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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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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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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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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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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5, 05:31 AM   #96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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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但他這兩種功夫,仍貫注在兩臂之上的,忙將手中劍一擲,左手掌全力一引,頓時卸去了情魔右掌之力,無異將情魔百花公子的掌力,化去了一半,同時右掌的太乙神功,亦已迎著他的左掌劈出。
  玉麟縱然功力不及百花公子,但當代武林名師之徒,豈有不及你半個情魔麼?倏的兩股掌風一遇,情魔和玉麟兩人,竟同時後退了一步。
  百花公子更是怒不可遏,若這麼個少年也敵不過,自己還有臉面稱雄江湖麼?暴怒之下,搶身猛撲,向玉麟連攻三掌。
  玉麟發覺兩種功夫配合運用,竟能和百花公子也戰個平手,精神陡振,左掌化來勢,右掌卷起狂飄勁風,與百花公子換了三掌,竟仍不分勝負。
  玉麟更是驚喜無限,沒想到枯竹老人所授的氣功,竟能補太乙神功功力之不足。情魔梵淨山中困瑤卿,洪盤洞裡鎩羽之後,已又苦練了十年,武功已非昔比,狂妄之態再萌,沒想到連玉麟這是甚麼武功也認不出。
  滿腔怒氣頓化為驚懼,不由一怔神。玉麟一見機不可失,雖僥倖勝得百花公子,但尚有泗島神君虎視耽耽在旁,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左手抄起奪來的那把長劍,暴起身形,右掌已又向情魔劈去,正是以進為退。
  其實玉麟是靠兩種武功配合,幸才未落敗。僅以太乙神功,尚非情魔敵手,但百花公子正在疑懼之間,突見玉麟若雷霆萬鈞攻到,莫測高深,竟把他給唬住了,忙撤步一旋身,正好讓出道來。玉麟哪敢怠慢,腳一沾地,再又猛竄出去,施展凌空渡虛輕功,比一縷輕煙還快,瞬已出去了一二十丈遠。
  耳聽身後怒嘯聲傳,想來是那泗島神君先沒將玉麟看在眼裡,後又有其師姪百花公子出去攔止,沒想到竟輕易地讓他走出去了,故此怒嘯不已。
  玉麟拼命在前面跑,聽得那怒嘯聲卻越來越近,就知泗島神君自後趕來了,哪敢停步,連頭也不敢回。突見前面是一個林子,急忙飛奔而入,心知再有一會功夫,泗島神君定會趕上自己,可就不敢往前跑了。稍見左面樹林最密,忙躥進裡面一看,這一帶樹木甚是高大,即躍身而上,隱身於濃枝密葉之中。
  忙從枝葉隙裡往外看時,果見泗島神君,似一陣風般,追趕前來。
  泗島神君如一股風般卷進林來。若非玉麟當機立斷,隱身得快,恐怕早被他趕上了。只見他身形一晃,已穿林而去,快捷無與倫比,看得玉麟也是駭然。
  他雖無意中悟出兩種武功配合的玄妙,但連離火真人尚且不敵的這等高手,自己卻也不敢嘗試。而且在那尾艙中鬧了一天一夜,滴水未曾入口,餓渴交加,體力大減之時,又經過一陣猛鬥,縱算有心,也無力了。
  抹去額上汗珠,心想:“我不趁這時迅即離開,若那泗島神君發覺自己是隱身在林中,那時再想脫逃,恐怕是不容易了。”
  當下不敢怠慢,溜下樹來,腳一點地,即斜身縱了出去。
  那林子東面樹林最是茂密,而且山勢越往東越高,再過去那是叢山峻嶺,只要能進入山中,也就不懼那泗島神君了。
  他可是一面在計算,一面腳下不停,眨眼工夫,已出了二三十丈遠近,前面來到一個土崗。玉麟回頭一望,因他這時立身之處較高,看得遠,可了不得了!只見那四個僮兒,和前晚所見那八個少女,正從後面掩追而來,而且是向自己取著包圍形勢。那八個少女手中均握著長劍,映著日色。八女均是飛躍搶撲追來,身法又快迅,故恰似八條白虹一般。
  玉麟心中大驚,只道自己身形並未敗露,但從他們追趕前來,毫不猶豫,定是知道自己隱身之處。驚疑間回頭一看,玉麟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那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兩人,立身於數十丈外的樹梢頭,正攔截著自己的去路。
  一個百花公子已不是敵手,何況還有泗島神君。而且體力已越來越不支,餓得心裡發慌,四肢無力之時,恐怕再要敵那四個童子已是不易了。
  正是前去無路,後有追兵,玉麟一跺腳,除了一拼之外,別無他法。那泗島神君與情魔兩人,雙臂微一振,已飄身下樹。回眸一瞬,那四個僮兒和八個少女,亦已迫近,不由一股怒氣上衝手中劍一緊,咬牙立待。
  誰知正當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聽江岸那面,火光沖天而起,並隱隱傳來人聲沸騰,玉麟忙看時,原來是那兩艘巨舟中,其中一只已著火燃燒,此地和巨舟相隔,有半裡之遙,但因地勢高,故看得真切,就知是有人施以調虎離山之計,不然那有這般巧,不由心中一喜。
  驀地一股勁風迎面襲到。玉麟正因心喜,方在分神之際,那襲來的掌風凌厲無比,驟不及防,身子已被那掌風飄起,剛聞聽得一聲清嘯入耳,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玉麟覺著身子在微微晃動,耳邊水聲潺潺,心中奇怪,想睜開眼,但那眼皮卻重有千鈞,只動了兩下,眼來睜開,已感到胸口一陣氣悶。
  卻聽身邊一人歡呼道:“好了!他醒過來了!”
  玉麟聽出是鳳兒的聲音,不知是哪來的力量,霍地睜開眼來。但驀覺強光刺目,趕緊又將眼閉上,雖在這一瞬之際,卻已看清身畔正是鳳兒。
  又聽一人說道:“鳳姑娘別讓他動彈,這陣我們已出來數十裡了,諒他們就是發覺,也追趕不上,且待我停好小舟再說。”
  玉麟聽著這人談話,一面試著又將眼睛慢慢睜了開來, 才知自己是躺在小舟中,除了鳳兒外,那後梢頭戴竹笠,一面搖槳一面說的,正是鐵背蒼龍。
  鳳兒水汪汪的一雙眼裡,飽含焦急之色。玉麟是平躺在舟中,小舟無篷,陽光刺激得他又將眼閉上,想回答,張口卻發不出聲來,只覺嘴裡乾裂,喉頭似火燒。
  就這麼一會工夫,鐵背蒼龍已將小舟駛入蘆葦中,那蘆葦比一人還高,小舟駛入,立被隱沒,而且連日光也被遮去了,玉麟也才能再又睜開眼睛。
  鐵背蒼龍忙放下槳,從後梢過來,說:“鳳姑娘,你先別問他,倒是給他點水喝。”
  鳳兒趕緊從艙板下取出一個碗,舀一碗江水,扶起他來。
  玉麟嘴唇一接觸到那碗,已覺心中沁涼,貪婪地一口氣將水喝光,喘了口氣,說:“鳳妹!沒想到我還見得著你,你們怎知我被困,趕來救了我?”
  鳳兒和鐵背蒼龍聽玉麟說話,還能提得起中氣,聲音雖是不大,但卻清晰,就知他的傷勢不要緊,兩人心中都是一喜,那鳳兒眼中焦慮之色頓泯,霎了兩霎說:“我們跟了你一天一夜了,不然那有哪麼巧的。剛才差點兒沒把我們急死了,還以為你受了重傷了呢?”
  玉麟聽鳳兒提到受傷,驀地想起被泗島神君一掌劈倒,就此失去知覺,試一運氣,竟毫無阻礙,果然沒有傷在泗島神君掌下,心中倒覺得奇怪。
  原來那泗島神君在向玉麟撲去之際,驀見船上火起。本來他那一掌劈出,玉麟在分神之際,絕擋不住,恐怕不死也得重偽。驀見火光,那還顧得再傷人,已經發出去的掌,猛又收回,怪嘯聲起,已向巨舟如飛趕去。
  雖是如此,但玉麟也受不了,本已虛弱疲憊不堪,無異抵抗力全失之際,泗島神君的掌力雖然半途收回,但餘勁仍十分狂厲,玉麟突覺勁風撲面,一陣氣悶旋暈,似窒息般,就此倒地,失去了知覺。
  若在平時,玉麟卻也不懼,泗島神君這掌力的餘勁,豈能傷得他,他這失去知覺倒地,大半是由於他體力不支之故。
  泗島神君顧不得傷玉麟,如飛趕回巨舟。情魔百花公子和那四個僮兒,以及那八釵,也是驚駭異常,全都顧不得傷人,飛奔回舟而去。玉麟這才留下了命來。
  他們這般人剛走,林中已轉出兩個人來,正是鳳兒和鐵背蒼龍。
  你道他們兩人從何而來?
  原來兩人自昨晚一直跟隨在巨舟之後。鐵背蒼龍潛救了鳳兒之後,本來並不知道玉麟舍死去救她,反而身入險地。鐵背蒼龍水上功夫了得,何消十數槳,即已過了江心,本想早些搖過對岸去的,卻不料鳳兒童心甚重。
  她潛身在巨舟中時,見兩船太是怪異,巨舟中人莫不奇特萬分,好奇之心一起,頓忘了離火真人的追迫,堅持要鐵背蒼龍返舟,探個究竟,再者離火真人與舟中人正鬥得激烈,以離火真人武功之高,竟未將舟中人打敗,心中更生奇異,也要看個誰勝誰敗。
  鐵背蒼龍蹩不過,再一想,憑自己水上的功夫,縱然被人發現自己兩人,諒也不懼。這才半途而返,卻不料一去一返間,離火真入早已敗逃去了,玉麟卻已在這時溜入後艙中隱蔽。
  要照鐵背蒼龍之意,不許鳳兒多事,但鳳兒見離火真人也敗逃而去,更生訝異,不將舟中人探出個究竟來,哪肯甘休,可是也不敢離得近了。這樣,一直跟隨了一日夜,直到巨舟停了下來,玉麟突然現身,被舟中人圍攻之時,兩人方才看清。鳳兒一見玉麟遇險,又驚又急,當時即要趕去相助。
  哪知鳳兒尚未近前,卻見玉麟已衝出那四個童子包圍,而且將其擊敗,情魔百花公子亦不過三五招,不但未被攔截住,玉麟輕易地又逃出手去,這可是大出她意料以外。同時玉麟那兩種功夫互相配合運用,鳳兒前所未見,一時未曾悟出,因此又驚又喜。
  她這裡一怔神之際,玉麟已出去十數丈遠了,卻見那泗島神君一聲清嘯,如一股風般追趕了去。
  鳳兒曾見過他與離火真人惡鬥,連離火真人尚且不是他的敵手,若將玉麟趕上,豈不危險?隨見情魔和四個童子八釵,也相繼隨後追去,心中一急,急中生智,眼珠兒一轉,心說:“我何不來個釜底抽薪。”
  這時鐵背蒼龍已來到她身側,鳳兒就說,“趁舟中高手均已離開之際,何不放一把火,將巨舟點著,他們絕不敢追趕玉哥哥了。”
  鐵背蒼龍一聽,心說:“你這娃兒詭計多端,倒真是個辦法。”
  事不宜遲,兩人即撲奔巨舟,由鐵背蒼龍突施襲擊,鳳兒放火,瞬即烈焰騰空。
  兩人見火已著了起來,趕忙撤身後退。舟中人一則剩下些水手,武功怎是兩人敵手,又是驟施襲擊,措手不及。
  火起之後,又忙著救火,故兩人輕易地即已達到目的,撤身繞道,到了林中,已見玉麟失去知覺,暈倒在地。
  鳳兒一見就哭了,鐵背蒼龍一摸玉麟胸口,忙道:“不要緊,且救回小舟再說。”
  鐵背蒼龍負起玉麟,仍然繞道奔回,遙見那巨舟火光已熄,可不敢耽延,趕緊駕舟順流而下,不到半刻工夫,已出去了數十裡地。
  這時玉麟已醒轉,鳳兒一聲歡呼,鐵背蒼龍這才將小舟駛出蘆葦深處,命鳳兒給他端一碗水喝。
  鐵背蒼龍武功不弱,而且經驗豐富,當時一看,即知玉麟受傷不重,雖說因此,但出來得匆忙,大家都沒有帶得有救傷之藥,即命玉麟試著運行內功看看。
  玉麟一碗水喝下肚,心中頓感清涼,試著運行內功,竟能順行三十六周天,通行無阻,知並未受到內傷,心中一喜,翻身坐了起來,但因一日夜不曾飲食,虛弱無力,身子一晃,又要倒下。鳳兒趕即伸手扶著他,面上又露出焦急之色,玉麟心中,倒過意不去。
  忙道:“鳳妹放心,我沒受傷。”
  鳳兒道:“還說沒受傷,這麼暈過去了半日,這陣子連坐也坐不住?”說著嘟著嘴,又道:“你還是躺下吧,別讓人擔心了。”
  那鳳兒說得像個大姊姊般,玉麟並不覺得可笑,而且感動非常。但她那知玉麟多半是由於飢餓過甚,一小半是由於幾經拼命的惡鬥,真力耗損過劇。他所施展的兩種武功,均是最耗真力不過的,而又當脫力之際,被泗島神君掌風一逼,故不支暈倒,這半日工夫,倒反而恢復過來,但飢餓卻更甚了。
  就說:“我是整整一日多未曾飲食,肚中飢餓所致,只要吃點東西,體力就可以恢復了。”
  鐵背蒼龍哈哈笑道:“人是鐵,飯是鋼,菩薩也不少了人間煙火。鳳姑娘,還不將乾糧給他。”
  鳳兒哪還會等鐵背蒼龍說,早自前梢艙扳下,將乾糧取出,又舀了一碗水給他,玉麟就著江水,狼餐虎咽地將乾糧吃了,立即有了精神,試著站起來,兩條腿卻還有些打閃,但卻是站穩了,這才掄臂踢腳,活動了一會筋骨,不一刻,體力漸復。
  鳳兒在一旁越看越高興,忽想起玉麟和那四個僮兒,以及百花公子惡鬥時,所用的功夫,是前所未見的,馬上將嘴兒噘了起來,一翻眼,說:“玉哥哥,你壞麼?人家為你急得不得了,你卻有絕招兒藏私。”
  玉麟一楞,說,“鳳妹,我幾時藏私了?”
  鳳兒氣得一撇嘴,說:“還不是藏私麼?我問你,你對敵那四個僮兒,以及男不男,女不女的那人,施展的是甚麼功夫,我怎麼不知道。”
  原來鳳兒不認識情魔,故這麼說,玉麟聽她提起那互相配合,威力奇大的功夫,一半是為鳳兒誤會得好笑,一半是心裡高興,就敞聲大笑說:“好教鳳妹得知,我為了出困,一急之下,將兩位師傅所授的武功,無意中配合運用,竟生出意料不到的威力,不然我怕早不能與鳳妹相見了。鳳妹難道沒看出,我左掌施展的,是我們的恩師授受的神奇氣功麼?右掌使的,卻又是太乙神功。”
  鳳兒將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隨即霎了兩霎,櫻唇就綻開了,一想,果然不差,說,“噯呀!可惜,怎麼和離火真人那老怪想遇之時,你沒想起來呢?不然我們也不致被老怪物追得拼命的逃跑了。”
  鐵背蒼龍見兩人只顧得說話,一會兒喜,一會兒嗔,就拂髯笑道:“我們倒是趕快離開這裡?別盡說話了,兩只巨舟被我們燒了,那般人個個不弱,要是追趕前來,我們別想走得了。”
  鳳兒不理會鐵背蒼龍,卻忙又問道:“玉哥哥,你瞧,我忘記問了,你在舟中一日夜,定然知道舟中是甚麼人,不但武功驚人,那裝束和氣派,也無一宗兒不令人奇怪的,我們跟蹤了一天,算是白跟了。”
  等到玉麟說出那妖媚的男子,即是情魔百花公子,束髮金冠之人,是其師叔時,兩人都大驚。
  鐵背蒼龍道:“這就難怪了,當年苗疆惡鬥群魔,我是沒機緣前往,但事後聽得傳聞,這情魔百花公子,甚是了得,連前輩高人邱丐道,尚且被他幾次漏網,令師路過梵淨山,亦曾失陷在他手中,其師叔泗島神君,只看離火真人亦被其擊敗,更是了得,這一來,恐怕俠義道中難與為敵呢!我們倒是早些離開此地,他們的坐舟被鳳姑娘燒燬,豈肯甘休,若是追來,我們難是敵手。
  說著,抄起兩槳,將小舟退出蘆葦。鐵背蒼龍探頭一看上下流,見並無那兩只巨舟的影子,這才揮槳如飛,直往下流頭搖去。
  玉麟乾糧下肚,體力漸復,坐在鳳兒對面,問道:“鳳妹,此間已是何處?我關在那尾艙中一日夜,簡直不辨東西!”
  鳳兒道:“中午時候,我們早過了田家鎮,這回又退回來了數十裡地,恐怕又已回到田家鎮左近。”鳳兒說著又噯呀了一聲,說:“玉哥哥,我們現在往何處去好?”
  玉麟道:“現在既已到了田家鎮,離武昌已是不遠了,現今距黃鶴樓聚會之期,不到一月。雪屏峰上茅廬已毀,回去也是無用,我們何不就在田家鎮上岸,慢慢遊玩而去,豈不是好?”
  鳳兒早對山居厭煩了,那有不贊成的,而且高興十分,拍著手道:“玉哥哥,那多好玩。”立即就要鐵背蒼龍將小舟靠岸。
  鐵背蒼龍呵呵笑道:“鳳姑娘忒也性急,你沒瞧,前面已是田家鎮了麼?既然如此,我送你們到田家鎮上岸便了。”
  玉麟道:“老前輩何不也同往武昌一行,這次邪正之爭必定驚天動地,老前輩亦可助一臂之力。”
  鐵背蒼龍笑道:“老朽是無用之人,憑我這點技藝,前去倒為你們添了累贅,而且我已歸隱,也不想再爭強鬥勝了,有你們這麼多老少英雄,還要我何用。”
  玉麟知他立志終老煙波,也不勉強。談話間,小舟已在田家鎮靠岸。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鳳姑娘,你們就此上岸去吧,我這就回鄱陽湖。”
  兩人謝過鐵背蒼龍,玉麟打前頭正要下船,鳳兒卻叫著他道:“玉哥哥,怎麼你的劍也不要了?”
  原來玉麟奪那泗島神君僮兒手中的那柄寶劍,他被劈倒地之前,擲在身旁丈餘外地上。大概巨舟火起之時,那般人匆匆趕去,不是忘了將劍取回去,即是未曾尋到,卻被鳳兒發現帶來,玉麟卻早將此事忘了。呵了一聲,將劍接過,那劍映著西下的落日,耀眼生輝,用指一彈,聲似龍吟。
  玉麟喜道:“鳳妹,你瞧,這還是一柄寶劍呢?是我自那侍童手中奪來,想必是泗島神君所用的兵刃,沒想到意外得此奇珍。”
  鳳兒一聽,也是驚喜,忙自頭上拔下幾根長髮,橫在刃上,只一吹,那發已迎風而斷,真個吹毛得過,那還不是上古奇珍,只是兩人都不知此劍何名。
  鳳兒欣喜道:“恭喜玉哥哥,巧得寶刃。”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玉麟卻隨手將劍遞過道:“鳳妹,你喜歡,就送你吧,我不要。”
  鳳兒將眼睜得圓圓的,哪裡信他,卻又見玉麟是誠心相送,她心裡雖喜歡得緊,但同時又心生慚愧,不該貪婪,就說:“我才不要呢?你奪來的,自然該歸你所有。”嘴裡說著,眼睛可沒離開玉麟手中的寶劍。
  玉麟對這位師妹甚是喜歡愛護,愛她天真活潑。他天性又淳厚,把師妹當作嫡親的妹妹般。雖說練武的人,哪有不愛寶刃的,但玉麟可想得不同,師妹限於稟賦,內家功力難望大成,劍術卻可登峰造極,寶劍歸她,何異猛虎添翼,自己卻可在掌法上多下功夫,正可潛心研練兩種功力的配合運用。就說:“鳳妹休如此說,愚兄得來的何異於你,現在我正要專心在掌功上下工夫,有了寶劍,就會礙手礙腳,且我們被逼匆忙離山,寶劍均沒帶出,你身邊沒有防身武器怎行?鳳妹不要再讓了,就作為愚兄送你的禮物吧!”
  鳳兒見玉麟甚是心誠,倒更加慚愧,卻又難掩心中喜悅,將劍接過,說:“那麼!玉哥哥,謝謝你啦!”
  可惜那劍沒鞘,鳳兒即向鐵背蒼龍要過一件舊衣,將劍包好,這才與玉麟別過鐵背蒼龍,舍舟登岸。
  鐵背蒼龍駕舟獨自回鄱陽湖,後文另有交代,此處按下不表。
  且說兩人上得岸去,舉目一看,這田家鎮好不繁華。
  兩人走近碼頭,只見過往船隻,在此停靠的甚是不少,來往行人如穿梭。這田家鎮本是一個大市鎮,人煙稠密,長江中,東下西上的貸船,多在此停靠,這時已近黃昏,故舟只都紛紛攏岸。
  鳳兒最是喜歡熱鬧,一直在東張西望,忽見對面來了一騎驢兒。好一匹駿驢,渾身油光發亮,其黑如漆,四蹄上卻又雪白,甚是矯健不群,有個名兒,叫做烏雲蓋雪。
  鳳兒喝聲彩,說,“好驢!”
  可是再一看驢上人,卻噗嗤一聲,忍笑不住。只見那驢上之人,年在五六十歲,從驢背往上量,高不過二尺五寸,身子卻往橫里長,一頭亂發,滿臉油泥,這時已是春暖時節,卻穿著破棉襖,那棉襖太厚,因此臃腫不堪。
  玉麟也已看到了,單憑這個糟窮老兒絕不能有這麼駿的驢,心中詫異。這工夫,那驢兒已來到切近,糟老兒也聽到鳳兒的笑聲,眼一睜,玉麟似見一道電光般,從他眼裡射出,就知這老兒是非常人,這時已來到街口,那糟老兒怪眼一睜之後,已又合上。那驢兒沒有韁繩,糟老兒也似沒駕馭它,驢兒卻像識得主人心意般,已在街口走去了。
  玉麟禁止鳳兒再發笑,也隨後進了街口。那驢兒好快,街口行人雖多,卻仍四蹄翻飛,晃眼已去得遠了。
  兩人也末放在心上,玉麟就說:“鳳妹,我們且先落店再說。”
  這兩日來,兩人均未睡眠,疲倦不堪,正行間,見路北即有一間招商客棧,門面三開間,規模不小。先前在岸邊見到的那只烏雲蓋雪驢兒,恰恰在店外馬樁上,玉麟心中一動,心說:“驢上那怪糟老兒也落在這裡,我們何不也在這裡住下,倒要看看他是怎麼人物。”
  兩人在門外才一站,即有伙計的上前招呼,說:“住店啦,兩位,裡面有乾淨上房。”
  玉麟說:“鳳妹,就是這裡吧?”
  鳳兒道:“好,我要困得緊,是店就行。”
  兩人跟隨伙計進店,過穿堂,見伙計奔了東跨院,那院子不大,甚是清靜,大概伙計以為他們是小兩口呢,故將他們領到這院里來。
  玉麟要伙計開一明一暗的兩間房,兩人都是身無長物,進入房去,鳳兒就奔了暗間。那明間其實不過是一間套屋,雖有前後之分,卻無門戶之隔。玉麟本想這樣不便,要想命伙計的更換,卻見鳳兒一到床,早橫身躺下去了。
  鳳兒和玉麟兩人,在雪屏峰上時,雖然兩人的年齡,已非兩小無猜,但深山野居,卻沒那麼多禮數,鳳兒更是純潔天真,和玉麟相處,全忘自己是女兒身。因此,兩人隨便慣了,起居不避,而玉麟對這位小妹妹,更將她當作同胞妹妹般看待。
  玉麟見她確已倦極,也就不提換房之事,趁她躺在床上這工夫,他可在心中盤算,兩人離開茅廬之時,是往後山尋訪櫻姑,並未作遠行準備,兩人身邊分文未帶。後來被離火真人逐下山來,連茅廬也未進,防身長劍尚且未搗出來,你想身邊哪來銀兩,鳳兒從未使用過銀兩,自然也理不到這上頭。
  現今唯有一法,就將他帶在胸前的一把金鎖,拿去換錢使用,就便為鳳兒配個劍鞘。
  盤算定了,即將金鎖解下,見這一會兒工夫,鳳兒已沉沉睡去,倒底女孩兒家不同,雖有一身工夫,卻也不堪勞累,就拉過棉被來給她蓋上,帶上了房門,徑自出店。
  玉麟剛走到店口,忽見打外邊來了一人,頭戴六愣壯士巾,身穿藍緞箭袖,外罩英雄氅,大環眼,胡天鼻,大嘴咧至耳根,斜肩背著一把長劍,黃色穗子飄拂在英雄氅外。
  玉麟趕緊將跨出去的腳縮回,心說:“怎麼這位大叔也來這裡,我可惹不起他。”
  來的原來是勿惡,昂著頭,挺著胸。這時天已昏黑,店裡尚未掌燈,而落店的客人也最多之際,伙計的沒瞧見他,未曾迎接,勿噁心中可就有氣了,大環眼一翻,向近門那張桌子一拍,嚷道:“汰!大爺住店來了。”
  他那破鑼嗓子一嚷,就過去一個伙計,陪著笑說:“大爺纔來呀!你老好久沒照顧小店了,我可替你留著一間乾淨的上房。”
  伙計的一瞧他,就知他這號人不好惹,所以加倍殷勤。玉麟卻不知這是伙計的生意話,忽然記起數月前在江州之時,勿惡曾誇說:“姬大叔跺跺腳,四海亂顫。”當時以為他是吹牛,這時伙計這般言語,心說:“莫非這位姬大叔真有點名聲麼?”
  正想間,那伙計已引著勿惡向里進來了。玉麟有心招呼他,卻又怕他難得侍候,揮充長輩不說,而且和他一道,別想安靜得了,故趕緊閃身,隱入暗處。哪知那伙計的不將他往別讓,偏偏也向東院引去。
  玉麟可就急了,心說:“怕甚麼就遇到甚麼,這一來要躲他恐怕就不易了。”
  等伙計引勿惡進了東跨院,這才出至街上,換了銀子,又替鳳兒劍配了個劍鞘,耽擱的工夫可就不小了。他怕鳳兒醒來不見自己,故趕快往回走。
  到了客棧,裡面已燈燭輝煌,穿堂正是熱鬧的時候。玉麟腳下加勁,直奔東跨院,剛進那月洞門驀見院子裡圍了一大圈人,就聽一個說道:“這小子活該,他準是沒存好心!”
  另一個卻道:“看不出,那麼年輕標致的女娘們,竟把那漢子給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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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玉麟一驚,心說:“莫非鳳兒又惹事了麼?”忙分開圍觀的人,早見勿惡立在人圈中,手裡托著只銀梭,作勢欲發。再一看,勿惡卻沒彈動,滿頭大汗,比黃豆還要大的汗珠向下落,瞪著大環眼,咧著大嘴,僅眼珠子還在轉動。一看就知是被人點了穴道。
  勿惡面對著的,正是自己那套房。不用問,準是鳳兒施手腳,玉麟可不能看著勿惡受罪了,正要上前將他的穴道解開,忽見鳳兒屋裡有人說話的聲音,探頭一看,原來是店裡的掌櫃的在向鳳兒說好話。沒別的,店裡可是怕出事。
  那鳳兒卻在明間那張桌旁坐著,桌上擺著菜餚,獨個兒自斟自飲,吃得好不安閒。掌櫃的不斷向她說好話,她也不理。
  玉麟不敢耽延,怕的是時間一久,勿惡受不了,哪知他正要近身,替勿惡解開穴道,忽見對面人牆向外一分,閃出了個缺口,人堆裡鑽出了矮老頭兒來、歪歪倒倒地排眾而入,頭戴護耳氈帽,身穿一領臃腫的破棉襖,敢情是個羅圈腿,上身不短,是腿短,來人正是那所見騎驢之人。
  那怪老兒進了圈子,呵呵笑道:“好小子,今兒你扎了手吧,我老人家越看越有氣,大概我不教訓教訓你,以後你還得惹事。”
  說著說著羅圈腿只一晃,已到了勿惡身後,倏向勿惡背上劈了一掌。
  玉麟見怪老頭兒要對勿惡下毒手,可就急了,任怎麼說,這位大叔和師門總有點淵源,豈能不管。可是那怪老頭兒別看他是羅圈腿。可是太快了,話未落已到了勿惡身後,同時掌已劈出。玉麟心中一急,正想一掌推出,阻擋那老頭兒,卻聽勿惡已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痰來。
  玉麟這才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那怪老兒是好意,替勿惡解開穴道,心說:“幸好我這一掌尚未推出。”
  勿惡一口痰吐出,身子能夠活動子,頓時又喊嚷起來,說,“好哇!你暗算姬大爺,算不得英雄。有種的出來,姬大爺今天跟你沒完,適纔姬大爺不防,被你做了手腳,你打聽打聽,姬大爺跺跺腳,四誨亂顫,有膽的就出來比劃比劃。”
  勿惡挽袖子掄肐臂,只是盡嚷不前,玉麟心裡一樂,卻聽那怪老兒呵呵笑道:“敢情你有種呀!好小子,你沒瞧人家出來了,上啊!”
  玉麟回頭一看,可不是鳳兒出來了,一臉不屑神情,嘴角露冷笑。玉麟可清楚鳳兒的性情兒,勿惡這一嚷,她定不甘休,再不出去,恐怕勿惡還得吃虧。
  哪知勿惡瞧見鳳兒出來了,倏地一旋身,早躲在那怪老頭兒背後,說:“晏大爺,常言說得好,打了小輩,羞了長輩,這女娃娃好大膽,江湖上提起萬里飄風,誰不伸大拇指,衝著你,她還敢稱狠?好哇,我說:女娃娃,你眼裡竟敢沒有萬里飄風晏大爺?晏大爺可得教訓教訓你,你可得留神。姬大爺可不能與你一般見識,好男不與女鬥,姬大爺若是和你過招,沒的說我以大欺小。”
  勿惡先前喊嚷,是當著這麼多圈的人,臉上掛不住,他本來想向臉上貼貼金,就開溜的,沒想到鳳兒出來得快,一瞧前來替自己解開穴道的是萬里飄風,這才躲在他身後,他可是想得好,萬里飄風四海知名,綠林中人聞名喪膽,想來那女娃娃定然知名,心想把萬里飄風的名兒抬出來,定可將鳳兒鎮住。
  哪知萬里飄風一縮肩,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惹你!”
  不知他那羅圈腿怎麼一盤旋,竟已到了勿惡身後,好快的身法,真個快似飄風。
  玉麟才知這怪老兒即是五老之一的萬里飄風晏無,鳳兒也是一怔,她在雪屏峰之上時,不止一次聽窮酸提到過他,說起當年下苗疆的往事,萬里飄風一路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事蹟,最是仰慕,沒想到就是面前這怪老頭兒,鳳兒聽勿惡一嚷,本想再出來懲戒他的,這一見醜漢和萬里飄風熟識,敵意頓減,又在他色厲內荏,萬里飄風滑稽詼諧,早忍不住“噗哧”一聲。
  鳳兒這一笑,勿惡可就不怕了。玉麟也在這時站出來了,說:“姬大叔,你幾時來的?鳳妹,這位可不是外人,是家師好友璇姑姑之弟,一字劍姬凌霄老前輩的令郎,可是與愚兄師門大有淵源。”
  勿惡一聽,玉麟和那女娃娃認識,而且還透著親熱,可就更不怕了,胸脯也挺起來了。
  勿惡朝天鼻頭兒一皺,這可有了仗恃了,他誤會玉麟那“不是外人”這句話,就說:“好哇!麟兒,你這媳婦兒竟欺尊滅長,敢和我姬大叔過不去。簡直反了!”
  他這話一出口不打緊,鳳兒再天真,也不由臉蛋兒紅了,又羞又氣。
  玉麟心中喊道:“要糟!你怎麼還要惹她!”
  趕緊橫身攔住勿惡面前,恰好將鳳兒截住,鳳兒一跺腳,說:“好呀!你也欺負我。”
  女人到底是女人,鳳兒回頭就奔進房去了,勿惡一伸舌頭,半天縮不回去,萬里飄風卻在旁直樂。
  玉麟忙近前見禮道:“原來是晏老前輩,晚輩久聞家師提及老前輩大名,不期今日幸會。”
  萬里飄風一怔,說,“令師何人,聽你這麼說,想來不是外人了!”
  勿惡卻在一旁抱著說道:
  “麟兒嗎?好教你得知,他是我那石姊姊的徒兒!”
  萬里飄風呵了一聲,說:“這就是了,令祖崑崙老人,當年和我相交不錯,可惜竟故世了,不然我們又可並肩掃蕩群魔。”言下甚是淒然,他那嘻戲之態也已收起,隨又說道:“你們來此,想是路遇,要赴黃鶴樓之約的了?這可巧啦!”
  玉麟聽萬里飄風提起黃鶴樓約會之事,知他必有緣故,數月未見師伯東方傑,正可向他打聽,因此忙道:“晏老前輩請屋裡坐,此非談話之所。”
  勿惡卻道:“走哇!麟兒孝心,咱們倒不可辜負他。”
  玉麟對這位姬大叔可真是沒法,渾充長輩太過肉麻,可又不好說甚麼。閃在一旁讓萬里飄風、勿惡卻打前頭進屋。
  這時圍觀的人,見無熱鬧好瞧,早散了。掌櫃也放了心。勿惡本是打前頭進屋的,哪知他剛一跨過門檻,卻趕緊縮肩,猛往後一退,差點沒撞在萬里飄風懷裡,回頭咧嘴尷尬的一笑說:“你請吧,晏大爺!”
  玉麟就知必是鳳兒駭唬他,探頭一看,可不是鳳兒在對勿惡挑眉蹬眼。
  萬里飄風已呵呵笑著,當先進去。玉麟也越過勿惡,側身進屋。向鳳兒道:“鳳妹快來見過晏老前輩。”說著,衝著鳳兒連陪笑臉,他是怕鳳兒還不饒勿惡。
  鳳兒倒沒再說什麼:對訕訕地進房而來的勿惡,睬也不睬,起身向萬里飄風見禮。
  萬里飄風哈哈笑道:“老弟台暫勿說明,讓老朽猜猜看,這位姑娘可是枯竹老人的高足,芳名鳳兒的麼?”
  勿惡聽得一縮肩,枯竹老人武林異人,豈有不知的,他的高徒還錯得了麼?難怪人家一伸手,自己就被點了穴道。
  鳳兒玉麟卻是一怔,不知萬里飄風如何認得。
  玉麟道:“正是鳳姑娘,老前輩如何知道?”
  萬里飄風道:“我計算你們也該下山了,早聽你師伯東方傑說過,這可巧啦!我正要前去知會你們。”
  原來東方傑自與玉麟分手後,即北走河朔,連絡俠義道中人,月前在潼關遇到萬里飄風,告知黃鶴樓聚會之事。萬里飄風就說:“好呀!這般魔崽子要找死,我老兒豈得不管。”就向東方傑討了差使,赴江南一帶連絡同道,一方面他也正要去探望多年不見的幾個老友。東方傑即請他赴廬山一行,命玉麟偕鳳兒等也前來與會,就便請窮酸歐陽彬出山相助。
  萬里飄風這才南下,沒想到會在此與玉麟等巧遇。
  你道那勿惡又是從何而來?
  原來他隨璇姑,帶著紅孩兒,到了江西南城,會晤了石瑤卿之後,在江州聽東方傑說過,有這一盛會。勿惡哪會放過這等熱鬧的機會,滿心以為石瑤卿和璇姑等定會前往。哪知瑤卿因老母在堂,不願遠離,而且也不願與韋浩相見。璇姑見瑤卿不去,她是已出了嫁的人,其夫一輪明月錢起,隨師在嶺南,自然也不願單獨前往,勿惡好生失望。
  三人在南城住了幾月,璇姑見東方傑未來,就要告辭回家。瑤卿在這幾月中,見紅孩兒伶俐聰慧資質甚佳,很是喜愛,就說:“璇妹,師兄現在正忙,暫由我來代他授徒如何?”
  璇姑不勝之喜,那有不答應的,即將紅孩兒留下,跟隨瑤卿練功夫,要勿惡隨她回家。
  勿惡大環眼一轉,心說:我要跟你到了家,就別想走得了。三十六著,走為上策,當晚即溜出南城,獨個兒往西直奔湖廣。
  說巧那是真巧,竟在此間與玉麟等相遇。他又怎會惹了鳳兒呢?原來伙計的帶他進了西跨院,勿惡盡挑眼,看了幾間房都不滿意,就一推鳳兒和玉麟住的那間套房,伙計的忙阻止,說已有客人居住,他卻還要楞往裡闖,早將鳳姑娘驚醒,見這醜漢太已不講禮,一怒之下,一掌將勿惡推出房去。勿惡哪知厲害,伸手掏出一只銀梭?他快,鳳兒更快,飄身欺近,駢指將池穴道點,若非玉麟回來得早,這裡一擾嚷,驚動了萬里飄風,今天勿惡的罪,可要夠他受的了。
  玉麟聽萬里飄風說明,方知師伯請萬里飄風前來,催促早赴湖廣,就說:“不勞老前輩跋涉了,那歐陽先生已不在五老峰下,早在數月前,即已下山去了。”
  原來玉麟自蒙枯竹老人收錄之後,曾於暇時往訪,不料那茅廬早塵封,窮酸歐陽彬已不知去向。
  當時玉麟甚是悵然,皆因他和歐陽彬一見投緣,沒想到何時離山,也不知道,此事一直耿在心中。這時聽萬里飄風一說,師伯也不知他的行蹤,更是悵惘不已。
  萬里飄風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但我還得赴嶺南一行,我們那幾個老不死的,也得聚聚,”
  隨又哈哈一笑,向勿惡說道:“我可猜個八九不離十,小子,你是偷著溜出來的,是也不是?”
  勿惡咧嘴涎臉道:“得啦!晏大爺,你見著我們老頭兒,勞你駕美言兩句。”
  鳳兒聽他稱自己的爹叫老頭幾,不由噗嗤一笑。玉麟卻是見多不怪,向萬里飄風說道:“晏老前輩想來尚未飲食,何妨就在此間飲一杯,晚輩等亦好請教。”
  勿惡早已直咽口水,說:“晏大爺,小麟兒既然要孝敬你我,倒不可辜負他,我們就擾他一杯吧!”
  萬里飄風呵呵大笑,鳳兒抿著嘴,要笑沒笑出來。玉麟是無可奈何,這位大叔是把他欺負定了。當即叫來伙計,要酒要菜,就在屋內陪著萬里飄風,喝酒閒談。
  這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萬里飄風別過二人,跨驢直奔嶺南而去。那勿惡可是跟定了玉麟,卻偏要說:“走啦,小麟兒,有姬大叔和你們一道,準有你們的便宜,不管走南闖北,要論地頭兒熟,還得讓我姬大叔,就是頂著姬大叔的名兒走路,也不怕別人動你一根毫毛。”
  鳳兒昨晚是氣他不過,這一知道了勿惡性情,倒喜歡有他作伴,途中絕不會寂寞,卻是玉麟心中不願,不為別的,只因他隨處渾充長輩,太過肉麻,但又無可奈何,只好和他收拾上道。
  三人離了田家鎮,往西直奔,按說應該乘船西上的,但又怕與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遇上。因泗島神君的巨舟被鳳兒焚毀,定必在前途修理,若逆江而上,豈不碰到了因此舍了長江水道取陸路而行。
  路上,玉麟聽說勿惡是由南城而來,就叩問了母親窈娘和師傅石瑤卿的近況。知母親和師傅都很好,心中甚喜。
  這天中午時候,三人來到一個大鎮甸。
  勿惡是個饕餮,早已枵腹雷鳴,也是到了打尖時候。進了東街口,路北恰有一個酒館。勿惡也沒和二人商量,打前頭就往裡走,鳳兒和玉麟也就跟隨進去。
  這鎮甸也是靠江,過往客商最多,因此這酒館不小,勿惡領著二人,昂然上樓。那樓上分了前後,前面臨街,後面也有窗,中間是一個月洞門,兩邊有萬字格。
  勿惡倒像熟得很,徑奔後座,選了一張桌子,在上首一坐。玉麟和鳳兒打橫,早有伙計哈腰侍候,說:“三位要甚麼酒肴,大宵小吃,上中下三等酒菜,隨意小酌,小號皆可侍候!”
  勿惡大環眼一瞪,破鑼嗓子喊嚷,說:“汰,好小子,你瞧不起姬大爺,下等酒菜也是姬大爺吃的?大爺有的是銀子,只管將上等的取來。”
  玉麟是見怪不怪,知道這位姬大叔,要表示他是跺跺腳四海亂顫的英雄,鳳兒卻覺好玩,就在一旁抿著嘴直樂,樂著樂著,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不大工夫,酒菜送上,擺滿了一桌。
  鳳兒道,“姬大叔,這桌酒菜要不少銀子吧?”
  勿惡道:“算不得什麼,這不過是大叔我日常的下酒萊,縱值十兩八兩,大叔我一根汗毛,比這還粗呢?”
  說著,拍拍腰。又道,“鳳兒,麟兒,喝呀!”他自己一仰脖子,早是一杯下肚,接著是大筷小筷,直往嘴裡送。
  玉麟舉起酒杯,沾了沾脣。鳳兒卻不喝酒,也不吃菜,勿惡大環眼一瞪,指指桌子,皆因嘴里塞得滿了,說不出話來。
  鳳兒知道他的意思,搖搖頭說,“大叔,你請吧,我沒銀子,吃不起!”
  玉麟一楞,心說:“鳳妹怎麼膽小了?這倒是怪事,全沒平日爽朗。”
  勿惡囫圇吞下嘴裡的萊,破嗓子敞聲大笑,笑得口沫四濺,說:“有大叔我在,休怕,誰教我是你們的長輩,吃多少也有我。”
  鳳兒撇嘴道:“我沒有瞧見大叔的銀子,吃也不放心,要不,大叔掏出來,讓我瞧瞧,要真有,我吃著也就放心了。”
  勿惡信以為真,從懷裡掏出一包銀子來,扔在桌子上,鳳兒打開一看,總有百十兩,就又道:“姬大叔,銀子雖有,但我還是不放心,你要吃喝完了,不給錢就溜走,那可怎辦了你要誠心請我們吃喝,我先替你帶著,等付了帳我再給你。”
  勿惡要忙著吃萊喝酒,說:“那好吧!你替我帶著!”
  這時,玉麟已看出點端倪來了,鳳兒刁鑽得緊,定是要捉弄這位大叔,心中甚不以為然,論師門淵源,勿惡確是長輩,豈能存不敬之心,但又不知鳳兒要怎麼捉弄他,無法說破,也不能說破,不然準要引起鳳兒不高興。
  這一頓酒飯,玉麟一直提心吊膽,勿惡狼吞虎嚥,好不香甜,鳳兒卻和沒事人兒一般,一壁廂笑語如珠,一面吃喝,並未有何捉弄勿惡跡象。
  玉麟心想:“莫非是我多疑麼?”提著的一顆心,也漸漸放下。
  三人吃喝到了分際。鳳兒忽然一聲“喔呀”說:“玉哥哥,不好。”
  玉麟一怔道:“鳳妹,怎麼了?”
  鳳兒道:“我們還在這裡安閒的吃喝,只怕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就在這左右附近。”
  玉麟驚道:“鳳妹你怎麼知道?”
  鳳兒道:“這本是最簡單不過的,我們昨日在這左近,將他們的船燒燬,不能開行,必要僱工修理,而且一日夜,絕不能修復,故此我知他定在這附近。”
  兩人的談話,勿惡喝得兩眼乜斜,全沒在意。玉麟一想不錯,只道從陸上行走,即可躲過他們,竟忘了那兩只巨舟,此刻尚不能開行,就說:“我們一時疏忽,倒反而走向險地,既然如此,我們得趁早離開此地。”
  勿惡先沒有聽見他們說的甚麼,這句話卻聽得清清楚楚,猛睜大環眼,一擂桌子,說:“怕甚麼?有大叔我在,縱然他是三頭六臂,也別想動他們一根汗毛,來來來,都陪大叔喝一杯。”
  鳳兒沒理他,又向玉麟說道:“我們雖非兩個魔頭敵手,但這般去,豈非真個望風而逃,今後傳言開去,我們雖然不要緊,但師門威名,豈不被我們葬送,我說,玉哥哥,最好你到江邊去探探,若那情魔和泗島神君不在此地,那就罷了,若在,我們不但不能走,而且應該去刺探一下,這般魔頭究竟有何舉動,僥倖有所獲,此去黃鶴樓,那時得算我們第一功,而且敵明我暗,怕他則甚?”
