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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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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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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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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9-01, 08:35 AM   #246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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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結伴江湖行

  山仔沉穩一笑,故做毫不在乎樣:“大叔,我是答應為你完成心願,而且本來並沒有說要陪你去峨嵋山,不過,咱們既然有緣,陪你走一趟也沒啥鳥蛋關係,只是這時間……可不能隨你說走就走,畢竟,我也是忙人,我離開太原要去辦正事。”
  獨孤羽不悅道:“哪來恁多的廢話,憑你一個小娃子,小乞丐,有何正事可辦?”
  山仔對獨孤羽雖有一份無名的好感,偶爾也會懾於他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殺氣,但是,山仔外柔內剛的個性卻不容自己毫無原則,隨便屈就他人。
  此時,山仔骨子里那股傲氣已發,他抬起頭平靜地面對獨孤羽,沉著道:“一個小乞丐是沒啥正事可辦,但是為了朋友,他自然有非去辦不可的正事。”
  獨孤羽微訝于山仔此時說話的口氣與態度,那種鎮定、深沉的樣子,與他原先估料的山仔相差頗遠。而不可否認,獨孤羽比較喜歡眼前這種態度的山仔,他仿佛在山仔身上看見小時候的自己。
  獨孤羽以一種較為和緩的口吻問道:“好吧!你有什麼天大的正事要辦?如果可能,就先辦完你的事,再去峨嵋。”
  獨孤羽的讓步,使山仔有種打了一場勝仗的感覺,他不禁微笑道:“我要到洞庭湖去找乞丐頭子理論。”
  獨孤羽詫異道:“你要去找湖裡青龍向天笑理論?!”
  他以目光上下打量山仔後,接著又問:“莫非你是丐幫弟子?不,以你的種種表現,絕不可能是丐幫門下弟子所敢為。”
  山仔吃吃笑道:“大叔,你自問自答的樣子真鮮,我當然不是丐幫的人……”
  “哈哈……”
  獨孤羽驀地仰首大笑,打斷山仔尚未說完的話。
  這回,獨孤羽確實打心底笑將出來,他沒想到,憑自己病書生這跺腳可亂江湖的人物,竟會被形容為樣子真鮮。
  這的確是破天荒的評語。
  山仔搔著頭,莫名其妙道:“我說錯了什麼?”
  獨孤羽邊笑邊咳,同時伸手拍拍山仔肩頭,有趣地道:“你沒說錯什麼,告訴大叔,你要找向天笑理論何事?”
  山在受到鼓勵,同時也想起在太原遭受的委屈,登時氣湧如山道:“他奶奶的!我要問問那個乞丐頭子,他究竟是怎麼管理手下的人,也虧他丐幫號稱天下第一大幫,居然只會欺負我們這種弱小民族。”
  山仔將自己和古董等人在太原所受的種種欺壓,約略敘述一番。
  獨孤羽聽得連連點頭,沉吟道:“嗯,丐幫如此做法,的確是太不像話,不過這也不能怪向天笑治屬不嚴,畢竟,丐幫家大業大,成員更是多如牛毛,而所謂天高皇帝遠,他哪能管得到全部的乞丐,何況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九流弟子。”
  山仔不服氣道:“他管不著也要想辦法叫人管呀!人家說,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如果這種事他都解決不了,我看丐幫這一大鍋,還是趕快自己倒掉,免得丟人現眼。”
  獨孤羽莞爾道:“你不但有脾氣,倒也有三分見識,可是這件事你為何不找丐幫太原分舵舵主?要處治你說的那個狗頭,舵主的權利就足足有餘,也不需要千里迢迢到洞庭湖去投訴。”
  “你懂什麼!”山仔大言不慚道:“要找分舵主而不被狗頭發覺哪有這以容易,而且,萬一太原城的舵主和狗頭是同個德性的傢伙,那我豈非自投羅網,會死得很難看也!”
  山仔喘口氣,繼續道:“再說,我要解決的事可不光只是讓狗頭倒霉,最重要的是,我要讓四小龍以後在太原能和丐幫分舵分庭抗禮,這樣我們往後的日子,才能過得安穩又風光,所以,我一定要直接找丐幫的頭頭談判,如此才有辦法一勞永逸,安享餘年。”
  獨孤羽似笑非笑道:“有志氣,不過,你既然已經將朋友的未來安插好,所以也不用急著到洞庭湖去,我們依照原先計劃,先前往峨嵋。”
  山仔覺得他笑得有些詭異,卻又不明白究竟有何不對的地方。
  山仔仔細考慮一下,眨眨眼道:“對了,大叔,你好像認識乞丐頭子是不是?你說他叫向天笑?”
  獨孤羽低沉輕笑道:“等我們在峨嵋的事辦完,我若尚在世間苟延殘喘,自然要陪你上一趟洞庭湖,這就是你心裡在想的事,對不?!”
  山仔怔眼道:“哇爆!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怎麼就已經猜到我最後想說的事?”
  獨孤羽沉穩笑道:“做人要懂得聽言外之意,尤其是別低估他人的心思,你還小,看的人世還很單純……”
  “欸……”獨孤羽忽爾幽幽嘆道:“複雜的人生過得久了,也就膩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在這樣的環境裡,也只有身不由己過下去……”
  山仔似懂非懂地看著獨孤羽,不知道為什麼只這一下子的工夫,獨孤羽又變得如此消沉、落寞?
  獨孤羽似是已經忘記身邊還有個山仔,他又變回山仔初次看見他時的模樣,遙遠的眼神不知望向何處。
  山仔就如此怔怔地看著他舉步走出廟外,好似正看著一個幽靈飄向荒郊野外。
  等山在想到該追去時,一縷淒幽的蕭聲再度響起……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飛舞的枯葉和濛濛塵沙,呼嘯湧向遙遙的,路的盡頭。
  那裡,已可看見一片聳起的城廓,以及其間連綿錯落的房舍。
  這個城鎮雖然不如太原城那般繁華興盛,但是規模也還算不小,估摸著該有家像樣的客棧或飯館,能供歇足。
  “奶奶的!走了這幾多天,總算又看到自己的同類啦!”
  山仔指著遠方城鎮,掩不住興奮地叫嚷著。
  獨孤羽仍然是淡寞如恆的表情,不帶興趣地開口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問題,便有紛爭,有何足以興奮。”
  山仔數日來與獨孤羽相處,已知道他略帶憤世嫉俗的個性,不以為然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吃的、住的,總比天天喝風吃水來得舒服。”
  獨孤羽不語,畢竟在他飄泊江湖的歲月中,他早已習慣各種不同形式的生活,餐風露宿或是華服美屋對他而言,已無太大的差別,也引不起他任何情緒。
  在獨孤羽的心中,日子就是這麼回事,你不去過它,它便來打發你,如此而已。
  山仔的心境卻是大大不相同,別說他是第一次出遠門,可謂開盡眼界,就是以年齡、心情而言,他對這花花綠綠的世界,可真充滿了好奇與探索的熱誠。
  每一件事對山仔來說,都是一種嶄新的經驗,日子永遠是那麼刺激,那麼的令人期待。
  他們兩人雖然同時在大風沙中度過數日,然而,獨孤羽在風中翻飛邋遢的長髮和衣衫,依舊是些塵不染,顯得乾淨舒爽。
  倒是山仔早已被漫天風塵,吹刮得灰頭土臉,模樣就像剛從泥坑裡打滾出來的小豬一般。
  叫任何人看了,誰都不會相信他們倆竟是一路同行而來的伴當。
  城裡。
  二條大街呈十字交叉,貫通這座半大不小,熱鬧異常的城鎮。
  時值午前,正是各家大祭五臟廟的好時光。
  酒樓、飯館幾乎處處客滿,座無虛席。
  獨孤羽信步走向最近一家掛著閣來坐招牌的酒樓。
  此時,酒樓樓下座頭食客眾多,毫無空位,喧嘩之聲嚷成一片,酒菜香與汗臭氣混成一片充斥在這忙碌的樓面。
  他進入酒樓後,眉頭微微一皺,舉步便待朝樓上行去.
  忽然
  “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時候,你這小乞丐在這裡攪和,什麼!”
  獨孤羽回頭一瞥,正好瞧見店小二動作粗魯地想將山仔推出門外。
  他沉喝道:“住手,這孩子是跟我一道,誰敢趕他出去?”.
  山仔趁著那伙計發怔之際,舉起光腳狠狠地朝伙計腳背猛力跺去,同時人也一溜煙藏向獨孤羽身後。
  “哎喲!”
  山仔猶自獨孤羽背後探出腦袋,對著那名正抱著腳板亂跳的伙計大扮鬼臉,十足一副你奈我何的德性。
  獨孤羽屈指敲了山仔一記響頭,像是要說給別人聽似的:“年紀不大,膽子不小,仗得就是有我撐腰.”
  山仔吃痛地摸著頭,吐吐舌頭道:“誰叫他狗眼看人低,難道做孤魂野鬼的,就不能有個當城隍的朋友不成?”
  樓下食客不禁被山仔這個荒謬的比喻,逗得哄堂大笑,有些好事之徒更是鼓掌稱讚山仔反應機靈。
  山仔索性抱拳對眾食客做個羅圈揖當謝禮,而眾人再次被他那笑迷迷的大花臉,偏又做出十足跑江湖架式的頑皮樣子逗得哈哈大樂。
  獨孤羽見他鬧得差不多,小二已經有氣無處可發,便拎著山仔的後衣領,硬將他揪上二樓,尋了一副座頭落坐。
  山好拍著獨孤羽的手背,誇張地喘氣呼道:“大叔,可以放手啦!否則……咳咳,我就要被你上吊啦!”
  獨孤羽忽然鬆手,將山仔咚地掉落地板,沉聲道:“什麼不好學,盡學些亂七八糟的用字遣詞。”
  山仔隨意拍拍身上塵土後,往板凳上大刺刺一坐,委屈道:“又沒人教我,我怎麼學得好,當然得靠自己東拼西湊,湊和著隨便說說而已。”
  他這話暗示著要獨孤羽教他。
  獨孤羽故做不知,不予理會,只是逕自招過小二點些酒菜。
  山仔瞅了獨孤羽一眼,在心裡偷罵道:“老狐狸,小氣鬼,我才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
  獨孤羽當然明白山仔的心思,在他沒有完全確定山仔究竟值不值得他付出心血來教導之前,他根本不會有任何表示。
  上了酒菜後,山仔賭氣似的埋頭苦幹,不多時已將桌上東西,全部吃得盤底朝天。
  獨孤羽仍是退逕低斟淺酌,一副不急不徐的樣子。
  山仔摸摸圓鼓鼓的肚皮,咋著舌抹了抹油嘴,正待開口,消遣獨孤羽幾句……
  忽然,兩名伙計再度捧著比先前更加精緻美味的菜餚上樓,朝他們的桌上一擺,便退了下去。
  獨孤羽這時方始舉筷,慢條斯理道:“笨鳥先飛,就是指像你這種表現的人而言。”
  山仔登時傻眼,那張嘴宛若離水的魚張得大大的,他可被獨孤羽擺了結結實實的一道。
  獨孤羽的確是在教他,而且順便消遣他一頓而已。
  山仔好不容易擠出兩聲“嘿嘿!”乾笑,他摸著鼻子道:“大叔,你的確高竿,我怎麼敢學不會呢?”
  山仔已在心裡打定主意,有機會可得想辦法報仇,否則就太設面子啦!
  他捧著吃撐了的肚皮,斜瞅著對面的獨孤羽細嚼慢嚥的品味每一道精緻菜餚,偶爾還會發出讚美的嘖嘖聲。
  山仔早在心底罵翻天,表面上卻得保持一副輕鬆、無所謂的態度,直到今天,山仔才知道光是眼睜睜看別人吃東西,也會有當場暴斃的可能.
  當然,死因一定是被氣死無疑。
  獨孤羽花費近半個時辰的時間,總算結束這場對山仔而言,是無比酷刑的午宴。
  正當獨孤羽拎起濕手巾,優雅地輕拭嘴角和雙掌時,驀地,樓梯響起一陣沉重急促的雜亂腳步聲。
  剎時間,一群手持大砍刀的黑衣大漢,個個神情凶悍地擁上二樓,將獨孤羽和山仔兩人團團圍住。
  山仔只覺得訝異,倒不驚慌,他看獨孤羽仍是一派氣定神閒,不打算理會這群彪形大漢的樣子,於是,開口問道:“餵,這些老兄,你們在於什麼?是演野台戲,還是唱平劇的全武行?”
  “小兄弟,這裡沒你的事,你趕快離開這裡,以免被誤傷。”
  隨著這陣和藹的話聲,一名年約六旬,面色紅潤,蓄著半尺美須,黑長袍,金束腰的花甲老人,赫然出現於樓梯口。
  山仔終究也是在下九流的環境之中打混出身,他不用多想就已經猜到這便是他早已耳熟能詳的江湖尋仇場面。
  他心底暗自高興,這口總算有機會親眼見識這種場面的真實畫面。
  只是,山仔想不透為什麼這此的神惡煞似的江湖二大爺會找上獨孤羽尋仇?他更擔心憑獨孤羽一介文弱書生,怎能應付得了這些人?
  山仔腦筋一轉,笑嘻嘻道:“大叔,那位老爺子說這裡沒咱的事,咱們快走吧!”
  樓上原有的客人早在黑衣大漢上樓不久,便跑得精光,此時整個酒樓裡只剩他們這一桌的兩人。
  若說沒有他們的事,那究竟是誰家的事?!
  獨孤羽自然明白山仔心意,他只是對山仔露出一抹讚賞的淡笑。
  那名黑袍老人乾咳一聲,爾雅道:“小兄弟,老夭只說沒你的事,你可以離開,但是,你這位大叔必須留下來,我和另外幾位朋友要和他敘敘舊。”
  一個尖細難聽的嗓音桀桀笑道:“嘿嘿……病書生是出名的孤僻,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豈會是你這個小乞丐的大叔?小乞丐,你未免太朝自己臉上貼金啦!哈哈……”
  山仔抬頭順著這聲音看去,只見一名長相干癟瘦小的金衣老頭,手持一支烏黑細長的釣竿,不知何時坐在酒樓天花板上的橫樑蹺腿剔牙。
  山仔看這個金衣老小子就是不順眼,這老小子的話更讓他聽得不順耳。
  於是,山仔故意以極端不屑的語氣,諷刺道:“奇怪,你這老小子又不是我大叔的兒子,也不是他的孫子,你怎麼知道他有沒有朋友、親人?你說我朝自己臉上貼金,總比你強攀關係,朝自己身上貼金有面子多。”
  這金衣老小子不是別人,正是江湖殺手中少數幾個頂尖人物之一,外號被稱為鬼釣叟的吳琴。
  他唯一的僻好,就是貪金、好炫,所以,故意用純金絲線織就這身金衣穿做招牌。
  如今,吳琴被山仔無心揭露瘡疤,惱羞成怒道:“桀桀……小子,你很會說話,這種舌頭用來下酒,味道一定不錯。”
  山仔故意吐吐舌頭,逗弄道:“哎喲!你嚇到我啦!你瞧,我舌頭都被你嚇得往外吐,這樣子你要割大概比較方便。“
  鬼釣叟吳琴大怒,揚手揮動釣竿,咻地輕響,釣竿上所纏那條烏溜細微的魚線猝然射向山仔左眼。
  山仔猶不自知發生什麼事情,只見獨孤羽探指做剪,輕描淡寫的一比,桌面登時飄落十數截比人發稍粗一點的烏絲。
  “誰敢動這個孩子,我就讓他屍骨無存!”
  獨孤羽的聲音冷似十二月的冰雪,直吹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窩裡,凍得眾人全都不自覺地打個寒顫。
  這句話不只是警告,根本就是宣布一項事實,一個絕對的結果。
  山仔被獨孤羽話聲中的冷酷嚇了一跳,過去幾天以來,他一直覺得獨孤羽外表雖然冷寞,但對自己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慈愛和溫柔。
  如今,他終於見識到獨孤羽真正酷厲無情的一面,他不禁有些茫然,甚至懷疑,剛才那些話果真是出自他的獨孤大叔口中?
  眾人之中,震駭最深的該是鬼釣叟吳琴,他雖然早由種種傳聞中得知獨孤羽的武功可謂驚世駭俗,但是心中多少不大相信。
  而今獨孤羽只在一招之間,便空手剪斷他的成名兵器烏竿玄絲中的玄絲,那是一種韌性僅亞於天山冰蠶絲的玄蠶絲,產于苗疆內陸,在貫注內力使用時可以穿金洞地,無堅不摧。
  然而吳琴深具信心的玄蠶絲,碰上獨孤羽卻變得像面線,輕易就被他徒手剪斷。這份功力,如何不使得名列十大殺手中的鬼釣叟心底忐忑。
  獨孤羽冷冷環顧在場所有的人,最後將目光定在黑袍老人身上,沉緩道:“你就是神刀門主,主,余吧?既然請來恁多幫手,索性叫他們全進屋來坐坐。”
  獨孤羽微頓一下,接著不屑道:“尤其是守在屋頂那三個痞子,他們究竟是守,還是躲?獨孤某人向來沒有從屋頂進出的習慣,守在那種地方,未免太過荒謬。”
  獨孤羽諷刺的話剛說完,三條人影自窗口翻身而入。
  他們全是一身水藍勁裝,披風斜掛,肩背三尺青鋒,就連三人的臉蛋,也是生得一模一樣,原來竟是三胞胎兄弟。
  獨孤羽膘了來人一眼,呷口茶,不以為奇道:“原來是幽冥三劍韋家兄弟,難怪恁般見不得人。”
  幽冥三劍之一,冷惻惻開口道:“病書生,要耍人王到別人面前去耍,我韋家三劍可不是被唬著長大,不吃你這一套!”
  獨孤羽頷首道:“好氣魄!不過,希望等會兒動上手時,你還記得這股氣勢。”
  山仔已自怔愕中清醒,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獨孤大叔,他們真的是來找你麻煩的?”
  “你說呢?!”獨孤羽依然面色不改,平靜地反向山仔。
  山仔抓抓頭,納悶道:“可是……他們都是江湖人物嘛!大叔你不過是個生病的書生,怎麼會和這些江湖爺們糾纏不清?”
  “哈哈……”
  一陣銀鈴也似的嬌笑猝然響起,香風起處,山仔不禁眼前一亮。
  只見一名風姿綽約,衣著火辣大膽的美婦,擺動著水蛇也似的纖腰,風情萬種地步上酒樓。
  “我說小哥兒,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這位生病的大叔,可是咱們江湖裡的一塊天吶!”紅衣美婦道。
  山仔瞪大雙眼,毫不掩飾地直瞧著朝他們走近的這個紅衣美人,大吃豆腐道:“乖乖!若知道江湖也有這麼騷的娘們,我早就混江湖去了。”
  獨孤羽突喝道:“夠了!血蜘蛛姚菁,你別走得大近,獨孤某人雖然不在乎你的消魂藥,但是這個孩子還是只小童子雞,可別糟蹋了他。”
  山仔聞言大窘,只得揉揉鼻子,糗大道:“大叔,有些事知道就好,幹嘛說得那麼白?”
  姚菁停下腳步,卻笑得花枝亂顫道:“喲!小哥兒臉皮還挺嫩的吶,我……”
  “找死。”
  獨孤羽臉色倏沉,左手猝揚,一股狂濤也似的掌風驀然撞向血蜘蛛姚菁站立的方向。
  登時,酒樓上斥喝連連,姚菁在驚呼中連滾帶翻,勉強躲開獨孤羽這犀利的一擊。
  獨孤羽依然沉穩地坐在桌前,逕自斟上一杯微涼的茶水,眼不稍抬,冷哼道:“姚菁,這只是警告你最好安份點,否則就算再多的人出手搭救。獨孤某人要你的命,你根本躲不掉!”
  隨著獨孤羽的出手,原本尚嫌空曠的樓面,登時又湧進不少人,一下子佔滿樓上。
  姚菁在一群紅衣女郎的扶持下,狼狽不堪地站起身來,憤恨道:“獨孤羽,你再張狂沒多久,這回姑奶奶敢來找你,不是打沒把握的仗。”
  山仔看著乍湧而入的人群,吹聲口哨道:“乖乖!場面越來越熱鬧,大叔,看樣子你真的很有面子,否則怎麼會這麼多人來觀見你。”
  “這只是普通的場面而已。”獨孤羽深沉道:“以後若有機會,你還會看到更精彩的。”
  他微微一頓,朝身旁點點頭道:“坐過來這裡,大叔替你介紹些有頭有臉的角色,好讓你也沾些觀見的光。”
  獨孤羽最主要的是要山仔待在他所能護衛的安全範圍之內。
  山仔不急不緩地起身繞過桌邊,在獨孤羽身旁坐定,戲謔地道:“大叔,要不要我替你傳人上殿?”
  獨孤羽對於山仔能夠在面對如此爆烈的場面時,依然保持沉穩鎮定和輕鬆自如的表現,感到一絲安慰,不知不覺地對山仔又多了一點欣賞之情。
  這時,一名高逾七尺,濃眉怒目,滿臉虯髯,身著漁裝,手提一面布滿尖銳倒鉤銀亮漁網的粗野大漢,一步一撼樓地走上前,戟指叫喧道:“我操你娘的,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兀那小子,還當這裡是戲班子,他娘的,什麼叫觀見?憑你獨孤羽也配?”
  沒有任何暗示,獨孤羽驀地射出一支竹筷直取這提漁網野漢門面,而他的人便在筷子出手的同時,也詭譎閃身,騰空掠出。
  “老二小心!”
  鬼釣叟吳琴驚怒地叫聲和他手中烏黑釣竿齊時而發。
  獨孤羽身形微然偏折,輕易避開宛如急電飛刺而至的釣竿,以及一片令人目眩神昏的耀目銀光。
  他在眾人尚不及反應之前出手,每個人都清清楚楚看見他舉起左掌直豎如刀.卻沒人看清是怎麼回事,他已在一聲淒厲可怖的慘號中,翩然翻身回座。
  “此人外號惡漁火,姓寒名辛,是我無法忍受的那類粗人。”
  獨孤羽盯著砰然倒地的寒辛,口裡閒閒地對著山仔說話,好像他未曾出手將寒辛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一劈兩半,血漿迸濺,死相淒慘一般。
  所有的人都被獨孤羽如此迅捷、慘酷的殺人手法震駭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山仔一張臉白得似雪,他拼命咽了幾口幹沫,仍壓抑不住急驟的心跳。
  半晌,他才幹幹地擠出一絲聲音,沙啞道:“大叔,他……的死相……的確叫人寒心!”
  獨孤羽幽幽冷笑道:“第一次見著如此的死人難免心驚肉跳,但總比不上第一次殺人那麼恐懼,只要等會兒你多看幾個相同死法的人,自然就會習慣。”
  山仔在心裡大叫道:“媽咪呀!多看幾個就會習慣?這……是在殺人吶!怎麼可能看得習慣?!”
  獨孤羽沉冷道:“:“余,你大概是為了你師弟那段梁子纔來找獨孤某人的吧?難不成你花錢請來的打手就讓他們閒在那裡看戲?”
  在場多人都是江湖中出名的殺手,或黑道惡梟,怎堪讓獨孤羽如此污衊而不吭聲?
  鬼釣叟吳琴首先衝出,狂吼道:“病書生,還我二弟的命來!”他抖手便撒下漫天竿影朝獨孤羽和山仔當頭罩落。
  幽冥三劍亦同時欺身而上,三輛長劍交織成一張致人死地的劍網,自左、右及後方包圍向獨孤羽及山仔。
  獨孤羽雙眸亮起兩道如刀似刃的寒光,淡然道:“怕嗎?”
  山仔怔了一下才明白是在問他,他舔舔唇,澀聲道:“說不怕是騙人的。”
  獨孤羽豁然長笑,兩手驀然翻展如輪,拋斬出一道道、一股股,看不見卻宛如凝聚成形的勁風。
  勁風帶著鬼泣般的刺耳尖嘯,由下而上有成一個半圓裹住獨孤羽和山仔,正好迎上吳琴等人聯手之擊。
  “轟隆!”巨響‧
  整座酒樓為之震動不已,樓上所有的桌椅全然粉碎,並隨著四溢的勁風如矢般四處激射。
  圍殺獨孤羽的眾人,不得不各自散開躲避如此劇烈的勁道反擊之力。
  唯獨,山仔他們所坐的那副座頭,依然完整無缺,便是連桌上的殘菜殘湯也沒有潑濺出一絲半毫。
  “山仔,你這可是首次開眼界吧?”獨孤羽含笑輕撣衣袖,一點也沒有與人動手過招之後的樣子。
  山在張大嘴,整個人完全傻住,根本沒聽見獨孤羽的問話。
  獨孤羽側頭一瞧,不禁為之失笑,他伸手輕拍山仔肩頭,山仔驀地整個人彈跳而起,驚叫道:“什麼!”
  獨孤羽搖頭嘖聲道:“定力太差。”
  山仔見自己反應過度,訕然地抓抓頭重新落坐,他掃顧四周,輕噓道:“大叔,我是不是在做夢?剛才的事是真的嗎?”
  獨孤羽軒眉道:“你說呢?”
  山仔喃喃道:“我的乖乖,這就是江湖?!簡直比***看戲還過癮,什麼刀光、劍影、掌風,全是真材實料吶!”
  他忽然道:“也,其他的人呢?難道都被大叔你的掌風吹跑啦?”
  獨孤羽沉沉一笑,斷然道:“他們回來了。”
  “了”字猶在獨孤羽嘴裡打轉,驀地,一陣強弩彈簧的刮刮聲響,無數利箭自酒樓外飛射而入,飛向樓中的兩人。
  獨孤羽挾起山仔不往上衝,反而以暗勁猛地下跺,登時樓板在嘩啦聲中,傾墜而下。
  獨孤羽帶著山仔自塵煙瀰漫的墜落裡輕靈閃身,已然掠出酒樓,直向城外而去。
  山仔驟覺耳際風聲呼呼,四周景物都在倒退中迅速消逝。
  他哇啦大叫道:“獨孤大叔,怎麼你打贏了,卻要逃跑?這樣太沒面子啦!”
  “誰說我要跑?”獨孤羽速度不減,氣息平穩道:“江湖人行事總是不喜歡太過於驚世駭俗,所以我故意要遠離城鎮,等到了荒郊野外,也好替那群人找個風水絕佳的地點送他們的終!”
  “早說嘛!”
  山仔原是被獨孤羽挾於肋下,此時他扭頭看著獨孤羽臉龐,好奇問道:“大叔,那些人你好像都很熟,你和他們究竟有什麼過節,彼此非得做個生死絕交?”
  獨孤羽調整一下挾帶山仔的姿勢,淡然道:“不是他們,我和神刀門門主的師弟開天刀崔桂虎有一段梁子,那姓崔的有回在洛陽城里大放厥詞,自誇神刀門如何了得,正巧我在場而且心情不好,所以就給了他一點教訓,如今神刀門主門主余要為他師弟討回公道,如此而已。”
  山仔不解地道:“你給那姓崔的什麼教訓?為什麼神刀門主要如此勞師動眾,找那麼多人來圍殺你?”
  獨孤羽平板冷漠道:“我不過廢掉崔桂虎使刀的右手罷了,至於至于余為何要如此勞師動眾,那是因為他知道他要對付的人,是江湖公認的第一高手,若不多找些打手,他憑什麼討公道。”
  山行沒好氣道:“對了,大叔。你實在很不夠意思。”
  獨孤羽輕笑道:“因為我沒告訴你,有關我是江湖人的事?你為何不問?”
  “問?”山仔嚷嚷道:“你那模樣誰瞧了也會以為你不過是個病……窮酸,誰會想得到,原來你是真人不露想,我看你八成連生病都是假的,故意裝出來騙我。”
  山仔原本想說病癆鬼,卻及時想到獨孤羽可是個殺人不用刀的真人,還是不惹惱他比較安全。
  獨孤羽意味深長道:“這就是告訴人你,別太輕易相信一個人外表所呈現的面貌,外表是可以改變,甚至偽裝,看人要朝更深一層去看,至於我的病……事實上我是真的有病。而且已經病了許久,你不是聽他們都叫我病書生嗎?”
  山仔疑惑道:“哇 ,你算有病,怎麼可能跑這麼快,而且臉不紅、氣不喘,好像沒事似的。”
  獨孤羽一臉苦笑:“這事解釋起來挺囉嗦,你也不太容易了解,等將來,你我若是有那個緣分在一起夠久的時間,我再慢慢告訴你。”
  山仔望著獨孤羽的神色恢復成自己所熟悉的淡漠,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最後。他還是閉上嘴,決定不再多話。
  不多時,獨孤羽帶著山仔掠上一道殘剝的土堤,在那土堤之後有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荒地邊緣是一大片濃密的相思林。
  獨孤羽挾著山仔躍上一株約摸丈高的大樹樹梢,將山仔藏在濃密的枝杈間。
  “好好待在這兒,別讓我分心.”
  山仔識相地點點頭道:“我不會讓人逮著。”
  獨孤羽讚賞地拍拍他肩頭,隨後飄然落地,施施然走向樹林前的荒地。
  山仔在樹上找了處既可觀望荒地動靜,又不至於被人發現的枝幹隙縫,隱好身形,等著觀賞好戲開鑼。
  獨孤羽面向上堤站定之後,取出玉簫逕自吹奏起來。
  沒多久,數條人影掠上土堤停頓數秒,這才躍落荒地,小心翼翼地朝獨孤羽緩緩接近。
  片刻後,更多人紛紛趕到。
  獨孤羽宛若未見一般,依舊簫聲不斷。
  以神刀門主門主余和鬼釣叟吳琴為首的眾人,成半圓形將獨孤羽圈在其中,但是他們距離獨孤羽丈尋之外便已停下腳步,不再逼近。
  畢竟,適纔獨孤羽的出手。讓他們不得不心驚。
  吳琴轉著一雙老鼠眼,尖聲問道:“姓獨孤的,另外那小鬼呢?”
  獨孤羽理也不理,只是繼續吹奏出悲涼哀怨的蕭聲,簫聲在冷冷的秋風裡飄散,為本已陰沉的午後,更增添幾分肅殺的氣息。
  吳琴碰了一鼻子灰後,冷凜道:“獨孤羽,用不著裝出那種瘟樣,爺們今天既然和你卯上,就不打算讓你繼續稱王。”
  “欸……”
  獨孤羽長嘆口氣,嘆息的聲音猶在風中飄盪,他人已電射而出,玉簫直取鬼釣叟吳琴,左掌卻橫掃血蜘蛛姚菁和她門下女弟子。
  “吳琴,我實在聽膩你的廢話,你的兄弟惡漁夫已經在黃泉路上等你多時,你何苦讓他等得太久。”
  獨孤羽這話說完,已經換過七招十三式,不但逼得吳琴狼狽不堪,同時更將更將余和幽冥三劍,以及其他數名功力較高的對手,全部圈入攻擊範圍。
  此時,一名手持判官筆,面目黝黑,年約三旬的黑衣文士,沉喝道:“獨孤羽,你想以一敵眾,未免太狂妄!”
  獨孤羽冷澀道:“鐵筆定生死紀如風,獨孤某人何時不是以一敵眾,就是狂妄,也已經狂妄十數春秋,可有人奈何得了我?不過,你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趟上這趟渾水,也該師出有名吧!”
  紀如風手下不停,揮筆連點獨孤羽渾身上下七十二處大小穴道,口中寡絕道:“好讓你得知,餘門主是我姊夫,這回我們是經過仔細計劃,才找上你的,你就認命了吧!”
  獨孤羽傲然長笑,偏身避開判官筆,右手玉簫“當!”地點開一柄流星錘,他瞥眼一看,是個沒照過面的漢子,此時此地,也不容他去探問此人來歷。
  接著他旋身一轉,左掌猝然拋揮,一溜溜急若利刃的掌勢逼退本待進擊的血蜘蛛姚菁,氣得這個血蜘蛛咬牙切齒,一點也不復見原先那股嬌媚狀。
  山仔在樹上看著荒地上人影你來我往,越轉越急,不禁有些昏頭轉向。
  他急忙閉上眼睛休息休息,心裡佩服地想:“獨孤大叔真不是蓋的,他一個人同時對付那麼多人,居然受得了,不過江湖上不是講究光明磊落的決鬥嗎?他們這種群毆加車輪戰,算他奶奶的哪門子英雄?”
  便由此時起,山仔對於江湖,有了新的認識和了解,而這種體認,使得他對所謂江湖,不再存有什麼美麗的幻想。
  那不過是個弱肉強食,憑能力生存的現實環境罷了,就像他在太原討生活是相同的情形,而且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陣斥喝與掌勁互擊聲,使得山仔急忙睜開眼睛再度盯向戰場。
  獨孤羽方才以左掌硬架幽冥三劍和血蜘蛛四人聯手之擊,雖然被逼退一步半,但卻將對手四人震得倒跌三尺。
  山仔在樹上看得幾乎忍不住要為他大聲喝采加油,而此時,山仔只恨自己不識武功,未能下場幫助他的大叔傾力與敵人一搏。
  當然,以山仔如今的程度而言,他並不太了解所謂高手過招,外表看來從容不迫,動作流暢,事實上卻是在每一次閃挪縱躍之間,徘徊於生死邊緣,只要有一點點遲疑、疏忽,就是生與死的分野。
  驀地
  獨孤羽發出一聲穿金裂帛般的激昂長嘯,使得圍殺他的人心神為之一凜。
  就連遠在樹幹上的山仔,也幾乎把扶不住,險險栽下樹來。
  嘯聲未歇,獨孤羽忽如大鵬展翅,雙臂橫掠,身子隨即旋起。
  登時,千百只似虛若實的掌影,帶著泣血般的淒厲尖嘯,轟然湧現。
  獨孤羽急旋的身形,著來就像一尊自幽冥幻現而出的千臂修羅,揚散著飛舞的長髮,向四周的人伸出索魂的魔掌。
  “修羅幻現,快躲!”
  神刀門主門主余驚駭狂吼著,領先撲地以刀護身連連翻滾而出。
  “修羅幻現……例無完魂!”
  獨孤羽淒冷寡絕的聲音,在飛旋中一字一頓地蹦自唇間齒縫,他這八字剛剛說完,幻現的掌影,驀然向四面八方凌厲無匹地彈射而出。
  頓時
  大地宛似崩潰了般,嗡嗡雷鳴,又似受到惡魔的咀咒,狂飆倏起,抖顫連連。
  原本陰沉的天空,在掌影與掌影緊密的銜接間,在勁氣與勁氣的充斥間,仿佛失去了應有的些微光亮,陡然變得更加昏沉晦暗。
  地獄之門仿佛也在如此呼嘯的狂飆中開啟,晦暗只是剎那的事,而死神的影子卻已在這瞬息之間帶著獰笑卷掠天地。
  “哇……”
  此起彼落的恐怖長嚎,是死神得意地狂笑。
  如密雷般的劈啪聲,摻合著骨骼拆斷的脆響,漫天灑落的鮮血和粉碎的人肉,向荒地四周迸濺飄揚……
  獨孤羽長髮散亂地遮去大半臉孔,只見他胸口急促地喘息,他那隻手……天!
  獨孤羽那只原本白皙削瘦的手掌,此時齊肘以下變得殷紅刺眼。
  但再仔細看去,那殷紅卻不是染血的紅,而是功運極至的異相。
  在他四周,幽冥三劍只留下三柄斷成數十截的殘劍和三顆布滿驚駭表情的頭顱,而他們三人的尸身,卻已不見。
  或者,在那一堆堆蠕動的肝腸,一灘灘糜爛的血肉中,勉強可以拼湊出他們三人的殘骸。
  鬼釣叟吳琴的烏竿扭曲成一團,他瘦小的身軀不知是否是獨孤羽的慈悲,仍然保持完整。
  但是,慘白的斷骨參差不齊地穿膚而出,閃著令人做嘔的淡光,這噁心的淡光立即被濃濃的鮮血淹沒。
  血蜘蛛姚菁和使流星錘的傢伙,卻是碎裂成段段,東一截、西一塊地散落數處,肌肉的絡緯仍在赤紅的鮮血浸濡下抽動,花花綠綠的肚腸猶自緩緩滑落野地,那兩只如核桃般大小的瞳仁已突出目眶,正帶著血絲,無神地瞪向灰茫茫的天空。
  更有數不清的黑衣、紅衣屍塊,雜落在十丈方圓內的各處,除了少數幾名倖存的神刀門所屬,唯有的活口卻是卻是余與幻如風。
  只是,此時的紀如風亦是髮髻蓬散,渾身血漬,然而不知傷於何處,正俯臥著昏迷於地。
  神刀門主卻是毫髮未傷,他手中成名金刀已不知去向,如今他臉上布滿融合著極端驚懼、無助和悔恨的淒倫神情。
  原本坦朗的荒地,如今卻變成一座地獄屠場,天空的雲更灰、更沉,呼嘯的風也變得音啞低泣。
  仿佛連天上的雲、地上的風都不敢破壞這片荒野的死寂,仿佛它們也怕得罪那個卓立在屠場間的無情修羅。
  “大叔,你還好吧?”
  山仔連喊帶叫半爬半滑溜下大樹,跑向荒地,跑向獨孤羽。
  當他真正看清荒地上的情形,山仔“哇!”地張口便吐。
  獨孤羽平穩了氣息,看著山仔,無奈地微微搖頭暗自輕嘆。
  畢竟,他並不太希望山仔以為他是個殘酷的殺人魔王,至於他為何會有如此感覺,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究竟是為什麼?
  獨孤羽注視著茫然望天的天的余,面無表情道:“餘門主,獨孤某人暫留你一命,只是想告訴你,你們自認為布下天羅地網,在獨孤某人的眼中,其實不比一張蜘蛛網強多少。”
    余仿佛在這短短時間內老了十幾歲,他疲憊地收回目光,直直凝視著獨孤羽,啞聲道:“病書生,你究竟還算是個人嗎?人的下手,豈有如此慘酷,血腥的呢?”
  不待獨孤羽回答,答,余忽而神經質地狂笑道:“不,你當然不算是人,你是來自黑魔林的鬼呀!哈哈……”
  獨孤羽雙手輕負背後,漠然瞧著瞧著余宛如泣血般的悲涼嗆笑。
  半晌,獨孤羽冷漠道:“夠了嗎?餘門主,該是你上路的時候。”
    余長吸口氣穩定心神後,不自覺地朝昏迷中的紀如風瞟去。
  獨孤羽似是明白他的心思,沉緩道:“獨孤某人只是震傷他內臟,使他暫時閉氣昏迷而已,待時辰一到,他自會清醒,再調養個把月便可痊癒。”
    余微見激動道:“餘某在此代他謝過閣下手下留情,畢竟,他是紀家三代單傳,我也不願他為此遭受橫難。”
  獨孤羽不耐煩道:“餘門主,你可以過去拾回金刀,再與獨孤某人做次公平的較量。”
    余絕望地閉了閉眼,他深吸口氣沉著地拾起方才失落的金刀。
  “大叔,等一下!”
  山仔一張臉蛋帶著嘔吐後的青白,他舉袖拭唇,朝獨孤羽身旁走近。
  獨孤羽冷漠的神色,明顯地為之舒緩,和悅道:“好些了嗎?大叔不是叫你待在樹上別下來?”
  山仔真摯道:“我怕大叔吃虧嘛!他們那麼多人,又個個如狼似虎的兇狠。”
  獨孤羽傲然輕笑道:“如狼似虎?你太看重他們了!”微頓後,他接著道:“你先到一旁休息,有事待大叔打發這個正主兒上路之後再說”
  山仔猶豫道:“大叔……你要殺他?”
  獨孤羽瞟眼道:“怎麼?難道他不該殺?”
  山仔看著神刀門主蒼老悽惶的神色,宛如看見一匹被遺忘在戰場上無主的老馬,顯得恁地無助,不知何去何從。
  他忍不住說情道:“大叔,這整件事聽你說來,是為了你斷去崔桂虎的右臂才引起的,對不對?”
  “沒錯。”
  “其實,你只因為心情不好,就折了人家混飯吃的傢伙,說起來是比較過份了點,這位神刀門的門主為他師弟討個公道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嘛!大叔……你何不放了他?!”
  “放了他?”獨孤羽微溫道:“:“余他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收買十大殺手中的人,妄想圍殺我,我若是放過他,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是怕了他,這豈不是弱了病書生的威名?”
  山仔耐心道:“可是大叔,那些來圍殺你的傢伙都已經翹了,你既然能放過那個拿毛筆的傢伙,為什麼不乾脆連神刀門主都放過?這非但不會減損你的名聲,反而會讓江湖中的人稱贊你有風度吶!”
  此時,時,余拎著金刀怔然呆立一旁,聽著山仔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駁斥,倒使他成為無關緊要的第三者一般。
  獨孤羽憤然道:“哼!我獨孤羽行事,向來只憑自己高興隨心所欲,根本不需要他人來讚賞我有風度與否,何況,況,余他若想不開,找其他更多的人再來找這種公道,我豈非煩不勝煩?所以只有宰了他才是最一勞永逸的方法。””
  “大叔……”山仔耐著性子勸道:“你剛才不是說,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對你而言,只是像蜘蛛網一樣嗎?就算餘門主想不開,再來 次好了,你也不用怕他呀!”
  “我當然不怕。”獨孤羽冷冷哼道:“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暫草不除根,哼哼!只怕春風吹又生。”
  山仔開口欲言:“大叔……”
  “好了!”獨孤羽神色冷峻地截口道:“我決定之事向不輕易更改,你不用再多說。”
  山仔被斥喝的為之一窒,自他懂事起,向來就是他叫人不用多說,哪有被人如此吆喝的時候。
  他卯起性子,板著臉孔道:“我為什麼不說?明明是你理虧,難道你想否認,還是你以為可以殺人滅口,就此掩飾自己的不公平?”
  獨孤羽不料山仔竟以如此惡劣的口氣和他頂嘴,他大怒道:“公平?江湖中贏的一方就是對的,談什麼公平正義都是狗屁,更何況,我獨孤某人以一敵眾,難道他們就算公平?!”
  山仔強硬道:“他們不談公平,那是因為他們是狗熊,大叔你是英雄,英雄就該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怎麼可以和不講道理的狗熊比?”
  “哈哈……”獨孤羽驀然仰首狂笑。
  半晌,他目光如刀地瞪著山仔,惡狠狠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我說話,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山仔心頭一涼,登時想起躺在地上那些粉身碎骨的模樣,但是話都說出口,就算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
  山仔雖是心裡發毛,但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地暗想道:“他奶奶的,反正現在才改口裝孬也太沒面子啦!不論好歹,豁出去賭他一回算了,睹贏就可以多吃幾年白十飯,賭輸了……只好十六年後又是個山仔。”
  他決定之後,索性大刺刺地將兩手往腰間一插,擺出夷然不懼的神情,大聲道:“獨孤大叔,咱們認識已經有好些天,說熟是不很熟,但是也不算太陌生,我之所以那樣和你說話,是為了進忠臣之諫,你若聽不入耳想殺我,那我只好變成死諫讓你殺了。”
  獨孤羽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他實在受不了山仔如此亂用成語。
  另一邊
  神刀門主門主余卻被山得如此慷慨激昂的表演,感動得無以復加,眼眶裡的老淚,只差一點就要滾將出來。
  山仔表面鎮定,心時忐忑的等待著獨孤羽決定性的回答。
  獨孤羽只是冷眼瞅著山仔,仿佛要將山仔的五臟六腑全部看透才幹休。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獨孤羽的沉默使得山仔和仔和余兩人將心都提到喉頭,簡直就快要從嘴裡蹦跳出來似的。
  “江湖之大……”獨孤羽語如冰渣,迸自唇間,一字一頓道:“你這小子是第一個如此對我說話之後……仍留得住性命的人。”
  山仔和仔和余不約而同,同時呼出口大氣。
  獨孤羽繼續沉著聲,冷厲緩緩接道:“但是……不要以為下次你還有同樣的機會,而且,且,余……你自己留點紀念再走。”
  山仔心有不忍,想再求情,卻見獨孤羽神色尚存不悅,也不敢直接開口。
  他故意轉頭環顧四周,語氣顯得頗為猶豫悽惻道:“大叔……今天的血,已經流的太多,你既然願意原諒餘門主,又何必多造血腥……算了好不好?”
  他以祈求的眼神,深邃地望著獨孤羽。
  獨孤羽皺起眉頭,本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到山仔充滿希翼的眼神,心中不自覺地放軟,有感而發道:“傻小子,你終究不是武林中人,不了解生存在這圈子裡的規矩,欸……江湖若不是流他人的血,就是被人流血的無情世界,你知不知道?!”
  他不等山仔回答,漠然對怔站一旁,已是老淚縱橫的橫的余道:“餘門主,看在這孩子幾番為你周全的份上,獨孤某人今天破例讓你全身而退,你走吧!下回獨孤某人是不可能有這般慈悲的肚腸。”
    余做夢也不敢想,自己不但從鬼門關上來回一遭,竟然連根頭髮也沒少,就得以自病書生面前離去,這簡直是破天荒的幸運。
  他激動地托刀拱手為札,語聲硬咽音啞地向山仔謝道:“小兄弟,此番恩情餘某永生不忘,今後有任何差遣,神刀門上下誓死以效。”
    余接著轉向獨孤羽,誓言道:“獨孤大俠,餘某和神刀門上下,若再與閣下有所衝突,餘某便如此刀……”
  “當啷!”一聲脆響,響,余手中金刀被他以內力攔腰震斷。
  山仔雖然不太明暸明了余此舉的嚴肅性,但獨孤羽卻非常清楚,從此神刀門與他之間的過節,不但一筆勾消,甚至,神刀門遇見到他,勢必高迎高送,客氣之至。
  獨孤羽神色淡然道:“餘門主好說.請吧!”
    余再次抱拳為禮,返身背起昏迷不醒的紀如風,招呼過倖存的門下弟子,三兩次縱躍後,消失於土堤之外。
  山仔滿面春風地豎起大拇指:“哇  !大叔,你的確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獨孤羽沒好氣地哼道:“用不著拍馬屁,看不出你這個小子,倒是頗懂得做人情。”
  山仔涎臉笑道:“大叔,其實你本來就不是很想殺餘門主,否則,你也不會將其他對手都刺得七零八落,唯獨留下姓餘的對不對?我這個人情,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讓你們都有台階下,大家皆大歡喜一場嘛!”
  獨孤羽反駁道:“我何需台階下?若不是看你這娃兒還有三分骨氣,哼!我要殺掉姓餘的,不過是舉手之勞。”
  山仔吐吐舌頭,嘻嘻憋笑:“誰說我只有三分骨氣?我是天生傲骨,外加勇氣十足,所以是標準的十分骨氣。”
  他擺出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模樣,斜瞄著獨孤羽。
  獨孤羽古怪地瞅著山仔,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地展顏笑罵道:“賊頭賊腦的小傢伙!”
  山仔先是得意地抿著嘴偷笑,漸漸……他和獨孤羽無言地會心對視之下,兩人盡情放聲哈哈大笑。
  這一瞬間,這老少兩人在心靈上,仿佛又縮短了許多距離。
  山仔純稚的臉龐上散發著誠摯的喜悅光彩,愉快地笑著,他暫時遺忘身旁周遭猶是一片血腥狼籍。
  獨孤羽卻在朗笑中自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孩子為何會與他如此投緣?
  時間的流逝是無影無形的。
  但是,在這看不見的變換中,卻能留住些有情的事物。
  轉眼,獨孤羽和山仔結伴而行,又經過十數日。
  那個昔日以冷漠、孤傲著稱的病書生,如今卻是笑容常開,他臉上那股蒼白鬱抑的神采也較以往少有流露……
  獨孤羽這一切的改變,只因為他身邊多了一個說話時常瘋瘋癲癲的山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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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柔情夫人

  是日。
  獨孤羽和山仔已經來到中條山區,他們預計出山之後,由風陵渡乘船渡過黃河,再翻越秦嶺與大巴山,進入四川。
  獨孤羽更為了帶山仔多遊歷些山光水色,決定在進入四川之後,先到重慶欣賞霧景,再僱船上朔長江,遊覽沿江的奇峰妙景,並順著水路到達樂山再轉陸路直奔峨嵋。
  山仔對未來的旅途充滿期待。他早已不在乎這一趟路程可能要花去大半年的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
  中條山裡,因為正值深秋,樹木和草地幾乎都是枯黃,但是,山仔他們卻無意中發現一片偌大的楓林,血也似的楓葉,豔麗的燃燒在睛朗的藍空之下,顯得恁般壯觀,簡直令山仔嘆為觀止。
  獨孤羽看著山仔興奮地神情,笑問道:“想不想到楓林里就近欣賞?”
  山仔遲疑道:“哇 ……那片楓林在對山山腰,和咱們現在所站的地方剛好隔了一座山谷,咱們怎麼過去?”
  獨孤羽傲然道:“只要是大叔想去的地方,還沒有過不去的情形發生。”
  山仔拍著額頭:“對喔!大叔你是有武功的人,人家說會武功的人都會飛簷走壁,你當然可以用飛的飛過山谷,可是……我呢?”
  獨孤羽哈哈笑道:“如果大叔飛得過去,自然也能帶著你飛過去,不是嗎?”
  山仔癟笑道:“就是在等你這句話嘛!這才表示是大叔你要帶我過去,不是我要求你的喔!”
  獨孤羽輕敲他的腦袋,嗤笑道:“看你一臉老實樣子,心眼卻是精明得半點虧都不吃!”
  山仔呵呵捉笑:“老實是做給人家看的啦!”
  獨孤羽豁然笑道:“這話也虧你說得出口,該說你有自知之明呢?還是因為你的臉皮比較厚?”
  山仔嘻嘻嘻笑道:“都不是,是因為……我是老實人嘛!老實人只說老實話,最不會說謊。”
  獨孤羽哈哈大笑,有時他不得不佩服山仔的伶牙俐齒和反應機敏。
  笑聲中,獨孤羽索性托著山仔躍上樹梢,他打算直接由樹頂到達谷前,再做其他計較。
  忽然
  一陣如驟雨急至的飛蝗暗器和無數利箭,咻咻有聲朝半空中的兩人電射而至。
  獨孤羽乍聞暗器破空之聲,已大喝一聲將山仔拉向自己身後,同時人已點著樹梢,筆直扶空而起,躲開突如其來的攻擊。
  他托著山仔躍向半空之時,迅速地朝樹林中瞥眼搜望,只這一瞥之下,他已然發現樹梢上隱有不少人影。
  獨孤羽冷哼一聲,挾起山仔,凌空一記轉折,身如蒼鷹斂翅,倏然撲向藏有人影的大樹間。
  山仔眨眨眼,在心裡暗叫道:“你娘!這該不是巨星殞落吧?我還年輕,可不想這麼早就殞落!”
  他的思緒尚未轉完,獨孤羽已撲人樹間,單手猝揚,砰砰雙響,夾雜著悶哼,兩條人影直墜樹下。
  獨孤羽將山仔往樹幹上一放,隨即立刻撲向對面另一株大樹樹枝之間。
  山仔匆忙中抱緊樹枝,兩眼緊追獨孤羽的身形望去,正好來得及看到另外兩名身著黃衣的大漢,口噴鮮血,仰面飛離樹梢,墜向林間。
  獨孤羽身形起落如飛,迅捷地縱躍在樹與樹之間,每隨他一次起落,定然有人慘叫著摔落樹下。
  這些襲擊山仔他們的人,各色服式均有,有的空手,有的持弓帶箭,甚而有人臨死之際,手中仍舊緊抓著一張張捕魚用的粗網。
  顯然,這些原是隱匿於樹頂的人,早就在等候獨孤羽和山仔的來到,只是他們不料獨孤羽突然改變方向,不走山路,反倒縱上樹梢,不得已之下,只有以暗器和利箭想將獨孤羽逼落地面。
  但是這群偷襲者卻低估了獨孤羽的能耐和反應,不過在幾趟騰躍之下,這些人全部喪生於獨孤羽手中,無一倖免。
  獨孤羽身形瀟灑地回到山仔所在的樹上,若無其事道:“我們賞楓葉去吧!”
  山仔以一種和獨孤羽同樣平靜的態度道:“好呀!咱們還等什麼?”
  獨孤羽目光微閃,卻是默然不語抄起山仔的肐臂,再次將他托上樹梢,踏著迎風起伏的綠浪向對山飄然接近。
  他們兩人,仿佛都不知道剛剛自己曾被人伏擊似的,那般怡然地離開打鬥現場。
  當他們身形剛剛消逝,樹林間,山徑兩旁的草叢中,紛紛探出人頭,又過須臾,總算有些膽子較大的人走出隱身的草叢或山溝,開始檢視那些被獨孤羽震落林內的屍體。
  “嘖嘖……好狠,俱是一掌斃命。”
  “病書生的修羅魔手實在太可怕。”
  “現在怎麼辦?是不是先回天星幫將情形告訴刁當家的,再做打算?”
  正當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之時,驀地,有人驚呼道:“老天!那個病書生背著小鬼,像頭大鷹一樣飛越山谷,跑到對山去啦!”
  不少人擁向林邊,從樹間縫隙看出去。
  此時,獨孤羽要背上的山仔抱緊他。他縱落懸崖,施展出他不輕易使用的輕功身法鳳翔九天,宛如一只乘風而翔的青鳳,翩翩飛向對峰,消失于樹海之中。
  樹林裡。
  凋零的紅葉,恰似老天泣血般,沙沙飄落。
  獨孤羽和山仔兩人踩著厚厚的積葉,悄然走入這一片與世隔絕的寧靜世界,四周,除了落葉輕響之外,只有倖存的秋蟬,孤寂地叫著“知……了”。
  山仔被眼前的美景所懾,瞪大眼睛無聲地贊嘆著大自然地瑰麗.
  獨孤羽亦是默默欣賞著如此盛景。
  有頃,他取出玉簫,吹奏出輕柔怡然的曲子。
  優美的蕭聲回盪在楓葉飄飄的林間,這裡的一切靜極、美極,山仔不知不覺地沉醉在這一片祥和的氣氛,絲毫沒有發現時間的流失……
  黃昏漸近,一抹血也似的淒豔紅霞橫然劃開天際,同時染得林間紅楓顏色更艷、更赤。
  山仔在這片如怒火焚騰的赤豔紅光映目之下,驀然想起血腥的屠殺畫面,使他忍不住打了個機伶的寒顫。
  他無言地回頭,看著垂目吹簫的獨孤羽,臉上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獨孤羽歇住蕭聲,似是了解山仔的心意,輕嘆道:“你是不是想問正午之前那檔事?”
  山仔默然搖了搖頭。
  獨孤羽微訝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那些伏擊我們的人是誰?為什麼要偷襲我們?”
  山在沉靜笑道:“這件事,大叔你若覺得該讓我知道自然會告訴我,你若覺得我不必要了解,我問你也不會說,不是嗎?”
  獨孤羽頷首道:“的確,但是你為何滿臉迷茫?好像有事想問,又不敢開口?”
  山仔更正道:“不是不敢開口,而是不知如何開口才不會刺激到你。”
  “刺激?”獨孤羽輕笑道:“是什麼問題,竟有那麼嚴重,會刺激到我?”
  山仔皺著眉,尋思道:“我是在想,大叔你怎麼會走上這條路?你怎麼過得慣這種血淋淋的生活?”
  獨孤羽沉默半晌,方始幽幽開口道:“有時生命裡的一些機緣與變化,不是我們人力所能控制,更不是我們所能預計,或許就是這股冥冥之中不可測知,無法抗拒的力量促使我踏入江湖,而你一旦踏入江湖這個是非圈,不淪是否過得慣這種日子,你都得繼續過下去。”
  山仔撇撇嘴道:“大叔,你說得未免太宿命,太無奈了吧?如果你不想過這種日子,可以脫離江湖呀!又沒有人能阻止你。”
  獨孤羽沉沉一笑:“你未入江湖,豈能了解個中滋味,簡單點說,江湖就像鴉片膏,一旦沾上之後,久而久之就會令人上癮,讓你擺脫不得。更甭提一個人身在江湖時,所牽扯的一些恩怨情仇,這諸多因素相互絆扯之下,想脫離江湖只怕難了。”
  山仔咋舌道:“真是糾纏不清的世界.”
  獨孤羽無聲一笑。忽而,慎重道:“也許,你不該再跟著大叔,等我們到達長江後,你就順江而下到洞庭去吧!”
  “為什麼?”山仔急忙道:“大叔,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再說,咱們說好,等你的事情辦完,你要陪我一起到洞庭湖,找那個乞丐頭子理論,難道你怕了乞丐頭,想要反悔不成?”
  獨孤羽輕笑道:“你不用故意激我,大叔要你走是為你好,本來,我想一出中條就讓你離開,可是又怕你迷路,所以想送你到長江比較安心……”
  “少來!”山仔截口嚷嚷:“為我好?我看大概是你盤纏耗盡,養不起我這個小乞丐,沒關係,若是真的如此,我三餐可以自理,大叔若是不方便,我還能夠包養大叔你也!”
  “包養?”獨孤羽學問雖好,卻也沒聽過這個字眼,一時間百思不解。
  山仔解釋道:“包養就是管吃管住,外帶有零用錢可拿的意思。”他頓了頓,接口道:“這是我在太原留春院學到的話。”
  “留春院?”獨孤羽恍然大悟,一巴掌刮向山仔後腦勺,笑罵道:“你竟敢當我是妓女?該打!”
  他用的是一股巧勁,雖然將山仔一巴掌刮得朝前飛撲而出,但是摔在厚厚的落葉上,比摔在三層長毛地毯上還安全舒適,根本傷不著山仔。
  山仔在落葉堆上滑行幾尺才停下來,因他滑行而被推擠成堆的落葉將他的腦袋和上半身都埋了起來。
  山仔自落葉堆裡抬起頭,髮際、身上沾滿落葉。
  他打個噴嚏,擺擺手道:“不是啦!大叔,你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說你是妓女……”
  他故意賊兮兮地停了停,才又嘿然接口:“我是說,你若沒錢,我可以像包養那些娘們的凱子一樣,負責包養你。”
  獨孤羽好氣又好笑地飄身而上,踢了山仔的屁股一腳,笑斥道:“還說,真是沒大沒小,誰說大叔我鬧窮來著?”
  山仔揉著臀部坐起身道:“不管啦!反正你不可以拋棄我就對了,我決定跟定大叔啦!”
  “拋棄?”獨孤羽嘆笑道:“聽你這話,到底是誰在包養誰呢?”
  獨孤羽正色道:“山仔,大叔要你走是有原因的。”
  他在山仔面前盤膝落坐後,慈祥地道:“自你和大叔在一起之後,也見識到江湖殘酷血腥的一面,在江湖中,有時,是沒有什麼是非公理存在,衝突的雙方,只有贏的人才有資格說話、他所說的就是對,就是理,輸的一方若不賠上一條命已是萬幸。”
  山仔想到獨孤羽和神刀門那次衝突,他了解地點點頭。
  獨狐羽幽幽嘆道:“武力才是決定江湖正義的依恃,但是,如今的江湖,真正武藝出眾,又肯伸張真理正義的人已經很少很少。”
  山仔岔口道:“大叔你有很強的武功,你就可以伸張正義。”
  獨孤羽嘲諷笑道:“不,大叔就是為了這個美麗的幻想,弄得家破人亡,朋友盡無,如今的我,只是一個憑喜怒行事的人,不再是那種正直的俠士。”他似是要加強語氣般,沉重地播著頭,抬眼望向漸暗的西方。
  “你若與大叔扯上關係……”獨孤羽沉重道:“有一天,你也會變成江湖中人追殺的對象,還是趁早離開對你比較安全,大叔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
  山仔賊笑道:“只怕太晚了,就算上次和神刀門的事沒有人知道,剛才在樹林子裡,大叔你雖然殺光樹上的人,可是樹下還藏有人,你又沒有幹掉他們。他們一定已經看見我和你在一起。你現在要我走……門都沒有,他們一定會找上我,試著一看能不能要脅得了你,所以,對我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賴定大叔你,嘿嘿……”
  獨孤羽談笑反問:“你怎麼知道樹下藏著有人?”
  山仔咂嘴道:“那群笨鳥,只知道將自己藏得妥妥噹噹,可是他們的兵器全都是一閃一閃亮晶晶,好像怕我在樹上不知道它們的主人躲在那裡。”
  獨孤羽拍腿大笑道:“的確是一群笨鳥,連你都瞞不過竟也敢出來混江湖,真是丟人現眼!”
  “所以啦!”山仔打蛇隨棍上,嘿嘿賊笑:“大叔,連那些貨色都敢在江湖中拋頭露面,我又有什麼好怕的!”
  獨孤羽平談道:“但是他們就算是三腳貓,終究也學過三、兩手把式,你卻連最基本的自衛能力都沒有,你憑什麼和人家比?”
  “我可以學呀!”山仔不以為然道:“既然那些笨鳥都能學會,憑我這種人材,豈有輸給他們的道理?”
  獨孤羽似笑非笑接問道:“問題是……誰教你?”
  “你呀!”山仔直接反應道:“大叔你既然那麼厲害,要教我有什麼難題。”
  獨孤羽表情不變,笑意古怪道:“我當然不是問題,可是……我所學都是最深奧詭異的奇學,就用你那點半通不通的文學造詣,只怕還沒有本事學,更別提我無意收你為徒了。”
  “我也沒有說要拜你為師呀!”山仔反駁道:“至於文學嘛……大叔你可以口訴,嘴巴說出來的話,我總不會聽不懂吧?”
  “那可難說。”獨孤羽淡然一曬,改變話題道:“白天突襲我們的人之中,有些是天星幫屬下,其中一人是他們的外堂堂主,我奇怪的是,我和天星幫從未有過瓜葛,他們為何要找人來對付我?”
  獨孤羽沉思片刻,才又接著道:“若他們也是為謀財而來……”他神色轉為狠酷,冷笑道:“那就是自取滅亡!”
  山仔托腮盯著獨孤羽,長嘆道:“大叔,老實說,你實在很不夠意思,每次說話都是無頭無尾讓我猜,你究竟有個什麼樣的過去,幹嘛那麼神秘兮兮的?”
  獨孤羽軒眉道:“大叔若說,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你有何看法?”
  山仔洩氣道:“不予置評!”
  “哈哈……”獨孤羽朗笑道:“你的不予置評,大約便是不以為然的同義詞吧!”
  山仔皺皺鼻子,輕哼道:“知道就好。”
  獨孤羽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肩頭,輕笑道:“時機未到,山仔,你若有足夠的耐心,會有機會明白大叔的過往陳跡。”
  山仔聳聳肩道:“我還能說什麼,只好慢慢等著瞧嘍。”
  獨孤羽淡笑不語,他抬眼看看天色,沉吟道:“天星幫既然已經惹到我頭上,大叔好歹得到他們的總舵拜訪一番,天星幫總舵使在離此不遠的孤山頂峰,今晚我就去問個明白,看他們究竟目的為何?”
  “那我呢?”山仔聲明道:“你可別想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跑去那撈幹啥個孤山。”
  獨孤羽皺眉道:“你去做什麼?你若去了,我反而得多費幾分心來照顧你,尤其若是動上手的時候,你倒成了累贅。”
  山仔機靈道:“我可以在他們總舵的外面找地方躲起來,以便必要時給你打接應呀!我保證我躲藏的技術一定比今天白天那些笨鳥高明一百倍,絕對不會成為你的累贅,也不會讓人發現。”
  獨孤羽有些猶豫。
  山仔隨即央求道:“大叔,你若不肯教我武功,至少不能剝奪我看你施展武功的機會,說不定我自己看著看著,就能看得會三招兩式。這樣可不就替咱們省下很多共同的麻煩?”
  獨孤羽嗤笑道:“你以為武功這麼容易學?用看的就能學會?”
  “不然怎麼辦?”山仔不是滋味道:“反正又沒有人肯教我,我只好憑自己的本事學啦!”
  獨孤羽閃避道:“今晚若不帶你去孤山,只怕你自己也會想辦法跟去,我看,我們乾脆在這裡休息休息,稍晚便上路。”
  山仔見自己的試探無效,撇撇嘴道:“隨便,反正你是大叔,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
  獨孤羽只當作沒聽見山仔的話,逕自取出乾糧,拋給山仔,古井不波道:“吃完才有力氣上路。”。
  他自己也拿了個窩窩頭,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
  寂靜再度籠罩在楓林里,秋蟬也噤聲不鳴。
  此時,林中只有風吹樹梢的沙沙輕響……
  “冷嗎?”
  獨孤羽忽而開口問道:“要不要生個火取暖?”
  山仔有些賭氣地默然搖頭。
  黑暗中,獨孤羽的聲音再次響起:“都已經快入冬了,等離開山區之後。也得找個地方給你添些衣物,瞧這天寒地凍的,你可得小心別著涼。”
  獨孤羽關懷的聲音,使得山仔心中為之一暖,原本存有賭氣的意念,早已煙消雲散。
  山仔有些激動道:“你也是吶!大叔,別忘了你自己是病人,要多注意保重身體。”
  微頓之後,山仔接道:“我看你施展武功之後,臉色都會變得更慘白……大叔,你的病是不是和學武功有關係?”
  獨孤羽輕輕頷首道:“你的確是個觀察入微的孩子,記得要多運用自己這種能力,你就會更有收穫。”
  山仔沒有向會有什麼樣的收穫,但他直覺到,獨孤羽所指定然和學武有關。
  此時原本黝黑的楓林,因為玉兔東升的關係,已然撒落點點銀芒。
  獨孤羽起身招呼道:“走吧!”
  他率先走出楓林,忽然背後傳來山仔的“哎喲!”叫聲。
  “怎麼回事?”獨孤羽回頭探問。
  山仔揉著額頭,伸長手臂自林中摸著出來,回答道:“太黑了,害我撞上一棵樹。”
  獨孤羽這才想起,山仔可沒有像他一般夜視的能力,他呵呵輕笑著拉起山仔的手,邁步前進。
  他們靜默地走在山道間,山道因樹蔭掩去月光,顯得忽明忽暗。
  一前一後,獨孤羽突然有個荒謬的念頭,覺得自己像個帶著兒子踏月歸去的父親。
  他霍然甩了甩頭,拋開這個怪異的念頭,他的長髮便在甩頭之際迎風輕揚。
  山仔突然問:“羽叔,你的頭髮為什麼不像別人一樣梳個發誓綁起來?”
  獨孤羽沒有忽略山在對他的稱呼已有改變,而且是改變的恁般自然,絲毫沒有勉強或做作。
  他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高興。
  他雖未回首,但是語調慈祥地回答道:“一來我不願和一般人相同,二來我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三嘛……”
  獨孤羽沉默許久,就在山仔打算開口追問時,他深深嘆道:“為我梳發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
  山仔本想問他,那人是他的愛人或老婆,但是獨孤羽語氣中那份深刻的淒涼,使得山仔不忍心再提出這個會令獨孤羽想起傷心過往的話題。
  “我的技術不是很好……”山仔猶豫道:“也許哪天能試著替你梳頭?”
  獨孤羽含笑地回頭看著山仔,意味深長道:“再說吧!也許真有那麼一天。”
  山仔無言地聳聳肩,回以一記微笑,他已開始在心裡幻想著將來若真為獨孤羽梳頭,會是什麼樣子?
  結果,山仔唯一能想像得到的感覺只有二個字 滑稽!
  孤山,山如其名,是一座低禿孤伶的小山丘。
  天星幫的總堂口,就座落於這座小山的峰頭。
  夜,已近四更天,正是天最冷,夜色最黑的時刻。
  天星幫總航之中,卻仍是燈火通明。
  正堂大廳上,更是人聲喧嘩,兩排身著天星幫傳統服飾的黃衣大漢,無聊地貼壁而立,寥盡守衛與充場面之職。
  那些為天星幫助拳而來的各路人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圍著大廳正中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高聲吆喝議論。
  他們的話題中,時時可聞病書生或獨孤羽這幾個字眼。
  廳首,二張鋪有虎皮的金交椅並列而置。
  此時,椅上正坐著一個年約四十餘歲,長得人高馬大,渾身粗毛,銅鈴眼、血盆嘴、蒜頭鼻,活像一只黑熊的人,正和一名三十來歲,細目薄唇,長相尖刻,身著艷黃勁裝的半老徐娘。
  他們二人,正是天星幫的幫主索魂鏈刁熊,以及幫主夫人辣娘子沈月娥。
  “好啦!通通給老子閉嘴!”
  刁熊忽然不耐煩地石破天驚大吼一聲.
  廳中登時安靜下來,但是有人臉上已露出不滿的神色。
  沈月娥尖著嗓門道:“各位大哥,請原諒我當家的心情不好,說話難免衝了些,可是,今晚咱們聚在這裡可不是為了那姓獨孤的病窮酸吹噓,或是說他功夫如何之高,以長他的威風.”
  頓了頓,沈月娥環顧大廳眾人,露出一抹刻意裝出的親切笑容,又緩緩接道:“畢竟,咱們大家夥兒聚在這裡,就是為討論出一個方法,匯集眾人之力,徹底消滅獨孤羽這個擾亂江湖的禍害。”
  眾人齊聲轟喏,那些原本對刁熊態度不滿的人,聽過這番話,也不好意思再發作。
  沈月娥朝自己丈夫瞥了一眼,接著笑吟吟道:“雖然今天早上我們因佈置不周,使得獨孤羽走脫,而且損失些好友,但是,我有個好消息告訴各位……”
  她故意一頓,提高眾人注意之後,得意地宣布:“我們當家的已經請到歡樂神宮的宮主柔情夫人尹媚前輩與我們共襄盛舉,誅殺病書生此獠,現在我們請尹前輩出來為我們的行動做些指示!”
  人群早在聽到柔情夫人的名號時。便已忍不住發出興奮地叫囂,此時眾人更是熱切地鼓掌,想親睹這位名動江湖,帶給男人無限歡樂與遐思的知名艷婦。
  掌聲未落,一名年約三旬,媚眼盈盈,紅唇似火,身著水綠蟬翼披紗的尤物,乍笑還嗔輕撫雲鬢,在六名僅著肚兜,外罩薄紗的妙齡女郎擁簇之下,娉娉婷婷,柔弱無骨地蓮步輕移,行將入廳。
  登時,在場所有的男人全部瞪大眼睛,目光飢渴地盯著這名美婦,有些定為較差的人,口水已經滴滴答答地沿著嘴角流下來。
  這名看似年輕的尤物,正是江湖第一淫宮歡樂神宮的創始人,外號柔情夫人的尹媚。
  沒有人知道柔情夫人究竟是何年紀,因為歡樂神宮存在於江湖已有三、四十年的歷史,而在歡樂神宮創立之前,尹媚已成名十餘年。
  但是,這位柔情夫人由成名迄今,模樣仍然未有任何改變,她還是如剛出道時一樣年輕貌美,一樣火辣消魂。
  刁熊目瞪如鈴,饞涎欲滴地直瞅著柔情夫人。
  直到沈月娥狠狠擰他一把,他才驀地驚醒,急忙跳起身來,讓出首座,涎著昧笑請柔情夫人上座。
  柔情夫人身後二名女郎先將一襲銀狐裘蓋在虎皮交椅上,柔情夫人方始於另二人的挽扶下,風情萬種地擺腰落座。
  “你們也都坐下吧!”
  柔情夫人早已見慣男人們如此目瞪口呆,饞涎垂滴的場面,她甜膩膩、軟酥酥的低沉噪聲,帶著笑意響起。
  眾人宛若被催迷、聽話乖乖坐下。
  這時,一名妙齡女郎在柔情夫人的示意下,踏前二步,“啪啪!”重重擊掌兩聲,終於喚回那些癡迷男人丟失的魂魄。
  柔情夫人嬌嬌柔柔地開口道:“我不管你們為何找上獨孤羽,也不管你們要如何對付他,今天我來此,只是想問問,這個姓獨孤的小子,為何那麼狠心,竟將我最心愛的徒兒小姚菁碎骨分屍。”
  她瞥向面色不佳的辣娘子沈月娥,柔膩笑道:“當家夫人,我這話可能不太中聽,但是有些事,還是先說清楚些好,你說是不是?!”
  沈月娥強笑道:“當然,當然,前輩說得一點也沒錯。”
  柔情夫人笑得更嬌媚,更膩人道:“當家夫人,咱們婦道人家總是不喜歡別人提醒她的年齡,輩份已較大了些,你說是不?!”
  沈月娥悚然一驚,她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急忙連媚笑道:“對對,我真是太失禮了,還請夫人原諒妹子我不懂禮數。”
  柔情夫人頷首柔聲道:“當家夫人既然如此客氣,我還能說什麼呢?”
  沈月娥暗地喘口大氣,平素潑辣霸道的她,面對柔情夫人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不知怎的已嚇出一身冷汗。
  驀地
  一陣淒切悲涼的蕭聲,自大廳之外幽幽傳來。
  “病書生!”
  “獨孤羽!”
  除了柔情夫人和她身後的歡樂女郎之外,所有的人全部隱含驚懼地脫口驚呼。
  天星幫所屬的黃衣大漢們驀然想起自己的職責,急忙提刀衝出廳外。
  廳外本是一處約摸十丈方圓的練武場,原先也派有幾處明哨暗卡,然而此時那些哨卡上的黃衣漢子們,早已一個個躺在自己的崗位上,不知他們究竟是去夢周公,還是已經赴黃泉?
  總之,這些人全被獨孤羽無聲無息地擺平,再也不用擔心他們會有虧職守。
  獨孤羽手橫玉簫,眼簾半闔地卓立于練武場中,旁若無人地逕自吹奏著陣陣哀怨的簫音。
  刁熊和他老婆大步而出,驟見眼前此景,不由得盛怒道:“我操!姓獨孤的,老子不去找你,已經算你幸運,你竟還敢不知死活地闖進來!”
  此時,天星幫已經全體動員,數百名黃衣大漢手持火炬,將獨孤羽團團圍困于陣內,原本空曠的練武場在無數火炬照映下,顯得人影幢幢,氣氛緊張。
  獨孤羽緩緩收妥玉蕭,背手視天,冷漠不帶感情道:“刁熊,為何襲擊獨孤某人?”
  沈月娥踏前一步,戟指厲聲道:“獨孤羽,今天就要你做個明白鬼,天星幫和列位大哥之所以要聯手除掉你,一來是為我弟弟沈通報仇,二來,是你行事手段太毒、太絕,已經犯了眾怒!”
  “沈通?”獨孤羽森冷道:“不認識。”
  沈月娥咆哮道:“你在朝陽鎮荒郊之外重創神刀門,並且殘殺數名同道,幹下人神共憤的事,莫非你這麼快就忘記?”
  “原來如此。”獨孤羽面無表情道:“約摸那個使流星錘的無名小子就是沈通吧!忙著送他上路,倒是忘了問他的字號。”
  沈月娥失聲叫道:“你們聽聽,這也算是人講的話嗎?獨孤羽你真是個噬血成性的邪魔!”
  獨孤羽古井不波道:“邪魔?獨孤某人被稱呼過不少名號,這邪魔二字倒是第一回聽見,嗯,也算得上新鮮!”
  “咯咯咯……”
  一陣頗有韻味的低沉嬌笑自廳內響起。
  柔情夫人腳不沾塵飄身而出,嬌笑:“你就是病書生?我喜歡你這種冷漠中帶著狂傲的味兒。”
  獨孤羽乍見柔情夫人的身法,眼中精光倏閃即斂,他爾雅地輕揮衣袖,緩聲道:“以你這身打扮,莫非就是歡樂宮主尹媚?”
  柔情夫人放浪笑道:“有多久了?有多久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連名帶姓的叫我?獨孤羽,你的確是狂的可愛,哈哈……”
  “可見……”獨孤羽嘲諷侃道:“你的確老了,人若是到了你這個年齡,記憶力難免會退化。”
  柔情夫人臉色驟寒,語聲格外柔膩甜甜道:“你的膽子的確很大,難怪,我那寶貝徒兒會被你像切瓜似的分成好幾塊。”
  獨孤羽冷冷曬道:“歡樂神宮不來惹我獨孤某人,我也懶得理會你們這些淫娃,既然血蜘蛛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是她找死!”
  柔情夫人冷寒的神色驀地舒緩,變成春陽般的燦爛笑容,柔柔緩緩道:“說的也是,小姚菁獨自挑上你,恁般侍候的周全呢?不如讓我的歡樂天使陪你玩玩團體遊戲來得恰當。”
  她不但聲音柔膩的令人聞之魂欲飄飄,尤其她所說話中故意加入強烈的暗示與挑逗語氣,使人心族動盪,神智欲昏。有些手持火炬的黃衣大漢似是經不起如此誘惑, 地拋掉火炬,癱軟於地。
  獨孤羽心神一凜,沉喝道:“好高明的迷音攝魂術!”他那雙無神的眼眸,登時亮起奕奕神采,毫不稍瞬地盯著柔情夫人。
  柔情夫人纖手輕揮,飄身退後,豁然浪笑道:“不愧是魔林秘學的傳人,竟能識得這門失傳已久的媚功之名,小天使們,溫柔情網侍候!”
  六名歡樂天使嬌應一聲,輕輕跌落場中,只聽見“刷刷!”數響,六道黑白相間的長綾,在半空交錯成一片詭異絢麗的綾網,纏向獨孤羽。
  獨孤羽揚掌上擊,掌勁彭地撞上綾網,卻只使得這片黑白相間的綾網微微一彈,立刻加速罩落。
  獨孤羽心頭微驚,立即點地朝其中一名歡樂天使電射而去。
  驀地
  綾網分散,宛如六條活生生的大蛇,自六個不同方向飛噬獨孤羽數處重穴,迫使他放擊追擊,不得不先回身自救。
  獨孤羽一聲清嘯拔身入空,雙手齊揚,頓時展開劈啪抽至的長綾,同時,他凌空一記滾翻,終於擺脫如影隨形的要命長綾,飄身落在廣場邊緣一株枝葉濃密的榕樹樹梢。
  “如何?”柔情夫人盈盈笑道:“溫柔似水的情網,叫人很難擺脫吧?”
  獨孤羽暗自調勻氣息,淡然道:“的確,不得已時也只有揮劍斬情絲。”
  柔情夫人自信道:“只怕普通的劍,可斬不斷這惱人的牽絆。”
  獨孤羽輕鬆道:“當然,情牽總得慧劍方始盡除,你說呢?”
  他與柔情夫人似真似假,以種種隱喻互探對方的虛實,卻急得刁熊和沈月娥連忙調兵遣將,深恐讓獨孤羽就此逃走。
  不多時,天星幫總堂所有屋頂和牆垛上布滿持弓箭手.
  柔情夫人含笑道:“你實在是個懂得詩情畫意的人,我真的很喜歡你,聽說你年輕時,還曾高中過狀元,江湖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般允文允武的人材。如果你肯歸順我歡樂神宮,我保證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度不完的風花雪月,我們更可聯手統治武林。”
  “哈哈……”
  獨孤羽驀地仰天狂笑,他的笑聲正是山仔曾經聽過的那種充滿蕭索落寞,卻又傲然孤寂的淒涼長笑。
  只是,如今獨孤羽故意在笑聲中貫注傷人的內力,震得不少天星幫所屬掩著耳朵,自屋頂和牆垛上紛紛滾落。
  “尹媚!”獨孤羽止住笑聲,神色古怪道:“也虧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也虧你知道我是魔林秘學的傳人,你竟會說出如此荒謬的話,你想我可能答應嗎?!”
  柔情夫人再度以過於柔媚的聲音,緩緩道:“有些事明知不可能,但總也得試試才不會後悔,獨孤小子,你剛剛拒絕自己唯一的生路!”
  她的話聲甫落,歡樂天使的溫柔情網再次出現於半空,直射樹梢上的獨孤羽。
  此遭,獨孤羽不再閃避,宛若自投羅網般迎著黑白相間的長綾衝去。
  就在他與長綾相距不足一尺之處,獨孤羽和六名歡樂天使同時吐氣開聲,變換身形。
  驀然
  夜空之下,獨孤羽單薄的身形宛似陀螺飛旋而起,他仿佛一尊多臂魔神猝然出手,登時,半空中出現六團火球也似,閃耀著晶瑩紅光的清晰掌影,迅捷非常地與長綾飛網交錯而過。
  “馭火神功?!”
  柔情夫人微訝地脫口輕呼,緊接著她輕呼之後是片片長綾自天飄落,她心中微凜,警告道:“快退!”
  她的人同時自廳前詭異地掠向獨孤羽。
  但是,就在柔情夫人身形甫動之際,半空那六團火紅掌影,卻登時紅光大盛,宛如迸裂的烈陽,光芒萬道射向四方。
  “啊……”
  “碰碰……”
  女人驚恐的尖叫與掌勁撞擊之聲同時響起.
  柔情夫人和獨孤羽在半空瞬息錯身而過,分別躍落相反的方向,那六名歡樂天使卻仰面噴出六道鮮豔刺目的血柱,砰地摔墜落地,寂然不動。
  柔情夫人倏地回身,盯著兀自喘息不止的獨孤羽,語調冰冷寡絕道:“好,很好,沒想到你竟然能將馭火神功和修羅神手兩種武功融會貫通,同時施展,可藉的是,你的神功只有六、七成功力,還成不了氣候。”
  獨孤羽忍不住一陣嗆咳,終於噴出一口瘀血,他拭去嘴角血漬,冷漠笑道:“六、七成就足以應付你的牽情掌。”
  柔情夫人驀地仰天哈哈大笑,她的笑聲毫不刺耳,她笑的樣子有如隨風擺柳,有如花枝亂額,但是如此溫柔的笑意之中,卻隱含著一股窒人的殺氣。
  “我就是喜歡你這股子狂傲的味兒。”柔情夫人微笑如刀道:“你最好應付得了,否則,就會被我折騰的不輕,那就未免太沒樂趣。”
  最後一個字還在她的口中打著轉,柔情夫人宛如一縷輕煙,虛實不定地飄向獨孤羽。
  獨孤羽身形急閃,正欲躲避,數縷不知來自何處的白光,猝然地射中獨孤羽,將他拉出七步之外,同時帶起他身上數溜血滴。
  柔情夫人身形不變,再度飄近剛自地上躍起的獨孤羽,口中咯咯笑道:“這散蕊指的滋味是不是比牽情掌稍有遜色??
  獨孤羽驀然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將他吸往柔情夫人懷中。
  他登時雙目怒睜,雙掌齊肘之下泛起晶瑩紅光,帶著一股炙熱,當胸橫推而出,順勢撞向柔情夫人。
  柔情夫人輕笑移身,雙手齊飛劃著詭異的弧線,剎時之間,獨孤羽推出的掌力受阻而清散,同時二股成形的銳利勁風穿透炙熱。擊中獨孤羽左肩與右胸,留下制錢般大小的血洞,鮮血如泉噴灑而出。
  獨孤羽亦被這二股勁風撞得踉蹌而退,他咬緊牙,順勢再退丈餘,一聲厲嘯出自他口中。
  他的人稍退即進,速度快如閂電,他那頭被散的長髮隨風飛揚,只見他雙手交錯微舉胸前,悍然迎上狂笑中的柔情夫人。
  驀地
  一聲轟然雷響,獨孤羽和柔情夫人同樣吐著血連連倒退不止,這一記硬碰硬,看似兩人不相上下,直到雙方勉強站穩之後……
  柔情夫人顫微微伸出右手,指著獨孤羽一字一口血道:“你……我太……低估你……你已有……十成……馭……馭火神……功!”
  說完之後,柔情夫人死不瞑目地砰然倒地。
  登時,在場眾人發出驚懼的叫聲
  “柔情夫人栽了!”
  “快,快放箭!”刁熊如霹靂的狂吼。
  剎時,利箭如雨,漫空直落,朝著場中的獨孤羽紛射而至。
  獨孤羽因為適纔與柔情夫人動手之際,耗用真力過劇,引發身上舊疾,此刻面色潮紅如火,喘息之聲噓然可聞,猶不時猛烈地嗆咳吐血,他顯然乏力地在箭雨之中辛苦閃躲,但是不多久即已身中數箭,渾身染血。
  “獨孤羽,老娘倒要瞧瞧,你這只甕中之鱉,此番要如何活命!”
  沈月娥尖笑的嘲諷聲,透過咻咻箭響,清清楚楚傳入獨孤羽的耳中。
  儘管獨孤羽心裡深受刺激,但他表面依然保持一貫的漠然神色,無動於衷。
  刁熊獰笑道:“病癆鬼,老子就不信這回你還能蹦跳得了,你安心地死吧!老子一定會將你變成刺猥的模樣吊在天星幫旗桅上面,好叫天下武林同道知道,你是死在我們手裡,哈哈哈……”
  他與沈月娥表情興奮猙獰地狂笑不己。。
  驀地
  “哎呀!起火啦!”
  “不好了,失火啦!”
  刁熊夫婦猛地回頭,卻見天星幫後山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刁熊大吼道:“這是怎麼回事?火怎麼會燒得這麼猛?誰負責守山,還不快去看看!”
  一陣夜風送來炙人的熱氣,同時也帶來陣陣濃烈的酒香,解答了刁熊的疑惑。
  沈月娥尖叫道:“是有人藉酒縱火,你們這些死人還不快去救火?咱們的家當都在後山吶!”
  天星幫眾人被這把突如其來的無名火,燒得一片慌亂,一名堂主帶著手下正待朝後山奔去救火。
  忽而
  陣陣如雷的蹄音震撼著地皮,接著鬼哭神號似的尖銳馬嘶、豬嚎、牛鳴,同聲齊響,大批豬、馬、牛、羊尾巴著火,自山後瘋狂地湧進練武場,衝散那群正準備前去救火的天星幫所屬。
  練武場上圍堵獨孤羽的數百人被這群哀哀慘叫,橫衝亂撞的四腳畜牲追撞得東倒西歪,亂成一堆。
  有些人在跌倒之後,被人的腳、畜牲的蹄,踩得哭爹喊娘,淒慘狼狽,使得高居屋頂上的弓箭手再也不敢隨便放箭,以免誤傷自己人。
  一時之間,方圓十丈的偌大練武場中充斥著狂亂的場面,屋頂上與牆垛上卻是站滿發怔的弓箭手。
  刁熊與沈月娥不住地跳腳破口大罵,呼前斥後想要維持些正常局面,任誰也沒有注意到場中的獨孤羽已經蹤影杳杳。
  天朦朦的亮了。
  孤山上今晨的空氣,卻不再清新,到處飄盪著辛辣的酒味和燃燒後特有的刺鼻焦味。
  天星幫總堂口亦不復昔日威風的門面,處處可見被燒燬的破壁殘坦,一群形態疲備的黃衣大漢,正有氣無力,面色頹唐地穿梭在火場中,收拾善後。
  這一把加料的夜火,毫不留情地燒掉大半個孤山,也燒掉天星幫大半的基業。
  孤山東北隅,是少數未被火勢波及,得以倖存的角落,那裡主要的建築是一些下人、夥夫的住處,以及廚房和酒窖。
  昔日不挺起眼的低下地方,卻被一把火燒出重要性。
  至少,在天星幫上上下下為了救火,而被折騰整夜之後,吃與喝更不啻是人生最大享受。
  酒窖沉厚的大門,被兩名天星幫嘍囉呀的一聲推開,兩人走向最近一壇約有人高的酒缸之前,口中閒聊道:“***,不知道是那個神經病,竟然拿這麼上等的老酒去放火,真是糟蹋糧食!”
  “而且是糟蹋你這個煙酒鬼的重要糧食!”
  “噓!豆子,小聲點,我偷的酒你又不是沒喝到,這要是被上面聽見這著時,倒霉的可不光是我一人。”
  豆子輕笑道:“你擔什麼心,現在上面光是忙著調兵遣將大請高手的事都沒空,哪有時間到這裡來聽我們說話?”
  “話是不錯,不過小心點總是比較好。”酒鬼嘿嘿笑道:“也虧得放火的人拿酒當油來糟蹋,這下子咱們可以狠狠幹他幾壇好酒藏起來,留著以後慢慢喝。”
  豆子嘻嘻賊笑道:”對,反正上面也不知道真正損失了多少,數字是隨咱們報出,這種機會不做手腳,那真是罪過。”
  他們二人一陣嘿嘿得意偷笑後,方始合力搬動偌大酒缸朝門外推去……
  “豆子,等等!”酒鬼微喘道:“休息一下,***,這缸子酒還真他娘的重!”
  豆子呵笑道:“人家偷雞要蝕把米,咱們想喝酒自然也得費些力氣。”
  酒鬼休息一陣,閒扯道:“***,說到喝酒,你有沒有看過沈二爺喝酒的樣子?”
  “沈二爺?”豆子道:“你是說咱們當家娘的二弟,那個叫什麼虎的沈賀沈二爺?沒有,怎麼著啦?”
  “是鑽山虎。”酒鬼誇張道:“上回他來做客時,正巧是我輪值,我奉命侍候他喝酒,乖乖,他喝酒可真他娘的好酒量,他獨自一個人就喝掉這麼大一缸的酒,還能像沒事人似的,不簡單。”
  豆子有感而發道:“這回他來可就沒心情喝酒了吧?!”
  “可不是嗎?”酒鬼道:“他原本早就該到的,結果有事在路上耽擱,他剛才纔來,一見到咱們老窩的樣子,那張臉全綠啦!”
  豆子嘆道:“***巴子,昨天夜裡本是穩噹噹的局面,卻被那把莫名其妙地火燒翻了天,不就像煮熟的鴨子給飛了?”
  酒鬼怒道:“甭提啦!那只病鴨一飛,咱們當家的氣得想吃人,弟兄們都不好受,尤其是陸堂主他們,全都被交到刑堂吃生活去了。”
  “奇怪……”豆子不解道:“明明是重傷要死的人,怎麼會突然不見?一定是有人接應,可是,人家不是說病書生無親無戚、無朋無友,不論走到哪裡都是孤孤寡寡一個人,誰會來接應他?”
  酒鬼獻寶道:“哈!這事你就不知道了,我聽我妹夫的小姨子的哥哥說,最近病書生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個小跟班的,據當家的他們推測,昨晚那把火準是那小鬼幹的事。”
  豆子咋舌道:“***!他們一搭檔,一個殺人,一個放火,還真叫狠吶!這遭讓人跑了,只怕咱們窩裡的樂子可大啦!”
  “那是一定的。”酒鬼道:“所以我聽說當家的特地差人連夜趕到找幫手,準備好好對付那個病癆鬼。”
  豆子嗤道:“有用嗎?上次不是說歡樂神宮的宮主如何厲害了得,還不是被擺倒,有啥屁本事!”
  酒鬼不以為然道:“歡樂神宮那群騷娘們除了床上管用外,果真碰上硬傢伙,還不是照樣無路用,這回,聽說當家的花了大把銀子請鬼劍和長刀那兩個煞星來助陣,應該沒問題才對!”
  豆子噓口氣道:“乖乖隆地咚!鬼劍愁、妖刀醜,刀劍齊出江湖憂,看來咱們窩裡越來越熱鬧啦!”
  “***!”酒鬼啤笑道:“你這小子居然想看自己窩裡唱戲,你真他娘的,好毒呀!”
  豆子嘿嘿笑道:“有戲不看白不看,你還不是和我同樣心思,少在那裡龜笑鱉沒有尾巴!”
  他們兩人相對一陣呵呵輕笑,重新抬起酒缸離開酒窖,酒窖的大門砰地關上,室內恢復原有的昏暗和沉寂。
  半晌之後……
  “呵呵……羽叔,你聽見沒有?咱們這下子變成殺人放火,壞事幹絕的大惡人啦!”
  酒窖深處的角落,傳出山仔自得有趣的笑聲。
  原來,在層層疊疊大小酒壇的後面,早被山仔清理出一小片空間,做為他與獨孤羽藏身之處。
  躲在其中,只要不出聲,藉著酒壇的掩蔽,即使有人進入酒窖,也不易察覺。
  獨孤羽長髮垂散,臉色黯青,形態疲憊地依牆而坐,他沾滿血漬的長袍已經變得深褐僵硬,而且破爛不堪。
  此刻的他看來更像一個甫自地獄逃出的慘死冤魂,一個正計劃向仇家索債報復的淒厲冤魂!
  他閉著眼,淡然道:“天星幫很快就會發現,殺人放火只是所有壞事中最輕微的一件。”
  山仔吐吐舌道:“乖乖,還有更嚴重的後果?!我看這些人馬上要後悔得罪羽叔你啦!”
  “是的,咳咳……”獨孤羽輕咳道:“他們將會非常非常後梅。”
  山仔關心道:“羽叔,你傷的不輕,我看咱們還是先想辦法離開孤山,等你傷好之後,再來找他們算帳,這樣或比較恰當。”
  獨孤羽輕輕搖頭道:“不!我若是就此離去,便等於承認失敗。”          七
  他自嘲般地笑笑,接著落寞道:“我可以死,但絕對不能敗,尤其是不能敗在天星幫此等二流組合的手中。”
  山仔搔搔後腦勺,頭大道:“哪有這種事,天底下不可能有永遠不失敗的人嘛!這樣子混江湖豈不成了死路一條?!太沒道理啦!”
  獨孤羽淡然道:“江湖之中本來就不是講道理的地方,便知是死路,走上之事也難回頭,欸……我不是一再交代你千萬別露面?如今只怕你再也無法脫離這個圈子,恐怕往後你也得過著這種身不由己的生活。”
  山仔不以為意地可笑:“羽叔,反正我和你牽扯上,已經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你怨嘆也無路用了,再說,我就不相信江湖真的有那麼邪門,能夠讓我這個只懂得按自己意思過日子的人,變得身不由已!”
  獨孤羽含意頗深道:“有些事若能親自去嘗試,體會一番經驗固然不錯,但是有些事卻是試不得,一試之後而會造成終生遺憾,對那種試不得的事,能避則避方屬上策。”
  山仔眨眼謔笑道:“我是初生的小牛,不怕江湖這只母老虎,所以不信邪,非得和它玩耍一番才甘心,就算真的是走上死路,也才有機會提前到十八層地獄四處觀光。”
  獨孤羽被他黠謔的表情,逗得輕笑連連,莞爾道:“看不出你才這麼點年紀,就說得出這番話,不過,你可別說是一回事,萬一真碰上情況時又捨不得死,反倒向敵人跪地求饒。”
  山仔抿著嘴道:“跪地求饒?那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他表情一變,曖昧地眨眨眼,接口道:“站著求饒倒值得試試!”
  獨孤羽豁然哈哈大笑,卻因為牽動胸前傷口而驀地皺眉。
  山仔急忙豎指於唇道:“噓!別笑太大聲,萬一讓人聽見,咱們就真的變成酒缸裡的鱉,醉鱉大餐。”
  獨孤羽調勻氣息後,傲然道:“山仔,你別看羽叔受傷不輕,但只要有人接近這酒窖附近方圓三丈範圍之內,還瞞不了我。”
  山仔早將他驚世駭俗的本事視為理所當然,毫不訝異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句話是你教我的。”
  獨孤羽微然一曬。
  山仔又問:“羽叔,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再硬幹一場?”
  獨孤羽頷首道:“咱們在此雖然藏得了一時,但是,只要辣娘子如外傳言那般精明,定然會很快發現個中蹊蹺,派人前來搜查,那時,就如你剛才所言,咱們會變成酒缸裡的鱉任人宰割。”
  山仔不服氣道:“那個查賠有可能那麼聰明嗎?”
  “查賠?”獨孤羽怔然道:“這又是什麼玩意?”.
  山仔嘿嘿黠笑道:“查賠就是潑婦,潑婦就叫查賠,這是‘閩南語’,我向林員外家裡一個老阿伯學的。”
  獨孤羽哭笑不得地猛搖其頭。
  山仔復又咂著嘴道:“羽叔,我就不相信那個娘們真有你說的聰明,她怎麼會想得到咱們就躲在酒窖裡?”
  獨孤羽沉聲道:“不要小看辣娘子,刁熊由光棍兒一個混到如今掌有這個二流幫會,全是靠他老婆為他打點、設計而得,由此可以證明,沈月娥定然是個精明厲害的婦道人家,否則,她不會被稱為辣娘子。”
  他微頓之後,接著分析道:“你昨夜放的那把火,是籍酒助燃,所以最先,而且最容易焚毀破壞的地方,應該是酒窖才對,只要猜想你為何反倒留下酒窖,卻燒掉其他部分,就知道你別有企圖。”
  獨孤羽瞟了山仔一眼,又道:“而你的企圖,絕對不會像方才那兩名蠢蛋,只為留存這些佳釀,那般好心,你想人家會不來此弄個明白?!”
  山仔尷尬笑道:“奶奶的!我還以為自己這招大隱於市用得漂亮,其實是真夠爛!”
  “知道就好。”獨孤羽盤坐而起,慎重道:“天星幫已經不惜代價僱用鬼劍和妖刀,我們最好趁這兩人到達之前,先解決天星幫,以免遭遇上時得多費手腳。”
  山仔好奇問道:“他們很厲害?”
  獨孤羽輕哼道:“若論單打獨鬥,他們二人勉強算得上是高手,不足為慮,但他們二人有一套詭異的聯手之擊,威力足堪比擬功力卓絕的柔情夫人。”
  山仔訝道:“羽叔,你認為那個騷娘們宮主比較厲害?剛才那兩個酒鬼不是說她沒啥大不了,最後還是被你給幹掉。”
  “他們懂什麼。”獨孤羽沉緩道:“柔情夫人不愧是成名一甲子以上的妖婦,她是羽叔自出道以來,第一個能夠逼我動用十成功力,導致病發的超絕高手,若非我使詐,讓她低估我的能耐,只怕,今天躺下的是我而不是她。”
  山仔擔心道:“你說那兩個什麼刀呀,劍呀的殺胚,聯手威力不比柔情夫人差。以你現在情況再碰上他們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獨孤羽沉穩淡笑道:“所以咱們才要趁他們沒到達之前,先殺出去。”
  他說完即不再多言,逕自閉目運功調息,準備為另一場血戰養足精神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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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劍妖刀

