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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彩燈高懸
是一個清朗的晚上,碧空如洗,澄靜的蒼穹,綴滿了閃爍如鑽石的繁星。微風輕吹,樹影婆娑。 該是有一個甜夢的花月良宵。 不錯,在一幢巍峨的屋宇內,不正是張燈桔彩,人聲喧嘩,時而傳出一片笑語之聲麼? 看,門口那大紅的喜聯,鞭炮的餘燼,好似正在進行著一件莫大的喜事呢! 對了,今夜正是滇北怒江派掌門人,九天神龍華明軒嫁女的月子。那幢氣勢不凡的高大屋宇,便是他的宅居。 院門之內,此刻正傳出陣陣哄笑,下人們端酒送菜,往來不息,每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片喜色。 當然,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到了如此眾多的武林中成名露臉的好漢。況且,新姑爺又是黔省巨富侯百萬的公子,老爺的得意門生。 室內,笑語之聲更濃,猜拳行令之聲不絕。一切都是顯得無比的美滿與融洽。 但是,在一片濃密樹蔭之後,正悄立著一個身材削瘦的青年。 他,默然的向大廳內望著。 只見他雙手緊扯耆自己的頭髮,尚不時傳來一陣哽咽之聲。 假如你是聰明人,你便會聽出這嗚咽的聲音,含著絕大的痛苦,又是在極端的壓制下透出。 彷彿這年青人那顆赤心,正在絞扭著!撕裂著! 驀然,年青人將頭微微仰了起來。 藉著廳內明亮的燈光,我們可以清晰的瞧見這年輕人的面孔。 但是,他令我們吃驚了,因為,這不是一張清秀挺逸的面容,而是一付可以稱得上“醜惡”二字的臉孔。 只見他面容上,布滿了高低不平的疤痕,尚生有不少的黑點,最使人不能直視的,抑是那恐怖而青紫的膚色。 此刻,他痛苦的,凝視看大廳內輝煌的燈火、喧嘩的人聲。 他那對與整個面容極不調和的大眼睛,竟充滿了閃爍的淚光。 他喃喃的自語道:“這就是人生的真諦?這就是期冀的結果?” 他嘴角,自嘲的扭曲了一下,悲哀的想著:“師妹,你……你難道毫不曉得我對你真摯的感情?你難道從來不明白我對你的愛心?但,你平時又為何一直對我這麼好?如此關注我的一切!你在玩弄我?抑是在憐憫我呢?” 一張嬌豔如花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浮起,那倩影是如此美麗絕俗,神韻是如此溫柔高雅。 燈光的反射下,年青人突然在身前的一灣溪水中,看見自己浮在水面上的臉孔。 他,痛苦的嗚咽一聲,雙手蒙著臉,嘴中繼續呢喃道:“是了,我是如此醜,怎配得上嬌美如仙女般的師妹?怎及得上翩翩濁世的師弟?” “他們,一個是清麗如花,一個是秀逸不群。對的!他們才是一雙,他們才是門當戶對……” 年青人雙手放開,那對清澈的大眼中,又倏然射出一股怨恨的光芒,他默默想道: “但是,我雖配不上師妹,師父卻不該不顧門規,不叫我與師弟比試所學,卻獨做主張,將下代掌門人大位,當眾宣布傳於師弟……他這麼做,難道是對的麼?我雖長得醜陋,難道就不能接掌怒江派麼?醜陋的人,必是永在人下麼?” 他痛苦極了,也怨恨極了,雙手指甲,已深探的陷入肉內。 突然,大廳內又何出一陣哄笑之聲,一個清瞿倉老的口音響道:“阿福,快去尋找江少爺,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怎的他卻不來陪客!” 只見一個身材矮胖的下人,已匆匆自內走出。 那人四面張望了一會,又向這叢林前走來。 那青年人暗一咬牙,忖道:“罷了!我便出去……也好叫我現現眼,襯出今天的新姑爺是多麼英俊!” 心念一轉,年青人已緩步而出。 那矮胖下人急急上前道:“少爺!老爺叫我找你呢……!” 他一見自己尋找之人,面上淚痕猶自未幹,不由心中恍然。 他嘆了口氣,說道:“少爺!你也別難過了,事已至此文有什麼辦法呢?天下美麗女子正多,以後還怕找不到對象嗎?” 年青人寂然一笑,說道:“阿福,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別說了,我配得上人家麼?” 他說罷,黯然低頭,急步向廳內行去。 那矮胖下人,也輕輕搖頭,一聲嘆息…… 年青人行至廳門,強烈的燈光混著熱烘烘的酒菜香,使得他微微一窒。 在人聲嘈雜中,他一低頭便想找個陰暗的位子坐下去…… 陡然,一個蒼勁的聲音喚道:“青兒!到為師這邊來!” 他一聽口音,便知師父在叫喚,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默默走去。 廳中人聲忽然靜了下來,千百雙眼光像千百支利箭似的緊盯著他,竊竊私語之聲,四處可聞。 他強忍著一股憤怒與自卑揉合的怨氣,來到一個身材高大,面色紅潤的白髮老人面前。 那老人,正是當今怒江派掌門人,名震黔滇的九天神龍華明軒。 只見他雙目向年青人面上一掃,又向四座眾人一抱拳道:“列位高朋好友,這位便是老朽不成器的大徒弟——江青!” 年青人赧然落座,眼光一掃,卻發現自己這桌上正有四、五位俏麗的少女,正厭惡的瞧著他!及至與他目光一對,又齊齊不屑的移轉一旁。 這名叫江青的青年,心中一陣絞痛,強烈的自卑感湧上心頭,他正待藉離去,驀然,一陣熱烈的掌聲揚起,尚夾著眾人的歡呼:“新人來了!新人來了……” 跟著,就是一片誇耀、讚美的聲音。 江青心中一酸,這與他適纔進廳時,是兩個多麼鮮明的對比啊! “這世界上,原來就是這麼冷漠無情?人人都喜歡錦上添花,惡於雪中送炭……” 他耳內,忽然聽到同桌少女的斷續低語聲:“唷!這封新人多漂亮喲!你看侯師兄今天字的衣服,藍緞子長袍……套雪白的綢衫……多英俊,哼!那似咱們面前這個人見人厭的醜鬼。” 江青面上泛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此刻,新姑爺侯英,挽著嬌美豔麗的新娘,也是九天神龍華明軒的掌珠 華小燕,正向眾人拱手敬酒,臉上一片喜氣洋洋。 江青心中又是一陣絞痛,他雙目一掃,只見師父 華明軒正手捋長須,滿面老懷彌慰之色。 他正得意的,對身旁一位老人說道:“沈功兄,這一對小兒女還不錯吧!可惜親家未能及時趕來,卻送了一大筆聘禮……哈哈……” 江青心頭一陣難過,他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不受人重視,誰會記得他呢? 他,望著這喧嘩的大廳,又望望自己孤寂的身影,他再也坐不住了,悄然起身走了。 背後,尚傳來九天神龍華明軒的聲音:“英兒我平素就喜歡他……所以,這怒江一派掌門人……不傳他傳又誰呢?” 廳中,起了一陣恭喜之聲,又淹沒在一片狂熱的掌聲裡。 |
第02章 古洞怪客
夜深了,帶著絲絲寒意,這幢巍峨的大廈中,此刻燈火全熄,已是酒闌人散,眾人想已進入了甜蜜的睡鄉…… 冷寂中又帶點兒淒清。 忽然,牆頭上閃出一條黑影。只見他,四處略一張望,又極為矯健的躍身而下,輕悄得沒有一絲聲息此時,周遭沉寂異常,只有單調的更鼓聲,襯和著遠處幾聲淒涼的狗吠……靜!出奇的靜,靜得有些怕人! 那黑影站在地下。淒然的望著這沉沉的巨宅,他佇立了一刻,始緩緩轉過身來,向無盡的夜幕中走去他,正是那飽受人間歧視的江青。 他一面漫無目的的疾走,一面在腦中盤旋的想道:“我現在到那裡去呢?欸!我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夜風襲來,有著絲絲寒意,江青雙手緊扯著領口,又想道:“此時,自己正在荒涼的山野中行走……但,師妹與師弟必已在那溫暖的繡房之中交頭而臥,享受人間無比的綺麗,他們會記得我嗎?他們能了解我的苦楚嗎?” 一股深深的妒意,升上心頭,如毒蛇啃嚙著他…… 他恨自己,也恨極了天下的人。 江青仰首向天,發出一陣高吭淒厲的嘯聲,嘯聲一住,他一連幾聲慘然狂笑,人已向崎嶇的山路中,瘋狂的急躍而去。 他一路狂奔,不辨方向,也不看天色,只是一口氣的急奔,好似要把多日來所受的冤氣,在這劇烈的奔馳中排泄出來一般。 天邊已露曙光,旭陽逐漸東升。此刻,江青奔跑了一夜,早已氣虛力乏,雙眼有些發黑。 他眼見前面一排樹林之下,有一條清澈的溪水,江青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來,蹣跚的行至那條清溪之旁,俯身下去,盡情的喝了個飽。 抬起頭來,溪水中又映出一張醜陋的面孔,他驚叫一聲,雙手蒙著面孔,肩頭不停的抽搐。他痛苦得直想毀了自己。 林端嘰喳的鳥語聲,在清晨的空氣中,顯得非常悅耳好轉。 陡然,江青卻聽到一聲呼喊“救命”的聲音,語韻尖脆,好似自一個少女口中發出! 江青全身一震,一種天生的正義感,使得他倏然的跳了起來,仔細一聽,聲息又復寂然。 他太息了一雙,懶散的頹然坐下,自言自語道:“莫不是我疲勞過度,加以心神受創,而生出的錯覺?” 正當他自思自忖之際,一聲更清晰更尖銳的“救命”之聲,又隨風傳來。 江青這回可聽清楚了,他霍然站起,正待舉步 忽而,那溪水中反映出的醜陋面孔,又現入他眼簾。 他默默浩歎,想道:“我這付醜像,若給人看去,恐怕必較那強盜更使人驚恐,罷了!我還管什麼閒事呢?” 他腳步一縮。但那呼救的聲音,卻像利刃一樣,緊扎著他的腦際。江青矛盾的徘徊在去與不去的邊緣上。 良久,他倏然一跺腳,喃喃道:“也罷!拼著再受嘲弄,也不能見死不救。” 他順手一提身旁包裡,自那發聲之處如飛躍去。 幾個起落,他已轉至樹林邊緣,一片絕頂之上。 江青雙目掠處,不覺熱血沸騰,怒火中燒。眼前,正是一付令人永遠不能忘懷的景像。 只見地上躺著血肉模糊的三具屍體,皆是吃人攔腰斬斷,內腑五臟流的遍地皆是。 三株巨木之上,卻綁著一男二女。 那男的年約六旬,白髯拂拂,另一個中年女子,看樣子好似那老人的妻子。 兩人正雙目怒睜,滿面急怒之色,哀痛的瞧著另一株巨木上,所捆綁的一個及並少女。 那少女美豔的面容,已成為青白之色。此刻,全身半裸,一身絲色襖褲,已被扯成稀爛,露出裡面粉紅色的褻衣,肌膚如雪,滑膩晶瑩。 三人身旁,赫然立著兩個面目猙獰的彪形大漢。 其中一人狂笑道:“嘿嘿!這妞兒一身細皮嫩肉,看得大爺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下肚去!” 他的那位夥伴,也看得口涎直流,接聲道:“莫老大,咱們倆抽籤決定先後,誰也不能先拔頭籌!” 那被稱為莫老大的漢子,正在色迷心竅的當兒,聞言嘿嘿的笑道:“也罷!咱們便叫這兩個老不死的,親眼瞧著他們那獨生女兒,與咱哥倆風流快活一番。” 說罷,便待伸手向那少女的胸前摸去,那老者已是目毗皆裂的狂罵道:“無恥狗賊,你……你們如此的傷天害理,當心遭天報應啊……” 那位中年婦人亦開口哭罵道:“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奴才,你們要殺就殺罷……我家大閨女又何時得罪了你們……” 那莫老大聞言,冷笑一聲,揚掌就給了老人兩個耳光,並開口大罵道:“媽的,你這老狗還 嗦什麼?當年我狼山雙友尚未成名之際,只為拿了別人十兩銀子,你這老狗殺才的,便送我哥倆進官,一頓拷打之餘,還坐了兩年牢!嘿嘿,老天有眼,今日便是你這老狗全家遭報的時候。” 說罷!斜目一眇,又伸手往那少女白玉似的臉龐上摸了一把。 可憐!那姑娘驚嚇過度,全身顫抖,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老人,並且急得面如潠血,無助的望著女兒那祈求的雙眸。 就在那莫老大手掌再度觸及少女面上的剎那,陡然響起一聲暴喝,一條銀虹已疾射而至。 莫老大吃驚之下,身形急掠而退,那道銀虹,如嬌龍般一閃,又向狼山雙友的老二刺來。 劍勢急速無匹,這漢子在猝不及防之下,已閃躲不及。 他面上突罩兇厲之氣,身形一偏,雙掌竟猛劈來人胸前。 同時,他心中忖道:“哼!你若是不撤劍退後,我雖不免一死,你也活不了!” 說時遲,那時快,但聞“碎”聲巨響起處,跟著一聲慘叫,兩條人影已霎然分開。 一旁的四人,三個被綁的及莫老大急急一看,只見場中已多出了一位面貌醜陋的持劍少年,他此刻左臂軟軟的垂下,似已受傷。 再看那狼山雙友的老二,卻是吃他一劍!穿胸膛,正滿身鮮血的軟軟倒下…… 原來這現身的少年,正是江青。 他適纔以一招怒江派謫傳劍法中之“七步濺血”疾射敵人時,陡見對方身形微偏,抖掌猛擊而來,竟是同歸於盡的招術。 他震悚之下,身形快速絕倫的一轉,險極的讓開前胸要害,劍勢卻自脅下穿出,透入敵胸。 但是,他自己也吃對方一掌擊實傷及肩骨。 一旁的莫老大一見自己兄弟,與來人一個照面便已斃命,不由大吃一驚,但細看來人也是左臂下垂,似亦受傷。 暗喜之下,不由喝道:“老二慢走,看大哥為你報仇了!”說罷,翻臂一抽,只見那一條通體銀光閃閃,頂端宛似蛇頭的兵刃,已握在手中。 他緩步向江青逼去,口中冷然道:“狼山雙友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天大爺二弟謝飛,既已蒙你成全,我莫蛟這條命,小子,你也慈悲一下吧!” 說罷,手中蛇形兵器急展,一招“天外飛鴻”已劈向江青頂門,左掌揮處,亦已拍出兩掌。 江青身為怒江派後輩中,武功最強的弟子,人雖生得醜陋,但卻聰慧無比,又肯用心學武,功力亦已不弱。此刻乍遇強敵,自己雖已受傷,卻仍坦然不懼。 只見他大喝一聲,手中劍挽起一道寒光,恍似經天長虹,迅速無比的刺向敵人。 一上手,便展開怒江派中以鎮山的“狂濤劍法”。 但見瞬息之間,二人已交手了五十餘招,狼山雙友老大莫蛟的功力雖較江青遜上一籌,但,江青因左臂受傷,轉動不靈,好些精妙招術不能使出,以致逐漸落了下風。 被綁在樹上的三位遭難之人,正焦慮而盼切的望著場中這場驚心動魄的激戰,駭得大氣卻不敢透一下。 他們心中多麼希望這位面容醜陋的青年人能戰勝賊人,救他們一家生命。 此刻,場中又是二十招過去了,二人騰躍之間,已不知不覺的逐漸並近懸崖邊緣。 江青但覺敵人招出如風,式式指向自己命門要害。 他中氣已逐漸混濁,功力不濟之下,身手也自然的遲滯下來。 看情形,江青失手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江青望著敵人那猙獰中帶有得色的面孔,心中閃電也似的掠過一個念頭。 他想道:“自己今生今世,再也沒有什麼指望,有什麼人會使我留懋呢?會有什麼人永遠再懷念我呢?” 他嘴角浮起一絲淒然的苦笑,他又繼續的想道:“若是我為了這跟前危難中的人而死,他們離不見得會喜歡我,但是,至少他們會有一個長久的時間記憶著我……” 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際,莫蛟已大喝一聲,手中奇形兵器“銀元厥”己向他腹下扎來。 江青面上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他本能的一閃,血光湧處,對方那“銀光厥”已插入他大腿三寸之深。 他倏然引吭大叫道:“老人家,你們快逃吧!” 手臂一拋一翻,掌中劍急飛而出,他已奇快的一把將敵人的頸項抱住,用力一滾,與莫蛟雙雙翻向崖下。 就在他身形滾落這千丈絕崖的剎那間,他已看到自己拋出的利劍,正將那老者的繩索斬斷-更使他永不能忘的是那老少三人,那充滿了焦急、悲哀與感懷的眼光。尤其是位美麗的少女雙眸中,更現出一片關切的神色。 他滿足了,身軀如殞石般落下去……他腦中清晰異常,絲毫沒有恐怖。 他想著的,盡是那股關切的眼神,以及那另一個絲毫沒有痛苦的世界…… 幾經翻騰,兩個身體在空中分開了。江青但見高聳的山壁,急速的向上移去,他,血液急奔,呼吸窒息,只聞耳旁呼嘯風聲。 陡的,一陣刺骨的巨震,跟著傳入體內的,便是無比的痛苦。 他雙眸逐漸迷濛……腦中一陣昏暈。他想:“要去了……要去了……要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青突覺身上一陣涼冰冰的,他疲憊的睜開雙眼,眼前一片黑暗,風聲如濤。 他模糊的想道:“這莫非便是幽冥地府?啊!這另一個世界竟是如此黑暗,又這麼寒冷……” 四周寂靜如死,他一轉臉,“咦!怎麼上面有著滿天繁星?啊!眼前不是那陡削的石壁麼?” 江青迷惑了,他不知自己是否已死?他突然用牙齒一咬舌尖,“噯呀!” 一陣尖銳的疼痛,使得他的神志慢慢的清醒過來。 他詳細一看,自己仰臥的地方,赫然是陡壁如削,中間一株覆蓋如札的松樹之頂。 江青慢慢的運氣一試,全身驀然一陣劇痛,四肢百骸都好似散裂了一般。 他失望的嘆了口氣,仰望蒼天,默默無語。 一會兒,江青覺得山風如削,全身寒冷異常,起了陣陣雞栗。他又是驚喜,又是悲哀:驚喜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死;悲哀的是自己為何不死。 但,他此時動也不能動,更別說想別的辦法了! 忽然,江青聽到一種絲絲的吐氣之聲,他急忙四處一瞧,哇!在他頭頂不遠的山壁上,竟蜿蜒爬下一條,粗如兒臂,腹大尾小的怪蛇。 這蛇擺著那張醜惡無比的三角形怪頭,利齒屹屹,其中竟滿是紅群鮮的物事,看來令人作嘔已極。 那怪蛇嘴中作響,紅信吞吐中已緩緩向江青頭上游來。 只見那怪物已越來越近,距江青頭頂,不及一丈,此時他卻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浩歎一聲道:“想不到我江青時乖運蹇至此,今日雖然跌不死,也會喪命在這毒物口中……” 眼見那怪蛇,愈來愈近了,陣陣中人欲嘔的腥氣,撲鼻而來。 江青心神疲憊,無力抗拒,只是雙目閉上,待怪蛇毒牙咬下…… 突然,一陣風聲颯然從他耳邊掠過,按著就聽“嗡”的一聲怪響。 江青急急睜眼一瞧,那條距他已不足五尺的巨腹怪蛇,已吃一根枯枝,活活自七寸之處穿過,牢牢的釘在堅壁之上。 這枯枝射來的角度極為怪異,江青苦於身體轉動不靈,也瞧不見枯枝射來之處。 他暗驚此人功力之高絕,直是駭人聽聞,不由啞聲開口道:“不知是那幕前輩高人? 拯救在下,此恩此德江青感激不盡……” 他一語未了,便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身後來道:“沒出息的東西,區區一條‘腹帶錦蛇’,便將你嚇得半死不活,呸!真是丟人現眼。”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陣面紅耳赤,他羞愧的答道:“前……前輩,在下江青,因自絕崖之頂失足墜下,身受重傷,故而無能抗拒那怪蛇襲擊,晚雖然無能,卻也全不至於畏死若此。” 黑沉沉的四周,沉寂了一陣,那蒼老低沉的聲音又響道:“娃娃,你說說看,為何會自‘陰陽崖’頂墜下?” 江青答應一聲,便躺在古松之上,將墜崖的經過,詳細的斂述了一遍。 。那低沉的聲音嘆道:“娃娃,你真是命大,須知這‘陰陽崖’高達一百二十丈,崖底盡是尖銳岩石,與無底泥沼,便是老夫下去,也不敢說有把握生還。那什麼狼山雙友,此刻恐怕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那未現身的老人,似乎在考慮著一件重大之事似的,一時又沉寂了下來。 寒風呼嘯中,江青存身的那株老松,又在輕輕搖曳,因而使得他不得不拼出全力,緊緊把著兩根樹枝,以免失手墜落下去。 忽然,那蒼老的口音又響道:“娃娃,我早年便已立誓,今生永遠不再與任何生人見面,但……我卻好象與你特別有緣,雖然我看不到你,我卻知道你是一個含蘊豐富感情,卻又視死如歸的青年。” 稍停了一會,那聲音又說道:“也罷,老夫六十年來,未與生人說過話,今番為了你這孩子,便破例一次吧!” 江青正待回答,只聽見“活”的一聲輕響,暗中黑影一閃,一條烏黑細紉的繩索,已將江青的身上捆了個結實。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但覺身體一緊,人已凌空而起,他暗一咬牙,默不出聲。 江青身體,此刻忽又如殞石般往下墜落,但才沉下丈許,那奇長的烏繩索,竟出奇的自中間一彎,江青只覺得一股絕大的綿綿功力翻卷處,自己身軀,已“呼”的一聲被帶落至一個黑黝黝的山洞之內。 他身軀著地時,那人卻極有分寸,毫未使他身上創傷受到痛苦。 江青在地下略略喘息了一刻,一打量這山洞的形勢,不由暗暗驚愕不止。 原來這山洞凹入之處,正是這如削絕壁的中間,不上不下,便是飛鳥也難得進來。 他吃驚之下,雙目已緩緩轉向洞內瞧去。這一瞧,更將他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只見這古洞之內,毫無裝飾,僅在洞壁深處,一座石磴之上,盤坐著一位全身枯黑幹扁的怪人。 這怪人一頭雪白的長髮,長長的披到腳跟,面目卻被那雜亂如草叢似的長眉濃髯遮住了大半。 只見他混身赤裸,僅在下身圍了一塊破布,這怪人雖然膚色漆黑,兩隻手卻瑩白如玉。 他右手小指上,扣了一只烏黑色的小環,那條捆住自己的繩索,便連在那雙小環之上。 江青心中暗自驚道:“莫非適纔我偌大的身體,被他凌空以內力拖入洞內,怪人就便全憑著他那只小指頭麼!” 他正在呆楞的想著,那怪人已沉聲道:“娃娃,你是否便叫江青?”江青應了一聲,是。 那怪人又道:“你師父是誰?屬於那一派?” 江青艱苦的向前移了五步,啞聲道:“家師怒江派第七代掌門人,人稱九天神龍華明軒便是。” 