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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 - (雜家)
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on_90: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on_79: ------------------- 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 |
第一章 湖畔風雲
梧桐落葉,楓林點丹,微山湖邊的蘆葦,亦微微帶著一些枯黃顏色,運河南北已是深秋季節了。 正是下旬的時候,天上星月無光,大地上呈現出一片寂靜,萬籟無聲。 微風傳來、祇聽到沙沙的蘆葦聲音,卻看不清一切事物。 天是這麼黝黑!地又是這麼的沉寂! 此時此地,正是夜行人的絕佳活動時候。 約莫午夜時分,在那微山湖畔,距房村東面,約裡許遠的隱湖山莊,正浸淫在黑夜中,遠遠看去,祇是黑壓壓一片莊房,既無煙火,也無人聲。 忽然,從莊院中,冒出一陣黑煙,將整個莊院瀰漫籠罩,從黑煙中,可以嗅到濃郁的硫磺、火硝、松香等氣息。 霎眼工夫,祇聽得轟的一聲,紅光閃了一閃,立刻火蛇飛舞,熊熊烈焰,上燭霄漢,天空布上紅霞,黝黑的大地,變成了赤紅顏色。 火,這無情的火,晃眼將偌大莊院吞噬下去。 祇見一條長大的人影,右腋下,好似挾著一個長包袱,從火海中,冒煙突火而出,在火光輝映下,略為一閃,立刻隱沒於微山湖中。 這條長大人影,剛剛消失,火海中又縱出一條瘦小人影,疾如電閃,沿著微山湖畔北行,晃眼無蹤。 先後兩條人影,身法都異常快,因此,無法看出他們的形貌衣著,不過,從其經靈快捷的身法來看,足見這二人,全是武林高手。 房村的居民,被這濃郁的硫磺、火硝、松香味刺激,皆從酣夢中驚醒,開門一看,見隱湖山莊,浸沒於火海中,不由大聲驚叫起來。 一時,人聲鼎沸,雜亂異常! “隱湖山莊,蔡善人家起火啦!趕快去搶救呀!” “蔡善人是我們房村的生佛,我們不能不救呀!” “老天真沒生眼,這麼行善人家,災劫偏降到他的頭上,不是太不公平嗎?” “求求菩薩保佑,使蔡善人一家平安。” 於是,呼救聲、關切聲、怨憤聲、祈禱聲,釀成一片,此起彼落,更加上小孩子呼娘叫爺的哭喊聲,挑桶取水和紊亂侷促的足步聲,越發使這座村子,騷動不安,愈形混亂。 不多時,百數十個男女,各拿著救火器具,趕到了火場週邊。 離火場尚有百十丈遠,祇見人影幢幢,閃出十幾個手執明晃晃鋼刀的蒙面壯漢,厲聲暍道:“快滾!少管爺們的閒事。” 有兩個年輕村民,出聲說道:“我們是來救火的,並非管你們的閒事!真奇怪,難道說救火也不對嗎?” 蒙面壯漢,並不答話,祇是喋喋怪笑一聲,手中鋼刀一揮,竟將兩個年輕村民,斬於刀下,併發出粗獷的聲音,喝道:“再不滾,這兩人就是榜樣!” 十幾個蒙面壯漢,在說話時,氣勢洶洶,白晃晃的鋼刀,揮動不停,大有一言不合,立刻行兇之勢。 人到底是血肉之軀,貪生怕死,本是常情,何況對方,乃是殺人如剪草的匪類,又親眼目睹兩個年輕村民的慘狀,眾人心膽俱寒,內心中,雖感念蔡善人平日恩德,無奈眼前匪類這般兇狠,一個個早駭得魂飛魄散,抱頭鼠竄而逃。 蒙面壯漢見已把百數十村民駭退,不由得個個得意洋洋。 正當十幾個蒙面壯漢,得意歡笑聲音,尚在空中搖曳的時候,驀見黑影一閃,銀虹暴漲,十幾個蒙面壯漢,連黑影形貌和來路尚未看清時,已被腰斬兩段,陳屍於地。 那條黑影,在屍體周圍,略為盤旋,然後風馳電掣般,朝湖濱莊門而去,此人來去似箭,神速異常,祇有用電光石火差堪比擬。 這隱湖山莊,面湖而建,距湖濱,約十丈左右,門前是個十幾畝方圓的廣場,白沙鋪地,平整異常,四周邊緣,植有數百株楊柳,柳絲飄拂,綠葉青蔥,天時雖已入秋,但無一絲枯黃衰落現象。 廣場上,此刻正有十幾條人影,兔起鵲落,惡鬥不休! 這些人,雖是拚鬥劇烈,卻是一味啞鬥,更無金鐵交鳴的聲音傳出,足見全是武林高手,純以上乘功力拚鬥。 尤可怪的,敵對雙方,眾寡懸殊,十六對一,被圍之人,雖已迫得身軀搖幌,步履蹣跚,兀自勉強抵抗,並無退意! 雙方的身法和招術,亦與中原正邪各派的武功不同,不但輕靈飄忽,迅捷如電,而且招術奇詭,出於一般武術常軌以外,難以看出他們的道路,唯聞有低沉的哼哈聲音。 當中那人,被這多高手圍攻,身法越來越慢,漸形不支,幾乎成了搖搖欲墜之勢。 對面十六人,見對頭已成甕中之鱉,心中甚喜,驀聽一個粗獷洪厲的聲音道:“蔡萍生!事情擠到這般地步,你還想抵抗嗎?不如把古玉符獻出來,我們結個鬼緣,給你個全屍,否則把你剎成肉泥,方洩心頭之恨。” 蔡萍生任對頭如何威脅,抱著與玉符共存亡的決心也就全力抵抗,理也不理。 圍攻眾人,見蔡萍生險到極點,仍不減當年豪氣乾雲,大家不禁地內心亦甚佩服,知善說無用,互相嘰咕幾句! 倏然加緊進攻,刀光劍影,好似急風暴雨般揮落下來。 蔡萍生已經成了強弩之末,那裡還能禁受得住這急風暴雨般的攻擊,一聲慘嗥,雙足已被對頭斬斷,翻身跌倒,眾人方欲揮刃剁下,驀聽到粗獷洪厲的聲音道:“且慢!先搜那塊古玉符!” 眾人聞聲住手,方欲蹲下搜索,那條黑影也不先不後趕來! 但見銀虹舒卷,厲吼連聲,十六個人,倒有十三個被斬得身首異處。 為首三人,因功力較高,見機得早,一見黑影這般聲勢,一面揮兵刃抵抗,一面縱身逃走,因此,祇將手中兵刃削斷,略帶微傷而逃。 黑影因關心蔡萍生傷勢,眼見三人逃走,也不追趕,慌忙收劍入鞘! 顧不了血污狼藉,縱到蔡萍生跟前,從地上扶起蔡萍生,倚靠在他胸前,忙替他推宮過穴,掏藥塞入其口內! 黑影和蔡萍生,這一停止不動,方才藉著火光照射,依稀看清兩人大概輪廓。 蔡萍生是個身材清瘦,花白鬍鬚的老人,這時全身浴血,氣虛力弱,一顆頭,懶洋洋地,倚在黑衣人懷裡,雙腳齊膝斬斷,渾身微微顫動,但無法看清面貌。 那黑衣人,五短身材,頭頂光禿禿地,不生一根毛髮,青慘慘的臉上毫無半點表情,除了一雙炯炯發光眸子和厚厚的嘴唇,是其唯一特徵外,其他再無法看出可異之處,他附著蔡萍生耳朵,輕輕喊了幾聲。 蔡萍生祇是嘴唇亂動,並無聲音傳出,微微睜著一雙失神眼珠,瞥了黑衣人一眼,嘴角掛著感激的微笑。 倏然伸出染滿血污的右手,顫巍巍地,指了指胸前,豎了豎大拇指,最後拇指一屈,復將食中二指伸直,喉間“咯”的一聲,當時氣絕而亡,但那食中二指,卻未因其身死,有所改變。 這謎也似的手式,把黑衣人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無法理解,事實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 他不失為是個足智多謀的人,由蔡萍生指胸前的手式中,連想到那粗獷洪厲聲音的人所說獻出古玉符之事!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了一閃,感覺他的想法不錯,口中“哦”了一聲,暗忖道:“莫非那古玉符,藏在他胸前麼?” 忙把蔡萍生的衣扣解開,果見蔡萍生的頸上,懸著一個精巧玲瓏,巴掌大一支絲囊,囊中有物凸起,從細孔中,隱泛瑪瑙色的紅光,小心翼翼鬆開囊口,赫然是塊淡紅晶玉古令符,玲瓏透頂,巧奪天工。 知自己猜想不錯,蔡萍生因此喪生,感念自己相救之德,以此相贈,乃將玉符絲囊摘下,謹慎改藏懷中。 他還想揭穿蔡萍生兩個指頭的謎底,但是,他失敗了,把蔡萍生全身都搜索一遍,仍無發現。 他祇得放棄搜索的念頭,把身佩寶劍拔出,在廣場邊緣一株柳樹下,掘了個深坑,將蔡萍生安葬。 復將那些屍體,灑上一些化骨丹,使其滅跡,以免連累地方。 最後,他到火場四周,巡視一遍,見偌大的隱湖山莊,片瓦無存,齊化一片劫灰。 他朝著火場,輕微地嘆了口氣,方才轉身往微山湖濱而去! 火光逐漸微弱下來,黑幕又復籠罩大地。 黝黑、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死氣沉沉的,毫無一些聲息,寂靜無比的寂靜。 忽然有一陣“咿呀咿呀”的槳聲,從湖中傳來! 這聲音,打破了大地的寂靜! 給大地帶來了一些生氣。 “是誰有這般清興?深更半夜,還在湖中盪舟?” 他心中暗暗這麼說,足步也隨著停止下來,放眼朝湖中眺望,祇見三只水裡快艇,正向湖岸駛來! 離岸尚有丈許遠,忽見三條黑影,疾如電射,自艇上縱上岸來,作一字排開,擋在他的面前。 因天色太過昏暗,無法看清形貌,祇能看出一些輪廓。 這三人全是瘦長身材,著玄色衣衫,手執長劍。 祇聽當中那個人,發出剛勁聲音道:“朋友!你的手段,未免太殘酷吧?” 黑衣人聞言,知他們發生誤會,忙壓低嗓門,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分辯道:“朋友不要誤會,在下亦是路過此地,可惜來遲一步,隱湖山莊已被葬入火海,莊主蔡萍生,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在下把群敵逐走後,欲為他施治,無奈他受傷太重,回生乏術,連話都未講一句,就此撒手西逝,在下祇得把他掘土安葬,方才來到這裡。” 三人聽完,意似不信,盯了他一眼,冷笑道:“朋友!我們招子很亮,揉不進沙子,你說沒有關係,這身血跡是那裡來的?” 黑衣人方欲分辯,左首一個沙啞聲音的人說道:“反正是那麼回事,大哥何必與他多費脣舌幹什麼?” 那剛勁聲音的人,點點頭,厲聲說道:“朋友!如不實話實說,俺兄弟可不客氣了!” 黑衣人見對方咄咄逼人,也將昔年寧折不彎的性情激發,嘿嘿冷笑道:“朋友既然不信,在下也不願多費脣舌,任憑三位怎麼辦,在下全接住好了!” 剛勁聲音的人聞言,意似不悅,嘿嘿冷笑道:“朋友口氣倒不小,只怕接不下來吧!” 黑衣人鼻中冷哼一聲,說道:“大風大浪全都見過,不相信微山湖畔,會把船打翻了!” 祇聽當中那人,答聲:“好!” 左手一揮,左右兩人,立刻退過一邊。 當中那人將劍一擺,亮出伏魔劍招門戶,敞聲說道:“朋友進招吧!” 黑衣人見對方右手劍齊眉,左手領著伏魔劍訣,巍巍屹立,真有靜如山岳,動若脫兔之慨,內心一震,暗忖道:“這人亮出的門戶,不僅是峨嵋家數,而且功夫精湛,深得以靜製動神髓,如不小心,祇怕要陰溝裡翻船。” 忙將身佩奇珍……白虹寶劍拔出! 但見銀虹暴漲,流輝四射,二尺八寸劍身上,儼然一泓清水,尖上芒尾,足有五寸來長,宛如蛇信般,伸縮不已,寒氣森森,侵入恥膚,不傀為前古奇珍。 雙方藉白虹劍上的光芒,才將對方面貌看清楚。 對面三人,五官端正,長眉鳳眼,鼻直口方,年紀約在花甲上下,當中那人,頷下是部五綹青髯,面色紅潤。 左面那人,面色微黃,頷下是部花白鬍鬚。 右面人,面皮白皙,白須飄拂胸前。 這三人掌中寶劍,長約三尺二寸,銀光耀眼,雖非奇珍,但亦是百煉鋼鑄就,非一般的刀劍可以比擬。 黑衣青面人,寶劍出鞘後,三人情不自禁,同聲驚“咦”一聲。 黑衣人,並不注意他們的反應,足下丁字步站定,劍貼肘後,雙掌往胸前一抱,亮出天門二老,獨門懷中抱月門戶,神注對方,氣納丹田,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引滿待發。 這三人,出身名門正派,天門二老,雖未見過面,但對其獨門武功,多少有過耳聞,見黑衣青面人,不僅持著二老鎮山之寶……白虹劍,且還擺出天門招術門戶,知道這人與二老多少有點瓜葛,因不願開罪二老,樹此強敵! 乃由五綹青髯的人,發話問道:“朋友與天門二老是何瓜葛,趕快實說,以免自誤!” 黑衣青面人,尚未答話,驀聽微山湖中,又有“咿呀咿呀”的槳聲傳來,同時左側不遠的草叢中,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場中四人,先往湖中瞥了一眼,見離岸旬丈,有一點黑影晃動,風馳電掣般往岸上駛來! 復往右側草叢中觀看,卻是靜悄悄地,看不出一些可疑形跡。 忽然“嗤”“嗤”兩聲梟鳴,從草叢中飛出一只夜梟,急如閃電,往湖濱飛去,眨眼隱沒草叢中。 對面三人,見夜梟飛出,心中的疑念,一筆勾清,暗地裡,啞然失笑,罵自己疑心生暗鬼。 那黑衣青面人,心中卻不是這麼想法,他聽出陰惻惻的冷笑,感覺聲音甚熟,與夜梟鳴聲不同,好似昔年對頭的行徑,不由得全身汗毛,根根倒豎,機伶伶打了個寒栗! 他輕輕對三人道:“三位稍待,在下去去就來!” 他等不及三人答話,把掌中的白虹劍一緊,雙足墊勁,兩臂一振,縱起空中約三丈高,一招“乳燕投林”頭下足上,身隨劍後,往草叢中撲去,同時掌中劍,亦化為“撥車尋蛇”的招術,銀虹舒卷,向草叢中襲擊! 黑衣青面人,縱身換式,發招遞招,不僅奇快絕倫,乾淨俐落,好似一氣呵成,而且身眼步法,亦恰到好處。 三人不禁同聲暗贊,天門武術,名不虛傅,這黑衣青面人,最多不過三十來歲,手底功夫,已有這深之火候,如是天門二老本人,不知要高到何等程度了! 他們心中正暗贊的當口,祇見白虹在旬丈以外的草叢中,來回盤旋一陣,驀聽黑衣青面人,低沉的口音道:“朋友不現身答話,顯示太見外了,如再不出面,在下就要罵啦!” 連說了兩遍,仍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 這時那“咿呀咿呀”的槳聲,愈來愈大,劃破這沉寂的黑夜! 黑衣青面人,連番用話相激,既未發現異兆,又未聽人答話,以為真是自己多疑。 但是,他的心中,仍然是滿腹狐疑,放心不下,意識間,籠罩著一層陰影,煩躁不安,心緒不寧。 他意味到,這是不祥的預兆,他用自己的理智,儘量去壓制,企圖使這不安的情緒墊伏,然而,他失敗了,不壓制還好,這一用力壓制,反而促成心田中,波濤起伏,徒增心靈上的痛苦。 直到他想起湖濱尚有三個峨嵋門下,等著他比武較技時,心緒才稍稍平靜下來,一股無比的衝激力,湧到他的胸際,驀然發出一聲長嘯,雙足一墊,縱回到三人面前。 他發出這聲長嘯,究竟是含著什麼用意,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祇在他的意識當中,有這麼一個印象而已。 他衝著三人,以滿帶歉意的語氣道:“三位久等了!” 三人亦看出他有點失常,以安慰的口吻笑說道:“不必介意!” 他倏將掌中白虹劍,亮開天門門戶道:“朋友請進招吧!在下還有急事要辦呢?” 五綹青髯人,見他倏然間,神情變得這樣急躁,知他心靈上所受的刺激,並非平常,本不願和他再鬥,但是他當眾叫陣,這過節不能不接住,乃仗劍上前。 五綹青髯人,剛擺出峨嵋伏魔劍的門戶,那黑衣青面人好似等得不耐,掌中白虹劍一抖,閃爍出十餘朵酒杯大的劍花,飄飄蕩蕩,往五綹青髯的人頭頂罩去,同時,在十餘朵劍花飄落於對方下盤之時,青面人似乎不重視十餘朵劍花的威力,更不敢相信這十餘朵劍花,就能傷害敵人,故乘著劍花軟弱無力的時候,倏然擰身掉頭,一招“神龍掉首”掌中白虹劍,急若電閃,自左至右,反卷回來,登時一道匹練般的白虹,宛如玉龍舒卷,朝對方攔腰卷去! 五綹青髯的人,乃峨嵋高弟,一見青面人,十餘朵劍花飄飄蕩蕩,向自己頭頂罩來,雖然使人眼花撩亂,不知所措,但卻與一般劍術迥異,認出這是天門二老,獨門劍術的絕招,“雨打殘花遍地紅”深知這絕招的威力,全在“遍地紅”上,“雨打殘花”不過是混亂人的耳目而已,那能輕易上當? 故當十餘朵劍花襲擊時,僅將掌中長劍一振,運足全身功力,一招“珠簾低垂”化為一片光幕,擋在身前,同時,口發一聲清嘯,雙足點地,將身縱起,掌中劍一緊,五朵徑尺劍花,朝黑衣青面人當頭罩下,幾乎三丈方圓,全被劍花罩住。 經此一來,五綹青髯人,不僅躲過了青面人的“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反而乘機以少清伏魔劍絕招……“五氣朝陽”予以反擊。 五綹青髯人,變招換式,出手遞招,非但從容不迫,乾淨俐落,宛如行雲流水,綿綿不斷,而且身眼步法,恰到好處,無一不見功夫火候,不愧為峨嵋正宗之士。 黑衣青面人睹狀,內心亦暗暗稱讚,方欲變招換式招架,驀見黑影一閃,腰身一緊,立被摔出丈五六,堪堪躲過“五氣朝陽”劍花的範圍,同時聽見來人哈哈大笑道:“大水衝倒龍王廟,一家人都不認識,還在這兒火併!” 聲落,來人業已現身,五綹青髯人,早已收劍含笑屹立。 黑衣青面人,聽出來人口音,是生平至友,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時,不由喜出望外,忙將白虹劍入鞘,縱身上前道:“你躲到甚麼地方去了?如不是來找你,還不致惹出麻煩呢?” 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笑道:“還不是為了隱湖山莊這檔子事,到微山湖去溜了一趟,看看老賊那寶貝兒子的動靜。” 說著,忙對黑衣青面人道:“大哥,我替你們引見引見!” 黑衣青面人,將人皮面具除去,現出本來面目,原來是個銀須飄灑老人。拱手道:“小弟正要請教!” 張逸叟指著三人說道:“這三位就是對湖的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因他們昆仲少來這面,大哥又隱祕行藏,故不相識。” 說時,復笑對臨城三俠道:“這位就是天門二老第一位,矮崑崙梅桐。” 雙方都是聞名多年,心儀甚久人物,一旦相遇,至不免寒暄傾談,蕭氏三俠,欲邀梅桐前往臨城盤桓幾日。 梅桐因內心煩躁,始終情緒不佳,婉言相謝,並說過幾天,一定到臨城,專誠拜訪。 蕭氏弟兄看出他心緒不寧,神情恍惚,急躁不安,勸慰幾句後,立刻和梅桐、張逸叟兩人作別而返。 張逸叟已看出梅桐神情失常,內心好似有無窮憂鬱,乃邀其往舟中小坐。 梅桐僅點點頭,隨定張逸叟後面,縱落漁舟。 舟上一個十二歲,短裝裸足的小孩,忙向梅桐行了一禮,口稱:“老師!姪兒曉嵐拜見。” 梅桐見小孩行禮,好似觸動心事,睜著炯炯發光的眸子,仔細朝小孩打量一眼,口中輕微地嘆了聲氣,把手一揮道:“不用多禮,速將舟撐住湖心再談。” 小孩依言,搖著雙槳,掉舟指向湖心,少時已在離岸百餘丈的湖心中,拋錨停住。 張逸叟早已忍耐不住了,開口問道:“大哥神色不對,莫非有甚心事不成!” 梅桐隨將救蓬島大俠蔡萍生,以及欲來此地找他,路過臨城三俠起爭執,草叢中發出“嗤”的聲音情形,向張逸叟講了一遍。 張逸叟聽完,接口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到微山湖,未見老賊手下有絲毫舉動,最使人奇怪是,蓬島大俠蔡萍生,隱居在此多年,我們竟不知道他的底細,祇曉得他是位有財的樂善好施長者,如非今晚之變,這一輩子,恐怕也不容易把謎底揭穿,那塊古玉符,想來關係不小,大哥還得多多留意呢?至於他最後伸著兩個指頭,恐怕有兩件心願未了,他將古玉符贈給大哥,其用意就是請大哥代了。” 梅桐點點頭,嘆口氣道:“愚兄恐怕也無法代他完遂心願,祇有轉付曉嵐賢姪了!” 張逸叟聞言,大惑不解,迷惘地望著他道:“大哥您怎麼啦?今晚說的話,老令人莫測高深!” 梅桐道:“老弟已將曉嵐的身世告訴他了嗎?” 張逸叟點頭道:“已告訴他了!” 那個名叫曉嵐的小孩,聽他們講話時,神態甚為恭敬,靜靜地坐在旁邊傾聽,不敢貿然插嘴。 這時聽二老提起他的身世,至情流露,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口中喃喃說道:“爹爹,孩兒一定要到鬼漩渦去找你,那怕被鬼漩渦卷去,把小命送掉,亦心甘情願!” 梅桐見小孩天性至厚,心中感動,一把將他攬在懷裡,撫摸著他的頭,嘆息道:“此子天性至厚,唯那想到便做的性情,卻和他爹娘差不多,他娘如非性情太剛,也不致落入仇人之手,我們亦不會被迫離開天門島避禍了!” 張逸叟接口答道:“誰說不是,聖手書生李琦,如非自恃太甚,存心揭穿鬼漩渦的奧秘,也不致被鬼漩渦卷去了!” 梅桐道:“曉嵐身世,老弟幾時對他說的?” 張逸叟道:“還是昨天曉嵐放學回來,說是奉了大哥之命,要我告訴他,誰知剛將二哥被鬼漩渦卷走的話告訴了他,登時就要探看,小弟費了不少脣舌,才將他勸住,但其面上神情,暫時雖不會去,遲早總要前往涉險,小弟為此,甚為擔心。” 梅桐正色對曉嵐道:“你不聽大伯伯和張叔叔的話,要去輕身犯險,辜負我們對你寄 的希望,就是不孝,你爹爹曾在天門島大海洪濤中,履險如夷,不知高出你多少倍,尚被鬼漩渦卷去,你有多大氣候,竟敢輕身涉險,這種愚蠢行為,豈是聖手書生李琦之後,有污你爹之聲名,從今以後,不僅天門聲威,要你承繼,而且梅伯伯受蔡萍生大俠的幾件心願,亦全交給你去完成,這般重大的擔子,挑在你的雙肩,那容許你草率妄動,以後須聽張叔叔的話!” 李曉嵐年紀雖僅十二歲,不但他天資至性過人,更經這兩位風塵異人的悉心教導下,文武兩途,已有極深厚的造詣,是以聞梅伯伯之言,內心思索一遍,登時把滿腔陰霾盡去,黑白分明的大眼,蘊著淚珠,顫聲答道:“梅伯伯,張叔叔,你兩位老人家儘管放心,嵐兒知道了,一定不負殷切的希望。” 梅桐知這孩子,天性至厚,年紀雖小,言必行,聽他這麼說,不由寬心大放,語帶歡悅道:“這才是李家的子孫,你爹爹見你這般有志氣,亦當含笑九泉!” 梅桐把話講完,立將腰佩白虹劍摘下,懷中古玉符取出,遞給李曉嵐道:“這白虹劍乃天門鎮山之寶,汝既承擔重任,就應給你,這古玉符,乃蓬島大俠蔡萍生所贈, 梅伯伯代他完遂兩件心願,梅伯伯恐辜負他的期望,故轉 你,符上全是上古蝌蚪文字,得符時,曾經看過,一字不識,從符上凹槽來看,這符恐怕是陰陽兩面,內中必然蘊藏玄機,希謹慎收藏,將來遇到認識蝌蚪文字的人,向其請教,自會將這謎底揭開,蔡大俠所 的事,恐怕亦會因此,引出線索,希汝切實留意。” 曉嵐雙手接過,恭聆受教,梅桐把話說完,肅容道:“謹遵梅伯伯之命!” 梅桐說完,命曉嵐掉舟返岸。 舟離湖岸,尚有三丈遠時,梅桐心裡好似有甚急事般,迫不及待,縱身上岸。 微山湖漁隱,水上飄逸叟,見梅桐今晚神色,大異平時,詫異萬分,因關心良友安危,匆匆吩咐曉嵐幾句,命其離岸百丈,泊舟相待,自己將靈蛇絲釣竿拿起,尾隨梅桐身後,縱上岸去! 口中呼喚道:“大哥慢行,小弟送你回去!” 梅桐聞聲停步,敞聲笑道:“賢弟如此關切,足感盛情,但何必瞠這渾水呢?” 張逸叟亦大聲答道:“江湖上人,能活到六十歲以上的,實在少有,小弟已活了這大年紀,雖死何憾?” 兩人說話時,那種豪邁慷慨之態,不減當年。 邊談邊講,並肩徐行,不覺走了三里多路,離隱湖山莊不遠。 這時因隱湖山莊,煙火全消,一片漆黑,除了藉附近金雞報曉的聲音,來判斷時間的早晚外,憑著目視觀測,實在無能為力。 二人聽得雞聲報曉,知黎明不遠,梅桐停止足步,敞聲說道:“送君千里終須別,如今黎明不遠,距蝸居不過三五裡路,總該放心了吧!” 張逸叟見梅桐神態,恢復平日沉靜,亦沒有適纔那樣急躁沮喪,心中稍放,敞聲笑道:“大哥慢走,恕小弟不送了!” 梅桐俟張逸叟,身形消失,略為佇立凝視一會,這才放開足步,取道往房村而去。 前行不過兩里多路,已來到隱湖山莊門前的廣場邊緣,驀見一株高大的柳樹上,飄落下一條長大的紅影。 梅桐距那株柳樹,最少還有五丈遠,但是那紅影一閃,已飄落在他的面前,神速已極! 梅桐見紅影身法奇快,不由暗暗吃驚,本能地暴退丈許,運足全身功力,聚於雙掌,蓄勢相待。 紅影落地之後,陰惻惻的聲音,冷笑道:“梅桐老鬼,不用驚慌,如要你狗命,隨時隨地均可,何能等到現在,我要你心服口服,死也瞑目,所以才在這兒等候。” 梅桐聽完紅影的話,已知來人是誰了,敞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天門島前,劍底遊魂!” 紅影哈哈大笑道:“梅桐老鬼,今天叫你連掌底遊魂都做不成了!趕快亮劍準備吧!” 梅桐敞聲說道:“頑空兇僧,不要得了便宜賣乖,如我白虹劍在手中,你敢來撩撥嗎?恐怕早做縮頭烏龜了,適纔湖濱,你在暗中搗鬼,還以為我不知道嗎?對付你這樣的人,祇憑一雙肉掌已足。” 頑空陰惻惻冷笑道:“你不要後悔喲!” 梅桐憤無所遏,怒暍道:“廢話少說,有本領亮出來!” 頑空故意陰惻惻冷笑相激,使梅桐心躁氣浮,功力難以發揮,以便下那陰毒殺手,乃說道:“如是我先出手,你就沒命了,我紅雲羅漢憐你遠離巢穴避禍,但人算不如天算,無論逃往何方,都難逃一死,所以放寬一步,讓你先發,你不要不識好歹。” 梅桐聞紅雲羅漢頑空之言,果被激怒,厲吼一聲,雙掌運足全力,施出天門三十六掌絕招,“攀龍附鳳”左右掌齊發,呼呼劈出兩掌,朝頑空前胸擊去! 頑空見梅桐距離身前,尚有五尺遠,所發掌力勁風,業已先行撲到,知梅桐掌力渾厚,不可輕侮,忙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吹簫引鳳”左右手一分,迎著梅桐掌力,往左右側化開! 同時,乘著梅桐身軀前衝,門戶將封未封的剎那間,施展本門最陰毒功夫……火雲掌,滑步欺身,踏洪門,走中宮,一招“單刀赴會”朝梅桐胸前劈出,一下正中胸膛,祇聽梅桐一聲悶吼,立即仰天跌倒,四肢略為掙扎幾下,當場畢命。 可憐一代大俠,竟因一時疏忽,被紅雲羅漢頑空所乘,斃在火雲掌下,含恨微山湖畔。 紅雲羅漢,明知火雲掌,已將梅桐五臟六腑震碎,火毒透入全身,再難活命,兀自放心不下,戒備著蹲下身去,伸手一探梅桐鼻息,並撫摸梅桐全身,發覺他呼吸停上,全身奇熱如焚,方始放心,口發一聲得意的長笑,這才展開上乘輕功,飄然而去。 |
第二章 水宮奇緣
房村西頭,有一座山神廟,祇有一間兩丈見方的大殿和一間小廂房。 大殿上,收拾得甚為整潔,放著十幾張小木桌,廂房則門窗緊閉,似乎內中人,酣睡未醒。 這時,已是日上三竿,朝陽匝地的時候了! 祇見三五為群,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孩,背負書包,蹦蹦跳跳,朝山神廟走來,每個小孩的臉上,完全是一派天真稚氣,口中還哼著不成調的民謠。 他們進入大殿後,照例向至聖先師牌位,行了一禮,然後坐到各人位上,翻書誦讀。 過了好一會,仍然不見老師和另一個同學,張曉嵐到來,全都感覺奇怪! 小孩子到底是好奇,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是從來沒有的事,不由議論紛紛,連讀書都給忘了。 他們從老師和張曉嵐的不見到來,談到昨晚隱湖山莊失火的事。 最後,還是一個叫王嘉的學童,止住眾人道:“你們照常讀書,我到老師房裡去看看。” 眾學童齊聲道好,於是終止議論,各自琅琅誦讀起來。 王嘉輕輕叩了兩下廂房門,低低喊了兩聲:“老師,老師!” 卻不聽見房裡答話。 乃走至窗前,耳湊近窗格諦聽,也未聽見有呼吸聲音傳出,內心暗暗稱怪。 偶不當心,右手搭到窗上,祇見那道窗戶,咿呀一聲,倏然洞開,不禁駭了一跳! 忙伸手一帶窗戶,眼睛不經意地朝房中一瞥,見老師床上,枕被折疊未動,老師蹤跡不見,方欲迴轉,向眾學童去講,祇見張曉嵐眼睛紅腫,與其父張老頭,抬著一塊三尺寬的木板,走進廟來。 王嘉睜眼朝父子二人和木板上瞥了一眼,見他們臉上,滿含憂蹙,目蘊淚珠,木板上是用一張白毯子蓋住,從其輪廓來看,顯然是人無疑。 他一看木板情形,小心眼裡,驀然湧現一層陰影,覺得兆頭不對,忙問道:“曉嵐弟!木板上莫非是……” 正說到這裡,曉嵐望著他點點頭,情不自禁,嗚嗚哭泣起來! 眾學童,被王嘉和曉嵐聲音驚動,蜂湧來到廂房門前,圍著木板,向曉嵐問長問短。 曉嵐因梅伯伯猝遭毒手,連仇人是誰,均不知曉,本已悲痛欲死,那能答得上話來,唯有放聲大哭。 張逸叟,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雖然悲痛良友被害,內心痛苦,不亞於曉嵐,但尚能勉強壓制,忙對眾學童道:“你們趕快閃開,讓我們把老師抬進房後,再談吧!” 眾學童聞言,果然閃開,一條道路,讓父子兩人,把梅桐屍體,安放在床上。 眾學童見老師這般情形,想起平日教誨之恩,不由悲從中來,嚎啕大慟,一片哭泣聲音,充滿整個山神廟。 張逸叟見這些學童,至情流露,不便阻止,亦觸動悲懷,淒然淚下。 不多時,房村居民,得悉老師暴斃消息,紛紛趕來探視,並問張逸叟老師的死因。 張逸叟當然不便說出是被人殺害,祇得編了一套謊話搪塞,說在火場附近發現屍體恐老師為了救火,被烈焰燻炙致死! 眾村民見梅桐面色通紅,胸前又有灼傷痕跡,不由不信,齊聲嘆息一陣,發出怨天的聲音道:“這年頭還有天理嗎?橫逆的事,偏偏降落在好人身上,那些害人的強盜,反而一帆風順,得意揚揚,蔡善人平日樂善好施,而遭強盜殺害,老師捨身救火,送了性命,看起來,好人快要絕種了,欸!天啊!” 張逸叟忙強壓內心的悲痛,對眾人道:“人死不能復生,怨天、悲傷、毫無用處,倒是先把老師收殮安葬,令死者安心。” 眾村民聞聽張逸叟的話,齊說有理,於是七手八足,把梅桐的遺體,抬往隱湖山莊前面,選擇一個幽靜之處安葬,眾村民與學童等,不免在墳前痛哭一番,曉嵐更是搥胸頓足,哭得死去活來! 最後,竟成了力竭聲嘶,無聲無淚,眼眶中汨汨溢出鮮血。 張逸叟恐曉嵐悲極傷氣,忙附著他的耳朵,以節哀擔當大任相策勉,方始止住悲痛,隨張逸叟回船。 他因悲傷太過,傷了中氣,是以躺臥不起!經張逸叟再三開導,復悉心為其醫治,經過十幾天,身體才逐漸復原。 張逸叟見曉嵐身體康復,心甚歡喜,偶然想起梅桐與臨城三俠,匆匆一晤,竟成永訣,梅桐死了這久,還未通知他們一聲,忙將己意,對曉嵐一說,欲同曉嵐赴對湖一行,以便將梅桐遭難消息告訴他們,就便 其打聽梅桐仇家。 曉嵐這十幾天臥病船中,實在感到悶極,聞張逸叟之言,連連允諾,於是老少二人合力,將舟渡過湖去! 靠岸以後,舍舟登陸,到了三俠所居莊院,張逸叟乃是輕車熟路,不俟莊丁稟報,帶著曉嵐,穿過兩重院落,來到大廳門口。 三俠正在廳中議事,見張逸叟帶著全身重孝的曉嵐到來,不由一楞,睜目注視二人。 曉嵐天資聰慧,不俟張逸叟招呼,早已趨身進前,朝三俠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首禮,顫抖聲音說道:“梅伯伯業已西逝,姪兒代他向三位老前輩叩謝。” 三俠聞言,大吃一驚! 忙將曉嵐從地上摻起,齊聲問道:“你梅伯伯是幾時歸西的?” 曉嵐觸動悲懷,哽咽無話,張逸叟從旁代答,將梅桐遭難情形,說了一遍,並詢三俠,是否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種厲害功夫,傷人之後,傷處現出紅雲,通體奇熱如焚。 三俠晞噓嘆息一會,沉思有頃,搖搖頭道:“這種功夫,愚兄弟還是第一次聽到,在此以前,實未聽人提起,不過愚兄弟儘量探聽,相信總能得到一點線索。” 二俠蕭靖,好似猛然想起一事,笑謂張逸叟道:“張兄來得甚巧,半月之後,乃是家兄六十大慶,各門各派均有人到來,他們眼線甚寬,多少可以探出一些端倪。” 三俠蕭清道:“愚兄弟正為了總知賓一職發愁,不想張兄適時到來,非但解決了愚兄弟的困難,同時也可藉此探聽用火毒掌的人消息,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張逸叟聞言,心中亦甚高興,當時答應下來。 三俠子女,大都成年,且忙於籌備接待賓客事宜,對曉嵐這個孩子,無暇兼顧,張逸叟因擔任總知賓,遠道賓客業已趕來不少,每天都要陪著他們玩樂,祇得命曉嵐,隨意遊玩,並特別告誡,不准到微山獨山兩湖交界處的鬼漩渦去,以免發生危險。 曉嵐謹記梅伯伯遺命,腦中祇有如何去完成的一個念頭,對於玩樂,根本未放在心上,是以聞張逸叟吩咐,喏喏連聲答應。 晃眼過了十天,各方來客,愈來愈多,三俠全家輿張逸叟等,整天忙得不亦樂乎,幾乎把曉嵐完全忘掉,曉嵐因心中有事,不顧熱鬧,獨自漫步湖邊,盤算心事信步來到自己泊舟之處。 一眼看到那支小舟,經十日來的風吹浪打,已經不是原停泊狀態,成了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形式。 他恐這生存寄 的小舟,有所損壞,乃縱身上前,內外仔細檢查一遍,幸喜並無損壞痕跡,心始放下。 他心中忽然湧現一個念頭……這多日實在悶得發慌,不如在湖中盪一會舟,藉此舒展筋骨,清醒神智,以便想出一個妥善之策,完成梅伯伯的遺命,同時,他久聞鬼漩渦的厲害,但到底是怎麼樣情形,卻未親眼目睹,那地方離此不遠,何不前往一探? 他是一個性情剛毅的人,想到就做,毫不畏懼任何困難,於是解纜開舟,往北盪去! 經約兩個時辰,已來到蘇魯交界處,進入人人畏懼的鬼漩渦水域! 曉嵐開始時,尚存戒心,祇在離岸百丈以外,緩緩盪去,不敢進入百丈範疇,後來見那人稱鬼域的水面,平整如鏡,微波不揚,更比湖心還要安靜,心中暗笑,這些人疑神疑鬼,傳言失實,心說道:“今日不虛此一行,總算把鬼漩渦秘密揭穿了!” 雙手操舟,緩緩朝東岸盪去,舟達鬼漩渦正中,離岸不過十丈,抬頭一看天色,恰是日正當中。 曉嵐長長地籲了口氣,輕輕自語道:“無論鬼漩渦如何厲害,離岸祇有十來丈遠,慢說從水面上泅過去,就是打水底而行,亦可抵達岸上,有何可慮!” 他想到得意處,情不自禁,敞聲大笑! 笑聲尚未停歇,曉嵐驀覺身軀一震,登時被一股無窮大的潛力,摔出船外,落入水中。 當他身剛落水的瞬間,縱目一瞥,但見駭浪滔天,聲如雷鳴,那支小舟,已被巨浪卷到岸上,摔為粉碎。 身落水面,還待掙扎時,已被那急旋之力,捲入水底,曉嵐心剛說聲:“不好!” 驀然感到足底一空,身體宛如隕星下瀉,直墜下去,約三丈深,足底似乎有物相阻,但祇是微微接觸,復又往下墜落,祇聽頭頂上,卡嚓一聲,定已踏著實地。 抬頭上望,見頭頂是個徑丈大圓鐵筒,鐵筒邊緣,緊貼岩壁,底部有湯碗大四根螺旋鐵柱托住,以司升降,鐵筒底部封閉嚴密,正中有三尺大一個孔洞,往內深陷,黑黝黝的,看不清內中情形,鐵筒底部,離地三丈多高。 存身的地方,是個五尺方圓平台,三面全是平滑如玉岩壁,祇有北面,有三尺寬一個通道,台階十級,直達地面。 東面是座透明晶壁,水底千奇百怪的水族,往來遊行,歷歷如繪,西面有強烈光亮射出,照得當地,光明如晝。 曉嵐把眼前情形,概略打量一陣後,知人稱鬼漩渦的,乃是頂上這支鐵筒作怪,但這鐵筒,離地達三丈五尺,以眼前功力,實難縱躍這麼高,出困希望,甚為渺茫,情不自禁,急得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自己寬解自己道:“事情到了這地步,悲哭何用?不如振作精神,將眼前環境探聽清楚,徐圖設法脫困,萬一用盡了全力,也無法脫困,亦唯有聽天由命了。” 他仔細想了一會,深覺有理,於是擦乾眼淚,振作起精神,緩步走下台階。 剛降落甬道地面,掉頭往左一看,不由驚喜交集! 這地方是個長方形的巖洞,高約五丈,寬有五丈,深達三十丈,除面湖一邊,乃是透明水晶,被湖水輝映,成碧綠顏色外,其餘連地面一併計算在內,全是乳白色水晶,通體晶瑩如玉,無一些斧削痕跡,儼然是座天生水宮。 壁間射出雪白的銀光,照得闔洞通明,置身其間,宛如到了琉璃世界。 左右兩面晶壁上,刻著飛禽走獸,以及人物搏鬥的圖形,鬼斧神功,栩栩如生。 鼻端聞得一陣清香,沁人心肺,自洞室中溢出,仔細往內打量,見盡頭晶壁上,依稀刻著人物之形,地上似乎有翠綠影子閃動,地面疏落地,散置好幾堆白色之物,因內中光度太強,互相照射下,反而無法辨識。 曉嵐拔出懸腰白虹劍,戒備著緩步前進,深入十餘丈,把地上白色之物看清後,不禁駭了一大跳! 原來這些白色之物,赫然是一堆堆的白骨,圍著一個兩丈寬六尺長的方形池塘四周,仔細一數,竟達九堆之多。 曉嵐目睹這些白骨,猛然省悟,原來他們全是和自己一樣,被鬼漩渦卷來的人,祇不過時間相差,他們已成了白骨,而自己尚能苟延殘喘罷了! 忽又想起乃父李琦,六年前,和自己一樣,遭到同樣的命運,被鬼漩渦卷走失蹤,莫非這九堆白骨中,就有爹爹在內? 急忙加緊幾步,趕到白骨前面,仔細諦視,見這些白骨,顏色與形狀,都有很大的差異,有的成了淡黃色的化石,唯有正中一具,不僅完整無缺,骨骼間的關連,亦分毫無損,所以能認出是具人體骷髏。 曉嵐知這具骷髏,能夠保持完整,其絕命時間,必較其餘八堆白骨為遲。 他記憶猶新,乃父遭難時間,距今剛滿六年,從時間上判斷,唯有這具成形骷髏,方可吻合,其餘八堆白骨,已失原形,至少當在十年以上,否則決不致如此。 忙走至骷髏跟前,倒身下拜,痛哭失聲。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轟隆一聲巨響,自洞堂外面傳來,把他駭了一跳,以為外面,又發生甚麼事故,急忙趕出一看,但見適纔存身處的平台上,被那個大鐵筒罩住,鐵筒與平台合為一體。 曉嵐見狀,知來路出口已被封死,出路已斷,因不知鐵筒升降機關所在,除了發現奇蹟,實在沒有別法可想。 但求生潛能驅使著他。心中不無萬一想法,先走至那具骷髏面前,把梅伯伯的遺命說出,並懇求爹爹英靈保佑,使他找著出路,跟隨張叔叔學成絕頂功夫,為天下蒼生解除痛苦,重振天門聲威,完遂爹爹與梅伯伯未竟事業。 曉嵐獨自默禱一陣,覺得心裡坦然多了,神智空靈,精神振奮,持著白虹劍,找遍全洞室,卻不見一些孔洞與縫隙,脫困的幻想,完全是毀滅了! 這時的曉嵐,並不因幻想的毀滅而氣餒,他好似被一股無窮力量驅使著,精神愈益振奮,加以水宮終古長明,無分晝夜,因此亦無時間觀念,更沒有出作入息的拘束,祇憑生理需要,而生飢渴疲勞的反應而已。 曉嵐放棄了搜索出口念頭,獨自在洞堂中慢步瞑想,他雖是年僅十二歲的小孩,但在求生的潛能驅使下,旦夕間,思惟與智慧成熟不少,他不斷探索的結果,竟被他發現一線曙光,一片新的希望。 他想:前面既然來了九個人,縱然因絕食而死,但在臨死之前,一定和自己一樣,竭盡他們的智慧與力量探討生路,雖然最後因生路已絕而亡,但是,他們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最少當在一月以上,這一月中的經驗閱歷,比在外面所得,不知要珍貴多少倍,祇要發現他們留下的親歷記錄,匯集他們的經驗,多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加上自己智慧的判斷,與掌中吹毛過刃的寶劍相助,必能逃出死域,就便將這害人的玩意除掉,以免再有人重蹈覆轍! 他欲證實這想法的可靠性,立刻開始動作,先以白虹寶劍,去撥弄那些已被化去的白骨。 撥完八堆,連片紙隻字,均未發現! 最後,他祇得將白虹劍插回劍鞘,緩步走至那具完整的骷髏前,先告了罪,然後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把他移過一邊,果然發現骷髏下,壓著一塊已變成淡黃顏色的白絹,因那白絹,是折疊起來的,是以祇有巴掌大小! 他好似大旱乍遇雲霓,幾乎高興得跳起來。 他知曉這碩果僅存的白絹,乃是前人寶貴生命換來的珍貴記錄,內中必定蘊藏玄機,那敢有絲毫疏忽。 儘量把興奮、激盪的心情平服下來,這才伸著顫抖的雙手,慢慢把白絹攤開,用目一看,原來是幅前衣襟。 上面隱隱約約,現出拇指般大的淡黃色斑點,似是字跡,但因年代久遠,字跡褪色,如無上好眼力的人,留意諦視,實難看出。 幸喜那幅衣襟,顏色雖然陳舊,但卻未腐朽,故能隨意取走,在光線強烈的地方觀看。 曉嵐攜著白絹,換了好幾個地方,都覺得那光線,沒有初來時那樣明朗,絹上字跡,無法看清。 腹中又感覺飢腸轆轆,急思飲食,祇得把白絹收藏懷內,走到池畔,捧水止渴。 飲了好幾口,才把肚中的飢渴,暫時製住,精力稍稍恢復,頭腦亦轉清涼。 睜目朝池塘打量,見這池塘,水深四尺,澄清見底,四周及底部,亦是整塊純白水晶鑄成,不見出入水道。 最奇怪是:塘中竟種著兩本玉蓮,靠裡一本,祇有一團酒杯大小鬚根,矗立水晶塘底上,有筷子粗一根玉莖,挺立根上,莖頂端,長著酒杯大一個翠綠芽苞,恰好透出水面! 靠外一本,藕分三段,每段長達五尺,逕有尺許,通體晶瑩如玉,隱泛銀光,平放在水晶塘底上。 三個藕節上,各生一根徑寸白玉莖,兩面白莖,高出水面三尺,頂端各長一片五尺方圓的蓮葉,色作碧綠,青翠欲滴。 正中白玉莖較短,僅僅露出水面,頂端生著一朵白玉蓮花,大約尺許方圓,蓓蕾緊卷未開,清香陣陣,沁人心肺,不斷從苞中溢出。 曉嵐乍見這大的蓮藕花葉,心中喜極!愛極!非但未存毀損之念,反想如何將這奇花異卉永遠保留? 忽然感覺身體睏倦思睡,於是頭枕池垠,沉沉入睡! 一覺醒來,見洞堂中光線,較未睡前,強得多了,尤以晶壁那面光線為最,鼻端所聞清香,更為濃郁。 曉嵐瞥了池中一眼,見那朵奇大的白玉蓮苞,業已蓓蕾乍放,週邊蓮瓣展開,祇剩當中幾層未開了。 曉嵐急欲探看白絹上的字跡,無暇注意蓮花的開放,匆匆走到前面晶壁下,取出白絹,凝神注目觀看! 約莫頓飯工夫,才將上面字跡看完,復把白絹小心收藏懷內,滿面盡是高興神色。 原來這張白絹,正是他父親聖手書生水上飄李琦困居這裡三個月後,自知生路已絕,匆匆以鮮血寫成,強調兩面壁上的形象,乃萬法一源秘奧,涵蘊正邪各家武術之精華,如照此勤習,祇須三年,便可傲視天下武林,唯我獨尊。正面壁上,乃人身經穴,與佛道兩門的坐功,因玄機奧妙,一時無法參悟,池中乃元磁精英所萃的天府玉蓮,不僅一甲子方能結果的蓮實,能益氣輕身,補益真元,善解百毒,功能起死回生,並有化媸為妍之效,就是根部蓮藕,亦是曠世奇珍,每吃一片,足抵十幾日不饞,更具益氣輕身,明目的功效。 蓮房結實後,應立即將房中七粒蓮實,迅速取出,把當中較大一粒,連皮服下,可抵一甲子苦練之功,多餘六粒,如以玉瓶貯藏,可救六人性命,但那蓮實成熟時間甚短,如不當時取出,過了時限,就與蓮房結為一體,成為一個堅逾百煉精鋼的玉石。 蓮房因是元磁真氣與靈石精英合成,成為白玉後,任何寶刀寶劍,難傷分毫,把它當兵刃,實是一支最妙的外門兵刃。 最後說出,那玉蓮妙用,還是昔年從道籍上獲悉,祇惜自己福緣太淺,空入寶山,希後來的人,按留絹所示,好自為之,同時警告,這座水宮貝闕,建造不易,無論如何,不可將其毀去,祇要得到玉蓮,在此居住十年,生命決可無慮,不過隨時留意出口,一俟其上升時立可脫困,否則,不但使這靈景,遭受損害,亦辜負他的一番苦心。 曉嵐證實那具骷髏,就是他爹爹之後,心中固是痛苦萬分,但他想到父親白絹上所說的話,衡量一下輕重,覺得承繼遺志,完遂先人未竟事業,更比這愚痴的悲痛有價值,於是低低默禱幾句,立即縱到池畔。 舉目一看,果見那朵玉蓮花,業已重台全展,蓮房畢露,慌不迭伸手取出七顆蓮實,把當中那粒胡桃大碧綠蓮實,放入口中,連皮服下。 蓮實入口甘芬,清香滿室,略為咀嚼,立刻融化,順津直落丹田,全身舒暢已極! 多餘六粒蓮實,忙把懷中盛丹藥的玉瓶取出,空出玉瓶,將蓮實盛入,恰將一個三寸高,逕寸大的羊脂玉瓶塞滿。 伸手一摸蓮房時,已成了一朵尺許方圓,五寸徑房的白玉蓮花。 手握玉莖,用力往上一拔,祇聽卡嚓一聲,玉莖脫離藕節,擎在手內。 那朵玉蓮剛脫離藕節,兩片蓮葉,登時生氣全無,枯萎地倒在水面,曉嵐順手把它拔起,取下蓮葉,覆蓋在李琦的骷髏上。 那根丈多長的蓮藕,卻是原樣不變,躺在池底。 曉嵐拔出白虹劍,削了寸許長一段,放入口中,祇覺得這藕的味道,還此蓮實可口。 曉嵐連服蓮實、蓮藕後,飢疲盡去,精力倍增,喜孜孜走至左右晶壁,仔細留心默記壁上的圖形。 左右晶壁上,共有三百六十幅飛禽走獸,人物互鬥的圖形,飛禽三十六幅,走獸一百幅,蟲類二十四幅,人物二百幅,每幅的招術無一類同,而且各自為政,不相銜接,每練一圖,如欲練下一圖時,必須收招重練,否則不僅掣肘,而且還有回招自戮的危險。 正面晶壁上,有十三個人像,除了開頭兩個立像,詳細繪著人體正反兩面,三百六十個大小穴道外,其餘十一個俗、道、僧裝束,以及男女都有,其姿式有坐、有臥、有仰、有俯、有正、有側、有蹲、有跪,總之十一個人,有十一個姿式,沒有一個相似。 這十三幅人像後面,刻著兩行拳頭大漢書。 一行寫的是:“萬法一源秘笈”。 一行是:“東漢天竺僧重憂尊者刻”。 曉嵐見這些人像,既無招術可以摹擬,又得乃父說它玄機秘奧,難以悟透,因此祇把穴道默記熟習,其餘十一幅人像,暫且拋過一邊。 自此以後,李曉嵐就在這水宮中,按晶壁上的圖形,勤習不輟,飢餓時,就用白虹劍削一片蓮藕充饑,疲乏時,則以池塘垠為枕,就地而臥。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祇見池塘中的蓮藕,逐漸縮短,到了最後,僅剩了兩寸長一段,池底現出七個拇指粗的孔洞,清泉自孔中噴出,使水面上,激起漣漪,三百六十幅圖形,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無論是徒手,或執白虹劍,或用玉蓮花所發招術,身眼步法,不差分毫,而且招術之變化,完全隨心所欲意到力到。 尤為難得的,竟將三百六十個圖形,連成一氣,起初感到相克的,如今卻成了相輔相成,起初是相互關聯的,反而變成了格格不入,無法使之相容。 一天,曉嵐用劍去挑那最後一段蓮藕充饑,自己身體映到水面上,一見之下,使他大為驚異,連稱奇怪不迭。 原來他這時,已是一個長身玉立的翩翩美少年了,與昔日相較,判若兩人,身上的衣服,業已襤褸不堪,露出一身凝脂似的肌膚,除了前胸下體部分,尚能保持完整外,差不多成了千瘡百孔。 如此突變,使他自己亦不敢相信,水中的翩翩美少年,就是他本人,那能不令他驚異呢? 他在水宮中困居這多年,不僅武功突飛猛進,甚至連形貌,性情亦有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養成了堅毅、沉靜、謙恭、仁厚的性情,習慣喜靜,用腦推理的能力,因此,促成了他今後對人處事的態度,以及明智果敢的選擇,更關係他一生的事業至鉅,他所以能衝破重重難關,完遂天門二老心願,實非偶然。 曉嵐把那最後一段蓮藕,拿在手上,習慣地仰臥池塘畔,目視頂上晶壁,口中慢慢地咀嚼,腦中還在不停地思考。 他吃得很仔細,似乎涓滴的藕汁,細微的藕層,亦不願讓它輕易糟蹋,一口吃完後,還伸出舌頭舐舐嘴唇。 他想這是最後的食糧了,根據他這多年的經驗所示,最多祇能維持到前面晶壁的十幾次昏明不飢,過了這段時間,肚中仍要進食,方能保持充沛的精神與活力,否則身體的活力,就要逐漸減小。 雖然在短期內,尚能勉強撐持,但到底是有限度的忍耐,終不能維持到無限的未來! 他想到必要時,可把懷中六粒蓮實取出充饑,也許能維持一段較長的時間,但這種舉動,也不是根本辦法,不僅使這曠世奇珍,平白地糟蹋,殊為可惜,而且為了一己的短暫生命,而放棄了救活六個人,實在不智,無論如何,不應該做這種自私自利的事,一定要做捨己利人的事,才配稱俠義道人,方不傀是天門二老李琦的兒子。 他暗暗警告自己道:“李曉嵐呀!李曉嵐,有益於自己,有損於他人的事,你千萬不要去做啊!否則就不配做英雄,更不是天門二老的後代。” 無論他在怎樣想,但在他的心中,除了有一分憂慮的成份外,卻沒有絲毫悲觀、失望、頹唐、沮喪的成份。 他充滿著信心,抱著堅強不拔的信念,這座水宮,決把他困不了,更不會步入那八堆白骨與爹爹的後塵,因為他的掌中,還握著一柄犀利無比的寶劍,以及他這多年來,在壁畫上所學的那些絕頂功夫,最多把這座水宮毀去。 最使他困擾的,萬一水宮在短時間不開放,祇有逼迫他走上毀滅水宮之途,如此一來,固可把微山湖中的大害除去,但卻違背了爹爹的遺訓,更抹殺了重憂尊者締造的艱辛。 還有那壁上武林絕技,池中種的玉蓮奇珍,爹爹的遺體,豈不因此要永淪湖底嗎? 他反覆思慮一陣,實在想不出一個妥當的方法,來處理他脫出水宮的問題,他祇有暫時放到一邊,讓腦筋略為休息一下,以便神智冷靜下來! 過了片刻工夫,他從今後如何行道救人,如何完成梅伯伯和爹爹交代的遺命上,忽然想到爹爹失蹤的時間,與自己被鬼漩卷到這裡,恰好是在同一天上,所差的是雙方不過相距六年而已! 又想起池中的玉蓮,每甲子結實一次,自己來時,恰好結實,而先後來洞中的人,連自己計算在內,剛好十人,由此推演,足見這水宮的開放時間,每隔六年,一定自動開放一次,更從時間上,他還連想到專司這水宮門戶升降的,乃是齒輪旋轉結果,否則,不會如此正確。 宮中雖是終古長明,但是那晶壁的昏明顯示,他已理解到那是白晝與黑夜的象徵,每段蓮藕,能支持十幾個昏明不飢,可見當在半月左右,從所吃蓮藕的次數,他默算一下,已經有百四十多次了,恰好相當六年的歲月。 他想到這裡,面上浮出笑容,情不自禁道:“這下可熬出來了!” 忽然又有一個念頭,湧現他的腦中,如果水宮門戶開放,是否把爹爹的遺體帶出安葬,或仍留在這兒! 這個問題,祇在他腦海中,略為閃得一閃,很快的就把它解決了!他決定暫時留在這裡,以免穿越鬼漩渦時,被那麼大的水力所毀損,他決定再度來時,準備好一切應用的東西,以便慎重入殮,這樣才可稍盡人子之職,令老父安心。 最後,他想到出困後應採取的步驟,第一當然是找張叔叔,安慰他的懸掛,然後 張叔父買兩套衣服換上。第二偕同張叔叔到三俠莊上,向三俠負荊請罪,至於以後的步驟,就是行道江湖,完遂梅伯伯與爹爹的心願了,不過下一步的行止,還得依張叔叔的意旨而定,因為在這個世間上,祇有他這一個父執前輩,唯一親人! 曉嵐想到這裡,驀聽洞堂外面,傳來轟隆、轟隆的響聲。這是他困居水宮以來第一次聽到的。 他腦海裡,祇是電光石火般轉得一轉,已經意味到這是怎麼回事了,不由自主地縱身而起! 這一縱,雖祇腰肢一挺,但整個身體,原樣未動,卻是脫弦之弩般,衝霄而上,如非應變機智,連續施展壁圖上所學“烘雲托月”“秋風落葉”招術,雙掌平推出去,抵住頂壁,自動把真氣卸去,飄身下墜,幾乎與水宮頂端相碰。 他做夢也未想到,輕功亦有這樣深厚的造詣,那能不使他喜極發狂呢? 他落地以後,很迅速把身上衣服整理一下,要帶走的東西結束妥當,復向李琦骷髏拜了一拜,喃喃默祝幾句,算是離開水宮的最後巡禮。 這時,那轟隆、轟隆的聲音,愈來愈急,宛如天鼓齊鳴!再也不容許他耽擱了! 他連忙縱出水宮,趕到石級下面,用目注視! 但見那支封閉出口的大圓鐵筒,業已離開平台丈許高,支持圓筒的四根螺旋鐵柱,旋轉不息! 平台最後一級石階壁,有三個與石階顏色相同,茶杯大小的圓球,不停在晃動。 曉嵐在宮中住了六年,竟未發現這三個圓球,是因那圓球太過精巧,顏色又和石階一般,靜止時,與右階壁連為一體,看不出異兆,是以很難發現,此時如非圓球離位凸出階壁,又在轉動的話,亦不容易發現。 曉嵐知這三個圓球,就是啟開水宮的樞紐,不禁心中好奇,欲探個究竟。 於是伸手握住右面圓球,制止它轉動,耳聽嘩啦一聲,當中和左面兩個圓球,登時停止旋轉,並不住往階壁間退縮,那支持圓筒的螺旋柱,則由右旋改為左轉,圓筒亦由上升改為下降。 就在曉嵐略為制止右面圓球的瞬間,那支圓筒,業已下降尺許,曉嵐已知右面圓球,乃專司下降的,立刻鬆手,圓球立刻恢復適纔情況。 曉風伸手握住左面圓球,情形卻與右面相反,鐵筒上升到原來位置。 握緊中央球時,情形卻左右相反,左右兩個圓球,仍然旋轉不休,四根螺旋支柱與那支大鐵筒,則停止不動,既不上升,亦不下降,成了靜止狀態。 曉嵐經三次試探之後,懵然憬悟水宮入口的玄機,原來左面圓球,專司上升,右面圓球專司下降,中央圓球則是個固定樞紐,非到一定時限,方才發生作用,而與升降兩個樞紐,發生關聯。 曉嵐得到水宮門戶啟閉的秘密後,不禁喜極發狂,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來。 半晌,他自言自語道:“如能找到由外入內的機關,豈不是能夠自由出入嗎?既能自由出入,這座水宮貝闕,當然屬於我的了!” 他開始尋找由外入內的機關,但畢竟是失望了,找遍了平台的每一個角落,始終未能發現。 那支鐵筒,此時已上升到了頂點,離平台三丈五尺高,停止下來,四根螺旋柱,也再不旋轉了! 忙提氣輕身,縱入鐵筒中央的孔洞,因當中黑暗,看不清內中事物,用手往上一推,卻是紋風不動,祇得用手摸索底部邊緣,這才發覺那入口孔洞,乃是往下開的。 手指扣著活門邊緣,輕輕往下一扯,果然應手而開,登時天光與水滴,從頭頂上射來! 同時,並聽到聲如雷鳴的鬼漩怒嘯,令人驚心動魄。 曉嵐知上面水力奇猛,必須用足全力,衝越鬼漩縱身空中,然後飛越十來丈寬的湖水,才能抵達岸上。 在他的記憶中,來時面向南方,湖岸是在左側,這時出去,面向北方,湖岸應該是右側了! 他把方位想好,雙掌緊貼鐵壁,兩足尖抵住壁上,朝活門上猱升,越過活門,足尖踏在活門限上,運足全身功力,倏然凌空拔起,突破鬼漩的漩渦,縱身空中約十丈高。 身剛縱起,尚未看清湖岸落足處時,耳中似乎聽到人聲喧嚷驚叫! 但因時間倉促,水聲太大,無形間把人聲壓低,無法聽清楚那喧嚷驚叫的聲音到底因何而發! |
第三章 孤雁迴環
時正中午,麗日當空,秋陽的淫威,似乎更較盛夏為甚,使人揮汗如雨,氣喘吁吁,難受已極! 這時,有四個白髮蒼蒼,年紀都在花甲以上的老人,並不因天氣的酷熱,而終止他們一年一度的湖邊祭奠。 他們的身裁,三個瘦長,一個五短,看起來,那五短身裁的人,似乎更比其餘的年紀要大上幾歲。 四個老人來到這鬼漩湖邊後,他們一面用手,擦著頭上的汗珠,一面把帶來的香燭冥錠,以及香花酒果等祭品,擺在地上。 由那個五短身裁老人為首,望空拜了三拜,老淚盈眶,顫抖著聲音說道:“大哥!二哥!英靈不遠,小弟張逸叟辜負了兩位的重 ,竟將你們唯一的命根子……嵐兒葬送鬼漩中,小弟日受良心的鞭策,深感愧對,本想以身相殉,稍贖罪愆,經不住良友苦苦勸解,並深信嵐兒決不是夭折之相,所以才苟延殘生到今天,尚祈英靈保佑,使嵐兒早日歸來,小弟也可安心了!” 張逸叟說到最後幾句,幾乎是泣不成聲! 旁邊三個長身老人見張逸叟如此悲痛,雖年年見慣,也覺得太過淒慘,忙站起身來,三人合力,半摻半拉,把張逸叟從地上扶起,由當中那個五綹銀白長髯的老人,溫言安慰他道:“張兄毋須悲痛,愚兄弟得恩師傳授,對於相法一道,頗有幾分心得,嵐兒這般根骨至性的人,不僅不會夭折,而且未來的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們多少倍,他這次被鬼漩卷走,決不致因此喪命,說不定有甚奇遇,都在意中。” 張逸叟經這三個老人,更番解勸後,內心的悲痛,稍為減少,淚眼望著三人面上,哽咽說道:“賢昆仲對我關切,非常感激,不過這種話,已說了六年,至今不見應驗,難免使人生疑!” 兄弟三人,聽張逸叟這樣說,不免為之語塞,倉卒間答不上話來! 張逸叟見他們弟兄木然無語,心中越發生疑,認定他們說的話,祇不過是安慰罷了,那能憑信,不由心中不快,面有慍色,淒然笑道:“我素來對臨城三俠為人,異常欽佩,想不到竟對我謊言欺騙,真使人寒心。” 蕭隱忙分辯道:“張兄不要誤會,小弟所言,全是實話,不相信拭目以待,遲早會給張兄一個滿意答覆。” 張逸叟嘴唇微動,方欲講話,驀聽湖中,轟隆一聲巨響,霎時,白浪滔天,狂潮怒吼,一個五丈方圓的漩渦,在離岸十丈遠,急轉不休,正中現出三尺方圓一個水眼,陷落水面三尺多深。 蕭清手指漩渦,敞聲說道:“鬼漩又出現了!鬼漩又出現啦!” 四人齊用目注視漩渦,祇覺得這個鬼漩,不僅水力奇猛,聲勢尤為驚人,同聲贊嘆,造化的威力,實非等閒。 四人正在凝神注視的時候,驀見一條人影,急如閃電,從水眼中縱起,離水面上,足有十來丈高! 因那條人影,出現得這樣突然,身形又是那般快,背向著自己,故無法看清。 張逸叟發出驚訝的呼叫,蕭氏兄弟則連聲說道:“這不是應驗了嗎?” 李曉嵐身在空中,聽見人聲發自右後方,忙將雙手一分,擰身曲腿,四肢略為伸曲,一招“孤雁迴環”掉頭往岸上撲去,落地看出是臨城三俠和張逸叟時,不禁悲喜交集,趕上前去,叫了聲:“張叔叔!” 立刻跪倒在張逸叟面前,淚珠奪眶而出,再也無法出聲了! 張逸叟和蕭氏三俠,見李曉嵐果然平安脫險,同時,看他適纔突破鬼漩的身法,不僅奇快絕倫,而且縱起這高,在空中還能變招換式,率意而行,這種功夫,連威名多年的人都辦不到,何況他年紀這麼輕,如無奇遇,那能若此?全都興奮得掉下淚來,半句話也無法出口。 良久,還是曉嵐因在水宮獨居六年,養成頭腦冷靜,明智果敢的特性,首先把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說道:“張叔叔!三位蕭叔叔!姪兒這次深入鬼漩六年,真是收穫不少,不但鬼漩秘密,爹爹下落全都知悉,同時還學到不少武功呢!” 四人聽他這麼說,急欲知道內中情形,亦把激動的心情,鎮壓下來,睜眼注視著他,目射異彩。 曉嵐深長地吸了口氣,這才把水宮的經歷,講了一遍,講到見李琦骸骨及留書時,面帶悲戚之容! 四人聽完曉嵐所說經過,又是驚異,又是欣羨,發出晞噓驚訝之聲,不免以大義勸解。 曉嵐從懷中掏出玉瓶,欲將玉蓮實,奉敬他們。 四人忙止住道:“我們都是風燭殘年的人啦!那還配服這樣奇珍,趕快把它收起來,以後救人吧!不要糟蹋了!” 曉嵐再三相勸,四人堅不接受,曉嵐無奈,祇得收起,同時並把李琦留絹取出,給他們觀看。 四人看完,又是一陣嗟嘆,同聲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如非李二俠捨身先入鬼漩,賢姪決無這般奇遇,可見因果相續,分毫不爽了!” 臨城三俠中,蕭清突然說道:“賢姪有此奇遇,五日後叔父們的困難,可以迎刃而解了!” 曉嵐聞言,大為不解,忙道:“蕭叔父有何困難?” 張逸叟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你被鬼漩卷走,我們大家出動搜索,不意與獨山神巫顯之子,豹子頭巫勤相遇,他以為我們疑心隱湖山莊毀莊傷人,是他幹的,心中甚為不快,責我們不該越界干擾,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他自然不是敵手,於是把他的娘引出,與我們訂約比鬥,每年逢到蕭叔父生辰,他必定率領高手,前來尋隙,但每次都被我們逐走!” 蕭清接口道:“因雙方仇恨愈結愈深,已成了不可收拾之局,聽說老賊巫顯,經不住乃妻萬妙仙姑宣銀娃及其舊部陰司秀才韓當的蠱惑,決定今年由他本人親自出面,並邀請了遼東獨足強盜宣鎮東,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前來三俠莊決一雌雄,巫顯老賊及其岳丈宣鎮東,紅教喇嘛呼魯吐溫,功力已臻化境,成名七八十年,從未遇到敵手,巫顯年已九十,而宣鎮東和呼魯吐溫二人則全是百歲以外,我們幾人曾與其妻兒動過手,彼此相較,不過稍勝他們一籌,那能敵得過這幾個兇人?我們得到消息後,已經連夜派人往杭州西湖靈隱寺,請靈悟大師前來解危,迄今已十餘日,仍未見稍息,眼看日期迫急,內心憂急如焚,不想賢姪適時脫險,真是莫大喜事。” 曉嵐聽說為了找尋自己,因而三俠與老賊結怨,心感不安,劍眉一挑,旋即復原,向三俠連聲告罪! 溫言勸慰道:“三位叔父毋須憂急,姪見雖然不敢自滿,但相信憑掌中一劍一蓮,總可接住他們幾招,這三人再狠,到底是血肉之軀,那能經得住一劍一蓮奇珍的襲擊,姪兒憑此點,佔了莫大便宜,想來定可佔到上風。” 四人聽他說話時,毫不自驕自滿,知他身負絕學,定較想像還高,而且態度又是那麼堅決,不由寬心大放。 蕭清笑說道:“祇要賢姪能夠出手,愚叔們還有什麼憂慮呢?來!來!來!趕快回莊去吧!” 蕭清說時,欲試試他的內家功力,暗將全身功夫,運於右掌,伸手扣住他的腕脈! 誰知曉嵐神色自若,言笑依然,一任蕭清用足全力,似乎對他,毫不發生作用。 尤為奇怪的,蕭清感覺曉嵐的手腕,柔軟如棉,握上去,不僅無處著力,反震力量甚強,虎口脹得生痛,幾乎把握不住,不禁大驚! 睜目向曉嵐面上打量,又看不出一些運氣相抗的跡象,知他的內家勁氣,已練到隨意而動,自生潛力感應的化境。 在場諸人,都是武林高手,一看二人情形,那有不曉的道理,蕭隱哈哈大笑道:“夠了!夠了!三弟何必多此一舉,自討苦吃呢?” 蕭清把手鬆開,笑道:“並非小弟不放心,請想想,對頭有多麼厲害,曉嵐賢姪又祇說出憑兵刃佔勝,對內家功力,只字未提,如不試出他的內力勁氣功候,仔細提醒他藏短用長的方法,萬一有甚差錯,我們弟兄還能見人嗎?” 張逸叟笑道:“如此說來,老弟已試出曉嵐的內家功候了?但不知有了幾成火候?” 蕭清興奮過度,一時間竟學起小孩子扮鬼臉來,舌頭一伸,哈哈笑道:“我的功力太淺,尚未試出來,張兄,你自己去試試吧!” 張逸叟意似不信,死盯了曉嵐一眼,伸手握了他腕脈一下,已試出曉嵐內功勁氣,已達至高境界,能隨意念而任意收發,根本不須行功導氣,真氣即能在體內,自在運行。 曉嵐祇知自己招術輕功,比未入水宮時,高出甚多,對於內功、勁氣,連名字也不知道,見蕭清和張逸叟兩人,先後握了自己的手腕,知他們這種舉動,必有用意,於是靜靜地,任其握住,不加抗拒,聽出他們談話,才曉得他們在試探自己的內功、勁氣。 他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在宮中,祇是照壁畫上的招式學習,根本未練什麼內功,他們為何說得那樣好? 他想了一陣,實在找不出答案,迷惘地問道:“內功是怎麼樣練法,姪兒在水宮中,並未練過呀!” 四人見他如此情景,知他尚不曉得自己內功勁氣,已達爐火純青的化境,倉卒間,亦無法解釋清楚! 大俠蕭隱笑道:“以後你自會知曉,我們趕快回三俠莊吧!” 曉嵐忙說道:“不行!” 四人聞言,不免詫異,齊睜目望著他。 曉嵐含笑解釋道:“姪兒這樣襤褸,如何見人,不如請張叔父,代姪兒購買幾件衣服,換好再去。” 四人聞言,方才省悟。 三俠蕭清笑道:“何必恁般費事,三俠莊中,有的是現成衣服,祇要到家,立可更換,我們走吧!” 說著,不容分說,拉住曉嵐的手,往臨城西郊外,三俠莊而去。 這時的三俠莊中,熱鬧非常,各方趕來慶賀三俠生辰的賓客,及被三俠邀來助陣的能手,已經到得不少,後園賓館中,十之六七,已住滿了人,莊丁下人,端茶送酒,往來不絕。 莊門外的廣場上,已搭好一小兩大三個木台,成品字形排列。 小台有五丈見方,丈許高,兩側有木梯相通,臺上張燈結綵,異常華麗,正有不少工人,在那裡粉刷趕製。 兩大木台,長約二十丈,寬約五丈,高有一丈,足可擺百桌酒席,臺上亦是張燈結綵,五色繽紛。 兩台間相距僅兩丈寬,與小台相距則在十丈左右。 廣場四周的柳樹上,亦是滿懸宮燈,遍扎彩綢,看起來,卻是銀花火樹,燦麗無儔。 蕭氏三俠偕同張逸叟、李曉嵐,老少五人,匆匆穿過廣場,一直進入廳後東面小跨院中。 這個跨院,地方不大,但環境甚為幽靜,丈許見方石天井,擺著數盆秋菊,清香四溢,蓓蕾盛放。 正房三間,兩暗一明,兩側各有一間小廂房,房門中開,兩旁各有一個雕花窗戶,綠紗為簾,雙扉緊閉。 這兒原是三俠用來款待知友,或女客的,因張逸叟乃三俠知交,每年都下榻此處,故將其叔姪,安置在這裡。 東西跨院的後面,就是三俠內眷住宅。 張逸叟駕輕就熟,攜著曉嵐的手,一直走到房門前,推門而入,老少五人,在屋中八仙桌上落坐,莊丁獻上香茗,大俠蕭隱,又吩咐莊丁,趕辦一桌酒席送來,以便為張老俠、李少俠接風洗塵。 莊丁剛轉身,三俠蕭清,復匆匆往外走去! 曉嵐見這間正屋,陳設簡單典雅,不帶一些俗氣,四壁掛著些山水字畫,全是名家手筆,左右兩壁上,對開兩扇小門,通達暗間臥室,室中鋪籠帳被,樣樣俱全,隱隱還透出檀香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少時三俠從外面進來,手上攜著一套白色文士衣巾,含笑遞給曉嵐道:“賢姪穿上這套儒服,比穿赳赳武夫衣冠,還要顯得儒雅瀟灑,愚叔和你嬸娘,經過一番斟酌,才選來的。” 曉嵐接過衣衫,含笑稱謝,急忙走進左面臥室,把衣褲換上,頭上帶著方巾,緩步走回正屋。 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曉嵐換上文士服裝後,已變成一個劍眉星眼,玉面朱顏,唇紅齒白,猿背蜂腰的美少年了,再配上腰間的白虹寶劍,背上斜插的玉蓮花,越發陪襯出,儒雅中帶著幾分英氣,秀逸中透出瀟灑。 四位老俠,見曉嵐如此人品,異口同聲贊嘆道:“果然是山川靈氣所鐘,仙露明珠,實非過喻。” 正贊嘆間,莊丁已將酒席送來,三俠蕭清,好似和曉嵐特別投緣,對他異常關切,強拉他坐在自己一方,互相開懷暢飲。 席間,大俠蕭隱笑對曉嵐道:“李賢姪,從明天起,你張叔叔因是總知賓,必須接待各方賓客,我們弟兄,亦得加緊準備,恐無暇再來照頭你,好在這院中所住客人,莊丁已知道決非等閒,有甚需要,儘管吩咐他們,如覺煩悶時,不妨到四處走走,此時你身負絕學,又揭穿了鬼漩奧秘,我們弟兄,再不怕你出甚差錯,不過,別忘了第五日之會就是了。” 曉嵐躬身笑答道:“叔父們有事,儘管去辦,不必管我,這世間上,除了張叔父外,就祇有三位叔叔,是小姪尊長親人,姪兒住在這裡,還不是和住在自己家裡一樣,飲食起居小事,自會料理,至於第五日之會,姪兒理會,決誤不了!” 酒飯之後,蕭氏三俠和張逸叟略為商談,作別自去。 張逸叟和曉嵐談了一些江湖禁忌,應對禮儀,宗派邪正,人情世故等,才命曉嵐住左面那間臥房,自己匆匆趕往前面,與所來賓客周旋。 曉嵐俟逸叟走後,獨自躺在床上假寐一會,時已申正,他感覺心中煩悶,欲往外溜 ,藉此舒散一下筋骨。 匆匆起床梳洗後,略向莊丁留了幾句話,命其轉告主人和張老俠,立刻離開三俠莊,朝微山湖濱而行。 約莫五六裡路,祇見迎面來了兩個少年男女。 那少女,年約十六,雲鬟高髻,鵝蛋臉,柳葉眉,秋水眼神,懸膽鼻樑,櫻桃小口內露出編貝銀牙,凝脂面上,透出紅霞片片,體態窈窕輕盈,肥瘦均勻,纖瘦的雙腳,登著一雙龍鳳鴛鴦小蠻鞋,著一身紅色衣裙,腰懸一柄三尺龍泉。 神態上,雖是笑容不斂,但舉止上,嫻雅莊重,不帶一點輕佻,使人由衷敬愛,不敢有所冒瀆。 那少年,年約十八九歲,白皙面皮,下顎尖削,三角眼,掃帚眉,鼻直口方,兔耳鷹腮,身裁壯碩,英氣勃勃,著一襲藍色長衫,腰懸一枝玉笛,對那紅衣少女,極盡諂媚之能事,幾次欲趨身上前,與少女並肩而行,都被少女柳腰微擺,輕移蓮步閃開,少年雖然急在心裡,但也無可奈何。 從紅衣少女的閃身避讓,不願與他並肩而行來看,足見兩人雖是同道,彼此間,並無絲毫感情,至少雙方不太投緣,可是紅衣少女面上的神色,仍是那麼自然,恍如百合初綻,毫無一些不快之容。 曉嵐見這紅衣少女神態,不但感到她的貌美,為有生以來僅見,尤以她的氣度,更令人又敬又愛。 情不自禁,睜目望了她幾眼。 紅衣少女本來是往前加緊急馳,此時見到曉嵐,心中亦暗自驚訝!身不由己,把足步緩慢下來,雙瞳翦水的明眸一睜,瞥了曉嵐一眼,恰好四目相對,眼神相接,登時紅暈滿頰,倏將雲鬟低垂。 曉嵐見她這般情景,知她害羞,越發對她萌生憐愛,但是,他僅祇是個十八歲的少年,男女間事情,全是一張白紙,內心的憐愛,祇不過想和她親近,毫無邪思綺念,參雜其間,見她如此嬌羞之狀,好生不忍,自己也感到當著第三者面,羞不勝情,不由面上發燒,心房卜卜跳個不停,慌忙把頭掉過一邊。 旁觀者清,那藍衣少年,看出這男女兩人的情形,為自己和她相處六年來僅見,這六年中,自己用盡心血,百般討好,都得不到她的青睞,儘管她是笑顏相對,從無一些慍色,但從來未和她親近過,弄得神魂顛倒,心癢難禁! 似她和少年書生這種情形,對於自己,從未有過,知她芳心中,對眼前少年書生,雖不敢說已生情愫,但至少他和她之間,彼此相悅無疑,祇要時間一久,自會水乳交融,而自己一番心血,則付於流水! 他想,如不在此時予以破壞,使她永遠絕念,不要到了噬臍的時候,那就追悔莫及了! 想到這裡,心中妒火如焚,暗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不把你的性命結束,你必然要把我心上人奪去,算起來唯有絕念一途了!” 藍衣少年,把懸腰玉笛取出,口發陰沉沉的聲音,喝道:“酸丁找死!” 他一面說著話,雙足墊勁,早已撲到曉嵐面前,掌中玉笛一舉,一招“樵夫指路”玉笛往曉嵐玄機穴點去! 紅衣少女,雖然知道藍衣少年,心胸狹窄,手段卑污狠毒,因正在嬌羞的時候,未能防到他有此一著,直到聽見喝罵,要想攔阻時,已經來不及了,不由芳心卜卜跳動,暗中替白衣書生著急,口發驚叫的聲音。 曉嵐是何等人?豈能輕易被其所傷,初時因未留意,亦未想到他會突施殺手,聽見少年喝罵,已有警覺,故玉笛襲到胸前,離玄機要穴還有寸許時,習慣地吸氣拔背,左手一抬,“撥雲見日”身體動也不動,一招二式,同時發出。 掌緣切住玉笛,往外一繃,將玉笛逼出門外,同時駢指如戟,點中藍衣少年井肩穴! 藍衣少年感覺右肩一麻,登時半身失去知覺,手持玉笛,木然而立,面上露出驚訝之色! 他心中暗說道:“看不出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酸丁,竟有如此溜滑的身手,自己出招那樣狠毒,連雪梅也來不及阻止,他身軀未動,左手祇微微一抬,不僅化開招式,反將自己製住,這種驚人武功,漫說是一般江湖中人,就是恩師親自到來,也不一定能佔得了上風,對付這樣武功高強的情敵,除了智取,如欲力敵恐怕是萬難。” 他想到這裡,三角眼一轉,面露諂笑,方欲見風使舵! 紅衣少女已趕到面前,玉面含暈,滿臉嬌笑,羞答答朝曉嵐福了一福,低問道:“敢問尊姓大名,可知臨城三俠莊座落何處?” 曉嵐謙遜答道:“不敢!在下姓李賤字曉嵐,三俠莊在臨城西關郊外,距此僅五六裡路。” 話剛講完,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二人究竟是何路道?到三俠莊何為?我何不藉此探詢一下。 急忙問道:“請教姑娘尊姓芳名,此去三俠莊,有何貴幹?” 紅衣少女,抬頭瞥了他一眼,恰好曉嵐也正用眼看地,互相目光相接後,宛如觸電般,乍然分開。 她低著粉頸,羞怯地答道:“賤姓蔡小名雪梅,奉恩師上靈下悟禪師之命,由杭州來此,赴臨城三俠之約!” 曉嵐聽完,驀然想起三俠在鬼漩湖邊,曾說起派專人赴杭州靈隱寺,求援靈悟大師之事,知他不是壞人。 方欲開口向雪梅與藍衣少年致歉告罪,忽聽雪梅輕啟朱唇,向曉嵐說道:“同伴王奇新,乃天竺樊老前輩高足,聞三俠與人較技,不請自來相助,適纔因事出誤會,冒犯李小俠,尚望看我薄面,將穴道解開,以免時間耽誤過久,受到傷害。” 曉嵐欲假手雪梅,示惠於她,乃接口道 “對點穴一道,在下功候尚淺,萬一不慎難免令王兄受苦,令師靈悟大師,乃方今奇人,姑娘功夫,比我……” 曉嵐還待往下說時,雪梅乃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對曉嵐的用心,那有不知的道理?無奈她對王奇新這人,心生厭惡,連並肩都不願,何況雙方肌膚相接,倏將粉頸抬起,瞪了曉嵐一眼,滿面嬌嘆道:“李小俠,何必恁般矯情,我能夠解開你的獨門點穴法,何必與你多費脣舌幹什麼?早把它解開了!” 曉嵐見她滿面嬌嗔,越增其嫵媚,心中暗忖道:“一顰一笑,宜喜宜嗔,用到她的頭上,真個恰當!” 同時從雪梅的嬌嗔,已盡吐心聲,更悟出雪梅不願以玉指與王奇新接觸的用意,他內心固是喜極,急忙答道:“蔡女俠不要誤會,在下未能想到本門點穴法的緣故!” 說著,為欲使王奇新相信,證實雪梅的謊言,暗將真氣運到右衣袖,把壁上學來的周天打穴法,隨處點,隨處解的特殊手法用出,衣袖朝王奇新右肩一拂,王奇新感覺一股勁力,由肩井穴穿入,霎時運行全身。 回到右肩井穴後,勁氣復由原穴道射出,登時穴道解除,恢復原狀。 經此一來,不但王奇新對雪梅的謊話不疑,誤以為雪梅對他有心,而且雪梅乃靈悟大師嫡傳高弟,見到李曉嵐這般奇特的解穴法,亦感到驚奇不已,睜開一雙妙目,怔怔地睨視著他。 王奇新患得患失的心理太重,見雪梅對曉嵐這樣情形,又恐怕雪梅對他生出好感,忙藉著感謝為由,對曉嵐諂笑拱手道:“適纔事出誤會,蒙李兄手下留情,與梅妹從中緩頰,使雙方誤會冰消,而且還成了朋友,待三俠莊會後,小弟還想與李兄多多親近,多多討教呢?” 王奇新把話說完,故意裝出親熱的樣子,直把身體往前湊去,企圖和雪梅並肩而立。 雪梅嬌軀一扭,閃離王奇新身後五尺,回眸望了曉嵐一眼,嫣然一笑,嬌聲說道:“李小俠,有機會再見,你和王小俠多多談談。” 雪梅說著話,頭不稍回,立刻展開佛門上乘輕功,好似一朵紅色彩霞,奔三俠莊而去,倏忽間,已飛馳兩百丈! 王奇新見她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打一下,而且走得又是這樣快,知自己的輕功,本來就比她差一籌,她又起身在前,無論如何,決追趕不上,心中著急萬分,忙向曉嵐匆匆告別,好似奔喪般,用盡全力追趕。 曉嵐見雪梅對他如此冷漠厭惡,而他本人尚不自知,兀自一廂情願,苦追不舍,不禁暗暗好笑。 曉嵐目送二人消失蹤影,這才邁步往湖濱走去。 他一面走,腦海中卻在想蔡雪梅,她的美麗,她的氣度,她的聰明,甚至她的一顰一笑,無不恰到好處,真是美極!妙極!這樣的可人兒,如與我朝夕相處,實在不願意與她片刻分離,不但是我這樣,就是爹爹,梅伯伯,張叔父,以及蕭家三位叔父,他們如見了她,相信也同樣有這麼感覺,全都會喜歡她,更難怪王奇新要苦苦追蹤她呀! 曉嵐這時的心房,幾乎被雪梅的婷婷倩影所佔據,要想把她排除於心房以外,實不可能,事實上,他也不願意那樣去做,因為他想和她,朝夕相處在一起呀!她現在雖未和他在一起,但是有她的倩影留在心中,總比空空洞洞的,心無所托要強多了,他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發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來到湖邊上,已是夕陽匝地,宿鳥投林的時候了! 這時,他才領會到“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的道理,不知不覺間,與雪梅二人,盤桓了半個多時辰。 他很想迴轉三俠莊去,再和她親近談談,驀然浮現出王奇新,那付惶急的神態,對自己的那種怨毒的眼光,於是他又終止了回莊的念頭,決心重溫闊別六年的湖上操舟遊戲。 曉嵐縱目打量一遍,選擇了一支水上飄的小舟,解纜起錨,不多時,已將那只小舟,駛往湖心。 約莫個把時辰,在夜幕低垂下,業已抵達微山湖的彼岸,停泊地方,正是六年前舊遊之地,距隱湖山莊,不過三里多路,他把舟系在岸上蘆葦叢中,展開足程,往隱湖山莊而去。 到了梅桐的墓前,恭恭敬敵,拜了幾拜,然後復喃喃禱告一陣,並祈梅伯伯英靈保佑,完遂他 付的心願。 他禱告一陣,又痛哭一番,方才擦乾淚痕,緩步往隱湖山莊的廣場走去。 打量一下隱湖山莊舊址,見這座龐大的莊院,僅是一大片瓦礫頹垣,滿目淒涼已極! 微風陣陣吹來,與那唧唧蟲鳴之聲應和,越增淒涼氣氛,宛如置身死域般,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走到左面廣場的邊緣,見蓬島大俠的墓前,似乎有火光閃動,不由詫異,心說道:“聽說蓬島大俠蔡萍生一家,全被葬身火海,無一倖免,那來的人掃墓祭奠?” 他想到這裡,業已走到墓前,仔細一看,墳前香花酒果全有,所化冥錠的紙灰猶溫,發光的乃是一炷香,僅剩下兩寸長一段,在微風吹送下,發出豆大的紅色火光,搖曳於風中。 曉嵐腦筋敏銳,判斷力甚強,從墓前事物來推測,立刻得到一個結論,這祭奠的人,離開此地,最多盞茶工夫,他欲探看祭奠的人是誰,於是向四周略為打量,即展開足程,朝房村方面趕去。 抵達村口,驀見一條纖細的紅影,宛如一朵彩霞,從房村後端的房頂上,往北面疾馳。 這條紅影,身形好快,甫一入眼,已越出二十幾丈。 曉嵐見這紅影的體態身形,異常眼熟,驀然想起蔡雪梅正與這條紅影相似,更從她的姓上面推想,不禁“哦!”了一聲,暗說道:“雪梅莫非是蔡萍生後人?祭奠的人想必是她了!” 曉嵐深覺有理,因與雪梅見面之心甚切,恐她走遠,無法尋找,連縱帶躍,朝紅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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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深入虎穴
且說,李曉嵐欲見雪梅的心甚切,恐她走遠,無處可尋,連縱帶躍,逕向紅影身後趕去。 詎料追出二三十裡,曉嵐已用盡全身功力,雙方相距,仍在十五六丈左右,再無法縮短,暗自驚訝道:“照這樣看來,她的輕功,實此我強多了!” 又過了盞茶工夫,她似乎已發覺有人追趕,足步驟然停止。 曉嵐見狀,心甚高興,脫口叫聲:“蔡姑娘!” 同時,足下加勁,迎向前去。 紅衣少女聽曉嵐叫她蔡姑娘,越發認定追趕的人,深知自己根底,如非仇敵,那能在黑夜裡守候?而且這樣窮追不舍,顯見仇敵用心歹毒,必欲斬草除根,雖在昏天黑夜,看不清對頭相貌,似此行徑,多半不是好人。 乃將新仇舊恨,湧上心來,暗把寶劍拔出,蓄勢以待。 曉嵐縱到他的身前,約丈許左右時,以興奮的口吻,說道:“蔡……” 第二個字尚未出口,耳聽一聲清叱,登時銀光暴漲,身側微風颯颯,刷、刷、刷三下金刀破風的聲音,又猛又急,朝胸前撲來! 曉嵐見三朵海碗大劍花,夾著一個茶杯大小圓球,往自己玄機、左右將台及氣海四處要穴點來,不禁大吃一驚! 因事前毫無防備,又是一股勁迎向前去,意欲拔劍抵抗,已嫌為時太晚,幸而他武功精純,應變尤為機智,一見不妙,立即隨著前衝之勢,雙足微點地面,擰身側轉,一招“斜陽夕照”往少女右側方向縱去! 紅衣少女,見師門“三環趕月”絕招,竟未傷著敵人一根毫髮,亦暗自心驚!眼看曉嵐縱出兩丈以外,那能容得?立刻擰身墊步,一招“神龍擺尾”劍鋒折轉,往曉嵐下盤卷去! 曉嵐足剛著地,忽聽腦後生風,一面撤下身背玉蓮,一面施展“魚鷹掠波”招術,將身縱起,嗖、嗖、嗖,身軀成“之”字形縱避,脫出劍鋒範圍。 紅衣少女第二招襲擊,又告落空,見曉嵐身法不僅神速異常,而且詭異莫測,不禁又急又怒! 掌中寶劍一緊,展開師門嫡傳劍法,疾風暴雨般,向曉嵐搶攻。 曉嵐見她不容分說,儼然夙仇相遇情景,內心又是納悶,又是惱怒,暗說道:“既是這樣不識好歹,如不給點顏色,反以為我怕她,豈不有失天門二老的威望?” 於是,把掌中玉蓮一振,登時閃燦著數十百朵蓮花,整個身軀,為玉蓮包圍,向凌厲的劍氣,迎了上去。 雙方剛一接著,祇聽得“嗆啷”一聲龍吟,一道三尺長的白虹,拋起約兩丈高,在空中略為搖擺一下,飄飄下墜。 紅衣少女,口中“嚶”的一聲,好似一朵火雲,疾如閃電,朝白虹墜落處趕去,隨手拔起地上寶劍,轉身相待。 曉嵐一招“倒鉤金鰲”藉蓮瓣的倒鉤,把紅衣少女掌中寶劍脫手後,並不乘機進擊,手持玉蓮含笑而立。 紅衣少女乃高人門下,經三次換招之後,心裡有數,深知除輕功一道,似乎較對方略高一籌外,其餘武功,差得甚遠,本想用獨門暗器……子母追魂蝶取勝,又恐敵人武功太高,難以收效,且那三十六只子母追魂蝶,來源不易,師父再三告誡,不到生死關頭,不可輕用,對頭又未乘機進迫,何必白白糟蹋則甚? 她想了一陣,立即終止前念,足步一緊,小蠻鞋一登,好似脫韁之馬般,往前途急馳! 臨動身的時候,她還衝著曉嵐,嬌聲說道:“姑娘身有要事,不願盡和你糾纏,改日有暇,再行領教!” 曉嵐被她這種變化莫測的舉動,感到迷惘萬分,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道理,自言自語道:“女人的心,好似海市蜃樓,奇幻莫測啊!” 他沉思有頃,到底放心不下,於是,朝著她所行方向,奮力追趕。 過了小沛縣城,三鼓已過,天上陰雲全收,現出冰輪般的玉蟾,碧空如洗,照得大地光明如晝。 凝神注視,見距離自己三四裡,那朵赤紅彩霞,正風馳電掣般,加緊往北疾行。 曉嵐深悉她的輕功,比自己強,不傾全力追趕,必然被她逃脫,乃運足全力,往前急追而去。 大約個多時辰,前行已七八十裡,到了徐樓東北五裡地的一座大樹林前,紅影一閃而沒。 這座樹林,方圓數十畝,前臨大湖,後傍土丘,全是徑尺大的松柏,林中光景陰暗,天上月光,盡被枝葉所掩,除了偶然聽到嘩嘩松濤聲音外,寂靜異常。 曉嵐藝高人膽大,把樹林四周環境,略為打量一眼,立刻跟蹤而入。 未及三丈,驀見眼前幾縷銀絲,又猛又急迎面射來,同時,“嗤”、“嗤”連聲,腦後亦有金鐵同樣的破風之聲襲到。 知有人暗算,乃擰身墊步,先往左側縱開丈許,接著,一招“宿鳥歸林”雙掌運足全力,往身後一株柏樹撲去,距離柏樹尚有五尺遠時,翻掌吐勁,“乾坤陰陽手”連環拍出! 祇聽卡嚓連聲,嘈雜異常,丈許方圓的樹林,立被曉嵐渾厚掌力,齊斡劈斷,一條長大的人影,四肢揮舞,墜落地面,日光從林隙中射入,看見地上直挺挺躺著一個身裁壯頎的精壯漢子,形態猙獰,顯已身死。 曉嵐心甚不忍,嘆息一聲,飄身落地,戒備著大聲說道:“林中朋友,不要誤會,在下乃是找尋朋友,無心經此,並非上門生事的,祇把朋友找著,立刻就走,決不動這林中一草一木。” 曉嵐講完了話,驀聽前面林中,有人發出“嗤”的一聲冷笑道:“說得滿輕鬆,不打聽打聽一下,這湖神莊,豈是容人隨便涉足的嗎?再說傷了我們的人,那能讓你活著回去?廢話少說,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已是你莫大便宜,如欲像方才女娃一樣,妄想抗拒,這苦頭可就吃大了!” 曉嵐本欲息事寧人,所以聽到林中人那麼驕橫語氣,兀未生氣,但聽他提起雪梅時雖未說出她的下落,而從其語氣上推斷,雪梅顯已落入敵手,由於關切驅使,強忍憤怒問道:“在下所尋朋友正是那紅衣少女,但不知她現在何處?” 林中人含笑道:“你原來找她呀!此刻她正在鐵籠中受罪呢?不過,可比你強,祇要她答應嫁給少主,立有……” 林中人話未講完,曉嵐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吼一聲,拔出佩腰白虹劍,一招“萬花齊放”數十朵海碗大的劍花,好似萬流歸壑般,往發聲處襲去,五丈方圓內,全在劍花籠罩下。 一聲慘嗥,那株徑尺古松應手而折,樹後躺著一具屍體,已被腰斬兩段。 驀聽林中,喝罵連聲,此起彼落! “不要放走他呀!” “並肩子,用暗青子招呼他!” “小子掌中是柄寶劍,甚為棘手,趕快發信號通知莊主啊!” 曉嵐聽見林中人喧嚷,知已深入龍潭虎穴,暗中戒備甚嚴。 忽見林中深處,火光一亮,“嗤”、“嗤”連響,一枝旗花火箭,閃著丈許長碧綠芒尾,衝霄直上,到了二十丈的高空,前端“砰”的一聲,一團銀白色的火花,倏然出現,冉冉降落,那銀光因光度甚強,是以耀眼難睜。 曉嵐初次見到旗花信號,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 林中潛伏的暗樁,全是獨山湖神巫顯手下的慣賊,看出曉嵐武功甚高,掌中又是柄寶劍,深知不是敵手,是以,一面出聲喝罵,一面發出旗花信號,以混淆曉嵐耳目,以便施展殺手暗算。 曉嵐略為疏神,正中下懷,群賊突然發難,齊將暗器打出! 曉嵐耳目甚為靈敏,剛聽到四周輕微的風聲,業已警覺,立將手中白虹劍一緊,施展“春風化雨”絕招,化為一幢丈許方圓的光球,護住全身。 四周襲來的百數十點寒星銀線,全被光球磕飛,發出一連串叮噹的聲音,宛若流螢四散,墜落地面。 群賊見狀,又是一陣大嘩! 曉嵐見群賊已被鎮住,連聲說道:“你們知道厲害了吧!趕快把蔡姑娘放出,萬事全休,否則,把整個湖神莊,踏為平地。” 語聲甫落,驀聽一個宏亮的聲音笑道:“小輩大言不慚,祇怕未必!” 祇見紅影一閃,曉嵐面前,現出一個身裁高大,濃眉環眼的紅衣番僧,手持一根胡桃粗,七尺長的方便鏟,昂然站立。 番僧環眼一睜,盯了曉嵐一眼,見曉嵐年紀輕輕,身體文秀,大出意料,呵呵大笑道:“乳臭小兒,也敢來湖神莊撒野,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曉嵐見番僧現身時,身法那快,知是勁敵,一任番僧奚落,祇顧暗中戒備,毫不理睬。 書中交代,紅衣番僧,乃巫顯約來對付臨城三俠的能手……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呼魯吐溫見曉嵐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凝神注視自己,對於奚落,好似與他無關,知眼前少年,看去年紀甚輕,其實功力深厚,不可輕視,乃將手中方便鏟一掄,鏟上鋼環,發出噹噹聲響,指著曉嵐道:“小輩看招!” 語聲甫落,方便鏟抖起三尺大一團銀光,朝曉嵐當胸撲來! 曉嵐見呼魯吐溫,鏟未襲到,呼呼勁風已先撲來,知其功力深厚,不敢怠慢。 掌中白虹劍一抖,首先施展“撥雲見日”招術,往那團銀光邊緣一撥,逼開鏟頭,感覺番僧方便鏟,沉重異常,如非傾全力相逼,實無法動它,不禁吃了一驚! 呼魯吐溫,因曉嵐將他凌厲無儔的方便鏟,逼出門外,內心更較曉嵐吃驚! 曉嵐知番僧是個勁敵,趁他怔神之際,立刻展開水宮壁畫所學奇招,欺身進步,揮劍搶攻! 呼魯吐溫,試出曉嵐武功甚高,亦收起輕敵之念,展開三十六招天罡鏟法,傾全力進攻,但見一片光山鏟影,夾著凌厲無比的勁風,排山倒海般,朝曉嵐壓去,方圓十丈之內,全被鏟光籠罩,逕尺大的松柏,應手而折,卡嚓之聲,不絕於耳。 曉嵐見方便鏟聲勢,如此猛烈驚人,亦將水宮壁間所學奇招,劍掌齊施,連續展開:“直指南天”、“吹蕭引鳳”、“一元肇始”、“諸天魔降”、“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春風化雨”、“潛龍升天”、“玉龍舒卷”、“猿爪搏虎”、“八方風雨會中州”、“秋風落葉”、“珠簾倒卷”、“撥雲見天”、“春雷乍放”、“雨打殘花遍地紅”、“浮雲掩日”、“玉蟾中天”等十八絕招,既守且攻,不僅將呼魯吐溫天罡鏟,輕輕化解,且更施以反擊。 眨眼間,雙方對拆三十六招,兀自難分軒輊,二人的身形業已不見,僅能夠看出兩支大光球,滾轉不休。 旁觀群賊,目睹這場武林罕見的惡鬥,個個目瞪口呆,面露驚訝之色! 呼魯吐溫見曉嵐劍法,無一不是各派絕招,尤為奇怪,非但是各正派劍術之精華,更兼有旁門左道之絕學,無論一招一式,莫不潛藏殺機,具無比威力,如有不慎,立蹈危機。 一時間,摸不清底細,呼魯吐溫深感應付唯艱。 呼魯吐溫,乃是西藏紅教喇嘛有數高手,經驗閱歷,自較常人為高,經與曉嵐對拆十餘招後,已知雙方長短之處,自己內家功力,較曉嵐深厚,而曉嵐的奇詭劍招,卻是望塵莫及,如長此下去,必定挫敗無疑! 因此,他剛把一套三十六招天罡鏟法用完,乘勝負未分之際,立刻見風使舵,縱身暴退,同時喝道:“住手!” 但見光影乍分,二人已收招而立。 曉嵐含笑說道:“老和尚有甚吩咐?” 呼魯吐溫,望著曉嵐,嘆口氣道:“老僧出道八九十年,從來未有人和我走上三招,誰知你年紀輕輕,居然接我三十六招,實是難得,如把你毀於鏟下,心實不忍,你是何人門下,能告知否?” 曉嵐見呼魯吐溫,驕橫之氣盡斂,亦含笑答道:“在下並無師父。” 此語一出,不僅呼魯吐溫驚奇不已,旁觀諸賊,更是嘖嘖稱怪! 呼魯吐溫圓睜環眼,凝視曉嵐半晌,看出曉嵐面上的神色,仍是笑容可掬,神態安然,並無作偽痕跡,忙道:“你叫甚麼名字,既無師父,這身武功是那裡來的?” 曉嵐答道 “我叫李曉嵐,功夫乃閒時自練!” 呼魯吐溫聞言,越發驚訝!因對方不說,事實上,他亦知曉,縱然追根到底,曉嵐亦不會說出,祇口中“哦”了聲,說道:“你去吧!” 呼魯吐溫,先向四周掃了一眼,發出宏亮的聲音道:“你們讓他走吧!不准再留難了!” 曉嵐聞言,心中暗笑道:“憑這些毛賊,能難得了我嗎?為了蔡姑娘在他們手中,投鼠忌器而已!藉此避開,另行設法救人也好。” 他想了一陣,乃含笑向呼魯吐溫拱拱手,說聲:“後會有期!” 立刻循原路退出。 眾賊見白影祇閃了幾閃,立刻蹤影不見。 曉嵐出林後,繞道從右側潛入,因他有了適纔經驗,知林中暗樁密布,很難掩蔽行藏,是以,這次入林,不僅甚為留意,而且更施展壁圖所學天禽身法,從林帽上躍去。 曉嵐改變走法,身形固是奇快絕倫宛如電光石火,行藏亦非常隱密,是以深入十丈遠,尚未被暗樁發覺。 他隱身松葉叢中,凝神注目凝視,但見前面約五丈左右,林木乍斷,現出數畝大小,一個林窗,下面黑沉沉地,無一些光亮。 一見便知,那林窗下面,乃賊巢無疑,但像這樣靜悄悄的,鐵牢在甚麼地方呢?總不能盲人睹馬亂闖呀! 他腦筋一動,驀地想起一個計較,先找暗椿,將其製住,迫他說出鐵牢所在,再按圖索驥,下房鉸人,豈不省事多了? 想至此,深覺有理,方欲飄身落地,尋覓暗樁,驀聽右側不遠的松柏叢中,有兩人竊竊私語,雖是聲音低沉,那能瞞得了曉嵐的敏銳耳目?略為凝神諦聽,已將兩人的談話,聽個分明。 祇聽一個寬嗓門,魯音的人道:“塗兄,你說是不是邪門,今晚來的三個男女,年紀都很輕,但武功則高得出奇,尤以那姓李少年劍術,與那紅衣少女的輕功,更為驚人。俺生平不但未見過,就是聽也未聽人說起,不知他們是怎麼練的?” 姓塗的人答道:“誰說不是,那紅衣少女和王姓少年,如非誤踏串地錦,觸動鐵爪縛龍鉤,四肢被縛,想要生擒他們,實比登天還難!” 魯音人道:“那紅衣少女雖然輕功絕頂,武功也頗了得,但比較姓李少年差多了,呼魯吐溫那麼厲害,把壓箱底功夫,全搬出來,惡鬥這久,連對方毫髮未傷,未了,讓其從容而去,事後他和老寨主及宣老前輩,雖是口中不說,但從他們面上的神色,可以看出其內心的憂慮,他們似對李姓少年,頗為顧忌。” 姓塗的人,以料正的口吻道:“章兄,話不是這麼說,那李姓少年,劍招雖然奇詭,又深得正邪各派劍術精華,但到底年紀太輕,功力尚欠火候,憑老寨主翁婿和呼魯吐溫大和尚功力,還不致對他有所顧忌。” 姓章的冷笑說道:“還不是顧忌,他們為何面露憂色呢?” 姓塗的道:“恐怕為了五日後,三俠莊的約會吧!” 姓章的似乎更不服氣了,冷笑說道:“三俠莊的一舉一動,俺們這裡清清楚楚,他們人數雖多,但除了三俠本人和微山湖漁隱張逸叟外,卻無一個出色人物,憑老寨主幾人,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你沒看見,那紅衣少女和李姓少年未現身前,他們是何等高興?但這男女二人,先後現身,呼魯吐溫又與李姓少年一場劇戰後,他們臉上神色,方始突然改變,請想想,老寨主平日性情,如非心存顧忌,那能讓李姓少年,從容而去?” 姓塗的聞言,似乎贊同姓章的看法,口裡發出輕“哦”之聲,隨即以警告語氣說道:“咱們交情深厚,所以才提醒你,老少寨主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以後對他們的事,祇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不可隨便談論,萬一被他聽見,立有殺身之禍,何苦呢?” 姓章的好似非常感激,顫抖著聲音,連連稱謝! 曉嵐聽完隨手折了兩段小松枝,緊扣掌中,運足全力,朝右前方打出。 祇聽沙沙聲響,那根松枝,拖著尺許長的松針,朝著右前方,一株特高的樹帽上射去。 涂章二賊,乃巫顯手下能手,武功較陰司秀才還高,不過因性情粗豪,故居陰司秀才之下,老賊巫顯,因與臨城三俠,約期已近,恐三俠派人前來窺探,是以命二人擔任林上暗樁。 曉嵐松枝打出後,凝神注視二人藏處,果見一長一短兩條黑影,疾如閃電,朝那株特高的樹上撲去! 曉嵐見二賊身法奇快,內心暗自稱讚,忙把掌中兩段樹枝打出,正中二賊的玉枕穴。 接著,雙足一點樹帽,施展“飛鷹掠兔”招術,提著二賊的腰帶,縱回原處,找個粗如兒臂的樹枝立足,解開二賊玉枕重穴,並伸手點了二人軟穴,然後壓低嗓門,輕聲笑說道:“我是李曉嵐,二位的談話,已聽得清清楚楚,如今把二位請來,並無惡意,祇不過欲向二位請教一事。” 二賊乃是老江湖,目光甚利,一見曉嵐到來,就知不妙,忙陪著笑臉道:“李小俠有何吩咐?愚兄弟力所能及,定當竭力以赴!” 曉嵐點頭道:“如此說來,在下今天結識兩個好朋友了!” 說著,故意將功力運于衣袖上,隨手一拂,二賊祇感到真氣在身體上運行一遍,登時穴道全解,不由面現驚訝之色! 曉嵐笑道:“如此才對得住好朋友啦!” 涂章二賊此時,對李曉嵐不祇是驚楞,更佩服得五體投地,同聲問道:“小俠有何吩附?” 曉嵐溫言答道:“不知鐵牢座落何處?此去鐵牢,如何走法,請二位告知!” 涂章二賊聞言,面有驚訝之色,問道:“李小俠,莫非打算救蔡姑娘和同行王姓少年麼?” 曉嵐含笑點頭。 章賊以關切的口吻說道:“俺章雲飛,蒙李小俠如此抬愛,不勝感激!小俠問的那座鐵牢,就在湖神莊正中八角藏珍樓地底,入口乃是最下層的神龕下,八角樓不但有能手防範,更還有猛獸、毒物等協助,等閒的人,到不了八角藏珍樓,就把老命送掉了,小俠去時,還得特別當心呢!” 章雲飛話剛講完,塗賊亦想藉此親近,搶著把自己姓名相告,並以無限關切的語氣,再三叮嚀,請曉嵐處處留意,以免被樓中的重重機關陷阱所困! 曉嵐聽完塗賊的話,這才知道他姓塗名亮,乃河北滄州人,兩人雖然出身綠林,但人尚正派豪爽,心中甚喜。 乃笑對二人道:“兩位盛情心領,他日有緣,再親近吧!” 章雲飛低聲對李曉嵐道:“李小俠儘管放心前往,俺們弟兄,決不致洩漏秘密的,也許……” 李曉嵐見他欲言又止,非常奇怪,忙問道:“有話儘管講,吞吞吐吐則甚?” 塗亮連忙解釋道:“章兄之意,因不滿豹子頭巫勤,及陰司秀才這批人所為,恐長此下去,難免受累,是以與咱商量,藉機脫離此間,適纔小俠說出他日有緣,再親近的話,他恐小俠以後來此找他,故欲將心意說出,但又感覺不便出口。” 章雲飛拍手說道:“對極了,俺就是這個主意。” 李曉嵐含笑點頭,復勉勵一番,這才與二人作別,拔出背上玉蓮花,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朝林窗而去。 到了林窗邊緣,隱身朝下凝視,但見下面,乃是黑壓壓一片莊房,屋瓦連雲,少說有百多間,正中央,果然現出一座五丈高的八角樓臺,共分三層聳矗於群屋之間,特別顯得巍峨高大,被月光照射,反映出鮮明的色彩。 樓上,門窗緊閉,既無燈火!復無人聲。 四周平屋的陰暗處,似有黑衣人潛伏,因其藏身之處,甚為隱祕,如非曉嵐銳利的眼光,事先又得悉機密,實難發現。 曉嵐見天上月色這亮,如從林窗上降落,無論身法再快,身著白色衣衫,難免不被發覺! 他為難一陣,驀然想起對付章雲飛,塗亮的方法甚為有效,乃將玉蓮花,插回背上,隨手折了一根四尺長的松枝,握于左掌,右手折了筷子粗,兩寸長的松枝十餘根,緊扣掌中,暗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首先把左手柏枝,以“后羿射陽”特殊勁道發出! □見那根四尺長的柏枝,衝霄直上,約三丈高,倏然折轉,發出呼呼風聲,朝八角樓頂飛降,因那根柏枝,一升一降,異常神速,是以乍看上去,宛如一條四尺高的人影,凌空飛降。 柏枝離樓頂尚有兩丈高時,但見四周屋上,人影幢幢,立刻現出十五六條人影,手執明晃晃的兵刃,朝八角樓撲去! 這些人,身手矯健神速,顯見武功不弱。 曉嵐知時機稍縱即逝,如等這些人趕到,發現柏枝秘密時,自己行藏,亦就暴露了! 此時,他顧不了傷人,倏將右掌中十幾根松枝,以“天女散花”手法,傾全力朝群賊打去。 萬法一源秘笈傳授,果然不凡,十六個賊人,除了三個背向曉嵐,祇打中啞穴,未能送命外,其餘十三人,大都打中胸前死穴,連哼都未哼半聲,登時了賬。 曉嵐目睹群賊,無一漏網,不禁心中暗喜,方欲飄身縱下……。 祇見一條兩丈長,五色斑斕的錦帶,倏自樓下拋起,眨眼間,將那根柏枝卷住,同時還聽到嘶嘶吹竹的聲音。 曉嵐見狀,這才想起章雲飛所說,毒物猛獸的話,看眼前這條五色斑斕的錦帶,想必就是毒物了。 他天生俠義,對人雖存寬厚,不到萬分不得已,決不驟下毒手傷人,但遇上害人的毒物猛獸,卻抱定除惡務盡的心理,不稍寬容,拔出佩腰白虹劍,足點林帽一招“宿鳥投林”直朝錦帶撲去! 雙方相離尚有五六尺遠時,掌中白虹劍一揮,立將那斑斕彩帶,斬為數段,前頭五尺長一段,箭也似急朝樓下竄去! 曉嵐定眼打量,才知那是一條八寸寬奇形怪蛇,因蛇將柏枝卷了幾圈,是以一劍揮去,竟把牠斬為數段。 曉嵐從未見過這樣奇形怪狀的蛇,不由對牠多看幾眼,因蛇頭已竄落樓下,無法看清全貌。 當他正在打量之際,驀聞腦後生風,倏然縱步前竄,縱出丈五六尺遠,同時掌中劍往後一撩。 祇聽吱的一聲,似乎身後有重物跌倒音響傳來。 掉頭一看,見身後房坡上,倒著一只八尺多高的金眼狒狒,被白虹劍從中劈為兩片,殷紅鮮血正汨汨外溢。 剛將狒狒屍體看清楚,又見白影連閃,四面同時有勁風襲來! 曉嵐來不及打量,掌中白虹劍一緊,展開“夜幕低垂”招術,把白虹劍,化為一幢銀白光球,護住全身,同時擰身挫腰,振腕抖劍,一招“珠簾倒卷”緊接著“蓓蕾乍放”貼著瓦面,倏然往上撩去。 祇聽嗚嗚悲鳴和叭噠連聲,曉嵐舉目一看,原來是五只長臂白猿,已被腰斬劍下。 忽然,從樓下傳來宏厲的犬吠,汪汪之聲四起,此應彼和,復夾著人的吆暍之聲,吵成一片。 曉嵐匆匆往樓下一瞟,但見有十幾條小牛般大的惡犬兩眼紅光閃爍,昂首狂吠。 四周人影晃動,齊往八角樓趕來,從其神速的身法來看,似比先前十幾人,武功還高。 曉嵐雖不把他們看在眼裡,但因救人心切,也不願和他們糾纏,是以略為打量形勢,立從八角樓東面的陰角上,翻下房簷,用白虹劍,撥開窗房,縱身入內,方將窗戶關上,驀聽身後刷刷兩聲,立有一團黑忽忽的東西,從頭上罩了下來,同時覺出兩臂一緊,立被兩只鋼爪,把雙臂扣住,足踝亦同時被鐵爪扣緊釘在地上。 知已中了機關埋伏,忙運足全身功力掙扎,無奈四只鋼爪,全是百煉金鋼造成,鋼爪又粗,急切間,那能弄得斷? 耳邊又聽得,嗖嗖連聲,好似有人從樓下縱上樓頂,不斷往來搜索! 忽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少寨主,事情真怪,我剛一聽到獒犬聲音,就趕了來,他又傷了這多人畜,所差不過眨眼工夫,為何連敵人蹤影都見不到,難道他會飛嗎?” 少寨主尚未答話,驀聽一個老婦聲音說道:“胡說,人那裡會飛?” 又聽一個粗聲粗氣的男子口音,說道:“韓當,難為你遠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麼信起怪力亂神的話來了!娘說的不錯,人那裡會飛?” 韓當答道:“如此說來,莫非賊人在我們來前,已經潛入藏珍樓麼?” 老婦忙答道:“韓當,你這話還有譜,我們趕快搜吧!” 老婦話剛講完,隨著有侷促的足步聲傳來。 曉嵐聽完房上人的談話,知房上人,乃是巫顯之妻,萬妙仙姑宣銀娃,其子豹子頭巫勤,手下得力助手陰司秀才韓當等,聽他們語氧,業已對樓中生疑,遲早會被他們找到,自己身落陷阱,手足被縛,空有一身武功,難以施為,除了任人宰割外,別無法想,不禁焦急萬分! 同時,又聽豹子頭巫勤的聲晉道:“房上每一角落都搜遍了,並未發現賊人蹤跡,不如帶著花兒們,朝樓內搜索吧!” 巫勤話剛講完,忽聽樓下有人出聲說道:“稟報少寨主,總機關銅鈴連響,藏珍樓上,有賊人落網,請少寨主趕快派人前往捉拿。” 巫勤祇答一聲“知道了”,急忙道:“娘,我們趕快去吧!” 祇聽輕微的衣袂破空聲音,朝樓下縱落,曉嵐暗忖道:“他們何不破窗而入,反往樓下縱去,是何用意?” 這念頭祇不過在他的腦中,閃了一閃,接著就聽得樓下,有人犬聲音,隱隱傳來。 曉嵐聞聲,知賊人已帶著惡犬,從樓底搜上來,內心愈益著急,乃運足全力掙扎,企圖在敵人來前,脫出羅網。 但是,那鋼爪太過結實,饒是曉嵐運足全力,祇感覺兩臂雙踝,勒得發痛,卻不能毀損分毫。 那人嚷犬吠的聲音,又是愈來愈清晰,似乎已搜到二樓上面了! 曉嵐這時的心中好似亂箭穿心,那份緊張、焦急,非筆墨所能形容。 正當危機迫於眉睫,恰應了“情急智生”那句話,他暗罵自己道:“蠢材,掌中有現成利器不用,急死活該。” 忙將白虹寶劍折轉,先削斷左臂鋼爪,然後劍交左手,很快削斷右臂和雙踝的鋼爪,四肢立刻恢復自由,方欲揮劍去毀外面鋼籠時,祇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傳來。 曉嵐恐另有變故,睜目凝神戒備!因此,掌中劍緩得一緩,目光到處,祇見那只鋼籠,自動離地上升。 曉嵐見狀甚喜,劍交右手,暗中戒備。 此時那人嚷犬吠,並夾樓梯聲響,從西面樓角傳來。 曉嵐縱目注視西面樓角,並無門戶,全樓打量一遍,情景依然,不禁奇怪道:“此樓無門無戶,他們從甚麼地方上下呢?” 剛想至此,驀聽“嗆啷”一聲,西面樓角地板乍然中分,現出一個三尺寬門戶,從下面竄上來一只小牛般大的獒犬,口發宏厲的犬吠,向存身之處撲來。 曉嵐見狀,知這西藏異種獒犬,齒爪內,蘊藏劇毒,不能讓牠沾身,忙把寶劍一緊,準備襲擊。 雙方正當劍拔弩張的時候,曉嵐感覺足下一軟,念頭尚來不及轉,身體好似斷線風箏般,直瀉而下。 |
第五章 途遇雙魔
百忙中,向四周一瞥,祇見沿途所經,乃是與足底樓板,大小相同的阱穴,壁端黝黑發光,不用試探,已知是鋼鐵所製。 抬頭一看,頂端來路,已被封死,汪汪犬吠與人聲喧嚷,尚能隱隱聽見,估計上下相隔,最少亦在五丈左右。 就在曉嵐略為打量間,足下樓板,業已停止下降,好似已抵盡頭,因那地方太過於黑暗,倉促間,無法看清景物! 定了定神,才藉著劍上所發光芒,凝神諦視,這才看清,存身之處乃是一個兩丈見方的地穴,四壁黝黑,無門窗孔洞,更無燈火照明,陰氣森森,令人窒息。 左面靠壁,有兩根五尺高的鐵樁,樁上縛住兩人,一個紅衣少女,一個藍衣少年。 曉嵐一見,不禁欣喜若狂,知誤打誤闖,已找到鐵牢所在。 慌不迭縱身上前,用目諦視,認出這男女二人,正是蔡雪梅和王奇新,祇見他們雙目緊閉,似是昏昏入睡之狀。 曉嵐見狀,知他們乃是被人點了軟麻穴,與昏睡穴之故,乃以白虹劍,削斷他們四肢的束縛,同時解開其穴道。 須臾,蔡雪梅、王奇新二人,同時醒轉,倏地縱身而起,發現曉嵐在此,不禁驚訝萬分,怔怔出神。 曉嵐恐他們穴道閉得太久,神智不清,又生誤會,急忙道:“蔡姑娘,王兄,我是李曉嵐呀!” 二人聞言,面露驚訝之色,口中“哦”了一聲。 曉嵐因身在虎穴中,沒有多餘時間和他們分說,笑道:“我們現在賊窖鐵牢內,兩位趕快準備,以便破牢出困。” 二人聞言,笑著點頭。 雪梅望著曉嵐,嫣然一笑說道:“多蒙李兄援手,妹子衷心感激,實因有要事待理,請趕快破牢吧!” 雪梅說話時的聲音,不僅清脆悅耳,宛若珠落玉盤,而且委婉動人,潛蘊無窮的魅力,令人神往。 曉嵐又聽出她突然改口稱兄,感到萬分舒暢,亦脫口叫聲:“妹妹!” 剛叫出口,曉嵐忽然覺得不對,恐她生氣,緋紅著俊臉,偷眼朝她打量。 但見她的面上,紅霞滿布,雲鬟低垂,神態上祇有嬌羞,並無慍色,心始稍放,復顧王奇新時,祇見他雙眉緊鎖,面露隱憂,好似有無窮心事一般。 曉嵐低聲道:“請隨我來。” 說著,方欲移步……。 驀聽有足步聲音傳來,不由一怔。 忽又感覺,左臂被人拉住,忙掉頭觀看,原來是雪梅,祇見她雙目含情,無限關切地注視著自己,急忙道:“妹妹有何吩咐?” 雪梅滿面紅暈,羞怯地說道:“趕快躲在我的身後,俟賊人到來,把他製住,命他帶路出困,豈不比我們慢慢摸索強得多嗎?” 曉嵐聞言,深覺有理,含笑點頭,依言行事。 少時,果見北面鐵壁,卡嚓一聲,現出三尺寬一道小門,一個四十餘歲,橫眉豎目的勁裝漢子,大踏步走進牢來,祇見他環眼一翻,衝著兩根鐵柱,嘿嘿笑道:“這麼嬌嫩的美人兒,如把她用來餵花兒,有多可惜。” 他說話時,距鐵樁僅有丈許遠了! 曉嵐方欲縱身上前,驀聽雪梅口發嬌叱,同時紅影一晃,勁裝漢子立被點中要穴,狀似昏死。 曉嵐見雪梅身形,恁般奇快,下手這樣狠,內心既驚且佩。 急忙說道:“妹妹點了他的重穴,叫他如何帶路呢?” 雪梅聞言一怔! 曉嵐笑道:“不用著急,待愚兄把他救過來吧!” 說著,暗用功力,施展周天點穴之法,輕輕朝壯漢玄機穴一拂,登時解開壯漢穴道,笑著對他道:“朋友識相點,趕快帶路吧!” 壯漢覺出全身並無痛苦,敵人正站在面前,似無防備,乃存著希冀之想,倏將右手一抬,欲施暗算。 誰知壯漢的手,抬起未及一半,忽然口發慘嗥,黃豆大汗珠,簌簌下落。 曉嵐神色自若笑道:“你知道厲害了吧!乖乖聽話,是你莫大的便宜。” 雪梅、王奇新二人,見壯漢如此狼狽,猜不透曉嵐是用何種手法?有這樣神妙,大為驚異。 經此一來,壯漢才知對頭果然厲害,自己被他奇怪的點穴法所製,全身功力盡廢,不用力還好,稍為用力,則全身疼痛難禁,不禁心膽俱寒,登時兇焰盡斂,露出乞憐之色,躬身說道:“小俠饒命,小的帶路就是!” 曉嵐正容警告道:“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如再為惡,我那點穴法自生妙用,無異自取滅亡。” 一行四人,由壯漢領路,經過一條三尺寬,百餘丈長的曲折通道,抵達松柏林邊,一座草亭上,壯漢笑道:“恕小的不能遠送了!” 曉嵐三人,離開草亭數丈,驀聽豹子頭巫勤,厲聲暍罵道:“吃裡爬外的狗才不將你處死,難消心頭之恨!” 語聲甫落,那領路壯漢,一聲慘嗥,三人掉頭回顧,見他被一只小牛大的花獒,撲倒在地,動也不動,好似已經氣絕身亡! 三人見豹子頭巫勤,手段如此毒辣,不禁怒火中燒,方欲返身找巫勤的晦氣,倏然微風颯颯,眼前人影連閃,林中並排站著兩個白髮白須老人和一個高大的紅衣番僧。 曉嵐一見紅衣番僧,即知是呼魯吐溫,兩個白髮白須老人卻不認識。 正戒備間,祇見雪梅滿面驚懼之色,低聲說道:“那正中矮瘦老者,乃遼東獨足強盜,老賊巫顯丈人宣鎮東,左首高瘦老者,乃獨山湖神巫顯,至於那個高大紅衣番僧,卻不認識,不過能和這兩人並肩而立,想來決非庸手,如與他們對敵,還得當心呢!” 王奇新見心上人,一味關切叮嚀,與曉嵐耳鬢廝磨,心中滿不是味,長長地嘆了口氣。 曉嵐亦將番僧的來歷,及與他遭遇經過,概略告知她。 此時聽得王新奇嘆氣,掉頭看他一眼,見他面色沮喪,內心感到不安,笑說道:“王兄嘆氣則甚?我們就此上路吧!” 曉嵐將話講完,耳聽身後,陰惻惻一聲怪笑道:“小狗男女,不把命留下,就想逃走麼?” 三人聞聲回頭,祇見身後不遠,站定男女五人,這些人中,除章雲飛、塗亮,曉嵐曾經見過外,其餘均不相識。 藉著朦朧月光,朝男女三人打量一眼,方才把他們看清楚。 那女人,身裁高大,濃眉圓眼,皺紋滿面,青布包頭,著一身玄色衣裙,手執一對鴛鴦劍,年約花甲左右。 左首那人,面色慘白,頷下一部花白鬍鬚,身著藍色文士裝,年約七旬,手執一枝尺五寸長判官筆,滿面詭笑。 右首一人,豹子頭、銅鈴眼、獅鼻闊口,滿臉橫肉,紫中帶青,一部絡腮鬍子,年約五旬,手執一對鴛鴦劍。 曉嵐見這男女三人的形貌裝束,不容探詢,已知是誰?對雪梅、王奇新兩人,使了個眼色,令其留意,自己暗中戒備,表面故作不屑的神態,對雪梅道:“我道是誰?有這大口氣,想把我們留下,原來是個窮酸,比我這酸丁,還要可憐,是以才會說出這般夢話。” 曉嵐說時,搖頭晃腦,唉聲嘆氣! 雪梅與王奇新,見曉嵐一付酸相,雪梅固是笑得前仰後合,連王奇新面上的憂色,也被他這樣神態,暫時收飲,忍俊不禁! 陰司秀才活了這大一把年紀,幾曾受過如此奚落,曉嵐和呼魯吐溫那場劇鬥,他又因有事湖濱,未能見得,那裡知道他的厲害,因此聞曉嵐之言,怒極心昏,先是陰惻惻一聲冷笑,倏然暴喝道:“小狗拿命來!”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尺五長的判官筆,已向曉嵐胸前玄機穴遞出,曉嵐藝高人膽大,俟陰司秀才的判官筆招式用老時,倏然滑步擰身,一招“吹簫引鳳”左臂緊掛韓當右腕,右手順勢一抓,立將判官筆奪了過來,朝王奇新扔去,說道:“王兄接住!” 王奇新伸手接過判官筆,試了試份量,覺得甚為稱手,笑說道:“謝謝李兄重禮。” 陰司秀才韓當,見自己出手,就被對頭把兵器奪去,當著這多人的面前,臉上那能掛得住,厲吼一聲道:“小狗!俺老子和你拚了!” 說著,運足全身功力,欺身上步,翻掌吐勁,往曉嵐當胸劈去! 曉嵐哈哈一笑,單足著地,好似轉風車般,身形一閃,轉到韓當身後,口噴真氣,朝韓當後頸吹去。 韓當一招落空,雖然知道敵人武功了得,尚未想到有這樣高?直到後頸被真氣吹得隱隱發痛,這才知道厲害,慌不迭縱身而起,施展“孤雁迴環”身法,轉身落地。 縱目一看,不見敵人蹤影,對面紅衣少女和藍衣少年,面露得意笑容,而自己這面的人,連老寨主翁婿及呼魯吐溫在內,面上都呈現出驚訝之色,呆立出神,韓當把敵對諸人臉色看清後,內心暗暗驚訝! 驀聽曉嵐在身後說道:“我在這裡呀!為何老用背朝著我,真個氣人。” 曉嵐把話說完,似乎真個生氣,呼的噴出一口真氣,朝後頸襲來。 因這次曉嵐所吹的氣,較上次凌厲,是以韓當感覺,奇痛難禁,不由悶哼呼痛,厲聲罵道:“這樣鬼鬼祟祟偷襲,算不了英雄,有種的現出身來我們以真功夫見個高下!” 場中諸人見陰司秀才如此老臉,全都不以為然,曉嵐方欲出語相譏,雪梅哈哈大笑道:“今天姑娘算是開眼啦!想不到湖神莊中,有這樣不要臉的人,明明不是我哥哥的對手,硬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在場諸位都是明眼人,請評評理,玄門‘如影附形’的輕功,能算是偷襲嗎?相信諸位比我更清楚得多。” 韓當被她奚落後,方才知曉,對頭年紀輕輕,竟將玄門上乘輕功練成,心中那得不驚? 正想藉機收風,幸而老賊巫顯看出李曉嵐武功太高,韓當忒也丟臉,忙縱身上前,含笑拱手道:“小朋友神技,老夫欽佩之至,尚望看我薄面,將他放過,由老夫翁婿,親身領教幾招絕學,不知尊意如何?” 曉嵐謙遜道:“李曉嵐後生小輩,蒙寨主不棄,自當舍命相陪。” 巫顯含笑點頭,正容對韓當道:“還不快退下去。” 韓當那敢違抗,喏喏連聲,縱回原處,面帶愧色。 巫顯和其岳宣鎮東一樣,為人最為機智,看出李曉嵐武功高得出奇,自忖憑自己一人之力,難佔上風,是以顧不了虛面子,連帶把岳父帶出,以資合翁婿二人之力,將曉嵐除去,永絕心腹之患。 在場群賊,全是多年的老江湖,巫顯之意,那有不知之理,互相對看一眼,暗中加緊準備! 李曉嵐年紀雖輕,但從群賊面上的神色,已猜出幾分,知賊人用意惡毒,欲仗人多勢盛,將一行三人毀掉,瀕臨生死關頭,那敢絲毫疏忽。 李曉嵐恐心上人,內力不足,難以持久,忙把白虹劍拔出,遞給她道:“妹妹我們交換一下吧!” 她知道曉嵐的心意,芳心暗喜,將劍接過,把自己寶劍遞給曉嵐,曉嵐左手持劍,右手拔出白玉蓮花,笑對巫顯道:“事不宜遲,巫寨主和宣寨主請進招吧!” 巫顯與宣鎮東二人,自始至終,全神貫注三人身上,曉嵐與雪梅換劍時的表情,不僅是動作,就是二人的心意,他們全都知曉,曉嵐拔出玉蓮花,出聲叫陣時,見他既不亮門戶,又不立樁子,祇是隨便一站,與不會武功的人一樣,倍感驚訝! 曉嵐含笑催促道:“兩位寨主進招吧!” 巫顯和宣鎮東二人,經曉嵐催促,各將掌中劍一振,抖起徑尺方圓三朵劍花,向曉嵐左右兩側襲來。 曉嵐長嘯一聲,左手寶劍,右手玉蓮花,施展水宮所學絕招奮力抵抗。 巫顯翁婿出手,呼魯吐溫亦挺手中方便鏟搶攻。 王奇新方欲迎敵,雪梅嬌叱道:“讓我來。” 說著,白虹劍一舉,展開師門劍法,配合輕靈飄忽的輕功,與呼魯吐溫鬥在一起! 宣銀娃雙劍一揮,率著豹子頭巫勤、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塗亮四人,向王奇新夾攻。 名家對手,宛如電光石火,眨眼間,敵對雙方,已互拆十餘招。 曉嵐試出二賊,雖然功力深厚,但憑自己水宮壁圖上所學絕招,決可應付裕如,乃抽空向雪梅、王奇新二人諦視,見雪梅身形飄忽,劍招輕靈奇詭,別具威力妙用,呼魯吐溫儘管施展全力,雖佔上風,但奈何她不了。 王奇新的情形,則與雪梅適異,輕功招術都差,掌中又是短兵器,被宣銀娃等五人,迫得險象橫生,如非章雲飛的鐵鞭,塗亮的仙人掌,留有餘地,未能施展全力,恐怕早被他們擊斃了。 曉嵐愛屋及烏,恐其受創,無以對心上人,口發清嘯,暗運真氣,以增強寶劍玉蓮威力,展開佛門心光慧劍絕招:“金輪普渡”,掌中寶劍玉蓮,立化為兩個徑丈大的光圈,將巫顯、宣鎮東二人,緊緊裹住。 巫宣二賊,忙運足全力抵敵,無奈敵人光圈,具無窮大的潛力,掌中劍無法遞出,不由大驚! 慌不迭地縱身暴退約三丈,方始脫離光圈的束縛。 曉嵐把二賊迫退後,招式不變,雙足墊勁,朝宣銀娃等五人襲去。 宣銀娃五人的功力,自較巫顯、宣鎮東差,那能搪得住“金輪普渡”絕招的威力,迫得連連縱退,曉嵐忙對王奇新道:“王兄速退,先到前面等我們。” 王奇新略為猶豫,驀聽雪梅急呼道:“嵐哥的話甚對,還不快走,莫非等死不成?” 王奇新聽見心上人,當著自己面,毫無顧忌地稱呼曉嵐為嵐哥,不禁心中發酸,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勉強答道:“賢妹當心,愚兄遵命就是。” 說完,雙足墊勁,施展全身功力,往北方疾馳而去。 巫顯、宣鎮東二人,見王奇新遁走,本想縱身截阻,無奈曉嵐好似鬼魅般,把他們絆住,不得抽身。 曉嵐見王奇新安然遁走,寬心大放,敞聲說道:“妹妹!盡與他們糾纏則甚?我們走吧!” 她抬頭看了天色,但見晨曦微露,東方已明,知曉嵐恐時間過久,自己真氣損耗,難以為濟,笑答道:“嵐哥所說有理,妹子也不願與他們久纏。” 宣銀娃聽他們說要走,那能容得,掌中鴛鴦劍一揮,合圍上去! 曉嵐見宣銀娃母子,朝雪梅撲去,知雪梅武功,抵敵呼魯吐溫,尚嫌勉強,那能再加這母子二人,內心不免焦急,殺機陡起,右手玉蓮一緊,施展“浮雲掩日”絕招,白茫茫一片光幕,朝眾人當頭罩下。 同時,左手劍施展“雨打殘花遍地紅”絕招,祇見一道三尺長虹,宛若玉龍舒卷,往眾人下盤卷去! 要知這“浮雲掩日”與“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雖是同時自上而下,但兩種招術的勁道,完全不同,“浮雲掩日”專攻敵人上盤,而“雨打殘花遍地紅”專攻敵人下盤,則上盤是虛式,下槃才是實式,兩個極端不同的勁道,同時發出不難,難就難在配合適宜,時間分毫不差,否則,不僅不能發揮威力妙用,甚至反受其害,曉嵐因得玉蓮實之功,又深悉各種招術之精微,是以,能夠運用自如,配合恰到好處。 眾賊幾曾見過這般奇詭招術,不由驚訝疏神,陰司秀才的右股被寶劍劃傷,踉蹌而逃! 章雲飛、塗亮二人,掌中鐵鞭及仙人掌,被曉嵐左手劍逼出了手,巫顯、宣鎮東寶劍,亦被曉嵐玉蓮瓣的倒鉤扣住,脫手飛落地上。. 曉嵐得理不讓人,雙足墊勁“平步青雲”縱身往雪梅身前趕去,足甫著地,立刻蓮劍齊施,一招“蓓蕾乍放”劍氣蓮光,倏自下而上,往四周舒展,祇聽“嗆啷”幾聲金鐵交鳴,呼魯吐溫方便鏟和宣銀娃母子的鴛鴦劍,立被玉蓮倒鉤扣住一拂,全部脫手,墜入松柏林中。 曉嵐忙道:“妹妹!趕快走吧!” 說時,玉蓮寶劍齊施,“分花拂柳”逼退呼魯吐溫三人,偕著雪梅,從容而去。 眾賊拾回兵刃,方欲追趕,還是宣鎮東知趣,忙阻止眾人,大伙兒迴轉湖神莊。 曉嵐把玉蓮插回背上,雪梅換回自己青鋼劍佩好,與曉嵐並肩而行。 曉嵐問她來此用意,雪梅坦率告知,欲找巫顯老賊報那殺父毀莊之仇! 曉嵐聞言,知她誤會,乃將梅桐所說,及梅桐因此遇害情形,對她說一遍,祇隱起蔡萍生臨終時的手式,因蔡萍生臨終的 付,仍是梅伯伯和他的事,他是個誠信的人,不願把自己的事,委諸于人,是以不便說出。 雪梅聞言,方才憬悟,原來殺人毀莊仇人,不是巫顯,而是另一夥不知來歷的強盜,忙說道:“如非嵐哥提醒,妹子幾入歧途,但這夥仇人又到那裡去找呢?” 雪梅說到這裡,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 曉嵐見狀,忙柔聲撫慰道:“妹妹仇人,即愚兄仇人,祇要留意查訪,相信總能探個水落石出!” 雪梅聞言,報以感激之色,點頭道:“嵐哥對妹子如此關切,真使妹子感激不盡。” 曉嵐道:“知己之交,貴在知心,妹妹不用多落言詮,但願我們長在一起,愚兄就心滿意足了!” 雪梅望著曉嵐,情深一望,脈脈含情地,嫣然一笑,面露嬌羞之色,說道:“嵐哥情深,使妹子至死難忘,不過……” 她說到這裡,好似有甚預感般,歡容盡斂,面現隱憂,那種楚楚可憐神態,倍使人憐愛! 曉嵐見狀,輕輕拍著她的香肩,忙問道:“怎樣嘛?” 雪梅嬌聲嘆氣,慘然說道:“妹子心靈上,好似有甚預感,我們恐怕要墜入‘自古多情終遺恨’的窠臼,果真如此,這身心的折磨,實非人所能堪。” 曉嵐安慰她道:“不會的,祇要我們心志堅定,始終如一,誰有此力量,把我們分開呢?” 雪梅聞言,陡然觸動心事,面上越發悲切,淒然淚下,俄而,牙關緊咬,面色忽變強顏笑道:“未來的事,何必作杞人憂天呢?祇要嵐哥始終如一,妹子縱然身受百刑,決不改變初衷!” 曉嵐見她面上神色,瞬息萬變,弄得莫測高深,聽完她的話,這才接口說道:“耿耿此心,唯天可表,縱是海枯石爛,也難更改。” 兩人邊談邊行,不覺間,已旭日東昇,朝陽匝地了。 此時距湖神莊,少說也在三十裡以外。 曉嵐好似想到一事,口中“咦”了一聲。 雪梅驚訝地望著他,輕聲問道:“嵐哥,什麼事呀?” 曉嵐笑道:“我們祇顧談得投機,竟忘了王兄呢!” 雪梅眉頭一皺,面帶厭惡之色,答道:“隨他去吧!” 曉嵐知她對王奇新厭惡,僅淡淡一提,立刻放開。 偶然抬頭,見前途路上,有兩個玉雪可愛小孩,全身裸露,腰系一件大紅肚兜,年紀最多十歲,手拉著手,連蹦帶跳,迎面前來。 那種天真稚氣,較諸觀音座前的紅孩兒祇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僅如此,他們的貌相,完全相同,無絲毫差別,而且,口更是甜得緊,距兩人面前,尚有五六丈遠時,尖聲喊著姑姑,雙手張開,撲了上來。 那撲奔曉嵐的小孩,右手執著一塊紅綢,向曉嵐一抖,立有一股濃郁異香,鑽入鼻孔,曉嵐脫口說了聲:“好香!” 雪梅聞言,面色陡變,忽然想起師父之言,有兩個魔頭,正是這般行徑,急忙屏住呼吸,拔劍戒備,隨急嬌聲告警道:“嵐哥留意,這是嶗山雙魔。” 當她出聲警告時,曉嵐已然迎上前去,雙方相距丈許,急忙縱身揮劍,擋在曉嵐前面。 儘管她應變如何機智,無奈發覺稍晚,李曉嵐不僅鼻間嗅到迷魂亂神香,而且大魔楚雲的白骨陰磷掌,業已發出,曉嵐聞聲縱避,雖未受到傷害,但雪梅因救人心切,被白骨陰磷掌風,掃中左肩。 但見雪梅嬌軀一歪,踉蹌退幾步,口中“嗯”了一聲。 曉嵐忙把玉蓮花取出,施展“春風化雨”絕招,化為一片銀白光幢,將二人身體緊緊護住,才未再受二魔侵害。 雪梅睜開妙目,仔細朝曉嵐面上打量一眼,見他雖是身透異香,面泛紅霞,但神智尚未昏迷,與傳說中祇嗅著香味,立刻神智昏迷,任人擺佈迥異,暗自驚異,低聲說道:“我們已中嘮山雙魔的道兒,行將毒發,趕快逃走,遲恐無及了。” 曉嵐經雪梅提醒,亦覺出身上有異,不僅內心煩渴奇熱,通體熱血沸騰,而且耳鳴心跳,頭腦昏昏,邪思綺念,接踵而來,睜目盯著她一笑,說道:“妹妹所言極是,愚兄心中感覺……” 雪梅不等講完,拉著他的手道:“快走!再遲來不及了!” 她口中說著話,左手拉著曉嵐,右手暗將子母追魂蝶取出兩枚,緊扣掌心。 曉嵐掌中玉蓮花一振,一招“秋風落葉”將二魔迫退三丈,立刻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把臂疾馳。 前行僅十來丈,驀聽嶗山雙魔,哈哈大笑道:“想逃走麼?豈非做夢!不打聽打聽一下,嶗山雙童楚雲、楚靈兄弟,看上了誰,那能讓他逃脫手掌。” 二人聞聲回顧,見發話的人,正是撲向雪梅的二魔楚靈,兩魔身法奇快,離身祇有丈許遠了。 雪梅輕聲說道:“如不施展殺手,恐怕難逃魔掌了!” 曉嵐此時,欲焰高燒,內心奇熱如焚,如非曾服玉蓮實和玉蓮藕,將迷魂亂神香劇毒,抵消很多,恐早已神智昏迷了,因此,對二魔甚為痛恨,聞雪梅之言,立將玉蓮收起,拔出白虹寶劍。 身軀陡轉,一招“玉龍舒卷”自左而右,往二魔中盤卷去! 二魔正當得意洋洋之際,竟想不到,敵人有此一著,銀虹一現,已認出是柄前古奇珍,不敢輕攖其鋒,慌不迭地縱身閃避。 雪梅看出便宜,趁二魔縱退疏神時,掌中子母追魂蝶,分向二魔咽喉打去。 祇聽“嘶嘶”連聲,一大五小,六只蝴蝶,夾著凌厲的風聲,滿空飛翔,朝二魔頭頂罩下。 嘮山雙魔,聽出聲音有異,縱目一看,認出子母追魂蝶來歷,不禁心膽俱寒,忙倒身下地,施展“燕青十八滾”招術,往斜刺裡滾過去。 饒是二魔機智絕倫,仍然慢了一步,每人凝脂似的手臂上,各被打中一只,祇聽雙魔,發出一聲怒吼,立刻縱身逃走,眨眼無蹤。 曉嵐見二魔逃得如此匆忙,心中大為不解,忙問道:“嶗山雙魔功力,不亞于呼魯吐溫等人,為何受了這點傷,就駭得那樣?” 雪梅嫣然一笑說道:“這是二魔機智的地方,他們深知子母追魂蝶的厲害,如不及時施治,最多一個對時,必然毒發而死,二魔此時內心的憂急,不下于我們,那裡還敢逗留下去?” 曉嵐方才明白雙魔匆匆遁走的原因,但他天性仁慈,不贊成她用這麼狠毒暗器,皺了皺眉頭,輕言勸慰。 雪梅嬌笑道:“你以為我隨便亂用麼?老實說,這子母追魂蝶,來之不易,如非身臨危境,還真捨不得用它呢?”雪梅說到瀕臨危境,驀地焦蹙雙眉,瞥了曉嵐一眼,見曉嵐玉面通紅,一雙俊目,幾乎噴出火來,鼻息急促,通體顫抖,好似發瘧疾一般,玉手觸到他的身上,感覺奇熱如焚,炙熱異常。 知他劇毒瀰漫全身,發作迫在眉睫,顫聲說道:“嵐哥哥,事情緊急,再不能容許遲延了,趕快找個隱祕地方設法施治吧!” 兩個人相偕一陣狂奔,在一個山坳處找到了一座山神廟,鑽了進去,可是當他一進入山神廟,毒性也發作了。 曉嵐此刻突然感到全身發熱,血液僨張,兩只眼睛紅的似要噴火,他們也就是剛剛坐下,李曉嵐一翻身就抱住了人家雪梅姑娘。 蔡雪梅此時是眼兒睨睇,嬌喘吁吁,心頭怦怦在跳,連呼吸都急促了。 兩個人就這樣抱在了一起,漸漸的將衣服脫了,褲兒解了更是緊抱在一起。 |
