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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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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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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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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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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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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5, 05:19 AM   #94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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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這時星輝迷濛,雖看不甚清,但因兩人站得甚近,不過距離數尺,也可看出個模糊輪廓,似甚秀美,哪知玉麟在看她,那女子也在這時回頭,向玉麟望來,兩人這一對面,玉麟就不由打了個冷顫,原來這女子面貌輪廓,雖甚秀美,面色卻如淡金,兩道濃眉挑煞,一張大嘴,嘴角下裂,醜惡已極。
  但兩眼澄如秋水,也因星輝迷濛。更顯得明亮。
  玉麟心說:“世間上哪有這麼醜的女人!”
  這時,那惡道早已暴吼道:“那來你這小子,敢暗劍傷人!”連說,即向玉麟撲來。
  玉麟早已看出惡道武功甚高,不敢大意,看定惡道來勢,剛要往上迎,那女子已又一聲嬌叱,搶在玉麟前面,龍行一式,已向那惡道刺去,大概剛才失招,已被激怒,惡道一聲大喝道:“你這醜婆不是我的敵手,還不躲開!”隨說,蜈鉤劍一掄,平著往那女子的手中劍,猛撩上去。
  醜女似是羞怒交加,哪會讓開,只見她倏地滑步旋身,劍化玉帶圍腰,身隨劍進,橫抹惡道左肋,端的快若閃電。
  惡道一挫腰,脫袍讓位,一招躲過,翻腕急挑醜女手腕,就此,兩人又纏鬥起來。
  玉麟在一旁,見這醜女潑辣得緊,明明不是惡道敵手,還要硬拼,卻又不便上前兩打一,心中甚是著急,心說:
  “她雖醜,既然與惡道為敵,自是我輩中人,豈能讓她傷在惡道手中。”但玉麟又不便叫她後退,只守在一旁,隨時準備救援。
  兩人纏鬥了二十多招。漸漸那醜女又落了下風,惡道連連快攻,醜女又被迫得不斷後退,玉麟再也忍耐不住了,霍地一掄劍,只一墊步,即到了兩人身側。喝道:“惡道休得逞能,看劍!”劍化寒梅吐芯,並惡道斜肩上挑。
  惡道本來眼見又要傷那醜女,這少年又來攪亂,氣得哇哇大叫,猛往後撤身,哪知那醜女卻不領玉麟這個情,一挽長劍盤肘軋札,矯叱道:“誰要你多事!”
  玉麟那會料到,替醜女解了危,她不領這情不說,反而向自己刺來,這時兩人距離不過三尺,要不是玉麟武功了得,幾乎被她刺中。
  玉麟躲過她這一劍,方在一怔,那女子已在嬌聲叱道:“誰要你多管,你大概自認為了不起。”
  玉麟心說:“這倒好,明明她不是惡道敵手,替她解了危,反將好意作了惡意,真成了狗咬呂洞賓。”
  他這裡剛一怔,惡道已一聲怒喝道:“好小輩,你一再來攪我道爺,今天我若放過了你,你也不知道爺的厲害。”
  說到!人到!蜈鉤劍到!劍走卷地涼風,一片寒森森的藍光,直向玉麟撲到。
  玉麟怕那女子也同時夾攻,忙一飄身,滑出去了一丈遠近,脫出了惡道這招,剛要上步遞劍,那女子早又一聲嬌叱,長劍舞起一圈銀光,再又向惡道滾身而進。
  玉麟一見,只好停步,心裡卻不由一樂,知道這女子不但刁蠻,而且眼高於頂,是個寧死不服氣的人,心想:
  “看她的行事和性情兒,和那黃鶯般聲,年齡準不會大,好玩兒的,可惜!偏長得這麼醜。”
  他在一旁想,那女子與惡道,又拆了五七招,都是雷厲狂風,兩人不分軒輊。
  玉麟看得來不住點頭,適纔師伯說得不錯,這女子若對敵的經驗多一點,一上去不這麼猛攻,雖然或許勝不過老道,至少也不致敗落。隨想,不由在旁脫口而出道:“氣納丹田,凝身抱元,乘虛蹈隙,易守待攻,”
  那女子分明已聽到了玉麟的話,果然劍招一變,轉為以守待攻,虛實相生,乘隙疾刺。
  惡道被女人纏攻,本已怒極,攻勢未滅,但卻再也攻不進那女子身去,這一來更暴跳如雷。
  玉麟一見那女子聽他的話,已落於不敗之地,俟兩人鬥到分際,惡道攻勢漸緩,玉麟旁觀者清,忙又大聲說:
  “順逆反側,移步換形,攻下盤。”因為惡道身材魁梧,甚是高大,那女子卻纖小,攻下盤,惡道不易封閉。
  果然,那女子劍招又一變,挫腰疾轉,劍走靈蛇,挑雙脛,刺腳踝,削膝頭,不上三五招,被迫得那惡道手忙腳亂了。玉麟一則喜而忘形,一則那女子要將那惡道制伏,卻也不不自覺的掄劍斜刺裡猛上,刷地一劍,疾刺惡道左肋。
  惡道見這女子經少年一點撥,已久戰不下,知這少年更是了得,見他也加入來攻,就知今晚再難找好,陡地旋身,倒趕千層派,蜈鉤劍藍光暴閃,迫得兩人同一退步,惡道趁這機會跳出圈子,大吼道:“道爺今晚有事,失陪了!”
  轉身即沿江岸逃去。
  玉麟剛要追,那知耳畔霍地風生,忙滑步回望,那女子已又嬌嗔叱道:“都是你!”劍隨身到,已斜身向玉麟劈來。
  玉麟心說:“怎麼有你這麼不講理的!”那女子一劍劈空,刷地反手又是一劍,攔腰掃到,玉麟心中就不由有氣了,一震手中長劍,平著劍身,猛向那女子劍身砸去,想將她的劍碰飛,就在這時,驀聽身後一聲呵呵大笑。
  兩人聞聲,同時撤身後退,原來東方傑已到身側,東方傑背負著雙手,又一聲呵呵笑道:“這位姑娘,適纔看你的劍招,似與枯竹老人的劍術相似,姑娘可是枯竹老人的傳人麼?”
  那女子聞言一驚,見東方傑不錯眼地看著地,就一噘嘴,她的嘴本來就大,這一噘嘴,更醜,說:“你管我呢。”
  隨對玉麟說道:“你總是自認為了不起,誰要你多嘴!”
  玉麟一聽,心裡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暗道:“這倒好我要不多嘴,你早就敗了,不謝我,還要怪人,真是為好不得好。”剛要答言,那醜女又衝著玉麟呸了一聲,說:“要不是你多管閒事,雜毛還不會跑,你記好了,今後別碰到我手裡。”
  玉麟方在一愣,天下竟有這麼不講理的人,那醜女已倏地回身,向老道逃的方向,如飛而去。
  東方傑對著她的背影,又敞聲一笑道:“果不出我所料此女定是枯竹老人的弟子無疑,她雖不言,但只看她那劍招和行事,再沒有錯。”
  玉麟忙道:“師伯,這枯竹老人是怎樣一個人物,聽師伯語意,定是個前輩高人了,怎的從未聽人說起過。”
  東方傑點點頭道:“別說你未聽說起過,即連我,也是在半年前,枯竹老人來訪我那恩師時,方得拜見,此老隱歸之日,連我也沒出世呢!他又早已絕跡江湖,人多以為他已物化了。但他卻是與邱丐道齊名的人物,也是一般滑稽唐突,遊戲風塵,笑傲江湖,武功更是自成一派,不在邱丐道之下,手中一把竹劍,看來連小兒的玩具劍也不如,但威力卻大得緊,任何寶刀寶劍,也別想削動它分毫,所創的盤根劍法,更是武林一絕,適纔那女子對敵時,不是經你一句提醒,那女子就反敗為勝麼?所施展的,即是這盤根劍法,不然,惡道武功甚高,豈有被她三五招,即被迫得來手忙腳亂之理。”
  玉麟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心說:“是了,先前心中尚在存疑,怎的一變招,攻惡道下盤,惡道即招架不住,原是施展出了絕招兒。”隨對東方傑道:“這女子縱和她師傅一般言行,未免太刁蠻了,怎麼我的好意,她不領情不說,反而一再向我為難!”
  東方傑又笑道:“若我猜得不錯,這女子恐怕年齡不大,大概是孩子心情,不過是好勝。調皮罷了。”
  隨又對玉麟說到:“今夜這一耽擱,時已不早,惡道再也不會為惡了,惋惜的是被這女子一攪,打草驚蛇,未曾探得老道作案本意,今夜的時間,又是白費了,我們且回店去吧,現在你已無須守在江邊,明晨可遷來客棧,與我同住。”
  玉麒領命,即與東方傑兩人,從原路躍上城牆,東方傑回店,玉麟奔江邊,方來到江岸,這時四鼓已過,但聞水聲盈耳,白浪滾滾,百十支漁舟,靜靜地泊在江中。玉麟到得所雇的那支小舟鄰近,驀見艙內有燈光射出,先還以為走錯了路,那知再走近一看,正是自己的小舟,心下好生狐疑,明明自己離舟時,已將燈光熄滅,再不會錯的。
  這不是奇怪嗎?忙一躍身上船頭,向艙內一看,更驚得來目瞪口呆,原來艙內坐著一個妙齡女子。
  玉麟跳上小舟,那女子似乎毫不驚異,突見她回頭,對著艙外一笑,玉麟的眼前就是一亮,不由看得呆了。
  由暗處看燈下,更是分明,那女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張嘴一笑,露出兩排編貝,但見她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唇綻櫻顆,靨笑春桃,只是眉目之間,缺少柔媚之氣,雖然在笑,眼波之中,亦顯露鋒芒。頭上堆翠的雲發,略顯得蓬鬆,身上穿的卻是一身玄色緊身的夜行衣褲,外披一件玄色滾金線邊的風衣。背上背著寶劍,江風遒勁,將劍柄上的絲絡飄起,在她臉上輕拂,更加燈影搖晃。這女郎現身得奇,這一來,倍增神秘的感覺。
  玉麟看得目呆,腳下也生了根,那還移動得半步,不要說從未曾見,而且既驚其美,又訝其在自己的小舟燃燈而待,直把個玉麟怔得來有似泥塑木雕。
  那女郎見玉麟不進艙來,不言不語,又“噗哧”的一聲笑,隨見她嘴一撇,鼻頭兒一皺,就哼了一聲。
  玉麟就更大惑不解了,若說是敵,怎又衝著自己笑,若說是友,這撇嘴皺鼻,所為何來,這一聲“哼”更令人摸不著頭腦。
  但這女郎雖說是出現得怪,玉麟總是藝高人膽大,他這麼躊躇不進艙,不過是為了過份驚詫,這時見那女郎臉上繃得緊緊的,心說:“這般對耗著,也不是了局,且看她要怎的!”
  這麼一想,就移步進艙,小舟蓬低,玉麟一彎腰,自然就將面龐顯露在燈光下了。他這一亮相,那女郎嘴兒一張,就再也合不攏去,大概是被他的挺秀俊逸,驚呆了,也許她是在訝異:“怎麼世間上會有這麼俊的少年?”
  玉麟落下艙去,雙手微一抱拳,說:“不知姑娘守候在舟,有何見教?”
  那女郎本是不錯眼的盯著瞧他,聽他一說,似是要展顏一笑,那知她臉上的酒渦兒,剛露了一半,俊臉兒陡又一繃,霍地站起身來,說:“哼!明人不說暗話,白天我已看出你的喬裝,又行蹤詭祟,這時又身懷利器,我看你準不是好人!非偷必盜!”
  玉麟一聽,心裡一樂,心說:“這倒好,難道你不是身懷利器,而且你擅自夜入人舟,倒反而誣人為盜,這不成了官被贓捉了。”玉麟一樂,就只差沒笑出聲來。女郎見他不答,反而笑她,眉一皺,霍地一退右腳,刷的一聲,拔出背上寶劍。
  舟小,艙狹,兩人距離三尺多,女郎掄手中寶劍,在玉麟面前一晃,一聲嬌叱道:“你笑甚麼?”
  玉麟一偏頭,心說:“看不出,你還是真兇!”見她氣得圓睜秀目,噘嘴挑眉,又稚氣又刁蠻,止不住就敞聲大笑道:“我笑姑娘夜入人舟,卻反而誣人為盜,未免太不講理了吧?”
  那女郎又呸了一口,說:“你才不講理,我問你的話,你怎麼不答。”說著,又撇嘴一聲冷笑道:“大概你自認為你了下起,好!我就和你鬥鬥?”
  玉麟聞言一怔,心說:“怪了,分明是一見面你就掄劍充狠,怎麼反說我自認為了不起。”剛在想,那女郎霍地一上步,斜肩向玉麟一劍劈去。
  玉麟見她是真砍,真正不講理,艙內太狹,躲無處躲,忙一縮肩、屈腳、弓腰,暴退出艙,腳剛一點船頭,那女郎一劍劈空,也已跟踵躍出,又分心一劍刺到。
  玉麟沒想到那女郎身手如此快捷,腳尖一點船板,騰身空中,風車兒似的一旋身,已落在岸上,他方才下落,女郎也飛身趕來,身子尚在空中,劍已舞起萬道銀蛇,當頭罩下,凌厲無比。
  玉麟被迫得來再又一飄身,躲過這第三招,心裡就氣上來了,哪知那女郎卻竟也有氣,小蠻靴兒一跺,鼓著腮幫子,說:“你這還不是自認為了不起,為什麼不亮劍,要是怕我,只向我認低服輸,今日就饒了你!”
  本來玉麟心裡有氣了,聽她這麼一說,倒反而笑了,就又敞聲笑道:“我怕你怎的,有本事,你只管施為!我就空手接你劍招。”
  女郎又一噘嘴,並呸了一聲,說:“你先亮出劍來。姑娘我可不和空手的人過招,贏了也不光彩。”
  哎!這可不太刁蠻嗎?贏還要贏得光彩,玉麟就又笑道:“亮劍倒也可以,只是你得說說,我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從不相識,你這麼一見面,掄劍就鬥,卻是為何?說明白了,陪姑娘走兩招,倒無不可。”
  那女郎又一跺腳,說:“別囉嗦,你倒是亮不亮劍?”
  玉麟道:“你不說,我就不亮。”
  話聲未罷,女郎已晃身撲去,身到,劍到。玉麟已知她甚刁蠻,早留了意,見寶劍迎面劈來,就一晃肩,到了那女郎身側,那知他快,那女郎更快,左手劍訣齊眉,就勢挫腕,一招平沙落雁,斜掃雙脛。
  玉麟心中一驚,這女郎劍招精絕,不敢大意,乍退,倏地又一旋身,已轉到女郎身後。
  那女郎端的了得,拋左腳,只一圈,“平沙落雁”即已化作“金鯉倒穿波”,斜挑玉麟胸際。
  玉麟喊一聲好,即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工夫,和女郎鬥在一起,兩人兔起鶻落,倏合乍分,似織柳之鶯,還如穿花的蝶,鬥過多時,兀自分不出勝負,那女郎見鬥玉麟不下,霍地將劍招一變。
  玉麟心下暗驚,女郎劍招突變得詭祟靈絕異常,明明攻的是上三路,進身卻已滑刺下盤,攻左忽右,似挑卻掃,玉麟連遇險招,幾次幾乎傷在女郎劍下。一連七八招下去了,玉麟以為已摸清了女郎劍路,哪知見她攻左,剛往左避時,偏偏那女郎的劍招卻不滑走,本是在避招,結果反而成了往她的劍上迎,這一來,更是險象環生。
  玉麟哪還敢輕敵,乘隙暴退出去一丈遠近,反臂拔出背上長劍。那女朗嗤地一聲笑道:“怕你不亮劍!”話出口已又向玉麟撲到。
  玉麟已得瑤卿劍術真傳,盡得所學,長劍在手,再也不懼,見這女郎太潑辣刁蠻,武功出奇的高強,決心要她識得厲害,一上去,即施展出絕招,和那女郎對上手,不到十招,饒那女郎劍術詭異靈絕,即已漸落下風,但要想立時將她挫敗,卻也不能,玉麟不由暗暗稱奇,看她年紀這樣輕,劍術竟如此了得。
  而且武林中各門各振再無可與師門的劍術相抗衡的,女郎的劍招,更看不出是何宗派來。
  想至此,驀地若有所悟,似乎又曾見過,只是想不起。
  眨眼就是十幾招,那女郎似已力竭,招式漸緩,若玉麟這時施出殺手,傷她已非難事。但想,和她無冤無仇,怎可隨便傷她,而且喜她美秀,又愛惜她的武功高強,心想,只要挫挫她的刁蠻之性,也就算了。
  哪知玉麟心裡這麼一想,手中劍略慢,那女郎陡然將手中劍一緊,刷刷刷一連幾劍,玉麟迫於無奈,連連被逼後退,玉麟一怔,也就收招。忙看時,女郎立身在七八尺外,又在對他噘嘴,雖然嬌喘吁吁,卻仍強嘴說:“我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天已快亮了,今兒卻饒了你。”
  玉麟不由噗哧一笑,忍俊不住,明明是她要敗了,卻還不服輸,但一句話將他提醒,返舟時本已快五更天了,和這女郎一纏鬥,竟不知晨曦已露,水上人家,多半起身得早,自己尚穿的夜行衣裳,若被看見,多有不便,且不答理這女郎,忙向江邊一看,幸好,還未見有漁人起來,這才又轉過頭來,那知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那女郎已蹤跡不見。
  玉麟不但吃驚,而且更佩服她的輕功了得,這河乾一望之地,雖有隱祕之處,也有五六丈遠近,可見她的身法奇快了。這時玉麟不但不惱了,而且惋惜沒曾問得她的名字,和她的出身來歷。同時,淡淡地帳然之感,也已自心升起。
  愣了半晌,直到漁舟中人聲已起,天色已漸漸大明,這才趕緊返回所雇的那只小舟。
  玉麟見天色已明,也就不再睡了,忙將夜行衣服脫下,因東方傑囑他天明後即至客棧,那套漁郎的衣服,也就不用再要了,換上原來的武生巾服。昨日的漁郎,今朝頓成了翩翩的佳公子,真個是人要衣裝。
  人道不識子都之美者,是無目也,古人之言,總錯不了。而這玉麟,經已換過衣衫,何異臨風玉樹,若稱他為今世子都,大概不為太過。
  且說玉麟拾掇好了,將寶劍懸在腰間,舟資早已付過。
  探頭出艙一看,趁漁人都未在注意他,忙離舟登岸,徑向江州城中而來。
  這時城門早已開啟,到了高升老店,正是那要趕路的客人,紛紛離店的時候,店里正亂紛紛,玉麟徑入裡面尚未到得東方傑的那間房門,已聽出裡面有談話的聲音,而且嗓音不小,玉麟心說,“這是誰,來得這麼早。”就聽那人說到:“客官,你說邪不邪,昨兒夜裡,我們這江州,又出了兩條人命。”
  玉麟聞聲一驚,緊走兩步,到得房門口一看。原來是一個伙計在和師伯說話。那伙計聽得腳步聲,也就不再往下說了。那年頭人命關天,因東方傑是老客人,才敢多嘴,一見玉麟不是店裡的客人,甚是面生,即止住不說,為的是怕惹是非。
  東方傑見玉麟進了屋,就對伙計說道:“這是我的同伴,你但說無妨。”
  那伙計的這才說道:“命案是在東關,聽說二更天過,即出了事,別看不到一月,命案出了這麼多,表面上看來,似乎已鬧得天翻地覆,其實我們大家,可都在心裡念佛。”
  東方傑和玉麟一聽,心裡大惑不解,幾乎異口同聲的說:“伙計,你這話怎講?”
  伙計的先不答言,退到門外,探頭看了看,才又壓低了聲音說:“客人自然不曉得了,這一月來,被殺的這二十多人,沒有一個是好人,就以昨兒夜裡被殺的這兩人來說,都是橫行街坊,巧取豪奪,魚肉鄉鄰,平日莫不畏之如虎,這等惡人被殺了,豈有不念佛的。”
  東方傑和玉麟兩人,對望了一眼。都做聲不得,這時那伙計有人在叫他,出房去了,玉麟順手關上房門,就說:
  “師伯,這事怕有蹊蹺,照這麼說來,這作案的人倒成了行俠仗義了,而且二更至三更天,我一直守在上清宮內,那惡道並未出外,這不是怪事麼?”
  東方傑搖了搖頭,沉吟了半晌。方說:“只怕我們都被蒙住了,這麼看來,作案的恐另有其人。”
  前書已曾說過,那時人命關天。江州城中,雖然不一月中,出了二十多條人命案,街頭巷尾,自然議論紛紛,但對陌生人,卻都不敢談論,東方傑和玉麟兩人,初來乍到,才不多幾天,自然無法知道詳情,故雖懷疑命案是惡道所作。卻仍猜不透他殺死這麼多人,究竟為何。兩人這一無意中,得知被殺的人盡是人皆是可殺的惡霸,偏巧昨晚又眼見惡道並未出外,自然就將過去的猜疑,全部推翻了。
  東方傑又對玉麟說道:“雖說如此,這人也算太過了,未免手段太辣子些。”
  兩人又談論了一會,玉麟就將和東方傑分手後,回到江邊,那女郎現身得令人驚奇,以及後來兩人鬥劍之事一說,東方傑也聽得大感興趣,並聽說這女郎年齡比玉麟小,武功卻不過比玉麟稍遜一籌,就更是驚異,暗忖道:“當今武林各派,武當不收女弟子,一字劍客姬凌霄的劍路又不合,邱丐道早已物化,傳他玄天無極劍的,現今只有三人,了塵絕不會傳徒,萬里飄風的性情,要他安靜的住下來教徒弟,亦絕無可能,韋浩就算能收女弟子,也教不出這麼高的武功來。
  想至此,東方傑心中一動,忙問玉麟道:“你看她那劍招,可與昨晚江邊的那醜女相似麼?”
  一句話將玉麟提醒,這女郎和那醜女,所用招式果然一般無二,當時亦曾疑惑,她那劍招是也見過。卻未想起,而且奇的是,兩人雖然貌有醜俊之分,那性情兒卻一般的刁蠻,這不是奇怪麼?
  東方傑經他這麼一說,就說:“難道枯竹老人同時收了兩個女弟子麼?”
  兩入談了好半天,玉麟覺得作案這人太怪,定要探個水落石出,東方傑就道:“你去吧,今日裡有故人來訪,我要在此間等候。”
  玉麟知他指的是韋浩和璇姑勿惡等,即別過師伯,出得店來。
  玉麟雖懷疑作案的另有其人,但對怪道的疑團並未盡釋,又因上清宮和昨夜發生命案之處,均在東關,故即向東關走去,玉麟到了東關,這時已近午刻,街道之上,甚是繁華,人群熙來攘往,了無驚慌之態,這江州出這麼多人命,還能各自安生,豈不是怪事麼?就又想起棧房里那伙計之言,這麼看來,果是真的了。
  想至此,心下就更是狐疑,此次來到江州,已將近半月了,自己和師伯兩人,明探暗訪,除惡道之外,再無形跡可疑之人。而且單看惡道使的那柄蜈鉤劍,劍身餵有奇毒,即知他不是好人,武林中名門正派的絕不會使這種兵器,難道自己真個走了眼麼?
  這時,玉麟行經之處,有一座高大的酒館,心想:“酒樓茶肆,龍蛇混雜,最易打探,就便也該飲食了。”一想罷,即進到酒樓中去,一看,樓下竟是滿座,就奔了樓上。
  這酒樓從外面看,已是堂皇非常,樓上更是雅潔,也是寬敞,總有數十副座頭,前面是臨街,從後面一排窗戶中望出去,可見到疏落的幾棵樹木,想來窗下是一個園子。
  這樓上又被一個梅花格的月洞門隔開了前後,門上垂紗簾。
  玉麟一看,月洞門的前面。尚有几副座頭,玉麟即進入月洞門,在靠右邊一副空著的桌旁坐下,自有酒保前來侍候酒茶。
  玉麟一邊飲酒,一面向樓中酒客打量,見來此飲酒的都是衣冠楚楚,大多是生意買賣人,並無扎眼的座客,也就不再留意。哪知他剛放杯飲酒,驀聽得樓梯響動,打下面上來一人,玉麟是坐在月洞門靠裡的右邊,雖然有紗簾隔著,但由裡向外,看得最清楚,見上樓來的,是一個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富家公子打撈,頭戴文生巾,身穿藍寶綢緞服,個子不高,卻是瀟灑。
  這年輕公子上得樓來,也略一打量,見無其他座頭空下來,無巧不巧的去到月洞門外右邊一坐,剛好和玉麟隔著花格,只是玉麟面向樓梯那面,那少年公子卻背靠著月洞門,面向臨街的窗戶。
  這一來,這少年公子看不見玉麟,玉麟卻將他看得個真切。
  這年輕公子好副相貌,只見他雙眸似水剪,丹臉若花生,眉挑翠柳,鼻垂玉峰,一聲清脆喚酒保,皓齒露出,還似兩排碎玉。
  玉麟心中突然一動,這面孔好熟,但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而且聲音似乎也很熟。
  玉麟想了一陣,因想不起來,也就罷了,但卻因此留了意,心說:“這少年不但瀟灑,而且美,可惜美得有點像女人,這麼大了,還是童音,好清脆。”
  那少年公子自斟自飲,全沒發覺有人在注意他,這個工夫,又有酒客陸續上來,將那空著的座頭,都坐滿了。玉麟這時亦已酒夠了份量,正準備離去,驀聽樓梯上一陣暴響,響聲很大,四座皆驚。玉麟抬頭一看,只見那樓梯口先露出一頂新士巾,面孔隨即現出,上來了一人,大環眼,朝天鼻,一張大嘴。玉麟不由一怔,心說:“怎麼你也來了!”
  來的正是勿惡,玉麟不是怕別的,是怕他和自己親熱。
  勿惡上得樓來,四下里一看,大環眼就瞪得比雞卵還大,那還找得出一個座位來,這一刻工夫,樓上早滿了座位,似在發急,隨見他一轉頭,大環眼轉向他的這一面來,就定著了。
  玉麟心裡駭了一跳,以為他發現了自己,心說,“要糟!我的大叔,我可不敢和你在這兒親熱。”
  玉麟心裡發了急,先前還想躲過他就算了,這不是發現了自己嗎?若不招呼,於禮確也未合,說不得,只好站起身來,勿惡可不是也向這面走來了,那知他剛要招呼,勿惡卻並未向月洞門裡走來,而是奔了那少年公子的桌子上去了。
  玉麟大奇,心說:“難道他們認識麼?這倒不錯,一個極醜,一個頂俊,剛好配成了對兒。”
  玉麟也就不再招呼了,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麼個關係,玉麟在裡面坐下來,勿惡也在外面坐下了,卻連望那少年公子一眼也不會,只盯著眼向桌子上瞧,望著那滿桌萊餚,直咽唾沫,那份饞相,看得玉麟想哭,可又不敢。
  再看那少年公子,卻直在皺眉,滿臉厭惡神色,玉麟方知適纔猜想錯了,原來兩人並不認識,不過外間僅有這一桌,是這少年公子獨坐。因此,勿惡就向他桌上拼座兒。
  那少年公子雖說對他厭惡,卻也無可奈何。
  勿惡咽著唾沫,半天,酒保尚未前來,這也難怪,本是滿座的時候,難免間有侍候不到之處。誰知勿惡被璇姑看得緊,怕他酒後惹是生非,再不許他喝酒,好不容易趁璇姑領著紅孩兒,去訪東方傑之時,溜出來偷嘴。過屠門尚難免大嚼,對著滿席珍饈,那還敵得住餚香酒冽,饞涎直往肚裡流,酒保偏又不來,惱得勿惡性起,霍地一巴掌,向桌上一拍,勁頭不小,少年公子面前,正斟有滿滿一杯酒早被震翻,潑在那少年身上,華服污了。
  那少年公子早已對他心生厭惡,這一來,自是有氣。霍地一長身,玉麟在後面看得直著急,心說:“你還不向人家陪禮。”
  勿惡卻如不見,扭頭一聲大吼道:“歹!兀那酒保,拿一個來!”雖是破鑼嗓子,卻令四座皆驚。那知他這一聲“歹”方罷,身後也是脆生生的一聲:“歹!”
  勿惡一回頭,那少年公子已站起身來,滿臉怒容,指著勿惡叱道,“有你這村漢,恁地無理,潑了我一身酒。”
  勿惡見是一個雛兒,嫩得很,那把他放在心上,大環眼一瞪,說:“小子,你嚷什麼,回家去吃你娘的奶去是正經,別惹得姬大爺火起。”
  那少年公子本已有氣,勿惡這一罵,早將粉面氣得通紅,霍地推座而出。
  玉麟一看,就急了,心說:“你怎麼去惹他啊!我這位姬大叔,伸一個指頭兒,怕不就要將你捺倒。”忙也飄身出席,其實玉麟是愛惜這少年,常言道,惺惺相惜,他倒不是怕勿惡惹事,而是怕這少年吃虧,那知他尚未轉出月洞門,勿惡已像殺豬般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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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玉麟轉過月洞門,勿惡咧著嘴直嚷,可是動不得,那少年公子雖出了座頭但仍站在旁邊,先時氣得通紅的一張臉,這會也只剩下餘霞繞頰。
  玉麟不明究竟,見那少年公子雖餘怒尚在,但已在似笑非笑,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惡身旁。勿惡前頭還能嚷嚷,這時不但嚷不出了,而且額上的汗珠,已大顆大顆地往下淌,就知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玉麟得過高人的傳授,向勿惡渾身上下一搜索,就在右肋後橫門穴上,找出了毛病,是他衣服外面,露出半截筋兒。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以筋點穴不奇,驚得是這筋是竹做的,甚輕,點穴這人手勁不小,而且隔著衣服認穴打穴,竟毫釐不差。同時最令玉麟震驚的,這橫門穴是死穴,勿惡被點中了,還能嚷嚷,可見點穴這人手下極有分寸,能恰到好處。玉麟來不及搜尋是何人做的手腳,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惡身後,右手燃著筋頭,左掌對準勿惡後心,只一拍,右手微一用力,就將那支筋取下,左掌就勢托著他的後心,勿惡才沒有跌倒。
  玉麟跨上一步,到了勿惡身側,說什麼也不相信,勿惡是被那少年公子點了穴,只念他那麼俊美,文謅謅的哪像是身懷絕技之人。但緩過這口氣來的勿惡,一見前來解救他的是玉麟,就又嚷了,說:“麟兒,好小子,別放他走!”
  連說,就掄胳膊擼袖子,可就是盡嚷嚷,不敢上前。
  玉麟一聽,心裡就樂了。這位姬大叔和自己真個親愛得緊,忙向那少年看時,心中不由一怔。
  只見那少年“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隨又抿嘴一笑。聽口氣,似乎他認識自己。
  玉麟本就覺得他面熟,見這少年似也認識自己,故心中一怔,就上前一步,拱手道:“不敢請問,兄台貴姓?”
  那少年眼睛一瞇,又抿嘴一笑,隨又一撇,說:“怎麼著,你要替他出頭?”
  玉麟聞言,眼睛就睜大了,不眨眼的瞧著他,這不等於承認是他點了勿惡的穴道麼?說什麼也不相信,看他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三兩歲,點穴的功夫竟已如此精純,只不在自己之下,可就不敢大意了。再說,自己早看得清楚,雖說這少年出手狠了一點,但總是勿惡魯莽所致,忙又拱手道:“不敢,在下這位姬大叔,卻有不是之處,好在兄台手下留情,在下這裡賠禮了。”
  那少年公子臉上才又恢復了笑容,大刺刺地將頭幾點了兩點,說:“這倒罷了,既然你替他賠了不是,我就饒過他這回。”
  玉麟見這少年好生狂傲,自己不過為了息事寧人,若論不是,勿惡固然在先,但他出手就點人穴道,豈是應為,故心中就有些不悅。那勿惡一聽,心說:“好小子,我是要你找場兒,你卻連我也不如,向人賠起禮來了!”越想越氣,大環眼越瞪越大,一聲大吼道:“小娃娃!暗算大人不算本事,今天姬大爺要教訓教訓你。”
  連說,掄胳膊就要向那少年撲去。玉麟一看,要糟,不為別的,這酒樓之中,若真鬥起來,卻不好看,也是恨這少年狂妄,就伸手一攔勿惡,說:“姬大叔,你歇著,我來問問他!”
  那少年公子見玉麟挺身面出,卻毫不在意,先對勿惡一瞪眼,別看他人長得俊美,眼一瞪,勿惡竟會一哆嗦,那少年公子鄙夷的一笑,才又將眼兒瞇成一條縫,嗤地一聲輕笑,隨又揚眉一翻眼,說:“怎麼著,你真要為他出頭,別總認為你了不起。”
  玉麟聞言,又是一怔,這一聲“認為你了不起”,可是熟得很,他還未解開來,那少年似也一怔,緊跟著噗哧的一笑,說:“好!衝著你,我饒他這招兒。”
  勿惡一聽,又要完蛋,雖不成被人家點了穴,吃了苦頭,就這麼算了,可是憑人家那手幾功夫,自己是望塵莫及,這一露了怯,有壞也使不出來了,就急得連脖子也粗了,先還指望著玉麟替他出出氣,哪知一聽玉麟說的簡直更不成話,兩人更套上交情了。
  玉麟其實也不讓那少年狂妄,因是在酒僂之中,不願多事,而且這少年的行事言語,引起了狐疑,那一身俊功夫,更令他又好奇,又愛。他可沒注意到勿惡氣得粗了脖子,又一抱拳,說道:“既是兄台息事寧人,那是再好不過,適纔我這位姬大叔一時失手,攪了兄台酒興,容在下奉還一席,如何?”
  那少年公子點了點頭,嘻嘻笑道,“你這人果然不錯,只是怎麼這般俗氣,又是兄台,又是在下,刺耳得緊,得了,若不嫌棄,就請在此同飲一杯。”隨又一指勿惡,對玉麟道:“這位不是你的大叔嗎?剛才可是我出手大了些兒,得罪了,我也奉敬兩杯,算是我陪不是罷!”
  玉麟被說得臉上微紅,這少年其實爽快得緊。
  勿惡雖然氣出不了,但提到酒,喉嚨可就癢了,心想:
  “好小子,放著今天說明天,這筆賬,姬大爺替你記上了,咱們走著瞧!”嘴裡卻在嚷道:“這還象話,麟兒,他不是誠心賠禮嗎?我們要是不喝他兩杯,他也許心裡會怪難受的。我可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得了,我們就擾他一頓。”說著,一挪屁股,就坐下了,一伸手,抄起酒壺,大環眼一瞪,可就又說了,說:“你們哥兒倆多親熱親熱,你們談你們的,我喝我的,別姐兒奶孩子,兩耽誤。”說罷,不說謙讓,舉起酒壺,來了個嘴對嘴。
  玉麟是拿這位姬大叔沒法兒,感到十分尷尬,那少年公子卻格格地一陣笑,一面讓玉麟坐,一面命酒保添箸,將玉壺春取一壇來。
  樓中酒保在他們這一鬧時,早守候在旁,見沒事了,知這幾位爺不好惹,聽得吩咐,趕緊答應著,三步作成兩步,送來酒盞。每人面前放一個,那勿惡卻將酒盞一推,一瞪眼,喝道:“誰耐煩小盞價吃,換大碗來篩!”酒保哪敢怠慢,自去換來。
  玉麟見少年笑嘻嘻地在看勿惡,甚難以為情,感到坐立不安,少年似有所覺,回頭對玉麟笑道:“你這位大叔,倒是爽性。”
  玉麟想遮羞,忙道:“這位是家師好友之弟,我還是昨天才認識的。”
  少年接口道:“正要請問,令師何人?想來是一位高人了?”玉麟道:“不敢,家師姓石,字瑤卿。”
  少年聞言一驚,將一雙眼兒睜得又圓又大,說:“這就難怪了,原來是太清師太嫡傳,我說呢!你的劍術非同凡俗!”
  那少年覺得失言了,忙笑道:“練武的人,一舉手,一投足,均可看出武功探淺,我們雖是初識,但只看你適纔解穴的手法,已知是高手了,能解穴,自然也能點穴,點穴的手法,講究的是快、疾、穩、準,能用到這般境界,令師又以劍術馳譽江湖,而你又腰懸長劍,故我知你的劍術,定也不同凡俗。”
  他這麼一說,玉麟雖然心中釋然了,但卻對他這般惠點,佩服十分,忙謙遜道:“家師雖一代名家,愧我愚拙,未能傳其萬一,倒是兄……”他又要以兄台相稱,驀想起適纔人家說自己這稱呼太俗,既時住口了,可是又不知怎麼稱呼才好,一時愣住了。
  那少年公子早知他為何話說了半截。又不說,忍住笑,說:“你比我年長,若不嫌棄,你就叫我兄弟吧!本來麼,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們相認,豈非無緣。”緣字方出口,突然紅了臉。
  玉麟卻沒注意到,就說:“恁地說,我就有僭了,兄弟說真的,你那點穴的功夫,已如此精純,其它的武功,更可想而知了,不敢請問,貴姓大名,令師何人?”
  那少年公子眼珠兒一轉,說:“我不來,你得先告訴我,我才告訴你。”
  玉麟見他天真好玩得緊,說話的口吻,有時還象孩子般蹩賴,心裡倒更喜歡他了,剛要答言,勿惡這時已五七碗酒下了肚,聽得兩人談話,朝天鼻一皺,說:“瞧你兩個小子,全沒些兒男子氣,說話倒像娘兒們扭扭捏捏的,”一指玉麟,胸脯先挺,對少年說道:“你問我這姪兒呀!小子,你可坐穩了,為的是怕你駭著了,跌下來哭。”隨說,隨挑起大拇指:“你知道崑崙老人嗎?難怪你不認識,當年他和我赴苗疆,鬥紅鳩婆時,你大概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哩,你猜他是誰,就是他的祖父,這崑崙老人可是叫我老弟。”
  玉麟一聽,更不成話,憑空又長了一輩去了。
  那少年公子被他幾個小子一叫,不但沒生氣,反而格格笑得渾身亂顫。勿惡越說,越是得意,說:“你可坐穩了,他姓柳,名叫玉麟,珍珠寶玉的玉,麒麟的麟,江湖中提起玉麒麟,哪個不曉,小子,你是孤陋寡聞,諒來我的大名也不知道,我也一會兒告訴你,免得你多問,你是沒打聽,南七省,北五省,大小兩金川,塞南塞北,遼東遼西,前藏後藏,姬大叔跺跺腳,四海亂顫。小子,大爺姓姬名勿惡,我還給你一個便宜,今後你在江湖中,頂著姬大爺的名兒走路,包管沒人敢碰你一根汗毛。”
  那少年公子笑出了眼淚,玉麟也不再以他為羞了,亦是忍俊不住,心說:“這倒不錯,連綽號也給我取了。”
  兩人忍笑不住,勿惡卻毫不在意,說罷,只顧將大碗篩酒來吃。
  兩人笑了好一陣,玉麟方又問道:“兄弟,你貴姓大名,現在你該告訴我了罷!”
  那少年公子未說,先抿了抿下唇,眼珠兒又一轉,說:
  “我麼?姓金。”
  玉麟望著他,等了半響,見他還未說出名字,心說:
  “怎麼這麼害羞了,想是平日沒出過門兒,有些靦腆。”
  就催促道:“請教兄弟大名。”
  又見他眼珠兒三轉兩轉,方抿嘴一笑,才說道:“我是單名一個“風”字。”
  玉麟拱拱手道:“原來是金風兄弟,失敬了。”
  那金風將嘴兒一噘說:“瞧你這人不錯,就是不爽快,兄弟就兄弟,金風就金風,今後你只叫我的名字!多乾脆,再不然,這樣也好,你叫我風弟,我只叫你玉哥哥。”
  玉麟愛他武功好,又愛他天真,活潑、爽快,雖說這稱呼親熱得快了些兒,但心裡十分高興,心想:“我能有這麼個兄弟,真是求之不得。”忙道:“那麼,風弟,我是恭敬不如從命,但適纔問你的師承,你還沒告訴我呢?既是自家兄弟了,告訴我想也不妨,令師定是一位前輩高人。”
  金風道:“玉哥哥,久後自知,你暫且別問。”
  這一聲玉哥哥,被金風的童音叫起來,好甜,甜得令玉麟百脈舒暢。只這一聲,把兩人拉得更近了,玉麟更覺這位風弟弟又親切,又可人,雖然他不說出師承,但江湖中本有甚多禁忌,尤其是年輕,沒出師門的,多不敢在外道出師門字號,為的是恐學術不精,有辱師門。就說,“風弟,那麼我就不問了,只是聽你口音,似非本地人氏,不知仙鄉何處,來此何事,客居何地?”金風道:“我是出來玩兒,居住離這不很遠,玉哥哥,你都別問了,這些,你久後自知。”
  玉麟聞言,甚感失望,他本想問問他的身世,因甚愛他,想多和他盤桓,若是可能時,自此長相廝守,才對心思。能有這麼個兄弟,在江湖中作伴行道,那有多好呢?
  玉麟面露失望之色,金風已有所覺,就說:“玉哥哥,你生氣了麼?”
  玉麟嘆口氣道:“我哪是生氣,我是高興和風弟一見投緣,恨不能長相廝守,鳳弟任什麼不說,自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和風弟你多盤談盤談,自然也不能了,因此令我失望萬分。”
  金風聞言一怔,卻又面露喜色,未語,唇邊先露出了兩個酒渦兒。說:“玉哥哥,你真喜歡和我在一起麼?”
  玉麟忙道:“風弟,怎麼不真,我恨不得從這一刻起,和風弟你再不分離才好。”
  金風不笑了,只將一雙眼兒盯在玉麟面上,說:“玉哥哥,我也是呢?”
  玉麟聞言大喜,霍地一伸手,抓著金風胳膊,說:“風弟,你這話果真麼?”
  那知金風一拋手臂,將玉麟的手掙開,並挪開身去,而且臉也紅了,玉麟不由一怔,金風卻紅著臉,笑道:“只是現在還不能呢?”
  玉麟聞言,心裡自然又大失所望,而且心說:“怎麼他好像女孩兒般害羞。“金風似也覺得自己的舉動,太過突然,致引起玉麟疑心,忙赧顏一笑,回到到座位上,說:“玉哥哥,我們只顧談話,連酒也忘了飲了。”
  隨說,隨替玉麟斟了一杯酒。
  玉麟嘆了口氣道:“風弟,那麼,你現在客居何處,總可以告訴我吧?難不成今日一見,即成別離。風弟,我也說不出是何緣故,自一見你,我就覺得我們似曾相識,不應再有別離,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吧!不知風弟亦有同感否?”
  金風聞言一怔,那一雙顧露太多鋒芒的目光,突然變得無限柔媚,兩朵紅霞,更自他那酒渦兒邊升起,但卻是淡淡的,淡得來像出水芙蓉,把玉麟看得呆了,凝眸不瞬,心說:“我真不信世間會有這麼美的美男子?”但親目所睹,哪能不真,金風被他這麼一看,那面上的紅霞,更由淡而濃,濃得來有似胭脂深染,不禁將頭低了。
  半晌,金風方抬起頭來,睨著玉麟一笑,說:“玉哥哥,你若怔願和我好時,我總會抽空兒前去找你,玉哥哥,你放心,其實我也願常和你在一起,只是……現在還不能,恕我無法將住址告訴你。”
  玉麟雖然未得到他的住址,但有他這麼回答,已心中稍慰,想來他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故不能說出,若要再勉強他,而使他為難,倒不是愛他之意了。
  想罷,說道:“風弟既如此說,那也罷了,只要不棄為兄,時時想到我在念你等你,那怕三五天,或十天半月,駕臨一晤,解我懷念之思,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金風似深有所感,唇兒抿了兩抿,眼睛眨了兩下,微露羞態,說:“玉哥哥,你放心就是了,你那住處我知道,別說三五日,也許一半日我就會去找你呢。”
  玉麟聞言,又是一怔,說:“風弟,你怎知我的住處?”
  金風頓被問的來啞口無言,知道說漏了嘴,眼球兒一轉就“噗哧”一笑,說道:“瞧你這人,明明是你告訴我的麼,不然,我怎會知道?”
  玉麟愕然,想了一會,說:“是我告訴你的麼,瞧我這般健忘。”
  金風咬著嘴唇,忍笑端起酒杯,說:“玉哥哥,來,我敬你一杯。”
  玉麟忙也將酒杯端起,說道:“真是呢?我們只顧談話,連酒也忘了,風弟,今日我們相逢,豈是偶然,定要一醉方休。”
  兩人一飲而盡,照了杯,玉麟搶著奪過酒壺,又替金風斟上,然後也給自己篩了滿滿的一杯。
  金風忙道:“玉哥哥,今兒你可得原諒我則個,酒量淺麼,我又早喝過了分量,再飲,我可就得醉了。”
  玉麟道:“風弟,怕什麼,我們正要一醉嘛!你要醉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不然,且到我那下處,今晚我們作個同床而眠,共枕夜話,那多好呢?”
  金風聞言,吃了一驚,陡見兩朵紅霞,燃上雙頰,瞪著眼兒,望著玉麟,因見他滿臉誠摯之色,話說得也懇切萬分,方才恢復原態。但那臉上紅霞,卻兀自不會減退,羞怯怯地道:“那怎麼成,噯呀!玉哥哥,你使壞麼?別是你想把我灌醉了,騙我的住址?”
  玉麟聞言,方發覺自己話說得太熱情,他本來有苦衷,不願告訴地址,這麼一說,難免令他猜疑,忙惶恐道:“鳳弟說哪裡話,我因恨不得和風弟多聚一刻,才這般說,無心之言,風弟千萬不要誤會了。”
  金風抿嘴笑道:“看休急成這般模樣,我不過說的玩話兒,誰當真猜疑你了,其實我的住址並非不可告人,只為恐你前往不便了,得了,我乾脆告訴你吧,我住在西門外近郊的一個尼庵中,你想,你能去訪我麼?”
  玉麟驚異道:“風弟。你是個男人,怎能住在尼庵裡,訪你尚且不便,豈能容你住宿。”
  金風似乎早知他有這麼一問,就笑道,“因為那尼庵的庵主,是我的一個姑母,而且庵內只有我姑母和一個佛婆兩人,不然,怎麼會容我投宿呢?”
  玉麟道:“這麼說就是了,我還以為風弟有什麼苦衷呢?其實風弟早說明了,有多好呢。”
  金風這才又說道:“你想,我能喝醉麼?別說不回去姑母會擔心,醉了,更得挨罵,玉哥哥,我可是全都告訴你了,你好意思再讓我喝酒麼?”
  玉麟性甚淳厚,就說:“如此說來,你果然不能多喝了,那麼,我們不飲也罷。”
  這時,勿惡的酒已喝到了分際,先前只顧喝酒,玉麟和金風兩人的談話,通不聽見,偏偏不飲也罷卻聽了個真切,大環眼就是一瞪,說:“大叔剛喝得有點意思了,怎麼說,不飲也罷,好小子,孝敬大叔一頓酒,你也捨不得呀?”
  兩人回頭一看,勿惡一張臉已喝成了醬色,口涎直淌,大環眼也瞇斜了。金風一見,就撇著嘴笑,玉麟可急了,心說:“這位姬大叔醒時已夠纏的了,若再喝下去,不知會生出什麼事情來?”雖是不舍金風就此分別,也無可奈何,就對金風苦笑著說道:“我本想和風弟多聚一刻,怎奈何這位姬大叔在此,多有不便,風弟既已知道我的住址,還盼時來相晤。”
  金風點著頭道:“明兒我準去找你,玉哥哥,你放心。”
  勿惡一聽,這可好,酒不喝也罷了,就咧嘴涎臉說:“好麟兒,我們爺兒倆打個商量,大叔再喝這麼一壺,可好?”
  勿惡隨說著,陡將兩手按著桌沿,他想站起身來,哪知還沒站直身子,已是一個踉蹌,那還站立得住,玉麟忙伸手扶住,說:“姬大叔你住在何處,我送你回寓?”
  勿惡一掙,沒掙脫,直晃著身子,說:“誰說我要回去,我酒還沒喝夠呢?”
  酒沒喝夠,說話可在打結兒了,金風見他這般模樣,笑道:“玉哥哥,他不是不走麼?別急,我有法兒,他準是剛才還沒吃夠苦頭。”邊說,邊將桌上的竹筷拿起二雙來,對著勿惡左穴橫門穴上一比劃。
  勿惡雖是醉酒,可是心裡明白,這個主兒可不是好惹,忙往後一退身,躲在玉麟身後,說:“得了,麟兒,走啦!”
  玉麟剛喚來酒保,要算還酒資,金風已掏一錠銀子,扔在桌上,說:“拿去吧,不用找了。”
  玉麟看那銀子,怕不有十兩,一頓酒資,不會多過二三兩,心中大不以為然,但想來,這位風弟定是貴家公子,揮霍慣了,也就不再說什麼,也不謙讓,就道:“風弟,我送這位姬大叔回寓,我們暫且別過,有暇時務必前來一敘。”
  金風含笑道:“玉哥哥,你放心去吧,一半日我準會去找你。”
  玉麟雖不願和金風作別,但恐勿惡生事,只好挾著他走出店去,金風送兩人至店門,也即別過,分道而去。玉麟攜著勿惡,走出老遠,還回過頭來瞧他,直到見不著他的背影了,才加快了腳步,那勿惡出得店來,被冷風一吹。酒往上湧,步下更覺踉蹌,玉麟心中沒有好氣,但又無可如何,問他的住處,勿惡已語不成聲,那還說得清楚,不得已,只好將他扶回高升棧。
  進門一看,房裡滿了座,除東方傑和紅孩兒之外,房內尚有兩人,是一男一女,玉麟不用猜,即知是韋浩和璇姑。
  果然,那女的見玉麟將勿惡扶來,忙起身向玉麟道謝,並恨恨地瞪著勿惡,說:“又是這般爛醉如泥,我說呢,怎麼不願和我們同來,”
  東方傑命玉麟將勿惡扶到床上去躺著,那勿惡這時,酒已發作,倒頭即已人事不醒。
  東方傑隨替玉麟引見了韋浩和璇姑,兩人一聽是瑤卿之徒,自是另眼看待,又見他丰姿俊逸,氣朗神清,瑤卿武功蓋世,想來他這徒弟必是不凡,璇姑更是問長問短,並向東方傑感慨道:“不想石姊姊的徒兒已這般大了,十年不見,已經多少人世滄桑。”
  玉麟趁她和東方傑談話這機會,仔細地看了看璇姑,雖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但仍姣好若二十許人,想來早年更是豔麗如花了。
  再看那韋浩時,玉麟對這位邱丐道人的傳人,早已聞名,那玄天無極劍法,更是早生敬仰,不過這時一見,不但儒雅文弱,而且滿面風塵憔悴之態,坐在一角,郁郁寡歡。玉麟哪裡知道,韋浩一見瑤卿愛徒,又經璇姑提到瑤卿,那就不單是感慨了,只覺一顆心在往下沉,沉到了無底的深淵。
  幾人談了一會,韋浩就起身告辭,道:“東方兄,姬姑娘,我尚有事在身,恕我先走一步。”
  東方傑也站起身來道:“韋兄有事,自不敢強留,所托之事,義不容辭,韋兄放心就是了。”
  璇姑與韋浩這時相見,系出於意外,甚有些不自然,韋浩拱拱手,璇姑微微臉紅,即別過而去。
  璇姑本也想走的,但因勿惡醉倒此間,無法,只得暫留,這才問起玉麟和勿惡相見之事。玉麟稟過,並將金風形貌和點穴功夫精湛之事一說,請問師伯,可曾聽說有這麼一個人麼。
  東方傑聞言,甚是驚疑,心說:“怎麼日來這江州一地竟同時出現了這麼幾個武功均極高的男女?”