那怪人仰首沉思了一刻,又搖頭道:“我不認識他,怒江派有個小娃娃我倒記得,他叫什麼……雙筆飛梭商南屏……” 江青悚然震驚道:“那是晚輩師祖……敝派第六代掌門人。” 同時心中暗忖道:“這怪人不知有多大年紀,竟喊自己師祖為娃娃?” 怪客落寞的一笑,當然,這微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因為他的髯須太濃密了。 他又道:“老夫今年恰滿一百二十歲。娃娃,你大概還不足二十吧?欸,指屈算來,已有一甲子未與世人晤談了。” 江青凝目仔細的望著怪老人,驀地,他全身震了一下,只見這老人雙目翻白,茫然的注視著洞頂,原來,他雙眼已經全瞎了! 怪老人彷彿能看清江青的一舉一動,他深沉的說道:“小孩子,你看出老夫雙目全瞽了麼?” 他淒然嘆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未睹天日了,這世界上不知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江青此時,已倚坐在地上,他緩聲道:“這世界上痛苦太多,看到的也盡是令人傷心之事,倒不如全然的不見來得乾淨。” 怪老人鬚眉顫動,低聲的說道:“年青人,莫非你也有一段傷心之事麼?” 江青雖然無語,怪老人卻好象有極大的興趣般,一個勁的催促著江青說出來。 江青無奈之下,嘆道:“老前輩,你何苦定要晚輩再撕裂一次那痛苦的回憶疤痕呢?” 怪老人似是深受感動,他低聲的說道:“傻孩子,心中有著痛苦的事,能夠盡情吐露發洩出來,不是比深藏在內心痛快輕鬆的多嗎!而且,你知道面前傾聽你說話的人是誰嗎?” 江青兩眼大睜,茫然搖了搖頭,怪老人又催促道:“你快講吧!待你講完了,老夫也說個故事給你聽。” 江青低首默想了一陣,但要將自己的慘痛回憶,做一次有系統的整理。 他開口了,從自己是一個孤兒,蒙九天神龍華明軒收容起,一直到他如何的失去了所愛的師妹,及繼承怒江派第八代掌門人的機會…… 最後,他語聲憤怒激動的說出,自己因面容醜陋,而受盡別人的冷落、歧視。 怪老人雙目空洞洞的凝視著前方,擋在他雜亂長髯後面的面孔,好似正在微微抖動。 江青在沉痛中,結束了自己的語聲,怪老人微微嘆息道:“孩子,你不要太灰心,該振作起來,這世界上該做的事還很多,醜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咱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放開手去幹。” 江青聞言,索然道:“前輩訓示極是,江青又何嘗不想有所作為,轟轟烈烈的幹他一番事業?但是,晚輩今天才知道,自己平日所學竟是如此膚淺,與那狼山雙友一場激鬥,便幾乎性命不保。” 他稍停又道:“欸!如此還談什麼作為?” 怪老人那雙全是白仁的眼睛,倏然怒睜,他大喝道:“胡說,為了自己醜陋,為了一個不值一顧的女子,為了區區怒江派掌門之位,便值得你如此去輕視自己,如此輕棄一生作為麼?” 江青聞言,如中雷殛,背脊上冒起一陣寒氣,他默默不作一言。 怪老人微籲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孩子,你或者認為老夫語氣過於嚴峻,不了解你的心理。但是,一個昂藏七尺男兒,志在四方,豈能為了區區挫折,便畏縮不前。” 怪老人鬚眉皆張,大聲的說道:“娃娃,今日咱們相見,也是一揚緣法,也罷,老夫便成全於你。” 他說到此處,面上顯出一陣激動。江青雙目含淚,凝視著老人,不知他要說些什麼。 怪老人眼皮慢慢闔上,臉上一片迷茫及淒色,緩緩道:“孩子你知我是誰?” 江青搖頭道:“晚輩尚未請教前輩大名!” 怪老人一笑道:“老夫厲勿邪,六十年前,江湖中人還稱我為‘邪神’……” 江青一陣驚栗,張口結舌道:“啊!前……前輩便……便是一甲子前,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中的邪神?” 怪老人哈哈一笑,面上神光湛湛,這往日使江湖人士聞名喪膽的名氣,今晚說出,不由又激發他一股豪邁之氣。 他雙目張開了,雖然他著不見什麼,但江青卻可從他臉上追憶的神色中,可知他正在憧憬往日那叱吒風雲的舊事。 過了一刻,怪老人又浩歎一聲道:“往事如煙,何堪回首,欸!這又與一場惡夢,又有什麼分別?” 江青開口道:“老前輩,據老一輩的武林人物傳言,說前輩威名正盛之際,不但四海臣服,黑白兩道的武林人物更是聞名喪膽,望風披靡。但據晚輩看來,你老人家不但毫無兇戾之氣,卻反而如此慈祥……” 江青早就聽師父九天神龍華明軒說過,當年這武功高絕的邪神,那一股奇詭曲折膾炙人口的往事。 原來,這邪神厲勿邪,人與其名恰巧相反,他不但邪,而且邪得使天下武林中人,莫不問名喪膽,談虎雙色。 他,不但喜怒無常,動輒殺人,凡是與他動手過招的武林高手,更是別想逃出活命。 這邪神更有一宗怪癖,便是喜愛穿著極為耀目惹眼的紅色衣衫,若是有人多看一眼,則不論此人是誰,必被其剜去雙目。 武林黑白兩道高手,死在他手下的,真是不知其數。 他當年最膾炙人口,迄今仍流傳不絕的一件大事,便是一甲子前,武林黑白兩道,因忍受不住他如此跋扈囂張的行為,白道發出英雄帖,黑道急傳綠林箭,聚集了當時兩道頂尖高手七十多人,圍殺邪神厲勿邪於湘鄂交界的瀟水。 那一場激戰下來,真是天黑雙色,鬼哭神嚎,參與瀟水之戰的兩道高手,竟然無一生還! 後經各幫各派遣人查尋的結果,在瀟水之濱,七十多具死狀至慘的屍骸中,竟未發現邪神厲勿邪的遺屍。 武林中人聞訊之下,莫不驚懼自危,草木皆兵。 正當天下大亂,人心惴惴之際,那厲勿邪卻竟然神秘的失蹤,再也未現身江湖。 江青此刻目視這眼前衰老枯瘦的老人,他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昔年天下萬邪之尊,人人聞名喪膽的邪神。 怪老人寂然一笑道:“傻孩子,你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最能折磨人?” 江青搖搖頭。 老人道:“這兩者都是一個答案,那就是‘愛情與時間’。” 老人沉寂的道:“六十年悠長的歲月,使我當年的脾氣全然改變,我沒有憤怒,也沒有欣慰,因為,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與我毫無牽連,可謂‘恩仇了了’……” “我每天看見的,盡是茫茫無際的黑暗,聽見的,全是呼嘯不絕的山風……” “多寂寞啊!這無邊的黑暗,潮濕的石壁……欸!誰能記得我呢?誰來安慰我呢? 我對世上之人只有憎恨,因此,發誓不與任何一個生人再談話……” 江青默然的聽著怪老人的自訴 淒迷而激動,他,不覺深深的同情這衰老的怪老人了。 江青能深切的了解怪老人的心緒,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雖然他有眼睛,但,看到的卻盡是冷寞的世情、虛偽的阿諛。 他有一對明澈而清朗的眼睛,但,他能看見的,除了醜惡!虛偽!還有什麼呢? 他激動的說道:“老前輩,我願在這裡陪你一輩子,這個世界,我恨透了……” 老人一笑道:“又來子,傻孩子,老夫是行將就木,去日無多之人,你可還有多少大好的青春年華呢!” 江青默默低下頭來,此刻,腹中忽然“咕嚕嚕”的一響,他這才想起,自己已有一整天未有粒米下肚了。 老人早已聽見,他大笑道:“小娃娃,想你早就餓了,來,我石床之側,有一堆山精首烏,你可食些暫時充饑,此物我在後洞外,自行種植了不少,你如渴了,後面有一道山泉,方可就著飲用。” 江青答應一聲,便待起身取食,陡然,他身難移動之時,全身不由得一陣刺骨般的劇痛,骨骼好似全欲散裂一般。 他悶哼一聲,怪老人已悚然驚覺道:“啊!老夫真胡塗了,竟忘了你己身負重傷了呢!” 他趕忙又接著道:“娃娃,快過來,待老夫為你瞧瞧傷勢!” 說罷,那只其白如玉的手掌,微微向前一抓,江青驟覺一股絕大吸力相引,自己己身不自主的,飛向怪老人的面前。 怪老人在他肩頭、背脊等處仔細一摸,說道:“還算好,傷得不重,骨質未裂……” 突然,他又驚道:“啊!想不到你這小子這身骨骼,真是百年難逢的練武奇材!” 怪老人重新盤膝坐好,心口合一,倏然伸手在江青周身三十六人穴拍了一遍,然後單掌抵在江青背後,默然行功。 江青但覺一股陽和溫暖之氣,緩緩透入體內,混身痛苦霎時全消,舒泰已極,瞬息間,已循體流轉三周天。 怪老人一面行功,一面竟能開口說話道:“娃娃,老夫!有意成全於你。欸!想我迄今一身武功,倘末有傳人,你可願意入我門下麼?” 江青此刻,因怪老人運功助他療傷行血,故而不能開口說話。 怪老人之言,他卻聽得很清楚,雖然,他心中極願拜在怪老人門下,但是,自己已在十年前,就列入怒江一派門牆,更是掌門人九天神龍華明軒的大弟子。 雖然,師父偏袒師弟,但,憑心而論,對自己總有十餘年教養之恩。江湖之上,最忌的就是欺師滅祖,背叛師門。 故而他雖有心,卻也不能違犯這叛師大罪。 於是江青極艱難的搖了搖頭。 老人好似眼見一般,不禁愕然一怔,隨即領悟的說道:“啊!對了,老夫已忘了你早已列入華明軒門下了。” 他仰首,默默的思索了一會,老人心中,實愛極了面前這位根骨心性俱都極佳的青年人。 忽然,怪老人大叫道:“有了,小子,你可願意拜我當義父,做我的義子嗎?” 這個辦法,果然高明之至,兩全齊美。 江青大喜之下,不由得忙不及待的連連點頭,老人宛似見了親人般,大聲笑道: “乖孩子,老夫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來,我這假老子便送你點見面禮。” 說罷,但見老人面色,倏轉肅穆,內身骨節一陣連聲密響,長長的鬚眉,竟自無風飄起。 老人此時,混身一陣急顫,頭上根根亂發,已倏然豎立起來。 江青但覺體內那股和暖之氣,倏而轉為奇熱無比,在他全身的經脈穴道之中,極快速的循流起來。 那一股奇熱之氣,竟炙得他如身在沸騰的滾水中一般,又似在毫無掩蓋的大沙漠上,被毒熱的太陽炙烤著。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額際滴下,但,他那堅毅倔強的性格,卻使他緊咬牙根,默不出聲。 約有兩個時辰過去了,那如烈火燻炙的奇熱,倏然自體內消失。跟著而起的,卻是一股刺人的寒氣。 江青彷彿自酷熱的烈陽下,忽被摔入北極的冰窟中一般,是那麼冷,冷得刺骨。他那滿口三十二顆牙齒,不由“得得”的抖戰起來。 陡然,一股熱氣,又自老人掌中透入體內,冷熱交流,匯成一股奇大的勁力,直衝生死玄關,一衝天地之橋。 江青但覺得體內,恍如萬蟻鑽咬,痛苦非凡,那股冷熱互合之氣,呼呼循流,好似要突破天靈,自頂門衝出一般。 過了一刻,江青覺得體內一輕,冷熱之氣,已經全然消失,他此刻,感到周身舒泰已極,飄飄欲起。 不多時,江青輕輕張開雙眼,目光掃處,這原是冷暗異常的山洞,此刻看來,卻是清晰無比,恍如白晝。 他眼光一轉,嚇得他驟然的跳了起來,原來,那老人此刻面上恍如槁木,臉色灰白毫無血色。 江青大驚之下,正待撲上前去,卻見老人胸口微微起伏,雙目緊閉。 他這才想到,原來是老人適纔為他運氣療傷,而致大耗真元之故,這時想他正在靜坐調息。 江青這時只覺得傷患之處,雖然是痛苦全消,但身體卻是疲累無比,極待休息。 他,悄悄的走到石床旁邊,取了些粗長而略帶甜味的山精食下,食畢,便倒臥老人腳下,呼呼睡去…… 江青一覺醒來,洞中已微有天光透入,他急忙起身一看,怪老人早已坐在石床之上,向著自己頷首微笑。 江青不由一咕碌的爬了起來,他已絲毫不覺身體疼痛或疲困。 他急對老人躬身道:“你早,老前輩!啊!不,義父,您昨晚為青兒療傷,大耗真元,孩兒心中極感不安。” 他雖然認了這邪神厲勿邪為義父,但言談之間,仍舊十分恭謹有禮,毫不苟且。 老人大笑道:“傻孩子,若只為了治你那區區創傷,也值得老父如此大費周章?” 江青愕然的問道:“義父,你昨夜不是調運買力為青兒療傷麼?孩兒現在已痊癒如初……難道義父還施用了別的手法?” 老人面容一整,正色說道:“不錯,為父適纔固然以一口真氣,為你治癒創傷。但稍後,卻用我面壁六十年,苦練而成的‘離火玄冰真氣’,為你打通了全身七經八脈,貫通天地之橋,又行穿了你的任督兩脈。” 江青聞言,不由全身一顫,喜極而道:“什麼?義父已為我打通了‘任督’二脈? 啊!我師父尚未打通這兩處穴脈呢!” 老人一笑道:“你師父的一身武功,固然亦算不錯,但是,在為父的眼中看來,哼哼!卻還不值一顧!” 江青一想,此言出自這當年名震遐邇的邪神厲勿邪口中,果然不無道理。 但,他仍道:“師父的武功,名震滇黔,較義父固然相差太遠。但比起其它武林人物,卻也不在人下了!” 老人一笑道:“好孩子,難得你不記舊嫌,但華明軒真是糟蹋了你這塊渾金璜玉…… 對了,我見面禮已給過了,你卻尚未正式行禮呢!” 江青答應了一聲,就跪在地上“咚咚咚”的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老人隻手一扶,大笑道:“乖孩子,起來吧!” 雙手距江青身軀尚有三寸,但見絲絲白氣湧出,江青己身不由主的,被那股白氣扯了起來。 他一眼望見了老人那雙瑩若白玉般的手掌,不由奇道:“義父,你這雙手真是細緻潔白……” 老人哈哈笑道:“哈哈!好眼力,老實說,為父的一身功力,倒有一半在這雙手掌之上,以後,更要依靠它了,因為那“離火玄冰真氣”為你施用後,耗我真元太多,非再有十年苦練,不能恢復。” 江青一聽,惶然道:“青兒該死,竟勞累義父至此。” 老人一擺手,肅然說道:“你我已是父子,這些小事不要記在心中,哦!現在還是談談我這雙手掌吧!” 老人略略一停,又道:“為父當年成名江湖,除了一身武功堪稱天下無敵外,尤其是一手‘天佛掌’法更是無人可當,未逢敵手,這天佛掌施出之時,全然是以一股先天至剛至柔真氣,循環運用,不能稍息。此掌法共有八招,每招四式,可稱得上博大精微,運出時,暗含天罡地支之數,有著一股天地間至大至剛的浩然正氣。” “此掌法乃自上古萬佛之國,流傳下來,為自古以來有數秘傳奇技之一。” “相傳很久以前,佛學正值發揚光大之際,那是極西萬佛古國之中,有一位得道高僧,法名叫做摩迦羅漢。一日他睡夢迷濛中,忽見佛祖如來金身親現,傳其一套八招天佛掌法,囑其以此掌法護教傳法,自此由摩迦羅漢留傳下來,每代僅單傳一人,後因種種變遷,經已失傳,為父卻在一偶然機遇中,自一西方高僧手中,習得此一絕傳秘技。” 老人面上神采奕奕,他又道:“若是習煉之人,‘任督’二脈已通,一口真氣循環體內,上達天庭,下至湧泉,暢通無阻,則施出時,更有使日月黯然無色,聲震寰宇之勢。” 江青聽得熱血沸騰,神情激動,急忙的問道:“義父當年,是否以此掌法打遍天下武林高手?” 老人領首道:“偶而施之,卻不盡然,因為此掌法一經使出,便如萬佛齊降,神威凜凜,出手便即傷人,故而不到遭遇強敵大仇之際,為父也不肯輕易用出。” 老人說罷,雙目一翻,又道:“為父已下決心,要將此套掌法,及全身功藝盡數傳授於你。” 江青栗然道:“青兒必誠心矢意,不負義父期望。” 這時,江青忽然想到一件事倩,他疑然問道:“義父,青兒自入洞迄今,為何總未見老人家下地行走呢?” 老人聞言之下,沉默了一陣,始淒然說道:“欸!說來話長,這是六十多年以前的事了,為父昔年遭一仇家所陷,趁我陽盡力脫之際,以內家重手法,點中我‘歸來’要穴,致使為父元陽洩盡,行血還攻,而致下肢攤瘓麻木。欸!老夫雖以本身一口至高真氣循行疏通,卻也力不能逮,未能奏功。” 江青急問道:“義父,你那仇家莫非是女人?” 老人黯然點頭,說道:“你可聽過六十年前,震慴天下武林中,無人不知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名?” 江青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老人又道:“老夫那時便是那一邪……” 他雙目空洞洞的,又凝視者壁頂,續道:“自六十年前,武林中黑白兩道高手,與我在瀟水一戰後,我當時雖然亦身受重傷,但他們卻無一生還!事後,我帶傷離去,卻遇著那號稱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李琰玉,那時,我雖與她素無仇怨,但,對她仍然刻意提防……但她卻對為父軟語低頻,體貼入微,並且代我治癒創傷。” 江青傾耳聆聽,老人又道:“那時,我雖年已六旬,卻尚未成家,因我內力深厚,超越常人,故而瞧來也不過像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無定飛環李琰玉雖已年逾不惑,因她駐顏有術,外貌觀之,倘似一花信少女。” “她與我朝夕相處,對我無微不至,久而久之,逐漸發生了感情,有一天,她求我帶她遠走高飛,擇一人煙絕跡,鳥獸難渡之處,永遠廝守不分……” 江青問道:“結果義父答應了她?” 老人點頭道:“是的,我答應了她,我費盡這千辛萬苦,找到一個地方,便是眼前這處陡壁如削的石壁。” 江青奇道:“這不是很好嗎?義父與她皆是聲名蓋世,正是一對神仙眷侶。” 老人苦笑道:“能這樣下去,當然很好,但想不到,她卻早已被武林人物收買,平日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全然是矯柔做作,她的目的不過是想騙去我的一身武功後,再出我不意的想將我殺掉。” 老人突然雙目驚睜,顫聲說道:“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百般調逗於我,欸! 我那時雖然聲名赫赫,因自來不沾女色,卻仍是童身,在她引誘之下,一時不克自己,便與她發生了合體之緣。那知,正當我體疲力憊,元精已洩之際,她卻突以內家重手法點了我的“歸來”要穴。同時,洞外一聲狂笑,又跳進一位年約五旬的老人,一照面,便聚全身功力,抖掌向我擊來……” “自他掌勢來路中,我已看出,他正是三絕掌之中,那號稱摧山掌的冉商隱。” “那時我血氣逆攻內腑,下身已完全麻木,活動不靈,我一面切齒痛恨李琰玉這蛇蠍心腸的女人,一面還要急急還招應敵……” 江青此時緊張無比,雙拳緊握的問道:“結果如何?義父,他們都逃了麼?尤其那李琰玉?” 老人豁然大笑道:“他們逃得掉麼?可恨這李琰玉早為武林人物收買,想暗算於我,她與摧出掌冉商隱早就約好時機,在老夫合歡之後,心神虛浮之時,乘機除去老夫。哼! 他們想得太好了,當時,我雖功力驟失近半,卻仍然不是這般陰險奸詐之徒,所能欺侮得了的。” 老人此刻意氣軒昂,他長笑道:“‘雙飛三絕掌’之名,果然不愧與老夫並稱,但是,這二人雖然厲害,卻在老夫的天佛掌下,全然被我擊出洞外,埋骨在這萬丈深淵之下。那次,施出此掌法時,我已拚出全身之力,威力之大,更勝往昔,在我心力交疲之際,掌法威力至此,冥冥中,宛如萬佛相助……” 他,又黯然道:“因我當時血氣逆轉,經脈交錯,在施出這全以內力為主的掌法之後,雙目竟然在逆血回攻之下,全然失明……” 江青關切之色溢於言表,他急道:“義父,你老人家身體殘疾,是否尚有方法可能救得?” 老人默思片刻,搖頭說道:“雖有一法,卻是渺茫艱難之極,欸!寂寞的日子已經慣了,便是再這樣過下去,也不會再有多少光陰了……” 說罷,慘然一嘆,意態索然肅煞。 江青急問道:“義父,還有什麼方法,請立刻示知青兒,不論是什麼龍潭虎穴、刀山劍林,青兒決定傾全力取求,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江青言詞之間,神色異常誠摯,毫無做作之態,句句話都是出自肺腑。 老人情感甚是欣慰激動,他默默的考慮了好一會,始說出一段令人驚駭不止的蘊藏奇寶之處。 原來老人所居的這座古洞,名曰“絕緣洞”,此洞處於千丈絕壁之中,此洞絕壁陰深潮濕,險峻無倫,宛如刀削一般,端的飛鳥難渡,禽獸絕跡。 邪神厲勿邪當年,尋到此洞時,也是費盡了千辛萬苦,以他那一身超凡入聖的輕功之術,好不容易才渡了上來。 他尋找此洞時,即已發現這絕壁之底,一處險惡的泥沼之旁,有著一座形勢怪異的巨石,此石宛如龍形,首尾清晰可見。邪神厲勿邪不但一身武功蓋世無敵,更是閱歷之博,見識之深也是無可比擬的。 他仔細辨認之下,便已識出這正是一座極為難得的“紫龍之穴”,據此巨石所就的形狀看來,實為一處極為難得的上佳風水之地。 邪神厲勿邪在詳細的查勘之,知道此穴屬於龍脈,五百年始得開合一次,每次開合的時間,約為一個更次,且此穴之內,必有舉世難覓的果實奇珍。他早日自奇書中得知,曉得這紫龍秘穴之中會有一種或多種極為難見的異寶及一對奇物。 這對奇物,可治百病,有起死回生,袪病延年之效,但是,凡是異寶奇珍所在之地,亦必有著兇惡的毒物守護。 他自己此時身體不能移動,且不及一月,便是那紫龍秘穴五百年來開啟之日,僅那兇惡毒物,就難以抵擋了,便是如有其它江湖高手窺伺劫奪,這紫龍秘穴便算靈氣全失,不再有用。 目前江青武功雖有根底,但卻不是那守穴毒物的對手,尤其要提防的,卻是還怕有其它武林高手,聞風前來,強取豪奪。 萬一,如有一個不慎,過了紫龍秘穴開啟的時間,更有終身不得復出之慮。 因為,有如此多的危險及顧慮,故而邪神厲勿邪認為,由江青獨自步險,實是困難之極,成功希望極微小。 |
第03章 紫龍之穴