  玉麟一想不錯,站起身來說:“鳳妹之言有理,我去去即來。”
  說罷,立即起身下樓,徑奔江邊而去。
  鳳兒說的倒真是實話,但在這時要玉麟匆匆趕去,卻是為了戲弄勿惡。因知玉麟最是守禮,若當他之面戲弄勿惡,他定必不允,故將他支走。
  玉麟離了酒樓,順街奔向南街口。心說:“我恁地不濟事,倒是鳳兒心思靈活,若因不敵這兩個魔頭,竟不追蹤,將來豈不被笑話。”
  當下腳底加勁,徑奔南街口。這鎮甸不大,何消一刻工夫,早見波浪滾滾,長江已在眼前。
  玉麟來到江邊一看,並無那兩舟的影子,心想:“泗島神君等絕不會在此停舟,必在僻靜之處,不然那等裝束派勢,豈不驚世駭俗。”
  忙向上下流兩頭打量,見下流頭是平疇千里,一望無際阡陌縱橫,看得甚遠,並無兩只巨舟蹤跡,上流頭卻山巒起伏,不遠處已見森林茂密,心說:“泗島神君和情魔,不停舟則已,停舟必在那上流頭。”
  想至此,即沿江奔去,行未兩里多路,江邊地勢漸高,已是密林之地。玉麟可不敢大意了,因怕那兩舟若果然在此,驟然和泗島神君等遇上。昨日好容易脫身,再遇到之時,他們豈能放過自己。
  玉麟隱祕著行蹤,穿林繞樹而行,見前面一山聳立江邊,高出群山之中,即毫不遲疑的往山上奔去,心想到了高處,即可看得遠,有無那兩只巨舟,一目即可了然。鳳兒和勿惡尚在酒館中苦等,也免多誤時刻。
  正行間,眼看只有三五丈,即可到達山頂,驀地眼前一暗,玉麟暗喊聲不好,忙向旁邊躍避,一聲哈哈業已入耳:“小娃娃,你還哪裡走。”
  玉麟剛舉目見一團巨大的紅影,已當頭掠下。紅影未到,凌厲的掌風,隨樹折枝飛,暴響連聲襲到。
  玉麟聞聲見影,已知是離火真人,大驚之下,霍地一掌推出,同時已往旁飄身疾退。
  他雖卸去了離火真人的掌風不少,但這老怪功力大得出奇,出掌凌厲萬分,玉麟又是突遭襲擊,倉促之間應敵。故被震得立腳不穩,還幸樹木甚密,方退得兩三步,身後己被樹桿擋住,未曾跌倒。
  哪知離火真人一掌方出,又已飄身逼近,呵呵狂笑聲中,左掌又已劈出。
  玉麟身後有樹桿阻擋,後退不能,猛一跺腳,疾如出林鷹梟,躥上樹去,堪堪躲過。但離火真人的掌風,已劈到樹身,那樹直徑有七八寸粗細。竟咋嚓一聲暴響,已從半中腰被折斷。
  玉麟趁大樹未倒之時,早已飄身躍到旁邊另外一株大樹上,不由心中大怒,自己與離火真人並無深仇大恨,卻恁地趕盡殺絕,苦迫不舍。
  怒火一起。那還顧得勝負,未得離火真人再發掌,飄身下地,運太乙神功,將全身功力盡貫於右臂之上,猛向離火真人劈去。
  離火真人哈哈一聲狂笑,說:“娃娃!你這是找死。”巨靈之掌平胸一翻,卷起一股勁風,向來掌迎去,同時,倏伸左臂,身隨掌進,霍地向玉麟拍出。
  離火真人是全沒將玉麟看在眼裡,故此兩全僅用于五成力。
  那知玉麟的太乙神功,雖然功力不足,豈同凡俗,又是在憤怒之時,離火真人迎面這一掌幾乎抵擋不住,左掌拍出,也就被阻滯了。
  離火真人先還不過隨便發掌,這一來可就更怒了,大喝一聲,滿頭紅發竟自紛飛四拂。
  你道怎會這麼巧,玉麟竟在此間和他再又遇上。
  原來在江州近郊岸邊,離火真人和泗島神君惡鬥之際,一個是海外魔頭,一個是中土老怪,兩人功力都不分軒輊,一時間竟分不出勝負,後被情魔百花公子,抽冷子暗中夾攻,離火真人一時大意,竟敗逃而去。
  但這老怪物那肯甘休,本已去得遠了,心想:“若我這般走了,今後在江湖之上,我還有何面目見人!原來一時大意受挫,若非敵方人多,單打獨鬥,須不懼那泗島神君。”
  離火真人越想越氣,即刻轉身,再奔撲江邊,那知兩只巨舟早去得沒了影子。
  離火真人知他們是沿江而上,即沿江追趕而來,若論他的腳程,追趕上行之舟,豈有追趕不上之理?卻因離多真人這老怪物深謀遠慮,怕的是一擊不中,再敗在對方手中,那時更無顏見人子,是故遲遲未曾動手。
  他是在昨日晚間暖著兩只巨舟來此,但因無隙可乘,故遲遲未曾下手,沒想到玉麟偏在這時尋來。
  且說離火真人一掌推出,竟未將玉麟震退,可就愈加暴怒了,皆因已受了一次挫敗,若再連這個小娃娃也敵不過,離火真人今後別再想武林中抬得起頭來了。
  當下大喝一聲,霍地用了七八成力,猛向玉麟劈去。
  玉麟適纔發掌見功,精神陡振,忽然記起兩種武功的妙用來,當下氣凝丹田,左掌迎著離火真人的掌力,猛吸傍引,右掌施展太乙神功,全力出擊。
  離火真人陡覺發出的掌力有異,明明是向玉麟劈去的,卻力道驟減,比對空遙擊,還要不著力,心中大感詫異。但這者怪物功力深厚,方覺有異,霍地左掌亦已推出,恰好與玉麟的右掌接個正著。他雖冒然發掌,亦非等閒,玉麟怎及得他一甲子以上苦練之功,頓被震得倒退了數步,才拿樁站住。
  玉麟雖被震退,卻覺得已非數日前在雪屏峰上,初逢離火真人之時,那不敢攫其鋒的掌力可比,那時玉麟被離火真人一掌兜起,摔了一個斛鬥,現今不過被震退數步,知又是自己這兩種功夫配合生了妙用,精神陡振。也為老怪物毀了茅廬,又迫人太甚,恨他無道,趁離火真人見玉麟的功夫,兩三日不見,竟陡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方在一怔之際,腳剛拿樁站穩,已再向離火真人撲去。
  離火真人見他撲來,一聲怒嘯,雙掌齊發。玉麟則閃避跳躍,抽冷子左掌卸,右掌劈,乘虛蹈隙,連連猛攻,瞬息間,換了七八掌。
  但他究竟功力不足,饒是再施展上乘輕功,竟也不能近得離火真人身去。
  離火真人卻見連這個小娃娃也製不了,可就更加暴怒了。若敗在泗島神君手中,尚有可說,勝不了這小娃娃,更是太以難堪。是故,每發一掌,必定凌厲萬分。玉麟溜滑,雖傷他不得,但掌風過處,莫不折枝斷樹,那小一點的,更連根拔起,聲威端的駭人,只聽暴響連夭。
  玉麟漸漸被逼到那山頭臨江的一面,而且步步往下退,先還不覺,偶然間瞥見江水滔滔,心中方才一驚。這裡離林邊只有一兩丈遠了,林邊即是沙灘,那沙灘寬不過三五丈,若自己一股勁的往外退,難免被這老怪物迫下水去。那時縱不傷在他的掌下,亦非被淹死不可。
  其實他不驚還好,這一驚恐,腳下不由略一緩慢,發出去的掌力也就搪不住了,只好倏地暴身疾退。他是怕被離火真人逼到岸上,這一來反而是自已往沙灘之上退來,一時心裡更慌。
  這還罷了,哪知他剛暴退出林,身子還未落下,驀聽連聲叱道:“好小子,還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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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其聲雖銳而媚,玉麟大驚,聞聲已知是情魔百花公子。而且聲到掌亦到,一股凌厲的掌風,有若狂飆襲到,玉麟趕緊趁下落之勢,左掌猛吸旁卸,右掌霍地推出,籍勢往斜刺飄落,前有情魔,後有強敵,身又在空中,發出去的掌,無法用上全力。方在驚惶間,倏地林中傳來一聲怒嘯,狂飆暴卷,一團紅影已撲向情魔,不但將情魔襲來的掌風反震回去,而且立迫得情魔飄身縱避。
  玉麟也已落下身來,早看出是離火真人。適纔在林中,對玉麟半點也不放鬆,沒想到他,會將情魔擊退,救了自己,不由心中暗喊了聲慚愧。
  他哪知離火真人日前敗在泗島神君和情魔夾攻之下,認為是生平的奇恥大辱,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此來又為的是要乘機報那挫敗之仇,瞧見情魔單身前來,那會放過,他可是想得好:“諒這小娃娃逃不出手,若不趁情魔放單之時將其收拾,若泗島神君前來,恐怕報仇不成,還要遇到再度挫敗。”
  是故,離火真人突然發難。趁情魔退身尚未站穩,已再又撲槍近前,施全力一擊。情魔發掌抵敵,已是慢了一步,僅護得身,那凌厲的掌風,呼的一聲,將他的頭巾已捲入半空。情魔也非弱者,立即和老怪物鬥在一起。
  玉麟見離火真人發狂了一般,威勢好不駭人,又是心驚,又是僥倖。這一來倒落得隔山觀虎鬥,得了喘息機會,不管誰勝誰負,樂得讓他們去以毒攻毒。
  同時,玉麟也才有機會打量江邊情形。不出鳳兒所料,那兩只巨舟,果然停在前面一個江灣裡,距此約有一兩裡之遙,想來情魔是被適纔他和離火真人惡鬥之聲引來。
  玉麟在打量四周的這個工夫,情魔與離火老怪,已換了五七掌。百花公子那是老怪物敵手,只聽狂笑連聲,情魔則一只袖管又被他的掌風卷沒了,衣衫破裂不堪,髮髻早被震散,滿頭長髮飛舞,已是狼狽不堪。
  玉麟見情魔轉瞬即要敗在他手中,心說:“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那知剛要移步,恰巧情魔似要向停舟之處逃去,卻被離火老怪飄身阻止。狂笑聲中,一連又是呼呼的兩掌劈去。情魔已不敢硬接他的掌了,趕即往反方向縱身。這也就是玉麟正要移步之時,一見情魔向自己立身之處逃來,暗喊得一聲不好,一團紅彩卻早撲到,老怪物大喝一聲:“娃娃!你向哪裡走!”
  只見他兩掌一錯,霍地左右一分,呼呼兩聲,已分向兩人劈到,不但掌勢凌厲無比,而且快疾非常。
  玉麟不由更加暴怒,心說:“難道我真個怕你不成!”斜身錯步,左掌猛吸旁引,霍地向離火老怪欺近,右掌猛力劈出。
  須知離火真人先後和玉麟與情魔拼命,真力已耗損不少,這時又是兩掌齊發,威力更是大減。又萬料不到玉麟敢欺身近來,發出去的掌力,已被玉麟神奇的氣功引卸,左肋門戶洞開,同時右掌又被情魔發掌抵住,撤身不得,眼看玉麟這一掌,要劈個正著。哪知那離火真人端的了得,又哈哈一聲狂笑,右臂倏地一拿,早扣出情魔手腕,往左猛一帶,老怪物卻已趁勢往右飄身。
  那情魔正被離火真人追得昏頭轉向,拼全力抵擋離火真人一擊之時,老怪突然變招,情魔哪裡防得,被他一帶,早到了離火真人適纔的位置,玉麟的一掌也已劈到,恰好劈個正著,蓬的一聲,擊中情魔肩頭。
  若論情魔武功,只在玉麟之上,這一掌僥倖擊中,全是被離火真人嫁禍所致。這百花公子豈是等閒之輩,雖然這一掌不輕,但變成俄頃之時,卻也能臨危未亂,當時雖躲避不及,但立即力貫左肩,拼著以肩頭硬受了玉麟一掌,同時一咬牙,右掌也已拍出。
  玉麟不敢怠慢,忙發掌抵敵,兩人就此鬥在一起,須知高手對敵,絲毫怠慢不得,稍予敵人以可乘之機,自己就會傷在對方掌下。兩人這一對手,全不敢緩勢,而且心神也不敢稍分。
  卻聽那離火老怪,在呵呵猛笑中,已由近而遠,原來無意中,倒恰合了他的心意,百花公子有玉麟絆住,就再也不懼那泗島神君子。跟蹤了這麼長一段路途,方無意間巧得此機會,那得不喜,故舍了兩人,向兩舟飛奔而去。
  玉麟一時間倒想不出,老怪物為何遠去,那情魔可就急了,皆因此間距離兩舟不遠,他們在江岸上之惡鬥,舟中人沒有看不見的,卻沒料師叔泗島神君未曾前來相助,連四僮兒和自己那八金釵,亦未見現身,不知何故。若自己離舟之後,舟中諸人另有事故,現已離舟,那離火真人趕去,豈不糟糕。
  情魔想至此,心中一急,拼全力猛向玉麟一掌,趁玉麟往旁閃避之時,趕緊往後暴退。
  正在這時,遠遠地傳來怒吼之聲。玉麟忙看時,只見那停舟岸邊,人影縱橫,陡聽一聲大震,緊跟著火光一閃,濃煙已升起半空。
  玉麟就知是離火真人施展赤陽掌,火焚兩舟,這也才知道為何老怪物舍了兩人前去。遙見那情魔百花公子飛奔趕到,但已晚了,兩舟已是火光能熊。
  玉麟曾見那離火真人以赤陽掌火焚茅廬,好不厲害,這船舟亦是易燃之物,怎擋得起老怪物的赤陽掌高熱,但令他好生奇怪的是,先是那般劇烈拼鬥,聲威何等駭人,掌風相遇,有似奔雷。可聞數裡遠近,可時至此刻,被離火真人掌焚巨舟,那泗島神君迄未現身。
  想那泗島神君何等了得,豈會懼怕這離火老怪。心想:“那泗島神君必然不在舟中,老怪物方能得逞。噯呀!不好!我還在此間則甚,不論誰勝誰負,任何一方也絕不放過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也無心看那情魔百花公子趕去之後,會有何等結果,趕緊退入林中,尋路往回奔去。
  哪知尚未穿出密林,驀地隱隱聞得一聲銳叫,似是一個女人突遭意外,發出的尖叫一般,若在平時,玉麟必會尋聲趕去,但此刻身後敵人太強,且鳳兒現在酒樓上等待,自己出來的時間已久,鳳兒必在十分惦念,並又想道,“諒這光天化日之,朗朗乾坤之中,又是鬧市左近,娘兒們最是膽小不過,定然是被林中蛇蟲之類駭著了。”
  想至此,也就不在意,出得林來,那鎮甸即已在望,忽見道旁黃影晃動,定晴一看,原來是一塊黃色的碎布,被風吹得飄動不已,似是從襟上撕裂下來的。
  玉麟也沒放在心上,徑奔入鎮,哪知上得酒樓一看,鳳兒和勿惡蹤跡皆無。
  他這裡剛在一怔之際,早聽兩個伙計的嚷道:“截著他,別讓他跑了。”
  尋聲看時,卻見兩個伙計的向他奔來。心說:“他們要截著誰呀?”回頭一看,身後並無有人。
  那伙計的已到了身側,衝著他怒目而視道:“好啊!紅嘴白舌的,吃飽了,喝足了,抹抹嘴就開溜。嘿嘿!看你年紀輕輕,穿著也蠻象樣,卻出來騙吃。”
  玉麟大怒,說:“伙計,你說誰?”
  那伙計皮笑肉不笑,又一聲嘿嘿,向另一個伙計說:
  “你瞧這麼著,這小子還敢不認帳,我作子十幾年的伙計,還沒見吃霸王酒的,今天我哥倆算開了眼了。”
  玉麟幾乎連肺都要氣炸了,但忽然心中一動,已知是鳳兒使了壞,必是她騙過勿惡的銀子,抽冷子溜了,為的是要捉弄勿惡,那勿惡無錢付帳,必也趁機溜出店去,故酒菜銀子未付,被伙計誤會了自己三人是騙吃的,當時即壓下怒火,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來,拍的一聲,扔在桌上,怒目向兩個伙計的一掃。
  兩個伙計的立時噤若寒蟬,目瞪口呆。玉麟也沒工夫跟他們生氣,再說,這也是鳳兒捉弄勿惡,惹得伙計的猜疑,當時就問明了該多少銀子,照數付了。
  這才問鳳兒和勿惡哪去了,那伙計的早堆下笑臉,說:
  “爺,要不是爺的兩位同伴,悄沒聲的走了,我們天膽也不敢誤會,也是小的瞎了眼,得了,爺,你多擔待。”
  玉麟一想,問也是白問,也就不再多說,心想:“鳳兒悄悄溜走,必是前往江邊尋找自己無疑,也許我和她在途中錯過了。”
  當即又徑奔江邊而來,到了南街口一望,江岸雖入來人往,但哪有鳳兒蹤跡。忽然心中一動,莫非他也和我先前一般,往上流頭尋去了麼?
  想至此,心中大驚,若鳳兒真個也往上流頭尋去了,那泗島神君一幹人,和離火真人,任何一方遇到她,也絕不會放過她。雖說鳳兒放火燒舟之時,泗島神君和情魔並不在舟中,但盡有船上水手認得出她來,她這一去,豈不兇多吉少。
  玉麟不想還好,此刻哪還敢怠慢,雖明知自己前往,亦是涉險,但也顧不得了,腳下一加勁,就徑奔了上游而去。
  瞬息間,那密林又已在眼前。他因身法太疾、太快,身形過處,帶起了一股風。驀見路傍黃影閃動,隨身向前飄移。
  玉麟停步一看,原來是先前所見那塊黃色碎布,以前沒有注意,這時一見,突然心中又是一動,因為鳳兒也是著的黃色衣衫,伏身抬起一看,這分明文是從衣襟上撕下來的,心中驚道:“莫非鳳兒遭了險麼?”
  連拾在手中的這塊黃色碎布也忘了扔掉,趕緊就往前趕。哪知尚未去得十來丈遠,玉麟正要往林中奔去,忽見右面林邊,亦有一塊黃色碎布,掛在一根樹枝之上,被風吹得飄拂不已。
  玉麟即刻到了樹下,伸手取下一看,那碎布似是行路之人太快,被樹枝掛著,硬從衣衫之上撕下來的。試與先前所拾那塊碎布一比,那布質與顏色分明是同一件衣衫。心想:“若鳳兒遇險,必是打從此地過去的?”
  當即拔腳就奔,果然,繞林不到一二十丈遠近,驀又見得前面似有一物,在閃閃發光,玉麟到了近前看時,早驚得呆了,原來正是自己昨晚替鳳兒配的那柄劍鞘。
  玉麟縱然先前還存有僥倖之心,此刻那還再懷疑,當即拾起劍鞘,穿林狂奔。到了高處一看,江邊那只巨舟,只剩下了殘骸,連一個人影皆無,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鳳兒若然遇險,必是泗島神君所為,除了這海上魔君,諒也無人能輕易捕得她去。離火真人雖也有可能,但玉麟此刻已記起在未出林之時,聽到的那一聲銳叫,必是鳳兒所發無疑。那時老怪物離火真人,方在拿那兩只巨舟出氣,又有情魔百花公子在彼,不可能來得比自己更快。
  但這時兩舟已毀,這般人已不知何往,教他何處追尋?心裡雖急,但又莫可如何。
  離火真人襲兩舟之時,泗島神君必不在舟,否則老怪物豈能那麼輕易得手。那泗島神君必是適在此時,離舟去林邊遊玩,恰遇鳳兒趕來,無心巧遇,經隨行之人指識後,被這魔君掠去無疑。待到返舟之時,見舟已焚毀,這才舍了兩只殘骸,多半已取陸路走了。”
  玉麟認為這般假設,再無有錯的,當即打量地勢,並見岸上足跡雜亂,而且甚深,想是那離火真人與情魔兩人,在此必有一番惡鬥,當時心中一動,兩只巨舟之上,不下數十人,既取陸路而行,豈無足跡可尋?
  果見沙岸近處,通往林中,有一條被踐踏的痕跡,玉麟更不待慢,即往林中奔去,入林不過十數丈遠,見腳下草地上被踐踏的痕跡,已向前面彎曲延伸,前面並又發現了一塊黃色碎布。
  玉麟想道:“是了,鳳兒必是怕我尋不到她,故沿途將自己的衣衫撕碎,棄於道傍,以指示我追尋的方向。”
  當下精神陡振,再不懷疑,那知這沙岸和林中,因泥土甚松,尚有足跡可尋,出林之後,雖非大道,但泥土堅實,漸漸無法辨認了。
  猶豫了俄頃,隨又想到:“那泗島神君等人,裝束怪異,絕不會往市鎮之處去,必循鄉間僻徑而行。”
  其實這時他也不能靜下來思索,也就不再擇路,避開大道,徑投鄉小僻徑追去。
  哪知他這麼近乎慌不擇路,竟給他撞個正著,每前去二三裡之遙,必又發現一塊黃色碎布。這樣一直追了將近兩個時辰,漸漸已入了大別山脈,但天色卻已昏暗下來,眼看夜幕將垂,玉麟心中又急,又不由疑惑起來,此間是在長江之北,泗島神君等要往苗山梵淨山,卻應往西才對,這不是奇怪麼。
  但途中不斷發現的那黃色碎布,分明又是鳳兒所為,不應有令他疑惑之處,忽然心中一動,莫非此間有情魔等人的同道麼?
  這麼一想,即刻打起精神,恰好這時,有個荷鋤的農人路過,玉麟迎上去一看,那人年有五六十歲,就拱手問道:“老丈,請問此間是何處,在下忙著趕路,迷失了路途?”
  那農夫打量子玉麟一眼,陡地一聲笑道:“小哥兒,你怎麼走到此地來了,你沒見前面即是崇山峻嶺麼?你離開大道可遠了,小哥兒,你要往何處,且說說看?”
  玉麟怎說得上來,就問道:“老丈,難道此間附近沒有市鎮麼?”
  那老農道:“市鎮雖有,但離此最近的也有五六十裡,此間僻得甚少人居,僅前面老漢居處,有三五人家,不過種些山地過活。”
  玉麟就是不信,一路追蹤前來,那黃色碎布,定是鳳兒留下,以指引自己往援,鳳兒若是被泗島神君劫持到了此地,豈無落腳之處?
  忙問道:“老丈,你可知山中有人居住麼?”
  此言一出,那老丈陡然變了顏色,說:“原來爺是要往野馬嶺,老漢倒白替爺擔心了,爺請吧,進山往左,不過五七裡地,那山環裡便是。”
  老農拱拱手,掉頭就走。
  玉麟見老農問起入山之路,即變了顏色,而且稱呼也由小哥兒改成了爺,就知必有緣故,他所說的野馬嶺上,必有江湖人物在彼居住,果然與自己猜想的大致不差,即忙向山裡奔去,估量著已有四五裡地,已見前面有一道山嶺。
  那山嶺端地險惡,就和一匹昂頭騰躍撒尾的野馬相似,知到了地頭。這時天已黑了,遙見山環裡露出一星燈光,距離他停身之處,約有三五裡地遠近。
  有燈火,豈無人居,即伏身往嶺上奔去,到得那山的半腰,才折向左方,三五裡地遠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即已到達。
  玉麟這時身在高處,向下面一望,先前僅見到一星燈光,此刻來到切近,方才看清,那燈光怕不下百十盞,星羅密布,在嶺下山環裡,交輝成了一片光海。
  玉麟心想“若非這等振勢,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等一幹人,豈能老遠的投來,倒不知此間居住的,是何許人物?”
  玉麟心急鳳兒安危,縱然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當即飛身下嶺,沒想此一去,險些失陷在野馬嶺中。
  玉麟更不懷疑,飛奔下嶺,到了近處一看,那燈光雖廣,房屋卻不多,只是盡皆高棟雕梁,樹木掩映之中,但見處處樓臺亭閣,哪似江湖之人所居,倒像是達官貴人的別墅。
  玉麟略一遲疑,但又想到:“且休管他是甚所在,這等荒僻之處,有如此房舍樓閣,已令人訝異,我且入內一探再說。”
  只見周圍有一道短牆,不過一丈來高,玉麟一躍而上,見牆內花木扶琉,幽徑縱橫,樹梢之上,遍掛琉璃之燈,將一個庭園照耀如同白晝,玉麟在嶺上所見的一片光海,即是園中的燈火之光。
  這等勢派,玉麟尚是僅見,正驚訝間,隱隱傳來燕語鶯聲,林中蔥茂,語聲又遠,聞聲而未見人。
  他本想下去一探的,這一聞聲,可就不敢下去了,心想:“別真是人家的別墅吧?既聞女子之聲,此間定是閨閣之地,我倒不能莽撞。”
  玉麟雖未下去,卻藉牆邊一株大樹隱著身形,要看個究竟,鳳兒至今無蹤,他豈會甘心。
  不大工夫,聞聽語聲更近,但到了前面七八丈遠,即已從前面打橫裡過去了。玉麟好奇心起,並不下牆,從牆頭之上遂聲追去,尚未行得幾步,從林隙之中,忽見前面較開闊之處,自那幽徑之上,轉出四個女郎來,隔得雖遠,但因燈火通明,故看得甚為清晰。
  玉麟一見這四個女郎出現,心中大驚,同時也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怒。
  原來他所見的四個少女,全是身著宮裝,一個深紫,一個黛綠,一個橙黃,走在後面的一個,身穿蔚藍色的衣裙,正是那情魔百花公子八釵中的四個少女,不用看清那四個少女的面貌,其實若僅從面貌,玉麟怕也認不清,只因那裝束,那衣色,老遠就可辨認得出來。
  這還不是已經證明,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果然已投到此地來了,那麼鳳兒準是被其劫持來此無疑,故此他又驚又怒。
  這時再無顧忌飄身下了短牆,掩蔽著身形,追蹤那四釵而去,倒是聽她們在笑語些甚麼?
  那四個少女笑語如珠,玉麟掩至她們身側,全未發覺,同時又因幽徑兩側,花木濃蔭,玉麟輕功又好,四人萬難發覺。
  只聽前頭一少女道:“你們看出來了麼?公子的意思,要將她收為十五姨,你們瞧著吧,我可猜得八九不離十。”
  卻聽她身後一個少女笑道:“聽說過去那位十五姨,武功好不去說了,人也極美豔,最得公子寵愛,自她死於那個姓石的女人劍下後,公子因忙著練功夫報仇,到現在未曾補上這缺額,卻不料公子將這女人看中了。”
  隨又聽另一個說道:“我看這女的年紀不比我們大,武功卻好得出奇,若非是逢到神君手裡,不然也擒不了她。公子雖有此願,若她不願,恐怕要使她服從,沒那麼容易呢!”
  走在最後,那穿蔚藍衣裙的少女,卻“嘖嘖”兩聲道:
  “公子看中了她,可是她的福氣,要真是不願,那才是不知好歹呢。”
  先前說話的那少女又說道:“別說了,這園子別說比不上神君那海上神島,連我們的梵淨山也不如,有甚玩的,我們回去吧,倒是去看看那女的怎麼了。”
  另一個也道:“我們真該進屋去了,神君與公子已該是進膳的時候了。”
  說著,幾個少女已向前面有房屋之處走去,她們的談話,玉麟聽得清清楚楚,更知鳳兒被搶來此,再無可疑的了,心中雖恨不得即刻闖進去,將鳳兒救出,但知憑自己的功力,要敵情魔已是難操勝算,更遠非泗島神君敵手,別說硬闖,現身相救鳳兒了,而且絲毫大意不得,否則,鳳兒救不了,自己準得被獲遭擒。
  他這裡強忍心中怒火,那四個少女已穿過了涼亭,渡曲橋,拂枝分花,已離前面房屋之處不遠。
  玉麟抬頭一看,只見那房屋並不多,不過一二十間,這時到了近處,更見金碧輝煌,簷上遍掛琉璃之燈,珠燈璀燦,照著當中一座高大的樓閣,門窗洞開。
  那樓閣好不深邃宏敞,崢嶸軒峻。玉麟遠遠地已看出,那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分立兩旁,泗島神君則高居中座,不下十多個白衣侍者,來來往往,人雖不少,但鴉雀無聲,似乎連腳也不敢帶出一點聲音。
  玉麟見那四個少女並不進樓,卻從後面的一條畫廊,向配院中走去。那配院是以一排矮樹圍繞,約有五七間房屋,院門口有個玲瓏的假山擋住,故看不見院中是何情景。只見那四個少女,都以細碎步子行路,但甚是快捷,裙袂飄飛,姿態美妙已極,眨眼間,四人已轉過假山,入那偏院去了。
  玉麟好不疑惑,不知這是甚麼所在,那泗島神君等來到此地竟像是回了家一般,從那四個少女口中所言,此間似是他們的別宅。
  而且此間並未見其他的江湖人出現,這等派勢,更是與那兩只巨舟中的排場相似,佈置的奢華,更是玉麟生平所僅見。
  這時那樓閣四周,珠燈照耀得宛如白晝,玉麟不敢前往一探,而且那門窗洞開,遠遠地已可一目了然。玉麟心急的只是鳳兒,無鳳兒在彼,也不願去耽延時刻,即刻縮身,藉園中濃蔭掩蔽著身形,繞奔那配院,因為他記起那四個少女之言,曾聽她們言道:“要去看看那女的怎麼樣。”
  那四個少女既已奔了配院,想來鳳兒必定在此。
  到了那配院之後,玉麟從那一溜矮樹之下,鑽身進去,此處雖然也有三兩盞琉璃燈掛在樹梢,但裡面樹木最密,盡可隱身,忙向那屋後掩進,漸近,漸聞語聲嘈雜,只是聽不清說些甚麼?
  玉麟知那八釵也非弱者,而且那樓閣中並無情魔百花公子,若在此間,可得要加倍小心。因此,不敢帶出一點聲音來,掩至那後窗,閉息靜聽了一會才長身形,眇一目,從窗隙中向室內窺探。
  可惜這後窗之內,似是配院中的庭堂,兩面各有暗間,門上又掛著珠簾,兩暗間之內,雖然語聲嘈雜,但這外間卻無一人。
  玉麟好不心急,看不清,聽也聽不真,兩暗間又無後窗,又不能硬往裡闖,早聽說過,百花公子是個淫魔,鳳兒清白女兒身,縱無意外,也不能久呆此地。
  心中焦急,心也更跳得猛烈,正在這時,急見打外面進來了三人,玉麟猛一見,一顆心幾乎凝結了,待那人進得屋來,一顆心方才放下。
  原來進來的三個人,前面一個,遠看竟是那百花公子,後面跟定兩個丫環,亦是宮裝,只是年齡比八釵還要小,頭上挽著發誓,不過十四五歲。
  那前面一人,遠看雖然酷似百花公子,但年齡卻比情魔年輕得多,不過十八九歲。
  玉麟心中突然有悟,心說:“莫非情魔還有兒子麼?此間竟是他兒子所居之地?”
  大概那兩暗問裡的人,聽到了足音,左面一間早有人掀簾而出。一看是一深紫的少女。
  玉麟趁她一掀簾的這功夫,忙向裡間看時,只見裡面更是華麗,珠燈也更輝煌璃璨,可惜錦幔重重,又在一瞥之後,那珠簾即已垂下,屋內雖看到幾個入影,但卻看不清楚。
  正是:方羨神仙俠侶,又見情海生波。
  這一番,有分教,神仙結奇緣,致令麟鳳走西東,惡水繞孤島,療傷公子識蟬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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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卻聽那紫薇已在悄聲兒道:“原來是少公子。”
  玉麟心說:“果然我猜得不錯,這少年正是那情魔之子,倒要聽他們說些什麼?”
  那百花公子是花叢的魔王,那知他這兒子卻靦腆得緊,紫薇斜著眼兒一瞟,他那臉蛋兒早紅了。
  紫薇咬著嘴角兒,才沒有笑出聲來。說:“少公子,你來做甚?”
  那少年吞吞吐吐了半天,方說:“紫薇姊,聽說掠來了一個姊姊,是麼?”
  紫薇輕聲笑道:“是啊!而且標致極了,真個天仙似的,你問她做甚啊?”
  玉麟全神貫注,想那紫薇定要說出鳳兒囚禁之處來,哪知方說至此,驀地聽得噹噹地驚來幾聲鐘響。
  紫薇已“咦”了一聲,說:“怪呀,神君和公子剛到不久,怎會就有客人來訪?”
  原來這是泗島神君的規矩,外面的人若有稟報,即以鐘聲傳訊,那鐘聲次數,各有一定,所以紫薇知有客人前來。
  那少年卻不管那鐘聲,似再要催問,卻見紫薇剛伸出個指頭兒,在唇上一按,示意他噤聲,早見珠簾起處,兩個少女已出得屋來,在門外侍立,緊跟著那百花公子已緩步而出。
  那少年趨前,叫了聲“爹”。情魔妖媚而又冷削的臉上。卻無絲毫感情流露,說:“有遠客來此,隨我來。”說著,已徑向屋前走去了。那少年似無可如何。只好跟在後面,出屋而去,隨見紫薇歸入那八釵行列中,隨侍左右,一擁而出。
  玉麟見一瞬間,屋中之人走得乾乾淨淨,心中大喜,這可是天賜良機,趁此時屋中無人,正好進入一探。
  側耳聽那十數人的步聲,已去得遠了,當下力貫右臂,掌心貼著窗戶中間,暗運內功一震,那窗戶一聲輕響,玉麟藉勢已躍進屋內。為了要留遲路,並不將窗關上。
  玉麟腳一點地,已晃身到了珠簾邊,探頭往內一看,見裡面已無人跡,靠裏邊卻有一道小門,亦有珠簾,忙一掠而入,到了那門邊,掀簾看時,不由大喜,果見鳳兒斜倚在一張錦榻之上。
  玉麟哪還有心去看這屋子的陳設,目光一掃之下,見屋內無人,並見鳳兒手足並無束縛,忙道:“趁此時無人,鳳妹快隨我逃出去。”
  哪知鳳兒在見到玉麟之時,曾面現驚喜之容外,卻不言不動。
  玉麟大驚,一踏到了那錦榻之前,就知她已受了暗算,因怕有人前來,顧不得詢問,想將她先救出屋子再說。哪知伸手剛一接觸鳳兒的身子,鳳兒已渾身顫抖,玉麟看出有異,趕緊縮回手來,並見鳳兒在強忍痛楚,但仍一臉倔強之色,這時方聽她說道:“王哥哥,我的天柱穴被那老魔用特別手法點中了,動彈不得,你試解解看。”
  須知那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點中,即如癱瘓了一般,但觸體卻不會痛苦。枯竹老人點穴亦有獨特工夫,鳳兒已得其真傳,並能運氣活血,既然她解不開,自己恐也是白費力。
  那天柱穴是在後頭兩側,但要替她推宮活血,卻非將她翻轉身來不可,因為人身四大脈主要的“督脈”,是在背後,帶、衡、任三脈,方在兩側和前胸,鳳兒既然觸手即痛苦萬分,怎能將她翻轉身來?
  鳳兒已看出玉麟的猶豫來,忙道:“休要管我痛楚不痛楚,若不快動手,待會有人前來。那才糟呢?”
  玉麟亦知不能延緩,說:“那麼,鳳妹你忍住一時痛苦,我動手了!”說著一咬牙,將鳳兒翻轉身來,下手雖輕,但鳳兒頭上那汗珠,比黃豆還大,一顆顆往外滲出,瞬已沉了滿面,卻咬緊牙關,沒有出聲。
  玉麟看著,心中好生不忍,但又無法,那知他剛要運掌推拿,忽聽身後一聲低喝道:“且慢!那樣解不開!”
  玉麟大驚,飄身到床頭。同時已早立掌當胸,忙看時原來是那情魔之子,不知何時已立在門口,將手連搖,故人之子現身,而且自己毫無所覺,怎得不驚?
  但聽他那聲低喝,和現已對面,卻無敵對之色,因之又大惑不解。
  那少年回頭探望,似放心無人前來。這才快步走進,對玉麟毫不理睬,兩眼憐惜萬分的望著鳳兒,自言自語道:
  “噯唷,怎這麼忍心,叫她這麼嬌柔的身兒,如何受得了。”
  這少年來到切近,玉麟見他面如美玉,姣媚若美女,面龐兒又紅又白,白中透紅,紅中泛白,真個桃腮帶靨,恰似出水蓮荷,自言自語之時,更露出兩排碎玉,若非身著男裝,絕不會相信他是男兒之身。
  少年來到床前,這時,鳳兒已強忍著痛苦,轉過頭來,亦是一臉驚疑之色,連痛苦也忘了。
  少年卻掉頭對玉麟叱道:“你怎麼恁地魯莽,全沒些憐惜之心,女兒家的身子,那來你這麼移動得的,何況她被透骨打穴之法,點了穴道,豈是你解得開的,你這麼毛手毛腳,豈不令她受苦而無益麼。”
  那少年說時,一臉的薄怒嬌嗔,不但未含敵意,而且似比玉麟對鳳兒還要憐惜,倒令玉麟哭笑不過,但玉麟既知他是情魔之子,豈可不戒備的,又知那透骨打穴,是打穴中最厲害的手法,如非氣功精純,或有極其陰柔的功夫,不能施為,自己更解不開,因此,一面戒備,一面看他伸皓腕,五指作藍花狀,先是懸在鳳兒背上,漸漸掌心下落,輕輕貼在鳳兒的靈台穴上,緩緩下移,直移後海底穴上,然後又向上輕推,回到靈台穴。
  再看鳳兒,不但無痛苦之狀,而且閉上了眼睛,似隨著他的手掌移動,痛苦漸消,已現舒適。
  玉麟對他的敵意也不完全消除,只是更加疑惑。萬萬想不到敵人之子,會來解救鳳兒。
  那少年週而復始地推移了三遍,說:“好啦!我爹也忒狠心,怎忍心下得了這樣重手。”
  嘴裡再說好了,手卻沒離開鳳兒的身子,移到鳳兒的頭上,輕撫著她的秀髮。
  那知鳳兒霍地翻身,左手一格,右掌早出,“啪”地一聲脆響,打了那少年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適纔鳳兒渾身動彈不得,不然,她是個女兒身,豈能容一個不相識的少年男子,為她推拿,雖是又羞又急,但也無法,又知他是敵人之子,就將滿腔仇恨,加到他身上去了,是故,穴道解開,剛能動彈,即翻身坐起,給他一個耳光。
  須說這情魔之子,既能解得開透骨打穴,武功那還弱得了,卻因他在被情魔百花公子送來此間後,一直在女人堆中長大,從來不知冤怨仇恨,滿懷盡是惜玉憐香,那鳳兒又千嬌百媚,他一抽空溜回來。一見鳳兒,早生愛惜之心,故為她推宮活血,哪料她會出手打他。
  那少年被打得一愣,鳳兒卻因穴道被點得太久,又是暴起身來打那少年,站立不穩,腳下一踉蹌,已向床邊跌去,玉麟已搶上前,忙伸手去扶。
  那少年卻站得太近,竟沒顧得那掌打得不輕,臉上仍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抄,已將鳳兒攔腰抱住。
  鳳兒可就急了,用上全身猛功,雙掌貼著那少年胸上,猛往外推,須知枯竹老人同時傳授玉麟和鳳兒的氣功,鳳兒限於稟賦,雖不及玉麟功力之深,但已非同小可,又是貼身運掌,那少年如何禁受得起,立被震退,還幸鳳兒這時體力未復,雖被鳳兒遽然發難,倒也未曾受傷,玉麟本來也已到了跟前,這時玉麟若趁機出手,恐怕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早沒命了,但他人甚淳厚,這少年雖是敵人之子,但人家好意來救了鳳兒,怎能出手傷他,又見他被鳳兒震退,卻仍無敵意,只是滿臉迷惑悽惶之色,也就不再敵視,忙道:“鳳妹,你能走麼?”
  鳳兒瞟了那少年一眼,哼了一聲,因被那少年推拿,後又攔腰一抱,面上羞紅未退,餘怒未消,大概也因那少年未存敵意,故一跺腳,也未答玉麟,飄身一掠,早穿簾而出。
  那少年大概驚奇他這好心未得好報,一時間竟驚惶失措,玉麟更不理他,見鳳兒已穿簾走了,趕緊也隨後追出。幸這時外間亦無人。
  玉麟以為鳳兒定是從後窗出去的,哪知他趕出那暗間,鳳兒的身影,已在前面門口一晃而沒。
  玉麟大驚,心說:“前有強敵,你這出去,不是送死麼?”可是在人巢穴重地,又不能出聲喝止,只好猛往外闖,想在敵人未發現她之時,將她截住。
  須知鳳兒天性,最是要強,又最任性不過,雖明知不是兩魔敵手,但適間被擄,到得此間後,又被點了半天穴道,那肯甘休,待得玉麟趕出,鳳兒已蹤跡不見。他可就急了,趕緊追出,幸好這裡無人,見前面假山地勢較高,又可隱蔽身形,即一掠面上。
  假山前相隔不過數丈,即是那座燈火通明的樓閣,樓窗大開,是以相隔這塊空地上,亦明如白晝,又見有白衣侍者穿梭而行,要通過這塊空地而不被發覺,卻而不易,但鳳兒仍是蹤跡不見。
  玉麟知鳳兒輕功不在自己之下,人又刁鑽得緊,吃了次虧,雖然任性,想來也不敢大膽闖出,倒是先偵敵情要緊。
  只見對面樓下那大廳中,泗島神君仍高居座上,身邊站定那四個僮兒,正有十數人打外面進去,情魔百花公子在前,身後跟著兩個怪人,裝束特異,長髮披肩,一個身軀高大,一個矮小。
  玉麟心中一動,情魔百花公子說去迎接遠客,想來即是指這兩人,這魔頭既然親出迎接,這兩人必有大來頭,他哪知道,來人是天山兩個老怪,高大的一個是千面人谷靈子,矮小之人是鬼影子侯揚。
  千面人谷靈子在苗疆雲霧山,洪盤峒中,雖然報得當年一掌之仇,掌劈崑崙老人,致崑崙老人重傷而死,但最後卻傷在邱丐道手中。逃回天山後,又苦練了將近十年,不但他那獨門功夫雷音掌,更見威力,並已練成縮骨蚺形之法,別看他身軀雄偉,卻可於眨眼間,縮成個三尺之童,霎眼又可成為偉丈夫,成了真個名符其實的千面人。
  十年前千面人下天山,一者要報一掌之仇,並自以為武功天下無敵,要想稱霸武林,哪知竟當著那多江湖高手之前,敗在邱丐道手中,此恨怎肯甘休,這才再與情魔百花公子,和紅鳴婆等勾結,大聚梵淨山中,要與俠道中人決一勝負。
  這般人雖然和俠義道中人,都有一天兩地恨,三江四海仇,但卻同有再敗之辱,故這次加了小心,若非有必勝把握,絕不輕舉妄動,同時四處邀約能手。都知情魔師叔泗島神君,海上稱尊,座下四個童子也個個了得,故由情魔遠走泗嵊島,邀其前來幫忙相助。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算計他們也該來了,是故迎將前來。
  須知現今江湖道上,遍布有他們的黨羽,泗島神君與情魔,毀舟奔了大別山,兩人知悉,即連夜趕來。
  且說情魔將天山二怪迎入,八釵分兩行,隨後魚貫而進,列於兩側。
  那泗島神君海上稱尊,向來目空四海,今日上岸閒遊之時,與捉弄了姬勿惡,喜孜孜追趕玉麟而來的鳳兒相遇。經舟中侍者指認,她即是火毀坐舟之人,泗島神君大怒。即命四僮兒上前,將她圍困。
  若論四僮兒武功,個個了得,鳳兒以一敵四,豈是敵手,戰得精疲力盡之時,泗島神君不耐,伸手即將她擒下,卻不料這是離火真人乘虛而至,怒發赤陽掌,將兩只巨舟焚毀。
  別說情魔等人,遠渡汪洋,將泗島神君迎來,是要引為奧援,那泗島神君又何曾將中土人物放在眼裡,沒想偏由鳳兒誤打誤撞,招來了離火老怪,坐舟之毀,雖是被其偷襲,但也面上無光。
  泗島神君平素已是狂傲,這時要掩飾面上無光,就更託大,見情魔引得天山兩怪入來,仍高居上座,動也不動,直如不見。
  百花公子上前稟道,“天山兩位老英雄,遠道來迎。”
  泗島神君一擺手,說:“一旁看座。”神態狂傲十分,早有侍者捧來兩個綿凳,列在泗島神君左側。
  天山二怪豈是等閒之輩,何曾下過人來,早在心中不悅,若非現當求人相助之際,絕不受這烏氣,但也不卑恭拱拱手道,“神君遠來,我兄弟迎迓來遲。”
  情魔見師叔這般對待天山二怪,倒有些過意不去,鬼影子侯揚還在罷了,千面人谷靈子武功只在他之上,自己平日亦要敬他三分,師叔這般目中無人,倒教他難處。忖道:“也許師叔不知千面人武功了得,故此輕慢。”就說:
  “師叔少與中土豪傑親近,這位谷靈子者英雄,江湖人尊稱千面人,武功甚是了得,徒姪亦望塵莫及。”
  千面人谷靈子聽情魔贊他,面色稍齊,瞇瞇一笑道:“公子過獎了。”
  哪知泗島神君直如不聞,仍高踞座上,那種目中無人之態,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就有些受不了,情魔百花公子也尷尬十分,心下過意不去,即忙傳令擺酒。
  咄嗟間,白衣侍者已將酒篩端整好了。
  百花公子道:“兩位遠道來迎,在下與敝師叔,十分不敢當,請飲一杯水酒。”
  千面人呵呵笑道:“公子說哪裡話,皆因過去我們彼此不相往來,獨行其是,致令那般以俠義自居之徒,糾結逞強,現今若再不合作,將來江湖之中,哪還有我們容身之地。”
  千面人谷靈子一語雙關,意思是說:“別以為我仍是來求你,這可是關係著我們大家的存亡。
  泗島神君揚眉道:“怕不見得!”
  情魔怕再說下去,話不投機,他這主人難處,忙請大家入座。
  泗島神君在泗嵊島中,生活不下王者,平日莫不錦衣玉食,哪曾見過千面人和鬼影子兩人這般,滿頭亂發,衣又污破穢舊,且平索自高自大,與他們同席而飲,心中有些不願。
  只是師姪現已相邀,礙他情面,只得勉強入座,仍高居上席。
  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倒無不快之色,皆因他們是與百花公子平輩論交,泗島神君是百花公子尊長,理當上坐。
  四人入席,四僮兒與八釵,列於兩側,白衣侍者往來如梭。泗島神君不過舉杯略為沾脣,千面人谷靈子哪知禮數,酒到杯幹,三五杯下肚,霍地推杯怪笑道:“公子這酒雖好,只是杯兒小些,怎生換個大觥卻好。”
  泗島神君和他們同座而飲,本已勉強,這一來更是不悅,立刻拂袖而起。
  百花公子忙道:“師叔想是疲乏了,請進內歇息吧!由我來款待兩位老英雄。”
  泗島神君哼了一聲,剛要離席,目光向側面一掃,微微冷笑道:“尚有遠客到來,怎不並請入內?”說罷,將手一揮,那四個僮兒早分由兩面,穿窗而出了,那個百花公子頭一擺,八釵宛若穿花蝴蝶,衣袂翩躚,從前後門和左右窗中,飛掠出去,個個身手矯捷。
  千面人怪笑道:“妙啊,我去湊個熱鬧!”他這裡尚未出去,微風颯然,席前已站定一個少女,頭挽雙髻,前發齊眉,明艷照人。
  且說玉麟突見那千面人剛要出去,驀見人影一晃。進來一個少女,突然間駭得幾乎出聲驚呼,他以為是鳳兒,心中著急,想道:“兩個魔頭,任誰一人,你也惹不起,這又加上兩個老怪,你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哪知待那少女站定身形,方看出不是鳳兒。這少女頭挽雙髻,比鳳兒更年輕,肩上披著嫩綠坎肩身穿鵝黃衣褲原來是個童稚女孩。
  這女孩突然飛進屋來,四個魔頭都是一怔,千面人已起身高座,即收住腳步,百花公子呱呱怪叫道:“佩服、佩服,大概天下秀美的女娃娃,都被你收歸座下了。”
  那女童進得屋來,並沒瞧四人一眼,好不安閒的向廳內張望,就象在自己家裡一般,難怪千面人谷靈子有誤會了。
  她本是張著小嘴兒,仰頭轉著望,漸露驚詫之容,只聽她自言白語道:“怪啊!明明飛進來了,怎又不見,鳥兒,鳥兒,啾啾。”女孩學著鳥叫,真好聽,和真的鳥叫一般。
  她正在全神貫注地找鳥兒,聽千面人谷靈子叫她是女娃娃,氣得一眨眼,呶著嘴兒,說:“你說誰是女娃娃,呸,你這醜鬼也配叫我。”
  千面人被罵得一楞,心想:“這必是那泗島神君的什麼人,好哇!他狂得目中無人,連他這女童也沒有將我們看在眼裡。”想至此,又不便發作,只氣得吹鬍子瞪眼。
  卻不知那百花公子已看出這女孩的異處來,適纔飛身進屋之際,快速無比,晃眼已到跟前,分明是移位換形,這功夫,最是難練,現今會這功夫的,江湖上沒有幾人,先以為隨天山二怪同來的,聽千面人谷靈子這麼一說,甚是驚疑,但因這女孩年紀甚輕,倒沒將她放在心上,緩步出席問道:“找什麼?你是哪裡來的?小姑娘,你姓什麼?”