  山仔雖知獨孤羽已經服用過自己精心祕製的藥物,但是以獨孤羽目前的體能狀況,要再硬拼一場,實在叫山仔為他捏一把汗,擔份心。
  時間在獨孤羽入定中,經過良久……
  忽而,獨孤羽雙目倏睜,淡然道:“山仔,將門打開。”
  山仔彈身而起,機靈道:“吃生米的傢伙來啦?”
  獨孤羽冷然曬道:“只怕鬼劍、妖刀也正巧趕上這場熱鬧。”
  山仔大步轉出藏身處,走向酒窖門口,豁然將門拉開,果然看見刁熊和沈月娥為首,帶著不少人朝酒窖的方向快速奔來。
  獨孤羽越過山仔飄身而出,當門卓立,他雖是一身血污狼藉,卻無損於雍容的氣度。
  他習慣性地背手而立,漠然望天,仿佛站在自己家中庭院,欣賞秋後景致,而非正要面對另一場濺血捨命的拚殺。
  山仔望著獨孤羽纖瘦卻堅毅的背影,心頭不期然一熱,他暗自決定,一定要學習獨孤羽如此傲然無畏的風采,來面對未來的血腥生涯。
  天星幫一行人在酒窖之前不遠站定。
  山仔溜眼打量來人,除了他曾在暗處見過的刁熊和沈月娥之外,其他尚有三人看來身份地位都比較特殊。
  其中,一名是身材矮胖,童山濯濯,年約三旬,手持錐盾,目露兇光的壯漢,山仔推測此人可能就是方才豆子與酒鬼口中所說,那個很會喝酒的鑽山虎沈賀。
  另外二人,一樣瘦高的身材。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生得愁眉苦臉,一個卻是白衫加身,長得奇醜無比,兩人並肩而站,活像閻王座前的黑白無常。
  沈月娥夾著嗓門道:“獨孤羽你果然是龜縮在這裡!”
  獨孤羽收回目光,卻不是理會開口的沈月娥,反而,他定定地盯著黑白無常,面無表情道:“申合歡、史賀駒,你們決定要趟這趟渾水,不再多做考慮?”
  沈月娥對獨孤羽如此蔑視於她的態度,氣得跳腳,怨毒道:“姓獨孤的,你別想威脅申大爺和史大爺他們,這遭真是老天有眼,正巧叫申、史兩位大爺路過孤山下,他們已經答應為江湖除害,宰殺你這個惡魔!”
  身穿白衣的妖刀史賀駒,平淡道:“辣娘子,不用把話說得那麼好聽,我們是看在十萬兩白銀的代價上,又是順路之財,才接下這檔子生意。”
  沈月娥不料自己將馬屁拍在馬腿上,她尷尬地噎住話尾,噤聲不言。
  “十萬兩,嗯!”獨孤羽淡漠道:“差強人意的價碼,只是,恐怕這順路之財不太容易撈得。”
  “鬼劍”申合歡平板板道:“打落水狗的事,不如你所認為那麼困難。”
  “是嗎?”
  獨孤羽話聲未落,倏然欺身逼近申合歡,右手如流雲一般,看似平淡無奇,卻布滿殺機,橫斬向申合歡的頸項。
  申合歡偏身微退,一抹寒光在他身形甫動之際,暴射獨孤羽前胸心臟部位,他出劍速度之快,果然不愧有鬼劍之稱,的確如鬼魅般無聲無形。
  另一側,妖刀史賀駒同時動手,只見一抹黯青流華如毒蛇吐信,陰狠至極噬向獨孤羽後腰。
  獨孤羽冷哼一聲,左手猝翻推出,身形同時斜進三尺,一股無形的力道,硬將史賀駒的刀勢撞偏,正巧迎上申合歡的劍影,而他自己便藉此脫開兩人的攻擊。
  申合歡和史賀駒齊聲低哼半晌,眼見即將碰撞的刀劍,驀地跳彈分飛,一下一下再度追殺獨孤羽。
  獨孤羽身形倏停,雙手當胸交錯猝地揮展,登時,他如一尊千臂修羅同時展現出數不清的掌影,悍然至極地迎向刀光劍影。
  鬼劍和妖刀臉色倏變,他們二人驚斥一聲,不分先後,急急收勢點地倒掠,但是,獨孤羽的掌影恰似波波相接的浪濤街迫而至。
  終於
  轟然悶響,申合歡和史賀駒兩人連翻帶滾,勉強脫出獨孤羽這招修羅幻現的威力之外,狼狽地躍起,神色陰暗不定地瞪視著獨孤羽。
  其他一些站得較為靠近三人動手之處的天星幫所屬,卻被此招浩瀚的勁力震得滿地亂滾。
  獨孤羽依舊悠閒地負手而立,表情平靜道:“兩位可還有興致打落水狗?只怕保命都將成問題。”
  妖刀史賀駒沉聲道:“刁熊,你們只想看戲不成?”
  話落,他和申合歡頗有默契錯身而上,兩人聯手迎向獨孤羽。
  刁能接過屬下奉上的千斤巨斧,喝吼道:“給老子上!”
  他與沈月娥、沈賀隨即撲入戰場,至於其他嘍囉,也搖旗吶喊以壯聲勢,但卻沒有人敢真正接近戰圈。
  事實上,他們也沒有本事插手加入高手動招的戰局。
  獨孤羽沉穩地以一拒五,見招拆招,見式化式,尚可勉力支持。
  但他的腦中卻飛快轉著:“自己傷勢可以壓得了一時,卻不是長久之計。尤其鬼劍和妖刀兩人聯手後威力更大,若不速戰速決,只怕後患無窮。”
  他貼著刁熊的巨斧,飄身而退,同時揚手輕易震得沈月娥倒退連連,忽然,“奪!”的輕響。
  他瞥眼一瞧,正巧瞄見山仔發射強弩,射中沈月娥高翹多肉的豐臀。
  “哇!是哪個死不要臉的人,膽敢暗算老娘。”
  山仔不知如何爬上酒窖屋頂,手持昨夜順手牽羊得來的連珠強弩,居高臨下,揶揄叫道:“他奶奶的!老子這麼大一個活人你都看不見,你遺憾自己是睜眼瞎子,還敢怪我暗算,到底是誰死不要臉?”
  沈月娥雖未傷中要害,但是傷在那種部位,她早已痛得鼻涕眼淚齊下,偏偏自已又夠不著傷處,別的手下也不敢將手朝那地方亂摸真是有傷治不得,徒呼夭壽!
  她忍著痛,發潑吼道:“你們這群死人,不會上去把人給我宰了是不是?哎啃……”
  一群黃衣大漢蜂湧著圍向酒窖,山仔卻好整以暇拿起強弩,奪在連射,登時數人中箭,死的死、傷的傷,一片哀哀慘叫。
  刁熊氣急大吼道:“我操!你們這群笨烏,不會找弓箭手來?”
  山仔謔叫道:“我操你奶奶的大狗熊,給老子閉上你的鳥嘴。”他隨即毫不留情連射三箭,逼得刁熊回斧左嗑右擋。
  獨孤羽覷準空門,砰地一掌印上刁熊前胸,將他印得吐血倒飛而出。
  “當家的呀!”
  沈月娥哭嚎著帶傷奔向刁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扶起刁熊。
  獨孤羽揚聲道:“山仔,小心照顧自己!”
  此時,他忽覺身後有異,猛回頭,一名頭扎紅巾的黃衣漢子,正齜牙咧嘴朝他獰笑,他順手就賞對方一箭,不料那人竟輕易閃開。
  山仔驚呼道:“怎麼,原來是高手上場。”
  那人手持雪亮長刀,惡毒道:“小鬼,老子是天星幫刑堂堂主方海,到了地府,別忘記是誰送你的終!”
  方海嘿嘿陰笑著舉手撲向山仔,山仔大呼小叫道:“哎呀!你完了!”他再次發射強弩,將方海逼向屋頂左側。
  “轟隆!”一響。
  方海所立之處的屋頂應聲而損,方海驚叫著跌落酒窖,驀地,酒窖裡傳出一聲淒厲恐怖的尖嚎,和酒缸進碎的聲音。
  看情形,方海活不成了!
  山仔撇嘴道:“***,你們以為老子選這屋頂是為什麼?我早就在這裡挖好坑,等你們自己來跳!”
  屋外一些原本正欲登上屋頂的人,不禁被如此異變,駭傻了眼,一時之間猶豫著要不要上屋頂。
  山仔冷嗤道:“豁命江湖,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朝著猶豫不決的天星幫所屬,射出漫天箭雨,將這群上下不得的黃衣大漢,全部逼落地面。
  忽而,一支利箭貼著山仔頭頂飛過,山仔嚇得猴叫一聲,急忙伏身趴於屋頂,他扭頭一瞄,竟是天星幫的弓箭手已到,正登上對面屋頂,準備包抄圍射。
  山仔發狠吼道:“奶奶的!幹啦!”
  他一邊強弩不斷,逼得對方無暇偷襲,一手卻翻開幾片屋瓦,自塵椽裡,取出一瓶瓶塞著布扎的陶製酒壺,和預藏的火折子,搖燃之後,他引燃數瓶酒壺上的布扎,探頭叫道:“***!你們大概是嫌昨晚的燒酒燒得不夠熱鬧,老子再賞你們一頓燒酒炸彈嘗嘗!”
  他順手甩出點燃的酒壺,酒壺砰地摔落在對面屋頂,立即引發大火。
  “快!快阻止他,別讓他放火呀!”
  山仔大叫道:“來不及啦!”
  他說完,又是數瓶燒酒炸彈朝僅存的建築上拋投。
  天星幫被山仔這一燒,又燒得哇哇大叫,馬上有人展開救火工作。
  山仔啐口沫,姦黠笑道:“想救火?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索性將燃燒的酒壺對準救火的人身上摔去,來不及躲避的人立刻引火上身,燒得雞飛狗跳。
  沈月娥扶著奄奄一息的刁熊,猶在喧呼著哭喊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小鬼,天星幫和你有什麼仇、什麼恨?你要如此幫著那個病癆鬼折騰我們的家業?老天呀……你怎麼不開開眼,叫雷神劈死這兩個惡胚子呀!”
  山仔啐笑道:“查賠!老子同情你招不來雷神,特別送你火神玩玩!”
  咚地脆響,山仔故意將酒壺甩落在沈月娥身前不遠處,嚇得沈月娥尖叫著棄夫而逃。
  刁熊因為無法移動,身上沾上些許火星,使得他更加痛苦地大聲呻吟。
  山仔在屋頂嘲諷道:“餵!查某,你怎麼老公不要就跑了?莫非是想改嫁,卻苦無機會,正好趁此一走了之是不是?!”
  沈月蛾正斥人將刁熊移往較安全的地方,聞言破口大罵道:“你這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爛透,千刀殺萬刀剮的臭小子,你等著,你等著,老娘一定要將你剁碎餵豬才甘心!”
  山仔故意裝得駭然的德性,學著沈月娥的尖嗓門,叫道:“哎喲!我怕怕,我怕死啦!”
  他忍不住咯咯發笑,戲謔道:“奶奶的!臭查賠,你有種就上來殺我呀!窩在那裡呼喪是哭不死我的!”
  山仔腦筋一轉,忽又嘿嘿接著嘲謔道:“對了,我忘記娘們本來就沒種。難怪你說話都是放屁,殺不死我的。”
  他雖然口裡嘻笑怒罵全上,但心裡卻對手邊逐漸減少的箭弩和酒彈有些擔心,尤其,此時獨孤羽和鬼劍、妖刀及鑽山虎三人的爭鬥,似是陷入僵局。
  獨孤羽因扯裂舊傷,身上長袍再度被鮮血浸透,他的臉色較先前更加蒼白,而且蒼白中猶帶著失血過多的鐵青。
  山仔看著他們身形飛快地來往攻擊,心底暗自做了計較,他將所剩不多的箭雨,全部扎上破絮,沾酒引燃,然後相準撲動的人影,叫道:“羽叔,著我助你一箭之力!”
  咻咻連響。
  山仔不管敵我目標為何,發箭便射,他心想:“反正是三比一的機會,羽叔武功又高,射中他的機會不大。”
  混戰中的四人被他如此亂射一通,都忙不迭移形換位,閃避利箭。
  獨孤羽早在山仔招呼聲中,便已知道山仔的心意,他閃身躲開一箭,順手屈指彈向箭尾,將箭逼射左近的申合歡,復又故意貼近鑽山虎沈賀。
  等到沈賀揚眉阻箭時,獨孤羽猝然一記修羅幻現,朝沈賀全力推出。
  沈駕虎吼一聲,以盾護身,拼老命順著轟然而至的掌勁,朝外奮力滾出。
  但是,獨孤羽已不容他再脫身,獨孤羽不顧身後申合歡森冷的劍氣已至,雙目寒光陡射,揚掌又是一記修羅幻現,將在地上打滾的沈賀,連人帶盾砸成肉餅,釘入地下。
  獨孤羽同時付出肩頭巴掌大一片人肉的血淋淋代價,他不及回身,反手拋掌,以一只肉掌抓住申合歡的利劍。
  申合歡心下暗驚,正欲抽身而退,山仔已相準這剎那的時機,一箭急至,正中申合歡左臂。
  申合歡悶哼半晌,身形微偏,驀然驚見一只鮮血淋漓的手掌映入眸中。
  “小心!”史賀駒大吼著撲向獨孤羽,企圖援救申合歡。
  但是,晚了!
  申合歡的項上人頭就在史賀駒的吼聲中,隨著如注的鮮血噴向半空。
  史賀駒救援不成,不禁清嘯入雲,他的刀卷起一團青流泛閃的光影,驀地反向撲向屋頂上的山仔而去。
  獨孤羽驚急狂吼道:“山仔,快躲!”
  山仔甫見光球幻起,光球已經臨頭,他直覺地撲向屋頂斜面,藉勢加速朝屋簷滾去。
  但是,任他動作再快,速度再急,豈能逃得過妖刀以氣馭刀的至高武學絕技?
  山仔只聞利刃破空的咻咻聲緊追而至,忽而感到周身一麻倏冷,眼前驀地發黑。
  他意志模糊地暗想道:“完了,這回真的要回姥姥家放長假!”隨即不醒人事。
  獨孤羽在史賀駒刀光追射山仔的同時,厲嘯入空,身形化做一抹青影衝向史賀駒,馭火神功亦以十二成威力,快不可喻地撞向光球。
  正當史賀駒淬毒的妖刀劃過山仔身上,挾以炙人熱力的馭火神功只以一瞬之差,轟然擊中光球,光球猝然清散,史賀駒刀脫手飛墜,人亦如碩星曳空,灑著一路血痕,砰地重重摔落地面。
  獨孤羽停身在山仔身邊,雙手起落如飛,急忙連點帶拍,封住山仔渾身上下百餘處大小穴道。
  此時,昏迷的山仔,臉色已經泛黑,呼吸更是微不可察。
  獨孤羽顧不得自己舊病復發,他在嚴重喘息吐血之中,當著膽破心驚的天星幫眾屬面前,抱起山仔,身形踉蹌地掠下孤山,逕自離去。
  直到獨孤羽的身影消逝在眾人眼前,沈月娥才如夢初醒地狂呼道:“追呀!你們這群死人,還不快給我追下去。”
  早已嚇破膽子的天星幫嘍囉,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為難地吆喝著向不見人影的山道慢慢奔去。
  驀地
  “當家的,你不能死呀!”
  沈月娥驀然發覺刁熊不知於何時已經斷氣,她驚懼惶驚的尖嚎聲,淒厲地響遍孤山,幾乎揪去所有天星幫所屬的魂魄。
  孤山,山如其名,在此一夜之間,變得孤寂寥落,愁雲慘怖。
  山仔感覺到自己走在一條黝黑漫長,沒有出口的隧道裡。
  他想喊、想問,看看這隧道之中是否還有其他的人存在,但是,他的聲音仿佛被黑暗所吞沒,使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開口出聲?
  他茫然地前進,忽然看到遠處有人影晃動,他驚喜地加快腳步,想趕上那群人。
  忽而,他面前出現一個約有丈尋寬的河面,河中水色不但漆黑如墨,而且散發著陣陣嘔人的腥臭。
  山仔心頭一悶,便就地嘔吐起來。
  半晌,他方始覺得舒服些,便急忙找尋橋樑,想渡河而過。
  他在河邊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去徘徊,偏偏就是無法可想,眼見河面對岸的人,逐序進入一座高大城裡。
  山仔大呼道:“等等我呀……”
  “山仔!醒醒……山仔……”
  山仔狂吼一聲猛地坐起,卻又因體力不支,軟軟倒了回去。
  獨孤羽輕按著他肩頭,慈愛道:“好極了,醒來就沒事。”
  山仔怔怔地盯著獨孤羽的臉龐,好半響,他終於慢慢想起在天星幫總堂口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羽叔……”山仔音啞地問道:“我沒有死?”
  獨孤羽含笑道:“差一點,如果不是羽叔的醫術還過得去,這遭你就得歸位大吉。”
  頓了頓之後,獨孤羽接道:“你昏迷了六天,羽叔還真擔心你就此不醒,逕往枉死城報到吶!”
  山仔想起先前夢境,低啞輕笑道:“還好差那一點……如果讓我找到橋過河,我可就真的回不來啦!呵呵……”
  “什麼橋?”獨孤羽不解道:“莫非你還在做夢?你還沒清醒嗎?”
  山在約略描述一下他夢中所見。
  獨孤羽低沉道:“看來你果真是福大命大,人都到了陰陽界,卻找不到奈何橋,可見還不到你該死的時候,連陰陽界小鬼都懶得來接你。”
  山仔呵呵啞笑道:“人家說,鬼怕惡人,一定是那些索魂無常被我殺人放火的惡言惡行嚇得掉頭逃跑,不敢前來拘我的魂。”
  獨孤羽輕笑啐道:“童言無忌!”
  他端起手邊一只木碗,湊近山仔唇邊,慈祥道:“來,你昏迷那麼久,一定餓了,喝些雞湯補補元氣。”
  山仔溫馴地抬頭,啜飲著香濃的雞湯。
  直到他喝得碗底朝天,獨孤羽才又扶著他躺下,山仔此時才發現,他們原來是在一處山洞之中。
  他好奇問道:“羽叔,這是哪裡?”
  獨孤羽淡笑道:“中條山區,離我們上次賞楓的楓林不遠。”
  山仔低噓口氣,又問:“天星幫的事,全都解決了嗎?”
  獨孤羽頷首道:“我們雖然付出的代價不少,但是,對方的情況會比我們淒慘十倍,天星幫就算不在江湖除名,恐怕再也難成氣候.”
  山仔閉上眼,低聲道:“現在我總算有點明白,為何羽叔不讓我沾上江湖。”
  “後悔嗎?”
  “不!”山仔睜開眼睛,深邃地望著獨孤羽,堅決道:“我從不對自己決定的事後悔。”
  獨孤羽欲言又止,最後,他輕拍山仔肩頭,柔和道:“你餘毒方消,需要多休息,睡吧!”
  山仔咧嘴笑笑,雙目一闔,很快便進入夢鄉……
  日子在山仔逐漸恢復之中消逝。
  冬天提前降臨山區,山中開始下起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遠山近水早已被這場大雪冰封,宛如凝固成一玉琉璃晶瑩的白色世界。
  雪地裡,一個穿著黑色貂皮大祆的俊瘦身影,正在繽紛的飄雪中,幾自撲躍嬉戲。
  嬉戲?
  不!
  看仔細些,這個纖瘦的身影,並非閒著無聊四下東奔西竄,他正追逐著兩只倉皇逃命的野兔。
  這個累得氣喘咻咻仍不放過兔子的人,自然是數日前方自鬼門關遊樂一趟回來的山仔無疑。
  追野兔原本只是一件單純的事情,但是在山仔專注地投入下,他此時卻已是熱汗涔涔,順腮直淌。
  再細看他的行動,從他可以在同一個時間裡,及時阻止左右分竄的野兔,使之不離他掌握的情況看來,山仔的動作比以前更機靈,也更迅捷。
  山仔正暗自得意自己能完全左右兔子奔逃的方向,驀地,斜刺裡飛出二團雪球分別落在野兔原先會逃竄的路線上。
  野兔受驚之下,突兀地改變方向竄逃,朝相反的路線奔馳。
  山仔眼見兔子就要脫出掌握,他嗔目一吼,奮力撲向左方那只野兔,而就在他向左躍去時,一溜黑影自他手中飛射而出,無巧不巧地擊昏另一只兔子。
  幾乎是同時,他伸手急探,一把揪住兔子後腿,一拳將掙扎中的野兔敲昏。
  他抹把汗,氣喘咻咻地起身,回首埋怨道:“羽叔,我練的正有心得,你幹嘛故意搗蛋?!”
  獨孤羽仍是一襲單薄的藏青長袍,佇立于風雪中,笑吟吟道:“我是在考驗你的應變能力,你竟敢說我搗蛋,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
  山仔提起兩只兔子,朝獨孤羽走去,口中猶自黠謔道:“就是因為你沒大、我沒小,所以我們才能縮短距離,成為忘年之交嘛!”
  獨孤羽含笑嗤聲道:“想與病書生論交豈是恁般容易之事,而你這小娃兒也敢自抬身價妄想做我的忘年之交?”
  山仔呵笑著自嘲道:“我娘生我時忘了給我一個好家世、好命運,就是沒忘給我一張厚臉皮。”
  獨孤羽似笑非笑搖頭嘆道:“天底下沒有我不能對付的武林高手,但是,我碰上生有厚臉皮的人,也只有退避三舍,以策安全。”
  山仔咯咯笑道:“這就叫天下一皮無難事,如果連羽叔你都得退避三舍,其他的人保證是聞風而逃。”
  他一頓之後,接著故做神秘道:“尤其當我站在風頭時,效果更好。”
  獨孤羽不解道:“這和站在風頭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山仔姦黠謔笑道:“我若站在風頭,只要屁股抬一抬,下面的人能不聞風而逃才怪!”
  獨孤羽豁然大笑道:“好,效果果然很好,如此聲、勢俱全,武林中人豈能不懼乎?!這也算出風頭的新招。”
  山仔嘿嘿得意道:“羽叔,你的確越來越了解我啦!為了不辜負你的期待,我決定多多研究些闖盪江湖的新招,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獨孤羽故做驚惶的搖手道:“不用,我還是覺得傳統方式就很足夠,你有何妙方,儘管自便,別把我算進計劃之中。”
  山仔沒趣嗤道:“真是的,年紀大的人總是太過於保守,一點也沒有創新、挑戰的精神,你這種態度,如何能鼓勵後生晚輩努力奮鬥嘛!”
  他猶自怪罪似的斜膘了獨孤羽一眼。
  獨孤羽揚掌刮向山仔,笑罵道:“胡言亂語,討打!”
  山仔咯咯笑著,腳下輕滑斜退,輕鬆避開獨孤羽揮來的巴掌。
  獨孤羽眼神飛快閃過一抹贊許的笑意,在山仔尚未察覺之前,倏現即隱。
  他輕咳著仰視天色,淡淡道:“這場雪一時半刻還停不了,大雪天裡,天色暗得快,今天就暫且到此為止,你去收抬收拾,咱們回去吧!”
  山仔拍拍腰間所系的野兔。輕快道:“該收拾的就在這裡啦!咱們的晚餐有著落,可以回去了。”
  獨孤羽略略頷首,逕自回身,輕擺衣袖,飄然離去,雪地上卻看不見他的足跡。
  山仔隨後連奔帶躍,就像他方才追逐野兔一般身形,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緊跟著獨孤羽向兩人歇息的山洞而去。
  山仔進入曲折的洞內時,獨孤羽已將餘火重新燃起,山洞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昏黃而溫暖,冰冷的風雪仿佛被這份溫馨阻絕於另一個世界之外。
  山仔趨前就火,沾染於身的雪花紛紛溶化,變做細碎的水珠涔涔流下。
  獨孤羽掏出潔白的方巾,默然無言地為他拭去滿頭滿臉的水漬,山仔受用地閉起星眸,靜靜體會自幼從未有過如此受人關照呵護的感覺。
  獨孤羽輕拭他的眼眉額際,忽而訝聲問道:“山仔,怎麼哭了?”
  山仔眨眨眼,展顏笑道:“沒有呀!我為什麼要哭?”
  獨孤羽為他擦乾頭臉,將方巾晾於火旁,輕笑道:“看來是我眼花了,男子漢大丈夫,寧願流血,也不能輕易落淚。”
  山仔默默地點頭,他心裡明白,獨孤羽這番話是故意如此說給他聽,畢竟,像獨孤羽如此歷盡人生滄桑的角色豈有恁般容易眼花,分不清淚或水。
  畢竟,像山仔如此赤誠、純稚的心,豈能不為如此無言地關愛感動。
  他們兩人一時之間都陷入各自的思緒中,沉默漸漸充斥在火光跳動的山洞裡,周遭氣氛顯得有些沉悶與凝重。
  良久……復良久……
  不知經過多少時間……
  獨孤羽忽而幽幽輕嘆一聲,低沉徐緩地開口:“你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與獨孤羽過不去,對不對?”
  山仔微訝地抬頭看著獨孤羽,而獨孤羽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瞪視著火堆,山仔不自覺地點頭,他的確很想知道自己二人屢屢遭人追殺的原因。
  獨孤羽雖未移動視線,但他仿佛看見山仔的頷首一般,不似笑的漠然一笑,幽忽道:“羽叔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
  不待山仔回答,獨孤羽整理過思緒,雙目微闔,輕聲飄飄渺渺道:“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湖南洞庭湖西南附近,有一條桃花江,江水的上源是一處植滿桃花的小山丘,人稱桃山。
  桃山上,由於倚壁環江,是個風水絕佳的好地方,所以為一名辭官歸隱的老臣所看中,選擇在那裡落藉生根。
  那已是前朝之前的事,這個老臣歸隱所居之地,經過漫長歲月的流轉,逐漸形成一個小小的村落,村落不大,總共只有二十餘戶人家。
  其中,大都是有親戚淵源的住戶,他們將那個村子,取名桃源村,就是為了效仿古人所述桃花源記的境界而命名。”
  獨孤羽輕頓之後,神情倏然,接著道:“那是個很美的地方,後有桃樹密植的山坡,前瞰滾滾東流的桃花江,每當初春時節,桃花盛開,一片花滿紅映天,滿江春水碧連翠,桃源村的兒童,而可盡情地嬉戲在如此山光水色之間……”
  山仔腦中頓時浮現一片異於太原城中,風沙滿天的瑰麗景象。
  “桃源村的人……”獨孤羽語聲輕緩地繼續道:“由於秉承祖訓,以詩詞繼世,文章傳家,所以村中之人俱是飽讀詩書之土,在如此環境的孕育下,村中年輕人要取得鄉生、貢生的資格,簡直是易如反掌。”
  山仔搔著頭問:“什麼叫香生和供生?”
  獨孤羽含笑解釋道:“鄉生是一般生試及格的人,而貢生則是因為學行優良,被舉薦升入太學的生貢,這些都是科舉制度之下的一些功名。”
  山仔依然茫然地問:“什麼是蝌舉?是不是和蝌蚪有關係?”
  獨孤羽聞言為之氣結,他無奈地搖搖頭,皺眉道:“科舉是一種考試的制度,怎麼會和蝌蚪有關係?真是胡扯!”
  山仔糗大地聳聳肩,應聲道:“哦,原來如此,不早說!”
  獨孤羽陷入回憶中,神思渺遠道:“有一年,桃源村裡,有一人年方十七便得鄉試合格,成為全村最年輕的秀才,不久,他便被推舉為貢生,進入太學深造,而他亦不負村中父老所望,以二十之齡獲科甲狀元,成為當年最為年輕的狀元郎,風風光光地衣錦還鄉,光耀門楣。”
  山仔打岔道:“那人就是羽叔你,對不對?”
  獨孤羽不置可否,繼續道:“對一個少年得志的新科狀元而言,成家立業是最平常不過的一件事,所以,他在高中狀元之後不久,隨即迎娶青梅竹馬的愛侶,兩人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沒多久,他的愛妻便已告懷孕,一切的事情對這名狀元郎來說,都太完美、太幸福了……”
  山仔不顧獨孤羽神情悵然,推測道:“往往山雨欲來風滿樓,老天爺才不會讓人那麼順利,我看這一切幸福美滿,一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
  “不錯。”獨孤羽苦澀道:“正當這名狀元志得意滿之時,他開始不滿足文學世界所能帶給他的成就感,他反倒沉迷於列傳之中,一些江湖俠客豪放的行徑,他也想嘗試看看仗劍江湖,快意恩仇,那種英雄式的生活,誰知……這種念頭,便是種下不幸的根源……”
  山仔望著獨孤羽淒迷的眼神。仿佛已感覺到獨孤羽生命中的陰影,山仔沉默了,他縱使再皮,也無法於此時此景,說出些調笑不拘的言語。
  獨孤羽深吸口氣後又長嘆道:“有一天,這名年輕狀元到長沙城中閒遊時,在一家賣字畫的舊書鋪中,發現一幅約有一百八十年歷史的古畫軸,當時,他只是心喜於此畫久遠的價值,而將之收購下來。
  直到……他回家以後,細細品味著這幅字畫,方始察覺出字畫之中,似有某種玄機隱喻……”
  山仔睜大雙目,緊張問道:“是什麼玄機?”
  獨孤羽面色凝重,低緩道:“他整整花費一個多月的時間,幾乎是茶不思、飯不想,沉迷在字畫上數句題詩和個中景物之中,終於……”
  “他在翻遍無數藏書的印證下證明……”獨孤羽潤潤喉,接著道:“那幅字畫所示,竟是一百八十年前,江湖異人鬼湖宮主為尋找傳人故意留下的線索,只要解開畫中謎題,即可得知黑魔林的所在。”
  “鬼湖宮主?”山仔茫然而神往地呢喃道:“黑魔林?那又是啥玩意?聽來頗有凶神惡煞的味道。”
  獨孤羽徐徐道:“黑魔林是一處不見天地的原始密林,幾乎是人獸絕跡的陰森地帶,在林中深處卻有一個碧綠寬廣的大湖,那位江湖異人為了個人喜好的因素,花費大筆銀子與精神,在湖底深處建造一座秘屋,題稱為鬼湖宮,他自封為第一代宮主。”
  山仔眨眼睛道:“羽叔就是第二代宮主嘍?”
  獨孤羽無奈地搖頭道:“不,我尚無資格稱為鬼湖宮主,雖然,那是我的心願。”
  山仔不解道:“為什麼?”
  “因為……”獨孤羽落落寡歡道:“我太急著想藝成出宮,所以在學成大部分絕藝時,沒有耐心遵照宮主的交代,先行出關尋找雪魂靈珠,反而企圖以即有之功力強練完十二層馭火神功,因此才會導致走火入魔,病痛纏身……”
  山仔迷惑地搔搔頭道:“我不懂也1這雪魂靈珠又是什麼玩意?它和羽叔你的練功和生病有什麼關係?”
  獨孤羽耐心道:“馭火神功是鬼湖宮主窮一生心力,研創而成的一種內功心法,此種心法所習是至陽至剛,霸道已極的功力,它所產生的威力和酷熱,已經超越普通人體所能承受的範圍,因此在學習此項神功的最高境界時,必須有天地間至陰至寒的靈物相克護身,方能免去心火內焚的危險……”
  雪魂靈珠便是這類的護身的靈物。”獨孤羽漠然笑道:“我卻不信邪,強練神功的最後一層,才會出現在運功過度時心火內焚,氣血崩潰的現象,而且每發作一次,我的功力就會減損一分,直到最後功力薄散,也就是我命絕之時。”
  山仔驚呼道:“那怎麼行?難道就沒有辦法醫治你的病?”
  獨孤羽沉著笑道:“不用大驚小怪,只要能找到雪魂靈珠,再返鬼湖宮,我也許還有復原的機會,而且,只要我不輕易施展全部功力,就不會危害自己的生命。”
  山仔輕噓口氣道:“還好,還好!”
  他隨即又道:“羽叔,我們快去找那撈子什麼雪魂靈珠來為你治病,他奶奶的,那鬼湖宮主也真無聊,要教人練功,幹嘛不將雪魂靈珠準備好,害得羽叔你走火入魔,這是故意搗蛋嘛!”
  “對了!”山仔旋即想到,脫口道:“那個老鬼湖宮主沒有靈珠護身,他又是如何練成馭火神功?還是他是個光說不練的傢伙,只會讓人上當去學這種要命的功夫?”
  獨孤羽輕笑道:“鬼湖宮主雖無靈珠護身,但他因機緣特殊,曾經服食過一株萬年冰菌,故而能不懼任何酷熱,方始練出馭火神功這門奇絕的內功心法。”
  山仔嗤聲道:“原來如此,算他老小子命大!”
  獨孤羽輕斥道:“說話不許如此無理,鬼湖宮主畢竟是一代奇人,而我藝出鬼湖宮,將來若能尋得靈珠復功,便得補行拜師大典,你可得尊重我未來的師父。”
  山仔被這句未來的師父引得呵呵直笑,因為這是他慣有的玩笑口氣,此時為獨孤羽模仿的維妙維肖,他倍覺榮幸。
  山仔邊聽著獨孤羽敘述過往種種,手中亦不得閒地忙著宰殺野兔,準備上架烤肉。
  他滿心好奇地問道:“後來呢?羽叔,你雖然練功走火入魔,但為了尋找雪魂靈珠而出宮,應該也要回家才對吧?”
  獨孤羽神色驟黯,忽又恢復昔日那種蕭索落寞的淒然表情。
  他眼神迷濛地望向虛無,沉痛道:“我會冒險強練神功,也就是為了想早日回家,我曾答應玉蘭要在她生產前回去的,但是我錯了,我太不了解江湖的奸邪醜惡,如果我不回去,或許不會造成如此終生遺憾。”
  獨孤羽痛苦地閉上眼睛,微然仰首,傷痛至極道:“昔日,我拋官棄家,出外尋找鬼湖宮,只是天真的以為學得武藝,就能行俠仗義於江湖,做個瀟灑倜儻的俠士。
  卻不知這被江湖中人稱為魔林秘學的鬼湖絕藝,早於一百八十餘年前,甫現江湖之際,即已引起武林中軒然大波,並導致一場你爭我奪的慘酷殺戮,最後因為做為線索的畫軸於混亂中失蹤,方始得風波逐漸平息……”
  “但是平息並非代表著被人所淡忘……”
  獨孤羽苦澀自嘲:“尤其,當所有的人認為其中尚夾有大批寶藏財富時,更不是一百八十年就能磨滅人性中的貪婪,只有我這個書獃子不明白身懷鬼湖絕藝,其實就是隨身帶著一觸即發的殺劫。”
  山仔輕聲道:“難怪有那麼多人追殺羽叔你,原來他們有的是為武功絕學,有的是為寶藏的關係,那你這樣豈不是變成過街老鼠,人人都想打?!他們以為如果僥倖打到時,就可以憑空發上一筆橫財。”
  獨孤羽沉重頷首道:“正是如此,只怪年輕時的我懵懂無知,更怪我小看江湖的險惡。當我以魔林秘學在武林中大出風頭時,已經有人暗地裡在計算我。”
  他語聲轉為冷厲怨毒道:“有一次,我接到遊俠江湖時所交摯友來函告急,說他正遭仇家迫害,要我前去相助一臂之力,我接到信函當天,義不容辭地兼程趕往那朋友住處,誰知……我所以為的至交好友,卻早就挖好個坑,等我自己往下跳。”
  獨孤羽恨聲道:“我在不疑有他的情形下,遭十數名高手圍困於一處絕谷之中,激戰之下,我雖受傷不輕,但對方傷亡更加慘重,於是,我那好友竟以桃源村大小百餘口性命威脅我,要我交出絕學和寶藏。”
  “絕學的確是有……”獨孤羽語聲緊繃道:“但是,所謂寶藏不過是江湖中人,以訛傳訛的幻想,我將此事坦白告訴對方,對方非但不信,反而……”
  獨孤羽強抑激動道:“他們果真進行屠村,當我設法脫困趕回桃源村時,一切都晚了,玉蘭和孩子已慘死,就連其他無幸的親朋百姓,也因此慘遭毒手,全村一百一十四口人,沒有一人逃過此劫……這一切,只是因為我癡心妄想俠客生涯的結果。”
  他尖銳的語聲嘎然而止,但是那股自責的情緒卻仿佛回盪在山洞之中,久久不散。
  半晌,山仔欲言又止地勸慰道:“羽叔……這種事不能完全算是你的錯……”
  獨孤羽驀地激動吼道:“為什麼不?!若非我獨孤羽識人不清,豈會為一個世外桃源帶來滅村之禍?若非我單純幼稚,豈會使得自己家破人亡,遺憾終生?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誤認為人性善良,才導致的後果。
  “就算我已經將罪魁禍首一一誅絕,又有何用?既死之人,豈能復生,這全是朋友所賜給我的人生,我恨!”
  他驀然揮掌,狠狠擊向洞壁,轟隆巨響,整個山洞頓時煙沙晦迷,亂石激射,洞內更是嗡嗡震顫不止。
  山仔嚇了一跳,直覺地抱頭趴下,以躲避四射飛濺的碎石。
  直到塵埃落定,山仔抬頭著到獨孤羽表情痛苦扭曲,足見他內心所受創傷之深,若非經此打擊之人,實在難以體會。
  山仔吶吶道:“羽叔……你別太難過嘛!人家說:逝者已矣,我們做人總不能一天到晚,只活在過去的悔恨之中……那樣日會很難熬的……”
  獨孤羽眼神奇異地望著山仔,半響,他猛然甩頭,仿佛如此就能拋開那一段傷心痛苦的過往……
  獨孤羽一指垂散的長髮,竭力平靜自己激動的情緒。
  良久
  他忽而幽幽嘆道:“逝者已矣!是的……逝者已矣,後悔並不能改變什麼,日子還是要繼續往下過。”
  山仔故意想將氣氛炒熱,便輕鬆道:“哎呀!羽叔,別把過日子說得那麼無奈嘛!否則,我還年輕,要如何去消磨如此漫長的人生歲月?欸……可惜這裡沒有酒,不然我就得來個藉酒澆愁愁更愁。”
  獨孤羽明白山仔的用心,他也不想讓自己太過沉溺回憶,於是換個口氣,淡笑道:“你才多大年紀,也明白什麼叫愁更愁?!”
  “本來是不知道。”山仔皺著一張臉盤兒,表情豐富道:“可是有一次我帶著古董、茶壺和苦瓜他們溜去興來酒坊的地窖偷喝酒,結果……”
  他嘿嘿乾笑兩聲,接著道:“因為那是我們第一次喝酒,所以醉的很慘,宿醉之後的頭痛已經很讓人發愁,睜開眼睛看見興來酒坊的小氣老闆板著一張棺材臉瞪著我們,那才真叫做愁更愁,後來我們在酒坊裡白乾一個月的活才了事,真糗大!”
  獨孤羽哈哈大笑道:“憑你的厚臉皮,也會有糗大的時候,真是不簡單。”
  山仔輕哼道:“那是我六歲時的光榮歷史,那時候的臉皮還沒發育成熟,自然比較嫩一點,糗大是很正常的事啦!”
  獨孤羽莞爾問道:“誰是古董、茶壺和苦瓜?”
  提起自幼一起長大的摯友,他眼神為之一亮,眉飛色舞道:“就是我以前提過將他們安排在丐幫吃閒飯的那票死忠兼換貼。”
  山仔很自然地談起小時候的種種趣事,獨孤羽在他傳神的描述之下,不禁輕笑連連,方才那種感傷的氣氛已然淡逝,山洞裡,只留下火的溫暖、撲鼻的肉香,以及輕鬆愉悅的笑聲……
  爆竹一聲除舊歲,家家戶戶迎新春。
  在瑟瑟寒冬的時節,過年總能為如此冷峭的日子帶來熱絡和歡欣。
  但是,對於在刀口上討生活的江湖過客而言,他們是沒有年可過的人,他們的日子依舊是在腥風血雨之中度過。
  只要碰上仇敵冤家,就是年夜、初一也得要流血斷魂,誰會去計較新春掛彩是吉、是兇?能夠保命才是重要。
  江湖人的日子辛酸嗎?
  至少,山仔並不覺得。
  雖然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過年時沒有過年,但他反倒學會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情,去欣賞尋常人家在年節時興奮熱鬧的景象。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挺新鮮,也挺好玩。
  年初一,獨孤羽和他趁著雪露天晴的大好氣候,準備翻越秦嶺山區,進入四川之際。
  由於時值隆冬大寒之際,山區景色除了一片冰冷冷地白雪,並無特殊之處。
  正午,陽光偶爾自雲層後,懨懨地探出頭來,意思意思地普照大地。
  山仔他們因此得一腳高、一腳低地踏著化雪後的爛泥地,狼狽前進,獨孤羽幾乎是腳不沾泥地瀟灑而行,山仔卻已是一身邋遢。
  山仔口中咕咕咕噥噥地抱怨:“奶奶的!老天爺,你也真是不懂得做天之道,幹嘛不乾脆點出個大太陽,好將地上的泥晒乾,我才好走些嘛!”
  說著,他腳下疏神一滑,“叭!”的脆響,他已是五體投地趴入爛泥中。
  獨孤羽聞聲回頭,消遣道:“怎麼才走這麼點路就累啦?就是想休息也不用如此費事地趴到地上。”
  山仔濺了滿頭滿臉的泥,不是滋味地撐身而起,甩著頭叫道:“羽叔,你真沒同情心,看我摔倒也不會拉我一把,竟然還消遣我,這算什麼嘛!”
  “算是落井下石!”獨孤羽輕笑道:“誰叫你學了提氣輕身的要領竟不會運用。”
  山仔起身以手拭泥,不服氣道:“誰說我不會?我就是一直提氣,一直提、一直提,提到後來快沒氣了,想要換口氣,才會變成爬地烏龜,啃了滿嘴泥。”
  獨孤羽哭笑不得地搖頭嘆道:“教你提氣是要你將體內之氣順著經脈自然流動,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提氣是憋氣?”
  “早說嘛!”山仔怪罪似的瞥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學問,有些事若不解釋清楚,我是很容易運用自己高超的幻想去誤解的。”
  獨孤羽無奈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朽木不可雕也!”山仔神氣接口道:“糞土之牆不可行也!這個我倒知道。”
  獨孤羽嗤笑道:“知道自己是朽木、是糞土之牆就好,下回教你時,不懂的地方要問,別故意裝懂,結果只學個半吊子功夫!”
  山仔糗大地搔著頭,呵呵弄笑:“我是說我知道那三句話怎麼說,不是說我知道自己是朽木,嘿嘿……”
  “少廢話!”獨孤羽啐笑道:“弄乾淨身子早些上路,這裡已是百獸山莊的勢力範圍,李大獅那只老怪物做事喜怒無常,我懶得和他搭上。”
  山仔擰幹貂襖上的水漬,看著已經報銷的新衣,嘀咕道:“喜怒無常?那不和你是同個德性?!”
  獨孤羽猝然出手敲了他一記爆粟子,笑罵道:“胡扯,我豈會和李大獅同樣德性!”
  “是呀!”山仔揉著腦袋,苦瓜臉道:“他怎麼能和你比,差太遠啦!”
  他這話暗指獨孤羽比李大獅更加喜怒無常,才會一出手,就敲他腦袋。
  獨孤羽聽出這言外之音,佯怒道:“小鬼,真是討打!”他作勢揚手。
  山仔黠笑一聲,一扭熊腰急竄而出,順手向後甩了一把泥濘,口中謔叫道:“哎喲!大欺小,羞羞羞!”
  獨孤羽輕易閃開泥水,無意追逐山仔,他只是含笑看著山仔東扭西蹦,賣弄他所傳授的潛龍出海輕功身法。
  驀地
  “小心!”
  “哇……”
  獨孤羽驚覺山仔絆上一處隱阱,警告方出口,山仔已被一張巨網吊上樹梢,另一堵布滿尖銳刀山的竹牆,正迎著網中的山仔猛然扎落。
  獨孤羽輕嘯一聲,身形猝起,迅速掠空,他一掌擊碎竹牆,一手以掌刃切斷網索,提著山仔飄身落地。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在剎那之間便已完成。
  山仔驚魂甫定道:“我的乖乖!這是誰如此狠心,用這麼惡毒的陷阱陷害少爺?”
  獨孤羽沉聲道:“這一定是百獸山莊的傑作。”
  忽而,有二名身著花豹皮襖,手握鋼叉的壯漢自一處樹林後,急奔而來,他們到達陷阱所設之處,見到被毀的巨網和竹牆,臉色驟變。
  其中較年長那人,盯著山仔他們,惡狠狠道:“是你們毀了本莊的佈置?”
  獨孤羽冷哼一聲,背手視天,根本不理會眼前兩人的問話。
  山仔明知故罵道:“***!是哪個夭壽短命的傢伙設下如此坑人的狗屁陷阱?”
  百獸山莊的人聞言目露兇光。
  較年輕那人猙獰道:“傷百獸山莊一草者,斷一臂;傷百獸山莊一木者,斷一腿;毀百獸山莊機關器具者,死!”
  “放屁!”山仔不屑地嗤道:“奶奶的!百獸山莊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敢訂下這種狗屁規矩,不是強梁也算惡霸,真是無法無天!”
  年長那人冷聲道:“在百獸山莊的屬地裡,百獸山莊說的話,就是王法,上!”
  這兩名百獸山莊所屬,雙雙一領鋼叉,驃悍地朝山仔和獨孤羽猛然撲去。
  獨孤羽左手拉著山仔斜退一步,右手豎掌猝翻橫切而出,撲身而至的那兩人,登時,去時比來時更快地倒摔翻滾出七步之外。
  當這兩人灰頭土臉驚惶起身時,驀地,一聲尖銳的哨子聲猝然響起,剎那間無數哨音回應著整片山區。
  獨孤羽沉聲低語道:“這梁子是結定了,小心照顧自己。”
  他探手入懷摸出一柄長僅七寸四分,一指細,通體血紅的短劍塞入山仔手中。
  山仔不及仔細打量這柄觸手冰冷的血紅短劍,眼前已出現數十名身著花豹皮衣,倒提鋼叉的百獸山莊屬下。
  山仔直覺地輕抖衣袖,遮掩住手中的短劍,神色如常地注視著漸朝自己二人圍攏的百獸山莊屬下。
  獨孤羽依舊是神態冷漠,舉止瀟灑地負手而立。
  一名年約四句,身材高大,海口獅鼻,右眼已瞎的魁梧漢子,自百獸山莊眾屬之後緩緩步出。
  先前攔下山仔他們的那兩人急忙上前,躬身道:“啟稟總執,此二人毀去本莊吊網和竹牆,弟子等無能治裁,自請處分。”
  這名被稱為總執的魁梧大漢單目瞟過獨孤羽和山仔。
  他淡淡道:“算了,憑你們也敢向病書生遞爪子,能留得住這二條命,已經是人家手下留情的福氣。”
  病書生這三字頓時使得百獸山莊眾屬們,臉上現出一片震駭之色,但是礙于莊外總執面前,沒有人敢有所議論。
  獨孤羽淡漠道:“金蛟掌海霸天,你好好的東海龍王不做,何時竟成了百獸山莊的總執?值得嗎?”
  海霸天沉穩一笑,不以為意道:“人生的機遇有時是很難預料,海某做事向來只求心安理得,值得與否並不在考慮之列。”
  獨孤羽宛似自言自語地呢哺道:“欸……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例子。”
  他一抬眉梢子,漠然問道:“今天這事,你打算如何了結?”
  海霸天低徐道:“若就我個人的話,看在昔日你我一面之緣分上,我寧願不去計較,只是……”
  “只是你現在是百獸山莊的奴才……”獨孤羽神色冷淡,語氣苛薄道:“為了百獸山莊的面子和規矩,你也只好勉強向我獨孤某人伸伸爪子,略盡職責,是不?!”
  海霸天額上青筋倏地跳了跳,他以壓抑的口氣,隱忍道:“病書生,你太狂,太苛了……”
  “哈哈……”獨孤羽驀然縱聲狂笑,他的笑聲震得樹梢上尚未溶化的積雪噗噗落地。
  獨孤羽收住笑聲,神色古怪幽忽道:“海霸天呀!海霸天,別說你與獨孤某人有過一面之識,莫非你不曾聽說過有關獨孤某人的傳聞,竟會說出如此可笑的話?病書生的狂與苛只有不及,豈有太過的時候。”
  海霸天被損得面色鐵青,沉喝道:“好,今天海某就要試試你是否如傳聞一般的狂妄!”
  他提起雙手,緩緩逼近獨孤羽,而他的雙掌,亦於此時由正常的紅潤漸漸變成濛濛的淡金色。
  獨孤羽頷首道:“嗯,金蛟掌果真如其名,火候也算得上爐火純青!”
  這話其實是明褒暗貶,表示他根本不把這門夠火候的金蛟掌看在眼中。
  海霸天功運極至,驀然踏步欺身,金掌猛揮,兩股如卷浪般的勁流交滾而出。
  獨孤羽無聲一笑,沉馬立椿,身子不動,雙掌在胸前微錯猝翻,一股隱含炙熱的暗流無聲迎上海霸天的掌勁。
  登時,轟然一聲有如悶雷的沉響,震得人頭昏眼花,血氣逆翻,不少站得靠近海霸天身邊的百獸山莊屬下,被如此猛然迸爆的掌勁互擊之力震得倒飛而出。
  四周的草木泥雪更是如遇狂飆一般,紛紛離地而起濺入半空。
  怪的是,這些飛濺傷人的草木、泥雪都是一股勁地朝百獸山莊眾人所立之處砸去,卻絲毫沒有波及獨孤羽或山仔。
  自然,這是獨孤羽以內力刻意造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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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罡宿象陣

  直到四周一切恢復正常之後,山仔發現,海霸天早撫胸口,臉泛淡金地半癱在兩名手下的懷抱中。
  獨孤羽好整以暇地撣撣衣袖,負手而立,輕蔑道:“海霸天,若非看在昔日那一面之識的份上,獨孤某人就會要你死在自己的金蛟掌之下。”
  百獸山莊眾屬在另兩名頭領的率領下,憤怒地舉起鋼叉,正待朝獨孤羽撲去。
  “住手!”
  海霸天喘息地低喝一聲,隨即咳出一口瘀血。
  百獸山莊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海霸天虛弱道:“你們不是他的對手,不需前去送死,讓他走……咳咳……”
  這些嘍囉們其實也知道自己若是往上一湊,十成十得到枉死城報到,但是礙於百獸山莊嚴厲的門規,若是遇敵不前也是重罪一條。
  如今,海霸天這一句話,無異是給了他們下台的退路,於是眾人紛紛散開,讓出通路準備讓獨孤羽他們離開。
  獨孤羽語含深意道:“初次在東海遇見你時,我就是欣賞你這種勇於擔當的帶人方式,至少……你這點並無改變,也就夠了。”
  海霸天無奈地撇撇嘴,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接著音啞道:“病書生,你已開罪百獸山莊,只要你人在山區,走得了這關,逃不過下關的。”
  獨孤羽傲然道:“是嗎?那麼就叫百獸山莊儘管放馬過來吧!”
  山仔糾正道:“不對,羽叔,百獸山莊應該是放野獸過來吧!”
  “有可能,反正咱們是赤腳的不怕他們這些穿鞋的!”
  山仔繼而想起,自己的赤腳此時已經有軟底快靴可穿,不禁吐吐舌,咕噥道:“奶奶的,說錯話了,我自己也是赤腳的貨色。”
  獨孤羽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但對山仔如此搞不清這些成語、俗語的含意,實在是莫可奈何。
  “走吧!”獨孤羽不再廢話,伸手搭著山仔的肩頭,在百獸山莊眾人怨恨地目送下,兩人輕鬆自在地轉身離去。
  他們方始轉過一個小山坳,剛剛離開那些怨毒的眼光,就看到一溜花紅火箭,時時尖響地射入高空。
  獨孤羽指著那支信號火箭,道:“這是百獸山莊的緊急信號箭,表示他們打算全體動員來阻攔我們,我給你的劍呢?”
  山仔揚了揚手中短劍,回答道:“在這裡!”他好奇問道:“羽叔,這把劍為什麼沒有劍鞘?又這麼短,管用嗎?”
  獨孤羽呵呵笑道:“別太小看這柄劍,它可是鬼湖宮主最珍愛的收藏,此劍名曰血影,是鬼湖宮主親自自極西之地採得地心火岩鋼母,復以地底神火凝練而成的曠世神劍。
  劍身雖短小,卻是練就離手劍法最適宜的尺寸,而且此劍遇危則鳴,能向主人提前示警,的確是一柄詭奇的寶劍。”
  “至於它為何無鞘……”獨孤羽解釋道:“依鬼湖宮主言之,是曰:‘劍既有靈,唯願自由,是以不忍以鞘羈之。’所以你得善待這柄靈劍,免得它不服你這個主人,屆時脫手後會自動入土隱遁,莫知所蹤,直到它認為有更合宜的主人,才會顯象,再度出世。”
  山仔打量著自己手中這柄紅光瑩耀、玲瓏精緻的短劍,黠謔呵笑道:“吆!連劍都懂得離家出走,這太神奇了吧!”
  他想了想將劍遞還獨孤羽,搖頭道:“羽叔,我不要這把劍,如果被它拋棄,那我就太沒面子啦!再說,我又不懂得用劍,怕拿了它也是無三小路用。”
  獨孤羽莞爾道:“你可曾見我使用兵刃?這劍留在我身上也無啥用處,不如給你做為防身之需,如果你怕被它拋棄設面子,就多花些心思學好不被它拋棄的方法,那不就得了嗎?”
  山仔雀躍道:“羽叔,你要教我?”
  獨孤羽含笑道:“那得看你有沒有足夠的悟性能學得駕馭此劍之道,我說過這是柄有靈性的劍,使用此劍不一定要有人教。”
  山仔信心十足道:“有,有!我保證有足夠悟性,奶奶的,就算沒有,硬磨也得磨出來才行。”
  “很好。”獨孤羽滿意道:“想練武,第一件事就是得有決心吃苦,再就是要有耐心,能夠耐得住吃苦,才能有成就。”
  獨孤羽忽然停下腳步,淡淡道:“嗯,百獸山莊的動作還算迅速。”
  山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倒抽口冷氣道:“乖乖!這是哪來這麼多的大蟲?”
  只見兩人面前的山徑附近,十數只白額巨虎據道伏身,每只巨虎俱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二人
  獨孤羽神色不變道:“你再看看身後又是什麼?還有左右兩側的草叢裡。”
  山仔猛地回頭,怔然叫道:“老天,是豹子,是一大堆的金錢豹。”
  他又前左右兩方搜視,不著還好,待他看清之後,打從心裡發毛。
  “羽叔……這前有虎,後有豹,兩側是狼群,豈不是應了那句豺狼虎豹當道的話?”
  山仔咽下口幹沫,握緊的手掌中傳來一陣冷冽的冰涼,他低頭瞥眼手中的血影劍,心情鎮定不少。
  獨孤羽負手輕哼道:“這便是百獸山莊有名的四象陣,只是,我倒奇怪為首的獅隊為何沒出現?”
  忽而
  “噢鳴……噢鳴……”
  一陣高亢的狼嗥驀地響起,草叢兩側原本靜伏的狼群應聲咆哮著撲向山道上的兩人。
  獨孤羽冷哼一聲,兩掌分揚,砰砰數聲,四、五頭偌大的野狼應會被擊斃,但是此時前後的虎、豹,亦同時吼嘯著衝向山仔他們。
  山仔將心一橫,手持短劍,與獨孤羽貼背而立。
  當兩只花豹齜牙咧嘴撲來時,他短劍一掃,只見紅光映空,兩只花豹攔腰被斬成四截砰然墜地。
  “贊!好劍!”山仔試劍得手,信心大增。
  他不禁皮態故萌地調笑道:“來呀!畜牲,不怕死的儘管上,你爺爺我保證送你直達地府。”
  不用他多說,攻擊他們的三種野獸,一只比一只不怕死的豁命往上衝,好似恨不得將他們二人碎屍于利齒之下,方始干休的模樣。
  初時,山仔尚能嬉笑怒罵兼雜地應付這群畜牲,只是原本為數不多的野獸,竟變得沒完沒了,如湖水般不斷湧來。
  獸屍在他們身邊逐漸堆起,後來的狼群虎豹,正好踏著同伴的屍體當蹬腳石,更輕易地攻擊受困的二人。
  山仔累得汗流浹背,直喘大氣,手勁方松,一頭野狼伺機掩至,張口扯去他半截衣袖。
  獨孤羽見狀驚喝一聲,屈指兩彈,一股如箭的勁道洞穿狼頭,化解山仔的危機。
  獨孤羽迅速四瞥,選定好目標之後,他劈掌逼退獸群,挾起山仔.縱聲長嘯著騰身入空。
  在眾獸追補之下,如流星曳空,飛掠過數丈寬的獸群上空潮一處光禿的小丘急馳而去。
  到達丘頂,獨孤羽放下氣喘噓噓的山仔,凝神索望四野。
  終於,他冷冷一曬,盯著小丘對面另一處山頭,沉聲道:“既然已設下陷阱等我們,又何必那麼小氣做個縮頭烏龜?”
  對面山丘緩緩出現數人,為首是一名年約五旬上下,長相富富泰泰,面色健康紅潤,打扮宛如員外的錦衣老者。
  此人正是百獸山莊的莊主無畏天李大獅。
  在他身後,緊隨四名面容相似,年屆二十出頭到二十八、九歲的壯碩青年,而李大獅的身旁,站著一名文士打扮,蓄著山羊鬍鬚的老冬烘。
  獨孤羽瞥目來人,心中微訝,但仍冷淡道:“嗯,看來獨孤某人盛名不虛,竟能搬動百獸山莊莊主、師爺和四位少爺同時出來迎接。”
  李大獅呵呵直笑,但眼光冷厲道:“好會說話的一張嘴,我還以為病書生非擅言之輩。”
  獨孤羽淡然道:“不說,並不表示不會說,只是值得獨孤某人多浪費些口沫的人,實在不多。”
  李大獅笑得更開心,他雙手攔於肥碩的圓肚皮之上,不住輕拍著,點頭道:“不錯,不錯,畢竟你還是說了句好聽的話,老實說,有時我也覺得江湖中濫芋充數的貨色太多,對那些人,我也實在沒興趣多羅學,全都是宰了比較乾脆。”
  獨孤羽若有所悟道:“那麼,李莊主恁般費事,犧牲恁多獸命將我倆逼來此處山丘,究竟想和獨孤某人談些什麼?”
  李大獅愉快地哈哈笑道:“病書生的確是高人,百獸山莊如此小小的障眼法,自然不能瞞過你的耳目,不過,你仍入我彀中,我倒也是挺訝異。”
  獨孤羽平靜道:“若非如此,我豈能知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李大獅猛窒道:“病書生,你的確夠膽氣,但是你有把握能脫得了身?”
  獨孤羽淡然道:“百獸山莊的四象陣,亦不過爾爾,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令人好生失望。”
  車大獅怒哼道:“你以為方才見識的就是本莊的四象陣?你想得未免太單純……”
  “咳……”
  李大獅身旁的師爺拈著山羊胡,乾咳道:“莊主,請稍安勿躁,以免中了對方激將法。”
  李大獅聞言臉色驟緩,呵然笑道:“獨孤羽,你果然高明!”
  獨孤羽若無其事道:“許多人曾說過同樣的話,尤其有不少是臨終之前,頗不甘心的遺言。”
  山仔緩過氣來,輕扯獨孤羽衣袖,壓低嗓門道:“羽叔,這個老獅頭還真如你所說的喜怒無常,他一會兒氣、一會兒笑,看來還真像腦筋阿達的人。”
  對丘的李大獅忽而縱聲大笑道:“小鬼,你幾時竟和病書生成為叔姪?你可知道和病書生沾上關係的人,就離死不遠,我看你年紀輕輕,好心勸你一句,趁著現在離開病書生,本莊主保證留你活路,將來江湖之中,亦無人敢為難於你。”
  山仔嘖嘖有聲道:“哎喲!老獅頭,你的耳朵可真尖,我和羽叔講悄悄話全都被你偷聽去啦!”
  李大獅身後右數第二人,年紀約在二十五、六歲之間,身材體格卻是四兄弟中最粗壯的李二少,李伏虎驀然霹靂開口道:“小鬼,你說話注意一點,你叫誰老獅頭?!”
  山仔嗤地笑道:“蠢驢,我和你老子說活,這老獅頭總不會是衝著你叫吧?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也好意思問出口,我真替你老頭感到沒面子。”
  李伏虎暴跳如雷,卻被李大獅狠瞪一眼所阻止。
  李大獅呵呵笑道:“小鬼,我喜歡你這調調,說話有骨氣,而且又尖酸又滑溜,是個可塑之材,剛才我所說的依然算數,你要決定得趁早,免得錯失了機會。”
  山仔打著迷糊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離開獨孤羽,放你一條生路。”李大獅不厭其煩地重複道。
  山仔有意無意願望獨孤羽,獨孤羽卻似一尊石像般毫無表情地遙望天邊某處,仿佛他並沒聽見李大獅與山仔的對答。
  山仔忽而吃吃地笑了,笑得李大獅那班人有些摸不著頭緒。
  李大獅微現不耐道:“如何?”
  山仔依然笑容滿面,莫測高深道:“老獅頭,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故意設計我們,將羽叔和我逼到這座小丘上面,然後我再告訴你,我的選擇是什麼。”
  李大獅的長子李肖獅沉穩道:“憑你也想和我爹談條件?你未免太不自量力。”
  山仔故意唉聲嘆氣道:“欸!老獅頭,不是我說你,不過,你家的家教真是有夠爛,為什麼你那些做兒子的,都敢隨隨便便在你說話之前替你說話?莫非兒子搶在老子面前出頭,是你李家的家風?”
  李肖獅插句話便被刷了一頓面皮,雖然心有不甘,但畢竟他比較年長,個性也較沉穩,硬是將這口不服的氣憋下來,以免再遭山仔消遣。
  李大獅瞟了自己兒子一眼,淡笑道:“因為我這些兒子都小看了你,以為他們吃得住你這個小羅卜頭,他們哪知道混鰍雖小,卻也滑溜難抓吶!”
  山仔訝嘆道:“泥鰍?嘖嘖,我還以為自己是鰻魚,別說鰻魚的體積比較大,至少行情也高多了,不過這些都是廢話,剛才你兒子說我不自量力和你談條件,你怎麼說?”
  李大獅沉吟半晌,終於皮笑肉不笑道:“好吧!誰叫我那麼欣賞你,就算是談條件我也答應。何況,這只是你一點小小的要求。”
  山仔在心裡暗罵一句:“好噁心的老狐狸!”
  李大獅乾咳一聲,頗有派頭道:“陸師爺,你便將我們的意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
  這個姓陸的師爺欠身道:“是的,莊主!”
  他理了理自己的山羊胡,略略提高嗓門道:“狀元郎,閣下藝出黑魔林之鬼湖宮是不爭的事實,而鬼湖宮中除了奇學絕藝之外,豐富的寶藏亦是眾所皆知之事,本在莊主誠心希望與你合作,以這筆財富及本莊現有之威名與規模,共同創造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獨孤羽古井不波問:“什麼樣的大事業?”
  陸師爺輕咳道:“想那九大門派何以能享譽武林達百年之久,而少林、武當更是執天下之牛耳久矣,他們自詡名門,標榜正派,全然輕視吾等武林異支,如果你我合作,相信要創立一門凌躍於九大門派之上的新興幫派,久傳江湖,並非不可能之事,但不知閣下之意如何?”
  獨孤羽似笑非笑地睨著李大獅等人,輕蔑道:“獨孤某人之意非常簡單。第一,憑我病書生之名號與武學及早已超乎九大門派各掌門之上,若要開山立派獨孤某人認為是無聊且自尋煩惱之事。”
  “第二,你我合作,要獨孤某人提供財富與武學,而你們呢?百獸山莊提供什麼?威名嗎?爾之威名亦不過爾爾。”
  “人員嗎?百獸山莊之中盡屬平庸碌碌之輩,憑你們,想與獨孤某人合作?老實說,條件可差得太多。”
  李大獅沉冷道:“獨孤羽,你別給瞼不要臉,你要知道,早在你一路南行時,我就猜測你勢必經過百獸山莊一帶,所以早就計劃好等你上門來。”
  “今日的衝突,只是給本莊一個更有利的機會,設若你遠離此處,想要走脫或者容易些,偏生你是個自視過高的人,既然故意進入陣眼所在,你想走,恐怕是下輩子的事。”
  獨孤羽豁然朗笑道:“早已久聞百獸山莊的四象陣變化詭異,威力無窮,至今尚無生者出陣,獨孤某人既然來到貴寶地,若不試試此陣威力,倒是舍不是就此輕鬆離去。”
  李大獅冷冷道:“你果然是故意的,只是,你身邊拖著一個小孩,你有自信能維護得了他?〝
  山仔岔口笑道:“老獅頭,你何必一直將話題往我身上牽拖?你表面上特地關心我,還以為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藉我來打擊羽叔,你想的未免太簡單、太幼稚啦!我和羽叔的關係與了解,如果是你三兩句話就能動搖,那我山仔的頭就剁下來送你當夜壺!”
  李大獅呵呵沉笑道:“你的確是條又賊又滑的小泥鰍,但是,我太了解人性,你現在或許敢說大話,因為你畢竟沒有面對過真正生死不能自主的恐懼,你沒有辦法了解當一個人想要自己活命時,是什麼都能出賣的賤骨頭。”
  他噓口氣,語聲沉緩深刻又道:“天底下或許有些硬骨頭,能擇善固執,至死如一,但是那種人畢竟是少之又少,你還小,你還有美好遠大的將來可以期待,等你面對到生死的掙扎時,你會發現為一個與自己無啥關係的人流血豁命,實在不值得,那時你會求著要我放了你,你相信嗎?”
  山仔神色古怪地反問道:“是這樣嗎?”
  李大獅肯定道:“一定是的,就因為你機靈、滑溜,所以你的個性會使你選擇有利自己的條件生存下去。”
  山仔不怒反笑,笑意深邃而詭異道:“看來,你還真了解我,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的事,你居然都已看得這麼清楚。”
  李大獅哈哈笑道:“我不是了解你,而是了解你這一類個性的人,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小乞丐,因好奇而跟定江湖中的大人物,你的耐力和韌性如何,是可以輕易推測出來。”
  他接著詭譎笑道:“而我可以告訴你,你這種人,正是我用來打擊獨孤羽最好的武器,以他向來獨來獨往的個性,竟會破例讓你跟著他,可見你在他心目中已經佔有些感情的因素。
  而根據他的過往分析,他此生最恨就是為人所利用或背叛,那是唯一可使他動搖、憤怒的原因,雖然我方才的試探沒有使你陣前倒戈,但是很快就會,只要你見到真正的恐懼,你會失去信心,你會哭喊、求饒,那時,就是獨孤羽潰敗的同時。”
  山仔轉向獨孤羽,無奈地聳聳肩道:“羽叔,你聽見沒?看來你的眼光真差,居然會相中我這種人。”
  獨孤羽淡然道:“能做出如此詳細的分析,足見人家還真是有用心想設計我們,我想能讓李莊主這麼了解你我的人,應該是旁邊那個人稱鬼狐子的陸一通陸師爺的傑作。”
  陸一通拈著鬍鬚,不勝自得道:“哪裡,哪裡,能讓狀元郎記得住名號,真是敝人的榮幸。”
  “鬼狐子?”山仔嗤笑道:“鬼頭鬼腦的狐狸兒子,你還真不是個簡單的東西,我希望有機會挖個坑將你埋了。”
  陸一通不以為忤道:“很多人對敝人的觀察與分析能力總是恨得咬牙切齒,而想不利於敝人,但是,到目前為止,敝人依舊安然自在,為莊主貢獻些不入法眼的小計謀。”
  山仔在心裡暗罵道:“他奶奶的!你以為我是要挖真的坑埋你?你這個老匹夫,我若要你死,保證是學你那套不入法眼的小計謀,讓你死了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故意重哼道:“算你狗命……不對,是狐狸命大,羽叔……你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是逃還是求饒?”
  獨孤羽目注李大獅,回答道:“難道你不想見識人家百獸山莊頗有威名的百獸四象陣?”
  山仔故意大聲道:“想是想,也等很久了,就是不見有人上菜,我看老獅頭大概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
  李大獅狠烈道:“小鬼,記得要求饒得早些開口,否則,遲了就會屍骨無存,啟陣!”
  他大袖一揮,率先反身隱退。
  陸一通姦黠笑道:“狀元郎、小鬼,好好享受這頓大餐吧!”
  他對李家四兄弟微一頷首,五人分自五個不同的方向離開山丘。
  一時之間,四周又恢復空曠和陳靜,連原先懨懨的陽光,也因這欲來的山雨悄悄溜走。
  朔風又開始淒號,大地變得恁般冷澀而沉悶……
  忽而
  山仔聞到一陣隱含野獸腥羶氣息的冷風撲鼻而來,不禁皺了皺鼻子。
  “小心,他們要開始了……”獨孤羽雙目閃動著精芒,低沉道:“山仔,記得千萬別離我太遠。”
  山仔默然點頭以應。
  一聲尖銳的哨音猝然響徹沉冷的天際。
  山仔他們二人所在的山丘四周,登時露出萬頭鑽動的獸群,正隨著忽快忽慢的哨音,如上漲的潮水般,緩緩朝山頭湧進。
  這群數以千計的野獸,多而不亂,正好分成獅、豹、虎、狼四大群,由四個方位逐漸逼近。
  這些原本應該會互相示威攻擊的野獸,此時卻相安無事地聚合成群,頗有紀律地共同圍堵山丘。
  山仔倒抽口冷氣道:“乖乖!剛剛那群畜牲和現在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難得百獸山莊是如何找來這麼多野獸?”
  獨孤羽冷哼道:“當然是他們自己飼養,再加以訓練,若是由野地所找來,豈會如此聽話。”
  山仔磨拳擦掌一番,握緊血影劍,喃喃道:“哇 !我倒要試試真正面對生死的恐懼是什麼感覺,今天我會讓你這個老獅頭知道你也會有瞎了眼睛,看錯人的時候。”
  他堅毅地抿嘴笑笑,一股凜烈的霸氣,不自覺地流露在他眉目之間,此時的山仔,已不見昔日慣有的斯文與溫和,此時的他,才像他的名字 山;一座不甚巍峨,卻是峻峭凜然,不易輕登的崢嶸小山。
  “噢嗚……噢鳴……噢……””
  正西方響起嘹亮的狼嚎,圍向山丘的狼群似是接到指令,驀然齊聲低咆,倏地領前衝上山頭。
  “小心!”
  獨孤羽沉喝聲與他的攻擊同時發動,數頭灰狼首當其衝,被掌勁劈得倒飛摔斃。
  山仔雙目怒睜,揚手揮劍,亦將另一撥狼群悉數斬絕。
  但是發動攻擊的狼群卻毫無所懼地不斷撲至,獨孤羽和山仔兩人沉著以對,尚可輕鬆應付。
  東方一陣猛獅的吼聲,驀地傳出。
  體形巨大的萬獸之王,昂首咆哮一番,驀然一改慵懶的動作,如奔雷般自右側飛竄直上山頭,凌空攻擊山仔他們二人。
  “好畜牲!”
  獨孤羽沉聲大喝,雙掌猝拋,登時一股浩然的勁力在他與山仔頭頂布起一道半圓形的罡網,將獅群或是擊飛,或是逼離。
  忽而
  只見紅光一閃,山仔自罡網中揚劍暴刺,三頭來不及閃避的雄獅登時被開腔剖腹,灑下漫天血雨和花花綠綠的肚腸。
  然而,這場腥風血雨,卻在迎上獨孤羽所催的掌勁時,宛若夜空煙火,轟然朝外噴濺四落,全然未影響到山仔他們。
  此時,正南和正北兩個方向,同時響起撼天的虎哮和豹嗥,原本按兵不動的虎群與豹群驟然發難,接替第一波被擊潰的獅隊和狼群。
  獨孤羽狂笑如嘯,雙掌大開大闔,猝圈倏翻,無數的掌影宛如流陽之光,猛然穿射飛躍。
  一時之間,整個山頭方圓三丈之內,俱都籠罩在他的掌影之下。
  於是
  陣陣野獸斃命之前的淒絕哀嗥。此起彼落,號叫不休,無數的畜屍在血雨紛灑中,四下濺射。
  轟然巨響之後,掌影消散,野獸絕命,在山頭三大方圓的範圍內,瞬間布滿數百頭肚破腸流的獅、狼、虎、豹等獸屍殘骸。
  獨孤羽冷冷地盯著退避三丈之外的其它獸群,嘴角邊噙著一絲不屑的冷笑。
  山仔得意大叫:“哇 !羽叔,你的確有夠辣,只這麼一下,就將這些畜牲嚇著啦!”
  “未必。”獨孤羽毫不放鬆戒備,輕噓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
  他的話聲甫歇,四野忽而響起“嗚嗚……”的低沉號角聲。
  隨著號角聲響,原本在東的獅群,驀地怒吼連連,動作如飛衝上山頂。
  獨孤羽和山仔齊聲大喝,正待動手之際,眼前獅群卻未發動攻擊,突然折轉逕自朝南奔去。
  山在心中兀自感到奇怪,忽而原在南方的虎群已迎面朝他衝至。
  “小心!”
  獨孤羽警告之聲方起,山仔已閃避不及被猛虎撲倒於地。
  獨孤羽心下微驚,雙掌猝然齊揚,右掌擊出將壓在山仔身上的猛虎震飛,左手帶起狂飆硬阻其它撲至的虎群,同時他右手再度倏翻微探,拎著山仔的衣領將之自地上拖起拉向自己身後。
  這一切動作只在電光石火般的剎那發生,山仔驚魂甫定時,虎群已轉往西方退去,但原本圍堵北面的豹於已齜牙咧嘴地迎面撲躍山仔。
  山仔反應迅捷,舉劍狂揮,日中哇啦臭罵聲:“我砍死你娘的臭豹子!”
  紅影映閃,山仔以為這下準有斬獲,豈料卻是一劍揮空,豹群只是虛晃一番便朝東方轉馳而去。
  山仔跺足叫罵道:“他奶奶的!有種別跑呀!”
  不讓山仔有機會說出第二句話,龐然的狼群如瘋狗般呼湧而上,遞補豹群的空缺,成為攻擊主力,逼得山仔手忙腳亂地揮劍以擋。
  號聲依舊,時而夾著數聲尖銳的哨音,百獸山莊的獸群在號角與哨音的指揮之下,行動如風地轉馳在山丘四周。
  雖然山仔只是面臨單一獸群的攻擊,但是奔來轉去的虎、豹、獅、狼四群動物所做虛虛實實的遞換變化.卻已經使他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不多時,山仔揮劍的動作已然有些呆滯,顯得不太靈活,不但時常揮空,甚而方向更是錯的離譜。
  獨孤羽見狀沉喝道:“山仔,醒來!”
  他隱含內力的喝吼如醍醐灌頂般,震得山仔昏沉的意志為之清醒,正巧適時將一頭撲至的花豹,攔腰斬成二截。
  但是,山仔的肩頭仍未達開此豹臨死的抓擊,留下三道深有半寸,血肉模糊的傷痕。
  山仔痛得齜牙啐道:“臭豹子,死都死了,還會作怪!”
  “這是四象相生隱含正五行的陣式,你別去管旁的,只要抱元守一,直到獸群近身至三尺之內方始動手就沒錯。”
  獨孤羽沉穩的語聲穿過獸群的咆哮,句句清楚地傳入山仔耳中。
  山仔精神一振.重新有板有眼地凝視應付眾獸,有響,他忽然問:“羽叔,什麼叫抱元守一?我不懂也!”
  他頗為無奈地搔著腦袋,猶自不忘閃身避開猛虎攻擊,同時揮劍將老虎開膛剖腹。
  獨孤羽聞言幾乎為之氣結,只得哭笑不得道:“算了,你只要照現在的樣子應付四象陣就可以,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喔,早說嘛!”山仔茫茫然地聳肩以應,專心對付近身三尺之內的獸群。
  由於獨孤羽點破陣式變化,雙方戰況一時之間陷入僵持,只有野獸的屍體不斷增加,山仔雖然殺得手軟,卻仍是連咒帶罵地不亦樂乎。
  忽而
  沉悶的號角倏忽轉昂,變成澎湃轟然的嗚嗚怒吼。
  原本只是圍著山仔他們來去打轉的獸群,頓時聞聲齊嘯,只只掀唇咆哮,同時朝山頂埋頭聚湧狂衝而至。
  山仔沒轍地大叫道:“羽叔,它們這下子全部要近身三尺啦……我該怎麼辦?!……”
  他的吼聲未歇,群獸已如衝鋒陷陣的大軍,撼天震岳地湧上山丘。
  驀地
  獨孤羽長嘯入雲,修羅魔手中最為犀利的三式“法輪常轉”、“旋天擎地”、“生死輪迴”同時呼嘯推出,布起一道滴水不露的勁網。
  “轟隆!”巨響之後,宛如數百斤炸藥齊爆的掌勁雖然暫時阻止上衝的獸群,但是卻未能有效阻止百獸四象陣的運轉,數以百計的野獸依然瘋狂也似的撲向山仔和獨孤羽兩人。
  只見半空之中,虎豹飛躍噬咬,地面上卻是狼獅夾擊伏殺。
  山仔嗔目咬牙,宛如怒目金鋼般,拼命揮舞著血影劍,但卻不能阻擋視死如歸的群獸攻擊。
  不多時,在獸吻利爪之下,山仔已是衣衫盡裂,血汗齊濺。
  “小鬼,你只要此時棄劍投降,仍有活命的機會!”
  李大獅的聲音,自四面八方詭異地響起勸降。
  山仔低頭閃過一只花豹,揚劍砍死一頭猛獅,再順腳踹飛一只野狼,口中仍不得閒地回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本事就來要本龍頭的小命試試。”
  山仔手忙腳亂之際,無暇細想,昔日在太原城中身為四小龍龍頭說話的口吻衝口而出。
  “龍頭?”李大獅不屑的哈哈大笑道:“小鬼,就憑你,也配稱龍頭?哈哈……”
  山仔忽然:“啊……”地狂吼,身形詭異旋閃。
  登時,只見一片紅光如西墜金鳥映天而現,暴漲三尺有餘,硬是將三尺之內的獸群一招斬絕。
  李大獅幽忽的聲音驚疑道:“咦!小鬼,你還真有兩下子,看來獨孤羽對你的確花了些心思調教。”
  “老獅頭……今天你這頭老眼昏花的獅子……遇見我這條……年輕力壯的小龍,算你奶奶的……撞正大板,注定要衰!”
  “是嗎?!”李大獅朗笑道:“我就喜歡這種調調的小孩,小鬼,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不過,我就不相信你的身體不是血肉做的,你若是能挺得住下面的大菜,你才算是真格的有種。”
  山仔灑著渾身血珠,豁然大笑道:“我又不是母的,當然有種。”
  他手揮短劍,配合著粗淺的輕功身法,辛苦應付著成群而上的獅獸,口中依然不得空閒,接著又道:“本龍頭不但有種,而且保證是……貨真價實的龍種。”
  山丘下隱密之處驀地傳來數人的哈哈訕笑……
  此時
  號角聲忽而再轉,沉寂已久的尖銳哨聲,亦隨之響起,一時之間,四野充滿震人心弦的號聲與哨音,令人仿佛置身於一處劫殺四起的荒涼戰場。
  狂哮吼吠的獸群在這陣淒厲的號角哨聲之中,陣式再變,百獸之王的獅群忽而調頭,由北方風馳電掣地搶向丘頂。
  山仔尚不及換口大氣,只得隨手抹把殷殷血汗,再度硬起頭皮,豁命向急樸而至的獅群殺去。
  “山仔,陣式已變,專心對付由右而左來的畜牲!”獨孤羽聲調微促,關心道:“你還挺得住嗎?”
  山仔大刺刺回答道:“我沒問題,羽叔,你自己要小心。”
  他口中雖然是說得瀟灑,但自己心裡卻很明白,憑他的本事,再撐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掀牙露齒的獸群一波又一波地接踵而至,山仔在急旋的陣式中,漸又迷糊,不多時,身上又添數處傷勢。
  獨孤羽心下大驚,連忙擴展掌勁範圍庇護山仔。
  山仔壓力頓失,心神為之一凜,當下清醒不少。
  獨孤羽卻因為掩護山仔,分心之下,左小腿被一頭伺機已久的灰狼咬中,他沉聲低喝,左腳倏甩揚踢,灰狼雖然應聲斃命,但他小腿肚也已鮮血淋漓。
  山仔見狀心頭猛地抽痛,癟聲道:“羽叔,你受傷了?”
  獨孤羽攻勢不停,不在意道:“小傷,你先休息一下,等有了力氣,咱們爺倆再一起殺將出去,這百獸四象陣果然名不虛傳,咱們死守此地,不如退走恰當。”
  在他身後的山仔聞言鼻頭為之一酸。
  山仔知道他們退走,就等於是獨孤羽向百獸山莊認輸,而以狂傲著稱的病書生過去曾言只有戰死,沒有認敗的餘地。
  如今,獨孤羽卻為了他的安危,寧願拋棄自己的面子和威名,承認不敵百獸四象陣,而求退走。
  山仔明白如果不是他拖累獨孤羽,憑獨孤羽對陣式變化的了解,要搶得主動,打擊百獸四象陣,絕非難事。
  而今,只因為獨孤羽要掩護他,贏家反倒變成輸家,一切情勢,正如先前李大獅的安排和預料。
  以山仔倔強不服輸的個性受人如此擺佈,已是憋盡一肚子怨氣,且又因他之故連累獨孤羽,他心中的激動簡直是筆墨亦難以形容。
  “準備好沒?”獨孤羽堅毅的聲音斷然道:“走!”
  一聲低喝,獨孤羽左手托著山仔腰際,自丘頂彈射而起,落向西首的豹群,此時正好豹群迎面衝至,飛墜之中的兩人宛如飛蛾撲火般,自動送命於豹吻之下。
  其實,獨孤羽早已算準陣式變化,果然當兩人落地時,豹群應式而轉,逕自朝南奔去,根本不理會送上門來的兩人。
  李大獅的聲音,驀然響起,嘲弄道:“病書生,原來你也不過是個只會逃命的孬種,看樣子,江湖中人對你的評價似乎太高了些。”
  獨孤羽表情冷漠如昔,不予回答。
  但山仔感覺到,托著他腰間的手驀然一緊即松,足見獨孤羽並非如臉上神色般不為所動。
  山仔仰首欲言,但號聲與哨音連連催響,百獸四象陣大起變化,獨孤羽凝神注視著變動中的陣式,無暇他顧,使得山仔不得不將到口的話又吞回肚裡,以免影響獨孤羽的情緒。
  獨孤羽直到陣式換定,方始開口,不屑地冷笑道:“四象陣不過爾爾,再變也變不出什麼花樣,山仔,咱們走!”
  話落,他帶著山仔轉身向南方的狼群飄逸而出。
  陣式數變,獨孤羽帶著山仔連連改變方位,輕易地擺脫獅、豹、狼的街追,迎上最後一道阻攔的虎隊。
  忽地
  李大獅四個兒子分別手持兵刃,自虎群中掩竄而出,圍殺山仔他們。
  獨孤羽嗤笑一聲,放開山仔,雙掌驀展,輕鬆化解對方四人的攻擊。
  但是李肖獅兄弟等人心連意合,一擊不中,身形掠晃,再度將山仔和獨孤羽圈住,攻殺而至。
  獨孤羽冷淡道:“嗯,罡陽四奇陣是較四象陣活潑許多。”
  李大獅現身笑道:“不愧是鬼湖傳人,連這失傳已久的罡陽四奇陣都能一眼看穿。”
  不過這兩句話的功夫,山仔他們二人不但被李肖獅等人所困,同時百獸四象陣再次會師,,于罡四奇陣之外,復又有起另一道宛如若鋼牆鐵壁般的包圍圈。
  於是,李肖獅四兄弟齊齊翻身退入四象陣中,由老大李肖獅指揮獅隊,老二李伏虎指揮虎隊,老王李馴豹指揮豹隊,老么李四郎指揮狼隊,將罡陽四奇陣與百獸四象陣結合成一種新的陣式。
  李大獅卓立於一處高地,哈哈朗笑道:“獨孤羽,你是本莊創立以來,第一個有機會見識到天宿罡象大陣的貴客,你該感到無限光榮才對。”
  獨孤羽心下暗驚,忖道:“傳說這天宿罡象大陣乃是古人大堯窮畢生之力,解天地之法則,取用兵機之理所創造出來,威力大可放之于須彌,小可納藏於芥子,是為一切奇門遁甲秘術之始,這頭老獅子是如何得此陣法?”
  他心中念頭猶如電光石火般迅速閃過,表情卻是淡然無波道:“李大獅,你總算拿出比較像樣的家當,這才使獨孤某人不虛此行。”
  李訓豹手持雀蛇軟劍,足踏花豹背上,催豹攻擊,譏諷道:“唷!原來剛才獨孤大俠是嫌本莊的四象陣不夠排場,所以才會故意走人,我還以為頂頂大名的病書生是嚇破了膽在逃命吶!”
  他口中對著獨孤羽說話,攻擊對象卻是傷痕累累的山仔。
  獨孤羽見狀沉哼一聲,豎掌為刀,斜劈李馴豹,駁斥道:“久聞百獸山莊的李三少狡猾如豹,果然名不虛傳,你竟也下得了重手傷害一名身受重傷的小孩?”
  李馴豹一擊不中,閃身躍上另一頭花豹,再次旋攻而至。
  山仔嘿嘿譏笑:“羽叔,你忘了這是在百獸山莊吶!畜牲住的地方只有獸性存在,他們怎會懂得人性的道理?”
  李馴豹怒目斥道:“刁滑小子,死到臨頭還敢耍嘴皮子!”
  他仗著豹群掩護,迅速貼身閃近山仔,出劍如電,在山仔胸前劃開三道尺餘長,深可見骨的傷痕。
  山仔痛得倒抽口氣,直覺揮動短劍阻攔,然而他的短劍不過揮至一半,李馴豹早已長笑如雷地隨著陣式退出丈尋之外。
  獨孤羽聞聲側首而視,瞥及山仔傷勢,驀地心痛,手下略緩,李肖獅已自獅群之後急竄而出,揚動手中那柄斧形刀身的尺二闊面金斧刀削向他的下盤。
  緊忙之中,獨孤羽猛吸口氣,硬將身形拔退三尺,及時避開面前金斧刀,卻將自己後肩送上李四郎的打神鞭下,挨了一記結結實實的悶棍。
  獨孤羽悶哼半響,身形微晃,只這瞬息之變,整個天宿罡象大陣竟然驀地攏合,以萬鈞之勢罩向獨孤羽,宛如若欲將他吞沒而始甘心。
  山仔雖是被拋在陣式邊緣,但他亦驟覺陣式中殺氣騰騰,獨孤羽身陷危急,他知道一切起因在於自己使獨孤羽分心,而失去掌握陣式異動的先機,不覺地心下大急狂吼著揮舞著血影劍想衝入陣心。
  但是上古遺陣豈是光憑山仔一股蠻勁就能突破?他三番兩次被轉動的陣式推擠向群獸之間,身上早已被四獸的凌牙利爪扯得體無完膚。
  山在毫不自知血正從自己身上如珠飛濺,他嗔目嘶吼著,眼中所見,心中所系,只有陣式之中連連受創的獨孤羽。
  漸漸……
  山仔失血過多,兩眼逐漸昏花。
  但他強掙一口不認命的餘氣,驀地長嘯出口,身形拔空五尺,越過獸群之上,狂吼道:“羽叔,你快走呀!”
  他人在空中,本能地將手中短劍朝陣式中心,奮力激射而出,試圖替獨孤羽解除一時之危。
  而他自己,亦在短劍出手之後,失去知覺,砰地墜落虎群中……
  驀地
  飛射而出的血影劍,嗡然顫響,劍身紅光頓熾,同時急速打著旋轉,如一輪緩緩流墜的耀眼紅日,直奔天宿罡象陣中的核心 李家四公子等人的頸項之間。
  觀戰中的李大獅見狀色變,驟然脫口狂呼道:“日墜星焚!快……撤陣,快!”
  李家四公子聞聲立即齊齊撲身向地,由內而外,一路滾翻而出,但在他們四人滾動時,隱約可見有血珠滴落黃泥地上。
  當他們四人驚魂甫定翻出三丈之外起身時,每個人俱是手撫後頸,個個指縫之間一片血漬淋漓。
  “百獸山莊聽著,若山仔有個三長兩短,獨孤某人誓死血洗百獸山莊!”
  李大獅臉色驚疑不定地目送獨孤羽抄起山仔與血影劍,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遠方,他既未出言阻止,也來不及開聲阻止。
  半晌……
  李大獅望著獨孤羽逸逝的方向,喃喃沉吟道:“不可能,不可能……血影劍竟會在一個不懂武功的娃兒手中甦醒,莫非……這是天意?!難道……這個半吊子滑頭小鬼,就是應劫而出的煞星?”
  李肖獅有些惴喘不安地低聲問道:“爹……您老神色不好,莫非有什麼事?”
  李大獅淡然搖頭道:“小獅子,咱們這著棋走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你老爹我所卜出的江湖大局,恐怕會因為今天之戰,完全改觀……”
  李四郎猶豫道:“可是……爹,您老的推易之術從未失靈過呀!你既已推得江湖會有新霸主應世而出,而咱們一切計劃又如此周詳,難道還會有差失?”
  “天意,只能說是天意……”
  李大獅面色凝重地搖頭沉嘆,不理會面面相覷的四個兒子,黯然振袖離去……
  一處百花怒放,小鳥爭啾鳴,蜂蝶四下翩翩飛舞的如春山谷裡。
  一幢翠竹搭建的雅緻小屋,座落於花團錦簇的花海正中央,顯得格外出塵清爽。
  雖然此時仍值新春隆冬之際,但是淒冷的冰雪似乎忘記光臨這座山谷,方使谷中留住如此一片春暖風和的景色。
  陣陣悠揚的低沉蕭聲,自竹屋之中輕輕柔柔地傳出,隨風飄盪在整個山谷,使得山谷之中更憑添幾分遺世的超然韻味……
  若不是在小屋左側之後,多出數十座刺目的慘澹孤墳,破壞此地宛如仙境般的畫面,此處幾乎令人要為之懷疑,是否就是春之神的故鄉?!
  溫暖的陽光,透過半啟的小圓窗,靜靜地灑落屋內,照耀在渾身裹滿繃帶,依然昏迷不醒的山仔身上。
  獨孤羽仍是一襲藏青長袍,倚坐竹椅中,熟練地吹奏著那管時刻不離身旁的白玉蕭。
  只是,他的形態不再是孤寂蕭索的意味,他此刻的神情,就好像一個離家流浪多年的遊子,回到久違的家園,充滿著說不出的適意與安詳。
  床上,山仔低低呻吟一聲。
  獨孤羽立即放下玉蕭,起身探視。
  山在雙目依然緊閉,口中模糊不清地音啞道:“哇 ……為什麼每次我都是……被蕭聲叫醒?”
  獨孤羽伸出蒼白纖細的大手,愛憐地輕拂著山仔額際和發梢。
  他低聲輕笑道:“還能發牢騷,足見這回你又死不了。”
  山仔睜開一只右眼,呻吟道:“可是我怎麼覺得自己的身體不是自己的?羽叔,你確定我還活著嗎?”
  獨孤羽含笑道:“你的內傷不重,雖然所受的創傷、抓傷以及扯裂的傷勢都是皮肉之傷,但是疼痛反而敏感,有這種感覺算是正常。”
  他接著又有些遺憾道:“欸!就可惜你這張斯文的臉蛋兒破了相。”
  山仔另一眼也睜大了,注視著獨孤羽,問道:“怎麼啦?我變成醜八怪。”
  獨孤羽搖頭道:“醜八怪倒是不會,你只是眉心正中被抓傷,留下一道寸長的裂痕,而憑羽叔的本事,要醫治到完全不留痕跡也有些困難。”
  山在放心道:“哇 !我以為自己成了疤臉老大,二郎神就沒啥大不了,反正我又不是娘們,留一點戰場的紀念會比較性格些。”
  獨孤羽點著山仔額際傷口,調笑道:“在我救治之下,你想做疤臉老大,門都沒有!”
  山仔輕聲呼痛,苦著臉道:“哎喲!輕點,沒有門,有傷就夠了,痛也……”
  獨孤羽輕輕一陣呵笑,慈愛道:“會痛才是好事,人若不會叫痛時,只怕已經到了閻羅地府。”
  他不待山仔回答,逕自直起身子道:“我去看看煨在爐上的藥好了沒有,你多留精神休息,少說廢話。”
  山仔待獨孤羽轉身之後,對著他的背影扮個鬼臉,咕噥道:“我是被你吵醒的,怎麼反倒變成是我在說廢話?強詞奪理嘛!”
  獨孤羽清晰的聲音自屋後響起:“你居然也懂得強詞奪理四字,真是難得,不過……你若再不聽話休息,就會親身體驗到,強調奪理的人往往很喜歡強人所難。”
  山仔聽見獨孤羽加強語氣的警告,不禁吐吐舌,暗自嘀嘀咕咕:“乖乖!我差點忘了練功的人都有一對尖耳朵,專門偷聽別人罵他的話,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他疲倦地閉上雙眼,迷迷糊糊睡去。
  然而,在他半夢半醒之間,模糊地感覺到有股熱流徐徐地自頭頂灌入,逐漸行遍全身,令他覺得舒適無比。
  山仔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愉悅的輕嘆,微微蠕動一下身子,睡得更沉、更香甜……
  一周後。
  山仔裹著一襲薄被,舒舒服服地倚坐於竹躺椅中,在小屋門前享受著溫煦的陽光和鳥語花香。
  他手中赫然拿著獨孤羽那管時刻不曾離身的白玉蕭,伊伊嗚嗚吹奏著不成曲調的音律。
  不知過了多久……
  獨孤羽手裡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山谷入口處。
  遠遠地,他已使見山仔認真而忘我地吹蕭模樣,削瘦的臉龐不禁泛起一抹會心的微笑。
  獨孤羽身形輕靈飄逸地悄然掠向小屋後方,他趁著山仔尚未察覺他已回來,故意繞道打算好好捉弄山仔一番。
  豈料,原本沉醉在自己五音不全演奏中的山仔,驀然抬頭,眼神犀利地喝問道:“誰?!出來!”
  獨孤羽對山仔這種近乎動物本能的警覺性,不禁大感訝異,尤其山仔那種宛如獵豹視物般的眼神,令他在心中贊嘆道:“一個老江湖的眼神也不過如此而已,真是個天生的江湖料子。”
  他含笑自屋後轉身而出,山仔嚴厲的表情頓時一掃而空,愉悅道:“羽叔,是你回來啦!你幹嘛偷偷摸摸的過來?害我以為是哪個老相好又摸上門來。”
  獨孤羽放下手中包裹,嗤地弄笑:“什麼偷偷摸摸?我是故意要試試你的反應如何,再說,要能進入長春谷的人,除我之外,恐怕很難找到第二個。”
  山仔好奇問道:“這裡叫做長春谷?難怪一點也沒有冬天剛過的樣子,為什麼除了你別人要進來很難?是不是這裡有什麼機關?”
  獨孤羽拉把椅子在山仔身旁坐下,莞爾道:“瞧你猴急的樣子,既然你有精神聽,羽叔就大略為你解釋一下這裡的情形。”
  山仔坐正身子,掏掏耳朵,大感興趣道:“這裡沒有水,不能洗耳恭聽,我挖耳恭聽意思一樣。”
  獨孤羽好氣又好笑地瞅他一眼,逕自道:“這裡是巫山鬼哭崖……”
  山住打岔問道:“巫山在哪裡?這裡為什麼叫鬼哭崖?”
  獨孤羽皺皺眉道:“你若不打岔,我就正要告訴你,你急什麼?!”
  山仔吐吐舌,不敢再多說廢話,畢竟,他還是攝於獨孤羽那種不怒而威的神韻。
  獨孤羽繼續言歸正傳道:“巫山在四川境內,這鬼哭崖之名的來源乃是因為,在此崖下的深谷中,有一處洪荒時期的天然石陣,此陣因久經歲月,在物換星移的變遷下陣式有了破損。
  因此,每當子、午兩個時辰,山風起時,石陣會發出淒厲的咻咻聲,宛似鬼哭神號一般,故而地鬼哭崖的名字自然不逕而走。”
  山仔直到獨孤羽之言告一段落,這才吐出久憋的心聲,得意道:“這四川的石陣我知道。”
  獨孤羽訝然問道:“噢?你知道什麼?”
  山仔逮著表現的機會,不禁眉飛色舞地比手劃腳道:“昔日諸葛亮輔助劉備三分天下,曾於入川之際布下石陣,名曰八陣圖,反覆八門,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每日每時變化無端,可比十萬精兵,曾因吳國大將陸遜於其中,若非諸葛亮之岳父黃承彥一念之慈引陸遜出陣,只怕吳國從此無此人矣!”
  獨孤羽斜著眼冷然瞅望著山仔唱作俱佳的表演完畢之後,皮笑肉不笑地嘲謔道:“精彩,精彩,不但段落分明,而且唱作俱佳,我看你是說書聽得多了,連抑揚頓挫照本宣科一番,可惜,那座八陣圖是在四川魚腹浦,可不是在巫山吶!”
  山仔好不容易有機會表現自己的學問,結果卻吹錯牛皮,不禁糗大地嘿嘿傻笑。
  不過,反正他以前在太原就已經漏氣慣了,臉皮早就練的比牛皮還厚,他也不覺得丟人,只是嘻皮笑臉一番,反問道:“什麼是照本宣科?”
  獨孤羽無奈地長嘆道:“山仔,憑你的聰明,你若肯好好用心向學,成就定然非凡。”
  山仔搔搔頭,故做委屈狀:“我是很想學呀!可是,就是沒人教嘛!這就叫先天不足,後天失調,非我所願也!”
  獨孤羽噗哧笑道:“呵!你居然也懂得之乎者也,真不簡單,我倒是小看你啦!”
  山仔嘻嘻弄笑:“小看我的又不止你一個人,我不會和你計較,以後我認真一點學,你認真一點教,這樣咱們就算扯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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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馭火神功