江青聽完了老人這一番敘述之後,那疤痕累累的臉上,瞬忽間,露出了一股莊嚴而堅毅湛湛的光彩,這是一個人決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後,面上所特有的一種神光。 雖然,說不定他決定的這件事,乃與他的生命有著極大的關連。 只見江青慢慢的仰起頭來,緩緩說道:“義父,你對青兒的慈愛,使得我戀惜生命,但,為了義父,青兒也值得拋棄生命,義父,不要勸我,不要惜我,青兒決心為你到紫龍秘穴去一趟,那怕是此去有死無生。” 老人聞言,鬚眉激動如浪,顫聲說道:“好!好孩子,你……你太好了,為了義父這一條遲暮的生命,卻拿你無限青春去冒險,這……” 真情的激動,使這昔日叱□風雲的老人,瞬息間變得如此的脆弱。 江青仍決然說道:“義父,請莫多說,青兒就是死了,也認為值得!” 老人雙目翻白,豆大的淚珠,已汩汨的順腮而下,這威名蓋世的老魔頭,多少驚心動魂的血戰,未能令他動容,人生無數的離合悲歡永未能使他心酸過,但,他卻在這寂寞無告的悠悠歲月折磨中,在這坦誠無欺的赤子丹心下,默默的,流出了他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感激的淚珠。 只有一個人,願以生命的代價,去換取另一個人的生命時,才是令人感動的,永遠不能忘懷的。 老人在江青誠摯的央求下,將一個月之後,月圓之時,那紫龍秘穴的開啟時間,及有關的一切,皆詳盡不餘的告訴了江青。、時光,在有心的人看來,似乎覺得特別快,又好似特別的慢。這一月之中,江青除了陪著老人天南地北的閒談外,老人便將他昔日成名江湖的“天佛掌”法,盡心傾力的傳授給他。 江青人雖醜陋,但頭腦卻聰慧無倫,聞一知十,有著極驚人的理解力但,他雖然全心盡力,集中全部精神去學習。可是,這“天佛掌”法也太為精深博大。這一個月以還,江青僅習得“天佛掌”法的前兩招……“佛光初現”“金頂佛燈”。 日子很快,瞬息之間,已到紫龍秘穴開啟的日子了。 這天傍晚,老人將江青喚到面前,肅然道:“孩子!今晚你去了……成功與否,全憑天意,你可千萬不能太過冒險,如若力所不逮,便從速知機而退……” 他說到此,略略一停,又繼續道:“為父傳你的兩招天佛掌法,一般的江湖高手,已經接它不下,若未遇見功力奇高的人物,想單憑這兩招,已可支撐不敗。這裡,我有兩件東西交付與你,你要小心放著。說罷,老人伸出手來,向他身後的一塊突出石壁一掀,但聞“啪打”一聲輕響,已現出一個尺許見方的凹洞來。 他伸手進去,摸索了一陣之後,拿出了一方血紅晶瑩的玉牌;及一個銀光閃閃的銀色長筒來。 老人開口道:“孩子,這塊“朱玉寒骨令”,是為父當年行道江湖的信物,乃我昔日得自大內官廷之內,除了它本身晶瑩無瑕,價值連城外,更有能避百毒的功效。” 老人又指著圓筒道:“這是我當年所用的獨門暗器,名曰‘烈陽神珠’,發出時兇猛無儔,威力極大,具有開石裂碑之能。”…… 他將此二物,交付江青,又叮嚀道:“你可要小心從事,切莫縱意貪功……欸!我也不再多說了;你……你去吧!。” 江青答應一聲,將兩件東西放入懷內收好,默默走至洞口,老人“霍”的一聲,自手中抖出一條細軔烏黑的長索來,垂向洞外,此索長達三十餘丈,平日老人亦時籍此索卷人了不少飛鳥烤食。 他說完話,心中不由一酸,急急探身,沿著這烏黑細長索,緩緩的移了下去,著手處,這堅壁果然陰濕粘滑,陡立如削。 陣陣陰冷而挾著潮氣的寒風,撲身而來,四周一片黑黝黝且陰暗…… 江青緊握繩索,慢慢的向下溜去。約有兩盞熱茶時分,他雙腳已踏在一塊灰黑色的怪石上。 江青隴目一望,但見這片谷底,黑沉沉的好大一片,四處盡是怪石嵯峨,或坐或立,其狀怪異無倫,猙獰可怖,在這陰沉黝黑的谷底,仿佛虎虎耽耽,擇人欲噬! 他再放目一瞧,只見在一堆堆灰黑的巨石傍,尚不時冒起絲絲白色水氣,他暗忖道: “這必是義父所述及的蘊毒泥沼了!” 此刻,左近一片寂然無聲,僅有那微帶呼嘯的山風,及“噗嚕”“噗嚕”自池沼底下冒起的氣泡破裂聲,點綴得這谷底裡更為陰森、恐怖,使人毛骨悚然。 江青靜立了一會,抬頭望瞭望明月,知遁距紫龍秘穴開穴之時尚旱,便默默舉目四處探索,尋找那紫龍秘穴之處,在雜亂紛呈的巨石中,找尋一堆奇異的石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首先辨別了一下方向,牢牢的記住了自己此刻的位置,始緩緩向谷中行去。 此時,谷底裡更加陰沉幽暗,四周沉寂,一片嗨迷霧氣。 江青睹此情景,不由得心底深處,泛起一陣寒意,但,他仍然強自鎮定,牢記著邪神厲勿邪告訴他的秘穴方位,向谷中小心行近……:驀然,他耳中聽到一陣“□□”的異響,江青悚然四顧,但見巨石林立,猙獰可怖,如惡鬼厲魂般,張牙舞爪…… 他此時,目力奇佳,遊目環視中,遠近景物,均清晰可見,但,卻看不出一宗異處來。 此刻,“□□”怪響更甚,空氣中已起了一陣。 江青駭然一驚,他急忙湧身向前躍去,就在他身形始才挪動的霎那,空氣中激盪的漩渦勁力湧到。 江青大驚之下,已縱身躍起。但那回旋勁力,罡烈無匹,他身形才起,已被那怪異旋風,捲入其中。 江青此刻,只覺渾然迴旋的氣體之內,有著一股潮濕的臭氣,撲鼻而來,稍稍不慎,吸入一絲,便自頭暈目眩,中人欲嘔。 江青大驚之下,急忙閉住呼吸,強鎮心神,隨著那回旋勁風旋轉不已。 他此刻體內真氣,早已貫通天地之橋,渾為一體,但他卻苦於不知如何運用,以致發揮不出所蘊威力饒是如此,他心神之鎮定,體力之充沛,已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若是換了別人,吃這“毒沼幽風”一卷,便不立即被那毒氣攻心而死,也早就被轉得個七葷八素,心神昏迷了。 江青在那強勁奇毒的“毒沼幽風”翻卷之中,已逐漸支持不住。幸而那怪異旋風,已適於此時漸漸消弱下來。 江青發覺勁力漸消之際,驀然大喝一聲,奮力一掙,已然躍出那怪異旋風之外。 他縱身急躍,突覺體外一輕,便知自己掙了出來,但腳下因用力過度,一個踉蹌,已踏入一個軟綿綿的泥沼之中。 江青但覺腳下一軟,不由得又是一驚,急急用力一拔,卻是絲毫不能自泥沼中抽出,仿佛池沼底部,有一股絕大吸力般,更將他那只誤踏池沼的腳,緩緩向下吸去。 江青大駭之下,只得用手緊拉身旁的一塊岩石,定下心神,默然思忖脫身之計。 過了一刻,他仍未想出一個有效的辦法,而那只陷入泥沼的腳,竟已緩緩深陷至脛骨以上,在泥沼內的那一部份,亦感到奇熱無比,壓力甚大,血液運行竟也遭到了阻礙。 江青楝然大驚,極自然的猛吸一口真氣,吐氣開聲,向外用力一拔,但覺一股無匹勁力湧處,腳下驟然一輕,已然完全拔了出來。 江青不由一怔,他細細思忖了一陣,才知道自己因“任督”二脈已通,內力之雄厚,已遠非昔日可比,適纔無意之間,將一口真氣,至精至純的運於全身,故而一拔之下,便已掙出泥沼。 他大喜欲狂,不由用力一掌,劈向身傍岩石,但聞得“吧吧”一聲,碎硝紛飛中;那岩石已被他無比的勁力,震碎了一大片。 江青喃喃自語道:“我若是早些曉得自己已達如此境界,適纔也不用在那怪風中,吃那麼多苦頭!” 他呆立了一會,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已漸漸升起,他不由悚然一驚,急長身躍起,跳縱如飛,直向谷中重疊的巨石奔去,瞬息間,他已奔馳至一大片巨岩之間。 此刻,一堆烏雲飄過,將月亮遮住,大地又是一片黑暗。 江青盡力向前望去,陰沉朦朧中赫然見到一條兇惡猙獰的巨龍,四爪踞地,翩翩若生,轟然伏在一堆亂石之中。 江青一見那巨龍如此模樣,雖知乃為紫龍秘穴天生之狀,卻也不由嚇得一哆嗦,背脊之上,只覺冒出一陣冰冷之氣,寒森森的。 他強一按心神,悄然向那紫龍秘穴走去,但見這龍形巨石,全呈深紫之色,首尾宛然可辨,龍身尚有片片極似麟甲的閃光石片,嵌於其中。貿然一見,絕似這迷朦陰沉的谷底之中,盤踞著壹條獰猙巨龍。 只見此龍形巨石,仰首向天,像煞欲騰雲駕去之狀。 江青看得一陣心跳,又抬頭望望月色,已知尚有半個更次,只待那月色微一偏西,穴口即會自行封閉這天地靈氣所鍾之奇,不得不便江青駭然驚愕不已。 他悄然找一塊石後,默默坐下,閉目養神。 倏然,他雙目剛剛瞌上,已聞得一陣極為細微的衣袂帶風之聲傳來。 要知江青自“任督”二脈通行後,聽覺之敏銳,較之往昔,何止精進數倍。 他聞聲之下,不由悚然一愕,急忙翻起身來,自那方巨石之後,屏息向外瞧去。 不一刻,但見兩條黑影一閃,已似星飛丸瀉般,自空中落下兩個人來! 江青仔細一打量來人,不由嚇了一跳,只見這兩人俱是身高八尺,生得又細又長,宛如倆根竹竿。 二人皆是一身黑綢長衫,滿頭白髮披眉,面色慘白如紙,但兩雙眼睛,卻是寒光閃閃,顯然二人乃是極有造詣的內家高手。 只見二人中,那有著一對弔喪眼的老人大笑道:“老三我說得不錯吧?這紫龍秘穴受極陰之氣所製,每五百年始吸取明月精華一次,那時,也是秘穴開啟之時。” 另一瘦長怪人,聲如破鑼的答道:“二哥果然見識淵博,想這紫龍秘穴,乃天地之靈氣所鐘,為一奇玄之極的藏寶之處,嘿嘿!天下奇珍異寶,唯“能”者“據”之,黔靈三魅便當仁不讓了!” 二人說罷俱是得意洋洋,放聲大笑,笑聲宛如夜鳥啼號,刺耳已極! 江青昔日,亦聽師父九天神龍華明軒提過黔靈三魅,據說,這三魅各有一身毒辣奇詭的功夫,平時三人,焦盂不離,同行同止,甚少與其它武林人物交往,行事殘毒冷酷,是三個不折不扣的煞星。 江青尚記得,當時師父提起這三人時,面上猶有驚悸之色,便是此刻,他亦不由手中冷汗直沁。但目前時間迫切,開穴之時即將到來。他若不能再將眼前二人,及時趕走或除去,則秘穴一關,勢必讓此二人捷足先登。 江青正待想將兩人誘開,予以逐個擊破。驀然一聲長嘯起處,一條高大黑影,又已星飛丸瀉般,向谷中急掠而至。 黔靈雙魅注視一眼,急向巨石後隱去。 空中人影一陣,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已自空中落下,只見他身著一襲青色長衫,面色焦黃如臘,雙目開闔之間,稜稜有光。 這人略一張望,見周遭沉寂,毫無聲息,他大笑一聲道:“哈哈!想不到這天藏奇異寶,普天之下,唯有我黃豹老人吳順和一人知曉,嘿嘿!真是天緣湊合,上天有眼了。” 說罷,他已縱身向那紫龍秘穴之處躍去。 他身形一停,反向各處察看了一陣,便東摸摸,西看看,儼然這穴中秘寶,巳屬他有。 當他手指正觸及龍爪之中,一個凸出的圓核時,倏然,“呱”的一聲淒厲如兒啼的尖叫之聲倏起,四周藍光急閃,已奇快無比的纏向這黃豹老人身上。 黃豹老人猝不及防之下,雖然閃開了兩道籃光,卻仍然被另兩道籃光攔個正著。 但聞他一聲慘叫,兩手猛揮,電般閃劈而出。 又是“呱呱”兩聲恐怖已極的尖叫,黃豹老人吳順和已倒射而回。 月光之下,江青已可看出這黃豹老人髻發散亂,衣衫破裂,左肩處,已有兩條深長血痕,腫起寸許高,患處青紫,正汨汨流出污血。 顯然的,黃豹老人吳順和已身負創傷。 江青正自納罕,這是什麼東西,能使這身手不弱的老人,驟然之間受傷。 卻見那黃豹老人,雙目驚恐的注視著前面龍爪之處,混身顫抖,那張焦黃的面孔,已變了慘白之色。 江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嚇的一震,原來,這時那石龍爪下,正緩緩爬出一條,長約七尺,混身長滿無數細腳的奇大蜈蚣。 只見這蜈蚣全身灰黑發亮,雙眼閃閃發光,黑暗中,有如兩盞小燈;那蜈蚣頭上,尚生有四條藍色似帶的物體,上面生滿了密密麻麻的小鈞倒須,尚發出閃閃光芒,看來可怖已極。 黃豹老人吳順和正強按傷痛,自懷內拿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奇形匕首來。 這匕首較常人使用者為長,微微彎曲,從它面上的光輝便可看出,是一柄上好利器。 那只奇大蜈蚣,這時已全然爬出龍爪之外,月光下,細腳齊動,藍芒閃爍,看來更是獰惡無比。 黃豹老人倏然大喝一聲,身形掠處,搶向那奇大蜈蚣撲去。 一片銀光急閃,如長虹經天,眼看已砍著蜈蚣怪頭。 那蜈蚣“呱呱”的一聲似兒啼,百足齊劃,已極快的閃向一旁,它頭上那四根帶形之物,又“唰唰”飛起,纏向黃豹老人身上。 黃豹老人狂吼一聲,單臂抖處,已拔高兩丈,他在空中一偏身,又帶著壹片刀光落向那蜈蚣,單臂伸縱間,已刺出三刀。 那蜈蚣頂上的長帶急揮,口中不時噴出團團灰色毒霧。細長的身軀,疾然轉動間,已與黃豹老人鬥在一起。 約莫過有半盞熱茶時分,黃豹老人雖將那奇大毒蜈蚣扎了五刀,紫色污血噴濺;但他自己除了肩頭上原有的傷勢外,卻又被這毒物噴了兩口毒氣。遠在數丈以外的江青亦可看出老人氣喘吁吁,神疲力竭,顯然已是強弩之未了。 江青正在考慮,要不要現身去救那老人。因為,那隱身暗處的黔靈雙魅,竟毫無聲息,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而這位自稱黃豹老人的,又不知是何來路,居心難測。 正當他考慮思忖之際,那邊已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叫聲,江青急忙抬頭一望,那條龐大蜈蚣頭上所生的藍色釣帶,就在這轉瞬間,已將黃豹老人緊緊纏住,而黃豹老人那柄鋒利無比的匕首,亦深深的連柄插入那蜈蚣怪頭之內,陣陣污血,正如湧泉般噴射而出。 江青一時竟驚駭得愕住了。這時,黑豹老人兩只鐵腕緊叉,死命握住那蜈蚣頭下三寸之處,塵土翻飛中,一人一蟲在地上翻滾不已。 江青喟然一嘆,自知此刻如貿然出手,不但會被黔靈雙魅驚覺,而在暗中施以突襲,而那黃豹老人中毒已深,此刻,想也不能救活。 但見場中,又是一陣撲騰慘號,黃豹老人已與那纏身不放的蜈蚣,翻身跌入側旁的一處泥沼之中。 灰黑色稀泥,“噗噗”作響,兩團黑影蠕動一會,已漸漸的沉了下去,終至不見。 周遭一片冷寂,適纔吞噬了兩條生命的毒沼,仍舊靜悄悄的,只有那“波波”直冒的氣泡,仍顯得若無其事,好象從未發生過什麼慘劇似的。 倏忽,黑影一閃,又是兩條人影,自暗中掠出,江青仔細一瞧,原來正是那黔靈三魅的老二老三。 二人凝目向那片毒沼中注視了一會,忽然放聲狂笑,三魅中朱昆,破鑼似的聲音說道:“想不到吳順和這老小子,千里迢迢的趕來;卻白費一番心機,到頭來還陪上一條老命,真是……” 老二仇忌接著道:“嘿嘿,那老小子來得不錯,卻替咱們破除了一重障礙。” 江青在石後,眼看這二人如此狠毒,不但不為適纔老人死去而哀傷,反倒有幸災樂禍之心。 他忖道:“秘穴開啟時間快到了,我若不乘此時,將這兩個包藏禍心的賊子打跑,稍時秘穴一啟,就一不容易應付……”江青略一考慮,一聲引吭長嘯,雙臂用力抖處,人已呼聲向空中飛去。 他長身一拔時,因用力過度,這一躍,竟竄起了六丈多高。 江青自己亦暗吃一驚,他急忙將真氣一沉,一個瘦削的身軀,已經如四兩棉花般,輕輕飄落地上。 黔靈雙魅不由心中一驚,齊齊湧身急退兩丈。 他們不由暗中駭然,驚異仍然有人暗中伺伏而且來人功力之高,更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江青腳一沾地,已雙手拱道:“來人莫非便是素享盛名的黔靈三魅麼?” 他從未出道江湖,此刻硬裝著一派老江湖的口吻說話,心中不由忐忑不安。 眼前二人,正是黔靈三魅中之老二仇忌老三朱昆兩人,他們大哥因有要事,於日前獨自他行,故此不曾與二人同來。 此刻,他倆驟見有人現身。來人目的,不問可知,亦必在這紫籠秘穴的寶物。 兩魅同一心意,互瞧一眼,已悄然站開,二魅仇忌寒森森的開口道:“尊駕何人? 來此陰陽崖絕澗之下,意欲何為?又如何識得在下兄弟二人?” 他一口氣連問了人家三句,卻對自己企圖一字不提,確實不愧為久走江湖的老手。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怒氣上衝,亦冷冷的說道:“小可江青,此陰陽崖絕澗之處,亦非二人所有,二位來得,小可便來不得麼?” 他深知今晚如不動手分出勝負,是決不能善罷甘休的,故而,一出口便是針鋒相對,不留餘地。 果然,黔靈雙魅齊齊一聲冷笑,二魅仇忌又道:“我道是那一個混帳東西有此狗膽,居然敢在紫龍秘穴奇寶之上橫插一手,原來卻是個乳臭未幹的後生小子,哼!我黔靈三魅到口的肥肉,別人還想分一杯羹,嘿嘿,待會咱們各憑本事便了!” 他一語說畢,已是默運功力,準備動手。 果然,黔靈雙魅一聲陰側惻的冷笑道:“不用待會,現在送你歸西,也是一樣。” 一言甫畢,兩股狂烈如濤的勁風,已洶湧而至。 江青暗驚之下,出手不由稍慢,“砰”然一聲,已被這兩股勁力震出五步。 他覺得身上一陣酸痛,暗自運氣行功一試,卻仍然毫無損傷。 他不知自己此刻已有“離火玄冰真氣”的根底,卻膽氣一壯,大喝一聲,雙掌已猛然推出。 黔靈二魅合力出手,雖將來人震出五步,卻見對方非但未曾受傷,反而怒喝連聲的反攻而來。 二人暗自驚駭之下,但見狂颼湧處,一股如山崩潮湧的巨大勁風,已疾襲而至。 二魅仇忌暴叱一聲,雙掌亦自胸前猛推而去。勁風觸處,但聞“轟”的一聲巨響,江青當場挫退三步,仇忌卻踉蹌幌出五步。 三魅朱昆大驚之下,怒喝一聲,雙拿已叫足十成勁力,猛劈江青后腦。 江青驀覺黑影一閃,一股勁風已襲體而至,他不由急一躬身,一招“回手摘桃”已斜劈來人胸腹。 三魅朱昆冷冷一笑,變掌為抓,已閃電般扣住江青脈門。 江青突覺腕脈一緊,行脈猝然回攻,他大驚之際,自然的用力抵擋;一掙一拉,又呼聲將手腕奪了出來。 朱昆手持對方脈門,正待痛下殺手,使敵人逆血回攻內腑,驀覺著手處,倏然有一股大力反震而回,他一時把待不住,竟被對方掙手而出。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狂吼一聲,身形倏閃,已施出自己成名江湖多年的“百柔鬼爪”,只覺勁風如削,人影翻飛中,剎那間,已將江青罩入一片爪影之下! 側傍虎視耽耽的二魅仇忌,不由越看越奇,只見這醜少年使的掌法,正是怒江派真傳的“凌波掌”,這少年想必是功力不足,在自己三弟朱昆的“百柔鬼爪”下,已然屢見驚險。 但,他每在千鈞一髮之際,不是倏然毫無章法的來一記怪招,便是拼著硬挨一記,雖則衣衫盡破,而朱昆那抓下手掌,卻倏的被他彈開。 仇忌不禁心中納悶,他正待偷偷掩至一旁,以便猝然偷襲,施展辣手。忽然耳內好似隱約聽到丈許外的一方巨石後,有著一絲細微呼吸聲。 仇忌不禁疑惑的四周察看了一遍,心中暗忖道:“莫非除了那已喪命毒沼的黃豹老人以及眼前這醜少年之外,難道還有其它的武林人物聞風而來?果是如此,則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他一想及此,越發不敢粗心大意,悄然向那巨石旁移動了幾步,裝做不知情,口中叫道:“老三,加點勁,把這醜小子拾奪下來!”身形卻猝然暴起,撲向那灰黑色的巨石之後。 他身形才起,石後已響起哈哈一聲長笑,現出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來。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對襟密扣的英雄裝,緊緊的繃在身上,顯出一塊塊虯突如粟的肌肉來,體格精壯異常。 他一現身,卻不急著逃逸,烏黑的臉上,露出一股若有所恃的得色。 他哈哈一笑道:“仇老二,你忒的不夠朋友,有了好買賣,連我們兄弟也不通知一聲,便獨自跑來了……嘿嘿。” 仇竺見眼前這人,不由雙眉一皺,心中罵道:“媽的,真是邪門,旋風雙友怎的也聞訊而來?這小旋風餘開明雖然尚不放在我眼內,他那大哥大旋風白孤卻甚不好招惹,我該怎生想個法子把這小子宰了,卻叫那大旋風不致懷疑到我黔靈三魅的頭上才好……” 仇忌乃是個頗功心計,深沉狡詐之人,心中雖已暗萌殺機,面上卻絲毫未曾顯露出來。 只見他皮笑肉不笑的一磁牙道:“嘿嘿!我道是誰,原來是旋風雙友餘開明老弟,怎的老弟也這大興頭,適時而至,真是好極了。” 他細目一轉,又道:“咦!為何不見令兄白孤白老大呢?” 這小旋風餘開明一身武功,較之他那拜兄,實是相差一大截,只是他拜兄白孤名氣極大,故而他也跟著沾了不少光,若論他本人的武功機智,卻是不甚高明。 只見他對仇忌哈哈一笑遁:“仇老二,少在自家朋友面前來這一套,你們兄弟倆來此為何?我們哥倆何故至此,大家都是‘瞎子吃元宵’心裡有數,我大哥因有要事待辦,故遣兄弟先來,他隨後就到!” 說完之後,面上一片洋洋自得之色,尚不知他最後這一句話,已招至大大的不利。 仇忌閃目一瞧場中,只見三弟朱昆正與那醜少年聚精會神的激鬥在一處,尚未注意這邊,看目前情形,醜少年又已落在下風,逐漸手忙腳亂。 他面上閃過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獰笑,轉頭對餘開明道:“餘老弟,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按說這紫龍秘穴中,奇珍異寶不止一件,我們那能如此貪心,兄弟本想著人通知二位,但二位一直行蹤不定,令人難以尋找,加以啟穴之日又近在眉睫,故而我們便先來了……嘿嘿……這其中原是誤會,尚請老弟諒宥餘開明雖覺得仇忌言詞之中,盡透著虛偽浮滑,但對方也不是易與之輩,對自己如此客氣,已是極為不易了,況且現在自己拜兄尚未到來,憑自己也實在無法震住二人。 他想到這裡,只得緩步走了出來,若無其事的道:“好說,好說,仇老兄太抬舉我旋風雙友!咦!場中那與朱老三對敵的醜小子是誰?怎的從未見過?” 仇忌滿面陰笑道:“兄弟也不知道他是誰?這小子卻也想橫插一……嘿嘿……看我黔靈三魅能否教他如願?”、餘開明是粗人,根本未注意仇忌言語中,那“也”字的含義,仍自極有興趣的望著場中二人在忘死拼鬥。 仇忌一面默察四方,一面卻向餘開明緩緩靠近。 