  那女孩見百花公子和言悅色,沒眨眼,也沒呶嘴了,卻仍不高興,說:“你管我呢,我偏不告訴你,鳥兒來啊!啾啾。”她又尖起小嘴,學了兩聲鳥叫。
  千面人心說,“什麼?這女孩不是我們的人呀!原來這百花公子也不認識。”
  這時,那四個僮兒已先後進屋來了,八釵也個個面上無光,順門邊往裡溜。他們出去尋了一陣子,卻不料人家進了屋也不知道,好不羞慚。
  泗島神君掃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
  那女孩忽然拍手道:“在這裡了,下來啊!這兒,下來啊,再不回,小姐可要生氣了,我也再不捉蟲兒餵你。”
  女孩旁若無人,天真地仰面拍手歡呼。卻聽樓頂下面,一個尖銳的聲音吟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小翠啊!你又淘氣了。”
  大家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只翠羽紅嘴的鸚鵡,不知何時飛進廳來,停在屋架上面。
  那女孩已跺腳恨道:“小翠也是你叫的麼?再不下來,擒著你,瞧我不把你的毛拔個乾淨。”
  那鸚鵡卻不聽話,探頭探腦望望下面人。又用紅得象琥珀似的尖嘴,剔了剔翠羽。女孩冷不防徒然騰身一躍,哪知她伸手去擒它,那鸚鵡卻振翅一掠,已穿窗而出。
  那女孩好輕功,忽見她腿兒一蜷,霍地轉面朝下,兩腳一蹬樓板,她的意思是要追那鸚鵡,哪知她一掠尚未近窗,突見面前人影一晃,說:“姑娘慢走。”聲入耳,勁風已迎面拂來!
  看得隱身在假山上的玉麟,替她捏子一把汗。原來小女孩要穿出這面窗戶,鬼影子侯揚坐得最近,他先一直沒出聲,千面人和百花公子和她交言,他已聽清,知這小女孩大有來歷,她來得恁地突兀,倒要問個清楚。故見她要飛掠出窗,忙一點地,已從座位上飛起,將身子攔在窗上,右掌迎面微吐。
  須知鬼影子侯揚,論當年武功,已和五老相伯仲,十年來,更下功夫苦練,故遠非昔比,他不想傷那女孩,只想將她逼回屋去,卻不料未將那女孩迫退,陡見她拳腳一伸,小手兒倏伸,“啪”的一聲脆響,打了鬼影子侯揚一個耳光子。
  兩人都是身在空中,侯揚雖挨了一耳光,那女孩也在空中停身不得,兩人一齊落下地來。
  那女孩不但手法快,而且重得出奇,這一耳括子打得侯揚面上火辣辣的痛,真十八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老臉如何掛得住,氣得他哇哇怪叫。
  這一來,不但四僮兒八金釵,驚得目瞪口呆,連泗島神君、情魔和千面人谷靈子也驚得不能出聲。三個老怪全是武功超群,見多識廣,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料想不到這小女孩竟會“捕風捉影”之法,這是上乘絕世武功,一個這般年幼的女孩,且已有了這般火候,幾個魔頭怎地不驚。
  那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揚,卻仍有氣,呶著嘴兒喝道:“讓開,我的鳥兒要是飛走了,我只找你這老鬼算賬。”女孩心念全在鳥兒身上,只想去追那鸚鵡,見侯揚連聲怪叫,卻不讓開,氣道:“你還想挨一耳光子嗎?”
  說著跺腳一晃身,已向侯揚撲去。
  那鬼影子先前挨的那一耳光子,是因全沒把小女孩看在眼裡,這時哪不提防,女孩剛一晃身,侯揚暴露,兩掌一翻,已向女孩拍去。
  哪知這女孩溜滑得緊,不知她怎麼一晃身,竟從鬼影子掌風中穿進,鬼影子數十年功力,兩掌上的功夫非同小可,非但傷她不了不說,而且竟欺身近來了。鬼影子駭得魂飛魄散,總算他亦以鬼影子得名,一身小巧綿軟功夫,武林中少有敵手,趕緊騰身倒退,身後是窗,一掠已到了窗外。
  他這裡往後退身,卻見橫裡人影一掠,一人冷笑一聲道:“回去!要走,沒那麼容易。”
  原來是百花公子搶來攔截,而又將那小女孩阻住。
  那女孩冷不防被情魔一掌斜推,想她能有多大歲數,如何當著百花公子的掌力,她又是心念只在鳥兒身上,忙著要去追趕,被百花公子這一掌,直將她推得往斜裡飄出了四五步方站穩了。
  女孩又急又氣,呶著嘴,對百花公子怒道:“我追我的鳥兒又沒惹你,你攔我做甚?”
  百花公子驚得又是一楞,只看侯揚也攔她不住不說,而且還被她脆生生地打了個耳光子,知這女孩,大有來歷,故適纔出手不輕。哪知在她冷不防之際,這一掌竟奈何她不得,也不過僅能將她迫退,仍和沒事人兒一般,所以心中更是驚疑,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揚,溝裡翻了船,天山二怪是二而一,因此千面人谷靈子覺得面上無光,女孩被情魔逼退回來,恰到了他的身側,千面人谷靈子一聲怪笑。雖有前車之見,仍未將女孩放在心上,鬼手倏伸,向女孩抓去,他也不是想傷她,只為她現身得忒怪,人小武功卻奇,倒要問個清楚。
  那女孩方在噘著嘴,向百花公子使氣,千面人的鬼爪眼看抓到,那女孩連肩頭也沒動一下,頭也不回,竟倏地一晃身,從千面入臂下一穿而過,她是恨千面人暗施襲擊,稍沒見又是“啪”的一聲晚響,只是她太矮太小,千面人卻高有七尺,這一下打在他的肩頭。
  小孩兒能有多大力氣,千面人又是鋼筋鐵骨,這一掌打得他不痛不痒,只難堪頓時暴怒,也是氣得哇哇怪叫,右腿一拋,已兩手再又抓到。
  女孩“呸”了一聲,說:“不要臉,你們幾個大人打我一個,我要追我的鳥兒去了,才不理你們哩!”千面人兩手抓到,竟直如不見,一下子已到了門邊。
  哪知那門口已拂來一團勁風,女孩腳未站穩,已將她又逼回屋來,同時門口一人朗聲呵呵笑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姑娘,你好俊的移位換功夫,難為你這點年紀,竟將捕風捉影練到這般火候。”
  原來是泗島神君已攔在門口,身法之快,簡直沒人見他移步,只覺得一陣風聲,千面人谷靈子也不禁在心中贊佩,憑人家這一手輕功,確比自己高明。
  這一來,屋中四個高手,三人在內,鬼影子在窗外,恰將那女孩困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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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那女孩聽泗島神君將她的武功點破,似微微一驚,但馬上又回覆了原態。大門再被堵住,而且看出這束髮金冠之人,武功比其他三人更強,就更急了,急得來將眼珠兒睜得又圓又大,連連跺腳道:“你們是真不讓我走麼?讓不讓開?別看你們人高馬大,我才不怕你們呢?”
  百花公子在沉思,師叔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兩句話,必有緣故。只是苦思不解。
  泗島神君已又呵呵笑道:“小姑娘,只要你將師承何人,家住何處,你適纔所稱的小姐是甚麼人說出,我就不難為你。”
  那鬼影子侯揚已越窗而入,羞惱得七竅生煙,“哼”了一聲,心說:“今天要讓你走了,我還能在江湖上混麼?”當下蓄勢而待,只要女孩向這邊來,下手絕不容情。
  那女孩更氣了,氣得挑著眉,說:“憑你也難為得了我,你即然認得出我的武功,還不躲開,諒你也敵不過我的“捕風捉影”,要不是我們小姐不准我輕易出手,我早不依你們了。”
  千面人谷靈子一直在苦苦思索,不知這女孩剛才是什麼手法,能躲過自己的襲擊不說,自己的肩頭還著了她一掌,他連羞怒也忘了,苦苦的思,苦苦的想,這時女孩提到“捕風捉影”,頓時大驚而悟,這正是失傳多年的一種絕世武功,神奇莫測高深,練到頂峰之時,心驚一動,即可克敵,任何武功,也難望其項背。
  他這裡在大驚,沒想到這麼個小小的女孩,竟會有此失傳多年的武功。那泗島神君已面色一沉,心知要不將她制服,諒也問不出話來,橫眼掃,兩只袍袖一擺,那四個僮兒齊一飄身,已將那女孩圍在核心。
  原來這泗島神君已知道這女孩大有來歷,此次前來中土,尚另有目的,沒想竟在這女孩身上發現了端倪,這時恨不得將她擒下,只為自己若是出手,有失身份,故命四僮兒出來。
  四個僮兒飄身而出,除背玉盒的僮兒仍是空手,餘外三人早將琴、劍,棋盤拿在手中。
  自鳳兒被擒之後,寶劍已被那背劍的僮兒取回,三人各抱兵刃,和那徒手的僮兒,佔著四象方位。
  泗島神君在泗嵊島中,曾以四象陣法教練四個僮兒。那四象陣法好生了得,四象是:太陽、少陰,少陽、太陰,按陽生子中,極於午中,陰生午中,極于子中,陰陽相調,天雷無妄,火雷噬嗑之理,動時圓而為天,方者靜而為地,天地相配,水火互濟,四個僮兒武功均甚了得,既入方位,靜時方,攻陰則陰生,攻陽則陽長,不論你攻擊任何一方,均將四面受敵,無異被攻之人,武功長了四倍,此尚保守勢,攻時動而圓,四個僮兒有若奔雷,快逾閃電。因此。第一人首招出手,無異連環四式,端的厲害無比。
  四個僮兒練成了這四象陣後,尚未正式出過手,兩日來,雖然先後與離火真人和玉麟對敵,但皆因事起倉促,未事先佔定方式,故未閒上,這時泗島神君兩支袍袖一擺,這正是布陣的暗號,均搶身而出,早將方位站好。
  女童一看,出來的四個僮兒,比她的年齡大不了多少,全是十四五歲,將她圍住,卻不動手,她哪知厲害,嘴一撅,說:“憑你們也想阻得了我?”一晃身已向左面那僮兒欺近,卻沒見她施展移位換形功夫。
  左面那僮兒是背琴的一位,先前四位高手都奈何她不得,不免緊張,那女孩未出來,他手中琴弦箏的一聲響亮, 已向女孩掃到。
  他一出手,陣勢即已發動,書、琴、棋三童已自她身後攻到。
  這一來,可把在假山上隱身,早看得呆了的玉麟心裡一驚。四童各佔方位之時,已看出有異,四童武功都不弱,此刻同時出手,威力更大,心說:“你能有多大歲數!敢如此硬拼!”
  他這裡在替她擔心,哪知四童已齊返後暴退,玉麟忙看時,那女孩已失了蹤跡。
  原來那四象陣以方為靜,靜主守,琴童因太緊張,搶先出手,先自亂了陣勢,知高手對敵。雖然爭取主動,可製敵機先,但一動之後,必也有隙為敵所乘,若適纔琴童不先出手,只要那女孩先攻,餘外三童必也會同時向她攻到,那時三股兵器和一雙肉掌,有似迅雷暴雨般攻來,縱有超絕武功,恐也不易脫身,那琴童先亂了陣勢,女童已施展移位換形之術,早撤身脫出重圍。
  大家都在愕然驚顧,泗島神君已仰頭呵呵而笑,那笑面只是陰沉得緊,聽得人毛髮悚然。
  大家順著他眼光一看,原來那女孩瞬間上到了燈架上面,一雙靈活的眼珠兒,骨碌碌地直轉,噘著小嘴,挨個兒的望。
  泗島神君笑聲未落,倏地遙向那女孩一抓,往懷裡一收,女孩“噯呀”一聲,竟在燈架上停身不得,落下地來,驚得張著小嘴,說:“咦!你也會捕風捉影啊!”說著,鼻頭兒一皺,道:“你還差得遠呢!”
  隨又自言自語道:“怪啊!怪咧!怎除了小姐外,還有人會這功夫?”
  泗島神君兩只袍袖又一擺,四個僮兒又搶上前去,將她圍著。
  泗島神君見適纔因琴童失誤,四象陣無功,心裡不服氣,而且四僮兒連一個小娃娃也敵不過,當著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之前,自己面上頭不好看。
  女孩見再被四童圍著,屋裡的四個高手,更守著四邊出路,可真急了,急得小臉兒也紅了,跺著腳兒:“我沒惹你們啊,當真你們要逼我出手!”
  千面人巴不得她出手,心說:“我倒要看看這失傳的武功,是何路數。”
  百花公子盯著眼不瞬的瞧,也在心中奇怪,“適纔師叔那一抓一收,將女孩自燈架上抓將下來,這手功夫自己還是首次見到,聽女孩說是“捕風捉影”而她卻有輕視之態,想來這女孩必更精純,倒要看她怎生施展。”
  那女孩已一抬頭,說道:“小姐啊!可不是小翠不聽話,是他們迫我的,你卻別怪我。”
  說得好不天真,如象她口中所稱的小姐,在屋頂上一般,屋裡的四大高手和那八釵都不約而同的循她的目光望去。
  那天花板上何曾有什麼人,只那酒架仍在晃動不已,那是被泗島衝君一抓、女孩飄落之時帶動的,兀自就未停止,卻因此更添了神秘氣氛。
  大家心中都怦然而跳,這女孩已是這般神奇怪異,想來她的小姐更是了得。
  那女孩說罷,又將嘴兒噘著,說:“你們讓不讓啊?我稟過了小姐了,我可不怕你們了。”
  四個僮兒早嚴陣以待,哪有退讓之意,泗島神君表面上若無其事,實際上心裡是十分的緊張。
  那女孩說罷,連正眼也不瞧她們一眼,就要向大門口走去,鬼影子侯揚連受兩次挫辱,而且還是在這麼個女孩手中,怎能甘心,一見她要走,屋中之人卻全站著不動,就急了,正要趕過去攔截。
  卻在這眨眼間,那四個僮兒有似輪轉,已圍著那女孩轉動起來,好快的身法,分明是四個僮兒,但看來卻像有數十個僮兒一般,將那女孩困在當中,三般兵刃和一雙肉掌,也似變成了幾十件,只聽掄起呼呼風聲,齊往女孩攻去,好不凌厲。
  泗島神君攔在門口,負著手呵呵大笑,大概心裡在說:
  “看你往哪裡走!”
  情魔百花公子也在心裡喊道:“妙啊!待有空兒,我教八釵演出個八卦陣來,豈不比師叔那四象陣強。”
  這守在左面的千面入谷靈子,皆因氣不過泗島神君太以狂傲,竟連適纔被女孩在肩膀拍了一掌也忘了,巴不得這女孩顯些顏色,怎生挫辱一下泗島神君才好,不然,若今晚之事傳揚開去,說天山一怪折在一個女孩中,豈不難堪,是故,巴不得女孩勝了。
  外面四人各有想法不同,那四個僮兒卻已越轉越疾,此刻連人影也分不清了。
  瞬時間,只見劍光如匹練,颼颼生寒輝,琴弦似裂帛,棋盤卷狂颼,真個風雨不透,聲威好不駭人,直把那隱身在假山上的柳玉麟,看得驚心動魄,心說:“日前在那江中,若這四僮兒也以這般陣勢困我,怕也難逃出手去了!”
  連千面人看得心裡也是一寒,難怪泗島神君恁地狂妄,原來他這四個僮兒也兀自了得,不由心中急道:“今晚我們這天山二怪,人是丟定了,完啦!女娃娃,你要被獲遭擒,我怎能挽回自己顏面。”
  誰知大出意料,那四童攻得恁地風驟雨疾,竟始終沾不到女孩之身,從外面雖然看不到女孩身影,但四僮兒攻勢兀自沒停歇,也就可想而知了。
  四個僮兒這四象陣演到至極,仍未收功,泗島神君心中就漸生焦急,卻聽那女童突然呼起來:“啊啊!真好玩兒。”
  泗島神君心中更是一寒,凝眼看時,只見那女孩身似飄風,在四僮兒三般兵刃,和一雙肉掌環攻之下,竟似虛而不實般,明明兵刃已經遞到,卻總沾不到她的身,而且連衣服也碰不到,但已看出,一時間,那女孩要想脫出四象陣卻也不易。
  泗島神君不由惱羞成怒,大喝道:
  “給我退下!”
  四僮兒聞聲,迅速退至四人身後,但仍抱著兵刃,各自守著方位。
  那女童睜圓了眼珠兒,說,“玩得好好兒的,怎麼都退了,那我可要走了!”
  泗神島君已沉著臉上前,“哼”了一聲。那鬼影子侯揚卻已搶前一步:“嘿嘿!小娃娃,你要走麼?怕沒那麼容易。”
  千面人谷靈子到底沒看清這女孩的招式,心說:“你要這麼走了,天山二怪英名,豈不葬送在你手中,縱然你能移位換形,怎能擋得我雷音掌威力巨大。”固也暗中蓄勁待發。
  百花公子亦已暗打手勢,八釵紛紛移動,守著門窗。
  玉麟看得明日,當今武林中,能敵得過這一等四個魔頭的,恐怕沒一兩人,這女孩雖然武功特異奇詭,但適纔不過佔了個小的便宜,幾個魔頭多自高自大,並沒將她看在眼裡,縱然移位換形輕功了得,豈能同時閃避得了四個高手環攻。
  他那裡正在替女孩著急,鬼影子侯揚已搶先出了手,晃身到子女孩身後,迅速拍出兩掌,掌風掃得那吊燈晃動不已,燈光倏地一暗,泗島神君已同時左袖猛拂,右掌圈胸一吐,恰是同時前來夾攻。
  那女孩也知不可輕敵,忽見她斜肩一縮身,稍沒見已到了情魔百花公子身側,但聽蓬的一聲大震,鬼影子已連連後退。
  原來這廳能有多大,鬼影子和泗島神君之間,雖隔著那女孩,但相距不過兩丈,女孩施展移位換形輕功,一晃躲過,恰成了鬼影子和泗島神君兩人對掌,總算兩人都是高手,發得快,收得也快,但餘勁也非同小可,鬼影子的功力怎及得泗島神君,是故被展得連連後退。
  那情魔已哈哈笑道:“小娃娃,別想走了,跟定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話出口,已伸出一只其白如玉的手,向女孩胳膊抓去。
  情魔出手忒快,女孩剛到他身側,手已抓到,誰知那女孩徒地縮身鳳點頭,情魔見那女孩雖小,卻是個美人胎子,大有憐香惜玉之心,這一抓,手下留了情,卻不料竟抓了個空,趕緊垂右臂一拂,左手倏地推出。
  果被情魔料個正著,恰好把那女孩攔截住了,但不知她怎麼一溜滑,早到了千面人身邊。
  谷靈子嘿嘿一笑,“娃娃!還不給我乖乖地站住!”
  谷靈子雖是蓄勁待發,但這庭堂之內,卻不敢施展雷音掌,否則,那雷音掌何等威力,別說庭內自己人有十餘位,一發之下,難免傷及自家人,而且這座樓也保不住。這時他已看得明白,女孩除了輕功特異外,迄今未曾正面對敵,自信以普通武功,她已無法抗衡,是故,他不眨眼的,見百花公子向兩旁發掌擊襲,那女孩晃身向他這面前來,嘿嘿一笑,左掌一翻,向她去處襲擊,估到他必向右躲閃,右掌實際向身後倏地吐出,千面人谷靈子狡猾得很,果然給他猜個正著,女孩也是幾次竄不出重圍,已現焦急之色,她那移位換形輕功,已無先前靈活,千面人谷靈子一掌劈到,恰撞個正著,立即將她震退。
  女孩退後了三五步,雖是站穩了,但眼圈也紅了。
  本來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麼,大概從未吃過這般苦頭,先前她還僅是施展移位換形的輕功,閃避騰挪,這一來氣得眼圈兒紅,粉臉兒更紅,方站穩腳步,已又往前竄去,好快的身法,明明見她似走弧線,向千面人左面攻到,哪知近身卻是千面人右側,千面人方怔得一怔,小腹上已著了兩掌。
  谷靈子一身銅筋鐵骨,女孩雖比閃電更快的猛擊了兩掌,但仍未傷得他,不過那小腹之上,是人身最脆弱之處,卻也痛得緊。
  千面人大怒,瘋狂般連環拍出三掌,將前面和左右三方,立時罩在他的掌風之下,好不凌厲。卻不料那女孩因已欺近身來,千面人又高大魁梧,女孩身高才及他腰際,挫腰肢快攻,更是高不及胯,下盤難以封閉,千面人拍出三掌,竟傷她不著,而且小腹及大腿之上,瞬間著了六拳。
  千面人氣得哇哇怪叫,今天要是再擒她不著,這個臉如何丟得起,霍地見他兩臀一搖,千面人立施縮身之法,身形陡然縮小了一半去,變到只有那女孩一般兒高矮,只是更見臃腫。看得泗島神君也不由一驚,那縮骨之法,千面人竟已練得登峰造極,果然這天山二怪了得。
  說時遲,千面人陡然一縮身,只見他盤腿疾轉,兩掌呼呼風聲,和那女孩倏分乍合,這一來,那女孩哪還有隙可尋,饒她移位換形輕功了得,千面人谷靈子雖然一陣快攻,也未能傷她,但已再也遞不進招去。
  可把一直隱身在假山上的玉麟,看得好不擔心,知時間一久,這女孩必難是千面人敵手,而且尚有三個厲害的魔頭在旁,他心裡替她著急十分。
  玉麟在那女孩與千面人對敵之時,也許是為了太過擔心之故,不自主的已長身出來,一見那女孩只在這瞬間,即要敗在千面人谷靈子手中,可就急了,不由激起了他的俠義心腸,雖明知他也萬萬不是四個魔頭敵手,但既然親目所睹,豈能袖手。
  這座樓和假山之間,不過相隔數丈,玉麟飛身一掠入窗,那背窗而立的鬼影子侯揚,聽到身後風聲,剛旋轉扭身,玉麟已掄臂霍地一掌劈出。
  變生俄頃,鬼影子左手翻腕一掌,同時趕緊飄身倒退。玉麟趁機點地躍進,左掌猛吸旁引,恰把千面人谷靈子向女孩劈出的一掌的勁力卸掉,右掌以十成功力,已當頭向千面人拍去。
  玉麟一掠入窗,迫退鬼影子侯揚,並向千面人攻到,雖是有若電光石火,但泗島神君與情魔百花子,豈是等閒之輩,他這裡剛卸引開谷靈子掌力,一掌拍出之際,兩魔早同聲怒嘯,已向他背後攻到。
  玉麟此來志在救人,早知兩人有此一著,右掌未曾遞滿,喊了一聲:“小姑娘還不快走!”陡地騰身,平貼在天花板下,堪堪躲過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的夾攻。
  千面人大怒,舍了女孩,兩掌猛一搓,左掌掌心向上,右掌倏揚,已向玉麟一吐一拍,連發兩掌。
  玉麟騰身之時,早見自己卸去谷靈子掌力之日寸,那女孩已從他肋下溜過,連退窗前一童兩釵,俏立在窗戶之上,業已脫出圍去。他哪不知自己一對一,也非任何一個魔頭敵手,豈會停身在天花板上受敵,是故,谷靈子兩掌方一吐一揚,他已一沾身,即疾射而退。
  哪知鬼影子侯揚亦已發動,今晚元異兩番受挫,羞怒交加,迎著玉麟來勢呼呼的劈出兩掌。
  說時遲,那時快,卻如一瞬,玉麟身子猛落,天山二怪兩人四掌,全都劈到天花板上,前後的泗島神君和情魔尚未攻到之際,驀聽一聲大震,那天花板怎當得兩人掌力,早已板裂梁斷,震得偌大的一座高樓,搖晃不已,系在頂上的幾盞珠燈,立時墮滅,成了黑漆一片。
  庭內立時混亂,在暴響搖晃聲中,四童八釵,紛紛往外飛逃,泗島神君和情魔,哪還敢再出手,而且塵灰飛揚,那斷裂的樓板有如驟雨般往下落,整座樓亦是就要坍倒一般,哪還敢在內存身,兩魔兩怪也趕緊從門窗中飛身而出。四人才剛出廳猛地樓左火光一閃,人聲沸騰,原來是左面配院火起,這一來,四個魔頭哪還顧得追搜玉麟和女孩,而且準是這兩人同黨所放無疑,立即齊往那火起之處撲去。
  四個魔怪從危樓中四面撤出,齊往左面配院奔去,恰也採了包圍形勢,哪知到得一看,這麼眨眼工夫,已是火光熊熊,火舌卷空,四童幾與八金釵,都忙著協同那些白衣侍者滅火,雖然忙亂,但火光將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晝,十數丈內,哪有敵人半個人影。尤其是那百花公子,空自暴怒,但又無可如何。
  驀然間,情魔忽見左面園中,似有人影一晃,百花公子一聲銳嘯,怒極猛撲,天山二怪和泗島神君,亦已瞥見,同時怪叫連天,追趕過去。
  百花公子搶前一步,撲到園中,已見一人痴痴地立在一顆樹下,遙望園外短堵出神,火光閃爍中,只見那人身著一身白衣,百花公子從背影,已看出是他的兒子。
  天山二怪早到,往斜裡搶出,兩怪見百花公子追趕此人,以為是敵方放火之人,千面人喝聲:“哪裡走?”呼的一掌劈出。
  百花公子忙喊道:“休得誤會,這是犬子。”
  忙搶前發掌抵敵,千面人聞聲撤掌,好生慚愧,兩人同時各退兩步。
  那少年卻直如不覺一般,喃喃的自言自語道:“走了!走了!快走啊!別被他們追上才好。”
  面上有茫然之色,淒戚惶急之容。
  百花公子大喝一聲道:“你在此發甚呆!”
  那少年一驚,見是自己的爹爹,身旁並有兩個裝束怪異、長髮披拂的怪人,卻陡然面現喜色,這一刻工夫,發生了這麼多事故,他卻躲在園中,面上的喜色已令人費解。
  百花公子一怔,心說:“莫非自己這兒子是個白痴麼?”皆因情魔在他幼年,即送來此間後,先時還時常來,近數年,兒子已漸漸長大成人,但他卻因忙著復仇之事,故已多時不見,近數年來的情形,一概不知。
  他剛才一愣,驀聽身後一聲大震,原來著火的左面那配院,已被泗島神君發掌劈倒,似免火勢蔓延。
  泗島神君本是隨情魔百花公子趕去的,待遠遠地見到那少年是師姪之子,即返身趕回,瞧著火勢無法控制,趕緊發掌,將房屋震塌。
  那房屋一倒,轟地一聲,一時間濃煙直衝雲霄,火勢立即小了。
  百花公子一見火勢已被控制,並有師叔在後鎮守,諒也無妨,當時即向天山二怪拱手道:“敢勞兩位相助,這放火的必然尚另有其人,今晚若不將幾個小輩擒獲,我們尚有何顏面。”
  鬼影子侯揚今晚是最難堪,最後一掌,未傷得敵人,反而將人家一座樓毀了,是故,難堪之處,又加上不安,嚷道:“公子何須吩咐,不將幾個小輩碎戶萬段,我誓不為人。”
  千面人谷靈子卻陰沉狡猾地笑道:“嘿嘿!公子要找放火之人,只問令郎,便知端倪。”
  原來千面人谷靈子從側面掩入林中之時,那少年自言自語,已聽了個真切,略一參詳,即知分明他知放火的是何人,只是心中奇怪,為何他不但沒有敵意,倒希望放火之人快逃。
  百花公子被千面人一語提醒,喝道:“畜生,趁早給我說個明白,放火之人逃向何處?”
  那少年一直側立在旁,見爹爹喝道,卻理直氣壯地說道:“爹,難怪人家放火,是你將人家擒來,又點困了這半日,爹,你饒她去吧!”
  百花公子又驚又怒道:“原來是那女娃娃所為!”呼地一掌,向那少年斜劈,喝道:“我回頭再和你算帳。”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百花公子豈真劈,但這一掌,已將他兜了一個跟頭,向天山二怪說聲:“兩位隨我來!”當先一掠上了短牆。
  千面人谷靈子、鬼影子侯揚,左右一分,也隨後追出去,那百花公子並不詳詢逃去之處,皆因這野馬嶺之後,山嶺綿延,這幾人要逃,再無他處,為免耽誤時刻,故即招呼天山二怪追趕。
  原來放火之人,果是鳳兒,被情魔之子解開穴道,只為有生以來,何曾吃過這般苦頭,是以一腔怒火,發洩在這情魔之子身上。
  那少年好心解救了他,卻沒想被她火辣辣的打了一個耳光子,玉麟在旁倒有些歉意,少年摸臉面頰,一怔之後,卻自言自語道:“氣出了就好了,只要別悶在心裡。”看來這少年大有一見鳳兒、即已鍾情,全不以鳳兒打了他一個耳光為苦。
  他這裡發愣,在自言自語,待玉麟追出之時,那鳳兒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原來她恨透了泗島神君和情魔,恨不得立刻一拼,但她卻刁鑽得緊,心知憑自己和玉麟兩人,絕不是這兩個魔頭敵手,非趁機下手不可。
  她猛闖出來,亦是自那假山之上一墊腳,即已飛身上瞭高樓隱身在房上。這時樓內樓外,燈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晝,唯其如此,里里外外的人,全都沒有提防,鳳兒輕功又高,一掠上屋,幾乎無聲無影,是故並未為人發現。玉麟遲了一步,待他隱身在假山之上時,哪還能見到鳳兒身影,但鳳兒卻見到了他,只是樓中是絕頂高手,哪敢出聲招呼。
  天山二怪前來,那女孩突然現身,以及後來兩魔兩怪圍攻那女孩,她都看得清楚,別說她恨極了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而且一見那女孩,即喜歡她靈秀,自然就站在她一邊。當她被千面人谷靈子施展縮骨法,將女孩圍在掌風之中,跟看到即要落敗,可就急了,她比玉麟刁鑽得多,知道就是加上自己也非兩魔兩怪敵手,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玉麟尚未撲進樓去搶救之時鳳兒早飄身下樓,趁樓中人全神貫注那女孩身上之時,一掠到了左配院,鳳兒輕功絕頂,飄行如飛,找了火種,立時燃起幾處火頭。
  她是想以調虎離山之計,為那女孩分散強敵,卻不料玉麟一見那女孩危急,就在她離開樓面之時,已飛身進樓救援,待那左面配院火起,女孩與玉麟兩人,早分由兩面逃出樓來,在塵土飛揚中,已繞樓奔了後園,不約而同,藉花木隱身,往嶺上如飛而去。
  那鳳兒在火光一閃之下,早看出女孩和玉哥哥的去處,未待二魔兩怪趕來,即自左面園中,穿花拂枝,越牆追蹤兩人去了。
  鳳兒輕功雖好,但她自樓上飛下之時,已被情魔之子發現。他自被鳳兒掌摑,愣了一會之後,也已跟蹤出來,此間是他居住之處,何處可以隱身,哪有不知之理。早見鳳兒隱身在房上,心中一喜,心說:“你好好兒隱著啊!若我爹爹發現,你就逃不出手去了。”
  他一直痴痴地望著鳳兒隱身之處,連樓內是何情景,也充耳不聞,視同未見。
  鳳兒飛身下樓,放火燒那左配院,他也一直遠遠地跟在她身後,喜道:“燒罷,只要別把氣存在心裡,那可會生病的,房屋有何緊要,若你喜歡,整個兒毀了我也是不可惜的。”
  鳳兒放火之後,隱入左面園中,如飛進去,心中甚是不舍,是以追了過去,也幸好他這麼一來,將情魔和天山二怪阻得一阻,鳳兒方能逃出手去,因此情魔見到他時,只見他滿面喜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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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且說鳳兒見火勢已成,不但救了那小妹妹,而且出了胸中一口怨氣,瞥見玉麟和小妹妹均已撲奔後山去了,趕緊繞過短牆就追,剛到那壁立的高崖之下,驀見斜刺裡人影一晃,一人沉聲問道:“是鳳妹麼?”
  那人來得突兀,倒把鳳兒駭得心中小鹿亂撞,退身尚未站穩,已認出是玉麟。
  鳳兒展顏喜道:“玉哥哥,瞧我這手兒如何,好歹出了一口氣。”言下,甚是得意,並駐足遙望火勢,這時,那大火突然一暗,隨轟的一聲大震,原來正是被泗島神君一掌震倒火屋之時。
  鳳兒未得玉麟答話,早見玉麟是獨自一人,忙說,“咦!玉哥哥,那小妹妹呢?怎麼你們兩人不在一道?那小妹妹天真好玩得緊,玉哥哥,她在哪裡啊!”
  玉麟見她全無緊張之色,不擔心兩魔兩怪會追趕前來,反而心心念念,只在那小女孩身上,心說:“她好玩兒,你的天真卻也不下于她?”忙道:“鳳妹快走,你燒了他們的房子,惹下了大禍,那情魔豈肯甘休,後來的兩個怪人,我看兩人武功都不在情魔之下,必也是有名的魔頭,我們可不能大意了,若被他們追到,恐怕要想脫身,那是萬萬不能。”
  鳳兒全不把玉麟的話當一會事,卻得意地一笑道:“玉哥哥,原來你不知兩人是誰啊?”
  玉麟心想:“你從未在江湖中行走,我雖不識,難道你倒認得了?”
  皆因他隱身在假山之上時,和那樓相隔甚遠,情魔百花公子向師叔泗島神君引薦之時,未曾聽清,鳳兒卻在樓簷之上,聽得明白,鳳兒已接著得意的說道:“那可是有名兒的天山二怪,大個兒是千面人谷靈子,那矮小象猴兒的,是鬼影子侯揚,瞧!玉哥哥,我可比你見多識廣。
  玉麟猛一伸手,抓著鳳兒肐臂,眼中早噴出火來,急道,“你說甚麼!那兩人果是天山二怪?”
  玉麟的祖父崑崙老人,當年在苗疆洪盤峒中,傷在千面人谷靈子的雷音掌下,被救至武當山後,雖經太乙真人張紫陽細心療治,但因受傷太重,終於不治身死,玉麟在小時,他爹爹柳洪,死在韋浩之父韋大剛手下之後,一直被祖父痛愛撫育,聞悉之後,曾痛不欲生,誓為祖父報仇,沒想仇人只在眼前。是故,一聽說兩人即是天山二怪,立時變了臉色。
  鳳兒被他這猛一握,噯唷一聲,嚷道:“玉哥哥,別使這大勁抓我。”
  驀聽來路上一聲恐吼:“在哪裡呢,別放走兩個娃娃!”
  玉麟和鳳兒均已聽出是百花公子的聲音,那玉麟雖知掌傷祖父的仇人,但自忖此刻難與為敵,若僅千面人谷靈子一人,玉麟定將與其一拼,但此刻尚有三個厲害的魔頭同在,與其拼敵,無異以卵擊石,況有鳳兒在旁,她豈能袖手,自己報仇不得,死而無悔,若搭上一個鳳兒,於心怎安?是故,玉麟一咬牙,沉聲喝道,“鳳妹快走,我們不可與其對敵!”
  他本抓著鳳兒的胳膊,順勢一推,即和鳳兒兩人倏地一分,蛇行兔竄,藉樹叢隱密著身形。這時兩人可不敢撲奔那壁陡的懸崖了,皆因那懸崖之上,寸草不生,無法隱蔽,要上崖脫走,勢比登天。
  兩人相距不過丈來遠近,這時已從陡崖腳往左奔去,兩人在雪屏峰上,每日翻山越嶺,將那輕功練得登峰造極,不在天山二怪和情魔之下,是故,奔了約有兩里多地,來到了懸崖邊緣,仍未被三個魔頭追上,而且身後亳無聲息。
  鳳兒咧著嘴兒一笑道:“玉哥哥,我道他們怎生了得,到底追不上我們。”言下甚是得意。
  玉麟是強敵在後,鳳兒還恁地不以為意,心知兩魔兩怪,沒有一個武功不比自己兩人高強,連武功稍差的侯揚,亦以鬼影子得名,輕功豈在自己之下,心說,“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你這那是逃命,倒像是捉迷藏玩兒。”
  剛說得一聲“鳳妹不可輕敵”,忽聽右側嶺頭之上,傳來幾聲“啾啾”的鳥叫。
  鳳兒喜道:“咦!玉哥哥,這不是那小妹妹在學鳥叫麼?要不是先聽她學那鳥叫,還以為是真的呢?我們快去找她。”
  方說間,恕聽風聲颯然,同時隱聞那女孩在喚道:“鳥兒來啊!鳥兒來啊!”
  兩人聽風聲,已同時伏腰,似見樹隙中人影一掠而逝,分明是向那女孩之處撲去。
  玉麟知是幾個魔頭追趕前來,卻被那女孩喚鳥之聲,將他們引了過去,若趁這時逃走,脫身易如翻掌,但兩人豈能丟下她一人受敵。是故,玉麟方道得一聲:“不好!”鳳兒卻隨那人影追過去了,玉麟也隨後撲去,早聽千面人谷靈子道:“嘿嘿!女娃娃,你還向哪裡逃。”
  玉麟見鳳兒要直闖過去,忙一把將她抓住,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聲:“待機而動。”
  鳳兒會意,這才沒有竄出,兩人隱身看時,只見天山二怪和情魔,分三面將那女孩困在核心,卻無那泗島神君的影子。
  玉麟那強忍的怒氣,立時已被千面人谷靈子燃起,先以為二魔兩怪同時追來,自己和鳳兒萬萬不是敵手,現今最強的一個敵人未來,自己這面倒多了那女孩。適纔他與千面人谷靈子對敵之時,已看得明白,女孩雖是不敵,谷靈子一時半刻,尚勝她不得,若由她去對敵百花公子,諒也可抵擋一時,鳳兒功力雖差,想來與鬼影子侯揚對敵,數十招內,必不致落敗,只是怎生一舉而殲得千面人谷靈子方好,那時剩下了一怪和情魔,自己這面三人就不怕他們了。
  他一廂情願地在想,卻聽那百花公子已怒極而嘯,大概那張妖媚的臉早已變色,霍地他張開一雙其白如玉,在月光下更顯得有些慘白的手,向那女孩撲身抓去。
  女孩自逃出後園之後,早失了那鸚鵡蹤跡,此間是樹木最多之處,是故尋將前來,只為心急鳥兒飛失,大聲呼喚,沒想反將三人引來。
  鳥兒尋找不到,百花公子卻已出手,這情魔今晚是氣極了,憑自己四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武林高手,卻讓兩個男女娃娃,攪了個天翻地覆,自己是主人,那就更難堪,這一出手,與前大不相同,他向女孩抓去,看似緩慢,兩眼觀定那女孩,一眨也不眨,未近身,兩臂倏地一圈,立即似變了百十只肐臂,將那女孩罩住,看得隱在旁的玉麟和鳳兒,也是心驚。
  那女孩被三人困住之後,迄沒言語,百花公子抓到,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先時在那樓中,被四人困住之時,眼圈早紅,後來若非玉麟相救,幾乎脫身不得,現今鳥兒找不到,又被追上,那還不氣哭?說時遲,百花公子雙手已抓到,那知她在哭聲中,竟不避閃,反向百花公子那化成百十只利爪撲去,驀聽情魔連聲怒嘯,竟暴退回去,原來情魔身上的衣服,已被她抓裂了數處,若非退得快,怕早已受傷了。
  在旁明中暗裡的四人,全沒看清她是怎麼出的手,天山二怪驚得怔住了。玉麟見機不可失,突然暴身撲出,向千面人背後“嘿”的一聲推出。
  千面人豈會被他偷襲得著,聽風聲,霍地扭腰,同時左掌翻腕拍出,有掌緊跟著推出一掌。
  兩掌連環遞出,雖是倉猝之間發掌,竟也把玉麟的掌力震了回去,兩人各退半步。
  谷靈子早認出他來,怒吼道:“好哇!你還沒逃,敢來送死?”
  這邊百花公子剛退回去,那女孩已知影隨形,好快,快得看不清,早聽脆生生兩響,卻在百花公子手腳無措中,給了他兩個耳光了。
  鳳兒早要出手的了,今見玉麟撲向千面人谷靈子,她即刻賽似飄風般,奔向那鬼影子侯揚。
  霎時間,六個人作成了三對,鬥得好不激烈。
  那百花公子嘯聲越來越急,小女孩哭著,身子兒亂晃,情魔空自三戶神暴跳,竟奈何她不得,她那移位換形的輕功,眼看已向她抓到,卻總是抓了一個空。
  那女孩施展開“捕風捉影”,明是攻上,近身倏地卻是攻下,攻左必右,攻右必左,一時間鬧得百花公於手忙腳亂,眨眼間,吃了好幾掌,只是那女孩身法雖快,出手雖穩,但力道不足,情魔也兀自了得,女孩的手剛一沾身,已自讓過。
  玉麟卻已和千面人谷靈子死命相搏,論功力,玉麟雖不是千面人谷靈子敵手,但玉麟施展開近數日來無意中發現那兩種功力相配合運用的武功,谷靈子亦奈何他不得,而且玉麟眼見殺祖父的仇人,現在眼前,更是紅了眼和他惡鬥,是故,這初上來竟分不出勝負。
  那鳳兒寶劍已失,和鬼影子侯揚對敵,全憑一身小巧功夫,避實就虛,乘虛蹈隱,不敢和侯揚正面相敵,但侯揚以鬼影子得名,輕功並不在鳳兒之下,一時間雖然不曾得手,但鳳兒鬥來已吃力十分。
  三對六人鬥子不到半盞茶工夫,立時辨不出強弱。鳳兒若有寶劍在手,須不怕那鬼影子侯揚,空手相敵,可就差得了,追得她繞樹穿林,左閃右避,那邊形勢也早變,女孩年歲總共才有多大,上來時是一股猛勁,百花公子雖然連施辣手,只為她氣得哭,氣得把一身功夫全施展出來,但十招八招以後,百花公子雖著了幾抓數掌,但全是不癢不痛,等到他一沉住了氣,那女孩可就近不了身了。
  只有玉麟和千面人,兩人發掌莫不呼呼風生,瞬間已換了十數掌,谷靈子鬥得性起,大吼一聲道:“老二和公子後退,我來收拾這三個娃娃!”
  百花公子和侯揚,知他怒極了,要施展雷音掌,趕緊往後撤身。
  千面人谷靈子一掌將玉麟迫退,也往後一撤步,百花公子和鬼影子侯揚已往千面人身後縱去。
  玉麟心中一動,天山二怪和情魔並未落敗,這撤身得好不突兀。
  鳳兒不知厲害,一聲嬌叱,要向鬼影子追去,玉麟忙喝道:“鳳妹小心,不可追趕!”
  那女孩帶著哭聲,捏著嘴兒,學了兩聲鳥叫,接著又在喊道:“鳥兒來啊!鳥兒來啊!”
  千面人嘿嘿一聲怪笑,玉麟驀見他雙臂緩緩上提,腳下卻已深深地陷入土內,聲勢駭人,將知他要施展特異的武功,必然非同小可。那鳳兒在玉麟一喝之後,仍不知厲害,見谷靈子這般怪相,卻撤嘴道:“玉哥哥賞他兩掌,瞧他還駭唬人不?”
  那女孩轉過身去,“啾啾”地喚著鳥兒,全沒把谷靈子的怪相為異,好像那鳥兒比命還重要。
  驀地裡,林中突然傳來一聲真的鳥叫,又尖又銳的喚了兩聲:“小翠,小翠!”
  說時遲,千面人谷靈子兩臂已提到腰際,雙掌霍地一推,雷音掌已自發出,狂飄陡卷!
  玉麟大驚,抓住鳳兒的一只胳膊,喝聲:“快退!”同時右掌猛運太乙神功,迎著谷靈子的雙掌推出。
  他們這裡剛飄身疾退,卻瞥見身側人影一晃,陡然聞到一陣幽香,香得好清,那女孩喜孜孜的呼喚“小姐”之聲,方才入耳,已聽來人叱道:“狂徒敢爾!”早是轟雷似的一聲大震,只震得石走沙飛,樹倒枝拆,一時間對面不見人影。
  玉麟和鳳兒已退了一丈遠近,這才悟出,谷靈子適纔是施展的雷音掌,祖父崑崙老人,亦傷在他這雷音掌下,不知來人是誰,若非人家趕來相救,自己兩人加上那個小女孩,縱然保得命在,恐也受傷不輕了。
  他們這裡落下地來,此間竟是半點掌風也未覺出,卻聽大震聲中,隱隱地幾聲怪嘯,已由近而遠。就知天山二怪與情魔,均已逃走去了。
  玉麟和鳳兒忙看時,前面一人,正緩緩地移步轉身,只見她頭上宮鬢堆鴉,月夜林中,雖看不清面貌,但一身姣俏之衣,飄飄若仙,原來是個女郎,肩上正探頭點腦地站著那紅嘴翠羽的鸚鵡。
  女孩已奔向前去,連聲呼喚小姐,不再哭了。
  玉麟和鳳兒都被鎮住了,只看女孩才那點年紀,四個魔頭一時間奈何她不得,可知她這小姐更是位天人。
  尤其是她一露面,舉手之間,即將天山二怪和情魔擊退,那麼厲害的雷音掌,竟被她反震回去,這等武功,豈是血肉之軀所能練成。
  兩人驚愕得怔住了,那女孩尚未去至她面前,站在女郎肩頭探頭探腦的鸚鵡,已在叫道:“小翠啊!你又淘氣了!”