第六章 蓮實活命
夜幕低垂,黑暗又籠罩著大地。 那座無香火的山神廟內,隱隱約約,傳出喁喁之聲。 乍聽上去,祇是嘰嘰咕咕,不甚清楚,而且還雜有女人嚶嚶啜泣聲音,宛如巫峽猿啼,杜鵑悲泣! 但仔細一聽,卻是兩個少年男女,情語綿綿,盡吐心聲。 那少女,好似受了無窮的委屈,一面輕聲低語,一面嚶嚶啜泣。 那少年被對方的啜泣所感,溫言撫慰,連聲央告請其寬恕。 眼前光景,好一幅纏綿悱惻的圖畫,使人為之鼻酸。 那少年正就是李曉嵐,他激動的說道:“妹妹,都怪我心智迷失,而造成大錯,無話可說,總之一句話,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不是,任由責罰,惟求不要傷心。” 那少女乃是蔡雪梅,她幽幽一聲長嘆道:“嵐哥哥,這怎麼能怪你呢,其實我也中了二魔的毒,我的傷心,乃另一件事……” 曉嵐忙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妨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將它悶在肚裡,非但於事無補,更令愚兄著急要死,何苦呢?” 雪梅幽幽長嘆道:“嵐哥哥對我深情,妹子刻骨難忘,但恐我們離多會少,徒令人柔腸寸斷。” 曉嵐忙答道:“請妹妹放百二十個心,愚兄不是那樣薄倖的人,我已經再三表明心跡,妹妹為何老不相信呢?” 雪梅道:“並非妹子不相信,而是萬一我離開你,不知你內心要怎麼的難受呀!” 曉嵐慨然答道:“萬一妹妹離開我,內心的痛苦,固是人所難堪,不過,儘管放心,愚兄的心,是永遠不變的,我將接受身心的折磨,來贖我今天的罪愆,我決不懊悔,更不逃避與怨恨,我將高高興興地迎接痛苦,直到那人生盡頭。” 雪梅聞言,啜泣之聲更急,哽咽說道:“哥哥情深愛重,妹子雖死何憾?祇惜命薄如紙,不能伴哥哥共偕白頭,廝守到那遙遠的未來,妹子身雖離開這個世間,但這顆心,赤裸裸的心和我的靈魂,將永遠伴著你,讓它突破無限空間與漫長時間。” 曉嵐也有無限的傷感,以惶急而淒涼的聲音問道:“妹妹老說這些不祥的話,使人心碎欲裂,究竟是甚麼事呀!快說出來吧!那怕是劍樹刀山,愚兄決竭力以赴。” 雪梅似乎被他至情感動,倏然語轉堅絕激昂,慨然說道:“說出來,可不準你悲傷呀!” 曉嵐答道:“為了妹妹,愚兄決不敢違!” 雪梅突轉歡笑道:“再有幾個時辰,我就要離開你了!” 曉嵐驚訝道:“真的?” 雪梅“嗯”了一聲,並末講話。 曉嵐聞言,好似當頭棒喝,喟然長嘆道:“才相逢,又賦分袂之曲,妹妹豈非太狠心了嗎?” 雪梅語聲忽轉淒厲,慘然說道:“妹子不僅狠心離開嵐哥,而且還要離開恩師和這世間的一切。” 曉嵐急忙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雪梅道:“妹子已中了大魔楚雲的白骨陰磷掌,如今陰火逐漸攻心,再有幾個時辰,立被陰火所化,成為一堆白骨。” 曉嵐惶急地問道:“有甚麼方法可救?” 雪梅道:“除了千年成形的靈芝,或玄門的靈丹妙藥外,恐怕無能為力。” 曉嵐道:“玉蓮實如何?” 雪梅道:“九天玉蓮,乃天府奇珍,每甲子才能開花結實一次,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曠世奇珍,到那兒去找?” 曉嵐道:“先不談難易問題,你祇說這東西有沒有效。” 雪梅道:“當然有效啊!” 曉嵐聞言,敞聲狂笑。 雪梅問道:“嵐哥,你笑甚麼?” 曉嵐以充滿歡悅的語氣道:“妹妹怎不早講呢?險些把我急煞了。” 雪梅問道:“嵐哥莫非有此奇珍?” 曉嵐道:“妹妹真是當局者迷,如沒有,那玉蓮花是從那裡來的呢!” 雪梅恍然大悟,語帶歡悅道:“有此奇珍救命,妹子不會和嵐哥永別了!” 曉嵐急忙搶著道:“當然!當然!” 雪梅阻止他道:“少高興!永別固然不會,但短時間的離別,那是難免的呀!” 曉嵐道:“長短離別,總免不了相思之苦,最好,是永不分離多好!” 雪梅嬌聲笑罵道:“羞羞,看你那樣臉厚!” 曉嵐道:“難道妹妹沒有這個感覺?” 雪梅幽然嘆道:“人同此心,我那能例外?無奈身在師門,受門規戒條的約束,不能自己,除了能夠自立門戶外,實難如願。” 曉嵐道:“要忍耐到幾時呢?” 雪梅道:“事情很難作準,也許三五年,也許一年半載。” 曉嵐道:“這漫長的歲月,我如何度過啊!” 雪梅道:“假如沒有玉蓮實奪命,又將如何呢?” 曉嵐道:“絕望祇是一個苦,毫無希望成份,尚可勉強熬過,但有希望的想念,滋味可不同了,不是祇靠煎熬就可度過的。” 稍停一會,曉嵐掉轉話鋒道:“連皮把它服下吧!” 雪梅“嗯”了一聲,隱隱傳來咀嚼的聲響。 半晌,祇聽得雪梅歡悅的聲音道:“嵐哥哥,這玉蓮實靈效真大,剛下肚,已覺出煩渴盡去,通體舒適。” 曉嵐道:“明日清晨,我們即可迴轉三俠莊了。” 雪梅道:“不行!我還有事要辦。” 曉嵐道:“甚麼事這等重要?” 雪梅故意撒嬌道:“偏不告訴你。” 曉嵐道:“可別讓我望穿秋水呀!” 雪梅道:“多則一月,少則一兩天!” 曉嵐道:“如果時間太久,豈不要耽誤三俠的大事?” 雪梅道:“巫顯老賊所約能手,我們全照過面,有你這個武功高強的人在那裡,何必要我去錦上添花呢?” 曉嵐道:“話不是這麼說,三俠對妹妹寄 希望甚大,不能使他們失望。” 雪梅道:“奇怪,他們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輩,為何把希望寄 在我的身上?” 曉嵐道:“不管怎樣,我希望妹妹早點來,免我盼望。” 雪梅道:“嵐哥哥放心,妹妹儘可能趕來,其實妹子的心,還不是和你一樣,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呀!” 他們話講至此,又恢復喁喁而談,令人難以聽清。 日上三竿的時候,他們才手挽著手,走出山神廟來。 在這朝陽照射下,他們的臉上,越發顯得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曉嵐緊握著雪梅的纖纖玉手,再三叮嚀! 雪梅現出依依不舍的神色,連連點點頭,妙目含情,凝視著曉嵐。 到了官道,二人方始分手,雪梅三步一停,五步一瞬,遠遠一里以外,才展開足程,朝東北方而去。 曉嵐目送雪梅,直到不見蹤影,仍然佇立道上出神,好似一尊沒有生命的塑像。 良久,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喘息著大聲疾呼道:“還不趕快躲開,莫非想找死嗎?” 曉嵐聞聲,才從沉思冥想中覺醒過來,睜目一看,見前面來了一個白須白髮的清瘦老道,步履蹣跚,踉踉蹌蹌而來。 看其神態,似是受了極重的傷。 老道剛走至曉嵐身前,身軀一歪,登時跌倒道邊的水溝中。 曉嵐慌忙縱上前去,伸手一探鼻息,發覺老道,氣若遊絲,而且鼻孔中,不斷有冷氣噴出。 睜目向老道身上打量,卻不見受傷的痕跡,不禁驚訝萬分! 連忙蹲下身去,解開老道道袍,用手撫摸一下胸口,誰知不摸猶可,這一摸,更使他駭了一跳,趕忙把手縮回,滿面都是驚異之色! 原來老道身上,奇寒刺骨,曉嵐的手,剛與老道身體相接,登時好似觸電一般,右臂幾乎失去知覺。 曉嵐方始覺悟,老道乃是被陰寒之氣所傷,難怪通體找不出創痕。 老道所中陰寒之毒雖然奇重,但因功力甚深,心中明白,曉嵐舉動全都知曉,恐他不知輕重厲害,被對頭所害,乃拚舍痛苦,勉強伸出右手,往來路一指。 曉嵐順著他手指處一看,遠達二三裡外,並無人跡,輕聲附耳說道:“道長放心,全有我啦!” 說完,忙從懷中玉瓶內,倒出一粒玉蓮實,把真氣運於雙掌,抵抗寒氣的侵襲,錯開老道下顎,將蓮實放入他的口中,然後把下顎托回原位,說道:“這是玉蓮實,趕快把它服下吧!” 老道聞言,喜出望外,祇見他嘴皮微動,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曉嵐提著老道腰系絲帶,縱落道旁,把他放在一株小樹下。 約莫半盞茶工夫,老道身上,白霧直冒,向四周展布,霎時,祇見白忽忽一團,老道和那株小樹,全被白霧罩住,失其所在。 曉嵐距那團白霧,尚隔五六尺遠,祇感覺寒氣侵肌,宛如置身玄冰地獄,機伶伶打了個寒栗,心說道:“好厲害!” 足足經兩個時辰,老道身上白霧,方才逐漸退盡,現出身形,但仍然背倚樹幹未起。 他目射感激光芒,向曉嵐含笑點首道:“如非小俠相救,貧道這條老命就保不住了,敢問尊姓大名,使貧道永誌不忘。” 曉嵐道:“後輩李曉嵐,道長法諱如何稱呼?尚祈見示。” 老道答道:“貧道臥雲。” 曉嵐躬身說道:“原來是臥雲道長,失敬了。” 臥雲搖手道:“不用客套,令師是那位,能見示否?” 曉嵐道:“後輩乃天門李琦之子,並無師承。” 臥雲道長,仔細朝曉嵐面上打量一眼,敞聲大笑說道:“李琦老弟有賢姪這麼一個佳兒撐持門戶,可謂終身無憾了,令尊可好?” 曉嵐聞言,淒然淚下,哽咽說道:“家父已歸西十二年了。” 臥雲道長,驚“噫”一聲道:“怎麼?他……” 說到這裡,老淚縱橫,再也無法出口了。 曉嵐觸動悲懷,不由放聲大哭。 臥雲恐他過度悲痛,傷了中氣,強忍滿腔悲痛說道:“賢姪不用悲痛,但不知令尊如何謝世的,為何這多年沒聽人提起?” 曉嵐隨將李琦遭難情形,及自己被鬼漩捲入經過,向臥雲道長講了一遍。 臥雲道長聽完經過,不免向曉嵐勸慰、道賀一番。 曉嵐經這樣打岔後,悲痛稍減,問道:“師伯所受何傷,因何這樣厲害?” 臥雲道長嘆口氣道:“受了雪山老魅呼侗的玄冰掌,如非賢姪奇珍奪命,此時恐已身死了!” 說時,他好似想起一事,滿面驚恐,不住地朝四周打量。 曉嵐見他如此情急,亦縱目向四周眺望,卻未發現異兆,急忙問道:“師伯看甚麼呀?” 臥雲道長,長長地籲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雪山老魅這個魔頭嗎?恐他悄悄掩來,乘機暗算。” 曉嵐道:“雪山老魅呼侗,到底如何厲害?師伯因何這般畏懼!” 臥雲道長道:“你那裡知道老魅的厲害!他不僅玄冰掌,陰毒無比,丈許遠近,中人立斃,尤以他魔教中二心神功,雙手能同時發招攻敵,身形更是飄忽如電,宛如鬼魅一般,使人防不勝防,師伯吃的虧,就在二心神功上。” 曉嵐“哦”了一聲道:“師伯因何與他結仇?” 臥雲道長嘆口氣道:“祇不過懷璧其罪呀!” 曉嵐聞言,迷惘不解道:“究竟怎麼回事呀?尚祈師伯言明。” 臥雲道長還未答話,縱目先向四周打量一眼,這才說道:“我和老魅,同居大雪山多年,原本相安無事,談不上恩怨二字,祇因十五年前,與令尊及梅桐兩位聚會後,由天門返大雪山,道經三峽時,恰逢盤踞三峽的水寇……獨霸川東練鋒手下打劫,因他們手段太辣,連一活口也不留,於是路見不平,拔刀相援,把群賊趕走,當時客商中,有個珠寶商人,因感激我救命恩德,將一方玉符相贈,回到大雪山後,覺得那玉符可愛,上面還刻有靈山雪景,惟妙惟肖,乃將其傳觀友好,全都未認出來歷,後被靈悟大師看見,才認出那是廣成子所留的藏珍圖,命我妥為秘藏,以免因寶受累,我因靈悟大師,乃方今奇人,所說的話,自非虛假,乃依言行事,不再示人,誰知武林中人,耳目最為靈敏,第三天早上,雪山老魅呼侗,就登門求見,始則軟語商量邀我和他合作,以便掘取藏珍,我當然不願與妖邪合污,婉言相拒,老魅見我拒絕,不由惱羞成怒,乃虛聲恫嚇,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如憑真功夫,我不比他差,但他二心神功厲害,玄冰掌又太過陰毒,是以被迫逃離大雪山,來到尼山隱居避禍。” 曉嵐急忙問道:“如此說來,那塊古玉符一定落入老魅手中了?” 臥雲道長道:“他如得手,不致窮追不舍,趕到這裡來啦!” 曉嵐道:“師伯匆匆離開大雪山,莫非已將玉符帶走?” 臥雲道長搖搖頭道:“帶在身邊,豈非引火燒身。” 曉嵐聞言,眼珠一轉,拍手笑道:“姪兒知道了,莫非仍藏原地?” 臥雲道長含笑點首道:“賢姪真聰明。” 語聲甫落,忽聽一聲喋喋怪笑道:“就等這句話。” 聲落人到,端的神速得緊。 臥雲道長、李曉嵐兩人,祇見白影一晃,身前不遠,立刻現出一個三尺高通體雪白的怪人。 此人白髮白須,皮色潔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跡,左腿齊踝折斷,右手執著一根三尺長的紫竹竿,面露詭笑,目蘊兇光,注視著臥雲道長,對旁立的李曉嵐,好似根本未見,連正眼也未瞧一眼。 臥雲道長見雪山老魅到來,身體略為掙扎一下,無奈全身酸軟,無法站起。 曉嵐晃身站在臥雲道長身前,急聲喝道:“來者何人?” “你問本尊者名號麼?說出來可要把你嚇死。” 曉嵐故作從容,將嘴一撇,說道:“小爺會過的魔頭,不知凡幾,不但未被他們嚇倒,反而一個個鍛羽而逃,你自己估量估量,能否及得上宣鎮東、呼魯吐溫、嘮山雙魔、雪山老魅等人,如自信比他們高,不妨吹吹大氣,如和他差不多,勸你還是趁早收風吧!” 頭陀聞聽曉嵐說出這些名字,果是和自己同時人物,不禁驚訝萬分,但他始終不相信曉嵐所說是真的,略為猶豫一下,厲聲暍道:“小狗拿命來!” 聲落杖到,端的凌厲神速已極! |
第七章 臥雲失蹤
曉嵐俟頭陀禪杖襲來,離頭頂尚有五寸之際,倏地擰身滑步,右手玉蓮一舉,“順水行舟”蓮瓣倒鉤,扣住杖身,往右後方一奪,雖未將其脫手,但頭陀的身體,卻被帶著搖晃兩下,不禁面現驚詫之容。 曉嵐笑道:“我說如何?還是把名號講出來吧!” 頭陀略為怔神,喋喋怪笑道:“吾乃五台赤霞尊者,小輩叫何名字?” 曉嵐笑道:“在下李曉嵐,大和尚來此,意欲何為?” 赤霞尊者道:“吾受雪山老魅呼侗之 ,來此找臥雲道長,索討古玉符。” 曉嵐眼珠一轉,心說道:“我何不如此這般,讓他們去火並,俟師伯身體復原,無後顧之憂,就不會再怕他們了!” 主意已定,忙笑對赤霞尊者道:“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真個不講信義,爾欺我詐,習以為常,那雪山老魅把古玉符奪去,不知隱藏何處?被我們追趕,帶傷而逃,卻故意嗾使你與我們為敵,他則躲在一邊養傷,等他把傷養好,帶了古玉符一溜了事,再也記不起你這個替他賣命的人了!” 赤霞尊者聞言,略為動容,旋即恢復常態,厲聲道:“小輩少在本尊者面前耍花鎗,雪山老魅乃成名多年的前輩,那能做出這種出賣朋友的事?” 曉嵐察言觀色,知赤霞尊者,口頭雖然那麼說,但心裡卻已動搖,態度越發裝出從容不迫,緩緩說道:“那倒不然,你有先入之見,對於我說的話自是聽不入耳,但是他身上受傷,藏身處又異常詭秘,總不會是假的吧?” 赤霞尊者聽完,沉吟不語,好似暗想心事般。 曉嵐見他神色就知這和尚已是起疑,心中越發拿穩,笑說道:“我還特別提醒你,呼侗的機智詭詐,武林中人,差不多完全知曉,在他的腦海裡,祇有利害,沒有道義呀!” 赤霞尊者被曉嵐這幾句話,擊中心病,不由他不信,面露忿容,銅鈴大眼,射出兇光,恨聲自語道:“可惡!可惡!” 忽然發出宏亮的聲音道:“小輩,你這些話是真的嗎?” 曉嵐從容笑道:“話到此地,信不信但憑於你!” 赤霞尊者怒氣衝霄,厲聲喝道:“如發覺是假,當心你的狗命!” 曉嵐笑道:“你如發現我騙你,不妨再到這兒來,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拚個死活存亡。” 曉嵐這樣說,一面在堅定赤霞尊者的信心,使他及早離開,與雪山老魅內鬨,另一方面,他已試出赤霞尊者的武功,憑掌中玉蓮和白虹劍,足以搪得住,大家叫明拚鬥,以免臥雲師伯受累。 赤霞尊者,口說一個“好”字,立刻縱身離去。 曉嵐見赤霞尊者的輕功身法,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與適纔房上人的身法相較,差得甚遠,心中暗道:“適纔那人是誰呢?他來此有甚企圖呀?” 曉嵐的腦中,電光石火般閃得一閃,暗中打定主意,管他是誰?反正找上頭來的,決不是好路道,如今先把眼前敵人遣走再說。 赤霞尊者龐大的身軀,縱出村外五丈左右,曉嵐縱目朝四周打量一眼,不見異兆,乃展開水宮壁圖上所學“天禽”身法,尾隨赤霞尊者身後。 赤霞尊者乃旁門中有數的高手,曉嵐身法雖然輕靈,那能瞞得了他? 掉頭一瞥,見曉嵐跟來,忙將足步停止,厲聲暍道:“你來幹什麼?” 曉嵐笑答道:“還不是想從你身上,找尋雪山老魅的藏處呀?” 赤霞尊者,好似心中發急,怒吼道:“如再跟著我,立刻要你的小命。” 說時,掌中禪杖一掄,裝著作勢欲發之狀! 曉嵐神色自若,方欲開口答話………。 驀聽右側灌木叢中,發出“嗤”的一聲冷笑。 這笑聲,尖銳冷峻,在此萬籟無聲的深夜裡,非但覺得刺耳,更令人心悸! 曉嵐和赤霞尊者,耳目全都靈敏非常,一聽笑聲,已知為女人所發。 二人同時面露驚異之色,心說道:“這人又是誰呢?” 赤霞尊者,性較急躁,剛想一想,銅鈴般大眼,瞪著灌木叢中,暴喝一聲,縱撲過去。 祇見一條高大的紅影,在灌木叢中滾轉不休,劈劈啪啪樹幹折斷的聲音不絕。 但是,卻不見冷笑的人蹤跡。 “怪,真怪!” 曉嵐和赤霞尊者的心中,暗暗這樣說。 二人略為稱怪的工夫,又聽左側的灌木叢中,有冷笑的聲音傳來。 這次不僅有笑聲,且還有諷刺的笑罵道:“憑你這幾下野狐禪,能奈得了我老人家,豈非做夢?” 赫然是一個老婦的聲音。 赤霞尊者,被老婦這一撩撥,業已動了真火,口中哇哇怪叫道:“有種的!現身出來,和本尊者見過高下。” 說著,手提禪杖,氣虎虎朝左面灌木叢中趕去! 因兩者相距有三十多丈遠,赤霞尊者用盡全力,也得四五個起落,才能抵達,所以,赤霞尊者到了灌木叢中,徒使那些無知的樹木遭殃外,敵人身形,仍然沒有看見。 曉嵐意欲看看這老婦,是怎麼樣人?亦隨著赤霞尊者身後趕去。 落地一看,不見老婦蹤影。 他方始懵然憬悟,原來第一次在屋頂的人,多半就是她了! 此時的曉嵐,固是驚異發楞。 赤霞尊者,祇氣得七竅生煙,拿那些樹木出氣。 忽聽前面約三十多丈遠,那老婦的聲音說道:“我老人家此時身有要事,不便逗著你玩,改日有暇,再行補償吧!” 赤霞尊者未等老婦說完,業已追撲過去,老婦說完時,雙方相距,僅五六丈遠了。 祇聽老婦暴喝道:“不看你還有用處在,今天就容你不得,見面禮拿去吧!” 老婦語音甫落,祇聽赤霞尊者一聲怒吼,龐大的身軀立從空中摔了下來! 幸而他武功精純,離地約五六尺高,腰肢微微用勁一挺,雙足點地,才未跌倒。 曉嵐縱過去一看,見赤霞尊者的頭面上,釘著十餘根松針,袈裟上亦刺上百數根,宛如刺xx娟一般。 赤霞尊者,正用蒲扇般的毛手,不斷拔除頭面松針。 曉嵐見狀,大為驚訝! 心中暗說道:“老婦打出松針時,雙方的距離,最少在五丈以外,她能用這麼輕的東西,打出這麼遠,可見老婦的內功,已達飛花摘葉,隨意傷人的化境,自己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高人,可惜她神龍見首不見尾,未能目睹真面,深感遺憾。” 於是呆呆地站在那兒發楞! 赤霞尊者,把全身的松針除去,回頭見曉嵐站在他身後發楞,心中有氣,厲聲喝道:“小輩還不快走,本尊者可不客氣了!” 曉嵐見赤霞尊者,恁般情急,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斗轉參橫,離天明不遠,內心關切師伯臥雲道長,不能再和他廝纏下去,笑說道:“誰耐煩和你廝纏,這樣兇幹什麼呀?” 說完,故意露一手給他看,暗中用勁,足點地面,驀地縱身而起,約十丈高,忽然將身折轉,兩臂平張,施展“天禽”身法中,“靈鷲劃空”,“孤雁迴環”奇招,掌中玉蓮和白虹寶劍,化為兩個銀白大光球,緊護下面,圍著十餘丈地面,盤旋一圈,然後才向鎮店縱去。 赤霞尊者見曉嵐這一手輕功,他臉上那份驚詫,較剛才更甚,好像泥塑木雕般,在那兒出神,一直看到曉嵐的身形,消失在鎮店中,這才提起禪杖離去。 曉嵐回到房中一看,怪事又發生了,使他手足無措地,呆呆站在臥雲道長床前發楞。 原來,就在他離開店房的工夫,臥雲道長失蹤了! 他怔了一會兒神,急忙探手撫摸毯子,發現內中余溫猶存,知道臥雲道長,離開房間不久。 又縱目朝房內注視一遍,並未發現絲毫爭鬥痕跡,顯然臥雲道長的離開,並非出於暴力,心始稍放。 但是,頃刻間,又產生了疑問,他深深地知曉,在他離開的時候,臥雲道長仍不能自由行動,為何在個把更次,恢復那樣快?同時他明知自己在鎮外,為何不來會合,走時又未留下片紙隻字,豈不是太不合情理嗎? 曉嵐在水宮困居六年,觀察和判斷力,較一般人敏銳,反應亦非常敏捷,一見到眼前情形,已經覺察到臥雲道長雖未被暴力襲擊,但卻是被劫無疑! 他想到了劫持,立刻連想到那戲弄赤霞尊者的老婦,她臨走時,不是向赤霞尊者說過嗎?她因有要事,不願和他廝纏嗎?從時間與老婦輕功來看,祇有她才能做得那樣乾淨。 “她是誰?劫持臥雲師伯,又是什麼用意呢?” “曉嵐把這兩個疑問,在腦海中縈迴思索一會,老婦是誰?他自然無法知曉,但劫持臥雲師伯的用意,他算是得到了答案,祇不過是為了那塊古玉符而已。 曉嵐見為了一塊古玉符,臥雲道長險些兒為此喪命,而且事情尚在不斷的演變中,到什麼時候,才能告一個段落,誰也不敢預料,他暗暗警惕著,蔡大俠那塊古玉符不能隨便示人呀!萬一步了臥雲師伯的後塵,應付糾纏都來不及,那能有精力完成梅伯伯的遺命呢? 不過,這塊古玉符,除了三俠和張叔叔外,還得要給一個人看,因為她……我不能瞞著她呀! 他想到了雪梅,那山神廟中,纏綿悱惻的一幕,又湧現他的腦際,雪梅的多情、雪梅的美麗倩影,幾乎把他的心房緊緊佔據,他恨不得馬上和她在一起,情不自禁,自言自語道:“我相信她的心,還不是和我一樣,也許她比我還要著急些,說不定她會提早趕到三俠莊去呢!” 曉嵐由於迫急與心上人見面的心驅使,才把他從沉思默想中,回覆到現實來。 他仔細算了算時日,感覺離三俠約會的時間,僅有三天半了,如不在三天中,把臥雲師伯找到,勢必要耽誤三俠的約會,如先赴三俠之約,再尋找臥雲師伯,時間耽擱太久,臥雲師伯身在人手,豈不可慮? 他為難一陣,當機立斷,決定先尋找臥雲師伯,如到了第四日午間,仍無跡可尋,祇有赴三俠之約,俟三俠莊事了,再踏上征程,繼續追尋臥雲師伯的下落。 主意既定,忙從身上,掏出一塊五錢重散碎銀子,扔在桌上,算是作為店飯之資。 好在他和臥雲道長身無長物,說走就走,當他離開呂陵店時,已是晨光微露了。 曉嵐來到昨晚老婦戲弄赤霞尊者處,仔細向那些草叢灌木打量,果然發現每隔三十餘丈,筆尖微有傾折痕跡,一直由左側灌木叢中,包抄到鎮店牆腳為止。 曉嵐見狀,不僅解決了第一次聞聲追出,不見人影的疑團,更驚異老婦的輕身功夫,有這麼深的造詣?難怪赤霞尊者和自己要疑神疑鬼了。 曉嵐追到牆腳後,再也無跡可尋,祇得返身縱回發足處,圍著灌木林右轉,經三十丈的平沙地面,抵達鎮店右腳,情況與左面相同,再無線索可尋。 賭氣回到原處,放棄左右兩側,一股勁朝北搜過去,約五十餘丈,見右側不遠,草尖微折向東。 曉嵐見狀,如獲至寶般,不由精神陡振,順著東方直追,沿途所見單尖折轉距離,僅在二十丈之間,與灌木叢中的距離,相差一倍。 曉嵐沉思想了一想,驀然醒悟,自言自語道:“原來老婦在灌木叢中,戲弄赤霞尊者的時候,她是單獨一人,因此輕功那麼高,後來她趁我與赤霞尊者怔神當兒,悄悄由右側繞回鎮店,把師伯擄走,所以輕身功夫,大打折扣。” 於是,毫不猶豫,展開足程,朝東疾馳! 沿途經過草地、沙土地方,有顯明的足跡可尋,午未相交的時候,已來到滋陽縣泅水江邊,足印忽然北轉,乃循著泅水北岸追躡過去。 前行三、四十裡,滂沱大雨,從天而降,將沙灘上所留的足跡,全部衝毀,再也無跡可尋。 更糟的是,江流忽然成了九十度的轉彎,往東而去。 這時,他眼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沿江東行,一條是往楊寧的官道,究竟應該走那條路,他一時間也無法作決。 天上的雨,愈來愈大,全身已成了落湯雞,竟欲找個避雨所在,南北西三方,三十多里,全是一片平原沃土,非但人家房舍,甚至連一株較大的樹木都沒有,唯有東面十餘裡地,離江岸約兩三裡,隱隱有大片房屋,四周還有不少樹林圍繞。 曉嵐一見,心中大喜,乃加緊足程,冒雨前趕。 盞茶工夫,已來到桃林叢中的一個鎮店,距入口不遠有一家招商客店。 曉嵐方欲邁步入店,店小二已滿面堆歡,迎至門口,衝著曉嵐,躬身施禮道:“呆鳥客官纔來呀!小的已等候多時了!” 曉嵐聽店小二見面就叫他“呆鳥”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知道一定有人在和自己開玩笑,故意命店小二揶揄自己,當然不便和店小二一般見識,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和顏悅色,笑問道:“是誰吩咐你的?此地叫什麼名字?” 店小二見曉嵐這般神態,越發相信那紅衣女子的話,裝著神秘一笑道:“這兒名桃村,至於吩咐的那人,說你知道她,祇進到房內,就知道了!” 曉嵐聞聽店小二的話,又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心說道:“能和我鬧著玩的,在這世間上,祇有兩人,一是王奇新,一個就是她……看店小二臉上的神色,多半是她無疑,但是她為何不與我見面呢?” 店小二閱人甚多,招子雪亮,見曉嵐沉思暗想,忙說道:“呆鳥客官,趕快隨小的來,何必白費心機呀!” 曉嵐裝沒聽見,隨著店小二,穿過一條三丈長的走道來到一個天井的正房前。 店小二笑指房間道:“這是小店獨一無二的上房,裡面清爽乾淨,如非有好心人替客官訂下,早被人佔去了。” 店小二一面說話,一面取出鎖匙開門。 曉嵐首先入目的,祇見室中桌上,擺著五六道菜,一壺酒,一杯一筷一碗,正中央還放著大碗熱氣騰騰的湯! 尤令他驚訝的是,東西靠壁的床上,放著一個油布包。 店小二望著他,神秘一笑道:“呆鳥客官,那床上衣包,是那好心人留下的,趕快把濕衣換了,用酒飯吧!” 曉嵐忙把床上衣包打開,內中果有一套與自己顏色相同,大小一樣的文士裝,甚至內衣褲及鞋襪,無不相同。 曉嵐暗忖她的心思細密,對於自己,可謂“體貼入微”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忙將濕衣脫去,換上乾衣,幸而顱上所懸絲囊,因上塗有蠟質的東西,因此滴水未侵,乃將濕衣袋中的玉瓶取出,揣入懷內。 手觸衣袋,似乎感覺內有東西,軟軟地,光滑細膩,取出一看原來是一方粉紅色手帕,剛剛取出,鼻端就聞到一股蘭麝幽香,沁人心肺,不用拆開細看,即知乃女兒家的東西了。 曉嵐小心翼翼,拆開一看,那方手帕,約尺許見方,折疊成四疊,僅有五寸大小,上面還寫著一些娟秀的小字。 曉嵐仔細一看,開頭就是:“呆鳥!恁般糟蹋身體,好教人心痛欲裂,為了妹子你應該好好保重。” 曉嵐看完開頭這幾句話,雖祇是寥寥幾句,但已經吐盡心聲,關切、體貼到了極點,情深愛重,暴露無遺。 內心中說不出的溫暖和感動,那分喜悅,更不用提了。 於是,曉嵐以無限歡悅,萬分的感動心情,繼續往下看去,祇見下面寫道:“本想與你見面,罵你幾句,無奈師命難違,徒令人柔腸寸斷,特為君訂下落足之所,備下衣物酒食相待,希善體妹意,更衣進食,酒祇四兩,聊作擋寒之用,不許增添,慎防因酒誤事,至於臥雲道長,是被一位前輩擄走,因雨大天昏,看不清是誰?所取的途向,大概是蒙山方面,妹子師命完後,當來尋你,會期前,直到三俠莊相見,如期前無法來,一月以後,妹子決到家父墳前,恭候哥哥駕臨,以便令他老人家安心,因為他有你這麼一個少年英俊,武功高強的……’最後兩行是: “他老人家的仇,相信能在我們手中,替他報復!” “到時望哥哥早來,免使妹妹惆悵盼望!” 落款是: “你知道的妹妹拜上。” 曉嵐把雪梅的紅絹留書看完,喜得心花怒放,把那一方香噴噴的紅帕,狂吻把玩一陣,愛不忍釋,小心翼翼,貼身收藏起來。 不忍拂她的一片癡情,立刻按照信中的吩咐,吃喝起來。 外面的雨,片刻不停,淅瀝之聲,使人生厭。 曉嵐把飯吃完,店小二恰好前來掌燈送茶,把殘菜撤去後,又送來一盆熱湯,請曉嵐洗澡擋寒。 曉嵐見店小二這般慇勤招待,深知是心上人的緣故,不僅對心上人,刻骨難忘,就是對店小二,亦生出好感。 溫言笑道:“多謝小二哥這樣的照顧我。” 店小二把濕衣鞋襪拿起,笑著說:“這是應該的嘛!何況還有那位小姐的再三叮嚀呢?” 曉嵐見他拿起濕衣要走,忙問道:“你拿到那兒去?” 店小二神秘一笑答道:“客官就不用管了,反正你用不著,把它丟掉,豈不可惜?” 曉嵐以為店小二貪小便宜,笑了笑,揮手令去。 店小二走後,曉嵐把房門拴上,洗了個熱水澡,覺得全身舒暢很多,穿好友服,命店小二把浴盆拿去,然後躺在床上養神。 那雨,一直下到子夜以後,方始減小,但是還沒有停歇,瀝瀝聲響,仍是清晰可聞,曉嵐空自著急,也無可奈何。 一夜無話,次日黎明,曉嵐一聽雨聲已止,忙從床上縱起,匆匆結束妥當,叫店小二送洗臉水,並算店飯賬。 店小二堅留他稍待一會,以便弄點早點充饑。 曉嵐既關心臥雲師伯安危,復記著三俠的約會,全都急如星火,那敢絲毫耽誤? 匆匆取了一塊散碎銀子,朝店小二手中一塞,立刻閃身出門。 店小二還待說,店飯錢已付過了時,曉嵐業出了桃村的樹口了。 曉嵐趁著天尚未明,路上泥濘,尚無行人的當口,傾全力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雙足尖微點著地面,風馳電掣般,加緊往前飛馳! 辰初時候,業已奔馳百餘裡,越過了泅水源頭,來到仲村。 曉嵐在仲村,隨意找了一個飯店打尖,並向店家,打探去蒙山的途徑。 經店家一說,才知打此往東南方走,約三十餘裡就到了。 曉嵐剛開始吃飯,忽聽店門外,傳來幾聲木魚的聲音和一聲“阿彌陀佛”的佛號。 聲音剛落,又聽店夥粗邁的喝罵聲音道:“快滾!不要在此惹厭,如不聽話,當心剝你的皮!” 曉嵐初聞佛號時,因那聲音尖細沙啞,心中又有急事,未能回頭觀看,聽到店夥喝罵,心中感到奇怪,暗說道:“施不施捨,但憑你們,為何對一個出家人,這樣粗暴?” 忙回身掉頭,向店外打量。 但見店外,站著一個大頭麻臉,滿頭癩痢的尼姑,身裁約三尺五寸,通體皮膚如墨,偏偏枯瘦如柴,鳥爪般的手上,拿著一個小木魚,不停地敲打,口中露出編貝白牙,喃喃唸佛,看她的年紀,最多才十五、六歲,任店夥如何喝罵,臉上笑容不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精光灼灼,注視店內。 曉嵐看見這個小尼姑,覺得她雖然奇醜異常,但她那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卻瞞不了曉嵐一雙慧目。 他好似對醜尼姑特別有好感,忙縱身上前攔住店夥道:“不要對她這樣無禮,讓我來問問她!” 店夥被曉嵐神采氣度鎮住,那敢說一個不字,登時改變了一付面容,躬身陪笑說道:“客官請回吧!有甚麼事吩咐一聲就得啦!何必理她幹甚麼?她一身這樣臟,當心和她接近後,連飯也不能下咽呀!” 曉嵐見店夥嘮叨半天,明知他是好意,但是,心中討厭他的勢利眼睛,俊目一瞪道:“不用你管。” 店夥討了一場沒趣,祇得喏喏連聲走開。 曉嵐走到小丑尼面前,溫言問道:“小師父,你住在那兒呀?” 小尼凝視曉嵐一眼,登時對他甚為投緣,輕答一聲:“蒙山!” 曉嵐精神陡振,笑道:“巧極了,我也要到蒙山去,待會吃了飯,同小師父一道去好嗎?” 小尼大頭一搖道:“不行!這麼遠的來到此地,還得要結緣呢!” 曉嵐道:“募化算不了甚麼?銀錢在下身邊盡有,小師父祇管開口好了!” 小尼笑道:“結緣乃是給施主們消災福,並不是注重銀錢,假如為著銀錢的話,豈不是成了叫化嗎?” 曉嵐連忙謝過,從身上掏出五錢重一塊散碎銀子,遞到小尼鳥爪般的手中,笑道:“在下與小師父結個緣吧!” 小尼口唸佛號,將銀子接過,在手內略為端詳道:“施主銀子乃是贗品,貧尼不敢要!” 說著,鳥爪般黑手,握了一握,遞回給曉嵐。 曉嵐深感詫異,凝神向小尼手上打量,赫然小尼的手上,乃是一把銀屑,手剛張開,好似水銀般地散落一地。 曉嵐見小尼露這一手內功,大感震驚,想不到她年紀這麼輕,內功造詣有這樣深厚,結交的心愈切,方欲開口……。 小尼麻臉上一笑,轉身就走,霎時,已消失在村口了。 曉嵐本想尾隨追去,忽然想起,自己是個少年男子,向一個女尼追趕,眾目睽睽下,成何體統? 於是,回到自己座上,匆匆吃過了飯,算清飯賬,立刻展開足程,往蒙山方向而去。 曉嵐遂處處留心,非但不見小尼的蹤跡,甚至來往的人,亦甚稀少,臥雲師伯的蹤影,更不用說了。 直到蒙山山麓,仍是不見疑跡,祇得循入山途徑,拾級而上,到了山頂,情景依然,因這蒙山,並不太高,山陽一帶,尚有不少山民居住,略為打量一陣,已知老婦巢穴,決不致在這向陽一面,立刻改弦易轍,往山陰而去。 曉嵐來到山陰,見這兒景物,果較山陽陰晦、荒涼,有的地方,伏莽叢草雜生,遮蔽天日,有的地方,濯濯童山,寸草不生。 深入十來里,已是荊棘載途,路徑絕跡了,其間,還有野獸的吼聲傳出。 曉嵐武功絕頂,自然不會把這些蠢物放在眼裡,但為防萬一,乃將白虹劍拔出戒備,越過裡許長的一片森林,抵達一個人獸罕到的夾谷前。 舉目朝谷中注視,裡面光景,甚為昏暗陰晦,曲折又多,無法看清內中景物。 曉嵐正凝視間,驀聽谷中,有小孩口音,發出嘻嘻的笑聲。 乍聽下,覺得聲音好熟,似乎在甚麼地方聽見過,但倉促間,卻想它不起。 曉嵐沉思的時候,不過眨眼工夫,忽見谷口,紅白光影晃動。 這些日來,曉嵐連經大敵,經驗閱歷,增進不少,谷口的紅白光影,剛一閃動,右手拔下背上玉蓮,同時雙足墊勁,一招“倒躍龍門”暴退兩丈遠,凝神注視! 祇見前面三丈多遠,站著嶗山雙魔楚雲、楚靈。 雙方這一照面,已經認出對面的人是誰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話都不講,怒吼一聲,登時惡鬥起來! 但見兩條紅白相間的短小人影,疾如閃電,圍著一道三尺長的白虹和一幢雪白晶瑩的光球,在谷前的草坪上翻翻滾滾,廝纏不舍! 耳中,並聽到勁急凌厲的風聲,呼呼作響,聲勢驚人! 惡鬥約半個時辰,雙方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 驀聽喋喋一聲怪笑道:“李曉嵐小狗可惡,兩位千萬不要放過他!”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 百忙中,對敵雙方,齊朝發話人看了一眼,當嶗山雙魔,看出來人是雪山老魅時,內心固然是高興萬分,而曉嵐則知道雪山老魅呼侗的厲害,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暗說道:“今天準糟,僅僅嘮山雙魔,就難以應付,如時間耽誤太久,真氣逐漸損耗,尚不見被其所乘,那裡還搪得了這個魔頭的夾攻?” 曉嵐的內心中,儘管在著急,但絲毫不敢疏忽,強打精神,傾全力發揮壁圖所學奇招威力,與敵人惡鬥不休。 雪山老魅加入戰團後,雙方情勢,陡然改觀,曉嵐不僅感覺四周壓力倍增,幾乎迫使掌中蓮劍招術,難以發揮全力,同時,更感到雪山老魅的身法,飄忽異常,使人莫測高深,那麼大的蓮劍威力,竟然奈何他不了! 已經頓飯工夫,曉嵐業已全身見汗,真氣運轉不靈,已呈不支之勢。 耳聽雪山老魅發出得意笑聲,說道:“李曉嵐這小子,異常可惡,專和我輩作對,如不趁他羽毛未豐的時侯除去,實是心腹大患,我們加緊用力,把他早些毀去吧!見得夜長夢多呀!” 嶗山雙魔答道:“說得不錯,我們弟兄亦有同感。” 雙魔一魅,話聲剛落,三人身法,愈形急迫,互相交錯環攻,身形更見飄忽,曉嵐非但感到四周壓力奇猛,而且對於他們的身形,越覺捉摸不定,被迫落在下風,應付艱困,達於極點。 曉嵐正瀕臨險境,千鈞系于一發的時候,驀聽一個尖銳沙啞的聲音說道:“無恥妖孽,敢來我優曇谷前撒野麼?” 曉嵐聞聲,精神陡地一振,掌中蓮寶劍,施展全力搶攻,以資與來人互相呼應,重創三魔。 來人語聲剛落,忽聽叭叭叭三下清脆的聲響,緊接著,又是雙魔一魅怒吼的聲音傳來。 曉嵐偷眼看去,祇見兩條瘦長小烏黑的人影,宛如鬼魅一般,朝一魅雙魔,追逐不停,一魅雙魔左半臉,紅腫好高,怒吼連聲。 一任揮掌向兩條黑影猛擊,那兩條瘦小人影,非但絲毫不懼,反而追撲愈烈。 一魅雙魔,見對頭武功這麼高,不禁心膽俱寒,防身尚感艱難,那裡還有能力顧及曉嵐呢? 曉嵐目睹那兩條瘦小黑影,武功高得出奇,因身形太快,無法看清形貌,不禁萬分驚異,暗忖道:“這兩人是誰呢?” |
第八章 枯禪神尼
曉嵐的心念未歇,忽又聽得,三下清脆的聲響和一魅雙魔的厲吼聲音傳來! 顯然的,這三個魔頭,又中了一記耳聒子無疑。 驀聽尖銳沙啞的聲音笑道:“給你們每人臉上留點記號帶回去,才不枉此一行啦!” 曉嵐聽到這幾句話,方才憬悟,這兩個瘦小人影中,有一人就是在仲村飯店中,遇到的那個大頭麻面小尼。 “另一人又是誰呢?” 他腦海中這麼想。 忽然有個念頭,湧現到他的腦際,暗暗也對自己道:“人家為了解救自己,去和三個魔頭打得火熱,而自己卻在一旁袖手旁觀,豈不是說不過去嗎?” 曉嵐想到這裡,好生慚愧,掌中玉蓮寶劍一舉,口發一聲清嘯,朝一魅雙魔搶攻上去! 這次因休息一會,曉嵐真氣真力,已逐漸恢復過來,加以又是傾全力進攻,故玉蓮與寶劍的招術,特別凌厲奇猛。 但見光山白虹,宛若排山倒海般,朝一魅雙魔直卷過去! 經此一來,一魅雙魔,無異腹背受敵,再好的武功,也搪不住兩面高手的夾攻。 首先雪山老魅呼侗,被曉嵐的玉蓮花擊中後背,哇的一聲慘嗥,口噴鮮血而逃。 緊接著,嶗山雙魔,被曉嵐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為白虹劍的芒尾,在粉藕似的玉腿上,削去巴掌大一塊肉,帶傷倉皇逃走。 那兩條烏黑瘦小人影,也現出身形,含笑而立。 曉嵐一見,兩條人影,一時間竟合而為一時,不禁驚得發呆,怔怔地望著麻面小尼出神! 小尼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他笑道:“李兄覺得奇怪嗎?” 曉嵐含笑點了點頭,把玉蓮寶劍收起來。 小尼姑答道:“這就是佛門的離合身法呀!與你一手用劍,一手用蓮花的功夫,並無多大差別哩!” 曉嵐搖搖頭道:“我不敢同意你的說法,因為兩隻手用不同的兵刃,同時以不同的勁道發招,乃是有方法練習,而這一個人化生兩個人,則跡近神化,實無法練呀!” 小尼姑笑道:“你既然知道同時用兩個勁道發招,難道就不知道同時用兩個不同的勁道拉移身體嗎?因身法太過奇怪,又是同時用兩個勁道施為,所以眼睛的反應,遙遙落在身形後面,故看上去,老是兩條人影,其實,那是一虛一實呀!” 曉嵐聽完,仍是疑信參半,迷惘不解! 小尼姑好似和他特別投緣,非要將其中道理講出,使他領悟才罷,眼睛一轉,笑問道:“適纔你那招天門劍法‘雨打殘花遍地紅’所發出十幾朵劍花,是怎樣來的?” 曉嵐答道:“憑內家的武功勁力,振動劍尖而來!” 小尼姑拍手道:“對極了!你能夠曉得一劍能抖出十幾朵劍花的道理,當然會知道離合身法的道理了。” 曉嵐經小尼姑這樣比喻,方始懵然憬悟,笑道:“一言提醒夢中人!” 小尼姑見他悟性這樣高,內心亦甚高興,笑問道:“你來此何干,為甚麼與這幾個魔頭打起來了?” 曉嵐除了把自己與雪梅那段纏綿的事情,隱而不提外,其餘把和一魅雙魔,結仇經過,以及臥雲道長失蹤,經人指點,來到蒙山尋找的事情,和盤托出。 小尼姑沉思一會,笑問道:“那指點你來的人是誰?” 曉嵐偽稱是個不知名的人。 小尼姑道:“據我曉得的,這蒙山陰陽兩面,除了我師徒外,並無會武功的人在此隱居呀!恐怕上當了吧!” 曉嵐自然不便把他和雪梅的關係說出,忙以堅定的口吻說道:“這指點的人,雖然我不認識,但相信她不會騙我。” 小尼姑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這樣相信人,恐怕要吃虧吧?” 曉嵐搖頭道:“不會的,她和小師父一樣,對人最為熱心誠實。” 小尼姑道:“這下恐怕就不誠實了!” 曉嵐見她不相信,心中未免不快,反駁她道:“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小師父說這蒙山,除你師徒外,別無會武功的人定居,那一魅雙魔,又是從那兒來的呢?” 小尼姑見他面有不快的顏色,但是,她又不願意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他,心中為難了好一會,才答道:“你不提起他們,我還以為是你招來的呢?” 曉嵐為欲證實他的話,指著谷中道:“嶗山雙魔就是打從這谷中出來的,雪山老魅雖然應敵正緊,未見他的來路,但總離不開這座蒙山!” 書中暗表,曉嵐的推測,並不太錯,嶗山雙魔,自從中了子母追魂蝶後,認出蝶中所蘊劇毒,其厲害並不亞於自己的白骨陰磷掌,因此顧不了害人,急忙兼程逃來這裡,找到谷中第二道山環壁間宕洞醫治,幸他兩人,都是施放百毒的祖師,身帶解藥甚多,看出子母追魂蝶來歷,已知解毒方法,匆匆把臂上追魂蝶拔下,敷上解毒藥,經三日夜的療養,已經復原,欲趕到魯西,找曉嵐和雪梅算賬,誰知冤家路窄,相逢谷口,因此打了起來! 至於雪山老魅,果被曉嵐料中,他故意把赤霞尊者遣去和曉嵐及臥雲道長為敵,他一個人,卻偷偷趕到蒙山來,就在優曇谷的右面夾谷內養傷,聽見三人拚鬥的聲音,才從隱藏處趕來偷看,見曉嵐被雙魔圍攻,這才出手幫助,企圖把曉嵐擊斃玄冰掌下,殺以洩恨。 他那裡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指使赤霞尊者與曉嵐為敵,誰知反被曉嵐乘機利用,誘使內鬨,後來在天竺老魔的評理會上,赤霞尊者先與他反臉,造成群邪內部分裂,致遭慘戮之禍,此是後話不提。 小尼姑聽曉嵐這麼一說,內心也感到詫異,方欲開口答話,忽聽谷內,傳來三下玉磬的聲音。 小尼姑笑對曉嵐道:“家師玉磬相召,要我同你一道去哩!” 曉嵐好似想起一事,笑問道:“令師上下如何稱呼,萬一到谷中參見時,連姓名都不知道,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小尼姑道:“家師枯禪子!” 曉嵐聽到枯禪子二字,覺得名字甚生,從來沒有聽人說過。 小尼姑知道他的用意,笑答道:“家師自從改易禪裝後,一味參佛門的無相枯禪,六十餘年,從未離開蒙山優曇谷半步,你從何而知?” 曉嵐聞言,“哦”了一聲。 小尼姑在前,曉嵐整了整衣冠,尾隨身後緩步往谷內走去。 這優曇谷,雖是個寸草不生的死谷,但因內中地方甚大,螺旋般的山環甬道,層出不窮,深入其中,使人眼花撩亂,分不出南北東西,如非有人領路,意欲深入腹地,實在不太容易。 曉嵐仔細朝山形甬道打量,發覺這些山環甬道,大小形式雷同,高約五十丈左右,蜿蜒曲折,縈迴往復,地勢詭秘已極。 曉嵐心中生疑,暗說道:“正經的佛門弟子,為何偏偏選中這般詭秘所在隱修呢?真是使人費解呀!” 小尼姑人醜雖陋,但內中卻是聰明絕頂,一見曉嵐面色神情,就知他內心中在想甚麼?笑說道:“家師所修的無相枯禪,乃佛門一種至高功夫,最忌人干擾,如選一靈景奧區,非但容易被人干擾,靈台亦易為景物轉移,無相變為有相,還能體察機微,深悉奧妙嗎?” 曉嵐聞言,方才憬悟,原來內中還有這麼多的文章,那就難怪枯禪子師徒,要選擇這樣隱晦的地方了。 兩人且談且行,連續轉了九個彎折,繞了數十個山環,方始抵達盡頭處的一個方形夾谷內。 這個夾谷,寬僅三丈,深約五丈,除來路谷口外,三面岩壁,高達七十丈以上,自下至頂,陡峭異常,壁上滿布鮮苔,碧綠如油,經陽光照射下,反射出綠陰陰的光彩,越發陪襯出這谷中的陰暗。 到了夾谷盡頭,小尼姑手指當中岩壁道:“到了!到了!” 曉嵐順著小尼姑手指處一看,祇見壁上全被青翠欲滴的鮮苔布滿,看不出有山洞的痕跡,祇有離地面約三丈高,有一團丈許方圓的鮮苔,似乎顏色特別深厚鮮嫩外,別無所見。 正怔神的時候,又聽得三聲同樣的玉磬傳來。 小尼姑忙拉著曉嵐的手笑道:“恩師這多年來,還是第一次以玉磬相催來人進見,足證恩師對於李兄,異常投緣,否則,不致這樣,說不定還蒙她老人家開恩,別有恩賜咧!我們快走吧!” 曉嵐還欲問她如何走法時,小尼姑好似早已不耐了,拉著曉嵐的手,逕往壁間縱去! 剛剛縱到那團鮮苔特別深厚之處,那團鮮苔自動揭開,現出丈許方圓的洞門,小尼姑拉著曉嵐的手,朝洞內就鑽。 兩人身軀剛落洞內甬道,曉嵐忽然感覺,有一股很大的吸力,朝洞中猛吸,幾乎使自己立足不穩,心中甚為驚訝! 前行約五丈遠,來到一座青石門前。 小尼姑跪拜在地,低聲稟報道:“弟子已奉恩師法諭,將李曉嵐領來,敬乞恩師慈悲,開關召見!’祇聽裡面有一個清脆少女的聲音說道:“很好!趕快把他領進關房吧!” 曉嵐聽見房內,傳出的少女真口音,有那樣清脆,好似出谷黃鶯,又似珠落玉盤悅耳已極! 他不敢相信裡面說話的人,就是小尼姑的師父,幾十年未能離此半步的枯禪子。 他心中正在生疑,那少女已把話講完,青石關門,忽然往右壁縮退。 剛露縫隙,立有一股柔和的銀白光線射出! 那光色雖然不太強烈,且更帶著一絲寒氣,但是照到門外,卻是通明如晝,使人生出恬靜、安祥的感覺。 曉嵐忙朝著關門,倒身下拜,低聲默禪幾句。 霎時,關門全開,曉嵐隨定小尼姑身後,恭恭敬敬走入關房,來到枯禪子禪床前面,方欲叩頭行禮……。 驀然感覺有股軟綿綿,極端柔和的潛力,擋在身前,竟無法將身拜下去。 忽聽枯禪子道:“不用這樣拘束,徒兒帶他坐在矮凳上落坐,讓為師抽出一日半工夫,了此善緣便了。” 祇聽小尼姑的聲音笑道:“遵法諭!” 小尼姑話剛說完,立刻走到曉嵐身前,低聲說道:“聽見了嗎?趕快隨我到那面去吧!” 曉嵐聞言,這才抬起頭來,匆匆朝室中打量一眼。 但見這座禪室,異常寬敞,呈正方形,每邊長達五丈,四周全是碧綠色石鐘乳,平滑如鏡,頂呈半圓形,有一條粗如兒臂的鐵鍊,自當中洞頂,直垂下來,離地丈許高,系著一只徑尺方圓的白玉盤,盤中盛著一只五寸高的三腿蟾蜍。 那只蟾蜍通體雪白如玉,晶瑩奪目,三只怪眼和一張扁口中,射出四股米粒粗,又勁又急的雪白寒光,那寒光,初時甚細,但是愈往後面,愈益擴張,丈許以外,則看不清光線了 洞室中的照明,全仗這四股光線。 曉嵐感覺奇怪,不由對那只三腳蟾蜍多看了一眼,覺出牠雖是栩栩如生,卻絲毫沒有生趣,顯然不是活物。 洞室中的陳設,亦甚簡單,除了正中靠壁,有一張丈許長的青石禪床外,祇離床五尺遠的右側,有兩支五尺方圓的白玉凳,凳上鋪著一張相同面積的細草墊,好像是供人們入定之用。 禪床上,坐看一個妙齡女尼,柳葉眉、丹鳳眼、懸膽鼻、櫻桃嘴、白玉面上,微露一絲紅霞,著一身白色禪裝,結伽趺坐床上,一雙纖纖柔荑,不住撥弄唸珠。 女尼雖是滿面笑容,注視著曉嵐,但別具一種懾人的威儀,使人望而生敬,由衷地生出歡喜心。 曉嵐隨著小尼姑,坐在右側矮凳上。 枯禪子,笑問曉嵐道:“你是天門二老李琦之子嗎?” 曉嵐躬身答道:“後輩李曉嵐,正是天門李琦之子。” 枯禪子道:“你的武功,是傳自重憂尊者?” 曉嵐將水宮學藝經過講了一遍,答道:“是否為重憂尊者?後輩卻不知道。” 枯禪子略為沉思一陣,復問道:“正中壁上人像,你可曾學過?” 曉嵐搖頭答道:“後輩因得家父留諭,說那些人像,玄奧難測,因此祇把全身穴道記熟,未能學習那些姿式。” 枯禪子點頭道:“這就難怪了。” 曉嵐深覺不解,躬身問道:“老前輩莫非對那水宮壁畫得知底細麼?” 枯禪子點頭道:“六十年前,我曾在水宮中住了二十年,因事先得一前輩指點,故有周詳的準備,不像你來去那樣匆忙罷了!” 曉嵐驚喜若狂,急忙問道:“照這樣說來,老前輩已深悉其中微妙了!” 枯禪子笑道:“不敢說深悉其中微妙,但是多少有點心得。” 曉嵐道:“老前輩修的無相枯禪,是不是就是水宮圖像?” 枯禪子道:“如非水宮所學我那會知道哩!” 曉嵐一時福至心靈,跪在地上道:“後輩愚昧無知,尚祈前輩慈悲指點!” 枯禪子道:“快起來,我如非想成全你,那能耽誤我的清修呢?” 曉嵐稱謝坐回矮凳上,肅容以待。 枯禪子笑道:“那座水宮貝闕,自東漢重憂尊者建府以來,迄今已有千年,但是能得水宮傳授的,祇有我們兩人,而在我們兩人中,都未將宮中武功學全,你是專習三百六十周天萬源招術,我則偏重正壁佛道各門的內修,深感遺憾,因此欲將無相護身氣功傳授於你,使你今後行道江湖,與邪魔周旋,無後顧之憂,憑其玉蓮寶劍,及三百六十招絕技,縱橫江湖,掃蕩諸邪,完遂重憂尊者,盡殲群邪,使人類安樂的千年宏願。” 曉嵐再三拜謝。 枯禪子命曉嵐在矮凳上瞑目入定,然後雙目垂瞼,兩掌手伸胸前,加緊行功導氣。 約頓飯工夫,忽見枯禪子的玉掌心,射出一股小指粗的白氣,又勁又急,朝曉嵐的鼻孔鑽入。 曉嵐登時感覺有兩股陽和之氣,從鼻孔鑽入,直注丹田氣海,再由氣海緩緩下降,經下陰穴,轉至尾龍,略為沉滯片刻工夫,才將尾龍穴開通,有涼晶晶一股真氣,緩緩上行,穿過背心、背梁兩穴,抵達後頸啞門。 此時因全屬密接的脊骨,真氣立受阻礙,無法再進,於是,真氣衝擊力愈增,曉嵐感覺背部,好似有千斤壓力緊迫,幾乎使身體僕倒,腦脹欲裂,令人難支,知是緊要關頭,那敢有絲毫疏忽,祇得咬緊牙關,拚命撐持。 忽聽枯禪子,以傳音入密功夫說道:“通任督二脈,以打通啞門、府風二穴為難,如自己學習,不經名師從旁指點,輕者受傷,身同木石,不能動彈,重者喪生斃命,有我用真氣為你開通,受傷斃命,固然不會,但是,十二個時辰的痛苦,在所難免,希切實忍耐,心超物外,一切聽任自然,方能使任督二脈開通,傳授我的無相識身氣功呢?” 曉嵐聽出枯禪子傳音時,似乎非常吃力,那敢疏忽,一味強忍痛苦,撐持下去。 小尼姑看出曉嵐,玉面通紅,汗出如注,苦苦掙扎之狀,心中大為不忍,無奈她是過來人,知不忍受這十二個時辰的痛苦,難望在短時間內,把任督二脈開通,增長內家功力,亦從旁叮嚀,命曉嵐一定忍耐。 直到翌日薄暮,方將任督二脈穿通,真氣在體內自在運行,感到舒暢已極! 枯禪子命曉嵐稍事休息,然後再傳授他的無相護身氣功,最多翌晨寅初,即可功德圓滿了。 曉嵐一算時日,明天正午,就是三俠和老賊正式較技的時候,如今離約會時間,祇有幾個時辰,臥雲師伯消息全無,自己如把無相氣功學成,最多祇能趕上三俠的約會,而找尋臥雲師伯的事,勢必將其擱下,如此一來,豈不是太自私了嗎? 急忙跪倒枯禪子床前,對自己的意思,懇切向枯禪子稟報一番。 枯禪子暗贊他的天性甚厚,不愧為近兩百年來,福緣深厚的第一人,乃笑對他說道:“臥雲道長雖落人手,祇是有兇無險,以後找尋,尚來得及,但是那無相護身氣功,眼前就要用上,不把它練威,如何能行?我為你,已經耽誤了一天多的禪功,錯開現在,以後就永遠不能傳授了。” 曉嵐聽說臥雲師伯,有兇無險,事情並不緊急,心始稍放,復向枯禪子拜謝一番,這才坐回原位上去。 枯禪子復將無相氣功的訣竅,行功導氣的方法,不厭其詳地反覆解釋一遍,然後命他稍微休息一下,再按所傳練習,同時,手指小尼姑道:“她乃辨家貧女,因患嚴重天花,兩歲時,即被家人遺棄,為一只金眼大雕攫來,我見她雖然醜陋其表,但是秀慧其中,因此將她收歸門下,傳授衣缽,掐指算來,已有十四歲了,以她此時功力,江湖上足可去得,你以後的責任又重,有她隨時相助,可減少不少麻煩。” 枯禪子說到這裡,略為停頓一下,望小尼姑道:“從明日起,你就偕同曉嵐師兄行道江湖,但你一定要聽師兄的話,幫助你師兄完成他的使命!” 小尼姑聞恩師之言,心中一喜一憂,因她天性至厚,不願乍然離開恩師,眼圈一紅,幾乎落淚,方欲開口……。 枯禪子面現不悅之色,肅容道:“如不濟世救人,學武有何用處?不必多說了!” 小尼姑見恩師不快,焉敢冒瀆,祇得勉強壓制依戀之情,喏喏連聲笑應。 枯禪子復從座後,取出一根與曉嵐大小形式一般無二的白玉蓮花,授曉嵐道 “這枝玉蓮,還是我入水宮時所得,如今用它不著,你師妹別有傳授,也不須用它,賜給你轉贈有緣人吧!” 曉嵐雙手捧著玉蓮,連聲稱謝,枯禪子雙目垂瞼,安然入定。 曉嵐不便驚擾,輕輕把玉蓮插在背上,按枯禪子所傳無相護身氣功,加緊練習起來。 翌日凌晨,曉嵐感覺內功真氣,較前平增幾倍,不但無相護身氣功,已有八分火候,就是內家劈空掌力,已能遠達兩丈左右,威力甚強,因關切三俠的約會,剛一出定,即輕輕縱下矮凳。 小尼姑亦在此時回醒,睜開一雙大眼,朝曉嵐打了個手式,兩人躡手躡足,走出禪房,房門自然關閉。 曉嵐同著小尼,縱落優曇谷中,小尼透著萬分喜悅的心情,笑謂曉嵐道:“從現在起,妹子就跟著師兄了,還望師兄隨時提醒,免得做錯了事,受到恩師的責備。” 曉嵐點頭道:“愚兄當然要照顧師妹呀!不過師妹姓甚名誰?還得告訴我,以免替師妹引見朋友時,鬧出笑話。” 小尼大頭一搖,答道:“妹子無名無姓,師兄為朋友引見時,就以我臉上的招牌,叫我麻姑便了!” 曉嵐雖然感覺這個名字,太不文雅,但是,看見她一片純真,毫無一些矯揉造作之態,為其心折,點頭笑道:“就這麼辦吧!” 曉嵐心急如焚,又不知蒙山離臨城,究竟有多遠,忙問道:“師妹可知這兒離臨城三俠莊多遠?” 麻姑想了一想,笑說道:“臨城三俠莊妹子雖未去過,但曾聽人說過,臨城在蒙山西南約百七八十裡,如以我們的腳程,就是緩緩而行,最多巳時,即可抵達了!” 曉嵐聽得麻姑之言,心始稍放,笑說道:“趁天色還早,路上行人稀少,加緊趕上一程,到了人煙稠密處,把腳步放緩,提前趕到三俠莊,以免他們焦急!” 麻姑自以曉嵐,馬首是瞻,把這個師兄的話,好似奉了聖旨一樣,大頭連點,笑說道:“恩師吩咐過,一切要聽師兄的話,你要我怎麼做,妹子一定辦到,那怕是把命送掉,妹子亦心甘情願。” 曉嵐見這師妹,言語純真,越發憐愛,笑道:“那會讓師妹去和人拚命?” 說到這裡,曉嵐忽然想起玉蓮實有化媸為妍的奇效,不如給她一粒,不枉她對我的一番熱忱,於是將己意說出。 麻姑聞言,大頭連搖,麻臉上露出滿面歡容,阻止道:“師兄快別這樣想,人長得太美,難免惹出煩惱,師兄對妹子的盛情,妹子終身感激,不敢糟蹋曠世奇珍。” 曉嵐見她意志堅決,亦不過份勉強,笑說道:“師妹既然如此堅決,愚兄決不勉強,那我們快走吧!” 曉嵐“走”字出口,麻姑雙足墊勁,宛如脫弩之弦,往谷外疾馳,曉嵐尾隨身後,加緊前趕。 卯未時分,已趕出近百里遠,距臨城不過七八十裡之遙。 曉嵐默算時刻,決誤不了午時之約,心中暗喜,忽見前面不遠,有座鎮店。 曉嵐恐麻姑肚中飢餓,欲打了尖,再行上路,忙道:“師妹,我們到前面鎮店,打個尖再走吧!” 說著,又將枯禪子所賜的白玉蓮花摘下,遞給麻姑。 麻姑大頭連連擺動,笑道:“任甚麼事情,妹子都可聽師兄的話,唯獨要我開葷和使用兵刃,實在礙難從命!尚望師兄原諒。” 曉嵐知地會錯了意,急忙解釋道:“師妹不要誤會,白玉蓮花並非給你使用的,乃是請師妹代勞,至於鎮店中的飲食,也非全是葷腥,要他們準備素食就是了!” 麻姑聞言,方才“哦”了一聲,隨定曉嵐身後,高高興興的往鎮店中走去。 來到村口打聽,才知這鎮店,名叫底谷,距臨城不過七八十裡。 兩人一美一醜,一尼一俗,本來不相調和,異常刺目,但因山東地方,民風淳厚,祇看了一眼,內心感覺奇怪,卻無議論紛紛的惡習。 師兄妹兩人,特別找了一家幽靜的小館,吩咐店夥,備辦兩碗素麵。 店夥對這兩人,仍是滿面堆歡,喏喏連聲而去,不帶一些驚異,尤為可貴的,無論顧主大小,一體看待,並無厚薄之分。 二人吃完了面,方欲起身上道,麻姑低聲對曉嵐道:“不是冤家不碰頭,這兩個魔頭怎麼也來到這裡?” 曉嵐掉頭回顧,果見嶗山雙魔楚雲、楚靈弟兄,經過店面,往村口而去。 兩魔玉雪般的臉上,仍然略現浮腫,腿股傷痕猶新,走起路來,卻不帶一些蹣跚狀態。 曉嵐輕聲說道:“兩魔受傷這麼重,僅相隔一天多的時日,復原這麼快,足見兩魔功力實在不凡。” 麻姑道:“他們來到這裡,又有甚麼企圖呢?” 曉嵐搖搖頭道:“他們用意雖不知道,但魔崽子們,還能幹出好事嗎?總離不了姦盜邪淫,欺壓良善罷了!’稍停,他好似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師妹佛門離合身法,神妙莫測,你去盯著他,不過,決不容許他們發覺,沿途用玉蓮花,給我留下記號,以便有跡可尋。” 麻姑聞言,好似搔到她的癢處,低沉沙啞的聲音,發出得意的笑聲道:“別樣妹子也許弄不來,但和敵人捉迷藏的事,不是妹子誇口,卻是別有專精,包管錯不了!” 麻姑把話說完,立刻從座中站起,說了句:“趕快來呀!” 曉嵐俟她走出店門,這才算清飯賬,緩步追去。 出村口一看,見嶗山雙魔和麻姑三人,就在他略為緩慢片刻,業已杏無蹤影了,暗忖道:“好快的腳程!” 乃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疾如閃電,往南追趕。 約五十裡,來到郭裡集。 由此南下就是峰縣,如往西行,約八九十裡,經棗莊,則可達臨城。 書中交代,如從底谷往西南而行,則距臨城僅七八十裡,如今因沿著官道而下,無異多走五十多里的冤枉路,因此仍然相距甚遠。 曉嵐沿途留意,並未發現麻姑留下暗記,不禁躊躇不前,不知究竟是往南或往西才對! 他心中暗怪麻姑,為何這樣粗心,連記號都未留下,叫我到那裡去找呢? 萬般無奈下,祇得向村口的人打聽,連續打聽幾人,均稱不曉。 事實上,嶗山雙魔,身法太過奇快,宛如電光石火,一瞥而逝,村口的人,又各有事情,那能注意這許多。 曉嵐見村民這樣答覆,大感失望,乃加緊腳程南下,約四五裡路,仍然無跡可尋,復回到郭裡集,向西而行,果見村口西北面的一株柳樹上,有五寸徑一顆蓮蓬,七粒蓮房,清晰如繪。 曉嵐見狀甚喜,知樹上標誌,乃麻姑所留,其途向,正是往臨城方面,不過,不是官塘大道,而是略為偏北。 於是,循著蓮蓬所指方向,往前急趕,沿途地上,或樹幹上,不斷發現麻姑所留標誌,知無差錯,乃提起全付精神,展開腳程前進。 且喜,沿途無事發生,巳末時分,已來到臨城西郊,距三俠莊,不足三裡遠,正眺望間,驀聽麻姑嘻笑與嶗山雙魔怒吼的聲音,從右側一座灌木叢草中傳來。 曉嵐知麻姑與嶗山雙魔,業已照面動手,急忙趕到灌木叢中,縱目眺望,見麻姑展開離合身法,化為兩條瘦小的人影,如像鬼魅般圍著嶗山雙魔,團團亂轉,口中還不停地嘻笑。 嶗山雙魔,好似被麻姑逼迫太甚,鼻端哼哈不絕,口中怒吼不停,掌風雷動,把那些灌木叢草連根拔起,向四外飛射,已開出畝許大一片曠地。 嘮山雙魔,祇管用盡全力,以白骨陰磷掌向麻姑襲擊,無奈麻姑有無相氣功護身,那麼陰毒的掌力,打到身上,竟是渾然無覺,不僅毫無損傷,而且反震力量甚強,如不自動把真氣卸去,非受傷害不可! 嶗山雙魔,見敵人這樣厲害,嚇得心膽俱寒,本欲縱身遁走,但敵人追撲太急,軟、麻、笑諸穴,被敵人不斷攻擊,弄得死活皆難,那裹還能逃脫敵人手掌。 祇聽麻姑笑罵道:“無知妖孽,你們以為我師兄不在跟前,想欺負我麼?全是做夢,識相的,趁早夾起尾巴快滾,靜等惡貫滿盈伏誅,如欲往三俠莊打歪主意,那是你們自尋死路。” 嶗山雙魔,一任麻姑笑罵,除了連聲哼哈外,一句話也不能回答。 曉嵐抬頭一看天色,見日升近午,怕麻姑再與他們糾纏下去,耽誤了三俠莊之行,乃將背上玉蓮摘下,大聲喝道:“無知妖孽,還不快滾,莫非等死不成?” 聲落人到,但見白光一閃,耳聽嘮山雙魔,兩聲慘嗥,背上各被曉嵐玉蓮重重一擊,口噴鮮血往北遁走。 麻姑急忙向前來,滿面喜容,拉著曉嵐趵手道:“嶗山雙魔真是可惡已極!如非不忍心殺人,妹子早就容他們不得,那能讓其逃脫手掌?” 曉嵐本欲埋怨她兩句,聽地這麼說,知其中必有隱情,笑問道:“你怎麼同他們動起手呢?” 麻姑答道:“一路上,妹子皆遵照師兄的吩咐,暗中尾隨他們,直至棗莊,均未被其發覺,後來聽他們商量,欲在三俠會上,以迷魂亂神香,多擄幾個嬌美少女,帶回嶗山取樂,並說師兄亦曾被他們迷住,不知怎麼樣,後來竟將劇毒解去,他們還說師兄和我的武功太高,如以真功夫對敵,實非敵手,以後對付我們二人,決不正面對手,一定在暗中施為,妹子聽見他們說暗中害我,心中倒無所謂,但聽說對師兄也是這樣,心中的氣,可就大了,所以才和他們打起來!” 曉嵐聞言,知這位憨師妹,對他甚為關切,內心感動,輕聲笑說道:“憨丫頭!” 兩人相對一笑,往三俠莊而行。 |
第九章 群雄畢集
時值午初,麗日接近中天。 臨城郊外的三俠莊廣場上,八方英雄齊集,張燈結綵,熱鬧非常,總知賓,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率領著數十個知賓,周旋於賓客間,團團亂轉,忙得不亦樂乎。 他的臉上,雖是興高采烈,笑容片刻未斂,但是,終掩蓋不住他內心的隱憂,頻頻圓睜精光灼灼的眸子,往莊外凝視,向人叢中搜索,那種焦急、期待、不安的心情,那能瞞得了明眼人。 隨著他身後張羅的,乃是徐州三傑,徐步芳、徐步青、徐步雲三人,哥們三個,出身少林門下,硬功有極深的造詣,在這淮河南北的名頭,僅次於臨城三俠,江湖上,也算得是揚名立萬的人物。 他們也知道,獨山湖神巫顯夫婦,兇名在外,宣鎮東,呼魯吐溫,更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輩,無一好惹,三俠這面,人數固然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能抵敵得住巫顯諸人。 聽三俠的口氣,似乎全部的希望,寄 於天門二老李琦之子李曉嵐和杭州靈隱寺靈悟禪師徒弟……蔡雪梅的身上。 這兩人在江湖上,乃是籍籍無名的後輩,李曉嵐雖未見過,但蔡雪梅則見過好幾面,她的美麗嫻靜,根骨稟賦,固是上上之材,無奈年紀太輕,那能把這千斤重擔,放在他們的身上? 李曉嵐身為男人,內家功力,大不了較雪梅強,但因限於練武的時日,決高不了多少,張逸叟乃是成名已久的前輩,為何亦對這一雙少年男女,寄 這麼大的期望,豈非怪事? 哥們三人,暗中奇怪一陣,也想不出個道理,老大徐步芳,趨身上前,輕聲說道:“張老前輩,這般憂急則甚?難道說俠義道這多好手,就搪不住巫顯這批水賊嗎?” 張逸叟輕輕地嘆了口氣,掉頭瞥了徐步芳一眼,喟然嘆道:“老弟那裡知道今天之會的重要,臨城三俠身家性命,固然系在今日勝負,兩淮億萬人今後安寧,何嘗不是決定於今天,那能不使人憂急呢?至於說俠義道人數雖多,不是愚兄講句洩氣話,連三俠在內,亦非人家敵手,何必雞蛋去和石頭碰呢?” 徐步芳聞言,略為想了一下,覺得張逸叟的話並非誇大之詞,心中也感覺惶急,笑說道:“雖是這樣,但惶急憂慮,也沒有用呀!” 他們在說話間,驀見一個莊丁,氣急敗壞跑到張逸叟眼前,附著張逸叟耳語幾句,張逸叟陡然色變,忙把背上靈蛇絲竿問了問,緊接著,不斷行功運氣,鬚眉皆張,全身顫動不停。 約莫半盞茶工夫,張逸叟行功完畢,深長地喘了口氣,方才恢復原狀。 徐步芳忙問道:“甚麼事呀?” 張逸叟二目圓睜,徐步芳看出他眼中射出的精光,足有四五寸遠,心中亦暗暗欽佩,此老功力果然不凡。 張逸叟睜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掃了三人一眼,嘿嘿說道:“愚兄恐怕等不了上台,就要畢命了!” 徐州三傑聞言,大吃一驚,齊聲問道:“甚 事值得老前輩這樣緊張?” 張逸叟道:“適纔莊丁稟報,五台三尊中的赤霞尊者,前來求見,現在迎賓亭等候。” 徐州三傑聞言,亦是滿面驚懼,同聲道:“這個魔頭來此,多半沒什麼好事,怎麼辦呢?” 張逸叟道:“別無他法,祇有豁出老命不要,與他拚了!” 說時,張逸叟率先前行,徐州三傑緊隨身後,越過莊前廣場,來到柳林入口的迎賓亭前! 四人縱目一看,見迎賓亭四周,圍著一大堆人,全是三俠的賓客。 這些人面上,全帶著悻悻之色,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七嘴八舌,紛紛議論,所說的話,全是在說赤霞尊者太過驕橫,如不給予顏色,心實不甘。 這些人,口內儘管說得兇,但卻無一人出手。 張逸叟抱拳拱手,敞聲笑說道:“諸位好友,請暫且讓過一邊,由我這總知賓,親身迎接貴客。” 圍觀的人,聽張逸叟發話,知這位老前輩,內外家功力,已臻化境,由他親身出迎,多半能給赤霞尊者,吃點苦頭,轟雷似的發出一片歡呼,跟著人頭擁擠,退離迎賓亭約三丈遠,靜觀雙方動作。 眾人一讓,張逸叟和徐州三傑,這才看出赤霞尊者,天神也似的,挺腰佇立迎賓亭前,銅鈴大眼,凝視天空,現出輕蔑之色,一根兒臂粗,七尺長的鐵禪杖,顫巍巍插入亭前石鼓中央,入石約尺多深。 赤霞尊者見眾人讓開,以為來了能手,縱目向張逸叟四人,瞥了一眼,發現是張逸叟和徐州三傑四人時,立刻恢復那種不可一世的狂態。 張逸叟見赤霞尊者恁般無禮,心中不快,但是,他身為總知賓,不能有失江湖禮節。 再說,臨城三俠,對他的為人武功,信賴得過,方能付 這樣千斤重任,如因一朝之憤,替主人樹下強敵,豈不是愧對良友! 他強壓滿腔怒火,步入亭中,朝赤霞尊者,含笑拱手道:“不知尊者佛駕光臨,未能遠迎,尚祈原諒!” 赤霞尊者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旋即扠腰凝視天空,鼻中冷哼一聲道:“這般看不起朋友,還配稱俠義嗎?” 張逸叟聞言,這才知道,因迎接來遲,致令生氣,存心找麻煩來的。 急忙陪笑說道:“迎接來遲,張某甘願受責,尚望尊者原諒,不要責怪三俠怠慢嘉賓,張某就感激不盡了!” 赤霞尊者,連理也不理,厲聲說道:“你們既然目空一切,看不起我這個野頭陀,如今沒別的可說,能把這支禪杖從石鼓中拔出來,我掉頭就走,否則,一定要蕭氏兄弟親自來此,當眾叩頭陪禮,任由我責罰,方能作罷!” 赤霞尊者,說話時的態度,越發驕橫,根本未把這多人看在眼裡。 張逸叟知道今日之局,非憑口舌能夠奏效,表面毫不動怒,抱拳打拱,連陪不是,暗地裡卻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哈哈大笑道:“既是尊者賜教,張某受人之 ,說不得,祇有獻醜了!” 張逸叟把話說完,驀地,將背上靈蛇絲竿拔出,倏然一抖,竿上灰白色靈蛇絲,立即搭在杖身上,繞了兩匝,運足全力,一振釣竿,祇聽沙沙連聲,那支深入石鼓尺多深的鐵禪杖,應手而起,向赤霞尊者飛去,赤霞尊者隨手接過,面上微微一驚,縱目向石鼓一看,見那支石鼓,並未移動分毫,而石鼓中央的杖痕,亦無一些破損之跡,暗贊張逸叟內家功力,果非等閒。 張逸叟以內家深厚功力,運於靈蛇絲竿上,拔出赤霞尊者沉重禪杖後,拱手笑道:“在下獻醜了!” 張逸叟話剛講完,赤霞尊者卻惱羞成怒,厲聲暍道:“老狗接招!” 赤霞尊者真個心黑手辣,語聲甫落,掌中禪杖,已夾著凌厲的勁風,朝張逸叟當頭磕了下去。 赤霞尊者出手太快,張逸叟又未想到他這樣無賴,因此,杖臨頭頂,意欲閃身躲避,都來不及了! 眼看張逸叟,行將被赤霞尊者,擊斃杖下之際,祇見人影連閃,清叱與叭吧的耳聒聲,吵成一片。 赤霞尊者,厲吼一聲,倒拖禪杖,縱身暴退丈五六尺遠。 張逸叟匆匆一瞥,見赤霞尊者右面臉上,紅腫約寸許高下,圓睜雙目,射出兇光,似是憤怒已極! 祇見曉嵐手執一朵三尺長的玉蓮花,含笑向著張逸叟行禮,說道:“姪兒兄妹應援來遲,使叔父受驚,真是罪該萬死!” 張逸叟見曉嵐,好似飛將軍而降,祇一照面,就把那麼厲害的魔頭挫敗,內心中那份高興,就不用提了。 把手一擺,敞聲說道:“賢姪來得正好,老夫諸多依仗!” 張逸叟說時,瞥了曉嵐身後的赤霞尊者一眼,見赤霞尊者,正被兩條矮瘦烏黑的人影追撲,拖著百多斤的禪杖,在五丈方圓內,團團亂轉,鼻孔中哼哈連響,神態頗為狼狽。 張逸叟的內心固是恨極敵人,希望多給他吃點苦頭,發洩滿腔悶氣,但是,回頭一想,自己身為總知賓,對賓客間之爭執有勸阻責任,否則,就顯出有厚薄、親疏之別,那能對江湖道義交代得過去? 急忙對曉嵐道:“那兩條瘦矮黑影,是否是賢姪師妹?” 曉嵐躬身答道:“正是!” 張逸叟道:“趕快請她們住手。” 曉嵐聽張逸叟語氣,竟誤會麻姑是兩個人,暗贊佛門離合身法,端的神妙不可思議,難怪枯禪子老前輩,拿得那樣穩,說她江湖上盡可去得了! 曉嵐忙喝道:“主人有命,賓客間發生爭執,應看主人面上,化干戈為玉帛,錯開此時此地,再行一較長短,與主人無關,師妹還不趕快停手!” 麻姑聞曉嵐之言,笑聲:“好!” 但見烏黑人影一閃,麻姑已站在曉嵐身前垂手微笑。 赤霞尊者此時好似鬥敗公雞般,呆呆站立發楞! 場中眾人,見麻姑現身時,兩條人影合而為一,乃是個大頭麻面,黑膚癩痢的小尼姑,形態醜惡已極,與曉嵐站在一起,全不相稱,一美一醜,各到極處,二人神態,偏偏又是那樣親熱,使人既驚且怪。 張逸叟不愧是老江湖,對江湖過節,毫不放鬆,顧不了內心的驚異,搶步上前,拱手笑道:“尊者不要誤會,請快隨張某進莊款待。” 書中交代,赤霞尊者被曉嵐在桃村遣走後,怒氣匆匆,找雪山老魅算賬,誰知雪山老魅事先遁走,赤霞尊者越發認定曉嵐的話不差,提著禪杖,找遍淮河兩岸,仍未發現蹤跡,本欲追到大雪山去,途中聽人說起三俠莊的較技大會,得悉三俠對頭乃好友宣鎮東翁婿,乃趕至湖神莊,與宣鎮東會晤,盤桓兩日,單獨提前趕來找碴,正耀武揚威的時候,不想曉嵐和麻姑兄妹趕來,一下碰到釘子上。 赤霞尊者,見張逸叟以禮邀請,他雖是驕橫自恃,但是,到底成名多年,對江湖上過節那能不曉? 忙合十當胸,點頭笑道:“我與主人並無過節,小狗男女,萬萬容他們不得,少時假主人盛會,找他們償清這筆賬。” 說完,提著禪杖,揚長而去! 曉嵐師兄妹,何等聰明,聽出張逸叟語氣,恐赤霞尊者無賴,遷怒主人,因此赤霞尊者剛一動身……。 曉嵐和麻姑兩人,同聲說道:“隨便何時,愚師兄妹都可奉陪,祇不遷怒主人,做出欺善怕惡的卑劣行為,我們就感盛情了!” 曉嵐和麻姑說話時,聲音特別響亮,赤霞尊者固是清清楚楚,聽入耳朵不禁大怒,厲聲答道:“五台三尊,幾曾那樣無賴,尊者和你們沒有完!” 曉嵐、麻姑兩人,見已將其扣緊,他再怎樣無賴,也不會把吐出的吐沫收回去,乃寬心大放,敞聲大笑。 徐州三傑,親眼目睹曉嵐師兄妹武功,莫測高深,五台三尊那樣兇魔,被其輕描淡寫趕走,由衷地佩服,急忙趕上前去,含笑拱手為禮,各報姓名。 場中眾賓客,見曉嵐、麻姑年紀輕輕,武功這麼高,全想和他們親近訂交,紛紛圍了上來,寒暄問候,亂成一片! 忽聽蹄聲得得,一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翻蹄亮掌,絕塵而來! 馬上端坐一個三十多歲,英姿勃勃的壯士,到了迎賓亭外丈許遠,倏將馬韁一勒,那匹黑色寶駒,登時口發長嘶,前腳離地,人立而起,兩只後蹄,則緊釘地上,動也不動,端的人是英雄,馬是龍駒。 眾人聞聲後顧,看出來人是三俠蕭清之子,寶馬龍駒蕭絕塵,但見他滿面惶急,縱落馬鞍後,匆匆向眾人行了羅圈揖,口中輕說一聲:“有勞了!” 立刻趕到張逸叟跟前,拜了一拜道:“稟報張伯父!巫顯已率領三只水裡快,進入微山湖水域了,請伯父和徐家叔父三位,趕快到碼頭迎接吧!” 蕭絕塵在稟報的時候,本來是面帶憂色,但掉頭見李曉嵐和麻姑兩人,站在右側人叢時,面上陰霾,忽然退盡,歡容滿面道:“老弟幾時回來的?可把愚兄急死了!” 曉嵐笑答道:“小弟剛偕師妹回來不多一會,讓塵兄如此耽心,深覺過意不去。” 說著,又命師妹麻姑,與眾人一一引見。 眾人聽說這醜尼姑,乃是他的師妹,非但不覺她醜陋,反而感到她天真活潑,熱忱可親,齊向她寒暄問候。 麻姑自幼形單影隻,居優曇谷多年,有時縱然出外結緣,與人接觸,大都受到冷眼厭惡,幾曾得到這多人的溫暖,喜得心花怒放,張開闊口,露出編貝銀牙,大頭晃個不停,高興得連話也答不上來。 眾人見麻姑這樣神態,全都忍俊不住! 張逸叟回顧蕭絕塵道:“我和曉嵐師兄妹及徐氏昆仲,去到碼頭迎接,你趕快通知你爹他們,要他哥們趕快到迎賓亭等候,以免失卻江湖禮節!” 蕭絕塵向張逸叟施了一禮,答聲:“是!” 立刻往莊中而去。 張逸叟復向眾賓客施了一禮,敞聲說道:“如今敵人即將到來,在下身負主人重 ,不能不前往迎接,諸位請各回到東台座上,自有人接待,恕在下怠慢。” 說完,一躬到地,立刻率領徐氏三傑和李曉嵐麻姑師兄妹,往湖濱碼頭而去! 一行六人,剛抵碼頭不久,祇見三只水裡快,已衝風破浪,疾駛而來。 三只水裡快,離岸尚有旬丈左右,一字排開,拋錨停泊,再不前進了。 曉嵐凝神向三只船上打量,見每只船,除了兩個精壯水手外,各站著三個人。 左首船上,站著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徐亮三人。 右首船上,站著獨山湖神巫顯,萬妙仙姑宣銀娃,豹子頭巫勤父子。 當中船上,立著兩僧一俗,這僧俗三人,曉嵐全都認識,就是遼東獨腳強盜宣鎮東,五台三尊中赤霞尊者、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曉嵐把船上諸人,一一指點給麻姑,命麻姑對敵時,多加小心。 麻姑輕聲笑說道:“師兄請放心,妹子招術雖不如你,但決敗不了!” 曉嵐知她的話,乃是實情,點頭笑笑。 曉嵐和麻姑兩人,因為是後輩,不便與張逸叟、徐氏三傑,並肩而行,故落在最後,被眾人聞聲後顧,看出來人是三俠蕭清之子,寶馬龍駒蕭絕塵,但見他滿面惶急,縱落馬鞍後,匆匆向眾人行了羅圈揖,口中輕說一聲:“有勞了!” 立刻趕到張逸叟跟前,拜了一拜道:“稟報張伯父!巫顯已率領三只水裡快,進入微山湖水域了,請伯父和徐家叔父三位,趕快到碼頭迎接吧!” 蕭絕塵在稟報的時候,本來是面帶憂色,但掉頭見李曉嵐和麻姑兩人,站在右側人叢時,面上陰霾,忽然退盡,歡容滿面道:“老弟幾時回來的?可把愚兄急死了!” 曉嵐笑答道:“小弟剛偕師妹回來不多一會,讓塵兄如此耽心,深覺過意不去。” 說著,又命師妹麻姑,與眾人一一引見。 眾人聽說這醜尼姑,乃是他的師妹,非但不覺她醜陋,反而感到她天真活潑,熱忱可親,齊向她寒暄問候。 麻姑自幼形單影隻,居優曇谷多年,有時縱然出外結緣,與人接觸,大都受到冷眼厭惡,幾曾得到這多人的溫暖,喜得心花怒放,張開闊口,露出編貝銀牙,大頭晃個不停,高興得連話也答不上來。 眾人見麻姑這樣神態,全都忍俊不住! 張逸叟回顧蕭絕塵道:“我和曉嵐師兄妹及徐氏昆仲,去到碼頭迎接,你趕快通知你爹他們,要他哥們趕快到迎賓亭等候,以免失卻江湖禮節!” 蕭絕塵向張逸叟施了一禮,答聲:“是!” 立刻往莊中而去。 張逸叟復向眾賓客施了一禮,敞聲說道:“如今敵人即將到來,在下身負主人重 ,不能不前往迎接,諸位請各回到東台座上,自有人接待,恕在下怠慢。” 說完,一躬到地,立刻率領徐氏三傑和李曉嵐麻姑師兄妹,往湖濱碼頭而去! 一行六人,剛抵碼頭不久,祇見三只水裡快,已衝風破浪,疾駛而來。 三只水裡快,離岸尚有旬丈左右,一字排開,拋錨停泊,再不前進了。 曉嵐凝神向三只船上打量,見每只船,除了兩個精壯水手外,各站著三個人。 左首船上,站著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徐亮三人。 右首船上,站著獨山湖神巫顯,萬妙仙姑宣銀娃,豹子頭巫勤父子。 當中船上,立著兩僧一俗,這僧俗三人,曉嵐全都認識,就是遼東獨腳強盜宣鎮東,五台三尊中赤霞尊者、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曉嵐把船上諸人,一一指點給麻姑,命麻姑對敵時,多加小心。 麻姑輕聲笑說道:“師兄請放心,妹子招術雖不如你,但決敗不了!” 曉嵐知她的話,乃是實情,點頭笑笑。 曉嵐和麻姑兩人,因為是後輩,不便與張逸叟、徐氏三傑,並肩而行,故落在最後,被徐氏老大老二的長大癡肥身軀擋住,如不仔細諦視很難發現,巫顯等人,做夢也未想到,有對頭克星在內,是以神態驕橫,根本未將張逸叟等人看在眼裡! 三只船停泊水面後,為首諸人,祇淡淡地朝岸上瞥了一眼,互相指點煙波,談笑自若。 祇見左首船上的陰司秀才韓當,忽從立處,越過章塗二人,扠腰站在船頭,朝岸上陰惻惻地一笑,說道:“那位朋友是三俠派來迎候的,請上前答話!” 張逸叟呵呵大笑道:“韓朋友,你忒也不長眼了,咱們每年都得碰頭一次,難道連我這個老總知賓都忘了嗎?” 陰司秀才韓當,實在是明知故問,因這次是抱著必勝信念而來,所以,要擺出一點臭架子。 此時聽得張逸叟出言相諷,忙答道:“張朋友,不要挑眼,因今年與以往不同,乃是由老寨主親自出頭,並還請得有幾位前輩在內,我以為三俠早已知曉,另外派輩份相當的能手前來迎接,想不到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 張逸叟聽出陰司秀才韓當,語氣中顯帶看不起他的意味,不由心中有氣,嘿嘿冷笑道:“三俠莊中,高人盡有,但迎接尊駕主僕,尚不敢勞動他們,祇有命在下充數了!” 陰司秀才韓當,聽張逸叟的話,尖酸刻薄,極盡奚落之能事,不禁惱怒萬分,陰惻惻罵道 “老狗可惡,呵……呵……呵……” 陰司秀才韓當雙手捧面,再也無法開口罵人了。 又聽麻姑的口音說道:“你這種口中不乾淨,慣會玩心機的傢伙,如不給你吃點苦頭,忒也說不過去了!” 右首船上的豹子頭巫勤,見陰司秀才這般情景,知他出口傷人,已吃對方的虧,正驚訝凝望間,又聽麻姑這麼說,急忙朝碼頭上凝神注視,發覺說話的人,是個大頭麻面,形態醜陋的小尼姑時,不禁啞然失笑,暗怪韓當自不小心,中了人家暗算“活該”。 當中船上的赤霞尊者,看出麻姑也在岸上,心裡一震,雖然不好說出適纔丟臉的事,但亦不能放任不管,如當著自己面前,任韓當丟人,情面上非亦甚難堪,急忙止住韓當道:“還不快把拜帖取出,盡和他們糾纏幹甚麼?” 原來,赤霞尊者在三俠莊找碴未成,反遭到折辱,覺得無臉在三俠莊呆下去,急忙展開輕功,朝湖神莊趕去,到了獨山湖水域,恰和巫顯等相會,於是縱身上船,隨同來此。 陰司秀才韓當,聽赤霞尊者的話,那敢違抗,急忙將懷中大紅拜帖取出,高高擎在手中,命水手啟碇划船。 水裡快離岸五尺遠,韓當雙足一蹬,縱上碼頭,先吐了口鮮血,然後向張逸叟拱手見禮道:“張兄!久違了,這是敝上的拜莊全帖,請張兄過目!” 陰司秀才韓當說話時,兇焰盡欽,滿面諂媚之色。 張逸叟心裡鄙薄韓當為人,表面裝出笑臉,虛與周旋,略為謙遜幾句,把拜帖接過,揣入懷中,說道:“請上覆貴寨主,老朽連同徐州三傑,李曉嵐、麻姑師兄妹,代三俠恭迎巫寨主,及所約好友!” 陰司秀才韓當,心中最畏懼的,就是李曉嵐與醜尼姑兩人,聽張逸叟說出曉嵐亦是迎侯人之一,不由心中一驚! 急忙縱目向張逸叟身後打量,可不是嗎?李曉嵐正站在徐步青癡肥身體的後面,含笑而立,並與醜尼姑,喋喋不休,兩人親熱異常。 陰司秀才韓當見了曉嵐,好似老鼠見貓一樣,連大氣也不敢出,匆匆和張逸叟拱手告別,縱回船上。 水手把船撐到右首船前,陰司秀才韓當,把張逸叟的話回稟一遍,祇見巫勤把手一揮,三只水裡快,立刻啟碇開船,向碼頭駛了過來。 一行九人,以獨山湖神巫顯為首,步上碼頭,與張逸叟略為寒暄幾句,立由張逸叟等,趨前領路,朝三俠莊邁進。 霎時抵達莊外的迎賓亭前,但見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率領著十餘位賓客,迎向前來。 蕭隱率領的十餘位賓客中,最使人注目的,就是一雙少年男女……蔡雪梅和王奇新兩人。 蔡雪梅瓠犀微露,笑容滿面,隨眾前迎,那種莊重嫻淑的神態,令人衷心敬愛,不敢有絲毫冒瀆。 王奇新幾次想擠上前去,與她並肩站立,但都被她輕輕閃開,王奇新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當她的目光,發現李曉嵐來時,妙目中閃出異樣的光彩,含情脈脈地嫣然一笑,登時桃花玉面上,籠罩一層紅暈,趕快低下頭去,伸出纖纖柔荑,撥弄佩懸寶劍。 李曉嵐見她這樣嬌羞,越發感覺她天香國色,儀態萬方,心中喜極!愛極!暗暗說道:“梅妹妹,我們已經是夫婦呀!為何還這樣害臊?’王奇新和麻姑,最關心雪梅、曉嵐二人,此時見他們這種情景,麻姑的心裡,好生奇怪,暗說道:“師兄為何對她這樣關心呢?莫非他們原來就認識嗎?師兄既然喜歡她,我亦要喜歡她才對呀!” 王奇新的心裡,卻和麻姑大不相同,他嫉妒,他惱恨,他心中正在盤算主意,如何才能把雪梅從情敵手中奪回來,萬一不能如願,他將採取何種手段去破壞他們,總要使他們難遂心願,方能罷手! 但是,他是一個城府甚深,機智詭詐的人,他的喜怒哀樂完全蘊藏在心靈深處,輕易不使它露出來。 他的內心,儘管對曉嵐恨極!表面上,仍是言笑如常,並且故意跑上前去和曉嵐親近。 曉嵐向蕭氏三俠行了一禮,覆命麻姑和三俠叩頭。 三俠見曉嵐回來,沉重的心情,登時放下,又聽說麻姑是他的師妹,知道物以類聚,曉嵐武功那麼高,其師妹那能錯得了? 於是滿面喜容,望著曉嵐麻姑師兄妹道 “兩位賢姪免禮,趕快去和靈悟禪師高足蔡雪梅姑娘,以及天竺老人弟子王奇新親近吧!” 曉嵐知三俠事忙,接口答道:“叔叔儘管自便。” 說著,麻姑走到蔡雪梅跟前,曉嵐並為雙方引見。 麻姑見這麼一個天仙化人的姐姐,竟因為師兄的引見,和她異常親熱,不由內心感激,姐姐,姐姐,叫個不停。 曉嵐笑對雪梅道:“想不到妹妹竟比我先到,真令人高興極了!” 雪梅聽曉嵐,當著那多人面前,這般稱呼,雖是內心甚喜,但終覺得難以為情,低著粉頸,不敢仰視。 麻姑見她害臊,拉著她的手,搖晃幾下道:“姐姐怎麼這樣呢?師兄年紀比我們大,當然要叫妹妹呀!如叫你別的,聽起來不是顯得太生疏嗎?” 雪梅拿這個天真無邪的憨妹妹毫無辦法,祇得勉強抬頭,衝著她一笑。 王奇新看出情勢轉變太快,自己決無萬一希望,心中再不存希冀之想,決定採取破壞手段,裝著滿面堆歡,與曉嵐親熱異常。 曉嵐雖是聰明絕頂,到底入世太淺,那裡知道人世間鬼蜮伎倆,見王奇新和他親熱,心中甚喜,認為王奇新這人還算不錯,存下結交的念頭。 他們正在互相親熱懇談之際,驀聞身後有輕“噫”的聲音傳來。 曉嵐聞聲回顧,見巫顯等九個敵人,由蕭氏三俠、張逸叟、徐氏三傑陪同,緩步往迎賓亭內走去,那聲輕“噫”乃巫顯所發。 曉嵐見巫顯等人,從他們身前經過時,齊睜眼對他們四人注視,蕭氏三俠和張逸叟等人,因不知曉嵐他們在照過面,齊露驚異之色! 雪梅王奇新二人,見巫顯一行,老用敵視目光,向他們注視,內心感到莫名其妙。 蕭氏三俠、張逸叟、徐州三傑,領著巫顯等九人,走上西首木台,略為周旋幾句,三俠和張逸叟立刻告罪而退,回到東首臺上落坐,僅留下徐州三傑,在西臺上作陪。 西臺上擺有三桌酒席,面向小台,成一字形排開,巫顯夫妻父子三人,坐右面席上,由徐州三俠老二徐步青作陪。 宣鎮東、呼魯吐溫、赤霞尊者,坐當中一席,由徐步芳作陪。 陰司秀才韓當、鐵鞭章雲飛、仙人掌塗亮,坐左首一席,由徐步雲作陪。 因西臺與東台的大小,完全一樣,因此和東台那種筵開百席,群英畢集的盛況相較,有如天淵之別。 東台正中,設有三席。 正中席上,坐著蕭氏三俠,及另外四個銀須白髮的老人和李曉嵐王奇新等,共是九位。 右面席上,則坐著三個滿頭白髮,手執枴杖的老太婆,三個少婦,及蔡雪梅、麻姑二人,共是八位。 左面席上,坐定三僧兩道,一丐、一俗,加上張逸叟亦是八位。 除了這正中三桌外,其餘約七八十席,全坐滿了人,僧道俗家,男女老少,高矮肥瘦,應有盡有。 這些人都是俠義道中朋友,絕大多數是來與三俠祝壽的,僅有極少數幾位,才是為了助拳而來。 總知賓,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見東西兩臺上的賓客,全落了坐,這才緩緩從桌上站起,走至台口,向東西兩台,含笑作了一個羅圈揖道:“各位高朋好友,在下張逸叟,蒙莊主蕭氏昆仲看得起,委以總知賓的重任,感覺既高興又惶恐,因各方賓客甚多,在下能力有限,如有照顧不到,禮貌不周,簡慢的地方,還望各位朋友海涵!” 張逸叟把話說完,雙掌擊了三下,敞聲說道:“開筵!” 不多時,祇見數百名莊丁,一律看短衣勁裝,在蕭絕塵的指揮下,往來如織,有條不紊,眨眼間,已將東西兩臺上,近百桌酒席擺上,斟滿了酒退下。 大俠蕭隱,執杯在手,站起身來,向東西兩台,含笑說道:“每年今日,逢到愚兄弟的賤辰,都蒙各方好朋友,遠道前來,心實不安,這份重情,愚兄弟至死難忘,今年更蒙宣鎮東宣老寨主,獨山湖神巫寨主,五台山赤霞尊者,西藏呼魯吐溫大和尚光臨,更令三俠莊蓬蓽生輝,如今愚兄弟以萬分的至誠,奉敬水酒三杯,聊表謝意。” 大俠蕭隱說完,立刻先幹三杯。 霎時歡聲雷動,猜拳行令喜氣揚溢,那裡看得出一點行將掀起血雨腥風的跡相? 酒過三巡,大俠蕭隱,再此將身站起,虎目中射出灼灼精光,朝四周瞥了一眼,笑說道:“諸位請一面用酒,一面請聽,愚兄弟因蓬島大俠蔡萍生,被強盜洗莊致死,忝屬鄰居之誼乃駕舟前往探看,不料到了那裡,強盜已經逃走,無法追蹤,只得悵然而返,過不幾日,因世姪李曉嵐被鬼漩卷走,乃偕同張兄前往尋找,誰知與巫少寨主發生誤會,認為愚兄弟有意尋隙,因此每年今日,巫少寨主必來此間理論,屈指算來,已五次了,今年更得巫老寨主知會,由他親自出頭,將此事作個徹底了斷,以免年年料纏,彼此不便,愚兄弟感覺巫老寨主此意甚善,因此欣然答應下來,待會席散了之後,當著諸位英雄面前,再將道理說出,以資評定是非曲直,如能得巫老寨主曲諒,那是愚兄弟求之不得的事,從此化戾氣為祥和,否則,祇有訴諸武功決勝負一途了!” 大俠蕭隱講完坐下,驀聽豹子頭巫勤粗獷的聲音喝道:“如今我們已酒足飯飽,更用不著多費脣舌,反正是那麼回事,雙方就在前面臺上,以武功決勝負吧!” 三俠蕭清見巫勤如此兇橫,不禁心中有氣,喝道:“我們就這麼辦!” 此語一出,東西兩臺上的人,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
第十章 禍首伏誅
且說,東西兩臺上的人,聽完蕭清與豹子頭巫勤的話,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獨山湖神巫顯,忙從座中站起,緩步走至台口,抱拳行禮道:“老夫今日偕同好友來此,原想息事寧人,了卻雙方數年恩怨,但聽到雙方對答之言,顯然結怨太深,無半點週轉餘地,深感遺憾,如今別無可說,祇有以武功分高下了,不過,老夫總希望動手之時,不僅遵守單打獨鬥規矩,更該本著以武會友的胸懷,點到為止,以全江湖道義。” 獨山湖神巫顯,把話講完,大俠蕭隱,連忙上前答道:“巫老寨主所言極是,蕭某也有同感,請巫寨主派人出場吧!” 獨山湖神巫顯,點頭微笑,回到座上。 豹子頭巫勤,早已顯得忍耐不住,倏從座中站起,粗聲獷氣,對獨山湖神巫顯道:“臨城三俠可惡,將蓬島大俠蔡萍生毀莊喪命的這筆帳,硬算在我們頭上,越界窺探,欺人太甚,待孩兒前往會他。” 獨山湖神巫顯,見他出言無狀,有失風度,眉頭一皺,方欲呵責幾句,旁邊萬妙仙姑宣銀娃,因祇有這個寶貝兒子,向來驕縱成性,急忙搶著說道:“事情已到這種地步,你又怎能怪他!” 巫顯素來耳軟懼內,聽悍妻這麼說,也就不再言語。 豹子頭巫勤,把背上鴛鴦劍和腰間黃蜂刺鐵筒問了問,這才縱落西臺,朝對面小木台趕去。 當豹子頭巫勤向乃父講話時,東台眾人,已聽得清清楚楚,大俠蕭隱,把乃姪寶馬龍駒蕭絕塵,召至跟前,輕聲說道:“巫勤母子和陰司秀才韓當,乃禍中魁首,今日萬不能容,少時姪兒出場,最好先發制人,不容他取出腰中黃蜂刺筒,即施展本門少清伏魔劍絕招,‘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把他擊斃劍下。” 寶馬龍駒蕭絕塵,聞蕭隱之言,連連點頭,方欲移步出場,曉嵐忙招手道:“塵哥過來,小弟還有幾句話說。” 蕭絕塵含笑走到曉嵐跟前,曉嵐將佩腰的白虹劍給他,同時附著他的耳朵,如此這般,講了一遍。 祇見蕭絕塵,滿面笑容,將頭連點,低聲說道:“謝謝嵐弟!” 座中諸人,全是久歷江湖的前輩,見二人這樣情形,雖未聽出曉嵐講話內容,但已多少猜出幾分,面上齊露欣喜之色。 蕭絕塵把自己寶劍,連鞘摘下,放在曉嵐面前,將曉嵐白虹劍佩好,剛趕上豹子頭巫勤叫陣。 蕭絕塵緩步走至台口,先向東西兩台,拱手行禮,然後縱身下台,施展峨嵋少清踏虛而行輕功,祇兩三個起落,業已縱上比武台,站在西首。 書中交代,蕭絕塵雖是三俠蕭清之子,但他天賦特佳,家學淵博,是以在三俠眾多子弟中,唯有他一人,功力最高,人又聰明機智,無意間,成了撐持三俠門戶的人,三俠對他,亦矚望甚殷,處處委之重任,增長其閱歷。 豹子頭巫勤,見是蕭絕塵到來,知他武功造詣,與自己不差上下,曾經幾度對手,皆是無分軒輊,笑道:“老朋友又碰頭了!” 蕭絕塵含笑點頭道:“幸會!幸會!” 巫勤道:“請發招吧!” 說著,忽將背上鴛鴦劍出鞘,分持雙手,眼射兇光,足下鴛鴦錯步,亮開鴛鴦劍,獨門招式……“雙扉半掩”佇立以待。 寶馬龍駒蕭絕塵,亦將白虹劍拔出,左手領著伏魔劍訣,掌中劍平端胸際,足下丁字步站定,身軀微往左側,“如封似閉”擺開玄門正宗伏魔劍的門戶,含笑說道:“主人讓客三千里,少寨主請進招!’豹子頭見蕭絕塵掌中白虹劍,銀光耀眼,寒氣侵肌,尖上芒尾,約五寸長短,明滅閃變,伸縮不停,與往昔所用寶劍迥異,不禁暗自心驚,臉上也呈現出驚訝之色! 心中暗忖道:“看眼前情景,今日之局,多半兇多吉少。” 聽蕭絕塵說,要他進招,亦存著先發制人的心理,口中剛答一個“好”字,掌中鴛鴦雙劍一振,抖出億萬點寒星,展開宣鎮東所傳獨門絕招,“蜂蝶飛花”向蕭絕塵迎面襲來! 蕭絕塵輕說一聲:“來得好!” 口發一聲輕嘯,掌中劍連連振動,雙足墊勁,縱身空中約丈五六高下,讓過巫勤鴛鴦雙劍之襲擊。 緊接著,展開峨嵋少清伏魔劍絕招,五朵徑尺大的銀花,挾著凌厲無儔的金鐵破風之聲,朝巫勤當頭罩下。 巫勤見蕭絕塵,不僅對自己“蜂蝶飛花”絕招,輕輕躲過,同時更施展“五氣朝陽”絕招,轉勢而攻,深知峨嵋“五氣朝陽”絕招,威力強大,方圓丈許,都在其籠罩之下,如不見機遁走,輕者受傷,重者喪命,那敢怠慢,一面揮劍,以“犀牛望月”招術格架,同時縱身後退。 饒是巫勤應變機智,那能抵擋得住“五氣朝陽”絕招之襲擊,銀虹閃處,祇聽“嗆啷”之聲和巫勤慘嗥之聲,巫勤一條右臂,已被白虹劍齊肩斬斷,方欲負傷縱逃……。 但見銀花點點,飄飄飛降,巫勤左手寶劍一舉,剛與銀花相接,足未縱起時,忽然銀光暴漲,白虹匝地,又勁又急,朝巫勤下盤卷到! 巫勤連念頭均來不及轉,立被蕭絕塵白虹劍,齊股削斷,跌倒臺上。 蕭絕塵已知仇恨太深,索性將其誅戮再說,於是,乘巫勤跌倒臺上,“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接近尾聲之際,掌中劍一緊,“玉龍舒卷”銀白劍光略為一絞,立將巫勤,絞為碎片。 東台群雄,見蕭絕塵身手不凡,僅僅對拆兩招,立將豹子頭巫勤,那樣兇橫的人誅戮,不禁發出轟雷似的喝采之聲。 蕭絕塵還劍入鞘,走至台口,朝東西兩台,拱手為禮,方欲交代幾句,再行退下。 驀聽西臺上,萬妙仙姑宣銀娃,狼嗥似的聲音,喝道:“小狗慢走,老娘和你拼了!” 說時,祇見宣銀娃臉上,罩著一層嚴霜,雙目兇光遠射,頭上花白頭髮,根根倒豎,雙足墊勁,縱落廣場,展開“之”字形蛇形遁法,但見人影連閃,倏忽間,已飄身縱落比武臺上。 掌中鴛鴦劍一舉,亮開招式,暴喝道:“小狗心黑手辣,快償命來!” 東台群雄,見萬妙仙姑宣銀娃,出場時所用身法,輕快奇詭,令人莫測高深,齊都心中暗贊,想不到宣銀娃花甲以上的人,身手還能這般矯健,全為蕭絕塵耽心。 蕭絕塵知宣銀娃武功了得,提起全副精神戒備,任宣銀娃如何喝罵,只是氣定神閒,毫不理睬。 西臺上宣鎮東和巫顯翁婿,一是父女關心,一是夫妻情重,見宣銀娃那種情急,與蕭絕塵氣定神閒對比,覺得宣銀娃雖然功力較深,但犯了心躁氣浮大忌,縱然武功絕頂,威力也要大打折扣,何況對方乃玄門正宗之士,深得以靜製動的神髓,掌中又是柄吹毛過刃的神物利器,佔了不少便宜,焉能不令他們焦急萬分呢? 這翁婿兩人,正在憂急難決之際,忽聽西臺上,有個陰沉的少年口音說道:“絕塵兄且慢,你已戰勝一場了,還不退下休息,盡呆在那兒幹什麼?這個潑婦,留給小弟試手吧!” 語音甫落,但見廣場上,一條藍色人影,好似旋風落葉般,略為晃動兩下,立刻飄身上台,往蕭絕塵面前一站,隨手拔下身邊二尺長的玉笛,亮開天竺神笛門戶,“童子拜觀音”,捧笛而立。 兩台眾人,除極少幾位,知道藍衣少年使用身法,乃旁門中魅影迷蹤身法外,其餘諸人,祇感覺少年身法,詭異莫測,奇快絕倫,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蕭絕塵見王奇新出場,知他是天竺老怪樊坤嫡傳弟子,武功較自己高明得多,略為點頭招呼,輕說聲:“偏勞了!” 立刻縱身回到西臺上。 王奇新想在人前逞能,以博取心上人的歡心,不僅暗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更將笛中暗藏的百零八根餵毒玄陰針及獨門迷魂香霧準備妥當,企圖雙管齊下,把宣銀娃一下置於死地。 所以,蕭絕塵剛一離開,陰沉沉衝著宣銀娃道:“在下不才,久慕遼東大盜,宣氏鴛鴦雙劍和黃蜂刺兩般絕學,特來領教,請押寨夫人進招吧!” 宣銀娃聞言,怒火中燒,厲聲喝道:“小狗何人?竟敢惡口傷人!” 王奇新冷冷答道:“在下天竺王奇新。” 宣銀娃聽到王奇新三字,覺得名字甚生,從未聽人說過,心中愈怒,掌中鴛鴦劍一緊,左手“撥草尋蛇”,右手“白蛇吐信”,雙手劍同時發出,一挑一點,搶攻王奇新的章門、期門二穴。 王奇新發出哈哈冷笑,展開魅影迷蹤身法,從宣銀娃的頭上縱落身後。 同時他在縱身之時,已將玉笛中之迷魂香霧機簧一按,笛中迷魂香霧,立刻朝宣銀娃面門撲去! 宣銀娃正以全力,雙劍朝王奇新要穴搶玫,未留神防護自己,耳朵剛聽到王奇新冷笑聲音,祇見眼前藍影一閃,頭頂微風颯颯,王奇新人影不見,心中暗說道:“好快身法!” 她正驚訝之間,忽覺疾風撲面,鼻端嗅到一股濃郁的異香,微帶一些腥羶氣息,直衝腦門,登時覺得頭腦昏脹,欲焰高燒,四肢酸軟無力,知中了敵人道兒,剛說一聲:“不好!” 連第二個念頭均來不及轉,立刻失掉知覺。 在宣銀娃的知覺將失未失的剎那間,似乎聽到王奇新陰沉冷笑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聲方入耳,驀然感覺背心一陣劇痛,宛如亂箭穿心,後頸府風穴,被重物點中,連哼都未能哼一聲,立刻倒地身死,早有莊丁搶上台去,把宣銀娃母子屍體,摃下台去,將臺上血跡,迅速沖洗乾淨。 東西兩台上人,見宣銀娃功力那樣深厚,竟比乃子死得還快,心中感到意外,全都對宣銀娃的死因,產生懷疑,絕不相信王奇新的武功,有那樣高強? 祇有蔡雪梅一人知道他的根底,知他是用陰謀詭計戰勝,不覺面露卑夷之色。 麻姑雖然不知他的底細,但是,她出身高人門下,目光銳利,心思細密,業已看出端倪,大頭一搖,笑道:“梅姐姐,那玉笛……” 蔡雪梅急忙用手把麻姑拉了一下,低聲說:“妹妹知道就是,談它則甚?” 麻姑何等聰明,見梅姐姐對王奇新的為人,異常卑薄,心中亦對王奇新,產生厭惡之念,笑說道:“這人不是正經路數。” 麻姑說話時,對比武臺上,看都不看一眼。 桌上蕭氏三俠夫人,及其兒媳,全是武林世家出身,見多識廣,聽雪梅與麻姑談話的神情,立被提醒,知王奇新的獲勝,並不光彩,乃是暗施陰謀所致,於是,互相勸飲進菜,以資沖淡不歡情緒。 耳聽王奇新陰沉的聲音發話道:“遼東宣氏雙絕技,不過爾爾,在下已經領教過了!” 王奇新語聲剛落,忽聽宣鎮東厲聲罵道:“無恥小輩,暗算勝人,得了便宜賣乖,老夫不屑和後生小輩一般見識,遲早到天竺找老怪算賬!” 王奇新被宣鎮東揭穿陰謀,再也無法耀武揚威下去,面露悻悻之色,縱回台來。 蕭氏三俠,因他再不好,乃是幫助自己的人,滿面笑容,連聲稱謝。 王奇新經三俠這樣安慰,心中確實舒暢很多,含笑點頭,坐回原位。 但他偷眼一看雪梅時,心中不禁冷氣直冒,幾乎使他心膽皆裂,暗罵道:“賤人休得如此高傲,你以為和李曉嵐小子,就大事定奪了?時間還早著呢!” 此時,因雙方未派人出場,使這廣場上暫時保持一種沉靜的氣氛。 經約盞茶王夫,張逸叟走至蕭氏三俠跟前,低聲說道:“陰司秀才韓當,更較巫勤可惡,三弟何不指名索戰,先把這罪魁禍首除去!” 三俠蕭清含笑點頭道:“張兄說話極是,小弟亦有此意。” 說著,將身站起,向東西臺拱手為禮道:“雙方誤會,起因於小弟尋覓李曉嵐世姪與韓朋友爭執,追源禍首,我二人實難辭咎,是以,敬請韓朋友出場,由我二人,了斷此一公案。” 陰司秀才韓當,深知東台對頭,無一好惹,因此噤若寒蟬,半句話亦不敢講,此時三俠蕭清,指名索戰,他內心雖然畏懼,卻不能不硬起頭皮,勉強出場。 這才自座上站起,緩步走至台口,陰惻惻冷笑道:“就這麼說,我韓某一定奉陪!” 韓當把話說完,將背上尺五寸長的判官筆摘下,縱落廣場,展開全身功力,一招“雲龍三現”縱起十七八丈高,倏然身軀倒轉,改直為平,雙掌往後揮動,兩足伸縮不停,宛如一只大鳥般,朝比武臺上撲去! 東西兩台群雄,見陰司秀才韓當,出場時露出這手“雲龍三現”,不僅身眼步法都見功夫火候,中途又未稍停,一口氣飛越旬丈寬的廣場,心中亦暗自贊嘆,韓當的功夫,果然不凡。 當陰司秀才正以“雲龍三現”輕功,橫越廣場時,西臺上的三俠蕭清,亦將全身功力運起,展開數十年浸淫的少清踏虛而行身法,雙足微點台面,“列子馭風”憑藉丹田一口真氣,全身筆直,身軀不見絲毫晃動,距地丈許高,朝比武臺上,平飛過去,乍看並無奇處,但是,著地時,卻越過陰司秀才前面。 東西兩台之人,無論是敵友,見三俠蕭清露這一手輕功,比陰司秀才猶高一籌,立時響起一片喝采之聲。 陰司秀才身剛著地,乍聞轟雷似的喝采聲音,尚以為是對他而發,不由精神陡振,面露得意之色。 轉身朝東西兩台,含笑拱手,方欲指名索戰……。 驀聽身後蕭清的聲音說道:“韓朋友!你祇顧當眾炫耀輕功,卻把我這個好朋友丟在身後,未免說不過去吧!” 陰司秀才聞聲後顧,見三俠蕭清,正好整以暇,站在他的身後,如非出聲說話,他尚渾然不覺,不禁大吃一驚! 這才省悟,原來眾人喝采的,乃是蕭清,不由得臉紅過耳。 蕭清內心中對他厭惡,說出的話,自然難聽,看出他面露驚訝羞愧之色,故意奚落道:“韓朋友的輕功,令人欽佩,能贏得了眾英雄的喝采,實非偶然,少時尚望不吝賜教才好呀!” 陰司秀才聽蕭清說話奚落,氣得面色由紅轉青。 蕭清拂髯微笑道:“自己絕學,不願輕易示人,實乃常情,如不願賜教,在下絕不勉強,何必氣成這個模樣呢?” 陰司秀才亦知臨城三俠,以蕭清最為嫉惡,今天對自己盡情揶揄,足見他的內心,是如何的痛恨自己,今日冤家路窄,就知必不善罷甘休,想到生死開頭,不禁心膽俱寒,除了專心一志,加緊準備外,任蕭清如何奚落,毫不理睬。 蕭清看出他首鼠兩端,知他心存畏懼,一面加強戒備,一面冷笑道:“老朋友見面,放輕鬆點多好,這般鐵青的面孔,有多難看呢!” 陰司秀才被蕭清一再奚落,恨得牙癢,暗中盤算如何出奇制勝,將對頭擊斃,以洩心中之憤。 蕭清見陰司秀才,面色陰沉,兇睛亂轉,早知其心意,冷冷笑道:“白費心機,有何用處?還是以真實功夫決勝的好!” 陰司秀才見他的心意,被蕭清道破,滿不是滋味,暗將掌中判官筆一緊,鼻端冷哼一聲,厲聲喝罵道:“蕭清賊子欺人太甚,休怪我心黑手辣了!” 說時,足下墊勁,掌中筆,“后羿射陽”滑步欺身,向蕭清玄機穴點去。 蕭清嘿嘿冷笑,左足斜滑半步,擰身側轉,展開峨嵋空手入白刃功夫,右手貼住筆身,左手駢指如戟,點向陰司秀才臂儒穴! 陰司秀才也是成名多年人物,一招落空,立刻變招換式,右肘一沉,撤回判官筆,左足前滑一大步,倏地旋身遞招,掌中筆“倒點北斗”,直取蕭清右腋章門穴。 蕭清見陰司秀才,變招換式,如此神速,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竟未將其判官筆奪下來,不由暗自吃驚! 名家對手,快似電光石火,稍有疏忽,立被敵人製住先機,處處迫於被動地位。 蕭清微一吃驚疏神,右腋章門穴,險被陰司秀才點中,慌不迭地行險搶救,身軀不動,右手“孔雀剔羽”掌緣緊貼筆身,左掌“五丁開山”向陰司秀才當胸拍出! 在這種情形下,陰司秀才如不撤招,縱然點中對方章門要穴,他也難逃活命,落個兩敗俱傷。 陰司秀才,乃是個專工心計的人,慢說已製住先機,就是被迫落在下風,不到危機一發之時,絕不致以性命相拼,是以,見蕭清被迫行險,立刻變招換式,縱身閃避,同時展開七十二式文昌筆招術,疾風暴雨般向蕭清搶攻。 蕭清與陰司秀才的武功相較,祇是略高一籌,僅憑一雙肉掌對敵,那裡是陰司秀才的對手? 雙方對拆了二十餘招,陰司秀才文昌筆招術,愈來愈急,把蕭清緊緊裹住,險招迭出! 蕭清用盡全身功力,左衝右突,仍不能脫離敵人掌握,急得連聲清嘯,籲籲喘息,情勢危急萬分! 東西兩台的人,目擊兩人情形,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東台群雄,圓睜雙目,面露隱憂,暗中替蕭清捏了把冷汗。 西臺諸人,見蕭清已被陰司秀才凌厲攻勢,迫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決勝僅在指顧之間,面露喜容! 李曉嵐因與蕭清特別投緣,是以對蕭清異常關切,見他危急萬分,本欲縱身上台解救,猶恐影響其聲名,內心的焦急,倍勝旁人。 正打不定主意,怎樣才能面面俱到,解救蕭清的危難,猛然看見桌上,放著兩粒瓜子,立刻伸手拾起,夾於食中二指,然後運足全力,以拇指彈出! 曉嵐因顧慮蕭清的聲名,是以彈出瓜子時,僅大俠蕭隱看出,其餘六人卻不曾發覺。 蕭隱見狀,寬心大放,衝著曉嵐,含笑點頭。 曉嵐兩粒瓜子,剛彈出去,但見陰司秀才攻勢頓挫,身軀好似觸電般,暴退丈許!這種突然的劇變,使東西兩臺上,數百個武林高手,感覺驚異! 僅蕭隱、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四人,面露喜色,互相對看一眼,發出會心的微笑。 曉嵐見雪梅、麻姑兩人臉上的表情,知自己雖然行事隱祕,仍瞞不了她們姊妹二人,內心中對她們的機智武功,由衷敬佩。 正當東西兩台的人,驚異發楞的剎那間,祇見比武臺上,銀虹暴射,蕭清已將三尺二寸的寶劍拔出,展開少清伏魔劍招術,刷、刷、刷連續遞出三劍,朝陰司秀才韓當咽喉、心窩、氣海襲擊。 陰司秀才見蕭清劍招如此凌厲,不敢輕攖其鋒,連忙閃身縱避,展開文昌七十二解招式與蕭清惡鬥不休。 但見一道三尺多長的白虹,與一條瘦長藍色人影,在比武臺上,翻翻滾滾,糾結不開,蕭清的身形,早已不見! 祇聽呼呼的聲音,不斷傳來,令人感覺威猛凌厲,心房隨著聲音而跳動。 這場武林罕見的惡鬥,使在場的數百位武林高手,一個個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臺上發怔。 雙方惡鬥約半個時辰,祇聽比武臺上,有急促的喘息之聲傳來,白虹藍影攻勢愈急! 約莫刻許工夫,蕭清好似久戰不耐,口發一聲沉重的長嘯,白虹劍明滅閃變,倏化三朵徑尺劍花,朝陰司秀才胸前撲去! 陰司秀才知道峨嵋少清伏魔劍絕招,“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最為厲害,非他的判官筆能抵擋得住,祇得縱身後退。 那知事起倉猝,事先並未注意身後,足甫落地,蕭清三朵徑尺劍花,已從三方面合圍上來。 同時,更聽到蕭清得意的歡笑聲傳來,急忙展開文昌筆絕招,“雲湧匡廬”把掌中判官筆,化為一片寒光,擋在前面,百忙回顧,不由三魂出竅。 原來,後面乃是左側台角,身後正是那根徑尺大的木柱,前進不可,後退無門,那能不令他吃驚呢? 蕭清見陰司秀才已被自己逼上死路,心中甚喜,焉能錯過千載良機,立將掌中寶劍一緊,雙足墊勁,縱身空中約七八尺高下,展開峨嵋少清伏魔劍絕招,“五氣朝陽”五朵徑尺大的劍花,往陰司秀才當頭罩下! 但見銀虹耀眼,陰司秀才剛將掌中判官筆,“撥雲見日”招術遞出一半,祇聽他一聲慘叫,登時被蕭清斬為兩片,殷紅鮮血,灑了滿台。 蕭清乘陰司秀才屍體將倒末倒之際,右足一抬,立把陰司秀才屍體踢落台下。 罪魁禍首伏誅,蕭清內心自是高興,面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他把寶劍入鞘後,緩步走至台口,朝東西兩台,拱手為禮,交代了幾句過場話,立刻回到西臺。 群雄不免向蕭清道賀一番,蕭清亦點頭稱謝。 同時,他特別向曉嵐投以感激的目光。 曉嵐起身相迎,笑說道:“叔叔辛苦了,趕快休息一下吧!” 蕭清心中雪亮,知陰司秀才攻勢受挫,如非曉嵐暗中做了手腳,不致如此,聞曉嵐之言,含笑點頭,與曉嵐坐在一起。 西臺上獨山湖神巫顯,既痛心妻兒慘死,復珍惜數十年來,威震江湖的聲名,見東台上敵人,個個興高采烈之狀,不禁怒極心昏,倏地站起,方欲出聲講話,左首席上章雲飛、塗亮兩人,急忙說道:“老寨主!暫且息怒,待愚兄弟二人,前往接替一場!” 巫顯知二人武功還在陰司秀才之上,祇不過性情較陰司秀才粗暴些,乃吩咐二人不可大意。 章雲飛、塗亮兩人口答聲:“寨主放心!” 說著,雙雙走至台口,指名要大俠蕭隱、二俠蕭靖下場。 曉嵐用目掃了章雲飛、塗亮兩人一眼,見兩人面上的神色,並無敵視表情,目中還射出渴望的光彩,當下恍然大悟,輕聲對蕭隱、蕭靖道:“這兩人雖是綠林出身,但人尚正派,兩人同時出場,指名向二位叔父索鬥,此舉必有深意,不是想藉著敗落,無面見人為詞,乘機脫離賊黨,就是搶先逼叔父出場,以免與宣鎮東等三個兇魔碰頭,不管是屬於那方面,他們不會存有惡意,還望二位叔父手下留情!” 蕭隱、蕭靖見章、塗二人指名挑戰,內心本就感覺意外,聽曉嵐解釋,復瞥了他們一眼,果然發覺他們神色,與曉嵐所說吻合,點頭笑道:“賢姪放心!” 蕭隱、蕭靖兄弟,立刻縱落廣場,兩個起落,已縱上比武台和章雲飛、塗亮二人,對面而立。 互相交代幾句,章雲飛鋼鞭一舉,與大俠蕭隱搭上了手,在左側一角,各以生平所學,展開惡鬥。 二俠蕭靖,亦仗劍與塗亮的仙人掌鬥在一起。 章、塗二人,乃外家能手,掌中所用,又是重兵器,是以,施展開來,聲如雷動,祇見烏黃二色光影晃動,不見兩人身形。 蕭氏弟兄乃是用劍,因寶劍屬於輕兵器,以輕靈飄忽見長,因此,祇見劍氣縱橫飛舞,與那烏黑、深黃光氣,糾纏不清,蕭氏弟兄的身形,早已不見。 雙方情勢,儘管激烈,但卻無一些金鐵交鳴的聲音傳出。 東西兩台的人,大多是武林高手,見雙方這樣情形,以上乘功力拚鬥,尚屬罕見,不由暗中贊嘆。 鬥約頓飯工夫,兀自分不出高低,東西臺上的人,目光全被所吸,怔怔注視著比武臺上的比鬥。 忽然銀光暴漲,祇見兩條三尺多長白虹,化為十朵徑尺方圓的光球,朝烏黑、深黃二色光氣罩下! 隱聞“嗆啷”金鐵交鳴聲音傳來,那烏黑、深黃光氣登時被銀虹包沒,僅能看出一鱗半爪,在銀虹中隱現。 驀聽大俠蕭隱,剛勁的聲音暴暍道:“二弟住手!” 蕭隱聲音甫落,但見銀白、烏黑、深黃三色光華連閃,四條人影,乍然分開,對面而立。 蕭氏兄弟面上,滿面笑容,章雲飛、徐亮二人,略帶愧色。 蕭隱笑道:“兩位武功,果然高明,愚兄弟已然領教,深感佩服,我們是點到算數,到此為止。” 章雲飛答道:“蕭大俠何必太謙,如非賢昆仲手下留情,我和塗兄早作劍底遊魂了,我們自知學藝不精,難與武林高手一爭長短,從今後,決擺脫江湖是非,隱跡林泉!” 章雲飛把話說完,朝東西兩台,行了一禮,對蕭氏弟兄道:“後會有期了,二位!” 雙雙縱落廣場,往三俠莊外而去。 巫顯見兩人離去,欲出面阻止時,章塗兩人,早已走沒蹤影了,想起兩人走時神情,知他們志在脫離自己,空自恨得牙癢,也無可奈何,獨自一人,站在桌邊發楞。 宣鎮東看在眼裹,安慰說道:“這種見異思遷的人,何值生氣,隨他們去吧!” 巫顯無奈,祇得廢然坐下,目射兇光,恨恨不已! 蕭氏三俠,見巫顯未派人出場,亦不便煎迫,祇顧與臺上賓客,舉杯敬酒,言笑甚歡,似乎未將比武之事,放在心上。 張逸叟從後面桌上轉到中席來,除向蕭氏三俠道賀外,並低聲吩咐曉嵐道:“對臺四人中,以巫顯武功最弱,他如出場,由我去對付,其餘三人,都是勁敵,則須你們師兄妹,及蔡姑娘前往應付了,至於如何調度,賢姪趕快過去和她二人打個招呼,以免臨時亂了步驟。” 曉嵐笑著點頭,隨將白虹劍遞給張逸叟道:“叔叔靈蛇絲竿雖然厲害,但總覺得費事,不如用這個吧!” 張逸叟知道曉嵐是番好意,同時終南七十二解,如用到劍上,更見神妙,乃將白虹劍接過,佩於腰間,靈蛇絲竿則放在桌前。 曉嵐見張叔叔接過白虹劍,滿心歡喜,忙縱身趕到西首桌上,向蕭隱等妻子兒媳,一一見禮,然後命麻姑把背上玉蓮取下,含笑遞給雪梅道:“這是枯禪子老前輩所賜,命我轉贈有緣,妹妹恰是最適合人選,是以轉贈妹妹!” 雪梅見曉嵐竟將這麼的稀世奇珍,送給自己,知他對自己,情深意重,芳心甚喜,緋紅雙頰,嬌聲說道:“妹子又不知玉蓮用法,贈給我豈不是形同廢物嗎?” 曉嵐笑道:“諸般兵刃中,就沒有玉蓮,那來的用法?不過,以妹妹劍術招式運用,再加上‘奪’、‘拂’、‘甩’三訣,更能發揮蓮瓣倒鉤的妙用,而將敵人兵刃脫手,比較起用劍,更具威力了!” 雪梅天資聰明,經曉嵐這麼解說,早已心領神會,嬌笑道:“等會應敵,就用它試試,究竟看是靈不靈。” 曉嵐笑道:“妹妹少時對付宣鎮東,包管在三十招內,將他鴛鴦雙劍奪下,但是,千萬注意他的黃蜂毒刺呀!” 雪梅含情脈脈,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答道:“放心,有了天府玉蓮在手,何懼其暗器的襲擊?” 曉嵐聽雪梅語氣這樣堅絕,知她乃方今第一奇人弟子,絕錯不了,乃對麻姑道:“你去對付那個紅衣番僧,但千萬留意他三十六招天罡鏟呀!” 麻姑連連點頭,曉嵐吩咐完畢,剛剛掉轉身軀。 忽聽轟雷也似的吼聲傳來! |
