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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 - (雜家)
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on_90: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on_79: ------------------- 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 |
第一章 湖畔風雲
梧桐落葉,楓林點丹,微山湖邊的蘆葦,亦微微帶著一些枯黃顏色,運河南北已是深秋季節了。 正是下旬的時候,天上星月無光,大地上呈現出一片寂靜,萬籟無聲。 微風傳來、祇聽到沙沙的蘆葦聲音,卻看不清一切事物。 天是這麼黝黑!地又是這麼的沉寂! 此時此地,正是夜行人的絕佳活動時候。 約莫午夜時分,在那微山湖畔,距房村東面,約裡許遠的隱湖山莊,正浸淫在黑夜中,遠遠看去,祇是黑壓壓一片莊房,既無煙火,也無人聲。 忽然,從莊院中,冒出一陣黑煙,將整個莊院瀰漫籠罩,從黑煙中,可以嗅到濃郁的硫磺、火硝、松香等氣息。 霎眼工夫,祇聽得轟的一聲,紅光閃了一閃,立刻火蛇飛舞,熊熊烈焰,上燭霄漢,天空布上紅霞,黝黑的大地,變成了赤紅顏色。 火,這無情的火,晃眼將偌大莊院吞噬下去。 祇見一條長大的人影,右腋下,好似挾著一個長包袱,從火海中,冒煙突火而出,在火光輝映下,略為一閃,立刻隱沒於微山湖中。 這條長大人影,剛剛消失,火海中又縱出一條瘦小人影,疾如電閃,沿著微山湖畔北行,晃眼無蹤。 先後兩條人影,身法都異常快,因此,無法看出他們的形貌衣著,不過,從其經靈快捷的身法來看,足見這二人,全是武林高手。 房村的居民,被這濃郁的硫磺、火硝、松香味刺激,皆從酣夢中驚醒,開門一看,見隱湖山莊,浸沒於火海中,不由大聲驚叫起來。 一時,人聲鼎沸,雜亂異常! “隱湖山莊,蔡善人家起火啦!趕快去搶救呀!” “蔡善人是我們房村的生佛,我們不能不救呀!” “老天真沒生眼,這麼行善人家,災劫偏降到他的頭上,不是太不公平嗎?” “求求菩薩保佑,使蔡善人一家平安。” 於是,呼救聲、關切聲、怨憤聲、祈禱聲,釀成一片,此起彼落,更加上小孩子呼娘叫爺的哭喊聲,挑桶取水和紊亂侷促的足步聲,越發使這座村子,騷動不安,愈形混亂。 不多時,百數十個男女,各拿著救火器具,趕到了火場週邊。 離火場尚有百十丈遠,祇見人影幢幢,閃出十幾個手執明晃晃鋼刀的蒙面壯漢,厲聲暍道:“快滾!少管爺們的閒事。” 有兩個年輕村民,出聲說道:“我們是來救火的,並非管你們的閒事!真奇怪,難道說救火也不對嗎?” 蒙面壯漢,並不答話,祇是喋喋怪笑一聲,手中鋼刀一揮,竟將兩個年輕村民,斬於刀下,併發出粗獷的聲音,喝道:“再不滾,這兩人就是榜樣!” 十幾個蒙面壯漢,在說話時,氣勢洶洶,白晃晃的鋼刀,揮動不停,大有一言不合,立刻行兇之勢。 人到底是血肉之軀,貪生怕死,本是常情,何況對方,乃是殺人如剪草的匪類,又親眼目睹兩個年輕村民的慘狀,眾人心膽俱寒,內心中,雖感念蔡善人平日恩德,無奈眼前匪類這般兇狠,一個個早駭得魂飛魄散,抱頭鼠竄而逃。 蒙面壯漢見已把百數十村民駭退,不由得個個得意洋洋。 正當十幾個蒙面壯漢,得意歡笑聲音,尚在空中搖曳的時候,驀見黑影一閃,銀虹暴漲,十幾個蒙面壯漢,連黑影形貌和來路尚未看清時,已被腰斬兩段,陳屍於地。 那條黑影,在屍體周圍,略為盤旋,然後風馳電掣般,朝湖濱莊門而去,此人來去似箭,神速異常,祇有用電光石火差堪比擬。 這隱湖山莊,面湖而建,距湖濱,約十丈左右,門前是個十幾畝方圓的廣場,白沙鋪地,平整異常,四周邊緣,植有數百株楊柳,柳絲飄拂,綠葉青蔥,天時雖已入秋,但無一絲枯黃衰落現象。 廣場上,此刻正有十幾條人影,兔起鵲落,惡鬥不休! 這些人,雖是拚鬥劇烈,卻是一味啞鬥,更無金鐵交鳴的聲音傳出,足見全是武林高手,純以上乘功力拚鬥。 尤可怪的,敵對雙方,眾寡懸殊,十六對一,被圍之人,雖已迫得身軀搖幌,步履蹣跚,兀自勉強抵抗,並無退意! 雙方的身法和招術,亦與中原正邪各派的武功不同,不但輕靈飄忽,迅捷如電,而且招術奇詭,出於一般武術常軌以外,難以看出他們的道路,唯聞有低沉的哼哈聲音。 當中那人,被這多高手圍攻,身法越來越慢,漸形不支,幾乎成了搖搖欲墜之勢。 對面十六人,見對頭已成甕中之鱉,心中甚喜,驀聽一個粗獷洪厲的聲音道:“蔡萍生!事情擠到這般地步,你還想抵抗嗎?不如把古玉符獻出來,我們結個鬼緣,給你個全屍,否則把你剎成肉泥,方洩心頭之恨。” 蔡萍生任對頭如何威脅,抱著與玉符共存亡的決心也就全力抵抗,理也不理。 圍攻眾人,見蔡萍生險到極點,仍不減當年豪氣乾雲,大家不禁地內心亦甚佩服,知善說無用,互相嘰咕幾句! 倏然加緊進攻,刀光劍影,好似急風暴雨般揮落下來。 蔡萍生已經成了強弩之末,那裡還能禁受得住這急風暴雨般的攻擊,一聲慘嗥,雙足已被對頭斬斷,翻身跌倒,眾人方欲揮刃剁下,驀聽到粗獷洪厲的聲音道:“且慢!先搜那塊古玉符!” 眾人聞聲住手,方欲蹲下搜索,那條黑影也不先不後趕來! 但見銀虹舒卷,厲吼連聲,十六個人,倒有十三個被斬得身首異處。 為首三人,因功力較高,見機得早,一見黑影這般聲勢,一面揮兵刃抵抗,一面縱身逃走,因此,祇將手中兵刃削斷,略帶微傷而逃。 黑影因關心蔡萍生傷勢,眼見三人逃走,也不追趕,慌忙收劍入鞘! 顧不了血污狼藉,縱到蔡萍生跟前,從地上扶起蔡萍生,倚靠在他胸前,忙替他推宮過穴,掏藥塞入其口內! 黑影和蔡萍生,這一停止不動,方才藉著火光照射,依稀看清兩人大概輪廓。 蔡萍生是個身材清瘦,花白鬍鬚的老人,這時全身浴血,氣虛力弱,一顆頭,懶洋洋地,倚在黑衣人懷裡,雙腳齊膝斬斷,渾身微微顫動,但無法看清面貌。 那黑衣人,五短身材,頭頂光禿禿地,不生一根毛髮,青慘慘的臉上毫無半點表情,除了一雙炯炯發光眸子和厚厚的嘴唇,是其唯一特徵外,其他再無法看出可異之處,他附著蔡萍生耳朵,輕輕喊了幾聲。 蔡萍生祇是嘴唇亂動,並無聲音傳出,微微睜著一雙失神眼珠,瞥了黑衣人一眼,嘴角掛著感激的微笑。 倏然伸出染滿血污的右手,顫巍巍地,指了指胸前,豎了豎大拇指,最後拇指一屈,復將食中二指伸直,喉間“咯”的一聲,當時氣絕而亡,但那食中二指,卻未因其身死,有所改變。 這謎也似的手式,把黑衣人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無法理解,事實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 他不失為是個足智多謀的人,由蔡萍生指胸前的手式中,連想到那粗獷洪厲聲音的人所說獻出古玉符之事!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了一閃,感覺他的想法不錯,口中“哦”了一聲,暗忖道:“莫非那古玉符,藏在他胸前麼?” 忙把蔡萍生的衣扣解開,果見蔡萍生的頸上,懸著一個精巧玲瓏,巴掌大一支絲囊,囊中有物凸起,從細孔中,隱泛瑪瑙色的紅光,小心翼翼鬆開囊口,赫然是塊淡紅晶玉古令符,玲瓏透頂,巧奪天工。 知自己猜想不錯,蔡萍生因此喪生,感念自己相救之德,以此相贈,乃將玉符絲囊摘下,謹慎改藏懷中。 他還想揭穿蔡萍生兩個指頭的謎底,但是,他失敗了,把蔡萍生全身都搜索一遍,仍無發現。 他祇得放棄搜索的念頭,把身佩寶劍拔出,在廣場邊緣一株柳樹下,掘了個深坑,將蔡萍生安葬。 復將那些屍體,灑上一些化骨丹,使其滅跡,以免連累地方。 最後,他到火場四周,巡視一遍,見偌大的隱湖山莊,片瓦無存,齊化一片劫灰。 他朝著火場,輕微地嘆了口氣,方才轉身往微山湖濱而去! 火光逐漸微弱下來,黑幕又復籠罩大地。 黝黑、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死氣沉沉的,毫無一些聲息,寂靜無比的寂靜。 忽然有一陣“咿呀咿呀”的槳聲,從湖中傳來! 這聲音,打破了大地的寂靜! 給大地帶來了一些生氣。 “是誰有這般清興?深更半夜,還在湖中盪舟?” 他心中暗暗這麼說,足步也隨著停止下來,放眼朝湖中眺望,祇見三只水裡快艇,正向湖岸駛來! 離岸尚有丈許遠,忽見三條黑影,疾如電射,自艇上縱上岸來,作一字排開,擋在他的面前。 因天色太過昏暗,無法看清形貌,祇能看出一些輪廓。 這三人全是瘦長身材,著玄色衣衫,手執長劍。 祇聽當中那個人,發出剛勁聲音道:“朋友!你的手段,未免太殘酷吧?” 黑衣人聞言,知他們發生誤會,忙壓低嗓門,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分辯道:“朋友不要誤會,在下亦是路過此地,可惜來遲一步,隱湖山莊已被葬入火海,莊主蔡萍生,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在下把群敵逐走後,欲為他施治,無奈他受傷太重,回生乏術,連話都未講一句,就此撒手西逝,在下祇得把他掘土安葬,方才來到這裡。” 三人聽完,意似不信,盯了他一眼,冷笑道:“朋友!我們招子很亮,揉不進沙子,你說沒有關係,這身血跡是那裡來的?” 黑衣人方欲分辯,左首一個沙啞聲音的人說道:“反正是那麼回事,大哥何必與他多費脣舌幹什麼?” 那剛勁聲音的人,點點頭,厲聲說道:“朋友!如不實話實說,俺兄弟可不客氣了!” 黑衣人見對方咄咄逼人,也將昔年寧折不彎的性情激發,嘿嘿冷笑道:“朋友既然不信,在下也不願多費脣舌,任憑三位怎麼辦,在下全接住好了!” 剛勁聲音的人聞言,意似不悅,嘿嘿冷笑道:“朋友口氣倒不小,只怕接不下來吧!” 黑衣人鼻中冷哼一聲,說道:“大風大浪全都見過,不相信微山湖畔,會把船打翻了!” 祇聽當中那人,答聲:“好!” 左手一揮,左右兩人,立刻退過一邊。 當中那人將劍一擺,亮出伏魔劍招門戶,敞聲說道:“朋友進招吧!” 黑衣人見對方右手劍齊眉,左手領著伏魔劍訣,巍巍屹立,真有靜如山岳,動若脫兔之慨,內心一震,暗忖道:“這人亮出的門戶,不僅是峨嵋家數,而且功夫精湛,深得以靜製動神髓,如不小心,祇怕要陰溝裡翻船。” 忙將身佩奇珍……白虹寶劍拔出! 但見銀虹暴漲,流輝四射,二尺八寸劍身上,儼然一泓清水,尖上芒尾,足有五寸來長,宛如蛇信般,伸縮不已,寒氣森森,侵入恥膚,不傀為前古奇珍。 雙方藉白虹劍上的光芒,才將對方面貌看清楚。 對面三人,五官端正,長眉鳳眼,鼻直口方,年紀約在花甲上下,當中那人,頷下是部五綹青髯,面色紅潤。 左面那人,面色微黃,頷下是部花白鬍鬚。 右面人,面皮白皙,白須飄拂胸前。 這三人掌中寶劍,長約三尺二寸,銀光耀眼,雖非奇珍,但亦是百煉鋼鑄就,非一般的刀劍可以比擬。 黑衣青面人,寶劍出鞘後,三人情不自禁,同聲驚“咦”一聲。 黑衣人,並不注意他們的反應,足下丁字步站定,劍貼肘後,雙掌往胸前一抱,亮出天門二老,獨門懷中抱月門戶,神注對方,氣納丹田,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引滿待發。 這三人,出身名門正派,天門二老,雖未見過面,但對其獨門武功,多少有過耳聞,見黑衣青面人,不僅持著二老鎮山之寶……白虹劍,且還擺出天門招術門戶,知道這人與二老多少有點瓜葛,因不願開罪二老,樹此強敵! 乃由五綹青髯的人,發話問道:“朋友與天門二老是何瓜葛,趕快實說,以免自誤!” 黑衣青面人,尚未答話,驀聽微山湖中,又有“咿呀咿呀”的槳聲傳來,同時左側不遠的草叢中,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場中四人,先往湖中瞥了一眼,見離岸旬丈,有一點黑影晃動,風馳電掣般往岸上駛來! 復往右側草叢中觀看,卻是靜悄悄地,看不出一些可疑形跡。 忽然“嗤”“嗤”兩聲梟鳴,從草叢中飛出一只夜梟,急如閃電,往湖濱飛去,眨眼隱沒草叢中。 對面三人,見夜梟飛出,心中的疑念,一筆勾清,暗地裡,啞然失笑,罵自己疑心生暗鬼。 那黑衣青面人,心中卻不是這麼想法,他聽出陰惻惻的冷笑,感覺聲音甚熟,與夜梟鳴聲不同,好似昔年對頭的行徑,不由得全身汗毛,根根倒豎,機伶伶打了個寒栗! 他輕輕對三人道:“三位稍待,在下去去就來!” 他等不及三人答話,把掌中的白虹劍一緊,雙足墊勁,兩臂一振,縱起空中約三丈高,一招“乳燕投林”頭下足上,身隨劍後,往草叢中撲去,同時掌中劍,亦化為“撥車尋蛇”的招術,銀虹舒卷,向草叢中襲擊! 黑衣青面人,縱身換式,發招遞招,不僅奇快絕倫,乾淨俐落,好似一氣呵成,而且身眼步法,亦恰到好處。 三人不禁同聲暗贊,天門武術,名不虛傅,這黑衣青面人,最多不過三十來歲,手底功夫,已有這深之火候,如是天門二老本人,不知要高到何等程度了! 他們心中正暗贊的當口,祇見白虹在旬丈以外的草叢中,來回盤旋一陣,驀聽黑衣青面人,低沉的口音道:“朋友不現身答話,顯示太見外了,如再不出面,在下就要罵啦!” 連說了兩遍,仍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 這時那“咿呀咿呀”的槳聲,愈來愈大,劃破這沉寂的黑夜! 黑衣青面人,連番用話相激,既未發現異兆,又未聽人答話,以為真是自己多疑。 但是,他的心中,仍然是滿腹狐疑,放心不下,意識間,籠罩著一層陰影,煩躁不安,心緒不寧。 他意味到,這是不祥的預兆,他用自己的理智,儘量去壓制,企圖使這不安的情緒墊伏,然而,他失敗了,不壓制還好,這一用力壓制,反而促成心田中,波濤起伏,徒增心靈上的痛苦。 直到他想起湖濱尚有三個峨嵋門下,等著他比武較技時,心緒才稍稍平靜下來,一股無比的衝激力,湧到他的胸際,驀然發出一聲長嘯,雙足一墊,縱回到三人面前。 他發出這聲長嘯,究竟是含著什麼用意,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祇在他的意識當中,有這麼一個印象而已。 他衝著三人,以滿帶歉意的語氣道:“三位久等了!” 三人亦看出他有點失常,以安慰的口吻笑說道:“不必介意!” 他倏將掌中白虹劍,亮開天門門戶道:“朋友請進招吧!在下還有急事要辦呢?” 五綹青髯人,見他倏然間,神情變得這樣急躁,知他心靈上所受的刺激,並非平常,本不願和他再鬥,但是他當眾叫陣,這過節不能不接住,乃仗劍上前。 五綹青髯人,剛擺出峨嵋伏魔劍的門戶,那黑衣青面人好似等得不耐,掌中白虹劍一抖,閃爍出十餘朵酒杯大的劍花,飄飄蕩蕩,往五綹青髯的人頭頂罩去,同時,在十餘朵劍花飄落於對方下盤之時,青面人似乎不重視十餘朵劍花的威力,更不敢相信這十餘朵劍花,就能傷害敵人,故乘著劍花軟弱無力的時候,倏然擰身掉頭,一招“神龍掉首”掌中白虹劍,急若電閃,自左至右,反卷回來,登時一道匹練般的白虹,宛如玉龍舒卷,朝對方攔腰卷去! 五綹青髯的人,乃峨嵋高弟,一見青面人,十餘朵劍花飄飄蕩蕩,向自己頭頂罩來,雖然使人眼花撩亂,不知所措,但卻與一般劍術迥異,認出這是天門二老,獨門劍術的絕招,“雨打殘花遍地紅”深知這絕招的威力,全在“遍地紅”上,“雨打殘花”不過是混亂人的耳目而已,那能輕易上當? 故當十餘朵劍花襲擊時,僅將掌中長劍一振,運足全身功力,一招“珠簾低垂”化為一片光幕,擋在身前,同時,口發一聲清嘯,雙足點地,將身縱起,掌中劍一緊,五朵徑尺劍花,朝黑衣青面人當頭罩下,幾乎三丈方圓,全被劍花罩住。 經此一來,五綹青髯人,不僅躲過了青面人的“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反而乘機以少清伏魔劍絕招……“五氣朝陽”予以反擊。 五綹青髯人,變招換式,出手遞招,非但從容不迫,乾淨俐落,宛如行雲流水,綿綿不斷,而且身眼步法,恰到好處,無一不見功夫火候,不愧為峨嵋正宗之士。 黑衣青面人睹狀,內心亦暗暗稱讚,方欲變招換式招架,驀見黑影一閃,腰身一緊,立被摔出丈五六,堪堪躲過“五氣朝陽”劍花的範圍,同時聽見來人哈哈大笑道:“大水衝倒龍王廟,一家人都不認識,還在這兒火併!” 聲落,來人業已現身,五綹青髯人,早已收劍含笑屹立。 黑衣青面人,聽出來人口音,是生平至友,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時,不由喜出望外,忙將白虹劍入鞘,縱身上前道:“你躲到甚麼地方去了?如不是來找你,還不致惹出麻煩呢?” 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笑道:“還不是為了隱湖山莊這檔子事,到微山湖去溜了一趟,看看老賊那寶貝兒子的動靜。” 說著,忙對黑衣青面人道:“大哥,我替你們引見引見!” 黑衣青面人,將人皮面具除去,現出本來面目,原來是個銀須飄灑老人。拱手道:“小弟正要請教!” 張逸叟指著三人說道:“這三位就是對湖的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因他們昆仲少來這面,大哥又隱祕行藏,故不相識。” 說時,復笑對臨城三俠道:“這位就是天門二老第一位,矮崑崙梅桐。” 雙方都是聞名多年,心儀甚久人物,一旦相遇,至不免寒暄傾談,蕭氏三俠,欲邀梅桐前往臨城盤桓幾日。 梅桐因內心煩躁,始終情緒不佳,婉言相謝,並說過幾天,一定到臨城,專誠拜訪。 蕭氏弟兄看出他心緒不寧,神情恍惚,急躁不安,勸慰幾句後,立刻和梅桐、張逸叟兩人作別而返。 張逸叟已看出梅桐神情失常,內心好似有無窮憂鬱,乃邀其往舟中小坐。 梅桐僅點點頭,隨定張逸叟後面,縱落漁舟。 舟上一個十二歲,短裝裸足的小孩,忙向梅桐行了一禮,口稱:“老師!姪兒曉嵐拜見。” 梅桐見小孩行禮,好似觸動心事,睜著炯炯發光的眸子,仔細朝小孩打量一眼,口中輕微地嘆了聲氣,把手一揮道:“不用多禮,速將舟撐住湖心再談。” 小孩依言,搖著雙槳,掉舟指向湖心,少時已在離岸百餘丈的湖心中,拋錨停住。 張逸叟早已忍耐不住了,開口問道:“大哥神色不對,莫非有甚心事不成!” 梅桐隨將救蓬島大俠蔡萍生,以及欲來此地找他,路過臨城三俠起爭執,草叢中發出“嗤”的聲音情形,向張逸叟講了一遍。 張逸叟聽完,接口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到微山湖,未見老賊手下有絲毫舉動,最使人奇怪是,蓬島大俠蔡萍生,隱居在此多年,我們竟不知道他的底細,祇曉得他是位有財的樂善好施長者,如非今晚之變,這一輩子,恐怕也不容易把謎底揭穿,那塊古玉符,想來關係不小,大哥還得多多留意呢?至於他最後伸著兩個指頭,恐怕有兩件心願未了,他將古玉符贈給大哥,其用意就是請大哥代了。” 梅桐點點頭,嘆口氣道:“愚兄恐怕也無法代他完遂心願,祇有轉付曉嵐賢姪了!” 張逸叟聞言,大惑不解,迷惘地望著他道:“大哥您怎麼啦?今晚說的話,老令人莫測高深!” 梅桐道:“老弟已將曉嵐的身世告訴他了嗎?” 張逸叟點頭道:“已告訴他了!” 那個名叫曉嵐的小孩,聽他們講話時,神態甚為恭敬,靜靜地坐在旁邊傾聽,不敢貿然插嘴。 這時聽二老提起他的身世,至情流露,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口中喃喃說道:“爹爹,孩兒一定要到鬼漩渦去找你,那怕被鬼漩渦卷去,把小命送掉,亦心甘情願!” 梅桐見小孩天性至厚,心中感動,一把將他攬在懷裡,撫摸著他的頭,嘆息道:“此子天性至厚,唯那想到便做的性情,卻和他爹娘差不多,他娘如非性情太剛,也不致落入仇人之手,我們亦不會被迫離開天門島避禍了!” 張逸叟接口答道:“誰說不是,聖手書生李琦,如非自恃太甚,存心揭穿鬼漩渦的奧秘,也不致被鬼漩渦卷去了!” 梅桐道:“曉嵐身世,老弟幾時對他說的?” 張逸叟道:“還是昨天曉嵐放學回來,說是奉了大哥之命,要我告訴他,誰知剛將二哥被鬼漩渦卷走的話告訴了他,登時就要探看,小弟費了不少脣舌,才將他勸住,但其面上神情,暫時雖不會去,遲早總要前往涉險,小弟為此,甚為擔心。” 梅桐正色對曉嵐道:“你不聽大伯伯和張叔叔的話,要去輕身犯險,辜負我們對你寄 的希望,就是不孝,你爹爹曾在天門島大海洪濤中,履險如夷,不知高出你多少倍,尚被鬼漩渦卷去,你有多大氣候,竟敢輕身涉險,這種愚蠢行為,豈是聖手書生李琦之後,有污你爹之聲名,從今以後,不僅天門聲威,要你承繼,而且梅伯伯受蔡萍生大俠的幾件心願,亦全交給你去完成,這般重大的擔子,挑在你的雙肩,那容許你草率妄動,以後須聽張叔叔的話!” 李曉嵐年紀雖僅十二歲,不但他天資至性過人,更經這兩位風塵異人的悉心教導下,文武兩途,已有極深厚的造詣,是以聞梅伯伯之言,內心思索一遍,登時把滿腔陰霾盡去,黑白分明的大眼,蘊著淚珠,顫聲答道:“梅伯伯,張叔叔,你兩位老人家儘管放心,嵐兒知道了,一定不負殷切的希望。” 梅桐知這孩子,天性至厚,年紀雖小,言必行,聽他這麼說,不由寬心大放,語帶歡悅道:“這才是李家的子孫,你爹爹見你這般有志氣,亦當含笑九泉!” 梅桐把話講完,立將腰佩白虹劍摘下,懷中古玉符取出,遞給李曉嵐道:“這白虹劍乃天門鎮山之寶,汝既承擔重任,就應給你,這古玉符,乃蓬島大俠蔡萍生所贈, 梅伯伯代他完遂兩件心願,梅伯伯恐辜負他的期望,故轉 你,符上全是上古蝌蚪文字,得符時,曾經看過,一字不識,從符上凹槽來看,這符恐怕是陰陽兩面,內中必然蘊藏玄機,希謹慎收藏,將來遇到認識蝌蚪文字的人,向其請教,自會將這謎底揭開,蔡大俠所 的事,恐怕亦會因此,引出線索,希汝切實留意。” 曉嵐雙手接過,恭聆受教,梅桐把話說完,肅容道:“謹遵梅伯伯之命!” 梅桐說完,命曉嵐掉舟返岸。 舟離湖岸,尚有三丈遠時,梅桐心裡好似有甚急事般,迫不及待,縱身上岸。 微山湖漁隱,水上飄逸叟,見梅桐今晚神色,大異平時,詫異萬分,因關心良友安危,匆匆吩咐曉嵐幾句,命其離岸百丈,泊舟相待,自己將靈蛇絲釣竿拿起,尾隨梅桐身後,縱上岸去! 口中呼喚道:“大哥慢行,小弟送你回去!” 梅桐聞聲停步,敞聲笑道:“賢弟如此關切,足感盛情,但何必瞠這渾水呢?” 張逸叟亦大聲答道:“江湖上人,能活到六十歲以上的,實在少有,小弟已活了這大年紀,雖死何憾?” 兩人說話時,那種豪邁慷慨之態,不減當年。 邊談邊講,並肩徐行,不覺走了三里多路,離隱湖山莊不遠。 這時因隱湖山莊,煙火全消,一片漆黑,除了藉附近金雞報曉的聲音,來判斷時間的早晚外,憑著目視觀測,實在無能為力。 二人聽得雞聲報曉,知黎明不遠,梅桐停止足步,敞聲說道:“送君千里終須別,如今黎明不遠,距蝸居不過三五裡路,總該放心了吧!” 張逸叟見梅桐神態,恢復平日沉靜,亦沒有適纔那樣急躁沮喪,心中稍放,敞聲笑道:“大哥慢走,恕小弟不送了!” 梅桐俟張逸叟,身形消失,略為佇立凝視一會,這才放開足步,取道往房村而去。 前行不過兩里多路,已來到隱湖山莊門前的廣場邊緣,驀見一株高大的柳樹上,飄落下一條長大的紅影。 梅桐距那株柳樹,最少還有五丈遠,但是那紅影一閃,已飄落在他的面前,神速已極! 梅桐見紅影身法奇快,不由暗暗吃驚,本能地暴退丈許,運足全身功力,聚於雙掌,蓄勢相待。 紅影落地之後,陰惻惻的聲音,冷笑道:“梅桐老鬼,不用驚慌,如要你狗命,隨時隨地均可,何能等到現在,我要你心服口服,死也瞑目,所以才在這兒等候。” 梅桐聽完紅影的話,已知來人是誰了,敞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天門島前,劍底遊魂!” 紅影哈哈大笑道:“梅桐老鬼,今天叫你連掌底遊魂都做不成了!趕快亮劍準備吧!” 梅桐敞聲說道:“頑空兇僧,不要得了便宜賣乖,如我白虹劍在手中,你敢來撩撥嗎?恐怕早做縮頭烏龜了,適纔湖濱,你在暗中搗鬼,還以為我不知道嗎?對付你這樣的人,祇憑一雙肉掌已足。” 頑空陰惻惻冷笑道:“你不要後悔喲!” 梅桐憤無所遏,怒暍道:“廢話少說,有本領亮出來!” 頑空故意陰惻惻冷笑相激,使梅桐心躁氣浮,功力難以發揮,以便下那陰毒殺手,乃說道:“如是我先出手,你就沒命了,我紅雲羅漢憐你遠離巢穴避禍,但人算不如天算,無論逃往何方,都難逃一死,所以放寬一步,讓你先發,你不要不識好歹。” 梅桐聞紅雲羅漢頑空之言,果被激怒,厲吼一聲,雙掌運足全力,施出天門三十六掌絕招,“攀龍附鳳”左右掌齊發,呼呼劈出兩掌,朝頑空前胸擊去! 頑空見梅桐距離身前,尚有五尺遠,所發掌力勁風,業已先行撲到,知梅桐掌力渾厚,不可輕侮,忙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吹簫引鳳”左右手一分,迎著梅桐掌力,往左右側化開! 同時,乘著梅桐身軀前衝,門戶將封未封的剎那間,施展本門最陰毒功夫……火雲掌,滑步欺身,踏洪門,走中宮,一招“單刀赴會”朝梅桐胸前劈出,一下正中胸膛,祇聽梅桐一聲悶吼,立即仰天跌倒,四肢略為掙扎幾下,當場畢命。 可憐一代大俠,竟因一時疏忽,被紅雲羅漢頑空所乘,斃在火雲掌下,含恨微山湖畔。 紅雲羅漢,明知火雲掌,已將梅桐五臟六腑震碎,火毒透入全身,再難活命,兀自放心不下,戒備著蹲下身去,伸手一探梅桐鼻息,並撫摸梅桐全身,發覺他呼吸停上,全身奇熱如焚,方始放心,口發一聲得意的長笑,這才展開上乘輕功,飄然而去。 |
第二章 水宮奇緣
房村西頭,有一座山神廟,祇有一間兩丈見方的大殿和一間小廂房。 大殿上,收拾得甚為整潔,放著十幾張小木桌,廂房則門窗緊閉,似乎內中人,酣睡未醒。 這時,已是日上三竿,朝陽匝地的時候了! 祇見三五為群,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孩,背負書包,蹦蹦跳跳,朝山神廟走來,每個小孩的臉上,完全是一派天真稚氣,口中還哼著不成調的民謠。 他們進入大殿後,照例向至聖先師牌位,行了一禮,然後坐到各人位上,翻書誦讀。 過了好一會,仍然不見老師和另一個同學,張曉嵐到來,全都感覺奇怪! 小孩子到底是好奇,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是從來沒有的事,不由議論紛紛,連讀書都給忘了。 他們從老師和張曉嵐的不見到來,談到昨晚隱湖山莊失火的事。 最後,還是一個叫王嘉的學童,止住眾人道:“你們照常讀書,我到老師房裡去看看。” 眾學童齊聲道好,於是終止議論,各自琅琅誦讀起來。 王嘉輕輕叩了兩下廂房門,低低喊了兩聲:“老師,老師!” 卻不聽見房裡答話。 乃走至窗前,耳湊近窗格諦聽,也未聽見有呼吸聲音傳出,內心暗暗稱怪。 偶不當心,右手搭到窗上,祇見那道窗戶,咿呀一聲,倏然洞開,不禁駭了一跳! 忙伸手一帶窗戶,眼睛不經意地朝房中一瞥,見老師床上,枕被折疊未動,老師蹤跡不見,方欲迴轉,向眾學童去講,祇見張曉嵐眼睛紅腫,與其父張老頭,抬著一塊三尺寬的木板,走進廟來。 王嘉睜眼朝父子二人和木板上瞥了一眼,見他們臉上,滿含憂蹙,目蘊淚珠,木板上是用一張白毯子蓋住,從其輪廓來看,顯然是人無疑。 他一看木板情形,小心眼裡,驀然湧現一層陰影,覺得兆頭不對,忙問道:“曉嵐弟!木板上莫非是……” 正說到這裡,曉嵐望著他點點頭,情不自禁,嗚嗚哭泣起來! 眾學童,被王嘉和曉嵐聲音驚動,蜂湧來到廂房門前,圍著木板,向曉嵐問長問短。 曉嵐因梅伯伯猝遭毒手,連仇人是誰,均不知曉,本已悲痛欲死,那能答得上話來,唯有放聲大哭。 張逸叟,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雖然悲痛良友被害,內心痛苦,不亞於曉嵐,但尚能勉強壓制,忙對眾學童道:“你們趕快閃開,讓我們把老師抬進房後,再談吧!” 眾學童聞言,果然閃開,一條道路,讓父子兩人,把梅桐屍體,安放在床上。 眾學童見老師這般情形,想起平日教誨之恩,不由悲從中來,嚎啕大慟,一片哭泣聲音,充滿整個山神廟。 張逸叟見這些學童,至情流露,不便阻止,亦觸動悲懷,淒然淚下。 不多時,房村居民,得悉老師暴斃消息,紛紛趕來探視,並問張逸叟老師的死因。 張逸叟當然不便說出是被人殺害,祇得編了一套謊話搪塞,說在火場附近發現屍體恐老師為了救火,被烈焰燻炙致死! 眾村民見梅桐面色通紅,胸前又有灼傷痕跡,不由不信,齊聲嘆息一陣,發出怨天的聲音道:“這年頭還有天理嗎?橫逆的事,偏偏降落在好人身上,那些害人的強盜,反而一帆風順,得意揚揚,蔡善人平日樂善好施,而遭強盜殺害,老師捨身救火,送了性命,看起來,好人快要絕種了,欸!天啊!” 張逸叟忙強壓內心的悲痛,對眾人道:“人死不能復生,怨天、悲傷、毫無用處,倒是先把老師收殮安葬,令死者安心。” 眾村民聞聽張逸叟的話,齊說有理,於是七手八足,把梅桐的遺體,抬往隱湖山莊前面,選擇一個幽靜之處安葬,眾村民與學童等,不免在墳前痛哭一番,曉嵐更是搥胸頓足,哭得死去活來! 最後,竟成了力竭聲嘶,無聲無淚,眼眶中汨汨溢出鮮血。 張逸叟恐曉嵐悲極傷氣,忙附著他的耳朵,以節哀擔當大任相策勉,方始止住悲痛,隨張逸叟回船。 他因悲傷太過,傷了中氣,是以躺臥不起!經張逸叟再三開導,復悉心為其醫治,經過十幾天,身體才逐漸復原。 張逸叟見曉嵐身體康復,心甚歡喜,偶然想起梅桐與臨城三俠,匆匆一晤,竟成永訣,梅桐死了這久,還未通知他們一聲,忙將己意,對曉嵐一說,欲同曉嵐赴對湖一行,以便將梅桐遭難消息告訴他們,就便 其打聽梅桐仇家。 曉嵐這十幾天臥病船中,實在感到悶極,聞張逸叟之言,連連允諾,於是老少二人合力,將舟渡過湖去! 靠岸以後,舍舟登陸,到了三俠所居莊院,張逸叟乃是輕車熟路,不俟莊丁稟報,帶著曉嵐,穿過兩重院落,來到大廳門口。 三俠正在廳中議事,見張逸叟帶著全身重孝的曉嵐到來,不由一楞,睜目注視二人。 曉嵐天資聰慧,不俟張逸叟招呼,早已趨身進前,朝三俠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首禮,顫抖聲音說道:“梅伯伯業已西逝,姪兒代他向三位老前輩叩謝。” 三俠聞言,大吃一驚! 忙將曉嵐從地上摻起,齊聲問道:“你梅伯伯是幾時歸西的?” 曉嵐觸動悲懷,哽咽無話,張逸叟從旁代答,將梅桐遭難情形,說了一遍,並詢三俠,是否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種厲害功夫,傷人之後,傷處現出紅雲,通體奇熱如焚。 三俠晞噓嘆息一會,沉思有頃,搖搖頭道:“這種功夫,愚兄弟還是第一次聽到,在此以前,實未聽人提起,不過愚兄弟儘量探聽,相信總能得到一點線索。” 二俠蕭靖,好似猛然想起一事,笑謂張逸叟道:“張兄來得甚巧,半月之後,乃是家兄六十大慶,各門各派均有人到來,他們眼線甚寬,多少可以探出一些端倪。” 三俠蕭清道:“愚兄弟正為了總知賓一職發愁,不想張兄適時到來,非但解決了愚兄弟的困難,同時也可藉此探聽用火毒掌的人消息,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張逸叟聞言,心中亦甚高興,當時答應下來。 三俠子女,大都成年,且忙於籌備接待賓客事宜,對曉嵐這個孩子,無暇兼顧,張逸叟因擔任總知賓,遠道賓客業已趕來不少,每天都要陪著他們玩樂,祇得命曉嵐,隨意遊玩,並特別告誡,不准到微山獨山兩湖交界處的鬼漩渦去,以免發生危險。 曉嵐謹記梅伯伯遺命,腦中祇有如何去完成的一個念頭,對於玩樂,根本未放在心上,是以聞張逸叟吩咐,喏喏連聲答應。 晃眼過了十天,各方來客,愈來愈多,三俠全家輿張逸叟等,整天忙得不亦樂乎,幾乎把曉嵐完全忘掉,曉嵐因心中有事,不顧熱鬧,獨自漫步湖邊,盤算心事信步來到自己泊舟之處。 一眼看到那支小舟,經十日來的風吹浪打,已經不是原停泊狀態,成了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形式。 他恐這生存寄 的小舟,有所損壞,乃縱身上前,內外仔細檢查一遍,幸喜並無損壞痕跡,心始放下。 他心中忽然湧現一個念頭……這多日實在悶得發慌,不如在湖中盪一會舟,藉此舒展筋骨,清醒神智,以便想出一個妥善之策,完成梅伯伯的遺命,同時,他久聞鬼漩渦的厲害,但到底是怎麼樣情形,卻未親眼目睹,那地方離此不遠,何不前往一探? 他是一個性情剛毅的人,想到就做,毫不畏懼任何困難,於是解纜開舟,往北盪去! 經約兩個時辰,已來到蘇魯交界處,進入人人畏懼的鬼漩渦水域! 曉嵐開始時,尚存戒心,祇在離岸百丈以外,緩緩盪去,不敢進入百丈範疇,後來見那人稱鬼域的水面,平整如鏡,微波不揚,更比湖心還要安靜,心中暗笑,這些人疑神疑鬼,傳言失實,心說道:“今日不虛此一行,總算把鬼漩渦秘密揭穿了!” 雙手操舟,緩緩朝東岸盪去,舟達鬼漩渦正中,離岸不過十丈,抬頭一看天色,恰是日正當中。 曉嵐長長地籲了口氣,輕輕自語道:“無論鬼漩渦如何厲害,離岸祇有十來丈遠,慢說從水面上泅過去,就是打水底而行,亦可抵達岸上,有何可慮!” 他想到得意處,情不自禁,敞聲大笑! 笑聲尚未停歇,曉嵐驀覺身軀一震,登時被一股無窮大的潛力,摔出船外,落入水中。 當他身剛落水的瞬間,縱目一瞥,但見駭浪滔天,聲如雷鳴,那支小舟,已被巨浪卷到岸上,摔為粉碎。 身落水面,還待掙扎時,已被那急旋之力,捲入水底,曉嵐心剛說聲:“不好!” 驀然感到足底一空,身體宛如隕星下瀉,直墜下去,約三丈深,足底似乎有物相阻,但祇是微微接觸,復又往下墜落,祇聽頭頂上,卡嚓一聲,定已踏著實地。 抬頭上望,見頭頂是個徑丈大圓鐵筒,鐵筒邊緣,緊貼岩壁,底部有湯碗大四根螺旋鐵柱托住,以司升降,鐵筒底部封閉嚴密,正中有三尺大一個孔洞,往內深陷,黑黝黝的,看不清內中情形,鐵筒底部,離地三丈多高。 存身的地方,是個五尺方圓平台,三面全是平滑如玉岩壁,祇有北面,有三尺寬一個通道,台階十級,直達地面。 東面是座透明晶壁,水底千奇百怪的水族,往來遊行,歷歷如繪,西面有強烈光亮射出,照得當地,光明如晝。 曉嵐把眼前情形,概略打量一陣後,知人稱鬼漩渦的,乃是頂上這支鐵筒作怪,但這鐵筒,離地達三丈五尺,以眼前功力,實難縱躍這麼高,出困希望,甚為渺茫,情不自禁,急得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自己寬解自己道:“事情到了這地步,悲哭何用?不如振作精神,將眼前環境探聽清楚,徐圖設法脫困,萬一用盡了全力,也無法脫困,亦唯有聽天由命了。” 他仔細想了一會,深覺有理,於是擦乾眼淚,振作起精神,緩步走下台階。 剛降落甬道地面,掉頭往左一看,不由驚喜交集! 這地方是個長方形的巖洞,高約五丈,寬有五丈,深達三十丈,除面湖一邊,乃是透明水晶,被湖水輝映,成碧綠顏色外,其餘連地面一併計算在內,全是乳白色水晶,通體晶瑩如玉,無一些斧削痕跡,儼然是座天生水宮。 壁間射出雪白的銀光,照得闔洞通明,置身其間,宛如到了琉璃世界。 左右兩面晶壁上,刻著飛禽走獸,以及人物搏鬥的圖形,鬼斧神功,栩栩如生。 鼻端聞得一陣清香,沁人心肺,自洞室中溢出,仔細往內打量,見盡頭晶壁上,依稀刻著人物之形,地上似乎有翠綠影子閃動,地面疏落地,散置好幾堆白色之物,因內中光度太強,互相照射下,反而無法辨識。 曉嵐拔出懸腰白虹劍,戒備著緩步前進,深入十餘丈,把地上白色之物看清後,不禁駭了一大跳! 原來這些白色之物,赫然是一堆堆的白骨,圍著一個兩丈寬六尺長的方形池塘四周,仔細一數,竟達九堆之多。 曉嵐目睹這些白骨,猛然省悟,原來他們全是和自己一樣,被鬼漩渦卷來的人,祇不過時間相差,他們已成了白骨,而自己尚能苟延殘喘罷了! 忽又想起乃父李琦,六年前,和自己一樣,遭到同樣的命運,被鬼漩渦卷走失蹤,莫非這九堆白骨中,就有爹爹在內? 急忙加緊幾步,趕到白骨前面,仔細諦視,見這些白骨,顏色與形狀,都有很大的差異,有的成了淡黃色的化石,唯有正中一具,不僅完整無缺,骨骼間的關連,亦分毫無損,所以能認出是具人體骷髏。 曉嵐知這具骷髏,能夠保持完整,其絕命時間,必較其餘八堆白骨為遲。 他記憶猶新,乃父遭難時間,距今剛滿六年,從時間上判斷,唯有這具成形骷髏,方可吻合,其餘八堆白骨,已失原形,至少當在十年以上,否則決不致如此。 忙走至骷髏跟前,倒身下拜,痛哭失聲。