  聲音好美,脆生生似乎墜地欲折,想是那鸚鵡學那女孩,學得維紗維肖之故。
  那女孩跺著腳道:“畜牲,你氣得我還不夠麼?”她剛一揚手,那鸚鵡一拍翅膀,已騰空而起,只在那女孩頭頂飛翔,女孩幹氣,又無可奈何。
  那女郎帶著笑聲道:“小翠,你又淘氣了,還要惹它,你找得還不夠苦麼?”原來那女孩就叫小翠。
  玉麟和鳳兒,聽她的聲音好不甜美,果然那鸚鵡學得真象。鳳兒童心最重,仰著脖子看那只在繞著圈兒飛翔的鸚鵡。玉麟心中卻在想道:“聞其聲,如見其人,想來她更是美如天仙,其音清脆,年歲兒還能大麼?卻不知怎會有這麼高的武功,就是從出娘胎練起,也不能達到這般地步?”
  女郎才說得一聲“找得還不夠苦”,小翠已噘著嘴兒說道:“小姐,你得替我出氣,剛才他們欺負我,若非這兩位哥哥姊姊相助,小翠幾乎見不得小姐了。”說著,眼圈兒早又紅了。
  玉麟瞥見那女郎的目光,移到了他的面上,流盼雖柔,但一掃之下,卻有如電射。
  只聽她嬌聲叱道:“小翠不得無禮,哥哥姊姊也是你叫的,還不去拜謝公子小姐。”
  玉麟忙道:“小姐天人,我們豈敢以平輩論交,若說相助,更是慚愧,適纔若非小姐趕到出手,我們也怕早傷在谷靈子雷音掌下了。”
  卻見那鸚鵡刷的一斂翅,又飛落到女郎肩頭,叫道:“小翠,小翠,還不拜見公子小姐。”
  鳳兒一顆心,全在那鸚鵡身上,聽他叫得這麼清楚,愛極了,拍著手道:“玉哥哥,多好玩啊,我們也去找一頭來養,好麼?”
  那女孩狠狠地瞪了鸚鵡一眼,卻又不敢不聽女郎的話,說:“待會兒我再找你這畜牲算帳。”回過頭來,才走到玉麟和鳳兒面前,躬身一禮道:“適間多蒙公子小姐相助。”
  鳳兒忙一把將她拉近身來,道:“你的武功比我高,小妹妹,你不是謝我,簡直是羞我了。”
  小翠掙了一下,沒掙脫,倒越是喜歡鳳兒了,只是不敢違拗小姐的話,拿眼來朝著她。
  那女郎道:“兩位不要縱容了她,小翠得兩位相助,始得脫困,理當拜謝。”
  她的話出口,其聲雖然甜美,好聽已極,但似有無上威儀,饒是鳳兒平素在師父枯竹老人面前,也無拘束的性格,卻不敢不聽,一鬆手,那小翠已拜倒下去,待得小翠起身站過一邊,只聽她又說道:“這一魔兩怪此去,必將那泗島神君引來,兩位來此之故,我已盡知,今晚既無去處,蝸居尚在不遠,兩位權且暫住一夜如何?且趁那泗島神君尚未前來之時,早此離此,以免惹厭。”
  玉麟和鳳兒,巴不得有此一邀。一則這女郎太似神奇,武功高得令人幾乎無法相信,倒要知她究竟是何許人物,心說:“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兩人當即致了謝,卻不謙讓。那女郎左臂微一抬,說了聲:“羽奴,前面帶路。”停在她肩上的那頭鸚鵡,已振翅而起,低空一掠,向西北方飛去了。
  小翠喜孜孜地一拉鳳兒衣襟,說:“小姐,相公,請隨我來。”
  卻聽那女郎道:“請兩位即隨小翠先行,難得他們送上門來,我退敵後再去相陪,若我聽得不差,是那泗島神君來了。”
  兩人心中同是一驚,自己毫未聽出聲息,他怎說泗島神君來了,“送上門來”之語,更不知作何所指。
  方才一怔之間,果然聽得林中傳來異聲,似乎來的還不止一人。
  玉麟和鳳兒好生作難,不聽她的話,似又不禮貌,若恁地走了,顯得太怕事不說,而且留下她一人退敵,又說不過去,是故兩人進退不得。
  那女郎似看透了他們的心意,笑道:“兩位只管隨小翠前去,諒來退那泗島神君,並非難事。你們奔波了這半日一夜,正該早些歇憩。且我與泗島神君,尚另有事故,非第三人可能相助的。”
  玉麟馬上連想到那“難得他們送上門來”之語,若人家有過節,也許有話要說,不願旁人聽到,那倒不便留此,好在適纔她一舉而退了一魔兩怪,諒那泗島神君亦非敵手,忙道:“如此,我們就遵命了。”
  說罷,即示意鳳兒,隨小翠向那鸚鵡飛去的方向奔去。
  此處本是野馬嶺盡頭,山勢本來不高,三人眨眼功夫,已到嶺上,早聽適纔立身之處,傳來一聲清嘯。
  兩人已知是那泗島神君趕到了,鳳兒雖然毀了那配院,但餘恨未消,恨不能親眼見那泗島神君吃些苦頭,即停步道:“小翠妹妹,慢著些兒,等等你的小姐可好?”
  小翠道:“啊!別耽擱了,我們會更趕不上小姐,你才不知她有多快呢,平日我們那鸚鵡羽奴,在天上飛,也趕不上她。”
  鳳兒倒非是不信,一則她要知那女郎怎生和那泗島神君對敵,適纔她一露面,簡直沒看清她施展的何種武功,竟一舉而擊敗了一魔兩怪,再者,鳳兒雖是從心裡佩服她,可是生性高傲,小翠不恁地說時,尚還罷了,她就不相信,輕功上會輸於人。追及飛鳥,那有何稀罕,心說:“在玉屏峰時,我常和玉哥哥在空中找飛鳥兒玩,豈不也快逾飛鳥。”
  鳳兒卻沒想到,那時只是一般猛勁,且多半是覷定鳥兒飛到了切近,突然躍截,若長途奔走,她的輕功再好,豈能快逾飛鳥的。
  他們這裡略一停頓,忽聽嶺下的琴聲倏鳴,玉麟心說:
  “這泗島神君好輕敵,竟敢以四僮兒上前,四童連手攻擊,雖然了得,豈是那女郎敵手!”他也是站定不動,深以未曾親眼見她挫敵為憾。
  隨又聽聽嶺下傳來嘩啦啦連聲響聲,聽聲音,知是大樹折斷倒地之聲。
  小翠道:“啊啊!這必不是小姐,她最愛花兒樹兒,她定不會折的。”
  鳳兒拍手道:“聽!玉哥哥,那魔頭怒嘯連天,準是吃了苦頭。”她說得好不得意,可替她出了一口心中怨氣。
  玉麟卻是怔怔的出神,顯然這女郎不過一瞬工夫,即將四僮兒擊退,泗島神君迎敵,亦討不了好,聽那嘯聲,非困獸之鬥而何?
  正想間,忽然樹折聲、嘯聲,均已寂滅,小翠道:“好啦,小姐快來了。”隨噘嘴道:
  “哼,看他們還欺負我不,小姐可替我出了氣啦!”
  語音未落,陡然人影一晃,面前已多了一個人,正是那女郎,來得好快,不但未見到,而且連風聲也未覺出。
  只見她手中托著一個長方形的玉盒,玉麟認得,乃是泗島神君四僮兒之首,背上所背的,心中奇怪,不知她為何專取此物,忽心中一動,這女郎先有送上門來之語,莫非即指此物麼?再一向她面上看時,心中不由喊了聲可惜,先在嶺下時,因是在林內,黑夜之中,看不清面貌,這時隔得近了,才看出她好生醜陋,不但醜,而且一張臉上無半點血色,白慘慘令人不寒而慄。
  那鳳兒輕“咦”了一聲,玉麟心中卻若有所失,先以為聞其聲,如見其人,她的聲音那般甜美,身段兒恁地婀娜,還會不是個絕世的美人兒麼?卻不料如此醜得怕人。
  雖說如此,倒底不能以貌取人,這女郎的武功,好教人佩服,只看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再又退了泗島神君和那四個僮兒,武功之高絕,恐怕舉世無雙。
  女郎方現身,那小翠已迎上前去,要自她手中接過玉盒,女郎卻一擺手道:“泗島神君失了此物,只怕仍不干休,追蹤偷襲,在所難免,你如何能掌管得了。”
  隨向玉麟和鳳兒道:“我不瞞兩位,我之此來,即系為了此物。這一只玉盒,關係武林失傳之秘,我奉師命,偵查了好幾年,最近方知落在泗島神君手中,我以此間為其中土落腳之地,離我居處又不遠,故時來偵查,沒想今日竟被我得到,但若非兩位阻其行程,臨時折來此間,得來恐怕不易呢,我得謝謝你們兩位。”
  女郎語音中,透出無限欣喜,但聲音雖在笑,那慘白的面上,卻毫無表情,只有那一對閃亮的眼珠兒,好生柔媚,全無初見時那般威儀。
  玉麟忙謙遜不迭,鳳兒在武功上,直把她當作神仙姊姊一般,但那尊容實在不堪承教,想和她親近,只是怕得緊,這女郎突然現身前來之時,她已不自覺的往玉麟身邊移了幾步。
  玉麟嘴裡在謙遜,心中卻在想道:“不知那玉盒中是何物,她這般看重,即稱武林失傳之秘,莫非是拳經劍譜麼?她說是奉師命尋找,這女郎武功已好生高強,其師更不知如何了得了。”
  他想得很多,其實不過一瞬間工夫,只聽那女郎又道:“有勞兩位久待,今晚時已不早,即請隨我去至蝸居小憩吧!”
  說罷,已轉身走了,鳳兒貼著玉麟的身邊,悄聲的,以僅有玉麟才可聽清的聲音說道,“玉哥哥,我怕,我們不去吧!”她不怯兩魔兩怪,連離火真人也被她捉弄了,卻恁地怕一個面醜的女人,而且分明以友善相待的女人,玉麟幾乎失笑。
  那女郎又出去三五步,隔得遠有丈餘,卻見突然轉身,格格一聲笑道:“小妹妹,別怕啊!我不吃你的。”
  鳳兒被說的面上一紅,好不忸怩,低著頭,躲在玉麟身後。那女郎又格格笑道:“小翠:還不前頭帶路。”說罷,即往前走了。
  小翠笑嘻嘻地牽著鳳兒的衣襟,說:“啊!小姐頂和善的,別怕她,走啊!小翠陪著你。”
  那女郎在前,也不謙讓,只見衣袂飄飄,身段兒美妙已極,看似毫不匆忙,但玉麟和鳳兒在後,腳下加了勁,才能勉強跟上。
  再一看身側的那小翠,步態從容得緊。玉麟暗嘆道: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女郎年歲不比自己大,自己也是當代兩位高人之徒,但武功上和人家相比,卻望塵莫及。”
  隨又悔道:“從這女郎現身之刻起,自己一直在新奇、警愕、嘆惜之中,竟然失態,連人家名字也不曾請問。”此刻再要問時,倒不好意思了,有心要問小翠,那女郎又相隔不遠,這般問法,卻又不禮貌。”
  偷眼看身側的鳳兒和小翠,兩人這一陣工夫,好不親熱,小翠稚氣未脫,鳳兒也天真,竟是一見投緣,鳳兒全沒以小翠是丫環為恥。
  再看那女郎,在前面悠閒邁步,竟如腳不沾塵一般,似被一股無形之力托住,這上乘絕頂輕功,玉麟深愧不如。
  四人行了約有一個時辰,還未到達,玉麟心驚道:“這女郎說居住只在附近,這一個時辰工夫怕行了將近百里,卻仍未到達,這還近麼?”
  那鳳兒亦是這般想法,只聽她問小翠道:“翠妹妹,到你們那兒,還要多久啊?”
  玉麟聽她問出心裡要說的話,更是注意的聽,卻見那小翠揚眉笑道:“若論平時我和小姐,怕不早到了呢!只因與你們一道,走得慢了,但也快到啦,再有半個時辰,就可到我們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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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這一說,玉麟好生難以為情,人家是瞬息百里,自然遠也是近了,只為自己的輕功不如人,是故連人家也快不了。
  那鳳兒卻不在意,說:“啊!還要半個時辰,多急人。我在想呢,不知你們那兒是甚仙山勝景,不然,怎配住得你們。”
  那小翠得意道:“我們那兒雖然並非仙山,但勝景卻是不假,小姐,你到後就知道了,那才好玩兒呢!”
  說話間,只覺山勢越行越高,穿林渡澗,越嶺翻山,所行之地,竟是人跡罕到之處。玉麟測度方位,仍是西北,想來已深入大別山中了。
  正行間,驀見無垠的夜空中,投來一點黑影,瞬息已到面前,原來是那頭鸚鵡尋來,眨眼已斂翅落下,停在那女孩肩頭之上。
  小翠已遙指著前面一個山谷,說道:“羽奴來處,即是我們居處,你看好麼?”
  鳳兒順著她的手指處一看,只見皎月輝映之下,薄霧縹緲之中,兩山對峙之間,有一幽谷,只因那雖是一個山谷,卻在高處,是故,谷處山麓,亦在白霧氤氳之中,直似將高山與幽谷,托浮於雲端一般。
  鳳兒早喝得一聲彩,道:“妙啊!”
  那女郎停步回答,笑道:“小妹妹,你喜歡麼?那就在我那兒多住些時日吧!”說得好不親切,只令人覺得她和藹可親,鳳兒本來高興十分的,卻不料迎著月光,她那張白慘慘的醜臉,更顯得怕人,尤其她的聲音雖然帶笑,語氣也親切得緊,但面上卻一絲笑意也無。鳳兒陡然間目光觸到她的面孔,不由得一個冷顫,幾乎失聲驚呼,忙往玉麟身後躲去。
  那女郎宛若銀鈴般放聲笑道:“小妹妹,瞧你殺人放火全能,怎連醜也怕啊?”
  只因她放聲大笑之故,那面孔更扭得歪曲了,更醜了。
  其實鳳兒何曾真怕呢,皆因猛可裡一見之下,心中生悸而已,被她當面一說,好不難以為情。
  玉麟也覺鳳兒太過,須知你說一個女人醜,比萬般侮辱還要令人難堪,生怕鳳兒因此得罪了她,忙道:“在下這位鳳妹妹,年幼無知,請姑娘恕她則個。”
  說著,玉麟偷眼看她,原以為她一定不高興的,卻不料那女郎面上,毫無不愉之色,其實那張醜臉上,並無絲毫表情,而是那放聲大笑,變成子格格之笑,兀自笑個不已,隨道:“本來我生得醜麼,我這副模樣,原是教人一見就怕的,這位小妹妹天真得可愛,要我恕她怎的,我真愛她的純真呢。”
  那小翠卻搶著笑道:“啊!小姐姐,我們小姐才不醜哩,只怕……”
  那女郎卻叱道:“小翠,休得多言!”
  小翠說到一半,趕快住嘴,卻抿著嘴兒笑。
  玉麟心中一動,鳳兒暗裡掀了掀鼻頭兒,心說:“不醜!還沒醜得怕死人,當然啦,你這小丫頭還不護你的小姐。”
  那女郎又說道:“蝸居只在前面,兩位請吧!”她那肩上,兀自在探頭探腦的鸚鵡,響著又尖又脆的聲音,叫道:
  “小翠,小翠,還不前頭帶路。”
  小翠狠聲道:“畜牲,我再不饒你。”
  那女郎連喚了兩聲小翠,小姑娘兀自不曾停步,飛奔追那鸚鵡去了。
  鳥兒在低空飛,小翠在地上趕,竟是一般兒快,幾次那小翠騰身捕捉,險險地沒被擒到手中。
  那女郎道:“瞧這丫頭,竟丟下客人,獨自兒跑了,兩位休得見笑,請隨我來。”
  玉麟心說:“別看她模樣兒恁地醜惡,倒隨和得很,不然,那丫頭豈敢不聽她呼喚的。”
  邊想,邊隨她往谷口走,那鳳兒見小翠追那鸚鵡,好玩得緊,若非那女郎在前,早也追上去了。
  不多一會,到了谷口,遠看那縹緲的霧氣雖濃,但到得近了,那翠樹繁花,卻是籠著輕紗一般,端的好景致,宛若到了群玉之峰,何異在瑤臺月下。但見兩山聳翠,耳聞泉若琴鳴,那谷中被薄霧縹籠,看不真切,惟其看不真,隱約中,更令人有神秘之感,如臨仙境一般。
  那女郎在谷口停步,回頭道:“谷口即是蝸居了,兩位請前行。”
  玉麟見這女孩初相遇時,還有些高傲之態,這一路行來,幾番對答,卻已漸對自己客氣,以她那麼高絕的武功,玉麟在心中,幾將她神化了,這時恁地相對,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在下兄妹,怎敢有僭,今晚蒙姑娘惠助脫險,並蒙召來仙居,得免露宿,我兄妹已感激不盡,還請姑娘前行。”說著微一拱手。
  那女郎瞅著他一笑,笑得好醜,醜得更怕人。鳳兒又忙往玉麟身後躲,那女郎更笑得格格出聲,說:“瞧你這般模樣,太拘謹了一點兒,如此,就隨我來吧!小妹妹,別再怕了!”
  說著,又打前頭走了下去。玉麟一扯鳳兒衣袖,拿眼光示意她不得再無禮,鳳兒靦腆的睨著玉麟,噘著嘴一笑,忙隨那女郎進谷。
  一路行走,玉麟好生失望,皆因雖是月明如水,可惜遠一點兒的景色,莫不霧繞煙籠,看不真切,只腳上所經的這條幽徑兩側,三五丈內,清晰可見,同時心中也好生驚異,這時才初春,只見幽徑兩旁,繁花似錦,綠柳垂絲,陣陣花氣襲人。
  正行間,早見那小翠已喜孜孜的從前面道旁一閃而出,鳳兒探身招手,小翠搶到了她的身邊,說:“小姐,到啦!”
  那女郎也已停步,玉麟四顧,全沒見有房舍,心中疑惑,卻聽那女郎道:“小翠,請公子和小姐進來。”玉麟錯眼不見,那女郎已失身形。
  鳳兒愕然“咦”了一聲,小翠笑道:“小姐,隨我來。”拉著鳳兒的手,就往路旁走去,那路邊分明是一個數丈高的山崖,崖上藤籮密垂,隨風飄拂。小翠拉著鳳兒,卻直向邪崖上撞去。
  玉麟剛看出有異,忽聽崖上一個又尖又脆的聲音叫道:
  “小翠!小翠!趕快掀起簾子。”
  原來是那鸚鵡停身在藤籮上端,望著下面三人,縮頭探腦。
  那小翠眨了一眼,沒理他,忽然一揚手,那崖上垂下的藤蘿,倏地一分,忽見亮光一閃,現出一座洞門,小翠拉著歡呼的鳳兒,早入內去了。
  玉麟這才恍然大悟,忙也跟隨而進,抬頭一看,原來洞頂上,嵌著一顆明珠,照得人毫髮可見。
  那珠子有酒杯大小,射出白而柔和的光亮,洞中四壁,卻又是綠瑩瑩的泛著碧綠幽光,立時覺得心神皆清。
  這洞寬不逾兩丈,玉麟好生奇怪,那巨珠發光,尚不足為奇,怎麼連這洞壁也恁地發出綠瑩瑩的光亮?
  忙挨近一看,那洞壁竟是翠玉,再向前後看時,才知這山崖原來是一座玉崖,洞是在玉崖中鑽成。
  玉麟在驚訝,鳳兒也已早看出來了,噴噴連聲道,“你們這兒真好,難為你們怎麼找到的,則個是神仙洞府也難及得。”
  小翠得意的笑道:“我原說我們這兒好嘛,小姐,你喜歡時,就多住些時日可好?”言下,似乎生怕鳳兒就走似的。
  鳳兒邊走,一面目不暇視,說道:“啊!我巴不得在這裡住一輩子呢!玉哥哥你呢?呵!不……”
  鳳兒一語未了,卻聽前面一人說道:“想是想,但是怕我,是不是呢?小妹妹。”那音色好美,美得又甜又脆,這聲音是令人怕的麼?
  鳳兒走在前面,若在先前,必定早躲到玉麟身後去了,這時卻眨了眨眼,咬著嘴角兒道:“我才不怕你哩,住在這等神仙洞府裡的,我誰也不怕了。”
  原來那女郎突在前面出現,面孔被那碧綠的幽光二照,更慘綠的怕人,卻聽她又響著銀鈐般的聲音笑道:“怎麼?我是妖魔鬼怪,突又變成神仙了?小妹妹,你沒聽說過,大凡魔宮,才富麗豪華麼?”
  鳳兒撇嘴道:“你騙人,我再不怕你了。”
  那女郎越來越隨和,卻是使鳳兒祛除了懼怕之心的最大原故,玉麟見那玉盒,已不在她手中,先前見她那般珍視,連小翠要接過去,也不放心,想來她已珍藏好了。
  這時,鳳兒在前,玉麟在後,已走到那女郎身前,才看出她立身之處,是這玉甬道的盡頭,女郎身後,似是一道門戶,到了她的身前,那女郎一閃身,鳳兒早是一聲歡呼,玉麟見那門洞之內,似射出萬道霞光,一時分不清色彩,但雖眩目而刺眼,卻和甬道中的碧綠之光一般,甚是柔和。兩人一般兒驚得呆了。
  小翠卻已當先入內,說道:“小姐姐,請進啊!我說你會喜歡我們這兒的麼?
  玉麟見鳳兒仍張著嘴兒發呆,怕她失儀,悄聲說道:“鳳妹,主人在立待,還不進去。”
  鳳兒才收回心神,進得門去,才看出是一間圓形的玉室,不但四外圓,頂上也圓,倒像一個數丈大的玉碗,覆扣在地上一般。只是那地也是玉,原來也和進來的甬道一樣,全是由整座玉山之中鑽成,但這間圓形玉室,較之外面的甬道,更見翠綠,倒不是玉的了,竟是翡翠一般。
  適纔驀然間,那女郎閃身,所見的那萬道霞光,卻是這玉室圓頂之上,嵌的一圈五彩明珠,當中頂端系著一顆比甬道頂那明珠還要巨大的珠子,怕不有茶杯大小,光色白而皎明,和無數顆明珠之光揉和了,是故,雖然霞光萬道,卻不刺目,真個匠心獨具。
  再看那室內,桌案、凳椅,莫不全用翠玉雕刻而成,沒一樣不是巧奪天工。兩人進得室來,不但塵念全消,簡直忘我,直似此身已入清虛的神仙境界,那就不單是鳳兒了,即使玉麟,連自己此時已失儀,也全不自知,原來那女郎,已向他們數次讓座。
  待到小翠拉鳳兒的衣服,幾番暗示,鳳兒方才驚覺,但仍目不暇視的,呵了兩聲,說:“他們這兒真好,玉哥哥,我們多住幾日可好?”
  玉麟被她一喚,也才注意到那女郎和小翠,站在一旁,全都含笑望著自己,想到自己適纔這般形態,不由臉上一紅。那女郎直如未見,讓坐之後,即命小翠看茶,其實小翠已不待招呼,眨眼功夫,已從玉室的一道側門之內,捧出一個翠玉盤來,盤上托三個精緻的玉盞,先捧給鳳兒,次及玉麟。玉麟欠身接過,早是一股幽香入鼻。
  再看那杯中,茶色亦是碧綠,試吸一口,更是滿口清香。
  鳳兒兀自還在閉著眼睛,一絲絲的往嘴裡抿。玉麟心說:“這正是請問姓氏的時候,可不能再失儀了。”忙放下玉盞,欠身請問道:“不曾請問姑娘芳名,我等塵俗濁人,得入仙府,幸也何似了姑娘仙人,令師自然更是仙佛中人了。”
  那女郎柔波一轉,略一遲疑道:“我師徒久與塵世隔絕,縱說出來,你們也不知道。”
  鳳兒在兩人對話之際,已放下了玉盞,對那女郎雖存敬畏之心,只是生性天真,是心念之事,再沒遮攔,早噘著嘴道:“玉哥哥,我們是塵世俗人,人家是天上仙姑,哪配請名問姓,我們是再也休想的了!”
  鳳兒說得又稚氣,又天真,那女郎早格格地笑起來道:
  “小妹妹,你急甚麼?既然你們定要問時,我告訴你們就是了。”
  那女郎且不立即說出,先吩咐小翠為兩人準備飲食,然後說道:“我說我師徒之名告訴你們,你們也不知道,並非虛語,這樣罷,我先說一個人,你們大概知道,就是那苗疆的紅鳩婆,說起來,還是我的師姊哩!”
  玉麟聽得一驚,鳳兒也咦了一聲,兩人不約而同霍的站了起來,皆因玉麟之師石瑤卿,當年曾與五老下苗疆,掃蕩洪盤峒,與紅鳩婆結下了不解之仇,沒想今日卻闖入她師門里來,須知這女郎好生了得,若她要與自己為仇,萬萬不是她的敵手!鳳兒曾聽玉麟說過這段故事,尤其這次兩人徑奔武昌黃鶴樓,更是與以紅鳩婆等為首的這般魔頭為敵,這女郎是她的師妹,還不是一丘之貉,和她沆瀣一氣的麼?
  兩人怎得不驚,是故,均一躍而起。鳳兒心說:“哼!我說呢,她這般醜惡,還會是好人麼?”
  玉麟亦有忙作戒備,早橫身攔在鳳兒身前。
  那女郎卻安閒得緊,噗哧一聲笑道:“我說啊,我要不告訴你們,你們又不高興,說了卻又怕我成這般模樣,說著,又格格地笑起來。
  玉麟不由心中有氣,武功雖不如她,何曾真個怕她,就是刀擱在脖子上,若皺一皺眉頭,就不是英雄好漢!正是寧可人亡,亦要名在,師門威名,更是萬萬挫辱不得的。
  當下面色一沉,道:“你到底是誰?快說,雖說我柳玉麟武功雖不如人,諒還不致束手就縛!”
  鳳兒鼻頭兒一掀道:“對啊!玉哥哥,難道我們當真怕她?”
  那女郎睨著嘴笑道:“看你們緊張得什麼似的,兩位都是名師之徒,石瑤卿石女俠和枯竹老人,我已久仰,兩位還錯得了麼?你別自報姓名,連這位鳳妹妹我也清楚,你那手放火的絕招兒,我更是佩服得緊。”
  鳳兒眼珠兒亂轉,心裡好不得意,暗道:“泗島神君人單勢孤,尚在罷了,兩魔兩怪何等了得,我可不是先後兩把火,燒得他們手忙腳亂麼?別狠!瞧我悄不見也給你放一把火。”只是她眼珠兒一轉,見四壁連用具,全是翠玉做成,均非能著火之物,心下早涼了半截。
  玉麟聞言卻心中更驚,皆因聽這女郎之言,不但自己兩人的出身來歷,人家知道得甚清楚,離了廬山南來,沿途之事亦如目見,心驚道:“莫非她是誘我們來此麼?我們兩人合起亦非她的敵手,況又深入人家洞中,今夜是萬難脫出去了。”忙後退一步,蓄勢以待。
  卻聽那女郎又笑道:“看來你們都聰慧異常,怎麼這點也想不到。你們也不想想,那紅鳩婆雖說起來是我的師姊,若我真和她站在一面兒,豈有對天山二怪和泗島神君與情魔為敵的?我還是早些兒告訴你們吧!來啊!坐下,聽我慢慢兒告訴你們。”
  玉麟鳳兒同時一怔,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心說:“是啊!當真想不及此。”只是對她的話,還未完全信得。
  那女郎又道:“再說,我可不是小窺你們,你們想,我若真要對付你們,何必要特你們引入洞來呢?你們放心坐下吧!”
  說得玉麟滿面羞慚,鳳兒不好意思的直眨眼,這才不約而同的摸著玉凳坐卞,那女郎睇著兩人,慢慢地說道:“我一句話尚未說完,你們就這般大驚小怪,不錯,那紅鳩婆說起來是我的師姊,但我師父早將她逐出門牆了,不然,怎麼說起來才算是我的師姊呢?”
  鳳兒眼珠一翻,咬著下嘴唇兒,心說:“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竟給她的半截話兒唬住了。”
  那女郎又道:“我師父的姓名,說出來不但你們不知,就是當年武林中人,恐怕也僅一兩人知曉。”隨向鳳兒道:“除了太清師太,這數年來不時前來和我師父盤桓,雲夢居士想來也知道外,恐怕令師枯竹老人,亦未見過我師父呢!”
  玉麟“啊”了一聲,鳳兒忙道:“玉哥哥,別打岔啊!聽這位姊姊怎麼說。”
  女郎一笑,接著又說道:“大概你們已相信我說的並非虛語了,只是我師父她老人家,因為久與塵世隔絕,卻不准我們在外提到她的姓名。”
  鳳兒的嘴早又噘起來了,心說:“說了半天,你這不是仍然等於不說麼!”
  玉麟已側身道:“姑娘已是神仙中人,令師自然更是仙佛一流,我兄妹無緣請得令師名姓,姑娘芳名,不知能否見告。”
  女郎“噗哧”一聲笑道:“瞧你,老是這麼仙呀佛的,世上哪來這麼多神仙,別急啊!我說師父不准我們在外提到了她的姓名,可不曾說在自己家裡也不准呀,令師祖當世奇人,家師也欽佩得緊,兩位令師石女俠和枯竹老人,亦是當今高人,說起來和師門都有淵源,不然,我也不敢請兩位前來了,這半日一夜,你們通不曾飲食,怕不早已餓了,我們邊吃邊談吧!山居沒好款待的,你們將就吃些兒墊墊餓吧!”
  兩人回頭,果見小翠又捧著個玉盤出來,盤中有三五只玉碗,玉麟忙上前接過,只見碗中不過是些蔬菜素餚,卻十分精緻。
  兩人確實餓了,那女郎再讓之後,鳳兒玉麟也就不再客氣。別看那碗中僅是素餚蔬菜,味美不下珍饈,鳳兒不住連聲稱贊。
  兩人吃喝間,那女郎已將出身來歷,告訴了兩人。
  原來此間是大別山深處,人跡罕至之地,女郎之師法號忍大師,原是在苗疆深山之中苦修,數十年前,因于山間猿猴群中,發現了一個女孩,與猿猴為伍嬉戲,忍大師好生驚異,知這女孩必有來歷,因其生長猿猴群中,其矯捷亦不下于猿猴,暗自點頭道:“善哉!善哉!我不曾見,還在罷了,既已遇見,豈可容她長與猴為伍,且此女縱無天生異稟,亦已是練武最佳資質。”
  忍大師心念一動,竟為未來江湖,造成了一場浩劫,原來此女即是紅鳩婆,當時忍大師即將她帶回居處,授與武功,哪知紅鳩婆年歲日長,惡性漸露,忍大師好生後悔,幸好自身武功並未傾囊相授,立即停止了傳授,雖是如此,那紅鳩婆後來在江湖之上,已出人頭地了。
  忍大師作了這件錯事,心中雖悔,但卻未追回她所得的一身武功,不然,只要將紅鳩婆殘廢了,她那所得的一身武功,就無法施展了,除了忍大師到底師徒一場,心下不忍之外,原來尚有一個原因:
  那忍大師本身即是一個殘廢之人,上半身與常人無異,下半身卻有如嬰兒,且兩腿盤屈,不能伸直,她這兩腿之所以如此,原是有一段慘痛往事,後文另有交待,此處暫且不提。
  忍大師即因身受殘廢之苦,故未收回紅鳩婆武功,只把她喚至面前,諄諄告誡了一番,曉以善惡,命她離開師門後,好自為之,須知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那紅鳩婆在離開師門之後,十數年間確實並未為惡,只因交了一班江湖敗類,到底惡根難盡,終於興風作浪。
  忍大師因兩腿殘廢,行走不得,故苦研移位換形輕功,練得出神入化,施展之時,連手也無須按地,只憑氣功,即能平地飛行,倒比有腿人的輕功快了,那女郎是她最末的一個弟子,因此傳得忍大師這移位換形輕功,而紅鳩婆卻是不能。
  在武功上,忍大師亦因其殘廢之故,不能與常人般對敵過招,是故練成了“捕風捉影”的上乘功夫,那是從八卦遊身循環掌,沾衣十八跌,大擒拿手中脫化而來,端的奇妙莫測,只看那小丫環小翠,將這捕風捉影施展開來,已有那般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忍大師自遣走了紅鳩婆後,自悔做錯了事,也就不願留在苗疆,即日離開,後來到了大別山中,先是發現了這座玉崖,那金銀寶玉,在忍大師眼中,皆是無用之物,但念及貧苦之人,卻可以它來換得衣食,即發下宏願,將這座玉崖開採出來,拯濟黎民。
  後來靈機一動,心說:“我迄今仍無居處,何不趁採玉之便,開出一座洞府來?”
  經過了十數年的經營,方始有了現今這座洞府。至於五彩明珠,卻是忍大師在此間,先後又收了兩個徒弟,姑娘們哪有不愛美的,從那深山大澤之中,尋來了彩珠,將這洞府,佈置得美崙美奐。
  鳳兒和玉麟聽她告知其師忍大師的來歷,和收紅鳩婆為徒的經過,那鳳兒聽得入了神,大概比聽故事還要聽得津津有味。
  玉麟忙道:“如此說來,令師忍大師,現在洞中子,不知晚輩等能否有緣晉謁?”
  那女郎道:“家師從來不見外人,我不是說過麼,除了令師祖太清師太外,從來不與人相見,即連我這作徒兒的,無事之時,也不能去打擾她,否則,必遭斥責。”
  鳳兒嚷道:“玉哥哥,你慢些兒問,說了半天,她連名字也沒告訴我們呵!”
  玉麟心說:“當真呢!一時竟忽略了。”也忙道:“適纔姑娘說,令師忍大師,在此間收了兩人為徒,其一自然是姑娘了,但不知那位是姑娘的師姊,還是師妹?是否亦在洞中,姑娘可否一併見告。”
  那女郎瞟了玉麟一眼,抿嘴一笑,相對得久了,玉麟倒不覺得她十分醜了,鳳兒也不怕了,倒是站在桌旁的小翠,張著嘴兒發愣。
  原來那小翠好生驚奇,小姐從來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自一見了這兩人,先還是那般高傲,怎的漸漸變了個人似的,特他兩人請入洞來,更是從未有過的事,那小翠怎不萬分驚奇。
  隨聽那女郎笑道:“那位麼,既不是我的師姊,也不是師妹。”
  鳳兒和玉麟同時轉頭看著小翠,以為說的是她。
  那小翠已嘻嘻笑道:“我們兩位小姐是孿生的,年歲上分不出大小,模樣也是一般美,美得天仙不及。”
  鳳兒幾乎笑出聲來,心說:“天呵!原來天仙這般模樣的。”
  那女郎已在說道:“你們早已見過了,而且還在認識我之前,還要請見怎的?”
  此言一出,兩人都是一愣。
  卻聽那女郎接著又笑道:“我們兩人雖然分不清誰先落地,但因她嚴肅十分,平日像一塊冰一般,沒像我這麼隨和,倒像比我大了幾歲,因此我叫她姊姊,這幾年來,她還是你們的芳鄰呢!只為你們不知罷了。”“鳳兒和玉麟對看了一眼。又聽她繼續說道:“你們在廬山不是住在雪屏峰麼?我且問你們,雪屏峰後山,有何人在那兒?就在你們離山之日,見過什麼人來?”
  兩人驚異非常,心說:“原來傳授櫻姑馭氣飛劍的那女郎即是,難怪聽櫻姑說,從來未見過其師之面,武功是由其師姊傳授的了。”
  玉麟卻不錯眼的望著她,皆因小翠說過,兩人一般兒美,美似天仙。雪屏峰後山那女郎,說她美似天仙,卻是無愧,那麼,這女郎怎生恁地醜陋?
  想至此,玉麟心中又是一動,小翠之語,必有緣故。
  卻聽那女郎又道:“你們想起來了麼,那位代師傳授櫻姑武功的,即是我姊姊,她叫葛瑛,我叫葛琳。”
  正是: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迷離中。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
  麟鳳有緣,神山謁聖尼,劍女銜命,惡島困芳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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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方說至此,忽聽音樂似地一聲輕響,那聲音在玉室之內,迥旋震蕩不已,兩人不知這樂聲何來,方回顧問,只見正中靠那玉壁的一座玉台之上,多了一個老尼,慈眉善目,滿頭白髮,身後那突然洞開的玉壁,正在緩緩合攏。
  兩人驚愕間,那葛琳已一聲歡呼,叫了聲師父。
  玉麟已知是忍大師了,輕輕一拉鳳兒衣袖,雙雙上前拜見,卻見那忍大師微一抬手,玉麟和鳳兒竟然拜不下去,這等玄奧的氣功,一時令兩人驚駭不已。
  葛琳就在這眨眼間,頓時變了個人似的,是變得小了,竟撒起嬌來,撲向那玉台,說:“師父,怎麼你出來了?”
  想是那忍大師難得在這玉室出現,令葛琳也十分驚訝。
  忍大師微微笑道:“外客至此,怎仍作小兒女態。不怕笑話麼?”
  若然那葛琳面貌不這般醜陋,撒個嬌兒,只會令人覺得她天真可愛,只因她醜,給人的感覺就兩樣了,鳳兒一皺眉頭,心說:“好不識羞,真個笑話的緊。”
  玉麟卻沒注意,一心只在那忍大師身上。見她左手捧著個玉盒,正是葛琳奪自那泗島神君僮兒之物,忍大師攜出,想來必有原故。
  果然,那葛琳亦已發現,指著忍大師手中玉盒,驚問道:“師父,你……”
  那葛琳奉師父之命,尋訪這玉盒數年,好不容易獲得,適纔連小翠也不交與,可見珍重,忍大師出來得令她意外,攜出玉盒,是以更令她驚奇。
  那忍大師面色一沉,說道:“你拿去看來。”葛琳接過玉盒之時,忍大師已轉面向鳳兒,玉麟說道:“你們遠來不易,入我洞來,也是有緣,都坐下說話。”
  忍大師那面色雖沉,但說得甚是慈祥,並有一種令人不可違抗之力,玉麟剛要欠身謝坐,早聽葛琳一聲驚呼道:“咦!我們竟給他騙了。”
  玉麟聞聲看時,見葛琳手中玉盒中竟無一物。
  那忍大師已又沉聲說道:“有其師必有其徒,黃衫羽士一生邪惡,不料其徒亦這般狡獪,為師隱忍了幾近百年,只道其已遠逃海外,從此不再為惡,我這雙腿雖廢在他的手中,此中自有因果,只要他不再為害世人,也就罷了,怎知其徒卻重履中土,若那達摩寶經練成,只怕武林中再無其敵的了,若不將那寶經尋回,我這心願怎能得了?”
  玉麟和鳳兒聽得出神,黃衫羽士固不知何許人,達摩寶經更是聞所未聞,但看忍大師說得恁地慎重,想是武林至寶無疑,是以兩人全神貫注,靜聽下去。
  葛琳卻已驚呼道:“原來你的腿不是天生的殘廢呀!師父!快告訴我,那黃衫羽士現在何處,我去替師父報仇!”言下憤恨填膺,大有立即要將那黃袍羽士的腿斬斷,方消心頭之恨。
  忍大師長嘆一聲道:“為師以忍為號,想來你該知其意了,當年我斷腿之時,何嘗不痛恨那黃衫羽士,恨不得立報此仇,後因雙腿已廢,難以行動,在靜中參悟了上乘妙諦,須知世間事物,莫不有其因果,貪嗔之念,更是萬萬起不得的,當年若非我和那黃衫羽士,爭奪那達摩寶經,何致被其廢了雙腿,再看,若我爭奪那達摩寶經,意在不使其落入壞人手中,使人以其為惡,尚在罷了,我那時本意,卻在妄圖攫奪,意在稱霸武林,心念已不在,如何怨得人來。”
  “為師自參悟之後,還怕自己再生復仇之念,是故以忍為號,意在自勉,現已事隔多年,那黃衫羽士,自得到達摩寶經之後,事為武林中獲知,群起爭奪,黃衫羽士在中土存身不得,即已遠逃海外,自此生死不明。痴兒痴兒,你這替師報仇之念,雖是孝思,但違反為師心意,豈又是為徒者所應為?且那黃衫羽士,想早已物化了,你又何處報得仇去。”
  瞧啊!那葛琳噘起嘴來,更醜了,說:“師父,難道就這麼罷了不成?”
  忍大師道:“斷我雙腿之仇,自是罷了,那達摩寶經若不尋獲,為師心願尚難了得,我腿已殘雖是不得行動,但這般去至人間,難免驚世駭俗。為師此刻出來,即是趁他兩人來此之便,你可隨他們去至江湖,追蹤那泗島神君,務要將寶經尋回,有他二人相伴,雖然你不明江湖上的諸多禁忌,為師也放心了,我之所以將這段連你也未曾告知的往事,當他二人之面說出,是因他二人亦是俠義門中人,其師門又與我有淵源,一者他們可相助於你,再者……”隨又掉頭對玉麟和鳳兒道:
  “你兩人今後見到各自師長,可將我這段話稟告,請他們也相助一臂之力,須知那達摩寶經,是萬萬不能久落這般魔頭手中,否則大好神州,將永無寧日了。適纔得琳兒稟告,知那泗島神君並無甚特異武功,那室經是否在他手中,實令人懷疑,也大出我之意外。這玉盒即是盛那寶經之物,其中空無一物,此事必有蹊曉。琳兒,我這心願是交給你了,你留他二人在此住宿一晚,明日即下山去吧。”
  玉麟聞言甚是驚喜,皆固他對這葛琳的武功,佩服得緊,能得她同行,正可討教,且師伯等掃蕩梵淨山之行,若有這葛琳在,可抵得十個八個高手,是以心中甚喜。
  就在錯眼間,先前所聽那樂聲再鳴,忙看時,忍大師身後玉壁,再又洞開,這次玉麟可看清了,原來那身後玉壁之上,即是門戶,忍大師並未有何舉動,倒像隨心所欲一般,心念動時,門戶即已洞開,設計得端的奇巧。
  玉麟和鳳兒知忍大師即要離去,忙躬身而立,同時都不眨眼凝視著她,倒要看她是怎生離去,此時雖看不見她的雙腿,但知忍大師雙腿已廢,頓生好奇之心。
  早又聽葛琳問道:“師父,那麼小翠呢?”
  那小翠可憐兮兮的侍立在葛琳身後,想是聞聽忍大師命小姐下山,並沒提及她,好生失望,眼巴巴地望著葛琳。
  那小翠本是人家棄嬰,偶然中被葛琳遇到,將她帶回洞來撫養。那時葛琳也不過十歲出頭,不過比她大得六七歲,長大以後,名義上雖有主婢之分,其實和姊妹無異,若不攜帶小翠同行,倒有些捨不得,是故向師父請示。
  忍大師含笑道:“小翠年幼,武功未成,如何入得江湖?我無應門之僮,亦是不便,無須隨你去了,自明日起,由我傳她武功,他日還怕無下山之期麼?”
  忍大師此言一出,小翠和葛琳都甚歡喜,皆因小翠的武功,全由葛琳相授,忍大師從來不聞不問,今允親授武功,如何不喜?葛琳亦是代她高興。
  那鳳兒和玉麟,卻是羞慚十分,小翠的武功,兩人已曾親見,並不在兩人之下,忍大師卻說她武功未成,如何入得江湖。此言雖是指小翠而言,但心中能不羞愧,玉麟尤其,暗自惕勵道:“這武功學無止境,從此非但不能自滿,更應勤練苦學。”
  他這裡自惕自勵,略分神間,忍大師身形已倏然而杳。到底也未看清是怎麼飛身的,心裡好不後悔,陡見洞門再又合攏,瞬間連半絲縫隙皆無,鳳兒已在噴噴的連聲稱奇。
  葛琳瞟了玉麟一眼,卻對鳳兒道:“小妹妹,我師父令我與你們同行,你歡迎麼?是否還怕我呢?”
  鳳兒想到日間和她相對,或是夜裡像這般明如白晝之處,倒是不怯她了,若然是黑夜之中,陡然間和她相遇,當真怕人,想到此處,不禁打了個冷顫。
  葛琳方格格地笑,那玉麟已道:“我兄妹能附葛姑娘驥尾,得隨左右,今後討教之處正多,幸何如之。”
  葛琳溜了他一眼,隨道:“今晚已是不早了,洞中難辨時辰,但想來已快天明,你們還是早些兒憩息吧!明日也好上路。”說罷,當即帶兩人進入兩間小巧的玉室。若非葛琳指引,兩人是再也不能從那玉壁之上,找出門來,倒令兩人奇詫十分,正不知玉室四周,共有多少間似這般小巧的玉室,真個鬼斧神工,恐亦不過如此。
  葛琳安頓好了兩人,外間小翠也收拾好了那些玉杯玉碗,她這裡自去收拾行裝,不在話下。
  洞中無日夜,玉麟和鳳兒,全有一身武功,並不若常入般定要有多好的睡眠,只要閉目略略養神,即可恢復一日疲勞。且說那玉麟醒得最早,凝神一聽,外面毫無聲息,心說:“想是她們全沒起身,我若出去,倒攪了她們,還是等待那葛姑娘來呼喚為是。”
  先時進入這小室之時,皆因自拜謁得忍大師之時起,即心存虔敬,入得小室之後,雖無他人,那虔誠之心絲毫未減,是故亦目不旁視。此時枯坐,方才打量四周。同時心中想道:“常言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怎生自入這小巧的玉室時,所聞到的陣陣幽香,迄今不滅?”邊想,邊向四周觀看。
  這小室不過一丈五尺見方,那玉色仍和外間一般無二,綠得有似翡翠一般,頂上亦嵌有一顆明珠,雖無前所見的那麼大,但也有徑寸大小,光卻泛著粉紅,定睛細看時,原來那明珠周圍,嵌著一圈紅色小珠,當中那顆巨珠,光本白色,卻因透過那紅色珠光,是故成了粉虹色彩,好不柔美。
  玉麟心中一動,忖道:“這分明是女兒家居室,我怎麼不曾省得,這豈不唐突麼?”再看時,只見自己坐的這張床之側,有一玉案,案上盡是女人應用之物,壁上尚系有一面銅鏡,鏡旁掛著一把古劍,長不過二尺,古色斑瀾,劍柄之上,系著綠色絲穗,色彩卻新。
  名馬寶劍,武林中人,豈有不愛的,這忍大師與葛琳師徒,更是武林第一人,想這古劍必非凡品。忽又想起,那葛琳之姊葛瑛,既能馭氣飛劍,葛琳自然是個劍中高手,心中好生欽羨,不自覺的就走進前去。
  隔得近了,見絲穗上端,織著一個“琳”字,果然這正是葛琳姑娘之物,是則,這間玉室,自是她的臥室了,女兒家的閨閣臥榻,自己怎麼先時不察?立時惶恐起來。
  須知玉麟最是守禮,是故不安已極,這葛琳將他讓到自己閨室憩息,可見對他十分真摯,怎不教他感動。
  這一發現,使他坐立不安,即打消了等待之心,推門而出,方知鳳兒已早起身來了,正和小翠依依不舍,那葛琳也已拾掇好了,在專等玉麟出來,玉麟是一番好意,沒想到讓她們久等了。只聽小翠道:
  “小姐姐,待等大師許我下山之時,我必前去找你。”
  玉麟向葛琳道:“有勞葛姑娘久待,我們這就起身,不知令師可容我們拜別?”