第十一章 玉蓮大俠
曉嵐縱目往西臺一瞥! 但見赤霞尊者,手執七尺長的禪杖,天神似的站在台口,銅鈴大眼,隱射精光,著東台上,氣虎虎地狂吼! 徐州三傑,站在他的身前,含笑說話,似乎在和他解說。 赤霞尊者敞聲大笑道:“豈有此理,他們祇顧談笑飲酒,把我們丟在一邊,置之不理,這算是待客嗎?” 曉嵐連忙搶著道:“酒菜俱是一樣,豈有怠慢之處!” 赤霞尊者看出答話的人是李曉嵐時,回憶前情,更是氣上加氣,哇哇怪叫道:“又是你這小狗惹厭,我們到比武台去,決個雌雄!” 曉嵐嘻嘻笑道:“祇要你高興,小爺準定奉陪。” 赤霞尊者見曉嵐嘻嘻哈哈,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禁氣得七竅生煙,狂吼道:“小狗!趕快出來領死!” 說完,雙足一縱,身體筆直,凌空拔起約五丈高,倏將腰肢一挺,身體作九十度彎轉,頭前足後,宛如一根弩箭,急如閃電,往比武臺上射去,到了台口,復將腰肢一挺,身軀筆直,矗聳臺上,一點聲息俱無。 眾人見赤霞尊者出場時,由“旱地拔蔥”化為“后羿射陽”,最後由后羿射陽變為“鯉魚打挺”這一連串的動作,非但乾淨俐落,好似一氣呵戍,而且身眼部位,不差分毫,處處顯出功夫火候。 不由得掌聲雷動,贊嘆不已! 赤霞尊者得了彩頭,自然興高彩烈,喜氣洋洋,一張血盆大口,幾乎笑得合不攏來。 稍緩須臾,仍然不見曉嵐出場,心中奇怪! 睜目向西臺打量,見曉嵐還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與蕭清談得愉快,互相舉杯道賀。 赤霞尊者見到這種情形,氣得面色鐵青,厲吼道:“李曉嵐小狗,如再不出場,我要罵啦!” 一任赤霞尊者,叫破喉嚨,曉嵐祇顧與蕭清勸飲,連頭也不回一下。 這一來,不但巫顯、宣鎮東、呼魯吐溫等人,全被激怒,紛紛從座上立起,厲聲喝罵,就是東台上,三俠請來的賓客,亦對李曉嵐這樣驕橫的態度,不以為然,表面上雖沒有人講話,面上卻露出悻悻之色。 唯有蕭氏三俠、張逸叟、雪梅、麻姑幾人,知道他的心意,非是他驕橫自恃,實是他關心張逸叟、雪梅、麻姑三人,恐他們不是對頭敵手,因此藉著驕橫,以便把對頭激怒,使對頭心躁氣浮,功力減小,好合他們對敵時,減少危害,曉嵐這番苦心,除了有限幾人,誰能知道呢? 蕭清見對頭幾人,已被激怒,恐再遲延下去,增加眾賓客的誤會,乃說道:“時候到了,賢姪請吧!” 曉嵐含笑點了點頭,身軀仍坐椅上不動,暗中提口真氣,倏然雙掌微按桌面,曉嵐的身軀,緩緩上升,約五丈高下,右手微往後拂,面部轉向比武台,身軀縮成一團,晃晃蕩蕩,朝比武臺上飄去。 當他的身軀,在空中進行時,迂緩異常,難看已極,旬丈距離,竟花費了半盞茶工夫,方才飄落比武臺上,蹲在臺上,和適纔赤霞尊者相較,不啻天淵之別。 敵對雙方數百人,除了有限幾個識得曉嵐這種輕功,乃玄門中“柳絮馭風”上乘功夫,面有驚訝之色外,其餘絕大多數,均不知是何功夫,甚至還有一些外家能手,誤會他是詭異莫測的左道旁門呢? 赤霞尊者,人雖粗野,曾領教過曉嵐的身手,這時,又看他施展出玄門“柳絮馭風”的上乘輕功,心中既驚且懼,是以曉嵐明明在他面前不遠蹲住,他非但未能乘機突擊,反而睜開一雙迷惘的眼睛,愕然凝視,不敢貿然出手。 曉嵐蹲在地上,笑說道:“大和尚的心意,真個高深莫測,我未出場時,好似迫不及待,如今到了這裡,大和尚反而按兵不動,真使人費解。” 赤霞尊者聞言,知他是故意開玩笑,忙正色說道:“你年紀輕輕,就這樣刻薄,當心遭報應呀!” 曉嵐笑道:“大和尚會錯意了,我在等你進招咧!” 赤霞尊者銅鈴眼一翻,厲聲說道:“我再不屑,也不會打死狗啦,你蹲在地上,兵刃未能取出,叫我如何進招?” 曉嵐笑著將身縱起,拔下背上玉蓮道:“老西真個心實,就憑這一點,可得莫大的便宜。” 赤霞尊者見他取下蓮花,也不理他,掌中禪杖一掄,足下八字步一站,擺開龍虎風雲杖門戶,喝道:“小狗發招!” 曉嵐笑了笑,把掌中白玉蓮花一抖,登時化為五朵蓮花,飄飄蕩蕩,朝赤霞尊者湧去! 那五朵蓮花,乍看上去,好似軟弱無力,聲勢也不驚人,東台群雄,都感到奇怪,暗忖道:“傳言說得李曉嵐武功那樣好法,為何竟用起花招來了,莫非徒負虛名,並無真才實學麼?” 眾人正在暗中奇怪之際,五朵玉蓮,已湧到赤霞尊者身前不足五尺遠,陡然感覺有一種無窮大的潛力,邁向身上,深知厲害,慌不迭地縱身暴退,掌中禪杖一掄,展開龍虎風雲杖奇招,迎向前去! 東西兩台上人,見赤霞尊者,對那五朵軟弱無力的玉蓮花如此畏懼,非但縱身暴退,而且還施展出輕不使用的五台派絕招“風雲際會”把掌中禪杖,化為一片光山杖影,緊緊護住全身,心中愈益感覺奇怪。 耳聽一連串的“嗆啷”聲響,火星四射,黑白光華,倏然分開,李曉嵐與赤霞尊者,同時後退丈許,各睜目諦視掌中兵刃。 李曉嵐瞥了一眼,滿面歡容。 赤霞尊者,見兒臂粗的杖身上,現出五六個半寸深的裂痕,不由驚詫萬分! 曉嵐故意相激道:“大和尚,原來你的禪杖是個中看不中吃的繡花針嘛!” 赤霞尊者被曉嵐揶揄得滿面通紅,心中又氣又驚,氣虎虎道:“小狗!休得逞強!” 說著,禪杖一舉,“疾風勁草”攔腰掃去。 曉嵐哈哈一笑,身體好似轉風車般,一閃不見! 赤霞尊者一杖落空,不見曉嵐人影,睜目向四周打量,面露驚訝之色! 巫顯旁觀者清,見曉嵐展開玄門“如影附形”上乘輕功,緊附赤霞尊者身後,他知曉“如影附形”輕功的神妙,無論武功再高,祇被敵人製住先機,死活全操在敵人手內,恐赤霞尊者上當,急忙大聲疾呼:“尊者當心,小狗用的乃玄門‘如影附形’輕功。” 赤霞尊者聞巫顯之言,心頭一震,面上的神色,越顯得驚慌,全身不住顫動,似是行功導氣之狀,鬚眉皆張。 東台群雄,聽巫顯說出曉嵐所用輕功,乃是聞名未見的玄門“如影附形”上乘輕功時,齊都投以驚異欽羨的目光,怔怔地注意赤霞尊者身後。 但見李曉嵐手持白玉蓮,氣定神閒地緊貼赤霞尊者身後,距赤霞尊者身體,僅五寸左右,隨著赤霞尊者軀體動作,其應如響,好似與赤霞尊者合而為一般。 眾人看罷,這才衷心佩服,李曉嵐的武功藝業,果然不同凡響,難怪年紀輕輕,有那大的名頭,情不自禁,發出轟雷似的喝彩之聲,甚至還有人狂喊道:“玉蓮大俠果真名不虛傳!當之無愧!” 曉嵐聽出說話的人,語音略帶低沉,忙朝發聲處一看,祇見王奇新,手舞足蹈,大聲狂喊,似乎對於送自己這個綽號,擁護甚烈! 曉嵐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好名的心理,在所不免,見王奇新對他這樣擁戴,內心感覺王奇新這人,除了心胸狹窄,嫉念較重外,對朋友尚夠熱情,腦海中對他又生出幾分好感來。 東台上巫顯等,雖未隨聲附和,但內心中亦感覺到,以李曉嵐這樣人品武功,的確當之無愧,亦暗暗贊同。 曉嵐見此情景,敞聲答道:“些許浮名,辱承各位前輩和眾家英雄謬贊,李曉嵐愧不敢當,今後尚祈不吝指教為感。” 赤霞尊者早將全身功力準備妥當,俟機掙脫曉嵐掌握,這時聽到曉嵐敞聲說話,立刻展開五台派,魅影潛蹤身法,閃身縱避。 眾人祇見赤霞尊者,身形好似轉風車般,在臺上滾來滾去,旋轉不息,幾乎整個臺上,全是赤霞尊者的身形,到底真身隱藏何處,實在無法看清,李曉嵐的身形,亦在赤霞尊者行動時,失去所在。 赤霞尊者在臺上轉了盞茶工夫,方才把身形停止下來,巍巍地站在臺上,持杖而立,銅鈴大眼,朝四周掃了一遍,不見曉嵐蹤跡,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驀聽宣鎮東,急促的聲音說這:“尊者留意身後!” 赤霞尊者聞言,不由勃然色變,神色驚慌! 東台群雄仔細朝赤霞尊者身後打量,雖未看出曉嵐的身形,但足下的薄底快鞋,則看得清清楚楚。 宣鎮東語音剛歇,忽聽曉嵐敞聲笑道:“宣寨主的話,一點不錯,大和尚白費氣力則甚?” 赤霞尊者知自己輕功,與敵人相較,尚差一籌,如今被他製住先機,如欲把他擺脫,實不可能,急忙道:“你的輕功絕技,我承認服輸,如欲乘機加害,我絕不還手躲避,任憑下手,如覺這種手法,有欠高明,不妨現出身形,我們以真實本領,見個高下,不知意下如何?” 曉嵐哈哈大笑道:“我如欲對你下毒手,十個赤霞尊者也沒有命了,焉能等到現在!” 說著,祇見白影一閃,赤霞尊者面前,現出曉嵐身形,滿面歡笑,注視著他。 赤霞尊者,銅鈴般大的圓眼,似要噴出火來,厲聲道:“進招吧!” 曉嵐道:“我如先發招,又和剛才一樣,還是讓你先發,以免重蹈覆轍!” 赤霞尊者,禪杖一舉,“風捲殘雲”連磕帶掃,斜卷過去! 曉嵐滑步擰身往左邁開半步,白玉蓮花一掄,貼緊赤霞尊者杖身,暗將“奪”、“甩”二字訣用上,蓮瓣倒鉤,扣住杖身,往右後方一拂,欲將赤霞尊者禪杖脫手。 赤霞尊者對曉嵐,已深具戒心,這招“風捲殘雲”乍看上去,聲勢驚人,其實,留有餘地,招式並未用老,一見不妙,立刻沉腕撤招,堪堪躲過倒鉤的鎖拿。 曉嵐見他溜滑得緊,乘其禪杖後撤之際,欺身上步,搶中宮,踏洪門,身似行雲流水,掌中玉蓮恍如流水落花,緊隨杖後,如影附形,祇聽曉嵐口中,發出一聲清嘯,赤霞尊者手中禪杖,竟被硬奪出手,飛落廣場之上。 赤霞尊者一聲怒吼,右手一抬,呼的拍出一掌! 曉嵐感覺赤霞尊者掌風,非但聲勢奇猛,內中還蘊藏著高熱,暗道:“不妙!” 忙將白玉蓮花,化為一片光幕,擋在面前。 曉嵐感覺一股薰風過處,身體被凌厲的掌風,迫得後退兩步。 赤霞尊者見自己那麼歹毒的火雲掌,擊中曉嵐身上,除將他迫退兩步外,分毫無傷,不禁駭然,那敢再待下去?口中厲聲說了句:“我們沒有完!” 說時,立刻縱身下台,展開魅影潛蹤身法而逃。 曉嵐天性仁厚,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傷人,是以見赤霞尊者逃走,並不追趕,祇笑了笑,返回西臺。 巫顯見自己這面,一行九個能手,被對頭弄成三死三逃,心中滿不是味,尤使他難堪的,對面敵人,全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敗得有點不甘心,這時見曉嵐從容下台,不由怒火中燒,向西臺上,拱手道:“這場由老夫親自領教,請蕭莊主派人出場吧!” 張逸叟不俟蕭氏弟兄開口,縱身下了西臺,中途祇停得一停,即縱到比武臺上。 巫顯見是張逸叟出場,掌中所用兵器,乃是天門二老的鎮山之寶……白虹劍,不由一楞! 他知道,張逸叟與天門二老齊名,終南派乃武林一大宗派,其七十二解劍術,別具威力妙用,乃是個勁敵。 連忙拱手笑道:“我與張兄神交已久,彼此間,又無恩怨,何必相較呢?” 張逸叟亦含笑地還禮道:“就是因巫兄所說原因,小弟不願巫兄與臨城三俠昆仲結怨太深,是以不自量力,欲與巫兄印證一下武功,然後勸說巫兄,了結雙方六年的誤會,不知巫兄能否鑑諒微衷!” 巫顯聞言,略為動容,忽然想到妻兒的慘死,勾動怒火,慘然笑答道:“張兄美意,小弟心領,無奈此時太遲了!” 張逸叟聞言,知道他所指的,乃是宣銀娃母子慘死之事,慌忙接口答道:“這也難怪,刀槍無眼,祇要動上了手,誰也不敢保證沒有傷亡,而且尊夫人和少寨主,忒也任性驕橫了,是以才有今天的慘禍,小弟由衷之言,尚望巫兄三思。” 巫顯沉吟一會,慘笑道:“張兄盛意,小弟不敢忘記,但妻兒之仇,實難忘懷,今日決本著以武會友之旨,領教張兄幾招絕學,使我們親近親近,至於化解雙方仇恨之事,小弟礙難從命,尚祈原諒苦衷,勿謂巫某不識進退!” 張逸叟聞言,知事難挽回,苦笑道:“人各有志,小弟怎敢勉強,今日咱們撇開雙方恩怨,就祇印證彼此武學,點到為止。” 巫顯點頭贊好,笑問道:“咱們如何印證,尚祈張兄劃出道來,以便遵循。” 張逸叟道:“咱們不用多耽誤時間,在下就以師門終南七十二解劍法,領教巫兄威震江湖的分水蛾眉刺吧!” 巫顯稱善,倏將雙手合十,環抱胸前,擺出“童子拜觀音”的招式。 張逸叟見巫顯抬手時,發出當啷聲音,知乃蛾眉刺上鋼環所發。 定睛往巫顯手上一看,見巫顯雙掌中指上,有一根白晃晃的鋒刃凸出,長約八寸,形似柳葉,尖端鋒利。 腕下有胡桃大一個圓球,三支鋼環,套在中指上。 張逸叟,乃武林前輩,知巫顯如非內外家功力,已臻化境,絕不敢使用這種短兵刃。 乃將白虹劍拔出,亮開終南門戶,笑說道:“巫兄進招吧!” 巫顯見張逸叟掌中乃是前古奇珍,亦不和他客套,口答一聲:“接招!” 說著,足踏偏鋒,揉身欺進張逸叟右側,右掌逼住張逸叟右臂,左掌中蛾眉刺,朝章門穴點去! 張逸叟閃身錯步,“脫袍讓位”斜縱出去丈許遠,白虹劍一舉,“孔雀開屏”,往右側一撩! 巫顯一招落空,見張逸叟已閃出丈許,早已防到他有此一著,不俟張逸叟白虹劍卷到,立刻縱身而起,“秋風落葉”一對蛾眉刺,往張逸叟身後入洞穴刺去! 張逸叟白虹劍剛遞出,驀聞腦後生風,知巫顯業已隨後襲到,慌忙撤招搶救,右足側滑一大步,倏然挫腰旋身! 同時,白虹劍亦變撩為削,一招“驚鴻一瞥”往身後削去! 巫顯見張逸叟應變神速,不由暗自心驚,那敢輕攫其鋒,“倒躍龍門”身體倏然暴退! 兩人全是武林高手,互換兩招之後,彼此心裡有數,意欲戰勝敵人,實非易事,各施展全身功力,小心應付。 對拆百招後,兀自難解難分。 二人這次對手,與前幾次迥異,雙方身形,不僅飄忽似電,使人難以捉摸,而且專行險著,所差不過毫釐,立有生命之危,東西兩臺上的人,個個都提心吊膽,專心一志,注視著臺上,連大氣也不敢出,心房隨著臺上的輕徐緩急,卜卜跳個不停,偌大兩個木台,寂靜異常。 過約盞茶工夫,隱隱聽見有急促的喘息聲音傳出,兩人的身形,則愈來愈急,到了極處,祇見光華連閃,根本看不出人形。 曉嵐對張逸叟,自然倍加關切,一雙俊目,瞬也不瞬,注視著臺上,幾乎全付心神,已被臺上惡鬥吸住。 驀聽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說道:“張老前輩不愧是終南門下,內家功力,較巫賊深厚得多,就是沒有白虹寶劍,最多再有三十招,立可戰勝了。” 曉嵐聞聲回顧,見說話的人,乃是心上人,不知她和師妹麻姑,幾時來到自己的身後?如非她出聲說話,根本未能發覺,含笑說道:“妹妹說得極是,張叔叔的內功,實比老賊強得多!” 正說到這兒,麻姑忽然驚“噫”一聲。 曉嵐和雪梅,集中目光,向麻姑注視。 曉嵐溫言問道:“師妹為何大驚小怪的?” 麻姑指著比武臺上道:“師兄,梅姐姐,快看!老賊巫顯,不是在找死嗎?” 二人聞言,掉頭朝臺上注視,果見巫顯,噓氣如牛,不顧命的朝張逸叟猛撲! 張逸叟好似投鼠忌器的,祇將白虹劍化為一幢光球,嚴密護住全身,巫顯撲來時,光球往左右拉移,不讓其撲中。 巫顯見張逸叟一味嚴守不攻,心中非但不領張逸叟的情,反而恨他取巧,欲將自己累乏,然後乘機反擊。 誤會一起,惡念亦隨之而來。 但見他縱身空中約丈許高下,施展出“飛鷹掠兔”招術,雙掌一合一分,朝臺上光球撲去! 光球乍然中分,祇聽“嗆啷”一響,緊接著又是巫顯的慘嚎聲音傳來,紅光一閃,巫顯業已洞穿肺腹,陳屍臺上。 張逸叟面帶焦戚,虎目中不禁落下幾滴英雄淚來,喟然長嘆一聲,忙把白虹劍收入劍鞘,蹲下身去,伸手探巫顯的鼻息。 口中還在喃喃自語道:“這是何苦呢?’ 正當張逸叟蹲在臺上唉聲嘆氣的時候,驀聽一聲暴喝道:“張逸叟!好狠心啊!”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 張逸叟聞聲觀看,見宣鎮東業已飛臨頭頂,鴛鴦劍“烏龍交尾”向張逸叟當頭罩下! 張逸叟欲待縱身閃避時,無奈宣鎮東來勢太急,根本不容許有轉念的機會,迫不得已,祇得把掌中白虹劍,運足全身功力,“拔山舉鼎”化為一片光幕,硬迎上去,同時,張逸叟亦隨著光幕上升之勢,將身縱起。 就在雙方劍光,將接未接的瞬間,驀見白光暴漲,“嗆啷”連聲,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嬌叱道:“好不要臉!乘機暗算!” 張逸叟聞言,知有人接場,將身縱到台角,睜目注視。 但見靈悟大師弟子蔡雪梅,手持白玉蓮花,展開佛門心光慧劍招術,與宣鎮東惡鬥在一起。 宣鎮東儘管功力深厚,鴛鴦雙劍疾風暴雨般向雪梅搶攻,但是,雪梅仍是那麼從容不迫,應付裕如,祇氣得宣鎮東哇哇怪叫。 張逸叟把雙方情形看清後,深知雪梅對宣鎮東,綽綽有餘,不必為她耽心,這才往台下縱落。 張逸叟足剛著地,祇見眼前紅影一閃,番僧呼魯吐溫手執方便鏟擋在面前。 大凡練武的人,全身異常敏感,張逸叟乃江湖能手,反應更較一般人敏銳,紅影一現,立將身體暴退丈許! 呼魯吐溫笑道:“我們一行九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剩下貧僧一人,感覺滿不是滋味,張施主,你就成全成全吧!” 張逸叟尚未答話,祇見兩條短瘦人影一晃,二人之間,突然站著一個三尺高,大頭麻面,膚黑如墨,滿頭癩痢的尼姑,衝著張逸叟道:“張叔叔!你老該休息了,這個大和尚留給晚輩吧!’張逸叟知道麻姑人醜雖陋,乃神尼枯禪子高弟,功力不在雪梅之下,笑說道:“賢姪女要湊熱鬧,老朽祇好偷懶了。” 張逸叟把話說完,立刻縱身回到西臺上。 麻姑大頭搖晃著笑道:“大和尚要人成全,你是想升天,或想超度,趕快告訴我,貧尼以便替你安排!” 呼魯吐溫好似想什麼心事般,睜眼看著她發楞,麻姑的話,宛如耳邊風,對於他,毫不發生效力。 麻姑見狀,內心亦感覺奇怪,因他心性仁慈,除了窮凶惡極,罪無可逭的大姦巨憝,決不妄下殺手傷人,雙方對敵時,亦不願先出手,足以看見呼魯吐溫站著發楞,她也陪同呆立! 忽聽比武臺上,傳來兩下“嗆啷”的龍吟,宣鎮東鴛鴦劍,宛如隕星飛射,跌落地廣場上。 急忙掉頭朝臺上一瞥,祇見宣鎮東,口噴鮮血,步履蹣跚,往柳林外逃走,雪梅面含嬌笑,俏生生佇立臺上,手中把玩那支徑尺方圓的白玉蓮花,越發顯得嫵媚,宛如青娥素女,謫降塵寰! 麻姑望著她,扮了個鬼臉,大頭一晃道:“姐姐倒是輕鬆了,妹子卻遇上麻煩咧!” 雪梅望著她笑了一笑,說道:“何必那樣心急?耐心等候吧!” 呼魯吐溫聽了她們說話,方從冥想中覺醒過來,睜開銅鈴般大眼,射出驚訝的光芒,狠狠盯了麻姑一眼,問道:“你是何人門下?” 麻姑齜牙露齒一笑道:“大和尚問這些幹什麼?你不是要人成全嗎?” 呼魯吐溫,面有不悅之色道:“出家人為何這樣刁蠻?” 麻姑道:“我說的是真話呀!” 呼魯吐溫正色說道:“你到底是何人門下?趕快說出來,以免發生誤會!” 麻姑道:“我乃枯禪子弟子,玉蓮大俠李曉嵐是我的師兄!” 呼魯吐溫聞言,腦中翻來覆去一想,從未聽說有這麼個人,心中萬分狐疑,問道:“你的師父,駐錫何處?” 麻姑道:“在山洞中。” 呼魯吐溫,滿面迷惘望著她! 半晌,麻姑好似有點不耐,扁嘴一噘道:“要打就打,要走請便,盡嚕囌幹什麼?” 呼魯吐溫雖然驚訝她的離合身法,但是對她的武功,並未聽人提到過,聽麻姑這麼說,臉上覺得掛不住,把心一橫,暗說道:“管她是何來頭,總不能說不見真章就走呀!” 呼魯吐溫,主意既定,笑說道:“貧僧這支方便鏟,與你走上幾招吧!還不把你的兵刃亮出來!” 麻姑伸出一雙鳥爪般烏黑的手說道:“佛門弟子,誰耐煩動刀動槍?就憑這雙肉掌,成全大和尚便了。” 呼魯吐溫聞言,越發感到驚奇,東台上群雄,未曾見過麻姑身手,都感覺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雪梅見呼魯吐溫猶豫首鼠之狀,知他已被麻姑現身時的先聲所奪,乃接口道:“大和尚毋須驚疑,她說的話全是實情,你不妨傾全力發招吧!” 呼魯吐溫再也不能延捱了,喝聲:“接招!” 說完,掌中百另八斤方便鏟,“撥雲見天”抖鏟朝麻姑當胸點去。 麻姑大頭一搖,身形一閃,大叫一聲:“來得好!” 但見人影連閃,登時化為兩條矮瘦人影,好似走馬燈般,圍著呼魯吐溫四周,團團亂轉起來。 呼魯吐溫雖是紅教喇嘛出身,但亦是佛門一支,對這佛門正宗心法的離合身法,識得厲害,是以雙方搭上手,一點也不敢疏忽,傾全身功力,展開天罡鏟法,與麻姑鬥在一起。 祇見五丈方圓一片光山鏟影,在廣場中翻滾不停,用盡全力,仍然無法將兩條矮瘦人影制服。 相反的,那兩條矮瘦人影,出入於光山鏟影中,如魚游水任意往來。 那麼猛惡的聲勢,對她毫不發生作用。 東台群雄,親眼目睹麻姑的神奇身法,這才驚歎佩服! 約莫盞茶工夫,祇聽得麻姑低沉的聲音道:“我因你是佛門弟子,是以不願出手打你,如今總該知道厲害吧!” 呼魯吐溫一味施展天罡鏟法進攻,對於麻姑講的話,毫無反應。 麻姑好似有點生氣,大聲說道:“如不知趣快走,我可顧不許多了!” 呼魯吐溫聞言,祇是報以喋喋怪笑,掌中方便鏟進攻愈急,呼呼之聲,驚心動魄。 驀聽麻姑怒暍道:“不給你點顏色看,你也不知道厲害!” 麻姑聲音剛落,但見兩條瘦小人影,疾如閃電,朝光山中投入,祇聽叭叭兩下清脆的耳聒聲和呼魯吐溫的怒吼聲傳出,那幢五丈方圓的光山鏟影,亦隨著聲響而緩慢下來。 不多會,祇聽麻姑暴喝道:“脫手!” 那根七尺長的方便鏟,真個聽話已極,宛如一條烏黑白頂的蛟龍,劃破長空,落在廣場中央。 緊接著,一條長大的紅影,疾如閃電,朝方便鏟落處撲去,一下將它撈個正著,紅影閃了幾閃,登時消失于莊外。 比武臺上的雪梅,滿面含歡,縱落台下,與麻姑會合,二人拉手,走回西臺。 東台群錐,見麻姑赤手空拳,竟將那麼厲害的紅教喇嘛趕走,不禁歡聲雷動! |
第十二章 結伴雪山
暴風雨已成過去! 各方來道賀的賓客,亦紛紛賦歸! 三俠莊又恢復了往日那樣的恬靜! 這時,仍然逗留在此的,祇有東西跨院的張逸叟、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和住在大廳書房中,別具用心的王奇新等五人。 正當初冬的時候,距三俠的生辰,已有十二天了,王奇新好似和玉蓮大俠特別投緣,除了晚間就寢外,老是寸步不離,尤其對於玉蓮花的招術,王奇新探問至詳,有時還逼著曉嵐,在莊前的廣場上,施展一番。 曉嵐因情不可卻,祇得粗枝大葉,比劃一陣,以應付他的糾纏。 每當曉嵐施展玉蓮花的招術時,王奇新總是專心一志,凝神注視,點點滴滴,亳不放鬆。 曉嵐見他對於武功如此愛好,心中亦甚高興,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 雪梅與曉嵐師兄妹,相處這多日之後,一顆芳心,早已交給了曉嵐,雖然王奇新不斷在當中惹厭,但是阻止不了內心中的情苗滋長。 到了十三天上午,王奇新特意走到西跨院,約雪梅一道迴轉杭州。 雪梅自然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以師父有命行道江湖為詞,婉言謝絕他的邀請。 王奇新知心上人對自己厭惡,心甚惱怒,訕訕說道:“梅妹既有師命,愚兄不便勉強,祇有單獨回去了。” 雪梅僅含笑點頭,並未答話。 王奇新強壓滿腔怒火,自與三俠、張逸叟、李曉嵐等告別而去。 王奇新走後,雪梅偕同麻姑,來找曉嵐玩,曉嵐自然求之不得,於是一行三人,離開三俠莊,前往微山湖濱。 雪梅提議,欲渡湖前往兒時舊居一遊。 曉嵐恐雪梅觸景傷情,忙搶著道:“今日天色不早,我們就在附近盪一會兒吧!” 雪梅此時,已陷入情網,聞心上人這樣說,以為他欲與自己多多親近,不忍拂他的心意,含笑點頭應允。 曉嵐偕雪梅、麻姑兩人登舟後,立刻解纜操舟,指向湖心。 離岸約數十丈遠,拋錨停泊湖心,三人並肩坐定。 雪梅坐在曉嵐右邊,麻姑坐於曉嵐左邊,互相親熱異常,言笑甚歡。 曉嵐忽然想起懷中古玉符之事,忙問雪梅道:“聽說令師靈悟大師,乃方今奇人,不僅武功絕頂,對梵文蝌蚪文等各種艱深古奧文字,尤稱獨步,妹妹久受薰陶,料想對於蝌蚪文字能夠解得!” 雪梅含笑道:“各種文字,妹子也曾涉獵,然初學淺見,是否能夠理解,尚不敢十分拿穩,何以嵐哥突然提起此事?” 曉嵐隨將古玉符上蝌蚪文字之事,說了一遍。 雪梅面露驚異之色,怔怔凝視曉嵐半晌,始說道:“玉符上面,既有這樣艱深古奧文字,其中必然蘊藏著無限玄機。” 曉嵐和痲姑兩人,深以雪梅之言為然,含笑點頭稱是。 雪梅道:“不知那玉符現在何處?” 曉嵐忙將頸懸絲囊摘下,遞給雪梅。 雪梅取出那塊巴掌大,瑪瑙色的玉符,仔細諦視一會,瞑目沉思有頃,滿臉歡悅之色道:“奇緣分毫不假,祇惜………” 曉嵐和麻姑兩人,連忙問道:“既是奇緣,又有甚麼可惜呢?’雪梅道:“因這塊古玉符,分為陰陽兩面,乃黃帝時修士,廣成子所留,廣成子歸真羽化後,將生平所學武功丹道,分別著成廣成子奇書兩篇,存放北極地柱山和南荒洛明爾峰兩地,留贈有緣,武林中人,任得其一,毋須多時,即能登堂入室,深悉丹道武功之秘奧,窮參宇宙萬物之神奇,祇惜此符屬陰,祇有解說,並無圖形,北極南荒遠離中土遙遠,如無圖形,到那裡去找呢?” 曉嵐聽完,忽然想起臥雲師伯曾經說過,他那塊玉符,上面刻著靈山盛景,經靈悟大師發覺,認出是廣成子,藏珍圖之事,忙對雪梅說出。 雪梅聞言拍手笑道:“如能把臥雲師伯的陽符得到,陰陽合璧後,不難找到藏珍之處了!” 曉嵐面色驟變,嘆口氣道:“臥雲師伯失蹤這麼久,尚不知吉兇如何?那裡還有心情去取寶呢?” 麻姑曾聽乃師指示過機宜,得悉臥雲道長,被一個武林怪人挾持,前往大雪山舊居,取符之事,掐指算來,已有半個多月了,憑他們的腳程,此時恐已得手回趕,忙勸慰道:“師兄不用著急,據妹子推想,臥雲師伯被人挾持,多半是為了取符之事,我們只要趕到師伯故居,不難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再按蹤跡追尋,總有水落石出之時。” 雪梅搶著說道:“妹子真個聰明,與愚姐的心意,不謀而合。” 曉嵐道:“事不宜遲,今晚我就稟明張叔叔和蕭叔叔他們,明晨我們一起就動身,趕到大雪山去,尋訪臥雲師伯下落。” 雪梅、麻姑姐妹,自然是喏喏連聲答應。 曉嵐一看天色不早,笑對二女道:“我們回去吧!” 雪梅忙把玉符遞給曉嵐,命其小心收藏。 曉嵐啟碇操舟,回到湖濱停泊。 一行三人,回到三俠莊時,已是掌燈時候了。 晚飯時,曉嵐將赴大雪山,尋覓臥雲道長之事說出。 三俠夫婦以及張逸叟等,雖然不願他們離開,無奈救人要緊,祇得答應他們。 次日一早,三人束裝就道,蕭氏全家和張逸叟,一直送出十幾裡路,方才殷殷告別。 曉嵐笑問雪梅道:“此去大雪山,迢遙幾千里,愚兄從未離開微山湖半步,不知如何走法,妹妹胸羅萬有,對於山川河流,知之甚詳,能否教我?” 雪梅笑道:“這條路,妹子亦未去過,祇是從書中得悉,此去大雪山,有兩條路徑,一條是走旱路,經河南陝西入川,一條是沿官道南下,再溯江西上,經三峽入川至敘府,再沿金沙江,西上到馬邊起旱,越過大涼山不遠,就是大雪山了,不知嵐哥願走那條路?” 曉嵐道:“這兩條路,那條近?” 雪梅道:“自然是旱路呀!” 曉嵐道:“不知近多少?” 雪梅道:“大約數百里,不過其中山川險阻,通行甚難,尤以川陝交界之棧道為最!” 曉嵐道:“跋涉數千里,未免太過勞頓,不如改走水路,還可一賞山川秀色。” 雪梅、麻姑點頭稱善。 一路無話,三日工夫,已到金陵。 曉嵐因趕路心切,雖然久慕六朝金粉之盛,秦淮畫舫韻事,都無暇一顧,急忙雇舟西上! 舟啟碇時,麻姑偶然掉頭江岸,見江岸上,佇立一個蓬頭垢面花子,睜著一雙鷂眼,朝船上眺望。 麻姑手肘輕靠雪梅一下,低聲道:“姐姐,你看江岸那個乞丐!” 曉嵐因坐處和她們靠近,麻姑聲音雖低,亦可聽清,急忙朝江岸一瞥。 雪梅神色自若,笑道:“嵐哥看清楚嗎?” 曉嵐笑道:“適纔僱船時,他就在身後不遠,船家所講的話,多半被他聽去了!” 麻姑道:“看他行徑,多半不是好路道!” 曉嵐道:“管他是何路道,祇要不找到頭上,也犯不著和他計較。” 雪梅瞥了江岸一眼,接口道:“看情形,這花子恐怕是來踩盤子的了。” 曉嵐聞雪梅之言,亦掉頭向江岸打量一眼,果見花子睜看賊眼,目視著自己的船上,別無行動,不禁點頭。 幸喜船遇順風,船老大拉上滿帆,那只船毫不費事,順風疾行。 曉嵐和雪梅麻姑姐妹,坐在中艙,憑窗瞭望,看到兩岸山青水碧的景色,感覺心曠神怡,喜形於色。 舟行月餘,抵達馬邊縣城,時已薄暮。 第二日,舍舟登陸,展開足程,越過大涼山主峰,當日晚間,已到了大雪山脈之南端山麓。 三人略為計議一陣,決定先找個山民家過夜,順便探聽一下大雪山的山勢情形,與入山的途徑。 這家山民,乃是已經漢化的藏族,在大雪山麓,居住多年,對大雪山情形,極為清楚,是以曉嵐等人,毫不費事,已將南端的途向,打聽明白。 次日清晨,曉嵐三人,按山民所說途向,展開足程,直朝大雪山嶺脊,猱升而上,曉嵐恐麻姑手無寸鐵,萬一遇上大雪山中的猛禽惡獸,難以抵抗,乃將白虹劍給她。 麻姑還欲推辭,雪梅從旁相勸道:“嵐哥所說,乃是實情,師妹不要辜負他的好意。” 麻姑見師兄這樣關心她,內心非常感激,忙把白虹劍接過,佩在身上。 午牌時分,已翻越了五六座山巒,抬頭往四周眺望。 但見這座大雪山,崇巒疊嶂,洞壑幽奇,岡陵起伏,峻嶺綿延,陡峻處,人獸絕跡,博大處,無垠無際,高聳處直穿雲表,低窪處淵深莫測,端的集博大幽奇大成。 三人存身之處,距大雪山嶺脊主幹,尚有數十裡遠,根據來時經驗,如欲攀登嶺脊,最快也得黃昏之後。 麻姑咋舌道:“大雪山幅員這廣,不知臥雲道長故居何處?如不知道,意欲尋找,恐怕不容易咧!” 雪梅亦面有難色,問道:“嵐哥,你可知道臥雲師伯住處麼?” 曉嵐搖頭答道:“不知道!” 雪梅道:“如此說來,我們是大海撈針了!” 曉嵐點頭道:“差不多!” 麻姑著急說道:“我們怎麼辦呢?” 曉嵐道:“唯一辦法,就是循著大雪山脈,由南至北,仔細搜索過去,除此別無善法可想!” 雪梅道:“若是這等找法,我們豈不要花上幾年工夫?” 曉嵐道:“事情順手,則不須這多時,萬一棘手,那就難說了!” 麻姑祇顧咋舌嘆氣,依在曉嵐身側,不再開口。 曉嵐和雪梅並肩而行,且談且行。 午夜時分,方才登上大雪山南端嶺脊。 三人縱目向四周眺望,見存身之處,深陷雲海之中,地面上全是皚皚白雪和玄色堅冰,在月光照射下,反映出銀白閃光,除偶爾發現一些碧螺似的銀色峰巒,矗聳于雲海外,所有崇嶺山巒,完全不見。 三人眺望一陣,曉嵐笑說道:“照此情形看來,我們今晚祇有在這兒露宿一夜了!” 雪梅答道:“雲霧這厚,山陡路滑,不在此露宿,又有什麼辦法呀?” 麻姑忽然驚“咦”一聲說道:“梅姐姐,你看,那是什麼?” 麻姑說時,手指著右側遙空。 二人隨著她手指處一看。 但見有一個拳頭大金光閃閃的影子,在碧空中移動。 曉嵐剛說一句,恐怕是一只飛禽時,那個金色影子,已經有尺許大小了。 雪梅睜開妙目,凝視遙空,看清那是一只金翅大雕時,嬌聲警告曉嵐麻姑留意。 曉嵐麻姑聞警,□匆拔出兵刃戒備,抬頭注視。 但見那只金翅大雕,雙翅平張,足有兩丈左右,兩只兇睛,金光閃閃,巨爪如鉤,緊抱胸前,健羽劃空,排雲馭氣而來,飛勢神速已極!倏忽間,已飛臨頭頂,登時感覺頭上壓力奇猛,幾乎使人窒息。 三人出道以來,幾曾見過這等猛惡的聲勢,不禁大驚! 慌不迭地展開玉蓮寶劍,結成一片光網,把三人的身形緊緊護住! 那只金翅大雕,乃是通靈異物,對三人的玉蓮寶劍,心存畏懼,恐三人發生誤會,耽誤主人的大事。 口中先發出一聲宏厲的長嘯,接著,健羽一束,飄身縱落地上,距三人約三丈遠站定。 曉嵐見金翅大雕降落地上,連忙止住雪梅二人,收招戒備。 金翅大鵑見三人停止,心中甚喜,不住搖頭,口中發出急促的叫嘯。 曉嵐見牠如此神異,亦甚心喜,笑問道:“你此來是否與我們為敵?” 金翅大雕把頭連搖,同時以爪代步,緩緩迎上前來。 曉嵐睹狀,知牠並無敵意,忙把玉蓮插回背上,撲向前去,伸手撫弄著牠的健羽,笑說道:“你真個靈異可愛,逗人歡喜,如肯隨我一道多好!” 金翅大雕經曉嵐撫弄一陣,心中甚喜,但苦於橫骨未化,不能口吐人言,僅將頭伸到曉嵐胸前,以示親熱。 二女見金翅大雕如此神異馴善,童心陡起,忙把兵刃收起,雙雙撲上前去,撫羽摸頸,親熱異常。 經約片刻工夫,牠忽然想起,主人還等著回話,那能在此久等,忙向三人低嘯兩聲,倏地蹲下身來。 曉嵐笑問道:“你莫非奉命來接我們麼?” 牠一面低嘯,一面把頭連點。 曉嵐道:“你主人是誰?接我們去是何用意?” 金翅大雕對曉嵐這兩句,無法作答,怔怔地住視著他。 忽然,聽到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自山下傳來。 金翅大雕聞聲,神態忽轉惶急,發出急促的叫嘯。 這時,又聽頭頂上,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大金,還不將他們請去,少時對頭就要到了!” 三人聞聲抬頭,但見離頭頂兩丈高,有一只紅頂綠嘴,通體雪白的鸚鵡,兩翅劃動,停在空中。 鸚鵡因事在緊急,不能有多大耽擱,急忙道:“三位不必疑心,我主人並無惡意,請快隨大金前去。” 三人剛縱上雕背,那只金翅大雕,立刻展翅而起,衝霄直上,不到二十丈高,祇聽適纔那種尖銳刺耳的嘯聲,業已來到峰頂,同時還聽到一個狼嗥的聲音道:“我們來遲一步,竟被孽畜逃走,快向牠飛行途向追趕吧!” 三人聞聲下顧,但見兩條人影,一瞥即逝。 雪梅道:“這兩人身法真快,不知是何道路?” 曉嵐點頭道:“依我看來,他們輕功固是絕頂,但尚不及你們的輕靈神妙,祇不過比我稍勝一籌。” 麻姑扮了個鬼臉道:“師兄不要盡捧我們,誰能趕得上你!” 那只白鸚鵡,聽見他們說話,似乎也不甘寂寞,索性飛落曉嵐肩上,尖聲說道:“三位大俠如非武功高強,我主人亦不會要我幾千里路來迎接了!” 曉嵐聞言一楞,問道:“你主人住在何處?” 鸚鵡道:“距此不過百餘裡。” 曉嵐越發不解,說道:“你剛才不是說幾千里路嗎?” 鸚鵡道:“那是說由三俠莊算起呀!” 曉嵐道:“你從三俠莊起,就跟著我們,為何不和我們見面?” 白鸚鵡道:“從三位大俠湖中盪舟起,我就跟著,因聽說要到大雪山來,所以才未和三位大俠見面。” 麻姑問道:“不知賢主人是怎等樣人,接我們去為了何事?” 白鸚鵡道:“主人名字此時不便相告,至於他接三位大俠去,倒是雙方有利的事情,祇要這件事情辦好,臥雲道長的事亦就解決了!” 曉嵐插口問道:“你怎麼知道臥雲道長的事?” 白鸚鵡道:“臥雲道長舊居離我們不遠,又聽三位大俠提起,我那能不知道?” 正談論間,三人覺得身體微往下沉,雙目一看,見金翅大雕正從雲海中,向下斜飛過去。 白鸚鵡道:“快到啦!” 說完振翅飛起,當先射入雲海中,一晃不見。 金翅大鵬,載著三人在白茫茫無垠無際的雲海中,飛約盞茶工夫,方始從一個五丈方圓的雲洞中穿行下降。 三人落地一看,見存身的地方,乃是三丈方圓一座孤峰,地上全是玄色堅冰,四周陡峭異常,離地約四五十丈。 距身丈許,似乎有一個冰穴,那只白鸚鵡,盤旋穴口上空,發出尖銳悠揚的聲音,說道:“貴客來了,有請主人出迎。” 白鸚鵡語剛講完,忽聽冰穴中,傳來一聲清嘯! 三人聽出那聲音,悠揚悅耳,宛若鸞鳴,但是,聲音低沉,不甚清晰,似乎離開上面尚遠。 那只金翅大雕,聽到嘯聲後,立刻振翼高飛,口發一聲宏厲的嘯聲,離峰頂百丈左右,倏地雙羽一束,隕星下瀉般,朝冰穴投入,晃眼無蹤。 三人感到奇怪,急忙趕到冰穴邊緣。 這個冰穴,大僅丈五六,下面黝黑無光,不知到底有多深,陣陣冷風,自穴內吹來,三人感覺奇寒澈骨。 那只白鸚鵡道:“離主人所居之處,上下相隔約百丈左右,大金已下去迎接主人上來,再等片刻工夫,三位大俠就可與我家主人相見了。” 白鸚鵡把話講完,果然聽出有健羽撲風之聲,自冰穴內傳出。 聲剛入耳,復聽得遠處,有陣陣尖銳刺耳的厲嘯,由遠而近,響了過來。 麻姑往峰下瞥了一眼,說道:“這不是我們來時聽到的聲音嗎?為何那樣難聽?” 雪梅道:“旁門中有種魔音懾神法,這聲音聽起來,使人心緒不寧,多半就是魔音懾神法了!” 雪梅話剛說完,祇聽呼的一聲,金翅大雕忽自穴中射出,上升三十多丈,始將雙翼舒展,緩緩降落三人面前。 但見白影一閃,從雕背上,縱落一個長身玉立的中年文士,右手執著一朵梅花,含笑而立。 文士現身後,左手微微一揮,金翅大雕和那只白鸚鵡,立刻衝霄而起,霎時隱沒雲層之中。 曉嵐三人的性情,全是謙恭和藹,見文士這般氣度,知非恆流,慌忙行禮道:“後輩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參見老前輩。” 文士見三人根骨秉賦這好,對人又是彬彬有禮,心甚高興,笑著擺手道:“三位小朋友,不必多禮,我乃梅花居士,此時因事太緊急,無暇多敘,俟將敵人趕走後,再為詳談吧!” 梅花居士語聲甫落,祇聽得峰下有人大喝道:“梅花居士,趕快下來答話,否則,我們可要把這座孤峰毀掉了!” 梅花居士朝峰下瞥了一眼,忙道:“李小友與令師妹,隨我到峰下退敵,蔡姑娘留在穴口防守,免被敵人乘機侵入。” 說完,口發一聲清嘯,那只金翅大雕立從雲層中飛降,梅花居士招呼曉嵐麻姑二人,跨上雕背,降落峰前。 金翅大雕復衝霄直上,隱沒雲層中。 曉嵐縱目一瞬,見前面不遠,站著兩個面如黃蠟,枯瘦如柴的碧目怪人,正睜眼向三人注視! 梅花居士,率領曉嵐二人,緩步上前,拱手笑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兩位今日來此意欲為何?” 兩個怪人聽完梅花居士的話,先是一聲喋喋怪笑,睜著碧眼,死盯住三人,嘿嘿冷笑道:“不錯,我們河水不犯井水,但那冰魄玉蟾,你不能據為己有呀!” 梅花居士聞言,說道:“原來兩位是為這個而來。” 兩個怪人碧眼一翻,嘿嘿冷笑道:“豈止是我們二人,想那寶貝的多著呢!” 忽聽峰後,又有一個陰惻惻聲音的人答道:“不錯,有我一份!” 梅花居士急忙掉頭一看,見峰腳人影一晃,現出一個五短身材的黃衣老頭,腰系一根藤蛇索,縱上前來。 梅花居士和兩個枯瘦怪人,見黃衣老人現身,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連忙戒備。 黃衣老人已將三人神色看在眼裡,陰惻惻一笑道:“三位不用驚慌,我是有事來與諸位商量。” 說完,長眉一揚,仰天哈哈大笑! 李曉嵐麻姑兩人,感覺老頭笑聲,剛勁有力,緊扣人的心弦,暗中驚異,這老頭的功力,竟有如此深厚。 梅花居士和兩個枯瘦怪人,聽到老者的笑聲,深知來者不善,面色越發緊張,雙目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 老頭笑過一陣後,朝場中五人掃了一眼,祇見他雙目圓睜冷焰逼射,端的陰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慄! |
第十三章 滌蕩群魔
見黃衣老者雙目中射出冷焰寒光,掃了五人一眼,感覺陰森可怖已極! 急忙用肘,輕碰麻姑一下,令其留意。 麻姑點頭會意,衝著曉嵐,齜牙露齒一笑。 梅花居士和兩個枯瘦碧目怪人,神氣緊張,各自行功導氣,加緊準備,絲毫不敢疏忽。 梅花居士恐李曉嵐和麻姑,初生之犢不畏虎,中了暗算,慌忙掉頭回顧,意欲警告他們當心。 看出他們,神情舉止,好似未將強敵放在眼裡,雖然戒備,並不十分重視,內心甚為焦急,忙道:“你們出道不久,對眼前三位,都不相識,這黃衣老人,乃湘西辰州府黃陵教教主黃衫尊者古陵,那兩位,乃是我的鄰居,人稱碧目雙屍的呼延廷、呼延贊昆仲,他們三位,全是與令尊李琦、令師枯禪神尼同輩的人物……” 曉嵐麻姑,聽出梅花居士,意在藉話點醒,不願拂他的好意,心中雖然不以為意,表面卻是欣然接受。 黃衫尊者古陵,看出梅花居士與碧目雙屍對他心存顧忌,越發得意洋洋,小眼一翻,嘿嘿冷笑道:“你們也不用發慌,我不會用黑煞神罡傷你們的。” 梅花居士笑道:“教主此來,莫非亦是為了那冰魄玉蟾麼?” 黃衫尊者直言不諱道:“曠世奇珍,誰不垂涎?何況我老頭子!” 碧目雙屍呼延廷弟兄,聽黃衫尊者的話,內心著急,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碧光閃閃,注視黃衫尊者。 黃衫尊者,目睹碧目雙屍情形,嘿嘿冷笑道:“我是來與梅花居士商量的,賢昆仲著急何用?” 呼延廷道:“我們弟兄為了冰魄玉瞻,不知費了多少辛苦,才找到這兒來,如今尚不知它究竟隱藏何處?怎不著急?” 黃衫尊者睨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真正受盡千辛萬苦,守護玉蟾的,並非是賢昆仲,而是梅花居士。” 碧目雙屍聞言,面色陡變,目中射出逼人兇光,似想發作,但又好似有所顧忌,欲前又怯。 梅花居士道:“為了冰魄玉蟾,我在萬丈玄冰之中,日受寒冰刺骨之苦,迄今已三十多年,而玉蟾尚未得到手中。” 黃衫尊者道:“我知你尚未得手,所以才趕了來和居士商量,我們互相合作,俟玉蟾得到了手,大家分享。” 梅花居士故意裝呆道:“那怎麼成?如將其分開,靈效盡失,豈不是變成了廢物,還有何用處?” 黃衫尊者笑道:“居士誤會了,我的意思,並非把它分開,而是誰需要時,誰就拿去,用完了交還保管的人。” 麻姑從旁插嘴道:“這保管的人是誰呢?” 黃衫尊者瞟了麻姑一眼,訥訥道:“這個……” 曉嵐道:“如何?” 黃衫尊者訕訕答道:“梅花居士勢孤力弱,冰魄玉蟾又是各派所覬覦,稍有疏忽,難免不被劫奪,最好存放……” 麻姑大頭一晃,嘿嘿笑道:“最好是存放你的魔宮是嗎?” 黃衫尊者聽麻姑說他的居處是魔宮,內心滿不是味,眉頭一皺,方欲發作……。 梅花居士恐麻姑受傷,趕忙說道:“賢姪……” 一語未完,曉嵐接口道:“老前輩,勿須耽心!” 黃衫尊者,看出曉嵐神情,似乎未將他放在眼裡,心中有氣,小眼一翻,厲聲喝道:“小狗男女,莫非活得不耐煩麼?” 曉嵐和麻姑兩人,聽黃衫尊者這樣驕橫,早已不耐,暗將無相氣功運起護身,索性掉頭不顧,互相指點談笑。 梅花居士知道黃衫尊者黑煞神罡的厲害,見兩人如此託大,異常耽心,但因深悉黃衫尊者厲害,不敢分神。 黃衫尊者見狀,心中愈怒,厲喝道:“小狗男女,拿命來!” 說著,運起黑煞神罡掌,作勢欲發……。 梅花居士大吃一驚,急忙運起太乙神功,準備抵抗,同時閃身縱至曉嵐兩人身前,以便護衛。 麻姑急忙說道:“老前輩何必為我們耽心哩!” 雙方劍拔弩張,正當一觸即發之際,驀聽轟雷也似的聲音,暴喝道:“古陵休要逞能,胡音尊者來了!” 胡音尊者話剛講完,祇見紅影一閃,眼前現出一個身高丈外,赤發碧眼,全身長著兩寸多長的汗毛,胸前懸著一個骷髏白骨鈴,一支黃金閃閃的十字令牌,腋下懸掛一個大革囊,頭頂大紅披風,身穿大紅長袍,裝束非僧非俗。 胡音尊者現身後,向場中眾人瞥了一眼,全神貫注黃衫尊者。 黃衫尊者,本已運足黑煞神罡掌,蓄勢待發,胡音尊者現身時,因勁敵當前,不敢消耗真氣,未能發出。 胡音尊者已知黃衫尊者是個勁敵,因此現身以後,匆匆瞥了眾人一眼,立以全力準備,碧目瞬也不瞬。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見黃衫尊者與胡音尊者兩人情形,已成尖銳的敵對狀態,落得省事,將全付精神,用來對付碧目雙屍。 碧目雙屍,見梅花居士和李曉嵐麻姑三人,將注意力轉向自己,大敵當前,誰也不敢疏忽,暗將玄陰掌運起! 對峙不多一會,驀聽黃衫尊者道:“黃陵教和你西極教,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此來何意?” 胡音尊者哈哈大笑道:“還不是和你一樣嗎?為了奇珍,誰顧得了許多!” 黃衫尊者嘿嘿冷笑道:“憑你這種異物,亦配享受冰魄玉蟾嗎?” 黃衫尊者話剛講完,祇聽呼的一聲。 胡音尊者哈哈大笑道:“來得好!” 說著,亦將西極教梵天掌拍出。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耳聽“蓬”的一聲巨震,急忙掉頭看時……。 但見黃衫尊者和胡音尊者兩人,在狂飆橫飛中,搖晃著身體,暴退兩丈遠,雙方鬢眉皆張,注視對方。 曉嵐恐強敵源源而來,難以應付,笑對麻姑道:“師妹!你看他們打得多麼熱鬧呀!” 麻姑會意,笑說道:“師兄既然見獵心喜,何妨伸手玩玩!” 梅花居士聽二人對答的話,知他們行將出手,嘴皮略動,尚未出聲發話,麻姑忙道:“老前輩放心,我們祇不過隨意玩玩,料無妨礙!” 麻姑說完了話,立刻施展佛門離合身法,向呼延贊撲去,同時,對曉嵐說道:“師兄!那個留給你了!” 梅花居士見麻姑身形一閃,立化為兩條人影,知佛門離合身法的神妙,憑這奇異莫測的身法,絕無敗理,登時放心不少,復顧李曉嵐時,見曉嵐身法雖無麻姑神妙,但也別具一種威力,尤以掌中玉蓮,施展開來,祇見一幢丈許方圓的光幢,人影一些不見,更比想像還好,不禁心喜。 麻姑撲到呼延贊身前,以巨靈金剛掌進攻,祇聽“叭噠”一聲,呼延贊的左臉,立被打得紅腫半邊。 呼延贊,口發尖銳的厲嘯,傾全力向兩條人影襲擊,誰知那麼陰毒的玄陰掌,打中人影,竟是分毫無傷,反而追撲愈烈。 呼延贊,幾曾見過這樣神奇的身法,駭得心膽俱寒,那敢怠慢,一面發出尖銳的厲嘯,施展魔吾懾神之法進攻,企圖把敵人製住,同時展開魔教中魅影迷蹤身法,閃躲避讓。 兩人身法都快,飄忽異常,看上去,祇見到三條人影,急如閃電,在地面上竄來竄去。 曉嵐和呼延廷的打法,大不相同,李曉嵐把掌中白玉蓮花,化為兩丈方圓一個光幢,把呼延廷緊緊裹住,無論他左衝右脫,用盡全身功力,都不能越雷池一步,祇急得哇哇怪叫,亦以魔音懾神之法進攻。 梅花居士見李曉嵐麻姑師兄妹,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將兩個強敵,迫落下風,心中固是歡喜,但聽到碧目雙屍發出魔音懾神法時,復又為二人耽心,暗將太乙神功運起,凝神戒備,祇要兩人被懾神製住,立刻伸手援救。 等了片刻工夫,曉嵐師兄妹,不僅未被魔音懾神法制住,反而追撲愈烈,將碧目雙屍,逼得氣喘吁吁! 梅花居士見狀,越發感到驚異。 忽然想起麻姑是枯禪子弟子時,方才覺悟過來,情不自禁,輕輕自語道:“是了,他們是佛門弟子,方有如此定力。” 梅花居士想到這裡,自然是寬心大放,對曉嵐師兄妹,毫不耽心,掉頭回顧黃衫尊者和胡音尊者兩人。 但見二人已成膠著狀態,雙方相距在兩丈左右,各以掌力,隔空遙擊,不過,所發掌力,沒有開始時那樣凌厲驚人,黃衫尊者掌力雖然逐漸減小,尚不怎樣顯著,而胡音尊者的掌力,已經成了力竭勢窮之狀。 要知,西極教的梵天掌,全是講究勢沉力猛,以力見長,並無內家真氣支持,僅開始三掌,威力奇大,三掌以後,後勁不濟,難以持久,此乃西極教功夫的最大缺憾……。 梅花居士把雙方情形看清後,發出會心的微笑,因為他已看出黑煞神罡掌和梵天掌的缺點,到底旁門左道,難與玄門正宗功夫相抗,儘管上來聲勢驚人,但是祇要接住三掌以後,就無妨礙了。 於是,將緊張的情緒,鬆懈下來。 黃衫尊者和胡音尊者僵持一陣,胡音尊者首先感到支持不住了,銅鈴般碧眼,射出兇光,拼舍最後一點氣力,呼呼拍出兩掌,身軀倏然暴退,衝著黃衫尊者發出喋喋怪笑道:“古陵,要你知道厲害!” 胡音尊者說完,伸開一雙蒲扇般的毛手,方欲探手入囊時,梅花居士暗道一聲:“不好!” 但見白影一晃,梅花居士業已搶到胡音尊者身側,以太乙大力手法,將他胸懸骷髏鈴、黃金十字令符及懸腰革囊,同時摘下,右手往胡音尊者背上一揮,立將胡昔尊者打出兩丈以外。 耳聽胡音尊者,口發一聲悶吼,拔步逃走。 梅花居士目擊其遁走,亦不追趕,將骷髏鈴與黃金令塞入懷內,革囊系於腰間,大搖大擺,走到黃衫尊者面前,笑說道:“教主請回休息吧!” 黃衫尊者經過一度短暫時間休息後,真氣逐漸恢復過來,聞梅花居士之言,並不答理,暗中行功運氣。 梅花居士見狀,那有不知之理,淡淡一笑。 驀聽身後麻姑的聲音道:“師兄!盡和他們糾纏,沒有多大的勁,趕快打發他們上路吧!” 李曉嵐答道:“師妹既然不耐,就這麼辦吧!” 祇聽麻姑剛答一聲:“好!” 立刻聽到“蓬”的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呼延贊厲吼的聲音傳來。 梅花居士連忙掉頭一顧,見呼延贊已經不見蹤跡,麻姑大頭搖晃,若無其事似的,叉手而立。 李曉嵐白玉蓮花光幢一收,耳聽“嘶”的一下裂帛聲響,呼延廷口發厲嘯,赤裸著上體,帶著一股紅光遁逃。 梅花居士見眨眼工夫,碧目雙屍兩個強敵,立刻受傷敗逃,心中高興已極,略為疏神,猛覺有股又勁又急的掌風襲來。 急忙閃身縱避,方欲揮掌迎敵……。 驀聽麻姑低沉沙啞的聲音,叱道:“妖孽爾敢!” 聲音甫落,“蓬”的一聲巨響傳來。 梅花居士擰身回顧,祇見黃衫尊者身軀搖晃,步履踉蹌,後退約丈許遠,麻姑亦同時被迫退後兩步。 梅花居士見麻姑小小年紀,竟能硬接黃衫尊者一掌,而稍佔上風,心中亦暗贊:“英雄出少年,果非虛假!” 他恐麻姑年小力弱,時間久了,抵敵不住黑煞神罡掌的威力,急忙對麻姑道:“賢姪女讓開,趕快和你師兄在一旁休息!” 麻姑含笑點頭,將身閃過一邊,依在曉嵐身側。 梅花居士緩步上前,笑對黃衫尊者道:“想不到一派宗主,還施展偷襲手段!” 黃衫尊者聞言,知梅花居士奚落他,陰惻惻反唇相譏道:“乘人疲睏時,欲收漁人之利,算得了英雄嗎?” 梅花居土聞言,並不生氣,呵呵大笑道:“我如取巧,你十條命也保不住了!如今還是那句話,請回去休息休息,俟精力恢復後再來!” 梅花居士話剛講完,忽聽峰頂上,蔡雪梅清叱的聲音傳來。 敵對雙方,聽到峰頂嬌叱聲音,齊抬頭注視,但見峰頂上,銀白光氣縱橫飛舞,卻看不清人影。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面帶驚訝之色,暗忖道:“誰有這高功力?能夠攀登百丈孤峰!’黃衫尊者見峰頂有人侵入,恐冰魄玉蟾被人奪去,心中惶急萬分,意欲攀登峰頂,無奈峰高岩陡,憑自己功力,實難如願,空自心急,無可奈何! 眾人正眺望間,忽聽遙空,傳來一聲宏厲的雕鳴,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厲嘯,急促異常。 梅花居士聽到雕鳴,仔細朝高空凝視,果然發現雲層中,有兩個海碗大黑影,在空中翻滾追逐,惡鬥不休。 霎眼間,已由千百丈高空,追逐至離地數十丈,較峰頂還低得多,現出身形! 眾人才將牠們看清,原來是一只金翅大雕和一只青鷲,這兩只鳥全是罕見的猛禽,搏鬥時,發出無比的壓力,令人窒息。 那只青鷲,似乎比金翅大雕稍遜,全身羽毛,已有脫落的痕跡,被金翅大雕,迫得倉皇逃遁! 麻姑手舞足蹈,與李曉嵐指點暢談,狀甚高興,梅花居士的臉上,亦浮現出笑容,似乎對金翅大雕的神異,感到異常的滿意。 黃衫尊者,見梅花居士三人,對空中兩只猛禽的惡鬥,看得出神,毫無一些戒心,不由暗罵自己道:“蠢材!不乘他們疏神之際,驟施殺手將其擊斃,把千年靈物奇珍……冰魄玉蟾奪到手中,還等何時?” 殺機一起,立刻開始動作,右掌一揮,將黑煞神罡掌,傾全力發出。 但見狂飆橫飛,一股凌厲無儔的勁力,朝三人襲來! 大凡練武的人,大都敏感異常,縱在疏神之時,反應亦甚速,何況三人皆是武林高手,曉嵐麻姑二人,又有無相氣功護身,動念即可發生妙用,因此,黑煞神罡掌,剛一發出,掌風勁力,尚未襲到三人身前時,已有感覺,李曉嵐立刻滑步欺身,擋在兩人前面。 掌中白玉蓮花一抖,“簾幕低垂”化為一片潔白如雪的光幕,擋在前面,把三人身體,緊緊護住。 黃衫尊者的黑煞罡掌,擊中光幕上,祇見煙光連閃,“蓬”的一聲大震,立刻化為無形! 當黑煞神罡掌的勁力,撞到光幕時,曉嵐感到右臂一震,好似有千斤壓力,撞上身來,如非用千斤墜功夫,穩住身形,幾乎被那股壓力迫退,心中暗暗驚歎,黃衫尊者的黑煞神罡掌功力,果非尋常。 黃衫尊者見偷襲未成,而對方在倉卒中應敵,竟將自己的黑煞神罡掌化去,亦感到心驚,忙將腰系藤蛇索取下,雙足墊勁,一招“長虹貫日”藤蛇索尖端的鋒刃,發出耀眼光芒,筆也似直,朝曉嵐當胸點來! 曉嵐面帶微笑,不閃不避,俟藤蛇索的鋒刃,離身僅有兩寸時,倏地滑步擰身,掌中白玉蓮花一舉,將貼、壓、奪三字訣同時用上,蓮花貼到藤上,用力下壓,並以花瓣倒鉤,鎖住藤身,暗中用力,順著來勢往後一奪! 祇聽“刷”的一聲,黃衫尊者掌中藤蛇索,立被曉嵐奪去,曉嵐玉蓮往後一揮,那根五尺長的藤蛇索,好似弩劍一般,飛落數丈以外! 黃衫尊者,滿以為藤蛇索乃是他數十年功力所聚,招術離奇,別具無窮大的威力,詎料剛一出手,立被曉嵐玉蓮奪去,這一驚,非同小可,怔怔站在那裡發楞! 曉嵐持蓮而立,含笑說道:“教主請回吧!何必蹚這場渾水則甚?” 黃衫尊者已領教過他的厲害,雖是心懷叵測,表面上那能不裝出光棍,曉嵐把話講完,連招呼也未打一下,立刻縱身而起,到了藤蛇索落處,順手操起,匆匆系於腰間,僅兩三個起落,業已無影無蹤。 麻姑道:“今天這幾個敵人,看起來武功都高,如他們不起內鬨,應付起來,還真棘手呢!” 梅花居士和李曉嵐兩人,同聲道:“誰說不是呢!” 曉嵐抬頭朝峰頂上眺望,見銀白紅氣,宛如鬧海蛟龍般,拚鬥正烈,金翅大鵬和那只青鷲,不知到何處去了! 曉嵐因關心雪梅的安危,急忙問道:“老前輩,我們趕快上去應援吧!” 梅花居士抬頭向四周空際打量一眼,面有難色,說道:“如無金翅大雕,這百丈冰峰,無法上去咧!” 曉嵐越發著急,滿面惶恐道:“怎麼辦?怎麼辦呀?” 曉嵐一面說著話,一面往冰峰下趕去。 到了峰腳,他略為向上打量一眼,口發一聲長嘯,運起全身功力,往上縱躍,僅上升十七八丈,再無法上了,被迫墜落在地,第二次剛欲縱起,忽然感覺衣袖被人拉住。 掉頭一看,原來是麻姑,正以關切的眼光,望著他。 曉嵐急道:“你梅姐姐正和人拚鬥,不知有多凶險,那能不使愚兄憂急如焚呢?師妹攔阻我是何用意?” 麻姑關切道:“梅姐姐的安危,妹子心中還不是同師兄一樣著急,不過,梅姐姐乃是靈悟大師的衣缽傳人,依她功力,最多不勝,如說是敗,絕不可能,妹子曾經仔細看過,來人武功雖高,但與梅姐姐相較,祇在伯仲之間,他所以未能離開,與我們情形一樣,沒有青鷲升降,無法縱落!” 麻姑把話講完,梅花居士從旁插口道:“麻姑賢姪的話,一點不錯,情形大致相同,但是,照我留心觀察,不僅知道來人是誰?同時雪梅姪女,還稍佔上風哩!不放心,你仔細往上瞧就知道了。” 曉嵐聞言,果然往後縱開十餘丈,凝神注視,這才看出雪梅的蓮劍,緊緊裹住一條三尺白虹,糾纏不舍! 那三尺白虹,雖然輕靈飄忽,急若閃電,無奈蓮劍合璧的威力太強,任他左右衝脫,亦不能越雷池一步。 曉嵐把雙方情形看清後,方才把沉重的心情放下,面露喜容。 梅花居士和麻姑兩人,已走至曉嵐身後,見他面有喜色,內心亦甚高興,梅花居士道:“賢姪總可放心了吧?” 曉嵐點了點頭,方欲答話…… 偶然回頭,見離三人立處十幾丈以外,有一條人影,疾若閃電,飛撲過來! 因那人影,來勢太過神速,不容人有轉念機會,急忙旋身滑步,“野馬分鬃”把梅花居士與麻姑兩人拂開,縱身迎向前去,掌中玉蓮一振,“簾幕低垂”擋在三人身前! 光網一震,來人的玄冰掌風,業已撲上前來,稍緩須臾,三人恐怕就被玄冰掌所毀了。 曉嵐看出來人是雪山老魅呼侗時,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大聲對麻姑道:“這是雪山老魅呼侗,千萬不要放過他,臥雲師伯就是被他二心神功暗算,如今下落不明,趕快把他制服,以便追究臥雲師伯的下落!” 雪山老魅呼侗,天生多疑狡猾,偷襲未成,已存退意,再聽曉嵐,逃走之念愈切,他恐對頭識破他逃走的陰謀,先有防備,難以脫身,因此裝出情急拚命之狀,陰惻惻笑道:“小狗男女,有你無我,祖師爺今天和你拼了!” 說著,雙手玄冰掌,運足十成功力,朝三人立處,連環拍出。 祇聽呼呼風聲,又勁又急,向三人迎面撲來! 曉嵐恐怕梅花居士兩人,中了陰寒之毒,急忙展開“春風化雨”招術,把玉蓮化為一個丈許方圓光幢,將三人罩住。 玄冰掌風撞向光幢上,祇見煙光閃變,一股疾風,掠過光幢,向後掃了過去! 曉嵐方欲與麻姑上前夾攻時,祇聽陰惻惻一聲長笑,雪山老魅身形一閃不見,那陰惻惻的笑聲,仍然搖曳空中。 曉嵐三人,估不到雪山老魅那麼驕橫的人,竟是這樣膿包,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曉嵐頓足道:“可惜!可惜!” 麻姑勸道:“人已經逃走了,急有何用?” 曉嵐道:“我們闖關萬里到大雪山來,就是為了找尋臥雲師伯呀!怎不使人著急呢?” 梅花居士笑道:“半月前,聽白兒回報,說臥雲道友曾同一個矮瘦老婦回到住處,似乎尋找甚麼東西,僅停留片刻,復偕同老婦沿著大雪山脈北上。” 曉嵐聞言,知那個老婦,就是挾持臥雲師伯之人,聽出臥雲道長安然無恙,心始稍放。 曉嵐真個心事重重,臥雲道長的事剛剛放下,忽又想起峰頂上的心上人……蔡雪梅來! 他抬頭望瞭望峰頂,見上面情景略有改變,雪梅的蓮劍光氣,越發矯若游龍,縱橫飛舞於峰巔。 再看那道三尺銀虹時,行動緩慢異常,似乎祇有勉強招架掙扎,並無絲毫反擊還手之功! 曉嵐雖然看出雪梅已佔上風,但因關心太切,恐她這樣急攻,把真氣過度損耗,難以復原,忙道:“老前輩,我們還是想法上去才是。” 梅花居士看出曉嵐對雪梅那份關懷之情,而他是性情中人,因此不願看曉嵐情急之狀,把頭點了點,運足丹田之氣,發出一聲清嘯! 梅花居士這聲清嘯,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萃,是以聽起來,宛若龍吟,又似鸞鳴,悠揚悅耳,四山都起嗡嗡的回聲。 曉嵐、麻姑,暗暗贊嘆梅花居士功力,果然不凡。 清嘯之聲剛歇,忽聽西南遙空,傳來隱隱雕鳴! 曉嵐縱目往發聲處一看,果見西南遙空,有拳頭大一點金星晃動。 片刻工夫,那只千年靈物金翅大雕,已挾著凌厲的風聲,降落眾人跟前。 眾人方欲縱上雕背,往峰頂應援時,祇聽雪梅輕叱的聲音,自峰頂傳來。 曉嵐以為峰頂發生變故,急忙抬頭觀看。 但見峰頂上,酣戰已歇,雪梅右手持玉蓮,左手持寶劍,俏生生佇立峰巔,向北面遙空眺望。 曉嵐順著她目視處一看,祇見雲層中有尺許大一個黑點移動,眨眼隱沒于雲層中。 書中交代,金翅大雕被梅花居士召回後,那只青鷲,亦因救主情急,對頭克星一走,牠也束翼飛射,貼著小領風行,是以趕到金翅大雕的頭裡,冒險突襲,雪梅閃身縱閃,招式無形間緩慢下來,對方乃是有數能手,焉有不知之理,立刻乘著雪梅招式緩慢之際,“一鶴衝霄”將身拔起十幾丈高,騎上青鷺背上,往北飛去,雪梅發現敵人遁走,口發清叱,意欲騰身追趕時,已經來不及了,祇得收招凝視。 一行三人,縱上金翅大雕背後,那只金翅大雕,隨即展翅飛上峰巔,與雪梅會合。 曉嵐關心雪梅,急忙搶上前去,拉著她的玉手,無限關切地問道:“妹妹受驚了!” 雪梅玉面一紅,見心上人至情流露,芳心大悅,笑著搖了搖頭道:“若無金翅雕相助,可就難說了。” 曉嵐又問起對敵的經過。 雪梅笑道:“妹子謹遵老前輩之命,把守在這冰穴邊緣,猶恐疏忽,被敵人侵入,是以將玉蓮寶劍取出,不多一會,驀聽頭頂風聲甚急,抬頭一看,見一只大青鷺,背上坐著一個矮道士,正束翼向冰穴衝來,我知來敵似乎得悉底細,那能容牠衝入,就緊護穴口,背上矮道士見無法衝入,方始縱下青鷺,拔劍和我對敵,道士武功極高,身形尤為飄忽,如非玉蓮與寶劍合璧,漫說是戰勝,恐怕早被他迫落下風了!更幸運的,我們剛搭上手,那只青鷲,本想上前夾攻,恰巧梅花老前輩的仙禽,金翅大雕趕來相助,把牠引走,我方能夠專心一志,應付道人,發揮蓮劍威力,說起來,勝得真險。” 蔡雪梅把經過講完,梅花居士道:“此非講話之所,到下面去,再作長談吧!” 梅花居士招呼眾人,騎上雕背,並吩咐切實留意,以免束翼下降時摔倒。 梅花居士坐於雕的頸部,曉嵐坐在正中,蔡雪梅、麻姑,則坐在曉嵐左右側。 梅花居士俟三人坐穩後,拍了下雕頸,輕叫道:“起!” 三人祇覺得身體一沉,那只金翅雕載著四人,立刻衝霄直上,約數十丈高下,倏然側轉,宛如損星下瀉,耳邊祇聽見呼呼聲響,直朝黝黑的冰穴衝去。 登時眼前一暗,宛如置身黑地獄般,看不見一切事物,除了感覺身體逐漸下沉,寒氣侵肌之外,別無感受。 這種情形,約有半盞茶工夫,三人默記降落速度,最少也在三四百丈左右,身體感覺愈寒冷難耐。 鼻間呼吸,亦覺出急促異常。 蔡雪梅似乎特別怕冷,全身有點顫抖,嬌軀緊靠曉嵐的胸前,秀髮發出蘭麝異香,輕聲附耳道:“怎的這樣冷法?嵐哥哥覺得如何?” 曉嵐初聞蘭麝異香時,早已重溫到山神廟中的旖旎風光,又聽雪梅低聲輕語,更感到柔軟溫香,伸手摟著她的纖腰,低聲答道:“愚兄雖然感覺冷,但卻沒有妹妹那樣厲害!” 麻姑聽曉嵐喊冷,她特別關心這個師兄,連忙搶著說道:“師兄趕快把無相氣功運起,就不會冷了!” 梅花居士聞言,驚“噫”一聲道:“你們已將任督二脈穿通了?” 麻姑道:“梅姐姐是否穿通,尚不知曉,晚輩和師兄,恩師曾經以真氣之力,代為開通!” 雪梅接口道:“晚輩雖是佛門弟子,但與枯禪子老前輩的傳授不同,尚未將任督二脈開通!” 梅花居士笑答道:“這就難怪了!不過梅姪女將佛門般若氣功運起,照樣可以摒擋寒魄精氣的侵襲,何不試試!” 雪梅聞言,果按達摩嫡傳般若氣功運行起來,經過一周天后,感覺寒氣減小不少。 不多一會,驀見足底一亮,前途地勢豁然開朗,眼前現出一片奇景! 眾人身上的感覺,已沒有適纔那樣冷,也沒有氣悶窒息的感覺,眼睛被一種強烈的白光,刺得銀虹飛舞,光怪陸離,倉卒之間,竟難以看清四周景物,好似到了光明幻景之中。 那只金翅雕,振翅略為盤旋,業已降落一片銀白光滑的地上。 |
第十四章 冰魄玉蟾
三人先將眼睛一閉,然後緩緩張開,朝四周諦視一陣,連聲稱奇不止。 原來他們存身的地方,乃是個百畝方圓大廣場,呈渾圓形,離間頭壁,約七八十丈高,來路黝黑的冰穴,高懸正中,整個廣場,全是潔白如雲,晶瑩如玉的鐘乳結成,反射出耀眼難睜的光亮,因此不用照明,自然通明如晝。 廣場光源,來自離身不遠,一個人工開鑿的井穴,這井穴,大僅三尺方圓,由井穴中,噴出一股其亮如銀的冷焰寒光,又勁又急,往上激射,離井穴後,倏然展布開來,與鐘乳白光,互相照射,成為一片異彩祥輝,越顯出光怪陸離,絢麗無比。 三人目睹眼前靈景,實在有生以來僅見,夢想不到,在這荒寒絕倫的黑地岳中,居然蘊藏著奧妙美景! 每個人的臉上,齊露出驚訝之色! 梅花居士指著井穴道 “我困居在此近甲子,才探出冰魄玉蟾藏處,費了無窮大的心血,才鑿出這個井穴,通達玉蟾結胎窠巢。” 麻姑黑白分明的大眼一掃,見這大廣場上,祇是空洞洞地,並無房舍洞穴之類,心中好奇問道:“老前輩居住這裡多年,為何連房舍都不建一間?” 梅花居士笑道:“我居住的地方,還在井穴中呢!” 麻姑聞言,更是瞠目不知所云。 梅花居士望了她一眼道:“我和你們師兄妹淵源甚深,老前輩這種稱謂,不太相宜。” 麻姑急忙問道:“請明示,以便改口。” 梅花居士道:“令師枯禪子,乃是我的師姐,自數十年前,她突然失蹤後,從此音聞隔絕,我尋訪數年未遇,是以心灰意懶來到這大雪山隱居,我還以為她已歸真羽化,想不到今天會著她的傳人,真是天大喜事,不知令師現在何處?” 梅花居士說話時,唏噓不已,足見他內心的關切。 麻姑聞言,“哦”了一聲,隨將乃師隱居蒙山經過,詳細告訴一遍。 梅花居士面轉歡容說道:“數十年的艱苦歲月,算是熬出來了!” 麻姑急忙改了稱呼,偕同曉嵐、雪梅二人,以尊長之禮相見。 曉嵐雖未向枯禪子正式拜師,但從其談話中,及命麻姑叫他為師兄的情形,顯然已得她的心許,允列門牆,不過因她參的是無相枯禪,不便著相而已。 乃跟著麻姑改口稱梅花居士為師叔。 蔡雪梅見曉嵐改了稱謂,她此時已全心全意,隨曉嵐進退,亦隨同二人改稱師叔。 梅花居士一日之間,獲得三個本領高強的後輩,不僅守候多年的奇珍異物,能藉他們協助,取到手中,同時,減少很多外魔的侵害,內心裡著實高興。 儘管他是修為多年的人,但是,臨到喜極之時,亦不免手舞足蹈,敞聲大笑起來。 麻姑見師叔這樣興奮,從旁湊趣道:“師叔因何這般高興?” 梅花居士聞言,激動的心情才平服下來,滿面含歡地說道:“是我聽到你師父的消息,又得你們三人相助,非但闊別多年的師姐能夠見面,而且那冰魄玉蟾,亦可藉你們之力,求取到手,焉能不使我高興哩?” 麻姑忽然想起,師父洞中,亦有這麼一只冰魄玉蟾,不知和這兒玉蟾,有無分別?忙將枯禪子洞中玉蟾形狀說出。 梅花居士聞言,趕緊拉住麻姑的手,詳細詢問一遍,哈哈大笑道:“異數!異數!想不到你師父已將北天山那只玉蟾獲得。” 麻姑道:“兩只玉蟾是否相同?” 梅花居士道:“形狀功效,全是一樣,祇是這只成形時間較晚,內丹功力,恐怕不及你師父那只!” 麻姑大頭搖晃說道:“冰魄玉蟾除了口眼等處,能夠放出冰蟾的寒光,用以照亮外,別無甚麼用處,這些人為何爭奪那樣厲害?” 梅花居士道:“用處可多啦!你師父怕未和你說,一時間也講它不完。” 梅花居士方說到這裡,祇見井穴口白影一晃,那只白鸚鵡已飛落在梅花居士肩頭,尖聲說道:“主人還不偕同三位大俠下去,恐怕冰魄玉蟾,要化形逃走了!” 梅花居士聞言,內心似乎惶急,反手摸著鸚鵡的銀羽,急忙問道:“你看見冰魄玉蟾的行動嗎?” 鸚鵡道:“行動未能看見,不過,牠的三隻眼睛和三條腿,已經能夠活動了,我恐牠化形遁走,所以趕來稟報!” 梅花居士聞言,心始稍放,笑著道:“時間早呢!如今距冬至一陽生尚有個多月,那能提前成形?” 鸚鵡道 “話雖如此,但牠此時已有生氣,與往昔迥異,不能不防呀!” 梅花居士知這兩只靈鳥,全對自己忠心,且顧慮極是,乃笑對曉嵐道:“三位賢姪,到我的居處去吧!” 梅花居士話剛講完,那只白鸚鵡,倏然振翅高飛,朝井穴投入。 金翅大雕,雙目垂瞼,來在井穴旁邊。 梅花居士率先領路,來到井穴口,吩咐三人,注意自己立足處,提氣下降,以免墜落受傷。 三人遵命,凝神注視井穴。 但見梅花居士,身軀筆直,白衣翩翩,由上而下,冉冉飄降,約莫五六丈,梅花居土,右手往後一揮,身形登時不見。 三人知梅花居士失蹤處,乃其所居洞穴,仔細諦視下,才發現距井口六丈遠的壁上,似乎有門戶痕跡。 互相叮囑一遍,首先是李曉嵐,按著梅花居士的身法,提氣飛降,因他曾服九天玉蓮實,並得枯禪子真氣開通任督二脈,是以,真氣隨意念而生妙用,輕徐緩急,無不從心,到了洞門,身軀微微晃動,立刻隱沒洞中。 二女見曉嵐下降時的身形,更較梅花居士從容得多,雪梅喜極發狂,脫門說道:“嵐哥哥的功力,果然不凡,真令人欽佩!” 麻姑瞥了她一眼,以開玩笑的口吻答:“姐姐的哥哥,當然是錯不了啦!如非這樣,那能使姐姐醉心呢?” 雪梅聽了麻姑的話,羞得玉面通紅,嬌嗔道:“妹抹怎麼亦尋起我的開心呀!” 麻姑道:“我們三人,情逾骨肉,那有尋姐姐開心的道理!妹子說的話,全是實情呀!” 雪梅知她人醜雖陋,內心卻是聰明絕頂,如和她老辯下去,祇有越塗越黑,於是狠命盯了她一眼,嬌嗔道:“醜丫頭!” 麻姑大頭一搖,嘻嘻笑道:“人長得醜,要佔莫大的便宜,不僅沒有煩惱,而且心中沒有鬼胎,絕不怕人取笑!” 二女正在上面調笑,忽聽曉嵐在下面說道:“師妹還不下來,盡和你梅姐姐嚕囌則甚?” 麻姑對這個師兄,實是唯命是從,絲毫不敢違背,大聲答道:“這就來了!” 麻姑口說著話,衝著雪梅扮了個鬼臉,輕聲道:“姐姐!你聽見了嗎?嵐哥哥就偏向著你呀!” 她把這幾句話講完,暗中提著真氣,施展離合身法,縱身而下,祇閃得一閃,立刻無蹤! 雪梅見麻姑下降時的身法,仍是那樣奇快絕倫,但與梅花居士和曉嵐相較,回然不同,曉嵐仍是得慢中之妙,麻姑則是得快中之奇,實難說出他們誰高誰低? 她心中不禁暗暗稱讚道:“他們師兄妹,武功都高得出奇,難怪出道祇短短時日,立刻聲威遠播,震驚武林了。” 雪梅正在暗想之際,驀聽麻姑催促道:“梅姐姐!趕快下來呀!” 雪梅答聲 “來了!” 立刻展開般若氣功,縱身而下。 到了洞內一看,見這座洞府,共有三個丈許見方的洞室,四周洞壁顏色,與上面廣場相同,全是晶瑩如玉的潔白鐘乳結成,看不出絲毫刀斧切削痕跡,洞門高僅六尺,寬約三尺,徑長丈許,直達中央洞室,洞中左右壁上,各開有一道穹頂小門,與左右室相通,因無門戶掩蔽,是以能看清左右洞室情景。 中央洞室,除了當中設有一張青石方桌與四張白玉凳外,盡頭兩角,還有炊具菜蔬之類。 左右洞室,各有兩張白玉禪床,及丹爐藥灶各物,床上,枕被蚊帳俱全,且還鋪著厚厚的獸皮。 梅花居士、李曉嵐、麻姑三人,正各踞一方坐定,空出下首一方。 雪梅姍姍走進,朝梅花居士福了一福,笑著道:“師叔原諒!” 梅花居士笑著點首,命雪梅在下首方落坐。 梅花居士先將奪自胡音尊者手中的骷髏鈴,十字合符、革囊諸物,置放于石案上,然後走至洞壁盡頭,打開櫥門,取出四支白玉杯,一大盤形似蘿蔔之物,回到椅上。 雪梅深通內典,見梅花居士杯盤內,透出陣陣清香,沁人心肺,令人心曠神恰,笑問道:“師叔杯中白液和盤中之物,莫非是靈石仙乳與大雪山特產之冰參麼?” 梅花居士含笑點頭道:“姪女真個見多識廣。” 雪梅道:“冰參雖屬雋品,尚不難尋,那靈石仙乳,卻是稀世奇珍,與冰魄玉蟾,了無差別,師叔從那裡獲得這多?” 梅花居士笑道:“師叔能居此這久,一面固是為了冰魄玉蟾,同時,亦是因為靈石仙乳。” 麻姑道:“莫非這個洞穴,除了冰魄玉蟾,還產靈石仙乳麼?” 梅花居士道:“此洞乃靈石精英所聚,靈石仙乳,年可得十餘杯,對以靈眾,足敷一年之用,今年特旺,尚多出幾杯純乳,是以取出來給三位賢姪享用,稍酬酬勞!” 說著,舉杯勸飲。 曉嵐感覺那靈石仙乳,入口甘芳,清涼已極。 梅花居士俟三人服完,又勸其儘量食用冰參。 那冰參味如蘿蔔,微帶苦澀,吃起來,並不覺得可口,好容易勉強吃了一個,再無法下咽了。 梅花居士知他們不太習慣,也不勉強,笑說道:“這冰參雖是產於大雪山,但其性質,卻是熱性,功能補益真氣,禦寒清心,居住這裡,實在非它不行哩!” 三人聞言,才知梅花居士用意,以這兩樣珍品待客,全是一番誠意,乃同聲稱謝。 梅花居士望了三人一眼,說道:“你們服了這兩樣靈藥,可保一月不飢,更能增益靈智功力,少時我把話講完,雪梅、麻姑姊妹,在左室床上按師門傳授用功,使藥力迅速化開,充沛全身,曉嵐和我住在右室。” 說完,復將胡音尊者的革囊打開,取出一支徑寸大,尺許長的烏黑鋼筒和一支雞卵大的烏黑鋼殼彈,與骷髏鈴、黃金十字符放在一起。 麻姑不解他的用意,忙道:“這些東西有何用處?” 梅花居士笑著說道:“這是西極教橫行西海的利器呀!” 麻姑道:“難道是西極教所用的暗器?” 梅花居士點點頭道:“差不多,但還蘊藏著懾神魂妖法。” 麻姑道:“西極教亦是左道旁門嗎?因何未聽說過!” 梅花居士點點頭道:“乃魔教一支,因他們橫行西海,最近纔來中土,你從何知之?” 麻姑道:“弟子曾見胡音尊者的武功,稀鬆平凡,難道他們全仗暗器魔法取勝?” 梅花居士點頭道:“師叔今天將它奪來,不厭其詳的告訴你們,無非是要你們注意,以免受害。” 稍停先把十字令符取在手中,用手一按符上猙獰魔神的前胸,耳聽卡嚓一聲,金霞暴射,燦爛黃金光芒,射得人頭目眩昏,靈台掩蔽,祇感覺身入黃金世界,喜極發狂,除了一味追求外,腦中空空洞洞地,一無所知。 復聽卡嚓一響,金霞盡飲,復原如初,三人好似大夢初醒,怔怔地望著梅花居士發楞! 梅花居士放下黃金十字令符,把骷髏鈴拿起,撥動鈴上機關,立刻發出顫抖呼號的聲音,宛如巫峽猿啼,杜鵑悲泣,使人鼻酸,生出同情悲憫之感。 三人天性仁慈,那能聽得這般淒苦的聲音,情不自禁,汩汩掉下淚來。 梅花居士見三人面上神色,暗贊三人天性仁厚,心想他們這樣天性,將來遇上西極教妖人,難免吃虧。 乃將骷髏鈴止住,暴喝道:“這是西極教魔法,還不覺悟!” 三人聽到梅花居士暴喝,恍若晴天霹靂,當時省悟過來,睜目望著梅花居士。 麻姑道:“這鬼東西可真邪門兒!” 梅花居士指著鋼筒與鋼彈道:“此乃西極教火器……烈焰筒、陰磷彈,威力至大,被其噴中或打上,不是身化白骨,就是震為齏粉,不過,火器雖然厲害,卻沒有黃金十字符、骷髏懾魂鈴那樣陰毒,使人防不勝防,好在西極教妖人,裝束詭異,一望而知,和他們相遇,多加幾分小心,以你們功力絕可應付。” 麻姑道:“和他們相見,學師叔樣,把它奪過夾,不就完了嗎?” 梅花居士點頭笑道:“說起來,唯有把它奪過來,算是最上策!” 閒話已畢,梅花居士命三人各自回房用功。 一晃三日,方才出定回醒,三人感覺氣機和暢,倍於往昔,精力充沛異常,再也沒有寒冷感覺了。 梅花居士見他們經三日夜的行功導氣,功力大進,亦替他們高興,含笑說道:“三位賢姪根骨甚厚,僅短短時日,功力又邁進一大步,可喜可賀,如今你等可隨我前去一看冰魄玉蟾!” 三人聞言大喜,尾隨梅花居士身後,走至井壁洞口,梅花居士低聲吩咐三人,一定可照自己身法下降。 梅花居士說完,立刻蹲下身去,隨手撈起一根兒臂粗的蛟筋麻繩,提氣輕身,緣索而下。 三人定睛朝下諦視,祇見梅花居士身形,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晃動,倏忽間,已下降達二十餘丈,梅花居士身形,愈來愈糢糊,約半盞茶工夫,連晃動的人影都不見了! 曉嵐笑道:“不知這井穴,究竟有多深?” 雪梅道:“依妹子看來,最少也在百丈以上。” 麻姑嘴皮一動,方欲開口………。 祇聽梅花居士在下面說道:“你們趕快下來吧!” 那聲音小而清晰,三人聞聲,知梅花居士,是用玄門“真氣傳音”之法講話,不由驚訝! 麻姑道:“照這樣看來,上下相隔,少說也在五百丈了。” 雪梅接口道:“為了曠世奇珍,梅花師叔真有耐性,數十年日受奇寒之氣的侵襲,還在其次,單是這條蛟筋麻繩,就不比尋常,其他的困難,更不用提了!” 曉嵐接口道:“妹妹所說極是,祇有梅花師叔,才有這樣的耐性,最可惡是,一般邪魔外道,卻想坐享其成,乘機攘奪!” 麻姑道:“這般可惡魔鬼,如再來侵犯,我就絕不輕饒他們!” 雪梅點頭道:“應該如此,姐姐亦有同感。” 三人說著,曉嵐立按梅花居士下降時的身法,緣繩而下,雪梅、麻姑兩人,亦魚貫尾隨,約頓飯工夫,三人已降落七百丈的井穴,抵達盡頭。 曉嵐舉目一看,見這穴底,大約五丈方圓,銀光冶焰,耀眼難睜,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栗! 正中壁上,有個蓮形冰凹,銀光冷焰,就是從凹中突突冒出,宛如開鍋一般。 那只白鸚鵡,蹲在冰凹上面,雙目注視蓮形凹中,梅花居士則負手含笑而立,站在蓮凹前面。 三人走到梅花居士跟前,施了一禮。 梅花居士微微點首,將三人召至蓮花凹前,指著凹中道:“冰魄玉蟾,就在裡面!” 三人定睛注視,祇見銀光暴射,冷焰侵肌,非但冰魄玉蟾不見,甚至連凹中是什麼情形,也無法看清。 梅花居士見三人面露驚訝之色,笑說道:“看不出吧!” 三人點了點頭。 梅花居士略為行功導氣,張口一噴,吐出一口真氣,立將蓮凹中冷焰寒光,衝開尺許方圓一個洞,手指洞中,命三人觀看。 三人看出梅花居士,真氣逼住冷焰寒光,甚為吃力,急忙縱目往洞中諦視! 但見那洞,深約丈許,全是玄色堅冰凝成,正中蹲著一只銀光閃閃,通體晶瑩如玉的三腳玉蟾,大約尺許,睜目張口,朝外噴吐丹氣,四肢亦微微伸縮顫動,蓮凹中射出的冷焰寒光,就是從三只怪眼,一張闊口內噴出。 三人剛把冰魄玉蟾的形狀看清,梅花居士好似已經力不能支,銀光一閃,那孔洞立被冷焰寒光塞滿。 梅花居士長籲一口氣,鼻端發出喘息之聲。 三人掉頭回顧,見梅花居士,頭上見汗,面發紅霞,胸腹間起伏不停,似是用力太過之狀。 曉嵐忙道 “師叔累了!” 梅花居士道:“冰魄玉蟾內丹威力,果然厲害,僅僅和牠相持片刻,比和人對敵半天還累。” 麻姑深感詫異,迷惘地望著梅花居士道:“為何師父洞中那只不像這樣呢?” 梅花居士道:“你師父那只,功力深厚,早已歲久通靈,那能和這只野性難馴相比!” 梅花居士剛說到這裡,忽聽嚓嚓裂冰之聲,密如珠貫,自前面冰壁傳來。 四人聞聲,感到意外,面露驚訝之色,凝神注視前面。 麻姑問道:“師叔,這是什麼聲音呀?” 梅花居士仔細諦聽一下,搖搖頭道:“不知是什麼?不過,我們得要當心戒備。” 曉嵐亦感覺聲音有異,忙將玉蓮寶劍拔出,擎在手中,隨手將白虹劍遞給麻姑,同時向雪梅道:“妹妹!快將你的兵刃亮出!” 雪梅依言行事,急把蓮劍取在手中。 梅花居士等人,剛剛準備妥當,忽見對面冰壁,卡嚓一聲巨震,登時現出丈許大一個裂縫,一種宏厲的怪嘯,自縫中傳來。 四人聞聲,知有一種從未見過的怪物侵入,定睛注視裂縫一眼,但見裡面,隱隱有一團火焰般的紅光射出! 梅花居士用手一擺,四人立即閃開正面,埋伏於左右兩側。 梅花居士雙掌護胸,和李曉嵐立於右側。 雪梅、麻姑姊妹,緊握兵刃,站在左側。 他們四人,面色緊張,雙目瞬也不瞬,凝視縫穴中。 須臾,祇見紅光連閃,厲吼愈急,忽從裂縫中,竄出一隻身長兩丈,四目六足,長尾曳地,形似穿山甲的怪物。 但見牠通體雪白,其亮如銀,口噴出紅光閃閃的火焰,鋸齒般的獠牙,露出唇外,形態猙獰已極! 四人見狀,感覺毛骨悚然! 怪物現身後,並不稍停,一股勁朝蓮凹撲去,對左右兩側四人,看都不看一眼。 距蓮凹尚有五尺遠,那冰魄玉蟾,好似已有警覺,凹中冷焰寒光,倏然加盛,箭也似急,往外暴射,立將怪物阻住,不得進前! 怪物似乎憤怒已極,發出宏厲的叫嘯,胸腹間,起伏不停,好像運氣之狀。 忽然血盆大口一張,噴出一股五寸徑,赤紅似火的丹氣,朝那泠焰寒光射去! 雙方剛一接觸,祇聽得嘶嘶響聲,赤紅丹氣顏色,登時黯然失色,冷焰寒光,亦由濃而淡,似有相形見絀之勢。 梅花居士見狀,知雙方丹氣雖然同樣損耗,無奈冰魄玉蟾,尚未完全成形,功力稍遜一籌,沒有怪物深厚,以致吃虧較甚,如長此支持下去,必被怪物所害無疑! 就在這指顧之間,那怪物連聲叫嘯,光色復又大盛,恢復適纔那樣鮮明,身體亦隨著進逼兩尺。 這時,裂口中,復又有尖銳的厲嘯傳來! 在空谷傳音下,份外聽得清晰,令人心驚肉跳! 四人看出當前情勢緊急,面上呈現出惶急之容。 梅花居士用手一揮,以玄門真氣傳音之法,命雪梅封閉洞口,自己運足全身功力,雙掌吐勁,呼呼劈出兩掌,朝怪物頭上擊去。 掌風打中怪物頭上,將牠打退丈許,口發一聲怒吼! 倏地,怪口一張,那股紅色丹氣,朝著梅花居士迎面射來。 梅花居士,急忙閃身避讓,揮掌阻擋! 祇聽“蓬”的一聲響亮,紅光閃變中,怪物紋風不動,梅花居士則被震退數尺,跌倒在地。 怪物見梅花居士跌倒,立刻縱撲過去! 曉嵐見狀,萬分惶急,忙將掌中玉蓮一緊,展開“春風化雨”絕招,化為一幢光球,擋在前面,才將怪物逼退。 麻姑見師兄動手,也把掌中白虹劍一揮,從怪物身後襲擊! 神物利器,果然不凡,但見白虹過處,怪物的丈許長尾巴,立被削去三尺,血流如注,溢出刺鼻的奇腥。 怪物雪螭,天性凶殘,自出世以來,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不禁又痛又怒,厲吼連聲中,掉頭朝麻姑噴出丹氣。 麻姑見梅花居士那高功力,都抵擋不住怪物的丹氣,那敢怠慢,急忙展開離合身法,閃身縱避,揮動白虹劍,與怪物惡鬥起來! 怪物因適纔疏忽,被白虹劍削斷三尺長一段尾巴,是以對於于白虹,頗為顧忌,把丹氣充沛全身,縱躍騰撲,靈活無比,白虹劍再也無法奈何牠! 曉嵐見麻姑將怪物絆住,雪梅蓮劍齊施,封裂口,暫時可保無慮,大聲對二人道:“你們千萬要小心呀!梅花師叔,因中了怪物丹毒,昏迷不醒,此刻我必須設法替他醫治,如不聽我招呼,情勢再怎麼凶險,希勉為其難撐持,愚兄把師叔的傷毒醫好,立刻前來相助!” 曉嵐把話說完,將梅花居士身體,抱到洞角,避開正面,然後蹲下身去,從頭至足,打量一遍,祇見梅花居士,面如金紙,氣若遊絲,全身僵硬,但無一些受傷痕跡。 曉嵐看後,知梅花居士,並未受傷,祇是中了怪物一些丹毒,把毒氣除去,立可復原。 忙從懷中,掏出玉蓮實,錯開梅花居士下顎骨,把蓮實塞入口中,下顎托回原位。 更因事在緊急,恐雪梅麻姑兩人,不是怪物與來敵對手,被其侵害,急忙運起功力,把本身真氣,自梅花居士雙掌心透入,運行全身,加速玉蓮的功效。 在曉嵐靈藥真氣,雙管齊下施治後,頃刻之間,梅花居士業已復原如初,睜目掃了曉嵐一眼,見他正以真氣療疾之法,為自己施治,滿面全是惶急之色,不禁感動,忙將雙掌縮回,含笑說道:“何必損耗真氣則甚?” 說時,一躍而起。 曉嵐道:“這怪物叫什麼名字?丹毒竟有這樣厲害,如非天府玉蓮實,與真氣治療,實難復原呢!” 梅花居士搖頭代答,面有驚訝之色,“哦”了一聲道:“賢姪那來的奇珍?” 曉嵐將鬼漩涉險情形,大略說了一遍。 忽聽喋喋怪笑道:“女娃娃!可知厲害吧,乖乖把路讓開,我把冰魄玉蟾得到手後,同你回到宮中快樂去!” 雪梅聞言,玉面通紅,嬌叱道:“怪物找死!” 說時,掌中蓮劍並舉,拚命抵敵,隱聽嬌喘之聲傳出。 曉嵐聞聲,手中玉蓮一緊,轉身喝道:“怪物休得逞能,李曉嵐來了!” 聲音未歇,曉嵐業已趕到,玉蓮揮動,發出一聲巨響,立將怪人逼退丈許,退回裂縫中去。 曉嵐見雪梅口中嬌喘,好生心痛,知她真氣真力損耗所致,急忙道:“妹妹趕快休息一下,少時幫助師妹除那怪物!” 曉嵐一面運足全身功力,展開水宮所學絕招,疾風暴雨,毫不留情地向怪物猛擊。 梅花居士瞥了怪物一眼,見那怪物,形如猿猴,火眼金睛,通體長滿白色茸毛,腰間系著一片獸皮,兩臂特長,利爪如鉤,高僅三尺,手執一根三尺長的尖銳骨朵,縱躍如飛,飄忽似電。 此時被曉嵐凌厲猛惡的攻勢,迫得向裂縫中敗退,厲嘯刺耳,似是憤怒已極! 再向洞中打量,見那條形如穿山甲的怪物,被雪梅、麻姑二女,逼得連聲厲吼,背上鱗甲,被雪梅玉蓮,打掉兩片,殷紅鮮血,汩汩外溢,但是,毫無退意,兀自口噴丹氣,六爪齊放,猛撲不已! 梅花居士見狀,心中甚為驚訝!運起太乙神功,揮掌夾攻! 怪物曾經領教過梅花居士的厲害,見他揮掌夾玫,心存顧忌,稍為疏忽,尾部又被白虹劍揮去兩尺長一段。 痛得怪物,厲吼連聲! 三人感覺吼聲宏厲,宛如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雪梅看出便宜,急忙趨身進前,玉蓮揮動,又將其身上鱗甲,打掉兩片。 蓮凹中的冰魄玉蟾,似乎亦來湊熱鬧,祇見銀光暴射,寒氣森森,尺許大一股冷焰寒光,又勁又急,向怪物當頭射去! 經此一來,怪物雖然淫兇惡毒,那裡經得起幾方面合力夾攻,六足劃動,往裂縫縱逃。 雪梅關心嵐哥哥,嬌呼道:“嵐哥,當心怪物!” 曉嵐聞聲回顧,見怪物六足劃動,離身僅有丈許遠,因裂縫太小,並無側轉餘地,不由大吃一驚! 前面怪人見狀,心中大喜,用足全力,將掌中骨朵往曉嵐胸前盤來! |
第十五章 冰谷喋血
曉嵐百忙中,雙足墊勁,一招“嫦娥奔月”縱身斜向縫頂,背貼壁,掌中玉蓮閃動,閃爍著萬朵蓮光,將方圓兩丈地面,緊緊籠罩住! 那怪人與怪物會在一起後,立刻凌空下擊! 怪人身在前面,見怪物衝來,立即收招回身,向縫外疾馳,無形間,躲過了曉嵐一擊。 而怪物身在後面,剛衝到曉嵐足下,恰好趕上玉蓮下擊,一下正中尾部傷處,痛得怪物發出淒厲的吼聲,去勢愈急,倏忽間,已竄出百數十丈,晃眼無蹤。 曉嵐飄身下地,縱回洞穴來。 梅花居士,面帶隱憂,凝視裂縫出神! 曉嵐間道:“師叔為何憂慮?” 梅花居士道:“如今藩籬盡撤,強敵虎視眈眈,層出不窮,焉能不使人跳心呢?” 曉嵐道:“話雖如此,但憂急也沒有用處呀!” 梅花居士道:“賢姪那知今後的凶險,尤其在冰魄玉蟾成形之前,我們不僅要傾全力,防止牠遁走,更應嚴防強敵侵害,稍有疏忽,非但玉蟾不能到手,恐怕連性命都要斷送了!” 曉嵐點點頭道:“事情雖然凶險,祇要應對適宜,也沒有多大妨礙!” 雪梅道:“嵐哥說得倒是輕鬆,祇來了一個怪人,一個怪物,就使我們有應付唯艱之感,要是大敵雲集,又要留神玉蟾遁走,其艱難程度,實比今天十倍不止。” 麻姑亦道:“梅姐姐的話不錯,師兄倒不能那樣大意。” 曉嵐笑道:“二位妹妹會錯了我的意思!” 梅花居士聞言問道:“賢姪之意如何?” 曉嵐莊容答道:“依小姪意思,與其到時挨打,不如提前趕去,將這夥妖孽,先行除去,到了玉瞻成形之時,專心防止其化形遁走,豈不比心分二地強多了嗎?” 梅花居士與雪梅兩人,腦中思索一陣,覺得曉嵐此計可行,舍此也別無他途。 麻姑忙問道:“師兄!我們到甚麼地方找他們呢?” 曉嵐略為思想道:“由峰頂至此穴,上下相隔千百丈,再好武功,也難侵入,加以上方有金翅大雕瞭望防守,大可無慮,倒是被適纔怪物開通的這條裂縫,為通達腹地的捷徑,清除強敵,應從這條捷徑著手。” 麻姑迫不及待道:“趁此時怪人怪物逃走不久,儘量追去,多半能夠趕上。” 雪梅恨極怪人,語多污穢,連忙點頭道:“師妹所見極是,我們不可猶豫!” 一行四人,循著那條裂縫而行,不知經過多少曲折縈迴,前後花了個多時辰,方才抵達出口。 眾人見出口前面,乃是一個玄色冰谷,雙峰插雲,峙玄如門,寬僅三丈,天色昏暗異常,全為凍雲冷霧封閉,縱目前途,無垠無際,不知這個冰谷,到底有多深? 曉嵐凝神注目,朝四周打量一陣,看不出一絲異兆,乃對三人道:“如今不慮有人侵入,我們就此搜索過去吧!” 三人點了點頭,由曉嵐手執玉蓮,當先領路,雪梅、麻姑左右護衛,梅花居士一人殿後,慢慢循著谷徑,朝前趟去。 前行約十幾裡,谷徑逐漸展開,寬達十丈左右。 曉嵐招手向左右一揮,雪梅,麻姑姊妹知道他的用意,倏然閃身,朝左右壁展開,手執兵刃,向前搜索。 這時,天已黃昏,谷中光景,份外昏暗,丈許以外,已難以看清景物。 耳聽前面谷中,有人與鳥獸,吼嘯之聲傳來! 仔細聽一下,並有金鐵交鳴之聲,夾雜其中。 四人全是武林高手,從聲音判斷,最少當在一里以外。 曉嵐低聲道:“乘他們火併正烈的時候,我們搶先趕去,隱身在側,俟他們分出勝負,然後將最兇狠的除去,將來可減少無窮的危害。” 梅花居士首先贊好,雪梅、麻姑,自然是隨聲附和。 四人立刻施展輕功,貼著兩面岩壁,往前馳去! 不多時,已來到雙方拚鬥處。 定睛一看,見谷中有兩條灰白矮瘦人影,兔起鵲落,拚鬥正烈,一道三尺白虹和一條灰色光影,蛟龍鬧海般,糾結不開,金鐵交鳴的聲音,不斷傳出,情況至烈,這兩人因身形飄忽,疾若閃電,倉卒間,看不清雙方身形。 距兩人惡鬥處不遠,有一條兩丈多長的黑影,縱橫于谷,與一只碩大無朋青色巨鳥惡鬥不休,互相發出宏厲的吼嘯! 四人目力何等敏銳,對兩人雖不能看清形貌,但對那一鳥一獸,儘管撲鬥激烈,卻不陌生,已然看出是青鷲和適纔從裂縫中逃出的穿山甲形怪物……雪螭。 由於這一鳥一獸身上,不難知曉,谷中惡鬥之人,是那鳥獸的主人……矮道士與猴形怪人。 雪梅曾與這兩人拚鬥過,知他們的武功,全都高過自己,無一好惹,但她對這兩人,無一好感,尤以猴形怪人為最! 她正好與曉嵐,隱身於右側岩腳,附著曉嵐耳朵,輕輕說道:“這兩個人,一個也容他不得!” 曉嵐點頭,亦附著她的耳朵說道:“妹妹的吩咐,那敢違抗?” 雪梅聽出曉嵐語氣,在討她的歡心,芳心自然高興,輕輕拍了他背上一下,“啐”一聲道:“誰要你獻慇勤!” 曉嵐道:“如不獻慇勤,妹妹恐怕早被妖邪擄走了!” 雪梅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你不來我照樣能夠應付!” 兩人剛玩笑幾句,雪梅忽然想起一個計策,輕聲說道:“我們何不乘他們惡鬥正緊,無暇分神之時,先將猛禽怪物除去,然後對付他們,省事得多!” 曉嵐道:“猛禽怪獸,力大無窮,平常刀劍,如何能行?” 雪梅道:“快把麻姑師妹叫來,我們三人合力,還怕不能將牠們除去嗎?” 曉嵐道:“相隔這麼遠,如何能夠把她叫來?” 雪梅想了想,忙道:“我去叫地!” 曉嵐方欲阻止……。 驀見人影一晃,麻姑已來到他們面前。 雪梅甚喜,拉著她的手,把自己意思說出。 麻姑點頭道:“師叔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命我來!” 曉嵐見麻姑到來,高興已極,附著麻姑耳朵,吩咐幾句,躡足躡手,到了那一鳥一獸惡鬥處,凝神諦視。 但見那只青鷲,與怪獸雪螭,拚鬥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青鷲巨喙,插在雪螭頸間的鱗甲中,怪獸雪螭闊口張開,咬緊青鷲樹幹般鳥腿,互相縱躍騰撲。 曉嵐見時機到來,伸手一拉二女,立刻縱身而起,蓮劍兼施,但見銀虹連閃,“蓬!蓬!”幾聲,一鳥一獸立被三人劈為幾片,擊成血肉糢糊的肉餅。 對方兩人,雖在拚鬥正烈之時,但耳目甚為靈警,一見銀虹耀眼,就知不妙,方欲搶上前去,誰知敵人比他們還快,倏忽間,所養猛禽惡獸,全部斃命!二人看在眼裡,心中那能不急,厲吼一聲,各仗著寶劍骨朵,搶攻上來! 曉嵐忙命雪梅、麻姑二人,前往抵敵矮道人……九華尊者雲鶴,自己手執玉蓮花,單獨抵敵猴形怪人。 雙方剛剛接著,九華尊者雲鶴與猴形怪人……長臂神魔聶成,立呈不支之勢。 書中交代,那個猴形怪人長臂神魔聶成,被李曉嵐逐退後,率領怪獸雪螭,自谷壁裂縫逃出,剛到這冰谷中,恰與九華尊者雲鶴相遇,兩人談起冰魄玉蟾之事,意見不合竟動起手來,那一獸一鳥,因忠心主人,見主人已經動手,亦從旁相助,是以惡鬥不休。 梅花居士見曉嵐三人,武功如此了得,竟將這兩個名震江湖的魔頭,迫落下風,不由暗贊,乃負手旁觀。 驀覺身後微風颯颯,本能地往側縱開兩丈遠,旋身回顧,但見身後不遠,站著黃衫尊者古陵,手執藤蛇索,面含詭笑。 梅花居士見是黃衫尊者古陵到來,知他黑煞神罡掌厲害陰毒,那敢絲毫大意,亦將太乙氣功運起,雙掌環抱胸前,蓄勢以待。 黃衫尊者古陵,雖未與梅花居士對過招,但人名樹影,亦不敢疏忽,忙把藤蛇索系於腰間,暗將黑煞神罡掌運起,準備施以襲擊。 兩人正劍拔弩張之際,驀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三位別慌,呼侗來了!” 聲到人到,端的神速已極! 當呼侗報名時,梅花居士等四人,業已聽個清清楚楚,但四人對他的反應,卻是回然不同。 梅花居士心頭一震,暗說道:“這個魔頭到來,事情就棘手了!” 李曉嵐對雪山老魅呼侗淫兇狡詐,毫無信義,深惡痛絕,恨不得將其擊斃,方始稱快,忙對麻姑道:“師妹去擋住他!” 麻姑聞命即行,但見人影一閃,業已仗劍擋在雪山老魅面前。 呼侗見麻姑身形奇快,宛如電光石火,不禁一怔! 暗忖道:“我的二心神功,名震江湖,出了名的身形飄忽,奇詭難測,眼前這個醜尼姑的身法,小小年紀,似乎比我還要神奇,還得多留一番心,否則,陰溝裡翻船,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他想到名頭上面,殺機陡起,陰惻惻一笑道:“醜尼姑,莫非活得不耐煩了嗎?” 麻姑方欲還敬他幾句,話未出口,但見雪山老魅呼侗的眼中,射出兇光,瞬也不瞬,凝視著她。 麻姑何等聰明,對呼侗的性情,早有過耳聞,此時見他的神色,業已明白大半,表面裝著若無其事,暗地裡卻是全神貫注,毫未放鬆。 雪山老魅呼侗,倏然右手一揮,玄冰掌應手而發,連身撲去! 書中交代,呼侗的玄冰掌威力,僅及丈許遠,因雙方相距在兩丈以上,是以必須連身撲去,方能奏效。 麻姑見雪山老魅發動,一面施展離合身法,閃過玄冰掌的襲擊,同時掌中寶劍一揮,“月落鳥啼”朝呼侗左臂斜削下來! 雪山老魅玄冰掌剛剛發出,但見兩條瘦小人影一晃,麻姑身形不見,一招落空,不禁使他心頭一震。 雪山老魅正驚訝之際,祇見銀虹耀眼,朝自己左肩削來,登時駭出一身冷汗,急忙閃身縱避。 饒是雪山老魅如何應變神速,也難逃一劍之厄,白虹過處,左手三指,立被白虹劍上芒尾削斷,一聲淒厲的慘嗥,連招呼都未打,立刻縱身逃走,祇閃得一閃,無影無蹤。 曉嵐亦恰在此時,展開“八方風雨會中州”絕招,對長臂神魔背上擊中,口噴鮮血而逃! 見雪山老魅遁走,知道追趕不及,連稱可惜不止! 再打量雪梅和梅花居士時,見他們兩人,已經立立于有無敗之地,為了他們清譽,是以並未上前相助。 不多一會,雪梅蓮劍齊施,上面“烏雲掩日”下面“金輪普渡”兩種不同絕招,同時朝九華尊者雲鶴襲去。 雲鶴見上面丈許方圓白影,當頭罩下,同時身前又有丈許大一團光環,不住旋轉,頭上壓力奇猛,光環吸力強大,掌中劍竟無法遞出,身軀被光環吸力,朝前急竄,這種奇事,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祇駭得魂不附體,用盡全力,往後縱退,掌中寶劍一震,化為五尺方圓一團銀光,護住頭頂,方才脫離險境,抽身而逃。 祇聽梅花居士喝道:“今天饒你一次,以後相遇,絕不輕饒!” 曉嵐用目一看,見黃影一閃,黃衫尊者古陵,尾隨著九華尊者雲鶴身後,往前途冰谷逃走。 梅花居士滿含歡笑,緩步走來。 曉嵐忙道:“這些妖孽,實在可惡,今日雖然受傷遁走,他們絕不甘心,日後必定捲土重來,互相援引,愈來愈多,如不乘此,除惡務盡,必遺日後之患。” 梅花居士道:“根據我兩次的經驗,勝他們不難,如欲將他們除去,因其太過於狡猾機詐,責非易事!” 雪梅、麻姑也搶著道:“他們功力深厚,對敵經驗又多,稍見不妙,立刻抽身遁走,要想除去他們,可不容易。” 曉嵐答道:“就因如此,所以我的意思,乘他們敗落受傷時,追上前去,能除去一個,自可減少一分損害。” 三人聞曉嵐之言,同聲稱善,於是,拔步就追。 行約十餘裡,不見敵蹤,前面冰谷,卻乍然中分為二。 四人來到歧路口,不知究竟往那條路追趕才好。 正當猶豫不決之際,曉嵐因全神專注,又得靈藥之助,耳目較三人稍勝一籌,略為凝神諦聽,玄門“斂神聞聲”之法,自生妙用,因此,發現右面冰谷,有紊亂的足步聲音傳來。 雙方相距,約在三裡遠,是以梅花居士三人,均未聽出。 曉嵐把聲音聽清後,倏將玉蓮摘下,對三人道:“趕快追!” 說著,足下一緊,立向右側冰谷疾馳! 梅花居士三人,見曉嵐恁般惶急,知非無因,亦尾隨曉嵐身後,加緊前趕! 前行裡許,梅花居士三人,亦聽出前面奔馳追逐的聲音了。 麻姑道:“梅姐姐,你聽見嗎?人數可不少呀!” 雪梅尚未答話,梅花居士接腔道:“不錯,最少也有十來個。” 他們口中在談,可是,足下並不稍停,倏忽間,已趕到雙方搏鬥之處。 定睛一看,冰谷中惡斗方酣,人數竟有十五個之多,除了適纔受傷逃走的長臂神魔聶成、黃衫尊者古陵、九華尊者雲鶴外,尚有碧目雙屍、呼延廷、呼延贊兄弟和西極教妖人胡音尊者楊魯等人。 其餘九個身材高大,手執影尺長劍的碧目鷹鼻,赤發白衣毛人,卻不認識。 但是從他們詭異的裝束來看,足知為西極教妖人無疑。 他們的打法,也很別致,與中原各派劍術迥異,招式不多,老是側身持劍,對正敵人,伺機施以猛擊,身法進進退退,並無出奇的變化。 而且發招時,講究勢沉力猛,連砍帶刺,因此看起來,蠢笨異常,雖然以二對一,不僅佔不了便宜,反被長臂神魔等人,戲耍得不亦樂乎!東打一下,西擊一掌,弄得他們哼哈不絕,哭笑皆難。 四人將雙方情形看清後,亦忍俊不住! 胡音尊者楊魯,好似看出情形不對,一面揮劍護身,同時口中不斷以西海番話,嘰嘰咕咕,說之不已。 他們互相嘰咕一陣後,立將掌中長劍一舉,做出情急拚命之狀,刷、刷、刷連續遞出幾劍。 長臂神魔等人,那裡把這西番的下四門劍術放在眼裡,鼻中冷哼一聲,展開輕虛飄忽的身法,圍著他們亂轉,加緊向其笑、麻、癢、酸諸穴道招呼。 經此一來,他們抽身離開戰場,以火器魔法克敵的陰謀,完全粉碎了,被五個魔頭製得狼狽不堪! 碧目中的眼淚,鷹鼻中的鼻涕,隨著鬼哭狼嗥似的怪聲,簌簌下落! 他們橫行西海多年,憑著魔法火器,魚肉西海那些無知的土番,得到土番們的愛戴與崇敬,誰知來到中原,那些障眼法和低級武功,就玩不靈了,空自練得力大如牛,那能與中原武術相抵? 他們吃到這大苦頭後,才知西極教的魔法武功,僅能在無知的土番叢中稱雄,到中原來,就變成了螢火之光,不足與皓月爭輝,因此,一個個毛臉上,露出驚訝之容,碧目中射出乞憐之色,內心上,更是亡魂皆喪! 正觀望間,曉嵐、雪梅、麻姑三人,鼻端忽聞到一股腥羶氣味,登時噁心欲嘔,忙將口掩住,問道:“師叔!這是甚麼氣味呀?為何那樣難聞。” 梅花居士笑答道:“乃是西極教妖人身上的騷臭呀!” 曉嵐三人聞言,對西極教妖人,更為厭惡,同聲說道:“他們是畜生嘛!如是人,那能有這樣騷臭!” 梅花居士點點頭道:“他們介於人獸之間,但因他們魔法火器厲害,一般無知的人,還拚命和他們學習,相處久了,這些人不但感覺不出噁心,反覺得那種騷味好聞哩!” 麻姑恨聲說道:“這些人真該死,真可說是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了!” 曉嵐阻止道:“我們不要耽誤時間,先將西極教妖人除去,以免被他們的魔法火器所算,然後再設法除去幾個魔頭吧!” 雪梅、麻姑兩人,一則厭惡妖人形態醜惡,一則實忍受不了那股騷味的侵襲,因此聽了曉嵐的話,輕答一聲:“好!” 二女蓮劍並舉,一躍十來丈高,宛如飛將軍從空而降,朝場中妖人頭上撲下。 但見銀虹耀眼,在場中縱橫飛舞一匝,除了胡音尊者見機得早,被曉嵐奪走黃金十字符、骷髏鈴、腰懸火器革囊,背上中了玉蓮花一擊,帶傷先逃外,其餘九個妖人,全被二女腰斬斃命,臨死時,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 長臂神魔等,目擊這般驚人聲勢,不禁心膽俱寒,不俟眾人出手,紛紛縱身而逃! 其中呼延贊因落在最後,來不及逃走,故被雪梅和麻姑兩人截住。 呼延贊見二女擋在身前,知道不妙,右手一抬,方欲將玄陰掌發出時,麻姑白虹劍一撩,立將其右臂齊肩剁下。 呼延贊祇慘嗥半聲,雪梅左手寶劍“玉龍舒卷”右手玉蓮“晴天霹靂”登時將呼延贊腰斬兩段,上半身被玉蓮,打為肉餅。 妖氛盡退,二女心情一寬,相顧微笑。 忽聽曉嵐的聲音道:“有敵深入,我們趕快回去!” 曉嵐突如其來的聲音,登時使梅花居士三人感到意外,不禁一楞! 麻姑見曉嵐身形已經追出十餘丈了,急忙道:“快追!” 說著,拉了雪梅的玉手,拔步朝來路冰谷追去。 一直追到裂縫出口,均未見敵人蹤跡,但見曉嵐,怔怔地望著裂縫出神。 雪梅與麻姑,見曉嵐這般情形,知他未能發現敵蹤,是以感到驚異萬分,呆立出神。 二女急忙趕上前去,低聲問道:“可發現敵人嗎?” 曉嵐似乎感覺難過,搖搖頭,長嘆一口氣! 雪梅關切地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曉嵐道:“這是我有生以來,所周第一高人!” 雪梅見他答非所問,心中愈急,忙道:“真急死人,你不從頭說起,我們那裡會知道呢?” 曉嵐道:“我把胡音尊者打傷後,方欲和你們會合,忽然感覺身後有極輕微的風聲傳來,回頭一看,見有一條瘦小的人影,快如閃電,貼著左面谷壁,往裡疾馳,就在這眨眼工夫,那條人影,業已深入三十多丈,我一面出聲與你們打招呼,立即跟蹤追趕,一直追到這裡,未見敵人蹤跡。” 雪梅想了一想,以安慰的語氣,柔聲說道:“恐怕因你追趕太急,未能留意,敵人在岔道上,已經轉入左面峽谷,根本未來這裡呀!” 曉嵐以堅定口吻,搖頭說道:“那人身法雖然奇快絕倫,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在岔道前,始終保持三十多丈,人影依稀看得清楚,越過岔道後,他似乎發覺我在後面追趕,足程方才加快,眨眼工夫,已遠出百丈以上,我用盡全力,無法追上,僅兩三裡路,那條人影,已無影無蹤了。” 梅花居士搶著說道:“恐怕已深入裂縫吧!” 曉嵐搖頭道:“不會,弟子曾經仔細查看過,這裂縫和我們來時一樣,並無一些蛛絲馬跡。” 三人聞言,俱感到驚異不已,齊聲說道:“這是誰?有這高的本領!” 麻姑道:“這人要是妖魔之流,真是棘手咧!” 麻姑話剛講完,驀聽身後谷中,有一個蒼勁的老婦口音道:“醜尼姑該打,竟把我老人家當著邪魔。” 曉嵐聞聲注視,不見蹤影,忽聽雪梅在身後,驚“咦”一聲道:“師妹,你怎麼啦?” 曉嵐和梅花居士兩人聞聲,回頭一看,麻姑呆若木雞,怔怔地站在那裡,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似要噴出火來。 雪梅正在為她推宮過穴,以便解開穴道。 但是,事情非常奇怪,一任雪梅用盡全力,麻姑仍然是木然呆立,所閉穴道,無法解開! 曉嵐和梅花居士二人,見到這種情形,知老婦是用特殊打穴法點中,非一般手法可比。 曉嵐恐雪梅情急救人,施錯手法,而使麻姑受傷,急忙阻止道:“妹妹休息一下,待愚兄試試!” 雪梅深知嵐哥哥的周天點穴法,神妙無方,任何獨門點穴法,都可解救,乃自退過一旁,凝神諦視。 但見曉嵐走到麻姑身前,俊目朝她上下打量一遍,伸出右掌,對正麻姑左掌心,緩緩行功導氣。 不多時,祇見曉嵐歡容滿面,敞聲笑道:“這下可難不了我了!” 雪梅接口問道:“不知師妹被點中何穴?” 曉嵐道:“她被人以真氣打穴之法,點中啞門、入洞二穴,幸而點穴人,下手極有分寸,未下殺手,否則,小命難保。” 雪梅道:“我幫她推宮過穴,為何解不開?” 曉嵐道:“這種真氣點穴法,乃是極高的上乘功夫,點時用多少勁力,解救亦應用同樣大,否則,絕難解開。” 雪梅方才醒悟,笑說道:“既然知道了,為何還不替地解開?” 曉嵐道:“這太簡單了。” 說著,右手一抬,施展水宮壁圖所學周天點穴法,朝麻姑後勁及左右入洞穴一拂,口中暴喝道:“開!” 忽聽谷中傳來“嗤”的一聲冷笑道:“祇怕未必那樣容易!” 赫然又是那個老婦的口音。 曉嵐覺得事有蹊蹺,梅花居士和雪梅亦深感奇怪! 同時用目朝谷中一瞥,不見一絲人跡,回顧麻姑時,祇見她仍然呆立不動,穴道並未被曉嵐解開。 曉嵐的心中,雖是滿腔怒火,恨不得找老婦拚命,無奈麻姑穴道未解,恐時間耽誤過久,受其傷害,祇得勉強按捺怒火,朝谷中說道:“足下神技,在下佩服,不過在暗中偷襲,似乎有欠光明,是好的暫時停止暗襲,俟我將師妹穴道解開後,我再領教幾招絕學,方能使我心服口服!” 曉嵐話剛講完,忽聽老婦道:“憑你那幾下毛足毛手,配和我老人家過招嗎?差得遠啦!” 曉嵐也不理會她,即用前法,探測麻姑被點之處,很快的已探出是脊樑穴,乃用手一拂,祇聽麻姑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身體已恢復自由了。 但見她滿面鐵青,倏地旋身墊勁,宛如脫弦之弩,朝前面谷中撲去,口中厲暍道:“無恥老虔婆,有種的現出身來,與姑娘分個高下!” 又聽那老婦聲音道:“我老人家不屑與後生小輩動手,你能夠把我逼得現身,我老人家掉頭就走,不再尋你的晦氣!” 麻姑聞言,氣得哇哇怪叫,掌中白虹劍一緊,施展離合身法,朝發聲之處撲去! 但見兩道三尺白虹,蛟龍鬧海般,在谷中縱橫飛舞,翻滾不停,聲勢驚人已極! |
第十六章 玄冰地獄