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轟隆一聲巨響,自洞堂外面傳來,把他駭了一跳,以為外面,又發生甚麼事故,急忙趕出一看,但見適纔存身處的平台上,被那個大鐵筒罩住,鐵筒與平台合為一體。 曉嵐見狀,知來路出口已被封死,出路已斷,因不知鐵筒升降機關所在,除了發現奇蹟,實在沒有別法可想。 但求生潛能驅使著他。心中不無萬一想法,先走至那具骷髏面前,把梅伯伯的遺命說出,並懇求爹爹英靈保佑,使他找著出路,跟隨張叔叔學成絕頂功夫,為天下蒼生解除痛苦,重振天門聲威,完遂爹爹與梅伯伯未竟事業。 曉嵐獨自默禱一陣,覺得心裡坦然多了,神智空靈,精神振奮,持著白虹劍,找遍全洞室,卻不見一些孔洞與縫隙,脫困的幻想,完全是毀滅了! 這時的曉嵐,並不因幻想的毀滅而氣餒,他好似被一股無窮力量驅使著,精神愈益振奮,加以水宮終古長明,無分晝夜,因此亦無時間觀念,更沒有出作入息的拘束,祇憑生理需要,而生飢渴疲勞的反應而已。 曉嵐放棄了搜索出口念頭,獨自在洞堂中慢步瞑想,他雖是年僅十二歲的小孩,但在求生的潛能驅使下,旦夕間,思惟與智慧成熟不少,他不斷探索的結果,竟被他發現一線曙光,一片新的希望。 他想:前面既然來了九個人,縱然因絕食而死,但在臨死之前,一定和自己一樣,竭盡他們的智慧與力量探討生路,雖然最後因生路已絕而亡,但是,他們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最少當在一月以上,這一月中的經驗閱歷,比在外面所得,不知要珍貴多少倍,祇要發現他們留下的親歷記錄,匯集他們的經驗,多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加上自己智慧的判斷,與掌中吹毛過刃的寶劍相助,必能逃出死域,就便將這害人的玩意除掉,以免再有人重蹈覆轍! 他欲證實這想法的可靠性,立刻開始動作,先以白虹寶劍,去撥弄那些已被化去的白骨。 撥完八堆,連片紙隻字,均未發現! 最後,他祇得將白虹劍插回劍鞘,緩步走至那具完整的骷髏前,先告了罪,然後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把他移過一邊,果然發現骷髏下,壓著一塊已變成淡黃顏色的白絹,因那白絹,是折疊起來的,是以祇有巴掌大小! 他好似大旱乍遇雲霓,幾乎高興得跳起來。 他知曉這碩果僅存的白絹,乃是前人寶貴生命換來的珍貴記錄,內中必定蘊藏玄機,那敢有絲毫疏忽。 儘量把興奮、激盪的心情平服下來,這才伸著顫抖的雙手,慢慢把白絹攤開,用目一看,原來是幅前衣襟。 上面隱隱約約,現出拇指般大的淡黃色斑點,似是字跡,但因年代久遠,字跡褪色,如無上好眼力的人,留意諦視,實難看出。 幸喜那幅衣襟,顏色雖然陳舊,但卻未腐朽,故能隨意取走,在光線強烈的地方觀看。 曉嵐攜著白絹,換了好幾個地方,都覺得那光線,沒有初來時那樣明朗,絹上字跡,無法看清。 腹中又感覺飢腸轆轆,急思飲食,祇得把白絹收藏懷內,走到池畔,捧水止渴。 飲了好幾口,才把肚中的飢渴,暫時製住,精力稍稍恢復,頭腦亦轉清涼。 睜目朝池塘打量,見這池塘,水深四尺,澄清見底,四周及底部,亦是整塊純白水晶鑄成,不見出入水道。 最奇怪是:塘中竟種著兩本玉蓮,靠裡一本,祇有一團酒杯大小鬚根,矗立水晶塘底上,有筷子粗一根玉莖,挺立根上,莖頂端,長著酒杯大一個翠綠芽苞,恰好透出水面! 靠外一本,藕分三段,每段長達五尺,逕有尺許,通體晶瑩如玉,隱泛銀光,平放在水晶塘底上。 三個藕節上,各生一根徑寸白玉莖,兩面白莖,高出水面三尺,頂端各長一片五尺方圓的蓮葉,色作碧綠,青翠欲滴。 正中白玉莖較短,僅僅露出水面,頂端生著一朵白玉蓮花,大約尺許方圓,蓓蕾緊卷未開,清香陣陣,沁人心肺,不斷從苞中溢出。 曉嵐乍見這大的蓮藕花葉,心中喜極!愛極!非但未存毀損之念,反想如何將這奇花異卉永遠保留? 忽然感覺身體睏倦思睡,於是頭枕池垠,沉沉入睡! 一覺醒來,見洞堂中光線,較未睡前,強得多了,尤以晶壁那面光線為最,鼻端所聞清香,更為濃郁。 曉嵐瞥了池中一眼,見那朵奇大的白玉蓮苞,業已蓓蕾乍放,週邊蓮瓣展開,祇剩當中幾層未開了。 曉嵐急欲探看白絹上的字跡,無暇注意蓮花的開放,匆匆走到前面晶壁下,取出白絹,凝神注目觀看! 約莫頓飯工夫,才將上面字跡看完,復把白絹小心收藏懷內,滿面盡是高興神色。 原來這張白絹,正是他父親聖手書生水上飄李琦困居這裡三個月後,自知生路已絕,匆匆以鮮血寫成,強調兩面壁上的形象,乃萬法一源秘奧,涵蘊正邪各家武術之精華,如照此勤習,祇須三年,便可傲視天下武林,唯我獨尊。正面壁上,乃人身經穴,與佛道兩門的坐功,因玄機奧妙,一時無法參悟,池中乃元磁精英所萃的天府玉蓮,不僅一甲子方能結果的蓮實,能益氣輕身,補益真元,善解百毒,功能起死回生,並有化媸為妍之效,就是根部蓮藕,亦是曠世奇珍,每吃一片,足抵十幾日不饞,更具益氣輕身,明目的功效。 蓮房結實後,應立即將房中七粒蓮實,迅速取出,把當中較大一粒,連皮服下,可抵一甲子苦練之功,多餘六粒,如以玉瓶貯藏,可救六人性命,但那蓮實成熟時間甚短,如不當時取出,過了時限,就與蓮房結為一體,成為一個堅逾百煉精鋼的玉石。 蓮房因是元磁真氣與靈石精英合成,成為白玉後,任何寶刀寶劍,難傷分毫,把它當兵刃,實是一支最妙的外門兵刃。 最後說出,那玉蓮妙用,還是昔年從道籍上獲悉,祇惜自己福緣太淺,空入寶山,希後來的人,按留絹所示,好自為之,同時警告,這座水宮貝闕,建造不易,無論如何,不可將其毀去,祇要得到玉蓮,在此居住十年,生命決可無慮,不過隨時留意出口,一俟其上升時立可脫困,否則,不但使這靈景,遭受損害,亦辜負他的一番苦心。 曉嵐證實那具骷髏,就是他爹爹之後,心中固是痛苦萬分,但他想到父親白絹上所說的話,衡量一下輕重,覺得承繼遺志,完遂先人未竟事業,更比這愚痴的悲痛有價值,於是低低默禱幾句,立即縱到池畔。 舉目一看,果見那朵玉蓮花,業已重台全展,蓮房畢露,慌不迭伸手取出七顆蓮實,把當中那粒胡桃大碧綠蓮實,放入口中,連皮服下。 蓮實入口甘芬,清香滿室,略為咀嚼,立刻融化,順津直落丹田,全身舒暢已極! 多餘六粒蓮實,忙把懷中盛丹藥的玉瓶取出,空出玉瓶,將蓮實盛入,恰將一個三寸高,逕寸大的羊脂玉瓶塞滿。 伸手一摸蓮房時,已成了一朵尺許方圓,五寸徑房的白玉蓮花。 手握玉莖,用力往上一拔,祇聽卡嚓一聲,玉莖脫離藕節,擎在手內。 那朵玉蓮剛脫離藕節,兩片蓮葉,登時生氣全無,枯萎地倒在水面,曉嵐順手把它拔起,取下蓮葉,覆蓋在李琦的骷髏上。 那根丈多長的蓮藕,卻是原樣不變,躺在池底。 曉嵐拔出白虹劍,削了寸許長一段,放入口中,祇覺得這藕的味道,還此蓮實可口。 曉嵐連服蓮實、蓮藕後,飢疲盡去,精力倍增,喜孜孜走至左右晶壁,仔細留心默記壁上的圖形。 左右晶壁上,共有三百六十幅飛禽走獸,人物互鬥的圖形,飛禽三十六幅,走獸一百幅,蟲類二十四幅,人物二百幅,每幅的招術無一類同,而且各自為政,不相銜接,每練一圖,如欲練下一圖時,必須收招重練,否則不僅掣肘,而且還有回招自戮的危險。 正面晶壁上,有十三個人像,除了開頭兩個立像,詳細繪著人體正反兩面,三百六十個大小穴道外,其餘十一個俗、道、僧裝束,以及男女都有,其姿式有坐、有臥、有仰、有俯、有正、有側、有蹲、有跪,總之十一個人,有十一個姿式,沒有一個相似。 這十三幅人像後面,刻著兩行拳頭大漢書。 一行寫的是:“萬法一源秘笈”。 一行是:“東漢天竺僧重憂尊者刻”。 曉嵐見這些人像,既無招術可以摹擬,又得乃父說它玄機秘奧,難以悟透,因此祇把穴道默記熟習,其餘十一幅人像,暫且拋過一邊。 自此以後,李曉嵐就在這水宮中,按晶壁上的圖形,勤習不輟,飢餓時,就用白虹劍削一片蓮藕充饑,疲乏時,則以池塘垠為枕,就地而臥。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祇見池塘中的蓮藕,逐漸縮短,到了最後,僅剩了兩寸長一段,池底現出七個拇指粗的孔洞,清泉自孔中噴出,使水面上,激起漣漪,三百六十幅圖形,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無論是徒手,或執白虹劍,或用玉蓮花所發招術,身眼步法,不差分毫,而且招術之變化,完全隨心所欲意到力到。 尤為難得的,竟將三百六十個圖形,連成一氣,起初感到相克的,如今卻成了相輔相成,起初是相互關聯的,反而變成了格格不入,無法使之相容。 一天,曉嵐用劍去挑那最後一段蓮藕充饑,自己身體映到水面上,一見之下,使他大為驚異,連稱奇怪不迭。 原來他這時,已是一個長身玉立的翩翩美少年了,與昔日相較,判若兩人,身上的衣服,業已襤褸不堪,露出一身凝脂似的肌膚,除了前胸下體部分,尚能保持完整外,差不多成了千瘡百孔。 如此突變,使他自己亦不敢相信,水中的翩翩美少年,就是他本人,那能不令他驚異呢? 他在水宮中困居這多年,不僅武功突飛猛進,甚至連形貌,性情亦有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養成了堅毅、沉靜、謙恭、仁厚的性情,習慣喜靜,用腦推理的能力,因此,促成了他今後對人處事的態度,以及明智果敢的選擇,更關係他一生的事業至鉅,他所以能衝破重重難關,完遂天門二老心願,實非偶然。 曉嵐把那最後一段蓮藕,拿在手上,習慣地仰臥池塘畔,目視頂上晶壁,口中慢慢地咀嚼,腦中還在不停地思考。 他吃得很仔細,似乎涓滴的藕汁,細微的藕層,亦不願讓它輕易糟蹋,一口吃完後,還伸出舌頭舐舐嘴唇。 他想這是最後的食糧了,根據他這多年的經驗所示,最多祇能維持到前面晶壁的十幾次昏明不飢,過了這段時間,肚中仍要進食,方能保持充沛的精神與活力,否則身體的活力,就要逐漸減小。 雖然在短期內,尚能勉強撐持,但到底是有限度的忍耐,終不能維持到無限的未來! 他想到必要時,可把懷中六粒蓮實取出充饑,也許能維持一段較長的時間,但這種舉動,也不是根本辦法,不僅使這曠世奇珍,平白地糟蹋,殊為可惜,而且為了一己的短暫生命,而放棄了救活六個人,實在不智,無論如何,不應該做這種自私自利的事,一定要做捨己利人的事,才配稱俠義道人,方不傀是天門二老李琦的兒子。 他暗暗警告自己道:“李曉嵐呀!李曉嵐,有益於自己,有損於他人的事,你千萬不要去做啊!否則就不配做英雄,更不是天門二老的後代。” 無論他在怎樣想,但在他的心中,除了有一分憂慮的成份外,卻沒有絲毫悲觀、失望、頹唐、沮喪的成份。 他充滿著信心,抱著堅強不拔的信念,這座水宮,決把他困不了,更不會步入那八堆白骨與爹爹的後塵,因為他的掌中,還握著一柄犀利無比的寶劍,以及他這多年來,在壁畫上所學的那些絕頂功夫,最多把這座水宮毀去。 最使他困擾的,萬一水宮在短時間不開放,祇有逼迫他走上毀滅水宮之途,如此一來,固可把微山湖中的大害除去,但卻違背了爹爹的遺訓,更抹殺了重憂尊者締造的艱辛。 還有那壁上武林絕技,池中種的玉蓮奇珍,爹爹的遺體,豈不因此要永淪湖底嗎? 他反覆思慮一陣,實在想不出一個妥當的方法,來處理他脫出水宮的問題,他祇有暫時放到一邊,讓腦筋略為休息一下,以便神智冷靜下來! 過了片刻工夫,他從今後如何行道救人,如何完成梅伯伯和爹爹交代的遺命上,忽然想到爹爹失蹤的時間,與自己被鬼漩卷到這裡,恰好是在同一天上,所差的是雙方不過相距六年而已! 又想起池中的玉蓮,每甲子結實一次,自己來時,恰好結實,而先後來洞中的人,連自己計算在內,剛好十人,由此推演,足見這水宮的開放時間,每隔六年,一定自動開放一次,更從時間上,他還連想到專司這水宮門戶升降的,乃是齒輪旋轉結果,否則,不會如此正確。 宮中雖是終古長明,但是那晶壁的昏明顯示,他已理解到那是白晝與黑夜的象徵,每段蓮藕,能支持十幾個昏明不飢,可見當在半月左右,從所吃蓮藕的次數,他默算一下,已經有百四十多次了,恰好相當六年的歲月。 他想到這裡,面上浮出笑容,情不自禁道:“這下可熬出來了!” 忽然又有一個念頭,湧現他的腦中,如果水宮門戶開放,是否把爹爹的遺體帶出安葬,或仍留在這兒! 這個問題,祇在他腦海中,略為閃得一閃,很快的就把它解決了!他決定暫時留在這裡,以免穿越鬼漩渦時,被那麼大的水力所毀損,他決定再度來時,準備好一切應用的東西,以便慎重入殮,這樣才可稍盡人子之職,令老父安心。 最後,他想到出困後應採取的步驟,第一當然是找張叔叔,安慰他的懸掛,然後 張叔父買兩套衣服換上。第二偕同張叔叔到三俠莊上,向三俠負荊請罪,至於以後的步驟,就是行道江湖,完遂梅伯伯與爹爹的心願了,不過下一步的行止,還得依張叔叔的意旨而定,因為在這個世間上,祇有他這一個父執前輩,唯一親人! 曉嵐想到這裡,驀聽洞堂外面,傳來轟隆、轟隆的響聲。這是他困居水宮以來第一次聽到的。 他腦海裡,祇是電光石火般轉得一轉,已經意味到這是怎麼回事了,不由自主地縱身而起! 這一縱,雖祇腰肢一挺,但整個身體,原樣未動,卻是脫弦之弩般,衝霄而上,如非應變機智,連續施展壁圖上所學“烘雲托月”“秋風落葉”招術,雙掌平推出去,抵住頂壁,自動把真氣卸去,飄身下墜,幾乎與水宮頂端相碰。 他做夢也未想到,輕功亦有這樣深厚的造詣,那能不使他喜極發狂呢? 他落地以後,很迅速把身上衣服整理一下,要帶走的東西結束妥當,復向李琦骷髏拜了一拜,喃喃默祝幾句,算是離開水宮的最後巡禮。 這時,那轟隆、轟隆的聲音,愈來愈急,宛如天鼓齊鳴!再也不容許他耽擱了! 他連忙縱出水宮,趕到石級下面,用目注視! 但見那支封閉出口的大圓鐵筒,業已離開平台丈許高,支持圓筒的四根螺旋鐵柱,旋轉不息! 平台最後一級石階壁,有三個與石階顏色相同,茶杯大小的圓球,不停在晃動。 曉嵐在宮中住了六年,竟未發現這三個圓球,是因那圓球太過精巧,顏色又和石階一般,靜止時,與右階壁連為一體,看不出異兆,是以很難發現,此時如非圓球離位凸出階壁,又在轉動的話,亦不容易發現。 曉嵐知這三個圓球,就是啟開水宮的樞紐,不禁心中好奇,欲探個究竟。 於是伸手握住右面圓球,制止它轉動,耳聽嘩啦一聲,當中和左面兩個圓球,登時停止旋轉,並不住往階壁間退縮,那支持圓筒的螺旋柱,則由右旋改為左轉,圓筒亦由上升改為下降。 就在曉嵐略為制止右面圓球的瞬間,那支圓筒,業已下降尺許,曉嵐已知右面圓球,乃專司下降的,立刻鬆手,圓球立刻恢復適纔情況。 曉風伸手握住左面圓球,情形卻與右面相反,鐵筒上升到原來位置。 握緊中央球時,情形卻左右相反,左右兩個圓球,仍然旋轉不休,四根螺旋支柱與那支大鐵筒,則停止不動,既不上升,亦不下降,成了靜止狀態。 曉嵐經三次試探之後,懵然憬悟水宮入口的玄機,原來左面圓球,專司上升,右面圓球專司下降,中央圓球則是個固定樞紐,非到一定時限,方才發生作用,而與升降兩個樞紐,發生關聯。 曉嵐得到水宮門戶啟閉的秘密後,不禁喜極發狂,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來。 半晌,他自言自語道:“如能找到由外入內的機關,豈不是能夠自由出入嗎?既能自由出入,這座水宮貝闕,當然屬於我的了!” 他開始尋找由外入內的機關,但畢竟是失望了,找遍了平台的每一個角落,始終未能發現。 那支鐵筒,此時已上升到了頂點,離平台三丈五尺高,停止下來,四根螺旋柱,也再不旋轉了! 忙提氣輕身,縱入鐵筒中央的孔洞,因當中黑暗,看不清內中事物,用手往上一推,卻是紋風不動,祇得用手摸索底部邊緣,這才發覺那入口孔洞,乃是往下開的。 手指扣著活門邊緣,輕輕往下一扯,果然應手而開,登時天光與水滴,從頭頂上射來! 同時,並聽到聲如雷鳴的鬼漩怒嘯,令人驚心動魄。 曉嵐知上面水力奇猛,必須用足全力,衝越鬼漩縱身空中,然後飛越十來丈寬的湖水,才能抵達岸上。 在他的記憶中,來時面向南方,湖岸是在左側,這時出去,面向北方,湖岸應該是右側了! 他把方位想好,雙掌緊貼鐵壁,兩足尖抵住壁上,朝活門上猱升,越過活門,足尖踏在活門限上,運足全身功力,倏然凌空拔起,突破鬼漩的漩渦,縱身空中約十丈高。 身剛縱起,尚未看清湖岸落足處時,耳中似乎聽到人聲喧嚷驚叫! 但因時間倉促,水聲太大,無形間把人聲壓低,無法聽清楚那喧嚷驚叫的聲音到底因何而發! |
第三章 孤雁迴環
時正中午,麗日當空,秋陽的淫威,似乎更較盛夏為甚,使人揮汗如雨,氣喘吁吁,難受已極! 這時,有四個白髮蒼蒼,年紀都在花甲以上的老人,並不因天氣的酷熱,而終止他們一年一度的湖邊祭奠。 他們的身裁,三個瘦長,一個五短,看起來,那五短身裁的人,似乎更比其餘的年紀要大上幾歲。 四個老人來到這鬼漩湖邊後,他們一面用手,擦著頭上的汗珠,一面把帶來的香燭冥錠,以及香花酒果等祭品,擺在地上。 由那個五短身裁老人為首,望空拜了三拜,老淚盈眶,顫抖著聲音說道:“大哥!二哥!英靈不遠,小弟張逸叟辜負了兩位的重 ,竟將你們唯一的命根子……嵐兒葬送鬼漩中,小弟日受良心的鞭策,深感愧對,本想以身相殉,稍贖罪愆,經不住良友苦苦勸解,並深信嵐兒決不是夭折之相,所以才苟延殘生到今天,尚祈英靈保佑,使嵐兒早日歸來,小弟也可安心了!” 張逸叟說到最後幾句,幾乎是泣不成聲! 旁邊三個長身老人見張逸叟如此悲痛,雖年年見慣,也覺得太過淒慘,忙站起身來,三人合力,半摻半拉,把張逸叟從地上扶起,由當中那個五綹銀白長髯的老人,溫言安慰他道:“張兄毋須悲痛,愚兄弟得恩師傳授,對於相法一道,頗有幾分心得,嵐兒這般根骨至性的人,不僅不會夭折,而且未來的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們多少倍,他這次被鬼漩卷走,決不致因此喪命,說不定有甚奇遇,都在意中。” 張逸叟經這三個老人,更番解勸後,內心的悲痛,稍為減少,淚眼望著三人面上,哽咽說道:“賢昆仲對我關切,非常感激,不過這種話,已說了六年,至今不見應驗,難免使人生疑!” 兄弟三人,聽張逸叟這樣說,不免為之語塞,倉卒間答不上話來! 張逸叟見他們弟兄木然無語,心中越發生疑,認定他們說的話,祇不過是安慰罷了,那能憑信,不由心中不快,面有慍色,淒然笑道:“我素來對臨城三俠為人,異常欽佩,想不到竟對我謊言欺騙,真使人寒心。” 蕭隱忙分辯道:“張兄不要誤會,小弟所言,全是實話,不相信拭目以待,遲早會給張兄一個滿意答覆。” 張逸叟嘴唇微動,方欲講話,驀聽湖中,轟隆一聲巨響,霎時,白浪滔天,狂潮怒吼,一個五丈方圓的漩渦,在離岸十丈遠,急轉不休,正中現出三尺方圓一個水眼,陷落水面三尺多深。 蕭清手指漩渦,敞聲說道:“鬼漩又出現了!鬼漩又出現啦!” 四人齊用目注視漩渦,祇覺得這個鬼漩,不僅水力奇猛,聲勢尤為驚人,同聲贊嘆,造化的威力,實非等閒。 四人正在凝神注視的時候,驀見一條人影,急如閃電,從水眼中縱起,離水面上,足有十來丈高! 因那條人影,出現得這樣突然,身形又是那般快,背向著自己,故無法看清。 張逸叟發出驚訝的呼叫,蕭氏兄弟則連聲說道:“這不是應驗了嗎?” 李曉嵐身在空中,聽見人聲發自右後方,忙將雙手一分,擰身曲腿,四肢略為伸曲,一招“孤雁迴環”掉頭往岸上撲去,落地看出是臨城三俠和張逸叟時,不禁悲喜交集,趕上前去,叫了聲:“張叔叔!” 立刻跪倒在張逸叟面前,淚珠奪眶而出,再也無法出聲了! 張逸叟和蕭氏三俠,見李曉嵐果然平安脫險,同時,看他適纔突破鬼漩的身法,不僅奇快絕倫,而且縱起這高,在空中還能變招換式,率意而行,這種功夫,連威名多年的人都辦不到,何況他年紀這麼輕,如無奇遇,那能若此?全都興奮得掉下淚來,半句話也無法出口。 良久,還是曉嵐因在水宮獨居六年,養成頭腦冷靜,明智果敢的特性,首先把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說道:“張叔叔!三位蕭叔叔!姪兒這次深入鬼漩六年,真是收穫不少,不但鬼漩秘密,爹爹下落全都知悉,同時還學到不少武功呢!” 四人聽他這麼說,急欲知道內中情形,亦把激動的心情,鎮壓下來,睜眼注視著他,目射異彩。 曉嵐深長地吸了口氣,這才把水宮的經歷,講了一遍,講到見李琦骸骨及留書時,面帶悲戚之容! 四人聽完曉嵐所說經過,又是驚異,又是欣羨,發出晞噓驚訝之聲,不免以大義勸解。 曉嵐從懷中掏出玉瓶,欲將玉蓮實,奉敬他們。 四人忙止住道:“我們都是風燭殘年的人啦!那還配服這樣奇珍,趕快把它收起來,以後救人吧!不要糟蹋了!” 曉嵐再三相勸,四人堅不接受,曉嵐無奈,祇得收起,同時並把李琦留絹取出,給他們觀看。 四人看完,又是一陣嗟嘆,同聲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如非李二俠捨身先入鬼漩,賢姪決無這般奇遇,可見因果相續,分毫不爽了!” 臨城三俠中,蕭清突然說道:“賢姪有此奇遇,五日後叔父們的困難,可以迎刃而解了!” 曉嵐聞言,大為不解,忙道:“蕭叔父有何困難?” 張逸叟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你被鬼漩卷走,我們大家出動搜索,不意與獨山神巫顯之子,豹子頭巫勤相遇,他以為我們疑心隱湖山莊毀莊傷人,是他幹的,心中甚為不快,責我們不該越界干擾,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他自然不是敵手,於是把他的娘引出,與我們訂約比鬥,每年逢到蕭叔父生辰,他必定率領高手,前來尋隙,但每次都被我們逐走!” 蕭清接口道:“因雙方仇恨愈結愈深,已成了不可收拾之局,聽說老賊巫顯,經不住乃妻萬妙仙姑宣銀娃及其舊部陰司秀才韓當的蠱惑,決定今年由他本人親自出面,並邀請了遼東獨足強盜宣鎮東,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前來三俠莊決一雌雄,巫顯老賊及其岳丈宣鎮東,紅教喇嘛呼魯吐溫,功力已臻化境,成名七八十年,從未遇到敵手,巫顯年已九十,而宣鎮東和呼魯吐溫二人則全是百歲以外,我們幾人曾與其妻兒動過手,彼此相較,不過稍勝他們一籌,那能敵得過這幾個兇人?我們得到消息後,已經連夜派人往杭州西湖靈隱寺,請靈悟大師前來解危,迄今已十餘日,仍未見稍息,眼看日期迫急,內心憂急如焚,不想賢姪適時脫險,真是莫大喜事。” 曉嵐聽說為了找尋自己,因而三俠與老賊結怨,心感不安,劍眉一挑,旋即復原,向三俠連聲告罪! 溫言勸慰道:“三位叔父毋須憂急,姪見雖然不敢自滿,但相信憑掌中一劍一蓮,總可接住他們幾招,這三人再狠,到底是血肉之軀,那能經得住一劍一蓮奇珍的襲擊,姪兒憑此點,佔了莫大便宜,想來定可佔到上風。” 四人聽他說話時,毫不自驕自滿,知他身負絕學,定較想像還高,而且態度又是那麼堅決,不由寬心大放。 蕭清笑說道:“祇要賢姪能夠出手,愚叔們還有什麼憂慮呢?來!來!來!趕快回莊去吧!” 蕭清說時,欲試試他的內家功力,暗將全身功夫,運於右掌,伸手扣住他的腕脈! 誰知曉嵐神色自若,言笑依然,一任蕭清用足全力,似乎對他,毫不發生作用。 尤為奇怪的,蕭清感覺曉嵐的手腕,柔軟如棉,握上去,不僅無處著力,反震力量甚強,虎口脹得生痛,幾乎把握不住,不禁大驚! 睜目向曉嵐面上打量,又看不出一些運氣相抗的跡象,知他的內家勁氣,已練到隨意而動,自生潛力感應的化境。 在場諸人,都是武林高手,一看二人情形,那有不曉的道理,蕭隱哈哈大笑道:“夠了!夠了!三弟何必多此一舉,自討苦吃呢?” 蕭清把手鬆開,笑道:“並非小弟不放心,請想想,對頭有多麼厲害,曉嵐賢姪又祇說出憑兵刃佔勝,對內家功力,只字未提,如不試出他的內力勁氣功候,仔細提醒他藏短用長的方法,萬一有甚差錯,我們弟兄還能見人嗎?” 張逸叟笑道:“如此說來,老弟已試出曉嵐的內家功候了?但不知有了幾成火候?” 蕭清興奮過度,一時間竟學起小孩子扮鬼臉來,舌頭一伸,哈哈笑道:“我的功力太淺,尚未試出來,張兄,你自己去試試吧!” 張逸叟意似不信,死盯了曉嵐一眼,伸手握了他腕脈一下,已試出曉嵐內功勁氣,已達至高境界,能隨意念而任意收發,根本不須行功導氣,真氣即能在體內,自在運行。 曉嵐祇知自己招術輕功,比未入水宮時,高出甚多,對於內功、勁氣,連名字也不知道,見蕭清和張逸叟兩人,先後握了自己的手腕,知他們這種舉動,必有用意,於是靜靜地,任其握住,不加抗拒,聽出他們談話,才曉得他們在試探自己的內功、勁氣。 他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在宮中,祇是照壁畫上的招式學習,根本未練什麼內功,他們為何說得那樣好? 他想了一陣,實在找不出答案,迷惘地問道:“內功是怎麼樣練法,姪兒在水宮中,並未練過呀!” 四人見他如此情景,知他尚不曉得自己內功勁氣,已達爐火純青的化境,倉卒間,亦無法解釋清楚! 大俠蕭隱笑道:“以後你自會知曉,我們趕快回三俠莊吧!” 曉嵐忙說道:“不行!” 四人聞言,不免詫異,齊睜目望著他。 曉嵐含笑解釋道:“姪兒這樣襤褸,如何見人,不如請張叔父,代姪兒購買幾件衣服,換好再去。” 四人聞言,方才省悟。 三俠蕭清笑道:“何必恁般費事,三俠莊中,有的是現成衣服,祇要到家,立可更換,我們走吧!” 說著,不容分說,拉住曉嵐的手,往臨城西郊外,三俠莊而去。 這時的三俠莊中,熱鬧非常,各方趕來慶賀三俠生辰的賓客,及被三俠邀來助陣的能手,已經到得不少,後園賓館中,十之六七,已住滿了人,莊丁下人,端茶送酒,往來不絕。 莊門外的廣場上,已搭好一小兩大三個木台,成品字形排列。 小台有五丈見方,丈許高,兩側有木梯相通,臺上張燈結綵,異常華麗,正有不少工人,在那裡粉刷趕製。 兩大木台,長約二十丈,寬約五丈,高有一丈,足可擺百桌酒席,臺上亦是張燈結綵,五色繽紛。 兩台間相距僅兩丈寬,與小台相距則在十丈左右。 廣場四周的柳樹上,亦是滿懸宮燈,遍扎彩綢,看起來,卻是銀花火樹,燦麗無儔。 蕭氏三俠偕同張逸叟、李曉嵐,老少五人,匆匆穿過廣場,一直進入廳後東面小跨院中。 這個跨院,地方不大,但環境甚為幽靜,丈許見方石天井,擺著數盆秋菊,清香四溢,蓓蕾盛放。 正房三間,兩暗一明,兩側各有一間小廂房,房門中開,兩旁各有一個雕花窗戶,綠紗為簾,雙扉緊閉。 這兒原是三俠用來款待知友,或女客的,因張逸叟乃三俠知交,每年都下榻此處,故將其叔姪,安置在這裡。 東西跨院的後面,就是三俠內眷住宅。 張逸叟駕輕就熟,攜著曉嵐的手,一直走到房門前,推門而入,老少五人,在屋中八仙桌上落坐,莊丁獻上香茗,大俠蕭隱,又吩咐莊丁,趕辦一桌酒席送來,以便為張老俠、李少俠接風洗塵。 莊丁剛轉身,三俠蕭清,復匆匆往外走去! 曉嵐見這間正屋,陳設簡單典雅,不帶一些俗氣,四壁掛著些山水字畫,全是名家手筆,左右兩壁上,對開兩扇小門,通達暗間臥室,室中鋪籠帳被,樣樣俱全,隱隱還透出檀香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少時三俠從外面進來,手上攜著一套白色文士衣巾,含笑遞給曉嵐道:“賢姪穿上這套儒服,比穿赳赳武夫衣冠,還要顯得儒雅瀟灑,愚叔和你嬸娘,經過一番斟酌,才選來的。” 曉嵐接過衣衫,含笑稱謝,急忙走進左面臥室,把衣褲換上,頭上帶著方巾,緩步走回正屋。 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曉嵐換上文士服裝後,已變成一個劍眉星眼,玉面朱顏,唇紅齒白,猿背蜂腰的美少年了,再配上腰間的白虹寶劍,背上斜插的玉蓮花,越發陪襯出,儒雅中帶著幾分英氣,秀逸中透出瀟灑。 四位老俠,見曉嵐如此人品,異口同聲贊嘆道:“果然是山川靈氣所鐘,仙露明珠,實非過喻。” 正贊嘆間,莊丁已將酒席送來,三俠蕭清,好似和曉嵐特別投緣,對他異常關切,強拉他坐在自己一方,互相開懷暢飲。 席間,大俠蕭隱笑對曉嵐道:“李賢姪,從明天起,你張叔叔因是總知賓,必須接待各方賓客,我們弟兄,亦得加緊準備,恐無暇再來照頭你,好在這院中所住客人,莊丁已知道決非等閒,有甚需要,儘管吩咐他們,如覺煩悶時,不妨到四處走走,此時你身負絕學,又揭穿了鬼漩奧秘,我們弟兄,再不怕你出甚差錯,不過,別忘了第五日之會就是了。” 曉嵐躬身笑答道:“叔父們有事,儘管去辦,不必管我,這世間上,除了張叔父外,就祇有三位叔叔,是小姪尊長親人,姪兒住在這裡,還不是和住在自己家裡一樣,飲食起居小事,自會料理,至於第五日之會,姪兒理會,決誤不了!” 酒飯之後,蕭氏三俠和張逸叟略為商談,作別自去。 張逸叟和曉嵐談了一些江湖禁忌,應對禮儀,宗派邪正,人情世故等,才命曉嵐住左面那間臥房,自己匆匆趕往前面,與所來賓客周旋。 曉嵐俟逸叟走後,獨自躺在床上假寐一會,時已申正,他感覺心中煩悶,欲往外溜 ,藉此舒散一下筋骨。 匆匆起床梳洗後,略向莊丁留了幾句話,命其轉告主人和張老俠,立刻離開三俠莊,朝微山湖濱而行。 約莫五六裡路,祇見迎面來了兩個少年男女。 那少女,年約十六,雲鬟高髻,鵝蛋臉,柳葉眉,秋水眼神,懸膽鼻樑,櫻桃小口內露出編貝銀牙,凝脂面上,透出紅霞片片,體態窈窕輕盈,肥瘦均勻,纖瘦的雙腳,登著一雙龍鳳鴛鴦小蠻鞋,著一身紅色衣裙,腰懸一柄三尺龍泉。 神態上,雖是笑容不斂,但舉止上,嫻雅莊重,不帶一點輕佻,使人由衷敬愛,不敢有所冒瀆。 那少年,年約十八九歲,白皙面皮,下顎尖削,三角眼,掃帚眉,鼻直口方,兔耳鷹腮,身裁壯碩,英氣勃勃,著一襲藍色長衫,腰懸一枝玉笛,對那紅衣少女,極盡諂媚之能事,幾次欲趨身上前,與少女並肩而行,都被少女柳腰微擺,輕移蓮步閃開,少年雖然急在心裡,但也無可奈何。 從紅衣少女的閃身避讓,不願與他並肩而行來看,足見兩人雖是同道,彼此間,並無絲毫感情,至少雙方不太投緣,可是紅衣少女面上的神色,仍是那麼自然,恍如百合初綻,毫無一些不快之容。 曉嵐見這紅衣少女神態,不但感到她的貌美,為有生以來僅見,尤以她的氣度,更令人又敬又愛。 情不自禁,睜目望了她幾眼。 紅衣少女本來是往前加緊急馳,此時見到曉嵐,心中亦暗自驚訝!身不由己,把足步緩慢下來,雙瞳翦水的明眸一睜,瞥了曉嵐一眼,恰好四目相對,眼神相接,登時紅暈滿頰,倏將雲鬟低垂。 曉嵐見她這般情景,知她害羞,越發對她萌生憐愛,但是,他僅祇是個十八歲的少年,男女間事情,全是一張白紙,內心的憐愛,祇不過想和她親近,毫無邪思綺念,參雜其間,見她如此嬌羞之狀,好生不忍,自己也感到當著第三者面,羞不勝情,不由面上發燒,心房卜卜跳個不停,慌忙把頭掉過一邊。 旁觀者清,那藍衣少年,看出這男女兩人的情形,為自己和她相處六年來僅見,這六年中,自己用盡心血,百般討好,都得不到她的青睞,儘管她是笑顏相對,從無一些慍色,但從來未和她親近過,弄得神魂顛倒,心癢難禁! 似她和少年書生這種情形,對於自己,從未有過,知她芳心中,對眼前少年書生,雖不敢說已生情愫,但至少他和她之間,彼此相悅無疑,祇要時間一久,自會水乳交融,而自己一番心血,則付於流水! 他想,如不在此時予以破壞,使她永遠絕念,不要到了噬臍的時候,那就追悔莫及了! 想到這裡,心中妒火如焚,暗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不把你的性命結束,你必然要把我心上人奪去,算起來唯有絕念一途了!” 藍衣少年,把懸腰玉笛取出,口發陰沉沉的聲音,喝道:“酸丁找死!” 他一面說著話,雙足墊勁,早已撲到曉嵐面前,掌中玉笛一舉,一招“樵夫指路”玉笛往曉嵐玄機穴點去! 紅衣少女,雖然知道藍衣少年,心胸狹窄,手段卑污狠毒,因正在嬌羞的時候,未能防到他有此一著,直到聽見喝罵,要想攔阻時,已經來不及了,不由芳心卜卜跳動,暗中替白衣書生著急,口發驚叫的聲音。 曉嵐是何等人?豈能輕易被其所傷,初時因未留意,亦未想到他會突施殺手,聽見少年喝罵,已有警覺,故玉笛襲到胸前,離玄機要穴還有寸許時,習慣地吸氣拔背,左手一抬,“撥雲見日”身體動也不動,一招二式,同時發出。 掌緣切住玉笛,往外一繃,將玉笛逼出門外,同時駢指如戟,點中藍衣少年井肩穴! 藍衣少年感覺右肩一麻,登時半身失去知覺,手持玉笛,木然而立,面上露出驚訝之色! 他心中暗說道:“看不出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酸丁,竟有如此溜滑的身手,自己出招那樣狠毒,連雪梅也來不及阻止,他身軀未動,左手祇微微一抬,不僅化開招式,反將自己製住,這種驚人武功,漫說是一般江湖中人,就是恩師親自到來,也不一定能佔得了上風,對付這樣武功高強的情敵,除了智取,如欲力敵恐怕是萬難。” 他想到這裡,三角眼一轉,面露諂笑,方欲見風使舵! 紅衣少女已趕到面前,玉面含暈,滿臉嬌笑,羞答答朝曉嵐福了一福,低問道:“敢問尊姓大名,可知臨城三俠莊座落何處?” 曉嵐謙遜答道:“不敢!在下姓李賤字曉嵐,三俠莊在臨城西關郊外,距此僅五六裡路。” 話剛講完,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二人究竟是何路道?到三俠莊何為?我何不藉此探詢一下。 急忙問道:“請教姑娘尊姓芳名,此去三俠莊,有何貴幹?” 紅衣少女,抬頭瞥了他一眼,恰好曉嵐也正用眼看地,互相目光相接後,宛如觸電般,乍然分開。 她低著粉頸,羞怯地答道:“賤姓蔡小名雪梅,奉恩師上靈下悟禪師之命,由杭州來此,赴臨城三俠之約!” 曉嵐聽完,驀然想起三俠在鬼漩湖邊,曾說起派專人赴杭州靈隱寺,求援靈悟大師之事,知他不是壞人。 方欲開口向雪梅與藍衣少年致歉告罪,忽聽雪梅輕啟朱唇,向曉嵐說道:“同伴王奇新,乃天竺樊老前輩高足,聞三俠與人較技,不請自來相助,適纔因事出誤會,冒犯李小俠,尚望看我薄面,將穴道解開,以免時間耽誤過久,受到傷害。” 曉嵐欲假手雪梅,示惠於她,乃接口道 “對點穴一道,在下功候尚淺,萬一不慎難免令王兄受苦,令師靈悟大師,乃方今奇人,姑娘功夫,比我……” 曉嵐還待往下說時,雪梅乃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對曉嵐的用心,那有不知的道理?無奈她對王奇新這人,心生厭惡,連並肩都不願,何況雙方肌膚相接,倏將粉頸抬起,瞪了曉嵐一眼,滿面嬌嘆道:“李小俠,何必恁般矯情,我能夠解開你的獨門點穴法,何必與你多費脣舌幹什麼?早把它解開了!” 曉嵐見她滿面嬌嗔,越增其嫵媚,心中暗忖道:“一顰一笑,宜喜宜嗔,用到她的頭上,真個恰當!” 同時從雪梅的嬌嗔,已盡吐心聲,更悟出雪梅不願以玉指與王奇新接觸的用意,他內心固是喜極,急忙答道:“蔡女俠不要誤會,在下未能想到本門點穴法的緣故!” 說著,為欲使王奇新相信,證實雪梅的謊言,暗將真氣運到右衣袖,把壁上學來的周天打穴法,隨處點,隨處解的特殊手法用出,衣袖朝王奇新右肩一拂,王奇新感覺一股勁力,由肩井穴穿入,霎時運行全身。 回到右肩井穴後,勁氣復由原穴道射出,登時穴道解除,恢復原狀。 經此一來,不但王奇新對雪梅的謊話不疑,誤以為雪梅對他有心,而且雪梅乃靈悟大師嫡傳高弟,見到李曉嵐這般奇特的解穴法,亦感到驚奇不已,睜開一雙妙目,怔怔地睨視著他。 王奇新患得患失的心理太重,見雪梅對曉嵐這樣情形,又恐怕雪梅對他生出好感,忙藉著感謝為由,對曉嵐諂笑拱手道:“適纔事出誤會,蒙李兄手下留情,與梅妹從中緩頰,使雙方誤會冰消,而且還成了朋友,待三俠莊會後,小弟還想與李兄多多親近,多多討教呢?” 王奇新把話說完,故意裝出親熱的樣子,直把身體往前湊去,企圖和雪梅並肩而立。 雪梅嬌軀一扭,閃離王奇新身後五尺,回眸望了曉嵐一眼,嫣然一笑,嬌聲說道:“李小俠,有機會再見,你和王小俠多多談談。” 雪梅說著話,頭不稍回,立刻展開佛門上乘輕功,好似一朵紅色彩霞,奔三俠莊而去,倏忽間,已飛馳兩百丈! 王奇新見她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打一下,而且走得又是這樣快,知自己的輕功,本來就比她差一籌,她又起身在前,無論如何,決追趕不上,心中著急萬分,忙向曉嵐匆匆告別,好似奔喪般,用盡全力追趕。 曉嵐見雪梅對他如此冷漠厭惡,而他本人尚不自知,兀自一廂情願,苦追不舍,不禁暗暗好笑。 曉嵐目送二人消失蹤影,這才邁步往湖濱走去。 他一面走,腦海中卻在想蔡雪梅,她的美麗,她的氣度,她的聰明,甚至她的一顰一笑,無不恰到好處,真是美極!妙極!這樣的可人兒,如與我朝夕相處,實在不願意與她片刻分離,不但是我這樣,就是爹爹,梅伯伯,張叔父,以及蕭家三位叔父,他們如見了她,相信也同樣有這麼感覺,全都會喜歡她,更難怪王奇新要苦苦追蹤她呀! 曉嵐這時的心房,幾乎被雪梅的婷婷倩影所佔據,要想把她排除於心房以外,實不可能,事實上,他也不願意那樣去做,因為他想和她,朝夕相處在一起呀!她現在雖未和他在一起,但是有她的倩影留在心中,總比空空洞洞的,心無所托要強多了,他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發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來到湖邊上,已是夕陽匝地,宿鳥投林的時候了! 這時,他才領會到“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的道理,不知不覺間,與雪梅二人,盤桓了半個多時辰。 他很想迴轉三俠莊去,再和她親近談談,驀然浮現出王奇新,那付惶急的神態,對自己的那種怨毒的眼光,於是他又終止了回莊的念頭,決心重溫闊別六年的湖上操舟遊戲。 曉嵐縱目打量一遍,選擇了一支水上飄的小舟,解纜起錨,不多時,已將那只小舟,駛往湖心。 約莫個把時辰,在夜幕低垂下,業已抵達微山湖的彼岸,停泊地方,正是六年前舊遊之地,距隱湖山莊,不過三里多路,他把舟系在岸上蘆葦叢中,展開足程,往隱湖山莊而去。 到了梅桐的墓前,恭恭敬敵,拜了幾拜,然後復喃喃禱告一陣,並祈梅伯伯英靈保佑,完遂他 付的心願。 他禱告一陣,又痛哭一番,方才擦乾淚痕,緩步往隱湖山莊的廣場走去。 打量一下隱湖山莊舊址,見這座龐大的莊院,僅是一大片瓦礫頹垣,滿目淒涼已極! 微風陣陣吹來,與那唧唧蟲鳴之聲應和,越增淒涼氣氛,宛如置身死域般,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走到左面廣場的邊緣,見蓬島大俠的墓前,似乎有火光閃動,不由詫異,心說道:“聽說蓬島大俠蔡萍生一家,全被葬身火海,無一倖免,那來的人掃墓祭奠?” 他想到這裡,業已走到墓前,仔細一看,墳前香花酒果全有,所化冥錠的紙灰猶溫,發光的乃是一炷香,僅剩下兩寸長一段,在微風吹送下,發出豆大的紅色火光,搖曳於風中。 曉嵐腦筋敏銳,判斷力甚強,從墓前事物來推測,立刻得到一個結論,這祭奠的人,離開此地,最多盞茶工夫,他欲探看祭奠的人是誰,於是向四周略為打量,即展開足程,朝房村方面趕去。 抵達村口,驀見一條纖細的紅影,宛如一朵彩霞,從房村後端的房頂上,往北面疾馳。 這條紅影,身形好快,甫一入眼,已越出二十幾丈。 曉嵐見這紅影的體態身形,異常眼熟,驀然想起蔡雪梅正與這條紅影相似,更從她的姓上面推想,不禁“哦!”了一聲,暗說道:“雪梅莫非是蔡萍生後人?祭奠的人想必是她了!” 曉嵐深覺有理,因與雪梅見面之心甚切,恐她走遠,無法尋找,連縱帶躍,朝紅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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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深入虎穴