  獨孤羽被他擠眉弄眼的鬼瞼逗得笑不攏口,不由得笑罵道:“沒大沒小!”
  山仔呵呵直笑,催問道:“羽叔,你說這個石陣和諸葛亮那個石陣不同,究竟有何不同?”
  獨孤羽正色道:“地點不同之外,鬼哭崖底的石陣是因山川地形自然所成的陣式,這與孔明先生人為所布的八陣圖差別更遠。”
  山仔猜測道:“那麼,咱們住的長春谷是不是就是鬼哭崖石陣的一部分。”
  獨孤羽含笑道:“不止是一部分,事實上,長春谷就是鬼哭崖底的石陣。”
  山仔不解道:“可是長春谷裡面沒有咻咻鬼叫的大風吹呀。”
  獨孤羽神色傲然道:“那是因為我已經將此天然石陣破損之處修復,同時又做了某些變動,所以這陣式裡面才會四季如春,寒風不侵。”
  他微頓之後,接著說明道:“如果你在陣外就知道,這陣式之外依然有淒厲的風吼,而且,自我修正陣式後,這座石陣每兩個時辰,就會自動布起濃霧,掩去整個崖底,不知情的人還時常跑到鬼哭崖上專門等候此地的霧景,十足可笑之至。”
  山仔忽而咯咯直笑道:“原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那個雲是羽叔你變出來的,那些呆頭鵝還以為是老天爺賜下的奇景,呵呵……”
  獨孤羽微笑問道:“是誰教你這兩句詩?”
  山仔道:“就是古董嘛!我告訴過你,他老爹是秀才,他是我們四小龍的軍師兼免費西席,我們其他三人的學問,都是他教的,所以,其實我也有認真的在學學問也!”
  獨孤羽莞爾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也是他告訴你有關這兩句詩的境界嘍?!”
  “境界?”山仔怔道:“什麼境界?看水看雲也要境界?”
  獨孤羽淡笑不語,他明白山仔只是將此二句詩解釋為:曾經經歷滄海之水的人,再看其他地方的水,就難再認為那是值得看的水。看過巫山的雲後,就不會覺得其他地方的雲有何美麗之處。
  一時之間他的思緒飄向遙遠,他徑自反復低哺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二句詩,心中卻深深思念著失去的愛妻,和那一段曾使他刻骨銘心,永遠無法忘懷的真摯情愛。
  山仔莫名其妙看著獨孤羽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想:“奇怪?看滄海和看巫山的境界就是像羽叔這個樣子?好,等有機會我也要出陣好好去看一看巫山的雲,看看是不是會像羽叔一樣,變得失神。
  “嗯……不好,要是看到巫山的雲就會如此魂不守舍,那我為什麼看?萬一我的三魂七魄被巫山的雲勾走了怎麼辦?”
  他想的忘我,渾然不覺自己已是一副痴癡呆呆的傻樣。
  半晌,獨孤羽由自己的思緒中驚醒。回首瞧見山仔的模樣,不禁奇怪道:“山仔,你在想什麼?”
  山仔“呀!”的嚇了一跳,連忙掩飾道:“沒有,我沒想什麼。”
  他卻在心裡暗叫道:“乖乖隆地咚,這巫山的雲真厲害,我還沒正眼瞧它,它就把我的魂勾去一半,不行,這種雲千萬看不得。”
  獨孤羽雖然感到奇怪,卻因自己方才也沉迷於自己的思緒中。故而並不追問山仔的心思。
  他淡然問道:“剛才我們談到哪裡?”
  山仟笑道:“就是長春谷、石陣,還有水啦、雲啦!這些嘛!”
  獨孤羽頷首道:“這長春谷因為是一匹按時辰會自動變化的陣式,所以除非熟知個中關鍵的奧妙,否則想自由自在地進出陣式並不是容易的事,等你身體再恢復些時,我再仔細講解給你聽,並且帶你出入幾趟,你大概就可以了解。”
  山仔點點頭,又有些遲疑道:“羽叔,這谷裡這麼漂亮,可是……為什麼有那麼多墳墓?那是誰的墳墓?”
  獨孤羽忽地臉色一僵,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半晌,他方始輕噓口氣,淡然道:“這裡是我自離開江南老家後,特別找的隱居之地,除了你尚無別人進來過此地。”
  山仔正奇怪他為什麼突然答非所問?
  獨孤羽接著又幽幽道:“那些墳墓……就是我獨孤羽一族遇害眾人的墳墓,你也許奇怪……為什麼我要將墳墓遷建於此,是不?”
  山仔默然點頭。
  獨孤羽神情落寞地澀澀冷笑道:“只因我個人捲入江湖,連累家人受害,就連他們死後,仍不得安寧。”
  山仔忐忑問道:“怎麼回事?”
  獨孤羽表情忽而變成反常的平靜,他仿佛在訴說別人的事情般,聲音毫無抑揚頓挫,一字一字平板僵直道:“這些墳墓,原是葬在江南獨孤家族祖墳所在之處,可是……有人認為我定會以鬼湖宮的寶藏來陪葬瓦竟然就在一夜之內,連掘一十三座墳墓。”
  他繼續飄飄渺渺道:“更有些人想藉著擊敗我而揚名立萬的人,卻在挑戰前夕,故意派人掘我家人墳墓。只是為了打擊我,讓我在決戰中因心緒不寧而落敗……當然,這些人他們都已付出非常悲慘的代價。”
  他最後那句話,說得冷森森、血淋淋,使人不難想像對方所付代價是如何淒厲可怖。
  山仔切齒大吼道:“太過份了!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天底下還有公理和道義嗎?”
  “公理?!道義?!哈哈……”
  獨孤羽驀然放聲狂笑,他笑得是恁般淒厲悲涼,尖銳得宛如嘔心泣血的哭號,寧靜詳和的長春谷亦被他如此似哭還笑的狂嘯震得駕燕亂竄,百花齊墜。
  山仔忍不住以雙手緊緊摀住耳朵,但仍然被獨孤羽如此笑聲震得血氣翻湧,眼冒金星。
  “你想和江湖中人講公理?講道義?”獨孤羽語聲激動。
  幾乎吶喊道:“那是做夢,江湖中講的是狡詐,卑劣,弱肉強食,一切行事只求目的,不問手段,什麼叫公理?什麼叫道義?那是只有傻瓜才會相信的謊言,山仔,你已身在江湖,絕對,絕對不准犯上如此愚蠢的錯誤。”
  山仔這大半年來所認識的獨孤羽,一直是個冷漠自製的人,就算受到重大刺激,他亦是全力壓抑不使情緒流露。
  如今,或許是因為身在自己親手所建的天地裡,所以使得他放縱自己,猛地爆發如此強烈的情緒。
  但是他如此突如其來的吶吼兼教訓,卻將山仔嚇了一跳,一時之間怔眼相對。
  獨孤羽深吸口氣,平靜一下自己的心神,回首側視,正好瞥及山仔那副張口結舌的呆樣。
  他不覺地噗哧脫口而笑,連最後一絲沮喪的心情,也頓時一掃而空。
  他伸手取過握在山仔手中的白玉蕭,珍惜萬分地輕拂著,口中揶揄道:“欸!如此珍貴的玉蕭,竟被你吹出那麼難聽的聲音,真是糟蹋!”
  山仔明白獨孤羽故意轉移話題,索性裝瘋賣假地吟哦道:“嗚呼哀哉!白玉蕭呀白玉蕭,你原是天上至寶,何故流落凡塵?偏又遇人不淑,如今慘遭吹慘,實在是三生不幸,有夠衰!”
  山仔不但拐著彎偷罵獨孤羽,同時更是唱作俱佳地雙手合十高舉過頂,對著獨孤羽手中的玉蕭直拜個不停。
  獨孤羽雖然覺得山仔的話說得奇怪,但只以為是山仔習慣性地沒用成語,未加深思,他倒是對山仔的動作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禁皺起眉頭,問道:“你又在幹什麼?”。
  山仔一本正經道:“我同情它的遭遇嘛!先是遇人不淑,然後又被你吹慘至死,所以正在早晚三支香給它膜拜。”
  獨孤羽這回可聽懂了山仔的話中話,他揚起玉蕭喀地敲了山仔一記響頭,笑罵道:“瘋言瘋語,該打!”
  山仔揉著腦袋,抗聲道:“我又不是娘們偷人養漢,怎麼會有風言風語?”
  獨孤羽哭笑不得地糾正道:“我寫你是瘋子說的話,不是風風雨雨的風。”
  “噢!”山仔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說瘋子說的話?早說嘛!”
  “對!”獨孤羽習慣性地點頭之後,卻見山仔笑得頗暖昧,仔細一想,這纔明白山仔故意繞著圈子說他是瘋子。
  他揚手做狀要刮人耳光,山仔連忙拉起薄被蓋在自己頭上,蒙頭大叫道:“我投降,你不可以欺負病人!”
  獨孤羽消遣道:“你幹什麼?!我不過是要趕走手上的小瓢蟲,你何必如此激動?”
  山仔扯下薄被的一角,露出一隻眼睛,瞅然道:“好嘛!這次算是給你騙騙去。”
  獨孤羽哈哈一笑,隨即正色問道:“是誰教你說這種不成文法的話?真是不像話!”
  山仔聳肩不在乎道:“反正聽得懂就好嘛!古董他說這樣的話很鄉土,鄉上也是一種格調,沒啥不好啦!”
  獨孤羽莫可奈何地搖搖頭,言歸正傳道:“山仔,江湖是個憑實力才能生存的現實環境,說得更殘酷些,江湖人的日子,就是在流人血和被人流血之間打滾,如今你已經涉入江湖之中,若是不認真學點本事……”
  他以戲謔的眼光上下打量山仔,嘖嘖嘆息:“我很懷疑,你究竟有多少血夠人家消磨?”
  山仔嘿嘿乾笑道:“最多不過像現在,被包得像棕子一樣而已。”
  獨孤羽語含深意道:“能包得像粽子也得有人動手才行,如果有一天包粽子的人不在了,那時你怎麼辦?”
  山在怔了怔,直覺問道:“羽叔,你要拋棄我啦?咱們可是談好條件的喔!在你的事沒了,我的事沒了之前,我絕對和你糾纏不清,難分難捨。”
  獨孤羽飄忽笑道:“傻孩子,人生本是無常,誰能預料將來會是如何?如果真有一天羽叔被迫不得不和你分開時,我希望你至少已經有保護有己的能力,這樣我才會安心。”
  山仔茫然道:“什麼是無常?是不是指黑白無常的意思?我倒是常聽說書的說人生苦短這句話,其實人生若真的很辛苦,短一點不是比較好嗎?”
  獨孤羽大搖其頭,苦笑道:“我實在搞不懂你究竟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人生苦短這句話,是惋惜人生於世時間非常短促,並非是指辛苦而言。”
  “至於人生無常嘛!”獨孤羽沉吟道:“簡單點解釋,可以說是人生沒有絕對之事,無常也是佛家的說法,指的是當毀滅之時即為無常到臨,而不是你以為的黑白無常。”
  山仔想了半天,依然茫茫然地皺著眉,搖頭道:“我還是不懂也!為什麼人生沒有絕對的事?”
  獨孤羽談笑道:“你不懂才是正常,現在對你說這些都太早了些,當你年紀再大些,多經歷過人生,多念些書之後,你自然就能明白。”
  “哦?!”山住心裡暗想:“這種話有說,等於沒說真是廢話!”
  獨孤羽逕自又道:“趁著你休養這段期間,我先傳授你一些基本的內功心法和口訣,奠基是最重要的,基礎打得穩固,將來發展才能順利,尤其你的文學程度實在太差,若是不好好為你說明,只怕你的武學成就也難成大器。”
  山仔搔搔頭,嘿嘿乾笑兩聲,默認獨孤羽此言。
  獨孤羽略略整理思緒後,緩緩開口道:“修習內功先求靜寂,靜寂既得,後通關節,關節既通,再通任督轉動河車,河車既轉則小周天得矣,最後再順序打通奇經八脈,則得大周天循環。”
  山仔張口欲言,被獨孤羽岔言道:“這些人身經脈穴道,日後我會 一向你解釋,你應是童體吧?”
  山仔瞪眼叫道:“當然!像我這麼乖,這麼純潔的小孩,當然是品質保證的原封貨色。”
  “貧嘴!”獨孤羽笑罵一句,接著又道:“以童體修功,所需時間較破體修習要節省三倍,所以你得好好把握。”
  山仔眨眨眼,自以為是道:“我知道,你是要我練童子功是不是?那我連交女朋友的機會都泡湯啦!”
  獨孤羽莞爾道:“不是要你練重子功,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咱們的傳統觀念,我不會那麼殘忍,教你一門不能娶妻生子的絕門功夫,只是要你在功成之前保持童身,習武就比較容易、省時。”
  “原來如此!”山仔呵呵笑道:“我還以為為了學武,這輩子注定當和尚,不過,其實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也沒什麼不好嘛!”
  獨孤羽不解道:“怎麼說沒什麼不好?”
  山仔振振有詞道:“不孝的人就能有三個兒子,沒有後嗣的人可以做老大,當這樣的人有什麼不好?!”
  獨孤羽聞言為之氣結,正欲解釋,山仔已先忍不住露出笑意,獨孤羽方知山仔此次是故意耍他。
  他探手欲抓,山仔顧不得身上傷勢,一個滾身翻下竹椅,連滾帶爬竄向花海之中,大呼救命。
  獨孤羽好整以暇看著山仔逃命,呵呵輕笑道:“我倒要著看在長春谷裡,有誰會來救你的小命!”
  山仔竄入花叢後,回身叫道:“不公平,你怎麼可以大欺小?”
  話聲未了,山仔驟覺眼前一片茫然,頓時陷身於濃霧之中,不辨方向。
  山仔驚聲道:“哎呀!羽叔,你的巫山之霧送上門給我看啦!快來救我呀!”
  獨孤羽輕笑道:“我巴不得教訓你,為什麼要救你?是你自己要闖入陣式,有本事你就自己出來!”
  山仔索性往地上一坐,環臂叫道:“好,你不救,我就不出去,大不了咱們就這麼耗上。”
  獨孤羽暗贊山仔反應迅速,因為只要山仔不隨易走動,就不至於引起整個陣式的其他變化,雖然不能出陣,但至少可以安全無慮。
  但是,獨孤羽既然存心教訓山仔,豈會讓他如此稱心如意?
  只見獨孤羽長身而起,瀟灑地邁步走入花海中,不過三兩個轉折,他已接近盤膝環臂而坐的山仔背後。
  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中,山仔直覺到有異樣的變化發生,他渾身肌肉倏然繃緊,集中耳力仔細凝聽四周動靜。
  正當他發覺到背後有輕微的聲響時,驀地
  “砰’”
  “哎喲!”
  獨孤羽左腳一挑,砰然正中山仔臀部,將他踢得飛離三尺,劃著弧線落向七步之外一堆乾沙上。
  由於獨孤羽腳下使的是一股巧勁,山仔四平八穩地臀部著地,結結實實坐上沙堆,痛得他雙手直揉屁股,哀哀慘叫。
  “羽叔,你賴皮,你怎麼可以偷襲我?”
  山仔齜牙咧嘴地大聲嚷嚷叫屈,此時,他眼前濃霧已逝,他已能清楚看到翠綠的竹屋,悠然聳立在丈尋之外的空地。
  “你不是想出陣?”獨孤羽呵呵笑道:“我正在教你出陣之法。你不用心學習,還發什麼牢騷?”
  山仔猛回頭,但見獨孤羽好整以暇地背手而立於他身後不遠。
  他聞言顧不得抱怨,兩眼滴溜溜地來回打量自己與獨孤羽兩人立腳之處,與一團花海之間的方位關係。
  半晌,山仔豁然醒悟道:“哈!你站的地方是花磚鋪成的小天井,我坐的地方是沙堆,都是沒有種花的地方,出陣時太簡單了!”
  獨孤羽含笑道:“簡單何不試試?”
  山仔起身拍後屁股,相準左側一處沙堆,嘿嘿一笑,縱身跳去。
  他哪一落地,忽而眼前驟黑,四周無數猙獰巨岩,轟然崩頹,朝他頭頂壓落。
  山仔驚叫半聲,未經思考便急忙閃身躲避當頭落下的岩石。
  豈料,他這無心之舉驀然引發整座陣式,頓時,狂風大作,剎那間,飛沙走石,遮天蓋地。
  無數嵯峨怪石,搓丫似劍,橫沙立土,重疊如山,直朝山仔逼來,山仔雖然明知一切都是幻象,但卻感受到一股窒人的壓力,隨著山勢逼來,使得他心頭狂跳,血脈賁張。
  同時,陣陣江浪澎湃,宛如鐘鼓鳴聲,隆隆作響,震得山仔更是心神難定,眼前昏花。
  驀地
  山仔忽覺腳下之地猝然裂開,自己猛然往下墜落,他驚叫一聲,渾身一癱,昏死了過去。
  獨孤羽早知山仔那一跳,會引發何種後果,但他既有心要山仔體會奇門遁甲的厲害,自然沒有出聲警告,他只是仔細注意山仔在沙堆中手忙腳亂地東挪西閃,一面估計該在何時放山仔出陣。
  直到山仔昏倒之際,獨孤羽心頭突地一跳,暗叫聲:“糟糕!他畢竟傷勢未愈,恐怕承受不住陣中殺氣。”
  獨孤羽輕嘯一聲,身形如電,左轉右折來到山仔身旁,將他抱起,然後大步走出花海,朝小屋行去。
  獨孤羽剛到小屋門口,山仔已經睜開一隻眼睛,嘿嘿賊笑道:“我知道該如何出陣了!”
  獨孤羽為之一怔,接著縱聲長笑。
  “哈哈……好,你的確夠鬼靈精怪,好極了,哈哈……”
  “嘿嘿……羽叔,你忘了我是跟誰混在一起,狀元郎也!我不老姦一點行嗎?”
  獨孤羽俯頭看著山仔得意兮兮的賊笑,他復又仰天狂笑……
  山仔實在受不了獨孤羽笑聲中隱含的內力,只得表情痛苦地皺眉閉目,以手掩住耳朵,用行動來抗議獨孤羽笑得太張狂。
  也因此,山仔未曾發現獨孤羽臉上流露出疲憊蒼白的神情,以及在眼眸中閃動著欣慰的淚光……
  天,又微明了。
  四季如一的長春谷中,早已不知經歷過多少個日出與舊落,但是,歲月從未在這裡留下痕跡,使人幾乎也遺忘了時間的流逝。
  隨著漸亮的天色,太陽緩緩爬上萬巒之頂,向大地投灑下萬道金光。
  谷內,迎著第一道陽光的一處空地上,赫然排立著數十堆亂石。
  亂石之中,山仔盤膝端坐,宛如入定的老僧。
  在此和風春暖的長春谷中,此刻,他身上竟然凝結著一層濛濛白霜,使得他看來就像一尊白蠟塑像。
  陽光慢慢地移動,緩緩照過一堆堆的亂石,終於,映上石陣中央的山仔。
  白霜開始自山仔身上溶化,頃刻間,山仔就像剛自水中被撈出來一般,渾身濕透,他所坐之地亦是一灘汪洋。
  幾乎是立時的事,白霜甫化,石陣中驀然狂風大起,咻咻淒厲,狂風順著石陣,由在向右卷動,由慢而快,由弱漸強,逐漸凝成一股狂猛的龍捲風,呼嘯著在石陣中迴旋。
  石陣中的山仔,此時就像陀螺一般,隨著越刮越猛的龍捲風飛快地急旋,一圈復一圈,一圈復一圈……
  旋風整整吹卷了一個時辰方始停止。
  獨孤羽不知何時早已佇立石陣外,一待狂風乍停,他揚腳掃垮最近一堆亂石,步入陣中。
  山仔雖然仍是端坐之態,卻已是臉色血紅,神智不清。
  獨孤羽動作迅速地為山仔舒筋活血,只見他或指或掌,或拍或推,忙活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方始滿頭大汗地輕噓口氣。
  山仔不久隨即醒來,茫茫然問道:“大風吹完啦?”
  獨孤羽微笑頷首道:“沒錯,你可以休息一下,等午時一到,再開始練馭火神功。”
  山在辛苦地伸個懶腰,呻吟道:“早知道練功是這麼辛苦的事,我就不玩了。”
  獨孤羽揚了揚眉道:“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硬磨也要把功夫磨出來,怎麼,才這樣就吃不消啦?”
  山仔抓抓頭,嘿嘿窘笑道:“不是啦!不過能偷懶時,何不偷懶一下下?我記得說書的常說的武俠故事時裡,那些男女主角每次都有奇蹟,可以吃到什麼仙果靈藥,武功一下子就變得很厲害,這樣子豈不是省時又省事?”
  獨孤羽敲了他一記響頭,哼笑道:“奇蹟?我看你是白日夢做多了,練武想省時省事,想等奇蹟,那就像是守株待兔的呆子,椽木求魚的傻子。”
  山仔於笑道:“這兩句成語,我知道。”
  “知道就好。”獨孤羽做勢威嚇道:“以後再讓我聽到你想學什麼武功速成的方法,我就把你丟到河裡餵王八!”
  山仔黠謔道:“沒關係,反正我又不是不會游泳,你把我丟進河裡,我大不了騎著王八回到岸上而已,更何況……長春谷裡也沒有河,我才不怕你!”他朝獨孤羽扮個鬼瞼,一溜煙就跑。
  獨孤羽展顏輕笑,待山仔逃出丈外這才動身而追,只有兩個起落,山仔便被他追上,踢成個滾地葫蘆。
  “動作太慢!”獨孤現再次追擊,同時指點道:“扭身時注意腰力與腳步的配合……”
  山仔右手撐地,身軀半旋,即時閃開獨孤羽踢來的另一腳,同時,人也在這半旋之間一彈入空,逃竄而出。
  獨孤羽滿意地點頭道:“魚竄龍門,這次身形變換的不錯,等你練到能不需要我讓你多跑丈尋時,就算有所小成。”
  山仔停身喘息道:“羽叔,快正午啦!你說要讓我休息一下下的哩!”
  獨孤羽仰首估計一下時間,頷首道:“你先到石陣中等,我去準備引火的珠子。”
  山仔回到石陣中坐定。
  獨孤羽逕自入屋取出一只小布袋,回到石陣旁,他重新調整過亂石堆的方位,同時在每一堆亂石之上放上一顆晶瑩剔透,約有人拳大的水晶珠子後,退出陣外。
  他有些遺憾道:“可惜我未將地火神珠帶出來,否則你練馭火神功的成果應該可以更好,將來有機會我再帶你進鬼湖宮,如果你真是有緣人。也許能成為真正的第二代鬼湖宮宮主。”
  山仔不解道:“羽叔,成為鬼湖宮主究竟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你會這麼在乎?”
  獨孤羽聞言為之一愣。
  半晌,他自嘲道:“好處?未成為鬼湖宮主就已惹來一身恩怨情仇,成為鬼湖宮主又能有什麼好處?!”
  他長嘆著接道:“鬼湖宮終究是流傳百年的傳聞,而能使傳聞成為事實那種成就感,可能就是我會如此在乎的原因吧!更何況……”
  他表情更加嘲謔不屑,繼續道:“鬼湖宮主就像是一種象徵,能成為鬼湖宮主之人,就像能證明自己的確有過人之處;非常人所能及,說穿了,還不是人性之中爭名好譽的弱點作怪,我究竟仍是一個無法看破名利的凡人而已,所以我才會在乎。”
  山仔看著獨孤羽臉上那種深刻的譏諷神情,心中仿佛若有所悟,又仿佛一片茫然,他終究是太年輕,對於人性又何嘗有過什麼了解。
  原本仰首視天的獨孤羽,驀然回過神,催促道:“時辰將至,收懾心神,準備練功。”
  山仔隨即盤膝端坐,五心向天,雙目微闔,抱元守一地進入入定狀態。
  隨著豔陽當空,午時已至。
  驀地
  山仔正對面那堆亂石上的水晶珠子,忽而光芒大熾,猝然投射出一束青白強光,射向左側另一顆水晶珠,復又折射另一方向。
  於是,石陣中的水晶珠在瞬間的反射與折射下,發出無數道青白刺目的光芒,交互穿梭成一面八角形的光網。
  光網不住地飛旋,青白的強光在飛旋中,逐漸轉成橙黃,再由橙黃迅速旋成瑰麗的豔紅。
  整座石陣在紅光包圍飛繞之下,仿如平地燃起一團龐然烈焰,散發出熾人的熱力,連陣旁的獨孤羽都不得不稍退腳步,以避此熱。
  就在此時
  最先發光的那顆水晶珠,仿佛吸收了所有的紅光,驀然投射出一股臂粗的血紅光柱,照向山仔胸口。
  山仔渾身微微一震,隨即運功吸收這道光柱。
  逐漸,山仔通體緩緩泛紅,豆大的汗珠由他全身毛孔沁出,然而,這些汗水尚不及滴落,便已蒸發不見。
  隨著太陽緩緩地移動,石陣中的紅光和高熱,由弱漸強,陣中,山仔渾身也由血紅變成宛如流光爍閃一般,晶瑩剔透的亮紅。
  最後,陽光終於偏西,石陣所散發的高熱業已消失,紅光漸隱……
  一切在暮色之中,歸於平靜,只留下石陣當中,依然透體血紅的山仔,在徐徐的徽風中,兀自打坐調息。
  獨孤羽像是放下一顆心般,輕噓口氣,撤去石陣,並收妥水晶珠子。
  約摸又經過一炷香的時刻,山仔方始完全恢復正常,收功而起。
  他得意道:“羽叔,你看我的馭火神功練得如何,有點看頭吧?”
  獨孤羽嗤笑道:“不過只有三個月的時間,連點皮毛都還扯不上,有什麼看頭可看?”
  “沒看頭?”山仔不服氣道:“我就不信!”
  他立馬沉椿,擺妥架式,運起神功,大喝一聲,推掌而出,登時,一股熱風隨著他的出掌呼嘯湧出。
  “轟隆!”悶響,一堆亂石在山仔的掌勁推擊下,宛如遇上炸藥般,迸然四濺。
  山仔面色潮紅地呼口氣,再次問道:“怎麼樣?我覺得蠻有成就感。”獨孤羽淡笑不語,信手輕揮,丈尋外的亂石忽然碎裂成大小相近的一堆小石子。
  “如何?”獨孤羽淡淡道:“這才是三成左右的馭火神功應有的現象,你覺得呢?”
  山仔摸摸鼻子,垮臉大糗:“我發覺,我的成就感失蹤了。”
  獨孤羽輕笑著將手搭上山仔肩頭,帶他走向竹屋。
  “傻孩子,萬事起頭難,你只有三個月,就已經學會運氣擊掌,說來已經是很不錯的成果,但是,要學會一門高深的絕學,可不是光憑自滿就能達到,人最忌於剛有點成就,就以為自己已經踏上成功之途。”
  “事實上,你學馭火神功才算剛入門,入門之後,卻是一條遙遠坎坷的道路,等著你去走,你若不往前走,你就永遠站在門口,無法窺見此學真正精奧的所在,懂嗎?”
  “哇圖!人為了要成功,所付出的代價還真是有夠辛苦。”
  “沒有經過辛苦就能得到的成功,又有何樂趣可言?”
  “呵呵……所以,人真是自找苦吃的動物。”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雖然是老生常談的一句話,但是真正能體悟到這句話的人,並不多。”
  獨孤羽有感而發,又道:“畢竟,人都有好逸惡勞的墮性,能要求自己去吃苦的又有幾人?像你……”
  獨孤羽瞟眼謔道:“還不是是希望能偷懶時,就偷懶一番。如果不是我盯得緊,這三個月,你能達到如許功力?”
  山仔吐吐舌道:“好嘛!以後我就多找點苦來吃,不就行了。”他頓了一頓,嘿笑著加上一句道:“雖然我不很喜歡苦瓜、黃蓮的味道,不過為了成為人上人,我就勉強自己多吃一些。”
  獨孤羽華笑道:“瞎掰!此苦非彼苦,就算你吃完千百斤黃蓮和苦瓜,若能成人上人,那才奇怪!”
  “對!”山仔抿嘴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如果不能做人上人就糟糕了,我那個還在她娘家寄養的老婆,她會怨我一輩子。”
  “胡扯!”獨孤羽順手賞了山仔一記響頭,笑罵道:“就會說這種不三不四的話!”
  山仔咯咯濾笑道:“子曰:食色性也!這是你教我的,就算是不三不四的話,也是教的人的責任。”
  獨孤羽佯怒道:“少廢話!趕快去吃飯,晚上還要繼續練輕功和掌法。”
  山仔故意嘆氣道:“欸!我還沒有成名,就已經日夜排滿節目,等我成名之後,真不知道要如何趕場?!”
  他笑謔著閃開獨孤羽的巴掌,躲入屋內……
  金鳥西墜,玉兔東升,是天地恆古不變的定理。
  長春谷的月夜,亦如白日一般,充滿著詳和溫馨的氣息。
  皎潔的月光,柔柔地拂著整個谷底。╴
  谷內深處,有座幾近十丈方圓的桂竹林。
  獨孤羽帶著山仔,踏著月色,漫步在通往竹林中心的小徑上。
  如此寧靜的夜,如此安詳的氣氛,就算是竹林正隨著微風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也只會使人覺得像是天籟。
  至少,山仔還不至於聯想到那些有許多恐怖傳說的竹林月夜。
  這座竹林中間,竟是一個不算太小的水塘,水塘之中猶植有無數蓮花,朵朵出水而立的水蓮,亦在竹影婆娑的月夜裡,含苞而眠。
  離著水塘不遠,有座雅緻的草亭聳立於竹林中,草亭內,一塊表面平整的圓形大石被當做桌子擱置在亭子中央。
  圓石旁,五截原木半埋土中權充坐椅。
  獨孤羽逕自走向草亭落坐,頭也不回道:“你可以開始了!”
  山仔走近水塘,聳肩抖臂,喝然開聲,提氣縱身,躍上含苞的蓮花。
  只見他大氣不敢稍洩,聚精會神地點足於花苞尖端,隨即,展開獨孤羽早先傳授的潛龍出海身法,翻騰遊走在朵朵蓮花之間。
  直過盞茶光景,獨孤羽順手摘下一把竹葉,輕喝道:“小心!”
  登時,他手中竹葉一片片連續不斷,朝山仔飛射而去。
  山仔忽而大吼一聲,人往空中直竄而起,他藉著竄升之際,換過大氣,再度落身花苞之間,同時,施展身形躲避獨孤羽射來的竹葉。
  初時,山仔猶能同時顧及閃躲竹葉和落腳輕重不傷及蓮花,不到一刻鐘,獨孤羽發射的竹葉片越來越急,山仔窮於應付之下,被竹葉打中,痛得他哇哇大叫,於是腳下一沉,踩斷數朵蓮花。
  獨孤羽警告道:“注意一點!”
  山仔方始躲開一輪攻擊,氣喘咻咻道:“我自身難保,哪顧得其他。”
  話聲未落,他腳下忽地踩空,“噗通!”一聲,摔入水塘裡。
  獨孤羽慢條斯理道:“我是警告你,踩斷了花苞,你就無落腳之處,傻孩子,不論身處任何險境,注意,絕對不能自斷生路,否則,你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山仔遊上岸,抖落渾身水珠,步入草亭,大刺刺坐下,抗議道:“哪有人故意在人家大氣喘不過時,再來出手偷襲?這樣不公平!”
  獨孤羽氣定神閒,膘眼道:“除了老天,這世界哪有公平可言?更何況,你的敵人巴不得能在你落井之後,再多下幾擔石頭壓死你,你難道還能跟他抗議不行?”
  山仔抹把臉道:“可是這只是在練習,沒有必要那麼殘忍嘛!”
  獨孤羽哼聲道:“平時若不養成謹慎的習慣,將來被暗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呢!”
  他倏然出手扣向山仔肩頭。
  山仔機靈地側身避開,正感得意時,忽而被獨孤羽一腳勾得向後仰跌,不待山仔落地,獨孤羽右手急探,抓住他的腕脈,呼地將他再次摔入水塘之中。
  山仔嗆咳著浮出水面。
  獨孤羽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抖手一把竹葉,以滿天花雨之勢罩向山仔。
  山仔見苗頭不對,猛地沉入水底躲避。
  半晌,山仔始終未曾浮出水面,獨孤羽微感奇怪,不知這山仔又在玩什麼把戲?
  於是,獨孤羽走出草亭,揮掌削斷一根青竹,摘去枝葉,走近水塘,以竹刺探塘底。
  獨孤羽正感覺到青竹刺中某個物體,深怕傷到山仔,連忙施力抽回青竹。
  驀地
  山在竟抓著竹尾,藉力自水塘中嘩啦竄起。
  獨孤羽心覺不妙,眼前已飛來一團黑影,逼得他不得不撒手放開竹子,閃身退避。
  “叭!”的一聲,一團爛泥擊中草亭支柱,四下飛濺。
  獨孤羽雖然避開正面受害,卻仍被飛濺的泥巴噴中衣袂。
  山仔舞動奪來的青竹,嘿嘿賊笑道:“羽叔,想暗算我的人,我一定會要他付出代價的,要置我於死地的人,少不得也要做我的墊背。”
  獨孤羽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獨孤羽的繼承人,要闖江湖,就是要有你這樣的反應和心態,太好了,哈哈……”
  山仔皺眉道:“繼承人?羽叔,人不是要在死後才會有繼承人?你怎麼也學我亂用字眼。”
  獨孤羽輕笑道:“人遲早都會死,所以說你是繼承我之人,並無不當。”
  山仔想了想,撇嘴道:“不好,繼承這兩個字我不喜歡,應該說,我是你的衣本傳人。”
  “衣本傳人?”獨孤羽微怔半晌,恍然大悟道:“你是指衣缽傳人?那個字不念本,念作剝東西的剝,太差了,程度真是太差了!”
  山仔嘿嘿糗笑道:“哎呀!反正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青菜啦!”
  獨孤羽搖頭嘆道:“像你這個樣子,若想把書念好,我看是難嘍!”
  山仔不以為意道:“沒關係,反正我只喜歡贏,輸念不好才是好事。”
  獨孤羽輕哼一聲,懶得和他繼續瞎扯,遂轉口道:“好了,準備練掌法。”
  山仔試探著問道:“羽叔,像這樣沒瞑沒日的日子,還得過多久?”
  獨孤羽沉聲道:“怎麼?你開始受不了?”
  “不是啦!”山仔抓抓後腦,有板有眼道:“咱們不是要到峨嵋山嗎?我是怕耽誤羽叔你找雪魂靈珠的時間,你的病若能早點醫治,不是比較好?”
  獨孤羽臉色稍息,安詳道:“反正我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麼久的時間都拖得過,不在乎差些日子,你只要用心將鬼湖絕學的基礎打好,其他的事就由我來操心。”
  山仔有些猶豫道:“可是……羽叔,你最近的氣色比較差也!是不是病又發作?”
  “沒有的事。”獨孤羽避重就輕道:“我看是你練功太累了,看走了眼。”
  獨孤羽不願再多談,故意板起臉,佯嗔道:“還不快去練功?你以為這樣摸魚就可以少練幾趟拳?哼哼!沒有那麼好的事!”
  山在黠謔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羽叔,你知道我想偷懶就好,何必說出來?”
  山仔扮個鬼臉,笑嘻嘻走向草亭旁的空地,擺開架式,一板一眼,認真地演練起修羅魔手。
  獨孤羽目光慈祥地看著山仔認真練功,卻在心中長嘆道:“欸……孩子,羽叔知道自己的時間可能不多了,而你究竟能學得多少,就得看你的造化,如今我不惜損耗真力為你增加功力,就是將所有希望寄託在你身上。
  等找到雪魂靈珠,我就帶你進鬼湖宮去學藝,成為鬼湖宮主這個夢想,得由你來替羽叔完成……”
  長春谷中雖然歲月無痕。
  但是谷外的世界,仍然按著天地間自然地時令,未曾稍歇的運轉。
  山仔終於在戀戀不捨之下,隨著獨孤羽離開長春谷,再度重回江湖。
  當他們二人乘船來到四川樂山時,已是草木蓊蔥郁郁的盛夏時節。
  獨孤羽站在船艙外,遙指凌雲山西壁那尊與山齊高,鎮江而座的大佛,道:“這尊大佛是唐代開元年海通和尚所開鑿,前後一共歷時九十年才完成,這尊大佛只有用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來形容最恰當不過。”
  山仔仰首打量,只覺這尊佛頭齊山峰,佛腳踏三江的彌勒佛,的確端莊穩重,氣勢傲人。
  他贊嘆之餘,問道:“這尊佛像上面好像還有房子,難道有通路上去?”
  獨孤羽含笑道:“當然,在佛像右側有凌雲崖九曲棧道,迂迴曲折可通山頂,上面的房舍原是大佛閣所在,宋朝時改稱天寧閣。”
  山仔眨眼問道:“你去過對不對?那上面是不是很壯觀?”
  獨孤羽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很想上去開開眼界,可是咱們沿途好不容易隱匿的行蹤一旦洩露,只怕又要被一些聞風而至的蒼蠅所擾。”
  他微頓後,接著道:“我看,最好等咱們辦完正事之後,若是有機會回經此地再說吧!”
  山仔不帶希望地爭辯道:“咱們現在上岸,固然會招惹些討人厭的傢伙追來。可是,等待會兒咱們到了樂山鎮,還不是一樣得曝光?莫非,那時難道就不會有蒼蠅、蟑螂出現?”
  獨孤羽淡然駁道:“由樂山走陸路到峨嵋,最慢也只有三天,若是行動快些,就算有人知道我們出現於樂山。但等他們追至。我們已經進入峨嵋山區,那時,想在偌大的峨嵋山中再發現我們,可就不是恁般容易,我們的行蹤雖明猶暗,懂嗎?!”
  小船劃過大佛面前,如此近距離下觀望大佛,更能感受到佛像浩然的氣勢!
  山仔不禁惋惜道:“好嘛!誰叫我人在江猢,只好身不由己了。”
  他收回目光,側首問道:“羽叔,咱們待會兒是要在樂山鎮上停留,還是像你說的,要快手快腳地往峨嵋山裡藏?”
  獨孤羽望望天色,沉吟道:“時已近午,不妨在鎮上用完午膳後再趕路。”
  不到半個時辰,小船在款乃聲中泊于江邊渡口,獨孤羽付過船資,帶著山仔進入熱鬧非凡的樂山鎮內。
  山仔擠身行人熙攘的街道上,不禁奇道:“這個鎮也不怎麼大嘛!為什麼酒樓飯館的生意這麼好?沒事擠在街上亂逛的人也這麼多?”
  他最後這句話,立即招為幾記老大不高興的白眼。
  獨孤羽若有所思,環顧周遭一匝,露出一抹似有所覺的淡笑,他帶著山仔走入一家不算太大的飯館,尋了處偏遠的座頭落座。
  山仔轉頭四望,喃喃自語道:“奇怪?這館子不大,可是人卻不少,難道是他們這裡的東西比較好吃?”
  獨孤羽見小二忙的無暇招呼他們,索性自己動手替自己斟了杯茶水,慢慢啜飲道:“你剛才不是說,其他酒樓飯館的生意也很好?難道你沒有發覺這其中有點不合常理?”
  山仔呵呵一笑,逕自斟上茶一口飲盡,方始抹抹嘴道:“若沒發覺,就不會說奇怪,羽叔你可有看出什麼名堂?”
  獨孤羽頷首道:“你說在街上亂近的那些人,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他們大都是江湖人物,而且其中不乏知名之輩。”
  “真的?”山仔好奇道:“他們雲集於此是為何原故?”
  山仔難得說句咬文嚼字的正經話,獨孤羽頗覺得新鮮,不禁呵呵輕笑。
  “客官,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店小二哈腰陪著不是道:“這兩天鎮上來的人多,小店人手不夠,一時忙不過來,招待不周,請多多原諒,多多原諒!”
  “無妨。”獨孤羽淡然道:“只是不知這樂山鎮,怎麼忽然熱鬧起來?”
  小二順手擦擦桌面,陪笑道:“還不是因為峨嵋山上的金頂寺為慶祝開山立派二百週年,特別擴大舉行盛大法會的關係,聽說,過兩天山上還要舉行個什麼比武大會,來場以武會友吶!兩位要吃點什麼?”
  獨孤羽隨便點了幾樣菜,小二應聲連連,又匆匆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山仔黠問道:“這金頂寺大概就是峨嵋派的老家吧?!”
  “沒錯!”獨孤羽悠然四望,淡淡地回應著。
  山仔機靈道:“看到什麼了沒?”
  獨孤羽淡笑道:“華天、天台、終南、衡山、泰山等派的人物都有,只是全是些配角,真正高手倒沒瞧見……注意門口,剛進來的是武當七英,是武當派之中年輕一輩的好手,他們聯手的七星劍陣,頗有幾分火候。”
  山仔連忙朝店門口瞄去,只見七名年紀在二十三四歲上下的年輕道士,身背長劍正魚貫進入飯館,分成兩桌坐下。
  道士之中為首那人於坐定後,隨即警覺地流覽店內諸人。
  當他瞥及山仔與獨孤羽時,忽然臉現微訝之色,又朝兩人多看幾眼,方始轉移目光。
  山仔壓低嗓門道:“羽叔,那個小牛鼻子在瞄咱們也!莫非他認識你?”
  此時,正巧小二送上吃食。
  獨孤羽待小二離去後,這才淡然開口道:“他是七英之首,法號悟心,昔年,我曾在武當山上和他師父下過幾盤棋,那時他大約是你這個年齡,亦隨侍在側,如果他記憶性不差的話,應當是還記得我才對。”
  山仔雖然忙著狼吞虎嚥,卻依然好奇地晰晤問道:“他師父又是誰?是不是也是個老牛鼻子?”
  獨孤羽沉默片刻,似在回憶過去的歲月。
  半晌,他幽然道:“他是當今武當派的掌門人,玄天道長。”
  山仔嗆了一下,訝然瞪大眼道:“乖乖!羽叔,你居然有個當掌門人的朋友?!而且還是武林中最有名氣的二大門派之一的武當掌門吶!”
  獨孤羽淡漠笑道:“你忘了?羽叔是沒有朋友的人。”
  山仔納悶道:“那個玄天牛鼻子不是跟你下過棋嗎?他不是你的朋友,難道會是敵人?”
  獨孤羽輕叱道:“亂來!牛鼻子豈是容你隨口亂叫,往後若有機會遇見玄天道長,你得給我放尊重點,不許沒大沒小。”
  山仔吐吐舌道:“好嘛!是你自己說他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的人,我才不把他放在眼裡。”
  獨孤羽喟嘆道:“如今雖是無緣續舊,那也是造化弄人,雖然不能成為朋友,但也不至成為敵人,你懂嗎?”
  山仔想了一想,有些了解地點頭道:“羽叔是怕繼續和他做朋友,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非不能與之為友也,唯不願累及故友耳,對不對?!”
  獨孤羽好笑道:“奇怪,你今天似乎興致頗高,竟然三番兩次出口成章。”
  山仔呵呵笑道:“人偶爾也得表現一下自己,才不會被人從門縫裡看成扁的嘛!”
  獨孤羽嗤笑道:“你呀!不用從門縫裡瞧就已經是扁的啦。”
  山仔糗大地抓抓下巴,嘿嘿傻笑道:“羽叔,別這樣子嘛!你面子不留給我,總得留些底子給我。”
  “對你?”獨孤羽輕嗤地戲謔道:“省省吧!你有幾兩重,我不是不知道。”
  山仔朝他扮了個鬼臉,索性埋頭和桌上的菜餚拼命。
  悟心三番兩次朝山仔他們這邊投來窺探的眼光,他見兩人如此有說有笑的模樣,似是不解,皺起眉頭。
  悟心右側一名道上見狀,不禁奇怪問道:“大師兄,你怎麼啦?”
  悟心收回心神,匆匆搖頭道:“沒什麼。”
  另一道士又問:“是不是店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悟心鎮定笑道:“沒有,我只是認錯人,沒什麼不對勁的事。”
  獨孤羽和山仔此時已吃飽喝足,正招過小二結帳,準備離去。
  獨孤羽在經過悟心身旁時,對他微微頷首,投以贊許的眼神。
  悟心心頭“突!”的一跳,他知道自己並未認錯人,而且,對方甚至將他與眾師弟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
  出到飯館外。
  山仔賊笑嘻嘻道:“羽叔,你剛才為什麼要對那個小牛鼻子……”
  瞄見獨孤羽佯嗔的臉色,他急忙改口道:“對那個悟心道士拋媚眼?你不怕惹來麻煩?”
  獨孤羽笑道:“他明知自己沒有看錯,卻懂得在他師弟面前掩飾,足見他對事的判斷與處理能力不差,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因此我並不擔心他會為我們帶來什麼麻煩。”
  獨孤羽和藹道:“我就是希望他告訴他師父,而且,只告訴他師父。”
  山仔搔搔後腦勺,不解道:“羽叔,你既不願洩露行蹤,又要讓玄天道長知道你來到峨嵋,這不是很矛盾嗎?”
  獨孤羽淡笑道:“一點也不矛盾,因為就算玄天道長知道我的行蹤,我的行蹤仍然不會洩露。”
  “你這麼有把握?”
  “絕對有把握!”
  山仔沉思片刻,黠笑道:“我對這位玄天道長,越來越感到好奇,實在等不及想見見他,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獨孤羽微感納悶道:“為什麼你如此想見他?”
  “因為……”山仔眨眨眼,頑皮道:“我第一次聽到羽叔你如此推崇一個人,這簡直是奇蹟,所以我很好奇,這個造成奇蹟的人,究竟和別人有啥地方不一樣,能讓你如此魂縈夢系地念念不忘。”
  獨孤羽哭笑不得地糾正道:“魂縈夢系這種詞,大都是用在情人間的思念。”
  山仔曖昧笑道:“是呀!我也知道,只是沒有人規定情人一定得是一男一女對不對?”
  獨孤羽尚未想通其意,山仔接著道:“有時候男人對男人,也會有魂縈夢系的情形發生,只是,通常人家都說那是什麼……什麼之癖……”
  “斷袖之癖!”獨孤羽開口後,方始發覺自己上當,他佯嗔道:“你居然敢說我與玄天是同性戀?!可惡!”
  他一巴掌倏然揮出,但是山仔早有自知之明,早就逃出老外之外。
  “我沒說!”山仔戲謔著抗辯道:“明明是你自己說出口……”
  他的話還沒說完,獨孤羽肩不移、腰不提,人如鬼魅般飄到他面前,嚇得山仔猴叫一聲,拔腿便跑。
  當然,他若不跑,等著挨巴掌才是真正的大笨蛋!
  峨嵋山。
  山脈細而長,美而艷,綿延曲折,重岩疊翠,氣勢雄偉,且又不失秀麗。
  故而,自古便有“峨嵋天下秀”的美譽。
  峨嵋山原是我國道教聖地,然而,自五代之後,佛教大興,山間佛寺逐漸遍布,使得佛教終於取代道教的地位,讓峨嵋山成為另一座佛教聖山。
  如今,峨嵋山的最高處,一般所謂的金頂之上,那座巍峨的金頂寺,更因為峨嵋派善加宣揚,不但在宗教上已成與河南少林遙相鼎立之勢。
  連帶的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望,亦因此次金面之顛,以武會友的比武大會,大大的提升,頗有將與少林、武當三分天下之態!
  三天后。
  子時左右時分。
  前來峨嵋金頂參加比武大會的眾多武林同道,徹夜不眠地守候於睹光台,等待觀看峨嵋山上聞名遐爾的佛光和明燈。
  “也虧你想得出來……”
  獨孤羽含笑的語聲,忽然自金頂寺大雄寶殿的屋脊上,輕輕響起:“你居然膽敢在眾多武林高手環們之下,躲在這裡看佛燈,真不知道該說你是有膽夠種、還是狂妄囂張?!”
  山仔自隱身的陰影下,微探出頭,低聲呵笑道:“那不用說,我當然是屬於有膽夠種這類型的人,如此具有挑戰性的傑作,難道你不覺得做來更帶勁,更令人興奮地皮皮竄(發抖)!”
  獨孤羽輕笑不語。
  就是因為躲在大雄寶殿上觀看佛光奇景,是一件大膽又富有挑戰意味的事,所以他現在才會和山仔待在這裡。
  就在此時,峨嵋山群峰之間,忽然有千百萬點晶瑩閃耀的光亮驀地亮起,這些光點燦若明星,飄忽不定,更似萬盞同時被燃亮的明燈一般,閃爍煇耀!
  此時,金頂寺的僧人便撞響殿上的洪鐘,震撼人心的鐘聲,與南無大放光明菩薩的虔誠梵唱,同聲響徹雲霄。
  也震得屋脊上的山仔耳膜發痛,大呼吃不消!隨著梵唱和鐘聲的流逝,曙光漸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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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頂峨嵋

  又是雞啼破曉之際。
  天色依然空盪如殼,宛如似這著一層輕紗般朦朧。
  山仔壓低嗓門道:“羽叔,看這天色灰濛濛的,說不定沒機會看到日出了。”
  “那倒也不見得!“
  獨孤羽指著驀然泛紅的東方,低聲道:“快看那邊!”
  只見,層層陰雲之後,一抹殷紅似燃的太陽,正露出一道細細的光影,光影雖是不甚明亮,但卻染紅半邊天空,和峰崖間滾滾如浪的雲海。
  一時之間,天上、峰下俱成一片翻騰如沸的紅彩!
  漸漸……
  初露的旭陽,又冉冉地上升一點點……
  再一點點……
  終於,太陽像是自雲層間蹦出來似的,整個露出臉來,顏色也由血紅轉為橙赤,接著緩緩幻做溫暖的金黃。
  剎時
  金黃色的陽光,仿佛向大地撒落一層金粉似的亮了起來。
  遠山近嶺完全籠罩在這片絢麗的金黃世界之中。
  這宛如財富般的夢幻色彩,閃射出千萬道醉人心神的耀目光華,躍動的金光,令在場許多人幾乎為之屏息昏絕。
  “嘆為觀止”四字已不足以形容,造物者此刻對天地萬物所施用的點金魔法!
  山仔方始噓出長長的一口氣,幾近敬畏道:“這就是峨嵋山有名的佛光?我看比較像皇帝老爺的金庫大開!”
  獨孤羽淡笑道:“根據傳聞,所謂佛光的景象,最初是銀濤萬頃,盪漾天空,繼而如綿雪平鋪,好似一片琉璃海。
  然後會在這片海上,忽然有一輪圓光出現雲端,五色絢爛,有若彩虹,中間空明虛湛,越往上升,光圈越大,那才是叫佛光!”
  “哦!”山仔失望道:“那咱們剛才所看到的只是日光,不是佛光?”
  獨孤羽否定道:“不是!據說佛光通常是在天氣晴朗的下午時分才會出現,那時若站在睹光台,便可以在光圈中看見自己的影子,那就叫攝身光。
  攝身光消散之後,睹光台對面山峰上立刻風起雲飛,在風雲中,又會呈現大圓光,橫貫數座山峰,閃動著各種奇光異彩,景致格外瑰麗眩目!”
  山仔好生失望道:“那咱們這次沒機會看到這種神奇的佛光嘍?”
  獨孤羽道:“除非你想冒著被發現的危險,繼續待在這裡曬太陽。”
  山仔無奈地聳聳肩,嘆道:“我看還是算了,咱們趁那些吃菜人還不知道有人在他們頭頂上動土時,快快溜之也乎!”
  他回身之際。未注意到有塊瓦片已經松脫,正好踩在上面,腳底一滑,差點摔倒在瓦面上。
  獨孤羽眼明手快地穩住他,但是掉落地面砸碎的瓦片,已引起殿內峨嵋僧人的注意。
  “誰在屋頂?!”
  獨孤羽顧不得隱藏身形,伸臂挾起山仔,快逾閃電地射向十丈外的一株大樹,再做一晃身,他業已帶著山仔消失于林間。
  將噹噹急響的警鐘,拋在了身後。
  直到此時,始有無數灰衣僧人自大雄寶殿中奔出,四下搜尋。
  睹光臺上也有不少人聞聲而來,加入搜查的行列,只是沒有人搞得清楚,他們究竟要找什麼?
  只有一名年約四旬,慈眉善目面容清 ,留有長須,身著道袍,手持拈塵的中年道長,卓立于金頂寺西側禪房之外。他面露微笑地輕拈長須,目送著獨孤羽帶著山在揚長離去。
  這位道長身後,一名身背三尺青鋒的年輕道士,神態恭謹地隨侍於側。
  自然,這名年輕道土不是別人,正是武當七英之首的悟心!
  進入山區之後。
  獨孤羽輕易地擺脫了峨嵋僧人的追躡,並不急於前進。
  山仔感到納悶,問道:“羽叔,咱們一路都是趕死死,好不容易進入峨嵋山,你怎麼反而悠哉起來?為什麼不趕快去找雪魂靈珠?”
  獨孤羽平靜地道:“就是因為已經進入了峨嵋山,所以才不用應於奔命……”
  山仔自以為是地點頭道:“對,對,反正峨嵋山就是在這裡,也不會跑掉,咱們當然不用太辛苦的到處亂跑,慢慢來就可以。”
  “那倒未必!”獨孤羽道:“等時候一到,你想慢都不成!”
  “時候?什麼時候?”山仔更是一頭霧水。
  獨孤羽談笑道:“你以為咱們現在是閒逛?那你想得未免太天真!”
  他見山仔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索性點明道:“方才咱們驚動峨嵋派,他們定會提高警戒,如果我們現在立刻行動,豈不是自投羅網。
  所以要等比武開始之後,他們忙著大會之事,那時的守備自然較鬆懈,這才有利我們的行動,你連這層道理都想不通,真是太差了!”
  “哦!原來如此。”山仔乾笑道:“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是故意不去想通。”
  “是這樣嗎,”。
  獨孤羽故意瞟他一眼,接著又正經地說道:“再說,峨嵋山區恁般遼闊,若無線索,你打算到哪裡去找靈珠?”
  “對呀!”山仔迫不及待問:“那咱們要如何找線索?”
  獨孤羽抬頭點了點近嶺,輕吟道:“金頂之巔,百穴之匯,靈陰所孕,雪魂在即!”
  “金頂之巔,百穴之匯,靈陰所孕,雪魂在即!”?山仔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地又重複了一次。
  “羽叔,這幾句話倒有點像看風水的地理先生常念的台詞吶!”
  獨孤羽輕笑道:“不錯,所以我正帶著你四處看風水,找地理呀!”
  山仔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咱們這四處溜達是在客串地理先生。”
  他隨即擺出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對著青山綠水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嘴裡猶自嗯嗯哦哦不知咕噥些什麼。
  那模樣,果真有三分地理師父的德性。
  獨孤羽好笑道:“看不出你懂不懂,架勢倒是挺唬人的吶。”
  “看多了嘛!自然就會了。”
  獨孤羽詢問般地抬了抬眉毛。
  山仔咯咯謔笑道:“以前我們四小龍在太原,可是有名的孝子賢孫。不論是抬棺、哭墓或喪事跑腿,保證扮什麼就像什麼,在那一行裡也算頗有名氣。
  因此時常有人重金禮聘我們替他們辦事,自然就有機會跟著地理先生到處尋脈探穴,學他兩手啦!”
  獨孤羽嗤笑道:“嘖嘖!瞧你說的跟真的一樣,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你是何方的高人吶!”
  頓了一頓,獨孤羽促狹道:“你既然也學過風水堪興,我倒要考考你。”
  山仔神氣地抖肩仰首,唱諾道:“可也!放……呀馬過來!”
  獨孤羽強忍著笑意道:“以方才那四句隱訣配合此地地勢,你認為我們該往哪一個方向去?”
  “這個嘛……”
  山仔故作慎重地左徘徊,右徘徊,猶不時掐指計算,一副認真仔細的模樣。
  裝作半天,山仔大喝一聲道:“就是那邊!”
  他隨手在半空一劃一比,天知道他比的是何方?
  “哪邊?”獨孤羽故作茫然地追問。
  山仔神色莊重道:“就是那邊!”
  “那邊是哪邊?”
  山仔嘿嘿癟笑道:“就是我也不知道的那邊啦!”
  獨孤羽“喀”地敲了他一記響頭,仰天大笑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山仔揉著微腫發痛的腦門,愁眉苦臉道:“你說什麼?我聽沒有!”
  獨孤羽早已習慣山仔如此三不五時,偶發的鄉土之音,他逕自語含深意道:“自己已經知道的事理,不要傲於啟齒,需能有心將自己所知真理告訴不明白的人,而自己尚未明白的事情,也不要羞於開口去請教明理的人,如此,你的智慧就更能長進!”
  山仔疑惑道:“我記得古董是說,凡是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樣才是真的知道也!”
  獨孤羽神情微肅,淡淡道:“去想想這兩種說法,究竟有何異同,以你的聰明智慧,應該凡事多用腦,少用口。”
  山在久不見獨孤羽如此嚴肅的表情,聞言之下,不覺地心神徽凜,立刻收起嬉笑的心情,仔細去體會獨孤羽方才所言……
  獨孤羽不打擾山仔的沉思,自顧自地環顧四周的地形,他也如山仔方才一般,不時掐指細算。
  只是獨孤羽口中並未喃喃有詞,他僅以充滿智慧的眼光,深速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有頃。
  獨孤羽輕噓道:“該是那裡沒錯!”
  山仔回過神來,急忙問道:“哪裡?你看出什麼了嗎?”
  獨孤羽遙指右方一條彎曲綿延的山脈,解釋道:“東方偏南隸屬異位,此嶺草木青綠,陽光普照,又是活龍所在,該是地靈所鐘,至於百穴之匯的正確所在,就得到那裡之後再仔細尋找。”
  山仔佩服道:“羽叔,你不但正統的學問豐富,就連這種旁門來術,懂的也很多嘛!你究竟是怎麼學來的?”
  他本來還想加上一句:“什麼都懂的人,還算是人嗎?”
  不過,根據他以往痛苦的經驗,只要他如此口出不遜,保證又得挨上一記響頭,索性這話他自己留在心裡偷偷說過就算!
  獨孤羽目光雖利,卻也無法窺透山在這種我有話要說的心聲。
  “處處留心皆學問!”獨孤羽淡然道:“只要你有心認真學習,你會發覺,在我們身邊周遭,以及行動坐臥之間,便已充滿知識與學問。”
  獨孤現正覺得自己這話已說得太深,恐怕不是山仔所能理解。
  山仔忽然道:“自然即是道,道在日常生活中,所以行動坐臥之間,處處皆是學問,處處也都有道!”
  獨孤羽驚異地盯著山仔,他沒想到以山仔如此年齡,竟能悟透道家思想的最高境界。
  他問道:“你這話是自己體會出來的嗎?”
  山仔聳肩笑道:“一半是,一半不是,有一次我幫人扮孝子哭墓時,在休息時間聽到一個老道公對他徒弟說的。他還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覺得好像很有理,可是又不知道理在那裡?”
  他洩氣地揮揮手,叫道:“哎呀!我也迷迷糊糊搞不清楚啦!”
  獨孤羽黯黯然低喟道:“原來如此!終究你只是知道,而不是悟道。欸!你的確是佳質良材,可惜就欠巧匠雕琢!”
  山仔眨眨眼,俏皮道:“所以我很有眼光地選擇和你混在一起,我是良材,你是巧匠,咱們這叫最佳拍檔,一拍即合!呵呵……”
  獨孤羽聞言並不如山仔所預料的開懷大笑,反而又是深深地看著山仔,那眼光中包含無限的慈樣和憐愛,還有一些山仔說不出是什麼的神情。
  山仔被看得很彆扭,不禁嘿嘿長笑道:“羽叔,我臉上是不是有花?你為什麼看得那麼認真?”
  獨孤羽道:“沒什麼!咱們往東南方去看看吧!”
  他領身而去。
  山仔急忙追上,心中暗自咕噥道:“奇怪,羽叔近來是怎麼啦?老是怪裡怪氣,好像有話要說一樣,可是,他為什麼不說?我又不能敲他腦袋,他怕什麼嘛!”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退自朝獨孤羽所說那條活龍地脈電射而去。
  打從遠處看來,這座蜿蜒的山嶺雖然不甚高峻,但是,直到此刻,山仔親自進入這座山脈之後,他方才發現,真是山不可貌相。
  他與獨孤羽兩人踏著嶺間一條淙淙小溪底的澗百,朔沒而行。
  不過是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山仔已經累得滿身大汗,氣喘噓噓。
  他費力地跟住前面身形依然瀟灑輕鬆的獨孤羽,心中早已在盤算,該如何找藉口休息,才不會再挨上一記爆粟子。
  “哎唷!”
  山仔看準一塊不甚牢靠的溪石做為他落腳換氣的墊腳處,正如他所預料,這塊溪石經他用力一蹬,立刻嘩啦滑動。
  而山仔便故意驚呼一聲,順勢往左側摔去,姿勢優美地跌進一處積水頗深的小潭,引起“噗通!”巨響。
  獨孤羽訝然回頭時,正巧看到水花四濺,待他回身探視,山仔卻在心底暗叫:“涼呀涼呀涼!有夠爽……”
  獨孤羽負手笑道:“虧你學了一身不錯的輕功,這麼好走的路,竟然還會走得摔倒,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山仔抹去臉上的水漬,理直氣壯道:“誰說這是好走的路?這明明是溪,才不是路。更何況我正在專心瀏覽四周風景,才會被那塊石頭給陷害到!”
  “是這樣子嗎?”獨孤羽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故意加強語氣地反問著。
  山仔嘿嘿癟笑道:“假設它是啦!”
  獨孤羽看著他討饒的傻笑,也扳不起面孔說教,只好無奈地搖搖頭,輕笑道:“好吧!就讓你好好歇一歇,免得你在背後罵我虐待你。”
  山仔連忙舉手發誓道:“我絕對不會在你背後偷偷罵你。”
  “我只會在你面前大聲抱怨!”
  “你只會在我面前大發牢騷!”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忍不住相視哈哈大笑……
  山仔撥弄著水花,呵呵笑道:“羽叔,咱們越來越有默契了也!”
  獨孤羽淡笑不語,環顧一下四周之後,催促道:“休息夠了沒有?該上路了,我希望正午之前能找得到百穴所匯的地點。”
  山仔一身是水,嘩啦而起,輕快地掠到獨孤羽身旁,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一定要在正午以前找到地頭?”
  獨孤羽解釋道:“從百穴之匯,靈陰所孕這兩句話看,我們要找的地方應是陰氣較重的地方,而雪魂靈珠為那股陰氣所孕育,可能出土的時辰也與陰氣有關,午時時刻正好是天地由陽轉陰的時辰。早些去等著,比較不易錯過靈珠出現。”
  山仔想了想又問:“就算找到百穴之匯,我們怎麼知道那珠子要在哪裡出土?”
  獨孤羽輕笑道:“那就得憑運氣,大凡靈物出土,都有某些徵兆,所以我說咱們得儘早到達,便是這個原因。”
  “等?”山仔搔播後腦,愁眉苦臉道:“我怎麼覺得,那好像是很笨的方法!”
  “你有更好的方法?”獨孤羽不以為忤地淡然反問山仔。
  山在搖搖頭,乾笑道:“我還沒有開始想,所以暫時沒有。”
  獨孤羽淡淡地瞅眼道:“那麼,只好委屈你也暫時笨上一笨嘍……”
  驀地
  “啪!”然脆響。
  獨孤羽語聲未歇,猝然揮掌,賞了山仔屁股一大巴掌,同時,笑喝道:“走吧!你還裝哪門子呆,油嘴滑舌的小東西!”
  話落,獨孤羽已扭身逸出丈外。
  山仔抱著臀部哇地大叫,一邊忙不迭追身而行,一邊哇啦嚷嚷道:“我抗議!你怎麼可以偷襲我的尊臀如此重要的部位!而且,我這麼老實、善良又無害的人,怎麼懂得油嘴滑舌?我冤枉……”
  獨孤羽對他一路的叫嚷,根本充耳不聞。
  忽然,獨孤羽低斥道:“噤聲!”
  他似是發覺什麼情況。
  山仔連忙用手摀住自己大張的嘴巴,硬將其他尚未出口的抗議吞回肚裡,與獨孤羽同時閃身隱向樹叢之後。
  山仔探腦張望半晌,壓低嗓門道:“沒有人嘛!羽叔,你太神經過敏啦!”
  獨孤羽目光微閃,沉聲道:“現在是沒人,但是馬上就有人來!”
  果然,不出片刻,山仔便聽見溪流上方處,傳出有人踩踏枯枝落葉的細瑣聲,隨即有輕微人聲隱約響起。
  但是一來距離太遠,加以溪流嘩啦嘩啦的響聲,使得山仔聽不出來人究竟說些什麼。
  獨孤羽卻是雙目微闔,聚精會神地運功聆聽著在他們兩人上方所傳出的語聲。
  有頃。
  他似有得,唇際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又過片刻。
  獨孤羽側首對山仔輕笑道:“有人提供我們很大的線索,看來百穴之匯得來全不費工夫。”
  山仔驚喜道:“你聽到什麼?”
  獨孤羽神秘地一笑,忽然伸出手托著山仔的腋下,縱身向溪澗旁的絕崖,筆直地衝掠而上。
  山仔但覺眼前一亮,巳和獨孤羽上到約有五大高的崖頂巨岩頂端。
  他放眼打量,只見眼前盡是一片遼闊的樹海,然而在樹海之間,卻隱約可見一條經由人工整理出來的羊腸小徑,不知迤邐向何方。
  獨孤羽順著小徑向前指,愉悅道:“看見前面那處山谷沒有?它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山仔瞇起眼睛,仔細凝望後,若有所覺叫道:“哈!那裡好像是好幾條山脈交會的最低點,難道那裡就是所謂的百穴之匯?”
  “應該是!”
  獨孤羽笑吟吟地接著又說道:“根據地勢,那裡低窪而不潮濕,況且背後有山為倚,前事煦煦春陽,又有小溪環抱而過,正是此脈活龍穴眼所在。
  方才走在小徑中的兩人是峨嵋派中輩份最低的弟子,據他們所言,小徑正是通往峨嵋派歷代祖師靈骨存放之處。
  這一切跡象顯示,百穴之匯應該就是峨嵋派歷代祖師靈塔所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山仔咋舌道:“乖乖!從溪底到這個崖頂,再到樹林的小徑,這距離拉直來算最少也有十丈開外,何況,還有水聲、風聲、樹聲的干擾,羽叔……你居然還能將那個峨嵋和尚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佩服!佩服!”
  獨孤羽淡然道:“千里眼,順風耳,對一個一流的武林高手而言,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更何況,方才的話聲,正好是順風而來,想聽清楚根本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斜瞟山仔一眼,消遣道:“你自已聽不清楚,已經是程度太差,而你如此大驚小怪,更是貽笑大方!”
  山仔不料這記馬屁竟拍到馬腿上去,只有摸著鼻子,糗大地嘿嘿直笑。
  獨孤羽瞅眼笑謔道:“怎麼不說話啦?”
  山仔樹個鬼臉,苦笑道:“我還在研究,為什麼忘記笑的人比較大方?所以沒有空說話。”
  獨孤羽微怔半晌,方始明白,原來山仔將貽笑大方誤解為“遺”笑大方,而且山仔更是自作聰明,將這個“遺”字解釋成“忘記”。
  獨孤羽只得頭痛地拍拍額際,大聲嘆道:“天呀!果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山在習慣性地接口吟哦道:“爛了的木頭不可以雕,大便做的牆不能摸!”
  獨孤羽對如此慘不忍聞的翻譯法,除了搖頭,還是只有搖頭的力氣。
  “差!太差!程度真是有夠差……”
  獨孤羽頓足離去,索性來個耳不聞為淨,無心之下,卻不知不覺學上了山仔滿口鄉土的說話方式。
  山仔朝獨孤羽的背影扮個鬼臉,忍不住得意地咯咯偷笑道:“不知道是騙你的啦!嘿嘿……”
  他吹著口哨,心情愉快地躍下崖頂,雙足朝小徑深處追去……
  那只是一處貼著山壁而建,狀似廟堂門面的入口。
  左右各一,約有一人環抱粗的高大石柱與撐起斜飛的簷角,俱是一式灰白色岩石所砌。
  那裡,就像每一座祠堂一樣,沉晦而不起眼。
  但卻多出一股肅穆的氣息。
  也許,是因為屋簷下那座青石香爐的關係吧!
  山仔隨著獨孤羽隱身在距離峨嵋派歷代靈塔約莫十丈開外的一株大樹上。
  瞧著餘煙裊裊的香爐,雖然距離十丈之遙,山仔似乎仍能感受到靈塔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沉悶氣氛。
  他不禁壓低嗓門,猶豫道:“呃……羽叔,我好像聽說,一般人家歷代祖師的停靈處,都列為一門一派的聖地也!”
  獨孤羽瞪他一眼,徐緩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聽我說的才對,你又有什麼古怪的主意,乾脆直說好了。”
  山仔咧嘴一笑,眨眼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這擅闖峨嵋派聖地,萬一被人發現,可能會引起那些禿驢的不高興。”
  他講的倒很含蓄。
  “是又如何?”獨孤羽淡然問道:“你含糊他們嗎?”
  山仔看得出獨孤羽的眼神中不以為意的神情,他立即明白,獨孤羽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而以病書生之名,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多引起一場江湖風波,多沾惹些血腥而已,獨孤羽是不會在乎這種事的!
  山仔吃吃一笑,口氣帶著三分輕佻,七分狂傲,道:“含糊?這兩個字怎麼寫?我可不知道!”
  獨孤羽輕笑一聲:“好,你說話越來越有我狂傲的格調,我喜歡!”
  他像是欣慰,又像是勉勵地拍拍山仔的肩頭,接著道:“不過,雖然不含糊,能不讓峨嵋派那些老禿驢發現咱們闖進他們的聖地,方是上上之策。能夠避開的麻煩,自然別去招惹才是聰明之道,待會兒儘量小心自己的身形,走吧!”
  說完,獨孤羽人已似蒼鷹掠空般,猝然直撲十丈外靈塔入口而去。
  山仔尚無法一口氣凌空躍過這十丈的距離,因此他選定中途一株看來彈力不錯的小樹,做為他落腳換氣的地方。
  他整個人連躍帶撲,竄向獨孤羽身影消失的入口。
  但是,山仔沒想到那棵小樹的彈性出乎意料的好,當他猛力蹬向樹林,彈射而出時,方始發覺用力過猛,心中暗叫:“不好!”
  無奈為時晚矣!他已失去了控制,人如脫弦之箭一般,不聽使喚地射入了靈塔之內!
  山仔驟覺眼前人影閃晃,口中連忙大叫:“閃吶!”
  他已砰地一頭撞上眼前人影,同時衝勢未歇,帶著對方繼續飛滑而出,兩人纏做一堆,重重摔向石壁!
  “呃!”
  “哎唷!”
  山仔抱著撞腫一個大肉包的後腦,滿眼金星地掙扎坐起,慌忙道:“羽叔!羽叔!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獨孤羽竟安然站在三步之外,皺眉搖頭地著著山仔,他身邊另外躺著三名昏迷不醒的年輕灰衣僧人。
  “噫?”山仔再度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奇怪道:“我不是撞上你了嗎?”
  他側目一瞄,原來被他撞中,而且不幸當了他的肉墊子的人,並非山仔以為的獨孤羽,山仔忍不住呵呵笑道:“看來,我還幫你擺平一個對手啦!”
  獨孤羽沒好氣道:“那是我看你情況不對,特意送上門讓你當墊子用,否則,呼呼……現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止四個人!”
  山仔吐吐舌,窘笑道:“被你這麼一說,我陶醉的美夢全碎了!呵呵……”
  “少囉嗦!”獨孤羽笑罵道:“還賴在地上做什麼?動作快一點,咱們還得四處找找看,雪魂靈珠究竟藏於何處?”
  山仔拍拍屁股站起來,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之處,並非一般屋式祠堂,而是一個半由天成,半經人工開鑿而成的山洞。
  這個山洞約有三人疊站高,寬約百步、深達七丈有餘,洞頂懸有兩排油燈直達洞的盡頭,是洞中光線的來源。
  洞內十分乾燥清爽,空氣毫不腐悶,洞壁呈拱圓形,壁上有無數約人掌大小的半圓形凹桐。
  凹洞中一一供奉著峨嵋派歷代掌門以及有功於派內之門人的牌位。
  一尊就著洞壁刻鑿而出,與洞齊高的巨大地藏王菩薩石像,法相莊嚴地鎮坐於洞底,守護著這些業已長眠的峨嵋弟子。
  此外,就是一張精緻的白色大理石供桌,端置于地藏王菩薩座前,桌上少不了擺置著鮮花、素果與香爐、木魚。
  還有一本翻開的誦經課本,歪斜地擠在青煙裊繞的檀香爐旁,左側那支紅燭也遭人打翻,掉落在桌上,此時早已熄滅。
  從這桌面上凌亂的情形看來,不難猜出,剛才獨孤羽闖入之時,大概使這些猶自規規矩矩在誦經禮佛的小和尚們受了不大不小的驚嚇吶!
  山仔四下打量之後,以懷疑的口氣道:“這就是峨嵋派的聖地?藏有雪魂靈珠的地方?不像嘛!怎麼會這麼簡單明暸?既沒有曲折離奇的地道,也沒有恐怖驚人的機關佈置,一點也不特別!”
  獨孤羽眉頭微皺,沿著洞壁舉步走向洞底,同時一邊以手輕敲石壁,或而停身查看每一個置有牌位的凹洞。
  山仔卻是興致勃勃地瀏覽每一面牌位上書寫著供奉者的名稱,他發現最接近洞口的第十一代掌門人神位,是掌門人中的最後一個牌位。
  “那麼……現在在位的掌門人,應該是第十二代嘍!”
  他無聊地自言自語。
  獨孤羽卻回答道:“沒錯,峨嵋派如今的掌門,正是第十二代的法空。”
  他接著有些嘲訝地又加上一句:“人家早年行走江湖時,還搏得個烈火神僧的雅號!”
  山仔黠笑道:“羽叔,你對這雅號似乎很感冒!是覺得這個雅號不夠雅?還是曾經被這把火烤過?”
  獨孤羽輕哼道:“憑他法空,想要烤到我,還早得很。我從前倒是沒和他打過交道,不過卻聽了有關法空的傳聞,他那外號,是因他性烈如火而來。以一個出家人來說,他的氣量可不算大!”
  山仔俏皮道:“哇 !那他要是知道咱們如此悶不吭聲闖入他家祖師的別野,那他這把火就又有得燒啦?”
  “別野?”獨孤羽迷惑地盯著山仔。
  山仔揮手比劃道:“就是這裡嘛!也有人稱陰宅,也可叫靈塔。說它是別野,是比較進階的稱呼。”
  獨孤羽以幾近呻吟的口氣道:“拜託!野字下面如果有土,請你念成‘樹’的音,是別墅,不是別野,白字專家!”
  山仔糗大地呵呵笑道:“早說嘛!你說了,我就不會當白字專家啦!”
  獨孤羽搖搖頭,逕自又開始四下探察。
  他對山仔的文學造詣實在是不敢領教!
  山仔跟在獨孤羽屁股後面轉了半天,也著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窮極無聊,索性走向供桌,抓起桌上供果就吃。
  晤!反正也快到午飯的時候了嘛!
  山仔嘴裡塞滿東西,模糊不清地道:“羽叔,你要不要也來個梨?味道挺不錯!”
  獨孤羽皺眉道:“嘴饞,也不怕毒死你!”
  山仔吞下嘴裡的梨,黠謔直笑道:“這些禿驢哪敢用有毒的東西拜菩薩,除非他們不想上天堂,想到十八層地獄底下觀光!”
  獨孤羽沒理會他,兀自沉思道:“莫非是我誤解隱訣之意?還是尋錯地方?”
  山仔吃完一個梨,一串葡萄,又啃掉兩個蘋果,這才滿足地抹抹嘴巴。
  他一派樂天地憋笑:“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咱們還有好些地方沒翻遍吶!如果翻遍了這個山洞還找不著線索,咱們就像羽叔你說的,呆上一呆,等等著雪魂靈珠會不會自己出土自首,如果還不行……”
  他對正注意聽他說話的獨孤羽聳了聳肩,吃吃笑道:“那就表示情報錯誤,咱們只能唰唰去,一切再重新開始!”
  獨孤羽面色凝重道:“原先我說要傻等,那是因為沒料到此地有人看守,如今,先不論躺在地上的這四人時辰一到必會轉醒,就是不醒,峨嵋派也會派人前來換班輪值,那時還是會出紕漏,所以,如今咱們已經沒有等待的本錢!”
  山仔沉吟道:“大不了咱們等到有人來換班時,再把那些人放倒就是啦!”
  獨孤羽搖頭道:“那地上這些人呢?如果他們該回去而未回去,勢必引起注意,可能會引來更多的人,那時就麻煩大了!”
  山仔猶豫道:“也許這些人都只是小角色,回不回去不會有人注意的。”
  “不要心存僥倖!”獨孤羽臉色倏沉,教訓道:“闖盪江湖最怕就是託大與心存僥倖,在這個血淋淋的環境裡,想要順順利利地活下去,憑的全是機智和實力,而不是奇蹟,枉何一絲妄想和疏忽,都將使你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甚至毀身喪命!”
  山仔久不見獨孤羽如此疾言厲色,驟然被訓,不由得心頭直跳,吶吶低語道:“我知道了!”
  獨孤羽臉色稍緩,拍拍山仔肩頭,溫言道:“好啦!咱們再徹底搜搜這地方,若是仍無發現,就先離開這裡再從長計議!”
  山仔見他恢復了和悅,皮態復萌,擠眉弄眼地道:“沒問題,只要你不生氣,什麼都好商量。”
  獨孤羽瞪眼佯怒道:“誰說我不生氣?”
  山仔逗弄道:“當然是我說的,難道會是睡在地上做自舊夢的那些懶和尚?”
  說完,他似模似樣地拋個媚眼給獨孤羽。
  獨孤羽被他逗得“噗哧!”失笑,面孔再也板不起來,只得莫可奈何地揮手趕道:“去去去!別礙手礙腳地擋著我做事。”
  說著,他大步走向那張他尚未檢視過的大理石供桌。
  山仔趕上前去,獻著殷勤道:“羽叔,這桌子太重,我替你搬!”
  “別動它j”
  獨孤羽來不及阻止,山仔已將供桌用力推開,就在供桌驀然滑動的同時,山洞突然猛烈震動。
  山仔冷不防腳下一個踉蹌,人已摔倒在地。
  隨著山洞的抖動,一陣“  !”巨響,似是金屬絞動的聲音,自洞口傳來。
  獨孤羽驀地回頭,只見一塊巨岩正緩緩而降,已將洞口堵去了大半。
  他大驚之下,顧不得許多,挾起方自站穩的山仔,厲嘯一聲,雙腳猛然蹬地鏢射,身如閃電般撲向只剩尺餘空隙的洞口,稍差一線幾乎被壓扁地帶著山仔側身滾出洞外!
  “砰!”然悶響!
  巨岩重重落下,再度震得地皮打顫。
  獨孤羽和山仔不禁同時抹把冷汗噓口氣。
  但他們二人一口氣尚未吐盡,一陣陣沉悶宏亮的鐘聲,仿佛來自地底深處般,“當”、“當 ”,撼人心弦地響起。
  鐘聲響自地底,卻立即在群山間造成回音,一時之間,仿佛有無數的巨鐘或遠或近地當鳴不息。
  不過瞬間,鐘聲不但回盪在遼闊的山區,而且一聲響過一聲,這澎湃的音波,宛如一股凝聚成形的狂猛洶浪,呼轟著朝洞口處匯集而至!
  山仔撫耳大叫道:“羽叔,我快受不了啦!”
  獨孤羽亦被這詭異的鐘聲,震得血氣微盪,他深吸口氣,迅速調勻體內浮動的真力,挾起山仔,暴喝一聲,朝山後脫射而去。
  但是
  獨孤羽不過射出三丈之外,使發覺不對,因為他仿佛陷身在比洞口更巨大的音波壓力之下。
  於是他急忙剎住身形,凌空一個美妙地迴轉,改向左側谷底躍出。
  然而,谷底的情勢依然不樂觀,山仔經不住如此巨大壓力的一再衝擊,已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獨孤羽原本為避免碰上峨嵋派聞驚而至的人,因此不願選擇通向靈塔那條小徑作為退路,但他穎悟到這鐘聲定然有困敵的作用,且山仔已受內傷,他不得不試試最後一個可能的方向,振臂朝小徑反撲而回!
  果然,獨孤羽落向小徑之後,頓感音波壓力消除。
  他不禁暗自佩服道:“好高明的機關設計,不但能傳訊,更可困敵傷敵,想來是利用地形與奇門之術配合布設而成的吧!”
  他放下了山仔,連點山仔的數處穴道,並餵山仔服下一顆藥丸,這才關心地問道:“傷的如何?”
  山仔苦笑道:“還死不了。”噓了口氣,山仔又問:“羽叔這是怎麼回事?”
  獨孤羽嘆笑道:“你不是嫌人家的聖地太簡單,沒有機關佈置嗎?如今它可向你證明它的威力!”
  他隨即將對這鐘聲何以能傷人的原因,以方才的推想,大略解釋給山仔聽。
  山仔苦著臉道:“羽叔,對不起,著樣子,這次我闖的禍可不小,峨嵋的那把火,這回可逮著機會好好地大燒特燒一頓!”
  “既來之,則安之!”獨孤羽沉靜地笑道:“烈火神僧如果逼人太甚,病書生可也不是委屈求全之人。”
  山仔忽然道:“你聽,鐘聲停了也!”
  獨孤羽淡淡一笑道:“而且,人也來了!”
  小徑上雜沓的腳步聲甫響,隨即湧出為數約百名手持齊眉棍的灰衣僧人,這群灰衣僧人見到山仔他們立刻散開,將山仔和獨孤羽圍在中間。
  山仔抹去嘴邊血漬,和獨孤羽同時緩緩站起,四周僧人有些緊張地握緊齊眉棍,準備隨時出手。
  “掌門人到……”
  隨著這聲唱喏,一名年屆五句,手持禪杖,身著紫金袈裟的濃眉老和尚,在四名同齡黃衣和尚的護駕之下,由小徑那頭緩緩行出。
  他的身後尚跟隨著一大批衣色複雜,打扮各異的武林人物。
  看來,這陣鐘聲,不但敲出峨嵋派掌門人,連帶的也將參加武林大會的各路英雄好漢敲出滿心的好奇,想瞧瞧究竟是何方的神聖,既然有如此大的膽子敢闖入峨嵋派歷代祖師的長眠之所!
  四個灰衣僧人見自家掌門人到來,個個恭敬地肅手行禮,小徑旁的僧人更是識相地往兩旁一閃,讓出通路,讓法空和眾武林朋友進入包圍圈中。
  法空注視獨孤羽良久,方始冷然道:“閣下可是有病書生之稱的獨孤施主?”
  獨孤羽淡淡地負手回道:“不錯!”
  “哼!”法寶森寒道:“老油想請教獨孤羽施主,為何擅闖本派聖地?莫非認為本教可欺?”
  他手中彈技重重往地上砰的一頓,引得杖頭垂環一陣嘩啦撞響。
  獨孤羽淡然道:“大師,擅向貴派聖地,雖是我較失禮,卻也不需如此故作聲勢,這未免顯得幼稚了些!”
  法空本就有意先聲奪人,如今被獨孤羽一語挑明,不禁惱羞成怒道:“如果擅闖一派之聖域只能算是失禮,那麼施主你的禮未免也太大了些,老鈉認為你分明是在挑釁!”
  “是這樣了嘛?”
  獨孤羽始終平板淡漠的態度,使得法空幾乎氣炸心肺,但在眾多同道面前,他又不能表現得暴跳如雷,以免有失身份。
  他只好勉強壓制怒氣,惡狠狠地吐出兩字:“正是!”
  獨孤羽冷漠且平靜地道:“如果你已經作如此的認定,那麼就算是好了!”
  法空暴烈道:“各位施主,各位師兄,獨孤施主業已承認擅闖本派聖域是為挑釁而來,本派向他要求一個公道,尚請諸位同為證人!”
  他這話明著說給眾人聽,真正用意卻只是希望得到武當與少林這分執命牛耳的兩大門派認同。
  畢竟,法空也曾聽聞獨孤羽和武當掌門玄天道長相交頗深之事。
  武當掌門玄天道長和站在自己右側的少林方丈晦明禪師對望一眼……
  “無量壽佛!”
  法空在心中暗自冷哼道:“玄天,你果然替這姓獨孤的出頭了!”他臉已微見不悅。
  “道長不知有何見教?”法空勉強忍著性於冷冷地開口。
  玄天道長輕揚拂塵,爾雅道:“方丈,依貧道所聞,方才獨孤檀樾言下之意,只是不應辯駁,這與承認前來挑釁差異極大,大師是否給予獨孤檀樾一個申辯的機會,或者可以盡釋前嫌,避免造成無謂的衝突。”
  少林方丈大師晦明亦是頷首道:“老鈉覺得玄天道長之言頗為中肯,不知師兄以為然否?”
  法空見晦明禪師都已開口表示支持立天道長,只得板著臉,硬繃繃道:“兩位貴友既做如是言,老衲豈有不遵之理?”
  玄天道長和晦明禪師都已聽出法空暗諷之意,但兩人只是互視一眼,發出個無奈地會心微笑。
  法空冷硬道:“獨孤施主,承玄天道長和晦明大師說情,老納便予你一個辯駁的機會,你說,你為何增闖本派禁地?如果於情于法有據,老衲可大力承擔為你開脫。”
  獨孤羽逕自再對玄天道長和晦明禪師,抱拳長揖道:“道長,禪師,助言之恩不勝感激,只是獨孤某人向來不受威脅,更別提法空之言,猶如施恩舍惠,更是獨孤羽不屑受者。
  