麻姑憤怒已極,將掌中白虹劍一緊,展開離合身法,向發聲之處撲去! 但見兩道三尺多長的白虹,蛟龍鬧海般,在谷中縱橫飛舞,翻滾不停,聲勢驚人已極。 梅花居士、李曉嵐、蔡雪梅三人,恐麻姑怒極心昏,吃了老婦的虧,急忙縱身上前,以資戒備。 曉嵐抱拳拱手說道:“師妹麻姑,年幼無知,有冒犯之處,在下代她陪禮,尚祈前輩現身出來,讓在下領教幾招絕學!” 曉嵐話剛講完,祇聽前面谷中,發出“嗤”的一聲冷笑,直朝前面,響了過去,以後就再無聲息了。 曉嵐知道老婦已走,難以找尋,大聲說道:“人已走了,盡白費力氣則甚?” 麻姑聞言,果然聽話,立將白虹劍收起,趨身走至曉嵐面前,笑說道 “老虔婆真個可惡,乘妹子不備時,以真氣打穴法,把我製得不生不死的,真是難過極了!” 曉嵐道:“此人武功甚高,行事莫測高深!是邪是正,敵友難分,以後要多多留意才好!” 梅花居士道:“此人行動,真是詭異極了,如對冰魄玉蟾有攘奪之心,恐怕早已侵入腹地動手了,但她卻未這樣做,來此是何用意,實在莫測高深!” 雪梅道:“照姪女的看法,此人並無攘奪的意思,恐怕是適逢其會,就便看看我們道路,正巧聽到師妹說她魔頭,故此心中不快,暗中出手。” 曉嵐也覺此言甚是,連連點頭。 唯有麻姑一人,因出道以來,第一次碰到釘子,滿不是味,悻悻不已,聽他們談話,一言不發,獨自暗想心事。 曉嵐知她心裡難過,忙安慰她道:“師妹何必如此,誰能保證不敗呢?” 麻姑聞言,面色稍轉緩和。 雪梅到底是女人,總比男人心細得多,見她面上神色,暗暗留意。 忽然悲風怒號,瑞雪紛飛,鵝掌般大雪,從空飛降,倏忽間,已變成白霧茫茫,地上積雪盈寸。 四人存身裂縫,往外諦視一陣,雪梅嘆道:“高山氣候多變,實在不假!” 麻姑似乎被眼前景物所吸,暫時將情緒沖淡下來,與雪梅並肩而立,指點冰谷中閒談。 曉嵐三人,自幼生長北方,雖曾見過冰雪,但是沒有這樣大,而且降落時,亦沒有這樣突然,都感到驚異! 麻姑問道:“師叔,大雪山的氣候,為何變得這樣快?” 梅花居士道:“這兒乃整個大雪山幾處最高峰巒之一,原是終年冰雪封山,天氣瞬息萬變,突然雪降,司空見慣,往年剛一入秋,大雪則飛降不歇,一直要延續到翌年暮春,方才稍止,今年已屆隆冬,尚未陣雪,我正感到奇怪呢!” 三人聞言,這才知道大雪山的氣候,與微山湖和蒙山杭州一帶是不同的。 梅花居士看了三人一眼,笑道:“我們回去吧!照眼前情形看,明日中午,這條裂縫,就要封閉了!” 四人回地穴後,梅花居士,笑謂三人道:“如今藩籬盡撤,今夜祇有在此過夜了!” 約莫三更時分,四人正圍坐蓮形凹前,運氣行功的時候,麻姑總是感覺內心煩躁不寧,無論怎樣壓制,毫不放鬆。 她感覺奇怪,掉頭望了左右兩側,見梅花居士三人,用功正緊,不敢驚動他們,於是,提著真氣,展開離合身法,帶了白虹寶劍,悄悄縱到裂縫中。 當她的身軀,落入裂縫後,發覺縫中溫度,較室內泠得多,而且還有一種似霧非霧的灰白氣體,瀰漫縫中,不但光景陰暗,更具無窮的潛力,人行其中,沉滯異常,如非傾全力前衝,實難通行。 剛走了大半路,更令她驚訝不已! 原來,她口鼻噴出的熱氣,散佈於凍霧中,立刻結成堅冰,口鼻上,也感僵硬生痛,用手撫摸,竟是結了一層薄冰,身體亦覺出愈來愈冷,如不運氣抗拒,實在無法支持。 經過了頓飯工夫的掙扎,方把最後小段裂縫走完,來到出口冰谷。 麻姑佇立谷口,縱目凝視,但見白茫茫一片,無法看清景物,地下積雪,已逾五尺。 正眺望間,忽聽右側有竊竊私語之聲傳來,留神諦聽下,才知是長臂神魔聶成,和雪山老魅呼侗二人,欲乘風雪太大,梅花居士防範疏神的時候,侵入洞中,劫奪冰魄玉蟾,並商議如何用陰謀詭計,乘機暗算李曉嵐三人,除此心腹大患。 麻姑心中,本來是滿腔不快,再聽了兩個兇魔的談論,那能忍耐得住? 但是,她深刻知道,這兩個魔頭,不僅身形飄忽,武功甚高,而且機智詭詐,倍勝常人,憑地一人的力量,如不出奇制勝,以先聲奪人,難操勝算。 於是,她仔細測度一下二人藏處,暗將腰佩白虹劍拔出,運足全身功力,縱身躍起十丈高,掌中劍一緊,“玉龍飛舞”但見兩道三尺多長的白虹,疾如閃電,朝右側撲去! 招一遞出,這才舌綻春雷般,暴喝道:“妖孽!你們心機白用了,納命來吧!” 麻姑的暴喝聲音,尚在風雪中搖曳的時候,白虹業已卷到雪地上,僅將地面積雪,掃去大片,長臂神魔與雪山老魅,卻是蹤跡不見! 麻姑見狀大驚,暗說道:“這兩個魔頭真是機警得緊!” 她內心固是驚訝,但恐兩魔頭乘機暗襲,還真不敢大意,掌中白虹劍威力,儘量施展開來,以防襲擊! 但見一個徑丈大的銀白光球,夾著凌厲風聲,在谷中滾來滾去,數十丈方圓地面,全被光幢充塞。 原來雪山老魅呼侗,幾度與曉嵐等相遇,看出曉嵐等武功太強,如正面與之為敵,多半討不了好,口中雖和長臂神魔講話,耳目卻是全神貫注,當麻姑縱身空中時,因欲先聲奪人,未免用力太猛,衣袂破風之聲,在所難免,掌中白虹劍的銀光,又較白雪耀眼,是以被其發覺,悄悄拉著長臂神魔縱逃。 麻姑仗著白虹劍,在冰雪中揮舞一陣,仍然不見兩人蹤跡,乃收劍戒備,大聲喝罵道:“無恥妖孽,既敢來此,為何不敢露面?” 連聲喝罵幾次,未見有人答腔,知二人果真逃走,追趕不及,方欲縱身迴轉時………。 驀聽前面,呼侗的聲音道:“聶兄為何老不聽勸,對頭雖祇醜尼姑一人現身,焉知不是他們的詭計!我們何必上當?” 長臂神魔哼聲道:“如此一來,豈不有失我們威名?將來傳到江湖上,我們的臉上,還掛得住嗎?” 呼侗道:“我且問你,冰魄玉蟾重要,還是虛面子重要?” 呼侗這兩句話,果然擊中要害,長臂神魔忙說道:“自然是冰魄玉蟾重要了!” 雪山老魅,帶著歡悅的聲音道:“對呀!既是冰魄玉蟾重要,顧虛面子幹甚麼?還是按照我們計議進行吧!” 麻姑聽完二人的談話,那裡肯舍,暴喝道:“還想漏網麼,豈非做夢!” 說著,白虹劍一振,朝冰谷前面撲去。 這樣先出聲,後進招,自然又是白費。 耳聽雪山老魅與長臂神魔陰惻惻怪笑,朝前途撲過去! 麻姑已被他們撩出真火,那裡想到本身的安危,她這時的腦海中,祇有除惡務盡的一念,口中大罵妖孽無恥,足不稍停,仗劍趕去。 雙方足程都快,倏忽間,已來到岔道前。 雪山老魅與長臂神魔,到了岔道前,似乎怕麻姑不追,不僅發笑引逗,同時還不干不淨,語多污穢。 氣得麻姑破口大罵,倏將白虹劍朝右側岩腳劈去,登時將岩腳冰壁,毀去一大片,轟隆的雪崩之聲,不絕於耳! 這次雙方所取的途向,乃左側冰谷,麻姑毀去的岩腳,乃是入口一帶,是以,磨盤大的冰塊,散置谷口地面。 三人分為兩起,一逃一追,在風雪中加緊飛馳,經約個把時辰,已追出百餘裡路,到了大雪山中最險惡之處……玄冰地獄! 麻姑縱目一看: 但見前面地形,豁然開朗,前面是一片成三十幾度的斜坡,長有裡許,斜坡盡頭,乃是一望無涯的平原,發出銀白的閃光,大雪瀰漫下,感到陰暗異常,極目四眺,難以看出一些山巒影子,雪山老魅與長臂神魔,則蹤跡不見,唯有聽見陰惻惻的怪笑,往前途凍雲冷霧中播送過去! 麻姑聞聽笑聲,恐兩人兔脫漏網,連第二個念頭都不及轉,兩三個起落,連縱躍帶滑行,業已降落斜坡盡頭,展開離合身法,往冰原上追去! 當她深入冰原百丈時,似乎聽到有個剛勁的聲音道:“小姑娘那裡去不得!” 聽方入耳,尚來不及緩勢眺望時,忽聽身後,轟隆一聲巨震,緊接著,四方八面,全有“砰訇”巨響傳夾,此起彼落,匯為一片繁囂,震得耳鳴心跳,聲勢實為驚人! 立足地皮,亦在不停晃動,好似一葉扁舟,航行於海洋中驟遇驚濤駭浪的襲擊,顛簸不停,令人頭目眩昏,噁心欲嘔! 麻姑第一次見到這樣猛惡聲勢,駭得倉皇四顧,不知所措,呆立當地不動。 當她的目光掃到四周地面時,更駭得魂飛魄散,通體汗濕淋淋,情不自禁,大聲驚叫起來! 原來,她存身之處,乃是一個十丈對角的三角形冰地,來路斜坡,蹤跡不見,變成了里多寬一條深壑,她的身體,站在深壑的邊緣,相差不足一丈,俯視壑中,黑沉沉地,其深莫測,左右裂痕,最少有兩里多寬,較來路裂痕,多出一倍,前面約十丈遠,就是三角形的尖端,裂痕約十丈寬! 她把近處情形看清後,復縱目往遠處張望,極目所視,整個冰原,已完全龜裂,現出無數大小不等的裂痕,最窄一條,就是前面尖端,餘都全在一里以上,其長無際。 那“砰訇”巨震,仍然是此應彼和,響聲不絕。 忽聽雪山老魅和長臂神魔,喋喋怪笑道:“醜尼姑,認命吧!最多五天,立可飛昇極樂了!” 麻姑知道已中他們的詭計,不禁怒氣填膺,千妖孽,萬妖孽,罵個不停,但是,任她叫破喉嚨,毫無用處,除了損耗真氣外,拿敵人無可奈何! 雪山老魅和長臂神魔兩人,心存惡毒,欲損耗她的真氣,加速其滅亡,不斷以惡語相加,儘量嘲罵撩撥。 麻姑罵了一陣,感到口幹舌燥,語聲嘶啞,而敵人兀自嘲罵不已,陡然悟出敵人毒計,乃停止喝罵。 稍停片刻,她感覺真氣已恢復不少,氣不過二人陰毒,存心將他們詭計叫破,冷冷道:“妖孽,你們的心思是白用了!” 雪山老魅長臂神魔兩人,聽麻姑把計謀叫破,知她聰明絕頂,已經被她識破,再不會上當了,冷冷說道:“讓你多受幾天活罪也好!” 以下就再聽不到雪山老魅和長臂神魔的聲息了。 過約半個時辰,麻姑雖將真氣復原,但那四周的空氣,愈來愈沉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嚴寒刺骨難熬,使她不斷顫抖,真氣運行,稍稍中斷,登時感覺全身麻木,頭昏欲睡。 麻姑出身高人門下,識得厲害,知已置身於寒冰地獄中,被陰寒之氣侵襲,祇要昏睡過去,即是死數,那敢絲毫怠慢?加緊真氣運行抵抗,同時,朝前面尖端走去,欲試探出解困道路。 剛走出六七丈遠,忽聽卡嚓一聲巨響,前面尖端,丈許長一段,突然崩裂,往深壑中降落,轟隆、卡嚓的雪崩聲響,半晌不絕! 麻姑見狀,不由大吃一驚,不敢再進。 一直等到雪崩聲音停止,耽擱了半個多時辰,方才試探著緩步前移,如履薄冰,半點不敢大意。 離邊緣丈許遠時,幾乎是提氣輕身,凌虛而立了。 往下俯瞰,深不見底,使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提氣緩緩下降,試探一陣,再無崩裂徵兆,這才放心著地。 往前眺望,祇見前面有一塊稜形冰地,寬祇畝許,除靠自己立處深壑,僅十二三丈外,其餘裂痕,全是三四裡以上,左右有兩條輻射的鋒尖,寬約三尺,好似一條其長無際的銀線,往凍霧低沉中伸延過去。 麻姑將四周的環境打量清楚後,知舍去前面稜形冰地,或有萬一之望外,其餘任何一方,全是死路。 乃提氣輕身,往前縱去,足甫踏著地面,忽聽卡嚓一聲,連念頭都來不及轉,立刻縱身而起,往前躍出十來丈遠! 轟隆一聲巨震,起自身後,急忙回顧,見適纔著足處的冰地,業已無影無蹤,“砰訇”之聲不絕! 就在她略為回顧剎那間,立足地面,亦連連晃動,卡嚓的聲音頻傳,她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毫不猶豫,儘量施展離合身法,將身拔起十七八丈高,朝下俯瞰,見那塊稜形冰地,已全變形,僅剩下一條三尺寬銀線,曲折蜿蜒於冰原深壑間,相差眨眼工夫,就要葬身深壑了! 這一驚,可把她駭出一身冷汗,暗說道:“好險!” 於是,兢兢業業,緩緩提氣下降,連續試探幾次,那條三尺寬的冰線,並無異兆發生,這才放心,緩緩朝左側前行。 開始時,因心存戒懼,一步步試探,因此進行甚緩,兩三裡後,她故意用力踏地,仍無一絲反應,方才悟出,那條冰線的下面,可能是冰原中的一條嶺脊,否則雪崩時那樣猛烈,為何未將其撞折? 她想到這點上,深覺猜想不錯,乃加緊前趕! 約百來里路,天已破曉,但光景仍然黑暗,鵝毛大雪飛降不停。 縱目往前一看,見前途約五六裡路,有座饅首形的冰山,聳立前面。 麻姑到了山下一看,但見這一座冰山,高有十丈,大僅畝許,通體渾圓,巍巍聳峙,縱身山頂諦視,使她大感失望! 原來這山,乃是座孤伶伶的冰山,除來路一方,有那條冰道相連外,其餘三方,全部是無底深壑隔絕,插翅難以飛越。 她輕微地嘆息一聲,方欲轉身縱落……。 忽聽一個清脆婉轉的少女聲音道:“這是玄冰地獄中的絕門,你如欲出困,必須循著來路,直朝前走,到了盡頭,有座大小形式和這裡相等的冰山,山下就是生門出口了。” 麻姑聞聲注視,不見人跡,深感詫異! 知這少女,必非常人,急忙問道:“承蒙指點,不勝感激,敢問施主尊姓大名,此刻停身何處,可否相見?” 少女幽幽嘆口氣道:“待罪之身,不容吐口,你如有綠,憑你智慧尋找,能夠和我見面,雙方都有利益。” 麻姑聞言,知少女必有隱衷,如再追問,顯然是白費,仔細在山上搜索一遍,不見可疑之跡。 麻姑眼珠一轉,被她想出一個計策,躬身問道:“施主既有難言之隱,不敢冒瀆,還請施主將生門途向,再指示一遍。” 少女並未立刻答話,過了半晌,始聽見她歡悅的聲音道:“你真聰明絕頂,不知姓什名誰,令師何人?” 麻姑躬身答道:“我名麻姑,並無姓氏,恩師乃蒙山枯禪子!” 少女驚“噫”一聲道:“你是她的弟子!” 麻姑答道:“正是,施主莫非認識恩師?” 少女輕“哦”一聲道:“豈止認識,我們間淵源還很深呢!” 麻姑聞這少女這般說法,急忙改口,敞聲大笑道:“晚輩已悟出玄機,老前輩用不著再指點了!” 少女似乎高興萬分,歡聲道:“真的嗎?” 麻姑語聲堅決道:“真的,老前輩等著瞧!” 原來麻姑藉著與少女問答,耳目並用,首先探出少女的聲音,是從身後地底傳出,同時凝神往後諦視,但見離身不遠,有三尺方圓一團,冰色有異,上面毫無積雪,那麼大的鵝毛大雪,落到上面,好似溜滑異常,不能附上,知少女藏處,十九就在地底,是以敞聲大笑。 麻姑恐白虹劍威力太大,少女在下面不及防備,受到傷害,復大聲說道:“老前輩注意,當心白虹寶劍傷你!” 少女哈哈笑道:“白虹劍麼?吾家故物,那能傷我?” 麻姑聽出聲音,果從冰下發出,心中甚喜,將白虹劍先朝那玄色堅冰周圍劃了一圈,現出兩尺深,三寸寬一道裂痕,再揮劍交叉劃了一下,然後用劍一挑把冰塊挑落山下深壑中。 連續不斷四五次,已開出丈多深一個圓形井穴。 麻姑身在穴中,方欲繼續下開時,耳聽“嚓嚓”連聲,足下一虛,連人帶劍,往下墜去! 登時把她駭了一跳! 幸而下面並不太深,約兩丈高,已經足踏實地了。 定睛一看,才知這是一個五尺方圓的井穴,正中央有一個五寸大凹槽,槽中射出一股拇指粗的白芒,又勁又急,朝上激射,她站立之處,離那股白芒,祇尺許遠,登時感覺寒氣盡退,滿洞生春,天上降下的鵝毛大雪,居然碰上白芒,立刻消溶,沒有一片能夠飛落下來。 南面洞壁上,有個三尺高,兩尺寬,神龕似的孔洞,內中坐著一個儀態萬千,花信年華的白衣女尼,滿面含笑,望著自己。 乍看上去,似乎與師父面貌相仿,但卻沒有師父那樣神采照人。 她知道這女尼看去年紀雖輕,但沒有絕頂的功夫,那能忍受得了終年寒氣侵肌之苦,尤以那股白芒,更覺怪異,不是奇珍,也屬稀世之物,慌下迭地沉神靜慮,朝著女尼,拜了三拜,口稱道:“弟子麻姑,參見大師。” 女尼把手一揮說道:“罷了!” 麻姑感覺自己身體,被一股無窮的潛力,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不禁感到驚異,呆呆地看著她出神。 女尼身形一動,頓失所在。 麻姑武功如此了得,竟未看出女尼是怎樣走的,她內心中這分驚異,實非局外人能夠理解。 麻姑正在驚異之際,忽聽女尼的聲音道:“你且過來!” 麻姑急忙回顧,見女尼手掌上,托著一柄八寸長,形如斬月的金刀和一粒雪白晶瑩龍眼大的珠子,含笑遞給麻姑道:“這是雪魄珠與本門無心戒刀,將來自有用處,好生收藏起來!” 女尼剛說到這裡,忽聽玄冰地獄中,有一陣剛勁宏亮的龍吟聲傳來。 女尼倏然色變! 麻姑正要叩問女尼法諱時,女尼把手一揮說道:“以後再說,我走之後,如有一個身材高大,紅臉白須,長眉鳳目,背上微駝的老人問起我,就說我已離開個多時辰了,千萬不要和他頂嘴,任他如何喝罵,祇要謙和相對,他自會離開。” 女尼話剛講完,但見白影一晃,身側微風颯颯,登時蹤跡不見。 麻姑見女尼走時神色那樣匆忙,以為是她的對頭尋來,心中替她著急! 但聽女尼之言,卻又不似這般情形,顧不得多所思慮。 便匆匆將無心戒刀和雪魄珠貼身收藏起來,縱身而上。 足剛著地,那龍吟的聲音尚在空中搖曳之際,忽聽一個宏亮剛勁的聲音,發自身後道:“九天羅剎是你放的麼?” 麻姑回身一看,來人果是女尼所說形貌,連忙含笑道:“老人家,是晚輩放的!” 紅臉老頭意似不快,壽眉一揚,伸出白玉般的手,抓住麻姑肩頭,暴喝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趕快實說!” 麻姑覺得老人家腕力奇大,疼痛難禁,又不敢運氣相抗,唯恐激怒,幸而她有無相氣功護身,否則,恐怕已被老人的金剛手,抓得筋斷骨折了。 勉強按捺怒火,忍受痛苦,神色自若道:“老人家,請息怒,晚輩因追趕雪山老魅,不想被他誘入玄冰地獄中,是以誤打誤闖來到這裡,並無人指使!” 老人聞言,仔細看了麻姑一眼,見她臉上,並無作偽痕跡,尤以她的定力,更使人驚奇,自己金剛手,用了五成功力,祇能令她受苦,卻未損她一根毫髮,內心亦暗自稱許,面色稍霽,將手鬆開,笑問道:“你是何人門下?” 麻姑見老人雖是面帶笑容,但那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卻如兩支火炬般,注視著自己,下禁倒抽一口冷氣,心說道:“不能夠瞞他呀!” 麻姑腦中略為轉念,正容答道 “恩師枯禪子!” 老人聞得枯禪子三字,好似晴天霹靂般,全身倏然振動一下,鬚眉倒豎,大聲問道:“她還沒有死?” 麻姑故意裝蒜道:“二十幾歲人,那裡會死?” 老人聞言,越發驚訝,滿面迷惘道:“你的師父到底是那個枯禪子?” 麻姑笑說道:“枯禪子祇聽人說起一個,那有許多?” 老人越發弄糊塗了,仰天想了一想,敞聲說道:“我說的枯禪子,是在八十年前,被微山湖鬼漩卷去那個呀!” 麻姑面上雖是謙恭和藹,笑容滿面,內心實在想氣他一氣,忙接口道:“晚輩說的,也是那個呀!” 老人面孔一板,罵道:“胡說!枯禪子那有這麼年輕?” 麻姑欲答的時候,忽聽一個老婦聲音道 “不相信,你不會自己去看嗎?” 老人越發憤怒,厲聲道:“是誰?” 說時,不住朝四周縱目張望! 良久,不見老婦蹤影,老人面上,不免露出驚訝神色! 麻姑笑道:“老人家不用生氣,那位老前輩說的本是實情!” 老人好似對麻姑的話,毫不理會,祇怔怔地睜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往山下搜索不停。 忽聽老婦道:“憑你那雙鬼眨眼,能看見我嗎?” 老人聞言,倏地壽眉一揚,暴喝道:“老虔婆何人?亮出相來……” 老人話未說完,祇聽冷冷一笑,但見五尺方圓白忽忽一團,朝老人迎面撲來! 老人武功,已臻化境,那能把它放在眼裡?右手一抬,立有一股凌厲無比的勁風,迎向前去。 勁風過處,那片白忽忽冰雪,立被擊落山下。 經此撩撥,老人已被激怒! 祇見他鬚眉倒豎,目射炯炯寒光,紅臉上,變成了豬肝顏色,厲吼一聲,一條長大的身軀,朝山下撲去! 麻姑見老人的身法,不僅奇快絕倫,宛如電光石火,而且聲勢猛烈驚人,恍如春雷乍放,亦感到吃驚不小。 急忙移步岩邊,朝山下注視,更令她驚異不置! 原來,就在她略為驚顧,相差不過瞬間,老人已失去蹤跡,並未看出他是從甚麼地方走的。 麻姑發楞一陣,輕微嘆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實非虛假。” 她口中嘆息著,足下並未稍停,縱身下山,往來路回趕,來到原發足處,略為張望一下,立刻展開足程,往右側冰徑而去。 經約個把時辰,行約二百餘裡,已來到女尼所說的玄冰地獄生門所在,抬頭一看,果見這座冰山,與絕門大小形式雷同,僅山後十幾丈處,有一條五尺寬的曲徑,橫架在五裡寬的深壑上,直到對岸岩邊。 離岸祇十幾丈,有座孤伶伶的峻嶺,橫亙於前!往來路上順延過去,不知到底有多長? 麻姑在生門山頂上,將情形看清後,知出路就在後面曲徑,情不自禁,發出哈哈大笑! 忽聽一個剛勁的男人口音道:“小姑娘已經脫困了麼?真是可喜可賀!” 麻姑聽出那聲音甚熟,好似在那裡聽過,但因印象不深,一時間,想它不起,凝神注視深壑發聲處,不見人影,內心暗暗驚異,開口道:“多蒙關切,不勝感激,不知是那一位前輩,能賜示否?” 當時未聽有人答話。 麻姑深感詫異,注視深壑,連問兩遍,仍然未聽有人答話,不禁萬分狐疑,反覆思索一陣,實想不出所以然來。 當她正站在山頂發楞之時,忽聽對面山嶺,傳來一聲清嘯,那聲音清悅異常,似乎離此尚遠。 麻姑循聲注視,並未發現蹤跡,祇聽壑中男人道:“小姑娘,事情甚為緊急,來人武功甚高,敵友難分,你趕快到橫樑上,然後朝左面貼著山壁縱出十丈遠,順山壁下降,約三十丈高,以‘燕子穿簾’身法,就可到達我的居處了。” 麻姑依言縱落橫樑上,略為打量地形。 耳聽壑中人急促的聲音道:“時機稍縱即逝,要快!” 麻姑聽壑中人如此惶急,心中亦甚著慌,那清嘯的聲音,亦愈來愈近了,再不容許她有猶豫的機會,急忙提氣輕身,往壑中縱落。 下降三十丈,按照壑中人所說,雙掌一分,兩腿微微伸縮,“燕子穿簾”招術,往山壁投去! 目光所及,但見山壁有一座高大的洞門,門口有一條三尺寬的石梁,朝對岸伸延,石梁上,站著一個白須白髮,年約七旬的清瘦老道,正睜著精光灼灼的眸子,仰首眺望,面露驚訝之色,見麻姑到來,忽轉喜容。 麻姑縱落洞口,急忙回身朝老道合十施禮。 老頭頷首微笑,將手一揮,倏地縱目朝上掃了一眼,急忙飄身入洞,不容麻姑開口,拉著她的手就走! 入洞不及十丈,那清嘯的聲音,似乎已來到對岸壑邊。 麻姑聽出嘯聲甚熟,足步一停,老道不容分說,拉著她的手道:“大雪山因廣成子藏珍古玉符出現,冰魄玉蟾亦快成形,是以高手雲集,互相搶奪,不十分拿穩,少惹麻煩。” 麻姑聽老道說得那樣慎重,又看出老道神態,似乎功力甚深,不由不信,祇得隨著老道,往洞中走去。 轉了兩個彎,方才來到一間圓形洞室內。 這洞室方圓畝許,高約丈許,陳設簡單,除了兩張青石榻及炊具丹爐外,其他別無長物! 老道坐定後,命麻姑在石榻落坐。 麻姑含笑點首,恭恭敬敬朝老道叩頭行禮,問道:“老前輩面貌甚熟,好似在那裡見過!” 老道聞言,面現驚訝,縱目凝神諦視,說道:“你曾在何處見過我!” 麻姑道:“似乎在豫魯邊境。” 老道沉吟有頃,忽然敞聲大笑,自言自語道:“哦!是了!’麻姑感覺老道臉色有異,迷惘地望著他。 老道掃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認錯人了!” 麻姑仔細打量一下老道面上,越發感到驚異,怔怔地望著發楞,不知所措。 老道解釋道:“三十年來,我從未離此一步,幾曾去過豫魯?” 麻姑半信半疑,睜目諦視道:“真奇怪,後輩所見道長,與老前輩一般無二!” 老道沉吟一下,答道:“有這般事嗎?” 麻姑將在呂陵店,曾見臥雲道長,被一個灰衣矮瘦人挾持西行,及此來大雪山,主要尋訪臥雲道長之事說出。 老道聞言,面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哦”了一聲。 麻姑問道:“雪崩前,晚輩正向玄冰地獄疾馳,聽得身後有人呼喚,剛想回頭,雪崩就開始了,聽那聲音,好似和老前輩相似,莫非是老前輩麼?” 老道點點頭道:“正是!” 稍停片刻,復繼續說:“當時因相隔太遠,無法搶救,又因避免蹤跡洩露,是以匆匆回到這裡,我尚以為你葬身冰壑哩!” 麻姑道:“祇差一點。” 老道嘆息說:“真是萬幸!” 麻姑問老道法諱。 老道答道:“貧道星雲,你所說的臥雲道長,乃我的同門師兄,他就住在對岸嶺脊南端,距此不過百餘裡路,幾十年前離開舊居,從此斷絕音聞,不想他又被人挾持來大雪山,我當協助你們尋覓便了。” 正說到這裡,忽聽有一個少年口音道:“明明見到一雙瘦小人影,在這山頂一閃而沒,如今各處全找遍了,為何不見她的蹤跡?” 又有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相隔這遠,那能確定是她呢?” 少年帶著堅決的語氣道:“雖不能看清形貌,但她晃動間,現出兩條人影的標誌,卻是一個顯著目標,一望就知道,除了她還有誰呢?” 麻姑聽見男女二人的談話,不禁大喜、急從榻上躍起,移步往外趕去。 星雲見狀,關切麻姑的安危,縱身尾隨出洞。 兩人剛抵洞門,麻姑立刻大聲喊道:“師兄!梅姐姐!” 耳聽山頂上有驚“噫”的聲音傳來。 霎時,李曉嵐、蔡雪梅、星雲道長、麻姑四人,在冰山上相晤,麻姑忙與雙方引見,互相行禮畢,麻姑依在曉嵐身側。 曉嵐瞥了她一眼,面有不悅之色。 雪梅恐他發作,當著星雲面前不好看,搶著說道:“師妹,你走時連招呼都不打一下,幾乎讓敵人乘機侵入腹地,費了不少的氣力,才將敵人逐走,又關心你的安危,經歷不少艱難,才找到這裡來!” 麻姑見師兄面色不快,又聽梅姐姐這麼說,內心難過極了,眼圈一紅,掉下幾滴淚來,顫聲說道:“師兄!梅姐姐!原諒妹子!” 說著,撲到雪梅懷里,嚶嚶啜泣起來。 雪梅撫著她的癲痢頭,一面輕聲安慰,一面把經歷告訴她。 麻姑聽完雪梅的話,幾乎激動得跪在地上,請祈寬恕她的罪愆。 |
第十七章 冰穴卻敵
天已三鼓敲過,冰魄玉蟾的洞室內,氣溫愈來愈冷,梅花居士、李曉嵐、蔡雪梅三人,正在運氣行功的當口,忽聽幾聲斷斷績續的喝罵,自裂縫中隱隱傳來。 聲方入耳,三人業已回醒,睜目一看,但見裂縫中,紅影一閃,室中登時出現老少四人。 曉嵐一見,這四人全都認識,乃是呼魯吐溫、赤霞尊者、嶗山雙魔的楚雲、楚靈兄弟,滿面詭笑,望著三人。 急忙對梅花居士、雪梅道:“留神魔頭暗算。” 梅花居士、蔡雪梅兩人,都是久經大敵人物,縱然沒有曉嵐的警告,業已全神戒備,那能輕易上當? 大魔楚雲,哈哈大笑道:“不用慌張,祇要把冰魄玉蟾獻出,天大的事,都可迎刃而解。” 曉嵐曾經吃過他的虧,屏住呼吸,冷哼一聲道:“劍底遊魂,還有臉來見我,真是無恥已極!” 楚氏兄弟聽曉嵐揭他們的瘡疤,心中大怒,厲吼一聲道:“小狗找死!” 說著,雙雙運足白骨陰磷掌,向曉嵐襲擊! 曉嵐深知白骨陰磷掌陰毒無比,那能讓它沾身,立將掌中玉蓮,展開水宮所學絕招,化為一個徑丈大的光幢擋在前面,與嘮山雙魔惡鬥不休! 呼魯吐溫見蔡雪梅手持蓮劍而立,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厲吼一聲,展開三十六招天罡鏟法,排山倒海般,猛攻上來! 蔡雪梅嬌聲一笑,蓮劍並舉,迎了上去! 赤霞尊者見嶗山雙魔、呼魯吐溫三人,已和敵人動上了手,亦將掌中禪杖一舉,展開百另八招降龍杖,急攻過來! 梅花居士因是赤手空拳,赤霞尊者又是著名的兇魔,那敢大意,亦展開太乙氣功,小心翼翼迎敵。 敵對雙方,全是武林能手,倏忽間,已對拆了二三十招,情況至為劇烈! 首先梅花居士,被赤霞尊者凌厲無比的降龍杖,追得團團亂轉,祇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情勢危急萬分! 呼魯吐溫雖然儘量展開天罡鏟法,傾全力進攻,無奈蔡雪梅玉蓮奇珍,深得佛門真傳,非但佔不到絲毫便宜,反被蔡雪梅蓮劍兼施,迫落下風,氣得呼魯吐溫哇哇怪叫。 曉嵐武功雖高,怎奈嶗山雙魔並非弱者,又深悉曉嵐的厲害,避重就輕,一味遊鬥,伺機即以全力襲擊! 因二人白骨陰磷掌太過歹毒,祇要沾著一點掌風,立有生命之危,是以,掌中玉蓮,一點也不疏忽。 三人情況比較起來,以梅花居士最為艱困,雪梅最輕鬆,曉嵐勢均力敵,難分高低! 雪梅看出梅花居士的情形,知除了自己分神照顧,曉嵐實在無法兼及,乃嬌聲道:“嵐哥當心點呀!” 曉嵐聞言,知道她的用意,忙道:“妹妹放心,愚兄自會料理!” 雪梅聽曉嵐答話,心始放下,掌中玉蓮寶劍一振,“蓓蕾乍放”將呼魯吐溫逼退數尺,然後玉蓮寶劍一緊,“春風化雨”將玉蓮化為一片光幕,擋在前面,栘步與梅花居士會合在一起,共同禦敵。 赤霞尊者、呼魯吐溫見兩人會合後,厲吼一聲,鏟杖並舉,搶攻上來! 雪梅道:“讓姪女單獨與他們對敵,師叔嚴防其漏網就行了!” 梅花居士知其用意,心甚感激,於是展開太乙氣功,配以輕靈飄忽的身法,與二人遊鬥,乘其疏神的時候,施以奇襲。 如此一來,表面看上去,似乎雪梅受壓力太大,實際上,因梅花居士的形蹤飄忽,太乙氣功威力奇大,如被打中,不死也帶重傷,赤霞尊者與呼魯吐溫兩人,反而處處受製,不能發揮天罡鏟降龍杖的威力,空自著急,拿敵人毫無辦法,梅花居士見多識廣,那有不知的道理?越發提起精神,加緊進攻。 口中故意以言語相譏道:“黔驢技窮了嗎?趁早夾起尾巴快滾,少討沒趣!” 祇氣得二人哇哇怪叫,憤無所洩! 曉嵐見到赤霞尊者與呼魯吐溫情形,內心一塊大石,方始放下,專心一志,應付嶗山雙魔的攻擊! 而嶗山雙魔見二人情況,心中憂急,知二人落到這種地步,全是因梅花居士乘機突擊所致,殺機陡起! 恰好梅花居士,遞出一招“攀龍附鳳”向赤霞尊者與呼魯吐溫二人打去,縱身閃避方便鏟與禪杖的襲擊,未能留意身後,落處與二魔楚靈,相差不足一丈。 楚靈見狀,心中甚喜,那肯放過良機,右手一揮,“春雷乍放”傾全力拍出一掌,朝梅花居士背心打去。 梅花居士足方著地,驀聞疾風拂背,深知有人暗算,但因發覺稍遲,意欲閃身縱避時,已經噬臍莫及了。 他不愧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輩,當此間不容髮之際,仍是臨危不亂,拼著挨上一下重的,運起太乙神功相抗。 祇聽“蓬”的一聲,梅花居士的身軀,好似斷線風箏般,被擊出兩丈多遠,跌落在地。 楚靈發出得意的笑聲道:“梅花居士,我今天成全你了!” 梅花居士躺在地上,不住掙扎,發出微弱的聲音道:“想不到你們用這種卑……” 下面的話,梅花居士再也無法說下去了。 楚靈哈哈大笑道:“和尚,趕快用勁呀!把小狗男女收拾下來,我們就可下手取寶了!” 曉嵐、雪梅二人,見梅花居士被楚靈偷襲,生死不明,不禁怒極!展開全身功力,向敵人進攻! 赤霞尊者與呼魯吐溫兩人,因顧忌已去,亦各施展全力,朝雪梅猛攻上來! 主客易勢,雙方情勢,急轉直下,楚氏弟兄,因被曉嵐迫得亂轉,祇有閃避躲讓的份,但雪梅卻被赤霞尊者、呼魯吐溫兩人的凌厲攻勢,逼得祇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口發連聲的嬌喘。 曉嵐見狀,既關心師叔的生死,復關切心上人的安危,不由心急如焚,俊目好似要噴出火來。 這一急,可被他想起一條計策,急忙縱身雪梅的身前,用玉蓮把赤霞尊者擋住,隨手將雪梅左掌寶劍奪來,說道:“妹妹去照顧師叔,讓愚兄來對付他們!” 曉嵐把話講完,倏地口發一聲清嘯,掌中玉蓮寶劍一緊,抖起兩個徑丈大的白色光圈,流輝四射,不住急轉。 嶗山雙魔和赤霞尊者、呼魯吐溫四人,見曉嵐施展佛門心光慧劍絕招“金輪普渡”,不禁心膽俱寒,知這“金輪普渡”絕招,威力至為強大,如被光圈卷住,十九無有幸理,因這招絕學,最損耗真氣真力,不到生死關頭,不敢輕易使用,對方既能施展,足見存心拚命! 同時感覺那兩個光圈,吸力甚強,不僅掌中兵刃掌力難以遞出,身軀也被吸住前衝,一任用盡功力,施展千斤墜功夫,毫無效用,眼看相距光圈,祇有兩尺多了,吸力亦逐漸加強,那敢怠慢?互相打一手式,縱身暴退,朝裂縫中遁走。 曉嵐仍不放心,拔步追趕,直將四人趕到出口冰谷,方才迴轉,以便瞧探梅花居士的傷勢。 雪梅見曉嵐返來,珠淚盈眶,顫聲道:“這怎麼辦呢?師叔中了白骨陰磷掌,最多一個對時,就要被陰火煉化,成為一堆骨灰了!” 曉嵐聞言,不僅憂容盡斂,反而敞聲笑道:“魔崽子們的心機又是白用了!” 雪梅聞言,深自不解,眉頭一皺,嬌嘆道:“你瘋了嗎?師叔命在旦夕,你還這麼高興!” 曉嵐滿不經意道:“妹妹不要心急,你難道忘了我身邊帶得有玉蓮實嗎?” 曉嵐說時,望著她發出神秘一笑。 雪梅眼圈一轉,略為沉吟有頃,輕“哦”了一聲道:“我倒是將此事忘了,你趕快拿出來吧!” 曉嵐伸手入懷,探取玉瓶,心中暗說道:“我們的事那能忘得了呀!” 曉嵐倒出一粒蓮實,遞給雪梅,故意逗她道:“連皮服下!” 雪梅含笑點頭,很快將梅花居士下顎錯開,蓮實塞入梅花居士口內,把顎骨托回原位。 曉嵐似乎久等不耐,眉頭一皺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那能容許我們魷誤,妹妹趕快守住裂縫口,讓愚兄以真氣助藥力運行吧!” 雪梅雖知真氣療傷,最損元氣,但舍此別無良法,乃以無限關切的目光,盯了他一眼,手持蓮劍,緩步走到裂口戒備。 曉嵐蹲下身去,撫摸梅花居士身上,發覺他全身軟綿綿地,通體發燒,與昔日雪梅情況相同,因被楚靈直接打中,更較雪梅嚴重,內臟震傷。 急忙把他身體扶起,斜靠正面壁上,對面坐定運氣行功,俟真氣運行精純後,雙掌平伸,與其掌心相接。 驀聞雪梅一聲清叱道:“魔鬼找死!” 語音甫落,祇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傳來。 曉嵐百忙中朝後瞥了一眼,但見雪梅蓮劍齊施,將玉蓮寶劍,展開“簾幕低垂”絕招,化為一片銀色光網,緊緊封閉裂口,不讓來敵侵入。 因蓮劍寶光,封閉嚴密,敵人未侵入前,看不清面目,但是,從雜亂的叫嘯來看,確定人數不少,尤以雪山老魅陰惻惻的聲音,與赤霞尊者、呼魯吐溫二人宏厲粗獷的怪嘯,至為顯著。 書中交代,嶗山雙魔和呼魯吐溫赤霞尊者四人,被李曉嵐、蔡雪梅先後擊傷趕走後,與李曉嵐、蔡雪梅仇恨太深,本想隱跡練功,以資報仇,後來聽出廣成子藏珍玉符出現,冰魄玉蟾即將成形,是以紛紛趕來,在臥雲道長故居,未能找出玉符,四人卻在那裡相遇,被雪山老魅呼侗、長臂神魔三人指使,結伴來犯,被曉嵐“金輪普渡”絕招趕走後,心有未甘,恰巧雲山老魅、長臂神魔兩人,將麻姑誘入玄冰地獄困住,匆匆趕回,中途相遇,因此捲土重來。 雙方僵持一會,忽聽雪山老魅呼侗,陰惻惻笑道:“賤婢!憑你那點微末之技,就想擋住我們嗎?” 耳聽雪梅嬌喘的聲音道:“魔鬼無恥,以多為勝,還好意思多嘴!” 此時,梅花居士經玉蓮實靈藥施治,並得真氣之助,藥力迅速化開,再加上本身功力深厚,業已大半復原,祇不過內臟創傷,尚未痊癒而已。 他看出雪梅被群魔掌勁與兵刃夾攻,已呈不支之勢,被迫離開裂縫約尺許遠,恐群魔侵入,忙道:“賢姪趕快幫助梅姪女封閉穴口,以防侵入,愚叔此刻已無妨礙,休息一會,就可前來幫助了!” 曉嵐關心妹妹的安危,見梅花居士情形,實可無慮,急忙縱身上前摘下背上玉蓮,運足全身功力,化為一片光網,迎向縫口,說道:“妹妹快退過一旁休息。” 雪梅業已感到不支,見曉嵐如此關切,芳心大悅,含情脈脈瞥了他一眼,嬌喘著道:“嵐哥小心呀!” 說完,嬌軀一扭,果然縱到壁端,與梅花居士對面而坐,低聲探詢梅花居士的傷勢,自己平行功導氣,使真氣真力迅速復原。 梅花居士亦將自己傷勢,對她道:“如今身中劇毒及內臟震傷,已經復原,真氣較前祇有更好,如非顧忌裂口傷痕,此時已可對敵了!” 雪梅祇是真氣稍有損耗,略為調息,已經復原,乃道:“少時師叔對敵,最好將姪女寶劍帶上,省事得多。” 梅花居士知雪梅所說,乃是好意,連忙點頭稱善,同時並將寶劍接過,暗中行功導氣,覺出痛苦全無,真氣舒暢,心中甚喜,縱目朝裂口一看,見曉嵐已被群魔合力迫退尺許,情形與適纔雪梅相若,不過未有喘息罷了! 梅花居士急忙縱身而起,說道:“曉嵐獨力難支,趕快前往相助!” 說時,不俟雪梅答話,立刻仗劍上前,展開數十年未用的散花劍法,搶上前去,說道:“曉嵐姪休息,讓愚叔擋他們一陣!” 曉嵐知梅花居士的功力,並不甚弱,乃含笑退過一旁,輕聲說道:“師叔偏勞了。” 梅花居土微微點頭,立將寶劍展開,化為一片銀白光幕,緊緊封閉縫口。 僵持盞茶工夫,梅花居士亦有相形見絀之勢,雪梅急忙上前接替,將梅花居士換下休息。 梅花居士道:“這樣僵持下去,如何是個了局?” 曉嵐猛觸靈機,悄悄附著梅花居士耳朵,談了一陣,梅花居土滿面歡容,不住將頭連點。 曉嵐轉身慌不迭地往上洞援去,不多時,已騎著金翅雕,衝空而起,霎時降落裂口冰谷,曉嵐吩咐金翅鵬幾句,那雕點了點頭,立刻飛身空中,曉嵐手執玉蓮,往裂縫中趕去。 眨眼工夫,已來到群魔身後,凝神一看,見嶗山雙魔、雪山老魅、赤霞尊者四人,並排站在前面,揮掌襲擊,呼魯吐溫、長臂神魔,一執方便鏟,一執歸一鏨,站在四人身後,不時鏟鏨齊施,向前夾攻,金鐵交鳴聲音不絕! 曉嵐以玄門“如影附形”上乘輕功,欺進群魔身後丈許,六魔尚無所覺,他本可乘機暗襲,將六人置於死地,但是他宅心仁厚,不忍施展殺手,更因他以玉蓮大俠的聲譽,不願貽人口實,做出鼠竊狗偷的行為。 因此,他將六人看清後,將全身功力運于掌上,蓄勢待發,笑說道:“魔崽子少要逞能,玉蓮大俠李曉嵐來了!” 語音甫落,群魔不由掉頭回顧,發現曉嵐站在他們身後時,面上露出驚訝之容,駭得魂不附體。 赤霞尊者與長臂神魔兩人,急忙杖鏨並舉,撲奔上來! 曉嵐知自己這面,人手單薄,對付這多強敵,除了急切收功外,別無法想,乃將掌中玉蓮一緊,迎著二人的杖鏨,連續施展“分花拂柳”、“攀龍附鳳”絕招,首將兩人禪杖、歸一鏨奪了出手,背上各中一下重擊,口吐鮮血而逃,不多時,復聽縫口外一聲雕鳴與兩人慘嗥聲音傳來。 曉嵐因尚有四個強敵在前,明見二人逃走,也不追趕,笑對四魔道:“如今該輪到你們了,誰來納命?” 雪山老魅呼侗最是機智,見曉嵐現身,自己一行無異腹背受敵,知這樣下去,絕討不了好,暗中早存退意,曉嵐話剛講完,裝出拚命之狀,厲聲暴暍道:“小狗拿命來!” 呼侗說話時,鬚眉倒豎,左手玄冰掌,右手紫竹竿,夾著凌厲的勁風,朝曉嵐迎面撲去! 曉嵐深知呼侗二心神功與玄冰掌的厲害,不能讓其沾身,乃將玉蓮一振,施展“春風化雨”絕招,一面護住全身,同時給予反擊。 呼侗見曉嵐展開“春風化雨”絕招,知憑自己玄冰掌功力,難以傷得了他,乘著曉嵐尚未出手還擊之際,立刻施展二心神功,從曉嵐左側地面,縱身往外逃走。 但見白影晃了兩晃,立即消失蹤影。 曉嵐將三個強敵逐走後,寬心大放,敞聲道:“師叔!妹妹!我已將強敵趕走一半,快點搶攻吧!” 曉嵐語聲甫落,但見裂縫口,銀虹大盛,梅花居士首先仗劍搶攻進來,雪梅緊隨梅花居士身後進擊。 經此一來,嶗山雙魔與呼魯吐溫三人,那裡搪得住? 嶗山雙魔首先後退,運足全力,呼呼拍出兩掌,朝曉嵐襲來! 呼魯吐溫亦掄起方便鏟夾攻,企圖奪路而逃。 曉嵐見三人情急拚命,白骨陰磷掌與方便鏟的威力,實在不可輕侮,乃屏住呼吸,一面迎敵,一面閃身縱避。 嶗山雙魔、呼魯吐溫三人,乘曉嵐閃身,微露空隙時,縱身就走。 饒是三人機智絕倫,縱逃得快,終免不了受到輕傷。 呼魯吐溫腋下,被梅花居士劃傷五寸長一個裂縫。 大魔楚雲被雪梅玉蓮擊中背後,口吐鮮血。 二魔楚靈,被曉嵐玉蓮倒鉤,刮傷左臂。 梅花居士見群魔已逃,暫時絕可無事,笑道:“賢姪趕快乘此空隙,將麻姑找回來吧!” 曉嵐點頭答道:“遵命!” 回顧雪梅道:“妹妹!我們快走吧!” 二人出了裂縫,加緊前趕,毋須多時,已來到谷中岔道前,僅僅略為觀望,即發現左側峽腳被麻姑削掉的那一片冰壁,毫不猶豫,往左面冰谷前趕,到了斜坡邊緣,前面有深壑阻路,無法再進,以兩人功力,難以飛越,祇得沿著壑邊,往左面搜索過去。 抬頭看著天色,業已寅末卯初,二人沿壑而行,約五六十裡遠,倏然成九十度轉彎,往回退了五十餘裡,已到右側的冰谷前面,二人見谷前幾裡的右方,相距六七十裡,有一條橫嶺,巍巍矗聳於前。 曉嵐丹田運氣,朝冰谷發出兩聲清嘯。 稍停片刻,不見麻姑回應,知她絕不致留在冰谷這久,乃偕著雪梅往橫嶺而行,剛抵嶺腳,忽見前面有兩條人影,疾如閃電,自嶺脊縱落,恰和曉嵐雪梅二人對面,互相發出驚“噫”之聲。 曉嵐雪梅看出來人是黃衫尊者和碧目雙屍中碩果僅存的呼延廷時,知這般人老停留在大雪山不走,乃是垂涎冰魄玉蟾之故,對於自己一行,視若眼中釘,輕輕用肘碰了雪梅一下,令其留意。 雪梅含笑點頭,蓄勢戒備。 黃衫尊者與呼延廷,見曉嵐、雪梅二人擋在前面,不由心中有氣,但是他們深知兩人的厲害,除了突施殺著,意欲獲勝,實在艱難,乃將黑煞神罡掌和玄陰掌,暗中運足全力,以備一下將敵人置於死地。 雙方正當劍拔弩張之際,但見呼延廷與黃衫尊者面上,掠過一絲笑容,雙手緩緩抱胸,作勢欲發! 曉嵐何等機智,看出二人這般情景,知非無因,方欲掉頭回顧,驀然覺得有一股勁疾的冷風撲來! 急忙伸手一拉雪梅,往側閃避,耳聽黃衫尊者、呼延廷二人,欸□怪笑道:“小狗男女,納命來!” 聲音未落,黑煞神罡掌、玄陰掌勁疾凌厲掌力,已然迎面襲來! 曉嵐與雪梅兩人稍一疏神,彼人夾在當中,要想閃躲避讓時,已經來不及了,心中剛說一聲:“不好!” 忽然一聲暴暍道 “惡魔敢爾!” 祇聽身後“蓬”的一聲大震,雪山老魅淒厲的嘯聲,由近而遠,眨眼聲息俱無。 當曉嵐、雪梅兩人身後發出“蓬”的聲響的同時,兩人亦運足全力,揮掌迎向前去。 雙方掌力尚未接觸,身軀倏然暴退丈許,百忙回顧,見身後立著一個身材高大,滿面紅光白須背駝的老人,負手含笑而立,睜開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不住朝雙方打量。 曉嵐、雪梅知趕走雪山老魅呼侗,救了自己二人危難的,就是這個紅臉老人,因應敵正緊,不及與老人見禮,祇向老人含笑點頭為禮。 老人用手一揮,說道:“分出勝負後再談不遲!” 曉嵐、雪梅摘下身背玉蓮,朝黃衫尊者撲去,雪梅則向呼延廷搶攻。 黃衫尊者深知曉嵐厲害,趕緊撤下腰系藤蛇索,與曉嵐鬥在一起。 碧目雙屍呼延廷唯一看家本領,乃是玄陰掌,其歹毒程度,不下于雪山老魅的玄冰掌,不過功力比雪山老魅稍遜,是以雪梅將玉蓮展開,不僅護住全身,而且還給呼延廷不小的威脅。 鬥約盞茶工夫,曉嵐和雪梅都是同樣心理,急於和老人相見,不願久纏,曉嵐道:“妹妹快點,免得老人家久等!” 老人聽曉嵐稱他老人家,正搔到癢處,呵呵大笑道:“你們別慌,我一定等著就是。” 曉嵐聽老人語氣不惡,心中甚喜,親近的心理愈切,連續施展“直指南天”、“浮雲掩日”、“春風化雨”等絕招,首將黃衫聳者藤蛇索奪脫了手,然後乘勝進迫,“長虹貫日”朝黃衫尊者胸前點去。 黃衫尊者知曉嵐手中玉蓮,堅逾百煉金鋼,如被點中,最少也帶重傷,那敢怠慢!呼呼拍出兩掌,阻遏來勢,趁曉嵐迎敵時,縱身暴退,往橫南端遁走! 再看雪梅時,祇見她手執玉蓮,眼圈微紅,站在那裡發楞,好似內心難過已極! 地面上,躺著呼延廷屍體,一顆頭顱,已被玉蓮擊成肉餅,白漿紅血,灑了滿地。 原來,當曉嵐發動三絕,向黃衫尊者搶攻之時,雪梅心中暗想,本門心光慧劍絕招……“金輪普渡”因其太過耗真氣真力,學會至今,從未用過,看出曉嵐曾經使用,果然威力神妙莫測,何不施展開來,拿他試試手? 她想到這裡,立刻用足全力,將玉蓮一振,化為徑丈大一圈白虹,徐徐運轉起來! 呼延廷的功力,既沒有其餘諸人深厚,又在驟不及防下,那裡搪得住“金輪普渡”絕招的威力?覺出敵人光圈吸力強大,立足不穩,連念頭都不及轉,身軀即往光圈中投射,光圈略為旋轉,一顆頭顱已被玉蓮絞成肉餅,哼都未哼半聲,登時了賬。 雪梅見呼延廷身軀剛投入光圈,尚不知急旋力量有這麼大威力,發覺呼延廷頭顱被玉蓮房絞為肉餅,想要收招時,已經來不及了,趕快把招一收,才將呼延廷的身體保住,未能步上腦袋的後塵。 雪梅天性仁慈,幾曾見過這般慘狀,深悔不該拿他試手,心中好生不忍,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 曉嵐見她難過,忙將呼延廷屍體提起,縱到橫嶺半腰,放在一個冰凹中,用玉蓮撥下一些冰雪,將其蓋住。 諸事畢,這才同著雪梅走到老人面前,向老人行了一禮,齊聲說道:“老人家久等了!” 老人搖了搖頭,睜目凝視兩人一陣,興奮地問道:“你們叫甚麼名字?師長何人?此來大雪山何干?” 二人據實以告,並叩問老人名諱。 老人面露驚訝,呵呵大笑道:“後生可是!後生可畏!” 曉嵐、雪梅聽老人如此稱讚,謙遜不已。 老人笑過一陣後,這才說出自己姓名,原來老人乃是八十年前,威震武林的前輩,武夷山浮塵上人,昔年與九天羅剎花筱雲齊名,稱為瀛海情侶,較天門二老及靈悟大師輩份還高,他因釋放九天羅剎未成,被那隱形老婦激怒,追到此地,未見老婦蹤跡,心中滿不是味,獨自站在嶺上眺望,發現二人,宛如金童玉女,心中甚喜,方欲縱落相見,不想雪山老魅偷偷施展二心神功掩來,以玄冰掌從背後暗算,於是出聲喝罵,並以玄門罡氣遙擊,趕走雪山老魅,縱落二人身後。 曉嵐對老人來歷並無所悉,但雪梅則知之甚深,忙向曉嵐使了一個臉色,搶步上前,對老人拜了三拜,說道:“原來是老前輩,失敬!失敬!” 曉嵐聰明絕頂,雪梅和他使臉色時,早已會意,雪梅剛一跪下,曉嵐不先不後,亦跪在雪梅身側,說道:“後輩不恭之處,尚祈老前輩鑑諒!” 雪梅聽曉嵐的聲昔,發自身側,掉頭一看,羞得面紅過耳,慌不迭地將身縱起,狠命瞪了曉嵐一眼。 老人早已看出他們二人,乃是一雙情侶,觸景生情,既嘆且恨,此時見這雙佳兒女如此天真、親熱,不禁哈哈大笑!雪梅被浮塵上人這麼一笑,越發羞得抬不起頭來。 曉嵐雖是男人家,但是處在這種情況下,亦感到羞澀難禁,低頭不語。 浮塵上人將內心的感慨平靜下來,問道:“你們是在找麻姑麼?” 曉嵐、雪梅躬身答道:“正是!莫非老前輩見過她?” 浮塵上人點點頭,將麻姑在絕門之事說出,並指示二人道:“這玄冰地獄,祇有一條獨路可以通行,你們順著這條橫嶺找去,多半可以遇到,如今我有要事待辦,不及與你們盤桓,如有所需,或異日道經武夷山,可來找我,你們去吧!” 說著,右手微微一按,“黃鶴升天”長大的身軀,凌空而起,躍登百丈山嶺,人影一晃,倏然不見。 曉嵐見浮塵上人武功恁般高強,不禁咋舌不已,半晌,始自言自語道:“這簡直是飛嘛!” 雪梅道:“此老功夫已臻化境,八十年前就已名馳八表,何況相隔這麼多年,他老人家二次出山,恐怕又有很多事呢!” 二人按浮塵上人所指途向,沿著橫嶺尋覓過去,曉嵐併發出清嘯,以便麻姑來會,相隔十幾裡,看見山頂人影一晃,急忙趕來,正驚疑間,麻姑恰好趕出,互相會合。 |
第十八章 雪崩山裂
聽罷這些情形,麻姑露出乞憐的眼光道:“師兄,妹子錯了,害得師叔幾乎命喪敵手。” 說時聲淚俱下。 曉嵐含笑安慰道:“師妹不要難過,事情一過就算,再說師叔亦已無礙,還提它幹甚麼!” 回顧星雲道長道:“師伯現在同姪兒前往,或是在這裡暫候?” 星雲道長道:“如今群魔雲集,都想劫奪冰魄玉瞻,師伯武功雖然不高,未必是群魔敵手,但多一個人,總要好一點,決定同你們前往。” 三人聞言,甚為高興,星雲道長囑三人少等片刻,三人問道:“師伯有事嗎?” 星雲點點頭,縱落巖洞,少時,自壑中縱上,背插一柄長劍,笑顧三人道:“對付這般兇魔,不能不攜帶利器。” 曉嵐躬身答道:“師伯所言有理,這批魔頭,手段忒也卑鄙了!” 一行四人循著橫嶺南行,約六七十裡,來到冰谷前面。 星雲手指橫嶺南端道:“臥雲舊居,就在橫嶺南端的岩壁洞內,離此不過數十裡,我們先到那裡看看,然後往西折轉,僅七八里路,就可抵達平行峽了。” 曉嵐道:“祇知臥雲師伯舊居距梅花師叔不遠,究竟座落何處,實在不知,如今既然知曉,自應前往一探!” 說著,展開足程,冒著風雪疾馳,半個多時辰,已來到橫嶺盡頭冰壁巖洞,臥雲道長故居。 四人抬頭眺望,見這座洞府,劫痕累累,破爛不堪,似是經過一場劇烈的變動,失卻原形般。 星雲道長嘆道:“看這損壞情形,臥雲師兄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曉嵐道:“並不這樣嚴重,據師叔座下仙禽白鸚鵡回報,偕著一位前輩沿大雪山北上!” 星雲面轉喜色,“哦”了一聲。 一行四人,離開橫嶺,回到底洞裂縫口,見那只金翅大雕,正盤空戒備,回翔於風號雪舞中。 見四人到來,好似無限興奮,口發宏厲的長嘯,雙翼平張,略為折轉,宛如殞星下瀉,飄身落地。 曉嵐笑問道:“我們離開時,沒有敵人來犯嗎?” 金翅雕將頭一點,敞聲長鳴,聲音中帶著歡悅! 曉嵐亦甚高興,揮手令去,口發一聲愉快的長嘯,然後向星雲道長道:“師伯!我們進去吧!” 說時,首先縱入裂口帶路,星雲道長、雪梅、麻姑三人,尾隨身後,魚貫而行。 剛到洞室裂口,梅花居士業已佇立等待,發現星雲道長到來,滿面笑容,稽首為禮。 曉嵐急忙為雙方引見,免不了一番寒暄。 麻姑急忙跪在梅花居士面前,將此行經過,詳細稟告一遍,並懇祈寬恕。 梅花居士揮手命起。 麻姑復將懷中二寶,無心戒刀、雪魄珠取出,給眾人傳觀,同時把佩腰白虹寶劍還給曉嵐。 四人見這一刀一珠,全是稀世奇珍,同聲贊嘆! 曉嵐忙命她將雪魄珠小心收藏起來,無心戒刀因是兵刃,必須隨時取用,故命其放入僧袍袖中。 麻姑依言行事,把一刀一珠收藏起來。 梅花居士聽麻姑說出先後所遇兩人,乃是武夷浮塵上人,九天羅剎花筱雲時,不禁又驚又喜,連稱:“好險!好險!” 麻姑大為不解,迷惘地望著他道:“這兩人不僅武功高得出奇,對人尤為和氣,不知師叔好險的話,從何說起?” 梅花居士道:“你那裡知道他們的厲害,浮塵上人雖然剛愎自用,性情古怪,尚不輕易傷人,那九天羅剎花筱雲可就不同了!” 星雲道長問道:“貧道祇知他們兩人乃是威震武林的前輩,對於他們的情形不甚清楚,還望居士不吝賜告。” 梅花居士邀星雲道長,席地坐在梅花形壁凹前面。 曉嵐好似猛然想起一事,笑對梅花居士道:“弟子去去就來!” 說著,朝裂縫中匆匆趕去。 四人不知曉嵐葫蘆裡賣的甚麼藥,齊睜著迷惘的目光,凝視裂縫,洞室內暫時保持著一片寧靜。 霎時,耳聽“乒乒乓乓”的聲音,密如珠貫,不斷自裂縫中傳來。 雪梅、麻姑兩人聲方入耳,陡地將身縱起,匆匆趕去! 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亦以為曉嵐出外巡視遇敵,隨著兩人身後趕去。 走不到一半路,但見前面銀白光華連閃,乒乒乓乓的聲音,絡繹不絕,較洞室中所聽,聲勢更為驚人! 定睛朝白虹飛舞處一看,祇見前面黑暗異常,卻不見敵人蹤影,而曉嵐手中玉蓮寶劍,仍是揮舞不停,顯是無的放矢,內心感到奇怪。 正當梅花居士、星雲道長二人驚奇的當口,雪梅、麻姑二女好似見獵心喜,各將玉蓮與無心戒刀拔出,上前相助,聲勢越發驚人,砰訇巨響震耳欲聾! 尤為驚異的,麻姑手中的無心戒刀長不足尺,但是揮動起來,那淡黃金色的新月形刀光,竟達三尺以上,刀光過處,縫中堅逾金鋼的玄冰,宛如摧枯拉朽,磨盤大冰塊,飛落如雨! 約盞茶工夫,三人合力,已將整個裂縫填死,回到洞室中,席地而坐。 梅花居士稱讚道:“賢姪真個心細,如今將裂縫封閉,再有兩日夜工夫,立可恢復原狀了!” 曉嵐道:“弟子見歷次來犯敵人,都是打此而入,萬一我們正談得出神時,被敵人悄悄掩來,豈不遭到傷害?故將其毀去填死,防其侵害,現在我們可以安心暢談了!” 梅花居士點點頭,把浮塵上人和花筱雲的性情,概略講出。 原來浮塵上人出身雪山派,因性情沖和,淡泊名利,是以師父羽化後,獨自一人隱居武夷山絕頂千石帆。 九天羅剎花筱雲乃出身修羅邪教,武功甚高,心黑手辣,更因她美麗絕倫,不知多少正教俠士和旁門左道妖邪,為之顛倒,但她儘管出身邪教,惟獨一件,就是她不喜與人涉及兒女之私,因此為了她的美色,不知傷了多少人的性命,平白樹了不少強敵,但因她武功太高,敵人雖多,仍奈何她不了! 有次那些強敵,因把她恨之澈骨,心欲殺之而後快,故布陷阱,誘使她進入百毒陣,以毒物圍攻。 正當千鈞一髮之際,恰值浮塵上人路過苗疆,將其救出險地,花筱雲從此與浮塵上人結為良友,時相往來。 日久情生,浮塵上人對她,已生情愫,愛之若渴,而在筱雲的心目中,則僅祇友情而已! 兩人武功又高,出入必偕,特別送他們一個綽號,稱之為瀛海情侶,威名遠潘。 因花筱雲太過好殺,傷人太多,以致激起公憤,遭正邪各派強敵環攻,幾乎送掉性命! 幸得無心神尼趕來,以其佛門無上武功……巨靈金剛掌、無相氣功、離合身法,從千鈞一髮中,將其救出險境,來到大雪山玄冰地獄絕門冰穴,然後無心神尼花了四十九日工夫,為她化去冤孽,解除乖戾之氣,頓悟前非,登時拜在無心神尼門下,剃度出家,就在冰凹隱居懺悔。 無心神尼見她迷途知返,心甚歡喜,將衣缽和無心戒刀相授,指示幾句機宜,封閉冰凹而去。 自此以後,武林中再無人提起瀛海情侶的名字,算起來,迄今整整一甲子了。 梅花居士把兩人經過講完,稍停一刻,繼續道:“如今他二人重現江湖,是否又要掀起一場大劫,實難預料,真使人耽心哩!” 曉嵐略為沉吟,搶著道:“九天羅剎弟子未曾親見,不敢妄加判斷,看浮塵上人的神情,似乎不會掀起劫難。” 麻姑搶著道:“九天羅剎花老前輩,比浮塵上人還要和氣,更不致挑起血雨腥風,她二次出山,恐怕祇有好,並無壞。” 互相談論一會,不覺時已正午,梅花居士特別興致沖沖,自往所居山洞,做了些酒菜待客,同時,並佐以冰參和靈石仙乳。 從此,五人就在洞穴歡聚,暇時互相談論武功,探討正邪各派武術之精華,曉嵐因得重憂尊者萬法一源秘笈,身兼正邪諸家之長,故深悉各家精微,有獨特的發明,對於四人的武功,很多補益,有時並互相印證,命曉嵐詳為解釋,曉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四人武功隨之增進。 時間易逝,瞬已冬至屆臨。 梅花居士見凹中冰魄玉蟾業已成形,在凹中自在往來,怪目及扁口中的冷焰寒光,越發凝煉精純,收發如意。 那梅花形蓮凹中,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煙光暴射,如煙似霧了,祇是一個耀眼難睜的石凹。 梅花居士因冰魄玉蟾的成形出世,就在子夜,距現在不過兩個多時辰,既防牠乘機遁走,又防群魔前來劫奪,於是大家商議,決定將五人分為三起,輪流防範戒備! 星雲道長與麻姑是第二班,擔任防範冰魄玉蟾遁走,兩個時辰後,與第一班互相調換。 曉嵐因武功最高,所負責任亦大,不僅要防護玉蟾遁走,更要策應抵抗外敵,是以蓮劍不離手,全神戒備。 約莫亥正,首先聽見金翅雕,發出宏厲急促的嘯聲,自上洞隱隱傳來。 梅花居士聞聲,面色陡變,神情緊張已極,低聲道:“強敵大舉來犯,趕快戒備!” 說完,掌中劍一緊,耳目並用,瞬也不瞬。 雪梅見梅花居士神情,那敢怠慢,亦將玉蓮取下,緊握手中,與梅花居士背對背而立,全神戒備。 星雲道長和麻姑二人各將長劍、無心戒刀取出,守定梅花形岩凹,以防冰魄玉蟾化形逃走。 曉嵐右手握玉蓮花,左手持白虹寶劍,全神貫注洞穴中。 少時,祇見靈鳥白鸚鵡掠飛進洞來,尖聲急叫道:“主人趕快準備,他們有好多人,從四方八面趕來。” 白鸚鵡剛把話說完,就聽洞外傳來一陣卡嚓大震,似是磨擦裂冰的聲音,那響聲和長臂神魔驅使的雪螭飛行的聲音相同。 不久,那響聲漸漸接近,已經清晰可聞,地皮似乎也在搖動。 曉嵐聞聲,立即知會眾人留神,道:“大家小心!強敵已臨,千萬不能大意……” 語音未了,突見洞口升起一片霞光萬道,封住了洞口。 曉嵐百忙中,看了梅花形岩凹中的冰魄玉蟾一眼,見牠在水凹中不住的騰撲縱躍,神情惶急,目中與那扁口中,發出一道冷焰寒光,突然跳了起來,朝那封洞的金白光網上撞去。 麻姑與星雲道長守住凹口,無心戒刀和星雲劍,化為一片光網,防其兔脫! 曉嵐恐麻姑戒刀威力強大,忙道:“師妹留意,當心傷了牠!” 麻姑瞥了曉嵐一眼,答道:“師兄放心,不會傷牠一根毫髮!” 麻姑話未講完,忽聽“嗖”的一聲,覺出疾風掠面,自她身側越過,朝前縱去,不由發出驚“咦”之聲。 接著,又聽星雲道長喝道:“快截住牠,別讓牠逃走了!” 曉嵐見冰魄玉蟾乘麻姑答話疏神之際,從其右肩遁走,忙將蓮劍一振,縱身攔截。 梅花居士、雪梅兩人見冰魄玉蟾遁走,也合圍上來。 冰魄玉蟾被五人包圍後,知難遁逃,神情越發惶急。 三只怪眼和一張扁嘴,噴出冷焰寒光,朝五人射去。 忽聽壁上“嚓”的一聲巨響,一條三丈多長的銀色怪物,發出淒厲的怪嘯,朝眾人立處撲來! 同時上洞亦傳來一連串的砰訇大震,地皮晃動愈烈! 李曉嵐暴喝道:“留神怪物!” 立將蓮劍一緊,朝怪物迎了上去。 銀光閃處,那條三丈多長的雪螭,立被曉嵐玉蓮打掉三片鱗甲,白虹寶劍斬斷兩條前腿。 祇聽一聲厲嘯,雪螭被曉嵐迫退丈許,四腿踞地,張口噴出丹氣,朝曉嵐襲來! 曉嵐知雪螭丹毒厲害,不敢讓其沾身,右掌玉蓮,展開“珠簾緊鎖”絕招,化為一片光幢擋在前面,左掌白虹劍,“撥雲見日”朝雪螭腮下刺去! 雪螭亦是歲久通靈之物,識得白虹劍的厲害,見白光向腮下刺來,腹中鼓氣,將頭一擺,讓過寶劍襲擊! 當雪螭現身時,那只冰魄玉蟾,好似害怕已極,蹲在地上,動也不動,直到曉嵐把雪螭迫退,方才好些,但雪螭噴出丹氣時,牠好似驟遇蛇蠍般,急忙將身縱入雪梅懷中,往雪梅衣服內直鑽。 雪梅弄得滿面緋紅,伸手撫著牠道:“小乖乖,儘管放心,有我們保護,怪物和妖人絕傷不了你!” 冰魄玉蟾,果不愧是通靈異物,聽雪梅一說,神情立刻鬆弛下來,目中射出感激的光芒來。 雪梅解開腰間寶囊,將玉蟾放入,系於腰間,掌中玉蓮一緊,朝雪螭側面襲去! 雪梅玉蓮將落未落之際,忽見人影一閃,擋在身前,玉蓮被來人的歸一鏨架住,不得不落! 縱目一看,見來人非別,正是長臂神魔聶成,不知他又從何處獲得這只雪螭,不免面露驚訝! 長臂神魔喋喋怪笑道:“女娃娃!今天你絕討不了好,趕快聽我勸,隨……” 雪梅聞言,勾動前情,知他所說的話,無非污穢之詞,不等他說完,嬌叱一聲,玉蓮一振,展開“浮雲掩日”招術,朝長臂神魔當頭罩了下去! 長臂神魔聶成,因垂涎雪梅美色,明知敵人無一好惹,兀自勉強應敵,乃展三十六招秘魔鏨法,與雪梅鬥在一起! 梅花居士、星雲道長、麻姑三人,見冰魄玉蟾得手,寬心大放,全力對付敵人。 麻姑因關切師兄曉嵐,掌中無心戒刀一振,化為一道三尺多長新月形金黃光華,朝雪螭攔腰斬去! 因麻姑出手太快,身形又急,雪螭想要躲避都來不及了,一聲慘嗥,立被無心戒刀腰斬兩段,曉嵐再合圍上去,登時將雪螭斬為碎片。 曉嵐、麻姑得手後,見雪梅仍與長臂神魔相持不下,方欲上前相助,祇聽得雪梅嬌聲道:“嵐哥哥,妖人可惡,千萬不要讓他逃走了!” 曉嵐知她天性仁慈,聽她這麼說,似是對長臂神魔深惡痛絕,一面蓮劍並舉,展開“浮雲掩日”“雨打殘花遍地紅”絕招,雙管齊下,向長臂神魔搶攻上去,同時答一聲:“他絕跑不了!” 語聲剛落,忽聽身後有人接口道:“祇怕未必!” 曉嵐聞聲,知有人從身後襲來,毫不考慮,把掌中蓮劍加緊施為,祇見人影亂閃,吼嘯連聲,金鐵交鳴之聲,密如珠貫,紊亂到了極點! 他無法分神回顧,白虹劍卷處,長臂神魔已被斬為兩段,忙乘著“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接近尾聲時,倏地擰身挫腰,一招“玉龍舒卷”三尺長虹,疾如閃電,朝身後撩去。 定睛一看,但見敵我雙方,劇鬥正烈! 遼東獨足強盜宣鎮東,手執鴛鴦寶劍,與星雲相鬥。 赤霞尊者敵住梅花居士。 呼魯吐溫、黃衫尊者雙戰麻姑。 雪梅被嶗山雙魔,楚雲、楚靈兄弟纏住。 雪山老魅呼侗,展開輕靈飄忽的身法,在人叢中穿來穿去,如魚游水,伺機發出玄冰掌,朝敵人襲擊! 眾人中,除了雪梅的玉蓮,麻姑的無心戒刀,威力強大,足以自保外,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則被雪山老魅神出鬼沒的身法,迫得岌岌可危! 曉嵐深知雪山老魅的玄冰掌歹毒無比,如不將其除去,實在是個心腹大患,大吼一聲,蓮劍並舉,朝其撲去! 雪山老魅見對頭克星到來,識得厲害,並不和曉嵐止面為敵,仗著二心神功身法,一味遊鬥,滿室飛舞。 曉嵐見雪山老魅這般打法,知他志在取巧,空自怒極,急切間無可奈何!不由敞聲譏刺道:“這就是成名人物嗎?” 雪山老魅呼侗知道他的心意,陰惻惻笑道:“小狗白費心機何用,你仗著兵刃犀利,我老人家偏不上你的當!” 曉嵐故意和他喝罵,使他分神,冷笑道:“無恥魔鬼,旁門中人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雪山老魅呼侗雖然機智無恥,但是當著這麼多的人面前,被曉嵐如此奚落,臉上那能掛得住,厲喝道:“小狗拿命來!” 說時,右手紫竹竿,朝曉嵐期門穴點來,同時右掌一揮,玄冰掌傾全力發出,向曉嵐胸前壓到! 因雪山老魅呼侗,出手遞招時,二心神功自然大打折扣,身法無意間緩慢下來。 曉嵐那肯放過機會,立刻施展玄門踏虛而行身法,欺身雪山老魅右側,一招“孔雀開屏”左手白虹劍,右手玉蓮花,朝雪山老魅右腋頭頂襲擊,雪山老魅見狀大驚,顧不了傷害敵人,右手紫竹竿點地,倏然縱身暴退。 曉嵐連忙展開如影附形身法,隨後趕去! 誰知雪山老魅真個機智狡詐,一見不妙,連冰魄玉蟾曠世奇珍都不顧了,展開二心神功,急往裂縫遁走。 曉嵐見雪山老魅又被兔脫,心中暗贊老魅知機,心內暗道:“雪山老魅一日不死,俠義道人一日難安。” 曉嵐再回顧室中時,但見梅花居士與星雲道長已將赤霞尊者、宣鎮東二人,迫落下風,雪梅、麻姑兩人,仍是無分軒輊,成了膠著狀態! 這時,上洞轟隆轟隆的聲響,愈來愈大,地皮晃動也愈漸劇烈,好似行將陷落之勢。 曉嵐見狀,恐上面來犯敵人趕來,自己方面腹背受敵,乃將蓮劍一緊,朝嶗山雙魔撲去,並對雪梅道:“妹妹快去幫助師妹,將群魔逐退或消滅,以便應付上洞來犯敵人!” 雪梅聞言,立刻舍去楚氏兄弟,織腰一扭,搶至黃衫尊者跟前,舉劍便撩。 黃衫尊者見雪梅到來,那敢怠慢,亦將藤蛇索展開,與雪梅惡鬥起來。 麻姑力敵呼魯吐溫、黃衫尊者兩人,本是遊刃有餘,黃衫尊者一走,更是如魚得水,展開離合身法,現出兩條人影,朝呼魯吐溫合圍上去! 祇聽“卡嚓”一聲,呼魯吐溫方便鏟被無心戒刀削斷,剩下三尺長一段鏟柄,拿在手中。 麻姑左手一招,運起巨靈金剛掌,朝呼魯吐溫右臉上打去,同時暴喝道:“還不快走,你就沒命了!” 呼魯吐溫感覺麻姑這一掌,別具威力妙用,兩太陽穴金星直冒,頭腦昏脹欲裂,不由大吃一驚! 口中一聲怒吼,往外逃走。 就在呼魯吐溫逃走的同時,嶗山雙魔、黃衫尊者、宣鎮東、赤霞尊者幾人,亦各負傷逃走。 原來,赤霞尊者和宣鎮東兩人,本非梅花居士、星雲道長敵手,但因雪山老魅玄冰掌太過陰毒,二人全付精神,用于防備上面,是以暫時被迫,落在下風,曉嵐把雪山老魅趕走後,立刻挽回頹勢,各展開散花劍法與青靈劍法向二人加緊進攻,祇十幾個照面,赤霞尊者被梅花居士“天女故花”招術,削傷右臂,倒拖禪杖而逃。 宣鎮東被星雲道長“撥草尋蛇”招術,削中左胛而走。 黃衫尊者見自己人紛紛受傷逃走,駭得心膽皆寒,微一疏神,被雪梅左手寶劍刺中左腿,背心被玉蓮劃傷,亦步諸人後塵,往裂縫逃逸。 剩下祇有嶗山雙魔楚氏兄弟,仗著輕靈飄忽的身法,與曉嵐糾纏不退,白骨陰磷掌與迷神亂魂香,發個不停。 曉嵐曾經吃過迷神亂魂香的苦頭,一面屏住呼吸,與雙魔拚鬥,一面大聲疾呼,命諸人屏住呼吸,揮掌逼住香霧,以免受害。 四人早知雙魔迷神亂魂香、白骨陰磷掌的厲害,就是沒有曉嵐招呼,已經防到,再經曉嵐提醒,那會上當? 曉嵐見四人防備嚴密,深知無害,專心一志對付雙魔,不惜真氣真力損耗,施展“金輪普渡”絕招。 嶗山雙魔知道厲害,身體尚未被光圈吸住時,立即抽身逃走! 曉嵐因痛恨雙魔,見其遁走,那能容得?將“金輪普渡”招式,化為“后羿射陽”,往雙魔身後襲去。 饒是雙魔縱逃再快,亦被玉蓮撞傷背部,慘嗥而逃。 |
第十九章 威震群魔
曉嵐逐走嶗山雙魔之後,洞上巨響,震耳欲聾,壁門現出了龜裂的痕跡,知這洞室,行將不保,方欲命四人退出洞室,驀聽頭上,轟隆一聲巨震,身體被拋起數尺,碰訇巨響,震撼天地! 急忙道:“快走!遲就無及了!” 四人聞言睹狀,那敢怠慢,立刻朝裂縫中縱逃。 曉嵐俟他們逃出,這才尾隨而去。 剛到出口谷中,忽聽身後轟隆巨震不絕,砰訇聲響,宛如天鼓齊鳴,四山發出回應,聲勢猛烈驚人。 同時,因震波所及,方圓百里的雪嶺冰峰,全都崩裂坍塌,陵谷變易,地勢失據,轟隆巨震,此起彼落。 地皮不住搖動,好似一葉小舟,被驚濤駭浪的侵襲,即將覆滅之狀,置身其上,使人頭目眩昏,立足不穩。 曉嵐等,急忙掉頭回顧,見梅花居士所居的那座千丈冰峰,業已失其所在,到處都是劫痕! 所幸那座冰峰,是面陽峰,深壑坍倒,峰陰冰谷,地勢雖低,並未受到波及,僅冰谷兩面山巒,積雪堅冰,填滿谷中,地面高出數丈,凸凹不平。 眾人略為打量一眼,星雲道長道:“我所居洞府,全是石質,諒不致受到波及,不如到我洞中暫住吧!不知居士能習慣否?” 梅花居士道:“那有不習慣的道理?我住在那裡的原因,乃是為了冰魄玉蟾之故,如今玉蟾已得,再無留戀必要了。” 話剛講完,驀覺微風颯颯,連忙閃身縱避,暴喝道:“留神暗算!” 當梅花居士縱身時,曉嵐等業已警覺,紛紛暴退!耳聽粗獷的喋喋怪笑,眼前人影一閃,現出一個高大的人。 此人身高七尺,赤足袒胸,腰系獸皮,膚色黝黑,頭上亂發糾結,頷下虯髯滿腮,銅鈴眼,掃帚眉,獅鼻闊口,滿嘴黃牙,一臉乖戾之氣,露出可怖的獠笑,目中兇光遠射,朝眾人臉上注視,的確猙獰可怖。 眾人見狀,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心說道:“這個野人,為何有那高的武功?” 梅花居士恐曉嵐等,少年心性,無端樹敵,先朝三小兄妹使一臉色,命其不要多話,含笑拱手道:“敢問尊駕貴姓大名,你我素不相識,來此何干?” 怪人瞟了梅花居士一眼,喋喋怪笑道:“我乃大涼山尊聶天行。” 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聽說來人是大涼山尊聶天行,不禁心頭一震,面露驚懼之色! 大涼山尊聶天行對兩人面上神色的變化,毫不理會,掃把眉一豎,銅鈴眼圓睜,兩道懾人兇光,朝眾人面上掠過,突然發出粗獷的怪笑。 那聲音不僅剛勁異常,而且淒厲刺耳,令人不寒而慄! 大涼山尊笑過一陣後,面色忽轉淒厲,喝道:“長臂神魔聶成的雪螭是何人殺死的?如今聶成到那裡去了?趕快實話實說,否則,休怨我狠!” 聶天行說話時,那種咄咄逼人態度,實在使人難耐。 梅花居士聞言,不禁一楞,半晌答不上話來。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初生之犢不怕虎,見不慣大涼山尊那般狂態,不約而同,鼻中冷哼一聲。 大涼山尊祇認定梅花居士,星雲道長乃為首之人,對於三小兄妹,根本未放在眼裡,分明見他們冷哼,毫不在意,僅瞟了他們一眼,立刻放過,見梅花居士訥訥無言,不由心中有氣,厲聲道:“趕快說!” 語聲剛落,梅花居士尚未答話之際,耳聽一聲怒喝道:“賊道該死,償命來!” 大涼山尊聶天行,手段真狠,語聲未歇,祇見他雙肩晃動,伸出蒲扇般雙手,朝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撈去。 梅花居士早有防備,見大涼山尊出手,急忙閃身縱退丈許,掌中劍一舉,“流水落花”朝對方就撩。 寶劍撩到手上,大涼山尊理也不理,發出一聲冷笑! 劍接處,梅花居土感覺大涼山尊的手,堅逾百煉精鋼,寶劍碰上去,好似撞到鋼鐵上,震得手臂發麻,寶劍幾乎脫手。 這一驚,非同小可,慌不迭隨著反震之勢,暴退丈多遠,方才躲過大涼山尊一攫之厄。 星雲道長,見大涼山尊,祇顧與梅花居士對答,雖然戒備,未免疏神,大涼山尊身軀一動,星雲道長立刻展開“長鯨吸水”招術,朝他左腋期門穴點去! 大涼山尊,身軀一閃,星雲道長遞出招式落空,身軀自然前傾,心剛說聲:“不好!” 登時,眼前一暗,右腕和腰肢一緊,掌中寶劍被奪脫手,念頭都來不及轉,身體即被大涼山尊抓住,雙足離地! 耳聽大涼山尊,喋喋怪笑,一雙足踝,好似被鋼爪扣緊,奇痛澈骨,情下自禁,“嗯”了一聲。 星雲腦中電光石火般轉了一轉,心說道:“老命完了!” 正當他瞑目等死的時候,忽聽三小兄妹,連聲清叱,夾維著大涼山尊的怒吼,頓時感覺雙踝一松,身體被人拋起,知已脫離魔掌,慌不迭睜目諦視,向準落足之處,縱落谷中。 掉頭一看,見三小兄妹,各執兵刃,圍攻而上。 梅花居土則仗劍在旁,耳目並用,戒備甚嚴。 大涼山尊,雖對三小兄妹玉蓮刀劍有所顧忌,但因他武功太高,通體皮肉堅實,平常刀槍不入,是以,儘管三小兄妹,圍玫激烈,兀自糾纏不舍,毫無退意。 忽聽“吱吱”尖叫,從空墜落一只白猿。 這只白猿高僅三尺,兩臂特長,通體油光水滑,長滿銀光閃閃的白毛,腰系一張獸皮,遮沒下體,目射紅光。 剛一現身,大涼山尊面轉喜容,以同樣的“吱吱”叫嘯,與白猿對答,白猿恭順地聽完,長臂一揮朝梅花居土撲去! 梅花居土掌中劍一振,抖起十幾朵劍花,擋在前面! 曉嵐恐梅花居士吃虧,忙道:“師妹趕快敵住妖猿!” 麻姑聽了曉嵐的話,縱身過去,展開離台身法,手執無心戒刀,朝長臂白猿襲擊。 長臂白猿,乃通靈異獸,看出麻姑身法神奇,那條三尺長的新月形刀光有異,深知是個勁敵,不敢輕攫其鋒,仗著天賦本能,一味閃避,伺機突擊! 梅花居士見麻姑搭上了手,知她足可應付,退至一旁。 書中交代,大涼山尊乃長臂神魔聶成之父,本是大涼山的蠻子,因天生異稟,力大無窮,終日在深山打獵,不意與那只長臂母猿相遇,正值母猿求偶期間,被其所擄,結為不正常的夫婦,春風一度後,生下聶成,大涼山尊亦因白猿之助,在山陰一個無名山洞中,得到獸王盧浩所遺百獸元經,苦練多年,不僅學成絕頂武功,更學會伏獸之能,所養毒蟲猛獸,不勝枚舉,其中最為心愛的,乃是那兩只雪螭,長臂神魔被雪山老魅所誘,帶著雪螭前來劫奪冰魄玉蟾,誰知反被曉嵐、麻姑、雪梅等將雪螭誅戮,身受創傷,逃回大涼山把傷養好,偷偷帶了另一只雪螭前來,被乃父發覺,同著乃母……長臂白猿趕來,因不知長臂神魔所攻地方,在峰上發現金翅大雕和冰穴,這才與長臂白猿合力,把冰峰攻倒,發現眾人在冰谷中,方始跟蹤而來,與梅花居士問答幾句,隨即出手,梅花居士見機縱退,恰將星雲道長俘虜,方欲將星雲道長撕成兩塊洩憤,不意三小兄妹合圍上來,曉嵐玉蓮擊中他的右肩,雪梅擊中他的左肩,麻姑無心戒刀,削中前胸,大涼山尊,儘管武功高強,通體堅逾精鋼,那能禁受得了三般奇珍的夾擊,口發一聲怒吼,雙手把持不住星雲的身體,脫手飛去,展開百獸身法,與三小兄妹鬥在一起,長臂白猿則因尋覓乃子聶成,到得稍遲。 雙方鬥約盞茶工夫,大涼山尊那裡抵擋得住曉嵐雪梅的夾攻,首被白虹劍削去巴掌大一塊腿股,血流如注,復被兩人玉蓮“烏龍交剪”擊中左右兩腋,口噴鮮血,縱身逃走。 長臂白猿,雖然身手靈活,疾如閃電,就偏偏遇上麻姑,她不僅離合身法,神奇莫測,巨靈金剛掌、無心戒刀,威力巨大,無論是身法、招術,皆難與之相抗,已呈不支之勢。 但因大涼山尊兀自苦鬥不休,她不忍舍之獨逃,是以,勉強和麻姑周旋下去!如此一來,可吃了不少苦頭,被麻姑的巨靈金剛掌,打得頭昏腦脹,全身骨架,幾乎被其拆散。 所幸無心戒刀,因有金黃光氣射出,容易防備,否則,恐已性命不保! 這時,她見大涼山尊逃走,展開天賦本能,凌空拔起二十多丈高,長臂一分,好似一支銀箭,又勁又急,往右側冰岩撲去,祇兩三個起落,業已越過百丈冰岩,無影無蹤。 梅花居士見大涼山尊、長臂白猿逃走,長嘆一聲道:“雖將冰魄玉蟾獲得,卻樹了這麼兩個強敵,未來前途,實在堪憂哩!” 星雲唉聲嘆氣道:“兩個魔頭,刀槍不入,今日如非三個賢姪及時搶救,我老道這條命,可要升天了!” 曉嵐接著道:“這一人一猿,乃是姪兒所遇敵人中,最厲害的了,如非有奇珍在手,意欲勝他們,實非易事呢?” 三人談了一會,星雲道:“我們在此,目標太顯,易被敵人尋到,還是從速離去為是。” 星雲道長說完,方欲移步,梅花居士好似想起一事,連忙搖手止住道:“稍待片刻!” 說著,抬頭向空中眺望一眼,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曉嵐等,因和梅花居士相處甚久,對其情形,了解甚深,聽出他這聲長嘯,乃是召降金翅雕。 不多時,祇聽遙空傳來一聲宏厲的雕鳴。 眾人循聲注視,祇見空中有尺許大的金星移動,朝存身冰谷射來。 眨眼工夫,感覺疾風撲面,那只碩大無朋的金超雕,業已降落眾人面前,背上立著那只白鸚鵡。 金翅雕足剛著地,背上白鸚鵡,立刻振翼升空,盤旋於眾人頭頂,發出尖銳的聲音道:“主人趕快同著眾位大俠走吧!我在空中發現好幾批敵人,朝這裡趕來哩!” 曉嵐聞言,劍眉一挑,意似不快,厲聲道:“這批魔崽子真個惹厭,如不將其掃數誅戮,往後恐怕了無寧日啦!” 星雲道:“邪正難以並立,有他們存在我們那裡談得上安寧二字,以後再談吧!如今趕快離開,免惹煩惱。” 五人縱上雕背後,梅花居士喝道:“起!” 那只金翅雕,雙翼一振,登時衝霄直上,翱翔碧空。 當金翅雕剛越過兩側山嶺時,曉嵐似乎聽到有人講話道:“我們來遲一步,又被他們兔脫了!” 曉嵐循聲俯視,見兩側山嶺和前途冰谷中,人影幢幢,齊往適纔存身處疾馳,最少在十人左右。 因金翅雕飛行甚急,是以僅能看見人影晃動,無法看清形貌衣著,不過,有三條紅影,特別鮮明奪目,從其身量與身法上判斷,顯然是西極教胡音尊者楊魯、赤霞尊者、呼魯吐溫無疑。 梅花居士恐星雲道長居處洩漏,忙吩咐金翅雕,升空雲層,儘量隱蔽形藏。 金翅雕乃通靈異物,深知主人心意,爬升愈急,眨眼工夫,已隱沒雲層之中。 百多里途程,那消片刻時間,已來到玄冰地獄生門的小山上空,星雲道長,將洞府所在,詳細指點一番。 金翅大雕向準下面地形,倏地,雙翼一束,宛如殯星下瀉,朝深壑中射去,晃眼落在洞口。 五人縱落雕背,梅花居士命金翅雕升空瞭望,白鸚鵡因身小易藏,命其隱藏山頂,以資隨時報警。 梅花居士遣走金翅雕,白鸚鵡後,隨著星雲道長,往洞室中走去。 剛坐定不久,那只白鸚鵡,忽然飛身進洞,稟報道:“主人和諸位大俠留意,群魔離此僅二三十裡了!” 梅花居士用手一揮道:“知道了!你得小心掩蔽吧!” 白鸚鵡振翅往對岸飛去,隱身壑邊。 曉嵐隨著白鸚鵡,走到洞口,見白鸚鵡往對岸飛去,內心暗贊牠果然機智絕倫,不愧為通靈異物。 曉嵐佇立洞口不久,忽聽頭上有人講話,側耳諦聽下,祇聽雪山老魅陰惻惻的聲音道:“奇怪!明明那孽畜飛降這裡,為何不見?” 忽聽赤霞尊者粗獷的聲音道:“你這個大雪山地理鬼,今天可丟人吧!當心讓西極教朋友誤會,說你又在暗中搗鬼哩!” 雪山老魅笑罵道:“西極教朋友才不像你那樣耳軟心窄,容易受人利用!” 赤霞尊者反唇相譏道:“我們魯南那件事還不算完哩!此時少耍嘴皮!” 兩人剛說到這裡,忽聽胡音尊者道:“兩位儘管鬥嘴則甚?還不趕辦正事!” 從此以後,再聽不見講話的聲音了。 祇聞“嗖嗖嗖”的衣袂破風之聲,往來不絕。 盞茶工夫過去,驀聽胡昔尊者狠聲道:“方圓百里都找遍了,仍然不見他們蹤跡,真是怪事,呼朋友對大雪山的情形甚熟,這附近是否還有其他隱祕所在?” 呼侗道:“除了這左近,那祇有玄冰地獄了!” 稍停,復繼續道:“玄冰地獄中,危機密布,陵谷一日千變,任他武功再好,也不敢輕攖其鋒,而且我在嶺上,明明看見那只孽畜,打此飛降,少時,復又飛身高空。” 胡音尊者似乎很著急,搶著問道:“你拿得穩?” 雪山老魅道:“當然嘛!” 胡音尊者,語帶歡悅,說聲:“好!” 語聲剛歇,先是紅光一閃,朝深壑中射去。 曉嵐俯首下視,但見尺許大一團火光,急逾電閃,往壑底飛墜,霎眼已是千百丈深,變為豆大一點螢光,在濃霧瀰漫中搖曳。 忽然火星四濺,紅光暴漲,立有一下沉悶巨響傳來,兩面岩壁堅冰,受到這大的震動,畝許大的冰山,齊往壑中墜落,砰訇互響,隱隱傳來,地皮不斷搖動,大有行將崩裂坍塌之勢。 所幸星雲道長所居巖洞,全是堅硬的青石,才未受到波及。 曉嵐見了這種聲勢,也不禁為之咋舌,心說道:“西極教的火器,果然厲害,如被打中,焉有幸理?” 曉嵐正當怔神的時候,忽聞身後,有輕微的驚歎聲音傳來,急忙回頭觀看,見梅花居士、星雲道長、雪梅、麻姑四人,神色緊張,佇立身後,那聲驚歎,乃是星雲道長所發。 原來他們四人,是被陰磷彈巨震驚動,出來觀看。 曉嵐輕聲對梅花居士道:“西極教的火器,太過於厲害,我們躲在這裡,遲早要被他們發現,萬一被他們發覺,以火器進攻,我們無異束手等死,不如乘其未發現時,出其不意,與他們一拚,比這樣等死要強多了!” 梅花居士聞言,深覺有理,點頭轉詢星雲意見。 星雲道:“反正我們要去尋找師兄,就此離開也好!” 計議已定,互相耳目並用,將兵刃準備妥當,由星雲道長帶路,雙足點地,一招“古道斜陽”將身貼著岩壁,朝橫架深壑那根石梁縱去! 將及一半,又聽胡音尊者道:“這面沒有動靜,再看玄冰地獄那面吧!” 胡昔尊者話剛講完,星雲道長已縱落石梁上,抬頭往山頂一看,見山頂空空,不見半個人影,知他們目光已注視地獄那面,急忙提氣輕身,欺近山腳。 少時,梅花居士、李曉嵐、蔡雪梅、麻姑四人,亦跟蹤而至。 各人準備妥當,由曉嵐前導,以白虹劍削了幾處落足之處,縱身其上,距山頂尚有十丈高時,運用全力,衝霄而起,越過山頂兩丈,腰肢一挺,蓮劍兼施,一招“風捲殘雲”朝群魔撲去。 群魔人數雖多,無奈專心一志,注意到玄冰地獄那面,做夢也未想到有人乘機突擊! 直到銀虹耀眼蓮劍寶光當頭罩下時,方才警覺不妙,要想縱避,已嫌為時太晚,白虹過處,六個穿白衣的西極教妖人,已被腰斬於地。 祇有赤霞尊者、雪山老魅、黃衫尊者、胡昔尊者四人,縱落玄冰地獄通道上,倖免於難。 曉嵐此時,已恨極群魔,見他們身入絕地,那能輕易放過,發出一聲輕嘯,縱身追趕! 一招“飛鷹掠兔”,白虹劍一挑,首將胡昔尊者腰懸單囊,挑落深壑,右掌玉蓮一舉,朝其身後打去! 胡音尊者楊魯,見曉嵐玉蓮襲來,連忙閃身縱避。 曉嵐乘其倉皇閃身的時候,欺身進前,白虹劍一揮,立將胡音尊者胸掛黃金十字令符和骷髏鈴削落在地,隨手挑墜壑中。 同時,不稍停留,向雪山老魅等人撲去! 雪山老魅四人,見曉嵐不但蓮劍厲害,身法更是輕靈飄忽,邪敢輕攫其鋒,於是,以雪山老魅為首,加緊遁逃! 曉嵐已將胡音尊者西極教中的四種利器清除,顧忌盡去,又見他們四人,踏上絕境,不禁欣喜若狂,展開足程追趕。 雪梅和麻姑見曉嵐追趕四魔,方欲縱落相助,驀覺微風颯颯,突行一陣勁疾無儔的掌風,自身後襲來! 同時,又聽得梅花居士、星雲道長喝罵道:“無恥妖孽,竟敢暗算!” 二女急忙施展“蓓蕾乍放”身法,往左右閃躲,讓開身後襲擊,倏然旋身後顧,但見大涼山尊,站在身後,胸前劍傷猶新,睜開銅鈴大眼,射出灼灼兇光,睨視著二女,好似憤怒已極! 看出二女身法如此靈活,竟能躲過百獸掌的突襲,面上露出驚訝之色,望著她們怔神。 二女於他略為怔神工夫,不僅躲過突擊,而且乘機持械夾玫! 倫眼向右側一看,但見梅花居士正展開散花劍法,與九華尊者雲鶴,和另一高大持劍道人,惡斗方殷。 星雲道長則和呼魯吐溫、宣鎮東二人,激戰甚烈。 就在這一瞥之間,已看出兩人情況,被迫落在下風。 雪梅傾全力展開蓮劍猛攻,並對麻姑這:“師妹趕快把這怪人逐走,以便幫助師伯師叔他們退敵!” 麻姑已看出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情勢嚴重,那敢怠慢,展開離合身法、無心戒刀與巨靈金剛掌並舉,疾風暴雨般朝大涼山尊聶天行猛攻。 同時雪梅那面,亦因敵眾我寡,遭遇敵人,無一庸手,急於收功,乃不惜損耗真氣真力,施展心光慧劍絕招,“金輪普渡”朝聶天行猛攻。 聶天行儘管武功高強,通體刀槍不入,無奈所遇敵人,乃生平僅見的高手,所用玉蓮、無心戒刀,又是銳利無比的利器,那能禁受得了!相持約頓飯工夫,已經弄得遍體鱗傷,再也無法支持了。 祇急得連聲厲吼,暴跳如雷! 聶天行這般厲吼不打緊,卻影響呼魯吐溫四人的鬥志,攻勢隨著他的吼聲,逐漸緩慢下來。 梅花居士、星雲道長二人,因對方攻勢緩慢,所受壓力銳減,不由精神陡振,這才勉強支持下去,而成僵持之局。 敵對雙方,惡鬥正酣之際,忽聽“吱吱”銳嘯,夾著虎嘯猿啼,噓噓吹竹聲音,自平行峽橫嶺傳來。 聲方入耳,雪梅看見大涼山尊聶天行面上,露出喜容,以同樣的“吱吱”銳嘯,與對方應和。 雪梅往發聲之處一看,祇見雪塵高湧,足有裡許長,塵霧瀰漫中,現出碧光萬點,閃爍不停。 微風吹送下,眾人鼻端,嗅到奇腥惡臭,頭昏腦脹。 麻姑道:“梅姐姐,這是甚麼氣味,為何那樣難聞?” 雪梅道:“這是毒物噴出的丹氣毒霧,趕快屏住呼吸,慎防中毒!” 二女見毒物即將到來,而大涼山尊兀自頑抗不退,梅花居士與星雲道長情勢,如此險惡,不禁憂急如焚。 幸喜“金輪普渡”絕招,亦在此時,發揮威力。 大涼山尊識得這招的厲害,慌不迭縱身山下逃走。 二女方欲上前,幫助梅花居士、星雲道長退敵,就在她們的足步,將移未移之際,祇見銀光耀眼,星雲道長發出一聲慘嗥,跌倒於地。 呼魯吐溫方便鏟,宣鎮東的鴛鴦劍,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朝星雲道長躺臥處合圍上來! 在星雲道長倒地的同時,梅花居士微一疏神,被九華尊者,刺傷右股,祇見他步履蹣跚,身軀搖搖欲墜,兀自勉強掙扎。 二女見狀大驚,急忙縱身搶救! 耳聽“嗆啷”一聲龍吟,呼魯吐溫的方便鏟和宣鎮東的鴛鴦雙劍,立被麻姑無心戒刀,削去尺許長一段,方才解了星雲道長之厄。 麻姑連星雲道長的傷勢都來不及看,無心戒刀一緊,化為三尺長兩道新月形寶光,朝呼魯吐溫、宣鎮東卷去! 兩人顧不了傷敵,慌忙閃避,並以掌中殘劍斷鏟,與麻姑惡門,眨眼工夫,已對拆十餘招,兀自苦戰不休! 雪梅仗著玉蓮寶劍,撲到梅花居士面前,嬌聲道:“師叔請休息一下,照顧星雲師伯,這兩個妖孽,由姪女應付。” 說時,她知道九華尊者的武功與自己僅在伯仲間,再加上另一強敵,萬萬不是敵手,唯有出奇制勝,才有獲勝之望,因此他俟梅花居士離開後,立將“金輪普渡”絕招使出,在兩個徑丈光圈急旋下,九華尊者和另一高大道士,慌忙縱身暴退!不過,他們並不逃走,僅縱離光圈約三丈遠,東西相對,仍然揮劍夾攻。 雪梅見狀,知自己急切收效的主意,已成泡影,而敵人這樣持劍相對,決非易與,乃以全力應付,絲毫不敢疏忽。 正僵持之際,忽聽梅花居士暴喝道:“毒物爾敢,姪女留神妖人!” 雪梅亦感覺頭上生風,急忙展開“春風化雨”護住全身,匆忙向四周掃了一眼,見大涼山尊聶天行,捲土重來,隨同兩個道人,夾攻自己,唯因他身受創傷未愈,身形威力大打折扣,沒有初周時那樣厲害。 那只長臂白猿,則輕靈飄忽,迅疾如電,向麻姑進攻! 梅花居士則搖晃著身體,持劍擋在星雲道長前面,守住岩邊,不住縱目凝視。 岩下虎嘯猿啼與“噓噓”吹竹之聲,雜亂異常,使人聞之心悸! 就在她略為眺望的剎那間,已有兩條錦鱗大蟒,五條兩尺長的娛蚣,十幾只七八寸的蠍子,被梅花居士斬落山下。 但下面的毒物,冥不畏死,前仆後繼,勢如潮湧,不斷竄來,岩邊上萬頭擁擠紅信閃爍! 幸而左右兩面,乃是絕壁懸岩,無法攀登,那些猛獸,亦因岩高陡峭,不能飛昇而上,否則非糟不可。 . 雪梅見這多奇形怪狀的毒物,也不由背上發毛,更看出梅花居士,那種勉強撐持的情景,內心著急萬分! 又僵持盞茶工夫,不但梅花居士,感覺難以支持,身軀搖晃不定,就是麻姑和自己,亦顯著落在下風,大有力不從心之感。 她此時的心中,祇盼望曉嵐及時趕來,以便憑他卓越的武功,深厚的功力,逐退強敵,以解此危! 但是,雪梅這種盼望,乃是多餘的,終於使她絕望了! 時間是那麼的迅速消逝,所盼的救星,竟是杳如黃鶴不返,她既耽心嵐哥哥的安危,復憂慮眼前的急難。 這樣一心幾用,功力無形間銳減。 九華尊者等人,乃是久歷驚險的老江湖,對雪梅這樣情形,那有看不出的道理?互相使一臉色,加緊進攻! 九華尊者雲鶴與其師兄雲霄,那肯放過機會,掌中劍一緊,“雙龍交剪”朝雪梅兩腋章門穴刺來! 雪梅乃佛門高弟,雖在分神之際,全身功力感應,仍然敏銳異常,兩人雙劍襲到時,嬌軀一扭,“行雲流水”的身法,朝前滑行五尺遠,讓過兩腋要害,同時蓮劍齊施,一招“孔雀剔羽”往身後拂去。 祇聽得“嗆啷”響亮兩聲,兩人寶劍,立被逼出門外,稍緩須臾,就要被洞穿肺腑了。 雪梅剛好躲過二人雙劍,大涼山尊又挾著凌厲的掌風,迎面襲來! 方欲閃身縱避,九華尊者和雲霄兩人的雙劍,又從左右玫到,雪梅見狀大驚,知四方都被敵人封鎖,沒有絲毫□環轉折餘地,如用蓮劍格架,左右兩劍尚可勉強搪住,但前面掌風,除了先有防備阻擋,急切間實難收效。 正當間不容髮的時候,驀見眼前白影一晃! 還未看清來人是誰時,祇聽“蓬”的一聲巨響,大涼山尊悶哼一聲,龐大的身軀,立被擊落山下。 白影連晃,銀虹飛舞,叭叭連聲,祇聽九華尊者、雲霄、呼魯吐溫、宣鎮東等人的慘嗥,吵成一片,一個個好似拋繡球般,紛紛朝山下飛墜,耳聽呼呼勁風,夾著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無知妖孽,敢來大雪山擾亂麼!以後再敢來此,讓你們知道九天羅剎的厲害。” 雪梅聞聲注視,祇見岩邊上,俏生生立著一個儀態萬千,身著白色禪裝的妙齡女尼,麻姑站在女尼身側,態甚恭敬,梅花居士坐在星雲道長身旁,正在為他包紮傷處,予以施救,岩下再也不見毒物的影子。 急忙縱身上前,朝女尼躬身施禮道:“感謝大師救援!” 女尼凝視她一眼含笑點頭道:“姑娘果然不差,不必謝了。”一面垂詢雪梅姓名師承。 雪梅躬身具實以告,並問道:“大師法諱尚祈賜示,以便永誌不忘!” 女尼道:“我名弘忍!” 雪梅復又稱謝一番。 麻姑依著弘忍大師身側道:“那天大師為何走得這樣匆忙,弟子險被那位紅臉老人逼死了!” 弘忍大師聞言,仔細朝麻姑看了一眼,“哦”了一聲。 稍停,又輕嘆口氣問道:“他倒是怎樣逼你?” 麻姑乃將當時情形講了一遍,把第二次相會情形,亦和盤托出,大頭搖晃著問道:“大師可知引走他的老婦是誰?” 弘忍大師將老婦聲音、形貌盤問至詳。 麻姑亦把老婦蒼老剛勁的聲昔,及說話內容,細說出來。 弘忍大師瞑目沉思一會,面有驚訝之色,自言自語道:“莫非是她……” 麻姑精神陡振,急忙道:“是誰呀?” 弘忍大師似乎有甚礙難,搖頭道:“這祇是我的猜測,那能拿得準?” 雪梅見弘忍大師面有難色,急忙對麻姑,暗使臉色,命她不要追問下去。 麻姑會意掉轉話鋒,問弘忍大師,可曾看見曉嵐? 弘忍大師驚訝道:“李曉嵐到那兒去了?” 麻姑把曉嵐追敵往絕門而去,迄今未回的事回稟一番。 弘忍搖頭道:“未見!” 此時,星雲道長經梅花居士施治后,業已恢復神智,偕同梅花居土一跛一跛走上前來,向弘忍大師,稽首為禮,叩謝救援之恩。 弘忍大師合十還禮道:“二位道友,不要多禮,你們傷勢太重,恐非短時間可以復原哩!趕快回到居處休養吧!” 梅花居士、星雲道長聞言,不禁一怔。 雪梅知道他們用意,連忙答道:“不瞞大師,我們已是有家歸不得了。” 弘忍大師不知雪梅用意,凝視著她,麻姑搶著道:“星雲師伯洞府,就在這山的下面,本來地勢隱祕,但經此一來,形藏畢露,難免不被群魔干擾。” 弘忍大師這纔明白過來,敞聲道:“有關這點,你們儘管放心,群魔天膽,也不敢再到這兒來,你們去吧!” |
第二十章 地獄奧區
麻姑還待開口,弘忍大師說聲:“有緣再見!” 弘忍大師身軀一晃,眾人祇感覺微風颯颯,白影一晃,登時失蹤。 四人忙向來路方面打量,不見蹤跡,知她所取途向,乃是玄冰地獄一面,急忙轉身縱至岩邊,往玄冰地獄中注視,祇見距此三數十裡,有一個白點,星丸擲跳般,往玄冰地獄中心疾馳,數裡寬的深壑,竟是一躍而過,晃眼無蹤。 四人目睹弘忍大師這高的輕功,不禁咋舌! 麻姑道:“梅姐姐,弘忍大師這種身法,簡直是飛嘛!” 雪梅笑道:“大師這份功夫乃佛門最高輕功,心光遁法。” 雪梅反顧梅花居士及星雲道長,忙道:“師伯和師叔受創甚重,急需休養,我們不要再瞎扯了。” 二女回到梅花居士、星雲道長面前,雪梅問道:“師伯,師叔,你們不便行動,由我們姐妹背負回洞去吧!” 梅花居士揮手止住道:“有現成代步之物,不勞二位賢姪女!” 二女聞言,這才想起金翅雕來,不禁啞然失笑。 梅花居士口發長嘯,召金翅雕到來。 稍過片刻,金翅雕以宏厲聲音相應,飄然降落。 梅花居士扶著星雲道長,縱上雕背,雪梅麻姑姐妹,並肩坐在後面,梅花居士略為吩咐幾句,金翅雕立即振動飛翅,往深壑山洞中飛去。 來到洞堂中,雪梅、麻姑姐妹,照顧梅花居士、星雲道長躺臥床上,這才稟明二人,欲到玄冰地獄中去尋找曉嵐。 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少不了一番叮嚀,命姐妹二人,千萬當心,以免輕身涉險,無法援救。 二女喏喏連聲,方欲移步外出……。 雪梅好似突然想起一事,搖手止住道:“師妹就在洞中戒備,由愚姐獨自前往已足!” 麻姑一怔,懵然憬悟,連稱該死! 梅花居士見這姐妹二人情形,知道她們意思,笑道:“你們姐妹儘管前去,不必有所顧慮!” 麻姑搶著說道:“這批魔崽子,大都陰險無恥,萬一……” 麻姑話未說完,星雲道長發出微弱的聲音道:“魔崽子們雖是陰險無恥,但更惜命,他們吃了熊肝豹膽,也不敢違背九天羅剎花老前輩之命,儘管放心好了。” 二女聞言,這才放心前往。 二女沿著那條三尺寬的曲徑加緊飛馳,口中併發出嬌嘯,以便曉嵐聞聲相應,前來相會。 一直尋到絕門山上,不但曉嵐蹤跡不見,甚至連雪山老魅呼侗、胡音尊者楊魯、黃衫尊者古陵、赤霞尊者等,全都未見,好似被玄冰地獄吞沒一般。 二女感到萬分奇怪,心中暗忖道:“玄冰地獄中,僅有這條通生門的路,其他別無蹊徑可通,嵐哥分明把他們趕來!又未見其迴轉,為何蹤跡不見?難道他們能夠上天入地不成?否則,就是這玄冰地獄中,另有捷徑,通達外面了!” 二女互相一說,都感到奇怪,麻姑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住朝四周眺望,面上露出惶急之容。 雪梅忽然看到當初弘忍大師所居井穴,見穴口堅冰有碎裂痕跡,色彩猶新,似是剛損壞不久。 雪梅口內輕“咦”一聲,凝神注視。 麻姑怔怔地望著她道:“梅姐姐,甚麼事呀?” 雪梅手指井穴,令其觀看。 麻姑縱身向前,先向穴口瞥了一眼,然後縱目往下注視,目先相接,似乎有紅黃白三色,呈現穴底,不禁驚叫起來! 雪梅忙縱身過來,問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麻姑歡容滿面,指定穴底道:“梅姐姐快看,這不是雪山老魅諸人服色嗎?” 雪梅連連點頭道:“正是!” 麻姑喜孜孜取了塊冰粒,扣於掌心,抖手打去。 那塊冰粒到穴底白色上,不見一些反應。 麻姑道:“梅姐姐,看情形他們恐怕被人殺死了,我們何不下去看看?” 雪梅深知雪山老魅等人,陰險卑鄙,雖然不見反應,仍是放心不下,搖手止住麻姑,亦拾起一顆較大冰塊,朝那黃顏色打去。 祇聽“蓬”的一聲,冰塊好似打中敗絮,毫無動靜。 雪梅經過這次試探後,方才放心,摘下玉蓮,擎在手中,隨同麻姑,縱落井穴。 落地一看,赫然是雪山老魅四具屍體,直挺挺躺在地上。 雪梅朝四人全身打量一陣,發現他們身上,並無傷痕,找不出致死的原因,心中暗暗稱怪! 正驚疑問,祇見四人,倏然雙目圓睜,全身顫動,似是掙扎欲起! 雪梅麻姑見狀,更為驚訝,將身後退兩步,全神戒備。 雪山老魅呼侗,掙扎一陣,無法站起,睜目掃了二女一眼,發覺她們正是對頭時,駭得魂不附體。 赤霞尊者、胡音尊者、黃衫尊者,以為今天難逃一死,內心不敢稍存希冀,雙目一閉,靜等死神來臨! 雪山老魅呼侗,不失是個老姦巨猾傢伙,從多次的經驗中,他知道曉嵐與二女,都是心慈面軟的人,祇要低聲求饒,非但這條命可以保住,而且還可藉她們之力,將奇怪的點穴法解開。 他想了一會,急陪笑說道:“我們被一個隱形人,封閉穴道,拋在這裡,玉蓮大俠李曉嵐,被那隱形人,擊落山陰的深壑中,兩位女俠,如欲找尋李少秧,可到山陰深壑中找尋,經此大難後,我們已痛覺前非,祈兩位女俠援手,將我們穴道解開,我等從此洗心革面,隱跡山林,度這有限的歲月。” 雪山老魅說話時,聲音顫動,雙目淚下,似是真有悔改之意,不由不信。 二女天性仁慈,目睹四人不死不活可憐狀,心中好生不忍,又聽他們這樣說法,乃勾動俠義肝腸。 麻姑較為口快純真,急忙勸慰道:“人非聖賢,焉能無過,祇要痛覺前非,就不失為好人,你們不要難過,我們姐妹一定救你們便了!” 雪山老魅聞言,知鬼計已售,心中暗喜,其餘三人,聽二女如此說,不禁精神陡振,齊睜雙目,射出感激的目光,同聲說道:“兩位女俠如將我們穴道解開,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並嚴飭教下弟子,不准冒犯三位的俠駕。” 雪梅復勉勵一番,這才向準三人穴道,仔細打量一下,見他們所中點穴法,雖然不同凡響,但是難不了她,乃向麻姑吩咐幾句,命麻姑依言行事,自己卻在旁戒備,以防四魔反噬! 麻姑果照雪梅吩咐,在每人任督二脈諸要穴,推拿一陣,倏從背後擊了一掌,四人“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忽然將身縱起! 雪山老魅暗中運氣,發覺真氣沉滯,幾乎完全阻塞,這才知道厲害,連忙緩步上前,躬身施禮。 赤霞尊者三人,向二女連聲道謝,面露感激之色。 二女含笑還禮,再三叮嚀一陣,揮手命去。 四人恐二女生疑,勉強運氣行功,縱上井穴,二女亦跟蹤縱起,到了山頂,互道珍重而別! 二女向後山深壑諦視半晌,覺出下面霧氣甚濃,根本無法看出丈許遠的景物,祇得運足真氣,往下大聲疾呼道:“嵐哥哥!嵐哥哥!……” 一任二女叫破喉嚨,除卻四周激盪起回聲,此起彼落互相應和外,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經過頓飯工夫,情形依舊,二女祇急得掉下淚來。 尤以雪梅,她自和曉嵐相識以來,表面雖未有露骨的表示,心靈深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整個心房,幾乎已被曉嵐英俊瀟灑的丰姿佔據,無法排遺,內心的情苗日漸茁長,此情已是非君莫屬了。 此時,嵐哥哥突然失蹤,生死未卜,那能不使她焦急萬分,憂心如焚呢?情不自禁,嗚嗚啜泣起來! 麻姑的心情,與雪梅有些不同,她雖關切愛護這位師兄,祇是如同手足之愛,並不像雪梅兒女之情,是以,見到雪梅淚人兒樣,反而對她異常關切,顫聲勸慰道:“嵐哥哥的突然失蹤,妹子內心痛苦,也和姐姐一樣,祇是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說悲傷就能解決事情嗎?” 雪梅被她的至情感動,抬頭望著她道:“依妹妹的意思要怎麼辦?” 麻姑眼睛一轉,瞥了深壑一眼道:“除了到深壑一探,別無辦法。” 雪梅狠聲道:“事情到這種地步,妹妹還在開玩笑!” 麻姑正色說道:“妹子那會跟姐姐開玩笑,完全說的是實話呀!” 雪梅道:“你想想,嵐哥武功那樣高,尚無法隨意上下深壑,我們如何能行,這不是開玩笑,還是什麼?” 麻姑一本正經答道:“姐姐會錯意了,你難道把師叔的金翅雕忘了嗎?” 雪梅聞言,陡地精神一振,拍手笑道:“當局者迷,我倒真把牠忘了哩!” 雪梅說完,迫不及待,拉著麻姑的手,加緊往回疾馳! 到了星雲道長洞府時,天已入暮,雪梅匆匆將騎雕探壑,尋找曉嵐的意思說出。 梅花居士,固是滿心歡喜,叮嚀幾句,命二女天明再去。 二女雖然心急,但是壑中天色昏暗,霧氣又濃,白天尚難看清丈許遠景物,夜晚那裡能行?空自憂急如焚,毫無法想,輾轉床榻,不能入睡,好容易等到天明,雙雙縱身起床,匆匆走到洞口,騎上雕背,朝絕門深壑進發! 那只金翅雕,負著二女,接連穿越數層雲帶,降落最少千丈深,方才足踏實地。 二女縱目一看,令她們大為失望! 原來這壑底寬僅丈五六,其長無際,兩面岩壁,全是玄色堅冰,烏黑發光,不但景物荒涼,而且氣溫甚低,以二女武功那樣高,仍然感覺奇寒難禁,直打哆嗦,如不運氣相抗,實在不能久待。 地面上,亦是平滑如玉的堅冰,找遍裡許長的谷徑,連一些蛛絲馬跡未能發現,二女臉上呈現憂戚之色! 麻姑眼睛一轉,大聲道:“梅姐姐,我們恐怕上當了!” 雪梅想了一想,面露堅決的顏色道:“不會,雪山老魅說的話,固然有不實的地方,但嵐哥墜岩的事,愚姐相信不假,祇不信是老婦所擊落罷了!” 麻姑道:“你這樣肯定,為何找不到一點跡象?” 雪梅略為沉吟答道:“也許我們找的地方不對!” 麻姑好似心有所觸,點了點頭,拍手道:“雪姐姐的話對極了,我們趕快走!” 說完,不等雪梅答話,拉著她的玉手,縱身上了雕背,嬌聲說道:“沿著岩壁,慢慢上升!” 金翅雕果然聽話,雙翼平張,離岩壁約五尺遠,緩緩飛翔,約莫盞茶工夫,上升有九百多丈,金翅雕口發一聲宏厲的歡嘯,上升速度,陡然加快! 二女知牠目力甚強,似這般情形,必有所見,同時凝神注目,朝岩壁諦視,果見離頭頂約十幾丈高,現出一團黑影,因霧氣太濃,無法看清是什麼東西? 祇覺得身體微往外移,距岩壁約有三丈左右,那雕倏然加緊上升,少時已落到一個凸出岩壁的平台上。 這平台,乃是石質,寬兩丈餘,長達七八丈,孤懸岩腰,縱目抬頭上望,離絕門山頂,不過數十丈。 麻姑突然驚“咦”一聲。 雪梅望著她道:“有甚麼發現嗎?” 麻姑道:“現在沒有發現,不過想起那天初會浮塵上人時,隱身講話的老婦,多半就是藏在這兒!” 雪梅道:“閒話少說,還是趕快找嵐哥哥要緊!” 麻姑“嗯”了一聲,同著雪梅,仔細朝岩壁搜索,一直走到盡頭,那片岩壁,平整如削,並無山洞裂縫之類。 雪梅心急,方欲移步回趕,麻姑有意無意朝平台下掃了一眼,見緊靠平台根部,似乎有巖洞影子。 急忙凝神注視,果有一個徑丈方圓的巖洞,不禁喜得跳了起來。 雪梅見狀,弄得莫名其妙,迷惘地問道:“又是甚麼事呀?” 麻姑指著巖洞道:“哪!你看!” 雪梅看清麻姑手指處果是巖洞時,亦喜得跳起來。 那只金翅雕,不知在何時,悄悄掩在二女身後,雪梅匆匆吩咐牠幾句,即將蓮劍拔出戒備,同著麻姑,縱落洞口。 二女佇立洞口諦視,見洞內黑沉沉地,看不清景物。 麻姑忙將無心戒刀取出照路,整個石洞,成了金黃顏色,這才將洞中情形看清。 原來這座山洞,全是青石構成,壁間平整,並無人工斧削痕跡,通整渾圓,逕約丈許,內中乾燥異常,也無厲獸盤踞蹤跡。 二女把臂而行,深入十餘丈,那洞徑似乎逐漸往下低斜,眺望前途,黑暗異常,不知到底有多深! 默算時刻,已經走了兩個多時辰,仍然未見出口所在。 麻姑感覺非常奇怪,笑說道:“梅姐姐,事情真怪,憑我們的足程,少說已走了兩百多里,為何老走不完?” 雪梅道:“祇管朝前走,相信總有走完的時候!” 麻姑道:“不知要走到幾時咧,真把人煩死了!” 雪梅安慰她道:“好妹妹,為了嵐哥哥,你就將就點吧!” 雪梅提到嵐哥哥,果然比甚麼都見效,麻姑再也不開口了,不過她性情較急,倏將足步一緊,向前疾馳! 經此一來,前行速度,自然加快一倍不止,約個多時辰,已來到出口所在,眼前突然現出一片奇景。 原來出口處,是一個數頃方圓的山谷,呈渾圓形,四周壁立千伋,高聳入雲,壁上全長滿鮮苔,碧綠如油,青翠欲滴,百丈以上,直達雲層,全被皚皚冰雪布滿,除來路巖洞外,別無通道。 地面上琪花瑤草,青松翠柏,星羅棋布,紫 紅嫣,互相競艷,氣候亦溫暖異常,儼然江南暮春景色。 正中心,有一個五畝大的池塘,水波粼粼,植著數本青色蓮花,曲徑小橋,橫臥地上,朱欄耀眼,鮮明奪目,直達池心的是一座朱紅水閣。 那水閣地方不大,呈八角形,凸出池面,僅丈許高,四周並無窗壁掩蔽,祇有一圈半人高的朱紅欄杆圍繞。 頂上是以碧綠琉璃瓦覆蓋,閃閃發光。 水閣南端,並排放著兩張紫檀木床,靠右那床,紅羅低垂,看不清內中情形,左面床上,卻是帳幔高懸。 二女因急於尋人,故足不稍停,片刻工夫,已越過朱欄小橋,佇立水閣前面。 方欲出聲叩問,祇聽一個微弱的老人聲音道:“蘭妹回來了嗎?這多年來,真夠辛苦了!” 二女答道:“老人家,我們是找人來的!” 老人似乎感到驚異,輕“哦”一聲。 帳幔微動,現出一個怪頭。 二女一見,登時大吃一驚,口中啊呀一聲驚叫,身不由己,退了兩步。 原來,那個人頭,大如笆斗,亂發糾結,頷有白須,膚色通紅似火,形態奇醜已極,耳目口鼻,幾乎全被面上浮腫所掩,豆大眼睛閃動,老人發出微弱的聲音道:“小姑娘,不用害怕,我因身染奇毒,才變成這樣!” 雪梅躬身施禮,將姐妹二人姓名,此來用意,詳細稟告一番,並叩詢老人姓名。 老人又是一聲驚“噫”方欲開口答話……。 驀聽一個老婦聲音道:“明哥!你不宜講話,趕快休息吧!” 老人脫口叫了聲:“蘭妹!” 即將怪頭縮回帳中,不再言語。 二女轉身一看,見身後站著一個白髮如霜的黑衣婦人。 這婦人,面皮白皙,柳眉星眼,直鼻櫻唇,齒如編貝,體態輕盈,明是一個美人胎子,卻是滿面風塵之色,隱透重憂,因此顯出心衰老。 她向二女瞥了一眼,含笑道:“兩位姑娘請隨我來!” 二女見老婦雙目精光遠射,知非常人,連忙隨定身後,越過朱欄小橋,自右面池岸,繞道前行,不多時,已來到盡頭靠壁的木屋前。 這木屋一排三間,高僅過丈,正屋有一道門,左右兩間,僅有窗戶,屋中陳設簡陋,桌椅乃是竹木所製,粗糙異常,靠岩壁,放有一個丹爐藥灶,左右壁各有小門一道,通達兩室,室中陳設,更為簡單,除了放置兩張木榻外,連桌椅用具都沒有,榻上祇鋪著一張獸皮。 二女被老婦引進正屋落坐,麻姑見左室榻上,坐著老少二人時,不禁喜得跳起來,大聲說道:“梅姐姐,那不是臥雲道長和嵐哥嗎?” 雪梅用目一瞥,果見左室兩張木榻上,端坐臥雲道長、李曉嵐兩人,神態肅穆,似乎正在用功。 雪梅恐麻姑驚吵他們,連忙揮手阻止,令其噤聲。 忽聽曉嵐道:“妹妹不要耽心,我和臥雲師伯的功課,已做完了。” 雪梅聞聲回顧時,曉嵐已和臥雲道長,來到室內。 兩人先向老婦行了一禮,然後並肩坐在下方。 曉嵐歡容滿面笑道:“妹妹,師妹,我與你們引見兩位老前輩。” 說時,手指老婦道:“這位是蘇月蘭老前輩,昔年江湖上稱為苦命鴛鴦的便是!” 雪梅、麻姑聽說老婦就是八十年前,與瀛海情侶齊名,人稱四大異人的蘇月蘭時,慌不迭縱身離座,叩頭行禮。 蘇月蘭含笑點首,玉手揮動,立有一股無窮大的潛力,將二女從地上摻了起來,說道:“你們禮也太多了,下次不可如此!” 二女連忙告了罪。 曉嵐又指著臥雲道長道:“這位是臥雲師伯。” 二女復向臥雲道長叩了個頭方才歸坐。 蘇月蘭向眾人掃了一眼,笑道:“再有五六個月,少清丹、歸元膏均可煉成,愚夫婦亦藉此恢復本來面目,今日是我八十年來,最高興的一天。” 曉嵐笑道:“恭喜兩位老前輩!” 蘇月蘭望著曉嵐道:“愚夫婦能有今天,還不是賢姪所賜嗎?” 曉嵐躬身笑道:“老前輩快別如此,一粒玉蓮實,算得了甚麼?” 蘇月蘭感激地道:“賢姪那知靈藥難求呀!如非皇天鑑憐,般般湊巧,先從東獄老怪手中,救了臥雲道友復自臥雲道友口中,獲悉賢姪身帶蓮實之事,否則今生恐也不能如願哩!” 臥雲道長道:“貧道雖然因禍得福,但玉符不知被何人劫走,能否合浦珠還,實難逆料。” 蘇月蘭道:“祇要專心尋訪,總有水落石出之日,愁它則甚?” 稍停,復對雪梅麻姑姐妹道:“你們姐妹與我投緣,索性也將玄門罡氣,傳授你們吧!” 二女聽說要把玄門至高心法傳授,內心高興已極,再三稱謝。 蘇月蘭命四人坐談,自己則去預備酒食。 二女俟蘇月蘭走後,方才問起曉嵐來此經過。 曉嵐乃將經過情形,大略告知二女。 原來,曉嵐見雪山老魅、赤霞尊者、胡音尊者、黃衫尊者四人,已經走上絕境,心中高興已極,加緊追趕!倏然間,已追至絕門山頂,四人蹤跡不見,正眺望間,冷不防被四人從身後襲擊,竟被無窮大的勁力,擊落深壑。 所幸他有無相氣功護身,前途又無阻礙,才未受傷! 曉嵐自以為這下完了,誰知降落不及二十丈,忽聽雪山老魅等慘嗥的聲音傳來,同時又有一股潛力,襲到身上,於是,身體一歪,順著岩壁緩緩下降,約七八十丈,已經身落岩腰平台上。 曉嵐縱目四眺,見身懸岩腰,無論打何處,都難飛越。 他本想以白虹劍,削壁上升,但是尚未到完全絕望時,不願出此下策,再說,既來到這麼一個奇特的地方,那能不把它探視清楚就離去。 於是,耳目並用,在平台上搜尋起來。 未及一半,陡然覺出頭上生風,本能地往後暴退,凝神戒備,祇見黑影一閃,面前站著一個白髮黑衣婦人。 那婦人,滿面笑容,對曉嵐投以驚奇的眼光,發出蒼老的聲音問道:“小哥兒可是李曉嵐麼?” 曉嵐聞聽下,不禁一怔! 他感到非常奇怪,為何老婦乍一見面,就知道自己的名字? 老婦看出他驚異發楞,趕忙解釋道:“小哥兒,不用驚異,這是臥雲道友告訴我的。” 曉嵐聽她提起臥雲師伯,又憶起那隱身老婦,正是這種聲音,知臥雲師伯既能向她說起自己,多半不是壞人。 連忙笑顏相向道:“後輩正是,敢問婆婆上姓!” 老婦將自己姓名相告,並問道:“你是否被雪山老魅這幫人擊落下來的?” 曉嵐點點頭,恨聲說道:“這批魔崽子,無恥已極,我是一時疏忽被他們從身後暗算的!” 蘇月蘭聽了,更加驚訝,目射精光,往曉嵐全身上下,打量一遍,連稱奇怪! 曉嵐不解老婦意思,問道:“甚麼事奇怪呀?” 蘇月蘭道:“這四人中,除那西極教妖人外,其餘的掌力,都蘊藏劇毒,你被他們打中,非但未受傷害,而且更未被劇毒侵體,這不是奇怪嗎?” 曉嵐方才領悟,忙把無相氣功護身,曾服玉蓮實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蘇月蘭聽完曉嵐的話,這才懵然憬悟,脫口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曉嵐躬身問道:“蘇老前輩,不知從這裡到生門,有無其他通路?” 蘇月蘭搖頭代答。 曉嵐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祇有援山上升一途了。” 蘇月蘭面有難色,說道:“且慢!” 曉嵐道:“老前輩有甚麼吩咐?” 蘇月蘭略為遲疑一下,咬緊牙關,面露堅絕之色道:“我有一件事,欲與小哥兒商量!” 曉嵐道:“老前輩請講,祇要李曉嵐力所能及,無不從命。” 蘇月蘭面上掠過一分喜色,乃將欲求一粒玉蓮實,以資煉丹救人的事說出。 曉嵐道:“蓮實現成,晚輩身邊尚有三粒。” 說著,從玉瓶內,倒出一粒蓮實,雙手遞過去。 蘇月蘭接過蓮實,仔細看了一眼,喜孜孜放入懷中。 曉嵐道:“老前輩別無吩咐了吧!後輩欲告辭了!” 蘇月蘭忙攔住問道:“你不想見臥雲道友嗎?” 曉嵐道:“晚輩同著兩位妹妹來大雪山,惹上許多煩惱,正是為了要尋找臥雲師伯,那有不想見的道理?因不知他在甚麼地方,無可奈何罷了!” 蘇月蘭道:“就在我所居的地方練功,小哥兒如不見棄,我也將玄門罡氣傳與你,最多在我這裡住上半年,立可將其練成了!” 曉嵐聽說要把玄門罡氣傳授他,不禁欣喜欲狂,但想到心上人和師妹、師伯、師叔他們,心中委決不下,因把此意告知蘇月蘭。 蘇月蘭知他心地淳厚,越發投緣,笑道:“你的心意我已完全知道,我自會安排。” 曉嵐心才放下,於是隨定蘇月蘭身後,穿過五百里路的甬道,來到蘇月蘭、朱明所居之處……玄冰地獄中的奧區……長春谷雙棲閣。 到了閣前,蘇月蘭恐驚動朱明,對曉嵐略為指點,隨即來到木屋與臥雲道長相見。 曉嵐見到臥雲道長,自免不了一番寒暄問好。 蘇月蘭將罡氣練法訣竅,詳細對曉嵐解釋一遍,吩咐曉嵐,就在木屋中和臥雲道長苦練。 蘇月蘭作別自去。 薄暮時迴轉,笑對曉嵐道:“如今你可安心了!” 曉嵐忙問原故。 蘇月蘭將九天羅剎弘忍解危,逐退群魔,及二女明日來尋之事,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曉嵐聞言,自是萬分高興,用功越發勤奮。 蘇月蘭除了前往水閣,照顧朱明服藥用膳外,絕大多數時間,全消磨在這木屋中練丹和指點二人的功夫。 翌晨功課完畢,蘇月蘭立刻離開木屋,前往水閣探看,恰值二女來此,於是才帶二女前來。 曉嵐將經過講完,蘇月蘭已將酒飯備妥。 麻姑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咦”了一聲。 眾人見狀,急忙問她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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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冰原遇警
麻姑答道:“師叔的仙禽還在外面等我們呢?” 蘇月蘭笑容滿面說道:“不妨事,你安心住在這兒吧!一切由我料理便了!” 麻姑這才放心,重坐下來進食。 飯後,蘇月蘭命曉嵐代傳她們口訣,自己則前往洞外辦事。 晚飯時,蘇月蘭對曉嵐三人道:“我已向梅花居士他們講過了,他二人的傷勢,亦經我贈藥治療,最多一月,即告痊癒!” 光陰易逝,轉眼夏盡秋來,曉嵐等五人,已將玄門最具威力的罡氣練成,所差不過是功夫火候而已。 在他們互相印證下,感覺十丈之內,無堅不摧,不過,因功夫不純,最多連發三掌,三掌之後,不僅威力大減,而且真氣損耗過甚,還有不少妨礙。 蘇月蘭乃個中高手,從他們互相印證中,業已知道他們的功夫造詣,其中以曉嵐最佳,已有五成功力,雪梅、麻姑因系女孩子,先天上受到限制,燼管秉賦甚佳,比起曉嵐來,尚遜一籌,祇有四分火候,臥雲道長最差,不過兩三分而已。 蘇月蘭著實勉勵三人一番,說道:“以你們此時的功力,除了有限幾位前輩外,恐怕再沒有人能敵對了,希好自為之,萬勿恃技凌人,以遭天譴!” 四人再三拜謝成全之德。 蘇月蘭又從丹爐旁邊藥櫥內,取出徑寸大、三寸高十二支羊脂白玉瓶,放在桌上,笑對四人道:“這是本門三寶,得曉嵐一枚蓮實,竟將三寶煉成,你們帶在身邊,濟世救人,可積不少善功,瓶上全有標誌,不僅將名稱註明,更將用法亦詳列在上面,祇要照上面所說去做,包管百無一失。” 蘇月蘭說完,把少清丹、歸元膏、闢毒散各一瓶,分別贈與四人,命其即日離此,以便探訪廣成子古玉符的下落。 四人把三寶藏入懷中,向蘇月蘭依依惜別,離開長春谷,取道往星雲道長所居洞府而去。 四人因已將玄門罡氣練成,憑罡氣在體中運行之力,飛越數十百丈懸岩深壑,如履康莊大道,是以祇盞茶工夫,已經抵達星雲道長洞府。 大家見面下,自然是興高采烈,言笑甚歡,不覺已是夜幕低垂的時候了。 正當他們興高采烈的時候,那只白鸚鵡,忽然飛進洞來,尖聲急叫道:“主人趕快準備,那雪山老魅等又來了!” 曉嵐因此時功力,已較昔日增加好幾倍,自然不會把雪山老魅等人,放在眼裡,笑罵道:“來就來了嗎?大驚小怪幹甚麼?” 白鸚鵡道:“如單是雪山老魅這批人,我也不會報警了,其中有一個獨足怪人,好似天神一樣,怕人已極,雪山老魅等,對這怪人,非常恭敬,看上去來人武功,實在不弱,所以才趕來向主人稟報!” 星雲道長聞言,心頭一震,勃然色變,忙問道:“這怪人是否一雙碧眼?” 白鸚鵡道:“正是。” 星雲道長,向臥雲掃了一眼,對梅花居士道:“居士難道將這個魔頭忘了嗎?” 梅花居士想了一想,“嗯”了一聲,急忙把手一揮,口發一聲清嘯,面色凝重,神情緊張! 曉嵐見狀,知事態嚴重,忙問道:“師伯!這怪人是誰呀?” 臥雲道長道:“碧目羅剎,曾因羅剎綽號與瀛海情侶二人,在西崑崙星宿海邊苦鬥七日夜,如非苦命鴛鴦夫婦趕去,四人合力,把他逐走,單憑瀛海情侶二人,恐怕還不是他對手哩,九十年未聽人提起了,為何會在此時到來?” 臥雲道長在說話的時候,面色亦異常凝重,不時耳目並用,往洞外探看,這時洞中,完全充滿一片緊張氣氛! 忽聽一聲短促低沉的雕鳴,梅花居士道:“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六人匆匆縱上雕背,白鸚鵡落到梅花居土的肩上,梅花居士一拍雕頸,喝聲:“起!” 那只金翅雕,毫不猶豫,振翅高飛,升空不到百丈,驀聽雪山老魅的聲音道:“我們又遲了一步!” 雪山老魅話剛講完,又聽一個轟雷似的聲音道:“他們跑不了,倒是那塊古玉符重要!” 眾人聞聲下望,祇見山頂上黑壓壓站著十幾個人,內中一個特高,約三丈,巍巍站立於人叢中,因天光太暗,看不清形貌,更不知除碧目羅剎、雪山老魅外,還有那些人在內。 又聽雪山老魅道:“有關古玉符事,晚輩花不少工夫,才探出一點線索!” 碧目羅剎迫不及待道:“在那裡?” 雪山老魅道:“現在還不知道!” 碧目羅剎厲聲喝道:“竟敢作弄我,你莫非找死?” 雪山老魅連聲央告道:“老前輩息怒,晚輩怎敢作弄老前輩,祇因聽人談起,那塊古玉符,已經落到玄冰叟……古太玄手裡,至於古太玄的巢穴,究竟在甚麼地方,尚未探聽出來,所以不敢隨便說出欺騙老前輩!” 碧目羅剎驚叫道:“已落入他的手中?” 雪山老魅“嗯”了一聲。 碧目羅剎道:“這倒有些麻煩。” 雪山老魅道:“有甚麼麻煩,祇要找到古太玄,憑老前輩絕世的武功,加上我們幾人相助,何愁不把玉符奪回來!” 碧目羅剎冷哼一聲道:“你有多大能耐,想要鬥玄冰叟,老實對你說,連我也不一定有把握呢?” 此語一出,山頂上傳來一陣驚訝的聲音,以下因距離愈遠,再也無法聽清了! 臥雲道長道:“九十年前的四奇兩怪,全部未死,江湖上恐不免又要發生大波動了!” 曉嵐忙問道:“四奇弟子全都見過,他們未必為惡,但這兩怪卻未聽人說過,他們到底有多麼厲害?” 臥雲道長道:“四奇固不會為惡,但那兩怪就難說了,萬一廣成子奇書,被兩怪奪去,四奇亦不是他們敵手,到那時,誰能制服得了他們!” 曉嵐以安慰口吻道:“正勝邪消,乃當然之理,皇天亦不會讓惡魔橫行的!” 臥雲道長嘆口氣道:“事情難說,但願如賢姪所說就好了。” 梅花居士這時接口道:“我們究竟到那裡去呀?” 臥雲道長道:“儘量往北飛,離開魔頭愈遠愈好!” 約莫個把時候,最少飛有五六百里,眾人縱目下視,祇見前途不遠,有一道高聳入雲的橫嶺,擋在前面,金翅雕口中突發一聲厲嘯,立刻振翼高飛,爬升數百丈,方才從雲層中,越過橫嶺。 因飛行太高,眾人不但感覺奇寒刺骨,而且呼吸亦感到困難,昏昏欲睡。 梅花居士忙命金翅雕,越過橫嶺後,立即下降。 霎眼工夫,金翅雕身軀,倏然下沉,一瀉數百丈。 眾人睜目下視,見地面上,是一片雪白如玉的廣原。 這廣原最少有三百多里方圓,四周全被高聳入雲的山嶺包圍。 . 梅花居士嘆了口氣道:“我們離開碧目羅剎,已有七八百里了,饒是他們足程再快,也得一兩天才能到此,不如在對面山嶺,找個隱祕地方住下吧!” 眾人聞言,連忙稱善,於是梅花居士命金翅雕朝對面山嶺飛去。 盞茶工夫,已在對面山腰的一個巖洞前降落。 眾人見這巖洞,孤懸山腰,離下面冰原,約二十多丈,四面無路可通,上面乃是一片峭壁,直插雲中,洞前有一座堅冰結成的屏風,恰好將洞門緊緊護住,如非像他們這樣,騎著靈鳥尋找,決不能發現,地勢端的隱祕。 如從下面上縱,除了曉嵐、雪梅、麻姑,能夠自由上下,臥雲道長尚可勉強勝任之外,梅花居士、星雲道長,則自感弗如,雪山老魅等人武功,與梅花居士,不過伯仲之間,自然無法上升,所慮者,祇碧目羅剎一人而已。 五人把情形看清後,甚感滿意,梅花居士老謀深算,恐在探洞時,被其掩來,中了暗算,是以命金翅雕升空瞭望,白鸚鵡隱身冰屏後窺探,如有發現,立刻入洞稟報,以作準備。 梅花居士吩咐已畢,這才由曉嵐師兄妹,各拔出寶刀、寶劍照亮,朝洞中走去。 深入十丈,洞徑忽然向右成九十度彎轉,約二十丈遠現出一個青石洞門。 這門高有五尺,寬僅尺五,門關嚴密。 曉嵐用目朝門上打量,並無縫隙,好似天生整塊門戶。 用力一推,紋風不勁! 曉嵐想了一想,乃用白虹劍,插入左側縫中,往右一撥,那門果被撥開寸許寬一條裂縫,從縫中射出碧綠色的光華。 不禁心中大喜,乃將白虹劍入鞘,命麻姑小心戒備,自己卻用雙手將門緩緩拉開。 眾人見這洞室,呈正方形,約三丈見方,穹頂平地,無門窗照明設備,靠四壁鐘乳,發出碧綠光華照明。 洞中孤伶伶放著三張大石榻,其餘無一長物。 好在六人,都有極高武功的人,對飲食起居,全在可有可無間,並不過份注意,六人分踞三榻,入定用功起來。 翌晨起床,並無異兆發現,曉嵐、雪梅、麻姑三人忽然動了童心,欲探那廣大冰原的情形,乃將此意向梅花居士三人一說。 三人亦感覺新到一個地方對四周環境的探查,至為重要,祇吩咐三小兄妹當心。 三人運起罡氣,從洞口緩緩下降。 因他們曾見過玄冰地獄雪崩時的威力,不敢貿然亂撞,故降落水原後,提氣輕身,慢慢試探著前進。 行約三十多里,覺出地面堅實,用力踏下去,留下尺許深的足印,但卻無絲毫異兆發生! 乃放心大膽,加緊疾馳,眨眼已到了冰原的中心,放眼四顧無垠無際,胸襟為之一寬。 曉嵐心中高興,敞聲說道:“這兒真美極了!” 一語剛落,驀聞身後,有嚓嚓裂冰之聲傳來。 急忙掉頭一看,見離身三丈以外,不知怎的,堅冰下陷,現出數尺大兩個冰穴。 麻姑道:“真奇怪,這麼堅硬的冰地,為何會突然下陷?” 雪梅搶著說道:“留意,恐怕又要雪崩了!” 雪梅的話,還未說完,那種嚓嚓的裂冰聲音,從四周不斷傳來。 三人朝四面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就在他們幾句話的工夫,整個冰原上,星羅棋布,現出同樣大小的冰穴,不知到底有多少? 雪梅道:“恐怕不是天然如此吧!” 曉嵐被雪梅提醒忙道:“兩位妹妹小心,這是妖人搗鬼!” 說完,立刻摘下玉蓮寶劍,分持手中。 二女見曉嵐這樣慎重,慌不迭亦將兵刃取出。 忽見前後左右的冰穴內,突然冒出個笆斗大的雪白圓球,球上具備五官,嘴唇特大,露出兩寸長的猿牙,口中發出“吱吱”的厲嘯,令人毛骨悚然! 怪頭現出後,並不再往上升,各將大嘴一張,朝三人噴出一股白氣! 三人知這白氣,乃是怪物內丹,恐有劇毒,不敢招惹,各將掌中蓮劍寶刀揮舞,護住全身。 白氣噴到兵刃上,感覺壓力奇猛,身上奇寒難禁,機伶伶打了個寒栗。 麻姑首先喊冷,緊接著,雪梅也出聲相應。 曉嵐因曾服蓮實,雖然亦有感覺,尚不覺得如何難受,急忙大聲說道:“妹妹留意,趕快運氣抵抗,千萬不能讓怪物丹氣沾身,手中兵刃更是慢不得呀!” 二女那敢疏忽,連話也不敢說,專心一志運氣行功抵抗。 相持一會,雪梅實在感覺難耐了,嬌呼道:“嵐哥哥!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呀!” 曉嵐道:“如此由我朝前開路,我們走吧!” 忽聽地底有一個陰陽怪氣的人道:“小狗男女,不把命留下來餵雪魃,就打算走麼?沒有那樣容易,你們不打聽打聽,玄冰叟古太玄的玄冰大陣,近百年來,誰能闖過?” 曉嵐三人,聽底下人自稱玄冰叟古太玄,不由心頭一震,暗說道:“想不到誤打誤闖,竟周上這個魔頭?” 曉嵐知今日之局,兇多吉少,也不答話,將掌中蓮劍一緊,低喝道:“緊隨身後!” 說著,運足全身功力,縱落二女前面,朝前面兩個雪魃撲去,白虹過處,祇聽呱呱兩聲,兩個雪魃登時了賬。 二女見曉嵐得手,也跟著學樣,往左近雪魃撲去,有四個雪魃,被雪梅的玉蓮,麻姑的無心戒刀殺死。 忽又聽得古太玄道:“小狗男女,竟敢傷我雪魃,萬萬不能輕饒!” 古太玄語聲甫落,祇聽地底,發出一陣急促的“吱吱”厲嘯,霎眼間,從每個冰穴中,縱躍出一個怪物……雪魃。 曉嵐用目一瞥,見這些雪魃,身高兩丈,通體雪白,獨足長臂,行動起來,全憑獨足縱躍,一拔就是十幾丈高。 表面看去,牠們似乎蠢笨,但是,仔細留意,不僅縱躍輕靈,飄忽如電,更是機智異常! 牠們知道這三人手中,都有奇珍利器,儘管作勢猛撲,但離開三人,尚有三丈遠,不再迫近,各將大口一張,噴出丹氣進攻! 曉嵐等追撲過去時,牠們又紛紛縱逃,決不和敵人正面衝突,三人停步不追,牠們亦旋身攻擊。 尤令人難防的是,三人朝前追撲,後面雪魃即不顧命的往後面跟蹤襲擊,三人回身追趕,前面的又合圍上來,左右的情形,亦和前後相同,令人疲於奔命,防不勝防。 三人見到這種情形,知這雪魃,乃是久經訓練,否則,不會如此進退適度,有條不紊。 曉嵐腦中電光石火般想了一想,忽被他想出一個計策忙湊近二女,匆匆說了幾句。 二女聰明絕頂,曉嵐一提,已經明白過來,忙道:“就這麼辦吧!” 忽然三人一分,各展開輕靈飄忽的身法,:朝雪魃撲去。 雪魃雖對三人的玉蓮寶刀寶劍,心存畏懼,因見陣勢發動後,互相呼應靈活,此進彼退,敵人無可奈何,未免稍存疏忽。 更未想到敵人有此一著,因此,在猝不及防下,被三人蝴蝶穿花似的突擊,誅戮了二十多個。 祇聽呱呱慘嗥的聲音,吵成一片。 銀白色的地面上,鋪滿了殷紅的血跡。 殘肢斷體,橫七豎八,躺在冰原上。 陣陣奇腥,鑽入鼻孔,令人噁心欲嘔。 麻姑道:“這股腥味,真難聞!” 曉嵐道:“當心中毒,快把呼吸屏住!” 雪梅道:“趕快逐退雪魃回去吧!” 曉嵐和麻姑同聲道好,立將兵刃一緊,各展開輕靈飄忽的身法,朝雪魃搶攻! 雪魃雖然縱躍輕靈,無奈智慧心思,到底及不上人敏銳,何況三人掌中兵刃又是前古奇珍,那能搪得住? 一片慘嗥聲響,又被三人誅戮了十幾只! 三人一面朝雪魃搶攻,一面縱身往來路上退走。 但是,距離太遠,雪魃被主人驅使下,冥不畏死,內心裡面,雖然畏懼,卻沒有絲毫退意。 經約半個多時辰,死於三人手中的雪魃,少說已有百數十頭,而前進距離,才只有十幾裡路。 雪梅首先發急道:“嵐哥哥,怎麼辦呢?” 曉嵐到了這時,也感覺棘手,脫口答了聲:“硬闖!” 麻姑搶著道:“路途還遠呢!恐怕三天也闖不出去呀!” 麻姑話剛講完,忽聽古太玄哈哈大笑道:“醜尼姑的話,一點不錯,小狗男女不把命留下來,休想闖出去,老實對你們說,這才開始呢!” 曉嵐聞言,氣往上衝,怒喝道:“老怪物,有種的給我滾出來,跟小爺分個高下,躲在龜窠裡搗鬼,算得上那門子英雄!” 古太玄哈哈笑罵道:“小狗休要拿話激我,你們連我手下小玩意都搪不住,還打算和我老人家見面嗎?莫非活得不耐煩了!” 曉嵐方欲喝罵,忽聽得“吱吱”聲音傳來. 登時,祇見那千百頭雪魃,倏然暴退約十來丈遠,成了一個大圓圈,將三人緊緊包圍,目中兇光畢露。 三人見此情形,深知牠們又改打法,互相叮囑留意。 正當劍拔弩張之際,祇聽古太玄哈哈大笑,罵道:“小狗男女,這是第二場好戲了!” 語聲一歇,接著就是一連串“吱吱”的聲音傳出。 那千百只雪魃,聽到“吱吱”聲響,各將大口一張,從口中噴出一股白氣,又勁又急,朝空激射! 霎時,結成一個碩大無朋的霧幔,從頭上緩緩壓來。 那霧幔離開三人頭頂尚有十幾丈時,雪梅、麻姑,首先感到奇寒難耐,機伶伶打了個寒栗! 曉嵐儘管曾服玉蓮實,比較二女,抵抗力要強,但也感覺冷得奇怪,不僅使人感到窒息,還覺得頭腦脹痛難禁。 他知這是寒毒精英,祇要昏睡過去,全身血液無法循環,立被骨髓堅凝而死,不禁大驚,急忙道:“妹妹千萬運氣相抗,不可疏忽!” 雪梅與麻姑同聲答道:“我們覺得眼皮重逾千斤,睜不開了!” 曉嵐聞言,憂急如焚,忙道:“勉強掙扎下去,不能睡呀!” 雪梅、麻姑,聲音略帶顫抖道:“沒辦法支持嘛!” 曉嵐知道二女業被寒毒侵體,心中著急,偶然想起苦命鴛鴦蘇月蘭所贈的闢毒散來。 他來不及說話,事實上,他見到雪梅、麻姑那種搖搖欲墜的情形,已知危機迫在眉睫,根本不容他有說話餘地。 急忙從懷中,掏出闢毒散,首先欺近二女身前,以指甲彈了一些在二女鼻孔中,自己亦彈上一點。 祇聽二女,打了一聲噴嚏,倏然星眼張開。 曉嵐心甚高興,忙道:“快將少清丹服一粒,屏擋寒氣!” 二女依言,果將少清丹取出一粒,塞入口中。 忽聽古太玄嘿嘿冷笑道:“原來你們得了老虔婆蘇月蘭、朱明的三寶麼?怪不得會那樣驕橫,連我老人家都不放在眼裡!” 稍停,他好似憤怒已極,厲聲喝罵道:“你們是老虔婆甚麼人?” 曉嵐已知雙方結仇太深,無法善罷千休,落得罵他幾句洩憤,是以聽了古太玄的話劍眉一挑,罵道:“無恥妖孽,你不配問這些。” 祇聽古太玄在冰底,暴跳如雷,連罵該死! 霎時,語聲忽轉淒厲,登時發出一陣急促“吱吱”叫嘯。 三人知老怪古太玄已被激怒,他正催動雪魃進攻,不知這次,又是甚麼花樣,互相使一臉色,全神戒備。 雪魃所噴那幢霧幔,此時,已降落在地面上,三人感覺寒氣倍增,有如置身玄冰地獄,如不運氣相抗,立有生命危險! 縱目朝四周打量,兩尺以內,伸手不見五指,白虹劍、無心戒刀上的光芒,那樣強烈,竟照不到五尺以外。 那霧氣,不僅聚而不散,愈往後,愈好似實質般,而且還蘊藏著無窮大的潛力,迫得人呼吸唯艱。 曉嵐見到這種情形,知已身入險境,單是這片雪魃所噴丹氣,就夠應付了,萬一老怪乘機襲擊,或他催動那千百頭雪魃進攻,自己三人,無異雙目失明,豈不變成俎上之肉,任人宰割嗎? 曉嵐想到這裡,駭得心膽俱寒,忙警告道:“妹妹留意,當心暗算!” |
第二十二章 玄冰大陣