且說,李曉嵐欲見雪梅的心甚切,恐她走遠,無處可尋,連縱帶躍,逕向紅影身後趕去。 詎料追出二三十裡,曉嵐已用盡全身功力,雙方相距,仍在十五六丈左右,再無法縮短,暗自驚訝道:“照這樣看來,她的輕功,實此我強多了!” 又過了盞茶工夫,她似乎已發覺有人追趕,足步驟然停止。 曉嵐見狀,心甚高興,脫口叫聲:“蔡姑娘!” 同時,足下加勁,迎向前去。 紅衣少女聽曉嵐叫她蔡姑娘,越發認定追趕的人,深知自己根底,如非仇敵,那能在黑夜裡守候?而且這樣窮追不舍,顯見仇敵用心歹毒,必欲斬草除根,雖在昏天黑夜,看不清對頭相貌,似此行徑,多半不是好人。 乃將新仇舊恨,湧上心來,暗把寶劍拔出,蓄勢以待。 曉嵐縱到他的身前,約丈許左右時,以興奮的口吻,說道:“蔡……” 第二個字尚未出口,耳聽一聲清叱,登時銀光暴漲,身側微風颯颯,刷、刷、刷三下金刀破風的聲音,又猛又急,朝胸前撲來! 曉嵐見三朵海碗大劍花,夾著一個茶杯大小圓球,往自己玄機、左右將台及氣海四處要穴點來,不禁大吃一驚! 因事前毫無防備,又是一股勁迎向前去,意欲拔劍抵抗,已嫌為時太晚,幸而他武功精純,應變尤為機智,一見不妙,立即隨著前衝之勢,雙足微點地面,擰身側轉,一招“斜陽夕照”往少女右側方向縱去! 紅衣少女,見師門“三環趕月”絕招,竟未傷著敵人一根毫髮,亦暗自心驚!眼看曉嵐縱出兩丈以外,那能容得?立刻擰身墊步,一招“神龍擺尾”劍鋒折轉,往曉嵐下盤卷去! 曉嵐足剛著地,忽聽腦後生風,一面撤下身背玉蓮,一面施展“魚鷹掠波”招術,將身縱起,嗖、嗖、嗖,身軀成“之”字形縱避,脫出劍鋒範圍。 紅衣少女第二招襲擊,又告落空,見曉嵐身法不僅神速異常,而且詭異莫測,不禁又急又怒! 掌中寶劍一緊,展開師門嫡傳劍法,疾風暴雨般,向曉嵐搶攻。 曉嵐見她不容分說,儼然夙仇相遇情景,內心又是納悶,又是惱怒,暗說道:“既是這樣不識好歹,如不給點顏色,反以為我怕她,豈不有失天門二老的威望?” 於是,把掌中玉蓮一振,登時閃燦著數十百朵蓮花,整個身軀,為玉蓮包圍,向凌厲的劍氣,迎了上去。 雙方剛一接著,祇聽得“嗆啷”一聲龍吟,一道三尺長的白虹,拋起約兩丈高,在空中略為搖擺一下,飄飄下墜。 紅衣少女,口中“嚶”的一聲,好似一朵火雲,疾如閃電,朝白虹墜落處趕去,隨手拔起地上寶劍,轉身相待。 曉嵐一招“倒鉤金鰲”藉蓮瓣的倒鉤,把紅衣少女掌中寶劍脫手後,並不乘機進擊,手持玉蓮含笑而立。 紅衣少女乃高人門下,經三次換招之後,心裡有數,深知除輕功一道,似乎較對方略高一籌外,其餘武功,差得甚遠,本想用獨門暗器……子母追魂蝶取勝,又恐敵人武功太高,難以收效,且那三十六只子母追魂蝶,來源不易,師父再三告誡,不到生死關頭,不可輕用,對頭又未乘機進迫,何必白白糟蹋則甚? 她想了一陣,立即終止前念,足步一緊,小蠻鞋一登,好似脫韁之馬般,往前途急馳! 臨動身的時候,她還衝著曉嵐,嬌聲說道:“姑娘身有要事,不願盡和你糾纏,改日有暇,再行領教!” 曉嵐被她這種變化莫測的舉動,感到迷惘萬分,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道理,自言自語道:“女人的心,好似海市蜃樓,奇幻莫測啊!” 他沉思有頃,到底放心不下,於是,朝著她所行方向,奮力追趕。 過了小沛縣城,三鼓已過,天上陰雲全收,現出冰輪般的玉蟾,碧空如洗,照得大地光明如晝。 凝神注視,見距離自己三四裡,那朵赤紅彩霞,正風馳電掣般,加緊往北疾行。 曉嵐深悉她的輕功,比自己強,不傾全力追趕,必然被她逃脫,乃運足全力,往前急追而去。 大約個多時辰,前行已七八十裡,到了徐樓東北五裡地的一座大樹林前,紅影一閃而沒。 這座樹林,方圓數十畝,前臨大湖,後傍土丘,全是徑尺大的松柏,林中光景陰暗,天上月光,盡被枝葉所掩,除了偶然聽到嘩嘩松濤聲音外,寂靜異常。 曉嵐藝高人膽大,把樹林四周環境,略為打量一眼,立刻跟蹤而入。 未及三丈,驀見眼前幾縷銀絲,又猛又急迎面射來,同時,“嗤”、“嗤”連聲,腦後亦有金鐵同樣的破風之聲襲到。 知有人暗算,乃擰身墊步,先往左側縱開丈許,接著,一招“宿鳥歸林”雙掌運足全力,往身後一株柏樹撲去,距離柏樹尚有五尺遠時,翻掌吐勁,“乾坤陰陽手”連環拍出! 祇聽卡嚓連聲,嘈雜異常,丈許方圓的樹林,立被曉嵐渾厚掌力,齊斡劈斷,一條長大的人影,四肢揮舞,墜落地面,日光從林隙中射入,看見地上直挺挺躺著一個身裁壯頎的精壯漢子,形態猙獰,顯已身死。 曉嵐心甚不忍,嘆息一聲,飄身落地,戒備著大聲說道:“林中朋友,不要誤會,在下乃是找尋朋友,無心經此,並非上門生事的,祇把朋友找著,立刻就走,決不動這林中一草一木。” 曉嵐講完了話,驀聽前面林中,有人發出“嗤”的一聲冷笑道:“說得滿輕鬆,不打聽打聽一下,這湖神莊,豈是容人隨便涉足的嗎?再說傷了我們的人,那能讓你活著回去?廢話少說,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已是你莫大便宜,如欲像方才女娃一樣,妄想抗拒,這苦頭可就吃大了!” 曉嵐本欲息事寧人,所以聽到林中人那麼驕橫語氣,兀未生氣,但聽他提起雪梅時雖未說出她的下落,而從其語氣上推斷,雪梅顯已落入敵手,由於關切驅使,強忍憤怒問道:“在下所尋朋友正是那紅衣少女,但不知她現在何處?” 林中人含笑道:“你原來找她呀!此刻她正在鐵籠中受罪呢?不過,可比你強,祇要她答應嫁給少主,立有……” 林中人話未講完,曉嵐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吼一聲,拔出佩腰白虹劍,一招“萬花齊放”數十朵海碗大的劍花,好似萬流歸壑般,往發聲處襲去,五丈方圓內,全在劍花籠罩下。 一聲慘嗥,那株徑尺古松應手而折,樹後躺著一具屍體,已被腰斬兩段。 驀聽林中,喝罵連聲,此起彼落! “不要放走他呀!” “並肩子,用暗青子招呼他!” “小子掌中是柄寶劍,甚為棘手,趕快發信號通知莊主啊!” 曉嵐聽見林中人喧嚷,知已深入龍潭虎穴,暗中戒備甚嚴。 忽見林中深處,火光一亮,“嗤”、“嗤”連響,一枝旗花火箭,閃著丈許長碧綠芒尾,衝霄直上,到了二十丈的高空,前端“砰”的一聲,一團銀白色的火花,倏然出現,冉冉降落,那銀光因光度甚強,是以耀眼難睜。 曉嵐初次見到旗花信號,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 林中潛伏的暗樁,全是獨山湖神巫顯手下的慣賊,看出曉嵐武功甚高,掌中又是柄寶劍,深知不是敵手,是以,一面出聲喝罵,一面發出旗花信號,以混淆曉嵐耳目,以便施展殺手暗算。 曉嵐略為疏神,正中下懷,群賊突然發難,齊將暗器打出! 曉嵐耳目甚為靈敏,剛聽到四周輕微的風聲,業已警覺,立將手中白虹劍一緊,施展“春風化雨”絕招,化為一幢丈許方圓的光球,護住全身。 四周襲來的百數十點寒星銀線,全被光球磕飛,發出一連串叮噹的聲音,宛若流螢四散,墜落地面。 群賊見狀,又是一陣大嘩! 曉嵐見群賊已被鎮住,連聲說道:“你們知道厲害了吧!趕快把蔡姑娘放出,萬事全休,否則,把整個湖神莊,踏為平地。” 語聲甫落,驀聽一個宏亮的聲音笑道:“小輩大言不慚,祇怕未必!” 祇見紅影一閃,曉嵐面前,現出一個身裁高大,濃眉環眼的紅衣番僧,手持一根胡桃粗,七尺長的方便鏟,昂然站立。 番僧環眼一睜,盯了曉嵐一眼,見曉嵐年紀輕輕,身體文秀,大出意料,呵呵大笑道:“乳臭小兒,也敢來湖神莊撒野,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曉嵐見番僧現身時,身法那快,知是勁敵,一任番僧奚落,祇顧暗中戒備,毫不理睬。 書中交代,紅衣番僧,乃巫顯約來對付臨城三俠的能手……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呼魯吐溫見曉嵐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凝神注視自己,對於奚落,好似與他無關,知眼前少年,看去年紀甚輕,其實功力深厚,不可輕視,乃將手中方便鏟一掄,鏟上鋼環,發出噹噹聲響,指著曉嵐道:“小輩看招!” 語聲甫落,方便鏟抖起三尺大一團銀光,朝曉嵐當胸撲來! 曉嵐見呼魯吐溫,鏟未襲到,呼呼勁風已先撲來,知其功力深厚,不敢怠慢。 掌中白虹劍一抖,首先施展“撥雲見日”招術,往那團銀光邊緣一撥,逼開鏟頭,感覺番僧方便鏟,沉重異常,如非傾全力相逼,實無法動它,不禁吃了一驚! 呼魯吐溫,因曉嵐將他凌厲無儔的方便鏟,逼出門外,內心更較曉嵐吃驚! 曉嵐知番僧是個勁敵,趁他怔神之際,立刻展開水宮壁畫所學奇招,欺身進步,揮劍搶攻! 呼魯吐溫,試出曉嵐武功甚高,亦收起輕敵之念,展開三十六招天罡鏟法,傾全力進攻,但見一片光山鏟影,夾著凌厲無比的勁風,排山倒海般,朝曉嵐壓去,方圓十丈之內,全被鏟光籠罩,逕尺大的松柏,應手而折,卡嚓之聲,不絕於耳。 曉嵐見方便鏟聲勢,如此猛烈驚人,亦將水宮壁間所學奇招,劍掌齊施,連續展開:“直指南天”、“吹蕭引鳳”、“一元肇始”、“諸天魔降”、“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春風化雨”、“潛龍升天”、“玉龍舒卷”、“猿爪搏虎”、“八方風雨會中州”、“秋風落葉”、“珠簾倒卷”、“撥雲見天”、“春雷乍放”、“雨打殘花遍地紅”、“浮雲掩日”、“玉蟾中天”等十八絕招,既守且攻,不僅將呼魯吐溫天罡鏟,輕輕化解,且更施以反擊。 眨眼間,雙方對拆三十六招,兀自難分軒輊,二人的身形業已不見,僅能夠看出兩支大光球,滾轉不休。 旁觀群賊,目睹這場武林罕見的惡鬥,個個目瞪口呆,面露驚訝之色! 呼魯吐溫見曉嵐劍法,無一不是各派絕招,尤為奇怪,非但是各正派劍術之精華,更兼有旁門左道之絕學,無論一招一式,莫不潛藏殺機,具無比威力,如有不慎,立蹈危機。 一時間,摸不清底細,呼魯吐溫深感應付唯艱。 呼魯吐溫,乃是西藏紅教喇嘛有數高手,經驗閱歷,自較常人為高,經與曉嵐對拆十餘招後,已知雙方長短之處,自己內家功力,較曉嵐深厚,而曉嵐的奇詭劍招,卻是望塵莫及,如長此下去,必定挫敗無疑! 因此,他剛把一套三十六招天罡鏟法用完,乘勝負未分之際,立刻見風使舵,縱身暴退,同時喝道:“住手!” 但見光影乍分,二人已收招而立。 曉嵐含笑說道:“老和尚有甚吩咐?” 呼魯吐溫,望著曉嵐,嘆口氣道:“老僧出道八九十年,從來未有人和我走上三招,誰知你年紀輕輕,居然接我三十六招,實是難得,如把你毀於鏟下,心實不忍,你是何人門下,能告知否?” 曉嵐見呼魯吐溫,驕橫之氣盡斂,亦含笑答道:“在下並無師父。” 此語一出,不僅呼魯吐溫驚奇不已,旁觀諸賊,更是嘖嘖稱怪! 呼魯吐溫圓睜環眼,凝視曉嵐半晌,看出曉嵐面上的神色,仍是笑容可掬,神態安然,並無作偽痕跡,忙道:“你叫甚麼名字,既無師父,這身武功是那裡來的?” 曉嵐答道 “我叫李曉嵐,功夫乃閒時自練!” 呼魯吐溫聞言,越發驚訝!因對方不說,事實上,他亦知曉,縱然追根到底,曉嵐亦不會說出,祇口中“哦”了聲,說道:“你去吧!” 呼魯吐溫,先向四周掃了一眼,發出宏亮的聲音道:“你們讓他走吧!不准再留難了!” 曉嵐聞言,心中暗笑道:“憑這些毛賊,能難得了我嗎?為了蔡姑娘在他們手中,投鼠忌器而已!藉此避開,另行設法救人也好。” 他想了一陣,乃含笑向呼魯吐溫拱拱手,說聲:“後會有期!” 立刻循原路退出。 眾賊見白影祇閃了幾閃,立刻蹤影不見。 曉嵐出林後,繞道從右側潛入,因他有了適纔經驗,知林中暗樁密布,很難掩蔽行藏,是以,這次入林,不僅甚為留意,而且更施展壁圖所學天禽身法,從林帽上躍去。 曉嵐改變走法,身形固是奇快絕倫宛如電光石火,行藏亦非常隱密,是以深入十丈遠,尚未被暗樁發覺。 他隱身松葉叢中,凝神注目凝視,但見前面約五丈左右,林木乍斷,現出數畝大小,一個林窗,下面黑沉沉地,無一些光亮。 一見便知,那林窗下面,乃賊巢無疑,但像這樣靜悄悄的,鐵牢在甚麼地方呢?總不能盲人睹馬亂闖呀! 他腦筋一動,驀地想起一個計較,先找暗椿,將其製住,迫他說出鐵牢所在,再按圖索驥,下房鉸人,豈不省事多了? 想至此,深覺有理,方欲飄身落地,尋覓暗樁,驀聽右側不遠的松柏叢中,有兩人竊竊私語,雖是聲音低沉,那能瞞得了曉嵐的敏銳耳目?略為凝神諦聽,已將兩人的談話,聽個分明。 祇聽一個寬嗓門,魯音的人道:“塗兄,你說是不是邪門,今晚來的三個男女,年紀都很輕,但武功則高得出奇,尤以那姓李少年劍術,與那紅衣少女的輕功,更為驚人。俺生平不但未見過,就是聽也未聽人說起,不知他們是怎麼練的?” 姓塗的人答道:“誰說不是,那紅衣少女和王姓少年,如非誤踏串地錦,觸動鐵爪縛龍鉤,四肢被縛,想要生擒他們,實比登天還難!” 魯音人道:“那紅衣少女雖然輕功絕頂,武功也頗了得,但比較姓李少年差多了,呼魯吐溫那麼厲害,把壓箱底功夫,全搬出來,惡鬥這久,連對方毫髮未傷,未了,讓其從容而去,事後他和老寨主及宣老前輩,雖是口中不說,但從他們面上的神色,可以看出其內心的憂慮,他們似對李姓少年,頗為顧忌。” 姓塗的人,以料正的口吻道:“章兄,話不是這麼說,那李姓少年,劍招雖然奇詭,又深得正邪各派劍術精華,但到底年紀太輕,功力尚欠火候,憑老寨主翁婿和呼魯吐溫大和尚功力,還不致對他有所顧忌。” 姓章的冷笑說道:“還不是顧忌,他們為何面露憂色呢?” 姓塗的道:“恐怕為了五日後,三俠莊的約會吧!” 姓章的似乎更不服氣了,冷笑說道:“三俠莊的一舉一動,俺們這裡清清楚楚,他們人數雖多,但除了三俠本人和微山湖漁隱張逸叟外,卻無一個出色人物,憑老寨主幾人,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你沒看見,那紅衣少女和李姓少年未現身前,他們是何等高興?但這男女二人,先後現身,呼魯吐溫又與李姓少年一場劇戰後,他們臉上神色,方始突然改變,請想想,老寨主平日性情,如非心存顧忌,那能讓李姓少年,從容而去?” 姓塗的聞言,似乎贊同姓章的看法,口裡發出輕“哦”之聲,隨即以警告語氣說道:“咱們交情深厚,所以才提醒你,老少寨主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以後對他們的事,祇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不可隨便談論,萬一被他聽見,立有殺身之禍,何苦呢?” 姓章的好似非常感激,顫抖著聲音,連連稱謝! 曉嵐聽完隨手折了兩段小松枝,緊扣掌中,運足全力,朝右前方打出。 祇聽沙沙聲響,那根松枝,拖著尺許長的松針,朝著右前方,一株特高的樹帽上射去。 涂章二賊,乃巫顯手下能手,武功較陰司秀才還高,不過因性情粗豪,故居陰司秀才之下,老賊巫顯,因與臨城三俠,約期已近,恐三俠派人前來窺探,是以命二人擔任林上暗樁。 曉嵐松枝打出後,凝神注視二人藏處,果見一長一短兩條黑影,疾如閃電,朝那株特高的樹上撲去! 曉嵐見二賊身法奇快,內心暗自稱讚,忙把掌中兩段樹枝打出,正中二賊的玉枕穴。 接著,雙足一點樹帽,施展“飛鷹掠兔”招術,提著二賊的腰帶,縱回原處,找個粗如兒臂的樹枝立足,解開二賊玉枕重穴,並伸手點了二人軟穴,然後壓低嗓門,輕聲笑說道:“我是李曉嵐,二位的談話,已聽得清清楚楚,如今把二位請來,並無惡意,祇不過欲向二位請教一事。” 二賊乃是老江湖,目光甚利,一見曉嵐到來,就知不妙,忙陪著笑臉道:“李小俠有何吩咐?愚兄弟力所能及,定當竭力以赴!” 曉嵐點頭道:“如此說來,在下今天結識兩個好朋友了!” 說著,故意將功力運于衣袖上,隨手一拂,二賊祇感到真氣在身體上運行一遍,登時穴道全解,不由面現驚訝之色! 曉嵐笑道:“如此才對得住好朋友啦!” 涂章二賊此時,對李曉嵐不祇是驚楞,更佩服得五體投地,同聲問道:“小俠有何吩附?” 曉嵐溫言答道:“不知鐵牢座落何處?此去鐵牢,如何走法,請二位告知!” 涂章二賊聞言,面有驚訝之色,問道:“李小俠,莫非打算救蔡姑娘和同行王姓少年麼?” 曉嵐含笑點頭。 章賊以關切的口吻說道:“俺章雲飛,蒙李小俠如此抬愛,不勝感激!小俠問的那座鐵牢,就在湖神莊正中八角藏珍樓地底,入口乃是最下層的神龕下,八角樓不但有能手防範,更還有猛獸、毒物等協助,等閒的人,到不了八角藏珍樓,就把老命送掉了,小俠去時,還得特別當心呢!” 章雲飛話剛講完,塗賊亦想藉此親近,搶著把自己姓名相告,並以無限關切的語氣,再三叮嚀,請曉嵐處處留意,以免被樓中的重重機關陷阱所困! 曉嵐聽完塗賊的話,這才知道他姓塗名亮,乃河北滄州人,兩人雖然出身綠林,但人尚正派豪爽,心中甚喜。 乃笑對二人道:“兩位盛情心領,他日有緣,再親近吧!” 章雲飛低聲對李曉嵐道:“李小俠儘管放心前往,俺們弟兄,決不致洩漏秘密的,也許……” 李曉嵐見他欲言又止,非常奇怪,忙問道:“有話儘管講,吞吞吐吐則甚?” 塗亮連忙解釋道:“章兄之意,因不滿豹子頭巫勤,及陰司秀才這批人所為,恐長此下去,難免受累,是以與咱商量,藉機脫離此間,適纔小俠說出他日有緣,再親近的話,他恐小俠以後來此找他,故欲將心意說出,但又感覺不便出口。” 章雲飛拍手說道:“對極了,俺就是這個主意。” 李曉嵐含笑點頭,復勉勵一番,這才與二人作別,拔出背上玉蓮花,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朝林窗而去。 到了林窗邊緣,隱身朝下凝視,但見下面,乃是黑壓壓一片莊房,屋瓦連雲,少說有百多間,正中央,果然現出一座五丈高的八角樓臺,共分三層聳矗於群屋之間,特別顯得巍峨高大,被月光照射,反映出鮮明的色彩。 樓上,門窗緊閉,既無燈火!復無人聲。 四周平屋的陰暗處,似有黑衣人潛伏,因其藏身之處,甚為隱祕,如非曉嵐銳利的眼光,事先又得悉機密,實難發現。 曉嵐見天上月色這亮,如從林窗上降落,無論身法再快,身著白色衣衫,難免不被發覺! 他為難一陣,驀然想起對付章雲飛,塗亮的方法甚為有效,乃將玉蓮花,插回背上,隨手折了一根四尺長的松枝,握于左掌,右手折了筷子粗,兩寸長的松枝十餘根,緊扣掌中,暗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首先把左手柏枝,以“后羿射陽”特殊勁道發出! □見那根四尺長的柏枝,衝霄直上,約三丈高,倏然折轉,發出呼呼風聲,朝八角樓頂飛降,因那根柏枝,一升一降,異常神速,是以乍看上去,宛如一條四尺高的人影,凌空飛降。 柏枝離樓頂尚有兩丈高時,但見四周屋上,人影幢幢,立刻現出十五六條人影,手執明晃晃的兵刃,朝八角樓撲去! 這些人,身手矯健神速,顯見武功不弱。 曉嵐知時機稍縱即逝,如等這些人趕到,發現柏枝秘密時,自己行藏,亦就暴露了! 此時,他顧不了傷人,倏將右掌中十幾根松枝,以“天女散花”手法,傾全力朝群賊打去。 萬法一源秘笈傳授,果然不凡,十六個賊人,除了三個背向曉嵐,祇打中啞穴,未能送命外,其餘十三人,大都打中胸前死穴,連哼都未哼半聲,登時了賬。 曉嵐目睹群賊,無一漏網,不禁心中暗喜,方欲飄身縱下……。 祇見一條兩丈長,五色斑斕的錦帶,倏自樓下拋起,眨眼間,將那根柏枝卷住,同時還聽到嘶嘶吹竹的聲音。 曉嵐見狀,這才想起章雲飛所說,毒物猛獸的話,看眼前這條五色斑斕的錦帶,想必就是毒物了。 他天生俠義,對人雖存寬厚,不到萬分不得已,決不驟下毒手傷人,但遇上害人的毒物猛獸,卻抱定除惡務盡的心理,不稍寬容,拔出佩腰白虹劍,足點林帽一招“宿鳥投林”直朝錦帶撲去! 雙方相離尚有五六尺遠時,掌中白虹劍一揮,立將那斑斕彩帶,斬為數段,前頭五尺長一段,箭也似急朝樓下竄去! 曉嵐定眼打量,才知那是一條八寸寬奇形怪蛇,因蛇將柏枝卷了幾圈,是以一劍揮去,竟把牠斬為數段。 曉嵐從未見過這樣奇形怪狀的蛇,不由對牠多看幾眼,因蛇頭已竄落樓下,無法看清全貌。 當他正在打量之際,驀聞腦後生風,倏然縱步前竄,縱出丈五六尺遠,同時掌中劍往後一撩。 祇聽吱的一聲,似乎身後有重物跌倒音響傳來。 掉頭一看,見身後房坡上,倒著一只八尺多高的金眼狒狒,被白虹劍從中劈為兩片,殷紅鮮血正汨汨外溢。 剛將狒狒屍體看清楚,又見白影連閃,四面同時有勁風襲來! 曉嵐來不及打量,掌中白虹劍一緊,展開“夜幕低垂”招術,把白虹劍,化為一幢銀白光球,護住全身,同時擰身挫腰,振腕抖劍,一招“珠簾倒卷”緊接著“蓓蕾乍放”貼著瓦面,倏然往上撩去。 祇聽嗚嗚悲鳴和叭噠連聲,曉嵐舉目一看,原來是五只長臂白猿,已被腰斬劍下。 忽然,從樓下傳來宏厲的犬吠,汪汪之聲四起,此應彼和,復夾著人的吆暍之聲,吵成一片。 曉嵐匆匆往樓下一瞟,但見有十幾條小牛般大的惡犬兩眼紅光閃爍,昂首狂吠。 四周人影晃動,齊往八角樓趕來,從其神速的身法來看,似比先前十幾人,武功還高。 曉嵐雖不把他們看在眼裡,但因救人心切,也不願和他們糾纏,是以略為打量形勢,立從八角樓東面的陰角上,翻下房簷,用白虹劍,撥開窗房,縱身入內,方將窗戶關上,驀聽身後刷刷兩聲,立有一團黑忽忽的東西,從頭上罩了下來,同時覺出兩臂一緊,立被兩只鋼爪,把雙臂扣住,足踝亦同時被鐵爪扣緊釘在地上。 知已中了機關埋伏,忙運足全身功力掙扎,無奈四只鋼爪,全是百煉金鋼造成,鋼爪又粗,急切間,那能弄得斷? 耳邊又聽得,嗖嗖連聲,好似有人從樓下縱上樓頂,不斷往來搜索! 忽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少寨主,事情真怪,我剛一聽到獒犬聲音,就趕了來,他又傷了這多人畜,所差不過眨眼工夫,為何連敵人蹤影都見不到,難道他會飛嗎?” 少寨主尚未答話,驀聽一個老婦聲音說道:“胡說,人那裡會飛?” 又聽一個粗聲粗氣的男子口音,說道:“韓當,難為你遠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麼信起怪力亂神的話來了!娘說的不錯,人那裡會飛?” 韓當答道:“如此說來,莫非賊人在我們來前,已經潛入藏珍樓麼?” 老婦忙答道:“韓當,你這話還有譜,我們趕快搜吧!” 老婦話剛講完,隨著有侷促的足步聲傳來。 曉嵐聽完房上人的談話,知房上人,乃是巫顯之妻,萬妙仙姑宣銀娃,其子豹子頭巫勤,手下得力助手陰司秀才韓當等,聽他們語氧,業已對樓中生疑,遲早會被他們找到,自己身落陷阱,手足被縛,空有一身武功,難以施為,除了任人宰割外,別無法想,不禁焦急萬分! 同時,又聽豹子頭巫勤的聲晉道:“房上每一角落都搜遍了,並未發現賊人蹤跡,不如帶著花兒們,朝樓內搜索吧!” 巫勤話剛講完,忽聽樓下有人出聲說道:“稟報少寨主,總機關銅鈴連響,藏珍樓上,有賊人落網,請少寨主趕快派人前往捉拿。” 巫勤祇答一聲“知道了”,急忙道:“娘,我們趕快去吧!” 祇聽輕微的衣袂破空聲音,朝樓下縱落,曉嵐暗忖道:“他們何不破窗而入,反往樓下縱去,是何用意?” 這念頭祇不過在他的腦中,閃了一閃,接著就聽得樓下,有人犬聲音,隱隱傳來。 曉嵐聞聲,知賊人已帶著惡犬,從樓底搜上來,內心愈益著急,乃運足全力掙扎,企圖在敵人來前,脫出羅網。 但是,那鋼爪太過結實,饒是曉嵐運足全力,祇感覺兩臂雙踝,勒得發痛,卻不能毀損分毫。 那人嚷犬吠的聲音,又是愈來愈清晰,似乎已搜到二樓上面了! 曉嵐這時的心中好似亂箭穿心,那份緊張、焦急,非筆墨所能形容。 正當危機迫於眉睫,恰應了“情急智生”那句話,他暗罵自己道:“蠢材,掌中有現成利器不用,急死活該。” 忙將白虹寶劍折轉,先削斷左臂鋼爪,然後劍交左手,很快削斷右臂和雙踝的鋼爪,四肢立刻恢復自由,方欲揮劍去毀外面鋼籠時,祇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傳來。 曉嵐恐另有變故,睜目凝神戒備!因此,掌中劍緩得一緩,目光到處,祇見那只鋼籠,自動離地上升。 曉嵐見狀甚喜,劍交右手,暗中戒備。 此時那人嚷犬吠,並夾樓梯聲響,從西面樓角傳來。 曉嵐縱目注視西面樓角,並無門戶,全樓打量一遍,情景依然,不禁奇怪道:“此樓無門無戶,他們從甚麼地方上下呢?” 剛想至此,驀聽“嗆啷”一聲,西面樓角地板乍然中分,現出一個三尺寬門戶,從下面竄上來一只小牛般大的獒犬,口發宏厲的犬吠,向存身之處撲來。 曉嵐見狀,知這西藏異種獒犬,齒爪內,蘊藏劇毒,不能讓牠沾身,忙把寶劍一緊,準備襲擊。 雙方正當劍拔弩張的時候,曉嵐感覺足下一軟,念頭尚來不及轉,身體好似斷線風箏般,直瀉而下。 |
第五章 途遇雙魔
百忙中,向四周一瞥,祇見沿途所經,乃是與足底樓板,大小相同的阱穴,壁端黝黑發光,不用試探,已知是鋼鐵所製。 抬頭一看,頂端來路,已被封死,汪汪犬吠與人聲喧嚷,尚能隱隱聽見,估計上下相隔,最少亦在五丈左右。 就在曉嵐略為打量間,足下樓板,業已停止下降,好似已抵盡頭,因那地方太過於黑暗,倉促間,無法看清景物! 定了定神,才藉著劍上所發光芒,凝神諦視,這才看清,存身之處乃是一個兩丈見方的地穴,四壁黝黑,無門窗孔洞,更無燈火照明,陰氣森森,令人窒息。 左面靠壁,有兩根五尺高的鐵樁,樁上縛住兩人,一個紅衣少女,一個藍衣少年。 曉嵐一見,不禁欣喜若狂,知誤打誤闖,已找到鐵牢所在。 慌不迭縱身上前,用目諦視,認出這男女二人,正是蔡雪梅和王奇新,祇見他們雙目緊閉,似是昏昏入睡之狀。 曉嵐見狀,知他們乃是被人點了軟麻穴,與昏睡穴之故,乃以白虹劍,削斷他們四肢的束縛,同時解開其穴道。 須臾,蔡雪梅、王奇新二人,同時醒轉,倏地縱身而起,發現曉嵐在此,不禁驚訝萬分,怔怔出神。 曉嵐恐他們穴道閉得太久,神智不清,又生誤會,急忙道:“蔡姑娘,王兄,我是李曉嵐呀!” 二人聞言,面露驚訝之色,口中“哦”了一聲。 曉嵐因身在虎穴中,沒有多餘時間和他們分說,笑道:“我們現在賊窖鐵牢內,兩位趕快準備,以便破牢出困。” 二人聞言,笑著點頭。 雪梅望著曉嵐,嫣然一笑說道:“多蒙李兄援手,妹子衷心感激,實因有要事待理,請趕快破牢吧!” 雪梅說話時的聲音,不僅清脆悅耳,宛若珠落玉盤,而且委婉動人,潛蘊無窮的魅力,令人神往。 曉嵐又聽出她突然改口稱兄,感到萬分舒暢,亦脫口叫聲:“妹妹!” 剛叫出口,曉嵐忽然覺得不對,恐她生氣,緋紅著俊臉,偷眼朝她打量。 但見她的面上,紅霞滿布,雲鬟低垂,神態上祇有嬌羞,並無慍色,心始稍放,復顧王奇新時,祇見他雙眉緊鎖,面露隱憂,好似有無窮心事一般。 曉嵐低聲道:“請隨我來。” 說著,方欲移步……。 驀聽有足步聲音傳來,不由一怔。 忽又感覺,左臂被人拉住,忙掉頭觀看,原來是雪梅,祇見她雙目含情,無限關切地注視著自己,急忙道:“妹妹有何吩咐?” 雪梅滿面紅暈,羞怯地說道:“趕快躲在我的身後,俟賊人到來,把他製住,命他帶路出困,豈不比我們慢慢摸索強得多嗎?” 曉嵐聞言,深覺有理,含笑點頭,依言行事。 少時,果見北面鐵壁,卡嚓一聲,現出三尺寬一道小門,一個四十餘歲,橫眉豎目的勁裝漢子,大踏步走進牢來,祇見他環眼一翻,衝著兩根鐵柱,嘿嘿笑道:“這麼嬌嫩的美人兒,如把她用來餵花兒,有多可惜。” 他說話時,距鐵樁僅有丈許遠了! 曉嵐方欲縱身上前,驀聽雪梅口發嬌叱,同時紅影一晃,勁裝漢子立被點中要穴,狀似昏死。 曉嵐見雪梅身形,恁般奇快,下手這樣狠,內心既驚且佩。 急忙說道:“妹妹點了他的重穴,叫他如何帶路呢?” 雪梅聞言一怔! 曉嵐笑道:“不用著急,待愚兄把他救過來吧!” 說著,暗用功力,施展周天點穴之法,輕輕朝壯漢玄機穴一拂,登時解開壯漢穴道,笑著對他道:“朋友識相點,趕快帶路吧!” 壯漢覺出全身並無痛苦,敵人正站在面前,似無防備,乃存著希冀之想,倏將右手一抬,欲施暗算。 誰知壯漢的手,抬起未及一半,忽然口發慘嗥,黃豆大汗珠,簌簌下落。 曉嵐神色自若笑道:“你知道厲害了吧!乖乖聽話,是你莫大的便宜。” 雪梅、王奇新二人,見壯漢如此狼狽,猜不透曉嵐是用何種手法?有這樣神妙,大為驚異。 經此一來,壯漢才知對頭果然厲害,自己被他奇怪的點穴法所製,全身功力盡廢,不用力還好,稍為用力,則全身疼痛難禁,不禁心膽俱寒,登時兇焰盡斂,露出乞憐之色,躬身說道:“小俠饒命,小的帶路就是!” 曉嵐正容警告道:“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如再為惡,我那點穴法自生妙用,無異自取滅亡。” 一行四人,由壯漢領路,經過一條三尺寬,百餘丈長的曲折通道,抵達松柏林邊,一座草亭上,壯漢笑道:“恕小的不能遠送了!” 曉嵐三人,離開草亭數丈,驀聽豹子頭巫勤,厲聲暍罵道:“吃裡爬外的狗才不將你處死,難消心頭之恨!” 語聲甫落,那領路壯漢,一聲慘嗥,三人掉頭回顧,見他被一只小牛大的花獒,撲倒在地,動也不動,好似已經氣絕身亡! 三人見豹子頭巫勤,手段如此毒辣,不禁怒火中燒,方欲返身找巫勤的晦氣,倏然微風颯颯,眼前人影連閃,林中並排站著兩個白髮白須老人和一個高大的紅衣番僧。 曉嵐一見紅衣番僧,即知是呼魯吐溫,兩個白髮白須老人卻不認識。 正戒備間,祇見雪梅滿面驚懼之色,低聲說道:“那正中矮瘦老者,乃遼東獨足強盜,老賊巫顯丈人宣鎮東,左首高瘦老者,乃獨山湖神巫顯,至於那個高大紅衣番僧,卻不認識,不過能和這兩人並肩而立,想來決非庸手,如與他們對敵,還得當心呢!” 王奇新見心上人,一味關切叮嚀,與曉嵐耳鬢廝磨,心中滿不是味,長長地嘆了口氣。 曉嵐亦將番僧的來歷,及與他遭遇經過,概略告知她。 此時聽得王新奇嘆氣,掉頭看他一眼,見他面色沮喪,內心感到不安,笑說道:“王兄嘆氣則甚?我們就此上路吧!” 曉嵐將話講完,耳聽身後,陰惻惻一聲怪笑道:“小狗男女,不把命留下,就想逃走麼?” 三人聞聲回頭,祇見身後不遠,站定男女五人,這些人中,除章雲飛、塗亮,曉嵐曾經見過外,其餘均不相識。 藉著朦朧月光,朝男女三人打量一眼,方才把他們看清楚。 那女人,身裁高大,濃眉圓眼,皺紋滿面,青布包頭,著一身玄色衣裙,手執一對鴛鴦劍,年約花甲左右。 左首那人,面色慘白,頷下一部花白鬍鬚,身著藍色文士裝,年約七旬,手執一枝尺五寸長判官筆,滿面詭笑。 右首一人,豹子頭、銅鈴眼、獅鼻闊口,滿臉橫肉,紫中帶青,一部絡腮鬍子,年約五旬,手執一對鴛鴦劍。 曉嵐見這男女三人的形貌裝束,不容探詢,已知是誰?對雪梅、王奇新兩人,使了個眼色,令其留意,自己暗中戒備,表面故作不屑的神態,對雪梅道:“我道是誰?有這大口氣,想把我們留下,原來是個窮酸,比我這酸丁,還要可憐,是以才會說出這般夢話。” 曉嵐說時,搖頭晃腦,唉聲嘆氣! 雪梅與王奇新,見曉嵐一付酸相,雪梅固是笑得前仰後合,連王奇新面上的憂色,也被他這樣神態,暫時收飲,忍俊不禁! 陰司秀才活了這大一把年紀,幾曾受過如此奚落,曉嵐和呼魯吐溫那場劇鬥,他又因有事湖濱,未能見得,那裡知道他的厲害,因此聞曉嵐之言,怒極心昏,先是陰惻惻一聲冷笑,倏然暴喝道:“小狗拿命來!”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尺五長的判官筆,已向曉嵐胸前玄機穴遞出,曉嵐藝高人膽大,俟陰司秀才的判官筆招式用老時,倏然滑步擰身,一招“吹簫引鳳”左臂緊掛韓當右腕,右手順勢一抓,立將判官筆奪了過來,朝王奇新扔去,說道:“王兄接住!” 王奇新伸手接過判官筆,試了試份量,覺得甚為稱手,笑說道:“謝謝李兄重禮。” 陰司秀才韓當,見自己出手,就被對頭把兵器奪去,當著這多人的面前,臉上那能掛得住,厲吼一聲道:“小狗!俺老子和你拚了!” 說著,運足全身功力,欺身上步,翻掌吐勁,往曉嵐當胸劈去! 曉嵐哈哈一笑,單足著地,好似轉風車般,身形一閃,轉到韓當身後,口噴真氣,朝韓當後頸吹去。 韓當一招落空,雖然知道敵人武功了得,尚未想到有這樣高?直到後頸被真氣吹得隱隱發痛,這才知道厲害,慌不迭縱身而起,施展“孤雁迴環”身法,轉身落地。 縱目一看,不見敵人蹤影,對面紅衣少女和藍衣少年,面露得意笑容,而自己這面的人,連老寨主翁婿及呼魯吐溫在內,面上都呈現出驚訝之色,呆立出神,韓當把敵對諸人臉色看清後,內心暗暗驚訝! 驀聽曉嵐在身後說道:“我在這裡呀!為何老用背朝著我,真個氣人。” 曉嵐把話說完,似乎真個生氣,呼的噴出一口真氣,朝後頸襲來。 因這次曉嵐所吹的氣,較上次凌厲,是以韓當感覺,奇痛難禁,不由悶哼呼痛,厲聲罵道:“這樣鬼鬼祟祟偷襲,算不了英雄,有種的現出身來我們以真功夫見個高下!” 場中諸人見陰司秀才如此老臉,全都不以為然,曉嵐方欲出語相譏,雪梅哈哈大笑道:“今天姑娘算是開眼啦!想不到湖神莊中,有這樣不要臉的人,明明不是我哥哥的對手,硬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在場諸位都是明眼人,請評評理,玄門‘如影附形’的輕功,能算是偷襲嗎?相信諸位比我更清楚得多。” 韓當被她奚落後,方才知曉,對頭年紀輕輕,竟將玄門上乘輕功練成,心中那得不驚? 正想藉機收風,幸而老賊巫顯看出李曉嵐武功太高,韓當忒也丟臉,忙縱身上前,含笑拱手道:“小朋友神技,老夫欽佩之至,尚望看我薄面,將他放過,由老夫翁婿,親身領教幾招絕學,不知尊意如何?” 曉嵐謙遜道:“李曉嵐後生小輩,蒙寨主不棄,自當舍命相陪。” 巫顯含笑點頭,正容對韓當道:“還不快退下去。” 韓當那敢違抗,喏喏連聲,縱回原處,面帶愧色。 