  那葛琳今日穿著一身綠色緊衣褲,在珠光映射之下,那張醜臉更現慘綠之色。說:“家師已吩咐了,命我們自去,你們無須多禮了,小妹妹,走啊!”隨對小翠道:“快去將我那短劍取來。”
  小翠眨眼取至,三人即刻出了玉室,穿過那玉石甬道,只見陽光從那洞口的藤蘿縫隙中,照射進來,那洞口之處,珠光頓然失色。方知紅日已升,看日影,已是中午時分了。
  小翠已越前而出,倏地又在洞口現身,向三人招手,皆因忍大師隱居於此,不願人知,此間雖是大別山深處,但僅是人跡罕至並非人不能至。是故忍大師這洞口不但佈置得十分隱密,而且出入均極小心,怕被意外來人撞見。
  小翠先出洞查看。見洞外無人,方返身招呼三人出洞,卻聽洞頂之上。一個又尖又細又脆的聲音喚道:“小翠,小翠,快掀簾子。”
  鳳兒一聲歡呼,搶出洞來,果然是那只鸚鵡,這半天功夫,竟把他忘了,這鳥兒好玩得緊,陽光之下,那一身羽毛,更綠得可愛。
  鳳兒童心本重,又愛極了他,騰身一掠,想將他摘在手中,那鸚鵡竟非一般鳥兒可比,鳳兒雖快,鸚鵡振翅更快,綠羽映日,早翱翔空中。
  葛琳笑道:“小妹妹,你喜歡麼?我們帶他同行可好?”
  鳳兒自是高興,喜道:“好啊!”那鸚鵡竟不聽葛琳召喚,忽然直投對崖飛去,葛琳咦了一聲,那小翠更快,頓時成了一根綠線,瞬已追上那鸚鵡,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鳳兒和玉麟方愕然間,眼前綠影一晃,葛琳亦失蹤跡。玉麟道:“對崖必有事故,我們也去看來。”
  鳳兒自認輕身功夫已是不錯了,昨晚因是黑夜之中,葛琳和小翠現身得突然,都未看清,這時卻看得明白,別說是那葛琳了,就是小翠,輕身功夫也在自己之上,小姑娘沒服過人,這時眼裡服了,但心裡仍是不服,早將嘴兒噘了起來。
  玉麟話出口,卻已追隨兩人,撲奔對崖去了,鳳兒也只好隨後趕去。
  他們到得崖下,只見小翠一人愕然而立。倏忽間,那葛琳已自崖頂飛墜,那只鸚鵡也一掠而下,兩翅一斂,停在她的肩上。
  小翠道:“小姐,有人麼?”
  葛琳一搖頭,但兩眼卻不停地向崖上搜索,似是心中雖疑團未釋,但又無甚發現,嘴裡卻連聲呼怪。
  小翠道:“想是羽奴看錯了,或是山中野獸也說不定。”
  葛琳道:“此事端的有些蹊曉,若說是山中野獸,羽奴再不會這般受驚的,若是有人時,這人能逃得過羽奴和我們的搜索,必非等閒之輩,雖說有師父在此,不論是什麼人,也不懼他,但你卻不能大意。我們這就走了,你可再仔細搜索,若有人侵入谷中,能退得來人時,不可攪擾師父。”
  小翠連聲應是,葛琳這才轉過身來,對兩人道:“還是由我來帶路吧,昨夜被那泗島神君所愚,我們且先赴野馬嶺一探如何?”說罷,未待兩人答言,已當先向谷口奔去。
  玉麟再次催促,鳳兒方與那依依不舍的小翠道別,隨在玉麟身後,展開輕身功夫,追趕葛琳去了。那谷中繁花似錦,也無暇觀賞,瞬已到谷口,葛琳正停身相待,待得兩人到了跟前,才連袂而行,所行雖是昨夜所經之處,但荒山無徑,玉麟與鳳兒仍難辨認,是故仍由葛琳前導,玉麟怕落後了,腳下加勁,鳳兒是不服氣,將一身輕功儘量施展,葛琳也好似有意要較量兩人輕功似的,腳下毫不減慢,這一來,可就快了,三人快得有似三道輕煙一般,不到一個時辰,早到了野馬嶺。那葛琳仍是若無其事,玉麟和鳳兒雖然勉強跟上了,但這時兩人額上全見了汗珠。
  卻聽葛琳說:“糟,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般趕來,我們還是慢了一步。”
  兩個聞言,忙向下探望,只見嶺下那一大片房舍,只剩下了頹垣敗壁。
  葛琳肩方一聳,那鸚鵡已騰空而起,像解得人意般的,飛掠下嶺,在那廢墟上一匝,再又在方圓數裡之內,低飛翱翔。
  鳳兒頓時忘了勞乏,拍著手道:“妙啊!這鳥兒還會偵察。”
  方說間,那鸚鵡已飛近前來,雙翅一斂,再又停在葛琳肩上,只聽他學著人言,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葛琳笑道:“當真我還沒教給你,說沒有人就是了,怎吟起詩來。”
  玉麟心說:“聽鸚鵡是第二次湧詩句了,想是葛琳日常所吟,那鸚鵡記得熟。這首陳志昂的登幽州台歌,是作生不逢時之嘆,調雖淒涼,但豪邁之氣不減,葛琳時以此詩為誦,必是自嘆武功高絕,難逢敵手之意。”玉麟對她的武功佩服得緊,是故,心裡雖如是想,卻沒認為她狂妄,一時倒似起了共鳴一般,真有些愴然意味。
  那葛琳又說道:“兩魔兩怪,必是昨晚自知不敵,毀巢去了,昨晚慮不及此,要追蹤他們,恐怕不易呢!”
  玉麟聞言,方不再發怔了,見鳳兒在葛琳身旁逗那鸚鵡耍子,忙道:“兩魔兩怪去處,必是奔了苗嶺梵淨山無疑,葛姑娘要尋那泗島神君,只往西南方追去,必可趕上。”
  葛琳道:“是啊!我竟忘了,你們暗地跟蹤那泗島神君與百花公子,有好些天,自然已探知他們未來行蹤了。”
  玉麟心說:“現今武林中,邪正之間醞釀的這一場大決鬥,原來她尚不知。”當下即將目前紅鳩婆與千面人谷靈子等,齊集梵淨山,要與俠義道中人為敵作對之事一說。
  葛琳聽說泗島神君之來中土,即是被百花公子請來相助,心中甚喜,她的武功雖高,但到底年輕,年輕難免喜事,且正如玉麟臆度的一般,深山寂處之時,時生難逢敵手之嘆,既有這般熱鬧之事,心中怎的不喜,就說:“既知他們去處,敢勞二位伴我一行如何?”
  鳳兒已接嘴道:“你還不知哩,那天山二怪,還是玉哥哥的仇人,玉哥哥的祖父崑崙老人,十年前傷在他的雷音掌下,不治身亡,他也要找他們報仇呢!”
  葛琳跌足道:“可惜,若早知道,昨晚再不會放過他。”言下甚是後悔。
  玉麟雖是志報祖父之仇,但早下決心,要手刃那千面人谷靈子,不願假手於人,但見她這般義形於色,心中甚感。
  鳳兒又要逗弄那鸚鵡,葛琳道:“既然知道那兩魔兩怪去處,黃鶴樓又有俠義道中人大聚,我們這就走吧!找尋那達摩玉經,也許可就便探出些端倪來。”
  玉麟卻知她之意,那玉盒既然是從泗島神君手中取得,只向那魔頭身上追尋,必有結果,何必要向俠義道中打聽呢,想必她知自己兩人有黃鶴樓之行,不願因其所奉師命,誤了自己約期。忙道:“我雖奉師伯之命,有黃鶴樓之行,但距離約會之期,尚有二十餘日,去早了亦無益,令師既命我二人追隨葛姑娘,且尋那達摩寶經,此事之重要,實不在掃蕩群魔之下,忍大師有言:若然那達摩寶經落入邪門左道之手,其為害之巨,實不堪設想。以我之意,我們還是先追趕那泗島神君為是。”
  鳳兒聽說要追趕泗島神君,早又勾起昨日被擄之恨,嚷道:“好啊!玉哥哥,要追!我們可得快些兒,別讓他們逃得遠了。”
  葛琳梢兒向兩人溜了一眼,笑道:“既這般說,我們這就走吧!想來他們亦奔長江,溯江而行,不難尋找。”芳肩一聳,那鸚鵡已振翅而起。
  三人正要下嶺,忽見那已凌空的鸚鵡,倏地斂翅疾落,貼著那嶺下樹梢盤旋。
  葛琳急道:“兩位請隨後跟來!”語聲未落,綠影閃處,葛琳已飛落下嶺。那嶺下綠草如茵,翠樹凝碧,葛琳一身綠,而且太快了,恰似一點綠影,沒入綠海中,饒是兩人內外功均達上乘,眨眼間竟已失了葛琳蹤跡。
  那鸚鵡是葛琳所飼養訓練出來的,非是一般鳥兒可比,想來定已發現有異,兩人也急忙向那鸚鵡繞樹翱翔之處趕去。
  那一帶林子,距離廢虛不遠,不過二十來丈,兩人下嶺之後,才幾個起落,已遙見葛琳的身形。鳳兒詫異道:“玉哥哥,你瞧葛姊姊在和人說話呢,那是誰啊?”
  當真葛琳面前,有一花眼少年,皆因林中枝葉濃密,一時間未看清,待得到了切近,玉麟不禁“咦”了一聲,那鳳兒卻已停步不前,噘著嘴,顯得躊躇。
  原來那少年是情魔百花公子之子,其居室樓閣已成廢墟,兩魔兩怪均已遠逃,沒料他卻沒走。
  只聽他對葛琳說道,“你管我呢!我高興在這裡麼。”
  卻聽那葛琳道:“趁早兒實話實說,你和那泗島神君有何關係?只要你說出她們逃去之處,今天我絕不難為你,說啊!”
  那少年一聲冷笑道,“憑你這醜姑娘也配……啊!你……”
  原來他已瞧見了玉麟和他身後的鳳兒,先前對葛琳是一副冷冷的面孔,此刻頓現笑容,痴痴地遙望著鳳兒。
  葛琳道:“我倒錯疑他了,原來你們認識啊!”
  那葛琳從廬山翠屏峰探望姊姊葛瑛歸來,是在玉麟、鳳兒離山之前,但因沿途遊玩,行得卻慢,過江州之時,見泗島神君那兩只海船有異,即跟蹤探查,不但因此發現了那玉盒,玉麟和鳳兒兩人的行蹤事蹟,亦落在她眼中,是以兩人在洞中之時,驚異她為何知道他們的身世來歷,但葛琳卻不識得這情魔之子。
  玉麟瞥了那少年一眼,道:“葛姑娘不曾錯疑,這少年即是百花公子之子,要知泗島神君去處,只從他身上,即可追尋出來。”
  葛琳聽玉麟說話,一面不錯眼地礁著那少年,見他瘋痴地望著鳳兒,眼中流露出無限情意,一時間倒迷惑十分。現今雙方敵對之際,眼前這二人面色,卻全無仇視之態,但既知他是情魔之子,哪肯放過,當下叱道:
  “你還不說麼?”
  那少年卻直如不聞,張著嘴兒,遙望鳳兒,一眨也不眨。
  早聽鳳兒一聲嬌叱,如一股風般撲近前來,小姑娘被他望得滿面飛霞,恨他不該當著兩人之面,恁地瞧她,伸二指疾點那少年雙睛。
  鳳兒恨極,出手好快,那少年頓時色沮,並不還手,上身一仰退後了數尺,同時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兩眼流露出哀怨的目光。
  他這裡剛退身,葛琳怕他就此逃去,晃身已到了他身後,攔住去路。
  玉麟忙道:“葛姑娘手下留情!鳳兒不可魯莽!”須知玉麟最是淳厚,因其曾救鳳兒,認定他並非壞人,情魔縱然邪惡,其子焉能就認定是壞人,龍生龍子,尚且各異,若葛琳出手,他焉有命在?是故立即阻止。
  鳳兒卻不聽他的,一招走空,早又雙掌齊發,呼呼的拍出兩掌,玉麟忙橫裡飄身攔阻,同時雙臂一圈,將鳳兒的兩掌接住。
  哪知驀聽身後風生,情魔之子突然向他背後襲到。
  這時玉麟橫身攔在他的身前,相距不過三尺,又是萬萬不曾料到好意相救,他倒突然發難,一時間招架不能,躲亦不及。
  說時遲,那時卻快如電光石火,玉麟心中一緊,卻聽身後一聲“噯唷”,那襲來的銳風沾衣已杳,忙躍過一邊看時,那情魔之子已跌出丈餘外去了,瞧葛琳一臉寒霜,看定著他。
  玉麟已知是葛琳相救,但一時間給愣住了,自己明明救他,這般自背後突襲,實令他不解,其實他何曾想道,那少年對他恨之入骨。
  皆因這情魔之子,自幼生長脂粉叢中,嬌生慣養,予取予求,且生性風流,大有父風,只是尚不曾如父般邪惡罷了。
  自昨晚見到鳳兒之後,一時驚為天下,能救鳳兒,全是出於憐香惜王,並非真個心存善意,他可是對鳳兒一見鍾情,哪知鳳兒不但不給他點顏色,且把他當作仇人一般。
  昨晚兩魔兩怪自被葛琳先後駭唬得逃生之時,情魔本帶他隨同起身的,但他對鳳兒已癡情入迷,行至途中,捉空兒又溜了回來,果然給他料到,鳳兒等又前來此地,一見之下,頓時心花怒放,靈魂兒早已飛入了九霄雲外,哪知鳳兒卻突下毒手,恨他不該恁地瞧她,伸二指取他雙目,立時有似冷水澆頭,玉麟出聲相勸,他卻把滿腹怨恨,全加到玉麟身上去了,心想:“定是這少年在她身邊,方對我這般冷漠。”想到恨時,玉麟恰橫身攔阻鳳兒,故對玉麟突施襲擊,若然不是葛琳在他身後,今天玉麟已無生望。
  玉麟在發愣之際,那鳳兒已氣得直咬牙,說:“看你還護他不,我早說他不是好人麼!”語未落,斜刺裡搶出,纖掌倏吐,把那跌倒在地的情魔之子,劈得一個翻滾,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須知鳳兒功力不及玉麟,但這情魔之子被葛琳治倒跌出之後,已無抵抗能力,鳳兒這一掌,又是恨極而發,他怎麼禁受得起?一口鮮血噴出之後,立時昏了過去。
  玉麟跌足嘆到:“糟,鳳妹怎下此毒手!瞧在他昨晚替你解穴份上,也不該傷他,且我們尚須問出泗島神君逃去之處。”
  鳳兒方出得一口惡氣,聽玉麟責她不竣下毒手,立時犯了小性兒,說:“差點兒你沒傷在他手中,倒怨我下毒手!”氣得一跺腳,掉頭就走。
  葛琳在旁看得暗自點頭,這玉麟端的仁厚,鳳兒這小妹妹年紀不大,人也秀美,只是太心狠手辣了,這情魔之子已傷在我手中,她竟還不放過,將他劈得昏厥。
  隨又想到:“是了,他是恨這情魔之子不該對他玉哥哥暗下毒手,一時氣憤,看來他們兩人之間,情誼極深呢!”想到此,葛琳竟覺得心下有些悵然若失之感,是故站在一旁,默默無言。
  玉麟見鳳兒氣沖沖的走了,忙向葛琳道:“葛姑娘,這少年現已昏厥,一時間要問,也不能了,好在那魔頭有落腳之地,別無第二條路可走,我們這就追趕前去!”
  葛琳一笑,心說:“只怕你是要追你的鳳妹妹之故吧!”但嘴裡卻沒說出,玉麟未待她回答,已追著鳳兒去了,葛琳也才隨後跟去,只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覺得懶洋洋的。
  兩人不多一會,已將鳳兒追上,玉麟對這位小妹妹的性情兒,知道得甚是清楚,在雪屏峰上之時,三天二日的,總要對他使這麼一回小性兒,玉麟莫不好言相哄,方才逗得鳳兒回嗔作喜,久而久之,習以為常,此刻葛琳在旁,他也不顧忌,一路之上,千般邀告,好容易方又逗得她喜歡了,那葛琳跟在兩人身後,被冷落得一直默默無言,玉麟也全然不覺。
  這時早已是未申之交時辰,離開野馬嶺,已行了將近兩個時辰。三人雖然已來至平地,未曾施展輕身功夫,但較之常人行路,快了一倍也不止,前面早到了一個鎮甸。
  玉麟向街口幾處鋪戶人家打聽,全沒有兩魔兩怪這般形狀之人路過。
  葛琳道:“只論這般形狀,他們豈會打此經過?縱然不懼我們追來,豈不怕驚世駭俗麼?且昨晚他們逃走,又豈如我們這麼慢行來,你就別問哩!”
  說得玉麟面上一紅,當真自己一時想不及此。
  鳳兒不生氣了,又活潑起來,嚷道:“玉哥哥,我餓啦!先找個飯鋪歇歇可好?”
  玉麟道:“葛姑娘之意如何?”
  葛琳並不答言,僅將頭微點,她那張醜臉上本來喜怒不形於色,只是這般以無言為答,玉麟頓覺她又回覆了初見面時那麼令人有高不可攀之感,但卻不以為意,三人本是邊走邊說,早見街北有個飯鋪,鳳兒也不問二人,當先入內。
  這時午刻才過,店裡的客人稀少,酒保在門口打盹兒呢,鳳兒脆生生的嚷嚷:“店家!店家!”
  那酒保驀抬頭,先是眼前一亮,隨即駭得一哆嗦,這三人,美的真美,醜的醜得怕死人,往後直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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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鳳兒也沒想,自己昨兒夜裡,是怎生害怕來著,也忘了葛琳那張慘白得像殭屍般的醜臉,雖在光天化日之下,猛可裡一見,實在怕煞人,見酒保非但不迎來,卻往後退,早將眉兒一挑。
  玉麟知道鳳兒的性情,只怕她又要惹事,忙上前道:“店家,快去替我們準備三人的吃食,吃了我們還得要趕路。”
  酒保連聲應話,趁機轉身就走。
  當下三人坐定,那葛琳又是好半天沒言語了,本來就是一張沒表情的醜臉,若她在說話時,她那甜美的聲音,尚還能令人可親,這一不言語了,那就不但令人注意到她的醜來,而且更像對著一塊寒冰一般。
  玉麟說:“可惜,她的武功這麼高,聲音更甜美,只是太醜了,若及得鳳兒一半時,有多好呢!”
  須知玉麟並無別意,皆因適纔那酒保,分明一見這葛琳姑娘,怕得那般模樣,心生感觸,葛姑娘雖平易近人,人卻不敢和她親近了,且那駭怕之心,形諸顏色,避之有若蛇蠍,想這葛姑娘,心裡不知要怎生難過了,偏偏兒的,她又是個女人,是女人醜陋到這般地步,也就更是不幸。
  玉麟想至此,也就在仰佩之中,對她更生了憐惜,當下沒話也找話和地搭訕,只是那葛姑娘。反而冷冷的,全沒昨兒夜裡那麼有說有笑。
  鳳兒可是個不安份的,要她坐下來不東張西望,那可比登天還難,這時光早將店內看清了。這飯鋪不大,總共才二十來個座兒,冷清清的,只西邊角上,有一個酒客伏案而臥,顯然已是酒醉,不多一會,酒保送來酒菜,這等荒野小鎮,還能有好的菜餚麼?鳳兒噘著嘴一皺眉。玉麟想到昨晚那精緻肴饌,這葛姑娘平日何等錦衣玉食,只怕她難以下咽,當下歉讓道:“葛姑娘且將就食用些兒。”
  那葛琳到底沒甚不快之處,只是女兒家心意難測,人總是人,大概在她這種年齡,最多變幻,最易無端煩惱之故,今見玉麟自入得店來,百般體貼入微,芳心甚是感動,對他的好感更增加了幾分,立時她那目光又射出神來,聲音又變得甜美了。說道:“我非初入江湖,更未曾養尊處優,只怕小妹妹難以下咽呢。”
  葛琳和玉麟兩人,心中有了這多變化,那鳳兒天真得緊,全然不覺,聞言道:“琳姊姊!……”剛叫得一聲,突然抓著她的胳膊,睜圓了眼珠兒往外望。
  葛琳和玉麟心知有異,看時,只見街面來了一個紅人,一身紅色道袍,面孔也紅,連頭髮也成了棕色。玉麟心中駭得一跳,以為是冤家路狹,又和離火真人相遇。
  那鳳兒亦是猛可裡錯認了,心中小鹿兒亂撞,是故抓著葛琳的胳膊,待看清這老道雖與離火真人衣著相似,但卻年輕得多,不過四十來歲,而且頭髮沒像離火真人那般火紅。
  鳳兒拍了拍胸脯,說,“琳姊姊,要是有人欺負我,你幫不幫我呢?”
  葛琳見她天真得確實可愛,方要答言,玉麟已沉聲道:
  “鳳妹噤聲!”
  只見那紅袍老道已來到店外,大聲說道:“左賢弟,我何處不曾找遍,原來你在這裡。”
  玉麟忽然記起來了,原來這紅袍道人,雖非離火真人,卻是他的弟子,那晚自長離島中逃走的赤陽子,忙往他身後看去,其徒在此現身,只怕離火真人亦來到這附近,若真個到了,可得提防那老怪物,現今玉麟自忖,已是不怯這赤陽子了。
  鳳兒那晚在長離島中,到得晚了一步,不曾和赤陽子對面,是故不曾認得,見玉麟面露緊張之色,好生奇怪。
  這時,那赤陽子已直向那店角伏桌而寐的那人走去,可知那人姓左,赤陽子聲若洪鐘,早將伏桌的人驚起,只見他眼角向三人這面一掃,卻不起身相迎赤陽子,說道:“道長休得大驚小怪,昨晚我有事離去,這才回來呢。”
  這人鳳兒可看清了,竟是那晚被鄱陽漁隱擒住,後來聞說當晚即已逃走了的,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
  玉麟更看出有異來,這兩人再同流合污,並在此荒野之地現身,必有事故,且適纔分明是在裝睡,只看他兩眼神光充足,毫無惺忪之態,即可知道。心說:“莫非這兩人是衝著我們來的麼?”
  鳳兒一見左衝,立即想起那櫻姑被辱之事,這鳳兒你沒惹她,她還要沒事生事的,早嚷道:“玉哥哥,這不是那個什麼二島主麼?截著他,好歹替櫻姊姊出口氣。”
  玉麟尚來不及喝止,鳳兒一按桌沿,已飄身竄出,說:“你還想逃去?”
  那左衝呵呵一笑,全不以鳳兒為意,卻向那赤陽子道:“道長,你看這妞兒如何?”
  鳳兒已到,聽他口齒輕薄,更是火了,卻聽那赤陽子道:“左賢弟喜歡時,我替你擒來。”火紅袍袖一展,已將鳳兒截住。
  左衝一雙色迷迷的目光,盯在鳳兒身上,兀自坐著不動。
  鳳兒不識赤陽子,哪知厲害,紅著臉,駢指猛向他的章門穴點到。
  玉麟見鳳兒飄身離座,怕她吃虧,早已搶到赤陽子身側。玉麟認識他,赤陽子可不識玉麟,皆因那晚月光黯黔,玉麟又未與他正面對敵,故此不識,那鳳兒更不認得了,赤陽子那把這兩個小娃娃看在眼裡,火紅袍袖在胸前一交,分向兩人拂去,他還怕傷了鳳兒,只用了五成力。
  鳳兒嫉惡如仇,只想為櫻姊姊出氣,這紅袍道人橫身阻攔,已是有氣了,聽說要擒她,更氣得咬牙,哪知指未點到,赤陽子的紅袍已卷起一股勁風,迎面拂到,來勢強勁,這才心驚,趕緊收招,斜刺裡上步,側身讓過。
  玉麟卻知赤陽子了得,半年前在長離島時,連窮酸歐陽彬尚且傷在他的手中,一見袍袖佛到,猛吸一口真氣,左掌迎著一引,立將來勢卸下,右掌卻也用了五成力,倏地拍出,沉聲說道:“道長何苦助其為惡,何不潔身自愛呢?”
  須知玉麟知他了得,右掌早已暗遠太乙神功,兩人此時功力悉敵,何況赤陽子輕敵,待玉麟左掌發出那一神奇的掌力,卸了他的勁力,胸前已是門戶洞開,說時遲,玉麟右掌力注太乙神功,已當胸襲到,赤陽子方愕然間,那強勁掌力已直逼胸際。
  玉麟不願傷他,鳳兒豈肯將他放過,他這裡暴身後退,鳳兒已如影隨形,趁他腳步尚未站穩之時,晃身探臂“叭”的一聲脆響,打了赤陽子一個嘴巴。
  要知鳳兒功力雖然比赤陽子差得多,但小巧的輕身功夫,卻在那赤陽子以上,又是當赤陽子驚惶失措,暴退尚未站穩之際,鳳兒人又刁鑽,是故那赤陽子著了她的道兒,這一掌打在臉上,火辣辣的好痛。
  赤陽子當下怒吼連天,圈臂一翻,左掌遙劈玉麟,右掌可用上了十成功力,向鳳兒攻到。
  鳳兒已知這紅袍老道了得,但鳳兒的刁鑽溜滑,連離火真人尚且奈何她不得,赤陽子這一掌豈能劈得中她,赤陽子這一掌夠快,鳳兒更快,早滴溜溜一盤旋,已繞到葛琳身後,嚷道:“琳姊姊,你幫不幫我啊!”
  葛琳一直安詳地坐著,聞言向外一指,笑道:“幫你的來了!”
  早聽門外一個破鑼嗓子嚷道:“歐陽大爺,在這裡了,好妖道!你還往哪裡走!”
  來的這人,朝天鼻,大環眼,闊嘴咧至耳根,原來是勿惡到了,後面一人踢踏踢踏,趿鞋響亮,卻是窮酸歐陽彬跟在勿惡身後,徑奔進來。同時聽得呼的一聲,玉麟和赤陽子已換了一掌,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玉麟早見到了兩人,心中大喜,本來和赤陽子並無仇隙,又不願傷他而開罪其師,是以立即繞過一張桌面,不再向赤陽子進攻,那勿惡奔得最快,赤陽子聞聲,亦舍了玉麟,返身怒嘯迎去,勿惡幾乎和他撞個滿懷,他來得神氣,紅影一晃之時,已駭得一哆嗦,趕緊閃身,躲到緊隨而來的歐陽彬身後。嚷嚷:“歐陽大爺,交給你啦!”
  歐陽彬呵呵一笑,流雲飛袖以雷霆萬鈞之力,向赤陽子拂去。
  鳳兒忘了現刻還躲在葛琳身後,一見勿惡那怯勁兒,早笑得花枝兒亂顫,說:“姬大爺,別跑啊!抬出你的名兒來,雜毛老道絕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勿惡方對鳳兒咧嘴尷尬的一笑,窮酸歐陽彬的左袖已相繼拂出,赤陽子大喝一聲,倏忽間即已全力拍出兩掌,兩人功力竟不相上下,一時間震得桌翻凳飛。店尾搖晃不已,只葛琳纖掌撐著的那張桌面,屹然不動,店裡的伙計,則已逃得精光。
  歐陽彬腳一點地,招手呵呵笑道:“雜毛。來來來,我窮酸今日與你拚個強存弱亡。”話聲落時,已到了街心。
  原來那勿惡在田家鎮酒樓之中,待發現被鳳兒戲弄,將身邊銀子騙去,大環眼三轉兩轉,趁酒保沒瞧見,捉空兒溜出酒店。
  勿惡不但不惱,反而咧嘴直樂,皆因他從小就調皮搗蛋,古怪刁鑽,這一來卻好啦,要搗蛋調皮,今而後可有了伴兒,你想那勿惡怎的不樂。
  哪知找來找去,玉麟和鳳兒蹤跡不見,卻撞著了歐陽彬,其實不是他撞著窮酸,而是窮酸撞著他,那歐陽彬在五老峰山苦練了十年,沒想尚未離山,又再敗在赤陽子手中,別看他生性豁達,心中卻難過已極。
  是故,那晚自長離島回山以後,即不聲不響地易地潛修,立意要洗雪前恥。那窮酸歐陽彬雖然生性豁達,但只要是人,尤其是武林中人,豈有不想人前顯勝,浪裡奪尊的,半年時間雖短,但武功卻已突飛猛進。
  須知當年,那歐陽彬自平江得識金刀太歲石雲亭和石瑤卿等,初入江湖,首敗于韓仙子,再挫于紅鳩婆,那還可說是技不如人,半年前在長離島,受了赤陽子掌毒,卻是由於輕敵之故,歐陽彬不識赤陽子竟如此厲害,若然他事前提防,赤陽子絕非其敵的。
  窮酸雖是易地潛修苦練,但卻並未離開廬山,而是隱居隱居于峰中,那玉麟與鳳兒,不過不知罷了,待得黃鶴樓半年約會之期眨眼即屆,才離了廬山,奔九江,亦是溯江北上,這日到了田家鎮,無巧不巧,遠遠的即見到姬勿惡,似在尋找什麼人,雖是十年不見,但那長相特別,一眼即認出是他來。
  窮酸一見他,心中可就樂了,心說:“這小子專門調皮搗蛋,慣會捉弄人,倒不知他和什麼人同道,此間和他相遇,定然亦是赴黃鶴樓之約的了。”稍不見晃身到了勿惡身側。
  那勿惡久找玉麟和鳳兒不著,心中正發急,猛可裡人影一晃,一人大喝道:“小子,你往哪裡走?”
  勿惡駭得一跳,愣地一拳搗去,歐陽彬哈哈一笑,心說:“好哇,你這小子出手就打人,我得給你嘗點苦頭。”流雲飛袖兜起一股勁風,在他雙腳上一掃,窮酸歐陽彬真要是拂著了他,勿惡這小子怕不當時就廢了,這一拂,卻是用的巧勁,寬大的破袖早將勿惡的腿纏住。
  勿惡聽得笑聲,同時認出了歐陽彬,心說,“糟!這位爺我可惹不起。”可是收拳已來不及了,嘴裡剛叫得一個“酸”字,窮酸哈哈笑聲未落,已將勿惡兜了個跟頭。
  那勿惡咧著大嘴,呲著牙,搓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嚷嚷:“好哇!酸……”
  窮酸一瞪眼,破袖作勢欲拂,立即把勿惡這一聲“酸”,酸回去了,倒不知他是喊跌得酸痛呢,還是想喊酸大爺,顧不得疼痛,忙往後退,將手連搖道:“得啦!歐陽大爺,大人不介小人過,我沒看清是你,大爺饒我這遭兒。”勿惡嘴裡雖在喊著大爺,大環眼可在亂轉。
  歐陽彬呵呵一笑,說:“小子,你尾巴一起,準知你要撇尿,想在我面前使壞,你還差得遠哩,快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怎麼來到這裡?”
  勿惡咧嘴一笑,這才告訴窮酸來此之故,把怎地玉麟與鳳兒來江邊偵查情魔和泗島神君,自己找了半日,卻蹤跡不見之事一說。
  歐陽彬聽得一驚,情魔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泗島神君既是他的師叔,當然更是了得,玉麟和鳳兒豈是敵手,若然兩個娃娃初生之犢不怕虎,惹了這兩個魔頭,如何是好?
  他尚不知那情魔和涸島神君,被鳳兒和玉麟搗得狼狽不堪,若然知道,也不如此白擔心了。
  且說窮酸一聽就急了,當時即和勿惡兩人尋找,好歹發現了泗島神君那兩只燒燬了的巨舟殘骸,根據種種跡象,今日早晨,兩人方尋來此間,那知未找著玉麟和鳳兒,卻與赤陽子相遇。
  窮酸一見赤陽子,真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赤陽子初時並未發現窮酸,好象也在尋找甚人似的,若然窮酸對他偷襲,赤陽子焉是敵手?
  但歐陽彬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豈能作無恥之事,立時現身相見說:“雜毛老道,我們可是久違了,真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人生何處不相逢,此間又得相見。”
  那赤陽子被窮酸幾句話說得一愣,皆因那晚在長離島中,星月不明,赤陽子突然而至,和窮酸對面不過三五掌,是以一時間未認出他來。
  窮酸呵呵笑道:“你這雜毛倒知趣得緊,我正要找你,你卻送上來了,來來來,雜毛!我窮酸再領教領教你那赤陽掌!”
  歐陽彬苦練了十年,未出山,只因一時大意,竟受挫於這赤陽子,且險險地幾乎將命也送掉,如何不恨,嘴裡雖在呵呵而笑,心裡卻恨極了,話聲未落,左手流雲飛袖卷起一股凌厲狂飄,已向赤陽子攻到。
  勿惡一瞧,歐陽大爺動了真火,這可是少有的事,當下大環眼一翻,暗地裡作了計較。
  窮酸流雲飛袖拂出,赤陽子猛可裡記起了他來,一聲狂笑道:“掌下亡魂,還敢不知死活,道爺今天再成全你!”
  火紅袍袖一展,飄身避過,同時向歐陽彬拍出一掌。
  歐陽彬這一流雲飛袖發出,知他必有此一著,早將全身真力貫注右臂之上,欺身進去,以雷霆萬鈞之力,向他拂去。
  窮酸一連拂出兩袖,雖有先後之分,卻無異於同時連環拂出,赤陽子又輕視他是自己掌下游魂,待得勁風襲到,驚駭而想以全力迎敵時,哪還能夠?窮酸袖角,早拂到胸際,駭得往後便倒,平身縱出,但胸上已隱隱作痛,已經傷在歐陽彬手中了。
  勿惡可看出便宜來了,窮酸歐陽彬和赤陽子剛動上手,他已將銀梭掏出,正當歐陽彬以十二成勁力,出乎赤陽子意外的凌厲,被震退之際,勿惡銀梭已抖手打出。
  梭出手,勿惡方出聲,嚷道:“雜毛老道,不成敬意,看梭。”
  赤陽子驀聽銳嘯聲中,瞥見白光一閃,正當險險傷在歐陽彬流雲飛袖下,心中駭然之際,銀梭已迎面打到,只因要防歐陽彬再攻,同時要避銀梭,一時間手忙腳亂。那銀梭堪堪擦著耳輪掃過,雖沒受傷,卻火辣辣的痛,駭然,也怒極。
  窮酸哈哈大笑道:“雜毛,別怕,我不乘人之危,歇會兒,我們再來打過。”
  雙方對手過招,豈容對方以緩氣的機會,皆因當時歐陽彬吃了赤陽子的苦頭,經過半年苦練之後,他是誠心要再嘗試他那赤陽掌,以雪那長離島中之恥,而這赤陽子的功力怎及得離火真人,非給他以緩氣的機會,那赤陽掌也無法施為。
  話聲未落,卻聽那銳嘯之聲再起,勿惡的第二支銀梭再又出手,這次勿惡雖沒出聲,但那銀梭去勢卻慢,赤陽子方恨得咬牙切齒,這時,這等暗器豈在他心上,眼覷著歐陽彬,掄左臂,反掌向他銀梭劈,直把勿惡襲來的銀梭,視如小兒玩物一般。
  哪知手掌方劈,銀梭尚未襲到之時,那赤陽子已一聲“噯唷”左臂臂彎之處,已中了一只暗器,還幸赤陽子武功高強,待辨得暗器風聲,那一劈依然劈出,臂彎卻同時上震,那暗器雖未避過,卻未傷及筋骨,僅傷了表皮,赤陽子微一用勁,將這暗器震落,才看出也是一只梭形暗器,只是比前兩只小了一半,而且漆成黑色。
  原來勿惡這暗器,是一手三梭,那銀梭前兩只,因系中空有孔,故發出時必有一聲銳嘯和白光,後一只卻是實心,別看大小僅及前兩只的一半,份量卻比前兩只重,那手法更損,連發三梭的第一只,不在傷人,旨在用以試探對方武功,是以普通手法打出,第二只和第三只相繼打出時,卻全然不同,前一只只用五成力,後一支則以全勁,是最後一支梭風猛勁,因以後發而先至,又當那第二支的聲誘敵之際,對方若不知他這暗器陰損,武功縱然高,也準逃出他這銀梭之下,是以赤陽子著了道兒。
  赤陽子雖然不過傷了表皮,但人身一見血,真氣難聚,哪知赤陽子的看家本領赤陽掌,也就無法施為了,哪還敢再停留,立時怒極而逃。
  兩人也不追趕,勿惡可就神氣啦,一面抬起地上銀梭,一面朝天鼻一皺,說:“歐陽大爺,可不是我吹牛了吧,象這樣的雜毛老道,再多幾個,也不在我眼裡。”
  窮酸氣這勿惡不過,本想一見這赤陽子,要洗雪前恥,待他赤陽掌施展出來,看還傷得自己不能,卻被勿惡將他傷在銀梭下,逃走去了。
  雖說如此,但十年不見,勿惡的武功竟也倍增了,尤其他的銀梭,有如其人,端的刁鑽陰損得緊,隨呵呵笑道:“你別得意,這赤陽子豈是等閒之人,今日他一時大意,傷在你銀稜之下,早晚你可要小心,再遇到他時,你可就有苦頭吃了。”
  勿惡全然不懼,拍著胸脯兒道:“歐陽大爺,你這可是長他人志氣,滅了咱家威風,一字劍領袖天南,再憑我這手中三支銀梭,不敢說威震江湖,但要像這糟老頭,我還沒放在心上,歐陽大爺,你別擔心啦!”
  窮酸聽他越說越神氣,若再搭理他時,定還會不完,當下呵呵一笑,說:“走!找他們去啦!”
  兩人找來找去,找到這店外,勿惡眼尖,早見店內紅影閃動,即嚷嚷:“在這裡了,好妖道,你還往哪裡走!”
  歐陽彬也見到了,並見玉麟和鳳兒全在店內,先放了心,這才和赤陽子對了兩招,皆因怕毀了店房,即退至街心,存心要和赤陽子分個強勝弱敗。
  赤陽子適纔一時大意,傷在勿惡銀梭之下,雖僅傷了表皮,但人身一見血,真氣難聚,赤陽掌無法施展,是故忙忙逃走,現今傷口已包紮好了,心中正在惱恨二人,他還怕窮酸走了呢?即怒沖沖隨後跟出。
  玉麟在長離島上,曾眼見歐陽彬傷在赤陽子手中,若非枯竹老人及時趕到,療得掌毒,歐陽彬恐早已沒命了,是故也忙即跟出,要相機助他。
  鳳兒道:“琳姊姊,這可熱鬧了,我們也去看來。”她早將身側尚有一個左衝,忘得乾淨。
  那勿惡已在大聲嚷道:“歐陽大爺,加勁啦!”
  原來赤陽子一出來,即向歐陽彬猛撲過去,就在這眨眼間兩人已對了幾招。
  鳳兒不待葛琳答言,已飛身而出,見玉麟正在一旁蓄勢而待,勿惡那大環眼睜得比雞卵還大,在一旁嚷嚷,赤陽子怒得暴嘯連天,一掌比一掌凌厲,歐陽彬卻不改他那嘻笑之態,流雲飛袖雖然不敢有絲毫怠慢,但仍呵呵而笑,鬥得有如兒戲一般。
  這一來可就更激怒了赤陽子,只是緩不過手來,那赤陽掌施展不出。
  歐陽彬眼看已將他激怒到了分際,倏地呵呵一笑,撤身退後了丈餘遠近,玉麟心中卻是大驚,他不明白歐陽彬是有意要他施展赤陽掌,心說:“豈可容他緩過手來,長離島中正是前車之鑑。”毫不思索,歐陽彬方退,已揉身疾進,斜刺裡一掌劈出。
  半年未見,歐陽彬更不知玉麟武功已倍增不說,而且還參悟了獨特功夫,須不懼那赤陽子,駭然想道:“真個你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只是不便上前相助,若然以兩打一,豈不令江湖中人笑話?
  勿惡又在嚷嚷:“雜毛老道,姬大爺是要和休過招,沒的辱了身份,麟兒,好好的替我教訓他!”
  鳳兒“嗤”的一聲笑,眼珠兒轉個不停,這位姬大叔太以會向臉上貼金了,怎生讓他吃些苦頭方好,不然他到處渾充長輩,肉麻得緊。
  赤陽子適纔在店內,和玉麟對了兩掌,被他神奇的掌力鎮住了,一見他進身發掌,不敢輕敵,忙暴退出去,見將自己圍在核心的四人中,僅勿惡和鳳兒兩人的武功較低,那女娃娃適纔一掌,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子,身法太以奇詭,究竟還難測高深,唯這醜漢,自信勝他不難,再者恨他的銀梭陰損,出道以來,這還是首次吃這般苦頭,這一梭之仇不報,怎消得心頭之恨,暴身疾退,分明是向鳳兒立身這面,那鳳兒也是一驚,玉麟怕鳳兒難敵,也橫裡搶先攔截之際,赤陽子卻以退為進,腳點地,已向勿惡撲去,身未到,已劈出一股凌厲的掌風,勿惡方說得嘴溜之時,哪防到赤陽子有此一著,要躲時那還能夠?萬幸歐陽彬先替玉麟擔心,在隨時準備救援,赤陽子狡猾,突然撲向勿惡,他恰恰也搶步趕到,流雲袖飛兜起卷地狂飆,斜刺裡向赤陽子拂去,右掌翻腕一拍,將勿惡推出數尺,堪堪躲過赤陽子這一掌。
  赤陽子已知這幾人全不是好惹的,鬥那窮酸已是不易,那少年更是了得,女娃娃詭譎,醜漢也陰損,若然不及早溜,只怕今日要落個慘敗,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趁這四人一亂之際,大喝一聲:“道爺不陪了!”就如飛而去。
  歐陽彬暗喝聲:“可惜!”追之已是不及,那玉麟仍不願與離火真人再結深仇,見他如此逃走,倒台了心意,只勿惡雖餘悸猶在,兀自還在狂跳不已,但若然不放馬後砲,怎生下得了台,嚷嚷:
  “好妖道,你往哪裡走!”嘴裡在嚷,腳下可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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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鳳兒那嘴可不饒人,分明他是色厲內荏,說:“姬大叔,追啊!”
  勿惡大環眼霎了兩霎,說:“哈哈,我說你的歷練不夠麼,連窮寇勿追這句話,你也不知,大叔我今天又教你學了次乖了。”
  語未罷,鳳兒已笑得花枝亂顫,歐陽彬呵呵大笑,玉麟想忍著不笑也不成。
  哪知鳳兒笑得彎腰,卻一眼瞥見葛琳姑娘已不在店內,“咦”了一聲,忙止笑說道:“玉哥哥,琳姊姊呢?”
  玉麟聞聲看時,店內哪還有葛琳身影,連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也已不知去向,忙回至店內,鳳兒也隨後進去。
  歐陽彬早已瞧見,先前有一個醜姑娘在內,想來說得是她了,卻不知兩人為何這般驚訝,忙也隨後進店,他還未到店門,勿惡已搶在他前頭了。
  卻聽鳳兒驚呼道:“玉哥哥,快來看琳姊姊留下了字呢!”
  三人也已到了葛琳那坐位之側,只見桌面上,分明是用大力金剛指之類的功夫,留下了兩行字跡,刻道:“寶經已現端倪,追蹤去也,前途相見。”
  玉麟心中忽然一動,適纔店內僅有那二島主左衝一人,現今與葛姑娘同時失蹤,莫非那端倪是發現在那左衝身上麼?
  勿惡已在嚷道,“悶死我了,你們在打甚啞謎兒?那醜丫頭走了,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
  歐陽彬對那桌上留字,甚是心驚,非是那字寫得龍飛風舞,而是從開頭第一筆,到末尾一劃,均是一般兒深淺,這等精純的內家功力,自己是望塵莫及,出自一個姑娘之手,自然更令他心驚了,忙道:“這位姑娘好生了得,究竟是何許人?”
  玉麟一見留字,心中帳然若失,但如何還能追得她及,而且他連向何方去了,尚且不知,好在有前途相見之語。當下說道:“說來話長,歐陽先生和姬大叔,怎生也來到此地?可曾飲食過麼?”
  歐陽彬道:“好,我們坐下說話。”
  勿惡早將那膽怯怯的,返回店來的店夥,喚至身邊,嚷著要酒要萊。
  鳳兒不是怕那葛琳醜得駭人麼,此時竟也心中如有所失,更是難忘那鸚鵡好玩兒,琳姊姊走了,那鸚鵡也隨她飛去了,小姑娘在旁直噘嘴。
  這裡,玉麟先問了窮酸和勿惡來此之故,心中甚感,隨即將鳳兒被泗島神君所擄,因追蹤相救,而得識葛琳姑娘之事一說。
  窮酸聽得驚愣不已,自己也算見多識廣,竟然不知還有忍大師其人,不由嘆道:“這才真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勿惡卻只顧得吃喝,兩人談話,他是充耳不聞。鳳兒見他吃相誇張,漸漸心裡又樂起來了。
  四人一面吃喝,一面談話,玉麟問起歐陽彬離開五老峰後山之故,與這半年來的行蹤,窮酸對這幾個後輩,倒不覺得難以為情,感嘆著說了。
  一會三人飯罷,只勿惡兀自吃喝未了,鳳兒眨眨眼,說:“姬大叔,你是長輩啊,這頓飯我們自然也讓你付帳了。”
  勿惡已成了驚弓之鳥,本來他就是破鑼嗓子沙喉嚨,這陣含著滿口飯,嚷嚷,更不成聲,連自個兒也聽不清,急了,生怕鳳兒要使壞,扔下筷子,抹頭就跑。
  那鳳兒早又笑得花枝般亂顫,嚶了幾聲,已在捧著肚皮喊“噯唷”。
  窮酸雖不明白他們在田家鎮酒樓中的那段故事兒,可是準知勿惡吃過鳳兒的苦頭。這小姑娘的刁鑽古怪,窮酸早在廬山時就領教過了,勿惡碰到她手上,正是遇到了克星,見他駭得這般模樣,知他這苦頭定然吃得不少,當下也不禁哈哈大笑。
  還是玉麟為人忠厚淳良,忙道:“鳳妹休得如此。”一面忙喚過店夥來,算還了銀錢,並將適纔打壞了桌凳碗盞,一併算錢與他,店夥自是千恩萬謝。
  三人出得店來,勿惡老遠的站在對面街簷下望呢!見三人走出,方才迎了上來。
  鳳兒抿著嘴兒道:“姬大叔好小氣,這點銀子也捨不得。”
  勿惡大環眼一瞪,隨將大嘴一咧,說:“得啦!鳳姑娘,我怕了你了,我那銀子該還我了吧?”