祇聽古太玄嘿嘿笑道:“小狗男女,你們死期到了!”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忽聽雪魃連聲怒吼,四周有勁疾的壓力,合圍上來! 開始尚以為是玄冰叟古太玄親身出鬥,不禁駭得魂不附體,曉嵐、雪梅,不惜真氣損耗,將掌中蓮劍一緊,展開“金輪普渡”絕招,化為四個徑丈大光圈,徐徐運轉,護住全身,同時朝四外展布。 麻姑則將無心戒刀,以巨靈金剛掌法運用,化為五尺大一幢光球,好似轉風車般,流轉不休! 那四周襲來的雪魃,儘管縱躍如飛,力逾虎豹,無奈所遇敵人的兵刃,全是曠世奇珍,焉能禁受得住! 祇與光球、光圈相接,不是被光球斬成碎片,就被光圈絞為肉泥,寶光籠罩處,無一倖免,“呱呱”慘嗥的聲音,驚心動魄! 眨眼間,就有好幾十只雪魃被三人殺死。 曉嵐三人,看出不是玄冰叟古太玄親自出鬥,心中略寬,唯恐真氣過分損耗,後力不濟,忙喝道:“妹妹!我們快往外闖!” 二女聞言,立刻收起絕招,隨定曉嵐身後,朝霧陣外面闖去。 曉嵐這時,好似一頭猛獸,激發先天野性,蓮劍揮動,不顧命的朝前直闖,那些雪魃,被曉嵐的蓮劍攻襲下,不是打得筋斷骨折,哀嗥悲鳴,就是被白虹劍所斬,陳屍就地。 經約盞茶工夫,估計最少也有十餘裡,但那團寒霧,仍是籠罩頭頂,未能衝出半步,而且那霧陣,愈來愈濃,寒氣逐漸加盛,非但雪梅、麻姑兩人,感覺支撐不住,連曉嵐也覺得禁受不了! 雪梅全身顫抖,直打哆嗦,結結巴巴說道:“嵐哥……哥……我……我……受……不……了!” 曉嵐尚未答話,玄冰叟古太玄冷冷笑道:“賤婢,此時就喊受不了嗎?壓軸戲還在後面呢!” 曉嵐憤聲罵道:“妖孽無恥,自己不敢出頭,盡驅使怪物搗鬼!” 古太玄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小狗男女,那配我老人家伸手!就是這點小玩意都喊受不了,還打算和我動手嗎?忒也不知自量!” 曉嵐聞言,不禁語塞。 雪梅、麻姑,感覺這玄冰叟,實在是個怪人,恐曉嵐把他激怒,真的出手攻擊,處在這種絕對劣勢的環境,十九討不了好,急忙對曉嵐,連打手勢。 曉嵐見二女狼狽不堪情形,好生不忍,依言點頭。 雪梅、麻姑此時,已被奇寒之毒,深入體內,實在感到再無法支持下去,如非服了靈丹護體,抵消不少寒氣,早巳骨髓堅凝,失卻知覺了。 正在此刻,二女機伶伶打了個寒栗,踉蹌跌入曉嵐懷中。 曉嵐睹狀大驚,忙將二女摻住,急問道:“如何?” 同時縱目朝二女面上打量,祇見她們臉色鐵青,妙目半睜半閉,全身發抖,牙磕有聲,好似發瘧疾般,粉頸不住搖擺,口不能言。 二女剛撲入曉嵐懷中,祇聽雪魃發出歡悅的嘯聲,驀地感覺有勁疾的風力,自四周襲來! 曉嵐知是雪魃乘機進攻,本欲應敵,無奈二女所中寒毒太重,雙手被她們嬌軀佔住,倉卒聞,那能對敵? 眼見四周白影晃動,離身不過數尺遠了,忽地,二女嬌軀一振,兩聲清叱,雪梅的玉蓮長劍,麻姑的無心戒刀,好似蛟龍鬧海般,朝白影卷去! 但見兩道三尺長金虹,兩條白色寶光,在白影中不斷飛舞,祇聽雪魃發出連聲的悲嗥,前面及左右兩側的壓力,登時銳減,消滅無形。 曉嵐見二女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萬分驚奇,但時機稍縱即逝,那能容許他有思考機會,掌中蓮劍一緊,往身後雪魃搶攻,霎時,又把雪魃誅戮數十只,回覆到適纔互相僵持狀態。 二女急忙縱回與曉嵐會合,依傍身側。 曉嵐打量她們面上一眼,但見她們這時的臉色,紅霞滿布,喜氣洋洋,與剛才相較,判若兩人,那裡還有中毒痕跡?不由望著她們發楞! 麻姑恐師兄悶得發慌,大頭搖晃著說道:“師兄!我們再也不怕寒毒侵體了!” 曉嵐聞言,越發不解,滿面驚訝地望著她! 麻姑道:“師兄!你怎麼忘了……” 雪梅心思細密,她知道九天羅剎花筱雲乃玄冰叟世仇,雪魄珠又是稀世奇珍,萬一洩露,難免不遭劫奪,急忙阻止道:“師妹何必恁般嘴快,誰不知道少陽神功與本門靈丹有避寒祛毒功效,那裡還用得著你來解釋?” 麻姑冰雪聰明,被雪梅一點就透,故意說道:“並非妹子饒舌,不過想使師兄放心而已!” 曉嵐知她們二人,皆出身佛門,雖曾經九天羅剎傳授玄門罡氣,但與少陽神功,南轅北轍,不是同一道路,聽她們這樣說法,知乃掩飾之詞,腦海中轉了一轉,陡然想起弘忍大師賜麻姑雪魄珠的事,亦搶著道:“此事愚兄知曉,當真用不著解釋!” 麻姑見師兄已經知道,再無話說,雪梅插口道:“儘管如此,師妹還得要小心呀!” 麻姑聽雪梅的話,知她所說的小心,乃是指勿將雪魄珠暴露而言,會意點頭。 曉嵐道:“大家將少陽神功運起,往外衝吧!” 麻姑會意,緊隨曉嵐、雪梅身後,暗將懷中雪魄珠絲囊鬆開,射出光芒,照定兩人身後,同時把無心戒刀,不停揮動,以資混亂敵人眼目,免使洩露機密。 曉嵐、雪梅二人,被雪魄珠光照射下,寒意盡退,溫暖如春,好似置身陽春三月,通體舒暢已極。 兩人手持兵刃,戒備著並肩而行,約莫頓飯工夫,不僅看不見雪魃的影子,甚至連“吱吱”的叫嘯,亦聽不見,好似絕跡一般,唯一不變的,就是籠罩當地的寒霧,經這麼久的時間,非但絲毫不減,而且愈來愈濃,黏滯甚強,前行的速度,大受影響! 曉嵐因與心上人並肩而行,雖然身在危境,心中仍是非常寫意,全付心神,幾乎有大半放在她的身上,未免對於外界變化的感覺,稍嫌遲鈍,而雪梅到底心細,見走了這麼久,老是靜悄悄的,覺得不合情理,玉蓮往外一揮,發現阻力甚大,急忙探手一抓,不禁驚叫起來! 曉嵐被她駭了大跳,瞥了她一眼道:“甚麼事呀?” 雪梅玉手張開,嬌聲說道:“嵐哥快看!” 曉嵐藉著白虹劍上光芒,睜目諦視,見雪梅的玉手上,有一種灰白色的液體,從指縫中溢出。 再回顧身上,見衣服全濕,不由驚叫起來!忙道:“兩位妹妹留意,雪魃丹氣已化液體,說不定其中還有變化。” 曉嵐話剛講完,忽聽玄冰叟嘿嘿冷笑道:“小狗說得不錯,變化多著哩,讓你們嘗嘗玄冰陣的滋味,以便死而無憾!” 古太玄把話說完,又是一陣“吱吱”的嘯聲,從地底傳來,這次的聲音,與歷次相較,回然不同,祇是輕聲徐送,聽起來尖銳悠揚,老是縈繞當地不歇,真有繞樑三日之概! 稍停片刻,祇聽四外,有“嗖”、“嗖”的破風聲響,隱隱傳來。 不過,這些聲音,來勢雖急,並非直接撲來,而是距離身側約二三十丈左右,乍然終止。 曉嵐覺出奇怪,暗說道:“牠們因何不乘機發難呢?” 其實,他們那裡知道玄冰叟的痛苦? 要知玄冰叟,乃是名列兩怪的前輩,享譽武林近百年之久,除了昔年敗在四奇手下外,從未遇到過敵手,今日與曉嵐三人相遇,從所居冰穴的反光鏡中,看出三人資質絕佳,掌中兵刃,又是稀世奇珍,知道不可輕視,乃驅使手下豢養雪魃進攻,幾次接觸後,空自傷了百餘只異獸,仍然奈何三人不了,不禁暗中驚異,雖經曉嵐激怒,不敢輕畢妄動,以免落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的話柄,於是口中說著驕橫的話,自己一味守在冰穴,催動雪魃進攻,更恐雪魃傷亡太重,減少玄冰大陣的威力,所以不敢再要雪魃輕身涉險,祇命牠們,遠遠離開,儘量噴射丹氣,以便將丹氣化為液體,再由液體,凝成堅冰,把三人埋藏在堅冰之下,輾成肉餅而亡! 儘管玄冰叟用意惡毒,但他做夢也未想到,麻姑身上,帶有純陽精英結成的奇珍……雪魄珠,毒計那能得售? 當玄冰叟把全部雪魃召集,傾全力噴吐內丹寒氣的時候,曉嵐三人,祇覺出霧氣愈來愈濃,四周壓力,不住加盛,頭頂重逾千斤而已,身上一些寒意俱無,而且存身處的丈許距離,仍是液體流動,並未結成堅冰。 曉嵐感覺這樣僵持下去,不是善法,對二女道:“怪物既不敢來犯,我們試探著闖吧!” 雪梅答道:“嵐哥不講,妹子亦要說了,這兒實在沉悶,呼吸感到艱難,如再呆下去,恐怕會窒息而死啦!” 曉嵐和麻姑,經雪梅這麼說,也被提醒,深長地吸了口氣,果然發現空氣稀薄,連吐氣亦很困難,兩人這才著急,同聲道:“一點不錯,這兒真有點古怪,我們趕緊走!” 玄冰叟在冰穴中設有反光鏡和聽音器,雖不能說對他們言談舉動的細微末節,看得清清楚楚,分毫不漏,但對其大概情形,卻是洞若觀火,此時又是全付精神貫注,耳目並用,因此,曉嵐和麻姑話一講完,尚未行動的時候,玄冰叟立刻接口道:“小狗男女,別做夢了,你們已身陷萬丈玄冰中,無論功夫再高,能夠閉氣,最多半個時辰,就要窒息而死,變成冰凍娃娃啦!還打算逃走麼?” 三人聽出玄冰叟的聲音,似乎特別低沉,中間好像有阻擋一樣,知他說的話,顯然不是聳人聽聞的虛聲恫嚇。 麻姑年紀輕,性情比較急躁,沉不住氣,忙道:“師兄!梅姐姐!我們怎麼辦呢?” 古太玄似乎得意已極,哈哈大笑道:“還有甚麼辦法?醜尼姑,你和兩個同伴就認命吧!” 麻姑聞言,不由激動肝火,怒罵道:“妖孽卑鄙無恥,自己不敢出頭,祇躲在暗中搗鬼!” 麻姑的怒罵,完全是白費,所得到的答覆,祇是古太玄一連串的嘿嘿冷笑。 麻姑一張醜怪的麻臉上,氣成了豬肝顏色,連稱“可惡!” 雪梅從旁勸道:“何必同他生氣,妖邪與正人不同的地方,就在這裡,手段卑污,欺軟怕惡,善於權變,是他們的特長,那能和他生氣?” 曉嵐道:“閒話少說,任他如何千變萬化,我們只顧往外闖,看他能奈何得了我們?” 古太玄冷笑罵道:“小狗!不信你就看看!” 曉嵐懶得答理,仍然與雪梅並肩前行,剛走出丈多遠,忽然感覺前面堅冰阻路,向雪梅打一手式,方欲仗掌中蓮劍,向前面堅冰攻打,忽聽身後麻姑,驚“咦”一聲。 於是欲前又卻,顧麻姑道:“師妹!甚麼事呀?” 麻姑手指身後答道:“我們剛一移步,後面立刻即成了堅冰!” 曉嵐這才舒了口氣,好似自己問自己道:“這麼快嗎?” 雪梅瞟了他一眼道:“這有甚麼奇怪?那地方本來就要結冰的,因我們各以少陽神功相抗,才暫時保持流動的液體,我們一走,溫度驟然下降,自然結成堅冰了!” 曉嵐祇是點了下頭,立刻回身,蓮劍兼施,朝前面堅冰攻去! 玉蓮的白光,白虹劍的銀虹,卷到冰上,祇聽嚓嚓的碎冰聲響,冰層紛飛,但不像平時那樣,好似摧枯拉朽般,用了這大的勁,兩臂亦震得發麻,而攻穿的冰穴,不過尺許方圓,五六寸深而已。 再看雪梅時,更比他還要差,冰壁上不過留下三寸深一個蓮形冰凹,寶劍尖端,還留下反卷痕跡。 曉嵐睹狀,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雪梅道:“這堅冰雖然難攻,但是祇要有恆心毅力,那怕攻不穿它?” 曉嵐面露無可奈何之狀,將頭微點,方欲揮動蓮劍,向原來冰凹進攻時,怪事又發生了! 原來就在他略為驚顧的瞬間,適纔攻穿的痕跡,已不知去向,仍是一片完整的冰壁。 曉嵐喟然嘆道:“照這樣看來,欲攻穿這麼厚的堅冰,實在不易呢?” 古太玄嘿嘿笑道:“你這才知道厲害嗎?可惜太晚了,趕快認命吧!” 古太玄說完,又是一陣得意的長笑。 曉嵐毫不理睬,運足全身功力,偕同雪梅兩人,毫不停頓,朝前急攻。 麻姑欲上前相助,雪魄珠的光芒,剛一離開二人背心,曉嵐雖覺奇寒難禁,尚能勉強撐持,而雪梅則成了搖搖欲墜的神態。 曉嵐見狀大驚,知因雪魄珠光離體的原故,急忙道:“師妹不必多事,你還是斷後要緊!” 麻姑察言觀色,已知一行人性命,完全系於雪魄珠上,用雪魄珠擋寒,更比開通堅冰還要重要,那敢疏忽?急忙喏喏連聲而退! “奇怪!” 雪魄珠的光芒,剛射到二人的背上,曉嵐固是感覺溫暖如春,通體舒暢,雪梅陡地精神振奮,恢復活力。 經兩人合力進攻,約頓飯時間,已開出了五尺徑、十來丈深一條甬道。 但是,麻姑走過後,那身後甬道,又被封死,成了一片整體。 足足花了五個多時辰,前行不過三五裡,而曉嵐與雪梅兩人,已累得酸軟乏力,疲憊不堪了。 雪梅香汗淋淋,嬌喘道:“嵐哥哥,我們休息吧!妹子實在支持不住了!” 曉嵐又憐又愛,聽她這麼說,伸手扶住她的嬌軀,輕聲低語道:“妹妹是該休息一下,不要累壞了,愚兄將抱恨終身啦!” 麻姑幼生山野之中,入世未深,原不懂男女間的愛情,見曉嵐扶著梅姐姐,她的心中感覺是應該的,萬一自己那樣,師兄還不是照樣的看顧她嗎?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奇怪,反而從旁說道:“師兄,你要好好扶著她呀!當心摔倒可不是玩的。” 雪梅被曉嵐緊摟纖腰,因有麻姑在旁,內心難免存著女兒家的羞澀,聽到麻姑這樣說,知她雖然聰明絕頂,但因年紀尚小,對男女間的情愛,全是一張白紙,登時把羞澀之念去盡,索性把嬌軀懶洋洋地緊靠在曉嵐的胸前,任檀郎盡情憐愛,好似一頭溫順的羔羊。 她的心靈上,有無比的溫馨,得到了充分的滿足,星目微閉,嬌喘呻吟,那種嬌羞不勝,楚楚可憐之狀,慢說是曉嵐,就是鐵石的心腸,亦將化為繞指柔,而生出憐愛之心。 在曉嵐的意識中,她和他之間,雖無夫妻之名,但卻因嶗山雙魔迷魂亂神香促成,而有夫妻之實。 此時,伊人在抱,軟玉溫香,她的秀髮,拂在曉嵐的面上,鼻端聞到一股蘭麝幽香,沁人心肺。 他經過多方面的刺激,不禁勾起了山神廟中,那幕纏綿的畫面,古井揚波,綺念在腦中縈迴不歇,他那強有力的臂膀,愈益摟抱得緊,如非有麻姑在旁,他早就把她擁在懷中,儘量地親憐密愛了。 他到底不失為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蓋世的奇男子,儘管內心裡面,熱情似火,猶江河之氾濫,但是,並未被人欲,蒙蔽了良知,稍稍定了定神,立將奔放的熱情,平靜下來,輕聲低喚道:“妹妹!妹妹!” 雪梅櫻唇中“嗯”了一聲。 曉嵐道:“此時感覺好些嗎?” 雪梅這才驚覺過來,暗罵自己道:“此時身在虎穴龍潭中,危機密布,時時都有生命之危,又非花晨月夕,可與他纏綿廝守,暢敘幽情,為何這樣糊塗?” 她想到安危上面,不由打了個寒栗,但因有麻姑在旁,他們不馬上起身,以免露出破綻,聽曉嵐問她好些嗎?她才裝出如夢初醒,星眼微睜,脈脈含情的一瞬,緋紅著臉,報以微笑,點點頭道:“謝謝嵐哥哥關心,妹子覺得好多了。” 曉嵐看出愛妻,乃是故意裝的,她那份深情,那有猜不透的道理,笑道:“此時脫困要緊,有事以後再說吧!” 曉嵐說時,俊目中射出懾人的光芒,那種光彩,象徵著青春的活力,多少帶著幾分魅力,尤其在有情人看來,更代表他的心聲,那怕是祇有一瞥,亦足動人心魄,使彼此間的靈犀,藉此而溝通。 雪梅正沉湎於溫馨的甜蜜中,因此對曉嵐的感應,特別銳敏,雙方目光相接後,雪梅祇覺得檀郎情深愛重,內心說不出的舒暢與無比的受用,曉嵐話中的含意,她亦了了分明,急忙道:“我們趕快動手吧!” 於是繼續往前攻,經約個把時辰,開通不過裡許,兩人全感到兩臂酸麻,再不能維持下去了。 方欲休息下,忽聽一個音細如蚊的老婦口音道:“你們不要白費氣力了,這玄冰陣堅厚如許,這樣開去,不知要到何時,方能開通,先休息緩緩氣,再按照我的指點去做,包管脫離玄冰大陣!” 三人聞言,知來人用的是真氣傳音之法,同時更聽出來人是誰!麻姑喜極,脫口道:“莫非是……”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傳音人好似早已防到,急忙傳音阻止道:“是的,我正是你說的人,此時老怪照形反光鏡,雖然暫失效用,但那聽音器,仍然有效,你們千萬不要說話,以防洩露行藏,萬一被老怪發覺,不僅彼此不利,對你們脫困,更增加阻礙!” 三人聞言,各打一手式,相戒不可隨便講話,靜靜地凝神諦聽。 祇聽蘇月蘭,繼續以真氣傳音道:“老怪武功甚高,更是機警絕倫,外子惡疾未愈,瀛海情侶,又賦勞燕分飛,以我一人的力量,實在不是老怪敵手,你們兵刃招術雖利,無奈功力和應敵經驗兩俱不足,目前尚難與之正面為敵,如欲奪回那塊古玉符,必須乘他殘殺生靈,在冰穴中昏睡的時候,偷偷潛入竊取,千萬不要在他與碧目羅剎搏鬥之時現身,因為妖邪間的結合,完全以利益為準,時分時合,捉摸不定,你們一露臉,說不定會促成兩怪的結合,那塊古玉符的藏處,就在他的頸下絲囊內,動手時,最好由麻姑仗其離合身法,較為妥當,至於你們現在脫困的方法,趁老怪照形反光鏡失效時,改由麻姑運起雪魄珠開道,雪梅和曉嵐左右輔佐,最多一個時辰就可脫險了。” 蘇月蘭把話講完,三人稍停一會,再不能聽見她的傳聲,知她恐蹤跡洩露,業已先行避開,乃按蘇月蘭指點而行。 物各有製,一點不假,那樣堅硬的玄冰,居然被雪魄珠上發出的柔和光芒照射,好似雪獅子向火,立刻消溶,轉瞬間,開出徑丈大一個冰弄,那股光芒,遠達三十丈以上,三人毫不費事,已穿過百多里長的玄冰大陣,來到冰原上。 抬頭一看天色,業已月影西斜,出口處,偏向南方,並非所居一面,互相耳語幾句,往東南方故布疑陣,這才提氣輕身,往所居巖洞回趕。 剛到岩足,那只白鸚鵡,忽然飛降在曉嵐肩頭,尖叫道:“三位大俠回來就好了,我家主人和星雲老道長,正在著急呢?” 忽聽頭上勁風撲面,那只金翅大雕,束翼飛降,口發出低沉急促的鳴嘯,神情頗為惶急。 白鸚鵡尖聲說道:“知道了,你還是藏在雲層中探望吧!我自會把你的意思,轉稟三位大俠和主人。” 那只金翅雕聽了白鸚鵡的話,意似歡悅,復低嘯幾聲,立刻振翼高飛,剎時隱沒雲層中。 麻姑笑問道:“大雕說什麼?” 白鸚鵡答道:“此處不便,萬一被對頭發覺,再也找不出這麼隱祕所在了,不如到冰屏後面再談吧!” 曉嵐聞言,深覺白鸚鵡的話有理,乃偕同二女,飛身縱落洞口隱身冰屏後面眺望。 但見那片無垠無際的平原中心,全被白茫茫的濃霧密布,四周都有白色光影晃動,唯有東西兩面最密,幾乎成了一堵白牆,南北方較稀,每隔二十多丈,才有一個白點閃爍。 三人見狀,齊說了聲:“萬幸!” 原來他們仗雪魄珠開道,衝出玄冰大陣時,恰在兩只雪魃間相距有十來丈遠,雪魃又是全神貫注霧陣,儘量噴吐丹氣,增強玄冰威力,因此三人輕輕易易,脫出玄冰大陣,竟未驚動雪魃。 麻姑猶念念不忘金翅大雕的話,笑道:“現在總該說吧!” 白鸚鵡道:“金翅大雕說,那冰原中的怪物,好似昔日南北二怪之一,玄冰叟的行徑,憑我們一行六人,決惹不起他,因此要我轉稟主人和三位大俠留意,同時,據牠在高空眺望所見,碧目羅剎一行,離此不過三百里了,最遲在明天日落後,一定可以抵達這裡,無論玄冰叟,碧目羅剎,全不好惹,我們最好先不露面,等他們拚個兩敗俱傷後,再伺機出手,較有把握。” 白鸚鵡把話說完,忽聽梅花居士的聲音道:“怎麼!玄冰叟也在這裡嗎?” 三人回頭一看,見梅花居士和星雲道長,並肩站在洞口,滿面驚訝神色! 曉嵐三人,將涉險經過,及遇蘇月蘭指點脫險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梅花居士、星雲道長聞言,不由萬分驚訝,喟然嘆道:“昔日的四奇二怪,想不到都在大雪山中露臉,另一魔頭,說不定亦在人間哩!照這樣看來,武林中又不會有安寧的日子了!” 雪梅急忙問道:“不知師叔所指的魔頭是誰?” 星雲道長亦插口問道:“居士所指魔頭,莫非是天竺樊坤?” 梅花居士道:“樊坤算得了甚麼?那裡配和四奇二怪並列?” 星雲大惑道:“是誰?” 梅花居士道:“就是天竺老魔,樊坤的師父呀!” 雪梅接口道:“莫非九十年前,悄然銷聲隱跡的長笑神梟邢獨?” 星雲聞言大驚,口中唸著邢獨的名字,面露驚懼之容! 半晌,他才自言自語道:“這個魔頭如真的在世,實乃人類的不幸!” 曉嵐、麻姑二人,一個是俠義肝腸,一個是天真稚氣,聞星雲道長的話,內心滿不服氣,同聲道:“師伯毋須憂慮,無論他有多狠,少不得也要和他碰碰,那怕是把小命運掉,亦在所不惜。” 星雲道長,雖不以二人的話為然,但對他們這種豪俠之氣,深感佩服,方欲張口勸說。 忽聽左側有人冷笑道:“初生之犢不怕虎,不想想,你們有多大氣候,居然大言不慚,敢說出這些話來,難道這是枯禪子教你們的嗎?” 眾往左側一看,不由連聲稱怪! 原來左側岩壁上,好似雕刻塑像般,貼著一個矮瘦乾枯,通體黝黑的和尚,那和尚雖然貌相醜陋,但是二目神光炯炯,滿面慈祥之色,令人望而生敬。 尤以他露這一手貼壁如畫,凌虛浮植的功夫,更使眾人咋舌不已! 梅花居士、星雲道長、雪梅三人,雖不認識這和尚,但見他露這一手驚人武功,知非常人,急忙肅容行禮。 曉嵐、麻姑因和尚語氣中,對乃師枯禪子,似乎意存蔑視,心甚不快,雖是隨同行禮,多少帶著勉強。 和尚嘿嘿冷笑道:“李曉嵐、小尼姑,你們不服氣麼?” 麻姑吭聲說道:“你對我們師父,意存輕視,那能令人服氣?” 和尚見麻姑出言頂撞,意似不快,望著麻姑道:“小癩尼,你敢這樣頂撞我,連枯禪子也不敢對我這樣不敬,莫非討打嗎?” 麻姑麻臉緊繃,說道:“對我師父師兄無禮的人,就是我的對頭,再高來歷都要與他拚命,何況是挨打!” 和尚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你是願意挨打了,那麼,李曉嵐呢?” 和尚問到曉嵐時,雙目似炬,逼視著他。 曉嵐因麻姑已答應在先,而且當徒弟面前,輕視師父,為武林大忌,真正忠於師門的弟子,決難忍受下去,因此和尚問他時,祇點了點頭,淡淡答道:“重道必先尊師,在下身受師恩,自當對師門盡弟子之義。” 和尚嘿嘿冷笑道:“不枉枯禪子一番苦心,居然收下你們這對寶貝弟子,既然你們是同一心意,我和尚可不客套了!” 和尚話剛講完,祇聽“叭叭”兩下,曉嵐和麻姑兩人身體,就好像飛花落葉般,被拋落岩下。 梅花居士、臥雲道長、星雲道長、雪梅四人,不是成名多年的前輩,亦是武林後起之秀,同伴被人打後,復拋落岩下,竟連對頭的來蹤去影均未看見,內心中這份驚訝,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慌不迭縱身冰屏,探頭下望,見曉嵐麻姑兩人,被那和尚,拳足交加,打得團團亂轉,無論兩人縱逃何方,都被和尚擋住,打了回來,兩人甚至施展出新學的玄門罡氣,朝和尚進攻,打到和尚身上,好似蜻蜒搖石柱般,全無所覺。 反被和尚嘿嘿冷笑,出語相譏道:“多用點勁了,當心把嫩骨頭震斷呀!” 仔細看那和尚,除了覺得身法快得出奇,手足奇準,發必中的外,實在看不出一些可異之處。 尤為奇怪的,曉嵐玉蓮、白虹劍,麻姑無心戒刀,不知在何時出手,早已跌落地上,而且離他們的身側,不過是丈許遠,照說憑他們的功力,探手即可將它們取來,然而,他們並未那樣做,他們似乎被和尚追得連探手彎腰的時間都沒有。 四人看在眼裡,不由得驚奇萬分!心中奇怪二人太騃,和尚出家人,忒也不講道理! 雪梅目睹心上人如此狼狽,好生心痛,深知和尚武功高得出奇,自己上去,亦是白饒,但是她為了情的驅使,顧不了自身的安危,隨手摘下玉蓮寶劍,縱身而下,口中嬌聲說道:“嵐哥哥,師妹,你們別慌,我來了!” 她一面說著話,嬌軀一挺,頭下足上,掌中玉蓮、寶劍齊施,使出“浮雲掩日”絕招,朝和尚頭上罩去! 但見和尚身形一閃不見,驀地感覺腕脈被兩支鋼爪扣住,兩臂發麻,掌中蓮劍,把持不住,“嗆啷”一聲,墜落於地,雪梅心說道:“不好!” 猛然覺得背上中了一下重的,身軀不由自主,墜落地上,連忙縱身出敵時,祇覺得全身酸軟,真氣運轉不靈,情形祇比常人好不了許多,不禁駭出一身冷汗,偷眼向曉嵐兩人打量,見他二人情形,和自己一樣狼狽,這才悟出兩人不能逃脫和尚手掌的原因。 正觀望間,祇聽和尚哈哈大笑道:“你也看著好玩麼,索性成全你吧!” 和尚把話說完,亦是拳足交加,向雪梅打去! 經此一來,連岩上的梅花居士三人,也被激怒,不顧命地提氣縱身降落,掌劍齊施,合圍上去! |
第二十三章 似兇實吉
和尚睨視三人一眼,敞聲道:“你們來惹厭麼?還不給我站過一邊去!” 祇見他鳥爪般的黑手,微微揮動,三人真個聽話,呆呆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和尚衝著他們一笑,說道:“三位暫時委屈一下,讓我辦完了事,再來放你們。” 三人心中奇怪道:“看這和尚的神情,似乎並無惡意,但他為甚麼對曉嵐三人,下那樣毒手?尤為奇怪是,和尚的隔空點穴法,神妙莫測,自己三人,乃此中能手,竟被人輕輕製住,似這樣的高人,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到底是誰呢?” 和尚拳足交加,朝三人全身上下,猛打不休,但是對於梅花居土三人,也未放過,尤其對他們的心中,好似看透一樣,笑說道:“沒遇到過吧?那是你們的緣法,我是誰?也不勞你們費心去想,我們之間,連帶他們三人,也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何必把它放在心上幹甚麼?趕快息念吧!” 梅花居土三人聞言,不禁大吃一驚,暗忖道:“這個和尚,真有點邪門,為何我們心中想的事情,他那樣清楚?” 和尚越發大笑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和尚能把頑石都弄得點頭,何況區區心事不曉?” 梅花居士更加感覺驚奇,陪笑說道:“大師乃有道高儈,何必對幾個晚輩,下此毒手?” 和尚笑道:“他們不在此時吃點苦頭,抵消一些罪孽,以後那能躲得了許多危難呢?” 梅花居士道:“話雖如此,他們也罪不至此呀!請大師看在我佛面上,饒了他們一次吧!” 和尚哈哈大笑,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才說道:“依你!依你!” 和尚把話說完,看都不看梅花居士等人一眼,口發一聲龍吟,手揮足舞,好似雨點般,朝曉嵐三人進擊! 祇打得三人,滿地亂滾,口發出陣陣的呻吟。 曉嵐和麻姑兩人,雖照樣被打得就地打滾,但情形卻較雪梅好得多,而雪梅則被和尚打得力竭聲嘶,慘嗥不已! 梅花居士見和尚對雪梅恁般心黑手辣,心中不快,豁出和尚對自己下毒手,厲聲罵道:“佛門弟子,那有你這樣的人,對一個弱女子,竟下這般毒手,如此豺狼心腸,真把佛門污辱了!” 臥雲、星雲師兄弟,亦和梅花居士是同樣心理,豁出老命不要,也得罵他幾句洩憤,於是千賊禿,萬賊禿,罵個不停。 但是,儘管三人如何謾罵,那和尚理也不理,手足揮舞如故,並不因三人的喝罵而稍停! 前後約半個多時辰,祇聽得和尚暴喝道:“頑石尚可點頭,你們還不省悟嗎?” 和尚語聲甫落,祇聽得三人顫抖著嘶啞的聲音道:“多謝神僧慈悲!” 梅花居士等,聽出曉嵐三人,說話的聲音雖是顫抖嘶啞,但卻充滿著歡悅的成份,越發把他們弄得莫名其妙,心中暗說道:“難道他們真個該打嗎?太使人費解了!” 和尚聽三人答話,似乎感到滿意,亦發出歡悅的聲音道:“不枉老僧此行了!” 說著,朝三人一笑說道:“匪夷所思嗎?天下不解的事情多著呢!” 梅花居士、臥雲道長、星雲道長聽和尚的話,驚為天人,同聲笑道:“弟子等愚昧無知,尚祈神僧指示迷津!” 和尚收起嘻笑玩世的態度,莊容道:“貧僧與三位檀越,緣僅及此,三位前途有兇無險!” 說完,發出一聲哈哈長笑,又未見和尚身形晃動,祇見眼前人影一閃,登時失去蹤跡! 三人感覺微風撲面,穴道全解,身體恢復自由。 縱目朝地上眺望,但見曉嵐、麻姑、雪梅三人,委頓在地,仍不能站起,直挺挺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似是運氣行功之狀,不過他們面上的神色,卻甚平靜,並無愁苦之容。 梅花居士等急忙趕向前去詢問情形。曉嵐答道:“師伯,師叔,無須耽心,我們已因禍得福了。” 曉嵐答了幾句,隨即閉上雙目。 梅花居士等見狀,知他們用功正緊,不便干擾他,乃守伺在旁,留神戒備,並命白鸚鵡知會金翅大雕,飛落洞口屏風後隱身相待,以便隨時應召,接送眾人上去,白鸚鵡聞命即行,振翅升空,霎時,偕同金翅雕降落洞口屏後,白鸚鵡復飛到梅花居土肩上,低低稟告。 時間易過,轉瞬旭日東昇,放眼冰原中心,仍是凍霧籠罩,雪魃環列,曉嵐、麻姑、雪梅三人,驀地縱身而起滿面喜色,向梅花居士、臥雲道長、星雲道長,深施一禮,同聲道:“我們密邇妖穴,趕快回去吧!” 梅花居士急忙召下金翅雕,一行六人縱身上了雕背,回到洞口,金翅雕隨即飛空戒備。 書中交代,他們在冰壁下鬧了幾個時辰,未被玄冰叟發覺的原因,一來是穴中照形反光鏡和聽音器,不能遠達,雪魃祇知奉命唯謹,亦不能分神回顧,二來玄冰叟太過於託大,認三人已成甕中之鱉,早晚必死,入夜以後,放心大膽酣睡,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曉嵐把蘇月蘭傳聲指示情形,向梅花居士等,稟報一遍,並說出今晚前往盜符的事。 臥雲道長以關切的口吻說道:“玄冰叟乃著名兇人,還得慎重行事呀!” 雪梅笑道:“師伯請放百二十個心,我們三經八脈,全被神僧開通,無異脫胎換骨,正面為敵,或不可能,但暗中前往,決可無慮。” 此語一出,梅花居士三人,固是驚訝滿面,連稱異數不迭。 正談間,忽聽嗡嗡的叫嘯,自對面山頂傳來,六人雖不能眼見,但從其洪厲的怪聲中,已知是碧目羅剎諸人找來。 梅花居士等人,亦以碧目羅剎來得這快,感到驚異,尤以梅花居士三位老輩,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梅花居士右手一揮,白鸚鵡立刻振翅衝霄,朝雲層中射去,眾人也把頭縮回冰屏後,以免蹤跡洩漏。 不多時,白鸚鵡迴轉,失聲低稟道:“主人和各位大俠,趕快藏起來吧!碧目羅剎一行,少說亦在三十多個,除了曾經來犯諸魔,一個不少外,其餘全是西極教妖人,他們正在對面山頂上搜索,最遲在今日午後可抵達冰原了,玄冰叟似乎也有警覺已將千百只雪魃召回,冰原上恢復了原狀。” 六人聞鸚鵡稟報,這才向冰原上打量,可不是嗎?就在他們縮回冰屏約盞茶工夫,冰原上已恢復原狀,仍是一片廣原,那被雪魃開出的萬千冰穴,業已無影無蹤,不禁暗贊,玄冰叟古太玄,不愧是著名兇人,就憑這一手,決非一般人能做得這麼乾淨俐落。 梅花居士三個老前輩,較為持重,忙命白鸚鵡留在冰屏瞭望,立刻偕著三人,走回洞中。 臥雲道長知雪梅乃曉嵐情侶,麻姑是曉嵐師妹,凡事二女都唯曉嵐馬首是瞻,祇要曉嵐首肯,二女沒有不屈從的道理,乃擺出父執身份,莊容對曉嵐警戒勸勉一番,令其不要輕舉妄動,如去盜取玉符,必須等入夜以後動身,白天祇在洞中用功,不可外出。 曉嵐知臥雲道長此舉,完全是番好意,自是喏喏連聲,雪梅、麻姑二女,亦不住點頭稱是。 白天無話,那只白鸚鵡,一次也未前來報警。 太陽銜山的時候,白鸚鵡忽然飛來,尖聲稟報道:“碧目羅剎等人,已到冰原上了,等不多久,咱們就有好戲看了!” 麻姑聽了白鸚鵡的話,首先從床上躍起,大頭搖晃著道:“師伯,師叔,我們到洞口偷看鬼打架多好!” 曉嵐恐惹起師伯不快,瞪了麻姑一眼。 麻姑對這位師兄,真個服貼,立刻噤若寒蟬。 梅花居士,猶恐女兒家,心胸窄狹,當著這多的人給她難堪,使她內心難過,急忙說道:“賢姪忒也多慮了,他們正當火併的時候,那有閑暇來顧及遠處,我們又不現身,祇是旁觀,有何妨礙!” 麻姑聽師叔向著自己,內心高興,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臥雲道長也覺得梅花居士的話,未必無理,乃說道:“去是可以去,但必須隱祕行藏,同時要恪遵蘇老前輩的話,不可孟浪。” 臥雲道長剛說完話,那只白鸚鵡,忽然飛了進來,尖聲急叫道:“碧目羅剎已和玄冰叟拚上了,可熱鬧呀!” 梅花居士等聞報,凝神諦聽,果然有洪厲的呼嘯和雪魃“吱吱呱呱”的吼聲傳來。 臥雲道長因適纔為了自己的話,曉嵐竟給麻姑難看,心中覺得不安,首先站起身來道:“我們前去看看!” 眾人來到冰屏後面,一看天色,早已夜幕低垂,黑暗昏昏,看不清景物,祇能看見冰原中央,籠罩一層凍霧。 那碧目羅剎洪厲的叫嘯與雪魃“呱呱”的慘嗥,相與應和,奇怪的是,除此兩種聲音之外,再也聽不見其他音響。 經約片刻工夫,才隱隱約約聽到玄冰叟古太玄道:“老怪物,真夠朋友,幾萬里來,還送我這多的美食,尤其是那西極番人,腥氣烘烘,別有風味,讓我老古飽餐以後,再來面謝,目前我就叫手下雪魃陪你玩。” 碧目羅剎聞言,氣憤填胸,厲聲喝罵,因他罵時,聲如雷震,既快且猛,因此反而聽不清他罵些甚麼?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自經那不知名的和尚,以佛門易筋易骨無上功夫,開通三經八脈後,非但功力大進,耳目尤為靈警,因此古太玄所說那番話,雖然相隔這遠,仍是歷歷分明,梅花居士、臥雲道長、星雲道長三人,則祇能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卻聽不清所說內容。 麻姑性子較急,笑說道:“師兄,老怪在吃人啦!” 曉嵐知道她的心意,乃對臥雲道長三人一說,欲偕同雪梅、麻姑前往盜符,以便早把玉符得手,取出廣成子奇書。 臥雲道長等人,自無話說,祇說了句:“千萬小心!” 曉嵐三人點頭稱是,立即縱身下岩,麻姑鬆開絲囊口,放出雪魄珠開道,朝冰原中心走去。 曉嵐和雪梅跟在麻姑身後。 臥雲道長、梅花居土、星雲道長,對曉嵐三個後起英傑,固是關懷備至,從他們離開洞口起,雙目瞬也不瞬,凝視著他們,直到他們深入地底,這才喟然嘆道:“從他們下降時那份輕功來看,我們實在是不中用了。” 且說曉嵐、雪梅、麻姑三人,深入冰層下約十丈,曉嵐命麻姑改直為橫,逕往廣原中央攻去。 雪魄珠的威力,果然不凡,那些堅逾精鋼的玄冰,祇被珠光照射,立刻消溶,成了徑丈大的一條冰弄。 約半個時辰,估計已有七八十裡路,隱隱聽見有鼾聲傳來,同時頭頂上,也不斷有裂冰的聲響。 曉嵐思想敏銳,判斷力甚強,略為思索一下,就知已深入腹地了。 急忙拉住二女,低聲吩咐一陣,覆命麻姑,把珠光朝冰衖中的左右兩側,開出同樣大小兩條冰衖,穿出冰原上面,故布疑陣,以防得手後,被玄冰叟發覺追趕,引狼入室,留下隱患。 麻姑奉命即行,約頓飯工夫,已按曉嵐所說辦完,前來會合。 曉嵐點了點頭,復對二女耳語幾句,這才由麻姑居中開道,曉嵐在她的左側,雪梅在她右側,緊握蓮劍,緩緩並肩前進。 麻姑見兩人這般慎重,也將袖中無心戒刀拔出戒備。 他們這樣兢兢業業前進,速度自然是快不了,頓飯工夫,才走了兩三裡路,頂上的裂冰震動聲響,反而完全斂跡,鼾聲卻是愈來愈大了。 曉嵐三人,業已知曉,強敵近在咫尺,越不敢絲毫疏忽,連前進的時候,都提著真氣,施展凌空而行身法,貼著地皮,緩緩而進。 盞茶工夫,深僅裡許,雪魄珠光,射到一層黝黑的鐵壁上,祇激起火星四濺,嘶嘶連聲。 曉嵐見狀,大吃一驚!慌忙搖手阻止,不令麻姑再進。 當曉嵐搖手阻上,麻姑已經覺出有異,連忙收起雪魄珠。 無奈發覺晚了一步,麻姑將把雪魄珠收起,那黝黑的鐵壁上,已被雪魄珠攻穿一個三尺方圓的孔洞,那鼾聲打從洞內傳出,份外清晰。 三人深知玄冰叟就在鐵壁中酣臥,且喜雪魄珠開通鐵壁時,發出的聲音,未將其驚醒,不禁額手稱慶。 曉嵐命二女稍待,獨自縱身近前,往內窺探,在他目光相觸下,玄冰叟蹤跡不見,但是目睹內中慘狀,不禁使他怒火高燒,幾乎按捺不住。 他到底是個思慮周詳的人,識得輕重緩急,儘管內心的怒火,燒到快要爆炸的程度,但是兀能以理智克服,急忙縱身回來,與二女會合。 二女見他劍眉高挑,俊目含威,臉上怒容未斂,知內中必有極端不平的事發生,否則他不會這樣衝動,連忙含笑問道:“嵐哥哥,你看到什麼呀?為何這樣生氣?” 曉嵐並不正面答覆她們,目射懾人光彩,恨聲說道:“妖孽該殺,罪無可逭。” 二女聽他這樣沒頭沒臉的話,感到莫名其妙,望著他發楞! 曉嵐這才回過神來,暗罵自己糊塗,來不及向她們解釋,右手玉蓮朝孔洞一指,立刻縱身上前。 二女會意,亦尾隨曉嵐身後縱去,往內望了一眼,兩人面上,露出淒慘之色,扭轉嬌軀,再也不敢往內看了。 原來孔洞內,是一個五丈徑的渾圓洞室,西面靠壁,有一張五尺長三尺寬的鐵床,床上並無帳幔枕被之類,僅鋪有一層獸皮,床前有兩個兩尺徑的鐵筒,好似煙囟般,直達穹頂上面,除此以外,別無長物。 洞室地面上,卻是一張慘絕人寰的畫面,東壁堆滿了三丈高的白骨,其數何祇千萬,地面殘肢斷體,敵置一地,雖然皮肉完整,但見精血全被吸盡,成了皮包骨頭,這些屍體尚是新死不久,喉管有碗口大一個窟窿,濕津津的屍水,盈盈外溢。 曉嵐細點數目,整整三十具,仔細朝他們面上打量,依稀認出有:呼魯吐溫、楚雲、楚靈、黃衫尊者古陵、赤霞尊者、大涼山尊聶天行、九華尊者雲鶴、其師兄雲霄、以及大涼山尊之猿妻、胡音尊者楊魯等十人,另二十人,裝束形貌與胡音尊者楊魯一樣,祇是黑白相間,顏色不同。 獨末見碧目羅剎宣鎮東、雪山老魅呼侗二人。 曉嵐見狀,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暗忖道:“這玄冰叟古太玄的武功,果然不可輕侮,一下能將這多高手製死,實在不是容易,憑自己三人的力量,也無法辦到,對付這麼厲害的強敵,還得特別留意才好。” 他想到這裡,忙將二女拉到原來發足處,離開孔洞約十幾丈遠,這才輕聲囑咐二女一陣,議定進行之策,方才回到孔洞前面。 他們剛走進前,忽聽穹頂上,卡嚓一聲……。 曉嵐機警異常,忙把二女一拉,蹲下身去。 祇見頂上,現出一個五尺徑的圓洞,有一個白忽忽的影子,在圓洞上一瞥而逝,隨著聽見卡嚓一聲,圓洞隨即關閉。 三人見到這種情形,知為玄冰叟所養雪魃,前來稟報事情,因聽出主人鼾聲大作,睡意甚濃,不敢驚吵,故而匆匆離開。 曉嵐三人,舒了口氣,將身站起,面上緊張神色,亦隨著鬆懈下來。 曉嵐朝二女打了個手勢,縱身進入洞室,耳目並用,在室內瞧探,仔細搜尋一遍,除了頂上圓洞外,其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出路,但是凝神諦聽下,玄冰叟的鼾聲,分明是從東壁傳出,使他迷惘不解,佇立床前冥想。 二女看出曉嵐遭到困難,內心無限關切,急忙縱身入內,依傍曉嵐身側,也耳目並用,朝床前注視。 須臾,雪梅好似有所領悟,往鐵床指了一指。 曉嵐微笑點頭,隨著又將頭搖了兩下,裝出無可奈何的神態。 麻姑見兩人情形,已明白他們發覺門戶的所在,但是未能發現機關的啟閉機紐,所以沒有辦法,急忙縱身上前,朝床的四周打量一遍,也未發現可疑的地方,用手攀著床緣,用力往上抬和左右推動,好似蜻蜒搖石柱般,紋風不動,惱得麻姑,臉上通紅。 曉嵐與雪梅,當麻姑推抬那鐵床時,祇是靜靜的凝視床上,這時見她無法可想,急忙搖手止住。 同時經麻姑的啟示,曉嵐業已悟出啟開的關鍵所在了。 麻姑停手退回後,曉嵐走上前去,把鐵床上釘著的獸皮揭開,果見床中央有一個五寸方圓的活門,移開活門,現出個同樣大小的圓洞,洞中有個三寸大的鋼鐵旋柄,曉嵐手握旋柄,試探著左右旋動,當他往左旋時,沒有絲毫異樣,但改右旋時,則有輕微的金鐵磨擦聲音傳出。 同時,那張鐵床,也似乎有點活動。 他知道隔壁玄冰叟,靈警非常,恐將他驚動,不單是心機白用,且還有生命的危險,乃停手回身,拉著二女耳語一陣,二女點頭會意,立刻展開行動,各仗兵刃,守在鐵床兩側,全神戒備。 曉嵐佈置妥當,這才將玉蓮插回背上,左手緊握白虹劍,右手轉動旋柄,兩只耳朵則凝神諦聽。 約半盞茶工夫,那張鐵床,已離開原位,前移了五尺多遠,停止不動,東面鐵壁上有塊三尺高與床大小相若的鐵板,倏然陷落地下,現出一座三尺寬,五尺高的門戶,且喜玄冰叟鼾聲依舊,顯然未將他驚動。 三人掩至門口,往內張望,祇見裡面是座兩丈見方的臥室,四壁黝黑,亦是鋼鐵築成,內中陳設更為簡單,僅有一個木床,孤伶伶放在中央,這時帳幔低垂,看不清內中情形。 正張望間,鼾聲乍止,帳幔顫動,木床發出“吱吱”的聲音。 三人以為玄冰叟睡醒,急忙縮回門側,加緊戒備。 過了半晌,玄冰叟鼾聲復作,這才知道,剛才玄冰叟是在翻身,並不是有所警覺。 曉嵐朝麻姑打一手式,命她進去盜取,自己和雪梅二人,則緊守門口,以便截擊。 麻姑因大敵當前,那敢絲毫疏忽,運足全力,施展離合身法,飄身入室。 但見兩條人影一閃,麻姑已在室中床側出現,端的神速已極。 麻姑到了床前,耳目並用,小心翼翼把蚊帳挑開,見玄冰叟上半身伸出被外,胴體袒胸,露出凝脂似的白肉,頭顱奇大,貌相猙獰,兩顆寸許長的獠牙,露出唇外,嘴角間還有一絲血跡,那支盛廣成子玉符的絲囊,果然懸在胸前。 麻姑本欲以戒刀,將其誅戮,繼而一想,這樣做法不妥,外面尚有一個怪物,留著他們以毒攻毒,免得貽禍人類,擾亂江湖,她想到這裡,立刻終止誅殺的念頭,以左手施展金剛巨靈掌,捏斷絲繩,將絲囊隨手揣入懷中,立刻展開離合身法,躍出室門。 三人剛縱出所開孔道,忽聽頭頂上卡嚓一聲,那個圓頂門戶依然洞開,隨著就聽見雪魃“吱吱”急促的怪叫和玄冰叟古太玄的怒吼,互相應和。 曉嵐知玄冰叟古太玄業已警覺,以為是自己行藏,被雪魃發現,因此連頭也不同,催促二女,趕快遁走。 一直回到所居巖洞,未見玄冰叟追來,心中感覺詫異,乃掩身冰屏,朝廣原凝視,祇見廣原上有一大一小兩條人影,急如電閃,惡鬥不休,洪厲的吼嘯,不住頻傳。 曉嵐看見這兩人奇快的身法,方才憬悟,剛才玄冰叟的警覺,並非為了自己,乃是因碧目羅剎的原故。 且說碧目羅剎一行數十人,由雪山老魅帶路,沿大雪山脈朝北搜索,經兩日夜的工夫,始來到冰原,宣鎮東雖是獨足強盜,但見不慣這些魔頭的淫兇陰險,未到冰原上,先行溜走;雪山老魅見這冰原怪道,並想起玄冰地獄的厲害,乃藉著查探玄冰叟巢穴為由,落在後面很遠,玄冰大陣發動時,他已乘機溜走,這些人進入玄冰大陣後,因抵擋不住雪魃內丹的寒毒,因此僅盞茶工夫,全被寒毒侵體,失去知覺,為雪魃擄走,成了玄冰叟口中之食,唯獨碧目羅剎,因他居住的地方,乃是北極天柱峰,那兒的氣溫,更比中土冷上十倍,先天就有耐寒能力,再加上他的武功深厚,火雲掌又是玄冰的克星,因此幾個時辰過去,已將上千只雪魃誅戮殆盡,僅剩下那只發號司令的雪魃,藏在地底,那只雪魃頭,本來看出不妙,前往報警,誰知玄冰叟酣睡未醒,不敢驚動,白便宜了曉嵐三人,輕輕易易將古玉符盜出,第二次因碧目羅剎,已快尋到了,那只雪魃,方才不顧生死,前來報警,玄冰叟聽說雪魃全被碧目羅剎所誅,怒極心昏,連頸上玉符及室中情形均未看一眼,立刻持著玄牝骨朵追出,剛到冰原上,因恨那只雪魃,未能事先報警,隨手一骨朵,將其打成肉餅,碧目羅剎正在四處搜索,忽聽身後“呱”的一聲慘嗥,連忙回身觀看,發現玄冰叟時,祇發出一聲吼嘯,立朝玄冰叟撲去,展開獨門火雲掌和玄冰叟惡鬥,玄冰叟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亦是一聲不響,猛攻上去,於是一場驚動天地的劇戰,就在冰原上展開了。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眺望一陣,見二人拚門的聲勢,如此猛烈,不禁咋舌! 雪梅道:“還不進洞去和師伯師叔他們商量,乘兩怪火併之時,趕辦正事,盡站在這裡幹什麼?” 曉嵐被雪梅提醒,笑答道:“如非妹妹提醒,險將大事忘了!” 於是三人急忙走入洞中,那只白鸚鵡,亦尾隨進來。 梅花居士三人,正在行功導氣,見三人平安迴轉,面有喜色,忙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笑答道:“托福!托福!古玉符已盜來了!” 麻姑忙從懷中,掏出古玉符,遞給梅花居士。 梅花居土知這片玉符,乃是臥雲道長之物,連看也不看一眼,隨手還給臥雲道長。 臥雲道長以為梅花居士客套,急忙答道:“居士何必這樣見外哩!” 梅花居士正色道:“並非見外,實在那塊玉符,我未見過,那能鑑別出真假,所以請道長過目。” 臥雲道長聽完梅花居士的解釋,方才知道是自己多心,忙從絲囊中,取出玉符,定睛細看,正是原失之物,滿面笑容,遞給眾人觀看。 輪到雪梅的手中,她並不先看上面,伸手要過曉嵐那塊陰符,對正凹槽一合,立成一個整體,嚴絲合縫,不差分毫,經這試驗後,證實不是贗品,這才把符分開,仔細觀察符上山巒。 但見符上一峰獨秀,高聳入雲,通體滿布冰雪,群巒臣服於峰腰,亦有冰雪痕跡,再將陰符上的註解看了又看,不由娥眉深鎖,沉思不語。 麻姑見她這樣表情,以為生出甚麼枝節,搶著問道:“怎麼樣?” 雪梅道:“陰符註解上,分明說廣成子奇書,分藏北極天柱峰,南荒洛明爾峰兩地,為何這圖上祇有一峰?” “恐怕兩處山形完全一樣吧!所以未把它畫出來。” 麻姑天真地回答。 曉嵐被麻姑的話提醒,拍手笑道:“師妹說的話,真有道理,十九這樣!” 雪梅聽麻姑、曉嵐兩人先後一說,略為思想一下,深覺得祇有這樣解釋,才合情理,於是胸中的陰霾一掃而空,笑著點頭。 梅花居士、臥雲道長、星雲道長等,經歷事故較深,又知前輩高人,對於身後珍物的處理,費盡苦心,既恐畢生心血失傳,永遠湮沒,又不願使人得之太易,或落入惡人手中,助長其兇威,因此不僅藏處隱祕奇險,其藏珍圖亦故弄玄虛,似是而非,使人莫測,真正是有緣人,般般湊巧,才能將其得手,否則費盡心機,也屬枉然,這時聽了曉嵐、麻姑師兄妹的談話,同聲附和,面露堅決之色。 雪梅見這三位前輩,都異口同聲這麼說,似無異議,笑說道:“姪女亦是這樣想,舍此之外,別無其他解釋。” “事不宜遲,我們就此動身吧!” 又是麻姑說。 曉嵐卻力言不可。 臥雲道長道:“賢姪有甚麼心事嗎?” 曉嵐點點頭,俊目中似有淚珠。 這種突然的舉動,更使在座眾人,莫測高深。 雪梅內心中情苗,本已滋生怒長,表面上雖然溫柔嫻靜,不太十分暴露,但是暗地裡,幾乎全付精神,全集中在嵐哥哥的身上,這時見到嵐哥哥的情形,心急萬分,那裡再顧到有人在側,脫口道:“嵐哥哥,到底為甚麼呀!” 此話一出,雪梅陡然想起,當著這多的人,為何那樣親密?不禁面紅過耳,羞得抬不起頭來。 曉嵐見愛妻這樣關切愛護,心中不忍,長嘆口氣道:“愚兄天生命苦,幼年父母全喪,幸得梅伯伯張叔叔撫養,不幸梅伯伯又被仇人所害,這多年竟連仇人姓名都不知曉,梅伯伯的遺命,也未完成,這世間上唯有張叔叔……” 他說到這裡,立刻停住了,因為他在想,是否應該連帶把愛妻說上去,但是他又想起,我和她雖有夫妻之實,這到底不是正常結合呀!經過考慮後,他決定先不說出,祇是瞥了她一眼,繼續道:“是我唯一尊親,如今離開他整整一年了,我們如果前往兩地取書,就是毫無波折,手到擒來,也得一兩年的時間方能如願,再要遇到棘手事情,那就難說了,請想想,張叔叔已是七十高齡的人,不趁此時,盡點孝道,安慰他孤寂的心靈,更要等到甚麼時候?” 麻姑道:“依師兄的意思怎麼辦?” 曉嵐道:“依愚兄意思,反正陰陽兩面玉符,全在我們手中,隨時都可前往,並不忙在一時,將兩面玉符,交臥雲師伯保存,我們三人,先回到微山湖看看張叔叔,盤桓一些時間,再來大雪山商議進行之計。” 臥雲急忙搖手道:“千萬不要如此,為了這塊東西,我已受盡辛苦,幾乎把老命陪上,還是由你和雪梅姪女帶去吧!” 曉嵐還待堅持,梅花居士道:“賢姪為何這樣糊塗,這兒接近玄冰叟巢穴,我們不知能住幾時,豈可將這曠世奇珍留下!萬一有甚失閃,豈非拱手讓人嗎?” 梅花居士話剛講完,忽聽洞外金翅雕長鳴幾聲。 眾人聽出金翅雕鳴聲悠長歡悅,與報警迥異,心中放下,那只白鸚鵡亦以尖銳聲音應和。 不多時,祇聽白鸚鵡道:“大金說兩怪打了半天,不知怎的,又握手言和,匆匆北行,如今大雪山中,再沒有邪魔了!” 書中交代,兩怪惡鬥了兩個時辰兀自不分勝負,碧目羅剎要他把古玉符獻出,這才把玄冰叟提醒,朝頸下一看,那有古玉符蹤影,急忙喝住碧目羅剎,說出古玉符失蹤之事,碧目羅剎知道他的性情,不是說假,復問起符上情形,玄冰叟具實告知,碧目羅剎聽完,知符上圖形,正和自己所居北極天柱峰一般,不禁喜極欲狂,匆匆說了幾句,立刻拉著玄冰叟,往北疾行,企圖趕在盜符人的前面,予以截阻,金翅雕隱身雲層中,一直看到兩怪離開大雪山,方才趕回報信。 眾人聞言起初是莫名其妙,感覺奇怪,後經曉嵐解釋,邪魔間之分合,全是以利害為準的道理,方才省悟過來,臥雲道長嘆口氣道:“如此恐事情棘手哩!” |
第二十四章 奇幻莫測
“事在人為,師伯憂他則甚?” 曉嵐以堅定的語氣說。 麻姑迫不及待道:“這兒事情已了,我們就動身吧!妹子還得順便赴蒙山一行,晉謁闊別一年的恩師啦!” 雪梅笑道:“為了節省時間,何不藉師叔仙禽代步?” 曉嵐含笑點頭,並吩咐雪梅,把那片陽符收藏起來,以免又生波折,這才告別三老,同二女走至洞口。 梅花居士特別對金翅雕告誠,命其小心,早去早回,方才揮手令去。 三人跨上雕背後,被金翅雕負著,逕朝正東微山湖飛去。 一日夜工夫,抵達微山湖東岸,麻姑說起順便藉金翅雕代步先回蒙山,晉謁恩師,並與曉嵐雪梅二人約定,次日午後,在三俠莊相見。 曉嵐意欲前往,麻姑連忙阻止道:“恩師曾經說過,與師兄祇有一面之緣,妹子此番前去,是否能見到面,大成問題,不過是聊盡一番心意罷了!” 曉嵐聞言,知麻姑說的話,乃是實情,不便堅持,只關照麻姑,請她見到恩師後,代為叩問一下。 麻姑點了點頭,舉手告別,騎著金翅雕往北飛去。 曉嵐俟麻姑走後,急忙沿著湖岸,代尋張逸叟那只漁舟,但是,找遍了南北十幾裡的湖岸,並未發現。 雪梅與曉嵐是並肩而行,因湖岸人稀,麻姑又不在側,可和心上人,喁喁談心,享盡了無限的溫馨,因此她的臉上,神采飛揚,歡容不斂,曉嵐被愛妻這份深情浸淫,早已沉湎在愛的洪流中,忘去了一切。 直到夕陽斜照的時候,曉嵐方才想起,此來是找尋張叔叔漁舟的,為何正事不辦?盡和愛妻漫步湖邊纏綿,要是被張叔叔發覺,如何是好? 他忙將雪梅拉住,對她說了一遍,雪梅笑道:“我們太糊塗了!” 曉嵐仔細往湖中及湖岸等處凝視,根本不見那只漁舟和微山湖漁隱……張逸叟的蹤跡。 他知道張叔叔的個性,並不是靠捕魚為生,無非是愛微山湖的波光景色,隱居在此,以度餘年而已。 這時不在,多半是在三俠莊,和三俠盤桓去了。 曉嵐想到這裡,急忙對雪梅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到三俠莊去吧!張叔叔多半在那兒!” 雪梅固是為他馬首是瞻,含笑點頭,香肩緊靠在他的身側,好似一頭溫馴的羔羊。 不多時,曉嵐和雪梅,已來到三俠莊前的廣場上,曉嵐見到廣場上的情形,不由使他萬分驚訝! 原來,廣場上的木台,正在搭建,四周的燈彩,也在張掛,百數十個工人,忙祿異常。 他心中暗說道:“蕭叔叔他們的壽辰已過,獨山湖神巫顯賊黨業已土崩瓦解,還造比武台何用,莫非宣鎮東前來尋隙麼?” 他想至此,忙拉著雪梅的手道:“我們趕快去問問,三俠莊又發生甚麼事故?” 曉嵐和雪梅兩人,剛走到廣場中央,迎面碰上三俠蕭清之子,寶馬龍駒蕭絕塵。 曉嵐尚未和蕭絕塵打招呼,蕭絕塵首先是臉上掠過一絲微笑,接著,驚噫一聲道:“蔡女俠可把玉蓮大俠找回來了!” 曉嵐和雪梅兩人,見蕭絕塵這種冷漠中含著厭惡的態度,感覺莫名其妙,二人都睜大眼睛,望著他發楞! 蕭絕塵淡淡一笑道:“這一年來,玉蓮大俠之名,威震江湖,所向披靡,三歲童稚,莫不知曉,責令人敬佩。” 蕭絕塵把話講完,向曉嵐深施一禮,嘴角掛著一絲冷笑,那笑的含義,冷峻已極。 曉嵐如墜入五里霧中,半晌,方始喊了句:“絕塵兄!” 蕭絕塵劍眉一挑,冷笑搖手道:“玉蓮大俠,快別如此,當心把我折煞了!” 說時旋身移步,往左側走去。 曉嵐更加奇怪,心說道:“我們才分開一年,人情就這樣淡薄嗎?我又沒有一點對你們不起的地方,為何以敵人看待我?真令人寒心極了!” 曉嵐想了一陣,俊目中幾乎掉下淚來。 雪梅旁觀者清,知臨城三俠,聲震一方,俠名遠播,其子弟亦是江湖健者,看此光景,必有緣故,否則決不致對世交這般態度,乃趨前幾步,嬌聲喊道:“蕭兄留步,妹子有話請教!” 蕭絕塵見是雪梅,心中雖是不快,但是,還沒有厭惡的心理,乃停步同身,笑問道:“蔡女俠,有何吩咐?” 雪梅向他輻了一福,含笑答道:“蕭兄太見外了,我們到大雪山後,這兒莫非有甚麼變動?” 蕭絕塵望了她一眼,冷笑道:“到大雪山!” 稍停復又搖搖頭道:“恐怕不是吧!” 雪梅聞言,知內中一定有文章,耐心問道:“蕭兄相信不相信,咱們暫且不談,妹子祇問一句,這兒在我們離開後,是否發生變動?” 蕭絕塵因雪梅乃靈悟大師高足,為伯叔們最崇敬的異人,而且此事又非她所為,雖然她和曉嵐這般親熱在一起,亦不能使她難堪,是以聽了雪梅的話,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變動可大了,幸虧玉蓮大俠還看在昔日一點香火情份,手下留情,否則,這三俠莊恐怕亦難保了。” 雪梅聞言,知事有蹊蹺,那肯放過機會,忙問道:“蕭兄!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蕭絕塵面色陡變,回身就走,口說道:“蔡女俠去問玉蓮大俠好了,他比我更清楚。” 雪梅忙喊道:“蕭兄留步,蕭兄留步!” 任她喊破喉嚨,蕭絕塵連理也不理,加緊足步,往小木台那邊走去,雪梅望著他背影發楞! 耳聽曉嵐發出嘆息之聲。 雪梅掉頭回顧,發現曉嵐不知在何時,已悄悄掩在她的身後,懵然覺悟蕭絕塵態度改變的原因。 雪梅望著他,以無限關切的口吻道:“他們對你成見太深,誤會難解,怎麼辦呢?” 曉嵐面色凝重,喟然嘆道:“事情內幕不悉,如何談得上辦法!” 少時,曉嵐似有所悟,態度忽轉堅決道:“先到三俠莊去,好歹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二人來到莊門口,那些莊丁們的神態,也沒有一年前那樣恭敬親切,見二人到來,僅勉強陪著笑臉,點首為禮。 曉嵐此時的心中,祇有探悉其中秘密的一念,對莊丁們的態度轉變,根本未能放在心上,祇含笑點了點頭,立刻同著雪梅,往莊內直闖,他們本是輕車熟路,眨眼間,已來到大廳門前。 放眼往廳中一看,見廳內散座著七八十人,全是江湖能手,絕大多數,二人曾經見過,蕭氏三俠和張逸叟,正圍坐在當中一張方桌上,似乎有極重要的事商量,因語聲甚低,倉卒間聽不出他們談些甚麼?廳內群雄面部表情亦非常難看,完全不像從前那樣和諧。 二人看在眼裡,知事情可不簡單。 廳中眾人,發現二人到來,祇瞥了一眼,個個的臉上,露出悻悻之色,目射敵視的光芒。 蕭氏三俠雖然沒有敵視的目光射出,但那種冷漠不屑、心存厭惡的表情,卻是一望而知。 張逸叟的神態,卻和廳中眾人,完全不同,但見他目射冷焰寒光,白須白髮,根根屹立,陡地從座中站起,右掌猛擊桌面,祇聽卡嚓一聲,那樣堅實的柏木桌,竟被他的鐵掌,擊成碎片,雙肩微一晃動,已經縱到廳門口。 蕭氏三俠見這個老哥哥已憤怒到了極點,恐他有甚失閃,也紛紛縱上前來。 張逸叟厲聲暴喝道:“小畜生,還有臉來見我!” 說時,老淚縱橫,驀地跪在地上,顫聲說道:“二哥,你一生行俠仗義,想不到會生下這樣不肖兒子,不僅有損天門二老威名,甚至還要使你留下千古罵名,這都怪小弟不好,有負大哥、二哥的重 ……” 張逸叟說話時,情緒至為激動,喉間“嗆”的一響,登時急昏過去。 幸而蕭氏三俠,眼明手快,伸手把他扶住,才未跌倒,趕忙替他疏胸理氣,以免怒極攻心,難以醫治。 當張逸叟縱到廳門時,曉嵐和雪梅兩人,已並肩跪在門外,這時見張逸叟氣昏過去,急忙從懷內,掏出苦命鴛鴦蘇月蘭所贈的靈丹,膝行兩步,塞入他的口中,張逸叟是怒極攻心,並非受傷,祇要稍稍疏胸理氣,就可復原,根本不須要靈丹醫治的,曉嵐因關心過甚,故才如此。 靈丹入口不久,張逸叟登時醒轉,祇感覺氣機和暢,通體舒適,感到非常奇怪,略為一怔! 當他發覺蕭氏弟兄扶著他,曉嵐和雪梅又跪在他的面前時,不由百感交集,“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雪梅女子心細,又是局外的人,因此對事情比較看得清楚,見張逸叟這般情形,知其中必有重大變故。 忙向曉嵐使一臉色,雙雙撲上前去,掏出手巾,為他抆淚,雪梅溫言安慰他,請他平心靜氣把事情始末說出,以便把事情解決,似這樣惱怒,於事情毫無補益,甚至有莫大的妨害,並說出自己這一年多中,和曉嵐寸步不離,又將在大雪山經過,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曉嵐也從旁連說帶勸,並將苦命鴛鴦所贈的靈丹為憑,讓張逸叟過目,獨未說出廣成子古玉符和冰魄玉蟾之事。 這是曉嵐和雪梅機智的地方,因廳中耳目眾多,江湖上聲氣應和,傳布甚快,祇要說出來,毋須三五日內,一定轟動江湖,萬一將那些魔頭引來,自己二人不打緊,豈不為蕭氏三俠,帶來無窮大隱患,所以他們不得不暫時隱瞞起來。 這時,祇聽廳內,響起了一片轟雷似的驚“咦”之聲。 蕭氏三俠,面轉喜容,同時蕭清還自言自語道:“果真如此,事情就好辦了!” 張逸叟聽定曉嵐和雪梅的話,疑信參半,睜著懾人的雙目,朝二人面上盯了又盯,陡然哈哈狂笑起來! 長笑聲中,祇見暴一長身,突從地下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無限興奮的神色,倏伸出鋼爪似的雙手,抓緊二人的肩膀道:“你們說的話是真的嗎?” 曉嵐陪著笑臉,躬身答道:“曉嵐怎敢騙張叔叔,句句都是實話。” 雪梅為欲堅定他的信心,接口道:“張叔叔如果不信,日後可問臥雲師伯他們。” 張逸叟聽了雪梅的話,睜目望了她一眼,哈哈大笑道:“果真是一雙兩好,張叔叔那有不相信姑娘之理。” 雪梅細細領略下張逸叟說話的含義,復偷眼瞥了廳中群雄和曉嵐一眼,見廳中群雄,滿面喜色望著自己,曉嵐更是得意非常,睜著一雙俊目,射出異採,這才想起,自己不該口不擇言,竟跟著曉嵐叫起張叔叔來,以致拿話柄給人抓住,不禁面紅過耳,雲鬢低垂。 曉嵐乘機問張逸叟和三俠,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離開微山湖才祇一年多點,為何有這大的變故? 蕭清一開始就和曉嵐投緣,這時疑雲散去大半,謎底雖還未揭曉,但已知不是曉嵐兩人所為,心中的厭惡,冰消瓦解。 聽曉嵐問起,不等別人開口,連忙搶著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坐下來再談吧!” 張逸叟拉著二人,走回當中方桌坐下。 原來那張被張逸叟擊成粉碎的桌子,已被蕭絕塵回來督促莊丁收拾,另外換了一張新的。 蕭氏父子四人,再加上張逸叟、曉嵐、雪梅共是七人,張逸叟和曉嵐坐一方,雪梅恰是個人獨踞一面。 七人剛剛坐定,尚未有人開口說話的時候,祇見廳門口,兩條瘦小人影一晃,疾如閃電,朝當中席上射來! 廳內頓時騷動,發出一陣大嘩,蕭氏父子和張逸叟五人,因變生倉卒,一時不及細察,紛紛站起,嚴加戒備。 曉嵐急忙大聲說道:“諸位不要驚慌,是自己人。” 曉嵐語聲甫落,麻姑已在桌前現身,雙手合十,朝著廳中行了個羅圈禮,說道:“貧尼來得魯莽,眾位海涵!” 曉嵐瞪了她一眼道:“師妹為何這樣冒失?” 麻姑連陪不是,並說這次回蒙山,全是白跑,恩師洞府雲封,僅在洞口行了禮,默禱幾句,立刻趕來,因欲與曉嵐雪梅相聚的心切,所以來不及叫莊丁稟報,逕趕來這裡。 雪梅恐曉嵐當著這許多的人,再給麻姑難堪,連忙向曉嵐暗使臉色,伸手拉麻姑和自己坐在一起。 曉嵐急欲知道他們對自己發生誤會的原因,是以雪梅一使臉色,立將這件事拋過一邊,笑問道:“叔叔可將此事告知否?” 張逸叟道:“叔叔年老記性太差,恐說不清,還是請絕塵賢姪代勞吧!” 張逸叟認為蕭絕塵常在外面走動,由他說出來,較為詳盡,乃命蕭絕塵將此事始末說出來。 這時,整個大廳,聽不到任何一點聲息,蕭絕塵掠了廳內一眼,這才說起,玉蓮大俠橫行江湖的經過。 且說,曉嵐偕二女離開微山湖一個月的第二天上午,雪梅雙目紅腫,面容憔悴,來到三俠莊門口,命莊丁通報,請張逸叟或蕭氏三俠答話,莊丁見是三俠莊的嘉賓……蔡女俠到來,急忙迎上前去,但是聽她說,要他們通報時,不由感到奇怪萬分,一時把莊丁楞住了。 正好蕭絕塵打從城內回來,急忙上前招呼,並問她為何落得這樣狼狽,李曉嵐莫非出了甚麼事情? 蕭絕塵這麼一問,反把她楞住了,過了半晌,她才問道:“李曉嵐到那裡去了?” 蕭絕塵被她一問,感到非常的奇怪,反問她道:“不是一月之前,與蔡姑娘結伴去大雪山嗎?怎麼還來問我?” 她聽了蕭絕塵的話,面色越發淒慘,嬌軀連連晃動,好似行將跌倒般,蕭絕塵不便伸手去扶,口中祇是再三關照留意,以防跌倒。 她聽了蕭絕塵的話,果然定了定神,面色突轉堅強,勉強露出笑容,將隨行少女的年齡衣著形貌,又探詢一遍,蕭絕塵以為她是突遭變故,精神有點失常,乃把二女的情形告訴了她。 正在此時,忽接莊丁稟報,說是臨城通遠鏢局的鏢師,剛從南方回來,一路上聽到玉蓮大俠李曉嵐,姦淫擄掠,殺人放火的事情,幾乎將大江南北,鬧得雞犬不寧,其心狠手辣,殺人不分好壞,真是前所未有,而且每次做案後,必定留下所繪玉蓮標誌,一個月來,犯案累累,因他武功太高,形蹤飄忽不定,不僅官府拿他沒法,一般俠義道人,更是談虎色變,人人自危,莊丁把話說完,並拿出一張八寸見方,上繪一蓮一劍的紙片來。 雪梅本來是要走的,但是聽莊丁這麼說,陡然振作精神,諦聽下去,莊丁把標誌拿出來,她似乎看得很仔細,足有半盞茶工夫,她向蕭絕塵請求,將這標誌給她,以便據以找他理論。 蕭絕塵當然不便拒絕,把標誌交給她,雪梅輕輕道謝一聲,立將標誌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但見她一臉慘白,小蠻鞋用力往地上一頓,青石的台階上,立現一個足跡,口中恨聲說了句:“薄倖人!” 立刻扭轉嬌軀就走,蕭絕塵連喊聲蔡姑娘留步,她頭也不回,逕往官道急馳而去。 當她離開三俠莊半個月後,北方亦同樣鬧起玉蓮大俠來,不過南北不同的,北方玉蓮大俠不姦淫,不濫殺無辜和俠義道人,而且專找一般綠林盜匪,左道妖邪,土豪劣紳之類,每次下手,不是罪不容誅,祇是略為警告,留下標誌就走,北方玉蓮大俠,雖不濫殺,但是樹敵甚多,鬧得比南方厲害。 當南北玉蓮大俠事件發生以來,蕭氏全家和張逸叟都異常關切,在他們的心目中,認為曉嵐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為欲替曉嵐洗脫污名,曾經分頭查訪,無奈玉蓮大俠武功高得出奇,形蹤飄忽不定,費了十來個月工夫,連人影均未見到,所得到的,祇是一些姦淫擄掠,殺人放火的記錄。 經此一來,他們對曉嵐的信心完全動搖了,對他的觀點亦改變了,一致認為除了李曉嵐有這高武功外,實找不出另外的人,是以每個人的心目中,對曉嵐深惡痛絕! 他們剛從外面回來,先後接到兩個武林帖子,一個是:南方所撒的武林帖,定冬月二十日齊集三俠莊,請三俠和張逸叟交出玉蓮大俠李曉嵐,任憑他們公斷,如不交出,則整個南方武林,必傾全力對付三俠和張逸叟。 一個是:北方綠林盜賊,左道妖邪,土豪劣紳,連成一氣,撒的綠林帖,約定同一天中,前來三俠莊會集,三俠和張逸叟四人,接到南北兩個帖子,好似晴天霹靂,憑他們這點力量,那敢與天下武林為敵,一算時間,離多月二十僅有十來天了。 蕭氏全家和張逸叟等人,見日期這樣迫切,急得似熱鍋的螞蟻般,一籌莫展。 互相商議結果,祇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盼曉嵐覺悟,悔過前來,一條是靜待冬月二十日的死神來臨。 第一條生路,絕對走不通,因曉嵐既然如此,已到了喪心病狂,無可救藥的地步,那能望他悔過,第二條路,是走定了,所以三俠全家和張逸叟等,不敢再存幻想,祇得一面準備接待南北群雄,一面準備他們的後事。 不想正在危機迫於眉睫的當口,曉嵐雪梅二人,恰好到來,蕭絕塵和曉嵐雪梅在廣場上會面時,絕塵臉上掠過一絲笑容,就是因他二人到來,可以解脫當前危難,但是他對曉嵐的行為,感到深惡痛絕,因此不顧而去。 後來他想起:為何不探明曉嵐來此用意,以便有所準備,當他來到大廳時,正趕上張逸叟昏過去,眾人正在忙亂施治的時候,所以趕快命莊丁收拾木桌的碎屑,另外掉換一張備用。 蕭絕塵把經過講完,不但座中諸人覺得奇怪,就連曉嵐自己,亦覺莫名其妙,陷入於沉思冥想中。 廳中暫時保持了一段沉寂,祇聽曉嵐喟然嘆道:“這種借刀殺人的手段,真個陰毒啊!” 眾人聽他這麼說,都加以無限關切,同聲問道:“玉蓮大俠,你想想看,曾經與誰結過梁子!” 曉嵐想了一會,始終想不起來,搖搖頭道:“晚輩出道時間,不過一年多,就僅有在三俠莊和大雪山兩地與人對過手,諸位前輩英雄都是知道的,三俠莊那檔子事,祇走掉宣鎮東等五人,章、塗兩位朋友決不致和我為敵,宣鎮東三人,我們還在大雪山碰過頭,從時間上說,決不可能,至於大雪山諸魔十九伏誅,逃脫的人,也無法分身來中土搗亂。” 蕭清點頭說道:“賢姪說的有理,不過這南北同時現身的兩玉蓮大俠,亦是事實呀!而且現在還在鬧哩!” 雪梅沉默了半天,這才開口問道:“蕭兄還記得起來找李兄的那個少女形貌衣著嗎?” 蕭絕塵聞言,點了點頭,但不當時說話,祇是睜大雙眼,怔怔地看天花板出神,好似回憶當時情景般。 雪梅真有耐性,面現喜色,睜著雙瞳翦水明眸,看著蕭絕塵的臉上,靜待他的回答。 蕭絕塵忽把注意力,從天花板上移在雪梅的臉上,從頭到足,看了又看,半晌,忽然從坐中跳起來,哈哈大笑! 全廳的人,被蕭絕塵這種突然的舉動,簡直可說失態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齊投以驚奇的眼光。 獨有雪梅內心明白,因為她從蕭絕塵的失態,已經證實了她的推斷不錯,不由面露笑容。 但是,轉眼間,她的笑容,又收斂起來,緊鎖雙眉,陷入沉思幻想的深淵中。 她想,曉嵐幾時和她認識,她為甚麼那樣恨他?頂著玉蓮大俠的招牌到處樹敵闖禍,她和他之間又是甚麼關係?以她臨去之時,說了那聲“薄倖人”究竟是何含義,莫非他們…… 雪梅想到這裡,心中直冒涼氣,因此她表現在面上的顏色,亦是回然不同,白一陣,紅一陣,變換不停。 正當她反覆思想的時候,蕭絕塵笑聲忽止,正色答道:“一樣,完全和蔡女俠一樣!她不僅面貌相同,而且衣著鞋襪的顏色形式,全無差別,就祇有一樣……” 雪梅搶著問道:“那一樣?” 蕭絕塵指著雪梅背後的玉蓮道:“她沒有這個!” 雪梅瞥了曉嵐一眼,點點頭道:“恐怕是沒有!” 曉嵐見雪梅的眼中,充滿著幽怨的色彩,不禁心頭一震,心說道:“這是為了甚麼呀!難道你也相信江湖上的玉蓮大俠是我嗎?” 曉嵐剛想到這裡,雪梅脫口說道:“莫非是她……” 雪梅說出這幾個字後,面容慘變,目蘊淚珠,神色淒慘已極! |
第二十五章 陰謀密布
雪梅說出莫非是她!幾字後,面色慘變,目蘊淚光,神態淒慘已極! “是誰?” 曉嵐急忙問她。 雪梅忽改莊容道:“我問你話,千萬具實相告,如有隱瞞,你我具有妨礙。” 曉嵐和她相處年多,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莊重,忙道:“賢妹請問,愚兄決不隱瞞。” 雪梅問道:“除了路上和三俠莊外,在未去大雪山前,你曾經是否見過我?” 曉嵐見她這麼問,感到意外,他內心雖暗說:“何必裝作呢?”但口中卻答道:“我們不是還在湖神莊等處見過面嗎?” 雪梅聞言,面色越發莊重,輕“哦”一聲這:“是了!” “到底怎麼回事呀?” 曉嵐滿面迷惘,惶急地追問。 雪梅牙關一咬,說道:“你湖神莊所遇,乃是我那孿生妹妹……玉鳳。” 曉嵐好似當頭挨了一下重擊,頹然坐定,呆呆望著雪梅發楞,廳內群雄亦齊發出驚“咦”聲音。 雪梅瞥了他一眼,滿含幽怨,內心好似痛苦已極。 麻姑忽然插口道:“妹子心中的疑團,今天算是解開了!” 雪梅問她是怎麼回事? 麻姑這才把未遇曉嵐前,發現東岳散人和玉鳳那段事情說出。 原來,東岳散人對廣成子那片古玉符,亦甚垂涎,不過他因為人正直,不便公然搶奪,僅命愛徒蔡玉鳳暗中監視,以便伺機與臥雲道長商量,彼此合作,不久玉鳳發現雪山老魅蹤跡,暗中探聽下,才知老魅亦是為了玉符而來,知自己武功,決非老魅敵手,急忙趕回泰山稟報,東岳散人恐玉符被奪,乃偕玉鳳南下,玉鳳偶然想起父仇,忙向東岳散人稟報,欲返微山湖畔祭奠亡父,並探訪仇人,東岳散人見她一片孝思,深知她的武功,江湖足可去得,於是欣然允諾,命其早去早回,玉鳳祭奠亡父後,往房村探聽,得悉獨山湖神巫顯乃隱跡大盜,其子和手下,不時還操搶劫生涯,認定毀莊殺父,是其所為,急欲趕到湖神莊報仇,誰知走到半途,即與曉嵐邂逅因而發生遇雙魔和山神廟的那檔子事,玉鳳恐師父久等,乃和曉嵐互訂後會而別,師徒會合後,恰值臥雲道長被雪山老魅所傷,離開尼山,東岳散人偕同玉鳳四處搜尋,無法脫身和曉嵐相會,但她的一顆芳心,則無時無刻不在關切,師徒二人追到呂陵店,才發現臥雲道長在店中養病,東岳散人乃乘曉嵐和赤霞尊者糾纏之際,遺走玉鳳,潛入房內,把臥雲道長挾持回泰山,玉鳳因關心曉嵐,但又不敢違背師命,假 有事,請東岳散人先行一步,匆匆趕至桃村佈置一番,方才趕去,麻姑彼時恰在那一帶結緣,是以將這些經過,看得甚清,無奈深知東岳散人性剛好勝,故未和曉嵐提及。 麻姑講完經過,笑對雪梅道:“妹子聽說梅姐姐乃靈悟大師高足,心感奇怪,又不便貿然發問,是以這個疑團始終擱在心中。” 雪梅道:“師妹如早將此事說明,就不會這樣糟了。” 張逸叟道:“北方玉蓮大俠的謎算是揭穿了,但南方玉蓮大俠,又是誰呢?” 眾人想了半晌,實在想不出是誰?不禁嘖嘖稱怪。 曉嵐道:“如今事不宜遲,我們分道南北,速將玉蓮大俠的事解決吧!” 麻姑道:“我們人數如何分配呀?” 曉嵐道:“愚兄一人赴南方,你和雪梅妹妹北上,找玉鳳妹解釋,如蒙相諒固好,否則請師妹予愚兄送信,以便親身向她負荊。” 麻姑無限關切道:“師兄單獨一人赴南方?” 曉嵐知她關切自己,內心感動,笑說道:“師妹放心,愚兄一人決能勝任,倒是玉鳳妹妹那裡,恐怕很難辦呢!” 麻姑沉思半晌,深覺曉嵐的話有理,笑道:“我們這就動身吧!” 張逸叟急忙阻止道:“慢來!南方各位英雄,經過這番解釋,固然誤會冰消,但北方的綠林朋友,旁門左道,就不是容易應付的,你們一走,豈不給三俠莊留下無窮隱患?如今離約定時間不遠,稍延十來日動身,將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也不為晚。” 蕭清亦從旁道:“張兄所言極是,賢姪和賢姪女暫時忍耐幾天吧!” 廳內群雄亦同聲說道:“這次之會,實較一年前還要熱鬧,玉蓮大俠和兩位女俠千萬不要錯過施展神技的機會呀!” 曉嵐三人,情不可卻,再說此事的發生,亦是全由他一人而起,祇得含笑點頭,抱拳向廳中群雄,行了一禮,蕭氏三俠,因曉嵐三人回來,危機盡斂,不由寬心大放,命蕭絕塵擺酒。 真個是酒落歡腸千杯少,這頓酒,足吃了個多時辰,方才盡興作罷,殘筵撤去,換上香茗,互相品茗閒話,言笑甚歡。 此際,正當華燈初上的時候,忽見廳前人影一晃,喋喋怪笑聲中,廳門口站定一個身軀枯瘦,面如黃蠟的花甲老人。 此人現身後,朝廳中瞥了一眼,發現曉嵐和雪梅身後的白玉蓮花時,面上露出驚訝之色,旋又恢復原狀,發出陰惻惻的怪笑道:“那位是臨城三俠蕭大莊主,請出來答話!” 那人把話說完,叉手而立,神態間,頗為驕橫,似乎廳中群雄,完全不放在他的眼裹。 眾人見來人如此驕橫,面露悻悻之容,麻姑輕聲問道:“張叔叔,這人是誰?神態為何那樣難看!” 張逸叟想了一想,笑道:“這人並不認識,但從其神態面貌來看,好似隱跡近二十年的遼東一煞,病維摩成雪仁,此人手辣心黑,一雙螳螂毒爪,已臻化境,五尺遠的距離,如被爪風掃中,立即腹破腸流,身中劇毒而死,如和他答話,還得當心呢?” 張逸叟正談論間,蕭氏三俠已被提醒,細向來人手上打量,果見來人雙手,烏黑發光,皮包骨頭,與常人有異,知張逸叟所說不差,多半來人是病維摩成雪仁,蕭隱忙從座中站起,抱拳道:“在下蕭隱,朋友貴姓,能見告麼?” 來人瞥了蕭隱一眼,面露不屑之色這:“好說,在下乃是遼東病維摩。” 廳內群雄,聽來人自報名號,不由大驚!但曉嵐、雪梅、麻姑以及張逸叟蕭氏三俠諸人仍是神色自若。 病維摩睹狀,驚喜各半,臉上陰晴不定,但是神態仍是那麼驕橫。 蕭隱本欲邀其入內,見到這種情景,知他來意不善,佯裝糊塗,含笑道:“原來是成朋友,不知駕臨草舍,有何貴幹?” 病維摩見蕭隱,以牙還牙,連坐都未讓,不由氣炸肚子,喋喋怪笑道:“臨城三俠徒有虛名,今日一見,不過爾爾。” 張逸叟輕聲對麻姑道:“病維摩作惡多端,罪無可逭,你蕭叔叔和他結這梁子,後果可慮,不如假姪女之手,將其誅戮,為良民除此大害。” 曉嵐點頭吩咐麻姑小心,以免被其五毒螳螂爪所乘。 麻姑聞言點頭,倏地展開離合身法,縱至廳門口。 群雄見麻姑兩條人影一閃,已越過五丈寬的距離,突在廳門現身,內心贊嘆麻姑武功,更較一年以前精進不少,病維摩乃久歷江湖的人,見麻姑貌不驚人,年紀輕輕,竟有這般驚人藝業,不禁驚愕萬分,本能地後退數尺遠。 麻姑大頭一搖,齜牙露齒朝他扮個鬼臉,嘻嘻說道:“病鬼!你是幹什麼來的?” 病維摩道:“老夫代傳紅雲羅漢頑空之命,前來通知臨城三俠準備,北道英雄,一定準時拜訪。” 麻姑裝出懵然省悟的樣兒,“哦”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是有頭臉的人物,原來不過是被差遣的腿子。” 病維摩驕橫多年,幾曾受過這樣奚落,目射兇光,厲聲暍這:“醜鬼拿命來!” 說時雙爪如鉤,“烏龍探爪”朝麻姑當頭抓去! 麻姑閃身上步,避過毒爪之襲擊,雙手齊揮,巨靈金剛掌打中病維摩臉上,祇聽“叭叭”兩下清脆聲響,病維摩身體,踉踉蹌蹌,跌落廳前天井中,廳內轟雷也似傳出喝彩的聲音。 病維摩急忙縱身而起,厲聲喝道:“醜鬼有種的,咱們在莊前廣場上決一雌雄!” 麻姑聞言,正中下懷,嘻嘻說道:“一切依你,反正今天你跑不了!” 兩人來到莊前廣場上,對面而立,雙方劍拔弩張,蓄勢以待!廳中群雄,均欲目睹這場罕見惡門,紛紛湧出莊門,圍了個大圓圈,凝神觀看,曉嵐因聽張逸叟的話,恐夜長夢多,乃對麻姑道:“這般蠢賊,盡和他糾纏則甚,趕快送他上路便了!” 麻姑本想把病維摩盡情戲弄之後,再施殺手,此際聽師兄這麼說,那敢違背,立刻改變初衷,點點頭,將新學會的玄門罡氣運起,暴喝道:“病鬼這是師兄的主意,給你個痛快,否則,照我意思,這苦頭可就吃大了,你該知恩報德呀!” 麻姑話剛說完,病維摩已將五毒螳螂爪運起,厲吼一聲,縱撲過去! 揚外諸人,除曉嵐、雪梅兩人,心中有數,知麻姑已運起玄門罡氣,準備予病維摩致命一擊外,連蕭氏三俠,張逸叟在內,都替麻姑捏了把冷汗,暗怪麻姑,為何這樣託大?齊睜大眼睛,注視場中,神情緊張到了極點。 病維摩縱離麻姑頭頂,祇尺許時,但見麻姑右手一揚,一股奇猛無比的掌風,朝病維摩當胸拍出! 狂台過處,病維摩慘嗥一聲,身體拋起十幾丈高,宛如斷線風箏般,跌落於地,連動也不動。 麻姑縱到病維摩身前,睜目諦視,見病維摩七孔流血,氣絕身死,嘆息一聲,沒精打彩走至曉嵐身邊。 蕭絕塵忙督促莊丁,將病維摩屍體掩埋。 眾人方欲迴轉,祇見官道上,蹄聲得得,蕭絕塵那匹寶馬,疾馳而來。 那匹寶馬,來到絕塵跟前,勒住絲韁,縱落一個英姿勃勃,白衣佩劍少年。 曉嵐見來人是絕塵胞弟逸塵,急忙偕二女,搶上前去見禮。 逸塵見曉嵐三人迴轉,滿面歡容,拱手還禮道:“老弟回來,天大事情也可迎刃而解了。” 說時又向場上諸老前輩一一行禮。 絕塵問道:“逸弟打從那兒來?” 逸塵道:“濟南府!” 絕塵又問道:“玉蓮大俠的消息如何?” 逸塵道:“奇怪!小弟一月來,踏遍了直魯兩省,卻未聽人再談起此事,好似這位玉蓮大俠,已銷聲匿跡了!” 眾人聞言,全都驚訝不已,暗中感覺奇怪。 雪梅手足情深,曉嵐夫妻情重,連忙問道:“是否發生變動,蕭兄聽到其它消息嗎?” 逸塵搖搖頭道:“倒沒有聽見。” 兩人聞言,面上齊露驚奇之色,連連稱怪。 時間易逝,轉眼過了五日,三俠莊中,群雄畢集,盛況空前,但北方綠林朋友,左道旁門中人,則一個未見。 晚飯之後,曉嵐三人,不耐莊中煩擾,相約出莊散步,剛走到廣場邊緣,發現右側一株槐樹上,有條黑影縱落,鷹隼般往前面疾馳,看上去武功不弱,輕功亦佳,三人一見,知事有蹊蹺,曉嵐低喝道:“追!” 麻姑首先展開離合身法,拔步就追,曉嵐、雪梅兩人,也加緊急馳!前面人影,微一掉頭,見三人追來,急忙口打呼哨,通知夥伴留意,足下一緊,朝湖濱方向逃走! 麻姑追出一里多路,離逃人還有十丈左右,不禁大怒,加緊足程前趕,口發嬌叱道:“站住!否則休怪我狠!” 前面人聽出麻姑的聲音,離自己不遠,早駭得魂飛魄散,那敢絲毫停留,放開足步,加緊飛馳! 麻姑見前面人輕功如此了得,與自己佛門心法相較,差不許多,如和曉嵐、雪梅兩人,不過在伯仲之間,內心甚為驚奇,於是也將離合身法,施展到了極限,但見兩條瘦小人影晃動,恍如風馳電掣般,趕上前去,曉嵐和雪梅二人,亦驚訝那人輕功,如此了得也儘量展開足程追趕。 不多時,已來到湖濱,那人自負輕功獨步,一年來經紅雲羅漢頑空之調理,自問進步很多,誰知自己起身在前,竟被醜尼姑追個首尾相銜,如不趁機脫逃,遲早被其追上,步病維摩的後塵,他想起五天前病維摩死時的慘狀,不由心膽俱寒,是以到了湖濱,連看也未看一眼,逕往蘆葦中一艘小舟縱去! 他的身體,尚未縱落船面時,祇聽船上一個魯音的人,哈哈大笑道:“兔崽子,還想逃麼?” 那人說話時嗓門特別響,不僅前面那人,聽得清清楚楚,就是麻姑、曉嵐、雪梅三人,也清晰可聞。 他們聽出說話人聲音頗熟,似乎在那兒見過,但因追敵正緊,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僅把足步放緩下來,縱目朝舟上觀看。 忽聽“蓬”的一聲,那人祇悶哼一下,就被船上人,以重手法打回岸上,跌倒湖濱。 忽見兩條長大黑影,哈哈大笑,縱上岸來。 雙方對面,曉嵐這才看出來者非別,乃是昔日巫顯手下得力臂膀,章雲飛、塗亮二人,不免又是一番寒暄問好。 麻姑蹲下去一探那人鼻息時,那賊早已氣絕身亡了。 曉嵐忙問道:“如何?” 麻姑搖頭道:“沒有希望了!” 章雲飛哈哈大笑道:“這種下四門的飛賊,死有餘辜。” 曉嵐道:“莫非章兄認識他!” 章雲飛道:“不僅我認識,玉蓮大俠和蔡女俠亦認識呀!” 曉嵐、雪梅兩人聞言,齊發出驚異之聲。 章雲飛忙將火摺子打燃,說道:“請看!” 曉嵐、雪梅縱目一看,可不是嗎?地下躺著的,乃是天竺樊坤門人……王奇新,情不自禁道:“章兄認錯人了!” 章雲飛聞言,面帶迷惘之色,朝二人看了一眼,然後蹲下身去,將火摺子移到王奇新左耳輪上,看了又看,倏然從地下縱起,哈哈大笑道:“沒錯,沒錯,就是他!” 曉嵐脫口道:“當然沒錯嘛,他就是天竺老怪樊坤弟子王奇新呀,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他來!” 章雲飛聞言,更加狂笑不止,連涂亮也跟著笑了起來。 半晌,章雲飛方才收起笑聲,正色說道:“玉蓮大俠,你今天算是看走眼啦!” 曉嵐“哦”了一聲,說道:“怎麼會走眼?” 他似乎不輸這口氣,和雪梅兩人睜大眼睛,朝王奇新的臉上,溜來溜去,半晌,二人面帶堅決之色,同聲道:“不錯,一點不錯,就是王奇新。” 章雲飛忙向二人解釋道:“他是王奇興,原是嶗山雙魔楚靈弟子,後因楚靈看出他城府太深,未將白骨陰磷掌傳授後又改投紅雲羅漢頑空門下,又得長笑神梟之指點,武功雖然平常,輕功造詣卻獨步北五省,因曾迷戀東岳散人弟子蔡玉鳳未成,憤然迴轉五台深山,跟隨乃師勤苦鍛鍊輕功,一年以來,功力大進,為人更為機智溜滑,這次因玉蓮大俠事件,可能奉了乃師之命,前來三俠莊踩盤子,我在湖神莊時,就想除他,苦於他溜滑得緊,未能如願,不意今日他自投羅網,除此敗類,實乃快心之事。” 章雲飛說話時,神采飛揚,手舞足蹈,足見其內心的歡樂了!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聞章雲飛之言,疑信參半,雪梅對王奇新,知得最多,迷惘地問道:“你從那裡看出他是王奇興?” 章雲飛指著王奇興耳輪道:“三位請看,此賊唯一特徵就是左耳輪上有豆大一顆硃砂痣,凡是北五省黑道朋友,均深悉他這特徵。” 曉嵐、雪梅急忙蹲下身去,藉著火摺子照亮,這才看出王奇興的左耳輪上,赫然有顆鮮明的硃砂痣。 雪梅仔細回憶王奇新的情形,果然想起他左耳輪上,並沒有這個標誌,不禁暗中奇怪道:“他們為何這樣相似,甚至連名字也差不許多,難道亦和我一樣,是孿生兄弟嗎?” 曉嵐見她沉吟不語,暗想心事,忙問道:“梅妹妹!你在想甚麼?” 雪梅情深款款,嫣然一笑道:“我在想,他們二人的面貌為何那樣相似?甚至名字亦祇有一字是音同字不同,莫非……” 曉嵐搶著說道:“祇容許你們是孿生,難道就不許別人嗎?有何可怪?” 雪梅僅僅白了他一眼,並未開口答話。 章雲飛與塗亮二人,因感戴曉嵐之義,堅邀三人往舟中盤桓,曉嵐情不可卻,祇得偕同二女登舟。 涂亮恐王奇興的屍體,被賊黨發現,匆匆在蘆葦深處,掘了個土坑掩埋,然後登舟與四人歡聚! 章雲飛除了將準備的酒食取出款客外,並親自動手,烹了兩只黃河名產……新鮮鯉魚。 曉嵐三人,因剛吃晚飯不久,腹中不飢,曉嵐和雪梅,僅吃了點酒菜,麻姑因是吃素,故以茶代酒相陪。 他們正當興高采烈之際,忽聽上流頭沙沙聲音傳來,因他們停泊的地方,乃是下風,故那沙沙聲響,雖然距離較遠,聲音輕微,但清風徐送,聽起來仍然清晰。 曉嵐搖手止住談話,凝神諦聽! 不多時,沙沙的聲響,已到了停泊處的岸上,赫然是兩個身裁矮瘦的夜行人。 曉嵐藉著朦朧月色,朝岸上觀看,祇見二人,五短身裁,著夜行衣,背插雙拐,面色看不清楚,但從其輪廓來看,顯然頭腦尖削,亂發蓬鬆。 章雲飛輕聲說道:“這兩人乃北邙二鬼,梁鴻、焦信,為豫魯一帶巨賊,隱跡了十多年未聽人提起過,為何在此露面?” 涂亮亦接口道:“兩賊心黑手辣,作惡之多,不下于王奇興,掌中一對鴛鴦拐,功候甚深,憑心而論,我與章兄的武功,實難與之相抗,他們來此,多半是為三俠莊之約,不如在期前把他們除去,到時可減少許多危害。” 曉嵐點了點頭,低聲答道:“為了與人除害,說不得,祇有大開殺戒了!” 曉嵐說完,作勢欲起。 雪梅忙把他拉住道:“嵐哥別忙,探聽出他們的心意,再動手不遲!” 曉嵐才一停止,忽聽梁鴻道:“焦二弟,你說事情怪不怪,臭叫化明明看見王奇興打從這兒走,相差不過頓飯工夫,為何一點蹤跡都看不見?” 焦信道:“王奇興輕功絕頂,恐怕早已渡過微山湖了!” 梁鴻意似不信,搖頭道:“據臭叫化說,王奇興被玉蓮大俠三個小狗男女,追得走投無路,他恐耽誤正事,所以未能露臉,照這樣看來,恐怕王奇興兇多吉少。” 焦信道:“臭叫化說得怪好聽,其實還不是怕人家!” 梁鴻存著袒護心理道:“臭叫化雖然慣會見風使舵,但他說的話,亦非毫無道理,請想想,玉蓮大俠三個狗男女有多厲害,連紅雲羅漢那樣高手,尚不敢輕攖其鋒,力主慎重,暗中派人佈置,何況是臭叫化,能有多大氣候,那敢去碰釘子。” 焦信道:“玉蓮大俠不是已斂跡多時嗎?怎麼又到這裡出現哩?” 梁鴻道:“那個是贗品呀!眼前三個狗男女才是真的。” 麻姑聽梁、焦二賊,千個狗男女,萬個狗男女,罵不絕口,心中大怒,輕聲道:“師兄,這兩個賊人可惡,萬不能容他們再活下去!” 曉嵐尚未答話,章雲飛搶著道:“那個自然,玉蓮大俠馬前點!” 雪梅笑對曉嵐道:“是時候了,嵐哥動手吧!” 曉嵐欲速戰速決,玉蓮寶劍暗中準備妥當,發出一聲清嘯,將身縱起空中約丈許高,右手玉蓮,“浮雲掩日”化為一幢兩丈方圓光網,朝二賊頭上罩下,同時左手白虹劍一振,“雨打殘花遍地紅”絕招,隨之遞出,直攻下盤。 二賊想不到敵人身手如此神速,聲甫入耳,頭上已被光網罩定,略為驚愕之際,十幾朵劍花,飄飄蕩蕩朝身上襲來,忙將鴛鴦拐撤下,右手拐“霸王舉鼎”,左手拐“綠柳垂絲”交錯遞出。 但見光華亂閃,雙方兵刃將接未接之際,驀聞曉嵐哈哈大笑,白虹暴漲,宛若玉龍飛舞,朝梁焦二賊下盤襲來,二賊念頭都來不及轉,兩腿已齊股斬斷,上面玉蓮一合,二賊立成肉餅。 曉嵐蓮劍齊施,“槍挑梁王”雙手略為撥弄,二賊殘肢斷體,晃眼扔入湖中,身手神速,端的乾淨俐落已極! 清嘯聲中,曉嵐已縱回舟上。 章、塗二人,見曉嵐僅祇一招,所花工夫,不過眨眼之間,竟將北邙二鬼,兩個綠林高手誅戮,焉能不使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呢?因此曉嵐縱回舟中時,二人同時翹起拇指,大聲喊道:“玉蓮大俠名不虛傳,就憑這一手,實當之無愧。” 曉嵐忙謙遜道:“二位這樣捧我,不怕旁人笑掉牙嗎?” 章雲飛、塗亮兩人,少不了又是一番恭維之詞。 雪梅見月已西斜,已三更過後,乃向曉嵐暗示,迴轉三俠莊。 章、塗二人,乃久年老江湖,對雪梅的暗示,焉能不曉?曉嵐還未開口說話,兩人早搶先說道:“夜闌人靜,湖中氣候寒冷,愚兄弟不敢堅留,請三位未離開三俠莊前,不時來荒舟一敘,愚兄弟就心滿意足了!” 曉嵐和二人含笑告別,展開足程,取道三俠莊而去。 三人來到前廣場上,見三座木台,早已搭建完成,林木間燈彩滿布,五彩繽紛,豪華瑰麗兼而有之,曉嵐瞥了一眼,笑說道:“臨城三俠氣魄財力皆稱絕頂,單是每年花在燈彩方面的財帛,最少得上千銀子,足夠八口之家,終生溫飽而有餘。” 麻姑似不贊同,大頭一擺道:“為了一般盜賊妖邪這樣鋪張,未免有點冤枉,要是換成了我,連理也不理,以免抬高他們身價。” 雪梅道:“話說回來,三俠名聲遠播,雄踞一方,那能做出那樣小家氣概,而且在我們未回之前,並非為些武林醜類,主要用意,還在迎候南方俠義道朋友。” 曉嵐忽然想起焦、梁二賊所說紅雲羅漢頑空,為了畏懼自己三人,派人暗中佈置的話,忙對二女說出,並欲乘此時機,將其黨羽清除,以便到時減少危害,二女聞言,深以曉嵐之言為然。 當下曉嵐將人數分配妥當,命二女自右至左,曉嵐由左至右,圍著莊院搜索,二女擔任內圈,祇離院牆一里之內,曉嵐則擔任外圈,達三裡之遙,雙方約定,仍在前面廣場會合。 計議已定,雪梅和麻姑首先動身,按照分配區域,搜索過去,曉嵐等二女走後,這才耳目並用,緩緩前行。 一路之上,曉嵐至為留意,連一草一木,也不輕易放過,因此進行甚緩,個把時辰,才到莊後,但卻未發現一點可疑之跡,心中正感奇怪,不由將足步停止下來,掉頭朝四周打量一番。 人名樹影,真是一些不錯,當曉嵐停步眺望之際,那隱身樹上瞭望之暗樁,已將曉嵐的身形看清,見曉嵐停步不前,誤以為曉嵐已看出破綻,起了疑心,慌不迭掏出時製響箭,朝左側射去,以便通知同黨躲避,同時,恐曉嵐厲害,生命堪慮,雙足微點樹幹,朝前縱去。 曉嵐眺望一會,並未發現異兆,方欲移步前行,忽聽左側“嗤”的一聲,急忙掉頭回顧,發覺那賊想逃,焉能容得,縱身撲去,因雙方距離約在二十丈之間,非兵刃能及,乃將不輕使的玄門罡氣劈出,但見狂飆過處,賊人存身大樹立被連根拔起,那賊離樹不過丈許,那能經得起罡氣的襲擊,“叭噠”一聲,跌落於地,連哼都未哼半聲,登時了賬。 曉嵐誅戮賊人之後,口發清嘯,通知二女來會。 誰知他這清嘯不打緊,無異通知對方逃走,祇聽前面十餘丈遠的林後,傳來急促衣袂破風之聲,“嗖嗖嗖”不絕於耳。 曉嵐耳目何等靈敏,發覺賊黨圖逃,焉能容得?不俟二女到來,更未考慮到遇林莫入的大忌,雙臂一振,展開天禽身法,“鴻雁橫空”朝林帽上撲去! 依曉嵐的心意,本想越過樹林,飛撲上前,忽然想起,林那面地形不熟,賊黨既夤夜佈置,足見其中必有陰謀,萬一不慎,落入賊人陷阱,那才有冤無處伸咧!是以他在空中時,改變初意,先降落林帽上,看清前面地形後,再降不晚,差這彈指工夫,賊人也跑不到那兒去。 曉嵐雙足剛踏林帽,驀然感覺底下一沉,初意還以為來勢太猛,林梢載負不了那大壓力,是以往下墜,方欲揚氣上升,減輕其負荷時,耳聽呼的一聲,雙足一緊,忽然有股無窮大的拉力,將曉嵐身體,朝林底拉扯下去。 饒是李曉嵐武功絕頂,倉卒間也難施展身手,竟被串地錦的鋼鉤縛緊,墜入林內陷阱中了。 足甫踏著實地,忽聽頭頂上,卡嚓一聲金鐵聲音,眼前光景一暗,立刻置身無邊黑地獄中。 曉嵐處此情形,神智絲毫不亂,他知道已落入賊人陷阱,但他心中有個強烈的信念,這種機關之類的陷阱,他雖然無法縱出,但憑其卓越的武功和玉蓮、寶劍兩樣奇珍,絕能將其毀去,脫離險境,是以,他略為定了定神,伸手一摸足股,發現那些緊扣身上的鋼鉤,不過分許粗,不用白虹寶劍,也能將它掙斷。 曉嵐立刻運起功力,雙腿一振,果將串地錦的鋼鉤鐵網,弄成寸段,脫離了束縛,這才用手探索四壁,祇覺得這個陷阱,地方甚大,寬約五丈,長達二十丈有餘,壁間冷冰冰的,從感覺上來判斷,足見全是鋼鐵製成。 因不知上面究竟有多高,苦於光景太暗,無法望到頂端。他正懊悔,為何身上不帶火摺子?否則豈不是剛好用上,忽然他想起白虹劍上的光芒,更比火摺子還要光亮幾倍,不由暗罵自己蠢材,遇上事情就這樣慌亂。 忙將白虹劍出鞘,劍光照處,見這陷阱離開上面,足有二十丈高,頂上蓋板,亦是黝黑發光的鋼鐵造成,曉嵐自忖自己的能力,縱躍這高,倒不怎麼費事,但是如欲將蓋板毀去,那就要費手腳了。 因身軀不能停空,必須不斷地縱躍,揮劍撩撥才有希望,萬一蓋板鋼鐵太過堅硬,就非幾下能把它毀壞得了,曉嵐想至此,心中不免湧現一片愁雲,然而,他總是歷經艱危的人,養成剛毅的特性,不致因環境的艱困而屈服,他運足功力,縱上去用劍一撩,耳聽嗆啷一聲,火星四濺,蓋板被白虹劍削了尺許長、兩寸深一條裂縫,一線天光從裂縫中射了下來,同時聽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連喝快點火,勿讓李曉嵐小子逃脫掌心。 |
第二十六章 盡殲群兇
儘管陰惻惻聲音的人,連聲喝喊點火,但他的話,並不發生效力,同時還聽得一個破鑼也似的聲音說道:“叫化子,說得這麼輕鬆,為了一個李曉嵐,就值得小題大作,把我們日夜不息,費了個多月時日才佈置完成的埋伏,大才小用麼?我首先不幹。” 叫化子聞言,意似不服,說道:“你知道個屁,紅雲大師佈置埋伏的用意,就是為了對付李曉嵐,至於臨城三俠等人,不過是附帶而已!” 那人嘿嘿冷笑道:“祇毀去李曉嵐一人,事情就算完嗎?他兩條臂膀,蔡雪梅、醜尼姑武功和他差不許多,如不一併除去,仍是後患無窮。” 叫化子帶著侷促的語氣道:“你們看,蓋板快被那小子攻穿了,如再遲延,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原來,就在他們談話中,曉嵐已連攻了兩三劍,把蓋板劃穿了三條尺許長的裂縫,所幸那蓋板乃是特製鋼鐵製成,否則早被白虹劍毀損了。 那破鑼也似的聲音,發出了一聲驚“噫”一的聲音,惶急地喊道:“點火!” 李曉嵐聞聽此言,急得像熱鍋上螞蟻般,忙將玄門罡氣發出,祇聽得轟隆一聲巨震,蓋板上立現出三尺見方一個天窗,曉嵐疾若閃電,自窗隙縱出,睜目諦視,不由駭出一身冷汗,連稱好險! 原來,林後面乃是一條五丈長、兩丈寬、二十餘丈深的壕溝,溝邊上土沙積山,上上下下,橫七豎八,倒著二十幾具屍體,死狀極慘,雪梅、麻姑二女正佇立溝底眺望,有條粗如兒臂的火線,被斬為兩斷,橫擱對面壕壁,離火線尺許遠,躺著半截屍體,手中還執著碗口粗一根火炬。 曉嵐飄身縱落,二女聞聲回顧,發現是曉嵐時,脫口叫聲:“嵐哥哥!” 雙雙撲上前來,以無限關切之情,問道:“嵐哥哥!你被困在那裡?可把我們急死了呀!” 曉嵐見她們這樣關切,心中感激,笑著把經過情形說出,並問二女,為何能在危機一發中,適時趕來。 二女亦隨把經過說出。 原來,曉嵐出聲招呼時,二女也正好來到莊後,雙方相距不過兩裡遠,急忙循聲趕來會合。 追到林邊,不見曉嵐蹤跡,心中正感覺奇怪,忽聽得林后有人爭論,二女乃縱身林帽上,朝下觀看,見壕上壕下,人影幢幢,形色匆匆,一律著黑色夜行衣,手執兵刃,靠林邊壕溝上對面站著二人。 一是鶉夾百結,鳩形鵠面的老丐;一是粗豪的頭陀,兩人正在爭論不休。 二女仔細諦聽,才知賊黨陰計密謀,用心歹毒,當她們聽出嵐哥哥被困時,不由焦急萬分,二女低低商議一會,決定由雪梅尋覓陷阱,設法救人,麻姑因離合身法,神妙無方,故由她擔任清除賊黨工作。 她們商議妥當,尚未動身之際,那粗豪的頭陀,因發現曉嵐即將脫困,面露著急之容,連喊點火。 二女見危機急迫,乃改變初衷,各仗兵刃,飄身縱落,麻姑首先施展離合身法,縱落壕中,把火線切斷,並將點火壯漢誅戮,然後將無心戒刀威力,發揮到了極限,祥光湧轉幾遍,因而十幾個勁裝賊人,掃數清除。 雪梅因恨極賊人陰險狠毒,亦將掌中劍蓮並舉,向賊黨猛攻,眨眼間,已將壕上八九名賊人,全數誅戮,雪梅縱落壕底,與麻姑會合,正打量溝地情形,尋覓機紐之際,忽聽上面一聲巨響,二女不由一驚,抬頭眺望,恰好曉嵐到來。 二女把經過講完,雪梅指著壕壁大洞道 “嵐哥你看,賊人真個陰險,對三俠莊如此惡毒!” 曉嵐答道:“賊黨為了我們,不惜勞師動眾,花這麼大的心血,足見我們已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誓必殺之而後快,以後行動,還得格外當心呢?” 二女點頭贊成,麻姑道:“這個大洞有何用處,難道他們想從地下潛入三俠莊嗎?” 曉嵐搖搖頭,手指那條火線道:“他們並不是從地下潛入三俠莊,而是欲將三俠莊整個毀滅,這個地洞,不過是通道而已。” 麻姑道:“如此說來,我們何不入內探看!” 曉嵐點頭,首先持著白虹劍照路,步入洞內,二女也尾隨身後跟進,入洞丈許,洞徑忽往下傾,約十丈深,才抵平地,那洞忽成十字形交叉。 三人打量一眼,見前面溝道,空無一物,左右兩洞,堆滿了半人高的木桶,桶與桶之間,以碗口大的巨竹相連,有根巨竹,從來路壁洞,直達壕溝外面,曉嵐白虹劍一揮,立將四根通往壕溝的總火線斬斷,立見硫磺煙硝等物,從竹筒中溢出,曉嵐連揮幾劍,把總火線毀去兩丈多長一段,這才放心,笑指兩側道:“愚兄適纔就陷落在上面鐵壕之內,如非你們適時趕來,將賊黨誅戮,恐怕早被這些玩意炸成肉泥了!” 二女連稱好險! 行約三里多路,方才抵達一個十畝大小的地穴,三人見這地穴中,滿堆著半人高的木桶,計重疊四層,高達一丈以上,碗口大的巨竹,好似蛛網般,互相進結,有兩根總火線,順著來路洞壁,往洞外延伸,曉嵐連以白虹劍,毀去洞壁總火線,這才偕著二女,打從原路退出。 剛一移步,雪梅忙按住曉嵐道:“嵐哥且慢,單把火線毀去,賊黨祇須轉眼工夫,就能把它接上,三俠莊的危機,絲毫未解,何不以玄門罡氣,將整個洞穴震塌填死,豈不是永除後患!” 麻姑連聲說好,抬手欲發。 曉嵐急忙止住,搖頭道:“這辦法不妥,假如將它填死,三俠莊的隱憂,仍未解除,還是通知三俠把這些禍胎,徹底除去,以免後患。” 曉嵐見地穴別無賊蹤,這才同二女奔回三俠莊。 到了三俠莊,已經四鼓敲過,曉嵐不願驚吵他們清夢,同著二女,一直來到後院蕭絕塵的居處,叩門而入。 蕭絕塵見三人夤夜到來,知非平常,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拉著曉嵐的手,問道:“老弟!發生甚麼事嗎?” 曉嵐點了點頭,把三人所見,向蕭絕塵講了一遍。 蕭絕塵聞言,驚得跳了起來,口中喃喃自語道:“好險!好險!如非及早發覺,三俠莊基業以及數百口生命,豈不要全部葬送於賊黨手中?” 他一面說著請曉嵐三人落坐,足下則毫不停留,朝後面趕去。 曉嵐見蕭絕塵的神色,緊張著急,已到了極點,知道他內心中的著急,祇得率著二女回到東西跨院。 曉嵐剛一推門,張逸叟即被驚醒,問道:“是嵐兒嗎?” 曉嵐答道:“張叔叔是嵐兒回來了!” 張逸叟問道:“你們到那兒去了?為何這晚才回來?” 曉嵐走至張逸叟床前,忙將所見所聞,稟報一遍。 張逸叟聞報,倏地從床上坐起,口中連說可惡! 同時睜著一雙精光閃爍的眸子,凝神注視曉嵐,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趕快通知三俠!” 曉嵐答道:“嵐兒通知過絕塵哥才同來的。” 張逸叟這才放心,命曉嵐自去安息。 三天工夫,三俠莊動員了全部人力,在曉嵐、雪梅、麻姑三人的輪流監防下,才將那蘊藏地下的禍胎移走,亦替三俠莊帶來不少財富,約略估計下,除去這次的搭建木台,張燈結綵,款待賓客的費用還有餘,這倒成了因禍得福,三俠莊上下人等,連南方來的俠義道朋友,個個額手稱慶,興高彩烈。 張逸叟更是笑得合不住口,敞聲說道:“這才是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兇僧一番心思,算是付於流水了!” 大俠蕭隱,見張逸叟如此高興,卻面帶重憂道:“張兄休要高興,請想想,他們對三俠莊如此惡毒,固是為了對付曉嵐賢姪及雪梅、麻姑姪女,又何嘗不是想把俠義道朋友,一網打盡,遂其獨霸江湖之願哩!” 張逸叟點頭贊同,接口道:“照老弟這樣說,我們應該怎樣對付他們呢?” 蕭隱尚未開口,廳中群雄早響起一片詛咒、怒罵的聲音,殺!殺!殺!殺!此起彼落,半晌不停。 蕭清壽眉一揚,向曉嵐三人道:“賊黨可惡已極!到時也就不能怪我們下手不留情了。”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點頭稱是。 眾人正在議論紛紛之際,忽見簷前人影一晃,輕飄飄墜落一人,未曾發言,先是發出一聲喋喋冷笑。 眾人聽出發話的聲音,宛如梟鳴,令人心驚膽栗! 曉嵐縱目朝來人看了一眼,見來人是個瘦長的灰衣老人,身披一襲黃麻,面目猙獰,陰森可怖,手執日月雙環,睜開碧綠精光,朝廳中掠了一眼,陡地目射兇光,敞聲冷笑道:“我乃南荒摩雲尊者,自稱玉蓮大俠的李曉嵐是誰?趕快前來答話!” 廳中群雄,聽來人自報名號,得悉為南荒三煞之一的惡魔,不由大吃一驚!面露驚疑之色。 李曉嵐倏然從坐中站起,飄身縱到廳口,含笑問道:“在下就是李曉嵐,朋友有何貴幹?” 摩雲尊者,見曉嵐年紀這輕,不由一怔! 他真不敢相信,憑這樣一個年輕少年,在江湖之上,有那大名氣?睜目朝他臉上打量至再,這才開口道:“你就是人稱玉蓮大俠的李曉嵐麼?” 曉嵐點頭微笑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摩雲尊者道:“黃衫尊者古陵,到那兒去了?” 曉嵐含笑答道:“在下與黃衫尊者素味平生,朋友去問他好了!” 摩雲尊者聞言,面色陡變,厲聲道:“不識抬舉的小畜生,尊者好意問你,竟敢頂撞!” 曉嵐因一年多來,目擊妖邪種種陰毒卑劣的手段,意念間,對他起了強烈的反感,腦海中樹立了一個新的觀念,他認為凡是妖邪盜賊之流,全是危害人類的毒物,為欲保障善良人類的安全,祇有把他們完全清除,否則,人世間將無善類,這種潛意識的發展,因此決定他對人的態度,修正過去不為已甚的作法。 他聽到摩雲尊者□他不識抬舉的小畜生後,滿不高興,劍眉一揚,冷笑答道:“憑你這三分不像人的東西,也敢在三俠莊撒野麼?” 摩雲尊者聞言,幾乎把肚子氣炸,因他橫行南荒多年,誰也不敢側目而視,把他當真神一樣供奉,誰知來到這裡,竟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後輩,恁般折辱,內心那能忍受得住,不禁怒火中燒,劈將日月雙環收入腰間,雙掌一圈,環抱胸前,暗將披麻教下,歹毒的掌法……黑煞神罡運起,獰笑道:“小畜生,讓你知道本尊者的厲害!” 說時,雙掌一翻,吐勁發出。 曉嵐見摩雲尊者推出的雙掌,異常緩慢,而感覺上,則有股奇猛無比的壓力,帶著炙熱浪潮,往身上襲來,彼此距離,相隔兩丈左右,兀自有這種感覺,可見摩雲尊者的功候,實非等閒,也將玄門罡氣運起,左掌傾全力拍出,右掌則緊護胸前,以防倉促之變。 雙方掌力相接,祇聽“蓬”的一聲巨震,摩雲尊者,非但被曉嵐罡氣震退數尺遠,身軀搖晃,步履踉蹌,而且通體都成了烏黑顏色,閃閃不光,曉嵐心正盤算,就此將他除去,或是讓他緩過氣來,憑自己精湛的罡氣將其擊斃,略為遲疑問,張逸叟道:“還不就此將他除去,莫非還要留著他害人麼?” 曉嵐聞言,雙足墊勁,縱至大廳簷下,方欲揮掌進擊,忽聽得頭頂上,“呼嚕”一聲,廳簷立被揭開大片,一股奇寒壓力,隨著瓦片飛降,朝曉嵐頭壓來,同時並聽得陰惻惻一聲冷笑。 曉嵐顧不了傷敵,倏將右掌一翻,“獨臂擎天”一股凌厲的掌風,朝廳簷上反擊,狂飆橫飛中,祇將那些瓦礫木片,激射半天之上,飛落如雨,曉嵐擋住了當頭暗襲後,再看天井中的摩雲尊者時,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 曉嵐見摩雲尊者,竟在反震受傷之時,逃脫手掌,心中那能不急,口發一聲清嘯,縱身欲起,忽然感覺衣袖被人拉住。 忽忙回頭一看,祇見麻姑,滿面關切,望著他道:“摩雲尊者已被師兄罡氣震傷,他的黑煞神罡掌力,亦被師兄逼回無處發洩,就是不乘機進擊,他也無法逃走,誰知那個狡猾陰毒的雪山老魅趕來,乘師兄疏神之時,把他救走,妹子聞得聲音好熟,立刻追出時,老魅已施展二心神功,逃沒無蹤了!” 書中交代,雪山老魅呼侗,自從在大雪山乘機溜走,倖免於難後,恐碧目羅剎和玄冰叟古太玄尋他晦氣,連夜離開大雪山,深入南荒,在雲霧山與摩雲尊者相會,蠱惑摩雲尊者與黃衫尊者復仇,摩雲尊者因和黃衫尊者,同惡相濟,聽了呼侗的話,立刻偕著呼侗動身東下。 摩雲尊者,本欲邀南荒另一惡……毒蠱神梟劉師婆,無奈她遠居南荒洛明爾峰陰,一時間無從通知,祇吩咐教下神使,持信前往,請她見信後,速來魯南三俠莊相會,他和雪山老魅則匆匆趕來,連紅雲羅漢都未知照一聲,即來三俠莊尋隙! 雪山老魅得知曉嵐返回三俠莊,是因看見金翅雕載著三人東下,在路上又聽江湖上人提起玉蓮大俠的事,正邪雙方定於冬月二十日在三俠莊評理的事,因此他判斷曉嵐三人,必因接獲三俠告急,所以才匆匆迴轉應援。 到了三俠莊一看,果見曉嵐三人,一個不少,不禁心有餘悸,不敢當時露面,遂定一明一暗,相互呼應,可能趁曉嵐三人不防,把三個眼中釘除去。 摩雲尊者不知雪山老魅的陰謀毒計,尚以為他顧慮周到,是以獨自現身叫陣,那知碰了曉嵐一個大釘子,如非雪山老魅乘機搶救,幾乎送掉老命,雪山老魅將他救走後,立刻逃到湖神莊原址,與紅雲羅漢會合,為其施治。 曉嵐聽麻姑說,救走摩雲尊者的人是雪山老魅時,不由劍眉一掀,恨聲說道:“老魅實在可惡,如不將其除去,必致流毒無窮。” 麻姑道:“那是自然的,所謂除惡務盡,凡是邪魔盜匪,都是失卻人性的東西,殺無可赦。” 說完連勸帶拉,把曉嵐拉回廳中,但他的臉上,仍呈現悻悻之色,足以反應出他的內心之憤怒了。 群雄見曉嵐神色,紛紛問道:“玉蓮大俠,為何如此苦惱?” 麻姑忙代曉嵐答覆,並請眾人留意玄冰掌的暗算。 群雄聽說是雪山老魅呼侗時,個個臉上露出驚懼之容,併發出驚詫之聲。 大俠蕭隱道:“雪山老魅這個兇魔,不單是手段陰毒,更是出名的狡猾無恥,如不早些將他除去,實乃人類大患!” 曉嵐、雪梅、麻姑三人,同聲說道:“蕭叔叔放心,此賊惡貫滿盈,我們決定盡力將他除去。” 麻姑較為心急,想到就做,忙道:“急不如快,師兄!我們這就動身吧!” 曉嵐笑道:“你知道他們巢穴在甚麼地方嗎?” 麻姑迷惘地不知所對,大頭撥風似的搖晃。 蕭絕塵笑道:“愚兄昨天才偵悉,紅雲羅漢這批人,已到巫顯老巢,此刻老魅可能逃到湖神莊了!” 曉嵐聞言,精神陡振,問道:“塵哥,這話可真嗎?” 蕭絕塵道:“雪山老魅是否在那裡,目前尚不敢確定,不過紅雲羅漢、宣鎮東等人,昨天午後抵達湖神莊,乃是千真萬確,如今愚兄已派出幾批人,前往湖神莊探聽去了,最遲在日落前,可得到消息。” 蕭絕塵正說至此,祇聽得莊外,有急促的馬蹄之聲傳來! 少時,只見蕭逸塵,腋下挾著一人,匆匆走進廳內。 蕭絕塵急忙搶上前去,瞥了他腋下一眼,見逸塵腋下挾的乃是濟南府名武師,神行太保王越峰,此人出身武當,輕功絕頂,在山東境內,名頭僅次臨城三俠。 蕭絕塵問道:“王老前輩怎麼啦?” 蕭逸塵道:“小弟正喬裝小販,在湖神莊左近,監視賊黨行動,忽見王老前輩匆匆趕來欲往湖神莊去,小弟看出他神色不善,連忙上前相詢,王老前輩因見不慣他們在山東境內橫行,欲憑其卓越武功與群賊周旋,我知他武功,恐非其敵,再三相勸,請他來三俠莊聚會,但老人家堅持非去不可,小弟不敢刻意攔阻,祇得暗中尾隨身後,藉林木掩映瞧探,王老前輩剛到莊門,就與紅雲羅漢碰頭,僅三言兩語就動起手來,對拆十招,被紅雲羅漢掌力擊傷,倉皇逃遁,我迫於救人,祇得招呼寶駒,將他挾起逃走,幸而紅雲羅漢等人,太過自恃,未加追趕,我才從容逃回。” 蕭隱等在他們兄弟講話時,已經紛紛離座趕上前來,俟逸塵把話講完,蕭清這才開口道:“你這孩子為何不更事?不先救人,反而喋喋不休,萬一王老前輩因傷致命,我們還能見人嗎?” 蕭逸塵面帶惶急,方欲把王越峰挾起,往廳後走去,張逸叟急忙揮手止住道:“不用費事啦,王老弟已身死多時,回生乏術了!” 眾人聞言,不禁大驚!尤以蕭逸塵,因親見王越峰受傷不重,一直挾到這裡,身體猶溫,那裡像是氣絕身亡的樣兒,內心自然不相信,面帶迷惘之色,怔怔地望著張逸叟發楞! 蕭清見他這般神態,笑罵道:“騃子!張伯伯老眼不花,還有甚麼可疑的?” 蕭絕塵亦接口說道:“逸弟,趕快把王老前輩放下吧!” 蕭逸塵依言行事,將王越峰屍體,平放地上。 張逸叟縱目諦視,見王越峰胸前有巴掌大一塊焦痕,紅雲籠罩,通體赤紅似火,與昔日梅桐受傷情景,完全一樣,不由悲喜交集,虎目中掉下淚來,顫聲對天說道:“大哥英靈不遠,已發現你仇人的下落了!” 說時,以無限興奮的心情,跪拜於地。 廳中群雄,除卻蕭氏三俠和曉嵐,四人知道底蘊不足為怪外,全被張逸叟這種失常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半晌,張逸叟才把心情平靜下來,敞聲對曉嵐道:“嵐兒!經此一來,不但知道你梅伯伯仇人乃是兇僧頑空,就連汝母的死因和汝父及梅伯伯,被迫離開天門舊居,隱跡此間避禍的緣故,全都澄清了,希汝到了後日,紅雲羅漢來此赴會時,千萬不能讓他逃走,以了卻多年的血海深仇。” 曉嵐跪在張逸叟面前,眼含痛淚,恭聆教訓,直到張逸叟把話講完,方才顫聲答道:“叔叔放心,嵐兒遵命,後日之會,不僅紅雲羅漢罪在必誅,就是隨行諸賊,亦不容許一人漏網。 曉嵐說話時,劍眉直豎,俊目圓睜,炯炯精光,遠射達尺許。 群雄見曉嵐任般神態,知他憤怒已極,令人生畏,暗暗贊嘆道:“憑他這樣氣度神威,玉蓮大俠聳號,實非冤枉。” 曉嵐因怒極心昏,雖未發出悲泣之聲,但內心的苦痛,實非常人所能忍受,是以昏厥在地。 雪梅、麻姑急忙搶上前去,把他抬至東跨院居處為其施治。 晃眼已至冬月二十日,從辰時開始,三俠莊早已全體動員,迎賓接待、備酒治筵,忙碌異常,派出去的守望探子,飛騎馳騁,往來不絕,蕭絕塵、蕭逸塵兄弟,則佇立在迎賓亭上觀望。蕭氏三俠、張逸叟、李曉嵐、雪梅、麻姑七人,陪著俠義道朋友,在大廳中相候,所有女眷則全部守在內院,不准露面。 曉嵐臨時想起這些盜賊,都是無恥之徒,雪山老魅又是卑劣陰狠傢伙,萬一事敗,乘機侵害女眷洩憤,如何得了,忙將心事對張逸叟說出,張逸叟亦深以曉嵐所慮極是,點頭贊好,並問道:“依賢姪應該怎樣辦?” 曉嵐道:“最好分出一人在內院防守。” 雪梅、麻姑知曉嵐所說分出一人乃是指自己,不由對看一眼。 曉嵐和雪梅輕輕耳語一會,雪梅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點頭稱是,匆匆與群雄告別,移步往後院而去。 麻姑見師兄將雪梅遣去防守內院,面露高興的神色,曉嵐知她心意,笑道:“師妹少要高興,萬一有賊人在你手下漏網,看你有何面目見人。” 麻姑冷笑道:“師兄放心,包管他一個也跑不了!” 曉嵐故意激她道:“口說無用,少時看你的了!” 麻姑大頭波浪似的搖晃,鳥爪般雙手連擺,寬大袖口,簌簌生風,無心戒刀在袖內發出淡黃的閃光,齜牙露齒一笑,說道:“妹子不與師兄爭論,少時以事實答覆就是。” 眾人談談說說,不覺已是巳未時分,忽見蕭逸塵匆匆走來,向大俠蕭隱稟報道:“賊黨已登岸了,最多頓飯工夫,即可抵此,請大伯父和各位前輩英雄入席就坐。” 大俠蕭隱,揮手令去,轉向廳中群雄拱手,請在東台入席。 群雄在東台落坐後,大俠蕭隱向眾人告了罪,方欲偕同蕭靖、蕭清、張逸叟、李曉嵐、麻姑五人,前往迎賓亭接待,曉嵐連忙攔阻道:“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那值迎候,三位叔叔和張叔叔,盡陪著諸位前輩歡聚,由姪兒兄妹前往迎賓亭打發他們上道便了,不容許獸蹄踐踏三俠莊的乾淨土地。” 蕭隱笑說道:“賢姪用心至善,但此舉豈不是有失江湖過節?” 張逸叟發眉倒豎,厲聲說道:“老弟這話未免太過了,和這般人講過節,還不如對牛彈琴,嵐兒的主意不錯,趕快去吧!” 稍停片刻,復對曉嵐道:“有一樁事情,你們應該特別注意,對於賊黨,下手愈快愈好,但對紅雲羅漢頑空,則必須把他的命留下,以使押到對岸,祭奠你梅伯伯的英靈,也好使他瞑目九泉之下。” 曉嵐、麻姑喏喏連聲而退。 兩人來到迎賓亭上,絕塵、逸塵兄弟,慌忙起身相迎,曉嵐見賊黨尚未到來,忙將盡殲群賊的心意說出,並將自己的白虹劍遞給絕塵,命麻姑無心戒刀藉與逸塵,請他兄弟二人,專門誅戮黨羽,曉嵐專心一致對付紅雲羅漢與摩雲尊者,麻姑對付雪山老魅、宣鎮東二人。 蕭絕塵、蕭逸塵兄弟,年紀雖比曉嵐大十幾歲,但他們仍在壯年,尤以武林世家,那有不喜歡比武較技之理,加以又有尊長作主,令其率意而行,是以兩人都是興高彩烈,高談闊論。 正午之時,恰是豔陽高張,祇見數十名手執兵刃的江湖大盜,蜂湧而來,這些人高矮肥瘦,奇形怪狀、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僧道乞丐,應有盡有,他們唯一相同之點,乃是滿面乖戾之氣、橫眉豎目、貌相猙獰,當中雖不乏面目清秀,神態不惡之人,但給予人的感覺,卻是陰森可怖,冷峻已極! 當中一個高大的紅衣兇僧和摩雲尊者,高視闊步,並肩而行,在盜黨簇湧下,怡然自得,神采飛揚。 曉嵐、麻姑兩人,仔細朝人叢中,以及四周眺望。 “奇怪!” “真個奇怪!” “雪山老魅和宣鎮東二人,為何不見?他們到那裡去了呢?” 二人心中暗自猜想。 原來,雪山老魅見曉嵐已將玄門罡氣練成,知這些人,一定討不了好,救回摩雲尊者後,匆匆為他施治復原,偽稱赴尼山邀人相助,隨即離開,星夜遁走,宣鎮東因念念不忘愛女之仇,又知玄門罡氣的威力,無堅不摧,自己前往也是白饒,看出雪山老魅舉動,別有用心,於是亦 故離去不膛這場渾水。 紅雲羅漢一行,來到迎賓亭丈許遠,將身站定,早有一個三十上下的勁裝漢子,手持大紅拜帖,走到亭前,拱手問道:“那位在此輪值,請通報臨城三俠,五台山紅雲大師頑空率領北方英雄,前來拜莊,請他們趕快前來迎候!” 那勁裝漢子並不認識曉嵐、麻姑,二人又隱身亭角,不易發現,因仗著紅雲羅漢的兇威,說話語氣雖然和氣,但神態間,卻是驕橫。 絕塵上前拱了拱手,將紅帖接過,隨手插入懷中,笑說道:“眾位稍待,敞莊主正在大宴嘉賓,無法分身迎客,在下不敢貿然稟報,唯有委屈一下,俟莊主宴後,再行通報便了,不恭之處,尚望諸位海涵!” 蕭絕塵把話說完,再不理睬那賊,緩步走入亭內和乃弟談笑,他們二人的身體,恰將曉嵐、麻姑兩人的身形全部遮掩住,從亭外看絕難發現。 持帖賊人,乃是冀北一帶獨足強盜,凌雲燕狄雷,內外家功夫和輕功,已有十分火候,平日自視甚高,因紅雲羅漢輩份武功俱高,是以不得不屈居人下,供其驅策,此際被蕭絕塵這樣輕視,心中怒火那能按捺得住,祇見他弔客眼一翻,嘿嘿冷笑道:“三俠莊不是紫禁城,既然這樣不諳江湖過節,難道就能攔得了我嗎?” 說著,邁步直朝迎賓亭闖來! 曉嵐見紅雲羅漢到來,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不過他不願肩負恃技凌人的罪名,故將滿腔怒火朝肚子裡壓,這時見狄雷闖來,那能容得?厲聲喝道:“蠢賊找死!” 同時施展水宮壁圖上所學“周天點穴”法,以真氣隔空遙擊,祇見他右手一抬,狄雷連哼都未哼半聲,噗通跌倒在地,氣絕身亡。 群賊睹狀,一陣大嘩,仗著兵刃,蟻擁搶攻上來! 曉嵐、麻姑、絕塵、逸塵四人,早就躍躍欲試,見群賊到來,正合心意,齊發出一聲長笑! 祇見人影亂閃、劍氣縱橫、掌聲雷動、清嘯慘嗥,吵成一片,蕭氏弟兄的寶刀寶劍過處,但見血肉橫飛,屍橫就地,不瞬間,數十名賊人已被悉數清除。 摩雲尊者,被麻姑罡氣震為肉餅。 紅雲羅漢,被曉嵐罡氣震傷內臟,復周天點穴法點中五陰鬼脈,躺在地上哀嗥。 一場軒然大波,就此結束,東台上響起一片歡呼之聲,但見台上人影幢幢,“嗖嗖”連聲,群雄紛紛趕上前來! 張逸叟鬚眉皆張,指著紅雲羅漢,厲聲道:“兇僧!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李曉嵐想起母親和梅伯伯之仇,不由心痛欲裂,連連頓足,無意間將地面青石,踏成粉碎。 這時,雪梅已得悉群賊伏誅,趕了出來,見曉嵐急成這樣子,忙和麻姑趨身進前,一邊一個,扶著他的肩膀輕聲勸慰。 曉嵐經二女勸解後,內心的悲憤方才稍為平息,顫聲問道:“張叔叔,我們這就過湖吧!” 張逸叟點了點頭,吩咐蕭絕塵,趕快備辦香燭。 少時,諸事齊備,以張逸叟前導,蕭氏三俠向群雄告罪,命絕塵兄弟相陪,老弟兄三人,隨定張逸叟身後,往湖邊而去。 曉嵐提起紅雲羅漢,在二女的左右護衛下前行。 一行七人,解纜泛舟,逕往對岸駛去,經約個多時辰已抵對岸,舍舟登陸,來到梅桐埋骨之處,張逸叟點燃香燭,命曉嵐將紅雲羅漢押著,跪在墓前。 |
第二十七章 南北追蹤