巫顯和其岳宣鎮東一樣,為人最為機智,看出李曉嵐武功高得出奇,自忖憑自己一人之力,難佔上風,是以顧不了虛面子,連帶把岳父帶出,以資合翁婿二人之力,將曉嵐除去,永絕心腹之患。 在場群賊,全是多年的老江湖,巫顯之意,那有不知之理,互相對看一眼,暗中加緊準備! 李曉嵐年紀雖輕,但從群賊面上的神色,已猜出幾分,知賊人用意惡毒,欲仗人多勢盛,將一行三人毀掉,瀕臨生死關頭,那敢絲毫疏忽。 李曉嵐恐心上人,內力不足,難以持久,忙把白虹劍拔出,遞給她道:“妹妹我們交換一下吧!” 她知道曉嵐的心意,芳心暗喜,將劍接過,把自己寶劍遞給曉嵐,曉嵐左手持劍,右手拔出白玉蓮花,笑對巫顯道:“事不宜遲,巫寨主和宣寨主請進招吧!” 巫顯與宣鎮東二人,自始至終,全神貫注三人身上,曉嵐與雪梅換劍時的表情,不僅是動作,就是二人的心意,他們全都知曉,曉嵐拔出玉蓮花,出聲叫陣時,見他既不亮門戶,又不立樁子,祇是隨便一站,與不會武功的人一樣,倍感驚訝! 曉嵐含笑催促道:“兩位寨主進招吧!” 巫顯和宣鎮東二人,經曉嵐催促,各將掌中劍一振,抖起徑尺方圓三朵劍花,向曉嵐左右兩側襲來。 曉嵐長嘯一聲,左手寶劍,右手玉蓮花,施展水宮所學絕招奮力抵抗。 巫顯翁婿出手,呼魯吐溫亦挺手中方便鏟搶攻。 王奇新方欲迎敵,雪梅嬌叱道:“讓我來。” 說著,白虹劍一舉,展開師門劍法,配合輕靈飄忽的輕功,與呼魯吐溫鬥在一起! 宣銀娃雙劍一揮,率著豹子頭巫勤、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塗亮四人,向王奇新夾攻。 名家對手,宛如電光石火,眨眼間,敵對雙方,已互拆十餘招。 曉嵐試出二賊,雖然功力深厚,但憑自己水宮壁圖上所學絕招,決可應付裕如,乃抽空向雪梅、王奇新二人諦視,見雪梅身形飄忽,劍招輕靈奇詭,別具威力妙用,呼魯吐溫儘管施展全力,雖佔上風,但奈何她不了。 王奇新的情形,則與雪梅適異,輕功招術都差,掌中又是短兵器,被宣銀娃等五人,迫得險象橫生,如非章雲飛的鐵鞭,塗亮的仙人掌,留有餘地,未能施展全力,恐怕早被他們擊斃了。 曉嵐愛屋及烏,恐其受創,無以對心上人,口發清嘯,暗運真氣,以增強寶劍玉蓮威力,展開佛門心光慧劍絕招:“金輪普渡”,掌中寶劍玉蓮,立化為兩個徑丈大的光圈,將巫顯、宣鎮東二人,緊緊裹住。 巫宣二賊,忙運足全力抵敵,無奈敵人光圈,具無窮大的潛力,掌中劍無法遞出,不由大驚! 慌不迭地縱身暴退約三丈,方始脫離光圈的束縛。 曉嵐把二賊迫退後,招式不變,雙足墊勁,朝宣銀娃等五人襲去。 宣銀娃五人的功力,自較巫顯、宣鎮東差,那能搪得住“金輪普渡”絕招的威力,迫得連連縱退,曉嵐忙對王奇新道:“王兄速退,先到前面等我們。” 王奇新略為猶豫,驀聽雪梅急呼道:“嵐哥的話甚對,還不快走,莫非等死不成?” 王奇新聽見心上人,當著自己面,毫無顧忌地稱呼曉嵐為嵐哥,不禁心中發酸,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勉強答道:“賢妹當心,愚兄遵命就是。” 說完,雙足墊勁,施展全身功力,往北方疾馳而去。 巫顯、宣鎮東二人,見王奇新遁走,本想縱身截阻,無奈曉嵐好似鬼魅般,把他們絆住,不得抽身。 曉嵐見王奇新安然遁走,寬心大放,敞聲說道:“妹妹!盡與他們糾纏則甚?我們走吧!” 她抬頭看了天色,但見晨曦微露,東方已明,知曉嵐恐時間過久,自己真氣損耗,難以為濟,笑答道:“嵐哥所說有理,妹子也不願與他們久纏。” 宣銀娃聽他們說要走,那能容得,掌中鴛鴦劍一揮,合圍上去! 曉嵐見宣銀娃母子,朝雪梅撲去,知雪梅武功,抵敵呼魯吐溫,尚嫌勉強,那能再加這母子二人,內心不免焦急,殺機陡起,右手玉蓮一緊,施展“浮雲掩日”絕招,白茫茫一片光幕,朝眾人當頭罩下。 同時,左手劍施展“雨打殘花遍地紅”絕招,祇見一道三尺長虹,宛若玉龍舒卷,往眾人下盤卷去! 要知這“浮雲掩日”與“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雖是同時自上而下,但兩種招術的勁道,完全不同,“浮雲掩日”專攻敵人上盤,而“雨打殘花遍地紅”專攻敵人下盤,則上盤是虛式,下槃才是實式,兩個極端不同的勁道,同時發出不難,難就難在配合適宜,時間分毫不差,否則,不僅不能發揮威力妙用,甚至反受其害,曉嵐因得玉蓮實之功,又深悉各種招術之精微,是以,能夠運用自如,配合恰到好處。 眾賊幾曾見過這般奇詭招術,不由驚訝疏神,陰司秀才的右股被寶劍劃傷,踉蹌而逃! 章雲飛、塗亮二人,掌中鐵鞭及仙人掌,被曉嵐左手劍逼出了手,巫顯、宣鎮東寶劍,亦被曉嵐玉蓮瓣的倒鉤扣住,脫手飛落地上。. 曉嵐得理不讓人,雙足墊勁“平步青雲”縱身往雪梅身前趕去,足甫著地,立刻蓮劍齊施,一招“蓓蕾乍放”劍氣蓮光,倏自下而上,往四周舒展,祇聽“嗆啷”幾聲金鐵交鳴,呼魯吐溫方便鏟和宣銀娃母子的鴛鴦劍,立被玉蓮倒鉤扣住一拂,全部脫手,墜入松柏林中。 曉嵐忙道:“妹妹!趕快走吧!” 說時,玉蓮寶劍齊施,“分花拂柳”逼退呼魯吐溫三人,偕著雪梅,從容而去。 眾賊拾回兵刃,方欲追趕,還是宣鎮東知趣,忙阻止眾人,大伙兒迴轉湖神莊。 曉嵐把玉蓮插回背上,雪梅換回自己青鋼劍佩好,與曉嵐並肩而行。 曉嵐問她來此用意,雪梅坦率告知,欲找巫顯老賊報那殺父毀莊之仇! 曉嵐聞言,知她誤會,乃將梅桐所說,及梅桐因此遇害情形,對她說一遍,祇隱起蔡萍生臨終時的手式,因蔡萍生臨終的 付,仍是梅伯伯和他的事,他是個誠信的人,不願把自己的事,委諸于人,是以不便說出。 雪梅聞言,方才憬悟,原來殺人毀莊仇人,不是巫顯,而是另一夥不知來歷的強盜,忙說道:“如非嵐哥提醒,妹子幾入歧途,但這夥仇人又到那裡去找呢?” 雪梅說到這裡,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 曉嵐見狀,忙柔聲撫慰道:“妹妹仇人,即愚兄仇人,祇要留意查訪,相信總能探個水落石出!” 雪梅聞言,報以感激之色,點頭道:“嵐哥對妹子如此關切,真使妹子感激不盡。” 曉嵐道:“知己之交,貴在知心,妹妹不用多落言詮,但願我們長在一起,愚兄就心滿意足了!” 雪梅望著曉嵐,情深一望,脈脈含情地,嫣然一笑,面露嬌羞之色,說道:“嵐哥情深,使妹子至死難忘,不過……” 她說到這裡,好似有甚預感般,歡容盡斂,面現隱憂,那種楚楚可憐神態,倍使人憐愛! 曉嵐見狀,輕輕拍著她的香肩,忙問道:“怎樣嘛?” 雪梅嬌聲嘆氣,慘然說道:“妹子心靈上,好似有甚預感,我們恐怕要墜入‘自古多情終遺恨’的窠臼,果真如此,這身心的折磨,實非人所能堪。” 曉嵐安慰她道:“不會的,祇要我們心志堅定,始終如一,誰有此力量,把我們分開呢?” 雪梅聞言,陡然觸動心事,面上越發悲切,淒然淚下,俄而,牙關緊咬,面色忽變強顏笑道:“未來的事,何必作杞人憂天呢?祇要嵐哥始終如一,妹子縱然身受百刑,決不改變初衷!” 曉嵐見她面上神色,瞬息萬變,弄得莫測高深,聽完她的話,這才接口說道:“耿耿此心,唯天可表,縱是海枯石爛,也難更改。” 兩人邊談邊行,不覺間,已旭日東昇,朝陽匝地了。 此時距湖神莊,少說也在三十裡以外。 曉嵐好似想到一事,口中“咦”了一聲。 雪梅驚訝地望著他,輕聲問道:“嵐哥,什麼事呀?” 曉嵐笑道:“我們祇顧談得投機,竟忘了王兄呢!” 雪梅眉頭一皺,面帶厭惡之色,答道:“隨他去吧!” 曉嵐知她對王奇新厭惡,僅淡淡一提,立刻放開。 偶然抬頭,見前途路上,有兩個玉雪可愛小孩,全身裸露,腰系一件大紅肚兜,年紀最多十歲,手拉著手,連蹦帶跳,迎面前來。 那種天真稚氣,較諸觀音座前的紅孩兒祇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僅如此,他們的貌相,完全相同,無絲毫差別,而且,口更是甜得緊,距兩人面前,尚有五六丈遠時,尖聲喊著姑姑,雙手張開,撲了上來。 那撲奔曉嵐的小孩,右手執著一塊紅綢,向曉嵐一抖,立有一股濃郁異香,鑽入鼻孔,曉嵐脫口說了聲:“好香!” 雪梅聞言,面色陡變,忽然想起師父之言,有兩個魔頭,正是這般行徑,急忙屏住呼吸,拔劍戒備,隨急嬌聲告警道:“嵐哥留意,這是嶗山雙魔。” 當她出聲警告時,曉嵐已然迎上前去,雙方相距丈許,急忙縱身揮劍,擋在曉嵐前面。 儘管她應變如何機智,無奈發覺稍晚,李曉嵐不僅鼻間嗅到迷魂亂神香,而且大魔楚雲的白骨陰磷掌,業已發出,曉嵐聞聲縱避,雖未受到傷害,但雪梅因救人心切,被白骨陰磷掌風,掃中左肩。 但見雪梅嬌軀一歪,踉蹌退幾步,口中“嗯”了一聲。 曉嵐忙把玉蓮花取出,施展“春風化雨”絕招,化為一片銀白光幢,將二人身體緊緊護住,才未再受二魔侵害。 雪梅睜開妙目,仔細朝曉嵐面上打量一眼,見他雖是身透異香,面泛紅霞,但神智尚未昏迷,與傳說中祇嗅著香味,立刻神智昏迷,任人擺佈迥異,暗自驚異,低聲說道:“我們已中嘮山雙魔的道兒,行將毒發,趕快逃走,遲恐無及了。” 曉嵐經雪梅提醒,亦覺出身上有異,不僅內心煩渴奇熱,通體熱血沸騰,而且耳鳴心跳,頭腦昏昏,邪思綺念,接踵而來,睜目盯著她一笑,說道:“妹妹所言極是,愚兄心中感覺……” 雪梅不等講完,拉著他的手道:“快走!再遲來不及了!” 她口中說著話,左手拉著曉嵐,右手暗將子母追魂蝶取出兩枚,緊扣掌心。 曉嵐掌中玉蓮花一振,一招“秋風落葉”將二魔迫退三丈,立刻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把臂疾馳。 前行僅十來丈,驀聽嶗山雙魔,哈哈大笑道:“想逃走麼?豈非做夢!不打聽打聽一下,嶗山雙童楚雲、楚靈兄弟,看上了誰,那能讓他逃脫手掌。” 二人聞聲回顧,見發話的人,正是撲向雪梅的二魔楚靈,兩魔身法奇快,離身祇有丈許遠了。 雪梅輕聲說道:“如不施展殺手,恐怕難逃魔掌了!” 曉嵐此時,欲焰高燒,內心奇熱如焚,如非曾服玉蓮實和玉蓮藕,將迷魂亂神香劇毒,抵消很多,恐早已神智昏迷了,因此,對二魔甚為痛恨,聞雪梅之言,立將玉蓮收起,拔出白虹寶劍。 身軀陡轉,一招“玉龍舒卷”自左而右,往二魔中盤卷去! 二魔正當得意洋洋之際,竟想不到,敵人有此一著,銀虹一現,已認出是柄前古奇珍,不敢輕攖其鋒,慌不迭地縱身閃避。 雪梅看出便宜,趁二魔縱退疏神時,掌中子母追魂蝶,分向二魔咽喉打去。 祇聽“嘶嘶”連聲,一大五小,六只蝴蝶,夾著凌厲的風聲,滿空飛翔,朝二魔頭頂罩下。 嘮山雙魔,聽出聲音有異,縱目一看,認出子母追魂蝶來歷,不禁心膽俱寒,忙倒身下地,施展“燕青十八滾”招術,往斜刺裡滾過去。 饒是二魔機智絕倫,仍然慢了一步,每人凝脂似的手臂上,各被打中一只,祇聽雙魔,發出一聲怒吼,立刻縱身逃走,眨眼無蹤。 曉嵐見二魔逃得如此匆忙,心中大為不解,忙問道:“嶗山雙魔功力,不亞于呼魯吐溫等人,為何受了這點傷,就駭得那樣?” 雪梅嫣然一笑說道:“這是二魔機智的地方,他們深知子母追魂蝶的厲害,如不及時施治,最多一個對時,必然毒發而死,二魔此時內心的憂急,不下于我們,那裡還敢逗留下去?” 曉嵐方才明白雙魔匆匆遁走的原因,但他天性仁慈,不贊成她用這麼狠毒暗器,皺了皺眉頭,輕言勸慰。 雪梅嬌笑道:“你以為我隨便亂用麼?老實說,這子母追魂蝶,來之不易,如非身臨危境,還真捨不得用它呢?”雪梅說到瀕臨危境,驀地焦蹙雙眉,瞥了曉嵐一眼,見曉嵐玉面通紅,一雙俊目,幾乎噴出火來,鼻息急促,通體顫抖,好似發瘧疾一般,玉手觸到他的身上,感覺奇熱如焚,炙熱異常。 知他劇毒瀰漫全身,發作迫在眉睫,顫聲說道:“嵐哥哥,事情緊急,再不能容許遲延了,趕快找個隱祕地方設法施治吧!” 兩個人相偕一陣狂奔,在一個山坳處找到了一座山神廟,鑽了進去,可是當他一進入山神廟,毒性也發作了。 曉嵐此刻突然感到全身發熱,血液僨張,兩只眼睛紅的似要噴火,他們也就是剛剛坐下,李曉嵐一翻身就抱住了人家雪梅姑娘。 蔡雪梅此時是眼兒睨睇,嬌喘吁吁,心頭怦怦在跳,連呼吸都急促了。 兩個人就這樣抱在了一起,漸漸的將衣服脫了,褲兒解了更是緊抱在一起。 |
第六章 蓮實活命
夜幕低垂,黑暗又籠罩著大地。 那座無香火的山神廟內,隱隱約約,傳出喁喁之聲。 乍聽上去,祇是嘰嘰咕咕,不甚清楚,而且還雜有女人嚶嚶啜泣聲音,宛如巫峽猿啼,杜鵑悲泣! 但仔細一聽,卻是兩個少年男女,情語綿綿,盡吐心聲。 那少女,好似受了無窮的委屈,一面輕聲低語,一面嚶嚶啜泣。 那少年被對方的啜泣所感,溫言撫慰,連聲央告請其寬恕。 眼前光景,好一幅纏綿悱惻的圖畫,使人為之鼻酸。 那少年正就是李曉嵐,他激動的說道:“妹妹,都怪我心智迷失,而造成大錯,無話可說,總之一句話,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不是,任由責罰,惟求不要傷心。” 那少女乃是蔡雪梅,她幽幽一聲長嘆道:“嵐哥哥,這怎麼能怪你呢,其實我也中了二魔的毒,我的傷心,乃另一件事……” 曉嵐忙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妨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將它悶在肚裡,非但於事無補,更令愚兄著急要死,何苦呢?” 雪梅幽幽長嘆道:“嵐哥哥對我深情,妹子刻骨難忘,但恐我們離多會少,徒令人柔腸寸斷。” 曉嵐忙答道:“請妹妹放百二十個心,愚兄不是那樣薄倖的人,我已經再三表明心跡,妹妹為何老不相信呢?” 雪梅道:“並非妹子不相信,而是萬一我離開你,不知你內心要怎麼的難受呀!” 曉嵐慨然答道:“萬一妹妹離開我,內心的痛苦,固是人所難堪,不過,儘管放心,愚兄的心,是永遠不變的,我將接受身心的折磨,來贖我今天的罪愆,我決不懊悔,更不逃避與怨恨,我將高高興興地迎接痛苦,直到那人生盡頭。” 雪梅聞言,啜泣之聲更急,哽咽說道:“哥哥情深愛重,妹子雖死何憾?祇惜命薄如紙,不能伴哥哥共偕白頭,廝守到那遙遠的未來,妹子身雖離開這個世間,但這顆心,赤裸裸的心和我的靈魂,將永遠伴著你,讓它突破無限空間與漫長時間。” 曉嵐也有無限的傷感,以惶急而淒涼的聲音問道:“妹妹老說這些不祥的話,使人心碎欲裂,究竟是甚麼事呀!快說出來吧!那怕是劍樹刀山,愚兄決竭力以赴。” 雪梅似乎被他至情感動,倏然語轉堅絕激昂,慨然說道:“說出來,可不準你悲傷呀!” 曉嵐答道:“為了妹妹,愚兄決不敢違!” 雪梅突轉歡笑道:“再有幾個時辰,我就要離開你了!” 曉嵐驚訝道:“真的?” 雪梅“嗯”了一聲,並末講話。 曉嵐聞言,好似當頭棒喝,喟然長嘆道:“才相逢,又賦分袂之曲,妹妹豈非太狠心了嗎?” 雪梅語聲忽轉淒厲,慘然說道:“妹子不僅狠心離開嵐哥,而且還要離開恩師和這世間的一切。” 曉嵐急忙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雪梅道:“妹子已中了大魔楚雲的白骨陰磷掌,如今陰火逐漸攻心,再有幾個時辰,立被陰火所化,成為一堆白骨。” 曉嵐惶急地問道:“有甚麼方法可救?” 雪梅道:“除了千年成形的靈芝,或玄門的靈丹妙藥外,恐怕無能為力。” 曉嵐道:“玉蓮實如何?” 雪梅道:“九天玉蓮,乃天府奇珍,每甲子才能開花結實一次,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曠世奇珍,到那兒去找?” 曉嵐道:“先不談難易問題,你祇說這東西有沒有效。” 雪梅道:“當然有效啊!” 曉嵐聞言,敞聲狂笑。 雪梅問道:“嵐哥,你笑甚麼?” 曉嵐以充滿歡悅的語氣道:“妹妹怎不早講呢?險些把我急煞了。” 雪梅問道:“嵐哥莫非有此奇珍?” 曉嵐道:“妹妹真是當局者迷,如沒有,那玉蓮花是從那裡來的呢!” 雪梅恍然大悟,語帶歡悅道:“有此奇珍救命,妹子不會和嵐哥永別了!” 曉嵐急忙搶著道:“當然!當然!” 雪梅阻止他道:“少高興!永別固然不會,但短時間的離別,那是難免的呀!” 曉嵐道:“長短離別,總免不了相思之苦,最好,是永不分離多好!” 雪梅嬌聲笑罵道:“羞羞,看你那樣臉厚!” 曉嵐道:“難道妹妹沒有這個感覺?” 雪梅幽然嘆道:“人同此心,我那能例外?無奈身在師門,受門規戒條的約束,不能自己,除了能夠自立門戶外,實難如願。” 曉嵐道:“要忍耐到幾時呢?” 雪梅道:“事情很難作準,也許三五年,也許一年半載。” 曉嵐道:“這漫長的歲月,我如何度過啊!” 雪梅道:“假如沒有玉蓮實奪命,又將如何呢?” 曉嵐道:“絕望祇是一個苦,毫無希望成份,尚可勉強熬過,但有希望的想念,滋味可不同了,不是祇靠煎熬就可度過的。” 稍停一會,曉嵐掉轉話鋒道:“連皮把它服下吧!” 雪梅“嗯”了一聲,隱隱傳來咀嚼的聲響。 半晌,祇聽得雪梅歡悅的聲音道:“嵐哥哥,這玉蓮實靈效真大,剛下肚,已覺出煩渴盡去,通體舒適。” 曉嵐道:“明日清晨,我們即可迴轉三俠莊了。” 雪梅道:“不行!我還有事要辦。” 曉嵐道:“甚麼事這等重要?” 雪梅故意撒嬌道:“偏不告訴你。” 曉嵐道:“可別讓我望穿秋水呀!” 雪梅道:“多則一月,少則一兩天!” 曉嵐道:“如果時間太久,豈不要耽誤三俠的大事?” 雪梅道:“巫顯老賊所約能手,我們全照過面,有你這個武功高強的人在那裡,何必要我去錦上添花呢?” 曉嵐道:“話不是這麼說,三俠對妹妹寄 希望甚大,不能使他們失望。” 雪梅道:“奇怪,他們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輩,為何把希望寄 在我的身上?” 曉嵐道:“不管怎樣,我希望妹妹早點來,免我盼望。” 雪梅道:“嵐哥哥放心,妹妹儘可能趕來,其實妹子的心,還不是和你一樣,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呀!” 他們話講至此,又恢復喁喁而談,令人難以聽清。 日上三竿的時候,他們才手挽著手,走出山神廟來。 在這朝陽照射下,他們的臉上,越發顯得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曉嵐緊握著雪梅的纖纖玉手,再三叮嚀! 雪梅現出依依不舍的神色,連連點點頭,妙目含情,凝視著曉嵐。 到了官道,二人方始分手,雪梅三步一停,五步一瞬,遠遠一里以外,才展開足程,朝東北方而去。 曉嵐目送雪梅,直到不見蹤影,仍然佇立道上出神,好似一尊沒有生命的塑像。 良久,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喘息著大聲疾呼道:“還不趕快躲開,莫非想找死嗎?” 曉嵐聞聲,才從沉思冥想中覺醒過來,睜目一看,見前面來了一個白須白髮的清瘦老道,步履蹣跚,踉踉蹌蹌而來。 看其神態,似是受了極重的傷。 老道剛走至曉嵐身前,身軀一歪,登時跌倒道邊的水溝中。 曉嵐慌忙縱上前去,伸手一探鼻息,發覺老道,氣若遊絲,而且鼻孔中,不斷有冷氣噴出。 睜目向老道身上打量,卻不見受傷的痕跡,不禁驚訝萬分! 連忙蹲下身去,解開老道道袍,用手撫摸一下胸口,誰知不摸猶可,這一摸,更使他駭了一跳,趕忙把手縮回,滿面都是驚異之色! 原來老道身上,奇寒刺骨,曉嵐的手,剛與老道身體相接,登時好似觸電一般,右臂幾乎失去知覺。 曉嵐方始覺悟,老道乃是被陰寒之氣所傷,難怪通體找不出創痕。 老道所中陰寒之毒雖然奇重,但因功力甚深,心中明白,曉嵐舉動全都知曉,恐他不知輕重厲害,被對頭所害,乃拚舍痛苦,勉強伸出右手,往來路一指。 曉嵐順著他手指處一看,遠達二三裡外,並無人跡,輕聲附耳說道:“道長放心,全有我啦!” 說完,忙從懷中玉瓶內,倒出一粒玉蓮實,把真氣運於雙掌,抵抗寒氣的侵襲,錯開老道下顎,將蓮實放入他的口中,然後把下顎托回原位,說道:“這是玉蓮實,趕快把它服下吧!” 老道聞言,喜出望外,祇見他嘴皮微動,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曉嵐提著老道腰系絲帶,縱落道旁,把他放在一株小樹下。 約莫半盞茶工夫,老道身上,白霧直冒,向四周展布,霎時,祇見白忽忽一團,老道和那株小樹,全被白霧罩住,失其所在。 曉嵐距那團白霧,尚隔五六尺遠,祇感覺寒氣侵肌,宛如置身玄冰地獄,機伶伶打了個寒栗,心說道:“好厲害!” 足足經兩個時辰,老道身上白霧,方才逐漸退盡,現出身形,但仍然背倚樹幹未起。 他目射感激光芒,向曉嵐含笑點首道:“如非小俠相救,貧道這條老命就保不住了,敢問尊姓大名,使貧道永誌不忘。” 曉嵐道:“後輩李曉嵐,道長法諱如何稱呼?尚祈見示。” 老道答道:“貧道臥雲。” 曉嵐躬身說道:“原來是臥雲道長,失敬了。” 臥雲搖手道:“不用客套,令師是那位,能見示否?” 曉嵐道:“後輩乃天門李琦之子,並無師承。” 臥雲道長,仔細朝曉嵐面上打量一眼,敞聲大笑說道:“李琦老弟有賢姪這麼一個佳兒撐持門戶,可謂終身無憾了,令尊可好?” 曉嵐聞言,淒然淚下,哽咽說道:“家父已歸西十二年了。” 臥雲道長,驚“噫”一聲道:“怎麼?他……” 說到這裡,老淚縱橫,再也無法出口了。 曉嵐觸動悲懷,不由放聲大哭。 臥雲恐他過度悲痛,傷了中氣,強忍滿腔悲痛說道:“賢姪不用悲痛,但不知令尊如何謝世的,為何這多年沒聽人提起?” 曉嵐隨將李琦遭難情形,及自己被鬼漩捲入經過,向臥雲道長講了一遍。 臥雲道長聽完經過,不免向曉嵐勸慰、道賀一番。 曉嵐經這樣打岔後,悲痛稍減,問道:“師伯所受何傷,因何這樣厲害?” 臥雲道長嘆口氣道:“受了雪山老魅呼侗的玄冰掌,如非賢姪奇珍奪命,此時恐已身死了!” 說時,他好似想起一事,滿面驚恐,不住地朝四周打量。 曉嵐見他如此情急,亦縱目向四周眺望,卻未發現異兆,急忙問道:“師伯看甚麼呀?” 臥雲道長,長長地籲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雪山老魅這個魔頭嗎?恐他悄悄掩來,乘機暗算。” 曉嵐道:“雪山老魅呼侗,到底如何厲害?師伯因何這般畏懼!” 臥雲道長道:“你那裡知道老魅的厲害!他不僅玄冰掌,陰毒無比,丈許遠近,中人立斃,尤以他魔教中二心神功,雙手能同時發招攻敵,身形更是飄忽如電,宛如鬼魅一般,使人防不勝防,師伯吃的虧,就在二心神功上。” 曉嵐“哦”了一聲道:“師伯因何與他結仇?” 臥雲道長嘆口氣道:“祇不過懷璧其罪呀!” 曉嵐聞言,迷惘不解道:“究竟怎麼回事呀?尚祈師伯言明。” 臥雲道長還未答話,縱目先向四周打量一眼,這才說道:“我和老魅,同居大雪山多年,原本相安無事,談不上恩怨二字,祇因十五年前,與令尊及梅桐兩位聚會後,由天門返大雪山,道經三峽時,恰逢盤踞三峽的水寇……獨霸川東練鋒手下打劫,因他們手段太辣,連一活口也不留,於是路見不平,拔刀相援,把群賊趕走,當時客商中,有個珠寶商人,因感激我救命恩德,將一方玉符相贈,回到大雪山後,覺得那玉符可愛,上面還刻有靈山雪景,惟妙惟肖,乃將其傳觀友好,全都未認出來歷,後被靈悟大師看見,才認出那是廣成子所留的藏珍圖,命我妥為秘藏,以免因寶受累,我因靈悟大師,乃方今奇人,所說的話,自非虛假,乃依言行事,不再示人,誰知武林中人,耳目最為靈敏,第三天早上,雪山老魅呼侗,就登門求見,始則軟語商量邀我和他合作,以便掘取藏珍,我當然不願與妖邪合污,婉言相拒,老魅見我拒絕,不由惱羞成怒,乃虛聲恫嚇,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如憑真功夫,我不比他差,但他二心神功厲害,玄冰掌又太過陰毒,是以被迫逃離大雪山,來到尼山隱居避禍。” 曉嵐急忙問道:“如此說來,那塊古玉符一定落入老魅手中了?” 臥雲道長道:“他如得手,不致窮追不舍,趕到這裡來啦!” 曉嵐道:“師伯匆匆離開大雪山,莫非已將玉符帶走?” 臥雲道長搖搖頭道:“帶在身邊,豈非引火燒身。” 曉嵐聞言,眼珠一轉,拍手笑道:“姪兒知道了,莫非仍藏原地?” 臥雲道長含笑點首道:“賢姪真聰明。” 語聲甫落,忽聽一聲喋喋怪笑道:“就等這句話。” 聲落人到,端的神速得緊。 臥雲道長、李曉嵐兩人,祇見白影一晃,身前不遠,立刻現出一個三尺高通體雪白的怪人。 此人白髮白須,皮色潔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跡,左腿齊踝折斷,右手執著一根三尺長的紫竹竿,面露詭笑,目蘊兇光,注視著臥雲道長,對旁立的李曉嵐,好似根本未見,連正眼也未瞧一眼。 臥雲道長見雪山老魅到來,身體略為掙扎一下,無奈全身酸軟,無法站起。 曉嵐晃身站在臥雲道長身前,急聲喝道:“來者何人?” “你問本尊者名號麼?說出來可要把你嚇死。” 曉嵐故作從容,將嘴一撇,說道:“小爺會過的魔頭,不知凡幾,不但未被他們嚇倒,反而一個個鍛羽而逃,你自己估量估量,能否及得上宣鎮東、呼魯吐溫、嘮山雙魔、雪山老魅等人,如自信比他們高,不妨吹吹大氣,如和他差不多,勸你還是趁早收風吧!” 頭陀聞聽曉嵐說出這些名字,果是和自己同時人物,不禁驚訝萬分,但他始終不相信曉嵐所說是真的,略為猶豫一下,厲聲暍道:“小狗拿命來!” 聲落杖到,端的凌厲神速已極! |
第七章 臥雲失蹤
曉嵐俟頭陀禪杖襲來,離頭頂尚有五寸之際,倏地擰身滑步,右手玉蓮一舉,“順水行舟”蓮瓣倒鉤,扣住杖身,往右後方一奪,雖未將其脫手,但頭陀的身體,卻被帶著搖晃兩下,不禁面現驚詫之容。 曉嵐笑道:“我說如何?還是把名號講出來吧!” 頭陀略為怔神,喋喋怪笑道:“吾乃五台赤霞尊者,小輩叫何名字?” 曉嵐笑道:“在下李曉嵐,大和尚來此,意欲何為?” 赤霞尊者道:“吾受雪山老魅呼侗之 ,來此找臥雲道長,索討古玉符。” 曉嵐眼珠一轉,心說道:“我何不如此這般,讓他們去火並,俟師伯身體復原,無後顧之憂,就不會再怕他們了!” 主意已定,忙笑對赤霞尊者道:“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真個不講信義,爾欺我詐,習以為常,那雪山老魅把古玉符奪去,不知隱藏何處?被我們追趕,帶傷而逃,卻故意嗾使你與我們為敵,他則躲在一邊養傷,等他把傷養好,帶了古玉符一溜了事,再也記不起你這個替他賣命的人了!” 赤霞尊者聞言,略為動容,旋即恢復常態,厲聲道:“小輩少在本尊者面前耍花鎗,雪山老魅乃成名多年的前輩,那能做出這種出賣朋友的事?” 曉嵐察言觀色,知赤霞尊者,口頭雖然那麼說,但心裡卻已動搖,態度越發裝出從容不迫,緩緩說道:“那倒不然,你有先入之見,對於我說的話自是聽不入耳,但是他身上受傷,藏身處又異常詭秘,總不會是假的吧?” 赤霞尊者聽完,沉吟不語,好似暗想心事般。 曉嵐見他神色就知這和尚已是起疑,心中越發拿穩,笑說道:“我還特別提醒你,呼侗的機智詭詐,武林中人,差不多完全知曉,在他的腦海裡,祇有利害,沒有道義呀!” 赤霞尊者被曉嵐這幾句話,擊中心病,不由他不信,面露忿容,銅鈴大眼,射出兇光,恨聲自語道:“可惡!可惡!” 忽然發出宏亮的聲音道:“小輩,你這些話是真的嗎?” 曉嵐從容笑道:“話到此地,信不信但憑於你!” 赤霞尊者怒氣衝霄,厲聲喝道:“如發覺是假,當心你的狗命!” 曉嵐笑道:“你如發現我騙你,不妨再到這兒來,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拚個死活存亡。” 曉嵐這樣說,一面在堅定赤霞尊者的信心,使他及早離開,與雪山老魅內鬨,另一方面,他已試出赤霞尊者的武功,憑掌中玉蓮和白虹劍,足以搪得住,大家叫明拚鬥,以免臥雲師伯受累。 赤霞尊者,口說一個“好”字,立刻縱身離去。 曉嵐見赤霞尊者的輕功身法,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與適纔房上人的身法相較,差得甚遠,心中暗道:“適纔那人是誰呢?他來此有甚企圖呀?” 曉嵐的腦中,電光石火般閃得一閃,暗中打定主意,管他是誰?反正找上頭來的,決不是好路道,如今先把眼前敵人遣走再說。 赤霞尊者龐大的身軀,縱出村外五丈左右,曉嵐縱目朝四周打量一眼,不見異兆,乃展開水宮壁圖上所學“天禽”身法,尾隨赤霞尊者身後。 赤霞尊者乃旁門中有數的高手,曉嵐身法雖然輕靈,那能瞞得了他? 掉頭一瞥,見曉嵐跟來,忙將足步停止,厲聲暍道:“你來幹什麼?” 曉嵐笑答道:“還不是想從你身上,找尋雪山老魅的藏處呀?” 赤霞尊者,好似心中發急,怒吼道:“如再跟著我,立刻要你的小命。” 說時,掌中禪杖一掄,裝著作勢欲發之狀! 曉嵐神色自若,方欲開口答話………。 驀聽右側灌木叢中,發出“嗤”的一聲冷笑。 這笑聲,尖銳冷峻,在此萬籟無聲的深夜裡,非但覺得刺耳,更令人心悸! 曉嵐和赤霞尊者,耳目全都靈敏非常,一聽笑聲,已知為女人所發。 二人同時面露驚異之色,心說道:“這人又是誰呢?” 赤霞尊者,性較急躁,剛想一想,銅鈴般大眼,瞪著灌木叢中,暴喝一聲,縱撲過去。 祇見一條高大的紅影,在灌木叢中滾轉不休,劈劈啪啪樹幹折斷的聲音不絕。 但是,卻不見冷笑的人蹤跡。 “怪,真怪!” 曉嵐和赤霞尊者的心中,暗暗這樣說。 二人略為稱怪的工夫,又聽左側的灌木叢中,有冷笑的聲音傳來。 這次不僅有笑聲,且還有諷刺的笑罵道:“憑你這幾下野狐禪,能奈得了我老人家,豈非做夢?” 赫然是一個老婦的聲音。 赤霞尊者,被老婦這一撩撥,業已動了真火,口中哇哇怪叫道:“有種的!現身出來,和本尊者見過高下。” 說著,手提禪杖,氣虎虎朝左面灌木叢中趕去! 因兩者相距有三十多丈遠,赤霞尊者用盡全力,也得四五個起落,才能抵達,所以,赤霞尊者到了灌木叢中,徒使那些無知的樹木遭殃外,敵人身形,仍然沒有看見。 曉嵐意欲看看這老婦,是怎麼樣人?亦隨著赤霞尊者身後趕去。 落地一看,不見老婦蹤影。 他方始懵然憬悟,原來第一次在屋頂的人,多半就是她了! 此時的曉嵐,固是驚異發楞。 赤霞尊者,祇氣得七竅生煙,拿那些樹木出氣。 忽聽前面約三十多丈遠,那老婦的聲音說道:“我老人家此時身有要事,不便逗著你玩,改日有暇,再行補償吧!” 赤霞尊者未等老婦說完,業已追撲過去,老婦說完時,雙方相距,僅五六丈遠了。 祇聽老婦暴喝道:“不看你還有用處在,今天就容你不得,見面禮拿去吧!” 老婦語音甫落,祇聽赤霞尊者一聲怒吼,龐大的身軀立從空中摔了下來! 幸而他武功精純,離地約五六尺高,腰肢微微用勁一挺,雙足點地,才未跌倒。 曉嵐縱過去一看,見赤霞尊者的頭面上,釘著十餘根松針,袈裟上亦刺上百數根,宛如刺xx娟一般。 赤霞尊者,正用蒲扇般的毛手,不斷拔除頭面松針。 曉嵐見狀,大為驚訝! 心中暗說道:“老婦打出松針時,雙方的距離,最少在五丈以外,她能用這麼輕的東西,打出這麼遠,可見老婦的內功,已達飛花摘葉,隨意傷人的化境,自己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高人,可惜她神龍見首不見尾,未能目睹真面,深感遺憾。” 於是呆呆地站在那兒發楞! 赤霞尊者,把全身的松針除去,回頭見曉嵐站在他身後發楞,心中有氣,厲聲喝道:“小輩還不快走,本尊者可不客氣了!” 曉嵐見赤霞尊者,恁般情急,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斗轉參橫,離天明不遠,內心關切師伯臥雲道長,不能再和他廝纏下去,笑說道:“誰耐煩和你廝纏,這樣兇幹什麼呀?” 說完,故意露一手給他看,暗中用勁,足點地面,驀地縱身而起,約十丈高,忽然將身折轉,兩臂平張,施展“天禽”身法中,“靈鷲劃空”,“孤雁迴環”奇招,掌中玉蓮和白虹寶劍,化為兩個銀白大光球,緊護下面,圍著十餘丈地面,盤旋一圈,然後才向鎮店縱去。 赤霞尊者見曉嵐這一手輕功,他臉上那份驚詫,較剛才更甚,好像泥塑木雕般,在那兒出神,一直看到曉嵐的身形,消失在鎮店中,這才提起禪杖離去。 曉嵐回到房中一看,怪事又發生了,使他手足無措地,呆呆站在臥雲道長床前發楞。 原來,就在他離開店房的工夫,臥雲道長失蹤了! 他怔了一會兒神,急忙探手撫摸毯子,發現內中余溫猶存,知道臥雲道長,離開房間不久。 又縱目朝房內注視一遍,並未發現絲毫爭鬥痕跡,顯然臥雲道長的離開,並非出於暴力,心始稍放。 但是,頃刻間,又產生了疑問,他深深地知曉,在他離開的時候,臥雲道長仍不能自由行動,為何在個把更次,恢復那樣快?同時他明知自己在鎮外,為何不來會合,走時又未留下片紙隻字,豈不是太不合情理嗎? 曉嵐在水宮困居六年,觀察和判斷力,較一般人敏銳,反應亦非常敏捷,一見到眼前情形,已經覺察到臥雲道長雖未被暴力襲擊,但卻是被劫無疑! 他想到了劫持,立刻連想到那戲弄赤霞尊者的老婦,她臨走時,不是向赤霞尊者說過嗎?她因有要事,不願和他廝纏嗎?從時間與老婦輕功來看,祇有她才能做得那樣乾淨。 “她是誰?劫持臥雲師伯,又是什麼用意呢?” “曉嵐把這兩個疑問,在腦海中縈迴思索一會,老婦是誰?他自然無法知曉,但劫持臥雲師伯的用意,他算是得到了答案,祇不過是為了那塊古玉符而已。 曉嵐見為了一塊古玉符,臥雲道長險些兒為此喪命,而且事情尚在不斷的演變中,到什麼時候,才能告一個段落,誰也不敢預料,他暗暗警惕著,蔡大俠那塊古玉符不能隨便示人呀!萬一步了臥雲師伯的後塵,應付糾纏都來不及,那能有精力完成梅伯伯的遺命呢? 不過,這塊古玉符,除了三俠和張叔叔外,還得要給一個人看,因為她……我不能瞞著她呀! 他想到了雪梅,那山神廟中,纏綿悱惻的一幕,又湧現他的腦際,雪梅的多情、雪梅的美麗倩影,幾乎把他的心房緊緊佔據,他恨不得馬上和她在一起,情不自禁,自言自語道:“我相信她的心,還不是和我一樣,也許她比我還要著急些,說不定她會提早趕到三俠莊去呢!” 曉嵐由於迫急與心上人見面的心驅使,才把他從沉思默想中,回覆到現實來。 他仔細算了算時日,感覺離三俠約會的時間,僅有三天半了,如不在三天中,把臥雲師伯找到,勢必要耽誤三俠的約會,如先赴三俠之約,再尋找臥雲師伯,時間耽擱太久,臥雲師伯身在人手,豈不可慮? 他為難一陣,當機立斷,決定先尋找臥雲師伯,如到了第四日午間,仍無跡可尋,祇有赴三俠之約,俟三俠莊事了,再踏上征程,繼續追尋臥雲師伯的下落。 主意既定,忙從身上,掏出一塊五錢重散碎銀子,扔在桌上,算是作為店飯之資。 好在他和臥雲道長身無長物,說走就走,當他離開呂陵店時,已是晨光微露了。 曉嵐來到昨晚老婦戲弄赤霞尊者處,仔細向那些草叢灌木打量,果然發現每隔三十餘丈,筆尖微有傾折痕跡,一直由左側灌木叢中,包抄到鎮店牆腳為止。 曉嵐見狀,不僅解決了第一次聞聲追出,不見人影的疑團,更驚異老婦的輕身功夫,有這麼深的造詣?難怪赤霞尊者和自己要疑神疑鬼了。 曉嵐追到牆腳後,再也無跡可尋,祇得返身縱回發足處,圍著灌木林右轉,經三十丈的平沙地面,抵達鎮店右腳,情況與左面相同,再無線索可尋。 賭氣回到原處,放棄左右兩側,一股勁朝北搜過去,約五十餘丈,見右側不遠,草尖微折向東。 曉嵐見狀,如獲至寶般,不由精神陡振,順著東方直追,沿途所見單尖折轉距離,僅在二十丈之間,與灌木叢中的距離,相差一倍。 曉嵐沉思想了一想,驀然醒悟,自言自語道:“原來老婦在灌木叢中,戲弄赤霞尊者的時候,她是單獨一人,因此輕功那麼高,後來她趁我與赤霞尊者怔神當兒,悄悄由右側繞回鎮店,把師伯擄走,所以輕身功夫,大打折扣。” 於是,毫不猶豫,展開足程,朝東疾馳! 沿途經過草地、沙土地方,有顯明的足跡可尋,午未相交的時候,已來到滋陽縣泅水江邊,足印忽然北轉,乃循著泅水北岸追躡過去。 前行三、四十裡,滂沱大雨,從天而降,將沙灘上所留的足跡,全部衝毀,再也無跡可尋。 更糟的是,江流忽然成了九十度的轉彎,往東而去。 這時,他眼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沿江東行,一條是往楊寧的官道,究竟應該走那條路,他一時間也無法作決。 天上的雨,愈來愈大,全身已成了落湯雞,竟欲找個避雨所在,南北西三方,三十多里,全是一片平原沃土,非但人家房舍,甚至連一株較大的樹木都沒有,唯有東面十餘裡地,離江岸約兩三裡,隱隱有大片房屋,四周還有不少樹林圍繞。 曉嵐一見,心中大喜,乃加緊足程,冒雨前趕。 盞茶工夫,已來到桃林叢中的一個鎮店,距入口不遠有一家招商客店。 曉嵐方欲邁步入店,店小二已滿面堆歡,迎至門口,衝著曉嵐,躬身施禮道:“呆鳥客官纔來呀!小的已等候多時了!” 