  鳳兒哈哈一笑,道:“誰欠你銀子啦?”
  窮酸當下不禁哈哈大笑。
  眾人找了間客棧住下,晚間玉麟輾轉難眠,索性起身走出屋外,剛開門就看見葛琳的那只鸚鵡忽的一掠而來,在自己頭頂不住盤旋,旋即又疾飛而去!似要自己馬上跟它走似的,心道:“難道是葛琳遇險?”顧不上與眾人招呼,急忙一展雙臂騰身一掠,緊跟那疾飛的鸚鵡而去!
  聚會之時,始得相見,且因此一別,情海陡生狂瀾,致令一個天真活潑的鳳兒,傷心幾絕,此是後話。
  且說那鸚鵡飛行雖快,玉麟將輕功施展得極至,倒也不會落後,這般一個在天上飛,一個在地上奔馳,約有一個多時辰,玉麟估量已趕出百十裡地了,人是血肉之軀,玉麟武功再好,能有多大的功力,這輕功的施展,更全憑丹田一口氣,又豈能耐的長久?是以漸漸心氣浮躁起來,喘息不已,若然那鸚鵡不減緩飛行速度,玉麟眼看就要落後,再也趕不上了。
  這時夜幕早垂,幸好一輪明月已升,那鸚鵡飛在頭頂雖高,但還能看得出,只是玉麟看得仔細,怕錯眼不見,失了那鸚鵡蹤跡。
  又出去了二十裡地,玉麟更是不濟了,氣喘如牛,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那汗如同雨水般下落,正想作聲呼嘯,喚下那鸚鵡停飛歇息,猛可裡只見它雙翅一斂,直向正前方沒去,瞬眼間已落入前面黑壓壓的林中。
  玉麟精神不由一振,知已到了地頭,頓將一身疲乏忘了,腳下一加勁,不過半盞茶時已到了林邊。
  玉麟一看,好險惡的一座林子,正不知有多大多深,他一路奔來,心裡一直在懷疑,若論這葛姑娘的武功,試想連天山二怪,和泗島神君、百花公子等尚且非其敵手,確實生平所僅見,不信還有比她更高,而能困得住她的。但那鸚鵡將自己引來,忒也怪異,這鳥兒通靈,若非葛姑娘有甚緊迫之事,也不會如此將自己引來。
  玉麟心中忽一動,想道:“午間那桌上留字,曾說那達摩寶經已露端倪,只見連忍大師亦對那達摩寶經如此重視,可見那寶經中的武功,不同凡響,若然葛琳姑娘真個會遇到了那練就寶經中玄奇武功之人,定然也難是敵手。
  這麼一想,可就急了,他卻忘了,若葛琳姑娘尚且不敵,玉麟豈又能勝,但此刻因心中著急葛琳安危,倒將自身的安危置諸腦後了。玉麟性最任俠,況有忍大師之托,昨晚又有解危之德,一日相處,更增了友誼,是以縱然赴湯蹈火,玉麟也要前往闖上一闖。
  當下毫不猶豫,閃身入林,隱著身軀一看,這林子太以險惡,因是樹木參天,難見星月之光,是以昏黑異常。玉麟忙凝神注視,但又因林木太密,雖然他的內功已有根底,但也看不出兩丈以外,好在已可辨認林中道路。
  其實林中哪來道路,不過能辨得落腳之地而已。玉麟不敢怠慢,自那鸚鵡沒入這林中以後,即再未出現,真若葛琳姑娘遇險,只怕十分危急。是故,也不管前途有何危險,是否有路可通,忙忙地往裡躍進。
  那惡林端的深密,估量已走了一里多地,仍未穿出,但亦未見有絲毫異狀,只覺地上越來越潮濕,亂草也更高,幾可沒得人頂。
  玉麟不由心下遲疑起來:深處之中,最怕的是迷失方向,又不見星月方位,略一思索,先時因怕暴露身形,是以從林中掩蔽著身形,往裡踏進,現下卻無可如何,縱然身形暴露,也顧不得了,腳一點地,振臂一身沖天,從枝葉較稀之處,騰身兩丈高下,抓住一根橫枝,猱身上樹,覷定旁邊有棵高大的樹木,即刻再騰身躍上那樹梢頭。待看清前面時,立時精神再振,不但並未錯失方向,而且距這惡林邊緣,已是不遠。
  原來不出二十餘丈以處,只見波光映月,萬道銀蛇亂竄,前面乃是一個湖盪,隱隱地見那湖盪之中,似有一座島嶼,島上閃爍著兩三星燈火,正是那鸚鵡飛落的方向。
  玉麟忖道:“是了,觀看好島嶼距岸,約有一里之遙的水面,適纔穿林也有一兩裡地,路程雖是不近,但那鸚鵡在高空斜刺飛落,看來倒象在近處了。”
  玉麟再不猶豫,即自樹梢頭上,撲奔水邊,二十餘丈遠近,何消五七個起落,即已到達,飄身下得樹來,那湖邊之地,亦是亂草叢生。顯然此間人跡罕至,自然也無舟跡。
  但要去湖盪中那島嶼,還難不倒玉麟,皆因他的輕身功夫已達上乘,似這段裡把路的水面,尚可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飛渡彼岸。
  當下玉麟就身旁劈斷了一根拳頭大的樹枝,去了芽葉,振臂拋入水中,那根樹枝即如箭矢般漂出湖面。玉麟猛提一口真氣,縱身躍上,兩腿前箭後弓,那樹竟比他拋上水面之際,還要快迅,向那湖中島嶼疾射而去。
  須知當年達摩祖師東來,以一葦而渡得汪洋大海,亦即施展的這登萍渡水的功夫。玉麟豈能與達摩祖師相比,但以恁的粗細的一根樹枝,渡過裡把路的水面,卻也輕而易舉。
  眨眼間,離岸尚有七八丈遠,哪知玉麟陡覺腳下樹枝往下一沉,似有一股奇大的吸力,將那樹柱沉入水中,玉麟雙足已入水,危機一發,變生莫測,若然這時玉麟驚怯,丹田的這口真氣一洩,怕不立時就要落入水中。
  好玉麟,果不愧當代兩異人之徒,竟能作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雙腳已然入水,卻霍地一點腳下樹枝,身已拔起三丈多高,兩臂倏伸,擰腰拳腿,一個身子已似習燕掠波般,疾射出四丈多遠,兩腳一點水面,再又掠出三丈遠近,堪堪落在岸上,距那水邊不足一尺,真個險極。
  玉麟回頭一望,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若非當時沉得住氣,那一口真氣未洩,怕不早已沉入水底去了。卻不知那樹枝怎的會陡然間沉入水中,若是水中有人暗算,水面之上亦可發現水波翻滾,但適纔樹枝沉入之時,卻又未見水波上翻,是以玉麟心中更是驚疑。
  忙凝神向那水中看時,不由暗叫一聲慚愧,原來近岸之處,那水波迴旋激盪,分明湖底有一股暗流,產生無比巨大的吸力,水面之上,隱隱現出一個旋渦,難怪那樹枝一漂這段水面,就要往下沉了。
  玉麟試從岸邊拾起一片落葉,運內勁抖手射出,那片落葉已飛出數丈遠處,哪知那麼輕的落葉,竟然方觸水面,即被倏的吸入水中去子,且再不見翻出。
  玉麟看得好不心驚,這段水面分明鵝毛也難漂過,只怕蘆花也要墜底,端的險惡已極。
  玉麟還想,或者僅有此間這段水面如此,忙順著水邊,往左面奔出一二十丈遠近,再擲出一片落葉試試,竟然也是一般無二,觸水即沉。但仍不相信,那知他環繞岸邊,試了四次,繞岸已有半裡之遙,均莫不如此,這一驚,非同小可,適纔自己萬幸能上得岸來,但要離岸,怕就不這般輕易了。
  而且也才悟出,辨這湖盪方位,應是距大江不遠,本該是人煙稠密之地,但對岸卻是一個野林,湖中也無舟跡,原是這般緣故,由這惡水,令人因畏而生出戒心,也許因此,左近之人,會不會而生出神怪的傳說,是以將這湖盪和繞湖之林,與世隔絕,因而人跡罕至了。
  隨又想道:“居於這島上之人,何異於置身深山荒遠之地,若說其上居有世外高人,也就並不偶然了,這般想來,猜想中,葛琳姑娘已困在島上,必然也可信了。”
  想至此,忙回身打量這座湖中島嶼。
  這島嶼雖看不出有多大,但卻不十分高,也不陡峭,但林木茂密,蔥翠異常,只是湖面勁風呼嘯之下,顯得有些陰森。
  玉麟上岸之時,心驚那潛力奇大,繞岸迥流,此來在島中情況未清之前,連應隱蔽身形也忘了,此刻想起之時,已是將這小島繞行了幾近一半,若然島中有人,怕不早為人覺察了。
  玉麟且不管這環島水面太以險惡,卻是先尋葛琳姑娘要緊。上岸時間已然不短,卻未見有人現身,心說:“這島上似這般寧靜,莫非我猜估錯了麼?”
  忙要尋路上去時,忽記起先前所見的燈光,此刻抬頭尋找,卻無半星燈火,想是適纔繞島探測這惡水之故,那燈火之光只在東面,現已被森林樹木所隱蔽了。
  當下忙又繞回,到了先前上岸之處,忽見有燈光一閃,一點兩點,再又自那蔥翠的茂林中出現,玉麟更不敢怠慢,忙飄身入林。
  這島上林木卻不十分高大,也無湖邊那惡林般參天蔽月,是以月光灑滿大地,見有一條幽徑蜿蜒直上,即忙循路上山。
  可是玉麟也不敢大意了,只怕葛琳姑娘若真在此間遇險遭困,此間之人必有驚天動地之武功,葛琳姑娘若是尚且不敵,自己怎是敵手?故不敢走那幽徑,卻從道旁掩蔽著身形,鷺伏鶴行,直撲上山。
  自入林以後,那燈光已早失所在,上山約有半裡之遙,驀地裡,忽見一線燈光自那枝葉中穿射而出,玉麟心中一緊,知已到了地頭,可就不敢大意了,舉步之間,更是小心。
  前行不過數丈,忽見已來到一個山崖之下,崖下有數座房屋,燈光即系自那屋中高處射出。再凝神看時,原來屋後,貼著崖壁,聳立著一座樓閣,四面窗戶洞開,只是玉麟立身低處,看不見閣中情形?身邊樹木,也無較那閣樓更高的。
  玉麟更不遲疑,忙繞林徑奔那山崖之下,一面小心翼翼,有屋有燈,豈會無人,只怕敗露了形藏。
  到山崖下,只見那崖壁雖陡,但還能攀爬,忙墜蘿剔蘚,貼壁而上。
  登高不到五丈,那閣中情形,已可一覽無遺,只因這一見,頓把玉麟驚得呆了,差點兒一口氣提不住,失聲驚呼出口,原來那閣中空空,葛琳姑娘盤膝坐在當中,兩目垂簾。
  玉麟忙凝神看時,只見燈光之下,葛琳姑娘臉色仍似淡金,並無異樣,只是隱隱可見的,那腹部不斷抽搐,顯然運行內功,正在吃緊當際,玉麟自上得這島嶼以來,直到這樓閣之中,未見半個人影,已是奇異,而葛琳姑娘在閣中調元運氣,更不可解。
  是以玉麟一見,驚詫萬分,但玉麟也是修為上乘內家正宗功夫,知葛琳姑娘在調元運氣之際,是萬萬打擾不得的,而更令他疑惑的,若說有武功高強絕倫的敵人,將葛琳姑娘困在此間,葛姑娘豈能在此打坐,而不怕敵人暗襲麼?且自深入此地,亦無阻礙。
  他這裡怔怔地發愣,忽聽頭上”刷”的一聲輕響,玉麟扭腰一看,原來是那鸚鵡自崖上飛落。
  玉麟更見葛琳一招手,那鸚鵡即會飛落在她的芳肩之上,是以也向那鸚鵡一招手,誰知鸚鵡不但不停下,而且在玉麟頭前空中,將翅撲了兩撲,刷地一聲,再又振翅上飛。似這般不作人言,也沒叫鳴,這可是第一次見到。
  玉麟知這鸚鵡十分靈異,必有緣故,心中一動,暗道:
  “莫非它是前來引我離開此地麼?”
  當下雙臂一振,單腳在那閣簾之上一點,騰身疾引,一掠到了崖下,見那鸚鵡正在半崖之上盤旋飛繞,似在等候自己。
  那崖不過十多丈高下,但甚陡峭,光滑如鏡,全無可著腳之處,僅那鸚鵡飛繞之處,似崖壁內凹,象有一個洞穴一般。
  玉麟心知有異,必是那鸚鵡要自己上崖,不再遲疑,背崖一聳身,一竄三丈多高,背脊貼著崖壁,手腳並用,施展游龍力,壁虎功,眨眼間,已到了半崖。
  皆因不知那崖壁內凹之處,是何景象,不敢徑上,斜著遊到了旁邊,隔著有數尺遠近,方隱著身形,探頭一看,原來在崖下時僅見那崖壁內凹,此刻不知是個石洞,那洞口有丈許方圓。
  倏地見那鸚鵡雙翅一斂,已飛落到那洞口上端,突出的一塊石上,伸長了脖兒,向洞內探頭探腦,並又向玉麟連點,似是要玉麟入洞。
  玉麟好生訝異,不知洞內有何物,忙向洞口挪移,今晚所遇之物,沒一件不令人奇怪的,是以不敢大意了,不敢貿然入洞,待移近洞口尚有二尺,即忙又穩住身形,探頭一看,心中更是一驚。那洞內不甚深,看來僅有丈餘,洞內雖暗,卻看得甚清,原來裡面盤膝坐定一個黃衣老人!
  這時玉麟心中想得比什麼都快,那鸚鵡將自己引來此地,絕非無因!只看它連洞口也不飛墜,洞中這黃衣老人,必然和葛琳姑娘對敵。
  驀然間大悟道:“是了,觀看這黃衣老人,和葛琳姑娘一般在跌坐,顯然在自己未到之前,兩人已以內家功力惡鬥,必是兩人均已受傷,不然也是真力耗心盡,而尚未分出勝負,是以運氣調元,準備再次惡鬥。”
  正想間,那鸚鵡突然展翅一掠,飛落到他的肩頭,這鸚鵡除葛琳外,再沒見他與人這般親近的,那鳳兒百般挑逗,尚且不與她親近,玉麟方在詫異,鸚鵡卻兩眼望著他,兩翅振動,作出要向那洞內撲去之勢。
  玉麟一時不解,鸚鵡間歇中,同樣振翅欲撲的姿勢,又作了幾遍,玉麟恍然大悟,悄聲說道:“你是要我入洞,襲擊那黃衣老人麼?”
  鸚鵡立即將頭連點,一聲低叫,兩翅一展,再又飛落到洞頂那塊突出的岩石之上,卻偏著頭望著玉麟,似在催促一般。
  玉麟更知猜想的再沒錯了,只是好生遲疑,皆因他是俠義門中之人,豈能作出暗裡傷人之事。這黃衣老人既與葛琳姑娘做對,想來必非好人,但他已真力耗盡,正當其運氣調元之際,豈能乘人之危,且這黃衣老人顯然抵抗力盡失,若然此時下手,縱然手到傷他,豈不被人恥笑?
  忽地見那鸚鵡突然飛離洞頂,繞洞口半匝,突向洞口撲去,臨近洞門,卻又斜飛向上,再又落在石上。
  玉麟知他是催促自己趕快下手,心說:“這鳥兒為主,端的忠心!”只是仍然遲疑不決。
  驀地聽那鸚鵡突然一聲驚鳴,尖聲叫道:“人來了!人來了!”
  玉麟忙看時,只見那鸚鵡宛若星丸飛墜般,向那閣樓疾射而去。
  玉麟已知有警,必是鸚鵡發現有人入那閣樓,向葛琳姑娘暗襲,這一驚非同小可,葛姑娘同樣此時抵抗力已失,若然有人襲擊,豈不險極?
  當下不敢遲疑,兩腳掌猛一點崖壁,飄身直落,只一縱身,已躍上了樓閣屋簷。
  已聽一人哈哈乾笑道:“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撞來。”
  早見一人立身前面樓閣窗口,正是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
  玉麟驀然想起葛姑娘在那桌上的留字,上有“寶經已現端倪”之語,想那時店中只剩下葛姑娘和這左衝,寶經若然已現端倪,必是從這左衝身上發現無疑。
  在長離島時,沒把這左衝放在眼裡,若然這二島主左衝習了達摩寶經,武功必然遠非昔比,只聽他口中之言,已知對葛姑娘懷有惡意,若待他對葛姑娘先出了手,當其運氣調元之際,豈可抵抗得了,自己要救恐也不及了。
  玉麟想至此,可就急了,忙沉聲渴道:“那不見得,半年前饒你不死,尚不知改面向善,我看你是要想入地獄了!“那左衝乾笑之時,也是玉麟飛身上閣之際,玉麟尚未出口,左衝早已發現他了,聞聲狂笑道,“這才不打自招,島主當年被你們以多為勝,奪去我的長離島,正要去找你們算帳,你倒自行尋來送死!”
  說至此,連肩頭也沒見他晃動一下,瞬眼已立在自己面前。
  玉麟不知他是施展的何等身法,這般快速,簡直前所未見,心中一驚,自然也退後了一步。
  左衝似乎全然未將玉麟看在眼裡,又是狂笑道:“我先收拾了你,再結果那丫頭也一樣!”
  玉麟驚訝他的輕功身法怪異,是以絲毫不敢大意,全神貫注盯在他身上,那左衝狂笑聲未落,忽地見他輕飄飄的,遙遙的一掌按來,方出手,只覺一股無形強勁之力,已然襲到。
  玉麟不敢怠慢,任怎麼他也不相信,這二島主左衝不過半年未見,武功還能會陡然間增長數倍麼?自信師門的太乙神功,雖不敢說獨步武林,但還不至於不濟事,當下“哧”的一聲,太乙神功力貫右臂,迎著二島主左衝按出的一掌,震的一吐。
runonetime 目前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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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5, 05:37 AM   #97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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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哪知身前似乎樹了一堵無形銅牆一般,太乙神功以全力拍出,那襲進身來的無形潛力,雖被阻住,略略反震回去,左衝僅微一晃身,後退了一步,面上稍露驚容之外,竟未傷得他的毫髮。
  同時玉麟一掌拍出,意外阻力強大,竟也立身不得,也後退了兩步,險險地向後墜下閣簷。
  左衝那晚在長離島時,本沒與玉麟過招,是以沒把他看在眼裡,此刻見未將玉麟傷在掌下,也未把他迫下簷去,略驚之下,復又狂笑道:“真沒想到你還有一手,你再接我這掌試試!”
  說著,右臂又掄,一股無形而更見強大的勁力,又已襲到!
  玉麟適纔一掌,已試出左衝武功出奇的驚人,見他這次狂笑中,面現獰惡,是以加倍小心。現刻立身之處是在簷口,腳下不能著力,須知高手對敵,並非一招一式,對手過招,而是以功力相拚,腳下若不著力,功夫也不能全力發揮,是以左衝這一掌未到,早翻身下閣,在那平房之上一墊腳,飄身下地。
  他這也算是快速的,那時腳方著地,已聽又一聲狂笑道:“入我島來,你還想逃麼?”
  玉麟大怒,哼一聲,心說:“你還以為我真怕你呢?”未看清左衝的身影,循聲已猛地劈出一掌。
  哪知這一掌卻劈了個空,左衝卻蹤跡不見,卻又聽他身後發話道:“別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我在這裡呢!”
  玉麟忙挫腰回頭,左衝可不一臉獰笑的站在身後,那心中的怒氣也就更盛,分明左衝有意相戲,全然沒把自己看在眼裡。
  玉麟久經大戰,此刻心中可不敢浮躁,只看葛琳姑娘尚且難勝那黃衣老人,這左衝既以此間主人自居,必是那黃衣老人之徒無疑。這還在罷了,因那達摩寶經早令玉麟心中鎮懾,是以更不敢輕舉妄動,腳下不丁不八一站,凝神靜氣,氣納丹田而力貫兩臂,專等那左衝出手。
  那左衝直把他看成掌中之物一般,見玉麟不動,可就逼進前來,那臉上的獰笑也更醜惡,直似把玉麟看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左衝逼進一步,玉麟也凝步後退,兩人一進一退,方三五步,左衝霍地一掠進前,左掌虛按,右臂一圈,玉麟陡覺一股無形的勁力又已襲到。大異一般武功的是,並無狂飆勁風,發於有形而卻無形。
  玉麟哪敢怠慢,但卻蓄意以太乙神功與之相拚,因那太乙神功發動之後,一旦遭到襲擊,會立生反震之力,是以玉麟並不出手相拚,那知那無形勁力雖然未曾動得他分毫,猛覺一絲銳風卻已向左肋襲到,銳不可擋。
  原來左衝是掌指並用,他那右臂一圈,卻是髮指同時攻擊。
  須知玉麟那太乙神功雖非同凡響,但他此時功力不足,較之石瑤卿當年在太行山靈台峰上,系自幼年即從師,是故下山之後,即天下無敵,不可同日而語。那一絲餘風方才襲到,一覺有異,趕緊全力一掌推出,同時飄身斜退。
  那左衝卻如影隨形,全然未見他晃肩移步,那玉麟身形尚未站定,左衝又到,那張獰笑的面孔,直逼前來。
  玉麟心中一震,左衝右掌卻已拍出,左臂同樣一圈,又是掌指併發。
  玉麟適纔已然試出,若以太乙神功相拚,雖不怕他的掌,但指風太以厲害,銳不可當,是以左衝掌指再度齊發,玉麟即避過指風,反而向拍來的掌迎去。
  哪知左衝是圈臂髮指,指風更綿綿不絕,竟然躲避不開,分明已然避過,一絲銳風卻仍襲到。
  玉麟大驚,右掌不自覺的,施展開枯竹老人所授的神奇氣功,猛地迎著那股銳風一吸一引,果然竟將那已近身的指風,旁引了開去,將來勢卸去。
  那左衝顯然這次發招,是勢必在勝,系在全力發出,被玉麟左衝猛迎,右掌迎指風霍地一吸一引,竟將他身子牽動,晃得兩晃。
  卻是輪到左衝大吃一驚了,玉麟一見這無意中體驗出來的兩種功力配合運用,再度見功,當下精神陡振,不容左衝緩勢,趁他在驚疑之間,揉身疾進,霍地兩掌齊發,太乙神功卷起狂飆勁風,若怒潮卷空般,分左右向左衝襲到。
  那左衝卻又一聲狂笑中,玉麟兩掌襲到之際,亦已失了蹤跡,趕緊收招旋身,果然不出所料,左衝竟又到了他的身後。
  玉麟再度心中駭然,這左衝掌指上的功夫,雖然前所未見,但已試出破他之法,只是他這飄移的功夫太以神奇,倒有些象葛琳姑娘和小翠的移形換位,飄移之間,簡直無法捉摸。
  他這裡扭身後,左衝似是怒極,皆因他也和玉麟一般,沒想到對方武功竟然出奇厲害,玉麟剛發現左衝已到身,左衝已再又掌指併發。
  玉麟加了小心,就此和左衝鬥在一起,那左衝雖然輕身功夫太以神奇,飄移無形,但玉麟功夫沉穩,不求有功,是以一時間竟分不出高下,同時心裡在苦思破他之法。
  須知武功一道,是萬萬不能幸致的,一分苦練,方能有一分功力,這左衝半年不見,豈能會陡然間增高如此?一面苦思,一面迎敵,並凝神留心他的腳下。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兩人已換了十數次掌,左衝雖然輕功神奇,或前或後,或左或右,飄移不定,但玉麟沉著應變,以不變而應萬變,也不怯他,同時發現他的掌勁指風,威勢已滅。
  趁兩人鬥得難解難分之際,這裡交待:
  原來在那小鎮店中,窮酸歐陽彬將赤陽子引出街心,玉麟和鳳兒也相繼跟出之際,葛琳姑娘非是端坐未動,而是她早對那二島主左衝留了意。
  皆因那赤陽子一出手,葛琳已知道這老道了得,果然,鳳兒若非滑溜,險險地已傷在他的手中,但老道卻對他甚是恭敬,當時口中雖沒言語,可知道這少年必有驚人武功,否則以老道這麼高的能耐,不會低下於這少年,是以暗中留了神。
  幾人一出,哪知錯眼不見,頓失了左衝的所在。葛琳的眼睛可沒離開過店門,這店是在街中,街面房屋鱗次櫛比,是以左右亦無窗戶,只店後有門,若這左衝是奔後門走了,必要打從自己身後過去,自己絕無不知之理。
  一怔之間,忽然心中一動,忙從後門追出。葛琳姑娘輕功高絕,出去一看,果見左衝在前,已出去半裡地了。
  葛琳突然間眼睛一亮,這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此行尋找那達摩寶經,出來的第一天,即從此人身上發現了端倪。
  原來那達摩寶經曾被忍大師獲得,雖然後來在未修煉之時即為黃衫羽士奪去,但前半部已熟讀,是以忍大師自雙腿殘廢以後,即將默記下來的。那達摩寶經中的功夫,練成了兩種,即是那移位換形和捕風捉影。
  那達摩寶經祖師以一葦而能渡海東來,可見其輕功與氣功之已入化境,在其仙去之前,即將其著為達摩寶經,以傳後世。
  須知武術一道,練的是精、氣、神,是為武術之上乘,那拳腳和兵刃,乃是下乘功夫。那上乘功夫練到極至,拳腳和兵刃上的功夫,雖不能說可以無師自通,但亦不重要了,皆因上乘功夫,遙空亦可傷人,拳腳兵刃,近身尚且不能,遑論與敵。
  那達摩寶經中,移位換形,與捕風捉影,也是精華所在,後半則是拳腳和兵刃上的功夫,忍大師一則默記不了那許多,再者因雙腿已殘,無法練得,且練來也無用,數十年來,忍大師專心苦練這兩種功夫,不但早已達到了那寶經中所說的境界,而且更演至極精至微,葛琳深得忍大師鍾愛,且隨侍師側時日也最久,故年紀雖輕,已得子十之七八。只是這兩種功夫皆以氣功為本基,雖有絕頂的稟賦,也非十數年短短的時間,能登峰造極的。
  且說葛琳遙見左衝在前,此刻可看清了,他所施展的,正是達摩寶經中的移位換形,只是功力遠在自己之下。
  方奉師命尋這達摩寶經,沒想首日即得線索,只覺奇怪,一心以為應向泗島神君身上追尋,沒想卻在無意中,從這少年身上尋得。
  葛琳本應即刻跟蹤,但想自己這一走,玉麟等人全然不知自己去向。看清左衝去的方向,又見他這移位換形的功夫,比自己尚差得遠,容他走出一段路去,自信不怕迫不上他,當下一聳肩,放起鸚鵡,有這解得人意的鳥兒在高空監視,更是十拿九穩。
  是以趕緊回身,匆匆在桌面上刻了兩行字,方返身追趕左衝。
  一路之上,更想起來:那左衝在自己幾人入店之後,分明是在裝睡,後來自後門溜走,再想都似在躲避自己,更認定必有緣故。
  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今日離洞之時羽奴分明見對岸有人,但自己趕去之時,卻又未見人跡,除非是練有這移位換形功夫,否則絕逃不出自己的搜索,莫非即是此人麼?”
  這麼一想,腳下更加了勁,皆因若然想得不差,這左衝在此間出現,必然為自己師徒而來,是則自己尚未找到寶經,反而被人家尋上門來了。
  饒是葛琳施展出那移位換形的功夫,比閃電更快,雖在日光之下,亦僅能見得似一股輕煙般飛逝,但也追了將近頓飯工夫,方遠遠地見鸚鵡羽奴,在前面空中振翅疾飛。再又追了約半盞茶時,忽見羽奴雙翅一斂,激射而下,繞著一個惡林盤旋。
  待葛琳趕到之時,左衝已沒了蹤跡,羽奴卻兀自盤旋不休,葛琳就知左衝已入林去了。
  寶經線索已得,豈能將他放過,也沒將左衝看在眼裡,當下毫不遲疑,即刻穿林而入。
  這惡林也就是羽奴將玉麟引來之處,只是玉麟心存戒懼,入林之後,時刻要隱祕著身形,葛琳卻是不同,不但毫無顧慮,而且還怕那左衝脫逃,是以眨眼間,即已到了水邊,一眼即發現那湖中島嶼。
  她沒留心那羽奴在空中盤旋,並未離開林壑,一見那島嶼聳立湖心,而湖中人舟絕跡,以為左衝必已入島去了,當下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一里多寬的水面,在葛琳姑娘還不是輕而易舉,過那旋流之時,自然更是有驚無險。
  葛琳姑娘早見半山中樓閣高聳,上岸後毫不停留,飛奔而上,當其騰身上樓之際,真個藝高人膽大,也不管樓中有人無人,那知未曾落下,身子尚在空中,自覺一股無形勁力逼來。
  葛琳姑娘應變神速,纖掌齊胸翻吐,護身藉勢立即翻落而下。
  哪知面前黃影一晃,已然站定一個黃衣老人,蒼髯皎首,乾瘦得有似骷髏包著一層黃色油皮,兩梢長眉過眼,但卻有一副編貝似的銀牙。
  這怪老兒身法太快了,葛琳也驚得一退步,只見他突然一掀眉,長毫竟然根根直立,兩眼中神光亦爆射而出。
  葛琳早聽其師說過黃衫羽士長相,黃衣、乾瘦、長眉、銀牙,只道他在海外早已物化,卻不料竟在此間。饒她藝高人膽大,一認出這黃衣老人是誰,立時心中駭然,好在她那淡金色的醜臉上,神色不變。
  忖道:“當年恩師尚非這黃衫羽士敵手,既得達摩寶經,數十年來,必然已盡得那寶經中的武功,恩師尚非其敵,我如何能與其抗衡?”
  當下眼珠兒一轉,想道:“我且別露出聲色,想來他尚不知我是何人。”
  計較未定,怪老兒已喝道:“你這醜娃娃,怎麼來到此地?”別看他乾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其聲卻有如洪鐘。
  葛琳面上無表情,卻嘻著嘴,說道:“老伯伯,原來這是你的仙居麼?是我路過此間,隔著湖面,見這島好風景,我就來了。”
  此人果是黃衫羽土,數十年前,自奪得達摩寶經,廢了忍大師雙腿之後,因被武林高手群起爭奪,黃衫羽士不敵,這才遠走泗嵊島,皆因其師兄稱尊海上,雖然故去多年,但有師姪泗島神君在彼,是以前往暫避。
  後來一想,泗嵊島雖孤懸海上,但自己行蹤已露,難免一般武林高手,仍會尋至,是以又暗中潛入中土,無意間發現了這一個湖盪,雖在人煙稠密之區,但因有惡水之故,湖中島嶼人跡罕至,是個絕佳的隱居之所,當時心中大喜,因追蹤自己的這些武林高手,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等所在隱跡,就在島上營建房舍樓閣,修練寶經中的武功。
  黃衫羽士離開泗嵊島時,因那寶經是裝在一個玉盒之中,若然攜帶在身邊,一則不便,又易引起人的注意,是故即將玉盒留下。
  泗島神君練那四象陣之時,為了要湊足琴棋書劍四個僮兒的臭排場,那玉盒被他用作了裝飾之用,因此也才引出了葛琳來,為此吃了不小的苦頭,其實冤枉得緊。
  交待已畢,且說葛琳笑語如珠,假裝是無意來此,一面留心四外,只怕那左衝已到島上,此話瞞不了這黃衫羽士,不然若黃衫羽士知自己是忍大師之徒,不但達摩寶經偵查不出,脫身亦是不易。
  那黃衫羽士哪裡信得,這老怪物,豈是葛琳三言兩語瞞得過他的,只憑這湖中的惡水,若無絕頂的輕功夫,外人絕難上得了這島嶼,這醜姑娘必有驚人之技,是以不錯眼的看她。
  黃衫羽士的仇人甚多,在其將那達摩寶經尚未練成之時,其行蹤不敢敢露,可惜的是,那達摩寶經中的武功,是玄門正宗,與黃衫羽士所學大異,非是從頭練起不可,比不得忍大師可事半功倍,故而黃衫羽士在這島上苦練了數十年,仍未能練得登峰造極,不敢離得半步。須知他雖得了這達摩寶經,但仇人的武功,在這數十年間,必然也已倍增,若是一個兩個,黃衫羽士已自信不懼,若然仇家連起手來,勝負則不可預料。
  今見這醜姑娘突在島上出現,哪能不生戒心,雖見她笑語如珠,全無懼怕之態,他可不敢大意了,當下一聲冷笑道:“醜丫頭,今日你要說了實話,我或許還能放你走路,不然這島上你卻來得去不得。”
  葛琳眼珠一轉,這老怪難以瞞得過他,若待他動起手來,我便不是他的敵手,不如先下手為強,只要先傷得他,脫身之後,再作計較。
  皆因葛琳姑娘再無懷疑,知先前追趕的那少年,必是這黃衫羽士之徒,那左衝既已有一身達摩寶經中的武功,這黃衫羽士必更了得,她可不是氣餒,而是不敢輕敵。
  黃衫羽士一聲冷笑之後,說得疾言厲色,葛琳卻仍沉著氣,仍是嘻嘻道:“唷!你何必生這大的氣,這島又不是你的,我無意間上來玩兒,又不犯法。”
  嘴裡說著,兩眼卻盯著黃衫羽士,同時已暗將全身真氣運行,準備伺機出手。
  黃衫羽士卻一聲乾笑道:“你這醜丫頭休得支吾,你是說不說真話?丫頭,你要在我老人家面前搗鬼,還差得遠哩!”真個有其師必有其徒,那左衝的乾笑聲也和他相似。
  葛琳暗笑道:“我早知你是出名兒的壞蛋,今天卻要教你嘗嘗姑娘的厲害。”仍是笑嘻嘻的上前一步,說:“我本來說的是真話麼?不信你瞧!”說著右掌忽伸,纖纖玉指向黃衫羽士面上一張,霍地數十縷寒光疾射而出,分取黃衫羽士五官。
  葛琳知那達摩寶經中的功夫,若黃杉羽士已練成,能渾身刀槍不入,只有面上的五官,功力不能達到,是最弱之處。那葛琳在山之時,曾練有一種暗器,能一手撒出數十支銀針,密如疾雨,只要一出手,一丈方圓,都被罩在針雨之中。
  那葛琳先是以縫衣針練著玩兒,後來見這針雨,若是用來對敵,端的厲害不過,縱然是高手,若出其不意,亦萬難躲過,即暗地裡在這銀針上下了功夫。只是葛琳隨師居處深山,難得履及塵世,那銀針出手之後,要一根根的尋回,可不容易,見山中松樹挺多,心想,若以松針來代替,豈不是取之不竭?
  須知葛琳從忍大師練得玄門上乘氣功,摘葉飛花,均可傷人,松針雖輕,若用真氣發出,卻也不下于那銀針,而且攜帶挺方便,此次下山,即帶了不少,當其與黃衫羽士耗磨之際,輕輕的一縮手,早已取了一把松針在手。
  那黃衫羽士雖知這醜姑娘能來到島上,必非等閒,但老怪物哪會把這個女娃娃放在心上,是以全然不曾戒備。但葛琳和他相隔雖近,倏地出手,若在別人,那是萬難躲過,黃衫羽士霍的一聲乾笑,若然他施展移位換形的功夫,任甚事也沒有,哪知這老兒氣這葛姑娘刁鑽,又沒把她看在眼中,竟連腳步也沒移動,她這裡出手,黃衫羽士也振袖上兜,那蓬針雨竟然宛若石沉大海。
  葛琳姑娘並沒存僥倖之心,早知這針雨絕傷他不得,髮針為的是要他露出破綻,否則,黃衫羽士若不出手,萬難有隙可乘。
  說時遲,就在黃衫羽士振袖上兜的時間,葛琳發松針的右手尚未收回,她已將全身功力貫注左臂,猛作獅子吼她可是上步,一擊,方才吐聲,亦即無異發那松針的同一瞬間。
  這就叫知己知被,百戰百勝,若論武功功力,葛琳確非黃衫羽士敵手,可是落了句俗話,輕敵必敗。他是全然不以面前這醜丫頭為意,見她驟發松針,更以為是她氣餒,不過會些小巧功夫,這一來可就上了大當了。葛琳這一掌勁力不下千斤,知道成敗在此一擊,卻又萬幸黃衫羽士輕敵,這一掌,竟然在他胸膛上擊個正著。
  葛琳是貼身發掌,黃衫羽士縱然是神仙,也難避躲過,又在乾笑之際,真氣外洩之時,饒是渾身刀槍不入,但肺腑卻已受震傷不輕,但這老兒端的了得,仍能施展移位換形的輕功,平地凌空而起。
  葛琳見突襲得手,黃衫羽士受傷飛逃,心中大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豈肯放過,見黃衫羽士飛逃回閣,趕緊就追,她知只要再施一擊,這老怪物絕難抵敵。
  哪知她剛飛身上了閣樓,大出她的意外,陡覺一股無形勁力襲到。
  葛琳萬萬料不到,黃衫羽士能在受傷不輕之下,仍能發出這達摩寶經中的武功,這乃是達摩祖師未傳之秘,系其仙去之前數年間始參悟練成,名叫無相神功,練到最高境界,能以意馭氣,氣化天雷無妄,雖廢於無形,其勢卻可排山倒海,有雷霆萬鈞之力。
  達摩祖師未及傳人,即以之錄于寶經之中,但黃衫羽士,因以前所習,非玄門正宗,是故必須從頭練起,故而苦練了數十年,這無相神功雖有小成,仍不能達到發於無形的地步,功力也不過才得一半。
  葛琳從忍大師亦曾習這無相神功,不過忍大師固她年幼,功力不足,對敵之時,不能發揮威力,即將其演變而為捕風捉影,是為無相神功的大小乘功夫,是以黃衫羽士發出一般無形勁力襲到,葛琳知道厲害,不敢迎敵,駭然斜竄。
  若然葛琳眼見黃衫羽士是以無相發這神功,不駭然而慌了手腳,尚不致落得受傷,皆因她知這無相神功厲害,更沒料到他能在受傷之下,還能發出神功,立時有些手腳無措,那移位換形功夫也不俐落了。
  她這裡剛駭然斜躥,躲開正面長窗,猛可裡聽得“哼”了一聲,原來黃衫羽士已身立在這面窗前,想是他在發出那無相神功之後,看準了葛琳的身形,是以也向這面襲來。
  葛琳這一驚,非同小可,變生俄頃,也不計厲害了,又是赫的一掌推出,雖是倉猝之間發掌,力道卻也大極。
  卻聽黃衫羽士又一聲幹嘯,黃影晃時,又是一股無形勁力襲到。
  葛琳發掌夠快,卻不料黃衫羽士依然能夠反擊,須知那所謂無形勁力,非同一般拳掌,襲到之時,先有掌風佔身,這無形神功卻是襲上了身,方能覺出,先前兩次葛琳距離較遠,移位換形輕功又神奇,更是早知趨避之法,此刻可不同了,一則是在發招之際,相隔又近,哪還能躲得過,饒她旋身飛轉,一掠入閣,胸口之上,仍被那無相神功掃中,立覺喉頭髮甜,兩眼發黑。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情愫生患難,愛海從此掀狂波,疑真還似幻,迷離西子現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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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卻說葛琳大出意料之外,以為黃衫羽士傷在她的掌下,抵抗之力已失,不料飛身追趕上閣,卻兩番被黃衫羽士發出無相神功,最後被其掃中,只覺兩眼發黑,喉頭髮甜,已然受傷。
  卻聽那黃衫羽士也大聲慘嘯,黃影疾射,一晃而逝,嘯聲似已直上霄漢。
  葛琳就知,雖然自己傷在他的手中,但他也未逃過自己這一掌,黃衫羽士可是傷上加傷,是故慘嘯而去。
  這時可顧不得了,自知著了無相神功,已然受了內傷,若不即刻運氣,活血調元,以內功治療,此外別無藥可以醫治的。
  當下趕緊就在閣中盤膝而坐,也顧不得此間是否尚有敵方人物,若然再被人襲擊,葛琳可說毫無抵抗之力了。
  他卻不知,那左衝並未回島,此間除了黃衫羽士之外,再無他人,且那黃衫羽士亦受傷不輕,運真氣護他內臟,飛身上了半崖間那石洞,趕緊活血調元。
  這兩個任誰一入,只要功力恢復得最快的,可就穩操勝券了,而且若論功力,葛琳姑娘怎及得黃衫羽士,必是黃衫羽士先復元無疑,那時葛琳必然險極,偏偏兒的,葛琳姑娘那鸚鵡最是靈異,當黃衫羽士與葛琳對敵之際,它可是一直在兩人頭頂盤旋,一見主人受傷,立即振翅疾飛而去,將玉麟引來。
  那鸚鵡雖是靈巧,但怎能將所見之事道出?若然玉麟照它示意,趁那黃衫羽士運氣調元之際,將這老怪物制服,今晚兩人輕易即可脫險,卻不料玉麟一則不知這黃衣老人即是黃衫羽士,更不願乘人于危,是以將這大好機會錯過。
  且說玉麟與左衝兩人,眨眼間,對了十數個照面。左衝雖然練得無相神功,只因習這神功不久,故僅三四成功力,且因他以無相發掌之故,玉麟得以趨避迎擊,是以左衝武功雖是神奇,卻奈何不得玉麟,兩人一時間,鬥得難分難解。
  又鬥了頓飯功夫,玉麟先是懾於他武功神奇,是以但求無過,不求有功,一直守多於攻,待看出左衝武功,不過如此,除了輕功較在自己之上外,論功力卻不及自己,是以漸將太乙神功發揮無上威力,左掌吸引之力同時加強,竟然立將左衝飄浮不定的身形阻滯,那神奇的輕功也不再似先前靈活。
  玉麟大喜,眼看勝這左衝,只在眼前,兩種功夫威力陡增之下,那左衝已節節敗退。
  忽聽閣後崖上,震天價一聲大震,霎時間,亂石有如雨點般落下,同時聞那大震中,傳來震慴心神的一聲怒嘯。
  玉麟不敢分神,但此聲傳自崖上,顯然是那黃衣老人所發無疑,暗喊聲不好,只是此刻鬆懈不得。卻見那左衝面上泛出喜色,似要往後撤身。
  此刻端的千鈞一髮,若待那黃衣老人下崖,葛琳姑娘豈有命在,若然不將這左衝立即制服,自己又怎能往援?當下狠狠的一咬牙,振奮神威,全身功勁貫注掌心,未容左衝撤身,猛的一收,左衝兩端尚未離地,立覺份強大吸力滯阻,方緩得一緩,玉麟早已霍地一掌推出。
  他這一掌看似緩慢,卻用上了十二成勁力,立將聞聲疏神的左衝劈出一丈餘外,叭噠一聲,倒地不起。
  玉麟也不管他死活,當左衝被他一掌劈出之時,猛一跺腳,已騰身直撲閣樓,恰與崖上凌空而下的一團黑影同時。
  玉麟靈機一動,單腳一點屋沿,身形一倒,立又翻身下閣,果然,那團黑影本是向那閣樓飛墜的。竟因此斜剌裡一掠而下,好快的身法,分明玉麟是當先下閣,那黑影卻反而搶在他的前頭。
  玉麟心頭大驚,身未落下,霍地一個鷹翻,落地已是兩丈之外,同時也已看清,果然是那黃衣老人,他尚不知,這老人即是黃衫羽士,若他適纔不靈機一動,趁兩人身形均未看清之際,半途將他引下閣來,葛琳姑娘只怕早遭毒手了。
  那黃衫羽士一見不是那醜丫頭,卻又是一個少年,適纔著了那醜丫頭的道兒,這又再被這少年矇混,老怪物這個氣可就大了。
  黃衫羽士運行內功,治療內傷之時,先前因傷了內腑,有氣也不敢發得,是以元氣剛復,那滿腔怒氣,等不得向那葛琳發洩,身在石洞之中,立時兩臂揮處,將兩洞石壁劈成粉碎,可見這老怪物心中之恨,已到了無以復加地步,只想飛身到閣,一掌將那醜丫頭劈成肉泥,哪知卻在半途被這小子矇混住了,錯將他當成葛琳,是以這老怪物的滿腔怒火,立即轉向玉麟身上來了。
  玉麟先在與左衝對敵之時,早就驚疑,沒料到半年間,那左衝武功竟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此刻已然悟出,必是那左衝逃出長離島後,被這黃衣老人收其為徒,是則這黃衣老人武功不知何等高絕了。
  玉麟心存戒懼,不自覺的忙往後退,早聽那黃衣老人乾裂裂的一聲怪笑,瘦如骷髏的五指收而復張,遙向玉麟虛輕地拍出。
  玉麟已然和左衝對敵過,知道這奇異怪掌的厲害,未容那無形掌力襲到,旋身一轉幌,早到了黃衫羽士身側,他可是不服氣,右臂一掄,離身數尺。已是一掌劈出。
  黃衫羽士萬沒料到,這少年竟能避過無相神功,而且還發掌相攻,更是怒不可遏,對玉麟發來的掌理也不理,兩只怪爪忽地齊收猛張,他尚未挫腕外吐,玉麟的掌已然襲至。
  哪知這一掌卻如中敗革,玉麟駭然,霍地見那黃衣老人雙腕一挫,又是震慴心神的一聲怪笑。
  玉麟知道不好,惶然間,正想轉身,猛然一股勁風,當先自側面襲來,即時立身不住。
  玉麟左掌趕緊護肋,右掌一穿,藉勢斜竄。
  他這裡方才離險,即聞一聲急促的驚呼:“快退後三丈!”
  難怪側面襲來這股勁風猛而不厲,聞聲已知是葛琳姑娘下閣來了,真個危機一發之際,葛琳恰好復元趕來。
  說時遲,玉麟身子尚未著地,悶雷似的爆聲已然入耳,那適纔空身之處,已被黃衫羽士的無相神功,劈成了兩個深坑。
  同時右臂一緊,葛琳已在急呼:“快走!”