張逸叟朝梅桐墓叩了個頭,喃喃默禱一遍。 蕭氏三俠、李曉嵐、蔡雪梅、麻姑亦跪伏張逸叟身後,叩頭行禮。 張逸叟、蕭氏三俠因是前輩,是以祇叩了個頭,隨即站起,李曉嵐三人,叩了三個頭後,仍然伏地不起。 曉嵐平日雖是豪氣千雲,但想起親仇,不禁激發天性,跪伏墓前,痛哭失聲。 雪梅、麻姑亦眼含淚珠,柔聲勸慰。 半晌,張逸叟敞聲道:“嵐兒!元兇伏誅,你父母和梅伯伯九泉之下,也可含笑無憾了。” 曉嵐含悲忍淚,從地上站起,面露堅決之色,拔出白虹劍,發出“嗆啷”一聲龍吟,敞聲道:“梅伯伯,爹娘啊!你們英靈不遠,嵐兒已將仇人頑空捕獲,摘心祭奠,你們安息吧!” 說完,白虹劍直指胸膛,頃刻間,已把紅雲羅漢一顆血淋淋的心挑出,放在墓前,復又跪伏在地,喃喃祈禱……。 張逸叟見曉嵐久跪不起,低低飲泣,恐他悲極傷神,忙道:“大仇已報,節哀為是,趕快振作精神,先脫自己名聲要緊。” 曉嵐聞言,方才按捺憤怒,匆匆把紅雲羅漢掩埋。 忽聽惻面,傳來女子哭泣之聲,聲音極為淒慘。 眾人循聲眺望,祇見蔡雪梅和麻姑兩人,跪在蓬島大俠蔡萍生墓前,雪梅痛哭失聲,麻姑含淚相勸。 曉嵐急忙趕上前去,跪在雪梅身側,附耳低聲道:“妹妹勿須悲傷,俟愚兄南方事了,一定天涯追蹤,將仇人緝獲以祭岳父英靈。” 雪梅聽曉嵐直認乃父是其岳父,知玉鳳和他的關係決非尋常,難怪妹子那樣恨他,又看出心上人對於自己關切之情,不禁芳心大慰,低低默禱一遍,答道:“謝謝嵐哥美意,妹子終生不忘。” 曉嵐、麻姑二人,忙把雪梅摻扶起來。 雪梅發覺張逸叟、蕭氏三俠,向乃父叩頭行禮時,急忙答拜。 諸事已畢,一行七人,回到三俠莊中,時已華燈初上了。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曉嵐偕著二女,向張逸叟、蕭氏三俠等告別,按預計分道揚鑣。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二女前往北方,雖無凶險,但所遭遇的困難,更比曉嵐還要棘手,後文自有交代,此時暫且不提。 且說玉蓮大俠李曉嵐,離開三俠莊不遠,忽聞身後蹄聲得得,急促異常,忙掉頭回顧,祇見蕭絕塵放轡疾馳而來,離自己尚有十來丈餘,立刻敞聲叫老弟留步! 曉嵐知絕塵此來,必有要事,乃停步相待。 絕塵來到,縱身下馬,提著一個包袱,含笑迎來。 兩人在路邊草地坐下,曉嵐笑問絕塵來意。 絕塵把包袱遞到曉嵐手中,笑說道:“這是家父當年行走江湖時所用之物,奉了家父之命,特地趕來送給老弟備用。” 曉嵐不知包袱中是何東西,不住諦視。 絕塵忙解釋道:“家父因老弟此番南行,遭遇的敵手,非但武功了得,更是機智絕倫,不能全憑武功解決,必須與之鬥智,方可將其假面具揭穿,使其陰謀供諸于世,是以特命愚兄將這套行頭帶來,希老弟隱祕行藏,暗中行事。” 曉嵐謝過絕塵,背上包袱,立刻上道。 因他沿途留意探查,是以進行甚緩,每日行程,不過百餘裡路,由微山湖到金陵,足足花了六七天,方才抵達。 當他在浦口渡江時,舟甫離岸,祇見一只白鴿,銀羽翩翩,從江岸劃空而來,在船頭盤旋一匝後,立刻振翼高飛,逕往金陵而去! 他感覺這只白鴿,靈異可愛,心中並無他想,抵達金陵因時間尚早,落店晚餐後,信步閒逛六街三市,不知不覺來到秦淮河畔! 當他發覺這名馳遐邇的秦淮河,原是一泓臭水,除了聲色犬馬徵逐外,無一可取時,廢然而返。 甫抵店門,乍聽身後,健翼劃空聲音傳來,回頭一看,又是一只白鴿,從店門口衝霄直上,稍一盤旋,雙翼束攏,宛如隕星下瀉般,朝店後飛射。 因那白鴿速度太快,視線又被房屋所阻,是以,僅祇一瞥而逝。 曉嵐在渡船上時,因是初見,未以為意,此際,又見二次出現,不免心存疑念,乃將足步停下,回身朝四周打量,祇見行人如熾,看不出一點異兆,那只白鴿亦未再見,祇得邁步走進店中。 店夥計見曉嵐回來,陪著笑臉帶路,進入上房。 曉嵐隨手將身背包袱、玉蓮摘下,放在床上,伙計躬身問道:“玉蓮大俠今日降臨,不知有何吩咐?” 曉嵐察言觀色,感覺店夥計的態度,已超過對待客人應有的恭敬,似乎內心畏懼,含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玉蓮大俠?” 店夥計聽他直訴,態度越發畏懼,囁嚅答道:“你老的威名,連三歲的小孩皆知,這朵白玉蓮花,就是你老的標誌,那有不知的道理。” 店夥計正說到這裡,那個戴眼鏡的賬房先生,手捧一根旱煙袋,領著三個端食盒的店夥計,走進房來,對店夥計道:“王小三,你到前面張羅去吧!玉蓮大俠這兒,由我親自招呼便了。” 曉嵐見賬房先生的態度,亦和王小三一樣,表面恭敬太甚,內心畏懼得緊,不由暗中稱奇! 三名店夥計將酒食擺上後,朝曉嵐哈腰打拱而退,臉上露出驚懼之色。 賬房先生俟店夥計走後,小心翼翼把房門帶上,顫抖著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斟滿一杯酒陪笑道:“大俠光臨,使小店蓬蓽生輝,粗餚水酒,不成敬意,伏乞大俠海涵!” 曉嵐見他們的神態,弄得莫名其妙,旋靜靜地坐在一旁,冷靜觀看,賬房先生把話講完,他才含笑說道:“在下與老先生,素不相識,為何恁般禮敬,真使在下莫測高深!” 說時,復指滿桌酒菜道:“這多酒菜,就是十個人也吃不了,還說不成敬意,在下真不知道你們葫蘆裡賣的甚麼藥?” 賬房先生聞曉嵐這些話,只駭得面無人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叩頭,口中胡言亂語道:“小的該死,因年老糊塗,不知觸犯大俠禁忌,尚祈大俠,大發慈悲,小的老伴體弱多病,兒女年幼,指望小的一人為生,如大俠將小店毀了,小的一家八口,勢將瀕臨絕境……” 曉嵐聽了賬房先生的話,簡直墜入五里霧中,不知從何說起,忙走至賬房先生跟前,伸手拉住他的右臂,和顏悅色道:“老先生!請起來,有甚麼話,咱們慢慢詳談!” 在曉嵐的心中,以為態度儘量放和藹,減少他的內心恐懼,慢慢地可把內情探明,誰知出他意料之外,因賬房先生,已有先入為主之見,傳言說:“玉蓮大俠態度愈和藹,下手愈毒辣。”此種觀念,在他心目中牢不可破,是以曉嵐伸手去拉他,和顏悅色勸解,反更增加他的恐怖心理。 賬房先生,全身軟癱在地,連聲央告,請大俠大發慈悲,高抬貴手,並說祇要不把客店毀去,每月多加供奉都可以。 曉嵐聽出賬房先生言外之意,不由苦惱萬分,劍眉一掀,厲聲道:“你再不識好歹,我可不客氣了!” 世間的事情,就有這樣奇怪,奇怪得有點不近人情,不僅把個絕頂聰明的玉蓮大俠,弄得迷迷糊糊,甚至把作者也弄得莫名其妙,曉嵐這一改變聲色俱厲的態度,賬房先生,好似乍逢皇恩大赦般,忽然從地上爬起,衝著曉嵐千恩萬謝,臉上那份高興,非筆墨能以形容。 曉嵐見賬房先生這種有悖常情的舉動,使他又好氣又好笑,望著他發楞一陣,正容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賬房先生死盯了曉嵐一眼,見他臉上沒有笑容,方才放心,躬身答道:“沒甚麼!沒甚麼!祇要玉蓮大俠開恩,小的一家八口就有生路了,至於每個月供奉,小的決從下月起,由五十兩紋銀增加為七十兩,到期一定孝敬!” 李曉嵐越發大怒,厲聲說道:“你這座客店,每月能賺多少銀子?” 賬房先生以為七十兩尚不能討玉蓮大俠的歡心,但是從玉蓮大俠的態度來看,顯然意思甚好,唏噓答道:“小店本小利微,每月最多能賺八十多兩,大俠如尚不夠敷出,再孝敬十兩便了!” 曉嵐憤無所遏,破口罵道:“胡鬧!胡鬧!” 賬房先生面上神色越發高興,連稱“是是是”。 同時,並將桌上酒杯端起,雙手捧到曉嵐面前,低聲下氣道:“大俠請用酒。” 曉嵐見他這樣怪像,逗得噗嗤笑了起來。 賬房先生本是滿臉高興,慇勤勸飲,見到曉嵐忽然發笑,誤以為又觸犯禁忌,駭得身體一震,酒杯跌落地上,“叭噠”一聲,捧得粉碎! 曉嵐掃了他一眼,見他面色灰白、目蘊淚珠、木然而立,那種可憐之狀,實令人鼻酸。 曉嵐仔細回憶賬房先生神態改變的情形,懵然憬悟,暗忖道:“莫非他被那假玉蓮大俠的乖謬行徑駭破了膽,是以任自己如何分說,毫無效力,我何不如此,如此,試上一試!” 主意打定,曉嵐倏將面孔一扳,冷冷道:“你這是敬重嗎?” 曉嵐這一改變態度,賬房先生的神態又同復了正常,忙把眼淚擦乾,躬身說道:“大俠慈悲!” 忽又跪了下去。 曉嵐有了適纔的經驗,也不去拉他,板著一張面孔道:“我見不慣這些,趕快起來說話!” 賬房先生聞言,果真爬起,含笑侍立。 曉嵐手指板凳,命其坐下,賬房先生好似一頭馴善的羔羊,隨便曉嵐如何指使,不僅如奉綸音,更是欣然接受! 曉嵐見狀甚喜,這才問起為何那樣駭怕玉蓮大俠的笑容?每月供奉送到甚麼地方?是誰收受? 賬房先生見曉嵐臉上的神色始終不改,畏懼之念,消除大半,見曉嵐這般問時,急忙答道:“大俠為人,小人怎敢置評,至於每月的供奉,乃是送到南門的建康鏢局,由總鏢頭‘沒羽飛蝗’金大成親收,還有金總鏢頭的收據!” 賬房先生說時,小心翼翼從懷中袋內取出多月的供奉收據,雙手遞給曉嵐過目。 曉嵐接過一看,祇見收條是半寫半填而成,上寫道:“今收到悅賓客店,冬月供奉玉蓮大俠紋銀五十兩整,此據建康鏢局總鏢頭金大成條。” 曉嵐看完,暗忖道:“江南武林中,確有這麼一號人物,蕭氏三俠會上,曾經見過一面,從其表面來看,不失為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為何竟做出這般卑鄙陰毒、人神共怒的事來?由此足見知人知面不知心,實是金石之言了。” 曉嵐想了一陣,將收據還給賬房先生,命他小心收藏,準備隨時查閱。 賬房收回收據,喏喏連聲說:“當然!當然!小的理會。” 曉嵐以為線索已得,祇要明日前往建康鏢局,不難按圖索驥,找出冒充自己的玉蓮大俠了。 他心情一寬,幾乎又笑出聲來,但想到賬房先生的話,立刻終止,仍然板著臉,命賬房先生飲酒,略進點菜餚,詐稱急須休息,告誡賬房不奉呼喚,不准前來驚吵,賬房先生自然是唯唯聽命。 曉嵐俟賬房走後,關上房門,滅燈躺臥床上養神,三更打過,帶著蓮劍包袱,推開後窗,縱上房頂,凝神朝四周眺望,除了秦淮河那面,仍然燈火通明,弦樂陣陣外,其餘絕大多數地方,完全陷入沉沉寂靜中,目光相接,遠達里許,全無一絲異兆發現。 曉嵐欲探個究竟,乃展開天禽身法,踏遍全城,卻未見有夜行人活動的跡象,前後經約個多更次,方才回店安息。 次日辰正,曉嵐匆匆吃完早點,命賬房先生算賬,賬房先生抵死也不肯收,深知勉強無益,祇得稱謝而走。 建康鏢局位於南門附近,坐東向西,稱得上大家號,鏢局佔舖面三四間,是個三層樓的房屋,龍鳳鏢旗,高懸屋頂上,隨風招展,店中進進出出的人頗多,全是短裝帶劍的武林豪客。 曉嵐剛走至門口,那些進出的人,齊投以驚訝的眼光,口發輕輕的驚“咦”,面上神色亦轉為緊張匆促! 曉嵐因有昨晚的經驗,也不答理眾人,昂首走進鏢局逕趨賬房。 管賬的乃是個老江湖,本身武功也頗了得,見曉嵐走來,急忙步出房門,陪笑拱手道:“大俠剛到,總鏢頭在後面,小的帶路。” 曉嵐也不和他答話,祇是把頭一點,板起麵孔,隨定身後。 曉嵐這種態度,並非是驕橫,前面已交代過,毋容贅述。 穿過兩層院落,來到花廳前面,賬房剛跨出院門,即高聲嚷道:“玉蓮大俠駕到!” 此際,總鏢頭金大成,正在廳內用早膳,聽得賬房聲音急忙迎了出來,帶笑行禮道:“不知俠駕光臨,迎候來遲,尚祈鑑諒!” 曉嵐察言觀色,見他臉上雖帶笑容,終掩不了他內心的畏懼,表面上點點頭,內心可跌入迷惘的深淵中。 他想:如果那冒牌玉蓮大俠是他,對自己決不致那樣畏懼,如說他做賊心虛,但他面上的神色,卻和悅賓客店賬房先生一樣,並無半點作偽痕跡,莫非另有其人麼?我何不試探一下,看看他的反應怎樣? 金大成見曉嵐沉吟不語,猜不透他的心意,也不敢貿然發問,把手一揮,遣走賬房,笑道:“玉蓮大俠,請裡面坐!” 曉嵐故意露出笑容,點頭道:“鏢頭請,不要客氣!” 金大成見狀,好似陡遇蛇蠍般,勃然色變,躬身道:“大俠有何吩咐,但請示下,金大成力所能及,至當竭力以赴,有不恭之處,尚祈看在這多時的微勞,多多包涵。” 曉嵐已試出金大成,對玉蓮大俠面上神色的反應,與悅賓客店的賬房先生完全一樣,知他亦是受害者,對他的疑心冰釋,正容說道:“金鏢頭這兒有密室嗎?” 金大成偷眼看了曉嵐一眼,見他笑容盡斂,心始稍放,連連點頭道:“有,有,有,請大俠隨我來。” 金大成把曉嵐領往廳後一間廂房內,揭開壁上字畫,現出一個碗口大的旋鈕,往右旋動,祇見靠壁衣櫥慢慢向前移動,約莫三尺寬,立刻停住,金大成將字畫復原,引著曉嵐往衣櫥後走去,經過五級石梯,已進入夾牆中,旋動機鈕,衣櫥登時關閉,夾牆內漆黑一片。 曉嵐見這地萬,大祇丈許見方,陳設簡單,僅只一床一桌四凳,衣櫥關閉後,不透一絲光亮,又恐金大成怨毒太深,乘機暗算,乃將無相氣功和罡氣,加緊施為,護住全身。 正戒備間,忽聽“沙沙”兩聲,金大成已將火摺子打燃,點起油燈。 金大成又看了曉嵐一眼,這才說道:“此間最為隱祕,玉蓮大俠有話但講無妨!” 曉嵐腦中盤算一陣說道:“三俠莊的事,鏢頭知道嗎?” 金大成見曉嵐行事如此詭秘,突然問起三俠莊事來,心中陡地一震,轉念道:“此事關係重大,對頭心意難知,答話時,還得仔細留意才好!” 金大成乃久闖江湖人物,行事極有分寸,見他突然發問,深知他對此中事情,至少知得甚多,如欺騙他,無異自尋死路,腦中略一轉動,立刻下定決心,盡自己所知,具實以告。 曉嵐故意道:“假如李曉嵐問起鏢頭,有關我的事,鏢頭作何處置?” 金大成答覆這句話,實在困難,因此遲疑一陣,方才答道:“祇有答覆他不知道!” 曉嵐道:“萬一他拿到把柄,如何推得掉?” 金大成道:“將實在情形告訴他。” 曉嵐道:“怎麼說法……” 金大成道:“我承認供奉銀子,乃我收轉,但我們從未見過面,我祇是照靈鴿書信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曉嵐道:“萬一他問你為何違背江湖俠義,助紂為虐?” 金大成道:“那更簡單,為了維持建康鏢局,上百口人的生計,不得不被迫出此下策,我相信他是俠義人,能原諒苦衷。” 曉嵐正色道:“我為了掩蔽行藏,暫時住在這兒,不知你願意嗎?” 金大成道:“請還請不到,那有不願意之理!” 曉嵐道:“事情不這麼簡單,我的性情,你是知道的,必須替我覓取幾個佼好的爐鼎來!” 金大成聞言,面有難色,久未回答。 曉嵐道:“在這六朝金粉的金陵,憑你總鏢頭的手眼,要尋找幾個佼好爐鼎,恐怕不會太困難吧!” 金大成陪笑道:“玉蓮大俠之命,本不敢違,不過要我金大成,做出這種淫賤的事,金大成願死在大俠手中,也不願去做!” 說時,那種威武不屈的豪邁之氣,真令人感動。 曉嵐見狀,暗暗點頭稱讚,心說道:“疾風勁草,正邪的分野點,就在於此,看起來這個金大成,還不失為正直人。” 雙方沉默半晌,曉嵐忽將背上的玉蓮衣包取下,放在床上,縱上前去抓住金大成的臂膀,說道:“金老前輩,李曉嵐失敬了!” 金大成睜開虎目,怔怔地望著他,看出曉嵐面上的神色,滿臉正氣,不是淫兇陰毒之徒,喟然嘆道:“你真是玉蓮大俠李曉嵐麼?” 曉嵐把他按在凳上坐定,笑說道:“老前輩,我實在是李曉嵐!” 說時,並將從微山湖三俠莊起,一直講到來此而止。 金大成聽完,仰天大笑道:“蒼天有眼,我金大成算是熬出來了!” 曉嵐問起玉蓮大俠的情形,金大成嘆口氣道:“此賊不滅,實乃人類大害,至於他的惡跡,真可謂罄竹難書,十年八年也說它不完。” 曉嵐連忙解釋,對他的惡跡知之甚深,毋須探悉,僅曉得他的行蹤已足。 金大成搖搖頭道:“到目前為止,漫說知道他的行蹤,連面都未見過!” 曉嵐迷惘問道:“每月供奉銀子,如何交卸?” 金大成道:“事前他用白鴿傳書,指示時間地點,我們按照他的話送到,別的事情,通無所知。” 曉嵐聽完,“哦”了一聲。 金大成問道:“甚麼事?” 曉嵐隨將發現白鴿經過說出。 兩人正說至此,忽聽急促的叩門聲音,金大成面色陡變,雙手連搖,止住曉嵐講話。 |
第二十八章 奇幻莫測
金大成、李曉嵐兩人,正在夾壁室中密談,忽聽急促的叩門聲音,金大成面色陡變,搖手止住曉嵐講話。 金大成急忙趕上前去,旋動機鈕,打開暗門。 曉嵐往外一瞥,但見賬房面帶惶急,遞過一張紙條,塞在金大成手中,輕聲說了句:“剛才送到的。” 賬房說完,轉身就走。 金大成手持紙條,關閉暗門,走向桌前。 曉嵐忙問道:“什麼事?” 金大成嘆口氣道:“還不是冒充玉蓮大俠那人搗鬼!” 說著,將紙條遞給曉嵐。 曉嵐展開一看,祇見條上寫著:“假冒餘名號之人,已抵金陵,希妥為應付,虛與委蛇,如有發現,速將情形書於紙上,放於屋脊,餘自往取,一切勿須你們插手,余有法應付,明日三更,速備美女一名,送往雨花台附近,毋誤!” 下面繪著一蓮一劍的朱紅印章,落款是玉蓮大俠李曉嵐字樣。 曉嵐看完紙條,恨聲連說“可惡”! 金大成道:“上面說些甚麼?” 曉嵐隨手將紙條遞過去,不發一言,俊目凝視天花板。 金大成接過紙條一看,怒罵道:“無恥賊子,我金大成寧願將建康鏢局毀掉,也不願做出這種拐帶婦女,傷天害理之事!” 曉嵐瞥了他一眼,見金大成氣得鬚眉皆張的樣兒,好似故意調侃的口吻,笑說道:“老前輩,你枉自是久經事故的人,為何連通權達變,適應境遇的道理都不知道。” 金大成聞言,目射精光,凝視曉嵐道:“難道玉蓮大俠,亦要我做這不義的事嗎?” 曉嵐搖頭道:“後輩不敢這麼想,不過通權達變,適應環境乃江湖必須,尤以吃鏢行飯的人,更是必備。” 金大成面有不悅之色道:“玉蓮大俠都這麼說,江湖上那裡還有道義可言!” 曉嵐答道:“老前輩太迂了,如今世道不同呀!” 說時,忙趨身近前,附著金大成耳朵,如此這般,講了一陣,這才見金大成,不住點頭,連稱有理。 金大成俟曉嵐把話講完,問道:“如今兩個玉蓮大俠,真假難分,日後相見,又怎麼分辨真偽,方免得洩露行跡呢?” 曉嵐略為沉思,乃道:“容易!容易!以後我們見面,不論是何形貌衣著,老前輩先不開口,後輩先說聲:‘大內的鏢起了嗎?’老前輩祇搖頭答稱:‘未曾,困難太多啦!’這麼就可辨出真偽了!” 金大成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更比江湖切口暗語強多了!” 曉嵐背上蓮劍衣包,昂然走出建康鏢局,沿途之上,他故意放緩足步,裝出閒盪樣兒,留心形跡可疑的人物。 但是,使他大為失望,一直走到悅賓客店,不僅沒有發現可疑人物,甚至連那只白鴿,都未見到。 曉嵐知店中伙計,不可理喻,板起麵孔,來到賬房先生面前,祇說句:“住店!” 賬房先生目光從眼鏡上面射出,把曉嵐面上神色,看了又看,這才把內心的恐懼清除,推出笑容躬身彎腰道:“請隨小的來!” 曉嵐一言不發,隨定賬房身後,來到昨晚所居上房,落坐之後,賬房慌不迭打開衣櫥,捧出一錠五十兩重紋銀,陪笑道:“這是大俠昨晚遺失之物,請收起!” 曉嵐知道他的心理,故露笑容道:“怎麼啦!嫌少嗎?” 賬房先生見玉蓮大俠變了臉色,駭得發抖,銀子落在地上,囁嚅解釋道:“不是!不是!實在不知這銀子是大俠賞賜的,因此……伏乞大俠息怒……” 曉嵐厲聲道:“廢話少說,趕快拿去!” 賬房先生連連打恭作揖,將銀子拾起,塞入懷中。 曉嵐復對賬房道:“這間上房,我訂下了,在我未吩咐不要前,不准留客,不得我招呼,也不許人前來驚吵!” 賬房先生喏喏連聲而退,輕輕把房門帶上。 曉嵐見計已售,發出得意的微笑,獨自躺在床上養神。 華燈初上,夜幕低垂之際,曉嵐按照他的預定計策,隨帶蓮劍衣包,閃身縱上房頂,仔細朝四周打量一遍,看出實在沒有暗樁監視,這才展開天禽身法,疾如閃電,圍著金陵城搜索一圈後,方始從建康鏢局房頂縱落,一直來到密室內,金大成守在室中,雙方照例對答幾句,方才談起進行步驟。 曉嵐把玉蓮寶劍摘下,打開衣包,經過一番改扮後,變成一個紫臉濃眉的少年,再套上一身華麗的長衫,儼然富家公子模樣,手上拿著一把白絹描金摺扇,走起路來,搖頭晃腦,卻也神氣十足。 金大成看到他這般神態,不由忍俊不住,曉嵐自己照照鏡子,感覺面目全非,毫無破綻,面露微笑。 曉嵐將換下衣服,仔細整理一遍,放入衣包中,說道:“金老前輩,這些東西就寄在此啦!” 說著,移步欲走……。 金大成忙拉住他道:“手無寸鐵如何能行?” 曉嵐知他尚不曉得自己這玄門罡氣,比兵刃還利害百倍,但他是一番好意,不能辜負,略為尋思,答道:“兵刃要不要不打緊,請老前輩給我點綠豆便了!” 金大成聞言,迷惘不解,怔怔地望著他,嘆口氣道:“我活了這一大把年紀,見到的怪事不少,但從來沒有碰上像你和那冒名的玉蓮大俠這樣的奇人奇事。” 曉嵐道:“這有什麼奇?說穿了毫無奇處,老前輩當知飛花摘葉,米粒穿金的道理。” 金大成點了點頭,神態上,更加驚訝迷惘,他知道這飛花摘葉,米粒穿金的絕技,乃是內家一種最高的武功,如非內外功夫到了絕頂,接近隔空打穴的境界,實不能至此,想不到這麼一個少年,功夫火候,到了如此高深的境界,照這樣看來,並非如江湖上傳說,玉蓮大俠乃是仗著兵刃犀利,招術奇詭了。 金大成想到這裡,笑道:“老朽還不知道玉蓮大俠的內功,到了這高的境界呢?” 曉嵐心中暗道:“這算什麼?要是我說出玄門罡氣,更要叫你驚異!” 但是,他心中祇能這樣想,不能說出,因說出來,恐怕落個炫耀之名,反而讓別人看輕,是以,他謙遜地笑道:“晚輩雖可勉強使用,無奈練功時間短,尚欠火候。” 金大成忙開啟密室門,親自到前面拿了一把綠豆來。 曉嵐隨手將那把綠豆揣在衣袋內,這才向金大成耳語幾句告別。 曉嵐來到建康鏢局後,因時光尚早,不過戌初,因此他安步當車,一搖一擺,搖著摺扇,朝秦淮河走去。 來到一家名叫滿庭芳的勾欄院,他好似輕車熟路般,直往裡闖,龜頭笑臉相迎,哈腰請安,他祇是大搖大擺,點了點頭,摺扇指著龜頭道:“香君姑娘在嗎?” 龜頭連答道:“在,在,在,公子請隨我來!” 說著,急忙趨前領路,走上二樓,來到香君姑娘的房門前,拉開嗓門道:“香君姑娘,貴客到啦!快點出來迎接呀!” 龜頭語剛講完,忽聽房中,先是傳來“嗯”的一聲嬌吟,接著就聽得環佩之聲頻響,咿呀一聲,房門開處,門口立住一個年方二八的俏佳人,滿面笑容,朝曉嵐福了一福,輕啟朱唇道:“公子請進,恕賤妾迎候來遲!” 曉嵐見她娥眉淡掃,薄施脂粉,著縞素衣衫,越發顯的淡雅宜人,心說道:“看她的神態舉止,果然不像勾欄院中人物,如將地略為打扮一下,雖不敢說像位富家千金,但至少亦是個小家碧玉,金大成不傀是武林前輩,辦事真個地道。” 香君見曉嵐雖然帶點紈 氣,面貌不太美,但那種蘊藏在內的氣質,芳心甚喜,此際見曉嵐打量她一陣後,卻不入室,急忙帶笑道:“草舍蝸居,湫隘不潔,有瀆公子大駕。” 曉嵐急忙答道:“香君姑娘言重了。” 香君笑道:“如此公子請進來坐吧!” 曉嵐點頭應允,進入房中,在外面一間客室落坐,香君命丫嬛倒茶送煙,然後坐在曉嵐身側,不住問長問短,情意殷切,曉嵐亦編造一番謊話搪塞過去。 最後曉嵐才問起,明夜三更赴雨花台之事。 香君面有為難之色,沉吟有頃,方才說道:“照說我們勾欄院中人,老爺要我們到什麼地方侍候,就得到什麼地方去,何況又是金總鏢頭吩咐,前去侍候名震江湖的大俠,做夢都想不到,那有推辭的道理,不過,那玉蓮大俠的行為,實在使人髮指,賤妾身雖墜入青樓,但自分清白,守身如玉,三月來侍候客人雖多,祇不過談詩論文,以弦樂侍賓,如欲將妾獻與淫魔糟踏,妾寧願一死,也不願失身於他,區區苦衷,尚乞公子原諒!” 香君說完了話,晶瑩淚珠,簌簌而下,那種楚楚可憐之狀,實令鐵石心腸軟化,而生出憐憫之心! 曉嵐豪氣千雲,又是至情中人,此情此景,那能不使他心慟,急忙安慰她道:“我曉得的玉蓮大俠,決不是那樣的人,恐怕是傳言失實吧!” 香君秀眉倒豎,妙目圓睜,恨聲說道:“並非傳言失實,大江南北,早已被此賊鬧得天翻地覆,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積案如山,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就連三歲童子,提起玉蓮大俠名字,也不敢悲啼,可笑武林道人,居然任他假冒俠義之名,為非作歹的鬧下去,沒有一個敢出頭,為人除害,甚至……” 她說到這裡,因有所顧忌,不敢將助紂為虐的話說出,稍停一下,嘆口氣道:“可惜我香君是個盈盈弱質,又身陷平康,如我學得一身武功,一定豁出這條命不要,為人除害!” 曉嵐見她說話時,那種威武不屈的豪氣,真不讓鬚眉,自古俠女出風塵,證之此女,這話自有道理,仔細朝她臉上打量,看出她根骨甚厚,實是一個練武胚子,不禁怦然心動,暗中打定救她脫離火坑的主意,俟香君把話講完,笑說道:“我們先不談這些,以免生氣,可否談談你的身世!” 香君聽曉嵐問起她的身世,不由淒然淚下,嗚嗚啜泣起來。 曉嵐從旁勸說一陣,香君方才勉強壓抑悲傷,將她身世說出: 原來,香君姓謝名月琴,祖籍湖廣,父親曾做一任江都縣令,因為官清廉,正直不阿,得罪上司,致革職丟官,卸任後兩袖清風,連返籍川資具無,一家三口,衣食無著,流落金陵,父母因遭受不了顛沛之苦,于三月前雙雙病故,月琴無法,祇得賣身埋葬,以致流入煙花巷中。 曉嵐聽完,暗贊她的孝思,正容道:“原來姑娘不僅出身書香門第,還是一位孝女,實在失敬。” 香君擦乾眼淚,綻顏道:“妾身落溷煙花,多承相公這般厚待!” 曉嵐莊容把身體略為拉動一下,距香君尺許遠坐定,正色說道:“月琴姑娘,適纔聽你講話,已知你雖是弱女,頗有任俠之風,你是否願意脫離勾欄,投師學武?” 月琴淒然答道:“此乃妾身夢寐祈求之事,焉有不願之理,無奈贖身需資,名師難尋,那兒去找呢?” 曉嵐道:“祇問姑娘願不願意,其他事情,用不著耽心。” 月琴滿面歡容,妙目注視曉嵐臉上良久,見曉嵐滿臉正氣,英氣逼人,耳後潔白,與面色迥異,心生奇怪,忙道:“相公此言當真?” 曉嵐正色答道:“你我萍水相逢,豈能戲言,倒是你願不願意,趕快告訴我。” 月琴連忙起身,飄然下拜道:“若得離此苦海,妾身終身感德,敢問相公尊姓大名?” 曉嵐欠身拉起月琴,略一思索,乃具實告知。 不想月琴閒言,花容驟變,全身直打哆嗦。 曉嵐見她駭得這樣,連忙溫言撫慰,並將此來金陵用意,告訴了她。 月琴方才憬悟,神情恢復正常,笑道:“莫非玉蓮大俠願收難女為徒?” 曉嵐搖頭道:“我那能收女弟子?你未來師父,武功和我差不許多!” 月琴連忙追問道:“恩師叫何名字?大俠能賜示否?” 曉嵐道:“她叫蔡雪梅,乃靈悟禪師弟子。” 月琴雖未聽過雪梅名字,但那靈悟大師卻有過耳聞,她既能與玉蓮大俠在一起,值得他推薦,決錯不了,急忙又跪在曉嵐面前,拜了三拜,叩謝大恩。 曉嵐覆命她在對面坐下,然後告訴她道:“速將衣物準備,明日我叫金總鏢頭,派人贖身接你,明晚事完,再派人送你到臨城三俠莊去,先跟著三俠練習扎基功夫,俟我和你師父,將玉蓮大俠事情辦妥,再行拜師之禮吧!” 月琴急忙改口道:“師伯來此,是否經過改裝?” 曉嵐見她突然發問,不禁一楞,點頭代答。 月琴道:“師伯勿須奇怪,你臉上雖已塗色,掩去本來面目,但耳根後,仍留有一點破綻,仔細留意,就能看出。” 曉嵐聞言恍然大悟,暗贊她的心思果真細膩。 三更將近,曉嵐吩咐月琴,命其關照院中諸人,不奉呼喚,不准前來干擾。 月琴依言行事,曉嵐這才從後窗縱出,朝南門建康鏢局而去。 離建康鏢局約十丈遠,隱身屋脊瞧探。 三更甫過,忽見一條黑影,從南關外疾馳而來! 那條黑影,祇閃得一閃,業已在建康鏢局房脊上現身。 曉嵐定睛打量,見來人身裁瘦長,通體著黑,背插蓮劍,不過那朵蓮花的光澤,銀光刺目,似是金鐵製成,那人到了屋脊,略為搜索一會,立刻探腰下去。 曉嵐見來人身手不凡,輕功尤佳,不禁暗暗道:“踏破鐵鞋無覓處,今天你是惡貫滿盈了!” 忙掏出幾粒綠豆,朝賊人入洞、笑腰、啞門、天容,諸穴打去。 那人武功雖高,那能抵得住曉嵐米粒穿金,內家最高氣功之襲擊,全部打中穴道,哼都未哼一下,登時跌倒房上,曉嵐方欲挺身趕往,驀見正北方有條較矮人影,疾如閃電撲來,此人輕功,似乎比剛才那人還高一籌,當他發現先來那人跌倒房上時,不由發出驚“咦”之聲。 曉嵐見此人裝束,與前來那人一樣,祇是身裁不同而已,乃如法泡製,將其穴道打中。 縱目四顧,再無疑跡發現,這才飛撲過去,把兩人提起,好似老鷹捉小雞般,朝房下縱落。 來到花廳,金大成正秉燭相待,見曉嵐提著兩個夜行人到來,不禁心喜,急忙站起身來迎接。 曉嵐忙以周天點穴術,解開二人穴道,復點了軟穴。 金大成見這兩人的面貌鬍鬚,似乎很熟,但因膚色不同,不敢貿然相認,方欲移步掌燈,以便仔細觀看……。 忽聽先來那人喊道:“金兄怎麼連小弟都不認識?” 金大成聞言,已知是誰,忙道:“原來是玉面神鷹歐陽鉞兄,為何這般打扮?” 曉嵐見這玉面神鷹歐陽鉞,年約六十,身裁瘦長,頷下一部花白鬍鬚,目光如炬,兩太陽穴突出,顯然是位內外兼修的能手,後來那人,中等身裁,年約四旬,頷下留有兩寸長的短須,除那背插蓮劍外,腰插一雙鋼金間,因這兩人,全由油彩易容,是以難見廬山真面目。 玉面神鷹尚未答話時,旁邊躺著那人,亦敞聲說道:“金兄!小弟是鷂子吳峰呀!” 金大成聞言,敞聲大笑道:“巧極了!吳老弟為何也與歐陽兄一樣?” 歐陽鉞、吳峰兩人聞言,睜目向花廳瞥了一眼,發現有位紫面公子在旁,欲言又止,雙雙嘆口氣道:“一言難盡!” 金大成知他們心存顧忌,乃笑對曉嵐道:“玉蓮大俠,勞駕將他們穴道解開,我們到後面再談吧!” 曉嵐聽雙方稱謂全是熟人,看出二人神態,與金大成情形仿佛,知今晚心思又是白用,臉上不免露出失望神情,雙手一拂,以隔空點穴之法,用真氣把二人穴道解開。 歐陽鉞和吳峰兩人,祇覺曉嵐手一拂時,有股冷風勁氣朝穴道穿入,霎時運行全身,復從軟穴穿出,身體恢復自由,倏然從地上躍起,滿面驚訝之色,望著曉嵐,拱手行禮稱謝。 金大成低喝一聲:“快隨我來!” 一行四人,進入密室落坐,金大成重為雙方引見。 二人這才知道,真的玉蓮大俠已抵金陵,不由額手稱慶,盼望早將此賊除去,以免貽禍於人。 曉嵐問起二人,為何被此賊利用,冒充自己的原因,以及是否親眼見過他。 二人被迫原因,與金大成一樣,也是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祇知奉命行事,其餘一概不知。 金大成說起明夜雨花台獻美之事,可能將其擒獲。 歐陽鉞搖頭道:“恐怕不容易,縱然擒獲赴約之人,也不過和我們一樣,是個被迫的替身而已,不會有多大收穫。” 吳峰亦接口道:“歐陽兄的話,一點不錯,此賊行為,人神共怒,恨不得食其肉而寖其皮,如真容易的話,俠義道朋友早聯合起來把他除去了,那能等到現在?” 金大成嘆氣道:“此賊之心狠狡猾,實是前所未有,江南之禍福,唯有系在玉蓮大俠一人的身上了!” 曉嵐略為謙遜,並說道:“此賊如此狡詐機智,非憑武功能以解決,必須大家合力,方才有效哩!” 隨著,又對謝月琴之事說了一遍,請金大成千萬留意佈置,以免失錯,並命歐陽鉞與吳峰,仍然不動聲色,將紙條按吩咐送出,如有發現,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紙條通知鏢局。 商議已定,歐陽鉞和吳峰兩人,方欲告辭而去,忽然有一聲“嗤”冷笑聲,從房上傳了過來。 這聲冷笑,不僅是歐陽鉞、吳峰、金大成三人駭得面無人色,就連武功卓越,機智絕倫的李曉嵐,也感到驚訝萬分,急忙止住三人不動,自己開啟門,縱身出外,誰知太過匆匆,恰和賬房撞個滿懷。 賬房武功雖然了得,那能搪得住曉嵐的衝撞,幾乎被撞出房外,踉蹌跌倒於地,連聲呼痛。 曉嵐見賬房如此狼狽,好生過意不去,一把將他扶起,為其舒胸理氣,溫言問道:“有甚妨礙嗎?” 賬房苦笑搖頭。 金大成因聽到重物跌倒聲響,以為發生變故,急忙趕了出來,見賬房如此情形,知必有急事稟報,忙問道:“雲老弟!有事嗎?” 賬房點了點頭,匆匆從懷中取出紙條遞過去! 金大成和曉嵐一齊觀看,上寫道:“那偽裝李曉嵐現下榻悅賓客棧,不時各處查探,建康鏢局尤為注意,希暫時隱祕行藏,悅賓客棧不准前往,以防其發現。” 下面仍是蓮劍朱紅標誌及署名。 二人看完,心中暗喜,並低罵幾句:“惡賊!好不要臉,冒人字號,還要含血噴人!” 忽聽房頂上“嗤”的一聲冷笑,由北而南,劃破夜靜長空,響了過去。 書中交代,曉嵐在金陵城的行動,除隱祕部份,全被對方暗樁監視,不過他武功太高,不敢接近,曉嵐在金陵巡視一周,撲奔建康鏢局,已被那左近隱伏的暗樁發現,因他身形太快,雖未看出發腳之處和形貌,但從其卓越武功推斷,除了他再無外人,匆匆寫了張紙條,以打暗器手法,往約定之處投去,那暗樁剛把紙條投入,歐陽鉞、吳峰兩人先後趕來,因而二人被曉嵐製住縱落鏢局,他恐鏢局秘密洩漏,乃掏出兩個特製的響箭,先後射出,誘使曉嵐追尋,減少建康鏢局的危險,因那響箭乃是特別製就,是以聽起來,完全和人發出的嗤嗤冷笑差不多,如不把響箭尋獲,實難揭穿秘密,那暗樁將兩枝響箭發出後,立刻走回床上蒙頭大睡。 曉嵐白費了半天勁,搜遍了整個金陵城,連一些蛛絲馬跡都未發現,惟有惆悵返密室換了衣物,回到悅賓客棧安息。 次日起床,曉嵐早餐畢,故意大搖大擺,拜訪有名武師和鏢局,以及城內外的庵觀寺院,名山勝跡,直到掌燈時,方才迴轉悅賓客棧,晚飯後,立刻滅燈離房,來到建康鏢局密室。 金大成見曉嵐到來,忙遞過一封火速快信道:“大俠先看這個。” 曉嵐拆開一看,乃是九江名武師鎮龍張九成所寫,說他女兒張金鳳,昨夜三更,被玉蓮大俠,先姦後殺,特派專人,持信各地友好及俠義道朋友出頭,聯合武林同道,共除匪類,為人除害等語。 曉嵐看完信後,不由呆呆怔神,陪忖道:“此賊真個奇幻莫測,昨夜三更左右,分明在金陵城中發號司令,居然會在同一時間,遠去近千里做案,除卻能夠分身,否則,不致如此。” 金大成看他面上神色,知他對假玉蓮大俠神出鬼沒行動,感到迷惘,忙從腰間,掏出另一張紙條遞過道:“大俠看了這個,更要使你驚訝呢?” 曉嵐展開一看,祇見上面寫道:“昨夜三更,餘不惜千里跋涉,往九江一行,誰知賤婢不識好歹,未能盡興,餘一怒毀去,希今夜三更獻美時,應使餘盡興才好,否則,不僅賤婢必死,貴鏢局亦有陪葬之慮,希慎之,同時,餘恐再遭昨晚覆轍,也許事前往他處另覓爐鼎,聊以解饞,免得徹夜無歡也。” 曉嵐看完,祇氣得全身發抖,面色青白,發出哇哇怪叫,俊目中射出冷焰寒光,狠聲道:“不將此賊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金大成忙勸阻道:“大俠息怒,如不將頭腦冷靜下來,很難應付這樣陰狠的賊人,尚祈三思!” 曉嵐略為轉念,深覺金大成的話甚為有理,乃將怒火壓制下來,問起為謝月琴贖身護送之事。 金大成答道:“些許小事,何勞大俠費心,老朽已準備妥當了,祇等今夜赴約之後,立刻渡江北上,最多旬日工夫就到了!” 曉嵐點頭稱善,急忙改裝為遊方道士,離開建康鏢局,前往南郊雨花台。 曉嵐到達雨花台時,二更初罷,因這次遭遇對手更較雪山老魅陰狠狡詐,是以絲毫不敢大意,裝出漫不經意樣兒,圍著方圓數裡搜索一遍,未發現可疑人物後,心才放下,乃找個隱祕的大樹隱身,凝神往四周眺望,片刻工夫,祇見一個年老貧婦,傴僂身體,左手提籃,右手持杖,唉聲嘆氣,踽踽獨行,到了山腳,將身坐在道旁目視來路。 半晌,掉頭朝四周看了一眼,這才取出籃中食物,慢慢咀嚼,似乎吃得很香。 曉嵐見貧婦恁般慘狀,心中不忍,本想周濟她一點銀子,繼而一想,如今有正事在身,那能輕易暴露行藏,於是,終止前念,靜靜地觀察變化,此時,已近三更時分,祇見官道上,有火炬晃動,離山麓不足一里遠,從火光搖晃中,依稀看出有頂小轎在兩個鏢夥護衛下,疾馳而來。 貧婦此際,已將食物吃完,空碗放回籃內,朝來路看了一眼,發出乾癟的聲音道:“欸!老天太不公平了,有錢的人真會享福,深更半夜,還來游山玩水,貧苦人一日三餐都不易獲得,這種生活不如死了的好。” 貧婦說完,好似生趣全無,死志已決,忽將手中竹籃,狠命朝右側一摔,祇聽得卡嚓碗碎響音傳出。 同時貧婦將身站起,顫抖著身體,朝路側一株樹下走去。 她來到樹下後,朝樹上看了又看,急忙解開腰間繩子,扎在樹幹上,拉了一拉,感覺非常滿意,然後結了個活套,往頸上套去。 當貧婦活套係頸時,來路那頂小轎,已到山麓,同時,山背面,傳出“嗤”的一聲冷笑聲來。 曉嵐面對當前情景,很難選擇,到底是先救貧婦的命,還是先追緝賊人?經他略為考慮後,立刻下定決心先救人要緊,於是立刻縱身而下,撲到貧婦上吊的樹上,施展金剛巨靈手法,捏斷繩子,解開貧婦頸上活套,幸喜搶救得早,貧婦分毫無損,曉嵐把她扶在樹下坐定,方欲安慰……。 貧婦祇看了曉嵐一眼,立刻放聲大哭起來。 那聲音淒慘已極,使人聞之鼻酸,在夜靜空山中,份外感到清晰淒厲。 曉嵐乃性情中人,聽到這種淒慘聲音,不禁也灑以同情之淚,急忙溫言安慰,又從道袍袋內,取出一錠五十兩重的銀子,塞入貧婦手內,命其做點生意,終養餘年,貧婦把銀子接到手中,千恩萬謝而去。 貧婦剛走不久,又聽得山後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曉嵐本想趕往後山,一眼掃到山麓小轎,仍停在那裡,安然無恙,立刻憬悟,乃是賊人調虎離山之計,朝四周打量一眼,並無異兆,這才發出一聲清嘯,縱回原潛伏處隱身。 曉嵐剛把身體隱起,忽聽來路上,發出同樣的冷笑。 來路笑聲歇後,後山的冷笑,亦隨之停歇,雨花台恢復了一片寧靜,萬籟無聲。 直到五更雞鳴,仍未見有人到來,祇得朝鏢夥使了個眼色,命其抬著月琴回城,自己卻尾隨身後而去。 曉嵐暗中尾隨,一直看到那頂小轎抬入鏢局,方才裝出閒逛,往金陵城中而去。 轉過兩條街道,祇見一群化子,迎面走來,齊睜目朝曉嵐面上打量一眼,立刻蜂湧上來,齊喊:“道爺救命!道爺救命!” 說時,不容分說,十幾個化子,拉拉扯扯狂喊嚷,行人見一群化子拉住遊方道土吵鬧,不知為了何事,紛紛佇立觀看,霎時圍成一個大圈子,眾人不由妄加猜測起來。 曉嵐見這些化子,神態雖然胡鬧,但是臉上的表情,卻無奸佞之徒混在其中,完全是些可憐的人,空有一身驚人武功,無法施展出來,突然想起:“這些化子,與我素不相識,為何乍一見面,就對我糾纏不舍,顯是受人嗾使所致!”越發不敢輕舉妄動,忙含笑說道:“有話好講,大街上拉扯,成何樣子!” 眾化子見曉嵐發笑,說話又是那麼溫和,越發相信那人說的話,認定這個道爺真是個胡桃型的人,必須硬來才能使他發善心,同聲暴喝道:“道爺發笑了,趕快打!” 眾化子說時,拳足交加,朝曉嵐沒頭沒腦的亂打,口中還在狂喊道:“快施捨吧!快施捨吧!否則把你這妖言惑眾的妖道,活活打死!” 曉嵐聞言睹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弄得啼笑皆非。 |
第二十九章 詭譎風雲
曉嵐乃是個大英雄,自然不會和他們一般見識,連手都不還,一味溫言解釋,但曉嵐態度愈溫和,叫化們則愈鬧愈兇,拳頭足尖,好似暴雨般朝身上襲擊,在這情況下,儘管他心中未存傷害之念,然而練武的人,反應異常敏感,尤以無相氣功,自能生出護人效力,眾化子打到他身上,好似打到棉花包一樣,反震甚強! 不多時,眾化子全被潛力震得發腫,同聲呼痛起來。 同時旁觀行人,業已看清這群叫化,乃是強討惡化,憤憤不平,發出喝罵喊打之聲。 眾化子見兆頭不對,顧不了手足痛楚,抱頭而逃。 曉嵐合十稽首,稱謝而去。 經過這場教訓後,他深深感覺,對方陷阱密布,稍有不慎,立刻墜其殼中,乃小心翼翼絲毫不敢疏忽。 入夜之後,方才偷偷從建康鏢局後門潛入,來到密室,談起經過,並詢金大成,是否已將謝月琴送走? 金大成聞言,答稱:月琴姑娘當時已經送走,轉問那貧婦形貌甚詳,曉嵐也詳細解釋一遍。 金大成連稱可惜! 曉嵐迷惘地問道:“為甚麼?” 金大成道:“大俠如不出手太快,恐怕已將此賊擒獲了!” 曉嵐恍然大悟,恨聲說道:“原來那貧婦就是此賊改裝的,照此說來,向我糾纏的叫化亦是她嗾使無疑了!” 金大成笑道:“那是當然的,還用說嗎?請看這個!” 說著,遞過一封信。 曉嵐接過一看,發信地是杭州天龍鏢局,抽出信箋看了一遍,上寫道:“大成兄鑑,昨夜二更,小女婉霞被玉蓮賊姦污,霞兒羞憤自縊而死,遺書請弟復仇,弟因一人之力,難與彼獠相抗,特專函奉達,請吾兄看在多年友誼,聯名遍撒武林帖,結合武林同道,共滅此獠,為千萬受害者伸冤,為億萬生靈除害。敬頌,道安,弟南廷玉謹上。” 曉嵐看完,憤怒已極,厲聲道:“不誅此賊,誓不為人!” 金大成本想將另一張紙條給他看,但見到他氣得這樣,不敢再刺激他,祇得隱起不提,從勸解中,暗示其留意。 談論一陣,賬房前來稟報道:“有貴客來訪,請鏢頭出迎!” 金大成請曉嵐暫候,自己前往接見。 不多時,金大成帶著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及蕭清長子寶馬龍駒蕭絕塵,微山湖漁隱張逸叟五人到來。 曉嵐見狀,既驚且喜,上前行禮。 大家坐定之後,張逸叟劈頭埋怨道:“你這孩子為何那樣大意?險些就把謝月琴姑娘送入虎口中!” 金大成、李曉嵐聞言,不由大吃一驚! 曉嵐固不敢貿然發問,金大成忙問道:“張老前輩,謝姑娘莫非出了岔錯麼?” 張逸叟道:“豈止出了岔錯,我們如果去遲一步,謝姑娘已被惡賊擄走了,不過使人遺憾的是貴鏢局伙計,全被賊人殺害!” 曉嵐忙插嘴道:“她如今到那兒去了?” 張逸叟道:“在三俠莊中,交麻姑姪女,代傳武功。” 曉嵐大喜道:“師妹已回三俠莊,想必北方事情解決了!” 張逸叟搖頭道:“那有這麼容易,你不親自去,就能解決嗎?蔡姑娘因聽說你遭到困難,又恐三俠莊被賊人暗襲,因此特命麻姑姪女前來幫助,我們因有麻姑姪女坐鎮,不慮失閃,這才結伴南下幫助你。” 金大成道:“依晚輩之見,有幾位老前輩到來,給江南俠義道帶來莫大鼓勵,不如由四位老前輩領頭,遍撒武林帖,號召同道,一致對付此賊,玉蓮大俠則仍然喬裝改扮,與彼周旋,如此雙管齊下,相信定能找出此賊下落,不知四位老前輩尊意如何?” 張逸叟聞言,首先贊好,蕭氏三俠自無話說,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當下由賬房送來文房四寶,曉嵐執筆,寫就百數十份武林帖,遍邀大江南北俠義之士,齊集金陵,建康鏢局則成了聚會之地。 翌日,金大成吩咐賬房,暫時停止接生意,專心預備接待事宜,同時派出大批的人,分頭往各地投帖,請他們於元旦日前來金陵集議。 奇怪,自從張逸叟等抵達金陵以後,再未發生玉蓮大俠事件了,好似完全消聲斂跡般。 經數人全體出動搜索四五日,確未發現絲毫疑跡,這才放心,曉嵐說出,欲赴杭州探查之事! 張逸叟深以為然,點頭應允。 兩日後,曉嵐已抵杭州,找到天龍鏢局鏢頭南廷玉,探聽有關玉蓮大俠鬧事情形。 南廷玉嘆口氣道:“杭州城自小女事發生後,數日之中,僅有一家富紳被其洗劫,百數十口全被殺害,而江西境內,則大不同了,姦淫擄掠殺人放火,日有所聞,江西人提起玉蓮大俠之名,駭得魂不附體,人人自危。” 曉嵐聞言,空自怒極也無可奈何!忽然想起王奇新就在天竺,他師父乃旁門中人,手目甚雜,對於此事,多少有過耳聞,不如前往拜會,也許能找出一點線索。 他想到這裡,深覺有理,乃將此意說出。 南廷玉道:“大俠原來和王少俠是朋友麼?” 曉嵐將認識經過說出,並打聽王奇新師徒的為人。 南廷玉豎起大拇指道:“樊老前輩性情孤僻,從不與任何人往來,所居天竺山莊也不準人涉足,不過王少俠卻和他師父性情大相逕庭,他對人謙和,喜歡結交朋友,濟人之急,杭州城提起王少俠,沒有不同聲稱贊的,真可說是一位少年英俠,他昨天還在這裡盤桓呢?大俠如要找他,最好不要到天竺山莊,就在敝鏢局等候,說不定今明兩日,就可會面了!” 南廷玉剛說至此,忽見伙計進來稟報道:“啟稟鏢頭,王少俠在外面等候!” 南廷玉拍手笑道:“妙極了!說曹操曹操到,趕快請!” 不多時,伙計引著王奇新到客廳。 南廷玉和李曉嵐起身相迎,急忙讓坐! 王奇新滿面含歡,神采飛揚,與曉嵐親熱異常。 南廷玉笑對王奇新道:“我正和李大俠談起王少俠,誰知王少俠就來了!” 李曉嵐道:“小弟此番南來的用意,王兄諒已知道了,此賊淫兇狡詐,手段卑鄙,如不將其除去,一己名譽尚小,大江南北善良人民之安危甚大,尚祈王兄指我一條明路。” 王奇新面有為難之色,答道:“此事剛一發生,小弟不相信是李兄所為,因此四出尋覓探查,誰知白費心血,毫無效果,一心祇望李兄早日到來,憑兄卓越武功,擒獲此賊,以資洗清名譽,皇天不負苦心人,今日終將李兄盼來了!” 曉嵐見王奇新恁般愛友關切,心中感動,拱手相謝道:“王兄高義,小弟心領,吾兄久居江南,令師又是武林前輩,交遍江湖,可知有甚麼可疑之人,值得注意嗎?” 王奇新沉吟半晌,始說道:“江南武林中,唯有一人較為可疑,婉霞姑娘自縊第二日,小弟曾與南老前輩提過,無奈此人成名多年,勢力又大,如無真憑實據,休想動他分毫。” 曉嵐忙問道:“不知此人是誰?” 南廷玉道:“就是三十年前,名滿江南的神乞莫異呀!” 王奇新接口道:“莫異老化子隱居的南屏山,與天竺山莊匪遠,故他的行動,小弟頗為知曉,當事件發生以前,陡然深居斂出,之後直到現在,始終未見過面,小弟曾經 人前往探訪,全被下人摒擋門外,據稱是出外訪友未回,經仔細打聽才知他不願見人,小弟曾 南老前輩往訪,情形依舊。” 南廷玉道:“玉蓮大俠事件發生後,他隱居之地,江湖人往來頻繁,我曾潛伏守候,發現他所居之處,夜行人出入通夜不斷,莊中明樁暗卡滿布,戒備森嚴,呼哨聲音,迭有所聞,小女自縊之第二日晚,老朽得王少俠之助,曾潛至院牆角窺探,聽其暗樁私語道:此事鬧得太兇,遲早總會將真的玉蓮大俠引來,我們應該格外當心……下面的話因語聲甚低,更加有巡查人到來,恐被發現,所以同王少俠離開。” 曉嵐聞言,氣得面色鐵青,陡地手按桌面,那張堅硬的木桌立被毀去巴掌大一塊。 王奇新忙勸慰道:“李兄不要生氣,今晚小弟陪兄前往,以便窺探此賊動靜,伺機將其除去便了!” 曉嵐見王奇新如此情重,心中感動,連連拱手稱謝。 是夜三更,曉嵐裝束妥當,與王奇新離開天龍鏢局,展開玄門凌虛而行功夫,往南屏山加緊急馳。 王奇新見李曉嵐相隔才僅一年,武功造詣竟有如此高深,不禁暗暗驚奇,乃傾全力追趕,誰知抵達西湖濱,王奇新已落後百丈以外,忙喊道:“李兄稍待!李兄稍待!” 曉嵐回頭見王奇新落後這麼遠,好生過意不去,忙停步相待,俟王奇新趕上前來,方才並肩前往。 約莫半個時辰,已抵南屏山腰莫異莊前,兩人鴛行騖伏,輕悄悄掩至後院牆角凝神諦聽一陣,縱上牆頭,曉嵐正全神打量院中之際,驀聽“嗤”的一聲冷笑自身後傳來,不由駭了一跳,急忙同著王奇新,縱落牆下,睜目注視,不見人影! 又聽院牆內,哨聲迭起,相互應和,同時更有輕微的縱躍音響,隱隱傳出。 王奇新忙對曉嵐道:“賊黨已有警覺,我們趕快走吧!” 曉嵐略一轉念,立刻隨著王奇新離開南屏山,回到天龍鏢局。 南廷玉見兩人迴轉,急忙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搖頭嘆氣道:“賊黨防備嚴密,剛抵院牆就被發覺,依我性情,本想硬往裡闖,無奈未將老賊假面具揭開前,不便與之動武,以免落個恃技凌人的罵名,唯有偕同王兄迴轉了。” 王奇新好似無限關切,問道:“賊黨防備這嚴,暗中窺探不易,怎麼辦呢?” 南廷玉也感到束手無策,唉聲嘆氣,不發二言。 曉嵐想了一陣,恨聲說道:“明日我親自前往拜莊,試探賊黨有何反應?” 王奇新忙攔住道:“李兄和賊黨照面,不妥當,還不如換裝前往為宜。” 曉嵐深以為然,但他這次前來,並未帶有喬裝之物,乃道:“王兄主意雖佳,無奈沒有改裝之物,怎麼辦呢?” 南廷玉急忙道:“不難!不難!鏢局中現成!” 說著,吩咐伙計備辦,少時,伙計已將各物送來。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曉嵐喬裝一個中年文士,偷偷溜出天龍鏢局,踱著方步,緩緩往南屏山進發。 來到山麓,已是辰巳之交了,曉嵐在附近廟內,吃了頓齋飯,閒逛一遍,裝著選勝登臨,朝莫異莊院而去! 莫異莊院,寬敞異常,佔地百畝,依山而建,大小房舍,約百十間之多,成梅花形排列,四周頗具林園山水之勝。 曉嵐搖頭晃腦,來到莊前,往內中打量一陣,低聲道:“這兒實是個選勝探幽所在,何不入內遊賞一番?” 曉嵐說話時,用目朝門口佇立的莊丁一瞥,祇見這些勁裝莊丁的悍臉上,露出不屑之色,睜目瞟了自己一眼。 曉嵐口說著話,踱著方步,往裡就闖。 那些莊丁,急忙擋駕,由內中一個身裁瘦長,年紀較大的人道:“相公!你走錯了,這兒是私人住宅,並非是遊賞的地方呀!” 曉嵐故意望著他們發楞,問道:“南屏山那來的私人住宅?” 那人解釋道:“相公大概少到這兒來吧?” 曉嵐答這:“這是第一次。” 那人“哦”了聲道:“那就難怪了。” 隨著,又把莫異隱居在此之事說出,請他離去。 曉嵐聞言,面現喜色,說道:“學生聽說莫異是個俠義英雄,敬佩甚久,苦無機會晤面,不想他會隱居在此,煩通報一聲,以便拜見。” 那人面有為難之色,搖搖頭道:“相公來得不巧,敝主人已出門訪友去了!” 曉嵐好似失望,面轉惆倀,稍停一會,自言自語道:“真是機緣不湊巧,這麼個大英雄竟無法識荊,少不得要再來一次了。” 曉嵐復問道:“不知莫英雄幾時才能回來?” 那人搖頭道:“沒有一定!” 曉嵐道:“尊駕可知莫英雄到那裡去了?幾時去的?” 那人答道:“聽說是到江西訪友,十天前去的。” 曉嵐聞言,心中喜極!暗說道:“這就是了!以他的足程,此去江西,不過一兩天可達,江西鬧得這兇,不是他還有誰呢?” 曉嵐想到這裡,以為不枉此行,收穫實在不少,又故意偽造名字,告訴他道:“莫英雄迴轉,就說山東孔瀾濤拜訪,過幾天我再來。” 說完,施了一禮,露出依依不舍之色。 那人還禮道:“在下定將相公之意,轉達家主。” 曉嵐回到天龍鏢局,已是掌燈時候了,南廷玉、王奇新二人,恰在賬房閒談,見曉嵐迴轉,忙迎入廳中落坐。 南廷玉迫不及待,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滿面笑容道:“此行不虛!此行不虛!可探出一點眉目了。” 二人見曉嵐如此高興,急欲探知究竟,同聲追問。 曉嵐含笑把壯漢的話,重說一遍……。 王奇新拍手笑道:“老賊果不是好人,如非李兄機智,恐難獲得這些消息,今晚再去一趙,也許能揭穿其秘密。” 曉嵐點頭贊好,匆匆吃了晚飯回房假寐養神。 二更過後,曉嵐偕同王奇新撲奔南屏山而去! 剛抵湖濱,忽聽來路,蹄聲得得,隱隱傳來。 曉嵐聽出蹄聲急促,忙同王奇新縱身路旁樹上,凝神注視。 祇見來路,黃塵高湧,霎時,兩匹高頭大馬,翻蹄亮掌疾馳而來,馬上坐著兩個黑衣壯士,英姿勃勃,氣概軒昂,因黑夜天昏,馬行神速,看不清面貌,兩匹馬來到二人隱身之處,忽聽一個壯士道:“老人家年紀這麼大,還……” 曉嵐二人,祇聽到這幾個字,兩匹馬疾如閃電,一瞥而逝。 王奇新輕聲說道:“聽見了吧?趕快追!” 王奇新方欲縱落,曉嵐伸手拉住道:“且慢!有人來了!” 王奇新凝神諦聽,果然發覺有輕微的破風之聲自來路傳來,不由驚訝曉嵐的耳目如此靈敏! 一會兒,祇見三條黑影,宛如風馳電掣,疾馳而來,霎眼之間,已越過藏身處百十丈,端的神速已極! 王奇新目睹三人身法,知其輕功造詣,祇在自己之上,不禁內心一震,暗忖道:“照眼前情形來看,老賊是準備大張旗鼓了,此番前往,還得格外當心呢?” 忙對曉嵐道:“照老賊這般調兵遺將來看,恐怕他已發現李兄蹤跡,大肆集結能手來對付你呀!” 曉嵐怒道:“任它龍潭虎穴,好歹也要和他鬥一下。” 語聲甫落,驀聽身後,“嗤”的一聲冷笑。 曉嵐顧不了行藏暴露,雙足微點樹枝,朝身後撲去! 足甫著地,又聽身後,有同樣的冷笑聲音傳來。 急忙旋身縱撲,卻不見人影,抬頭朝藏身樹上眺望,王奇新不知何往?深知王奇新武功,不及自己,恐其有失,慌忙往湖濱縱去,直到湖邊,不見王奇新蹤影,正眺望間,祇聽“嗤”“嗤”冷笑頻傳,此起彼落,吵成一片! 曉嵐見四周都有笑聲傳來,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竟把他弄得手足無措,呆呆地站在湖邊發楞! 最後他決定單獨前往南屏山一探,以免連累朋友。 於是,不管四周的冷笑,展開足程,撲奔南屏山而去! 繞道莫異莊後,藉林木掩護瞧探,但見後莊門洞開,燈燭輝煌,人影往來匆促,全是勁裝攜槭,如臨大敵般。 忽聽左側,隱隱有鞭苔和人聲傳來。 曉嵐恐王奇新落入賊黨手內,關心他的安危,急忙循聲趕去,抵達發聲處一看: 此地乃是個山環,離莊宛里許遠,除來路外,別無道路可通,地勢極為隱祕,草地上燃著幾根火炬,將整個山環,照得纖微畢露,有十幾個赳赳武夫,正從山環內走出。 內中一人,乃是白天和自己對答莊丁,此時步履蹣跚被人挾持而行,草地上,另外躺著一具衣衫襤褸的女屍。 祇聽一個少年聲音問道:“我們這就走嗎?” 一個蒼老聲音答道:“不走幹什麼?” 少年手指地上女屍道:“她呢?” 那蒼老聲音的人,好似憤怒已極,厲聲道:“這種叛徒,有甚可憐,就讓她天葬吧!” 曉嵐聞言,暗罵道:“賊黨真個狠心!” 這些人走後,山環中祇剩下幾枝火炬,伴著那具衣衫襤褸的屍體,倍感淒涼。 曉嵐縱落環中,朝那屍體注視片刻,原來她就是在金陵雨花台自縊的貧婦,亦是嗾使化子向自己糾纏的人,不知為了何事?被他們擄來處決。 書中交代,這貧婦乃是金陵叫化頭辣手丐秦三娘,因背叛門規,被莫異手下偵悉,捕獲來此,按門規處死。 曉嵐見這貧婦內臟震碎,七孔流血,猙目露齒,死狀至慘,他不知內情,認定賊黨手段太狠,為他賣命,反被慘殺,心中不免對莫異等人,深惡痛絕,立誓探出實據將彼輩清除。 一面運起玄門罡氣,揮掌擊成五尺深一個土坑,將貧婦屍體掩埋,這才離開山環,返回後莊門口。 此時莊門緊閉,燈火全無,死氣沉沉地,無一些聲息。 正注視間,忽聞身後悉悉作響,匆忙旋身戒備。 來人連連搖手,低聲說道:“李兄!是我。” 曉嵐見是王奇新到來,異常高興,忙問他到甚麼地方去了? 王奇新答道:“小弟聽到笑聲,也和李兄一樣,撲奔湖邊,但聞聲不見人,正驚異間,又聽前途有同樣笑聲傳來,因來不及招呼,立刻循聲追趕,一直追到此地,笑聲方才終止,方欲下山與李兄會合,恰巧李兄適時趕來。” 曉嵐問道:“王兄看見他們在後山殺人嗎?” 王奇新答道:“沒有!” 曉嵐隨將所見,向王奇新敘述一遍。 王奇新驚“咦”一聲道:“有這等事嗎?我們去看看!” 曉嵐道:“我已把貧婦埋了,沒甚麼可看的。” 王奇新好似難過已極,喟然嘆道:“可憐!可憐!” 曉嵐道:“誰說不是,賊黨忒也太毒辣了!” 王奇新道:“如今賊黨莊中,高手雲集,我們是否入內探看?” 曉嵐道:“依弟之見,須入莊探個究竟,那怕與他們正式碰面也在所不惜。” 王奇新聞言,當時並未作答,好似在想心事般。 曉嵐似乎不耐,說道:“王兄請先回去,小弟前往賊巢一探!” 王奇新急忙拉住曉嵐道:“李兄不要性急,小弟已經思之再三,如未將老賊莫異真憑實據抓住前,還是不與他照面的好!以免打草驚蛇。” 曉嵐深感不解,道:“如不與他照面,曠日持久,不知要多少時候?才能把事情解決呀!” 王奇新道:“天下無難事,祇怕有心人,一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何爭這短時間呢?李兄仔細想想。” 曉嵐道:“王兄說得不錯,無奈小弟身邊尚有要事待理,那能耽誤太久,再說,明年元旦日,江南武林同道要齊集金陵,計議共殲此賊之策,如今離集會之期祇二十多天了,小弟欲在會期以前,將此事結束,趕快通知各地,以免他們千里跋涉之苦,同時還得趕到北方,詢問師妹她們進行情況。” 王奇新道:“依李兄之意,怎麼辦?” 曉嵐道:“最多在五日之內,一定要將此事弄明白,如暗中無法進行,小弟決於第五日上午,持帖拜莊,與彼叫明,那怕落個恃技凌人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王奇新聽出曉嵐態度堅決,知勸解無用,乃說道:“小弟也很想將此事早點弄明白,使江南人民,過著寧靜的日子,今晚陪著李兄往老賊莊中一行,如無結果,明日決回到天竺,懇求師父下山一行,幫助李兄一臂之力,將老賊除去!” 曉嵐見王奇新恁般熱情,心甚感激,急忙搖手道:“不必勞動令師大駕,並非小弟誇口,對付這批賊人,用不著別人幫助,但憑一雙肉掌已足!小弟最怕的,不是硬拚硬鬥,而是有力無處施,心中悶得發慌!” 王奇新聞言,驚訝不已,急忙道:“李兄快別如此,以武功相鬥,伸手就見高低,那能憑血氣之勇可了,老賊莫異,武功已臻化境,享譽武林垂六十年從未敗過,憑心而論,就是家師親自到來,是否能敵得住,尚不敢說,李兄武功雖高,雙拳難敵四手,如他們不顧江湖道義群起而攻,豈不要吃大虧?” 曉嵐鼻中冷哼一聲道:“任他高手如雲,能搪得了我玄門罡氣,我就當時撤手,從此絕跡江湖,不再露面,如果抵擋不住,他們只好認命了!” 王奇新聞言,不禁大吃一驚! 暗忖道:“玄門罡氣無堅不摧,想不到他一年之隔,就把這麼厲害的功夫練成,看起來,稱他武林第一高手,實不為過。” 以興奮的語氣道:“恭喜李兄,想不到短暫之別,竟學到這般絕世武功,照此看來,當真用不著家師出面了,不過,明日小弟必須回天竺一行,順便晉謁家師,決於第五日上午,在莫異老賊門前見面吧!” 曉嵐道:“王兄盛情,小弟心領,如令師不願蹚這渾水,不可勉強,同時,江南武林集會之事,也請不要再提!” 王奇新道:“李兄之命,不應有違,但要小弟不參與此事,卻難從命,對朋友之事小弟怎能袖手旁觀。” 曉嵐見他如此說,深感他為友熱忱,不便堅持,唯有連聲稱謝。 二人待有個把時辰,這才離開藏身之處,試探著朝莊院走去,剛抵牆腳,忽聞牆內有汪汪犬吠之聲傳出! 霎時,吠聲大作,此應彼和。 王奇新附耳道:“聽見嗎?” 曉嵐低聲道:“聽這聲音,少說也有百數十頭吧?” 王奇新道:“此犬乃西藏獒犬,爪牙蘊藏奇毒,如被爪牙所傷,無藥可治,李兄要特別當心呀!” 曉嵐道:“化子出身,多半養有毒物,老賊那能例外,即此一端,足知他不是善類。” 曉嵐話剛講完,驀聽牆內有兩人講話,忙命王奇新禁聲,仔細諦聽他們說些什麼? 祇聽一個沙啞陝音人道:“韓老大!不是我王慶中埋怨,對付一個雛兒,那用得著這般勞師動眾?莫祖師不僅將各省高手調來,還不惜請出本門家法……紫竹敕令,將花兒、白龍、靈蜍三毒調來,半夜三更,狂吠狂叫,實令人討厭……” 韓老大答道:“王老三,你遠在秦隴,那知玉蓮大俠李曉嵐的厲害?請想,莫祖師這多年怕過誰?如非萬不得已,焉能若此!說老實話,這次事件,不僅關係他老人家個人的榮辱,更是本門生存所寄,誰敢疏忽?” 二人談到這裡,話鋒陡轉,所談內容,無非是些生活細行,不值一提,曉嵐命王奇新在莊外暫候,由自己獨自入莊窺探。 王奇新久聞化子門三毒的厲害,心存畏懼,是以聽曉嵐一說,順水推舟,祇叮嚀兩句,立刻覓地隱藏。 曉嵐見王奇新隱藏後,隨手折了幾根樹枝備用,然後展開凌虛而行輕功,緩緩上升,雙手附在牆頂,伸頭往內窺探,見院中靜悄悄地,不見人獸蹤跡,獒犬吠聲再不復聞,乃越牆縱落院內。 蹲在牆腳一株柏樹後面,耳目並用,小心窺探,停留盞茶工夫,幾乎將旬丈方圓內一草一木,搜索無遺,未發現疑跡,這才施展輕功,朝莊中走,深入五丈,幸未被暗樁發現,往前注視,離房舍祇五、六丈了。 不禁暗中慶幸,方欲縱身撲上房去,驀覺腦後生風,一面縱身閃避,一面揮掌反擊! 忽聽“蓬”的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沉悶的獸吼! 百忙中回頭一瞥,但見小牛般一頭花獒,已被自己內家劈空掌擊斃於地,同時他的身軀,已躍登一棵高大老松樹上。 花獒那聲悶吼及跌倒聲響,已將獒群與巡邏之人驚動,登時吠聲四起,人影晃動,齊朝發聲處包抄過來! 這些人畜,儘管形色匆促,但卻無聲音傳出,連那些狂吠的獒犬也不例外,霎眼工夫,數十只花獒、五個勁裝持械夜行人,業已來到那只花獒躺處。 五個夜行人,蹲下身去,仔細打量一遍,不約而同發出輕微的驚歎之聲,數十只花獒則不斷用鼻向四周嗅,同時睜開赤紅的兇睛朝四周眺望。 曉嵐隱身古松,距現場不過數丈遠,離地也祇三丈高,深知獒犬嗅覺和耳目,特別銳敏,是以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見那五個夜行人,忽地長身,集中目光,注視老松,齊發出“嘿嘿”冷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朋友你就下來吧!” |
第三十章 幾鑄大錯
說著,抬手打出數十點寒星朝老松撲來! 曉嵐如在南來之前,在此情形下,也許被誘現身了,但他經過十來天的磨練,經驗閱歷增進不少,看出五個夜行人,表面裝出發覺敵人隱身樹上,但無一人縱身上樹,與他們行動迥異,就知他們乃是虛聲恫嚇,藉著樹幹阻擋,理也不理。 五個夜行人發出暗器後,見樹上毫無反應,不由驚訝萬分,忽聽韓老大的聲音道:“我們不用搜尋了,那人恐怕嘗到花兒的滋味,早駭跑了!” 王慶中接口道:“人稱你是冒失鬼,一點不差,那人既能以重手法,擊斃花獒,深入腹地,未被樁卡發現,決非恆流,那能輕易就被駭跑?” 韓老大好似不服氣,嘿嘿冷笑道:“照王老弟如此說,地方祇有這麼大,又經我們這多人畜搜尋,毫無蹤跡,難道他會隱身不成?” 王慶中似乎被韓老大問住了,半晌無詞可對,最後,勉強答道:“韓老大的話有理,不過,對頭愈這樣,愈覺可慮,我們應該特別當心才好,萬一有甚差錯,這個臉可丟不起!” 其餘三人,聽了土慶中的話,雖然感覺他說話勉強,但是,提到面子時,不由同聲附和,相戒留意。 曉嵐知蹤跡未洩,暗慶未曾魯莽。 五夜行人將獒群遣散後,各自隱沒林內。 曉嵐凝神注視,見存身之處,與莊房僅隔丈許,更出房脊一丈以上,由此到莊房原本易事,唯恐打草驚蛇,因此不敢冒失,乃折了段松枝,往空中打出。 那段松枝上升五丈多高,忽然掉頭朝下,往正中一座大樓飛射,因曉嵐發出松枝時,乃是用足全力,是以不僅勢極神速,聲勢尤為驚人,恍如飛將軍從空而降。 松枝剛與瓦面將接未接之際,忽見十幾條人影,捷如閃電,紛紛朝樓房撲去。 這些人尚未縱到樓上時,但見一條三丈長的銀白匹練,忽從樓內射出,略為舒卷,立將那段松枝纏緊,發出噓噓的歡嘯聲音。 十幾條人影,見敵人已被毒蟒白美人捕獲,急忙縱上前去,一看之下,才知中計,發出驚訝之聲。 曉嵐見暗樁和毒物,已被引走,不由心喜,雙足微點樹枝,朝房脊上撲去。 誰知剛踏瓦面,忽從二樓中,射出一股灰白色光氣,迎面撲來! 曉嵐覺出光氣有異,不僅來勢奇猛,而且腥羶氣味甚濃,知是毒物丹氣,非人力能敵,慌忙揮掌阻擋,同時將身暴退! 祇聽樓中有個蒼老剛勁的聲音道:“小輩纔來嗎?老夫已候駕多時了!” 老人話剛講完,祇聽“呱呱”兒啼之聲,那道銀白匹練,忽然暴漲一倍,又勁又急,朝曉嵐身後追來! 同時,樓頂十幾條人影發出連聲呼哨,同著那條毒蟒,圍攻過來,霎時莊院中的暗樁埋伏和那百數十頭獒犬,也紛紛趕到房下,犬吠聲、呼喝聲、叫嘯聲、兒啼聲,吵成一片,聲勢驚人。 曉嵐武功雖然超群,可是見到這種嚴密的佈置與聲勢,也深感震驚,尤以那毒物和丹氣,玄門罡氣是否能敵,尚無把握,心氣一餒,頓蒙退志,發出一聲清嘯,展開凌虛而行上乘輕功,一躍二十餘丈,縱出牆外,祇十來個起落,業已到了南屏山麓,方欲迴轉杭州城。 忽然想起因走時匆忙,未能招呼王奇新同走,萬一他被賊黨發現,如何是好,於是不顧危險,重返南屏山。 到了莊後尋覓幾遍,未發現王奇新蹤跡,莊中仍然恢復平靜,那裡像曾經發生事件情形,內心也甚欽佩。 曉嵐幾乎把整個後莊搜遍,仍未發現王奇新蹤跡,祇得悵然而返! 甫抵山麓,忽聽左側,發出“嗤”的一聲冷笑。 曉嵐這些日來,老被這笑聲困擾,不禁心中有氣,適纔又被毒物埋伏,逼出莊外,更是憤無所洩! 是以,他聽到笑聲後,拚著多耗真氣和時間,一定要將這神秘的隱形戲弄者誅戮,稍洩心中之憤。 因此笑聲剛發,立刻循聲撲去,同時右手一揮將罡氣發出。 大出曉嵐意料之外,罡氣發出後,那“嗤”的冷笑聲音,並不像過去那樣一笑而歇,“嗤嗤”不絕,往前面響過去! 曉嵐聞聲不見人,這才懵然憬悟,原來那笑聲,並非是人所發,乃是一種特製響箭之類,藉此擾亂視聽。 曉嵐這一留意,那特製響箭,自然逃不過他的慧目,見前面十丈遠,有一個三寸長的黑影,朝前疾射。 急忙展開凌虛而行身法,追撲過去,隨手將那黑影捉住,用目諦視,才知那是四寸長的純鋼袖箭,箭尾上,嵌著一個寸多長發音管,管身有無數小孔,形式似簫,製作非常靈巧,箭頭上有個活動機簧,如與物件相碰,箭上發音管,立和箭身脫離關係,自動彈開。 曉嵐揭穿秘密後,心中既怒且喜,隨手將其塞人衣袋內,裝出未曾發現,懶洋洋縱回原地,暗中注意! 不多時,聽得身後發出輕微“沙”的一聲,眨眼間,前面十餘丈遠,又有“嗤”的冷笑聲音傳來。 曉嵐已揭開了秘密,事先又聽得身後有聲,那會上當!聲音剛發,曉嵐並不前撲,倏然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縱撲過去,目光射處,果見一條人影,蹲伏草叢中,作勢欲逃! 曉嵐口發冷笑道:“還想逃麼,豈非做夢!” 右手一抬,以隔空點穴法,打中那人虎風穴。 黑影連哼都未哼半聲,登時失去知覺,躺臥草叢中。 曉嵐睹狀,心中喜極,認是囊中之物,隨手即可取來,不由將縱撲之勢緩慢下來。 曉嵐勢子稍緩,祇見一條人影,疾如閃電,連聲喝罵,縱撲過來,曉嵐聽出是王奇新聲音,又看出他這般氣極心昏之狀,不禁一怔! 王奇新縱到那人躺處,口中連稱鼠賊該死,右手一揮,祇見萬點寒星,朝躺臥的那人罩去! 曉嵐急忙出聲喝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趕上前去一看,躺臥那人是個五短身裁老丐,此時,頭面全身,已被細如牛毛的玄陰針釘滿,盈盈溢出液體,認不出相貌,王奇新怒氣沖沖,持著那根玉笛,站在一旁。 曉嵐見王奇新如此情形,知他吃了老丐的虧,雖嫌他下手太辣,未能留下活口,探不出賊黨虛實,不便怪他! 急忙問道:“王兄到那兒去了?” 王奇新滿面悻悻之色,長嘆一聲道:“今晚被這惡賊戲弄慘了,如非李兄將他擒獲,小弟胸中惡氣固是難消,師門的臉也將被丟盡了!” 曉嵐道:“可惜下手稍快,否則倒可從他口中,探出不少消息!” 王奇新抱歉道:“李兄鑑諒,小弟因忍受不了如此捉弄,下手故而稍快!” 曉嵐反而安慰他道:“王兄不必介意,小弟不過說說而已,不知王兄受傷否?” 王奇新搖頭道:“傷是未受,為了捕獲此賊,東奔西跑,可把人累死了!” 曉嵐道:“莊中情形,王兄可曾知曉?” 王奇新道:“李兄剛一進莊,小弟就被此賊引走,一直在西湖畔捉迷藏,那裡還有功夫注意莊中情形?” 稍停,復問道:“李兄入莊情形如何?” 曉嵐嘆口氣道:“別提了,今晚算是丟了個大人!” 王奇新甚為關心道:“怎麼啦?” 曉嵐隨將經過情形講了一遍。 王奇新咋舌不已,忙道:“不是小弟故意給兄帶高帽子,憑良心說,今晚錯非是你,換上小弟師徒,恐怕就難逃毒手,不死亦傷,那裡還能全身而退!” 曉嵐深知王奇新所說,乃是實情,略為謙遜,忙道:“如今時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王奇新答道:“李兄且慢,把他掩埋後再走!” 曉嵐大為不解,口中“咦”了一聲,停步不動。 王奇新恐曉嵐生疑,急忙解釋道:“此賊分明是老賊手下黨羽,派出來監視我們的行動,以便隨時報警,如不把他掩埋滅跡,明日一早,就被賊黨發現,他知陰謀洩露,必定又派出能手來監視,另換新玩意愚弄我們,使我們疑神疑鬼,他好在暗地裡用陰謀,如此一來,我們耳目混亂,那裡還有精神揭穿其秘密呢?如將此賊滅跡,他以為派出的人,仍未被我們發現,祇不過暗中奇怪而已,尚不會另變花樣。” 曉嵐聞王奇新解釋頗為有理,忙道:“如非王兄指醒,小弟幾誤大事了!” 於是,由曉嵐以內家劈空掌掘坑,王奇新親身動手掩埋,埋好後,因土色猶新,恐被人發現,又掘了些草皮,蓋在上面,王奇新仔細端詳一陣,看不出破綻,方才感到滿意,自言自語道:“不怕他們發現了!” 曉嵐見王奇新,心細如發,不禁由衷欽佩,笑道:“王兄機智絕倫,小弟自愧弗如,以後尚希吾兄多多提醒才好!” 王奇新謙遜道:“那裡!那裡!李兄才華蓋代,武功超群,小弟這點小聰明,那能比得上李兄萬一,還望李兄不時教誨是幸!” 二人正說至此,驀聽山腰鸞鈴響亮,人嘯馬嘶! 曉嵐拉著王奇新的手,縱落一株大樹後,隱躍窺探。 祇見來時見到的兩匹黃肥馬,急馳而來,馬上的人,仍如來時所見,隱聞他們說道:“李曉嵐已在莊中現身,事變已迫到眉睫,我們還得趕快呢?” 二人聽完這幾句,兩匹馬已在數十丈以外了。 曉嵐欲從二人口中,探聽一點消息,忙拉王奇新一下,撥步欲追,王奇新忙把曉嵐拉著道:“何必吃力不討好呢?” 曉嵐問道:“怎見得?” 王奇新指指天上,答道:“我們明明聽得他們心急趕路,那有工夫閒聊?欲從他們口中探聽消息,焉能辦到?再說天色離明不遠,我們追上前去,豈不是自露行藏?除非把他們除去,否則難免打草驚蛇,李曉嵐願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人煙稠密之區,炫耀武功,當眾逞凶嗎?” 曉嵐一想,深覺有理,乃道:“王兄心思細密,實較小弟高多了,佩服!佩服!” 二人見兩匹馬,跑得不見蹤影了,方才展開足程,迴轉杭州城,因天甫平明,城門未開,又不便越城而進,驚動守城之人,祇得忍住性子,在城外等候,約莫半個時辰,天已大亮,城門方才開放,二人逕回天龍鏢局。 南廷玉見二人迴轉,心甚高興,發現兩人面上神色,不禁驚訝萬分,忙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和王奇新,同聲嘆口氣道:“不用提了,老賊真個機智狡詐。” 南廷玉憂急如焚,一迭連聲追問。 曉嵐和王奇新無奈,這才各將經過講出。 南廷玉聽完二人講述經過後,先是咋舌不巳,接著又發出一連串的詛咒聲音,直說:“老賊該死!” 午後,曉嵐喬裝為遊方道士,再往南屏山莫異莊院探看,祇見莊中情形與往日一般無二,費盡心機,毫無結果,唯有悵然而返,入夜又去,情景依然,仍被毒物迫退出來,王奇新吃過早飯後,就和二人告辭,迴轉天竺山莊。 曉嵐意志堅強,不因遭遇困難,而稍存退意,仍是白日晚上,未曾中斷,儘管結果是失敗了,但是更堅定他的信念,深深認定,江南的冒牌玉蓮大俠,舍去莫異,再找不出可疑的人了。 第四日晚間,從南屏山同來,因莫異將獒犬滿布院牆上,靈蜍和白美人毒蟒,由高手帶著巡邏,明樁暗卡,一直布到南屏山麓,是以尚未深入莊院,已被暗樁發現,祇得又退了回來。 他因回來太早,是以在床上躺著盤算,最後,他決定明日上午,持帖拜莊,憑自己玄門罡氣,將老賊擊斃。 次日清晨,曉嵐匆匆收拾一下,恢復本來面目,背插蓮劍,身著玉鳳所賜白色長衫,英氣逼人,瀟灑超群。 南廷玉也換上一玄色衣褲,外套綢面皮披氅,腰系金絲軟鞭,看起來雖然年過半百,但是豪氣不減當年。 賬房送過事先備好的大紅拜帖兩封,二人分藏胸前,從馬廄牽出兩匹口外黑馬,跨上馬背,放轡疾馳! 到了丐俠莫異莊前,二人翻鞍下馬,早有莊丁迎了上來,抱拳笑道:“不知南鏢頭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尚祈恕罪!” 曉嵐用目一看,見與南廷玉答話那人,正是五天前和自己答話,當日晚間在後山鞭打的人,仔細朝他腳下注視,祇見他步履矯捷,點塵不揚,顯見他創傷已愈,功力甚為深厚。 南廷玉含笑還禮道:“豈敢,南某來得魯莽,少莊主海涵!” 說著,復為曉嵐引見道:“玉蓮大俠,這位是莫少莊主莫槐。” 又指著曉嵐道:“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玉蓮大俠李曉嵐!” 二人聽南廷玉道出姓名,內心雖然厭惡,但彼此都是江湖上人,對於江湖過節,不能不講,雙方笑顏相向,拱手為禮,並互道仰慕!二人寒暄一陣,莫槐笑問南廷玉道:“不知南鏢頭偕同貴友,惠臨草莊,有何見教!” 南廷玉正容道:“在下今日偕同玉蓮大俠,特意持帖拜莊,欲面見令尊,有事請教!” 說著,二人從懷中掏出拜帖,遞了過去。 莫槐接過拜帖,勃然色變,冷冷答道:“辜負兩位大駕,家父已于月前訪友去了,兩位有事,不妨將話留下,俟家父回來,定當稟報!” 南廷玉乃是老江湖,吃了莫槐閉門羹,不動聲色,暗中盤算,如何措詞點醒,擠莫異出來,以便解決問題……。 但旁邊站著的李曉嵐,年輕氣盛,那能忍受得住,笑說道:“我們來得不湊巧,莫莊主出門訪花兒、白龍、靈蜍三毒去了,我們身上無毛,齒爪無毒,那裡值得重視呢?” 說著,瞥了南廷玉一眼,又道:“南鏢頭,我們還是回到樓上去當縮頭烏龜吧!白天不敢見人,夜晚打家劫舍,姦淫擄掠多好!” 莫槐聽曉嵐話中之意,分明老父的行動,已落入他的眼裡,是以出語奚落,不禁怒火高燒,反唇相譏道:“玉蓮大俠的話,一些不假,大江南北臭名遠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祇敢在暗中搗鬼!” 南廷玉本想勸解兩句,忽想起女兒羞憤自縊之仇,不由怒火中燒,從旁推波助瀾道:“賊子真個卑鄙無恥,自己做事,不敢光明磊落,反而移禍於人,頂起別人的字號,這種豬狗不如之人,還配在武林中揚名立萬嗎?簡直丟盡了武林的臉!平日那樣兇狠惡毒,碰到了正主兒,竟連面也不敢露了!” 南廷玉說時,唉聲嘆氣,面露不屑之色。 莫槐聽完,知南廷玉將老父認做假冒玉蓮大俠之人,心中怒火,那能按捺得住,指著南廷玉厲聲道:“老匹夫,口放乾淨點!” 南廷玉未答話,曉嵐暴喝道:“常言說冤各有頭,債各有主,趕快把樓上不敢見人的老賊喊出來,否則,小爺可不客氣了!” 莫槐聽曉嵐罵老父為老賊,祇氣得臉色鐵青,哇哇怪叫,旁邊佇立的六名壯丁,也橫眉豎目,各按兵器,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曉嵐藝高人膽大,又有無相氣功護身,不虞傷害,那裡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祇溜了他們一眼,立刻放過一邊。 莫槐氣滿胸膛,不再多言,“刷”的一聲將腰佩純鋼緬刀拔出,隨手一抖,刀身筆直,不住顫抖! 南廷玉知這緬刀,乃百煉精鋼打就,雖尚不及寶刀寶劍,但是鋒利無比,平常兵器碰上準被其毀去,而且能用這樣軟兵器的人,其內外家功夫,一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否則,不但不能發揮威力,反有無窮大的危害,莫槐既能用這鋒利的緬刀,足見其功力,實非等閒之輩。 莫槐緬刀一揚,厲聲喝道:“廢話少說,我們以武功見高低吧!” 曉嵐看出南廷玉雖將金絲軟鞭摘下,亮開門戶,但心存畏懼,遲不發招,此際,那六個莊丁,已經持械上來,忙道:“區區鼠輩,何值伸手?讓我來對付他!” 南廷玉藉機抽身,持鞭注視其餘六人。 曉嵐意在將莫異激出,以便迫他當著武林眾英雄面前,自供罪狀,以求水落石出,是以內心並未存有傷人之念,僅有懲戒之心,乃將背上玉蓮取下,俊目注視莫槐,冷笑道:“少莊主!請吧!” 莫槐一言不發,掌中刀一振,發出嘩嘩之音響,一招“單鳳朝陽”對正曉嵐頭頂,直劈下來! 曉嵐哈哈一笑,喝道:“來得好!” 鳳點頭,鴛鴦步,身軀一閃,欺近左側,玉蓮一領,“托缽渡江”硬架上去! 雙方兵刃相接,發出“嗆啷”一聲龍吟。 曉嵐神色自若,持蓮而立。 莫槐縱身暴退,滿面驚容,望著曉嵐發楞! 旁邊南廷玉和六名莊丁,則打得正烈,七個人好似走馬燈般團團亂轉,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 耳邊,又聽莊中呼哨聲音頻傳,雜亂腳步響聲不絕! 正當各方忙亂之際,驀聽一個清亮的聲音道:“我就見不得以多為勝,徒兒!趕快上吧!” 曉嵐聞聲回顧,見距戰場十丈遠站著一個長身玉立,鶴發童顏,身著青綢長衫,腰懸玉笛的老人。 王奇新手持玉笛,正朝六名莊丁撲去! 再看莫槐面上神色,越發露出驚懼! 曉嵐雖不認識天竺老魔樊坤,但從他喊王奇新那聲徒兒中,已經知道了,忙向樊坤點頭招呼,樊坤也含笑點首。 就在曉嵐一瞥之間,祇聽不斷厲吼,更有重物著地聲音傳來。 曉嵐縱目看時,祇見與南廷玉對手的六名莊漢,全都直挺挺躺在地上,王奇新正和南廷玉寒暄。 耳聽莫槐“嘿嘿”冷笑道:“原來你和老魔沆瀣一氣麼?那就難怪了!” 說完,欺身上步,掌中緬刀一擺,“巫山雲帶”朝曉嵐中盤卷來。 曉嵐擰身止步,“捕風捉影”左手駢指如戟,點中莫槐章門穴,右手玉蓮,將他緬刀磕飛,莫槐呆呆站著不動。 曉嵐將莫槐製住,忽聽左面,喝罵連聲,掉頭一看,見有十幾個人,兔起鶻落惡斗方酣,樊坤師徒被十幾名高手環玫,顯呈不支之勢,南廷玉被兩個使仙人掌的壯漢夾擊,已落下風! 這些人因身形太快,是以看不清形貌,但見刀光劍影,人影齊飛而已! 曉嵐見樊坤師徒危急萬分,更恨賊黨卑鄙無恥,以多為勝,不禁殺機陡起,將玄門罡氣運起,縱身上前,敞聲大喝道:“樊老前輩、王兄、南鏢頭請退,讓我來會他們!” 樊坤師徒,正感危機迫於眉睫之際,聽曉嵐說話,忙將玉笛一抬,發出玄陰針,將兩名高手打傷,露出空隙,急忙抽身縱出圈外,南廷玉也施展“炸地驚龍”絕招,金絲軟鞭迫退兩名高手,朝曉嵐身前縱來。 曉嵐見三人脫離戰圈,這才挺身而上,右手一抬,玄門罡氣應手而發,但見狂飆橫飛,風聲雷動,朝撲來的賊黨迎了上去,罡氣和賊黨將接未接之際,驀聽有人喊道:“嵐兒!休得魯莽!” 曉嵐聽出是張逸叟聲音時,無奈招已遞出,要想收回,那能辦到?但見狂飆橫飛中,慘嗥連聲,十幾名高手全像拋繡球般,紛紛飛出十來丈遠,跌倒在地。 張逸叟、蕭氏三俠,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已來到曉嵐跟前,四位老俠不及和曉嵐等人講話,立刻縱到賊黨躺處,匆匆把他們看了一遍,忙將莊門口呆立諸人,召至跟前,命其把受傷諸人抬回莊中。 張逸叟復縱到曉嵐面前,指著說道:“你這娃兒,為何這樣冒失?如今大錯鑄成,看你怎樣收拾?” 曉嵐聞言,迷惘不解,怔怔望著逸叟道:“賊黨……” 下面話尚未說出,張逸叟向樊坤師徒點頭招呼道:“賢師徒請回,改日老夫登門負荊!” 同時搖手止住曉嵐道:“不用多說,救人要緊!” 樊坤師徒與莫異勢如水火,加以做賊心虛,如跟了去,當時就難討好,乃向張逸叟等人告別而去。 張逸叟偕著曉嵐、南廷玉三人,穿越幾重院落,來到中央樓下大廳,祇見廳內橫七豎八躺著二十一人。 六個莊丁被玄陰毒針所殺,回生乏術外,莫槐被周天點穴法所製,曉嵐微一伸手,立將穴道解開。 另十四位高手,面色慘白,七孔流血,哀嗥淒慘,尤以一個白麵無須老人傷勢最重,氣若遊絲,大俠蕭隱雙眉緊蹙正為他施治。 張逸叟道:“他們受傷這麼重,怎麼辦呢?” 曉嵐躬身道:“毋須憂慮!” 說著,忙將蘇月蘭所賜少清丹取出,分別輕重施治,少時全部回醒,張逸叟忙問莫異,為何將鬍鬚剃去? 莫異嘆口氣道:“一年以前,遭迷藥暗算,害我見不得人,經本門弟兄全力偵查,從迷藥上方知為天竺老魔樊坤師徒所為,正加緊揭穿其陰謀之際,不想曉嵐賢姪和老魔弟子到來,因而發生今天之誤會。” 曉嵐這才醒悟,原來王奇新冒充自己名號搗鬼,不禁怒火中燒,乃由莫槐前導,撲奔天竺山莊欲找老魔師徒算賬,誰知老魔師徒已事先遁走,撲了個空,僅救出百數十名美女和搜出億萬財寶。 張逸叟等人,將魔窟處置一番,這才縱火焚燒,霎時天竺山莊,全被火海吞噬,南方玉蓮大俠事件,方始告一段落……。 |
第三十一章 天竺山莊
濟南,山東名城,膠東都會,人文薈集,風景宜人,所謂半城湖山半城柳,濟南的大明湖,更是個賞心悅目的好地方。 濃蔭影裡,湖心亭上,此刻坐著一位,神采俊逸的青年,肩頭斜插一支玉蓮花。 他似乎在等待什麼,湖畔煙景也無心去欣賞,在穿梭般的人群中,木然的看著,像似在找人。 斜陽影裡,但見人影兒一晃,那青年驚叫了一聲:“雪妹!”人便撲了過去。 湖心亭後,就是著名的歷山,山不險而幽,那青年追到亭後,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幾疑自己眼花,方待轉身回去,突見半山林間,又是白影兒一晃,這一來,他不以為自己眼花了,腳下一墊步,飛身追了上去。 這一青年,正是玉蓮大俠曉嵐,因為南方的玉蓮大俠事件,已然結束,北方玉蓮大俠事件,他必須要弄個清楚,他知道所謂的北方玉蓮大俠,就是蔡玉鳳,為了自己的以姊作妹,而引起了玉人心懷悲憤,所謂解鈴人還是系鈴人,是以自己必須找到她,解釋清楚,以免姊妹成仇,所以,他才獨下濟南,尋找玉鳳。 就在他到達濟南府的當天,就聽到了街頭傳說,鐵槍小霸王彭順邀戰玉蓮大俠,地點就在歷山之下。 所以,他一大早就來到了大明湖的湖心亭。 湖心亭原名歷下亭,又名知客亭,可是,曉嵐在此鵠候了大半天,並沒有發現玉鳳行蹤,就是連武林人物也未見到幾個。 直到日色偏西,方才發現那個白衣人影,初疑是雪梅趕了來,等他追出湖心亭,方才驀地想到是蔡玉鳳,於是,飛身追了下去。 他沒有猜錯,那白衣女郎正是蔡玉鳳,她方到湖心亭後,就被人給攔住了,那是一位戴著金色面具的老人,他聲調冷酷的道:“姑娘可是玉蓮大俠!” 蔡玉鳳冷然道:“是又怎麼樣?” 那金面老者道:“走,跟我去!” 蔡玉鳳怒哼了一聲道:“為什麼?約好在此處的,又要到那裡去?” 金面老者道:“此處人多,未免驚世駭俗,姑娘如果怕了,就取消此次的邀戰。” 蔡玉鳳美眸一瞪,怒聲道:“誰怕了,龍潭虎穴也嚇不倒姑娘,走吧!” 金面老者也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爬上山半,轉近一條小路,此刻的曉嵐也追了出來,發現了那白衣人影。 走完一段小路,到了一片樹林。 蔡玉鳳心中忖道:“十之八九,是在林中了。” 果然,金面老者直入林中,行來百步,突然停了下來,不遠處,有間草房,金面老者手指草房,道:“到了,我祇能領到此地。” 蔡玉鳳冷然道:“彭順呢?” 金面老者冷然道:“人就在前面,你儘管放大膽子走,自會另外有人接引,別害怕,再會!” 一聲再會,老者身形一閃,消失於林木之中。 倔強的蔡玉鳳心中雖有很多懷疑,但她並不怕,昂然直奔草房。 就在草房前五丈遠近,仍在樹林中,路上堆滿一堆堆大小亂石塊,雖然佔地不大,卻正擋路。 蔡玉鳳也沒有想到其他,因為山中有亂石,本就是正常情形,山中無亂石那才是怪事,是以毫不猶豫的跨步而過。 那知,她方一踏進石堆之中,四周的光景變了。 頓然之間,上不見天上的浮雲斜日,下不見地面亂石,竟然處身在一片高聳雲天的山峰之中,四周都被峰巒圍住,祇有一條小石路可供通行。 蔡玉鳳見狀,已知自己被引進一座迷陣之中,冷哼了一聲喝道:“什麼東西,約我前來,竟用暗算……” 話聲方落,耳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玉蓮大俠不必焦急,憑你一代玉蓮大俠,對這小小的百石大陣,還不會太為難吧!陣按三通、三才、三奇而設,請玉蓮大俠出陣相見。 蔡玉鳳武功雖然不錯,書也讀過不少,人也冰雪聰明,可是,對這些奇玄的玩藝,他可是一竅不通。 她在氣惱之下,沉默了一陣,突然揚掌,推向身右丈外地方。 掌風過處,狂飆驟起,地上碎石紛紛滾動,方向又變,蔡玉鳳不禁玉面失色,一連發了三掌,不料大禍突降。 迎面山峰,在掌風過後,竟緩緩移向身前。 左右兩峰亦向中移……… 移動漸快,將蔡玉鳳夾在其中。 蔡玉鳳知道厲害,連忙一頓足,飄身後退,那知,足下一軟,如墜萬丈深淵,祇覺得無止境的疾降……疾降……人就隨著那疾降,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蔡玉鳳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 這是一個很大、很乾淨的山洞,洞勢成圓形。 洞裡鋪著一些乾草,蔡玉鳳就睡在那乾草上,除了她,洞裡沒有其他第二個人。 外面,日已高掛中天,是晌午的時分了。 由於陽光的映射,所以洞裡並不怎麼暗。 蔡玉鳳螓首微抬,那兩排長長的睫毛翕動了幾下,然後睜開了一雙美目。 美目睜處,她一怔,挺腰就要坐起,但是,她沒能坐起,甚至沒能動一動,她發現她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力道,她嬌靨上的顏色變了。 因為就在這時,一陣輕捷的步履聲,從入口處,傳了過來。 很快的從山洞外進來一個人,二十來歲,白皙面皮,下顎尖削、三角眼、掃帚眉,雖然也生得鼻直口方,但卻顯點兔耳鷹腮,身材壯碩,英氣勃勃,乍看去不失為英俊男兒,但若仔細看去,總有著那麼一點邪蕩。 他身著藍色長衫,腰懸一支玉笛,左手提著一只野兔跟一只山雞。 蔡玉鳳一怔,脫口道:“是你……” 那人倏然一笑道:“你醒了,這大二大夫說你也該醒了,所以我只打了這兩樣就趕了回來。” 他說著,一扔手中獵物,走過來盤膝坐在蔡玉鳳的面前,含笑道:“餓了吧!該飢了,我馬上把這兩樣烤了餵你!” 蔡玉鳳面泛不屑之色,疑惑的望著那人道:“王奇新,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麼?” 王奇新,此一藍衫青年,竟然是王奇新,是天竺樊坤的高足,南方的玉蓮大俠,現在卻來到了這裡,他聞言朗然一笑道:“當然是我,這裡除了我還有誰?” 蔡玉鳳冷然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王奇新道:“這裡是歷山後山的一個山洞,很隱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才把你安頓下來。” 蔡玉鳳詫異的道:“你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地方安頓我?” 王奇新道:“不錯!” 蔡玉鳳看了他一眼,道:“我依稀記得,我是被群峰擠壓之下,落入深淵,後來就不知道了。” 王奇新笑道:“你是入了他們的‘靈石天壓陣’,幸虧是遇上了我,不然你就完了,其實那全是你的幻想,不過,也是相當厲害的呀!” 蔡玉鳳詫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為什麼救我?” 王奇新朗然一笑道:“很簡單,因為你是雪梅,自從在杭州相遇,我就喜歡上你了。” 蔡玉鳳不知道王奇新將自己當作了姊姊蔡雪梅,冷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奇新道:“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 蔡玉鳳瞪眼道:“我為什麼跟你裝糊塗,有這個必要嗎?” 王奇新微微一點頭,道:“好吧!你既然不懂,那就讓我告訴你,打從杭州路上遇到你,直到隱湖山莊,我就愛上了你,下定決心,要跟你結成夫婦,今生非你不娶,要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你懂了麼?” 蔡玉鳳驚愕的道:“王奇新,你沒有弄錯吧!雪梅是我姊姊,我是玉鳳呀!” 王奇新笑道:“我已看出來你是蔡玉鳳了,娶不到姊姊,就拿妹妹來充數也未嘗不可。” 蔡玉鳳美眸一瞪,道:“王奇新,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王奇新微笑搖頭道:“我這個人從不跟人開玩笑,也不喜歡別人跟我開玩笑,你看我像是跟你開玩笑麼?” 蔡玉鳳臉上變了色,道:“我沒想到你會……恐怕你還不知道,我與曉嵐已經有過夫妻之實。” 王奇新道:“我知道,你們在中了嶗山雙魔的迷魂亂神香之後,而發生了那件事,不過,我不在乎,那也不要緊,因為,你還沒有嫁給他,是不是?所以,你還不算是他的人,我仍然可以橫刀奪愛。” 蔡玉鳳美眸睜大了幾分,大聲道:“你怎能這樣,他可是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啊!” 王奇新笑道:“他算是什麼朋友,他毀了天竺山莊,逼得我無家可歸,這是朋友麼?” 蔡玉鳳冷聲道:“誰叫你胡作非為,姦淫擄掠,假他之名,做了那麼多懷事,就因為他還拿你當朋友,所以才沒有殺你。” 王奇新冷聲道:“那是他殺不了我,我也用不著感謝他,不過,他若犯到我的手下,我一定會殺了他!” 蔡玉鳳神色一變,怒聲道:“王奇新,你怎麼是這樣的一種人……” 王奇新笑道:“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睚眥必報,他李曉嵐不讓我活下去,我也不讓他安生。” 蔡玉鳳怒叱道:“王奇新,你好卑鄙!” 王奇新哈哈笑道:“不錯,我就是個卑鄙的人,你現在或許不習慣,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你做夢!”蔡玉鳳叱道:“我會嫁給你……” 王奇新冷聲道:“你會的……你一定會,我只要佔有你的身子,你還能嫁給別人嗎?還能不一輩子陪著我麼?” 蔡玉鳳美眸暴睜,叱道:“你敢!” 王奇新淡淡一笑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愛你,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只有一個辦法,我早已製住了你的幾處穴道,而且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你既無法反抗、叫喊也沒有用,我有什麼不敢的,現在,我就做給你看!” 他說著話,伸手到了蔡玉鳳的領口,抓住了領口。 蔡玉鳳機伶伶的一顫,厲聲道:“王奇新,你這是逼我……” 王奇新把手一抬,捏開了蔡玉鳳的牙關,笑道:“你還能嚼舌自絕麼?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把蔡玉鳳的外衣撕開了,露出了鮮紅的肚兜跟雪白的酥胸,他兩眼射出駭人的異採,身子往前一俯,撲下去壓在了蔡玉鳳的嬌軀之上。 蔡玉鳳此刻是無法反抗,無法掙扎,也無法嚼舌自絕以保清白,她嬌靨煞白,嬌軀顫抖中閉上了一雙美眸,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兒,順著眼角滾了下來。 王奇新他此刻像一只餓極了的小羊羔,把一顆腦袋鑽進人家姑娘懷中,絞纏不已,嘴裡嘖嘖有聲,似在吸吮著人家的乳頭。 他的神色怕人,兩眼充滿著慾火,他還想有下一步的要求,他知道,那是蔡玉鳳寧死也不會答應的,但是,他需要,這種事是不能徵求同意的。 於是,他的手猛地往下一扯,“嘶”的一聲,蔡玉鳳的衣服破裂了,不但露出了酥胸肚兜,也露出了兩胯之間那一小片黑茸茸的地方。 那地方不大,不知埋葬過多少英雄豪傑,消蝕過多少人的雄心壯志。 現在,王奇新兩眼充滿著慾火,他正待作進一步的侵犯之際,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洞口傳了進來,道:“好孽障,你當真認定報應不到你麼?” 隨著冷喝之聲,一朵錢大的白蓮花,疾射而至。 王奇新一看到那白蓮,就知道來了什麼人,明白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慾火頓消,身形就地一滾,躲開了那朵白蓮,人已從另一出口,逃了出去,恨恨的道:“李曉嵐,老子不願與你爭,可不是怕你,像這樣的女人,天下多得是,只希望你不要破壞老子的好事就行。” 恨罵聲漸漸遠去,曉嵐本想追去,又怕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祇好忍下一口氣,回看蔡玉鳳,祇見蔡玉鳳衣不遮體,面色煞白,熱淚依腮而下。 他走過去,替她蓋好了衣服,木然的坐在她身邊,柔聲的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好哭的!” 蔡玉鳳真的不哭了,卻淚眼婆娑的望著曉嵐,眨也不眨,凝凝的瞪著他…… 曉嵐似有所覺,冷聲道:“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蔡玉鳳冷聲道:“我懷疑你不是曉嵐!” 曉嵐肩頭微聳,笑道:“你憑什麼懷疑我不是曉嵐?” 蔡玉鳳道:“你如果是曉嵐,為什麼不殺了那個人!” 曉嵐冷冷一笑道:“我為什麼要殺那個人?” 蔡玉鳳近乎吼叫的道:“你沒有看到他在欺負我麼?……” 曉嵐笑道:“看到了,所以才把他趕走了。” 蔡玉鳳冷聲道:“我問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曉嵐聳肩笑道:“姑娘,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你一念之間,我就得殺人,你可知道人命關天麼?” 蔡玉鳳瞪了他一眼,默然不語。 曉嵐也沒有說話,他挨過去拉上了她的衣衫,然後托上了她的牙關,方緩緩的道:“其實你真傻,嫁給誰還不都是一樣,我看王奇新那人還不錯嗎?” 蔡玉鳳突然厲吼了一聲,道:“李曉嵐……” 曉嵐驚退了一步,駭然道:“你幹什麼?” 蔡玉鳳惡狠狠的道:“李曉嵐,我要殺死你……” 曉嵐笑道:“你能殺得了我麼?” 蔡玉鳳道:“那麼你解開我的穴道,讓我試試……” 曉嵐道:“現在不行,現在還不能讓你殺了我,因為,我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完成,等我從南荒回來,找到了廣成子老前輩的遺書,到那時候,你如果還是恨我,還想殺我,我自會毫無反抗地讓你動手。” 蔡玉鳳冷然道:“那你就等著吧!我早晚會殺掉你的。” 曉嵐也沒有說話,突然站了起來,轉身出洞而去。 蔡玉鳳想問他上那兒去,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片刻之後,曉嵐又回來了。 這時候,夕陽已低沉,夜幕已罩下,洞裡已經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了,可是,蔡玉鳳卻看到曉嵐拖著一捆枯枝幹柴。 曉嵐仍然沒有說一句話,取出火摺子點著了火,火光升起,洞裡立現光亮。 曉嵐看到了王奇新打來的那只山雞和野兔,他很快的把那只山雞剖乾淨烤上。 他就坐在火堆旁邊,翻轉著火上那只雞,就不看蔡玉鳳一眼。 當然,蔡玉鳳卻在偷看著人家。 過沒多久工夫,山雞烤熟了,香氣四溢,誘人口欲,曉嵐扯下了一條雞腿,遞給蔡玉鳳道:“嘗嘗看,我烤的山雞可好吃?” 蔡玉鳳把臉轉了過去,沒有理他。 曉嵐笑道:“你不是要等機會殺我麼?不吃東西,你連三天都挨不過,那又怎能殺得了我呢?” 蔡玉鳳把臉轉了過來,瞪眼道:“你不解開我雙臂的穴道,我兩手不能動,怎麼吃呀上曉嵐遲疑了一下,笑道:“王奇新這小子,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話聲中,伸手在蔡玉鳳的兩肩上各拍了一下。 蔡玉鳳的一雙粉臂馬上能動了,她支撐著坐了起來,剛才躺著,那破碎的衣衫正好蓋住酥胸,如今往上一坐,破碎的衣衫馬上垂下,雪白的酥胸又露了出來,她連忙伸手拉起衣衫掩上。 曉嵐斜瞟了一眼,笑道:“現在還怕我看麼?” 說著,把山雞遞了過去。 蔡玉鳳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羞紅,美眸中也閃爍著仇恨的怒火,伸手奪過來那只雞腿,張口就啃。 曉嵐瞟了她一眼,笑道:“慢慢的吃,我再烤這只兔子。” 他並不多說半句話,慢慢的在烤那只兔子。 蔡玉鳳雖然並不十分餓,但她不能不吃,因為她明白,她如不吃東西,當然挨不過幾天,還有什麼將來,那是跟自己過不去。 這天晚上,他們在山洞裡過得很沉默,他們並沒有多說一句話。 第二天一大早,曉嵐走了,可是,到了下午傍晚時分,他又回來了,並且駕了一輛馬車來。 他們離開了山洞,離開了濟南,也離開了歷山,但是他們並沒有走大道,竟是沿著山路,直奔微山湖。 日薄崦嵫,烏雲遮天,秋風蕭瑟,黃葉飄落。 一輛馬車在緩緩的馳動著,輪聲轆轆,蹄聲得得。 這是一輛單套黑馬車,高坐在車轅上的,是位青衣少年,面貌飄逸清秀,怎麼看他也不像個趕車的。 但是,現在他卻高坐在車轅上,左手握韁,右手卻沒有握鞭,似乎沒有什麼急事,任由馬車緩緩前馳。 身後的車簾,遮得密密的,一點縫隙也沒有,不知道車裡坐的是人,還是裝著什麼財貨? 烏雲壓得更低了,怪的是沒有一點風。 忽然,車簾掀開了一條縫兒,那是一只欺雪寒霜,晶瑩如玉的手。 那青衫少年似乎腦後長著眼睛,他馬上覺察到了,冷聲道:“怎麼?你想跑呀?” 車裡響起一個冰冷的少女聲音,道:“你在外頭舒服,可知道車裡有多悶、多熱,我只不過是透透氣,風涼風涼,你放心,我不會跑的,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能有殺你的機會,我還捨不得跑呢!” 那青衫少年笑道:“打從咱們離開歷山到現在,我可是一直都是背著你的。” 車中那少女道:“我還沒有那樣卑鄙,背後殺人,再說,我現在還不想殺你,等到你該死的時候,我會毫不留情。” 青衫少年悠然一笑道:“到現在還沒有放下殺我之心,你的心好狠啊!” 車中女子道:“狠一點不要緊,我認為總比卑鄙、下流、沒人性的好,尤其對你這種人,應該是越狠越好!” 青衫少年笑道:“畢竟,你還承認我是個人。” 車中女子道:“你是個衣冠禽獸。” 青衫少年笑道:“禽也好,獸也好,情不是孽,愛也總不是罪。” 車中女子道:“你用的手段……” 青衫少年道:“我並沒有用什麼手段,怪只怪嶗山雙魔的迷魂亂神香,使咱們中了毒。” 車中女子冷然道:“但卻害了我一生……” 青衫少年漠然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車中女子掀起車簾的手,忽然揚了起來。 青衫少年笑道:“劍就在我身後。” 車中那女子的手,又收了回去,冷聲道:“想得好,我才不會輕易的殺死你,究竟要去什麼地方?到了沒有?” 青衫少年道:“早得很呢!至少還有八百里,今晚恐怕要在車上過夜了。” 車中女子嬌嗔道:“那不行,我沒法睡在車裡,你趁早給我趕快一點。” 青衫少年道:“說得輕鬆,又不是三、五裡路,累壞了牲口,你就得下來走路了,不過,你願意這身打扮下來走麼?反正我又沒有什麼急,何妨慢慢的走!” 車中女子嬌叱一聲道:“曉嵐,我恨死你了。” 原來那青衫少年,正是玉蓮大俠李曉嵐,他聞言笑道:“不要緊,你恨吧!有恨才有愛,沒有愛那裡來的恨。” 那車中女子當然是蔡玉鳳了,聞言冷哼了一聲,“刷”地掩上了車簾。 曉嵐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又恢復了方才那種冷漠的神色。 雨並沒有落下來,四外卻被黑暗罩滿,似乎微微起了風。 時間隨著車輪後溜,沒有多大工夫已屆初更,新月從東方山頭上升起,由於有了新月的陪襯,使得夜並不太黑,遠山近樹,都還可以模糊看得見。 夜色中,前面不遠,出現了一座廟,迷濛中看得出,這座廟不算小,座落在山道旁十來丈遠的一片草地上。 曉嵐拉偏馬頭,馳了過去。 蔡玉鳳詫異的道:“餵!你要幹什麼?” 曉嵐沒有答理她,十來丈的距離,轉眼已到,他停下後,方冷冷的道:“今天晚上咱們就在這廟裡過夜。” 車簾“砰”然一聲,又掀開了,車裡探出個烏雲蓬鬆的螓首,一張吹彈欲破的美豔嬌靨,她一臉寒霜,高揚著眉梢兒,道:“欸!這是什麼鬼地方呀?” 曉嵐冷漠的道:“破廟,你不願進去,可以睡車上。” 他說著跳下車轅,抓起車轅上的長劍玉蓮,轉身就往廟裡走去,可是,他剛邁出一步,人就驀然停了下來。 車中的蔡玉鳳突然冷冷一笑道:“曉嵐,怎麼不走呀!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呀!” 話聲剛落,廟門口出現了六條黑影,是六名手提長劍的黑衣人,前二後四,前兩個一出來,目光便盯上了蔡玉鳳,左邊一個一咧嘴道:“車不怎麼樣,人兒可少見,是誰這麼好的艷福。” 那美豔姑娘臉色一變,旋即嬌笑道:“就在你們面前,你們看不見麼?” 說話那黑衣人以為是指他,目現異採的笑道:“姑娘有意思,那咱們就親熱親熱吧!” 他說著邁步要動,右邊那黑衣人伸手攔住了他,衝著那曉嵐一努嘴,笑道:“胡七,你***,真個色迷心竅了,沒有見著麼?人家指的是另有其人?” 那胡七聞言,這才驚覺,掃了曉嵐一眼,哈哈一笑,道:“赫!是比老子年輕,不知是否管用。” 右邊那人道:“瞧,人家身上還帶著殺人的玩藝兒呢!” 胡七輕笑了一聲道:“我看到了,怪嚇人的,我們得避著他點兒。” 他們說著避著點兒,但卻挺直的走向曉嵐,嘴裡卻笑著道:“小子,老子這就跟你那女人親熱親熱去,可別拔劍啊!” 曉嵐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見他動手拔劍,但是,那胡七卻突然兩眼一瞪,不笑了……從頭頂到下巴,出現了一條紅線,那紅線仍然在動…… 浮雲過去,月光照射下來,方看清那條紅線乃是一道血漬在流動。 就在月光乍亮的瞬間,那胡七的一顆頭顱,突然一分為二,身子“砰”然一聲,倒下去了。 蔡玉鳳臉色又變了。 後面那四個黑衣人跟沒看見似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前面那人卻看直了眼,旋即臉色大變,疾退一步,大聲喝道:“剁了他,咱們大家聯手剁了他!” 後面那四名黑衣人聞聲,長劍出了鞘,踏步、欺身,閃電般襲到。 四道匹練般的寒光,立即罩住了那李曉嵐。 曉嵐冷冷一笑,四道匹練般的寒光,忽然收斂,四把長劍緩緩垂了下去,四個身子也倒了地,成為八段,血污遍地。 曉嵐的手裡,此刻多了一柄白虹劍。 前面那黑衣人失聲尖叫道:“玉蓮大俠!”轉身就往廟裡撲。 但他沒能邁過一步,原握在曉嵐手中的白虹劍,如今卻插在了他的背上,穿心而過,他身子一軟,也趴下了。 蔡玉鳳抬手摀住了臉,不忍看…… 曉嵐緩緩轉過身來,冷冷的道:“告訴我,你是高興還是失望?” 蔡玉鳳摀著臉叫道:“曉嵐,你好狠!” 曉嵐笑道:“殺他們的不是我,是你。” 蔡玉鳳嬌軀震動,一雙玉手,突然垂了下來,嬌靨發白,嬌叱道:“怎麼說,殺他們的是我?” 曉嵐微微一笑道:“殺他們的是玉蓮大俠,你自己明白……” 他說著,轉身往廟裡行去,到了廟門口,拔起了他那柄劍,進了廟門。 他也就是剛到大殿門口,蔡玉鳳已跟著追上了他,厲聲叫道:“曉嵐,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曉嵐停步回身,煞刃般的目光落在蔡玉鳳臉上,冷聲道:“我愛你,你為什麼要仇恨我!” 蔡玉鳳機伶伶一顫,嬌靨上的厲色消失了,目光也變柔和了,抬手遞過一物,道:“你能不能認出這是什麼?” 曉嵐看去,見是一塊五,六寸見方的黑色小牌子,上面刻著一個鬼頭,下面是一塊雲形和一只毛蟲。 他茫然的道:“這是那兒來的,什麼東西?” 蔡玉鳳冷然道:“是門口那幾個死人身上掉下來的,我看像是‘摩雲追魂’……” 曉嵐一聽臉色一變,怔然道:“你怎麼知道,摩雲追魂……” 蔡玉鳳冷然道:“我怎麼不知道,別忘記,家師東岳故人和摩雲尊者曾有過一段恩怨,我見過這鬼牌子。” 曉嵐詫異的道:“摩雲尊者不是在三俠莊,已被麻姑師妹用太乙罡煞震死了麼?” 蔡玉鳳道:“摩雲尊者雖死,他的那些徒子、徒孫不見得全都死了呀!我猜他們可能打算為師報仇。” 曉嵐道:“既要報仇,為什麼這樣鬼鬼祟祟的。” 蔡玉鳳冷笑道:“你以為他們要報仇就不該跑,是不是?” 曉嵐道:“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跑?” 蔡玉鳳道:“那是因為你玉蓮大俠的名頭太大了,或者是他們請來報仇的人,還沒有到。” 曉嵐冷哼了一聲道:“不管他們請了什麼人來,有我李曉嵐在的一天,就不容他們害人。” 蔡玉鳳沒有說話。 曉嵐兩眼突放異彩,笑道:“你為我擔心了,是不是?” 蔡玉鳳怒聲道:“我巴不得你早一天死!” 曉嵐笑道:“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蔡玉鳳道:“為什麼不是,我這一輩子全毀在你的手裡,我恨死你了。” 曉嵐笑道:“那也只有由你了,反正不管你怎麼恨我,我仍舊愛你就是。”他想了一想,忽又笑道:“你如果真想讓我死,眼前就有個機會……” 蔡玉鳳目光一凝,道:“什麼機會,快告訴我。” 曉嵐道:“你想想看,我一舉殺了摩雲尊者六個門下弟子,他們會放過我麼?再說摩雲尊者輕功天下第一,他的門下又多,消息一向靈通,咱們要是留在這兒不走,用不著一個時辰,他們一定會找到這兒來的。” 蔡玉鳳道:“以你玉蓮大俠的武功,他們絕不會是你的對手,是不?” 曉嵐道:“你是怕他們殺不了我,還是怕他們殺了我?” 蔡玉鳳冷然道:“我巴不得他們現在就來!” 曉嵐笑道:“這個想法很好,我曉嵐雖然武功不錯,但雙拳難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他們如果找來,我一定死定了。”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那好極了,咱們就在這兒等著他們吧!” 曉嵐漠然道:“我也是這個意思。”說著,轉身往正殿行去。 蔡玉鳳突然攔住了他,道:“慢著,你明知道留在這兒會有殺身之險,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 曉嵐停住腳步,但並沒有轉回頭來,冷然道:“稱你的心,如你的意,還不好麼?” 蔡玉鳳冷笑了一聲,道:“你要打算稱我的心、如我的意,為什麼不讓我自己動手。” 曉嵐轉過身來,一句話也沒說,翻手抽出了白虹劍,遞向蔡玉鳳。 蔡玉鳳為之一怔,抬手將劍接了過來,冷然道:“你以為我下不了手。” 曉嵐凝目直直的望著她,一眨不眨,道:“不,你應該殺了我的,誰叫我在山神廟裡中了迷藥,冒犯了姑娘,毀了姑娘一生,為了還給姑娘清白之身,我是應該死在你的手裡。” 蔡玉鳳道:“好,這可是你自願的……”錚然一聲,抽劍出鞘。 須知這柄白虹寶劍,乃仙兵利器,劍雖祇有二尺八寸,抖動間,尖上芒尾足有五寸,可以吹毛斷鐵,銀虹閃爍森寒,讓人覺得它不用削上人的身體,就能奪去人的魂魄。 蔡玉鳳望著劍鋒,一雙美眸之中,突然閃盪起一種怕人的異樣光採,她抬眼望著曉嵐,緩緩將劍舉起。 曉嵐一動不動,臉上更是沒有一點表情,凝視著蔡玉鳳。 蔡玉鳳劍走“仙人問路”,劍尖抵住曉嵐的胸口,突然道:“你不躲麼?” 曉嵐冷然道:“不躲,我既願意死在你的手裡,為什麼還要躲!” 蔡玉鳳道:“你不怕麼?” 曉嵐冷然道:“我自認以我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稱得上一流高手,也殺過不少人,但是,事實上你已是我的妻子,而我又沒有娶你,對你未免太殘酷了,我是罪有應得,有什麼可怕的。” 蔡玉鳳冷聲道:“你既然佔有了我,為什麼還要去愛別人,負心忘義,難道不該死?” 曉嵐道:“當然該死,不過,那被我所愛的人,並不是別人,她是你姊姊雪梅,誰叫你們生得一模一樣,使我將她誤當成了你,總之,都是我的錯,所以,我才願意死在你的劍下。” 蔡玉鳳美眸中的異採,忽然大盛,不像剛才那樣怕人了,冷叱道:“快把你的眼睛閉起來!” 曉嵐聞言一怔,忙道:“把眼閉起來,為什麼?” 蔡玉鳳冷然道:“不為什麼,讓你閉眼你就閉眼。” 曉嵐道:“好吧!我聽你的。”旋即閉上了眼。 蔡玉鳳一雙美眸凝望著曉嵐的臉,他的臉上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突然,蔡玉鳳一咬牙,挺劍就刺。 但是,當那白虹劍的鋒銳接觸到曉嵐胸前衣衫的一剎那,她那皓腕突然發了一陣顫抖,緊接著,那柄劍停在那兒不動了。 曉嵐輕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不動了,再往前送半尺就夠了。” 蔡玉鳳銀牙再咬,又要挺劍,但是那白虹劍卻沒有能往前進一分,反倒緩緩垂了下去。 曉嵐睜開了眼,他沒有說話,目光代替了言語。 蔡玉鳳避開了他那雙目光,鬆手丟劍,一下子撲倒在曉嵐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嵐哥哥,我……啊……” 曉嵐伸手攔住了纖腰,一手抬起,撫著她那秀髮,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不會狠心殺我的,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負你呀!” 蔡玉鳳含淚抬頭,抽搐著道:“那你對待雪梅……” 曉嵐笑道:“她是你姊姊呀!當然也不能負她了……” 說話間,他兩眼冷電暴閃,突然手上一用力,攬起了蔡玉鳳,閃身掠進了黑暗的正殿裡。 蔡玉鳳情急的推拒著,叱道:“你……要幹什麼?” 曉嵐連忙輕喝一聲,道:“別說話,有人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一條黑影射落在正殿前的院子裡,人方落地,立又撲向正殿…… 跟著,又是六、七條黑影,跟蹤飛落,影斂人現,見先前那人,竟然是王奇新,另外七個卻是清一色的黑衣人,裝束打扮跟廟門口那幾個人一樣,每人手裡都握著一把寒光四射的長劍。 王奇新一聳肩,雙手一攤,道:“諸位這是何苦,我跟諸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幹什麼這麼窮追不舍?” 對面一名黑衣人冰冷的道:“姓王的,你不用害怕,我們不傷你的性命,說不定還會送你一場福緣。” “福緣?哈哈……”王奇新一陣狂笑,道:“如真有福緣的話,你們會捨得給我?” 那黑衣人笑道:“你說得很對,無奈,人家看中了你,我們捨不得也沒有用,還得替人家奔涉賣力呢!” 王奇新愕然道:“說清楚些,到底是什麼事呢?” 那黑衣人冷聲道:“劉師婆要見你!” “毒蠱神梟劉師婆!”王奇新吃驚的失聲叫了起來。 須知“毒蠱神梟”劉師婆和摩雲尊者兩人,為出名的南荒雙惡,兩人同惡相濟,武功又高,武林中黑、白兩道無不對之側目,尤其“毒蠱神梟”劉師婆的為人,更是怪異兇狠,王奇新乍聞其名,當然吃驚不已了。 那黑衣人又道:“你吃驚了,是嗎?” 王奇新道:“只有點吃驚,不過各位可知道這位祖師婆婆,找兄弟有什麼事嗎?” 那黑衣人道:“不知道,等你見了她老人家,不就知道了麼?” 王奇新道:“各位就不能透露一點,也好讓我有個準備。” 那黑衣人冷聲道:“少廢話,願不願去,你且說一句話。” 王奇新沉吟了一下,道:“聽老兄的口氣,我要是不跟諸位走,諸位就要取我的性命了,可對?” 那黑衣人道:“我可沒有那樣說,劉師婆她老人家的脾氣,你該明白,她所要見的人,誰敢不去見她,就算令師樊老頭在內,祇怕也不敢有違吧!” 這話一點也不過分,樊坤確是不敢不聽,原來樊坤之師長笑神梟和劉師婆本為夫婦,祖師婆婆的召喚,他敢不聽。 王奇新一聳雙肩,無可奈何的道:“我師父都不敢抗命,我又算什麼,說不得我只好跟諸位走一趟了,只是,我怕有人不答應呢?” 那黑衣人怒聲道:“誰不答應!” 另一名黑衣人冷然道:“王兄,你可別跟我們要花招。” 王奇新連忙擺手道:“我向天藉的膽子,也不敢與諸位老兄耍花招,不說我和諸位一對七,就是單憑祖師婆婆一句話,我王奇新那有這個膽子,不知道七位師兄剛才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門口那幾具屍體跟那輛馬車?” 對面那黑衣人兩眼寒芒一閃,道:“看見了,怎麼樣?” 王奇新道:“看那幾人的打扮,是那一路上的人?” 那黑衣人道:“像是我們摩雲洞的人。” 王奇新道:“他們來此,大約也是找在下來的,我想他們幾個大男人不會以馬車代步吧?” 那黑衣人道:“我們摩雲洞弟子,從來坐不慣馬車的,當然不會以馬車代步了。” “這麼說,那就表示那輛馬車是別人的了。”王奇新接著道:“看門口的情形,很顯然的,那幾位師兄是傷在坐馬車的人手裡了。” 那黑衣人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王奇新冷然道:“要是我沒有料錯,馬車的主人,縱然不在這廟裡,恐怕也離這廟不遠,他既然殺了摩雲洞的弟子,那就表示他是咱們的對頭,所以,我想他也不會讓諸位就這麼輕易的把我帶走的。” 這小子好心智,他這番話是真具有著相當的阻嚇力,那黑衣人一聽這話,立即神情震動轉眼四下望去。 在這種情形下,最忌疏神分心,王奇新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悄無聲息地向那名黑衣人撲了過去。 他身法極快,一閃便到了那名黑衣人的面前,探掌便抓向黑衣人的右“肩井”。 奈何那名黑衣人並不是一般的庸手,更何況他還有同伴,他身旁那名黑衣人見狀,冷喝一聲,抖劍直刺王奇新的前胸要害。 王奇新也非弱者,不過,他此刻吃虧在兩手空空,血肉之軀自不敢輕碰百煉精鋼,他連忙曲指彈向劍身,同時滑步側身,儘管他抓勢沒變“而那名黑衣人已然警覺,就趁他滑步側身,手上稍緩的一剎那間,仰身倒射退向後去,避開了這一抓。 另外五名黑衣人見狀,同時發動攻勢,立把王奇新罩向六把長劍的森寒光網之下。 當然,憑著王奇新的能耐,一時半刻之間,王奇新或許不會傷在對方幾柄劍下,但他絕不是那七名摩雲弟子的敵手,否則的話,他早就束手就擒了。 曉嵐和蔡玉鳳隱身殿中靜觀至此,曉嵐突然低聲道:“這小子不是東西,南方的玉蓮大俠就是他。” 蔡玉鳳輕聲道:“你準備把他怎樣?” 她在說話間,才發覺自己一個身子緊緊地依在曉嵐的懷裡,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她心底突然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也說不出是感覺到什麼,祇是覺得自己有點捨不得離開他。 就在她心神震動的當兒,曉嵐已推開了她,走了出去,站在大殿門口,冷喝一聲道:“住手!” 聲音雖不大,卻含蘊著一股冷肅的煞感,比那舌綻春雷般的霹靂大喝,更為懾人。 王奇新和那七名摩雲弟子,都聞聲一震而馬上停手。 王奇新笑道:“怎麼樣,諸位,我沒有料錯吧!馬車的主人,是不是在這兒?” 那名黑衣人森冷目光,逼視著曉嵐,道:“外面那輛馬車是你的?” 曉嵐冷然道:“不錯!” 那名黑衣人道:“這麼說,廟門口那幾個是你殺的了?” 曉嵐冷然道:“不錯,他們該死。” 那黑衣人道:“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曉嵐冷笑道:“管他是什麼人,我不犯人,但是,犯我者必死。” 那黑衣人道:“你可知他是摩雲洞的弟子,你敢殺傷摩雲弟子,大概是活膩了吧!” 曉嵐哈哈笑道:“也不知是誰活膩了,就連摩雲尊者,也傷在本人罡煞之下,幾個小妖們死有何惜,我正嫌少,沒想到你們又給我追來了。” 那名黑衣人厲笑一聲,騰身電撲。 曉嵐一動沒動,容得那黑衣人手中長劍刺近胸前一尺,他才揚起手中白虹劍,只見寒光一閃,血雨橫飛。 那黑衣人來勢快,去勢也快,來的時候是一個整人,去的時候變成了兩半截,疾射落向院子裡。 這麼一來,嚇得另外六個人慌忙躲閃,等到那尸身落地,濺得血雨飛灑,肚腸外流,慘不忍睹。 王奇新見狀,嚇直了眼。 六名黑衣人也嚇得臉色木然,神色大變,一名粗高漢子,厲吼一聲道:“殺……” 另外五名黑衣人木然而動了,就在他們剛動的瞬間,一團凜人的寒光突然電射而下,繞院一匝停住。 曉嵐神情肅然,面色煞白,眉宇間盡是冷肅之氣,抱劍站在院中。 那六名黑衣人,一個連著一個的倒下,著地後身子變成兩截。 一旁觀戰的王奇新見狀,一張本就白淨的臉,更是變得慘白,不帶一點兒血色,他雙眼發直,口半張,站在那兒呆若木雞,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曉嵐沒有看他一眼,緩緩收劍,轉身走回正殿。 王奇新定過了神,忙道:“好劍法,幾日不見,李兄的武功更是精進了。” 曉嵐停步回身,兩道森冷的目光,直逼過去,冷冷的道:“我念在三俠莊你有助拳之情,不為難你,你可以走了。” 王奇新忙答應了兩聲道:“李兄援手之情,小弟………” 曉嵐冷然截口道:“我該殺了你,怎麼會幫你,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快滾!” “是……是……是!”王奇新一連應了三聲,轉身要走。 忽聽一個甜美的聲音,從殿中傳了出來道:“等一等。” 王奇新聞言一怔回身,倏覺眼前一亮,飛閃異採。 就見蔡玉鳳從殿堂裡,裊裊行了出來,走到曉嵐的身邊,冷聲道:“你方才在歷山石洞中,曾羞辱過姑娘,就這樣的走了。” 王奇新又是一怔,冷聲道:“姑娘打算怎樣?” 蔡玉鳳冷聲道:“留下你那一雙狗爪子來!” 王奇新冷冷一笑道:“是姑娘動手?還是借助李兄之手。” 蔡玉鳳道:“當然是他出手了。” 王奇新笑道:“玉蓮大俠之名,威震江湖,我想他絕不是自食其言的人,那樣就不配為玉蓮大俠了。” 蔡玉鳳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奇新道:“李兄方才已答應放我走了,他不能說話不算數,再出手留下我……” 曉嵐突然冷喝一聲道:“我當然不會,要滾就快,別讓我再看到你,滾!” 王奇新望著蔡玉鳳冷冷一笑,道:“謝過李兄,告辭。” 他一拱手,便飛身疾射而去,轉眼之間,消失在夜空之中。 蔡玉鳳嬌唱著道:“曉嵐,你怎麼放他走!” 曉嵐笑道:“我為什麼要殺他,再說我和他又沒有仇。” 蔡玉鳳嗔道:“誰說沒有仇,他欺負過我,就是有仇。” 曉嵐笑道:“那是他和你有仇,怎麼可以扯到我的頭上來。” 蔡玉鳳道:“因為你說過你愛我的呀!” 曉嵐笑道:“可是,你別忘記,你恨我……” “不錯,我恨你……”蔡玉鳳突然大聲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剝你之皮,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話落,她轉身就要往正殿走。 曉嵐伸手拉住了她,兩眼直射異採,逼視著她。 蔡玉鳳一仰嬌靨,冷冷的道:“你用不著這樣看我,你要是不願意我親手殺了你,你就先殺了我。” 曉嵐忙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蔡玉鳳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曉嵐道:“你明白……” 他話音未落,蔡玉鳳突然雙手掩臉,低下頭來,失聲痛哭了起來。 曉嵐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知道你為了山神廟咱們中了迷藥的事,受了很大的委曲,可是我絕不是負心之人,我會全心全意的愛你,我甚至願為你死……” 蔡玉鳳哭得快,勢也收得快,她突然止住了哭聲,舉袖擦乾了淚珠,道:“這兒到處都是血腥味兒,我不願意在這兒過夜,咱們還是走吧!” 曉嵐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激動的神色,道:“好,你說什麼我都聽。” 說著,就伸手扶著蔡玉鳳往外走去. 可是剛走出一步,他卻突然又停下了。 蔡玉鳳轉過臉來,道:“怎麼了?” 曉嵐輕聲道:“外面有人,聽見咱們往外走,剛離去。” 蔡玉鳳呆了一呆,道:“外面有人?……你是說他一直就躲在門外……” 曉嵐道:“不錯,他可能已經聽見了咱們的談話。” 蔡玉鳳:“這會是誰?” 曉嵐道:“不知道……”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蔡玉鳳冷哼了一聲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曉嵐漠然道:“大概是吧!”他說完這句話,邁步往外行去。 出了廟門,兩個人抬眼四下看,夜色空盪寂靜,幾十丈內沒有一點聲息,也沒有什麼跡象。 曉嵐扶著蔡玉鳳登上了馬車,然後自己登上了車轅,左手拉起韁繩,抖韁趕動了馬車。 馬車馳上大路,在夜色中緩緩向前馳動,曉嵐和蔡玉鳳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轆轆的車輪聲和得得的馬蹄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片刻之後,曉嵐突然覺得自己握著韁繩的一只右手,有點熱辣辣的,還有些發麻。 起初,他也沒有在意,可是,他發覺這種麻辣的感覺,居然會擴大,竟然遁著血脈向上蔓延,不多一會的工夫,已蔓延到了手腕,且有順著手臂上竄之勢。 他知道不對了,馬上停住了馬車,轉過身道:“你到前面來幫我個忙。” 蔡玉鳳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沒在意,鑽出了車篷到了車轅。 曉嵐突然把右手伸向了她,道:“快!從肘部下手,閉住我的血脈。” 蔡玉鳳一怔,道:“怎麼了,這是幹什麼?” 曉嵐道:“我恐怕受了暗算,中毒了。” “怎麼說,你……”蔡玉鳳驚叫一聲。 曉嵐著急的道:“快!” 蔡玉鳳不敢多問,伸出手來探指對曉嵐的肘部“曲池”、“小海”、“少海”、“曲澤”、“尺澤”五處,點了下去,立即封閉了曉嵐右小臂上的血脈,這才又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 曉嵐道:“我先覺手掌心有種熱辣辣的感覺,我沒在意,以為是方才動手時,手握劍柄所致,那知,慢慢地,這種感覺竟到了手腕,而且還有順著血脈上竄之勢,我才覺出不對。” 蔡玉鳳吃驚的道:“你可知道是什麼時候?” 曉嵐道:“不知道,事實上,我並沒有摸過什麼旁的東西呀!” 蔡玉鳳臉色一變,伸手抓住了他的左臂,忙道:“會不會是剛才躲在廟外那人?” 曉嵐聞言,兩眼猛睜,道:“對,可能是他,不過,咱們出來以後,我並沒有摸過什麼東西呀!” 蔡玉鳳白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沒有摸過什麼,那韁繩不是麼?” 曉嵐聽了一怔,打算伸手去抓那韁繩看個清楚,可是他右手沒有動,這才想起小臂上血脈已閉,這隻手在眼前,可以說是等於廢了。 就在這時,蔡玉鳳早已從曉嵐身上抽出白虹劍來,挑起了韁繩,凝目一看。 兩個人都看見了,韁繩上,手握之處,還有些殘餘的白色粉末,如不細心去看,很難看得出來。 曉嵐道:“這就是了!” 蔡玉鳳道:“這會是誰?” “我!”一陣笑聲,遙遙傳了過來。 曉嵐臉色一變,往起一站。 蔡玉鳳伸手按住了他,低聲道:“別動,等他過來,你暫時不要動,還有我呢!” 說話間,夜色中,十幾丈外,出現了一條人影,緩緩朝著馬車撲了過來。 蔡玉鳳打量了一眼,脫口道:“王奇新,會是他……” 曉嵐勃然變色,兩限寒芒暴射,冷喝道:“好個卑鄙的東西。” 那撲來的人影,看似緩慢,其實並不慢,只這兩句話間,他已到了車前,正是王奇新。 他詭然的望著兩人,道:“咦!兩位怎麼在這兒停下了……” 曉嵐目中冷芒直逼過去,他恨不得撲上去,一劍劈了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 蔡玉鳳脫口道:“王奇新,在這韁繩上,下毒的可是你……” 王奇新並不掩飾,哈哈一笑,點頭道:“姑娘好聰明,一猜就著,不錯,正是在下!” 蔡玉鳳怒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奇新詭笑道:“哎喲!姑娘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我這可是完全為了姑娘啊!” 蔡玉鳳冷冷的道:“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奇新道:“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姑娘恨他,這該懂了吧!”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你聽到我說我恨他,要殺掉他,你就來幫忙,可對不?” 王奇新拍了一下手,笑道:“對,對,對極了,就是這樣,姑娘能懂得我的意思,也不枉我冒險的一番苦心了。” 蔡玉鳳道:“看來,你是忘了,他曾放過你一條命。” 王奇新笑道:“他那裡是放我一條命,他是另有打算,打算栽臟於我,以使劉師婆來找我算賬,這點心思,騙得了誰。” 蔡玉鳳道:“我明白,祇是你這條命,可是人家放掉的,饒你不死才保住的,你總不能否認吧?” 王奇新一點頭,道:“我的確不能否認,只是姑娘恐怕還不知道,他在老丐莫槐的引導下,火焚我天竺山莊,殺我天竺弟子,放我一條命,又算什麼!儘管他替我殺了那些人,我並不求情,但是為了姑娘,就不能心軟,心軟救不了姑娘,是不?” 蔡玉鳳微微點頭,道:“你說得很好聽,大丈夫應明刀明槍,你這暗中下毒,算是什麼人物!” 王奇新道:“姑娘說得很對,你知道真刀真槍,我不是他的敵手,惟有這種辦法,才能製得住他。” 蔡玉鳳一撇嘴,不屑的道:“你真是個十足的陰險,卑鄙小人。” 王奇新笑了一笑,道:“姑娘,我這可完全是為了你,你怎麼……” 蔡玉鳳臉色一寒,冷笑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恨他是不錯,我也一直想找機會殺掉他,可是,我不願用這種手法殺他,更不願欠你這種卑鄙、陰險小人的情。” 這句話罵得不輕,可是王奇新聽了不怒反而笑了,道:“弄了半天,我這番心意還是枉費了,只是可惜,事到如今,恐怕由不得你,姑娘,你不妨打聽一下,凡是我王奇新看中的而得不到手,絕不會善罷甘休。”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王奇新,這才是你下毒害人的真正目的吧?” “不錯!”王奇新哈哈笑著點頭,道:“既然抓破了臉,我也只好實話實說了,姑娘,這姓李的小子有什麼好,你們姊妹兩個都喜歡他,我王奇新有什麼不好,天竺山莊大弟子,要人有人,要財有財……” 曉嵐不等他把話說完,霍地自車轅上站起,兩眼殺機暴射,冷叱道:“蔡姑娘,解開我的穴道,把劍給我!” 王奇新連忙道:“不能啊!姑娘,你要是解了他的穴道,讓他妄動了真氣,除非他不想要他那條手臂,要不然,他這條命……” 曉嵐冷喝道:“蔡姑娘,聽見沒有,快解開我的穴道,我拼著失去一條手臂也要劈了這卑鄙的東西。” 蔡玉鳳並不理會他,望著王奇新道:“王奇新,不錯,他曾經佔有了我,我恨他,可是,如果拿他和你相比,你還不如他,我寧可跟他在一起,在我眼裡,他是個人,而你,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卑鄙陰險,卻連禽獸都不如。” 王奇新雙肩微聳,把手一攤,道:“看來這年頭兒,好人做不得,姑娘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王奇新別無所長,就不怕罵,其實姑娘現在罵我,一旦嫁了我……” 蔡玉鳳厲叱道:“你做夢,閉上你那張狗嘴!” 王奇新目光一凝,寒光閃爍,笑道:“姑娘,看你是個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人,怎麼幹這種大不智的糊塗事,李曉嵐已中了我的‘毒屍銷魂砂’,非我獨門解藥不能解,最多活不過二十四個時辰,姑娘,你綺年玉貌,難道你想為他守寡不成?” 曉嵐厲聲大吼道:“解開我的穴道!” 蔡玉鳳仍然沒有理他,凝目望著王奇新欲要說話。 蔡玉鳳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冷聲道:“你以為這樣才是英雄。” 曉嵐臉色變得煞白,神態怕人,冷聲道:“我不能讓他……” “讓他怎樣?”蔡玉鳳柔聲道:“善保有用之神,你還有更重要的事,陰險、卑鄙的小人,又何妨讓他得意一時。” 曉嵐沒有說話,殺機暴射的兩眼逼視著王奇新,也沒有再動。 王奇新笑了笑道:“這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伸不能屈是條蟲,別看你李曉嵐在江湖上多麼威風,多麼煞氣,如今,你卻抵不過我一個手指頭,還是知機識趣點吧!” 曉嵐聽了,氣得兩眼都紅了,一字一字的冷冷道:“王奇新,別讓我再碰上你!” “怎麼樣?”王奇新陰陰一笑道:“非我獨門解藥如何能解除你身上之毒,就算下次讓你再碰上,你也莫奈我何,何況,你已經沒有下次了。” 蔡玉鳳插口道:“既然他已經沒有下次了,你還等什麼?” 王奇新笑道:“蔡玉鳳,別把我當成三歲孩童,我知道你是朵帶刺的花兒,不過你這朵帶刺的花兒,不見得了解我了。” 蔡玉鳳道:“你能如此自信,那是最好不過,我就在這車轅上,你過來吧!” 王奇新沒有動,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想讓他雙手殘廢吧?要知,想殺他的人很多,一旦被人家遇上了,有手不能動,那可是要命的呀!” 蔡玉鳳聞言心頭一震,道:“我當然不想讓他雙手殘廢。” “就是說嘛!”王奇新接著道:“姑娘該為他著想,任人宰割的事不好受,那也一定相當的慘,咱們打個商量,姑娘跟我走,我給他解藥。” 蔡玉鳳美眸一轉,毅然道:“可以!”話落,挪身就要動。 “慢著!”王奇新連忙抬手一攔,笑道:“蔡姑娘,別跟我來這一套,雖說你這朵花兒未必能扎得了我,可是,我不能不防萬一,我得先把你這朵花的刺先除了……” 話聲中,他抬手一抖,一點白光飛了過去,恰好落在車轅之上,那是一個只有幾寸高的小白瓷瓶,他接著道:“那個小瓶子裡有一顆天竺山莊特製的藥丸,你吃了這顆藥丸之後,除了不能提聚真氣,不能跟人動手之外,別的都跟常人一樣,你只要吞下這顆藥丸,我馬上給他解藥。” 蔡玉鳳道:“想必那解藥不能馬上祛除他中的毒?” 王奇新笑道:“那當然,他服下我那解藥之後,須等半個時辰才能把毒除盡,要是能馬上解除,我豈不是等於把頭伸在他的劍下。” 蔡玉鳳道:“你這辦法倒是不錯,只是我怎能信得過你?” 王奇新道:“姑娘還有什麼信不過我的。” 蔡玉鳳道:“我怎知道你一定會給他解藥,現在你所以不敢動他,那是因為還有我在,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對手,一旦我也被你所製,焉知你不會動他。” 王奇新一皺眉頭,道:“姑娘想得太多了,王奇新豈是那種人?”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事實上,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陰險小人。” 王奇新陰陰一笑道:“姑娘別忘了,曉嵐的事……” “我知道!”蔡玉鳳道:“死在誰的手裡,都比死在你手裡好,更何況死在你手裡,還要賠上一個我,這太不划算。” 王奇新雙眉陡揚,道:“既是這樣,說不得我只有冒扎手之險試試了。” 說著話,舉步走了過來。 蔡玉鳳道:“你早就該這樣了。” 王奇新走得很慢,他一邊走,一邊道:“姑娘,在我沒出手之前,你還有機會三思。” 蔡玉鳳道:“我已經三思了。”語未完,忽然壓低聲道:“你千萬別動,讓他來近些。” 曉嵐一雙蘊含殺機的目光,逼視著王奇新,一動不動,像尊石像似的。 王奇新走得很慢,可是丈餘距離沒多遠,兩句話的工夫,已然逼近車前五尺,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望著蔡玉鳳道:“姑娘怎麼還不動,真沉得住氣啊!” 蔡玉鳳冷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事關重大,一擊不中,不能再有第二次的機會,所以我要等你來得近些,好一舉擒住你,逼你交出解藥來。” “哈哈……”王奇新仰頭大笑,笑聲中,他右手衣袖忽然動了一下。 只聽蔡玉鳳一聲冷叱道:“好個卑鄙的東西,姑娘早就防著你了。” 話聲中,他揚皓腕,抖玉手,一點銀光向著王奇新電射而去。 這點銀光速度太快,而且襲的是咽喉要害。 王奇新衣袖方動,那點銀光已電射襲到,他大吃一驚,沒顧得再動衣袖,頭一偏,那點銀光擦臉而過,“噗”的一聲,正中耳垂,馬上就見了血。 他剛覺得一疼,倏覺腦後又起破風之聲,嚇得他心膽欲裂,連忙一矮身,倒地滾翻,橫裡翻出去一丈來遠,抬眼再看,那點銀光正向馬車方向倒飛而回。 他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一種帶著極細的線,細得讓人匆忙間看不見的線,能控制由心的厲害玩藝。 他兩眼望著那點銀光,眼角餘光卻瞥見蔡玉鳳騰身欲起,嚇得他魂飛魄散,迅忙向著馬車方向抖手打出一蓬烏芒,然後向著反方向飛身疾遁。 事實上,王奇新並沒有看錯,蔡玉鳳是騰身欲起,而且在他抖手打出一蓬烏芒之前的一剎那,已然躍離車轅,卻被那一蓬顯然是淬過毒的暗器,攔住了她,使得她疾忙的一拉曉嵐,雙雙騰離車轅,倒縱躲避。 當然,他們是輕易的避開了,但是,王奇新卻已跑得不見了影兒,而那匹套車的騾子,也一聲悲嘶,死在了那一蓬淬毒的暗器之下。 蔡玉鳳氣得一跺腳,咬牙恨聲道:“好個陰險詭詐的東西!” 曉嵐吸了一口氣,道:“不要氣了,山不轉路轉,江湖道上總會碰上他的。” 蔡玉鳳霍地轉過臉來道:“你懂什麼,你的手……” 曉嵐笑道:“這點毒傷還放不倒我李曉嵐,我的手不礙事的,倒是那匹拉車的騾子,死得太可惜了,看樣子咱們祇好走路了。” 蔡玉鳳仍然關心的道:“你真的已解祛了那奇毒……” 曉嵐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已服下了武林三寶之一的闢毒散,他那點毒傷不了我的。” 蔡玉鳳聞言,翻了他一眼,嬌嗔道:“你好壞呀!已解了毒,為什麼不告訴我,害人家著急,不理你了。” 話落,人就真個的生氣,頓足向前奔去。 曉嵐見狀,忙道:“鳳妹妹,別生氣呀!我有苦衷,聽我解釋好不好?” 招呼著,也就騰身追了下去。 蔡玉鳳一陣急奔,剛剛奔馳到一片樹林前面,曉嵐已然追到,攔在了蔡玉鳳身前,卻不向蔡姑娘解釋,目射林中,冷喝一聲道:“你無法瞞過我的,出來吧!” 只聽一個帶著怯意的聲音,道:“兩位千萬別誤會,方才祇是和兩位開個小玩笑,在下並無害人之心,皇天在上,神人共鑑,你們千萬可別出手。” |