  璇姑也非常驚奇,拿眼來望著東方傑,她以為東方傑是名師之徒,見聞必廣。哪知東方傑卻只是搖頭,半晌,方道:“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江州城,竟是藏龍臥虎之地,只這三個少年男女,已令人驚奇了,而惡道滯留此間,更隱伏著江湖中一片殺機,此事若不弄個明白,早作未然防患,恐怕長江一帶,將無寧日了。”
  玉麟聽東方傑說得如此嚴重,心中甚驚忙問道:“師伯此言,想來已有所聞了。”
  東方傑道:“適纔韋浩兄過訪,曾特此次南來的目的詳述,原來他追蹤的這一惡道,是西南一個有名的大盜,數年前被紅鳩婆網羅,名叫飛天蜈蚣,除手中一柄餵毒蜈鉤劍了得外,並且一身都是暗器,同樣均有奇毒,昨夜你們若是追他,必是險極。”
  “這飛天蜈蚣此來,卻又是來自天山,是受千面人谷靈子之命。紅鳩婆自雲霧山洪盤峒不能立足後,曾護送情魔百花公子北下,兩人自是將俠義道中人,恨之入骨。紅鳩婆守候百花公子傷愈,情魔即將她挽留下來。自此,即在梵淨山中,召集舊日亡命之徒,待機蠢動,並北連天山的千面人谷靈子,南北互相呼應,而且邱丐道羽化,前一輩的英雄多已隱居不出之後,更作積極準備,派飛天蜈蚣上天山,邀其再出,但千面人谷靈子卻有些氣餒了,惟恐再蹈覆轍,力主慎重,這才又派飛天蜈蚣等東來,四出作案,以試探義道中人的反應,其最終目的,還是在江西。南城有你師傅,金馬岑有我和我那恩師,廬山中諒他們尚不知有枯竹老人,但太虛上人的亡故,他們或尚未知,故惡道此來,是想將這江西,鬧個天翻地覆,以觀俠義道中是否袖手,現存的還有幾位,且其此來,並非僅其一人,據韋浩兄所偵知,尚有一個厲害的人物在暗中掩護,但卻尚未探出究竟是何人。”
  “但據他探踩的結果,和我等昨晚所猜疑的相同,這江州的命案,卻非飛天蜈蚣所為,而是另有其人,先前也和我們一樣,誤以為是惡道飛天蜈蚣所作的了。其今日來訪,即系與我商談此事,本來可以給予顏色,使這般魔頭知難而退,但要他們死心,恐怕萬難,不過稍能延緩其蠢動之時日罷了,久後必仍要生出事故,且這段時間,彼等必更培養勢力,那就無異養患了。”
  “若彼此益發不可收拾,那更失策,故與我商量要我相助,一面從這飛天蜈蚣身上探清彼等意向,等知道得更多些,再作決定,一面訪出這作案之人來,因為俠義道人中,沒有這麼嗜殺的,也乾天和,並看這人與飛天蜈蚣,是否也有勾結。”
  璇姑來訪東方傑之時,是在韋浩之後,兩人所談的話,並不知道,聞言也是心驚。早年苗疆之行,雖然自己也曾前往,但憑自己這點能耐,那配伸手,僅作了壁上觀。紅鳩婆等十年後若再蠢動,必定有恃無恐,不發動則已,若再蠢動,聲勢必更倍於往昔。但她雖已結婚生子,總是劍門俠女,豪氣不減當年,且十年來,武功亦已倍增,就道:“東方先生,我是路過此間,本意往南城訪石姊姊,此間既有這麼多事故,若有用我之處,我就暫留下來,聽候差遣如何?”東方傑道:“姬姑娘好意,我這裡心領了,雖然姬姑娘當仁不讓,滿懷義膽俠肝,但目前這點事故,卻無須多人,有玉麟在此,也就夠了,日後掃蕩群魔之時,自有借重之處,我意姬姑娘仍照原意,前往南城為是,並可藉姬姑娘之口,轉告我師妹,若必要時,她卻不能置身事外。
  且姬姑娘雖然不棄,命令郎拜在我門下,我亦深愛其太好資質,又是家學淵源,這點小小年紀,已有如此武功,將來必可造就,為武林中一朵奇葩,但此刻有事在身,卻無法傳授,並請姬姑娘將其帶去,我待此間事了,既往南城相晤,姬姑娘以為如何?”
  璇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現在客多,多有不便,小兒拜師之禮,也只好留待將來再說了。”
  東方傑哈哈笑道:“姬姑娘何必重視世俗禮義。”
  璇姑道:“那是應該的,今晚東方先生必定有事,我們也不打擾了。”隨將勿惡喚起來。
  那勿惡從小就怕這位璇姑姊姊,甚至比他爹還要怕,雖是喚醒來,仍是昏昏沉沉的,但卻不敢嚷,只好跟紅孩兒兩人走了。
  他們這裡一走,東方傑就對玉麟說道,“你且先歇息一會,今晚我已與韋浩相約,定要探個水落石出。我們三人全要出動,由韋浩和我探那上清宮,你可在定更後,即巡邏四城,今夜務必要攪出那作案的人來方休。”
  玉麟敬謹受命,這時已是未刻,離天黑本已不久,爺兒倆均在房中閉目養神。這夜天黑不久,兩人早已吃罷晚飯,大多一會,已是二更,東方傑仍是長衫飄飄,袖子描金折扇,即離店而去。
  玉麟暗帶長劍,外面也是罩著一件長袍,出得店來,心下就不由猶豫,作案這人,可說是神龍見首,手段也狠了些。這江中自從命案子發生了以後,官面上已搜捕得甚緊,怎的不但未曾阻止得他,而且命案子竟連續不斷的發生。儘管防得謹嚴,但連這人的影子也末瞄看一眼,僅此一點,已可知道這人的武功非同等閒了。玉麟不由暗自警惕。心說:
  “我可別大意了。”
  玉麟本無目的,就信步所至,這時二更天早過,街道上行人已稀,抬頭一看天象,今晚仍無月色,但滿天星斗燦爛,略一辨別,已知來到了西城偏僻之處。觀看四下無人,擰身上房,攏目一看,星輝下,左前方一帶樓房連雲,其中更有一座高樓聳立。玉麟暗忖:這人今夜若是再要作案,必不會再在東城,我且潛伏在那高樓之上,樓高,看得遠,也許會有所見。
  想罷,即一伏腰,施展輕身功夫,急如離弦之弩,只十數個起落,即已到了樓下。一看,那樓高有五六丈,正是一個觀望的好所在,忙聳身一躍,在二樓簷上一接腳,即翻身上了樓頂。他剛一伏身,四下里一打量,巧啦!驀見正西方一條人影,捷似一縷輕煙,飛奔前來。
  正是:方慮神龍僅見首,得來卻不費功夫。
  這一番,有分教:只因一念之怒,血染潯陽江口,都緣難辨雌雄,致令迷離撲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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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且說玉麟剛攏目向四下里一打量,巧啦!就見正西方,飛奔而來一條人影,快似一縷輕煙,玉麟趕緊一伏身,藉樓頂屋脊隱著身子,見那黑影正是奔向自己停身的這座高樓而來,到得切近,已看出是個小巧身影。
  玉麟心中不由一動,這身影好熟悉,但玉麟雖然神目如電,然星光迷朦,隔著十來丈遠,卻也看不清面貌。那人偏又到了高樓前面的一座樓房上,即停身不進,和玉麟相隔約有一二十丈遠近,從上向下看,更是不易看清。
  那人停身不進,似在辨別方位,只見他略一停身,又斜著往高樓左面繞去,瓦面上,雖然不好起勢,但那人只一晃肩,即出去了四丈多遠。
  玉麟不由心中暗贊道,“好俊的輕功。此人武功必也不弱。”
  那人向左繞去,己被房坡遮隱,玉麟那敢怠慢,一縮身,已滑到簷邊,趁那人尚未繞過高樓之時,即飄身而下,身在空中,腳尖一點二樓的簷口,也向左側飛落,輕輕地一滾,即伏身在瓦溝中。
  他這裡剛隱好身子,果然不出所料,那人也已繞過樓來,而且是正對著自己的方向。說時遲,風聲飄然中,晃眼已到跟前,玉麟大吃一驚,以為這人發現了自己,哪知這人在空中一拳腳,卻已落在房坡的那面,和玉麟相距不過丈多遠,幸好中間隔著一個屋脊,玉麟方能未被發覺,但也險極了。
  這一來卻是一個最好的機會,玉麟哪會放過,趁那人在打量遠處,略一長身,凝眸一看,更是驚詫萬分,心說:“原來是你。”
  這人正是昨晚所見的那醜女,在星輝之下,那淡金色的面龐,更慘白得可怕,那一對眼珠兒更加明亮,暗忖道:“昨晚見到她,今晚這麼早,又見其現身,莫非江州城中這二十多件血案,都是她作的麼?”
  但玉麟說甚麼也不相信,這醜女既是枯竹老人女弟子,豈能容她這般妄殺,心下卻不免狐疑。剛在想,倏地那醜女一伏身,隨見房坡下燈光一閃而隱,醜女也隨即長身,一滑步,已到了簷口,陡見她身子往下一撲,兩腳卻釘在簷口,已掛在瓦溝之上,竟是施展珍珠倒卷簾的輕功,玉麟暗喝一聲:這手輕功好乾淨利落,若非輕功已登峰造極,不能如此。
  方錯愣間,霍地醜女兩腳已縮入簷下。
  玉麟哪敢怠慢,抬腿勾著屋脊,一挺身,即已越過。
  只一翻滾,到了簷口,向下一望,那醜女已蹤跡不見,心想:“莫非她隱身在簷下麼?”
  玉麟這一來,可就不敢下屋了,因為她若是隱身在屋簷下,自己準得被她發現,只好等她現身時再說。
  趁這功夫,玉麟向下面一打量,自己停身的這屋面,是北面的一座兩層樓房,迎面對峙的也是一座樓房,左右兩面卻是平房,左面似是穿堂,右面雖也是平房,但甚高大,階前有朱欄排列,門窗均是萬字格,只看氣派:即知是富豪人家。
  玉麟靜觀其變,見那庭堂中有燈光露出,這時二更方過,時間尚早,屋中人尚未入睡,那窗格之上,人影晃動不已。玉麟正在凝神靜待,陡見燈光一閃,那窗前已飄落一條人影,玉麟早已看出,正是那醜女,心裡更是震驚,分明她是從簷下遊走而去,從玉麟停身之處的簷下,距那庭堂的窗上,有七八丈遠,憑丹田一口氣,能遊走這麼遠,更可見她輕功不凡,絕不在自己之下。
  她那劍術,昨晚亦已領教過了,不但精絕,而且詭譎,因此,玉麟可就不得不加倍小心了。
  就在他在驚惕的這個功夫,倏地她一退步,伸左腿,坐腰一翻腕,已將背上寶劍拔出,映著燈光,耀眼生輝。
  玉麟至此,更確信江州這多命案,準是她一人所作無疑,她不過向庭內略一張望,撥劍就要殺人,僅此一端,已可知她是將性命當作兒戲了,玉麟不由心中有氣,心說:
  “哪來你這毒狠的女人,不管庭中之人平日如何,豈可任意殺戮!我既在此,怎容你再施辣手。”
  玉麟本伏身在瓦溝上,一伸手,揭起一塊瓦,兩腳微一用力,瓦已碎裂,即拈起一片來。這時那醜女已到了門前,作勢要把房門踢開,玉麟不敢怠慢,一抖手,即將手中瓦片向她身側打去。玉麟雖見她手段太辣:但因她尚不算作惡,而且又看在枯竹老人面上,瓦片並未向她身上打。
  那知醜女果然了得,瓦片未到,已聽到破風之聲,收勢、扭腰,一伸手,只一抄,已將玉麟打去的瓦片接著,並已見玉麟立身在簷上。
  玉麟是故意站起身來相誘,果然,那醜女見有人阻擾,似是暴怒已極,一揚手,即將接在手中的瓦片,向玉麟打去,瓦片方出手,已往院中一竄,腳一點地,即騰身猛撲過去。
  玉麟早知她有這一著,容她已快撲到,“嚇”地一聲冷笑。反身一縱,已落在數丈外。
  他是有心要問問她,為何如此狠毒辣手,故要將她誘至城外,因此,更不停留,施展開輕身功夫,向那醜女奔來的方向而去。
  玉麟在前奔,但覺身後風聲颼颼,饒是玉麟將輕功施展到極限,那醜女兀自和他只隔著丈來遠的距離,令他心驚動魄,腳下那敢絲毫怠慢。
  兩人都是一聲不響,快如電閃,晃眼已越過了城牆,漸漸房屋稀少,玉麟見前面已是一個疏落落的樹林,腳下攢勁,何消幾個起落,已到了林邊,玉麟猛一收腳步,往斜裡一退,同時旋身立定。
  那醜女卻收腳不住,直竄出去了丈來遠,方才穩著勢子,也是一旋身。這一來,兩人剛好調了個方位,那醜女反是背向疏林而立,只見她似因暴怒狂追,玉麟雖和她隔著丈來遠近,但已聽到她嬌喘吁吁。
  那醜女立定腳跟,方認出是玉麟,一聲驚呼道:“原來是你!”
  玉麟負手一站,冷笑道:“不錯,是我!”
  那醜女的一聲“原來是你”,是歡欣的音調,哪知玉麟的一聲:“不錯,是我!”卻冷峻不堪,醜女似乎一愣,玉麟已又冷冷的說道:“我問你,你夜入人家,所為何事,江州城內這二十多條命案,是不是你作的,看你的劍法,似是枯竹老人的徒弟?”
  醜女一聽,卻“噗哧”的一聲笑道:“瞧你這人,慢些兒,一件件的問不成麼?”
  玉麟問的話出口,照昨晚她那刁蠻的性格,以為她定會和自己放刁,那知卻大出意外,這陣反是他來發愣了。
  醜女見他愣在當地,一雙明亮的眼珠兒一轉,聲調變得和他一般冷峻,說:“我問你,你是什麼人,你管得著我?”
  這就是了,可不又刁蠻了。玉麟就說:“我怎的管不著,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再只問你,江州城這命案,是不是你作的?”
  那醜女見他逼問得緊,那雙明亮的眼珠頓現光芒,哼了一聲,說:“是我作的,你便怎的!”
  玉麟見果然是她作的案,而且親口承認了。心中就有氣,就上前一步厲聲道:“你這樣小小年紀,怎麼這等心狠手辣,我已聞聽人言,這些人雖也作惡,但豈能動輒殺戮!”
  那醜女見玉麟聲色俱厲,咄咄逼人,那張淡金色的臉上雖無表情,但雙眼鋒芒畢露,闊嘴往下一撇,蹌踉的一聲,背上撒下劍來,向玉麟面前一晃,說:“我愛殺就殺,你管得著,你要是不服氣……”
  隨又哼了一聲,劍上一縷寒光,向玉麟面上一晃,抖了碗大一個劍花。
  玉麟領教過她的狡黠,又刁蠻十分,可不敢大意,見她亮劍威嚇,心說:“今晚要不將你治服,你絕不會聽話,說不定你還要濫殺,好!我先教訓教訓你再說。”
  霍地一撤步,反臂握著劍,也是一聲蹌踉,長劍出鞘。
  醜女末容他拔劍出鞘。又是一聲玉麟熟悉的:“你別以為了不起!”
  話出,她已往斜裡一上步,翻腕疾刺。
  玉麟豈容她的劍刺到,倏地一挫腰,掄劍猛往她身上砸,他是想將她的劍震出手去。
  哪知她一劍刺出,見玉麟不接不架,就知他有這一手,未容寶劍遞滿,沉腕一圈,本是纖小的身子,頓時矮了半截。
  玉麟一見,知她已使出盤根劍法,心說:“昨晚我提醒了你,這倒好,今晚卻用來對付我!”
  雖說這麼想,但這盤根劍招術精絕,玉麟可不敢輕視,這時,醜女劍光已似老練,向下盤繞到,出手第一招,即未看清她的招式。
  玉麟不敢怠慢,劍尖點地,霍地兩腳騰空,頭下腳上,藉那一點之力,向上撥起七八尺高下,就勢將手中長劍斜掃她的面門。
  這一招是反賓為主,攻其必救。
  醜女嬌脆地喊了一聲:“好身法!”仰面一盤旋,已到左側,玉麟亦已落地,兩人相距不過五尺,對面持劍而立。
  玉麟守著門戶,遽加攻擊,那醜女不將劍尖點地,隨便的一站,淡金色的面孔,繃得緊緊的,那又嬌又脆的聲音,卻帶笑道:“你還服不服氣?”
  玉麟哪是怕她,饒她劍法絕倫,但師父劍法,也不弱於她,而且她臨敵的經驗不多,要製她,是十拿九穩,醜女這一問,大有輕視玉麟之意,玉麟心中就氣上來了,劍眉一挑,冷笑道:“正要見識姑娘的劍術,請賜招罷!”
  那醜女明若展星的一雙眼珠,霎了兩霎,又這麼一轉,說:“你真要管我的閒事麼?怪了,看你也是俠義門中人,怎麼倒替這般惡霸劣紳撐腰來了,我說,你還是少管我的事是正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沒吃官家飯,趁早兒走你的路!”
  玉麟眼裡看著她,耳裡聽著她,心說:“怎麼她的性情兒,變得沒像昨晚那麼刁蠻子,這不是怪事嗎?這又甜又脆的聲音,好生熟悉,那眼珠兒一霎一轉,也活潑天真得緊,似有親切之感,好像和一個挺熟悉的人相似,連她那武功,沒一樣不好,可惜呀!可惜,可惜她那尊範,太不堪承教了。”
  玉麟心中在想,可就忘了回答她的話了,只怔怔地盯著她看。
  那醜女見玉麟盯著她看,似是被看得難為情,頭兒略一低,跺著腳說:“你怎地不答我的話,老望著我怎地?”
  玉麟被她說得來面上一紅,這女郎雖醜,但人家既是一個姑娘,怎好盯著她看,就忙正容說道:“我是想姑娘一身武功了得,可惜未用之正途,這般嗜殺,豈不有乾天和,豈不聞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殺的這許多人,又豈盡皆死罪,怎可不教而誅?”
  那醜女聞言,只見她大嘴一咧,嘴角還往下吊,更醜,說:“說來說去,還是這麼一句,我倒要問你,你這般阻擾我,追我,究竟要怎的?”
  玉麟道:“我不是適纔已說過了麼,就是要阻止姑娘這般濫殺,佛說: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若姑娘不動輒取人性命,而施予懲戒,將壞人變作好人,豈不更可造福世人麼?”
  玉麟不待她回答又道:“看姑娘劍招,倒是枯竹老人的盤根劍法,姑娘定是枯竹老前輩的傳人了,枯竹老前輩一生行道江湖,雖說嫉惡如仇,但也沒似姑娘這般濫殺過,姑娘這般行徑,恐怕老前輩亦所不許吧!不知姑娘是否另有隱情,才這麼血洗江州?”
  那醜女聞言,霍地一退步,驚呼道:“你……誰說我是枯竹老人的弟子,你要這麼亂說,今兒我可不依你。”
  玉麟見提到枯竹老人,她就這般情急,準知她是背師偷下山來生事,就仰面大笑道:“枯竹老前輩的盤根劍法,別無傳人,姑娘豈可瞞得了人,這麼說來,姑娘定是背師下山的了。”
  方說至此,大概那醜女真個情急了,一聲不響,霍地一矮身,劍隨身進,劍似匹練,已向玉麟分心刺到。
  玉麟方在仰面大笑,未曾防得,險些被刺中,驀見劍一刺到,要招架是來不及了,兩腳釘在地下,霍地向後一倒,施展鐵板橋的功夫,倏地一卷,已到了那醜女身側,玉麟大怒,喝道:“怎麼你這般詭詐,我好心相問,相助,你真要不識好歹,我可要替枯竹老前輩懲責你?”
  醜女一聲:“你也配!”將劍一晃,刷地又是一劍,向玉麟斜肩劈過來。
  玉麟霍地一退步,躲過這一劍,劍肩一挑,也不再容忍了,手中劍化寒滔卷,向醜女攻去。
  那醜女也不出聲,霍地一矮身,劍走卷地涼風,迎攻而來,玉麟見她又施展出盤根劍法,不敢輕視,盡展所學,太乙神功貫注全身,倏地劍招一慢,但每一劍都重逾千鈞,醜女的劍雖快逾電閃,但和玉麟的劍一接觸,即覺一股強大的吸力沾住了,不但盤根劍招再也施展不開,而且未近他的身,已被沾滑到身外去了。
  醜女大驚,還幸玉麟是只守不攻,若他要還擊,恐怕自己早已落敗了。
  還未走到十招,醜女自知不敵,霍地一躍,跳出圈子。
  玉麟並不進迫,一聲冷笑道:“你知道厲害了麼?我看在枯竹老前輩面上,不為己甚,只要你從此不再濫殺,我就饒了你!”
  那醜女氣得來一跺腳,說:“你以為我真怕了你!有膽量,你敢追我!”
  玉麟大笑道:“我憑什麼不敢,有什麼詭計你只管施為今晚我要你口服心服。”
  那醜女一聲冷笑道:“好!”掉頭回身就跑。
  玉麟知她準是要施展暗器,卻也不蹲,劍隱肘後,伏腰就追,那醜女已跑入林中去了,玉麟隨後緊跟。那是一個疏落落的林子,雖是這晚並無月光,但玉麟伏腰,也可看得清她的身形,見她進入林中,左繞右繞並不穿林而過,更知是要施展暗器無疑。她的輕功劍術,都甚高強,人又刁鑽,若施展暗器,必也是極厲害的,確也不敢大意,果然,醜女在前面一棵大樹後隱身,玉麟腳下一緊,霍地一聲:“打!”
  玉麟聞聲止步,凝神而待,哪裡有什麼暗器,才知她使的是詐語,被她愚弄了,趕緊又追,繞過大樹,醜女已蹤跡不見,玉麟心說:“我要這麼輕易被你逃出手去,我也不配名師之徒。”
  擰腰一縱,騰身上了樹頂。
  時已秋令,樹葉稀落,玉麟就見正西方,一條人影已穿林而出。玉麟心說,你還往哪裡走,更不下地,就在樹梢上,施展輕功,如飛追去,他追到林邊,見她已出去了十來丈遠,趕緊一躍下地,疾如離弦之弩,那消十數個起落,已和她相距不到三丈,那醜女卻霍地扭身,又是一聲:“打!”
  玉麟心說:“我才不上你的當!”腳下不停,猛向前撲去,身子起在空中,陡見兩樓寒光已迎面射到,玉麟因為不防,又是身在空中,要躲不能,砸也不及,趕緊身子猛往下沉,但兩宗暗器已到了身前!
  玉麟不愧名師之徒,臨危不亂,側面一張嘴,已將上面那一支暗器銜住,容後面那支暗器到時,一右手二指,早將暗器抄在手中,同時身子已落下地來。
  玉麟雖將兩宗暗器接住了,但卻也險極,同時心裡奇怪十分,兩宗暗器接著時,均已勁力全失,而且暗器都掉了一個頭。顯然醜女這發暗器的手法,雖然奇絕狠毒,但卻並無傷害自己之意,就是接不住,暗器中在身上,也不會受傷。適纔在空中遇險之時,本已暴怒,恨她太詭毒,這一來,早將一腔暴怒化為烏有,一看暗器是兩支小巧的竹葉鏢,即托在手中,說道:“姑娘好手法,在下領教了。”
  說著,上前兩步,將托在手中的暗器遞過。
  那知對面卻“噗哧”的一聲笑道:“你說什麼?誰好手法?”
  玉麟本是垂目上前,聞言舉目,竟驚得呆了,對面哪是發暗器的醜女,竟是一個俏生生的美人兒,正對著自己嫣然而笑。
  這一笑,露出了兩排編貝似的銀牙,映著星光,更是晶瑩,唇綻纓顆,靨笑春挑。
  玉麟心中大奇,怎的這一眨眼功夫竟變了一個人,忙向這女郎身後一看,二十來丈內,無毫隱祕之處,通共不過眨眼功夫,那醜女隱去得奇,這女郎更現身得怪,心說:“怪呀!難道她會變?”
  玉麟一時怔著了,那還說得出話來,托著兩支竹葉鏢的手,也縮不回來,兀自還伸在人家面前。
  那女郎又“噗哧”一笑道:“瞧你這人,莫非瘋了,你這是作甚麼,你說的甚話,我更不懂。”
  玉麟訕訕地縮回手來,瞪著眼角一看,原來面前站的這個女郎,卻是昨晚守候在自己小舟上的姑娘……
  玉麟不由脫口而出道:“怎的是你!”
  那女郎抿著嘴,忍不住,又嗤的一笑,“我就是我,甚麼怎的是我。”
  玉麟道:“姑娘有所不知,我適纔追趕一人來此,哪知眨眼功夫,已失了她的蹤影。”
  那女子接口道:“哪知卻變成了我,是嗎,你別活見鬼了,我早就站在此地,遠遠見你趕來不說,還在我面前大翻筋斗,好笑得緊。”
  玉麟聞言,又是一楞,哪裡信她,自己明明將這醜女追至此,而且她所發的兩支竹葉鏢,尚在手中,這不是鐵證嗎,有生以來,更不信邪說異端。
  她說話時,玉麟就瞪著一雙眼向她看,驀然心中一動,暗忖道:“怎的這姑娘和那醜女的聲音,這般相似?”
  玉麟心中生疑,眼珠自然亂轉,那女郎已有所覺,就說:“我可沒功夫跟你搗鬼,讓你活見鬼去吧!我可要走啦!”
  說罷,衝著玉麟一笑,回身就走。
  玉麟心中疑團未解,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這女郎身段兒更和那醜女一般高矮窈窕,驀地又記起:昨晚這女郎和自己在江邊過招時,劍法與醜女是一般路數,心中恍然大悟。
  他這裡已有所悟,這女郎好快身法,晃眼已出去了十來丈遠,再往前不過十丈遠近,即是黑黝黝的一個叢林,眼看她即要隱入林中而去。
  玉麟眼珠兒一轉,不由啞然失笑,心說:“你別在我面前搗鬼,今夜若不將你的假面具揭穿,你還真把我當作三歲孩童。”
  這功夫,那女郎已到了林邊,略一停步回首,向玉麟這面望了一眼,因為隔得太遠,看不清她是何表情,但玉麟似乎聽到她的一聲輕笑,隨即消逝于林中。
  玉麟那還怠慢,已知她的輕功不弱,別說前面是一個黑黝黝的叢林,若容她去得遠了,自己別想追得上她,忙伏腰就趕,施展八步趕蟾的絕頂輕功,直比飛燕掠波還快,撲奔林中,到了林邊,更不停留,再又幾個起落,深入了十來丈遠,方停步向四周搜索,但哪還有那女郎的影子,玉麟忙又往裡緊進,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但見不到人影,簡直連聲息皆無。
  暗忖道:“憑自己的輕功,並不在她之下,起步雖慢了些,但自己用的猛勁,不信就趕不上她?”想至此,心中又是一動:“這姑娘刁鑽不過,也許根本沒有進林來,說不定就隱藏在林邊。”
  心念這麼一動,就想返身往回尋去,他這剛要回身,驀聽得左前方陡然傳來木魚之聲。玉麟即打消了回頭搜尋之意,即尋那木魚傳聲的地方奔去,不多一會,已見前面林中,有燈光露出。
  玉麟聽那木魚之聲,即系自那燈光之處傳來,就知前面不是庵廟,即是道觀,忙加緊腳步,繞樹穿林,直奔前去。
  到得面前一看,果然是一座廟宇,玉麟毫不遲疑,縱身上了短牆。心想,這附近別無人家,那女郎準是落在這裡無疑。
  撩目一打量,這座廟宇不小,一殿之外,兩旁僅有兩間耳房,但殿後卻有一個小小的經樓,那燈光和木魚之聲,即系由那樓中射出。
  玉麟正要想躍上大殿,奔那經樓一探,倏地見殿旁那方面的一間耳房中,火光一閃,陡見燈光大明,知房中有人在點燈,玉麟心中又是一動,哪有這麼巧的。
  忙飄身下了矮牆,順著牆邊,鷺伏鶴行繞去。
  哪知玉麟距那門邊尚有几尺,只要越過房門,即到窗下,方一伸腳尖,點在房門口,霍地一聲咿呀,房門突然大開,燈光自內暴射而出。
  玉麟萬萬未防到這一著,要縮身已是不及,全身均已暴露在燈光之下,不由大吃一驚。正要撒身後退,門內竟也傳出一聲驚呼道:“原來是你呀!玉哥哥,怎麼你找到這兒來了。”
  玉麟因適纔這門開得太突然,陡驚之下。又是燈光耀眼,故一時未看清房內情形,這一聞聲,同時也已看出,開門出來的,正是金風,不由心中大喜,頓特此來日的忘了。
  忙又一步向前,驚喜道:“風弟,你住在這兒呀!這真巧。可被我訪著你了。”
  金風抿嘴一笑,隨又將嘴兒一撇,說:“你是專程找我來的麼?我才不信?恐怕你找的不是我吧!”
  玉麟聞言一怔,心說:“他怎知我不是找他來的?”
  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金風見自己的一句話,即將他愣住了,忍不住笑道:
  “你不是說巧麼?你是怎麼找到我這兒來的?”一句話即將玉麟提醒,心說,“是呀!我何會說是專程找他,本來就是巧遇麼?一時倒被他蒙住了。”
  忙道:“正是呢?風弟,這裡除了你之外,尚有何人?”
  金風笑道:“看你這記性,我不是告訴過你,這尼庵中除了我的姑母之外,就只有一個佛婆麼?”
  說止此,金風忙向玉麟招手道,“玉哥哥,快進來,別給我姑母看見了,不然,我準得挨罵,說我把臭男人往尼庵中引。”說著,一閃身。
  玉麟往裡進,隨笑道:“風弟,好,你罵我,我是臭男人,進不得尼庵,那麼你住在這兒,自是香的了,我倒要聞聞,你是怎麼個香法。”
  說時,玉麟一見金風,高興得忘了形,到了金風身前,出其不意,一把將他的左臂抓住,一面把他向自己懷裡帶,同時往他臉上湊去。
  別說金風不防,玉麟的武功本來就高,兩人又是相距不到一尺,玉麟的鼻尖堪堪已要觸到下他的臉上。
  金風被玉麟抓住,心中大急,右掌猛伸,玉麟卻恰往他臉上湊,這一掌,擊在他的胸上,金風是一時情急,出手不輕,玉麟萬沒料到他會出手,被擊得腳下一踉蹌,退了好幾步,幸好有一張桌子托住,方才沒有跌倒,玉麟是練的童子功,雖非周身刀劍不入,金風這一拳不輕,自然也未用全力,因此還禁受得起,但胸上也隱隱作痛,眉頭一皺,怔怔地望著他。
  金風這時的一張臉,比火炭還要紅,紅得發赤,一掌推出,似又大悔。見玉麟皺眉,以為這一掌把他擊傷了,趕忙上前扶著玉麟的肐臂,說:“玉哥哥,我打重了麼?”
  說時,一股焦急的神色。
  玉麟心說:“適纔你那麼臉嫩,竟比姑娘家還要怕羞,怎麼這時又自動親熱起來了?”
  就故意將眉頭皺得更緊。只差沒有“噯唷”出聲。
  金風一見,更是急了,忙伸出手來輕撫著玉麟結實的胸膛,玉麟霍地一抬臂,就將金風的手抓住,頓覺掌中軟如綿,滑如脂,柔如無骨,膩嫩無比。
  金風知被他騙了,一掙,沒掙脫,赤霞頓又繞臉,就跳著腳道:“玉哥哥,你壞透了!”
  玉麟敞聲笑道:“看你還往那裡躲,你倒比姑娘家還要臉嫩。”
  隨說,隨把他的手舉到眼前,說:“這就難怪了,原來你的手竟比姑娘們的還要嫩呢?”
  金風猛地奪過手來,縮身一退,說:“原來你是這麼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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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玉麟見他臉紅到脖子上去了,心說:“怪啦!哥兒倆親熱,玩笑幾句,怎麼這叫不老實?”
  金風本來垂首翻著眼瞧他,見他愣住了,就又將眼皮兒翻了兩翻,咬著嘴唇一轉眼珠,突然抬頭說:“餵!我問你,你說我的手比姑娘們的還嫩,自然你摸過不少姑娘的手,是不是。”
  方說至此,金風卻突然又示意玉麟噤聲,隨見他霍地搶掌一揮,將桌上的燈煽滅。
  玉麟知金風聞驚,心中大奇,心想:“我這風弟似是貴裔公子,難道有甚仇家麼?”
  側身一聽,後面經樓上,那木魚之聲已寂然,此外卻並未聽到甚麼異聲,但又不便出聲問得。
  正在這時,突覺自己的左手,已被金風那滑膩軟綿的手兒握住了,同時一陣非蘭非麝,而又沁人心醉的奇香,直往鼻孔裡鑽,原來是金風將嘴兒湊近了他的耳邊,說:“快跟我來!”
  玉麟見金風這般慎重,知必有原故,就在暗中隨她而去,心中同時不免好笑,適纔自己握她的手,急得甚麼似的,這陣偏又反而,來握自己的手了。
  玉麟隨著她摸索著走了十來步,即又停住,金風又在他耳邊說道:“記住,非迫不得已,千萬不可出手,只作旁觀好了。”
  玉麟聞言甚驚,今日在酒樓中,已見到金風的那點穴功夫,很是不弱,其他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現刻卻這麼如臨大敵,若真是來了仇家,來人絕非等閒之輩。
  正在思索,但聞耳邊咋嚓的一聲輕響,眼前頓時顯露出星光來,玉麟方知金風將後窗推開了,金風首先一按窗緣,“躍出窗去,玉麟也已緊跟著越窗而出。
  他這裡出來,金風已躍上後房坡的簷口,玉麟也就跟踵而上,一看,金風已伏在瓦溝中,伸頭從屋脊上,向殿前那片空場上張望。
  玉麟蛇行近了他的身側,金風已在牽他的長衫,玉麟趕緊伏在旁邊,陡見那殿頂之上,飛掠而下一條人影,星光之下,雖然看不清面貌,但那寬大的僧衣,和滿頭飄飛的銀統似的白髮,卻看得甚真,原來是個帶發修行的老尼,飛落院中,手中一根枴杖,在院中石板地面上一觸,鏘然有聲。
  玉麟從那聲音上,已可辨出枴杖是純鋼打就,而且份量不輕,暗忖總在百斤上下,這重量對玉麟並不驚人,訝異的是她年在七八十歲左右,而竟能用這麼沉的兵刃,就知道老尼武功了得。
  玉麟剛想要問:“金風,這老尼是何人?”金風恰湊到他的耳邊悄聲說道:“別做聲,那是我姑母,今晚定有惡鬥。”
  玉麟不自覺地,向他臉上湊,因是金風未一言,又已聞到一陣幽香,他就只顧嗅那幽香,竟忘了他的話了,心說:“我這兄弟雖然一身好武功,但卻似還沒脫掉紈 公子的積習。”就道,“風弟,你身上好香,這是什麼香,怎麼我辨不出?”
  金風見玉麟的嘴要湊到他的臉上來,忙一躲,滾身翻過一條瓦溝,咬著嘴唇兒,眨了他一眼,同時示意他噤聲。
  其實不用金風阻止,玉麟已全神貫注在院中了。
  適纔他一出聲,那老尼似有所覺,已掉頭在向兩人隱身之處望,玉麟正在擔心被她發覺,那知就在這時,尼庵左側的一棵大樹上,已飄掠下一條人影,身未著地,早一聲狂笑道:“老乞婆,佛爺今天慈悲你來了!”
  老尼聞聲,略一退步,一聲冷笑未畢,院中已落下一個胖大和尚,手中拿著一根又粗又大的方便鏟,鏟上月牙,映著星光亦耀眼生輝,鏟頭也精光四射。
  好高大的一個和尚,身高怕有七尺,一個身子也魁梧,但落地卻毫無聲息,只從武器和輕功來看,已知這和尚武功不弱。
  和尚一到,即一聲狂笑道:“老乞婆,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你豈能逃得出佛爺手去,當年斷臂之仇,只在今晚,連本帶利,可得一併清算了。”
  玉麟聽和尚口中言,再看時,那和尚左袖虛飄飄的,果然是只斷臂。
  這時那老尼已又一聲冷笑道:“原來是你這棍底遊魂,當年在君山,是我手下留情,未取你命,你既再要前來送死,可就不要怨我心狠手辣了,我沒功夫跟你饒舌,不見個真章,大概你也不死心,今晚乾脆就打發了你!”
  玉麟聞老尼說到君山,不由心中一動,曾聽師傅說過,當年洞庭湖濱君山之上,有一個飛花幫,幫主韓仙子,手中一根牙頭拐了得,連師伯東方傑尚且不是她的敵手,見這尼發賽九秋霜,年歲正合,手中亦是牙頭拐,心中已猜了個八九,回頭想問金風,哪知就在這一刻功夫,金風已蹤跡不見。
  玉麟大驚,倒不是驚金風不見了,而是驚詫他的輕功了得,和自己僅相隔咫尺,雖說自己因全神貫注在場中,又是不會防他,但何時去了也不知道,可見他的輕身功夫,定不在自己之下了。
  就在玉麟掉頭驚詫之時,驀聽房下院中一聲金鐵交鳴,聲震太空,忙往下看時,院中那一僧一尼,已動上了手,連玉麟看得也驚心動魄,只見拐起驚雷奔發,鏟舞虎虎風生,似寒霜匝地,似冷電騰空,拐鏟交掣,疾轉如乾,何異棍山鏟海。
  一者玉麟既知那老尼即是韓仙子,知她為人正派,又是金風姑母,愛屋及烏,故院中兩人拼鬥,玉麟只擔心的是韓仙子,生怕她不敵,不自覺地已把寶劍撤在手中,覷定院中惡鬥,準備若韓仙子不敵,即下去救援。
  但晃眼間院中兩人已過手了三十多招,兀自分不出勝負,那斷臂和尚暴叫連天,單臂掄鏟,似乎越戰越勇,又這樣鬥了約有頓飯功夫,玉麟不時掉頭四下觀望,仍未見那金風現身,心中不由奇怪,他的姑母與人鬥得這般惡烈,怎的他倒走了呢?心說:“莫非他隱身到暗處去了麼?”
  玉麟凝眸聚神,但搜索遍了四周所能隱身之處,仍未發現,再掉頭向院中看時,就在這瞬眼功夫,院中那一僧一尼的惡鬥,已起了變化,斷臂和尚的方便鏟威力不減,韓仙子的牙頭拐卻已漸漸透出緩慢來了。
  正在這時,突見那和尚方便鏟一掄,陡地旋身橫掃,一招倒趕千層浪,攔腰向韓仙子掃去,勢若萬鈞雷霆。
  韓仙子似也怒極,豎牙頭拐,橫架金桑,斜向上迎,拐鏟相碰,激射出一溜火花,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一僧一尼,倏地一分,那和尚退後了兩步,韓仙子卻退得更遠,總有五六步,腳下也帶出踉蹌來。
  玉麟暗喊聲不好,年老不能以筋骨為能,和尚這招“倒趕千層浪”是以全力,少說一點,不下千斤,韓仙子怎可硬接這一招,見她腳下踉蹌,若和尚緊跟著上步進招,韓仙子當場就得落敗。
  玉麟不敢怠慢,忙一拳腳,他這裡還未長身,驀聽得清脆的一聲:“打!”
  隨見兩點寒星,已奔和尚面門,是暗器在出聲之先。
  那斷臂和尚正要掄鏟進逼,見暗器已到,一聲狂笑道:
  “破鋼爛鐵。也敢現醜!”
  一抖方便鏟,早將兩宗暗器同時砸飛。
  這時玉麟已長身,飄落院中,正要上前,霍地那暗器發出之處,已飛出一條小巧人影,猛向和尚撲去,手中劍隨身進,分心向那和尚刺到。
  玉麟早已看出,正是自己追趕的那醜女,不由一怔,心說:“怎麼你也在這裡?而且與和尚為敵。”
  他這裡一怔神,那和尚與醜女已動上了手。
  和尚是怪叫連天,醜女一上去,除了分心一刺那誘招外,實際已施展出盤根劍法,醜女身材小巧靈便,輕功又好,更是劍走靈蛇,饒是和尚鏟沉力猛,竟沒奈她何。
  和尚開頭想碰飛她手中寶劍,那知她不但狡猾,而且劍招精絕溜滑,別想碰到她的劍身,反是劍若水銀瀉地,繽紛花雨,和尚大概上來時沒把她看在眼裡,一時竟手忙腳亂。
  但這和尚大有來歷,豈是等閒之輩,連韓仙子亦非其敵,功力之深厚可想而知,枯竹老人盤根劍法雖然精絕,但醜女因功力太淺,不能發揮那精妙的招術,和尚連遇險招,惱得性起,方便鏟霍地一緊,頓時身子四周,化作鐵壁銅牆,鏟影如山。
  這一來,醜女頓失震勢,不但攻不進和尚身去,而且被迫的也團團亂轉。
  玉麟一見,那敢怠慢,飄身到了兩人身側忙喊:“姑娘後退,讓我接他兩招!”
  當即仗劍前撲。
  誰知玉麟不叫還好,他這麼一叫,那醜女更不服氣,劍一緊,遊走得更快,又使出了刁蠻性子,刷刷刷一連搶攻幾劍,一時又與那和尚鬥了個平手。
  和尚一聲怒吼,霍地一矮身,方便鏟迎風劈浪,倏地又橫掃千軍,鏟身如臂長,一丈五尺內,別想進得他身子去。
  醜女澆他再溜滑,也被迫暴退,玉麟即忙揉身而進,太乙神功貫注劍身,覷定方便鏟去勢,猛向鏟身點去。
  本是順水推舟,哪還經得起玉麟神功之力,只一點,直把那和尚的方便鏟盪出去了數尺,那一條獨臂的虎口,幾被震裂,腳下也蹌踉地被震退了效步,總算和尚了得,趕急拿樁站穩。
  扭頭一看,來的這少年不到二十歲,丰神朗秀,全不起眼,那就不但驚,而且氣得三尺神暴跳,七竅內生煙,虎吼聲:“哪來你這小輩,暗算你家佛爺!”
  玉麟一聲冷笑道:“呸!誰暗算,你也配!”
  寶劍一點,已試出和尚功力,自己要鬥他,至少不致落敗。
  和尚虎口震痛,心中雖驚,但他和韓仙子有斷臂之仇,名叫虎面尊者,本是三湘大盜,韓仙子入主飛花幫于君山之後,虎面尊者覬覦君山基業,妄圖前往奪取,被韓仙子鐵拐斷了一條左臂,逃得性命後,北走大漠,訪名師,要再練武功,報斷臂之仇,終於天山子陽,得遇八臂神魔,即投入其門下。
  這八臂神魔本是蒙古人。西元675年,蒙古人伐俄,佔莫斯科,擄俄王,降俄羅斯諸部落的徵歐之戰,回師時,曾有一支蒙古人留在新疆,八臂神魔的祖先,定居在新疆,已有數百年。這八臂神魔年青時,牧馬於草原上,遇一奇人,見他天生異稟,將其收歸門下,遠數十年,傳與一身絕世武功。
  其輕功可捕得空中飛鳥,其力可撼合抱大樹,若是徑尺之樹,可應掌而折。
  八臂神魔自那奇人死後,直到現今,從未下過天山,除有數的幾個前輩高人之外,不但江湖上人不知,回疆之人亦無所悉。
  虎面尊者在天山巧遇,見他拳步之間,身子有似臨空飄飛,幾乎驚其為仙,就死纏活賴的,投在他門下,八臂神魔久與世人隔絕,哪辨得邪正,見虎面尊者苦苦哀求,就應允收錄,但因那時虎面尊者年已四十有餘,無法傳他的一身絕技,只教他練力,和那根方便鏟上的功夫,雖然如此,已可傲視江湖了,連韓仙子那麼高的武功,亦非其敵。
  虎面尊者念念不忘報那斷臂之仇,數年後,武功比前倍增,即別師下山,路遇千面人谷靈子,自苗疆鎩羽回山。兩人臭味相投,一見如一故,谷靈子將虎面尊者邀入其居處盤桓,相詢之下,聽說是八臂神魔的弟子,更是改容相待。
  千面人谷靈子居天山數十年,哪有不知八臂神魔的,不由心中一動,若籠絡得虎面尊者,必要時將八臂神魔拉出,那就再不害怕俠義道人了。
  千面人谷靈子即加意和虎面尊者訂交,很和他盤桓了些日子,才讓虎面尊者下山。
  虎面尊者見千面人谷靈子這般看得起他,就不單是高興,而且得意,他哪知千面人谷靈子是使的手段,要虎面尊者替他賣命,高興得就忘了形,當即一口答應,若將來谷靈子大舉報仇之時,必定作助。
  虎面尊者下天山,赴洞庭君山找韓仙子報斷臂之仇,哪知韓仙子經太清師與雲夢居士同時在湖堡現身後,一則無顏,並看破了世情,已解散飛花幫,不知隱居在何處去了。
  虎面尊者哪會就此甘心,從此踏破鐵鞋,訪遍了大河大江南北。漫漫十載光陰,好容易才在這江州找到韓仙子隱修之處,你想,虎面尊者豈能輕易放過,因玉麟的一劍即退去呢?
  玉麟的一聲,“你也配”,虎面更是暴怒,氣得哇哇怪叫,霍地一掄方便鏟,兩肩一聳,大跳步前來,一步一停,腳方著地,地已為之震動,端的驚人。
  玉麟一見,知這斷臂和尚運起了金剛大力神功。
  這種金剛大力神功,可稱武林絕學,柳玉麟也不過聽師父石瑤卿說起過,而且師父也不知現今有人會這手功夫,故一見之下,大驚!適纔自己是出其不意,又因太乙神功不同凡響,故出手即將和尚小挫,這時見斷臂和尚的金剛大力神功,聲威驚人,哪敢怠慢,忙退後了兩步,覷定和尚來勢。
  虎面尊者跨了三、四步,陡然一聲大喝,方便鏟挾雷霆萬鈞之勢,猛向玉麟橫掃而來。
  玉麟知他這第一鏟蓄勢而發,金剛大力神功盡注鏟身,至少有兩千斤之力,自己的太乙神功功力尚淺,哪敢接招,大挫腰,沿地滾翻,一招避過。虎面尊者腳踏八卦,圍繞著玉麟,蹬蹬蹬!轉得更快,地下也震響連天,玉麟剛翻滾而起,方便鏟已又摟頭壓到。
  玉麟惱得性起,方便鏟已向劍身砸到。
  玉麟撤劍一盤旋,已轉到和尚身後,劍亦斜抹和尚左肋,靈巧溜滑,身法劍招的精絕,只在醜女之上,饒那斷臂和尚金剛大力神功了得,一時竟無用武之地。玉麟這一招雖然傷他不得,但已把虎面尊者激怒得怒吼連天,霍地退步,方便鏟抖起了鬥大一團寒光,再又向玉麟罩到,鏟未到,凌厲的鏟風已浸膚砭骨。
  玉麟也盡展太清師太嫡傳劍術,更把太乙神功貫注劍身,劍似游龍,身若燕滾魚翻,窮極變化,頓時將虎面尊者圈在劍光中,直似周遭不下百十個柳玉麟。而且太乙神功豈同等閒,玉麟雖不敢硬接虎面尊者的方便鏟,但出手盡是卸字訣,藉力似力,因此,虎面尊者鏟雖沉重,金剛大力神功雖有萬鈞之勢亦時被玉麟沾亂了鏟招,不到二十來招,虎面尊者不但鏟招已慢。而且力也不濟了。
  玉麟這太乙神功也最耗神,本來他的功力尚淺,豈能長久運用,這更是離開師門最猛烈的一次拼鬥,這時劍招也力不從心,漸漸地慢了下來。
  正在這時,玉麟忽聽金風在身後喊道:“玉哥哥,別放走那禿驢!”
  玉麟和金風一見投緣,心知若不將這和尚制服,必仍要向他的姑母韓仙子尋仇,那麼一來,怎對得起她。
  一則也是要在這位風弟面前顯顯能耐,就將手中劍一緊,漸浮之氣納之丹田,一連幾招搶攻。
  虎面尊者別說僅得八臂神魔五分之一的武功也不到,而且已連鬥韓仙子與醜女兩人,玉麟這一抖擻精神,重振功劍威力,虎面尊者哪還是敵手,被戰得怪叫連天,步步後退。
  玉麟一見即可將這和尚制服,更是連走險招,哪知就在這功收俄頃之際,驀聞身後頭頂風聲颯然,聽聲已知有人前來,玉麟尚來不及回頭觀望,來人已朗聲說道:“麟兒還不退後,不可與尊者無理!”
  玉麟聞言知是師伯前來,長劍一掃,即撤身退出圍外,回頭一看,師伯身旁尚站定一人,卻是那韋浩。
  虎面尊者亦大出意外,愣在當地,蹬著一雙怪眼,張著大嘴喘氣。
  左前面殿階之下,立著韓仙子,醜女卻不知去向,玉麟適纔聞聽金風在身後談話,忙掃一眼看,卻又不見蹤跡。
  玉麟這裡剛撤身,東方傑已面帶笑容,上前兩步,對虎面尊者一拱手道:“世上那有不解之恨,尊者與韓仙子老前輩,當年因意氣之爭,動手過招,自然難免失手,現已事過境遷,韓老前輩又已歸隱,尊者能看我等薄面,就此將那點過節一筆勾銷,尊者意下如何?”
  虎面尊者聽稱呼,已知來人是和自己對敵這少年的長輩。少年已如此了得,自己枉學了自認為是天下無敵的武功,哪知連這麼個少年也敵不過,來人既是少年長輩,看氣度,觀步履,就知武功還在這少年之上。心中雖在奇怪來人怎會知道自己這麼清楚,但已知今晚報仇已是無望。
  有這台階下,正是求之不得。十多年都等了,再等些時,有何緊要,而且這麼說,你就是不允也不行,因為今晚有人能出來阻止再鬥下去,自己能落得個整頭整臉而退,這已是萬天之幸了。
  但無論如何,虎面尊者這臉也一時放不下,就哼了一聲,說:“我報我的仇,與你們何干,我自找老乞婆算帳,你們偏要淌這混水,要知我虎面尊者不懼怕你們人多!”
  剛說至此,韓仙子已一躍而出,牙頭拐一指虎面尊者,喝道:“難道誰還怕你!”
  虎面尊者已見韓仙子出來,仇人對面,分外眼紅,又一掄方便鏟,韓仙子也將牙拐頭一豎,眼看兩人又要大打出手。
  東方傑已哈哈一聲笑道:“韓前輩請息怒,尊者也請聽我一言,兩位縱有甚不解之仇,我等已出面來了,還請看在我等薄面,且放過今晚。據我等所知,尊者尚受人之託,此次前來江州,並非專為尋仇而來,我們大家心照,常言道執迷者不悟,我們也言盡於此,尊者想來亦已目睹,而為善為惡,也只有憑尊者自擇了,我尚有兩言奉勸,那就是身後有餘應退步,莫待無路想回頭,尊者就請吧!”
  東方傑說的話,不要說玉麟不知,連韓仙子也不明所指,那虎面尊者卻已一聲狂笑道:“好!既然你們這般說,我就放過今晚,須知我不是怕你們人多,青山不改,他年相見。”
  說至此,一聲長嘯,晃身越短垣而去。
  虎面尊者一走,東方傑忙上前一步,說:“韓老前輩別來無恙。”
  韓仙子嘆了口氣道:“多種因福,自不道惡果,也是當年不該縱橫江湖,至歸隱十年後之今日,尚難免怨藤牽纏,這虎面尊者十餘年不見,不想武功,竟已高得如此驚人!”
  說著,掉頭一指玉麟,又道:“適纔若非這位哥兒相助,我早已敗在虎面尊者手中了,正是十年河東,已可見我是老而無用了。聽東方傑先生對他的稱呼,你們似是一路,沒請教這位哥兒貴姓?你身邊那位,想來亦是高人了,敢請東方先生一併替我引見。”
  東方傑尚未答言,韓仙子隨又說道:“東方先生和兩位,且進內坐地,容我獻茶再請教吧!”