  況且,不論在下為何闖入峨嵋派禁地,闖入已是不爭之事實,說與不說,對峨嵋派而言業已無關緊要,他們恐怕早巳打定主意,非得嚴懲不可!”
  獨孤羽話剛說完,峨嵋派已經響起一片斥喝與騷動的聲音。
  法空大怒道:“獨孤羽,你這狂夫未免太過於目中無人!”
  獨孤羽輕擺衣袖,不慍不火道:“獨孤某人十數年來,即是如此,遺憾的是,大師如今才知道,這就太過於孤陋寡聞!”
  法空被獨孤羽如此針鋒相對,諷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獨孤羽,別人畏懼你病書生之名,我可看你不在眼中,你今天想在峨嵋派中撒野,你是自找死路!”
  “護法金剛何在?!”
  法空怒聲大喝。
  他身後的四名黃衣僧人立即躬身應諾:“弟子在!”
  “給我拿下這廝!”
  “阿彌陀佛!”晦明禪師見場面火爆,急忙長喧佛號,打著圓場道:“師兄,今天是貴派大慶之日,實在不宜大興干戈,師兄可願聽老衲一言,暫捺肝火,以免破壞如此祥瑞之慶!”
  法空憤然振袖道:“莫非聽任那廝狂妄小子囂張至此!”
  晦明禪師安撫道:“師兄如若真要懲治獨孤羽,豈不正好落他口實,證明師兄早已打定主意,不予圜轉之餘地!”
  那邊一
  玄天道長也勸著獨孤羽,低聲道:“獨孤,這些年不見,你的性子可是一點也沒改,你明知法空的個性受不得激,你又何必故意和他過不去?”
  獨孤羽面色稍霽,低哼道:“你沒聽見他是怎麼說的,承你們的情,還要我說的於情于法有據,他會為開脫!我看他是痴人做夢,搞不清自己有幾兩重!”
  “這也叫癩蛤蟆打哈欠 哈!好大的口氣呀!”山仔不甘寂寞地插上一句。
  獨孤羽這才想到要山仔向玄天道長見禮。
  山仔因玄天道長是獨孤羽所推崇之人,而且方才又出面為獨孤羽說話,心中對玄天頗有好感,於是畢恭畢敬地向玄天長揖而拜。
  獨孤羽很少見他如此真心誠意,反倒有些懷疑道:“你今天怎麼這麼乖?該不是又有其他歪點子吧?!”
  山仔嘻嘻笑道:“如果換了別人,我這拜過之後,當然得想些空頭撈回本錢才罷休,不過,既然是玄天道長,我可就不敢撤野。”
  玄天道長阿笑道:“我是不是該覺得很榮幸?”
  獨孤羽促狹道:“有這必要!據我所知,能讓這小子如此真心誠意敬重的人可不多。”
  山仔爽快道:“不止是不多,一共只有兩個,就是眼前的兩個。”
  獨孤羽戲謔道:“真是榮幸之至!”
  玄天道長看著他們二人如此互相諧謔打訶,有感而發道:“獨孤,你與從前的確大有不同!”
  獨孤羽莞爾道:“比較有人性是不是?”
  “比較開朗、幸福!”玄天道長道:“不過,言歸正傳,今天無論如何,是你闖入人家門派的禁地,自是你較理虧,你何不稍退半步,先將此事帶過再說。”
  獨孤羽古怪道:“你是怕如果不能善了時,我會吃虧?”
  玄天道長輕嘆道:“獨孤,你莫忘了,眼前就有不少武林中人想與你過不去,他們只是差個藉口而已,你又何必讓今日之事成為他們理所當然的藉口。”
  山仔搶著說道:“道長,你是說有人想打落水狗?”
  “不止是想。”玄天道長肯定道:“而且一定會動手助拳。”
  獨孤羽與山仔不約而同地冷哼道:“叫他們來好了!”
  他們倆相視一笑。
  玄天道長勸道:“獨孤,好漢畢竟架不住人多,你的本事我清楚,但是你得為山仔考慮一下,那些豺狼虎豹可是只求目的,不擇手段!”
  山仔昂然道:“我不怕!”
  獨孤羽卻沉吟半晌,道:“好吧!玄天,只有你能讓我賣這個面子。我就儘量壓壓氣燄,只要法空那老禿驢不太過份,我就不為己甚!”
  “如此甚好!”玄天道長誠摯道:“獨孤,可得謝謝你賞我這個臉。”
  獨孤羽連忙道:“什麼話!老友,我只怕會為你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煩。”
  玄天道長捋須笑道:“我想我倒還有能力應付,我是指,如果真有人敢因你而來找我麻煩的話!”
  “如此甚好!”獨孤羽學著方才玄天的口氣,眨著眼調侃彼此。
  玄天道長輕笑一聲,告退而去,大約還得和晦明那方打商量吧!
  山仔揶揄道:“羽叔,你的媚力很大也!”
  “怎麼說?”獨孤羽不解。
  山仔強忍笑意道:“剛才玄天上長在眾人面前,一口一聲貧道,怎麼他與你私下一談,竟連貧道都省了,這不是因為你媚力太大才使他昏頭忘‘道’!”
  “非也!不是我媚力大。”獨孤羽打趣道:“這該說道可道,非常道,交情不夠的,還沒此門道!”
  山仔擺擺手,叫饒道:“得了,大爺,你明知小人我沒念什麼書,你非要說這種五四三的後考我,我認輸好不好!”
  “沒出息!”獨孤羽笑罵一句。
  此時
  法空身後四大金剛之一,俯耳授命之後,大步行出,高聲道:“本門方丈有諭,給擅闖本門禁地之人再一次機會,請申訴闖山動機!”
  峨嵋派四大護法金剛的身份、地位雖然僅次於掌門方丈,但法空故意叫他們出來問話,此舉已是明擺著藐視獨孤羽。
  獨孤羽冷冷一咽,提高聲音道:“山仔,告訴他們我們今天闖山的原因!”
  山仔踏前一步,咂嘴謔笑道:“峨嵋派大小和尚聽清楚,我們闖山的原因很簡單,你們不是舉行比武大會嗎?我們當然是來參加比賽的貴賓!”
  問話的黃衣僧人斥聲道:“你這兀那小子,少在那裡信口開河,你豈能代表病書生發言,滾回去!”
  山仔冷冷地瞅他一眼,反唇相譏道:“你這兀那大禿驢,憑你就能代表你家大禿……大和尚放屁,我為什麼不能信口開河?奶奶的!你給少爺爬到一邊去!”
  山仔本來也想罵法空是大禿驢,但想到方才玄天道長再三勸言,於是臨時改口只說出大和尚,算是尊重法空。
  但是如此,山仔這番尖酸刻薄的駁詞,已讓峨嵋派僧人群情激憤。
  其中有不少武林中人已然低聲議論道:“嘖嘖!這小鬼說話的調調,可和病書生一樣的狂吶!”
  “廢話,所謂物以類聚嘛!你以為一向獨來獨往的病書生為什麼會收留這小鬼?”
  “你們聽說過這小子在百獸山莊的事蹟沒?據我一個朋友說,他有一個朋友在百獸山莊當差,剛好參加截擊病書生與這小子那一戰,乖乖,我那朋友的朋友說呀,這小子簡直狠得***不像個人……”
  “我也聽說啦!他不光是對別人狠,他可是敢對自己狠吶!據說,那一戰他渾身被血浸透,居然還能挺著一口氣破了百獸山莊的陣式,救了獨孤羽……”
  “真的呀?那麼這小鬼可就不簡單嘍!”
  這些武林二大爺們半是誇張,半是興奮地竊竊私語雖是低細,卻都清清楚楚傳入峨嵋派眾僧耳中。
  法空沒由得怒從心生,不悅地哼道:“法明,還怔著做什麼?”
  峨嵋派的四大護法金剛是法空的同輩師弟,法明雖是排名最末,但卻是四人之中,心思最為狡黠,口齒最為伶俐之人。
  平常時,法空若有重大事件要對門下或武林同道發表,都是先與他商量後再做,由於法明在派中所受的倚重,也養成他目空一切的習性。
  他對山仔方才出言刻薄早已恨入骨髓,表面卻不見端倪,只是陰沉道:“小子,你們既是來參加比武,為何不到金頂寺去,反倒闖入本門聖域,足見你所說之言,純屬無稽之談!”
  “無雞沒關係,有鴨就可以!”山仔訕謔狎笑道:“我說和尚老兄,你簡直和你家掌門一樣笨,我雖然知道比武是在金頂寺,可是我這是第一次到峨嵋山來玩,你又沒派人來接我,我怎麼知道金頂寺在何處?所以,三轉兩轉就轉錯路,誤闖你家祖師爺的別墅,是很正常的事!”
  山仔別的本事沒有,但對這種耍嘴皮子,找歪理胡扯的本事,卻是久經陣仗。
  昔日他在太原城當龍頭時,每天討飯就得練個三、五十回,更甭提時時得面對老董他們的挑戰,若無兩把刷子,他憑啥穩坐龍頭這把金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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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湖衙門

  山仔在心中呵呵偷笑,忖道:“你奶奶的臭和尚,你想找我胡扯蛋,你可真是不知死呀!”
  另方面,法明已疾言厲色地駁斥道:“強詞奪理!就算你不識方向,莫非跑遍大江南北的病書生也不知道金頂寺所在,跟著你一起迷路?”
  山仔眉頭一挑,詭黠反問道:“我羽叔憑什麼要知道路?他和峨嵋派井水不犯河水,沒事又不會跑到你家廟裡上香,今天也是第一次光臨貴寶地,他跟著我迷路有何稀奇!”
  法明聞言微窒,強言道:“小子……”
  山件打岔道:“和尚,你說話有水準一點,一口一個小子,不覺得太沒風度!”
  他不悅地冷哼一聲,背起雙手,斜睨著法明,那模樣與神情和默然旁立的獨孤羽,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
  法明被指責的頗沒面子,放緩口氣道:“小施主,你好利的口舌,卻只編得一篇歪理,如若憑病書生如此負有盛名之人,都會不知金頂寺何在,那未免太孤陋寡聞了!”
  山仔暗笑道:“笨禿子,你以為替你家掌門報了方才被羽叔嘲笑的仇啦?真是走不知路!”
  他腦中飛快地轉著,臉上卻已露出一抹天底下最最動人的天真微笑,笑得在場之人都覺得他好善良,好純潔!
  只有了解他的獨孤羽知道,當山仔擺出這麼善良的表情時,就是他已經裝滿一肚子壞水的時候!
  “大和尚……”山仔甜甜地開口道:“所以我說你竹本,憑我羽叔的廣學博聞當然不至於那麼迷糊,他既然會忘記金頂寺所在,你還不明白個中之意嗎?”
  法明只注意到山仔話中有話,卻忽略自己已被拐彎抹角罵過二次“笨”,有些注意到這竹本之意的江湖朋友,全成了掩口葫蘆,兀自嘿嘿偷笑。
  法明謹慎問道:“這個中有何見不得人的含意?”
  山仔故作無奈地嘆息道:“你真要我說?”
  他童心大發,竟學起戲臺上的花旦,拋了個滿眼幽怨的飛眼給法明等人。
  已經有不少人再也忍不住,脫口哈哈大笑。
  法明驟覺自己竟像個呆子般,遭山仔戲弄,幾乎是咬著牙切著齒,狠狠頓著齊眉棍,怒斥道:“你說不說!”
  山仔誇張地直拍胸口,泫然欲泣道:“我說就是嘛!你幹嘛那麼兇,討厭!”他簡直玩上癮,跺著腳,扭著衣角,扮出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哈哈……”
  “呵呵……”
  不少人已抱著肚子哄堂大笑,更不時舉袖拭去笑出來的眼淚,有些愛起鬨的人更是對山仔的表演,報以看戲式的掌聲和喝采!
  法明卻是氣得雙眼血紅,兩鬢青筋突突直跳,一副就快控制不住脾氣,巴不得衝上前將山仔撕成粉碎的激動模樣。
  獨孤羽見山仔笑鬧得太不給法明面子,遂半真半假地刮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笑斥道:“不要胡鬧!記得尊重人家,人家可是堂堂一派的護法吶!”
  法明雖是目空一切,卻也是心機深沉的老狐狸,聞言直覺地以為獨孤羽在嘲笑他太激動,於是連忙深吸口氣,放緩僵硬的臉色。
  山仔見遊戲得也差不多,便賊忒嘻嘻,昂聲道:“兀那峨嵋派的大小和尚,你們聽清楚,你們還真以為病書生會貴人多忘事,忘記峨嵋金頂在哪裡?欸……我實在不願意刺激你們,卻又不得不說實話……”
  他故意一頓,吊人胃口地掃視四周峨嵋僧人,才又懶懶接口道:“病書生腦筋之敏,記性之佳,豈是爾等所能估料,只不過,那要看羽叔他高興記得什麼事罷了,再說得坦白些,峨嵋金頂的所在,正好是羽叔不高興去記的事情之一!”
  此語一出,峨嵋派眾僧不但譁然,而且是群情激憤。
  獨孤羽雖是喜歡山仔說這句話的口氣,正如自己慣有的狂傲,心裡卻也明白這道擅闖峨嵋禁地的過節,亦因山仔這等口氣,難以善了。
  果然,性烈如火的烈火神僧法空已氣得渾身微顫,握著禪杖的手指,也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
  “好!好個張狂的利口小兒!”法空嗔目挫牙,幾近咆哮道:“獨孤羽,這就是你真正的意圖?你最終的答覆?”
  獨孤羽故意裝蒜道:“你是指參加武林大會比武?欸!吾雖興趣缺缺,但是山仔他既然興致勃勃,我總不好太令他失望。方丈,你說是不是?”
  法明挺身插言道:“病書生,你不必裝佯,敝掌門是指你教唆挑釁,藐視本派!”
  獨孤羽雙目精芒倏閃即斂,他冷哼地輕振衣袖,負手觀天,擺出典型獨孤式不屑理會的神態。
  山仔吃吃笑謔道:“我說大金剛和尚,你雖然是一門護法,可是你家掌門說話時,哪有你插嘴的餘地?你沒瞧見,只要羽叔開口,我可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你實在是不懂禮貌。吶!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你,錯就錯在你進的門只會教人念經,忘記要教你學禮貌,欸!你真是遇人不淑,難怪人家說:‘男怕入錯行!’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山仔不但將法明教訓得老臉窘熱,連帶也將峨嵋派上下一起消遣一頓。而他最後那亂七八糟的用詞,更令法空為之氣結,不悅地狠瞪法明一眼。
  法空原意是責怪法明插嘴的不是時候,落人口實,而山仔偏偏故意直瞅著法明呵呵賊笑,使得法空那一瞪,倒像是贊成山仔方才那一番話,著實讓法明在眾人面前下不了臺,自覺滿臉生“灰”,只得訕然而退。
  獨孤羽瞥及山仔蒼白的臉色,雖然明知他無大礙,但已無心和峨嵋派繼續如此挾纏。
  他微現不耐道:“法空,我已厭倦和爾等在此做這無謂的口舌之爭,你既要闖山的理由,山仔也給你答覆,這件事,你想如何了結?”
  法空正要開口,他身後的法明忽然俯身在他耳畔低聲進言。
  山仔告近獨孤羽,耳語道:“羽叔,那個屬猩猩的和尚看起來比較陰險,你猜他和他們家和尚頭在咬什麼耳朵?”
  “猩猩?”獨孤羽好笑道:“法明外號神僧賽周瑜,是出名的老狐狸,怎會和猩猩扯上關係?”
  山仔眨眼間笑道:“金剛者,是為猩猩之別名也!四大金剛,當然就是四頭大猩猩的同義,何況,他們家的和尚都是神僧,那少林寺的和尚又該叫什麼?聖僧?還是佛僧?真他奶奶的和尚封僧,自封自己是神,厚臉皮一群!”
  獨孤羽輕笑數聲,低語道:“法空一向最恨人家拿他或峨嵋派跟少林寺比較,他一直認為峨嵋在佛教界的身份地位並不比少林低,少林既可在江湖中執其牛耳,峨嵋豈能居配角。他早就有心要將峨嵋在他手中發揚光大,最好取代少林問鼎江湖。
  因此他才會處心積慮舉辦這次武林大會,以提高他自己與峨嵋的聲望,做為邁向取代少林的第一步。”
  山仔疑惑道:“取代少林?!可能嗎?”
  獨孤羽抿嘴嗤道:“喜歡做夢的人認為可能,惟恐天下不亂的人,更希望此事成為真正的可能!”
  山仔順著他的目光瞄去,會意道:“哦!原來那只老狐狸就是專門教人做夢的傢伙!”
  此時,法明業已進完讒言,笑容詭譎地退回原先所站之處。
  法空雍容地踏前一步,宏聲道:“獨孤羽,你擅闖本派禁地既是為參加比武大會,老衲看在晦明師兄與玄天道友的金面上,不願太過追究,現在請你逕往前山會場,和同是參與盛會的江湖朋友們切磋一番!”
  直到此時,玄天道長總算放下擔足的一顆心,他手捋著長須面露微笑,幾乎難以察查地朝獨孤羽輕輕頷首,暗示獨孤羽接受這項提議,好做了結。
  山仔並未發現玄天道長的暗示,納悶地低聲問道:“奇怪,這老禿驢怎麼突然變得這般客氣?莫非其中有詐?”
  獨孤羽亦微微一點頭,回應玄天道長的暗示,同時淡然道:“無詐才怪!我倒是很好奇法明究竟出了什麼主意想對付咱們。”
  山仔無所畏懼地道:“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士掩,跟著去瞧瞧自然就明白他們在玩啥把戲。”
  獨孤羽略略頷首,提高嗓門,爾雅道:“客隨主便,方丈,請帶路吧!”
  法空深沉地瞄了獨孤羽一眼,回身如來時般,威風十足地朝小徑走去,四大護法之中的兩名按例隨行左右。
  法明與另一名峨嵋護法同時肅手讓客,道聲:“請!”
  獨孤羽和山仔他們則在玄天道長及晦明禪師笑語相伴之下,大刺刺步向小徑,法明等人立即緊隨其後而行,模樣透著三分監視,七分押送的意味。
  大批等著好戲的武林人物,隨後如潮水般爭相湧向林間,更有不少心急之人,索性抄捷徑施展輕功率先趕回金頂寺前,不知他們是想搶個有好風水的位置來瞧這出好戲?抑或是打算先趕回去廣播方才所見所聞的第一手消息?
  金頂寺前。
  更多的人潮鑽動在廣場周圍的涼棚之間,將一向寧靜的佛門聖地,點綴得宛如市集般喧騰熱鬧。
  差就差在少了四處叫賣和兜售零嘴的攤販,否則,金頂寺前可就更像在慶祝廟會,而非舉行既嚴肅略帶血腥的武林大會。
  大約是寺前的人潮早已從事先趕回之人那裡知道警鐘大作的來龍去脈,所以當峨嵋掌門和獨孤羽他們相繼步入會場時,除了引起陣陣隱含興奮的議論聲外,倒沒有人覺得驚奇或訝異。
  法空直接走向東側主位的涼棚下,而獨孤羽和山仔及其他在武林中較具身份地位的人,則被引至西首客間休息的棚內。
  法空沒有多做客套,逕自僵著臉落座。
  法明安頓好眾人,匆匆回到法空身前,合掌俯身稟報。
  與會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在場氣氛隨著漸低的人聲,逐漸轉為凝重。
  法空端坐於鋪有錦墊的太師椅中,語含諷刺道:“各位貴友,相信大家很高興知道,號稱武林第一高手的病書生,獨孤施主此刻也來參加這次的武林大會,本派很榮幸能有如此高手蒞臨大會,希望獨孤施主待會兒能不吝指教才是!”
  西棚內,玄天道長含憂低語道:“欸!法空方丈出此撩撥之言,只怕要為獨孤引來許多麻煩。”
  獨孤羽古井不波道:“他不如此做,才是出我意料之外,而這才只是開始而已!”
  晦明禪師低喟道:“法空師兄嗔念未除,實屬遺憾!”
  山仔低降道:“就是嘛!也不知道那老禿驢出的是哪門子家,心胸不算大,火氣倒不小!”
  此時
  法明上前一步,朗聲道:“比武大會繼續!”
  獨孤羽側首低問:“道長,這比武可有什麼規矩沒有?”
  玄天道長頷首解說道:“很簡單,第一,首先出場之人可指名挑戰。第二,得勝者可選擇繼續參賽或保持勝跡退場,再以連勝次數多寡憑定高低。第三,連勝紀錄相同者需再加賽,規則與前相同。如此不斷反覆淘汰後,取最後不敗的人為冠軍。”
  獨孤羽輕嗤道:“很實際的自相殘殺法,只是我很懷疑效果如何?”
  玄天道長嘆笑道:“是有不少有宿仇的人藉機報復,而且,到目前為止,尚無真正高手願意上場。”
  法明再度揚聲道:“莫非沒朋友願出場?難道是因為有武林第一高手在旁觀,各位沒有勇氣獻醜?”
  山仔低啐道:“好毒呀!殺人都不用自己的刀!”
  “格老子的!”一個粗魯的聲音如雷叫道:“我川西一霸雷飛虎就不相信那個窮酸有什麼天大的本事,憑他那孬樣也配稱武林第一人?出來?老子指名向你挑戰!”
  一名頭大如鬥,掀鼻暴齒的青衣大漢,倒提一把金瓜錘,氣燄囂張地指著獨孤羽叫戰。
  獨孤羽冷冷道:“名不見經傳的跳梁小醜,你還沒資格向我挑戰!”
  山仔起身笑道:“羽叔,這種肉腳交給我解決就可以!”
  獨孤羽頷首道:“自己小心!”
  山仔走出涼棚,似笑非笑道:“餵!那撈子什麼肥虎的,你想挑戰也得秤秤自己的斤兩,像你這等貨色,由少爺來打發都嫌多餘!”
  雷飛虎暴跳如雷道:“我操!你這小子算哪門狗屎,你家雷大爺找的是病書生,輪不到你出面找死!”
  法明詭譎笑道:“按照規則,被指名之人除非認輸,否則不得由他人替戰或拒絕挑戰!”
  山仔白眼道:“誰說我是替戰?我是向這位雷飛虎大爺挑戰。”
  法明為難道:“但是,是雷英雄挑戰在先,所以要待獨孤施主應戰後,小施主你才能出面挑戰。”
  “放屁!”山在譏諷道:“等我羽叔應戰的話,這姓雷的除了死路一條,就是一條死路,他死了我還挑戰個屁!”
  雷飛虎嗔目挫牙道:“我操!你這臭小子說得跟真的一樣,好好好,大爺就先送你上路,再找那窮酸算帳!”
  法明故意要獨孤羽出戰,便是想藉機貶抑獨孤羽的身份,豈料,雷飛虎經不起山仔的激將,已將目標轉移向山仔。
  法明猶待開口,雷飛虎已揮著金瓜錘,打斷道:“法明大師,你不用多說,叫那小子放馬過來!”
  山仔嘻嘻一笑,走上前道:“肥虎老兄,算你識相,跟我玩玩你還有活命的機會,若真要我羽叔出手,你現在已經完蛋大吉!”
  “放屁!”雷飛虎大喝一聲,金瓜錘掄起勁風朝山仔當頭砸下。
  山仔在長春谷苦學數月,正想找機會試手,於是嘿然一笑,昂胸錯手,大刺刺地直踏中宮迎上雷飛虎。
  雷飛虎見山仔如此不將他的攻勢放在眼中,大怒之下,手中力道再加三分,金瓜錘已呼嘯地砸到山仔頭頂。
  山仔忽而熊腰猝扭,身形詭異半斜旋出,而他的雙掌正好貼上雷飛虎腰肋,山仔無暇多想,當下按照獨孤羽所授吐勁之法,全身勁道猛古丁推出,砰地將雷飛虎震得吐血飛出!
  雷飛虎慘叫著摔落地面,金瓜錘亦伴著他頹然墜地,這位川西一霸頓時去了半條命,昏厥於地。
  山仔首次正式使用武功,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具有如此威力,一時間反倒愣在當場,視而不見地盯著昏死的雷飛虎。
  人群登時一片鼓譟!
  雷飛虎雖非一流角色,但是山仔一招便將他打敗,仍然震撼了在場所有的人。
  山仔悚然醒悟地甩甩頭,轉身正要走回涼棚……
  “站住!”
  一名細眉薄唇,面似狐猴的半老徐娘,尖聲叫道:“臭小子,你好沒有良心,竟然狠心將我當家的打個半死,老娘要你賠命!”
  這娘們二活不說閃電般撲向山仔,而她那烏黑枯癟,宛若鬼爪的雙手,十指箕張,飛快扣向山仔腦門。
  山仔本能地俯衝前撲,躲開致命的一抓之後,人已貼地竄起,他尚不及回頭,已經感覺背後又有勁風襲來。
  山仔只得暴喝一聲,振臂直射入空,卻驀覺左小腿一麻,他知道自己已被毒爪抓傷!
  山仔直覺反應,人在半空側身扭轉,右腳尖蓄力踢出,一腳踢中雷飛虎他老婆的後背背心。
  “哇!”的一聲,雷飛虎他老婆亦是口噴鮮血跌撲在雷飛虎的身上。
  山仔落地時已然毒發,腳下不由得一記踉蹌,獨孤羽即時上前扶住他,雙手起落如飛點住他數處穴道,同時單掌貼在他後背靈台穴上,運功為他逼毒。
  獨孤羽一邊為山仔逼毒,一邊冷澀地開口道:“還有誰有興趣和獨孤某人印證一番的,不妨一起上,省得麻煩!獨孤某人必定親自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結果。”
  獨孤羽行功之間猶能開口,已經是驚得眾人面面相覷,而他那冷冽如刀的口吻,更是充滿死亡的氣息,絕對不會讓人有所誤解。
  他同時以冰冷如用的肅殺表情環顧全場,剎時,這有數百人之眾的熱鬧場面,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聽得出來。
  幾乎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仿佛深怕喘息太劇也會得罪這位喜怒不定的煞星。
  獨孤羽冷哼道:“既然無人出面挑戰,吾等留此亦無樂趣。”
  他瞪視著法空,緩緩接道:“方丈,我們就此離開,峨嵋派可有異議?”
  法寶瞟眼法明,法明乾咳一聲,打破獨孤羽所散發出的無形殺氣,勉強笑道:“獨孤施主如果想走,峨嵋豈會留難,自是恭送施主下山。”
  法明話雖說得客氣,但是眼神卻閃爍不定,顯然另有圖謀。
  獨孤羽見山仔泛青的臉色已恢復正常,便收手而立,淡然道:“恭送倒是不必,貴派既然仍要主持比武大會,獨孤某人亦不使多做打擾,我與山仔自行下山即可。”
  法空澀聲道:“不送!”
  那種趕人的態度,擺得實在有夠明顯。
  獨孤羽對他拱拱手,再回身朝玄天道長和晦明祥師輕輕一揖,便與山仔循著石階緩步下山,將武林大會拋在身後。
  直到他們遠離金頂寺,遠離峨嵋派的勢力範圍後,山仔再也憋不住滿心興奮之情,昂聲大叫。
  “呀呼!我終於學會武功,真的成為江湖中人啦!”
  獨孤羽潑他冷水道:“做個武林人物有何值得興奮?先前若非我救治得快,你早就變成江湖死人,哪還能讓你在此雞貓子喊叫!況且,光憑你那運氣吐勁和發招換式的菜鳥模樣,實在讓我這個教的人,感到十足的沒有面子可言。”
  山仔訕笑道:“別這麼‘咸’嘛!這可是我第一次正式登臺,在武林大會上出場表演,能有這種成績,已經是偷笑啦!”
  獨孤羽瞟眼道:“在江湖同道的眼中,你可不是第一次獻醜,別忘了百獸山莊那一戰,還有之前的幾道拼殺。你早在沾在江湖之前,已經被認定為是武林中的一份子!”
  山仔搔搔頭,呵呵傻笑道:“對呀!我怎麼暫時不小心,就把以前光榮的歷史忘忘去,一定是長春谷的日子太迷人,才會讓我如此神魂顛倒,忘了我是誰!”
  他裝出一副陶醉的模樣,微瞇起眼睛,故作渾然忘我之貌。
  忽然
  “也?”山仔倏然正色道:“說到百獸山莊,剛才好像沒有看到那頭老獅子出現在大會上,難道他們沒有來參加這場免費打知名度的盛會?
  “還有……好像也沒有看見半個乞丐在金頂寺附近賴賴舌(閒盪),莫非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也沒有參加?這樣未免太不合常理嘛!”
  獨孤羽贊許道:“難得你還注意到這些細節,據我所知,丐幫最近正在舉行五年一度的全幫大會。而丐幫幫主向笑天與法空個性不合,彼此看不順眼對方,所以沒派人前來參加比武大會,不算意外。”
  山仔喃喃輕笑道:“呵呵!乞丐頭和和尚頭不合?好極了,我開始有點欣賞這個乞丐頭。”
  獨孤羽無聲一笑,接著又沉吟道:“至於百獸山莊沒有人現身,倒是值得留意,依李大獅的為人,絕對不會故意開罪峨嵋派,他至少會叫他兒子帶人來捧場,這件事有些蹊蹺!”
  山仔見他滿臉沉思,不禁也無聊地動動腦筋,猜測道:“會不會剛好百獸山莊出事?例如,像上次咱們歪打正著,搞得他們雞飛狗跳,所以沒空來參加大會?”
  獨孤羽搖頭否定道:“能動得了百獸山莊的人並不多,如果有的話,江湖上會有風聲出現,不至於如此平靜。”
  山仔又意想天開道:“說不定是那頭老獅子一時想不開,決定壽終正寢,所以百獸山莊的人才沒時間出席這次大會!”
  “瞎掰!”獨孤羽瞪眼道:”這種事更不能!你就不會想點比較正常,而且合情合理,可能發生的狀況來討論?”
  山仔帥氣地聳肩:“哎呀!羽叔,人生不過是海海的,何必時時刻刻都那麼認真,反正正常、合理的事請你在想就夠了,我當然要想些事,自我娛樂一番嘛!”
  獨孤羽暗自嘆息道:“山仔,你已置身險惡的江湖,而你究竟何時才會真正認真地面對這個環境?羽叔遲早有一天無法再為你擔待……”
  日影逐漸偏西。
  天空亦詭譎地變幻著各種顏色,慢慢轉成抑鬱的灰黯,正如同獨孤羽此時沉重的心情。
  山在有些納悶道:“羽叔,你怎麼又生半天不說話?是不是想出百獸山莊缺席的原因?”
  獨孤羽答非所問道:“天快黑了,峨嵋山下正好有一間野店可以歇腳,咱們趕上一程,今晚就在那裡休息,你的傷雖然不重,但仍忌諱過份勞累,我想不妨在野店中多住兩天。”
  山仔皺皺眉頭,似乎想再問些什麼,但是心念一轉,附和道:“也好!”
  不多時,他們已經看到高掛在野店之外,那盞隨風搖曳的昏黃燈籠。
  進人店內,野店的老闆兼小二已然熱絡地自櫃檯迎將出來,招呼道:“客官,裡面清,你們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獨孤羽淡淡地環顧店內,除了他們,這片店舖中看不見其他人影。
  於是,獨孤羽安心的要了一間清靜的上房,吩咐店老闆將晚餐開在兩人所住的房中。
  店老闆連聲應諾,狗蹶屁股似的退出房去。
  山仔打量著佈置簡朴,卻不失雅緻的套房,嘖嘖贊道:“瞧不出這種荒郊野外的小店,居然有如此進階的佈置,真是享受!”
  他將身子打橫摔上鋪有軟墊的紅眠床,撐手蹬足地大伸懶腰。
  獨孤羽拿起方才店老闆送上的清茶,習慣性地聞了聞,覺得沒有異樣,這才啜了一口。
  “這裡畢竟是來往峨嵋山的要道岔口,少不得是上山朝香的香客,所以雖然地點偏遠,店中的佈置自然需要講究。”
  此時,房門傳來輕叩的聲響。
  山仔彈坐而起,問道:“蝦米郎?”
  獨孤羽皺眉道:“你說哪門子方言?我看門外的人恐怕聽不懂。”
  果然門外再次響起敲門聲,同時有人道:“客官,給你們送晚餐來啦!”
  山仔咯咯一笑,復又調皮道:“瀝來啦!”
  門外這人就算聽不懂,也猜得到意思。
  畢竟,客人叫了晚餐,不會還沒吃就退貨吧!
  於是,房門咿呀地被推開,一名年輕小夥子捧著托盤入內。
  獨孤羽目光一閃,淡然問道:“你是新來的伙計?上回來沒見過你。”
  這名小夥子躬身呵腰道:“是的,客官,我是因為這些天山上開法會,老闆怕人手不夠,才臨時找來幫忙的。”
  獨孤羽揮揮手道:“下去吧!”
  伙計一出門,山仔立刻好奇道:“羽叔,你以前來住過這家野店?”
  “沒有。”
  “沒有?”山在愣道:“可是你不是說……”
  獨孤羽打斷道:“我說需要說的話,卻不一定是實話!”
  山仔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在試探他,難道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到目前為止,沒有!”
  獨孤羽細心地取出一枚銀針,在每盤菜內試過之後,才叫山仔動筷子。
  山仔一邊狼吞虎嚥,一邊道:“羽叔,別老是如此緊張兮兮嘛!小心會得精神衰弱症!”
  “小心駛得萬年船。”獨孤羽淡淡道:“別忘了,你還沒想出百獸山莊未現身的理由,咱們自然凡事都得小心,直到離開峨嵋山為止。”
  山仔翻個白眼道:“不對!要想出百獸山莊失身之謎的人是你,不是我!”
  獨孤羽忍不住噴飯道:“失身?”
  “失去身影,簡稱失身!”山仔理直氣壯地解釋著。
  獨孤羽哭笑不得地瞪目道:“吃飯!別再說些不三不四的話當小菜下飯。”
  山仔扒著飯,仍舊忍不住咿晤的偷偷回嘴:“我只是講它而已。”
  用過餐後,山仔和獨孤羽兩人到野店後側的浴室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將數天來的疲憊和塵土一起洗掉。
  回房後,晚膳殘局已被收拾得于于淨淨,桌上正擱著一壺新沏的熱茶和三樣精緻可愛的飯後小點。
  山仔眼睛一亮,嘻笑道:“這個小不拉嘰的野店,服務倒是挺不錯的嘛!”
  他忙不迭捻起一塊桂花糕,送入口中。
  獨孤羽斟杯茶,輕啜一口,對他的饞相,只有無奈地搖搖頭。
  山仔喝口茶,再吞下另一團芝麻球,這才心滿意足地咂咂嘴道:“你瞧,沒事嘛!我就說不用緊張兮兮。如果每天吃飯喝茶都得傷腦筋去試看看有沒沒毒,我保證不出三餐,一定會頭殼痛!”
  獨孤羽淡笑道:“再試一天,如果明天沒事,也許就沒事!”
  山仔翻個白眼,咕噥一聲:“受不了!”便倒頭睡覺。
  他決定不陪獨孤羽一起神經過敏。
  獨孤羽對山仔此等反應並不以為意,他直覺認為百獸山莊的“失身”,晤!那是山仔說的,獨孤羽認為百獸山在未曾現身之謎可能與他們出現在金頂寺前有關。
  當時,他本想找機會問問玄天道長,但卻因為山仔受傷之事而打岔,錯失良機。
  如今,只有小心防犯為宜,畢竟,以他對李大獅的了解,獨孤羽百分之百肯定,與百獸山莊這椿粱子絕對是解不開的死結。
  第二天,一切仍是平靜無事。
  山仔在房中間得有些發慌,卻礙於獨孤羽的禁令不能出房門一步,只好窩在屋中仔細體會運氣用勁的竅門。
  獨孤羽決定隔天上路,離開峨嵋山時,山仔幾乎激動地高呼萬歲萬萬歲!
  “可是,羽叔……接下來咱們究竟該何去何從?”
  隔天清晨,山仔站在洗臉架前,自架上的木製臉盆中嘩啦嘩啦地胡亂地洗把臉,一邊問著。
  獨孤羽早已漱洗完畢,正整裝坐在房中唯一的一張圓桌旁,低低呢喃道:“金頂之巔金頂之巔……難道我真的誤解隱訣之意了嗎?”
  山仔一邊抹著臉,一邊走向桌旁落坐,隨口道:“隱訣,隱訣,就應該是隱祕的口訣,哪有人把秘密說得那麼白,不用猜就知道指什麼,所以……我說呀!羽叔,你這次一定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中了鬼湖宮主的迷魂套啦!”
  “是這樣嗎?”獨孤羽略有所思問道:“那麼……如果以你荒謬的幻想力而言,你會如何解釋這四句隱訣?”
  山仔兩眼滴溜溜地轉呀轉,半晌,他拍著手笑謔道:“這樣子解釋好不好……”
  他潤潤喉道:“金頂之巔,就是金山啦!金庫啦最高的地方;百穴之匯,就是有很多洞聚在一起,靈陰所孕嘛……就當作是很靈的陰天或陰影所造成的;而雪魂在即自然就是雪魂在即!所以……”
  “整個意思是說……”山仔意想天開地瞎掰:“在皇宮的金庫中,有一個有很多洞的地方,那裡有一道很靈驗的陰影投注而成,就是藏有雪魂靈珠的地方!咯咯……”
  說完,連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編故事的本事,而忍悛不住咯咯直笑。
  獨孤羽明知山仔在扯,但仍然皺著眉,將這個荒唐的假設考慮一番。
  山仔看看天色,奇怪伺候他們三天的年輕伙計阿貴,今天怎麼動作這麼慢,還不將早點送來?
  昨夜,獨孤羽特別交代過,要早些送上餐點,因為他們要退房離開。
  “阿貴兄呀!我的肚子在抗議沒人理會它啦!咱們的早餐是不是被別人吃掉了?還有熱茶呢?難道知道我們要走,連茶水都省下來不成?”
  山仔一迭聲地喳呼著,門外立即響起阿貴的回答:“來嘍!來嘍!”
  阿貴推開房門,提著精緻的食盒進來,笑嘻嘻道:“小兄弟,我這不就來了嗎?老闆知道你們今天要走,特地讓廚房師傅做了些別致的早點,算是謝謝你們照顧小店的生意。”
  他一邊說,一邊自食盒中取出四色精緻餐點,和一小鍋猶冒著熱氣的黃金色玉米粥,並換過隔夜的冷茶。
  這才躬身哈腰道:“兩位慢用。”
  他又輕手輕腳地退出房去,並細心地掩上房門。
  山仔搖著頭道:“有時太有禮貌的服務,也真讓人受不了。”
  他動手為獨孤羽斟上熱茶,並添好粥,自己才迫不及待地進攻桌上精美的早點。
  獨孤羽啜口茶,慢慢道:“皇宮內院不可能,但是,金山之巔卻值得考慮。”
  山仔證了一下,才方反應過來,獨孤羽是針對他方才的假設而言。
  他扒著玉米粥,口齒不清道:“金山不錯,金河也可以,只是在哪裡才是問題!”
  獨孤羽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由於連日來都是阿貴在伺候他們,他自然很放心地食用阿貴送上來的東西。
  “金河?”獨孤羽突兀地停箸,雙目閃亮道:“金沙江如何?金沙江的源頭正是有無數洞穴,又是極冷之地,這豈非是另一次巧合!”
  山仔吃飽後,拍拍肚子道:“反正解這隱決,就像在猜謎一樣,一遍不對再換一遍,總有找對路的時候,金沙江有什麼不好!”
  獨孤羽失笑道:“沒想到憑我獨孤羽的聰明才智,竟也有做個無頭蒼蠅,四處碰壁的時候,我想我是該說兩聲慚愧。”
  山仔眨眼謔笑道:“慚愧事小,碰上別人家祖師爺的墓壁比較嚴重一點!”
  他有機會消遣獨孤羽時,絕不放過這種機會,因為想要正大光明地消遣獨孤羽,實在太難得!
  獨孤羽有風度地笑笑:“人有錯手,馬有亂蹄,吃饒餅哪有不掉芝麻,吃飯哪有不掉飯米粒的事!”
  山仔皺皺鼻子,扮個鬼臉道:“那是我的台詞!”
  “藉人用又不吃虧。”獨孤羽愉快道:“你何必太小氣,對不?”
  山仔黠謔道:“哈!剛剛是頂頂大名的獨孤大俠在說話也!我真是受寵若驚,請獨孤大俠受我一拜,以示感謝!”
  他站起身子,打算好好地向獨孤羽來個長揖到地,但卻不知怎麼兩腿發軟,噗通跌坐於地面。
  獨孤羽此時用餐已畢,正啜著芳香茗茶,見狀不禁好笑道:“怎麼?藉你一句台詞,你就嚇得腿軟?”
  他驀地驚覺胸口一陣窒悶!
  山仔頭昏眼花叫道:“羽叔……我……中毒了……”
  忽然
  “轟隆!”
  “ 喳!”
  一陣撼天巨響,有人震碎山仔他們所住客房的門窗,在木屑四濺中闖了進來。
  模糊中,山仔隱約聽見,外邊院子,屋脊瓦面,衣袂飄掠聲,腳步移動聲,不絕於耳地傳來。
  顯然,他和獨孤羽已經遭人團團包圍。
  山仔強撐著逐漸不明的視線,朦朧中看到有人正持著繩索朝他獰笑著接近。
  他奮起精神撲向來人,手中不知何時已然握著紅光閃閃的血影劍,噗地刺入對方的小腹中!
  山仔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力猛然兜撞飛起,他聽見獨孤羽的叱喝聲,聲音好似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他好像聽見有人說要抓住他,他覺得自己在墜落,幽幽晃晃墜向一處黑暗的深淵,他忽然想,要抓他的人是想要以他挾持獨孤羽!
  山仔意識模糊地喃喃道:“羽叔……快…逃……”
  他只覺得自己一直在下沉……下沉……
  沉向一個虛無飄渺毫不著力的雲霧世界……
  時間,在漫無止境的黑暗中,全然地沒有任何意義存在。
  悠悠地,虛渺渺地,仿佛在迷幻中遊蕩。
  那麼的空洞,那麼身不由己……
  終於,山仔成功地掙脫暈迷,勉強撐開沉重又艱澀的眼皮,一聲怪異低啞的呻吟傳來,山仔發覺聲音卻是出於自己口中。
  “醒了嗎?”獨孤羽的聲音宛如響自九幽,飄飄渺渺而又音啞無力道:“感覺怎麼樣了?”
  山仔吃力地閉上眼睛,眨了眨後,方始再次艱難地睜開,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個黝黯又潮濕的半圓型 頂。
  一盞昏昏黃黃的氣死風燈,自 頂懸掛面下,藉著這微弱的燈光,山仔隱約看出這是一間長方形,四面俱是生著苔蘚的陰冷石室。
  山仔微微掙動一下,發現自己仰躺的身子下面墊著扎人的霉爛稻草,他看不見獨孤羽,但是根據聲音推測,獨孤羽就在他腦袋的後方,而且,距離很近。
  “我渾身骨頭都像要散了似的,軟綿綿的用不了力氣!”
  山仔啞聲抱怨道:“羽叔,這回咱們好像栽得很慘是不是?咱們現在在哪裡?”
  獨孤羽低聲道:“你現在的情形是無憂散消退後的正常現象,再休息個盞茶時間,體力就可以逐漸恢復。”
  輕喘半響,獨孤羽方始接道:“這裡是江湖衙門的大牢,咱們這回栽的跟鬥的確不小!”
  “江湖衙門?”山仔咽口唾沫,潤潤幹澀的喉嚨,嘶啞道:“江湖衙門又是什麼玩意兒?他們為什麼要設計咱們?還把咱們關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獨孤羽語調幽冷沙啞道:“江湖衙門是個專門拿江湖人錢財,為江湖人消災的陰狠組合,它行事的態度,就如那種只看錢財,不問是非公理的黑心肝衙門一樣。只要有人出得起價碼,不論任何傷天害理,慘絕人寰的事,它都保證辦得妥妥噹噹,萬無一失!”
  山仔咋舌嘆道:“乖乖!有這種組合?難道不會引起武林公憤?”
  獨孤羽低哼一聲,諷刺道:“自它成立以來,七年有餘,由於辦事效率完美,生意可是越做越大。公憤?!江湖中需要這種組合代勞辦事的人,恐怕還會暗裡感謝它的存在,誰會抱怨?
  況且,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知道江湖衙門的主謀是何人,加以其中所網羅的邪門高手為數眾多,自然沒有人會去捅這個馬蜂窩!”
  山仔嘲弄道:“看來這門生意的市場還不錯,也許我該考慮改行開一家像這種特殊營業的商店。”
  頓了頓,他又問道:“是不是有人出錢想要逮咱們?”
  獨孤羽低啞道:“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何要費恁般大的精神守在野店裡,等著咱們入殼?”
  “那個阿貴就是他們的人,對不?!”
  “沒錯。”
  “我實在佩服他。”山仔哺哺道:“居然有那種耐心扮了三天的小二,而且不露絲毫痕跡,他演戲的本事,簡直和我一樣好!”
  獨孤羽淡淡道:“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咱們得設法離開這裡。”
  於是山仔再次緩緩闔上眼養神,一股腐濕的氣味,陣陣鑽入他的鼻腔,空氣顯得悶濁,令他聯想到停屍間那種陰沉、惡濁的地方。
  這時,山仔忽然想到他一直平躺在地上,而獨孤羽的聲音是來自他後腦上方,好像獨孤羽是坐著。
  為什麼獨孤羽一直沒有探身為他檢視中毒後的情況?
  想了解心中的疑惑,想戰勝贏弱的體力,山仔強迫自己集中意志對抗身體的虛軟,他一寸寸,一分分,自那堆霉爛的稻草堆中掙扎著翻身而起……
  “羽叔!”
  當山仔終於扭身看清獨孤羽的形影時,登時宛如遭雷殛般嘶聲狂呼!
  獨孤羽的雙手已被扣上厚重的鋼銬,腰際扣著兒臂粗的鐵環貼壁而坐,雙腳也都鎖著腳鐐。
  但是真正叫山仔痛心入骨的,卻是獨孤羽的臉、掌和胸!
  那張蒼白削瘦,曾是俊逸瀟灑的臉龐,此刻和布滿縱橫交錯的刀痕,使得獨孤羽的臉看來就像一張甫自地獄刑場逃闖而出的厲鬼的臉!
  那此淒厲恐怖的疤痕,有些已經凝血結痂,有此還兀自流著隱隱血絲,模樣之慘,令人不忍驟視!
  而獨孤羽那雙修長細白的手掌,慘遭火刑,被燒得皮肉翻卷,焦黑扭曲。
  他胸前的衣襟已被撕去,那原本結實細膩的胸膛,血淋淋地被揭去一層表皮,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山仔哭吼著撲向獨孤羽,嘔心泣血般地悲嚎道:“羽叔呀……他們……他們怎能……如此對你……”
  一身血肉淋漓的獨孤羽,閉了閉眼,強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竭力保持貫有的平靜道:“山仔,不許哭!男子漢大丈夫要流血不流淚……你瞧,羽叔傷得這麼重,都不曾吭過一聲,你……別再哭了……”
  山仔一邊抹著淚,一邊哽咽道:“好!我不哭,我……只要記住這些,羽叔,他們怎麼折磨你,等咱們……逃出去後,再一點一滴地要回來!”
  獨孤羽欣慰道:“對!不管敵人加諸我們多大的恥辱或傷害,只要我們留著一口氣,總有索回的時候。”
  山仔咬牙切齒地抽噎道:“江湖衙門!咱們的仇結定了,還有那個幕後出錢陷害我們的人,你等著,我若不揪出你來報仇,我就不叫山仔!”
  獨孤羽沉緩道:“當務之急,就是要想辦法離開這座黑牢。”
  山仔急道:“羽叔,你傷的這樣……”
  獨孤羽搖頭打斷道:“無妨!如今無憂散的藥效已退,只要我調息一番,待內力充沛後,咱們就能設法破牢而出!”
  獨孤羽受製遭刑,固然是因為中毒的關係,但真正的主因,卻是對方以山仔的性命要脅,迫使獨孤羽無法也不能反抗。
  而這些事,獨孤羽絕不可能讓山仔知道。
  山在是聰明人,他光憑在昏迷前所遭遇的種種狀況,便大略地猜出事情的始末,否則,以獨孤羽一身本事,豈會落得如此淒慘下場。
  也是因為如此,山仔首次明白自己帶給獨孤羽的竟是如此大的牽絆,而獨孤羽為他所付出,竟是如此大的犧牲。
  也是第一次,山仔真正了解到闖盪江湖是如何的辛酸和血腥。
  在他小小的心靈裡,驀然覺悟自己踏入的不是想像中,可以輕易嬉笑怒罵的遊戲世界,在這個圈子裡,要笑得愉快的人,背後便需有足夠的武力與堅強意志做為後盾,否則,笑的將是把自己踩在腳下的對手!
  獨孤羽已閉目調息。
  山仔想找些金創藥為獨孤羽裹傷,這才發現兩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搜刮殆盡,包括他的血影劍,也下落不明,不知劍落誰家?
  山仔怔忡地盯著獨孤羽身上的手銬腳鐐,忽而,靈光一閃,他拍拍自己腦袋,暗叫道:“糊徐!”
  他起身走向石室大門,貼耳傾聽半晌,確定毫無異狀後,這才匆匆打散自己的髮髻,由髮髻中摸出一圈約有三寸長的細軟鋼鋸。
  這圈細薄柔軟的鋸片,是有一次山仔和古董等人打賭,他能自上鎖的獸欄中離開,特地拜託太原城最有名的鋸匠師傅為他打造的暗器。
  由於鋸片可以卷縮成圈藏在頭髮中,所以至今,古董他們始終不明白,山仔是如何以空手離開上鎖的獸欄。
  此時,山仔就用這條細細的鋼鋸,為獨孤羽鋸開身上的枷鎖。
  獨孤羽自調息中,微微睜目瞥視山仔的動作,不覺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這抹微笑在他滿是刀痕的臉上已不成笑意。
  時間不知又經過多久……
  山仔忍著腹飢與口渴,揮汗攻擊那些又厚又硬的鐐銬扣環。
  就在剩下最後一個腳鐐扣環還未鋸開時,忽然
  一陣吱吱嘎嘎金屬絞鏈的撞擊聲輕輕響起,石室那扇又厚又重的大門,正在緩緩地開啟。
  山仔迅速收起鋸片,胡亂理好髮髻,門口三條人影映了進來。
  山仔瞥眼獨孤羽,見獨孤羽氣息平穩輕淺,偶爾有隱隱紅光閃過他血痕狼藉的臉上,山仔知道獨孤羽此刻正值行功的重要時刻。
  如果順利完成就能恢復功力,否則獨孤羽雖不至於走火入魔,但復功的行動也就前功盡棄,必得重新開始。
  而那表示獨孤羽得再花兩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去聚集渙散的真力。
  山仔內心深處響起一個小小的聲音:“山仔,以前都是羽叔在照顧你,護著你,這次,該輪到你來護著羽叔啦!”
  山仔盤膝擋坐在獨孤羽身前三步之處,鎮定地盯著慢慢朝他們走近的三人。
  “呵呵!我以為是誰……”山仔舔舔乾裂的唇,嘲謔道:“原來是阿貴老兄,真是好久不見,你是不是替我們送晚餐來?”
  阿貴猝然揚腳將他踢了個滾翻,冷冷道:“小鬼,身為階下囚,你最好安份點,不要自找苦吃!”
  山舒緩緩站起身,以手背拭去嘴角的血漬,淡笑道:“喲!瘟貓變成惡虎啦!難怪老古人要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有道理!真有道理!”
  阿貴身邊一名年約五旬,方面大耳,目光犀利的白臉書生,淡漠道:“嗯!不愧是獨孤羽中意的傳人,膽識勇氣俱足,臨危不亂的功夫更是到家,假以時日,你定能大放異彩,縱橫江湖!”
  白臉書生左旁,另一名面如鍋底,頷生虯髯的魁梧壯漢,嘖嘖惋惜道:“可惜的是,你這個未來的武林奇葩,就要葬送在江湖衙門的手底,永遠也沒有機會回到武林中翻江倒海嘍!”
  山仔笑容可掬道:“二位前輩不知姓啥名何?你們真的覺得我是闖江湖的料?呵呵……我自己也是這麼覺得哩!咱們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哈哈!”
  虯髯大漢長笑震天道:“兔崽子,你可知吾等為何許人也?憑你也配與我們並稱英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山仔撇撇嘴道:“我若不配與你們並稱英雄,今天豈會來你家大牢做客?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是混什麼吃的!”
  “住口!”阿貴怒道:“不許在奚大捕頭面前放肆!”
  山仔呵笑道:“捕頭?乖乖,你們還真以為自己是衙門裡的捕快?”
  白臉書生淡笑道:“既是衙門,自然一切都得按規矩來,稱為捕快,有何不可?”
  山仔眨眨眼,頗感興趣道:“好像跟真的一樣,餵!老書生,我看你蠻順眼的,你就告訴我江湖衙門裡的規矩是啥好了!”
  被稱為奚大捕頭的虯髯漢子嗤聲道:“兔崽子,你以為在和誰說話?別忘記,當階下囚的人是你,可由不得你說話如此張狂!”
  山仔攤攤手笑道:“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不過你們好像並不反對我這樣子說話,不是嗎?”
  山仔倒打一耙,反而怪江湖衙門的人縱容他如此張狂。
  阿貴怒哼一聲,揚掌賞他一巴掌,卻被山仔偏頭閃開,阿貴正待追擊,已被白臉書生揮手阻止。
  白臉書生平靜道:“錢貴,解釋給他聽!”
  “是!”阿貴恭謹地應諾。
  山仔忍不住調笑道:“錢櫃?太小啦!叫金庫不是比較海派一點!”
  阿貴瞪視山仔強抑著憤怒,冷硬道:“江湖衙門的規矩很簡單,最高的統師便是縣爺,之下則有師爺和總捕頭各一,再下是大捕頭七人,每名大捕頭掌管五名二捕頭,每名二捕頭各領有十名捕役。”
  停了停,錢貴傲然道:“此時,在你眼前的,便是本衙門的總捕頭、奚大捕頭,在下則任二捕頭之職!”
  山仔興趣盎然道:“唔!不錯的組織,分層負責,人員眾多,不過,總捕頭老兄,你又姓什麼叫什麼?還是你就是姓總名捕頭?”
  白臉書生並不為山仔的逗弄所動,仍是淡漠道:“在下司徒延生,江湖朋友稱我為雙心秀士,你大概有所耳聞。”
  山仔暗吃一驚,表面卻嘻嘻笑道:“豈止耳聞,據我所知,總捕頭老兄,你可是大大的有名吶!你是江湖中,五毒、七兇、十二獸裡面,五毒的第一名,對不對?”
  司徒延生似笑非笑道:“你倒是熟知江湖典故,不錯,正是本座。”
  山仔搓手笑道:“乖乖,今天少爺的面子真不小,居然能夠讓五毒之首的司徒老大來換班,真是榮幸之至,受寵若驚!”
  司徒延生譏消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小鬼。本座來此,可是來伺候獨孤大俠的!”
  由於獨孤羽運功的方式與一般常人不同,頭頂既無騰騰霧氣,也不需盤膝端坐,大擺姿勢。
  故而,司徒延生等人一直未曾察覺他正在聚力衝穴,而且已經到了快要完全解除身上禁制的重要關頭。
  山仔聞及侍候二字,臉色已變得冷硬,他對著再度緩緩走上前的司徒延生道:“你們已經把羽叔折磨成這樣,就不能讓他好好休息休息,不去打擾他嗎?”
  司徒延生佇足道:“病書生不愧是病書生,享用本衙門數道大菜後,仍是不吭不哼,毫無反應,我個人實在不得不佩服他有種,也因為如此……”
  他陰陰笑道:“所以,我更想知道以他的耐力,究竟還能挺過幾道大菜?來人呀!準備上菜!”
  石室門口迅速閃入兩名黑衣大漢,分別捧著兩個銀盤,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山仔瞥了銀盤一眼,只見一盤上面放了幾十只尖細竹簽,每支俱有三寸多長,以及一個鑽有小孔的木盒,大約人掌。
  另一只盤面,則是放著一柄銀亮鋒利的匕首,一碗烏黑的油質物,和一把看似鉗子的鐵器。
  山仔毫無笑意地笑了笑,平板道:“總捕頭,難道不能打個商量,讓我羽叔休息一下?”
  司徒延生古怪道:“你在替他求情?我喜歡看人跪在地上磕頭的樣子。”
  山仔噗通一矮跪了下去,腦袋叩得喀喀直響,不一會兒,前額已經頭破血流。
  司徒延生等人仿佛看著一頭汪汪哀憐的拘般,目光充滿鄙夷嘲弄,還有著一股變態的興奮。
  “說!說:‘請饒了小的們的狗命!’大聲的說!”
  一剎時,山仔仿佛又看到自己六歲時,正被一個十來歲,長得又高又壯的小混混壓在地上欺侮的景象,那個小潑皮也是要他說同樣的話。
  那時,山仔憑著一股寧死不屈的意念,終於翻身將那個比他高,比他壯的小混混痛接一頓。
  從此,那個混混見了他,總是躲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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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逍遙丐仙