第三十二章 金蠶惡蠱a
曉嵐聞言一怔,兩眼精光暴射,蔡玉鳳也是一怔,脫口道:“王奇新!”忙又壓低話聲在曉嵐身後低低說了幾句話。 曉嵐煞然倏斂,揚聲道:“王奇新,是你麼?” 王奇新在樹林中接口道:“正是小弟,正是小弟!” 曉嵐冷冷的道:“你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害苦了我,如今又躲在此處窺伺,你是什麼意思,莫非還想……” 王奇新忙道:“不,不,小弟剛才說過,兩位千萬別誤會,小弟因一時的糊塗,讓鬼迷了心竅,做出這種神人共憤的事,而深感羞慚,兩位不知道,我這是給李兄送解藥來的,可是又怕兩位不明了小弟的心意,所以躲在林內遲遲不敢現身。” 蔡玉鳳又在曉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後,接著又大聲道:“你會送解藥來,王奇新,太陽從西邊升上來了麼?” 王奇新忙道:“李兄,皇天后土,人神共鑑,小弟當真是受到良心譴責,送解藥來的。” 蔡玉鳳道:“既是這樣,就把解藥送過來吧!” 王奇新道:“李兄,請接好……” “慢著!”蔡玉鳳連忙喝止道:“你既是天良發現,為什麼不把解藥送過來,你又在耍什麼鬼?” 王奇新道:“這個……小弟惟恐姑娘……” 蔡玉鳳道:“惟恐我怎麼樣,我不見得就能奈何了你,怕什麼?” 王奇新道:“話是不錯,只是,只要小弟把解藥交出,何必又非讓在下出去不可。” 蔡玉鳳道:“王奇新,既然我們一時奈何不了你,你出來跟躲在樹林裡,又有什麼兩樣?” 王奇新道:“蔡姑娘非讓在下出去不可,在下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害怕,不過,我這兒有件事,先奉知一聲,三俠莊已被摩雲尊者毀了,而且擄走了寶馬龍駒蕭絕塵,現在已轉向南荒洛明爾峰……” 曉嵐冷笑一聲,剛要說話。 蔡玉鳳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裳,道:“你怎麼知道,摩雲尊者毀了三俠莊。” 王奇新道:“在下親眼所見……” 蔡玉鳳道:“摩雲尊者為什麼要毀三俠莊?” 王奇新笑道:“還不是因為李兄劍下太狠,殺了不少他門下弟子。” 蔡玉鳳道:“你的消息還滿靈的,我猜你一定和摩雲尊者有過節,不過,曉嵐身中劇毒,他恐怕對付不了摩雲尊者。” 王奇新道:“我這不是為李兄送解藥來了麼?” 蔡玉鳳唇邊掠過一絲冷笑,道:“原來如此,那真是感激你了。王奇新,你這番心機白費了,曉嵐為你而殺了摩雲十一名弟子,你就跑去向摩雲尊者面前搬弄是非,現在又回過頭來點火,王奇新,你這個人太陰險、太卑鄙了,留你在人世是個大禍害,今天你是死定了。” 她話聲方落,曉嵐已騰身掠起,半空中白虹劍出鞘,他人劍合一,只見一道寒光像電似的射向那片樹林。 樹林中響起了王奇新一聲驚呼。 這當兒,那道寒光已射到林邊,一陣驚天動地的震動,好幾棵樹倒了下來,枝葉橫飛,塵土飛揚,聲勢好不驚人。 旋見那片寒光卷進了樹林,左衝右突,矯若閃電,寒光所經,那樹一棵連一棵的倒下,頃刻間一片樹林,變得好不稀疏,一眼可以看穿到樹林的那一邊去。 蔡玉鳳飛身掠了過去,高聲叫道:“嵐哥哥……” 寒光倏歙,曉嵐仗劍立在橫七豎八的樹木叢中,煞威凜人。 蔡玉鳳道:“找著他沒有?” 曉嵐冰冷的道:“這東西夠狡猾,居然讓他跑了。” 蔡玉鳳剛要說話,一眼瞥見百丈外一條人影往西北方疾奔,他忙抬手一指道:“在那兒!” 曉嵐轉身望去,仰首一聲長嘯,騰身追了過去。 蔡玉鳳也跟著急急縱起。 王奇新的武功不如李曉嵐,可是輕功身法,卻高人一籌,而且他並不是筆直的跑,一忽兒東,一忽兒西,到處亂竄,不到盞茶工夫,已被他跑得沒了個影兒。 蔡玉鳳一見這種情形,忙把曉嵐叫住,他停了下來,感到十分氣惱、好恨,狠狠地虛空掠了幾劍。 蔡玉鳳已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抓住他的骼膊,道:“嵐哥,別這樣,山不轉路轉,咱們總會碰見他的,再說他又不是個沒根兒的人,急什麼?” 曉嵐咬牙道:“這小子太卑鄙、太陰毒、太可惡了,我非殺他不可,要是在江湖道上碰不見他,我就去找長笑神梟算賬!” 蔡玉鳳道:“我就是這個主意,現在咱們還有好多正事待辦。” 曉嵐氣似乎消了些,道:“你看王奇新的話可信不可信?” 蔡玉鳳一搖頭,道:“不,我不信,我絕不信三俠莊會那樣的被毀。” 曉嵐道:“我也不信。” 蔡玉鳳道:“咱們快些趕回三俠莊一看,不就明白了。” 曉嵐道:“對呀!走,咱們趕回三俠莊去!” 話落,兩人騰身而起,直奔三俠莊。 日出時分,兩人已趕到了三俠莊,甫一翻過嶺頭,就發覺王奇新所講不虛了,入目但見青煙裊裊,三俠莊真的毀了,成了一片廢墟。 曉嵐最擔心的,就是微山湖漁隱張逸叟了,他高喊一聲,道:“張叔叔!”人就飛撲向火場。 火場上大火雖熄,餘燼仍存,任他找遍整個三俠莊,怪的是並未見到一具屍體,曉嵐卻是悲痛萬分。 蔡玉鳳勸著道:“事情既然發生了,急有何益,火場中既無屍體,我猜他們必然沒有遇難,也許避在別的隱密之處,我們何不四處查探一下,也許會找到些痕跡。” 曉嵐聞言,尋思了一陣,長嘆了一口氣,道:“就依賢妹了,我方寸已亂,是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他話音方落,遠遠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救救我呀!要殺人了。” 曉嵐循聲看去,就見遠處出現了兩條小黑影,疾快的移動,轉眼工夫,那小黑影變得大了,看得出是一人在疾快的奔跑,這時候在那一個人身後,又出現了十幾條黑影,也在疾快的移動,也在疾追。 此時,蔡玉鳳也看得出,前面一人是跑,後面的人是在追。 蔡玉鳳冷哼了一聲,道:“不要臉,以多欺少,十幾個人打一個人。” 曉嵐道:“不知都是些什麼人?” 因為距離尚遠,看不出是些什麼人,不過卻看得出跑在最前面那人很滑溜,跑起來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弄得後面追趕他的那些人跟著轉。 不過,後面那些人的輕身功夫,要較前面那人為快,他們跟著轉來轉去,兩方的距離卻在慢慢的拉近,看情形,過不了多久,非被追上不可。 很快的,前面那人已距李、蔡兩人約有數十丈遠了,人也看清楚了,曉嵐不禁失聲道:“丐幫的少幫主,無影丐莫槐!” 此刻,蔡玉鳳也認出來後追之人,怒哼了一聲道:“王奇新,自己送上門來了。” 說話之間,莫槐已跑到了跟前,他一看到曉嵐,忙叫嚷道:“玉蓮大俠,快救我,姓王的小子要殺人滅口。” 曉嵐應聲道:“莫兄不用怕,我在找他呢!自己送上來,再好也沒有。” 雙方的話聲,後面領頭的人,正是王奇新,他一看到曉嵐,立刻不再追人,抹回頭去,又疾奔而走。 曉嵐見狀,那能容他逃走,大喝一聲道:“姓王的,你還想走嗎?”騰身就追了下去。 王奇新這個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他知道如果被曉嵐追上的後果,就沒命的跑,連頭都不敢回。 他已被曉嵐嚇破了膽,是以他不敢找空曠的地方跑,因為那會暴露身形,他專找能掩蔽他身形的地方跑。 跑著,跑著,他眼前出現了一片樹林,心中一喜,加快身法,疾掠撲去,幾個起落奔到,一頭鑽進了樹林。 他進了樹林轉身外望,祇見曉嵐長劍頻揮,隨在他後面追到的那十幾個人,一個個迎劍倒地,鮮血飛灑。 他此刻已嚇得魂飛魄敝,心膽俱裂,幸好,曉嵐追上了另一條路,並沒有向他藏身這方位追來,不禁心身都為之一松。 他方才是卯足了勁在逃命,現在心身一松,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往樹幹上一靠,順著樹幹往下滑了下去,他在喘著氣,喘得好厲害。 就在他身子剛一著地,突然一個冷冰的話聲,自身後響起道:“好小子,你跑得可真不慢呀!” 這一句話,嚇得王奇新靈魂出竅,他再也顧不得再跑了,他也知道來不及,其實他還想再跑,奈何兩腿發軟,不聽使喚了,由不得尖叫一聲。 “李兄,饒命……”翻身跪倒在地。 他跪了下去,可是他也直了眼了。 因為,眼前不是李曉嵐,赫然竟是一位黑衣蒙面人,這麼一來,他整個人都虛脫了,身子一晃,差一點沒有倒下去。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看不出樊坤這小子,還真收了個露臉的徒弟,居然被人家一個小娃兒嚇破了膽,還跪地求饒,這要是傳揚開去……” 王奇新一張白淨的臉,立刻變得通紅,他霍地跳了起來,道:“老前輩,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蒙面人沉聲道:“你辦砸了我的事,還有臉問我什麼意思。” 王奇新抗聲道:“那不能怪我,誰知道李曉嵐的毒已經解了呢!” 黑衣蒙面人道:“誰解的?” 王奇新道:“誰知道,你問我,我問誰?”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你問誰?那種毒非你們天竺山莊的獨門解藥不能解,你問誰了!” 王奇新道:“天地良心,我沒有給他解藥,你怎麼不想想,我會給他解藥麼?我要是給了他解藥,還敢去……” 那蒙面人道:“那麼是誰解了他的毒,誰又能解他的毒?” 王奇新道:“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麼?” 那黑衣蒙面人沉默了一會,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算是砸了,砸了這件事,對雪山老祖影響很大,我們一定要補救。” 王奇新忙道:“那是你們的事,別再找我了。” 那黑衣蒙面人陰森目光一凝,道:“你倒說得輕鬆。”冷哼了幾聲之後,接著又道:“誰說是我們的事,別忘了,這件事關係著嶗山、五台天竺、雪山等派,如果得不到廣成子的秘笈,幾派就覆亡在即,有他李曉嵐在一天,我們就無法得到那秘笈,這件事是你辦砸的,我不知那後果……” 王奇新神情一緊,忙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剛才不是說了麼?要設法補救。” 王奇新道:“我知道要補救,我是問怎麼個補救方法?” 那黑衣蒙面人道:“將他誘至南荒洛明爾峰雪霧山境,設法挑撥劉師婆出面對付,任他李曉嵐有飛天的本事,也難活著迴轉中原,你聽明白了麼?” 王奇新笑道:“你這招算不上新奇,我早就用過了,不知姓李的小子是否相信。” 那黑衣蒙面人道:“說說看,你怎麼施展的。” 王奇新洋洋自得的道:“我命天竺山莊弟子火燒了三俠莊,移禍於雲霧山摩雲洞,說是摩雲尊者幹的,我猜姓李的那小子,一定會找上摩雲洞……” “呸!”他話未說完,那蒙面人就“呸”了他一口,叱道:“笨哪!真是有師必有其徒,樊坤已經夠笨了,他的徒弟也絕不會高明,不錯,李曉嵐一定會去找回公道,可不一定去找摩雲洞。” 王奇新詫異地道:“那他找什麼地方?” 黑衣蒙面人道:“天竺山莊!” 王奇新吃驚的道:“為什麼?” 黑衣蒙面人道:“因為摩雲尊者已經早就死在曉嵐的罡煞之下,他還能燒莊擄人嗎?” 王奇新笑道:“就算是他明白過來,恐怕更會趕赴南荒了。” 蒙面人詫異道:“那是為了什麼?” 王奇新道:“因為他已燒過了天竺山莊,在中原,他沒有可以燒的了。” 黑衣蒙面人道:“為了謹慎,對你我無法放心,為了咱們大家的生存,從現在起,你一切聽我的,明白沒有?” 王奇新緩緩的道:“明白是明白了,只是……”突然凝神往黑衣蒙面人身後望去。 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動,連忙側身回顧。 王奇新突然目射兇光,一聲不響,閃電出掌,擊向黑衣蒙面人的右肋,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我早防著你了。” 話聲中,抬手一擋,王奇新那一掌正拍在他右小臂之上,黑衣蒙面人沒怎麼樣,王奇新那一掌像拍在了烙鐵上,悶哼一聲,垂下手去。 黑衣蒙面人翻手扣住了王奇新的喉管,那隻手居然是只鐵手,只聽他冷冷一笑道:“小子,跟我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你是不是想死!” 王奇新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臉已憋得通紅。 黑衣蒙面人猛力一推,王奇新踉蹌幾步,摔在了地上,兩手直揉脖子。 黑衣蒙面人冷哼了一聲,道:“滾!給我滾遠點,今後你若跟我陽奉陰違,耍姦施滑,讓我碰上了就別打算活,連樊坤在內,我也不會放過,快滾!” 王奇新連人家是誰,都沒敢問,抱著脖子翻身爬起,疾飛出林而去。 望著王奇新那狼狽背影,黑衣蒙面人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的陰森冷笑,一閃沒入林蔭深處。 曉嵐追了老半天,沒追到王奇新,又回到了三俠莊廢墟之處,笑向那老丐道:“原來是老要飯的,你怎麼惹了那小子!” 無影丐莫槐聳肩攤手道:“要飯的乞食八方,誰敢惹有錢的老太爺……” 曉嵐笑道:“那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是否在討飯時,手腳不乾淨了?” 無影神乞笑道:“老要飯的還不會沒出息到那種地步,這全是你玉蓮大俠賜給的恩惠。” 曉嵐笑道:“要飯的,別討不到剩飯,都怪到我身上來,沒有關係,我可以給你一錠銀子,管你飽三天的。” 無影神乞道:“並不是要飯的討不到東西吃,而是人家要報復我帶你去火燒天竺山莊之仇,還連帶殺人滅口。” 曉嵐道:“他為什麼要殺你滅口?” 無影神乞道:“他們暗中在三俠莊放火,不巧被我碰上了……” 曉嵐並不關心三俠莊的一場大火,他所關心的,則是張逸叟和蕭氏三俠的下落,聞言倏地一伸手,握住了無影神乞的肩頭,道:“快說,蕭氏三俠他們人呢?” 無影神乞一縮肩頭,道:“李大俠,我會告訴你的,別用那麼大的手勁,老要飯的可受不住了。” 曉嵐聞言,才發覺自己在情急之下,出手重了,忙即收手,笑道:“對不起,在下是情急了,快告訴我,他們怎麼樣了?” 無影神乞道:“他們在三天之前就走了,一共十七輛騾車,聽說是遷去什麼天門谷。” 曉嵐一聽,長籲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我猜一定是張叔叔的主意……” 無影神乞莫槐道:“你是說微山湖漁隱張老頭呀!他可沒有去,聽說他卻去了南荒,說是找你去的呀!怎麼你卻還在這裡?” 蔡玉鳳插口道:“嵐哥,那咱們怎麼辦呢?” 曉嵐道:“咱們也去南荒,別讓張叔叔一人前去冒險。” 蔡玉鳳道:“那我姊姊呢?” 曉嵐轉身望著無影神乞莫槐,一拱手道:“這還得拜 莫兄幫忙了,如遇到一位和這位蔡姑娘長得很相似的姑娘,和一位醜道姑在一起,煩請帶句話,就說我們已去南荒,請她們快些趕來。” 無影神乞莫槐點頭答應,道:“好吧!反正我老要飯的吃飽了沒事幹,轉幾句話,算不了什麼?” 曉嵐雙手一抱拳,笑道:“莫兄高義,我這裡先謝過了。” 他話聲方落,伸手一拉蔡玉鳳,還未等無影神乞說出話來,兩人已然騰身飛起,飄縱出去十數丈遠,轉眼間,消失在雲天深處。 無影神乞在江湖上以輕功見長,看了人家這份身形,不禁有些自慚,呆望著人家走的方向,發起怔來。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嬌叱,喝道:“好大的膽子,火燒了人家的莊院,還敢留在這裡,休走!” 莫槐聞聲回頭一看,認出來是雪梅,忙道:“我的姑奶奶,是我老要飯的,動不得手。” 無影神乞笑道:“和朋友送別,怎麼你們纔來呀!” 麻姑道:“我們在追蹤王奇新,逼他交出解藥,以便去救師兄。” 無影神乞故作吃驚的道:“怎麼?玉蓮大俠受傷了……” 雪梅黯然道:“他可能中了王奇新的‘毒屍消魂沙’。” 無影神乞聞言,一跳老高,道:“‘毒屍消魂沙’?那可不是玩的,怎麼我看他並不像受傷的樣子呀!” 雪梅驚愕地道:“你見過嵐哥了?” 莫槐笑道:“豈止見過,方才送走的,正是他們。” 麻姑道:“他們?……還有誰?” 莫槐道:“還有一位和蔡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他們好親熱喲!” 雪梅悠悠嘆了一口氣,道:“他們是該親熱點的。”說著,轉向麻姑道:“師妹,咱們去那裡?” 麻姑冷然道:“追下去呀!說不得也只好走一趟南荒了。” 說著,兩人也不管無影神乞莫槐,同樣的騰身而起,飄縱而去。 無影神乞莫槐被鬧得滿頭霧水,翻手摸著腦袋,自言自語的道:“他們這是幹什麼呀?怎麼都這麼急……” 且說雪梅和麻姑兩人一路兼程急趕,就沒有見著曉嵐和玉鳳的影兒,麻姑若有所悟的道:“他們很可能躲著咱們,要不然怎會不見人影……” 雪梅道:“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要躲咱們。” 麻姑笑道:“我也不懂,不過,我聽人說,戀愛中的人最怕別人打擾了,何況你又是玉鳳的姊姊,而且曉嵐師兄又深愛著你,當然會想盡辦法避著我們的呀!” 雪梅低頭尋思了一陣,倏然抬起頭來,堅定的道:“不管他們如何躲避,我一定要見他們……” 麻姑笑道:“沒有一點行蹤,你如何見他們?” 雪梅想了一下,忙道:“師妹,咱們可改變裝束,逼他們現出行蹤來。” 麻姑一聽,拍手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好!咱們就改變裝束。” 於是,他們就在一個小鎮上,買了幾件男人衣衫,等她們離開那小鎮之時,已變成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一位麻面壯漢,仍然一路前趕。 她們為了施展輕功方便,免得驚世駭俗,所以並沒有走官驛大道,走的是偏僻山區,由川入黔,由黔入滇,他們也不知自己究竟走到了什麼地方。 麻姑著急的道:“梅姊姊,我們這是去什麼地方呀?就這樣盲人騎瞎馬似的,在深山中亂轉,這要轉到何年何月。” 雪梅道:“咱們不是去南荒的麼?” 麻姑瞪眼道:“南荒在什麼地方?” 雪梅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南荒在什麼地方。” 麻姑道:“我們總得找人問問呀!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在深山中亂撞。” 雪梅一想也對,而且乾糧也不多了,就改變路程,轉向一個小山村中走去,除了打聽路徑之外,順便置備些乾糧。 她們進入山村一問,才知她們瞎闖瞎撞,竟然闖到了洛明爾峰下,這個山村,名叫榴花寨,居民多半是熟苗,漢人甚少。 寨在山麓之半,一面臨著瀾滄江,風景甚是雄秀,雖是個不知名的小地方,因為泉甘土肥,到處雞犬桑麻,看上去頗有富饒之象。 兩人見沿途野點甚好,便在江邊,擇了一家乾淨的茶棚落坐,隨意要了些茶點,對著前面大江,且說且飲,一邊卻不住留神,四外觀看,希望能在這裡碰上曉嵐和妹妹玉鳳。 那江邊茶棚,共有四、五家,俱是江邊居住人家的副業,帶買酒和熟菜。 每家都有一些茶客,只有雪梅和麻姑這家,沒有一個客人,雖是山村野店,地方卻極清潔,不但白木幾桌上,沒有絲毫油膩污穢,連棚中石地,都似洗過一般,淨無纖塵。 這家茶棚內,只有一個垂髫幼女,往來執役,倒甚勤快,衣著也是舊而整齊,祇是她相貌卻醜到無以復加。 有時添酒添菜,她便往屋中去取,始終不見一個大人出來。 雪梅和麻姑除覺得這裡人氏極愛乾淨之外,並未在意,雪梅偶爾一眼望到隔鄰茶棚內,那些本地茶客,都朝著自己這兒指點談說,一見雪梅側臉望去,便即住口,神態頗為可疑。 她以為自己女扮男裝,出了破綻,本來嘛!一個姑娘家打扮成一個男兒,到底乍看眼生,言語行動總有不實,難免遭人談說,也未理睬。 正當這時,忽聽麻姑道:“你只管呆看些什麼?還不早些吃喝完了走路!” 雪梅聞言,便回過臉來,猛一眼又看到茶棚外,江邊半截斷石欄上,坐著一個老頭,身旁放著一個三尺來長,二尺來高的雜貨箱子,正在朝著自己呆看,頗似去苗寨的漢客,又有幾分像煞漁隱張逸叟。 “你這老不死的東西,去年坐在我家門前歇汗,我姊姊見你年老,給你一碗茶喝,你卻賣弄玄虛,將我們的人引走,一去不來,害得我姊姊時常想起就哭,後來才知道是你老鬼做的濫事,依我性子,恨不得把你打死,才稱心意,你卻一口軟了不認賬。” 那醜女喘了一口氣,繼續又罵道:“你還說什麼,只要我姊姊心堅,那人自會回來,可憐她性情那麼高傲的人,竟跪下來求你,也不知你亂說了些什麼,從此我姊姊氣得連門都不出一步,今天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客人,你又闖見鬼一樣,又到我家門口裝瘋,快些給我滾開便罷,如若不走,我便把你丟到江裡去。” 那老貨郎聞言,並不動怒,只是笑嘻嘻的道:“你別生氣,我歇一歇,自會走的。” 醜女還待怒罵,雪梅已走了出來,止住她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欺負老人家?快休如此!” 說完,又朝那老頭道:“老人家想是走得累了,莫與年輕人嘔氣,隨我到茶棚裡去,喝兩杯茶解解渴、消消氣吧!” 那醜女一聽雪梅要邀老人為入座之賓,不禁慌道:“客人萬要不得,這老鬼專破壞人家好事,便是你給錢,我們也不賣給他的。” 雪梅見那老貨郎,生得慈眉善目,又是漢人,醜女之言,絕不可靠,便冷聲道:“你做的是賣茶酒的生意,只給你錢,管我請誰飲食,我也不與你計較,你不賣,我們到別家去。” 說時,麻姑見兩人爭執,也走了出來。 雪梅一面說,早從懷中取了兩枚散碎銀子,交與醜女,醜女不接,道:“要走,祇管走,看你到得了家才怪,誰稀罕你的錢!” 雪梅只當氣話,也不理她,將銀子扔在地上,便去提老貨郎的貨箱。 那老貨郎本先打算道謝攔阻,及見兩人口角,事已鬧僵,略一低頭尋思,也不作客氣,跟了雪梅便走。 走到隔鄰那家茶棚門口,雪梅和麻姑便揖客入內,老頭剛說了一句,道:“前邊有好地方,莫在這裡。” 言還未了,茶棚主人早跑了出來,攔住道:“你們上別處去,我們這裡,不賣給你!” 那茶棚主人一面攔住雪梅,一面卻朝著那老頭行禮,悄悄的說了聲:“回公公,夜裡小心些。”神氣非常古怪。 雪梅、麻姑見茶棚老人既與老貨郎相熟,見面又那等恭敬親熱,為何不讓人進去,實在令人費解,方想張口動問,見老頭連使眼色,只得賭氣前走。 走到第三家茶棚,還未及上前,老貨郎已搶著說道:“他這裡也不賣外人,我們到別處去喝。” 果然,話剛說完,一位半老婦人,已跑了出來,先向老頭行禮,口裡直道:“回公公真體恤人,改天我給你老人家賠禮去。” 雪梅見兩家茶棚阻客的情形,已看出是適纔自己和醜女拌嘴的原故,暗忖:“這裡的人,倒真愛群,惱了一個,眾人都不理你了,不過看那兩家棚主,既然那等熟識親密,為何也不接待,臉上又帶著惶恐、憂愁之色,其中必有原故?” 她這麼一思忖,不由動了好奇之心,她本先打算小待一會就走,經此一來,又想起適纔眾人交頭接耳,和醜女行時的詞色,諸多可疑,也想問個水落石出。 走到最末一家,也和前面幾家一般的神氣,幾次想問,俱被老頭攔住。 當下由那老貨郎領路,往山環中走去。 雪梅細打量那老貨郎,年紀有六、七十歲了,腳底下仍然十分輕健,又見當地的人見了他,俱都紛紛行禮,知道不是常人,暗忖:“打他身上,也許可問出點事來。”便有了起身離去的念頭。 跟著走有十來里路,漸漸斷了人煙,到處都是深林密菁,路更難走,忍不住正想問時,老貨郎引著兩人,從深林中穿出。 林外是一片廣約數十頃的湖泊,湖泊當中,有個三、五畝方圓的沙洲,湖水漣漪,清澈可見及那孤峙湖心的沙洲,其平如紙。 沙洲上種著許多樹木、花果,一片濃蔭翠幕中,隱現著一座竹籬茅舍,幽靜中,另有一種清麗之趣,令人見了塵慮俱消。 雪梅剛對麻姑道:“你看這南荒苗山裡,竟有這般好所在,真想不到。” 一言未了,他們已到了湖邊,那老貨郎忽然嘬口一聲長嘯,聲音並不很大,卻是又亮又長,頗為悅耳。 嘯聲甫住,就見沙洲上綠蔭叢中,飛起一大群白鳥,雪羽翻飛,約有三、五百只,一會工夫,飛到了面前。 老頭伸手去摸每一只的翎羽,那些白鳥,有的翔集在老頭的兩肩,有的落在他的手上,臂上,不住的飛鳴歡翔,聲音清脆,與老貨郎的嘯聲相似。 那白鳥和鷹差不多大小,都生就雪也似的白羽毛,紅嘴碧眼,鐵爪鋼喙,神駿非常。 雪梅、麻姑見狀,互贊有趣。 忽又聽遠遠傳來打槳之聲,抬頭往前一看,就見沙洲旁濱水的一片疏林後面,一個赤著半身的小孩,架著一只扁舟,手持雙槳,正往岸邊駛來。 兩人目力,厚異尋常,見那小孩,年紀雖祇十一、二歲,但骨骼強健,面目也還清秀,身手卻是矯捷非常,兩條臂膀,運槳如飛,一起一落之間,那小舟便像箭射一般,瀉出老遠,轉眼攏岸,跳將上來,向老貨郎招呼了一聲,道:“爺爺……” 老貨郎忙指著雪梅和麻姑道:“這兩位尊客,俱是好人,快上前見過。” 那小孩朝兩人看了看,拱了拱手,侍立在旁,不發一言。 兩人見那小孩雖然眉清目秀,卻生得又瘦又幹,而那兩片船槳卻是鐵的,看去少說也有百十斤重,方待向他詢問,老貨郎已道:“前面小洲便是寒舍,此子乃老漢外孫,幼遭孤露,與老漢在此販賣零星藥物,相依為命,不想今日一時多事,在胡家門前小憩,惹出這場是非,憑著老漢目力,知道兩位不是常人,想請兩位到舍下盤桓一、兩日,就便查看是否中毒,想不致推辭吧?” 雪梅和麻姑見了這等好所在,本打算一遊,再聽老貨郎之言,就知內中有了文章,便相隨登舟。 那木箱已由小孩接了過去,放在船頭,拿起雙槳,便要往前劃去,麻姑見那小孩屢看雪梅,好似心存藐視,一時興起,便笑道:“小弟弟,這沉重的鐵槳,你劃來劃去,不嫌累麼,我幫你一下好嗎?” 那小孩聞言,看了麻姑一眼,也不說話,把鐵槳往船頭上一放,逕自站起。 老貨郎已看出小孩,有些看不起兩人文弱,正待斥喝,麻姑已笑道:“我卻用不慣這破銅爛鐵呢!” 說罷,將身朝著船尾,默運玄門罡氣,將手一抬,立時便有一股極強勁的風,向船尾吹來。 那船不搖自動,衝波前進,疾如奔馬,只聽船頭泊泊打浪之聲,不消片刻,便到了沙洲面前,那些隨舟飛翔的白鳥,反倒落後。 那老貨郎當年也是成名的武師,初見兩人就發覺是女扮男裝,奇怪她們小小年紀漫遊苗疆,雖然易釵而弁,氣宇終非凡品。 再看兩人舉止,不但丰神超秀,英姿颯爽,尤其兩人的那雙眼睛,寒光炯炯,芒採射人,必然受過高人傳授,內外武功,俱臻極項,恐怕兩人中了胡氏姊妹的道兒。 但又因以前有過嫌隙,自己雖有本地兩個有力量的苗酋相助,畢竟胡氏姊妹也非易與,還是不宜把仇結得太深才好。 是以,當時不便進去,正想注意警告,雪梅已走了出來,同時,他的心事也被醜女看出,一不做,二不休,便把兩人帶了回來,打算察明受害與否,再行看事行事。 此時,他雖然對兩人的資質,心中贊羨,仍未克以識途老馬自命,一任雪梅代他提著木箱,連客套話都沒說一句。 及見麻姑施展罡氣呼風吹舟,才知來人武功已達頂峰,自己還是看走了眼,好生內疚不已,又不便改倨為恭,只得倚老賣老到底,見他那外孫失聲驚詫,忙用眼色止住,仍如無覺。 倒是雪梅和麻姑兩人,俱都敬老憐貧,麻姑更是一時高興,逗著那小孩玩耍,並非意在炫耀,又看出老貨郎是個隱士高人,始終辭色謙敬,老貨郎心才略安。 登岸不遠,穿過兩行垂柳,便是老貨郎居處,竹舍三間,環以短籬,籬外柳蔭中,闢地畝許,一半種花,一半種菜。 環著竹舍,俱算古柳高槐,石榴桃李紅杏之類,雜花生樹,紅紫相間,一片綠蔭菜幕中,點綴著數百只雪羽靈禽,飛鳴跳撲,越覺娛耳賞心,樂事無窮。 再進屋一看,紙窗木幾,淨無纖塵,茗棋琴書,位置整然,當壁一個大石榻,略陳枕蓆,另外還有一個藥灶,大才徑尺,可是灶上那口熬藥的鍋,卻大出好幾倍。 大家落坐之後,老貨郎首先抓起雪梅的手腕,診斷脈象,又看了她的舌頭,接著對麻姑也是如此。 看完之後,也沒有說話,只是凝神注視著兩人,約有頓飯光景,忽把眉頭一皺,道:“兩位兩三天內如果走出此寨,性命休矣!” 兩人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麻姑忙問道:“老前輩,這是為了什麼,我們中的什麼毒……?” 老貨郎輕嘆了一口氣,道:“這裡的苗人,只有胡、黃兩姓,黃姓族人最多,老漢曾經救過他們酋長黃蠻的性命,加上老漢以醫藥雜貨為業,至今成了他們的用處,所以連沙洲前這點小產業,都是他們合力相贈的。” 雪梅道:“這麼說,前輩和他們相處得很好了?” 老貨郎苦笑了笑,道:“本來極為相安,那胡家族人,雖然極少,卻很有幾個厲害的人物,並且都是女子,其中最厲害的,便是茶棚中那醜女的兩個姊姊,一名玉花,一名榴花,不但武功出眾,而且還會邪術。” 須知,這一帶苗寨的人,大半養著一種惡蠱,專害過路的漢客,尤其玉花、榴花兩女,乃是這洛明爾峰後沒羅峒毒蠱神梟劉師婆的義女,所以,她們的蠱更較別人厲害十倍。 那是前兩年的事了,一個晴朗的天氣,苗寨突然出現了一位藍衣少年,白淨面皮,雙眉帶煞,他逕直進入胡家茶棚,找了個位置坐好。 醜女給他送上茶點,他卻把眉頭一皺,道:“茶棚倒很乾淨,沏茶的人兒卻令人倒掉胃口。” 醜女一瞪眼,怒聲道:“嫌醜,誰讓你來的。” 藍衣少年哈哈笑道:“我是慕名而來,聽說胡家茶棚一雙姊妹花,貌比天人,那知卻是個醜八怪……” 醜女一聽,氣得怪眼連翻,怒叱一聲道:“小子,你找死!” 喝聲中,縱身而起,雙手箕張,撲向了那藍衣少年。 就在這時,房中傳出一聲嬌叱道:“小妹,休得無禮!” 隨著那嬌叱之聲,一條人影從房中疾射而出。 藍衣少年迅快伸手格攔,一掌逼退了醜女,另一隻手,卻攔腰抱住了從房中疾射而來之人。 來人人手,先是只覺得軟若無骨,繼之又是一縷幽香,衝入鼻中。 藍衣少年方一怔神,只聽“嚶”的一聲,他方打算鬆手放人,跟著“啪”的一掌,已印到了他的臉上,懷中之人已然掙脫。 藍衣少年掃目看去,就見身前站著一位玉腿裸露,周身珠圍翠繞,光艷照人的妙齡女子,她正自又嬌又羞的指著他叱罵道:“瞎了眼睛的漢狗,你好大的膽子,敢到苗寨來撒野。” 倒豎的柳眉,圓睜的杏眼,羞紅的桃腮,怒沖沖的嬌態,好一幅美人嘆怒圖。 那藍衣少年雖然挨了一巴掌,有些發怒,但一看到這幅美人嘆怒的嬌模樣,他倒不惱了,偏起著頭,凝眸注視,失魂似的,沒有一句話。 過了一陣,他摸了一下被打的面頰,放在鼻端聞了一聞,笑道:“嘖……嘖……好香呀!”一付下流的表情。 那美豔苗女看到了那藍衣少年的長相,本已氣消,羞愧之心已在暗中滋長,此刻,見他這付色鬼的下流相,頓時又惱怒起來。 一聲龍吟過處,她手中多了一把比秋水還明亮的寶劍,一抬玉腿,點在藍衣少年的心口上。 就在這時,房中又射出一條人影,一面口中喝道:“二妹,這不能怪人家!” 一面出手如風的扣住了那苗女玉腕。 來人也是個苗女,一樣的嬌美,全生得珠顏花貌,她沒有看到藍衣少年方才那種邪惡的態度,尚以為自己的妹妹性情暴躁了。 那苗女的玉腕被她姊姊扣住,更激發了她的性子,蓮足一起,向藍衣少年踢出一腳,直取他“丹田”大穴。 藍衣少年本想再伸手按住人家那只蓬足,但又怕把事情鬧大,在這時,那苗女被她姊姊振腕一帶,把她帶出五步之外,適時化解開這一危機。 同時,她錯步橫身,擋住了她那妹妹,陪笑道:“漢哥哥,對不起,我這妹子性子不好,多有得罪,不知漢家哥哥從什麼地方來的,可看到本茶棚的標示……” 藍衣少年聽她這麼一說,也就不好發作,笑道:“在下王奇新,剛從摩雲洞來,當然看到你們那蠱王的標示了。” 後出來的苗女,乃是玉花,聞言笑道:“這麼說你是有心而來了。” 王奇新道:“一時興之所至,談不上有心無心。” 玉花媚笑道:“你不愛我們麼?祇要你說出來,愛我姊妹那一個,立刻可以成親。” 榴花接著道:“漢哥哥,今天可是你先調戲我的呀!我知道,你們漢人沒有良心,可是我胡家姊妹可不是好欺的,我姊妹都已愛上了你,快說!你到底喜歡那一個?” 王奇新人本不正派,不過,他現在正迷戀著雪梅,眼前這兩位苗女,雖然肌膚如雪,珠顏花貌,可是要真的和雪梅比起來,仍然相差一籌,是以他仍難忘掉雪梅。此刻,雪梅的影子,充滿腦際,又怎能看得上兩位苗女,聞言朗笑一聲,道:“哈哈……你們想得倒好,長得也還算得上俏,不過在王大爺眼中還算不上美,所以我並不打算娶你們兩位。” 榴花一聽之下,柳眉一挑,一順手中劍就待動手,玉花連忙使眼色止住,笑道:“二妹,王少爺既是摩雲洞來的朋友,都不是外人,咱們可不能怠慢了貴客,還不快些準備酒菜招待,免得人家說咱們胡家姊妹小氣。” 榴花聞言,俏目一翻,已知姊姊的心意,笑道:“大姊說的是,叉兒,還不快些準備酒菜。” 那脾氣最暴躁的醜丫頭叉兒,此刻卻變得柔和多了,慇勤招待。玉花、榴花兩姊妹,卻躲在一邊,喁喁低語。 王奇新此時卻是酒來杯幹,喝得有幾分醉意,方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朝桌上一放,道:“這是酒錢,王大爺不會白吃你們的,不過你們如打算要我娶你們姊妹,就等來生好了,哈哈……” 笑聲中,他邁步走出茶棚,揚長而去。 茶棚中的玉花、榴花姊妹,似乎爭執了一陣,然後,玉花匆匆的趕了出來,遁著王奇新的去處,追了下去。 很快的,她追上了王奇新,嘆了一口氣,面現苦笑道:“漢家哥哥,你把我姊妹當作了那些下賤的苗娃子,我也不怪你,論你的行為,死不足惜,不過你究還和摩雲洞有些往來,家師和摩雲尊者也有些交情,所以,我勸你對任何一門功夫,沒有真正把握,最好少在人前賣弄,那樣死了豈不冤枉,這是一道靈符和酒菜錢,你都拿去吧!一出這榴花寨,如遇什麼凶險,可將此符燒了,和水吞下,急奔回來,也許還可保得一條性命。” 王奇新那知厲害,接過神符和那散碎銀子,往地上一摔,冷叱道:“誰希罕你們這鬼畫符,王大爺既敢招惹蠱王,自然就有解救之法,你以為這樣一獻慇勤,我就會喜歡你了,妄想呀!”話落,扭頭就走。 此刻,忽然從矮樹叢中,出來一位賣雜貨的老人,他彎腰撿起了那道靈符,身形一縱間,攔住了那王奇新的去路,笑道:“年輕人,自己性命要緊,何必那樣和自己過不去!” 王奇新冷聲道:“大不了幾條惡蠱,還製不住本大爺。” 老貨郎笑道:“閣下所中之蠱,非比尋常,乃七十二種惡蠱之中,最厲害的金蠶蠱,祇怕你無法製得了吧!” 王奇新一聽,這才慌了手腳,忙道:“老人家,你是怎麼認得出來的?” 那老貨郎笑道:“你何不往溪澗中一照,自去看看!” 此時,天色已然黃昏,晚霞漫天,王奇新藉著溪水映照之下,才發現情勢當真的十分危急,不但身背後現有惡蠱的影子,連頭上隱隱蟠著一條金蠶,張牙舞爪的似待就腦而嚼。 王奇新這纔明白自己闖了大禍,連忙朝著老貨郎跪下,哀求道:“老前輩救我……” 老貨郎嘆了一口氣道:“老朽也沒有那麼高的能耐救你,不過,我可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專破惡蠱……” 王奇新忙道:“他是什麼人,就請老前輩快帶晚輩走一趟。” 老貨郎道:“他是竹龍山中一位隱居的漁夫,脾性很怪,是否能為你醫治,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不過,你現在得先把這道符焚化後吞下,否則,我們走不出去百里,就會被毒蠱吸盡腦髓而死。 王奇新此際也不再堅持了,就依照老人的吩咐,將符焚化,手捧溪水,將焚化後的符灰,吞向腹內,方站起身來,老貨郎拉起他就跑。 以兩人的武功造詣,跑起來並不吃力,大半天的時間,已跑出百里之外。 起初,並不見有什麼動靜,剛剛跑出百里之外,倏然聽見身後呼呼風起,惡蠱怪叫之聲,吱吱大作。 總算未到子時,腹中惡蠱,同時施禁法,還未發作。 在這存亡頃刻之間,他們兩人嚇得連頭也不敢回,沒命一般,向前飛逃。 腳步後面,風聲和怪叫聲越來越近,天又昏黑了,路更崎嶇,時辰也到達。 正逃之間,王奇新猛覺頭背,像似被許多鋼爪抓住似的,心裡一害怕,腳底下被石頭一絆,猛地栽倒在地。 此時,已經過了限定的地界,性命呼吸之間,再經這麼一來,可真是要命。 老貨郎聞聲回顧,料他必無生理,正待想法,先保住自己性命,日後再設法為他報仇。 眼看千鈞危機,系于一發。 就在這時,忽然來了救星,只見幾條比火還紅的長線,比電還疾,射向兩人身後。 跟著又見兩條三尺多長,金碧亂閃的金蠶惡蠱,吃那紅線勾起,直向來路上飛去,接著一片紅光一閃,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出現兩人身前。 老貨郎一看,認出來是無名釣叟,連忙扶起了王奇新,跪倒在地,叩頭道:“多謝老神仙救命,不知你老人家怎知弟子有難?” 原來此一老人,正是他們要尋找的竹龍山那位無名釣叟,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那能預知,祇是湊巧而已,或許是你們命不該絕,此非談話之所,且隨我到蝸居再說吧!” |
第三十二章 金蠶惡蠱b
在路上無名釣叟方向他們說知,因為他新從都勻去看望一個故人之子,還在那裡耽擱了些時日,才趕回來,也是老貨郎和王奇新兩人五行有救,不前不後,偏在緊要關頭趕到,無意中救了他們。說到此處,又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在苗疆七十二種惡蠱之中,以金錢蠱最為厲害,飛起來,帶著風雨之聲,有時養蠱人家,放牠出來,在野外遇見,望過去,好似一串金星,十分好看。” 王奇新驚異道:“放出來的蠱,是否也會傷人?” 無名釣叟道:“當然會傷人了,知道的人,必須趕緊噤聲躲藏,否則被牠迎頭追來,腦子和雙眼,便被牠吸了去。” 老貨郎輕嘆了一聲道:“這東西也太歹毒了。” 無名釣叟道:“不過這東西,養的人,如非與人尋仇,和一年一度惡蠱降生之日,須放牠出來打野覓食外,越是惡毒的蠱,越不肯輕易放牠出來。” 這時,被無名釣叟所擒的三條金蠶惡蠱,俱都長有三尺多長,通體金黃色,透明如晶,蠶頭百足,形如娛蚣,胸前兩只金鉗,鋒利已極。 老貨郎和王奇新見狀,不禁由心底深處,冒起一股冷氣,心想如被牠抓上,焉有命在。 無名釣叟先是不置可否,等到問明了雙方結仇經過,沉聲道:“胡氏姊妹的為人,老夫深知,又是惡蠱神梟劉師婆的義女,這要責怪王老弟的不好,但她們也做得未免太狠毒些。不過,苗疆少女,多煉惡蠱,本意多屬防身之需,胡氏姊妹所煉惡蠱共是七條,俱用本人的心血祭煉過,與生命相連,這三條金蠱,如果當時殺死,說不定就要了兩人的性命,念她們平日,尚未妄害無辜,不忍太為已甚,且王老弟腹內,蠱毒已深,此非法力可解,縱有靈藥,也不是一日半日可以根除。” 王奇新忙道:“老前輩何不殺死那三只惡蠱,為世人除害,也是一件大功德。” 無名釣叟道:“如今她姊妹一禁法一破,惡蠱遭擒,必已知道遇見克星,如將惡蠱製死,她姊妹七個化身,才傷三個,內中只有一人活著,必然豁著性命報仇,仍可製你死命。” 王奇新道:“那麼老前輩如何處置這三條惡蠱?” 無名釣叟道:“現在樂得藉此要挾,她知惡蠱未死,必不敢妄動取禍,且先把王老弟的性命保住,再運用靈藥,緩緩收功,方為兩全。” 王奇新禍變餘生,忽然福至心靈,謝完救命之恩後,定要拜在無名釣叟門下為徒。 無名釣叟已看出王奇新這個人的心性,並知是天竺樊坤之徒,冷笑一笑道:“老夫從不收徒,今天救你,乃是看在老貨郎的面子,否則,連救你都不願伸手,我勸你以後最好老實些,免得再招禍害。” 王奇新拜師不成,心中大不高興,可是在此性命交關之際,也不敢形之於色,連忙翻身跪下,請求老人家為他治療腹中毒蠱,無名釣叟拈鬚笑道:“我既然能救你來此,就會為你除清餘毒。” 無名釣叟對他十分冷淡,說完話後,轉身入內,那老貨郎對他,還是甚為熱心,服侍著他吃下丹藥,就在竹龍山休養療毒。 再說那玉花姑娘,愛王奇新愛到了極點,以為中途必被追回,婚姻定然有望,及至等到子時過去,不但王奇新沒有被迫回來,忽然心神一動,蠱神上的七盞本命燈,卻有三盞滅而復燃,光焰銳減,就知出了變故,不由心裡害了怕。 榴花忙又強著一收禁法,竟然毫無反應,再一收那放出去的三條金蠶,不收還可,一收那滅而復燃的三盞蠱神本命燈,越發光焰搖搖欲滅……。 這才知道,不但遇見了能手,將所有邪法破去,連那三條金蠶,也都作了籠鳥網魚,生死入了人家的掌握。 須知,那三條金蠶的生死,關係著兩女自身的安危,那裡還敢作害人之想,欲待登門去求人家寬放,但是,既不願輸那口氣,且知對方法力甚大,簡直無法找起,只是提心吊膽,焦急如焚。 此刻,偏偏玉花又甚癡情,到了這般地步,仍然戀著王奇新,暗忖:“王奇新並非慣家,走時明明見他將符丟去,自己當時氣急,忘了收回,再出去尋找時,已然不見,這符並非平常紙片,如無人取,絕不會被風吹走。再說,前半夜沒有動靜,明明是仗著那符出的境,否則惡蠱必然中途發動,那有這等平安。” 她又一想,忖道:“他可能走出不遠,又害了怕,回來將符拾去……” 可是再一想王奇新走時那堅決的神氣,那有自行回來拾取神符之理?……必然另有人看出破綻,拾了符前去相救,然後再遇見能人,破了法術,擒去神蠱,否則王奮新若是一出門,便遇能人,禍事早就發作,不會等到子時過後才有驚兆。 玉花姑娘思來想去,總算理出了一個頭緒,可是,自己在放蠱行法之時,茶棚中並無外人,只有在自己忙著追出送符之時,曾看見一個老貨郎的影子,在石欄前閃了一下。 玉花素常恃強,料定外人不敢來管閒事,也沒有看清那人的面目,是否相熟,及至喊來叉兒一問,原來叉兒早已看清是老貨郎。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玉花便帶了醜女叉兒,前來尋到老貨郎,先以威嚇利誘,無所不用,最後竟跪地哭求起來。 老貨郎見她雖是個苗女,卻甚貞烈,相貌操持,無一不好,憑王奇新的才貌,娶了她也不為辱,便答應代她說項,促成這一段姻緣,玉花力歡然走去。 可是,當老貨郎又到竹龍山,先和無名釣叟一談,無名釣叟笑道:“若論姓王的性情心術,品貌才幹,能配此苗女,倒也相配,老夫當初不弄死金蠶,也有此心意,不知那小子有無此輻緣。” 那知王奇新一直暗戀著蔡雪梅,大有非此女下娶之心,所以執意不肯,為了避禍,竟然不辭而別,回到江南,他明知蔡家姊昧心中愛的是玉蓮大俠,竟然假冒玉蓮大俠之名為惡來破壞玉蓮大俠李曉嵐的形象聲譽,竟因此招來了曉嵐火焚天竺山莊。 老貨郎見王奇新人已走去,他只好回到榴花寨,和玉花姑娘一說,玉花聞言之下,臉色慘變,吐了一口鮮血,人竟暈了過去,老貨郎見狀,心中大為不忍,勸慰著道:“姑娘何必如此的癡心,天下美男子甚多,何故如此相戀。” 玉花姑娘哭訴道:“那漢郎來店中取鬧,不知其是否有心還是無意,他抓了我幾下奶頭,你說,我還能嫁別人麼?” 老貨郎知道苗疆習俗,一個少女被人碰著了她的乳房,就非嫁此人不可,何況那王奇新又下流的抓了人家幾下呢!依俗,那人如不願成婚,便成生死仇敵,早晚狹路相逢,必與他同歸於盡。 老貨郎對玉花姑娘十分同情,就又奔赴竹龍山懇求無名釣叟放了那三條金蠶。 玉花姑娘感激之下,並不怪老貨郎多管閒事,而榴花姑娘經玉花一勸,也就消了仇怨。 惟獨那醜女叉兒,心中怨氣難舒,便跑到毒蠱神梟劉師婆那裡哭訴,劉師婆一聽是無名釣叟所為,不敢招惹,並未答應,玉花一聽一氣成疾,病了一年,雖然症愈,但從此傷心閉門不出。 醜女叉兒見玉花如此,就遷怒到老貨郎身上,見了面總是怒目相視。 老貨郎說到此處,苦笑了笑道:“老漢已有好久,沒有打從她家門前經過了,今日無意中,又在那裡歇腳,忽見你們在內飲食,未免心中詫異,因她們那家茶棚常年關閉,除了誠心相訪之人外,從來無人敢公然入座。” 麻姑插口道:“我們祇是瞧著那家乾淨,方才進去的。” 老貨郎道:“我看兩位並非男兒之身,但品貌根骨回非常人,先疑必是有為而來,正想窺察,醜女叉兒便出來和我發生了爭執,這才帶兩位回到此地來。” 雪梅一聽被人看破行藏,不禁嬌顏飛紅,麻姑卻接口道:“老人家好眼力,我姊妹為了在路上行走方便,不得已而易釵而弁,還請老人家見諒。” 老貨郎笑道:“權宜之計,何怪之有,不過你們卻因此闖下了大禍。” 雪梅愕然道:“闖了禍?……我們闖了什麼禍?” 老貨郎道:“咱們在離開胡家茶棚時,可否聽到那醜女叉兒的幾句話?” 雪梅愕然道:“我沒聽她說什麼呀?” 麻姑忙道:“我想起來了,她說,要走只管走,看你們到得了家才怪,不知是什麼意思?” 老貨郎道:“她們近來煉的毒蠱,越發厲害,說不定兩位已遭了毒手,所以老漢才將兩位引來此地。” 雪梅一聽,吃驚的道:“哎呀!那該怎麼辦呢?老人家,快帶我們去竹龍山求那位無名前輩相救才是。” 麻姑聞言也慌了手腳,忙向老貨郎跪倒,哀求相救。 老貨郎道:“據老漢適纔診看,兩位身旁必然藏有避邪奇珍,所以惡蠱不敢近身,但兩位脈相急促,只恐在飲食之中,下了蠱毒。” 麻姑豁然道:“老前輩眼力真高,我身上帶有一顆雪魄珠,大概它能避得惡蠱吧!” 老貨郎道:“這就難怪了,不過兩位身中之毒,暫時發作不快,但至多三日,必然病倒,不知此時,兩位可覺得心煩嗎?” 一句話把兩人提醒,果然覺得有些心慌煩惡,麻姑首先大怒道:“我們路過此地,與她素無仇怨,為何暗中害人,若真發作,死得豈不冤枉,若不將她們除去,此恨難消,且日後她們更不知還要害死多少人呢!” 雪梅接口道:“我這裡有雙棲閣的闢毒敞,或許能克制住她這蠱毒。” 老貨郎吃驚的道:“雙棲閣的闢毒散乃武林三寶之一,當然能克制得住蠱毒,敢問姑娘尊師何人?” 雪梅道:“家師杭州靈隱靈悟禪師。” 麻姑接著又道:“我師父是枯木神尼,又稱枯禪子。” 老貨郎一聽,拍手笑道:“哈哈……如此說來,更不是外人了,老漢諸葛風,乃靈悟禪師俗家胞弟,我們已多年不通音訊了。” 雪梅笑道:“這麼說來,真的不是外人了,不過,我想知道她們胡家茶棚究竟和我們有什麼嫌怨,而下此毒手。” 諸葛風笑道:“只怪她們雌雄不辨,竟將姑娘當成了翩翩佳公子,而鍾情於你了。” 雪梅詫異道:“前輩不是說苗女用情堅貞,怎麼還會如此呢?” 諸葛風道:“不錯,苗女是用情堅貞,玉花死守王奇新,不會再戀旁人,此事必是榴花所為,她們這蠱毒,甚是厲害,縱有仙家靈丹,僅能保命,如果不用解藥將牠打下,頗難除根,你們既有靈丹在身,何不趁它未發作時,早些見功呢?” 雪梅麻姑聞言之下,立覺腹中微有煩惡,並不甚重,本未在意,因諸葛風乃是靈悟禪師之弟,總是長輩,也就遵命取出闢毒散,各自服下。 依著麻姑的意思,當時便要去尋榴花醜女算賬,諸葛風道:“劉師婆的毒蠱能解破者甚少,胡氏姊妹為其義女,深得其傳授,便是此地苗人酋長,也都沒奈何她,她們平時雖不生事,但早已目中無人。” 麻姑道:“但是,今天她卻找上了我們!” 諸葛風道:“經過王奇新那件事,榴花並未受到切身苦痛,今日她對兩位下蠱,仍蹈乃姊覆轍,看中了雪梅姑娘,卻沒有看出雪梅姑娘是易釵而弁的,方行此毒計。 雪梅微笑道:“可惜此一毒計,卻被前輩識破了。” 諸葛風道:“那也未必,醜女叉兒眼見兩位與老漢同行,必然會疑到老漢,又引兩位去竹龍山求救。” 雪梅道:“既然武林三寶之一的闢毒散都解不了蠱毒,那我們就只好去竹龍山求無名老前輩了。” 諸葛風搖手道:“不行,這裡去竹龍山只有一條極險峻的山道,名叫桐鳳嶺、烏牛峽,她既疑老漢會帶兩位去竹龍山,必然先在要口之處設下埋伏攔堵,讓我們插翅也難飛過。” 麻姑忙道:“闢毒散雖解不了蠱毒,總可控制住不合毒性發作,我們就暫時不去竹龍山,讓她們守在那裡好了。” 諸葛風道:“姑娘,你太小看她們了,她們候過今夜子時,如不見咱們經過,很可能會找到此地來。” 麻姑昂然道:“來就來吧!怕什麼?” 諸葛風搖頭道:“我知道兩位武功不凡,可是對邪法可派不上用場。” 雪梅忙道:“老前輩有什麼迎敵妙策?” 諸葛風道:“老漢武功及不上兩位,更不能飛行絕跡,但卻略知一些奇門遁甲的生剋妙用,此刻時間只近黃昏,我們正可盤桓此時,以逸待勞,等晚飯之後,老漢略布陣法,等她們前來,看是如何?” 麻姑道:“如果陣法不靈,那該怎麼辦?” 諸葛風道:“陣法如為她們所破,兩位再和她們動手不遲。不過,老漢並非意存輕視,故加阻攔,實因此女,不但慣使妖法,鬼計多端,且這裡苗人,頗重信義,見兩位未曾中毒,尋上門去,仿佛釁自我開,日後老漢就很難在此立足了。” 雪梅、麻姑聞言,只得允許,談了一會,那小孩捧出晚飯,雖是山看野蔬,倒也豐盛,大家飽餐了一頓,諸葛風就出去,在湖邊布起陣來。 大約有半個來時辰,陣式布完,諸葛風方一迴轉,屋外那些白鳥齊鳴起來,那小孩疾忙奔了出去。 雪梅、麻姑對那些白鳥、銀燕,原本一見就愛,見小孩奔出,她們好奇的推窗觀看,祇見屋外那些嘉木繁枝上面,棲滿了白羽山禽。 那小孩名叫諸葛異,乃是老貨郎諸葛風的外孫,他一出去,抓起一把雪白的鹽粒,往上一灑。 就見那些千百成群的白鳥、銀燕,聲如笙簧,齊聲鳴嘯,紛紛飛翔起來,就在空中盤旋啄食,月光之下,祇見紅星閃閃,銀羽翻飛,樹頭碧蔭,如綠波起伏,分外顯然景色幽清,蔚為奇觀,令人目快心怡。 雪梅正看得出神,不住的誇好,忽聽麻姑道:“梅姊姊,你看那是什麼?” 這時,雲淨天空,月輪高掛,皎潔的光輝,照得對岸山石林木,清澈如畫。 雪梅順著麻姑手指處往前一看,只見兩條紅色人影,一前一後,像火蛇一般,正從後山口那一面,蜿蜒飛來,似要越湖而過,業已飛達湖面之上,猜是玉花姊妹,忙道:“這定是那苗女,我們還不將她除去。” 說罷,兩人方待穿窗而出,忽聽身後諸葛風攔阻道:“兩位且慢,近沙洲處,我已下了埋伏,她們未必能到得了跟前,等到了跟前,再動手不遲。” 兩人依言,暫行住手,自從發現那兩道紅影,千百只白鳥、銀燕,齊回樹上,立時萬噪俱息。 諸葛異也被諸葛風喚進屋來,手握寶劍,準備迎敵。 此刻,除了湖面上,千頃碧波,被山風吹動,閃起萬片金鱗,微有泊泊之聲外,四下都是靜蕩蕩的。 眼看那兩條紅色人影,飛過沙洲,約有十丈遠近,先似被什麼東西阻住,不得近前。 一會兒,又聽發出兩聲極淒厲的慘嘯,在空中一陣急竄亂動,眨眼工夫,由少而多,都化成為四、五十個紅影,往沙洲這一面,分頭亂鑽,祇是鑽不進來。 經此一來,那近沙洲的湖面上,便幻成了無數紅影,上下左右飛舞,果然好看已極。 約有半盞茶時,諸葛風笑向雪梅兩人道:“我起初看她姊妹,身世可憐,祇打算使其知難而退,那知她們卻執意要和我拚命,且由她們好了。” 說著,回手將架上一個滿注清水的木盆,微微轉動了一下,取下了一根木針,轉手又復插上。 雪梅這才看出諸葛風,竟會五行生剋太虛法,無怪他適纔誇口了,卻以為門戶變動,兩苗女入伏無疑。 忙回頭向外看去,見那數十條紅影,果又近前數丈,仍是飛舞盤旋,不得上岸。 祇不過這次與先前不同,仿佛暗中有了門戶道路阻隔一般,不容混淆,祇管在那裡穿梭般,循環交織,毫不休歇。 過了一會兒,好似知道上當,發起急來,兩聲怪嘯,一遞一聲,哀鳴了一陣,不知怎地,又由分而合,變為兩條,益發竄逐不休。 大家正自看得有趣,忽聽身後一聲炸響,諸葛風連忙回身,就見架上木盆,正自晃動,盆沾一物,裂斷墜地,不由嚇了一跳,忙即招訣行法整理。 這裡一聲響過,同時,湖面上也“轟”然一聲大響,一根水柱,平空湧起有百十丈高下,立時狂風大作,駭浪橫飛。 就在這風起濤飛之中,那兩條紅影,竟自衝破埋伏,往空中飛去。 雪梅見狀,知道有人破了埋伏,一個不好,可能會波及行法之人,連忙回身看時,見諸葛風已將木盆上面,放置的禁物重新擺好,然後再又一一取下,方長籲了一口氣,道:“好險,好險!” 雪梅不明就裡,忙道:“她們已經逃走了,還有什麼好險的。” 麻姑笑道:“梅姊姊,這你就不懂了,諸葛前輩所施埋伏,乃是玄門秘傳,太虛遁法,與當年諸葛孔明,在魚腹浦所設的八陣圖,雖是一般的玄妙,如遇見敵人進入,很難出陣。” 雪梅道:“既然如此的玄妙,還有什麼險的。” 麻姑道:“方才那兩個苗女已走入休門,眼看成擒在即,忽然又來了一個厲害的黨羽,以那人的本領,盡可更近一步破了我們的陣法,那架上便即散裂,立時湖水倒灌,這座沙洲怕不崩塌淹沒才怪。” 雪梅道:“她既與我們為敵,卻祇將人救走,無過分舉動,好生令人不解。” 說時,見諸葛風滿臉焦急之狀,忙道:“前輩,來人雖然厲害,我看她不過略精旁門邪術,尚未與她交手,還不知誰勝誰負呢?” 諸葛風道:“你們可知破我陣法的人,是什麼人?” 麻姑道:“她是誰?” 諸葛風道:“她是玉花姊妹的師父,毒蠱神梟劉師婆,又稱天蠶仙娘,厲害無比,人卻極講信義,曲直分明。” 說話間,天已大亮,旭日爬上了山頭,四外並無動靜,諸葛異稚氣的道:“爺爺,我看她們不敢來了。” 諸葛風搖頭道:“說她們不敢來,那可不一定,我曾聽無名釣叟告訴過我,那劉師婆最近得了一部妖書,本領已適非昔比了,就連無名釣叟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不過,她雖是百蠱之王,與人為仇,從不暗中行事,多半祇避開正午,在黎明後,和黃昏以前出現。 適纔她破了我的陣法,不為已甚,乃因此之故,現在我們先治好兩位姑娘的蠱毒,再打主意好了。” 就在這時,突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傳來,道:“大膽諸葛風,我兒與你井水不犯河水,為何屢次上門欺人,她們尋你評理,並無惡意,竟敢用邪法害她們性命,如非她們通靈求救,豈不葬身你手?本當將你祖孫嚼成碎粉,但因榴花看中了那姓蔡的小子,她要他作丈夫,所以曉事的,快叫那兩個小子,到湖邊來見我。” 雪梅和麻姑聞言之下,不等諸葛風回話,兩人已穿窗而出,奔向湖邊。 但見石潤蒼苔,林花肥艷,穿枝好鳥,上下飛鳴,再加上風和雲靜,曠宇天開,近巘縈青,越顯得晨光韶美,景色幽靜,卻不見敵人影子,雪梅便對麻姑道:“妖女口出狂言,怎地我們過來,她卻躲了。” 麻姑算計敵人定在隔湖相候,此時不見,必有原故,惟恐隱在一旁,中了她的暗算,聞言向雪梅使了一個眼色,故以詐語道:“梅姊姊,你怎知人家躲了,我們既來和她為敵,她不到約定時間,豈能出現,稍時看我擒她就是。” 說罷,暗中戒備益嚴,準備敵人一現身,便給她一記辣手。 她話音方落,突見對面崖石上,人影一晃,還未看清,就聽雪梅一聲嬌叱,揮起心光慧劍,撲了上去。 接著便聽一個女子輕喝一聲,道:“且慢動手,聽我一言!”音聲嬌細,清脆悅耳。 雪梅聞聲,回眸一看,就見面前不遠,站著一個女子,生得圓姿替月,粉靨羞花,目妙波澄,眉同黛遠,一頭秀髮,披拂兩肩,纖腰約素,長身玉立,花冠雲裳,金霞燦爛,前半衣服,短及膝蓋,露出雪也似白的雙足,細膩勻柔,粉光綴綴,後半煙籠露約,宛若圍著一層冰紈輕綃,越顯得姿色明艷,容光照人。 雪梅平日自負姿色,今見對方這等絕色,不禁暗自嗟嘆。 麻姑也發現了那女子,知是仇敵,忙郎抽出“閉月刀”來,撲了過去。 那女子見狀,身形一閃,從容而退,人已登上了崖石,二人再往崖石上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又來了幾人。 那一女子登上岩石之後,就在當中一坐,另外兩名女子正是玉花和榴花,各侍立兩側,持兩柄長叉,身後還插有不少短叉,神態十分恭謹。 三女身後,立著一個童兒,生得粉面朱唇,短衣赤足,玉娃娃似的,他手中持著一根兩頭有刃,似棍非棍的兵器,身後背著一個比他人還大的竹簍,時聞“唧唧”之聲,簍縫中透出徐徐金光,映日生輝。 |
第三十三章 玄天罡氣a
雪梅打量之下,已知道那中間女子必是劉師婆了,想不到她會這麼年輕,還生得這麼嬌豔…… 她正思忖間,祇聽到劉師婆道:“怎麼,你們都是女娃兒?” 麻姑插口道:“祇怪你們眼瞎,連男女都分不清,還硬要嫁人。” 劉師婆冷哼了一聲,道:“這也好,我女兒雖然嫁不到個好丈夫,我的仙童卻想娶一個好媳婦,等你們成了親眷,都有好處,如果膽敢逞強,惹我親自出手,你們可就悔之晚矣!” 雪梅聞言,氣得妙目圓睜,一橫手中心光慧劍,嬌叱道:“你這妖婦,胡說些什麼,惹火了姑娘,祇怕後悔的是你。” 那毒蠱神梟劉師婆聽了,並不發怒,仍然笑嘻嘻的道:“小丫頭,別在我面前逞強,憑我家白雲仙童的品貌,也配得上你,正好是天生佳偶。” 麻姑怒叱一聲道:“我看最好你和你那仙童成婚,才是佳偶天成。” 劉師婆怒叱一聲道:“放肆!莫要將我招惱了,稍時放出天蠶,將你等嚼成粉碎。” 劉師婆雖然發怒,但言語仍然十分柔滑,聲如鶯簧,而且說話之際,妙目流波,隱含盪慧,不住朝兩人飛媚送嬌。 這是一種極為厲害的邪蠱,一個把握不住,六神便被攝去,幸而雪梅、麻姑俱是女兒之身,但也感覺到心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尚能勉強自持,並不為其所動。 劉師婆還要往下說時,雪梅已在暗中運轉真氣,施展玄門罡氣,等機會一到,好打她一個措手不及,於是,她留神觀測。 見那劉師婆祇管行使邪法,賣弄風情,口中喋喋不休,她正想等劉師婆把話說完,還問她幾句,再出其不意,驟然下手。 驀地,劉師婆忽然飄過來一個眼風,拋了過來。 雪梅猛覺心靈一盪,不禁大驚,連忙按定心神。 劉師婆見自己這攝魂邪功,蠱惑不了對方,心中也甚驚異,益發把攝魂邪功施展到十二成,雪梅漸覺心旌動搖,有些難製了。 麻姑跟隨枯木神尼多年,禪定的根基較為深厚,見狀倏然伸手,朝雪梅背上用力一拍,大聲喝道:“無恥妖孽,我當你有什麼話說,卻原來想藉此妖法害人,今天容你不得。” 話聲中,一順手中無心戒刀,就撲了上去。 劉師婆見狀,那敢怠慢,轉身亮出一條軟鞭,抖得筆直,朝著麻姑胸前點去。 麻姑可也不是弱者,假作往右一閃,腳底下暗中加勁,等到鞭頭穿空,倏地舍鞭擄人,朝前縱去,照准劉師婆右肩,就是一刀。 劉師婆這條軟鞭,乃是以十年蜈蚣筋骨製成,不但堅韌,而且含有劇毒,祇一被打中,立即中毒,同時,她在這條鞭上,已浸淫了三十多年,練得剛柔如意,神出鬼沒,這頭一下,看似虛招,中藏不少變化,敵人如被點中,那就必死無疑,如若閃避,鞭頭穿空,過了腰身,立即拐彎,祇一被它纏上,十有八九中毒栽倒。 麻姑跟著枯禪子苦練了十多年,武功根基扎得穩,人更機警,如非見機得早,幾乎上來就受挫於敵人。 劉師婆見麻姑往右閃,心中暗笑道:“癩痢頭,你雖刁滑,欺我軟兵器反手無力,怎知此鞭神妙……” 她念頭微動,同時手中鞭,已用勁抖動,向橫裡纏去,剛待張口喊著一聲:“著!” 不料麻姑捷如飛鳥,拔地飛來,急風過處,人影已在當頭,她本自以為必勝,是以力道全用在鞭上,急收不轉,又見麻姑自反手方向撲來,難以抵禦,不禁大驚,忙即後避,已白無及,肩頭已被戒刀劃下了一道血口,尚幸她應變得快,卸了點勢,否則,這一刀準得砍下她一條臂膀來。 就是這樣,倒縱出去時,一陣奇疼攻心,鮮血沿肩而下,身子一陣搖晃,勉強站住,連忙施展邪法,止住了血,忍不住羞惱忿怒,大喝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叫你知道老娘的厲害!” 喝罵聲中,隨將手中長鞭舞動,龍飛蛇擊一般,向前打去,她把一條軟鞭使了個風雨不透。 麻姑仗著身法輕靈,縱躍閃避,雖未被打中,卻也吃力異常。 劉師婆見麻姑矯健滑溜,久戰不勝,其間又被無心戒刀劃了幾處傷痕,不禁情急心狠,暗中將身藏毒蛾蠱梭取出,這梭乃毒蠱門祕製,其形扁薄,長約兩寸,頭狹尾寬,後有兩須,份量極輕,十三片為一套。 不用時,做一疊放在皮套內,可以連遍同發,傷人不重,祇是梭尖上有兩個小孔,中藏蠱毒,祇一見血,立時毒性發作,不出十步以內,必然昏迷倒地,非她獨門解藥,不能救轉。 這種毒蛾飛梭乃當年神蠱毒蛾蠶娘朱仙娥的成名暗器,又叫神蠱十三蛾,由於其巧小靈便,自幼帶在身邊,外以軟鞭東腰,梭囊便附在右帶上,成了裝飾。 此刻在情急之下,掏了出來,滿擬麻姑本領,任是怎樣的高強,這一發十三只毒蛾,也難閃躲,她方取梭在手,揚手待發,猛聽對面有人喝道:“大膽妖婦,膽敢藉妖法毒物害人!” 在喝聲中,劉師婆手中毒蛾梭已然發出,那發話之人,也聲隨人到,是一個風姿翩翩的公子,和一位窈窕美女,就見那女郎一伸手,亮出一個絲兜,竟然將那十三只毒蛾飛梭全接了去。 劉師婆見狀,倒被嚇了一大跳,又見那一少年公子的樣兒,心中一動,反而咯咯笑道:“這位哥兒來得正好,我這兩個女兒,你看怎麼樣?” 來人乃是李曉嵐和蔡玉鳳兩人,李曉嵐聞言笑道:“什麼怎麼樣呀!” 劉師婆笑道:“你瞧我這兩個女兒長得怎麼樣?” 李曉嵐笑道:“好呀,不錯,還算得上美人兒。” 劉師婆說著,身子輕搖,身上衣服,忽然緩慢褪了下來,笑哈哈的道:“那麼將她姊妹兩人一齊嫁你如何?” 雪梅見妖婆又要施展迷魂妖法來迷惑李曉嵐,不等她話完,揮手劈出一掌,一股勁風,疾卷而出,同時人也飛落在李曉嵐身前,喊道:“嵐哥,還不動手!” 李曉嵐聞言之下,連想都沒想,圈臂也劈出一掌。 兩人所施展的全是玄天罡氣,何等凌厲,勁風過處,樹倒石揭,祇聽轟然一聲大震,他們存身那段崖石,在罡氣猛擊之下,立刻震碎,碎石飛灑。 再看劉師婆四人,早已逃去不見。 麻姑已歡呼著道:“師兄,我們找得你好苦呀!” 在這時,雪梅、玉鳳姊妹兩人已然擁抱在一起,竟然哭了起來。 她們這是喜極而泣,祇有麻姑望著她們呆呆的發楞,曉嵐卻笑道:“姊妹重逢,是件喜事,怎麼哭了呢?” 蔡玉鳳俏目一翻,瞪了他一眼,嬌叱道:“要你管!” 說話之間,諸葛風祖孫也趕了過來,雪梅忙著為雙方引見,諸葛風先和李曉嵐寒暄了幾句,忙道:“劉師婆威震苗疆,不比尋常,暫時敗走,必然不就此罷休,她既以惡蠱為名,豈能一些沒有施展,我們不得不有個防備。” 麻姑卻不以為然的道:“小小妖魔,有何技倆,來便送死,不來我還想尋上門去,除惡務盡,這等小心做什麼?” 李曉嵐冷聲喝止道:“師妹,怎麼如此說話,凡事小心為上,豈可狂傲自大。” 麻姑還要爭辯,雪梅忙拉住她,道:“師妹,嵐哥哥說的不錯,凡事還是小心點得好,大敵當前,怎可疏而不備,如果中人暗算,多不值得。” 麻姑聞言,祇好默然不言。 大家歡敘了一陣,雪梅就問起曉嵐,道:“嵐哥哥,我們一路追蹤,都沒有追上你們,你們怎麼也到了這裡?” 曉嵐笑道:“天下事變幻莫測,本來我們很早就可以見面的,都因其他事故而錯過,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他接著說出了他的一番遭遇,又在無意間重逢。 原來李曉嵐和蔡玉鳳為了追查蕭氏三俠和隱叟張逸塵的下落,趕來南荒,因為救人如救火,一路急馳,所以就使得雪梅、麻姑兩人追趕不及了。 他們一路南行,走的卻是另一條路,竟然摸上了洛明爾峰。 他們從未到過南荒,當然也沒有到過洛明爾峰,所以當他們到達了洛明爾峰,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祇覺得這個地方,荒山寂寂,四無人蹤,四面全是峭壁,排天直起,偶一說話,回音反應,半晌不絕,真是幽靜已極。 曉嵐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突見嶺凹處,似有一縷縷炊煙,裊裊上升,搖曳天空,他忙招呼著玉鳳,兩人便往嶺凹處走去。 去了有一幾裡路,剛剛踏入嶺的另一面,忽見叢莽茂密,山花怒放,迥與來路不同,宛然另一世界。 沿途除了有時遇上一些天生的石路之外,連個樵徑都沒有,不像有人家居住的樣子,再望前途,炊煙已杏,更無尋處。 玉鳳不禁感到奇怪,忙道:“嵐哥,剛才明明看到炊煙,就在近處,怎麼到此,人家不見,連炊煙都飄沒了。” 曉嵐也感到奇怪,忙道:“可能是我們看錯了,也許是雲吧!” 玉鳳道:“我信得過我這雙眼睛,絕對不會看錯,更不會把浮雲看成炊煙。” 曉嵐笑道:“曾聽張叔叔說過,在南荒有很多地方,有一種地火,經常冒出白煙,可以煮熟東西,也許此處,就有地火也說不定。” 玉鳳笑道:“深山大澤,時有龍蛇,也許有怪物潛伏,可也難說,我們切莫大意才是。” 曉嵐聞言,忽然省悟,細揣那煙,果與尋常炊煙不同,而且時已過午,不是山民炊飯的時候,何來炊煙,忙道:“如有什麼怪物,正可將牠除去,怕牠何來?” 玉鳳道:“嵐哥,我們還是小心點的好,免得事先沒有防備,到時吃了大虧才不合算呢!” 於是,兩人就一路端詳適纔那白煙升處,小心的往前找去。 走約裡許,依然無動靜,細察附近草木,也無異狀,剛想走向高處一看,忽聞流水之聲。 他們立處,是個斜坡,並無溪澗,照水響之處走去,才知那水聲發自路側叢莽之中。 玉鳳拔出劍來,撥開叢草一看,見是一條極仄的水溝,寬僅尺許,源泉滾滾,流速甚疾,飛珠潑沬,觸石有聲,用劍一探甚深,又折下一根丈許長的樹枝,往下一試,仍不到底,她正在試水之深淺,忽然手中一松,那樹枝竟然齊水而斷,沉底不起。 起初以為,偶然如此,再又拔了兩根長竹向下探去,發覺其水不僅深不可測,而且,祇一入水,轉眼便斷。 玉鳳心中一動,便招呼曉嵐也將白虹劍拔出,削去水溝兩旁叢莽一看,見那水源發自右側高崖之上,也不知多長。 他們仗著寶劍鋒利,不消多時,便將那條水溝兩邊的草木削去,開出一條二尺多寬的夾水小徑,向前走去。 兩人邊走邊看,只管順著水源,往上行去,約有裡許之遙,路也越走越險。 又走了半箭之地,才到了盡頭之處。 前面危崖,忽然凹了進去,其深約有十丈,怪石底處,搖搖欲墜,隱聞由地匠傳出聲聲怪嘯。 到此已是寸草不生,走將進去一看,見那條又深又仄的水溝,直達崖底深處,靠壁中間,現出一個深穴,那水便從穴中箭射一般衝出。 穴中景象,甚是陰森。 兩人看了一陣,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曉嵐見那水穴甚大,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白虹劍,祇一出鞘,立刻可以閃出尺餘劍芒,可以燭幽照暗,就抽劍出鞘,側身探頭進去,晃動著手中白虹劍,往裡照去。 見那煙火外觀險惡,裡面卻是寬大平坦,光影中,那股奇水竟和箭弩相似,在地面上閃動,別的也無異狀。 曉嵐一時動了好奇之心,打算進洞一探水源究從何處流出,而且這水怎麼會有腐木消石之力。 心念動處,轉頭看了玉鳳一眼,那知玉鳳和他一樣心思,兩人微一點頭,相互一笑,各自亮出劍來,試探著向深穴中摸進。 洞穴深而潮濕,以兩人那麼好的目力,都看不到底,一陣陣冷風吹來,寒涼刺骨。 正行之間,曉嵐忽然發現面前,毛茸茸的一團,仔細看去,已無水影,猜是源頭盡處,心裡一急,縱身前撲。 眼看到達,猛又發現那水溝盡處的黑影中,有水霧騰起,方在辨視,忽聽身後玉鳳驚叫一聲道:“嵐哥,小心!” 曉嵐聞聲方一回頭,就見一條人影掠身而過,撲向前去,他心中一驚,知道是蔡玉鳳衝了過去,他也不敢怠慢,隨後也跟著前撲。 這時,黑影中的白霧,越更濃厚,劍光照處,就見黑影中,蹲臥著一個大怪物,生相奇惡,又大又長,不敢稍微怠慢,兩人兩柄劍,一先一後,相次發出手去。 那怪物想已熟睡半日,為兩人聲息驚醒,剛睜開眼來,兩柄長劍,已接著剌到,正中要害,沒等牠張口噴毒,連吼都沒有吼出聲來,祇是鼻子裡“嗡”了一下,就當時斃命了。 原來,蔡玉鳳女孩兒家較為心細,她緊隨李曉嵐身後,忽然發現黑影中發出了一蓬白霧,竟和方才在洞口所見炊煙一樣,就知有異,再定神一看,發現在那煙氣圍繞中,隱隱有兩三點碗大的綠光閃動。 此刻,因曉嵐在前,還未發覺,恐有失誤,決計先下手為強,這才縱身前撲,同時警告曉嵐小心,揮劍直刺。 須知這怪物,原名九眼神蟒,形相極怪,有頭無頸,更沒有口鼻,只有前胸上,生著九只碗大的眼睛,兼作耳目之用。 食物之時,全憑九眼吸力,無論什麼野獸蟲豸,多惡毒的東西,祇要被牠目光掃到,便被吸住,沾在眼上,不消多時,便化成濃血,就都到了牠的肚內。 這怪物沒有後竅,吃東西有進無出,除去九眼之外,還有一個肚臍,長而不圓,約有尺許,終年常開,流出毒水,凡是毒水所經之處,皆有了毒,人服必死,沒有解救之法。 所幸這怪物,雖然貪狠惡毒,卻是上下一團,只在肚腹之下,生著十八只小足,拖著牠這麼一個龐大的身體,臃腫非常,是以行動十分遲緩。 其性又愛貪睡,除正子午兩個時辰,為了去吞吸日月精華之外,永遠伏在陰暗之地,眠而不醒。 目光所見又短,醒時非九眼齊開,不能行動,那禁得住曉嵐和玉鳳兩人雙劍齊發,各刺一眼,所以死得那般容易。 不過,這九眼神蟒,乃是兩只,一雌一雄,曉嵐和玉鳳兩人所斬,乃是只雄蟒,還有一只雌蟒,在洞底地穴之內,適纔兩人才入洞時,所聽到的地底嘯聲,便是那雌蟒,因為正在生產小蟒,沒有出來。 兩人殺死了怪蟒,又在洞中搜查了一陣,以為怪物只此一只,業被殺死,也末在意,便忘了入洞之時,地底傳來的嘯聲,以致留下了異日禍根。 兩人劍斬怪物之後,突然一陣奇腥刺腦,頭目皆眩,知道其毒非常,不敢近前,便繞過去進入另一條通道。 前進不遠,四壁鐘乳漸多,映著手中劍芒,越顯得珠纓錦屏,十分美觀,卻不再見妖蹤。 越走洞道越窄,計算著已行有三四十裡,忽見前面隱隱有光,腳下加緊,急奔過去一看,業已到了出口之所。 洞口不大,約可通人,奇石掩覆,珠網塵封,洞外也是危崖高聳,草木茂密,遙望附近,一片參天古木,林蔭中,隱現紅瓦一角,仿佛廟宇。 依了曉嵐的想法,因為洞中怪物,奇毒無比,雖已被殺,倘有人誤入洞內,如為餘毒所傷,豈不送命。 還有那條水溝,既能腐石消木,其毒可知,那水到怪物身前便止,想是怪物所噴,也不能留著害人,何不迴轉前洞,將洞口用石堵住,再將那條水溝一齊填沒。 他將這個想法和玉鳳一說,玉鳳一則不願再看到那怪物兇惡之相,更不願聞到那奇腥之味,忙道:“那水溝又長又深,一時半刻怎填得滿,再說此地又這麼荒僻,百里之內不見人煙,路又奇危絕險,絕不會有人由此經過,何況怪物已死,毒源已絕,行將乾涸,怎會害人,何必費這一番冤枉氣力。” 曉嵐聞說,也只好作罷,因後洞這一方面,地勢比較平坦,仍恐有人誤入洞內,中了妖毒,正自忖念著如何封住洞口,突見洞頂上,孤突出一塊很大的危石,正好用來封洞。 心念動處,人便一縱而起,縱上那危石,雙掌平按石上,運起“玄天罡氣”,大喝一聲:“開!”轟然一聲大震,那塊重有萬斤,大約數丈的危石,便倒塌了下來,恰好落在洞門凹處,嵌得緊緊的,將洞口封住。 這一來,卻在無形之中,將那條雌蟒的出口,斷去了一面。 曉嵐封住了洞口之後,又仔細的看了看,見人獸都難走近,才放了心,道:“這就好了,咱們走吧!” 玉鳳有些不耐煩的嗔道:“在這荒山之中,我們總得有個目標才行,就這樣盲人騎瞎馬般的亂闖,究竟要闖向什麼地方呢?” 曉嵐笑道:“我們是來洛明爾峰,當然是有目標的了。” 玉鳳道:“洛明爾峰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已經到了,或者是已然走過頭了,總得弄個清楚,那有這樣亂闖的。” 曉嵐道:“鳳妹說得對,你看前面那片樹林,隱現紅牆,必是一座廟宇,既有廟宇,附近必有人家,我們何不過去打聽一下。” 玉鳳輕輕一點頭,兩人就收起劍來,略為整頓了一下衣履,便往樹林中走去。 入林一看,見地上落葉,淤積尺許,看情形縱有廟宇,也必是荒山塌廢的古剎,未必有人,正覺有些失望,忽聽玉鳳嬌呼道:“嵐哥,快來看,這不是有人打此經過,留下的腳印麼?” 曉嵐聞聲回頭側瞼往地上一看,果見積葉上,有著一行很深的足印,長約兩尺,寬有五寸,比起常人足跡,大過一倍還多。 這時,他們行經之處,乃是一片梧桐樹下,碧幹亭亭,參天直立數十丈,每樹相隔較稀,那積年落下的桐葉,飽受雨淋日曬,都已污蝕戍泥,勻鋪地面。 那些足印,個個足趾分明,兩人心中不禁感到詫異,明明是人的腳印,怎會大得出奇,難道又是什麼妖怪?…… 兩人抽劍出鞘,警戒著循著那些腳印,走了一段,不但樹的距離漸稀,更發覺路旁有好些廣約畝許的深穴,地上時見殘須斷梗,穴旁浮土如環拱起,成了一圈浮堆。 附近林木,也都歪向四面,看出那穴中,原有大樹,被人連根拔起。 普通樹林,大都是上下同時生長,上面樹幹枝葉有多長多大,下面的根株須梗,便也一樣,有多長多大。 這些林木之根,俱在地底,盤行糾結,一旦拔起,所有挨近的林木,俱受影響。 兩人見那些樹木,最小的也有合抱之粗,如被風吹折,不會連根拔起,也不會只斷一棵,如是人為,那此人神力還不必說,單那身量就大得出奇了。 兩人驚訝了一陣,玉鳳咋舌道:“能有這麼力量的人,其身量就必也很高大。” 曉嵐道:“世上那有這般高大的巨人,我猜必是山魈夜叉一類的妖物,我們可得小心了。” 玉鳳道:“我想即是山魈夜叉一類妖物,縱然力大無窮,畢竟牠只能在地上行走,憑我們的輕身功夫,足可應付得了。” 曉嵐道:“不過,我們也不可大意,別被牠抓了去當作點心,那就糟了。” 玉鳳笑道:“牠不會吃你的,因為負心之人的肉都是臭的,我想山魈夜叉也不會喜歡吃臭肉的吧!” 曉嵐笑道:“那可說不定,牠就喜歡我這身臭肉呢!沒聽說過有臭味相投的話嗎?” 兩人說笑著,一路留神觀察,循著足印前去。 又走約三數裡,忽見大澗前橫,竟有十多丈寬,足印並未過澗,循著足印右轉,走有半里多路,又見一根天生的大石梁,橫跨兩岸,腳印也到此為止。 曉嵐和玉鳳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就越過那石梁一看,也不見有足印。 試若沿著澗往回路一找,這面林木稀疏,積葉極少,看不甚清,走了幾步,見到一段泥潦,足印才又出現。 原來這東西過澗需要繞道,竟然不走石梁,涉水而過,其笨可知。 這面沒有密林,沿澗走去,轉眼工夫,繞過一座低岩,忽見前面,現出一片廣坪,坪上現出了適纔所見那座廟宇。 那座廟宇雖然僻處荒山,年代久遠,粉牆瓦毆,大半凋殘剝落,但廟牆殿宇卻是完整的,一些也沒有坍塌。 廟前還森列著兩行一般大小粗齊的桐樹,土石平潔,綠蔭如幕,並無殘枝腐葉,仿佛常有人在那裡打掃一般。 最奇怪的是廣坪下面,順著山坡,開有許多田畝,形如八卦,高高下下,大大小小,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田裡除了豆麥之類外,還種有著水稻和山麻。 曉嵐見狀,心中暗忖:“廟中既住有人,怎不怕妖怪侵害,而且那巨人足印,到了坪上,便即不見,由此看來,那妖怪也常來此地,怎的並不傷人?” 他越想越奇怪,便和玉鳳輕語了一陣,信步往廟前走去。 剛到廟門,忽見地下有一灘鮮血,血跡斑斑,又有巨人足跡印在內,玉鳳突然道:“糟了,咱們來遲了一步!說不定廟內居民,已被山魈所害。” 曉嵐聞言,不由義憤填胸,一拉玉鳳,便往廟中走去。 進了廟門一看,門前有兩尊神像,金漆業已剝落,過了頭門,便是一個大天井,當中是石板砌成的人行道,寬約一丈,長有十丈,直通大殿。 正路兩旁,種著兩排梧桐,翠綠森森,濃蔭匝地。 殿宇雖然古老破舊,卻甚高大莊嚴,地上潔淨得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再往殿中一看,殿門也不知何在,神案上,五供俱無,神像多半殘落,不似廟中住有僧道模樣,曉嵐招呼道:“有人嗎?” 他連喊了好幾聲,並無人答應,他們便往大毆上行去。 二層院落內,樹木、天井,俱和頭層院落相差無幾,只是後毆門窗、神像俱都撤去,只剩下一座毆堂的骨架,和亭子相似,裡面有一個極大的石灶,上面放著一口大鍋,鍋沿上鑄有年代,竟是宋代行軍之物。 鍋底中,還剩有一些麥粥,因那鐵鍋周圍,大有丈許,就那一點的殘粥,足敷十數人之用。 曉嵐用手一探,灶火仍溫,就知此中人進食不久,灶旁還有一條丈許長的青石案,陳設著許多廚房應用之物。 柱上掛了不少幹獸肉,累累下垂,這些東西,無一樣不比常人所用大出數倍。 除此之外,一邊橫著一張神案,鋪著一床麻製的被和一個竹枕,另一面橫著長有三丈,寬有八尺的青石,甚是平滑。 石上空無一物,只靠裡一頭,放著一塊三尺長,四尺方圓的石枕,餘者還有一些農具,形式古拙,大小不一。 穿出後殿,便是廟牆,始終未見一人,玉鳳詫異道:“這口鍋,比起杭州靈隱寺的僧侶,用來煮飯的那口鍋,還要大出幾倍,如果盛滿,少說也夠百十人吃的,不知他們這裡有多少人?” 曉嵐道:“你瞧那些用具,都比一般人家所用大得多,莫非我們遇著巨人了。” 玉鳳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想那山魈鬼怪,專門殺生血食,就算荒山找不著人吃,野獸卻多的是,那會有這種閒心,種田煮飯,和人一樣。” 曉嵐笑道:“鳳妹說得對,咱們總得查個清楚才是,先進去看看再說。” 說著,就邁步向殿中走去,又看了兩處偏殿,仍未見著有人,就由原路出得廟來,方走到門口,猛一眼望見廟外廣坪之上,一團綠影,閃了兩下,便即隱去。 曉嵐目光敏銳,看到那綠影之中,似乎藏著一個人面,但因坪下盡是山田,地勢較低,沒有看真,忙用手一拉玉鳳,同往廟外縱去。 等到臨近,正待掩將過去,忽聽一個嬌婉的聲音,漫聲呼喊道:“阿猛!” 先還以為這般荒山,那有女子,必是妖物幻形,兩個人互相打了個手勢,身形縱起,飛鳥一般落在一棵大松樹下,隱身松後,仔細看去。 果見一個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半的女子,頭上頂著一個用桐葉織成的斗笠,大如車輪,赤著上身,胸前雙乳鼓蓬蓬的,下身穿著一條用麻製成,似裙非裙的短圓桶子,腳也赤著。 那女子正在田裡插秧,體格雖大,卻是面目秀美,周身肌膚玉也似的,行動更是矯健非常,不時翹首向前,漫呼:“阿猛……” 這山田種水稻,除非高處有水可以吸引,但在這裡卻是在懸崖深澗之中,難有水源,但是那稻田中的水,多半滿滿的,正在猜想這水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鳳道:“嵐哥,你看這女子一點妖氣都沒有,明明是山中苗人,我們下去朝她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洛明爾峰在那裡,好不好?” 曉嵐方點頭道:“好……鳳妹快看,那不是巨人來了麼?” 玉鳳聞言,順著曉嵐手指處看去,果見從山坡下轉過一人,下半身被崖石擋住,單這上半身,自腰以上已長有兩丈開外。 只見他一手提著一個黃牛般大小,業已洗剝乾淨的野獸,一手抱著一大捆枯枝,晃晃悠悠的往坡上走來。 曉嵐見那巨人走得不快,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等他快上到坡上,猛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要怪物所害,方待要飛身下去救護時,突見那女子從田中站了起來,喊了一聲:“阿猛……”迎了上去。 那巨人聞聲問道:“姊,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沒到山外去玩,盡喊我幹什麼?”聲如洪鐘,震得四山都起了回聲。 說話之間,那巨人已上得坡來,與那女子站在一起,身高足有三丈四五,兩下一比,越顯大得駭人,曉嵐方待說話,玉鳳已搶著道:“嵐哥,我看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妖怪,且莫驚動他們,看他們在做些什麼?” 言還未了,就聽那女子道:“我這兩天心裡老動,怕和去年一樣,又遇禍事,你一離開,我便害怕蛇來咬我,都是今年多種了十幾方田,把人給做累了。” 巨人道:“姊,我每次出去,都在附近,從不敢走遠,你一喊我就回來了,適纔你喊我時,我正在洗虎肉,見你一個人在這,旁邊又沒有什麼,所以纔來得慢些,你怕些什麼嘛?” 那女子笑了笑,巨人又道:“當初種這幾塊田時,我就說過,我們有蛇肉、獸肉添補著吃,用不著那麼多,你偏說今年要給我討房媳婦,怕人家來了吃不慣野東西,可是,我這個樣兒,誰能嫁我?你又說麻雀又餓老鸛,難道世上身材高大的,只我們兩個?你再三不聽,定要添種這麼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走開,待我替你做了吧!” 那女子道:“你種什麼?旱田都不種了,還種水田,你如下去,怕不把秧苗都跴扁了,我因你去了好大一會,一個人有些心慌,那個怕累呀!” 巨人道:“那我做些什麼呢?” 那女子道:“瞧!那邊田里的水不夠,你挑水去,把它灌滿了吧!放水時,手腳輕些,慢慢的倒,別又把秧苗衝倒了。” 巨人也不答話,逕往另一邊田梗上,把一付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樹幹一頭一個,輕輕綽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 走沒多遠,那女子又喚道:“阿猛回來,你看你做事,總是有頭無尾的,那虎肉洗得乾乾淨淨的,就擱在田坎上麼?這裡毛蟲又多,弄髒了,看你到時吃什麼?” 巨人似乎不耐,回頭道:“你總是這樣 嗦,一會要做這樣,一會又要做那樣,挑了水回來,再拿怕什麼?把我惹火了,看我打你!” 那女子聞言,並無懼色,反而發怒道:“你要打那個?我給你打呀!” 說著,從田中縱起,拔步追去。 那巨人笑了一笑,挑起水桶,邁開大步便逃,晃眼下了坡,轉過崖角,沒了影兒。 那女子也斂了假怒,仍自迴轉田中。 曉嵐和玉鳳已看出這兩人,乃是天生異質,並非怪物,先以為是一雙夫婦,聽他們說話的神氣,卻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動了好奇之心,便就隱伏下去,等他們做完事後,再和他們相見,問個明白。 一會工夫,那巨人挑著兩個大石桶,盛著滿滿的水,從坡下飛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來,一手握著一個桶沿,順著田邊,輕輕側倒,放入田中,隨又回身,往坡下跑去。 就這樣不消半個時辰,他已接連跑了十幾個來回,將那七八塊先還差著尺許的水稻田,灌得滿滿的。 曉嵐算計那桶,連水挑起少說也有二千多斤的重量,那巨人卻行若無事,運步如飛,把它挑來挑去,絲毫沒有吃力之色,這種天生神力,著實驚人。 那巨人最後一次挑水回來,和那女子說了幾句話,詞色之間,甚是親愛和睦,也不再提打人之言。 等放完了水,那巨人道:“姊,可以了吧!” 那女子笑道:“好阿猛,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沒有衝傷我的秧苗,都這樣細心的放,我便歡喜了,田中的水,今日便夠了,只須再挑一次,用半桶澆澆瓜田,剩下的挑回家去,今日便夠了,回來的時候,可繞到澗那邊,採些野筍回來,晚上我做鍋魁、煮臘雞,取出桂花酒來給你打牙祭……” 那巨人聽說有酒吃,連聲喊好,挑起石桶如飛而去。 巨人走後,那女子一陣高興,便高唱起山歌來。 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異稟,女的尋常說話,還不似男的那般宏亮,及至情發心中,脫口一唱,那歌聲真如鳳鳴高岡,龍嘯碧海一般,餘韻悠長。 曉嵐和玉鳳兩人,祇覺得歌聲震耳,恍如黃鐘大呂之聲,只是好聽,也沒有聽出她唱的是什麼詞句。 唱了一陣,巨人仍未見回來。 就在這時,忽見從坡下升起一團團、一片片的白雲,從田側峰角處,卷將過來。 玉鳳剛道得一聲:“那裡來的這股旋風?” 就見那女子身旁的一件麻布裙,已被風吹得鼓脹起來,頭上長髮也被吹亂,但她仍在一面分秧,迎面高歌,且插且歌,通未察覺。 轉眼工夫,忽見從峰角下,飛奔而來一群猴兒,亡命一般順著田埂,四散奔逃,仿佛後面有人追趕似的。 其中有一只猴子,由於跑得太急,往前竄過了頭,摔在那女子附近田裡,吱吱的亂叫,那女子邁步上前,一把抓起,丟向田埂上,口裡罵道:“該死的東西,今兒又不放糧,亂跑什麼?連我唱兩句歌,都來討厭。” 喝罵間,又見那些猴子,見樹都不往上攀躍,只是沿著田埂飛跑,曉嵐不禁感到奇怪,順著來處看去,見峰角山麓,被一座危崖擋住,只見那峰角危崖一帶,樹幹搖動,枝葉飛舞,如猛潮起伏,卻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從峰角起,直達坡下田間,這一帶風勢,看去相當的強勁,可是,兩人存身的石坪上面的草木,卻僅微微搖動,風力並不怎麼大。 曉嵐越看越疑,方在忖思,見那田間女子,在扔開了失足落水的猴子之後,雖然歌聲停住,仍未在意,但似也嫌那風大,嘴裡自言自語的嘟嚷了幾句。 因為田的秧苗,還有一束沒有分好,伸手理了理頭上的亂發,方待重返原處繼續工作,那知,她剛一舉步,突然驚駭的嘶叫了一聲,撥轉身,慌不擇路,連縱帶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來。 這時坪上的曉嵐,目光專注峰角一面,見那陣旋風已進吹過峰角,樹搖漸止,不似先前騷亂,方以為事出偶然,忽聽玉鳳嬌喝一聲,飛下坪去。 轉瞼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連連縱躍了好幾處田岸,渾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滿,一條弓形怪蛇,長約兩丈開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翹,尾尖豎著一個顏色鮮紅,形如靈芝的肉菌,昂著一顆比碗還大的三角頭,尖口大張,紅信吞吐,從那女子身後追來。 兩下相隔,也只有兩丈遠近。 那女子此刻已被嚇得心慌神亂,竟舍了正路不走,反走縱越田埂。 一個用力過猛,“噗通”一聲,跌落在稻田之中,雙足陷入泥內,行動益發不便,容她奮力縱起,那條怪蛇就在這瞬然之間,疾如電轉風馳,順著田埂游移過來,正迎著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聲怪叫,身子一拱,便要撲上前去。 說時遲,那時快,當此危機一發之際,曉嵐早已飛身而下,翻手抽出蓮劍,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劍光過處,一顆昂起的蛇頭,立時揮為兩段。 那蛇蓄勢強大,雖然被斬,那蛇頭竟被激起丈多高,才行落地,而那截無頭蛇身,仍帶著餘勢,往前竄去,從那女子身上越過,約有十多丈遠近,墜落地上。 可是牠那尾尖肉菌,始終上翹著,落地方一停止,倏的連身疾轉,盤成一堆,將那尾尖上的鮮紅肉菌,端端正正擁在中間,遠見宛似一團烏金,上面插著一朵鮮紅的靈芝,甚是美觀。 曉嵐見怪蛇已死,仍能行動,疑是雙頭,忙揮蓮劍一陣亂砍,剎那之間,血肉紛飛,成了一堆稀爛,真個是“雨打殘花遍地紅”了。 他殺了怪蛇,回望那女子,見她雖未受傷,卻未爬起,一定是嚇昏了過去,他忙著救人,也不管什麼男女之嫌,縱身過去,將那女子扶起,喚了兩聲,見不答應,又給她口中塞了一撮闢毒散。 待了不多一會,那女子醒轉,霍地站起身來,見面前站著一位少年公子,她也不問人家是怎麼來的,不由脫口問道:“怪蛇呢?” 曉嵐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怪蛇已被我殺了。” 那女子聞言往側面一看,果見那怪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這才想到救自己的人,連忙翻身跪倒,方待叩謝,忽又想起自己的弟弟,不禁揚聲喊了一聲:“阿猛……”正要說話。 曉嵐忽聽玉鳳在坡下喊喝之聲,他這才想起玉鳳分明首先發現了那怪物,怎麼沒有先救那女子,這會工夫,沒見她影兒,可別出了事故…… 他心中一著急,也不和那女子說話,逕自縱身而起,撲向坡下而去。 只見玉鳳揮舞著一柄劍,正和一條渾身土色,有水桶粗細,一雙紅眼,火光四射,長有十丈的一條怪蛇,正在拚鬥。 玉鳳仗著身形輕巧靈便,勉強支持,兀自不能近身,那巨人卻站在一塊危石上,在他四周環繞著許多長長短短,各式各樣的怪蛇,個個紅信焰焰,身子盤作一堆,昂首怒視,間或“吱”的一叫,便有一條朝巨人竄去。 那巨人手無寸鐵,臉色急脹通紅,仗著身子還算敏捷,力大無窮,那蛇一縱上去,吃他伸手抓住,一扯便成兩截,隨手扔開,死蛇一段段的散落了一地,已怒得四圍群蛇,個個昂首鳴嘯,似要一擁齊上。 曉嵐一見情勢危急,料知玉鳳雖誅不了那怪蛇,但是一時之間,還不要緊,便一順手中蓮劍,縱向那巨人身邊。 這時,那蛇群剛剛同時連聲竄起,那巨人一雙手,那裡應付得了這麼多的毒蛇,剛剛抓著一條最大的,未及扔開,身臂已被那蛇疾如電轉般繞住,施展不開。 才一遲頓,其餘群蛇,也都紛紛飛身上來。 正在危急之際,恰好曉嵐撲上,揮劍一招“玉龍舒卷”,蓮劍繞著那巨人身上一卷,接著又是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剎那間,腥血四濺,群蛇齊都身首異處,紛落地上。 只有被巨人抓住的那條怪蛇,下半身雖被曉嵐的蓮劍斬去半截,上半身仍自緊纏在巨人的臂膀上不放,怒目疾視,毒吻大張,並沒有死去。 巨人一見又來了一個使劍的少年,將群蛇殺死,心中大喜,奮起神威,猛地一聲狂吼,恰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聲震山岳,吼聲過處,那條粗如碗大的怪蛇,竟被他齊頸拉斷,蛇身便自脫落。 巨人解圍之後,忽見那條大怪蛇,從口中吐出一顆紅色火球,襲向那揮劍的姑娘,他見狀心中一急,就從地下拾起兩塊大石,便要奔上前去相救。 曉嵐細尋餘蛇,業已斬盡,回看玉鳳,也還尚能支持,不過也很危急了,正待揮劍前撲相勸,忽見那巨人抓起兩塊大石奔去。 以曉嵐的經驗,知道那怪蛇所吐紅色火球,正是牠的丹元,可知此蛇已通靈成精,如無利器防身,怎可挨近,忙喊道:“此蛇厲害,不可挨近!”一面揮劍前撲。 此刻那巨人手中大石,已然投出,直朝那蛇打去。 那怪蛇雖然厲害,畢竟石大力沉,全神注在玉鳳的玄天劍上,不及閃躲,及至挨了一下,不禁激發兇性,將身一屈一伸,忽然暴漲,身體突然粗大起來,猛的下半身豎起,直朝巨人拂去。 在這同時,曉嵐縱身而起,人在空中揮劍斜掠,招走“秋風掃落葉”,蓮劍正迎著怪蛇掃來的下半身,掠斬而過,怪蛇便成了兩段,橫飛過去。 那怪蛇下半身一擊的餘威,相當驚人,那挨近的一排大樹,竟被牠齊齊打斷了七八棵,枝葉紛飛如雨,巨人差一點沒被打中。 曉嵐此時也無暇再顧巨人,見怪蛇雖只剩下上半身,仍然未死,也未流血,想是疼痛已極,口中“嘶嘶”的怪叫著,半截身子不住發顫,轉眼工夫,忽又暴縮,盤起了蛇陣,只將一顆蛇頭昂起,怒睜火眼,與敵人相持。 此刻,那蛇噴出來的丹元,也跟著暴漲,一陣陣腥臭刺鼻,任是曉嵐、玉鳳兩柄神劍犀利,無奈近身不得,漸漸已覺得有些頭昏腦脹了。 曉嵐見狀,知道怪蛇所噴毒霧厲害,忙向玉鳳招呼著道:“鳳妹,這東西已有千年道行,已然斬去半身,我們就饒了牠吧!” 玉鳳聞言道:“這般惡毒之物,還留著牠害人麼?” 曉嵐道:“可是毒霧厲害呀!” 玉鳳道:“你身上不是帶有祛毒靈丹嗎?還怕什麼?” 一言提醒了曉嵐,探手懷中取出闢毒散來,每人嗅了一些,頭腦立感清醒,可是,一時之間,仍還想不出一個除去怪蛇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忽見適纔所救那女子,手中拿著一個三杈樹枝,上面繃著一個顏色紅紫大有丈許,形如魚網的軟兜,一路哭喊著道:“好個怪蛇,你害我兄弟,我和你拼了。” 那女子奔到跟前,並不停止,倏然飛越而過,撲向怪蛇。 曉嵐見狀,暗叫一聲:“不好!”忙也將身縱起,以便救護。 那知,那女子縱到怪蛇面前,身在空中,還未落地,猛將那樹幹一伸,樹杈上那個軟兜,恰好將那火球撈個正著。 同時,曉嵐人也縱到,他是救人要緊,當下運起玄天罡氣劈向那怪蛇頭部,就勢一把抓住那女子臂膀,橫飛出去。 身剛落地,耳聽身後一聲大震,跟著一聲慘嘯,回頭一看,見那怪蛇已被他玄天罡氣震得蛇頭碎裂,身斷數截。 曉嵐起初就知道怪蛇那丹元是件奇珍,但卻無法收到,那知卻被那女子用一個網兜網了去。 怪蛇一失丹元,威風全喪,這才被他一掌擊斃,再加上玉鳳的幾劍,方始將怪蛇斬殺。 正驚詫間,忽又聽那女子哭喊救命,回頭看去,見那女子抱著巨人大哭失聲。 原來那巨人在手搏群蛇時,業已中毒,後來又拚命用石擊蛇,吃怪蛇斷尾橫飛過來,微微掃著一點,又受了傷,再被那怪蛇噴出的毒氣一薰,人已支持不住,昏倒於地了。 曉嵐見狀,忙命那女子先將巨人扶回住處,再設法救他。 那女子見兩人有如此能耐,疑是神仙下凡,立刻扶起巨人回去,但卻丟下了那兜網。 那女子扶著巨人走後,兜囊棄在地上,隱隱閃放碧光,曉嵐便過去拿那幹杈,翻倒過來,那光華已變成一粒拳頭大小的珠子,碧光雖然依舊明瑩,已不似先前那樣的芒彩萬道了。 再看那網,非絲非麻,觸手粘膩,紋孔又細又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所製,他剛把那珠拾起,便聽玉鳳呼喚著道:“嵐哥,快來!” 曉嵐聞聲縱身過去一看,見那女子正跪在玉鳳面前,哭喊救命,一問原因,才知那女子將巨人扶回居處之後,巨人已然毒氣發作,渾身烏黑疼痛,兩眼通紅,他一面掙扎,一面向那女子道:“姊,今天所來的那一男一女,誅蛇如同割草,還能發掌心霹雷,定是神仙下凡,千萬要前去留住,能救得了我更好,如果不能,務必哀求他們暫留一時,等我死後,你好跟他們同去,以免孤身一人,獨居山中,又為怪物所害……” 那女子乃為巨人的胞姊,姊弟兩人自幼相依為命,聞言心如刀割,連忙跑出求救。 曉嵐笑道:“你那位兄弟是中了蛇毒,不礙事的,我身帶有靈丹,可以救他回生,快些起來,回去救人。” 那女子聞言,好不心喜,連忙爬起,向前引路。 他們很快的回到廟裡,見巨人正臥在那條石案上面,已是人事不省了。 曉嵐忙取出武林三寶之一的少清丹,撥開他的牙關,塞進去了兩粒,一會,那女子過來,一見兄弟人事不省,以為人已死去,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曉嵐道:“你兄弟已服下了丹藥,少時便會退毒清醒,如今還要用藥敷治他那中毒之處,他心裡明白,你這一哭反而害他難受。” 那女子聞言,又朝兩人叩頭,玉鳳忙道:“你再用這樣的跪哭,我們可要走了。”那女子只得滿瞼悽惶,含淚起立。 曉嵐又取出歸元膏,在巨人傷處敷上,吩咐大家走開莫去擾他,便同玉鳳走向殿外石階之上坐定。 |
第三十三章 玄天罡氣b