  玉麟單腳一點地,隨葛琳這一猛帶之勢,兩人再又凌空而起,落地又是數丈之外。
  卻又聽葛琳在耳邊悄聲急道:“快奔島後隱身,由我斷後。”
  玉麟曾親見這葛琳姑娘,一招震退了兩個天山老怪和情魔。現今卻恁地惶張,更可見這黃衣老人端的厲害,但分明葛琳亦曾受傷,察言觀色,亦知她非這黃衣老人敵手,是則豈能獨自先逃,不但不遵葛琳之囑,立時奔往島後,反而轉過身軀待敵。
  那葛琳匆匆一語,已然返身向迫來的黃衫羽士迎去,她雖明知正面以功力和黃衫羽士相拚,絕非敵手,但要讓玉麟先逃出去,非得阻他一阻不可。
  黃衫羽士見葛琳亦是剛愈內傷下閣,他已將這醜丫頭恨之入骨,先前一時大意,著了她的道兒,此刻眼見少年即可立斃於無相神功之下時,卻又被她救走,就更是怒上加怒,怪聲怒叫道:“醜丫頭,嘿嘿!看你還敢施狡獪不!”
  聲出口,瘦如骷髏的怪瓜,忽地一收,緩緩張開。
  葛琳早然不敢輕視,但心裡卻松了不少,此刻方知,他這無相神功,尚不能發於無形。
  雖說如此,葛琳卻仍不敢怠慢,覷定他的有相掌勢,說時遲,黃衫羽士挫腕一吐,葛琳早展開移位換形的功夫,向左飄身,避過正面。
  須知那移位換形的功夫,是輕功的登峰造極,移位時身形不動,對方也無法捉摸,快速已極,葛琳方避開了正面,未容黃衫羽士撤掌,已飄身疾進,兩臂齊出,她想的蠻好,知以功力相拚,非是這老怪物對手,故而展開捕風捉影的功夫,要給這黃衫羽上吃點苦頭。
  哪知葛琳身法雖快極,但她這功夫亦是忍大師自達摩寶經中得來,葛琳到底年輕,如何暗算得了黃衫羽士,只聽他又乾裂怪聲大笑,未撤掌已翻腕,橫裡向葛琳襲去,而且身形不動,以逸待勞。
  葛琳大驚,適纔不該輕視他這有相發掌,此刻欺身之近,要撤身如何來得及。
  正在錯步化解,那黃衫羽士背後,一股強勁無比的勁風已襲到,原來是玉麟未遵葛琳之囑,不願讓她獨當強敵,一見黃衫羽士向葛琳出手之時,早見他施展的,正是左衝的同一種功夫,那左衝已然了得,這黃衣老人必更厲害,生怕葛琳不敵,是以葛琳移位之時,他已蓄內勁,猛施太乙神功,自黃衫羽士身後搶步襲到。
  這一來,成了三人同時動手,黃衫羽士腹背受敵。
  黃衫羽士已然嘗過葛琳的苦頭,對背後這少年再也不敢輕視,就截掌之勢,長袖一拂,右掌向下虛按,只見黃影疾射而上,那黃衫羽士已凌空拔起三丈多高,擰身已再向數丈外落去。
  葛琳和玉麟兩人同時走空,葛琳見玉麟並未聽話奔往島後,雖然適纔自己遇到險招,若非玉麟相助,端的險極,但今天自己連合二人之力亦難勝得黃衫羽士,自忖憑自己所學,只要小心應付,雖然勝他不得,但自保也許尚還能夠,多一個玉麟,卻大是可慮。
  此刻一見黃衫羽士,躲避自己兩人前後夾攻,衝霄而起,機不可失,右臂一穿,冒著玉麟凌厲的掌風,早到了他的身側,喝一聲,“快走!”抓著玉麟的胳膊一帶,平地一掠數丈。
  玉麟已知她的意思,也將輕身功夫施展到了極限,兩人一前一後,快似流星趕月,眨眼已出去了二三十丈。
  只聽黃衫羽士在身後怪叫連天,這老怪物知又上了大當,怒嘯不已,而且嘯聲已近,兩人哪敢怠慢,拚命向島後飛逃。
  黃衫羽士哪容他們逃出手去,真個三十歲的老娘,倒繃了孩兒,若然連這個醜丫頭,傷了自己不說,還要將這少年帶著逃走,自己這數十年苦練之功,豈不是白費了麼?還有何顏面見人,那就更不要說稱雄江湖了,最主要的還是,寶經中的武功尚未練成,若容這兩個男女少年逃出島去,只怕因此將仇人大批引來,那豈不可慮。
  是以黃衫羽士怒極,見兩人向島後逃去,從後就追,若然葛琳是單獨一人,卻也不怕他追上,而且移位換形的輕功已練到了火候,黃衫羽士絕不能一時追上她,但是有一個玉麟在傍,卻不同了,玉麟輕功雖然也是不弱,可是怎能與移位換形的輕功相提並論。
  他們兩人不過搶先一步,出去得雖快,但黃衫羽士追得也快,還不到半裡地,黃衫羽士,那怪嘯之聲,已越來越近,直似在身後數丈之內發出一般。
  玉麟一面在狂奔,瞧見葛琳面現惶急之容,雖然強敵眼看追上,卻不舍自己而獨自逃走,不由心中又愧又難堪,又是感激。
  心想:“本來她可逃出去的,若因我而使她遭險,如何問心得過,而且若被追上,兩人同時不能倖免於難,還不如我一人與這黃衣老人一拚,以免兩人同歸於盡!”
  但知若葛琳姑娘知道自己這番心意,她定要阻止,耳聽黃衣老怪物已然直逼身後,若然再緩,只怕連葛琳也逃脫不了,覷著葛琳姑娘面上的惶急之色更甚,而且這般時候,仍然不舍自己,暗地裡一咬牙,心意立決,同時暗運太乙神功,霍地探步旋身,迎著直逼前來的黃衣老怪,吐聲出掌。
  葛琳料不到他有此一拳,衝出去五七丈遠,方才收住了勢子,玉麟卻是反方面迎擊黃衫羽士,是以兩人一進一退之間,已相隔了十丈開外,葛琳這一驚,非同小可。
  那黃衫羽士亦是大出意外,玉麟的太乙神功原非普通武功可比,縱然玉麟功力不足,亦不等閒,黃衫羽士驟然被襲,發掌相對慢得一慢,已被玉麟的掌力逼退了數步。
  玉麟突然間一招見功,不容黃衫羽士緩勢,霍地左右兩掌齊發,連出三掌。
  只聽黃衫羽士怒嘯更厲,玉麟最後一掌方才發出,只覺一股無形反掌之力,已然直逼近身,狂飆倒卷,兩種有形與無形凌厲勁力,已然同時襲到!
  玉麟陡覺窒息,眼看命喪黃衫羽土掌下,不由兩眼一閉,哪知驀地近身壓力一松,嬌叱之聲入耳。身前突聞一聲大震,斜刺裡又覺一道猛而不厲的掌風,逼得他踉蹌退出幾步,已堪堪躲過黃衫羽士這一掌。
  玉麟憑直覺,已知是葛琳返身前來搶救自己,原意本是自己想與這黃衣老怪物一拚,好讓她逃走,卻不料現刻反而讓她正面為敵。
  玉麟一心為葛琳著想,那葛琳豈又會舍他而去,這一來再要撤身逃走,如何能夠,說不得,玉麟也只好再回身猛撲。
  就在這一瞬間,那葛琳與黃衫老人又對拆了幾掌,只是葛琳不敢攖其鋒,一味閃展騰挪,玉麟剛回身搶到,忽聽葛琳又一聲嬌叱道:“老兒,你再嘗嘗這個!”
  原來葛琳捉空兒又取了把松針在手,趨避其勢,從傍一掠之際,揚手已向他五官擲去。
  葛琳自知萬難傷得黃衫羽士,但他攻勢太以凌厲,這一把松針,不敢存僥倖之心,只想將他的攻勢緩得一緩,以便找機會再逃。
  黃衫羽士確也不敢輕視,猛又挫腕兜袖,玉麟恰在這時趕到,似排山倒海般推出一掌。
  黃衫羽士一時間要迎敵兩人,尤其是葛琳的松針,出手太損,面上五官是他全身弱點,髮針又太近,饒他武功再高,也不禁著忙,而玉麟這次簡直是拚命,掌風又迥異先前,倍覺凌厲。
  黃衫羽士哪敢怠慢,兜袖護面門,逼得他連忙後退。
  恰在這時,驀見火花一閃,正是發自黃衫羽士那閣樓之處。
  黃衫羽士就是閉上眼睛,也知道島上的方位,如何不知巢穴有失,葛琳和玉麟是在對面,更看得清楚,分明有人相助,這把火放得恰是時候,兩人心中都是一喜。
  黃衫羽士瘋狂般一聲大吼,震得四周樹葉有如雨落,遙向兩人猛施無相神功,也不管傷得兩人不,已直向他的巢穴奔回。
  葛琳和玉麟喜而未忘戒備,相隔又遠,各自讓過他這一招無相神功,那玉麟卻退後了兩步,方才站穩。
  葛琳吐了一口氣,說:“老怪物這一去,夠他忙的了,噯唷!今兒個好險!”
  說著,舉袖在額上一拭,似要擦去額上的汗珠,哪知袖子在額上一拭,卻又放下,“哧噗”的笑出聲來。
  玉麟心說:“這葛姑娘的性情兒倒有些和鳳兒相似,強敵才去,又復嘻笑。”
  玉麟不知放火他失笑之故,但見葛琳的袖子不過略一沾額,即一笑而罷,他自己卻拭個不停。
  玉麟也未在意,心說:“要逃出這島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哪知葛琳望著那火光之處,兩眼一眨也不眨,並無立即離島之意。
  又想道:“是了,分明那火是有人所放,顯然是使的調虎離山之計,雖不知這人是誰,但是救自己兩人,已無疑問,眼看這黃衣老人已趕回去了,必不甘休,人家救了自己兩人,這般就走,豈不問心有愧麼?”
  忽聽葛琳笑道:“我道是誰,原是它啊!可不用替它擔心了,趁老怪物未追來之前,我們得快走。”
  說罷,向玉麟一招手,當先向島後奔去。
  玉麟聽她說得這般輕鬆,心中倒是迷惑起來,若說放火這人了得,不懼那黃衣老人,有這人前來,而她何必急急的逃走呢?是以好生狐疑。
  心中雖是大感不解,腳下可不敢怠慢,也隨她身後緊跟,忽聽頭上有破空之聲,一點黑影已疾射而下。
  玉麟方看清是那鸚鵡,葛琳腳下沒停,已脆生生的笑道:“沒想到你倒靈巧得很,來啊,羽奴告訴我,這火是怎麼放的。”
  玉麟十分奇怪,原來那火竟是這羽奴所放。
  羽奴兩翅一斂,已飛落在葛琳肩頭,那葛琳腳下並沒有停頓,仍是飛快的奔走,是以羽奴的兩爪,剛站著她的肩頭,幾乎被她快速的身法,所激起來的迎面勁風掃落,只見兩翅倏地一張,又騰空而起。
  葛琳一聲嬌笑,忙收住勢子,那羽奴方又疾射而下,投入她的懷中,葛琳這才又趕緊疾走,雖是走,但玉麟可是將輕身功夫儘量施展,方才沒有落後。
  只聽葛琳一面走,一面愛撫著那羽奴問道:“那火真是你放的麼,好啊!快告訴我,是怎麼放的?”
  又聽那羽奴在葛琳懷中叫道:“燈啊!燈啊!”
  葛琳早又脆生生的笑起來,說:“啊!原來是你把吊燈弄下來了,果然靈巧得很,羽奴真乖。”
  玉麟在身後聽得明白,萬沒想到兩人正在危急之際,卻被這鳥兒救了,也愛煞了這羽奴,真想趕上前去,也將那羽奴愛撫一番。
  這島嶼本來不大,這時兩人早繞到島後,玉麟見葛琳不奔水邊,反而向島上奔去,心中一時又大惑不解起來。
  忽見葛琳腳步一停,向島上打量了一陣,隨向右上方一指道:“那面林木最是密茂,我們向那面去如何?”
  玉麟已知她是不甘心就此離開,本來麼,葛琳奉師命偵查那達摩寶經,既知落在此間,哪會就此離去。
  當下忙道:“葛姑娘如有差遣,雖赴湯蹈火,也不敢辭。”
  語聲未畢,忽遠遠地已傳來怒嘯之聲,聞聲已知是那黃衣老人所發,想是他已將那火熄滅,故而再又追來,這老怪物必更怒極,若被他追上,只怕兩人更不是敵手。
  葛琳的面色始終不變,急道:“快走!老怪物輕功太高,稍遲可就走不脫了!”
  只見她一伏腰,身形猶如一條黑線已向上飛馳而去,玉麟也跟踵狂奔,耳聽身後嘯聲雖近,但顯然是在岸邊追尋,不曾料到他們是奔向高處,是以放心不下。
  忽見眼前一暗,原來已然進入了茂林,只見四周盡是參天大樹,枝葉太密,月光照射不下,林中地上,茂草更是高與人齊,若然在此隱匿,黃衣老怪萬難尋到。
  兩人方才入林,葛琳已悄聲道:“你在此間等我,我去去就來。”一語未罷,即已斜刺裡竄出林去,玉麟見她去的方向,知她是趁黃衣老人追來之際,巢穴之中無人,此去必是搜尋那達摩寶經去了。
  玉麟看她的身形一晃而逝,不由心中慚愧,忍大師曾囑自己相助於她,沒想此刻無能為力不說,倒反而成了她的累贅了,只因她匆匆的將自己帶至這茂林中來,而又獨自去了,這不是很顯然麼?
  耳聽湖邊之上,那黃衣老人怪嘯之聲,飄忽不定,顯然追尋兩人不著,東奔西撲,狂怒已極,這茂林離那湖邊,至少有半裡之遙,那怪嘯之聲入耳,竟能懾人心神,這黃衣老怪物的武功高得簡直駭人。
  驀然間,忽聽狂嗥怒吼之聲,已向島那面去了,心中立時大驚,聞聲已知他是奔回巢穴去了,心說:“不好,若然他與葛琳姑娘相遇,葛姑娘怎是敵手!”
  想至此,立忘了自己的武功和那老人相差太遠,只擔心葛琳安危,當下毫不遲疑。循葛琳出林去路,也向島那面奔去,哪知奔出尚不到一里遠近,倏地眼前人影一晃,左臂一緊,已被抓住。
  玉麟雖未看清人影,但聞聲已知葛琳返來,心中甚喜,忙收步挫腰,隨葛琳身後,奔回茂林,直到深入了一里多地,見眼前的葛琳,似乎腳下越來越慢,先尚以為她是因遠離了黃衣老人巢穴,用不著再狂奔了,哪知忽地見她晃悠悠的一個踉蹌,身子直往一旁跌去。
  玉麟大驚,忙搶步一伸胳膊,葛琳又站定了,林中樹木本密,恰好背脊已倚在一棵樹上,只聽她喘氣不已。
  玉麟以為她已受傷,但她的臉色始終不變,此刻雖慘白得怕人,但知道是在月下,亦是這般面色,是以看不出有異來,只是以她的武功與功力,這一陣狂奔,絕不能令她如此。
  正驚疑間,只見她倚在樹上的身子已萎頓的慢慢向下滑去,仍是喘息不已,兩眼也閉上了。
  玉麟不容再懷疑了,兩手倏伸,插入她的肋下,只覺她的身子仍在往下沉。
  這才急了,顧不得男女之嫌,撤出一條臂來,忙將她抱起,因這林中草深之處,可以沒人,此間亦齊半腰,無法將她放倒地上。
  玉麟急忙向四下里一看,只見右面似乎隱隱現出嶙峋的怪石,草不多,而懷中的葛琳,自被他抱起之後,連動也不曾動一下,雖仍喘息不已,但已漸漸微弱。
  玉麟哪敢再猶豫,忙不迭奔那怪石之處而去,一看,巧啦!原來這已是茂林盡處,適纔所見的嶙峋怪石,原來是一個高崖的崖腳,皆因亂石滿地之故,是以雜草少,而且不長,那亂石之後,正好有一個崖穴,深不逾丈,地雖傾斜,但卻盡是沙土。
  玉麟忙將葛琳放下,還怕那黃衫老人尋來,以自己一人之力,自保已是萬難,那就別說保護全然無抵抗能力的葛琳了。
  忙返身向外一打量,不由大放寬心,皆因無意中發現的這崖穴,隱祕之極,前面那一排怪石,有兩人高下,恰好將這崖穴屏障住了,又因昏黑之故,只要不出聲,就是有人來到近處,也難發現,暫時間在此藏身,必可無慮。
  玉麟放了心,忙返身到葛琳旁邊,俯身看時,葛琳兀自仍然兩眼緊閉,喘息之聲雖未再微弱下去,但卻已急促起來,顯然她是受了內傷。
  玉麟急得直搓手,顯然那葛琳去搜尋那寶經之時,被黃衣老怪折回遇上,不敵而受了內傷,只看她這般模樣,所受之傷定是不輕。
  困於惡水環繞之下,孤島絕域之中,外有強敵,現今葛琳傷得又恁地嚴重,玉麟如何不急,這時可顧不得男女之嫌了,雖是女兒家的玉體,尊貴之極,但救人要緊,當下忙將葛琳的衣帶解開,皆因葛琳顯然受的內傷,其傷在胸上之故。
  春三月,天氣嫩寒,那葛琳穿的因是單衣,故有好幾層,玉麟雖為救傷而出此下策,但他已近弱冠之年,好逑之歲,半年來,每日與鳳兒耳鬢廝窘,肌膚相親之際,尚且難免動情,何況這般為一個少女寬友解帶。
  須知玉麟並非好色之徒以貌取人之輩,況這葛琳姑娘一身的武功遠在他之上,令他欽佩萬分,那甜美的聲音和成熟的少女的溫婉,對玉麟來說,已掩盡她無鹽般的面貌,況在這崖穴昏黯之中,又不見其醜,而只覺橫陳在面前的,是一個成熟的少女,是以,那玉麟為其寬衣解帶,雖性念不生,又當心急她的傷勢之際。仍然難免心中砰砰。
  解去一層又一層,玉麟只覺一雙手不自禁的微顫,是因觸到她溫香軟綿的玉體?抑或是最令他擔心的,她受飭的輕重立判之故,而使他兩手微顫,不自知,也不遑深究。
  但當他解開葛琳最裡一層衣服之時,連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緊張得簡直有似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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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驀地裡,崖外異聲突傳,瞬間宛若萬馬奔騰,玉麟大驚,以為是那黃衣老怪尋來了,趕緊就拐一個鯉魚打挺,躍射出了崖穴,腳一點地,騰身上了那有似屏風的嶙峋怪石,左掌護胸,右掌蓄勁待發。
  他這般如臨大敵,但何曾見有那黃衣老怪的身影,原來是一陣夜風拂過,激起了松濤澎湃。
  玉麟略一思索,心說道:“是了,那黃衣老怪要是能追來,必然早已隨葛琳身後躡蹤而至了,豈還等到此刻,只看自己初入此島之時,分明葛姑娘與黃衣老怪在惡鬥之後,同受內傷,這次葛姑娘雖受傷不輕,那黃衣老怪必然也討不了好。”
  這麼一想,玉麟心中放寬,這才趕緊又飄身而下,返回崖穴之內,經此一來,玉麟已能抑住內心的激動,回到葛琳身邊。
  玉麟內功精湛,略一凝神之後,崖穴中雖然昏黯,但已可看清,待他掀開葛琳姑娘的內衣看時,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在她的胸上,咽喉之下,隱隱現出一個烏黑的掌印。
  玉麟暗喊了一聲“萬幸”,若然這一掌稍上,中在咽喉之下在心脈之上,葛琳姑娘就萬無生機了,只要咽喉震裂,或心脈震斷,縱有靈丹妙藥,也是萬難救治,而憑葛姑娘這麼高的武功,竟然也傷在要害之處,可見黃衣老怪物的武功實在太高,而她在受傷之下,還能逃出手來,恐怕也只是有葛姑娘能辦得到。
  玉麟也是修煉的上乘內功,見她在受傷之下,尚能奔這麼遠,而且還能出聲招呼自己,知她此次的暈厥,是受傷之後,加以狂奔,使依然震傷了的內腑,被逆血上攻為故,只要為她推宮活血,真氣引歸丹田,即可回覆知覺。
  當下即將她的衣服掩上,為她推拿,好在葛琳一時知覺未復,否則,女兒家的玉體,被一個男子這般推摩撫捏,縱為相救而出此,必也羞極。
  玉麟急著救人,雖然掌下軟玉溫香,但因運行真氣之際,眼觀鼻,鼻觀心,心無二念,是以掌下似無感覺一般,只感到葛姑娘體內的血液,隨他掌心中那股熱力循流。
  週而復始,約有頓飯工夫,玉麟覺得葛琳身軀微微一動,生怕她醒覺之後,知她為其推宮活穴,會羞忍難堪,就趕快住手。
  哪知他的手方才縮回,忽聽葛琳姑娘發出柔細的聲音,說道:“別住手,再一周天就行了,此刻我真力尚未能納入丹田,難以獨自運氣調元。”
  玉麟一瞟眼,見昏黯中,葛琳那雙美目,正盯視在他面上,也因崖穴中,月光照射不入,過於黑暗之故,那雙眼睛更覺明亮,原來她早就醒了。
  玉麟看不見她的面色,只覺自己面上已火辣辣的,尤其是她已醒之後,自己尚推拿不已,葛姑娘雖醜,但人家是個女兒身,教她如何不羞澀之極。
  葛琳要他別住手,卻也是實情,只是見她一雙美目盯著自己,倒害羞得遲疑起來。
  葛琳的眼珠兒一眨也沒眨,但卻不再出言催促,想是她也有些害羞,怎的能不羞煞人。
  半晌,玉麟仍不動手,兀自仍在遲疑,忽聽葛琳低低地喚了他一聲,低得聽不真切,像是和鳳兒對他的稱呼一般。
  隨見葛琳嘴唇又在微動,這次他可聽真了,何嘗不是喚玉哥哥!
  玉麟心中直跳,她的聲音本來甜美已極,這般羞澀的低聲呼喚,怎不砰然。
  卻聽她又喚了一聲道:“玉哥哥,這般時候,還顧得什麼,你不是已然推拿半天了麼?只要再一周天就好了,你倒是快著些兒,那老怪物雖然在我拚著他一掌之下,將他傷得不輕,但他自療必然也快,若待他痊癒尋來,我們那時就萬難走脫了。”
  玉麟聽她提到那黃衣老怪物,這才不敢再遲疑。只是此刻她已醒轉,又被她一聲“玉哥哥”叫得心中砰砰,雙掌一著她的玉體,已再不似先前那麼沒有感覺了,而是著手溫軟,而葛琳的玉體,亦不似先前那麼沒有反應,凡被他掌觸之處,必然顫動,像有彈性一般。
  過於約有一盞茶的工夫,好容易助她運行了一周天,復將真氣引歸丹田,而玉麟面上,已是滿頭大汗,倒非是他的真力耗損之故,而是同時因要抑止內心激盪,是以他才住手,已是喘息不止。
  葛琳又低聲喚道:“玉哥哥,你再扶我坐起來。”
  玉麟倒不再遲疑了,忙將她扶起,知她要自己運氣調元,乾脆替她盤好兩膝。
  葛琳端坐好了,隨見她兩眼一閉,即開始運行內功,玉麟一則要平息心中的激盪,再者怕那黃衣老怪物尋來,此刻葛琳是萬不能受驚動的。
  當下即出了崖穴躍上那屏風似的怪石,抬頭一看,只見那玉兔在湖那面的林梢跳動不已,其實那玉兔豈真會跳動,而是那黎明的勁風,把樹梢拂得起伏如潮,遠遠地看來,有似玉兔在林梢跳躍一般了,明月的清輝斜照,湖面更見萬道銀蛇閃竄,陣陣勁風過處,盈耳松濤澎湃,若非是被困孤島,葛琳姑娘受傷未愈,這般景色天籟不令人神怡心曠。
  一想起葛琳,玉麟止不住心中頓時甜甜的,那幾聲“玉哥哥”,尤其是她低低的喚出,更令他心神俱醉,皆因那葛琳姑娘在他心中以她武功之高,何異天人,其貌雖醜,但她那一雙眼睛太美了,美得只要你一觸她的秋波,即會令人忘去了她的醜陋,她那音色之美,更是裊裊如鳴仙樂。相處時間稍長,僅這兩端,已將她的醜容掩盡無遺了。他痴痴地站在嶙峋怪石之上,時光飛逝,早已是月落烏啼,湖面的銀蛇,變作了金練,竟然也不覺得。忽聽身後喚道:“玉哥哥,你不怕清晨霜重麼?怎不下來。”
  玉麟回頭看時,見她已站在崖穴口邊,她的面上雖然永無笑意,但一雙眼睛卻道出了深情笑意。
  玉麟雖然心中跳得好猛,但剎那也不耽延,扭身一躍而下,該問她一聲好兒麼?那知他卻半句話,甚至一個字也說不出,臉倒先紅了,連他自己也覺出熱得火辣辣的時候,更是吶吶地說不出口。
  玉麟更是首次見她的靦腆十分,面上雖然仍是那淡金之色,但她的粉頸之上,飛出紅霞,有似那島後升起的旭日,染起的漫天朝霞一般。
  兩人這般對望了半晌,反而是葛琳姑娘先開口說道:“你為救我,累了這麼一天一夜,還不覺得倦麼?來啊!我們坐下歇歇。”
  玉麟見她昨夜兩度受傷?倒一心只在自己身上,心中又甜蜜,又是愧然,這才說道:“葛姑娘再度受傷,我武功不濟,愧不能相助……”
  話尚未了,葛琳已嗔道:“瞧你,還是姑娘長,姑娘短的!”
  玉麟一怔,隨悟出:“她已然稱我是玉哥哥,而我仍以姑娘相稱,豈不是和她生分了麼?難怪她要發嗔了。”但一時間又改不了口,心裡一急,面上更紅。
  那葛琳睨視他,先是噗嗤一笑,隨咬著嘴唇兒,沉吟了一會,又道:“玉哥哥,你是嫌我醜麼?”
  玉麟急得將手連搖,衝口而出,也喚了她一聲“琳妹”,急道:“琳妹說哪裡話,惟庸俗之輩,方以貌取人,小兄不才,尚不甘於淺薄,琳妹在我心中,不下天人,欽佩怕還來不及呢,豈有嫌你貌醜?”
  葛琳盯視著他,見他一臉惶急之容,其實她已早把玉麟的內心看透了,知他此言出自萬分真誠。
  忽地抿嚷一笑,又道:“那麼,我就是再醜,你也會和我好的了?”
  玉麟又急道:”縱然琳妹有如謨母無鹽,能蒙琳妹不棄,得結為兄妹,亦是小兄萬千之幸。”
  玉麟在說時,那葛琳的眼珠兒已在骨碌碌的直轉,一語方罷,葛琳忽然說道:“玉哥哥,你聽!有人來了。”
  玉麟大驚,以為黃衣老怪尋末,生怕葛琳受傷新愈,難與抗敵,倏地晃身,已躍上了那屏風似的大石,忙向四外看時,哪有那黃衣老怪物的影子,只聽晨風吹得身外枝葉簌簌作響。
  方疑惑間,忽地卻見林中分枝拂草地來了一人,看衣著,分明即是葛琳,心說:“她來去倒快,怎麼一眨眼工夫,她已自林中返來了。”
  哪知待那人閃出林來,玉麟陡然眼前一亮,來的哪是葛琳,卻是個美豔得比花更嬌的少女!
  玉麟一時驚得目瞪口呆,吃驚的非是此間尚有他人,而是這少女太美了,只是她巧笑倩兮的施施然自林中走出,兩眼望著玉麟,眼波也盪著笑意。
  一接觸到她的眼波,頓又覺似曾相識,惡水繞孤島,別說自己有生以來,相識的女了屈指可數,而這黃衣老怪巢穴之地,怎會來相識之人?
  忽然心中一驚,想道:“這女郎既在此間出現,若非是黃衣老怪的甚麼人,豈能容她來至島上。”
  這麼一想,忙作戒備,見那女郎已直趨這嶙峋的怪石之下,忙沉聲喝道:“甚麼人?還下快止步,不然我要出手了!”
  玉麟是生怕這女郎和那左衝一般,亦是黃衣老怪之徒,武功亦必了得,而葛琳受傷新愈,自己不敵尚在其次,只怕她傷了葛琳。
  玉麟聲色俱厲,那女郎卻不停步,仰面望著他,抿著嘴兒一笑,忽地見她兩臂一揚,早上了怪石。
  玉麟本來已作戒備的了,只因她這一笑,顯然並無敵意,是以並不出手,右掌雖然蓄勢待發,但在敵友未分之前,卻不能出手,忙微一撤步,剛要再出聲喊問,忽見她已櫻唇微綻,忍俊不住的說道:“你是怎麼啦,剛說要和我好,怎麼才一會功夫,就又變了?”
  這聲音美得好熟,她的話更令他震驚?愕然道:“你究竟是誰?”
  那女郎撇著嘴,仍然忍著笑,說:“你當真不認識我麼?那你可認識這個?”
  說著,那女郎將手一伸,放開手掌,早見她纖纖玉掌之下,攤著一張淡金色的人皮面具。
  玉麟陡然狂喜,一躍上前!抓著她的粉臂,連聲:“你!你!”喜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這秀麗清逸已極的女郎,即是葛琳,那張淡金色的人皮面具,竟然瞞了他幾乎有兩日夜,而且連那慣會戴假面具的鳳兒,竟也不曾發覺。
  葛琳的手臂被他抓住,並不掙脫,現在可不象先前一般,面色永遠不變,玉麟見她突然間霞生兩頰,直賽過熟透的櫻桃,才覺出自己的忘形來,趕忙縮手,卻又猛敲著自己的頭道:“該死,我怎麼會沒看出你戴的是假面具!”
  葛琳睨著他,粉面含羞的說道:“玉哥哥現在你該不會賺我醜了罷?”
  這一聲玉哥哥,入得玉麟之耳,比先前聽他呼喚過,又是不同,只覺心兒在胸腔裡,隨著她的語音跳盪,跳得好猛。
  玉麟哪還答得出話來,只呆呆地望著她傻笑。
  忽見葛琳笑容陡斂,似在凝神靜聽,玉麟頓時記起,兩人現刻均在險境,黃衣老怪物尋來,實在難與為敵,也忙聚精會神的聽時,果然遠遠地傳來異聲,似乎不是一人,而是嘈雜的人語,不過太遠,聽不真切。
  這時兩人均立在那崖穴外的嶙峋怪石之上,目標顯著,雖易被發覺。是以玉麟忙道:“琳妹,我們快回到崖穴中去!”
  須知玉麟不是懼怕,而是擔心葛琳兩番受傷,真力耗損不少,怕她再吃苦頭。
  葛琳亦曾見他昨晚拚命捨身相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即回眸一笑道:“別看我昨夜受傷不輕,因我曾拚著受那黃衫羽士一掌,是以他所受的掌傷,只有比我重,現刻萬難出來與我們對敵的了。”
  玉麟驚道:“甚麼?那黃衣老怪物即是黃衫羽士麼?這就難怪,連你也勝他不得了,如此說來,你昨夜最後趕去,果是尋找那達摩寶經了,不知可曾搜尋到麼?”
  葛琳一面仍有側耳靜聽,一面答道:“昨晚我尋去之時,那閣樓早已陷入火海中了,只剩下樓前的幾間平房,而且已然著火,隨後,那黃衫羽士又已趕到。”
  方說至此,忽然噤聲,一扯玉麟衣襟,飄身下了大石。玉麟心知有異,也趕緊跟蹤而下。
  他這裡下來之時,葛琳已隱著身軀,向外覷探。同時玉麟已聽到人聲漸來漸近,確實不只一人。忙也藉那怪石,隱著身軀看時,不一會工夫,只見林中轉出來四個入,正是那泗島神君、百花公子和兩個天山老怪。
  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知這四個魔頭,怎會也來到島上,一個黃衫羽士已非其敵,現今又多了四個魔頭,只怕要離此島,勢必比登天還難!”
  兩魔兩怪出得林來,已順著崖腳往南行去,只聽走在最前頭的那泗島神君道:“我確知師叔黃衫羽士是在這島上,只看這環島的惡水,再沒有錯,怎會不見人呢?難道前面那廢墟真個即是他所居之處麼?”
  隨聽那百花公子接口道:“祖師叔現今的武功,敢說天下第一,還有誰敢與他爭抗的麼?若是他的廬舍,怎會焚毀,縱然他曾居此,只怕早已離此他去了。”
  那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兩人,隨在兩魔身後,似是無精打採,一言不發,不一會,四人漸行漸遠,早已被前面的山巖擋住,看不見,葛琳卻已暗中一拉他的衣襟。悄語道,“快隨我來!”
  玉麟知她此必有緣故,見葛琳已快逾飄風的隨後躡蹤去了,也趕緊隨後追去。
  到了岸腳之處,葛琳一打手勢,玉麟也急忙收步,忽見她貼身崖後,向前窺探。
  玉麟挪身近前時,已聽出那泗島神君的聲音在說道:
  “數年前,敝師叔返回泗嵊島時,曾言這山腹中空,山前山後的崖壁之上,均有出口,怎生會尋不到呢?”
  情魔百花公子的聲音接著說道:“祖師叔為了練那達摩寶經中的武功,必然要尋一隱祕之處,也許前後出口均已被他封閉了,是以一時難以尋出。”
  忽又聽一人道:“若是這般。不才倒有一個法兒,不過,嘿嘿!只怕驚了貴師叔!”
  玉麟細辨話音,似是那千面人谷靈子所說,果然,隨即聽到泗島神君說道:“谷老英雄若有方法能尋到出口?那是再好沒有,現今敵方勢強,此次前往梵淨山,若無敝師叔黃衫羽士相助,只怕難操勝算。”
  千面人谷靈子又嘿嘿一聲,說:“神君只要能擔待,不才獻醜就是,神君與公子請後退,老二,你也站過一邊。”他所稱的老二,想即是鬼影子侯揚了。
  玉麟因葛琳在前,不便近身去探窺,不知那千面人谷靈子要用甚麼方法尋找出口,倏地那葛琳一挪身子,向他這面縮身而來,玉麟雖沒擠進前去,但相距她的芳肩也不足一尺遠近,葛琳倏忽間縮身而來,玉麟閃身待讓,但她身法太快,一時竟沒讓開,葛琳的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投了個滿懷,玉麟心中陡然猛跳,待要退身時,葛琳已一把將他抓住,用眼色制止他別動。
  就在這瞬眼工夫,忽聽崖角那面,震天價一聲大震,震得山搖地動,崖上轟隆隆,碎石飛落如雨。
  玉麟已知是那千面人谷靈子在施展雷音掌。也才知道葛琳急忙躲避,而且不讓自己離開隱身處之故。
  玉麟一聽出谷靈子施展雷音掌,祖父之仇立即使他渾身血液沸騰,臉上也變了顏色。
  葛琳和他挨肩而立,陡然間覺得他渾身顫抖,大是驚訝,但見他面上變色,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牙齒也咬得格格作響,心中甚是驚異,那還顧得會露出行藏,忙問道:“玉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玉麟尚未答言,已聽崖角那邊一人大聲說道:“在這裡了,這不是一個山洞麼?看這洞口石色,果然是被祖師叔封閉了,而且已年深日久。”
  說話的正是那百花公子。
  葛琳要知他臉色突變之故,故聽不到兩魔兩怪再有何言語,面上流露著無比關切之色,再又問道:“玉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玉麟心中想道:“若我將祖父之仇告之,她必要助我,想此仇豈可假手他人,她此來在尋覓那達摩寶經,現刻陷身惡島,又當強敵雲集之時,怎能為一人的私仇,壞了大事,且報仇之事,也不爭這早晚。”
  想罷,強忍胸中悲憤,以他語支吾過去,然後說道:
  “適纔聽他們之言,已然發現那黃衫羽士的洞穴,想那達摩經,老怪物必珍逾性命,說不定即藏在這石洞之中,我們何不尾隨他們前去!”
  葛琳見他臉色雖然突變,但一會工夫,又已恢復了正常,也就不再追問,玉麟此刻所說,正是她心中所想的,當下點了點頭道:“只是我們可得小心了,一個黃衫羽士,我們已難與為敵,現下又多了兩魔兩怪,確實大意不得,而且石洞之中,須比不得曠野之地,若然對了面,就只有相拚了。”
  玉麟曾見她與黃衫羽士惡鬥之時,亦全無懼色,沒想此刻卻慎重小心起來。其實他何嘗知道,葛琳的一顆心,早全在他身上了呢!
  葛琳心竅玲瓏剔透,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思,抿著嘴兒笑道:“我將實話兒告訴你吧,這兩魔兩怪,若然是一對一,我才不怕他們呢!但若連起手來,我怎能及得四人的功力,別瞧前晚我一出手,即將一個百花公子和兩個天山老怪敗走,其實那是我將他們唬住了,一者小翠先給了他們顏色,因此對我莫測高深,我又使了巧兒,其實我是以毒攻毒,藉力使力,不過,後來退那泗島神君,我倒是用了真功夫,這個乖巧我慢慢兒告訴你,將來你若遇到強敵環攻之時,可討得少便宜。”
  玉麟心說:“雖然如此,能敗得一個泗島神君,你的武功比我已高得多了,而一舉退得三個魔頭,縱然你使了巧,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功夫,倒不知怎生藉力使力,而以毒攻毒,現下島上已現五個強敵,一旦相遇,難免一場惡鬥,若能立刻就學得到時,豈不是好。”
  玉麟好學不倦,恨不得她將這巧兒立刻相告才好。
  葛琳端的慧黠得緊,見他沉吟,面上有羨慕渴望之色,當下咬著下嘴唇兒,眼珠兒轉了兩轉,想了半晌,一笑道:“瞧你恁地心急,好啦!反正這兩魔兩怪,此來在尋找那黃衫羽士,我們用不著急急的跟蹤,這個乖巧,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玉麟大喜,喜孜孜的又望她傻笑,皆因他心中雖喜,但心思被她道破,卻又難以為情。
  葛琳眨了他一眼,側耳聽那兩魔兩怪早無聲息,飄身到那崖角處看時,果見崩裂的一大片山崖上,現出一個石洞,上尖下闊,顯然洞系天成,想那兩魔兩怪必已入洞去了,黃衫羽士既未尋來,必然現刻療傷未逾,於是放心大膽,回到玉麟身前。說道:“現在告訴你也好,待會兒說不定就有一場惡鬥,也許就能用著,但說是乖巧,其實若不能馭氣,說來也是無用,前晚我曾見你對敵之際,左掌能將對方勁力旁引,雖與我們所練的馭氣之法有別,但卻大同而小異,兩魔兩怪功力非比等閒,既然你也能旁引,可見你的功力已有相當火候,只要我告訴你這巧兒,必能用得上。”
  玉麟聚精會神的聽,待她說罷,才恍然大悟。
  原來葛琳告訴他這巧兒,並無十分奇特之處,在玉麟來說簡直連學都用不著學,但若被兩個以上強敵圍攻之時,使用她這法兒,功力無形中卻可增加當倍也不止。
  果然好個藉力使力,而以毒攻毒,玉麟自無意中悟出,以兩種功力配合運用,竟產生意想不到的妙用,能將敵方勁力卸去,現在葛琳這巧兒,卻不是卸,而是將敵方勁力引吸,而再加上自己的力道用以加之敵方,譬如左面敵人一掌劈來,即卸氣引力,再配合自己的掌力,轉而攻向右方敵人。
  這麼一來,立將被合攻之勢變異,反而成了聯合敵人之力,用以攻敵了,用得巧妙,且能絲毫不著痕跡,端的妙極。
  玉麟欣喜無限,那葛琳已笑道:“現在你該知道,為何我能在一招之內,即能將那個魔頭唬住駭退,否則,憑那百花公子和兩個天山老怪,無一弱者,我再厲害也不能在十招八招之內,即能贏得他們任何一人,更不要說他們三人連手了。”
  玉麟王面聽她說,一面心有所思,那葛琳隨又說道:
  “只是有一宗不好,若然僅有一個敵人,這巧兒可就使不上了。”
  一語方罷,玉麟突地旋身,掄臂一揮,猛向那山崖劈去,只聽“蓬”的一聲暴響,那崖壁上,丈許方圓的一片,已被他劈得碎石粉飛。
  葛琳一愣,隨噗哧一聲笑道:“玉哥哥,你發瘋子麼?劈這山崖怎的。”
  玉麟無比興奮,鄭重其事的道:“琳妹,你向我劈一掌試試如何?”
  葛琳以為他要立即試驗,倒不再笑他了,點頭道好,當下退後了數步。
  心中想道:“我若用全力,只怕力道太大,他藉力不成,倒反而傷了他。”
  想罷,纖纖玉掌一掄,先喊了聲“小心”僅用了五成力,緩緩地拍出。
  玉麟蓄勢而待,葛琳一掌拍出,早將左掌接任,猛吸傍引,同時旋身,右掌一揮,出聲推掌,只聽“呼”的一聲,狂風陡卷,向那右側山崖劈去,隨即是震天價一聲大震,那碎石有如亂箭般四射,玉麟趕緊撤身,若非他身法快,必為石矢擊傷。
  待得碎石落盡,忙上前看時,只見那山崖之上,現出兩丈有餘,三丈不到的一個陷坑,果然這威力比適纔自己劈的那一掌,增強了一倍也不止。
  玉麟大喜過望,那葛琳卻突然說道:“玉哥哥,你再藉力劈一掌試試,保管威力還要大得多。”
  葛琳因見他喜極,她心裡也說不出的高興,心說:“適纔我怕他接不住,不過用了五成力,他已這般高興了,看他馭氣引力,竟然毫不費勁,可見他功夫甚是精湛,我再加幾成勁力,他必也能馭氣藉力的了,那時威力更大,玉哥哥必然更要高興。”
  玉麟聽她說罷,已知她適纔未用全力,當下欣然道好,兩人各自又退回原位。
  葛琳道:“玉哥哥,小心了。”說著掄掌全力一擊。
  玉麟知她要用全力,力道必然猛烈,是以氣凝丹田,勁貫兩臂,早又蓄勢而待。
  葛琳掌風若狂濤卷空般襲到,玉麟左掌迎著倏收猛引,旋身、換位、藉勢,右掌霍地凌厲劈出,果然宛若排山倒海般,陡地轟雷也似,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塵沙飛揚中,只見徑尺的大石滾滾飛落。
  不用近前細看,已知這次的威力,比先前又大了一倍也不止。
  玉麟喜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葛琳已挨近他的身側,說道:“玉哥哥,我教你這巧宗兒,你怎麼謝我呢?”
  玉麟卻兩眼盯視著那山崖,連看她一會也不曾,只是呆呆地出神。
  葛琳方將嘴兒一噘,玉麟突地轉過身來,一把抓著她的手臂道:“走!我們何用懼那黃衫羽士!”
  葛琳一掙,竟然沒有脫出他的手來,就索性由他握著,笑道:“瞧你,大概喜得忘形了,我們躲還愁躲不過呢,怎反倒去找那老怪物,豈不是送上門去找苦頭吃麼?”
  玉麟興奮不已,想來若不說明,葛琳必然不會讓自己前去涉險。忙道:“琳妹,若論武功和慧敏,我終不及你,但這次我可想到了一個好法兒,有我們兩人連手,再也不懼那黃衫羽士了。”言下,十分得意。
  葛琳將一雙美目睜得又圓又大,她和玉麟相處雖然時日不多,但知他篤實,從無虛言,這般言語,必有見地,但仍難免疑信參半,故以驚眸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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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玉麟眉飛色舞的十笑道:“琳妹,你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適纔你教我的這個巧,不是說若非被兩個人以上圍攻,就使不上麼?”
  葛琳將眼兒霎了兩霎,說道:“是啊!力無可藉,怎能以毒而攻毒?”
  玉麟忽地大笑道:“那麼?我來問你,適纔我從你藉得力道,不是也使我的掌力增加了一倍也不止麼?想在與敵方惡鬥之時,倏忽之間,要向敵人藉力,必先取得有利的方位,否則也難使上,縱然藉得,威力也必減低,若我們兩人扣起手來,豈不事半而功倍麼?那時不但可輕易的藉得你的功力,而且簡直成了你將力道輸於我了,那黃衫羽士雖然了得,豈能敵得過我們兩人合而為一的功力!”
  玉麟越說越興奮,葛琳恍然大悟,歡呼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快走!玉哥哥,我們找那黃衫羽士算帳去!”
  玉麟更是精神大振,他可是想到祖父崑崙老人之仇,現下有葛琳相助,要向千面人谷靈子報此大仇,豈非易如反掌麼?
  葛琳好不欣喜,她不往兩魔兩怪發現的那石洞,而尋昨晚來此之徑,穿出茂林,徑奔湖濱。
  玉麟雖是一夜未眠,但此刻在無比興奮下,只覺從未有過的振奮,將輕身功夫施展開來,似比平時輕快了許多竟和葛琳奔了個前後腳。
  不到一盞熱茶功夫,已然到了前島,兩人此刻有恃無恐,再也不用隱祕身形,抬頭看時,見那高聳於山崖之下的閣樓,已然無存。
  兩人方停步觀望時,忽見崖上飛起一個小黑點,玉麟尚未看清之時,那黑點已由小而大,有似星丸疾瀉般,一掠而來,到了頭頂,方看出是那鸚鵡羽奴。
  玉麟一見羽奴飛來,咦了一聲,心說:“我怎麼竟將它忘了。”
  葛琳昨晚獨自返回那樓閣,搜尋寶經時,羽奴系隨她而去,後葛琳受傷返來,玉麟一心只在她的身上,竟然將這羽奴忘得乾乾淨淨,此刻羽奴突然飛墜,想它既在其主人被困受傷之際,能將自己引來救援,再次被黃衫羽士追迫之時,復又巧將其巢穴火焚,解得兩人危難。其忠心和靈慧,端的令人喜愛,昨夜既未隨葛琳歸來,此刻卻自崖上飛臨,自然是監視那黃衫羽士無疑。
  果然見葛琳一招手,羽奴方飛落在她伸出的臂上,葛琳已撫著它的翠羽,問道:
  “你守到此刻,仍未離開崖上,是老怪物仍未痊癒麼?”
  那羽奴不但未出聲,反而縮頸叢翅,將頭連搖。
  葛琳噗嗤一聲笑道:“瞧你怕得這樣,羽奴,再別怕了,玉哥哥想好勝他的法兒了呢!”
  那鸚鵡偏著頭兒望瞭望玉麟,又閉著眼睛一搖頭,然後才吐出尖細的聲音,忽然數起數字來,數了兩遍,均數到“五”為止。
  玉麟莫名其妙,忽聽葛琳道:“你是說,除了那老怪物,又來了四位麼?”