  東方傑道:“正要擾老前輩一杯,”
  三人跟隨韓仙子進了屋,玉麟走在最後,心中懷念金風,詫異那醜女現身隱去都怪,而且急於想解開心中的疑團:醜女和那美女,究竟是否一人?故一路上甚是注意,但卻未見現身,因此,心中甚是怏怏。
  進入僧舍未待坐定,東方傑已先替兩人引見了,韋浩同玉麟早知老尼是韓仙子,韓仙子卻通不認識,聞言驚道:
  “原來這位即是武當門人,又是邱丐道高足,我老婆子久仰了,這位哥兒更是怪異,原來是石姑娘的傳人,當年湖堡一別十年不過彈指光陰,沒想到她的徒兒,這般大了不說,而且武功恁的了得,若非他前來救援,我和我那姪女,恐怕不死也受傷了。”
  東方傑回想韓仙子當年叱吒三湘,威震洞庭,何等氣概,這時卻幾句一嘆,豪氣全無,也不由生出歲月催人之感。柳玉麟聽韓仙子提到她的姪女,心中大奇,聽金風說:“這裡僅有他們姑姪兩人”怎會又鑽出一個姪女來了呢?
  就忙問道:“韓老前輩,令姪現在何處,能請來晤否?”
  他是想見金風得緊。
  韓仙子一怔,說:“麟哥兒,你要見她怎的?你認識她嗎?”
  玉麟忙起立躬身道:“小姪與他杯酒論交,只是遲至今晚始得拜見姑母。”
  他想得好,既與金風兄弟稱,他的姑母,自然也該以姑母相稱了。
  韓仙子瞪著玉麟,倏地臉色變易,但隨見她眼珠一轉,哈哈大笑道:“原來又是鳳兒淘氣!好!我這就命她前來!”
  恰好這時佛婆送茶前來,韓仙子即命她前去知會。
  玉麟聞言,也不由一怔:“鳳兒是誰?莫非風弟小名是鳳兒麼?要是怎麼他的小名兒倒像女孩兒家的名字。”
  他這裡在心中狐疑,韓仙子已與東方傑和韋浩兩人略寒喧後,問道:“適纔東方先生所雲,虎面尊者並非專為向我尋仇而來,不知這禿驢此來,尚有何目的?東方先生能見告否?”
  東方傑道:“此事韋浩兄知道甚詳,但也在今晚我們兩人方才探聽清楚,目前江州發生了二十多條命案,我曾驚疑是一個名叫飛天狐的惡道所為,向遇韋兄,始知這惡道本被紅鳩婆派往天山,聯絡千面人谷靈子,又命他東來尋訪虎面尊者,就便探聽俠義道中動靜,雖是沿途製造事端,但這江州的命案,卻非那飛天狐所為,但也因這一驚疑,方能與韋兄會晤,而得知這般魔頭又要大舉,老前輩與虎面尊者的一段恩怨,也是今晚探上清宮時獲悉,適纔尾隨其來此,方與前輩巧晤。”
  玉麟一聽,才知師伯和韋浩兩人前來的原因,韓仙子卻甚不解,問道:“東方先生既知這虎面尊者與那幾個魔頭沆瀣一氣,怎麼倒讓他輕易的逃去了。”
  東方傑尚未答言,突見門外一人,躊躇不前,玉麟眼快,即認出是那美女子。
  韓仙子已喊道:鳳兒,有客到此,還不前來見禮。”
  那美女漸漸地,進門時飛快地溜了玉麟一眼,徑去韓仙子身側站立。
  韓仙子又面容一整,手指玉麟,向東方傑說道:“這位哥兒好俊的功夫,今晚若非他及時來救授,我和敝姪女,恐早已敗在那禿驢手中了!”
  東方傑呵呵一笑道:“老前輩也認為他的功夫過得去麼?”
  韓仙子道:“石姑娘之徒,果然名不虛傳,我說呢?怎麼這點年紀,武功已恁地了得!哥兒,今年十幾了?”
  玉麟因見東方傑對韓仙子也十分尊敬,又是金風的姑母,忙即躬身答道:“今年十八歲了。”
  韓仙子道:“這麼說來比我的姪女剛大一歲呢!”
  隨掉頭說道:“鳳兒,還不見過你玉哥哥。”
  那鳳兒在韓仙子和東方傑談話之時,不錯服地向玉麟望,見他不斷向門外探看,就抿著嘴,是為忍笑而抿嘴,這一聽韓仙子要她見過玉哥哥,竟沒來由的“噗哧”一笑。
  玉麟實在想念金風得緊,只盼望金風前來,他們寒喧的話,倒有一多半不會入耳,聞言一回頭,正趕上她在對他“噗哧”而笑,玉麟一時怔住了,不知她為何發笑。
  韓仙子因適纔東方傑說那虎面尊者,除了來向自己尋仇外,尚有其他事故,這時已迫不及待地問東方傑道:“東方先生,你所說的那虎面尊者來此別有事故,不知究系何事,能見告否?”
  東方傑嘆了口氣,說道:“此事韋兄知之甚詳,我也是今晚始知,老前輩知這江州區的命案,是何人所作麼?”
  東方傑說至此,那鳳兒本在笑,玉麟陡見她臉上變了顏色。
  韓仙子已在接口道:“不錯,我也聽說這江州地面近來很是不靜,不一月間,竟發生了二十多條命案,只因自我歸隱以後,不再聞問世事,故未探究,難道是那虎面尊者所為麼?”
  鳳兒這時突然移步,從韓仙子面前繞過,到了玉麟面前,說道:“你要見你那風弟麼?且隨我來。”
  玉麟聞言,又是一怔:“怪了,她怎知我在盼望金風?”
  見她說罷,已快步出房,心中雖然奇怪,卻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並已聽東方傑又在說道:“倒不是他,我們先前原以為是惡道飛天狐所為,那知竟是錯了,原是另有其人!”
  這時鳳兒一閃身,已出了房門,玉麟更奇,心說:“你帶我去見金風,似乎到比我更急呢?”
  玉麟本想告便,見東方傑和韓仙子兩久,話說得正起勁,韋浩也沒留心自己,就不好打岔得,又見鳳兒已出了門,也即快步跟去,方出房門,卻見她隱身在窗下,一臉惶急之容,並示意他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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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玉麟更是大惑不解,同時已聞東方傑突然呵呵笑道:
  “作案這人我們已猜得八九,但且不管他,只是因此一來,我卻得晤韋兄,並知飛天狐來此,關係江湖中一場大劫,那虎面尊者,受谷靈子之托,即系與飛天狐兩人狼狽為姦,東來試探俠義道中人的反應,今夜要懲治那虎面尊者,本是舉手之勞,但惟恐因此結怨於他那師傅八臂神魔,故此命我那師姪手下留情。”
  玉麟聽得清楚,方知為何師伯會容虎面尊者逃去。
  這時那鳳兒已長身,玉麟見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聳肩退步,突地飄身上房而去,心中更是不解,心說:“好端端的,你恨我怎的,我倒要問個明白。”
  顧不得再聽,急忙跟踵而去,見她繞過前殿,身落院中,玉麟腳方落地,那鳳兒已一跺腳說:“餵!我問你,我殺人究竟與你們有何相干,若是你們要告訴我姑母,我可不饒你。”
  玉麟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怕她姑母韓仙子知道此事,作賊心虛,一聽東方傑提起江州的命案,就趕快往外溜。
  同時已完全明白,兩夜所遇的一美一醜兩個姑娘,原來本是一個人,美的是真面目,醜的卻是假面具,就不由哈哈大笑。
  那鳳兒見他不答,反而大笑,就更氣,真個一嗔一喜嘟著嘴兒也美,又一跺腳,說:“你笑甚麼,你別老認為了不起!我可不怕你!”
  玉麟仍笑道:“你這不是不打自招麼,看你還鬧鬼不?我只問你,先前你那假面具哪兒去了?”
  那鳳兒她不自覺地伸手往臉蛋兒上一摸,頓悟自己心虛,人家到沒認出,是自己不但招認了不說,同時招秘密也揭穿了,竟會忍不住,又是一聲“噗哧”。
  隨見她一翻眼繃著臉,說:“算你聰明,既然你全明白了,可是明白的只是你一個人,若我那姑母知道是我作的,那就準是你說的無疑,小心,那我可不饒你。”
  玉麟見她又使出刁蠻性子來了,到天真好玩得緊,就又笑著說:“我早就說過,只要你今後不再濫殺,我也絕不為難你,可就看你怎麼了,要是從此放手,我自然不洩漏你的秘密,否則……”
  那鳳兒已搶著說,“否則怎麼?”
  一挑眉,眼兒又瞪得圓了。
  玉麟道:“我們且不說這些,我那風弟何在,你不是帶我來找他?”
  鳳兒眼珠一轉,又在抿著嘴笑,半響,方說:“餵!為什麼離不開你那風弟,怎的只想他,不睬我,我有甚麼不好?”
  玉麟一聽,這可難於回答了,心說:“連這次,我們不過才第三次見面,到有兩次鬥劍,而且你是一個姑娘,我怎好和你親近。”
  玉麟見她這話脫口而出,一派天真自然,因此,毫不因她是個女人,而覺得她說話不當,反而對她生出好感來,只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還是小孩兒天性,只是手段辣了些,卻是美中不足。
  玉麟難於回答,怔怔地無言,鳳兒卻將嘴噘起來,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玉麟以為她又要放刁,哪知她“嗤”的一聲笑,說:“你等在此地,我去替你喚他來,只是你別走了,若你要去告訴我那姑母,你可小心,別說今兒後我不理你了,你那風弟也不睬你。”
  玉麟聞言,心中突然起疑,分明曾聽金風說過,這尼庵中除了他姑母韓仙子,就只一個佛婆,此外別無他人,而聽韓仙子所說,又只有姪女,並無姪兒。這不是奇怪麼?
  方在疑惑不解,身後突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打殿旁甬道中,轉出三人,前面二人衣衫飄飄,正是師伯東方傑和韋浩,韓仙子跟在身後。
  三人轉過殿來,東方傑即回頭對韓仙子說道:“老前輩請留步,我明日即要回山,俟稟過我那恩師後,尚要赴南城一行,那虎面尊者與惡道飛天狐,仍由韋兄躡蹤監視,至於他向老前輩尋仇之事,不要說尚有韋兄在此,可助老前輩一臂之力,但經過適纔挫敗,想來目前他定不敢再來了,老前輩大可放心。”
  韋浩接著說道:“聽虎面尊者臨走時那口氣,他報仇不成,恐怕更要與千面人谷靈子與紅鳩婆等沆瀣一氣了,東方兄雖不想結怨,多樹強敵,其奈彼等執迷不悟何?未來這一場惡鬥,恐怕難免了,必要時,還得請韓老前輩相助一臂。”
  韓仙子慨然道:“老身自種惡因,即使要置身事外,恐亦不能了,屆時但憑盼咐,無不從命。”
  兩人隨即拱手道:“不敢,老前輩請回,我們也該走了。”
  東方傑臨轉身,略一遲疑,隨又說道,“令姪女尚請老前輩多加管束,戒其勿再濫殺為是。”
  韓仙子恨聲說道:“東方先生放心,我既知是這孽障所為,自要懲戒她!”
  玉麟聞言,知師伯已曉得江州的命案,是那鳳兒所作,一則奇怪他如何得知,同時心中大急,到非是怕那鳳兒懷疑是自己洩了她的秘密,不依不饒,而是沒來由的替她擔心,因知這韓仙子性烈如火。
  東方傑這時已轉身,對他招手道:“麟兒別過韓老前輩,隨我回寓。”
  ”
  玉麟是不能不走,只得上前,韓仙子又謝了他的相助,即隨東方傑和韋浩兩人,仍越牆而出,臨上牆頭,還扭頭一回望,見鳳兒和金風都未出現,韓仙子兀自姑在院中不去,也就不敢停留,這才飄身下牆。
  二人輕功均高,東方傑步履甚是從容,但卻有似隴地飛騰,玉麟久聞韋浩之名,看他的腳下,果然名不虛傳,和師伯始終僅相差一個肩頭。倒是自己將輕功儘量施展開來,方能跟上。
  不大功夫,三人到了江州城下。
  韋浩道:“東方兄,我們就在這裡別過,你們回寓,我尚要往上清宮一探那虎面尊者,明春三月,我們在黃鶴樓中再見。”
  東方傑道:“好!韋兄多勞,明年三月今日,一定前往候駕。”
  兩人拱手告別,韋浩聳身上了城牆,再又晃肩,已失身影。
  玉麟望著他的去處,對東方傑道:“師伯,這位韋大俠似乎落落募歡,兩次相見,總共沒聽他說過十句話,看他行事倒是俠膽熱腸,怎麼對人卻是冷冰冰的。”
  東方傑也望著牆頭,半晌,方長嘆了一聲,說道:“時已不早了,我們回寓吧!”
  玉麟見東方傑不答,也就不便多問,兩人擰身上了城牆,回到店中,玉麟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師伯,你怎知江州的命案,是韓仙子的姪女所作呢?”
  東方傑呵呵笑道:“你豈不知,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語麼?你在那高樓之上,阻止那鳳兒行兇之時,我們已經到了,我們還是躡蹤那虎面尊者之後,方始發覺你們所在,要阻止他行兇的,並不單是我們兩人,那虎面尊者亦和我們的目的相同呢。”
  玉麟聞言,自是大惑不解,怔怔地望著師伯,東方傑才將原因說出。
  原來東方傑與韋浩約定,晚上同往一探上清宮,他們到得早,那虎面尊者與惡道飛天狐,也動身得早,正準備出宮,兩人邊拾掇,邊交談,東方傑與韋浩聽得一清二楚,明白虎面尊者即系在暗掩護飛天狐之人,八臂神魔的名頭,和收虎面尊者為徒之事,在枯竹老人訪雲羅居士於金馬嶺時,曾聽兩人談起過,枯竹老人則系前往天山採雪蓮配葉之時,與八臂神魔曾有一面之緣,因此得知,東方傑把所知,與今晚偷聽到的兩人談話相參詳,已把一切全都明白,只是奇怪:先前驚疑江州命案是飛天狐所作,哪知不但猜錯了,而且飛天狐與虎面尊者兩人,還把作案這人恨之入骨。
  玉麟這就更不解了,心說“命案非他們所作,也就罷了,怎麼他們會恨這作案之人?”
  心在想,可沒打斷師伯的話。
  東方傑已接著說道:“原來作案之人,把事情鬧得太大,不但影響他們兩人來江州的雙重目的,不敢放開手去做,而且官面上把嫌疑集中在兩人身上,迫使他們的行動不得不額外小心,兩人甚至驚疑作案這人,是有心和他們兩人過不去。因此,他們搜索作案這人,倒比我們更急,而且早已有了線,我們就是因為跟蹤兩人,竟一舉兩得,輕易地找到了你。”
  說至此,東方傑呵呵笑道:“你道那鳳兒為何要如此濫殺呢?那鳳兒竟是水晶心肝,原來她早就探出虎面尊者前來向韓仙子尋仇,並知不是虎面尊者敵手,故血洗江州,不但蓄意引起江州官面上對他注意阻擾,而且更有意把俠義道中人引來,以助她姑母一臂之力,你說那鳳兒不是剔透絕頂麼?”
  玉麟聞言,心中大喜,似乎一塊大石,從心中落了地。
  你道他這喜從何來。
  原來玉麟從一見那醜女時起,即驚佩她的武功,但惋惜的是,她那尊容不堪承教,今晚自發現了她的秘密,那“醜”不過是假面具時,心中就有說不出的愉悅,但仍惋惜她手段太辣了些,是美中不足,這一聽東方傑說明她作案的目的,不但心思剔透玲瓏,孝思可嘉,而且實在說來,這江州城中被殺了這麼多人,只從全都額首稱慶看來,確也不為太過。
  玉麟這麼一想,心中怎的不喜,喜孜孜地蹬著東方傑,說,“師伯,你這話果真麼?”
  東方傑又呵呵笑道:“我知那鳳兒對你甚好,此女不但慧黠,而且可人,其枯竹老人,更是一江湖怪傑,若未來這一場殺劫不可避免,將來能得老人出山相助,縱有八臂神魔為紅鳩婆等添翼,也可不懼了,若你能得其指點武功,更系不世之緣。”
  玉麟聽東方傑話中有話,大有命自己與鳳兒親近之意,而且師伯既然跟在身後,鳳兒和自己在曠野中相遇時那段情景,自然已看見了。因此,一是竟難為情起來,但經東方傑這麼一說,本是無動於衷的心田,竟也起了陣陣漣漪,那鳳兒的音容笑貌,突然在眼前湧現,那活潑、天真而又刁蠻的性情兒,對玉麟是太深刻了,而且一旦對她的不滿盡除,心中倒是有著無限歡愉似的,恨不得即刻和她相見。
  玉麟陷入沉思,東方傑望著他,盈盈含笑,好一會,玉麟方始發覺,不由臉上一紅。東方傑只作不見,又對他說道:“此間已無事了,今晚聽那虎面尊者和飛天狐之言,明日即要離此奔梵淨山,好在這般魔頭即使要興風作浪,發難也非得一年半載不可,有那韋浩跟去暗中監視,已可無慮,我們已商量好,趁這時期,我們應將俠義道中人邀約一遍,明日我即回山謁我恩師請示,再赴南城見你那師傅,然後將轉往洛河一行,遍訪俠義道中前輩英雄,半年後赴韋浩黃鶴樓之約。
  “你既已奉師命行道江湖,可不必再與我同行,我走之後,若能由那鳳兒引見,得晉謁枯竹老人,拜請其屆時下山相助,自是大佳。否則,也可為我前往廬山,訪我當年好友歐陽彬,我自與他別後,幾乎十年不通音訊,但確知其仍隱居於廬山之中,你訪得他時就說是我所命,務要他下山相助。半年後,與我們在黃鶴樓會齊便了。”
  玉麟聽完師伯吩咐,敬謹受命,而且心中甚是高興,不但可謁枯竹老人請益,且可與那鳳兒親近。不知怎的,就在這一會功夫,玉麟對那鳳兒的思念更甚,巴不得即刻前往相見。
  這時已快近五更天了,兩人草草歇息了一會,即已天色大明,東方傑再又叮嚀了玉麟一遍,即離店而去。
  玉麟直把東方傑送到江州南門外,也不回店,即刻抹城直奔西門,徑向韓仙子隱修的那尼庵面去。
  玉麟是心急,顧不得路上已有行人,竟施展輕功,如飛而往。
  玉麟到得尼庵,懷著熱切之心,伸手打門,那知打了半天,也沒人前來開門。
  這尼庵不大,玉麟心急,門打得山響,裡面若是有人,絕不會聽不見,心中一生疑,火熱之心,就如同掉在冷窟子一般,再不等待,觀看四下無人,翻身躍過短垣,只見裡面冷冷清清,那還有半個人影。
  玉麟心知有異,也就先不往裡尋找韓仙子,徑奔金風住的那間耳房。到得一看,果然杳無人跡,什物一片零亂,玉麟一怔,心想:“莫非虎面尊者在我們走後,又來尋仇麼?”
  隨又一想:韓仙子雖然不敵,但若加上金風和鳳兒三人之力,虎面尊者確也不易得逞,而且尚有韋浩在暗中監視。
  方在忖度間,抬眼忽見上案有鎮紙壓著一張紙片,忙趨前一看,果然是留給自己的,似是臨時匆忙所書,只見上面寫道:“玉哥哥,速與廬山雪屏峰後,為我緩頰。”
  寥寥十數字,下面並未署名,但玉麟一見,當然知是金風所留。只看所書之字,潦草得僅可辨認,即知定有緊急事故,但“緩頰”二字,卻不知究何所指。
  玉麟只在“緩頰”二字猜測,忽然心中一動。似有所悟,莫非這紙條不是金風所留,而是那鳳兒所寫麼?昨晚臨去之時,聽韓仙子說,對那鳳兒的濫殺,要施以懲戒,鳳兒是枯竹老人之徒,老人結廬廬山,雖不知即系在雪屏峰後,但只有這一猜忖,還可解釋得這“緩頰”二字。
  但又想到:“鳳兒和自己交淺,豈能以緩頰二字相托,而且自己並未晉謁過枯竹老人,怎能緩頰得?”
  越想,玉麟越是迷惑,但不管是金風,或是那鳳兒所書,其惶急之情,已躍然紙上,就想:“且不管他,既然三人都已離去,惟有赴廬山始能尋得三人,師伯並有命,囑往廬山謁訪歐陽彬老前輩,我何必再猶豫,好在廬山非遙,到後即知。”
  想罷,還不死心,又往裡尋了個遍,果是人去庵空,連那佛婆也不知去向,玉麟即不再遲疑,仍越牆而出,急急奔回城中,取了自己的行囊,即刻出城,奔廬山而去。
  從江州到廬山,就是平常人,也不過一日的路程,玉麟腳下甚快,未刻已到了牯嶺,這牯嶺有個小市鎮,玉麟打了個尖,忙忙地又上路。
  從牯嶺往南,赴廬山雖是大道,初時路上間也時見有一兩家小店,但此擊廬山,並非通都大邑,此等小店,不過是在春季時,作香客歇足之處,此刻已是深秋,香火之期早過,香客早已裹足,因此,多半都關了門,成了有店無人的空屋。
  玉麟心急,見路上無人,即施展輕功,何消一個時辰,早見夕陽西照中,那廬山已在望,但見煙光凝而暮山紫,聳翠曾山出重霄,山勢巍巍而嵯峨,黛峰雄領,高出白雲之上,端的雄偉秀拔已極。
  古人有“難見廬山真面目”之句,玉麟卻碰巧在天朗氣清之時到來,首次登臨,即得觀其面目,可謂太有仙緣。
  玉麟見已到了廬山,非常高興,他因那張留給他的紙條上,情見乎辭,不管那是金風,抑是鳳兒所留,總是急盼自己前往,而且他也懷念兩人,心急了些,本來到過廬山,來得匆忙,又未問清,滿以為到了廬山,即等於到了那雪屏峰。他哪知道,這廬山方圓有數百里,那雪屏峰尚在廬山深處呢?
  玉麟抬頭見廬山高接青冥,嵯峨疊翠,哪知眨眼間,山環裡,幽谷中,那氰氳縹緲的霧氣,已冉冉上升,被落日餘暉照耀,頓變作一片五色絢爛的彩霞,直似一層薄薄的彩色紗幕,倒卷而上,漸升漸高,瞬已將那廬山包沒其中,且彩徹雲衢。
  這瞬間的變幻,玉麟方驚覺時已不早了,掉頭四顧,因立身是在低處,竟是早已暮色四合,心中不由生出疑慮。看四下里並無行人,廬山雖已在眼前,但峰密何止千百,雪屏蜂何處尋去,且夜幕垂後,更難辨山徑,這來怎好?
  方在心中焦急,忽見那山坳裡轉出一人來,玉麟定睛看時,只見那人肩著一擔柴薪,正向自己立身之處行來,原來是一個樵叟。
  玉麟大喜,忙迎上前去,兩人到得切近,玉麟見這樵叟年在六旬左右,滿頭百發蒼蒼,胸前銀髯飄飄,肩著百十斤柴薪,卻仍步履如飛,矍爍已極。
  玉麟心急天快黑了,雖覺這樵叟有異,卻來加註意,但因他是個老人,即側立道邊,拱手道:“老丈請留步。”
  那樵叟大概是見這般時候,山路上還有行人,心生驚異,故尚未走近時,已在不錯眼打量他,這下見玉麟側立道邊,躬身施禮,就將肩上柴薪放下。
  玉麟又上抱拳道:“請問老丈,這廬山雪屏峰,是在何處?煩請老丈指迷。”
  那樵叟聞言,突然將一雙眼睜著得又圓又大,再上上下下打量了玉麟一陣,隨即呵呵大笑道:“哥兒,這麼說來,你是第一次前來廬山了,不錯,是有這麼個雪屏峰,可是遠啦!別說這時天色已晚,就是午刻從此起身,天黑前你也休想趕到,那雪屏峰離此尚有四五十裡地,而且山路崎嶇,最是難行,你還是問著了我,否則,你要是問到別人,那就連雪屏峰這名字也不知道了。我可不是洩你的氣,山中雖有寺觀,但也多半不知雪屏峰在何處,你就是白天入了山,也絕找不到地頭。”
  玉麟一聽,心中就涼了半截,愣在當地,做聲不得,焦急之色,盡露於面。
  那樵叟見他這般模樣,就又說道:“據我所知,那雪屏峰上,並無寺觀,且不管你前去為何,今晚你是絕不能去的了。這樣吧,哥兒,我的茅廬就在左面山坳裡,不如權且暫住一夜,明日老朽指點你入山之路。”
  玉麟見這樵叟滿面慈祥,一團正氣,而且就在這問話間,暮色已深,樵叟所言,想來不是欺人之話,無法,也只好借宿一晚再說,就又躬身道:“只是有擾老丈,確實不安。”
  樵叟道:“有甚緊要,出門人哪有頂著房子走路的,哥兒不嫌我那茅廬簡陋,且隨我來。”
  說罷伸手抄起柴擔,輕飄飄地一舉,即將那百十斤重的一擔柴薪,擔在肩上。
  玉麟先前只顧急著問路,這樵叟不同於常人的甚多異處,都忽略了,這時一見,心中暗驚,常人縱在壯年,肩這麼重的柴擔已是不易,適間他卻輕輕一舉,即將柴擔肩上,可見他的臂力大得驚人。
  玉麟在心中暗驚,那樵叟卻打前頭走下去了,看他年雖老逾,腳下步履卻極矯健沉穩,更認定想的不差,兩人一前一後,向玉麟來路,退回去了不過二十來丈遠,樵叟即離了大道,向山坳裡轉去,玉麟緊跟在後,又轉過一個山腳。就見茂林中,有一縷炊煙升起,此去不到半裡之遙,看四外再無人家,想來定是那樵叟的茅廬了。
  兩人又走了一陣,那茅廬始終隱在茂林中,仍未見到,但旭旭上升的炊煙,卻越來越近,同時並有潺潺水聲入耳。
  再行不過十數丈遠。已是樹林盡處,前面豁然開朗,這才看出,難怪適纔只見炊煙未見茅廬,原來茅廬是建在山環裡,兩面山崖環抱,即是沒有茂林,從側面也看不出來,背面山下,有一個小小的飛瀑,自茅廬側面瀉下,在茅屋前匯成一個畝許大的小潭。兩個剛要轉過那山嘴,左面那數丈高的崖上,突然飛墮下一條人影,像一雙驚空之鳥,好快,好輕盈,“唰”的一聲,直向那樵叟身前落來,身子尚在空中,玉麟已聽嬌呼道:“爺爺,你怎麼才回來呀!”
  聽聲音,已知是一個姑娘,玉麟劇在心裡喊了聲:“好輕功!”那姑娘已落下地來,暮色雖暝,但玉麟眼前卻是一亮。
  好個俊秀的姑娘,年約十六七歲,頭上秀髮覆雲,杏子眼,柳葉眉,腮凝若新荔,鼻膩似鵝脂,腳方著地,伸右手,已將樵叟肩上那擔柴薪接過,玉麟就更是呆了,那麼百十斤重的柴薪,她接過手去,竟會毫不費力。
  聽稱呼,已知是祖孫兩人,果然不出所料,老人和這姑娘,均系非常人。
  那樵叟一聲呵呵笑道:“櫻姑休得頑皮,有客人在此。”
  那櫻姑亦已發現爺爺身後有人,略怔得一怔,別看她輕功好,是一個武林女兒,大概是長處這深山,少與世人往來的緣故。竟羞得臉上一紅,將接過去的柴擔,扔在地上,轉身就跑。
  樵叟在她身後,又是呵呵一陣大笑,那笑聲,玉麟聽得出,是充滿了豪邁和慈愛。
  樵叟將柴再又舉起,擔在肩上,回頭對玉麟說:“前面已是蝸居,哥兒隨我來。”
  這稱呼,玉麟先時並不覺得如何,這時才覺出,這樵叟不但叫得老氣橫秋,而且全非鄉人口吻,由此看來,說不定這樵叟是一個老前輩高人,聞言又躬身道:“前輩這般相待,晚輩實不敢當。”
  樵叟聽他改了稱呼,只是面帶慈笑,即回頭打前面去,繞過前面那一小潭,越過那飛瀑流泉之上的一道小木橋,已到茅廬門前,那樵叟剛將柴擔放下,那茅屋的房門,已咿呀的一聲打了開來,櫻姑已迎門而立。
  這山環是在山後左側,恰是朝西,櫻姑迎門而立,恰也迎著余輝,因她正咬著嘴角兒笑,她那面龐兒,就有似蓓蕾初綻,雖無嬌花之艷,卻有清新之麗。
  樵叟並不放下柴擔,卻向櫻姑迎立的那道門一指道,“哥兒請入內,我將柴薪擔至後面,即來陪坐。”
  玉麟拱手道:“老前輩請便。”
  那櫻姑似因玉麟的稱呼,聽得一怔,樵叟已呵呵笑道:“還不迎客入內,發呆怎的?”
  櫻姑笑面帶羞,即閃過一邊,樵叟已繞到茅廬後面去了,玉麟這才邁步進去。
  屋內雖未掌燈,但因前面有窗,有落日霞輝射入,甚是光亮。
  玉麟進得屋去,見櫻姑已不在室內,就等在門內,打量四周:這是一間草堂,和鄉居人家並無異處,不過是幾張木凳木桌。並無其他陳設,但一塵不染,靠裏邊的土牆角上,卻設有一案,案上供著兩個神主牌位,前面一只香爐中,正香煙旭旭。
  玉麟方在觀看,忽見左面房門一開,那樵叟已含笑走進,一面走,一面說,“哥兒請坐,老夫簡慢得緊。”
  隨向身後門內呼道:“櫻姑,還不看茶來?”
  這裡那樵叟剛讓玉麟在桌邊坐下,櫻姑也已端著個白瓷茶杯,竟是上等官窯。這江西本產瓷器,官窯得來不難,只是覺得與這泥土牆,白木桌,甚不相稱而已。
  玉麟起身接茶,那櫻姑卻連托盤也放在桌上,溜了他一眼,甩手一旋身,已立在那樵叟身後。
  玉麟訕訕地,倒不好即刻坐,就便請問那樵叟姓名。
  樵叟望著他,略一沉吟,隨掀眉一笑道:“鄉野之人,要那名姓何用,縱有,也早已不用了,倒是哥兒你貴姓?據我所知,那雪屏峰上別說並無人居,而且連庵寺朝宇亦無,你這麼急著趕去,不知所為何事,能否告知?”
  玉麟已認定面前這樵叟,是一個前輩武林高人,這等人物,多不願以姓名示人,但因他面上一團正氣,也就不再將自己的姓名隱藏,坦然相告。說到赴雪屏峰何事時,卻不免猶豫起來,但也僅略一躊躇,即道:“晚輩前往雪屏峰,是為承友人相邀,前去拜訪,其師長因系隱居在彼,故少有人知。”
  樵叟聞言,不錯眼地看著玉麟,面上微現驚容,說道:“這麼說來,哥兒是指那枯竹老人了,不知是與不是?”
  玉麟驚道:“晚輩正是要去拜謁枯竹老人,老前輩敢是與老人熟識麼?”
  那樵叟卻正容說道:“枯竹老人修為高潔,不與世俗為伍,老朽何人,豈敢與言論交,不過數年前有緣拜識而已。若你前往相訪的,是枯竹老人,他那隱居之處,我雖不悉,但我卻可指引你一條明路,不然,那雪屏峰還在廬山深處,不要說你找不到,即使你到了地頭,也不識得。而且雪屏峰方圓也有十數裡,老人所居之處,最是隱密,恐怕就是三五日,也難尋找到。”
  玉麟聞言,連忙起立,躬身一禮道:“蒙老前輩這般熱腸,晚輩幸何如之。”
  方說至此,那櫻姑本站在樵叟身側,聽兩人在談話,突然右臂一穿,已直向門外撲去。
  樵叟道:“哥兒稍坐,老朽去去就來。”
  說時,玉麟見他兩眼盯著門外,臉上已變了顏色,緊隨著櫻姑身後,竄出屋去。同時,門外小潭邊,傳來鋃鐺的串鈴聲響。
  玉麟聞聲,知是江湖上走方郎中,不知這兩祖孫怎的均聞聲變色,先後趕出。
  玉麟想跟去,又覺得不便,但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就飄身到了門旁,向外探望。
  就是潭邊丁字形的站著三人,櫻姑和樵叟之外,果是一個走方郎中。
  那人年約四十來歲,頭上挽了個髮髻,穿一領布袍,腳上是多耳麻鞋,背後背著個藥箱。
  因為站得遠,這時已暮色四合,看不清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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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玉麟偷觀的這個工夫,潭邊三人已搭上話,就聽櫻姑斥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爺爺饒你不死,你還要來此怎的?”
  那走方郎中呵呵笑道:“姑娘的性情兒,可與我那死去的嫂子一樣,怎的不問情由,就生起氣來了,常言道:千差萬差,來人不差,姑娘,我可是替你們報信來了,難道大哥大嫂之仇,你就不報了麼?“那樵叟聞言,忙道:“櫻兒且讓他說來!”
  隨又對那走方郎中說道:“好吧!你說,你要是在我面前搗鬼,我老頭子今天可要開殺戒!”
  那走方郎中哈哈又笑道:“老爺子,你也太多心了,日前我來替二島主求親,是老爺子和姑娘懷疑,我那大哥大嫂之死與二島主有關,故此不允。是我回去後,向二島主一說,二島主立刻親自出馬,探訪我那大哥大嫂的仇人,也許是我那大哥大嫂英靈保佑,仇人已被二島主手到擒來。因押送來此不便,故特命我前來報信,專等老爺子前往審問,姑娘手刃親仇。”
  那走方郎中此言一出,樵叟和櫻姑似乎都非常感動,玉麟聽那樵叟顫聲說道:“你這話可真麼?”
  走方郎中接著說:“我怎敢在老爺子面前打誑語,難道我真不要命了麼?”
  樵叟霍地一挺腰,玉麟似乎見他突地身長了幾寸,隨聽他一聲大喝道:“好!你先回去,說我們明晚準到!”
  那走方郎中嚇得退了一步,見樵叟對他並無惡意,才放了心,說:“如此,我和二島主明晚專在島中候駕。”
  說罷,躬身一揖,長身時,身子已起在空中,直向潭中水面落去,竟踏波而行,瞬已上了對岸,隱入林中去了。
  玉麟一見,暗自心驚,踏波而行的輕功不難,難在由空中直落湖面,非氣功精湛,那口丹田氣絕難提住。
  這走方郎中武功已是不弱了,而他對樵叟仍存懼怕之心,可見這樵叟武功更是了得,不知他是何人?
  玉麟驚疑不已,再看兩人時,那櫻姑已撲向樵叟懷中,兩肩不停地抽動。
  適纔聽他們交談,已對這祖孫兩人的身世,明白了個大概。知那櫻姑的父母,亦即樵叟之子媳,被人所殺,現仇人已獲,故櫻姑激動得撲到樵叟懷中啜泣,那樵叟也唏噓不已。
  半響,樵叟把櫻姑推開,嘆了口氣道:“回屋去吧!”
  櫻姑一仰面,雖然天色昏黑,但也可看出她滿面淚痕,說道:“爺爺,你真相信他的話麼?我始終認為殺我父母的,就是二島主,爺爺別給他騙了。”
  樵叟卻一聲喝道:“小孩兒家,不可亂說,二島主經我一手傳授武功,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他豈會恩將仇報,仇人是誰,明晚便知,尚有客人在屋,我們回房去吧!”
  櫻姑似仍不服氣,但卻不再申辯,即髓樵叟轉身而來,玉麟也忙飄身回坐。
  樵叟一進屋就說:“哥兒,簡慢了。”
  一面說,一面回到原位,那櫻姑卻已低著頭,轉入旁室去了。
  玉麟道:“老前輩休恁地客氣,萍水相逢,即蒙厚待,晚輩已感激不盡。”
  樵叟道:“我原來想明日一早,即指引你一個去處,以便打聽去雪屏峰訪枯竹老人的路徑,不想事有湊巧,明日我們也要前往,正好同道。”
  玉麟忙又立起身來謝過道:“能附驥毛,正是晚輩萬幸。”
  樵叟不瞬眼的看著玉麟,隨點了點頭道:“看你氣朗神清,腳下沉實,武功必已不凡,所訪又是枯竹老人,必更有來歷,哥兒,我可說的是實話,自我歸隱以來,從未接待過外人,適纔在路旁,若非休說要往雪屏峰,我也不會將你引來蝸居,你且說說,你的師承何人?”
  玉麟聞言,忙說出師傅姓氏,那樵叟驚道:“原來是太清師太再傳弟子,這就難怪了,老朽當年亦聞聽得江湖中人傳言,令師苗疆掃蕩群魔,技震武林,老朽深惜未曾識荊,不想今日得見石女俠高足,名師出高徒,可見我這老眼不花。”
  玉麟躬身謙遜道:“老前輩過獎,不敢當得,晚輩愚拙,深愧武技淺薄,有辱師門。”
  他這裡一直腰,抬頭,玉麟見那櫻姑正從旁邊門內走出,手中端著個大托盤,盤中盛著酒菜,低著頭,送上桌來,她那滿面悲愴之色,仍未稍減。
  玉麟好生過意不去,樵叟自知玉麟師承之後,頓又回覆了豪邁之氣,對正將酒菜自盤中取出的櫻姑說道:“姑娘,我們今日可接得高人了,日常你對那石女俠久生敬仰,你可知道這位哥兒是誰麼,原來正是石女俠高足。”
  櫻姑聞言,就瞪大了眼睛看他,倒把玉麟看得來不好意思,樵叟又呵呵笑道:“姑娘,快將我那窖藏的老酒取來。”
  隨又向玉麟說道:“哥兒,我還有一壇捨不得吃的好酒,只是山居無好飯,來來來,哥兒,我們邊喝邊談。”
  那櫻姑和樵叟一般,一聽這少年是石瑤卿的高足,面上戚容頓滅,臨去時,還又打量了玉麟一眼,才腳步輕快的到後面去了,這裡,玉麟告了叨擾,坐下之後,才再又請教樵叟姓氏。
  那樵叟也不再隱瞞,將他的姓名來歷,和來此隱居的經過說出。原來這樵叟是當今一綠林怪傑,姓劉名辰,他這名字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可是提起雲裡金剛,不管是黑白兩道,都得豎大拇指,人是沒遮掩的漢子,而且內外功均已登峰造極,有生以來,還不曾遇到過敵手,那櫻姑名叫劉櫻,小字秀鳳,被她爺爺雲裡金剛,也調教出一身好功夫。
  雲裡金剛早年雖然身在綠林,但卻不是吃的綠林飯,早年和好友左澄兩人,鄱陽湖中長離島上,安窯立寨,手下也有百十號兄弟,可是不奪不搶,全都作安分的營生,湖裡捕魚,島上種地,兩人律下甚嚴,從未出來擾民,左澄年齡較大,作了島主,雲裡金剛輔佐他,把那長離島治理得井井有條,兩人一般娶妻生子。雲裡金剛之子又娶了一個嬌妻,生下一女,即是劉櫻。哪知劉櫻在五歲上,一天夜裡,父母雙雙被殺,雲裡金剛之子死於大門外,媳婦則被殺于房中,變生意外。雲裡金剛就是這麼個兒子,遍訪殺子仇人不到,老妻也因悲傷過度而逝,自此萬念俱灰。無巧不巧,島主左澄,不多時雙眼失明,本來大家要推戴雲裡金剛來繼任島主,雲裡金剛失妻喪子,把那滿腔壯志,都已消磨,說甚麼也不肯,這才把左橙的兒子左衝擁立為二島主。這時左澄雖然雙目失明,但仍健在。
  論武功,雲裡金剛本在左澄之上,因此,那左衝從小即隨雲裡金剛練工夫,雖未拜師,卻有師徒之實。他當二島主時,年紀不過才二十來歲,本來雲裡金剛並未打算離開長離島的,哪知那左衝自當了二島主後,初時還好,不幾年,竟將他和左澄兩人所立的戒律,全部推翻,而且倒行逆施,不時出外作案,並結識了甚多江湖敗類。雲裡金剛累勸不聽,本已心灰意冷了的,即自長離島中引退,來此結廬而居,且將一身武功,傾囊傳授孫女劉櫻。
  雲裡金剛告訴玉麟的,當然沒有這麼詳細,只是道出了個大概。
  玉麟久聞鄱陽湖中有個雲裡金剛,論武功,不在當年五老之下,未想到即是面前這樵叟,自是更加肅然起敬。
  談話間,那櫻姑將酒取來,江湖兒女自不矯揉造作,櫻姑亦來同桌而食,只是初見時那活潑天真之態已斂,大概是因知仇人已獲的緣故,這時仍是滿面肅穆之色,煞氣眉梢,眼角閃爍鋒芒。
  玉麟知道了他的身世,好生同情,卻又無法安慰得。
  一會飯罷,雲裡金剛即命櫻姑在草堂中為玉麟安放臥具,因第二天都要趕路,即早早就寢,翌日晨起。三人即離了茅廬,雲裡金剛有意要試玉麟的武功,就對玉麟說道:“哥兒,荒山曠野,晨早無人,我們且趕他一程,你要往雪屏峰,按理說入山是捷徑,但可惜你不知道路,你且隨我們前往星子,路雖遠一點,但問明了枯竹老人隱居之處,去便尋得,倒更快些。”
  玉麟方在道謝,那雲裡金剛已邁開大步,未見他如何作勢,但一跨步,就是一丈多遠。玉麟見他竟施展八步趕蟾的輕功,而且已登峰造極,果然名不虛傳,並知他有意試試自己的功夫,故不敢怠慢,也隨後緊跟,那櫻姑走在末後,竟也能夠從容跟上。
  三人這一口氣,不到半個時辰,竟已出了二十多裡地,煙波萬頃的鄱陽湖,已在眼前。玉麟是始終不曾落後,那櫻姑到底要差一點,已嬌喘微聞,雲裡金剛兀自到了湖濱,方才收住腳步,回頭呵呵笑道:哥兒輕功果然不凡,老朽佩服。”
  隨向右前方一指道:“此間去星子,已不遠了,再有一個時辰,我們即可到達。”
  方說間,忽見蘆葦中,搖出一只稜形小舟來,船頭上站定一人,正是昨晚所見的那走方郎中。
  小舟離岸尚有三數丈遠,那走方郎中已聳身一躍,跳上岸來,腰間叮噹一響,原來那串鈴掛在腰間。
  那走方郎中一上岸,就對雲裡金剛拱手道:“二島主命我駕舟來迎,請老爺子和櫻姑登舟。”
  雲裡金剛尚來答言,櫻姑已搶著道:“爺爺,誰耐煩坐他的船,我們自有船隻,而且……”
  說至此,略一停頓,隨一指玉麟,說:“人家的事還沒了呢,再說,時間甚早,我們不是說過,晚間前往麼?”
  雲裡金剛以為這位孫兒,是因這人曾來替二島主求親,討厭他的緣故,所以不坐他的船,再說,確也應允過玉麟,要為他引見一人,指引他入山路徑。因此也就對那走方郎中說道:“我們尚有事赴星子一行,請告二島主,說晚間我們準到就是了。”
  玉麟在幾人談話時,已看清了那走方郎中之人,昨晚因天已入暮,又隔得遠,沒看清他的長相,這時一見,玉麟就準知他不是好人,一雙三角眼,兩道弔客眉,鷹鼻凹腮,不但臉上無肉,而且直似一層皮,包著一個骷髏。
  玉麟因為他一上岸,就不錯眼的瞧著他,覺出在櫻姑說話時,他的面上露出一陣詭詐的奸笑,雲裡金剛說完話,才又故作肅容,道:“如此我就回覆二島主,準在晚間恭候便了。”
  說罷,微一躬身,再長身後,已藉勢退躍回船去,端的好俊的輕身功夫。
  玉麟可又是不同的想法,人家殺父母的仇人已被擒獲,只在眼前,卻為了自己的事,而延誤人家手刀親仇,因此心中過意不去,面對雲裡金剛,眼睛卻向著那櫻姑,說道:“為我這不緊要之事,倒延誤了老前輩和姑娘行程,晚輩甚是不安。”
  櫻姑知玉麟這話,是對她說的,就溜了玉麟一眼,面上笑容乍現。
  雲裡金剛卻呵呵笑道:“哥兒不知究裡,老朽前往星子,自有事故,與你何干,我們上路吧!”
  玉麟仍讓雲裡金剛先行,那櫻姑卻打前頭走下去了,路上,玉麟方向雲裡金剛打聽適纔這走方郎中模樣之人是誰?
  雲裡金剛先嘆了口氣,說道:“這人倒有一身俊功夫,無論水上陸地,均高人一等,可惜用之不正,本是北五省一個有名的大盜,姓樂名和,江湖上人稱九尾金蠍。兵刃上的功夫不見高強,但輕功卻有獨到之處,而且一身全是歹毒的暗器,低頭躬背,抬肘舉腿,都能發出,點穴功夫也很到家,平日就是一只串鈐隨身,那鈴聲不但能奪人心神,而且內藏毒煙,只要他搶了你的上風,近了身,會令人防不勝防。”
  “我不是說可惜他那一身俊功夫麼?這九尾金蠍偏是無惡不作,北五省鬧得太不象話了,官面上搜捕得緊,而且因是獨來獨往,全不把黑白兩道看在眼裡。這一來,得罪的人更多,常言道眾怒難犯,因此北五省存身不得,不知怎麼,偏又與我們那不成材的二島主左衝一見投緣,那九尾金蠍不過是藉此安身,左衝卻把他引為心腹,言聽計從,自他來到長離島,直把一片乾淨土地,變了罪惡之藪。”
  雲裡金剛說罷,嘆息不已,半晌,又說道:“若今後你在江湖中遇到這九尾金蠍,最要小心,若是和他對敵,他那暗器,尚還可以防得,那串鈴中的毒煙,卻厲害不過,要緊的是搶上風頭,不然會令你防不勝防。”
  雲裡金剛把九尾金蠍說得如此厲害,玉麟倒沒把他放在心上,只奇怪雲裡金剛怎會將他放過,容他們胡作非為。
  其實玉麟哪知雲裡金剛的苦衷呢?這原因,後文自有交待,要等到一麟三鳳五老,大破長離難之時,玉麟才始得知,這裡暫且按下不提。
  且說三人邊談邊走,何消一個時辰,早到了星子。這星子是一個小鎮,(現今已改縣治)位於廬山五老峰下,鄱陽湖濱,江州入鄱陽湖之舟船,偶爾也在此停靠,是一個漁民聚居之地,鎮雖不大,但卻也繁華。
  雲裡金剛在前,並不入鎮,徑向湖邊走去,那湖邊有一個小小的沙洲,和岸邊隔著有兩丈寬的水面,小洲上滿生著蘆葦,上面停泊著三五只漁船,一總毫在一根枯樁上,從那蘆葦梢頭,露出幾間茅草房的頂兒。
  三人來到岸邊,那櫻姑道:“爺爺,沒見鐵背蒼龍的船停靠,莫非他老人家不在麼?”
  雲裡金剛卻用手一指那沙洲盡處,說:“瞧,他不是來了麼?”
  玉麟順著雲裡金剛的手指處一看,只見一葉小舟,如飛而來。小舟無篷,那後梢上坐著個鬍鬚皆白的老人,也因為他的鬍鬚皆白,故老遠即可看出,玉麟方知他是個老人。只見他單槳入水,只一翻,那小舟即如箭駛般,向前行進了一丈多遠,只此,已知這老人的臂力驚人,適纔聽櫻姑稱他鐵背蒼龍,玉麟只覺這名字好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眨眼間。老人的小舟已到了近前,單槳在水中一翻,立即定住,雲裡金剛在他那小舟尚未定住之前,已呵呵笑道:
  “你這老兒忒也無禮,遠客來了,也不前來迎接。”
  那鐵背蒼龍大笑聲中,舟已傍串,即站起來說道:“老哥哥,今天是甚鳳兒把你給吹來了,果然迎接來遲。怎麼櫻姑也來了?難得難得,快下船來。”
  櫻姑已上前見過,鐵背蒼龍用手一指玉麟,問雲裡金剛道:“這位是誰,與你們同來,自然不是外人了。”
  雲裡金剛道:“老兒,好叫你歡喜,你常常對我說道,當年在汩羅江和君山的往事,提起石女俠,你就佩服的不得了,這位哥兒不是別人,正是石女俠高足。”
  玉麟聽雲裡金剛一說,驀地想起這鐵背蒼龍是誰來,忙上前躬一揖道:“小子見過老英雄!”
  鐵背蒼龍哈哈一笑,道:“你們聽,這可不把我愧死了,我要也稱得起是英雄,令師必是仙佛了,來來來,老弟,今後我們得多親近親近。”
  賡繼讓三人落下小舟,鐵背蒼龍用槳只一撥,那小舟已盪過對岸。
  鐵背蒼龍自韓仙子解散了飛花幫,來江州隱居,他本早已厭倦在江湖中討生活,但故人情重,知韓仙子的仇人甚多,不忍遠離,故在此鄱陽湖,隱於煙波之中。但哪能瞞得過雲裡金剛的一雙慧眼,自此惺惺相惜,兩個老人結了生死之交。
  且說船到對岸,鐵背蒼龍不待三人到岸,今兒個可是真高興,竟忘了過於炫露,腳下一點船板,鐵背蒼龍頓時成了個入雲蒼龍,身形拔起二丈高下,拳腳伸臂,從三人頭上直向岸上落去,搶著把小船纜在枯樁上。這才讓三人離船。
  雲裡金剛又呵呵笑道:“你這老兒好不識羞,不怕別人笑掉大牙麼。”
  鐵背蒼龍也呵呵笑道:“這位柳老弟可是貴客,老哥哥你們祖孫兩人,也數年不踏我這塊賤地,叫我怎不高興,我本來就老朽無用的,柳老弟不必笑我。快走!今天我們可要不醉不休,沒好招待的,湖中有鮮魚,酒是玉壺春,且喝個痛快去。”
  談笑間,從蘆葦夾道中,入了沙洲深處,茅屋已在面前,一個紫黑臉幢的大漢前來開門,正是當年汩羅江上,船家稱他為七哥的少年,後鐵背蒼龍將他收為徒弟,一直跟隨在鐵背蒼龍身邊。
  這時見師傅身後三人中,有兩個是認識的,就上前見過,鐵背蒼龍又命他與玉麟相見。
  玉麟方知這大漢名叫呂方,雖沒在江湖上行走,鄱陽湖中,也有個綽號,人稱霹靂火,皆因他性烈如火之故。
  幾人進屋,鐵背蒼龍即命呂方整治酒菜,現成有酒,鮮魚更便當,不大功夫,即已端齊了。
  飲酒間,雲裡金剛先談起玉麟要入雪屏峰之事,鐵背蒼龍即道:“可是真不巧,柳老弟要是昨日來此,那多便當,昨日午間,韓仙子帶著她那姪女鳳兒,方打我這裡入山去了,若柳老弟昨日來此,不是正可同行。”
  玉麟一聽,心說:“要是他見著了韓仙子,我也不用去雪屏峰了。”
  因聽鐵背蒼龍沒提起金風,忙問道:“請問老英雄,那韓仙子之姪,難道沒和他們同行麼?”
  鐵背蒼龍聞言一怔,瞪著玉麟,反說道:“誰是韓仙子之姪?”
  玉麟道:“原來老英雄不認得,他姓金名風。”
  鐵背蒼龍突然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她淘氣,柳老弟,你可受騙了……”
  鐵背蒼龍還要往下說時,忽見霹靂火呂方打外面進來。
  稟道:“長離杜島主派人前來,要見劉老前輩。”
  他這裡尚未稟罷,門外已進來一人,短襟窄袖,三十多歲年紀,向雲裡金剛行下禮去,稟道:“島主命小的駕舟前來伺候。”
  雲裡金剛一揮手,微一皺眉道:“我已吩咐了九尾金蠍,怎又派你來此,我這裡無須人伺候,你回去吧!說我晚半天準到,”
  那漢子連聲稱是,但退去時卻遲遲疑疑的,大概有些進退兩難。
  雲裡金剛斥退了來人,鐵背蒼龍就問道:“老哥哥,我正要問呢?你離開了長離島那是非之地,幾年來未履及湖面,今日率櫻姑前來,必有事故?”