餘開明只道仇忌已畏懼他大哥白狐的威名,他卻未想到,在平日黔靈三魅或者不願招惹旋風雙友,但一旦關係到切身的利害關頭,則人人都會專為自己打算,至此時,自又當別論了。 仇忌眼見餘開明,仍然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場中激鬥,他又是一陣陰陰冷笑,已悄悄伸手入懷,拿出一個極小的油布包里來。 這包裡封裝極為嚴密,內中所藏,是苗疆異人千蠱子所獨製的“滅魂香霧”。 此霧色作淡紅,撒出後,能籠罩五尺方圓,只要有人吸入一絲,便自頭暈目眩,五臟翻騰以至氣絕而死。 這“滅魂香霧”端的霸道無比,是一種極為歹毒狠辣的毒氣。 仇忌早已想好,若趁此機除去這身傍之人,自己事後可推得一乾二淨,將責任完全推卸在苗疆怪傑千蠱子身上。 這時,他已將手中包裡之縫線柑斷。可笑餘開明距他僅只四尺,仍然毫無所覺的瞧著場中戰鬥,間或抬頭,望望那將近中天的皓月。 仇忌滿懷殺機,面上卻是笑容可掬,他悄然橫移一步,手中油布包裡,已是隨時待發。 只見他笑道:“餘老弟,你看這裡!。” 餘開明一時未悟出他話中含意,便回頭向仇忌看來。 但聞“噗”的一聲,一團淡紅色的煙霧瀰漫,帶著一陣極為令人暈眩的刺鼻香味,已將餘開明罩個正著。 餘開明但覺眼前紅光一閃,鼻中巳吸入一絲辛辣刺腦的異香。 他心知不好,才只怒喝一聲:“仇忌,爾敢……”人已“咕通”一聲,栽倒地下。 翻身倒地時,餘開明卻拼出全身餘力,擊出一掌。 但,仇忌早在他毒霧出手之際,便已幌身閃開,餘開明這一掌,絲毫未傷著他,空將地下擊了個深坑仇忌待了一刻,見對方靜靜的躺在地下,已毫無聲息,他仍守候一旁,直侍那“滅魂香霧”消散已盡,始緩緩向前移去。 他用腳將餘開明翻了個身,只見那餘開明的面孔已扭曲成一種極為慘厲可怖的神色,好似在臨死前的剎那間,受了無盡的痛苦似的,七竅中也汨汨流出鮮血。 仇忌嘿嘿一笑,自語道:“媽的,我叫你這小子橫,竟敢在虎上持須!” 他意滿志躇,不由抬頭望月色,忽然大叫道:“老三,快些下手,紫龍秘穴開啟的時辰快到了!” 三魅朱昆已看見自己二哥適纔那一手傑作,但他自己卻正是越打越寒,他萬萬估不到,這功夫不佳的醜少年,內力卻是如此的深厚。 正當他暗自駭然之際,已聽到自己二哥呼喊之聲。 江青此時,亦已聽見二魅仇忌的呼叫,他極快的抬頭一望月色的位置,心中亦不由焦急萬分。 他雖已打得昏頭腦脹,卻仍隱約的看到伏屍地下的旋風餘開明。 正在此時,三魅朱昆已怒目突出,滿面厲色的,加勁猛攻而來。 不出五招,江青已被打得連連遇險,步步後退,好好的一身藍布勁裝,亦被三魅朱昆抓得更是稀爛。 江青大怒之下,猛喝一聲,右掌急顫中,已幻成無數掌影,左掌微圈半弧,疾揮而出。 這正是名震武林,失傳已久的“天佛掌”法之起手式:“佛光初現”。 但見一陣迴旋激盪的勁風起處,已將朱昆全身罩在掌影之中。 朱昆只覺得自己被一片沉重掌山攔住,無論那一個方向均不得衝突而出,周身各處要害穴道,更罩於對方掌風之下,使得朱昆不由魂飛魄散。 驀聞一聲狂嚎驟起,一條人影已被震飛尋丈之外。 二魅仇忌愕然之下,已看清被震飛之人,乃是自己三弟朱昆,欲待救援,已自不及。 他心中一陣絞痛,吼叱連聲,身形疾如流星般,一閃之下,已向江青連連劈出六掌,掌掌都含著十分勁力。 江青一掌震飛強敵,正自欣慰的忖道:“天佛掌法果然不同凡響,只一招,就把那像竹竿似的傢伙打飛了。” 淬然,江青忽覺狂風壓體,一時閃避不及,竟被仇忌掌力打個正著,踉蹌連退了七步,一跌在地上。 仇忌端的稱得上心狠手辣,一眼見江青被一掌擊中,坐倒地上,不由冷笑一聲,面色一寒,雙腳齊飛,已踹向江青胸前。 江青跌倒在地,身形閃避不易,他不由得鋼牙一挫,急惶之中,右掌疾出,顫成千百雙掌影,疾擊敵人。 又是一陣狂颶激盪,呼嘯勁風聲中,仇忌亦被震退五步之遙。 這不過是半招“佛光初現”,如江青此時傾全力一擊,仇忌便即不死,也得早已身受重傷了。 他被江青一掌震飛後,心中不由一陣駭然,他付道:“這小子真是邪門,不知他從那學來的這二套兇猛奇詭的招朮?” 他那知道,這就是久已失傳的“天佛掌法”呢? 仇忌心念轉動間,一個鯉魚打挺,又待翻身撲上。 驀然,一陣“隆隆”的巨響,驟然震天而起,二人急忙住手,回身驚駭的望著身後不遠的紫龍秘穴! 此刻,自那絕大的龍形巨石內,發出一陣“嗚嗚”的長鳴來。 二人雙目圓睜,緊張的凝視著。 只見那龐大的石龍之首,竟對著那渾圓的明月緩緩的移動,月光此時皎潔異常,四周的浮雲,亦悠悠散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弧。 倏然,一股淡淡的白氣,自那石龍之首中,疾然射出。 那雙石質的龍目,亦竟突然怒睜,其大如鬥,豪光四射。 奇事發生了,這時那伏地不動的四只石龍之爪,竟然轟然在巨響中緩緩立了起來。 那張原是緊合的龍嘴,亦徐徐張開。 全作紫色,狀似甲磷的片狀岩石,此刻,亦更形閃爍,微微波動,映月生輝,一陣雲霧,圍繞著那紫色石龍四周升起。 風聲呼呼而起,宛似那紫色石龍意欲乘風而去,其狀驚人已極。 約有一盞熱茶時分,風住霧消,石龍全身亦寂然不動,但那石龍之首,卻正對著明月,巨口大開。 江青心中一震道:“啊?時候到了,義父說的正是此刻。” 他正在轉念間,黔靈三魅的老二仇忌,已狂喝一聲:“醜鬼,去你的罷!”一掌揮來,人已向龍首電射而去。 江青大叫一聲:“狂徒!你敢。”單掌一封,長身急掠而起,亦躍向那仰首向天的紫龍秘穴。 |
第04章 龍穴之秘
一輪皓月,正發出一股奇特的銀光,谷地那些嵯峨怪石,被映得分外清楚,灰黑色的石頭,或立或坐,形色獰猙,一切顯得異樣沉靜,更增加了無比的恐怖氣氛。 那條四爪踞地的石質巨龍,仍然仰首望月,巨吻大張…… 黔靈三魅中的老二仇忌,此刻,已飛躍至那石龍頸部,他心急異常,手腳齊施,已似猿猴一般,飛快的揉升上丟,江青雖然盡力追來,但因他功力較之仇忌,相差甚遠,雖然邪神昔日曾為他一口真氣,行通天地之橋,使他全身血氣循環自如,奈何他這時,卻仍渾然不知應用,故而,仍然晚了一步,才掠至龍爪之下。 他抬頭一看,仇忌已漸漸爬至那龍口邊緣。 江青心中不由大急。 他一面揉升而上,一面驚忖道:“這紫龍秘穴如此怪異,那石龍嘴裡,卻不知又有什麼奇毒之物相護……上面那黔靈二魅,身手極是不凡,穴中寶物,萬萬不得讓這人得去。” 他身形急快上升,亦已爬至石龍頸部,手握處,盡是一片片宛如魚鱗似的紫色發光岩片,入手滑膩十分,不易抓穩。 江青急急抬頭一望,只見人影一閃,那二魅仇忌,已經湧身躍人龍嘴之內。 他心中一急,更是手足齊用,加力而施。 剎那間,江青亦已爬到了龍嘴邊緣,他伸手向上一攀一拉,身軀也翻了上去。 驀的,一陣奇異的光華,自龍嘴內射出,江青急忙往側旁一閃,但他失神之下,一把未及抱牢身旁的一根石筍,重心頓失,人已自那仰起的龍口中落下。 江青身在空中,急忙澄心靜氣,抱元守一,龍嘴卻距地約有六丈之高,他心中不由大急。 眼看已快著地,他倏然雙臂奮力一抖,翻了個空心筋斗,雙腳已踏實的站在地上。 江青忙閃目四瞧,但見這深長龍嘴之內,好似是這紫龍秘穴的入口處,他現下立腳之處,想必是那石龍頸底。 他微一提氣,連忙順著一條小小甬通,向內掠去。 這石龍腹內,兩面石壁不但毫不潮濕,且光滑細膩,紫光閃爍;越往裡走光華越盛,紫色的光霧中,帶者一縷滲人肌膚的寒意。 江青不顧一切,往裡直闖,心裡想著的,盡是那穴內秘寶,與義父須靠此寶冶愈的殘身之疾,還擔心異寶被二魅先行得了手去。 他轉過一個折道時,竟未能發覺在陰影處,靠著石壁悄然站著一個瘦長的人影。 只見那人嘴角掛著一絲陰冷的奸笑,目視著江青的背影,匆匆消失。 他,正是那早先入穴的黔靈二魅仇忌。 江青絲毫不察,向內走了一陣,突然,他止住了腳步,雙目疑惑的瞧著,這條紫光閃閃的甬道盡頭,是一扇全作血紅之色的細緻石閘。 石閘之前,有一波混濁而血紅的潭水。此潭約有丈許方圓,不時自潭底冒出陣陣暗紅色水泡,“波波”作響。 暗紫甬道,加上血紅的石闌,顏色顯得極為刺目。 江青正在思忖如何過去。背後,忽然一聲大響,又有一道血紅的石閘落下,將退路全然截斷。 他不由大吃一驚,正待返後戒備,那丈許方圓的混濁水潭,“波波”之聲更盛,潭水竟向四周緩緩慢延,水面翻騰不已,好似池底有一座火爐,將其燒沸一般。 江青一時竟楞住了,他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心中卻又七上八下的怦怦直跳,提心吊膽。 不一刻,那潭水已沒至他的脛骨;仍然緩緩向上升漲,就仿佛這小小的一潭混水,卻有無盡的源頭似的。江青驚恐之下,躍身向上飛去,他原想攀住一件東西,也好暫時做為容身之地,免得被這怪異潭水淹死。 當他身形一觸壁頂,手摸處,竟然全是一片光滑堅岩,絲毫無可供著力之處,他大叫一聲:“不好。”真氣一濁,又已墜下。 慌亂中,江青急將雙臂一舒,身軀一展,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竟然像飛鳥一般,在空中連滑了兩轉。 這正是邪神萬匆邪,給他行通“任督”二脈後,一曰真氣能渾成一體,上通下達,在將衰未濁之際,循環運用之功。 只是,江青目前功力尚淺,不識運用要訣而已。 但見他身在空中兩轉後,已“噗通”一聲墜入水中。 江青只覺眼前一花,水光湧處,他已漸漸下沉。 他雖略諳水性,卻是不甚高明。此刻,只見眼前一片赤紅,這水那像是一灣潭水,竟完全似那鮮血一般。 他知道,自己這時已然沉入潭心之處,只有按住急跳的心房,閉住呼吸,緩緩的尋找一處可資落腳之地。 站穩後,他睜著眼向四周一看,奇怪!他覺得自己竟然能在這污濁的紅水中入透視出三丈之遙。 由此,亦可看出,此潭是上窄下闊。 江青目光,仍舊慢慢的移動著。驀然,他全身竟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雙目發直、竟驚得怔住了。 只見他眼前不遠之處,赫然伏著一個綠森森的怪物,那怪物大如桌面,綠毛茸茸,正緩慢的,向江青立身之處逼進。 江青全身急顫,本想湧身遊開,但他雙腿,卻似生了根一般,越是急,越是拖它不動。 江青好似在做著一場惡夢,眼看那綠毛怪物,已漸漸距他不及一丈…… 這怪物生相,猙獰可怖已極,只見它有八條似臂似腿的長爪,爪上利釣森森,據地聳立,身體卻縮在那長臂之端,一顆怪頭,宛如龜首,一只血紅的拳大獨眼,居於正中,大嘴開合間,紅水不斷湧出,端的令人驚窒欲絕。 江青目光直視,一顆心卻急得,直欲自口腔中躍出一般。 那八爪怪物,距他已不足七尺,綠毛茸茸的爪臂,隨時可櫻向江青。 陡的,那八爪怪物巨吻倏張,一股血紅水箭,已向江青迎面射來。 水花翻湧中,倆條綠毛長爪,已閃電般,抓向江青雙肩而至。 江青突見眼前紅光一閃,一股大力,已衝激而至,他不遑多想,本能的右掌急顫,幻成千百掌影,左掌倏劃半弧,又淬然自半弧中擊出。 這正是“天佛掌”法中起手式“佛光初現”。 但見他掌式一出,周遭池水急旋,竟形成一個個丈許方圓的漩渦。 呼嘯的水浪泅湧衝出,已將那八爪怪物震出五尺多遠。江青驟施此招,頓覺體內真氣上下交流,四處循轉,直似呼之欲出,他好似有一身蓋世神力,無處發洩一般。 江青心中一喜,豪氣頓發,他雙腳一蹬,人已如箭般竄至那怪物身前,雙掌齊使,又是一招“佛光初現”。 水波激盪如嘯,八爪怪物已在血水中,連連被擊翻了兩次。 江青大喜之下,心神不由一懈,那血紅潭水,已向他口鼻灌進。 他驟吃一驚,急急閉住呼吸,就在這剎那之間,眼前綠光驟閃,四只利爪抓向胸前。 江青急怒之下,忙縮身後退,但聞“噗”的一聲,他胸前衣衫連著大片皮肉,已吃怪物利爪撕下。鮮血混著紅色的潭水,飄幌不已。 江青只覺胸前宛如刀割,再被那紅色怪水一浸,更有一種萬蟻啃噬的痛苦感覺。 他狂怒之下,已毫不顧忌危險,身形如電,朝那八爪怪物射至。 那八爪怪物血紅獨眼怒睜,只見它,僅以二爪平衡身軀,六條綠毛怪爪,以快捷無比的速度,抓向江青全身各處要害。 江青好似瘋狂一般,逆著水花衝上,他眼見那怪物長爪又已抓下,不由身形一弓,將後背全現了出來,霎眼間,那怪物已有四只利爪,抓在他背上,利釣緊嵌,深陷入肉。 江青咬牙強忍,雙掌劈出,勢如山崩地裂,但見那撩向他雙肩的兩只巨爪,已被他無比渾厚的內力,齊腰震斷。 八爪怪物正在水中“嗚”了一聲,抓在江青背上的利爪急提,已將江青向馳口中送去。 江青此刻,但覺胸前背後痛澈心肺,鮮血縷縷湧出,他卻悶聲不響;雙目凸出,怒瞪著那恐怖怪物的森森巨口。 此刻,他驀覺頭頂之上,有一道紅光,逼射至他臉上,光芒之鮮豔血紅,更在周圍紅水之上。 江青抬頭一看,原來這紅光來處,正是那怪物的赤色獨目。 他倏然將體內真氣逼成兩股,分別集於兩臂,雙臂如鳥翼般,向後一揮一圈,雙掌十指微微叉開,有如十柄利劍,幻成無數晶瑩白光,淬然刺向怪物獨眼而至。 此乃是“天佛掌”法中第二式,“金頂佛燈”。 那怪物“嗚”的一聲怪叫,抓在江青背上的四只利爪已被他雙臂圈合之力全部震斷。 說時遲,那時快,但聞“嗤”的一聲悶響,江青十指已全然深深插入怪物巨目之中。 那八爪怪物,負痛之下,又是“嗚”的一聲慘叫,目中精紅之血,已如赤膠般,噴了江青一頭一臉。 怪的是,這股精血彷彿極為粘稠,在血水中,竟然不飄不散。 怪物巨目一盲,滿身綠毛,竟絲絲脫落飄散;那氾濫的紅血,也急速的消失殆盡。 地下,仍只剩下方才那暗紅色的混沌小潭。 潭水已不再冒升水泡,那八爪怪物,卻恍如一堆洗淨的腐肉一般,白塌塌的,半浮半沉在水中,看來實令人心有餘悸。 江青疲困的爬上,一抹頭上粘膠也似的精血,卻竟然一絲也沒有抹下。 他再一看身上,亦是染著胭脂般的一片,他一時也未在意,抬頭一瞧,那前後兩座血紅石閘,已不知何時,完全消失不見。 他心急開穴時間不多,又恐穴中寶物,被那黔靈二魅仇忌取得,也不顧得混身皮翻肉綻的傷痕,便縱身向內躍去。 面前出現的赫然又是一付奇景,只見眼前仿佛是一座洞府,洞中光華燦然,真是五光十色,閃爍耀目江青遊目四顧,原來這些光華全是從一些千奇百怪,形態各異的小石之上發出。 這些石頭全然嵌入壁間,各自射出絢麗不同的光芒,千紅萬紫,晶瑩奪目。 江青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些後子,粒粒透明,滑膩細緻,想必是一些珍貴寶石之類。 江青志不在此,亦未仔細察看,便待尋路進去。 驀然,一聲淒厲慘叫,自身前不遠之處傳來。江青不由悚然一驚,身形急閃處,已向慘叫聲處撲去。 他向右方轉入一個折道,丈許外的一座洞門內,正傳出一陣尖銳的叫聲。 那尖叫之聲,之聲,陰森刺耳,使人聽來,混身直起雞皮疙瘩。 江青毫不遲疑,一個箭步,人已躍入,只見這洞門之內,竟是一條寬約丈許的甬道,兩旁石壁,盡是碧綠之色,密紋細膩,光可鑑人,竟似全為上好綠玉砌成。 江青窮目尋找那慘叫之聲的來處;並欲知曉到底是何物所發振翼之聲。 他身體又向前行了數步,始才轉了一個彎路,驀的,就見在前面一片青綠如玉的地面上,有一個身材高瘦,白髮披肩的黑衣老者,正在急危異常的與兩只巨形怪鳥搏鬥著。 江青再仔細一瞧那兩只怪烏,不由得又是一怔,只見這兩只怪鳥,大如車輪,混身生滿密密的黑毛,雙眼綠光閃閃,兩條翅膀伸展開來,竟有丈許長短,最令人吃驚的,卻是那突出的尖長嘴啄,與頭頂上一根雪白的獨角。 這對怪鳥,正以驚人的速度,圍繞著那黑衣老人,上下翻騰飛撲。時以利爪急櫻,不時也用獨角猛刺,翻飛之間,行動兇猛無比。 那老人胸前起伏,出手緩慢,顯然已是筋疲力盡,危在旦夕。 他這時,一個轉身,和江青打了個照面,那慘白如紙的面孔上,竟缺少了一隻眼睛! 留下一個深凹可怖的血窟窿,鮮紅的血,已流滿了他半邊面孔。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貪得無厭,狡詐無比的黔靈三魅……老二仇忌。 他原先早已知道,這紫龍秘穴之內,必有奇物怪獸護寶,故而他雖然先較江青入內,但卻隱身陰暗之處,故意讓江青搶先一步,先與那護穴怪物拼上一陣,最終再坐收漁人之利,奪得奇寶當能易如反掌。 他的如意算盤原打得很好,奈何天不從人願;就在仇忌翻過那正在翻湧激盪的紅色血池之後,那時,擋路石閘,因有人陷入池中,故已自動隱沒,他沾沾自喜的進入這碧綠陰森的甬道時,便遇上了這對獨角怪鳥。 他一見眼前這對怪鳥,吃驚之下,便連出重手法猛擊而出。 這兩只怪鳥,正是守這紫龍秘穴第二道門戶的異物。 乃是受天地之間,至陰至毒之氣,培養而生,不但全身含蘊奇毒,行動之間更是快速兇猛無比。 仇忌雖有一身不弱的武功,但在這陰冷而滑溜如鏡的甬道中,卻不易施展,加以這對怪鳥,實是悍猛無匹,沒有多久,仇忌一目,已被其中一怪鳥啄去。 他久戰之下,此刻已是心疲力竭,氣濁神迷,無意問,偶然躍避轉身,獨眼中倏見在瑩瑩綠光不遠之處,悄然立著一個滿身血紅之人,這時,除了空中怪鳥尖厲叫聲外,便是他自己籲籲喘氣之聲,四周仍是靜蕩蕩的,靜得使人有些毛骨悚然。 仇忌僅剩下一目,朦朧望出,看得不甚真切,他不由大駭狂厲的叫道:“你……你是誰?是人……還……還是鬼?” 聲音恐怖之極,這位名揚江湖的黑道高手,顯然在受創之際,又被這陰森、恐怖的氣氛所懾,一時心神迷糊了。 江青聞言之下,正待回答,閃目間,那兩只獨角怪鳥,長喙急伸,已悄沒聲息的撲至仇忌身後。 江青大喝一聲:“小心。”人已撲向前去。 仇忌驀聞對方一聲大喝,他雖然神志已微微迷濛,但仍然能保持部份清醒,聞言之下,不由急一翻掌,向身後劈去。 他出手雖快,卻仍然遲了一步,一掌之下,只將一頭怪鳥打開,另一只長喙扎處,已深入仇忌大腿。 但聞仇忌高吭淒厲的長嚎一聲,面上更形慘白,一條大腿,已暴縮成一根枯骨! 原來這怪鳥長喙,刺入仇忌大腿內,疾然一吸一吮,仇忌腿上的精血皮肉,已被它吸食精光。 這原是霎那間發生之事。 江青早已忘記,這銀髮瘦長之人,正是自己對頭,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將仇忌救出。 此刻,他一聽對方慘厲呼號,心頭不由一震,雙掌揮處,一招“佛光初現”已擊向那怪鳥。 這亙古傳留的佛國秘技,果然威力大得驚人,江青在陸地上施出,較之水中,威力倍增。 只見狂風呼嘯,山崩地裂,空氣激盪中,兩壁綠玉紛飛。那只怪烏,已被他震出丈外。 另一只怪鳥尖叫一聲,自側旁疾衝而至,烏黑尖利的長喙,猛向江青背脊啄至。 江青吃驚之下,身形閃電般往一旁翻轉,那本已破碎的衣衫,卻又吃這鳥細長喙“嘶”的一聲,撕破了一大片。 江青行動如電,大轉身中,兩掌已化出根根指影,仿如利劍般,在怪鳥身上,劃了十道深長血槽。 黑毛紛飛中,那只怪鳥,猶如猛撲,怪頭一拱,頂端雪白閃亮的獨角,已插在江青腿上。 江青陡覺一陣奇痛傳來,右掌已傾全身之力,急劈而下。 但聽“噗”的一聲那怪鳥的一顆頭顱,已被江青全力一掌掌,擊得粉碎。 江青一舉奏功,顧不得腿上傷勢,急忙回頭查看仇忌傷勢,只見他身軀靠在石壁之上,僅以單足,支撐著全身重量,獨睛凸出如鈴,滿怖血絲,臉上,血與汗混流而下,再加上那頭散亂的頭髮,模樣顯得淒厲可怖之極。 江青心中一陣側然,他正待舉步上前,看看仇忌傷勢,忽的,身後一陣尖銳啼叫,一股勁風,已向他背後猝然襲到。 江青急忙橫躍三步,向後連連揮出五掌,閃目一看,果然,正是那只先時,被他自空中擊退去的怪鳥,想是看著同伴慘死,故而拼命衝來。 江青連環五掌,一掌比一掌來得強勁,那怪烏羽毛紛飛中,又被他震開丈餘。 倏然,那只怪鳥撲翼翔空,振聲尖銳長叫,身上羽毛倒豎;在空中連旋三轉,又向江青俯衝而至。 江青足釘立地上,兩眼神光暴射,他大喝一聲,一招“佛光初現”又急使而出。 狂風如儔中,那怪鳥倏然一聲恐怖得令人毛髮悚立的尖啼,身上無數黑毛;竟似千百只黑矢,夾著呼嘯銳風,向江青當頭射到。 江青不由大感意外,他藉手不及之下,只得奮身向側旁掠去,饒他身形快捷,也晚了一步,已被其中兩只堅梗如鐵的鳥羽,插在臂上。 他痛的一陣急抖,返身一瞧,只見那只“黑”色怪鳥,仍然在空中盤旋,兩只眼睛綠光閃閃,因適纔已將身上羽翼射出;此刻,那怪異的身上,只見癟瀝不平的黑褐色肌膚現得醜惡刺目已極。 怪鳥因翼上羽毛盡失,是而雙翼急快的振動著,以保持身形不墜,但那一雙綠光炯炯的眼睛,卻注定了地下的江青,準備隨時撲下攫取。 江青雙掌,此時正緩緩移向胸前;忽然,他肘臂碰著了懷中一個圓圓的筒形物件。 江青心中急快的一轉;已想起他義父勿邪交給他的那筒“烈陽神珠”來。 他一見那怪鳥如此兇形惡狀,便知這畜牲,必是要撲下拼命了,目下,他全身傷痕累累;實無把握再應付一次兇猛的攻擊。 是以右掌探處,一個銀光耀目的圓筒,已拿在手中。 空中的怪鳥,又是一聲尖厲哀叫,那車輪似的龐大身軀,已帶著強大勁風撲了下來。 江青一聲不響,食指往筒底部份的機簧一按,“崩”的一聲輕響,一粒紅光閃耀的珠子,已疾射而出這“烈陽神珠”一筒六粒,可以逐粒的單獨發出,也能一次全部射出,端的歷害無比;精妙非凡。 那射出的一粒“烈陽神珠”,在空中竟然“嘩”的一聲,陡然漲成鬥大的一團火球。 那怪鳥竟是知道厲害,雙翼一陣急擺,已倏然升高丈許。 但那“烈陽神珠”卻適於此時,“轟”的一聲大響,裂成一大片熊熊火網,兇猛的火焰,竟將半條綠玉甬道,完全封了進去。 一聲尖歷啼叫過去,那只怪鳥已落入火中,被燒得屍骨無存。 江青在“烈陽神珠”發出之時,已急急躍退兩丈,方始未被波及,他估不到,這銀筒暗器竟有如許大的威力。 瞬息間,那灸熱烤人的兇猛火焰已經全熄。 江青探目一看,那只怪烏已被燒成灰燼,但,它頭頂的一只雪亮獨角,卻夷然無損,兩旁綠色石壁,亦被燒得崎嶇不平、溶溶點點。 他正在暗暗咋舌,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顫蚪驚懼的呢哺之聲:“啊!