曉嵐聽店小二見面就叫他“呆鳥”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知道一定有人在和自己開玩笑,故意命店小二揶揄自己,當然不便和店小二一般見識,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和顏悅色,笑問道:“是誰吩咐你的?此地叫什麼名字?” 店小二見曉嵐這般神態,越發相信那紅衣女子的話,裝著神秘一笑道:“這兒名桃村,至於吩咐的那人,說你知道她,祇進到房內,就知道了!” 曉嵐聞聽店小二的話,又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心說道:“能和我鬧著玩的,在這世間上,祇有兩人,一是王奇新,一個就是她……看店小二臉上的神色,多半是她無疑,但是她為何不與我見面呢?” 店小二閱人甚多,招子雪亮,見曉嵐沉思暗想,忙說道:“呆鳥客官,趕快隨小的來,何必白費心機呀!” 曉嵐裝沒聽見,隨著店小二,穿過一條三丈長的走道來到一個天井的正房前。 店小二笑指房間道:“這是小店獨一無二的上房,裡面清爽乾淨,如非有好心人替客官訂下,早被人佔去了。” 店小二一面說話,一面取出鎖匙開門。 曉嵐首先入目的,祇見室中桌上,擺著五六道菜,一壺酒,一杯一筷一碗,正中央還放著大碗熱氣騰騰的湯! 尤令他驚訝的是,東西靠壁的床上,放著一個油布包。 店小二望著他,神秘一笑道:“呆鳥客官,那床上衣包,是那好心人留下的,趕快把濕衣換了,用酒飯吧!” 曉嵐忙把床上衣包打開,內中果有一套與自己顏色相同,大小一樣的文士裝,甚至內衣褲及鞋襪,無不相同。 曉嵐暗忖她的心思細密,對於自己,可謂“體貼入微”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忙將濕衣脫去,換上乾衣,幸而顱上所懸絲囊,因上塗有蠟質的東西,因此滴水未侵,乃將濕衣袋中的玉瓶取出,揣入懷內。 手觸衣袋,似乎感覺內有東西,軟軟地,光滑細膩,取出一看原來是一方粉紅色手帕,剛剛取出,鼻端就聞到一股蘭麝幽香,沁人心肺,不用拆開細看,即知乃女兒家的東西了。 曉嵐小心翼翼,拆開一看,那方手帕,約尺許見方,折疊成四疊,僅有五寸大小,上面還寫著一些娟秀的小字。 曉嵐仔細一看,開頭就是:“呆鳥!恁般糟蹋身體,好教人心痛欲裂,為了妹子你應該好好保重。” 曉嵐看完開頭這幾句話,雖祇是寥寥幾句,但已經吐盡心聲,關切、體貼到了極點,情深愛重,暴露無遺。 內心中說不出的溫暖和感動,那分喜悅,更不用提了。 於是,曉嵐以無限歡悅,萬分的感動心情,繼續往下看去,祇見下面寫道:“本想與你見面,罵你幾句,無奈師命難違,徒令人柔腸寸斷,特為君訂下落足之所,備下衣物酒食相待,希善體妹意,更衣進食,酒祇四兩,聊作擋寒之用,不許增添,慎防因酒誤事,至於臥雲道長,是被一位前輩擄走,因雨大天昏,看不清是誰?所取的途向,大概是蒙山方面,妹子師命完後,當來尋你,會期前,直到三俠莊相見,如期前無法來,一月以後,妹子決到家父墳前,恭候哥哥駕臨,以便令他老人家安心,因為他有你這麼一個少年英俊,武功高強的……’最後兩行是: “他老人家的仇,相信能在我們手中,替他報復!” “到時望哥哥早來,免使妹妹惆悵盼望!” 落款是: “你知道的妹妹拜上。” 曉嵐把雪梅的紅絹留書看完,喜得心花怒放,把那一方香噴噴的紅帕,狂吻把玩一陣,愛不忍釋,小心翼翼,貼身收藏起來。 不忍拂她的一片癡情,立刻按照信中的吩咐,吃喝起來。 外面的雨,片刻不停,淅瀝之聲,使人生厭。 曉嵐把飯吃完,店小二恰好前來掌燈送茶,把殘菜撤去後,又送來一盆熱湯,請曉嵐洗澡擋寒。 曉嵐見店小二這般慇勤招待,深知是心上人的緣故,不僅對心上人,刻骨難忘,就是對店小二,亦生出好感。 溫言笑道:“多謝小二哥這樣的照顧我。” 店小二把濕衣鞋襪拿起,笑著說:“這是應該的嘛!何況還有那位小姐的再三叮嚀呢?” 曉嵐見他拿起濕衣要走,忙問道:“你拿到那兒去?” 店小二神秘一笑答道:“客官就不用管了,反正你用不著,把它丟掉,豈不可惜?” 曉嵐以為店小二貪小便宜,笑了笑,揮手令去。 店小二走後,曉嵐把房門拴上,洗了個熱水澡,覺得全身舒暢很多,穿好友服,命店小二把浴盆拿去,然後躺在床上養神。 那雨,一直下到子夜以後,方始減小,但是還沒有停歇,瀝瀝聲響,仍是清晰可聞,曉嵐空自著急,也無可奈何。 一夜無話,次日黎明,曉嵐一聽雨聲已止,忙從床上縱起,匆匆結束妥當,叫店小二送洗臉水,並算店飯賬。 店小二堅留他稍待一會,以便弄點早點充饑。 曉嵐既關心臥雲師伯安危,復記著三俠的約會,全都急如星火,那敢絲毫耽誤? 匆匆取了一塊散碎銀子,朝店小二手中一塞,立刻閃身出門。 店小二還待說,店飯錢已付過了時,曉嵐業出了桃村的樹口了。 曉嵐趁著天尚未明,路上泥濘,尚無行人的當口,傾全力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雙足尖微點著地面,風馳電掣般,加緊往前飛馳! 辰初時候,業已奔馳百餘裡,越過了泅水源頭,來到仲村。 曉嵐在仲村,隨意找了一個飯店打尖,並向店家,打探去蒙山的途徑。 經店家一說,才知打此往東南方走,約三十餘裡就到了。 曉嵐剛開始吃飯,忽聽店門外,傳來幾聲木魚的聲音和一聲“阿彌陀佛”的佛號。 聲音剛落,又聽店夥粗邁的喝罵聲音道:“快滾!不要在此惹厭,如不聽話,當心剝你的皮!” 曉嵐初聞佛號時,因那聲音尖細沙啞,心中又有急事,未能回頭觀看,聽到店夥喝罵,心中感到奇怪,暗說道:“施不施捨,但憑你們,為何對一個出家人,這樣粗暴?” 忙回身掉頭,向店外打量。 但見店外,站著一個大頭麻臉,滿頭癩痢的尼姑,身裁約三尺五寸,通體皮膚如墨,偏偏枯瘦如柴,鳥爪般的手上,拿著一個小木魚,不停地敲打,口中露出編貝白牙,喃喃唸佛,看她的年紀,最多才十五、六歲,任店夥如何喝罵,臉上笑容不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精光灼灼,注視店內。 曉嵐看見這個小尼姑,覺得她雖然奇醜異常,但她那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卻瞞不了曉嵐一雙慧目。 他好似對醜尼姑特別有好感,忙縱身上前攔住店夥道:“不要對她這樣無禮,讓我來問問她!” 店夥被曉嵐神采氣度鎮住,那敢說一個不字,登時改變了一付面容,躬身陪笑說道:“客官請回吧!有甚麼事吩咐一聲就得啦!何必理她幹甚麼?她一身這樣臟,當心和她接近後,連飯也不能下咽呀!” 曉嵐見店夥嘮叨半天,明知他是好意,但是,心中討厭他的勢利眼睛,俊目一瞪道:“不用你管。” 店夥討了一場沒趣,祇得喏喏連聲走開。 曉嵐走到小丑尼面前,溫言問道:“小師父,你住在那兒呀?” 小尼凝視曉嵐一眼,登時對他甚為投緣,輕答一聲:“蒙山!” 曉嵐精神陡振,笑道:“巧極了,我也要到蒙山去,待會吃了飯,同小師父一道去好嗎?” 小尼大頭一搖道:“不行!這麼遠的來到此地,還得要結緣呢!” 曉嵐道:“募化算不了甚麼?銀錢在下身邊盡有,小師父祇管開口好了!” 小尼笑道:“結緣乃是給施主們消災福,並不是注重銀錢,假如為著銀錢的話,豈不是成了叫化嗎?” 曉嵐連忙謝過,從身上掏出五錢重一塊散碎銀子,遞到小尼鳥爪般的手中,笑道:“在下與小師父結個緣吧!” 小尼口唸佛號,將銀子接過,在手內略為端詳道:“施主銀子乃是贗品,貧尼不敢要!” 說著,鳥爪般黑手,握了一握,遞回給曉嵐。 曉嵐深感詫異,凝神向小尼手上打量,赫然小尼的手上,乃是一把銀屑,手剛張開,好似水銀般地散落一地。 曉嵐見小尼露這一手內功,大感震驚,想不到她年紀這麼輕,內功造詣有這樣深厚,結交的心愈切,方欲開口……。 小尼麻臉上一笑,轉身就走,霎時,已消失在村口了。 曉嵐本想尾隨追去,忽然想起,自己是個少年男子,向一個女尼追趕,眾目睽睽下,成何體統? 於是,回到自己座上,匆匆吃過了飯,算清飯賬,立刻展開足程,往蒙山方向而去。 曉嵐遂處處留心,非但不見小尼的蹤跡,甚至來往的人,亦甚稀少,臥雲師伯的蹤影,更不用說了。 直到蒙山山麓,仍是不見疑跡,祇得循入山途徑,拾級而上,到了山頂,情景依然,因這蒙山,並不太高,山陽一帶,尚有不少山民居住,略為打量一陣,已知老婦巢穴,決不致在這向陽一面,立刻改弦易轍,往山陰而去。 曉嵐來到山陰,見這兒景物,果較山陽陰晦、荒涼,有的地方,伏莽叢草雜生,遮蔽天日,有的地方,濯濯童山,寸草不生。 深入十來里,已是荊棘載途,路徑絕跡了,其間,還有野獸的吼聲傳出。 曉嵐武功絕頂,自然不會把這些蠢物放在眼裡,但為防萬一,乃將白虹劍拔出戒備,越過裡許長的一片森林,抵達一個人獸罕到的夾谷前。 舉目朝谷中注視,裡面光景,甚為昏暗陰晦,曲折又多,無法看清內中景物。 曉嵐正凝視間,驀聽谷中,有小孩口音,發出嘻嘻的笑聲。 乍聽下,覺得聲音好熟,似乎在甚麼地方聽見過,但倉促間,卻想它不起。 曉嵐沉思的時候,不過眨眼工夫,忽見谷口,紅白光影晃動。 這些日來,曉嵐連經大敵,經驗閱歷,增進不少,谷口的紅白光影,剛一閃動,右手拔下背上玉蓮,同時雙足墊勁,一招“倒躍龍門”暴退兩丈遠,凝神注視! 祇見前面三丈多遠,站著嶗山雙魔楚雲、楚靈。 雙方這一照面,已經認出對面的人是誰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話都不講,怒吼一聲,登時惡鬥起來! 但見兩條紅白相間的短小人影,疾如閃電,圍著一道三尺長的白虹和一幢雪白晶瑩的光球,在谷前的草坪上翻翻滾滾,廝纏不舍! 耳中,並聽到勁急凌厲的風聲,呼呼作響,聲勢驚人! 惡鬥約半個時辰,雙方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 驀聽喋喋一聲怪笑道:“李曉嵐小狗可惡,兩位千萬不要放過他!”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 百忙中,對敵雙方,齊朝發話人看了一眼,當嶗山雙魔,看出來人是雪山老魅時,內心固然是高興萬分,而曉嵐則知道雪山老魅呼侗的厲害,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暗說道:“今天準糟,僅僅嘮山雙魔,就難以應付,如時間耽誤太久,真氣逐漸損耗,尚不見被其所乘,那裡還搪得了這個魔頭的夾攻?” 曉嵐的內心中,儘管在著急,但絲毫不敢疏忽,強打精神,傾全力發揮壁圖所學奇招威力,與敵人惡鬥不休。 雪山老魅加入戰團後,雙方情勢,陡然改觀,曉嵐不僅感覺四周壓力倍增,幾乎迫使掌中蓮劍招術,難以發揮全力,同時,更感到雪山老魅的身法,飄忽異常,使人莫測高深,那麼大的蓮劍威力,竟然奈何他不了! 已經頓飯工夫,曉嵐業已全身見汗,真氣運轉不靈,已呈不支之勢。 耳聽雪山老魅發出得意笑聲,說道:“李曉嵐這小子,異常可惡,專和我輩作對,如不趁他羽毛未豐的時侯除去,實是心腹大患,我們加緊用力,把他早些毀去吧!見得夜長夢多呀!” 嶗山雙魔答道:“說得不錯,我們弟兄亦有同感。” 雙魔一魅,話聲剛落,三人身法,愈形急迫,互相交錯環攻,身形更見飄忽,曉嵐非但感到四周壓力奇猛,而且對於他們的身形,越覺捉摸不定,被迫落在下風,應付艱困,達於極點。 曉嵐正瀕臨險境,千鈞系于一發的時候,驀聽一個尖銳沙啞的聲音說道:“無恥妖孽,敢來我優曇谷前撒野麼?” 曉嵐聞聲,精神陡地一振,掌中蓮寶劍,施展全力搶攻,以資與來人互相呼應,重創三魔。 來人語聲剛落,忽聽叭叭叭三下清脆的聲響,緊接著,又是雙魔一魅怒吼的聲音傳來。 曉嵐偷眼看去,祇見兩條瘦長小烏黑的人影,宛如鬼魅一般,朝一魅雙魔,追逐不停,一魅雙魔左半臉,紅腫好高,怒吼連聲。 一任揮掌向兩條黑影猛擊,那兩條瘦小人影,非但絲毫不懼,反而追撲愈烈。 一魅雙魔,見對頭武功這麼高,不禁心膽俱寒,防身尚感艱難,那裡還有能力顧及曉嵐呢? 曉嵐目睹那兩條瘦小黑影,武功高得出奇,因身形太快,無法看清形貌,不禁萬分驚異,暗忖道:“這兩人是誰呢?” |
第八章 枯禪神尼
曉嵐的心念未歇,忽又聽得,三下清脆的聲響和一魅雙魔的厲吼聲音傳來! 顯然的,這三個魔頭,又中了一記耳聒子無疑。 驀聽尖銳沙啞的聲音笑道:“給你們每人臉上留點記號帶回去,才不枉此一行啦!” 曉嵐聽到這幾句話,方才憬悟,這兩個瘦小人影中,有一人就是在仲村飯店中,遇到的那個大頭麻面小尼。 “另一人又是誰呢?” 他腦海中這麼想。 忽然有個念頭,湧現到他的腦際,暗暗也對自己道:“人家為了解救自己,去和三個魔頭打得火熱,而自己卻在一旁袖手旁觀,豈不是說不過去嗎?” 曉嵐想到這裡,好生慚愧,掌中玉蓮寶劍一舉,口發一聲清嘯,朝一魅雙魔搶攻上去! 這次因休息一會,曉嵐真氣真力,已逐漸恢復過來,加以又是傾全力進攻,故玉蓮與寶劍的招術,特別凌厲奇猛。 但見光山白虹,宛若排山倒海般,朝一魅雙魔直卷過去! 經此一來,一魅雙魔,無異腹背受敵,再好的武功,也搪不住兩面高手的夾攻。 首先雪山老魅呼侗,被曉嵐的玉蓮花擊中後背,哇的一聲慘嗥,口噴鮮血而逃。 緊接著,嶗山雙魔,被曉嵐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為白虹劍的芒尾,在粉藕似的玉腿上,削去巴掌大一塊肉,帶傷倉皇逃走。 那兩條烏黑瘦小人影,也現出身形,含笑而立。 曉嵐一見,兩條人影,一時間竟合而為一時,不禁驚得發呆,怔怔地望著麻面小尼出神! 小尼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他笑道:“李兄覺得奇怪嗎?” 曉嵐含笑點了點頭,把玉蓮寶劍收起來。 小尼姑答道:“這就是佛門的離合身法呀!與你一手用劍,一手用蓮花的功夫,並無多大差別哩!” 曉嵐搖搖頭道:“我不敢同意你的說法,因為兩隻手用不同的兵刃,同時以不同的勁道發招,乃是有方法練習,而這一個人化生兩個人,則跡近神化,實無法練呀!” 小尼姑笑道:“你既然知道同時用兩個勁道發招,難道就不知道同時用兩個不同的勁道拉移身體嗎?因身法太過奇怪,又是同時用兩個勁道施為,所以眼睛的反應,遙遙落在身形後面,故看上去,老是兩條人影,其實,那是一虛一實呀!” 曉嵐聽完,仍是疑信參半,迷惘不解! 小尼姑好似和他特別投緣,非要將其中道理講出,使他領悟才罷,眼睛一轉,笑問道:“適纔你那招天門劍法‘雨打殘花遍地紅’所發出十幾朵劍花,是怎樣來的?” 曉嵐答道:“憑內家的武功勁力,振動劍尖而來!” 小尼姑拍手道:“對極了!你能夠曉得一劍能抖出十幾朵劍花的道理,當然會知道離合身法的道理了。” 曉嵐經小尼姑這樣比喻,方始懵然憬悟,笑道:“一言提醒夢中人!” 小尼姑見他悟性這樣高,內心亦甚高興,笑問道:“你來此何干,為甚麼與這幾個魔頭打起來了?” 曉嵐除了把自己與雪梅那段纏綿的事情,隱而不提外,其餘把和一魅雙魔,結仇經過,以及臥雲道長失蹤,經人指點,來到蒙山尋找的事情,和盤托出。 小尼姑沉思一會,笑問道:“那指點你來的人是誰?” 曉嵐偽稱是個不知名的人。 小尼姑道:“據我曉得的,這蒙山陰陽兩面,除了我師徒外,並無會武功的人在此隱居呀!恐怕上當了吧!” 曉嵐自然不便把他和雪梅的關係說出,忙以堅定的口吻說道:“這指點的人,雖然我不認識,但相信她不會騙我。” 小尼姑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這樣相信人,恐怕要吃虧吧?” 曉嵐搖頭道:“不會的,她和小師父一樣,對人最為熱心誠實。” 小尼姑道:“這下恐怕就不誠實了!” 曉嵐見她不相信,心中未免不快,反駁她道:“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小師父說這蒙山,除你師徒外,別無會武功的人定居,那一魅雙魔,又是從那兒來的呢?” 小尼姑見他面有不快的顏色,但是,她又不願意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他,心中為難了好一會,才答道:“你不提起他們,我還以為是你招來的呢?” 曉嵐為欲證實他的話,指著谷中道:“嶗山雙魔就是打從這谷中出來的,雪山老魅雖然應敵正緊,未見他的來路,但總離不開這座蒙山!” 書中暗表,曉嵐的推測,並不太錯,嶗山雙魔,自從中了子母追魂蝶後,認出蝶中所蘊劇毒,其厲害並不亞於自己的白骨陰磷掌,因此顧不了害人,急忙兼程逃來這裡,找到谷中第二道山環壁間宕洞醫治,幸他兩人,都是施放百毒的祖師,身帶解藥甚多,看出子母追魂蝶來歷,已知解毒方法,匆匆把臂上追魂蝶拔下,敷上解毒藥,經三日夜的療養,已經復原,欲趕到魯西,找曉嵐和雪梅算賬,誰知冤家路窄,相逢谷口,因此打了起來! 至於雪山老魅,果被曉嵐料中,他故意把赤霞尊者遣去和曉嵐及臥雲道長為敵,他一個人,卻偷偷趕到蒙山來,就在優曇谷的右面夾谷內養傷,聽見三人拚鬥的聲音,才從隱藏處趕來偷看,見曉嵐被雙魔圍攻,這才出手幫助,企圖把曉嵐擊斃玄冰掌下,殺以洩恨。 他那裡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指使赤霞尊者與曉嵐為敵,誰知反被曉嵐乘機利用,誘使內鬨,後來在天竺老魔的評理會上,赤霞尊者先與他反臉,造成群邪內部分裂,致遭慘戮之禍,此是後話不提。 小尼姑聽曉嵐這麼一說,內心也感到詫異,方欲開口答話,忽聽谷內,傳來三下玉磬的聲音。 小尼姑笑對曉嵐道:“家師玉磬相召,要我同你一道去哩!” 曉嵐好似想起一事,笑問道:“令師上下如何稱呼,萬一到谷中參見時,連姓名都不知道,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小尼姑道:“家師枯禪子!” 曉嵐聽到枯禪子二字,覺得名字甚生,從來沒有聽人說過。 小尼姑知道他的用意,笑答道:“家師自從改易禪裝後,一味參佛門的無相枯禪,六十餘年,從未離開蒙山優曇谷半步,你從何而知?” 曉嵐聞言,“哦”了一聲。 小尼姑在前,曉嵐整了整衣冠,尾隨身後緩步往谷內走去。 這優曇谷,雖是個寸草不生的死谷,但因內中地方甚大,螺旋般的山環甬道,層出不窮,深入其中,使人眼花撩亂,分不出南北東西,如非有人領路,意欲深入腹地,實在不太容易。 曉嵐仔細朝山形甬道打量,發覺這些山環甬道,大小形式雷同,高約五十丈左右,蜿蜒曲折,縈迴往復,地勢詭秘已極。 曉嵐心中生疑,暗說道:“正經的佛門弟子,為何偏偏選中這般詭秘所在隱修呢?真是使人費解呀!” 小尼姑人醜雖陋,但內中卻是聰明絕頂,一見曉嵐面色神情,就知他內心中在想甚麼?笑說道:“家師所修的無相枯禪,乃佛門一種至高功夫,最忌人干擾,如選一靈景奧區,非但容易被人干擾,靈台亦易為景物轉移,無相變為有相,還能體察機微,深悉奧妙嗎?” 曉嵐聞言,方才憬悟,原來內中還有這麼多的文章,那就難怪枯禪子師徒,要選擇這樣隱晦的地方了。 兩人且談且行,連續轉了九個彎折,繞了數十個山環,方始抵達盡頭處的一個方形夾谷內。 這個夾谷,寬僅三丈,深約五丈,除來路谷口外,三面岩壁,高達七十丈以上,自下至頂,陡峭異常,壁上滿布鮮苔,碧綠如油,經陽光照射下,反射出綠陰陰的光彩,越發陪襯出這谷中的陰暗。 到了夾谷盡頭,小尼姑手指當中岩壁道:“到了!到了!” 曉嵐順著小尼姑手指處一看,祇見壁上全被青翠欲滴的鮮苔布滿,看不出有山洞的痕跡,祇有離地面約三丈高,有一團丈許方圓的鮮苔,似乎顏色特別深厚鮮嫩外,別無所見。 正怔神的時候,又聽得三聲同樣的玉磬傳來。 小尼姑忙拉著曉嵐的手笑道:“恩師這多年來,還是第一次以玉磬相催來人進見,足證恩師對於李兄,異常投緣,否則,不致這樣,說不定還蒙她老人家開恩,別有恩賜咧!我們快走吧!” 曉嵐還欲問她如何走法時,小尼姑好似早已不耐了,拉著曉嵐的手,逕往壁間縱去! 剛剛縱到那團鮮苔特別深厚之處,那團鮮苔自動揭開,現出丈許方圓的洞門,小尼姑拉著曉嵐的手,朝洞內就鑽。 兩人身軀剛落洞內甬道,曉嵐忽然感覺,有一股很大的吸力,朝洞中猛吸,幾乎使自己立足不穩,心中甚為驚訝! 前行約五丈遠,來到一座青石門前。 小尼姑跪拜在地,低聲稟報道:“弟子已奉恩師法諭,將李曉嵐領來,敬乞恩師慈悲,開關召見!’祇聽裡面有一個清脆少女的聲音說道:“很好!趕快把他領進關房吧!” 曉嵐聽見房內,傳出的少女真口音,有那樣清脆,好似出谷黃鶯,又似珠落玉盤悅耳已極! 他不敢相信裡面說話的人,就是小尼姑的師父,幾十年未能離此半步的枯禪子。 他心中正在生疑,那少女已把話講完,青石關門,忽然往右壁縮退。 剛露縫隙,立有一股柔和的銀白光線射出! 那光色雖然不太強烈,且更帶著一絲寒氣,但是照到門外,卻是通明如晝,使人生出恬靜、安祥的感覺。 曉嵐忙朝著關門,倒身下拜,低聲默禪幾句。 霎時,關門全開,曉嵐隨定小尼姑身後,恭恭敬敬走入關房,來到枯禪子禪床前面,方欲叩頭行禮……。 驀然感覺有股軟綿綿,極端柔和的潛力,擋在身前,竟無法將身拜下去。 忽聽枯禪子道:“不用這樣拘束,徒兒帶他坐在矮凳上落坐,讓為師抽出一日半工夫,了此善緣便了。” 祇聽小尼姑的聲音笑道:“遵法諭!” 小尼姑話剛說完,立刻走到曉嵐身前,低聲說道:“聽見了嗎?趕快隨我到那面去吧!” 曉嵐聞言,這才抬起頭來,匆匆朝室中打量一眼。 但見這座禪室,異常寬敞,呈正方形,每邊長達五丈,四周全是碧綠色石鐘乳,平滑如鏡,頂呈半圓形,有一條粗如兒臂的鐵鍊,自當中洞頂,直垂下來,離地丈許高,系著一只徑尺方圓的白玉盤,盤中盛著一只五寸高的三腿蟾蜍。 那只蟾蜍通體雪白如玉,晶瑩奪目,三只怪眼和一張扁口中,射出四股米粒粗,又勁又急的雪白寒光,那寒光,初時甚細,但是愈往後面,愈益擴張,丈許以外,則看不清光線了 洞室中的照明,全仗這四股光線。 曉嵐感覺奇怪,不由對那只三腳蟾蜍多看了一眼,覺出牠雖是栩栩如生,卻絲毫沒有生趣,顯然不是活物。 洞室中的陳設,亦甚簡單,除了正中靠壁,有一張丈許長的青石禪床外,祇離床五尺遠的右側,有兩支五尺方圓的白玉凳,凳上鋪著一張相同面積的細草墊,好像是供人們入定之用。 禪床上,坐看一個妙齡女尼,柳葉眉、丹鳳眼、懸膽鼻、櫻桃嘴、白玉面上,微露一絲紅霞,著一身白色禪裝,結伽趺坐床上,一雙纖纖柔荑,不住撥弄唸珠。 女尼雖是滿面笑容,注視著曉嵐,但別具一種懾人的威儀,使人望而生敬,由衷地生出歡喜心。 曉嵐隨著小尼姑,坐在右側矮凳上。 枯禪子,笑問曉嵐道:“你是天門二老李琦之子嗎?” 曉嵐躬身答道:“後輩李曉嵐,正是天門李琦之子。” 枯禪子道:“你的武功,是傳自重憂尊者?” 曉嵐將水宮學藝經過講了一遍,答道:“是否為重憂尊者?後輩卻不知道。” 枯禪子略為沉思一陣,復問道:“正中壁上人像,你可曾學過?” 曉嵐搖頭答道:“後輩因得家父留諭,說那些人像,玄奧難測,因此祇把全身穴道記熟,未能學習那些姿式。” 枯禪子點頭道:“這就難怪了。” 曉嵐深覺不解,躬身問道:“老前輩莫非對那水宮壁畫得知底細麼?” 枯禪子點頭道:“六十年前,我曾在水宮中住了二十年,因事先得一前輩指點,故有周詳的準備,不像你來去那樣匆忙罷了!” 曉嵐驚喜若狂,急忙問道:“照這樣說來,老前輩已深悉其中微妙了!” 枯禪子笑道:“不敢說深悉其中微妙,但是多少有點心得。” 曉嵐道:“老前輩修的無相枯禪,是不是就是水宮圖像?” 枯禪子道:“如非水宮所學我那會知道哩!” 曉嵐一時福至心靈,跪在地上道:“後輩愚昧無知,尚祈前輩慈悲指點!” 枯禪子道:“快起來,我如非想成全你,那能耽誤我的清修呢?” 曉嵐稱謝坐回矮凳上,肅容以待。 枯禪子笑道:“那座水宮貝闕,自東漢重憂尊者建府以來,迄今已有千年,但是能得水宮傳授的,祇有我們兩人,而在我們兩人中,都未將宮中武功學全,你是專習三百六十周天萬源招術,我則偏重正壁佛道各門的內修,深感遺憾,因此欲將無相護身氣功傳授於你,使你今後行道江湖,與邪魔周旋,無後顧之憂,憑其玉蓮寶劍,及三百六十招絕技,縱橫江湖,掃蕩諸邪,完遂重憂尊者,盡殲群邪,使人類安樂的千年宏願。” 曉嵐再三拜謝。 枯禪子命曉嵐在矮凳上瞑目入定,然後雙目垂瞼,兩掌手伸胸前,加緊行功導氣。 約頓飯工夫,忽見枯禪子的玉掌心,射出一股小指粗的白氣,又勁又急,朝曉嵐的鼻孔鑽入。 曉嵐登時感覺有兩股陽和之氣,從鼻孔鑽入,直注丹田氣海,再由氣海緩緩下降,經下陰穴,轉至尾龍,略為沉滯片刻工夫,才將尾龍穴開通,有涼晶晶一股真氣,緩緩上行,穿過背心、背梁兩穴,抵達後頸啞門。 此時因全屬密接的脊骨,真氣立受阻礙,無法再進,於是,真氣衝擊力愈增,曉嵐感覺背部,好似有千斤壓力緊迫,幾乎使身體僕倒,腦脹欲裂,令人難支,知是緊要關頭,那敢有絲毫疏忽,祇得咬緊牙關,拚命撐持。 忽聽枯禪子,以傳音入密功夫說道:“通任督二脈,以打通啞門、府風二穴為難,如自己學習,不經名師從旁指點,輕者受傷,身同木石,不能動彈,重者喪生斃命,有我用真氣為你開通,受傷斃命,固然不會,但是,十二個時辰的痛苦,在所難免,希切實忍耐,心超物外,一切聽任自然,方能使任督二脈開通,傳授我的無相識身氣功呢?” 曉嵐聽出枯禪子傳音時,似乎非常吃力,那敢疏忽,一味強忍痛苦,撐持下去。 小尼姑看出曉嵐,玉面通紅,汗出如注,苦苦掙扎之狀,心中大為不忍,無奈她是過來人,知不忍受這十二個時辰的痛苦,難望在短時間內,把任督二脈開通,增長內家功力,亦從旁叮嚀,命曉嵐一定忍耐。 直到翌日薄暮,方將任督二脈穿通,真氣在體內自在運行,感到舒暢已極! 枯禪子命曉嵐稍事休息,然後再傳授他的無相護身氣功,最多翌晨寅初,即可功德圓滿了。 曉嵐一算時日,明天正午,就是三俠和老賊正式較技的時候,如今離約會時間,祇有幾個時辰,臥雲師伯消息全無,自己如把無相氣功學成,最多祇能趕上三俠的約會,而找尋臥雲師伯的事,勢必將其擱下,如此一來,豈不是太自私了嗎? 急忙跪倒枯禪子床前,對自己的意思,懇切向枯禪子稟報一番。 枯禪子暗贊他的天性甚厚,不愧為近兩百年來,福緣深厚的第一人,乃笑對他說道:“臥雲道長雖落人手,祇是有兇無險,以後找尋,尚來得及,但是那無相護身氣功,眼前就要用上,不把它練威,如何能行?我為你,已經耽誤了一天多的禪功,錯開現在,以後就永遠不能傳授了。” 曉嵐聽說臥雲師伯,有兇無險,事情並不緊急,心始稍放,復向枯禪子拜謝一番,這才坐回原位上去。 枯禪子復將無相氣功的訣竅,行功導氣的方法,不厭其詳地反覆解釋一遍,然後命他稍微休息一下,再按所傳練習,同時,手指小尼姑道:“她乃辨家貧女,因患嚴重天花,兩歲時,即被家人遺棄,為一只金眼大雕攫來,我見她雖然醜陋其表,但是秀慧其中,因此將她收歸門下,傳授衣缽,掐指算來,已有十四歲了,以她此時功力,江湖上足可去得,你以後的責任又重,有她隨時相助,可減少不少麻煩。” 枯禪子說到這裡,略為停頓一下,望小尼姑道:“從明日起,你就偕同曉嵐師兄行道江湖,但你一定要聽師兄的話,幫助你師兄完成他的使命!” 小尼姑聞恩師之言,心中一喜一憂,因她天性至厚,不願乍然離開恩師,眼圈一紅,幾乎落淚,方欲開口……。 枯禪子面現不悅之色,肅容道:“如不濟世救人,學武有何用處?不必多說了!” 小尼姑見恩師不快,焉敢冒瀆,祇得勉強壓制依戀之情,喏喏連聲笑應。 枯禪子復從座後,取出一根與曉嵐大小形式一般無二的白玉蓮花,授曉嵐道 “這枝玉蓮,還是我入水宮時所得,如今用它不著,你師妹別有傳授,也不須用它,賜給你轉贈有緣人吧!” 曉嵐雙手捧著玉蓮,連聲稱謝,枯禪子雙目垂瞼,安然入定。 曉嵐不便驚擾,輕輕把玉蓮插在背上,按枯禪子所傳無相護身氣功,加緊練習起來。 翌日凌晨,曉嵐感覺內功真氣,較前平增幾倍,不但無相護身氣功,已有八分火候,就是內家劈空掌力,已能遠達兩丈左右,威力甚強,因關切三俠的約會,剛一出定,即輕輕縱下矮凳。 小尼姑亦在此時回醒,睜開一雙大眼,朝曉嵐打了個手式,兩人躡手躡足,走出禪房,房門自然關閉。 曉嵐同著小尼,縱落優曇谷中,小尼透著萬分喜悅的心情,笑謂曉嵐道:“從現在起,妹子就跟著師兄了,還望師兄隨時提醒,免得做錯了事,受到恩師的責備。” 曉嵐點頭道:“愚兄當然要照顧師妹呀!不過師妹姓甚名誰?還得告訴我,以免替師妹引見朋友時,鬧出笑話。” 小尼大頭一搖,答道:“妹子無名無姓,師兄為朋友引見時,就以我臉上的招牌,叫我麻姑便了!” 曉嵐雖然感覺這個名字,太不文雅,但是,看見她一片純真,毫無一些矯揉造作之態,為其心折,點頭笑道:“就這麼辦吧!” 曉嵐心急如焚,又不知蒙山離臨城,究竟有多遠,忙問道:“師妹可知這兒離臨城三俠莊多遠?” 麻姑想了一想,笑說道:“臨城三俠莊妹子雖未去過,但曾聽人說過,臨城在蒙山西南約百七八十裡,如以我們的腳程,就是緩緩而行,最多巳時,即可抵達了!” 曉嵐聽得麻姑之言,心始稍放,笑說道:“趁天色還早,路上行人稀少,加緊趕上一程,到了人煙稠密處,把腳步放緩,提前趕到三俠莊,以免他們焦急!” 麻姑自以曉嵐,馬首是瞻,把這個師兄的話,好似奉了聖旨一樣,大頭連點,笑說道:“恩師吩咐過,一切要聽師兄的話,你要我怎麼做,妹子一定辦到,那怕是把命送掉,妹子亦心甘情願。” 曉嵐見這師妹,言語純真,越發憐愛,笑道:“那會讓師妹去和人拚命?” 說到這裡,曉嵐忽然想起玉蓮實有化媸為妍的奇效,不如給她一粒,不枉她對我的一番熱忱,於是將己意說出。 麻姑聞言,大頭連搖,麻臉上露出滿面歡容,阻止道:“師兄快別這樣想,人長得太美,難免惹出煩惱,師兄對妹子的盛情,妹子終身感激,不敢糟蹋曠世奇珍。” 曉嵐見她意志堅決,亦不過份勉強,笑說道:“師妹既然如此堅決,愚兄決不勉強,那我們快走吧!” 曉嵐“走”字出口,麻姑雙足墊勁,宛如脫弩之弦,往谷外疾馳,曉嵐尾隨身後,加緊前趕。 卯未時分,已趕出近百里遠,距臨城不過七八十裡之遙。 曉嵐默算時刻,決誤不了午時之約,心中暗喜,忽見前面不遠,有座鎮店。 曉嵐恐麻姑肚中飢餓,欲打了尖,再行上路,忙道:“師妹,我們到前面鎮店,打個尖再走吧!” 說著,又將枯禪子所賜的白玉蓮花摘下,遞給麻姑。 麻姑大頭連連擺動,笑道:“任甚麼事情,妹子都可聽師兄的話,唯獨要我開葷和使用兵刃,實在礙難從命!尚望師兄原諒。” 曉嵐知地會錯了意,急忙解釋道:“師妹不要誤會,白玉蓮花並非給你使用的,乃是請師妹代勞,至於鎮店中的飲食,也非全是葷腥,要他們準備素食就是了!” 麻姑聞言,方才“哦”了一聲,隨定曉嵐身後,高高興興的往鎮店中走去。 來到村口打聽,才知這鎮店,名叫底谷,距臨城不過七八十裡。 兩人一美一醜,一尼一俗,本來不相調和,異常刺目,但因山東地方,民風淳厚,祇看了一眼,內心感覺奇怪,卻無議論紛紛的惡習。 師兄妹兩人,特別找了一家幽靜的小館,吩咐店夥,備辦兩碗素麵。 店夥對這兩人,仍是滿面堆歡,喏喏連聲而去,不帶一些驚異,尤為可貴的,無論顧主大小,一體看待,並無厚薄之分。 二人吃完了面,方欲起身上道,麻姑低聲對曉嵐道:“不是冤家不碰頭,這兩個魔頭怎麼也來到這裡?” 曉嵐掉頭回顧,果見嶗山雙魔楚雲、楚靈弟兄,經過店面,往村口而去。 兩魔玉雪般的臉上,仍然略現浮腫,腿股傷痕猶新,走起路來,卻不帶一些蹣跚狀態。 曉嵐輕聲說道:“兩魔受傷這麼重,僅相隔一天多的時日,復原這麼快,足見兩魔功力實在不凡。” 麻姑道:“他們來到這裡,又有甚麼企圖呢?” 曉嵐搖搖頭道:“他們用意雖不知道,但魔崽子們,還能幹出好事嗎?總離不了姦盜邪淫,欺壓良善罷了!’稍停,他好似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師妹佛門離合身法,神妙莫測,你去盯著他,不過,決不容許他們發覺,沿途用玉蓮花,給我留下記號,以便有跡可尋。” 麻姑聞言,好似搔到她的癢處,低沉沙啞的聲音,發出得意的笑聲道:“別樣妹子也許弄不來,但和敵人捉迷藏的事,不是妹子誇口,卻是別有專精,包管錯不了!” 麻姑把話說完,立刻從座中站起,說了句:“趕快來呀!” 曉嵐俟她走出店門,這才算清飯賬,緩步追去。 出村口一看,見嶗山雙魔和麻姑三人,就在他略為緩慢片刻,業已杏無蹤影了,暗忖道:“好快的腳程!” 乃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疾如閃電,往南追趕。 約五十裡,來到郭裡集。 由此南下就是峰縣,如往西行,約八九十裡,經棗莊,則可達臨城。 書中交代,如從底谷往西南而行,則距臨城僅七八十裡,如今因沿著官道而下,無異多走五十多里的冤枉路,因此仍然相距甚遠。 曉嵐沿途留意,並未發現麻姑留下暗記,不禁躊躇不前,不知究竟是往南或往西才對! 他心中暗怪麻姑,為何這樣粗心,連記號都未留下,叫我到那裡去找呢? 萬般無奈下,祇得向村口的人打聽,連續打聽幾人,均稱不曉。 事實上,嶗山雙魔,身法太過奇快,宛如電光石火,一瞥而逝,村口的人,又各有事情,那能注意這許多。 曉嵐見村民這樣答覆,大感失望,乃加緊腳程南下,約四五裡路,仍然無跡可尋,復回到郭裡集,向西而行,果見村口西北面的一株柳樹上,有五寸徑一顆蓮蓬,七粒蓮房,清晰如繪。 曉嵐見狀甚喜,知樹上標誌,乃麻姑所留,其途向,正是往臨城方面,不過,不是官塘大道,而是略為偏北。 於是,循著蓮蓬所指方向,往前急趕,沿途地上,或樹幹上,不斷發現麻姑所留標誌,知無差錯,乃提起全付精神,展開腳程前進。 且喜,沿途無事發生,巳末時分,已來到臨城西郊,距三俠莊,不足三裡遠,正眺望間,驀聽麻姑嘻笑與嶗山雙魔怒吼的聲音,從右側一座灌木叢草中傳來。 曉嵐知麻姑與嶗山雙魔,業已照面動手,急忙趕到灌木叢中,縱目眺望,見麻姑展開離合身法,化為兩條瘦小的人影,如像鬼魅般圍著嶗山雙魔,團團亂轉,口中還不停地嘻笑。 嶗山雙魔,好似被麻姑逼迫太甚,鼻端哼哈不絕,口中怒吼不停,掌風雷動,把那些灌木叢草連根拔起,向四外飛射,已開出畝許大一片曠地。 嘮山雙魔,祇管用盡全力,以白骨陰磷掌向麻姑襲擊,無奈麻姑有無相氣功護身,那麼陰毒的掌力,打到身上,竟是渾然無覺,不僅毫無損傷,而且反震力量甚強,如不自動把真氣卸去,非受傷害不可! 嶗山雙魔,見敵人這樣厲害,嚇得心膽俱寒,本欲縱身遁走,但敵人追撲太急,軟、麻、笑諸穴,被敵人不斷攻擊,弄得死活皆難,那裹還能逃脫敵人手掌。 祇聽麻姑笑罵道:“無知妖孽,你們以為我師兄不在跟前,想欺負我麼?全是做夢,識相的,趁早夾起尾巴快滾,靜等惡貫滿盈伏誅,如欲往三俠莊打歪主意,那是你們自尋死路。” 嶗山雙魔,一任麻姑笑罵,除了連聲哼哈外,一句話也不能回答。 曉嵐抬頭一看天色,見日升近午,怕麻姑再與他們糾纏下去,耽誤了三俠莊之行,乃將背上玉蓮摘下,大聲喝道:“無知妖孽,還不快滾,莫非等死不成?” 聲落人到,但見白光一閃,耳聽嘮山雙魔,兩聲慘嗥,背上各被曉嵐玉蓮重重一擊,口噴鮮血往北遁走。 麻姑急忙向前來,滿面喜容,拉著曉嵐趵手道:“嶗山雙魔真是可惡已極!如非不忍心殺人,妹子早就容他們不得,那能讓其逃脫手掌?” 曉嵐本欲埋怨她兩句,聽地這麼說,知其中必有隱情,笑問道:“你怎麼同他們動起手呢?” 麻姑答道:“一路上,妹子皆遵照師兄的吩咐,暗中尾隨他們,直至棗莊,均未被其發覺,後來聽他們商量,欲在三俠會上,以迷魂亂神香,多擄幾個嬌美少女,帶回嶗山取樂,並說師兄亦曾被他們迷住,不知怎麼樣,後來竟將劇毒解去,他們還說師兄和我的武功太高,如以真功夫對敵,實非敵手,以後對付我們二人,決不正面對手,一定在暗中施為,妹子聽見他們說暗中害我,心中倒無所謂,但聽說對師兄也是這樣,心中的氣,可就大了,所以才和他們打起來!” 曉嵐聞言,知這位憨師妹,對他甚為關切,內心感動,輕聲笑說道:“憨丫頭!” 兩人相對一笑,往三俠莊而行。 |
第九章 群雄畢集