  雲裡金剛一聲浩歎,說道:“還不是為了你那姪兒,二島主左衝,昨日派九尾金蠍前來知會我,說仇人已獲,請我們兩祖孫前往。”
  鐵背蒼龍聽得一愣,隨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你果真相信你們那二島主的話麼?”
  雲裡金剛道:“老弟,你這話怎講?”
  鐵背蒼龍拿眼一溜玉麟,又看了櫻姑一眼,略一沉吟,方才說道:“老哥哥,你別急,這事我已看出蹊蹺來了,好在你們約定晚半天才去,這位老弟不是要我指引入山路徑麼?我看別耽誤了他的時刻,不然,今晚就到不了了。”
  雲裡金剛已知鐵背蒼龍話中有話,準是不願玉麟知道這事,雖然心中疑惑,急於想知道,也只好忍住,就說:“好,那就麻煩老弟指引。”
  玉麟何嘗不明白,認定人家是不願自己知道,心中微感不快,再者,也急於趕路,就站起身來,說道:“承兩位老前輩這般相待,晚輩感激不盡,尤其是劉老前輩身有要事,不敢久擾,就請指示路途,晚輩即刻就告辭起身。”
  雲裡金剛把眼一睜,說道:“哥兒,那有如此急迫的,好歹也等飯罷才去。”
  那知鐵背蒼龍卻不留他,也站起身來,說道,“老哥哥,難道你不知這廬山的氣候麼,申末酉初,即會生霧,尤其是山中,在霧氣瀰漫下,即難辨路徑,到是早些上路的好,我這裡有日常漁船上攜帶乾糧,給他捎一些就是了,等柳老弟回頭時,我們再盤桓,不也是一樣麼?”
  雲裡金剛一聽,果然有理,方點頭道,“這麼說,我就不再留你了,只是,哥兒你下山來時,可一定要去我那裡盤桓盤桓,我還得見識見識太清師太所創的幾手仙劍。”
  玉麟忙躬身道:“晚輩事畢,自應前去拜謝。”
  說話間,那紫銅色臉膛的漢子,不待吩咐,已將乾糧取來。
  玉麟謝過,將之包在包袱裡。
  鐵背蒼龍已說道:“柳老弟,走啦!我們這就上路。”
  玉麟這才知他是好意,也就不多說。鐵背蒼龍隨又對雲裡金剛說道:“老哥哥你只管喝酒,我送柳老弟一程,等他上了路,我即回來陪你。”
  雲裡金剛道:“老弟多辛苦。”
  玉麟告別這兩祖孫,即隨雲裡金剛出了茅廬,邁開大步,直奔湖邊,那鐵背蒼龍不顧這是白天,並不解纜,竟聳身一躍,跳過那兩丈多寬的水面,玉麟也只好一躍而過。
  兩人上了對岸,鐵背蒼龍腳下好快,並不入星子,卻斜刺裡往左面湖邊繞過,行了約有一里之遙,那湖邊蘆葦,高與人齊,鐵背蒼龍四下里一看,並無行人,這才停下來,手指草地,對玉麟說道:“哥兒請坐,我這麼把你趕出來,你不生我的氣麼?”
  玉麟道:“老前輩說哪裡話,我知定有指教?老前輩儘管吩咐好了。”
  鐵背蒼龍呵呵笑道:“柳老弟果然聰慧過人,老朽正有事相求,而且時間促迫,刻不容緩,按理說,梆老弟也是有事在身,不該煩你,但為了我這位老哥哥一世英名,和櫻姑的清白,一生的幸福,我不得不麻煩柳老弟,想來柳老弟必能相助。”
  玉麟一聽鐵背蒼龍說得這般嚴重,忙道:“適纔老英雄催促我起身,我已知必有事故,既然關係如此之大,晚輩不知罷了,既已知道,豈能置身事外,但不知老英雄能告其詳否?”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果然俠肝義膽,這事自應相告,不過時已迫促,不能詳道,因為這事應從我那老哥哥雲裡金剛的兒子和媳婦被殺說起,因此說來活長。現在只說最近,那長離島二島主左衝,今晚對我那老哥哥兩祖孫,恐怕沒懷好心,我也是今晨早,在你們來之前,方看出此端倪來,後來我那老哥哥一到,又經適纔說明來此的緣由,前後一參詳,我就明白了十之八九,所說仇人已獲之語,不過是誑他祖孫兩人前往。那二島主左衝,自得九尾金金蠍前來狼狽為姦後,直把鄱陽湖這一片安靜水面,攪得滿湖血腥,但那左衝卻仍有顧忌,就是因有我那老哥哥在,現在既然是誑騙前往,不懷好意已十分明顯。”
  “最可恨的,還是那左衝對櫻姑狼子野心,既然求婚被拒,卻仍在大事準備婚筵。我之所說看出了些端倪,也就在此,但那左衝心懷惡念,雖已明顯,究竟如何計算這祖孫兩人,我尚不能知道底細。”
  玉麟忙道:“老英雄既然看出那二島主是不懷好意,為何不宣告呢?”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你有所不知,我那老哥哥最是固執,因左衝的一身功夫,是他傳授,有師徒之份,你就說爛了嘴,他也絕不信左衝會對他不利。再者,這鄱陽湖中,先前本來平靜無事,自那九尾金蠍入夥長離島後,殺人越貨,無所不為,月前更有一個惡道前來,我雖未探清這惡道是誰,但聽那長離島一般嘍囉口中之言,二島主左衝對他十分散重。那九尾蠍的武功可說出類拔萃的子,但對惡道也恭敬十分,由此可見,惡道武功還在兩人之上,我那老哥哥雖然了得,但太已忠厚,而且敵那九尾金蠍尚可,若敵惡道,恐亦難操勝券。我可有自知之明,因此,敢請柳老弟相助一臂之力。但僅柳老弟和我師徒三人,仍嫌勢孤,是我臨時想起,趁你往雪屏峰之便,枯竹老人我知其並未回山,但老人之弟子鳳兒,昨日始隨韓仙子回山,這時正在山中,我想請柳老弟這時即前往,邀鳳兒和韓仙子兩人,同來相助,能借重柳老弟,並有韓仙子與鳳兒,和我師徒兩人之力,則勝券就在握了。但赴雪屏峰,往返須時,從此前往,柳老弟縱然輕功了得,也要夜半始能迴轉,故適纔老朽失禮,未曾好好招待,即催柳老弟離席,尚請多多見諒。”
  玉麟道:“老英雄休得客套,既有這等事故,晚輩義不容辭,就煩老英雄指示我入山路徑,我這就起身。”
  鐵背蒼龍聞言,呵呵敞聲笑道:“柳老弟不用多費事,只要你請得鳳兒前來,你說的那位金風,也就到了,現在時已不早,柳老弟就請上路罷,其他的話,等今晚事畢,老朽再詳告,準定能還你一個金風便了。”
  玉麟聽他說得蹊蹺,自己本是好意,他這笑,不是透著特別麼?但鐵背蒼龍既然如此說,也就不好再問,只好把狐疑存在心中,這才再又向鐵背蒼龍告別。
  那知玉麟方將手一拱,忽聽嘩啦啦一聲水響,隨著一聲咿呀,兩人同是一驚,忙掉頭看時,只見蘆葦中如飛盪出來一只小舟來,那小舟長不足一丈,是只小漁舟,舟上搖槳的,面向湖心,故未看清面貌,但只從背影,已知是一個漁家女郎,這一帶本是漁家人停舟之處,鐵背蒼龍因見她是個女人,也就不以為意,轉頭對玉麟說道:“老朽不再遠送了,我那老哥哥雲裡金剛尚在敝廬,我得趕回去,看能說得他醒悟不。”
  玉麟也不敢再耽延,即刻和鐵背蒼龍分手上路,從星子上山,只有幾裡路程,但因人煙多,玉麟空有一身輕功,也無法施展,只好腳下加勁,好在不大功夫,即已入山,玉麟觀定四下無人,這才把輕身功施展開來,快似一縷青煙趲程而進。
  那五老峰是廬山中,面對鄱陽湖的五座山,恰在星子背後,五峰插雲,高有幹丈,雪屏峰是在五老峰後,說起來近,但走起來可遠了,因為單是抹過五老峰,上山下山,翻嶺越脊,就有數十裡,而且僅有五老峰前山,因山上寺觀甚多,山路雖陡,尚還有路可走,到了後山,不但山勢比前面更為陡峭,而且無路可行,只能認准一個方向,攀藤附葛,在怪石嶙峋中縱躍,不然就是在草深沒脛,茂林遮天中穿行。好在玉麟輕功甚高,全不當一回事,漸漸下到五老峰後山,到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崖谷,突聞水聲如雷,抬頭一望,只見兩面層嵐疊嶂,上接青冥,那半岩之上,白雲擁絮,前面亦是片片白雲,撲面託足,因此,崖谷中丈餘外,即已無法看清,也不知那如雷的水聲,來自何處,聽聲音,似乎甚遠,但看山勢,卻又應在近處。
  玉麟曾聽鐵背蒼龍指點,到了岩谷,尋一棵斜伸可接腳的虯松,即可渡過澗去,心想,“照鐵背蒼龍之言,前面谷底,必還有一個山澗無疑。”
  想罷,即探著腳向前,越是往前,白雲也越濃,濃得連腳下土色無法辨認,那水聲也越來越大,又前行了幾步,突然腳下一虛,玉麟忙收腿,霍地一退步,凝神往下一望,原來面前斷崖千仞,深不見底,如雷的水聲,即自那斷崖下騰起,自己適纔若收腳不住,必墮入深淵無疑,看得玉麟不禁毛骨悚然。
  心思:“這還是白天,若是晚上,豈不失足,自己縱有一身輕功,到時恐怕也無法施展。若非巧遇雲裡金剛,那就不要說尋到枯竹老人的隱居之所,恐怕連雪屏峰也上不去了。”
  山澗已找到了,玉麟就上下探望,想找尋鐵背蒼龍所說的那棵虯松,哪知雲霧太濃,饒是玉麟練就黑夜裡也可視物的一雙眼神,也看不出去兩丈遠,對面更看不出有多寬,自然不敢冒險躍過去,方想沿著澗邊尋找,驀地右面白雲深處,一聲:“尋路的,向這裡來!”
  聲音甚是清脆,是一個女孩兒家的口音,玉麟大喜,忙喊:“是鳳姑娘麼?”
  哪知連喊了兩聲,並無回音,玉麟即一面向發聲處前進,一面仔細一辨認,才覺得說話這人的聲音,比鳳兒的更尖,心想:“鳳兒刁蠻透頂,最是調皮不過,也許是她變著嗓門兒說的,不然,別人怎會知我在尋路上山呢?”
  玉麟一面想,一面探著脖前進,果然,不大功夫。前面白雲中,現出一團黑影。上前一看,正是一棵向前斜伸的虯松,樹身大有合抱,樹梢隱沒於雲霧之中,看不出究竟伸出多遠去。
  玉麟知已到地頭,縱無適纔有人發話招呼,已知必是鐵背蒼龍所指的虯松無疑,忙提著氣,向那虯松上走去,樹幹走完,已有一丈多遠,再向前面看時,影綽綽已可看出對面崖石。
  原來這斷崖寬不過四丈,即一點樹身,騰身而起。撲向對面崖邊,低頭看時,已落在一條小徑之上。
  玉麟心中大喜,自翻翻過后來後,即再無路徑可尋,這裡既有小徑,可見亦有人居,且正和鐵背蒼龍所說吻合,枯竹老人隱居之處,已在不遠了。
  更不耽延,忙按指點的方向,順小徑走去,索紆盤旋,婉蜒曲折漸行浙高,玉麟辨別方向,知是先前在五老峰頂時,所見的對山,照鐵背蒼龍的說法,來此已是雪屏峰了。
  正行間,陡見前面峭壁阻路,這時因上山已高,白雲漸薄,看得也更遠,玉麟聚氣凝神,攏目向上面一看,但也僅能看出十多丈高,仍不能看到峭壁的盡頭。
  峭壁正對著面前之處,有一條寬約兩丈的裂縫,上上下下,全長滿了奇形怪狀的古松,松上倒垂著密密的紫藤。
  這裂縫之外,兩面崖石卻滑不留足,縱有極頂輕功,亦無法上去,玉麟心中好生驚奇,果然枯竹老人隱居之處,不但隱祕,而且天然險阻,常人即使知道,要想上去,也是不能。
  玉麟已知快到地頭了,即縱身一躍,抓著一根有酒杯粗細的紫藤,藉勢一悠宕,已飛身立在一棵古松之上,如此交復而上,暗想已有三十多丈高下了,上面這山崖裂縫,也越來越寬,總有三丈多寬,古松倒更密了。原來那山崖的裂縫中,是土質,因此古松甚密,再上,又悠宕了兩次,裂縫中突然現出天光,那斷崖至此,已向左右一分,成了一個大缺口,而兩個峭壁,卻仍看不到盡處,玉麟徑向那缺口撲去,腳落實地一看,不由喝得一聲彩。
  只見立足之地,是一個一望可以見底的小小平地,作葫蘆形,四邊均被山崖環抱,腳下綠草如茵。玉麟心中大喜,正是鐵背蒼龍所說路徑的終點,那枯竹老人隱居之處,果然隱祕十分,若不經人指點,真個萬難發現。
  玉麟方要往裡走,忽聽身後風聲颯然,隨聽踢連踏聲,心知有人,但此是枯竹老人隱居之所,外人絕不敢來,忙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站著一個人,中等身材,一身儒衫,滿是破綻,兩只破袖,似特別長大,腳下趿著一雙魚尾鞋,因為正盯著玉麟看,更覺得他兩眼神光四射,知是非常人。
  玉麟心中一動,忙躬身一揖,說:“不敢請問,此間可是枯竹老人仙居之所麼?”
  那人未語,先一揚眉,眉一掀,眼中神光已滅,說,“哥兒,你前來作甚?你可認識枯竹老人麼?”
  玉麟忙道:“晚輩雖不認得,卻奉命晉謁。”
  一面答話,一面偷眼仔細打量這人,心說,“山中那來這麼個窮酸?”
  想到窮酸兩字,心中驀地醒悟,師伯曾命我便道拜謁其好友歐陽彬,那歐陽彬不但江湖中人稱他窮酸,而且一身打扮也象個窮酸,莫非就是他。
  忙又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老前輩莫不是上姓歐陽諱彬麼?晚輩奉東方師伯之命,正要前往拜謁,何期在此巧遇。”
  那窮酸呵呵笑道:“哥兒好眼力,只是我到要讓你三分,你似乎比我更酸,叫我窮酸不就得了。”
  玉麟見果然是他,就要上前行禮,窮酸歐陽彬倏地將右袖輕輕一拂,玉麟因是不防,不但躬不下身去,而且幾乎站不住腳,心中大驚,曾聽師傅師伯道及,歐陽彬的流雲飛袖了得,那還是十年前,現在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那歐陽彬已微一皺眉,說道:“聽鳳兒說,你這人爽快得很?那知你卻連我這出了名兒的窮酸也不如,我說,哥兒,我們少禮好不好?”
  玉麟知面前這江湖異人,性情特別,不慣多禮,到是隨和一點為是,就只一揖道,“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歐陽彬呵呵笑道:“要你不要多禮,瞧,又來了。”
  歐陽彬隱居在五老峰後山,過去太虛上人所結的茅廬,近十年,性情倒沒變,可是因他目前在汩羅江初次涉足江湖後,前後在君山飛花堡和苗疆紅盤洞,兩番技遜一籌,被挫於人,歐陽雖是遠人,但顏面上總是難堪,隱居是假,十年埋首,苦研武功是真。後又得枯竹老人指點,武功更是突飛猛進,較之當年,何止倍增,一手流雲飛袖,像碗口那麼粗的大樹,已可應袖而折,前曾敗于韓仙子,現今韓仙子卻還非他的敵手了。玉麟下五老峰後山時,歐陽彬已見到了他,因昨日曾聽鳳兒道及,故知他來歷,即尾隨其前來。
  正是:十年磨劍煙霞老,一朝動電雷霆驚。
  這一番,有分教:鄱陽湖中撳血浪,長離島上鳳麟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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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且說窮酸歐陽彬,突然在玉麟身後現身,經過十年來的苦練,又經枯竹老人指點武功,論能耐,除了一手流雲飛袖的功夫。威力大增之外,內外功何止加了一倍,已還在韓仙子之上了。
  窮酸歐陽彬一指谷底,說道:“前面已是枯竹老人仙居之所,鳳兒已在盼你前來,還不快去!”
  方說至此。忽見一條人影如飛而來。身未到,已聞一聲驚喜的呼聲,喊道:“玉哥哥,你纔來呀!叫我好等!”
  玉麟聽出是金風的聲音,大喜,忙也迎上前去,口中才在喊風弟,兩人已面對面地站住了,玉麟一看,哪裡是金風,原來是鳳兒前來。
  略一怔,心說:“他們兩人的聲音,怎的這般相象?”
  鳳兒是遠遠地一見玉麟,心中高興,一聲玉哥哥脫口而出,這時面對面了,竟也會難以為情。玉麟還是第一次見她露羞赧之容,但此來有急事,倒未注意,因知枯竹老人不在,就忙道:“原來是鳳姑娘,請問韓仙子老前輩何在?我有急事相告。”
  鳳兒本有羞容,聞聲一抬頭,斜著眼兒一翻,嘴兒一嚕,說:“那麼,你是另外有事來的了?”
  玉麟突然想起江州那尼庵中的留字,請其前來緩頰,自己是因受鐵背蒼龍之托,又因關心雲裡金剛兩祖孫的安危,故見面即以韓仙子相詢,鳳兒這麼一說,玉麟已知那尼庵的字條,即系鳳兒所留。
  忙道:”我一見鳳姑娘留字,即刻趕來,鳳姑娘孝思可佩,況所殺非是無辜,此來除了請鳳姑娘恕我事前不知外,自當請見韓老前輩,代鳳姑娘申訴。”
  那鳳兒一聽,才又喜歡了。
  咬著嘴角兒,瞅了玉麟一眼,她尚未答言,這面玉麟身後,已呵呵呵一聲笑道:“怎麼一見面就拌嘴了,早在日夜盼望人家前來,這會兒來了,卻又賭氣。”
  兩人只顧說話,歐陽彬到了身後,都未覺得,玉麟聽得面上一紅,那鳳兒卻毫不在乎,衝著歐陽彬,一跺蠻靴兒,說:“你還說呢,求你,你不理睬,自有人為我求情,我才不稀罕你呢,今後那松子酒,你別嘗我一丁點兒,那醃鹿脯也再沒你的份。”
  歐陽彬又呵呵笑道,“鳳姑娘,那你可要我窮酸的命了,那醃鹿脯還罷了,松子酒又香又冽,鳳姑娘,你好歹饒我窮酸這一遭兒。”
  你道他們怎出此言,原來韓仙子將鳳兒帶來雪屏峰,一者是要暫避那虎面尊者,再來要把鳳兒交給枯竹老人管教。
  鳳兒深知,若枯竹老人知他在江州大肆屠殺,必予嚴懲,心中又怕又急,就想玉麟對韓仙子有解危之德,若得他向姑母求情。韓仙子必也不會再深究,故此臨行時,匆匆留字紿玉麟。
  回山後,因歐陽彬是此間常客,鳳兒又求窮酸替她說情,哪知歐陽彬知鳳兒任性的緊,能有此機會,教枯竹老人管教她,最好,他是嘻嘻哈哈慣了的,也未說可否。
  鳳兒氣窮酸不過,一氣之下,就說出玉麟來,又因韓仙子向歐陽彬感嘆地說過江州之事,故此歐陽彬方知玉麟的出身來歷。
  鳳兒也不理他,說:“玉哥哥,我們走。”
  回身即向谷底走去。
  玉麟不知鳳兒和歐陽彬隨便慣了,倒不好移步得,歐陽卻一揮手,說,“人家都走了,你還不跟去,這裡我是常來的,別和我客套,有話回頭我們再說。”
  玉麟聞官,這才追上鳳兒,這谷本不甚大,玉麟剛上來時,一眼即可見底,卻未看出枯竹老人結廬何處,一面跟在鳳兒身後,同時四處尋找,眼看已到谷底,仍未見有房屋出現,心中方在奇怪。那鳳兒霍地一振雙臂,已騰身躍上谷底崖壁的一塊突出的大石之上,同時已旋身過來,向他招手。
  玉麟也忙跟踵躍上,到得高處一看,原來裡面別有天地,立身的崖壁,倒像是天然的屏風,這裡還有一個比前谷較小的山谷,不過三四畝方圓,四壁山崖之上,流泉飛練,奇花異樹,遍生滿谷,就在那花樹掩映之中,隱隱現出幾楹茅廬。
  鳳兒已在他身邊說道:“我姑母就在那屋裡,你先去,我隨後即到。”
  玉麟知鳳兒是要他先向韓仙子緣頰,就點頭道:“如此,我先謁韓老前輩,我來此途中,曾晤鐵背蒼龍老英雄,托我代邀老前輩與鳳姑娘,今晚前往相助,時已不早,請鳳姑娘隨後即來才好。”
  鳳兒驚道:“昨日我們才見過面,沒見他說有甚事故,莫非有甚意外麼?”
  玉麟道:“說來話長,等你來時,我再詳告。”
  鳳兒是個好動的性格,那還等得,就說,“那我這就陪你去見我姑母。”
  兩人即翻下崖去,鳳兒在前,來得那茅廬前,韓仙子已聞聲而出,玉麟忙上前躬身一禮。
  韓仙子答道:“哥兒,你怎麼來了?”
  說著,看了鳳兒一眼,鳳兒正側身抿著嘴笑,韓仙子就知道是鳳兒鬧的鬼,就說:“我知道又是你這丫頭淘氣。”
  玉麟聽韓仙子責備鳳兒,忙道,“是晚輩昨日前往拜見,聞老前輩已入山來,晚輩因奉師伯之命,亦有事晉謁枯竹老前輩,故即日趕來,非關鳳兒之事。”
  韓仙子道:“那也罷了,哥兒遠道來此,快請進來。”
  隨向鳳兒喝道:“還不前去看茶。”
  鳳兒聽玉麟之言,不知他說的是真話,以為是替她遮掩,就對玉麟嫵媚的一笑,又扮了個鬼臉,方閃身入後面去了。
  韓仙子請玉麟入內坐定,就說:“你要見枯竹老人,來得可不甚巧,老人已與月前西下崑崙採藥去了,但日內即會返來也說不定,哥兒若有要事,不妨在此稍等數日。”
  玉麟道:“枯竹老前輩不在,好在晚輩雖奉有師伯之命,但非急要之事,稍遲再來不妨。”
  方說至此,那鳳兒已打後面出來,手中捧了一個茶盤,盤內放著兩個竹根雕成的茶杯。
  鳳兒獻了茶,就在韓仙子身邊一站,並不離去,玉麟因適纔自己前來,韓仙子有責怪鳳兒之意,故為鳳兒求情的話,一時不好出口,就將途中遇雲裡金剛和櫻姑,同訪鐵背蒼龍的話一說,然後道:“鐵背蒼龍老英雄托我轉請韓老前輩和鳳姑娘,只在今晚,徑赴長離島中取齊,一者救那雲裡金剛和櫻姑,就便為鄱陽湖除一大害,尚請老前輩不要推辭。”
  韓仙子略一沉吟,然後說道:“我已十年不再問外事了,決心跳出江湖恩怨。”
  那鳳兒站在韓仙子身邊,聽她姑母這麼一說,心中大急,鳳兒最喜熱鬧,若韓仙子不去,她也無法去得成了。
  玉麟見韓仙子有推辭之意,方要再說,忽聽門外呵呵大笑道:“有這等去處,也不告訴窮酸一聲兒。”
  來的是歐陽彬,韓仙子一見,就起身相迎,玉麟也忙起立,只有鳳兒不睬。
  韓仙子道:“歐陽先生幾時來了,請坐。”
  隨命鳳兒看茶侍候,那鳳兒卻是不理不睬。
  歐陽彬道:“韓堡主,適纔恕我偷聽了你們的談活,那長離島實在鬧得不成話了,自九尾金蠍樂和入夥以後,這鄱陽湖水面,即不再是一片安靜的樂土,九尾金蠍尚且罷了,後又有一個惡道前來,那左衝與九尾金蠍,更如虎添翼。我曾前往暗探數次,說來慚愧前幾次竟未得其門而入,這是在最近一次,始找出點門徑,那惡道果然非比等閒,我回來後,參詳了數日,始知長離島在其策劃之下,已按“河圖”之數,佈置成了鐵壁銅牆,若不明白數理,休想進得去。”玉麟驚道:“可是那伏義據以畫八卦的河圖麼?”
  歐陽彬點頭道:“不錯,上古之世,無文字之時,只龍馬負圖,出於河中,伏義觀之,始書畫八卦,是那八卦,尚且自河圖中演化而出,更可見那河圖之詭異了,經我幾日來的參詳,也是今日方始明白,悟出玄極,難怪我數次前往長離島,別說深入了,簡直連門戶都找不到。”
  韓仙子和鳳兒,不懂數學,鳳兒年輕,哪知厲害,韓仙子卻道:“這麼說來,長離島的那惡道,果是非常人了,若再容他們鬧下去,恐怕更不好收拾。”
  窮酸歐陽彬道:“正是呢?今日我前來,即是探望枯竹老人返來未曾,想請其相助,除患趁早。不想柳老弟恰在這時前來,邀你們前往相救雲裡金剛兩祖孫,鐵背蒼龍和我也有一面之緣,我們若不前去,他必也要前往,我倒非小看於他,想來鐵背蒼龍也不懂“河圖”的秘奧,去必涉險。今即有三人失陷在彼。我們豈能不聞不問,韓堡主和鳳兒,不但應該前去,我窮酸也不能閒著,而且此去路程不近,還得要早點動身。”
  韓仙子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我已決心不再過問世事的了,既如此說,也只好走一趟,只是我老且無用,去了,恐怕也幫不了你們的大忙。再者,我也不懂河圖之效,要去,歐陽先生還得先指點才行。”
  歐陽彬道:“那是當然,我這裡就將“河圖”畫出,只要記準了數字,其實在也無多大難處。”
  窮酸歐陽彬,隨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河圖,說道:“河圖共有五十五個陰陽點子,即二、七居上,一、六居下,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易經系辭論河圖雲: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天數二十五、地數三十、天地之數,共五十五,我國一而十之數,即始於河圖。”
  歐陽彬這麼一說,不但韓仙子與鳳兒仍是大惑不解,玉麟亦僅知河圖之名,而不解其秘奧。三人都怔怔地望著歐陽彬,聽他說下去。
  歐陽彬這才又繼續說道:“你們沒見我畫的,是陰陽點了麼,適纔我所說的二、七居上,二是雙數,是陰,七是單數,是陽,分出了陰陽,再記住我所說的數字,遇陽而左,遇陰而右,即可直入長離島,而毫無阻礙了。據我探究的結果,可能那惡道尚不知河圖的變化運用,若從河圖中再滲以八卦五行的變化,要入那長離島,恐就要費點力了。”
  那鳳兒已聽得入神,頓忘她在和窮酸賭氣了,說道:
  “若是那惡道在河圖中,隱藏有五行八卦的變化呢?那怎麼辦?”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其實那也簡單不過,只是我窮酸說得口幹舌燥,要聽我解說不難,你得賞我一壺松子酒喝。”
  韓仙子知道歐陽彬嗜酒如命,忙道:“有有有,歐陽先生要喝多少都有,鳳兒,還不去取來。”
  那鳳兒一聽窮酸要酒喝,就知是他要挾她,早將嘴兒噘得高高地,心中雖是氣不平,但知窮酸的刁鑽,不下于她,要聽他繼續解說,那松子酒就非拿出來不可,無可奈何,只得狠狠地瞪了窮酸一眼,轉身入內,取來一壺松子酒。
  歐陽彬呵呵笑道,“我說呢?鳳姑娘最是心慈面軟,惜老憐貧,將來定嫁得一個俊俏郎君。”
  一句話早將鳳兒的臉說得紅了,蠻靴一跺,手中酒壺本已遞向歐陽彬面前,即猛往回一收,哪知她快,窮酸更快,右手袖只一兜,鳳兒手中酒壺,早已脫手,左手一伸,已將酒壺接過,仰脖子,嘴對嘴地,將一壺酒,頃刻間喝得一滴無存。
  玉麟早聽說歐陽彬的流雲飛袖功夫了得,適纔在谷口時,亦曾覺出那威力果然不同凡響,卻尚不知竟如此神化,妙不可測。那鳳兒氣不是,笑不是,又羞又恨,偷偷地溜了玉麟一眼,哪知玉麟也正在望她,鳳兒的臉也就更紅,紅似照眼的榴火。
  那嘴兒也就噘得更高了,一雙蠻靴兒也就更跺得震天價響,說:“你再胡說,我定不饒你。”
  韓仙子也已微微笑著喝道:“鳳兒不得無禮,歐陽先生說玩話兒,當不得真,豈敢目無尊長。”
  那知歐陽彬卻面容一正,一本正經地說道:“韓幫主,你以為我是說的玩話麼?我窮酸豈是無為而發,我敢說一句,這杯喜酒我還是喝定了,而且包在我窮酸身上,一定要還她一個俊俏郎君,不然,這一壺酒,我窮酸豈敢白喝呢?”
  隨又轉頭對鳳兒說道:“鳳姑娘。你這一壺酒,權且作謝媒酒,喝在我窮酸肚裡,可就記住我窮酸心裡了。”
  那鳳兒簡直把窮酸莫可奈何,饒她調皮刁鑽透頂,可是遇到了窮酸,就是沒法兒。羞得連脖子也紅了,一旋身早如飛奔進屋裡去。
  這裡韓仙子和歐陽彬大笑了一陣,玉麟也微笑一已,對這窮酸的滑稽詼諧,好教他心生親切之感,從此玉麟和這窮酸,成了忘年之交,此是後話。
  且說韓仙子笑了一陣,方又說道:“歐陽先生,適纔你說的那河圖變化,尚未說出,現在時已不早,既然我們要往長離島,尚有不近的路程要趕,就煩你先為我們解說,以免臨時發生意外。”
  歐陽彬這才又正容說道:“韓幫主說得不差,我前面不是已說過麼?那龍馬負圖出於河中,伏義觀之,始畫八卦,要明白河圖變化,先得明暸八卦,那伏義先畫一點,其像屬陽,後畫一橫,其像屬陰,故今寫一字一點一畫者,即取陰陽之義。後至軒轅黃帝,將伏義所畫之一卦,加二畫以配之,即乾三連、坤六斷、離中虛、坎中滿、震仰盂、艮覆碗、兌上缺、異下斷。八卦之中,又包括有五行,互為生克,八卦之中,乾、坤、艮、兌相生相助,但和坎、離、震、異卻又互相克敵,若八卦方位不變,互生互克之理一明,尚不難趁吉避兇,但八卦又有先後天之分,五行又有正五行與反五行,稍一變化,不但方位已差之毫釐,而失之千里,生剋之理又是不同。”
  那八卦五行之秘奧,何等玄奇,豈是三言兩語可解說得完的,窮酸不說還好。這一說,把韓仙子說得頭昏腦脹,忙道:“歐陽先生別再說了,你先前所說的河圖,左旋右轉,雖然記來吃力,我尚可解,這八卦五行,你若再說下去,我簡直會把先前記的河圖方位,也攪糊塗了。”“其實此非一時三刻所能了解的,就是我,研究了這多年的易理,那精微之處,仍有甚多不明白的,好在我不是已說過了麼?那惡道似乎並不比我更高明,若其真隱有八卦之變化,自信也難不倒我,入長離島時,只要我在前面帶路,敢說亦可如入無人之境,韓幫主放心就是了。”
  方說至此,突聞一聲:“姑母,我們且先信他的,若他到時解不出來,丟人的是他,誰叫他吹大氣呢?”
  說話的是鳳兒,不知何時,她已再又出來,立在韓仙子身後。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你萬安,包在我窮酸身上,若連累鳳姑娘失陷了,我豈非自找絕路,哪來喜酒喝呢?”
  鳳兒聽他又拿自己取笑,其實以前這一老一少,早是玩笑慣了的,但今兒可不同了,因有一個玉麟在此,窮酸開的玩笑,又是女兒家,羞人答答的終身事,鳳兒心裡就是愛聽,但面上卻掛不住,只見她鳳眼兒一睜,柳眉兒一挑,跟著就要發作。
  韓仙子知鳳兒任性,這妮子最是沒老沒少的,怕她頂撞,忙喝道:“你還不去準備飲食,我們吃子好趕路,不然就來不及了。”
  鳳兒去到後面,不大功夫,即將飲食端整好了,別看她頑皮刁鑽,整治菜食還真有一手,雖不過是些蔬菜臘味,卻擺子個滿桌。
  韓仙子讓歐陽彬和玉麟入席,歐陽彬卻衝著玉麟擠眼,一拱手道:“柳老弟,我這裡謝謝你了。”
  窮酸這一行動突然把玉麟給怔住,到不知這位風塵奇俠謝他何事,故怔怔地望著他。
  窮酸歐陽彬卻哈哈大笑道:“柳老弟,大概你不明白,我謝你何來,今天要不是你,我窮酸哪來這麼好的口福,你別看這滿桌的萊食,可都是為你柳老弟準備的,我窮酸今兒沾了你的光,說不得要大快胃口,不謝你,還去謝誰呢?鳳姑娘,你說是不是?”
  歐陽彬掉頭對鳳兒這一問,直問得鳳兒又滿腔飛霞,嬌羞不堪的低著頭,將蠻靴兒直跺,那韓仙子望了兩人一眼,也哈哈笑道:“歐陽先生別打趣她了,我們即要前往長離島,還真得趕快。”
  隨又讓兩人入座。
  玉麟雖知窮酸玩笑慣的,但看鳳兒嬌羞之態,歐陽彬的話,鳳兒已無異默認了,因此也有點難為情,心中卻十分感動。
  四人入座,匆匆飯罷,歐陽彬兩只破袖即是他的兵刃,韓仙子牙頭拐不離身,都無須拾掇,只有鳳兒回房去轉了一轉,再出來時,身上已換了一套緊身衣褲,外罩一件玄色風衣,背背寶劍,頭上卻仍是宮鬢堆鴉,腳上還是那雙小蠻靴。
  四人出得屋來,韓仙子命鳳兒關好門,即從玉麟來路,飛奔下山。
  這時天已怏入暮了,越是往下,雲霧越濃,到了峭壁之下,玉麟內功雖有火候,但也不能透視五尺以外,韓仙子也並非時常來此,對路徑也不甚熟悉,歐陽彬和鳳兒卻是久處此山,閉著眼也找得出路徑來,窮酸即要韓仙子緊隨在他身後,玉麟由鳳兒帶路,因山路崎嶇,視野太小。故分作兩路而行。
  窮酸與韓仙子兩人,打前頭走下去了。
  鳳兒容兩人消失雲霧之中,才回頭說道,“玉哥哥,隨我來。”
  說罷,一伏腰,竟比貍貓還要輕靈,穿入雲霧之中。那雲霧雖濃,但鳳兒直如不見,腳下毫不減慢,玉麟不敢怠慢,一者知鳳兒輕功甚好,再者自己路徑不熟,上山之時,已知這段道路奇險,稍不小心,即會墮入深淵,故忙隨踵跟進,不敢和鳳兒遠離,始終保持著三四尺的距離,兩人走得甚快,不大功夫,隱隱傳來水聲,漸走,水聲也漸作雷鳴,玉麟已知到了那斷澗。
  果然,前面鳳兒已收著腳步,回頭說:“玉哥哥,我們要過澗了,小心。”
  說罷,小蠻靴兒一跺地,化作飛燕穿雲,直投入雲霧之中。
  玉麟先前過澗之時,知這斷澗寬不過四丈,憑自己的輕功,大可一躍而過,也就不管前面是否是那斜伸的虯松,也作勢騰身,縱起兩丈高下,然後卷腿仲臂,凌空渡虛,直向對岸落去。
  玉麟這一躍,竟有五丈遠近,落地一看,離岸已一丈多遠了,但鳳兒卻蹤跡不見,玉麟以為這一躍太遠,鳳兒是在岸邊接他,就轉身回去。
  尚未走得兩步,隱約聞聽左前方雲霧之中似有人聲,但說話的聲音太低,似在悄語,聽不真切,玉麟心想:可能是鳳兒已與韓仙子,和窮酸歐陽彬會合了,故加緊幾步,驀見雲霧中現出一團灰濛濛的黑影,忽然醒悟,前面正是那棵奇形虯松,亦即先前自己過澗之處。
  再向前走了兩步時,那虯松已更顯明,松根左近,似乎立著兩個人影,大慨兩人均已聽出玉麟步履之聲,倏地一分,其中一人突然隱身,同時說道:“鳳妹放心,屆時我準到就是了。”
  玉麟聽出並非鳳兒口音,並口呼鳳妹,自然不是鳳兒無疑,心中奇怪,怎會在這等濃雲密霧之中,尚有人在?心想,莫非是金風麼?腳下就加快了,那鳳兒並已回身迎來,兩人到了近前,玉麟忙問道:“鳳姑娘,你在和誰說話,可是金風弟麼?”
  鳳兒被問得一楞,隨即“噗哧”一笑。說:“不錯,正是他,你問他怎的。”
  玉麟聽說正是金風,心中甚是奇怪,自己可說專程來訪他,他倒躲著自己,就有些悵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鳳兒卻抿嘴一笑,說:“快走吧!今晚他也會去的,你沒聽聽他說屆時準到麼?我姑母和那討厭的窮酸,怕早已上了五老峰後山了,我們得趕上他們。”
  玉麟也不言語,即跟在鳳兒身後,一路飛馳,只是心中始終未曾釋然,因對金風懷念極深,心中就更是怏怏。
  鳳兒不時回頭,睨著他竊笑,玉麟也不覺得。
  從那斷澗往上,漸行漸高,雲霧也漸漸稀薄,到了五老峰後半山之上,已可看出較遠去,但因已暝色四合,十丈以外,仍無法看清,韓仙子與歐陽彬兩人,走得已沒影了。
  一看所走的道路,亦非自己先前下五老峰時所經的路徑,似乎偏向左方,因見鳳兒一路飛奔,腳下毫不停留,也就不好問得。
  不大工夫,已到了山脊,立腳之處,是兩峰之間的一個鞍部。玉麟向下一看,只見雲梅茫茫,冉冉滾絮,無數個峰尖,露出於雲海之上,像大海中無數挺拔的島嶼似的。
  玉麟辨別方位,知鄱陽湖即在那雲海之下。
  鳳兒停步,回頭說道:“玉哥哥,不行,我們還得趕我姑母他們,已下山去了,快隨我來。”
  說罷,直往下縱去,有如星丸飛墮。
  玉麟不敢怠慢,再又隨後緊跟,下山可比上山快得多了,不到半個時辰,已聞水聲拍岸,早已穿出雲海之下,浩渺的鄱陽湖,已在眼前。
  就見前面湖邊,一塊大石之上,立定兩人,玉麟攏目凝神一看,不是韓仙子與窮酸歐陽彬,還有誰來。
  玉麟隨在鳳兒身後,上了大石,只見湖中正有一只小船,如飛而來,韓仙子指點著說道:“歐陽先生你看如何,我知鐵背蒼龍老兒,定會派舟來接。”
  不大功夫,小船已近岸,玉麟認得,駕舟而來的,是那霹靂火呂方。鐵背蒼龍之徒,那紫銅臉膛的漢子。小舟離岸尚有三吏遠近,霹靂火呂方振臂一躍,已上了大石,任由那小舟衝向岸去,刷的一聲,前半截已擱在沙岸之上。
  這裡,呂方已對韓仙子行下禮去。霹靂火呂方說起來,早年曾是韓仙子部下,故執禮甚恭,說:“家師命我駕舟來迎,請幫主即赴長離島接應,雲裡金剛兩祖孫已被困,家師趕去救援,已有一個多時辰了。”
  原來鐵背蒼龍送走玉麟之後,回到沙洲之上,曾又再勸雲裡金剛,要他不要前去冒險。
  雲裡金剛說甚麼也不相信,二島主左衝對他會有惡意。鐵背蒼龍迫不得已,只得把近來左衝等倒行逆施,無法無天之事一說,哪知雲裡金剛不聽還可,一聽左衝如此為惡,早氣得不得了,更要前往,說:“前些時,自九尾金蠍入夥後,我已風聞長離島已被他們鬧得不成話。我本有前往問罪之意,但一想,我那老哥哥左澄,現已雙目失明,又只有這麼個兒子,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若被激怒,絕不會將他輕饒,惟恐傷了我們老兄弟倆的和氣,故隱忍未發,這麼說來,我倒是姑息養姦了,縱然今朝那左衝等別有陰謀,並非真個緝獲殺我那犬子的仇人,我也要前去看看。”
  鐵背蒼龍一聽,這可好,勸他,倒反而更要去了,因此也就不再勸說,只悄悄地把劉櫻姑娘喚至一邊,說明厲害,要她加倍小心,只是二島主準備婚筵之事,無法出口。
  櫻姑早知二島主不懷好心,她可沒像她爺爺一樣,感情用事,但父母之仇豈可不報,無論如何,也要前往看個真偽。
  鐵背蒼龍見無法阻止,就說:“櫻姑娘,這樣吧,你們是去定了,但若發現情況不對,你們兩祖孫趕忙奔西北,我駕舟在蘆葦中等候接應。”
  櫻姑娘點頭道好。
  鐵背蒼龍無可奈何,只得暗中準備。當天午後,申末時分,那長離島駕舟來迎的那漢子,再又前來請雲裡金剛祖孫登舟。
  鐵背蒼龍俟雲裡金剛兩祖孫走後。即命霹靂火呂方準備船隻,天尚未黑,即已駕舟飛奔長離島西北角,準備接應,知玉麟前往邀請韓仙子等,初更時候必到,因此囑呂方駕舟在湖邊迎候。
  霹靂火呂方到得正是時候,遙見韓仙子等四人,立在大石之上,兩腳一登腳下小舟,將船送至岸邊,同時飛身上了大石,向韓仙子行下禮去,說明奉鐵背蒼龍之命,前來迎接,韓仙子即指著歐陽彬,對呂方說道:“這位是歐陽先生,你還認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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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呂方在汩羅江中,曾與歐陽彬見過一面,知是一位江湖異人,忙上前見禮,韓仙子問明鐵背蒼龍已經往長離島去,因曾聽歐陽彬說道:長離島非等閒之地,怕他前去涉險,忙催促幾人下了小舟,由呂方駕舟章駛長離島而去。
  這是下弦之月,鄱陽湖面,籠罩著一層灰濛濛的薄霧,霧雖薄,但仍不能透視太遠,一二十丈以外,即無法看清,舟行湖中,似被一個巨大的沙罩,扣在湖面,夜靜無風,水波不興。霹靂火呂方運槳更是熟練,雙槳入水,毫無聲息,但舟行卻如箭馳,他那雙槳一翻之力,小舟即已向前衝出數丈遠去。
  連韓仙子這過去在洞庭湖中討生活的幫主,看得也連連點頭。
  那長離島是在鄱陽湖深處,由星子下船,尚有二十多裡水面,舟行最快,也要半個時辰。起初大家都沒言語,因這鄱陽湖水面上,長離島的船隻隨處均可遭遇到,幾人雖都有一身超絕的武功,不把長離島的船隻看在眼裡,但若被發現了行跡,深恐因此會發生枝節,誤了救援。
  星子這一帶代湖面最狹,越向南行,湖面越寬,霹靂火呂方對這鄱陽湖水面,最是熟悉,也深知長離島船隻出沒的水路,因此小舟過了狹處,即避開正道,沿湖岸而行。
  霹靂火呂方就說:“過了這一帶,我們的行蹤即無須隱祕了,此地最是荒涼。長離島的船隻,從來未曾在此間出沒過。”
  韓仙子這才問道:“跳梁小醜,我倒不怯他,只是我有一句話要問你,你師傅既知雲裡金剛兩祖孫前去涉險,為何不予阻止?那二島主左衝,既然和雲裡金剛有師徒之份,怎會對他不利,卻令我不解。”
  韓仙子這一問,正是其餘三人所要想問而沒有出口的,因此都回頭望著呂方。
  霹靂火呂方嘆了口氣,說道:“韓堡主所說的何嘗不是正理,若那雲裡金剛老前輩,肯聽我師傅一句話時,何須這麼急迫地勞動各位呢,正因雲裡金剛老前輩說什麼也不相信,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會對他祖孫有不利的行為,不勸他還好,我師傅一勸,他更急急地要前往。因為我師傅早知他那拗性子,故煩堡主與各位前來相助。”
  “至於二島主左衝,我師傅說,此人本來就是個姦猾邪惡之徒。據師傅暗訪所得,當年雲裡金剛的子媳,即死在他的手中,雖然是否即為他所殺,尚不得而知,但已知其早垂涎他那媳婦的美色,據那時被害的現場推測,可能是因姦不遂,正當雲裡金剛之子返回,故左衝怯怕事洩,將兩人殺以滅口。此事島中人都有傳言,只瞞著雲裡金剛兩祖孫。至於此次,是因那櫻姑長成以後,其美豔更勝其母,左衝色心不死,兩番命九尾金蠍前往說媒不成,剛探聽到的,是左衝待他們兩祖孫一到,即要將雲裡金剛幽禁。非待他允婚不可,一面並強逼櫻姑成婚。你想雲裡金剛哪會屈服,屆時必然以兵刃相見。那左衝雖可不怯,九尾金蠍亦難敵得過雲裡金剛,但現在島上的那一隱名惡道,甚是可慮,又兼是蓄意設謀,更可斷定此去兇多吉少。”
  說至此,那歐陽彬別看平日嘻嘻哈哈,玩世不恭,其實也最嫉惡如仇,倏地一躍,立身船頭,仰天一聲長嘯,霍地兩支破袖一拂,只見兩袖生風,奉來平靜的湖面,頓掀狂瀾,那小舟已如急弩般,直向前衝去。
  歐陽彬是固聽霹靂火呂方,說那長離島二島主左衝,恁地作惡,恨不得即刻踏上長離島,手刃這惡徒,故施展流雲飛袖的功夫,催舟前進。窮酸歐陽彬這一施展凌雲飛袖,四人都被震驚,韓仙子當年一牙頭拐,曾卷去了窮酸一只破袖,可說最知窮酸武功深淺的了,沒想到一別十年,會增長到如此威力,鳳兒雖然日常與窮酸相見,但卻沒見他顯露過流雲飛袖的威力,也是驚駭,玉麟和呂方那就更不要說了。
  霹靂火呂方簡直連運槳也忘了,其實他不用運漿,小舟已如飛前進,歐陽彬兩只破袖,交相拂處,看他未運用全力,有似舞蹈般,衣袂飄飄,但狂飆生兩肋,排浪起狂瀾,弩馬驚,亦無其快。
  韓仙子見霹靂火呂方驚得發呆,忙喝道:“歐陽先生運起神功催舟,你還不把舵!”
  呂方經韓仙子這麼一喝,這才趕緊取了一只槳,沒入舟後水中,權且掌舵,認准長離島方向,轉過船頭,那稍一刻工夫,早見薄霧中,現出一片黑影。
  霹靂火呂方忙道:“歐陽先生請稍停,前面已是長離島了。”
  窮酸歐陽彬聞言,這才兩袖停拂,其實他這流雲飛袖的功夫,最耗真氣,歐陽彬曾不止一次來此暗探,亦知前面已是長離島,呂方不言,他也會停運神功。
  當下呂方再又運起雙槳,並向四人說道:“家師在島的西北角上,接應雲裡金剛老前輩,只是不知可還在否。”
  韓仙子道:“既如此,我們就在西北角上靠岸。”
  忽又想起,不曾問過歐陽彬,不知西北角上,是否可以入島,長離島既然按河圖佈置的,豈能隨意登岸,忙向窮酸歐陽彬詢問。
  歐陽彬道:“西北角是乾位,乾、坤、艮、兌、相生相助,由此進入中宮,最是相宜,東北進而可走艮位,退而可西走兌宮,西南踏坤位,正是進可攻而退可守之地。而且這長離島我甚熟悉,那西北角上,蘆葦甚多,岸上更怪石嶙峋,最易隱祕。”
  韓仙子道:“如此說來,鐵背蒼龍這老兒,誤打誤撞,還走對了方位。”
  說話間,小舟已從長離島北部繞過,直奔了西北。小舟因不能距岸太近,湖上霧氣仍濃,故看不出長離島上有何異狀。陡然間,霹靂火呂方將船頭一掉,大家即知已到了地頭,呂方運漿也更輕。不讓雙槳帶出一點聲音,但舟行的速度,卻並未減慢,漸近,那長離島也漸由一片灰濛濛的影子,更為清晰而顯明離岸僅不過有半裡之遙。
  突然湖面水花一翻。舟側露出一人,半身浮在水中,呂方首先認出是師傅鐵背蒼龍,忙將雙槳一翻,小舟立被定住,韓仙子、鳳兒和玉麟,也相繼認出,鐵背蒼龍不待招呼,已遊行至船邊,聳身出水,翻上船來。
  首先對玉麟一拱手道:“柳老弟辛苦於,難得韓堡主與鳳姑娘也下山相助。”
  說話間,已發現窮酸坐在船頭,一時未認出來,韓仙子已笑道:“老兒,這是歐陽先生,怎麼你也忘了不成?”
  鐵背蒼龍聽說是歐陽彬,當年汩羅江中的一幕,頓時在心中湧起,知他武功在自己之上,難得他也前來相助,心中大喜,忙和窮酸拱手相見。
  歐陽彬呵呵笑道:“你這條孽龍好大膽,竟敢獨自前來,大概不得其門而入吧。”
  韓仙子知鐵背蒼龍是個言笑不苟的剛直老兒,窮酸見人就開玩笑,聽他開口就呼他為孽龍,生怕他因此不快,正要插言,哪知鐵背蒼龍一聽窮酸之言,不但無不快之色,而且一句“不得其門而入”,說中了他心中焦急之事,忙道:
  “歐陽先生莫非懂六通之術麼?說來慚愧,我雖知長離島非比等閒,故特煩柳老弟轉請韓仙子和鳳姑娘下山相助,但沒想到那惡道竟還是個左道旁門之徒。不知他以什麼障眼法兒,害得我轉來轉去,幾次都進入不去不說,而且轉了半天,轉得我頭昏眼花,結果仍然又轉回了原處,你說這不是怪事麼?”
  歐陽彬又呵呵笑道:“我才叫你是孽龍,那知你還是條福龍,若你貪近路,從東南角上岸,恐怕你早已成了一條困龍了。”
  韓仙子忙道:“歐陽先生休得打趣,且聽他說話,長離島中現在情況如何?”