  然而,此時……
  “大爺,請饒了小的們的狗命!”
  山仔咬著牙,清楚大聲地重複這句話.
  司徒延生驀地哈哈大笑,猝然一腳將山仔踢飛撞上石壁,又砰地掉落。
  山仔差點一口血噴將出來,他硬將到口的鮮血吞回肚裡,搖搖晃晃地攔在司徒延生他們面前。
  “總捕頭……”山仔臉上掛著一抹僵硬的笑容,平靜道:“放過我羽叔吧!”
  “滾開!”大捕頭奚雄輝巨掌一掃,卻被山仔扭腰閃開。
  山仔依然擋在獨孤羽身前。
  “不知死活的兔崽子!”
  錢貴重哼一聲,揉身而上,三舉兩腿,外帶一巴掌,將山仔打得抱著肚子蹲下身去,順勢,錢貴大刺刺踹出左腿,想將萎蹲於地的山仔踢到一旁。
  山仔咬緊牙根,探手如電扣住錢貴踢至的腳踝,一扯一送之下,硬將他摔拋而出,跌成個狗吃屎!
  錢貴顏面大失地起身,怒吼著朝山仔衝去,恨不得將山仔撕成碎片。
  此刻,山仔的肉體雖然早就精疲力竭,隨時可能潰倒,但是他不屈的信念正如一團烈火般,在他心底熊熊燃起,使得他流血的雙目,亦閃爍著宛如野獸般的灼灼精光,瞪視著撲身而至的錢貴。
  “啊……”
  山仔狂吼著,雙手猛然推掃,登時,一股炙人的勁流呼嘯撞出,將迎面衝來的錢貴震得口吐鮮血向後摔去。
  奚雄輝怒斥著拋掌迎上山仔,冷冷道:“好個含有馭火神功的修羅魔手!看樣子,獨孤羽對你可未曾藏私,今天我這擒魂手可得和你好好印證一番!”
  他嘴裡說印證,但出手卻是招招殺機,式式索魂,攻勢綿延不絕地直逼山仔各大要害。
  山仔咬著牙,披散著發,滿臉血紅,目瞪如炬,狀似惡鬼一般,在奚雄輝的掌勁中辛苦地穿梭閃躲。
  不過片刻的時間,山仔已如一個搖搖欲墜的陀螺般,在奚雄輝的掌勁中,顛三倒四地團團亂轉,顯得毫無招架之一力。
  奚雄輝攻勢越緊,越急,同時陰惻惻地譏謔道:“傑傑傑……兔崽子,你累不累?疲不疲倦?不用多久,大爺保證,你不用再辛苦多久。很快地就可以回到你姥姥家休息一輩子!傑傑傑……”
  奚雄輝宛如貓戲老鼠般地捉弄著山仔,一旁觀戰的司徒延生也露出殘虐的嘿嘿獰笑。
  他們全都得意的睨著山仔,以看著山仔做無謂的掙扎為樂事。
  驀地
  奚雄輝喝吼一聲,雙掌劈出兩道宛若刀刃一般的銳利勁風直取山仔。
  “砰砰!”連響!
  山仔左胯和腋下登時出現一道長約三寸的平滑傷口,鮮血如噴泉般飛濺灑落!
  隨著灑落的血珠子,山仔亦被強勁的掌力兜撞飛起,再次砰然撞向石壁,復又重重摔墜於地。
  奚雄輝搓著手,猙獰道:“我操!這就是江湖中出名人物,病書生所看重的傳人?不過爾爾嘛!”
  “呵呵……”山仔掙扎著自牆角的陰影裡站起,歪歪倒倒地走出來,啞笑道:“被你這麼一說,我不得不替羽叔撐點面子,充當一次九命怪貓!”
  奚雄輝微訝道:“嘖嘖!瞧不出你挺挨得住打的,大爺這兩手居然沒擒走你半條魂……”
  話聲中,奚雄輝寒著臉再次揚掌劈向山仔!
  山仔強忍著傷口火辣辣的抽痛和陣陣暈旋,狂笑道:“憑你這撈子什麼狗屁掌法,要擒少爺的魂,還早得很!”
  他驀地沉馬立椿,咬牙瞪目,聚集全身真力,在奚雄輝掌勁將至的剎那,豁然出手。
  天!山仔的雙臂,此時就像燒得紅透的兩支鐵柱,閃著刺目的紅芒,在瞬間畫出一圈又一圈綿綿不絕的殷紅光影,迎向奚雄輝的擒魂掌!
  “生死輪迴!”
  轟隆一聲巨響,掩去奚雄輝和司徒延生的驚吼。
  奚雄輝披頭散髮,衣衫盡裂,口角掛血地蹬蹬連退五尺,直到撞上一名捧著銀盤的黑衣大漢才被扶穩。
  山仔卻像個滾地葫蘆,渾身皮開肉綻地灑著血滴滾到羽叔面前。
  撲鼻的血腥味,在沉悶的地牢中,直令人覺得作惡,刺目的血漬,更增添了牢內的死之氣息。
  司徒延生驀然變色吼道:“獨孤羽!你的山仔已經奄奄一息,你難道沒看見?”
  他的吼聲回盪在黝黯的地牢中,震得絕頂上的燈搖搖晃晃,但除了山仔和奚雄輝粗重的喘息,地牢裡沉默的可怕!
  “該死!”
  司徒延生已發現獨孤羽正在運功,他猛地跺腳射向獨孤羽,同時右手勾屈如爪扣向獨孤羽腦門!
  “喝!”
  原本寂靜不動的山仔,忽然如獵豹般自地上竄起,筆直撞向司徒延生。
  司徒延生以為山仔已經昏迷,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本能地想要閃避,但雙方的速度均是全力而發,距離又短,當閃的意念南現,司徒延生尚未應變時,山仔已然撲至!
  司徒延生被迫改抓為拍,右掌以千斤巨力猛然壓向山仔。
  這一剎那,司徒延生清清楚楚看見山仔的表情,在那張血污狼藉的小臉上,一雙燃燒著炯異光彩的眼睛,使司徒延生以為撲來的是一頭打算咬斷他喉嚨的獵豹,而那雙如野獸般懾人的眼眸正中,赫然浮現一只閃爍著晶瑩紅光的血眼,犀利的瞪入他內心深處,引起他最原始的恐懼!
  “哇……!”
  司徒延生一掌擊中山仔,但他卻驚恐地脫口狂呼,倒掠三尺,身形不穩地落地,心頭猶自卜卜直跳,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總捕頭!”奚雄輝驚疑問道:“你怎麼啦?”
  司徒延生強自鎮定道:“快叫人來!一定要殺了這個小鬼!”
  奚雄輝一揮手,一名黑衣大漢匆匆躬身而去。
  奚雄輝不解道:“要解決這小兔崽子,何必勞師動眾?而且,正點子不是這個姓獨孤的傢伙?他們都在咱們掌握之中嘛!”
  司徒延生怒哼道:“你懂什麼?獨孤羽正在運功衝穴,待他解開縣爺加諸他的禁制,就危險了,而這小鬼……這小鬼居然擁有傳說中,代表復仇標誌的血眼,若不趁早了結他,待他將來有所成就,就是他索仇的開始!”
  “他?!奚雄輝半信半疑道:“他會是個復仇之神?可能嗎?!”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放一人,上!”
  一聲令下,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同時撲向已經變成血人的山仔。
  山仔在兩人對話中,把握短短的時間,竭力調息翻騰的血氣,自然,他也將司徒延生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耳裡。
  山仔暗自苦笑一聲:“奶奶的!什麼狗屁血眼?復仇之神?那是少爺上回受傷的紀念品!因為馭火神功沒練到家,才會使疤痕變得特別顯眼,這下可好,保證為自己惹來一大堆要命的麻煩!”
  傳說與風聲,就像血腥和殺伐一樣,都是江湖中很重要一的一部份。
  傳說中的擁有血眼的人,就會引起江湖中最大的血腥和浩劫,這種人往往被稱為魔,注定要被武林兩道所追殺。
  不願被殺的魔只好殺人,人殺多了,不是魔也算鬼,沒有人會認為這種人無辜,只有人會認為這種人倒霉!
  山仔知道一旦被江湖中人認定的事實,就沒有解釋的餘地。
  就像過去獨孤羽所遭遇的種種,沒有人會去探究因由,武林人只看得到結果,他們認為結果就是事實,不論這種事實是真是假,事實就是事實!
  所以,山仔知道會這回自己不但是倒霉,而且百分之二百是倒了超級大霉。
  欸!這個霉,還真的是很要命!
  山仔匆匆瞥眼獨孤羽,見他仍未有收功的跡象,內心雖急,卻也只能趕鴨子上架 硬挺這遭啦!
  他長吸口氣,豁然蹬地鏢射,宛如曳空流星般,撞向司徒延生和奚雄輝,一舉攔下功力高出他許多的這兩名捕頭。
  司徒延生人在半空,身形不變,揮掌而出,冷聲啐道:“找死!”
  “找屎要到毛坑裡去找!”
  山仔嘻嘻謔笑,就在甫要觸及對方掌勁的同時,一陣潮紅湧上他的面頰,他忽而身如陀螺般急旋而起
  剎那間,地牢內勁嘯如旋,呼呼急轉,昏黯的燈光下,山仔仿佛一尊來自阿鼻地獄的恐怖修羅,自漩禍般的氣流中心,怪異地揮灑出無數幻著濛濛紅光的臂影和掌印。
  “修羅幻現!”
  司徒延生和奚雄輝早就喪膽於這招病書生最為酷厲的殺招之下,此時乍見山仔施展出來,那瑰麗眩目的紅影在他們眼中不啻是閻王的索魂名貼!
  驚叫一聲,這兩位江湖聞名的黑道巨梟,不約而同剎身急停,反應奇快無比地撲落地面,朝大牢門口翻滾而逃!
  山仔嚇退二人之後,幾乎是直墜落地,摔得他齪牙咧嘴,暗叫:“哎唷!我的媽!屁股摔成兩半啦!”
  他臉色慘白地萎坐於地,喘息咻咻,心裡卻嘿嘿偷笑,忖道:“奶奶的!這招修羅幻現拿來唬人果然好用得很吶!”
  原來,方才山仔雖是拚盡全力施展此招殺手 ,但是以他目前的功力和體力而言,施出的修羅幻現卻是中看不中用。
  ╴用來擺個樣子唬唬人還過得去,若想傷人,那就像葡萄成熟時 還早得很吶!
  司徒延生等人自然不知道方才狼狽逃竄的德性,是被山仔擺道的結果。
  他們驚魂甫定地站起身,猶自暗暗慶幸,能夠逃過這招號稱例無完魂的殺招。
  司徒延生謹慎小心地盯著山仔,壓低嗓門道:“***!沒想到這個小兔崽子居然也學會修羅幻現!咱們的人呢?怎麼到現在還不來?”
  奚雄輝舔舔唇,幹澀道:“人大概快來了,難怪這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就敢如此張狂!總捕頭,接下來該怎麼辦?”
  司徒延生隱約聽見牢外有人聲斥喝著漸漸朝地牢這邊接近,他詭譎笑道:“自然是上去牽制,等人來接應。”
  奚雄輝目光一閃,業已明白司徒延生之意。他當然也聽見接應的人就快到了,在這些人到達時,他們可得表現自己的盡忠職守!
  於是,司徒延生和他一使眼色,兩人同時掠身撲去……
  “哇……”
  “呃……”
  山仔愕然瞪著司徒延生他們。
  此時,司徒延生和奚雄輝正冷冷地看著牢中自己的手下緩緩跌倒,而這些黑衣大漢,卻是死在司徒延生他們的手中。
  山行怔然道:“你們為什麼殺了自己人?”
  司徒延生詭異道:“是你殺了他們。”
  “我?!”山仔指著自己的鼻尖,莫名其妙道:“你是說我殺的人?!”
  牢外,喳呼的人聲更清楚。
  山仔驀地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們兩個為了保持形象,所以將這些人幹掉,免得讓別人知道,你們剛才很沒面子地學小豬打滾!”
  “你很聰明。”奚雄輝冷冰冰地瞅著山仔。
  司徒延生自長袍下撤出一支精鋼打造的鐵筆,輕敲掌心,淡淡道:“可惜,聰明的人命都不長!”
  山仔掃了兩人一眼,起身活動一番筋骨,露齒笑道:“我還年輕,身體還很行,想短命只怕閻羅王不會批准……”
  “準”字還在山仔嘴裡打轉,他已騰身而起,卻不是攻擊司徒延生二人,反而掠向 頂,摘下懸掛的氣死風燈,呼地砸向司徒延生他們的頭頂!
  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兩人卻未竟料到山仔曾會有此一舉,匆忙中,兩人反射性地舉筆揚掌將油燈打落。
  “乒乓!”聲中,只見燈碎油濺,火花隨之四竄飛揚!   
  司徒延生他們叱喝連連,忙不迭著撲打著濺落在自己衣袍上的火星子。
  山仔凌空一記倒翻,頭下腳上,猛然蹬向 頂,藉勢有如獵兔的蒼鷹般,氣勢洶洶地朝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兩人頭頂衝撲而至!
  山仔戲謔地狂吼著提醒司徒延生他們二人.
  這聲喝吼令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如臨大敵般,爭忙移換身形閃過山仔的攻勢。
  但是,山仔卻在半途再一回折,身如剪水秋燕,巧妙地飄落於獨孤羽身前不遠處,瞅著緊張兮兮的二人,嘲謔地嘿嘿賊笑。
  老實說,依山仔此刻的體力,他若有機會休息,巴不得能多喘二口氣,像主動攻擊這種浪費體力的事,豈是他會去做的笨事?
  司徒延生他們擺定架式之後,這才發現原來竟被山仔所戲弄,他們兩人氣得咬牙切齒,就差沒有當場吐血。
  於是二人再也顧不得面子或禮儀,宛似餓虎撲羊般,朝山仔瘋狂衝去.
  山仔故意火上添油地嘻嘻逗弄笑謔道:“哎喲餵!大捕頭,你們別生氣嘛!反正現在這個牢裡,除了我們就是你們,再也沒有其他人會知道你們被我調戲的事,於嘛發那麼大的火!”
  盛怒中的司徒延生二人,只是悶不吭聲,一招接一招地朝山仔身上招呼。
  山仔早已無力反抗,雖然仗著一身滑不溜丟的輕功勉強躲開,但是,仍然不時被打得像個滾地葫蘆般,滿地滾翻。
  血和汗隨著山仔的翻滾浸濕原本就潮腐的地面,碎衣如蝶似的在掌風中一次又一次地市竄又散落。
  此時的山仔,早就失去屬於一個人應有的模樣,那光景,已不是淒慘狼狽所能形容得出!
  半響
  大牢石門,再次由外響起“ 啦!”、“ 啦!”的絞鏈聲。
  隨著這陣細微的聲響,堅厚的石門再度一寸寸地移開,牢外的人聲和燈光,亦從越啟越寬的門隙溢洩而入……
  就在石門門口閃入第一個人的同時。
  驀地
  “嘩當!”鐵環崩斷聲中,獨孤羽如一抹幽靈般,掙脫束縛,猝然射向激戰中的山仔身旁。
  “不好啦!病書生要逃啦……”
  門旁一名黑袍壯漢的驚呼聲剛起,獨孤羽已單手逼退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左手拉著山仔,宛如百里流光,倏地閃向開啟的門口。
  司徒延生驚怒地大吼道:“關門呀!你們這群死人,快把門關上呀!”他一邊追向獨孤羽。
  但是,晚了!
  石門關閉,同樣的也難關.
  獨孤羽撲向門際,瞧也不瞧揮著霸王錘砸向他的黑袍壯漢,右掌陡拋,噗地帶起黑袍漢子的大好腦袋。
  當那股如注的鮮血射上半空時,獨孤羽已和山仔闖出大牢門外,殺向重圍。
  司徒延生嗔目欲裂地嘶吼道:“攔住他們!給我攔住他們!”
  牢外,是一條寬約丈尋,高有二人的通道。
  此時通道上擠滿了江湖衙門的黑衣捕役,陣陣警鐘叮噹響個不停,還有更多的人影,正匆匆地朝獨孤羽和山仔他們這頭圍來。
  “孩子,咱們將是武林中第一次自江湖衙門越獄而出的人。”
  獨孤羽在混亂中,沉靜道:“據說,還沒有人活著走出江湖衙門,看來,咱們倆又將改寫這項武林紀錄!”
  獨孤羽的語聲依然平靜如昔,但是緊隨其後的山仔,卻忍不住地想起獨孤羽所遭受的刑剮。
  那張宛如厲鬼般的恐怖面貌,不住地浮現在山仔眼前,乍見獨孤羽被毀容時震駭與傷痛的情緒,也依舊在山仔心中劇烈地翻騰。
  山仔終於明白噬心之痛的意義,那種剮心般的痛苦刺激著山仔的神志,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怨恨油然而生。
  是憤怒,也是仇恨,熊熊如燃地煎熬著山仔的身與心,使他忘記自己的身體早已疲憊,他的氣力早就潰乏。
  山仔毫無笑意地笑了笑,沒有感情道:“是呀!江湖衙門會很遺憾找上咱們的麻煩,他們接下這筆生意可要賠得很慘!很慘!”
  獨孤羽冷然睨著逼近他們二人的黑衣捕役,肅殺道:“不錯,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他回首關心道:“孩子,你還支持得住吧?!”
  山仔凜然道:“沒問題!我現在覺得渾身是勁,只想好好大開一場殺戒!”
  獨孤羽深深地看了山仔一眼,在這一眼中,他仿佛看到山仔由一個不挺正經的小孩,在剎那間成長為一個了悟生死的殺手。
  或許,山仔是在乍見獨孤羽被毀容、被拆磨的那一刻起,真正看清闖盪江湖所需承擔的血腥和冷酷。
  獨孤羽不禁暗嘆:“孩子,你終於長大了,成熟了,雖然刺激你成長的代價是如此血淋淋,但是值得了!未來的路,就得靠你自己去走……”
  “走!”
  獨孤羽驀然暴喝,他與山仔同時揚掌動手,雙雙切入人群之中,向通道另一端殺出一條血路而去。
  頓時,通道中人影突奔,慘叫哀號不絕於耳。
  他們二人宛若出押之虎,在狹長的走道裡一寸寸地挺進,將噴灑的鮮血和拋濺的殘肢斷臂留在身後。
  這條走道像是地底下一條主要通路,寬不逾丈,兩旁各有三條更窄的通道伸展出去。
  囚禁二人的石室便位於這條主要通道的底端,如今,他們二人已逐漸接近最近的一條通道。
  司徒延生暴跳如雷地斥吼著,隨後追趕二人,但是由於通道狹窄,他反而被自己手下阻擋住,只能眼看著獨孤羽和山仔向出口接近。
  “閃開!你們這群死人,除了找麻煩還會什麼!”
  山仔咬牙根,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殺!”的意念,雙臂機械式地揮舞。
  對於黑衣捕役砍中他身上的傷勢,他已無感覺,甚至當他的掌風劈中對方時,也只是出於本能地吐勁施力,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擊斃對手。
  忽然,一股凌厲的冷風穿透山仔的神志,他猛地打個冷顫,一名尖嘴猴腮,目光冷酷的黑袍瘦漢,正以巧妙的身形,自數名黑衣大漢頭頂越過,凌空撲向他而來。
  那股冷風,便是這名猴臉瘦子的掌風!
  山仔方自覺醒,疾子已臨空而至,獨孤羽驀然回身,單掌接下這名瘦子的攻擊,極時化解山仔的危機。
  但是,另兩名黑衣大漢竟趁機抱刀滾進噗地刺中獨孤羽的大腿和左腰。
  山在狂吼一聲,揚腳踢翻傷害獨孤羽的二人,急聲道:“羽叔,傷的重不重?”
  獨孤羽無視泉湧而出的鮮血,淡笑道:“還好!”
  黑袍瘦子尖聲道:“獨孤羽,你休想活著離開江湖衙門的地牢!”
  “是嗎?”獨孤羽冷冷地道:“鬼猴岳中齊,你這輩子壞事做絕,臨終撈個假捕頭的名義陪襯,倒也算是諷刺!”
  “放你娘的屁!”
  岳中齊狂怒地再度飛身撲擊,他不但身形滑溜靈活,招式更是詭異,剎時,便將獨孤羽纏住。
  如此一來,反倒變成山仔領先開路,獨孤羽斷後。
  他們二人行進速度頓時減慢。
  山仔眼見走道盡頭就在咫尺,但是司徒延生和奚雄輝卻已越過人群趕上二人。
  “散開,圈住!”司徒延生暴烈道:“由大捕頭級的人動手!”
  於是,山仔他們便在距離盡頭大門不及三尺處被江湖衙門的人堵住。
  山仔瞟了那扇沉厚檜木大門一眼,無奈地嘆道:“欸!咫尺天涯就是這個意思!”
  奚雄輝和另一名持龍鱗鞭的大捕頭三鞭追魂嚴無為,圍殺山仔。
  奚雄輝冷冷啐道:“小兔崽子!這次我看你往哪裡跑!”
  山仔嗤笑道:“笨!我當然是往那扇大門的外面跑,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問得出口,我真是替你們覺得沒面子!”
  他故意閃身朝大門衝去,嚴無為連忙大喝著揮鞭阻止,但山仔卻在急衝之後,猛然剎車,反身撞向追擊而來的奚雄輝,嘿嘿怪笑道:“你上當啦。”
  奚雄輝不及閃避,只好硬碰硬揚掌劈向山仔。
  山仔早已蓄力以待,大吼一聲,含有馭火神功的掌力毫不客氣地全力推出。
  “轟隆!”巨響,挾以一股熱流四竄!
  山仟砰地撞上木門,口吐鮮血。
  奚雄輝已蹬蹬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倒於地,臉色一片慘白,顯然傷得不輕。
  數名捕役連忙將奚雄輝扶下去。
  嚴無為揮著龍鱗鞭,喳呼道:“可惡!好狡猾的小鬼!”
  “劈啪!”暴響聲中,山仔被長鞭抽得滿地滾翻,衣碎血濺。
  他那一身血污狼藉,早就分不出身上究竟還有沒有一片衣衫足以蔽體,反正,此時他全身除了血紅淋漓,已看不出其他。
  司徒延生與岳中齊聯手攻擊獨孤羽,他們並不正面和獨孤羽抗戰,只是採取游擊的手段消耗獨孤羽的體力。
  司徒延生陰險地笑道:“嘖嘖!我看那小兔崽子就快沒命了,獨孤大俠,你心不心疼?你想不想去救他?”
  “用不著你擔心!”山仔語迸自齒縫道:“只要……少爺……還有一口氣……還能自救!”
  仿佛要證明自己的話,山仔背靠著木門,顫微微地站起身。
  嚴無為冷笑一聲:“躺下!”
  他揮鞭抽去。
  山仔忽然探手,以臂纏住嚴無為的鞭梢,嘶啞狂笑道:“要我躺下……還早得很!”
  他隨著嚴無為收鞭之力,飛盪而起,直撲嚴無為!
  嚴無為大吃一驚,急忙棄鞭出掌,像打沙包一般,將山仔砰地兜高三尺,復又畫著弧度摔落地面。
  山仔甫觸地面,即一浪翻半跪而起,手中長鞭已然劈啪揮出,將近身的嚴無為逼退。
  嚴無為兵刃被奪已是狼狽萬分,這下又被自己的鞭子逼退,簡直是丟臉到家,氣得他哇哇跳腳大吼!
  獨孤羽冷淡開口道:“總捕頭,現在你該知道你的激將法實在是幼稚愚蠢兼而有之了吧!山仔不如你以為的那般無用!”
  山仔呵呵喘笑道:“就是嘛!總捕頭老兄,你這麼看不起我,實在有夠沒程度!你是不是想多叫些人進來幫忙呀?我可以讓開一點,好讓你們的人開門進來!”
  “做夢!”司徒延生怒道:“你以為還有第二次相同的機會好讓你們逃脫?”
  獨孤羽慢慢向山仔身旁移動,他淡淡道:“這麼說,我們可得自己想辦法打開這扇門嘍!”
  司徒延生未曾察覺獨孤羽的企圖,狂妄道:“想開這扇門,你下輩子再試吧!”
  “是這樣子的嗎?!”
  獨孤羽驀地閃向山仔身後,面對木門,他布滿刀痕的臉上泛起一股湛然的神色。
  司徒延生驟覺不妙,急喝道:“快阻止他!”
  他與岳中齊、嚴無為三人同時猛烈撲前!
  山仔奮力揮鞭阻攔,大笑道:“別激動嘛!”
  就在此時
  獨孤羽雙掌已貼上木門,同時雙目精芒大熾,只聽見他“嘿!”地一聲沉喝,通道內溫度突然驟升,一股炙人的熱力回盪而起,令所有的人汗流浹背!
  司徒延生等人在這股熱力的逼迫下,不自覺地退後幾步。
  忽然,一股冷風貫入,司徒延生等人精神一振,但是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禁“啊!”地脫口驚呼!
  山仔和獨孤羽已然鴻飛沓沓!
  而原先那扇足有半尺厚的沉重木門,竟被獨孤羽的掌勁焚為灰燼,此刻只剩下一圈焦黑的外框。
  一時之間司徒延生被眼前這景象所震攝住,他心有餘悸地呢喃道:“馭火神功!馭火神功!無堅不摧的至陽神功!”
  直到地牢外面傳來人聲叱喝和慘叫聲,司徒延生方始猛地驚醒,大吼道:“快追!”
  司徒延生掠出地牢通道,正好來得及看到獨孤羽和山仔突圍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迷濛的月光,映照出江湖衙門翠瓦朱簷、樓臺櫛比的遼闊庭園,然而,也同樣映照出庭園中頹傾的欄杆,摧折的花木,還有滿地斷肢殘骸及刺目的血漬。
  司徒延生看著滿目瘡痍的庭院,不自覺地顫聲呢喃道:“逃了!逃了!竟然就這樣叫他們逃走了……”
  兩名黑衣大漢扶著一名六旬以上,面容清瘦,天庭飽滿,雙目如鳳,挺鼻方唇的斯文老人緩步走來。
  這名老人不但面色慘澹,他頷下那撮已見花白的長髯,也染著斑斑血漬。
  司徒延生快步上前,恭敬道:“師爺……你老也受傷了!”
  江湖衙門的師爺慕容不孤黯淡道:“欸!這回咱們的跟鬥可栽大了!沒想到早已重創累累的獨孤羽竟有如此大的能耐闖出去。我雖然賞他一記截脈指,卻也吃他一掌,好在他舊疾復發,掌勁不足,否則……我這條老命可得就此結束。”
  司徒延生低嘆道:“是屬下無能,沒能阻止他進出地牢。”
  慕容不孤搖了搖頭,喟道:“不!是我們低估他們二人的功力,尤其是那個叫山仔的小孩,如果先將他廢了,就不至於落得如此結果。”
  司徒延生報聲道:“沒錯,下回再叫我有機會,我要先對付那小兔崽子!”
  慕容不孤感慨道:“誰會想到呢?所有的事,居然是壞在一個小鬼手中。”
  司徒延生忽然道:“對了,師爺,那小兔崽子,居然是血眼!”
  “什麼!”慕容不孤微驚道:“你確定?”
  司徒延生篤定地點頭道:“百分之百確定!’”
  慕容不孤皺眉道:“我得趕快通知縣爺這件事,如果那小孩是血眼,我們就得好好計劃,如何在他尚未成氣候之前除掉他!”
  他將處理善後的事情交給司徒延生發落,自己在黑衣捕役的扶持下,匆匆地朝前屋走去。
  司徒延生心中微微慶幸慕容不孤的受傷,如此,他失職的罪可就減輕不少。
  如今,再搞個血眼的事件讓這位師爺忙碌一番,他就能安心繼續當他的總捕頭了。
  想著想著,司徒延生不禁暗自得意,畢竟,在這種只講現實和利害關係的組合中,他可得為自己多打算才是正經事!
  司徒延生仰頭看著天色,東方已經有些微白,再環顧 番四周,這名梟雄冷冷一哂,交待手下好好收拾,他退自走向華屋之中的一棟,那裡是他的寢居所在,折騰一夜之後,他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至少,在師爺慕容不孤想出如何對付獨孤羽和山仔之前,他還能偷空休息……
  長春谷。
  依舊長春。
  盛開的花朵,依舊綻放。
  忙碌的彩蝶,依舊翩翩飛舞。
  吱喳爭鳴的蟲鳥,依舊熱烈地叫喧。
  只是,陣陣嗚咽如泣的淒涼簫音,破壞了谷中原有的寧靜與祥和。
  那幽怨哀絕的旋律,宛如斷腸人的傷心血淚,使得這座原本充滿歡樂和生命力的深谷,憑添一抹黯淡和淒然。
  蕭聲正是起自屋後,那一片荒塚所在之處。
  那裡,埋葬著獨孤一族全部的屍骨。
  是的,全部的獨孤氏都已長眠於此。
  其中,自然包括了曾經縱橫江湖,令人談之色變的一代武林怪傑 病書生獨孤羽!
  山仔神色木然地跪坐在一座新墳之前,哀傷的蕭聲就是由他垂首吹奏的一管竹蕭流洩出來。
  曲子,正是那首他在破廟中,第一次聽見獨孤羽于雨中吹奏,令人聞之為之心碎的曲凋。
  淚,不知不覺地滑落山仔的臉頰,沾濕他胸前大片衣襟
  山仔早已遺忘自己究竟吹了多久的洞蕭,也不知自己還會繼續吹奏多久。
  此刻,時間對他已失去意義……
  往事隨著蕭聲,一幕幕浮現在山仔的腦海,層層思緒也隨著陣陣蕭聲翻騰起伏……
  那一夜。
  那一個有著濛濛月光的晚上,他們闖出江湖衙門的地牢,迎面而來的,是一輪又一輪的箭雨。
  獨孤羽為了破牢而出,耗力過巨,再度引發舊疾。
  當他帶著山仔掠出牢門,已是不住地喘息和咳嗽,對於應付飛蝗般的利箭,已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山仔拼命舞動自嚴無為手中奪來的龍鱗鞭,護著獨孤羽向前突圍。
  不多時,山仔手腳四肢已中數箭,獨孤羽強行抑制體內亂竄的勁道,突兀地急撲面出,一口氣震翻隱藏於暗處的數十名弓箭手,總算稍稍阻抑那陣無止無休的箭雨。
  山仔則由地面掩進,掄鞭抽翻舉刀衝來的捕役。
  眼見二人就要脫出重圍,江湖衙門的師爺,慕容不孤正好趕到,輕易地攔下了山仔,獨孤羽乍見慕容不孤修長的手指詭異地變成雪白時,心中閃過寒冰截脈指的念頭,這種三陰至寒的指力中者血脈立斷。
  馭火神功雖然正是此種指勁的克星,但是山仔的功力,並不足以抵抗。
  幾乎未曾多想,獨孤羽回身以最後的餘力代山仔接下致命的一擊。
  慕容不孤雖然擊中獨孤羽一指,卻也被獨孤羽回敬一掌,在兩敗俱傷的情形下,江湖衙門裡的人忙著照顧他們的師爺。
  山仔也背著獨孤羽逃之夭夭!
  經過將近一個多月的躲躲藏藏,山仔他們終於在一個星期前,回到長春谷中
  “……孩子,羽叔無法親自帶你進入魔林和鬼湖宮,你仔細記住羽叔的交待……”
  山仔強顏歡笑道:“羽叔,你的醫術天下第一,你一定能治好自己的。”
  獨孤羽虛弱道:“傻孩子,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早在一年多前,我……咳!咳……我的功力就開始逐漸減弱……消失……”
  “我將一切希望放在你身上,羽叔已經事先替你打通全部穴道和經脈……你按照羽叔教你的方法練功,一定能事半功倍。咳咳……”
  “其他的……”獨孤羽喘息接道:“等你進入鬼湖宮,有秘笈和……圖譜,你要用心學,基礎最重要……羽叔教你的,全是打基礎……不要偷懶,還有……一定要先找到……找到雪魂靈珠,懂嗎?”
  山仔含著淚點頭,哽咽道:“我知道,羽叔,你放心,我會找到雪魂靈珠,練成鬼湖宮的功夫。”
  “很好……”獨孤羽甚感安慰道:“將這件事……當成挑戰,證明鬼湖絕學的……最高境界!”
  “我會的!”山仔忍不住抽噎著。
  獨孤羽撫著山仔的頭,輕輕道:“傻孩子,要記得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需要難過。現在,我要你仔細聽著……”
  交代完有關鬼湖宮的一切事項之後,獨孤羽含笑而逝,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願已經有人繼承了。
  山仔擱下竹簫,手指輕輕觸撫著新墳前的墓碑,碑上赫然刻著“義父獨孤羽之墓”墓碑的下款竟是“不肖男獨孤山立”。
  山仔手撫字跡,低聲喃喃道:“義父!爹!你安心去吧!其他的事就交給我,我會找到雪魂靈珠,我會學成鬼湖絕學,我會找回你的寒玉簫和血影劍,我也會叫江湖衙門還清欠咱們爺倆的債!我會的,我發誓我一定會的!”
  他臉上刻滿沉痛和堅決的表情,仿佛已為這些誓言寫下血的保證!
  山仔最後再看一眼獨孤羽的墳墓,毅然決然地大步走向山谷的出口,不再回頭,不再留戀。
  他暗自下決定,這次出谷後,若不能完成獨孤羽的心願,他將不再回來這座美麗的山谷了!
  七天后。
  山仔披散著一頭長髮,身著一襲青布長衫,腰間垂系著一管竹簫,儀態瀟灑,卻又鶴立不群地出現在宜昌城內的酒樓中。
  他這身打扮,顯然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和議論,而他對自己引起的騷動宛若未覺地自斟自酌。
  離開長春谷後,山仔便決定將所有的哀傷深埋心底,真正做到流血不流淚。
  他選擇和獨孤羽過去相似裝扮,做為邁向未來的第一步,然後,他得找回昔日的四小龍,一起去尋找雪魂靈珠。
  想要要回古董等人,他勢必要先到洞庭湖走一遭,找丐幫幫主理論一番。
  他想到能夠解救古董他們脫離苦海,心裡就忍不住高興地想笑。
  “不知道古董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山在視而不見地盯著手中酒杯,微笑忖道:“我離開太原都快兩年,他們一定等得很不耐煩吧!狗頭那小子會不會欺負他們?”
  忽然,酒樓門口出現一陣騷動,打斷了山仔的冥想。
  “老化子,悅賓樓這種進階的地方不准你來討錢!”
  “不能討錢?那我要飯總可以吧!”
  “不行!你少在這裡找麻煩,出去!”
  “哎呀!掌櫃的,你何必這麼霸道嘛!”
  老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唱起蓮花落,想引起樓中人的注意。
  店裡伙計七手八腳,想將這名老乞丐趕出門,老乞丐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賴著不走,他口中的蓮花落可沒停過,惹得酒樓裡的食客,個個哄堂大笑。
  山仔打量這名年約七旬的老花子,雖然已是滿頭白得汎黃的頭髮,人長得瘦小乾癟,還有點佝僂,但目光中卻是精神十足。
  ╴山仔忽然心中一動,他再仔細看著這名老叫花,雖然兩手空空,沒拿破碗或打狗棒,可是那身破爛衣裳,全都是用麻布袋當補丁。
  山仔呵呵一笑,踱步上前,拉開伙計,朝掌櫃的笑道:“老闆,做人要懂得敬老尊賢,你怎麼可以對老大人這麼沒禮貌?”
  他扶起老乞丐,拍拍胸脯道:“老花子,今天你遭到貴人啦!我請你吃飯,別理這些勢利眼。”
  山仔不容掌櫃的分辯,拉著老乞丐入坐,問道:“你想吃什麼,儘管叫,別客氣!”
  老花子瞄眼道:“有貴人請客,我當然不客氣!”
  他一口氣點滿一桌全席,外帶一壇好酒,果真不客氣地狼吞虎嚥開來。
  山仔咂嘴笑道:“乖乖!我平常都捨不得吃這麼好,既然叫了,不吃白不吃!”
  他老兄也不客氣地舉筷如飛,存心和老花子比賽誰吃得多!
  一桌全席在兩人埋頭大幹之下,不消片刻,便已杯盤狼藉,看得一旁伺候的伙計暗叫:“媽咪呀!”
  老花子酒足飯飽之後,一抹油嘴,打個飽嗝道:“好爽!好久沒吃得這麼過癮了!”
  山仔摸摸鼓脹的肚皮,哈口酒氣道:“難道你的徒子徒孫們不曾好好孝敬你?”
  老花子瞇起眼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山仔搖搖頭。
  老花於哼聲道:“不認識我怎麼知道我有徒子徒孫?少年仔,年紀輕輕不要學說謊!”
  山仔眨眨眼道:“我既不知道你姓啥名何,也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怎麼會認識你。至於你有徒子徒孫的事,只要有眼睛的人,用膝蓋也猜得出!”
  老花子感興趣道:“你是說你著出來的?嗯!看不出你小小子有點兩步七!”
  山仔乍聞如此鄉土的說話方式,頗有他鄉遇故知的興奮,他不禁像哥們式地拍著老叫花的肩膀,哈哈大笑!
  “老大人,想不到你也會這一套,真是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呵呵……”
  老花子聞言頗樂,嘿嘿笑道:“我老大人過的橋比你少年仔走的路還多,會這些玩意兒有什麼稀奇。倒是你小小子居然懂得也不少,挺合我胃口的,我問你,姓獨孤的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何仿冒他的招牌?”
  山仔瞅眼道:“你和姓獨孤的又有何關係?你憑什麼說我仿冒?”
  “呵呵!”老花子有趣道:“你這是以子之矛,攻於之盾嘛!好吧!我先透露一點消息,免得你說我老人家欺負你年輕。”
  “我說你仿冒,是因為這樣子的打扮,是病書生的獨家專利;至於我與他的關係,看到我,他還不敢擺臉色給我看!”
  山仔輕哼道:“天底下還沒有病書生不敢的事!由此可見,你對他並不了解,關係自然也就不深,對不對?”
  老花子咧咧嘴道:“深不深只有他心裡有數。你呢?和他有啥芝麻綠豆大的屁關係?”
  山仔神秘道:“如果我說,我姓獨孤,你相不相信?”
  “你?”老花子指著山仔,懷疑道:“你說你姓獨孤?哈哈……”
  老叫花爆笑道:“我不信,哈哈……”
  山仔聳聳肩道:“不信就算了!既然你不信,其他的也不用多說。”
  老花子止住笑聲,半信半疑道:“瞧你正經的模樣,你真的姓獨孤?”
  山仔越是懶得辯解,老叫花反而相信他。
  老花子正色問道:“你叫獨孤什麼東西?”
  “獨孤山!”
  山仁笑得非常愉快,他很高興有機會用到這個令他感到驕傲的名字。
  “獨孤山?!”老花子搔著白髮,喃喃自語道:“奇怪!獨孤小子沒有兒子呀!”
  “義子可不可以?”山仔提示道。
  老花子恍然大悟,拍著額頭道:“哦!你就是最近和病書生混在一起的山仔?難怪你叫獨孤山,有理!說得過去!”
  老花子接著皺眉問道:“獨孤羽呢?這小子跑哪裡去了?我聽說他栽在江湖衙門手上,卻在離開江湖衙門時,整得對方雞飛狗跳,現在江湖衙門可發出江湖拘捕令,要格殺你們兩人!”
  山仔淡然反問:“你是誰?”
  老花子眨眼道:“我?!敢情你真的不認識我呀!”
  “廢話!”山仔道:“知道我還問你幹嘛!”
  老花子呵呵笑道:“聽過湖裡青龍沒有?”
  山仔訝然道:“你是乞丐頭?太老了點吧!”
  老花子黠笑道:“我以前曾經是乞丐頭,現在就如你說的,太老了點,所以改行做乞丐頭的師父!”
  山仔嘿嘿笑道:“原來你是被篡位下台的老乞丐頭呀!”
  “胡說!”老花子佯怒道:“憑我逍遙丐仙胡一吹的本事,誰能篡得了我的位!”
  山仔眨眨眼道:“胡一吹?原來你的本事是……胡吹?!那當然沒人能篡位!”
  老花子胡一吹瞪眼道:“少年仔,說話要懂得敬老尊賢!”
  山仔扮個鬼臉道:“開玩笑的嘛!你生什麼氣,不過,你為什麼要下台,不幹乞丐頭?”
  胡一吹淡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這老頭子年紀大了,若不退位,豈不是影響年輕人的發展。更何況,我只想做個逍遙神仙,乞丐窩裡那些大小瑣事,自然就交給我寶貝徒弟去處理,我才能樂得清閑吶!”
  山仔謔笑道:“你倒是懂得摸魚!”
  胡一吹笑道:“還好啦!至少沒摸到過螃蟹或甲魚就是。現在你可以放心告訴我獨孤小子的下落了吧!還有,你請我吃這頓飯可是有什麼目的?”
  山仔神色自如道:“義父在長春谷,以後就由我代替他辦事。”
  胡一吹並未想到山仔話中別有涵意,點點頭道:“連江湖衙門的地牢都闖得出來,難怪他放心你一個人在江湖上四處遊蕩!”
  山仔拋開落寞的情緒,搓手笑道:“我請你吃這頓飯,本來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中的頭獎。既然你是乞丐頭的師父,這件事找你可就更好辦!”
  “什麼意思?”
  胡一吹閒閒地剔著牙,揚起眉頭詢問似的瞥了山仔一眼。
  山仔輕鬆道:“我要找丐幫理論,要你們還我一個公道,如果堂堂天下第一大幫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就要篡你徒弟的位,換我來當乞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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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故友重聚

  胡 吹吃吃笑道:“好像很嚴重的樣子。你要理什麼論?討啥撈子公道?”
  “乞幫真是混蛋吶!”山仔大刺刺道:“教下不嚴,以強凌弱,欺壓弱小,沒有公理,不存正義……”
  “慢!慢!”胡一吹揮揮手,打岔道:“這可是很嚴重的指責,你小小子可不能隨便說說!”
  山廣翻個白眼道:“若不嚴重,我於嘛吃飽撐著,千里‘召召”從太原離家出走,要到你家洞庭湖去篡位!”
  “千里迢迢!”胡一吹皺著眉頭跟他更正地道:“那個字不是‘召’是念‘條’的音!”
  山仔面不改色道:“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反正這筆帳咱們非算不可,過這兩年還得加上利息才夠本!”
  胡一吹總算有點重視,搓著下巴道:“你最好把事情的始末仔細地告訴我,咱們好生合計合計如何解決。這種事嘛!不一定得搞到篡位什麼的,你說是不是?”
  “那可難說!”
  山仔瞪他一眼,遂將昔日倍受狗頭欺壓的過往敘述一番。
  半響……
  聽完了這段公案,胡一吹搔著滿頭白髮,哭笑不得道:“就是這樣?就為了丐幫門下一個連麻袋都沒資格掛的人,你就要找丐幫幫主理論?要討回一個公道?你不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
  山仔瞪眼叫道:“小題大作?餵!老乞丐,老叫花,你要搞清楚,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小題,我也不會離開太原,我不離開太原,就不會碰到羽叔,我不碰上羽叔,就不會變成江湖人,我如果不是江湖人,我就不會被江湖衙門通緝,我若不被通緝,就不會被追殺,不被追殺,我就可以活得安安穩穩,逍遙自在。這種妨礙生命安全的事,算是小題的話,那什麼才叫做大題?”
  他一口氣連珠砲似的責問胡一吹,一邊還以手指拼命點著胡一吹的胸口,好似要吃掉對方才甘心!
  胡一吹搖著雙手,投降道:“好好好!算你有理,是大題,是大題總可以了吧!但是,大題不就應該小作嗎?依我看,處罰狗頭那些小兔崽子們就可以了,不需要搞個篡位的遊戲嘛!”
  他一邊抹去山仔噴在他臉上的口水,皺著一張苦瓜臉瞟了山仔一眼。
  山仔咯咯笑道:“就是等你這句話啦!我現在是有名的忙人,本來就沒時間去篡你家乞丐頭的位。”
  胡一吹嘖地咂嘴道:“幹嘛這麼快放棄,其實,我還是很支持你去篡位的,我剛才是故意說反話激你,你何必當真。”
  山仔咪眼謔道:“呵呵!原來你這個當師父的也不安好心。不過,我不是說了嘛!本龍頭太忙,沒空去篡位!”
  胡一吹輕笑道:“誰說我不安好心!我不過是要阿笑那小子居安思危,所以故意找碴讓他練習一下。對了,你小小子一直說忙,你有啥屁事可忙?”
  山仔嘿笑道:“忙著逃命呀!你不是說江湖衙門發出什麼拘捕令的玩意兒通緝我嗎?”
  “沒出息!”胡一吹嗤笑道:“光是一個江湖衙門就能逼得你逃命,你還同什麼江湖?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面對艱難,面對挑戰,絕不退縮!”
  山仔瞅著慷慨激昂的胡一吹,斜睨眼道:“還有沒有?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胡一吹掏著耳朵,無所謂地道:“沒有了!反正不是叫我去送命的事,我當然全力以赴地鼓勵。”
  “好毒呀!”山仔怪叫道:“你以為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貧道,就可以如此黑心肝,鼓勵別人送死!”
  胡一吹豁然笑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聽話,隨便說說,你又何必認真!”
  山仔不怒反笑,好奇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聽你的?說不定我真的對你的話信以為真,跑去找江湖衙門面對艱難,面對挑戰,你不就害死我啦!你難道就不會覺得良心的不安嗎?”
  胡一吹眨眼笑道:“如果真是這樣,你就不配姓獨孤!據我所知,姓獨孤的人通常都不太笨。”
  山仔陶醉地呵笑道:“好說!好說!所有獨孤氏裡,只剩我最聰明!”
  當然,因為獨孤一族也只剩他這個活人。
  胡一吹卻不知道山仔這是大軸套小軸 畫(話)中有畫(話)。
  他不悅地道:“少年仔,別在我老大人面前吹牛!你想比得上病書生,恐怕還得學個二、三十年!”
  山仔黠問道:“你好像真的和我義父很熟,可是我為什麼沒聽他提過你?倒是你徒弟,我義父說見過他幾面。”
  胡一吹淡笑道:“救人命的人,往往比被人救命的人健忘,他不提算是正常的事。”
  山仔若有所悟道:“我義父救過你的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胡一吹似是跌入回憶中,變得有些沉默。
  此時,酒樓伙計哈著腰道:“這位少爺,小店午後休息的時間到了,你們這裡可不可以收拾?”
  山仔這才發現整座酒樓,只剩他和胡一吹兩人。
  胡一吹說道:“走吧!到我的乞丐窩坐坐,你不是想要回你的朋友嗎?吃你一頓,這個忙我至少得幫。”
  山仔付了帳,隨著老花子出城而去。
  宜昌城外。
  東南方不及裡許處,有一片小小的村落。
  村落依山傍水,風光明媚秀麗。
  一條河水迤邐淌流,河的對面是一塊塊綠意盎然的莊稼地。
  河的這邊,沿著通路植有成排的果樹,襯著卓然獨立的幢幢竹籬茅舍,此地別有一番不沾塵囂的遺世風貌。
  胡一吹帶著山仔走向一戶四周種滿果樹與農作物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中間是一棟大瓦屋,兩側排立著土磚房子,磚屋是作倉房使用,瓦屋的脊樑高聳如拱彎的貓背,屋內寬敝明亮。
  整個莊院裡到處飄浮著一股濃厚的稻麥香味,十足是一個淳樸的農家風味。
  山仔新奇道:“哇 !也有這麼進階的乞丐窩!早知道我就不必改行啦!”
  胡一吹輕笑道:“這裡是丐幫生產糧食的主要據點之一,城內雖然另有堂口,可是我老大人喜歡鄉村的寧靜。”
  踏入大廳,胡一吹拉開嗓門叫道:“阿歸的渾家,我老頭子回來啦。”
  一名補丁衣服的四旬農婦匆匆而出,襝禮道:“老幫主,你回來啦!”
  山仔嘖嘖稱奇道:“哇!丐幫居然也有女人!”
  胡一吹白眼道:“誰規定只有男人才能當乞丐?否則乞丐婆從何而來,你可別小看小梅,她可是堂堂五袋之尊的副舵主吶!”
  山仔拱手笑道:“大嫂子,你可真不簡單也!可是你的麻袋在哪?我沒看到你有掛小麻袋呀!”
  申尤小梅指指袖口及衣擺,淡笑道:“喏!麻袋不就縫在這裡。”
  山仔仔細地數了數,果然申尤小梅衣服上的補丁正好有五處,而且和胡一吹一樣,都是用麻袋布縫成。
  山仔恍然大悟道:“老花子,你身上的補丁也是代表你的地位嘍?!我數數……一共有十個也!你們為什麼和其他人不一樣?我看別的乞丐的麻袋,都是掛在腰上的嘛!”
  胡一吹解釋道:“一般而言,丐幫弟子若持有麻袋是掛在腰間,只有身份隱祕或特殊的成員,才用麻袋補丁代替掛在腰上的麻袋。”
  “原來如此!”
  申尤小梅問道:“老幫主,這位小兄弟是……”
  胡一吹拍拍山仔肩頭,介紹道:“他是我故舊的弟子,獨孤山。”
  如此介紹等於說山仔和他的徒弟同輩,也就是說山仔和現任丐幫主足以平起平坐。
  申尤小梅立即恭敬道:“見過獨孤少俠!”
  山仔茫然道:“老花子,你舅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怎麼不知道?”
  這小子把故舊和舅舅當作同一碼子事,簡直離譜到家!
  胡一吹微怔半晌,豁然大笑道:“小小子,故舊是指老朋友,跟舅舅八竿子打不著邊,你別笑掉我大牙啦!”
  山仔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道:“早說嘛!你不講我怎麼知道。”
  申尤小梅舉袖掩口,拼命以乾咳掩飾笑聲。
  山仔瞟眼道:“你想笑就笑,我又不會向你收錢,幹嘛咳得那麼辛苦?”
  胡一吹搖頭嘆笑道:“難道堂堂狀元郎出身的病書生,只教你武功,沒教你唸書?”
  申尤小梅驚呼道:“啊?!他就是那個山仔嗎?”
  山仔搔搔鼻頭,顧左右而言他:“原來山仔比獨孤山出名,看來這獨孤的招牌,不能隨便亂用!”
  “是呀!”胡一吹消遣道:“免得人家說你仿冒名牌,肚子裡卻連點墨水都沒有!”
  山仔哼道:“我又不是墨水瓶,肚子裡幹嘛裝墨水?再說,四小龍裡面有一個軍師加西席就夠了,不然,我急著找他們回來幹啥,吃屁呀!”
  申尤小梅不解地來回看著四眼相瞪的老少二人。
  數日後的黃昏。
  山仔坐在申家大廳,茫然瞪著廳外打穀場邊一株梧桐樹。
  只見樹梢已有片片黃葉,稀稀疏疏地隨著晚風飄落地面。
  一葉知秋,又是另一個初秋的黃昏。
  夕陽的餘暉,將西邊天際染成一片悚慄又沁心的嫣紅,遠遠的山影沉浮在的灰藍色暮靄裡。
  那抹隱含淒然與落寞的霞照,仿佛也在浮動,大地好似籠罩著一層失落,看得人心也幽忽忽地彷徨起來……
  等待總是令人難耐。
  尤其是無聊的等待,總叫人那麼不經意地想起一些想要遺忘的過往。
  回憶雖是人生最珍貴的資產,也是最痛苦的負債吶!
  山仔不自學地吐出口鬱氣。
  長長的嘆息,引得大廳一角,逕自擺著棋譜的胡一吹抬起頭。
  “七少年,八少年就吐大氣,你的日子就那麼地難過法?”
  經過這些天來的相處,胡一吹越來越喜歡山仔,如今看他這般無精打採,心頭倒也不自覺地變得沉甸甸的。
  山戶不耐煩地叨念:“古董他們什麼時候才會來嘛?”
  胡一吹老神在在道:“從太原到這裡,最快也得個把月,你急什麼?”
  山仔悶聲道:“問題是我沒空等那麼久,時間拖得越長,江湖衙門會越囂張!”
  連日來,由丐幫各地分舵不斷傳來消息,使山仔知道江湖衙門的動態。
  他們正在江湖上大肆渲染殘害獨孤羽的手段,更四處宣揚山仔是恐怖的血眼使者,凡是幫助山仔他們的人,便是江湖衙門的公敵。
  自然,他們並不知道獨孤羽已死之事。
  胡一吹沉思道:“有關你是血眼使者這檔子事,對你可是很不利。”
  “那也沒辦法。”
  山仔摸著額際淡淡的疤痕,撇撇嘴接著說道:“就有那麼自以為是的人要認為我有什麼狗屁血眼!我能奈何?”
  胡一吹淡笑道:“這也是可能是他們故意混淆視聽,想要籍此孤立你,也比較容易對付你。”
  山仔揚眉道:“你是說,江湖衙門有點怕我,所以想辦法要設計我?!”
  胡一吹意味深長地說道:“畢竟你們是唯一活著闖出江湖衙門的人,他們多少是有些顧忌。”
  “說的也是!”
  山仔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地呵呵輕笑數聲。
  忽然
  “老大……我們來嘍!”
  山仔整個人如中雷殛股一怔,隨即,猛地跳起,驚喜地叫道:“哈哈!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唷呼!”
  他的人宛如脫弦之箭,咻地射向廳外。
  三條人影,如風一般卷進中家的打穀場.
  為首之人,正是少年老成的古董,滿臉麻子的苦瓜和大餅臉茶壺稍差一步地緊隨在其後。
  幾近兩年不見,他們全部長高、長壯了,外表也變得比以前更加成熟穩重,尤其是古董,雖然是一身洗得泛白的補丁裝,卻如玉樹臨風般的神采飛揚。
  “古董,苦瓜,茶壺!”山仔興奮喊道:“奶奶的!你們終於來啦!”
  “老大!”
  古董等人衝前又抱又搥地吼道:“***!我們想死你啦!”
  古董抓著山仔肩膀,激動地道:“老大,你亂不夠意思的,一去就是兩年,讓我們一直痴痴地等。結果你卻在江湖上大出風頭,血眼使者!嘖嘖!”
  “對呀!”苦瓜發著牢騷道:“從你離開太原之後不久,馬路消息就沒有斷過,咱們在丐幫裡等呀等,盼呀盼,就希望你早日回來。誰知道你竟然越跑離洞庭湖越遠,真是急死人啦!我還以為你又打算拋棄我們!”
  茶壺憨然道:“就是嘛!老大,你是怎麼混的,居然放著解救我們的正事不幹,偏偏跟著人四處跑路!”
  山仔呵呵賊笑道:“意外!一切純屬意外!我保證以後一定盡忠職守,幹好老大的工作!”
  他接著好奇道:“***!我以為你們人在太原,這一等要等上個把月才見得到你們,你們怎麼那麼快就到這裡?”
  古董得意道:“若非本軍師足智多謀,趁著開全幫大會的機會,要求蕭舵主讓咱們跟著一起上洞庭湖,我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山仔打量三人,滿意道:“奶奶的!看你們三個人的樣子,你們混得好像不錯,大概是古董充分運用頭腦的結果吧!”
  “那當然!”
  古董連謙虛都省了。
  苦瓜抓抓後腦,嘿笑道:“他奶奶的!老大,這兩年我可真的服了古董,若不是他的設計,我們三人到現在恐怕都還在狗頭手下吃癟!”
  山仔毫不意外道:“現在你知道了吧!以前不是我故意偏袒古董,只是每個人各有所長,若真要比動腦筋,你還不是古董的對手!”
  苦瓜乾笑道:“栽啦!”
  他這是一語雙關,不但是認栽,也表示他知道的意思。
  山仔謔笑道:“栽就好!現在告訴我,你們這一年多,快兩年來究竟是怎麼混的?***!我的馬路新聞你們都知道,可是有關你們的代志我都莫宰羊,這怎麼可以!”
  “我說少年仔,你們站著說話不嫌累嗎?”屋內,胡一吹大模大樣道:“還有,難道你們不懂得敬老尊賢,不知道該先進來向我老大人請安才對!”
  山仔朝古董他們扮個鬼臉,四人一起進入大廳。
  按照道理,古董他們三人既是丐幫所屬,就應該對老幫主畢恭畢敬地施大禮請安才對。
  可是古董他們入屋後,卻對胡一吹來個相應不理,山仔一看他們三人的表情,就知道有好戲可看,索性也悶不吭聲。
  胡一吹終於有些不是滋味地乾咳道:“嗯!你們是不是忘記什麼事啦?”
  “忘記什麼事?”
  古董他們三人同樣地滿臉無辜屏口同聲反問著。
  胡一吹皺眉,暗示道:“我可是丐幫的十袋長老,也是現任幫主的師父!”
  他倒不是故意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是幫中的規矩和傳統不可不注重。
  古董他們仍然故作不解,同聲問道:“十袋長老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這麼整齊劃一的異口同聲反問,可是經過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也算是四小龍想要作怪時的特色之一。
  “請安呀!”胡一吹忍不住吹鬍子瞪眼道:“別忘了你們可是丐幫的小兵兵,見著老大人,規矩可不能不遵守!”
  三個人神秘地對看了一眼,古董代表發言說道:“咳咳!很抱歉,我們已經不是丐幫的屬下!”
  胡一吹怪叫道:“已經不是?這麼快!”
  苦瓜攤攤雙手道:“你看,我們兩手空空,既沒有打狗棒,也沒有百寶碗!”
  茶壺眨眨眼,補充道:“也就是說,我們沒有任何代表丐幫弟子的標準信物,因此,我們已經不再是丐幫弟子。”
  胡一吹不死心問道:“加入丐幫不是丟掉信物就可以脫離幫規的約束,是誰解除你們在丐幫中的名份?”
  “是幫主親自除名!”
  古董他們三人,再度異口同聲地回答,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洋自得的神情,好像很高興能讓胡一吹這位丐幫元老吃癟。
  胡一吹洩氣道:“他奶奶的熊!這笨徒弟動作那麼快幹嘛!竟然剝奪我享受為人除名的樂趣!”
  古董咯咯笑道:“幫主在接到老幫主你的信後,便找我們當面談話,問清事情原由和我們的意願,知道我們無心繼續留在丐幫之後,就當面解除我們在幫中的名份及責任。”
  茶壺好心想安慰胡一吹,接道:“不過,幫主要我們轉告老幫主,如果老幫主願意,還是可以再作一次宣布!”
  苦瓜賊笑道:“當然,老幫主若是閒著無聊,也可以上趟太原,親自處罰破壞幫譽的狗頭等人!”
  胡一吹瞪大眼道:“好小子,原來你們是故意氣我!”
  “答對了!”三人異口同聲。
  胡一吹想板起臉佯裝生氣,卻又忍不住笑罵道:“他奶奶的!你們這些小鬼頭,全部和山仔同一個德性,賊頭賊腦!”
  山仔懶洋洋開口道:“物以類聚嘛!”
  其他三人也不分先後,同時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說完還頗有默契地互相眨眨眼。
  胡一吹揮揮手道:“好了,我知道你們有默契,別再異口同聲說同樣的話啦!那簡直是凌遲老大人的神經!”
  茶壺稀奇道:“老幫主,你也很會說我們的話也!”
  “什麼你們的話?!”胡一吹哼聲道:“少年仔,我老大人說這些有味道的話時,你們這些小鬼頭還不知道出世了沒有,也敢在我面前自賣自誇!”“味道?”山仔故意朝空中嗅了嗅,調侃道:“原來老大人的話就像臭酸的飯,是有味道的喲!”古董也一本正經地道:“可是我們其中沒有人姓王,而且也沒有人賣西瓜,怎麼會自賣自誇?”
  胡一吹聞言窒了窒,悻悻地道:“得了,你們這些猴囝子,不准反駁老大人的話!”
  “還有……”他看著古董,若有所思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懂得老王賣瓜的典故,看來你比其他人有點學問,難怪蕭立中那小子會喜歡你,他想將你收為義子是有原因的。”
  古董聳了聳肩,並不辯白。
  山仔嘿笑道:“本龍頭的軍師豈是簡單的角色,蕭舵主想挖角,可就找錯對象了!”
  胡一吹頗有興趣地看著眼前四人,只覺得山仔神采內斂,精明深沉;古董英姿煥發,少年老成;苦瓜沉猛強悍,氣魄十足;茶壺樸實淳厚,木訥慎言,個個都是氣宇軒昂的將相之材。
  他不禁暗贊:“這四個小小子雖然只是弱冠之年,但是來日前途只怕未可限量!”
  他又微微感嘆地忖道:“可惜如此人才,卻不是丐幫所能留得住,否則丐幫還怕沒有再創江湖霸業的本錢。”
  山仔早有察覺胡一吹的神色變換不定,但他眼前只顧得沉醉在與古董他們重逢的興奮和喜悅之中,才做得去猜測這位頗對他胃口的老大人,究竟有何心事。
  古董他們更是迫不及待,大吹大擂地告訴山仔這將近兩年的日子,他們的種種遭遇和經歷,更不可能注意到胡一吹的心情。
  胡飛吹看著笑鬧中的四人,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欸!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呀!”
  “要到金沙江的源頭可千萬得小心吶!”胡一吹不厭其煩地告誡道:“還有,也得隨時注意江湖衙門的暗算。尤其山仔你呀!這身打扮只會替自己惹來更多的麻煩,能換的話最好換掉!”
  山仔嘻嘻笑道:“換不得,這是形象問題!”
  胡一吹無奈地搖搖頭,連他自己都很驚訝,自己竟會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小小子如此操心。
  可見人與人的相識,全是一個緣字作怪!
  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卻始終只是相處,而他對山仔卻是一見投緣,居然關心到近乎嘮叨的地步。
  如果他徒弟向天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那還不知道會把眼睛瞪得多大,大呼:“奇哉!怪哉!”
  直到山仔他們遠離申家,前往江邊渡口時。
  古董終於忍不住問道:“老大,你和老幫主究竟有啥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為什麼對你特別照顧?據說,老幫主的脾氣很古怪,很不容易討好也!”
  山仔側著頭,仔細想了半天,若有所悟“哦……”的一聲。
  古董好奇道:“什麼?你想到什麼?”
  山仔搖搖頭道:“我也莫宰羊!”
  古董翻個白眼,嘆道:“我怎麼忘了你這招!故意吊人胃口嘛!”
  苦瓜插口道:“老大,關於老幫主的嘮叨,你難道不覺得煩?我光是旁聽,就快聽得耳朵生繭!”
  茶壺附合道:“我都快想要拜託老幫主閉嘴,他的話還真多!”
  山仔嗤地一聲,嘲謔道:“所以你們的道行還不夠,只能叫我老大,自己幹不了老大的位子!像我,雖然一樣在聽老花子說教;可是我就會先用左耳聽,左耳聽累了,才換右耳聽,就算他繼續說上三天三夜,我還是原來的我,老神在在啦!”
  “這叫左耳進右耳出!”古董哧笑道:“標準的陰奉陽違!”
  “嘖嘖……苦瓜戲謔道:“不愧是老大,不但吹起牛來臉不紅,氣不喘;就連騙人也是正大光明!”
  山仔皮笑向不笑道:“廢話!這也是本事,你懂不懂?”
  “懂,我懂!”苦瓜佯笑道:“我敢不懂嗎?”
  山仔瞟眼得意道:“你當然不敢!嘿嘿……”
  他笑得比老奸臣還姦!
  苦瓜哭喪著臉道:“欸……誰教我遇人不淑,只好認命啦!”
  古董糗笑道:“遇人不淑沒關係,改嫁就可以了!呵呵……”
  山仔訕謔狎笑道:“可惜他遇上的是我,連改嫁的自由都沒有!因為……”
  “你是龍頭!”古董等人替他說完。
  “沒錯!”山仔意氣風發道:“因為我是龍頭!”
  他終於又和相依為命的兄弟見面了,他終於又嘗到身為大阿哥的雄風了!
  只要四小龍能夠相聚一起,山仔便覺得自己更能輕易地面對江湖中血腥的夢魘,甚至能夠面對千軍萬馬而怡然不懼。
  因為,他有友誼的支持!
  他們四個人在長江畔租了一艘平底船直朔上游之後,便一頭鑽進船艙,展開作戰會議。
  古董仔細研究有關雪魂靈珠那四句隱訣,結論道:“我一定也是先猜峨嵋金頂,再來是金山之頂或金川之頂。至於,金庫之頂這種荒謬的說法,我勉強同意好了!”
  山仔不以為忤道:“反正全是碰運氣,先碰最有可能的地方,運氣最大,等到運氣全都碰完了的時候,咱們再想辦法碰碰皇宮內院的金庫!”
  苦瓜不表樂觀道:“就怕運氣還沒碰光,咱們就已經先碰得頭破血流!難道只有這種笨方法嗎?”
  山仔以昔日獨孤羽回答他的口吻,回答道:“難道你有比較聰明的方法?”
  苦瓜搖搖頭道:“沒有!”
  “那你就少廢話!”山仔瞪眼道:“不要在那裡擾亂軍心!”
  苦瓜吐了吐舌,摀著嘴門聲道:“就當我沒說可以吧!”
  山仔轉變話題道:“咱們這一路上,還得防著我的生死之交來找麻煩,你們三人在丐幫混了快兩年,有沒有混到什麼保命的本事?”    且
  古董坦然道:“你已經知道,本來蕭舵主想收我為義子的事?”
  山仔無言地點頭。
  古董微笑道:“雖然蕭舵主對於我拒絕做他兒子的事很失望,不過……他還是將他一身武學儘可能詳細地全部教給我。因為他希望我能有能力照顧自己,並且好好地活下去。”
  山仔瞄他一眼,篤定道:“以我對你的了解而言,你就算沒學全蕭舵主全部的本事,最少也學會九成,對不對!”
  古董呵呵笑道:“然也!”
  山仔瞥眼面色尷尬的其他二人,嘆口氣道:“至於你們兩人,按照往例,我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然也!”又是異口同聲。
  山仔淡然掃視表情不一的三人。
  忽然
  “砰!”的一聲,山仔猛拍艙中的甲板,故作兇惡道:“奶奶的!從現在開始,你們三個都給我用心地學,學會多少算多少,至少我可以比較不擔心,你們的小命會丟得太早!”
  其他三人自然明白自己要學的是什麼,畢竟,自山仔離開太原之後,他們所聽到的每件有關山仔的傳聞都與血腥脫不開關系。
  他們更明白,人在江湖,沾上血腥,就是在玩命 真正的玩命!
  古董身為四小龍的軍師,自是了解山仔自認識獨孤羽之後,所交往的生死之交究竟有多麼親密。
  那種除非你亡,便是我死的交情,恐怕不是輕易就能化解的深刻關係。
  但是,他仍然試著抗議道:“老大,既然我是三個人裡面,程度最高的人,應該可少用心點吧!”
  他是想多偷懶些!
  山仔揚了揚眉.輕哼道:“應該?什麼叫應該?!”
  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剎時,便換上一副怒目金剛般的嘴臉,齜牙咧嘴道:“能者多勞,你懂不懂!程度高的人,才應該用心多學一點,你既然身為軍師,就給我做個好榜樣,你如果想偷懶,奶奶的,門都沒有!”
  古董暗自叫苦,這下子他可是沒吃著羊肉,偏又惹得一身騷!
  苦瓜卻在一旁嘿笑道:“嘿嘿!老大回來了,我說古董呀!你這只暫時稱王的猴崽子,這回可有大甲魚吃了吧!”
  古董瞪他一眼,惡狠狠道:“***!你少得意,就算本軍師吃癟吃定了,我也要拉你這個爛瓜仔,一起下地獄有難同當!”
  苦瓜有些緊張道:“奶奶的!臭古董你少陷害忠良!”
  “忠良?!”古董誇張地叫道:“你如果算得上是個忠良,那天下就沒有奸詐的小人可言!”
  茶壺頗有同感道:“關於這點,我支持古董的說法!”
  苦瓜叫道:“餵!茶壺,你少落井下石好不好?”
  古董謔笑道:“打落水狗的比喻比較適合。”
  茶壺滿臉老實道:“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你們也知道,我最不會說假話了。”
  苦瓜轉向山仔,哭喪著臉道:“老大,前無古人,後無來人的老大,你該為我這個可憐的弱小主持公道,說句公道話吧!”
  山仔慎重其事地點著頭:“對!我是該為你說句公道話!”他乾咳兩聲,瞟眼黠笑道:“我覺得……古董和茶壺的話很有道理!”
  苦瓜哇地怪叫一聲,撲向山仔抗議。
  山仔機靈地一閃身,竄向床鋪,大叫道:“本龍頭要休息了,誰敢犯上,一律按幫規處置!”
  他的身子一觸上床,立即擺平閉眼,一副早已入睡的模樣。
  按照四小龍他們的幫規,凡是躲過突襲之後,若再偷襲的人,就得接受其他三人同樣的報復。
  苦瓜突襲未能得手,追到鋪榻前,又恨又惱地直跺腳。
  這回,換成古董對他冷嘲熱諷了!
  在迷濛如幻的月影下,山仔所雇的船隻靜靜地泊於江畔。
  船頭,那一盞昏黃如晦,高挑斜起的紙糊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月過中天,白茫茫的霧氣如氤如氳地瀰漫整個江面,粼粼的波光,潺潺地流向天際。
  這一葉如等船的小舟,仿佛也要隨著這夢幻般的景色,飄離了世間,幽幽地盪向夢的世界……
  廣闊的江面,除了冷冷地水流聲,只有夜蟲卿卿叫個不停。
  這應該是個寧靜的夜。
  但是
  這夜,並不真如表面那般地寧靜。
  就在那片嗚咽低泣著的蘆花盪後,幢幢人影如鬼魅,如幽靈般,寂靜悄然地朝山仔他們所雇之船緩緩地掩進!
  朦朧的月光,照出來人的身影。
  他們俱是一條黑衣打扮,腰纏血紅束帶,胸前繡著那副銀白的枷鎖圖案,正映著月光,閃著邪惡的冷芒!
  他們,正是江湖衙門所派出的殺手。
  他們的目的,正是擊殺船上之人!
  船艙中,山仔四人擠在不甚寬敝的鋪蓋上,你壓我疊地睡得好不安穩。
  他們四人絲毫不覺死亡的陰影,正隨著月光的移動,一步步地籠罩向他們!
  殺手更近了!
  他們一尺尺,一寸寸地接近船隻……
  忽然,一只不識好歹的水鴨,自被人驚擾的美夢中,突然嘎叫一聲。
  它也只有時間抗議這短暫的騷擾。
  幾乎是立刻的,它被一雙粗巨的手,一雙屬於殺孽的手,輕易地扭斷脖子,從此看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陽。
  江湖衙門的殺手們,屏息等待半晌,確定這突如其來的野鴨叫聲,並未驚動任何事之後,再度緩緩地……小心謹慎地……朝著江邊的小船潛進。
  數名水性較佳的殺手,無聲無息地滑入水中,悄然掩向寂靜如恆的船邊。
  忽地
  小船嘎吱微響,異常地輕輕搖晃起來!
  潛近的殺手立即屏氣沒入水底,因為,他們知道這種輕微的搖晃,正是表示船中有人在走動!
  古董睡眼惺鬆地走向船舷,解開褲頭,滴滴答答地撒了一泡尿到江裡。
  他喘口氣,喃喃地道:“哇 !好爽,奶奶的,若不是晚上輸酒輸太多,也不用半夜憋著這泡尿起來洩洪!”
  爽的人是古董,倒霉的卻是在離船不遠處悶在水中江湖衙門的捕役。
  因為這些人,十之有七、八為了隱藏身形,不得不泡在古董所撒的尿裡!
  古董“啊……呃!”地打個阿欠,茫茫然地瞪著前方。
  半晌,他仿佛從半睡眠狀況中驚醒,隨即跌跌撞撞地摸回船艙,準是打算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水中的殺手們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換氣,他們每個人都在心裡操翻了天,恨死泡在古董的尿裡。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弄出絲毫的聲響,或有半句牢騷,因為,江湖衙門對破壞行動計劃的人,是有非常殘酷的處分!
  蘆花盪中,顯然是領頭之人比了比手勢,要所有人馬再等一下,稍緩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泡在水裡的人,雖然恨透了冰冷的江水,卻也不得不咬緊牙關繼續忍耐。
  終於
  江湖衙門領導這次行動的大捕頭級人物,號稱邪鉤的鍾振泉確定一切無恙後,斷然揮手,指揮眾人撲襲小船。
  “嘩啦!”破水巨響之聲,泡在水裡的人率先發動攻擊,自江面躍起,直取船篷。
  “噗噗!”聲中,這些人破篷而入,衝向船艙,其他的黑衣捕役更是不落人後,一個個有如凶神惡煞似的飛身射向船艙!
  鍾振泉露出猙獰的笑容,篤定地掠向甲板。
  在他的計劃中,山仔他們早該被他的手下亂刀分屍才對,至少,山仔他們也早已是鋼刀加首,命在旦夕!
  於是,鍾振泉更形得意地嘿嘿直笑,大刺利地朝艙篷行去.
  月色雖明,卻照不出艙內的情況。
  鍾振泉冷冷哼道:“掌燈!”
  燈光應聲亮起。
  鍾振泉滿意一笑,舉步進入船艙,但他的笑容,卻在看清艙中現況時,凍結在他那張邪惡的臉上。
  只見
  船艙中七橫八豎地倒了一地黑衣大漢,不用別人告訴他,姓鐘的也看得出這些黑衣大漢,正是他精心挑選的得意手下。
  只是此時,這十數名大漢全都擺橫在昏暗的船艙內,而且,是不甚光彩地擺橫在那裡。
  因為,他們每個人若不是被裝穀物的大麻袋套住大半身,就是被一張張魚網,或是粗纜繩像裹粽子似的綁得死死的。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這些在江湖中令人聞之色變的江湖捕役,此刻,全都是昏迷不醒。
  而且……呃!令他們昏迷的原因,應該是他們腦門上那顆腫漲如鵝蛋般大的肉包!
  山仔氣定神閒,笑咪咪地望著鍾振泉。
  “你好呀!老兄,你來得似乎晚了點,不過沒關係,我想苦瓜他們很樂意送你去你的手下目前所在的地方,和他們見面才對!”
  鍾振泉鼠眼一瞥,清楚地看見苦瓜等人手上,各自故意引人注目地舞弄著一支碗口般粗細的木棍。
  想來他屬下頭頂上的那顆肉包,正是這些木棍的傑作。
  山仔將對方驚愕的表情,完全盡收眼底。
  他接著以愉快的口氣,閒聊也似的問道:“不知這位大捕頭姓啥名何,是哪裡人氏呀?”
  鍾振泉陰陰地瞅著山仔,悶聲不答,他的腦中此時正飛快地計算著,接下來該如何應付這等場面,以完成這次的突襲行動。
  山仔自是明白鍾振泉心中的打算,但他可是老神在在,心中賊笑地忖道:“他奶奶的!你這鬼頭鬼腦的傢伙,想在本龍頭面前耍鬼主意,那你可真是走不知路!”
  山仔見這傢伙半天不吭一響,遂揚了揚眉,詢問道:“本幫軍師何在?這位大捕頭老兄好像忘了他自己是誰?你是不是該提醒他他究竟是什麼東西,來歷為何?!”
  古董自加入丐幫之後,便由一切和山仔有關的傳聞中推測得出,自己等人未來的人生,百分之一百二十會和江湖糾纏不清。
  因此,他早就特別留心打探與江湖有關的各種人事物。
  以古董的聰明才智,以及丐幫太原分舵舵主蕭立中對他的喜愛,和幫主向天笑對他的賞識,他自然很容易收集到各類情報,如今正是他表現的時候!
  古董爾雅地輕咳一聲,朗朗道:“來人乃是江湖衙門中,七名大捕頭之一,武功機智排名第五的邪鉤鍾振泉,鐘大捕頭。
  他擅使一對淬毒蠍子鈞,武功路數詭異陰刁,加入江湖衙門之前,曾是冀北一帶的黑道梟雄,因為得罪冀域的伏虎門,被追殺得走頭無路之下,才投入江湖衙門為依靠!”
  山仔對這段報告,非常滿意,頻頻頷首道:“嗯!很好,很好!不愧是本幫軍師,以後就由你負責主持調查局,兼營廣播電台!”
  “領旨!”古董裝模作樣地拱手哈腰,還真以為自己是欽命大臣!
  山仔他們覺得很有意思的事,對鍾振泉而言,卻是揭他瘡疤的事。
  他又恨又惱,氣得跳腳道:“***!你們這幾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們以為鐘大爺會含糊你們?竟敢如此戲耍本大爺!”
  古董嗤笑道:“都已經戲要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事!”
  苦瓜接口譏謔道:“奶奶的!現主時(眼前)地上還倒著一大片死豬,你不含糊我仰我們還會怕了你不成!”
  鍾振泉聞言猛地驚覺,神色不定道:“小子,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們今晚的行動?”
  以他慣於計算別人的心眼認為,他一定是被內賊出賣,因此想藉話套出山仔他們的口風來。
  “山仔等人得意地對望一眼,看得鍾振泉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山仔捉弄地眨眼笑道:“我才不告訴你!”
  鍾振泉斷定道:“哼!你以為我不曉得有人做內應,大膽地出賣本大爺!”
  山仔笑得頗為暖昧,驚訝道:“噫?你怎麼會知道?”
  他忽然摀住嘴巴,滿臉說錯話的悔恨之色。
  鍾振泉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他不禁怒火中燒,叫道:“是誰?是哪一個傢伙竟敢如此擺我的道?”
  古董神色自如道:“這還要問?你不想想平常,你老是和誰過不去?”
  山仔喝道:“古董,閉嘴!”
  鍾振泉陰陰地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他如果以為如此就能坑住我,那他未免太相信你們的本事!”
  山仔皺起鼻子,“哼!”了一聲,不悅地道:“鐘大爺,鐘邪鉤,你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夠蹦上天不成!”
  古董沉著臉說道:“你別忘了,我們的老大,可是病書生的嫡傳弟子,你以為你逃得了命嗎?”
  鍾振泉嘴角微微抽搐,顯然他已經有些緊張。
  他雙手慢慢背向背後,強硬地道:“你們不用張狂!在來此之前,師爺已經將你們的能力仔細分析過,不錯,山仔是有些本事,但還不見得有多厲害!”
  “欸……”古董故意愁眉苦臉地嘆息道:“你就那麼相信你家師爺?你難道忘了我們老大的外號?”
  “血眼使者也!”苦瓜半是威脅,半是炫耀道:“你知道道那代表著什麼意思?如果你知道,你大概就知道不見得厲害是有多厲害!”
  鍾振泉臉色已經有些發白,額際也泛出細碎的冷汗而不自覺。
  山仔咧嘴笑道:“既然你家師爺告訴你,我不見得很厲害,那你又何必緊緊握著背後的雙鉤?你幹嘛那麼緊張?”
  鍾振泉悚然驚道:“不!我才不緊張!”
  “是這樣子嗎?”
  山仔那種懶洋洋的笑容,在鐘振泉眼中,感覺就像一只逮著老鼠的貓,正“喵鳴!”、“喵嗚!”地準備張嘴吃掉到口的獵物!
  鍾振泉駭然已極,他忽然神經質地狂吼一聲,揮舞著雙鉤朝山仔殺去。
  古董、苦瓜和茶壺三人手中的木棍以擊出全壘打的架式,狂掃而出,卻稍差一步地沒有命中目標。
  山仔雙眼暴瞪,在漫天藍光呼嘯卷至時,豁命迎掌推出!
  “轟隆!”一聲,船返被相互撞擊的勁力震得碎成片片,宛似煙火般爆濺開來。
  山仔像摔死狗般,砰地撞上船底艙板,差點將船撞破一個大洞。
  古董等人緊張地持棍來援。
  但是,鍾振泉不但沒有繼續攻擊,反而藉著這股反震力的推送,翻身落向江邊的蘆花盪,逸身而去!
  “你們給老子記住,等老子回去算完帳,還會來找你們……”他的聲音,逐漸消失在嘩啦啦的水聲下……
  山仔齜牙咧嘴地爬起身來,哀哀叫痛:“奶奶的!這下子的威力倒不弱,摔得本龍頭這把龍骨差點散成二百零八塊!”
  苦瓜大驚小怪道:“哇 !老大,你們的動作真他奶奶的快,我連眼睛都來不及眨,就有了結果啦!”
  茶壺不解道:“可是那小子為什麼突然掉頭就走?”
  山仔揉著後腰,嘿笑道:“他不走我就頭大!還好咱們默契十足,說謊都不用打草稿,就能唬得他屁滾尿流!”
  古董噗哧笑道:“姓鐘的還真以為是被江湖衙門裡的對頭出賣,他這一回去,保證會和那個人翻臉!只可惜,咱們無法親眼瞧見這場熱鬧。”
  山仔洋洋自得道:“呵呵……還不是我的反應快,要不是我覺得那只水鴨叫聲有問題,叫古董出去拖時間,咱們哪有工夫佈置坑人的陷阱!”
  古董吃吃笑道:“我一想到這些人泡在本軍師的尿水裡,就忍不住要大笑三聲!哈!哈!哈!實在有夠爽!”
  苦瓜踢踢猶自昏迷不醒的敵人,問道:“老大,這些人要怎麼處理?”
  山仔毫不考慮道:“扒光他們的衣服,丟出去!咱們準備馬上起錨,離開這裡。對了,那兩個船家呢?可以叫他們回來了!”
  古董道:“我去叫,他們大概在水裡飽得快變水腫!”
  他走向船首,對著黑黝黝的江面吹起長長的口哨。
  “嘩啦!”輕響,兩條人影已攀著船舷,輕鬆翻上地面,他們乍見沒了船篷的船艙,不禁心疼地呼天搶地。
  “少囉嗦!否則你們就得和這些昏倒的賊人一樣!”山仔順手丟了一錠亮晶晶的銀子給船家,有效地使他們閉上嘴。
  苦瓜和茶壺已將十數條大漢的衣物扒得精光,並且將他們的手腳重新反綁於背後。
  茶壺有些猶豫道:“老大,這樣子把他們扔出船去,他們會不會淹死?”
  山仔白眼地道:“你不會多用些力氣,把他們丟得遠一點,遠到剛好在掩不死他們的地方!”
  苦瓜埋怨道:“你若不問就沒事啦!這下咱們都得多花幾分力氣。”
  他和茶壺合力抬起一人,像甩沙包一般,三搖四擺將這個大活人甩到蘆花盪裡的淺水灘去。
  山仔和古董,以及兩名船家也動手幫忙。
  一時之間,嘩啦嘩啦的濺水聲此起彼落。
  這些光著身子的江湖捕役們,在摔在冷冰冰的水裡後,一個個驚叫著被凍醒,每個人都在水中拼命地掙扎。
  “***!這是怎麼回事?”
  “我操!冷死人了!”
  “……呀!老子怎麼光溜溜……”
  此起彼落的叫罵聲,應和著撲水的嘩嘩聲,寧靜的江畔,陡然熱鬧起來。
  山仔自慢慢撐離岸邊的小船上,瀟灑地揮別道:“各位捕快老兄,辛苦啦!良宵苦短,你們好好享受一下夜遊江畔的滋味,我們先走一步!”
  古董等人也笑謔地說道:“好好享受你們的冷水澡呀!秋天洗一趟,比夏天洗三回還夠本吶!”
  山仔他們的船在那些江湖衙門捕役的叫罵、目送之下,越行越遠,很快地消失在黑暗的江面!
  山仔他們進入滇境時,已是初冬時節。
  由於金沙江並不適合行船上朔,因此,山仔他們只有勞動自己的雙腿,沿途上行。
  越是接近江源,路途便是越見崎嶇,自進入西康山地之後,他們幾乎無時不在攀山越嶺。
  山區的冬天來的更早,有些山頭,已開始飄下皚皚白雪,山仔他們同是裹著輕暖舒適的羊皮棉襖,在冷冽的風中,毫不畏寒地努力前進。
  回想過去那段穿不暖,食難飽的日子,再看看如今眾人身上的新裝,山仔感到安慰的是,雖然離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還遠,但是,他這個龍頭老大總算稍稍對得起自家兄弟。
  古董打破沉默,問道:“老大,你有沒有想過,其實真正所謂的金沙江,只是指長江在玉樹到宜賓這段而言。玉樹以上,江名便不叫金沙江,而是通天河,咱們要找的雪魂靈珠,會不會就在玉樹這個地方?”
  山仔不以為怪道:“以前我和羽叔研究過這個問題,他認為我們所要找的地方既然是金頂之顛,一定和山頂或高原有關係。玉樹雖然是金沙江之名的開始,可是卻不是此江的源頭!”
  苦瓜好奇道:“那麼金沙江的源頭又在哪裡?”
  山仔擺起架子,乾咳道:“軍師,給他上一課!”
  古董呵呵一笑,正色道:“按照江源考的記載,沱沱河才是長江真正的源頭,沱沱河又發源于唐古拉山主峰的冰河,所以咱們要找的地方,應該就是冰川廣布的一高原地區!”
  “然也!”山仔補充道:“據羽叔告訴我,在高原之上,由於冰蝕的關係,產生許多洞穴,正符合百穴之匯的形容。”
  古董沉思道:“如果這個匯字,解釋為冰雪融化後的匯流,那搞不好咱們就得在這種下雪的天氣裡下水去找靈珠。”
  苦瓜打個冷顫地說道:“哎喲!最好是不要,這種天氣到冰河裡洗冷水澡,保證會把人凍成冰棒!”
  古董哧地笑道:“少土了,所謂的冰河,只有終年不解凍的冰,沒有水,哪能洗冷水操,笨!”
  苦瓜臉紅脖子粗地反駁:“是你自己說冰雪融化就有水,你憑什麼罵我!”
  “憑我高興!”
  古董擺出吊兒郎當的樣子,存心氣死苦瓜。
  茶壺受不了他們兩人地搖搖頭,卻發現山仔不知出神地想些什麼。
  他好奇地問道:“老大,你在想蝦米,為什麼失神失神的?”
  這個問題顯然也引起古董的興趣,他顧不得繼續和苦瓜拌嘴,逕自沉思起來。
  苦瓜異想天開道:“咱們起個火,把冰雪烤溶,不就結了!”
  山仔反問:“冰天雪地裡,你要用蝦米(什麼)起火?”
  苦瓜扁著嘴道:“只要有蝦米,這把火就不成問題。”
  茶壺打趣道:“用蝦米來起火,那咱們就有烤蝦大餐可吃啦!”
  他故意把漢話的蝦米和閩南話的蝦米混為一談!
  山仔猛點頭,贊同道:“有道理!有道理!咱們就決定由苦瓜去找蝦米來起火!”
  茶壺謔笑道:“不過,他得先想辦法讓結冰的河解凍,才能捉得到蝦米!”
  苦瓜糗大道:“去你的蝦米跟蝦米,要捉蝦你自己去!”
  古董忽然呵笑道:“咱們可以在經過玉樹時,買些炸藥帶上唐古拉山。”
  山仔諧謔道:“現在才想起這招,看來你沒有我想像中的聰明!”
  古董本來很得意的表情,瞬間變做苦笑道:“沒有想像中的聰明沒關係,只要有實際上的聰明就夠用!”
  約莫半個月之後。
  山在他們終於循著如網脈般地潺潺流水,踏上長江的發源地,一片正被厚厚白雪所掩蓋的廣闊高原。
  此時,連續數日的飄雪已經停止。
  高原上,只剩少數較大的湖泊和較深的活泉泉眼,依然閃動著水光之外,在這個封冰的世界裡,山仔他們是唯一有生氣的個體。
  苦瓜呵出一口白霧,搓著手問道:“老大,咱們是不是到達地頭了?”
  山仔吸口清新乾冷的空氣,環顧四周道:“我想是到了!”
  古董微感興奮道:“接下來,就該擇地尋寶啦!”
  茶壺不帶希望地附加說明道:“那是說,如果咱們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的話!”
  山仔振奮精神,叫道:“放心啦!我有預感,咱們一定會有收穫的!”
  苦瓜苦著臉道:“老大,你的預感靈嗎?別忘了,你上一次為了找雪魂靈珠,已經得罪一個峨嵋派,那時你有沒有預感?”
  山仔瞪眼道:“他奶奶的!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上次我的預感還是很靈!”
  “哦?!”苦瓜不太相信道:“那你為什麼沒有找到靈珠?”
  山仔大馬金刀道:“因為我上次預感我們絕對找不到雪魂靈珠,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古董和茶壺已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嘿嘿偷笑。
  苦瓜瞪了他們一眼,這才吶吶地賠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老大,你別生氣嘛!”
  山仔哼聲道:“下次你再想隨便問問時,最好先考慮看看,懷疑龍頭老大之威信,該受何種幫規的處分!”
  古董落井下石地提供意見,道:“冬天洗冷水澡,夏天做蒸氣浴,好不好?”
  山仔搓著下巴,嘿笑道:“這個提議,似乎值得考慮。”
  苦瓜恨得牙痒痒地撲上前,和古董扭成一團,滾倒到雪地裡。
  “冷水澡?我先請你吃雪花大餐!”
  苦瓜拼命想把手中的雪球塞進古董的衣領裡。
  古董也不甘示弱,他隨手抓了一把雪團,塞進苦瓜的嘴裡,謔笑道:“看誰先吃到雪花大餐!”
  茶壺站在旁邊,嘆氣道:“我早就在猜想,他們兩個人的停火能維持多久?果然不出三個月!”
  山仔嘻嘻笑道:“所以,咱們兩個打的賭,是我贏了,你得扣餉半個月!”
  茶壺聳聳肩,無所謂道:“反正你也從來沒發過餉,你就儘管扣吧!”
  山仔有些糗大地摸摸鼻子,無話可說。
  茶壺發現古董他們二人,在翻滾中,正朝一窪水泉接近,本要出口警告,但是卻被山仔阻止。
  他看看山仔,忽然恍然大悟,兩人同時衝上前去,各補了滾在地面的古董和苦瓜一腳,將扭鬥中的二人踢下水中!
  古董他們哇然滲叫,山仔和茶壺卻早已逃出老遠,樂得哈哈大笑,並互相恭賀偷襲得手!
  古董他們二人掙扎著爬出水面後,低於冰點的氣溫,立即將兩人凍得像兩條結冰的鹹魚,模樣不僅是狼狽,而且淒慘萬分!
  有頃之後,當山仔正忙著在一處背風的小坡後面升起
  熊熊火堆時,古董和苦瓜已自火堆旁不遠,一座羊皮尖頂帳篷中換過濕衣服,鑽出頭來,急急地衝向火堆邊烤著凍僵了的身子。
  古董四下張望道:“茶壺呢?”
  “去探查有沒有魚可釣。”山仔拿出乾糧、老酒交給嘴唇猶尚發紫的兩人。
  光看他們的種種行動,就知道山仔他們這趟尋寶可是有備而來。
  古董和苦瓜迫不及待地灌上兩口老酒,滿足地哈口酒氣,咂嘴道:“好酒!”
  其實,酒並不特別好,只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裡,不管什麼酒,喝入凍殭的肚腸,都是十分舒服的一件事!
  “老大,快來看,我找到很棒的一湖魚啦!”
  茶壺一邊奔向三人,口中一邊大聲地嚷嚷著。
  山在抓起釣具,吆喝道:“走!去看看今天的晚餐。”
  這座湖在冰雪覆蓋下,很難估計實際有多大,但是,光是湖心未結冰的部分,就大約有丈尋方圓。
  山仔他們踩著厚厚的冰面走向湖心,就好像踩在札札實實的地面上一樣的穩當。
  湖的中央水色清澄碧綠,根本著不見湖底有多深,湖中一種約巴掌大小的銀白色小魚,成群結隊地在水裡悠遊穿梭。
  他們四人迫不及待地各自找好地點,坐在冰面上準備動手釣魚。
  他們釣魚的工具非常簡單,只有一卷魚線和鉛垂、魚鉤,既無釣竿,也無浮標,這種手釣純粹得靠技巧和老練的功夫。
  山仔他們所用的魚餌全是個人的獨家祕方,魚餌配得合適,就已經贏得了一半的勝利。
  至於那個輸得最慘的人,依照山仔他們的慣例,除了吃以外,必須負責處理眾人所釣得全部魚後的一切善後工作。
  所以每一次只要有釣魚,就有比賽,有比賽總是有人得餓著肚子,看別人吃他辛苦燒好的魚。
  因此,山仔他們始終對於釣魚這件事,非常的認真!
  時間不知不覺地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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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雪魂靈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山仔他們四人卻沒有一個人有收穫。
  山仔不禁咕噥道:“奶奶的!這是怎麼回事?居然有四小龍釣不起來的魚?”
  如果,只是四人中的某人釣不到魚,那只是某人走霉運。可是,憑著山仔他們的技術,若是四人都釣不到魚,那一定是反常的現象。
  茶壺是四人當中,釣魚功力最高的一人,因為他對釣魚的耐性最好。
  這遭,竟然連他也吃癟。
  他不禁納悶道:“奇怪?這裡的魚怎麼這麼不上道?”
  古董皺著眉頭道:“會不會是魚餌的問題?畢竟,我們從沒有在這麼冷的高原上釣魚的經驗。”
  苦瓜懊惱地收回魚線,起身道:“我要換個地方,換個手氣再試試!”
  他是四人當中最會找釣場的人。
  山仔否定古董的假設,抿抿嘴道:“不會是魚餌的問題,我現在用的餌,是在買釣具時,特別先請教一個時常在這附近釣魚的老手配來的!”
  古董若有所思道:“你去找的人,是不是叫欽海爾,是個百夷人。”
  山仔恍然大悟道:“好小子,你也去找他啦?!”
  “還有我!”
  茶壺和苦瓜幾乎不約而同地回答。
  山仔豁然哈哈大笑:“原來,咱們真的這麼有默契。”
  古董呵呵笑道:“而且一樣老姦巨滑,都是偷偷地跑去問,回來也不吭半聲.”
  苦瓜賊笑道:“沒辦法,沒有人願意自己餓肚子,尤其在這種鳥不生蛋的高原上,連打游擊的地方都沒有,當然更是輸不得比賽!”
  茶壺抬起頭,正要回答,卻忽然怪叫道:“那是什麼?”
  他指向灰藍的天空。
  山仔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半空中正浮現一輪鮮紅的光團,光團的面積,竟大得足以籠罩大半個高原。
  古董看著那股光團,感覺有種無形的壓力,正慢慢凝聚而成,仿佛就要隨著光團墜落下來.
  他有些不安道:“老大,好像有事要發生也!”
  山仔沉聲道:“你也感覺到了?我覺得天上的那個光球出現的很古怪,也許和它有關係。”
  “我也是這麼覺得!”
  古董這話剛話完,天上那火紅的光團,忽然慢慢發亮,變成橙黃色。
  山在強笑道:“他奶奶的!這簡直是像在看日落。”
  “苦瓜頗有同感道:“會不會這就是高原上日落的奇景?”
  茶壺喃喃道:“我在猜想,咱們釣不到魚也許和這個奇景有關,你們知不知道,動物有時比人還敏感。”
  古董同意道:“沒錯!有時人還沒發現什麼,可是動物卻能預料地震或水災的來臨,而變得行為怪異。”
  苦瓜舔舔唇道:“魚兒不吃餌,難道也算行為怪異?”
  山仔盯著天空不語,那輪橙光此時卻又逐漸變做綠色,不但將昏暗的天空映得鬼氣森森,就是反耀在眾人臉上,也令人打心裡發毛。
  山仔當機立斷道:“離開這裡,準備立刻下山!”
  此時,綠色的光球,再度變色,變成一團明亮刺目的藍光,使得原本昏暗的夜晚,竟如白晝似的明亮起來。
  只是那種亮,卻又不像陽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這種藍光,只會令人覺得四周更詭異,更冷酷。
  正當山仔他們朝湖邊掠去,一陣低低的隆隆聲,宛如來自地底般,悶然響起。
  苦瓜驚疑道:“這又是什麼?”
  他話未說完,忽而感到腳下震動,一個站立不穩,就摔倒在冰上。
  原來堅硬如石的冰面,如今卻正慢慢擠壓、龜裂,而他們所處之地依然在湖面之上。
  山仔一把抓起苦瓜,大聲吼道:“快跑!”
  他和古董各自拖著功力較差的苦瓜和茶壺,使盡吃奶的力氣,發足狂奔!
  龜裂的冰面就在他們四人身後追著他們。
  山仔不經意地回頭一瞥,只見進裂的冰面,就像一頭惡獸咧開大嘴,巴不得將他們全部吞入黑黝黝的湖底一般。
  山仔他們拼命地奔掠著……
  裂開的冰面緊緊地追噬著……
  驀地
  藍光大盛的天空,突如其來的響起一聲撼天霹靂!
  一道有形無質的蛇電,自天際轟然爆落!
  轟隆巨響!
  山仔他們連翻帶滾,及時躲開這恐怖的電殛,同時,他們幾乎鬆口氣地發現,自己已經再度踏上地面。
  又是一道閃電,接著一聲爆響!
  山仔他們一回頭,正好看到湖面上的冰層整個崩裂,隨著霹靂之後,湖水如滾開似的翻騰起來!
  他們又向後退出老遠,這才滿懷驚懼與敬畏地看著天地變色,湖面無風起浪!
  如果,他們晚走一步,慢上半拍,只怕四人此刻已經葬身湖中。
  古董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怪象,喃喃驚疑道:“老天,莫非是天崩地裂,洪荒再現?”
  茶壺臉色發白道:”是老天爺震怒了,大概有人幹下天道不容的事!”
  “少荒謬……”
  轟地爆響,打斷苦瓜的話,好像老天在抗議似的,苦瓜嚇得一吐舌頭,大叫:“我說錯話,您別生氣!”
  山仔吃吃笑道:“有人被雷聲嚇傻了!”
  苦瓜赧然道:“人可以唬,老天可讓你唬不得!我還是信邪一點比較好!”
  此刻,天上的藍光業已消失,天地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偶爾亮起的竄閃電光,仿佛要撕裂夜空地劃掠天際,隆隆地霹靂依然不斷響起,沉悶地敲擊著人心。
  驚魂甫定的山仔等人,終於習慣眼前的景象,反倒不急著逃命,就地討論起來。
  苦瓜猜測道:“也許是有暴風雨要來。”
  古董不以為然道:“響了這麼久的乾雷,還沒灑落半滴雨,又沒有颶風,不像是暴風雨的情形.”
  苦瓜胡扯道:“也許是變種的暴風雨也說不定,呵呵!”
  古董嗤謔道:“說是胡扯的暴風雨還比較像樣一點!”
  山仔忽而道:“你們難道不覺得湖裡無風浪三尺,是很奇怪的事?”
  古董驀然想道:“還有冰面龜裂也很怪異,更別提湖底好像有什麼聲音……”
  忽然
  大地像是打著擺子似的顫抖起來!
  山仔他們在如此強烈的地震搖晃下,紛紛跌倒於地。
  湖水再度嘩啦巨響,同時掀起足有二樓高的浪頭,轟然撲向地面翻卷起地面上的積雪,使得地面,露出光禿禿的一片土地。
  山仔他們也被濺上岸邊的水花波及,渾身上下全都濕透。
  山仔打著冷顫叫道:“他奶奶的!這算什麼?高原上的湖泊也會起海嘯?這說給誰聽,誰都不相信嘛!”
  苦瓜甩著身上的水滴,大發牢騷:“***!我今天一定是走霉運,竟然連濕兩次,冷死人啦!”
  古董牙齒打顫道:“我一定……是被你帶衰的,才會和你一樣倒霉、”
  茶壺搓著膀子道:“我只想趕快回去烤個火,再喝上一口老酒!”
  他們正要拔腿狂奔,趕回營地搶酒喝,忽然一道刺目的光線,在湖面的方向亮起!
  山仔疑惑道:“這好像不是閃電!”
  他們凝目搜望著湖面,但在黑暗中卻看不清東西。
  四周忽然變得一片死寂.
  不但沒有閃電,也沒有隆隆的閃雷,就連突如其來的地震也如來時般突然地停止。
  黑暗中的氣氛有些窒人。
  古董喘口氣,輕聲細語道:“好靜!這該不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苦瓜雖然心頭也是忐忑不安,卻仍然反駁道:“你剛才才說過沒有暴風雨。”
  古董強笑道:“假設我是騙你的嘛!笨!”
  “別吵!”山仔壓低嗓門道:“好像有聲音!”
  他們看不見,只好拼命凝神細聽,果然,有陣陣低沉的鳴鳴聲自湖面傳來,聲音很輕,若不細聽,還不容易發覺。
  山仔揮手道:“苦瓜,你和茶壺回去把炸藥搬來,我和古董摸近一點,看看是啥玩意兒在哭。”
  眾人正待行動,忽然,地面又是一陣強烈的撞擊,使他們再度摔成一堆。
  山仔火大道:“***!一定有什麼東西在戲弄咱們!”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掠身欺近湖邊!
  “小心!”古董等人尾隨而上。
  另一道光線亮起,這次,山仔他們可看清湖面,卻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炸藥!”山仔瞪眼吼道:”快去拿炸藥!”
  苦瓜他們回身衝入夜色,朝營地奔去。
  古董瞪著水面,喃喃道:“乖乖,這是什麼洪荒怪物?”
  只見,冰層裂盡的湖泊,露出直徑不小於十丈方圓的水面,而此時遼闊的湖面上,半浮半沉著一只足有丈餘的怪魚。
  那怪魚身如灌飽空氣的氣球,圓鼓鼓地閃著暗綠色的鱗光,渾身上下有如刺胃般,長著粗如人指的短刺。
  一張嘴足有身體的三分之一長,生著宛似鯊魚般的尖利巨齒,在它頭頂,怪異地長著一條肉須。
  肉須末端附有兒拳般大小的肉球,正閃著濛濛的白光,而它那雙魚眼,卻還長著有若眼瞼似的兩片薄膜。
  此時,這怪魚工半閉著薄膜,微微的亮光,便是由它的眼裡所射出。
  它狀似悠閒地浮在碎冰間,顯得恁般龐然、醜陋,而又兇惡至極!
  山仔不禁低語道:“如果羽叔在這裡,也許他知道這怪物究竟是啥東西!”
  古董苦笑道:“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所知所學,竟是這麼稀少貧乏。”
  山仔輕笑道:“只要我們能找到雪魂靈珠,進人鬼湖宮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有的是讓你好學的知識.”
  古董嚮往道:“我早就想死啦!”
  怪魚忽然睜開雙眼,低鳴數聲,四周在它那雙眼睛的光線照耀下,景物依稀可見。
  古董笑謔道:“哇 !那對魚眼保證是千金難求的夜明珠。老大,幹掉它,咱們就發啦!”
  山仔悶聲道:“可惜不是雪魂靈珠,再怎麼發我也興趣不大。”
  古董乾笑道:“就把它們當作是雪魂靈珠的陪嫁,那總可以了吧!”
  山仔反問道:“你也認為咱們有可能從這怪物身上找到雪魂靈珠?”
  古董打量怪魚,沉吟道:“老大,你有沒有注意此時天地一片黑暗,沒有任何光線?”
  “如何?”
  山仔頗有興趣地聽著。
  “依我推測……”古董低徐道:“以這怪魚的外貌,該是屬於某種地底深處的遺獸,它正好遇見今天這種怪異的天象,被雷聲引出水面,那麼它也該算是一種靈陰之物吧!”
  山仔雙眼發亮,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此時,怪魚忽然將頭頂的肉球垂入水中,不多時,湖中的銀白小魚,紛紛游向那向球所散發的濛濛白光。
  怪魚大嘴猛張,呼嚕一口氣將數百條小魚吞下肚去。
  山仔利古董異口同聲道:“就是那裡!”
  他們指的是怪魚頭上的肉球,雪魂靈珠可能就孕育在其中!
  就在這時,漆黑的天空,忽然有了微微的亮光,那是月亮正要破雲而出。
  怪魚似乎對月光頗為敏感,它呼嚕呼嚕地鳴叫數聲,巨大的身子緩緩沒入水中,仿佛打算潛回它在地深不知處的老窩。
  山仔大急道:“***!苦瓜他們怎麼還不快來?”他不顧一切地衝霄而起,朝湖面撲去,藉著湖面的碎冰片落腳,不要命地衝向怪魚。
  古董大吃一驚:“老大,你別開玩笑!”
  山仔充耳不聞,對著正下沉的怪魚,抖手就是一記含有馭火神功的熱巴掌!
  他一邊大叫道:“臭魚,好膽的別逃!”
  一邊極力想激怒怪魚,免得怪魚溜回地底深處。
  怪自似是受到騷擾地甩動肉須,揮趕山仔。
  山仔躍開後,突然騰身入空,一記功力十足的修羅幻現如炸藥般轟向怪魚的左眼!
  怪魚吃痛地撞向山仔,山仔仗著昔日踏著花苞練就的輕功身法,滑溜地點足在怪魚頭頂那顆肉球,瀟灑地飄身而退!
  怪魚大概覺得被踩上頭頂,是很沒面子的事,它突然發狂般地滾動身形,攪起翻天巨浪,想利用浪濤,將山仔捲入水中。
  山仔對著它嘲謔叫道:“來呀!好種的追來!”
  他身形如飛地向湖邊縱掠而去!
  怪自兇性既發,可不想放過惹毛它的人。
  只見它“嗚哇!”一聲怪叫,圓滾滾的身上,驀然呈現四片鰭翼,微一滑動,就如一艘潛艇般,飛快追向山仔!
  山仔沒料到怪魚動作會突然加快如此之多,險些被怪魚撞個正著。
  他在古董等人的驚吼中,筆直地拔身而起,閃過怪魚的衝撞,嘩啦地摔入湖中,冷得他牙齒打架!
  山仔也明日在水中是怪魚的天下,他不等怪魚回頭,手按一塊浮冰,藉力翻出水面,長嘯一聲,全力施展輕功射向湖畔!
  怪魚立即銜尾追來,幾乎和山仔同時到達湖邊!
  山仔猛然撲身自地面滑行出去,怪魚卻剎車不及,砰然撞上湖邊,將湖旁的地面撞跨一大片。
  古董等人早已相準時機,奮力將三捆嘶嘶作響的炸藥拋向怪魚!
  轟然一聲,炸藥同時擊中魚身爆炸開來。
  煙硝晦迷中,怪魚猛然拍擊水面,翻起洶湧波濤,捲上湖畔。
  山仔急忙拉著三人的衣領,將他們拖到安全距離之外,吩咐道:“站在這裡丟炸藥就可以!”
  於是,他們四人仿佛比賽投球似的,將炸藥換命朝怪魚身上招呼。
  由於當初這些炸藥打算用來爆破冰雪,因此都有防水的保護,就算沒有直接命中怪魚而落入湖中的炸藥,也依然發揮效果,在水底爆炸開來,激起一道道的水柱!
  這怪魚雖然皮粗肉厚,沒有絲毫損傷,卻仍被這些炸藥整得哇哇叫,別別跳,它索性一擺頭,就打算溜走。
  山仔見狀就帶著炸藥追上前去戲弄怪魚,將它又激得暴怒不堪,張口想攻擊凌空的山仔。
  山仔忽然靈機一動,掠回古董身旁交代數言,才又重新飄身落在離岸很近的一塊浮冰上面。
  怪魚見山仔停在冰上,火氣方熾,想也不想張口就咬!
  忽地
  一大包黑黝黝的東西落入怪魚大嘴中,山仔順手拋了個燃燒的火折子進去!
  “轟隆!”
  成噸的炸藥在怪魚肚中爆炸,將怪魚炸得血肉模糊,浮屍湖面。
  山仔也被爆炸餘威掃中,摔死狗般地飛墜而出,砰地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古董等人爭忙上前探試,見他並無大礙,方始安心地噓口氣。
  古董叫道:“老大,該醒啦!天亮了!”
  山仔迷迷糊糊咕噥道:“我是不是駕返瑤池?”
  苦瓜戲謔道:“不是,你是墜入阿鼻地獄,不得超生!”
  山仔驀地伸手掐住他脖子,叫暄道:“既然不得超生,就得找個終身伴侶來侍候我!”
  苦瓜呃呃地叫道:“不行呀!我不是娘們,不適合做你的終身伴侶,你找古董比較合適!”
  古董趁他尚未脫身,踹了他一腳,喳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竟敢暗示我像娘們,找死!”
  苦瓜掙脫山仔的魔爪,反身撲向古董改算另一筆爛帳,他們兩人幾乎一觸即發,馬上纏戰不休。
  山仔躺在地上,斜瞅著二人,無奈道:“這兩個真像乾柴烈火,一發就不可收拾!”
  茶壺對這些成語的意義,根本不甚明暸,他頗為贊同地道:“不但一發不可收拾,而且燒得特別轟轟烈烈!”
  山仔差點笑破肚腸,卻硬憋著笑意,一本正經地頷首道:“說得好,趕快去告訴他們吧!”
  茶壺受到鼓勵,很高興地插人古董他們之間,將這些話一字不漏地重播一遍。
  山仔偷笑著溜向湖面,在怪魚的殘骸中,尋找他想要的東西。
  不久,茶壺被古董和苦瓜四下追殺的哀叫聲,幾乎響徹霄,其中,還夾著他大罵山仔的激烈言詞!
  半晌
  山仔終於找到那根血糊糊的肉須,他取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劃開肉球。
  登時,一顆散發著濛濛寒霧的晶瑩珠子,滴溜溜地滾入他的手中,觸手清涼,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古董等人潛近山仔身旁本想暗算他,但是三個人的目光全都被山仔手上的珠子所吸引,而忘了原來的計劃。
  古董興奮道:“這就是雪魂靈珠?”
  山仔神色湛然地笑道:“試過才知道。”
  他們匆匆上岸在湖邊升起一堆火,山仔將珠子握在手中,緩緩靠近火焰,奇怪的事立刻發生。
  火焰好似害怕山仔緊握的拳頭,竟只在他拳頭旁三寸之外燃燒。
  山在激動叫道:“沒錯,就是它啦!”
  “唷呼……”
  他們四人立刻猛吹口哨,大肆狂呼,以示慶賀。
  東方曙光初現,另一個新的日子又將展開。
  如果沒有那落滿湖面的怪魚殘骸證明,山仔他們幾乎難以相信,昨夜,竟是恁般不可思議的一夜!
  山仔意氣風發道:“古董,收拾好雪魂的陪嫁,咱們上鬼湖宮去,等咱們練好神功,我要找江湖衙門好好討回一個公道!”
  “對!”古董凜然道:“我們要完成獨孤大俠的心願,還要為他報仇!”
  苦瓜也狂然接道:“還有讓你吃過虧的百獸山莊,也要他們低頭請罪,否則,一腳踏平它!”
  山仔看著比他還激動的二人,納悶道:“究竟誰才是血眼使者?我看你們兩個人比我還嗜血如命,乾脆我把頭銜讓給二位了!”
  古董苦瓜兩人同聲嘿嘿地乾笑道:“愛說笑,你是龍頭也!我們只是為你出頭而已啦!”
  山仔睨眼笑道:“喲!真難得你們兩只也有異口同聲,意見相同的時候,難怪昨天會天崩地裂,宇宙再造!”
  古董癟笑道:“老大,我們不屬只,可不可以?”
  山仔瞪眼道:“不可以!”
  他瞄了一眼垮著臉的古董他們,得意道:“咱們既然叫做四小龍,龍就得屬只,不然你想屬條也可以!”
  苦瓜苦笑道:“屬只就屬只,兩只龍是比兩個龍好聽一點。”
  茶壺憨然道:“我倒覺得四條龍比較順耳。”
  古董扮個鬼臉道:“如果打十三張麻將,一條龍就比較值錢,四條龍就沒得好胡啦!”
  山仔呵呵笑道:“一條龍也好,四條龍也好,反正龍頭絕對只有一個,我屬個,你們屬條,就這麼決定。走啦!回中原去!”
  他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地向山下奔去。
  其他三人聳聳肩,無奈道:“條就條,總比一尾龍強!”
  他們帶著滿腔的興奮,嘻嘻哈哈地追上山仔,準備重返中原,開創四小龍的天地!
  灰濛濛暗黝黝的天空,從午後起,就一直飄著牛毛細雨。
  這場雨不大不小,正好能將大地攪和成一片爛泥,令走在上面的人,一個個怨聲載道,猛發牢騷。
  但是,就有四個年紀不大不小,正值弱冠的年輕人,頭頂細雨,腳踏稀泥,形態瀟灑悠閒,一搖三擺地晃進這個位於川滇交界的小鎮。
  這四人,為首者身著青布長衫,長髮技散,打扮特異,他身邊是一個舉止幹練的娃娃臉,隨後二人,一為滿臉麻子,另一人則是手長腳長的大餅臉。
  不消說,他們正是自金沙江源頭凱旋而歸的四小龍。
  由於山仔突出的扮相,四人甫進鎮內,立即引起保守鎮民的頻頻注目。
  山仔一如往昔,對四周異樣的眼光毫不在意,依舊是大模大樣地朝鎮上唯一的客棧昂然邁進。
  苦瓜和茶壺二人更是刻意抬頭挺胸,表現出大人物似的風度,昂然自如地目瞪著鎮上的居民。
  客棧一共只有左右兩排十問客房,中間一塊空地做為前廳,後面則是個小院子,前廳經過一處小型天井便是正門,建築簡單,一目了然。
  山仔等人剛踏進客棧,伙計便操著濃重口音的漢話,迎上前來,四人隨即要了間上房住下。
  古董迫不及待道:“哇!被這種半大不小的雨淋得粘答答,難過死了,我要先去洗個痛快的熱水澡,你們吃飯不用等我。”
  他話未說完,人已鑽向後院澡房而去。
  苦瓜對著他的背影,撇撇嘴挖苦道:“一天到晚就只會洗澡,又不是娘們,搞得那麼乾淨做啥?一點英雄氣味都沒有!”
  山仔瞄眼諺道:“你的氣味是有夠重,可惜那種味道不像英雄,倒像狗熊的騷味!我也要去洗澡,今晚你如果不洗澡,就別給我上床!”
  山仔走後,苦瓜舉起雙手,用自己的鼻子在身上嗅了嗅,無辜地道:“我覺得還好嘛!也不過半個月沒進澡堂而已!”
  茶壺白眼道:“你好別人不好,這就是古董說的那句,什麼……騷味聞得多了,就不覺得自己臭!”
  他亦是轉身走出房間。
  “你也要去洗澡呀?!”
  苦瓜無奈地搔搔頭髮,喃喃自語道:”半個月不洗澡有什麼了不起,我最高記錄有七十一天沒洗哩!”
  想了想,他兀自接道:“好吧!洗就洗,兔得你們再囉嗦,要我睡地板!”
  苦瓜正等舉步。
  忽然
  “砰!”然巨響,客房的木窗被人震碎,數條黑影衝了進來。
  苦瓜膘見來人胸前繡著銀亮的枷鎖圖案,怪叫一聲拔腿便跑!
  “老大,不好啦!”
  澡房裡,山仔剛脫下衣服,正慢條斯理地泡進熱水中。
  他聞聲嘆道:“誰說我不好,我現在可舒服得不得了!”
  話聲未落,苦瓜已經一頭撞入澡房,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老大,江湖衙門那票老相好又摸上來啦!”
  “傑傑……獨孤山,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往哪裡逃!”
  “嘩啦!”一聲,山仔翻身而起,左手抓衣,右腳飛踢,將洗澡的大木盆連盆帶水地朝門口踢去。
  登時,乒乒乓乓的聲音和驚叱哀叫聲混成一團。
  率先衝入澡房的江湖衙門捕役,不但個個變成落湯雞,更有數人被木盆砸得鼻青臉腫,倒摔而出。
  古董和茶壺同樣動作俐落地仿效山仔的行動,發動第二波攻擊。
  來人雖然躲過木盆,卻逃不掉當頭沒落的洗澡水,一個個被淋個正著!
  苦瓜更狠,索性提起火爐上猶自沸騰的開水,“嘩啦啦!”一股腦地潑將出去,燙得門前的黑衣人哀哀慘叫。
  山仔匆匆套上衣衫,揚掌震碎澡房的天窗,和古董等人翻窗而出,跳落在客棧後面的小院子中。
  但是,原本空寂的院子,此時卻已被無數黑衣大漢所包圍。
  山仔苦笑道:“他奶奶的,真是陰魂不散!”
  江湖衙門的帶頭者,正是上次在江邊被山仔以計唬退的邪鉤鐘振泉。
  而鐘振泉身旁還站著尖嘴猴腮,神色冷酷的鬼猴岳中齊。
  古董低語道:“老大,那個瘦皮猴是江湖衙門七大捕頭裡,武功排名第一的鬼猴岳中齊,千萬要小心他的鑽心爪!”
  山仔輕哼道:“這小子我在地牢裡已經照過面了,沒想到他還真有點二步七,居然排名第一!”
  苦瓜低聲道:“老大,看這光景,好像情況不太妙,咱們是不是得準備施出三十六計的第一計 腳底抹油?!”
  山仔估量一番情勢,搓搓下巴,低聲交代道:“答對了!四四五(識時務)才是真英雄,待會兒自己的招子放亮點,苗頭不對就繞跑!”
  岳中齊陰惻惻道:“獨孤山,不用再咬耳朵,此番本座奉命不得讓你生出,你若是乖乖過來送死,本座可以提供你一個最不受痛苦的死法!”
  “放你娘的狗臭屁!”
  山仔猝然暴起,凌空撲向岳中齊。
  岳中齊冷冷一笑,喝聲:“上!”
  他身旁的江湖捕役在鏗鏘的聲中,翻出兵刃,攔向山仔。
  山仔人在半空,身形卻突兀地折射鐘振泉,嘿笑道:“鐘邪鉤,我看你好像比較好欺侮!”
  他的掌勢和話聲同時到達。
  鐘振泉爭忙挫步蹲身,雙鉤揮灑而出,化解山仔的攻勢。
  山仔卻是稍沾即走,一個浪翻又掠回古董他們的身邊,幫忙抵抗圍殺他們三人的江湖捕役。
  鐘振泉跺足恨聲道:“這個小鬼真滑溜!”
  岳中齊捻著腮邊一根汗毛,淡漠道:“如果有鐘大捕頭出手,這小鬼可就兜轉不開!”
  他這話在暗示鐘振泉,要鐘振泉上前動手。
  若論名份,鐘振泉和岳中齊同屬大捕頭的職位,誰也壓不過誰。
  可是由於由于岳在江湖衙門中所受的禮遇和待遇,都比鐘振泉高些,無形中,變成鐘振泉得受岳中齊的調度,這一點一直是使鐘振泉心裡不舒服的地方。
  如今,岳中齊雖然沒有明言差遣鐘振泉,可是意態已經頗為明顯。
  鐘振泉心裡早就很得牙痒痒,但想到師爺都支持岳中齊,他只得委屈自己聽命,提著雙鉤加入戰隊。
  山仔將鐘振泉猶豫和不悅的臉色看在眼裡,加上上回在江邊的一些聯想,隱約已經猜出怎麼回事,他一待鐘振泉加入,就主動迎上前去接戰。
  同時,山仁一邊撩撥道:“嘖嘖!鐘頭頭,原來你也是聽命於人的嘍囉而已嘛!我還以為你幹的這個大捕頭有多大,不過如此罷了!”
  鐘振泉怒斥道:“閉上你的狗嘴!誰說老子要聽命於人!”
  他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在雙鉤之上,攻勢變得更加凌厲。
  山仔連消帶打,避過這輪猛攻後,再次出言激道:“如果你不用聽人命令,為什麼只有你動手,那只老猴子卻站在一旁看戲?再說,人家老猴子只要開個口,說聲上,就有人替他賣命,你怎麼沒有?同樣幹個大捕頭,看來你的待遇可就差多差多嘍!”
  這些話正好說中鐘振泉的痛處,鐘振泉心情更加惡劣,出手已顯得有些散亂。
  山仔見激將有效,更進一步蠱惑道:“我說鐘大捕頭,既然那只老猴子只管站在旁邊風涼,你又何必那麼賣力,何不放個水,讓我們翹頭,一來你可以叫那只老猴子勞動一下筋骨,二來你可以將責任推在老猴子身上,陷害他一下,這對你而言,豈不是一舉兩得!”
  山仔這些話當然是壓低了嗓門說的,只有鐘振泉聽得見,尤其雙方人馬都在動手當中,誰也沒想到山仔竟敢玩這種挑唆對頭窩裡反的把戲。
  鐘振泉本來就有的心結,被山仔這幾句話撩撥下來,結得更深、更複雜,一時之間,鐘振泉臉色顯得有些陰睛不定,似乎正在計算山仔的話是否可行。
  山仔暗中向古董等人打眼色,要他們準備隨時走人
  此時,苦瓜和茶壺二人漸漸被這些江湖捕役逼得捉襟見肘,情況發發可危。
  山仔索性放棄和鐘振泉纏鬥,回身援助苦瓜和茶壺,只見他揚掌踢腿,三兩下就放倒六、七名黑衣大漢,拖著苦瓜他們逐漸朝院子後門掩退。
  “鐘大捕頭,那小鬼有意逃走,難道你看不出來?為何不加以阻攔!”岳中齊口氣不悅地趕了過來。
  鐘振泉臉色倏沉,抗言道:“我早說過那小鬼很滑溜,如果岳首座肯出手牽制這小鬼,還怕他跑了不成!”
  岳中齊慍怒道:“你這是在指責本座臨敵不前?”
  鐘振泉做作道:“岳首座言重了,臨敵不前可是大罪一條,你豈會知法犯法。不過,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是你岳大捕頭,想必你早已胸有成竹,是以對這小鬼並不放在心上,我卻怕萬一事有意外被他跑了時,在縣爺面前擔當不起如此責任呢!”
  岳中齊被他這番話諷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幾乎為之氣結道:“好好好……邪鉤鐘振泉,你不用假公濟私語出譏諷,我早知道你不服本座所受的賞識,等我料理完這個小鬼,回衙門後再和你到縣爺面前做個了斷!”
  鐘振泉陰沉道:“就怕你料理不完這裡的事,無臉回去見縣爺!”
  山仔他們雖然始終沒有歇手,和江湖衙門的黑衣捕頭纏鬥不休,可是對於對于岳和鐘振泉兩人的爭執也全都聽得仔細。
  古董呵呵嘲笑道:“這就叫狗咬狗,一嘴毛!”
  山仔眉梢子一揚,哈哈大笑道:“小心,瘋狗衝過來了!”
  岳中齊人如流星,一蹦即至,他那只長滿長毛的猴爪子縮成雞心狀,幻起漫天爪影,罩向山仔全身重穴。
  山仔怪叫一聲:“我操!玩真的啦?!”
  他立即沉馬立椿,氣納丹田,登時,他的臉上和雙手泛出如燃的赤霞,隨著這陣突來的紅暈,山仔狂吼著推掌而出,硬拼岳中齊的成名絕活鑽心爪!
  “轟隆!”一聲,巨響如雷。
  客棧後院的大片圍牆,在兩人勁道互擊的衝震中嘩啦崩頹。
  “酸(溜)啦!”
  山仔藉著被震退之際,將苦瓜和茶壺擠出破牆外,古董一記丐幫絕學“反手打狗”,逼退追來的鐘振泉,飛快地閃身衝向破牆。
  岳中齊狂怒吼道:“小鬼,有種別逃!”
  他挾以雷霆萬鈞之勢,當空朝山仔和古董兩人罩落。
  忽然,破牆之外飛出一陣碎石,將凌空撲至的岳中齊逼得身形為之一緩。
  原來是苦瓜他們手持隨身十數年的救命利器 彈弓,自破牆後及時救援,當頭賞了岳中齊一陣飛彈吃吃!
  古董趁機竄過破牆,高叫道:“老大,撒鴨子走人 扯活嘍!”
  “想走?你們是在做夢!”
  岳中齊身形不變,勢若急雷,屈指成爪,抓向山仔頭頂和後背心。
  山仔縮頭扭腰,擺脫岳中齊的攻擊,正待躍過破牆之際。
  忽地
  一陣莫名其妙的石雨,自牆後激射而出,逼得山仔不得不朝地面撲去。
  “***!你們想謀害龍頭呀!”山住氣得哇哇大叫。
  古董探出半個腦袋,賠笑道:“老大,對不起,這次是失誤……小心,你後面!”
  山仔機伶地就地一滾,正好躲開岳中齊的掌勢。
  只聞轟然一聲,原木半垮的牆壁,竟被岳中齊一掌掃平,古董等人,一個個灰頭上臉地自殘垣破壁後,慢慢爬起身來。
  岳中齊一擊未中,身如靈猿般,腳點地面,滴溜一轉,雙掌再次劃著弧度,順勢揮掌隔空劈向牆腳邊的山仔!
  “老大!小心……”
  古董等人叫聲未歇,山廠已然蹬著牆根,鏢射而出,不要命地衝地沖向齊,同時口中尖嘯一聲。
  驀地
  山仔激射的身形宛如爆開的煙火,在半空中急旋而起,瞬間,一尊千臂修羅赫然映入人眼。
  “修羅幻現!”
  岳中齊震駭地叫聲和一陣劈劈啪啪的掌肉交擊聲同時響起。
  只在這一剎那間,岳中齊原本完整的上衣,驀地碎裂紛飛,好似被無數手拉扯斷裂一般,而一串血珠子,順著他的右頰淌下,隨著他急退的身形拋落地面!
  山仔施完威力驚人的絕招後,整個人如隕落的巨石般,筆直墜下。
  古董對苦瓜他們打個招呼,三人趁亂竄回後院,一把撈住山仔的身子,連拖帶拉自破牆處狼狽而逃。
  岳中齊猶在修羅幻現此招的震撼下,還未完全恢復,鐘振泉半是有意放水讓山仔他們逃走,因此兩人均未下令追殺四人。
  眾江湖衙門的捕役們只有你看我,我看你,眼睜睜瞧著山仔等人如此絕塵而去……
  古董他們架著山仔,使出吃奶的勁兒,一口氣狂奔十餘裡。
  直到未見有人追來,這才心下稍定,放慢腳步,找了處地形隱密的山坳,暫作休息。
  苦瓜抹著涔涔而下的汗水,氣喘咻咻道:“哇 !老大,你剛才那招好厲害,連那只老猴子都難以全身而退也!”
  茶壺附和著道:“就是嘛!那招不但厲害,而且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端得是 有夠辣!”
  “辣你的頭!”山仔劈啪兩聲,各賞了他們一記響頭,沒好氣道:“他奶奶的熊!我若不是被你們陷害,也不用這麼拼命!你們知不知道,以我目前的本事,只要施展一次修羅幻現,就會全身脫力,手麻腳軟,好像大病三天一樣。”
  苦瓜揉著腦門,愁眉苦臉道:“可是老大,你打人的力氣十足,一點也沒有大病三天的樣子嘛!”
  山仔咯咯笑道:“我剛剛被人抬著逃命,抬得好爽,就算有再大的病,也痊癒啦!打起人來,當然有力氣。”
  他一見三人準備翻臉暴動,急忙吼道:“暫停,我這是討回剛才差點被你們害死的公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其他三人原本磨拳擦掌,一聽到這話,全都洩氣,畢竟是他們理虧在先。
  山仔平服眾怒後,伸伸懶腰道:“欸!說歸說,咱們這回雖然命大進得夠快,沒被人砸成肉姘。可是咱們四小龍將來總是要在江湖上闖的,逃得這麼狼狽,實在有夠沒面子!如果不想個辦法把這個要命的老相好幹掉,***!咱們還混個鳥?!”
  苦瓜附和道:“對!這江湖衙門簡直陰魂不散,一天到晚纏著咱們,只要咱們有點疏忽.遲早會栽在他們手上,那時就會死得很慘!”
  山仔無精打採道:“廢話!這話還要你說,有誰比我清楚栽在江湖衙門手中的後果。”
  茶壺悶聲道:“老大,江湖衙門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他們不但人多勢眾,高手如雲,而且心黑手辣,殺人不眨眼,被他們相中的人,便等於是死人!
  今天已經證明憑我和苦瓜的本事要對付他們的捕役或是二捕頭級的人物,還勉強可以充充數,可是如果要應付大捕頭,恐怕連古董都不一定能吃得住。咱們拿什麼玩意去幹掉人家那麼大的組織?”
  山仔瞄向半天不吭聲的古董,問道:“本幫軍師何在?你可有什麼看法?”
  古董胸有成竹地笑道:“孫子兵法有雲;若是敵強我弱,力不足以拒者,可以智取勝乎!”
  苦瓜撇嘴嗤道:“得了,你少賣弄!你就怕別人不知道你念過兩天書,一逮著機會就故作有學問似的咬文嚼字,實在有夠他娘的惡騷!”
  古董瞅眼道:“我原諒你是嫉妒本軍師有學問的酸葡萄心理!”
  “呸!”苦瓜哇哇叫道:“我嫉妒你個屁!”
  山仔不耐煩道:“閉嘴!談正事時沒空讓你們鬥嘴鼓!古董,你說說看,你認為該如何智取,才能達到目的?”
  古董得意地瞪了苦瓜一眼,這才清清喉嚨道:“首先,咱得化明為暗,避開江湖衙門的追殺,然後設法潛入江湖衙門所在,看是放把火將那裡付之一炬呢?還是埋些炸藥,把他們變成炸油條!”
  苦瓜潑他冷水道:“嘖嘖!潛入江湖衙門?你以為人家會打著瞌睡,隨你進出呀?我看這簡直是自找死路的辦法。”
  古董反駁道:“難道你有其他方法?咱們的老規矩,有本事的就得提出方法,沒本事就少放屁!”
  苦瓜無話可說,只有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抗議。
  茶壺呵呵笑德道:“算了吧!苦瓜,你只能遺憾你老頭沒遺傳一副長又利的舌頭給你,你既然辯不過古董,何必對他眉來眼去!”
  古董叫道:“茶壺,我可沒得罪你,你於嘛拐著彎說我長舌?”
  苦瓜同聲嗤鼻道:“唰唰去!他又不是太原城那條黑街的騷娘們,我才不屑對他拋出我可貴的媚眼!”
  山仔對他們的調笑宛若未聞,逕自搓著下巴思考道:“火攻?炸藥?”
  古董在他面前坐下,興致勃勃道:“如何?老大,我的方法不錯吧!”
  “菜!”山在猛搖其頭道:“實在有夠菜!”
  古董不服氣道:“本軍師精心設計的料理,怎麼可能好菜,究竟菜在何處?”
  山仔慢條斯理道:“你的主意是不錯,可惜你不清楚地形,江湖衙門佔地將近十畝,而且樓與樓,屋與屋之間,建築得並不緊密,都留有空地或園圃,不利於火攻,如果要用炸藥,埋設不易,而且因為威力無法集中,很難達到效果。”
  古董洩氣道:“早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山仔恨聲道:“***!早在逃出江湖衙門時,我就一直在想,應該用什麼方法來對付那裡,他們在建造的當初,就已經防著有人用火攻或炸藥這類方式攻入江湖衙門。”
  其他三人異口同聲道:“老大,那麼你想出對付江湖衙門的方法沒有?”
  “方法是有一個。”山方自嘲道:“可惜不太切合實際。”
  古董鼓舞道:“說出來聽聽嘛!也許經過我們商量、改造之後,可以化腐朽為神奇,變出一個切合實際的辦法。”
  山仔不挺熱衷道:“如果咱們能從大內偷到巨型重砲,倒是可以將大砲架在江湖衙門對面山頭,將他們轟個唏哩嘩啦!”
  古查他們面面相覷道:“哇 !這可是大手筆,大工程!”
  山仔仰面躺在山坳裡,瞪著天空道:“所以我說不太切合實際,但是如果真的把我逼急了,奶奶的!老子就豁開來幹,我就到軍機處想辦法藉幾門大砲回來,讓江湖衙門那些術仔(痞子)好看!”
  古董忽然說道:“咱們弄不到大砲,但是可以找到效果和大砲差不多的玩意來對付江湖衙門!”
  山仔彈坐而起,興奮問道:“古董。你想到什麼玩意呢?”
  古董熱烈道:“我聽說,江湖上有個外號叫霹靂神火的人,他有種武器稱為飛雷神彈,就是一種在遠距離之外攻擊敵人的火器,它的效果應該和大內火砲差不多才對!”
  山仔磨拳擦掌道:“嘿嘿……這是天助我也!奶奶的江湖衙門,你們等著瞧吧!看少爺我如何把前仇後債,一塊兒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不過……”古董猶豫道:“老大,據我所知,那個霹靂神火是個非常古怪的傢伙,他平常就不太喜歡與人接觸,而飛雷神彈更是他最珍視的一項發明,想向他借到這項火器,恐怕不太容易!”
  山仔不以為意道:“反正,如果沒有飛雷神彈便罷,既然讓我知道有這玩意兒,不管是軟求、硬搶、明藉、暗偷,我一定要將它弄到手就是!”
  他環顧古董他們,信心十足地笑道:“別忘了,只要咱們四小龍聯手出擊,沒有辦不成的事!”
  “對!小龍發威,例不空回!”
  他們四個人八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意氣風發地揚聲歡呼!
  山仔神采飛揚道:“走!找霹靂神火那個老怪物去!古董帶路!”
  “隨我來也!”古董帥氣地將手一軍,人已如脫弦之箭,激射而出。
  “喲呼……走呀!”
  山仔他們張牙舞爪地蹦跳著,幻想自己就是自深潭中騰空而出的巨龍,正面對這個遼闊的世界,有著躍躍欲試的萬壯雄心!
  這是一條寬可容並騎的登山小徑,通往一脈青色幽靜的小小山影。
  這山影秀逸而不險峻,清靈而不峭拔,在小巧中別有一股玲瓏的雅韻。
  是日,四條身著丐幫打扮的人影,沿著小徑直抵山腳.
  其中一人,指著山腳旁的青石碑,道:“老大,就是這裡!”
  石碑上,刻著雷公嶺三字。
  來人,正是易裝而行的四小龍。
  山仔抹抹汗水,輕噓道:“奶奶的,終於到地頭了!雷公嶺?!我就不信上面真的住著一個人間雷公,走吧!”
  他們四人腳下加勁,朝山上奔去。
  時光在山仔他們東奔西走中,悄然流逝。
  此時又值春暖花開的季節,雷公嶺上百花齊放,無數蜂蝶忙碌地穿梭花間,柔柔的微風,吹送著陣陣花香,好一個風光明媚的怡人日子。
  這裡的一切,不禁令山仔想念起長春谷。
  他忽然開口問道:“古董,這雷公嶺上有沒有機關設置?”
  古董微怔後,不敢肯定道:“不太清楚,因為從未聽人提到過。”
  山仔分析道:“照說,霹靂神火本身既然是發明各式機關的火器天才,他如果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就應該會在住處附近安排些機關陷阱,來趕走不速之客才對!”
  苦瓜放眼四望,凝慮道:“老大說得有理,可是我並沒看到什麼嘛!”
  古董嗤道:“能讓你著得見的佈置,還會叫做機關?”
  茶壺忐忑道:“我希望沒有才好,這裡看來這麼平靜,如果搞個什麼東西爆開來,可就太煞風景。”
  山仔說笑道:“通常你越不希望發生的事,往往會成為事實……”
  他話未說完,忽覺腳下地面鬆動。
  驀地,一排閃著銀光的彈丸,朝四人迎面飛去!
  “接不得!”古董提醒地吼著。
  他們四人分成四個方向,各自撲向大樹或岩石之後尋求掩蔽!
  “轟隆!”巨響,濃煙四起,一陣刺鼻的辛辣味隨之四散開來,令山仔等人不住地流淚嗆咳!
  山仔道:“***!咳咳……這是什麼玩意兒?”
  古董邊擦眼淚,一邊咳道:“一定是霹靂神火獨門特製的嗆不死你催淚彈。咳咳……”
  苦瓜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擦個不停,聞言嗆咳道:“奶奶的!咳咳…哪有人取這種狗屁倒灶的名字!”
  山仔忍不住咳笑道:“可是取得名符其實。呵呵!我開始有點欣賞這個老怪物了!”
  茶壺啞聲道:“我只希望在見到這個老怪物時,還有一口氣在,咳咳……”
  直到這陣含有刺激性的濃煙散盡後,山仔他們才看清楚,原來適纔山仔不慎踏中一塊經過巧妙掩飾的翻板,因此引發機關。
  此時,翻板依然橫豎於小徑中央,只見板上寫著“不管你是誰,滾!”
  苦瓜嘖舌道:“乖乖!好狂的口氣!”
  山仔哼道:“他在本龍頭面前賣狂,真是走不知路!”他走到翻板前,仔細研究一番後,突然揚腳將翻板踢飛。
  “哼哼!不管你是誰,你給我聽著!”山仔插起腰,朝小徑盡頭的林蔭深處,放聲吼道:“我是四小龍的龍頭,今天特地到此來游山玩水,識相的,就把機關給撤了,否則,等本龍頭找到安置機關的人,非把你的皮剝下來當睡袋不可!”
  茶壺低聲問道:“老大瘋啦!幹嘛胡言亂語,又吼又叫?”
  古董輕笑道:“這是激將法,看那個翻板上的口氣,就知道霹靂神火是個狂人,所以老大要表現得比他更狂,這才能使他覺得咱們不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引起他的注意後,咱們才可能有機會見到這個老怪物。”
  “原來如此!”茶壺和苦瓜兩人勉強有些明白。
  山仔對他們招招手,道:“走!不過各自可得小心點,我相信這些機關裝置會越來越不客氣,你們三個給我提高警覺,隨人顧性命,免得遺憾終生,終生遺憾!”
  三人故作嚴肅地敬禮道:“遵旨!”
  山仔滿意地點點頭,於是他們四人,一字排開,大步朝小徑那端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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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托天人魔

