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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4-26, 06:18 A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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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龍舟揚帆去
 
  陰沈沈的秋日午後——

  "京都鏢局”的大天井像是一塊鉛,廳中牆壁上懸吊的“關雲長”,仍眯
著鳳眼在閱讀他的春秋!

  大廳上,落坐著十多位勁裝鏢師,“嗡嗡”的細聲談論!

  有幾人在仔細擦拭他的兵刃,玩著鋼鏢,以消磨時間,他們如箭之上弦,
早已勁滿在弓,鵠的卻不知在何處。

  內院“虎軒”中,也默默地坐著五、六人!

  在座的有"江南武侯"、"鐵掌”劉昆侖,“屠龍劍”上官宣,“太冥劍”
葉仁傑,和“奔雷鞭”從元起等,卻沒有“智多星”計文魁!

  "江南武侯"頹然歪在太師椅上,忽然吼道:“他娘的媽巴子!”

  又靜了下去,?人不知他老心裏罵的是誰?是何滄瀾??

  葉仁傑舒泰坐著,太冥劍放在膝上!從元起腳跟微微顫動,踏動著地下虎
皮!

  ?人皆不開口,沈悶的空氣積蕩在這屋中!令人若喪無涯!

  "江南武侯"又吼了一句:"老子要早進宮去,什?鳥事也沒有!”又靜
了下去!

  這話當然是暗指何滄瀾在給他小鞋穿,趕他出京,發生了這大的案子,若
破不了,他怎能老著臉皮,幹這護院的勾當呢?

  ?人仍無人搭腔!有個鏢頭匆匆趕回來,也未稽首向他行禮,道:“何滄
瀾昨夜沒回去,房沒有退掉,包袱還在,有一把空心鐵?!”

  "江南武侯"沒好氣的道:“知道了,再去探!”

  這消息他已是第三次聽到,鏢師們卻老是來報告這個,好不煩人!沒些新
的進展!

  那鏢師頓了頓繼續道:“店小二‘話不多’說他夜夜逛窟子去,我到各處
問了一下,卻說沒有那樣的客人!”

  原來他把一件事分做兩次講,?人開始亂哄哄起來,那鏢師話仍未說完:
“只有金陵酒樓說前夜‘通源錢莊’的范少爺請客,有那樣的人在座,並未過
夜,下河去了。”

  "鐵掌”劉昆侖,他是“濟安鏢局”的總鏢頭,道:“沒過夜,也沒回店,
那去了?”

  昨夜失事的九家中,有兩家“濟安鏢局”所保的客戶,他來是協同聯合行
動!

  "江南武侯"眨一下眼睛,不耐煩道:“那是前晚,不是昨夜,我只管昨
晚,昨晚他到那裏去了!”

  葉仁傑開口:“總鏢頭!”他現在也這樣稱呼了,“京中別無高手,幹這
事的不是他是誰?”

  "濟安鏢局”總鏢頭“屠龍劍”上官宣,道:“我想真是他,要不他何必
躲起來,咱們全城都搜遍了,也不見個鬼影!”

  "媽的,老子碰到他,倒要看看他打得葉時興,可奈何得了我?”

  "江南武侯"手中多了支他的寶刃,“蛟角神鞭”,就像馬上要拼命了!
忘了有葉仁傑在場,那話說得說不得!

  又有探馬鏢頭進廳回話:“昨晚宮中有書,賊人曾被截下,後來又現敵蹤,
侍衛人手分散,才給脫走……”

  "江南武侯"看不出跟采花賊有什?關聯,不感興趣,懶得打理!

  這時候,“智多星”慢條斯理地走進來,那是永不被人發現他失落了東西
的反應!

  大家都起來讓座!表示對他的尊敬。

  "江南武侯"忙問有什?消息!

  "有倒是有,只是我也想不通!"

  一室怔然,他還有想不通的事,那是什?事?

  "我去問過那些公子哥兒們……”

  "江南武侯"叫了起來:“他們怎肯說,你引動官面去逼他們了?”

  "沒有呀,我用江湖體數去拜會套問他們,他們受寵若驚,怎能不一一招
供!”

  "屠龍劍”上官宣佩服的直點頭,人家“京都鏢局”的副總鏢頭,真有一
手!

  昨夜唯獨他的“濟安”鏢局,真的濟安大吉,沒出批漏,故心情較?輕鬆,
他來至乃是以江湖之義氣,幫幫手,插一腳,幫襯幫襯!

  計文魁喝了口茶:“他們之中十之八九,都說何滄瀾昨夜曾派人找過他
們。打聽誰出去作案了?是那個范有容跑的腿,這人我也問過了,說是何滄瀾
用強逼手段要他去的!”

  "奔雷鞭""咦"了聲道:“那?不是他?”

  劉昆侖慨然的懷疑道:“於他屁事呢,他會出面幹這事,莫非故作疑兵,
假撇清?”

  此話之中,還是轉回原案,可知他的?人,慎思而固執!

  "智多星"不答腔,他對自己正在盤思的事,總不先表示意見,只自說自
話的道:

  "那范有容講,他確是‘沅陵派’的掌門,他們曾做過幾年同窗,同在杭
州‘赤發翁’門下學藝三年,人物風華相處不錯!”

  注:"金髮翁”印欽,也算是江南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十年前,他由外地到此,故意惹了幾個黑道魔頭,交量之下,給他們來個
下馬威,使得江南武林?之震動,承認他的江湖地位,紛紛推測他的師承門戶!

  有人甚至指出他就是那場武林浩劫中,某一重要派系中的某某人,正在此
時,印欽突然,宣佈在杭州設帳授援徒,落地生根,因之,從之者頗不乏人!

  印欽南來那年,年過五十,髮鬢皆作金褐色,於是就得到了個“赤發翁”
的綽號,聲名大噪之後,對人一團和氣,不管江湖是非,又肯巴結官府,故甚
得人和,於是乎這個“色目人”就在“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西湖邊上生根
了!

  說起這人,這在也是個人材,天資既好,武學又極淵博,信手拈來之間,
每有奇招,他再隨便湊上幾招成了整套,然後取個名字,就算是他獨創了一套
新武術,用來賣錢!

  十年以來,創出不少招式武術來,最負盛名的有“六合劍”“維摩步”
“無常掌”

  "金豹拳""閃電刀”……

  但,各類武功之中,都夾雜些廢招,頗有些武林中人,勸他何不從所有招
式中,取其精華,去其雜蕪,再加整理,熔?一妒,則可以名傳不朽!

  "赤發翁”聽了,但只笑而不答!

  他在杭州的教館,占地極廣,生徒甚?,這是因?他名氣大,東西也確不
錯,不以秘技自珍,頗有孔老夫子之志,有教無類。

  是以江南富家子弟,趨之若騖,一來強身,二來也確實能唬唬小民百姓!

  他收徒極濫,只問金子,不問來歷,藝成之後,便是?非作歹,他也不管,
自然不會有清門戶那回事,及護短?他們找場面!

  他的門規只有一條;就是每一生徒入門,只准學三套,第一套五百兩,第
二套一千兩,第三套兩千兩,之後便是逐出門下,請其走路!

  便是一萬兩銀子也不教了,對這條門規,他執行甚?嚴苛,派有專人司其
事,防範其去而複來。

  考其用意,不外是不使門下功夫過好,最多只能?禍鄉里而已!

  便是逢有一二英才,他也不憐才變更初衷。

  由此可看出印欽善於做人,否則,武林中早已不容他了!

  印欽這幾年來所得,?數至?可觀,就地教館之事,放下給幾個留下來的
徒兒照看,他大量買妾,閉門享起福來!

  但一個人總照應不到那許多,因此上,就有好多徒弟幫他代耕了,跟師父
學藝,倒沒學多少,跟師娘倒著實學到了好多招床第上的真功夫!

  印欽知道了,也不理會,只要別弄得在他眼前“幹”,就是沒有這回事!

  而今,"智多星"說何滄瀾學藝於此人們下,豈非駭人聽聞,不可思議!

  葉仁傑補充說道:“那小子有沅陵掌門銅符,是我親眼看到的!”

  "可能沅陵派已式微,他師父無法教他,放他出外學藝,補其所缺,也未
可知!”

  上官宣表示意見,代他運籌帷幄了,這小子心急亂投醫,有縫就鑽。

  江湖中人,對談論師承派別,最感興趣了!

  "虎軒”中的座客,暫時忘了采花賊的苦惱!

  "不會!不會!”

  "江南武侯"忘了頭痛,熱心起來。

  "印欽,那能高過我去,就算他傾囊相授,也教不出這樣的徒兒!”

  顯而易見,他對“赤發翁”的底細,知之甚詳。

  "智多星"補充並加強語氣肯定的道:“他確在那裏待過一陣子,要不怎
會認得范有容他們那一夥公子兒呢?據范有容說,他功夫稀鬆得很,還跟范有
容學過劍,那是老學長帶師弟,不料,他昨夜露了一手,范有容說作夢也想不
到,只得乖乖的替他跑腿傳話!”

  ※※※

  "江南武侯"一聽,先是呆住,漸漸覺得透骨奇冷,像是冬日坐冰,劉昆
侖與上官宣,也好不到那裏去,身子發軟癱在椅上。

  室內氣氛,?那之間,變得又冷又陰森,互相對望了眼,那是心照不宣!

  葉仁傑整個人糊塗了,早上說的好好的,“沅陵派”復興,再次生事中原,
何滄瀾昨夜采花,非但可信,而且證據鑿鑿!

  一到下午,沅陵派忽然又式微了,何滄瀾甚至也不是“沅陵派”了!

  現在,更像是連采花賊都另有其人,更有甚者——

  一名鏢頭來傳,說是停在“莫愁湖”中的船開走了,下放下關!

  "江南武侯"聽到"船"開了,反應怎生如此奇特?

  最多是采花賊的船開了,那也跑不了多遠去?

  既然知道正主兒,正該追去,怎生反像是死神臨門!

  "智多星"計文魁像是什?也沒聽到,什?也沒看到,背手在室中徘徊,
但雙眉猛然皺緊,右手握拳,打在左掌心,唉聲歎氣的道:“怎?會是他們,
早上竟忘了他……”

  "他又是誰呢?”

  ※※※

  據今二十年前,上次那場武林浩劫之後。江湖高手或死或隱,故當今武林
中,功力夠掌門級的人不滿半百之數!

  上面提過的“抱松居土”龐遺恨,“乙字劍”葉玄機,“天南一劍”葉時
興,“赤發翁”印欽,“武當掌門”玄武真人!大內的“一峰兩山”等全屬這
一級。

  比這些掌門級更有份量的,輩份更高一級的,江湖中不知葉時興還有一名
師叔祖,只知有“五獄三尊”!

  在那場大浩劫中,這些掌門級的,雖已出道,但年事尚輕,並非主要腳色!

  那唱正本戲的大腳色,戲完了沒死沒隱的,就只有這可望而不可及的“五
獄三尊”

  了。

  他們分居在東、西、中三獄,而南、北兩獄從缺。

  居泰山觀日峰“朝陽宮”的是“百霞真人”,他俗家姓楚,中年學道,跟
廬山派淵源極深,廬山當今掌門“虛雲道長”就是他的徒弟。

  "百霞真人"臨解脫之前,自知此生不能“禦劍仙飛”,就不惜減少壽命
五年,將自身七八十年的修?,替他的侄孫楚不邪行貫項大法,令他脫胎換骨!

  越三月,始歸返道山,這是五年前的事。

  楚不邪功夫直接得自"百霞真人",但?了輩份仍稱叔公?師祖,稱廬山
虛字輩的道人?師叔!

  他年方二十五,但也列入掌門級,使天下半百豪雄中,廬山有四位,與“雪
山派”,同?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門派。

  因其叔公遺命,要他練到禦劍升天的境地,故也不入江湖,但仍被視?當
今武林年青一代中的第一人,泰山派倚?本派之瑰寶,門戶未來命運之寄託
者,任重而道遠!

  西獄之尊是“淨心神尼”,少年時與“百霞真人”,是一對俠侶,因?“百
霞真人”

  不慕紅塵,一心想升天成仙,辜負了俠女眷顧的愛心,她才落發遁入空門,
屬於華山派,是華山當今掌門如禪師太的師父。

  華山派,如今人少勢單,她的一個師弟不知所終,只剩如禪和其三個女徒,
但仍有名門正派之名,就是因?“淨心神尼”的緣故!只要有傳人,其武功自
應高妙!

  她先"百霞真人"三年而圓寂,至今才八年!

  三尊之中碩果僅存的是“武皇”章元朱!

  他本來姓章,單名元,因?舉目神州,已無倚靠周列在世,是九五之尊的
地位,所居之“嵩山”又是“中獄”,近年遂棄“中獄武尊”的封號,自名曰:
“武天子”。

  還在姓名之下,硬生生加個“朱”宇,可巧的是,他這一加甚有道理,剛
好當今大明朝開國之君——朱元璋的名字的倒寫!令人莞爾不已!

  這章元朱年過八十,最是好色,連在蒿山的“武闕”,後官佳麗沒有三千
人,也有三百,並且是三年一換!

  他的群臣嬪妃,武將僚佐,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替他物色爐鼎!

  幸好此人仍不失?正,嚴禁采花盜美,總是用金銀珠寶買來,假如是官宦
之家呢?

  這就不得而知是否用武力壓迫了!

  所以,雖然萬惡淫?首,一來他技高位尊,二來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
一個願挨,誰還去管天子的閒事!

  今年並非選美之年,但“武天子”的龍船,十天前好端端地開到朱元璋的
帝都來,“江南武侯”知他終年泡在騷水裏的作風,不敢領教,但也曾派人去
投過帖!

  帖子是被退回來的,說是“天子”並沒駕到,無需拘禮!

  這些日子,“江南武侯”事多,也就忘了他這一碼子事,未曾暗自對他們
戒備!

  ※※※

  "虎軒”中的空氣,比前更?凝重,好像誰出聲,就是罪犯,連“太冥劍”
葉仁傑也感染到無形中所形成的壓力!

  "智多星"想避開?人私下跟“江南武侯”提示研商,叫了聲:“大
哥!”

  百里金鼎知道他的意思,說道:“你說吧,都是自己人!”

  "智多星"不說,?人面面相覷,識相地回避。

  "江南武侯""吧"地一聲,手中蛟角神鞭把對面八仙桌打個稀爛,?人
猛吃一驚,面面色變,不敢移動,也不知他這火氣沖著誰發的!

  "老子跟他拼了,也沒什?了不起!”

  "江南武侯"咬牙切齒說道:“起兒,吩咐外面預備,把城外快馬都備
好!”

  "京都鏢局”久不走鏢,大批馬匹養在城外,?人紛紛起座,是開始行動
的時刻了,從元起就要動身去傳令……

  "且慢!"

  "智多星"攔住“奔雷鞭”,眼睛向?人掃視一周:“如真是他幹的,咱
們自然只好力拼到底,但萬一不是,無罪興師,後果如何!”

  平時溫文的人,忽然發怒,是會使人尊敬!

  果然,?人又坐下去了,期待下文。

  "那?派誰去探?”

  "江南武侯"也落坐下來,魯莽不得,根本忘了在座諸人,哪個有資格不
露行蹤探個可靠的消息回來!

  而露了行蹤就等於興師問罪,刀口對劍口!

  葉仁傑不明就裏,悄悄的向從元起打聽“他”是誰,這他當然不是“何滄
瀾”那小子!

  "智多星"私下主張根本不必去捋虎須,天下有誰能惹得起“武天子”?

  今日武林、江湖中的"天"字第一號的人物,要“碰”,那是雞蛋碰石頭,
明知是如此,又何必去硬碰呢,這事過後,咱們有這豪氣,另想辦法,不必急
在一時!甚至不惜關了鏢局,反正銀子也已賺足,活到三百歲也吃不完。

  於是道:"武天子,是嚴禁采花的,此回又沒親自來,可能是手下胡?,
還是向嵩山去交涉比較妥當!”

  葉仁傑年輕好勝地道:“萬一他護短,或者是他的示意呢!倒不如邀請武
杯同道,共同聲討!”

  他遠處西南,大概不在天子腳下,再加對本派的勢力極端自信,並不怕什
?“武天子”,他甚至以?就是?此事,把全派拉下水也沒關係,於是“雪山
派”又可以名正言順的大軍開到中原,不怕何滄瀾說嘴!

  "就這?辦!”

  "江南武侯"痛快地下了決心,但一想到要請誰去“探”,又氣餒了!

  "有頭有瞼,就只這幾個,全在打‘紫府秘笈’的主意!”

  "江南武侯"第一是想起何滄瀾,忘了他嫌疑最重,早上大夥欲得之而甘
心,其次才想到別人!

  赤發翁?他只貪雪白銀子,好買新妾,與那塊臭料是一丘之貉,乃小巫大
巫之別爾!

  追風客竹關山??“紫府秘笈”瘋成那樣,差點把太座改名“紫府”,女
兒改名“秘笈”,卻叫什?“窗琪”!

  黃山逸隱宋初莊?關門近十年了,整天折磨徒兒練這練那……再說,我辦
不成的事,他們那個敢說硬是辦得來呢?

  想到這裏,眼露精光,嘴角微微拉下,那是口中已咬牙的肌肉運作,“武
天子不在,我還怕誰!”

  計文魁一見“江南武侯”這表情,知道他心意已決,生死不論了,那就是
說再也搖撼不動他了,遂問:“一峰兩山,兄長交情如何?”

  他對“江南武侯”的盤思,清楚得就像耳朵聽到了,只漏了一個何滄瀾!

  此時此地,還想請這年青人,也太荒唐了!

  "華山是點頭的交清,王金山少年時打過一架,沒分出軒輊,羅鐵峰根本
素昧平生!”

  這些名字,葉仁傑都知道,是爭主顧的大對頭!

  又是半刻寂靜之後,“江南武侯”站起,沈聲把方才的話,重說一次:“起
兒!吩咐外面的夥計,把城外的快馬備好!”

  又轉向“智多星”道:“計老弟,你坐鎮局裏,向官府挺硬些,向苦主軟
些,夜裏照樣護院,不要另給人有趁火打劫的事故發生,我留二十個鏢頭給你
調配,趟子手也全留下。找到何滄瀾,就說我懷疑是他幹的,叫他沿江趕來找
我!若是,一旦我不能回來了,那?這鏢局由你支撐著幹吧!”

  葉仁傑奇怪這明明是個大渾人一個,而發號施令,居然面面俱到,頭頭是
道!

  ※※※

  一日之間,京師人心浮動,謠言四起,又是年初胡維庸案的光景!

  家中丟了女人的苦主,並不敢四處宣揚,這對他們並不光采,便是人找回
來,大家也能想像到給采花賊“幹”過了!

  皇宮裏,兩度傳警,侍衛高手都吃了皇帝老兒的排頭!

  有人主張搜城,有人反對……

  暗地裏賣“春藥”起家的神醫何華陀的女兒不見了,氣得他狠罵幼子何十
英!枉化了上萬兩銀子,到杭州學武藝,昨夜那裏鬼混去了,家中姊姊給采了
花,也不知道,真是氣死老夫了!

  何十英怎好答話,說是那裏也沒鬼混,只在紅錦被中,無限恩情喊“嫂
嫂”!大嫂的那身皮肉是又白又嫩,可不知你老嘗過了沒有!

  兵部尚書的寶貝兒子,把睡在身旁的嬌妻給丟了,哭得比死了老娘還傷
心,逢人一一數說他媳婦的好處!

  禮部侍郎的太座,私下樂開了懷,暗暗感謝菩薩庇佑,狐狸精給鬼捉去
了……在打點也去篤福寺燒香還願去,那些光頂羅漢,她是滿中意的!

  "京都鏢局”,由總鏢頭“江南武侯”親自率領,精銳盡出,出城搜賊去
了!

  謠傳中的賊人何滄瀾,卻失了蹤?……

  ※※※

  入夜了,人們都進入夢鄉!

  是好夢,是惡夢,各人在作各人的夢,由不得人選擇……

  施壽,因何滄瀾天明並沒回來,甚不放心,私自再度複入——皇宮!

  大內果難防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口令之聲,此起彼落!

  碧瓦頭上侍衛們飛來躍去,好像算定施壽會來自投羅網。

  施壽躲在暗角,聽見碧紗窗內,有女子夜哭,飲泣之聲,杜鵑泣血,苦楚
欲絕,聲音甚是熟耳!

  忙伸舌舔破窗紙,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差點高呼——那畫屏金榻,鳥帷
雀帳裏,不正是心上人兒——衛素映??

  正待低聲招喚,不料變起突然,頸後生寒,劍嘯尖風中夾雜著叱責:“畜
生,還不就死!”

  聲音並不洪亮,但震人心弦,正是他師伯王金山!

  施壽無奈,只好出招化解,側身閃避,使出“磐石垂釣”,試圖四兩撥千
斤,但覺手臂一震,差點撤劍離手,忙叫道:“師伯,你老人家,可憐可憐
我……”

  王金山根本不理會,兩儀劍左右開弓,在施壽身前身後築起一道劍牆。

  施壽每一出手,劍身上都像被萬斤大槌擊到!

  "壽哥,救救我!”

  施壽一聽此話,肝膽欲裂,更何堪看到一具青面撩牙的妖魔巨人,熊臂抱
住他的心上人,正向暗處遁去,伊人掙扎無力……

  在這略一遲疑之中,王金山連出絕招,左劍“仙桃花開”,銀花朵朵,撒
向施壽天靈蓋,他忙用師門絕招“出水茉蓉”拼上!

  無奈內力不足,身軀一震,左身露出破綻,王金山“呵”笑聲中,右劍“隔
簾黃烏”

  閃電搶入胸腹……

  施壽左肩被刺到,出了一身冷汗,張眼一看,自家好端端睡在床上!

  何滄瀾坐在床緣上,拍肩喚醒了他!

  施壽惡夢方回,劈頭就問:“你,你去采花了!”

  鬧得滿城風雨的采花案,他也聽到風聲!

  何滄瀾聽不懂他說些什?鬼話!

  他昨夜乘虛入官,還沒摸出什?頭緒,東方已告天色方開,天明在即,因
?這事反正非弄到水出石落不可,遂乾脆裝矮子,在宮中找個暗處躲過白天,
免得往返奔波,且折騰了一夜,且睡個大頭覺!

  而不知就這樣地在無意中卻跟“江南武侯”捉了一回迷藏!

  今天入夜之後,他才打聽出眉目,一出官就跑來找施壽,那裏會知道自己
無形中被人一口咬是——采花賊呢!

  "你胡說些什?,我把消息打聽出來了!”

  他告訴了施壽,自己被害了一天的苦頭,自然不必提起,最後還打趣道:
“傷勢好了,準備做新郎官,昨天沒搜城吧?貴師伯說是應讓狂賊再自投羅
網,不應打草驚蛇!

  還自愧狂賊身手不凡,他差點裁了,唉!自導自演,真有他的一套絕活
兒!”

  何滄瀾探知王金山反對搜城,因而他不必?施壽,欠下“江南武侯”一筆
人情!

  他根本不知,若非"江南武侯"反對,官府真會搜城來找尋采花賊呢,他
是因?身在江湖,事情出在自己手中,丟不起那個人,要依賴官府,那他護的
是什?院呢,只嫌銀子不辦事?!

  那時若搜城,“話不多”眼巴巴的跑去請“江南武侯”掩護施壽,看他何
滄瀾的面子,笑話可就鬧大了!

  "搜城!搜你!不是搜我……"

  何滄瀾不信而輕鬆的道:“搜我幹什?,皇帝老兒要找我,不必那?麻煩
呀,我跟他住得頂近乎,還吃同樣的晚餐呢,是我先受用過了,才輪到他呢,
在禦廚裏!”

  施壽對這個既采花又盜寶的“沅陵派”的邪人,雖然不齒,心裏實在感激
在懷,遂道:“滄瀾兄,你去采花,前夜才失了約期,人家鏢局在找你,都搜
出城去了,小弟想,你得趕快躲起來,我在蘇州有位姑母……”

  "見你的鬼,混話一通!”何滄瀾輕罵了一句,翻身便走。

  他根本不知施壽對他在胡說什?,要趕快去問“話不多”京中大小事故,
件件都比事主還清楚!

  若是朱元璋想打聽任何消息,也該去請教他!

  (請看第中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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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揮掌九松嶺
 
  何滄瀾單騎出金陵西上,駿馬步下生雲,也不知狂奔了多少裏,入夜到達
了一座小鎮。

  勒馬緩行,只見狹窄的長街,燈火零落,沿街走去,總算看到一盞破舊燈
籠,上面寫著“旅安客店”。

  何滄瀾下馬拍門,選了一間清淨客房,吩咐店小二不用預備酒食,但務必
費神在五更天明之前,設法換只良駒來,不必計較銀兩。

  他先上床盤膝打坐行功,直至神清氣爽,疲勞一掃而空,才將長劍衣包放
在床邊,擁被就寢!