  鐵背蒼龍嘆口氣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我轉了半天,始終進不得長離島,那裡還知道島中情形,我那老哥哥雲裡金剛兩祖孫,進去已有兩個多時辰了,至今情況不明,他們一離了我那裡,我不過是前後腳,即尾隨前來,而明知其前往涉險,卻又無法相助,我這時心中之焦急,就可想而知了。”
  說話間,霹靂火呂方已將小舟駛入蘆葦中泊定。
  歐陽彬自船頭站起身來,說道:“休得焦急,隨定我來,包還你一個無恙的雲裡金剛。”
  說罷,倏地一點船頭,騰身空中三丈多高,霍地兩只破袖猛往下一拂,竟又憑空上升兩丈,再又拂時,又向上竄出一丈餘高下,這時窮酸身在空中,離地高有八丈有餘,輕功之高,令幾人都目瞪口呆。
  玉麟不愧名師之徒,一見窮酸施展輕功,也覺技癢,也雙腳一點船板,騰身空中亦有三丈高下,不讓丹田氣洩,猛又一吸氣,兩臂一抖,右腳尖向右腳背上一點,竟也竄上了一丈多高。
  玉麟跟隨窮酸離船,鳳兒天性最是要強,那甘示弱,和玉麟一般,也施展上乘輕功梯雲縱,玉麟竄高約有五六丈,鳳兒也不在五丈以下。
  這時歐陽彬在空中,兩臂霍地一分,刷地一聲,有若大鵬掠雲般,已向岸上落去。
  玉麟與鳳兒兩人,也忙向歐陽彬去處飛墮。
  窮酸歐陽彬,可不是炫耀輕功,而是飛身空中,察看岸上地勢。他們三人飛落岸上,韓仙子可不行了,年老到底不能以筋骨為能,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水裡功夫算他兩人了得,輕功卻還遜于三人,趕忙舍舟登岸。
  上得岸上,一看,窮酸和玉麟鳳兒,丁字形一站,正在向島中窺探,那窮酸歐陽彬不斷將頭連點。
  韓仙子在前,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在後,三人來至近前,窮酸一挽破袖,伸手一指,說道:“你們看見了麼?那叢叢修竹,一堆一堆嶙峋的亂石,和那大大小小的沙丘。看似天然,其實全是人工佈置的,按河圖之數,堆積而成。”
  窮酸在指點,玉麟、鳳兒和韓仙子三人,即全神貫注,向那些修竹、亂石、沙丘探看。
  鳳兒一面看,一面背誦著窮酸在雪屏峰所說的河圖之數,只聽她不停地念道:“二、七居上,一、六居下,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厝中。”
  窮酸歐陽彬壓著嗓門兒,輕聲點頭笑道:“鳳姑娘好記性,我只,說過一遍,難為你已記得毫釐不差。”
  鳳兒白了他一眼,並不理他,又念道:“北方為上,數是二、七,西方為左,左數三、八……”
  方念至此,玉麟本也在心中默念那河圖之數,早已悟解過來,忙道:“歐陽先生,我似乎已悟解出來了,但不知是也不是。”
  窮酸歐陽彬的兩道長眉一掀,說道:“柳老弟名師之徒,既已悟解,定然不差,你且說說看。”
  玉麟邁:“據晚輩看來,他這長離島按八卦方位佈置的,將長離島周圍,分成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方,每方又各有一個河圖,每一河圖,又分出東、南、西、北、中五方。”
  窮酸聽玉麟這麼一說,將手猛一拍,說:“著哇!我說柳老弟不凡,果然一見就悟解出來了。”
  鳳兒聽窮酸在贊玉麟,她的天性要強,忙道:“那陰陽之數,我也解出來了。”
  窮酸聽得掀眉再加上瞪眼,說:“鳳姑娘還錯得了嗎?我窮酸洗耳恭昕。”
  鳳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別瞧不起人,這河圖裡陰陽之數,是按先後天來分的,先天之物是陽,後天之物為陰,那堆堆的怪石,和那沙丘,均屬先天,屬陽,那叢叢的竹木,則是後天所生,是陰,要入長離島,只要逢陽而左,遇陰而右就行了。”
  至此,窮酸歐陽彬已呵呵放聲大笑,夜靜,笑聲陡發,聲震長空,大家都是一驚。韓仙子生怕敵方驚覺,不由一皺眉,心說:“對方主要人物是誰,尚且不知,豈可如此輕敵?”
  那窮酸大笑之後,竟面容一正,掉頭對韓仙子說道:
  “果然珠聯璧合,好一雙毓秀鐘靈的少年,我們且看未來江湖,這兩朵奇葩,大放異彩。”
  韓仙子聞言,也望著玉麟和鳳兒,微笑點頭,玉麟卻被說得來訕訕地,那鳳兒見歐陽彬把玉麟和他並在一起說,而且語台雙關,那臉蛋兒就又紅了。
  正在這時,忽見一條黑影,從幾人身側的一堆怪石之後縱起,快似一縷輕煙,一掠而過,直向空中撲去。
  幾人一見,都是一驚,大家萬料不到身側有人,均未發覺。這人好俊的輕功,全都未看清這人的身形,雖然大家在談話之際,一時大意,但全有一身超絕的武功,這人現身飛掠得縱星突然,若無極頂的輕功,也逃不過幾人的眼睛。
  因此,大家都是一驚,只有鳳兒,眼珠兒恁地一轉,抿嘴一笑。
  玉麟見鳳兒一笑,心中也是一動,心思:“莫非是金風弟麼?”
  鐵背蒼龍忙嚷到:“不好!若我們身形敗露,恐於我那老哥哥兩祖孫不利,我們得趕緊往裡闖進。”
  窮酸歐陽彬道:“我們一時大意,雖然此人敵友不分,但仍以早進去為宜,若果是島中人,確甚可慮。”
  隨向玉麟和鳳兒道:“適纔你們兩人悟解的均不差,你們兩人可作一路,韓堡主等三人與我一路,分向島中闖進,我前已說過,島中除河圖之外,別無其他變化,只管放心大膽前去。”
  說罷,一招手,即斜刺裡往右旋去,韓仙子與鐵背蒼龍,和霹虜火呂方,趕忙緊緊跟隨。
  他們四人一走,玉麟忙問道:“鳳姑娘,適纔那入島之人,莫非你認識麼?”
  鳳兒一霎眼,露出一排編貝似的銀牙,輕聲笑道,“玉哥哥,你別問,到時自知,他們已走了,我們別落在後面,快走!”
  走字方才出口,已聳身飛旋出去,玉麟也不敢怠慢,跟蹤而進,按兩人悟解所得,左旋右轉,兔起鶻落,心中默記著河圖之數,不大功夫。突見前面有一沙丘,較所經之地的沙丘都要高。
  玉麟停步呼道:“鳳姑娘,你看前面那一沙丘,可能已是河圖中央之地,我們且上至高處一看如何?”
  鳳兒一撇嘴道:“那窮酸把河圖說得來有如迷宮,其實不過如此,我們不是已瞭如指掌麼?何須再看,徒然耽誤時刻。”
  玉麟聽鳳兒如此說,也就不再堅持,兩人繞過沙丘,果然仍如入無人之境,一面默記那陰陽點子,一面腳下不停,不大工夫,已將河圖走完,鳳兒更是得意,停步回頭,望著玉麟一笑道:“玉哥哥,你看如何,那窮酸把河圖說得簡直是天上有,地下無,其實不過如此。我們不是輕易的進來了麼?”
  玉麟聞言,卻不以為然,心說:“我們若不經他指點,豈能如此輕易呢?”
  玉麟對窮酸歐陽彬,一見投緣。心中對他甚是尊敬。
  就道:“雖說如此,也不能大意了,此間尚非長離島中樞之地,是否還有機關,尚不得而知。鳳姑娘,我們仍應小心為是。”
  鳳兒卻抿嘴一笑,說:“玉哥哥,我才不信,長離島果真就是龍潭虎穴,我們走著瞧!”
  說罷,伏腰又往裡闖,哪知明明河圖之數,業已走完,前面即又見叢叢修竹,處處怪石峋嶙,起伏盡是沙丘。
  鳳兒在前,以為這河圖不過如此,見前面一般也有竹樹沙丘,以為故布的疑陣,全沒將它放在心上,認定無事,直往前闖去。
  玉麟也因適纔進來的太容易了,一時大意跟定在鳳兒身後,單只留心島中的暗樁伏卡,哪知兩人轉來轉去,約有半個更次,仍未發現有人居處,玉麟心中不由大疑,這長離島不過是湖中一個小島,縱橫絕不會超過十裡,以自己兩人的腳程論,走了這半天,應該是穿過長離島而有餘,祁有半間房屋未見不說,而且半個人影皆無。
  那鳳兒是打前頭往裡闖的,其實她早已發覺不對了,只因素來要強,一者是不服氣,而且當著玉麟面前,不好意思認輸,故腳下並不停留,只有一股勁猛闖,哪知轉來轉去,仍是轉不完的叢叢修竹,處處沙丘,心中就發急起來,試著按河圖之數,先後天陰陽之理,遇陰而右,遇陽而左,但轉了半天,仍然無法轉出,心中越急,越是發慌,心氣一浮,就漸漸嬌喘吁吁。
  她這一來,可把玉麟冤苦了,玉麟是跟定在她身後,先見鳳兒毫不在意,以為她認識道路,此刻發覺有異時,已半個時辰過去了。至此,窺著鳳兒雖已嬌喘吁吁,但仍不認輸,玉麟心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又著急雲裡金剛和那櫻姑的安危,歐陽彬和韓仙子等入島,恐怕早已打得火熱了,自己兩人未趕到,豈不勢孤。
  想至此,忙招呼鳳兒道:“鳳姑娘,請止步,我們別也著了人家的道兒了。”
  鳳兒聞聲止步,跺著腳道:“這惡道可惡麼!”
  說至此,突然霎了霎眼,那嘴兒就嘟嚕起來了,說:
  “玉哥哥,別是那窮酸使壞吧!”
  玉麟正在默察那周遭的地勢,聞言回身道:“這等要緊時刻,歐陽先生豈會愚弄我們,據我適纔觀察所得。確仍是河圖的佈置,但似有了變化,我們到是別再亂撞了,且靜下來,看能悟出這其中的秘奧不。”
  鳳兒被說得臉上一紅,玉麟又接著說道:“據歐陽先生所說,島中這惡道,對河圖亦無高深的理解,絕無八卦五行生剋的變化,那麼我們何不按反五行之理,從反方向試試?”
  方說至此,突聽有後方“啪”的一聲,似有人投擲土塊,聲音雖然不大,但聽得甚真,兩人聞聲一驚,倏地旋身戒備,同時右後方,一叢修竹之後,發出一聲輕笑,說:
  “還不隨我來!”
  語聲方落,一條黑影,已向土塊投擲的方向,如飛而去。
  鳳兒聞聲,面上頓露喜容,忙道:“玉哥哥,快走!”玉麟聽得甚真,這時也想不到其他,隨定鳳兒身後,向那黑影追去。
  前面那條黑影身法奇快,鳳兒似已施展全力,玉麟也毫不怠慢,但始終追不上那人,和他保持著五六丈的距離,成了個不即不離,玉麟從後面看,只辨出那人是小巧的身材。
  玉麟心中一動,心想:“看鳳兒聞聲時,面露喜容,似與前面那人熟識,別是金風兄弟吧?”
  想至此,霍地一伏腰,騰身猛竄,從鳳兒頭上,一躍四五丈遠,直向她身前落去,腳一點地,再又縱起,施展八步趕蟾的輕功,追趕上去。
  玉麟輕身功夫本來就高,這又是猛勁,才幾個起落,已趕上前面那人。
  那人似已聽到身後風生,知有人趕來,陡見他身形突然一矮,不往前進,卻往左後方斜刺裡暴退。
  玉麟沒防到前面這人如此刁鑽,等到他忙收勢止步,那人回頭似乎一笑,已又隱身到一個樹叢之後去了,但那人一回頭,雖不過一瞬間,玉麟已看清了,哪裡是金風,原來也是個姑娘。
  玉麟一愕,而且滿不好意思,先前認定是金風,故拼命地追趕,哪知人家是個姑娘,故一時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鳳兒已自後趕來,似在忍著笑,嬌聲道:“玉哥哥,瞧你,人家好心來為我們引路,你倒把人家趕走了,我問你,你這麼追趕人家怎的?”
  鳳兒這麼一說,玉麟更難為情,忙解釋道:“我以為前面那人是金風弟,因此趕上前來一晤,沒想到我認錯了人,果然太孟浪了,正要請問,鳳姑娘認識這位姑娘麼?那一身俊功夫,好叫人佩服,而且這位姑娘對河圖的正反變化,似乎瞭如指掌,若非其對此間早有所悉,則必是一高人,難道鄱陽湖左近,除令師枯竹老前輩外,尚有世外異人隱跡麼?”
  鳳兒方要答言,驀地前面遠處,火光一閃,隱隱傳來人聲沸騰。
  鳳兒顧不得回頭,忙道:“玉哥哥,快走,他們已打起來了!”
  就在那火光一閃之際,玉麟和鳳兒都已看清,和兩人立身之處,相距不過一里左右,現出一大片房屋,那火光一閃之後,雖光亮頓滅,但仍可看出一片燈光,不斷遊動,而且人聲越來越清晰可聞。
  這一發現,知適纔已穿出河圖,前面再無埋伏,哪還怠慢,且將這姑娘丟在一邊,徑向那火光人聲之處撲去。
  果然前面再無阻擋,一里路遠近,不過眨眼工夫,即已趕到。一看,好大一片房舍,竟和一個小市鎮一般,兩人來到此地,似是房舍後面,奇怪的是,並無人前來阻攔,兩人也不在意,忙飛身上房,左有一分,隔著約有兩丈遠的距離,再向前面看時,見那火光之處,還在十幾重屋脊之前。
  兩人更不用招呼,展開身法,向前猛撲,到得最前面那重屋脊之上,向下一看,只見下面是一個廣場,怕不有五七畝寬廣,不下二三百人,手持燈球火把,寒森森刀光耀眼,冷颼颼兵器交輝,將韓仙子和鐵背蒼龍,與霹靂火呂方三人,團團圍困,那窮酸歐陽彬,卻蹤跡不見。
  鳳兒一見,即要縱身躍下,玉麟忙止住她,悄聲說道:
  “鳳姑娘別急,我們且暫不露面,你沒見場中麼?對方重要人物,似乎並未完全出場。”
  一句話將鳳兒提醒,趕即又伏下身來,和玉麟藉著屋脊隱身。
  大概那二島主左衝,和九尾金蠍樂和等,自恃河圖有似迷宮,不慮有人闖進來,而且幾人前來,的確出其意外,又是分途而進,韓仙子與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三人現身,一時使得他們手忙腳亂,竟忽略了房上也來了人。因此,鳳兒和玉麟兩人到來,雖未隱祕身形,怛也未被人發覺。
  兩人在屋脊之後,剛隱好了身子,場中已起了變化,兩人方到之時,即見鐵背蒼龍在前,韓仙子與霹靂火呂方在後,是丁字形的站在場中,這時三人腳下並未移動,那長離島中人卻在往上圍,到了五丈遠近,方停止未進,圈子這一縮小了,那燈球火把,更把場中照耀得如同白晝。
  玉麟早認出長離島這面,為首這人,即是那九尾金蠍樂和,手中持著那只串鈴,背上背著藥箱。
  玉麟心中不由一動,這九尾金蠍在自己島中,那藥箱仍不離身,其中必有詭計,他曾聽雲裡金剛說過,九尾金蠍一身都是暗器,說不定藥箱中亦有蹊蹺。
  玉麟方在想,已見那九尾金蠍大搖大擺地去至當場,似乎全沒把三人看在眼裡,去至鐵背蒼龍面前一站,兩人像已搭上了話,可惜太遠,人聲又嘈雜,聽不真切。
  鐵背蒼龍這老兒年在六旬以上,但火氣不小,幾句言語不和,似乎已被激怒,突然一聲暴吼,向前一撲,已向九尾金蠍抓去。
  鐵背蒼龍兩手齊發,似無招式,其實這老兒練就一雙臂上功夫,堅逾鋼鐵,兩手齊發,立即將對方罩在爪下。
  九尾金蠍陰惻惻地一笑,當年橫行北五省,從沒把武林中人看在眼裡,鐵背蒼龍雖名滿三湘,但江南和北五省。
  卻不曾露出臉,九尾金蠍哪知厲害,鐵背蒼龍兩爪抓到,九尾金蠍卻不退反進,身法夠快,右手中串鈐一幌,鳳凰點頭,縮肩旋身。
  九尾金蠍對敵,全憑一身小巧功夫,因沒把鐵背蒼龍看在眼裡,故踏洪門,走中宮,串鈴幌處,連珠響亮,他想得好,要以串鈐聲擾亂鐵背蒼龍心神,同時縮肩,旋身,滑步,左手駢指猛點鐵背蒼龍的氣門商曲穴。
  兩人動作雖有先後,但九尾金蠍賊滑,快如電閃,因此倒象是同時出手。
  哪知他快,鐵背蒼龍是三湘成了名的老英雄,豈是等閒之輩,挫腰,沉腕,兩條鐵臂向懷中一圈,已又向九尾金蠍兩太陽穴抓到,這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同時已將九尾金蠍圈在兩條鐵臂中。
  九尾金蠍大驚,沒想到這老兒恁地了得,輕敵上當,總算他一身小巧功夫不凡,身子陡然向後一仰,兩腳一蹬,向後倒射出去,脫去這一險招。
  九尾金蠍樂和暴退出去,鐵背蒼龍早知他有一身歹毒的暗器,若容他緩過手來,會令你防不勝防,也忙搶步而上,又是一招驪龍探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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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九尾金蠍似亦已暴怒,這次可不敢輕敵了,但他也是北五省成了名的綠林人物,一身暗器不說,武功也是不弱,和鐵背蒼龍對上手,不大功夫,已是二十來招。九尾金蠍盡是小、巧、綿、軟功夫,在串鈴連珠響亮之下,乘虛蹈隙,鐵背蒼龍臂賽金剛,奮騰搶撲,勁猛力沉,兩人一時竟分不出勝負。
  旁邊早惱了韓仙子,但一則不便以兩敵一,又因敵方有厲害人物尚未出場,故不能上前。霹靂火呂方,在這種場合,自然插不上手去,韓仙子一想:若這般打法,何時可以了結。
  別看她已快七十歲了,又是十年隱修,但火性卻未減當年,一聲喝道:“老兒退下,讓我來打發他!”
  鐵背蒼龍聽得韓仙子招呼,他不退下來也是不行,兩條鐵臂霍地野馬分鬃,直搗九尾金蠍胸膛。
  趁九尾金蠍往斜裡一飄身之際,忙收招後退,他是想跳出圈子,那知就在他剛撤身之際,九尾金蠍已陰惻側地冷笑道:“老兒,你還往哪裡走!”
  鐵背蒼龍是縱身後躍,並未旋身,剛剛躍起,驀見三點寒星已迎面射到。
  鐵背蒼龍身在空中,一見暗器射到,忙挫腰猛向下沉,同時一仲身,將三只暗器躲過。
  哪知九尾金蠍是暗器能手,這三只暗器發出,正要他往下落,鐵背蒼龍身子尚未著地,兩縷金光已向兩肋襲到,鐵背蒼龍又是在仰面躲避那三只暗器之時,即使發現了,也再無法躲過。眼看就要傷在那兩只金針之下,霍地空中一聲嬌斥,同時三點寒星已激射而下,就在那兩縷金光距鐵背蒼龍兩肋不到兩尺之時,兩聲輕脆聲響過處,那樓金光已被飛來的暗器打落,餘外的一點寒星,已向九尾金蠍飛去,同時場中已落下兩人。
  來的正是鳳兒和玉麟。枯竹老人的竹葉鏢,是武林一絕,其他的鏢見愣見方,他這竹葉鏢雖是鏢形,卻名如其實的,和竹葉一樣,形狀厚薄一般無二,打法更有五六種。
  若是一疊齊發,可以漫天飛蝗,而且固手勁不同,上下有異,能在空中轉著彎兒傷入,端的厲害不過。鳳兒已得真傳,又是早知九尾金蠍以暗器馳名,因此早注了意。韓仙子出聲招呼,鐵背蒼龍一退,鳳兒瞧見九尾金蠍已將暗器取出,那敢怠慢,一聲“不好”方才出口,顧不得招呼玉麟,已疾射而下,一個起落,從人頭上飛身而過,正趕上鐵背蒼龍方躲過第一次暗器,下落遇險之時,這時鳳兒的竹葉鏢已取在手中,一發三只,兩只將那兩縷金光打落,一只徑奔九尾金蠍,同時身已落下。
  那玉麟見鳳兒已躍下當場,也賡繼隨後趕來,故前後腳落地。這時那九尾金蠍,果然不愧暗器能手,手中串鈴一撩,已將鳳兒那只竹葉鏢打落。韓仙子這一見他用暗器傷人,更是暴怒,牙頭拐起處,風雷併發,霍地向九尾金蠍卷去。
  九尾金蠍僅此一端,已知這老婆子的武功,那敢怠慢,而且憑空又添了兩個強敵,只看適纔擊落自己的暗器的那手功夫,亦可見是個武中能手。自己仗恃的是暗器,對方既然也來了暗器高手,哪還敢再耗下去,而是自己憑武功,本來就不如人。
  九尾金蠍想至此,未待韓仙子牙頭拐卷到,霍地聳身一躍,騰起三丈高下,身在空中,兩臂倏地一抖,只見數十縷寒光,漫天花雨似的,分向各人射到。
  同時已暴退回去,脫出韓仙子拐勢。
  這裡的玉麟和鳳兒,一下地來,已將長劍拔出,見九尾金蠍暗器出手,不約而同一聲喝叱!兩柄長劍舞起一片火海,玉麟在左,鳳兒在右,搶到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身前,那數十點寒星光亦已射到,一陣輕脆的連珠響聲過處,暗器全被碰飛。
  韓仙子一擊不中,九尾金蠍的暗器反而到了,憑韓仙子的武功,哪會將他看在眼裡,牙頭拐一頓,未容暗器近身,已向前撲去,他是看準了,九尾金蠍必向後躍,果然不出所料,九尾金蠍恰已翻身落下,等到他發現韓仙子已撲到身下時,離頭頂不過只有一丈高下了。
  好個九尾金蠍,端的賊滑,確有獨特輕功,只見他倏地在空中拳腳一伸,頓時頭下腳上,向上倒拔了數尺,一聲“打!”隨他繃簧響亮,一篷針雨,已自他那背上的藥箱中射出,向韓仙子當頭罩下。
  饒你韓仙子武功了得,因萬料不到九尾金蠍還有這麼一手,距離又近,要躲,哪還能夠,鳳兒亦是束手無策,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早驚得手足無措,眼看韓仙子就要傷在九尾金蠍那蓮針雨之下。
  陡見玉麟一矮身,騰身猛撲,長劍向那蓬針雨中一穿,說也奇怪,竟如磁吸鐵,那蓬針雨竟會齊向劍尖飛去,一剎時,全部沾附在劍尖之上,隨見玉麟劍身一震。那細如牛毛,不下百十個鋼針,已被抖落地上。
  原來玉麟早聽雲裡金剛說過,九尾金蠍一身全是歹毒暗器,故多少武功比他高強的人,都為他的暗器所敗,故和鳳兒飛落當場後,即留了意。一見韓仙子遇險,那蓬針雨把一丈五尺方圓都罩在其中,韓仙子砸不盡、跺不掉,他本已在提神聚氣,忙將太乙神功力貫注劍身,騰身猛撲。
  石瑤卿的太乙神功,別說針雨了,就是兵器也能將它粘滑開去,玉麟雖然功力尚淺,但鋼針甚輕,故向那針雨中一穿,鋼針即已齊向劍尖飛去。
  玉麟解了韓仙子之危,也是恨九尾金蠍過於歹毒,更不怠慢,九尾金蠍剛落下地,玉麟已向他撲去,長劍分心直刺。
  九尾金蠍見玉麟破去了他的飛針,竟不知他是用的什麼武功,而且猛撲而來,疾逾飄風,早駭得魂飛天外。
  玉麟是恨透了他,長劍看是分心直刺,其實含有變化莫測的招術。
  九尾金蠍見玉麟適纔露的那一手,不要說不曾見過,而且連聽也不曾聽過,那還敢迎敵,腳一點地,已再又向後暴退,同時連聲呼哨。
  玉麟聽得呼哨之聲,不由一怔,手中劍略慢,九尾金蠍已逃出手去。
  同時場中百十只燈球火把,已頓時熄滅,玉麟不知九尾金蠍在鬧什麼鬼,因入島之時,即存有戒心,後來幾乎入不得長離島,這時雖恨透了九尾金蠍,卻不敢大意了。而且身後四人中,韓仙子和鳳兒,都可不慮,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卻令人擔心,場中火把頓時熄滅,一時間伸手不見五指,因此,不但停步不再追擊,而且往後退,想和四人聚在一起。
  哪知他剛往後退,突見迎面飛來一條白線,似是一個大如雞卵的白球,玉麟已知又是九尾金蠍的暗器襲到,正要翻腕,橫劍上撩,突聞身後一聲矯喝道:“玉哥哥,快退,撩不得!”
  這時玉麟的劍,已和那白球不過毫釐之差,聞聲陡然醒悟,知那白球定有玄虛,說不定內藏有毒煙。
  趕緊撤劍斜身,白球也就擦耳而過,向身,後飛去。
  那鳳兒一聲:“快搶上風頭!”
  語聲未落,白球已“波”地一聲,在玉麟身後丈餘遠炸開。
  玉麟顧不得他人,這夜是東南風,即忙往東南方縱身,同時閉著呼吸。
  他這裡剛落地,身側風聲颯然,昏黑中,早見兩條黑影如飛而來。
  這時雖然昏黑,但玉麟神目如電,已看清來的是鳳兒和韓仙子,兩人剛來到身側,鐵背蒼龍亦已搶撲而來,同時聽得“噗通”一聲。
  鐵背蒼龍一聲“不好”方出口,就要扭身退回,鳳兒早抓著他的一條鐵臂,阻止他回身。
  玉麟就知道是霹靂火呂方中了毒煙倒地,但這時怎敢去相救,去也必遭同樣命運,也忙道:“老英雄休得焦急,一時半刻不防,且待毒煙散盡再說。”
  鐵背蒼龍見愛徒倒地,那能不急,但也知去救愛徒,自己也必受毒,枉自暴怒,也是無法。
  幾人四面背靠背一站,這時星月之光,又復漸明,幾人因場上照耀如同白晝的火把突然熄滅,故一時眼前也一暗,此時已漸漸看清當場,適纔四周的人牆,就在火把一熄那個工夫,已去得無影無蹤,兩丈外,那霹靂火呂方,橫倒在地。
  大家顧不得九尾金蠍是否還有詭計,先救人要緊,見島上夜風猶勁,估量著毒煙已被吹散。
  鐵背蒼龍首先已向霹靂火呂方倒地之處趕去。
  玉麟、鳳兒和韓仙子三人,也跟隨前去,試著呼吸,見空氣中並無異味,這才放心大膽,去至霹靂火呂方身邊,見他牙關緊咬,早已人事不醒。
  鐵背蒼龍愛徒心切,見霹靂火呂方中了毒煙,心中又怒又急,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韓仙子越眾上前,扳開呂方眼瞪一看,他雖不懂毒氣,但老人經驗多,就說:“一時半日,絕不要緊,老兒休得焦急。”
  鳳兒道:“既然如此,玉哥哥,我們去將那九尾金蠍擒來,自然就有了解藥。”
  鐵背蒼龍知也只能如此,就道:“那麼,我就守在此地,有勞兩位。”
  韓仙子道:“你一人守候在此,若遭襲擊,如何應付得來,那九尾金蠍退身,雖是因為不敵,豈會就此甘心,而且島中尚有厲害的人物,我看,不如我也留下來。”
  鐵背蒼龍忙道:“歐陽先生雖要我們故意現身誘敵,好去探雲裡金剛兩祖孫下落,但至今未見其前來,只看我們進島之時,已是不易,此間是他們巢穴之地,豈會不更陷井重重,歐陽先生又人單勢孤,還請韓堡主也即刻前往為是,一者可接應歐陽先生,也好早將雲裡金剛兩祖孫,救出險地。”
  韓仙子一想也是,而且現在已成了敵暗我明,島中人見我們倒有多半往裡闖進去了,注意力必也會集中在走的人身上,有鐵背蒼龍在此守候,也許倒更可無慮了。
  那鳳兒已等得不耐,催促大家快走。
  玉麟在他們談話之時,早將場子四處看清楚了,見黑沉沉,不露半星燈火,越是如此,更可見島中已有準備,處處隱伏殺機,哪還敢大意,忙道:“鳳姑娘,你看四面均是房屋,何處是他中樞之地,我們尚不得而知,偌大一片房舍,若逐間搜索,豈不費時,我們不如這樣,韓老前輩和我們兩人,分三面搜索,何處有強敵現身阻擋,必是他們的中樞要地無疑。適纔我們是從西北面進來的,既無阻擋,我們現在就舍了西北方面,韓老前輩向東南方。鳳姑娘負責東北,我從西南,若未發現敵人,我們兩人再向韓老前輩的東南方排搜過去。不知韓老前輩和鳳姑娘意下如何?”
  韓仙子一聽,別看人家年輕,幾句話說來,只有令人佩服,鳳兒已搶著道:“如此甚好。”
  說罷,一攙長劍,倒貼肘後,伏腰就往東北方,一溜煙而去。
  韓仙子一提牙頭拐,說聲:“哥兒,走!”也往東南方奔去。
  玉麟容兩人均已動身,也不怠慢,一幌身,快似一縷輕煙,也撲奔了西南。
  三人一走,鐵背蒼龍好生慨歎,這一男一女,輕功都在自己之上,真個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賽舊人,不禁生出英雄老大之感來。
  不言鐵背蒼龍感慨不已,單言玉麟撲奔西南,兩個起落,已到了場邊,手中長劍一攙,封住面門,也不管前面是否有埋伏,聳身早上子房簷,腳尖在房簷上一點,已扭身斜刺裡撲向左前方,越脊而過,停身在後房坡上,剛站穩了身軀,已聽四面弓弦響亮,箭弩有似飛蝗,從四方八面射來。
  玉麟那把這些箭弩放在心上,長劍如虹,旋身一繞,頓現萬朵梨花,箭弩碰著便飛,隨一點瓦面,只見寒光賽雪,匹練繞體中,玉麟已躍到了前一排房屋之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腳下不停留。
  這樣一連躍進了幾重房屋,除了不停而有箭弩飛來之外,並無人現身阻擋,可見此間並非長離島中樞要地,而且並無任何異狀,就想往東南方韓仙子所在,排搜過去。
  這時,箭弩已稀,大概是那些伏樁,見阻射無功,傷來人不得,不過枉費箭弩,玉麟也未在意,仍在劍光繞體中,即刻轉身,撲奔東南。
  哪知他剛騰身猛闖,遙見東南方如飛馳來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因為太遠,看不真切,敵友未分,忙向馳來的兩人迎去,眼見相距不過十來丈遠近,趕急藉著一座山牆後隱著身軀,奇怪的是:自玉麟向那兩人迎來之後,所經之處,再無箭弩射來。
  他這裡剛隱好身子,不過眨眼工夫,前奔的那人,已到了切近,玉麟凝神一看,星月之輝雖是朦朧,但因來人已近身,故已看清,是個三十多歲的人,輕功不弱,這人打從玉麟隱身的山牆前面,兩丈多遠處馳過,緊跟著後面一人也到了,玉麟早看出來人是韓仙子。
  玉麟見韓仙子追趕那人,必有所為,而且見前面那人,在不時回頭,不由心中一動,心想:“莫非他是故意誘敵麼?若果然如此,韓仙子前去,定必涉險。”
  想至此,再不考慮,就隱祕著身軀,跟踵追去。
  再看前面那人時,已奔了正南,這時已快到了最後一片房屋,玉麟越過那人,向前面一看,只見那房屋之後,並非空曠之地,而是黑黝黝一片樹林,林中隱隱現出展脊鱉尖,僅此一點,已與這一大片房屋迥異,定是這島中要地無疑。
  玉麟方在觀看,突見前頭那人,忽然在最後那排房屋之上停身,掉頭敞聲大笑道:“老尼,有膽的只管追來,島主今晚要慈悲你。”
  玉麟一聽,知此人即是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正要追上去,那左衝早已飄身下屋,竄入林中去了。
  韓仙子哼了一聲,牙頭拐橫在胸前,也聳身躍下屋去,隨後就追,玉麟雖知那左衝絕非韓仙子敵手,早知左衝詭計多端,而且這是他心腹之地,豈無埋伏,怕韓仙子遇險,也隨身躍下。
  他這裡剛下地,那韓仙子也已追入林中不見了,玉麟不敢怠慢,躡蹤而進,一看這林子都是碗口來大的樹木,甚是密茂,玉麟雖是前後腳入林,但那二島主左衝與韓仙子兩人,均已蹤跡不見。
  再凝神一聽,也無聲息,不由心生懷疑,敢說自己的輕身功夫,在兩人之上,怎會把兩人都追丟了。
  他這裡心中雖是驚疑,腳下可沒停,壓著劍柄,繞樹盤旋疾進,哪知轉了好半晌,仍未穿出林子,適纔望見那屋脊鰲尖,並不甚遠,自己進得林來,少說點不下二三十丈遠了,怎會兀自穿不出林去?驚疑復起,忽聽左面卡嚓嘩啦連聲,似有大樹折斷倒地。
  玉麟忙循聲趕去,尚未轉到十來棵大樹,又聽得一聲暴響,大概又是一株大樹倒下。
  玉麟心中更是驚疑,這大樹倒是忒怪,難道深夜還有人伐樹不成。
  那知到得近前一看,原來是韓仙子,正在掄起牙頭拐,向樹身上猛砸,眼看第三棵大樹又要倒地。
  玉麟大惑不解,忙上前去,叫道:“韓老前輩,你這是為何,你不是追趕那二島主左衝麼?”
  韓仙子聞聲,收住牙頭拐,回頭見是玉麟,不由嘆了口氣,說道:“哥兒來得正好。說來慚愧,我追趕左衝,哪知他入得林來,三轉兩轉,已蹤跡不見,我明明認准了方向,想穿林而出,哪知轉了這麼半天,也轉不出去,是我惱得性起,把這大樹砸斷了幾根,我倒要看看,這般賊子有甚鬼域伎倆!”
  說罷,恨聲不絕。
  玉麟見韓仙子砸斷大樹,雖然不以為然,偌大個林子,你豈能全將它砸倒,但這韓仙子的臂力,卻甚驚人,沒想到她已這麼大的年紀,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忙道:“韓老前輩母須焦慮,我也是跟隨你身後進的林子,不也是一進來,就失迷了方向麼?若非聽到大樹倒地之聲,我還找不來此地,恐是那妖道又在林中鬧了鬼,想來脫不出河圖、八卦、五行之類,我們何不試試看,也許就能穿出林子了。”
  一句話將韓仙子提醒,兩人打量四周,見樹林卻又雜亂無章,玉麟一想:“不對,這樹木是天然生長的,少說樹齡也在百年以上,那妖道來此最多不過數年,豈能以天然生長之樹,配合得了陰陽之數。”
  玉麟就將心裡所想的向韓仙子一說,韓仙子也是懷疑,兩人有心分道尋路,又怕再又失迷,正在進退不得,玉麟仰面苦思,忽從樹隙中瞥見,似有一倏黑影,如飛而逝,這人好一身絕頂輕功,不但那樹梢毫不動搖,而且帶起風聲也甚輕微,若非是玉麟,換一個人,絕發現不了。
  這時也管不了是友是敵,不由心中叫聲慚愧,忙向韓仙子道:“韓老前輩,我已思得出林之法了。那妖道在林中做了手腳,難道還能在空中也布下了天羅麼?我們不登上樹梢,方向立辨,要出這林子豈不是輕而易舉嗎?”
  玉麟這麼一說,韓仙子也醒悟過來,真是懵懂一時,那玉麟提著氣,聳身一躍,樹梢於不過輕輕一晃,即已站定,韓仙子也登上了一根橫枝。兩人忙向四外看時,原來兩人停身之處,已是樹林邊上,相距不過五六丈遠,忽聽得正南方有笑罵之聲,似是窮酸歐陽彬的聲音。
  玉麟忙道:“韓老前輩,快走!歐陽先生似在前面!”
  韓仙子亦已聽到窮酸笑罵之聲,兩人即刻從樹梢子上,飛身出林,這次果然毫無阻擋,飄身而下,早見前面一座高樓,平地聳起,就在高樓之前的一片草地上,人影縱橫,歐陽彬兀自笑罵不曾絕口。
  玉麟同時已看清了,歐陽彬指著對面笑罵那人,正是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
  窮酸身後不遠,雲裡金剛盤膝坐在地上,旁邊站定櫻姑,兩人均手無寸鐵,雲裡金剛似已受了傷害。
  另一邊卻站定一個持劍的姑娘,玉麟先還以為是鳳兒,哪知近前一看,卻又不是。
  那持劍的姑娘聽身後風生,掉頭一看,見是玉麟和韓仙子,有意無意的一笑,玉麟覺得似曾相識,方在一怔之際,前面的窮酸已在笑罵道:“好猴兒崽,你在找死!”
  玉麟忙看時,只見歐陽彬兩只破袖交拂處,數點寒星已被反震回去,同時卻飄身向後退來。
  玉麟覺得奇怪,明看著那二島主不是歐陽彬敵手,窮酸何故便退?
  正在訝異,歐陽彬腳下踢踏踢踏,已到了玉麟身邊,低聲急道:“柳老弟,快和韓堡主護雲裡金剛兩祖孫離島,我來斷後,若等那妖道趕來,要走可就不易了。”
  玉麟先聽他笑罵,似乎未把敵人看在眼裡,只這幾句話,已知窮酸是沉著氣在待援,心中一驚,聽窮酸的語氣,似乎那妖道的武功還在他之上,不然歐陽彬豈會如此吩咐。
  但玉麟卻是少年人天性,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今夜前來的,多半都是高手,就不相信這多人,還怕了一個老道,那二島主左衝武功平常,九尾金蠍全憑暗器取勝,自己也不怕他。
  就在這一遲疑的這個功夫,那二島主左衝被反震回去的暗器,迫退以後,似已怒極,再又猛撲過來,同時一聲聲的 哨,此起彼落,頓見數倏人影,從那高樓上躍下。
  歐陽彬呵呵一聲微笑,迎著那如飛而來的幾倏人影,踢踢踏踏地奔去。
  韓仙子已道:“哥兒,歐陽先生之言,定有見地,我們還是先離島為是。”
  玉麟要走,又不服氣,不走呢,歐陽韓和韓仙子面上又不好看,正在為難。
  誰知雲裡金剛身邊,持劍而立的那個少女,已一聲嬌叱,撲向前去了。
  玉麟忙向前面看時,只見那如飛而來的幾倏人影,已將窮酸圍在核心,歐陽彬有似穿花蝴蝶,流雲飛袖左掃有拂,將那幾人迫得團團亂轉,但那幾人武功似均不弱,無法將他們迫退。
  那少女縱身飛躍撲去,劍如匹練,已穿入核心,愣將圍攻歐陽彬之人,分成了兩起,那幾人本已非歐陽彬敵手,這一來,更是相形見絀,玉麟見對方並無出奇的人物現身,武功都甚平常,忙移步至雲裡金剛兩祖孫面前。只見雲裡金剛面如白紙,那櫻姑滿頭秀髮蓬鬆,不用問,已知兩人均曾受過暗算,那櫻姑更咬牙切齒,將兩只拳頭緊握,似是恨不得也要撲向前去,卻又不能離開她的爺爺。
  玉麟走上前去,那櫻姑已將頭一側,避開玉麟視線。
  那櫻姑奉來楚楚動人,是一個活潑潑的姑娘,這時見她衣衫不整,頭髮蓬鬆,滿面悲憤之色,玉麟一近前,就又撇過頭去。似乎無面和他相見似的,知她定是受了委屈,心裡又是憐惜,同時已熱血沸騰,想安慰她幾句,又不知如何出口。
  這時那韓仙子亦已挪過來,指著雲裡金剛說道:“哥兒,你背他,我來開路,這位姑娘斷後。”
  玉麟這時已被激怒,道:“韓老前輩,你們這麼就走了,豈不便宜了這般賊子,今後他們還得無法無天。”
  韓仙子可不是氣餒,一則歐陽彬之言,絕非無因,適纔一個九尾金蠍,已把大家鬧了個手忙腳亂,那妖道必更了得,最可慮的,還是自己這面,強敵尚未現身,倒先傷了兩人,留在此間,倒礙手礙腳,還不如照歐陽彬之言先把受傷之人送出島去,然後再放開手來,和對方惡鬥,分個勝負。
  她那知玉麟對櫻姑兩祖孫,先存了好感,現今見兩人一個不知受了什麼暗算,一個顯然已受了委屈,而且歐陽彬與那不知名的姑娘,已和敵方展開惡鬥之時,那會就此離去,韓仙子方要將心中所想的向玉麟勸說。忽見那高樓之上,射出一溜火光,剎時間,前後左右,連珠似的,數十只火箭也騰空飛起。
  韓仙子道:“不好,我們已受包圍了,再想撤身,恐怕不易呢?”
  玉麟哼了一聲,說:“縱是龍潭虎穴,我們豈懼怕於他!”
  玉麟一面說,一面在留心四周,就在他們說這幾句話,和數十只火箭升空的這個功夫,前面已起了變化,島中現身的那幾人,本就不是窮酸的對手,那還經得起那持劍的少女加入戰鬥,早被兩人打得落花流水,尤其歐陽彬,流雲飛袖一拂之下,不是把對方兜一個筋斗,就是跌跌撞撞,歐陽彬呵呵大笑聲中,那幾人哪還敢上前,紛紛後退。
  持劍那少女,長劍威力雖不及歐陽彬大,但劍走輕靈,一招出手,但見花雨繽紛,早傷了幾人,其餘的亦紛紛後退。
  歐陽彬和那少女擊退了那般賊人,也即是火箭騰空的那個時候,只見歐陽彬向那少女一招手,似乎要向玉麟等幾人立身之處退來,驀聽那半空一聲怪嘯,幾人忙抬頭一看從那高樓之上,飛掠下一倏人影,兩只大袖迎風,離地尚有三丈高下,竟在空中一盤旋,才向窮酸和那少女身前落去。
  玉麟隔得雖遠,但僅那寬大的袍袖,和那迥異尋常的輕鬆,已知來人定是那妖道無疑。
  未容那妖道落下,玉麟已向韓仙子道:“有勞韓老前輩留在此地守護,晚輩去見識見識,倒要看這妖道是否是三頭六臂?”
  未說完,腳下已墊勁,直向那妖道落處撲去。
  但玉麟慢了一步,窮酸歐陽彬已迎上去了。
  空有滿腔怒火,也只好站在一旁。
  他這裡剛站定,突見樓門開處,妖道身後火把齊明,瞬間湧來了七八人,都是高一頭低一臂,大概全是三山五嶽的好漢,玉麟那把這些人看在眼裡,單只打量那妖道。
  好個魁梧的身子,總在七尺上下,一身火紅的道袍。映著火光,直似一堆火焰般,面賽重棗,豎眉環眼,背上背著一把長劍。
  玉麟在打量妖道的那個功夫,那身後湧來的人,已到了妖道身側,齊往兩邊一站,靠身旁右手,正是那九尾金蠍樂和。
  左手面一人,年在三十左右,似是那二島主左衝。
  早聽那妖道喝道:“哪來狂徒,敢犯我長離島!”
  玉麟一聽,見他狂傲,不由眼中冒火,手中劍一緊,窮酸歐陽彬卻呵呵一笑,腳下魚尾鞋踢踏踢踏,上前了兩步,正正經經,恭恭敬敬,向那妖道兜頭一揖道:“老道哥哥,你煩惱了。”
  玉麟正要上前,歐陽彬這一舉動,大出他的意外,不由一怔,那妖道那知窮酸見人就玩笑。也是一怔,說:“你這窮鬼,我有什麼煩惱的?”
  歐陽彬又呵呵笑道:“老道哥哥,你沒煩惱,怎麼會氣得臉紅脖子粗。”
  玉麟方知歐陽彬是在戲耍妖道,早聽身側嚶了一聲,隨著連珠似的咯咯嬌笑,正是那持劍的少女,被歐陽彬的舉動,逗她笑得渾身亂顫,彎下了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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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妖道一時明白過來,虎吼一聲,說:“道爺一步來遲,被你們侵入此間,竟還敢出語戲弄。”
  越說,更是暴怒,倏地一提兩只巨靈掌,在腳前一搓,猛往外一翻,一股勁風,已向歐陽彬襲到。
  歐陽彬大敵當前,豈是真個玩笑,他是要拖延時間,好打量妖道,一見勁風襲到,尚未近身,已覺奇熱無比,心中微驚,不敢怠慢,兩只破袖霍地一卷,他是要存心試試這妖道有多大功力,同時妖道兩掌一搓一翻,掌風勁力還在其次,那股灸熱之氣甚是奇怪,饒窮酸見多識廣,竟未識出是何種武功,故也把流雲飛袖的功夫全力施為,猛迎上去。
  兩股勁力在空中相遇,歐陽彬頓覺身子微微一震,竟來能將妖道的掌力反震回去,就知猜想的果然不錯,這妖道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全力一擊,尚且如此,今晚恐怕討不了好。
  歐陽彬隱居五老峰下十年,潛研武技,這次再入江湖,若開首就敗在妖道手裡,如何見得人,可就在心裡較上勁,就想出奇制勝,藉其一震之力,假作不敵,踉蹌後退了兩步,同里嘴裡嚷道:“老道哥哥,你是真打呀!”
  嚷著嚷著,似乎站立不穩,身子往後一仰,眼看就要跌倒。
  妖道見窮酸一掌已接不下來,狂傲地仰天一笑,哪知他的嘴剛一張,歐陽彬已又嚷道:“老哥哥,接法寶!”陡見黑忽忽的一物,已迎面飛到。
  妖道是迎面而笑,那裡防備,“呼”地一聲,已到面前,妖道嘴巴特大,又是在咧嘴大笑之時,飛來之物,就有那麼巧,不歪不斜,倒有半截塞進了妖道口中。
  “哈哈”就變成了“哇哇”,可是叫不成聲。妖道只覺眼前金星亂射,忙伸手抓住嘴外的那一截,往外猛拔,哪知入口容易,要拔出來卻難,原來飛來之物,是在妖道咧嘴大笑之時入口,而且勁力不小,直切入喉頭口上,更把妖道下面一排牙齒,打落了七八顆,一陣劇痛,嘴就縮了。
  收縮得小了,倒像是把那飛來之物,銜得緊緊的,妖道猛往外拔,拔是撥出來了,可是兩邊嘴角卻撕裂了,那打落牙齒的血,和嘴角撕裂淌出的血,流了妖道滿身。
  妖道忙往手中看時,原來是趿在窮酸腳下的一只破鞋,妖道不看,還在罷了,這一看,本來那拖鞋塞在口中之時,已直搔到了喉頭,已要作嘔,這一發現是只又臟又破,現今又染滿了血的鞋子,而且那衝起的一股臭氣,直往鼻孔裡鑽,不由一陣噁心,早哇的一聲,嘔得滿地狼藉不堪,這倒好,免得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下。
  玉麟見歐陽彬把妖道戲弄得這般狼狽模樣,心中怒氣雖未消,也止不住放聲大笑,那持劍的少女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窮酸歐陽彬卻得理不饒人,提著右腳,跳著左腳,說:
  “老道哥哥,勞你駕,還我那破鞋,這可怨不得我,誰叫你用那麼大的勁呢,是我一時收勢不住……”
  剛說到住字,不但那妖道氣得哇哇不成聲的怪叫,旁邊早激怒了九尾金蠍和左衝,九尾金蠍手中串鈐一震,噹噹當一陣響亮,妖道也在這時,鈄手中的那只破鞋,向歐陽彬迎面擲去。
  窮酸已哈哈笑道:“老道哥哥,你可真是功德無量,只是恁地勞動大駕,為我拾鞋,卻不敢當得。”
  口中在打趣,早伸手一抄,將那只破鞋接在手中,往腳上一趿。
  窮酸歐陽彬把破鞋剛趿好,九尾金蠍縱身出來了,身形過處,串鈴也迎風當琅琅直響。
  歐陽栳不認識九尾金蠍樂和,但串鈴為記,只此一家,歐陽彬早聽說過,長離島中,算他是個罪魁禍首,心說:
  “你這不是找死麼?我窮酸正要找你,你卻送上門來了。”
  心中想著,腳下可已踢踏踢踏地迎上兩步,掀眉一聳肩,說:“巧啦!郎中先生,你可來得真巧,我老道哥哥患了牙痛之症,勞駕你走個方,我窮酸沒別的酬謝,就給你作兩揖吧!”