烈陽神珠…… 吸血角鳥……” 江青正待回頭探視,忽覺一股勁風已劈至他背後,江青悚然之下,不遑多想,反手就是一招“佛光初現”。 著手處,“砰”的一聲,一個身軀已被他震倒地下。 這人一聲呻吟,接連嘖出了兩口鮮血。 江青這時已看清楚,原來偷襲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適纔被自己由怪鳥爪下救出的黔靈三魅老二仇忌他被江青一掌擊中要害,加以適纔受傷甚重,此刻已是雙目翻白,奄奄一息了,這人貪念太重恩將仇報,以至落得如此下場…… 江青心中一陣側然,他默默注視了仇忌一會兒,一個念頭淬然自他腦中掠過。 他想道:“自己進來已有一個時辰了,還不趕快進去尋找寶物,卻盡在這發什麼呆?” 心念轉處,顧不得倒地重傷的仇忌,人已如矢般的,向內急掠而去。 他一出了那綠瑩瑩的深長甬道,前面便是一個黑光閃閃的高大石墩,正好遮住視線,江青情急之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平步青雲”,人已拔上了那高逾兩丈的黑色石墩之頂。 他站在石墩上四處一看,不由眼睛都直了,原來,下面竟是一片方圓盈丈,綠油油的草地。 在這陰沉晦暗的紫龍秘穴之內,能有這麼一片生氣盎然的草圃,豈不是一件怪事! 在這片草圃正中,有著一個中間凹陷的石臼,石臼深約三尺,其中竟蓄滿了瑩瑩清水。 水中金光燦然,閃閃四射,原來有一對長約數寸的金色之物,正將頭伸在水面,仿佛在吸取著什麼東西。 江青仔細一打量這對怪物,不由驚得險自石墩之上摔了下來。 只見這對金黃色的怪物,全身生滿了斑斑鱗片,頭有雙角,腹下尚有四爪,首尾宛然,竟絕似一對傳聞中的“金龍之珍”!。 江青揉了揉眼睛,再凝目一瞧,這對小小金龍,皆有一雙血紅的眼睛,這時,正仰著首,微聞“噓噓”之聲自口內發出。 江青順勢一看,這對金龍仰首之處,正對著一個石洞,洞口寬窄約有尺許,一道銀白色的月光,自那洞中穿入,恰巧罩在那雙金龍容身的石臼上。 原來他已想到,這月光逐漸黯淡,不正是表明月亮已漸行偏西,閉穴時間也即將到臨。 他急惶之下,已躍下草地之中,這時,他才看清,這片草圃大異尋常,竟是每只草皆粗約線香,根根獨立生長,且都是翠綠油光,清亮無比。 他也無暇多看,心想:“石臼中這對小金龍,必定是這穴內藏寶,也罷,不管對輿不對,只有先取了回去再說,閉穴之時已逼在眉睫,如萬一錯過,豈不連命都要丟了?” 想罷,雙臂一伸,就待往石臼中去撈,正在他手指始才沾到水面之際,突然吱的一聲長嘯,一團白影巳流星奔電般撲至他腦後。 江青心中一震,危急中,全身陡然倒臥在地上一連兩個翻滾,才險險躲過。 他身形還未站起,那條不足兩尺的白影,又已閃電般撲了過來。 江青雙掌齊揮,狂風起處有如潮湧海嘯,始堪堪將那白影逼退回去。 他急忙躍身站好,這時他才看出,向他襲擊的白影,原來竟是一頭混身雪白,雙目金光閃爍,不足兩尺的猿形怪物。 這怪物爪腿之間,尚連著一片銀白色,薄如蟬翼般的薄膜。 他正自納罕,這猿形怪物,又是一聲尖長怪嘯,以不可言喻的快速,飛撲而來。 江青驚駭之下,那招“佛光初現”,已循環不停的施展起來。 只見勁風如儔,澎湃洶湧,呼嘯之聲,激得空氣中,壓力驟增,四壁石硝紛飛。 那白色猿形怪物,身形如飛,上下翻騰,爪腿齊施,已與江青展開了激戰。 一人一怪,在這方怪異草地之上打了一刻,江青眼看那月色又逐漸黯淡,心中不由急得五內如焚。 他這招“佛光初現”已不知用了幾十次,雖然保住自己未受創傷,但卻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將這猿形怪物擊退。 他焦急萬分,心中倏然想到個主意。 雖然太過於冒險,但,他無奈之下,也只好一試。 這白色怪猿果然一聲厲叫,兩只是爪奇快的抓向江青雙脅而來。 江青陡的一聲暴喝,猛一個大轉身,右掌又開,已幻成千百指影,如支支利劍,刺向怪猿。 那白色怪猿,“吱”的一叫,長爪一伸,已在江青脅下劃了三道深長的血槽。 但它也被江青那招“金頂佛燈”,刮下了一大片皮肉。 怪猿負痛,淒厲長叫,已閃電般躍退出去。 江青一著得勢,豈能容它再逃出手下? 右掌疾揚中,一溜紅光微閃,那方晶瑩奪目的“朱玉寒骨令”,已淬然出手。 一聲淒怖的長叫起處,那白色怪猿的頭顱,已被那堅硬無比的“朱玉寒骨令”砸得稀爛。 江青暗中松了一口氣,顧不得身上疼痛,急急上前,拿回“朱玉寒骨令”牌,又轉身往草圃中間的石臼行來。 只見那對小金龍,仍自將頭伸出水面,噓噓作聲,吸收著明月精華,好似根本不知道適纔有過一場激烈的戰鬥似的。 江青急急將那搓洗不去的血紅色衣衫,撕下一大片,伸手插入石臼之中。 但覺那晶瑩清水,竟是寒冽刺骨。 他也顧不得許多,連忙將一條小金龍拿了起來。 只覺那只小金龍,在手中一顫,便被江青置入那片破衣衫之中。 他又伸手一抓,另條小金龍,也被他拿起。 忽地,石臼之中,那滿盈的清水,竟於此時,逐漸消失。 但見那石臼之底,竟然露出一截瑩白光潤的方盒來。 江青福至心匾,急急伸手一抽,竟毫不費力的拉了出來。 原來竟是一個,寬約三寸,長約四尺的純白玉盒。 他也不及細看,急急將撕下的衣衫包好,背在背後,提起那白色玉盒…… 此刻,月光又漸偏西,僅剩下微微一線,仍罩在石臼之上。 那方才仍舊是綠油油的草圃,眨眼間,已全然枯萎凋零。 江青一見洞中光線更暗,急急提氣縱身,人已向外飛躍而出。 在他經過那綠色甬道之時,順手將那被“烈陽神珠”燒斃的怪烏獨角拾起,另外一只,因尚連在那怪鳥頭上,他已來不及再拿了。 就在他身形掠入那早先入門的血池之傍時,他已覺得四壁“轟轟”作響,搖幌不停,灰煙沙塵,四處迷漫。 江青不由急得血脈憤張,他傾出全身之力奔躍。 瞬息間,已來至那龍口之下。 這時,“轟隆”之聲更劇,石壁已紛紛倒坍向下沉陷。 他凝目一瞧,更是駭得心戰神搖。 原來,那龐大的石龍之嘴,已徐徐閉合。 他此刻立腳之處,與那龍嘴尚有六丈之高,自忖憑現下功力,決難一躍而上,他心中萬分焦慮,腦額經脈憤張,雙目如火。 頓時,義父那翻白的瞽目,慈祥的叮嚀,都似閃電般在腦海中旋轉翻騰。 江青驀然大叫一聲:“我不能死……為了義父……為了要替自己爭一口氣,我決不能死!” 只見他雙臂猛抖,身軀已似電疾般急射而上,千鈞一髮間,已自那關閉僅剩尺許的龍口中穿出。他身軀才一躍出,那石龍巨嘴;已“吧”的一響,密密的封閉起來。 他在空中,神志未昏,極自然的,腿臂斜斜伸開,這正是他在紫龍秘穴之內,鬥那血池物時,所用的身法。 此刻他一施出,那急墜的身形,竟陡然一緩,有如棉絮般,在空中迥旋,極輕柔的徐徐飄落地上。 他試一運氣,只覺體內真氣循流自如,渾成一體,雖然外傷累累,卻未受到什麼嚴重影響。 他正暗自呼僥倖,陡然,一陣“轟轟”的震天巨響驟起,整個山谷都在搖幌震動,好似這世界就要毀滅一般。 江青不由大吃一驚,身形急掠,已射出五丈之外。 他一連兩個起落,人已掠至一塊巨石之後。 滿天沙石中,他急急伏身臥倒,除了巨響地震外,又起了陣陣迴旋狂風,飛沙走石,天雲變色。 江青嚇得急忙低下頭去,伏身緊倚著巨石岩隙。 忽然又是“轟隆隆”“嘩啦啦”的一連串震天巨響,跟著就是一陣奇大的波動,絕似大地將沉淪一般灰沙迷漫,天愁地慘。 江青悄悄伸頭一看,老天!原來那座龐大的石龍,已全然倒坍,更慢慢的沉入地底。 不多時,一切恢復平靜,雲開月出,大地又是一片清幽,西邊銀白色的月光,仍然安祥的斜射在谷底。 江青望瞭望滿身粘滿血跡灰塵的衣襟,悄悄立起身來,他凝目四顧,怪了!適纔那紫龍秘穴之處,此刻竟蕩然無物,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廣大的黑色泥沼。 江青看罷,心中不由一陣駭然,忖道:“若是適纔自己未能及時逃出這紫龍秘穴之外,便有十條命,怕也早完了。” 他暗自愕了一會,又悚然驚醒,想起背後的兩條金龍,這正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所換來的代價,他急急伸手一摸,還好!。仍然在衣衫包裡之內,尚在蠕蠕而動。 那方晶瑩玉盒,及怪烏獨角,亦均未遺失。 他將此二物,又用那破碎的衣衫包在一起,與那對金龍,交叉的背在背後。 一切都弄妥當。 但是,卻發現了一件令他非常氣惱的事,便是身上在那血池之中,所染的紅水,任他如何搓擦,也擦它不去,仿佛粘膠般,緊附膚肌,無奈之下,只得暫且不去管它。 此時江青舉目向四周略一審視,感覺一身輕鬆,遂意足志滿的,跳出石巖外,縱身向谷外躍出。 |
第05章 堅毅不屈
天色漸明,東方微透曙光,陰陽谷底還是陰沉晦迷,輕罩著一層淡淡的白霧。 一個黑影,在霧中蠕動著,他行走得極慢,好似在尋找著什麼。是的!他-正是江青,在尋找著那垂於壁端,用以引他回“絕緣洞”的那根烏細長索。 江青頭、臉、全身都是一片血紅,看起來好不嚇人,只見他衣衫破碎,襤褸不堪,混身皮肉翻卷,傷痕累累,加上他那粘滿全身,擦抹不去的血,更顯得猙獰醜惡,有如厲鬼。 籲了一口氣,他乏力的坐在地上,雙掌輕揉著自己那疲累的雙腿。 原來,因為晨霧迷漫,他又滿身傷痕,故而,不但未找著那來時垂他落下的繩索,甚至連自已的行動,都受到極大的牽制與不便。 江青癡呆的,瞧看自己血紅的肌膚。 他下意識的又用力去搓揉,但,仍然是徒勞無功。 他雙手又摸在自己臉上,手觸處,盡是突凹不平的疤痕與粗糙的皮膚。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回恐怕臉上的膚色,不是青紫,而是鮮紅了。” 他自嘲的一笑。 是的;江青面孔上口鼻宛然,輪廓未變外,已完全被一層厚厚的血紅赤膠罩滿,顏色卻較他身體各部,更為鮮豔。 因為,這正是那龍穴之內,八爪怪獸的獨目之血。 他雙眸迷茫的,瞪視著飄忽的薄霧,是那麼輕柔,像棉絮,又更似白雲。 他心中暗想:“還是等待霧消了,再去找那繩索吧!現在,正可藉此機會,休息一陣,一夜的驚駭激鬥,也實在夠累了。” 他正要倒頭大睡,卻好似聽到,一絲細微得幾不可辨的呼吸聲。 江青急急跳起。 在他身後不及三尺的地方,竟赫然立著一個身材碩長,白衣飄拂的中年書生。 他那俊秀挺逸的面孔上,正含著一絲,令人莫測高深的微笑。 江青愕住了。 他知道,自已在“任督”二脈行通後,憑目前的功力,三丈以內,飛花落葉也瞞不過他的耳目。 但,這位白衣文士,卻能欺身至他身後三尺,自己才能發覺。 那白衣文士微微一笑,全然不見絲毫移動,好似藉看微風的吹送一般,已飄至他身前站定。 江青不禁退後一步,雙目瞪看這位中年書生。 沉默了一會,那書生,緩緩開口道:“小兄弟,你可是從紫龍秘穴中出來的麼?” 江青望著他嘴角奇怪的微笑,戒備的點了點頭。 中年書生又道:“那麼……穴中的一對“金龍之子”及一方晶雪玉盒,你已得到了?” 江青見這白衣書生說話時,除了面上那令人有些驚懼的微笑外,毫無絲毫情感,語聲也平淡之極,沒有一點喜怒之色,就好象是天塌下來,也驚動不著他似的。 他摸不透,這白衣人到底打著什麼主意。但他在穴中所得的秘寶,都背在身上,想賴也賴不掉,只得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白衣人緩緩輳頭,瞧了一下四周飄忽的霧氣,仍然淡淡的問道:“你準備將這兩宗寶物,帶到那裡去呢?你可知道這寶物的用處?” 江青見這白衣人,果然是越問越深,不由得微含怒意的答道:“這些,都無庸閣下擔心,在下自能處置。”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有膽氣,小夥子,我已有二十年,沒聽見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講話了。” 江青冷冷一哂,挺胸道:“尊駕如果沒有其它的指教,在下可要失陪了。” 說罷,舉步向前走去。 尚未行及十步,後面已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道:“回來!” 這簡單的兩個字,卻含有無比的威嚴,彷彿含有一種極為懾人的力量在內。 江青不由自主的轉身過來,冷冷問道:“尊駕有何見教?須知在下雖然愚鴃X,卻非好欺之輩。” 白衣人面上神色,絲毫不變,說道:“小夥子,憑你敢孤身赴紫龍秘穴的勇氣,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有膽識的青年……” 他雙目凝視看江青臉上,又道:“老實說,我遠道來此,也是為了這穴中奇寶。” 江青悚然退後一步,雙掌護胸,已暗暗提神戒備。 白衣人淡然一笑道:“你別緊張,我素來不喜強人所難,若是我伸手硬奪,哼!你就是有十件寶物,也早多沒有了。” 江青被白衣人,不慍不火的損了幾句,不由十分惱怒,他大聲道:“你待怎的?” 白衣人回道:“你冒著萬險,自紫龍秘穴之內取得奇寶,我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拿走,這樣吧!你將背後那對“金龍之子”給我,而我傳你一奪絕妙掌法,以為交換。” 江青聞言怒道:“你想得倒好,天下豈有這等便宜之事!哼!誰希罕你傳什麼掌法。” 江青以為,說出這幾句話後,一定會激怒對方,是而一語出口即默運功力,凝神待敵。 那知,白衣人仍然不急不怒,平靜的說道:“小夥子,我非常欣賞你的膽識,但是,你可知道,我要傳給你的掌法,乃是別人夢寐難求的“七旋斬”?其實咱們這樣雙方都不吃虧。我只是因為要事所羈,中途延誤一陣,因而來晚一步,否則,穴中奇寶,你恐怕連一件都得不到呢!” 說罷雙目倏張,兩道精芒,如電般射在江青臉上。 他又道:“你可斟量一下,我本來可以用強力硬奪,如今,非但我為你留下一件寶物,且再傳你一套絕世掌法,這樣,已夠你一生受用不盡了。” 江青被他那超乎異常的眼光一瞪,心中不由一顫,本能的又退了兩步。 他略一定神,大踏步的走上前來,大聲說道:“我知道閣下武功高強,只是如此要脅於我,在下卻是歉難從命!” 這白衣人,平日正是一呼百諾,前呼後擁,武林中任誰提起他來,也是聞名變色,退避三舍。 他平時講話,說一不二,誰不對他唯命是從,恭謹異常。 別人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偏偏面前這全身血紅的醜少年,卻竟恁的頂撞於他。 白衣人那付永遠沒有喜怒哀樂的臉上,只是徽微的抽搐了一下,仍然毫不發怒的道: “小夥子,今天我給你講了這麼多話,已是十分破例了,我“長離一梟”出口之言,幾時曾更改過?” 江青一聽“長離一梟”四字,幌似晴空霹靂般,驟然將他震得全身抖簌了一下,胸前的雙手,也慢慢的放了下來。 這四個字對他的影響,可說是太大了,自他有記憶以來,便知道長離一梟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頂尖人物他那冷漠而殘酷的手段,令人震悚的武功,都好象火烙似的在他心扉之上,留下深深的痕印。 江青聽別人提述的太多了,他還記得,當別人提起“長離一梟”時,面孔驚悸的表情,就好象述及神話中的魔王,是那麼法力無邊,不可匹敵,故而,在江青心中,自然的升起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念頭。 白衣人的嘴角,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得色,他平靜的開口道:“如何?我便再給你一個便宜,除了授你那“七旋斬”外,我更負責送你到要去的地方,也免得再為其它江湖人物,窺伺劫奪。” 江青此時,腦中紊亂如麻,眼前這長離一梟,那令人驚懼的名望與武功,已將他鎮住了…… 陡的,厲勿邪那枯瘦衰老的身形,又在他腦海中浮起,說不定,他的一身殘疾,便寄望在這叫什麼“金龍之子”的一對奇物上。 江青眼中,倏忽現出一股威武不屈的湛湛神光,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便是揚名江湖的長離一梟!衛老前輩。前輩威名,在下早已久仰。前輩若有其它吩咐,晚輩敢不如命。唯獨此事,乃關係義父一生,恕晚輩無法遵從。” 言來不亢不卑,極有分寸,聽得長離一梟心頭,絲毫發不起火來。 他冷冷的一笑道:“小夥子,你如此倔強,莫非還想和我走上兩招麼?” 江青星目放光,他想到對方雖是名震江湖的有數高手,但自己為了義父殘疾,便豁出性命也得全力一戰,雖然有敗無勝,亦將不愧於心。 想到此處,他不由精神一振,豪氣乾雲的朗聲道:“前輩既如此相逼,晚輩也只有舍命相陪。” 長離一梟心中,對這面貌醜陋而滿身血紅的怪異青年,竟無形中起了一絲好感。 武林中,原就是尊敬輕生死、重仁義的好漢啊! 他淡然道:“這樣吧!你如能接下我衛西十招,不但這對“金龍之子”我可以罷手,甚至我那不傳之秘的“七旋斬”也可傳授於你!” 言下之意,若是江青接不下十招,那就不客氣了。 江青聞言之下,心中一陣突突急跳,他知道,長離一梟衛西雖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但他這十招下來,必是極為奇詭精異的絕學,自己一個弄不好,可能連三招也接他不住。 其實,江青把他自已估得太高了,若非那一代異人厲勿邪以本身一口先天真氣,為他行通天地之橋,貫行任督二脤,他只怕連長離一梟一招也經受不起。 江青正在心中打鼓,忽的,那兩招厲勿邪所傳的“天佛掌”法,又在他腦中浮起。 他頓時膽氣一壯,大聲道:“老前輩既然如此說法,晚輩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想道:“單是憑著那兩招“天佛掌”,雖則不能戰勝那長離一梟,但,至少也能搪他幾招。” 長離一梟衛西,見江青驟聞自已要他接下十招之言,眼中便露出一股躊躇猶疑之色,但一刻後,又忽然神光湛湛,他不由心中十分疑惑。 暗忖:“這小子不要有什麼邪門……也罷,我就不信,憑他也能接下老夫十招!” 江青已退後三步,沉馬立樁,雙目注視看長離一梟衛西。 衛西淡然一笑,說聲:“小夥子,你注意了。” 一掌已輕飄飄的,拍向江青脅下,掌勢看來輕柔飄浮,卻是快速無倫,衛西掌勢一伸,已觸著江青衣衫。 江青心頭一震,身形急側,已極快的向一旁翻去,雖讓過了一招,卻躲得甚是狼狽。 衛西輕輕的一笑,說道:“這是第一招!” 說罷,左掌一抖,已化成無數縱橫掌影,漫天匝地的罩將下來。 江青一見對方掌勢之下,已將自己退路封死,且每一指都點向自己上盤一十二處大穴而來,端的凌厲已極。 他大喝一聲,怒江派的“凌波掌”法中,救命雙絕招,“浮波掣影”“波濤如湧”,已電劈而去,同時,一個大旋身,人已搶出五步。 他因全身真氣,已融合一體,故而這凌波掌法的救命雙絕招施出,亦是如浪涌山崩,勁氣罡烈無比。 衛西似是出乎意料,他微“噫”了一聲,掌勢吐得快,收得更快。 只見他單掌一接一引,江青攻來的強風勁氣,已被他化解得無形無影。 長離一梟衛西朗聲說道:“第二招了!” 雙拳同時倏圈急吐,一股沉如山岳般的無形潛力,已將江青圍在正中。 他掌心微微向下一壓,江青頓覺循流的血液,倏忽已往下半身降去。 只見那衛西雙掌,又往上一提,江青驀覺得腦際嗡然一震,體內血液,反衝向頂門。 江青在滿臉漲紅,呼吸窒息之下,不知不覺中,已雙掌齊使,風雷聲響,罡氣呼嘯聲中,一招“佛光初現”已急施而出。只見空氣激盪,有若排山倒海。 長離一梟衛西倏然一聲大喝,雙掌自胸前,如電光石火般推出,一股浩蕩如江河般的綿綿勁力,亦急湧而至。 兩股勁氣一觸,“轟”然一聲巨響,江青已被震出尋丈之外! 長離一梟的身形,亦是連幌不已。 衛西那毫無喜怒的清俊面容上,浮起一個驚異的表情,一時竟怔住了,他仰首向天,好似在尋思一件奇事。 江青雖被對方,那強猛無比的勁力震飛,但卻賴這一招“天佛掌”法的絕妙招術,未受重傷。 他在地下一個翻滾,又躍身而起,口中大叫道:“衛老前輩,已經四招了。” 衛西如醉如癡,毫不理睬,仍自抬頭向天,苦苦思忖。 他在想,這個臨敵經驗甚差的醜孩子,為何卻有如此的功力,而且,竟能施出一記妙絕天下的奇招,敵住自已已有四十餘年修為的“混元真氣”? 江青倒地後,並不曾受傷,又急急的躍出,這些動作他卻早已看在眼內,只是,這更增加了他的驚異與疑惑。 江青躍身站起後,見那武功驚人的長離一梟,正一言不發的在苦苦思索,他奇怪之下,亦呆呆的立在一旁,望看長離一梟發怔。 倏然,長離一梟大喝一聲,右掌撮若雞心,急推而出,左掌卻抓向江青右肩。 一時,江青胸前、肘、臂間的“天門”“巨骨”“臂膈”“玉里”“肘膠””雲門” “府台”等七大要穴,已全籠罩于衛西掌風之下。 江青不由大吃一驚,右掌急顫成千百條掌影,左掌劃一圓弧,掌勢卻淬然在圓弧中劈出,如狂濤猛浪般,又是一招“佛光初現”! 長離一梟嘿然一聲,本想仍用那招可以化解敵人勁力的“方圓分光”來拆,但始才接觸,便知對方此招勁力之強,彷若狂洋大海,浩浩不絕! 他無奈之下,只得又是雙掌急推,一招“興波助瀾”中,暗含著“混元真氣”硬封而上。 江青火侯不足,一震之下,又是跌飛。 但衛西卻也玉面微紅。 本來,憑他在武林中的名望、身份,對付一個後生小輩,卻連接使用了兩次相同的招式,這已是夠丟人了,更沒面子的卻是重複使用之下,對方卻仍未受傷落敗。 衛西覺得老大不是味道,羞愧之下,怒火頓升,不待江青自地下爬起,雙掌急揚,一股凌厲掌風,已襲向江青而至。 江青兩次被震落塵埃,一陣愧然之意,湧起心頭,但,他那倔強不服的性格,叉使他忍著混身酸痛,急急爬起身來。 