  一宿無話,次日天猶未明,店小二依言拍門叫醒了他,雙手捧著早餐,滿
臉笑容,說道:“客官,馬已預備好了,是周大戶的,小的向看馬的陳大哥打
拱作揖才換過來!”

  何滄瀾微一擺頭,擺走睡意,暗自笑道:“天下的店小二,全是一個媽媽
生的,怎?他討賞的姿態跟‘話不多’一般無二!真夠人瞧的!”

  一面伸手到衣包裏摸些碎銀,卻發現有異,長劍已然不翼而飛!

  何滄瀾這一驚非同小可,再仔細翻過,那裏有長劍的影子?不禁咬牙切齒
罵道:

  "好賊店!”

  店小二慌得什?似的,忙問:“客官,丟了什?東西?”

  何滄瀾方待怒?著,先給他一記五指燒餅,卻冷眼瞥見木床邊沿,隱隱留
有字?,遂改變語氣道:“沒有,且先出去,這些銀子賞你!”

  店小二接過沈甸甸的銀子,還要開口:“官爺!那馬……”

  何滄瀾擺手喝道:“待會再講!”

  聽到關門聲後,急忙拿來桌上油燈,伏身仔細端詳床沿上留的字?!

  寬可三寸的床沿,有人用“金鋼指”寫下一排字:“欲問寶劍明珠,今夕
夜半,會我於九松嶺上!”

  何滄瀾縷鼻吸氣,辨明並沒有“迷魂香”之類藥物的味道,心中凜駭不
已,來人來去之間,神出鬼沒,身手之絕,身手之高,可以想見。

  自己不知幾時,因何故得罪了這名高手,聽那語氣,似乎非龍爭虎鬥一場
不可!

  他暗暗叫苦,頹然臥下,下意識地摸摸腦袋,這大好頭顱算是白撿回來的,
人家若要,只在舉手之間而已!

  他又翻身從衣包裏扯出夜行衣,果然,藏珍閣中的“十二姝”芳蹤已杳!

  不久——

  天色大白,日上三竽,何滄瀾獨困斗室,心中萬分焦燥!

  本來,因?復仇大事渺茫無著,自家身手亦欠高明!早立意不管閒事,免
得徒惹麻煩,招來是非!

  不料,無端地失魂落魄,遇上采花淫賊,只好千里救美!

  爾今更是變起突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誤時,誤事……

  他長歎一聲,真力貫入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把床沿字?磨掉,一邊想道:
“明珠是小事,暴得暴失,甚合天理,但墨劍不可失去,不說武林有寧可斷臂
不可失劍的慣例,我復仇絕技可全在寶劍上,若說再請人打造一把,叫我那裏
去找‘紫金鋼母’去?”

  市聲越來越響,龍舟越開越遠!

  何滄瀾心系龍舟上,身困斗室中,猜那猜不透的啞謎!

  "何人盜劍,用意何在?”

  他將近日得罪過的人,一一細想!

  "江南武侯"飛騎追敵,對我的誤會應該冰釋,一峰兩山,深處禁官,根
本不知道我是盜寶者,葉時興返歸‘雪峰山’,也無從知道我昨夜投宿在這家
小客店!

  房門有剝啄聲,店小二走進來問道:“客官爺,東西找到沒有,馬早預備
好了!”

  何滄瀾煩惱地咬咬嘴唇道:“找到了,馬你好生養喂,我在此地要多住一
天,附近是不是有個地名叫九松嶺?”

  店小二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道:“沒有呀!不過,東郊小山玻上,倒是剛
好有九棵老松樹的!”

  ※※※

  夜,星月半明——

  何滄瀾穿上夜行衣,徒手赴會!

  所謂:“九松嶺”,所謂:“東郊小山坡”,原是一片墳場!

  山坡上觸目皆是土饅頭,在一座大戶人家的大墳包周圍,有九棵蒼勁的古
松!

  何滄瀾在松下徘徊,仰天長嘯,驚起數聲,宿鳥四散!

  突然——

  一聲佛號起自墓碑之後:“阿彌陀佛,施主莫非沅陵何滄瀾?”

  話聲未了,從墓後暗處走出一牛山濯濯的中年和尚來!

  那和尚短小精悍,兩眼精光內斂,身穿合身袈裟,足履扎實布鞋,雖是僧
衣,無異武打勁裝,袖口特大,甚是奇特!

  何滄瀾一面驚訝不已,盜劍者竟是佛門中人!他與佛門中人,素不來往
也!

  一面又是受寵若驚,“沅陵何滄瀾”五字,出自陌生人口,聽起來,和“江
南武侯”

  百里金鼎,一樣威風,嚴然也是武林中一號人物也!

  兩人都不發言,彼此打量,?那間,形成一種對抗的沈默!

  何滄瀾吸口氣,打拱問訊,客氣地道:“敢問大師法號,何事見召?”

  那和尚說聲:“請坐!”自坐在大墳左側“皇天”的石碑上!

  何滄瀾不好居高臨下,便落坐在對面“後土”石碑上!

  那和尚開口聲如洪鍾,道:“貧僧化純,昨夜造訪,幸未打擾清眠,萬幸!
萬幸!”

  話罷,哈哈大笑!

  何滄瀾明白話中有刺,但只淡然一笑說道:“承蒙點中睡穴,送我一夜好
夢,感謝感謝!”

  化純忽然斂笑肅容,滿口江湖俗語:“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在你身上,
因有所圖,故盜君長劍,用以交換,但宮中‘十二姝’在君身上,實出乎意
外!”說罷,又是幾聲大笑!

  何滄瀾一聽,便知今夜不能善了,不知他所圖者何?遂只微微一笑:“大
師身披僧衣,心在江湖,可由得談吐中得窺一二,佩甚、佩甚!若貴?略欠香
火之資,‘十二姝’可以奉送敬佛!”

  化純和尚連連搖頭道:“口過!口過!木魚法器,不羨明珠,實不相瞞,
貧僧之意,不在銀兩黃白之物,而在‘紫府秘笈’!”

  何滄瀾滿臉訝然,道:“‘紫府秘笈’在我身上?”

  化純正色肅穆的道:“何滄瀾!‘紫府秘笈’不在你身上,但可由你身上
求得,貧僧平生別無所好!所好者唯‘武學’而已!任志琛……”

  何滄瀾悚然震驚,注目凝視化純心忖:“他怎的知道我的姓名,真姓名。”

  他把"琛"字誤聽?“欣”字!

  化純和尚繼續說道:“任志琛廿年前?此喪生,‘紫府秘笈’原在瑞州
‘任家堡’,這話你由何人處聽到,坦白見告。貧僧自把‘明珠寶劍’壁還。”

  何滄瀾放下心頭大石,暗罵一聲:“笨禿驢!”

  原來他五六天前在“京都鏢局”撒下的滿天大謊,這樣快就得反應,而且
是這?奇怪的反應,真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不知以何詞答對,若坦白說明那是謊話,這光頭也許不會相信呢?若信
了,所有計劃無異一筆勾消,若隨便杜撰個人名搪塞消遣他,未免示怯!

  過了半響,才道:“如果區區對‘紫府秘笈’亦有所圖,因而不肯相告
呢?”

  化純猛然自“皇天”碑石上,躍起兩丈,喝道:“貧僧早知你不肯相告,
只是難道你就不要寶劍明珠了??”

  何滄瀾暗罵這禿驢佛經都念到那裏去了,性情如此火爆,於是,故意無視
他火燒屁股般的暴跳彈躍美妙身姿,懶洋洋地道:“隨身長劍,並非上古神兵,
所值無幾,大師若不嫌,亦可相贈,以壯寶相!”

  化純可是真急了,截然喝道:“你不肯說,佛爺自有辦法叫你吐出來,場
子我已看好了,且隨佛爺來!”

  何滄瀾實在不想打這場冤枉架,但是想到化純如此目中無人,還認?他能
吃定似的,再者還平白耽擱他一日行程,甚是氣憤。

  再者,墨劍也不能真的不要,總得想些計算賺回才好,因此慨然說道:“可
以奉陪!”

  化純五短身材,跳上山拗,袍袖飛舞,連連跳躍,幾個起落功夫,已不見
蹤影。

  何滄瀾只好跟進,狂奔半天,才到半山腰一個地勢斜平,兩丈見方的草地。

  化純大馬金刀端坐在石上,何滄瀾的長劍明珠散落腳下,看見何滄瀾上
來。甚是自得微氣,點頭笑道:“果然不錯,你輕功不行!”

  何滄瀾??難言,因?那是實情。有頃再道:“請將長劍擲下,區區才好
奉陪。”

  化純笑得前仰後倒,指著何滄瀾道:“你終於招認了,剛才還口硬,說是
長劍可以奉送。”

  話說如此,臉色一板。聲色俱厲再道:“任志琛?‘紫府秘笈’喪命,究
系何人傳出?這是線索,你老實招出,長劍還你!苟若不說,你就伴著‘寶劍
明珠’長眠斯土!”

  何滄瀾嘴角露出笑意,問道:“這是威脅了?”

  化純睥睨作態,道:“不錯,隨便你怎?想皆可。”

  何滄瀾攤開雙手,聳聳肩膀,道:“何滄瀾一命在此,有本事你就拿去!”

  化純和尚搖頭歎道:“年青人總是口硬,佛爺本來不欲濫開殺戒!但?了
‘紫府秘笈’,也顧不了這?多,記住,你若改變主意,隨時喊聲,萬勿自誤。”

  何滄瀾顯得玩世不恭的吊郎當拱拱手道:“承蒙關照,萬分感謝!”

  化純腳踏“羅漢步法”,平心靜氣走了近來,道:“我知道你身一離劍,
有如遊魚離水,別藝不足觀,但是貧僧平生從不用兵刃,叫我空手入白刃來與
‘乙字劍’相抗,未免不公!好在你掌力也不錯,就嘗嘗我的‘羅漢拳’吧。”

  話說至此,猛喝聲:“照打!”

  何滄瀾正自心驚,從何處跑出這禿驢來,對自己的底牌如此清楚,驀的聽
到聲“打”!

  霎時身前四面八方儘是“羅漢拳”影縱橫!忙不?運功於掌!拍出七成
力“劈空掌”,腳下搖搖擺擺踏起“維摩步”。

  化純知道何滄瀾的“劈空掌”造詣極深,威力非凡!是故並不正面櫻其
鋒,只用極快身形繞著他團團轉,一身化?“十八羅漢”,從四面八方打到。

  "羅漢拳”招式淩厲,忽如龍魚沈淵,忽如岫雲出穀。

  僧衣袖角,真氣貫入,使出“流雲鐵板袖”功夫,掃點何滄瀾穴道,連下
盤各穴,也招呼到了。

  何滄瀾的“劈空拳”只有掌力,沒有招式,要護住全身,未免困難,無奈,
乃將掌力溶入“赤發翁”印欽的“閻王掌”中,勉強應付。

  三十招過後,便覺漏洞百出,尤其是後腦一帶的“藏血穴”,“腦戶
穴”……總是照應不及。

  好化純,真個是說到做到,大有“雖非冤仇恨,亦可斃掌下”之意,仗著
身材短小轉折靈活,猛然沈身,橫掌作刀,掌風勁銳,斫向何滄瀾下盤!

  何滄瀾無心傷人,左手七成力“劈空掌”朝化純天靈蓋拍下。

  那知化純猛然斜勢飛起,豎掌攔腰切來。

  何滄瀾左手已來不及收回,鋼牙一咬,右臂短兵相接,橫架過去!

  "格"的一聲。硬骨相碰!

  化純強忍劇痛,猛跨“虎形步”,“流雲鐵板袖”袖角順勢指敵“藏血
穴”,看清何滄瀾閃避時下盤不穩,一腳“掃堂腿”,把何滄瀾踢飛丈來遠。

  化純一招得手,虎吼一聲!努目圓睜,金剛噴目,精光四射,彈身暴飛撲
下,鐵拳成槌,絕招“羅漢打虎”當頭砸下。

  何滄瀾跌落碰地,差點滾落下山,猛喝道:“住手!”

  化純聞言,袖口後卷,身形驟慢,向後飄落,喜道:“快說。”

  何滄瀾臥地喝道:“大師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欺人太甚?”

  化純嗔目怒?道:“只有這一句,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縱身向前,趁何滄瀾並未站起之時,“羅漢打虎”猛然使出。

  何滄瀾屈居下風,收足護腹,縮成一團,氣凝於臂,八成力“劈空掌”推
出,並將化純和尚彈回,躍身而起,兩人又戰在一起。

  注:原來化純和尚,嗜武如命!堪稱“武癲”!

  少時練的是“童子功”,弱冠以後,怕功破影響內力,乃遁入室門!

  他平生最愛找功力相頡頑的對手過招!二、三十年來。漸漸打成一流高
手!

  "紫府秘笈"出士的消息一傳出,他發誓要奪?己有,走遍各地,明查暗
探。

  "天南一劍”葉時興鍛羽歸去!途中與首徒“太罡劍”史強談論得失,湊
巧間?化純聽去,因之,何滄瀾的底牌他全然知曉。

  化純自問“雪山派”甚是難纏,“天南一劍”他惹不起,驚悉京中新出好
手何滄瀾,“沅陵派”死灰復燃,豈非一大新聞!

  乃動身到金陵,但沒找到何滄瀾,卻給他打聽出“紫府秘笈”的消息!

  這一喜非同小可,昨日聽到何滄瀾現?出京,馬上自後尾隨,來個首尾相
銜!

  托佛祖之福,居然給他在“旅安客店”找到。

  四、五天之中,巧遇連連,事情進展如此之快。越發使化純深信“紫府秘
笈”非他莫屬了。

  而今,這渾小子,至死也不吐實,怎不叫他怒火填膺,“殺”心頓起!

  化純和尚連出殺手,何滄瀾心餘力拙,破綻百出,錯非真氣凝聚雙臂,硬
如鐵杵,雙手早已報廢,“劈空掌”的掌力也由七成增加九成。

  饒是這樣,還是落得夜行衣襤褸飛舞,全是吃“流雲鐵板袖”劃破的……

  化純和尚越戰越勇,逮住敵人輕功不佳的弱點,一擊即退,並不對掌!

  何滄瀾看著三五招內,就得傷在敵人掌下……猛然長嘯,出掌逼退化純,
“告老歸田”,退出“羅漢拳”威力圈外,面紅口喘叫道:“住手!”

  化純和尚一輪搶攻,三五百招過去了,也自喘息,說道:“這回你肯說了
吧?”

  何滄瀾雙手漲火如盈,微微顫動,兩眼悲哀的看著掌心,掌心中有股子白
玉似的氣血在流動起伏躍躍欲出,然後?頭,近乎懇求的道:“聽著,不要逼
我使出十成力‘劈空掌’,大師,你擋不住的,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化純和尚厲喝一聲,打斷何滄瀾話頭,咬牙切齒吼道:“不必廢話,你師
父只教你說嘴,沒教你功夫,今夜有你無我,對掌。”

  一言未畢,兩袖怒張,有如蝙蝠,兩掌漸漸合攏,“童子拜佛”。

  運足畢生功力,翻手猛然拍出,一聲虎嘯,罡風潮湧——

  何滄瀾退無可退,運足十成力“劈空掌”拍出,掌出無聲,掌風凝而不散,
碗口大小的兩股氣柱,如潛蛟噴泉,猛然射出……

  劈空勁氣狂?射處,化純手腕斷飛,一聲慘號,仰天彈出,跌飛兩丈,袖
口裏血流成注,抖落掉手臂、胳膊,每手皆如螳螂斷臂,自關節處分?三截!

  何滄瀾也吃化純一擊,胸口真氣渙散,淤血翻騰,搖搖擺擺走過去,單足
跪在化純身側,哀聲責道:“你這何苦?”

  化純胸骨已塌陷,猛湧數口心血,氣若遊絲,兩眼翻白,蚊聲哼道:“你……
你是……

  何人……之……徒……"

  這個“武癲”至死還不忘求知,還想問明何人能教出這驚世駭俗的“劈空
掌”?

  何擔瀾不忍答稱是無師自通,使化純死有遺憾,匆忙問道:“山中野人!”

  化純眼珠吊起,嘴角微動,像是向記憶中搜尋,這“山中野人”的名字。

  何滄瀾雙手捧起化純光頭,低道:“底事不瞑目?”

  化純斷斷續續哼出:“商邱……思齊……莊……一……掌……之仇……”

  何滄瀾急促地說道:“我代你去……討回……”

  化純死白的臉容,似感安慰,兩唇頻動,何滄瀾聽不清,附耳其上,只聽
見:“將……

  死訊……通知……黃山……我師兄……”

  以下的話,就聽不清了!

  他去了,?一個夢想,而勇敢的去了!

  何滄瀾機械地挖著土坑,每一聲長劍碰地的節奏,都像是說:“這個人是
你殺死的,這個人是你殺死的!他……不一定非死……不可……”

  三尺深土坑挖成之後,將化純和尚的屍首,連同四散的殘體掩土埋下,沈
痛地感到:

  "就這兩尺黃土,間隔著生和死,這個被我埋在士下的人,在一個時辰之
前,口口聲聲要埋我……”

  他依稀記得四年前在江西,埋葬紫罡惡道的情形!

  當他從紫罡道人胸上,抽出沾滿血污的拂塵,搜出四顆價值連城的明珠
時,周身感到的只是殺人的恐懼,並非自疚,其罪該死!

  後來,用拂塵請人打造成“墨劍”,用夜明珠到“赤發翁”印欽處學藝,
舒服的渡過這四年,亦無犯罪之感!

  但,這化純之死就不同了,整個的佈局像是“謀殺”!

  若他不在金陵散佈謠言,化純怎會找上門來?

  明明知道這化純和尚並非歹人,糾纏不休,只?那莫須有的理由!

  明明知道"劈空掌"十成威力與九成景象迥異,非常人所能禦,竟然?惜
皮肉之危全力施?,將他活活打死,這行徑去歹徒者幾希?

  遠處,傳來村中雞鳴,聲聲傳曉!

  星月漸向無限深遂的太虛中隱去!

  何滄瀾心如刀絞,仰天自責……

  胡亂收拾散落在亂石間的“十二姝”,拖著長劍,踉蹌步下山坡,腦中只
有一念:

  "黃山,勢在必去,因?死者的意志是神聖的!”

  "商邱思齊莊,得將自己的藝業再提升些之後才成……不然……”

  何滄瀾跳牆越窗,回到“旅安”客店房中,方待拿起銀包,吩咐結帳!

  忽然,腳下不穩,頭昏目眩,差點跌倒!

  連忙跌坐運氣行功,發覺胸頭瘀血雖然消去,但真氣已散而不聚,運行不
暢,竟是走火入魔的初步病徵!那是用力過度,真氣已賊去樓空,虛脫之象!

  他臥倒在床,運功調養了兩天,真氣才算運行自如,恢復原狀,功力略有
增加!

  前後一算,足足白耽擱了三天,三天何事不會發生變化!

  何滄瀾一念及此,心如刀割火焚,不顧病體初愈,趕忙起程沿江追趕下去!

  一路之上,逢市打尖,遇店投宿,馬不停蹄匆忙異常……

  奇怪的是始終不見“江南武侯”等人蹤影,向人打聽,也都搖頭!

  他並不知"京都鏢局”一行是走長江北岸!

  何滄瀾雖然不得要領,也不知“龍船”來歷,但知采花賊身手不凡,輕功
尤佳,他是領教過的,所以心中明白,即便將人搶出,亦必被截住,惟一的機
會是走水路!

  因之,一入鄂境,聞道“龍舟”才先行一天水程,即棄馬就舟,不惜鉅資,
備了六個水夫,輪流操櫓掌舵,逆江而上!

  何滄瀾小時在漢壽排派待過兩年,水性甚佳!

  近三年來,化紫罡道人的銀子,在杭州過少爺公子生活,受著貴族少年薰
陶,飲酒尋妓之餘,水路工夫亦不敢放下!

  "赤發翁”門下無輕功一科,他必得另謀發展,自求多福!

  原來輕功和內功一樣,必須自幼紮下基礎,不像招式可以一蹴而就,何滄
瀾幼時乏師指教,注定此生只有當腳跛子!

  十月十日深夜,天不作美,下起傾盆大雨,水流潛急,波浪翻騰,不利小
舟!

  水夫們嚷著要停航,江水暴漲,上行困難,舟有翻覆之慮。

  何滄瀾躲在蓬中盤算著連夜趕程,重賞之下,應有勇夫!

  忽然,有個水夫匆忙探頭入艙,嚷道:“客官,龍舟就在前頭!”

  何滄瀾聞言,先是一愕,還道有詐,錯當馮京作馬涼,皆因他不知今夜附
近的“靈霄寺”前,他們已拼過一場生死鬥,龍舟曾停在江岸半夜!

  連忙冒雨走出艙外,極目之處,起伏在惡浪中的,不是條大龍舟是什??

  那龍頭在水中高高的仰起,在細雨朦朧中,似真還假,十分壯觀,別無分
說!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意志飛揚,豪雄風發……

  因?在這裏動手,比白天有利的多,忙催水夫再送他一程,接近龍舟……

  何滄瀾自進艙中,脫下士子衣衫,露出裏面新購的夜行衣,將“墨劍”切
實紮結背後,?了怕上船後惡戰不便,並不穿水靠。

  何滄瀾踏步步出艙外,仰天吐氣,覺得雄心萬丈,周身充滿了精力,對船
夫道:

  "我的行李留在船中,把船靠在岸邊,等我回來,隨時準備下航!”

  話罷,認定方向,猛吸口氣——“撲通”一聲,躍入水中,十月的江水,
冰冷徹骨!

  何滄瀾屢提真氣,踢腳潑水,逆江遊去……

  ※※※

  這時在那“龍舟”之中——章太孫心情不好,默然無語,龍船要冒雨夜
航,不顧江中波濤洶湧,可見武首相胡挺傷勢非同小可!

  需要馬上趕到武昌,找醫隱常三帖,或者沿漢水北上,到襄陽轉陸路,遂
返嵩山!

  "采花郎君"拍拍章太孫的肩頭,道:“太孫,愁什?,咱們跟‘江南武
侯’這王八蛋,自然沒完沒了,我就不信,鏢局能有些什?好貨色,能成什?
氣候?”

  章太孫頻頻點頭,像在思考什?,半晌才道:“那‘京都鏢局’的‘江南
武侯’太可惡,給他面子他不要,我下次還要找他的麻煩,老三,不怕你笑,
我居然戰一個小鏢頭不下,那小子我記住他了,劍路是‘雪山派’的,大概是
葉時興的龜子龜孫,那幾天葉時興也在金陵的!”

  "采花郎君"陽間誇劍眉一揚,不屑地道:“葉時興?我師父跟他老子有
梁子,下月在長沙碰面時,問問弟兄們意思怎樣,咱們合力碰碰他!來個‘七
英鬧雪山’,聽說他女兒長相頂不錯的!”

  章太孫笑?道:“豈有此理,他女兒能有多大,才三歲你就打主意!”

  "采花郎君"看目的已經達到,終於把這拜弟章太孫逗笑了,遂轉變話題
道:“太孫,你也算不虛此行,滿載而歸,我‘采花郎君’,鄱陽湖岸上的各
水陸碼頭,也不知繞了幾圈,合意的一個也沒碰上,你送我的那個真不錯,只
是你小子先使壞,拔了頭籌,不是原裝貨!”

  章太孫聽得拜兄交口稱讚,心中大樂,拉著陽間誇就走,邊道:“看看她
去!”

  注:章太孫、陽間誇等結拜兄弟共是七人,父兄師門都大有來頭,沒有歸
隱之前,都是

  叱陣風雲的武林健者,“武天子”自然不用說!

  光是陽間誇的師父“龍首頭陀”就夠嚇人!

  此老稚齡出家,巧遇異人,一身七十年修?,全在手中銅鑄木魚上,木魚
有三尺鋼鏈放在手腕上,可隨意抖出收回!

  拆招出招時,像是憑空多出的巨靈拳頭,兩掌一拳同時出招,幾人堪敵?

  絕招是解下木魚,運功打出,其勢排山倒海,隱夾風雷,人再縱身飛撲,
虎嘯龍吟,招發傷人!

  這殺手?看似平常,幾乎人人皆可攻擊,武林中私淑者甚多,在江湖上很
流行,可是學的人都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只知道此絕招必有精致之處,但究竟奧妙何在,卻鮮有人能夠指數明白!

  因?就沒有幾個身曆其境之後,還能留一口氣活在世間。

  "龍首頭陀”二十多年前聲勢極盛,鋼木魚即金字招牌,門下弟子無論是
使何種兵刃,都一定附有木魚做標記!