  說著,窮酸兜頭就是一揖。
  九尾金蠍已知面前這窮酸漢是個非常人,老道若不是受他那一揖,還不致打落半口口齒,九尾金蠍趁他一揖躬身,他也不是省油燈,一聲冷笑道:“禮尚往來,我這裡還禮了。”
  說著九尾金蠍衝著窮酸一躬身,大家都可看得莫名其妙,玉麟卻知九尾金蠍要鬧鬼,他那背上的藥箱若對準了歐陽彬,準得出花樣。先前若非自己援救得快,韓仙子早傷在他漫天針雨之下了,他怕歐陽彬吃虧,正要出聲招呼,驀聽繃簧響亮,“拍”的一聲,數十道寒光,已自那藥箱中疾射而出,這時兩人不過相隔丈來遠近,窮酸哪還躲得開。
  玉麟要救也來不及了,一聽“不好”尚未喊出口,那窮酸已呵呵一笑,倏地見他一長身,兩只破袖已猛往外拂去,那一丈方圓的一團針雨,頓時在空中向後轉,而且比那機簧射出之時還要疾,向九尾金蠍反震過去。
  九尾金蠍本姓樂,這個樂字可也大了,他哪裡防到窮酸還有這一手,也是他一生過於陰損,正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傷在他這針雨之下,今兒個該當他自食其果。兩人相隔本來不過一丈遠近,陡然針雨從半腰裡震回,躲不及的,倒變了他自己的,九尾金蠍頓時成了個九尾刺蝟,痛得他怪叫連天。
  九尾金蠍出來之時,那左衝已作勢欲撲,其他的人也躍躍欲動,這時一見九尾金蠍傷在他自己漫天針雨之下,早蜂湧而上。
  玉麟那還怠慢,也一聲怒叱!劍走卷地涼風,向前迎去,那持劍的少女也如同掠波燕剪,劍花繽紛如雨,縱起空中,頭下腳上,直往撲來的人群中落去,對方雖然都不弱,但那敵得過這兩柄長劍,但見銀光飛灑,怒潮卷空,玉麟早刺傷了兩人,卻不料那少女更是凌厲,劍將迅雷驚霆,且聞慘呼之聲,不絕於耳。
  玉麟聽得也是心驚,不知這少女究竟是誰,是用什麼劍法,一面手中劍疾轉如輪。同時留心看那少女,但她這時如穿花蝴蝶,正在追殺來人,那裡看得清楚,忽然想起和韓仙子兩人前來之時,曾見她回頭對自己一笑,似很面熟,不由心下起了狐疑。
  再看她的身法,忽地悟出,這少女正是引導自己和鳳兒出困之人,心裡更是一驚,自己早疑心這姑娘武功不同凡響,果然不出所料。
  玉麟這一分心到那姑娘身上,倒把和他惡鬥之人便宜了,但一會工夫,和那姑娘迎敵之人,早已傷的傷,敗退的敗退,和玉麟拼鬥的人一見,哪還敢戀戰下去,也齊往後撤。
  玉麟和那姑娘,正要往上追擊,驀地一聲怪嘯,火光中紅影一恍,那妖道已攔在逃走的那般人身前,鬚眉怒張。
  兩人一見妖道再又現身,攔住去路,雖都是少年人天性,早存了和他一鬥之心,但都不敢大意,同往後退了一步,長劍封住面門。
  原來妖道試了窮酸一招,見歐陽彬功力在自己之下,就沒把他放在心上,仰面敞聲大笑,他卻不知窮酸刁鑽得很,故意作了個跌倒之勢,出其不意,力貫右腳,拋出破鞋,妖道被戲弄不說,而且打掉了七八顆下牙,一時疼痛難當。故九尾金蠍等人搶出去之時,妖道也顧不了別人,忙著止血止痛。等到出去的人傷的傷,亡的亡,敗退的敗退,妖道這裡的血總算止住了,雖然還痛,但一看,自己若再不上前,就要無法收拾,也就顧不得疼痛了,怪嘯一聲,橫身攔在兩人前面。
  兩人迎敵之時,窮酸歐陽彬看似在袖手旁觀,其實他是在監視著那妖道,不為別的,適妖道發掌,掌風奇熱,而且威力甚大,雖是出奇不意,戲耍了他,但若憑真實功夫,自己不一定能操勝券。
  因此,一直在旁戒備,同時苦思妖道究竟是何種武功。他這裡尚未想通,長離島中人一敗,妖道復出,他惟恐玉麟和那姑娘不識得厲害,故也一飄身,搶在兩人身前。
  那妖道一見窮酸出來,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正因他平日目空四海,桀亢自大,沒想到會在陰溝裡翻了船,反被窮酸戲弄,打落了一排牙齒,這時還疼痛難當,陡地又一聲怪嘯,但沒了牙齒,閉不住風,嘯得也就更怪了,兩只環眼似要噴出火來,瞪著窮酸,霍地邁了一步,地上猛地一震。
  歐陽彬心上也是一驚,想必地上已被他蹋陷一個深坑了,適纔妖道一發掌,自己的流雲飛袖施了全力,還幾乎擋不住,這時妖道怒極,一見就知要拼命,這一邁步,已顯示功力非凡,並知他正運行全身功力,今天恐怕討不了好。
  窮酸哪敢怠慢,雙臂一抖,忙作戒備,同時被他的聲威震慴,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玉麟一見妖道出來,他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存心要鬥鬥他,不想窮酸又已搶到前頭,此刻見妖道這般形狀,也是驚心,窮酸歐陽彬一退步,連人家成了名的英雄,尚且心存戒懾,玉麟可就不敢輕敵了。
  忙將太乙神功運行,力透劍尖,同時往斜裡一上步,他是想,要在歐陽彬不敵時,支援窮酸。
  他這裡暗作準備,瞟眼已見那姑娘,似也移步而出,倒象和自己一般心思。
  說時遲,就在妖道邁步,窮酸退身,玉麟和那姑娘分開左右,不約而同的斜刺裡上步的當兒,妖道邁右腳,又是蹬地一聲大震,瞪著窮酸的眼似也越大,兩肩也越抬越高,臉上紅得更似火炭,兩肘也屈得更高,這面三人,不約而同一陣寒顫,眼看妖道就要發難。
  驀聽三人身後一聲怒叱,緊跟著傳來金鐵交鳴之聲,玉麟早聽出是韓仙子的聲音,瞟眼向妖道身後一看,適纔被擊退之人,倒有一多半不見,就知這般賊人已出去分手,大概又要想去劫持雲裡金剛兩祖孫。
  但這裡已是危機一發,妖道發動在即之時,雲裡金剛已受暗算,櫻姑手無寸鐵,韓仙子雖然了得,但敵眾我寡,韓仙子一人退得敵,也難維護雲裡金剛兩祖孫。
  玉麟正在心中發急,心神一分之際,驀見妖道兩只巨靈之掌,已在胸前一搓,霍地一翻,已向窮酸擊去,玉麟離開妖道,有一丈五尺遠近,太乙神功在身前,又不亞於樹了一道鋼牆,且未迎其鋒,但已感到熱風拂面。
  歐陽彬早已戒備,見妖道怒極,知他必要全力一擊,就在他雙掌一搓之時,也將十年潛修,倍增之功力發動,破袖猛往外拂,兩股狂風勁力一遇上,一聲悶響過處,妖道掌風被阻,往斜裡暴射,玉麟因此雖未迎其鋒,也感到熱風撲面。
  但歐陽彬的流雲飛袖,卻敵不住妖道的掌風,一個身子已被飄起,直往丈餘外落去。
  玉麟大驚,本來準備向妖道猛撲過去的,趕緊收勢,他以為窮酸歐陽彬已傷在妖道的掌下,正要向歐陽彬身子落下之處趕去,哪知歐陽彬雖是敵不過妖道的掌力,可是妖道要想傷他,卻也不易,他這麼在雙方勁力下方一接觸之時,即暴退出去,原來是他從炎熱的掌風中,悟出妖道的來歷,心中大驚,趕緊退身。
  他往後一退,玉麟正收勢間,妖道卻不容窮酸緩過來,一聲虎叱,兩掌十指箕張,早縱起身來,又向歐陽彬撲去。驀聽遠處同時傳來兩聲清叱,聲音似不甚大,但在場之人,心神同是一震,說時遲,妖道本已騰身猛撲,那歐陽彬頭上兩側,陡然驟起兩股狂飄勁風,同時向妖道卷去,妖道這時雖已將掌力發出,但不單是自己的掌力被反震了回去,那麼修偉的身子,竟象落了線的風箏,往後飄去。
  同時窮酸身側已落下兩個老人,玉麟早聽那姑娘清脆地喊了一聲爹,已向窮酸左面落下的一個短胖的老人懷中撲去。
  歐陽彬見人來從是嘻嘻哈哈的,這會卻恭恭敬敬地向右對面一個老人拱手道:“老前輩來到好巧,我窮酸這條命,看來是保得住了。”
  那老人哈哈一笑,玉麟又覺心神一震,就憑適纔那遠遠的一聲清叱和這一笑,已知這老人的上乘內功,已至神化的地步,若作獅子吼,怕不令武力稍差之人,頓失抵抗能力,他雖是名師之徒,但不相信世間會有這麼高不可測的功力。
  忙看時,只見這老人高有八尺以上,偏又瘦骨如柴,細條條,乾癟癟,站在當地,像豎立的一條竹竿似的。
  玉麟正在打量這老人,已聽他呵呵笑說,“你這窮酸好大膽,敢獨自前來,我們要晚來了一步,恐怕不止你這條窮命不保,還得多饒上几條呢?還不給我盤膝坐好。再晚可就不好治了。”
  幾句話把玉麟聽得來驚詫非常,顧不得瞧妖道,這時韓仙子那面,聲已寂然,故玉麟專注那老人的舉動,見窮酸果然聽話,盤膝坐在地上,那老人伸出一隻手掌,慢慢下按,最後貼在窮酸泥丸宮上,眨眼功夫,歐陽彬似在全身發顫,同時自他身上,似蒸發出一層霧氣,隨風而散。
  老人隨即一撤掌,說,“沒事了,起來吧!”
  歐陽彬聳身一躍,站起身來,口中連喊:“厲害!厲害!”
  玉麟這時已悟出,歐陽彬是受了那妖道的掌毒,忙回頭看時,場中已空蕩蕩,別說妖道已去得沒了影子,連那姑娘和短胖的老人,也不知何時走了,自己也未發覺,不由一愣。
  那歐陽彬已在說道:“老前輩,若容那妖道逃出手去,必仍要興風作浪,何不一舉將他除去?”
  那老人哈哈笑道:“若這般容易時,哪還容他活到今天,除他雖不難,但恐特這妖道師傅引出,為未來江湖這一場邪正之爭平添敵焰。你沒瞧鄱陽湖漁隱已趕去了麼?有那老兒前去再施懲戒,諒他也不敢再為惡了。”
  玉麟方知那矮胖的老人,即是久聞其名的鄱陽漁隱,難怪那姑娘恁地了得,原來是他的女兒,心中不由又升起一團疑雲。
  鄱陽漁隱雖名震江湖,但已十多年不曾在江湖中露面了。他蹤隱之時,自己尚在孩提,且從未見過面,怎麼他的女兒卻恁地面熟?
  忽聽遠遠地遙呼“師傅”,一條小巧的人影已如飛撲來,玉麟早聽出是鳳兒的聲音,突然醒悟,心說:“莫非這瘦長的老人,即是枯竹老人麼?”
  驚愕間,鳳兒已到跟前,向老人行下禮去。
  玉麟見果是枯竹老人,忙也趨前,躬身施禮道:“晚輩柳玉麟,叩見老前輩。”
  說罷,即跪倒行禮。
  枯竹老人摸著齶下稀稀的幾根鬍鬚,似乎一愕,窮酸已接著說道,“這是太清師太的徒孫!”
  枯竹老人呵了一聲,電目在玉麟面上一轉,面上浮出笑容,說道:“難得!難得,我曾聽雲夢居士說過,石瑤卿收了個資質稟賦特佳的徒兒,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說罷,拉起玉麟。
  隨轉頭對窮酸說道:“此非談話之所,適纔我看韓老婆子身側,象是雲裡金剛受了傷,你們隨我來。”
  說罷,打前頭向韓仙子身旁走去,玉麟、鳳兒和歐陽彬跟隨在後,還未到跟前,已見地上躺了四五人,不是裂頭,就是斷腿,卻已死去多時,可見韓仙子武功不減當年,一只牙頭拐,擊退了來襲的群賊不說,還打殺了這麼多人。
  韓仙子一見幾人前來,早迎了上去,枯竹老人一指韓仙子,笑道:“你這老婆子還是蹤隱哩,怎仍這般嗜殺。”
  韓仙子尷尬地一笑,說:“我老婆子若不施些手段,加上這位櫻姑娘也了得,和鳳兒趕來相助,今晚恐怕早丟人現眼了,只可惜那左衝狡猾得緊,被其逃出手去了。”
  枯竹老人隨走到雲裡金剛身側,玉麟見櫻姑仍守在她爺爺身旁,手中多了一把單刀,想是她從那般匪人手中奪來,這時倒不再低頭了,已流露出感激的目光,向前來的幾人環視。
  窮酸已在向枯竹老人說道:“他是受了九尾金蠍的毒煙,老前輩,你那靈丹賜他一粒吧!”
  櫻姑聞聲,已趨前向枯竹老人跪倒,鳳兒卻一把將她扶起來。
  她早聽鐵背蒼龍說過,知道有這麼一個,小名鳳兒,也有個風字的姑娘,武功甚是不弱,早有結交之心,適纔來時,助韓仙子和櫻姑兩人,將那服來襲的賊人擊退之時,已偷眼看出她很是秀美,就更惺惺相惜,等到將那般賊人打跑,正想著相見之時,又值師傅枯竹老人前來,忙忙地趕了去,故這時見她向師傅跪倒,忙把扶起來,說:“姊姊放心,我師傅的碧凝丹,定可藥到毒除。他老人家卻不慣多禮的。”
  這時,枯竹老人已自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碧綠的丹丸,交給窮酸,命他塞入雲裡金剛口中,正要將藥瓶放回懷中,韓仙子道:“還有一位呢?鐵背蒼龍的徒兒,也受了九尾金蠍的暗算,你也給我一粒吧。”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若等你這會前去,鐵背蒼龍兩師徒,哪還有命,我和鄱陽漁隱兩人前來之時,正遇那鐵背蒼龍被島中人圍攻,鄱陽漁隱倒認識他們,由他打發了那般賊子,我救了他那徒兒,現在那兩師徒早回船上去了。”
  韓仙子一聽,忙向枯竹老人謝過。
  窮酸歐陽彬在旁,卻全不是滋味,這次前來之時,自己把長離島看得太輕易了,那知一步錯,全盤錯,若非枯竹老人和鄱陽漁隱趕採,連自己這條命,恐怕也保不住,更不要說救人了。
  這一會工夫,雲裡金剛服了枯竹老人的碧凝丹後,業已醒轉,只是一時四肢無力,未曾起身,那櫻姑已在旁邊侍候。
  這面歐陽彬難堪之餘,已在向枯竹老人說道:“老前輩,趁這時鄱陽漁隱追趕那妖道尚未迴轉之時,我們何不掃蕩長離島,為這鄱陽湖除了大害,適纔那妖道前來之時,曾見四周有數十只火箭升起,也許這般賊子還埋伏在四周,準備鬧鬼也說不定。”
  枯竹老人又望著窮酸一聲哈哈,說:“我先前說你大膽,大概你還不服氣,你也不想想,這長離島有那雜毛和九尾金蠍主持,豈可看得太輕易呢?你們哪裡知曉,縱然你能勝得過老道,恐怕也逃不出一場火攻,你試瞧瞧地上,可有什麼異樣麼?”
  枯竹老人此言一出,大家感到詫異,全蹲下去看,還未看出有什異樣時,早嗅出了一股硫磺味來,原來地上鋪了一層火藥。
  枯竹老人已又說道:“火藥尚在罷了,這地底還埋有地雷呢,若非我與鄱陽漁隱趕到,發覺得早,分途將四處埋伏的火箭手制服,一旦發動,怕你們不早成為灰燼了。”
  枯竹老人這一說,大家更驚得目瞪口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一時做聲不得。
  玉麟也才悟出,先前自己向西南方趕去時,有箭弩相阻轉向東南,向此間來時,除去那林中迷途之外,卻毫無阻擋,而且更知那二島主左衝,是故意現身誘敵,將自己幾人引來此間。
  論安窯立寨,韓仙子當年曾威震江湖,沒想到這麼個小小的長離島,會有這般險惡,簡直令人不寒而僳。
  窮酸歐陽彬嘆了口氣,心裡連喊了幾聲,“好險!好險!”然後才又問道:“老前輩,適纔妖道露的那手功夫,似與傳聞中的赤陽掌相似,莫非妖道是離火真人之徒麼?”
  窮酸此言一出,那知枯竹老人竟也會一聲長嘆道:“你猜得不差,沒想到那離火真人會收這麼個孽徒,這雜毛因將離火真人的赤陽掌,練到了六七成火候,自以為天下無敵,因此自號赤陽子,我早已發覺他在此間作怪,只因那離火真人最是護短,若不告訴他,徑將這赤陽子除去,又恐激怒於他,故容忍到今天,我這次離山,即是往晤離火真人,要他自己前來清理門戶,哪知卻去撲了個空。”
  枯竹老人微一搖頭,又繼續說道:“我倒並非是懼怕那離火真人,而是未來這一場江湖大劫,已在眉睫,我和雲夢居士和太清師太,總以為能事前消弭最好,萬不得已,也不應鬧得太大,據聞那八臂神魔已被蠱惑了,若對方再加上個離火真人,我們幾個老不死的還不懼,但俠義道中人難免會多添幾個傷亡,故以不使他附敵為上,那知萬事由天定,半點不由人,你戲弄他時,我們已早看到了,雖然你早已受了他的陽毒,但被你這一戲侮,我們又在你危急之時,發掌將他擊傷,定已對我們恨之入骨,赤陽子此番逃回,必要煽動離火真人與我們為敵了,我不是說過麼?離火真人這雜毛,最是護短,這敵,十之八九是樹下了。”
  這裡的幾人,除了歐陽彬曾知道有這麼個離火真人外,其餘的人,全都沒聽說過,但大家見枯竹老人也說得這麼鄭重,而且搖頭嘆氣,都是心驚,尤其是歐陽彬和玉麟,窮酸已嘗過那赤陽掌的苦頭,玉麟也見到過赤陽掌的威力,想到赤陽子是離火真人之徒,尚且如此,其師已可想而知了。
  一時間,大家默然無語,
  他們在談話之時,雲裡金剛已站起身來,總算是老兒功力深厚,故恢復得快,見枯竹老人說完話,即上前來見,謝其相救,並對大家拱手為禮道,“老朽好生慚愧,沒想到當年創下這點基業,卻被左衝那孽障夥同匪人用來為惡,更怨老朽不明,幾令諸位也同蹈險,此間老朽也算得半個主人,敢請入內獻茶,再拜謝相救之德如何?”
  枯竹老人點頭道:“好!我們都去坐坐,一面等鄱陽漁隱回來,同時赤陽子和金尾金蠍被趕走了,必不敢再返此間,這裡也該有個善後。”
  雲裡金剛當即在前面帶路,大家都跟隨在枯竹老人身後,身那樓房走去。
  玉麟見鳳兒和櫻姑兩人,手挽手地走在後面,這一會工夫,兩位姑娘已親熱十分,枯竹老人身後,韓仙子和窮酸在閒話,只有自己一個人走在中間,不由想起念念不忘的金風來,那鐵背蒼龍指引自己上雪屏峰時,曾說一句“請得鳳兒下山,金風也就到了。”
  而自雪屏峰下山,在濃霧中經過斷澗邊時,鳳兒也說,今晚金風弟亦要來此,想的至今未見?玉麟有心要問鳳兒,但見她與櫻姑談得熱絡又不便打岔她們。
  不大工夫,已到那樓門外,雲裡金剛肅客入內,裡面仍是燈火通明,但卻已闃無人跡,想是赤陽子和九尾金蠍等一逃,島中的嘍囉們也隱匿了。
  雲裡金剛請大家坐下,正命櫻姑到後面去取茶,忽見這大廳通後面的那道門口,轉出一人,迎面而立,這人現身後,未往裡進,卻又不言不動,這時大家已看清,原來是個盲目老人,手中持著一根竹杖,正在以耳代目。
  雲裡金剛一見此人,已喊了聲:“老哥哥!”
  那盲目老人辨清了雲裡金剛的聲音。從那盲目中,早流下了兩行淚來,原來這盲目老人,即是此間島主,左衝之父左澄。
  雲裡金剛一聲老哥哥,方才出口,也早是兩行清淚,奔上前去,將左澄扶進廳來。
  左澄雙目失明了七八年,偏偏生了這麼個不孝的兒子,七八年來,只有一個老家人,每日替他送來三餐茶飯。那左衝簡直當他死去了般,不聞不問,這晚聽得前面嚷擾,雙目失明的人,耳朵特別聰敏,左澄已知發生了事故,但左澄所居之處,是在後進,耳朵再聰敏,也聽不真切。過了好一陣,前面人聲漸寂,左澄聽出有異,這才慢慢摸索著走出前面來,方到門邊,正聽到雲裡金剛命櫻姑到後面去看茶。
  同時雲裡金剛已看見了他,見這位老哥衣服破舊,白髮蒼蒼,面容憔悴。左澄是聽得一聲“老哥哥”,已淚如雨下,雲裡金剛見他這般模樣,也居心酸,因此,兩老兄弟一見面,就相對飲泣。
  櫻姑也早上前,扶左澄坐下,也是珠淚滾滾,大家看得全是惻然。
  就中,只有枯竹老人最明白他們的底細,可說是看著他們兩老兄弟,將長離島創建起來的,一聲嘆息之後,才說道:“你們兩人也無須傷感,此間善後,我籌之已熟,你們全都坐下,聽我說話。”
  雲裡金剛聽枯竹老人一說,別說他的話不嚴而威,而且今晚若不是他即時前來,這些人全都早沒命了。
  忙對左澄說道:
  “老哥哥,枯竹老前輩仙駕現在此間,快上前見過,然後聽老前輩仙諭。”
  左澄在雙目未失明之前,早知廬山中有一位異人,名叫枯竹老人,聞言微驚,不知他為何來此,但也即忙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枯竹老人即一擺手道:“不必多禮,大概他尚不知此間已發生了多大的事故,你先告訴他,容後我再為你們籌劃。”
  但到底左澄仍然向枯竹老人躬身施了禮,雲裡金剛才將今日發生之事告訴左澄。
  雲裡金剛方說畢,沒想到左澄往下一滑,撲通一聲,向雲里金剛跪下,說道:“老兄弟,沒想到我那兒子,勾結奸人,為害左近不說,竟敢對老兄弟你和櫻姑娘使出這等卑劣的手段,幸好皇天保佑,有這些前輩英雄趕來相救,老兄弟你也轉危為安,櫻姑娘也保全了清白,不然,我雖死,也無面目在地下和你們相見了。”
  雲里金喇見老哥哥給他下跪,慌忙也跪下,伸手將左澄扶起來,那櫻姑在說到她險遭不測時,早羞紅了臉,又咬牙在恨,玉麟也才知道:原來雲裡金剛兩祖孫一到,左衝假作設筵接風,就在席上,向雲里金剛求親,雲裡金剛見果然不出鐵背蒼龍所料,氣得渾身顫抖,正要發作之時,被九尾金蠍迷倒,櫻姑也同時暈迷過去,接風筵頓時變成了喜筵,哪知在左衝酒後回房,正將櫻姑用解藥救醒,而四肢無力,左衝正要施以強暴之時,窮酸歐陽彬正好趕到,保全了她的清白。
  窮酸歐陽彬雖然是個遊戲風塵,放浪形骸的性格,但當他將左衝一流雲飛袖打跑之後,櫻姑這時雖已清醒,卻行動不得,窮酸守著男女受授尚且不親之禮,正無法將她救出房去,且雲裡金剛尚待救援,又怕那妖道趕來,韓仙子和玉麟鳳兒等,又不知現在何處,正在焦急之時,驀聽屋簾一響,一個小巧的人影已穿簾而入。
  窮酸歐陽彬認的,來的是鄱陽漁隱的女兒,姓金名鳳,這金鳳時到雪屏峰上,去找鳳兒,因此,見過幾面,那鄱陽漁隱名叫金洛,當今武林中,俠義門裡,除了太清師太,雲夢居士,和枯竹老人,就要屬他武功最高,當年一葉扁舟泛五湖,不知懲製了多少水上盜寇,但武功卻是水旱兩道都高,十多年前,愛這鄱陽山水,就在這裡隱居下來,那時金鳳不過才三歲。
  關於鄱陽漁隱為何攜幼女歸隱,此中尚有一段悱惻纏綿的故事,後文另有交代,此處暫且不提。
  且說窮酸一見金鳳姑娘前來,大喜,忙請金鳳將櫻姑救出去,自己又去尋找雲裡金剛。這時前面已傳來警訊,九尾金蠍已往前頭去了,赤陽子偏巧他去,並不在島中,這時尚未回來,島中別無高手,故歐陽彬能從容將雲裡金剛救出,到了林邊,見金鳳姑娘和櫻姑已在當地,窮酸即將雲裡金剛放下,可是雲裡金剛仍昏迷不醒,三人都束手無策。
  這時那左衝因連窮酸一流雲飛袖也擋不住,知道難敵,心想,只:有九尾金蠍或可能勝過了窮酸,因此,在窮酸救雲裡金剛之際,即親自前往,要九尾金蠍趕回來。哪知才穿過林子,正好遇到九尾金蠍也鎩羽而來,兩人忙忙一商量,赤陽子仍未返來,只有用最後一招,將來人引到埋有地雷之處,要以火攻殲滅敵人。
  左衝才故意現身,將韓仙子和玉麟兩人誘來,兩人在林中迷路之時,九尾金蠍早已暗暗傳令,調人設伏。
  玉麟和韓仙子前來之時,左衝已與九尾金蠍會合在一起了,本想即刻發動的,但左衝見敵方人尚未全數誘來,故才現身又與歐陽彬纏鬥,以拖延時刻。他可是想得好,九尾金蠍一身全是暗器,你窮酸武功再強,也難招架,又因自己人多,有恃無恐,哪知和窮酸一對面,仍被打得落花落水,再加上一個金鳳姑娘,更有如風捲殘雲。
  恰好這時玉麟和韓仙子已來到,左沖和九尾金蠍以為時機已到,這才一聲暗號,首先高樓之上火箭沖天而起,緊跟著四處的火箭也連珠騰空,這是答覆全部準備好了,只待一聲炮響,火箭即要向場中射來,那凡人還不立刻化為灰燼,端的生死須臾,危機一發之時,偏偏那赤陽子恰在這時趕到了,枯竹老人和鄱陽漁隱兩人,也在這時趕到,這才救了幾人一步大難,雲裡金剛只知道一部分,他說後,由窮酸補充說明,大家方才知道這些情節,雲裡金剛說罷,驀地門外呵呵一聲大笑,跟著黑忽忽飛進一人來,大家全是一驚,紛紛離座。
  正是:方見長離盪妖氛,又觀鄱陽起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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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5, 05:28 AM   #95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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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且說雲裡金剛和窮酸歐陽彬兩人,方將前後之事說罷,驀聽門外呵呵一聲大笑,忽地飛進一人,大家全是一驚,紛紛離座,只有枯竹老人端坐椅上,含笑不動。
  早聽噗地一聲,原來不是飛進,而是一人被擲進屋來,緊跟著人影一晃,廳堂中已站定一人,又矮又胖,卻是那鄱陽漁隱。
  這時大家都已看清子,被擲進來的,是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這一擲,甚是不輕,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恐怖之色,咧嘴一嚙牙,但卻沒出聲。
  屋裡的這些入,可說全是高手,全明白這島主左衝,是被點了穴道,因此,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哼也哼不出來。
  枯竹老人早呵呵笑道:“你這老兒恁地多事,將他擒來則甚,廢了他豈不乾脆些麼?”
  鄱陽漁隱軒眉大笑道:“我道你隱修了這些年,火性定已減退些啦,卻仍是這般不饒人,我倒要問你,若將他廢了,長離島這些人,交給誰統率,是要叫他們四出為惡麼?經過這次教訓,還怕他不安份守律麼?”
  枯竹老人哈哈笑道:“老兒,你雖有與人為善之心,豈不知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麼。此間善後,我籌之已熟,老島主左澄,雖已雙目失明,但雲裡金剛寶刀未老,仍是英雄不減當年,這長離島是由他們兩個老兒創闢的,豈能容他置身事外。自今日起,雲裡金剛不用再走了,至於左衝……”談至此,電目一睜,向地上的左衝一掃,厲聲說道:“這賊子惡性已深,留下他,反會姑息養姦。”
  枯竹老人聲色俱厲,左澄雖然雙目失明,但聽得清楚,早已淚如雨下,雲裡金剛好生不忍,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對枯竹老人躬身說道:“老前輩請且息怒,適纔吩咐的,老朽無有不遵。只是左衝雖然不該勾結匪人為惡,但仍請念我這個老哥哥,僅有此一子,現今垂暮之年,又雙目失明,若老前輩能饒他不死,老朽兩人,自應負起管教之責,若再怙惡不悛,老前輩只管惟我兩人是問。”
  鄱陽漁隱早有留下左衝之心,不然,豈會將他活著擒來呢?這時見左澄淚流滿面,雲裡金剛討饒,枯竹老人卻端然在座,毫不動容,這才又站起來,說道:“你就看在他爹雙目失明,又只有這麼一條根,饒過他這一遭,若仍不悔改,那時再廢他不遲,我是多年不管閒事了,這樣吧!我住處離這裡最近,若仍怙惡不悛你也唯我是問就是了。”
  鄱陽漁隱這可是兩番說話了,枯竹老人雖然看得深遠,知道若不廢了左衝,以後必仍會發生事故。但一來看見兩個老兒可憐,又下不了鄱陽漁隱的面子,就嘆了口氣,對鄱陽漁隱說道:“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我曾不止一次,暗中考查過左衝,不但惡性已深,而且陰險狡詐,將來只怕還要作出比這更為惡之事來,那時你若置身事外,我可不饒過你。有個好歹,我也惟你是問,你可依得?”
  鄱陽漁隱平生最信服的,就是枯竹老人,聞言一怔,知枯竹老人此言,定有所見,但話已出口,自無收回之理,就硬著頭皮道:“那是當然!”那左澄與雲裡金剛,聽出枯竹老人語氣有些鬆動了,左澄早顫巍巍地扶著枴杖向上跪謝,並顫聲說道:“老前輩饒他不死,孽子若仍不知悔改,老朽首先就不饒他,一面說仍是老淚縱橫。枯竹老人嘆了口氣道:“但願他從此學好,我又何必定要取他性命呢?只是今後要把他看好了,你們只看他眼中狠毒之色,已知此子惡根已深,惡性難絕了。”
  隨對鄱陽漁隱說道:“此間有兩兄弟料理,雲裡金剛留了下來,暫時已可無事,老兒,我們走啦!”
  說著,已站起身來,早見從大門外,似穿竄燕,若織柳鶯,飛進一人,好輕盈的身子,來的是鄱陽漁隱之女,金鳳姑娘。
  金鳳姑娘落下地來,首先瞟著玉麟,抿著嘴一笑,隨趨前同枯竹老人見禮。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難得你這點年紀,輕功已達上乘。”隨對鄱陽漁隱說:“老兒,有女如此,難怪十數年來,隱居不出,牡丹雖死,亦可含笑九泉了。”
  鄱陽漁隱又矮又胖,紅噴噴一張臉,直和彌勒佛差不離多少,總是笑瞇瞇的,聞言陡露黯然之色,金風也低頭不語。
  這兒的人,除了三人外,都不知這雖死的“牡丹”所指何人,唯有玉麟卻直如未聞,原來金鳳姑娘一進屋,燈光下,早看得清楚,也才恍然大悟,先前月光下,已覺她面熟得緊,但看不真切,這時一見,早明白哪有什麼金風,以前在江州之時,不過是她喬裝改扮,卻一直把自己瞞過了,這就難怪今晚她一直躲避自己了。
  他這一恍然大悟,也記起雪屏峰下,斷澗邊,霧中指路,和鳳兒悄語的,也就是她,必是恢復了女妝,不好意思和己見面。
  玉麟念念不忘的金風,已在眼前,雖變化了金風。但二而一,本來就是一人,心中雖然一陣狂喜,卻不好上前招呼得。
  這時那鄱陽漁隱,已回覆了原有的面色,對金鳳道:“你去環島查探如何,可有甚跡象麼?”
  金鳳道:“島中人隱匿各處,已是群蛇無頭,作惡的倒僅只為首幾人,我曾暗中偷聽他們談話,多半心生悔意。”
  枯竹老人道:“這就是了,有他們老島主出頭來統率,必不會再生事故。”
  卻聽一邊的歐陽彬,在對雲裡金剛道:“鄱陽漁隱老英雄的點穴功夫獨特,自成一家,你以普通解穴手法,怎能解得開!”
  原來這面幾人在談話之時,雲裡金剛怕左衝被點穴過後,會受內傷,故上前將左衝翻轉身來,一掌向他背心拍去,那知左衝仍僵臥如故。
  窮酸在一旁冷了半天,平日嘻嘻哈哈慣了,難得停嘴的,一來這裡有兩個江湖異人在此,卻也不敢放肆,再者今晚幾乎全盤皆錯,甚不是意思。故在一旁,半天不曾言語,這時見雲裡金剛解不開左衝穴道,才發話點醒。
  鄱陽漁隱轉過身來道:“我倒幾乎忘了,適纔只顧說話竟忘記他穴道未解,果然時間一長,他禁受不起。”隨說,隨走上前,抓起左衝一支胳膊,右掌在他胸前摸了一陣,隨在他後頸上一拍,左衝“咯”的一聲,似乎喉間一口痰,落下肚去。
  鄱陽漁隱一鬆手,左衝也萎頓倒地,一個身子,和癱軟了一般只是不象先前那麼僵硬,把一旁看的韓仙子和歐陽彬等,也是心驚。這鄱陽漁隱果然名不虛傳。
  枯竹老人掉頭對韓仙子道:“我還沒問你呢,你這老婆子不在江州,來此何為?”韓仙子正要答言,一直躲在屋角,和櫻姑說不完話的鳳兒,已飄身搶出,說:“師傅,我姑母特來看望你老人家。”
  枯竹老人的一雙電目,在鳳兒面上一掃說:“我問你姑母,你搶出來回答做甚,定又是離山之時,你又淘氣了。”
  鳳兒急得臉也紅了,反手在背後,不停地拉她姑母的衣襟,這還不是欲蓋彌彰,枯竹老人本有一臉嚴肅之容,卻被她這小女兒之態,惹得呵呵大笑,說:
  “老婆子,你找我來,定有事故,且回山再說。”
  枯竹老人又回頭對鄱陽漁隱道:“老兒,走哇!怎麼樣,你還得送我們一帆風順。”
  鄱陽漁隱笑道:“到底你也有求我之時,要渡彼岸,且隨我來。”
  說罷,當先出屋。
  韓仙子見玉麟訕訕地站在一旁,忙向枯竹老人道:“這位哥兒,奉他師伯,那雲夢居士高足東方傑之命,有事特來拜訪,你命他隨同回山吧!”
  玉麟趕緊躬身側立。
  枯竹老人道:“昨日我在途中,已見到那酸秀才,此子來意我已盡知,且隨我回山再說。”
  玉麟這才隨在幾人身後出去,那鳳兒卻將櫻姑娘的手握著,不忍分離,一面走,只聽她一面說道:“你放心,我知你不願住在島上,回山後,我必為你代求師傅,若他允了,我即刻前來接你。”
  那金鳳卻像在躲著玉麟似的,搶前跟在她爹爹鄱陽漁隱身後,打前頭出去了。枯竹老人身後,則隨著窮酸歐陽彬和那韓仙子。
  雲裡金剛和老島主左澄,將大家送至門外,左澄雙目失明,送至門邊為至,雲裡金剛和櫻姑兩祖孫,則一直將眾人送至島邊。
  歐陽彬在行列中,一直在留心看那走在前頭的鄱陽漁隱,倒要看他如何通過這河圖。哪知還未進入,金鳳姑娘卻已搶在前頭,似對河圖十分熟悉,腳下毫不遲疑,不由心中暗贊,其實他尚不知,玉麟和鳳兒,被困河圖之時,尚是她將兩人引出的呢?
  不大功夫,大家到了湖邊,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已將船隻搖出蘆葦相候,旁邊纜著鄱陽漁隱的小舟。一見眾人來到,鐵背蒼龍解纜,呂方跳上岸去,迎著枯竹老人,跪謝賜藥之恩。
  枯竹老人一擺手,飄身上了鄱陽漁隱的小舟,這面幾人,也回到鐵背蒼龍的船上,那鳳兒一手拉著金鳳,仍和櫻姑,說個沒完。
  鄱陽漁隱從鐵背蒼龍手中接過繩子,望著三個姑娘,微笑不語,站在兩船之間岸邊的雲裡金剛,卻已叱道:“櫻姑,怎麼還纏著你兩位姊姊。”
  枯竹老人立身船後,他那瘦條條的身子,恰比鄱陽漁隱高出一個頭來,這時兩船並未分開,玉麟見他不威而嚴,他那長長的下顎,累疊的皺紋中,根根可見的白髯,卻隱含著微微的笑意,似對鄱陽漁隱,又似在自言自語道:
  “老尼果然好眼力,只是可惜可惜!”
  玉麟不知他這話何所指,怎麼好眼力,卻又可惜,見他雙目並未向韓仙子這面望,所說的老尼,自然也非指韓仙子了。
  那鄱陽漁隱卻扭頭呵呵笑道:“你這是耽的甚麼心,老尼何等人物,是她看中了的,還怕不為她化解麼?我們倒是自顧自吧!我是甘拜下風啦!若你讓人家後來居上,一鳳獨秀,那時看你可有臉見人?”
  玉麟是全神貫注在聽二老笑淡,卻又更不解這鄱陽漁隱說的甚麼,倒像兩個老輩,在和人打賭似的,若果如此,對方自是他所稱的老尼了。
  想至此,忽有所悟,心說:“是了,看兩個老人的眼神,全都注定在岸邊三個姑娘身上,三個姑娘的名字裡,可不都有一個鳳字,所謂後來居上,一鳳獨秀,必是他們兩人在和一個老尼姑打賭,各人要教出一個武功超絕的姑娘來,若果然如此,聽兩老口氣,這老尼必更是非常人無疑,鳳兒是枯竹老人之徒,金鳳是鄱陽漁隱之女,那麼,那小名叫做秀鳳的櫻姑,必也是他們口中所說的老尼看中之人了。”
  玉麟心中在悟解,越想越不錯,只是不知枯竹老人怎又連聲可惜?
  這時岸上的三個姑娘,已告了別,鳳兒說:“櫻姊姊,你放心好啦!三五天我準給你回信,我們走啦!”
  一聲走,拉著金鳳,雙雙一跺腳,宛若如比翼雙飛之燕,早飛落鄱陽漁隱那小舟之上,金鳳立身之處,恰在左舷,兩船是緊靠在一起的,就和玉麟相隔不到兩尺。玉麟想招呼她,一時不知如何稱呼才好,金鳳卻一直似在躲著玉麟,但有意又似無意地,落下之時,瞟著玉麟,抿嘴一笑,即又轉過頭去。
  玉麟在江州之時,被金鳳化名金風,蒙住了,自杯酒論交之後,他可是對那化名的金風生出了真摯的感情,兩人分手以後,玉麟無時不在想念,可就是這次前來廬山,就為的是要尋找金風,但這時近在咫尺,可說呼吸可聞之時,卻連招呼也說不出口,只流露出無限熱切的目光,注定在金鳳身上。
  鳳兒和金鳳兩個姑娘一上船,鄱陽漁隱將手中繩子只一抖,芯也作怪,那小舟已盪離子岸去,倏地遠離了玉麟等這只船。
  枯竹老人遙向韓仙子道:“老婆子,你等且先回山,我晚半天即返。”聲音入耳,那小舟已箭矢般,駛入霧氣中隱沒了。
  玉麟自是心中不舍,正不知此一別,何時方能再和金鳳見面,而且縱相見了,恐怕金鳳也早非江州時的金風了,鄱陽漁隱的小舟瞬息而上,這裡的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亦已槳篙在手,鐵背蒼龍向岸上的雲裡金剛說了聲:
  “老哥哥請回,現在我你可隔得更近了,若不嫌我打擾,明日我即來相見。”
  雲裡金剛說:“老兄弟,正要請你來盤桓,島中事務,尚有借重老兄弟之處。”說至此,又對韓仙子和歐陽彬與玉麟三人,拱手申謝,這裡的鐵背蒼龍,卻早將長篙一點,小船已潛入水中,霹靂火呂方雙槳一翻,小船頓時掉了個頭,雖然鄱陽漁隱舟行之快,卻也其去如風,眨眼間,岸上的雲裡金剛和櫻姑,已由模糊而隱沒。
  船行了一陣,初時,大家都沒言語,各人心中各有各自的感觸,玉麟是念念不忘金風。韓仙子感嘆的是:武功一道,果真學無止境,今天這麼些人,老一輩的枯竹老人和鄱陽漁隱不用說了,歐陽彬對於韓仙子來說,也是後生小子了,武功已在自己之上,連個柳玉麟,先時若非人家施展太乙神功,恐怕自己早傷在九尾金蠍的漫天針雨之下了。
  這時的韓仙子,真正感到,不但自己是老了,而且衰弱無用了。
  那窮酸歐陽彬,亦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今晚丟人現眼尚且罷了,幾乎自己連命也保不住。自己隱居廬山,原來就為了十年前兩番挫辱,自覺武功不能出人頭地,哪知十年後,自己的武功已倍增之後,初次出山,卻偏遇強敵,你想那窮酸怎不難過,故此間悶悶不語。
  鐵龍蒼龍是何樣人,甚麼世故沒見過來,早看出兩人面色有異,有心要問,又怕若問出人家難堪之事,反覺不好,但船中大家都不言語,空氣太沉悶了,瞟眼一看玉麟,卻見他雙目注視著霧氣深處,似陷入沉思之中。鐵背蒼龍眼珠兒一轉,就敞聲呵呵一笑道:“哥兒,我告訴過,只要請得鳳姑娘下山,你所說的那金風弟,定也會前來,老朽可是不曾騙過你麼?”
  玉麟一聽鐵背蒼龍提起金鳳,這倒正是機會,也許可從他口中,得知金鳳的住處,那時再設法和她相見,豈不是好。
  但玉麟想問,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先時一直把金鳳當作是個男人,這時已知是個姑娘,怎好出口得。
  鐵背蒼龍卻已在對韓仙子說道:“你那姪女兒鳳姑,隨枯竹老人練功夫,纔不過數年,竟已有了一身非同小可的能耐,只是倒比前些年更刁鑽了,甚麼花樣兒全玩得出,月前來纏著我,要我替她量著身段兒,裁一套男子的衣服,沒想她到江州,將這位哥兒騙得緊騰騰的,穿了我替她置的那套衣服,化名金風,還和這位哥兒稱兄道弟哩!”
  韓仙子卻嘆了口氣道:“鳳兒雖是刁鑽頑皮,這次在江州,還倒虧她哩,若不是她想方法設計,將這位哥兒和他師伯東方傑等引出來,恐怕我早已命喪那虎面尊者的方便鏟下了。”
  隨掉頭對玉麟說道:“哥兒你來為她求情,我非不知鳳兒的孝行苦心,但豈可為了我老婆子的這條行將就木的老命,容她這等濫殺,此女殺孽特重,最是嫉惡如仇,此次雖為我而出此,但若不施以儆戒,以後武功更高,還不知要作出什麼事來。因此待回山之後,我必要請她師傅好好懲戒她一番。
  玉麟聽鐵背蒼龍說金風即是鳳兒改扮,心中大奇,分明金鳳即是金風。不論面龐兒,武功和身法,都一般無二,而且今晚那金鳳姑娘對自己的態度,還不是早說明一切了麼?此事絕無差錯。
  玉麟正在驚疑,韓仙子早在對他說了,只得暫把疑惑存在心中,對韓仙子微一側身道:“韓老前輩雖說是為的鳳姑娘好,但據晚輩所知,江州城中被殺之人,全都是罪大惡極,雖律不及殺,但卻也殺不足惜,且其本心尚是為了韓老前輩,若老前輩定要施以懲責,豈不辜負她的孝思麼?”
  鐵背蒼龍卻呵呵笑道:“哥兒休得恁地擔心,你豈不知,有其師,必有其徒麼?別看韓幫主說得嚴厲,你放心那枯竹老人絕不會損她一根毫毛兒,我保證你那金風弟會安然無恙。”
  玉麟今晚已見到了枯竹老人,雖是不嚴而威,但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並旦行事也近遊戲三味,鐵背蒼龍此語,定然不假,最後又聽他以金風來打趣自己,就忙道:“老前輩所說的金風,據晚輩看來,倒有多半是鄱陽漁隱的令愛,那金鳳姑娘改扮的。”
  鐵背蒼龍卻瞪著眼,望著玉麟,說:“有這等事,分明那衣服是我親自給鳳姑置買的呀!”
  在旁悶了半天的窮酸歐陽彬。聽他們兩人爭論,就哈哈笑道:“你這條笨龍卻也太死心眼了,人家親眼所見,金風金鳳,不也僅只見一劃兒之差,還錯得了麼?我在山中之時,日常見鄱陽漁隱那丫頭,隔不了三五日,必要前往找鳳丫頭,結著伴兒搗鬼,鳳丫頭置的衣服,就不會給金鳳麼?而且枯竹老人和鄱陽漁隱同時出了遠門,兩個丫頭一般兒沒了管頭,鳳丫頭去子江州,金鳳豈又會留在家裡麼?”
  窮酸歐陽彬幾聲哈哈,韓仙子和鐵背蒼龍頓時悟解過來,韓仙子更道:“老兒,豈只你被騙了,我在江州庵中,這位哥兒也曾以老身姪兒相詢,我也只道是鳳兒調皮,這麼說來,鳳兒到那裡去時,金鳳姑娘定是暗中和她相伴了,我竟也不曾發覺,看來,這金鳳姑娘的刁鑽,恐怕不下于鳳兒呢?”
  玉麟見三人中,歐陽彬倒多知道金鳳姑娘一點,就說:“歐陽先生,鄱陽漁隱老前輩的隱居之所,不知是否就在左近?”
  窮酸擠眼笑道:“者弟,你就別問吧,保管你在雪屏峰上,定可見到那金鳳姑娘,三五日中,必要前去找鳳姑娘相聚,”
  窮酸這一說,把玉麟說得不好意思,心中有話,也不好再問了,這時,陸地已隱隱在望,先前行舟,因雙槳不敢帶出聲音來,又要繞道而行,怕被長離島中人發覺,故此甚慢,這時再無顧忌,因此比先前快了一倍也不止。
  經過這一陣發笑。韓仙子已不再感慨,窮酸也不再發悶了。不大工夫,舟已攏岸,歐陽彬、韓仙子、柳玉麟三人離船上岸,江湖中人,可沒那麼客套,拱拱手,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即掉轉船頭,直放星子而去。
  玉麟見上岸之處,正是來時那大石之旁,這時天色已經明暸,三人怕路上若有行人,行路不便,就都不言語,腳下一加勁,直奔山麓,仍由原路,越五老峰,徑返雪屏峰而去。
  到了五老峰後山,天已大明,歐陽彬要向兩人別過,先返草廬一行。
  韓仙子道:“歐陽先生,枯竹老人近來行色匆匆,萍蹤無定,何不一道前往。”
  歐陽彬道:“韓堡主無須慮得,我猜老人必不即刻離山。”隨向玉麟道:“柳老弟,我和令師伯已十年不曾相見了,若有甚言語時,可徑往我那茅廬盤桓。”
  玉麟道:“師伯命我晉謁歐陽先生,正有事相懇,並請教益,晚半天必往候教。”
  歐陽彬道:“好!我在茅廬中等你便了。”隨即點了去他茅廬的路徑,和韓仙子一拱手,作別而去。
  韓仙子望著歐陽彬遠去的背景,對玉麟說道:“這位歐陽先生看去隨和達觀,但他那好強要勝之心,卻也不比常人稍差。其實他的武功已遠非昔比,別說我是甘拜下風,恐怕現今江湖道上,已難有能與其對敵的了,那知偏巧今晚受挫於赤陽子,難怪他要不好受。”說著,又一聲長嘆道:
  “我老婆子早已決心不問外事了,沒想到自虎面尊者尋仇後,又淌了這次混水,可見惡因是種不得的,你縱想清淨,也由不得你了。”
  玉麟見韓仙子感慨不已,忙笑道:“自古道魔互為消長,若非各位老前輩均隱之深山,這般魔頭,也不敢猖獗了。”
  韓仙子道:“哥兒說得雖是,其奈歲月不饒人何。”
  韓仙子又道:“時已不早,哥兒隨我上山,我們別落在他們後面了。”
  說罷,韓仙子打前下了五老峰後,這時霧氣漸散,已可看出十多丈遠處,兩人渡過斷澗,從陡壁裂縫中,攀登而上,到了那半崖上的那個山谷,東升的旭日,已從五老峰的峰腰斜射而至,照耀之下,薄霧冉冉飛散,滿山翠綠欲滴。
  韓仙子打前頭進了山谷,玉麟隨在身後,踏上了形似屏風的巨石,枯竹老人的幾楹修舍已在望了。玉麟邊走,邊整了整衣冠,他以為枯竹老人必先到了,哪知到得門外,那柴扉仍緊閉如故。
  韓仙子道:“枯竹老人必被鄱陽漁隱留住了,哥兒一夜未眠,正可歇憩一會。”
  隨說,隨推門入內,哪知兩人剛進屋,都是一怔,那鳳兒正直挺挺地跪在屋中,低著頭,將嘴兒嚕得蠻高,枯竹老人卻不在屋內。
  鳳兒聽得兩人進來,連頭也不抬。玉麟好生不安,鳳兒留字,要自己前來為其緩頰,不想仍令她受責,見枯竹老人不在屋內,忙向韓仙子躬身道:“鳳姑娘心急老前輩危難,縱或出手稍重,但仍請念其孝思可嘉,請老前輩代向老人求情,恕其初犯如何?”
  韓仙子忙向玉麟擺手,示意他別說話,玉麟哪會就此罷休,正要再請求時,忽聽一聲呵呵道:“念他遠道前來為你求情,且恕過這遭,還不給我起來!”
  聲音甚細,玉麟早聽出是枯竹老人的聲音,似乎隔得很遠,但清晰如在耳邊,玉麟內功已有根底,知枯竹老人是用千里傳聲之法。前在長離島時,枯竹老人一聲長笑,令人心神均為震慴,故此時倒不覺得驚異,奇怪的是,枯竹老人聽到自己的話,若非老人窮六通之術,至少亦有天耳通的功夫,不然怎知自己在為鳳兒求情呢了鳳兒經枯竹老人傳聲,見她叩了一個頭,方才起立,對玉麟投了一瞥感謝的目光。卻將背來朝著她的姑母。
  韓仙子笑道,“痴兒!痴兒!姑母還不是為你好麼?你的殺孽已重,今尚未離師門,已這般嗜殺,可如何得了。我非不知你對我的孝心,但雖知我這般垂暮之年,又已歸隱,尚有仇人尋來,正為當年手下未曾容情,種下了惡果所致。若你這般濫殺,處處樹敵,將來行道江湖之時,難免不遍地陷阱,你師傅武功雖高,恐怕也救不了你那麼多了。”
  玉麟見鳳兒兀自背向著韓仙子,在翻著白珠兒,心說:
  “在她受了委屁以後,這些話自然聽不進了。”怕她再頂撞韓仙子,說不定又要被枯竹老人責備,忙道:“枯竹老前輩現在何處,有勞鳳姑娘指引前往拜謁。”
  鳳兒尚未答言,枯竹老人再又傳聲說道:“你的來意,我已盡知,見我不用忙在這一時,鳳兒可引他到耳房歇憩,現我即有事他去,傍晚時始能歸來,晚間再引他來見便了。”
  鳳兒即向玉麟一招手,說:“玉哥哥,請隨我前來。”
  玉麟見是枯竹老人所命,不敢不遵,即隨鳳兒而去。那耳房即在客室之旁,玉麟到了門邊,又轉身對韓仙子告了方便,方隨鳳兒入內。
  這間耳房不大,不過才一丈見方,一桌一椅之外,僅有一榻,榻上鋪著簡單被褥。
  鳳兒一進房,扭身對玉麟羞澀澀的一笑道:“玉哥哥,謝謝你啦!”
  玉麟道:“鳳姑娘說哪裡話,本來這就不是你的錯麼!”鳳兒鼻頭兒一皺,哼了一聲道,“你還說呢?前頭兒瞧你那麼追迫,不是也怪我濫殺麼?這陣我又不錯了!那遭兒我可記在心裡了。”
  玉麟心中一樂,這鳳兒可是難講話得很,竟又算起老帳來了,忙道:“鳳姑娘卻怨不得我。先前我是不知你的苦心,又不曾知道你的來歷,故先生了誤會所致,喏!我這兒向你賠禮,該行了吧!”
runonetime 目前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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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5, 05:29 AM   #957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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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說著,玉麟果真一揖。
  鳳兒“噗哧”一聲笑道:“柳公子免禮。”
  玉麟聽得一怔,先前總是玉哥哥叫得蠻親熱的,這會怎又變作柳公子了。
  鳳兒明白他這愕然的緣故,就抿了抿嘴兒。說:“人家叫你玉哥哥,那知你卻恁地生分,鳳姑娘叫個不離口,是了,你是雲夢大俠的高足,武功又高。我們那兒高攀得上呢!”
  那鳳兒今年十六方過,十七不到,年歲兒本來不大,枯竹老人雖也有責備之時,但寵的時候最多,故天真刁蠻得緊,心中竟未存男女之分,和玉麟一見,即投了緣,打韓仙子命她稱玉麟為玉哥哥那時起,即“玉哥哥”叫得不離口。
  玉麟可不同了,一者年齡比鳳兒大了兩歲,又是相處的時刻加起來還不到一天。雖覺得鳳兒刁蠻,倒更增了可愛,只是親近些兒的稱呼卻叫不出口。這時見她怪自己不該稱她為鳳姑娘,心中又覺得好笑。卻也更愛這鳳兒純真率直,忙道:“既然這般說,往後我即以鳳妹相稱如何?”
  鳳兒霎霎眼笑道:“隨你啦!噯呀!你還不曾飲食呢!玉哥哥,你先歇著,我去去就來。”
  鳳兒尚未說完,早飛出門外去了,玉麟望著她消逝的背影,心說:“結識得這麼個天真活潑的小妹妹,倒真不錯。”
  隨又想到:“師伯命我前來晉謁枯竹老人,是希望我能得到老人的垂青,傳其超絕獨特的武功,此事怎好面求,我何不轉請鳳兒申達。”忽又記起枯竹老人在長離島臨走時之言,說昨日途中,曾與師伯相遇,或許師伯已代我求過了,也說不一定。適纔枯竹老人傳音,命我先休息後,晚半日再去晉謁,聽口氣,對我甚有好感,既然傍晚始命我前去相見,自無命我今日下山之理,也許枯竹老人已有傳我武功之心吧!