  忽然
  “喵……嗚!”一聲,一只黑貓自他們腳底下急竄而過,嚇了四人一大跳。
  “***,死貓!”
  就在他們分神之際,一陣飛蝗石宛若驟雨般,朝四人襲來。
  山仔他們直覺地以手拍擋,但卻在觸及那些有指甲蓋大小的飛蝗石時,被灼燙得哇哇慘叫,每個人手上、臂上登時多出幾個水泡。
  山仔火大地舞起雙掌,左右開弓,陣陣掌風如驚濤駭浪般呼嘯著洶湧而出。
  他一路沿著小徑放手殺去,無數的花草樹木和山石巨岩被他的掌風所摧毀,引發的火器機關更像放起煙火般,閃竄著一溜溜,一蓬蓬,五光十色的焰火。
  令緊隨其後的古董等人目不暇給,嘆為觀止!
  山仔殺得性起,索性在掌勁中加入馭火神功特有的熱力,雷公嶺上千嬌百媚的花卉草木,經此一烤,或焦或萎,株株垂下頭去,顯得可憐兮兮,再也不復適纔的嬌容艷貌。
  有頃。
  古董突然拉住山仔,叫道:“老大,等一下,咱們上當啦!”
  “上當?”山仔歇手微喘道:“上什麼當?”
  古董指指四周,皺眉道:“這裡不就是咱們第一次遇襲的地方嗎?我們怎麼又繞回來了?”
  山仔定眼一瞧,可不是嗎?
  他搔搔頭,不解道:“咦?我們真的被戲弄啦!我們再仔細看看!”
  四人這又順著小徑一路查去,但見小徑滿目瘡痍,宛似剛遭到一場颱風襲擊過一般,山仔倒是頗為滿意自己的傑作。
  幾經留意,他們這才發現,原來這條小徑雖然婉蜒迤邐,事實上,卻只是繞著嶺頭轉了一圈。
  由於出於有心人特意的佈置,使人不易察覺它根本就是回頭路,而非通向嶺中深處的小徑。
  山仔懊惱道:“奶奶的!這個霹靂神火倒是挺賊頭賊腦的傢伙,走1咱們嶺上轉轉!”
  但是,他們四人搜遍雷公嶺上的每一寸土地,也不見有任何人家居住的跡象。
  茶壺問道:“老大,你想這會不會像咱們太原那個說書的老古所說的,是什麼……什麼奇甲的玩意?”
  “奇門遁甲!”古董補充說明。
  山仔搖搖頭道:“不是奇門遁甲!”他信心十足接道:“不是你們龍頭老大我在誇口,如果是奇門遁甲,絕對逃不出我的法眼!”
  “真的?”古董他們三人,以不信任的眼光,上下瞄了瞄山仔。
  “啪啪啪!”連三響,山仔毫不客氣,賞了三人一人一記響頭。
  他雙手往腰際一插,大模大樣地教訓道:“他奶奶的,你們居然敢不相信我?”
  “我們是在開玩笑的啦!”三個人異口同聲是經過十年培養的默契。
  山仔哼聲道:“開玩笑?如果不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這個龍頭也就別幹了!”
  “知道就好!……嘿嘿……”古董他們笑得頗為不懷好意。
  因為自山仔成為龍頭迄今也有十餘年,他們三人無時無刻不希望能找到機會使山仔漏氣,滅滅他身為龍頭的威風。
  可惜,到目前為止,以山仔的滑頭,鮮少有失誤的時候出現,他總是可以找出藉口以挽危機!
  山仔咂咂嘴:“我就知道你們三只不懷好意,我告訴你們,以奇門遁甲之學而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地方的位置,能超出長春谷。我這門學問是從長春谷里學出師的,如果還會被難倒,我這個龍頭就***不用混啦!”
  古董苦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這次有機會可以讓老大你漏氣,欸……真是老天無眼!”
  苦瓜接口笑謔道:“不是,這叫禍害遺千年。”
  茶壺也不甘寂寞地加上一句:“只怪我們交友不慎,遇人不淑也乎!”
  “乎你娘的大頭!”山仔嘻嘻笑罵道:“你們通通給老子閉上鳥嘴,廢話少說!”
  他轉問古董,語帶調侃道:“我說軍師少爺,現在雷公嶺上,到處都找不到霹靂神火的鬼影子,如果不是江湖傳言不實,就是這老怪物故意混淆視聽。但是無論如何,我倒要問你,接下來咱們該何去何從?到哪裡去找這個玩火的滑頭?”
  古董搔搔頭,為難道:“老大,老實說,我也莫宰羊了,除了雷公嶺,我從未聽說其他有關霹靂神火的消息。”
  “蝦米?!你莫宰羊!”山仔哇哇叫道:“搞清楚,你可是本幫的軍師,專門負責打探各家花邊新聞,如果你都宰不到羊,咱們誰宰羊?你要是讓這頭肥羊跑了,我就治你一個延誤軍機的大罪!”
  苦瓜在一旁鼓譟道:“奶奶的,這種軍師簡直是相罕(有夠爛)!連一只羊都宰不到,換一個!換一個!”
  “換一個?”山仔順手給他腦袋一巴掌,瞪眼道:“換誰?換你是不是?你有沒有本事宰只羊給我看看?”
  苦瓜撫著頭,囁嚅道:“我只是隨便說說,老大,你何必隨手打打!”
  山仔橫他一眼,嗤道:“剛才才叫你們廢話少說,你偏要囉嗦,你這叫欠揍!我隨手打打還算客氣!”
  古董樂不可支道:“嘿嘿!隨便說說也得看看風水如何。你呀!如果沒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種瀉藥,省得一天到晚盡放些閒屁!”
  山仔斜瞄著他,故意板著臉道:“哼哼!你也皮癢欠揍了是不是?我警告你,今天你如果想不出咱們要到何處去宰那只老山羊,你就把自己變成羊讓我宰個過癮!”
  苦瓜還以顏色地瞟了瞟古董,一邊發出幸災樂禍的嘿嘿奸笑。
  茶壺不由得心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家說天公疼憨人,像我這樣不會說話的人,就不會惹禍上身。嘿嘿……”
  古董苦惱地直揪頭髮,漫不經心地在雷公嶺上踱起方步,竭力搜尋一切和霹靂神火有關的蛛絲馬跡。
  有頃。
  他放棄地叫道:“老大,我真的沒有法度,實在是想不出來啦!”
  山仔故意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這才逕自慢步呢喃道:“奶奶的!真的沒法度?好不容易才有了個對付江湖衙門的希望,如今卻找不到這個喜歡玩火自焚的老滑頭,這該如何是好?”
  他習慣性地背起雙手,默然仰視,直瞪著火辣辣的日頭,陷入沉思。
  古董他們全都以滿懷希望的眼光盯著他打轉,倒不是他們認為山仔能想出對付江湖衙門的辦法。
  而是,此刻已經日正當中,折騰了一上午,大伙兒的五臟廟都已經開始咕嚕咕嚕地叫,山仔如果早點清楚過來,他們就能早點下山吃飯去!
  驀地
  “***!薛肥豬,也不知道你江湖是怎麼混的,以大欺小不害臊!”
  一個高八度的小孩叫聲打斷山仔的沉思。
  古董訝然道:“咦?這個聲音好熟悉呀!”
  茶壺和苦瓜不約而同道:“好像是……”
  一個纖小的身影宛如喪家之犬般,正朝山仔等人所在之處飛奔而來。
  “小少幫主!”古董他們三人同聲脫口驚呼。
  來人不過十五、六歲光景,一身與胡一吹近似的補丁裝打扮,手持一支青竹打狗棒,長得眉清目秀,目露黠慧,看來就是一副精明樣。
  他正是丐幫幫主向天笑的小兒子向小風。
  他一見丐幫打扮的山仔等人,立即大聲呼道:“前面丐幫弟子聽令……後有追兵托天人魔,大伙兒,……快逃呀!”
  他奔近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一個,抓著古董和苦瓜就跑。
  山仔莫名其妙道:“餵餵餵!你幹什麼?堂堂丐幫少幫主怎麼帶頭跑給人家追?這太沒面子啦!”
  向小風拖著古董和苦瓜已奔出丈外,他回頭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傢伙下是咱們對付得了的人物!”
  “姓向的小鬼,你逃不了的!”
  山仔聞聲看去,只見一個身高八尺餘,頭大如鬥,童山濯濯,腰粗如缸,身披血紅大袍的龐然巨人,身如浮雲似的緩緩由嶺下飄近自己。
  這名巨人冷冷瞅了山仔一眼,哼道:“凡屬丐幫門下,殺無赦!”
  他話落動手,抬掌輕描淡寫地朝山仔和茶壺揮來。
  山仔驟覺一股迫人的勁力無聲無息地以泰山壓頂之勢猛然罩落!
  山仔急忙將茶壺一把推開,待他要閃避這股勁力已是不及,山仔只好硬著頭皮,沉馬立椿,大喝開聲,雙掌全力推出。
  帶著炙熱的掌風呼嘯卷出,與對方掌勁一接,立即轟然巨響,勁流四竄!
  這名巨人身形連晃,不由得驚疑道:“你是誰?你不可能是丐幫弟子!”
  山仔卻被震得連退三大步,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下,此刻他只覺得體內血氣翻湧,眼冒金星,根本無力回話。
  古董等人大叫道:“老大,你還好嗎?是否依然健在?”
  古董和苦瓜甩開向小風的手,奔回山仔身邊憂心忡忡地探視他。
  向小風迷惑地抓抓頭髮,茫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走向山仔等人,皺眉道:“你是誰?你們為什麼冒充本幫弟子?”
  山仔喘過一口大氣,指著紅袍巨人破口罵道:“***!你這個死禿子,你真是瞎了一雙狗眼!你不知道本龍頭是誰,你動個***鳥手!想打架也得有個理由,要送死你總得報個姓名吧!”
  向小風扯扯他的袖子,低聲道:“餵!老兄,你沒搞錯?你連眼前這個怪物都不認識?他就是人稱一孤、四魔、十三兇裡面的四大魔王之 托天人魔薛斐竹!”
  托天人魔冷冷道:“小鬼,算你膽子夠大,竟敢在本王面前如此喳呼!哼哼……我已經有十餘年沒碰上這種事,真不知該稱讚你還是殺了你才好!”
  山仔直到前一刻才弄清楚這個巨人,竟是與獨孤羽齊名的大魔頭之一,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但是,以他的個性來說,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索性將心一橫,卯上了再說。
  他擺出獨孤式的高傲,比薛斐竹更冷地哼道:“本龍頭出道至今,第一次碰上如此蠻橫無理的人,真不知該殺了你,還是饒你一命才好!”
  “哈哈……”
  薛斐竹驀地仰天大笑,笑聲震得雷公嶺微微打顫。
  古董等人被他如此具有殺傷力的笑聲,笑得摀起耳朵,滿臉痛苦。
  山仔和向小風兩人勉強抵抗著薛斐竹的笑聲,儘量表現得不為所動。
  但是沒有多久,連向小風也開始承受不住了,額際紛紛滾落豆大的汗珠!
  山仔拼命聚起一口真氣,霹靂般爆吼:“閉嘴!”
  薛斐竹歇住長笑,目光閃爍,淡然道:“很好!你果非俗輩,難怪說話膽敢如此狂妄!”他頓了頓,接著道:“獨孤羽的確沒看錯人!”
  山仔瞄了他一眼,神色不變道:“嗯!你也很厲害,竟能猜出我的來歷!”
  薛斐竹又是一陣哈哈長笑,不過這次他笑得很正常,笑聲中不含內力。
  “親自體驗過馭火神功的人,通常對那種滋味……”薛斐竹似笑似謔緩緩接道:“嗯!非常難忘!”
  山仔心裡暗叫道:“完了!原來是義父的對頭,這下子真的很有戲唱。這傢伙不愧是魔王,我看就算我們五個人聯手上,恐怕也動不了他一根寒毛,難怪剛才這個小乞丐頭跑的比什麼都快!”
  向小風挺身而出道:“餵!薛肥豬,今天這梁子你是衝著丐幫而來,和他們四個人無關,你別故意找麻煩,有本事就來對付我好了!”
  薛斐竹冷笑道:“姓向的小娃子,你倒是挺講義氣,你以為我燒得了你!”他語聲變得激動,酷厲接道:“我也會讓向天笑嘗嘗喪子之痛!”
  他說完一步步逼近向小風。
  山仔腦筋飛快一轉,攔身在向小風面前道:“餵!大魔頭,憑你這麼有身份地位的人,竟然向晚輩動手,你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薛斐竹瞪眼道:“滾開!否則別怪我不顧情份!”
  山仔聽出他話中有話,搶言道:“咱們剛才的事情還沒擺平,你想這樣就算了?”
  苦瓜低聲叫苦道:“老大,這個人咱們惹不起,你何必硬要和自己過不去呢?能算就算啦!”
  山仔瞪眼道:“你懂個屁!”
  古董輕聲道:“就是嘛!況且,咱們也曾經在丐幫裡面騙吃騙喝過一陣子,總不能見死不救!”
  薛斐竹不悅地哼道:“獨孤山,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難道你還想保別人?趁我還沒發脾氣前,趕快滾!”
  “***!你把我當成什麼?”
  山仔被薛斐竹藐視的口氣惹毛了。
  他沉下臉,冷硬道:“老魔,本龍頭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滾,你何不教教我!”
  山仔似是動了真怒,言行間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生。
  薛斐竹微微一怔,這剎那之間,他有種錯覺,仿佛自己正面對著病書生獨孤羽,而非山仔。
  他猛地搖了搖頭,甩開這分錯覺,以一種較為緩和的口氣道:“我曾經承獨孤羽的情,所以不想為難你,你走吧!”
  山仔二話不說,拉著向小風回身就走。
  “站住!”
  山仔故作茫然地扭頭問道:“幹嘛?難道你又反悔了?”
  薛斐竹強壓怒氣道:“我是說你可以走了,而不是姓向的那個小子。”
  山仔固執道:“這件事我管定了,我非帶他走不可!”
  “好!好!”薛斐竹惡極反笑道:“你要帶他走也可以,但是要拿出本事來!”
  山仔卷起衣袖,嘻皮笑臉道:“早說嘛!我就知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說老魔,既然你欠我義父的情,我就不和你太計較,咱們只用一招分輸贏好了!”
  薛斐竹被山仔反客為主的吊兒郎當相,搞得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山仔接著道:“這輸贏的範圍,咱們要先講定才行。”
  薛斐竹冷哼道:“你想談條件?”
  “有何不可?”山仔呵笑道:“畢竟,你是一代魔頭,成名已久,若要和我們這種幼齒動手,沒有條件人家會說你不公平,我是為你的名譽著想吶!”
  薜斐竹啼天皆非地道:“有沒有人說你的臉皮很厚?江湖是像你這樣子混法?”
  山仔不以為然道:“我義父就常說我厚臉皮,這也不是什麼新聞。”
  薛斐竹嘴裡不說,但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喜歡山仔這種頑皮的調調。
  他臉色稍緩道:“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山仔搓著下巴,笑道:“很簡單,我若在一招之內將你逼退或打傷,人就要讓我帶走。”
  薜斐竹盯著他,恍然大摀道:“你打算以修羅幻現這招和我動手嗎?根據江湖流言,你這招已有相當火候,但是,你如果以為全力一擊就能逼退我,那可就不見得!”
  山仔笑笑,諧諺道:“這就像賭牌九,是一翻兩瞪眼的事,能不能贏,就要賠了才知道,再說……”
  他瞄瞄向小風,扮個鬼臉道:“反正,如果我輸了,死的也不是我!”
  向小風無奈道:“隨便你啦!反正今天是倒了大霉,才會撞見這肥豬,如果你贏了,我就撿回一條小命,要是你輸了了,……再說吧!”
  他可是打定主意,如果山仔贏不了,可要趁雙方對手時,腳底抹油!
  薛斐竹冷冷道:“向小風,我是看在獨孤羽的面子上,給獨孤山一次嘗試的機會,如果你以為有人能救得了你,那你是在做夢!”
  山仔在心裡暗罵道:“***!臭肥豬,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厲害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以為我這龍頭是幹假的!”
  薛斐竹大刺刺道:“來吧!”
  山仔對其他四人擺擺手道:“退後一點,本龍頭需要大的空間。”
  古董等人依言退出丈尋之外。
  山仔盯著薛斐竹,開始慢慢調勻呼吸,緩緩運功,準備做全力一擊。
  薛斐竹雖是未將山仔看在眼裡,但是仍然不敢對修羅幻現掉以輕心,那終究是一代怪傑病書生從未失手的成名絕技。
  他也慢慢提聚全身功力,凝神戒備……
  山在只是隨便站站的姿勢,但是他的臉龐上,開始流閃著隱隱紅霞,漸漸……
  他的雙手和臉上的紅霞起來越盛,給人一種詭異的壓迫感。
  “馭火神功!”薛斐竹在心中暗忖道:“看這小鬼的模樣,不過只練到五成左右……”
  此刻
  山仔臉上紅光更熾,他好像一尊在烈焰中燒得紅透的鐵人似的,身上竟閃爍著異樣的赤紅火華……
  驀地
  “啊……”的一聲長吼!
  山仔宛如燃燒的火球般,筆直衝霄而起!
  薛斐竹微感緊張地以圖迫躡山仔的身形。
  半空之中,山仔一聲尖銳長嘯,身形驀動,雙掌掄飛,頭下腳上朝薛斐竹反撲而回。
  薜斐竹雙目神光大盛,巨掌搶先拍出,拍出一道又一道劇烈的勁風,隔空劈向山仔。
  同時,山仔身形一頓,忽然繞著薛斐竹四周飛快地打轉,一圈又一圈,一輪又一輪,無數的火赤掌影,仿佛自一具噴筒中激射而出,綿綿密密,毫不著力地飄向圈中的薛斐竹身上。
  薛斐竹頗為驚疑地忖道:“這不是修羅幻現……”
  他尋思未定,驟而發覺,原本清晰的掌影,忽然變成一團團模糊紅色棉絮飄盪在自己身旁周遭。
  他猛然眨眼,但是拋不開陷入一團紅影的感覺,於是,他大喝開聲,身形暴退,這一退,他才想到,自己輸了!
  薛斐竹閃身丈外,怔然瞪著山仔。
  山仔此刻臉上一片湛然,神情出奇的平靜飄渺,仿佛他的神魂已然出竅,不知悠遊何處,而他臉上的潮紅,才剛開始緩緩消退。
  薛斐竹懊惱道:“剛才那是什麼招式?”
  山仔回過神來,眨眼笑道:“正覺神掌的第一招 大幻天地!”
  “沒聽過!”薛斐竹眉頭緊皺,緩緩搖頭。
  山仔深吸口氣,打起精神微笑道:“你聽過才是怪事,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吧?”薛斐竹頓足而去,臨行拋下一句話:“向小鬼,這次算你命大!”
  古董等人看著薛斐竹的背影消失在雷公嶺下,“嘩!”地大叫,湧向山仔。
  “老大,有夠辣!”苦瓜豎起大拇指,誇讚道:“贊就贊!連托天人魔都被你嚇跑!”
  古董仔細打量他,驚疑地問道:“老大,你什麼時候練的這種怪掌,怎麼連我們都沒有見識過?”
  山仔噓口氣,疲累道:“你們沒見識過的還很多吶!這也是我第一次試用這招,我現在用這招,只能唬人不能傷人,純粹是紙老虎啦!嘿嘿……”
  向小風機靈道:“你一開始就打算用騙的?”
  “廢話!”山仔得意道:“否則我幹嘛和他談條件,要我跟他硬擠,那是腦筋阿達(短路)!”
  向小風佩服道:“哇 !簡直和我一樣聰明!”
  山仔瞪眼道:“什麼?是我比你聰明!不然你怎麼會跑給人家追!”
  小風嘿嘿乾笑道:“隨便啦!不過,要謝謝你救我一命。”
  山仔賊笑嘻嘻道:“要謝,得有實際一點的行動,才算有誠意。”
  小風眼珠子轉了轉,呵呵笑道:“哦!原來是中午到了!”
  “甲笨啦!”古董他們異口同聲地叫著。
  小風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只好無奈地搖搖頭:“你們說蝦米,我有聽沒有懂。”
  古董嘿嘿笑道:“甲笨就是甲中鬥,中午到了,要吃午飯嘛!”
  “哦!”小風恍然大悟道:“我又多學一句了,走!我請你們吃飯去。”
  山仔捉弄道:“哇 !小乞丐請吃飯,這保險嗎?到時候沒錢付帳怎麼辦?”
  小風回敬道:“我只請吃飯,菜要你們自己負責,我當然負擔得起!”
  苦瓜睜大眼睛道:“有這種請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小風謔笑道:“誰叫你們交上我這個乞丐朋友,你們只有自認倒霉!”
  茶壺老實道:“我看還是我們付錢好了。”
  古董嘲弄道:“憨茶壺,少幫主是在唬你騙你們的,你緊張什麼?”
  山仔嘻嘻笑道:“不管誰騙誰,我現在能走了,走吧!”
  眾人為之一怔,問道:“你現在能走?那剛才不能走?”
  “當然!”山仔苦笑道:“對付老魔頭,雖然是用騙的,可是還是很費力氣的也!”
  小風摸著頭,愁眉苦臉道:“我實在搞不清楚你們這票人,做事真真假假,講話顛顛倒倒,到底什麼才算正經?”
  山仔拉著他,往山下跑,笑道:“吃飯才是正經,其他的事就要憑黑墨加油漆(默契)來判斷啦!”
  “哎呀!你別亂拉,我自己會走嘛!”小風拼命想甩開山仔的魔爪。
  山仔黠謔笑道:“我的肚子很健康,才不會亂拉!”
  他跑得興起,可不想放手。
  古董等人隨後邊追邊叫道:“老大,你怎麼可以有了新人,就不要舊人?!”
  “新人要請客,所以比較值錢!”山仔身形未曾稍歇,只是扭頭叫謔道:“你們這些舊貨只知道睡飽吃,我太虧本啦!當然要想辦法把你們拋棄。”
  “老大,你怎麼如此重利輕別離,我們要聯名控告你惡意遺棄……”
  山仔拖著小風早已一溜煙不見了人影,留下古董他們三人使盡吃奶的力氣,胡命地追!追!追呀……
  雷公嶺嶺下的長沙市,是湖南著名的米市之 。
  熙來攘往的人群,將這個城市點綴得熱鬧非凡。
  城北,湘江河畔,一棟樓高三層,傍水而建的幽雅水榭,題名望江樓,是長沙城內最負盛名的一流酒樓。
  任誰也沒料到,這棟柱紅簷翠,金碧輝煌的進階酒樓,竟是由以窮出名的丐幫所經營的產業之一。
  此時,望江樓三樓上的迎帝閣裡,酒席正盛。
  在坐的不是他人,正是丐幫小少幫主向小風宴請自認為赫赫有名的四小龍,一旁,還有三名專職伙計小心翼翼候著吶!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原本還殘留的少許生疏早被眾人拋到九霄雲外,此時,小風和山仔他們已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哥們。
  山仔好奇問道:“小風子,說來湖南這一帶,應該是丐幫勢力範圍所在,你怎麼會在自己家門口,被那頭肥豬追殺?”
  小風抹抹嘴道:“這個事說來話長,故事的開始,是在古早、古早以前……”
  苦瓜打岔道:“所謂的古早,究竟有多早?”
  “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小風瞟眼道:“我在講古,少插嘴,否則故事不精彩,你要負全部的責任!”
  苦瓜誇張地拍拍胸口,謔道:“怕怕!下次我不敢了!
  小風接著道:“大概三、四年前,我老爸因公出巡,在嶺南時,無意間撞見一件先姦後殺的強盜殺人案。以我老爸脾氣,哪會饒得了做案的兔崽子,所以當場就將主使這件的闊少宰掉,至於其他家僕只是廢了他們而已。誰知道,那個武功不怎麼出色的紈 子弟,竟然是托天人魔的寶貝獨子。”
  他歇了口氣,幹了杯酒,繼續道:“這下可好,托天人魔從家僕口中知道是我老爸殺了他兒子以後,連夜殺上洞庭湖君山,找我老爸報仇。
  那時,正好我師祖在山上坐陣,哪容得薛肥豬囂張,就和他狠幹一場,好不容易才將他打傷,趕出君山。
  可是,薛肥豬誓言報復,只要讓他看到丐幫弟子,他就見一個殺一個,見二個殺一雙,絕不留情,而且,他揚言要是遇著我和我老哥時,非得將我們凌遲萬剮,讓我老爸也痛苦一輩子!”
  古董點頭道:“對!這事我在丐幫時,也曾聽蕭文中舵主提過,他要我們隨時留心薛斐竹的行蹤,碰上了可得躲得遠遠的,免得丟了小命。”
  苦瓜接口道:“可是,說老實話,我們雖然對薛肥豬的長相、裝扮聽得多了,剛剛真和他照上相。一時之間也沒聯想到,他就是丐幫的克星 托天人魔!”
  茶壺附和道:“說的也是,我從來沒想過會真的碰上那個大魔頭,所以真的碰上時,反而對面相逢不相識。”
  山仔嘲謔道:“不但不相識,而且很不識相,居然傻乎乎站在原地等人家殺,其***,人要是呆,看臉就栽(知道)!”
  茶壺想起不久前那幕,還真是心存餘悸,他吶吶的解釋道:“老大,不是我嗯栽(不知道),而是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山仔無可奈何地搖頭嘆道:“遲早有一天,你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睨著自斟自酌前的小風,追問道:“那你明知要躲他躲得遠遠的,怎麼還會撞見這頭肥豬?”
  “所以我說我今天很衰嘛!”小風抿抿嘴道:“我前天接到湖南分舵的消息,說薛肥豬相上我老哥,追到湖南。可是除了我以外,幫中沒人知道我老哥跑那裡去了,通知不到他這個消息,我只好親自下山找他。
  哪知道剛進湖南,就碰上迎面而來的薛肥豬,我雖然溜得快,可是還是沒擺脫他,我又不敢去找我老哥,只好在湖南四處亂鑽,著看能不能進得掉,結果,就碰上你們啦!”
  古董奇怪道:“大少幫主的行蹤,丐幫怎麼可能不知道?”
  “對呀!”苦瓜道:“如果還有丐幫找不到的人,那才是新聞!何況,又是自家的少幫主。這種事說給誰聽,誰都不信!”
  小風嗤道:“你懂什麼!就是因為我老哥熟知丐幫找人的門路,所以才能躲得開丐幫的追查嘛!笨!”
  山仔諧謔道:“你老哥是翹家?還是逃婚?為什麼要躲開丐幫的耳目?”
  小風忍不住咯咯笑道:“都不是,他是為了追女朋友,怕有人破壞情調,才不讓別人知道他的去處。”
  山仔等人異口同聲道:“哦……原來你哥哥是花花公子!”
  小風辯護道:“才不是,我老哥才不花呢!”
  山仔姦黠道:“既然不花,為什麼追女朋友要那麼神秘?”
  古董立即接口道:“該不會是誘拐良家婦女吧!”
  “才不……”小風張口欲辯,又被苦瓜截斷。
  “說不定是私奔,這樣比較浪漫!”
  茶壺煞有其事地稱讚道:“你老哥跑去生米煮成熟飯,你卻代替他被人追殺。哇 !好偉大的手腳之情喲!”
  小風看出他們有意捉弄自己,索性瞪著眼,嘟起小嘴看山仔他們演戲。
  迎帝閣的雕門被人砰地推開,望江樓的老闆和掌櫃帶著大群伙計湧了進來。
  山仔訝然問道:“你們幹什麼?”
  望江樓的老闆冷冷道:“爾等雖是小少幫主的救命恩人,但我們卻不容你們侮辱本幫龍少幫主的名聲。起來,本舵主要和你一決高下!”
  山仔瞄了小風一眼,見他一副幸災樂相等著看好戲的模樣,不禁暗勢道:“***!你這個小風子不安好心。明知我們在開玩笑,偏偏要讓你的手下誤會,好,你待會兒可別後悔!”
  山仔老神在在往精緻的太師椅裡一靠,擺起雙臂,好整以瑕道:“龍少幫主?嘖嘖!在本龍頭面前,也敢有人擅用這只龍,來人呀!”
  “在!”古董他們和山仔早有十多年同台演出的默契,立即進入情況,準備好好大玩一場!
  山仔森冷道:“對於敵視本幫之人,應該給予何種懲罰?”
  “砸!”三個人抓起椅子就要動手砸店。
  丐幫弟子衝上前就待拼命,雙方一觸即發,立即有了“乒乒乓乓!”的音效響起。
  “停……”小風嚇了一跳,急忙吼道:“通通住手!”
  丐幫弟子頗為不解地收手,看著他們的小少幫主。
  小風擺擺手道:“沒事了,你們先下去。”
  眾伙計你看我,我看你,丈二金剛般地退出門外,只剩下望江樓的老闆和掌櫃。
  小風瞪著被砸得稀爛的太師椅,嗔叫道:“***!死山仔,你們太不夠意思啦!居然真的動手說砸就砸,這筆帳要算在誰頭上?”
  山仔嘿嘿笑謔道:“當然算在你頭上。哦!你以為看戲可以不付錢吶!再說演戲的第一要件就是要演得逼真,我說砸,誰會不砸!”
  望江樓老闆約略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小風抱歉道:“範舵主,真對不起,起先我們只是鬧著玩,沒想到會變成真的動手了、”
  範舵主連忙陪笑道:“小少幫主言重了,既然鬧著玩就算了!”
  山仔強忍著笑意說道:“範舵主,剛才我們不是故意毀謗謗你們家的龍少爺,你可以饒了我吧!”
  “那裡,那裡。”範舵主哭笑不得道:“適纔也是本航主稍微衝動了些。”
  “好說!好說!”山仔目光閃著狎謔地和他大作客套之詞。
  只有管帳的掌櫃頭痛地暗暗盤算道:“欸……這鬧著玩,就玩掉三六一十八兩銀子的太師椅,若要是玩真的。那損失豈非慘重?!這筆帳又該如何消法?記成小少幫主玩笑損失一筆?欸!荒唐!荒唐!”
  隨即,範舵主拉著失神的掌櫃退出閣外,方才伺候吃喝的三名伙計,帶著滿臉好奇的神情進閣收拾殘局。
  而山仔他們早已再度隨性吃喝起來,那種沒事的模樣,看得這三名伙計暗暗噴舌。
  小風瞪眼佯嗔道:“好了!我已看過你們天不怕、地不怕的演出了。你們又是為什麼會跑到湖南來?上一回我聽說四小龍的事時,你們還在滇境和江湖衙門的人折殺,怎麼現在全又變成丐幫弟子?快快從實招來,否則……”
  “怎麼樣?”山仔他們氣勢洶洶地反問。
  小風鼻子一皺,自己先笑了:“不怎麼樣,如果有意思,我也想軋一腳玩玩。”
  “呵呵……”山仔眉開眼笑道:“四小龍幹的事,怎麼會沒意思?我以龍頭的身份非常歡迎你加入。”
  古董他們瞪著山仔,奇怪他怎麼會想要招兵買馬另收龍腳。
  山仔打的算盤是看在昔日和逍遙神丐胡一吹相處甚歡之下,答應過他有機會要帶這個寶貝徒孫出來見見世面,免得向小風變得和他老子向天笑一樣的古板。
  正如胡一吹自己說:“拉個丐幫做靠山,在四面楚歌的江湖上,別人山較不敢欺負你!”山仔覺得這主意好像還不錯。
  只是,山仔絕想不到胡一吹是另有企圖。
  小風考慮道:“加入你們?我是不是也要全聽龍頭調度?那我不如繼續留在丐幫當個威風的小少爺,小王子!”
  “什麼話!”山仔拍著桌子叫道:“人家說,男兒立志走四方,難道你就那麼沒出息,只想留在君山老家稱王,不敢到處闖盪?”
  小風不知想到什麼,只是一味呵呵直笑。
  苦瓜試探道:“老大,你是說真的?真要拉丐幫的小王子入夥?”
  山仔反問:“為什麼不?你們有人反對嗎?”
  古董沉思道:“我覺得是個好主意!”
  顯然他也想到小風的身份所會帶來的影響。
  茶壺怔怔道:“那咱們四小龍不就要改名?”
  “改名?”山仔搔搔頭道:“這個我倒沒想過,不過,四條變五條,規模擴大,倒是可以考慮改個比較威風的名號。”
  小風輕哼道:“你們少在那裡一廂情願,我可不一定會加入。”
  “是這樣子嗎?”山仔被激起興趣,非將小風騙進幫方始甘休。
  他遊說道:“你如果怕做龍腳會吃虧,那我聘你當顧問好了,職權與軍師相同,可自由進言,提供建議,並參與決策,這樣子如何?”
  他沒提醒,顧問仍歸龍頭管轄和約束!
  苦瓜和茶壺抗議道:“老大,不公平!他的入幫條件怎麼可以比老龍腳要好!”
  山仔安撫人心道:“哎呀!這是挖角,挖角你們懂不懂?如果咱們條件不出好一點,怎麼能挖到好腳,對不對?這樣子好了,為了公平起見,以後凡是有新腳進來,老腳的待遇增加二成!”
  小風好奇道:“什麼樣待遇,說來聽聽如何2”
  茶壺報告道:“很簡單,凡是四小龍所屬,所有收入一律以四份均分,旺季時,另提一份公款,以補淡季缺錢之需。”
  苦瓜加註道:“那是指,能賺到錢的情形下而言。”
  古董補充說明:“龍頭因為身份地位重要,可享有特別權利,但需平常多出一份力。軍師如有特殊貢獻,酌情給予特殊待遇……”
  他看了山仔一眼,笑道:“如果顧問加入,比照軍師待遇。”
  小風皺著眉頭道:“你們這些不全都是廢話!根本沒有任何實質上的保證。”
  山仔等人不約而同道:“本來就是!”
  山仔謔道:“***?你還真的以為我們是營利事業?”
  “我說不像嘛!”小風睨著四人。
  苦瓜趕蒼蠅似的揮揮手,斜睇眼道:“我們隨便說說,你也隨便信信,真不愧是三八兄弟!”
  茶壺一本正經道:“欸……我以為我已經很憨,居然有人比我還錘(呆)!”
  “他奶奶的!”小風揮著青竹棒,來個棒打薄情郎,叫喧道:“你們居然是在消遣本少爺,該打!”
  除了山仔見機的快,縮頭躲開這一棒之外,其他三人都挨了一敲,抱著頭哀哀叫。
  山仔黠謔嘿嘿賊笑道:“恭喜你通過本幫入幫儀式!”
  小風迷糊道:“我有說要加入嗎?怎麼已經舉行過儀式?”
  古董促狹道:“被老大相中的人,加入也得加入,不加入還是要加入,你就認命吧!”
  他頓了一下,扮個苦臉接道:“這是我個人的經驗談!”
  苦瓜憋笑道:“這招叫做逼上梁山,你不想落難都不行!”
  茶壺憨笑道:“小風子,我給你講,跟著我們老大混沒錯啦!他絕對不會虧待這群老相好!”
  小風神色彆扭地啐道:“什麼老相好,真是狗屁不通!”
  古董呵笑道:“他沒說遇人不淑算不錯了!”
  山在拍拍手,愉快道:“很好!小風子,你的終身大事就這麼決定!”
  小風臉色赧然,哇啦叫道:“狗屁啦!什麼終身大事,我看你是神志不清,在胡言亂語!”
  山仔看他一眼,奇怪道:“從丐幫跳槽,難道不是大事?進了我家的門,領的是終生俸,合稱不就是終生大事,你那麼激動幹嘛?”
  “瘋子!”小風翻個白眼道:“我怎麼會認識一群瘋子!”
  茶壺忍不住說:“遇人不淑嘛!”
  苦瓜奚落道:“不知道誰的名字才是小風子!”
  小風橫他一眼,一副巴不得掐死他的模樣,恨恨道:“你這顆苦瓜遲早會被人剁成七、八十塊,拿去煮湯!”
  古董和苦瓜向來是死對頭,此刻,立即落井下石道:“如果有人想動手,我全力支持!”
  苦瓜張口結舌道:“哇 !你們少狼狽為姦陷害我!”
  古董和小風對覷一眼,不懷好意地同聲笑道:“嘿嘿!那可難說。”
  茶壺搖頭嘆道:“自找麻煩!”
  苦瓜求救地看著山仔,叫道:“老大……”
  山仔揮揮手,打斷道:“自做孽不可活,誰叫你要去招惹他們,等你被害時,我再為你伸張正義!”
  古董輕笑道:“這招叫做苦肉計,還是老大比較聰明!”
  “廢話!”山仔得意道:“否則不會我幹龍頭,你當軍師!”
  他對怔在一旁,看著小風誤入賊船的伙計招招手,要他們將剩菜殘羹收拾下去,另外泡上一壺好茶,這才慢條斯理地看著眾人。
  “現在……”山仔拿出老大的模樣,老氣橫秋道:“開始討論四小龍換名之事,等我們取了個威風的名字後,咳!名場江湖指日可待。”
  茶壺道:“四小龍加一個,改成五小龍不就成了嘛!”
  “不好!”山仔抿著嘴,否決道:“咱們四小龍混了那麼久,一直沒有大紅大紫,可見是這個名宇風水太差,所以不能再取同類型。”
  苦瓜提議道:“五個人就叫五虎將。”
  “俗!”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嗤鼻。
  山仔白眼道:“把龍降級為虎,沒出息,不好,換一個。”
  古董沉吟道:“叫飛龍幫如何?夠威風吧!”
  小風不贊成道:“山西已經有個飛龍寨,取這個名字容易引起誤會,不如叫猛龍幫,不是猛龍不過江嘛!”
  “不錯!”山仔頗為滿意。
  “老大……”古董嘿嘿乾笑道:“本軍師建議叫猛龍會,不要叫猛龍幫。”
  山仔納悶道:“不是差不多嗎?”
  古董急聲道:“差多嘍!本軍師兼任文書工作,一旦咱們出名後,一定有許多機會要寫到本幫,不,我是說本會的大名,那個幫字和會筆劃差多了,寫會比較省時省事啦!”
  眾人恍然大悟。
  苦瓜訕笑道:“搞了半天,你就承認自己是懶鬼吧!連那一、兩筆都懶得寫,你其他事還有什麼出息?”
  古董反口譏道:“再怎麼懶,也比一筆都不寫的人有出息。”
  他是說苦瓜學一個字忘一個字,只會拿毛筆當掃帚來用。
  山仔阻止兩人的爭執,莞爾道:“叫猛龍會也不錯,以後我這個龍頭可以兼任會仔頭。”
  說著,他伸出手來,狎謔道:“來,交會錢!”
  其他四人揚手就要給他一巴掌,山仔眼明手快縮回手掌,大叫道:“ !謀殺龍頭,罪不可逭!”
  “不關才好!小風道:“不關我們就可以放手去殺!”
  山仔糗大地瞄向古董。
  古董乾咳一聲,不厭其煩地道:“罪不可逭,音同變換的換,是逃的意思!”
  山仔嘿嘿乾笑道:“原來這種謀殺罪居然能換,不關也罷!”
  小風稀奇地瞪著他,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山仔哼鼻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知與不知,豈有兩樣!”
  古董他們早知道山仔會這麼說對幾年來他學得最精,用得最多的古話,就是這句。
  唯獨小風被他曉得一怔一怔的,搞不清楚這山仔究意是真知,還是真不知?!
  山仔矇混過去後,擺足架子,打著官腔道:“本龍頭現在宣布,四小龍因丐幫小少幫主向小風的加入,正式更名為猛龍會,以期將來在江湖中能大放光彩。鼓掌!”
  古董等人順理成章地熱烈鼓掌,小風像看怪物一樣,來回盯著他們四人猛看,他想弄清楚這四個人究意是瘋了,還是神經接錯線。
  最後,小風的結論是,他也搞不清楚,索性跟著一起鼓掌好了。
  山住滿意地頷首道:“接下來,就是要討論本會的作戰計劃……”
  古董暗叫:“我慘了!”
  他一直希望山仔忘了霹靂神火的事!
  果然,山仔接著拉長嗓門道:“本幫……不,本會軍師何在?你想出咱們要找的人在何處了沒有?”
  “軍師在此!”古董打起精神回話,訕訕道:“沒有。”
  苦瓜幸災樂禍道:“軍師馬上就要換人了,嘿嘿……”
  他還記得在雷公嶺上,山仔下的最後通牒。
  古董頂嘴道:“怎麼換也不可能換你!”
  “不是我也沒關係。”苦瓜眉開眼笑道:“反正現在有新血加入,只要能把你趕下台,我就心滿意足!”
  小風滿頭霧水道:“你們是不是在說我?為什麼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古董無精打採地說道:“你當然不會知道,你以為我們到雷公嶺去做什麼?游山玩水呀?!”
  小風腦筋一轉,記起適纔印象中的雷公嶺已是滿目瘡痍的景象,他豁然叫道:“餵!你們該不會也是要去找霹靂神火顧之微的吧?”
  “正是!”
  古董帶著一絲希望,問道:“你怎麼知道霹靂神火的姓名?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裡?”
  “哈!”小風嘻笑顏開道:“我當然知道他在哪,算是你們走運,正好碰上我!”
  山仔等人迫不及待問道:“他人在哪裡?”
  “雷公嶺!”
  山在像洩了氣的皮球,嗤鼻道:“廢話!我們也聽說他在雷公嶺,可是翻遍雷公嶺,也沒見著半個人影,倒是遇上你和薛斐竹。”
  小風呵呵笑道:“你們找不到,是因為你們找錯雷公嶺。”
  古董驚奇道:“莫非還有別的雷公嶺?!”
  “答對了!”小風壓低嗓門,故作神秘道:“這個秘密只有少數人知道,我正是那些少數人其中之一,你們打算如何巴結我?”
  山仔嘿嘿笑道:“本龍頭記你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有何好處?”小風頗感興趣。
  苦瓜等人全都撫著嘴巴,嘻嘻偷笑。
  山仔白了他們一眼,攏絡道:“好處很多,只是一時也講不清,你先告訴我他在哪裡,好處以後咱們慢慢再算!”
  小風以不信任的眼光斜瞅著他,咂嘴道:“唰涮去!又開一張空頭支票,不過,看在我的份上,就講給你知道!”
  山仔摟著他肩頭,喜出望外道:“對嘛!這才是我的好上兄弟!”
  小風一巴掌打掉肩膀上的毛手,嗔笑道:“少來這一套,少爺看得多了,走吧!”
  “走哪裡去?”山舒一躍而起,明知故問。
  “廢話!”小風白眼說道:“當然是到雷公嶺找霹靂神火,不然,你以為你要回姥姥家去?”
  “呸呸呸!”山仔撇撇嘴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吹去!”
  他們隨著小風下樓,卻不走正門,反而轉向望江樓後面,在江邊碼頭已備有一艘小船等著眾人。
  望江樓的老闆範舵主親自候在船邊,送山仔他們上船。
  臨行,小風交代道:“範舵主,你儘快通知本幫弟子,有關薛肥豬的行蹤,要大家閃遠一點,別碰上他。”
  “這個屬下知道!”範舵主恭敬地回答。
  小風逕自往船艙裡鑽,隨口丟下一句:“不過,你可別告訴我老爸,說我碰到那頭肥豬的事。”範舵主為難地猶豫道:“這……”
  小風復又從船艙內,探出頭來,笑咪咪道:“當然,我是和你開玩笑!”
  範舵主松了一口氣,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他心想:“這小少幫主,的確是太頑皮了!”
  山仔等人跳上船,對他擺擺手,順便送他一記飛吻,笑謔道:“範老闆,拜,謝謝你的招待,沒空我們會再回來!”
  小船在小風吩咐下,順江而去。
  範舵主在岸連啼笑皆非地朝山仔他們拱拱手,他看著漸漸遠去的小船,不禁嘆道:“看來,頑皮的還不止少幫主一人。沒想到赫赫有名的血眼使者,竟是恁般孩子氣,他究竟把闖盪江湖當成什麼?”
  如果,山仔聽到了這個問題,也許會不考慮地回答他:“遊戲嘛!你以為是啥?”
  山仔他們的船順著湘水進入洞庭湖,隨後又順著縱橫密布的長江支流東轉西轉,漸漸遠離洞庭盆地。
  古董等人早已跑到船尾和梢公閒扯打屁,磨著梢公充當導遊,為他們介紹洞庭風光。
  山仔獨自站在船首眺望四方,不知他心裡在想著什麼。
  只見他的表情,時而皺眉,時而嗔目,有時又變得遙遠飄忽,仿佛是神魂出竅了一般。
  直到山仔回過神來道:“小風,這裡是哪裡?你怎麼不出來看風景?”
  小風在船艙裡的木床上,打個阿欠,逕自翻身,睡意朦朧道:“洞庭盆地這一帶,我從小看到大。看了十幾年,還有什麼好看。萬一我出去,碰上我老爸叫我回家,那豈不是沒搞頭了!”
  山仔喃喃道:“說的也是,如果還沒找到霹靂神火顧之微,你就被人逮回去,那才真是沒戲唱!”
  時間在船隻頗有節奏的款乃聲中,悄悄流失……
  山柱等人,一個午睡醒來,卻已是夜幕低垂的時候。
  小艙中早已掛起一盞氣死風燈,燈光隨著搖晃的小船款款地擺動,使得艙內的光線忽明忽暗。
  矮桌上,已經備好酒食,卻不見小風的人影。
  古董機警地閃出艙外,而後,大模大樣地走回船艙裡。
  “小風子在外面看地頭,他說快到了,幄!對了,連梢公都已經換過人,著來,咱們已經走了很遠的路。”
  山仔伸著懶腰道:“哦……哈!好久沒困得這麼過癮了,能不擔心有人追殺,睡起覺來特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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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雷公嶺