  他自成門戶,不正不邪,任意而?,直至十三年前,忽然消聲匿?,歸隱
西南,但其身手功力,直至今日,還?人所樂道。

  陽間誇的長劍劍端,也綴著一隻紅木魚!他是“龍首頭陀”歸隱後才收的
關門徒弟,仗著師尊疼愛,其貌甚揚,就專在花叢中打混!

  幾年之後,博得"采花郎君"的渾號,近來更變本加厲,食髓知味,跑到
中原,認識了幾位元難兄難弟,一齊采花行,視普天下之美女?他們的禁臠!

  最近,也不知是那位提議,要鬥鬥各人眼力,看誰采來的花兒是天下第一
品,於是各人分頭到各地去搜羅佳麗,約定在長沙賽美!

  章太孫在?兄弟中,年紀最輕,是老七!

  "武天子"章元朱,畢生采陰補陽,本來注定斷子絕孫,也不知何年何日,
動了真情,生了個兒子——章虹。

  又不知何年何日,這淫興不減乃父的章虹,看上了女魔頭,正慶倖好夢得
遂,不想卻是掉進人家的色陷中,被采陽補陰,幾經纏綿,一命歸天!

  章元朱那時尚未自稱“武天子”,聞訊自不甘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女魔
頭,她自知武功不敵,乃以腹中的胎兒乞命!

  章元朱想想以一個兒子換一個孫子,吃虧也有限,而且若不允的話,他章
家就得斷了香火,遂首肯答應了!

  章元朱是大人物,此事江湖皆知,究竟這孫子是否真是他章家骨血,只有
天知道了,此事無法實察,是個雜種也只有認了!

  章太孫是遺腹子,出生後,連生母也不知去向,全賴祖父撫養長大!

  章家的傳統——好色,絕不後於乃祖,憑此一點,他老懷甚慰!

  這回遇到賽美良機,興頭正高,要立意好好露一手,在?兄長面前顯顯威
風,遂邀請乃祖手下右弼大臣——武首相助陣,把“武天子”征美的龍船開來
金陵,幹下一夕九案。

  "采花郎君"原是到江西去看貨色,在九江時剛好遇上拜弟滿載而歸,乃
上船來探聽行情,以便斟酌!

  章太孫把獵物之一,何神醫的女兒何蕙蘭送給他享受一番!

  如是,陽間誇吃得滿口油水,就長住了下來,溫柔鄉不住住何鄉呢!

  章太孫邊走邊問道:“老三,那雌兒還不服你?她跟我倒是頂服貼!”

  陽間誇只答了一聲:“少吹了!”

  自去摸索走道壁角的機關,漆黑的走道,裂開一道門,室光外露,還傳出
陣陣斷腸的啼哭!

  陽間誇猛跨一步入室,問道:“好好的,怎?哭了!”

  這密室並不大,但畫屏金釣,鴛幛雀帳,佈置豪華,異香彌漫,中人欲醉!

  何蕙蘭伏在錦被上,哭得梨花帶雨,並不理會他們!

  章太孫對這個被他作踐“開”過,再轉送拜兄的獵物居然磷香惜天起來,
開口打圓場,溫語甜言的道:“何家姐姐!”

  何蕙蘭聞聲猛然?頭,她至此始知堂中有第三人在場,而且就是那毀了她
一生希望的禽獸,令她悔恨交煎,淒苦在心!

  就在前面,那人站著,臉上還帶著笑容!

  她養在深閨,除了父兄家奴,根本沒相處過別的男人!突然間——九月十
八日夜裏,這人來了,在睡夢間把她帶到這船上來。

  她隱約知道是怎?回事,有人見愛,令她驚喜參半!

  但這人溫文,並不粗暴,孩兒面上老挂著笑容,水磨工夫又好,使她?生
錯覺,以?得婿如此,亦複何憾!

  於是在耳髻廝磨,楚腰纏繞下,也就半推半就,就讓他得遂大欲!

  那知他空有好皮囊,心底裏禽獸不如,魚水之歡的妙景,沒過上幾夜,竟
把她轉送給另一個人——陽間誇!

  那人可是霸王硬上弓,怎管她的死活,她的幻夢醒來變質的太快,令她不
敢相信自己是在作些什?事,痛苦與委屈得無已複加!

  而現在他又來了,面上居然還帶著那笑!那笑容,何蕙蘭看了,充滿了邪
惡,已不是曾使她動心,感到甜密熟悉的那種!

  何蕙蘭搖搖擺擺的鈷起來,心中悽楚欲絕,臉上儘量裝出笑容,倍覺憐愛!

  她柔聲招手道:“太孫,請你過來!”

  陽間誇看著眼前這佳人,再掃視拜弟一眼,心中酸溜溜地,讓身在一側!

  章太孫莫明其妙的走上來,何蕙蘭欲笑欲哭,秀臉上的表情不變,突然猛
一轉身,雙手捧起身側的玉花瓶,使勁往章太孫的頭上擲去!

  章太孫沒料到有此一變,眼見元宮禦藏的雪白玉瓶打到,本能縮身向旁躍
開,在空中出手將玉瓶拍碎!

  更不料後頸生寒,掌風逼身,腳下連忙沾塵再閃,出手折招,口中狂叫:
“老三,你怎?了!”

  "采花郎君"縮手已經來不及,斜眼瞥見何蕙南又擲出另一隻花瓶,忙不
?變動身形,拍向花瓶,一邊急問:“太孫,你沒事吧!”

  陽間誇本是怕章太孫慌忙間出手,誤傷佳人,是以想拉住拜弟,不料一急,
竟急出師門秘功“龍爪擒學手”來!

  龍首頭陀的“龍爪擒擎手”,真力一旦貫入,非出掌不可,若何蕙蘭不打
出第二隻花瓶,他們難兄難弟可得交換一掌,大打出手!

  何蕙蘭見兩擊無功,轉身伏枕,放聲大哭,現在連與仇皆亡的希望也幻滅
了!

  她瞥見錦床內側,就是那使她失身的“童女車”!

  章太孫還曾不知羞恥洋洋自得告訴她,那原是隋朝大夫何稠設計獻給隋煬
帝的,是乃祖“武天子”根據密圖,請人改裝在船上的!

  何蕙蘭迷惘中,又轉頭向外看,隋宮的烏銅扉光可鑒人,凝立床側,震時,
心志已決!

  她顫顫兢兢地站起,根本無視章、陽兩人,秀頭突然向烏銅扉猛撞過去!

  這一切皆發生在?那之間!

  章太孫、陽間誇還在互問平安,待到兩人發覺,章太孫就近出手抓去,只
遲了毫釐,扯下衣服的後領!

  何蕙蘭仰身後倒,頭破發散,滿臉儘是血?,生氣已絕,香魂已遠……

  ※※※

  四野漆黑,長江水闊,一望無際!

  煙雨茫茫,澎湃洶湧,怒浪起伏,有如龍蛟交騰,雨勢仍未稍?!

  龍舟四面八方,都被水霧浪花團團圍住!

  章太孫、陽間誇兩人全身濕透,站在船舷,將何蕙蘭沈屍江底,只一瞬間,
屍體即不知去向,或者沿江飄向故里,也許他老爹何神醫能救醒她吧!也許不
能!

  章、陽兩人才不管這些,正要關門進入船艙,章太孫忽然看見船尾樓窗猶
明,心中驚覺:“不要給她看到才好!”

  一面冒雨沿船舷疾走,陽間誇也忙跟上,道:“太孫,什?事,我也去!”

  他知道拜弟要去看他的禁臠去,希望能趁機一睹芳容!

  上船聚會五、六天了,章太孫只肯說她姓尹,死也不肯?他引見,說是奪
魁盡賴此姝,天機不可早泄!

  章太孫還是不太放心,怕這采花賊給他偷吃了,壓下嗓子冷聲道:“老三,
你快滾回去!”

  "采花郎君"快快縮回艙中,章太孫放慢腳步,儘管全身透濕,還是略整
衣冠,然後恭敬叩門,叫道:“王婆,我妹妹睡了沒有?”

  門“呀”地開了,章太孫溜了進去,靠壁窗口,有一張笑臉,清麗出塵,
明眸裏卻充滿恐懼!

  章太孫換了另一副嘴臉,打拱作揖道:“夜深如許,天涼驟雨,妹妹怎還
沒就寢?”

  那姑娘急急搖頭,擔心他會走近!

  章太孫生怕苦心扯出的大謊,一下戳破,慌亂問說了個笨拙的笑話:“姐
姐憑窗思家,可看到什?大魚翻浪?”

  頃刻間,章太孫改變了稱呼,一下子“姐姐”,一下子“妹妹”,兩樣混
叫著,原是他對付女子的絕招之一!

  那姑娘仍不言語,嬌軀向後一移!

  章太孫側目看看負責監視的王婆,王婆使了個眼色點點頭,意思是說那姑
娘確是憑窗思家!

  章太孫怕她問起剛才何物沈江,連忙想先發制人,以話叉開,說道:“妹
妹,只因家姊不幸逝世,家母思念成疾,良醫束手無策,兄弟?慰慈懷,聞道
妹妹跟家姐容貌相似,才驚動芳駕,勉?其難,去見家母一面,小住些時,令
尊大人處,弟弟已留柬致意,想能通容見諒,只待……”

  這謊話,他編得夠好,因此也不知反覆了好多次了,謊話說三遍,不信也
當真!

  尹姑娘有一次還天真的私下問王婆:“怎?你們會知道我的像貌會跟逝世
的章小姐相似?”

  章太孫得知此問後,回答說是:“上天庇佑!”

  此時,船首左舷,遠處傳出:“船漏進水!”的呼叫!

  章太孫還自不信,只走到門口探頭往外看,忽聽“采花郎君”高喝:“水
賊!快來領死!”夾雜著長青婆的尖叫:“太孫!太孫!你的兵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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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羅地網收
 
  何滄瀾抱著尹姑娘,賓士了三五裏,總算找到一家農舍。

  屋外場子,積水潮濕,孩子們不准外出,再加雞、鴨、貓、犬屋裏屋外到
處跑。

  他們走近時,犬吠阻門,雞啼“喔!喔!”,鴨吵“呷!呷!”,尚雜著
兒號母叱,甚是熱鬧。

  何滄瀾謊稱是主、仆兩人,他是“家將”,伊是“小姐”,船破落水,怒
濤餘生。

  農家老翁見他言詞誠懇,雖然衣飾奇怪,但那小姐容?衣飾,卻是高貴非
凡。

  稀飯剛離?,何滄瀾狼吞虎咽之餘,甚擔心尹姑娘皺眉。

  尹姑娘對這一團糟的農家生活,覺得事事新鮮,只略沾漿水,就搖頭稱飽,
被一小女孩拉到門口屋檐下去看她哥哥跑紙船。

  何滄瀾趁機要了件舊衣換上,人高衣小,甚是滑稽,嶄新女衣,只有一件,
那是老翁的大姑娘的嫁衣,自然不好要過來,只得作罷。

  老翁怎?也不肯要謝禮,想他身上光溜溜的落水之人,如何藏得銀兩。

  何滄瀾只得千恩萬謝的別過,其實他身上除了“明珠”之外,並無銀子可
作報酬。

  循著老翁所指示的捷徑,兩人動身到最近的市鎮去,在那裏,何滄瀾可以
變賣明珠,作川資,買舟東歸。

  尹姑娘縮在他懷裏,身上蓋著夜行衣,時辰久了,竟安然入夢,只是因?
何滄瀾像捧“寶貝”似的捧抱著她,令她十分舒適。

  天陰路滑,行人稀少。

  何滄瀾一路疾奔,不久,黑壓壓一片屋舍在望,知是市鎮已到,忙揀一僻
處入鎮,在窄巷穿梭,尋找客店後門。

  他不願明目張膽入店,生怕兩人衣飾怪異,引起驚動,?人圍看跟蹤,使
尹姑娘?頭露面,甚是不妙。

  好不容易何滄瀾嗅糞香撲鼻,馬夫打水,知是客店後門馬廄。

  看看四下無人,翻牆而入,院中有數株樹木,一排客房的窗子。

  他毫不遲疑,推開一扇窗子,糟透,卻非空房。

  只見床上兩條肉蟲,市聲已起,早戲未歇,翻雲覆雨,滿室春光,正是千
里長途馬蹄疾,起落無常,喘息有聞,昵聲入耳……

  何滄瀾猛吃一驚,縮手避開,一看懷中尹姑娘鼻息均勻熟睡才安心。

  他走到鄰舍窗口,小心翼翼先推開一縫,向內窺察,見是空房就老實不客
氣的越窗入室,將尹姑娘放在床上,拉過棉被蓋上。

  自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門,等著——

  甬道裏,一個店小二施施然走來,見空房房門微開,便即前來帶門。

  何滄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沈聲說道:“閉嘴,賞你十兩銀子,我乃新任
九省巡按的伴擋老爺,隨巡按微服出巡,查辦大案。這房間我包下了,不許聲
張,不許再租,不許閒人打擾……”

  他指下一緊,有如鐵箍銅繞,那小二略一掙扎,痛的呲牙裂嘴,眼斜鼻歪。
別的真假不論,這時若將他手臂扭斷,找誰伸這大冤。

  再者聽了十兩銀子的大賞,他作了一輩子的小二也不曾見過,這是“財神
爺”呀。

  "你們鎮上有幾家當鋪,那家最可惡,那家最體念窮苦人家。說。”

  店小二驚魂甫定,看這人一身鄉下人打扮,衣不合體,但相貌堂堂,威武
不凡,工夫了得,剛才已略有領教,倒有幾分相信,是官老爺的護衛之流的人
物,遂道:“你老爺明鑒,本鎮只有‘萬利當鋪’一家,就在街角,楊朝奉甚
是可惡,小的娶媳婦時,當了被褥,他取利五分……”

  何滄瀾瞪他一眼,笑?道:“胡說,你當了被褥,要媳婦怎生過夜?准是
賭輸了欠錢翻本,去吧,銀子等會來拿。”

  店小二哈腰道謝了自去。

  何滄瀾走回床前,看尹姑娘正睡得香甜,似海棠春夢,容?嬌柔如畫,頗
是躊躇了回,但知不能在此鎮上久留,才搖醒她道:“我們在客店裏,我現在
去買衣服、乾糧,你待在這裏,不要怕,我會趁快回來。”

  尹姑娘織手伸出被外從頭上拔起金簪,那是沒被水浪沖走的僅剩的一枝,
美目看著何滄瀾,默默遞給他。

  何滄瀾搖手笑道:“不用,我這裏尚有十一顆明珠子,請你遞給我夜行
衣。”

  尹姑娘從被里拉出披身的夜行衣來,衣上體溫猶暖。

  何滄瀾又扯下一顆布紐扣,藏在身上,便待離室,一步一回頭,向她擺手。

  此時,後院忽起惡聲,四五副尖嗓子互罵,措詞欠雅,不堪入耳。

  在尹姑娘尚未聽清前,何滄瀾已拉過棉被蓋上她的耳朵,比手勢要她別
動,等著。

  何滄瀾帶緊房門,走到後院一看,看熱鬧的圍成一堆,帳房老夫子正在作
好作歹勸架。

  店小二見“九省巡按大老爺的護衙小老爺”來了,忙悄悄過來告訴他,說
是馬夫召土娼伴宿,有人開窗偷看,才鬧起來的。

  何滄瀾“嗯”了聲,暗罵該死,竟忘了隨手關窗,那好戲又被人瞧去。他
一笑自去。

  "萬利"當鋪,門前懸著大照牌,大畫一個“當”字,甚是好找。

  門窄櫃檯高,一角燈籠上寫著“泰山石敢當”五字。

  裏面黑黝黝的像冥府閻王殿,肅然陰森。

  何滄瀾進去,對櫃檯夥計道:“叫你家朝奉來。”

  那店夥四十多年紀,黑黑面孔,方臉大嘴,看這鄉巴佬雙手空無一物,口
氣如此大,怒道:“我就是。”

  何滄瀾“哦”了聲道:“失敬。失敬。原來你就是楊朝奉,躬親坐鎮,不
用店夥,難怪財通四海,有萬利之多。”

  說著,掏出布紐扣,剝掉包布,霎時紅光燭照,流霞萬千,有如夕照彩雲,
滿室映紅。

  "五仟兩!”

  楊朝奉大吃一驚,怪叫一聲道:“這是‘火雲珠’呀。”

  兩眼骨碌碌地看看何滄瀾,就像他是江洋大盜化裝而來,?磚引玉似的驚
疑。

  何滄瀾閒適地讓“火雲珠”在掌心滾轉,光隨珠動,光華如幻,道:“怎
樣?”

  楊朝奉眨著冷眼,面無表情的道:“五百兩。”

  何滄瀾瞪眼怒喝道:“你識得這是‘火雲珠’,還出五百兩。到大埠頭,
五萬兩,他也是祖上有德白揀了這‘寶’去。”

  楊朝奉五指怒張,又緊握拳頭,那是下了狠心的表情,再也不肯多加了。

  他認定這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家奴,偷寶潛逃,送上門來,則跑不掉他,非
狠狠敲他這一份,有財大家賺。一面哭窮起來道:“小兄弟,不能再多了,天
年不好,小地方,我們這一行,墊本取利,東西還是你的,便是有些許利益,
還不夠開銷,唉唉。生意真難作……你體念。”

  何滄瀾歎道:“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一千兩當斷,不要,這便找個
‘珠寶店’再商量。”

  他將“火雲珠”握在手中,室內彩霧已收,那意思是有待離去。

  楊朝奉見這小子甚通門路,捏不死他,也就松了口了,不然,這筆橫財便
要飛走了。

  寶無定價,貨只賣識家,窮途末路,一文不值。

  他並不痛心,痛心的應該是當今聖駕朱洪武。宮中珍寶“十二姝”,所倚
非人,每顆特價一千兩,可憐。

  他們終於成交了,半票半現,半金半銀。

  天色陰霾,街上行人不多。

  何滄瀾去成衣店買衣衫,心中居然“砰,砰!”乍跳不已,忖道:“我?
她添置新衣,式樣?色,什?式樣是她喜歡的呢。難,真難……”

  偶然回頭,不覺大吃一驚。

  遠遠街角,四個濃眉暴眼的大漢,背插單刀,站在店鋪門前,如臨大敵。
監視全街,旁邊還站著兩個穿官服的公人,比手畫腳的談著。

  何滄瀾忙叫店夥將些衣衫包好,沒時辰挑這選那,擲下銀子,回轉身離店
低頭疾走。

  心中"彭彭"打鼓不已,忖道:"江湖客和公人一起出動,這事少有,看
樣子真要挨家搜尋,那龍船上的賊王八,江湖勢力不小,尹姑娘獨自在客
店……”

  原來昨夜,龍船舟底洞穿了幾個大洞,江濤湧入,?時水滿三尺,其勢銳
不可擋。

  章太孫、陽間誇等人,各用內家真力壓下木板,費了半天工夫,才算將水
勢控制住,個個真元大虧,那裏有餘力追敵?

  龍舟勉強破浪駛往薪水大埠“薪春”(羅州)。

  早先那幾個窟窿,因是草率修補,經不起怒濤猛衝,舊創復發,中途龍舟
差點馳進“海龍宮”裏去。

  章太孫大怒,“武天子”的招牌,幾時被人這樣碰過?

  船到薪春,一面徵收船隻,由吳通伴同“武首相”到武昌求醫;一面連夜
派人召換湖北“武林盟主”“金獅”那元胡的手下,及薪春的“金錢釣”範秀
到龍舟來,要他們聯合幫忙,多派人手安排搜敵之計。

  以"武天子"的威望,喚使個小地方惡霸之流的人物還成問題?

  "金錢豹”范秀有如縣尉被天子徽召,覺得十分體面,攀上了高枝,當堂
拍胸膛答應下來,馬上差人快馬四出,連絡各地人手,手下爪牙也全部遣出去,
接辦這樁差事。

  章太孫等除了長青婆及兩、三個手下留守龍舟,修補船底事宜之外,傾力
出動江北百里地面上下游,展開地毯式搜索。

  今日清晨,早飯時分,“金錢豹”手下陳直等三人,飛騎來到這小鎮,登
門拜見地痞“獨眼狐”權富昌。

  如此這般重托一番,“獨眼狐”聽說是給“武天子”辦事,當下召集弟兄
們,聯同地保、巡丁,開始搜拿拐逃官家小姐的惡仆……

  何滄瀾匆匆趕回客店,那店小二神秘地拉他過一邊,把話誇張了十倍,說
是有“禦犯”潛入本鎮,馬上就挨家挨戶搜到店裏來了。

  何滄瀾知道尚未搜查到此,心下稍安,塞了五十兩銀子給店小二,一本正
經地道:

  "本爺正?此事而來,門口那輛白蓬馬車,我要,懂嗎。”

  八字腳加螃蟹步,走動起來,官架十足,有板有眼,自進房去。

  尹姑娘還乖巧的蒙頭大睡呢,許是這十幾天來,驚魂時起,睡眠不足之故,
有人進屋,她尚不知,動也未動。

  何滄瀾暗道:“究竟還是小孩子,養尊處優慣了,了無牽挂……”

  走近一看,原來她眼睛卻張得大大的,又黑又亮,拉被蒙住耳朵,不覺好
笑起來。

  "喂,起來。”

  說罷,馬上轉身過去。

  尹姑娘看他轉身過去,才掀被下床,好奇地看看何滄瀾,他正將衣衫、銀
子、乾糧、夜行衣,包成一包。

  他道:"聽著。我們沒工夫換衣服,得馬上走,但是不要怕,不會有危險
的。”

  尹姑娘輕聲細語道:“他們追到這裏來了……”

  何滄瀾駕轅揚鞭趕著馬車出鎮,他那身裝束,倒也滿像個馬夫。

  看到街口沒有關卡,二高一矮兩個壯漢當路檢查行人,左肩後都微露刀
柄,因而回頭向坐在車篷裏的尹姑娘道:“等會我們馬車會慢下來,然後猛衝,
背後會有飛騎追來,他們會追上我們……最後呢,我們又逃開了,相信嗎。”

  尹姑娘點頭,信任地道:“相信。”

  "坐牢了,手把住車窗,別甩出去。”

  何滄瀾見她在猛點頭,說聲:“好。”

  將劍放插在背後,勒?放慢車速,離兩個壯漢兩、三丈遠時,叫道:“兩
位大哥,今早怎忙,什?事呢?”

  馬車緩緩進入關卡,高個子壯漢迎上來,喝道:“滾下來,大爺看看車裏
藏著個什?**。”

  何滄瀾一聽“**”兩字,怒氣自生,但不動聲色,待馬車馳到壯漢前三
尺之處,猛一揚鞭抽馬,馬車風馳電疾直奔。

  更反手用馬鞭使個‘橫掃千軍’,鞭端含勁,劃破高個子衣服,留下一道
血痕在胸膛,痛得他呼天搶地,活蹦亂跳。

  何滄瀾本無心傷人,這一鞭是打他狗嘴裏不乾淨,冒犯了尹姑娘。

  那矮子抽出背後大刀,已來不及砍馬,躍身而上,“刷”的一聲,切破了
車後蓬。

  才待再追,馬車已在十丈之外了。

  車行轔轔,路濕並不飛塵,何滄瀾回首向篷內道:“喂。起來,坐近些,
下一步是他們飛騎追上來,但是有驚無險,不要怕。”

  果然,不久,尹姑娘看到有七、八匹飛騎,出現在篷後弧空的視線裏。

  何滄瀾“哈”“哈”叱趕轅馬,馬鞭連揮,加快速度,他私心裏希望善了。

  這些人只是小羅嘍,沒有好手,只要看看他們耀武揚威,如臨大敵,便知
道手上深淺,羅嘍們怎是他的敵手,殺之不武。

  而且,誅不盡誅——

  最重要的是,他不願在尹姑娘面前,傷人殘命。

  後面飛騎,“獨眼狐”權富昌率領手下五人,連同“金錢豹”派來的三
人,節節逼近,他們是輕騎,而且馬也壯些。

  權富昌高喝道:“追呀,那妞兒准是個妖仙似的人兒。”

  其實他只是瞎猜亂砍,純?鼓舞土氣,因?“武天子”的人兒誰敢碰?

  何滄瀾叫尹姑娘坐近來,拿緊行李,忽然,何滄瀾看見前面有堆鄉下人結
伴成群上鎮,靈機一動,由懷中抓出兩封銀子,落在手中。

  鄉下人見瘋馬飛車直撞而來,紛紛往路旁閃避,當馬車擦身而過時,猛聽
車中人喊道:“散財啦。”

  接著雪白銀子滿天飛舞,馬車過後,滿路皆是,足有兩百兩。

  ?人一窩蜂上前搶拾銀子。

  尹姑娘皺眉看看何滄瀾,關心地道:“他們會不會被追騎撞倒?”