在他始才起身一半之際,一陣猛烈無比的勁風,已疾卷而到。 勁風未臨身前,江青已覺呼吸窒息,心脈顫震。 他大叫一聲:“這是第七招!” 暗一運功,體內真氣,極快的作了一個美滿的循環。 江青雙掌十指疾伸,帶起條條光影,彷彿是十柄鋒利短劍,刺向長離一梟而去。 掌指過處,帶起突破空氣的“嘶嘶”之聲,威勢好不驚人。 衛西暴喝聲中,身形已如閃陀螺般,疾然旋開,就在他連連旋擊中,已快如閃電似的,一氣向江青攻出七掌,踢出七腿。 二人同一時怒叱,身形已分了開去。 長離一梟倏然又是輕喝一聲,整個身軀轉得如旋風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圍著江青,急急的旋轉起來。 每在旋轉一圈中,俱皆掌腿齊施,勁氣如鋼壁銅牆,又是狂濤駭浪,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這正是長離一梟的不傳之秘,七旋斬。 突然,一聲悶哼驟起,一條人影,已斜斜飛了出去,“叭噠”一聲,摔落地下,差勁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滿身血紅的江青。他在長離一梟的絕世神功下,到底因火候還太差,又被衛西一掌震飛。 長離一梟擊倒江青後,倏而一聲怒叱,身形已如鷹隼般疾掠而起,帶看一陣凌厲勁風向江青急撲而下。 江青倒在地下,喉頭一甜,接連噴出兩口鮮血。 他驟見長離一鳥挾著無可比擬的聲勢撲來,不由驚得在地上,一連兩個翻滾,口中大叫道:“你說話不算麼?已經過了十招了。” 身在空中的長離一梟,聞言之下,不禁全身一震,他嘿然一聲,將含勁未發的掌力,硬生生的擊向兩旁。 “劈叭”一聲大響,兩塊磨盤大小的岩石,巳被他震成鏖粉,四散紛飛。 江青已被嚇得目瞪口呆,胸前不住起伏,喘息甚劇。 長離一梟衛西,怔怔的站在地下,面上浮起一種極為奇異的表情,是怒!也是悔! 更使他迷惘的,卻是這醜少年莫測高深的兩記怪招。 這兩招幌似銅牆鐵壁,又如瀚海長江,竟是浩渺無際,無懈可擊。 他愣呆呆的注視著周遭已逐漸消失的薄霧,苦苦的思索著。 江青此時,默默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這敵對的二人,一剎那間,竟完全靜默下來,一個仰首尋思,面上表情,瞬息萬變。 一個席地運功,心無旁騖。 這時,絲毫也看不出,剛才二人,還曾有過一場驚天動地的激鬥。 一刻後,江青調息已畢,微微睜開眼睛。 長離一梟衛西,忽然一聲大叫,他語聲激動的說道:“小子,你適纔使用的兩記怪招,可是失傳已久的“天佛掌法”?” 江青雙目炯然的瞪著他,異常靜肅的點點頭。 長離一梟又問道:“此掌法是誰傳授與你的?可是那“一邪雙飛三絕掌”中的一邪?” 江青略一沉吟,徵微頷首。 長離一梟仰首向天,呢喃說道:“真是怪了!那邪神若是未死,算來,現在也該百多歲了……欸!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江青沉靜的看著長離一梟那奇異的神色,默默不發一語。 衛西感嘆了一陣,又忽然低頭道:“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看來練氣功夫中,最難達到的生死玄關你也行通了?” 江青緩緩的回答道:“晚輩江青,那內家行功,不過略窺皮毛而已。” 長離一梟又道:“邪神果真未死麼?” 他面上有一股,使人說不出的奇幻意味,稍停了停,他又感嘆說道:“欸!當年邪神厲勿邪的威名,何等響亮,六十年前瀟水一戰,世人都道他已仙去,那知,如今卻仍健在人間。” 江青聽他言中之意,好似邪神活在人世,對他是個大大的遺憾一般。 他不由微帶不悅的開口道:“衛老前輩,請恕晚輩放肆,晚輩義父活在人世,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前輩如此嘆息呢?” 長離一梟聞言不由一怔,驚奇的問道:“什麼?邪神便是你義父?真是怪事!” 他又思忖了一下,坦然道:“老實說'六十年前,武林中那“一邪雙飛三絕掌”聲名赫赫之時,我方才不過是個髻齡童子……但,當我成名之後,他們卻早已不在了,我一直不服氣這些人,想他們也不過是適逢其會,浪得虛名而已,我長離一梟自恨晚生了二十年,否則,一定要找他們比試一下。” 江青張口欲言,但,一想到對方威名之盛,確也不比當年“一邪雙飛三絕掌”輸了多少,頓時將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 長離一梟又道:“欸!我自出道以來,凡近五十餘年,可說少逢敵手,自己也認為相當不錯了……” 他看了江青一眼,嘆道:“那知今日與你一較之下,若不是憑著老夫當年痛下苦心,所練成的一身功夫,恐怕已被你佔去優勢,你不過才識得“天佛掌”法中的前兩招,已是如此厲害,若那邪神親自來到,我豈是他的敵手?” 江青至此,才恍然大悟,這長離一梟為何驟聞自己義父尚在人間的消息,面色便如此難堪。 他不由暗暗嘆息:“世上之人,被沽名釣譽的慾念所牽累的,真不知有多少啊!” 他正在沉思默想,長離一梟面色已轉回原先那不帶絲毫表情的模樣。 他淡然問道:“厲老前輩近來可好?他什麼時候收你為義子的?” 言下,仍有幾分懷疑之意。 江青暗自一笑,正待將義父身罹殘疾,自己因而至秘穴求寶之事說出。 忽然,他轉念一想道:“不好,若是我照實說來,這長離一梟為了他橫霸天下的念頭,說不定,會乘機對義父下那毒手,對了!我且騙他一騙。” 江青人本機伶,他略一思考,已若無其事的答道:“多蒙前輩垂問,義父老人家,近來極為健朗……他收晚輩為義子,乃是一個月以前的事。” 江青說罷,為了證明所言不虛,己自懷中將那面晶瑩紅潤的“朱玉寒骨令”取出。 衛西頓然面色肅穆,他默默接過,拿在手中,細細端詳,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那面晶瑩豔紅的玉牌上,精工縷著三根枯骨。 衛西摩著,低語道:“不錯,這正是邪神當年的信物“朱玉寒骨令”!” 他玩弄了一陣,又交回江青手中,一笑道:“你站起來吧!我答應將我苦心演創的“七旋斬”掌法,傳授與你,現下時間不多,咱們就開始……” 江青心中一喜,正待起身,胸腹間,不由一陣悶痛,他眉頭不禁緊緊的蹙了起來。 長離一梟見狀,一笑道:“啊!我幾乎忘了,你適纔已傷在我“混元氣功”之下。” 江青一聽,始才知對方傷他的,竟然是武林中,極為難練的“混元氣功”,不禁驚得“啊”了一聲。 長離一梟笑道:“不要緊,你這點微傷,我有自製療傷的靈藥,神效無比,你且服下一粒,再行功運十二周天,使藥方行開,便可無事了。” 說罷,已自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羊脂玉瓶,傾出一粒清香央X溢的黑色丹丸,交給江青服下。 江青服藥後,但覺一股清涼之氣,順腹而下,周身頓覺舒泰已極。 他默默調息了一陣,已是痛苦全消,待他睜開眼來,卻見那長離一梟正在注目凝視著自己,眼中閃耀著一種猶疑之色,及至與江青目光一對,已然倏忽隱去。 江青卻不知道,在他閉目謂思時,卻已從鬼門闕打了幾個轉回來了! 原來,長離一梟在江青運功癢傷時,暗自想道:“這小子如此年紀,已經行通了生死玄關,又有那不可一世的厲老頭子為他傳授武功,將來成就,必定在我之上,倒不如,現在就乘機將他除了,不但那龍穴秘寶盡屬我有,那“七旋斬”也可不用再傳授給他……” 但是,一種人類潛在的善性,以及他對江青初時由衷的好感,使他極為喜愛這個醜孩子。 因此他一時之間,未能決定,是否下手。 這時,恰好已值江青運功完畢,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來吧,小夥子,乘現下央四無人,老夫即授你“七旋斬”掌法!” 江青答應一聲,來至衛西身旁,看著他一招一式的演練起來。 衛西一面演練,一面詳盡不滿X的解說每一招一式的應用及它的“妙”著。 江青更是聚精楚X神,傾心全力的聆聽著衛西傳授,更將其中的精妙的招術變化,牢牢記在心頭。 這“七旋斬”雖只七個招式,卻是繁複無比,變幻萬千,再加上身形的奇詭莫測,確是深奧難言,精奇怪異。長離一梟,直演練了兩個時辰,才算教完。 此時,他額上已微見汗漬。 江青人極聰慧,長離一梟又是不克自己的細心傳授,他一教完,江青已能全然默記心中。 他又在衛西面前,反覆的演練了三遍,招式步法,竟是極為正確,絲毫不錯。 長離一梟面露喜色,笑道:“好極啦!孩子,難得你有這麼聰明,將來必可為武林放一異彩。” 這模樣,直似師父在誇獎自己愛徒一般。 他一言甫出,不由心中一怔,忖道:“我今天是怎麼啦?不但紫龍秘穴的奇寶未曾得著,又白白傳了人家一套看家本領的掌法,現在卻又大大的盡誇獎人家……” 他心念轉動,面色瞬息之間,已恢復常態。 又對江青道:“小夥子,咱們也該走了。” 江青雖對長離一梟心存好感,卻仍深具戒心,怕他知道自已義父隱居之所,而有所不利。 是而,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二人徐徐的走向谷外。 此刻,籠罩谷底的薄霧,巳消散殆盡,但因這“陰陽崖”絕壁,過於陡峭,故深壑之底,仍是不見陽光,晦暗陰森。 行走中,長離一梟淡淡的問江青道:“小夥子,你怎麼滿臉遍身,都是一片血紅? 也不沖洗乾淨,這樣子太難看了!” 江青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我若洗擦得去,還用得著你說麼?” 他只得回道:“老前輩有所不知,這乃是晚輩進入紫龍秘穴求寶之時,在一血池中遇險所染。” 他遂將在龍穴血池中,與八爪怪物劇鬥的事,詳細的敘說了一遍。 長離一梟微一沉思,“啊”了一聲道:“無妨,無妨,那血池怪獸,名曰“魔獐”,乃是兼天地陰寒之氣所生,實是凶殘無比,那血池紅水,叫做“脫肌毒膠”,沾上後,卻是洗它不下,一年之後,它會自然消退,只是卻要脫下一層肌膚。” 江青聞言,不由心中悚然,忖道:“我本已十分醜陋,若再脫去一層皮,更不知要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又想道:“也罷,反正自己本來就夠難看了……” 二人談話之間,又走出數十丈外。 長離一梟雖冷傲,卻不知為何,竟然對這面貌極醜的青年,有者一股莫名的好感。 他那難得有表情的面孔上,不時舒展一下,好似為了這年青人高興,卻又像要擺脫不少的煩惱似的。 江青正在說話,忽然,長離一梟面色一寒,對他攏擺手,回頭對十餘丈外的一方巨石發話道:“石後是那一路高人?尚請現身一見!” 一言未已,已聽出一聲震人耳膜的長笑,笑聲中,一條人影沖天飛起,又輕如柳絮般落在地下。 江青見狀,不由十分佩服長離一梟的聽覺尖銳。 他細一打量來人,暗暗吃驚不已。 只見這人,一身長衫,已襤褸不堪,但卻洗刷得甚為整潔,修長的身材上,有著一張方正的面孔,濃眉環眼,舉止中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 江青想道:“這人看來,年紀不過央X旬,但他適纔顯露的一手輕功,卻是恁的精純。” 長離一梟一見此人,面色越寒,不待對方發言,已冷漠的開口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大名鼎鼎的窮俠葛松!” 那中年漢子聞言,毫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兄弟估不到,在這陰寒荒僻之處,竟能見到衛兄,十年不見,衛兄依舊貌似中年,神釆奪人!” 長離一梟衛西,面上毫無表情,漠然道:“好說!好說!衛某今年六十有八,那及葛兄如此少年有為。” 他一見此人,說話便帶著火藥味。 那窮俠葛松,似是極力忍讓,他正色說道:“衛兄莫非是仍未忘記十餘年前那段公案?其實,當年令師弟太也目中無人,並非在下等有意架梁,令師弟雖然折去一臂,但我窮家幫卻賠上了三條命……” 衛西面色一寒,冷冷的說道:“你們窮家幫,盡是些販夫走卒之流,乞食叫化之輩,區區三條賤命,賠得起衛某師弟的一條手臂麼?嘿嘿!” 那窮俠葛松聞言之下,亦不由面孔一板,怒聲道:“衛兄言詞之間,尚請尊重,此事是非曲直,當年已由臥虎堡,金鞭擒鵬掌蕭老堡主出面調停,是非自有公論,但卻不是我窮家幫畏懼於你。” 長離一梟冷冷一笑道:“我東海長離島,尚未將你們這些下九流人物,瞧在眼裡,昔日若不是看在蕭老堡主日後責備,也要教你領教長離島第一高手的無雙絕學。” 窮俠葛松不由氣道:“衛兄未免欺人太甚!在下願與你一決上下。” 長離一梟冷然一哂,諷道:“妙極!妙極,衛某人也早欲拜識閣下身手,能當上窮家幫幫主,到底有什麼蓋世神功。” 窮俠葛松默不出聲,腳下已是不丁不八的一站,靜如山岳般,凝神待戰。 他心中十分緊張,因為長離一梟,自出道以來,即有未逢敵手的傳言。 衛西微微一笑,說道:“葛幫主,衛某有僭了。”身形飄移間,巳奇快無比的拍出一掌。 葛松大喝一聲,毫不閃讓,雙掌循環劈出,硬接硬架,亦迎了一掌。 衛西喝聲:“好。” 接著,掌法一變,招式已如江河倒懸般,滔蹈不絕的急攻而上,身形轉動間,捷如閃電。 出掌踢足之勢,皆帶著強勁無匹的勁氣,刮得地下砂石飛旋不已。 窮俠葛松也是混身解數,高竄矮躍,雙掌翻飛,起落之間,有如輕絮,只見掌影如山,罡風狂風,飛舞迴旋中,間或夾雜看一兩聲沉喝。 這兩位一等一的高手,已展開了一場罕見的激戰! 江青呆立一旁,雙目緊盯著場中二人。 那如流星般幌掠的身形,勁氣四散,吹得江青破碎的衣衫,飛舞不已。 只見二人越打越兇,全是出手若電,聲如雷鳴,攻守間,招式之精妙,直看得江青如醉如癡…… 他同時暗中奇怪道:“瞧這窮俠葛松,年紀不過四十多歲,怎的卻功力精深至此? 與這聞名天下的長離一梟相較之下,並不見得遜色多少……” 其實,江青還真想對了。這窮俠葛松,年紀雖然不大,但他功力之高,卻是武林之中,極為少見的怪傑。 他二十歲時,便因一連擊敗了江南青蟬幫五堂堂主,而名聲大噪,不到三十歲,便已被公推為窮家幫龍頭幫主。 他的一手“遊鷹掌”,及三十六顆鐵蓮子,直是打遍大江以南,罕逢敵手。 十年前,窮家幫與東海長離島之間,為了一件莫須有的誤會,以至雙方大動干戈。 事後,身為島主的長離一梟衛西,因他那師弟白骷髏孟化平,為此事而折去一臂,雖然,窮家幫也毀了三名硬手,然而他仍然大為震怒,急欲報復。 正在雙方重整旗鼓,準備來一次,武林中空前火併之時,江南俠義道武林領袖,秋山臥虎堡老堡主“金鞭擒鵬掌”蕭恕,聞訊之下,念在同為武林一脈,實不宜為些許誤楚X而自相殘殺,是故挺身出面調停,極力從中斡旋。 窮家幫人手雖多,但武功高強之士卻少,若與那素有“海上之尊”的長離一梟等人,真個拼了起來,卻是敗多勝少。 是而,他們一見名高望重的,臥虎堡蕭老堡主出面調停,自是欣然接納。 長離一梟衛西及其長離島諸人,雖然不願,但礙於“金鞭擒鵬掌”蕭恕的面子,也只得強忍了下來。 自此以後,雙方卻宿怨日深,勢同水火,故而,今日雙方首領人物,在此一見,不到三言兩語,便打了起來…… 江青注視二人,各以一身超群拔萃的武功,展開了一場搶製先機的快攻。只見人影翻飛中,已打了近百餘招。 他正在目眩神迷之際,倏見左方人影一閃,自灰黑色的岩石上,又落下兩個裝束怪異的大漢來。 只見這兩個突至的怪客,一位高逾八尺,腰粗膀闊,一身淺黃色勁裝之上,繡著一條栩栩若生的黑蛇,襯著那赤紅似火的面孔,顯得十分威武不凡。 他那位同伴,亦是同一裝束,只是面色臘白,兩眼開闔間,精光四射。 顯然,二人都是極有功候的內家高手。 這二人一現身,先向長離一梟及葛松激鬥的身形,瞥了一眼,又轉頭對那莫名所以然的江青,打量一番。 那紅面大漢,聲如洪鐘的開口道:“餵,那醜小子,你背後背的是什麼東西?” 語氣粗獷,且帶三分蠻氣。 江青一聽,來人如此出言不遜,氣怒之下,也沒好氣的道:“你管我背後是什麼東西,真是笑話!” 同時,江青心中暗驚道:“瞧這兩人外表,顯然亦必是武林高手無疑……奇怪,怎的這處於窮荒僻野的陰陽崖絕澗,一日之間,卻到了這麼多武林人物?” 江青正在納悶,那赤面大漢突的一陣狂笑道:“你這小子,想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對我赤陽判官頂撞起來?” 那赤面大漢一語未畢,旁邊那面色慘白的漢子,已冷冷說道:“大哥,這小子身後之物,我已看出,其中正有一只晶雪玉盒,想必是這小子得到的紫龍秘穴藏寶了!” 這人說話音調之冷,恍若寒冰,直聽得江青混身都不自在。 那赤面大漢,又放聲道:“咱們也不用跟他多說,他能到穴中取寶,咱們就能從他身上奪寶。” 江青一看,這二人如此驕狂'竟好似自己冒生命危險,所求得的異寶,已成了二人囊中之物一般。 他不禁怒火上升,怒叱道:“你們是什麼東西?怎的講話如此沒有道理?小爺冒著萬險,所求得之物,豈是如此容易便拱手讓人拿去的?” 那赤面大漢聞言,面容一板,亦怒道:“就憑你這幾句話,大爺今天就叫你生死不得。靈蛇教的“陰陽雙判”所到之處,誰敢不服?” 說罷,身軀一起,就待撲上。 那白麵漢子向前急走了幾步,低聲道:“大哥,且請稍停,你看,那一旁拼鬥的二人,功力之高,確是罕睹,不要是與這醜小子同路的!否則,咱們就麻煩大啦!” 那赤面漢子聞言一怔,扭頭向側旁一看,皺著眉道:“咱們大老遠來,為的是什麼? 教主怎麼吩咐咱們的,無論對方是什麼人,也要將秘穴奇寶奪來,那兩人功力雖高,我就不信能把咱們靈蛇教怎麼樣?” 白麵漢子微一搖頭,只得無言退下。 赤面漢子雙目一睜,大聲喝道:“醜小子,納命來罷!” 身形暴閃間,一股凌厲掌風,已罩向江青。 江青早巳蓄勢戒備,一見對方發動,他了無畏懼之色,雙掌急揮迎上,與敵方硬對了一掌。 轟聲大響中,那赤面漢子的凌空身形,立被震落於地。 江青掌勢推出,陡覺敵人功力甚是深厚,掌勢沉重,勁道雄渾,一觸之下,他已歪斜斜的退出三步。 赤面大漢似是出乎意料之外,他身形落地,微一錯愕,又自狂吼一聲,猛撲而上。 一旁與窮俠葛松激鬥的長離一梟衛西,自這自稱“靈蛇教”的“陰陽雙判”現身後,便已暗中注意,及至那赤面漢子動手情形,他都一一看在眼內。 只是,他與窮俠葛松繳鬥,正值緊要關頭,無暇分身照顧。 高手過招,最是不能分神旁騖,否則,便易於為對方所乘。 同時,衛西私心之中,仍然不能忘懷江青背上那兩件寶物,只是他話已出口,以他的身份、名望,自是不能自摑面頰,失信於人。 但,若是那兩件寶物,被別的武林中人物奪去,他便可以放手奪回。 只因,他早先諾言,只是說不奪江青身上之寶,並未曾講過江青寶物被別人搶去後,他不能奪回。 故而,他私心之中,則是希望江青能失手被擒,那時,他一方面大可名正言順的放手去搶,據為己有,亦可不損自己諾言。 窮俠葛松武功雖然高強,但較之長離一梟,卻遜了一籌,他正感十分吃重之際,忽覺對方出手微緩”壓力驟減,他驚愕之下,亦自然的放慢了下來。 原來,長離一梟私心之中,既有如此的想法,便不想將他與葛松之戰太早結束。 同時,亦可剩下部份精力,以便應付奪寶之人! 這時,江青已與那赤陽判官,相鬥了五十來招。本來,他功力較之對方,實相差了一截,但仗看內力雄厚,身法輕靈,加以那套怒江派嫡傳的“凌波掌法”,確有不少的精妙絕招,是而激戰以來,雖然甚覺吃力,但尚能自保。 那白麵大漢冷森森的站在一旁,面上已微現不耐之色。 赤陽判官眼見五十多招下來,這醜少年尚能有攻有守,不由氣得他連聲狂吼,手法一變,掌勢突轉凌厲,硬攻猛打,完全一派進手招式。 江青驟覺敵人力道驟增,沉重的壓力,已四面八方逼向身來。 他不由一聲引吭長嘯,身形已如陀螺般疾轉起來,旋轉中招出如飛,手指腳踢之處,俱都精妙絕倫,奇詭至極。 這正是剛才長離一梟衛西傳給他的“七旋斬”。 赤陽判官大叫一聲,肩頭巳吃了一掌,蹌踉退出數步,虧得他有一身鐵布衫橫練功夫,否則,這一掌下來,不震得他肩骨全碎才怪。 江青一掌擊中敵人,正待猝點對方肘彎“曲池穴”,驀然,一縷涼風,已尖銳的襲向自已腦後而來。 他驚愕之下,身形閃電般一轉,指顧間,又已攻出三掌、足出三腿。 那偷襲之人,正是在一旁給赤陽判官掠陣的白麵漢子,他乃“陰陽雙判”老二,號稱“陰煞判官”,與“赤陽判官”同為靈蛇教兩大護壇。 他出手之下,不料對方反應如此快速。眨眼間,已被江青凌厲的攻勢,逼退了幾步。 驀然,赤陽判官大聲叫道:“二弟注意,這是長離一梟嫡傳的“七旋斬”。” 敢請,他屆X未看出,長離一梟本人也在此地呢? 江青冷笑一聲,身形一動,又攻了上去。 正在此時,一陣尖厲剌耳的長嘯,已起自谷外,嘯聲高吭,搖曳而來,眨眼間,一條灰色人影,已凌空落下。 五人驚異的向來人一看,原來竟是位過五旬的灰衣老者。 只見他面容嚴肅,如罩寒霜,雙目神光似電。 他冷冷的朝場中各人一掃,尖聲的開口道:“你們可曾看見老夫拜弟?” 長離一梟與窮俠葛松,正在迭出絕招激鬥,根本就不理睬灰衣老人。 江青及“陰陽雙判”聞言,卻不由一怔,俱都停下手來。 那赤陽判官性烈如火,聞言之下,首先不悅,雙目怒瞪如鈴的說道:“那裡來的糟老頭子?自已兄弟都看管不住,卻跑到這裡來問誰?” 灰衣老人目光如冷電般,射在赤陽判官的臉上,一見他穿看淺黃色的衣衫,面色又是一寒。 他肅煞的說道:“瞧你這付德性,及披的這身狗皮,想必是靈蛇教下的人了!” 老人目光仰起向天,不屑的繼續道:“你們這兩塊廢料,想定是那傳聞中的”陰陽雙判”赤陽判官郭芮,陰煞判官桑榮二人!” “陰陽雙判”聞言,不由一怔,他們估不到,這老頭子竟對他們知道得如此詳細! 赤陽判官郭芮尚未及說話,他盟弟桑榮已陰聲道:“是又怎樣,你這老家夥,莫非還想秤量一下麼?” 灰衣老人放聲狂笑道:“哈哈……憑你這一對廢物,也值得我大旋風白孤動手?”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這灰衣老人一報出名號,“陰陽雙判”俱不由悚然一驚。 錯愣間,大旋風白孤冷冷一笑,扭頭又對江青問道:“你可看見老夫拜弟?他叫小旋風餘開明。” 江青疑惑一會,慢慢的問道:“晚輩在紫龍秘穴之外,曾見他一面,只是……只是……” 大旋風白孤聞言,面色倏然一變,厲聲道:“只是什麼?快說!” 江青一見這白孤口氣如此狂傲,不由心中冒火,但他尊敬對方年齡較長,只得忍住口氣,嚅聲道:“他……他已死了。” 白孤聞言,狂吼一聲,身形突然暴轉,帶起一片“呼嚕嚕”的迴旋勁氣,雙掌夾著凌厲無匹的聲勢,劈向江青胸前,行動之間,絕似一陣旋風。 江青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竟險些為其所傷。 只見他大喝一聲,雙掌倉促迎上。 “劈啪”暴響聲中,江青人已蹌踉退出六步。 白孤身形,亦略微一窒。他暴叱一身,身形又帶起“呼呼”風聲,急撲而上。 “陰陽雙判”郭芮、桑榮二人,此時,已莫名其妙的怔在一旁。 忽然,二人雙目一對,暗一點頭,各自大喝一聲,拳腿齊出的攻向大旋風白孤身側。 原來,他倆一時會錯了意,都以為大旋風白孤欲藉機掩飾,以便先行搶奪那紫龍秘穴奇寶。 剎時,壑底六人,已分作兩處,拼命的激戰起來。 只見人影縱橫,勁氣如山,叱喝聲中,沙石迷漫,的是一揭罕見的龍爭虎鬥。 |