  玉麟望著窗外,越想越高興,越想越樂,竟未發覺鳳兒早已回到了他的身邊。
  鳳兒手中端著個托盤,盤中放著幾塊糕餅,玉麟沒想到她會來得這麼快,想是來不及做飲食,只將現成的糕餅送來。即忙起身,不安地笑道:“鳳妹也是一夜不眠,怎好讓你為我勞動,好教我不安。”
  鳳兒道:“瞧你,又來了,你再要說這等言語時,我今兒後,再不理你了。”
  玉麟見她伴嗔帶笑,活潑中透著真摯,那就不但覺得她真正可愛,而且從心底喜歡她了。又知她性情兒爽直得緊,和她客氣,反而使她不快,就不再多說,伸手接過那托盤來。
  鳳兒道:“玉哥哥,先你歇息著吧,姑母還在外面等我。”走到門邊,卻又回過身來,神秘的悄聲道:“玉哥哥你喜歡不,聽師傅的口氣,似要留你在此久住呢?你說那多好,今後我們可常在一起了。”
  玉麟聽鳳兒之言,果然自己想的不錯,心中一喜,正要詢問,那鳳兒早順手將房關上。
  他這裡喜不自禁!連飢餓也忘了,倦意哪還存在,想到當今的絕世武功,自己能兼有兩家之長,必能出人頭地,心中怎的不喜。
  玉麟越想越喜,恨不得太陽早些偏西,好前往晉謁枯竹老人,他不停地從窗口望天,但那太陽卻倒像停在空中,連動也不動。直到天快中午,方覺得有點倦意,就和衣倒在床上,漸漸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朦朧中,似有人進入屋中,練武的人,不論睡得有多沉,只要有一些輕微的聲音,也會驚醒,當即一躍而起。
  這時夕陽早已銜山,屋內已昏黑,玉麟尚未看清來人,早聽“噗哧”的一聲,笑道:“瞧你,大概早忘了這是什麼所在了,這也值得你吃驚的。”
  玉麟見是鳳兒前來,倒有些訕訕地,卻因天已昏黑,不由急了,說:“鳳妹,我晚了麼?”
  鳳兒道:“怎不晚了,真真睡了個日出又偏西,你怎麼睡得這麼沉,我來看了你幾遍了,兀自未醒,我師傅早已回來啦!還不快隨我來。”
  玉麟忙整了整衣衫,即隨鳳兒出房,穿堂向後面一道門走去。
  玉麟一看,原來後面已無房屋,山風吹得樹葉簌簌作聲,見無數株參天的古樹中,有一條小道,鳳兒已打那小道走去了,急忙緊緊跟隨。
  那小道長不過二三十丈,卻又峭壁叢天,見小道盡處,現出兩丈方圓的一個石洞,玉麟想來已到了地頭,枯竹老人必在洞中。
  果然,鳳兒離那洞口還有數丈,即停步轉身,悄聲向玉麟耳邊說道:“我師傅最恨人見他就跪拜,你可小心,別惹他生氣,你可要記好了。”
  玉麟見鳳兒這般關切,心中甚感。忙即點頭,正要答話,鳳兒卻捏了他一把,示意他噤聲,一甩手已打前頭進入洞去。
  那石洞不大,似是天然的一個崖洞,稍加人工修整,深也不過三四丈,口狹內寬,這時天已黃昏,洞內更暗,玉麟曾習上乘內功,黑夜亦可見物,略一凝神靜氣已看得清楚,見左面洞壁之上,突出一石,上有蒲團,枯竹老人盤膝坐在蒲團之上。
  同時瞬眸一掃,這石洞中空無一物,只是枯竹老人盤膝坐的對面崖壁,特別深陷,下面更見有滿地亂石。
  玉麟心中不解,這枯竹老人非僧非道,怎會住在這石洞之中苦修?
  鳳兒已縱身到了枯竹老人身側,說道:“師傅,玉哥哥來了。”
  玉麟一見枯竹老人,早生虔敬,頓忘鳳兒叮囑,忙趨前跪倒,不敢仰視,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頭,鳳兒連連向他遞眼色,他也不見,哪知大出鳳兒意外,枯竹老人卻並無不愉之色,而且那張特長而乾癟的臉上,竟露出笑意來。那鳳兒就瞪大了眼睛,黑漆般的眼珠,骨碌碌地直轉,又望望玉哥哥,不知師傅怎會一反常態。
  枯竹老人已在說道:“這即算你行了拜師之禮吧,夠了,還不起來!”
  一句話,早將鳳兒喜得小嘴兒合不攏來。玉麟一聽,自己夢寐想盼的,沒經懇求,枯竹老人竟如此乾脆,見面即收自己為徒,那還不喜得心花怒放,僅聽到拜師之禮,更即叩頭如搗蒜,喜得將枯竹老人後面那兩句,全沒聽到。
  枯竹老人陡然長眉一皺,伸手搖向玉麟一抓一提,玉麟身不由已,憑空而起。
  枯竹老人已喝道:“剛收你為徒,即不聽話麼,還不給我起來?”
  玉麟雖然早是名師之徒,竟不知枯竹老人這是何種功夫,好象他的手掌之上有不可抗拒的吸力一般,若非下盤功夫穩實,怕不在枯竹老人一抓一提之下,早離地飛昇了。聞言早紅了臉,侍立一旁。那鳳兒卻抿著嘴,望著他笑,似乎說:“活該,誰叫你不聽我的話。”
  枯竹老人又繼續說道:“我本來閒散慣了的,自收了鳳兒之後,已給我增添了不少麻煩,沒想到久已不出的幾個老魔頭,又已蠢蠢思動,未來這一場江湖浩劫,已萬難免除,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說不得,也要淌這次混水。昨日遇到你那酸秀才師伯,經他代你懇求,要我將我這幾手技藝傳你,若能造就幾個後起之秀,倒省卻我們幾個老人家不少麻煩,我一想,反正鳳兒已把我纏上了,再多一個,也添不了多少麻煩,當時我已應允,收你為記名弟子,昨日一見你,果然是個可造之材。鳳兒限稟賦,難盡傳我之所學,若你能勤奮,倒可傳我衣缽,我的武功雖然與你師門有異,但殊途而同歸,以你現有武功根底,習我武術,反而更可事半功倍,尤其是你師門的太乙神功,若能融會雙修,必可互增威力,一旦功力精進,爐火純青,那時青出於藍,成就恐怕還在我們幾個老人之上呢。”
  玉麟喜極,卻又惶恐十分,沒想到枯竹老人如此看重自己,竟能同時獲得傳授當今兩門武功。
  那鳳兒早噘著嘴,說:“師傅,你偏心麼?絕招兒傳玉哥哥,不傳我。”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我何曾偏心了來,我知玉麟體質有異,祟賦各自不同,輕功、暗器、劍術,我何曾對你藏了私來,只要你好好用功,將來也不難達到我這地步,但我所練的上乘內功,卻非你所能盡傳我之所能,即使傳你,你也不能登峰造極,今後我傳玉麟之時,自也一併傳你,只看你的造化罷了。”
  ”
  鳳兒一聽,這才不再說了,枯竹老人即命鳳兒將玉麟帶出洞去,就以那間耳房,作為玉麟今後住宿之所。
  兩人出得洞來,剛轉入林中,鳳兒已嚷道:“玉哥哥你的造化,師傅一見你,即收你為徒,當年我可沒這般容易。我還記得清楚,我姑母將我從洞庭湖帶來此間後,不知求了我師傅多少次,才蒙他老人家收錄,你卻尚未懇求,即收你為徒不說,尚要傳你上乘內功。”
  說著,滿面露出羨慕神氣。
  玉麟忙道:“我雖蒙師傅殊恩,但若非在江州得遇鳳妹,也難謁得師傅仙顏,那就更不要說蒙師傅收錄了。因此,我首先得感謝鳳妹,而且風妹入門甚早,今後尚望鳳妹多賜指教。”
  鳳兒是小孩兒家心性,聽玉麟歸功於她,心裡早高興了,又見他對自己謙遜,更是歡悅。就說:“玉哥哥,我求你一事,你可答應我?”
  玉麟毫不思索,說:“鳳妹說哪裡話,若有吩咐,我是無不遵從。”
  鳳兒的眼睫霎了兩霎,說:“師傅若背著我傳你甚麼絕招兒,你可都得教給我。”
  玉麟忍不住笑道:“師傅他老人家難道真會偏心麼?適纔不是說了,我們今後均是一道傳教,不都按各人稟賦,成就會有不同而已,照師傅口氣,輕功和暗器,今後我都不如你呢?”
  那鳳兒卻又將嘴兒一噘道:“輕功和暗器有甚稀罕,玉哥哥,你知適纔在洞中時,師傅遙向你一抓一提,你不是就恁空飛起麼?你可知道是甚麼武功?你可曾留意,師傅對面那洞壁下面,不是有一大堆亂石麼?你可知是甚麼原因?”
  玉麟早存驚疑,正要趁機向鳳兒詢問。忙道:“鳳妹,師傅這手功夫,真是聞所未聞,我正要請你告訴我呢?”
  哪知鳳兒卻道:“我正為此事氣不過呢?我每見師傅單掌推出後,猛往回一撤掌,那相隔四五丈遠,那麼堅硬的洞壁,即掉下一大塊來,倒像他那掌上有千斤吸力似的,若是一掌劈下一塊岩石,那可不算為奇,靠掌心吸力卻能拉下來大塊石壁來,豈不是怪事?我求了師傅不但不允傳給我,說我不能練成這種武功不說,連這功夫的名稱也不告訴我,你說有多氣人呢?”
  玉麟也吃驚不已,枯竹老人向自己一抓一提,尚隔得不遠,對面那石壁相隔數丈,石壁又那麼堅硬,竟能以掌力吸力,拉下那麼一大片來,這不但未曾見過,而且駭人聽聞,可惜鳳兒已入師門這些年,連這是甚麼功夫也不知道。
  玉麟雖也知這是氣功的登峰造極,但獨門武功,恐怕天下也難敵了,回想到枯竹老人之言,要將獨門武功傳授自己,以傳他的衣缽,想來必是這門武功無疑。
  想至此,不由心中喜極,見鳳兒又羨慕,又不服氣的望著自己,忙道:“鳳妹請放心,別說師傅一道傳授武功,我們理當一同切磋,就是我那恩師的武功劍術,鳳妹要我教你,我也無不遵從。”
  鳳兒喜極,一把抓著玉麟的胳膊,說:“玉哥哥,真的麼?久聞玉哥哥的師祖太清師太,劍術傳自百了神尼,到了師太手上,更研化出甚多精絕的招式,可說是天下無敵。我曾親見你江邊鬥那惡道,未見你以全力,但威力已十分了得,尤其是一劍破了九尾金蠍那漫天針雨,好叫我佩服。玉哥哥,你說了可不準不算。好歹你得教我。”
  玉麟是高興得忘了形,說將師門的武功劍術教她,不過是隨便一說,沒想到鳳兒認了真,心說,“若是劍術還在罷了,我破那漫天針雨,是劍術而配合了太乙神功,要教你,恐怕難了。”
  玉麟見她高興這般模樣,不好掃她的興,說道:“鳳妹儘管放心,我們今後有的是時日,我一定教你便了。”
  鳳兒仍喜孜孜地道:“我也不讓你吃虧,我也將竹葉鏢的打法教你。我們算是交換,誰也不佔誰的便宜,你說好麼?”
  玉麟自幼即承師訓,師門代代相傳,從來不以暗器傷人,自百了神尼到太清師太,直到石瑤卿,從來就沒用過暗器。因此玉麟也認為,以暗器傷人,不大光明,他哪知枯竹老人的竹葉鏢,是武林一絕,薄似金葉,練成之後,一發出去,可上下左右翻飛,對方不避不擋還好,那竹葉鏢一遇阻力,會陡然拐彎,即是使暗器的能手,也難躲過,端的厲害無比,後來鳳兒即以此成名,江湖上提起金鏢女俠,莫不聞名喪膽。
  玉麟見鳳兒是一片好心,不好說甚麼,當時含糊過去。
  鳳兒這才將玉麟領回修舍,將燈點上,飯食已整頓齊全,但只有兩只竹筋。
  玉麟一楞,說:“鳳妹,韓老前輩何在,怎麼不見?”
  鳳兒道:“我姑母見了師傅後,早就走哩,這時怕是已回到江州了。玉哥哥,快來吃飯吧!子夜時候,師傅就要傳你的武功了。”
  玉麟也不再和鳳兒客氣,兩人就對面坐下,飯罷,鳳兒問玉麟要不要休息。
  玉麟興奮不已,沒想到能得此曠世之緣,白天又已養足了神,那還睡得著覺,就說:“鳳妹,我不困,倒是你該歇息了。”
  鳳兒是個好動。喜熱鬧的性性,新得玉麟為伴,也是興高彩烈,而且練武功的人,一夜不眠,根本不當一回事,搖了搖頭道:“玉哥哥,我也不困,我陪你。”
  玉麟再勸時,鳳兒已跳了起來,一點手,說:“玉哥哥,你隨我來。”不待玉麟答言,早穿戶而去。
  玉麟跟蹤而去,見鳳兒已出去十來丈遠了,不由暗暗點頭,別看她年輕,練功夫的時間也沒自己久,但輕功已不在自己之下,將來恐怕更要遠高於我了。
  因不知鳳兒招喚自己到何處,也不怠慢,往前急趕。鳳兒是從前門出來的,現刻已向左側奔去,幾個起落,已到了岸下,那鳳兒更不停留,月光下,像只猿猴般,早揉身上崖,手足並用,伶俐快速已極。
  玉麟見她這身俊功夫,又佩又愛,知她引自己上崖,必有原故,也騰身攀藤附葛而上,玉麟的身子卻沒鳳兒伶俐,待他上了十數丈高,扭頭望時,那鳳兒早沒了影子,趕緊腳下加勁,又上了十多丈高,似已到了那崖壁的半腰,身傍的崖縫中恰有一株古松,矮若虯龍,玉麟即騰身攀著古松,翻身而上,他是想看清鳳兒去了何處,再行趕去,哪知僅見遒勁的山風,吹得藤葛飄盪,月移松影,何曾有鳳兒的蹤跡。
  玉麟不由一怔,鳳兒輕功再好,也高不出自己去,豈能把她追丟了。
  方在疑惑,卻聽右上方,一株較自己停身的這株古松,更要巨大,枝丫虯結的古松處,傳來鳳兒的聲音,叫道:
  “玉哥哥,快到這裡來!”
  玉麟見那古松,距離自己不過三丈,自忖可騰身躍上,即氣凝丹田,兩腳一點松幹,雙臂一振,飛掠而上,騰空竟有四丈高下,雙臂再張,撥雲見天,早斜身落於樹梢,那松枝微往下一沉,玉麟已穿枝而下,停身在主子之上。
  卻聽鳳兒喝了一聲彩,說,“喲,玉哥哥,好俊的輕功。”
  玉麟循聲一看,原來那古松根部,現出一個石洞不過一人高下,外面固有松枝虯結掩蓋,故先前看不出來,見鳳兒身立洞口,雙臂環抱在胸前,懷中似有白晃晃之物蠕動著。
  玉麟離那洞口,不過兩丈遠近,忙飄身近前,已看得清楚,那懷中蠕動的,原來是兩只小白猿,自己突然近前,那兩只小白猿,似受了驚,正瞪著兩雙亮晶晶的金晴,瞪著自己。
  鳳兒更將兩只小白猿摟著更緊了,低頭在說:“別怕,這是我玉哥哥,他以後也和你們玩哩!”
  玉麟聽她說得稚氣十分,天真得可愛,卻不料那兩只小白猿竟似聽得懂她的話似的,不再畏縮,竟從她懷中竄出,躍到了鳳兒肩上,兩雙火眼金睛,望著自己,骨碌碌地轉。
  鳳兒已嘻喀笑道:“玉哥哥,你說我這兩只白猿好玩不?”
  玉麟不但覺得好玩,而且奇怪這兩只小白猿,怎麼這麼聽話。玉麟也不過才十八歲,童心也熾,喜得伸手去摸,那小白猿竟不認生,雙雙向他撲來,玉麟忙伸雙手去接,兩只小白猿即各據一臂,早已爬到他的兩臂之上。
  鳳兒喜道:“玉哥哥,你喜歡,我就送你一個。”
  玉麟雖喜歡小白猿,卻不願奪鳳兒所愛,就說:“我不要,而且把他們分開,豈不可惜兒的。”
  鳳兒不高興了,早將嘴兒嚕著說:“我們以後永遠在一起,他們不是也不曾分開了麼?我的小白猿有甚麼不好,你不要!”
  玉麟知她又天真又稚氣,若再說不要,她必生氣,忙笑道:“誰說不好,只是鳳妹喜歡的,我不願奪你所愛罷了,倒是你從哪兒得的,這種白猿,是猿猴中最罕見的,聽我那恩師說,我師祖亦有一個,最是靈異不過,而且還會武功哩!”
  鳳兒喜得直拍手,說:“那多好玩兒,玉哥哥,以後我們也教他們武功,一人教一個,好不?”
  玉麟也是歡喜,若真能教成功,今後帶著他們行道江湖,倒好玩得很。
  那鳳兒已又說道:“還有一只大白猿哩,大概去採果兒去了,我是練輕功時,偶然在這洞中發現的。”隨又說道:
  “師博練氣功快完了,我們先回去,明日再來,待會兒師傅就要傳你功夫,別晚了。”
  玉麟聽說,忙將白猿送回鳳兒手中,鳳兒又放在洞口,兩個小白猿又呱呱亂叫。鳳兒摸摸他們的頭說:“明兒我給你們摘果兒來,快進去。”
  說罷又稚氣的望著玉麟,得意的一笑,雙臂一張,已縱下躍、但見衣袂飄飄,鳳兒連攀葛藤,早下去十來丈,哪象是人,倒似一只翩翩的大蝴蝶。
  玉麟也採取和她一般身法,隨後飄落,瞬眼工夫,兩人腳落實地,鳳兒已當先往回奔去,不進修舍,卻奔屋後枯竹老人練氣功的那個石洞。
  兩人前後腳,離那石洞尚有數丈遠近,玉麟驀聽得悶雷一聲大震。
  鳳兒聞聲止步,並一擺手,示意玉麟也止步。然後轉身,輕聲道,“師博練氣功尚未完,別忙,我們先回去,等會兒再來。”
  說罷,又當先奔回房去。
  玉麟自來到此間,就從未見過鳳兒安閒的走過路,不是蹦,就是跳,師傅咫尺,他可不敢隨便,就慢慢地隨後跟去。
  玉麟尚未走到門口,早見鳳兒又奔出屋來了,手中捧著兩只長劍,腰間掛上了鏢囊。說:“玉哥哥,你不是答應將你那劍術教我嗎,趁師傅氣功尚未練完,你先教我練,好不好?”
  玉麟心說:“要教你,也不能如此急呀!”不由略一遲疑,鳳兒察言觀色,已不快道:“你說過教我的,你要想賴麼?”
  玉麟知道,若真想賴,恐怕也是不行,卻也不願阻她高興,就從鳳兒手中,將劍接過。說:“鳳妹既然如此心急,我們互相印證劍術,倒未當不可。師傅的盤根劍法,我亦曾見鳳妹施為,威力亦不在我那劍術之下,鳳妹何必舍近而求遠呢,若你再增幾分火候,以你那劍招之精絕奇詭,我亦必不是你的敵手,那晚在江邊,鳳妹不也是才幾劍,就把那惡道迫得手忙腳亂麼?”
  玉麟說的倒是實話,鳳兒聽玉麟贊她,心中高興,就說:“好吧玉哥哥,我們先來印證劍術,若我不及你,那時你可不準再賴,可是若要藏私,那可不行。”
  玉麟本來有心要讓她,免得她糾纏,沒想到她卻刁鑽得很,竟是個水晶心肝,早看出自己心意,心說:“這可好,若勝了她,鳳兒好勝心強,必要不高興,若是讓她,必又是沒個了結,又說自己藏私。”
  玉麟對她可說真沒法兒,那鳳兒話一完,早向他一點手,抹屋後斜刺裡往林中竄去。玉麟只得隨後緊跟,轉到屋側,見林外崖腳之下,有個小潭,是由右面那崖上,無數股銀蛇似的,潺潺下瀉的山泉,匯聚而成,潭邊有塊青草地,寬有數丈。
  鳳兒已先在那青草地上一站,玉麟知此地即是她日常練劍之所。
  鳳兒這時已抱劍而立,玉麟尚未近身,鳳兒的劍決一領,說:“玉哥哥小心,我進招了。”聲方出口,已向玉麟撲來。
  玉麟沒想到她這麼心急,知她刁鑽得很,劍術亦不可輕視,趕急挫腰翻腕,一劍封出,那知鳳兒這是虛招,倏地大挫腰,腰肢一扭,一片寒光已繞向雙脛。
  玉麟萬沒防到她出手即施險招,劍疾勢又猛,趕急沉腕一掃,想要將她這一手硬對出去,同時暴退。
  卻不料鳳兒這一招雖快似電閃,仍是實中有虛,早滴溜溜地一轉,並不撤劍,反而乘虛蹈隙,搶身疾進猛刺,端的精絕。
  玉麟暗喝一聲彩,心說:“你這哪是印證,簡直是拼命麼!”不敢怠慢,也將太清師太的嫡傳神劍,施展開來,但玉麟可沒有像鳳兒那般連走險招,卻是守多於攻,同時留心鳳兒的招式。見她那盤根劍術施展開來,不但綿綿不絕,而且有時一招遠多兩三式,甚至四式,圈滾纏綿,奇詭異常,變化莫測。
  鳳兒年幼,隨師時日也不多,這盤根劍施展開來,已有如此威力,若再精進,必然更是了得。玉麟先還只採守式,哪知竟是因此連遇險招,可就不敢再讓,不然,連鳳兒的劍也封不住了。
  忙將手中劍一系,逢招拆招,遇式化式,認真和鳳兒鬥在一起。
  鳳兒見玉麟變招,更抖擻精神,連施絕招,倏地平沙落雁,劍光陡地劃了個圓圈,玉麟頓見匹練繞體,攻下盤,卻又刺雙肋,分心更挑咽喉。玉麟知若不也施出絕招,必要為鳳兒所敗,霍地也劍化萬道銀蛇,向繞身匹練中刺去,哪知突覺手中一松,長劍竟脫手飛去。
  同時即見兩道白光一閃,暴起一聲呵呵大笑。
  玉麟趕急縱退出去,看時,不知枯竹老人何時已到身側,兩掌托著兩只寶劍,正是自己和鳳兒之物,枯竹老人又呵呵笑道:“太清師太劍術通神,果然不同凡俗,鳳兒,你玉哥哥若不讓你,你已敗了,還這般不知進退。”
  玉麟忙躬身說道:“鳳妹功力尚淺,已具如此威力,徒兒雖得先師重愛,已盡傳其劍術,且長她幾歲,尚且連遇險招,若鳳妹將來功力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徒兒必非她的敵手了!”
  枯竹老人見玉麟答話得體,不忘前師,亦未抑自己,不禁點頭道:“我與太清師太,兩家劍術,各有所長,威力倒也不相上下,但我那盤根劍法,卻總嫌詭計,難免落了下乘,今後你們兩人,時相切磋,倒可互得助益。”
  玉麟躬身受教,鳳兒聽師傅命她今後和玉哥哥切磋劍術,正合心意,早嘻嘻笑道:“玉哥哥,你聽見了麼?師傅都這麼吩咐了,你再耍賴,可不行。”
  枯竹老人望著兩人捋髯而笑,隨兄向玉麟說道:“昨日我遇見你那酸秀才師伯之時,知半年後,有黃鶴樓之約,屆期你們都應前往,因此,我雖收你為記名弟子,傳我武學,然半年之期,要想有多大成就,卻萬萬不能。因此,我只好將我主要的功夫相授,先扎下基礎,這樣,以後你雖然離開了我,若能不時勤習,武功登峰造極,好在你所習太乙神功,已有根底,習我氣功,更可事半功倍,但這半年之期,也要加緊用功才行。”
  玉麟忙道:“弟子敢不遵命,有負師傅厚望。”
  枯竹老人隨即將兩只寶劍,還與兩人,招手道:“你們都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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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玉麟和鳳兒分別接過寶劍,即隨枯竹老人向那練氣功的石洞走去。同時,玉麟心中仍是驚喜不已。自己的劍術武功,已是不弱的了,那知沒見師傅近身,手中劍即已脫手飛去,若學得師傅這手功夫,普通江湖武功,怎是敵手,簡直連過招也無須了,不用近身,即可將敵方兵器奪下,玉麟心中越想越興奮。這時已到石洞門口,玉麟見洞內似透出白濛濛的光亮,不由心中驚奇,此刻己近子時,月光斜射不入,不知此光從何而來,一直下到洞內,方看出洞頂之上,有一個尺許大的小洞,洞口似懸著幾塊雲母。
  玉麟恍然大悟,原來因已近子刻,月光從小洞射入後,經過那雲母片的反射,故將洞內照射得不異於月下。這設計之巧,令玉麟又驚奇又贊佩。
  這時枯竹老人已回到那蒲團之上,盤膝坐定,命玉麟和鳳兒,也盤膝坐下,傳授兩人練氣功的口訣和道氣運氣之法。
  玉麟和鳳兒兩人,都曾習內功,玉麟的太乙神功,更是氣功中的上乘,見枯竹老人所授,與己在前師門所習的,並無多大區別,枯竹老人傳完了口決,不由心中疑惑不已。
  枯竹老人知玉麟心存迷惑,才又說道:“道家之練丹,與武家內功之練氣,其理實同,皆守中也,抱一也,無行無名也,潛神於內,馭呼吸之往來,上至泥丸,下至命門,使五行顛倒運於其中,是為乾坤回闢陰陽運行之機,一吸則自下而上,子升,一呼則上而下,午降,氣功成,一呼一吸,莫不同威力,武術中之各種掌力,發時常作佛家之獅子吼者,即為一呼之吐,吐可摧枯拉朽,吸豈不能克敵制勝麼。我自悟出此中玄奧後因此才隱居在雪屏峰,要證實我這奇想,果然經我數十年的苦研,不但證實了我這奇想,而且別具威力,此洞即為我練此掌力氣功之所。這種掌練成,不但可不用近身,即可奪敵方兵刃。而且還有一宗絕處,發掌外吐,不但有掌風,而且先已有形,敵方可早作預防趨避,我這掌卻與眾不同,不但發於無形,無掌風向敵方示驚,在一吸之下,對方若還掌進招,那苦頭可就更大了,因勢而吸,必將對方全身真氣吸出,使其頓失抵抗能力,即可將對方手到擒來。”
  枯竹老人在玉麟和鳳兒又驚又喜之際。又繼續說道:“要練到我這步功夫,不但要稟賦好,而且還得不斷苦練,鳳兒資質雖佳,但卻不適于練這門功,縱然下了苦功夫,也不能登峰登極,然若小有成就之時,以之與空手入白刃擒拿手合用,卻可倍增那兩種功夫威力,故我也傳你。玉麟不但稟賦好,而且真力渾厚,太清師太的先天罡氣,又已扎下了基礎,不但可事半功倍,而且在半年內,必定即可用以克敵了,汝等兩人,今後好自為之。”
  枯竹老人說罷,玉麟敬謹受教,那鳳兒平日雖然在枯竹老人面前,還要撒嬌,這時卻也恭恭敬敬。
  枯竹老人又給他們定了日課,每日子午二時練這氣功,晨早練劍術和輕功,午後練拳掌暗器。自此以後,鳳兒沒像先前那麼寂寞,有了伴兒,練功夫的興趣。也更濃厚,而且有玉麟和她餵招切磋,好勝心強,怕玉麟勝過她去,用功更勤,不到兩月功夫,武功已較前精進不少。
  那玉麟更是一日千里,因過去練輕功之時,受了場地的限制,雖有名師,但卻未能登峰造極,此間四外皆峭壁懸崖,又有刁鑽的鳳兒追逐嬉戲,玉麟的輕身功夫,哪會不突飛猛進,先前還只和鳳兒不相上下,這一來,鳳兒雖也在增進,但卻已非玉麟之敵了。同時枯竹老人所傳的氣功,竟已有了兩三分火候,與鳳兒餵招之時,有時趁鳳兒不防,突然施為,竟能將鳳兒手中寶劍吸得脫手,但玉麟也僅能在相隔兩三尺的距離內,方能用得上,若像枯竹老人遠隔在兩三丈外,即可奪人兵刃,相差仍有天壤之別。
  雖然如此,枯竹老人也大出意料,沒想到玉麟在短短的時間內,竟會有此成就,也更高興,將一身武功,傾囊傳授,只是沒授玉麟的盤根劍法,因老人總認為他這劍術,到底落了下乘之故。
  山中無甲子,早已秋盡冬至,一晃又過了兩月,玉麟和鳳兒兩人,武功更又精進不少,鳳兒的盤根劍法,已練得出神入化,盡得老人劍法真傳,玉麟和她過招之時,要想勝她,比先前更不易了。
  玉麟的氣功進度卻慢,初練之時,玉麟有太乙神功為基礎,故進展甚快,但到了相當火候,和任何武功一樣,要增加一分功力,也是不易,還是玉麟稟賦好,因此,練的時間雖才四個月,倒有了三四分功力了。
  枯竹老人好生高興,面前這一雙徒兒,將來必可傳他的衣缽,就將兩人喚至面前,說道:“難得你們兩人,不負我的期望,這麼短短的四個月的功夫,倒比我半年所預期的成就還要大,今後你們只要勤練,不難登峰造極,難得鳳兒已改前態,用功亦勤,我心甚慰。現我有事他往,若一月之後,我尚未回山,你們可徑往黃鶴樓,赴半年之約,不用等我。”
  說罷,枯竹老人即高山而去。
  兩人送走了師傅,鳳兒頓時成了脫韁之馬。先前師傅在時,鳳兒纏著玉麟每天不過到那崖上去看小白猿兩次,現在竟是每日都往崖上跑,後來乾脆帶著兩只小白猿下崖來。玉麟見那白猿露異,亦是喜愛,無事之時即調逗那白猿玩耍。因聽前師石瑤卿說過,師祖太清師太,亦有一只白猿,而且還會武功,就動了童心,早和鳳兒兩人,分別授與兩只小白猿武功,這時,兩只白猿,已更加靈異了。
  那玉麟尚有一事存在心中,就是那化名金風的鄱陽漁隱之女金鳳姑娘,幾月中,從未見其來過,先前因為以為金風是男兒,倒問得出口,現在既知是一個姑娘,雖然心中時在想念卻不好向鳳兒開口問及,同時心中奇怪,曾聽窮酸說過那金鳳每隔三五日,必要上山找鳳兒玩耍,故先還時時在盼望,哪知迄今未見前來。以後把全副精神,卻放在練武功上頭,倒深忘了一點。此刻師傅一走,練功之餘,調逗白猿之暇,兩人話也說盡了,玉麟這才轉彎抹角的問起金風來。
  鳳兒聽玉麟問起金風,早噯唷一聲說:“瞧我忘得乾乾淨淨的,你不提起金姊姊,我還想不起來呢。金姊姊現在和我們一樣,也在加緊練功夫,哪還有空前來,我也沒空去找她。可是那夜從長離島回去之時還聽師傅說,櫻姊姊被雪屏峰後山隱居的一位神尼看中了,我師傅還說,她和鄱陽漁隱兩人,與那神尼打下賭,要各自教出一個徒弟來,將來看何人武功最高,師傅還特別叮嚀我,要我加緊練武功,別給他丟人。櫻姊只在後山,和我們相隔甚近,我竟也把這事忘了。”
  玉麟一聽,果然不出當時所料。那鳳兒也接著說道:
  “其實師傅哪裡是真在打賭,不過那神尼,有幾種絕世的武功,但至今無意收徒,師傅心想:“若那武功失傳,豈不可惜?”又因勸說不聽,這才用激將之法,誘她收徒傳技。。
  玉麟心中驚疑,從未聽說當今有何武功絕世的神尼,照這麼說來,師傅用盡了心機,要使她的武功傳世,那麼,她的武功必定驚世絕倫了。”
  玉麟想至此,心中大奇,說:“鳳妹,我從未聽說過現今江湖之上,有甚麼神尼,武功高出我們師傅和我那師祖的?”
  鳳兒道:“豈止你奇怪呢,我在這雪屏峰上,將近七八年了?近在咫尺,尚且不知,聽師傅說,這神尼的劍術,已達可馭劍傷人於百步之外。你想,當今武林,何人能敵?但這神尼亦向來深藏不露,從未涉足江湖。因此不為人知。師傅也不過是在十數年前,偶然在他練劍之時,見有劍氣彌空,才發現後山隱有高人,趕去一見,那神尼倒也知道師傅,自此才時往晤面,師傅的劍術,據說還得她指點不少呢?但她卻從未來過我們這兒,師傅也不曾提起過,我也不過是那晚才初次聽到。”
  玉麟一聽,早心生嚮往,那鳳兒又道:“玉哥哥,現在無事,我們何不前往尋訪櫻姊姊,若能謁得神尼,豈不是好,我們也可向她請益。”
  玉麟已動了好奇之心,忙道:“好,鳳妹,趁這時天色尚早,我們這就前往。”
  兩人即刻翻山越嶺,尋路奔雪屏峰後。
  鳳兒道路甚熟,攀上了懸岩,繞過峰腰,不過頓飯工夫,即已到了峰後。玉麟從未到過此間,見這峰後不若前面險峻,而且山下尚有無數秀拔的小峰,全是蒼松翠柏,故這時雖然是春寒料峭之際,這峰後仍是一片綠海。
  鳳兒在前,已尋路下山,玉麟隨後緊跟,他以為鳳兒必知道那神尼隱身之處,故也不曾詢問。
  兩人越往下落,玉麟覺氣溫漸暖,到了山腳,竟溫暖有如深春,不由心中大疑,春初,山高,本來仍是嚴寒之際,怎的這峰前峰後,竟完全成了兩個世界。
  這時鳳兒已縱身到了一個山巒之上,停步不前,玉麟到了身側,鳳兒懷疑道:“玉哥哥,這不是奇怪麼?聽師傅說,那神尼隱身之處,是在峰下,我們立身高處,怎麼不見?”
  玉麟這時才知,鳳兒並不知道那神尼在何處,聞言倒好笑得很,這峰腳繞峰何止十數裡,遍處皆是茂密的蒼松翠柏,雖身在高處,如何就能見到。正要告訴鳳兒,且繞峰腳尋去,驀地見左面林中,似見銀虹一閃而沒。
  鳳兒驚呼道,“玉哥哥,快看,那是甚麼?”
  玉麟也已瞥見,估量那銀虹一閃之處,約在兩裡以外,忙道:“鳳妹,你不是說那神尼能馭劍麼?適纔這銀虹一閃,可能即是神尼,或者是那“櫻姑”在練劍,我們且向那方向尋去。”
  鳳兒一個好字方才出口,早奔下去了,兩裡地,以兩人的輕功,還不是眨眼功夫,即已提到。那知一看,不但那林中,杳無人跡,而且連那銀虹也再未出現。卻聞到陣陣檀香隨風飄來,忙向四周打量,卻又並無廬舍,只見前面似有一個山谷,那山谷不大,一望即可見底,谷中叢立著一株參天的千年古樹,大有數十人方能合抱。
  玉麟似覺那陣陣檀香,即是從山谷中升起,即悄聲向鳳兒道:“鳳妹隨我來!”
  鳳兒聽他說得甚是鄭重,不但聲音低,而且語氣中似宵有虔敬之意,即不出聲,跟隨玉麟到了谷邊,一排矮樅恰好可以隱莊身形。這一到了近處,才看出那谷底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草,一條小溪,橫在谷中,那株大樹,即在溪旁,餘外並無一棵雜樹。這時,那檀香也越來越濃。
  這一個山谷,一眼即可看到底,別說無尼庵寺廟,即連茅廬也未見到。玉麟心中更是詫異,這檀香本是佛門燃用之物,怎的聞香,而未見香從何來?
  卻聽鳳兒咦了一聲,低低的驚呼道:“玉哥哥,你看那是什麼?”玉麟順著她的手指處一看,只見左面谷口林間,金黃色光影不斷晃動,若是馳風閃般,繞樹穿行。
  兩人凝神看時,才知是一位黃衣女郎,似乎腳不沾塵地在繞樹盤旋,宛若翩躍飛舞,但奇快無與倫比,因她是一身黃衣,故掠過陽光透射的林隙時,即閃爍著金黃色的光彩。
  那女郎衣袂飄飄,身法不但美妙已極,而且似這般腳不沾塵的繞樹穿行,盤旋轉側上下翻飛,饒他們兩人都有一身已近巔峰的輕功,也看得呆了,竟不知那女郎是施展的何種輕功?
  半響,突見金光一閃,那女郎已穿林而出,霍地見她似將雙臂一振,竟憑空飛起五六丈高下,倏見一道耀眼銀虹,從她手中飛出,直衝半空,夭矯一盤旋,又直落下去,銀虹劍處,那女郎已俏生生的之在谷口,手中多了一把寶劍,那劍尖之上,似仍有數寸長的一道銀虹,伸縮不定。
  鳳兒早一聲歡呼:“玉哥哥,是她,果然是櫻姊姊。”話未完,已星丸飛馳般飛落谷中,腳一點地,已向那女郎立身之處撲去。
  玉麟亦已認出她來,果然是雲裡金剛之女,那劉櫻姑娘,一時不知驚還是喜,竟沒想到,分別還不到五個月,竟已練得如此超凡的劍術,也即忙隨在鳳兒身後,飛奔而去。
  鳳兒一聲驚呼,那櫻姑亦認出了兩人,還劍入鞘,也迎了上來。
  玉麟到了跟前時,兩人已拉緊了手,鳳兒跺著腳,說:
  “櫻姊姊,快告訴我,剛才你練的是甚麼功夫,幾月不見,哪知卻你已成了劍仙了。”
  那櫻姑幼失怙恃,父母慘死,由祖父雲裡金剛撫養成人,因此,性情最是沉靜溫婉,見到兩人前來雖然心喜,卻不似鳳兒般雀躍,聞言莞爾笑道:“世上哪來劍仙,這不過是運氣馭劍而已。”邊說,邊向隨後而來的玉麟點首為禮。
  玉麟心心念念,只在神尼,忙道:“櫻姑娘令師,想來是仙佛中人了,不知如何稱呼?”
  櫻姑面上一紅,說道:“說來慚愧,我不但不知我師傅法號,而且連她老人家的面,至今未曾見過。”
  此言一出,玉麟和鳳兒更是大驚。鳳兒不信道:“那晚我們別了姊姊,我等不及回山,就在金姊姊船中,向師傅懇求,要他也將你收,哪知他卻大笑著,說你另有機緣,將來成就,還在我之上,並說即是居住於雪屏峰後的一位神尼,一兩日內,即要將你接往山中。當時,我好生為姊姊高興,姊姊怎說連面都未見?我不信,櫻姊姊你騙我,而且你的武功如何傳授的?”
  櫻姑聽鳳兒為她的事,那麼熱心,自己說的,雖是實情,其實難怪別人不相信,這本是不合情理之事,但怕她誤會,就急道?“鳳妹這般對我,令我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把我的心也挖出來,豈有欺騙妹妹的,而且這也無隱瞞妹妹的必要,前面即是愚姊的居處,回到蝸居,我再將入山及師傅傳我武功的經過,告訴你們。”
  玉麟見櫻姑情急之態,知她說的是實話,但倒更加奇怪了,這又聽說前面即是居處,心中更是大奇,這數裡之地,自己和鳳兒一路行來,何曾見有房屋。急於要解開心中的疑團,怕鳳兒再纏她,忙道:“鳳妹,師傅曾言,櫻姑娘令師,乃非常人,行事自與世人有異,我們且一訪櫻姑娘芳居再談吧!”
  鳳兒也是急著要明白究竟,反倒催攖姑快走,拉著櫻姑的手,往谷裡奔走。
  這還沒走得幾步,櫻姑突然低頭喚道:“鳳妹快放手。”同時已奪回手來。
  鳳兒一怔,回頭一看,櫻姑一臉敬肅之容,面向左面崖腳,垂手而立。玉麟亦是一楞,兩人忙向櫻姑肅立的方向看時,只見林中,緩步走出一個女郎,頭上宮鬢堆鴉,身著宮裝,長裾曳地,風吹仙裾飄飄,似舞霓裳羽衣,此時相隔雖遠,但已看出那女郎雪膚花貌綽約多姿,看年紀,並不比櫻姑大多少,頂多只有兩三歲,不過二十出頭。
  兩人奇怪,為何櫻姑一見這女郎現身,就如此肅立,恭敬異常。
  驚愕間,那女郎已來到三人跟前,舉目向二人一掃,似有一種無上威儀,令人凜然不可仰視。玉麟自然的一低頭,連素來不知畏懼,刁鑽調皮的鳳兒,不但也噤若寒蟬,而且垂眸不敢相視,那女郎望了三人一眼,似點了點頭,含笑道:“你們即是枯竹老人的弟子麼?來得正好,櫻姑,你將他二人帶回去,一個時辰之內,不可離此,免得與那妖道遇上,只要過一個時辰,也就沒事了。令師不在山,千萬要忍耐一時,你們去吧!”
  櫻姑躬身笑道:“謹遵師姐之命。”
  那女郎吩咐畢,已又緩步向櫻姑適纔練劍的林中走去。玉麟和鳳兒一抬頭,就這麼一霎眼的功夫,那知那女郎已到了林邊,但看來卻仍是緩緩而行,衣袂飄飄,兩人頓時目瞪口呆,竟不知她是人是仙,怎麼霎眼已去到十丈以外了。
  玉麟和鳳兒都是不霎眼地望著她的背影,倒要看她是什麼身法,哪知她舉步雖緩,但剛一邁步,身形頓已消逝逝于林,何曾看得清楚。
  兩人在發楞,那櫻姑已在說道:“你們隨我來,沒想師姊倒對你們甚好,我還在擔心,怕她不喜歡哩。”
  玉麟和鳳兒再又聽她稱呼那女郎為師姊,更覺奇怪,師傅不是說過,神尼不曾收徒麼?怎麼櫻姑又鑽出個師姊來了?
  那櫻姑卻已打開頭走了,因為令兩入迷惑之事甚多,連鳳兒竟也不知一時打哪兒問起。不大工夫,已來到參天古樹之下,那檀香之昧,突然增濃,櫻姑已停住腳步,說:
  “到了,請上罷。”
  玉麟和鳳兒抬頭一看,那鳳兒早喜得將手兒直拍,說:
  “玉哥哥,多好玩,難怪我們找不到了,原來櫻姊姊住在樹上。”
  玉麟見那數十人合抱的大幹上,上下開著兩個門戶,上面一個緊緊的閉著,下面的則洞開,不由恍然大悟,但卻不驚奇,因聽師伯東方傑說過,雲夢居士亦是樹居。
  這時櫻姑已聳身而上,在門口一招手,兩人隨後也跟去,一看,那大樹身中,被挖了窗子。
  鳳兒喜得摸摸這樣,看看那樣,一會兒又奔到窗口望望,簡直忙個不停。
  玉麟這時心中卻在回憶櫻姑稱她師姊的,那女郎的言語,命自己兩人在一個時辰之內,不可離此,免與妖道遇上,所說必有緣故,但苦思卻又不解。
  櫻姑請兩人坐下,說:“大概你們也明白了吧!我說從未見過我師傅的面,因接我來此,和傳授武功的,都是我這師姊。”說著,面露尊敬之色,又道:“聽我師姊說,我師傅住在這上一層,但除了我師姊與她同住外,卻不准我上去,四個多月來,我就從未見師傅露過面。”
  兩人一聽,原來如此,也就不以為奇,鳳兒卻又搶著問道:“櫻姊姊,快告訴我,你那飛劍是怎麼練的?才幾月工夫,那知你成了劍仙了。”
  櫻姑忍不住笑道:“妹妹你怎麼連以氣馭劍也不懂,這不過是氣功而已,僅修練和運用,另有心法罷了。世上哪來劍仙,至於我適纔練的那手功夫,還差得太遠。我現在日夜勤習,也僅能向上擊刺,而趁其自然下落之勢收劍。我師傅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我師姊卻能飛劍平擊,百步之外,只一招手,即可將寶劍收回,你要是見了,那才會令人驚奇哩,不過我師姊勉勵我說,大概再有個三兩個月,兩丈之內,我也收發由心了。”
  鳳兒聽得,心裡好生羨慕,玉麟心中卻不由一動,照櫻姑說,她練這飛劍,也是氣功,突然想到,師傅枯竹老人近來所傳的氣功,數丈內,能將敵方握在手中的兵刃,吸得脫手,自己雖然才練了幾月,但和鳳兒過招之時,一丈以內,趁她不備,亦能將她手中的劍吸飛,若是自己發出去的,豈不更易收回麼?想至此,心中大喜,恨不得立刻回山去試驗。
  心念一動,興奮不已,玉麟立即起身說道:“鳳妹我們回去吧!”
  櫻姑聽說玉麟要走,忙阻止道:“適纔我師姊說,要你們一個時辰內,不可離此,說什麼怕與妖道遇上。我師姊雖然不能占卜先知,但既如此說,定有緣故,你們好歹也要過一個時辰才去。而且我師姊又說,令師不在山,要你們千萬忍耐,可見定有強敵,前往你們那裡尋仇,你們怎可忙忙的趕回去。”
  鳳兒本來不願走的,櫻姑是遵師姊之囑,要留他們,哪知這麼一說,成了弄巧反拙,一句話將兩人提醒,鳳兒首先跳起來,她何曾服過人來,哪管什麼強敵不強敵。而且若有厲害人物前去,居處無人,毀了茅廬,豈不丟人。
  玉麟也是一般想法,心說:“師傅不在,自己和鳳兒兩人,若連幾間房子都保不住,師傅回來,有何顏面。”而且玉麟也是年輕氣盛,既有敵人,越強,倒越要鬥鬥他。
  當下兩人不約而同起身,堅持要即刻趕回去。櫻姑雖急,但也無法阻攔,眼看著兩人,匆匆跳下樹,趕回前峰而去。
  兩人一般心急,連櫻姑追著送來,也未回身作別,鳳兒在前,奔若離弦急弩,玉麟在後,迫似趕月流星。翻山越脊,繞峰腰,不過半頓飯的工夫,已到了懸崖之上,數十丈下,即是所居那幾棟修舍,兩人俯身看時,那修舍無恙,這才放心。
  兩人正要覓路下山,突見兩點白影,自那懸崖半腰之上,疾射而出。
  鳳兒已看出是那兩只白猿,以為是見了自己兩人,故攀崖近來,就立定腳步。晃眼工夫,那兩只白猿已到眼前,卻不比往常般,撲向兩人懷中,竟立在數尺外,吱吱亂叫,長臂向崖下連指。
  玉麟因知這白猿靈異,心中一動,忙向鳳兒道:“鳳妹,快走!定是峰下來了敵人。”
  鳳兒也已覺出有異,更不答話,當先騰身下崖,玉麟也貼壁飛墜,不到半盞茶時,已降到崖腳,兩人並肩奔修舍,遠遠地已看出,房門大開,玉麟記得今天走時,房門是關上了的,心說:“莫非有人已侵進屋裡去了麼?”
  這時兩人離那修舍僅有四五丈遠。玉麟猛一伏腰,暴身疾進,哪知剛撲到門口,猛覺一股勁風拂來,強勁無與倫比,玉麟尚未落下,已被那拂來的勁風兜起,反震回去,直落出兩丈以外,還幸玉麟氣功、輕功,均已達上乘,藉勢著地一翻滾,幸未受傷。
  他這裡尚未起來,鳳兒一見玉麟被襲,一聲嬌叱,也已向門口平身暴射而去,哪知她的身子尚未到門口,也和玉麟般,又被一股勁風卷出,她的身子輕,氣功又無玉麟深厚,這一卷,直被甩出三文多遠去。
  玉麟突被襲擊,幾乎受傷,可就紅了眼了,剛站起身來,正要再行撲去,早聽有若洪鐘般怪嘯,門口已似紅雲湧現般,現出一個魁梧高大的紅面老人,身穿紅道袍,紅襪紅鞋,連發髯也是紅色。
  玉麟一怔之際,鳳兒也巧燕翻雲,藉勢飄落。有生以來,鳳兒何曾吃過這般苦頭,氣得風眼圓睜,再暴嬌叱,竟和玉麟兩人,不約而同,再向那紅面老人撲去。
  玉麟雖是心中駭然,這紅面老人一掌,若無千斤之力,豈能把自己卷出兩丈外去,但這時氣極了,存了一拼之心,身往前撲,太乙神功已貫注右臂,身未到,掌已吐,亦是卷起一股狂飆,甩上十二成力,猛向紅面老人劈去。
  鳳兒亦是氣得粉面變色,劍未在手中,掌力不及玉麟,幸好竹葉鏢在身邊,撲去之時,已取在手中,施展枯竹老人絕手法,玉臂一抬,七只竹葉鏢,作七星狀已破雲飛去,紅面老人豈將兩人看在眼裡,一聲狂嘯,右掌一翻,迎著玉麟太乙神功,霍地推出。饒是玉麟用了十二成功,太乙神功無堅不摧,但他這時只有五六分火候,哪抵得紅面老人萬鈞掌力,一聲爆響過處,早已被震得連連倒退,同時,鳳兒薄如蟬翼的竹葉鏢,作七星狀也已飛到!紅面老人袍袖一展,想將竹葉鏢震落,哪知竹葉鏢遇到阻力,嗡嗡連聲,陡地變了方向,分上下左右四方,突作弧形,折向紅面老人背後攻到,端的厲害。
  紅面老人似也吃驚,忙上步旋身,兩只寬大袍袖,交叉猛兜,雖是被他掃落了幾只,但因鳳兒發鏢手法精絕,作七星狀,披轉之形,弧形有大有小,也就有快有慢,那北斗柄端方位的最遠,也最慢,紅面老人袍袖剛收,最後這只也就飛到了,早聽“噗刺”一聲,已將紅面老人的袍袖割破。
  這一來,可把紅面老人激怒了。玉麟和鳳兒,也駭得連連後退。枯竹老人的氣功,玉麟尚未練成,太乙神功是他的看家本領,鳳兒的七星飛鏢,亦是救命絕招,竟皆雙雙不敵,怎不驚駭?
  那紅面老人這時已紅發根根直立,怪叫道:“好哇!你這兩個小娃兒竟敢和我對敵,快把你們那老鬼師傅找來,不然別怪我欺負小輩。”
  玉麟聽這紅面老人語帶川音,臉色亦紅,又以長輩自居,忽然醒悟,莫非這老怪物是赤陽子之師,那離火真人麼?怕鳳兒不知厲害,忙道:“你既來找我師傅,定與家師相識,道長可是川邊巫山的離火真人麼?”
  說時,連用眼色來制止鳳兒,怕她輕舉妄動,吃他的虧。那紅面老人,果是離火真人,皆因赤陽子在長離島,被枯竹老人一掌傷在掌下,逃回巫山哭訴,離火真人最是護短,又因赤陽子是他的首徒,首徒受傷顏面攸關,即離巫山東下尋來,要找枯竹老人算帳,還幸他平日自尊自大,對後輩向不下絕手,怕有損他的尊嚴,若適纔離火真人施展赤陽拳,玉麟和鳳兒兩人,不死也早受傷了。
  那鳳兒本是刁鑽古怪的,一聽是這個老怪,連師傅枯竹老人,都要讓他三分,若和他硬鬥何異以卵擊石。眼珠兒一轉,就走向前去、笑盈盈的一襝衽,說道:“原來是老前輩,仙長的武功天下第一,豈和我們後輩的過招,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說著也連向玉麟遞眼色,要他也上前行禮。
  玉麟卻不大以為然,雖然敵不過老怪物,豈能卑躬討饒,卻站著不動。
  離火真人聽鳳兒說他武功天下第一,紅面上的怒色稍減,說:“你這女娃兒倒會講話,可是別嚕嗦,快把你那老鬼師傅找來,不然,你這兩個娃兒別想活命,那時怨不得我欺負你們後輩。”
  離火真人因和枯竹老人,也有數面之交,人也狂傲,對付這麼兩個後輩,若也施赤陽掌,沒的壞了名頭,哪知會在陽溝裡翻船,被鳳兒的竹葉鏢劃破了袖子,先倒有饒他們之心。
  這時雖未動手,恆心中卻恨透了兩人。
  鳳兒眼珠一轉,又笑嘻嘻的說道:“本來麼?你是老前輩,武功又天下無雙,怎會欺負後輩。這樣吧!你不已等了一會麼?就請你多等一會,我們去把師傅找來,有甚麼話,你向我們師傅說去。”
  離火真人怪笑道:“你這女娃兒別在我面前搗鬼,你們想是逃走麼?可沒有那麼容易,我且把你們先作為人質,你那老鬼師傅若不前來,他不是傷了我那徒兒麼?我也只在你們身上找回來,小娃娃,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鳳兒駭了一跳,沒想到這老怪精靈得緊,猜透了她的心事,就噘著嘴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你要我們找師傅,又不准我們離開,你不如乾脆說打不過我們師傅,怕我們去把他找來,這樣,你欺負了我們後輩,別人就沒話說了。”
  鳳兒是想以激將之法脫身,哪知離火真人並不上當,怒沖沖地說:“小娃娃閉嘴,我豈懼怕你那老鬼師傅,你既如此說,你們留下一人在我身邊,去一人尋找老鬼。”
  玉麟雖然知道萬萬不是離火真人敵手,但聽他左一聲老鬼,右一聲老鬼師傅,罵得心頭火起,憤怒已極,雙掌一錯,暴身猛撲,太乙神功以十二成勁力,霍地向離火真人劈去。
  離火真人不防,突被逼退了兩步,再被激怒,一聲怪嘯,騰身一掠,雙手十爪箕張,已當頭向玉麟抓去。
  玉麟不退反進,霍地一旋身,兩掌再又齊發,哪知尚未劈出,頭頂人影一晃,頸上一緊,已被離火真人舉過頭頂,半點也掙扎不得。
  那鳳兒一聲尖叫道:“師傅快來!這雜毛在欺負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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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離火真人以為枯竹老人來了,本想將玉麟擲出去的,聞言手一松,玉麟藉勢一騰身翻滾,落下地來,哪有枯竹老人的影子?