  何滄瀾一聽,微生悔意,回頭一看,只見敵人果然勒馬盤蹄,揚鞭趕人,
潑口怒?,尚幸並無有人傷殘。就咬咬牙,不敢看她。

  馬車跟敵騎的距離,暫時拉遠些,但是轅馬漸漸喘息力竭。

  何滄瀾左手握劍,包袱斜挂胸前,對身側的尹姑娘道:“我不想同他們硬
拼一場,等會我要搶馬,你最好伏在我背上,由我背著你,比較安全俐落。記
住,不要怕,有驚無險就行了。”

  尹姑娘想要爬到這人背上,兩人貼在一起,便渥丹染頰,臻首微點。

  她知道何滄瀾不願以一敵八,是因?顧慮到她這個累贅。

  忽然聽得何滄瀾一聲道:“在下多有得罪。”

  鐵臂抓緊自己纖腰,向後送去,她只好害羞地張開兩臂,勾住他的脖子,
那身子便緊緊貼向他那鐵背,雙腿夾緊他的兩脅。

  ?時有股奇妙的感受傳遍她的心身,令她幾乎要松脫。

  這時——

  敵騎離馬車不及三丈,怒?喝叱之聲清晰可聞,夾雜著鐵蹄雷動。

  "金錢豹”手下大將陳直一馬當先,金刀揮舞,逼近上來。

  "獨眼狐”手中撒出三折棍,緊跟在後,其餘諸騎僅落後一馬兩馬。

  ?口怒?,一齊梟叫,侮辱所及,上推三代,下接三代……

  陳直胯下雪白駿馬,追過馬車後輪,漸及前輪,金刀高?過腦,準備廝殺。

  "獨眼狐”最是乖巧狡猾,由車後白篷空處,躍身入車,三折棍後拖,就
待朝他兩人打下。

  尹姑娘"啊"的驚叫起來。

  正在這一瞬眼之間,何滄瀾真氣貫入馬鞭,朝身旁三尺的陳直揮去。

  陳直應鞭便被拖下馬去,何滄瀾握鞭手後翻,撫緊尹姑娘的小屁股。騰空
飛縱,離開馬車,落向陳直的坐騎鞍上。

  反手一鞭,猛抽馬車的轅馬,轅馬腹部挨了一鞭,劇痛轉向旁竄。

  馬東於是急促轉彎,橫阻在路中央。

  "獨眼狐”的三折棍,打在車轅座上。敵人已破空乘車飛去,用力過猛,
身形不穩,忽然馬車猛然拐彎,身形把持不住,由前面篷口跌了出去。

  隨後一騎,見馬車擋路,躍馬越跨。馬後蹄勾到車篷,人仰馬翻,滾作一
團。

  其他各騎,勒馬不及,撞向馬車,或及時?住盤馬撞入路旁田畝中,水花
四濺。

  馬蹄“的的”響,何滄瀾左臂後伸將尹姑娘接到身前來,包袱弄到背後
去,道:

  "他們追不上咱們了。”

  轉頭回顧,他們雖仍在窮追不捨,心下已了然,這些嘍羅並非不要命,自
是糾纏釘梢,等候早先傳訊的高手到來。

  不出半日工夫,搜索圈就會縮少,此地高手雲集。真到了那時他們兩人便
有些不妙,好漢架不住人多。

  一定要想辦法擺脫他們才成,否則被人甕中捉?,入陷進羅了。

  雲破見日,天氣放晴。

  路旁田畝已盡,代之以土崗森林。

  何滄瀾摧馬疾奔一程,回看迤邐的山路盡處,追騎只有米豆大小,就把心
一橫,勒馬竄進叢林中。

  起先,樹矮草長,碎石雜陳其間,尚不難行,山路越進越深,一片林海,
高入雲霄,濃密鬱鬱,逐漸模糊,不辨東西,林間坡度和緩,間中綠草如茵,
不見天日。林木縱橫與外界隔絕,走過之處已不顯蹄蹤。

  中午時分到了一處林中空地。

  何滄瀾一抖絲?,盤馬跳下來,伸手抱起尹姑娘,取下馬鞍,放馬吃草。

  草地潮濕,尹姑娘不便席地而坐,他將馬鞍當作板凳,讓她坐息。

  何滄瀾解開包袱,取出乾糧、肉脯、水袋,分一些給她。

  尹姑娘好奇地探看他給她新購的青色衣裳……

  他看她還穿著白色睡袍,雖是不倫不類,環顧左右,實在沒有個隱蔽所在
容她更衣,只得作罷。

  聳聳肩膀,自走到一處石岩旁,依石自食,他知道女孩子是不願在陌生人
面前對食的,那會令她發窘,吃不進東西去。

  尹姑娘靜靜的吃著,望去這個倚樹伏身,一隻腳登在岩石上,大口的吃著,
就像他自己也是稞樹,能令她倚靠的樹,想看剛才伏身讓他背著,那絲感覺雖
在驚恐中也甚美好。她似能聽到他的心跳,他的熱血奔騰……

  有一線漏自樹梢葉間的光線,落在他的身上,如披金采。

  幽間,空氣清新,有些草香氣息,綠茵似補滿碎金,她閉目心醉,渾忘身
在何處。

  何滄瀾偶然?頭顧視,遠遠的看見她正微笑地向各方凝神諦聽林中鳥哨,
草裏蟲鳴,意態十分優雅……

  物換景移,青色森林是她的宮殿,蒼黑的樹木是她的儀仗,金色斑點的綠
茵是她的寶座,一地的草木石岩皆臣服於她,?她而存在增光。

  他看了良久,幻想多多,最後嚴肅的輕聲低語告訴自己:“卿乃林中之
後。”

  馬不停蹄,整個下午就在賓士中過去。

  穿過一林又一林,這陌生的環境有如流浪在一個綠色的國度裏,不屬於塵
世人間。

  到了黃昏——

  密林兀自像是無垠大海,馬已疲倦不堪,舉蹄惟艱。

  何滄瀾看見實在不能勞動了,遂棄馬步行,讓它減輕負重。

  天色漸黑,森林中尤其黑得快,黑暗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何滄瀾自悔孟很,所備乾糧不多,不該進入這森林中來。若幾天走不出去,
怎辦?

  尹姑娘高據馬上,何滄瀾攬轡相傍。

  感到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她和這男人來共分世界,這平生未有的感覺
令她既驚懼又安慰。

  "不要怕。這只是大別山的餘脈,山不高,沒有多大的。”

  其實他心裏正覺奇怪,何以斧斤不入這山林,沒了樵子斫伐過的?象,一
片原始。

  遠處有野獸的吼聲,何滄瀾脫口道:“虎嘯?”

  尹姑娘失聲已坐不穩雕鞍,眼睛又黑又亮的道:“白額虎?”

  何滄瀾暗罵“該死”,不該嚇著她,故意輕鬆的道:“山貓,它來了咱們
便可以喝虎血,烤虎肉吃,晚間有虎皮作被子蓋。”

  尹姑娘輕笑一聲,領會他的意思,一撫秀髮,道:“那敢情好。”

  那是信任他有殺虎的本事,打虎的能耐。

  何滄瀾心中無限的安慰,情不自禁的回頭望著她那嬌?,凝神投射過去。

  尹姑娘被這關注的一眼看得心頭鹿跳不已,粉頰腓紅,不好意思地扭動一
次嬌軀。

  再前行了會,忽然纖手前指著,道:“看,那邊亮些。”

  何滄瀾像是心中的秘密,由這一眼中讓她識破了似的,心付:“這情意,
不該讓她發覺。我是在破除萬難,救她脫離魔掌的摧殘,可不是取而代之,攫
?己有……”

  訕訕的?頭,順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不料,左前方果然比較光亮些,那不是接近了出口是什??視野現著將要
開闊。

  "啊。我們走出這森林了。”

  行行複行行,他們加快腳步蹄?。終於林盡境變,看到山丘、河流……

  林外天未全黑,微有薄明,晚霞塗抹著西天彩雲,尚未淡去。

  眼前是一處釜形山谷,形如天井。

  谷中綠樹如蓋,繁花似繡,清泉流水,形成一彎小湖,萬籟天成。

  在暮靄沈沈落幕之中,如披輕紗,更增幾分朦朧煙嵐的美感。

  兩人久不見天日,爾今美景當前,都覺心曠神怡,徘徊流連,不忍離去,
有些“癡”

  意。

  尹姑娘人在馬上,視線較高,忽指著穀口南面喜道:“我看見一間房子。”

  何滄瀾正擔心今夜跟這如花少女怎生露宿荒郊。冬日嚴寒,可怎生受得
了。聞言急沿她纖手看去,離不多遠,在一叢林木之間,果有一座茅草屋。

  他再度掃視全景,作下穀前最後一瞥巡視,忽然有所發現,也叫道:“那
湖邊也有一間。”

  何滄瀾拉緊轡環,穿林斜行落穀,心中猜疑:“此時正當晚炊時分,上下
南北兩處,怎地不見炊煙,莫非鬼屋,無人居住?”

  尹姑娘沿途霧裏看花,很是高興,左顧右盼,玉靨開綻。

  何滄瀾心懷戒意,步步?營,近穀心空曠處,令他猛然止步,前途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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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妾意似綿綿
 
  兩人來到一片如茵的草地上,四處長著藍色的小花!

  尹青青自在各處摘花,用細草縛成花束!

  何滄瀾遠遠而舒展的躺在草地上,魂飛神奪地偷盯著這美麗的少女!忽然
一陣灰心失望襲上心田,他覺得這事不會有什?結果的。

  一回到金陵,尹姑娘就藏在深閨,侯門深似海,此生恐難再相見。

  過不久之後,就有些王孫公子,也許世兄、姑表,登門求聘,她的父母官
大人會替她遴選一個倜儻風流的文雅子弟!

  而自己一個身世不可告人,非宦非貴,非富非戚,沒有功名,沒有家業的
江湖流浪漢,每日在殺戮刀劍上討生活的小子,能作些什?呢!

  這事若是翻過來,自己是她的父母,又怎能將這如花似玉的乖女兒的一生
幸福托交給這?一個人似飄萍落葉的小子,時時刻刻朝不保夕,終日在血海中
打滾,爭命……

  何滄瀾仰天一歎閉目假寐,沮喪、煩惱,一層層的潮浪在思海中洶湧……

  尹青青花束滿手,忽然覺得這人怎的默不出聲,遠遠一看,原來是睡著,
不知怎的激起童心,想用花草去拂弄他的臉!

  蓮步輕移三尺,心情飛起一陣快意,忽然停步臉紅,低聲自責:“青青,
你怎?……”

  何滄瀾並未入眠,只是覺得很傷心,不得面面俱到,皆大歡喜!?頭張目
一看,尹姑娘俏生生的立在丈遠之處,手捧花束,欲步未前,遂口問道:“送
我的?”

  尹青青先是一愕,然後點了頭,輕步走近過來,蹲下身子,默默遞花給他,
忽然問道:

  "你知道?什?那密林斧斤不入?”

  何滄瀾玩賞著花束,將鼻嗅著花香,將口吻著花瓣,心目中便似親熱著這
送花的人兒!

  情有所鍾,愛有所幻!聽了那話兒,不經意的微微搖頭!

  尹青青神秘而稚氣的道:"那森林有老虎出沒,幸好我們沒有遇到!”

  "昨日老虎不敢出來,因?怕我們吃了它……”

  尹青青垂首展?一笑,忽又?頭問道:“你猜,這是什?地方!”

  何滄瀾楞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不明白她今天怎的如此高興,喁喁細語!

  "情人谷!"尹青青告訴他!

  "情人谷?也許那是四五十年前的名字,現在嘛,應該改?‘公婆
谷’!”

  尹青青似責備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因?他不該拿老公公、老婆婆的名字俏
皮!接著嚴重其事地,像真的在責備了他道:“老公公叫你何滄瀾!”

  這意思是,那夜在河伯廟裏你告訴我叫“任志欣”……

  何滄瀾劍眉微皺奇怪她問這個幹什??過了半晌答道:“何滄瀾是走江湖
的化名,任志欣是本名,我很少用它!”他忽的想到前夜在江邊古廟,也不知
是何緣故,他竟提起真實姓名,告訴了她,這還是化名三年來第一次?

  尹青青剪水雙瞳張得又黑又大,奇怪而深刻的看看他!

  她頗?滿意這答覆,那是說他讓她分享了這秘密,而這姓名對他當然有特
種意義!

  只是不知他?什?一個人要用兩個互不相關的名字!

  何滄瀾覺得不必向她提起說明改名原因,那血海深仇,是不宜讓她分
擔……

  何滄瀾改變話題顧左右而言他的道:“我們等會!或明天就出穀,買舟東
歸!”

  他竟殘忍的想到,不如早點送她回去!

  尹青青微感失望,他竟不肯說明因由,也不趁機請問芳名!她低頭“嗯”
了一聲,算是答應!

  一塊浮雲遮住秋日的太陽,在草地上投下陰影!

  何滄瀾落寂地坐起,手指輕揉花莖,輕撫綠葉,花束像車輪似地轉起來!

  他微微歎息,還是提不起好興致,覺是很灰心!

  未來的離愁,啃噬著他的豪心!

  尹青青覺得不懂這個人,他萬里奔波,不辭辛勞,不避死亡,獨戰歹徒,
將自己由魔掌虎口中搶救出來,是想證明什?呀!

  這個人既粗野又溫文,甚是體貼,更豪勇過人,怎的忽然之間陰霾沈鬱了
起來!

  相處一天,他談話一直是親人的口氣!這時卻像是遠遠的坐在雲端,距離
很遠!

  她想了一回,覺得自己不該想這些事情,卻有時卻縈回心頭!

  樹葉叢中有人影閃動,“弱水婆”出現了,笑中帶謔的道:“你們小倆口,
還要不要食人間煙火?”

  尹青青羞紅了臉,未加否認!

  何滄瀾覺得老婆婆俏皮話來得甚不是時候,只淡淡一笑笑道:“我正餓得
要命,不過不要告知‘青山公’,他會逼我辟穀!”

  "弱水婆"瞪他一眼,拉起尹青青回頭就跑,腳下飄飄似不沾地!

  何滄瀾故意“哈哈”大笑……

  笑罷看看手中的花束,微微搖頭將花彈開,但走了幾步,還是跑去揀回來!

  午餐桌上,菜食甚豐,何滄瀾仍是談笑風生窮敲邊鼓!看得出來,他們兩
老已不再那?生澀!

  ?人食畢,何滄瀾馬上說要到谷南去!

  "青山公"道:"忙什?,你又餓了不成!”

  大家想起早上的事,都笑了!

  何滄瀾有點黯然失落感的囁嚅著,硬著頭皮道:“我們!我們包袱在那
邊,等會就要動身出穀!”

  "青山公"、"弱水婆"同時脫口叫出:“胡說!”

  猛一發現竟是不約而同,就噤聲不說!神色各自黯淡下來,最好是這一對
少兒女,永遠同他們住在一起,但,這又是不可能的事!

  但,也不能快得……如此急迫呀!

  "青山公"又猛的叫道:"你'排山掌'還沒學呢!”

  "弱水婆"嘰嘰咕咕跟尹青青咬了一會耳朵,尹姑娘臉有喜色!

  何滄瀾提出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支援自己要走的道理:“實不瞞兩位,我
們沒有退兵之……”

  "弱水婆"叱道:"胡說,我們三人還不夠保護青青??”

  "青山公"眼睛一亮,所謂三人,不就有一個是他嗎?

  何滄瀾看尹姑娘意頗戀戀,牽著衣角縮在一旁,不敢表示她自己的意願!

  她口雖不言,那心意足夠讓何滄瀾瞭解斟酌了會,想到此地事情實在未
了!

  他?什?要逃呢?因?自己的武功並不一定能輕易擺平的緣故!能多學
些總是有益無害,想當年,千方百計的去“偷藝”,而今人家誠意相贈,自己
卻拿蹺起來了!

  最後也就答應再盤垣一天!

  "弱水婆"帶著尹青青回谷南去了!

  何滄瀾懶洋洋歪在榻上,望著窗外婆娑樹影出神,仍是那件不合身的莊稼
漢裝束!

  "青山公"在壁角東翻西找,找出條舊搭連,又從草堆裏扒出一堆碎銀,
道:“小夥子,我要跑三十裏路趕廟會去,你來不來?”

  何滄瀾驚醒過來,看清“青山公”換上藍青綢襖,道:“我兩夜沒合眼,
要養養精神,今夜好領教你的‘排山掌’。”

  "青山公"睥睨作態,腳下不丁不八,單掌護胸,擺出門戶來道:“好得
很!”

  收起架式,背起搭連,大踏步出門去了!

  他那老不尊的模樣,似乎是年輕了五十歲,俗說:“人逢‘喜’事精神
爽!”把何滄瀾逗得“哈哈”大笑!

  嘴角笑意漸漸淡去之後,猛然打個滾,坐直身來,閉目打座,須臾,已氣
順脈理,靈台清淨,一介不染,諸念俱滅!過了頓飯光景,何滄瀾才橫臥榻上,
納罕不已!

  "以我的內功造詣而言,頭頂該冒點煙氣,點綴點綴這成績才對啊,難道
這跟太陽穴不鼓起有點關聯??”

  伊人相送的花束,就在床邊,他隨手拿起,拈花微笑,自言自語的道:“一
朵難以忘懷的小花!”

  心裏卻難過得像個一籌莫展的“田舍郎”(鄉下沒見過世面的)!

  "刀光劍影之中,紅?知己可遇而不可求,我不算無緣!然而則挾恩市
惠,以圖報乎?

  我自問沒這般下流!但是想到她回京之後,雲泥殊路,我只能望門興歎!
比之她那世兄姑表,何啻霄壤,我所少的是什?呢?門第、身份?”

  何滄瀾想到自己終究只是“末路蕭郎”,很是灰心!仰首凝視窗外白雲蒼
狗!

  放手讓花束輕飄落地,“唉!”,一下子就太喜歡,一下子就了斷!各自
東西,心裏好難過!

  窗外白雲悠悠,日影漸移,生命在消逝著!怎甘心喝下這杯“苦酒”!

  "彈指間!黃粱夢醒,白雲蒼狗,生命會剩下什??不是一點美好的記憶
嗎?我應該多?珍惜寶貴這朵小花呀………”

  於是他俯身想揀起地上的花束!

  在花束旁邊,是劍,“魚與熊得能兼乎?”

  何滄瀾搖頭歎息著沒有這個自信心,指頭抓起“墨劍”,輕輕撫摸那冰冷
的劍鞘!

  "這原是英雄的歲月,我漂泊十載,心若不系之舟,無端地被這一縷情絲,
把蘭舟輕擊,又如何能遨遊四海,以雪血海深仇?”

  一念及此,何滄瀾腳尖輕點榻角,斜身飛起,穿出小窗,在空中拔劍出鞘,
如大鵬展翼,“刷!刷!”揮舞,疾迅無比,然後輕飄落地!

  毒蛇螯手,壯士斷腕,他引氣長嘯,豪氣陡聚,自以?慧劍已斬斷情絲!

  夕陽銜山,宛如楓林薄醉!

  半裏之外的山腰裏,有一寸長的人影斜竄入穀!

  何滄瀾覺得不必讓“青山公”知道自己的苦惱,乃信步渡到牛棚、羊柵
間,去拜訪這些也是生命之一的好朋友!它們似無煩惱?

  "青山公"是沒到門,已自興高采烈的嚷道:“小夥子快來,看看我買到
什??”

  何滄瀾繞過牛棚,走到前門,嘴裏咬著一根枯草問道:“魚與熊掌你都買
了?”

  "青山公"錯愕楞住,道:“什?話?”便由肩上掀下搭連袋子要何滄瀾
看!

  "我這三斤臘肉足足便宜了九十文!這板鴨便宜了三十文!小子你說,咱
們晚飯是自己做,還是到谷南去?”

  何滄瀾湊趣的揮頭看看,心裏很欣賞“青山公”的處世態度,身懷絕技,
卻無妨自耕自食,過這地道鄉巴佬生活,沈吟有頃,道:“飯食中午才吃過,
今晚免了吧,你養養精神是正經,我的‘閻王掌’頗堪一擊呢!”

  兩人一起入室,“青山公”放下搭連,將身上碎銀掏出丟向草堆裏,點上
一盞油燈,慎重其事地換下藍青綢襖!

  見何滄瀾已閉目入定,也上榻端坐運氣行功………

  這時,天色已黑,一燈熒熒,兩人並排坐在榻上,像佛寺裏神案上的菩薩!

  "青山公"師門的坐功,甚是奇特,解衣赤膊,兩掌龍蛇遊走,不停揉擦,
一盞茶光景臉上紅潤如火,頭頂已冒起幾縷白煙………

  在"弱水湖"畔,尹青青與老婆婆兩人坐在石凳上,看那浮游在湖中的天
鵝取魚,群鴨戲波!好不自在逍遙!岸上柳樹垂條,楓葉醉紅!秋菊正放,千
頭呈妍,點活了這片山光水色!山鵲啁啾,不時有隊隊鴻雁掠空過境,排陣北
飛!

  "弱水婆"手中拿著兩付筷子,一付遞給尹青青笑道:“相聚便是緣,老
身不能教你殺殺打打的劍術?不過,趁此機會也應懂些防身應變之術!你看可
是??”

  這話令尹青青感慨萬千,不住點頭,笑問道:“婆婆,若不掄刀揮劍,如
何能阻敵解厄呢?”

  "老身教你一套'千筷鬥流蠅’,不必跑來躍去,便坐在椅子上即能應付
自如!不必傷人便能震敵,令其自慚而退!”

  尹青青聽了,心中大奇,躍躍欲試,看是個什?奇妙法兒!

  如是──

  "弱水婆",便以筷代劍,轉了彎兒便傳了尹青青她的師門絕藝“流雲劍
法”!

  白髮紅?便坐在石凳上由簡入繁,層層漸進,深入佳境!

  尹青青是聰慧靈異的!大小手法,一學便會,一教便通,只舉手之勞而已!

  初是一手縱橫,最後是雙手齊飛!

  兩人你來我往,舉筷相爭,千變萬化,攻防自具章法!

  鬥得尹青青芳心大樂,所爭者只是一線之微,一寸之間!

  鬥智不鬥力,有式而無招,快如石火,行似雷電!梭穿燕掠,只在這一臂
之周圍,卻暗合乾坤之大衍!

  鬥得最後,反而是"弱水婆"時有不及!

  逗得尹青青時時嬌笑不已,喜動?色!當然這是兒戲,若說以此便能上陣
殺敵,她死也不會相信!天下會有這等便宜事…………

  "弱水婆"看看絕藝有傳,老懷甚慰,而且只一下午的工夫,這小妞兒已
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也不點破!

  她深知當她久後,有機會用到時自會手到渠成,變通自如了!

  例如,發簪,繡花針、樹枝水筆,簫、笛、掃把………皆可代之!

  玩到起炊之時,她們才停歇下來!

  黃昏時,晚飯熟了,尹青青倚門而望!

  只見夕輝漸散,暮藹沈沈,煙籠山樹,空林寂寂!那小徑深處,不見人
影……

  她黛眉微顰,纖手輕拂雲發,低聲自問:“我怎的如此不安?”

  "弱水婆"手拿油燈從廚房裏出來,憤憤地道:“青青,不必等他們,男
子漢都是這付德性!中午他們又吃得夠飽了,准是已打熱了心?什?也不顧
了!”

  尹青青聽話地折回廳裏去,想想這一天經歷,也是實情!

  食桌上,擺著四副碗筷,便是缺少那份爽朗的笑聲?令人悵然不已!

  她們默默草草用過,果然,她們老少也是食不下咽,便似失落了什??

  飯後,“弱水婆”道:“我到屋後去摘些菜,明天好下飯,廚房你收拾收
拾!”說罷,提個竹籃,自出門去了!

  尹青青獨自在廚房裏洗完那些白瓷碗碟,覺得這剛學會的事,既神聖又有
趣!

  看看"弱水婆"還沒回來!就文靜地坐在廳裏相待!

  午後那些"千筷鬥流蠅”的手法,漸漸在腦中重現,她不時的伸指比畫一
兩下較?生熟的!她覺得爾後閑來無事,可有得事務做了,一個人不妨兩手互
鬥!她偷偷打量了幾下,大有可能,得細加斟酌!

  "弱水婆"一陣風似的飄進來,笑道:“青青,你很可以自己拿的呀!”

  心中可萬分歡喜這小姑娘文靜,若她是自己的女兒,孫女兒,那該多好,
甚懂禮數!

  一面走到大木櫃前,搬動著紫檀木架、樟木箱子,放在桌旁!

  尹青青打開木箱,拿出五?七色的絲線,將副白綢在架上繃好,低頭在燈
下學著刺起湘繡來!

  數十年來“弱水婆”不愁衣食,練武之餘,就刺繡自娛!所繡之花鳥,人
物、山水件件工致妍雅,比筆墨畫的還好!