時值午初,麗日接近中天。 臨城郊外的三俠莊廣場上,八方英雄齊集,張燈結綵,熱鬧非常,總知賓,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率領著數十個知賓,周旋於賓客間,團團亂轉,忙得不亦樂乎。 他的臉上,雖是興高采烈,笑容片刻未斂,但是,終掩蓋不住他內心的隱憂,頻頻圓睜精光灼灼的眸子,往莊外凝視,向人叢中搜索,那種焦急、期待、不安的心情,那能瞞得了明眼人。 隨著他身後張羅的,乃是徐州三傑,徐步芳、徐步青、徐步雲三人,哥們三個,出身少林門下,硬功有極深的造詣,在這淮河南北的名頭,僅次於臨城三俠,江湖上,也算得是揚名立萬的人物。 他們也知道,獨山湖神巫顯夫婦,兇名在外,宣鎮東,呼魯吐溫,更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輩,無一好惹,三俠這面,人數固然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能抵敵得住巫顯諸人。 聽三俠的口氣,似乎全部的希望,寄 於天門二老李琦之子李曉嵐和杭州靈隱寺靈悟禪師徒弟……蔡雪梅的身上。 這兩人在江湖上,乃是籍籍無名的後輩,李曉嵐雖未見過,但蔡雪梅則見過好幾面,她的美麗嫻靜,根骨稟賦,固是上上之材,無奈年紀太輕,那能把這千斤重擔,放在他們的身上? 李曉嵐身為男人,內家功力,大不了較雪梅強,但因限於練武的時日,決高不了多少,張逸叟乃是成名已久的前輩,為何亦對這一雙少年男女,寄 這麼大的期望,豈非怪事? 哥們三人,暗中奇怪一陣,也想不出個道理,老大徐步芳,趨身上前,輕聲說道:“張老前輩,這般憂急則甚?難道說俠義道這多好手,就搪不住巫顯這批水賊嗎?” 張逸叟輕輕地嘆了口氣,掉頭瞥了徐步芳一眼,喟然嘆道:“老弟那裡知道今天之會的重要,臨城三俠身家性命,固然系在今日勝負,兩淮億萬人今後安寧,何嘗不是決定於今天,那能不使人憂急呢?至於說俠義道人數雖多,不是愚兄講句洩氣話,連三俠在內,亦非人家敵手,何必雞蛋去和石頭碰呢?” 徐步芳聞言,略為想了一下,覺得張逸叟的話並非誇大之詞,心中也感覺惶急,笑說道:“雖是這樣,但惶急憂慮,也沒有用呀!” 他們在說話間,驀見一個莊丁,氣急敗壞跑到張逸叟眼前,附著張逸叟耳語幾句,張逸叟陡然色變,忙把背上靈蛇絲竿問了問,緊接著,不斷行功運氣,鬚眉皆張,全身顫動不停。 約莫半盞茶工夫,張逸叟行功完畢,深長地喘了口氣,方才恢復原狀。 徐步芳忙問道:“甚麼事呀?” 張逸叟二目圓睜,徐步芳看出他眼中射出的精光,足有四五寸遠,心中亦暗暗欽佩,此老功力果然不凡。 張逸叟睜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掃了三人一眼,嘿嘿說道:“愚兄恐怕等不了上台,就要畢命了!” 徐州三傑聞言,大吃一驚,齊聲問道:“甚 事值得老前輩這樣緊張?” 張逸叟道:“適纔莊丁稟報,五台三尊中的赤霞尊者,前來求見,現在迎賓亭等候。” 徐州三傑聞言,亦是滿面驚懼,同聲道:“這個魔頭來此,多半沒什麼好事,怎麼辦呢?” 張逸叟道:“別無他法,祇有豁出老命不要,與他拚了!” 說時,張逸叟率先前行,徐州三傑緊隨身後,越過莊前廣場,來到柳林入口的迎賓亭前! 四人縱目一看,見迎賓亭四周,圍著一大堆人,全是三俠的賓客。 這些人面上,全帶著悻悻之色,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七嘴八舌,紛紛議論,所說的話,全是在說赤霞尊者太過驕橫,如不給予顏色,心實不甘。 這些人,口內儘管說得兇,但卻無一人出手。 張逸叟抱拳拱手,敞聲笑說道:“諸位好友,請暫且讓過一邊,由我這總知賓,親身迎接貴客。” 圍觀的人,聽張逸叟發話,知這位老前輩,內外家功力,已臻化境,由他親身出迎,多半能給赤霞尊者,吃點苦頭,轟雷似的發出一片歡呼,跟著人頭擁擠,退離迎賓亭約三丈遠,靜觀雙方動作。 眾人一讓,張逸叟和徐州三傑,這才看出赤霞尊者,天神也似的,挺腰佇立迎賓亭前,銅鈴大眼,凝視天空,現出輕蔑之色,一根兒臂粗,七尺長的鐵禪杖,顫巍巍插入亭前石鼓中央,入石約尺多深。 赤霞尊者見眾人讓開,以為來了能手,縱目向張逸叟四人,瞥了一眼,發現是張逸叟和徐州三傑四人時,立刻恢復那種不可一世的狂態。 張逸叟見赤霞尊者恁般無禮,心中不快,但是,他身為總知賓,不能有失江湖禮節。 再說,臨城三俠,對他的為人武功,信賴得過,方能付 這樣千斤重任,如因一朝之憤,替主人樹下強敵,豈不是愧對良友! 他強壓滿腔怒火,步入亭中,朝赤霞尊者,含笑拱手道:“不知尊者佛駕光臨,未能遠迎,尚祈原諒!” 赤霞尊者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旋即扠腰凝視天空,鼻中冷哼一聲道:“這般看不起朋友,還配稱俠義嗎?” 張逸叟聞言,這才知道,因迎接來遲,致令生氣,存心找麻煩來的。 急忙陪笑說道:“迎接來遲,張某甘願受責,尚望尊者原諒,不要責怪三俠怠慢嘉賓,張某就感激不盡了!” 赤霞尊者,連理也不理,厲聲說道:“你們既然目空一切,看不起我這個野頭陀,如今沒別的可說,能把這支禪杖從石鼓中拔出來,我掉頭就走,否則,一定要蕭氏兄弟親自來此,當眾叩頭陪禮,任由我責罰,方能作罷!” 赤霞尊者,說話時的態度,越發驕橫,根本未把這多人看在眼裡。 張逸叟知道今日之局,非憑口舌能夠奏效,表面毫不動怒,抱拳打拱,連陪不是,暗地裡卻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哈哈大笑道:“既是尊者賜教,張某受人之 ,說不得,祇有獻醜了!” 張逸叟把話說完,驀地,將背上靈蛇絲竿拔出,倏然一抖,竿上灰白色靈蛇絲,立即搭在杖身上,繞了兩匝,運足全力,一振釣竿,祇聽沙沙連聲,那支深入石鼓尺多深的鐵禪杖,應手而起,向赤霞尊者飛去,赤霞尊者隨手接過,面上微微一驚,縱目向石鼓一看,見那支石鼓,並未移動分毫,而石鼓中央的杖痕,亦無一些破損之跡,暗贊張逸叟內家功力,果非等閒。 張逸叟以內家深厚功力,運於靈蛇絲竿上,拔出赤霞尊者沉重禪杖後,拱手笑道:“在下獻醜了!” 張逸叟話剛講完,赤霞尊者卻惱羞成怒,厲聲暍道:“老狗接招!” 赤霞尊者真個心黑手辣,語聲甫落,掌中禪杖,已夾著凌厲的勁風,朝張逸叟當頭磕了下去。 赤霞尊者出手太快,張逸叟又未想到他這樣無賴,因此,杖臨頭頂,意欲閃身躲避,都來不及了! 眼看張逸叟,行將被赤霞尊者,擊斃杖下之際,祇見人影連閃,清叱與叭吧的耳聒聲,吵成一片。 赤霞尊者,厲吼一聲,倒拖禪杖,縱身暴退丈五六尺遠。 張逸叟匆匆一瞥,見赤霞尊者右面臉上,紅腫約寸許高下,圓睜雙目,射出兇光,似是憤怒已極! 祇見曉嵐手執一朵三尺長的玉蓮花,含笑向著張逸叟行禮,說道:“姪兒兄妹應援來遲,使叔父受驚,真是罪該萬死!” 張逸叟見曉嵐,好似飛將軍而降,祇一照面,就把那麼厲害的魔頭挫敗,內心中那份高興,就不用提了。 把手一擺,敞聲說道:“賢姪來得正好,老夫諸多依仗!” 張逸叟說時,瞥了曉嵐身後的赤霞尊者一眼,見赤霞尊者,正被兩條矮瘦烏黑的人影追撲,拖著百多斤的禪杖,在五丈方圓內,團團亂轉,鼻孔中哼哈連響,神態頗為狼狽。 張逸叟的內心固是恨極敵人,希望多給他吃點苦頭,發洩滿腔悶氣,但是,回頭一想,自己身為總知賓,對賓客間之爭執有勸阻責任,否則,就顯出有厚薄、親疏之別,那能對江湖道義交代得過去? 急忙對曉嵐道:“那兩條瘦矮黑影,是否是賢姪師妹?” 曉嵐躬身答道:“正是!” 張逸叟道:“趕快請她們住手。” 曉嵐聽張逸叟語氣,竟誤會麻姑是兩個人,暗贊佛門離合身法,端的神妙不可思議,難怪枯禪子老前輩,拿得那樣穩,說她江湖上盡可去得了! 曉嵐忙喝道:“主人有命,賓客間發生爭執,應看主人面上,化干戈為玉帛,錯開此時此地,再行一較長短,與主人無關,師妹還不趕快停手!” 麻姑聞曉嵐之言,笑聲:“好!” 但見烏黑人影一閃,麻姑已站在曉嵐身前垂手微笑。 赤霞尊者此時好似鬥敗公雞般,呆呆站立發楞! 場中眾人,見麻姑現身時,兩條人影合而為一,乃是個大頭麻面,黑膚癩痢的小尼姑,形態醜惡已極,與曉嵐站在一起,全不相稱,一美一醜,各到極處,二人神態,偏偏又是那樣親熱,使人既驚且怪。 張逸叟不愧是老江湖,對江湖過節,毫不放鬆,顧不了內心的驚異,搶步上前,拱手笑道:“尊者不要誤會,請快隨張某進莊款待。” 書中交代,赤霞尊者被曉嵐在桃村遣走後,怒氣匆匆,找雪山老魅算賬,誰知雪山老魅事先遁走,赤霞尊者越發認定曉嵐的話不差,提著禪杖,找遍淮河兩岸,仍未發現蹤跡,本欲追到大雪山去,途中聽人說起三俠莊的較技大會,得悉三俠對頭乃好友宣鎮東翁婿,乃趕至湖神莊,與宣鎮東會晤,盤桓兩日,單獨提前趕來找碴,正耀武揚威的時候,不想曉嵐和麻姑兄妹趕來,一下碰到釘子上。 赤霞尊者,見張逸叟以禮邀請,他雖是驕橫自恃,但是,到底成名多年,對江湖上過節那能不曉? 忙合十當胸,點頭笑道:“我與主人並無過節,小狗男女,萬萬容他們不得,少時假主人盛會,找他們償清這筆賬。” 說完,提著禪杖,揚長而去! 曉嵐師兄妹,何等聰明,聽出張逸叟語氣,恐赤霞尊者無賴,遷怒主人,因此赤霞尊者剛一動身……。 曉嵐和麻姑兩人,同聲說道:“隨便何時,愚師兄妹都可奉陪,祇不遷怒主人,做出欺善怕惡的卑劣行為,我們就感盛情了!” 曉嵐和麻姑說話時,聲音特別響亮,赤霞尊者固是清清楚楚,聽入耳朵不禁大怒,厲聲答道:“五台三尊,幾曾那樣無賴,尊者和你們沒有完!” 曉嵐、麻姑兩人,見已將其扣緊,他再怎樣無賴,也不會把吐出的吐沫收回去,乃寬心大放,敞聲大笑。 徐州三傑,親眼目睹曉嵐師兄妹武功,莫測高深,五台三尊那樣兇魔,被其輕描淡寫趕走,由衷地佩服,急忙趕上前去,含笑拱手為禮,各報姓名。 場中眾賓客,見曉嵐、麻姑年紀輕輕,武功這麼高,全想和他們親近訂交,紛紛圍了上來,寒暄問候,亂成一片! 忽聽蹄聲得得,一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翻蹄亮掌,絕塵而來! 馬上端坐一個三十多歲,英姿勃勃的壯士,到了迎賓亭外丈許遠,倏將馬韁一勒,那匹黑色寶駒,登時口發長嘶,前腳離地,人立而起,兩只後蹄,則緊釘地上,動也不動,端的人是英雄,馬是龍駒。 眾人聞聲後顧,看出來人是三俠蕭清之子,寶馬龍駒蕭絕塵,但見他滿面惶急,縱落馬鞍後,匆匆向眾人行了羅圈揖,口中輕說一聲:“有勞了!” 立刻趕到張逸叟跟前,拜了一拜道:“稟報張伯父!巫顯已率領三只水裡快,進入微山湖水域了,請伯父和徐家叔父三位,趕快到碼頭迎接吧!” 蕭絕塵在稟報的時候,本來是面帶憂色,但掉頭見李曉嵐和麻姑兩人,站在右側人叢時,面上陰霾,忽然退盡,歡容滿面道:“老弟幾時回來的?可把愚兄急死了!” 曉嵐笑答道:“小弟剛偕師妹回來不多一會,讓塵兄如此耽心,深覺過意不去。” 說著,又命師妹麻姑,與眾人一一引見。 眾人聽說這醜尼姑,乃是他的師妹,非但不覺她醜陋,反而感到她天真活潑,熱忱可親,齊向她寒暄問候。 麻姑自幼形單影隻,居優曇谷多年,有時縱然出外結緣,與人接觸,大都受到冷眼厭惡,幾曾得到這多人的溫暖,喜得心花怒放,張開闊口,露出編貝銀牙,大頭晃個不停,高興得連話也答不上來。 眾人見麻姑這樣神態,全都忍俊不住! 張逸叟回顧蕭絕塵道:“我和曉嵐師兄妹及徐氏昆仲,去到碼頭迎接,你趕快通知你爹他們,要他哥們趕快到迎賓亭等候,以免失卻江湖禮節!” 蕭絕塵向張逸叟施了一禮,答聲:“是!” 立刻往莊中而去。 張逸叟復向眾賓客施了一禮,敞聲說道:“如今敵人即將到來,在下身負主人重 ,不能不前往迎接,諸位請各回到東台座上,自有人接待,恕在下怠慢。” 說完,一躬到地,立刻率領徐氏三傑和李曉嵐麻姑師兄妹,往湖濱碼頭而去! 一行六人,剛抵碼頭不久,祇見三只水裡快,已衝風破浪,疾駛而來。 三只水裡快,離岸尚有旬丈左右,一字排開,拋錨停泊,再不前進了。 曉嵐凝神向三只船上打量,見每只船,除了兩個精壯水手外,各站著三個人。 左首船上,站著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徐亮三人。 右首船上,站著獨山湖神巫顯,萬妙仙姑宣銀娃,豹子頭巫勤父子。 當中船上,立著兩僧一俗,這僧俗三人,曉嵐全都認識,就是遼東獨腳強盜宣鎮東,五台三尊中赤霞尊者、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曉嵐把船上諸人,一一指點給麻姑,命麻姑對敵時,多加小心。 麻姑輕聲笑說道:“師兄請放心,妹子招術雖不如你,但決敗不了!” 曉嵐知她的話,乃是實情,點頭笑笑。 曉嵐和麻姑兩人,因為是後輩,不便與張逸叟、徐氏三傑,並肩而行,故落在最後,被眾人聞聲後顧,看出來人是三俠蕭清之子,寶馬龍駒蕭絕塵,但見他滿面惶急,縱落馬鞍後,匆匆向眾人行了羅圈揖,口中輕說一聲:“有勞了!” 立刻趕到張逸叟跟前,拜了一拜道:“稟報張伯父!巫顯已率領三只水裡快,進入微山湖水域了,請伯父和徐家叔父三位,趕快到碼頭迎接吧!” 蕭絕塵在稟報的時候,本來是面帶憂色,但掉頭見李曉嵐和麻姑兩人,站在右側人叢時,面上陰霾,忽然退盡,歡容滿面道:“老弟幾時回來的?可把愚兄急死了!” 曉嵐笑答道:“小弟剛偕師妹回來不多一會,讓塵兄如此耽心,深覺過意不去。” 說著,又命師妹麻姑,與眾人一一引見。 眾人聽說這醜尼姑,乃是他的師妹,非但不覺她醜陋,反而感到她天真活潑,熱忱可親,齊向她寒暄問候。 麻姑自幼形單影隻,居優曇谷多年,有時縱然出外結緣,與人接觸,大都受到冷眼厭惡,幾曾得到這多人的溫暖,喜得心花怒放,張開闊口,露出編貝銀牙,大頭晃個不停,高興得連話也答不上來。 眾人見麻姑這樣神態,全都忍俊不住! 張逸叟回顧蕭絕塵道:“我和曉嵐師兄妹及徐氏昆仲,去到碼頭迎接,你趕快通知你爹他們,要他哥們趕快到迎賓亭等候,以免失卻江湖禮節!” 蕭絕塵向張逸叟施了一禮,答聲:“是!” 立刻往莊中而去。 張逸叟復向眾賓客施了一禮,敞聲說道:“如今敵人即將到來,在下身負主人重 ,不能不前往迎接,諸位請各回到東台座上,自有人接待,恕在下怠慢。” 說完,一躬到地,立刻率領徐氏三傑和李曉嵐麻姑師兄妹,往湖濱碼頭而去! 一行六人,剛抵碼頭不久,祇見三只水裡快,已衝風破浪,疾駛而來。 三只水裡快,離岸尚有旬丈左右,一字排開,拋錨停泊,再不前進了。 曉嵐凝神向三只船上打量,見每只船,除了兩個精壯水手外,各站著三個人。 左首船上,站著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徐亮三人。 右首船上,站著獨山湖神巫顯,萬妙仙姑宣銀娃,豹子頭巫勤父子。 當中船上,立著兩僧一俗,這僧俗三人,曉嵐全都認識,就是遼東獨腳強盜宣鎮東,五台三尊中赤霞尊者、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曉嵐把船上諸人,一一指點給麻姑,命麻姑對敵時,多加小心。 麻姑輕聲笑說道:“師兄請放心,妹子招術雖不如你,但決敗不了!” 曉嵐知她的話,乃是實情,點頭笑笑。 曉嵐和麻姑兩人,因為是後輩,不便與張逸叟、徐氏三傑,並肩而行,故落在最後,被徐氏老大老二的長大癡肥身軀擋住,如不仔細諦視很難發現,巫顯等人,做夢也未想到,有對頭克星在內,是以神態驕橫,根本未將張逸叟等人看在眼裡! 三只船停泊水面後,為首諸人,祇淡淡地朝岸上瞥了一眼,互相指點煙波,談笑自若。 祇見左首船上的陰司秀才韓當,忽從立處,越過章塗二人,扠腰站在船頭,朝岸上陰惻惻地一笑,說道:“那位朋友是三俠派來迎候的,請上前答話!” 張逸叟呵呵大笑道:“韓朋友,你忒也不長眼了,咱們每年都得碰頭一次,難道連我這個老總知賓都忘了嗎?” 陰司秀才韓當,實在是明知故問,因這次是抱著必勝信念而來,所以,要擺出一點臭架子。 此時聽得張逸叟出言相諷,忙答道:“張朋友,不要挑眼,因今年與以往不同,乃是由老寨主親自出頭,並還請得有幾位前輩在內,我以為三俠早已知曉,另外派輩份相當的能手前來迎接,想不到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 張逸叟聽出陰司秀才韓當,語氣中顯帶看不起他的意味,不由心中有氣,嘿嘿冷笑道:“三俠莊中,高人盡有,但迎接尊駕主僕,尚不敢勞動他們,祇有命在下充數了!” 陰司秀才韓當,聽張逸叟的話,尖酸刻薄,極盡奚落之能事,不禁惱怒萬分,陰惻惻罵道 “老狗可惡,呵……呵……呵……” 陰司秀才韓當雙手捧面,再也無法開口罵人了。 又聽麻姑的口音說道:“你這種口中不乾淨,慣會玩心機的傢伙,如不給你吃點苦頭,忒也說不過去了!” 右首船上的豹子頭巫勤,見陰司秀才這般情景,知他出口傷人,已吃對方的虧,正驚訝凝望間,又聽麻姑這麼說,急忙朝碼頭上凝神注視,發覺說話的人,是個大頭麻面,形態醜陋的小尼姑時,不禁啞然失笑,暗怪韓當自不小心,中了人家暗算“活該”。 當中船上的赤霞尊者,看出麻姑也在岸上,心裡一震,雖然不好說出適纔丟臉的事,但亦不能放任不管,如當著自己面前,任韓當丟人,情面上非亦甚難堪,急忙止住韓當道:“還不快把拜帖取出,盡和他們糾纏幹甚麼?” 原來,赤霞尊者在三俠莊找碴未成,反遭到折辱,覺得無臉在三俠莊呆下去,急忙展開輕功,朝湖神莊趕去,到了獨山湖水域,恰和巫顯等相會,於是縱身上船,隨同來此。 陰司秀才韓當,聽赤霞尊者的話,那敢違抗,急忙將懷中大紅拜帖取出,高高擎在手中,命水手啟碇划船。 水裡快離岸五尺遠,韓當雙足一蹬,縱上碼頭,先吐了口鮮血,然後向張逸叟拱手見禮道:“張兄!久違了,這是敝上的拜莊全帖,請張兄過目!” 陰司秀才韓當說話時,兇焰盡欽,滿面諂媚之色。 張逸叟心裡鄙薄韓當為人,表面裝出笑臉,虛與周旋,略為謙遜幾句,把拜帖接過,揣入懷中,說道:“請上覆貴寨主,老朽連同徐州三傑,李曉嵐、麻姑師兄妹,代三俠恭迎巫寨主,及所約好友!” 陰司秀才韓當,心中最畏懼的,就是李曉嵐與醜尼姑兩人,聽張逸叟說出曉嵐亦是迎侯人之一,不由心中一驚! 急忙縱目向張逸叟身後打量,可不是嗎?李曉嵐正站在徐步青癡肥身體的後面,含笑而立,並與醜尼姑,喋喋不休,兩人親熱異常。 陰司秀才韓當見了曉嵐,好似老鼠見貓一樣,連大氣也不敢出,匆匆和張逸叟拱手告別,縱回船上。 水手把船撐到右首船前,陰司秀才韓當,把張逸叟的話回稟一遍,祇見巫勤把手一揮,三只水裡快,立刻啟碇開船,向碼頭駛了過來。 一行九人,以獨山湖神巫顯為首,步上碼頭,與張逸叟略為寒暄幾句,立由張逸叟等,趨前領路,朝三俠莊邁進。 霎時抵達莊外的迎賓亭前,但見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率領著十餘位賓客,迎向前來。 蕭隱率領的十餘位賓客中,最使人注目的,就是一雙少年男女……蔡雪梅和王奇新兩人。 蔡雪梅瓠犀微露,笑容滿面,隨眾前迎,那種莊重嫻淑的神態,令人衷心敬愛,不敢有絲毫冒瀆。 王奇新幾次想擠上前去,與她並肩站立,但都被她輕輕閃開,王奇新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當她的目光,發現李曉嵐來時,妙目中閃出異樣的光彩,含情脈脈地嫣然一笑,登時桃花玉面上,籠罩一層紅暈,趕快低下頭去,伸出纖纖柔荑,撥弄佩懸寶劍。 李曉嵐見她這樣嬌羞,越發感覺她天香國色,儀態萬方,心中喜極!愛極!暗暗說道:“梅妹妹,我們已經是夫婦呀!為何還這樣害臊?’王奇新和麻姑,最關心雪梅、曉嵐二人,此時見他們這種情景,麻姑的心裡,好生奇怪,暗說道:“師兄為何對她這樣關心呢?莫非他們原來就認識嗎?師兄既然喜歡她,我亦要喜歡她才對呀!” 王奇新的心裡,卻和麻姑大不相同,他嫉妒,他惱恨,他心中正在盤算主意,如何才能把雪梅從情敵手中奪回來,萬一不能如願,他將採取何種手段去破壞他們,總要使他們難遂心願,方能罷手! 但是,他是一個城府甚深,機智詭詐的人,他的喜怒哀樂完全蘊藏在心靈深處,輕易不使它露出來。 他的內心,儘管對曉嵐恨極!表面上,仍是言笑如常,並且故意跑上前去和曉嵐親近。 曉嵐向蕭氏三俠行了一禮,覆命麻姑和三俠叩頭。 三俠見曉嵐回來,沉重的心情,登時放下,又聽說麻姑是他的師妹,知道物以類聚,曉嵐武功那麼高,其師妹那能錯得了? 於是滿面喜容,望著曉嵐麻姑師兄妹道 “兩位賢姪免禮,趕快去和靈悟禪師高足蔡雪梅姑娘,以及天竺老人弟子王奇新親近吧!” 曉嵐知三俠事忙,接口答道:“叔叔儘管自便。” 說著,麻姑走到蔡雪梅跟前,曉嵐並為雙方引見。 麻姑見這麼一個天仙化人的姐姐,竟因為師兄的引見,和她異常親熱,不由內心感激,姐姐,姐姐,叫個不停。 曉嵐笑對雪梅道:“想不到妹妹竟比我先到,真令人高興極了!” 雪梅聽曉嵐,當著那多人面前,這般稱呼,雖是內心甚喜,但終覺得難以為情,低著粉頸,不敢仰視。 麻姑見她害臊,拉著她的手,搖晃幾下道:“姐姐怎麼這樣呢?師兄年紀比我們大,當然要叫妹妹呀!如叫你別的,聽起來不是顯得太生疏嗎?” 雪梅拿這個天真無邪的憨妹妹毫無辦法,祇得勉強抬頭,衝著她一笑。 王奇新看出情勢轉變太快,自己決無萬一希望,心中再不存希冀之想,決定採取破壞手段,裝著滿面堆歡,與曉嵐親熱異常。 曉嵐雖是聰明絕頂,到底入世太淺,那裡知道人世間鬼蜮伎倆,見王奇新和他親熱,心中甚喜,認為王奇新這人還算不錯,存下結交的念頭。 他們正在互相親熱懇談之際,驀聞身後有輕“噫”的聲音傳來。 曉嵐聞聲回顧,見巫顯等九個敵人,由蕭氏三俠、張逸叟、徐氏三傑陪同,緩步往迎賓亭內走去,那聲輕“噫”乃巫顯所發。 曉嵐見巫顯等人,從他們身前經過時,齊睜眼對他們四人注視,蕭氏三俠和張逸叟等人,因不知曉嵐他們在照過面,齊露驚異之色! 雪梅王奇新二人,見巫顯一行,老用敵視目光,向他們注視,內心感到莫名其妙。 蕭氏三俠、張逸叟、徐州三傑,領著巫顯等九人,走上西首木台,略為周旋幾句,三俠和張逸叟立刻告罪而退,回到東首臺上落坐,僅留下徐州三傑,在西臺上作陪。 西臺上擺有三桌酒席,面向小台,成一字形排開,巫顯夫妻父子三人,坐右面席上,由徐州三俠老二徐步青作陪。 宣鎮東、呼魯吐溫、赤霞尊者,坐當中一席,由徐步芳作陪。 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塗亮,坐左首一席,由徐步雲作陪。 因西臺與東台的大小,完全一樣,因此和東台那種筵開百席,群英畢集的盛況相較,有如天淵之別。 東台正中,設有三席。 正中席上,坐著蕭氏三俠,及另外四個銀須白髮的老人和李曉嵐王奇新等,共是九位。 右面席上,則坐著三個滿頭白髮,手執枴杖的老太婆,三個少婦,及蔡雪梅、麻姑二人,共是八位。 左面席上,坐定三僧兩道,一丐、一俗,加上張逸叟亦是八位。 除了這正中三桌外,其餘約七八十席,全坐滿了人,僧道俗家,男女老少,高矮肥瘦,應有盡有。 這些人都是俠義道中朋友,絕大多數是來與三俠祝壽的,僅有極少數幾位,才是為了助拳而來。 總知賓,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見東西兩臺上的賓客,全落了坐,這才緩緩從桌上站起,走至台口,向東西兩台,含笑作了一個羅圈揖道:“各位高朋好友,在下張逸叟,蒙莊主蕭氏昆仲看得起,委以總知賓的重任,感覺既高興又惶恐,因各方賓客甚多,在下能力有限,如有照顧不到,禮貌不周,簡慢的地方,還望各位朋友海涵!” 張逸叟把話說完,雙掌擊了三下,敞聲說道:“開筵!” 不多時,祇見數百名莊丁,一律看短衣勁裝,在蕭絕塵的指揮下,往來如織,有條不紊,眨眼間,已將東西兩臺上,近百桌酒席擺上,斟滿了酒退下。 大俠蕭隱,執杯在手,站起身來,向東西兩台,含笑說道:“每年今日,逢到愚兄弟的賤辰,都蒙各方好朋友,遠道前來,心實不安,這份重情,愚兄弟至死難忘,今年更蒙宣鎮東宣老寨主,獨山湖神巫寨主,五台山赤霞尊者,西藏呼魯吐溫大和尚光臨,更令三俠莊蓬蓽生輝,如今愚兄弟以萬分的至誠,奉敬水酒三杯,聊表謝意。” 大俠蕭隱說完,立刻先幹三杯。 霎時歡聲雷動,猜拳行令喜氣揚溢,那裡看得出一點行將掀起血雨腥風的跡相? 酒過三巡,大俠蕭隱,再此將身站起,虎目中射出灼灼精光,朝四周瞥了一眼,笑說道:“諸位請一面用酒,一面請聽,愚兄弟因蓬島大俠蔡萍生,被強盜洗莊致死,忝屬鄰居之誼乃駕舟前往探看,不料到了那裡,強盜已經逃走,無法追蹤,只得悵然而返,過不幾日,因世姪李曉嵐被鬼漩卷走,乃偕同張兄前往尋找,誰知與巫少寨主發生誤會,認為愚兄弟有意尋隙,因此每年今日,巫少寨主必來此間理論,屈指算來,已五次了,今年更得巫老寨主知會,由他親自出頭,將此事作個徹底了斷,以免年年料纏,彼此不便,愚兄弟感覺巫老寨主此意甚善,因此欣然答應下來,待會席散了之後,當著諸位英雄面前,再將道理說出,以資評定是非曲直,如能得巫老寨主曲諒,那是愚兄弟求之不得的事,從此化戾氣為祥和,否則,祇有訴諸武功決勝負一途了!” 大俠蕭隱講完坐下,驀聽豹子頭巫勤粗獷的聲音喝道:“如今我們已酒足飯飽,更用不著多費脣舌,反正是那麼回事,雙方就在前面臺上,以武功決勝負吧!” 三俠蕭清見巫勤如此兇橫,不禁心中有氣,喝道:“我們就這麼辦!” 此語一出,東西兩臺上的人,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
第十章 禍首伏誅
且說,東西兩臺上的人,聽完蕭清與豹子頭巫勤的話,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獨山湖神巫顯,忙從座中站起,緩步走至台口,抱拳行禮道:“老夫今日偕同好友來此,原想息事寧人,了卻雙方數年恩怨,但聽到雙方對答之言,顯然結怨太深,無半點週轉餘地,深感遺憾,如今別無可說,祇有以武功分高下了,不過,老夫總希望動手之時,不僅遵守單打獨鬥規矩,更該本著以武會友的胸懷,點到為止,以全江湖道義。” 獨山湖神巫顯,把話講完,大俠蕭隱,連忙上前答道:“巫老寨主所言極是,蕭某也有同感,請巫寨主派人出場吧!” 獨山湖神巫顯,點頭微笑,回到座上。 豹子頭巫勤,早已顯得忍耐不住,倏從座中站起,粗聲獷氣,對獨山湖神巫顯道:“臨城三俠可惡,將蓬島大俠蔡萍生毀莊喪命的這筆帳,硬算在我們頭上,越界窺探,欺人太甚,待孩兒前往會他。” 獨山湖神巫顯,見他出言無狀,有失風度,眉頭一皺,方欲呵責幾句,旁邊萬妙仙姑宣銀娃,因祇有這個寶貝兒子,向來驕縱成性,急忙搶著說道:“事情已到這種地步,你又怎能怪他!” 巫顯素來耳軟懼內,聽悍妻這麼說,也就不再言語。 豹子頭巫勤,把背上鴛鴦劍和腰間黃蜂刺鐵筒問了問,這才縱落西臺,朝對面小木台趕去。 當豹子頭巫勤向乃父講話時,東台眾人,已聽得清清楚楚,大俠蕭隱,把乃姪寶馬龍駒蕭絕塵,召至跟前,輕聲說道:“巫勤母子和陰司秀才韓當,乃禍中魁首,今日萬不能容,少時姪兒出場,最好先發制人,不容他取出腰中黃蜂刺筒,即施展本門少清伏魔劍絕招,‘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把他擊斃劍下。” 寶馬龍駒蕭絕塵,聞蕭隱之言,連連點頭,方欲移步出場,曉嵐忙招手道:“塵哥過來,小弟還有幾句話說。” 蕭絕塵含笑走到曉嵐跟前,曉嵐將佩腰的白虹劍給他,同時附著他的耳朵,如此這般,講了一遍。 祇見蕭絕塵,滿面笑容,將頭連點,低聲說道:“謝謝嵐弟!” 座中諸人,全是久歷江湖的前輩,見二人這樣情形,雖未聽出曉嵐講話內容,但已多少猜出幾分,面上齊露欣喜之色。 蕭絕塵把自己寶劍,連鞘摘下,放在曉嵐面前,將曉嵐白虹劍佩好,剛趕上豹子頭巫勤叫陣。 蕭絕塵緩步走至台口,先向東西兩台,拱手行禮,然後縱身下台,施展峨嵋少清踏虛而行輕功,祇兩三個起落,業已縱上比武台,站在西首。 書中交代,蕭絕塵雖是三俠蕭清之子,但他天賦特佳,家學淵博,是以在三俠眾多子弟中,唯有他一人,功力最高,人又聰明機智,無意間,成了撐持三俠門戶的人,三俠對他,亦矚望甚殷,處處委之重任,增長其閱歷。 豹子頭巫勤,見是蕭絕塵到來,知他武功造詣,與自己不差上下,曾經幾度對手,皆是無分軒輊,笑道:“老朋友又碰頭了!” 蕭絕塵含笑點頭道:“幸會!幸會!” 巫勤道:“請發招吧!” 說著,忽將背上鴛鴦劍出鞘,分持雙手,眼射兇光,足下鴛鴦錯步,亮開鴛鴦劍,獨門招式……“雙扉半掩”佇立以待。 寶馬龍駒蕭絕塵,亦將白虹劍拔出,左手領著伏魔劍訣,掌中劍平端胸際,足下丁字步站定,身軀微往左側,“如封似閉”擺開玄門正宗伏魔劍的門戶,含笑說道:“主人讓客三千里,少寨主請進招!’豹子頭見蕭絕塵掌中白虹劍,銀光耀眼,寒氣侵肌,尖上芒尾,約五寸長短,明滅閃變,伸縮不停,與往昔所用寶劍迥異,不禁暗自心驚,臉上也呈現出驚訝之色! 心中暗忖道:“看眼前情景,今日之局,多半兇多吉少。” 聽蕭絕塵說,要他進招,亦存著先發制人的心理,口中剛答一個“好”字,掌中鴛鴦雙劍一振,抖出億萬點寒星,展開宣鎮東所傳獨門絕招,“蜂蝶飛花”向蕭絕塵迎面襲來! 蕭絕塵輕說一聲:“來得好!” 口發一聲輕嘯,掌中劍連連振動,雙足墊勁,縱身空中約丈五六高下,讓過巫勤鴛鴦雙劍之襲擊。 緊接著,展開峨嵋少清伏魔劍絕招,五朵徑尺大的銀花,挾著凌厲無儔的金鐵破風之聲,朝巫勤當頭罩下。 巫勤見蕭絕塵,不僅對自己“蜂蝶飛花”絕招,輕輕躲過,同時更施展“五氣朝陽”絕招,轉勢而攻,深知峨嵋“五氣朝陽”絕招,威力強大,方圓丈許,都在其籠罩之下,如不見機遁走,輕者受傷,重者喪命,那敢怠慢,一面揮劍,以“犀牛望月”招術格架,同時縱身後退。 饒是巫勤應變機智,那能抵擋得住“五氣朝陽”絕招之襲擊,銀虹閃處,祇聽“嗆啷”之聲和巫勤慘嗥之聲,巫勤一條右臂,已被白虹劍齊肩斬斷,方欲負傷縱逃……。 但見銀花點點,飄飄飛降,巫勤左手寶劍一舉,剛與銀花相接,足未縱起時,忽然銀光暴漲,白虹匝地,又勁又急,朝巫勤下盤卷到! 巫勤連念頭均來不及轉,立被蕭絕塵白虹劍,齊股削斷,跌倒臺上。 蕭絕塵已知仇恨太深,索性將其誅戮再說,於是,乘巫勤跌倒臺上,“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接近尾聲之際,掌中劍一緊,“玉龍舒卷”銀白劍光略為一絞,立將巫勤,絞為碎片。 東台群雄,見蕭絕塵身手不凡,僅僅對拆兩招,立將豹子頭巫勤,那樣兇橫的人誅戮,不禁發出轟雷似的喝采之聲。 蕭絕塵還劍入鞘,走至台口,朝東西兩台,拱手為禮,方欲交代幾句,再行退下。 驀聽西臺上,萬妙仙姑宣銀娃,狼嗥似的聲音,喝道:“小狗慢走,老娘和你拼了!” 說時,祇見宣銀娃臉上,罩著一層嚴霜,雙目兇光遠射,頭上花白頭髮,根根倒豎,雙足墊勁,縱落廣場,展開“之”字形蛇形遁法,但見人影連閃,倏忽間,已飄身縱落比武臺上。 掌中鴛鴦劍一舉,亮開招式,暴喝道:“小狗心黑手辣,快償命來!” 東台群雄,見萬妙仙姑宣銀娃,出場時所用身法,輕快奇詭,令人莫測高深,齊都心中暗贊,想不到宣銀娃花甲以上的人,身手還能這般矯健,全為蕭絕塵耽心。 蕭絕塵知宣銀娃武功了得,提起全副精神戒備,任宣銀娃如何喝罵,只是氣定神閒,毫不理睬。 西臺上宣鎮東和巫顯翁婿,一是父女關心,一是夫妻情重,見宣銀娃那種情急,與蕭絕塵氣定神閒對比,覺得宣銀娃雖然功力較深,但犯了心躁氣浮大忌,縱然武功絕頂,威力也要大打折扣,何況對方乃玄門正宗之士,深得以靜製動的神髓,掌中又是柄吹毛過刃的神物利器,佔了不少便宜,焉能不令他們焦急萬分呢? 這翁婿兩人,正在憂急難決之際,忽聽西臺上,有個陰沉的少年口音說道:“絕塵兄且慢,你已戰勝一場了,還不退下休息,盡呆在那兒幹什麼?這個潑婦,留給小弟試手吧!” 語音甫落,但見廣場上,一條藍色人影,好似旋風落葉般,略為晃動兩下,立刻飄身上台,往蕭絕塵面前一站,隨手拔下身邊二尺長的玉笛,亮開天竺神笛門戶,“童子拜觀音”,捧笛而立。 兩台眾人,除極少幾位,知道藍衣少年使用身法,乃旁門中魅影迷蹤身法外,其餘諸人,祇感覺少年身法,詭異莫測,奇快絕倫,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蕭絕塵見王奇新出場,知他是天竺老怪樊坤嫡傳弟子,武功較自己高明得多,略為點頭招呼,輕說聲:“偏勞了!” 立刻縱身回到西臺上。 王奇新想在人前逞能,以博取心上人的歡心,不僅暗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更將笛中暗藏的百零八根餵毒玄陰針及獨門迷魂香霧準備妥當,企圖雙管齊下,把宣銀娃一下置於死地。 所以,蕭絕塵剛一離開,陰沉沉衝著宣銀娃道:“在下不才,久慕遼東大盜,宣氏鴛鴦雙劍和黃蜂刺兩般絕學,特來領教,請押寨夫人進招吧!” 宣銀娃聞言,怒火中燒,厲聲喝道:“小狗何人?竟敢惡口傷人!” 王奇新冷冷答道:“在下天竺王奇新。” 宣銀娃聽到王奇新三字,覺得名字甚生,從未聽人說過,心中愈怒,掌中鴛鴦劍一緊,左手“撥草尋蛇”,右手“白蛇吐信”,雙手劍同時發出,一挑一點,搶攻王奇新的章門、期門二穴。 王奇新發出哈哈冷笑,展開魅影迷蹤身法,從宣銀娃的頭上縱落身後。 同時他在縱身之時,已將玉笛中之迷魂香霧機簧一按,笛中迷魂香霧,立刻朝宣銀娃面門撲去! 宣銀娃正以全力,雙劍朝王奇新要穴搶玫,未留神防護自己,耳朵剛聽到王奇新冷笑聲音,祇見眼前藍影一閃,頭頂微風颯颯,王奇新人影不見,心中暗說道:“好快身法!” 她正驚訝之間,忽覺疾風撲面,鼻端嗅到一股濃郁的異香,微帶一些腥羶氣息,直衝腦門,登時覺得頭腦昏脹,欲焰高燒,四肢酸軟無力,知中了敵人道兒,剛說一聲:“不好!” 連第二個念頭均來不及轉,立刻失掉知覺。 在宣銀娃的知覺將失未失的剎那間,似乎聽到王奇新陰沉冷笑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聲方入耳,驀然感覺背心一陣劇痛,宛如亂箭穿心,後頸府風穴,被重物點中,連哼都未能哼一聲,立刻倒地身死,早有莊丁搶上台去,把宣銀娃母子屍體,摃下台去,將臺上血跡,迅速沖洗乾淨。 東西兩台上人,見宣銀娃功力那樣深厚,竟比乃子死得還快,心中感到意外,全都對宣銀娃的死因,產生懷疑,絕不相信王奇新的武功,有那樣高強? 祇有蔡雪梅一人知道他的根底,知他是用陰謀詭計戰勝,不覺面露卑夷之色。 麻姑雖然不知他的底細,但是,她出身高人門下,目光銳利,心思細密,業已看出端倪,大頭一搖,笑道:“梅姐姐,那玉笛……” 蔡雪梅急忙用手把麻姑拉了一下,低聲說:“妹妹知道就是,談它則甚?” 麻姑何等聰明,見梅姐姐對王奇新的為人,異常卑薄,心中亦對王奇新,產生厭惡之念,笑說道:“這人不是正經路數。” 麻姑說話時,對比武臺上,看都不看一眼。 桌上蕭氏三俠夫人,及其兒媳,全是武林世家出身,見多識廣,聽雪梅與麻姑談話的神情,立被提醒,知王奇新的獲勝,並不光彩,乃是暗施陰謀所致,於是,互相勸飲進菜,以資沖淡不歡情緒。 耳聽王奇新陰沉的聲音發話道:“遼東宣氏雙絕技,不過爾爾,在下已經領教過了!” 王奇新語聲剛落,忽聽宣鎮東厲聲罵道:“無恥小輩,暗算勝人,得了便宜賣乖,老夫不屑和後生小輩一般見識,遲早到天竺找老怪算賬!” 王奇新被宣鎮東揭穿陰謀,再也無法耀武揚威下去,面露悻悻之色,縱回台來。 蕭氏三俠,因他再不好,乃是幫助自己的人,滿面笑容,連聲稱謝。 王奇新經三俠這樣安慰,心中確實舒暢很多,含笑點頭,坐回原位。 但他偷眼一看雪梅時,心中不禁冷氣直冒,幾乎使他心膽皆裂,暗罵道:“賤人休得如此高傲,你以為和李曉嵐小子,就大事定奪了?時間還早著呢!” 此時,因雙方未派人出場,使這廣場上暫時保持一種沉靜的氣氛。 經約盞茶王夫,張逸叟走至蕭氏三俠跟前,低聲說道:“陰司秀才韓當,更較巫勤可惡,三弟何不指名索戰,先把這罪魁禍首除去!” 三俠蕭清含笑點頭道:“張兄說話極是,小弟亦有此意。” 說著,將身站起,向東西臺拱手為禮道:“雙方誤會,起因於小弟尋覓李曉嵐世姪與韓朋友爭執,追源禍首,我二人實難辭咎,是以,敬請韓朋友出場,由我二人,了斷此一公案。” 陰司秀才韓當,深知東台對頭,無一好惹,因此噤若寒蟬,半句話亦不敢講,此時三俠蕭清,指名索戰,他內心雖然畏懼,卻不能不硬起頭皮,勉強出場。 這才自座上站起,緩步走至台口,陰惻惻冷笑道:“就這麼說,我韓某一定奉陪!” 韓當把話說完,將背上尺五寸長的判官筆摘下,縱落廣場,展開全身功力,一招“雲龍三現”縱起十七八丈高,倏然身軀倒轉,改直為平,雙掌往後揮動,兩足伸縮不停,宛如一只大鳥般,朝比武臺上撲去! 東西兩台群雄,見陰司秀才韓當,出場時露出這手“雲龍三現”,不僅身眼步法都見功夫火候,中途又未稍停,一口氣飛越旬丈寬的廣場,心中亦暗自贊嘆,韓當的功夫,果然不凡。 當陰司秀才正以“雲龍三現”輕功,橫越廣場時,西臺上的三俠蕭清,亦將全身功力運起,展開數十年浸淫的少清踏虛而行身法,雙足微點台面,“列子馭風”憑藉丹田一口真氣,全身筆直,身軀不見絲毫晃動,距地丈許高,朝比武臺上,平飛過去,乍看並無奇處,但是,著地時,卻越過陰司秀才前面。 東西兩台之人,無論是敵友,見三俠蕭清露這一手輕功,比陰司秀才猶高一籌,立時響起一片喝采之聲。 陰司秀才身剛著地,乍聞轟雷似的喝采聲音,尚以為是對他而發,不由精神陡振,面露得意之色。 轉身朝東西兩台,含笑拱手,方欲指名索戰……。 驀聽身後蕭清的聲音說道:“韓朋友!