  離火真人知他上了當,方要怒極再來,鳳兒早攔在他身前,說:“我們已講好了,去找師傅,怎麼你又動手了,你還是老前輩哩,原來說話不算話,這般贏了我們,也不光彩,我留在你身邊作為人質就是了,我師兄去找師傅,還不行麼?”
  離火真人怪笑道:“諒你們兩個娃娃也逃不出手去,好!限他在一個時辰之內,去將你們那老鬼師傅找來,不然我先劈了這女娃娃!”
  鳳兒即回身道:“玉哥哥,你去找師傅,我在這裡等你。”連說,背著離火真人,連連向玉麟使眼色。
  玉麟兀自摸著後頸,還覺得火辣辣地痛,見鳳兒向他使眼色,不明白她是何意。師傅早已離山,哪裡找去,想來鳳兒必有深意,但又猜不透。
  鳳兒卻向山下一嚕嘴,即已轉過身去,全無懼怕之心,對離火真人笑嘻嘻地說道:“老前輩,你老遠的來,雖然你和我師傅有點誤會,但我們豈不能不盡地主之誼,我師傅在山下,在我師兄尋他這個工夫,我弄兒點吃食的孝敬你可好?”
  玉麟心說:“是了,她是要我下山去,大概是要我先去等,她隨後趁機逃走。”但又想到:“這離火真人別說武功簡直可測,而且人也老怪,伴他尤如伴虎,我怎能丟下你一人,獨自先逃。”
  卻聽那離火真人道:“你這女娃娃兒果然不錯,縱然找不來你師傅,我也不難為你,只找那娃兒出氣,可是你得多給點酒給我喝。”
  鳳兒仍是嘻嘻的笑,說道:“我釀的松子酒,可真是出了名兒的,你要喝多少都有,走啦!”
  一聲走,鳳兒打從離火真人身側,已向茅廬走去,側身之時,又瞪了玉麟一眼。
  玉麟知她是一語雙關,催自己快走,可他怎能丟下鳳兒一人在此,因此,仍站在當地不動,但打又打不過這老怪物,空自憤怒滿腔。
  這時那離火真人已隨鳳兒身後,進屋去了。
  玉麟一時委決不下,按說鳳兒刁鑽得緊,命自己先下山,必有深意,也許她已籌得脫身之法。但玉麟天性淳厚,在未悉鳳兒有絕對脫身之法時,絕不願丟下她二人在此,故此遲遲不願離去。
  突然又想起,那雜毛老怪說過,在一個時辰之內,命自己將師傅找來,否則在一個時辰內,鳳兒必然無險。櫻姑只在後山,其師神尼雖不可謁,但櫻姑已說過,其師姊已能馭劍傷人於百步之外,也許能敵得過離火真人,我何不前往求援,且一個時辰之內,往返也夠了。
  想止此,玉麟更不停留,即刻返身奔至崖下,騰向崖頂攀去。
  玉麟是心急鳳兒身在虎口,故沒命地往山上騰身如飛,不大功夫,早已到了崖頂,略一停步喘氣,不自覺地又向崖下望,陡然間一愣,似見茅廬後人影一晃,即隱沒於樹叢之中,分明是鳳兒的身法。
  玉麟心中一動,真非鳳兒已逃出來了麼?趕急凝神向山下注視,隨又見那人影從樹叢中暴身騰躍,快似離弦急弩,直向山下撲去,不是鳳兒是誰?
  玉麟大喜,深悔不聽鳳兒的暗示,不然這時自己若在山下,豈不與鳳兒合在一起了,即刻轉身下崖。那知他才到懸崖邊上,忽見一朵紅雲,自茅廬後湧出,停身屋後,四下里張望。正是那離火真人。
  玉麟這時身在高處,然雖隔得遠,但易被發覺,趕急一伏腰,同時山下已隱隱傳來怪嘯之聲,離火真人因鳳兒逃出手去,正怪嘯連天。玉麟探頭一看,那老怪物似暴怒已極,雙掌一搓,遙向那茅廬擊去,隨見火光一閃,爆響聲中,那茅廬不但已倒塌,而且胃出濃煙,眨眼工夫,已火光熊熊。
  玉麟一見,不由大驚失色,沒想到老怪物的赤陽掌恁地厲害,一掌劈倒茅廬不足為奇,竟能使茅廬著火燃燒,簡直聞所未聞。
  他卻不知離火真人這赤陽掌,是必定猛搓之後,兩掌齊發,兩掌掌心都是偏向裡,故兩股強勁無與倫比的掌風發出後,在空中互相磨擦,故此發出高熱。那茅廬是乾草枯枝搭成,又是易燃之物,遇上高熱,哪有不著火的。
  玉麟見那老怪物劈倒茅廬之後,略一打量地勢,毫不猶豫地柱山口奔去。這一來,玉麟逼他發掌焚了茅廬,心下還要吃驚,那正是鳳兒逃走的地方,若被老怪物追上,鳳兒豈有命在。
  就這麼眨眼工夫,老怪物已身在那屏風似的大石之上,身法比閃電更快。
  玉麟哪還顧得厲害,趕緊貼壁飛墜,等到他到了崖下,離火真人已去得無影無蹤,玉麟一咬牙,也向山口猛撲而去,飛身上了大石,鳳兒與離火真人都已無蹤跡,即刻再又奔到谷口,這時已是申時光景,廬山雲霧特多,但這一段時間卻較清朗,對面五老峰清晰可見。
  玉麟向下面一望,雪屏峰下卻仍有薄霧飄浮,仍看不清景物,空山靜寂,萬籟無聲,何曾有半點可疑之處,那鳳兒與離火真人,都不見了。
  玉麟心中又急,又疑惑,竟不知鳳兒逃往何方去了,驀抬頭,只見對面五老峰上,似有白光一閃。原來這時那西下的陽光,正從雪屏峰側把五老峰後山,灑滿了金黃色的霞輝。忙看時,那點白光似間歇地不停閃動,而且向上游移。
  兩峰相隔,本來有數裡之遙,這還是兩峰均甚陡峭之故。玉麟氣功精湛,目力特強,凝目看時,只見那閃光是隨著一個黑點在蠕動,立即心中一動,隨即欣喜無限,那看來蠕動的黑影,正是鳳兒,那白光是她鏢囊上一只銅環,反射夕陽之光,因隔得太遠,鳳兒雖是在沒命奔跑,但遠處看來,卻是在蠕動一般。
  玉麟正要下峰趕去,驀地又見峰下薄霧之中,一線紅影穿出,如星丸般,激射而上,不是離火真人還有誰來。
  這時那老怪物和鳳兒隔得甚遠,估量約有五七裡之遙,鳳兒輕功不弱,老怪物要追上她,一時卻也不能,但鳳兒若不隱身變更方向,遲早仍難免被迫及。
  當下玉麟立即飄身下峰,向兩人去路飛奔追趕,好容易過斷澗,穿過霧層,仰頭看時,頓又失了兩人身影。這有個緣故,若由高處下望,或是平視,並無阻擋,這由下望上,五老峰上樹木參天就算兩人尚未翻過山去,也絕無法看到。
  玉麟不敢遲延,即拔腳狂奔,奮騰搶撲,捷比巧燕穿林,不過頓飯工夫,已到五老峰巔,放眼搜尋,哪裡還有兩人的人影。這時夕陽已隱沒,暮色早生,霧氣又已冉冉飛昇,五老峰下,鄱陽湖已在眼底,只是煙波萬傾,無盡寒濤。
  玉麟一時楞在峰上,不知如何是好,忖道:“莫非鳳兒投奔鄱陽漁隱去了麼?除師傅外,也許鄱陽漁隱尚能搪得住他。”
  愈想愈覺不差,即刻飛身下峰,但驀又想起,自己並不知鄱陽漁隱隱在何處,偌大一個鄱陽湖,往何處尋去,若是瞎闖,碰上離火真人這老怪,恐怕找不到鳳兒,自己先逃不出他的手去,鳳兒刁鑽得緊,只看從茅廬中脫身逃出,離火真人尚且吃癟在她手中,諒也無妨。
  這麼一想,腳下也不自覺的慢了下來,一看已到了湖濱,心說:“我何不去詢問鐵背蒼龍,也許他知道鄱陽漁隱的居處。”
  想罷,即奔湖濱星子,頃刻到達。這時那星子已萬家燈火,湖邊漁火點點,天已入暮了。
  玉麟腳下沒停,巡奔鐵背蒼龍那沙洲,正要一躍而過。忽見嘩的一聲水響,蘆葦中盪出一只小舟來,船尾站定一人,向玉麟一招手。
  玉麟攏目一看,見是鐵背蒼龍之徒,那霹靂火呂方,知有緣故,即一躍上船。
  霹靂火併不出聲,用篙一點湖岸,那小舟已盪出去了數丈,直繞過小洲,霹靂火呂方放下篙,抓起槳,將小舟直往湖中劃去。
  玉麟見他似在此專等自己前來,而且一言未發,即將小舟劃離岸邊,知他必有緣故,但心中不耐,忙問道:“呂兄可是載我往見鳳姑娘麼?”
  霹靂火呂方見離岸已遠,手中不停地劃,一面答道:
  “鳳姑娘適纔匆匆前來,說你必定來此找她,我師傅已將她飛舟送往江州去了,命我等你前來,即刻也將你送去,離火真人那兀自仍在湖濱追縱你們,故剛才我不便出聲說明。”
  玉麟聽得這般言語,心說:“是了,也許鳳兒怕鄱陽漁隱不敵離火真人,故不敢投去,定是前往韓仙子庵中暫避。”
  當下即不言語,見舟中並無多餘的槳,即抽下一塊劃板來,幫同呂方劃。玉麟氣功已極精湛,一劃之下,那小舟即如箭矢般向前如飛而去,比呂方一人劃時,快了一倍也不止。
  兩人劃了約有一個多更次,玉麟忖度時刻,該是二更天過了,以兩人劃漿之快,竟未將鳳兒和鐵背蒼龍的小舟趕上,這時遙見前面燈火有似繁星,知已到江州。
  霹靂火呂方在離江州尚有一里之遙,即將小舟靠岸,道:“請柳兄即在此處登岸,家中無人,我還得即刻趕回去。”
  玉麟忙謝過登岸,呂方駕舟自去,玉麟也繞城徑奔韓仙子尼庵,那知到得一看,尼庵中燈火全無,當即越牆而入,四下里一找,只見各屋塵封,門戶之上,全是蛛網,竟已成了一個無人居住的廢庵,別說鳳兒了,連韓仙子也不知何往。
  玉麟怔怔地站在院中,好半響,不知如何是好,心想:
  “此間即已無人,鳳兒必會去至江邊等候,我何不也回去尋找。”
  想罷,即飛身越過庵牆,往來路奔去。
  到了適纔上岸之處,那是江邊的一個沙灘,心想:“我站在這裡,毫無隱蔽,鳳兒若在左近,必會看見,”
  哪知忙立了好一會,仍未見鳳兒前來,不由又忖道:
  “這沿江柯處不能上岸,江州三面是水,也許她是在潯陽江那面呢,我何不沿岸尋去。”
  想至此,即繞城奔去,一直到了兩江合流之處,不但未見鳳兒現身,而且連鐵背蒼龍的小舟也未發現,就立在江口岸邊眺望,心中不由又想道:“莫非是離火真人已跟踵趕來,鳳兒再又逃到別處去了麼?”這麼一想,心中大急。
  驀然間,突見下流頭燈火通明,兩只朦朧巨舟,正繞過沙岸嘴來,逆水上駛。因先前有那沙岸擋住,故未看出。
  兩只朦朧巨舟上,張滿了布帆,夜風正是遒勁之時,故雖無人搖槳,但乘風破浪,仍是快速已極。兩舟篷上,各掛有百十只宮燈,因此隔得老遠,已見燈火通明。
  玉麟一見,心中驚疑,這樣的巨舟,內河甚是少見,分明是海船,而且兩船的船篷,建造得有若陸上房屋一般,因燈火通明,故雖隔得遠,也看得甚清。兩舟均作宮殿式,四面玻璃窗洞開,更可看出內裡佈置富麗堂皇,被百十盞宮燈一照,更顯得金碧輝煌。
  兩只巨舟來得越近,看得也更真,兩舟一前一後,都是人影幢幢,來來往往,有如穿梭。
  玉麟驚訝得目瞪口呆。這兩舟好生怪異,一時竟不知是何來路。若說是皇家龍舟,又不見護衛的船隻,若說是豪商巨賈,也無這般招搖的。
  這工夫,江上兩只巨舟,乘風破浪,已駛過了江口,風送滿帆,直往上流頭駛去。
  玉麟心中好奇,不自覺地沿岸尾隨,這時已到了江州北面,漸漸城廓已遠在身後,前面江彎岸邊,卻是一大片密茂的樹林。
  就見那兩只巨舟,忽然掉頭,向那江彎駛去,舟上的風帆也紛紛落下。這一來卻正合玉麟心意,舟在江中,無法知道舟中究竟是何等人物,舟靠了岸,正好一探。
  忙腳下一加勁,十數回起落,已竄入林中,找了株江邊的大樹,隱著身形。
  他這裡剛隱好身,就有這麼巧,兩只巨舟已近岸來了,前面一只停靠在距玉麟存身的這株大樹,約四五丈外的岸邊,後面一只緊靠在旁邊。
  這一到得近了,玉麟更是驚詫萬分。前面那只舟上,全是男人,個個衣著華麗,還不為奇,那後面一只巨舟上,倒有多半是女人,而且個個綺年玉貌,江面清風吹來拂得羽衣飄飄。
  玉麟大奇,待兩只巨舟靠定了以後,舟中人一陣忙亂,已漸漸安定下來,舟中情景,也已了然。
  只見那第一只海船上,艙中坐定了一人,頭戴束髮金冠,面如冠玉,項下無須,身著一襲綿袍,兩眼神光炯炯,看威儀,王者不過如是。
  這人身邊站定四個童子,右邊兩人,一人身後背著一把寶劍,一人背上背著只琵琶,左邊兩人,一靠裡的一個背上似乎背著個玉盒,外邊一個僮兒,卻背著棋盤。
  玉麟心中猜想:想來那玉盒之內必是裝的書了,豈不正合了琴棋書劍四樣事物。但卻仍看不出,這是甚麼樣人,會有如此排場。
  正打量間,早見旁邊那另外的一只海船上,一人飄身過來,身法不但快,而且微風不起。玉麟心中一驚,這人輕功已登峰造極了,恐怕還在自己之上。
  忙看時,見這人是個中年男子,身著彩色錦衣,腳下朱履,面如敷粉,唇若涂丹,柳眉杏眼,面目姣好若女子,頭上更油光發亮,雖是男子,卻有一種嬌媚之態。
  玉麟心說:“這不是個人妖麼?”
  這人過船,趨至那艙中坐定那人身前,躬身問道:“師叔,酒萊可要開來麼?”
  那束髮金冠之人頷首道:“好吧!內河行舟,景色又與滄海不同,對酒一賞月下江景卻好。”
  隨見那妖媚的男子向臨舟一招手。玉麟陡覺眼前一亮,早見宛若翩躚蝴蝶般過來了四個妙齡艷妝少女,都才十七八歲,一般玉膚花貌,好不整齊,頭上一式宮鬢堆鴉身穿緊身織錦衫褲,四少女分成淺紫、鵝黃、翠綠、天藍四色,外披同色風衣。
  四個少女手中都托著一個玉盤,盤中是熱氣騰騰的萊餚,江風把她們的風衣吹得飄飛,步也下輕盈,恰似化霓裳羽衣之舞,美妙已極。
  四個少女都似弱不禁風。各自手中的玉盤中,均托著一個白底藍花的大瓷碗,份量不輕,但她們不但步態美妙輕盈,而且宛若腳不沾塵般快捷若飄風。
  玉麟可就更驚了,這四個少女,也是均有一身功夫,而且看來不弱。
  驚疑問,那四個少女已到束髮金冠那人跟前,一字兒排列,屈腿為禮之後,方將盤中瓷碗取出,放在他面前桌上,四個少女再屈腿,躬身向兩面一退,分別站在那四個童於身下。
  這時那艙門之外,又見彩衣翩飛,早又來了一般兒四個少女,是一般兒的美豔,衣著也無差異,色彩卻又不同,是深紫、黛綠、蔚藍、橙黃四色。各人手中亦均托著個玉盤,裡面是杯著、酒壺、手巾之類到了那束髮金冠之人面前,也是齊一屈膝,然後將盤中之物放到桌上。才又退身至先前那四個少女肩下。
  中坐那人向那恭立在旁的妖媚男子說道:“此處無須拘禮,你也坐下。”那妖媚男子這才在桌邊坐下,八個少女中,為首兩人已走出,執壺為兩人杯中斟滿了酒。
  玉麟是奇訝非常地注視著舟中,這時驀見人影一晃,一個人影疾逾飄風,晃眼已隱於船舷之後。那舟中人個個武功都高,卻竟未覺得。
  隨聽林中傳來一聲怒嘯:“好你個女娃娃,你還向哪裡逃!”
  玉麟剛聽出是離火真人的聲音,好快,恰似一朵紅雲般,已到了沙灘之上,離舟不過五七丈遠近。
  離火真人這一聲大喝,舟中人早已聽到了。他這裡剛由林中撲到沙灘之上,舟中早飛也似出來了兩人。玉麟看時,卻是那背琴的兩個童子,搶出舟來,攔在離火真人身前。
  玉麟已知先前那條黑影,即是鳳兒,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離火真人這老怪物果然神通廣大,鳳兒至今未逃出他的手去,但總算也給自己找到了鳳兒。
  卻聽那離火真人咆哮道:“你們都是甚麼人,快將那女娃娃交出來,不然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舟中人卻直如未覺。那束髮金冠與那妖媚的中年男人,兀自安閒地在飲酒。那出來的兩個童子,身剛著地,卻已將背上的琴劍取下。
  離火真人一見,怒道:“好哇!你們隱藏我那女娃娃。
  竟還敢來攔阻我!”身剛撲起,早聽那拔劍在手的童子叱道:
  “哪來狂徒,神君在此,竟敢喧嚷!”
  離火真人狂聲一笑,兩只袍袖一拂,霍地分向兩個僮兒掃去。他是想將兩個僮兒拂退,倒不想傷他們。
  那知兩個僮兒齊一矮身,滴溜溜一轉。離火真人不但未將兩人拂退,而且琴劍齊舉,分向離火真人襲到。
  玉麟看得一怔:這兩個僮兒已是這般了得!
  那離火真人可不也是一楞,他沒傷人之心,適纔一拂,不過用了一二成力,但常人絕當不起,但大出他意料之外,不但未將兩人拂退,反而攻了上來,不由又一聲狂笑道:
  “看不出,你這兩個娃娃還有點道行。”
  話出口,兩手十指箕張,已楞向兩般兵刃抓去。
  那兩個僮兒卻了得,離火真人兩爪眼看已經抓到,大概已知這紅衣者怪並非等閒,倏忽撒招,又滴溜溜一轉已轉到離火真人背後,再又攻到。
  這一來,可把離火真人激怒了,但舟中人似仍視如不見,兀自安閒得緊,中坐的那束髮金冠之人,仍自在地飲酒。
  隨聽一聲怒嘯,玉麟一瞬眼,只見兩個僮兒,已被離火真人掌風卷起,直向船頭上落去。
  早又見舟中飛出兩人,伸手將兩個僮兒接著,同時已搶到離火真人身前,卻是那背玉盒和棋盤的兩個僮兒,那背玉盒的僮兒出來,一聲吼叱,已向離火真人撲到。玉麟見他兩掌已卷起兩股勁風,甚是凌厲,心中更驚,這僮兒已如此,其主人可知。
  那知離火真人卻又一聲怪嘯,兀地亦是一掌推出,饒那僮兒了得,怎當離火真人雄厚的掌力,一掌已把他又卷了出去。
  那知背玉盒的僮兒,端的了得,看準離火真人的掌風卷了出去,卻藉勢飄身,騰起空中,不但未傷在離火真人掌下,而且呼的一聲,又向他撲去,兩掌一翻,亦十分凌厲。
  這時,那背棋盤的僮兒,亦早將棋盤從背上撤下,掄轉如風,從側面向離火真人攻到。玉麟方知,那棋盤也是兵刃。
  說時遲,那背劍和背琴的兩個僮兒,琴劍齊舉,亦搶至離火真人身後,霍地急攻過去。
  這一來,離火真人四面受敵,似也一怔,大概沒想到這四個僮兒兀自了得,陡又一聲狂笑,魁梧的身子車輪似的一轉,腳下沒動,卻劈出四股勁風,向環攻而來的四個僮兒擊去。
  那四個僮兒已知厲害,不敢攫其鋒,齊往後一倒,避過掌風,卻貼地卷向下盤。四人都矮,和離火真人比起來,還不及他的半腰,又溜滑的神,鑽隙疾進,三股兵器和一雙肉掌,已搶進身去,向離火真人的下盤攻到。
  離火真人更怒,猛一跺腳,頭下腳上,倒射上去。四個僮兒恰已攻到一處,離火真人的雙掌已自上劈下,四人要躲,已來不及了。玉麟在樹上也看得心驚,心中剛喊要糟,驀聽一聲大震,離火真人的掌風偏了準頭,四個僮兒已撤出險地。同時,離火真人已落下地來,他的面前已站定一人,正是束髮金冠之人。
  玉麟心中更驚,這人出來,自己連影子也未瞥見,好快的身法。
  卻見那人,一臉寒霜,哼了一聲道:“哪來你這狂徒,敢傷我僮兒。那人雖暴怒,卻仍安詳得很。
  離火真人又一聲吼道:“今晚若不交出我那女娃娃來,我要你們知我厲害!”
  兩人針鋒相對,一個高傲,一個狂妄。
  卻早見那舟中妖媚的男子,已來到束髮金冠之人身側,說:“師叔,這人已太狂妄,讓我教訓他!”
  離火真人是何等人物,豈容他出口不遜,怒嘯一聲:
  “你也配,我先劈了你!”連說,已一掌向那妖媚的男子劈去。
  那人霍地旋身,右掌一推,猛吐,向離火真人的掌風迎去。兩股掌一遇上,一聲悶響過去,離火真人退了半步,那妖媚的男子退了一步。
  玉麟在樹上看得真切,雖然兩人強弱立判,但能接下離火真人一掌,也是了得。
  卻因這般,那妖媚的男子已被激怒,兩掌猛一圈,立時又劈出兩掌,搶身急攻。
  離火真人敞聲狂笑道:“你再試試這一掌!”語出掌發,單掌接他雙掌,掌已翻出,哧的一聲,猛往外一吐。
  雖知那妖媚的男子在一挫之下,這兩掌是全力擊出,離火真人卻是單掌應敵,三股掌風一接住,好似膠掌一般,兩人的掌都未收回,仍是遙擊之勢。那男子似要上步推著,卻被離火真人的掌力逼住,離地的右腳迫得向右橫跨,而且收勢不住,竟移了幾步,離火真人狂笑數聲,也向左橫跨數步,和那男子始終保持面對面。
  兩人腳步移動,每跨一步,就是一聲大震,玉麟隱身樹上高處,雖然看不見,但想來地上必已被踏了一個大洞。這等高手對敵,玉麟有生以來,這還是僅見,自然驚駭十分。
  高手對敵,果然不同,全以功力相拼。兩人相持了一盞茶的功夫,離火真人陡然大吼一聲。玉麟突見他一直保持遙擊之勢的手掌,霍地向外一吐,那妖媚的男子,已告不敵,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方拿樁站穩。
  這一來,可將束髮金冠那人激怒了,未待離火真人撲上前去,已一聲清叱,攔在離火真人面前。
  玉麟心說:“只見那妖媚男子叫這人是師叔,必更了得。”
  倏地他剛飄身而出,似有一股無形之力,已將兩人隔開,並將離火真人前撲之勢阻住,緊跟著一聲:“狂徒看掌!”
  倏地見他一揚掌,已向離火真人拍去,看去似揚手一拍,力道卻大得緊,離火真人已被迫退了兩步。立時滿頭紅發根根直立,怒嘯連天,霍地一上步,兩掌卷起兩股狂風怒潮,向束髮金冠之人劈去。
  那人卻一聲冷笑,腳下一飄移,亦拍出了兩掌,看似不過手劈連揮,未曾用勁,離火真人那狂勁的掌力,竟給反震了回去。
  離火真人心中雖驚,哪會甘休,立時兩掌齊發,宛如狂風驟雨,向束髮金冠之人攻擊。
  那人也連連飄移不定,雙掌交互拍出,手法奇妙已極。離火真人那麼強勁的掌力,不但被他卸去,半點也沾不上身,而且被迫繞著他團團亂轉,越轉越疾,宛若一朵紅雲般,繞身飛馳。掌風更似排山倒海,卷起漫天塵霧,沙飛石走,好不令人驚心動魄。
  玉麟看得連鳳兒也忘了,兩人這一番惡鬥,與先前自是不同,似乎兩人都是勢均力敵,分不出軒輊來,惡鬥了頓飯工夫,兀自未分勝負。那離火真人更是怒嘯連天,突見他倏地飄身後退,狂笑道:“且住!”
  束髮金冠那人仍站在當地,冷笑道:“你有何話說!”離火真人道:“看你出手的招式,似是傳言中海外嵊泗島上的泗島神君,是也不是?”
  那人道:“既知我名,還敢與我動手,你是找死麼?”
  原來這人正是泗島神君。那妖媚的男子非是別人,乃是那情魔百花公子。自在苗疆,當年被邱丐道一掌重傷之後,被四金釵救回梵淨山,傷好以後,此恨怎消?即與紅鳴婆和千面人谷靈子等再有勾結,以梵淨山為根據地,要報此仇。情魔百花公子遠走嵊泗島,去將師叔泗島神君請出,助其一臂之力。
  離火真人聽他口出狂言,這老怪物豈真怯怕於他,狂笑聲落,雙掌只一搓,就要施展赤陽掌。
  正是:神君來海外,魔炎頓囂張。
  只因這一番,有分數,黃鶴樓中,武林初聚義,江湖道上,遍處見俠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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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且說離火真人和束髮金冠之人鬥了約有頓飯工夫,兀自分不出勝負。離火真人見此人發掌招勢怪異,忽然有悟,撤掌退身喝問,知道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泗島神君。本來彼此無冤無仇,泗島神君威震海外,從來足跡不覆中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想將誤會解釋,兩罷干休,卻不料他口出不遜。離火真人這老怪物怕過誰來,頓時怒極,兩掌一搓,陡然一翻,兩掌方吐,兩股灼熱無比勁風,已向泗島神君卷到,竟將赤陽掌發出十成威力。
  玉麟不知這兩人來歷,只因鳳兒隱身在舟上,如離火真人這赤陽掌非同小可,怕這島神君不敵,若兩舟被焚,鳳兒豈不糟糕,心中方在一急,驀聽那泗島神君沉身一吼,雙掌一翻,又已迎著離火真人的赤陽掌拍出,看來十分陰柔,哪知那麼厲害的赤陽掌,竟被他輕輕一拍,就被阻止,雖沒反履回去,但兩面掌力在空中相遇,竟往上下左右迸進。
  玉麟隱身於數丈外的那株大樹,竟被震得搖晃不已,樹葉也被震得來有如雨落。
  玉麟趕緊抓住樹幹,差點兒沒被墜下樹去。
  他這裡驚魂未定,沙灘上的兩人,又已連接了數掌,仍是分不出勝負。但聽爆響連聲,掌來掌去,莫不驚天動地。
  再看那妖媚的男子,玉麟可不知他是情魔百花公子,卻見他已退至這大樹,和那巨舟之間,作壁上觀。四個童子各抱刃兵,分站在他的兩旁。玉麟心想:“我何不趁他們全神注意兩人惡鬥之時,潛在舟中,與鳳兒會合,趁早離開此地?”
  想至此,即飄身下樹,陡然暴起身形,快似一縷輕煙,從百花公子與四個僮兒身後,忙撲向那巨舟。
  一則玉麟輕功不弱,情魔百花公子和四個僮兒,又全神貫注在泗島神君與離火真人怪的惡鬥上,因此,這五人雖是高手但均未發覺。
  玉麟撲到岸邊,兩腳一點沙岸,貼著水波,一掠而去。
  他可不敢遽然上船,臨近船舷,一旋身,施展壁虎功,將背貼在船側。舟上燈火通明,只有這裡照射不到,可以隱身。
  再一看岸上,泗島神君與離火真人,兀自掌來掌去,惡鬥未已。離火真人嘯之聲越來越大,兩人掌力相遇,宛若奔雷,已愈來愈猛。
  玉麟不敢怠慢,不論岸上勝負屬誰,自己在船上亦是險極,即忙將脊背貼著船舷游移。他知鳳兒藏身在這兩只巨舟之間,想來必也和自己般,一定也隱身在船舷之下。
  哪知游移至船尾,因這壁虎功全憑丹田一口氣,故不能支持太久,正想攀著船舵,好換一口氣,驀聽江上嘩的水聲怪響,陡然飄忽忽地浮起一物,那物又倏地一翻,原來是一只小舟。
  玉麟好不訝異,卻早見水中突又飛起一人,霎眼已上了小舟。那人面向這裡,似一招手,霍地見一條黑影,從左面船側貼波一掠,已上了那小舟,隨見舟中那人,抓起雙槳,只在水中一翻,那小舟已箭矢般,向對岸如飛而去。
  玉麟從掠波飛上小舟的那人身形上,剛悟出是鳳兒,卻不料那小舟去得恁地快。那從水底潛舟來接鳳兒之人,想來必是鐵背蒼龍無疑了。
  玉麟心中大急,卻又不能出聲呼喚。自已是來救鳳兒,不料鳳兒脫了險,自己卻又入了險地。
  心說:“我得趕快上岸,不然岸上分了勝負,要想脫身,那就不易了。”
  隨想,正要躍過右面那只船舵,卻聽岸上傳來一聲怪嘯,身劃長空,瞬間已由近而遠。
  玉麟大驚,知離火真人已不敵敗去,舟中人必已轉身返舟。這般個個均是高手,自己這時離船,必要暴露身形。
  但這船舵艙上豈能存身,若臨舟有人出到船尾,自己也難隱祕身形。
  忙長身探頭一看,果見那束髮金冠,自稱泗島神君那人,向船上行來,離船只有兩三丈遠了。玉麟一急,若不即早覓妥藏身之處,待這班人上得船來,再要想不被發覺,那是已萬難。
  他這裡一猶豫,岸上一行人,離船已更近。忽然心中一動,這後梢舵艙之內豈不是絕妙的藏身之處麼?
  玉麟心念一動,可不容他再遲疑,即刻攀著船舷,一飄身,已上了後梢,趕急揭起舵艙船板,溜了下去。
  好險!他這裡剛將船板回覆原狀,已覺得巨舟微微搖晃,就知那泗島神君等已回到船上來了,心說:“我要遲上來一步,準已被發覺了。”
  緊跟著腳步聲嘈沓,那六人似已到了中艙。
  就聽一人媚聲媚氣地說道:“今夜若非師叔在此,我們準不是那老怪的敵手,可惜被他逃出手去?”
  玉麟知是那人妖,心說:“這人武功也了得,竟能接離火真人一掌,不知是甚麼人?”
  卻聽一聲低沉的聲音,哼了一聲道:“我不來便罷,既來了,定要將中原武林,盡敗於我的掌下。”
  隨又聽那人妖諂媚道:“諒中原武林人物,怎是師叔敵手,這老怪物我雖不曾見過面,但看他那特異的掌風,似是江湖人稱的離火真人,可是頂尖的角色,師叔方履中土,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豈能不賀。”
  玉麟也在心裡哼了一聲,心說:“這麼看來,船中人定是來與俠義道中人為敵的了,你們別狂,早遲要教你們知道中原人物的厲害。”
  隨聽那人妖在命人看酒。並說:“那老怪物好討厭,攪了師叔清興,可得多飲兩杯。若師叔高興,我命八釵前來舞蹈侑酒如何。”
  玉麟沒聞那泗島神君答言,但想來必已點頭應允,因為隨即聽得管絃之樂,悠揚而起,並傳來有節拍的輕踏步音,自是那八釵在作霓裳羽衣之舞。想那。八釵個個美豔十分,步態均美妙輕盈,舞蹈必更可觀。可惜不能欣賞。
  樂聲悠揚,一曲接著一曲,奏了十幾個曲子後,仍未聽停歇。玉麟先還聽得出神,漸漸就有些不耐煩起來。
  因為玉麟急中生智,藏身入舵艙之中,是想待船中人睡去之後,即上岸逃走,沒想到那奏樂聲,一曲接著一曲,兀自沒個停歇。
  後梢舵艙之內,雖然從船板縫裡可以透氣,不會窒息,但時間久了,卻也不好受。最令他擔心的,是鐵背蒼龍將鳳兒救出,自己脫身的時間越遲,他們也去得更遠,將更難尋找了,因此,他心中焦急萬分。
  這樣過於一個多時辰,玉麟漸漸不耐起來。不但那音樂沒停息,而且後艙之內,不斷有人行走。他藏身的後梢頭上,不時也有人走動,簡直連揭開艙板,向外偷看也不可能?
  這時驀又聽得腳步聲走近,直往頭上面來。玉麟心中緊張,若是被人發覺,這船的人個個都是高手,憑自己的武功,要想勝那四個僮兒,恐怕也難。他那裡還敢動彈?
  哪知兩人來到頭上,竟不走了,就聽一個說道:“趁神君酒酣之際,此時無事,我們在這後梢坐下歇一會吧!待會怕就要開船。”
  玉麟聽得又是一驚,若真個開了船,舟在江中,要想脫身,更不易了。
  隨聽艙板格吱連聲,兩人已在玉麟頭頂坐下,已聞另一人說道:“適纔那老道端的了得,後來若非百花公子暗中相助,神君要勝他,恐怕還要費些手腳呢?”
  玉麟這才知道,那泗島神君原來還是經人暗中相助,才將離火真人擊退,同時也更心驚,原來那妖媚的男子即是情魔百花公子。心說:“這就難怪那人這般了得!而且聽他稱束髮金冠之人為師叔,這百花公子現正與俠義道中人為敵,若發現了自己,豈能放過?”因此,玉麟連大氣也不敢出。
  這時,又聽先前那人說道:“神君好端端的,在嵊泗島上自在逍遙,卻要來和人爭強鬥勝。我們剛入中土,遇到的這個老道,神君已是勝他不易,以中土之大,豈無比那老道武功更高的?據我看來,恐怕我們此行難討好呢?”
  另一人已接口道:“你怎麼這樣膽小,我們神君的武功已超凡入聖,也許碰巧了,那老道即是中土最厲害的人,而且還不是被我們擊敗了麼?聽公子說,梵淨山中高手如雲,雖然及不上我們神君,但和公子的武功不相上下的,多的是,據說有一個千面人谷靈子,還練成了縮骨變形之法,已成了名符其實的千面人,武功還在公子之上。百花公子拜請神君入中土,就是怕谷靈子壓下了他去,要神君前往梵淨山坐鎮,方能領袖各方能人,你想,有什麼可懼的?”
  另一人又說道:“雖說如此,但剛入中土,即遇到這種厲害的人物來攪擾,總不是好兆頭。”
  兩人的談話,玉麟聽得清楚。早聽說有這麼個千面人久練縮骨變形之法,可由偉丈夫頓時變形小僮兒,這可是武林失傳的秘技。聽說千面人的雷音掌已是了得,若真練成縮骨變形之法。那豈不更難惹了?
  玉麟還要聽下去時,忽聽舟中有人在喚,頭頂艙板上坐的兩人,連聲答應著,即起身走了。
  玉麟側耳一聽,樂聲已止,先有樂聲之時,倒還聽到有人談話之聲,這時舟上反而一片沉寂。輕輕地托起後梢船板,往外一看,見船上人鴉鵲無聲,透過開著的艙門邊往前艙看,船頭上人正在忙碌著。那泗島神君因有艙傍擋住,卻看不見人影,只見到右邊的兩個僮兒,仍垂手站立在側。百花公子和那八釵,卻已不見,想是已過船去了。可惜這後梢的船舷太高,望不見,也不敢露出頭來。
  再又往船頭看時,可不得了,只見那船頭上忙碌之人。
  原來是在收纜,心中一驚,這不是就要開船麼?若待船到了江中,要想脫身,豈不萬難?
  顧不得危險,玉麟就想要掀開艙板,趁船上人忙碌之時逃走。
  哪知剛一探身,驀聽船舷之旁傳來足音,似乎不止一人。這一來哪敢再躍出艙來,趕緊又縮身,輕輕地將艙板放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其實玉麟要是在幾人來到之時,憑他的輕功,大可溜下船來,或者不會被他們發覺。卻因他懾於船上多是高手,尤其是那泗島神君,武功還在他之上,故不敢輕舉妄動,這一來,大好機會,失於一瞬。
  且說玉麟剛放下艙板,腳步聲已近了,隨聽格吱連聲,身旁的舵柱已在轉動,並已聽到木槳打水之聲。玉麟就不但心驚,而且火急起來。不多一會,又聽到船舵頂上滑車響動聲,風拂船帆叭韃叭韃聲,艙底下水流之聲,知船已離岸遠了,巨舟揚帆逆流上駛。
  而且身邊舵柱不斷格吱格吱連聲,頭頂艙板上,有腳步聲在不斷移動,知有人在上面掌舵,那就別說船在江中了,就是在岸邊,也別想出得去。
  這一來,玉麟乾脆死子這條心,只好等船停了以後,再設法脫險。估計時間,這時該已半夜了,玉麟心已安靜下來,倒感到有些倦意,心想:“這後梢艙下,是船上堆放什物之用,這時夜深,也許不會有人來,我何不趁此機會養養神。”
  想到此,即靠在艙壁上假寐。他這日奔波太多,精神緊張過度,本想假寐的,那知眼一閉,倦意已漸漸襲來,不大工夫,竟漸漸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睡覺中,驀聽一聲輕響,玉麟一驚而醒,忽見頭前露出星光。就知有人要下艙來,這一急,非同小可。
  玉麟急中生智,忙腳下使勁,身子已乎著飛起,同時旋身,提一口丹田氣,將背脊貼在艙板之下。
  他這裡剛隱好身形,幾乎是同時,那掀開的艙板處,早溜下一個人來,幸好那人沒想到下面有人,故未將頭向下面望,而是腳先下來,這才沒有敗露身形。
  玉麟不由暗叫一聲慚愧。
  那人下艙後,先是背朝著玉麟的方向,似在尋找甚麼?大概沒有找到,立定思索了一會,就又轉過身。
  玉麟心中更急,因這後梢尾艙,靠後面這一半太低,若有人前來,連身軀也站不直。這人若向後面尋來,自己繃在艙板下面,就是未被他看見。頭也會碰到,再要想隱密,那就萬難了。除非是把這人點倒,而且還得先發制人才行,否則他一出聲,上面的人當時就會發覺。
  但隨又一想:“不行!把這人點倒了,上面的人見他久不上去,難免就會前來尋他,自己也再難隱藏。”
  玉麟這裡打不定主意,一顆心七上八下,幾乎在艙板下面繃不住。
  卻見那人向這面走了兩步,搔搔頭,想了一陣,又彎下腰去尋找,繞著尾艙繞了一圈。幾次那人的頭頂差點就觸到了玉麟,但萬幸他沒有直起腰來。有次那人的髮髻直掃到了他的臉上,從他鼻孔上搔過,差點兒沒打出噴嚏來。
  他可是駢指準備著了,事到如今,要是這入發現了自己,只好先下手為強。
  那知這人找了一圈,又回到他下來之處,又搔搔頭,自言自語說:“我分明記得在這尾艙麼?怎會不見了?”
  說著,又呵了一聲,伸手抓住艙板,一墊腳,即聳身而上,乾淨利落。
  玉麟心說:“這人看來像是個船上的水手,武功也已不弱,若我出手一時製不住他,豈不壞事。”
  陡見那人上去後,已將艙板還原,艙內頓時又已漆黑。
  玉麟松了一口氣,落下艙來,那船底的水聲仍嘩啦啦地響,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船已到了何處?
  這一日夜來,玉麟別說飲食了,而且滴水也不曾入口。
  這時又餓又渴,一再苦思,又無脫身之計。心中又惦念鳳兒,不知已到了何處,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困在這船上,否則,鐵背蒼龍水上功夫了得,只看他潛舟來救鳳兒之時,那奇詭妙絕的手法,若他們知道被困,要來挽救自己,倒非是難事。
  過了一會,那艙板縫裡,已有晨光射入。玉麟知已天明了,這一來,心中更急,縱然這時船停了,也無法出得艙去。而若再有人下艙來,要像先前那麼不被人發現,那是絕不可能了。
  又過了大概兩個時辰,倒是再無人下艙來,可是飢渴得無法再忍耐了,但不忍也得忍。
  艙板縫裡射下來的光線,由晨曦變成了日光,眼看那日光直線射下,知已是正午了。船底的水聲是嘩啦啦不停地響,玉麟的餓腸也在一陣一陣嘩啦啦的響,心說:“若再在這船上被困半天一夜,恐怕縱然有機會出困,自己也走不動了,還是趁體力未失之時,怎生出去才好。船上人雖然個個手高,但若出其不意,也許尚有一線希望。”
  他這裡剛打定主意,驀聽得船桅上滑車一陣響亮。玉麟心中一喜,知船即將靠岸。
  玉麟精神一振,果然,巨舟在猛一搖晃之後,即靜止不動。艙底已不聞水聲,繼之是江水拍擊著船舷之聲。
  船才停妥,後梢頭上又是一陣足音嘈沓。玉麟振奮已極,知若不趁這時出困,船再開行,定必又得一天才能靠岸,那時恐怕自己早已不能動彈了。
  當即凝神靜聽,要待頭頂艙板上無人之時,即竄出去。
  哪知正在這時,忽見陽光暴射而下,原來船板又被人揭開了一塊,早見垂下一雙腳來,似要往下溜。
  同時聽得頭上一人說道:“瞧你這份記性,放到甚麼地方也記不得了。”
  這人一說話,垂下雙足那人即不下艙,坐在船板上,回答說:“我分明記得是放在尾艙裡麼?我就不信找不到?”
  話方落,人也在往下溜。玉麟早閃身到了那人背後,未待他把全身下艙,駢指一戟,快逾電閃,早點中了那人巨闕穴。那人連吭也沒吭一聲,即已昏迷不醒。
  同時玉麟已攔腰抱著他,因怕上面人發覺有異,故慢慢地將他放下。靈機一動,心說:“我何不脫下他的衣服來,自己換上,也許可蒙蔽船上人一時。”
  心念一動,不敢怠慢,即將那人抱到尾部黑處,解下那人的衣服來。他這裡還沒穿好,艙內突然一暗,原來是上面那人在探頭在向上面望,幸好由明裡突然間向暗處望一時看不清。只聽那人問道:“找著了麼?”
  玉麟哪敢出聲答應,著不趁他尚未發現自己之時,將他制服,只要他一出聲,自己別走得了。
  忙一拽衣,竄至那人身下,一不作,二不休,心說:“不是你,就是我”出其不意駢指一戟,施重手法早已點中了那人命門穴。
  那人立即斃命,一個身子已直落下來,玉麟怕發出聲響,連忙也將他接著不放。探出頭去一看,巨舟兩邊船舷上,不下十數個人,正忙著卷帆收纜,在忙著呢?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抓著船板,聳身一躍出艙,心中雖知這時慌張不得,不然,立時就會露出馬腳。但一看兩邊船舷之上,都站滿了人,那船舵又狹,僅能容一人立腳,要上岸去,唯有從船艙頂上縱過去。
  也是他緊張過度,怕慌張露出馬腳,卻不知這一縱身飛躍,豈不引起人注意麼?
  早聽兩邊船舷上立的人連聲驚呼。玉麟這時也顧不得了,在船頂下一藉力,即又騰身直撲船頭。
  但這巨舟長逾七八丈,船艙也有五丈多,要撲上岸去,非得再在艙頂藉力不可,他這裡雙足尚未點著艙頂。你想,這舟中多是高手,那連聲驚呼,艙裡的人還有個不發覺的。
  玉麟剛往下落,早見兩條人影自船頭撲來,身未到,掌風已到,同時玉麟亦已看出是兩個僮兒。
  但知這時停頓不得,若被追得,自己就別想走得了,忙運太乙神功,勁透兩臂,腳尖一藉力之時,身形騰起,兩掌也已迎向兩個僮兒劈去。
  玉麟是豁出了死命去,兩掌用上了個成勁力,四雙手掌一接觸,玉麟暗運真力,大喝一聲,已將兩個僮兒震退回去,落身在船前沙岸之上。
  哪知他剛一點地,又是兩股勁風撲來。
  玉麟見是那背玉盒和棋盤的兩個兒童。昨晚鬥離火真人之時,已看出這背玉盒的童子,武功最高,餘外三人都是用的兵刃,見他一人是以掌對敵,知不可輕視。而且不敢和他們纏鬥,怕的是那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若這兩人要出來攔,自己絕走不了。
  說時遲,忙翻左掌,卸去那背玉盒僮兒掌力,右掌猛阻掄,向背棋盤的那僮兒迎去。
  果然那童子功力不及玉麟雄厚,兩掌一接觸,已被震退。玉麟見機不可失,腳下加勁,正要猛闖過去,但背後已傳來金刀破風之聲,趕緊上步旋身。卻是前頭被震退的兩個童子,琴劍兩股兵刃已撤在手中雙雙攻到。
  那背玉盒的僮兒亦已雙掌交錯,搶攻而上,這一來,玉麟成了三面受敵,這四個僮兒別看年輕,可是武功都甚驚人,若不施展絕招,不要等待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前來,恐怕也走不了。
  玉麟斜肩錯步,讓過兩般兵刃,再將太乙神功運凝右臂,迎著背玉盒的那童子,霍地劈去。這一掌,玉麟用了十成力,那童子頓時踉蹌後退。同時並已將枯竹老人傳授的神妙氣功,左臂遙向持劍的僮兒,揚手猛一收,驀見寒光一閃,那童子手中長劍,早飛入玉麟手中。
  枯竹老人所授氣功,這還是他初次運用,沒想到第一次出手,即已見功,玉麟精神陡振。那四個童子何曾見過這等武功,全都大驚。攻勢一緩,玉麟劍交右手,如虎添翼,趁四人一愣之際,劍化萬朵梨花,光飛飄飄瑞雪,風雷驟發,向四個童子猛攻過去。
  那四個僮兒也非弱者,雖被玉麟施展的那神妙氣功驚得一怔,但瞬已復了常態,棋盤掄起虎虎風聲,琴飛處,異聲陡傳,懾入心神,另兩人雖是一雙肉掌,但四掌劈出狂飆勁風,交相環攻,亦不可輕視。
  好玉麟,不愧當今兩位異入之徒,太乙神功勁透劍尖,右掌運起枯竹老人所授的神妙氣功,合併運用,右掌招、黏、引、收,四人招式近身,莫不被化去,右手劍即乘隙疾進,還沒走到三五招,四個僮兒已連遇險招,不是手中兵刃幾乎握持不住,就是玉麟手中長劍堪堪刺到,迫得四人手忙腳亂。
  玉麟心想,再不走,更待何時,倏地一聲長嘯,劍若游龍,向正南方一個僮兒猛刺,同時右臂一圈,迫引開身後攻來的三人,趁對面那童子錯步之際,跺腳騰身,施展上乘輕功,一掠數丈,快如一縷輕煙。
  哪知他剛單腳一點地,再又騰身而起之時,驀聽一聲:“回去!”同時一股勁風已迎面劈到。
  玉麟聞聲,右臂握劍護胸,左掌斜卸來勢,同時藉那掌風之力,騰身翻滾,猛退回去兩丈遠近,因此,攔截之人掌風雖然凌厲無比,玉麟毫未受傷。
  忙看時,原來是那情魔百花公子。
  玉麟雖知百花公子了得,自己非其敵手,但事到如今,也只,好一拼。同時在空中翻滾之際,亦已看清,那泗島神君站在船頭,負手而觀,神色悠閒,似乎並未將自己看在眼裡,這一來,不由激起玉麟自尊之心,少年人本有好勝之天性,再不考慮勝負。
  玉麟在敵泗島神君那四個僮兒之時,無意中施展出枯竹老人神妙的氣功,本來先認為以一敵四,難操勝算的,竟因此輕易的將四人擊敗,因而悟出了兩種功夫配合的妙用,左掌吸卸之下,論對方是兵刃仰或掌力,莫不被引開,對方門戶亦已洞開,右手以太乙神功為攻,自然會令敵人萬難逃避。心說:“我這還是急中生智,初識玄奧尚未能配合得恰到好處,若再研化出一套招式來,功力再增進些,那時,恐怕再厲害的人物,也不讓他了。”
  他這裡想得雖多,但不過一瞬間,卻因此信心倍增,同時又喜又興奮,倒希望拿情魔這樣的武林高手,來試驗自己的推論。
  說時遲,他這裡腳才落地,情魔百花公子已迫近前來,那妖媚之態一變而為冷削毒惡,柳眉挑煞,目露兇光。
  玉麟早將兩種功夫同時運用,分貫於兩臂之上,蓄勢以待。
  他這裡剛準備好,百花公子卻像是認為玉麟是他囊中之物似的,插翅也難逃走,雖迫近前來,但移步甚緩。
  玉麟可就更有氣了,心說:“別狂!我即要你知我厲害!”
  情魔迫近玉麟僅有丈來遠了,驀地見他一聲銳嘯,掄臂疾吐,發掌宛若排山倒海,猛向玉麟劈去,似要一發即置玉麟於死地。
  玉麟早已運用起兩種功力,勁透掌心,見其勢凌厲萬分,聲威懾人,不敢應其鋒,挫腰盤步,左臂一圈,揚掌猛收,情魔那麼厲害的掌風,竟也被聚引於身側,同時搶步搶其右臂,太乙神功挾萬鈞雷霆,霍地向百花公子搗去。
  百花公子滿心以為手到擒來的。又心存輕視,沒想到玉麟會有這麼神奇的功夫,一掌劈出,方覺有異,玉麟的太乙神功也已劈到了!
  百花公子大驚,要躲,已是遲了。總算情魔非比等閒之輩,內外功均已登峰造極,方覺出自己發出去的掌力,被一股強勁之力吸住,而且,下盤已被引動,身子已隨掌前傾,趕緊挫腰錯步,恰好躲過玉麟一掌。
  但這一驚,非同小可,情魔一上來之時,沒將他看在眼裡,這時才知道這少年不是好惹的,不由大怒,兩掌一錯,用了七八成勁力,再向玉麟劈去。
  玉麟剛悟出那氣功的玄妙,尚不能發揮,而且功力淺,兩種武功不能配合得巧妙。情魔這一雙掌齊發,頓將他罩在掌風之中,而且威力驚人,不由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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