  尹青青在家時,除了詩文筆墨之外,就是拈針繡!昨夜來時看見了一副所
繡的佛像,令她佩服得不得了!

  今天何滄瀾說要出谷,“弱水婆”與她咬耳朵,便是以答應教她些針繡法
門?餌,把她留下來!

  那知這一下午的時間,卻教她打筷子,現在才指點了些竅門!

  尹青青默默受教,一一領會,就動手刺一幅山水!

  手下萬針,此時已將近完工!“弱水婆”在房補綴衣服,口裏有一搭,沒
一搭與她閒聊家常!

  尹青青一面手揮五色目送飛鴻,一面絮絮回答!

  這景象比之北穀的,動拳踢腿,自是大異甚趣!

  那是各有所長,或不稍讓!

  夜已未央,尹姑娘噓了口氣,放下針線,害羞地請“弱水婆”過目!

  "弱水婆"一看,那幅山水,濃淡一憑纖指,疏密隨之胸臆,比之自己並
不稍讓!

  心裏歎道:“這小青青,蘭心蕙質,學武怕不出類拔萃?吾傳得人矣……
但願紅?別薄命,我和師父都被命運誤了一生……”

  頓時感慨萬千,怔然不發一言!

  尹青青看看"弱水婆",覺得她若染了黑髮,便是三十餘的年紀,望著白
發令人心下惻然!便脫口道:“婆婆!你怎會容?不老,青兒看來,便是三十
麗人,比我娘還年輕呢!”

  "弱水婆"聞言陡的清醒過來,心頭一動“呵呵”笑著將手裏的布紐扣一
揚道:“這是你要的!”

  尹青青羞紅了臉接過來,伸手拿起夜行衣,替他一絲一線地綴上,耳中聽
到:“青青,老身已七十有五了!與那臭老頭子,同年同庚!”

  "啊!真令人難以想像!”

  "那也沒什?,你若想,永遠保持你現在這等年青俏模樣,在睡時教你些
法兒,將來便會長春不老!”

  女人最怕的是紅?老去,尹青青也不例外,立即仰求“弱水婆”教她!

  "弱水婆"滿口答應著,一面收拾木箱、架子,一面心裏嘀咕:“那小抖
亂好福氣!這不是順水推舟,將內功心法也傳了過去!呵呵!只是她一時之
間,她不知道罷了………”

  "弱水婆"在榻旁鋪褥展被,尹青青悄立窗前,向北凝望!繁星燦爛,綴
滿一天的玻璃燈,隔著山谷,有一星燈火微顫!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章太孫的事,微覺驚心!低聲叫了聲:“青青!你
怎?了……”

  在安寐之前,"弱水婆"傳下了她那師門修練內功運息行氣的心法……

  她初步學會了!欣吾若狂,此時燈熄了!

  晚風習習,繁星如錦,卻無月華,正是打架的好時光!

  何滄瀾倚門而待,遙望“弱水湖”畔小屋,燈猶未熄,想道:“怎的這時
尚未就寐!她們在做些什?呢?”

  "青山公"呆頭呆腦的站在他對面,道:“小子!怎?了!”

  何滄瀾劍眉一揚,拉回思緒,道:“沒什??請!”

  駢指作劍,疾點“青山公”雙目,左掌緩緩前推,“劈空掌”先五成後七
成,連打兩個不同方位!

  "青山公"馬步不動,左掌畫圈,將劍指對出門外,右掌如彈琵琶,五指
輕抹慢撚將推來的“劈空掌”風擊散!

  猛然斷喝一聲,淩空飛起,有如鷹鳶盤空,爪喙連啄,招使“盤古開天”,
掌風轟轟然,連擊向何滄瀾的天靈蓋!

  何滄瀾明知“青山公”必有花樣,但?了看他的“排山掌”奧妙何在,遂
以身試法,不趨不避,打出“一佛升天”,掌力驟湧,硬要對掌!

  果然,來勢兇猛的“盤古開天”竟是虛招,“青山公”身形陡降,有如殞
石墜地,上打門面,“鐵樹開花”,踢“湧泉穴”,“老樹盤根”。

  何滄瀾見招折招,右臂斜封,化開“鐵樹開花”,同時出腳對踢,疾若旋
風!

  "青山公"比他更快,"鐵樹開花”,招老無功,本在意中,就勢彎肘,
肘頭撞向何滄瀾胸口,同時身形斜竄,避開他的對踢,一面笑?,道:“小子,
排山掌還沒出籠,你就輸了!”

  何滄瀾叫聲:“未必!”

  左掌備敵已久,一招“閻王出令”打向“青山公”丹田!

  那知"青山公"早空著右手等著,猛抓脈門,同時騰空躍起,雙腳連環,
如打鼙鼓,踢向何滄瀾的胸腹!

  何滄瀾全身拳腳交臨,連連後退,右臂收招不及,胸口微涼,衣衫被“青
山公”手肘劃破,這還是“青山公”手下留情,點到?止,不然,胸部早鑿個
窟窿了!

  "青山公"打得性起,叫道:"小子!加把勁!”

  何滄瀾應聲“看掌”,將掌力提高到八成,霎時,“劈空掌”的掌力,“閻
王掌”的招式,交互溶合?用,勁風颯颯,驚心動魄!

  "青山公"道聲:“這才像話!”

  "排山掌"的解數傾囊打出,招式精妙,身形飄忽,將何滄瀾圍在掌風內,
每轉繞何滄瀾一圈,攻出十八掌!掌掌如潮湧浪翻……

  "排山掌"招式,"青山公"本已解說一遍,但待攻勢展開,掌風如春雷
驚蟄,忽如秋風瀟瀟,控制自如!

  何滄瀾方知它妙用無窮,確實不同凡響,每招每式的功能,都隨真力貫入
的多寡而變化,可攻可守,可實可虛,神鬼莫測,出敵不意之中!

  何滄瀾如置身在旋風之中,天旋地轉,不見天日!

  他知"青山公"不會出掌傷己,遂放心折招出招,若措手不及,也不管它,
右手揮舞“六合劍”劍訣,指風絲絲銳嗚!左臂連綿拍出九成力“劈空掌”,
掌力噴吐隱夾風雷,堪堪敵住“排山掌”。

  無奈,“赤發翁”所創招式,絕招了了可數,十九都是濫竽充數的臭招,
兩百招過後,何滄瀾衣衫儘是破洞,當然臨場經驗也增進多多了!

  陡然,旋風收起,雨過天晴!何滄瀾一看,眼前已失“青山公”蹤影,心
知不妙,只聽得“青山公”在他背後斷喝聲:“去!”

  頓時掌風排山倒海撲背而來,慌忙轉身出掌,已然太遲,“砰!”地一聲,
他已定不住身體,應聲倒地!

  "青山公"紅光滿面,輕捷跑近,道:“小子起來!別裝蒜,那一掌我用
的巧勁,打你不死的!”

  何滄瀾滿眼金星,並不答理,自閉目運功,勉強鎮住奔騰四散的真氣,有
傾,張目道:

  "你怎?知道,沒把我打死?”

  "青山公"雙目聳動,得意極了,道:“你內功很好,普天之下,‘劈空
掌’能連綿拍出的,並不多見?”

  何滄瀾索性脫下上身衣衫,細數破洞,知道自己“死”過五十六次,道:
“你掌力也應該技不止此吧?”

  "青山公"看看周遭,道:"劈柴去!明天好燒飯!”

  邁步走到溪澗旁邊,離棵孤立大樹兩丈淩空躍起,橫掌作刀,連砍兩刀,
左右開弓,落地時一腳掃堂腿,大樹齊根斷?三截!奔跳飛起!

  樹身橫飛,猶未落地,何滄瀾看得真切,立定拍出三掌,掌風擊木,卻了
無聲響!

  樹幹已被擊成酥碎!

  "青山公"手拍何滄瀾肩膀,呵呵大笑,道:“老弟,我就知道你真不錯,
但是輕功閃挪太差勁,‘閻王掌’也不過爾爾,好招才有七招!”

  何滄瀾佩服地點點頭,高手眼珠子,自有法度!

  "青山公"一把拉他進屋去,一邊道:“排山掌,你真該學學,不然,江
湖風險太大,你多大歲數?”

  "二十,幹什??"

  "青山公"默然無語,示意何滄瀾好生坐在榻上,有頃才道:“你真不願
拜我?師?”

  何滄瀾搖頭,方待說明一番,“青山公”作一手勢,要他靜下,他嚴肅地
道:“小子,我要?你‘脫胎換骨’,要不你輕功一輩子好不了!”

  何滄瀾驚訝地瞪著這老頭子,半晌才道:“免了!你這是下井救人,我不
敢領教!”

  "青山公"怒火中燒,叱道:“小子,你混蛋!”

  "老兄稍安勿燥,我活了二十年,以你對我最好,但是‘脫胎換骨’又當
別論,你自己想想那會損耗幾年功力?”

  "青山公"故作輕鬆,道:“十年而已,我在這山溝裏,耕田牧羊的生活,
與世無爭,要這身武藝幹什??”

  何滄瀾聽他說漏了嘴,倏地從榻上跳下,雙手抓緊他臂膀搖撼著道:“好!
好!你不跟‘弱水婆’打架了!這樣最好,住在一起兩相依靠更好!脫胎換骨
的事,休再提起!咱們練練‘排山掌’倒是正經!”

  "承你多方安排,才令我解開了心結!真難呀!五十多年了………垂垂老
矣!”

  "不晚!咱們練武的人,若無意外,活他個一百兩百歲也不希奇!”

  如是,他們休息一陣子,又來至屋外……

  何滄瀾將“排山掌”和“八卦刀”學完之後,天已大亮!

  "青山公"摔一件舊衣給他,拉他一同到溪頭漱口洗臉,澗水凜冽,冷入
心脾!

  穀裏薄霧未收,晨風冷肖,大有霜意,兩人頭腦?之一醒!

  "青山公"瞥見昨夜所劈三截木材,經夜風一吹,都中間鏤成碗口大小窟
窿!微笑點頭,頗?嘉許他小小年紀有此成績!

  何滄瀾這時吭聲長嘯,聲若虎吼,山谷回應!

  "青山公"故意嘔他,也東施效顰,聲若牛“哞”!

  兩人在澗旁,相視而笑!

  何滄瀾摸摸肚皮,道:“吃早飯去!”

  "青山公"茫茫然,何滄瀾手指南谷,“青山公”不待摧請,在後跟著!

  途中,何滄瀾道:“離合無常,我今天就得走了!”

  "青山公"怒目叱道:"胡說,你猴急什?!在這裏多待幾天,藝不壓身,
熟能生巧,否則,欲速則不達!”

  何滄瀾歎息著搖頭解釋道:“我得趕快把那女孩子送回金陵,慢在鏢頭們
後頭,可就笑話了!”

  "青山公"原聽他說過尹青青的來歷,當下默然情傷!

  "弱水婆"的屋宇前有一條小森林,何滄瀾走到那裏,忽然低聲道:“慢
行!”

  "青山公"本跟在他身後,聞聲探頭一看,原來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在門
前澆花除草,他見不出底事不對,忙問:“小子,怎?了!”

  何滄瀾看看尹姑娘彎腰灑水的倩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覺得既熟悉又
生疏!心中又有一陣沒有來由的悽楚,有頃,才低聲道:“沒什?!”

  接著高聲嚷道:“趕早飯的來了!”

  "弱水婆"聞聲?頭笑?道:“沒你的份,我已敲過飯後鍾了!”

  尹姑娘停下手來,低頭道:“早!”

  何滄瀾反手抓住局促不安的“青山公”,防他落荒而遁,也笑著道:
“早!”

  然後,向"弱水婆"道:"未必我就沒出息,那時你碧紗籠內怕太遲呢,
進去,進去,不要使韓信難作人!”

  他眼睛最尖,早看見今日屋內飯桌上擺著四副碗筷,就大模大樣的拉著
“青山公”進門去了!

  "弱水婆"聽他一下子把她比作廟祝,專門伺候施主飲食,一下子把她比
作漂母,也是曾在韓信落泊時與他飲食!就“呸”了一聲,也拉著尹姑娘進
去!

  飯畢,何滄瀾嚷著要更衣,要把?人轟出去!

  "弱水婆"道:"小抖亂,你衣服被狗咬了?”

  何滄瀾指著“青山公”笑道:“抱歉!抱歉!你罵了這位大俠客,他把我
的衣服碎屍五十六段!”

  "弱水婆"看何滄瀾竟敢當面扯上“青山公”,不甘示弱的道:“青青!
咱們出去!”

  何滄瀾茫茫然!灰心當頭,那有心情打理?自拿出衣包,換上夜行衣,卻
發現有異──拔掉的布紐扣已經補上!

  "她?"

  何滄瀾先自不信,手指不停細撫那兩枚紐扣,漸漸撫出道理來,覺得明珠
固可棄之如土,光這兩個紐扣,已使這襲夜行衣,價值連城,好似皇袍了!

  何滄瀾匆匆跑出門去,差點忘記披上新購士子衣衫!

  尹姑娘遠遠的獨坐,聽他腳步陡近,低垂臻首,桃腮微暈,何滄瀾趑趄不
前了會,才鼓起勇氣,道:“我們今天就出穀!嗯?”

  尹姑娘一聽,馬上要回家去,喜上娥眉梢,?起頭來,但立刻又垂下粉頸!
因怕正見他的眼睛,炯炯如利矢穿透她的心,令她慌亂不寧!

  何滄瀾看她那小兒女羞態,不覺心醉,微笑地說:“謝謝你!”

  尹姑娘雙靨紅暈如醉,羞怯難仰,細聲道:“紐扣是老婆婆作的,我不會
作,我只是把它綴上去而已!”

  何滄瀾有種喜孜孜的感覺,覺得事情並沒有那樣絕望,但又不願羞了她,
因轉變話題道:“此間事情已了,我們該向主人告別了!”

  尹姑娘果然羞意稍減,問道:“已了?”

  何事已了,她不明白!

  何滄瀾頜首道:“昨夜打了一夜的拳,該學的都學了,我希望他們兩位不
再每逢朔望,拳腳相見,應搬在一起住才好!只要相愛,永遠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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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雨共消愁
 
  章太孫在“天順”客店中吃了一記“劈空掌”,負重傷蹌踉奔回客寓後,
一條小命只剩半條!好不容易挨到次日,大批人馬才自後趕到!

  這批搜索者,兵威不盛,吳通陪“武首相”到武昌就醫;長青婆,留守龍
舟;陽間誇幫忙了兩天,見沒有眉目,也已不辭而別!

  只有龍舟上的“六部武郎”中的程康,侯次先,楚平和嶄春一雄,“金錢
豹”等而已,章太孫心知何滄瀾身中“九毒斷魂針”不死已是異數,那還有功
力在?

  而且"六部武郎"這三人的身手不遜于“吳通”,再加上嶄春一雄的大批
嘍羅,對付一個病夫,那是綽綽有餘!就命他們沿官道追敵!

  只留下幾個手底下欠斤兩的,護送自已回龍舟養傷去!舟中藥物齊全!

  他們一路不見敵蹤,來到舒城,也是神差鬼使──竟投宿在尹姑娘和何滄
瀾的鄰室!

  "金錢豹”的勢力範圍在鄂東,這皖中人面不熟,正想請程康出面,以“武
天子”的影響力邀些當地牛鬼邪神,共同圍捕,多布眼線!

  而楊勳卻招來一群土娼,竟打意轟走何滄瀾及尹青青!

  尚幸,他們並未謀面,而又演做具佳,才失之交臂,沒鬧出事故來!

  次日淩晨──

  他們一?共分兩路,四個沿官道北上,四個沿河東走,經三河口入巢湖,
約定在合肥碰頭,敢情他們也想到,皖撫也姓“尹”這條線索上來!

  走巢湖的一夥,自然邀巢湖水賊──“魚太甲”入夥幫忙辦事!

  他水陸兩路撒下嚴密的偵察網,小嘍羅數百人四處搜索活動,要打何滄瀾
這只已落水的狗,向武林今日的“武尊”章元朱拍馬屁!

  "金錢豹”陡的被“武天子”的愛孫見重,令他屁眼裏發癢抱到大粗腿
了。

  兩人總算平安無事到達舒城,投宿在“宏運”客店!

  這“宏運”客店,位元在城南,廣廈連雲,金飾輝煌,占了半條大街,是
該城第一座大店,樓下菜館,可容百人,樓上客房足有四五十間,且另有獨院
官舍!

  何滄瀾?避招搖,選了間單間上房,室中字畫盆景,樣樣俱全!

  這一路來,在潛山飽受虛驚之後,兩人已同宿一室,不敢分居,怕舊事重
演!

  晚餐之後,何滄瀾正待拼湊桌椅搭成床鋪自用,尹青青側臉靜坐桌前,皮
裘蓋在膝上,若有所思……

  一天的這個時候,空氣都很不自然,兩人都覺蹙扭,尹姑娘沒來由的動不
動就臉紅,春潮泛泛!何滄瀾一向自負灑脫,亦有動輒得咎之感!

  何滄瀾臨窗遠眺,讓尹姑娘更衣上床,屋後是花園,占地頗廣,池樹羅列,
春夏可?宴遊之所!他心忖:“這舒城並非通都大邑,怎生‘宏運旅店’有此
規模?”

  陡然,室外傳來一批腳步聲,步履甚重,鄰室燈火驟亮,先是店小二道:
“大爺們客房住滿了,只剩這一間,看看還中意否!”

  有三四人陸續進來,其中一個道:“好,就是這裏,將就一宿也罷!”

  聲若洪鐘,似是練家子,也正是江湖朋友!

  何滄瀾更加注意,側耳傾聽,先前那人似是頭兒,道:“老四,你去把程
大哥請過來談談!”接著又抱怨道:“這家旅店,氣派甚大,房間卻小,客人
又多!”

  "也許正是咱們道上好朋友的生意,罩得住,咱們也得眼睛亮些……”

  這話聽得?人一怔,連何滄瀾也暗自點頭認可,另一人道:“老大,咱們
要追到哪里,那點子又硬,連章太孫都栽了,爬不起床來,咱們又不知他的來
歷門路,犯得著提著腦袋?姓章的賣命嗎!”

  那頭頭兒呻吟了會,陡的道:“胡說!人家‘武天子’的愛孫重托我,就
是瞧得起我,要連個弱女、病夫都盯不住,抓不到,這個臉我‘別山虎’可丟
不起!”

  何滄瀾凜然驚震,忖道:“那斯叫章太孫,弱女病夫,這不是指著我?”

  尹姑娘還沒更衣,聽鄰室高呼大喝,看何滄瀾凝神諦聽,變?變色!直覺
得事情不妙,輕邁蓮步走到窗前,靠向何滄瀾,擔心詢問的望著他!

  何滄瀾低聲對她道:“又來了,你先睡去,我們這裏很安全,他們作夢也
不會想到我們就住在隔壁!”

  那只大手卻自然的摟向纖纖楚腰,他要負起保護的天職!

  尹青青更向他懷中偎去,纏繞著這塊鐵人兒她才覺得滿足安全,那床上不
安全!

  這時,鄰室桌椅連響,?人紛紛起座,迎接新來的一批人!

  "小弟來遲,兄長何事見召!”

  "自從那日太孫重傷,咱們佈置稍晚,數日不見賊蹤………”

  話沒說完,就被一陣淺笑俏罵打斷!似乎有一群鶯鶯燕燕飛入室中!

  "別山虎”急了,算掃了他的權威,罵道:“楊勳,你待怎的,咱們正事
沒辦完,你就胡來,也不怕程大哥笑話!”

  楊勳涎著臉皮道:“正事歸正事,玩樂歸玩樂,明兒上場見真章,我姓楊
的可絕不含糊!”

  程大哥權充魯仲連,打圓場道:“自家兄弟,那有什?關係?呵呵!輕鬆
嘛!”

  "別山虎”頓足急道:“程兄有所不知,我不是罵他這個,這小子最愛男
多女?,同室操戈,走馬換將,作那野狗亂吊羊的勾當,眼下八個人只得兩個
房間!那裏還能再容下八個人,也不能一夜疊起來呀!”

  楊勳拍胸膛道:“這還不簡單,我去轟出兩個房間來?不就解決了!”

  程大哥急忙懇切的打個招呼道:“這家客店是本城‘判官筆’胡老太爺的
?事,老太爺當年與‘武天子’是同時出道的人物!兄弟們凡事多斟酌、若不
太委屈便將就一宿!”

  鄰室陡的沈寂下來!

  何滄瀾暗叫聲:“糟!”,他們錯有錯著,自己沒事,別硬給弄出事來,
抓起桌上的劍,抱著尹姑娘走回床邊!

  尹姑娘憂形于色,緊緊的挨著他,已小鳥依人,柔枝帶露,楚楚堪憐!

  何滄瀾吹熄燈火,一把摟緊她,貼耳低聲道:“咱們行藏未露,但賊人人
多室窄,旅店別無空房,看來是要排圍而入,強搶鋪位!唯一之計是……”

  果然,門上“砰、砰”作響,剝啄頗急!

  尹姑娘急中生智,知他心意,急忙碎語道:“咱們躺下!”

  何滄瀾尚將考慮是否……但被她一扯,自然兩人順勢睡下,掠被蓋上!

  尹姑娘微一翻身,酥胸貼在何滄瀾胸膛,埋首在他肩際顎下纖手微抱他頸
子!故意露在被外,那姿態,便似雲雨正濃,兩情交關……

  房門“砰”的洞開,門閂落地,幾縷微光射到床上,何滄瀾推開尹姑娘的
粉肩,悶著喉音問道:“誰,是那位朋友,這?不上路………”

  床上系帳並未放下,何滄瀾臉部一半隱在陰影裏,冷眼瞥見門口沖進兩個
大漢,手中擎著燭臺,照清他們自己的長頸烏喙,金剛怒目,一身武打,還帶
著兵刃!

  被中亦有一把劍,右手緊握劍柄!

  門口兩人,一個怪叫起來,道:“楊勳!這斯跟咱們有同好,時辰尚早,
便粉墨登場,小戲臺正緊鑼密鼓的開演了!乖乖,足勁!”

  楊勳淫笑幾聲,道:“猴兒急,上衣都沒脫,咱們別擔擱了人家,唱掉了
戲詞兒!”

  "多勞了!順手將門掩上,大冷天!咱就不起來了!”

  "砰!"地一聲,門又帶上了,兩人腳步聲遠了,另找人晦氣去了!

  事情終於掩飾過去,尹姑娘輕挪嬌軀,一隻大腿緊緊壓住她,不准她動彈!

  大敵已去,尹姑娘松了那口氣,頓覺骨軟筋酥,再無一點氣力!

  何滄瀾低聲在她耳邊道:“唉!我寧願死也不願你受這大的委屈!”

  一面環臂於纖腰,想抽身下床,那知身體一動,尹姑娘酥胸微擠,陡覺胸
前軟綿綿的又難過又好受!

  頸側吹氣潮濕暖溫,雲鬢拂頰,微微發癢,心中佳人,就在懷中,那半臂
就吸在腰上,再也挪不開了!

  何滄瀾面紅心跳,微微喘息,渾身火熱,原性的欲望已然蘇醒,焦渴的唇,
想找尋它的同伴,堅實的胸膛想撫慰它的愛侶………

  身下這玉人兒,已“嗯!嚀!”有聲,那是愛的呼喚……他再也忍耐不住
這挑逗!

  驀然——

  鄰室女聲尖叫,接著嘻嘻哈哈……隔室可聞!

  何滄瀾頓時六神稍醒,心中天人交戰,終於毅然咬破嘴唇,暗罵自己道:
“任志欣!任志欣,你這算什?……是真愛?……”

  楊勳大概成功地轟出兩間房間來,左鄰右舍,立即響起了一片風雨交加,
雷聲大作!那是雲雨巫山,猿啼秦嶺,鳥哨花間,床搖?湯!趁情的湊作!

  尹姑娘似乎睡熟了,何滄瀾用被整個將她蒙住了,但他能蒙住她那顆心
??

  他喃喃自語的道:“淫聲惡語,不會沾汙,我們的耳朵,他不會妨害我
們……”

  尹姑娘已裏在暗笑著,愉快的甜笑著……

  "現在快要是冬天了,雪將下降,想想在什?地方,紅梅開了,我們一齊
去踏雪訪梅去……”

  尹姑娘在想,紅梅開放在你身傍,你還要到那裏去尋梅去……

  從黑夜到天明,那支劍正伴著他同臥在被窩裏,守護他的女神!心中決定
要好好教訓教訓這批人──待他功力恢復之後,尤其是方才那兩人!欠揍!

  易姑娘靜靜地睡在他懷裏,動也不動……

  時間兩人感覺一分一秒的在流渡,十分綿長……

  尹青青的"嗯!哼!……"著及吐氣如蘭,他已香澤久聞與久嗅了!