第06章 群魔圍攻
長離一梟衛西暗中直樂,出手越發不用全勁。 他心中忖道:“這大旋風白孤,乃是黔滇兩省有名的怪人,他一出面,恐怕江青這小子異寶不穩了。” 窮俠葛松亦是為了這紫龍秘穴奇寶而來,但他生性淡泊,得失之間,無足輕重,是故,對眼前各人錯綜複雜的心理,毫不知曉。 他打起精神,全心全意的在與長離一梟過招。是而,在一個故意,一個有心的場合之下,二人淡淡的戰個平局。 江青力敵大旋風白孤,正感不支,“陰陽雙判”已聯手攻來。 白孤大笑一聲,掌勢一開一合,又將郭芮、桑榮二人捲入掌風之內。 “陰陽雙判”中,任何一人的功力,也較之江青高出甚多,何況還是二人聯手,是故,江青自兩人一加入後,頓覺壓力大輕。 他力鬥之下,卻不得不加意提防,因為,他除了留意白孤的攻勢外,尚需防備“陰陽雙判”向他偷襲。這種微妙的打鬥,一直繼續了盞茶時分。 江青已越來越覺得形勢不妙,他忖道:“眼前三人,任是那一方贏了,也是對自已不利,別看他們目前打得有聲有色,其實,還不都是為了我身上的兩件寶物!” 他目光一轉,又想道:“長離一梟衛西是個最好的幫手,只要他肯相助,眼前各批人,只怕都不足論了……” 此刻,白孤一掌擊來,江青急急封出,瞬息間,又避過了對方一腿。 他目注長離一梟飄逸瀟灑的身形,心中又想道:“只是,他明明可以打敗葛松,卻好似故意不用全力,哼!他不過是想拖延時間,要別人從我手中將寶物搶去,他再伸手自那人手中奪回,如此,不但寶物盡歸他有,亦可不損及他的諾言。” 江青腦中倏快的打著轉,終於,他下定了決心“趁機溜走”。 他雖然極不願意如此不光榮的退去,但,為了義父的殘疾,也只好從權一次了! 這時,正值,“陰陽雙判”央掌齊攻,帶起一片猛烈勁風襲向白孤。 江青暗中一閃,已向一旁掠五出丈,貿然看來,還以為他是在避讓三人交擊的掌風呢? 身形落地,他接著一個縱躍,又已飛出六丈。 驀然,一旁起了劈啪一聲大響,一條白影,已閃電般向江青追來。 江青眼光尖銳,他微微回頭一瞥間,已然看出,那急追而來的,乃是長離一梟衛西。 衛西一直注意著四人的戰況,他一見江青身形掠出,便知他要乘機逃走,心急之下,不由雙掌驟出,這彈掌,他已提足八成功力,是故,在窮俠葛松不留心之下,已被他震退數步。 衛西藉掌勢反彈之力,飛向江青追去。 這時,場中各人已悚然驚悟,只見赤陽判官郭芮大吼一聲道:“點子溜了!快追!” “追”字出口,人已奔出四丈之遙。 陰煞判官桑榮一面縱身,一面冷然對白孤道:“此人若找不回來,我靈蛇教誓不與你干休!” 白孤身形掠處,人已出去五丈,他人在空中笑道:“若找不著此人,只怕老夫還要定了你們這對狗頭,來賠我二弟一命。” 桑榮怒罵一聲,已隨後趕去。 一時之間,人影紛掠,剎時,已奔走一空。 只剩下窮俠葛松,獨自盤膝坐在地上,運功調息他適纔所受的輕微震傷。 江青一路奔去,這時,已奔至一方上尖下闊的石筍之前。 他回頭一看,長離一梟距他已不足三丈,只見他身形起落如飛,疾走似電,足尖微微沾地,便飛出七八丈之遠。 江青不由悚然大驚,雙臂抖處,巳向石筍側面,斜斜飛躍而去。 當他身形才轉至石筍之後,尚未落地之際,江青目光閃處,已暗暗叫聲:“苦也!” 原來他一時不察,縱身飛躍,腳踏處,正是一片方圓幾達十丈的黑池泥沼。 此時,江青身形已極快下落,危急中,他長長吸入一口真氣,四肢急展,彷如一只大鳥般,在泥沼半尺之上,飄飄迴旋。 他身在空中,對濁氣下逼,又自丹田內提起一股綿綿真力來,數經循環,人已急射至泥沼邊緣。 長離一梟奔至泥沼之旁。眼見江青騰身而去。 他不由心中暗驚道:“這小子莫非急瘋了?這泥沼寬達十丈,豈是他這身能耐,所能渡過的?” 但他還未想完,兩只眼睛已看得發直了。 長雕一梟驚駭的想道:“這小子真是邪門得可以,怎的他那功力竟是越打越深厚? 就在這瞬息之間,他已能倒逆真氣,憑空飛越十丈泥沼?” 心念轉動間,衛西已提氣凝神,縱身飛起。 半途中,他腳尖微微一點稀泥沼,人巳掠至對面。 大旋風白孤隨後而到,他亦是毫不遲疑,大喝一聲,雙袖帶風,“呼嚕嚕”的直掠過去。 “陰陽雙判”卻沒有這樣好的輕功,二人互視一眼,低喝道:“繞過去!”已圍著泥沼邊緣追去。 江青身形縱躍之間,又已奔出數十丈遠。 驀然,他目光閃處,已看見距自己二十丈外,正有一塊高聳如山的巨石,緊依著陡削的山壁。 他無暇多想,體內真氣連連循回,真力澎湃中,不到三個起落,已然奔到。 他猛然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已如急箭般又升高了六丈。 江青在半空中吐氣開聲,雙臂往下一按,人又升高了四丈之許。 他腳尖在巨石上一點,雙手一攀一拉,便翻上那塊高有十多丈的矗立巨石。 他正長長的舒出一口濁氣。 驀然,一陣冷笑之聲,已在他耳旁響起。 江青大驚之下,悚然回頭望去,只見這巨石與山壁相連之處,有一條短短石脊相接。 石脊之後,卻有一個寬只三尺,向下傾斜的小洞口。 就在這石脊之上,竟立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瘦長老者? 只見他滿頭銀髮如霜,隨風飄拂,面色粗陋獰厲,正在炯然望著自已。 江青驚悚之下,忽而想道:“這老人裝束好熟……啊!對了!竟與那黔靈雙魅的打扮一樣。” 老人望著江青,冷冷說道:“娃娃,我那三弟朱昆,可是被你所傷?” 江青雙目倏張,大聲道:“正是,但卻是他們先向我下毒手……” 黑衣老人毫不理睬,仍自問道:“我二弟仇忌何在?” 江青緩聲道:“他吃吸血角所傷,力乏神疲之下,又與在下動手過招,已然死在紫龍秘穴之中。” 黑衣老人面上,掠過一陣悲戚之色,他長呼一聲,目光向江青背後一閃,又道: “那麼,龍穴中秘寶你已得到了?” 江青略一頷首。 原來,這黑衣老人正是黔靈三魅的老大胡同。 他因要事羈身,故而先遣兩個盟弟前來探取紫龍秘穴中之異寶。 事完後,他兼程趕來“陰陽崖”絕澗,以便接應。 他趕到之時,正是龍穴待閉之前。 胡同來至目的地,一看地下竟躺著二人,其中之一,赫然便是自己三弟朱昆。 他驚懼之下,立施急救,又匆匆問明了一切。 朱昆照實說出,他本待進入穴內接應,但一看月色,已知閉穴時間迫促。 胡同心中深恐一旦入穴,萬一迷失了方向,而過了閉穴時間,那就永遠也別想出來了。 再者,三弟朱昆所受內傷,亦頗嚴重,更極待治療,無奈之下,他只得恨恨的抱起朱昆,為他覓地療傷去了。 胡同安置好朱昆后,才獨自折返四外巡視。 他無意中,見這矗立之巨石,甚為高大,可以俯覽全谷,故而便爬了上來。 江青及長離一梟等人遠遠拼鬥之情,他早已看見,而且判斷出,其中必有江青在內! 是而,他便耐心的守在巨石之頂,默默察視,果然,不一刻,一個全身血紅之入,巳急快的奔躍而來。 胡同亦是老江湖了,他一見這醜少年所露的驚駭之狀,便料知此人必是那得寶的江青無疑。 他見江青目注巨石,現出一股逼切之色,巳知他必然會躍身上來。故而他就在這岩頂等候…… 江青見黑衣老人目光閃爍,神色不善,驚疑之下,已自暗中提防。 此時,巨石之下,陡然響起數聲暴喝,尚加雜著吒叱打鬥之聲。 江青心中了然,必是那長離一梟及大旋風“陰陽雙判”等人又莫名其妙的打上了。 此時黔靈三魅老大胡同,目光連閃,掠過一絲獰笑,他腳步一滑,已悄沒聲息的駢指點向江青”“口閡”二穴而來。 此二穴乃屬“足太陽膀胱徑”一被內力透入,必至實時吐血而亡。 江青正尋思稍停脫身之計,胡同暗襲,他竟懵然不覺,直到對方手指,已沾及衣衫,他才悚然一驚。 扭身急退中,一招凌厲無比的“佛光初現”已猝然劈出。 狂風如嘯中,只見人影急閃,又傳來兩聲悶哼,江青“口閡”穴雖然躲過,但“魂門”穴已吃對方一絲指力透入。 他背脅之處,頓覺陰冷剌痛,一口鮮血,已湧喉頭。 黔靈三魅老大胡同,在一指戮出之際,驀覺眼前一花,一股凌厲罡烈的勁風,已猛然襲擊而來。他雖連出三掌封去,但卻一掌也未接上。 說時遲,那時快,狂風湧處,胡同彷中鐵錘,已歪斜的退出數步,滿口鮮血狂噴。 瞬息之間,這位黑道高手,已萎頓的坐倒在地,一聲不響默默調息起來。 江青運住一口氣,正待設法逃逸,倏忽一陣長笑,兩條人影已落至巨石頂上。 江青一看,這兩人正是長離一梟衛西,及大旋風白孤二人。 他不由得連連後退數步,已站在適纔胡同立身的石脊之上。 他背後,正是那寬僅三尺,深不見底的深洞。 長離一梟衛西悄然站在一旁,雙手攏袖,面上帶著一絲他特有的怪異笑容,大有隔山觀虎鬥之意。 大旋風白孤一站穩,已狂聲叫道:“醜小子,老夫拜弟一命,今天定然要你填上!” 說罷,就待動手。 江青此刻心頭作悶,混身乏力,在紫龍秘穴中所負之傷,又隱隱發痛起來。 他情知自已,已瀕於山窮水盡,四面楚歌之境,目前再難接下大旋風的凌厲攻勢。 故而,他大聲叫道:“白老前輩,令弟又不是我殺死的,怎能算在我身上?” 白孤怒極大叫道:“不是你是誰?快說!” 江青正待回答,眼見又有兩條人影翻了上來,此二人,正是“陰陽雙判”。 他不由一窒,白孤又狂叫道:“是誰呀?你到底是說不說?” 江青吐了一口白沫,嚅道:“是……是仇……” 只說到這裡,那盤膝坐在地下調息的黔靈老大胡同,已狂喝一聲,雙掌傾出全身功力向江青猝然劈出。 因為,他知道,若江青一旦說出,是自己盟弟所為,他本人就得首先扺命,情急之下,他已不顧一切的偷襲江青。 江青猝不及防,驚愕中,雙掌急封,一股沉猛之衝力湧處,但聞一聲驚呼,已向那深丈的洞墜下。 長離一梟及白孤急急一抓,皆未及撈住,二人手掌一碰,又怒叱著對了一掌。 江青本來人已受傷甚重,只是仗著一股堅強意志及潛伏的雄厚內力支撐住,故傷勢未曾發作。 此刻,他身體一往下墜,但覺頭腦一陣昏眩,神智已有些迷濛…… 恍惚中,只覺耳際風聲“呼呼”作響,此深洞之底,好似隱約有堆熊熊烈火在燃燒著,尚發一陣刺目的橘紅色光芒,他身體逐漸滾落、滾落…… |
第07章 輪迴神火
只感到整個身軀彷彿在雲霧中飄盪,又似在狂濤如山的大海中浮沉,江青已逐漸陷入頭暈目眩,神智昏迷的境地,整個身形有若一只圓桶,越翻越急。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 除了直覺在告訴他,儘快的抓住一件東西,以便穩定那翻滾不停的身形。 這傾斜的深洞,洞口雖窄,內部卻是極為寬暢,底部則形若漏斗一般,越深也就越窄。 就在他將要滾到洞底之前,昏亂中,不由奮力睜眼一瞥,一陣強烈無比的橘紅光芒,已耀眼而至。 這奇怪的深洞底部,約有丈許方圓,卻布滿了一片熊熊的火焰,極怪異的形成一個六角星形,向上交叉的噴射著,星焰四散,好似萬千金蟲,滿空飛舞,又似年節之時,煙火齊放,煞是好看。 但這堆奇美而絢爍的火光,在江青眼中看來,卻不啻是他的追魂符。 江青就在身形欲墜落在這橘紅色怪火中的剎那間,裂帛似的大喝一聲,一種求生的本能,使他雖然在身負重傷之下,仍能出人意外的,隨著喝聲,竄起四丈之高。 但是,這只不過是人類潛在的生存欲,在明知處於不可挽救的絕境中時,卻仍不甘認命,而做一次無濟於事的掙扎罷了。 只見江青身形,雖然再度竄起,接著便似殞石般的直落下去,無聲無息的墜入那強烈的火焰中。 此時他在強自用力過度之後,早巳昏厥過去…… “波”的一聲,橘紅似的火光一開一合,已將江青那血紅的身影吞入。 是那麼的無聲無闃,就像是只巨大的雄獅,吞下一只野兔般的輕易。 火焰依然是燦爛而絢麗的交互噴射著,在火光的縫隙間,隱約可見,江青正仰面躺在地上,雙目緊閉。 但是!怪在江青竟毫無損傷的,躺在這熊熊的烈焰之中! 單憑這奇形火網的強烈火勢來看,這時,江青早已該燒成灰炭了。 非但如此,江青那醜陋的臉上,竟尚似現出一股安詳舒泰的表情,胸口微微的起伏著,看不出一絲痛苦的樣子。 不知又過了多久?該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 驀的,那交流不息的絢麗火光,竟發出巨大的“嚇-”之聲,歷久不絕,那縷縷兇猛的怪火,竟然在響聲中,徐徐的縮了回去,終至完全隱沒,好似已全然縮入了地底一般。 只見這洞之地,卻是一片潔白晶瑩,毫無突凹,那有絲毫被猛火烤炙之狀。 江青,這位命運多舛的大孩子,正安詳的躺在洞底正中的地上,鼻息微微,好似正在沉沉酣睡…… 但是,更令人驚異的事發生了! 原來,他在龍穴血池所染的赤紅色肌膚,已然全部轉變為潔白細膩,光潤無比…… 那令人作嘔,顏色暗紅的“脫肌毒膠”,已沒有半絲再附著于江青身上。 順普他潔白的胸膛望上去,那是一截適中的頸項,再往上望…… 啊!這是誰? 那是張俊俏得令人不敢逼視的面孔:寬坦的前額,斜飛入鬢的雙眉,挺直的鼻樑,有一張弧形微抿的嘴。 雖然,他閉著雙目,卻仍然透出一股飄逸絕俗的神色,顯得那麼高雅,那麼英俊。 難道這就是江青?就是那以前醜陋不堪的失意人兒? 這真是太使人不敢相信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其實也夠長了),一個極端醜陋的人,竟變成一位貌比潘安的翩翩佳公子? 忽的,江青在地上,微微的喘了一口氣,身軀輕輕的蠕動了一下,一雙眼睛,緩緩的睜了開來。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那黝黑而高遠的洞口。 他雙目默默的凝視著上方,動都不動,面上的表情,也平靜得出奇。 嘴裡喃喃說道:“奇怪?……這是什麼地方?……那些火呢?……我難道還活著? 這該不是做夢吧?” 只見他那雙俊眼中,漸漸透出一股欣喜的光芒,那股光芒,越來越強,不禁伸手在腿上擰了一把。突然,他大叫一聲,人卻急躍而起,狂呼道:“啊!真的!啊!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他是過於興奮了,在這晶瑩的白色地面上,四處裡亂跳,瘋狂的大叫著…… 狂亂了一會,江青已漸漸的安靜下來,他極力平復下自己那如浪濤般洶湧的情緒,慢慢的坐在地上。 同時,一連串奇異的疑問,已連接著閃進他的腦海:“奇怪,這麼猛烈的地穴之火,竟未能將我燒死?而且,我這混身上下,滿是的創傷,也竟然完全平復如初了!這……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越想越想不通,此時,肚中忽然起了一陣“咕嚕嚕”的響聲。 他這才想起,自已已經有一天(何止一天?)未有粒米下肚了。 當然,他仍認為,這還是他進紫龍秘穴求寶的同一天呢!其實,江青已在這深奧的奇異洞穴,受那怪火的炙烤,己有三個晝夜之久了。 他四處一看,這四壁全是一片雪白的堅石,密紋細緻,毫無空隙。 無奈之下,他只有先盤膝坐在地下,默默的運功調息起來,欲藉此先行忍耐一刻。 江青試將一口氣,循流全身三百六十穴道,再進入各處經脈。 那洶湧如潮的真氣,似一道巨大的激流,在全身各處循回流走,真是縱橫自如,隨心所欲。 不多時,只見江青頭頂熱氣騰騰,面上神色湛然,光彩奪人已極。 他在短短幾天之間,因受那洞底怪火之助,已領悟了練氣功夫的最高境界“神遊太虛,靈台空明”,而且更達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地。沉寂中,已漸漸進入無我之境…… 狹小的洞口,又已透人微弱的天光,這該是另一天的開始了。 江青全身一顫,雙目倏張,一道精芒已電射而出。 他微一抬頭,又向四周環顧了一下,他想不到,自己這一坐下運功,便已過了如此長的時間。 驀的,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伸手向背後摸去,臉色又慢慢松了下來,原來,他適纔一時興奮過度,幾乎忘了自己到紫龍秘穴中,所求得的異寶。 他此刻一摸之下,那包里內的一對小金龍,及那只“晶雪”玉盒,仍然好端端的背在背上。 他心中不由一寬,眼光轉處,無意中,突然看見了自已那雙晶瑩潔白,修長無瑕的手掌,他不禁驚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難道是我的手?” 他狐疑不定的反覆問著。 忽的,他又低頭看見了自己的胸膛,那衣衫破裂之處,亦是現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他簡直已失去思考,雙目中漸漸透出迷茫之色…… 他驚愕中,一隻手緩緩地自頸項摸向面孔。 “啊!天呀!”著手處上見是如此滑膩,毫無瑕疵。 那凸凹不平的斑斑疤痕?那醜陋雜亂的點點黑斑呢?都消失了!全沒有了! 他的牙齒深深的陷人那鮮紅的嘴唇,絲絲鮮血,巳自他咬的嘴唇中,流入口內咸咸的還覺得有點腥味。 但,由此卻證明了這是活生生的事實。 江青此時,眼眶內蓄滿了淚水,身體不斷的顫抖著,這突來的幸福,幾乎令他承受不住,是他有生以來,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他都得到了,而且,顯然已超出他的希望太多,太多了。 他面孔抽搐著,兩行熱淚,已汨汨的順頰流下,然而,這眼淚卻是甜的,真是甜的! 他默默的坐著,盡情的流著淚,好似要將他自幼所受的委曲、侮辱,在這無休無止的淚水中,完全排出。 又是一段長長的時間過去,江青驀的從地上立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來,嘯聲清越悠長,中氣充沛之極,有似老龍清吟。 他嘯聲一停,又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合著眼淚,漸漸地,又變成了嗚咽。 精神放縱著,盡情的哭,盡情的哭。 如此又過了一會,他才戛然而止。 抹幹了臉上的淚水,又將身後包裡緊了緊,抬頭一望那高高的洞口,這洞口距江青立足之處何止三十餘丈。而且又十分傾斜、陡削,絕少落腳之處。 但,他信心極強,自信能攀升而出,就好象自己前日橫渡泥沼,飛身躍上巨石一般。 他目注洞口,暗一提氣,連他自己也想不到,就在他微一提氣的當兒,人已飄飄的升起丈許。 江青大喜之下,雙臂急揚,“呼”的一鑿,已似流星般射出七丈。 他長嘯一聲,身形急掠,腳尖微一點那傾斜的石壁,人已直飛而去,身形之快,絕似凌空飛騰的鷹隼。 眼看距那洞口,只有七、八丈之遙,他不由雙目倏睜,大喝一聲,兩腳在空中連連蹬踹,身軀已若有巨力相吸般,颯然而出。 江青不知,這正是武林輕身功夫,極難達到的境地:“凌空虛渡”。 他身形始出,已穩穩的踏在那與巨石相連的狹窄石脊之上。 此刻,涼風拂面,衣袂飄飄,不由得心一清。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環目四顧,只見這怪石林立,池沼遍地的“陰陽崖”底,四處靜寂無聲,渺無人影,雖是白天,卻仍然一片霧氣沉沉,陰森晦迷。 這時,江青雙目大張,精光暴射中,他已隱約看出谷中東北角一處,好似極像自己來時之路。 江青全身一拔,在空中四肢伸展,已似一只絕大蒼鷹般,向著岩下飛落。 只見他雙腳甫一沾地,人又電射而出,不到幾個起落,已然奔至那東北角落。 江青身形不停,如飛般四處掠走尋找。 忽然,他一聲歡呼,原來,那根長長的烏細繩索,就在眼前。 這繩索仍然靜靜的垂向地下。他窮目上望,只見十丈以外,這細韌的繩子漸漸隱沒於雲霧中。 江青不由暗忖道:“不知義父他老人家,會急成什麼樣子!……我要儘快回去,也免得他老人家焦急不安。” 想到這裡,他不再遲疑,身形一縱,已握住繩索,著手時扯了一下,覺得仍然十分堅韌,他不再多想,憑著這條繩子可資換勁,身形攀升得快速無比。 只見他每次用手微微一拉,人已升高六七丈。 瞬息間,江青那削瘦的身形,已消失在濛濛的雲霧中。 片刻之後,他已可隱隱約約的看到“絕緣洞”的洞口了。 此時江青心中,有著一股無比的興奮湧上心頭,就好象一個久離的遊子,見到自己故鄉的家園一樣。他長嘯一聲,身形有如大鳥般騰飛而起,人影一幌,已射入洞口之內。 江青此際雙目似電,一瞥之下,巳然看見洞壁深處,石磚之上坐著的枯瘦老人,邪神厲勿邪。 