你祇顧當眾炫耀輕功,卻把我這個好朋友丟在身後,未免說不過去吧!” 陰司秀才聞聲後顧,見三俠蕭清,正好整以暇,站在他的身後,如非出聲說話,他尚渾然不覺,不禁大吃一驚! 這才省悟,原來眾人喝采的,乃是蕭清,不由得臉紅過耳。 蕭清內心中對他厭惡,說出的話,自然難聽,看出他面露驚訝羞愧之色,故意奚落道:“韓朋友的輕功,令人欽佩,能贏得了眾英雄的喝采,實非偶然,少時尚望不吝賜教才好呀!” 陰司秀才聽蕭清說話奚落,氣得面色由紅轉青。 蕭清拂髯微笑道:“自己絕學,不願輕易示人,實乃常情,如不願賜教,在下絕不勉強,何必氣成這個模樣呢?” 陰司秀才亦知臨城三俠,以蕭清最為嫉惡,今天對自己盡情揶揄,足見他的內心,是如何的痛恨自己,今日冤家路窄,就知必不善罷甘休,想到生死開頭,不禁心膽俱寒,除了專心一志,加緊準備外,任蕭清如何奚落,毫不理睬。 蕭清看出他首鼠兩端,知他心存畏懼,一面加強戒備,一面冷笑道:“老朋友見面,放輕鬆點多好,這般鐵青的面孔,有多難看呢!” 陰司秀才被蕭清一再奚落,恨得牙癢,暗中盤算如何出奇制勝,將對頭擊斃,以洩心中之憤。 蕭清見陰司秀才,面色陰沉,兇睛亂轉,早知其心意,冷冷笑道:“白費心機,有何用處?還是以真實功夫決勝的好!” 陰司秀才見他的心意,被蕭清道破,滿不是滋味,暗將掌中判官筆一緊,鼻端冷哼一聲,厲聲喝罵道:“蕭清賊子欺人太甚,休怪我心黑手辣了!” 說時,足下墊勁,掌中筆,“后羿射陽”滑步欺身,向蕭清玄機穴點去。 蕭清嘿嘿冷笑,左足斜滑半步,擰身側轉,展開峨嵋空手入白刃功夫,右手貼住筆身,左手駢指如戟,點向陰司秀才臂儒穴! 陰司秀才也是成名多年人物,一招落空,立刻變招換式,右肘一沉,撤回判官筆,左足前滑一大步,倏地旋身遞招,掌中筆“倒點北斗”,直取蕭清右腋章門穴。 蕭清見陰司秀才,變招換式,如此神速,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竟未將其判官筆奪下來,不由暗自吃驚! 名家對手,快似電光石火,稍有疏忽,立被敵人製住先機,處處迫於被動地位。 蕭清微一吃驚疏神,右腋章門穴,險被陰司秀才點中,慌不迭地行險搶救,身軀不動,右手“孔雀剔羽”掌緣緊貼筆身,左掌“五丁開山”向陰司秀才當胸拍出! 在這種情形下,陰司秀才如不撤招,縱然點中對方章門要穴,他也難逃活命,落個兩敗俱傷。 陰司秀才,乃是個專工心計的人,慢說已製住先機,就是被迫落在下風,不到危機一發之時,絕不致以性命相拼,是以,見蕭清被迫行險,立刻變招換式,縱身閃避,同時展開七十二式文昌筆招術,疾風暴雨般向蕭清搶攻。 蕭清與陰司秀才的武功相較,祇是略高一籌,僅憑一雙肉掌對敵,那裡是陰司秀才的對手? 雙方對拆了二十餘招,陰司秀才文昌筆招術,愈來愈急,把蕭清緊緊裹住,險招迭出! 蕭清用盡全身功力,左衝右突,仍不能脫離敵人掌握,急得連聲清嘯,籲籲喘息,情勢危急萬分! 東西兩台的人,目擊兩人情形,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東台群雄,圓睜雙目,面露隱憂,暗中替蕭清捏了把冷汗。 西臺諸人,見蕭清已被陰司秀才凌厲攻勢,迫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決勝僅在指顧之間,面露喜容! 李曉嵐因與蕭清特別投緣,是以對蕭清異常關切,見他危急萬分,本欲縱身上台解救,猶恐影響其聲名,內心的焦急,倍勝旁人。 正打不定主意,怎樣才能面面俱到,解救蕭清的危難,猛然看見桌上,放著兩粒瓜子,立刻伸手拾起,夾於食中二指,然後運足全力,以拇指彈出! 曉嵐因顧慮蕭清的聲名,是以彈出瓜子時,僅大俠蕭隱看出,其餘六人卻不曾發覺。 蕭隱見狀,寬心大放,衝著曉嵐,含笑點頭。 曉嵐兩粒瓜子,剛彈出去,但見陰司秀才攻勢頓挫,身軀好似觸電般,暴退丈許!這種突然的劇變,使東西兩臺上,數百個武林高手,感覺驚異! 僅蕭隱、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四人,面露喜色,互相對看一眼,發出會心的微笑。 曉嵐見雪梅、麻姑兩人臉上的表情,知自己雖然行事隱祕,仍瞞不了她們姊妹二人,內心中對她們的機智武功,由衷敬佩。 正當東西兩台的人,驚異發楞的剎那間,祇見比武臺上,銀虹暴射,蕭清已將三尺二寸的寶劍拔出,展開少清伏魔劍招術,刷、刷、刷連續遞出三劍,朝陰司秀才韓當咽喉、心窩、氣海襲擊。 陰司秀才見蕭清劍招如此凌厲,不敢輕攖其鋒,連忙閃身縱避,展開文昌七十二解招式與蕭清惡鬥不休。 但見一道三尺多長的白虹,與一條瘦長藍色人影,在比武臺上,翻翻滾滾,糾結不開,蕭清的身形,早已不見! 祇聽呼呼的聲音,不斷傳來,令人感覺威猛凌厲,心房隨著聲音而跳動。 這場武林罕見的惡鬥,使在場的數百位武林高手,一個個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臺上發怔。 雙方惡鬥約半個時辰,祇聽比武臺上,有急促的喘息之聲傳來,白虹藍影攻勢愈急! 約莫刻許工夫,蕭清好似久戰不耐,口發一聲沉重的長嘯,白虹劍明滅閃變,倏化三朵徑尺劍花,朝陰司秀才胸前撲去! 陰司秀才知道峨嵋少清伏魔劍絕招,“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最為厲害,非他的判官筆能抵擋得住,祇得縱身後退。 那知事起倉猝,事先並未注意身後,足甫落地,蕭清三朵徑尺劍花,已從三方面合圍上來。 同時,更聽到蕭清得意的歡笑聲傳來,急忙展開文昌筆絕招,“雲湧匡廬”把掌中判官筆,化為一片寒光,擋在前面,百忙回顧,不由三魂出竅。 原來,後面乃是左側台角,身後正是那根徑尺大的木柱,前進不可,後退無門,那能不令他吃驚呢? 蕭清見陰司秀才已被自己逼上死路,心中甚喜,焉能錯過千載良機,立將掌中寶劍一緊,雙足墊勁,縱身空中約七八尺高下,展開峨嵋少清伏魔劍絕招,“五氣朝陽”五朵徑尺大的劍花,往陰司秀才當頭罩下! 但見銀虹耀眼,陰司秀才剛將掌中判官筆,“撥雲見日”招術遞出一半,祇聽他一聲慘叫,登時被蕭清斬為兩片,殷紅鮮血,灑了滿台。 蕭清乘陰司秀才屍體將倒末倒之際,右足一抬,立把陰司秀才屍體踢落台下。 罪魁禍首伏誅,蕭清內心自是高興,面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他把寶劍入鞘後,緩步走至台口,朝東西兩台,拱手為禮,交代了幾句過場話,立刻回到西臺。 群雄不免向蕭清道賀一番,蕭清亦點頭稱謝。 同時,他特別向曉嵐投以感激的目光。 曉嵐起身相迎,笑說道:“叔叔辛苦了,趕快休息一下吧!” 蕭清心中雪亮,知陰司秀才攻勢受挫,如非曉嵐暗中做了手腳,不致如此,聞曉嵐之言,含笑點頭,與曉嵐坐在一起。 西臺上獨山湖神巫顯,既痛心妻兒慘死,復珍惜數十年來,威震江湖的聲名,見東台上敵人,個個興高采烈之狀,不禁怒極心昏,倏地站起,方欲出聲講話,左首席上章雲飛、塗亮兩人,急忙說道:“老寨主!暫且息怒,待愚兄弟二人,前往接替一場!” 巫顯知二人武功還在陰司秀才之上,祇不過性情較陰司秀才粗暴些,乃吩咐二人不可大意。 章雲飛、塗亮兩人口答聲:“寨主放心!” 說著,雙雙走至台口,指名要大俠蕭隱、二俠蕭靖下場。 曉嵐用目掃了章雲飛、塗亮兩人一眼,見兩人面上的神色,並無敵視表情,目中還射出渴望的光彩,當下恍然大悟,輕聲對蕭隱、蕭靖道:“這兩人雖是綠林出身,但人尚正派,兩人同時出場,指名向二位叔父索鬥,此舉必有深意,不是想藉著敗落,無面見人為詞,乘機脫離賊黨,就是搶先逼叔父出場,以免與宣鎮東等三個兇魔碰頭,不管是屬於那方面,他們不會存有惡意,還望二位叔父手下留情!” 蕭隱、蕭靖見章、塗二人指名挑戰,內心本就感覺意外,聽曉嵐解釋,復瞥了他們一眼,果然發覺他們神色,與曉嵐所說吻合,點頭笑道:“賢姪放心!” 蕭隱、蕭靖兄弟,立刻縱落廣場,兩個起落,已縱上比武台和章雲飛、塗亮二人,對面而立。 互相交代幾句,章雲飛鋼鞭一舉,與大俠蕭隱搭上了手,在左側一角,各以生平所學,展開惡鬥。 二俠蕭靖,亦仗劍與塗亮的仙人掌鬥在一起。 章、塗二人,乃外家能手,掌中所用,又是重兵器,是以,施展開來,聲如雷動,祇見烏黃二色光影晃動,不見兩人身形。 蕭氏弟兄乃是用劍,因寶劍屬於輕兵器,以輕靈飄忽見長,因此,祇見劍氣縱橫飛舞,與那烏黑、深黃光氣,糾纏不清,蕭氏弟兄的身形,早已不見。 雙方情勢,儘管激烈,但卻無一些金鐵交鳴的聲音傳出。 東西兩台的人,大多是武林高手,見雙方這樣情形,以上乘功力拚鬥,尚屬罕見,不由暗中贊嘆。 鬥約頓飯工夫,兀自分不出高低,東西臺上的人,目光全被所吸,怔怔注視著比武臺上的比鬥。 忽然銀光暴漲,祇見兩條三尺多長白虹,化為十朵徑尺方圓的光球,朝烏黑、深黃二色光氣罩下! 隱聞“嗆啷”金鐵交鳴聲音傳來,那烏黑、深黃光氣登時被銀虹包沒,僅能看出一鱗半爪,在銀虹中隱現。 驀聽大俠蕭隱,剛勁的聲音暴暍道:“二弟住手!” 蕭隱聲音甫落,但見銀白、烏黑、深黃三色光華連閃,四條人影,乍然分開,對面而立。 蕭氏兄弟面上,滿面笑容,章雲飛、徐亮二人,略帶愧色。 蕭隱笑道:“兩位武功,果然高明,愚兄弟已然領教,深感佩服,我們是點到算數,到此為止。” 章雲飛答道:“蕭大俠何必太謙,如非賢昆仲手下留情,我和塗兄早作劍底遊魂了,我們自知學藝不精,難與武林高手一爭長短,從今後,決擺脫江湖是非,隱跡林泉!” 章雲飛把話說完,朝東西兩台,行了一禮,對蕭氏弟兄道:“後會有期了,二位!” 雙雙縱落廣場,往三俠莊外而去。 巫顯見兩人離去,欲出面阻止時,章塗兩人,早已走沒蹤影了,想起兩人走時神情,知他們志在脫離自己,空自恨得牙癢,也無可奈何,獨自一人,站在桌邊發楞。 宣鎮東看在眼裹,安慰說道:“這種見異思遷的人,何值生氣,隨他們去吧!” 巫顯無奈,祇得廢然坐下,目射兇光,恨恨不已! 蕭氏三俠,見巫顯未派人出場,亦不便煎迫,祇顧與臺上賓客,舉杯敬酒,言笑甚歡,似乎未將比武之事,放在心上。 張逸叟從後面桌上轉到中席來,除向蕭氏三俠道賀外,並低聲吩咐曉嵐道:“對臺四人中,以巫顯武功最弱,他如出場,由我去對付,其餘三人,都是勁敵,則須你們師兄妹,及蔡姑娘前往應付了,至於如何調度,賢姪趕快過去和她二人打個招呼,以免臨時亂了步驟。” 曉嵐笑著點頭,隨將白虹劍遞給張逸叟道:“叔叔靈蛇絲竿雖然厲害,但總覺得費事,不如用這個吧!” 張逸叟知道曉嵐是番好意,同時終南七十二解,如用到劍上,更見神妙,乃將白虹劍接過,佩於腰間,靈蛇絲竿則放在桌前。 曉嵐見張叔叔接過白虹劍,滿心歡喜,忙縱身趕到西首桌上,向蕭隱等妻子兒媳,一一見禮,然後命麻姑把背上玉蓮取下,含笑遞給雪梅道:“這是枯禪子老前輩所賜,命我轉贈有緣,妹妹恰是最適合人選,是以轉贈妹妹!” 雪梅見曉嵐竟將這麼的稀世奇珍,送給自己,知他對自己,情深意重,芳心甚喜,緋紅雙頰,嬌聲說道:“妹子又不知玉蓮用法,贈給我豈不是形同廢物嗎?” 曉嵐笑道:“諸般兵刃中,就沒有玉蓮,那來的用法?不過,以妹妹劍術招式運用,再加上‘奪’、‘拂’、‘甩’三訣,更能發揮蓮瓣倒鉤的妙用,而將敵人兵刃脫手,比較起用劍,更具威力了!” 雪梅天資聰明,經曉嵐這麼解說,早已心領神會,嬌笑道:“等會應敵,就用它試試,究竟看是靈不靈。” 曉嵐笑道:“妹妹少時對付宣鎮東,包管在三十招內,將他鴛鴦雙劍奪下,但是,千萬注意他的黃蜂毒刺呀!” 雪梅含情脈脈,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答道:“放心,有了天府玉蓮在手,何懼其暗器的襲擊?” 曉嵐聽雪梅語氣這樣堅絕,知她乃方今第一奇人弟子,絕錯不了,乃對麻姑道:“你去對付那個紅衣番僧,但千萬留意他三十六招天罡鏟呀!” 麻姑連連點頭,曉嵐吩咐完畢,剛剛掉轉身軀。 忽聽轟雷也似的吼聲傳來! |
第十一章 玉蓮大俠
曉嵐縱目往西臺一瞥! 但見赤霞尊者,手執七尺長的禪杖,天神似的站在台口,銅鈴大眼,隱射精光,著東台上,氣虎虎地狂吼! 徐州三傑,站在他的身前,含笑說話,似乎在和他解說。 赤霞尊者敞聲大笑道:“豈有此理,他們祇顧談笑飲酒,把我們丟在一邊,置之不理,這算是待客嗎?” 曉嵐連忙搶著道:“酒菜俱是一樣,豈有怠慢之處!” 赤霞尊者看出答話的人是李曉嵐時,回憶前情,更是氣上加氣,哇哇怪叫道:“又是你這小狗惹厭,我們到比武台去,決個雌雄!” 曉嵐嘻嘻笑道:“祇要你高興,小爺準定奉陪。” 赤霞尊者見曉嵐嘻嘻哈哈,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禁氣得七竅生煙,狂吼道:“小狗!趕快出來領死!” 說完,雙足一縱,身體筆直,凌空拔起約五丈高,倏將腰肢一挺,身體作九十度彎轉,頭前足後,宛如一根弩箭,急如閃電,往比武臺上射去,到了台口,復將腰肢一挺,身軀筆直,矗聳臺上,一點聲息俱無。 眾人見赤霞尊者出場時,由“旱地拔蔥”化為“后羿射陽”,最後由后羿射陽變為“鯉魚打挺”這一連串的動作,非但乾淨俐落,好似一氣呵戍,而且身眼部位,不差分毫,處處顯出功夫火候。 不由得掌聲雷動,贊嘆不已! 赤霞尊者得了彩頭,自然興高彩烈,喜氣洋洋,一張血盆大口,幾乎笑得合不攏來。 稍緩須臾,仍然不見曉嵐出場,心中奇怪! 睜目向西臺打量,見曉嵐還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與蕭清談得愉快,互相舉杯道賀。 赤霞尊者見到這種情形,氣得面色鐵青,厲吼道:“李曉嵐小狗,如再不出場,我要罵啦!” 一任赤霞尊者,叫破喉嚨,曉嵐祇顧與蕭清勸飲,連頭也不回一下。 這一來,不但巫顯、宣鎮東、呼魯吐溫等人,全被激怒,紛紛從座上立起,厲聲喝罵,就是東台上,三俠請來的賓客,亦對李曉嵐這樣驕橫的態度,不以為然,表面上雖沒有人講話,面上卻露出悻悻之色。 唯有蕭氏三俠、張逸叟、雪梅、麻姑幾人,知道他的心意,非是他驕橫自恃,實是他關心張逸叟、雪梅、麻姑三人,恐他們不是對頭敵手,因此藉著驕橫,以便把對頭激怒,使對頭心躁氣浮,功力減小,好合他們對敵時,減少危害,曉嵐這番苦心,除了有限幾人,誰能知道呢? 蕭清見對頭幾人,已被激怒,恐再遲延下去,增加眾賓客的誤會,乃說道:“時候到了,賢姪請吧!” 曉嵐含笑點了點頭,身軀仍坐椅上不動,暗中提口真氣,倏然雙掌微按桌面,曉嵐的身軀,緩緩上升,約五丈高下,右手微往後拂,面部轉向比武台,身軀縮成一團,晃晃蕩蕩,朝比武臺上飄去。 當他的身軀,在空中進行時,迂緩異常,難看已極,旬丈距離,竟花費了半盞茶工夫,方才飄落比武臺上,蹲在臺上,和適纔赤霞尊者相較,不啻天淵之別。 敵對雙方數百人,除了有限幾個識得曉嵐這種輕功,乃玄門中“柳絮馭風”上乘功夫,面有驚訝之色外,其餘絕大多數,均不知是何功夫,甚至還有一些外家能手,誤會他是詭異莫測的左道旁門呢? 赤霞尊者,人雖粗野,曾領教過曉嵐的身手,這時,又看他施展出玄門“柳絮馭風”的上乘輕功,心中既驚且懼,是以曉嵐明明在他面前不遠蹲住,他非但未能乘機突擊,反而睜開一雙迷惘的眼睛,愕然凝視,不敢貿然出手。 曉嵐蹲在地上,笑說道:“大和尚的心意,真個高深莫測,我未出場時,好似迫不及待,如今到了這裡,大和尚反而按兵不動,真使人費解。” 赤霞尊者聞言,知他是故意開玩笑,忙正色說道:“你年紀輕輕,就這樣刻薄,當心遭報應呀!” 曉嵐笑道:“大和尚會錯意了,我在等你進招咧!” 赤霞尊者銅鈴眼一翻,厲聲說道:“我再不屑,也不會打死狗啦,你蹲在地上,兵刃未能取出,叫我如何進招?” 曉嵐笑著將身縱起,拔下背上玉蓮道:“老西真個心實,就憑這一點,可得莫大的便宜。” 赤霞尊者見他取下蓮花,也不理他,掌中禪杖一掄,足下八字步一站,擺開龍虎風雲杖門戶,喝道:“小狗發招!” 曉嵐笑了笑,把掌中白玉蓮花一抖,登時化為五朵蓮花,飄飄蕩蕩,朝赤霞尊者湧去! 那五朵蓮花,乍看上去,好似軟弱無力,聲勢也不驚人,東台群雄,都感到奇怪,暗忖道:“傳言說得李曉嵐武功那樣好法,為何竟用起花招來了,莫非徒負虛名,並無真才實學麼?” 眾人正在暗中奇怪之際,五朵玉蓮,已湧到赤霞尊者身前不足五尺遠,陡然感覺有一種無窮大的潛力,邁向身上,深知厲害,慌不迭地縱身暴退,掌中禪杖一掄,展開龍虎風雲杖奇招,迎向前去! 東西兩台上人,見赤霞尊者,對那五朵軟弱無力的玉蓮花如此畏懼,非但縱身暴退,而且還施展出輕不使用的五台派絕招“風雲際會”把掌中禪杖,化為一片光山杖影,緊緊護住全身,心中愈益感覺奇怪。 耳聽一連串的“嗆啷”聲響,火星四射,黑白光華,倏然分開,李曉嵐與赤霞尊者,同時後退丈許,各睜目諦視掌中兵刃。 李曉嵐瞥了一眼,滿面歡容。 赤霞尊者,見兒臂粗的杖身上,現出五六個半寸深的裂痕,不由驚詫萬分! 曉嵐故意相激道:“大和尚,原來你的禪杖是個中看不中吃的繡花針嘛!” 赤霞尊者被曉嵐揶揄得滿面通紅,心中又氣又驚,氣虎虎道:“小狗!休得逞強!” 說著,禪杖一舉,“疾風勁草”攔腰掃去。 曉嵐哈哈一笑,身體好似轉風車般,一閃不見! 赤霞尊者一杖落空,不見曉嵐人影,睜目向四周打量,面露驚訝之色! 巫顯旁觀者清,見曉嵐展開玄門“如影附形”上乘輕功,緊附赤霞尊者身後,他知曉“如影附形”輕功的神妙,無論武功再高,祇被敵人製住先機,死活全操在敵人手內,恐赤霞尊者上當,急忙大聲疾呼:“尊者當心,小狗用的乃玄門‘如影附形’輕功。” 赤霞尊者聞巫顯之言,心頭一震,面上的神色,越顯得驚慌,全身不住顫動,似是行功導氣之狀,鬚眉皆張。 東台群雄,聽巫顯說出曉嵐所用輕功,乃是聞名未見的玄門“如影附形”上乘輕功時,齊都投以驚異欽羨的目光,怔怔地注意赤霞尊者身後。 但見李曉嵐手持白玉蓮,氣定神閒地緊貼赤霞尊者身後,距赤霞尊者身體,僅五寸左右,隨著赤霞尊者軀體動作,其應如響,好似與赤霞尊者合而為一般。 眾人看罷,這才衷心佩服,李曉嵐的武功藝業,果然不同凡響,難怪年紀輕輕,有那大的名頭,情不自禁,發出轟雷似的喝彩之聲,甚至還有人狂喊道:“玉蓮大俠果真名不虛傳!當之無愧!” 曉嵐聽出說話的人,語音略帶低沉,忙朝發聲處一看,祇見王奇新,手舞足蹈,大聲狂喊,似乎對於送自己這個綽號,擁護甚烈! 曉嵐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好名的心理,在所不免,見王奇新對他這樣擁戴,內心感覺王奇新這人,除了心胸狹窄,嫉念較重外,對朋友尚夠熱情,腦海中對他又生出幾分好感來。 東台上巫顯等,雖未隨聲附和,但內心中亦感覺到,以李曉嵐這樣人品武功,的確當之無愧,亦暗暗贊同。 曉嵐見此情景,敞聲答道:“些許浮名,辱承各位前輩和眾家英雄謬贊,李曉嵐愧不敢當,今後尚祈不吝指教為感。” 赤霞尊者早將全身功力準備妥當,俟機掙脫曉嵐掌握,這時聽到曉嵐敞聲說話,立刻展開五台派,魅影潛蹤身法,閃身縱避。 眾人祇見赤霞尊者,身形好似轉風車般,在臺上滾來滾去,旋轉不息,幾乎整個臺上,全是赤霞尊者的身形,到底真身隱藏何處,實在無法看清,李曉嵐的身形,亦在赤霞尊者行動時,失去所在。 赤霞尊者在臺上轉了盞茶工夫,方才把身形停止下來,巍巍地站在臺上,持杖而立,銅鈴大眼,朝四周掃了一遍,不見曉嵐蹤跡,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驀聽宣鎮東,急促的聲音說這:“尊者留意身後!” 赤霞尊者聞言,不由勃然色變,神色驚慌! 東台群雄仔細朝赤霞尊者身後打量,雖未看出曉嵐的身形,但足下的薄底快鞋,則看得清清楚楚。 宣鎮東語音剛歇,忽聽曉嵐敞聲笑道:“宣寨主的話,一點不錯,大和尚白費氣力則甚?” 赤霞尊者知自己輕功,與敵人相較,尚差一籌,如今被他製住先機,如欲把他擺脫,實不可能,急忙道:“你的輕功絕技,我承認服輸,如欲乘機加害,我絕不還手躲避,任憑下手,如覺這種手法,有欠高明,不妨現出身形,我們以真實本領,見個高下,不知意下如何?” 曉嵐哈哈大笑道:“我如欲對你下毒手,十個赤霞尊者也沒有命了,焉能等到現在!” 說著,祇見白影一閃,赤霞尊者面前,現出曉嵐身形,滿面歡笑,注視著他。 赤霞尊者,銅鈴般大的圓眼,似要噴出火來,厲聲道:“進招吧!” 曉嵐道:“我如先發招,又和剛才一樣,還是讓你先發,以免重蹈覆轍!” 赤霞尊者,禪杖一舉,“風捲殘雲”連磕帶掃,斜卷過去! 曉嵐滑步擰身往左邁開半步,白玉蓮花一掄,貼緊赤霞尊者杖身,暗將“奪”、“甩”二字訣用上,蓮瓣倒鉤,扣住杖身,往右後方一拂,欲將赤霞尊者禪杖脫手。 赤霞尊者對曉嵐,已深具戒心,這招“風捲殘雲”乍看上去,聲勢驚人,其實,留有餘地,招式並未用老,一見不妙,立刻沉腕撤招,堪堪躲過倒鉤的鎖拿。 曉嵐見他溜滑得緊,乘其禪杖後撤之際,欺身上步,搶中宮,踏洪門,身似行雲流水,掌中玉蓮恍如流水落花,緊隨杖後,如影附形,祇聽曉嵐口中,發出一聲清嘯,赤霞尊者手中禪杖,竟被硬奪出手,飛落廣場之上。 赤霞尊者一聲怒吼,右手一抬,呼的拍出一掌! 曉嵐感覺赤霞尊者掌風,非但聲勢奇猛,內中還蘊藏著高熱,暗道:“不妙!” 忙將白玉蓮花,化為一片光幕,擋在面前。 曉嵐感覺一股薰風過處,身體被凌厲的掌風,迫得後退兩步。 赤霞尊者見自己那麼歹毒的火雲掌,擊中曉嵐身上,除將他迫退兩步外,分毫無傷,不禁駭然,那敢再待下去?口中厲聲說了句:“我們沒有完!” 說時,立刻縱身下台,展開魅影潛蹤身法而逃。 曉嵐天性仁厚,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傷人,是以見赤霞尊者逃走,並不追趕,祇笑了笑,返回西臺。 巫顯見自己這面,一行九個能手,被對頭弄成三死三逃,心中滿不是味,尤使他難堪的,對面敵人,全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敗得有點不甘心,這時見曉嵐從容下台,不由怒火中燒,向西臺上,拱手道:“這場由老夫親自領教,請蕭莊主派人出場吧!” 張逸叟不俟蕭氏弟兄開口,縱身下了西臺,中途祇停得一停,即縱到比武臺上。 巫顯見是張逸叟出場,掌中所用兵器,乃是天門二老的鎮山之寶……白虹劍,不由一楞! 他知道,張逸叟與天門二老齊名,終南派乃武林一大宗派,其七十二解劍術,別具威力妙用,乃是個勁敵。 連忙拱手笑道:“我與張兄神交已久,彼此間,又無恩怨,何必相較呢?” 張逸叟亦含笑地還禮道:“就是因巫兄所說原因,小弟不願巫兄與臨城三俠昆仲結怨太深,是以不自量力,欲與巫兄印證一下武功,然後勸說巫兄,了結雙方六年的誤會,不知巫兄能否鑑諒微衷!” 巫顯聞言,略為動容,忽然想到妻兒的慘死,勾動怒火,慘然笑答道:“張兄美意,小弟心領,無奈此時太遲了!” 張逸叟聞言,知道他所指的,乃是宣銀娃母子慘死之事,慌忙接口答道:“這也難怪,刀槍無眼,祇要動上了手,誰也不敢保證沒有傷亡,而且尊夫人和少寨主,忒也任性驕橫了,是以才有今天的慘禍,小弟由衷之言,尚望巫兄三思。” 巫顯沉吟一會,慘笑道:“張兄盛意,小弟不敢忘記,但妻兒之仇,實難忘懷,今日決本著以武會友之旨,領教張兄幾招絕學,使我們親近親近,至於化解雙方仇恨之事,小弟礙難從命,尚祈原諒苦衷,勿謂巫某不識進退!” 張逸叟聞言,知事難挽回,苦笑道:“人各有志,小弟怎敢勉強,今日咱們撇開雙方恩怨,就祇印證彼此武學,點到為止。” 巫顯點頭贊好,笑問道:“咱們如何印證,尚祈張兄劃出道來,以便遵循。” 張逸叟道:“咱們不用多耽誤時間,在下就以師門終南七十二解劍法,領教巫兄威震江湖的分水蛾眉刺吧!” 巫顯稱善,倏將雙手合十,環抱胸前,擺出“童子拜觀音”的招式。 張逸叟見巫顯抬手時,發出當啷聲音,知乃蛾眉刺上鋼環所發。 定睛往巫顯手上一看,見巫顯雙掌中指上,有一根白晃晃的鋒刃凸出,長約八寸,形似柳葉,尖端鋒利。 腕下有胡桃大一個圓球,三支鋼環,套在中指上。 張逸叟,乃武林前輩,知巫顯如非內外家功力,已臻化境,絕不敢使用這種短兵刃。 乃將白虹劍拔出,亮開終南門戶,笑說道:“巫兄進招吧!” 巫顯見張逸叟掌中乃是前古奇珍,亦不和他客套,口答一聲:“接招!” 說著,足踏偏鋒,揉身欺進張逸叟右側,右掌逼住張逸叟右臂,左掌中蛾眉刺,朝章門穴點去! 張逸叟閃身錯步,“脫袍讓位”斜縱出去丈許遠,白虹劍一舉,“孔雀開屏”,往右側一撩! 巫顯一招落空,見張逸叟已閃出丈許,早已防到他有此一著,不俟張逸叟白虹劍卷到,立刻縱身而起,“秋風落葉”一對蛾眉刺,往張逸叟身後入洞穴刺去! 張逸叟白虹劍剛遞出,驀聞腦後生風,知巫顯業已隨後襲到,慌忙撤招搶救,右足側滑一大步,倏然挫腰旋身! 同時,白虹劍亦變撩為削,一招“驚鴻一瞥”往身後削去! 巫顯見張逸叟應變神速,不由暗自心驚,那敢輕攫其鋒,“倒躍龍門”身體倏然暴退! 兩人全是武林高手,互換兩招之後,彼此心裡有數,意欲戰勝敵人,實非易事,各施展全身功力,小心應付。 對拆百招後,兀自難解難分。 二人這次對手,與前幾次迥異,雙方身形,不僅飄忽似電,使人難以捉摸,而且專行險著,所差不過毫釐,立有生命之危,東西兩臺上的人,個個都提心吊膽,專心一志,注視著臺上,連大氣也不敢出,心房隨著臺上的輕徐緩急,卜卜跳個不停,偌大兩個木台,寂靜異常。 過約盞茶工夫,隱隱聽見有急促的喘息聲音傳出,兩人的身形,則愈來愈急,到了極處,祇見光華連閃,根本看不出人形。 曉嵐對張逸叟,自然倍加關切,一雙俊目,瞬也不瞬,注視著臺上,幾乎全付心神,已被臺上惡鬥吸住。 驀聽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說道:“張老前輩不愧是終南門下,內家功力,較巫賊深厚得多,就是沒有白虹寶劍,最多再有三十招,立可戰勝了。” 曉嵐聞聲回顧,見說話的人,乃是心上人,不知她和師妹麻姑,幾時來到自己的身後?如非她出聲說話,根本未能發覺,含笑說道:“妹妹說得極是,張叔叔的內功,實比老賊強得多!” 正說到這兒,麻姑忽然驚“噫”一聲。 曉嵐和雪梅,集中目光,向麻姑注視。 曉嵐溫言問道:“師妹為何大驚小怪的?” 麻姑指著比武臺上道:“師兄,梅姐姐,快看!老賊巫顯,不是在找死嗎?” 二人聞言,掉頭朝臺上注視,果見巫顯,噓氣如牛,不顧命的朝張逸叟猛撲! 張逸叟好似投鼠忌器的,祇將白虹劍化為一幢光球,嚴密護住全身,巫顯撲來時,光球往左右拉移,不讓其撲中。 巫顯見張逸叟一味嚴守不攻,心中非但不領張逸叟的情,反而恨他取巧,欲將自己累乏,然後乘機反擊。 誤會一起,惡念亦隨之而來。 但見他縱身空中約丈許高下,施展出“飛鷹掠兔”招術,雙掌一合一分,朝臺上光球撲去! 光球乍然中分,祇聽“嗆啷”一響,緊接著又是巫顯的慘嚎聲音傳來,紅光一閃,巫顯業已洞穿肺腹,陳屍臺上。 張逸叟面帶焦戚,虎目中不禁落下幾滴英雄淚來,喟然長嘆一聲,忙把白虹劍收入劍鞘,蹲下身去,伸手探巫顯的鼻息。 口中還在喃喃自語道:“這是何苦呢?’ 正當張逸叟蹲在臺上唉聲嘆氣的時候,驀聽一聲暴喝道:“張逸叟!好狠心啊!”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 張逸叟聞聲觀看,見宣鎮東業已飛臨頭頂,鴛鴦劍“烏龍交尾”向張逸叟當頭罩下! 張逸叟欲待縱身閃避時,無奈宣鎮東來勢太急,根本不容許有轉念的機會,迫不得已,祇得把掌中白虹劍,運足全身功力,“拔山舉鼎”化為一片光幕,硬迎上去,同時,張逸叟亦隨著光幕上升之勢,將身縱起。 就在雙方劍光,將接未接的瞬間,驀見白光暴漲,“嗆啷”連聲,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嬌叱道:“好不要臉!乘機暗算!” 張逸叟聞言,知有人接場,將身縱到台角,睜目注視。 但見靈悟大師弟子蔡雪梅,手持白玉蓮花,展開佛門心光慧劍招術,與宣鎮東惡鬥在一起。 宣鎮東儘管功力深厚,鴛鴦雙劍疾風暴雨般向雪梅搶攻,但是,雪梅仍是那麼從容不迫,應付裕如,祇氣得宣鎮東哇哇怪叫。 張逸叟把雙方情形看清後,深知雪梅對宣鎮東,綽綽有餘,不必為她耽心,這才往台下縱落。 張逸叟足剛著地,祇見眼前紅影一閃,番僧呼魯吐溫手執方便鏟擋在面前。 大凡練武的人,全身異常敏感,張逸叟乃江湖能手,反應更較一般人敏銳,紅影一現,立將身體暴退丈許! 呼魯吐溫笑道:“我們一行九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剩下貧僧一人,感覺滿不是滋味,張施主,你就成全成全吧!” 張逸叟尚未答話,祇見兩條短瘦人影一晃,二人之間,突然站著一個三尺高,大頭麻面,膚黑如墨,滿頭癩痢的尼姑,衝著張逸叟道:“張叔叔!你老該休息了,這個大和尚留給晚輩吧!’張逸叟知道麻姑人醜雖陋,乃神尼枯禪子高弟,功力不在雪梅之下,笑說道:“賢姪女要湊熱鬧,老朽祇好偷懶了。” 張逸叟把話說完,立刻縱身回到西臺上。 麻姑大頭搖晃著笑道:“大和尚要人成全,你是想升天,或想超度,趕快告訴我,貧尼以便替你安排!” 呼魯吐溫好似想什麼心事般,睜眼看著她發楞,麻姑的話,宛如耳邊風,對於他,毫不發生效力。 麻姑見狀,內心亦感覺奇怪,因他心性仁慈,除了窮凶惡極,罪無可逭的大姦巨憝,決不妄下殺手傷人,雙方對敵時,亦不願先出手,足以看見呼魯吐溫站著發楞,她也陪同呆立! 忽聽比武臺上,傳來兩下“嗆啷”的龍吟,宣鎮東鴛鴦劍,宛如隕星飛射,跌落地廣場上。 急忙掉頭朝臺上一瞥,祇見宣鎮東,口噴鮮血,步履蹣跚,往柳林外逃走,雪梅面含嬌笑,俏生生佇立臺上,手中把玩那支徑尺方圓的白玉蓮花,越發顯得嫵媚,宛如青娥素女,謫降塵寰! 麻姑望著她,扮了個鬼臉,大頭一晃道:“姐姐倒是輕鬆了,妹子卻遇上麻煩咧!” 雪梅望著她笑了一笑,說道:“何必那樣心急?耐心等候吧!” 呼魯吐溫聽了她們說話,方從冥想中覺醒過來,睜開銅鈴般大眼,射出驚訝的光芒,狠狠盯了麻姑一眼,問道:“你是何人門下?” 麻姑齜牙露齒一笑道:“大和尚問這些幹什麼?你不是要人成全嗎?” 呼魯吐溫,面有不悅之色道:“出家人為何這樣刁蠻?” 麻姑道:“我說的是真話呀!” 呼魯吐溫正色說道:“你到底是何人門下?趕快說出來,以免發生誤會!” 麻姑道:“我乃枯禪子弟子,玉蓮大俠李曉嵐是我的師兄!” 呼魯吐溫聞言,腦中翻來覆去一想,從未聽說有這麼個人,心中萬分狐疑,問道:“你的師父,駐錫何處?” 麻姑道:“在山洞中。” 呼魯吐溫,滿面迷惘望著她! 半晌,麻姑好似有點不耐,扁嘴一噘道:“要打就打,要走請便,盡嚕囌幹什麼?” 呼魯吐溫雖然驚訝她的離合身法,但是對她的武功,並未聽人提到過,聽麻姑這麼說,臉上覺得掛不住,把心一橫,暗說道:“管她是何來頭,總不能說不見真章就走呀!” 呼魯吐溫,主意既定,笑說道:“貧僧這支方便鏟,與你走上幾招吧!還不把你的兵刃亮出來!” 麻姑伸出一雙鳥爪般烏黑的手說道:“佛門弟子,誰耐煩動刀動槍?就憑這雙肉掌,成全大和尚便了。” 呼魯吐溫聞言,越發感到驚奇,東台上群雄,未曾見過麻姑身手,都感覺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雪梅見呼魯吐溫猶豫首鼠之狀,知他已被麻姑現身時的先聲所奪,乃接口道:“大和尚毋須驚疑,她說的話全是實情,你不妨傾全力發招吧!” 呼魯吐溫再也不能延捱了,喝聲:“接招!” 說完,掌中百另八斤方便鏟,“撥雲見天”抖鏟朝麻姑當胸點去。 麻姑大頭一搖,身形一閃,大叫一聲:“來得好!” 但見人影連閃,登時化為兩條矮瘦人影,好似走馬燈般,圍著呼魯吐溫四周,團團亂轉起來。 呼魯吐溫雖是紅教喇嘛出身,但亦是佛門一支,對這佛門正宗心法的離合身法,識得厲害,是以雙方搭上手,一點也不敢疏忽,傾全身功力,展開天罡鏟法,與麻姑鬥在一起。 祇見五丈方圓一片光山鏟影,在廣場中翻滾不停,用盡全力,仍然無法將兩條矮瘦人影制服。 相反的,那兩條矮瘦人影,出入於光山鏟影中,如魚游水任意往來。 那麼猛惡的聲勢,對她毫不發生作用。 東台群雄,親眼目睹麻姑的神奇身法,這才驚歎佩服! 約莫盞茶工夫,祇聽得麻姑低沉的聲音道:“我因你是佛門弟子,是以不願出手打你,如今總該知道厲害吧!” 呼魯吐溫一味施展天罡鏟法進攻,對於麻姑講的話,毫無反應。 麻姑好似有點生氣,大聲說道:“如不知趣快走,我可顧不許多了!” 呼魯吐溫聞言,祇是報以喋喋怪笑,掌中方便鏟進攻愈急,呼呼之聲,驚心動魄。 驀聽麻姑怒暍道:“不給你點顏色看,你也不知道厲害!” 麻姑聲音剛落,但見兩條瘦小人影,疾如閃電,朝光山中投入,祇聽叭叭兩下清脆的耳聒聲和呼魯吐溫的怒吼聲傳出,那幢五丈方圓的光山鏟影,亦隨著聲響而緩慢下來。 不多會,祇聽麻姑暴喝道:“脫手!” 那根七尺長的方便鏟,真個聽話已極,宛如一條烏黑白頂的蛟龍,劃破長空,落在廣場中央。 緊接著,一條長大的紅影,疾如閃電,朝方便鏟落處撲去,一下將它撈個正著,紅影閃了幾閃,登時消失于莊外。 比武臺上的雪梅,滿面含歡,縱落台下,與麻姑會合,二人拉手,走回西臺。 東台群錐,見麻姑赤手空拳,竟將那麼厲害的紅教喇嘛趕走,不禁歡聲雷動! |
第十二章 結伴雪山