  船艙外
  “猛龍會的四條懶蟲,你們的動作可要快點,否則,猛龍會改成懶豬會比較合適嘍!”
  艙內四人早已風捲殘雲般乾光桌上的料理。
  山仔剔著牙,帶著其他三人大搖大擺地走出船艙,此時,眾人所乘之船,正好在一處植滿垂柳的淺灘靠岸。
  山仔抬頭看到一輪清朗圓月高掛東山,耳邊江濤喧騰,還有夜蟲唧吱爭鳴。
  他忽然心血來潮,信口吟道:“牛渚西江月,青天無片雲,登舟望明月,空憶謝將軍。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明朝掛帆去,楓葉落紛紛!”
  登時,古董和小風皆以驚異的眼光看著山仔。
  尤其是古董,更是目瞪口呆,他與山仔相交時日之久,已逾十年有餘,山仔大部分的知識學問,都是他苦口婆心,半勸半哄教出來的。
  怎麼如今,山仔一開口,就是李白的名詩,而這些詩,卻是他所未曾提及。
  他們哪裡知道,獨孤羽生平最為推崇的人物,就是一代詩仙李白!
  不只是因為李白的詩做得好,更因為李白是那麼說豪放不拘。。。
  不拘,仗劍江湖,狂飲放歌,真正塑立一個允文允武的俠客典範。
  山仔在獨孤羽的薰陶下,雖然未曾學得什麼驚人的文學造詣,但是對這位詩仙的作品和生平事蹟,卻是了然的很。
  如今,適情適景,山仔脫口吟詩,語出驚人,但他何嘗不也想念起英年早逝的義父獨孤羽。
  山仔就在不知不覺中,負起雙手,遙望明月,擺出的正是獨孤式的風采。
  雖然,他現在不過是一身丐幫的破衣,但是,其他人仿佛都已看到了他一身玉樹臨風的儒衫打扮。
  苦瓜揉著眼睛,咕噥道:“我是不是看錯了?老大怎麼會是個窮酸?”
  雖然他也曾見過山仔一身青布長袍的模樣,但是根深蒂固的觀念,總使他認為山仔還是在太原城那個尚未成長的老大!
  還是小風先打破這份沉靜,他以欣賞的眼光看著山仔,輕笑道:“咱們該走了,不然天亮時到不了地頭呢!”
  在他的神情中,似乎多了些什麼,山仔怔怔地瞅著他直看,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山仔不禁在心裡暗罵自己神經過敏,於是,他瀟灑地一揮手,豪邁道:“走呀!準備進行A計劃!”
  當然,除了山仔本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次A計劃,究竟是啥計劃……
  晨曦初現,曙光乍露。
  清晨,當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大地仍舊沉睡在溫柔的美夢中,平逸而又悄無聲息。
  只有一兩只早起的鳥兒,吱吱瞅瞅,忙著尋找條瞌睡蟲來吃吃!
  山仔他們在小風的帶領下,迎著薄紗也似的濛濛晨霧,來到了一座香火已然落沒的小廟之前。
  廟門上斑剝的匾額隱約可見三個早已褪色模糊的古體篆字。
  山仔左瞄右看了半晌之後,搔著頭間道:“軍師,這座廟姓啥名何?是幹啥吃的?”
  古董仔細地辯視後,輕笑道:“稟龍頭,此乃雷公祠是也!裡面大概是供奉雷公和雷母。”
  小風懷疑地問道:“餵!龍頭老大兄,你究竟是真的莫宰羊?還是故意的假裝莫宰羊呢?”
  山仔未置可否地聳肩笑笑,逕自踏入廟中。
  小風對他背後吐吐舌,扮個鬼臉,咕噥道:“神秘兮兮!”
  他隨後入廟。
  廟內,正是供奉著嗔目揚錘的雷公,和高舉照妖鏡的雷母娘娘兩尊塑像,從神像上海暗的色彩看來,這兩尊神像已經有相當的年代!
  廟裡四周,也和所供的神像一樣古樸老舊,但是卻保持的相當整潔。
  尤其,殿前那個自梁頂垂懸而下的圓鼎香爐內,猶插著三炷餘煙裊裊的清香,足見此廟,雖是老舊落沒,卻也還有人在照管著吶!
  小風進殿之後,忽然騰身而起,掠向屋梁,猛地將吊著香爐的鐵鍊,用力往下拉。
  登時,供桌下方的一塊石板在喀喀聲中,裂開一道足供一人進出的縫隙!
  小風躬身唱喏道:“有……請!”
  山仔訝然地笑謔道:“唷!還有這一招?小風子,你該不會把我們騙去賣掉吧!”
  小風嗤鼻道:“賣千賣萬,賣到你這個零散!你呀!不值錢啦!”
  古董笑著反駁道:“根據最新消息,江湖衙門對老大的懸賞已經增加,而且死活不論,他可值錢得不得了也!”
  小風裝腔作勢,嘿嘿奸笑道:“這麼說,他還值得我動動腦,設計一番,把他出賣嘍!”
  苦瓜洩氣地擺擺手道:“得了!你要出賣他?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賣誰,我勸你自己小心一點吧!”
  眾人一陣哈哈大笑,山仔一馬當先順著石板下的階梯走向黑黝黝的地道。
  其他人魚貫而入後,小風在階梯最下層的壁上摸索一陣,石板又喀喀地封閉起來。
  而地道就在石板密合的剎那,自頂上亮起無數盞綠磷磷的青色燈火,照得地道內,一片陰森鬼氣。
  苦瓜打個顫道:“哎唷!怎麼用這種恐怖的燈光,讓人覺得好像進了幽冥路一樣,亂可怕一把的喲!”
  小風咯咯笑道:“這是故意的,一來可以為地道增加氣氛,二來是青磷耐燃,比較適合這種機關設計。”
  古董打趣道:“設計這個地道機關的人不但有巧思,而且還有異於常人的幽默感嘛!”
  小風呵呵直笑道:“多謝誇獎!”
  山仔等人驚訝道:“這裡是你佈置的?”
  小風得意道:“點子是我出的,施工方面倒是不需要我動手,我覺得效果不錯!”
  忽然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過地道。
  山仔等人嚇了一大跳,立即停步,驚疑問道:“怎麼回事?”
  此時地道內,突然傳出一陣鐵鍊拖拉的聲音,四周也響起忽遠忽近的幽幽鬼號!
  “媽餵!”苦瓜和茶壺兩人嚇得抱成一團。
  小風忍不住咯咯直笑,笑得他都快岔氣。
  山仔沿著地道上下打量,終於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把傳聲裝置安在壁腳!”
  古董俯身察看,果然在地道壁腳的黑暗處,半隱半現埋著長長的竹管,竹管一直沿著地道通向漆黑的盡頭。
  他感興趣問:“這些聲音又是怎麼製造出來的?”
  小風解釋道:“在地道外面有一間屋子,裡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裝置,可以發出各種鬼叫聲。但是啟動這些鬼叫聲的拉線藏在地道裡,你們剛才大概是有人不小心絆到拉線,所以才會觸動機關,發出這些聲音。”
  苦瓜悻悻地道:“我剛才是有感覺到踢到東西嘛!可是被那聲慘叫嚇得分神,才沒去注意。”
  小風笑謔道:“那聲慘叫的目的,就是要分你的神,否則被你注意到,這些遊戲不就穿幫了。””
  茶壺苦笑道:“這些聲音弄得跟真的一樣,我剛才差點嚇出尿來!”
  想起剛才他們兩人的德性,山仔不由得訕笑道:“我看你們兩個人,一定是平時壞事幹多了,才會這麼怕鬼來討債!”
  苦瓜急忙道:“冤枉呀!老大,你最清楚我們是多麼善良乖巧的老實人,出道至今從未殺過人也!”
  古董嘲謔道:“不是你不殺人,而是你本事太差,殺不了人!”
  苦瓜反譏道:“你的本事就好啦?你又殺過幾只三腳貓?還是宰過多少條走狗?少在那裡烏龜笑鱉沒尾巴!”
  地道裡的佈置一經小風點破,所有的恐怖氣氛再也顯不出原有的恐怖味道了。
  一行人索性邊走邊研究機關所在,還不時故意去觸動這些機關。
  將這些逼真的鬼哭神號和淒厲慘叫,當做悅耳的音樂來欣賞,有時還打起賭,猜測那種聲音是何種樂器所發出!
  眾人走了約有半炷香的工夫,才看到地道的盡頭有光線。
  誰知,一出地道,卻只看到兩面高聳入雲、平滑無草的峭壁相互對立,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徑,忽隱忽現於峭壁之間。
  山仔嘖嘖贊嘆道:“這個顧之微的確是個大怪物,連住的地方也是這麼奇怪,真虧他找得到這種莫名奇妙的地方!”
  小風不悅地瞪他一眼,催促道:“少囉嗦!走啦!你們最好跟緊一點,看清楚我落腳的地點,否則出事我可不管。”
  小風說完後逕自領身而去。
  山仔不解道:“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他為什麼生氣?”
  古董推測道:“也許是因為他和霹靂神火有某種特殊的淵源,所以不喜歡我們批評顧之微。”
  山仔老氣橫秋道:“嘖!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們隨便說說,他每次都隨便信信。”
  茶壺木訥道:“我倒不覺得他小也!看他辦事的樣子,老實說……比我和苦瓜高明多了。”
  苦瓜白他一眼,道:“知道就好,你何必把話說得那麼白。”
  “鴕鳥心態!”
  古董忍不住地諷刺他一句。
  只可惜,苦瓜不懂什麼意思,莫名其妙地瞪著眼道:“什麼是鴕鳥心態?”
  “算了!”古董洩氣道:“真是對牛彈琴。”
  “嘿嘿……”苦瓜嘲謔地糾正道:“我屬虎,不屬牛!”
  小風在前方,不耐煩地催道:“你們到底走不走呀?”
  山仔踢著他們屁股,趕鴨子似的叫道:“動作快點!一天到晚除了會鬥嘴,還會什麼?如果耽誤我的大事,我就叫你們兩個嘴咬嘴!”
  苦瓜和古董不約而同,“惡!”的一聲,拔腿就跑,這下子兩個人又搶著過峭壁。
  茶壺吐吐說道:“老大,你這招有夠厲害!”他也不敢有所怠慢,急急忙忙地追了去。
  山仔洋洋自得地說道:“嘿嘿!如果沒有三兩招治得住你們的法寶,我這個老大還混個屁!”
  他可是形態瀟灑地飄逸而行,一點也不用匆忙,因為,他是龍頭嘛!別人不等他是不行的。
  經過約有裡許的峭壁狹路之後,山仔他們終於柳暗花明的到達目的地。
  那是一座廣闊的低傾谷地,四處如茵的草坪呈梯狀下降,降至底處,有一百尺方圓的圓形地面,地面鋪滿象牙般的乳白色小卵石,恰巧和碧綠的草坪呈鮮明的對比。
  圓地中央,是一座構造特殊的八角形樓臺,看似無奇,但是樓頂飛翹的簷角,卻特別的多,數也數不清究竟有幾個角。
  苦瓜打趣道:“造這幢樓房的人真是怪胎,幹嘛要蓋那麼多屋角,他就不怕這些屋角會戳死人呀?”
  小風故作驚訝道:“哎呀!苦瓜兄,你真是神機妙算,諸葛再世,居然也知道這幢樓房的屋角能戳死人!”
  古董豁然叫道:“我想起來了,這是傳說中有名的乾坤樓呀!”
  山仔茫然反問道:“乾坤樓是幹什麼的?你為什麼如此大驚小怪?”
  古董又驚又喜道:“老大,虧你也學過機關陣圖,竟然連乾坤樓都不知道,此樓傳說是伏羲親自設計而成,這其中的屋角共有六十四角,乃配合陰陽造化而來,內中暗藏八卦玄機吶!”
  山仔訕訕道:“原來如此,像這種古早古早以前的往事,交給你這個老古董去注意就好了,我記那麼多幹什麼?”
  古董這才發覺,剛才所說的話,有點不給老大面子。
  小風真心佩服道:“看來你這個軍師真的不是蓋的,肚子裡的確裝有墨水哩!”
  古董毫不客套道:“那當然,你以為猛龍會的軍師好當呀?如果沒有二步七,早就被篡位啦!”
  小風瞅眼道:“我只是很奇怪,為什麼沒人想到篡龍頭的位?”
  “想的很喔!”其他三人異口同聲道:“只是,一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一次成功。”
  “真的?”
  小風不相信地瞄著山仔。
  山仔拍拍他的頭,黠謔道:“你最好相信,否則怎麼會有大智若愚這句成語,那是專為我而創的成語吶!”
  “打屁!”小風甩開他的手,瞟眼笑道:“你要是真的大智若愚,就請你帶路到乾坤樓前吧!”
  山仔呵笑道:“想考我?好!如果不表現一下,你這個小子保證帶頭造我的反!”
  “知道就好。”小風嘿嘿笑道:“我也想要篡位當龍頭。”
  苦瓜興奮道:“快把他記下來,總算又有個志同道合的龍腳。”
  小風還不明白什麼意思。
  古董已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和一支炭筆。
  他打開小冊子,翻到一頁寫有小風姓名的空白處,記下:“第一次篡位,辛醜年二月初八,乾坤樓前。”
  小風好奇地探頭問道:“你那本子是什麼東西?”
  ”龍史冊!”古董得意道:“這是本會具有歷史性事件的登記簿。”
  小風接過來翻閱,只見其中所載五花八門,只要和眾人有關的事,都記錄在本子中,看完這本小冊子,便可明白過去十年來四小龍的深摯友情和彼此間的那筆爛賬!
  “哇 !古董,你已經謀反一百七十二次啦?居然沒有一次成功,實在是太菜了!”小風看著本子,嘻嘻地訕謔狎笑。
  古董收起龍史冊,不以為意道:“我是把機會留給你,以後就看你表現啦!”
  他瞄了苦瓜他們一眼,三個人表情非常曖昧地嘿嘿狎笑,好像正共享著一個神秘的笑話般。
  小風被笑得頗不自在,不由哼道:“等著瞧!你們辦不到的事,我可不見得和你們一樣差,眼前,說不定老大的位置就要換人了!”
  他們同時瞄向山仔。
  山仔托著腮,茫茫地瞪著眼前的乾坤樓。
  小風滿意地道:“如何?老大,你難道想在這裡站一輩子?我著你乾脆認輸吧!”
  “認輸?”山仔古怪地瞟他一眼,哼道:“小小一座九宮八卦陣,你就想造反成功?你想的也太簡單啦!”
  小風窒了窒,強言道:“看得出什麼陣式不稀奇,要能通過才算本事。”
  “通過有何難?”山仔輕鬆道:“左三三轉右二三,逢死回頭,對不對?!”
  苦瓜好奇道:“老大,你在念什麼咒?”
  山仔諧謔笑道:“我在念專治孫悟空的頭痛咒呢!”他直瞟著小風。
  小風早已驚疑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你真的會?!”
  山仔眨眨眼,慢吞吞道:“你以為老大是幹假的?”
  小風為之語塞,他本來很有把握讓山仔吃憋,豈料,自己以為很困難的陣圖,竟然三言兩語就被破了。
  古董奇怪道:“老大,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為什麼你剛剛滿臉茫然的樣子?”
  山仔斜睇眼道:“剛才一到地頭我就看出這座陣式不簡單。你在說乾坤樓時,我已經找出通路了,滿臉茫然,是因為我在想別的事,這樣說明,各位還算滿意嗎?”
  其他四人除了嘿嘿乾笑,只能傻笑嘿嘿!
  古董無奈道:“小風子,現在你知道篡位維艱了吧?”
  小風毫不氣餒道:“沒關係,反正造反尚未成功,大家仍需努力,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出頭的!”
  山仔順手給他屁股一巴掌,叫喧道:“教唆謀反,其罪可豬(誅),先打一大板再說!”
  小風哇哇叫道:“我要掐給你死!”
  他朝山仔撲去。
  山仔老神在在地說道:“停……冒犯龍威。罪不可賒(赦),小心你沒本錢還債!”
  “放屁!”小風揚腳一踢,將山仔踢得滾向草坪。
  他威風凜凜地雙手插腰,又叫囂道:“別忘了,我帶你找到霹靂神火,這一件大功就可以賒好幾回!”
  山仔揉著屁股呻吟道:“我是真的忘了!”
  古董等人立即為小風一舉得中大聲歡呼,他們已有許久沒看山仔吃鱉,心中之爽,實在筆墨難以形容。
  山仔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雀躍模樣,抱怨道:“***!我就知道這個小風子一定會替猛龍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古董打趣道:“老大,你不是一直希望本會能更有生氣,欺小風于加人之後,你不就如願以償了。”
  “生氣?!”山仔爬起身,咕噥道:“還不知道生的是哪門子氣,只好走著瞧!”
  他們五人隨後按照山仔剛才念的頭痛咒,向左行兩個三步,再向右前斜行三個兩步,時而迴轉,順利地朝乾坤樓行去。
  眾人剛踏上象牙色的卵石地區,一口氣尚未稍喘,忽而一道黑影如箭激射向小風。
  山在本能地將他往身後一拉,雙常亂舞,瞬間已接下偷襲者一十二掌。
  “咦?”
  對方微訝地輕咦一聲,身形稍做盤旋,已輕巧地落身在山仔等人面前五步之外。
  來人長得劍眉星目,豐唇皓齒,一副典型的美男子模樣,年齡看來比山仔稍大一、二歲,但是眉宇間卻比山仔多了一抹成熟穩重的氣質。
  “老哥,你這招不稀奇啦!”小風吃吃地笑著。
  山仔驚訝道:“他就是你老哥?丐幫龍大少?嗯……”他負起手,踱步打量道:“長得的確俊比宋玉,貌賽潘安,人模人樣的德性。”
  向龍輕笑數聲道:“不敢當,不過閣下如果能省去那最後一句評語,就更完美了。”
  小風謔笑道:“狗嘴裡如果吐得出象牙,就是天下第一奇事。”
  “山仔重重咳道:“小風子,在外人面前,請你稍微注意一下,維護龍頭的形象。”
  小風皺皺鼻子道:“我老哥不算外人嘛!而且,本顧問入會條件之一,不受龍頭管束也!”
  向龍沉穩道:“小風,你入了什麼會?還有,你不替我介紹一下這位兄弟嗎?”
  小風噗哧一笑,大聲說道:“老哥,你少裝出那副人五人六的正經模樣,我不吃你這一套。”
  向龍驀地哈哈大笑道:“套句這位兄弟的話,你該維護你老哥的形象”
  古董清雅地開口道:“龍大少的形象,早已經吾等詳加描述,大少爺現在才想到要維護,恐怕為時晚矣!”
  向龍看著山在身後的古董,不禁高興道:“孫學仁,真的是你,剛才在屋內看到你們,我還不敢肯定就是你們幾個寶貝蛋。”
  小風詫異道:“孫學仁?古董,你不是姓古嗎?”
  向龍大步向前,豪爽道:“誰說古董一定要姓古。我猜這位兄弟,大概就是你以前常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老大吧?”
  他主動伸出手,握住山仔的毛
  山仔嘻嘻笑道:“正是區區在下敝人山仔我!”
  古董加註道:“也就是當今武林中的紅人 運功會發紅的人,外號血眼使者的獨孤山。”
  向龍爽朗笑道:“久聞大名,沒想到卻會在此碰見你,以前孫學仁在丐幫時,我最喜歡找他喝酒,所以跟他是標準的酒肉之交,誰知道你剛出名,就把他拐回去,害我連挖角的機會都沒有。”
  山仔立刻喜歡上向龍如此豪爽豁達的個性。
  他哈哈大笑道:“我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你可以先加入我的猛龍會,然後就能近水樓臺,想辦法把古董這個月亮撈回丐幫。”
  古董窘然道:“老大。近水樓臺先得月,通常都是用在男女間的追求上,沒有人像你那種用法。”
  “哦?”山仔不以為忤道:“早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不過,你說通常用在男女間的追求,那我就只取它不通常的用法,不就得了。”
  向龍昂首直笑,拍著山仔肩頭道:“山仔,你的確是學問似海,辯才無礙吶!”
  小風不以為然地謔道:“老哥,你才第一次和山仔見面,怎麼知道他學問很深?我看他呀!有時大字不識三個吶!”
  他就是指雷公祠那三個字。
  向龍黠笑道:“我沒說他學問很深呀!學問似海,是忽深忽淺的意思,這可是孫學仁親口告訴我的事。”
  山仔瞄著臉色微窘的古董,呵呵笑道:“他一定是酒後吐真言,否則才不會洩我的底。”
  向龍愉快地點頭道:“沒錯,你的確很了解他。”
  他隨後又向苦瓜和茶壺打招呼。
  昔日,在洞庭湖君山的丐幫大會上,向龍都見過他們,只是他一向和古董比較有話說。很自然地顯得和古董比較熟悉,而他又輾轉由古董口中認識山仔,此時見到山仔,已無生疏的感覺,自然話也就多了。
  “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向龍問道:“是不是特地來參觀乾坤樓?”
  山仔神秘笑道:“我們是特地來看你。”
  “著我?”向龍不解道:“我有什麼地方值得勞動血眼使者的大駕,千里迢迢跑來看我?”
  山仔曖昧笑道:“我聽說丐幫的龍大少帶著美嬌娘躲起來談戀愛,所以想來向你討教一下,有關風流的秘訣。”
  向龍面紅耳赤道:“胡扯!你少聽小風那小鬼胡說八道。”
  小風反駁道:“我不姓胡,才不會胡扯,也不懂胡說。”
  山仔逗弄地笑道:“龍大少,如果不是事實,你幹嘛臉紅?這豈不是作賊心虛嗎?嘿嘿……”
  向龍為之窒言,終於,他莞爾笑道:“我真是領教了四小龍之首的利嘴,的確名不虛傳。”
  古董更正道:“由於令弟的加入,四小龍已經改為猛龍會了。”
  向龍睜大眼睛看著小風,訝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風攤攤手道:“這事說來話長,我自己也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他忽而皺著眉問道:“舅舅呢?怎麼我們來了這麼久,還沒見到主人露臉,他又躲到哪裡去了?”
  “舅舅?!”
  山仁等人目瞪口呆。
  “霹靂神火就是你舅舅?”
  “對呀!”小風理直氣壯道:“不行嗎?”
  乾坤樓內部,也是呈八角形的設計,共分上下二層。
  一樓進門的大廳地面,是一個碩大的太極圖形,底下設有複雜的機關,可使太極上升、下降或急旋,亦可使陰陽兩儀突然分開將人吞噬。
  二樓頂部的天花板,是一巨形八卦,用以控制乾坤樓屋角的變化,可以藉此變換整座谷地的陣式,所以這個八卦也是乾坤樓的總樞鈕。
  基於安全理由,它的詳細用途,顧之微表示不便透露。
  山仔等人此時就坐在這個八卦之下,仔細聆聽顧之激對整幢乾坤樓的介紹。
  顧之微是個年齡三十左右,面貌端正,天庭飽滿,細眉亮目,氣宇軒昂的優雅文士,長得既不老,生得也不怪,和山仔他們心中想像的完全不同。
  他的脾氣孤傲,喜好隨心,正好和獨孤羽有幾分近似,因此最為欣賞赫赫有名的獨孤羽。
  如今,他見到獨孤羽的衣缽傳人,又是搭救自己最親愛外甥的人,他高興的親自為山仔解說乾坤樓的不傳之秘,同時,更慷慨地答應山仔求借飛雷神彈的要求。
  山仔做夢也想不到,他原以為計劃中最困難的部分,竟然變成最輕易實現的部分,樂得山仔不時齜牙咧嘴呵呵直笑。
  “老實說,神火先生。”山仔愉快道:“這回我本來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藉不到飛雷神彈,搶也要想辦法搶到手,還好,有小風子這層關係,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下手才好。”
  顧之微淡笑著反問:“為什麼?”
  山仔坦白道:“因為我一直以為你也是武林高手,誰知道你居然一點武功都不會,我就不好意思動手強搶嘛!”
  向龍不解道:“照理說,舅舅不會武,對你而言下手更容易,你為什麼會不好意思?”
  山仔正經道:“話不能這麼說,我們雖然是混江湖的,但是混也要混的有格調、有出息,如果在這個混沌的江湖裡打混,還不能保持點原則,那豈不是和流氓、癟三一個德性?如果只會以強凌弱,仗武欺人,哪還配當個俠客,乾脆到江湖衙門當差算了。”
  顧之微頗為激賞道:“說得好,仗劍江湖,就該有寧為落魄遊俠,不做惡霸裊雄的觀念,只恨我身不能習武,否則定要在這世風日下的武林中,傲嘯一番。”
  山仔拍著胸脯道:“神火先生,你的心願交給我好了,我山仔闖盪江湖時,會連你的份一塊兒打混。”
  “哈哈……”顧之微仰天長笑道:“好,一言為定!”
  “既然你答應了……”山仔不懷好意地賊笑道:“我就聘你為本會的幕後軍師如何?!”
  向龍嘲謔道:“山仔,你為求網羅人手,可真謂不遣餘力。”
  小風吃吃笑謔道:“我覺得用無所不用其極來形容,更加恰當。”
  山仔瀟灑地一攤雙手,道:“沒辦法,本龍頭雖然最喜歡禮咸嚇死(禮賢下土),但是一碰到上上之選的忠臣良相,就忍不住要把這份禮多加幾分甜頭,至於對方能不能禁得住誘惑,願不願意跳槽,我都不勉強。”
  顧之微哈哈笑道:“這麼說,你是很慷慨的老大嘍?!”他是故意在消遣山仔又用錯了成語。
  “那當然!”山仔得意道:“你可以向古董他們打聽,打聽我這個老大的度量。”
  古董已經憋不住笑意,自椅上彈起,跑出廳外抱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
  山仔暗罵一聲:“神經病!”
  但是,他卻保持最愉快的笑容,對顧之微說道:“你瞧,為了證明我的話沒錯,古董他表現的多麼激動。”
  “對!”顧之微、向龍和向風等人,以曖昧萬分的嘿笑,瞅著山仔,同意道:“有你這種龍頭,他是應該激動。”
  山仔腦筋飛快轉道:“***,你們以為我不知道自己在說啥?我是故意消遣自己,娛樂你們,不過你們也太不識相,居然想著看本龍頭的笑話,真拼吶!”
  他笑咪咪道:“龍大少,你那位美麗大方的女朋友呢?她為什麼沒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她把你甩了?”
  “女朋友?”向龍一怔,他可沒想到山仔變換話題比翻書還快,當然,這也是山仔的本事之一。
  山仔認真道:“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指出……”他瞟了小風一眼,接道:“你老兄此刻應該陶醉在溫柔鄉中才對。”
  苦瓜久久搭不上話,早已憋得不耐煩,如今逮到他可以發言戲弄的對象。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對呀!龍大少,你的女朋友姓啥名何?是哪裡人?家中以何營生?為何捨不得介紹給我們看看,我保證不會橫刀奪愛。”
  山仔笑罵道:“憑你就想橫刀奪愛,我看還是省省吧!如果本龍頭出馬,說不定還有很多希望,不過,龍大少你放心,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絕對不會跟你搶老婆。”
  向龍啼笑皆非道:“你們還真能掰,袁姑娘和我只是普通朋友。”
  “原來她姓袁。”山仔滿意地點點頭。
  向龍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已經說漏了嘴,他不得不暗自佩服山仔套人口風的本事,實在高明。
  古董聽到精彩部分,已重新入座,催促道:“說了頭,就得有個結尾,龍大少,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害臊?快說嘛!”
  顧之微和小風故意置身事外,不予援手,因為他們對向龍這段神秘戀曲也頗感興趣,只是礙於身份,不好意思問。
  如今,山仔等人哄著向龍招供,他們二人自是樂觀其成。
  向龍看推諉不過,索性坦白道:“她是江南第一家,金玉山莊袁本山莊主的⼳女,袁翡翠。”
  “哇 !”小風拍案叫道:“好大的來頭,正好配得上咱們天下第一大幫的名頭。”
  小風笑道:“我說過,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你不用抱太大的幻想。”
  向龍嘿嘿笑道:“有幻想才會有希望,有希望就可能會實現,反正,慢慢等,總有一天等得到,咦,你不是邀她出來游山玩水嗎?她沒有來這裡?”
  向龍正色道:“兩儀谷的乾坤樓是何等地方?這裡可是關係著舅舅安危之地,豈能輕易透露給外人知道?若不小心,是會為舅舅招來危險。”
  小風吐吐舌頭道:“我知道啦!”
  山仔乾笑兩聲:“看來,我好像誤闖禁地。”
  顧之微擺擺手,輕笑道:“沒有的事,小龍、小鳳他們是擔心有人想利用我的知識,會不擇手段強迫我,如此,可能會危及我的生命安全,但是。我很歡迎你以後有機會常來,我們有很多話可以談。”
  “小鳳?”山仔頗為納悶。
  顧之激反問道:“什麼小鳳?”
  “沒什麼。”山仔蹙眉道:“大概是我聽錯了。”
  向龍眼中閃動著有趣的光採,接著前面話題道:“我的確邀請袁姑娘到巫山賞雲,可是回程時巳接獲托天人魔北上的消息,恰巧,袁姑娘的姑母也到了湖南一帶,為了避嫌,我就請袁姑娘和她姑母一起回金玉山莊,而我自己順道來探望舅舅,誰知道,卻讓小風碰上薛斐竹那魔頭。”
  “碰得早不如碰的巧。”山仔愉快地笑道:“否則我們還真不知道到哪裡找神火先生。”
  顧之微莞爾道:“現在你找到我了,也借到飛雷神彈,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對付江湖衙門?”
  山仔搓著手道:“這還不簡單,帶著飛雷神彈直接殺上門去。”
  “如此而已?”顧之微眉頭微皺道:“你要如何運送飛雷神彈,而不被江湖衙門的人發覺?”
  山仔篤定道:“我要先看過飛雷神彈後,才能知道我和古董擬定的計劃合不合用。”
  “沒問題。”顧之微起身道:“我現在就帶你去著。”
  眾人下樓走到太極圖旁,顧之微不知怎麼踩了踩地面,忽然,整棟乾坤樓竟吱吱嘎嘎轉動起來。
  樓一停,室內除了太極圖依舊躺在地面,其他所有的佈置全部改變,此時,在異位方向的牆上,露出一道原本沒有的鐵門。
  苦瓜嘖嘖驚奇道:“這簡直像在變魔術一樣。”
  茶壺忐忑道:“待在這裡面,我再也不敢隨便亂走或亂動,誰知道不小心觸動機關時,會變成什麼樣。”
  顧之微淡笑道:“除非你會走或會動,否則要觸動機關,還沒那麼容易。”
  他走向鐵門,輕輕一按,鐵門自動滑開,門內的東西,看得山仔等人不由得“哇……”地贊嘆。
  數日後,湖北近郊,通往桐柏山區的官道上,兩輛密封的高大雙轅馬車,揚著一路黃塵飛快地急馳而去。
  駕車之人,赫然是丐幫的二位少幫主。
  許多人紛紛猜測,這車中究竟裝了什麼寶貝,丐幫竟要勞動他們的少幫主親自押送?
  丐幫幫主向天笑在君山接獲消息,得知他失蹤多時的二個兒子終於平安現身,但是對於他們的行為和馬車中的貨物,卻也如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緒。
  向天笑只得令喻幫中弟子轉告這兩個玩瘋了頭的少幫主,立刻回君山報到,但是……
  三天后,丐幫弟子還來不及通知二位少幫主,有關回山的令喻,向龍和小風再度連人帶車消失于武勝關一帶。
  於是,江湖中傳言四起,都說丐幫正準備某件神秘的大計劃。
  向天笑在君山接到許多武林同道的詢問,卻只有百口莫辯,急令門下弟子火速找出二位少幫主的行蹤。
  正當江湖中謠傳著有關丐幫的風風雨雨時,山仔和古董兩人,恢復平時打扮,一個青布長袍,長髮披散,一個白色儒衫,風流倜儻地出現在距離武當山不遠的襄陽城外。
  “老大,由襄陽到棗陽,大約要二天一夜的時間,你看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山仔十足肯定道:“你別忘了,我是這次計劃的主謀,我若不到,行動就不會展開。”
  古董呵笑道:“這次丐幫被你擺這一道,真是鬧的雞飛狗跳。”
  山仔促狹笑道:“不能怪我,當初提出這條計策時,他們家兩位少幫主比我還熱衷,這是兒子想造老子反,如果我不答應讓他們兩個軋上一腳,就是太對不起朋友。”
  古董深思熟慮道:“希望這件事在將來,不至於對丐幫造成什麼影響。”
  “不會的。”山仔有把握道:“等這整個計劃結束後,別人自然明白是咱們幹的,和丐幫無關,唯一的影響,就是二個少爺又得被關禁閉,呵呵……”
  古董笑道:“可是你當初已經答應小風子他們,要在向幫主面前保他們無罪,老大,你總不會是故意陷害他們吧?”
  “嘖!”山仔咋舌道:“你老大我是那種陷害朋友的人嗎?如果沒有三分三,豈敢上君山?我老早就計算好,如何去應付乞丐頭啦!”
  古董眨眨眼道:“老大,你大概是想拿胡一吹當靠山吧?”
  山仔睇眼笑道:“不愧是我的軍師,就像我肚子裡的蛔蟲一樣,你想,有胡一吹這麼好用的一張王牌,如果不用,豈不是傻笨蛋?”
  他們兩人相覷一眼,忍不住得意地放聲嘿嘿直笑。
  “小鬼,死到臨頭,你還有心情笑?”
  山在他們二人抬眼一看,只見路前不及丈尋處,三名滿臉橫肉,目露青光,腰粗膀闊,身材魁梧的仁兄,袒胸露肚的一字排開,阻斷二人去路。
  山仔厭惡道:“***,哪來的鬼頭蛤蟆臉,竟敢在你爺爺面前喳呼?”
  左邊那人冷冷開口道:“連陰山三煞都不認識,小鬼你也太不上道!”
  古董低聲道:“他們是江湖十三兇之三,中間那個叫賀山陰,右邊的是屈不回,左邊說話的是殷西獨,他曾是血蜘蛛的入幕之賓,這三個都練有一身詭異的毒功。”
  山仔若有所悟道:“你們三個卡效(傢伙),是不是為了江湖衙門的賞金而來的?”
  賀山陰失聲怪氣道:“你的確不太笨,難怪江湖衙門三番兩次在你手中吃鱉。”
  山仔呵呵笑道:“過獎!過獎!如果你們想要領獎金,等一下就會知道,在我手中吃鱉的可不止是江湖衙門。”
  屈不回陰惻惻道:“小鬼,你在暗示我們也會栽在你手中?”
  山仔嘻嘻笑道:“不是暗示,而是擺明著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識相一點讓路,我只好叫你們吃屁。”
  賀山陰尖銳道:“小鬼,你太狂了!”
  山仔搔搔下巴,不耐煩道:“廢話,不著看我是誰教出來……”
  屈不回忽然悶不吭聲發動偷襲。
  山仔側身閃避,嘲謔道:“他奶奶的!我還以為話沒說完就動手,是我的專利,原來還有比我更不要臉的傢伙。”
  屈不回一擊未中,立刻旋身改而攻擊古董。
  古董右臂微抖,一截尺餘長,拇指粗的精鋼短棒已然在手,極時化解屈不回的攻勢。
  山仔哈哈一笑,撲身道:“我說三個鬼東西,你們怎麼專學我的撇步?”他一人攔下賀山陰和殷西獨。
  屈不回陰陰冷笑道:“小崽子,你的腦袋不值錢,還是滾一邊去吧!”
  說著,一道帶著腥羶惡臭的烏雲,隨著屈不回揚掌,宛似一條活生生的烏龍,卷向古董。
  古董果真聽話,就地一滾,避開烏龍,屈不回得意一笑,正待回身便走。
  古董卻忽而貼地滑進,猛然暴竄而起,直迫屈不回身後,他這招用的正是潛龍出海之式。
  賀山陰託大的加快身形,不予理會背後的古董,以他的估計,古董速度再快也趕不上他撲殺出仔的速度。
  豈料,古董手中短棒忽然一抖,咻地暴長三尺,正好一棒將屈不回刺個對穿。
  “哇!”屈不回瞪著不可置信的魚眼,自半空砰地摔落。
  古董一時傻在當場,瞪著手中猶自血漬淋漓的精鋼打狗棒。
  此事事出突然,只在剎那間,名列十三兇之一的屈不回,竟已喪命在功力差他許多的古董手中。
  賀山陰憤怒地連聲尖嘯,身形暴閃,撲向猶自發怔的古董那方。
  山仔掠吼道:“古董,快閃!”
  他倏然運功,右手反劈殷西獨,身似曳空殞星,撞向賀山陰。
  “老賀,小心!”
  殷西獨被逼退一步,匆忙間,他瞥見山仔通紅的面也上,就在額際浮現一只血紅刺目的詭奇眼睛,他不禁脫口警告賀山陰。
  但是,山仔旨在救人,身形藉著和殷西獨對掌的推力,倏閃即至,與殷西獨的話聲同時到達。
  賀山陰本能地閃避山仔的衝撞,但他一側首,映入眼簾的正是山仔火紅如燃的面孔和他那只駭人心弦的血眼。
  他“呀!”的一聲怪叫,急忙撤回抓向古董頭頂的左手,並掌全力推出。
  “碰!”
  “呃!”
  山仔一掌印在賀山陰胸口,自己也被對方的掌力兜撞的飛起。
  殷西獨哇然怒吼著,朝拋墜中的山仔衝去。
  古董在山仔出聲警告時已然驚醒,眼見就要被賀山陰立斃掌下,山仔又為他解了一危。
  此時,他看見殷西獨追殺重傷的山仔,一邊拼命往前撲去,準備接住山仔,另方面,他將手中三尺餘長的精鋼打狗棒,朝半空中的殷西獨奮力射去。
  殷西獨為了避開打狗棒,身形不由得微頓,只這分秒之差,古董已經連綴帶翻地接住山仔。
  山仔紅透的臉龐雖然多出一抹黯晦的黑影,但是神智仍然清醒,連連翻滾中,他已瞥見殷西獨再次狠撲面至。
  於是山仔推開古董,合身反撲,正好和迎面衝來的殷西獨撞個正著,兩人宛如緊擁的戀人,面貼面糾纏而立。
  翻身而起的古董見狀,駭然大叫:“老大!”
  山仔和殷西獨隨著這聲驚吼,“砰!”然倒地。
  古董帶著哭聲衝前大吼道:“老大,你不能死呀!”
  他費盡力氣才分開兩人,發現殷西獨竟被山仔隨身所攜帶的竹簫刺透心臟,斷氣多時。
  山在卻口目緊閉,渾身被血浸透,火紅的面孔,也逐漸褪去潮紅,只剩滿臉青白帶黑的顏色。
  古董探不到山仔的呼吸,哽咽叫道:“老大呀!你千萬死不得呀!”他急忙俯身,趴在山仔的胸前,聆聽山仔的心跳。
  忽地
  山仔噗哧一笑,推開古董,喘笑道:“不行了,受得傷太重,沒力氣憋氣了。”
  古董嗔叫道:“原來你是裝死,害我浪費了純潔的感情來哀悼你!”
  他想裝出生氣的模樣,但是卻因為山仔無恙,高興地扮不出凶相。
  山仔嗆咳道:“禍害遺千年,我怎麼可能短命?咳咳……不過傷的不輕倒是真的,再不找個地方療傷,搞不好真會變得無法繼續為害人間。”
  古董連忙收回自己的打狗棒,那是顧之微送給他、苦瓜和茶壺三人,一人一支的臨別紀念品。
  這種純鋼製成的打狗棒分成三截,以彈簧相連,可以自由伸縮,平時不用就收成一截扣在前臂內側的活動套環裡。
  應敵時,只需屈臂微抖,打狗捧會自動滑入掌心,再用力抖彈,另二截隱藏的棒身會暴彈而出,傷敵於意外。
  這原是顧之徽為方便丐幫攜帶所設計,取名如意打狗棒。但是,丐幫弟子巴不得能對他人炫耀他們的獨門標誌,根本沒人喜歡這種可以隱藏的打狗棒,因此,如意打狗棒始終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直到顧之微知道古董他們曾加入過丐幫,也曾學過基本的打狗棒法,就是缺少一根容易攜帶、使用得稱手的兵器,這才將如意打狗棒大方地送給三人,以求物盡其用。
  古董拭去棒身上的血漬,不覺有些做嘔,他皺皺眉將打狗棒重新扣回臂內的套環上,彎下身將山仔背了起來。
  “老大,接下來何去何從?”
  山仔頭昏眼花道:“就近找個山洞什麼的,我快壓不住毒性。”
  古董立刻展開身形潮路旁的山林裡飛馳而去。
  不到半刻鐘,古董已在一條山澗上游,找著一處隱密的獸洞。
  他放下山仔,山仔已經微微昏迷,古董急忙回到山洞邊,脫下外衫打濕,帶回洞內替山仔擦拭。
  “老大,醒醒!”古董輕拍山仔兩頰,叫喚道:“你現在不能睡。”
  山仔眯著眼,咕噥道:“你少藉機偷打我。”
  古董呵笑道:“還能發牢騷,表示你還沒醉。”
  “醉你的頭!”山仔自懷內摸出藥丸塞入口中,呻吟道:“扶我坐好!”
  古董扶著他倚著洞壁坐起身,山仔雙眼一閉,仿佛睡著了般。
  不久,山仔全身開始出現豆大的汗珠,這些滾滾滑落的汗珠,漸漸變成黑色黏液,還發出陣陣甜膩的味道。
  古董輕手輕腳地為山仔除下身上衣服,他這才看到山仔胸前印著二個漆黑的掌印,其中較高那個掌印差一寸就正中心臟,足見適纔山仔與殷西獨的硬拼,實在凶險已極,幸運稍差,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古董倒吸口冷氣,喃喃自語道:“***!老大實在有夠狠,這根本是在玩賭命的遊戲嘛!”
  他打個哆嗦,承認自己的確不如山仔狠,隨後,他拿起剛才的濕衣服,輕輕擦試著山仔身上沁出的毒液。
  將近兩個時辰之後,山仔胸前的黑色掌印完全消褪,人也自入定中醒來。
  此時天色已暗,古董尚未燃起火堆,洞內顯得有些昏暗。
  古董笑咪咪問道:“地獄之旅玩的可愉快?”
  山仔撇撇嘴道:“差強人意,雖然和地藏王菩薩一起喝了兩杯,可惜沒碰上閻羅王,不然就可以打個八圈了。”
  古董謔道:“我沒去,三缺一吶!”
  此時,洞外忽然傳出細碎聲,好像有人在潛進中不小心發出聲響。
  古董立即機警地閃向洞邊,撤下臂內的如意打狗棒,嚴陣以待。
  驀地
  一道黑影猝然射入洞中。
  古董出手如電,一棒刺中黑影。
  “噢……嗚……”一只半人高的土狼躺在血泊中,微微抽搐幾下後,就一命鳴呼!
  古董吐口大氣道:“這下可好,咱們的晚餐有著落了。”
  ╴三天后,棗陽縣在望。
  古董閒聊道:“老大,你的第二項計劃,應該是要將江湖衙門的注意力引誘過來才對,可是我們這一路來除了陰山三煞,沒有碰上別的岔子,你的計劃行得通嗎?”
  山仔氣定神閒道:“急什麼,等進了棗陽縣城,才算接近江湖衙門的週邊,那時候他們不來才是奇怪。”
  古董環顧四周的田園風光,懷念道:“這裡到處是水田和菜園,跟咱們太原老家的景色差得太多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機會再回去。”
  山仔無聲地笑笑:“想當初我離開太原時,心裡估計,最多一年半載就能回家,沒想到現在連你們也跟著我東飄西盪。”
  古董輕鬆道:“俗語說,男人要闖,女人要浪,如果叫我們一輩子窩在老家,沒得出來見見世面,那才真的是遺憾。”
  “嘖嘖!”山仔消遣道:“連女人要浪這種話你都出口成臟,我看在丐幫這一兩年,可真讓你學壞了,搞不好你都已經不純潔了。”
  古董窘困道:“你別冤枉好人,不純潔的是苦瓜他們,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哪一種地方?”山仔故做曖昧地謔道:“沒去過你會知道?哎呀!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反正,將來我也不會到你老婆面前打小報告,你又何必假仙?”
  古董面紅耳赤道:“我真的役去,是苦瓜他們回來時,講給我聽的。”
  山仔促狹道:“子曰:‘非禮勿聽’,我就不信你聽了以後不會心痒痒,這就已經是思想犯罪,你懂不懂?!”
  古董欲辯無言,索性放眼四下打量,另找話題。
  忽然,他一把拉住山仔。
  山仔回頭問道:“又怎麼啦?”
  古董面色凝重道:“老大。看見前面那賣涼茶的沒有?”
  山仔點頭道:“看到啦!我還想過去喝一杯涼茶再走。”
  古董沉聲道:“如果我沒認錯,那個賣涼茶的人,是外號叫要死錢的胡官假扮的,這個人我在陪蕭舵主前往君山的路上見過,是個又狠又硬的傢伙。”
  “要死錢?”山仔有趣道:“一般人都說死要錢,他為什麼與眾不同?”
  古董見山仔仍是一派輕鬆自在,不覺地心情也開朗了些,他鎮靜道:“因為他是專門賺懸賞人物的錢,而他交人,一定交死人,所以人家戲稱他是專要死人賞錢的要死錢。”
  山仔咂舌道:“那他的功夫要很好,才有本事要了那麼多人的賞錢,至今還活得很逍遙愉快嘍!”
  “不錯。”古董道:“所以我說他又狠又硬,是個扎手人物。”
  山仔想了想,道:“那我們就別理他。”
  古董苦笑道:“他既然會扮成小販等在那裡,表示已經盯住我們了,我們有什麼辦法不理他?”
  “回頭就走,看他如何?”山仔果然回頭便走。
  古董聳聳肩,追上前問:“難道不進棗陽?”
  山仔笑道:“進棗陽不止這一條路,而我只是想將他引到偏僻一點的地方去再說。”
  山仔他們剛轉入一條松林小徑,背後已傳出一聲沉喝“站住!”
  山仔恍若未聞,繼續走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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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飛雷神彈

  要死錢胡官怒哼一聲,撲向山仔背後。
  “我叫你站……”
  他話未話完,山仔的長袍已像一張大網般罩向他,他只好撤身後掠,但是在他視線被長袍擋住時,山仔已抖手打出兩粒石子,正中胡官的軟麻穴,胡官砰然一聲,軟趴趴地摔落地面。
  山仔抬回長袍穿好,輕笑道:“不能力敵,咱們就智取,像這種貨色,我隨隨便便也能放倒三兩打。”
  胡官躺在地上,咬牙切齒道:“小鬼,你好陰險!”
  “現在才知道,太晚了!”山仔蹲下來和他大眼瞪小眼,笑謔道:“要死錢,天下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聰明,誰叫你來招惹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
  古董嘻嘻笑道:“老大,據我所知,他的腦袋也有人懸賞,我看,我們不如賺筆外快如何?!”
  “好呀!”山仔興高彩烈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是我最喜歡的遊戲之一,餵!要死錢,你要了一輩子別個死人的錢,這回該換我要你這個死人的賞錢啦!嘻嘻……要死錢以後就變成名符其實的棺材裡伸手 死要錢了。”
  胡官面色鐵青道:“小子,你有種就放開大爺,咱們好好公平較量一場。”
  “哈哈!哈哈哈!”山仔不好笑地假笑數聲:“奶奶的!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
  他狠狠賞了對方一記響頭,接著罵道:“***,老子當然有種,老子的龍種,你還不配看,要和我公平較量?你又何必假扮成小販,全是***屁話,想跟我較量,我看你下輩子再來,軍師何在?!”
  他站起身來,大模大樣地在胡官眼前踱著方步。
  古董拱拱手道:“在此靜候老大吩咐!”
  “你剛才說,有人懸賞這傢伙的狗命?”山仔踢踢地上的胡官。
  古董必恭必敬道:“是!”他可是拼了命才忍住笑。
  山仔搓下巴,嘿笑道:“懸賞中有沒有規定是死是活?全屍半屍?”
  “死活不論。”古董酷厲道:“憑頭領款。”
  “很好!”山仔重新蹲下,瞪著胡官的眼睛,齜牙咧嘴道:“刀來!”
  古董立即由懷中摸出一柄又鈍又鏽,外帶有幾處缺口的匕首遞給山仔。
  山仔故意將這柄匕首在胡官眼前翻過來看過去,不甚滿意道:“有點鈍,不過還能用就是。”
  胡官臉色大變道:“你……你不能殺我!”
  “不能?”山仔匕首一落,將胡官的頸子劃破一道血口,鮮血立即滲出。
  胡官哇地鬼叫:“不要,不要殺我!”
  他想掙扎,可惜軟麻穴被製,動彈不得。
  山仔再次檢視匕首,咋嘴道:“嘖!這柄刀太久沒磨,不夠鋒利,不過,老兄,你稍微忍耐一下,我多殺幾刀,你的腦袋就能鋸下來。”
  他刀一晃,又要往下砍。
  “不要……救命呀!我不要死呀!”
  胡官竟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又哭又叫起來,一點也沒有方才勇氣百倍的模樣。
  “不准哭!”山仔大吼一聲,嚇得胡官噎住嘴,睜著那雙豬泡眼,可憐兮兮地看著山仔,有一聲沒一聲地抽咽。
  山仔哼道:“不想死也可以,你以後還敢不敢和我做對?或是想要我的腦袋?”
  “不……不敢了!”胡官囁嚅地開口。
  山仔喝道:“大聲一點,我聽不到。”
  胡官又“哇!”地哭叫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山仔站起來,把匕首還給古董,順便一腳踢在胡官腰眼上,喝聲道:“滾!”
  這一腳已解開胡官的穴道。
  胡官翻身而起,叩個響頭,跑得比飛還快,剎時不見蹤影。
  古董嘖嘖稱奇道:“沒想到江湖上有名的硬漢要死錢胡官,竟是這麼怕死的人。”
  兩人緩緩步出松林小徑,再次朝棗陽方向而行。
  山竹搖搖頭道:“你不能怪他怕死,不是有句話說,自古唯一艱難死……”
  “自古艱難唯一死!”古董更正道。
  山仔呵呵笑道:“差不多啦!我要說的是,你只要能掌握住人性弱點,要一個人哭,或要一個人笑,便是輕而易舉的事,例如剛剛,如果不是我一下子就放倒胡官,給了他心理上很大壓力,後面那出戲的效果可能就要大打折扣、”
  古董頷首道:“尤其,老大你在該下手時,根本毫不猶豫地給他一刀,那才真的叫他魂飛魄散。”
  山仔狂然道:“這就是殺赦及時的道理,多跟我學準沒錯。”
  古董乾咳一聲,應道:“是,老大!”
  山仔瞄他一眼,哼道:“咳什麼?不服氣?”
  古董打哈哈道:“沒有,沒有,我肺不好。”
  “放你的狗屁!”
  古董閃的快,逃掉被踢的命運。
  兩人於是順利到達棗陽縣的縣城外。
  棗陽縣城和一般的大城鎮一樣,四面有著又高又寬的城牆。
  山仔他們從麗陽門入城,因為身無藏物,很快就通過衛兵的檢查。
  進城之後,已是晌午時分,古董提議先吃飯再住店,於是兩人便朝街心一家豪華的酒樓門口行去。
  臨到近前,驀然發現岳中齊與數名手下正面街而坐。
  山仔拉著古董回頭就跑。
  但是岳中齊已經看見他們,他吆喝一聲帶著手下立即追出酒樓。
  兩批人一前一後地追逐,立時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
  山仔他們悶著頭,又從剛才進城的麗陽門衝了出去。
  守城官兵正感到奇怪,岳中齊一群人也如風卷至。
  “搞什麼?攔住他們!”衛兵隊長大喝一聲。
  立刻有四名士衛橫身擋在城門口。
  岳中齊雙手齊揚,四名守衛像繡球一般,被他拋得滿天飛,他腳下未停,已和所屬追出城外。
  衛兵隊長猛地驚醒,大叫道:“追!給我追!”
  於是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個個手持長搶,吆喝著銜尾追去。
  跑在最前面的山仔回頭一瞥,忍不住呵呵笑道:“歡迎大家一起來午跑。”他和古董兩人跑得更起勁。
  他們還不時朝路旁怔然以視的行人揮手打招呼,儼然一副作秀的模樣。
  古董後悔道:“早知道要跑馬拉松,我就建議先休息再吃飯了。”
  他們兩人由大路,鑽向田埂,帶著身後一群人,左彎右轉,好像玩老鷹捉小雞時,母雞帶小雞逃命一樣。
  只是在他們身後的,可是只只都會要他們老命的小雞。
  個把時辰之後,山仔他們已經沿著棗陽縣近郊繞了一大圈,原本尾隨於後的守城官兵,早不知被甩到哪裡去。
  古董滿頭大汗喘道:“老大……咱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跑下去吧?”
  山仔揮汗如雨道:“好,大丈夫說停就停。”
  說完,他立刻原地立正。
  古董衝出老遠才收住腳步,埋怨道:“哪有人這種停法,也不通告一聲。”
  他舉袖拭汗,盯著漸漸接近的江湖衙門所屬。
  山仔調勻呼吸道:“看見沒?!那只老猴子跑得最賣力,所以也跑得最快。”
  古董會心笑道:“所以只要儘快解決他,後面的人就來不及援手。”
  山仔目不轉睛盯著逐漸接近的岳中齊,頭也不回道:“答對了!”
  他人如跳九,驀地摔射而出,一舉掠過一丈七、八的距離,雙掌狂揮,炙熱的掌力撼天田地地卷向岳中齊。
  岳中齊一口氣還來不及換過,急急旋身側滑,倒掠三尺。
  但是,山仔不予他可供休息的機會,再度悍然撲殺,而古董也在兩個起落後,來到岳中齊左側,手中精光閃閃的如意打狗棒,如風似雨般橫掃而出,與山仔共同夾殺他。
  岳中齊猴叫道:“***!你們後面的是死人吶!”
  這群黑衣的江湖衙門捕役之中,除了一名二捕頭外,其他全是庸手。
  經過山仔這一番有意的追逐,大約都落在十餘丈後,此時就算有心支援,也是莫可奈何。
  山仔呵呵笑道:“老猴子,別指望他們了,該怪你自己動作太快。”
  他左三掌、右三掌,困住岳中齊後,一個長嘯入雲,人如沖天巨砲扶霄而起,復又猝然翻射,全力一擊,直指岳中齊。
  岳中齊震駭之,欲往後閃。
  但是古董豁然長笑道:“老猴子,此路不通啦!”
  他的打狗棒頓時掄起無數棒影,封住岳中齊的退路,這招正是丐幫打狗棒法的趕狗回籠。
  岳中齊權衡之下,一咬黃牙,決定硬拼丐幫絕學,也不願面對山仔凌厲的殺招,於是,他聚起全身功力,猛然揮掌硬闖古董的棒影之中。
  古董嗔目叫道:“來吧!”
  他狂吼一聲,一緊手中打狗棒,傾全力以對。
  砰砰數響,古董被震得氣血翻騰,踉蹌而退。
  岳中齊右肩被鞭中一棒,衣衫盡裂,留下一道烏青泛血的浮傷。
  他正待回身追殺古董,山仔已經接替古董的位子,正朝他齜牙一笑,抖手一記法輪常轉,打得岳中齊活像一個大破輪,連旋帶轉,踉踉蹌蹌滾出七尺之外,正好被及時趕上的手下一把扶穩。
  山在探問道:“有沒有怎麼樣?”
  古董拍拍胸口,微喘道:“還好,***,多幹一場架,膽子就多大一分,我看再來幾回,我就能看破生死得道啦!”
  山仔消遣道:“想得道有什麼難,你只要像上次殺了屈不回一樣,站在一邊等人來報仇,你馬上就能道歸西山。”
  古董乾笑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像呆鳥一樣傻怔怔地站著等死,第一次殺人,總會有點特別表現嘛!”
  那邊
  岳中齊氣急敗壞地喳呼道:“上呀!你們這群飯桶,難道還要我一個個請不成?”
  山仔瞅著如臨大敵,緩緩圈上來的黑衣大漢,嘲謔道:“老猴子,他們在等你喘過氣來,身先士卒的表現一番吶!”
  岳中齊受不得激,甩開身邊扶著他的兩名手下,人如飛猿躍空,直取山仔,其他黑衣捕役,似乎受到激勵般,大吼著:“殺呀!”紛紛揚刀衝上前來。
  雙方再次展開一場混戰。
  古董手中打狗棒,點、戳、掃、刺,時而使用打狗棒法,時而露出兩手山仔教的詭異奇學,發揮的淋漓盡致,對付這群三腳貓,著實綽綽有餘。
  岳中齊在二捕頭和數名捕役的幫忙下,困住山仔,雙方纏戰膠著。
  忽而,一名捕役覷勢潛進,一刀劈向山仔後腦。
  山仔宛如背上長了眼睛般,頭也不回,反手奪過對方的鬼頭刀,同時順便一腳將這名貪功的捕役,踢得倒飛而出,一命嗚呼。
  山仔將鬼頭刀在手中打了個轉,氣勢凜然道:“奶奶的!小龍不發威,你們把我當病蟲,今天就叫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鬼湖絕學。”
  他一領刀訣,登時整個人變得殺氣騰騰。
  岳中齊驟覺眼前寒芒一間即滅,已有一名手下慘號而亡,而他們甚至沒有看清山仔是如何出刀。
  山仔初次用刀,即有所獲,不覺地信心大增,於是,一套八八六十四路的兩儀刀劍互換法訣已如長江大河般,浩蕩揮灑而出。
  岳中齊只覺得山仔手中的刀法似刀非刀,有時又似劍非劍,根本難以捉摸。
  在壓力驟增之下,岳中齊不得不亮出多年未用的兵器 黑魔手。
  那是一支烏鋼打造的鋒利鐵掌。
  昔日,病書生獨孤羽稱霸江湖,從未使用過兵刃,那是因為他出道時,即已功參造化,憑一雙肉掌應敵已遊刃有餘。
  過去,山仔不曾使用兵刃,卻是因為他懶得背劍或提刀。
  如今,一柄普通的鬼頭刀,在山仔手中仿佛有了靈性,神出鬼沒,攻敵之虛,無往不利。
  每每,這些黑衣捕役只見刀光一晃,就要有人濺血喪命,駭得他們手腳發軟,越殺越沒力氣殺,卻又不能撒手退卻,就此逃之夭夭。
  岳中齊這方的敗退,連帶影響到圍攻古董這些人的士氣,不多時,古董竟也奏功,連斃二名黑衣大漢。
  岳中齊見大勢已去,卻又死不認輸,不願就此歇手,於是更加狂怒地舞動著黑魔手,想將山仔斃於鐵掌之下。
  山仔這套刀法使出心得之後,以刀代劍,或直走刀勢,越使越趁手,他配合著潛龍出海的輕功身法,人如鬧海蛟龍,騰飛撲躍,逐漸掌握主動先機。
  “老猴子,以前少爺讓你,現在你可知道厲害了吧?”
  “放屁!”
  岳中齊鐵掌猝然反掃,正巧磕開山仔的鬼頭刀,“當!”一聲,山仔手中的長刀竟斷成二截,砸落地面。
  岳中齊狂笑一聲,撲向山仔,抖手一百一十爪,爪爪致命地朝山仔身上招呼,山仔腳下連退七尺,踏到另一柄長刀,遂乃就地一旋,以腳尖鉤起這柄長刀,順手一招陰陽互換,刀如射向虛無的一抹光影,瞬間消失。
  “哇!一聲淒厲的慘號。
  岳中齊抓著黑魔手的右臂,在這聲慘叫中,齊齊削斷,飛出丈外。
  岳中齊痛得整個人在地上亂翻亂滾,不一會兒,渾身已沾滿鮮血和污泥。
  其他人就在巨變發生的同時,全都駭然停手,茫然地盯著在地面不住哀號的岳中齊。
  古董當下不忍目睹地轉過頭去。
  山仔一甩刀尖凝血,冷冷道:“滾!在老子還沒殺得興起時,趕快逃命!”
  “嘿嘿……”一陣陰颼颼地怪笑道:“江湖衙門對於辦事不力的人,只有一個字……”
  “殺!”
  數聲慘嗥和殺字同時響起。
  適纔和岳中齊一併圍攻山仔他們的江湖捕役,被身後同樣穿著、同樣打扮的同僚,一刀幹掉。
  山仔冷冷看著來人,嘲謔道:“鐘邪鈞,你可找著機會排除異己了。”
  來人正是邪鉤鍾振泉。
  除了他,江湖衙門幾乎傾巢而出,包括掛總捕頭之名的雙心秀土司徒延生、大捕頭擒魂手奚雄輝、三鞭追魂嚴無為,和一個手提金瓜錘的巨無霸,一名斜背長劍的錦衣俊男,一位嬌滴滴、淫媚媚的如花娘子,以及他們身後為數約百的黑衣大漢。
  山仔心裡暗暗叫苦道:“乖乖!怎麼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這回可真是大大的不好玩!”
  古董低聲苦笑道:“老大,看來你的第二計劃果然有效,只是……效果好像太強了一些。”
  山仔自嘲地乾笑道:“凡事總有意外嘛!我怎麼知道他們會這麼賞光?”
  司徒延生陰笑道:“小鬼,或者我該叫你獨孤山?!我們又見面了,這一次,你的靠山,那個病癆鬼怎麼沒和你在一起?他是不是已經到枉死城報到?哈哈哈……”
  山仔譏消道:“等你到了閻羅殿,問問閻王老子,自然會知道我又父在不在那兒,老小子,你又何必太心急?”
  司徒延生臉色難看地僵笑道:“你狂吧!再也沒多少時候讓你器張!”
  此時,岳中齊已因失血過多而昏迷,但是,江湖衙門在場近百人,卻好像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山仔吊兒郎當道:“餵!總捕頭老兄,今天你們來了這麼多人來捧我的場,你難道不為我介紹那幾個生面孔?你真是不會做人也!”
  那個背劍的錦衣俊男,看看司徒延生,而後,他爾雅地欠欠身道:“在下楊凡,外號花狐狸,獨孤兄弟,真遺憾咱們第一次見面,就是要你的命!”
  山仔睨眼道:“誰要誰的命還很難說,花狐狸?的確很像,尤其那雙目露邪光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個好貨。”
  楊凡目中閃過一抹殺機,神色依舊平淡地笑道:“嘖嘖,獨孤兄弟的利嘴,我算是見識到了。”
  楊凡身旁的美娘子咯咯浪笑道:“楊哥哥,見識算什麼,我只是覺得可惜,這麼張伶俐的小嘴兒,等一下就沒機會說話。”
  山仔逗弄地笑道:“餵!查某,你又是哪一號人物?你的舌頭又不在我嘴裡,你怎麼知道我沒機會說話?”
  “瞧你把這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這娘們放浪笑道:“我叫辣手娘子潘如玉,我最喜歡吃你們男人的舌頭,尤其是像你這麼會說話的小男人;那舌頭挺脆,挺有勁,加些辣椒和蒜末,炒起來吃味道更香。”
  山仔咋舌笑道:“奶奶的!你這個娘們實在有夠辣,吃的竟是這一味舌頭,怕怕!”
  那個提金瓜錘的巨無霸,聲如洪鐘道:“霸王錘,張雷!”
  山仔見他報了名號就不再吭聲,不禁有趣地頷首道:“簡單扼要,希望你的錘也和你的話一樣簡單才好,這樣我才容易應付!”
  事實上,霸王錘張雷的武功,卻是在七大捕頭中排名第四,較之潘如玉、鍾振泉和嚴無為都還要高出一等。
  山仔接著又耳語道:“古董,待會兒先拿霹靂彈招呼他們,狠狠的砸,能幹掉多少算多少,砸完就逃……”
  古董低笑接道:“能逃多遠就算多遠。”
  山仔無奈地低語:“答對了!”
  他接著高聲叫道:“司徒延生,你們實在有夠竹本,也不想想,我為什麼會自投羅網,跑到棗陽這裡來?還有,我的其他手下現在在哪裡,你們知不知道……”
  山仔話說一半,雙手猝甩,四顆烏溜溜的彈丸奔射而出,目標正是司徒延生、奚雄輝、楊凡和鍾振泉。
  古董亦不怠慢,雙手連揮,又是七、八顆霹靂彈電射而出,他和山仔彈丸出手,人亦隨即迅速倒掠,朝後逃命。
  司徒延生、奚雄輝和楊凡他們三人機警地避開彈丸,騰身追向山仔他們,唯獨鍾振泉自大地舉起手中蠍子鉤磕向霹靂彈。
  “轟隆!”
  “轟隆!”
  數聲爆炸接連響起,煙硝瀰漫中,鍾振泉當場被炸得血肉模糊,其他落向江湖衙門那群人的霹靂彈,更是將近百人炸得拋肢斷臂,肚破腸流,登時折損幾乎近一半的人馬。
  現場陷入一陣尖叫慘嗥的血腥當中,就連霸王錘張雷,也因一時疏忽,閃避不及而傷了右臂。
  他憤怒地咆哮著,傷也不扎,立即大步追去。
  嚴無為和潘如玉尖聲叱喝著,重新整頓這支早被炸得魂飛魄散的屬下,帶領著倖存的人馬馳援司徒延生。
  山仔和古董不過奔出裡許外,司徒延生已然騰空躍過他們,將兩人攔下。
  山仔不待多言,鬼頭刀猝揚直劈,又是那詭異的兩儀刀劍互換法訣,將司徒延生逼退半尺。
  但是兩人尚不及走脫,楊凡和奚華輝業已趕到加入戰圈,反將山仔和古董兩人逼得險象環生。
  山仔和古董憑著多年來培養出來的默契,未經任何演練,即密切地聯手抗敵,虛實進退無不配合的恰到好處,總算慢慢穩下陣腳。
  司徒延生不愧有雙心之稱,此時左手一支判官筆,右手一柄軟劍,使出截然不同的兩種武功,仿佛分身為二,分別對付山仔和古董,帶給山仔他們無比沉重的壓力。
  張雷適時趕到,狂吼道:“兔崽子,爺爺劈了你們!”他一掄雙錘,卻發現右臂傷重無法施力,索性拋了右手錘,加入圍毆。
  不久,潘如玉和嚴無為也趕到,兩人率領僅剩的四、五十名手下,虎視眈眈地在旁掠陣。
  山仔見大勢不妙,知道此番在劫難逃,除了以命博命,已無勝算,於是他深吸口氣,驀地銳嘯一聲,抱刀直取張雷,決定先幹掉他。
  司徒延生右劍急忙出手,同時沉喝道:“張雷,快退!”
  “哪裡退!”山仔哈哈一笑,不避司徒延生的軟劍,攻勢依然不變,追著急退中的張雷,豁然出刀。
  就在司徒延生的軟劍切入山仔右小腿的同時,山仔的刀也砍掉張雷半邊腦袋,山仔顧不得濺得滿頭滿臉的腦漿和鮮血,順勢貼地滾進,反手一記水火同濟硬架花狐狸楊凡的長劍。
  “當!”然一聲。
  山仔手中長刀被楊凡的寶劍削成二截,楊凡冷笑著一緊劍勢,又在山仔右肩上開了一道半尺長的血口。
  古董拼命逼退奚雄輝想要援救山丘,卻被司徒延生的判官筆挑中左胯,整個人凌空摔出。
  山仔將手中斷刀狠命射向司徒延生,暫阻司徒延生追殺古董,而他隨手撿起方才張雷拋落的金瓜錘,狂掄暴砸,跌跌撞撞趕到古董身旁。
  古董左胯上多了一個銅錢大的傷口,此時鮮血泊泊直流。
  “幹!我跟你拼了!”他手中打狗棒呼嘯而出,一時逼得司徒延生等人近身不得。
  山仔哈哈笑道:“有夠猛,你死不了的!”他舞起金瓜錘,配合古董攻勢再度聯手抵抗司徒延生他們。
  司徒延生冷冷道:“分開他們兩個!”
  驀地
  一陣劈啪暴響,一條帶著無數尖銳倒鉤的長鞭,抽向山仔。
  山仔側身微閃,偏偏不離開和古董聯手的距離,偷襲之人正是掠陣的三鞭追魂嚴無為。
  嚴無為自從上次長鞭被山仔所奪後,極不甘心,是以重新打造這條帶著尖銳倒鉤的新鞭,以防同樣的事再次發生。
  當然,這條新鞭的殺傷力更盛以往,只要稍稍被它刮中,不但衣衫盡碎,而且保證傷處一定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山仔喘笑著調侃道:“嚴老兄,你已經抽了幾十鞭,還要不了我的命……你這三鞭追魂……該改成三十鞭追不了魂啦!”
  嚴無為怒斥連連,長鞭舞得更急、更猛,恨不得將山仔打成肉餅。
  但是他的攻擊,同樣阻擋使掌和用劍的奚雄輝及楊凡二人進攻。
  楊凡跳腳道:“老嚴,你別攪和,看準了再揮鞭呀!”
  嚴無為如夢初醒,急忙放緩攻勢,只站在一旁打游擊,抽冷子給山仔來個一下子。
  果然,他們在此遠抽近攻,山在又得顧及古董之下,大收功效,山在和古董分別又添新創。
  山仔所持金瓜錘足有二十斤重,使將起來並不稱手,但是用來阻擋楊凡那口削鐵如泥的寶劍,卻相當好用。
  而山仔已經開始打楊凡手中寶劍的主意,畢竟,用劍施使兩儀刀劍互換法訣再適當不過,何況。那又是一口寶劍,使用起來效果一定非常良好吶!
  主意已定,山仔沉聲道:“古董,掙著點!”
  他將手中錘撞向司徒延生,蓄起神功,左掌猝然翻抓。
  登時,一片片飄忽的血紅掌影,漫天蓋地罩向楊凡,那正是大幻天地所造成的假象。
  楊凡正如所料閃身而退,正巧嚴無為的長鞭已及時抽至,山仔卻一咬牙以左臂纏住長鞭,藉著嚴無為收鞭之力,加速撲向楊凡。
  楊凡只覺眼前一花,手中長劍,竟被山仔藉著嚴無為的長鞭卷住,登時形成嚴無為在後,楊凡居中,而山仔手纏長鞭在前的拉鋸情勢。
  雖然長鞭上的倒鉤深深嵌入山仔的臂肌裡,卻也同樣緊緊絞住楊凡的寶劍。
  山仔齜牙笑道:“帥哥,我很喜歡你的劍,藉我用用如何?”他已在暗暗運功。
  “放屁!”楊凡回頭吼道:“老嚴,把鞭子放鬆點!”
  就在長鞭稍松的剎那,山仔臉上流過一抹赤霞,額上血眼紅艷欲滴,他毫不客氣一掌拍向楊凡。
  楊凡驟覺熱流暗湧,匆忙回掌相迎,好地兩人掌勁一觸,楊凡被震得手臂酸麻,腑內血氣微盪。
  只這一疏神中,他手中長劍已被山仔劈手奪去,嚇得他顧不得扎劍,便急忙倒掠。
  山仔功力未退,揚劍猛削,嚴無為手中長鞭應聲斷成二截,一屁股摔坐於地。
  另一邊
  古董拼命咬牙硬撐,以遊鬥方式應付司徒延生和奚雄輝。
  司徒延生發現山仔志在奪劍,連忙抽身反撲山仔。
  他正好在山仔削斷長鞭之時趕到,不由分說,軟劍一帶纏向山仔頸脖,同時左手筆猛然下砸。
  恰巧山仔因為長鞭斷掉而連退二大步,堪堪躲過兜頭一劍,但是左肩胛不偏不倚被判官筆刺個正著。
  山仔長劍反手掃出,司徒延生被迫放棄判官筆,翻身後躍。
  此時,辣手娘子潘如玉嬌叱一聲,抖手十二支精鋼打造,尖銳鋒利的孔雀翎射向山仔。
  山仔猛振纏在左臂上的斷鞭,同時長劍幻化起濛濛劍影卷向孔雀翎,斷鞭宛如一條血淋淋的活蛇,扭著尾巴纏向潘如玉,而劍影卻將十二支孔雀翎絞成一堆碎鐵。
  潘如玉閃身避開斷鞭,手持一把九折鋼骨扇,加入戰鬥。
  山仔卻在絞碎潘如玉的孔雀翎之後,抱劍合身飛撞奚雄輝。
  奚雄輝正當一掌震傷古董,已覺背後劍氣森冷,他立刻撲身向地,身形前沿。
  但他卻忘了前面還有古董,雖然古董傷得夠嗆,卻仍奮力揮動打狗棒,來招亂棒打狗,將奚雄輝逼得側身閃躲,十足像只在泥地裡打滾的小豬。
  山仔砍不著奚雄輝,卻揚腳踢起一顆人頭大的石頭,砰然正中奚雄輝腰眼。
  奚雄輝雖未受到重創,卻也渾身為之酸麻,暫時動彈不得。
  司徒延生不過一去一回,卻使山仔脫出自己的攻擊前去救援古董,且又踢石傷人,不覺地面子大失。
  他狂吼道:“上!給我亂刀將他們分了!”
  黑衣捕役蜂湧而上,山仔以劍拄地,扭身吼道:“看霹靂彈!”
  登時,所有黑衣大漢嚇得全體匍伏,躲避爆炸。
  但山仔只是趁機抱起古董,拔腿狂奔。
  司徒延生等人恨恨跺足,立即騰身追去。
  不到百丈距離,山仔再度被追上,這回,他反手拋出兩枚霹靂彈。
  “轟隆!”巨響。
  嚴無為和潘如玉雖然僥倖躲過霹靂彈,卻也被爆炸餘威炸得滿面生灰。
  司徒延生長嘯如泣,凌空撲下,眼見山仔就將躲不過這雷霆一擊。
  驀地
  一條白色人影,及時撲到,在空中與司徒延生對過一十二掌,將司徒延生逼得倒翻而回。
  “誰?!竟然架江湖衙門的梁?”
  白影飄然落地,正好在山仔他們身邊,他不回話,只是俯身將山仔和古董挾於肋下,飛縱而去。
  司徒延生吼道:“放下他們!”
  他立刻急起直追。
  但是,追不到三尺,被挾於肋下的山仔,卻不得安寧地賞他二顆銀光閃閃的彈丸。
  司徒延生見狀,急忙撤身躲避,但是這兩顆彈丸卻在空中自動爆裂,散發出一股帶有刺鼻辣味的濃煙,罩住司徒延生,嗆得司徒延生淚如雨下。
  “好好享受嗆不死你催淚丸……”
  遠遠傳來山仔模糊的嘲弄聲。
  待到潘如玉等人到達,白影和山仔他們早就鴻飛杳杳不見蹤影。
  司徒延生離開煙幕,拼命以手巾拭眼,卻仍不停地嗆咳連聲。
  奚雄輝在屬下的扶持下,姍姍來到,遺憾道:“又讓他逃了!”
  司徒延生恨聲道:“是胡一吹那個老怪物幹的好事,縣爺絕饒不了丐幫!”
  不錯,救走山仔他們的正是逍遙神丐胡一吹。
  山仔好奇問道:“老乞丐,你怎麼會來得這麼巧?”
  山行他們已在距離桐柏山區不遠的七尖溝,租到一間民房住下,修養了兩天。
  直到此時,山仔才有元氣詢問這個早就該問的問題。
  “不巧!”胡一吹吹鬍子瞪眼睛道:“自從我那兩個寶貝徒孫,突然出現又神秘失蹤後,我就知道要找到他們,只有先找你,***!我還以為自己很聰明,趕在你們前面進了棗陽城等你們,想要給你們來個驚喜。
  誰知道左等古等,卻聽到那些小乞丐來報,說你們剛進城,馬上被江湖衙門追出城,我老頭只好急急出城找你們,偏偏你們這兩個小滑頭不知把對手引到哪裡去,如果不是後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我還來不及救你們兩個的小狗命吶!”
  聽完這篇精彩的敘述,山仔已經被噴了滿臉花露水。
  他痛苦道:“拜託你,說話就說話,口水別亂噴好不好?”
  胡一吹哼道:“噴你一臉口水還算對得起你。說,我那兩個寶貝徒孫是怎麼被你引誘得同流合污?竟然幫著你和丐幫過不去?”
  “我沒有呀!”山仔滿臉無辜。
  胡一吹強硬道:“沒有什麼?沒有引誘他們?還是沒有和丐幫過不去?***!小賊頭,事實俱在你還想來個一推二五六?!你好大的膽子!”
  山仔吃吃笑道:“膽子不大,不早就被你嚇迷糊了,老大人,火氣別那麼大嘛!小心心臟病、高血壓發作。”
  “不大行嗎?”胡一吹嚷嚷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整個江湖都在謠傳丐幫圖謀不軌的事?”
  “我當然知道。”山仔不以為然道:“你真笨呀!老化子,如果有人圖謀不軌,會讓全江湖的人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還算哪門子陰謀?別人可以笨得不去想到這一點,怎麼連你也老糊塗了?”
  胡一吹不怒反笑道:“我就知道你露這一手是別有用意,現在老老實實告訴我,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火藥!”山仔神秘地呵呵直笑,不再多說一個字。
  胡一吹摸不著邊,望向古董。
  古董苦笑道:“祖師爺,老大不肯說的事,我可不敢隨便洩露。”
  “祖師爺?”山仔揶揄道:“叫他老化子或老乞丐就夠本啦!不然,老大人也可以呀!”
  古董吐吐舌道:“不行,祖師爺親自指點過我打狗棒法,我不好意思佔他便宜。”
  “得了!”胡一吹叫道:“你這個小古董,你別再假惺惺裝客氣,你們少年仔的毛病我老頭會不知道?!你和山仔倆全是同樣一個德性 油嘴滑舌,賊頭賊腦!”
  “冤枉呀!大人!”山仔和古董異口同聲地申冤,默契之好,兩人不免有趣地笑了起來。
  胡一吹冷哼道:“你們別想用傻笑混過關,反正,我若找不到我那兩個寶貝徒孫,我是不會回去的。”
  山仔呵笑道:“既然如此,歡迎加人A計劃。”
  胡一吹忍不住好奇問:“餵!獨孤小子,瞧你那神秘的德性,這次的遊戲,一定很精彩吧?!”
  “那當然!”山仔神氣道:“不是我誇口,只要是我決心攪和的事,哪一件不是呱呱叫、別別跳!”
  胡一吹對山仔的信心,顯然沒有那麼強,他有些憂心忡忡道:“小小子,你說這葫蘆裡裝的是火藥,那麼你們一定是見過顧小子嘍!他造的那些玩意兒雖然管用,但是……安不安全吶?”
  山仔聳聳肩道:“那你得問問神火先生才知道,反正,我是勢在必行,安不安全已經不在考慮範圍中。”
  胡一吹嘮嘮叨叨道:“欸!哪有人做事像你這樣子?你到底對自己想幹的事有幾分把握?我現在很後悔當初叫你多照顧我那寶貝徒孫的事,如果有啥閃失,叫我怎麼向阿笑交代?!”
  山仔朝古董扮個鬼臉,索性拉起棉被蓋在頭上,不聽胡一吹嘀咕。
  連古董也趕緊翻個身,面朝牆壁,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胡一吹火大道:“臭娃兒!你們越來越不懂得敬老尊賢這四個字啦!”
  山仔拉下棉被,露出一隻眼睛,悶聲道:“老化子,沒事你就多歇著點,養足精神,咱們今晚就得上路。”
  “上路?”胡一吹反而緊張道:“你的身體吃得消嗎?還有小古董娃娃也傷得夠嗆吶!你可別太逞強。”
  山仔故意氣他道:“逞強總比窩在床上聽你念經好多了。”
  “好好好。”胡一吹投降道:“我說不過你,我不說話總成了吧?”
  山仔得理不饒人道:“來不及啦!覆水難收你懂不懂?你說出來的話,我已經聽進心坎裡去了,咱們今晚非上路不可。”
  “ !”胡一吹瞪眼叫道:“你這小子脾氣倒是挺拗的嘛!”
  他一副臉紅脖子粗的德性。
  古董笑道:“祖師爺,你又被戲弄啦!老大早就和龍大少他們約好,最遲明兒個晚上,三更以前要到達江湖衙門的地頭。”
  “什麼?!”胡一吹目瞪口呆道:“你竟然是想……想對付江湖衙門?小子,你不要命,可不能拉著別人和你一起去送死吶!”
  “大驚小怪,你愛去不去喔!”山仔翻個身,蒙頭就睡。
  胡一吹搖著他,叫道:“我不是擔心我這把老骨頭……”
  山仔理都不理他。
  胡一吹嘆口氣道:“***,有種!現在的少年仔,膽子一個比一個大,看來我真的是老嘍!連點雄心都被時間消磨殆盡。”
  夜深了!
  濛濛新月,早已爬上對面的山頭。
  在山影、樹陰的掩映下,一座以五棟獨立樓宇為主體的偌大莊院隱約可見。
  “都已經起更了,老大他們怎麼還沒有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陰鬱的樹林中,響起苦瓜的嘀咕聲,驚起三、兩只夜鳥。
  茶壺輕噓道:“有耐心一點,你每次等老大時,就愛說這種話。如果古董在這裡,你們一定又有得吵。”
  苦瓜輕哼道:“就是他不在我才說嘛!”
  離著兩人不遠,向龍半倚在一塊山巖上打盹。
  此時,他坐了起來,伸著懶腰道:“你們兩個在吱吱喳喳些什麼?吵得我都睡不著。”
  茶壺本訥道:“對不起,龍大少,我們是在說老大的事,他們怎麼還不來?!”
  “該來的總歸要來。”向龍抬頭看著天色道:“約定的時間還沒過,你們急什麼?”
  茶壺道:“就是嘛!我也是這麼說。”
  向龍四下張望道:“小風呢?”
  “放哨去了。”苦瓜道:“他說閒著也是閒著,所以四處去逛逛著看。“
  忽地
  一陣低低的夜梟聲,間歇響起。
  向龍輕笑道:“是小風,他通知我們有人來了。”
  “會不會是老大他們?”
  “來人有三個,不太對。”
  向龍傾聽一會兒,皺眉道:“先躲起來,說不定是江湖衙門的巡邏隊伍。”
  苦瓜和茶壺立即潛向一叢灌木之後,而向龍卻輕輕掠上樹稍藏好身形。
  半刻之後,二少一老,已踏著夜色一腳高一腳低地細碎而來……
  來人正是山仔他們。
  忽然,胡一吹猝然撲向灌木叢後,喝道:“給我出來!”
  苦瓜他們還真聽話,兩人抱著腦袋衝出身來。
  “老大,你們怎麼現在纔來?而且還帶了個打手來?”苦瓜揉著腦門抱怨著。
  顯然,胡一吹剛一人賞他們一記爆粟子。
  胡一吹慢條斯理地從樹後走出來,嘿笑道:“誰叫你們這兩個免崽子見不得人地躲躲藏藏,我當然是把你們當賊打,還有……”
  他抬頭哼道:“樹上那一個,你還不沒下來,莫非還要我上去請你下來?”
  向龍飄身落地,無限驚訝道:“師祖,你怎麼也來了?”
  “不來行嗎?”胡一吹沒好氣道:“我來看看你們這兩個小傢伙,究竟在搞什麼東西!小風呢?”
  丈外,傳來小風的嘻笑聲:“師祖爺爺,這回你可沒發現我吧?”他神色得意地走近眾人。
  胡一吹哼笑道:“要不是他們三個發出的聲音太大,我早把你揪出來了。”
  小風扮個鬼臉道:“藉口!”
  胡一吹哈哈一笑,拉近他仔細打量,隨口問道:“寶貝,最近好不好?聽說你碰上托天人魔那棍球,他有沒有傷著你?我最擔心的,還是聽說你和山仔這滑頭混在一起,他有沒有欺負你?”
  山仔哇哇怪叫道:“餵!老化子,你說話可得有點良心,是你自己要我有機會多關照小風子,現在卻說這種話。”
  胡一吹嘻嘻笑道:“每次都是我給你氣,這次總算氣給你死了吧!哈哈……”
  “噓……”向龍他們異口同聲道:“小聲一點!”
  胡一吹訝然問道:“怎麼著,不能笑是不是?”
  向龍解釋道:“這裡離江湖衙門雖然隔了一座山,但是他們三不五時還是會派人到這裡巡視,所以,最好別太大聲,以免驚動他們。”
  胡一吹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山仔興沖沖問道:“東西都弄好啦?”
  小風道:“好了,連距離和方向也都調整好了,你倒是樂得輕鬆。”
  “輕鬆?!”山仔哼道:“如果一口氣幹掉江湖衙門三個半的大捕頭和四、五十個小兵仔,也算輕鬆的話,下回咱們的任務可以調換過來試試。”
  向龍沉穩道:“他們果然上鉤,所以我們一路潛來這裡都沒有碰上什麼麻煩。”
  古董笑道:“不但上鉤,而且約到超級大魚,七個大捕頭和他們的總捕頭全部報到,外加一百來個小兵兵,殺得雞飛狗跳,唏哩嘩啦,害我們一口吃不下,差一點就撐死。”
  “真的?!”小風等人為之咋舌。
  山仔得意道:“不但是蒸的,而且還有炸的,如果不是老化子及時趕到,你們今天晚上就是在這裡吃吃地等也等不到我們嘍!”
  茶壺眼尖,瞄見古董背後背著一柄亮晃晃的長劍,不禁好奇問道:“古董,你背上背根狗骨頭幹什麼?”
  古董瞄眼道:“這是老大的戰利品,他從一個帥哥手上拐來的,捨不得丟,卻要我做他的劍僮,幫他背著到處跑。”
  小風奇怪問:“這好像是柄不錯的利劍,為什麼沒有劍鞘?”
  古董眼珠子一轉,解下劍遞過去,道:“哈!拐得到劍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要劍鞘?江湖衙門的大捕頭,只有第一次,很少有笨兩次的。”
  小風仔細打量後,咯咯笑道:“這是花狐狸的青雲劍嘛!他看得比老命還要寶貝,你是怎麼弄到手?”
  向龍接過青雲劍,打量道:“嗯,的確是柄削鐵如泥的好劍。”
  “真的?!我瞧瞧!”苦瓜搶過長劍,假模假樣地打量道:“好劍!好賤!”
  他把劍要遞給茯苓要壺,茶壺搖搖頭,道:“我看不懂,不用看啦!”
  苦瓜又把劍遞還古董。
  古董卻背著雙手,呵呵直笑道:“老大說,拿了劍的人就當他的劍憧,現在這根骨頭和劍僮一職,本軍師鄭重交代給你。”
  “哪有這種事?”苦瓜哇啦大叫。
  山住斜瞅著他,輕描淡寫道:“誰說沒有?!你既然這麼懂得劍,讓你當劍僮最合適了。”
  苦瓜瞪著手中長劍,愁眉苦臉道“***!早知道我也不拿了。”
  想到以後要在身上綁著這柄直挺挺的長劍,他就笑不出來。
  山仔拍拍手道:“好了,廢話少說,本龍頭要視察你們的作業成果,飛雷神彈何在?”
  “在此!”
  小風他們奔入樹林中,移開偽裝的枝葉和草藤,露出安置好的飛雷神彈。
  月光下,五門有著三尺長直筒砲管的輕型火砲,正兀自閃著黝亮的烏光。
  胡一吹吹了聲長長的口哨,輕呼道:“乖乖!難怪之微那小子總是不讓人見識飛雷神彈的真面目,這玩意兒根本就是仿冒軍火嘛!”
  山仔糾正道:“這不算仿冒軍人,一來飛雷神彈的外型和目前朝廷使用的大砲樣子不同;第二,飛雷神彈的砲身是以鎢鋼和焦鋼混和煉製,性能比朝廷的火砲要好,而且因為飛雷神彈的砲管和支架可以拆離,所以搬運也比較方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飛雷神彈的砲彈,是用蠟質牛皮紙,裹以火藥、硫磺和硝石製成的強烈爆炸物,和朝廷所用火砲那種笨重的鐵球彈丸不同。
  另外,飛雷神彈還有一種助燃彈,專門用在攻擊之後,目標發生大火時火上加油,擴大火勢之用。”
  小風嘻嘻笑著接口道:“因此,飛雷神彈應該改稱為改良軍火,而不是仿冒。”
  胡一吹盯著飛雷神彈,哼聲道:“我又不是派來的調查員,你們那麼急著解釋幹啥?”
  他心中暗暗佩服顧之微的確不愧是當世僅有的火器大師。
  山仔謔笑道:“因為我們第一次看到這玩意兒時,也和你一樣無知,就被人教訓一頓,現在有機會教訓別人,當然要趕快表現一下。”
  胡一吹哼了呼,逕自俯身觀看飛雷神彈的構造。
  半晌,他搖著滿頭花白的頭髮問道:“小龍呀!你們由武勝出關時,馬車上載的就是這玩意兒?”
  “對呀!”
  胡一吹搖著頭,不可思議道:“你們少年仔真是不要命,居然就坐在一堆炸藥上亂蹦亂跑,萬一這些玩意兒,轟一聲走火,你們要到哪裡去找屍體?”
  小風岔言道:“祖師爺爺,你不是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該死的活不了,該活的死不了嘛!沒什麼好緊張的啦!再說,我們現在不就平平安安地站在這裡聽你訓話?!”
  胡一吹笑罵道:“你就會強詞奪理。”
  山仔黠笑道:“得了,老化子,你這個祖師爺爺的威風,留回君山再發吧!現在時辰差不多,我們要準備進行這次絕地大反攻的最部分了。”
  古董等人摩拳擦掌道:“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老大,快點下令吧!”
  山仔回頭著著對面山坡,在月色中沉睡的江湖衙門,淡淡道:“咱們準四更開砲,現在我要先潛入江湖衙門辦點私事。”
  “潛入江湖衙門?!”眾人不約而同地驚呼。
  古董皺眉道:“老大,這樣不太好吧!萬一打草驚蛇怎麼辦?”
  “打草驚蛇就提前發動攻擊。”山仔面色凝重道:“我一定要先取回寒玉簫和血影劍。”
  眾人頓時默然,他們都明白這兩樣東西對山仔的意義,誰都不能阻止他去完成這椿心頭大願。
  古董打破沉寂道:“老大,我陪你去。”
  山仔瞪眼道:“少來,你的內傷好了幾成,我比你清楚,你乖乖地給我留在這裡放砲。”
  苦瓜拍著胸脯道:“劍僮在此,當然是由我陪老大去。”
  “省省吧!”山仔嗤笑道:“憑你跑路的本事,跟你我還有命可逃?!”
  小風嘿笑道:“就是嘛!最適當的人選都沒開口,你們搶什麼風頭?”
  山仔吃吃笑道:“等你這句話,等了一輩子啦!”
  他瞄瞄胡一吹,以為他會阻止小風。
  豈料,胡一吹反而頷首贊同道:“兩個人也好互相照應,不過,如果情況有變,你們要儘快撤離,千萬不可留戀。”
  山仔信口道:“又不是逛窯子,有什麼好留戀。”
  小風好奇問:“你逛過窯子?”
  山仔神色自若道:“當然逛過。”
  古董嘻嘻笑道:“不過,他是去借錢的,結果被人用掃把打了出來。”
  山仔癟笑道:“有些事不適合解釋的太明白,破壞形象也。”
  小風哈哈笑道:“你還有什麼形象?”
  山仔假裝沒聽到,轉變話題道:“如果一切順利,你們就在四更時開始放砲,萬一有突發狀況,我就發出信號彈,你們看到信號彈,立刻動手,不用顧慮我們,我和小風子會自求多福。”
  苦瓜納悶道:“老大,這裡沒有人打更,我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四更?”
  “笨!”山仔罵道:“不會看月亮呀!月亮走到江湖衙門旁邊那座山頭,變得昏昏暗暗時,就差不多是四更啦!”
  苦瓜吐吐舌道:“早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小風催道:“時間不多,我們快走吧!”
  “小心點!”
  在眾人囑咐聲中,山仔和小風二人宛如一對憑空馭風的鵬鳥,身形快若流星朝對山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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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血眼使者