  搭在他虎腰上的那只素臂素手,蠕動著而下壓,而加重!似乎是跟隨著鄰
室的聲響而配合成節奏……

  在金陵秦淮河下花舫中與宜君姑娘的一幕幕重新活顯上來,令他氣息粗
壯、血脈奮張!

  燥熱癡迷在尹青青的懷中!

  宜君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難道尹青青便不是了?!

  高貴的女性更需要“愛”的撫慰!她不是菩薩寶相、神聖的不可侵犯!是
個木雕泥塑的人兒,不能侵犯!

  如是──他伸頸低頭,嘴唇輕吻了下那離他只有數寸的前額一下……兩
下……

  尹青青沒有反應,像是已睡著了!

  他的膽子突然壯大了起來,也可說是已邁出了一大步,也可說是那裏吸引
著他……

  火熱的唇吻著她的額頭,吸著、舔著,向下移動至鼻尖……包容著……再
向下去!

  終於吻上那小巧的櫻桃小嘴,再也不能離開!

  她沒有轉頭或者擺頭,不要這樣,相反的他覺得她早已縮緊了那兩片唇
肉,形成個突出物來給他方便吮吸!

  尹姑娘在他吻額時,心裏已在期待中笑了,那心花開放般的笑著!暗暗松
去那吊在心頭的悲哀!

  打從離開了那艘“龍舟”,自己蘇醒了之後,心中便回縈著這個問題!

  有多少次好機會,都白白的浪費掉!

  有時候看他熱情得令人心顫體酥,有時侯卻突然冷卻下來像陌路的行人!

  令她又急切又悲哀!

  身?一個女人,終歸要依附一個男人!誰是最好的呢,見仁見智!

  這個雄壯而又斯文的男人,她早在暗中觀察他,與她所曾見到的男人做了
比較!

  是再也不能挑剔了!人有人才,學有學才!那行?、毅力……

  直至此刻,她才覺得他是她的了!不是嗎?冥冥中那是上天賜予她的!

  她明白,再也不能嚇跑他了!於是她先裝著睡著了,等他吃了甜頭之
後……

  她明白他心中有個錯誤的想法,也是單純的想法,認?宦宦人家中的人,
都是聖人一個模子造出來的!

  其實她是從小便被教養訓練出來的德性,並非她的本性,那尊貴高雅莊重
的氣質,是壓抑了她的活潑,她的天真!

  不是?,她老爹擁有三個姨娘!美其名曰:“不幸有三,無後?大!”

  化大錢買些高貴的“藥品”進補,身子卻總是補不起來,搖搖倒倒的!

  三位姨娘一個比一個花俏年少,卻連半個蛋也沒下出來!

  娘親年未四十已敲了幾年的“木魚”了!數個億萬遍“念珠”了!

  這便是官宦人家一本不足?外人道的──心經!

  她被迫著三門不出、四門不邁!一年難得一次到街上去見見世面,那深閨
便似一座華麗的牢房,深深嚴嚴的將她鎖在裏面!

  她這次被劫,人家總認?她吃苦受罪了!

  她從心裏面?喊著,這是她最快活的冬天裏的春天!一隻畫眉鳥,本是要
終其一生被人關在籠中供養,結婚出嫁、光面堂皇,也不過是換個新鳥籠而已,
於今,真難得讓她有這機會,自由飛翔一番!

  雖然,隔壁發生了些怪怪的聲浪,不過卻能意會到,他們……

  令她心潮波動不已,雖然有些過份放肆了!

  她還是願意豎起耳朵偷聽著,心裏激起一番蕩漾的情愫!

  真的得感謝他們,令自己有機會被迫著同床連夢!

  他終於忍耐不住了,有了可愛的,想要的行動,投身倒他懷中,那是自己
秘密的心願!

  這願望終於在進展中了!

  她?裝著以唇兒輕輕活動了一下!

  乖乖!令自己喜歡心顫的小舌頭,伸過來了,在舔著她的上下唇!

  她讓他舔了會便微張雙唇,包夾住這只大狼舌頭!

  一陣美妙的感受傳遍全身,舌條兒侵入她的口中來了!好甜美!好靈活!

  她的小舌頭也伸出一點,櫻口微開,牙關松了!

  這大舌頭以迫不及待、毫不猶豫的長驅直入,侵佔了她的“領口”!比同
“領土”!

  大舌頭逗弄著她的小舌頭!

  她再也不能?裝自己是在夢中,不是在清醒著!

  如是,攬著他那腰背的素手,加力的向他暗示著,靠近!靠近!

  沒有言語,只有行動,在默默的步步進展!

  她不敢過份迫切,也不敢過份冷卻,要恰到好處,予他方便!自己方便!
讓他自在,自己也自在,讓他吃到甜美,自己更舒爽,更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
主動的吊他!使他覺得自己是受了委屈!勉?其難!

  這唇舌之間的戲弄,她是初嘗異味!

  果然其味無窮,令人消魂!他便似老幹!親著、吻著、咬著、吮著!似乎
是只饑不飽沒完沒了!

  他放鬆了賊膽,淺嘗已不足以饜其欲,開始武辣辣的狼吞虎咽了!

  她似乎像只被兇猛的獅子,裂撕而食的小綿羊!

  怪可憐兮兮的任由他粗野的嗅著、舔著,尚不過癮而猛吸著她!

  如是,令她全身酥散、氣息湮湮,玉漿液涎由腮腺中湧泉而出,被他吞進
狼腹中去了!

  身子已軟弱的沒一絲氣力!

  他吃上滋味來了,大爪子在撫背摸胸!可惜,她尚穿著小衣!

  那魔手立刻將羊皮剝下來了!她喘息著,咿!咿!唔!唔!……

  似哀告!也是鼓勵!這聲浪帶有磁音,是從牙縫中、鼻孔中發出!

  他聽了這聲音,令他更快意、悅耳、美妙吧!

  椒乳甚快的落在大掌中揉、搓、捏、弄!令她指頭都酥了!

  令她扭動著呻吟!難當難挨!玉指也猛抓他的背脊!

  像是天塌地崩了,再也安靜不下來!她支起一隻大腿,翻上他的腿骨!在
磨動著!搖蕩著!

  陡的,一隻魔手已伸入股間!他輕靈的一抱一攬一扯她便成了個光溜溜
的,身上除了小腳之處,一切衣物都沒了!

  手指在股腿之間摸索個不停!

  她真的暈眩過去、失去了掙扎的力量,任由他瘋狂的施?了!

  但知道這是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來臨了!

  她恐懼著、她顫慄著!她品味著!她企待著……騷癢著……

  一支火熱滾燙的事物,塞在那裏!這接觸!這充實!挺堅偉岸的怪物!

  似乎已吸引住了她一切的神經與感覺!

  陡的──有些許撕裂的痛感隨著怪物而滑了進去!

  她不自主的松了一口氣,也許是由下面挺上來的吧!她沒忘了要輕“啊”
一聲!

  表示自己是在痛苦中,在無可奈何中,在忍受中……

  他也許是有些“怕怕”!也許是有些憐惜……總之,突然停止下來了!

  他在撫弄她!親吻她!是那?的輕柔細膩!

  "痛?……"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語氣柔得不能再柔了!

  是關愛、是歉疚!是撫慰!是愛憐!……

  "嗯!"以鼻音,輕柔的回答!

  她能說什?呢?一些奇妙驚喜、酥麻酸癢的感受過程,怎能告訴他!

  真是多問了!

  他身上的氣力精力猛得又雄壯起來了!

  進入一項運功的旋律中,這旋律才是她真正需要的感受!刺激而舒爽著!

  全身骨節毛孔都鬆散了!

  他一動,她也“嗯哼”!上下呼應!漸漸進入更奇妙奈人尋味的境界!

  她奇怪著,怎的不曾同隔壁那?,急劇的動蕩,弄得希裏嘩啦的響呢!

  她不敢問他,那會破壞了她尊貴的形象!

  甚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像是處在雲端裏,飄搖流渡!魂消骨蝕!

  她相信人世上,再也沒有別事比這事更快活了!心已在飛揚著!

  他們是側著身子,一點也不辛苦勞累,滿自在的!

  那支火熱的鐵錘錘不見收縮,似乎更壯大了些些!他一手是插在她腋下圍
抱著玉背,一手在他停頓下來時摩索她的屁股、大腿、小腿!是那?仔細!

  她會以櫻唇包吻幾下他那支懸直的鼻頭!

  如是他會如響斯應的再行運動抽抽送送……

  …………………

  次日一覺醒來,伸手向身畔一摸,空空的人已不在了!怔忡著……

  何滄瀾聽他們已離開多時,始出房叫早點!

  尹姑娘到五更時分,才朦朧睡去!這時被開門聲驚醒,眨眨眼,挺身坐了
起來!

  伸個懶腰,兩手伸過頭頂,露出皓腕來,櫻桃小嘴又尖又圓!

  何滄瀾剛好推門進來,不覺癡了,他最喜愛她這些小小的動作!

  尹青青聽他進來,自覺失態,忙又縮回被裏去!臉都羞紅了,何滄瀾輕聲
問:“我吵醒了你!”

  而尹姑娘搖搖頭,理理散發,低聲問:“他們呢!”

  "他們往前頭追我們去了,昨夜……”

  他知道她一夜放蕩、風流!是何等的自在失眠!

  尹姑娘苦皺秀眉,兩頰飛紅,側過臉去上有些嗔怪他,意思是央求他別再
提起……

  何滄瀾有些後悔了,自己多嘴,連忙轉換題,道:“我們可以好整以暇,
多休息兩天,再走水路,入巢湖去!”

  尹青青瞥了他一眼,才閉闔眼睫,不好意思的道:“要起床了!”

  何滄瀾連忙跑去憑空眺望,那花園中的景色!心中波瀾起伏澎湃著!

  這兩天來,就像一對新婚小夫妻般的生活在一起!

  何滄瀾知大敵在前,心境平靜,拼命在調元坐息,恢復真力!

  而尹青青也暗自勤練不綴,她覺得她身上的力氣在增加中,且不那?手無
縛雞之力!攬鏡自照,面上瑩光奐發,玉靨泛采!心中竊喜不已!

  是的,那"紫檀珠",她已服用兩顆之多,經內家功力整合摧化,已漸漸
發揮出那寶物的功效來了!

  令何滄瀾一度驚魂,也一度消魂!獲得尹青青的心……的愛!可說像由天
定,事到頭來,半點不由人!要他如何能不珍惜這份感情、這份愛呢!

  第三天下午,他們雇了一艘民船,梢公是父子檔,一對老實人,輪流操縱!

  船有前後兩艙,以木板隔開,後艙是梢公宿處!

  秋日天長,水漲河寬!船頭拍浪,船尾“款乃”!吱吱啞啞的尖叫著!

  江水幽幽,雲影片片!尹姑娘甚是喜歡這情調!

  看那小梢公,二十郎當歲,生得粗粗壯壯甚是結紮,塌鼻子大眼睛,溜光
閃閃!

  穿一件藍粗布露臂背心,挽褲腳打著赤足,滿身都是勁,笑嘻嘻的滿和氣!

  工作單調,只是每天搖櫓而已!

  不料天色將晚之時,水翻金鱗,采霞漫天,西風吹涼,暑熱盡消之刻,則
聽得他扯起那破鑼也似的嗓門,唱起漁歌來了!且聽:

  "水雲鄉,煙波蕩!

  平州古渡,遠樹茅莊!

  輕帆走斜風,柔櫓閑驚浪!

  隱隱帆檣如屏障!

  盡吾生一世水鄉漁郎!

  船頭酒香,盤中蟹黃,爛醉何妨!”

  乖乖,令尹青青與何滄瀾在蓬艙中聽了訝然對望,默然尋思!

  人不論幹那一行那一業,知足便得常樂!這小梢公!滿詩意的呢!

  過不多時,歌聲又起,他們只得豎耳仔細聽來:

  "畫船撐入柳陰涼,一派笙簧鳴蟬唱,采蓮人和采蓮腔!

  聲聲嘹亮,驚起宿鴛鴦!

  佳人才子遊船上,醉醺醺笑飲瓊漿!

  歸棹忘,湖上蕩!

  一彎新月,十裏菱荷香!

  兩人繾綣,留連這水鄉!

  效那對宿鴛鴦,又何妨!”

  何滄瀾聽了,這詞意不剛好是他們兩人的寫照?!向尹青青擠眼睛作鬼
臉,羞得尹青青,臉紅得像只剛下蛋的小母雞似的,臊得嗔也不好,惱也不成!

  心中只是在蕩漾著,招架不住!不久歌聲再起,似乎是解了她的圍!

  "斜陽萬筆塗雲彩!

  昏鴉數隻飛徘徊!

  西風裏,兩岸蘆花開!

  船系潯陽酒家台!

  多情司馬──

  可曾宿陽臺!

  青衫夢裏,琵琶懷!

  低奏一曲──'相思債’。”

  尹姑娘聽了,鳳目中已淒淒迷迷、水波流轉、情潮起浮不能自己,偷眼瞧
著她的心上人、懷中郎!口角蠕動著,低下頭去,難以安排!

  何滄瀾看她,看得癡癡呆呆,滿眼都是情和愛!可惜,時間還早,不方便
將她摟在懷裏來!溫存、摸索著痛快!解解刻骨銘心的“相思債”!急得是心
猿意馬!不敢放肆……

  尹青青雖然垂下頭去不敢瞧他,不敢惹他,不敢再撥撩他……卻也偷偷挑
眉斜目,飛飄了他一眼!

  乖乖!他這形象便似只雄壯的大公雞,頭頂上彩羽飛張,拍翅著在追一隻
小母雞般的,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幹幹”她呢!

  她便似身上光溜溜的,驚恐著、震蕩著、喜歡著!難以安排!

  還真怕他不顧一切的撲上來,口中不由叨念:“不要這樣子……看人
家……求你……”

  這低低呻吟似的哀告,令何滄瀾理智了些,側頭向艙外看去!

  夕陽晚霞紅似火,時間還早哩!

  他忍耐不下,也自得強自忍耐!愛是一回事,禮又是一回事!不能嚇著她
了!她是他的寶貝,要溫火慢燉,不能急火狂燒……

  艙中間彼此隔著一張小茶几,像是漢河楚界般地設下關防!

  尹青青越是這般弱弱怯怯的,越令何滄瀾愛的心癢難當!火燒眉頭!

  怎辦──

  他伸張著那只大粗手,放在幾上,向她招招手!

  尹青青初時會錯了意,想到他要屁股哩,不過,轉眼已明白他要的是什?
了!

  一隻像美玉雕鑿出來的素手、顫顫抖抖的伸出來放在他火熱的大手中!

  給他一隻手讓他摸摸,過過癮吧!怪可憐的……

  前艙較大,乃是客艙,擺有小幾茶具,兩旁還開有窗間,可眺望野景!

  河面不寬,數十丈而已,兩岸田莊市鎮,屋舍人馬,晃搖過窗,雞犬可聞!

  尹姑娘知她容?驚俗,唯恐惹來麻煩,透了春光,將蓬窗放落,只留一縫,
整天守在窗前,偷偷向外張望!

  何滄瀾時而閉目打坐,時而傾聽小船夫哼著山歌,或側望著尹青青的背影
發大呆!

  覺得此情此景,可志永念,如果人生長能如此,河段永久走不完,生命也
就美滿了!

  夜泊煙渚,斜風細雨,船夫父子,都已入夢!

  艙內一燈熒熒,何滄瀾把新購被褥枕頭鋪好,兩人隔著茶几,各擁一被,
和衣而臥,聆聽蓬上雨聲!

  密雨打蓬,聲如美人碎步!

  何滄瀾忽然記起李義山詩:“留得殘荷聽雨聲!”遂漫聲問道:“唐宋詩
家,你頂喜歡那一位?”

  尹青青側臉相對,道:“你猜猜!”

  "李義山,溫飛卿,或者小杜!”何滄瀾毫不思索回答。

  "不對!不對!”

  尹青青搖搖頭連連淺笑!

  何滄瀾“哦”了聲,道:“不對?”!

  燈下看美人,倍覺豔光照人,不覺神?之奪,半響又道:“我以?女孩都
喜歡他們!”

  "我頂喜歡李白!”

  兩人默默沈思,追懷這位數百年前的大詩人,尹青青低吟:“長安一片月,
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滄瀾微微一笑,心想:“這子夜秋歌,還有兩句:‘何日平胡虜,良人
罷遠征。’呀……”

  遂自嘲地吟起那少年行來……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
中。”

  吟罷笑道:“這兩首詩差別很大,是不是?”

  尹青青臉紅了,知道他意在言外,道:“精美絕倫,意象萬千,本是李白
的詩風呀!”

  她並沒說錯,本來李白的樂府小品,鄉愁閨怨,豔曲民歌,無一不有。但,
何滄瀾聽她不肯正面回答,心中總有點難受,遂吹熄燈火道:“睡吧,明朝挂
帆去,楓葉落紛紛!”

  尹青青甚是不解這個人:溫文爾雅,不欺暗室,有著無限情意,卻又有無
限哀傷,在談得好好時,總是忽然走失?

  於是就替他把"夜泊九江懷古"補上兩句,低吟道:“‘余亦能高詠,斯
人不可聞!’君亦有此感乎?”

  何滄瀾笑了,道:“豈敢!豈敢!早幾年,我倒是頂希望有李白的那雙
手!”

  尹青青在暗中訝然的問:“手?”

  何滄瀾解釋道:“李白的手,可以寫詩,擊劍、喝酒!我的手比他沒用,
喝酒大可一拼,劍術也許不比他差,詩呢,萬萬不及,我讀書無多,乃終生憾
事!”

  而尹姑娘的興趣正濃,黑暗中彼此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能令自己的情緒
穩定下來?如是話題一轉低笑道:“當今皇上朱洪武,少時曾在‘皇覺寺’捨
身?僧,爾今有多少滿腹經倫者,對他叩拜如儀!口稱臣下!斯人也,你人也,
何必自傷如此!”

  這話不啻一服興奮劑!陡的又激起何滄瀾的毫情萬丈!信口吟出“燕歌
行”中的一節名句道:

  "……校尉羽書飛翰海,單于獵火照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冒
雪風。

  戰士陣前豪烈酒,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裏,孤城落日映鐵
衣……”

  尹青青悚然心驚,囁嚅著問道:“歌以言志乎?”

  "我那敢有此奢望,本朝初定,建都金陵,已無漢唐經紀漠北之志矣!”

  "這話甚是!我也喜歡元人馬致遠的‘尋陽曲’——

  花村外,柳岸西,晚霞涼雨收天齊;

  四圍山色一竿殘照裏,錦屏風添了鋪翠。”

  這首“山市晴嵐”,何滄瀾也都讀過,意景很美,如是續歌道:

  "垂楊岸,紅寥灘,

  一帆風送船著岸,

  孤村煙林鴉噪晚,

  斷橋頭賣魚人散。”

  這是其中的“遠浦帆歸”,那詩情畫意,如映眼底,如是她再續一絕道:

  "夕陽外,古渡邊。

  綠楊堤數聲漁唱;

  挂柴門幾家閑曬網,

  都撮在捕魚圖上。”

  這是“漁村夕照”,我來接—段“江天暮雪”道:

  "天將暮,雪亂舞,半梅花半飄柳絮,江上晚來堪畫處,釣魚人一笠未
去!”

  "瀟湘夜,雨未歇,一聲聲滴人心碎!

  孤舟五更家萬里,是離人幾行清淚。“

  "瀟湘夜雨”正是今夜情懷,你哭了??

  "沒有!”

  "炊煙細,古寺零,近黃昏山堂人靜!”

  "順西風晚鍾三四聲,怎生教老僧禪定。”

  "好一句老僧禪定,這是‘煙寺晚鍾’!

  "南傳信,北寄書,

  正秋江野人爭渡,

  若西風不留灘上宿,

  兩三行海門斜去。”

  "平沙落雁",到底落了沒有呢!”

  "你聽到正秋江野——人爭渡,來的不巧,自得重行海門斜去也!”

  "蘆花謝,野店歇,

  辜負了這好天良夜,

  豫章城故人來也,

  結未了洞庭秋月。”

  這最後詞是“洞庭秋月”,這“壽陽八景”他們平分秋色的吟完了!

  那句"辜負了這好天良夜!”,各自感慨萬千,不能自已,涼風習習,時
已午夜,何滄瀾關懷的道:“午夜江冷,被子蓋好,小心著涼!睡吧!”

  尹青青深深將頭縮入被中,直到顎下,那裏能睡得著,怔怔的想道:“他
跟李白還有一點相同,身世如謎……詩允許他對月聯句,揮劍堪是萬人一敵!
人物倜儻豪邁,兼而有之……我!我……”

  她似乎早已決定了她應當如何了……那夜…………”

  今夜──

  何滄瀾如何奈耐得住她的誘惑,過不多久便投降了,爬到她被窩裏來了!

  瞧著她的饑渴、滿足、服貼……

  吻著,嗅著她滿身的體香,令他們永思不忘,這溫柔之鄉、極樂之歡……

  尹青青暗中驕傲著由得他饞貪纏綿不休,這花兒正自蓓蕾初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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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流雲擁嬋娟
 
  投機不著舍把米!三人骨骼已被打酥了,除非換骨頭,怎?換法,沒聽說
過!

  何滄瀾清除了魚太乙和水花蛇,忙不?放下尹姑娘和墨劍,飛身到船尾,
掌舵操櫓,這船嬌小輕快,霎那間已飛出十丈,隱入濃霧之中。

  他知道剩下那兩個完整的人,自救不暇,無力追敵,遂讓小舟隨水漂流,
自己進入艙中,照顧他的心上人兒!他方才斜勢出掌,掌力或擊中敵人,或打
入水中,並沒有傷及船身,船艙尤其是安然無恙!

  尹姑娘軟手軟腳躺著,昏睡不昏,何滄瀾單足跪在她身側,束手無策,兩
顆“紫檀珠”

  已吃完了,別無靈藥,他又不懂推宮活穴之術!無已,何滄瀾只好一手托
高她的後腦,一手輕擊粉頰,或撫摸心口!

  尹青青本只驚懼攻心,須輿也就回醒過來!兩眼無種的望著他的衣服,還
沒全醒,當真是失魂落魄,氣息幽幽!

  何滄瀾不好再打那粉頰兒,微笑招呼道:“喂!”

  尹青青秀臉泛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應聲道:“嗯!”

  何滄瀾聽她已然出聲,放心的松了口氣,輕輕抽手回來,道:“你把濕衣
服脫下,找個火!”

  才轉身出艙,卻是苦也、原來這並非民船,艙篷並無間隔,有爐無煤,油
米兩缺,更無被褥,慌忙叫道:“你別脫衣!”

  尹青青本來臥著,待他走開,強自掙扎坐起,聞聲回頭看他!

  何滄瀾從艙頂解下長明燈,走近她身邊道:“唉!沒有爐火,不能烤衣,
這燈烤烤手絹也嫌不夠!暖暖手吧!”

  "不要緊,上衣**,只有……只有腳濕了而已!”

  何滄瀾想敢情皮裘也可擋擋細雨,暖暖腳的,便道:“喂!幸虧沒落水,
要不那就慘了,非病倒不可!我應該想法守住那艘船,我們無油無米,明早要
不遇見條漁船,只好下水抓‘巢湖魚’,說不定還得生吃呢!”

  尹青青微笑著原諒他似的道:“不要緊!”

  何滄瀾聳聳肩攤手,道:“衣服和銀子整包沈入湖底,我身上還有一千兩
銀票,可是與事無補,不能當飯吃,錢有時候也不太管用呢,是不是?”

  尹青青閉眼微笑,表示同意,纖手理理秀髮,他脫下皮裘,抖落雨水,道:
“你蓋上皮裘,胡亂憩一會,想想明早出太陽,咱們遇到個好客的船主,便一
切順遂,我到外面搖船去!”

  尹青青知道他累極了,想請他也休息會,但不好開口,遲疑有頃,才擺頭
道:“你把皮裘給我,你也冷,身體受傷尚未複元……”

  伺滄瀾實在疲倦欲死,聞言受寵若驚。站在艙外雨中,低頭向內看,道:
“還好,謝謝你……”

  尹青青回眸一笑,略具甜味!他倆同行旬日,她說話少,搖首點頭多,外
加─點笑容,但,那些都是禮貌的微笑,不是令人心醉消魂的甜笑!

  現在,何滄瀾隱若看到了,他從她秀臉上摘下那笑容,深藏在心底……

  "她穿起白色睡袍,更是好看,可借,那睡衣已隨衣包俱去了!”

  何滄瀾想著,打算以後替她買一件,一面又不敢,琢磨半天,舉棋不定,
開始想別的事務了!