暴風雨已成過去! 各方來道賀的賓客,亦紛紛賦歸! 三俠莊又恢復了往日那樣的恬靜! 這時,仍然逗留在此的,祇有東西跨院的張逸叟、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和住在大廳書房中,別具用心的王奇新等五人。 正當初冬的時候,距三俠的生辰,已有十二天了,王奇新好似和玉蓮大俠特別投緣,除了晚間就寢外,老是寸步不離,尤其對於玉蓮花的招術,王奇新探問至詳,有時還逼著曉嵐,在莊前的廣場上,施展一番。 曉嵐因情不可卻,祇得粗枝大葉,比劃一陣,以應付他的糾纏。 每當曉嵐施展玉蓮花的招術時,王奇新總是專心一志,凝神注視,點點滴滴,亳不放鬆。 曉嵐見他對於武功如此愛好,心中亦甚高興,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 雪梅與曉嵐師兄妹,相處這多日之後,一顆芳心,早已交給了曉嵐,雖然王奇新不斷在當中惹厭,但是阻止不了內心中的情苗滋長。 到了十三天上午,王奇新特意走到西跨院,約雪梅一道迴轉杭州。 雪梅自然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以師父有命行道江湖為詞,婉言謝絕他的邀請。 王奇新知心上人對自己厭惡,心甚惱怒,訕訕說道:“梅妹既有師命,愚兄不便勉強,祇有單獨回去了。” 雪梅僅含笑點頭,並未答話。 王奇新強壓滿腔怒火,自與三俠、張逸叟、李曉嵐等告別而去。 王奇新走後,雪梅偕同麻姑,來找曉嵐玩,曉嵐自然求之不得,於是一行三人,離開三俠莊,前往微山湖濱。 雪梅提議,欲渡湖前往兒時舊居一遊。 曉嵐恐雪梅觸景傷情,忙搶著道:“今日天色不早,我們就在附近盪一會兒吧!” 雪梅此時,已陷入情網,聞心上人這樣說,以為他欲與自己多多親近,不忍拂他的心意,含笑點頭應允。 曉嵐偕雪梅、麻姑兩人登舟後,立刻解纜操舟,指向湖心。 離岸約數十丈遠,拋錨停泊湖心,三人並肩坐定。 雪梅坐在曉嵐右邊,麻姑坐於曉嵐左邊,互相親熱異常,言笑甚歡。 曉嵐忽然想起懷中古玉符之事,忙問雪梅道:“聽說令師靈悟大師,乃方今奇人,不僅武功絕頂,對梵文蝌蚪文等各種艱深古奧文字,尤稱獨步,妹妹久受薰陶,料想對於蝌蚪文字能夠解得!” 雪梅含笑道:“各種文字,妹子也曾涉獵,然初學淺見,是否能夠理解,尚不敢十分拿穩,何以嵐哥突然提起此事?” 曉嵐隨將古玉符上蝌蚪文字之事,說了一遍。 雪梅面露驚異之色,怔怔凝視曉嵐半晌,始說道:“玉符上面,既有這樣艱深古奧文字,其中必然蘊藏著無限玄機。” 曉嵐和痲姑兩人,深以雪梅之言為然,含笑點頭稱是。 雪梅道:“不知那玉符現在何處?” 曉嵐忙將頸懸絲囊摘下,遞給雪梅。 雪梅取出那塊巴掌大,瑪瑙色的玉符,仔細諦視一會,瞑目沉思有頃,滿臉歡悅之色道:“奇緣分毫不假,祇惜………” 曉嵐和麻姑兩人,連忙問道:“既是奇緣,又有甚麼可惜呢?’雪梅道:“因這塊古玉符,分為陰陽兩面,乃黃帝時修士,廣成子所留,廣成子歸真羽化後,將生平所學武功丹道,分別著成廣成子奇書兩篇,存放北極地柱山和南荒洛明爾峰兩地,留贈有緣,武林中人,任得其一,毋須多時,即能登堂入室,深悉丹道武功之秘奧,窮參宇宙萬物之神奇,祇惜此符屬陰,祇有解說,並無圖形,北極南荒遠離中土遙遠,如無圖形,到那裡去找呢?” 曉嵐聽完,忽然想起臥雲師伯曾經說過,他那塊玉符,上面刻著靈山盛景,經靈悟大師發覺,認出是廣成子,藏珍圖之事,忙對雪梅說出。 雪梅聞言拍手笑道:“如能把臥雲師伯的陽符得到,陰陽合璧後,不難找到藏珍之處了!” 曉嵐面色驟變,嘆口氣道:“臥雲師伯失蹤這麼久,尚不知吉兇如何?那裡還有心情去取寶呢?” 麻姑曾聽乃師指示過機宜,得悉臥雲道長,被一個武林怪人挾持,前往大雪山舊居,取符之事,掐指算來,已有半個多月了,憑他們的腳程,此時恐已得手回趕,忙勸慰道:“師兄不用著急,據妹子推想,臥雲師伯被人挾持,多半是為了取符之事,我們只要趕到師伯故居,不難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再按蹤跡追尋,總有水落石出之時。” 雪梅搶著說道:“妹子真個聰明,與愚姐的心意,不謀而合。” 曉嵐道:“事不宜遲,今晚我就稟明張叔叔和蕭叔叔他們,明晨我們一起就動身,趕到大雪山去,尋訪臥雲師伯下落。” 雪梅、麻姑姐妹,自然是喏喏連聲答應。 曉嵐一看天色不早,笑對二女道:“我們回去吧!” 雪梅忙把玉符遞給曉嵐,命其小心收藏。 曉嵐啟碇操舟,回到湖濱停泊。 一行三人,回到三俠莊時,已是掌燈時候了。 晚飯時,曉嵐將赴大雪山,尋覓臥雲道長之事說出。 三俠夫婦以及張逸叟等,雖然不願他們離開,無奈救人要緊,祇得答應他們。 次日一早,三人束裝就道,蕭氏全家和張逸叟,一直送出十幾裡路,方才殷殷告別。 曉嵐笑問雪梅道:“此去大雪山,迢遙幾千里,愚兄從未離開微山湖半步,不知如何走法,妹妹胸羅萬有,對於山川河流,知之甚詳,能否教我?” 雪梅笑道:“這條路,妹子亦未去過,祇是從書中得悉,此去大雪山,有兩條路徑,一條是走旱路,經河南陝西入川,一條是沿官道南下,再溯江西上,經三峽入川至敘府,再沿金沙江,西上到馬邊起旱,越過大涼山不遠,就是大雪山了,不知嵐哥願走那條路?” 曉嵐道:“這兩條路,那條近?” 雪梅道:“自然是旱路呀!” 曉嵐道:“不知近多少?” 雪梅道:“大約數百里,不過其中山川險阻,通行甚難,尤以川陝交界之棧道為最!” 曉嵐道:“跋涉數千里,未免太過勞頓,不如改走水路,還可一賞山川秀色。” 雪梅、麻姑點頭稱善。 一路無話,三日工夫,已到金陵。 曉嵐因趕路心切,雖然久慕六朝金粉之盛,秦淮畫舫韻事,都無暇一顧,急忙雇舟西上! 舟啟碇時,麻姑偶然掉頭江岸,見江岸上,佇立一個蓬頭垢面花子,睜著一雙鷂眼,朝船上眺望。 麻姑手肘輕靠雪梅一下,低聲道:“姐姐,你看江岸那個乞丐!” 曉嵐因坐處和她們靠近,麻姑聲音雖低,亦可聽清,急忙朝江岸一瞥。 雪梅神色自若,笑道:“嵐哥看清楚嗎?” 曉嵐笑道:“適纔僱船時,他就在身後不遠,船家所講的話,多半被他聽去了!” 麻姑道:“看他行徑,多半不是好路道!” 曉嵐道:“管他是何路道,祇要不找到頭上,也犯不著和他計較。” 雪梅瞥了江岸一眼,接口道:“看情形,這花子恐怕是來踩盤子的了。” 曉嵐聞雪梅之言,亦掉頭向江岸打量一眼,果見花子睜看賊眼,目視著自己的船上,別無行動,不禁點頭。 幸喜船遇順風,船老大拉上滿帆,那只船毫不費事,順風疾行。 曉嵐和雪梅麻姑姐妹,坐在中艙,憑窗瞭望,看到兩岸山青水碧的景色,感覺心曠神怡,喜形於色。 舟行月餘,抵達馬邊縣城,時已薄暮。 第二日,舍舟登陸,展開足程,越過大涼山主峰,當日晚間,已到了大雪山脈之南端山麓。 三人略為計議一陣,決定先找個山民家過夜,順便探聽一下大雪山的山勢情形,與入山的途徑。 這家山民,乃是已經漢化的藏族,在大雪山麓,居住多年,對大雪山情形,極為清楚,是以曉嵐等人,毫不費事,已將南端的途向,打聽明白。 次日清晨,曉嵐三人,按山民所說途向,展開足程,直朝大雪山嶺脊,猱升而上,曉嵐恐麻姑手無寸鐵,萬一遇上大雪山中的猛禽惡獸,難以抵抗,乃將白虹劍給她。 麻姑還欲推辭,雪梅從旁相勸道:“嵐哥所說,乃是實情,師妹不要辜負他的好意。” 麻姑見師兄這樣關心她,內心非常感激,忙把白虹劍接過,佩在身上。 午牌時分,已翻越了五六座山巒,抬頭往四周眺望。 但見這座大雪山,崇巒疊嶂,洞壑幽奇,岡陵起伏,峻嶺綿延,陡峻處,人獸絕跡,博大處,無垠無際,高聳處直穿雲表,低窪處淵深莫測,端的集博大幽奇大成。 三人存身之處,距大雪山嶺脊主幹,尚有數十裡遠,根據來時經驗,如欲攀登嶺脊,最快也得黃昏之後。 麻姑咋舌道:“大雪山幅員這廣,不知臥雲道長故居何處?如不知道,意欲尋找,恐怕不容易咧!” 雪梅亦面有難色,問道:“嵐哥,你可知道臥雲師伯住處麼?” 曉嵐搖頭答道:“不知道!” 雪梅道:“如此說來,我們是大海撈針了!” 曉嵐點頭道:“差不多!” 麻姑著急說道:“我們怎麼辦呢?” 曉嵐道:“唯一辦法,就是循著大雪山脈,由南至北,仔細搜索過去,除此別無善法可想!” 雪梅道:“若是這等找法,我們豈不要花上幾年工夫?” 曉嵐道:“事情順手,則不須這多時,萬一棘手,那就難說了!” 麻姑祇顧咋舌嘆氣,依在曉嵐身側,不再開口。 曉嵐和雪梅並肩而行,且談且行。 午夜時分,方才登上大雪山南端嶺脊。 三人縱目向四周眺望,見存身之處,深陷雲海之中,地面上全是皚皚白雪和玄色堅冰,在月光照射下,反映出銀白閃光,除偶爾發現一些碧螺似的銀色峰巒,矗聳于雲海外,所有崇嶺山巒,完全不見。 三人眺望一陣,曉嵐笑說道:“照此情形看來,我們今晚祇有在這兒露宿一夜了!” 雪梅答道:“雲霧這厚,山陡路滑,不在此露宿,又有什麼辦法呀?” 麻姑忽然驚“咦”一聲說道:“梅姐姐,你看,那是什麼?” 麻姑說時,手指著右側遙空。 二人隨著她手指處一看。 但見有一個拳頭大金光閃閃的影子,在碧空中移動。 曉嵐剛說一句,恐怕是一只飛禽時,那個金色影子,已經有尺許大小了。 雪梅睜開妙目,凝視遙空,看清那是一只金翅大雕時,嬌聲警告曉嵐麻姑留意。 曉嵐麻姑聞警,□匆拔出兵刃戒備,抬頭注視。 但見那只金翅大雕,雙翅平張,足有兩丈左右,兩只兇睛,金光閃閃,巨爪如鉤,緊抱胸前,健羽劃空,排雲馭氣而來,飛勢神速已極!倏忽間,已飛臨頭頂,登時感覺頭上壓力奇猛,幾乎使人窒息。 三人出道以來,幾曾見過這等猛惡的聲勢,不禁大驚! 慌不迭地展開玉蓮寶劍,結成一片光網,把三人的身形緊緊護住! 那只金翅大雕,乃是通靈異物,對三人的玉蓮寶劍,心存畏懼,恐三人發生誤會,耽誤主人的大事。 口中先發出一聲宏厲的長嘯,接著,健羽一束,飄身縱落地上,距三人約三丈遠站定。 曉嵐見金翅大雕降落地上,連忙止住雪梅二人,收招戒備。 金翅大鵑見三人停止,心中甚喜,不住搖頭,口中發出急促的叫嘯。 曉嵐見牠如此神異,亦甚心喜,笑問道:“你此來是否與我們為敵?” 金翅大雕把頭連搖,同時以爪代步,緩緩迎上前來。 曉嵐睹狀,知牠並無敵意,忙把玉蓮插回背上,撲向前去,伸手撫弄著牠的健羽,笑說道:“你真個靈異可愛,逗人歡喜,如肯隨我一道多好!” 金翅大雕經曉嵐撫弄一陣,心中甚喜,但苦於橫骨未化,不能口吐人言,僅將頭伸到曉嵐胸前,以示親熱。 二女見金翅大雕如此神異馴善,童心陡起,忙把兵刃收起,雙雙撲上前去,撫羽摸頸,親熱異常。 經約片刻工夫,牠忽然想起,主人還等著回話,那能在此久等,忙向三人低嘯兩聲,倏地蹲下身來。 曉嵐笑問道:“你莫非奉命來接我們麼?” 牠一面低嘯,一面把頭連點。 曉嵐道:“你主人是誰?接我們去是何用意?” 金翅大雕對曉嵐這兩句,無法作答,怔怔地住視著他。 忽然,聽到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自山下傳來。 金翅大雕聞聲,神態忽轉惶急,發出急促的叫嘯。 這時,又聽頭頂上,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大金,還不將他們請去,少時對頭就要到了!” 三人聞聲抬頭,但見離頭頂兩丈高,有一只紅頂綠嘴,通體雪白的鸚鵡,兩翅劃動,停在空中。 鸚鵡因事在緊急,不能有多大耽擱,急忙道:“三位不必疑心,我主人並無惡意,請快隨大金前去。” 三人剛縱上雕背,那只金翅大雕,立刻展翅而起,衝霄直上,不到二十丈高,祇聽適纔那種尖銳刺耳的嘯聲,業已來到峰頂,同時還聽到一個狼嗥的聲音道:“我們來遲一步,竟被孽畜逃走,快向牠飛行途向追趕吧!” 三人聞聲下顧,但見兩條人影,一瞥即逝。 雪梅道:“這兩人身法真快,不知是何道路?” 曉嵐點頭道:“依我看來,他們輕功固是絕頂,但尚不及你們的輕靈神妙,祇不過比我稍勝一籌。” 麻姑扮了個鬼臉道:“師兄不要盡捧我們,誰能趕得上你!” 那只白鸚鵡,聽見他們說話,似乎也不甘寂寞,索性飛落曉嵐肩上,尖聲說道:“三位大俠如非武功高強,我主人亦不會要我幾千里路來迎接了!” 曉嵐聞言一楞,問道:“你主人住在何處?” 鸚鵡道:“距此不過百餘裡。” 曉嵐越發不解,說道:“你剛才不是說幾千里路嗎?” 鸚鵡道:“那是說由三俠莊算起呀!” 曉嵐道:“你從三俠莊起,就跟著我們,為何不和我們見面?” 白鸚鵡道:“從三位大俠湖中盪舟起,我就跟著,因聽說要到大雪山來,所以才未和三位大俠見面。” 麻姑問道:“不知賢主人是怎等樣人,接我們去為了何事?” 白鸚鵡道:“主人名字此時不便相告,至於他接三位大俠去,倒是雙方有利的事情,祇要這件事情辦好,臥雲道長的事亦就解決了!” 曉嵐插口問道:“你怎麼知道臥雲道長的事?” 白鸚鵡道:“臥雲道長舊居離我們不遠,又聽三位大俠提起,我那能不知道?” 正談論間,三人覺得身體微往下沉,雙目一看,見金翅大雕正從雲海中,向下斜飛過去。 白鸚鵡道:“快到啦!” 說完振翅飛起,當先射入雲海中,一晃不見。 金翅大鵬,載著三人在白茫茫無垠無際的雲海中,飛約盞茶工夫,方始從一個五丈方圓的雲洞中穿行下降。 三人落地一看,見存身的地方,乃是三丈方圓一座孤峰,地上全是玄色堅冰,四周陡峭異常,離地約四五十丈。 距身丈許,似乎有一個冰穴,那只白鸚鵡,盤旋穴口上空,發出尖銳悠揚的聲音,說道:“貴客來了,有請主人出迎。” 白鸚鵡語剛講完,忽聽冰穴中,傳來一聲清嘯! 三人聽出那聲音,悠揚悅耳,宛若鸞鳴,但是,聲音低沉,不甚清晰,似乎離開上面尚遠。 那只金翅大雕,聽到嘯聲後,立刻振翼高飛,口發一聲宏厲的嘯聲,離峰頂百丈左右,倏地雙羽一束,隕星下瀉般,朝冰穴投入,晃眼無蹤。 三人感到奇怪,急忙趕到冰穴邊緣。 這個冰穴,大僅丈五六,下面黝黑無光,不知到底有多深,陣陣冷風,自穴內吹來,三人感覺奇寒澈骨。 那只白鸚鵡道:“離主人所居之處,上下相隔約百丈左右,大金已下去迎接主人上來,再等片刻工夫,三位大俠就可與我家主人相見了。” 白鸚鵡把話講完,果然聽出有健羽撲風之聲,自冰穴內傳出。 聲剛入耳,復聽得遠處,有陣陣尖銳刺耳的厲嘯,由遠而近,響了過來。 麻姑往峰下瞥了一眼,說道:“這不是我們來時聽到的聲音嗎?為何那樣難聽?” 雪梅道:“旁門中有種魔音懾神法,這聲音聽起來,使人心緒不寧,多半就是魔音懾神法了!” 雪梅話剛說完,祇聽呼的一聲,金翅大雕忽自穴中射出,上升三十多丈,始將雙翼舒展,緩緩降落三人面前。 但見白影一閃,從雕背上,縱落一個長身玉立的中年文士,右手執著一朵梅花,含笑而立。 文士現身後,左手微微一揮,金翅大雕和那只白鸚鵡,立刻衝霄而起,霎時隱沒雲層之中。 曉嵐三人的性情,全是謙恭和藹,見文士這般氣度,知非恆流,慌忙行禮道:“後輩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參見老前輩。” 文士見三人根骨秉賦這好,對人又是彬彬有禮,心甚高興,笑著擺手道:“三位小朋友,不必多禮,我乃梅花居士,此時因事太緊急,無暇多敘,俟將敵人趕走後,再為詳談吧!” 梅花居士語聲甫落,祇聽得峰下有人大喝道:“梅花居士,趕快下來答話,否則,我們可要把這座孤峰毀掉了!” 梅花居士朝峰下瞥了一眼,忙道:“李小友與令師妹,隨我到峰下退敵,蔡姑娘留在穴口防守,免被敵人乘機侵入。” 說完,口發一聲清嘯,那只金翅大雕立從雲層中飛降,梅花居士招呼曉嵐麻姑二人,跨上雕背,降落峰前。 金翅大雕復衝霄直上,隱沒雲層中。 曉嵐縱目一瞬,見前面不遠,站著兩個面如黃蠟,枯瘦如柴的碧目怪人,正睜眼向三人注視! 梅花居士,率領曉嵐二人,緩步上前,拱手笑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兩位今日來此意欲為何?” 兩個怪人聽完梅花居士的話,先是一聲喋喋怪笑,睜著碧眼,死盯住三人,嘿嘿冷笑道:“不錯,我們河水不犯井水,但那冰魄玉蟾,你不能據為己有呀!” 梅花居士聞言,說道:“原來兩位是為這個而來。” 兩個怪人碧眼一翻,嘿嘿冷笑道:“豈止是我們二人,想那寶貝的多著呢!” 忽聽峰後,又有一個陰惻惻聲音的人答道:“不錯,有我一份!” 梅花居士急忙掉頭一看,見峰腳人影一晃,現出一個五短身材的黃衣老頭,腰系一根藤蛇索,縱上前來。 梅花居士和兩個枯瘦怪人,見黃衣老人現身,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連忙戒備。 黃衣老人已將三人神色看在眼裡,陰惻惻一笑道:“三位不用驚慌,我是有事來與諸位商量。” 說完,長眉一揚,仰天哈哈大笑! 李曉嵐麻姑兩人,感覺老頭笑聲,剛勁有力,緊扣人的心弦,暗中驚異,這老頭的功力,竟有如此深厚。 梅花居士和兩個枯瘦怪人,聽到老者的笑聲,深知來者不善,面色越發緊張,雙目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 老頭笑過一陣後,朝場中五人掃了一眼,祇見他雙目圓睜冷焰逼射,端的陰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慄! |
第十三章 滌蕩群魔
見黃衣老者雙目中射出冷焰寒光,掃了五人一眼,感覺陰森可怖已極! 急忙用肘,輕碰麻姑一下,令其留意。 麻姑點頭會意,衝著曉嵐,齜牙露齒一笑。 梅花居士和兩個枯瘦碧目怪人,神氣緊張,各自行功導氣,加緊準備,絲毫不敢疏忽。 梅花居士恐李曉嵐和麻姑,初生之犢不畏虎,中了暗算,慌忙掉頭回顧,意欲警告他們當心。 看出他們,神情舉止,好似未將強敵放在眼裡,雖然戒備,並不十分重視,內心甚為焦急,忙道:“你們出道不久,對眼前三位,都不相識,這黃衣老人,乃湘西辰州府黃陵教教主黃衫尊者古陵,那兩位,乃是我的鄰居,人稱碧目雙屍的呼延廷、呼延贊昆仲,他們三位,全是與令尊李琦、令師枯禪神尼同輩的人物……” 曉嵐麻姑,聽出梅花居士,意在藉話點醒,不願拂他的好意,心中雖然不以為意,表面卻是欣然接受。 黃衫尊者古陵,看出梅花居士與碧目雙屍對他心存顧忌,越發得意洋洋,小眼一翻,嘿嘿冷笑道:“你們也不用發慌,我不會用黑煞神罡傷你們的。” 梅花居士笑道:“教主此來,莫非亦是為了那冰魄玉蟾麼?” 黃衫尊者直言不諱道:“曠世奇珍,誰不垂涎?何況我老頭子!” 碧目雙屍呼延廷弟兄,聽黃衫尊者的話,內心著急,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碧光閃閃,注視黃衫尊者。 黃衫尊者,目睹碧目雙屍情形,嘿嘿冷笑道:“我是來與梅花居士商量的,賢昆仲著急何用?” 呼延廷道:“我們弟兄為了冰魄玉瞻,不知費了多少辛苦,才找到這兒來,如今尚不知它究竟隱藏何處?怎不著急?” 黃衫尊者睨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真正受盡千辛萬苦,守護玉蟾的,並非是賢昆仲,而是梅花居士。” 碧目雙屍聞言,面色陡變,目中射出逼人兇光,似想發作,但又好似有所顧忌,欲前又怯。 梅花居士道:“為了冰魄玉蟾,我在萬丈玄冰之中,日受寒冰刺骨之苦,迄今已三十多年,而玉蟾尚未得到手中。” 黃衫尊者道:“我知你尚未得手,所以才趕了來和居士商量,我們互相合作,俟玉蟾得到了手,大家分享。” 梅花居士故意裝呆道:“那怎麼成?如將其分開,靈效盡失,豈不是變成了廢物,還有何用處?” 黃衫尊者笑道:“居士誤會了,我的意思,並非把它分開,而是誰需要時,誰就拿去,用完了交還保管的人。” 麻姑從旁插嘴道:“這保管的人是誰呢?” 黃衫尊者瞟了麻姑一眼,訥訥道:“這個……” 曉嵐道:“如何?” 黃衫尊者訕訕答道:“梅花居士勢孤力弱,冰魄玉蟾又是各派所覬覦,稍有疏忽,難免不被劫奪,最好存放……” 麻姑大頭一晃,嘿嘿笑道:“最好是存放你的魔宮是嗎?” 黃衫尊者聽麻姑說他的居處是魔宮,內心滿不是味,眉頭一皺,方欲發作……。 梅花居士恐麻姑受傷,趕忙說道:“賢姪……” 一語未完,曉嵐接口道:“老前輩,勿須耽心!” 黃衫尊者,看出曉嵐神情,似乎未將他放在眼裡,心中有氣,小眼一翻,厲聲喝道:“小狗男女,莫非活得不耐煩麼?” 曉嵐和麻姑兩人,聽黃衫尊者這樣驕橫,早已不耐,暗將無相氣功運起護身,索性掉頭不顧,互相指點談笑。 梅花居士知道黃衫尊者黑煞神罡的厲害,見兩人如此託大,異常耽心,但因深悉黃衫尊者厲害,不敢分神。 黃衫尊者見狀,心中愈怒,厲喝道:“小狗男女,拿命來!” 說著,運起黑煞神罡掌,作勢欲發……。 梅花居士大吃一驚,急忙運起太乙神功,準備抵抗,同時閃身縱至曉嵐兩人身前,以便護衛。 麻姑急忙說道:“老前輩何必為我們耽心哩!” 雙方劍拔弩張,正當一觸即發之際,驀聽轟雷也似的聲音,暴喝道:“古陵休要逞能,胡音尊者來了!” 胡音尊者話剛講完,祇見紅影一閃,眼前現出一個身高丈外,赤發碧眼,全身長著兩寸多長的汗毛,胸前懸著一個骷髏白骨鈴,一支黃金閃閃的十字令牌,腋下懸掛一個大革囊,頭頂大紅披風,身穿大紅長袍,裝束非僧非俗。 胡音尊者現身後,向場中眾人瞥了一眼,全神貫注黃衫尊者。 黃衫尊者,本已運足黑煞神罡掌,蓄勢待發,胡音尊者現身時,因勁敵當前,不敢消耗真氣,未能發出。 胡音尊者已知黃衫尊者是個勁敵,因此現身以後,匆匆瞥了眾人一眼,立以全力準備,碧目瞬也不瞬。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見黃衫尊者與胡音尊者兩人情形,已成尖銳的敵對狀態,落得省事,將全付精神,用來對付碧目雙屍。 碧目雙屍,見梅花居士和李曉嵐麻姑三人,將注意力轉向自己,大敵當前,誰也不敢疏忽,暗將玄陰掌運起! 對峙不多一會,驀聽黃衫尊者道:“黃陵教和你西極教,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此來何意?” 胡音尊者哈哈大笑道:“還不是和你一樣嗎?為了奇珍,誰顧得了許多!” 黃衫尊者嘿嘿冷笑道:“憑你這種異物,亦配享受冰魄玉蟾嗎?” 黃衫尊者話剛講完,祇聽呼的一聲。 胡音尊者哈哈大笑道:“來得好!” 說著,亦將西極教梵天掌拍出。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耳聽“蓬”的一聲巨震,急忙掉頭看時……。 但見黃衫尊者和胡音尊者兩人,在狂飆橫飛中,搖晃著身體,暴退兩丈遠,雙方鬢眉皆張,注視對方。 曉嵐恐強敵源源而來,難以應付,笑對麻姑道:“師妹!你看他們打得多麼熱鬧呀!” 麻姑會意,笑說道:“師兄既然見獵心喜,何妨伸手玩玩!” 梅花居士聽二人對答的話,知他們行將出手,嘴皮略動,尚未出聲發話,麻姑忙道:“老前輩放心,我們祇不過隨意玩玩,料無妨礙!” 麻姑說完了話,立刻施展佛門離合身法,向呼延贊撲去,同時,對曉嵐說道:“師兄!那個留給你了!” 梅花居士見麻姑身形一閃,立化為兩條人影,知佛門離合身法的神妙,憑這奇異莫測的身法,絕無敗理,登時放心不少,復顧李曉嵐時,見曉嵐身法雖無麻姑神妙,但也別具一種威力,尤以掌中玉蓮,施展開來,祇見一幢丈許方圓的光幢,人影一些不見,更比想像還好,不禁心喜。 麻姑撲到呼延贊身前,以巨靈金剛掌進攻,祇聽“叭噠”一聲,呼延贊的左臉,立被打得紅腫半邊。 呼延贊,口發尖銳的厲嘯,傾全力向兩條人影襲擊,誰知那麼陰毒的玄陰掌,打中人影,竟是分毫無傷,反而追撲愈烈。 呼延贊,幾曾見過這樣神奇的身法,駭得心膽俱寒,那敢怠慢,一面發出尖銳的厲嘯,施展魔吾懾神之法進攻,企圖把敵人製住,同時展開魔教中魅影迷蹤身法,閃躲避讓。 兩人身法都快,飄忽異常,看上去,祇見到三條人影,急如閃電,在地面上竄來竄去。 曉嵐和呼延廷的打法,大不相同,李曉嵐把掌中白玉蓮花,化為兩丈方圓一個光幢,把呼延廷緊緊裹住,無論他左衝右脫,用盡全身功力,都不能越雷池一步,祇急得哇哇怪叫,亦以魔音懾神之法進攻。 梅花居士見李曉嵐麻姑師兄妹,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將兩個強敵,迫落下風,心中固是歡喜,但聽到碧目雙屍發出魔音懾神法時,復又為二人耽心,暗將太乙神功運起,凝神戒備,祇要兩人被懾神製住,立刻伸手援救。 等了片刻工夫,曉嵐師兄妹,不僅未被魔音懾神法制住,反而追撲愈烈,將碧目雙屍,逼得氣喘吁吁! 梅花居士見狀,越發感到驚異。 忽然想起麻姑是枯禪子弟子時,方才覺悟過來,情不自禁,輕輕自語道:“是了,他們是佛門弟子,方有如此定力。” 梅花居士想到這裡,自然是寬心大放,對曉嵐師兄妹,毫不耽心,掉頭回顧黃衫尊者和胡音尊者兩人。 但見二人已成膠著狀態,雙方相距在兩丈左右,各以掌力,隔空遙擊,不過,所發掌力,沒有開始時那樣凌厲驚人,黃衫尊者掌力雖然逐漸減小,尚不怎樣顯著,而胡音尊者的掌力,已經成了力竭勢窮之狀。 要知,西極教的梵天掌,全是講究勢沉力猛,以力見長,並無內家真氣支持,僅開始三掌,威力奇大,三掌以後,後勁不濟,難以持久,此乃西極教功夫的最大缺憾……。 梅花居士把雙方情形看清後,發出會心的微笑,因為他已看出黑煞神罡掌和梵天掌的缺點,到底旁門左道,難與玄門正宗功夫相抗,儘管上來聲勢驚人,但是祇要接住三掌以後,就無妨礙了。 於是,將緊張的情緒,鬆懈下來。 黃衫尊者和胡音尊者僵持一陣,胡音尊者首先感到支持不住了,銅鈴般碧眼,射出兇光,拼舍最後一點氣力,呼呼拍出兩掌,身軀倏然暴退,衝著黃衫尊者發出喋喋怪笑道:“古陵,要你知道厲害!” 胡音尊者說完,伸開一雙蒲扇般的毛手,方欲探手入囊時,梅花居士暗道一聲:“不好!” 但見白影一晃,梅花居士業已搶到胡音尊者身側,以太乙大力手法,將他胸懸骷髏鈴、黃金十字令符及懸腰革囊,同時摘下,右手往胡音尊者背上一揮,立將胡昔尊者打出兩丈以外。 耳聽胡音尊者,口發一聲悶吼,拔步逃走。 梅花居士目擊其遁走,亦不追趕,將骷髏鈴與黃金令塞入懷內,革囊系於腰間,大搖大擺,走到黃衫尊者面前,笑說道:“教主請回休息吧!” 黃衫尊者經過一度短暫時間休息後,真氣逐漸恢復過來,聞梅花居士之言,並不答理,暗中行功運氣。 梅花居士見狀,那有不知之理,淡淡一笑。 驀聽身後麻姑的聲音道:“師兄!盡和他們糾纏,沒有多大的勁,趕快打發他們上路吧!” 李曉嵐答道:“師妹既然不耐,就這麼辦吧!” 祇聽麻姑剛答一聲:“好!” 立刻聽到“蓬”的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呼延贊厲吼的聲音傳來。 梅花居士連忙掉頭一顧,見呼延贊已經不見蹤跡,麻姑大頭搖晃,若無其事似的,叉手而立。 李曉嵐白玉蓮花光幢一收,耳聽“嘶”的一下裂帛聲響,呼延廷口發厲嘯,赤裸著上體,帶著一股紅光遁逃。 梅花居士見眨眼工夫,碧目雙屍兩個強敵,立刻受傷敗逃,心中高興已極,略為疏神,猛覺有股又勁又急的掌風襲來。 急忙閃身縱避,方欲揮掌迎敵……。 驀聽麻姑低沉沙啞的聲音,叱道:“妖孽爾敢!” 聲音甫落,“蓬”的一聲巨響傳來。 梅花居士擰身回顧,祇見黃衫尊者身軀搖晃,步履踉蹌,後退約丈許遠,麻姑亦同時被迫退後兩步。 梅花居士見麻姑小小年紀,竟能硬接黃衫尊者一掌,而稍佔上風,心中亦暗贊:“英雄出少年,果非虛假!” 他恐麻姑年小力弱,時間久了,抵敵不住黑煞神罡掌的威力,急忙對麻姑道:“賢姪女讓開,趕快和你師兄在一旁休息!” 麻姑含笑點頭,將身閃過一邊,依在曉嵐身側。 梅花居士緩步上前,笑對黃衫尊者道:“想不到一派宗主,還施展偷襲手段!” 黃衫尊者聞言,知梅花居士奚落他,陰惻惻反唇相譏道:“乘人疲睏時,欲收漁人之利,算得了英雄嗎?” 梅花居土聞言,並不生氣,呵呵大笑道:“我如取巧,你十條命也保不住了!如今還是那句話,請回去休息休息,俟精力恢復後再來!” 梅花居士話剛講完,忽聽峰頂上,蔡雪梅清叱的聲音傳來。 敵對雙方,聽到峰頂嬌叱聲音,齊抬頭注視,但見峰頂上,銀白光氣縱橫飛舞,卻看不清人影。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面帶驚訝之色,暗忖道:“誰有這高功力?能夠攀登百丈孤峰!’黃衫尊者見峰頂有人侵入,恐冰魄玉蟾被人奪去,心中惶急萬分,意欲攀登峰頂,無奈峰高岩陡,憑自己功力,實難如願,空自心急,無可奈何! 眾人正眺望間,忽聽遙空,傳來一聲宏厲的雕鳴,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厲嘯,急促異常。 梅花居士聽到雕鳴,仔細朝高空凝視,果然發現雲層中,有兩個海碗大黑影,在空中翻滾追逐,惡鬥不休。 霎眼間,已由千百丈高空,追逐至離地數十丈,較峰頂還低得多,現出身形! 眾人才將牠們看清,原來是一只金翅大雕和一只青鷲,這兩只鳥全是罕見的猛禽,搏鬥時,發出無比的壓力,令人窒息。 那只青鷲,似乎比金翅大雕稍遜,全身羽毛,已有脫落的痕跡,被金翅大雕,迫得倉皇逃遁! 麻姑手舞足蹈,與李曉嵐指點暢談,狀甚高興,梅花居士的臉上,亦浮現出笑容,似乎對金翅大雕的神異,感到異常的滿意。 黃衫尊者,見梅花居士三人,對空中兩只猛禽的惡鬥,看得出神,毫無一些戒心,不由暗罵自己道:“蠢材!不乘他們疏神之際,驟施殺手將其擊斃,把千年靈物奇珍……冰魄玉蟾奪到手中,還等何時?” 殺機一起,立刻開始動作,右掌一揮,將黑煞神罡掌,傾全力發出。 但見狂飆橫飛,一股凌厲無儔的勁力,朝三人襲來! 大凡練武的人,大都敏感異常,縱在疏神之時,反應亦甚速,何況三人皆是武林高手,曉嵐麻姑二人,又有無相氣功護身,動念即可發生妙用,因此,黑煞神罡掌,剛一發出,掌風勁力,尚未襲到三人身前時,已有感覺,李曉嵐立刻滑步欺身,擋在兩人前面。 掌中白玉蓮花一抖,“簾幕低垂”化為一片潔白如雪的光幕,擋在前面,把三人身體,緊緊護住。 黃衫尊者的黑煞罡掌,擊中光幕上,祇見煙光連閃,“蓬”的一聲大震,立刻化為無形! 當黑煞神罡掌的勁力,撞到光幕時,曉嵐感到右臂一震,好似有千斤壓力,撞上身來,如非用千斤墜功夫,穩住身形,幾乎被那股壓力迫退,心中暗暗驚歎,黃衫尊者的黑煞神罡掌功力,果非尋常。 黃衫尊者見偷襲未成,而對方在倉卒中應敵,竟將自己的黑煞神罡掌化去,亦感到心驚,忙將腰系藤蛇索取下,雙足墊勁,一招“長虹貫日”藤蛇索尖端的鋒刃,發出耀眼光芒,筆也似直,朝曉嵐當胸點來! 曉嵐面帶微笑,不閃不避,俟藤蛇索的鋒刃,離身僅有兩寸時,倏地滑步擰身,掌中白玉蓮花一舉,將貼、壓、奪三字訣同時用上,蓮花貼到藤上,用力下壓,並以花瓣倒鉤,鎖住藤身,暗中用力,順著來勢往後一奪! 祇聽“刷”的一聲,黃衫尊者掌中藤蛇索,立被曉嵐奪去,曉嵐玉蓮往後一揮,那根五尺長的藤蛇索,好似弩劍一般,飛落數丈以外! 黃衫尊者,滿以為藤蛇索乃是他數十年功力所聚,招術離奇,別具無窮大的威力,詎料剛一出手,立被曉嵐玉蓮奪去,這一驚,非同小可,怔怔站在那裡發楞! 曉嵐持蓮而立,含笑說道:“教主請回吧!何必蹚這場渾水則甚?” 黃衫尊者已領教過他的厲害,雖是心懷叵測,表面上那能不裝出光棍,曉嵐把話講完,連招呼也未打一下,立刻縱身而起,到了藤蛇索落處,順手操起,匆匆系於腰間,僅兩三個起落,業已無影無蹤。 麻姑道:“今天這幾個敵人,看起來武功都高,如他們不起內鬨,應付起來,還真棘手呢!” 梅花居士和李曉嵐兩人,同聲道:“誰說不是呢!” 曉嵐抬頭朝峰頂上眺望,見銀白紅氣,宛如鬧海蛟龍般,拚鬥正烈,金翅大鵬和那只青鷲,不知到何處去了! 曉嵐因關心雪梅的安危,急忙問道:“老前輩,我們趕快上去應援吧!” 梅花居士抬頭向四周空際打量一眼,面有難色,說道:“如無金翅大雕,這百丈冰峰,無法上去咧!” 曉嵐越發著急,滿面惶恐道:“怎麼辦?怎麼辦呀?” 曉嵐一面說著話,一面往冰峰下趕去。 到了峰腳,他略為向上打量一眼,口發一聲長嘯,運起全身功力,往上縱躍,僅上升十七八丈,再無法上了,被迫墜落在地,第二次剛欲縱起,忽然感覺衣袖被人拉住。 掉頭一看,原來是麻姑,正以關切的眼光,望著他。 曉嵐急道:“你梅姐姐正和人拚鬥,不知有多凶險,那能不使愚兄憂急如焚呢?師妹攔阻我是何用意?” 麻姑關切道:“梅姐姐的安危,妹子心中還不是同師兄一樣著急,不過,梅姐姐乃是靈悟大師的衣缽傳人,依她功力,最多不勝,如說是敗,絕不可能,妹子曾經仔細看過,來人武功雖高,但與梅姐姐相較,祇在伯仲之間,他所以未能離開,與我們情形一樣,沒有青鷲升降,無法縱落!” 麻姑把話講完,梅花居士從旁插口道:“麻姑賢姪的話,一點不錯,情形大致相同,但是,照我留心觀察,不僅知道來人是誰?同時雪梅姪女,還稍佔上風哩!不放心,你仔細往上瞧就知道了。” 曉嵐聞言,果然往後縱開十餘丈,凝神注視,這才看出雪梅的蓮劍,緊緊裹住一條三尺白虹,糾纏不舍! 那三尺白虹,雖然輕靈飄忽,急若閃電,無奈蓮劍合璧的威力太強,任他左右衝脫,亦不能越雷池一步。 曉嵐把雙方情形看清後,方才把沉重的心情放下,面露喜容。 梅花居士和麻姑兩人,已走至曉嵐身後,見他面有喜色,內心亦甚高興,梅花居士道:“賢姪總可放心了吧?” 曉嵐點了點頭,方欲答話…… 偶然回頭,見離三人立處十幾丈以外,有一條人影,疾若閃電,飛撲過來! 因那人影,來勢太過神速,不容人有轉念機會,急忙旋身滑步,“野馬分鬃”把梅花居士與麻姑兩人拂開,縱身迎向前去,掌中玉蓮一振,“簾幕低垂”擋在三人身前! 光網一震,來人的玄冰掌風,業已撲上前來,稍緩須臾,三人恐怕就被玄冰掌所毀了。 曉嵐看出來人是雪山老魅呼侗時,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大聲對麻姑道:“這是雪山老魅呼侗,千萬不要放過他,臥雲師伯就是被他二心神功暗算,如今下落不明,趕快把他制服,以便追究臥雲師伯的下落!” 雪山老魅呼侗,天生多疑狡猾,偷襲未成,已存退意,再聽曉嵐,逃走之念愈切,他恐對頭識破他逃走的陰謀,先有防備,難以脫身,因此裝出情急拚命之狀,陰惻惻笑道:“小狗男女,有你無我,祖師爺今天和你拼了!” 說著,雙手玄冰掌,運足十成功力,朝三人立處,連環拍出。 祇聽呼呼風聲,又勁又急,向三人迎面撲來! 曉嵐恐怕梅花居士兩人,中了陰寒之毒,急忙展開“春風化雨”招術,把玉蓮化為一個丈許方圓光幢,將三人罩住。 玄冰掌風撞向光幢上,祇見煙光閃變,一股疾風,掠過光幢,向後掃了過去! 曉嵐方欲與麻姑上前夾攻時,祇聽陰惻惻一聲長笑,雪山老魅身形一閃不見,那陰惻惻的笑聲,仍然搖曳空中。 曉嵐三人,估不到雪山老魅那麼驕橫的人,竟是這樣膿包,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曉嵐頓足道:“可惜!可惜!” 麻姑勸道:“人已經逃走了,急有何用?” 曉嵐道:“我們闖關萬里到大雪山來,就是為了找尋臥雲師伯呀!怎不使人著急呢?” 梅花居士笑道:“半月前,聽白兒回報,說臥雲道友曾同一個矮瘦老婦回到住處,似乎尋找甚麼東西,僅停留片刻,復偕同老婦沿著大雪山脈北上。” 曉嵐聞言,知那個老婦,就是挾持臥雲師伯之人,聽出臥雲道長安然無恙,心始稍放。 曉嵐真個心事重重,臥雲道長的事剛剛放下,忽又想起峰頂上的心上人……蔡雪梅來! 他抬頭望瞭望峰頂,見上面情景略有改變,雪梅的蓮劍光氣,越發矯若游龍,縱橫飛舞於峰巔。 再看那道三尺銀虹時,行動緩慢異常,似乎祇有勉強招架掙扎,並無絲毫反擊還手之功! 曉嵐雖然看出雪梅已佔上風,但因關心太切,恐她這樣急攻,把真氣過度損耗,難以復原,忙道:“老前輩,我們還是想法上去才是。” 梅花居士看出曉嵐對雪梅那份關懷之情,而他是性情中人,因此不願看曉嵐情急之狀,把頭點了點,運足丹田之氣,發出一聲清嘯! 梅花居士這聲清嘯,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萃,是以聽起來,宛若龍吟,又似鸞鳴,悠揚悅耳,四山都起嗡嗡的回聲。 曉嵐、麻姑,暗暗贊嘆梅花居士功力,果然不凡。 清嘯之聲剛歇,忽聽西南遙空,傳來隱隱雕鳴! 曉嵐縱目往發聲處一看,果見西南遙空,有拳頭大一點金星晃動。 片刻工夫,那只千年靈物金翅大雕,已挾著凌厲的風聲,降落眾人跟前。 眾人方欲縱上雕背,往峰頂應援時,祇聽雪梅輕叱的聲音,自峰頂傳來。 曉嵐以為峰頂發生變故,急忙抬頭觀看。 但見峰頂上,酣戰已歇,雪梅右手持玉蓮,左手持寶劍,俏生生佇立峰巔,向北面遙空眺望。 曉嵐順著她目視處一看,祇見雲層中有尺許大一個黑點移動,眨眼隱沒于雲層中。 書中交代,金翅大雕被梅花居士召回後,那只青鷲,亦因救主情急,對頭克星一走,牠也束翼飛射,貼著小領風行,是以趕到金翅大雕的頭裡,冒險突襲,雪梅閃身縱閃,招式無形間緩慢下來,對方乃是有數能手,焉有不知之理,立刻乘著雪梅招式緩慢之際,“一鶴衝霄”將身拔起十幾丈高,騎上青鷺背上,往北飛去,雪梅發現敵人遁走,口發清叱,意欲騰身追趕時,已經來不及了,祇得收招凝視。 一行三人,縱上金翅大雕背後,那只金翅大雕,隨即展翅飛上峰巔,與雪梅會合。 曉嵐關心雪梅,急忙搶上前去,拉著她的玉手,無限關切地問道:“妹妹受驚了!” 雪梅玉面一紅,見心上人至情流露,芳心大悅,笑著搖了搖頭道:“若無金翅雕相助,可就難說了。” 曉嵐又問起對敵的經過。 雪梅笑道:“妹子謹遵老前輩之命,把守在這冰穴邊緣,猶恐疏忽,被敵人侵入,是以將玉蓮寶劍取出,不多一會,驀聽頭頂風聲甚急,抬頭一看,見一只大青鷺,背上坐著一個矮道士,正束翼向冰穴衝來,我知來敵似乎得悉底細,那能容牠衝入,就緊護穴口,背上矮道士見無法衝入,方始縱下青鷺,拔劍和我對敵,道士武功極高,身形尤為飄忽,如非玉蓮與寶劍合璧,漫說是戰勝,恐怕早被他迫落下風了!更幸運的,我們剛搭上手,那只青鷲,本想上前夾攻,恰巧梅花老前輩的仙禽,金翅大雕趕來相助,把牠引走,我方能夠專心一志,應付道人,發揮蓮劍威力,說起來,勝得真險。” 蔡雪梅把經過講完,梅花居士道:“此非講話之所,到下面去,再作長談吧!” 梅花居士招呼眾人,騎上雕背,並吩咐切實留意,以免束翼下降時摔倒。 梅花居士坐於雕的頸部,曉嵐坐在正中,蔡雪梅、麻姑,則坐在曉嵐左右側。 梅花居士俟三人坐穩後,拍了下雕頸,輕叫道:“起!” 三人祇覺得身體一沉,那只金翅雕載著四人,立刻衝霄直上,約數十丈高下,倏然側轉,宛如損星下瀉,耳邊祇聽見呼呼聲響,直朝黝黑的冰穴衝去。 登時眼前一暗,宛如置身黑地獄般,看不見一切事物,除了感覺身體逐漸下沉,寒氣侵肌之外,別無感受。 這種情形,約有半盞茶工夫,三人默記降落速度,最少也在三四百丈左右,身體感覺愈寒冷難耐。 鼻間呼吸,亦覺出急促異常。 蔡雪梅似乎特別怕冷,全身有點顫抖,嬌軀緊靠曉嵐的胸前,秀髮發出蘭麝異香,輕聲附耳道:“怎的這樣冷法?嵐哥哥覺得如何?” 曉嵐初聞蘭麝異香時,早已重溫到山神廟中的旖旎風光,又聽雪梅低聲輕語,更感到柔軟溫香,伸手摟著她的纖腰,低聲答道:“愚兄雖然感覺冷,但卻沒有妹妹那樣厲害!” 麻姑聽曉嵐喊冷,她特別關心這個師兄,連忙搶著說道:“師兄趕快把無相氣功運起,就不會冷了!” 梅花居士聞言,驚“噫”一聲道:“你們已將任督二脈穿通了?” 麻姑道:“梅姐姐是否穿通,尚不知曉,晚輩和師兄,恩師曾經以真氣之力,代為開通!” 雪梅接口道:“晚輩雖是佛門弟子,但與枯禪子老前輩的傳授不同,尚未將任督二脈開通!” 梅花居士笑答道:“這就難怪了!不過梅姪女將佛門般若氣功運起,照樣可以摒擋寒魄精氣的侵襲,何不試試!” 雪梅聞言,果按達摩嫡傳般若氣功運行起來,經過一周天后,感覺寒氣減小不少。 不多一會,驀見足底一亮,前途地勢豁然開朗,眼前現出一片奇景! 眾人身上的感覺,已沒有適纔那樣冷,也沒有氣悶窒息的感覺,眼睛被一種強烈的白光,刺得銀虹飛舞,光怪陸離,倉卒之間,竟難以看清四周景物,好似到了光明幻景之中。 那只金翅雕,振翅略為盤旋,業已降落一片銀白光滑的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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