那女子又去拿了許多食物果子,要兩人吃,兩人隨意吃了些,這才互談經過。 玉鳳搶先問道:“這位姊姊,你們這個地方是什麼地方?” 那女子道:“這裡是洛明爾峰,廟是玉虛觀,據說是廣成子當年得道成仙之處。”說著,人又回到廟裡而去。 玉鳳一聽,轉身拉住曉嵐,高興的道:“嵐哥,咱們胡撞瞎摸,竟真的摸上了洛明爾峰了!” 曉嵐也歇斯底里的笑道:“哈哈……我們終於找到了洛明爾峰……” 笑聲未了,那女子驚喜交集的出來,跪拜在地道:“多謝救命大恩,我兄弟已經活了。” 玉鳳忙道:“現在情形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他身上疼腫已消了很多,眼已睜開,還是那樣紅,不過已經能和我說話了,不知還要服什麼藥?” 曉嵐笑道:“不了,你只要他閉目靜養,不要勞神,自會逐漸痊癒,你可安慰他幾句,便到這裡來,不要打擾你那位兄弟,我們還有話問你。” 那女子應了一聲,立刻又回到那巨人石榻前,觀看了一下又出來,玉鳳拉她坐下,問道:“你生得如此高大,已經少有,你那兄弟更是高大得出奇,和古時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來如此,還是誤吃了什麼東西?” 曉嵐插口笑道:“人生得高大有什麼稀奇,連人家姓名都還不知道呢!” 那女子輕嘆了一口氣,說出了經過。 原來這姊弟兩人姓猶,女子名叫猶珊,巨人名叫猶猛,其父原是前明史閣部麾下一名參將,自從揚州失陷,史可法盡忠之後,他因不肯歸附異族,躲避胡虜爪牙的兇焰,便攜妻逃入苗彊,在苗人砦裡,以販賣維持生活,倒也平安無事。 有一年,猶妻忽然有了身孕,可憐她懷了兩年零四個月,才一胎生下姊弟兩人,因嬰兒骨賂太大,又是雙胞胎,她禁受不了痛苦,流血過多,竟而難產死去。 這姊弟兩人在父親扶養下,卻是一天一天長大,四五歲時,便已長得和尋常大人一般高大,鬧得那些苗人,都認為他們是妖怪投胎,從此不但不買他們的貨物,還多次的圍攻他們,要求將這一雙姊弟弄死。 猶參將被迫無法,仗著還有點積蓄,便置辦了些農具、種籽,和豬牛之家畜,就逃到這洛明爾峰,居住下來。 幾年過後,他姊弟已長到五六歲,雖然身材高大,因為外人不知他們是年僅五六歲,所以還可到遠方集鎮上,置辦些應用的東西。 誰知,上天好像故意作弄人,就在他們七歲那年,姊弟兩人又錯吃了幾個毒果,兩天兩夜工夫,身體暴漲起來,不消一年,就長到現在這般模樣為止。 從此一出山去,皆以他們是山精野怪,那些商人不是嚇得紛紛逃散,便是拿著槍矛弓弩,或者準備陷阱埋伏,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猶參將為了自己兒女的安全,不願和商人結怨,除了不讓他們姊弟出山之外,並再三告誡他們,不准還手傷人,從此,他們姊弟就只好終年躲在洛明爾峰上,不敢出去,一切應用的東西,俱由猶參將親自去置辦。 猶珊姊弟為了老父的安全,恐他為野獸毒蛇所傷,是以猶參將每次出去,姊弟兩人總在暗中護送到附近有人之處,等他辦了東西,接著同回。 就這樣平安的又過了兩年,災難又降臨了他們,那是在他們姊弟年僅十歲那年,猶參將又出山去置辦東西,行至中途,不幸遇上了山發洪水,樹倒山崩,聲勢嚇人。 猶參將雖仗著一雙兒女身長力大,從逆水中救了回來,但卻因此染上了風寒,竟然一病不起。 他臨終遺命,要他姊弟兩人如無人援引,無論如何不准出山,以防受人暗害。 姊弟兩人,就在洛明爾峰埋葬了他們的父親,由此相依為命,益發守著遺言不敢出山。 好在這洛明爾峰上,各種米麻果菜,他們都種得有,又有天生岩鹽,且因峰下人對他們的厭惡,他們也就息了出山之想。 起初,他們原有一對牛,十來對豬,還有七八個牛犢子,兩年前的春天,牲畜忽然日漸減少,尚以為是虎狼所害,卻又明明關在檻內,好端端怎會不見? 可是,無論怎樣的防備,每隔一夜,定要少去一兩只,隔了三四天,最後一次,少了兩只不說,餘下的竟然全數死去,身上又無傷痕。 猶猛認定是被怪物所害,天天守候怪物的蹤跡,卻又沒有看到什麼,剩下那些死豬、死牛,也不見再失去,猶珊認為丟棄了可惜,就剝了一只牛,準備醃潰起來,慢慢的食用。 那知剝開之後,見那牛渾身黑紫,恐怕有毒,只得扔在山澗之內。 因牛只絕了種,而耕田須靠人力,猶猛雖然力大,但他身形高大,手腳太重,無法相助,他在又氣又急之下,就在山窩中,捉回來兩只小虎,打算將小虎養馴了,好給姊姊解悶,就再出去替小虎找食物。 半日之後,那兩只小虎也許是餓了,卻吼個不停,竟引來了兩條大毒蛇,一到便將那兩只小虎吞了下去,意尚未盡,轉又來追猶珊。 幸而那條毒蛇的口中,吞下的那只小虎還沒有下喉,把頭塞住,而猶珊逃得也還真快,所以沒有被蛇咬住,但已嚇得她魂飛魄散了,拚命的大喊求救。 猶猛聽到乃姊的喊聲,就知家中出了事,連忙趕回,將近廟前一看,見兩條大毒蛇正在追趕其姊,眼看就要被蛇纏住了,急切間,手裡沒有傢伙,就隨手扳斷了兩根石筍,只一下便將一條毒蛇的蛇頭,打得稀爛,另一條毒蛇見狀,撥轉頭就逃,不過任是牠逃得快,也被猶猛趕上前去,一石筍打出,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鮮血飛濺,像射箭一般,竄向對岸。 猶珊說到此處,臉上仍帶驚駭之色,籲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今天牠又來了!” 玉鳳詫異的道:“你怎麼知道會是那條蛇呢?” 猶珊道:“先父常告訴我們,打蛇務要打死,否則三年之後,牠必來尋人報仇,因此,我時刻都在提防,不許我兄弟遠離,方才追我那蛇,我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前年逃去那條,只是尾巴被石筍打爛的地方,長起一團鮮紅肉菌。 我以前吃過牠苦頭,沒料到今天牠又帶了一條更大的毒蛇來報仇,多虧兩位神仙相救,才得活命。”說著又跪了下去。 曉嵐忙道:“你切莫亂喊我們神仙,我們和你一樣,也是平常人,只不過練過武功而已,還好你那網兜,是從那裡來的,可願意告訴我麼?” 猶珊道:“那個兜是我在這後殿發現的,不知是何物所製,十分的堅韌,起初也不知有何用處,後來我見樹林中斑鳩野雞甚多,只是捉不到手,無心中拿它去兜,那知一網一個,準確無比,這才常使用,今天我是一時的情急,才拿了它去的。” 說話之間,忽聽猶猛在大聲呼喊道:“姊,你來呀!” 猶珊聞聲連忙跑了進去一看,見她兄弟身上的腫疼已消,看清楚毒傷已然無礙,只是尚待復原而已,他聽到了外面三人的談話,是以喊乃姊進去問兩位神仙說些什麼? 猶珊把前事一說,猶猛搖頭蹙眉,似在想一件事。 跟著,曉嵐和玉鳳也進來看問,玉鳳見猶猛病勢仍重,忙向曉嵐道:“嵐哥,瞧猶猛這麼高大的人,服藥少了,恐難奏效吧!” 曉嵐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來少清丹和闢毒散,又予猶猛服了,一眼又看到猶猛那石枕瑩潔晶明,室外外映,心中一動,忙道:“猶姑娘,令弟睡的這個石枕,莫非也是廟中原有的麼?” 他一言未了,猶猛突然大叫一聲道:“我想起來了!” 他這一聲暴喊,卻把三人嚇了一跳。 曉嵐忙問道:“你想起來了什麼?這般著急,慢慢的說好了。” 原來猶猛想起一個多月前的一件事,那天,他在追捉一只豹子,追近峰那邊亂山叢裡一條谷中。 那山谷既仄又險,僅能容得一人行去,花豹就跑進這仄谷中,不禁激發了猶猛的性情,就追了進去。 因為猶猛平素常去捉虎豹,順著山路追去,只要抓住那虎豹的後腿或尾巴,掄起往山石上一摔便死,可是這只豹子身子不大,但是跑起來比箭還快,猶猛追了一陣沒有追上,方想放棄,花豹竟然回過頭來,向猶猛攻擊,惱得猶猛性起,非得捉住牠不可。 於是,就繼續追了下去,誰知追到盡頭,忽然發現崖壁已然走完,現出一片平地溪澗,滿山遍地皆是繁花,那豹卻鑽入左側崖洞之中。 猶猛氣惱之下,跟蹤也追了進去,那洞口雖然也還高大,但是猶猛卻得彎著腰,才能走得進,他方進洞,面前突然出現一個身穿半截黃袍,腰束藤索,腳穿草鞋的小老頭。 猶猛守著其父的遺命,他怕嚇著人家,連忙彎腰退出,可是那小老頭卻不怕他,反而向猶猛喝道:“大小子,這只花豹乃是老夫所養的,你如敢傷牠,我就要你扺命,聽到了沒有?” 他說話的神氣,可說是疾言厲色,氣勢洶洶。 猶猛被喝叱之下,本待發怒,卻因見對方生得瘦小,心忖:“自己如果出手,一把就會把他捏死,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忍了忍便道:“好吧,你那豹渾身烏黑,遍體黃腥,和別的豹子不同,容易認出,既承你老人家招呼了,下次相遇,我不弄死牠就是了!” 話落轉身要走,那老人連忙笑著道:“大兄弟,想不到你性情這樣好,老夫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且慢走,咱們聊聊。” 猶猛聞言,心想山中素無生人,這老頭神氣雖然可厭,難道自己會怕他嗎?也好,日後多一個人解悶,不是很好麼?” 他這樣一想,也就在洞口坐下,道:“老人家,你有什麼事麼?” 老人笑道:“前兩天我在廟前經過,看到你正在網鳥,我很喜歡你那個網兜,還有我無心走到廟裡,看你那床上的石枕,我也很喜歡,只要你肯賣給我,要多少錢和什麼寶貝,老夫都願意換。” 猶猛搖頭道:“我不賣。” 老人道:“為什麼?” 猶猛道:“我姊姊喜歡吃斑鳩和野雞、雪雁,這些東西不比野獸,飛得很高,我捉牠不到,只有用那個網兜才能捉到,所以不能賣。” 老人又道:“那麼你那石枕呢?” 猶猛道:“那更不行了,那石枕我睡起來冬暖夏涼,錢和寶只有什麼用,在這深山中,也不能吃錢睡錢,所以我不幹。” “哈哈……”老人笑了起來道:“好,生意不成仁義在,大兄弟,我這裡剛採來的果子,你可要吃點嗎?” 猶猛雖高大莽撞,心卻不傻,他恐怕人家害他,不肯吃人家的東西,忙道:“老人家,謝謝你啦,我怕姊姊擔心,我要回去了。” 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欸!我看大兄弟面帶晦色,你此時不肯,日後你會悔之無及的。” 他說到此處,喘了一口氣,從頭下摸出那石枕,道:“這石枕原也是廟中之物,神仙恩人如果喜歡,你們只管拿去好了。” 曉嵐笑道:“我們只是好奇,怎麼能強要人家的東西呢?不過,你千萬不可再叫我們神仙,我姓李,她姓蔡,如果你高興,就叫我一聲李大哥,叫她蔡姊姊好了。” 說完話,他就拉著玉鳳離開了猶猛,到了殿外,玉鳳忽然道:“嵐哥,我猜那仄谷中老人,一定知道那個網兜的來歷,說不定那毒蛇就是他驅遣來的,我想去探他一探。” 曉嵐笑道:“好呀!我也想去會一會那谷中怪老人,看他是人是怪,只是不知道那路徑” 玉鳳道:“可以去問阿猛呀!” 第二天,他們去問猶猛,因事隔兼旬,猶猛就只去過一次,也說不甚清。 猶珊擔心這兩位神仙般的人離去,可以說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招待兩人,連蓄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搬了出來。 又過了幾天,猶猛的傷勢已大致痊癒,曉嵐為了廣成子的遺書事,在和玉鳳商量著去會會谷中怪老人,玉鳳當然是十分的贊成,因為她也有一探之心。 就在這時,忽聽殿內猶猛一聲怪叫,猜是出了什麼事,曉嵐轉身把腳一頓,便往殿中縱去。 就在轉眼進殿的工夫,忽見一條黑影,挾著一個東西,迎面飛縱出來,又聽猶猛仍在急叫,他以為猶猛遭了那妖物的毒手,心裡一著急,先一掌推出,眼著蓮劍也順勢下斬。 玄天罡氣無堅不摧,勁風中一道耀眼光華,只聽悶聲之中,夾著一聲慘叫,那黑影跌落在地。 猶珊也聽到了聲音,她所關心的乃是其弟猶猛的安全,早已跑進毆去,就見猶猛右手緊緊抓著一片黑色的毛皮,身子橫了過來,伏在石榻之上,左手指著門外,氣喘呼呼的道:“姊,那石……石頭被……他搶走了。” 殿外的曉嵐聞言看去,果見怪物身旁,閃閃發光,正是那石枕,連忙上前拾起,未及細看,玉鳳也趕了過來,問道:“妖物殺死了麼?” 曉嵐道:“你看,這是什麼?” 玉鳳掃目看去,見曉嵐手中拿的,正是猶猛枕的那塊石枕,但已斷成兩截。 此時,猶姍也已奔出,她突想起適纔聽見猶猛的怪叫,不知是否受傷,忙問道:“猶姑娘,令弟是否受傷?” 猶珊道:“阿猛並未受傷,只是那塊石枕被妖物搶走了,阿猛發覺將妖物身上的毛皮,扯下了一片,仍然被牠逃了,所以他才喊出聲。” 曉嵐笑道:“妖物並沒有逃得了,已被我殺死。” 猶珊早巳看到,聞言順手扯起那妖物的屍首一看,突然驚叫一聲道:“哎呀!妖物怎麼是人變的呀!” 曉嵐、玉鳳聞言看去,果然是個赤身男子,上半截所穿的皮套,已被猶姍提揭下來。 細看此人,約有三十多歲,周身虯筋糾結,看去頗似練過武功,死後越顯得面目猙獰,看樣子絕非善類。 所披的皮,乃是一個似猿非猿,黑毛野獸之皮,心忖:“他既然冒險來盜那石枕,定然知道用處,只可惜將他殺死了,無從詢問。” 猶珊見猶猛那塊石枕已被斬成兩截,曉嵐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查看,見那石枕齊心斷處,圈著一個長方細線,石色有異,霞光閃閃,料是藏有寶物,將斷處朝下順手一刷,微微發出“絲”的一聲輕響,一邊一塊,長方形的碧玉滑將出來。 那碧玉大有七寸,厚有寸許,通體渾成,一絲也未傷殘,細看正面,隱隱有四個朱文古篆,從正中透映出來,看不甚清。 他心中知道,這是一件寶物,但卻不知道來歷用處,不禁沉思起來。 此際,猶珊已將那兩半截屍首,連同獸皮移走,一同扔在山洞之中。 玉鳳也將兩塊斷石合在一起,交給了猶姍,仍然拿去給猶猛當作枕頭,猶珊又匆匆弄了些吃食。 忽然發現曉嵐始終拿著那兩塊碧玉,只管尋思,沉吟不語,知他心愛,忙道:“李大哥,你既然喜歡這塊石頭,我想必有用處,那就送給你好了。” 曉嵐再三推辭,猶珊執意要他收下,曉嵐知道這件寶物如果落入壞人手中,不定會給人間帶來多少災害,如在平常人手中,不但保存不住,懷璧其罪,弄不好反而會招來一場禍事,只得應允收下。 第二天早晨,猶猛的情形已大見好轉,猶珊正理早餐,想弄豐富一點,以感謝曉嵐、玉鳳兩人,只顧忙進忙出,玉鳳閒著無事,想往附近一帶峰谷中閒遊一番。 曉嵐仍拿著那兩塊碧玉,正在仔細觀察,不知究竟在那一塊碧玉裡面,藏有著寶物,她喚了兩聲道:“嵐哥,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曉嵐此刻看出了神,並未答理,玉鳳一賭氣,便往廟外走去。 玉鳳和曉嵐原本鬧慣了的,常常鬥嘴,在玉鳳離去時,他也未在意,玉鳳走到廟門口,又轉過身來,道:“你不去,我要獨自去了!” 曉嵐心中正盤算著那碧玉中透出的古篆文,又因昨日連出事端,也許還有餘黨前來報仇,兩人也不便同時離開,便由她自去,沒有答理。 直到猶珊弄好酒飯,來請進食,才警覺到玉鳳已去了兩個多時辰,尚未迴轉,他仍未在意,隨便用了些酒飯,又給猶猛眼下兩粒少清丹。 不多一會,猶猛忽要行動,猶珊在旁服侍,曉嵐一個人便走出殿來。 近幾個月來,玉鳳和曉嵐在一起,雖然常常鬥嘴,可說是寸步不離,一旦分手,這大半天的工夫,先時一心專注那兩塊碧玉,還不覺得,這時未雖孤寂。 正在無聊,猛然一看日影,已是申未之交,不由心中一動,暗想:“玉鳳如往遠處必會回來,拖了自己同行,而她的輕身功夫,也頗為迅速,怎麼就只在近處遊覽,去了這麼久,還不見迴轉。” 又一想:“這裡妖物蛇蟒甚多,莫非又出了事故?……人孤勢單,那還得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一著急,便無暇再想別的了,朝著殿內,匆匆招呼道:“猶姑娘,我去尋人少時就回,絕不走遠,你姊弟不要多心。”說罷,縱起身來,飛越出廟,縱上一棵大樹頂上看去。 空山寂寂,峰巒峻秀,不但毫無異狀,且山的周圍又大,一時也觀察不到,想到猶猛去過的那狹谷,雖然路徑不明,方向大概不錯,心中一動,就向那狹谷方向奔去。 他施展開心光遁法,從側面繞了一轉,預計總有三四十裡路的光景,什麼也沒有發現,正自著急,忽見一處出現一條形勢極險的谷徑,因為崇岩奔擁,危崖新湊,一座山谷潛隱其中,如非親臨谷頂,絕看不出。 猛又想起阿猛所談的谷中怪叟,形跡詭異,玉鳳也許為了自己那兩塊碧玉,逕去詢問究竟,好教自己喜歡,她可能不是人家對手,被陷在彼,也說不定。 心中這麼一想,便循著谷徑奔去,前進約有十裡,漸漸看出前面,崖勢忽止,有了空曠所在,知將到達,深恐驚動敵人,就悄悄前進,走沒多遠,果然到了阿猛所說之處。 這地方除來的一面外,一面是危崖刺天,一面是重岡蔽日,岡上一條大瀑布,從百十丈高處石罅裡,白龍也似倒掛下來,落入無底岡麓,絕壑之中。 那樣粗大的瀑布,只聽見上半截“隆隆”之聲,落到底下,反而不聞聲息,離岸千百丈間,只見團團一條白,煙霏霧湧,其深可想。 還有一面,是一個不大的草坪,雜花生樹,紅紫相間,那大瀑布,從中間斜坡上,又分了一條小支流,到此匯成一條清溪,水碧山青,益發相映成趣。 這面的景物如此清麗,對面的危崖,卻形既險峭,猶猛所說的那怪叟住的石洞,便深在崖凹數十丈以內,望去陰森郁黑,加上奇石猙獰,欲飛似舞,簡直無殊鬼域。 曉嵐見怪洞深黑,不見一人,不敢冒昧逕入,在洞外徘徊,忽然一眼瞥見一塊怪石後面,像茅草團似的東西動了一動。 定睛一看,那東西並非茅草,乃是一顆人頭,已從怪石後面,徐徐站起,只見他頭上亂發如蓬,瞼上鬍鬚絲結,不見口鼻,只露出兩只烏光晶晶的眼睛,漸漸現出全身,正是猶猛所說那怪老人。 怪叟見了來人,理也不理,一晃眼間,他便坐在怪石前面。 曉嵐見狀,情知不是易與,不由吃了一驚,一面暗中準備,決定和他先禮後兵,拱手道:“請問前輩,可曾見一個碧裳姑娘,到這裡來過麼?” 那怪老人先端詳了曉嵐一陣,然後怪聲怪氣的道:“你可是胡奎的兄弟麼?你來得正好,好可惡的東西,我昨日指點了他一條明路,又藉法寶與他,見他自願效勞往玉虛寺,去盜那巨人的石枕和一個萬年金蛛網,我曾和他說,玉中廣成子遺書,非我不能取出,叫他得手務必來此,他卻一去不來,如非被擒遇害,便是盜寶後昧良逃走,那玉中奇書,我只想一看,助我脫難,並不要它,他如不來,休怪我日後無情,心狠手辣。” 曉嵐聞言,知他把自己錯當了昨晚盜玉妖賊的兄弟,正好將計就計,冷然道:“你說那玉中奇書,可是兩塊寸許厚的碧玉,上面有四個朱文古篆的麼?” 怪老人聞言,驚訝道:“那藏書玉石,經過仙法封鎖,非仙兵神器,不能取開,憑他那口劍,無非頑鐵煉成,怎能取出。” 曉嵐心念玉鳳下落,忙又道:“這且不說,我只問你,昨日他走之後,直到今日,可有別人來過?” 怪老人怒道:“我也是昨日頭一次見過他,和我動手,被我製住,是他再三哀求,說家有老母幼弟,叔父胡高非常凶暴,情願拜我為師,我才饒了他,是他自告奮勇前去,幾時再見有人來過?如今玉、網既都被他得去,必然欺我暫時不能離開,仍在前面惡鬼峽居住,不曾逃走,你既來了,正可代他為質,那網還不打緊,那玉書如不送來予我一看,你也休想回去。” 曉嵐聞言,大喝道:“不知死活的鬼老頭,那個是妖賊的兄弟,他昨晚盜玉,已為我神劍所斬,快把那玉書和蛛網的來歷用處說出來,饒你不死。” 怪老人哈哈一陣狂笑,揮掌便打。 曉嵐冷哼了一聲,晃身前欺,左手往他面門抓去,怪老人向右急閃,曉嵐右手順勢而下,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左肘一個肘搥,撞向怪老人的胸口,怪老人縮手後退,曉嵐右手斜切,斬向他的腰脅,怪老人扭身挫步,躲開了這一招,冷不防,李曉嵐招中套招,右手五指成鉤,已抓住了怪老人的“氣戶穴”。 怪老人立感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忙道:“小兄弟,好高明的龍爪手,我老頭輸了。” 曉嵐道:“你認輸就行。” 怪老人笑道:“胡奎既被你殺了,那兩塊玉石,想必也到了你手中,我實不要,如能予我一看,不但解了我的大難,還助你得到一部武林秘笈,豈非兩全其美,彼此有益麼?” 曉嵐聞言,心忖:“眼前這怪老頭形跡詭異,莫要鬥不過他,上了他的大當,既已知道玉中所藏,是部武林奇書,至多日後去求臥雲師伯,不愁取它不出,何必急在一時。”於是笑道:“我同來還有一位女伴是我師妹,投宿在巨人廟裡,昨日劍斬妖賊之後,得到了那玉隨手揣在身上,今早她獨自出遊,便沒迴轉,此玉並未在我身上,前輩既然居此多年,想必知道這裡還住有什麼隱士,你如能告訴我地方,我找到了師妹,就將那玉書給你一看何妨,不過,你既不要,又要看它幹什麼?” 怪老人笑道:“小兄弟,看你方才使的那招龍爪手,想是天門三老的門下,尤其張老三,我們可是好朋友,看在張老三的份上,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 曉嵐一聽,驚喜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可否將姓名賜告……” 怪老人聞言,神色黯然,嘆了一口氣道:“欸!我的姓名遭遇,說來慚愧,異日如見到張老三,你就提到鬼叟風九,他自會對你說的。” |
第三十四章 七彩奪命a
曉嵐少年人心性,聞言連忙施禮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 鬼叟風九笑道:“這麼說來,你是李老二的兒子,那更不是外人了。” 曉嵐忙道:“我現在最擔心我那同伴的安危,還請前輩指點。” 鬼叟風九道:“胡奎有一個兄弟和一個妹子,兄弟名叫胡天,妹子名叫美娘,他們就住在惡鬼峽,要去快去,越快越好,因為其兄妹兩人十分淫邪,你那同伴必被困在峽谷之內,尋到之後,即速來此,將那兩塊碧玉交給我,我便代你將玉中奇書取出,只看一眼,仍然還你。” 曉嵐遲疑的道:“只看一眼?有什麼好處,莫非你別有用心?” 鬼叟忙道:“你莫要誤會,實因我受了師門的禁閉,在此受罪多年,急於脫身,又不敢違背師父的戒約,又不願挾技傷人,偏那兩部奇書,又在那巨人手裡,擔心如被邪派人知道,前來搶奪,很可能會給江湖帶來無窮禍患。” 曉嵐聞言,將信將疑,他實在擔心玉鳳的安危,連忙問明了路徑,說了聲:“前輩之言如若屬實,在下必不違命。” 話落,便自飛身而起,往惡鬼峽疾奔而去。 曉嵐自練成玄天罡氣後,武功大有進境,輕身功夫,自然也有進步,尤其他那心光遁法,更是飛馳絕跡,頃刻之間,他已到達了惡鬼峽。 惡鬼峽藏在兩座祟山之間,四外都是高崖峻壁,又有藤莽封嶺,終年不見天日。 由於地處潮濕,到處都是毒氣惡瘴,彩霞蒸鬱,映日生輝,岩壁叢草間,蟲蛇亂竄,見人昂首追噬,果然是個極其險惡的所在。 曉嵐覷定一處空隙,直下千尋,峽底雖然陰晦森森,地面卻大,到處長滿著極鮮豔的花卉,因到處山巖,都由下往上收攏,許多大小瀑布,俱是憑空直落,又沒有風吹動,乍看去,宛如數十根晶柱銀條,筆直下垂。 曉嵐一路搜索前進,眼看峽徑將完,除形勢險惡陰晦外,並無人跡,正在焦急,忽見盡頭處,似有天光斜照。 探頭看去,上面好似一個畝許大的岩孔,四外圓壁下滿生著藤蘿異卉,翠葉丹莖,交相盤結,紫花未實,累累下垂,那形勢也是越往下,越顯寬大,地底比所行峽徑,還要深下百餘丈。 曉嵐暗想:“鬼叟曾說,人如被困,必被淫賊胡天深藏千尋谷底,莫非就是此處。” 他心中忖念著,細看谷底前左右三面,水石花樹,盡有奇景,人卻未見一個,因腳下一面,有藤蔓遮住,看不甚清,對面無可著足,而自己業經深入,率性飛身下去,看個仔細。 心念動處,提足一口真氣,縱身向下跳去,離地還有一半,突見下面一片燦似雲錦的花樹叢中,有人影閃動。 那地方在一處凹崖下面,天光照射不到,但也不知是那來的光,竟比上面還明亮得多。 再降下十餘丈,看得越真,那人影竟是個赤身壯男,坐在一棵花下的石榻上,身側有著四名赤身美女,全都雪膚花貌,各自擺出一付淫姿、坐臥、仰俯,正和他斜交立接,鸞顛鳳倒,姿勢各異,醜態畢呈。 轉過頭去,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更不尋思,急如流星,往下落去。 原來曉嵐轉頭所看之處,乃是一片花林空地,就見玉鳳恍如發了瘋一般,揮舞著手中寶劍,盪起一團彩霞,原來那赤身男子正是花狼胡天,他以邪陣困住了玉鳳,威脅利誘,用盡方法,還是無法使玉鳳就範,動手又打不過,就喚來四名美女,做出了許多醜態,但是玉鳳將劍舞起,遮住視線,仍然不為所動。 花狼胡天本來淫兇狠毒,見勢迫利誘,全不為動,一時性起,剛待另施毒手,忽聽頭上傳下破空之聲,知道遭人暗算,更不怠慢,一點步,飄飛出去十多丈遠。 落地回頭看時,見一個白衣少年,飛落向自己坐處,跟著耳聽一聲慘叫,寒光過處,四名美女皆已身首異處了。 這四名美女是他費了不少心血,才從妹妹那裡求得的,納為最近最心愛的四名侍女,今竟全都被殺了。 方自悲動驚恨,見那白衣少年,殺了四女之後,更不稍停,只一轉,便朝自己撲來。 恰在這時,那被困邪陣中的玉鳳高呼一聲:“嵐哥,快救我!” 曉嵐一聽,明白眼前是救人要緊,半途折轉,撲向了那花林空地,身方落地,玉鳳已惶急的招呼道:“嵐哥,快些閉氣。” 她話音未落,曉嵐已舞起手中蓮劍,繞著花林匝地一轉,倏而落在玉鳳身前。 就在這眨眼之間,耳聽一陣排山倒海之聲,陡然發出,轟隆滾騰聲中,間夾著數聲哀嗥慘叫。 玉鳳聞聲,掃目看去,只見周圍那些花樹,盡皆齊根而斷,花叢之內,均系中空,株株藏有勁裝苗漢,此時皆被攔腰斬斷,肝腸傾瀉,鮮血四流。 那八名苗漢雖人已被斬,但他們手中卻拿著一個竹筒,並沒有丟棄,從那竹筒之中,冒出一股白色煙霧,裊裊娜娜隨風飄流,其味芬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只覺得柔香軟酥,中人欲醉。 煙霧越來越濃,越濃越香,恍如天上雲堆,滾滾飄動,白茫茫一片,望不出東西南北,辨不得赤地蒼天,香塵漠漠,春意霏霏,隱隱之間,恍聞艷曲暗奏,霓裳舞興,令人心神搖曳難止。 曉嵐原先吸入一口香霧,只覺入口即隨氣而化,急忙緊閉全身穴道及口鼻,將氣導至穀道,強行洩出,好在他服過通天府玉蓮,已能百毒不侵了,那煙霧雖濃,猶可透視一丈左右,放眼向玉鳳望去,只見她全身軟軟癱瘓,粉面通紅,似眠非眠,如醉如癡,一雙明眸,怔怔的睜盯著,不知在凝視什麼,不禁大驚,連忙縱身至其身側,輕喝道:“鳳妹妹,你會不會運功排氣?” 連問數聲,方見玉鳳茫茫的點了點頭,曉嵐連忙自懷中取出武林三賓之一的少清丹,倒出了兩粒,塞入玉鳳口中,同時,以手抵其背心,貫入真氣,助其行功。 玉鳳不慎于初,聞香吸氣,香霧入鼻之後,全身倏然發軟,她雖警告曉嵐閉氣,自己卻忘了,等到警覺,已自不及了。 在煙霧籠罩之下,她心神一亂,立覺五內如焚,雜念叢生,慾火陡起,粉面酡紅,明眸含春,曉嵐那英俊挺拔的影子,逐漸在腦中擴大,當年微山湖畔山神廟中的一幕,重現眼前,媚眼中射出無比的光輝,使她直欲挺身而起,抱住曉嵐,再拾當年那段歡情。 奈何她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內心之苦,可想而知。 恰在這時,曉嵐的呼喚聲,在她耳際響起,她聞聲神智一清,卻伸手不見五指,只得微微點頭。 幸好曉嵐功臻絕頂,授丹助力,方才免去她一劫。 此時,玉鳳陡覺清香入口,沿津而下,背心又傳來一股熱流,竟導致這口瓊漿玉液,遍行全身各處,不自覺連放了幾個臭屁,身子也感到清爽舒適,急忙翻身爬起。 就在這時,她突然一眼看到那花狼胡天,正在召集他那妖徒,玉鳳一看到他,不由恨怒交集,氣得她把牙一挫,從身畔百寶囊中,取出一物,直朝胡天打去。 胡天見玉鳳出手打來的,乃是數十個彩彈,心中一動,想起曾聽說過威震江湖的一種霹靂火彈,名叫七彩奪命,無人敢當,百忙中,連忙返身急遁。 可惜他遲了一步,身方縱起,只聽“轟”然一聲響,一團火雲,已將他全身罩住,想要脫身,已是不能,身上已被火烤傷多處,在萬般無奈之下,伏倒地上,打著滾,以為可以將大火滾熄。 可是,他又打錯主意了,沒料到玉鳳的七彩霹靂奪命彈,用的是連珠手法,分打他周遭前後左右四個方位,他這倒地一滾,正好滾壓在一枚將爆的大彈上,又聽“轟”然一聲大響,間雜著一聲慘叫。 再看那花狼胡天已被炸得成血肉模糊的一堆了,曉嵐見狀,吃驚的道:“天呀!好厲害的東西,我怎麼從沒有聽你說過。” 玉鳳笑道:“這是我師父東岳上人當年成名的東西,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上出現了,這是我下山時,師父交給我的,作護身保命用的,好,今天一下都扔出去了……” 她話音未落,突然覺得整個峽谷都在搖晃,地底下隆隆之聲四起,曉嵐吃驚的道:“怎麼地震了?” 玉鳳側耳微一靜聽,這時地下轟隆之聲越大,她這才想起師父東岳上人曾交代過,這七彩奪命威力過大,有許多顧忌,尤其不宜在峽谷深處發放,加將地火勾動,就一發不可收拾,不由大吃一驚,再環顧四外形勢,急道:“嵐哥,咱們得快些離開此地。” 曉嵐也知道情形不對,得快些離開,可是,他雖能仗著輕身功夫,縱落下來,卻沒有縱上千尋絕壁的本領,除非他們會飛,四面環顧之下,就順著溪流飛縱過去。 溪流盡頭處,是個山洞,溪水淙淙,卻冒著騰騰的熱煙。 就當他們剛到得洞口,猛聽轟隆聲中,震天價一聲巨響,同時“叭噠”之聲,相次大作,山鳴谷應,震耳欲聾。 原來地穴四周的危岩,已自震塌下來,且喜他們聞警得早,逃脫險地,可是,到此已無路可走,除了進洞之外。 那山洞僅容得一人進出,而已長滿蘚苔於洞口,在求生的意念之下,惟一就是進洞。 山石爆裂之聲,逼著他們鑽入洞中,順流走去,流水漸走漸深,曉嵐當年曾採過鬼漩水域,這點水自足難不住他,當即一拉玉鳳,潛入水中,半浮半遊,也不知走過多少路程,約有一個多時辰,已到了洞口,眼前是一片湖泊,掃目望去,見湖泊當中,有著一個沙洲,在濃蔭翠幕中,隱現著一所茅舍。 玉鳳驚異的道:“嵐哥,我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我可不知道,離開了險地倒是真的……” 他話音未了,忽聽喝叱之聲,曉嵐循聲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麻姑,輕聲道:“鳳妹,咱們還有麻煩。” 玉鳳道:“有什麼麻煩?” 曉嵐抬手一指,道:“我的朋友有了麻煩,我可不能不管。” 玉鳳順著所指之處看去,她卻一眼看到了蔡雪梅,吃驚的道:“那是我姊姊。” 驚叫聲中,人已當先飛縱了過去,正趕上妖婦劉師婆發出了神蠱十三蛾,被他以萬年金蛛納收了,跟著又是曉嵐和雪梅全力的一擊,驚走了劉師婆,姊妹相見,喜極而泣。 曉嵐、麻姑忙著和雙方引見了,諸葛風祖孫一見又來了幫手,也自是高興,又聞曉嵐乃是天門三老二俠李琦的後人,料必武功高強,也不便再說。 大家歡聚了一陣之後,諸葛風便去取了些飲食出來,與大家同享,雪梅命將坐席,設在湖濱空曠之處,以便瞭望。 大家言談歡宴,約有兩個時辰過去,已是未末申初,尚未見有動靜,俱覺奇怪。 曉嵐忽然道:“鳳妹那烈火彈,當真的厲害,那老妖婦再來,何不就賞她一枚,看她還敢作惡不敢。” 諸葛風驚異的道:“什麼樣的烈火彈?” 玉鳳笑道:“沒有什麼呀,祇是師門的幾枚七彩奪命……” 諸葛風一聽“七彩奪命”,越發的吃驚,忙道:“姑娘可是東岳上人的門下?上人以七枚七彩奪命威震江湖二十年,當真稱得上霸道!” 玉鳳笑道:“晚輩正是東岳門下,可惜在惡鬼峽用去了五枚,現在就只剩下兩枚了……” 諸葛風突然插口道:“你不會再煉製幾枚嗎?等那老妖婆來時,乾脆就燒死她好了。” 玉鳳苦笑道:“家師就因為那東西太霸道,祇傳給我用法,並未傳給我煉製之法,所以才用一顆少一顆了。” 諸葛風一聽,不禁面現失望之色,默默的退向一邊。 似這樣閒談著,又過了半個時辰,大家正談得高興,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遙遙傳來,道:“大膽的狗男女,竟敢用玄天罡氣暗傷老身,我此時已將無名老鬼困住,本當前來取你等狗命,祇因我那兒女再三哀求,給你們留條活路,我現在已返仙洞,特用千里傳音之法,先行告知,稍時便施仙法,懲治你們,如若知道厲害,就在湖邊立一長竿,上掛一面白麻布,上畫一個八卦,我遣出來的蠶神,自會回去,然後就叫那男扮女裝的丫頭過湖來,跪在我適纔所坐的大石之下,我便饒你們不死,到了子時,自有人來將你帶回仙洞,與我仙童成親。” 說罷,聲響寂然,麻姑忽然道:“這便是那妖婆娘麼?我聽那口音,好像沒有先前來得嬌婉好聽……” 她話音未落,突然一人接腔道:“你猜對了,老妖婆人在金蠶洞,是那小丫頭在對岸搗鬼,等我把她抓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話聲甫落,就見一條白衣人影,從一叢花樹叢中,飄飛而起,往湖對岸飛去。 玉鳳驚訝的道:“嵐哥……她是誰?” 麻姑仰面尋思著道:“這聲音好熟,好似在那裡聽過,想不起來了……” 大家目光,都注定對湖,以觀動靜,祇見那條白影,圍著對岸那塊危崖,電閃星馳,盤飛不歇,始終未見有敵人蹤跡。 玉鳳悄聲道:“人家恐怕早就跑了……” 話音未落,忽聽對岸一聲嬌叱,接著便見那條白衣人影,帶著一條黑影,飛將回來。 玉鳳立即改口道:“真個將那妖女擒來了……” 一言甫畢,人已到了跟前,“叭噠”一聲,黑影擲落地上,那白衣人影現身道:“這等妖魔小丑,也配稱蠶神鼻祖!” 眾人定睛一看,面前站著一位儀態萬千,花信年華的白衣女尼,面含微笑,望著眾人。 麻姑一看到那女尼,慌忙拜了下去,道:“弟子麻姑,參見大師。” 曉嵐和玉鳳姊妹見狀,也都拜了一下。 那女尼把手一揮,道:“罷了!” 立有一股無窮大的潛力,阻住了四人,誰也拜不下去,那女尼笑道:“我已把人擒來了,你們也該問問了吧!” 大家聞言向地上看去,見是一個渾身黑衣玄裳的赤足女子,生得容顏美秀,身材苗條,橫躺在地面上,婉轉呻吟,花憔人困,越顯可憐,她睜著一雙翦水雙瞳,望著曉嵐,大有乞哀之容。 麻姑氣不過,上去踢了她一腳。 那女子那禁得起她這一下,祇疼得她玉容失色,清淚低垂,不禁哀啼起來。 哭聲甚是嬌嫩,直似巫峽猿吟,無比淒楚,越發動人憐憫,大家全都動了惻隱之心,不忍當時將地處死,諸葛風眼見那白衣女尼雙頰泛紅,鳳目含怒,他深知苗疆習俗,如將此女殺死,事情鬧大,自己就再也不能在此立足了,心念轉處,連忙搶上前去,攔住眾人道:“諸位不要動怒,這便是胡家的榴花姑娘,再說諸位,武功高深,也不怕她逃走,且容她起身,問明來意,再行處置如何?” 話落,那女尼尚未答言,榴花已戟指怒罵道:“都是你這老鬼,屢次壞人好事,我姊姊玉花,為了那薄情郎,如今已是常年悲苦,生趣毫無,如今又壞了我的事。” 諸葛風笑道:“這件事怎能怪得了我,誰叫你男女不分,你能嫁給蔡姑娘麼?” 榴花道:“怎能不怪你,就算我誤認蔡姑娘為男兒身,你為什麼不向我說明?” 諸葛風道:“還沒有等我向你說明,你們已搬來了劉師婆,我根本就沒有機會呀!” 榴花道:“當我約了玉花姊尋你評理時,你如不將我姊妹久困不放,略開一條路,也不會把事情弄得這樣糟了。 當時我師父正在修練天蠶,不能分身,我姊妹因自己給她丟醜,無顏前去求救,縱然與你仇共戴天,也莫奈你何呀!” 諸葛風道:“那她還不是來了麼?” 榴花道:“那是因你要趕盡殺絕,想置我姊妹於死地,幸得三妹叉兒,刺血焚香求救,恰巧正趕上師父天蠶成道之日,得信趕來,將我姊妹救出,本不能輕饒你的,經我再三苦求,才行應允,先禮後兵,因一時輕敵,中了你們暗算,我師父自成道以來,從未受過挫折,雖然被你們擊中一掌,並無妨礙,祇因尚有一件事兒未了,暫時同山,我知此仇一結,你們絕無倖免之理,必在今晚子時,放出天蠶,將你們嚼成粉碎。” 麻姑“哼”了一聲,道:“大不了幾個小蟲兒,嚇得了誰?” 榴花道:“你知道什麼?那天蠶數有萬千,祇蠶娘不死,憑你們那點武功,絕難傷牠,即使用火將牠燃化成灰,也能復體還原,由大而小,化身成億,唯有我們自己人,才略知避免之法。” 麻姑道:“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跑來搗鬼?” 榴花忍不住流下淚來,手指著蔡雪梅道:“我因貪戀著和他成為夫妻,趕到這裡,見你們人多不敢過來,才在對岸假做我師父口氣,勸你們投順,好引你們二人逃走,也給老鬼祖孫留下一條活路,誰知我功力稍差,那千里傳音之法不能及遠,又忘了口音,與師父不似,才被你們識破,而被這位大師擒來。” 麻姑道:“你既被捉,還有什麼話說?” 榴花含淚道:“這也是我的劫數,我既落在你們手中,也不想活,不過,我死之後,你們所受報應,必定比我還慘千倍。” 說著,又一指曉嵐,道:“他總不會也是女扮男裝吧?他如能和我稍為親熱親熱,你們雖死,他仍可保得一命,如得應允,死也甘心。” 說罷,淚如泉湧,哀泣不止。 雪梅見她連訴帶哭,好似受了不少委屈冤枉,再襯著她那美妙嬌柔的容貌身體,直似一枝帶雨梨花,暗忖:“這苗女雖然無恥,竟會這等情癡,叫人看了,又憐又恨。” 她心中忖念著,一雙俏目,就注定看著曉嵐,瞧他怎樣回答,白衣女尼已喝道:“幾曾見過你這等不知羞恥的賤婢,偏不能順你心意,此時殺你,反道我倚強欺弱,你不是說你那師父厲害,今晚子時要來麼?貧尼此次南來,為的就是找她,且容你再活半日,等我今晚擒到那劉師婆,再行一併處死便了。” 榴花聞言一怔,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憑空插手?” 那女尼笑道:“貧尼法號弘忍,當年人稱九天羅剎,論起來和你那師父還有點淵源,我本是找她來的,恰巧碰上了這件事,這幾個人都和我有著一層不平凡的關係,我能不管麼?” 榴花道:“你既然和我師父相識,為何幫助他們……” 九天羅剎弘忍神尼笑道:“不妨告訴你吧,我來找你師父,是要報答她將我囚在冰窖二十年之情,正要引她出來,我還能幫你們麼?” 榴花一聽,人家是找她師父尋仇來的,當即默然不語。 諸葛風本恐眾人將榴花殺死,事情鬧大,益發不可收拾,雖然聽到弘忍神尼聲言暫時不殺榴花,他可以放心,但是又聽對方竟是九天羅剎花筱雲,他不禁又擔上了心思,因為他知九天羅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疾惡如仇的人物,看來事情已不可能輕易解決了,心忖:“這幾個少年男女,本就氣盛,再加上一位九天羅剎,就更是難為了,聽榴花之言,劉師婆今晚必定大舉來犯,萬一有個失閃,那還了得。” 他想了想,認為事在緊急,從權為是,一面授意諸葛異不多嘴,一面暗將那塊信香,取在手裡,抽空走向屋後,放在檀香爐內,這才走了回來。 九天羅剎已然有了覺察,忙道:“諸葛風,你在焚香求救麼?聽賤婢之言,祇恐那無名釣叟,未必能分身來此呢!” 諸葛風聞言,臉上一紅,還未及回話,忽聽榴花狂呼道:“大姊,我已被人捉住,你千萬來不得,我也不願活了,你快去求師父仙娘,給我報仇吧!”話聲略頓之下,突又大叫道:“你怎麼還不聽我的話?你千萬來不得呀!……” 說罷,倏然又朝九天羅剎哭求道:“我姊姊玉花,自從那王奇新被諸葛老鬼引走,壞了婚姻,終年以淚洗面,淚已哭盡,她本來不見生人,不問世事,這次都是我連累了她,她曾勸我說,天下男人,十九薄情寡義,既不相愛,何苦勉強,學她的樣子自尋煩惱,再三勸我,死了這條心,不可前來涉險,是我不聽自取其辱,她現在已知我被困,要趕來替我一死,如今人在路上,已快來到,祇求你們快快下手,將我殺死,斷了我姊姊捨身相代的念頭,我就是做鬼,也得閉眼。” 說時,聲淚俱下,恨不得當時尋一自盡,才稱心意,偏是穴道被製,動彈不得。 過不一會,果見對面湖岸山道中,飛也似的跑來一個苗女,到了湖邊,高喊一聲:“妹娃子,莫傷心,姊姊替你來了。” 說罷,就見一條紅影隔湖飛來,到了眾人面前落下,現出身形,正是玉花,並沒有帶著兵器,她一見榴花被人製在地上,神情狼狽已極,忍不住一陣心酸,飛撲上去,抱頭痛哭道:“妹娃子,你可記得,娘死時再三囑我好生照顧著你,你如死去,我怎對得起娘呢?漢人多沒天良,我自那姓王的被老鬼引去,活著也無什意味,不如由我替你一死,你如不肯,那我也祇好陪你同死了。” 榴花聞言,又哀聲哭勸玉花,兩人祇管哭訴不休,忘了身臨險地,仇敵在側。 眾人俱不料苗女竟如此至性,見她們姊妹情深,骨肉義重,不禁動容,起了憐憫之心。 正在不知如何發放才好時,猛見九天羅剎眉兒一聳,怒聲道:“兩個臭丫頭,既然甘為情死,用不著你推我讓,待我來打發你們,一同上枉死城去好了。” 話聲中,翻手亮出劍來,便向兩人橫斬而下。 榴花原是臥在地上,不能起立,一見敵人翻臉,逕下毒手,忙高聲大叫道:“要殺殺我,放我姊姊回去!” 玉花見狀,縱身迎上前去,喊道:“饒我妹子!”她面無懼色,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這裡曉嵐和蔡家姊妹雪梅、玉鳳,忽見九天羅剎出手,但覺心中不忍,猛又聽一聲:“大師且慢!”一道寒光,帶起一條人影,直向尤天羅剎的劍上迎去。 一看那人,乃是諸葛風,這一來,把三人提醒,全都攔了上去,祇有麻姑在一旁笑道:“哈哈,兩個丫頭得活命了。” 聲甫歇,九天羅剎已自撤回劍來,指著玉花姊妹道:“看你兩人雖然無恥,卻有幾分義氣,我今放你兩人回去,叫那劉師婆快來納命,就說我九天羅剎在此地等她,如果不敢前來,過了今晚天明,我便尋上門去。” 話聲中,大袖一拂,榴花身上穴道已解。 玉花驚魂乍定,看出榴花穴道已解,便扶了她起來,當時並不逃走,略為定了定神,慨然道:“我死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你休以此嚇我,祇是你放了我妹子,有些感激罷了,我們雖是苗人,卻是最重信義,尤其‘恩怨’兩字,看得分明,不過我們對情愛,比你們漢人專一,怎叫沒有羞恥?” 麻姑駁叱道:“你們見人就愛,不管人家是否願意,一味用強,這叫什麼情愛,而且死纏不休,不是無恥是什麼?” 玉花道:“我此來本打算毀身報仇,滿想拿話激你們,放了我妹子,等你們一殺我,便中了我的道兒。” 麻姑笑道:“不管你什麼道兒,我們偏不上當。” 玉花道:“實不瞞你們,我在家中已設下蠱壇,由我刺了心血,餵了蠱神,交三妹叉兒代為主持,我自己帶了一身惡蠱前來,早在過湖之際下在水裡,不消多時,這沙洲上便到處密布,我祇一死,叉兒那邊就即知曉,蠱神立即發動。” 麻姑冷“哼”了一聲,道:“誰怕你那什麼蠱了,你不是已在我身上下過蠱麼?怎麼樣,怎的沒有一點動靜?” 王花道:“我這蠱和你服下之蠱大不相同,一經發動,如影隨形,而且不易被人發覺,專在人睡眠入定和不知不覺之際,乘隙而動,祇要被牠鑽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難得救。” 九天羅剎冷冷的道:“這一點邪魔技倆,還嚇不倒我,快走吧!別讓我改變了主意,你們想走也走不成了,不過,你們別忘記帶信給那老妖婆,就說我在這裡等著她哩!” 玉花昂然道:“我這人生趣已絕,原不願活,怎奈死後,妹子不肯獨生,祇得陪她受些活罪,偏偏我們落入你手,你又偏肯輕放,總算對我姊妹有恩,怎能再下此毒手,仍由我收了去,以報不殺之恩,也省去你們許多手腳。” 九天羅剎道:“那倒不必,我自有收蠱之法,還是快帶信回去,叫那老妖婆快些來。” 玉花道:“我師父那邊,用不著傳話,她今晚子時前後,必來報仇無疑。” 九天羅剎道:“你可斷定她必來?” 玉花道:“她必然來,因為我妹子一念情癡,背了她來勸你們逃避,又為你們所擒,更丟了她的顏面,已然犯了百死難贖之罪,我姊妹一回去,便須設法避禍,連夜逃出一千三百里之外,覓地潛伏,方能活命,怎敢再去相見。” 說時,那榴花拉著她的手臂,依依哀哭,一言不發,一雙淚眼,不住向曉嵐瞟去,好似情熱猶熾。 曉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但又不便揭破,祇得拉了諸葛異,假作取物,走向室內。 九天羅剎雙目注定不住冷笑,容她把話說完,玉花正待舉步行法,將所放惡蠱收走之際,她突然猛喝一聲道:“且慢動手!你以為你那惡蠱厲害麼?你先站過一旁,我讓牠先現出形來給你看。” 玉花聞言,便停了手,面現驚疑之容,九天羅剎又請眾人稍為退後,道:“昔年我和劉師婆本是同門,也曾有過制服惡蠱之法,後來被她陷害,困在冰窖二十年,一直未曾用過,今趁老妖婆未來以前,且拿牠試手,看看有效與否。” 說罷,便從囊中抓了一把銀針,往前擲去,手揚處,但見千萬道銀芒,直射湖中。 那湖水先似開了鍋一般,飛珠溶沬,波濤飛湧。 正在這時,忽聽那玉花失驚的“噫”了一聲。 眾人此刻,俱都面向湖中,未曾在意,祇麻姑心細,時刻注意玉花舉動,見銀光飛去,湖中波濤飛湧之際,玉花伸手入懷,摸索了一下,又用拇指和中指,彈向空中,雖不見有什麼動靜,知是弄鬼無疑,因全神貫注湖中,祇得靜以觀變,並未給她叫破。 約有半刻工夫,九天羅剎忽然大喝一聲,將手一招,就見湖中浪花開處,千萬條銀光,忽又貼水飛起,每一根銀絲上,大都鉤著一條赤紅晶光,似蠶非蠶,細長如指,長有尺餘的惡蠱,朝岸邊直駛過來,下映湖波,幻成一片異彩。 九天羅剎回頭向玉花道:“我知此蠱,與你生命關連,要死要活,快些說來。” 玉花昂然道:“此蠱均系化身,死活隨你,我的本命元神,早已遁去,祇因我師父已派人出來尋找,恐半途撞上不便,尚未離開這裡罷了。” 她話音未了,突然狂叫一聲,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榴花連忙俯身一看,大哭道:“你們既然答應放了我們,如何又下此毒手,禁住她的元神?率性連我殺死,也倒痛快。” 說罷,抱著玉花痛哭起來。 九天羅剎見狀,好生不解,忙道:“我既允放掉你們,豈能失信?她不是說元神已然遁去了麼?怎地又會如此?” 榴花哭訴道:“你們害了人,還要裝模作樣,不錯,她的元神本已遁走,不知那個用的什麼法兒,又將她元神捉了去,此時,你們如果放了她還好,再過一個時辰,她便七竅流血而死了。” 說時,哭得甚是淒慘,諸葛風忙問眾人,可有什麼作為沒有。 大家好生驚訝,俱答沒有,才疑心是那無名釣叟暗中前來,將她那元神收禁。 就在這時,曉嵐聽到外面的哭叫聲,走出了室內。 榴花猛一眼看到他和諸葛異自室中走出,手裡持著一個網兒,裡面隱隱放光,狂喊一聲:“你這狠心腸的小鬼,連我也一起殺吧!” 哭叫著,忽從地上縱起身來,朝著曉嵐飛撲了過去,玉鳳見她拚命,閃身縱了過去,攔在曉嵐身前,嬌叱一聲道:“休得無禮!”手起一掌,便將榴花打倒在地。 榴花還要掙扎上前時,九天羅剎已趕了過去,一把將她拉住,榴花那裡敵得過她的真力,急得雙足亂蹬,哭喊著道:“你們還賴,你們看,我姊姊的元神,不是在小鬼的網裡面麼?” 九天羅剎聞言,方看到曉嵐手中所持一個網兒,內中網著一條金紅色,似蠶非蠶的長蟲,忙道:“你這是從那裡網來的?” 曉嵐道:“我兩人去到內室閒談,異弟見我身上帶著這個網兒,無意之間,取將下來,問有何用,我便對他說起,在洛明爾峰上遇見巨人姊弟的事,又趕上怪蛇報仇,吐丹敵劍,全仗此網兜網去怪蛇內丹獲勝的事,話還沒有說完,異弟拿著它一舞,忽見金紅光華一亮,就網著了這麼一條怪蟲,正出來拿給你們看呢!” 眾人方始恍然大悟,九天羅剎笑道:“難怪榴花說我背信食言,殺她姊姊,原來是牠自投羅網,這能怪著誰來,看此網非絲非麻,竟如此厲害,想必是多年蛛精,吐絲所結的了。” 玉鳳插口道:“聽嵐哥說他曾遇一異人,說此網乃千年金蛛之絲所結,在洛明爾峰上,為了救人,我們力鬥一怪蛇,口噴丹元,劍不能近身,多虧此網網去了牠的丹元,才行伏誅,想必有些用處。” 九天羅剎道:“這兩個苗女,倒也手足情深,但是此網並無收口,何以牠一進去便難逃出,你們可有什麼解法麼?” 曉嵐道:“此網黏膩堅韌,神劍難斷,遙網空中飛鳥,無論多高,百不失一,也用不著什麼收放之法,每次網到禽鳥,祇須裡面倒轉過來,便可脫落,看牠命運如何吧……” 說著,舉起那網兒,翻過來一抖,那網便倒了個底面,那蠶已奄奄一息,兀自黏在網上,良久之後方緩緩脫落,蟠伏在地。 榴花忙跑過去,口裡也不知唸些什麼,一面不住連連噓氣,又過有半盞茶時間,那蠶才一閃一閃的放出光華,蠕蠕蠢動,往玉花身旁遊行過去。 榴花忙又跑向玉花身旁,解開她的衣服,露出欺雪賽霜,嫩馥馥的酥胸,她口裡唸誦越急。 不消片刻,那蠶遊上身去,蟠在那玉肌上面,將頭昂起,便有七根細如遊絲的紅線,噴將出來,射入玉花七竅之中。 榴花見狀,方住口轉悲為喜,伏在玉花身邊,喊了兩聲:“姊姊!”又從懷中,取了一顆丹藥,塞入玉花口中,接著便聽玉花呻吟了兩聲,拉著榴花的手,怯生生的坐將起來。 一睜眼看見那條本命蠶,不禁吃驚失聲“噫”了一聲,榴花忙用苗語,偷眼看著諸葛風,“嘰嘰呱呱”說了幾句。 諸葛風居住苗疆多年,當然聽得懂苗語,他已聽出,榴花是說那蠶已受了重傷,須藉人精血培養,在腹中修養數日,方能復元。 因為這種修煉成形的惡蠱,最耗損人的精血,輕易也不放入腹內,玉花眼前是死裡逃生,恐難禁受,她意欲代她吞入腹內之語。 玉花那能答應,不等她說完話,猛的將口一張,那蠶身忽然暴縮,好似長蛇入洞一般,“喏”的一聲,逕往玉花口中鑽去。 榴花見狀,哭道:“姊姊你這樣,師父他們定在路上,我們怎能逃得脫呢,我算逃出去,還不是一死麼?姊姊,我真害了你了。” 說罷,又痛哭起來。 玉花雖然醒轉,神氣甚是委頓,見榴花悲哭,便也流淚道:“這都是我姊妹命苦,才都碰上這等事,我們技倆已窮,既承人家不殺之恩,總算暫時能撿回兩條命,這裡不是久待之所,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這一耽擱,那裡還能逃得脫,師父想必還能恕我,且等見了面,我再代你苦苦求她,饒你一條活命。” 榴花哭道:“姊姊,你難道不知師父平日的心性,有多狠麼?一個說不好,連你也是難免一死,其實死併沒有什麼可怕,若是被她拿去祭了天蠶,休說永世不得超生,那麼慘厲的痛苦,怎能忍受?依我之見,還不如求那位神尼,將我倆殺死,也許會少受些活罪。” 玉花略一沉吟道:“我兩人雖然九死一生,難得倖免,但三妹如在此時逃出,還來得及。” 榴花尋思著道:“我擔心三妹沒有那樣的機警。” 玉花道:“幸好我來時,指給她好幾條路,叫她見機行事,最末一條路,便是我過時不回,堂前神燈不滅,便是敵人畏懼師父,聽了我們的話,相約同逃,祇一聽見我假作命她通靈求救的傳音信號,那時收了法壇,帶了我二人的神座,速往東北,連夜遁走,投奔師祖膳婆婆那裡,安身躲避,我們隨後自會尋去。” 榴花道:“師父要是聽到了我們的傳音,豈不糟了麼?” 玉花道:“師父即使聽見我們傳音,必要等三妹通靈稟告,萬沒有料到這是緩兵之計,我們正可藉此逃走,這原是行時偶然動念,明知絕無這等便宜的事,不過稍作萬一打算,不料居然用上,我兩人命運難測,三妹當可活命,如今時機緊迫,且等我將她引走,保全一人是一人……” 說罷,披散秀髮,兩手撐地,倒立急轉,口中喃喃不絕,約有片刻工夫,跟著又將嘴貼地“嘰嘰呱呱”兩聲,然後與榴花一同向地下偏頭貼耳靜聽。 又過了有頓飯光景,才行起身,互相低語了幾句,愁眉淚眼的走向九天羅剎面前,方要開口道別,九天羅剎已道:“你兩個想走到那裡去?告訴你們,過湖不遠便是個死,你看,你們來路上,那是什麼?” 玉花姊妹起初急於行法傳音,使叉兒遁走,等到用法貼地一聽,叉兒已在如言辦理,卻不知叉兒另有能人解救,聽時正逢其會,還以為叉兒機警,動作神速。 直聽到她收法從容遁走,才放了點心,方打算匆匆向九天羅剎等人告別,過湖冒死逃命,沒有注意到別處。 此刻,聞言才往來路上看去,就見入湖的那一片山谷,連同其他兩面,都遠遠有金星飛舞,知道是劉師婆已然下了辣手,行使最惡毒的邪術,已將這湖洲三面出路,全部封鎖,看情形,她如非是怨毒憤恨到了極處,不會這等施為。 兩人見狀,不禁想起前年,親見惡蠱嚼吃生人慘毒之狀,不由嚇了個心膽俱裂,驚叫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隔了一會兒,玉花微一定神,眼含痛淚,抱著榴花哭道:“看神氣,師父已然怒發難解,我等生望已絕,好在法壇已撤,我們雖死不會害人,且待我囑咐他們幾句,依你所說,一同死了,倒也安心。” 眾人先見她二人抱頭痛哭,相依為命的苦態,早就動了憐憫,祇為九天羅剎在前,又知蠱情,須得由她發落,方免後患,不便開口,及見九天羅剎頗有相救之意,自是贊同。 尤其雪梅、玉鳳姊妹,童心猶盛,先因榴花不顧羞恥,執意要嫁雪梅,等知道她是女兒身後,又不斷向曉嵐拋媚眼示愛,本甚討厭,後見她姊妹同命慘狀,漸漸轉憎為愛,及聽她要尋自盡,忙攔道:“你們不要驚慌尋死,這位弘忍大師,必能救你們二人活命。” 九天羅剎笑道:“看你二人一念情癡,卻也可憐,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們過湖必然難於倖免,如果長在此地暫避,還怕什麼?休看她毒蠱神梟劉師婆厲害,也未必是貧尼對手,即使萬一敵她不過,也帶了你二人同逃如何?” 榴花一聽,自是驚喜交集,玉花卻慨然道:“我本不願求活,實因我妹妹如果慘死,無以對我死去的親娘,不得不苟延殘息,我也看出,這位大師的武功法力,天蠶娘劉師婆雖然厲害,也難近身,明知祇有留此下去,或能保全性命,但是以敵為友,從無此理,未敢啟齒,聽大師一番話,小女子才知你們漢人,到底量大。” 九天羅剎冷聲道:“難道你們就一點不念師徒之情?” 玉花道:“我師父平日為惡多端,我們每隔三年,便要與她獻上一對童男女,餵養天蠶,自從前年,親見她用力餵蠱嚼啃慘狀之後,已然驚心動魄,她還嫌我姊妹所養之蠱,沒有吸過童精之血,不如我那義弟厲害,將來遇見能手,必為門戶之羞,屢次催促害人,實非所願,加以門規繁苛,力又不足,既在門下,除死方休,又無法擺脫,稍有違犯,就有粉身碎骨之禍,終日愁慮,莫可如何!” 麻姑插口笑道:“有弘忍大師出面,你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玉花忙道:“此番得諸位相救,固是感激,幸得活命,情願拜在大師門下,改邪歸正,不知可能允否?” 說著,伸手一拉榴花,一同跪下,拜謝不已。 九天羅剎拉了她們起來,笑道:“你兩人能改邪歸正,不患不得善果,拜師之事,且等事完之後再說吧!這半日工夫,你們已經飽受憂患險難,這裡有現成酒食,可隨便食用一些,到室中歇息歇息,再來相助我們除害吧!” 玉花道:“大師賜我們飲食,自然拜領,如與前師為敵,休說不是對手,郎便知道一些破解之法,但是她雖為惡,既是我姊妹的義母,又是師父,寧死也難奉告,望大師寬恕才好。” 九天羅剎道:“這也難怪,隨你們自便吧!” 玉花姊妹一些也不客氣,就桌上設的酒食用了些,便請諸葛風指一僻靜所在,暫作隱身之用。 眾人俱不知何意,因為對岸金星飛舞,宛如繁星,漸飛漸近,相隔至多不過一二十裡路,算計強敵將至,一心觀變,準備迎敵,也未管她,逕由諸葛風領她前去。 一會兒,諸葛風去了回來,說玉花姊妹神情很是害怕,引她走遍各室,都說不能為藏身之用,可是每去一間,必從身上抓了一把,灑向室內,祇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問她便滿臉驚慌,哀求勿問,諸葛風驚疑的道:“老夫雖然久居苗疆,略知巫蠱之事,不知是何用意,最後卻進入一個長滿毒菌,腥濕黑暗,叫人無法存身的巖洞內,才面現歡容,不住稱謝的躲了進去,因她舉動詭異,不知她的居心好壞,請大師去往各室查看一下,有無姦謀?” 九天羅剎笑道:“你多慮了,這兩個丫頭,不但處境可憐,神態也甚高明,她此時不過畏那劉師婆過甚,避禍心切,恐毒蠱厲害,我們防禦不了,她在故布疑陣,以為免害之計,絕無暗算之心,倒是她已知我們的力量,還要如此驚慌,其中必有原故。” 諸葛風笑道:“我明白了,聞得惡蠱,凡能通風之處,便可侵入,無聲無形,常人遇上,非到受了苦,才行知覺,尤其她本門中人,心神相通,受苦更甚。” 九天羅剎道:“正是這樣,劉師婆到來,我們固然無妨,萬一她已投在我們護翼之下,仍是受了傷害,豈不貽笑江湖。” 說話之間,已到了子時,對岸惡蠱放出來的星光,越來越近,仿佛已離湖邊不遠。 依著玉鳳的性子,恨不得早些過湖迎敵,但被雪梅阻止住,此際,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忿然道:“妖婆子要來又不來,祇管在我們面前鬧鬼,有什麼了不得的本領,似這樣等到幾時,難道要等她尋上門來,才動手麼?” 九天羅剎笑道:“傻孩子,你那裡知道,這蠱光妖火,乃是幻影,看去雖近,相隔卻遠,因現在月被雲遮,光更顯明,所以就格外覺得近些,其實她不過是在那裡,布下埋伏,準備大舉而來,人還沒有動身呢,急什麼?” 玉鳳自問自己的目力不凡,惡蠱妖光,雖然時近時遠,但分明近在對岸湖邊,怎麼說相隔甚遠呢? 正自心疑,猛聽一個幼童的聲音道:“臭娘們,少說大話,看我娘一會兒來了,取你們的狗命!” 言還未了,九天羅剎已發覺自己這一疏忽,敵人已然潛伏接近,不由又驚又怒,早把左手一揚,先打出一枚烈火彈,“轟”然一聲,發出一團火光,照得沙灘上清澈如晝,接著右手中,又發出一枚青靈梭,朝那發聲之處打去。 祇聽“呀”的一聲驚叫,眾人聞聲看去,就見從矮樹叢中,站起一個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孩,手持長叉,正是劉師婆隨身的那個天蠶仙童。 他身形一現一閃,轉眼不見。 九天羅剎見狀,正待飛身追去,忽聽諸葛異喊道:“大師,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這時對岸繁星,業已全數隱去,天上陰雲密布,星月之光全被遮去,四外黑沉沉的,祇有湖面上的一片水光,在暗影中閃動。 仗著眾人都有一身武功,目光能以及遠,還能看得出遠近景物,如換常人,便難見物。 眾人順著諸葛異手指處一看,就見來路谷口上,飛來了一樣東西,似蛇非蛇,長有丈許,周身通紅,光焰閃閃,正凌空蜿蜒而來,祇是飛得甚是遲緩。 玉鳳道:“這般蠢物,也來現眼,待我賞牠一枚七彩奪命吧!” 九天羅剎笑道:“你是東岳上人的門下?” 玉鳳道:“晚輩正是。” 九天羅剎道:“你那七彩奪命還有幾顆?” 玉鳳道:“還有兩顆。” 九天羅剎沉聲道:“不要浪費掉,留著還有大用,你先看看那東西,如此長大,可看得出牠有口目頭尾沒有?” 眾人聞言,定睛看去,果見那東西雖然長有丈許,卻是無頭無尾,通體俱是金碧星光閃動,直似一根能屈能伸的火棍一般。 那東西慢慢接近湖岸,未容眾人動手,便即回身,繞著那一片林木,緩緩的飛翔著。 飛沒多遠,便從那東西身上,流星也似,落下三五點星光,色彩甚是綺麗,九天羅剎似被激怒,突喝一聲道:“劉碧霞,端敢如此歹毒,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說著,左手一揚,一點寒星飛出,照准那大蛇般怪物打去。 話聲方落,便是一個霹靂,夾著一團雷火,一下便打個正著,立時被震得爆散開來,化為萬點繁星,在對岸飛舞,又和先前一樣。 |
第三十四章 七彩奪命b
眾人到這時,方看出那妖物,乃是成千累萬的蠱光妖火,凝聚而成,給了九天羅剎這一霹靂子,除將牠震散之外,好似並未受著傷害,祇管上下飛躍,疾如流星過渡,風捲殘雲,頃刻之間,布滿對岸,就是沒有飛過湖來。 九天羅剎見狀,連連揮手,又打出十幾粒霹靂子,一團團的雷火,夾著震天價的霹靂,祇管打個不停,震得山搖地眩,聲勢甚是浩大。 似這樣打了一陣,對岸火光四起,可是那些蠱光妖火仍如無覺一般,看似消滅了些,一會兒忽又繁盛起來。 九天羅剎滿以為自己苦煉多年的霹靂子,將那些惡蠱炸死,但是竟然不能奏功,不禁怒從心頭起,一發狠,便將滿頭秀髮披散開來,用手攢住發尖,橫在口內,咬下寸許長的一截,運起太乙神功,抖手朝對岸撒去。 所謂太乙飛在九宮,下行八卦,每四仍還於中,其力乃集混沌之元氣,乃是一種降魔卻邪之功夫,上窮碧落下黃泉,無所不至。 九天羅剎的太乙神功,僅練到五成功力,但已足可震慴江湖了。 她這隨手一抖,其力何止千萬斤道。 但見千萬縷發亮的烏絲,一瞥即逝,及至飛落螢火叢中,紅火光中,黑光如雨,分外顯明。 這一來,立見功效,那千萬螢火,立時一陣大亂,紛紛竄落,“唧唧”之聲四起。 就在這時,忽聽對岸一聲極其清脆的長嘯,適纔逃去的那個小孩,重又出現,身上背著一個大竹簍,就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叫你在家,偏要跟來,若非我及時趕到,險些斷送了娘的天蠶,這不是自找苦吃麼?” 言還未了,紅火烏光飛射中,突然出現一個赤著上身的妖人。 那妖人身材甚是高大,頭被一口小缸般的東西套住,下半身被濃煙圍繞,背朝著湖,看下出是男是女。 他人方一出現,九天羅剎所發出的那些髮針,全部飛射在他背上,同時那千萬螢火,俱都爭先恐後,飛入小孩身背的竹簍之中,轉眼收盡,祇剩一些受傷未死的惡蠱,散落地上,一閃一閃,發著餘光,“啾啾唧唧”叫個不停。 那小孩左手持叉,右手拿著一個革囊,面朝地下,口中唸唸有詞,革囊中冒出一股淡煙,正待收拾那些殘蠱。 九天羅剎見毒蠱神梟劉師婆仍未到,眼前一個小小妖童,竟然如此的來去從容,不禁又氣又怒。 她冷“哼”一聲,先抖手打出一顆霹靂子,跟著又挫腰擰身拍出一掌,先是一聲大震,接著又是一溜寒光,連續向那小孩打到。 那小孩來時,似仗有著老妖婆的準備,見了這等聲勢,卻也驚心,先縱起身來,躲過那枚霹靂子,然後用手中鋼叉,擲起格開了那枚青靈梭,就勢落地一滾,拉了那赤身妖人,一聲長嘯,飛馳而去。 九天羅剎見狀,氣得杏目圓睜,暗罵一聲:“好狡猾的小鬼頭……” 又過片刻工夫,突聽一陣陣蘆笙破鼓吹打之聲傳來,就見來路谷口,冒起兩股數十丈高的銀花,滿空飛灑,漸漸往前移動,等到轉過山腳,才現出一對妖人來。 為首的兩個,頭戴銀箍,耳墜金環,長髮披肩,赤臂赤足的苗女,手中各持一架蓮花形的提爐,那銀花便是從爐中噴出來的。 噴出來時,祇有碗口粗細,一升高三尺以上,便和正月裡的花炮相似,“蓬蓬啪啪”直衝霄漢,銀雨流矢,更無休歇,把附近一帶山石林木,都幻成了一片銀色,倒影入湖,綺麗無儔。 持爐苗女身後,跟著一群彩衣赤足,頭挽雙髻的番童,各持著大小皮鼓,蘆笙之類,吹打不停。 番童身後,一騎川馬,馬上坐的乃是適纔逃去的那個小孩,他仍然背著那個青竹簍,手持長叉,一路抖得叉環“當啷啷”亂響,一團團火焰,圍繞全身,上下飛舞。 小孩身後,方是那毒蠱神梟惡師婆劉碧霞,她赤足盤腿,周身煙籠霧罩,坐在一個竹輦之內。 那竹輦是以整株帶葉綠竹編成,上有頂篷,左右方格欄杆,祇空著正面。 輦底如船一般,平伸出去七八尺長短,輦頭上,一邊一個水晶矮壇,形式古拙,遠遠望去,微微有紅影閃動,後左右三面,俱是綠竹枝葉繞護,翠潤欲滴,上面盤伏著許多紅黃色的蟲蛇,蠕蠕蠢動。 輦中心懸著一面銅鏡,映出一團銀光,正照在劉碧霞的臉上,越顯得她顏比桃 ,色同玉秀,芍藥籠煙,美豔絕倫。 沙洲上眾人大半俱都身懷武功,目光銳利,看得甚是仔細。 這時,九天羅剎已看出來者不善,不似以前自恃,未等敵人到來,先運起太乙真氣,護住全身,並示意曉嵐等人小心準備。 此刻,祇有諸葛風在銀花笙鼓一起時,人便嚇得容顏慘變,兩手直抖。 曉嵐見狀,情知有異,便走近過去,悄聲道:“老前輩,何事如此驚慌?” 諸葛風顫聲道:“老妖婆已發動七煞神蠱,厲害無比,非有絕大深仇,不會致此。” 曉嵐笑道:“七煞神蠱任是如何厲害,有我們在,怕什麼?” 諸葛風道:“你那裡知道,這七煞神蠱輕易不能同時發作,發將出來,如不能害人,勢必自傷,輕則,所來妖人無一倖免,重則那行法之人,也要身受其害,看樣子,老妖婆已與我等勢不兩立了,信香已焚,無名釣叟人還不至,我們的生死存亡,就決於今晚了。” 曉嵐聽出諸葛風言中之意,好似不甚信任九天羅剎,須知,以諸葛風的武功造詣,江湖歷練,都有相當的成就,他不但奔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所遇能人甚多,對於苗疆蠱情,更是熟悉。 但是,他那知道,九天羅剎花筱雲成名在八十年前,而且也是出身邪教,對蠱情也很了解,祇是,看眼前情況,敵人是傾巢而來,九天羅剎能否應付得了,尚難預知。他心中這麼一想,也不禁有些心驚,益發注意雪梅姊妹的安危,阻止妄動,自己卻在暗中準備,等九天羅剎一敗,即行出手,免得貽誤全局。 這時,九天羅剎眼見對面妖人,裝模作樣,慢慢行來,已離湖岸不遠,心中雖然忿恨,算計對方必定先要驅遣惡蠱,祇得耐心等候。 那提爐的兩苗女,行離湖岸,約有半裡遠近,便即止步,連同身後持蘆笙皮鼓番童,分兩行八字排開,露出毒蠱神梟劉碧霞坐的竹輦。 起初,眾人祇看輦動,不見抬輦之人,還以為她是行使妖法,凌空而行,待輦停後,方看出那竹輦下面,有四只磨盤大小的烏龜抬著,難怪行動那樣遲緩,不禁好笑。 九天羅剎暗罵道:“劉碧霞,你這般虛張聲勢,原來仍還是祇有驅遣蟲介毒蛇的本領呀!” 對方似若不聞,竹輦緩緩停下,毒蠱神梟劉碧霞“哽”了一聲,那騎馬的妖童,早將身後所背的竹簍,放在輦前,一抖手中長叉,帶起滿身紅焰,紅人也似的,飛馬往湖邊跑來,大喝道:“諸葛老鬼,你敢冒犯仙娘,已然罪該萬死,還敢邀約一幹小鬼行兇,更藏匿玉花、榴花兩個叛徒,快快將早晨揮掌傷人的兩人,連同玉花姊妹獻出,過湖請罪,還可饒你孫兒一條活命,如若不然,須知我家仙娘所練天蠶七煞的厲害,無孔不入,稍一遲延,管叫你們一窩子都遭慘死。” 言還未了,冷不防九天羅剎揚手打出了一枚青靈梭。 那妖童正在口出狂言,得意洋洋,猛覺身子略為一震,坐下白馬,忽然長嘶一聲,斜斜歪倒。 妖童見狀,知遭暗算,忙叫道:“仙娘,快來!” 喊聲未了,九天羅剎又跟著打出一枚霹靂子,祇聽“轟隆”之聲大作,一粒粒火星,罩飛而來。 危機一發,他要不趕快逃逸,轉眼便被炸成齏粉,他急中生智,先用那柄火焰叉護住頭臉,身往後一仰,腳下用力一蹬,斜退著往後竄去。 逃時,那雷火飛雲,均離他面門不遠,饒他能和先前一樣,逃過那霹靂神雷,也避不過那已炸裂開的火星。 真個是生死呼吸一息之間,身子才脫險,便聽驚天動地連聲大震,那匹心愛的川馬,早已血肉橫飛。 在這時,九天羅剎驀地飛身而起,飄飛向對岸。 毒蠱神梟劉碧霞,雖眼見九天羅剎飛過湖來,她端坐輦中,理也不理,恍如不見,祇管摟著那逃回的小妖童,親嘴撫愛,滿口苗語,不知她說些什麼? 她一見九天羅剎落地,方從從容容的將手一擺,身側侍立著的幾名苗女,便奔了過來,各扳住竹輦一拉,那輦上半截,立時拆去,像屏風一般,拉直開來,妖婆仍然端坐位上不動。 九天羅剎見狀冷冷一笑道:“劉碧霞,你過得好舒適,好威風啊!” 毒蠱神梟秀目一睜,“咯咯”笑道:“我當是什麼人敢和我作對,原來是你花筱雲,怎麼?二十年冰窖潛修,武功料有更高的成就,來找我試招來了。” 九天羅剎笑道:“你說對了,被困冰窖二十年,全都是師姊的賜與,我今天是來致謝的。” 毒蠱神梟笑道:“花筱雲,真有你的,關在冰獄中還能跑出來,今天我送你下十八層地獄,看你還能不能再跑出來。” 九天羅剎冷哼了一聲道:“那可很難講,說不定誰送誰下十八層地獄,還不知道呢!” 毒蠱神梟冷叱一聲道:“好!我看你這二十年有多大進境?” 話音甫落,她縱身而起,從竹輦之上飛起,凌空平伸兩掌,朝著九天羅剎頭頂按下。 九天羅剎見狀,挫腰踏步,兩掌平舉上接。 訇然一聲悶響,毒蠱神梟被震得身形倒轉,倒飛而回,九天羅剎也被震得倒退了兩步,冷冷一笑,道:“師姊,你的金蠶掌並不怎麼樣嘛!” 毒蠱神梟笑道:“看來冰窖二十年,你的武功確是有了進步,再試試這個。” 說著,從腰間一個絲囊內,掏出一條金光燦爛,狀如輕絹的東西,拿在手裡,往前一抖,立刻化作一片竟有千丈的絲網,罩襲而下。 九天羅剎忽聞一股奇腥之氣刺鼻,又見頭頂展開一片金色絲網罩下,她知道這東西是金蠶惡蠱吐絲所結,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運集太乙真氣,將那絲網阻住。 須知這種吐絲金蠶,乃當年師父所養,自己當年就是被這絲網所困,被打入冰獄的,想不到師父竟將此網傳給了她…… 忖念之間,又聽毒蠱神梟嬌喝道:“師妹,你該還記得吧,二十年前,你就是被此網所困,想不到二十年後,仍被此網所製,等我將諸葛老鬼等一一乾人來,餵我天蠶之後,再好好的擺治你,等著吧!” 九天羅剎怒喝道:“休得意的太早,憑師父這面金蠶網,不見得就能製得了我,實告訴你,我已練成太乙神功,不願毀去此網,你今日大限已至,還敢口出狂言,如果見機,連將所養的惡蠱交出,將牠火化,從此立誓,洗心革面,念在你我同門情誼,平日惡行未著,還能饒你不死,否則,禍到臨頭就悔之無及了。” 毒蠱神梟笑道:“好個無知的丫頭,我劉家在這苗疆為神,收伏百蠱,已歷三世,自我得遇仙師,重立規條,練成天蠶,為我苗族延福旺財,不受你們漢人欺負,也不許無故傷人,原是好意立教,師父當年所煉金蠶,怎比得上我這天蠶。” 九天羅剎道:“這麼說,你是叛離師父了?” 毒蠱神梟道:“我自受百苗供奉,怎能說是叛師,再說師父已然歸隱,為了光大師門,我才出而掌門,苦煉天蠶,而且我所煉天蠶乃是原生神物,從不輕易傷人害命,近來連每年春秋大祭,兩次打食,如一時尋不到仇敵,都用牲畜代替,這幾年來你們漢人,不問是醫生行販,或是客家居戶,祇不害我苗族,一任他山行借宿,除了遇見天災,和生番野裸,毒蛇猛獸外,絕少遇見蠶神蠱仙而送命的。” 九天羅剎笑道:“聽你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裡在打算著什麼?” 毒蠱神梟道:“你不相信,我不怪你,但我自問待你們漢人不薄,尤其是諸葛老狗祖孫,在此寄居,已有多年,因為他會開些草藥方,能販些漢貨,內外苗族,對他是何等敬重,一遇有事,個個爭先恐後,奉承應援。” 九天羅剎道:“那是因為求你時,有許多規例要納,不如找他省事,但是你還是受了不少的供奉。” 毒蠱神梟冷冷的道:“但比較起來,還是少了很多,但我念他境地可憐,不與他計較,他不該一次兩次上門欺人,破人家的婚姻,等我趕來此間,他竟敢遣人乘我不防,施予暗算。” 九天羅剎冷叱道:“那是你自取其辱!” 毒蠱神梟怒聲道:“老鬼又不是不明白我放下規矩,和我的脾氣,既然擒住了我那兩名叛徒,就該綁了那兩個賤婢,帶了那兩個暗算我的小男女,送上仙山,跪門領罪才是啊!” 九天羅剎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是誰呀!向你跪門領罪,憑什麼?等會還要叫你向我跪地請命呢!” 毒蠱神梟怒聲道:“花丫頭,少時老娘必叫那兩個賤婢身遭惡死,與你看了,才知本仙娘的厲害,對你,我仍念同門那一點香火,饒你一命。” 九天羅剎冷笑道:“好說,可知我二十年來冰窖之苦,絕不會饒你。” 毒蠱神梟道:“好,祇要你有本事破得了我這天蠶寶障。”話音一轉,又道:“我不妨告訴你,剛才是誘你說話,分你心神,我已派出我兒天蠶仙童,潛過湖去,將你那些狗黨,全數誅戮,餵我天蠶。” 九天羅剎聞言有些吃驚,喝罵道:“好個卑鄙的東西!” 毒蠱神梟獰笑道:“你儘管罵好了,你看呀!你那些人中,已有一人中了我那仙童的道兒了。” 九天羅利知妖婦放出來的那毒障,確不含糊,自己的太乙神功幾乎有些支架不住,她已用出九成力道,勉強還能支持,又見妖婦祇管絮絮不休,說個不停,正好表面上故作問答,暗中取出向玉鳳要來的一顆七彩奪命,準備找機會施出。 一經聽到妖婦所煉天蠶,並非金蠶一類,方自快意,正待施為,聞言側耳一聽,身後河川上果有人喊痛驚叫之聲,才知敵人也和自己一樣,先用天蠶障阻敵,然後再藉說話緩兵,下手暗算,自己一時不察,反被對方佔了上風,不禁忿怒,當下把心一橫,怒喝道:“劉碧霞,休得猖狂……” 喝聲中,亮出來心光慧劍,飛舞起來,朝那絲障上劈去。 毒蠱神梟見狀,笑罵道 “我這天蠶寶障,給我煉過多年,任你仙寶飛劍,也奈何你仙娘不得,我暫時不急與你動手,且看你有多大能耐,不妨一一施展出來,叫你仙娘見識見識!” 說時,甚是意得志滿,以為九天羅剎那心光慧劍,必怕邪法,絕不敢輕易下落。 誰知也有失算之處,那知九天羅剎早知道妖障邪法,故作聲東擊西之計,劍方出手,左手已將七彩奪命打了出去。 毒蠱神梟見九天羅剎真的不敢以劍劈網,方自暗笑,突然微覺身後有響勁,連忙回頭看去。 仿佛看到似有七彩霞光一閃,還未想到那是什麼東西,突然一聲“轟”然大震,跟著就是火光直冒,剎那之間,火光彌布空中,向下罩落。 到這時,毒蠱神梟才知上了道兒。 須知,那些蠶蠱最怕的是火,那些隨侍的苗女,雖都是毒蠱神梟的門下,見狀難免驚慌,不過,毒蠱神梟平時規條嚴厲,她們不奉命不敢妄動。 毒蠱神梟見狀不好,顧不得她那門下,僅只高喊了一聲:“快逃!”人已飛身而起,向湖岸疾飄。 她的號聲發得晚了一步,她剛飛起,那七彩火花已然罩下,同時竹輦方圓三丈之處,已被炸成地層下陷,地底發出一團銀光,才一閃,便又爆裂開來,萬千銀彈,上下橫飛,震得四外山岳,一齊“轟轟”作響,半晌不歇。 原來,九天羅剎在打出七彩奪命之後,又連續打出數粒霹靂子,才造成這樣大的聲勢。 那些苗女妖童,連同竹輦上許多的蛇蟲惡蠱,以及那一只抬輦的大龜,俱都炸得斷頭裂膚,粉身碎骨,殘血零肉,飛灑如雨。 毒蠱神梟仗著她武功造詣不凡,見機迅速,一見情況不好,脫身得快,總算飛出險地,但卻落入湖中。 這一來,她可真算得十分狼狽了,但也激發了她的兇性,暴喝一聲,轉身就向九天羅剎撲去,揮舞起手中蛇鞭,發瘋似的掄打不休。 九天羅剎手中雖有一柄心光慧劍,無奈對方那蛇鞭在掄舞間,發出一陣陣腥臭之氣,撲鼻欲嘔。 經此一來,任她有一身本領,也無用武之地了。 毒蠱神梟就勢把蛇鞭一抖,蛇頭連點,一下子製住了九天羅剎的劍式,毒蠱神梟劉碧霞製住九天羅剎之後,怒罵道:“你這個狠心毒腸的賤丫頭,當年咱們同門學藝,師姊我可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的還報我,今日你落在我的手中,不會有機會給你了,我且先弄個榜樣兒給你看……”說著,又高聲喊道:“仙兒何在………” 連喊兩次,不見應聲,心裡一驚,正要開口再喊,突聽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打不死的妖孽,竟敢如此猖獗,你那寶貝兒子,連他那一簍子妖蠶,俱已被我弄死了,你還窮喊什麼勁?” 毒蠱神梟聞言,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平日縱橫苗疆,自問無敵,不想一旦遇見能手,所帶門下子女,十九傷亡,連自己唯一愛子,也沒有保全住,真是痛心已極。 她痛心已極,回身一看坐在地上的九天羅剎,一順手中蛇鞭,摟頭蓋頂,朝著九天羅剎頭頂,猛砸下來。 眼看著這一蛇鞭砸下,九天羅剎就得頭破腦裂,命喪就地。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大力推到,毒蠱神梟拿不穩手中蛇鞭,竟然脫手飛拋向湖中,連她本人也被那一股大力,推得向後倒退了七八步,抬頭看去,見面前站著一位身材高大,滿面紅光,白髮駝背的老人,瞪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凝望著毒蠱神梟。 毒蠱神梟一見到這位駝背老人,吃驚的道:“是你……” 老人冷冷的道:“你想不到吧!你那毒蠱並沒有害死我,你今天還不覺悟,仍要逞凶害人麼?” 毒蠱神梟聞言,氣得花容慘變,眼見當年自己最心愛的人,對自己卻毫無一點情意,恩怨情仇,使得她越想越恨,不禁把心一橫,怒喝道:“趙無忌,我今日和你拼了!” 一言甫畢,倏地將頭髮披散開來,身子一搖,滿身都是火煙紅光圍罩,“唧”的一聲,尖銳音嘯過處,忽從身上飛起一條紅蛇般的東西,直朝駝背老人竄去。 駝背老人哈哈一聲長笑,喝道:“好孽障,死在眼前,還敢逞凶!” 喝聲中,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剛剛向外一甩,就見那毒蠱神梟早已接著放出許多惡蠱,有的像蠍子、娛蚣,有的像守宮、蜥蜴之類,約有七八種之多,個個身帶烈焰,金星亂進,最後將口一張,吐出紅光燦爛的一條蠶形惡蠱。 初出現,長才數寸,迎風暴脹,長約丈許。 十來條惡蠱在那蠶形惡蠱出現的同時,身上一陣暴響,立即分化開來,其數何止千百。 剎那之間,滿天空俱是各種毒蟲惡蠱,齊聲怪嘯,張牙舞爪,分作三路,一路撲向那駝背老人,一路衝向沙洲,一路向著被困的九天羅剎,如飛蝗過境般,湧撲而來。 這時,曉嵐所擔心的,乃是沙洲上的那些人,連忙閃身縱起,立即飛回。 等他到了沙洲一看,那些惡蠱早已先他飛到,雪梅姊妹和麻姑三人,雪梅舞起蓮劍,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化為徑丈大的一圈白虹,徐徐運轉,激起來勁風生嘯。 那些惡蠱,祇一被勁風拂著,立被吸入光圈之內,轉得幾轉,就成粉碎。 麻姑揮舞起無心戒刀,那戒刀雖僅七八寸長,但揮舞起來,卻能射出七八尺的光芒,護住全身,那些惡蠱一碰上那光芒,立即寸斷落地。 玉鳳卻手持那得自巨人的網兜,往空捕撈,一等惡蠱墜落,不等入網,左手白虹劍橫著掃出,便即殺死。 奇怪的是那些惡蠱落地以前,還長有數尺,一經殺死便祇剩下寸許長短。 再往天空一看,想是那些惡蠱也知厲害,離地有十丈高下,密密層層,簡直看不出有多少數目,密集當空,恰似一片火雲一般,將沙洲完全籠罩。 曉嵐也連忙揮舞起玉蓮,同樣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不過,他的功力要比蔡雪梅高得多了,一經施展,激起勁風有十丈方圓。 經他這麼一施展,逼得那些蠱蟲向後飛退,但是並沒有遠去,仍將沙洲圍了個叢叢密密,怪嘯之聾,震耳欲聾。 大約過有半盞茶時,曉嵐已看出惡蠱確實厲害,似這樣相持下去,總有力竭之時,到那時,就恐怕難以脫身了。 就當他正然愁思無計之際,忽見空際出現兩道光華,似電掣般閃了兩閃,接著便聽到幾響霹靂般的炸音,連珠爆發,與滿空中惡蠱怪叫之聲,潮成一片。 忽聽麻姑驚叫一聲道:“師兄,快看!” 曉嵐自過湖以來,因為自顧不暇,始終注視著當頭惡蠱的動作,一直沒有想到對岸的情形,浮塵上人和九天羅剎在困中是否脫險。 及至聞聲,往對岸一看,祇見九天羅剎仍在原地打坐,全身卻被百丈青濛濛的煙霧,層層罩住。 浮塵上人那高大的身軀,帶著一團白光無數金星,在那萬千蠱火妖光叢中,飛舞起落。 曉嵐詫異道:“這青霧是何時降下來的?” 麻姑道:“就在那碧綠怪物飛起時,灑下了青霧。” 原來浮塵上人在飛舞間,從懷中掏出一個尺許的紅盒,一打開來,便從盒中飛出一個渾身碧綠,滿帶金星,形如蜘蛛,兩翼六足的怪物。 這時,滿空惡蠱,俱密壓在九天羅剎身外的氣網之上,見有人來,剛飛了上去,立時炸聲大作,從那六足怪物口中,噴出十七八個碗大的綠煙球,一晃眼,爆發開來,化成綠色濃霧,將九天羅剎罩住。 正數說間,忽又聽諸葛異喊叫道:“咦,惡蠱怎麼都飛走了?” 言還未了,對湖那只綠蛛,倏地衝霧而出,往沙洲上空飛來,圍繞在沙洲上的群蠱剛剛飛起,兩下迎個正著。 眾人在下面,看得甚是清楚,見那綠蛛,祇有栲栳般大小,一雙碧眼,闊口血唇,滿身都是金星,六只長腳,一雙小翼,僕利如鉤,頂上似系有一根彩線,長約數十丈,一頭在那駝背老人手裡,口中怪嘯連連,聲如炸雷,與蠱群相隔,約有十丈左右,怪口張處,又是十七八個綠煙球噴出,晃眼爆散,化成數十丈濃霧,崩雪飛灑一般,白天直下,將所有惡蠱,全數罩住。 頃刻之間,那霧越布越遠,與對湖的青霧,連成一片,除了惡蠱悲鳴聲之外,祇見一團碧影,幾道光華,在萬千蠱火妖光中,往來馳逐,所到之處,蠱火便似殞星一般,紛紛墜滅。 約有刻許工夫,蠱火漸稀,想是知道厲害,似要衝突出來,無奈在青霧中心,還可以往來飛撲,一經飛到邊緣,便似昆蟲入網,被霧黏住,停在那裡,動彈不得,再被那碧影飛將過來一掃,立即消滅無蹤。 似這樣前後經過有個把時辰,適纔那些兇惡繁密的滿天蠱火,竟自消滅無蹤,祇剩下那條火蛇般的東西,有七八個滿身火焰金光,大小長圓不等,頗似妖女初放惡蠱時所見妖物,在霧影中,與那碧影,還在惡鬥馳逐。 這時,綠霧益發濃密,除了那條火蛇還敢於上前外,那娛蚣、蛇蠍等七八條惡蠱,俱圍在那綠蛛的四外,欲前又卻。 |
第三十五章 九天羅剎a
一條蛇蠱,忽然飛進綠蛛身側,不知怎的一來,竟被打落下去,接著又將一條蠶形惡蠱打落,帶著一溜火焰飛墜。 曉嵐見大小惡蠱紛紛傷亡,毒蠱神梟劉師婆已如網中之魚,成擒是早晚間的事,打算飛縱過去助陣,但是一想,那綠蛛的來歷,所噴之霧,未必無毒,所以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回身忽見諸葛異跌坐在地,懷中伏著他外公諸葛風,還在緊按著他的後背,淚光瀅瀅,滿臉憂色,便問道:“這會工夫,諸葛前輩可好了些了麼?” 諸葛異道:“我爺爺身上疼痛已止,雖此先時好些,仍是有些昏迷,好在我們已將脫困,妖婦滅亡在即,祇等那位大師回來,想必就不礙事了。” 說時,又聽諸葛風呻吟之聲,諸葛異愁然道:“我爺爺當年練過功夫,武功略有根基,換了常人,早已當時毒發身死,幸得二位靈丹,與蔡姑娘冒險相救,為他拘住毒血,暫時雖難忍痛楚,尚不致死,可是那位大師如不將妖婆娘除去,時候一久,我爺爺祇怕……” 曉嵐聞言,回看山石旁,被雪梅製住穴道的妖童,緊閉雙目,嘴皮兀自不住亂動,怒喝道:“你這不知死活的妖孽,到了這時,還敢弄鬼麼?” 越說越有氣,走過去照著妖童的臉上,就是一腳。 妖童驟不及防,挨了這一腳,踢得口裡“呀”的一聲,那白裡透紅的小嫩臉蛋,竟被曉嵐踢得個皮破血流,牙齒斷落了七八顆。 諸葛異見曉嵐動武,猶存投鼠忌器之心,忙奔過來勸阻,已自無及,再看妖童,已然痛昏過去,口角流血,口中似有半截數寸長,金黃的東西在蠕動。 仔細看去,乃是一條天蠶,想是銜在口中,欲出不出之際,吃曉嵐這一腳,一震之下,被妖童咬成兩段。 諸葛異見妖童身上,仍藏有蠶蠱,知有惡毒作用,心中大驚,忙看爺爺,並無別的徵兆,方在疑慮,忽聽女子呼救之聲,從屋後傳來,聽出是玉花姊妹的聲音,玉鳳不待吩咐,轉身奔去。 曉嵐不甚放心,估量目前的情形,便也從後跟了去。 到了崖洞一看,見玉花姊妹施展壁虎功,懸身洞頂,地上屈伸著一條天蠶惡蠱,雖然斷成了兩截,那上半截猶自作勢往上飛撲,相離她們不過尺許。 玉鳳上前舉網便撲,一下罩住,再以手中白虹劍,在網中一轉,立即粉碎,榴花喜道:“真好寶貝,這狠毒的小鬼,今番死也。” 曉嵐不解的道:“我們又沒有殺他,怎麼會死?” 榴花道:“我姊妹自從知道師父二次親來,又識破這小鬼的毒計,冒著大險前來送信,就知道小鬼必不會放過我姊妹,他在被擒之後,必定暗將本命蠶神放出,尋找二人晦氣,是以時刻提心吊膽,果然他拼著兩敗俱傷,施展隨影搜形之法,軀遣一條惡蠱,遍搜沙洲,尋到此地,幸好我姊妹方一查覺,立刻呼救,引來兩位,將他本命蠶神斬殺,他這本命蠶神一死,妖童此際絕難活命了。” 玉鳳此時,對她姊妹的處境,甚為同情,便把外面的情勢說了,笑道:“劉師婆那老妖婦現在已成了網中之魚,早晚就要伏誅了。走,咱們一同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花姊妹總是膽寒,禁不住玉鳳強勸,也就跟著一同出來了,行至妖童被困之處,人已不見,祇剩下一堆血肉,留在地上。 原來這位天蠶童子奉了妖婦劉師婆之命,帶了那一簍天蠶,在劉師婆和九天羅剎說話之際,他由竹輦後,潛隱身形,偷偷飛往沙洲,擺佈毒陣,暗放惡蠱,打算將眾人一網打盡。 此時,九天羅剎剛過湖去,眾人俱都注意著對湖,誰也沒有看出妖婦暗使聲東擊西的毒計,繞著遠道,從後面抄來。 諸葛風雖知蠱情,畢竟道行不高,如果明著下手,他還勉強應付,似這等無聲無形,隱密陰毒的邪法,休說看它不破,就算是看破,也無法防止得了。 也是留在沙洲上的人,不該遭此一劫,那天蠶童子因為上一次前來,被人看破,幾乎受傷,所以這次潛來,就特別的小心,萬一被人發現,就先放出惡蠱抵擋,掩護自己脫身,是以,他一到沙洲,先用本門靈感搜形之法,尋找玉花姊妹,如被尋到,將她害死,以免事亟之時,洩漏本門禁忌,貽留後患。 及至到了沙洲,見進行十分順利,大出意料之外,以為能人就祇九天羅剎一個人,其他的人沒有什麼出奇的,既然沒被發覺,正好從容下手,這沙洲沒有多大,玉花姊妹無論藏在何處,均可按圖索驥,不怕她們逃上天去。 妖婦劉師婆原囑他先殺玉花姊妹,他卻報仇情急,以為玉花姊妹已是網中之魚,無足重視,於是,就暗中布施蠱陣。 那知,正當他蠱陣尚未布完,雪梅忽然想起玉花姊妹可憐,適纔妖童出現,必是尋她們麻煩,後來大家追逐妖童,也無人提起,不知是否受傷。 回頭玉鳳手持網兜,面向湖岸來回走著,神態甚為無聊,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之概,連忙招呼著道:“妹妹,適纔妖童想害玉花姊妹,這半天無人去看,你去看看她們受傷沒有?” 玉鳳一想反正閒著無事,便向後洞走去,走沒多遠,忽聽路旁樹上有人喊道:“那位姊姊,你身後有蠱,使用你那寶網啊!” 玉鳳聞言,想也沒有想,本能的掄起網兜,四面一陣亂撲亂撈。 網過處,果然有數十點蠱火妖光,飛落網內,接著從樹上飛落下兩名女子,正是玉花姊妹,已嚇得芳顏無色,渾身顫抖,悄聲低語道:“我師父已命天蠶童子,帶了萬千天蠶過湖布陣,祇有此網可破,快到前面,遲恐眾人受了暗算,就來不及了。” 玉鳳聞言道:“我看不見那些妖蠶呀!你們隨我去指點下好不好?” 玉花姊妹默默點頭答應,玉鳳轉身就走,將到湖畔,玉花便又悄聲道:“快用你那寶網,隨著眾人身後網去,不可出聲,我姊妹暫躲一旁,免隨你身後累贅。” 玉鳳道:“那可惡的妖童呢?這次不能再讓他逃脫了。” 榴花道:“他正在東北震方行法,等他到來,我再告訴你去擒他就是。” 說罷,兩人便隱向石後,雪梅見玉鳳同二女回來,而且滿面驚惶,竊竊低語,剛打算過去要問,玉鳳忽然縱起身來,舉網往雪梅身後一撈,悄聲道:“姊,妖童帶了萬千惡蠶,潛來暗下毒手,不可出聲,免得將他驚走。” 言還未了,雪梅見玉鳳手起處,已有四五條周身火焰金星的妖蠱入網。 雪梅悄聲問道:“你怎知道破法的,可是玉花姊妹對你說的,快說出來,我好準備。” 玉鳳匆匆略說經過,心忖:“諸葛風那麼大年紀了,可莫要將他傷了!” 忖念間,縱身便往諸葛祖孫身後縱去,一網撈到,又是幾條惡蠱入網,第二次網方舉起,突聽諸葛風一聲怪叫,便即倒地。 同時,玉鳳網兜過處,又網來了十幾條,雪梅也自趕到,低聲喝道:“大家快隨我聚到那塊盤石旁邊,網祇一面,惡蠱太多,一則便於防護,二則也可兼顧兩個苗女。” 諸葛異就從地上抱起受傷的外公,一同隨著雪梅縱向那塊大石,人方站好,就聽玉花在石下低語道:“天蠶童子已知這邊情形,正遣無數蠱群飛來,可用寶網四外飛舞,最好不要現出破綻才好,天蠶如不能飛近十丈之內,絕難傷人,祇是你們看不見,也是無法的。” 雪梅怒聲道:“祇要抓住那小妖童,還怕他什麼蠱群……” 玉花道:“這樣好了,我冒險去引他現身。” 玉鳳道:“你可得小心點呀……” 玉花微微一點頭,人就縱了出去,過沒好久,果見那妖童已現身出來,手持火焰叉,追在玉花身後,奔了過來。 雪梅向玉鳳打了個手勢,從兩邊掩了過去,等到那妖童追到臨近,兩人突然發難,倏縱而起,急遽而下。 那妖童剛警覺到情形不對,已被雪梅製住兩處大穴,倒在地上。 玉花忙道:“妖童已然擒到,天蠶無人駕馭,快些利用寶網。” 玉鳳聞言,順著妖童來路看去,果見那萬千天蠶惡蠱,似飛蝗一般,成團成群,在相隔十丈以外,上下飛舞,每條俱長有數尺,金星閃閃,妖火焰焰,舞爪張牙,勢甚兇惡。 雪梅和玉鳳兩人,飛身上前,手持網兜,憑空便撈,相隔四五丈間,一撈就是一滿網,雪梅再以手中玉蓮,在網中一擾,立時寸斷粉碎,倒將出來,重又如法施為,那些厲害的蠱蟲,似這樣不消多久,便都化為烏有了。 就在這時,曉嵐已從對岸趕回,見狀,先倒出了兩粒少清丹塞進諸葛風的嘴裡,再運用真氣注入,阻住蠱毒行化全身。 此刻,天蠶童子雖被製住,他心中知道自己的功敗垂成,身入羅網,皆是玉花姊妹洩機所致,氣得滿口的牙亂挫,越想越恨,決心要和玉花姊妹拚命,準備義母仙娘如能獲勝,或將自己救出,固然不會與這些人干休,如果敗了,也絕不容玉花姊妹活命。 他心中這麼一打算,表面上裝成昏迷的樣兒,仗著平日修練功深,化身去尋玉花姊妹晦氣。 他那本命惡蠱,乃是以人的心血培養,最為厲害,未出時,甚是脆弱,祇一出現,便能大能小,變化隱現。 玉花姊妹原是此中人,早就防到此著,幾經行法抵抗,怎奈妖童自知難活,存了兩敗俱傷之心。 如非玉鳳聞聲趕到,再等片刻,玉花姊妹力既不敵,又無法逃出求救,勢必將本命惡蠱放出一拼,與妖童同歸於盡了。 曉嵐見地上血肉狼藉,甚是污穢,笑道:“這多臟呀!待我把它清理一下。” 玉鳳道 “你如何清理?” 曉嵐道:“流入湖內不就可以了麼?” 玉花忙道:“這萬萬使不得,蠱雖死去,餘毒猶在,便連適纔死的那些蠱蟲,也須等事完之後將它收拾在一處,想法封藏,堆埋地底,方免害人。” 說話之間,忽聽遠遠傳來一聲慘叫,玉花忍不住流下淚來,悲聲道:“師父死了……” 這時天空蠱火,業已消滅淨盡,祇見那碧森森的濃霧,和海中波濤相似,齊往那綠蛛身邊湧去,漸漸四外露出天光。 不大一會,碧霧收盡,現出九天羅剎和那個駝背老人,手捧著一個紅盒,早將盒蓋揭開,只見一只此栲栳還大,形如蜘蛛的怪物,倏地縮小,飛入盒內。 等到收蛛之後,兩人相偕回到了沙洲,眾人迎了上來,曉嵐和雪梅、玉鳳、麻姑等人,齊向那駝背老人行禮,齊聲道:“多謝老前輩前來相助。” 浮塵上人哈哈大笑道:“說來慚愧,老夫乃是追蹤筱雲而來,碰巧除去了這老妖婆,何功之有,哈哈……” 九天羅剎笑道:“無忌,先不要高興,這裡的禍患還未除盡呢!” 浮塵上人笑道:“你是說這些妖蠱的劫灰麼?” 九天羅剎道:“這些惡蠱,雖然伏誅,但是牠受過妖婆多年心血祭煉,其毒無比,如被風吹散去,得了日月烘育,雨露濕潤,變化出一種毒蟲,雖沒有原蟲通靈厲害,但常人遇上,便即遭殃,但其為數甚多,不知能生化幾千萬億,此時如不設法消滅,一旦蔓延,這對近千里以內的生靈,定然了無生還。這兩個苗女身上,也豢有這種惡蠱……” 言還未了,雪梅忙搶著道:“大師放心,這兩個苗女姓胡,一名玉花,一名榴花,原是老妖婆義女,被逼來投,如今已改邪歸正,她也說這惡蠱劫灰,久必為害,正想法聚在一處,用壇裝好,尋一隱僻處所埋藏呢!” 浮塵上人道:“你將它埋在地下,年代一久,縱不被發現,倘若遇見地震山崩,峽谷變遷,仍要飛散為害,終是不妥,幸得帶有金蛛在此,除它不難。祇是要收集這些東西,非它本門中人,不易收得乾淨,可命她兩人,先助一臂之力,我自有處置。” 玉花忙道:“我姊妹卻後餘生,此時正如惡夢初醒,此事當然全力效勞。” 說罷,先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圈,然後將頭髮披散,踏步立定,兩手連招帶舞,行起法來。 祇見四面八方,那些五顏六色的灰星,彩光耀目,齊往玉花姊妹所畫的圈中飛落。 不稍片刻,成了尺許方圓一堆,丈許以內,奇腥刺鼻欲嘔,眾人俱都掩鼻退避不迭。 玉花姊妹收蠱之際,眾人已分別引見,原來那駝背老人乃是武夷山的浮塵上人,他昔年與九天羅剎花筱雲,被江湖上稱為瀛海情侶,自從花筱雲被其師姊毒蠱神梟劉師婆陷害,為其師瞎婆婆將她關在大雪山的玄冰地獄,一關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來,浮塵上人時刻都在為營救花筱雲而努力,無奈那玄冰地獄終年為冰雪所封,不但極為寒冷,而且入目一片冰原,甚至分不出方向,究竟玄冰地獄在什麼地方,找都難找。 他竟二十年的尋找,總算找到了一點頭緒,卻讓麻姑在無意中放出了九天羅剎花筱雲,他卻撲了個空。 九天羅剎花筱雲出了玄冰地獄之後,先回到靈鷲山謁見過師父瞎婆婆,才得知毒蠱神梟的陰謀行蹤,她是奉師命來找劉師婆,恰巧又碰上麻姑和曉嵐等人,她這才現身迎敵。 浮塵上人既然知道花筱雲已然脫困,就又到處覓蹤,最後偵知花筱雲到了苗疆,於是他也趕來苗疆,由於他對苗疆不熟,就想起了老友無名釣叟。 當他趕到桐風嶺時,正周上劉師婆派了大弟子火蜈蚣龍駒子領著七名同門,及新煉成的鐵翅蜈蚣神蠱,和四十九條天蠶,來找無名釣叟的晦氣。 無名釣叟合該有救,因為他正在這兩日,閉關修練一種神功,一切未有準備,是以龍駒子一列,使用蠱陣將他困住,恰在這時,趕來了浮塵上人,見狀立即挺身維護,以他浮塵上人的功力,龍駒子雖仗著有七名師弟相助,仍然個是敵手,最後他放出了惡蠱。 浮塵上人武功已臻化境,八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但是對付蠱蟲,他卻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無名釣叟以傳昔告訴浮塵上人,命他從他坐墊下,取出一只紅盒,並傳了他的用法,放出了金蛛,如此一來,金蛛克制了惡蠱,掌斃了龍駒子等八人,這才趕來了明湖沙洲,又除去了妖婦劉師婆。 此刻,諸葛異見自己外公仍呻吟未醒,忙上前向九天羅剎求救,九天羅剎將他攙起,笑向浮塵上人道:“道友,這就看你的了。” 浮塵上人道:“我這盒中金蛛,食量甚大,諸葛老弟所中蠱毒,非牠不救,但是用牠一次,須給牠一些吃的,難得有這麼一大堆惡蠱的屍屑,等她們收齊了,再作計較吧!” 諸葛異稱謝而退,一會兒玉花姊妹說是蠱已聚齊,並無遺漏。 九天羅剎和浮塵上人略一商量,從身上取出一疊薄如蟬翼,形似輕紗的面罩,分給眾人,道:“這是能闢百毒的青靈紗,各位蒙在臉上闢毒,因為金蛛之毒,相當的厲害,無物可解。” 眾人接過青靈翼,往臉上一蒙,便即貼皮黏住,和生成一般,九天羅剎等眾人蒙好,又給諸葛風也蒙上了一片,將餘下的藏入懷中,才請浮塵上人行法施為。 浮塵上人先對玉花姊妹道:“你姊妹身藏有蠱,金蛛出來,大為不便,因為苗疆養蠱的人,何止數千萬,都與生命相關,誅不勝誅。為了你們爾後的安全,不願將你們所煉之蠱除去,欲教你們暫時避開,偏生這些蠱灰,是你們行法聚攏,如由外人將禁法破了,你們也要受傷,說不得祇好冒點危險,仍由你們自禁自開,稍時見了金蛛,不可害怕,有我在此,絕不會傷到你們,不過,你們退身要快,祇要見我劍一出鞘,急速抽身,自無妨礙。” 玉花姊妹慨然應允,九天羅剎命諸葛異,相隔那一堆蠱灰十丈遠近,尋一塊山石坐下,又命其他的人也都退往遠處觀看,同時,各自亮出兵刃,保護玉花姊妹。 分配定後,浮塵上人一手持朱盒,走向諸葛風身後,命諸葛異將手放開,頭偏一旁,露出諸葛風受傷之處,跟著緩緩揭開盒蓋。 就在那盒蓋略為升起,飛出來一只渾身碧綠,滿是金點,形似蜘蛛的怪物,大如拳頭,一出盒,先在浮塵上人頭上盤飛了兩轉,浮塵上人一指諸葛風的傷處,那金蛛便飛落在諸葛風的背上,一口咬定受傷所在,略一吸吮。 那傷處原本紫腫,墳起如桃,立時消平下去。 浮塵上人見狀,知道毒已被吸盡,忙撮口一呼,金蛛聞聲立即飛起,諸葛異早有準備,更不怠慢,將口中嚼碎的丹藥,吐在手上,往諸葛風傷處一按,接著抱起諸葛風斜斜縱了開去。 那金蛛飛起,見浮塵上人手上並未備有牠的食物,再見人已飛走,口裡連連怒聲怪嘯,身子便長大了好幾倍,張牙舞爪,待要往下撲去。 浮塵上人早已取出一根紅光刺目的紅針,指著金蛛喝道:“前面那一堆,不是你的犒勞麼?再要向我發威,看我用火靈針刺你。” 玉花姊妹聞言,忙將禁法一撤,那金蛛逕隨浮塵上人手指處飛去。 禁法撤後,那堆蠱灰,靠前的一面,被風一吹,剛剛有些盪漾散開,恰值金蛛飛到,相隔十丈以外,便即停飛不動,祇把血紅怪口一張,箭也似噴出數十道綠氣,將那堆灰罩住。 跟著,那十數道綠氣,又化成一條筆直斜長的濃煙裹住那五顏六色發光的灰星,像雨雪般,往金蛛口裡吸去,轉眼淨盡。 玉花姊妹知道這東西是蠱的克星,厲害無比,再一親見這等凶惡之狀,越發瞻戰心驚。 那金蛛一口氣將蠱灰吸完,意猶未足,一聲怪嘯,便朝玉花姊妹當頭撲去。 二女喊了一聲:“不好!”剛待逃命。 九天羅剎早巳亮出心光慧劍,曉嵐等人也各亮出兵刃,阻住金蛛去路。 浮塵上人突然大喝一聲道:“餵不飽的孽畜,難道今日你還不足意麼?” 說著,將手中火靈針一揚,那金蛛一看到那針,嚇得連聲怪叫,飛也似往浮塵上人手中朱盒飛去。 浮塵上人連忙收針,將朱盒一舉,盒蓋微微開啟,等那金蛛飛入盒中,才行蓋住,這才上前與眾人相見。 此時,諸葛風人已醒轉,傷愈腫消,祇是創口有些麻木,曉嵐又給他服下了一粒少清丹,就命諸葛異請眾人進入屋內。 大家落坐之後,玉花、榴花雙雙走來,朝九天羅剎跪下,含淚道:“弟子幼喪父母,受人欺凌,一時氣憤,投入旁門,雖然不曾居心為惡,卻也造孽不少,此番自投羅網,多蒙諸位不殺,又加護衛,才得免死,恩同再造。祇是弟子等無心遭此大難,師父和一幹同門,俱都遭了大劫,無一倖免,各地養蠱之人甚多,知道此事,必要為仇,我倆力薄道淺,怎能抵禦?弟子等現已迷途知返,盼您格外賜恩,准許弟子拜在門下,有生之年皆感大德。” 說罷,痛哭起來,九天羅剎伸手扶起了兩女,笑道:“好吧!我暫收你們做記名弟子,不過,我聞得苗疆百十種熟苗裸,養蠱之人甚多,一有不合,便以害人,愚苗任性,大抵無知,不教而誅,固然有傷天和,一一曉諭,匪特難服其心,而且費時費力,惟有因勢利導,使有一二人為其主宰,訂立規章,監督制止其惡行,以期一勞永逸,泯絕禍患,乃為上策。” 玉花和榴花兩人朝著九天羅剎行了拜師之禮,忙道:“師父有什麼吩咐,弟子謹遵不渝……” 九天羅剎道:“我看你姊妹,資質心地均屬不惡,意欲令你姊妹,繼那劉師婆為苗疆百蠱掌教之主,仍用你法,鋤強扶弱,去惡濟人,使養蠱之人,有所歸屬,不敢胡作非為,好在劉師婆和眾同黨,已伏天誅,未必有人強過你們,祇要好自為之,我當從旁相助,料無妨礙,你意如何?” 兩女聞言,驚喜交集,忙跪伏在地,道:“弟子自知愚昧,還請師父多加指點。” 九天羅剎又召她們近前,指示了機宜,笑道:“我既讓你們繼為教主,自然另有安排,絕無人敢為難你們,現在你們趕快回到劉師婆的巢穴,按照我的指示,如法施為,等到佈置已定,召集百苗之後,就大事抵定了,你們放心,我會在暗中相助……” 玉花姊妹聞言大喜,感激自不必說,連忙重又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算是拜了師父,便起身匆匆而去。 這時,諸葛風祖孫已備好了極豐盛的酒食,出來款待,此際正值圓月初上,碧空雲淨,湖水澄波,比起前昨兩晚月色,還要皎潔清明,九天羅剎笑道:“這麼好的月色,何不對湖賞月。” 大家一聽,全都默默贊許,於是大家圍坐在湖岸碧石旁邊,對月飛觴,互訴經過,越說越高興。 就在這時,湖洲上那些銀燕,在妖女惡蠱來時,全都飛避,這時妖雲盡掃,紛紛飛回翔集湖上。 時已入夜,明月清波澄潔空靈,益以銀羽盤空飛鳴翔集,點綴得景物十分幽麗,玉鳳問起這些銀燕的來處,雪梅笑道:“這雪燕太好了,你們從那裡找來的這些鳥兒?” 諸葛風長嘆了一口氣,說出了一段傷心故事。 原來這諸葛風本是武當弟子,出師後投身軍伍,再到司法麾下官任參將,明亡之後,便獨身攜了才十三歲的女兒芳姑,隱居苗彊,仗著他們父女俱有一身武功,懂得醫道,體健身輕,不以跋涉為苦,不時往來川湘滇黔一帶,販些貨物藥材,附帶與苗人治病,以供衣食之需。 當時的意思,因為自己頗得苗人信仰,只打算積些銀錢,等女兒長大了,物色一個好女婿。 這湖心沙洲,當時因地勢隱僻,尚未被他發現,每年多半寄居在酋長龍清家裡。 第二年上,當地苗人感他治病之德,便給他在山口裡,蓋了一所倚崖而居的竹屋,於是,就以此為家一住年餘,父女相依,倒也相安無事。 偏巧這一年,諸葛風接到武當掌門令諭,命他速返武當,起身時節,偏巧瘟疫盛行,苗人留他醫治,不讓他父女起身。 但是,掌門人的令諭,他可不敢不遵,事情重大,關係著門派榮辱,不容他不去。 眾苗人又那般的環哭跪求,沒奈何,只得把女兒芳姑留在那裡,獨自一人迴轉武當。 及至事畢間家,疫勢已止,芳姑卻不知去向,酋長龍清正帶了許多苗人到山中四處尋找。 他這一急非同小可,忙問原因,才知自己走後沒有幾天,芳姑帶了兩個苗人,往深山採藥,一去未回。 龍清派人一尋,只找到了那兩個同去苗人的屍首,傷處全在頭上,似被一種不常見的野獸利爪所傷,腦裂而死,接連搜尋了不少天,都沒有發現一絲跡兆。 諸葛風生平僅此一個相依為命的愛女,自然不肯罷手,便挑了數十名力大身輕,長于縱躍的苗人,帶了刀槍毒箭,親自又往山中搜尋。 那山乃是洛明爾峰,面積甚大,諸葛風窮搜亂找了兩天,無意中尋到離湖約有兩里多路,忽然發現芳姑入山時,所用的暗箭,再找到湖畔,又尋到芳姑所用的一根長茅,和一口苗刀,所有暗器,也零落遺散地上,血跡尸身仍然不見,才知芳姑被那野獸所逼,一路抗拒,將所有暗器全都用完,始行遇害。 後來一想那野獸,雖然連傷兩個同去的苗人,身上並無咬嚼之痕,如果遇害,屍骨和野獸的窟穴,定在近處。 因那東西厲害,不敢大意,便命眾苗人,加緊準備毒箭,搭在弦上,隨時備發。 就這樣,圍著那湖停了一日,除了湖心沙洲,湖海太深沒有去外,所有附近一帶,全都尋過,但是,人獸都不見影子。 到了傍晚時分,諸葛風正準備將四面散開的苗人,召集起來,進些飲食,好連夜搜尋…… 忽聽林梢響動,聲音疾驟,由遠而近,他聞聲之後,不顯得再喊眾人,忙將身形往一塊危石後面一縮,看看來的是什麼東西……。 身剛藏好,只瞬息間工夫,那東西已到了面前,乃是一個渾身黃毛,火眼金睛,爪著鋼鉤,似猿非猿的怪物,兩臂挾著許多野生果實,一路穿枝跳葉,帶起“呼呼”風聲,眨眨眼,已從危石下一閃過去。 諸葛風一看,就知自己的女兒和那兩個苗人,定是為這東西所害,無奈那東西飛走起來,疾如電射,未容諸葛風動手,已然縱到湖邊。 一聲極淒厲的長嘯過處,已離岸百尺,縱向波心,身子依舊人立,並不沉下去泅泳,恰似點水蜻蜒一般,連縱幾縱,便到了沙洲之上,沒入密林深處。 那些散開的苗人,有幾個站在遠處看見的,俱都害怕起來,跑來告知諸葛風。 諸葛風知道苗人,素畏鬼神,見了這種怪異之物,定會疑神疑鬼,恐怕惑亂人心,使自己益發勢孤力弱,連忙喚過眾苗,造了一番言語道:“那個東西,只是個大猿,這種東西除了力大身輕之外,別無本事,不足為慮,只要眾人齊心,自有除牠之法,否則日久天長,如被牠跑到山外,所有的人,全得被牠抓死。” 眾苗人對諸葛風本既信服,又畏懼酋長龍清的規條,加果丟下諸葛風回去,必受刑罰,是以當時雖然異口同聲,願效死力,但是心中,兀自提心吊膽。 諸葛風已看出眾苗有些內怯,知道不足仗恃,反正自己愛女一死,痛心已極,也無生趣,決計拼了性命,要與怪物拚個死活,忙向眾苗道:“你們不要害怕,怪物來時,無須上前,只往四下埋伏,用毒箭射牠致命所在就行。” 分配好之後,各自匆匆進了些飲食,重又散開,尋覓適當地方藏好。 算計那危石,居高臨下,好似那怪物常經之路,便命苗人,左右下掘了一個陷阱,上面用藤葉蓋好,鋪上浮土,又命四個苗人,準備乾柴藏身石後,等怪物出來,相機行事。 這一等直等到半夜,仍未見怪物出來。 此時,月明如晝,湖中波平若鏡,空山寂寂,呼吸可聞,有時湖心的游魚,在水面上微一騰躍,“撲通”一聲,旋起一個大水圈,銀光閃閃,往四下盪了開去,聽在耳裡,越顯幽靜。 諸葛風暗忖:“這般好的地方,卻被怪物盤踞,即使今晚,邀天之幸,將怪物除去,而愛女已然玉碎珠沉,只剩自己一人,形影相吊,還有什麼生趣……” 正愁恨交集,忖念之間,忽然一陣狂風吹過,頃刻之間,四山雲起,瀰漫天空,一會風止,雲卻未收,月光全被遮住,四外陰沉沉的,只剩湖中一片水光白影。 在這時,諸葛風身邊一個苗人,因久候無聊,從身旁取出火石,打算擊火吸煙。 諸葛風發覺,連忙將他制止,話還沒說幾句,便聽前面湖水上,有了響動,定睛一看,就見一條黑影,和兩點似紅似綠的星光,正從水面上飛來,只是天色陰黑,看不甚清。 正在暗中叫苦,那黑影已飛上湖岸。 諸葛風因有內外武功根底,目力本強,已看出正是日間裡所見怪物,尤其那一雙怪眼,黑暗中此起白天還要光亮,看去更為清晰。 先以為自己伏處,是怪物必經之地,只一近前,便可下手,誰知,那怪物一到了岸上,便停住了腳步,睜著一雙怪限,在湖岸邊,往來盤桓,不住的東張西望,有時又把前爪放下行走,似在尋找什麼東西一般,只不往危石下面走來。 似這樣,牠走跳了一陣,諸葛風猛然想起,適纔苗人方一取火吸煙,怪物便即出現,定是那點火光,將牠引來。 湖岸離諸葛風和眾苗人埋伏之處,相隔尚有四五十丈,一個打草驚蛇,如果一擊不中,說不定會有多少人要遭牠的毒手,而再拿火去引牠入伏,又恐有了驚動,將牠驚覺。 這時,那些埋伏的苗人,也都看見了那怪物,縱躍如飛,行動矯捷之狀,個個膽寒,手中弓箭,雖然上好了弦,但是誰也不敢首先發難。 諸葛風正自委決不下之際,離他不遠,有一個埋伏的苗人,不知怎的,看出了神,手一松,一支毒箭,已朝怪物身側射去,但是,並未射中那怪物,卻射在怪物身側的石上,射得火星飛濺,同時,那支毒箭也因反激之勢,墜落湖中。 說也真巧,毒箭射出時,恰值那怪物轉身向湖之際,剛一聞聲回首,山石上火星濺處,箭也落水。 怪物見石上冒火,便飛撲過去,一看沒有東西,又在附近尋找,並未被牠發現箭從何處來,否則諸葛風等人,至少都得死傷幾個。 諸葛風見苗人失手,發了空箭,好生的提心吊膽,及見那怪物圍著山石尋找,就猜知在找那點火光。 又相持了一陣,那怪物好似尋得有些煩躁,不時朝著湖心沙洲,昂首怪嘯。 諸葛風見狀,心中一動,暗忖道:“怪物不入埋伏,終難下手,事非行險不可。” 於是,便乘怪物回向湖心長嘯之際,輕輕從身畔取出火石,打了火,點燃一袋裝得極滿的旱煙,解了一根帶子系住,從危石上面,垂了下來。 那怪物嘯聲淒厲而長,諸葛風一切動作,均為怪聲所掩,一絲也沒有察覺,容到垂好了火,那怪物見沙洲上面,沒有回應,又回身四外尋找,這次神態益發暴怒。 正在亂蹦亂跳,忽然一眼看到危石上面的火光,長嘯一聲,一兩縱便到了危石之下,牠身長力大,來勢又猛,一下縱到浮土上面,“噗”的一聲,便墜下坑去。 那陷阱原是眾苗人懸著心,提著瞻,倉促之間掘成,只有丈許方圓,兩丈高下,原來打算,只想略緩怪物之勢,以便下手,並不一定打算將牠困住。 諸葛風一心早就屏氣凝神等待,見怪物一落陷阱,口裡一聲暗號,滿想眾苗人會亂箭齊發,加上火攻,不愁怪物不死。 那知,怪物縱跳咆哮了許多時候,眾苗人已嚇得心驚膽寒,又在黑暗之中,箭雖然發了出去,卻少了準頭,一箭也未傷著怪物要害。 那怪物精靈得很,發覺身落陷阱,又聽人聲吶喊,便知中了道兒,狂吼一聲,從陷阱中直縱起來。 在諸葛風身旁準備放火的四個苗人,已嚇得手忙腳亂,連火也未點燃,將整束成捆的枯藤亂草,往危石下一拋,撥轉身,亡命一般,四散奔逃。 那浮土下面,原是些藤蔓草枝之類,怪物落勢本疾,中心雖被牠踏穿了一個大洞,四外浮土藤草,全被激盪起來,再加牠縱上來的勢子更疾,那些浮土藤草,正照定怪物迎頭落下。 怪物驟不及防,反因上下過於輕捷,吃了大虧,口張處,先鬧了一嘴的土,同時滿頭滿臉,但被藤草浮土,瀰漫糾纏,更急得暴跳如雷,啞著怪聲,連連吼叫,正要順勢往危石上面縱去,尋找敵人。 諸葛風見怪物落阱,就在眾苗人零亂發箭之際,還未容自己下手,怪物已帶著阱中藤土,像半截黑塔也似,從阱中往上縱起,心知:“這東西如從阱中逃生,自己性命一定難保,事已至此,除了與牠一拼生死之外,絕難倖免。” 就在他端著弩弓毒鏢待放的當兒,忽地眼前一亮,空中一道電閃,同時那怪物身子,也縱起七八丈高下,剛剛與諸葛風存身的危石平頭。 電光影裡,照見那怪物滿頭滿身,藤蔓交纏,一面上縱,兩只前爪正向石上亂抓亂扯,怪口張開,不住亂吐,一眼看見石上站得有人,便要抓將過來。 諸葛風見狀,知道危機瞬息,千鈞一髮,性命系於一發之際,那敢絲毫怠慢,左手連珠毒藥弩,右手毒藥梭鏢,早分向怪物口眼要穴打去。 那怪物捷如飛鳥,力能生裂虎豹,而且目光尖銳,性又通靈,周身除了口眼等處要害外,刀槍不入,若在平時,就是萬弩齊發,也休想傷牠一根毫毛。 這時,可說是天時人事,般般湊巧,再則,牠自從出世以來,未曾吃過苦頭,一旦連遭失利,身上又中了苗人數十箭,雖然未傷著皮肉,但苗人足勁力猛,多少總覺得有些疼痛。 牠原本就已急怒攻心了,再加上鬧了一口的土,急於噴出,不住的張口亂吐,頭上又糾纏了許多藤蔓,雖然力大,應手而折,可是藕斷絲連,撕扯不清。 這麼一來,牠是越氣,越急,也越手忙腳亂,驟見敵人,更是急欲得之而甘心,鬧了個顧此失彼,在在授人以隙。 諸葛風弩箭已先發,怪物剛用前爪一擋,口裡已中了一毒藥梭鏢,一著急,諸葛風第二支連珠毒弩,又射中了牠的一只右眼,立感痛澈心肺,狂吼一聲,舉起前爪正往諸葛風抓去。 倏地一個震天價的霹雷,從天空中打將下來,那怪物重傷之下,猛的又吃了一驚,加上縱得過高,勢子已成強弩之末。 此刻,諸葛風是腳踏實地,易於閃躲,一見怪物抓來,也不知是否打中了怪物的要害,存亡頃刻,到底還是有些惜命,不敢再發手中暗器,忙將身形往後一縱,大雷業已打下。 那怪物一把抓了個空,人未抓著,正抓在危石巔上,身負奇疼,再又被雷一震,立時神智昏亂,忘了身子尚在懸空,不就勢攀石而上,忙往懷中一扳,“卡嚓”的一聲,一塊二尺來寬,三尺來長的危石尖端,竟被牠用力平空扳折,連身帶石墜落下去。 這時四外苗人,全都逃敵跑光了,雷聲過處,大雨傾盆而下,諸葛風心中難定怪物的死活,不敢憑石而下,又知逃起來,絕對沒有怪物追得迅速,於是,便選了一個適當隱蔽地點躲藏,準備萬一怪物跟蹤尋來,憑著手中兵刃,與牠拚個死活。 待了一會,只見電光閃閃,雨勢越來越大,雷雨聲中,隱隱聽得那怪物在危石下面,狂吼怪叫,騰撲不休,但始終未見上來。 諸葛風估量著那怪物即是不死,至少總受了一兩處重傷,因所用弩鏢,俱是苗疆祕製,百草毒藥煉成,只一見血,任是多麼性長的野獸,不出一個時辰之內必死。 又過有半個時辰左右,雨勢漸止,不聽怪物聲息,這才輕手輕腳,走向危石前面一採。 就見下面陷阱只剩一些雜亂的藤草,用盡目力觀看,也不見怪物蹤跡,試著拿了一塊石頭丟了下去,“咚”的一聲,坑中仿佛積了不少雨水,卻不見有什麼反應。 這時,雨勢已止,一輪明月,漸漸從密雲層裡,湧現出來。 新雨之後,月色越顯得皎潔,照得四外林木泉石,宛如初沫。新瀑流泉,遍處都是,月光下幻成無數大小銀蛇,由高往下,蜿蜒著直朝湖中駛去,真是風景如畫,清絕人間。 直到月光現出後,才看見湖岸邊上,蜷伏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試探著近前一看,果是怪物屍首,業已死去多時了。 那怪物上半截屍首,浸落湖中,猜似受傷之後,想逃回巢穴,到了湖岸,才毒發力竭而死。 諸葛風想到了女兒,可以說已把怪物恨到了極處,就把怪物屍首拖上岸後,拔出身畔苗刀便砍,誰知,那怪物雖然死去,身子仍和精鋼一般,那麼利的苗刀,竟然砍牠不動。 再查看牠那致命之處,還插著一支毒藥梭鏢,鏢尖業已深插喉際,那粗有寸許的鏢頭,竟被怪物以牙咬缺。 怪物如此猛惡,渾身刀槍不入,想不到自己僥倖成功,居然未遭毒手,鏢箭俱都打中牠唯一的致命所在,真是幸事。 他望著怪物,呆立了一陣,因為提心吊瞻,悲恨交集,忙了一夜,總算把怪物除掉了,精神一鬆弛,立感腹飢力乏了,自己帶來的那些苗人,已不知逃去了什麼地方,欲待過湖去找女兒,又恐怪物還有同類,在沙洲上潛伏,且湖水甚深,只好等到天明,再作計較了。 正打算將身上濕衣脫下吹幹,取些濕乾糧果腹,忽聽湖心沙洲上,有女子的叫喊聲,仔細留神一聽,竟是其女,不禁喜出望外,連忙高喊了幾聲:“芳兒……芳兒!”竟有回應,只是相隔過遠,沒法回答。 他聽到女兒的聲音,已知女兒沒有死,心中一高興,把飢渴憂勞,全都給忘了,知道非把眾苗人找回來,否則不能過去,於是,便忙向回路上,連喊帶尋。 幸而那些苗人並未逃遠,俱在附近十裡以內的隱僻崖洞之中潛伏,一會工夫,便先後找到,他把怪物已為自己射死,女兒現在湖心沙洲之上,等話一說,苗人聞言,個個十分欣喜,隨著諸葛風一窩蜂的跑向湖邊。 人多手眾,苗人又都會水,一會工夫,便砍倒一棵樹木,各用苗刀,削去枝葉,做成了一只獨木舟,推入湖中,請諸葛風站在上面,眾人紛紛跳下水去,泅泳著推舟前進。 頃刻到了沙洲上面,再一循聲尋找,在一個傍著丈許高土崖的深穴內,將芳姑找著,只見她身上衣服,俱已撕破,兩臂被一種極堅硬的荊條捆住,怪物還恐她逃走,又在土穴外面,堵了一塊數千斤重的大石。 諸葛風和眾苗人費了許多的氣力,才將芳姑救了出來,父女相見,自不免抱頭大哭了一場。 諸葛風見女兒赤著半身,忙把濕衣脫下一件,給她披上,仍由眾苗用獨木舟渡過湖去,又見她形容憔悴,委頓不堪,好生痛惜,使命眾苗人砍了些樹枝籮蔓,再將各人身畔帶的繩索取出,做成網套,將她抬起,又命幾個人將怪物尸身,也抬了回去。 到家以後,全山苗人俱都轟動,他們見諸葛風單人除了這等巨害,益發驚畏不置。 父女兩人到家,等人走後,一談遇怪經過,才知那日芳姑因配製瘟疫的藥草不敷使用,特地帶了兵刃暗器,往深山谷中採取。 那種藥草原產在一個山崖絕壁上面,路程相隔甚遠,路又極其險峻,當日不能迴轉,為防萬一,才帶了兩個素有勇名,極其矯捷精悍的苗人,相隨同往,以防遇見成群野獸,一人應付不了。 清晨入山,中午在半途上歇了一會,始終也沒有看見有一只野獸,方笑向那兩個苗人道:“此行可真順利……” 那知,話方說完,猛覺身後,風聲“呼呼”,回頭往坡下一看,離身數十丈的茂林間,起伏如潮,塵沙滾滾,樹枝折斷之聲,響成一片。 芳姑久住苗山,見狀知有大批野獸過山,仗著本領,和兩個苗人擇一隱僻地方藏起,等這群野獸過完再走。 恰巧,三人藏身的所在,是一個形勢險峭的孤峰下面,當時也未及細看地形,一縱身便上峰去,各將身藏在危石後面,探頭注視下面動靜。 身剛站好,風勢越大,那些獸群已從叢革密菁中,竄到坡前,紛紛從腳底下經過,亡命一般,往坡上跑去,盡是麇鹿狼兔習見之物,一個個跑起來,都是箭射般飛走,各不相顧,搶前飛馳,雜沓奔騰之聲,震得山谷皆應,卻沒聽到有一聲吼叫。 三人暗忖:“往時野獸過山,都是各自為群的,是鹿便是鹿,是狼都是狼,從不混合一起,而且此吼彼嘯,互相應和,跑起來,也沒有這樣的快疾……” 正自互相思忖間,忽見群獸來路上,似有一條黃影跳躍,時隱時現,因為草樹茂密,非跑到近坡一帶,無草之處,看不清楚,故而也未在意。 一晃眼的工夫,坡前草叢中,先竄起兩只又肥又大的馴鹿,一出草際,朝著土坡一躍,便是十丈遠近,正要朝三人腳底穿過。 內中一個苗人,看見這麼高大的肥鹿,忽然起了貪心,想用毒箭射死,剝了皮帶回去,賣與漢客。 他念頭一轉,弩弓隨手發出一箭,正中那馴鹿股際,心中大喜,知牠在數百步內,毒發必死,少時便可下去尋覓。 就在他發箭之際,眼前一道黃影,一閃而過,此時,那中箭和未中箭的逃鹿,本是比肩疾馳,忽然停步躍起,“嗚”的一聲悲鳴,便自倒在地上。 三人定睛往下一看,就見一個似猿非猿,比人還要高大,長臂利爪,通體黃毛的怪物,不知何時已到了坡上,將那兩只馴鹿,一爪一個抓起,扔在地上。 那怪物弄死二鹿之後,長嘯一聲,又從地上將鹿抱起,舉爪朝鹿頭上一抓,那鹿的腦袋,連著五六尺長,枝條也似的大角,竟自被牠揭起,接著張開怪嘴,對準鹿腦一吸,一團帶著鮮血的鹿腦髓,“突”的一聲,被怪物吸進嘴去,咀嚼有聲。 第二只鹿,也被牠如法泡製,牠仿佛吃得津津有味,吃完放下,並不吃肉。 這時,獸群業已逃盡,只剩怪物一個在坡上。 芳姑和兩個苗人,俱都看出那怪物目光如電,疾逾飛鳥,兩只前爪,比刀劍還要鋒利,全都噤聲不敢妄動,滿以為再待一會,怪物必要前去追那一群野獸,與自己所行方向相背,不足為患。 誰知,苗人先時那箭,卻惹出了殺身之禍。 原來苗人弓勁如深射著肉之處,本不易墜落,但是這一箭,只射在那鹿的胯骨上面,箭頭沒入三四寸深,經怪物神力擒鹿之時,一扔一放,業已活動松落,“錚”的一聲,落在山石上面。 怪物尋聲拾起,看了一看,又拿在鼻孔間,聞了又聞,便昂起頭來,四外亂看亂嗅。 芳姑見狀,知道情勢危急,一面手持兵刃暗器,暗中準備,一面尋找逃脫之路。 這時她才看清存身之處,是個孤峰,上豐下銳,離地三丈來高,有這麼一塊丈許方圓的石筍,森列的危石,突出在外,竟做了三人藏匿之地。 初上來時,本已匆忙,只道便於藏身,不料卻是一個不能上下繞越的死地,不由心慌起來。 那怪物行動加飛,下去必為發覺,除了照舊潛伏,等牠走去而外,別無善策。於是,忙朝兩苗人打了手勢,不許妄動,以免一擊不中,反無退步,各自堅持兵刃暗器,伏在石筍後面,連大氣也不敢出。 待了好大一會,忽聽那怪物怪嘯了一聲後,便無聲息,探頭看去,只見那怪物來路上,有一點黃影閃動,轉眼失蹤,死鹿和那毒箭,俱在地上。 三人估量著那怪物已然去遠,放箭那一苗人便將箭拾起,芳姑因為那一箭,幾乎弄出大亂子,便再三告誠,不可再去惹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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