  那羽奴果然又點了點頭,玉麟這才恍然大悟,同時渾身血液也奮張起來,急道:“琳妹,兩魔兩怪,竟也尋去,再好也沒有了,我們快去!”
  玉麟想到現今已不懼那千面人谷靈子,是以恨不得即和那天山老怪一拚。
  一言未罷,忽的崖上傳來一聲淒厲的怪嘯,黃影方才入眼,風聲颯然,早見那黃衫羽士身後,又有四人撲到,正是兩魔兩怪。
  玉麟雖是有恃無恐,但強敵眾多,突然大至,也難免緊張。葛琳也斜刺裡後退了數步,站好有利的方位。
  黃衫羽士兩番被葛琳暗算,受傷不輕,如何不怒,身未站定,幹嘯之聲未落,人到掌到,無相神功已猛向葛琳劈去。
  玉麟大驚,他本是要向葛琳藉力,攻那黃衫羽士,沒想他因恨極,出手太快,葛琳尚未將掌力向他輸出,已然受敵。
  還幸玉麟見機得快,忽作反主為賓,霍地力貫右臂,一掌向葛琳推出。
  葛琳先斜身避讓,恰好夠上方位,圈右臂,引力藉力,合掌迎著黃衫羽士的無相神功,倏地吐出。
  玉麟這一舉動,大出黃衫羽士意外,奇怪他怎會幫著自己?同時忽地發覺這女子衣著,雖和那醜丫頭一般無二,但面貌全非,以為這女郎並非敵人,不由一怔,發出去的無相神功,要收回已自無及,但立將力道減小,說時遲,葛琳引力惜力,變掌倏地在胸前一翻,合兩人之力,勢若奔雷迅電般,凌厲無比的向黃衫羽士反擊到了。
  須知合兩人功力已不在那黃衫羽士之下,何況黃衫羽士不知葛琳已回覆了本來面目,更以為玉麟也在向他攻擊,自己將人認錯,已將無相神功減低之際,如何抵擋得住,還算黃衫羽士確非等閒,方覺她反擊之力奇大,應變得快,一覺有異,立將威力陡增,但仍被兩人合擊之力,將他震退了五七步。
  黃衫羽士又驚,又是駭然,他身後兩魔兩怪已早到了。
  百花公子的狡兔之穴,一夜之間成了廢墟,害得無處存身,連夜離了野馬嶺,這時老遠的一認出玉麟,粉面早已鐵青,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銳聲叫道:“小子,你往哪裡走!”搶先奔到,將滿腔怒火,盡付右臂,身未到,掄掌已向玉麟劈到。
  玉麟將全身功力輸與葛琳之後,已轉面蓄勢而待,耳中聽著那百花公子,兩眼卻窺定千面人谷靈子,百花公子掌到,玉麟猛運一口丹田真氣,左臂一圈,藉力引力,旋身挫腰,右掌一翻,出聲雙推掌,已向千面人谷靈子劈去,剎時間,狂風陡卷宛若雷霆震怒,勢如排山倒海。
  千面人一見情魔搶先出了手,想這少年怎是他的敵手,是以袖手旁觀,玉麟倏然藉力攻到,如何措手得及,雖然力措雙掌,遮胸護腹,但他那魁梧的身子,早被玉麟奇大的掌力,卷飛出兩丈以外,一躍跌落塵埃。
  變生意外,兩個天山老怪榮辱與共,鬼影子侯揚一見千面人被這娃娃一掌劈飛,雖是駭極,但怕他再施殺手,立即暴身撲去,錯雙掌,兩掌齊發,從側面向他攻到。
  玉麟這藉力攻敵,初次連用即挫強敵,精神大振,朗聲大笑,移步換位,左臂又一圈,藉力引力,施身再挫腰,猛可裡右掌振勢疾吐,方才趕到的泗島神君恰當其衝。
  卻聽泗島神君呵呵一笑,振臂疾拂,雙袖猛卷,已然飄身斜退。
  原來泗島神君是最後趕到,玉麟兩番出手,已然看出有異,是以早作戒備,但落地時,身形也晃了兩晃。
  早聽黃衫羽士怪嘯之聲,突變淒厲,虎虎掌聲不絕於耳,忙看時,葛琳與黃衫羽士已被滿空的飛沙罩住了。
  玉麟大驚,自己雖然以一而敵四個高手,但這藉力使力太妙了,敵人攻勢越強,自己的威力愈大,可是葛琳卻落得以一敵一,想她怎是黃衫羽士敵手,時間稍久,必然又要受傷。
  說時太遲,千面人谷靈子和泗島神君,方才一傷一退,情魔和鬼影子侯揚,卻再又雙雙同時攻到,只是兩人萬萬料不到,這少年會在一日夜間,武功陡然增高了一倍也不止,尤其適纔兩人向他攻擊,他不但全然不顧,反而劈倒了千面人,震退了泗島神君,是故,此刻雖同時攻到,但發掌威而不凌,並不敢十分欺進身去。
  玉麟擔心葛琳不敵,避過鬼影侯揚的掌勢,搶身到了情魔右側,兩人同時雙掌走空,情魔哪肯罷手,右掌倏收,左掌已然橫拍而出,擰腰挫腕,方才吐勁,是以這一掌更見厲。
  玉麟搶到情魔和黃衫羽士之間,正要藉他的掌力,探臂猛引,窺定沙石飛揚中,那暴跳如雷的黃衫羽士,馭氣藉力,挫腰鼓勁,霍地向他攻去。
  葛琳確實已到危急萬分之時,黃衫羽士雖然一到,即被葛琳藉力猛攻,但那時是當他無相神功出手之際,雖被震退,卻沒傷得他,是以退後五七步,穩定身形,立刻又向葛琳撲去,葛琳功力雖然不及他,但移形換位的功夫,卻比他稍勝一籌,騰挪閃展,一味避實就虛,兩三個照面之下,尚能應付自如,但時間一久,已見險象,玉麟恰好藉得情魔的十成勁力,向他陡然攻到,太乙神功又是毫顛勁發,那還不摧枯拉朽!
  黃衫羽士眼看葛琳已入掌握,傷她只在瞬間,哪料到在兩魔兩怪攻擊下,這少年竟然夾攻前來,而且太似狂烈,再又當無相神功正以全力向葛琳施為之時,早聽一聲慘嘯,黃衫羽士立被卷飛空中,直向三丈餘外落去,早又見似一縷輕煙般,那泗島神君已然縱身趕到,將尚未跌落地上的黃衫羽士接著,微一點地,已狂奔而去。
  那葛琳卻因避那一招無相神功,早已暴退數丈以外,再要追時,已來不及了,玉麟見黃衫羽土竟也傷在他的手中,不由愕然,簡直不敢相信,待發現泗島神君將他救走,一時間卻又狂喜得愣住了,連身後的情魔和兩個天山老怪竟也不顧。
  待葛琳跌足喊道:“可惜!可惜!”玉麟方才驚覺,倏地旋身看時,身後三人竟也逃得無影無蹤。
  本來那黃衫羽士,不致於這般輕易傷在玉麟手中的,一者他兩番被葛琳暗算,雖然經他運氣自療,但元氣怎能立時盡復,再者,正當全力施展無相神功,想一舉而將葛琳傷在掌下,作勢前撲之際,玉麟那一招馭氣藉力,不但勁力奇猛,而且力道用得太巧,黃衫羽士又是全然不備,是以玉麟勝得甚是僥倖,黃衫羽士傷得更是冤枉。
  連黃衫羽士尚且敗得不明不白,兩魔兩怪豈止是莫名其妙,簡直駭極,泗島神君搶出將黃衫羽士攜走,情魔和鬼影子侯揚,哪還敢再停留,亦如飛逃去,千面人谷靈子傷得不重,逃也逃得最早。
  這五人全是著名的魔頭,只要有一步之差,如何還能追得上他們。
  別人逃走,玉麟還不怎麼,唯獨千面谷靈子這不共戴天的仇人逃去,玉麟好不悔恨,也跺腳咬牙恨道:“真是可惜!可惜!”
  葛琳本也在喊可惜的,那知聽玉麟也這般說時,她卻突然綻開顏一笑,道:“其實今天我們勝來僥倖萬分,若論武功,如何是那五人之敵,今日之勝,乃是智慧之勝,並非勝在功力內,若然他們也明白我們使的這巧兒,今天我們就危險萬分了。”
  玉麟雖可惜被千面人逃出手去了,但止不住心中之喜,十分得意之時,聽葛琳這般言語,當下揚眉道:“琳妹,怕不見得,當今武林之中,能有幾個比這五個魔頭更厲害的呢!”
  葛琳有心不阻他高興,但又擔心他會自此輕敵,是以笑著略一沉吟,方道:“玉哥哥,難道你忘了,武功一道,是萬不能幸致的麼?我不是告訴你,這是使的巧兒,皆因唯有在敵人環攻之下,方能使得著,若然這巧兒被敵方識破了,無論敵方有多少人,卻守定一個方向進攻,豈非全然無用了麼?兩人合力雖然也行,但敵方若然欺進任何一人身邊,也就無用武之地了,今天我們雖然勝了這五個魔頭,但久後他們必然會悟出此中的道理來,只怕再和他們相遇時,就使不上了,你說是不是呢?所以任何一種功夫,絕沒有幸致的,只有增進自己的功力,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葛琳說得甚是委婉,親切之中卻以至理相戒,玉麟心中又是愧,又是感,對她的佩服又增加了幾分,尤其是此刻與她對面相向,她那清逸絕塵之韻,明艷無比之容,吐息似蘭,聲如鸝鳴,簡直把她愛到極點了。
  玉麟頓時覺得身後之湖,腳下之島,頂上的蒼穹,都已不存在了,只有她,面前這琳妹,在擴大,又似被彩霞托著,在冉冉飛昇。連自己也似平不存在了,只有心還在跳,似也被一片彩霞托著,在冉冉飛昇。
  葛琳說罷,見他不言不語,還以為自己這話說得不夠委婉,令他難堪,忽地見他星眸之中,射出異樣的光輝,女孩兒家最是敏感,還有不明白的麼?不由面上一紅,霎時間,粉臉兒已胭脂深透,皓齒咬著下唇,忙將頭一低,只是,怕和他星眸中射出異樣的光彩接觸偏偏不自覺,是抑止不住,卻偏偏要向他望。
  在葛琳方一側頭之際,忽見右前方湖面之上,五六個人影正凌波飛渡,向對岸而去。仔細看時,正是那黃衫羽士和兩魔兩怪,餘外一人,想來即是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了。
  玉麟見葛琳向自己的肩後遙望,忙也回頭看時,不由暗喊了聲僥倖,只道被困這惡島,要脫險比登天還難,哪知不但強敵盡去,自己竟又悟出了一種功夫,儘管葛琳說的不無理由,但若今後兩人連起手來,至少先已不落敗著,是以如何不喜。
  葛琳卻忽然一跺腳道:“玉哥哥,我們得快追!”
  玉麟一時之間被她這話說得一愣,現下好容易將這般魔頭駭跑了,怎麼倒反而要追去呢?
  葛琳一語方罷,已沿岸奔去。
  玉麟忽地想起,她此來本是為尋找那達摩寶經,現黃衫羽士已去,若然寶經未被火焚,必已被他帶走無疑。
  心中在想,腳下可已隨她去了,葛琳輕功本在玉麟之上又是一個猛勁,才幾個起落,已失葛琳身形。待他腳下加緊,繞過湖邊一個林子,方見葛琳已立在岸邊,向對岸遙望。
  原來這一刻工夫,黃衫羽士等六人,已然上岸去了,對岸湖邊水面之上,漂起一個木筏,這才知適纔見六人似是凌波而渡之故。
  玉麟剛趕到她身邊,葛琳已急道:“玉哥哥,這一段惡水,你渡過得去麼?”
  原來她是擔心玉麟無法飛渡這約有十丈寬的一帶惡水,是以停身相待。
  當下忙道:“琳妹不用擔心,我能上得島來,自然也能渡得過去,只是琳妹不用著急,這六人同行,沿途之上,目標必然顯著,還怕找不到他們麼?若跟得緊了,被他們發覺,倒反不易偵查了。”
  葛琳心急,是以急急的趕來,聽玉麟一說,心說:“是啊!大白天,追趕得急了,幾個魔頭若返身一拚,如何能敵,此去原該暗中探窺才對。”
  稍見對岸六人,已然轉入林中不見了,就說:“雖然如此,我們也該快快的跟去啊!”
  玉麟看六人去的方向,是昨夜自己渡湖而來之處的南邊,忖度地形,這湖的南邊,必是大江,忽然心中一動,道:“琳妹不用急了,想那泗島神君尚有四個僮兒,情魔八釵之外,還有丫環奴婢不在少數,他的巢穴被毀,還不舉家遠涉麼?西走梵淨山,人多,必然是從水蹈,溯大江而上,自城陵磯入洞庭湖,再溯沅江西上,我們還怕他們走脫麼?”
  玉麟所說雖然有其見地,但這一日夜來,對葛琳情愫已生,心下是巴不得慢慢跟去,和葛琳在這無人的孤島上,多耽半日才對心思。
  葛琳雖然想不及此,但聽他說的甚有道理。倒不如待天色晚了,從西南方上岸,在大江上流頭等候,那麼一來,倒真是以逸待勞。
  當下點頭笑道:“玉哥哥,你說得不差。難得島上強敵盡去,現下我倒真覺得有點累了,乾脆,我們歇憩到晚半日再走不遲。”
  玉麟果見她的面色,此刻已略現蒼白,想是因她昨晚亦兩度受傷,適纔又與黃衫羽士惡鬥,用力過了度,而且兩日夜來,不曾好好睡眠,昨午迄今,又已滴水未曾入口之故。
  玉麟對她愛極,是以關心更切,忙抬頭看時,半山之上,黃衫羽士的廬舍已片瓦無存,忽的崖上那巨石進入眼簾,心想:“石上那崖洞,是黃衫羽士練功之處,正是一個歇憩的最佳所在。”
  當下向葛琳說了,葛琳道:“好啊!我差點兒將那崖洞忘了。”
  葛琳可是對那達摩寶經,仍存有萬一之想,玉麟才一提及,忙即打前頭向山崖奔去。
  兩人到了洞口,向內看時,不由心中大喜,原來玉麟昨晚所見那黃衫羽士跌坐運氣之處,又現出一個石門,裡面隱隱見有床桌,昨日晚問天色昏暗,那黃衫羽士的身軀,又剛好將洞門擋住了,是以未曾看出。
  玉麟當先進入,早是一聲歡呼,那洞內不但有床桌,而且顯然即是黃衫羽士居住之處,床上被褥齊全,桌上杯盤尤在。
  玉麟心想,有杯盤,自然也有爐灶,還怕沒有食物麼?早是一聲歡呼,哪知他一回頭,見葛琳經這一陣奔馳,面色更見蒼白,忙返身到了她的身側,心中更是一驚,團為已聽到葛琳喘息之聲,先在岸邊之時,見她面色蒼白,還以為是她兩夜不眠,和與黃衫羽士惡鬥之故,這一聽到她的微喘之聲,可就不等閒了,皆因她的內功甚是精湛,若非內傷不輕,絕不至於呼吸不勻。
  忙道:
  “琳妹,此間被褥俱備,快到床上歇憩,我去替你準備點吃的東西。”
  葛琳確是受傷不輕,兩次與黃衫羽士對掌,所受內傷,雖然均已護著了心臟,但黃衫羽士功力豈同小可,尤其是第二次,震傷得更重,僅靠一時的運氣調元,和玉麟的推拿,如何能夠痊癒,再又經過第二次與黃衫羽士拚鬥,這一次比不得以前兩次,葛琳均是取巧,以小巧功夫和他遊鬥,那黃衫羽士因兩番吃了苦頭,這次每發一掌,莫不凌厲萬分,饒是她輕身功夫高妙,奈何老怪那守得嚴,竟然絲毫取巧不得,是以只好憑本身功力和他相拚。
  葛琳內傷尚未完全愈合,如何再經得起這般殊死拚鬥,幸好玉麟擊退了兩魔兩怪,不然再有個一招兩招,葛琳只怕又要傷在他的手中了。
  葛琳當時是一時的猛勁,黃衫羽士逃去後,一時間倒還能支撐,此刻卻越來越不行了,幾次嘗試,兀自不能將呼吸調勻。
  聽玉麟一說,葛琳先還怕他擔心,是以並未告之,此刻知已不能瞞他,也就不再強撐了。
  那知這麼一來,方向玉麟微微一笑,待要移步時,竟然身形一晃,幾乎跌倒。
  玉麟幸好在她身旁,忙上步一伸胳膊,將她扶住,葛琳卻將眼一閉,玉麟雖然見她唇邊仍露出一絲微笑,但這一會功夫,喘息之聲已更急促了。
  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時可顧不得了,忙一彎腰,將她抱起,口中連連呼著她的名字,葛琳在他懷中,並不掙扎,忽然又微睜雙眸,嘴邊浮現淺笑,櫻嘴張了半晌,方才說道:“玉哥哥,讓我歇一會兒就好了,不要緊。”
  語音甚低微,幾無法聽清,玉麟知她是安慰自己,這般狀態,顯然內傷復發,已然不輕。
  忙抱著她,飄身到了床前,將她平放在床上,又是惶急,又是愛憐。
  一個女孩兒家,若然將她的心給了人,她是恨不得能將一切給他的,而且無論她的武功何等高強,女人總是女人,在愛情面前,也會變成十分柔弱了。
  葛琳雖然受傷不輕,但也不致於一下子就這麼嚴重,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平日寂處深山,怎會不倍增花前月下之感呢?那蘊蓄的情潮,一旦找到了缺口,也就倍更強烈了,如何不象那一夜春雨後怒發的嬌花?是以葛琳對玉麟生了情愫,可不比那鳳兒之對玉麟,日夕相處,耳鬢廝磨,又因鳳兒年輕,不過才十六七歲,性情兒嬌憨無邪,動不動還要使點小性兒,若雲鳳兒對玉麟也是愛,那可是不自覺的,一直在潛伏中的。
  尤其玉麟對那鳳兒,把她當作小妹妹般看待,雖然處處親切愛護,但並未滲雜一點情愛,而是出於自然,是以兩人雖然常有肌膚之親,卻能無動於衷。
  那葛琳卻迥然不同,因而這迸發的情愛,一發即有如烈焰,怎還當得玉麟熾熱的目光挑引,而且,玉麟對她來說,又有救援之德,療傷之恩,這尚還罷了,尤其是那解衣推拿,被他遍體撫摸拿捏,雖然是為療傷而為,但女孩兒家的玉體,還能再交給別人麼?
  有這諸般原因,玉麟抱起那葛琳時,她的傷勢雖非嚴重到連腳步也不能移動,但也聽由他抱著,而且在玉麟懷裡,渾身舒適得有如溶化了一般,她在被關切的幸福與情思昏昏中,享受那生命美妙的極峰,卻把玉麟急得不得了,惶恐憂急之心,真個兒有如火焚了。
  玉麟將她放到床上,連聲急呼道:“琳妹!琳妹!你怎麼了?”
  那憂急之色,溢於言表。
  葛琳被他抱著之時,只全心全意去享受那美妙的情趣,別說掙扎了,簡直連動也不曾動彈一下,此刻一離開他的懷抱,反而要掙扎著坐起來似的,但她一睜開眼,當發現他面上的惶急之容,可見他對自己也是愛極,心中又是喜悅,又是不忍,忙又綻顏笑道:“玉哥哥,瞧你急得這般模樣,我哪會就傷得那麼嚴重了?”
  話剛出口,忽然想起,那麼讓他抱上床來,豈不成了有意的麼?”
  是以一句話方罷,那臉蛋兒就紅了,紅得象春睡的海棠。
  玉麟突見她眉兒斂黛,嫩臉勻紅,口角間淺笑盈盈,那嬌羞不勝之態,竟將病容一掃而空,一時間倒愣住了。
  玉麟雖然年已弱冠,女孩兒也曾接近過幾人,但能令他動情的,這還是首次,如何能了解女兒家情懷,是以見她陡然紅了臉,這位傻哥哥可愣住了。
  但因此而證明她的傷勢,非如適才所驚惶的重時,卻安心了不少。
  被她羞顏訕訕,說活也難免嚅囁說:“琳妹,你的傷勢不要緊麼?”
  若說不要緊,葛琳又確實不能支撐,說要緊麼?又怕他擔心,更不忍令他焦急。就微微笑道:“大慨我歇憩兩三天,也就好了,你可別急。”
  其實玉麟內功已有根底,還有何不明白的,她雖然如此說,恐怕十天半月,也無法復元,倒是他不願讓她心焦,反而用寬慰的話,來向她解說。
  自此,玉麟伴著葛琳,就在這孤島上療傷,要待半月之後,才能再與鳳兒等人重聚。這段時日雖然不多,但兩人情愛卻與日俱增,噓寒問暖,起坐扶持,兩人雖然以禮自持,未及於亂,但月下倚偎之間,早已海誓山盟,這惡水孤島,不也變成了人間天上?不知天上神仙有何可喜?兩人真個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那玉麟早將鳳兒丟在腦後,偶然也曾想起,他可想得好,心說:“若鳳兒知道琳妹不是那麼醜得怕人,而是恁地個美人兒,不知她要如何喜歡呢,若是又知我們已這般要好,必然更高興萬分。”
  玉麟對那鳳兒,始終把她當作個小妹妹般看待,真個親逾兄妹,是以如此想法,他哪知道,那鳳兒雖是嬌憨,但是情懷已開,暗地裡早對他情深似海了呢!更不知道,正當他和葛琳在海誓山盟之際,那鳳兒正急得跳腳呢!若然她知玉麟已移情別戀時,更不知要如何傷心了!
  那鳳兒自與玉麟相識,半年來,兩人朝夕相處,何曾分開過,在一起時,尚不覺得什麼。這日傍晚,鳳兒開門出來,首先就去找玉哥哥,一見他那房裡無人,連窮酸歐陽彬與勿惡也不在,她的嘴兒可就噘起來了,心說,“準是他們都到前面吃喝去了,好啊!玉哥哥也不等我一等,我可不依他。”
  心中想著,可就氣鼓鼓地往前邊來了,一瞧那店堂裡只有窮酸與勿惡爺兒倆守著酒壇兒,飲得甚歡,玉哥哥仍然蹤跡皆無,兩人本來沒瞧見她,自然也沒理她,鳳兒可就又使上小性兒了,早到了兩人桌旁,伸纖掌,猛向桌上一拍,那勿惡舀了一碗酒,正作牛飲,立被驚得灑了滿身的酒,勿惡一瞧是鳳兒,對這位姑奶奶。他雖怯她三分,但可是心裡不服氣,朝天鼻兒翹得更高。
  他還沒出聲呢,鳳兒已嚷道:“餵!我玉哥哥呢?”
  勿惡沒好氣,大環眼一翻,說:“你們兩人公不離婆,秤不離鉈,好沒來由,怎倒問起我來哪?”
  一句話未了,鳳兒臉上可就紅了,鳳兒再不懂事,哪有連說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懂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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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可是店堂裡人客眾多!鳳兒雖是又急又羞,恨不得給勿惡兩個耳光子,但又不好在此撒野。
  勿惡倒不是有意說這句話,而是嘴裡沒遮攔一時衝口而出,待見鳳兒臉上顏色變了,才知自己說錯了話,他本來怕她,還不是自找苦頭吃麼?當下自己打了兩個嘴巴,又咧著大嘴,望著她笑道,“姑奶奶,這張嘴巴不會說話,我再打它兩下,替你出出氣。”說著真個又打了兩下。
  窮酸歐陽彬呵呵笑道:“該打!該打!鳳姑娘,待會兒再好好的治治他,”歐陽彬也知道這位鳳姑娘的性情兒,她要是發起刁來,可是不擇地頭兒的,是以趕緊拿話來岔開,說:“他不是在門口等你麼?怎會不見了他,別是到後邊去哪,鳳姑娘,你等等,這就來了,來啊!你不喝酒,也該吃點什麼了。”
  鳳兒沒好氣,今兒不發作,可是勿惡的便宜,氣得連歐陽彬也不理,掉身就走。
  勿惡一伸舌頭,這才放心了。歐陽彬瞧見鳳兒去得沒了影子,大笑道:“這可是一物治一物,好小子,你也有怕的人呢?看你往後還亂說話不。”
  不言這爺兒倆又大碗篩酒,守著酒壇喝將起來。且說那鳳兒返身回房,將兩個房間都找遍了,哪有玉麟的蹤跡,心裡就象少了點兒什麼似的。
  鳳兒站在院子裡等,哪知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她哪知道,玉麟此刻至少已任十數裡之外了呢?
  鳳兒等不到玉麟,可就氣了,賭氣進了房,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心說:“好啊!到哪裡去了,也不告訴找一聲兒,待會兒你來找我,我也不理你!”
  她這麼一賭氣,倒便宜那勿惡了,苦在平時,那勿惡返回之時,鳳兒絕不饒他,哪知她這時一犯了小性兒,哪裡還等得來玉麟呢?那房門可就開不開了,待得歐陽彬與勿惡喝夠了,已然酒足吃飽,返回房來,那勿惡先還墊著腳尖兒走路,生怕被鳳兒瞧見不依他,待見她的房門關得緊緊的,這一喜,非同小可,趕緊三步作成兩步,溜進房去。
  勿惡可是白擔心了,那鳳兒發了小性兒,如何還會開門,窮酸先時尚未在意,待回房以後,早是初更已過,仍未見玉麟前來,方有些懷疑。
  勿惡道:“歐陽大爺你這是耽個什麼心,人家小兩口兒早關在房裡啦。”
  一言未罷,歐陽彬早沉聲叱道:“住嘴!你可是真要找打了。”
  勿惡是衝口而出,本來他說話就是沒遮攔麼,一句話出口,也覺自己失言了。
  窮酸別看他平時滑稽詼諧,但也有個分寸,對玉麟和鳳兒也知之甚深,兩人豈會作此無恥之事,他之擔心,皆因知道左近都是強敵,這般魔頭武功均高,自己雖然就在同一店小,但玉麟遭受暗襲,並非不可能之事,是以向這方面一想,窮酸可就急了。
  當下忙來到鳳兒門前,將門連敲,說:“鳳姑娘在屋裡麼?”皆因窮酸返來之時,並不確知她在屋內。
  那鳳兒見玉麟還未來,氣也更大,雖然聽出是歐陽彬的聲音,也不理睬,但歐陽彬是何等武功,其內功精湛的人,耳目山特別聰靈,已然聽出鳳兒在房內的呼吸之聲。
  窮酸眼珠一轉,已知這位姑娘這個氣可大了,當下急道:”鳳姑娘,快開門,你玉哥哥遭受意外了。”
  一句話未了,果然歐陽彬這話生下效力,房門霍的大開,鳳兒已迎門而立,睜圓了眼睛,急道:“你說什麼?”
  歐陽彬差點兒沒笑出聲來,心說:“我要不這麼說,你還不開門呢?”
  窮酸雖然是使的詐語,其實心裡也在如此擔心,是以一本正經地說:“你玉哥哥至今不見人,還不是有了意外麼?若他有事出去,豈有不先說明之理,日來你們所遇的這幾個魔頭,哪一個也比他武功好,你這娃娃不管,還關起門來賭氣,你說該麼?”
  鳳兒一聽,果然不差,窮酸雖然喜歡玩笑,但現刻卻說得一本正經,如何不信,急得跺腳道:“都是你,不早些兒告訴我,玉哥哥有個好歹,我可不饒你,我們快去找啊!”
  說罷,從窮酸身邊一掠而出,飛身上屋,鳳兒是急了,也不辨東南西北,就向郊野之地奔去。
  歐陽彬心說:“這位姑娘可真難惹!”但也不敢怠慢,也飛身上房,好在這時已不早了,院中無人,不然豈不驚動客人。
  那勿惡早躲在門後瞧,這時也忙追出。
  窮酸倒沒想到鳳兒這麼急,還未商量好,這麼亂找,不但要找那玉麟不易,而且恐怕現有的三人,也要失散了。
  歐陽彬趕快追上前去,囑咐鳳兒,三人分作三面去尋找,不管找不找得到,在午夜以前,一定趕回來碰頭,免得一人尋到了,其他二人再死尋。
  鳳兒心中雖急,倒也聽話,當下歐陽彬又對隨後追來的勿惡說了,三人即刻就分了三面搜尋,鳳兒是往西,歐陽彬往南,勿惡往北,因東面是來路,幾人方才打那方面來的,並未見有敵人蹤跡,是以空下這一面來,再者也因人手不夠,只能顧到三面。
  且說鳳兒一口氣,奔出了二十裡,因此有些氣喘起來了。就停步想道:“我這般追趕,如何是辦法。”隨又想道:“憑玉哥哥的武功,若是遇險,也不至於一時半刻即落敗的,而且他身在客棧之中,若遇敵人暗襲,必生惡鬥,再說沒聽不見的!”
  鳳兒心思本來剔透玲瓏,不然也不會調皮刁鑽了,但她卻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沒想到午間那葛琳姑娘失蹤的一事上去,而且縱然想到,也無法猜知去了何處。
  她只想到玉麟絕不是遇險,那麼他必是發現是了敵蹤,因不便出聲,是以獨自躡蹤偵查去了。
  這麼一想,鳳兒心裡也就不那麼急了,心想:“若是我猜得不錯,那麼玉哥哥絕不會走遠,只怕就在附近,而且我找過了頭,也說不定。”
  想罷,即登高一看,看清了四周,這才向林木茂密和有人家之處去尋找。
  鳳兒找了幾乎有一個更次,東奔西走,找得渾身香汗淋漓,哪裡會有玉麟的蹤跡。
  按照她以前想的,又往回頭找去,廟觀寺院,沒一處遺漏,但莫不失望而回,眼看已是月到中天了,窮酸相約應回客棧之時已屆,鳳兒可在心裡存著一線希望,心說:“我這裡未找到,他們倒將他找到了也說不定,或者,玉哥哥也許早已回去了,大家都白找了一場,亦在意料之中。”
  心念一動,即刻就奔回去。
  鳳兒回到客棧,仍是從後面飛身上房,剛越過屋脊,驀見玉麟住的那間房裡,露出燈光,心中立時一喜,皆因她想到,也許在他們去尋訪他時,他卻已迴轉店房,也說不定,是以心中一喜,那知鳳兒飄身下屋,在窗外往裡一瞄,房中哪有玉哥哥,只見勿惡一人,正據案挑燈夜飲。
  鳳兒尋不到玉麟,已是一肚不高興,此際再又失望,心裡可就有了氣了,心說:“好啊,我們遠至數十裡外去找得好苦,你卻偷偷的躲在這兒喝酒!”
  砰的一聲,一腳將房門踢開,那勿惡正仰著脖子喝酒,嚇得一跳,灑了滿身酒不說,差點兒酒杯也出了手,一瞧是鳳兒,就將大眼一瞪,鳳兒卻是先發制人,嗔道:“好啊,你到喝上了,你找的人呢?”
  勿惡還真惹不起她:兩肩一聳,說:“誰呀?”
  他這一裝糊塗,可把鳳兒氣急了,橫眼一掃,見歐陽彬尚未回來,此刻不便與勿惡多說廢話,想道:“歐陽彬分明約定,在午夜之前,不論找不找得到王哥哥,也要回店,以免大家再又失散,現今未見他返來,莫非南邊出了事故麼?”
  想至此,心中突然一驚,心說:“不好!想南邊是赴大江的去路,那天山兩怪與泗島神君、情魔等四人,必是走的這一方向無疑,窮酸也許與他遇上了,說不定玉哥哥也被他們困住了!”
  她的性子本急,一作如是想,立刻轉身出房,飛身上屋,向南邊追去。
  鳳兒這行動太突然,倒把勿惡愣住子,鳳兒一怒,勿惡正在擔心又要吃苦頭,哪知她卻一言不發地走了,是以那勿惡瞪著大眼,一時間動彈不得。
  不言勿惡在此地發愣,且說鳳兒飛奔往南邊追去,月光之下,鳳兒輕功本好,路上又無行人,快得有如一縷輕煙一般,真個可追及奔馬,不過半個時辰,早已出去了三十多里地了,這還是因鳳兒不時停下來靜聽之故。
  她的心思玲瓏,想得甚是不差,若是玉哥哥和歐陽彬與兩魔兩怪相遇,必然有一番惡鬥,高手對抗,聲勢小不了,這般萬籟俱寂的夜晚,怕不傳出數裡地去。
  只是出來了這麼遠,並未聽到任何異聲,鳳兒倒反而更心急了,腳下再又加勁,又奔了十數裡地,恰好來到一個小山坡上,鳳兒登高一看,只西江水滔滔,前面已是大江阻路。
  她剛將腳步一緩,驀聽右前方江邊,傳來呼呼之聲,鳳兒忙循聲看時,只見右前方江岸之上,人影縱橫,鬥得十分激烈,只聽那呼呼的掌聲,相隔這遠,也聽得清清楚楚,可見那幾人的功力,均是非凡。
  只因相隔甚遠,又是月下之故,看不清楚那幾人的面貌,鳳兒只當是玉麟,心中又喜又急,當下如飛趕去,待離著尚有一二十丈遠,已聽出窮酸歐陽彬的聲音,在哈哈笑道:“好雜毛、和尚,你們兩個鬥我一個,算不得好漢!”
  隨聽嘩啦啦鋼環之聲響亮,夾著呼呼風聲。
  鳳兒聽出歐陽彬雖在打著哈哈,但語音急,顯然已甚危急,鳳兒又再兩個起落,相隔更近,早聽一聲乾笑道:“道爺手下敗將,今晚再教你知道厲害。”
  話聲未罷,又聽得蓬的一聲悶響,顯然雙方又硬拚了一掌,接著鋼環之聲又一陣暴響,有若洪鐘之聲大喝道:
  “佛爺今晚送你上西天,接鏟。”
  這時鳳兒已然趕到,藉著一叢矮樹隱身,看時,只見窮酸歐陽彬,被一僧一道夾攻,歐陽彬力敵二人,險險的勉強可以抵敵,只剩下了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鳳兒雖然沒見玉麟,心中有些失望,但此刻窮酸危在頃刻,也不由她不將玉哥哥暫時拋開,忙看時,那雜毛老道一身火紅衣衫,正是那赤陽子,再看那和尚時,鳳兒不由心中大驚,認出是半年前,在江州向姑母韓仙子尋仇的虎面尊者,不知這一僧一道怎麼會走在一起,恰又合鬥歐陽彬。
  虎面尊者方便鏟虎虎生風,赤陽子掌風凌厲,那窮酸歐陽彬的流雲飛袖,雖然了得,但要同時敵這兩個高手,卻也不易,是以險象環生。
  鳳兒一見,心中可是著急萬分,皆因此刻她手中並無兵刃,功力也不及這一僧一道,若然寶劍在手,憑師父枯竹老人的盤根劍法,也許還能和他們周旋一二,再者,鳳兒自度一身小巧綿軟的絕頂輕功,說什麼也可抵敵一時半刻,只要為窮酸分去一個勁敵,那時形勢即可改變了。
  可是這江邊曠野之地,哪來兵刃呢?心中在想,不由也放眼四下里眺望,驀抬頭,才見江邊停靠著幾艘江船,江船之下,立著有十數個人,遠遠地觀戰。
  鳳兒心中一動,若然這般人是平常船客商旅,這般惡鬥,只怕躲之尚且不及,豈敢站立船頭來觀戰的,心想莫非這般人是赤陽子和虎面尊者一道的麼?
  但有一點,鳳兒深信不疑,這幾艘江船上觀戰的人,必是武林中人無疑。
  眨眼間,窮酸與赤陽子、虎面尊者,已又走了兩個照面,歐陽彬雖然居於下風,但那張嘴卻不饒人,仍是嘻嘻哈哈,流雲飛袖左遮右拂,前攔後遮,一僧一道若想在十招八招之內,要勝得他,尚不能夠。
  鳳兒暫放寬心,想道:“那船上既非平常之人,想來必有兵刃,我何不前去盜它一柄。”
  此刻可不容稍事猶豫,想到即已挪身,遠遠地繞過三人惡鬥之處,撲奔上流頭,幸得江邊蘆葦不少,可以隱蔽身形。
  鳳兒身材小巧,又快如貍貓,到得那幾只江船之側,船頭上的人雖多,但均全神注意岸上三人的惡鬥,是以鳳兒雖已到了近處,竟全然不覺。
  待鳳兒已然看清船頭上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立在船頭上的,是泗島神君那四僮兒和情魔的八金釵,這些人身後,又高高矮矮的站著十多個水手。
  但鳳兒機靈得很,一見此情景,已知泗島神君為首的四個魔頭,必然不在舟中,須知岸上這三人全是武林高手,若然兩魔兩怪在舟中,豈有不現身出來的。這麼一想,立時沉住了氣,反而心中倒是一喜,窮酸危在頃刻,這舟中豈無良劍,只要盜得一柄,窮酸之危立即可解。
  但鳳兒也不敢大意了,所幸江邊停的這幾只船,近身這只傍著蘆葦,江上夜風又大,吹得蘆葦簌簌作響,鳳兒輕功絕倫,隱身一掠,已潛入後梢,那拍岸的江濤本已將船盪動不已,是以鳳兒上船,舟中人絲毫沒有覺察。
  鳳兒溜進艙中一看,不由暗叫幸運,那琴棋書劍四僮兒的兵刃,全在壁間掛著,那柄劍曾經被玉麟奪來給過鳳兒,雖非上古奇珍,但也可削鐵如泥。
  鳳兒伸手摘下寶劍,精神大振,但知四僮兒也非弱者,尤其曾見他們聯手進攻的威力,是以不敢打前面上岸,仍然由後梢,藉蘆葦隱身,溜上岸去。
  鳳兒劍已在手,趕緊就奔向三人惡鬥之處,從船頭一掠而過之時,聽那四僮兒之中,有人驚詫的咦了一聲,其聲不大,一“咦”而止,顯然並不知舟中寶劍被盜。
  鳳兒也管不了許多了,三個起落,到得正是時候,那窮酸的流雲飛袖,已然招架不住兩人的夾攻了。
  鳳兒一聲嬌叱道:“兩打一!不要臉!”聲到人到,虎面尊者方便鏟向窮酸橫掃之際,鳳兒劍走輕靈,白蛇吐信,已剌到他背後。
  歐陽彬尚未見人,聞聲已知是鳳兒到了,也是精神大振,右手流雲飛袖卷起一股勁風,兜著方便鏟,猛一拂,虎面尊者恰也收招後架,是以方便鏟被盪起一尺來高,聽身後銳風已到,趕緊旋踵挫腰,就勢拋鏟,堪堪躲過鳳兒疾刺之劍。
  那面的赤陽子卻已呼的一掌,劈到歐陽彬左腕。
  兩敵分去其一,歐陽彬哪還懼,他呵呵笑道:“雜毛,你回去再練十年!”滴溜溜一旋身,兩臂一圈,兜胸猛拂,赤陽子立被震退了兩步。
  虎面尊者大吼吼道:“娃娃!你敢暗算佛爺!”方便鏟一抖,鏟頭鋼環嘩啦啦連聲暴響,江風捲殘雲,向鳳兒斜肩砸去!
  鳳兒在半年前,曾與虎面尊者走過幾招,知他這方便鏟威力奇大,不敢輕敵,挫腰風點頭,劍卷轉地涼風,一招平沙落雁,向他雙脛剁去。
  這是盤根劍法的進手招術,一劍出手,即矮身盤旋,一招緊似一招,綿綿不絕,刺褪,削脛,剁足,專攻下盤,一時間寒光匝地。
  枯竹老人這盤根劍法,精妙絕倫,鳳兒身法又奇快,相得益彰,似穿花之蝶,織柳之鳥,掠雲之燕,避實就虛,劍如游龍。
  這就叫一步錯,步步皆錯,虎面尊者是八臂神魔首徒,連韓仙子尚且在他鏟下,走不了二十招,鳳兒這半年雖然武功進步不少,盤根劍法也精絕,但功力不足,本不是虎面尊者的敵手,卻因見鳳兒是個小娃娃,一上來就輕敵,被鳳兒搶了先著,一時間,虎面尊者被鬧得手忙腳亂,更因虎面尊者身高八尺,鳳兒矮小,這套劍法又是近於地趟功夫,再加上方便鏟是長兵刃,利於攻遠,有這些緣故,虎面尊者竟然三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不但落了下風,而且連遇險招,直氣得他哇哇怪叫。
  卻聽那面窮酸在大笑道:“雜毛,著啊!我正要領教你這赤陽掌!”笑聲嘎然而落,顯然歐陽彬也不敢大意。
  原來這裡虎面尊者正吃癟在鳳兒手裡之頃,那面窮酸與赤陽子倏忽間已換了五六招,論功力,歐陽彬可要勝他一籌,適纔被兩個人夾攻,幾乎落敗,窮酸又動真火,以流雲飛袖拂出,莫不用上了八成勁力,不容赤陽子緩手,一袖緊跟著一袖,把赤陽子迫得連連後退。
  赤陽子大喝一聲,霍地飄身暴退,屈兩臂猛的一搓,已將赤陽掌施展出來。
  歐陽彬大笑聲落,可不敢輕視,也後退了兩步。
  窮酸在長離島上,吃過他這赤陽掌的苦頭,覓地隱修了半載,正為報他那一掌之仇,如何不認得,早將全身功勁貫注兩臂。
  說時遲,赤陽子雙掌一搓,挫腕外揚,熱風方起!他快,歐陽彬更快,流雲飛袖卷出兩股狂飆,已將赤陽子的掌力逼住,挫勁開聲,陡然間威力再增,早聽赤陽子一聲怪叫,身子縱退,卻已從半途落下,就此暈了過去。
  原來赤陽子的赤陽掌,被歐陽彬的功勁逼住,真火發散不出,反而自焚。
  那歐陽彬一見出了半年前大意被挫的那口怨氣,心氣已平,也不為已甚,同時早見鳳兒憑一身小巧功夫和精妙的盤根劍法,與那虎面尊者遊鬥,到底功力相差太大,已漸漸不支,趕緊上前,說道:“鳳姑娘後退,我窮酸再領教他幾招!”
  鳳兒劍轉卷地涼風,橫身一掠,趁虎面尊者方便鏟點地拋身之際,已飄然撤身出去,歐陽彬更不怠慢,流雲飛袖貼地兜出,珠簾倒卷,想將虎面尊者的身子卷起。
  哪知虎面尊者已然被鳳兒激怒,鬥出了真火,他這一招方便鏟點地拋身,原含有險招,歐陽彬流雲飛袖兜出,即藉勢騰身,方便鏟頭一揚,映月生寒光,宛若狂風驟雨般向歐陽彬當頭壓到,兩丈之內,全罩在他的鏟頭光影之下。
  歐陽彬大吃一驚,這一招敗中取勝,端的厲害,趕緊向後便倒,疾射而出,堪堪脫出他的鏟招!哪知虎面尊者身在空中,比他靈便,探臂掄鏟,仍然緊追襲到,眼看歐陽彬再也脫不出去,驀聽一聲大喝道:“歐陽先生別急,我來助你。”
  聲到人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暴響過去,虎面尊者已飄落兩丈之外,歐陽彬身前已站定一人,矮矮胖胖的身子,手中橫著一支鐵槳,長才三尺五寸,柄有小酒杯口粗細,槳葉有五寸來寬,雖然不及虎面尊者那方便鏟重,但也不下百斤。
  鳳兒已認出是鄱陽漁隱,歐陽彬暗喊了一聲慚愧,心說:“我這又是兩世為人了!”
  虎面尊者怒叫連天,拖鏟圈臂,就奔鄱陽漁隱,潑風盤打,搶步攻到。
  鄱陽漁隱鐵槳斜推,挫腰吐勁,又是當的一聲大震,把虎面尊者的方便鏟彈回去,虎面尊者也被震退了數步。
  鄱陽漁隱沉聲哈哈笑道,“和尚,我再接你一招!”
  虎面尊者自認膂力過人,少說點,兩臂之上也有千斤之力,沒想這矮胖者,連接下自己兩招不說,而且將自己虎口震得酸麻。
  虎面尊者露了怯,哪還敢再出第三招,鄱陽漁隱面色一沉,鐵槳支地,指著虎面尊者道:“你師父八臂神魔,數十年來從不過問江湖之事,與武林中人更無恩怨,我們一直敬他三分,沒想你這孽徒卻興風作浪,邪正不分,今天我老人家看在你師父面上,不與你計較,還不將這雜毛老道扶走,從此洗面革心!”
  那虎面尊者並非是個莽和尚,長得雖是魁梧,心思卻精,半年前在江州那尼庵之中,並未敗在玉麟劍下,但因見玉麟身後的東方傑和韋浩,均是玉麟的長輩,年輕玉麟已是了得,如何還敢角鬥下去,所以見好即收,可見虎面尊者為人還識得厲害,此刻也是這般,現下對方三人,無一弱者,無這矮胖者兒更不用說了,那窮酸的武功實已不在自己之下,適纔不過是僥倖而已,再說這女娃娃好一身小巧功夫,劍術更精奇,若然此刻不忍這口氣,只怕今晚要一敗塗地。
  當下冷笑一聲,說道:“我虎面尊者可不是懼怕你們人多,皆因我這同伴不慎,傷在你們手中,現下救傷要緊,放下今天說明天,老兒,你留下名來,我們哪兒碰到哪兒算!”
  鄱陽漁隱哈哈大笑,見他露了怯,但仍內荏而色厲,正要答言,那鳳兒在旁已是不耐,將嘴兒一撇,冷笑道:“賊和尚,你可站穩了,鐵槳震江湖鄱陽漁隱的大名你也不知,趁早兒夾著尾巴滾開,今天饒你不死!滾吧!”
  虎面尊者縱然識得好歹,也要見好才收,鳳兒這幾句話一說,雖然已知面前這老兒原來是鄱陽漁隱,難怪這般了得,心中吃驚,但最後一句話卻將他激怒了,霍地一聲怒吼,掄方便鏟,就要向鳳兒奔去。
  鄱陽漁隱大怒,鐵槳劃長空,呼的一聲,已將虎面尊者截住。
  驀見寒光一閃,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爹爹,你讓開,他不服氣,我來教訓他!”
  寒光閃時,話到人已到,鄱陽漁隱身旁,已多了一個姑娘,手中寶劍寒光閃閃。
  那鳳兒已歡呼道:“姊姊來得正好,我們再別放過這賊和尚!”話出口,也已飄身搶出去。
  正是:方睹神山走劍女,又見雙鳳來匡廬,這一番,有分教:黃鶴樓中,群雄驟會,梵淨山上,魔影憧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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