  "唉,守住那民船的唯一機會是早上就動手,打下那兩個水鬼,搖船自去!
但我一心巴望善了,那裏料到‘巢湖魚’也聽命於賊人!章太孫,是‘武天
子’的愛孫,‘武天子’口氣不少,何許人也!又不好問她,便是問她,她也
不一定知道,徒惹她傷心!”

  除了這一點遺憾之外,傷敵奪船,大體滿意,尤其是奪船事,臨危不亂,
沈著應變動作乾淨俐落,使他竊竊自喜。巢湖之戰,證明自己實具“掌門人”
的身手!

  次晨,尹青青醒來,晨霧微發黃暈,預兆著一天的好天氣、湖面靜悄悄一
片!

  何滄瀾已脫了夜行衣,披著士子衣衫,坐在船尾。他回過頭來道:“你等
一會,我找點吃的!”

  尹青青坐了起來,皮裘跌落膝上,擔憂地道:“湖水很冷呢!”

  語音未畢,只見他手臂微揚,赤裸的上身一閃,船上已不見人影,只剩衣
衫在船板上!

  船身晃動,尹青青站不穩、只好爬行出艙,伏首看水面……

  頓覺周遭無人,天水之間,只剩下她─個人了,一陣恐懼襲上心頭!

  一盞茶光景過去,湖水悠悠,猶無消息,忽然船首那邊“潑啦”一聲!她
忙不?的再爬到船頭,水波不驚,黃濁一片,她怎?專注也無法看到水底,全
身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頓飯光景,他仍不露面,“死亡”的悲哀,已佔據了她的整個心神……

  尹青青雙手打著船緣,哀聲淒切的呼喚著道:“志欣!……志欣……”

  珠淚奪眶而去,再也不能掩飾她對他的感情與依賴!

  忽然,她淚眼婆娑中瞥見有─水波指向船尾,歡呼─聲道:“志欣!”忙
不?的又爬行過艙!

  何滄瀾拉住船緣正待上船,看見尹姑娘伏身艙中爬將過來,猛然驚覺自己
赤身露體,連忙鬆手,縮入水中!

  尹青青分明看見他,卻又不見了,急切叫道:“喂!”

  繼續爬到船緣,只見水面一露出一顆頭顱,正是他!

  "你怎?了?"

  何滄瀾看到尹姑娘燦然微笑,眼角玉頰上卻有淚珠點點,連忙驚問,差點
使手中三尺許一條大鯉魚失手而去!

  "沒有!”

  尹青青忙別過頭去,揮袖輕拭淚痕,微笑著再轉過頭來!

  何滄瀾正放魚入艙,魚在艙中“拍啦……”掙扎,他剛想爬上,不慮她會
再轉回來,連忙又滑落水中!

  尹青青終於明白,也看到了他那大白屁股,光溜溜的,兩頰飛紅,回首看
艙縫,細聲細氣的道:“你可以上來了!水裏冷!”

  何滄瀾順利的爬上船來,一面抓起衣衫拭幹身體,一面指著冗自跳躍不已
的魚道:“不要轉頭,這鯉魚夠大,這巢湖真是船少魚多!”

  "你一定很辛苦,那?久!"

  "還好!”

  他的意思是上船時最辛苦,但不敢說出,一看夜行衣遠在艙裏,夠不到手!

  "勞你駕,夜行衣……”

  尹青青拿過來,不敢轉身,反手向後遞給他!何滄瀾穿上之後,手掌合拍
一個“掌心雷”道:“行了!現在我開始烹魚!”

  尹青青轉過身來道:“沒有火,燈也熄了,怎生烹呢?”

  何滄瀾但笑而不答,到艙中拔劍出鞘,坐在船緣剝鱗切腹,尹青青有趣地
在旁看!

  魚鱗去盡之後,探手船外漂水洗魚,一劍切斷魚頭,笑道:“昨夜那條‘巢
湖魚’我還沒動劍,今天這條‘巢湖魚’卻不得不用它了!”

  說著,自站起身來,彎腰進艙去了!尹姑娘在他面前,不好意思伏地爬行,
還留艙外,何滄瀾道:“進來嘛,外面冷!”

  尹青青只好坐著一寸一寸移挪回艙,何滄瀾想道:“自從離開舒城以後,
可憐她差不多沒站直身于,還是陸行好,只是章太孫那些爪牙們,不知已經追
到那裏去了?”

  一面凝氣於臂,真力貫入劍身,將魚身平鋪於掌,由魚尾處一劍穿入!

  尹青青將─條皮裘益住小金蓮,─件披在身上,專神看他變戲法!

  "魚以劍烹,此法不入食譜,我自己也還是第一次吃到?”

  尹青青笑著道:“一定很可口!”

  何滄瀾聽她說起“可口”兩字,猛然驚叫道:“糟了!鯉魚長盈一尺,味
道鮮美,但長達三尺,卻無法入口,有如老驢肉矣!”

  "烹"了半天,魚上只有些許白氣飄散,離熟的程度還差十萬八千里!

  何滄瀾已掙的氣喘“噓噓”,真氣力則不及!他心中大疑,忙抽劍出來,
一摸劍身,並不燙熱,微溫而已,自言自語的歎道:“慘兮兮!山中野人和抱
松居士的內功心法,不適合烹魚,看來還沒烹前,魚肉早腐爛了!若是‘九陽
功’或許管用!”

  只好操劍切了一塊,插在劍尖上,送到尹姑娘面前,道:“生吃!劍烹不
靈光,早先我還以?這是個好主意,也沒碗筷,請用手吧!此法傳自有巢代,
尚水算太野蠻!”

  尹姑娘聽他說得有趣,大方地用手從劍拿下魚肉,送入口中:那知魚肉粗
澀,半生不熟,有股腥味、又沒加油鹽,難以下咽,她苦著臉,楞在那裏,這
時,何滄瀾自己也吃了一口,忙不不?的吐出叫道:“這魚不能吃,害苦了你
了,快吐出來!”

  手一揮,鯉魚飛出艙外,“砰”的一聲,沈落湖中去了,回頭聳聳肩,扮
個鬼臉!

  薄霧漸散,湖山約略可辨,何滄瀾不知東西南北,認定一個方向,打算先
到岸上再說。

  午時以前,何滄瀾遠遠看見三艘漁船,連忙操櫓趕去、出聲叫住,一問之
下,才知自己弄錯方位,駛船向北,有情商之下,漁夫們看在銀兩面上,終於
答應把油米鹽煤,讓給他一些!

  何滄瀾指著魚船上的一小水缸,奇怪問道:“你們還把魚養了起來?”

  老漁夫看他是書生打扮,笑道:“相公真是讀書人,我們用水缸盛魚,那
要好大一個水缸,不把船壓沈才怪,盛魚是用竹籠,這才半滿,在船外。”

  何滄瀾聽他有如寫賣驢契,寫了三千字還不見一個驢字,不覺好笑,問道:
“那?水缸幹什?用?終不成是用來盛雨水?”

  一個年青漁夫傾側水缸,缸裏盛著湖水,有條尺許鯉魚悠遊自樂,笑道:
“這是黃河鯉!”

  "這就奇了,巢湖裏鯉魚不可勝數,你們怎知這條是從黃河搬家來的?”

  "相公有所不知,鯉魚雖多,但缸裏這種,最?可口,味美不輸黃?的,
所以才叫它黃河鯉,我們一年裏難得撈上幾條來!”

  "這更好了,我今早許了個願,今天非吃條鯉魚不可,你把這條魚賣給我
吧!”

  "巡撫大人因公晉京,順路在柳村別墅小住,這鯉魚是要孝敬他老大人,
討點賞錢!”

  何滄瀾從夜行衣裏掏出銀票,道:“你賣給我,算是找對買主,多少銀子
由你說!”

  老漁夫在旁搖手笑道:“你相公多少銀子也不賣,咱們巡撫大人,合家都
喜歡吃這黃河鯉,平素我們還老遠送到合肥去,這回他路過這裏,咱們怎好不
孝敬他一條呢?”

  何滄瀾心想:“我艙裏就坐一位巡撫侄小姐,不過她未必肯與她叔父爭魚
吃!”故不力爭,把銀票交給老漁夫道:“這是柴米錢!”

  老漁夫卻不識字,又沒看過銀票,交給年青漁人看,那小夥子叫了起來道:
“爺爺,這是一千兩銀子,咱們怎找得開?”又向何滄瀾道:“相公別開這玩
笑,隨便賞些碎銀子就行了!”

  何滄瀾摔摔手,不願爭吵,道:“我身上沒有碎銀子,也不要你找!”

  老漁夫慌了,以?他是王親國戚,連聲道:“大人,你這不是要我老命??
忽然闊了起來,公差准說我幹了沒天良的事,那點柴米,不值多少,大人就留
下用吧,小的告別,還要去打魚!”

  何滄瀾聽他口稱大人,慌成那樣子,甚是過意不去話說得也有道理,遂道:
“我無功受祿,怎好?情,你老人家府下那裏,我到岸就派上把銀子送去!”

  漁夫連稱不敢,請之再三,終於說了個地名!

  何滄瀾默記在心,口裏稱謝,拱手目送他們掌船離開,他回轉身低頭入艙,
笑道:“先填口腹,再作道理!”自坐了下來,擦著火摺子燃煤生火。

  尹青青忽然說道:“我要找我叔叔去!”

  敢情她雖躲在艙裏,艙外交易也全聽見。

  何滄瀾只覺心中“轟”的一聲響,“她不願與我同行了?”這一念頭,宛
如利箭,穿心而過,使胸口淚淚流血!不覺緊張抓住船緣,入木三寸,半晌,
他悲哀地搖搖頭:“心啊!

  你?什?要覺得痛苦,在屋中,你不是早就決定好了嗎?”

  緩緩蓋上眼廉,心田上充滿了辛酸,滴滿淚水,蕩漾不己,卻不湧上眼睛,
化作江河東流,他俊臉上連閃幾個錯綜複雜的表情,手中竟把船緣木板捏碎!

  尹青青嚇壞了,不知自己說錯什?,害他如此痛苦,驚懼交加問道:
“你……我……”

  何滄瀾滿滿吸氣入胸,張開俊目,抽蓄臉肌強自笑道:“你叔父在柳村,
我們的船正北行,並沒走錯方向,早則今晚,遲則明早,就會到那裏!”

  尹青青不知說什?好,微微一笑,心裏不知怎的,也很難過!

  何滄瀾低頭洗米,就像已經無地自容,天地間只剩下作食這件事好作,就
專心的做!

  兩人食畢!

  何滄瀾在艙外發狠地搖櫓,要藉這動作,來耗盡所有的力量似的!

  偶爾不經意的瞥見尹姑娘,她若有所思,垂首孤零零坐在艙裏!他心上的
創口已經流血不止,記起九月廿日夜,想到:“失去了你的痛苦,在還沒認識
你以前,我就知道了是這個結果!”

  晚飯過後──何滄瀾神色自若的坐在艙口,看著夜色,靜夜很美,數點金
星綴在天空。

  風平浪靜,遠遠有幾叢漁火!

  尹青青在燈下,看著他的側影,覺得他坐得很遠,遠遠的一座山的那邊,
更隔蓬山幾萬里,他就是那個人嗎?

  那個小女夢中的情人!但是自己對他一無所知呀,只知道他的心很溫柔,
現在正痛苦著──?……

  同時,他又是坐得很近,就在眼前艙口,她回憶著他十天來說過的每一句
話,其中有─句:“但?卿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是他親口說過的,
也做過了!

  ?那間,尹青青什?都明白了,這個自稱“讀書無多的人”,一直代表著
─些美好的東西,吸引著自己!

  爐上的水燒開了,何滄瀾轉過頭來,方待開口搭訕。

  發覺尹青青秀臉上表情很美,艙裏的氣氛很神聖,不容隨便冒犯,遂禁不
出聲斟了兩杯茶,一杯默默遞給她!

  何滄瀾舉杯就唇,暗自低念道:“勸君更盡一杯酒!”

  尹青青默默接過杯子,溫柔地笑著,也自默念道:“與爾同消萬古愁。”

  何滄瀾再次看到她甜蜜的笑容。心中又是─陣悽楚道:“當我終於能恢復
心的寧靜時,你?什?又要刺傷它?”

  拳頭緊緊握住,擺頭向艙外,尹青青伸長脖子,囁嚅了一會,大膽說道:
“我要你帶我回金陵去!”

  "?什??”何滄瀾迷惘地問:“跟令叔一齊走,方便些。”

  "我本來這樣想,但是你不高興!”

  "同情我?"何滄瀾鼻孔噴出一股冷氣,毫無表情的道:“我?什?要不
高興?”

  尹青青深深的望著他,深到足以洞察他的內心,幽怨地道:“你還想賴!”

  何滄瀾像頭受傷的野獸,一無氣力的呻吟道:“我不賴什?!”

  尹青青苦著臉盯著他,心中羞急疑憤,交互沸騰,爆發出珠淚,滾滾落思
腮首哭道:

  "你?什?要折磨我?又?什?折磨你自己?”

  何滄瀾全身一震,兀自不信,期期艾艾道:"我……"

  慌忙伸手扶起香肩,把她板正,尹青青緩緩回頭,滿臉珠淚,哀怨欲絕!

  何滄瀾再也不能相信了,輕輕地把她帶到胸前,緊緊抱在懷裏!

  像是抱著一座行將爆發的火山,又像抱著整個宇宙天地!尹青青埋首在他
胸前痛哭,何滄瀾以頰輕撫她的秀髮,深情地說:“不要哭!都是我不好!”
鬆手輕輕托高她的下顎,道:“我一直以?我只是你這場噩夢中的一個陰影而
已!”

  尹青青連搖臻首,道聲:“喔──”聲音裏又是責備,又是愛憐,像是原
始時代母性的獸類……

  何滄瀾看她小嘴歙張,渾園濕潤──再也忍不住了,突然低頭吻她!

  尹青青先是一驚、全身微顴嘴唇硬得像木頭,過了一會,又變成柔軟的水
果了!她不會接吻,那只是女孩子雅氣的一吻!他又未嘗會接吻,那只是本能
的原始獸類所遺傳下來的天賦本能,以唇舌來舔舐它心愛的東西!

  何滄瀾覺得天地悠悠,別無意義,此身已在樂土,這定情的一吻,已洗淨
自己靈魂裏任何可能存在的污穢,系緊了彼此心靈中的絲線!

  尹青青羞不可仰,緊縮在何滄瀾懷裏,互聽彼此心跳,良久之後,她低聲
道:“我還完全不知道你呢!我知道你的兩個名字……”

  何滄瀾絮絮低談,把一切都告訴了她,連宮中偷寶也沒瞞過,最後道:“復
仇是我此生最大的事情,我已準備了十幾年,從八歲開始──”說到這裏,眼
睛─亮,抓起她的纖手在掌中,道:“你等我三年,三年後,我有件好事情告
訴你!”

  尹青青依便在她懷中,深情款款,無限纏綿,細聲低數:“三年,六年,
九年,十二年……”

  何滄瀾玩賞她那五指掌心,微笑吟道:“長安一片月,萬戶壽衣聲;春風
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三年我夠了。”

  尹青青仰首甜甜一笑,也低吟道:"何日滅胡虜,良人罷遠征。”

  她的歌聲微帶鼻音,情意綿綿,何滄瀾心神陶醉,緊緊抱住嬌軀,輕吻她
的秀鼻。

  尹青青突然推開她,認真的說道:“弱水婆婆教我美容法寶,繡花的法寶,
還教我打筷子的法寶!可惜我沒向她請教劍法,不然,我們就可以一齊……”

  何滄瀾打斷她的話道:“不用!那很苦,得從小開始練才成,我也不喜歡
動刀舞劍的女孩!”

  "可是,我會成?你的累贅,你的負擔呀!再者我……我也不放心你……
常離開我身邊……”

  "我自己也不願動刀弄劍,三年之後,我也許會賣劍買牛,也許會棄武就
文……”

  他說著少年人的夢想,將來的計劃!

  "可是你是'沅陵派'的掌門人呀!‘沅陵神符,得令者王’,怎能放棄
了呢!”

  他全身一震,一言驚醒夢中人,期期艾艾的道:“那是一張銅牌而已,這
事三年後咱們再斟酌好嗎!”

  她欣慰的點點臻首,一頭又埋入他的胸膛裏,直至夜深──何滄瀾這時第
五次與她結合,一次生,兩次熟,第五次嘛,她已有些習慣成自然了,再也不
那?生澀了!辦這快活事,由他去瘋狂去野,拒絕他是傻瓜!

  霧滿江岸,四周一片茫茫,像是天地間只剩下這一對壁人!

  何滄瀾在大吃美味異果,櫻桃最可口了,香菱兒也對胃口,榴齒兒一粒粒
的舔著它,那大仙桃兒,那經棗兒也對它們愛不釋手!

  還是精桃細揀哩!揉揉這棵,搓搓那棵!嘿,滿挑嘴的!有得吃的已經算
不錯了的,大仙桃兒光滑滑的,軟綿綿的,皮上沒有毛的,他卻擦來擦去,怕
毛到喉嚨吞不下去??這人真有些嬌生慣養,不知珍品當前!再無別號,不想
快點吃了!可是活該饞著他!那蘋果腮兒已是吃剩了的!他不時的也咬上幾
口!

  這?多的仙果兒,還吃不飽他的肚皮,那許是越吃肚裏越空落落的難過
著!

  兇狠狠的捧著兩個大西瓜,摸弄著它,不時的拍兩下,聽聽脆不脆!熟了
沒有,尚敢懷疑是不是甜的,是不是紅瓤無子的!是不是吃起來一包水,甜得
膩口!香得芬芳清烈呢!這傢夥,簡直不知自己姓什?了!

  啊!他本來姓“任”,當然有點兒任性而?,現在又姓“何”有點懷疑的
味道!半點也不冤枉他,那是何干,何以,何故……最多只能解釋?“何去何
從”──“何樂而不?”!

  他現在已大有所?,想“幹幹”哩!毛手毛腳的摸那只“香瓜兒”!

  看看怎生將這瓜兒切開來猛吃一餐!他許是個餓死鬼托生的!天生的性
兒,專喜歡偷吃瓜兒!

  你看,他在蘸著指頭斟的哩!斟酌又斟酌,想要以何種方式下刀剖瓜!

  他曾在廣東玄機家偷學過“一字劍”,很有幾下子絕招怪式!武功稱是得
過真傳,工夫練到家了,是輕易不用的!一旦用上來,尹青青打心兒裏流著口
水來喜歡他!現在口水己淌出來了!

  那瓜已自動的在他懷中滾來滾去,聽吧!伊伊唔唔的直叫他:“哥哥!哥
哥!”哩!

  可惜,急驚風,現在碰上了慢郎中,這郎中只把脈點“穴”還不急給她下
藥哪!這藥?,他最喜歡多用整支的大號“人參”還有“肉桂”,也是熱力足
的!

  也得配上"蓮翹”,金蓮兒上蹺,剛好尹姑娘有現貨供應不誤!這是藥引
子!

  至於藥嘛,那得君、臣、佐、使,樣樣齊備才是。

  以"馬鞭草”?主,“馬寶”“陽起石”?臣,“瑣陽”佐之“肉從蓉”
“穿山甲”?使,而“當歸”“熟地”攻“牡丹皮”,“合歡皮”而“破故
紙”進“射幹”出“黃精”成“五味子”!

  你看,大國手也!按步當車!

  尹姑娘已合眼皮,嬌喘呼呼!不勝其把脈叩關,騷癢難漢,病體厭厭,呻
吟連連,那是非下猛藥不?功,慢藥,不痛不癢的是救不活了!於是他揮馬鞭,
進馬寶既起陽而又瑣陽,縱容不迫,穿山入峽,當歸熟地!不是生地,已用過
四次了!

  不過,那裏還是像牡丹花似的細皮粉嫩,花心粘露,最適合“合歡”來破
故紙。

  而後射,射射,山黃精,可能他用錯了,應是白精才對!

  於是而成"五味子",?什?呢!

  尹姑娘吃得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也!此藥專治她酸、麻、酥、
癱、騷也!這付藥吃下去,已起死回生,效力宏偉!佩服得她眉開眼笑,面上
嬌豔如花!乖巧極了,嫵媚極了!何滄瀾可能是水果吃多了!這一頓西瓜大
餐,香瓜小宴!吃松了那根大筋了!

  不過,他一點也不後悔,休息過來還想再吃一頓!

  但是沒多一會兒,他又餓了也!

  老天,他有得吃了!吃夠了的時候??他認?不吃可是暴珍天物,可惜
了!

  因之,他是越吃越想吃,越吃越順口,越吃越過癮他捨不得吃,要留給誰
來吃呢?

  因?,他知道明天尹姑娘要去找她叔叔,跟堂姊妹敘?舊!

  一入侯門深似海,那有這湖裏方便。

  雖有山盟海誓,那只是口惠,而不實至,這當口不吃飽喝足,機會便不多
了!他焉能不珍惜從事!緊緊抓住這短暫的快活!

  美豔的女人,天賜於她好容貌,玲瓏嬌軀也同時附加上。百般風騷萬倍的
淫蕩,尹青青只是在教養下善於隱藏她的風流性情,?裝成神聖不可侵犯的樣
子!故作高貴的淑女狀,不輕易的解放自己而已!

  她希望他是屬於世上最好的男人,她才首肯心從,給他來“愛”自己!是
真“愛”就無計較,她歡暢著接受這份愛,幸福感充滿了她的心!那是萬句不
痛不癢的情話,不如,一馬加鞭跑千里長程,撞開玉門關!幾經戰搏,兩人才
在酣暢中停止下去,都乏了!都累了……

  尹青青鼻息均勻睡熟,他自己也已處意朦朧。

  他坐在艙口入夢,尹姑娘蜷縮在他懷裏,從黑夜到天明,任由小船隨水漂
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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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帝都肝膽酒
 
  十二月中旬,南京大雪!

  滿城屋瓦上儘是白皚皚一片,簷前還挂著冰柱,街上有些閑漢來來往往。
家家戶戶,正在清掃積雪,這城的一屋一瓦,看在何滄瀾眼裏,倍覺可親,連
守城的卒子也頗?可愛!

  聽馬蹄“刷、刷、”的踩向街石,何滄瀾深深感到:“我又回來了!”

  南京乃是皇都,商旅士子,往來不絕,因此旅店林立。但何滄瀾毫不猶豫
走向“天安”

  客店,當他瞥見那個花招:“仕官行台”四個大黑字時,許了個心願:“話
不多”要是還認得我,要大大的犒賞他一筆!

  接他下馬的並不是“話不多”,但還沒入門就聽到“話不多”那熟悉的嗓
門,他想:

  "這個把月來,耳根清靜,沒有人與談,我來金陵,也有一半是?了聽你
說話呀!”

  "話不多”仍是老樣子,只是多加上一件宋朝年間傳下來的大皮襖,還戴
頂兔皮舊帽,看來大概是他曾祖父戴過的,他見何滄瀾進來,劈頭一句是:“爺
呀!”

  何滄瀾親熱的拍拍他的肩,道:“你怎?不呆在城門口?前回是被你硬拉
過來的!”

  "天氣冷,客人少,城門口有西北風,爺哪!”

  何滄瀾聽了笑笑,心想:“他的話簡潔得多了。”

  此念未了,"話不多”連珠炮發火,嘰裏咕嚕足足扯了一柱香光景,直到
挨了帳房先生的臭?,才打住話頭,接過何滄瀾行囊,往前帶路,還不意加個
結論:“爺呀,你瘦了!”

  何滄瀾在後跟著又許了個心願:“究竟還有人關心我,你已經得到一筆外
快,若再帶我到先前那院落,這數目加倍!”

  "話不多”果然帶“爺呀”到那三合院子,讓何滄瀾在院子裏等著,自開
門進去收拾,打開被褥鋪好,又出去擔來一個大火盆,盆中碳火正旺!

  何滄瀾在院子裏踏雪,可惜沒“梅”可尋!

  "話不多”探頭出來,道:“爺呀,行了,院子裏的雪,我等下就掃!”

  "不掃,留著!”

  何滄瀾說罷,負手走進房門,鞋也沒脫,一頭滾到床上,從衣包裏掏出沈
甸甸的一堆銀子,叫“話不多”拿了去。

  "話不多”倒不懂了,問道:“爺呀!你要吩咐我幹什??”

  何滄瀾擁被蓋好,道:“良好的記憶,乃成事的基礎,這錢是賞你的,不
要幹什?!”

  "話不多”摸摸兔皮油帽,除了聽懂這百來兩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之外,
並不懂何滄瀾對他說些什??

  何滄瀾笑著解釋道:“天下有兩種人最需要好記憶,一種是江湖客,─種
是堂倌,你是這一行中的翹楚,值得好好尊敬一番。”

  "話不多”注意到“墨劍”上多了劍穗,就要開口,何滄瀾連忙道:“你
又要開口,你再那樣關心我,會使我上當鋪!”