  不一會兒,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向龍輕噓口氣道:“接下來,咱們只能坐著等待了。”
  他和古董他們,各自走到一門飛雷神彈旁坐下。
  只有胡一吹踱向面對江湖衙門的崖邊,嘀咕道:“好個江湖衙門,取的是背山面溪,地處向陽的好地理,難怪能夠這麼發達,你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好地理馬上就要變做好風水的墳場。”
  向龍心不在焉接口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像他們這種只顧金錢,不重道義的組合,早應該遭天遣。”
  古董嚼著根枯草,漫聲道:“他們誰不好去惹,偏偏惹上咱們這個煞星投胎的老大,真是走不知路。”
  苦瓜忽然叫道:“哇!老大的骨頭忘了帶去!”
  古董瞪他一眼,嗤道:“老大身上一百零八根骨頭,根根隨身攜帶,你才少了根筋沒帶來。”
  苦瓜反駁道:“我是指老大這根戰利品、鐵骨頭,你懂個屁!”
  茶壺無奈道:“又在吵了,你們兩個真是一對冤家。”
  “呸!”苦瓜做嘔道:“鬼才跟他是冤家,我和他前輩子是仇人,這輩子來討債的。”
  向龍打岔道:“孫學仁,告訴我們山仔是如何拐到花狐狸的劍?”
  古董輕笑道:“說拐是太文雅了,這把劍等於是用血和肉換來的。”
  他開始娓娓訴說分手之後的種種遭遇,聽得向龍他們為之動容不已……
  山仔他們伏在陰影裡,看著眼前這座與尋常大戶人家相似的偌大莊院。
  小風耳語道:“奇怪?江湖衙門怎麼沒有人在外面放哨?”
  山仔輕聲道:“因為他們在牆裡養了很多由關外進口的大型惡狼,這種狼在一里外都能聞出生人的氣味,而加以攻擊,他們當然不願要人手放哨。”
  “一里外?”小風懷疑道:“我們距離江湖衙門不到三丈,老兄,可是我還沒有聽到狼叫。”
  山仔打個哈哈道:“唔……那大概是因為今晚不是月圓的時候。”
  小風只是以非常不信任的眼光瞪著他。
  山仔嘿笑道:“好啦!好啦!我是騙你的啦!那面牆後真的有狼,只是見到有人侵人或逃脫才會發動攻擊啦!”
  小風仍是不相信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它們見到人才會攻擊?難道它們就不會攻擊江湖衙門的人?”
  “當然不會。”山仔呵呵笑道:“上回我和義父逃命時,它們就是聽人指揮纔來攻擊咱們,可見那些狼一定是受過訓練……”
  他忽然如中雷殛,怔在當場,不住呢喃道:“受過訓練?……受過訓練?我為什麼沒有想到?!***!”
  他狠狠地搥了自己的掌心一拳。
  小風訝然道:“你怎麼啦?是不是想到什麼?”
  山仔冷笑道:“他奶奶的!原來江湖衙門的狼,是百獸山莊所養。”
  小風驚訝地低呼:“難道江湖衙門會是李大獅搞出來的組合?”
  山仔諷刺道:“這裡就算不是百獸山莊的正業,也脫不了關係的份,哼哼!這倒是挺賺錢的副業。”
  小風問道:“既然牆裡有狼,那咱們要怎麼進去,才不會被發現?”
  山仔得意道:“我早就有準備。”
  他掏出數粒小小的白色藥丸遞給小風看。
  “這是什麼?”小風納悶道:“又是我舅舅給你的法寶?”
  “不是。”山仔拿回藥丸,懷念道:“這是義父在長春谷教我功夫時,順便研究出來專門對付百獸山莊狼群所用的藥丸,我們把它取名叫驅狼九,義父知道,我們遲早得和百獸山莊再會一次面,所以特別針對他們所飼養的四種動物,製成四種不同的藥丸,以便將來應付獸群時使用。”
  小風蹙眉問道:“有效嗎?”
  山仔咧嘴笑道:“不知道,所以我今天特別拿來試試。”
  小風悶聲道:“我就知道,如果沒有效,我看你怎麼辦?!”
  山仔撇撇嘴道:“大不了就讓那些狼多親兩下而已。”
  “哼!”小風瞪他一眼,忽又道:“萬一江湖衙門自你們逃離後,變換過防守的方式呢?那咱們一進去,不正好自投羅網?”
  山仔否定道:“不會的,有一種人,天生就很迷信自己的能力,他們因為成功了太多次,就忘了自己也會失敗,他們只會將失敗看做一次意外,幻想著下一次仍然會成功。”
  小風不肯定道:“萬一江湖衙門的主謀者不是這種人呢?”
  “他是的。”山仔篤定地笑笑:“否則,他不會一再迷信那些大捕頭能夠除掉我。”
  “但願如此。”小風可不像他那麼樂觀。
  山仔拍拍他肩頭,眨眼笑道:“放心啦!我是龍頭,龍頭老大的話不會錯的啦!走!”
  他們兩人自隱身的黑暗中閃出,小心翼翼朝江湖衙門那道約有二人高的磚牆潛進。
  到達牆角時,四周除了夜蟲的鳴叫聲外,仍是一片寂靜。
  山仔一打手勢,和小風兩人輕鬆掠上牆頭。
  就在他們翻落地面的同時,黑暗中忽然出現數只綠光瑩瑩的獸眼,四只半人高的碩大灰狼,無聲無息撲向飄落的二人。
  山仔揚手一彈,“彼!”一聲輕響,藥丸碎散開來,驀地,這四只灰狼像是遇見鬼似的哀嗥一聲,夾著尾巴竄回黑暗裡。
  “怎麼回事?”有人在問。
  山仔拉著小風朝右撲去,躲入一堆為美化花園所豎立的奇岩之後。
  他們剛剛隱好身形,就有數名提刀帶著火把的黑衣大漢朝牆邊搜來。
  “沒事嘛!”其中一人舉高火把四處照了照。
  一個塌鼻子的瘦子啐道:“***!這些畜牲是見了鬼呀!沒事就會亂吼亂叫,搞得人心裡直發毛。”
  另一人笑道:“猴哥,聽說狼和狗一樣,都有雙陰陽限,說不定它們還真看到什麼,你老兄怕是不怕?”
  “呸!”瘦子沒好氣道:“我毛猴怕你那根鳥!”
  這人嘻嘻笑道:“猴哥,我又不去睡你的春君妹妹,你何必怕我的鳥?難不成怕我替你播種呀!”
  “放你娘的狗臭屁!”毛猴追打著那人,眾人在哄笑中,又走回到他們藏身的暗椿裡。
  山仔輕輕一揮手,帶著小風駕輕就熟地朝江湖衙門內部摸去。
  不久,兩人來到距離第一棟樓不到丈許的一座荷花池邊。
  山仔低語道:“再下去大部份是空地,幾乎沒什麼可以隱藏身形的地方,只有那些連接兩樓之間的迴廊,有些掩護咱們前進的作用,不過迴廊每隔一丈左右,就有人站崗。”
  小風仔細觀察後,明白地點點頭。
  山仔又道:“咱們的目標是中間的那棟樓,它掛著議風堂的招牌,可能是江湖衙門發號施令的地方,我想由那裡找起。”
  小風輕聲道:“這邊這棟樓要不要摸進去瞧瞧?”
  山在想了想,搖頭道:“咱們時間不多,所以先從最有可能的地方找起,如果找不到回頭再搜這邊也不遲。”
  小風同意地點點頭。
  山仔輕聲叮嚀道:“貼著迴廊潛進時,動作要快,儘量避開守衛,萬一真的沒辦法就放倒他們,反正,以避免打草驚蛇為原則。”
  小風再點點頭。
  山仔拿出幾顆驅狼丸給他,交代道:“用時捏碎甩出去就可以。”
  兩人打點妥當後,一施眼色,宛如二只貍貓般一前一後,一溜煙竄向樓前迴廊廊基的陰影裡。
  那廊基高不過三寸,但是由於上面是三尺高的雕欄,因此,只要動作快些,再加上守衛之人比較疏忽的話,所造成的陰影正是夜行人最好的掩護。
  江湖衙門這五棟樓是呈梅花型的排列,四棟分立四角,議風堂居中。
  四邊的角樓除了有通向議風堂的直線迴廊外,樓與樓間另有之字形迴廊相通,直線迴廊各長五十碼,之字形迴廊長一百碼。
  廊簷上,每隔三尺掛有一盞琉璃燈,每隔三盞燈下,便有一名守衛,整座江湖衙門內的警戒情況,不可謂不嚴。
  只是,這些吃慣太平糧的江湖捕役,壓根兒沒想到有人居然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到老虎嘴邊拈虎鬚,因此,這些守衛戒備得相當鬆懈。
  山仔他們很快就潛過五十碼的距離,就在他們接近議風堂邊緣時。
  忽地
  一聲低吼,兩只灰狼自樓側撲向山仔他們。
  山仔和小風雙雙就地一滾,驅狼丸同時隨手甩出。
  “什麼人?!”
  “噢嗚……”
  距離議風堂最近的四名守衛,立刻提著刀躍過欄杆四處搜察。
  “***,死狗,害老子嚇了一跳!”
  “它們不是狗,是狼。”
  “都一樣,反正是壞了老子和周公他女兒的幽會。”
  “郝牛皮,你***站崗也打磕睡,不怕奚頭兒剝你的臭牛皮?”
  “得了吧!奚頭兒現在自個兒一身傷,休息都來不及,哪有空找我麻煩?”
  這四人用刀撥動僅有的幾叢杜鵑和桂花樹,並沒發覺什麼礙眼的東西,他們索性站著聊起天來。
  “郝牛皮,聽說你們前幾天那仗,可撞正大板,折損不少人手是不?!”
  “那可不,你們沒見著那種場面呀!哎唷!可駭死人啦!只聽到轟隆一聲,就是地動山搖,我嚇得往地上一趴,等我一抬頭……乖乖,四周全是一片血糊糊的,斷手斷腳拋得四處都有,分不清哪只是誰的。我回頭一瞥,就看到四豆子在我左手邊,可是卻只剩下半截身子,肚呀、腸呀!流了滿地,有些還在蠕動。”
  “嘔,噁心,別說了郝牛皮,我都快吐了。”
  “你才快吐而已,我當場就吐得唏哩嘩啦!昏死過去啦!慘呀!那場面好慘呀!”
  “也幸虧你昏死了,否則,只怕你也回不來嘍!”
  “那可不,我聽說後來追去的人又挨了一陣好轟,就連楊頭兒那把青雲寶劍,也吃那血眼使者奪了去吶!”
  “他這回丟人可丟大了。”
  “難怪這兩天他的脾氣那麼大,沒事就找我們出氣吶!”
  這些人站在議風堂西側聊得開心,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那場血戰的主角,正像只壁虎一樣,貼在他們頭頂上聽得津津有味。
  “那邊四個,你們擅離崗位做什麼?”
  “慘!楊頭兒來查哨,快過去、”
  四人過去之後,立即必恭必敬地向花狐狸楊凡行札。
  郝牛皮稟告道:“楊頭兒,方才院里那幾頭畜牲不安份,所以我們四人過去看看。”
  山仔趁機以內力震開身旁一扇氣窗,朝小風招招手,兩人利落地翻身進去。
  “哦?!有查到什麼沒有?”
  山仔他們自氣窗上的洞孔看見楊凡臉色陰沉地問著眼前四人。
  “稟頭兒,沒見著什麼。”左邊一人躬身回話。
  楊凡重重一哼,問道:“什麼方向有狀況?”
  “西側。”
  楊凡大步走向四人方才所站之處,仔細搜視,隨後又抬頭朝上打量。
  如果不是山仔他們見機的早,先躲入樓中,恐怕此刻已經曝光。
  山仔貼近小風耳畔,低語道:“***!這小子的確是只老狐狸,可惜他今天碰上的是咱們,專門獵狐狸的老鳥。”
  忽地
  一陣淡淡的清香,飄進山仔的鼻孔,他用力嗅了嗅,發覺竟是小風的發香。
  他壓低嗓門謔笑道:“好香呀!”
  小風惡狠狠賞他一記衛生眼,警告他閉嘴。
  樓外,楊凡察無所覺後,對手下嚴厲吩咐道:“把你們的狗眼睜亮一點,免得讓人摸了進來還不知道。”
  “是!”
  楊凡離開後,山仔他們可大大松了口氣。
  他們卻又聽到樓外的守衛中,有人不以為然道:“***!老子就不信有人真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模進咱們的老窩,這豈不是茅坑裡點燈 找屎(死)呀!”
  郝牛皮嘿笑著大放厥詞道:“就是嘛1我看楊頭兒大概是丟了兵器,氣昏頭了,他也不想想,除了那個血眼使者,誰知道咱們的老窩在此?而據我所知,那個煞星傷得不輕,說不定現在都還躺在床上哼哼欸欸地拖命,怎麼可能有人摸進來嘛!”
  四人一陣哈哈大笑,又各自回守崗位。
  小風嘲弄道:“煞星,你怎麼沒有聽話地躺在床上哼哼欸欸?居然跑來找人家的麻煩?真是不會做人!”
  山仔暖昧地嘿嘿直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做人?不管是我的朋友或敵人,都說我很有種,下回我帶你逛窯子,做給你看。”
  “呸!”小風低吟道:“光說不練,走啦!”
  他掀開鏤空的天花板,逕自飄身落地。
  山仔扮個鬼臉,咕噥道:“哼!小童子雞不識好人心,我如果真的練給你看,還怕把你當場嚇昏呢!”
  他翻落後,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鋪著華麗紅鋪,四周倚牆設置數十張酸枝大師椅的寬敞大廳。
  小風已經四處打量完畢,回到他身邊,搖了搖頭道:“這裡沒啥東西。”
  山仔走向樓梯口,輕聲道:“樓下看看!”
  他倆兩人沿著有雕花扶手的樓梯,輕手輕腳地朝樓下摸去。
  樓下是座較小的花廳,沒有點燈,但是卻因為樓外燈光的照映,使得廳內光線充足,很容易看清楚廳中的一景一物。
  山仔他們還隔六、七級階梯,才到樓下,但是兩人卻都已經一眼望見,左側廳首的紅檜長幾上,赫然端放著山仔念念不忘的寒玉簫和血影劍。
  山仔激動莫明,猛地就要衝過去,卻被小風一把拉回來。
  “幹什麼?”山仔一屁股摔坐在樓梯上,沒好氣地瞪著小風。
  小風低聲道:“如果是我,才不會把敵人的重要武器,隨便就擺在那裡,小心有詐!”
  “沒詐才怪!”山仔揉著屁股站起來,瞅眼道:“可是不過去看看,怎麼知道詐在哪裡?竹木!”
  “哦!”小風嘿嘿乾笑道:“原來你的頭腦還管用,我還以為已經打結了呢!”
  “結你的頭!”山仔抱怨道:“害我剛才屁股差點摔成兩半!”
  小風嘻嘻笑道:“下次改進。”
  山仔白眼道:“咱們可以過去看看了吧?!”
  “等一下!”
  “又怎麼啦?”
  小風呵笑道:“這次不是我拉!”他指指長幾前,接道:“你不覺得長幾子前面鋪一小塊地毯很奇怪?!”
  “是很奇怪。”山仔同意地點點頭。
  “你打算怎麼辦?我想,機關應該不止那一處。”
  山仔搓著下巴,開始仔細研究這座花廳。
  半晌
  山仔決定:“這座花廳的上面、下面都不安全,看來我只有走中間。”
  “中間?”山仔揣度道:“你想飛過去?!”
  山仔嘿笑道:“你真是越來越了解我。”
  小風打量樓梯與長幾間的距離,估計道:“這裡到長幾,大概有五丈左右的距離,來回是十丈,又不能落地,你……辦得到嗎?”
  山仔哼聲道:“只要我想做,天底下沒有本龍頭辦不到的事。”
  “自大!”小風嗤地一哼。
  “是自信,兄弟!”山仔拍拍他,交代道:“在這裡準備接應我。”
  小風翻個白眼問:“如何接應?用什麼樣的法子?”
  山仔聳聳肩,不經意道:“青菜(隨便)啦!反正隨機應變就可以。”
  他活動一番筋骨,相準目標,呼地飛樸而去。
  山仔這一撲足有四丈多遠,眼看著他就要在地毯上落足,忽地,他一扭熊腰,雙臂連振,人立即又竄前丈餘,到達長幾前。
  山仔雙手齊探,撈住寒玉簫和血影劍,人同時藉勢翻掠,幾乎在簫和劍離開幾面的同個時候,一輪只有三寸長的強弩箭雨,自長幾的暗匣中激射而出,山仔雖然已有準備,但仍在後掠中被兩支短弩擦過肩頭和左臂,一溜血珠隨之濺落。
  山仔痛得身形一沉,不得不將腳尖點向地毯,藉機換氣閃退,但是,地毯在這輕觸下竟然呼地倒卷而起,包向山仔,另有一面帶著利刃的鋼網,啟頂凌空罩落,封住山仔唯一的退路。
  山仔一咬牙,左手揮劍,嘶地劃破地毯,硬聞而出,豈知,他腳底下竟是一個丈尋方圓的地洞等著他往下摔落。
  小風恰於此時撲到,連忙伸出青竹棒,讓山仔抓住,將他自地洞的邊緣釣了上來。
  山仔臨別一瞥,正好來得及看到洞底無數人腿粗的毒蛇,正朝他吐著蛇信,惋惜他這只煮熟的鴨子,竟又飛了。
  他和小風脫離地洞旁之後,後繼無力,兩人只得落身廳內,忽地砰砰數響,議風堂上、下、左、右各面均落下鋼板,將整棟樓封得密死,成了名符其實的鐵盒,堂內,亦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小風有些幸災樂禍道:“哈哈!恭喜中獎,現在咱們該怎麼辦?老大兄!”
  議風樓外,此時警鐘大作,人聲叱喝,看來是該醒的全都醒了,不該醒的也醒了。
  山仔搖亮火折子,點燃梁上的宮燈,這才慢條斯理道:“他們的設計實在很精密,計算得也夠準確,可是,佈置這個陷井的人,實在是個天底下第一,無人能及的笨蛋!”
  小風好奇問道:“為什麼?”
  山仔揚了揚手中的血影劍,嘲笑道:“這柄劍到了我的手,加上馭火神功,他們攔得住我才怪!”
  小風接過血影創,瞄看道:“這柄劍看起來……笨笨的。”
  山仔一把搶回血影劍,嗔叫道:“你是有眼無珠,懂個屁!”
  小風呵呵笑道:“別生氣,是我說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指這柄劍,看起來鈍鈍的,它砍得動外面的鋼板嗎?”
  山仔嗤道:“我保證這把劍一點也不鈍,只要所用得人對,它可比你和外面那票人聰明多多。”
  小風攤手笑道:“老兄,等你證明過,才知道了。”
  議風堂外,司徒延生傑傑狂笑道:“獨孤山,我知道你在裡面,這回,本座倒要著看你還能往哪裡逃?哈哈……”
  “別理他!”山仔好整以暇地坐下,有趣道:“猜猜看,他們打算用什麼方法對付我們?”
  小風在他對面落坐後,打個哈欠道:“甕中捉鱉,不外火攻、水攻或毒攻。”
  山仔點點頭道:“差不多,如果時間再晚一點,咱們也就不用出去。”
  小風斜眼睨道:“等我老哥他們開砲?!可是起火之後,咱們待在這裡面,豈不成了鐵板燜雞?”
  山仔似笑非笑道:“不然怎麼辦?你想好從哪裡出去沒有?”
  小風指指樓上,嘿然道:“塵歸塵,土歸上,哪裡來的哪裡去!”
  “呸呸呸!”山仔笑罵道:“又不是念墓誌銘,不過,點子雖好,卻無創意,我相信外面那些傢伙也一定認為,從屋頂上走為上上之策,我敢跟你打賭,他們早就拿著弓箭等在那裡啦!”
  “不然呢?”小風哼笑道:“你有什麼比較高明的法子?!”
  山仔洋洋自得道:“像這種時候,就是老大我表現的時候。”
  小風翻個白眼道:“得了吧!老兄,你若再繼續廢話下去,咱們就真的要變烤雞嘍!”
  山仔咕噥道:“欸!碰上不懂欣賞才智的人,就像對牛彈琴一樣,喏!咱們往那裡走!”
  他手指向長几前的地洞指去。
  “那裡?”小風驚呼道:“你是瘋了?傻了?還是痴了?往那裡走到地獄門去呀?!”
  山仔睨眼道:“所以說你不懂嘍!你想,就算養蛇的地方,總也不能密不透風吧?所以洞裡一定有氣孔,再說這座屋子的地板下有機關安置,而此處又是江湖衙門的重要所在,所以有地下室是很合理的推斷,因此,咱們最出人意料的退路,應該往下走,而不是往上飛。”
  小風反駁道:“養蛇的氣孔並不需要很大,如果人過不去呢?再說,這裡的機關裝置又不一定得在地下控制,如果咱們在下面找不到出路,還不是得往上,何必那麼麻煩自找死路?”
  山仔不以為然道:“想成大事的人,就必須有與眾不同的眼光,才能在眾人皆醒時,自己先醉,餵……小風子,你該不會是怕那些長蟲吧?!”
  “我當然不怕。”小風理直氣壯道:“我只是毛骨悚然而已。”
  山仔吃吃笑道:“放心啦!我不會叫你就這樣往下跳的啦!”
  他忽然聳鼻聞道:“什麼味道?!”
  此時,有股淡淡的白色煙霧,正從議風堂一、二樓間的隔板冒出。
  山仔警覺道:“***!他們放毒了!”他取出一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的紅色藥丸拋給小風。
  “吞下去!”他自己也服了一顆。
  山仔眼睛一溜,驀地躍起,只見廳內紅光閃動,廳頂隔板已經被他劈碎,露出一些漆黑的管身。
  他當機立斷,砍下數把太師椅的椅腳,要小風將這些輸送毒氣的管口塞住。
  他自己則將碎桌、碎椅、碎木頭,布幔垂簾之類的易燃物通通往蛇洞裡去,接著將所用宮燈,連燈帶油摔入洞中。
  火苗一拋,“呼!”的蛇洞內立刻大火騰騰,眾蛇嘶嘶亂叫,好不淒厲。
  一陣吱吱  的機關滑動聲響起,忽地,蛇洞的洞口竟緩緩合上。
  小風急叫道:“哎呀!地洞關門了!”
  山仔笑道:“關門才好,不然,我還沒有想出如何把洞裡的火弄熄。”
  小風撇撇嘴道:“真受不了你,只有一半把握的事,你就敢做,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大?”
  山仔嘿笑道:“你又不是我馬子,我於嘛要你受得了?而且,人在江湖,本來就是在玩賭命的遊戲,有一半把握的事,可以豁開來幹啦!誰怕誰來著?凡事都要想三怕四(死),是成不了氣候的。”
  此時,毒煙入口雖已被堵住,但仍舊會緩緩地滲入廳中,使得空氣顯得有些窒悶。
  山仔算算時間,道:“小風子,時候差不多了準備走人!”
  他收妥寒玉蕭,帶劍走向地洞洞口。
  這處蛇洞的洞口,是以五寸厚的石板所造成。
  山仔嘿然一笑,舉著血影劍,運起馭火神功。
  登時,原來黯然的血影劍,竟似活了起來般,自劍內閃現一道刺目的紅光,令小風不自覺地側首閉眼,避開那道眩目的光芒。
  山仔大喝一聲,血影劍刺向石板,竟像刀切豆腐般,輕易將石板挖開一個大洞。
  山仔得意道:“你瞧,這把劍好用吧?這是只有鬼湖之主才知道的秘訣。”
  小風看得兩眼發直,傻怔怔地呆住。
  山仔他們直到蛇洞裡的餘燼散盡後,這才跳下洞中,此時,洞內到處是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大蛇,空氣中充滿焦臭的腥味,令人作嘔。
  山仔終於在蛇洞的左下角,找到一處方形通風口,風口處用來阻攔毒蛇逃竄的鐵網,已經被燒得扭曲。
  山仔輕輕鬆松,便將它一腳踹開,立時,一股清新的空氣自外湧入。
  他們兩人忙不迭靠著風口坐下,做個深呼吸,山仔竟然動起劍來,切下大塊大塊熟透的蛇肉來吃。
  小風叫道:“這樣的東西你也吃?!”
  “為什麼不吃?!”山仔奇怪地反問:“人家說越大越毒的蛇就越補,來吃一塊,當宵夜,味道挺鮮挺嫩的喔!”
  小風噁心道:“這種非正常因素死亡的蛇,你也敢吃,真噁心!”
  山仔哼道:“得了,你們當叫化子的不是什麼都吃?誰管它怎麼死的,你少婆婆媽媽的。”
  小風皺皺鼻子道:“咱們什麼時候走?”
  “不急!”山仔不但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嘖嘖有聲地舔著手指。
  小風好氣又好笑道:“怎麼不急了?等一下我老哥他們開始放砲時,我看你往哪裡躲?”
  山仔謔道:“大不了就躲在這裡,反正待在這個地洞裡,就不怕火燒。”
  “不行啦!”小風嗔叫道:“咱們如果不回去,我祖師爺爺和老哥會緊張的啦!”
  “好嘛!好嘛!”山仔拗不過他,推拖道:“我吃飽就走!”
  “你什麼時候才吃得飽?”小風開始冒火。
  山仔嘆口氣道:“***!老大哪有人當得這麼癟,連吃個宵夜都有人管,早知道如此,我才不聘你做什麼狗屁顧問。”
  小風氣勢凌人道:“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纏定你啦!走吧!”
  “走走走!”山仔彎身爬入通風口,猶自嘀咕道:“***!我是煞星,是龍頭老大,我為什麼要聽他的?真是越混越回去。”
  他心裡也覺得奇怪,如果論機智、論聰明、論反應、認交情,古董樣樣不比小風差,但是山仔就是覺得對古董和小風的感覺不一樣,好像凡事,他會比較顧慮小風的感受如何,好像,好像自己就比較喜歡小風。
  “完了!完了!’山仔怔在原地,心時裡暗叫道:“我該不會患上斷袖子的毛病吧?!”
  苦瓜盯著偏西的月亮,喃喃道:“四更到了,老大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胡一吹著著對山燈火通明的江湖衙門,嘆道:“看江湖衙門裡面火光閃閃的樣子,恐怕他們是出事了。”
  茶壺憂心忡忡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按照老大原先的計劃開砲?”
  “要。”向龍和古董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胡一保斷然道:“還等什麼?!立刻開砲支援山仔和小鳳他們!”
  他們幾人同時取出一支長約三寸,粗若拇指的青磷棒朝地面一劃,棒頭登時亮起碧綠的火花,閃爍不熄。
  ‘放!”胡一吹一聲令下,五門飛雷神彈同時引燃……
  “轟隆……”巨響,驚破沉寂夜色,無數飛鳥倉皇驚遁,拍翅聲噗噗可聞。
  火花在對山迸濺。
  古董等:“呀呼!”歡呼,立刻再次填彈、發射。
  轟隆之聲不絕於耳,飛雷神彈漸漸被煙硝所瀰漫,開砲的人已無暇考慮是否命中目標,因為……
  他們以為自己在放煙火,可放出癮頭來,竟然爭相比賽誰的動作比較快。
  山仔和小風順著通氣孔道,爬到一處分岔,山仔正想考慮該不該轉彎,忽地
  “轟隆!”
  “轟隆!”
  砲聲接連響起。
  山仔他們頓時感到地皮瑟瑟抖動,他們都知道四更到了。
  山仔忽然聽到右手邊的通道傳出聲音:“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由這驚惶清晰的人聲聽來,有人在離他們不遠處。
  於是山仔朝後揮了揮手,帶頭轉向右側,他們二人再爬不到丈餘,已看見另一個通氣孔的盡頭。
  山仔貼近通氣孔上的鐵網,朝外面打量,只見下面是一間設有許多把手和拉索的石室,而這個通氣孔位於石室頂端。
  些時,室中有七、八名黑衣大漢,正惶然不知所措地互瞪相覷。
  山仔深吸口氣,驀然蹬射。
  “砰!”的一響,鐵網和山仔的影子同時飛射入室。
  這些大漢甫回過頭,山仔已經猛然揮掌而出,熱流如狂濤呼嘯。
  這些江湖衙門的捕役,還沒有看清出手之人,就已被兇猛的掌勁撞得飛起,又個個口吐鮮血的砰然落地,一命嗚呼。
  此時,小風不過剛飄身入室,站穩腳步而已。
  他吹了聲長長的口哨,笑道:“真是速戰速決!”
  山仔朝他得意地眨眨眼。
  室外傳出喝問聲:“裡面的人,出了什麼事?”
  山仔拉開嗓門大叫:“有奸細呀!救命喔!”
  石室的門被人砰地撞開,山仔和小風不等來人進門,他們已如虎入羊群般,衝出門外,殺開一條通路。
  “不好了,血眼使者逃出來了……”
  “哎呀!媽餵!他在這裡!”
  “快!來人呀!”
  “不好了,救命……”
  在煙硝瀰漫,烈火熊熊中,江湖衙門的人馬像是瘋狂了般,尖叫慘號著狼奔豸突,每個人都像少生了兩只腳似的以手代勞,連滾帶爬,逃之夭夭。
  這些人互相推擠著、撞跌著,慘叫與嘶號連成一片,遍地血腥和哀鴻,令人不忍卒睹,也使得原本因爆炸而混亂的場面,更加雜沓擁擠。
  “轟隆!”一聲,有顆飛雷神彈在山仔他們附近爆炸,嚇得兩人猛往地上撲去。
  爆炸後,山仔和小風也和其他人一樣灰頭土臉。
  山仔吃吃笑道:“***!怎麼這麼準?可別沒被江湖衙門殺死,倒被自己人炸死,那才叫有夠衰!”
  小風抹著臉,也忍不住失笑道:“我就知道會這樣。”
  忽地
  “咻……”
  山仔拉著小風猛朝前衝。
  “轟隆!”一聲,他們方才站的地方陷落一個大坑。
  小風拍著胸口,咋舌道:“怕怕!這可不是開玩笑,飛雷神彈不長眼睛也!”
  “栽就好!”山仔嘻嘻笑道:“這就叫前有狐狸後有砲,咱們自求多福了。”
  楊凡和潘如玉已經率人朝他們這邊奔來。
  雙方見了面不用多說,動手開打就對。
  山仔一邊和楊凡過招,一過笑謔道:“小狐狸,你的劍呢?你沒有劍,不就好像狐狸沒了爪子,那多可憐,來,我的劍藉你好了!”
  他手中血影劍飛躍如虹,逼得楊凡左支右拙,情況不妙。
  司徒延生和師爺慕容不孤亦隨之圍至。
  司徒延生破口大罵道:“你這打不死的程咬金,本座和你拼了!”
  山懷嘲謔道:“奶奶的!這種台詞實在聽多了,有夠無聊,你就換不出新鮮一點的說法?”
  司徒延生左劍右筆撲向山仔。
  慕容不孤儀態不羈地孤身加入戰場圍殺山仔,另一邊三鞭追魂提著另一條趕製的長鞭加入潘如玉那方圍殺小風。
  山仔嘻嘻笑問道:“師爺,議風堂的機關是出自你的設計吧?”
  “是又如何?”慕容不孤的截脈指威力非凡,帶給山仔沉重的威脅。
  山仔狎謔直笑道:“看你花費那麼多心血,我實在不能不誇你兩句,你真的是有夠笨吶!”
  他一揮血影劍,逼退楊凡,左手猝翻拋掌斜斬司徒延生,人卻猛然在說話間直射慕容不孤,一招三式,同時搶攻。
  “好狂徒!”慕容不孤並指如戟,飛戳山仔雙目,人亦同時暴倒。
  驀地
  “轟隆!”巨響!
  “哇……”
  慕容不孤慘叫著摔出,他的左腿被方才那一砲,齊膝炸斷。
  司徒延生避開山仔攻勢之後,瞥見幕容不孤慘號的模樣,不由得心下一驚忖道:“我是不是該溜?”
  他這微微一頓,山仔已狂笑著合身撲到,揮劍道:“總捕頭,現在走太晚了,小狐狸比你聰明多多,他先跑一步啦!”
  司徒延生旋身迴避,同時左劍回擊山仔,他也一邊放眼四溜,果然已經看不見花狐狸楊凡的蹤影。
  山仔哈哈大笑,手中短劍驀地光芒耀目,眩得司徒延生兩眼微花,當他發覺劍氣臨身,想要閃躲時,忽而感到肚皮一熱,緊接著一股刺痛,令他不自覺地拋掉右手鐵筆,摀住肚皮。
  司徒延生茫然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腸子,正由摀不住的傷口緩緩蠕出。
  他驀然狂吼道:“我不要死呀!”他的肚腸和著鮮血,隨著這聲狂吼,“噗!”地噴濺出來。
  這個心思狡詐的總捕頭,瞪著老大一雙死魚眼,砰然躺地,結束他的一生。
  另一邊
  小風一根青竹棒對付嚴無為和潘如玉,勉強可以支持,對方武功雖好,卻因為膽氣已喪,動起手來,不免畏首畏尾,隨時留著逃命的準備,因此,小風越戰越勇,青竹棒揮舞如風,呼呼有聲。
  司徒延生的狂吼震住了嚴無為和潘如玉,他們不約而同手下稍緩,朝山仔那個方向看去。
  小風見機青竹棒暴然揮拍,一棒擊中嚴無為肩頭,將他左肩骨打斷。
  嚴無為痛呼一聲,腳下用力,快如鬼魅遁向黑暗中,辣手娘子潘如玉見他一走,手下虛晃一招,也跟著撤走。
  他們這些頭兒一走,其他人更是屁滾尿流地四處搶逃,深恐稍慢一步,就再也無法看見天亮後的太陽。
  山仔環顧無人的莊院,只有砲聲依舊。
  “搞什麼?都跑光了,還轟什麼?”
  “咻……”
  “小心!”山仔大吼一聲,撲向小風,抱著他滾向一棟半毀的樓邊。
  “轟隆!”上聲,兩人又一次滿面生灰。
  山仔半掩在小風之上,呸聲道:“奶奶的!什麼都有想到,就是忘了約定停止放砲的信號。”
  “放開我!”小風悶聲扭動著。
  山仔笑道:“放就放……”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正摟住兩團軟綿綿、熱呼呼的玩意兒。
  他急忙低頭作看,證明自己的手,的確是橫擱在小風胸前。
  “放開人家嘛!”小風面紅耳赤地囁嚅掙動著。
  山仔“哇!”地怪叫一聲,抽回手倒蹦三尺。
  他不敢置信的瞪著小風,怪叫道:“你……你是個娘們?”
  小風拉好衣襟,嗔道:“是娘們又怎麼樣?!”
  山仔張口結舌:“你……你……我……我……”半天想不出要說什麼。
  他忽然回身,朝對山方向狂吼道:“死化子!臭化子!胡一吹,你竟敢設計我 ”
  小風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山仔驀地再回身,將小風猛古丁拉進懷中,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山頂上。
  有人在問:“你們有沒有人聽到什麼?”
  “什麼?”
  “好像老大在叫……”
  “神經病!對山到這裡有多遠,加上放砲的聲音那麼吵,他的嗓門哪有這麼大?”
  “對喔!”
  “好了,放砲啦!別找藉口偷懶!”
  暫停的轟隆轟隆聲,又開始響起……
  江湖衙門毀了。
  這個號稱江湖中最神秘、最恐怖的殺手組織,位於桐柏山內,佔地近畝的基業,被火藥夷為平地,片瓦不留。
  據說,是以血眼使者為首的猛龍會所幹下的傑作。
  猛龍會之名,一夜之間傳遍江湖。
  每個人都在猜測,他們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會是什麼人?什麼組合?
  昔日,曾與血眼使者有過瓜葛的百獸山莊,在莊主李大獅公開傳言江湖下,向猛龍會提出挑戰的要求。
  挑戰日期,五月五日端午節正午,地點選在武林中最負盛名的決戰場地,山西境內,嵐山斷腸崖上。
  根據江湖最新消息指出,血眼使者的答覆是:“他奶奶的!李大獅那老獅子以為他是什麼東西?!要挑戰,叫他到江南來,”
  經由武林中自願傳話的多事代表溝通後,雙方同意,這場江湖矚目的武林大對決,正式定於今天五月五日,正午時分,在江南龍山百里坡舉行。
  登時,武林為之喧騰鼎沸,眾人迫不及待地出價打賭勝負輸贏,更有不少江湖人物陸續往江南方向集結,準備屆時趕上龍山,親睹此戰盛況。
  消息再傳:血眼使者為答謝遠道而來的熱情觀眾,特地向丐幫商藉萬兩白銀,於百里坡上搭建觀武台,以提供前往觀戰的兩道朋友休憩之用。
  武林中,立即為他如此豪情、體貼的大手筆同聲喝采,因此有更多的人逐漸湧進江南,湧向龍山上的百里坡。
  猛龍會和血眼使者獨孤山亦為此搏得無數的好評與支持,他們的聲望,已達到無與倫比的最高頂點。
  四月五日,天山派掌門率領十名首座弟子,由天山趕往中原,據悉,目標指向江南。
  四月十曰,點蒼派第一高手,南天一笑辛無思與嶺南三友聯袂自桂江畔一路北上,明言前往龍山參與盛會。
  四月十二日,崆峒派掌門與其門下弟子十二人,會合峨嵋掌門法空大師及其座下四大護法、三十六戒律僧,同下江南。
  四月十五日,東海長鯨門門主秦武率其門下首要約二十餘人,乘船由長江口進入內地,直放洞庭湖。
  同時,東北有名的驛馬山莊莊主熊飛,也在同日親自率隊押送人參,藥材等物入關,預定交貨後,轉往江南。
  四月二十日,萬山、青城、恆山、黃山、五台、終南、泰山等派,掌門或護法之流,紛紛率人趕往江南。
  四月二十五日,長江十五寨聯盟盟主金鵬燕龍飛與其十四位盟弟動身前往龍山。
  同日,神刀門掌門以及並非武林中人的通寶錢莊大老板金酉伸亦偕同南下,目標江南。
  四月三十日,武當派掌門玄天道長和少林寺方丈晦明大師,各帶兩名隨從弟子,輕裝南下,雲遊江南。
  五月一日,百獸山莊莊主李大獅與其四子,帶領著驚世駭俗的獸群大隊,由秦嶺出發,前往龍山應約。
  就是沒有人知道,此次決戰的另一個主角,血眼使者和猛龍會其他人員蹤影何在?!
  龍山南麓,有一條名為酉河的清澈溪流。
  當地居民,因酉字加上水旁,便成為酒,因此,將所居之地命名為酒鄉,並且戲稱世代居住於此的百姓,都是長居酒鄉不願醒的酒鬼。
  酒鄉的酒,自然是此地家家戶戶必備的日用品,也是鄉民們引以為傲的地方特產,這裡的酒,主要以高粱為釀酒原料,佐以酉河異常甘甜的水質,所釀造出來的烈酒,遠勝酒中極品貴州茅台。
  只是因為酒鄉的老祖宗們曾有遺訓,謂之:“酉河之酒,酒中至極,善飲成仙,惡飲淪鬼,不可不慎。世代弟子,自當謹記,此酒只可自飲,未可銷售。切記之!篤行之!”
  因此,酒鄉的長醉釀產量不豐,鮮為人知。
  巧的是,丐幫之中,偏偏就有一個知道酒鄉長醉釀之名的人,而且,這個人還被長醉釀整倒過一次。
  因此,每當他要招待最特別的朋友時。就會帶朋友來此品嘗長醉釀醉人的滋味。
  長醉釀,未飲已先醉,飲後但願人長醉。
  山仔聽到向龍精心描述有關長醉釀的諸多傳奇之後,當然忍不住好奇地想要和這長醉釀過過招,試試它的威力如何。
  試過之後……猛龍會眾官兵,果真是一醉忘憂,二醉消愁,三醉忘了我是誰,全體趴到桌子底下 醉啦!
  直到決戰前二天,亦是五月三日的午後,山仔等人好不容易由茫酥酥的境界中醒來。
  他們之所以能清醒,還是因為被向天笑找到之後,向幫主命令幫中弟子,將他們抬出去丟入酉河中泡醒過來的。
  酉鄉鄉長酉大水家中大廳,此時坐滿了人,可是西大水並不在其中。
  一名年約四句之間,生得濃眉鳳眼,天庭飽滿,氣宇軒朗,滿臉正氣的中年乞丐,正負著手在大廳裡來回踱步,似是在思量些什麼。
  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乞丐頭湖裡青龍向天笑。
  有頃,向天笑終於停下腳步,長嘆口氣,回頭問道:“山仔,這一戰,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山仔仍舊有著宿醉未醒的昏眩感,他伸個懶腰,漫不經心道:“乞丐頭,那要看你們在我們身上賭了多少銀子嘍!”
  胡一天搶先道:“我以一比十賭你們勝,一共投資一千兩。”
  苦瓜吹聲口哨,咋舌道:“大手筆!”
  “小卡司。”古董懶洋洋地反駁。
  胡一吹扮個鬼臉道:“是不算多,據說江南第一家和全國有名的通寶錢莊賭額高達五萬兩黃金。”
  山在稍感滿意道:“這種價碼還算差強人意啦!”
  向龍好奇間道:“江南第一家賭哪一方會勝?”
  胡一吹拈著白花花的鬍子,嘿然笑道:“那當然是山仔嘍!”
  山仔頷首笑道:“有眼光,我保證他不會吃虧。”
  胡一吹逐開顏笑道:“這麼說,你小小子有一點把握會贏,我老頭有錢可賺了。”
  向天笑滿臉無奈,打岔道:“師父……我要和山仔談正事,您老……”
  “怎麼樣?”胡一吹瞪眼道:“一千兩銀子的輸贏難道就不是正事?喔!你以為區區一千兩是小錢,還上不得告盤當正事討論是不是?那也是你的錯,誰叫你給我的退休俸,只有這麼一丁點兒?這還是我省吃儉用好些年,才存下這筆棺材本吶!你如果嫌少,沒面子拿出來說給別人聽,你就給我加薪呀!”
  茶壺愕然道:“乖乖!一千兩銀子的棺材本,真是有夠奢侈。”
  苦瓜挖苦道:“人家老大還嫌少吶!嘖嘖……這胃口還真不小。”
  向天笑啼笑皆非叫道:“師父!”
  胡一吹瞄眼癟道:“幹啥?!收魂呀!叫個不停!”
  向天笑軟言輕語道:“師父,我這是要和山仔商量他們比武的正經事,拜託您老就先歇一會,別打岔好不?”
  山仔嘻嘻謔笑道:“老化子,連你的徒弟都說你老不正經,看你多麼為老不尊吶!”
  胡一吹怪聲怪氣道:“好呀!阿笑小子,你什麼時候學會拐著彎罵人?居然敢暗示我老不正經?”
  向天笑怔然道:“我?我沒有呀!”
  小風懶做癱坐在椅中,此時,他挪挪身子,瞟眼嗤道:“老爸,你剛才說自己談的是正經事,反面來說,就是指師祖爺爺他老大人談的事不正經,拐個彎,說簡單點,不就成了師祖爺爺老不正經,你師父正和那個滑頭小子合起來整你冤枉吶!”
  胡一吹呵呵笑道:“你這小鬼,索性擺明要偷罵我老大人!”
  山仔咪眼笑道:“小風子,你真是越來越了解我了也!可見一起出生入死培養的感情不差哩!”
  小風斜瞪他一眼,啐道:“惡騷!”
  向天笑含笑打岔道:“得了,得了,胡鬧的差不多,該談的正事,還是得商量,大伙兒都別再起鬨。”
  胡一吹呷一口茶,低聲咕噥道:“我竟會以為他死板?明明拐著彎說我姓胡的在笑鬧嘛!臭小子,都怪我自己把他教得太精。”
  其他人全都摀起嘴嘿嘿偷笑幾聲,悄悄打量著胡一吹和向天笑。
  向天笑聳肩笑笑,聰明地不去理會胡一吹的喃喃自語。
  他逕自道:“山仔,你這次將事情搞得這麼轟動,莫非真有把握對付李大獅的百獸山莊?”
  山仔呵呵笑道:“有沒有把握是另一回事,既然咱們猛龍會招牌打響了之後,當然應該乘勝出擊,造成更大的聲勢,使得江湖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每個人都知道猛龍會這三個字。
  不過李大獅這頭老獅子會想到主動公開挑戰,算他還有點頭腦就是,這麼一來,他就算贏不了咱們,也不至於輸得像江湖衙門一樣淒淒慘慘。”
  向天笑皺眉道:“你是說,李大獅想藉著公開挑戰,保存百獸山莊?”
  “那當然!”山仔沉沉笑道:“他不會健忘到,忘記我和他之間的梁子,如今,江湖衙門毀了,我又找回血影劍,如果我在此時摸上百獸山莊找他麻煩,我一定會把百獸山莊徹底毀滅才甘心,他付不起這個代價。”
  向龍沉吟道:“但是,如果你和他在眾目睽睽下較量,他若失手殺了你,沒話說,你若贏了,卻不能趕盡殺絕,這老小子的確夠狡猾!”
  山仔輕笑道:“同樣的,我也可以失手殺了他,而他無法對猛龍會趕盡殺絕。”
  向天笑道:“因此,不論勝負,這都是一場軟性比賽,李大獅的目的,只在於藉這次挑戰了結與你之間的瓜葛,使你沒有藉口再和百獸山莊為難。”
  苦瓜搔耳抓腮道:“我還是不太懂也!”
  古董嘲弄道:“你知道不知道豬八戒是怎麼死的?就和你一樣 笨死了!”
  胡一吹洩氣道:“這麼說,我這一千兩銀子,賭得也沒啥樂趣嘍?!”
  山仔嘻嘻笑道:“誰說沒有?我既然將這件事搞得這麼熱鬧,當然得提供一些相對程度的娛樂。”
  這回,換胡一吹搔著白髮,納悶道:“你又有什麼撇步?這次換我搞不懂了!”
  山仔神秘笑道:“本龍頭的袖裡乾坤,豈是別人隨便能懂的玩意兒?反正,你和乞丐頭只要好好監督這場大會的籌建和招待部分,其他的,你就等著嫌錢!”
  向天笑莞爾道:“既然如此,那本幫主若不押些彩金,豈非成了名符其實的呆頭鵝了?”
  胡一吹沒好氣道:“呵!我以為你是聖人,你不是不賭錢嗎?!”
  向天笑眨眨眼笑道:“師父,別忘了,我是您調教出來的,你怎麼可能教得出聖人?!我當然要大賭一場嘍!”
  “你……”胡一吹忍不住笑罵道:“***!你也真不是東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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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馭劍術

  山仔拍拍手道:“老化子,你們師徒孫三人如果鬥嘴鼓,請到外面去,本會要召開機密會議,恕不留人客。”
  向龍道:“我也要出去?我還想軋一腳呢!”
  山仔謔笑道:“本會現在暫時不缺人手,而且你也沒有利用價值,所以你這個臨時雇員,失業了!”
  向龍笑罵道:“***!猛龍會真現實,難道我不能申請正式入會?”
  向天笑乾咳道:“你其他的事太忙了,沒有空加入猛龍會這麼活躍的組織。”
  山仔狡黠笑道:“你看,大少爺,不是我不收,而是你有後顧之優,我不能接受你的入會申請。”
  胡一吹笑道:“小龍呀!你如果多辦些正事,少和這個滑頭小子打混,你會比較有希望竟選下一任的丐幫幫主之職,走吧!”
  向龍無奈地聳肩苦笑,隨著胡 吹和向天笑離開。
  山仔不由得問道:“小風子,你老哥將來不是可以直接繼承幫主?”
  小風皺皺鼻子道:“才不呢!競選丐幫幫主先要經過一陣子考驗和比武,最後再由長老及各地舵主共同投票出來,沒有外面人以為的那麼容易。”
  古董沉吟道:“據我所知,龍少爺對幫主之職並不感興趣。”
  小風聳聳肩道:“可是他是老爸的長子,有克紹箕裘的責任,而且又是幫內公認最為適合的未來幫主人選,就算他不喜歡,也不能逃避這項責任。”
  “是這樣子嗎?!”山仔已經有點想要將向龍救出火坑,拐入猛龍會中。
  古董瞄眼道:“老大,清官難斷家務事,有些事是外人不適宜介入。”
  山仔拍拍他,笑道:“別那麼了解我嘛!不過,你說得有理,除非當事人開口,否則我不管,這樣總可以了吧?現在,咱們還是先關心自己的小命要緊。”
  於是,他們五人湊成個圈,開始嘰嘰咕咕地慎重討論起來。
  山仔很自然地將手擱在小風肩頭,仔細地講解他的構想。
  二天后
  龍山附近一片人潮
  每個人都在說:“今年這個端午真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是呀!最適合舉行決鬥!”
  龍山,百里被。
  其實這處由南向北緩緩斜升的短波,雖然遼闊。卻不見有百里之廣。
  百里坡上長滿著綠油油及膝高的牧草,牧草在和風中輕輕擺動,仿佛一陣陣起伏如波的碧浪。
  這裡原本還算雅靜,只是今天來此之人都不是來尋山訪勝,喧嘩的人聲早已破壞百里坡地上優靜的氣氛。
  就在百里坡的中央,約有佔地百丈方圓的牧草被連根拔除,露出黃褐褐一塊空地,準備做為戰場之用。
  空地之北,順著緩升的坡度,此時築有數十層階梯式的看台,足可容納數百人觀戰,這裡便是觀武台。
  觀武台正中部位,有處搭起遮陽棚的貴賓席,貴賓席兩旁,還掛著似詩非詩的對聯和橫批。
  上聯寫著:“一丐雙怪四魔十三兇裡面請”,下聯寫:“兩門三莊九派十五寨大家坐”
  光這對聯,就已經將當今武林最負盛名的人物和組合全部包括在內。
  至於貴賓席的橫聯,則是:“好膽仔莫驚死醉里來”數字,擺明曾向那些未包括在上、下聯,卻自認為有資格坐進貴賓席之人發出挑釁的邀請。
  空地東側,有一座掛著百獸山莊四個大字招牌的敞棚,正是特地為百獸山莊準備的休息處。
  空地西側,也矗立著一座相同形式的敞棚,不消說,這該是為山仔他們所準備的休息處。
  只是,這座敞棚外並未懸掛任何文字標識,倒是在敞棚右側插著一塊六尺正方的大看板,看板上張貼著一幅墨畫。
  這畫其實是一張旗面的設計圖,圖以黑色為底,上面有五條環結成圈的五彩雲龍,五個龍頭一致向內笑咪咪地瞪著中央一個金光閃閃的猛字。
  見到這張畫的人,都免不了要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他們只要看看這畫,就可以知道猛龍會的五員大將究竟長得是何德性。
  因為,畫上那五顆龍頭,別出心裁畫上山仔他們的面像圖,所繪之唯妙唯肖,簡直讓認識他們的人,嘆為觀止。
  尤其,山仔的頭上額外生出兩只老龍角,使人一瞧即知,誰才是猛龍會里正宗的龍頭。
  這幅畫,可是山仔他們五人最為得意的精心創作,由山仔、苦瓜和茶壺提議,古董構思設計,小風親繪而成。
  特地趕在今天上市張貼出來,就是要召告天下武林,大家注意,此乃猛龍會未來的獨家標誌,嚴禁仿冒,你們可得瞧清楚來著。
  百里坡之南,就是此次盛會的來路,隔著空地十丈之外也有規模較小的觀武台,另外,有兩串足有三丈長的鞭炮,高高挑起,不知等著歡迎誰的蒞臨。
  南面觀武台前,有一座較短的方台,上面架著一具一人半高的大鼓,似乎,也是為迎賓之用而設
  日頭漸漸升向中天,已時已過,午時將至。
  此時,南北兩面觀武臺上已經擠滿了人群。
  驀地
  “咚咚咚……”
  撼人心弦的鼓聲突然響起。
  司儀唱名道:“玄天道長、晦明方丈到……”
  群眾立即響起嗡嗡地議論和輕嘆聲。
  玄天道長和晦明方丈在丐幫弟子有禮的延請下,步入貴賓席。
  “咚咚咚……”又是一陣鼓聲。
  “十五寨聯盟到……”
  “咚咚咚……”
  “九大門派掌門及其代表到……”
  “咚咚咚……”
  “長鯨門門主、驛馬山莊莊主到……”
  “咚咚咚……”
  “怪俠柳無心到……”
  “哎哦!柳無心好年輕呀!”
  一陣陣的鼓聲、唱名聲和人們議論紛紛之聲交雜成一片怪異的熱鬧氣氛。
  更多榜上有名的貴賓被引向貴賓席,貴賓席逐漸坐滿來人。
  午時一刻剛過。
  驀地
  “劈裡啪啦!”
  震天價響的鞭炮聲響徹百里坡,一陣獅吼、虎嘯、驚天動地地傳來。
  百獸山莊的李大獅和他的四個兒子,意氣風發地站在獸背上,威風凜凜地入場走向休息處。
  落座後,李肖獅沉聲道:“爹,沒想到小鬼竟將場面弄成這樣,咱們反倒像是來耍馬戲似的。”
  李大獅擺擺手道:“不用惱,兒子,你別忘了自己要對付的是什麼德性的人,雖然他現在自稱獨孤山,外號血眼使者,但他的本質仍是昔日我們所見的同一個人,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致命的地方,只要善加利用他玩世不恭的態度,要收拾他,不是不可能。”
  一陣咚咚的鼓聲,打斷李大獅的話。
  “峨嵋派法空大師到……”
  李大獅含笑和緩步經過面前的法空等人點頭招呼。
  他看看貴賓席,淡笑道:“來的人的確不少,這對本莊而言,也是個良好的宣傳機會,要成就大事,就得先和那些自詡為名門正派的人搞好關係,懂嗎?!”
  他的四個兒子齊聲應喏。
  忽然,另一串鞭炮也劈裡啪啦響起。
  李大獅目光閃閃道:“他們來了!”
  一陣撼天的蹄聲,“得得!”如雷馳近,壓過在場之人的喧騰。
  眾人莫不驚訝地看著遠遠而來的五匹高壯駿馬,一時之間,場面安靜下來。
  山仔等人在人口處拋鞍下馬,朝眾人揮手。
  群眾很自然地發出歡呼,為他們五人喝采。
  胡一吹不知自何處冒出來,走向山仔,嘻嘻笑道:“小小子,今天這個場面你覺得如何?”
  山仔興奮道:“正如所料,有夠爽!”
  胡一吹嘿嘿笑道:“***!人要出名靠宣傳,看來你這招真的用對了,以後江湖上要找個不認識你們的人,恐怕難嘍!”
  山仔呵笑道:“那當然!你不看看是誰的點子,怎麼可能不成功?”
  “咚!”
  鼓響了一聲,鼓手竟打個哆嗦,嚇得鼓搥掉落地下。
  山仔奇怪地回頭,看見一朵巨大的紅雲,正不急不徐緩緩飄近。
  “喔!原來是薛肥豬!”山仔笑道:“難怪你的徒子徒孫嚇得手腳發軟!”
  胡一吹啐笑道:“沒出息!”他拾起鼓搥,躍上鼓台,敲起大鼓,拉長嗓門道:“托天人魔薛肥豬到!”
  薛斐竹對胡一吹抱抱拳,調侃地:“本王竟能勞動老當家上台相迎,真是光榮之至!”
  山在笑道:“老魔頭,今天可是我出風頭的時候,你可別和我搶生意。”
  薛斐竹哈哈長笑道:“你放心,本王今日來此,純為觀戰而來,但是錯過今日,對丐幫我仍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山仔眨眼道:“我問你,你賭了沒有?”
  薛斐竹淡笑道:“你說呢?”
  山仔故做神秘道:“看在上次你很給我面子的份上,我透露一點消息給你……”
  “哦?”薛斐竹有趣道:“什麼消息?”
  山仔走上前,拍拍他胸口,笑道:“想賺錢,看我才有希望。”
  他帶著其他四人瀟灑地走向休息處,留下兀自哈哈大笑的薛斐竹。
  午時三刻漸近。
  古董在山仔示意下,走向空地中央,以在場之人都聽得見的聲音道:“老獅子,我家老大說,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可以開始了吧?”
  李大獅人未離座,中氣十足道:“決戰是你我雙方之事,既然我們都來了,當然可以開始。”
  古董點點頭道:“很好,老大說,貴莊最有威力的為天宿罡象大陣,為了節省時間,他就直接點這道大菜,不知莊主意下如何?”
  李馴豹低罵道:“這樣他們就能避免被各個擊破,真***狡猾!”
  李大獅淡然道:“他若不這麼提議,他才是笨蛋。”
  他接著揚聲道:“很好,本莊主接受貴方的請求。”
  “不是請求。”山仔在對面懶洋洋地開口道:“而是給你一個機會,免得你帶了這麼多畜牲,卻沒有辦法出頭,好為你鞠躬盡瘁。”
  他的語調雖然慵懶,卻字字句句清晰地傳人在場眾人耳中,連李大獅都頗為驚訝,他的功力進步之快。
  李大獅心思飛轉,口中淡笑道:“如何分定勝負?至死方休?還是找個公證人?”
  山仔笑道:“你不是說,這是你我雙方的比賽?既然如此,何必把別人也扯進來?”
  這時,貴賓席中有人站起來叫道:“餵餵!要找個公證人才行呀!我可是賭上不少黃金,如果沒有公證人,那輸贏怎麼能公平?”
  此人說話氣乏語嘶,一聽就知道是從沒習武的人。
  李大獅瞪著他,冷冷道:“你大概是金酉伸吧?哼!憑你一介市儈地想干涉本莊與人的決鬥?”
  他那冷如冰霜的語調,嚇得金酉伸坐回椅中。
  山仔呵呵笑道:“金老闆,我知道你和人賭了不少錢,但是那是你的事,我們決戰則是我們的事,這兩碼子事,你可別搞混在一起。”
  “可是……”
  李大獅不悅地哼道:“可是什麼?哼!你以為老夫與人比武,是供你們做樂子之用?憑我百獸山莊李大獅的威名,豈容你們如此放肆?只是你們既已私下互押勝負,老夫也懶得計較,而今,若還有人想左右此番比武,哼哼……別怪老夫對他不客氣。”
  嗡嗡然的議論聲再次響起。
  武林中人大都知道李大獅之個性是出名的陰睛不定,頗不好惹。
  這次江湖中大多數人拿他和山仔的決戰打賭,都是一廂情願淪輸贏,他們可不敢認為這場山武是為他們的賭注而舉行。
  只有金酉伸這個外行人,不知好歹地去拈虎鬚,硬是碰了一鼻子灰。
  話雖如此,但是李大獅如此自我,而且喜怒隨心的態度,顯然已引起在場部分人物的不滿。
  山仔見機道:“老獅子,你別欺負金老闆這個外行人。”頓了頓,他從容笑道:“既然咱們都同意這碼子事由你我自定輸贏即可,那麼我建議,咱們就以武林中解決兩方瓜葛的慣例來了結彼此間的梁子如何?”
  “李大獅沉穩道:“哪一種慣例,你說。”
  山仔瀟灑地站起來,宣布道:“死傷不淪,直到有一方退讓就算結束,否則……至死方休!”
  “可以。”李大獅慎重地頷首同意。
  山仔輕輕笑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向你。”
  李大獅微訝道:“什麼事?”
  “你是不是江湖衙門的縣爺?”
  山仔此話一出,頓時,群情譁然。
  李大獅四個兒子豁然站了起來,一副打算拼命的架式。
  李大獅擺擺手安撫身後四個兒子,他緩緩起身,眾人也逐漸沉寂,等待他的答覆。
  李大獅面色凝重地否認道:“我不是。”
  山仔冷冷道:“但是,江湖衙門裡面,負責守衛之職的狼群是你的。”
  “沒錯。”李大獅並沒有多加解釋。
  他的四個兒子,不由得動容低呼:“爹!”
  李大獅淡然搖頭道:“事到如今,沒什麼好隱瞞,獨孤山他是聰明人。”
  山在忽然間道:“你和他究竟有何關係?”
  他這問題雖然問的沒頭沒腦,但他與李大獅都很清楚指的是什麼。
  “你自己慢慢猜吧!”李大獅露出一個幽忽的笑容,令人猜不透他心裡究竟想什麼。
  山仔和他就隔著這近百丈的距離,遙相對峙,兩人仿佛正在用他們的眼、他們的心做另一種對決。
  站在場中的古董幾乎都能感受到他們二人銳利的目光,他暗自在心中咕咕道:“乖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目光如刀,真是有夠辣!”
  “你布陣吧!”
  山仔的聲音使得在場為之屏息的人,透了口大氣,許多人此時方始發現,自己已被適纔迫人的氣氛,嚇出一身冷汗。
  “呼!還沒開始決鬥就已經這麼刺激。”
  “是呀!要是真的動起手來,一定更精彩。”
  “嘿嘿……我緊張得尿都快撒出來了。”
  “哈哈……”
  場邊再度恢復輕鬆笑謔的氣氛。
  古董業已走回他們的休息處。
  李大獅的四個兒子已然離席,各自率領自己親手調教的獅隊、虎隊、豹隊和狼隊,緩緩進入空地,分佔東南西北角。
  貴賓席內,胡一吹傾身對著一名未屆而立之年,卻留了滿臉虯髯,目光如電的高瘦漢子笑道:“餵!老弟,你看這個小小子是不是挺有個性?”
  此人正是名列武林雙怪之一的怪俠柳無心。
  柳無心以他渾厚又帶點磁性的嗓音,淡淡道:“假以時日,他會是個奇才。”
  胡一吹瞄眼道:“嘿嘿!小怪物,你會不會想在他成氣候之前先殺了他?”
  柳無心目光閃動著笑意,淡漠道:“只怕他氣候已成,與之為敵,不如為友。”
  胡一吹豁然笑道:“***,算你們精明,他可是老哥哥我親自挑選的……人材,別人想動他,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他故意瞅向法空及法明,好像在警告他們別想和山仔過不去。
  法空輕哼一聲,故意傲然地調過眼光,看向場中。
  此時,山仔等人走出敞棚,個個面露微笑地朝場旁觀眾揮手,他們一出場即博得眾人的好感,不少人為他們鼓掌加油。
  山仔大方道:“老獅子,你的陣式要把敵人困在中間時,威力才能發揮到最大,對不對?!所以,我們自動投懷送抱,到裡面去給你方便啦!”
  山仔言者無心,但是別人卻聽者有意,於是場邊觀眾不禁發出暖昧的嘿笑。
  小風暗地堅持了山仔一把,低啐道:“正經點好不好?”
  山住冤枉道:“我是很正經嘛!你幹嘛掐我?!”
  古董等人忍不住噗哧一笑,他們將山仔半推半拖向空地中央。
  眾人見他們一副玩小孩子遊戲的模樣,賭他們勝利的人不禁憂心忡忡,賭他們輸的人卻個個逐開顏笑。
  李大獅站在敞棚中,傲然道:“山仔,當你因為自大而失敗時,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山仔瀟灑道:“驚死的莫敢來,敢來的莫驚死,老獅子,好膽你就給老子放畜牲過來!”
  一聲尖銳的口哨和一陣低鳴的號角同時響起。
  李馴豹和李四郎率領著豹隊和狼群,首先發難,自左右夾擊而來。
  山在大喝道:“兄弟們,開演啦!上呀!”
  其他四人一聲轟喏散開身形,分立四角,並將山仔圍在中間。
  苦瓜對上狼群,小風面臨豹隊,他們兩人瞪著狂奔而至的獸群,挑釁叫道:“莫驚死醉里來(不怕死儘管來)。”
  在場有些人還沒聽懂這句話,狼隊和豹隊已突然拆向轉襲兩旁的古董和茶壺,而李馴豹和李四郎卻凌空飛擊苦瓜和小風。
  山仔笑道:“他們換花樣了,小心一點!”
  小風等四支打狗棒同時驀然展現,逼退第一波攻擊的人與獸。
  李大獅一聲長嘯,虎隊和獅隊挾以震天撼地的吼嘯出擊,直衝向場中五人,李大獅本身亦騰空而起直撲五人頭頂。
  眾人不由得一陣驚呼。
  山仔哈哈狂笑,自圈內衝霄而起,凌空折轉,迎上李大獅,兩人虛空連換一十八掌,李大獅翻身隱入獸隊中失去蹤影。
  山仔落向西首,迎面而來的是張牙舞爪的大花豹。
  山仔探手朝背上的青布卷一摸,冷光電閃,三頭大花豹立即喪命在山仔劍下,他手中赫然握著花狐狸楊凡的青雲劍。
  在場觀眾又是同聲一陣驚咦!
  山仔閃過另外的豹群,一個空翻又回到陣中四人身旁。
  此時,李肖獅的獅隊正好騰空撲噬,而李肖獅突兀地自一頭獅腹下翻出,手中斧刀砍向茶壺腦袋。
  山仔一推茶壺,叫聲:“趴下!”他手中之劍當地一聲硬架李肖獅的斧刀,刀劍相擊,竄出一溜火花。
  山仔連退二步,右手發麻,李肖獅卻反彈摔落在另一個獅子背上,趁機脫逃。
  天宿罡象大陣越轉越快,在場有些功力較差的人,已經頭昏眼花,噗通一聲掉落著台下。
  空地上也因為虎豹獅狼的奔馳急轉,而漫起滾滾黃沙,使得場內一片迷濛,觀戰之人不易看清狀況。
  忽而
  “臭獅頭,你別跑!”山仔猛地叱喝聲,立使眾人引頸而望。
  只見他和李大獅兩人雙雙自沙塵中騰身入空,山仔左肩衣袖被扯破大半截,臂上血漬淋漓。
  李大獅狂笑如雷道:“還是趁早投降吧!本莊主可以饒你不死。”
  “放你娘的狗屎烏拉屁!”
  山仔縱聲長嘯,身形詭異一折,揮劍直斬李大獅。
  李大獅雙目怒睜,雙掌舞起漫天掌影,反劈山仔。
  一陣“劈啪!”、“乒乓!”的撞擊聲後,空中兩人俱是衣衫盡裂,披頭散髮翻落沙幕之中。
  “老獅子,這頓夠你嗆的吧?哈哈……”
  滾滾黃沙中,猶可聽見山仔張狂的笑謔。
  忽然
  場內再傳一陣叱喝,又有人在塵霧晦漫中交上手。
  山仔落地後,手抱長劍,一路向場中滾翻而行,沿途,只要被他瞄見的毛爪子,全部被他這手自創的地堂劍齊脛砍斷。
  一時之間,場中虎嘯、狼嗥、血水噴灑,淒厲動天。
  李大獅急令:“整隊,逆陣!”
  眾獸一陣休歇,立刻重整隊形,集結成一個方陣,將山仔等人困在中間。
  山仔一身血污,披頭散髮的自地面翻身躍起。
  “老大,你是否依然健在?”古董等人脫口相詢。
  山仔瀟灑地一甩長髮,啐笑道:“廢話!別看我一身是血,這全是那些畜牲的。”
  然後,他壓低嗓門道:“演戲嘛!總得逼真點。”
  苦瓜愁眉苦臉低語道:“老大,咱們在這裡力求逼真,人家可是手下不留情地真幹吶!”
  山仔輕笑道:“好啦!把東西準備好,我會找個好機會叫破陣,那時動手保證造成精彩的結局。”
  茶壺擔心道:“老大,你確定那些東西管用?”
  山仔謔道:“我不確定,反正用過就知道。”
  小風安慰道:“別擔心,至少對付狼群的沒問題。”
  這時,李大獅仰天長嘯,獸群驀地發嘯相和,就在這陣驚心動魄的嘯吼中,百獸山莊再度發動攻擊。
  四隊野獸如洪水般,湧向中央的五人,李大獅和他四個兒子搶先在獸群到達之前,已撲到山仔他們面前動手。
  山仔等人一揚手中兵刃,立即迎戰。
  就在此時,虎隊化整為零,伺機撲向後退中的苦瓜和茶壺。
  小風見機的早,手中青竹棒一點,立即化解茶壺的危機。
  另一邊,山仔正要出手救援苦瓜,卻被李大獅纏住,苦瓜拼命旋身躲開老虎,但是李馴豹的雀蛇軟劍已直指他的要害。
  苦瓜將心一橫不避來劍,手中如意打狗棒傾全身之力猝然飛刺。
  山仔狂吼道:“苦瓜,躲呀!”
  這是以命搏命的絕招,雙方都已無法閃躲,苦瓜心頭一片清明,只等著最後一刻的來臨。
  驀地
  一條人影打斜裡撲出撞向苦瓜,雀蛇軟劍噗地刺人來人腿根,這人正是苦瓜的死對頭 古董。
  古董撲救苦瓜的同時,手中打狗棒亦猛然甩射。
  李馴豹側身避開苦瓜的打狗棒,卻正好自己將左肩送到古董棒下,“喀!”的一聲脆響,李馴豹的肩腫骨,被古董射出的打狗棒擊碎。
  李伏虎狂衝而至,手中生鐵鑄成的虎爪,朝苦瓜他們當頭砸下。
  山仔不顧全身空門大震,右手倏然拋揚,一道如旭日般的耀目紅芒,自他手中激射而出。
  紅芒切過李伏虎雙腕,李大獅的雙掌也印上山仔背心,將他震得鮮血狂噴,摔向丈外,此時紅芒略一盤旋,在半空劃個半弧,自動飛回山仔手中。
  “哇……”
  “馭劍術!”
  “離手劍!”
  李伏虎斷腕的慘號和眾人的驚呼,同時響起。
  李大獅撲向兒子,悲淒叫道:“阿虎!”
  獸群如潮水般,急欲吞噬山仔等人。
  山仔手拄血影劍,半跪而起,大吼道:“破陣!”
  他們五個人同時將驅狼丸、驅虎丸、驅獅丸、驅豹丸,一股腦兒撒出。
  忽然
  衝向他們的獸群一陣慘嗥,怯生生地反頭拔足狂奔。
  李大獅和其他三個兒子大吃一驚,急忙以銳嘯和口哨指揮獸群。
  但是,這些畜牲在藥丸的刺激下獸性大發,不聽指使,四下亂竄,有些衝入人群,引得在場觀戰之人尖聲大叫,有些卻互相扭打嘶咬纏鬥一堆。
  登時,百里坡上一片大亂,人的尖叫、獸的嗥號,諸多驚恐淒怖的哀號四起,宛如世界末日的降臨。
  山仔等人卻坐在空地中央,喘著大氣,看著狂亂的周遭。
  古董嘆笑道:“哇 !老大,這個結局似是太熱鬧了點。”
  小風不可思議道:“好像是藥效太強了吧?”
  苦瓜目瞪口呆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茶壺抱怨道:“還不是你惹的禍!”
  山仔等人同時轉頭,瞪向苦瓜,異口同聲道:“你還好意思問?”
  苦瓜立刻垂下頭,道:“我懺悔就是了嘛!”他的聲音一點悔意也沒有,反而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
  胡一吹和玄天道長跑過來,叫道:“山仔,你快想想辦法。”
  山仔要死不活道:“我受了重傷,沒有力氣管,咳咳!你們……該去那頭老獅子才對。”
  小風道:“對呀!師祖爺爺,這些畜牲是李大獅養的,他沒辦法,誰有辦法?”
  胡一吹無可奈何地跑向左近的李大獅那邊。
  只見他和李大獅比手劃腳一番,李大獅沒有受傷的兩個兒子,李肖獅和李四郎拖著沉重的腳步,幫忙丐幫弟子收拾殘局,拉回不時齜牙咧嘴的咆哮著的獸群。
  玄天道長關心道:“山仔,傷得重不重?我替你仔細瞧瞧!”他不等山仔開口,即俯身為山仔把脈。
  小風等人緊張道:“道長,他死得了嗎?”
  玄天道長搖搖頭,嘆口氣道:“性命雖然無礙,但是至少三個月內不能妄動真氣,否則,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有這麼嚴重?”小風怔道:“可是看不出來嘛!”他不相信地上下打量山仔,似乎頗為懷疑玄天道長的診察。
  玄天道長淡笑道:“山仔的韌性一向特別強,他知道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傷勢有多重。”
  小鳳眼眶一紅,泫然欲泣道:“我以為……他是裝出來唬師祖爺爺的。”
  山仔咳出一口血,打起精神道:“我又死不了,你哭什麼?”
  玄天道長自懷中掏出一個玉盒,打開後,一陣清香撲鼻,他自金中取出一粒淡金色的藥丸讓山仔服下。
  山仔咂嘴道:“哇!這是什麼靈藥?入口即化,而且立刻平撫逆湧的血氣。”
  玄天道長輕笑道:“武當有名的九轉金丹。”
  “哇!”古董輕呼道:“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九轉金丹也!老大,這回你可賺到了。”
  玄天道長收妥藥盒,環目四顧道:“這場決戰,應該結束了,既然你們不願有人介入,我便先回座。”
  “道長請!”山仔嘻嘻笑道:“等這裡的事完了,我請你喝酒。”他也想把玄天道長騙到酒鄉去。
  “無量佛!”玄天道長莞爾道:“方外弟子,首戒酒色,你請我喝酒,可見誠意之不足。”
  山仔騷頭笑道:“呵呵,不喝酒也沒關係,我是可以商量的啦!”
  “再說吧!”玄天道長輕聲一笑,甩動拂塵飄然回座。
  這時,四周的秩序大致已經恢復,狂奔的野獸也已受到控制,驚魂甫定的觀眾們,殷殷期待著決戰雙方親口承認最後的輸贏。
  等待答案揭曉的場面,顯得有些緊張,有些窒人。
  但是場內雙方好似對這種異樣的空寂絲毫未覺,逕自慢條斯理地為自己這方受傷的人治療包紮。
  李大獅不過是藉著這短暫的時間,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以及思考他即將面對的問題。
  至於山仔,他卻純粹為了吊人胃口,故意磨蹭。
  他動口,小風動手,兩人合作愉快地裹好古董的傷勢。
  “好了!”小風順手在古董傷口上一拍。
  古董哇地叫道:“謀殺呀!”
  山仔懶懶道:“死不了!”
  古董抱怨道:“老大,你越來越厚彼薄此了!”
  “身價不同嘛!”山仔神秘笑道:“?竹木!”
  其他人瞪著小風,好奇問:“哪裡不同?”
  山仔嘻嘻笑道:“以後就知道,現在有正事要辦。”
  他們幾人一致回頭,瞄向李大獅。
  李大獅力持鎮定地開口道:“獨孤山,你究竟用什麼法子破了老夫的陣式?而且……”
  “而且讓你的寶貝畜牲發狂是不是?!”山仔呵呵笑道:“這種事我怎麼能告訴你?拜託你問一些有頭腦的問題好不好?”
  李四郎聞之正待發火,卻被李大獅喝止。
  “罷了!”李大獅落寞道:“老夫認栽就是。”
  人群中有人歡聲雷動,有人卻哀聲嘆氣,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金酉伸起身急道:“你你你……你不能輸呀!”
  李大獅怒目而視道:“你算什麼東西!”他猝然揮手,射出一支金鏢,直奔金酉伸面門。
  金酉伸“哇!”的一叫,砰然跌坐在貴賓席中。
  他身旁金玉山莊莊主袁本山探手接住金鏢,輕笑道:“李兄,你就別嚇唬金大老板了。”
  袁本山將金鏢在手中用兩指一撮,撮成一粒金球後,拋還李大獅。
  眾人為袁本山所露的這手功夫,發出一陣贊嘆。
  李大獅怒極反笑道:“好,很好!”
  他起身對兒子們道:“咱們走!”
  山仔仍舊坐在地上,對他含笑揮手道:“老獅子,再見,不送!”
  李大獅拱手道:“你我間過節就此了結,將來百獸山莊絕對不與你或猛龍會為難,若有利益衝突之處,本莊一律退讓。”
  眾人為他爽快的作風報以喝采。
  山仔吃吃笑道:“好說,好說,以後有空,我會到你家吃茶聊天。”
  李大獅欲言又止,終於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但是
  李家五口走出不到丈外,忽然砰地摔倒,臉色泛黑。
  “呀!”眾人一陣驚叫。
  山仔在小風和苦瓜扶持下,跌跌撞撞奔向李大獅。
  “誰?是誰?”
  李大獅吃力地抬起頭,口吐烏血,嘶啞斷續道:“絕……笨……”他兩眼一翻,死不瞑目地頹然倒地。
  此時,貴賓席上的眾人已湧向山仔他們身邊。
  山仔正要伸手試探李肖獅等人的鼻息時,玄天道長爭忙喝道:“別動,他們是中毒,碰不得!”
  他和晦明大師謹慎地檢視後,搖頭嘆道:“全死了!”
  “阿彌陀佛!”晦明大師與其弟子立即雙掌合十為死者低頌往生咒。
  峨嵋派的法明忽然叫道:“獨孤山,你好歹毒的手段,李施主既已認輸,你為何還對他下毒手?!”
  場邊之人不明究裡,聞言為之群情激憤。
  “放你娘的狗臭屁!”猛龍會眾人異口同聲地反罵回去。
  古董高呼道:“***,死不要臉的臭禿驢,你以前和老大有過節,現在就想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陷害我們。”
  法明抗聲道:“全場只有你們與李施主全家距離最近,而且動過手,如果不是你們下的毒,還會是誰?說不定你們怕這次決戰失敗,因此出此下策。”
  山仔冷冰冰道:“法明,當著全天下武林人物面前,你給我聽清楚,想栽贓也得要有技巧,如今,當著眾人的面,你如果無法證明毒是我下的,我要你跪在地上向我磕頭認錯。”
  法明聞言為之一窒,法空橫他一眼,打著圓場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明李施主一家中毒的原因。”
  苦瓜嘻笑道:“查是一定要查,但是這個信口開河的責任也得付,才算公平。”
  古董接著道:“法空大師,出家人最忌妄言,你的首座護法如此無的放矢,若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恐怕難以令人心服。”
  崆峒派掌門許忠洋介入道:“區區烏合之眾所成的幫會,也敢以此態度對堂堂九大門派之掌門大放厥詞,足見爾等張狂無知。”
  山仔瞟眼道:“你***又算那棵蔥、那棵蒜?這是猛龍會和峨嵋派的過節,還輪不到你插口。”
  “小子狂妄!”
  許忠洋方才舉起右掌,已經有三隻手擋在山仔面前。
  玄天道長看看護著山仔的其他二人含笑收回左掌。
  胡一吹瞄眼道:“餵!小肥豬,你插的是那門子的手?”
  第三個出手之人,竟是托天人魔薛斐竹。
  他淡然道:“路不平,有人踩,再說,我喜歡這小子,誰若想趁他受傷之際動手,我就先廢了誰!”
  他冷冷地盯著許忠洋。
  許忠洋自找台階道:“老夫不會趁人之危。”他重哼一聲,放下高舉的右掌。
  薛斐竹看看胡一吹,輕哼一聲,兩人同時收手環起雙臂。
  法空見山仔頗得人緣,心中又怒又惱,他臉色僵硬道:“還是先查死者的死因。”
  “不用查了!”玄天道長輕嘆一聲。
  法空不悅道:“道長,別以為你與獨孤施主情誼不同,便想袒護他。”
  玄天道長爾雅道:“大師暫息雷霆之怒,看看屍體便明白死者的死因……”
  法空和其他人都背向李大獅等人的屍體。
  只見此時五具屍體的手臉等處,浮現出數種不同顏色的斑點。
  有些人已然驚懼道:“彩虹回天香!”
  晦明大師沉重地開口:“正是,方才我與玄天道長檢查死者時,便已發現李施主一家人,就是身中這種失傳數十年的奇毒,因此,獨孤小施主和其友,不可能是下手的兇手。”
  在場之人聽到晦明大師之言,全都為這歡呼。
  沒辦法,此遭山仔等人的公關實在做得太好,加上那些因他而贏錢的人在旁鼓動,自然很輕易就獲得受人信任的優勢。
  山仔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彩虹回天香,但他卻不動聲色道:“如何?法明和尚,你打算如何向本會陪罪?”
  法明和峨嵋派眾僧登時面紅耳赤,頗有手足無措之態。
  玄天道長勸道:“山仔,法明大師並無惡意,你何必認真?”
  山仔故意問道:“是這樣子嗎?!法明大和尚,你真的沒有惡意嗎?”
  法明硬著頭皮道:“貧僧確實沒有惡意。”
  山仔瞅眼笑道:“你都這麼說了,我不信也不行,看在道長的面子上,我就當你剛才的話是放屁,噗一聲……唰唰去啦!”
  他如此挖苦法明,其他有身份的人想要笑,也都勉強忍住。
  但是,猛龍會其他人可就張狂地放聲哈哈大笑,直笑得法明的臉,漲得比柿子還紅。
  山仔踢了古董一腳,越描越黑道:“好了,笑一下子,意思到了就可以,笑得太多,和尚就要改行當關公,小心佛祖會傷心。”
  有些人忍不住噗哧輕笑,但他們立刻有禮地以乾咳做為掩飾。
  茶壺木頭木腦問道:“老大,為什麼和尚改行當關公,佛祖要傷心?”
  山仔狎謔笑道:“因為和尚本是我佛弟子,而關公卻屬於道教,如果佛門弟子棄佛從道,等於佛祖的生意被搶,當然會傷心嘍!”
  “怪俠”柳無心忍不住豁然長笑道:“山仔,我實在不得不喜歡你呀!哈哈……”
  柳無心如此放肆狂笑,簡直令峨嵋派顏面盡失。
  法空再也待不下去,只得恨恨一頓禪杖,帶著峨嵋弟子怫然而去,部分與峨嵋派交善之人,也藉機告辭,以免得罪任何一方。
  四周看熱鬧的人,見已無熱鬧可看,也漸次散去,只剩下丐幫弟子開始收拾殘局。
  直到此時,向天笑方始現身,走近山仔。
  他無視于于薛斐憤怒的眼光,淡笑道:“山仔,這次決戰總算結束,丐幫幸不辱命,讓這次盛會圓滿解決,你這一萬兩銀子欠定了。”
  薛斐竹忽然插口道:“山仔,你想不想替我和姓向的將梁子化解開?順便可以有錢償還。”
  “我?!”山仔頗有興趣道:“說來聽聽,你有啥打算?”
  薛斐竹慎重道:“向天笑殺了我兒子,使我絕後,如果你肯答應做我義子,使我薛家不至絕傳,你就能繼承我全部的財業,而且我可以將仇恨一筆勾銷。”
  山仔吹聲口哨道:“這真是筆大買賣。”
  “如何?你答不答應?”
  不光是薛斐竹和向天笑這些當事人緊張,連其他如晦明大師、玄天道長、柳無心、驛馬山莊、十五寨聯盟、長鯨門、神刀門等等還留在原地之人,也都屏息等待山仔的答覆。
  因為,這個提議、這項決定,關係的是武林中兩大勢力的對抗或聯合,自然引起其他武林名宿的關心。
  山仔沉吟道:“這種事你該找乞丐頭的兒子比較適合吧?!”
  薛斐竹不耐煩道:“姓向的只有一個兒子,他怎麼能捨得?而且,我喜歡的人是你。”
  “咦?”
  古董等人這下可瞪大眼睛,不過,他們看的是面色微窘的小風。
  山仔欲言又止道:“你當人乾爹的條件是不錯……不過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向天笑面色微黯。
  薛斐竹怒目而視,半晌,他忽然展顏道:“嗯,以獨孤羽義子的身份說這話,並不過份,欸!我只能說……很遺憾!”
  “不過……”山仔諱莫如深地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有一個姓薛的小子繼承你的獨門武功,而且幫你花掉大把大把銀子的話,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眾人齊聲追問。
  山仔呵呵笑道:“就是等我將來生了一堆兒子或女兒時,讓你挑一個當幹孫子不就行了?”
  眾人目不轉睛地瞪著薛斐竹,等待他的答案。
  薛斐竹沉思半晌,忽而笑道:“我考慮考慮,在我有所決定之前,你可得看好自個兒的小媳婦,然後叫那些大、小化子離本王遠些,知不知道,哈哈……”
  他在長笑聲中,飄然而去。
  苦瓜納悶道:“這算什麼答案?吊人胃口嘛!”
  古董卻瞅著小風,嘿嘿直笑道:“哦!原來如此,老大這次死定了!”
  山仔賞他一巴掌,謔道:“你才死定了,笑那麼多也不怕抽筋!”
  玄天道長含笑道:“山仔,你和猛龍會名聲已盛,接下來將何去何從?”
  山在神秘笑道:“只剩最後一件事,我要失蹤一陣子。”
  “失蹤?”
  “不止是我,猛龍會的人通通有獎,我們大家要一起失蹤。”山仔越講,越覺得自己的主意不錯。
  苦瓜不解道:“老大,咱們的招牌好不容易才紅得發紫,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失蹤?”
  “笨!”古董瞄眼道:“休息是為走更遠的路,咱們如果不趁著這個時候失蹤,萬一招牌紫得發黑,黑的發爛怎麼辦?”
  苦瓜瞟了李大獅的屍體一眼,若有所覺道:“也對!”
  玄天道長笑道:“你似乎已經有某種計劃,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回山。”
  山仔忽然問道:“道長,什麼是彩虹回天香?”
  “你不知道?”玄天道長:“那是五十多年前,毒絕歐陽狂獨創的一種毒藥,據說分為陰陽二體,俱是無色無味,陰體可下在水中或飲食內,使人於不知不覺中吃入腹內,但此時並無任何害處。
  除非,中了陰體藥物之人,又吸人陽體藥物,才會引發劇烈的毒性,使人立即斃命,而死者最明顯的跡象,就是尸身上所呈現的彩色斑點。”
  晦明大師接口道:“最可怕的是,此物人入腹中雖然無害,但生命卻操在他人手中,昔年,許多人就是為此而淪為毒絕的利用工具,只是自從天毒魔教被滅,彩虹回天香被毀之後,就不曾再聽見此種毒物之名,不料如今卻又重現江湖,看來只怕武林中又要有事了。”
  江南第一家金玉山莊的袁本山莊主,含笑道:“大師,如今江湖中又添猛龍會如許具有實力的新生代,何愁那些跳梁小醜作怪?”
  山仔得意道:“說的也是。”
  袁本山問道:“對了,李莊主臨終之際,不知對小兄弟說了些什麼?也許可以做為我們追查彩虹回天香的下落。”
  山仔聳聳肩道:“李大獅臨死之時,終於承認我很絕,他很笨,如此而已。”
  “哦?”玄天道長長嘆道:“這倒是無法成為線索。”
  袁本山笑道:“此事倒也不急,慢慢追查就是,各位難得諸位有暇來此江南一遊,小弟就權充一次地主,邀請各位到舍下盤桓一陣,讓小弟好好招待一番如何?”
  眾人一陣客氣推讓,終於決定前往江南第一家小住一番。
  只有晦明大師、玄天道長和柳無心三人要和山仔他們一同前往洞庭湖君山。
  袁本山再三相邀道:“山仔,你和大師、道長等人一得空,就到金玉山莊來坐坐,咱們可得好好互相認識一下。”
  山仔嘿笑道:“那當然,我還想去看看莊主千金,袁翡翠姑娘生得什麼模樣?”
  古董謔笑道:“小心有人吃醋。”
  袁本山一陣朗笑後,與其他人先行離去。
  小風發嗲道:“你看了袁翡翠又如何?莫非還想橫刀奪愛搶我老哥女朋友呀?”
  山仔扮個鬼臉道:“我自己的女朋友都應付不了,哪有時間搶別人的……”他忽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小風急道:“你怎麼啦?”
  他拼命替山仔搓揉著胸口,為山仔順順氣,關愛之情溢於言表,使旁人一看就知道,這絕對是一對情侶。
  苦瓜和茶壺終於恍然大悟。
  山仔強顏歡笑道:“我快撐不住了,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
  他說完,人就昏死過去。
  “老大!”
  “山仔!”
  眾人同聲驚呼。
  玄天道長接住山仔,急忙揮指連點,封住山仔身上數處大穴,再以一口真氣為他推拿活血。
  “別擔心。”玄天道長安慰眾人道:“他這是因為服用九轉金丹後,沒有運勁催化,吸收藥效,此時藥力發作自動清除體內瘀血,所產生的現象,不會有問題。”
  胡一吹眼眶微紅,緊張道:“小牛鼻子,你診斷的對不對?如果山仔有什麼閃失,我老頭子可就和你沒完沒了。”
  玄天道長雖然已是年屆五旬之人,在江湖中身份地位之尊,也少有人及,但是在逍遙神丐胡一吹這位武林耆老面前,被叫上這麼一聲小牛鼻子,也只好苦笑以受。
  古董頗有信心,笑道:“祖師爺,你老大人儘管放心,老大他死不了的啦!”
  胡一吹半信,疑道:“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清楚他的傷勢如何?”
  “因為……”古董和苦瓜、茶壺三人對覷一眼,他們異口同聲道:“老大他還得娶了小風子,然後生下一大堆兒子和女兒,好替丐幫化消和薛肥豬之間的仇恨嘛!”
  他們三人故意用暖昧的眼光瞅著小風直笑,臊得小風一跺蓮足,轉身飛奔而去。
  胡一吹揪著鬍子,頻頻點頭,含笑道:“嗯,有道理,有道理,看來這小子真的是死不了,咱們還是先下山找個地方歇歇,好等他醒來之後回君山去。”
  古董等人見玄天道長抱著山仔好像還挺順手,索性將山仔留給這些老大人們照顧,他們則朝遠處的小風追去。
  並且,口中放聲叫笑道:“未來的龍頭夫人,老大的準老婆,你好膽別跑呀!你怎麼捨得丟下咱們的老大,你未來的老公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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