  他的意思是說,他得變賣明珠來償還這筆人情債,雖然他早已決定明兒離
城,這“話不多”的一份厚禮,萬萬不可少。

  這時中午剛過,“話不多”問何滄瀾要吃什?,他道:“我不餓,想睡,
你先出去,把南京這些日子來的事,好好整理一下,等一會我有話問你!”

  所要問的話當然是關於那個武當高弟施壽的事,不知這情種,是否將他那
朵“青梅”接出來了沒有?

  "話不多”乖巧的點著腦袋,躡手躡腳輕輕帶上門出去。

  但,馬上又折了回來,大驚小怪叫道:“爺呀,不得了,‘江南武侯’他
老爺子專程來看你了!”

  何滄瀾霍然而起,驚訝著想道:“南京城裏,長舌頭的人還有快過‘話不
多’的?”

  猛?頭,只見站在門口,像尊門神似的黑大漢,不是“江南武侯”更是何
人?

  "江南武侯"一揖到地,吼道:"小老弟,朝等你來,暮等你來,你來了,
卻不來看我?”

  何滄瀾起身肅客,看見百里金鼎已無芥蒂,對自己是采花賊的誤會已然消
失,自也歡喜,也不提那件誤會,毫不介意的道:“小弟到這裏,兄長好靈通
的消息。”

  "你當我是順風耳,其實咱們在各城門口均有眼線,老哥哥早就吩咐他們
留意,我一知道你老弟台駕到,馬上進來!”

  果然,他單身簡從,同行者只有他的首徒“奔雷鞭”一人。

  從元起對何滄瀾打拱?禮,狀頗恭敬。

  何滄瀾客氣的請他同坐,“話不多”便即奉茶敬客,忙得不亦樂乎!

  "江南武侯"四下張望,打量何滄瀾這客居之地,開口道:“小老弟,請
把行李搬到寒舍去,老哥哥有一肚子話要跟你商量!”

  這是他的老毛病,何滄瀾知道,遂道:“小弟明朝即打馬出京,老兄長的
盛情,心領之至,以後再打擾吧!”

  "江南武侯"眼皮翻起,急得哇哇大叫:"老弟,宴席已經擺好,陪客也
來齊了,只等你主客一人!”

  接著低聲下氣,打拱作揖說道:“小老弟,咱們不是外人,看老哥哥一張
薄臉,務必常光,你幫我那個大忙……”

  何滄瀾不願再提起那回事,他何嘗是?“江南武侯”千里奔波,遂連忙打
斷話頭道:

  "那不足挂齒,再說我力不從心,無能將其他苦難女子一併救出,正覺汗
?,真不好意思來見兄長呢。”

  何滄瀾神色黯然了一下,他原也有意,無奈因力有未譴,便是那具女屍,
在漂流中也只得放手,?了這點,他曾暗自責備自己!

  "江南武侯"誠懇的道:“你單槍匹馬,?我打頭陣就已夠了,其他的人,
後來也全救回,只少了一人!”

  "那是誰呢?”

  "少了何華陀的幹金!”“江南武侯”歎息說道:“其他七人,我在薪春
追回。”

  "薪春?"何滄瀾疑聲道:“什?時候呢?”

  "十一月十九日。"

  何滄瀾“啊”了一聲,在柳村別了尹姑娘之後,他原有追蹤“龍舟”之
意,但想到這久的時間早不知開到何處去了,遂作罷休,專心暗暗保護著尹姑
娘回京,別是兩頭都落空了!

  那裏想得到"龍舟”還停在薪春呢?

  且說那夜何蕙蘭不甘受辱,一頭撞上鋼屏風而血流滿面,魂消玉損,被章
太孫與陽間誇?出艙外?落大江!便連何滄瀾撈在手中,也認?已經死亡,只
得放棄。

  這具女屍,因接近岸邊,隨水漂流了半夜,遇到一處江叉子,被水湧入,
這處小水道中,有當地的老漁夫,支架了一張網吾,讓它擋住了!

  直待清晨老漁夫來河下取魚時才將她救起,細心療治休養!

  何蕙蘭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在網中,便抓緊網孔,頭部露出水面,便能
正常呼吸,受冷冰─激,神志漸清,只是不易出網……

  "江南武侯"看著他神思不屬的在回憶,便道:“這些話咱們慢慢談,先
去吃一頓,老哥哥專程辦個接風宴,別叫人家老等,你還有那枚‘得令者王’
的掌門銅符在我那裏呢,小王爺……”

  何滄瀾聞言大喜,還自不敢相信,那銅符本是放在民船上的,他根本不敢
作物歸原主之想,那船等雇主不來,還不是自行駛離開去!卻不料竟會落在
“江南武侯”手裏,遂連聲道:“如此巧事,兄長關愛了,那銅符……”

  "江南武侯"眉開眼笑的道:“現在沒人敢搶你的阮陵掌門人的大位坐,
那?現在就去拿!”

  好像那塊銅符是塊糖果,哄騙小孩子,要吃?,就乖乖跟我走!

  何滄瀾一來想取回掌門令符,二來也想聽聽“江南武侯”救美經過,順便
打聽章太孫的來龍去脈,遂欣然佩劍同意赴宴,叨擾一餐,但執意不肯帶走衣
包,說是“因故不便”,因?他今夜還有好多事要辦呢,住到鏢局裏則不甚方
便。

  "江南武侯",只得不再堅持!卻有滿肚子的話,已經隱忍多時,現在何
滄瀾既已見面,那裏等得及回到鏢局裏再慢慢談呢!早在途中就源源本本傾吐
出來。

  夜戰荒寺失利,“江南武侯”身負重創,胸前被毒爪所傷,回到客店中,
趕忙吩咐從元起弄些陳年老酒來,便從鹿皮做寶袋中取出玉瓶,倒出七粒赤紅
色丸藥!這丹藥,乃是采自百年人參,混合多種藥物,經過九蒸九曬,費了大
半年功夫,方才製成,功能拔毒療傷。

  現在已存藥無多,這回還是近二十年來首次用它。

  "江南武侯"和酒服下丹藥,借著藥力,運功逼毒,頓飯光景,慘灰的黑
臉上才呈顯紅潤出來。

  次晨,"江南武侯"留下幾個鏢頭到荒寺收屍,辦理善後,大夥兼程趕回
南京。

  他回到鏢局,對“智多星”劈頭第一句就是道:“把局子關了!”

  夜……

  幾個主幹人物在虎軒中商量解救事宜。“江南武侯”懶洋洋的歪在太師椅
上,突然發現颯聲風響,有黑影自樓頂上飛身跳落,輕如片葉也似的,飄落院
中!

  "狗賊,拿命來,你們欺人太甚!”

  "江南武侯"虎吼躍起,他服輸東歸,連辛苦創出的基業也忍痛捨棄,賊
人卻仍不甘休,上門欺人,這未免太過份了。

  "黑金鼎,咱們快成同事了,你窮吼不怕對不起人嘛?”

  話一甫畢,虎軒中已多了一個頭顱特巨,鬚髮全白的老頭兒!

  "江南武侯"豁然一愕,這人是宮中“一峰兩山”中的華山老兒呀!

  "黑金鼎,別來無恙,咱們同居南京,卻七年不見,我?你引見一位朋
友!”

  華山笑道,一面指向門外!

  在院中暗處,凝立─個高年老翁,面容古拙,黃焦焦的一張瘦臉,雙手過
膝,細長如鳥爪,顧盼生威,自有一種凜人之態。

  葉仁傑,從元起、計文魁不待說明,也知道是大內供奉之首──“天羅掌”
到了!

  ?人坐定,互道欽仰,華山開門見山的道:“你的事,咱們知道了,有沒
興趣再去一趟?”

  ?鏢頭?之一愕,竟有此事,真是絕處逢生,天兵天將白天而降!

  計文魁最是陰沈,連忙道謝,絕口不提這“一峰兩山”?何拔刀相助,只
一味歡談些舊時江湖秩事,生伯煮熟的鴨子破空飛去!

  次日──這二個垂垂老矣的江湖高手,懷著四、五十年前初出道時那種興
奮心情,走出南京城,西上新春。

  "江南武侯"並未帶其他人手,因?只他們三人,即無異動員了江南武林
一半的實力!

  一路上"天羅拳”沈默寡言,但百里金鼎由其行止間,知道他雖在江湖中
無赫赫之名,但內心中卻以字內第一人自居,拔刀相助的原因,無非想借此會
會威震武林的“武天子”,到底有多大的氣候!

  但是卻不知“武天子”是否在龍舟之上,只知“武首相”是重創未愈!

  "江南武侯"心中暗自打鼓,心懷鬼胎,卻又不便說明。

  因?他自己負創,需七七四十九天中不得妄動真力,現在正是具空殼子,
實在無法獨闖一趟!而其他的鏢頭來了也是自饒,枉死城中平添一名野鬼而
已!

  "江南武侯"只得暗自默禱,希望龍舟中人不要太不堪一擊,掃了這兩位
高手的興頭才好交待。

  那知事情往往出人意外,經過了半個多月,龍舟竟停在薪春,距離那荒寺
不及五十裏,起先“江南武侯”還真怕要追蹤到高山呢!

  更奇的是,"武首相"和章太孫先後負傷都送走了!

  程康等"六部武郎"也奉派去迫索到船上劫美的何滄瀾去了,舟中只有
“長青婆”一人留守,餘?雖多,只是役奴水夫。

  "江南武侯"連歎倒楣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勞動這兩位大駕,從元起、
葉仁傑也幹得來也。

  那"長青婆”一經通名露萬,自知不敵,乖乖將劫來的女娃們獻出,明白
這三人不會對她怎樣,走時,遂破口大?,連女子聽了都臉紅的髒話,這婆娘
也罵出口了。

  三人自不會與她計較,聽了滿過癮的!

  除了何蕙蘭死亡,尹姑娘被救之外,其餘七個美嬌娘都順利救出,經過這
久時日,便是有何差池也了無痕?,只有天知道!

  外相未破,個個都是花枝招展,這個饒天之幸,交待得過去了!

  只落得兩高人徒勞往返,沒有施展一番身手的機會,看來這生是無緣了!

  何滄瀾問道:“我那銅符怎?到了兄長手中呢?”

  "江南武侯"裂嘴笑道:"那是回來時要走水程,老弟那船正在四處打聽
你的下落,不能老號在那裏,如是,老哥哥便雇他們的船下放回來,檢查你的
遺物,銅符赫然將老哥哥鎮住了!”

  何滄瀾笑道:“從來千里送嬌娘,以你們這次陣容最是堅強!”

  "江南武侯"笑笑,不頂快活,半晌道:“華山老兒倒還罷了,羅鐵峰,
氣得一路上不理我呢,怨我情報不實,刷了他─次火鍋,空跑一趟!”

  因?三人乃是步行,好在路程也不太遠,說話中也就到了。

  席上,何滄瀾再三推讓,還是坐了首位,陷客的是“鐵掌”劉昆侖,“屠
龍劍”上官宣,及鏢局中的?鏢頭,不談別事,杯籌交錯,頗不寂寞。

  何滄瀾特地自罰三杯,算是對老趙、老吳賠罪!江湖中易最記恨成仇,也
最易消解三杯落肚,他們覺得面子十足,全都釋然!差點道:“該打,該打,
照子不亮,錯把馮京當馬涼!”

  葉仁傑看何滄瀾坐在首位,心中自有感慨,但?色尚稱不惡,未曾鬧情緒。

  這是因?他苦鬥章太孫不下,而章太孫卻挨不起何滄瀾─掌,被打得送回
嵩山去了的緣故,人家身手確是比他高明。

  這頓飯,直吃到天空暗下來方才結束,“江南武候”有意開流水大宴,還
吩咐備貼邀請金陵十一紳,說道:“方才是洗塵,太簡慢了,等一會接風,咱
們要好好熱鬧一番!”

  "老哥你是真請還是假請?”

  "老弟,何出此言?"

  "人多了我就不自在,老兄若真心相請,人不要多,就是這幾個,咱們好
好鬥酒!”

  "江南武侯"知道小兄弟不愛張狂,做這無味的應酬,但他既然如此說,
只得首肯,摒除了?人,拍著他的肩膀,同到虎軒去!

  虎軒中早擺好上鋪兩張虎皮的長榻,兩人各自歪著。

  何滄瀾看“江南武侯”臉上黑中帶紅,??難以?齒,知道有事要商量
了!

  "小老弟,老哥哥有句話問你,你可別見怪!”“江南武侯”壓低嗓口問
道:“敢問貴派是否大軍全開到江南。”

  何滄瀾想:“沅陵派只有我─個人,現在就在你眼前,當然是全軍皆到江
南來了,而且那牌牌還是好友檢來送給他的呢!”遂微笑點頭!

  "江南武侯"大手拍腿,大喜說道:“那敢情最好不過,老哥哥有救了!”

  "唉!兄台有何所懼?”

  "尋仇!”

  何滄瀾敏感的想龍舟,記起龍舟中儘是高手,“龍舟中人?”可也不見高
明!

  "江南武侯"煩惱地點點頭!

  何滄瀾並不感到事態嚴重,故作輕鬆,用以拖長話題,好打聽些消息,道:
“章太孫就算命大不死,但我擔保三年之中。絕不會走入江湖一步!”

  "江南武侯"相信這句話,更是憂心忡忡說道:“但,他祖父便是‘武天
子’章元朱呢!”

  "嘿!武天子。"

  何滄瀾也?之一震,失聲叫出!

  "江南武侯"聞心的問道:“老弟怎?了?”那是說提起此人,你也得低
一頭,怕了!

  在很久以後,何滄瀾還在鏢局裏奉茶時,若非一個老鏢師,曾受“抱松居
土”之惠,因而開口稱讚,他也可以獨上高山,請求高不可攀的中嶽武尊收錄
?徒。

  "人生實在很有趣,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分叉路。中嶽,南嶽兩山之間
的選擇,會使我變成目前這個樣子,而且還要跟很可能成?師尊的高手對
陣!”

  何滄瀾臉上露出─種無可名狀的笑容,默默尋思,手中把玩著失而復得的
掌門銅符,半晌淡談的道:“武天子,要是駕臨南京,老哥哥叫他到中原找
我!”

  "老弟要到中原遊歷?”

  "江南武侯"不明白了,疑聲問道:“中原!”

  何滄瀾肯定的頷首,又把話題再向前推,說道:“紫符秘笈”!

  "江南武侯"連連搖頭,道:“老弟還是不能忘情?”

  頓了頓,忽然提起精神,接著道:“喔!小老弟,你前日說的‘紫符秘笈’
舊主是‘任家堡’,這話很有價值,我次日特地把消息封鎖起來,留待老弟自
己去發掘!”

  何滄瀾暗叫一聲:“老天爺,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幫了個倒忙了!”連
叫道:“不用兄台費心,本派之意,以?這種武林之至寶,淹沒了可惜,應該
及早出土以光大武學,方是美事,倒不一定非由本派所有!”

  "江南武侯"翹起大拇指,稱讚小老弟光明磊落,四海豪俠的?人!

  何滄瀾卻生了疑問,那?“化純和尚”又是何處打聽到消息呢?這話倒不
好問出!

  天色漸暗,已是酉末光景,下人進來點上火燭,擺下酒席!

  "江南武侯"連聲勸酒,何滄瀾想到:“謠言有翼,日行千里!”釋然開
懷暢飲!

  "小老弟,老哥哥有件事對不起你,現在借酒遮臉,向你解釋,解釋!”

  何滄瀾不以?意,還當是他要提起誤會他是“采花賊”那碼於事,爽然一
笑道:“我早說過了,那事不必再提起!”

  "江南武侯"滿飲一盅酒,道:“怎的不用提,你有位朋友,施壽他……”

  "施壽!”何滄瀾暗叫一聲,才知道敢情自己誤會了!不想是關於“施
壽”的事,遂點點頭聚精會神,洗耳恭聽,這樣就不必向“話不多”打聽了!

  其實,何滄瀾也沒猜錯,“江南武侯”當時不願把事態擴大,雖然暫時認
?是何滄瀾幹的,卻接納“智多星”的意見,並沒對外宣佈,誰是“采花賊”,
連官府也含糊以對,只是對他追索的緊,下面的人就謠言四起,向外宣傳了!
而對“龍舟”緝凶,也是秘密進行,兩面都不敢確定!

  回來之後也不敢宣稱是“武天子”一派子下的這一案,無形中對何滄瀾是
“采花賊”的謠傳,並沒替他洗刷,這事,事過境遷便不了了之,實在太對不
起何滄瀾去!

  "江南武侯"再滿飲一觥,道:“兩個月前,我從薪春回來不久,上頭有
司迫令搜城,那‘話不多’匆匆忙忙跑來,要我窩藏施壽……”

  何滄瀾微微色變,急道:“打了回票?”

  "老弟,你罵苦我了,老哥哥怎會不賞臉?”“江南武侯”急得“哇哇”
叫:“他負傷頗深,卻不要我延醫治療,在我內室呆了五天!忽然不告而別,
老哥哥自問對他並沒有招待不周!”

  何滄瀾連忙稱謝,並且道:“施壽是怕拖累你……”

  "江南武侯"虎吼一聲道:“我怎地不知怎?一回事,怕被拖累,我就不
必接手!”

  "他這人就是這樣,請兄台見諒!”何滄瀾無心客套,急問下文:“以後
一點消息也沒有,沒有再搜城?”

  "江南武侯"哭喪著臉道:“就是沒有才糟呢?”

  "拍!"一聲,何滄瀾失態拍案,八仙桌子塌了─角叫道:“施壽死矣?”

  他這一拍案,已決定了一件事,今夜必得連夜進宮,因?不用說,施壽那
個情種,一定又去宮中救美,而且大半是“失風”,否則的話,應該會再次搜
城。

  但,不論生死如何,何滄瀾必得去以探明究竟!

  何滄瀾借酒解愁,“江南武侯”也─杯、一杯窮喝悶酒,半晌,何滄瀾道:
“兄台今夜還得巡夜,請少飲?是!”

  原來自從出了繼漏之後,“江南武侯”這個夜裏的九門提督,又親自每夜
到各處巡邏一次,不容有人怠忽職守!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老哥哥是海量!”

  "江南武侯"已口齒不清的裝大個,顯然已有八分醉意了!

  何滄瀾忽然記起一件事,道:“尹禦史府上,請兄台多多留意!”

  "江南武侯"眼睛一亮,醒了一分酒意,暖昧的笑道:"是老弟的親戚?”

  何滄瀾苦笑不答。

  "小老弟的親戚,就是老哥哥的親戚,我以後多派人手,不收護院費!”

  "不必!你加倍收費也沒關係,尹大人闊的很!”

  何滄瀾聽了“親戚”兩字,感到有些刺耳,但願以後能成?事實才好!

  "江南武侯"呼嚕、呼嚕微微打鼾,何滄瀾看看是時候了,?了怕這“老
哥哥”留客,索性再敬他三杯,將他灌醉,才自告辭出去……

  夜已中宵,秦淮河下那紙醉金迷,燈紅綠酒的夜生活已闌珊不再!

  何滄瀾孤獨的走在空無人?的街頭上!涼風迎面,酒氣上湧,亦有些醺醺
然!

  陡的想起──宜君,這個多情的姑娘!

  前次莫愁湖中酬情的一幕幕,映眼似幻!怎能不令他的英雄豪膽,已化?
繞指柔!

  他有份好奇與盼望!希望今夜能秦淮比天河,織女牛郎喜相逢……相會!
曾答應過她,在他離開京都的前夕去與她話別!

  今夜──他邁開大步向河下走去,心想:“她的那艘河舫還在?,玉人無
恙否……”

  便是在"金陵大酒樓”左邊,他仔細的搜尋著,希望不要令他太尷尬了才
好,不是嗎!

  她是河下歌妓,誰能保證誰呢?

  他與尹青青不是也有一段情??一個女人完美的形像不在於她的環境身
份的高貴與卑賤,對她本身都是同等的!

  那嬌態,那粉嫩!那香澤,那情誼,令何滄瀾欲火熾熾宣泄一次!

  他希望與宜君的這段情,能夠不退色,不變色才好!

  不久,看到了那艘船,還是停在老地方!他怎知道這種水上人家的船戶生
涯,也是有些規矩的!船多了那是各有定位的!

  每個區段也有些二大爺在暗中照應著,不是隨便弄艘船來便能任意討生
活!

  宜君自從被何滄瀾“開”過了,那“清倌人”的招牌已經摘下來了!

  雖然她只得到一夜激情,卻應有兩個月的留宿密月佳期!這是客人的權
利!

  而事實上何滄瀾卻一去無蹤影,杏如黃鶴……宜君每夜都在企待中,人已
三分瘦,心亦七分涼!枕上留淚痕,縈懷到天明!

  陡的──江湖上傳來,京都一夕九案的“采花賊”是何滄瀾!她自然不會
相信這謠言!

  接著又來了小報消息,何滄瀾“龍舟”救美,救的那人是左禦史大人的官
小姐!

  那"淫賊”的汙名算是無形中除消了,卻換來令宜君更沈重的歎息!

  京都第一美人──尹青青官小姐,是由何滄瀾救回來的!而令江湖震動的
是──“武天子”的愛孫,九美劫案的主角,被何滄瀾一掌打折了腰杆,身負
重傷的?回“?天宮”,這才是最重要的消息!

  她是那曾在"金陵大酒樓”獻唱過一曲情歌的女人,也是那豪情高吟“高
湖引”的何滄瀾的伴當!雖在河下,身價因何滄瀾的影響而節節升高!

  早些暗想打意刷刷何滄瀾用過的舊鍋子的人,給宜君姑娘來第二盤開懷,
現在得考慮清楚!

  更有些江湖人,看得遠的!已在向宜君拉攏關係!

  萬一不久她真成了"沈陵掌門人夫人”或者如夫人!但有與她的這層舊
識,也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因之,宜君在河下賣藝不賣身,代表何滄瀾高歌
一曲“高湖引”,喝一杯荼的代價是白銀十兩!而且還要排擋!

  來人中,尊重她的多於調戲她的了!

  江湖消息與她的生活形象是成正比的,何滄瀾威煞江湖的聲譽越大,她的
邊際利益越高!有的人已經暗中向她直呼:“掌門夫人”了,不過是暗自對她
的尊稱!

  她聽了也微笑以謝,舒坦受用的更將自己形象表現的高貴起來了!便似她
真個的便是未來的“掌門夫人”,一個大組合中王中之後了!

  何滄瀾回京消息傳來了,而人卻沒來探望她!這令她心中淒涼著!

  這時正自在前艙疑疑的等……珠淚順腮而落!陡的──船身少有波動。何
滄瀾輕功蹩腳,在河邊天馬行空,平沙落雁,點足船頭,焉能身似落葉自然奪
得船身一沈!

  "誰!那位光臨到船上來了!”

  艙內一燈如豆,艙外─片漆黑,宜君駭疑的驚問著!

  "我!"

  何滄瀾邁一大步便進了艙間,精目打閃。凝視著他的女人,他的懷念中的
玉人!

  臉上珠痕剛染,有些消瘦的嬌豔,是那?的令他心小動神旌!

  "瀾!”

  宜君見是懷念中的英雄來了,心中快活的似個被人寵愛的小狗!

  已合身倒向鐵臂中來撕纏不休!這份妾意綿綿妾心田田,是把火種!

  她點亮了何滄瀾胯下那支大紅臘燭!也立即照亮了她的人生!這證明掌
門人沒有遺棄她!她在他心目中是有個位置的!

  臥艙!立刻升起一番風雨!波濤洶湧令那花舫晃動不已!何滄瀾得到極
其酣暢的舒解!

  已柔得他留連不已!

  宜君姑娘花色重開,花蕊殘顫,撒盡了嬌媚來爭取何滄瀾的歡心!

  她知道左右船中,一定會有人在注意她的動態,她的良人──何滄瀾來
了,這是份在河下生活的人,多珍貴的光榮,彩繪了她!

  "唉!宜君,我還有極重要的事待辦!”

  "妾身不介意!只是聚少離多!唉!"

  "請你多原諒?夫的眼下處境,尚安定不下來!”

  "妹子會體諒哥哥!哥哥心中有妾身在,便感激不盡了!”

  "呢!酸溜溜!令哥哥痛愛!這便得離京!”

  宜君含淚起身給他穿衣結劄,擁抱纏綿個不休!最後泣泣道:“妾身便在
這河下相待!

  何日君再來?”

  "仗劍取中原,迢迢無定期!妹子,苦了你了!慚愧!”

  別了,又一次別離!何滄瀾在他站腳的石階上留下了一雙寸深的腳印!

  當他人已消失了,微風拂岸,那石粉紛飛才明顯露出,這是他留給她的紀
念之物!便像是他的靈魂留下了一個,在衛護著他的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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