他正白髯激顫,全身抖索,雙手向外伸出,好似要擁抱自己…… 江青驀覺一股熱血上衝,鼻頭一酸,滿眶熱淚,已奪目而出。 他大叫一聲:“義父!” 人已撲在那老人枯瘦,但卻堅強無比的胸前。 邪神雙臂,緊摟江青,點點熱淚,已墜落在他的頭髮上。 他顫著聲道:“孩子!我的孩子你……你回來啦!……天啊!這幾天,可把我急壞了……我寧願永生沉淪在黑暗之中,再也不要你去冒險啊……” 江青亦緊摟著老人,泣不成聲道:“義父……你老人家別這樣說,青兒不孝,累你如此擔心……” 二人緊緊的摟抱在一起,親摯之情,便是親生父子,也難得如此。 過了一會,老人將江青扶起,憐愛的問道:“孩子!這四天來,你到底怎麼了?碰到了什麼事情麼?” 江青有如稚齡幼子般,仍緊緊依在老人懷裡,聞言驚道:“什麼?我已出去四天啦? 我還以為只有一天呢!義父!我這幾天來的經歷,真比我以往十幾年來的日子,還要離奇古怪呢……” 他遂滔滔不絕的,將自己離洞後,至紫龍秘穴;從探寶的時候起,一直說到得寶後,如何遇上了長離一梟衛西、窮俠葛松、大旋風白孤等人,又如何的被迫至巨岩之頂,出現了黔靈三魅之首胡同,如何被暗襲失手落下深洞,又被那洞內橘紅色怪火烤炙,而致變得如今這全然不同的模樣。 老人一語不發,傾神貫注的聽著江青說話,忽而那只枯手,撫摸江青的頭髮,忽而又將他緊緊的摟住。 直到江青一口氣說完,他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老人柔聲道:“乖孩子,烤炙你的怪火,想必是那奇異無倫的“輪迴神火”。真苦了你了!……欸!為了我這條垂暮老命,竟累得你三番四次的險遭不測……” 江青尚未及回話,老人又緊握雙拳,白果眼亂翻,恨聲說道:“若是有朝一日讓老夫碰見那……那什麼長離一梟、白孤、陰陽雙判,非將他倆碎屍萬段不可!” 江青急道:“義父,事情既然過去了,也就算啦!咱們也別耿耿於懷。” 老人聞言,將江青摟得更緊一點,和聲道:“傻孩子,那些人逼你的時候,他們曾想到這些嗎?他們那一個不想將你殺死?不想謀奪你求得的寶物呢?” 老人咬牙切齒的又道:“哼!尤其那個什麼黔靈三魅的胡同,更是放他不過!” 邪神自隱入絕壁奇險的古洞後,又遭到那一次痛心斷腸的巨變,不由使他萬念俱灰,心如槁木。尤其,痛痕人心之險惡狡詐,故而,發誓不與世上任何人來往交談。 從他給這古洞起的名字 “絕緣洞”看來,便可知道他心情的落寞與失望了。 但,他卻對江青,有著一股深厚而奇特的情感,為了自己深深喜悅的義子,禁不住又激發了當年,那一股偏激嗜殺的性格。 江青正待嚅嚅開口,老人已怒道:“江湖之上,人心險惡毒辣。須知你不殺人,人便殺你。若是對那真正善良之人,不妨網開一面,但,對那陰刁小人,卻一個也留他不得!” 老人又一嘆道:“孩子,你或許會認為我又犯了當年的脾氣了,但你卻不知道,對惡人行善不啻是為自己尋找禍患,江湖之上,險惡重重,你尚須多加磨練才是!” 江青唯唯答應,他忽然想起了一事。 連忙對老入說道:“義父,咱們光顧說話了,紫龍秘穴之中,那兩件寶物,青兒皆已取來了……” 老人聞言,不由興奮的道:“啊!我倒忘了!快拿給為父摸摸!” 江青急忙將宵後包裡取下,先將那只“晶雪玉盒”送過,又將另一包裡打開,那只“吸血角鳥”的獨角,他卻不在意的丟置一旁。 奇了!只見那對小金龍經過這多日的險難,卻仍然是雙目血紅,尚在蠕蠕而動。 邪神伸手接過後,面容非常肅穆,他雙手徽微的摩挲了一陣,正色說道:“孩子,這對小小金龍,正是紫龍秘穴的靈氣所鐘,名曰“金龍之子”,乃是天地間所生的一種,極為不可解釋的奇物。相傳此物成長之後,便化為真龍,能破穴飛去,遨遊於九天之上。” 老人微一沉思,又道:“這對“金龍之子”在尚未成形之際,卻能除人獸之疾,益壽延年,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 他又拿起那“晶雪玉盒”,雙手在上面,仔細的摸了一陣,喜道:“是了!這玉盒之質,晶瑩滑膩,著手徽溫,單是這只玉盒,何止價值連城,……青兒,你在那裡找到它的?” 江青乃絕頂聰明之人,聞言之下,便知必有蹊蹺,乃朗聲問道:“莫不是這只玉盒尚有開啟之法?裡面十九有一件寶物了,只是,玉盒紋理細密無隙縫,卻是怎生開得?” 老人一笑道:“天賜奇物,自有其應用之道,孩子!這玉盒之上,可有一條細絡黑線?” 江青仔細一看,果然,在玉盒中間,有一條似隱的極細黑線。 他對老人說了。 只見邪神雙手,按在這黑線之上,面色倏轉嚴肅。右手拇指的長長指甲,已”哧” 的一聲,深深插入那堅硬如鋼的“晶雪玉盒”之中,緩緩的劃成兩半。 玉盒開處,但見豪光四射,金芒閃爍奪目,照耀得石洞之內,彷彿點上了一盞金色的琉璃巨燈一般。 江青微攏雙目,向盒中望去,只見那玉盒之內,赫然有著一柄,金光燦然的奇形兵刃。 這兵刃長約四尺,乃是一倏龍身盤絞而成,龍角向前伸展,尖長鋒利,龍嘴之內,尚有一枚薄細鋼片,雙目卻是以豔紅的寶石嵌成,龍尾之處,有一把柄,上面精巧的圍著一圈向上倒翻的利鉤。 金光耀目之下,端的珍奇無比,華貴已極。 江青不敢擅動,雙手捧向邪神厲勿邪身前。 邪神長笑道:“孩子!你留著用吧,。為父已不須要這個了……” 說罷,伸手入盒,拿在手中略一摸索,猛然驚道:“好傢伙!這竟是一柄上古留傳下來的,“金龍奪”!” 老人用手一揮,只見金芒閃動,耀起萬道光華。盤繞的龍身,竟好似在急驟的顫動一般。 最令人驚懼的,卻是龍嘴之內,發出“嗚嗚”的呼嘯之聲,恍如風雷齋鳴,令人心膽俱震。 老人將“金龍奪”交于江青手中,說道:“此奪相傳於上古之時,萬王之尊,黃帝軒轅氏,征討蠻王蚩尤於琢鹿時,將他打得大敗而逃;正在雙方短兵交接之際,忽然,自側旁搶出一位金盔銀甲的高大武士,手揮這“金龍奪”衝入蚩尤陣中,有如虎入羊群,猛劈直掃,將眾蠻兵殺得落荒而逃。事後這金身銀甲武士,向黃帝微一躬身,便化做一道金光逸去,金龍奪就再也沒有人看到了。” 江青睜大眼睛聽得津津有味。 老人又接著道:“當然,說他化成一道金光飛走,這不過是齊東野語,神話傳言罷了,不足以置信的。想必是當年,這位使“金龍奪”的武士,不喜榮祿,只是為天下蒼生而出力……” 江青此時插口道:“義父,這位武士好大威風,他可有名字傳流下來?” 邪神答道:“後來,人們都因他有功平蠻之戰,又手執一柄金龍形的兵器,故皆稱他為“金龍武士”!”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暗中欽慕不止。 老少二人又談論了一會,此時江青巳磨著老人,快些用那對“金龍之子”治療殘疾,老人被他纏不過,只好答應下來。 他叫江青站在石樓之旁,滿面凝重之色,然後默默將一對“金龍之子”拿了起來,分持兩手,那對小小金龍微微一動,老人驀然大喝一聲,那張滿生鬍鬚的巨口,已急然大張。 說也奇怪,兩條小金龍,竟齊齊發出一聲清越異常的吟聲,忽自口中噴出二條乳白色的淨汁,直射入老人口中。 瞬息之間,那兩股液體已然噴射完竣。 老人全身一陣急顫,手松處,那兩條小金龍已落在地上。 只見這對小金龍略一翻滾,身上金色鱗片,巳紛紛脫落,那頭上雙角也逐漸消失,不一刻,竟變成了兩倏極為平常的小黑蛇,蜿蜒的向那“絕緣洞”洞口爬去。 江青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有如此的變化。 待他回頭一瞧,更是悚然一驚,只見邪神滿身大汗淋漓,呼吸粗重,頭頂熱氣騰騰,有如蒸籠一般,面色也成為赤紅之色。 他不敢驚擾,只好默默的站在一傍,以待隨時聽候邪神呼喚。 這段時間,在江青來說,是既難熬又緊張,他十分擔心自己得來的寶物,是否能醫好邪神數十年的殘疾。 終於,江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邪神呻吟了一聲,雙目已慢慢的睜開了。 他伸出兩手,向四處摸索著,探測著。 忽而,他那雙眼睛,直楞楞的瞪看江青。 這時,可以看出,老人眼中的白翳,已逐漸退去,代之而起的,竟是一股隱隱泛出的閃閃精光。 江青與老人同樣的緊張,他張大嘴巴!凝視著老人的雙眼,手心禁不住有陣陣冷汗泌出。 陡的,老人大叫一聲:“青……青兒……孩子……我……我看見你了!”語音顫抖,卻包含看無比的激動與欣奮。 江青亦是高興得發狂了一般,大叫著跳了起來,“義父!你看得見……看得見了! 真的看得見了!” 他竟高興得語不成聲。 老人身形一閃,已將江青抱在懷內,二人涕淚交流,哭做一團。 忽的,老人扶住江青,在地下緩慢的踱了起來。顯然,他是想試試自已巳有六十年未曾用過的雙腳了。 江青扶住邪神,在洞口內一遍又一遍的走著。 老人攏起雙目,向洞外瞧去,他輕聲道:“啊!這光線好強……欸!洞內卻仍是和六十年前一模一樣。“語音感嘆,十分悽愴。 江青默不出聲,任由老人獨自沉思,將他的思想,拉到六十年前那一段炟赫而美麗的時光中去…… 忽然,江青發覺了一件事情,叫道:“義父!你……你的頭髮,怎麼會變成如此漆黑光澤?” 老人卻毫不驚異,緩緩的坐在地下。 他把江青拉在一旁,詳細的在他面孔上端詳了起來。 江青被老人好象瞧媳婦似的,直勾勾的看了一陣,不由得雙頰飛紅微生羞意,慢慢把頭低下來。 老人豁然大笑道:“傻孩子!你在我老頭子面前,還害的什麼羞!” 他面容一肅,又道:“真想像不到,你竟是一個如此俊逸的小夥子。” 江青急急說道:“義……義父,我……我原來那有這麼好看,只是被那什麼輪迴怪火一燒,卻想不到竟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老人微微一笑,頭也不回的伸手向後面一抓,“波”的一聲,石磚後面的一處凸出岩石,已吃他虛空抬起,又現出那尺許見方的小洞來。 老人五指向後一收,“呼呼”兩聲急響,一個已變成焦黃色的白綢包裡,已到了老人手上。 好一手“凌空攝物”的絕技! 他緩緩解開包裡,先自裡面,拿出一面淨潔明亮,纖塵不染的小巧青銅鏡來,遞在江青手中。 說道:“孩子!你現在的面目,才是你本來的容貌……大概在你甫出娘胎之時,由於身體衰弱,再加上出生後,後天失調,故而形成你周身肌膚機能的變化,你不是說,在你正是個呱呱孤兒之時,便是被你師父華明軒,在一叢草堆中救出來的麼?必是那時,你面孔已被其中所生的毒草所刺傷,你面上的斑斑疤痕,想必是這個道理……” 老人憐惜的摸耆江青的發梢,他正在驚愕的瞧著青銅鏡中,所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模樣是如此俊朗,充滿了高雅、儒秀。 他一直不敢想,自己雖較以前變得好些,但卻不知好看到什麼程度,在這明亮的青銅鏡中,他首次瞧見了自已的身形,他不敢相信,這就是那以前,人人不屑一顧的江青,但!這事實不是活生生在眼前嗎? 邪神說完了話,一見江青如此模樣,不由心中一樂,大笑道:“小傢伙,有什麼好看的,以後,你要瞧的日子長著呢!” 江青不由面孔一紅,傻笑看將手中銅鏡放下。 他微微仰頭,奇怪的問老人道:“義父,那深穴底部橘紅色的怪火,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怎的這麼奇怪?” 老人哈哈一笑道:“這種怪火,我昔日在南海瓊島生毛嶺地穴內,看到過一遭,它名叫“輪迴神火”。這種怪火,亦是大自然的奧秘中,一些極為奇異,卻又不可解的事物;這種火,不能燒傷人畜,卻能將任何生物脫去一層肌膚,效能較之在紫龍穴中的“脫肌毒膠”,尤要更深進一層。你本來面上的醜陋疤痕,正是因為肌膚機能變化,而又被毒草扎傷所生成的表皮,其實,你如今的面目,才是,“盧山真面目”呢!” 江青疑問道:“義父,你老人家怎麼曉得我如今的面孔,就是原來天生的面孔呢?” 邪神哈哈長笑道:“這“輪迴神火”,除了能給任何生物脫去一層肌膚外,尚有一種生血怯疾之功,可謂之利害兼備,若你這層表皮,不是原來因肌膚能變化,所生的硬殼,而被神火適好退去,如今你早已變成一個全身有著鮮紅嫩肉,無毛無鬢怪物了。” 他望著江青,驚愕俊逸的面孔,又微微頷首道:“也真難得,這“輪迴神火”乃是地層深處,萬年地火的苗頭,極難噴出一次,就是噴射出來,如你沒有上述的那種情形,也是百害而無一利……欸!天時、地利、人和,你可說都碰得太巧啦!” 江青眼望看老人,他那極為激動的神色,好似較之自己尤為高興,這是什麼原因呢? 這就是天地間,一般至親至情的仁愛使然麼? 自這天開始,邪神與江青,更在這“絕緣洞”內,同住了下來。 邪神更全心傾力,將他一身瀚海浩洋般高深的武功,傾囊傳授給江青,尤其是那睨視天下的“天佛掌”法。 時光,有若空中的白雲,是那麼悠遊而飄忽的離去,永遠的無聲,無闐…… 它使人在那飄忽與不可捉摸的空間,得到了一些曠古難逢的奇緣,又使很多人,在這飄忽的空間裡庸庸碌碌的過了下去…… “山中無寒暑”,轉瞬間,三年的光陰消失在“絕緣洞”外,飄浮迷濛的雲霧中。 |
第08章 雙飛仙子
是一個晴朗的日子,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聳拔重疊的群山,全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 天氣,還是有點兒燠熱,但,在微微的和風吹拂之下,卻又熱得並不難耐,令人有感到一種懶散困乏的意味。 陰陽崖頂,一位削瘦枯黑的長袍老人,與一個身著鮮紅衣衫的俊俏少年,二人正並肩挺立在山頂上。 這青年人,長得唇紅齒白,鳳眉虎目,襯著那白玉也似的臉孔,顯得十分瀟灑挺秀落落不群。 那身鮮紅色的衣衫之上,綴滿了一塊塊三角形的金色鱗片,金紅相映成趣,形成極為耀眼奪目。 隨風飄拂的大紅披風之上,尚繡著三根金色的枯骨,相互銜連,更使這年青人顧盼之間,凌凌生威。 長袍老人那清瞿的面容上,此時,勉強綻開一絲微笑,他向那少年道:“青兒,海闊天空,好好的去吧!為父只待幾件俗事辦完,便至甘肅白龍江上,置棟茅屋,覓艘小船,悠遊渡此殘年……” 這老少二人,讀音一定知道,必是那邪神和他的義子江青,不錯,正是他二人。 邪神與江青,在那“絕緣洞”內同住了三年,今日正是江青與邪神分離的一天。 江青鼻中一酸,盈盈熱淚,已在眼眶中流轉。 他嚅聲道:“義父!你……你為什麼不和青兒一同走?路上,也好教青兒侍候你老……” 老人雙目一瞪,旋又笑道:“傻孩子,你如今已二十三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怎的還這般孩子氣呢?你現己盡得我全部武功,只是火候稍嫌不足而已,還須經驗磨練…… 記著,你這身衣服,便是我當年行道江湖時所穿,一般人都叫它“火雲衣”……你穿在身上,行走江湖,可能為你減去不少麻煩,但也或許會相反。一個人處身在外,須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江青只覺喉頭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人一掀頷下黑髯,故作輕鬆道:“青兒,莫忘了你是為父在世上的唯一親人,兩年之後,便到白龍江去尋我,唔!那時候,希望能帶著兒媳一同回來,給爹看看那是我最高興不過的……” 江青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巳哭倒在老人懷裡。 老人驟伸雙臂,抱著在懷中抽搐不停的義子,兩行清淚,也在眼眶中直轉。 人世間的生離死別,總是最使人傷心腸斷的啊! 二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老人將江青推起,以那只無數武林人物震悚的枯瘦手掌,為他拭淨了臉上的淚水。 老人愛憐的說道:“別哭啦!傻孩子,啊!我倒忘了,你以前在怒江派華明軒門下時,受了不少怨氣,你準備如何處理呢?” 江青淚眼婆娑,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想了一會,答道:“乾爹,他們雖然對我不好,但……但卻是我師門中人……我……我不想對他們報復,我要讓他們,受到自己良心的責備就夠了。” 老人不由默默點頭,說道:“這樣也好。須知男兒志在四方,今後在江湖上歷練一下,只要你認為該做的,無論什麼事,都可以放開手去做,毋庸顧慮。” 他望望江青,又道:“你……你去吧!別忘了兩年後,到白龍江來找我。” 說罷,面容徽微抽搐,形態淒苦。 江青正待說話,卻見義父眼光,正堅強的注視自已,他心中一震,耳旁似已晌起了老人適纔所講的話:“男兒志在四方!”何必作此兒女之態? 他強忍住淚水,跪在地上,向老人叩了三個頭,起身後說道:“爹,我走了……你…… 你老人家也要自己保重……兩年後,青兒必到白龍江畔,服侍你老……” 說罷,又向老人深深的看了一眼,他要將老人此時的形狀,深刻的印入腦際。 老人啞聲道:“孩子,去吧!” 江青面對老人,未見他弓身作勢,人已“颯”的一聲,倒射出三丈多遠。 他在空中一個大旋身,已美妙輕靈的電掠出八丈之外。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幾滴晶瑩的淚珠,已隨身形轉動,甩落在地上。 老人目注江青的身形,如飛而逝。始長長的歎一口氣,回身走去,那瘦削的背影,長長的拖曳在地上,瞬息間,又似衰老了十年。 ※ ※ ※ 夜幕緩緩的垂向大地,只剩下天際微弱的一抹淒涼斜照,猶自在向人間投下它依戀的一瞥。 在一條自普渡河通往會澤城的官道上。 放眼望去,行人稀少,僅有少數晚歸的商販行旅,急急的向前趕去。 他們都想在天黑之前,趕回自己溫暖的家園。 忽的,一條淡淡的人影,極快的從他們身傍掠過,快得連讓他倆回頭瞧一瞧的機會都沒有,似一股淡煙般消逝了。 這人正是江青。 他自白雲嶺陰陽崖,與邪神分手後,便一路上施展卓絕的輕功,急急的奔馳著。 當時,雖在日幕餘暉之下,亦根本無人能夠看清他的身形。各人只覺一陣微風搖幌,便再也找不到一絲蹤影了,簡直比一個幽靈更難以使人捉摸。 他滿懷愁緒別苦,一日急馳之下,竟已奔出了數百里之遙。 這時,會澤城的萬家燈火,已遙遙在望了。 他正待加力前奔,忽然想起,自己的一身大紅衣衫,太也顯目惹眼,說不定尚會招致一些無謂的痲煩。 他遂自手中包里內,拿出一件淡青色長衫,披在身上,以便遮住自己衣服,又放慢了步子,緩緩的向前行去。 不多久,他已順利的通過城門守衛,進入熙攘往來,極為熱鬧的會澤城內。 他一時無心遊賞夜景,便先尋了一家較為高雅的客棧住了下來。 店小二見他衣著鮮麗,氣態軒昂,遂殷勤的為江青開了一間清靜上房,倒茶送水,侍候得十分周到。 江青在房裡,來回的踱了一陣,不由感到十分無聊,他暗忖道:“下一處,我該到那裡去呢?義父只叫我到江湖上歷練歷練,游遊名山大川,再做一些揚名立萬的壯舉…… 也罷,聽說江南山明水秀,豪傑輩出,我便直奔江南便了。” 他想到這裡,不由一回頭,見那店小二仍垂著雙手,恭立一旁,便開口問道:“伙計,你們這兒可有什麼好玩的去處?” 小二一聽客人問他,不由向江青仔細一打量,眉飛色舞的說道:“好玩的地方,可多著呢!……街南李大嘴的說豉書、聚豐樓內翠紅的小曲、明和園裡今夜正是壓軸大戲: “失街亭”……相公若只有一個人,不如到後街的滿香園去,打個茶圍,嘿嘿!裡面的銀寶可笑著呢……細皮嫩肉,嗲勁十足……” 江青望著店小二,唾沫四濺,指手劃腳的吹噓著,不由微微一笑。 他對店小二說道:“好啦!好啦!還是我自己出去溜 一下吧!” 說著,隨手賞給店小二一塊碎銀,緩步走出店門。 這家客棧門前,便是一條甚為熱鬧的大街,人聲喧嘩,燈火通明,街頭尚有一座巍然聳立的酒樓,正傳出一陣陣猜拳行令之聲,顯得十分熱鬧。 江青想道:“反正自己尚未用過晚飯,不妨就到那酒樓去吃上一頓,也可順便看一看街景。” 他剛向前走了幾步,擦肩摩踵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一隻手,輕輕的向著江青懷內緩緩伸來。 他是何等機警,這人剛向自己身邊一靠,他便已察覺,卻是不動聲色,仍自緩步向前行去。 直到來人的一隻手,已完全的伸入自己懷內,江青始輕描淡寫的,抬手一拂,有意無意之間,拂在那人肘彎的“曲池穴”上。 但聞“啊!”的一聲,江青一隻手,已閃電般扶住來人腋下,閃身進入一條黑巷之中。 江青雙目,在黑暗中,仍然閃耀似電,他一見這伸手向他扒竊的人,竟是個年約四旬,焦黃枯療的漢子,正滿面乞求之色的望著自己。 他鼻孔內冷哼一聲,右掌向那人背後,輕輕的一拍,已為他解開了穴道。 那黃瘦漢子穴道一解,已“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向江青叩著頭道:“請……請相公高抬貴手,小的有眼無珠,不識真人……” 江青將那人一把拉起道:“你叫什麼名字?怎的不好好做人?卻來幹這種下九流的玩意?” 那人雙目一睜,憤然道:“相公有所不知,一般為富不仁的奸商巨賈,只要自己有高樓大廈、黃金美妾,便心滿意足,哼!豈會想到收容咱們這些窮梆梆的苦哈哈們?” 江青聞言,眉頭一皺,沉聲道:“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全身一顫,他奇怪,這俊俏公子的聲音,為何竟是如此懾人。 不由得慌忙答道:“小的焦三。” 江青向他微一打量,道:“你用過晚飯不曾?” 那焦三面色一紅,嚅嚅道:“不瞞相公說,小的已……已有一天沒吃東西了!” 江青舉步向外行去,說道:“跟我來!今天咱們相遇,也是有緣,便由我做東,到外面去吃一頓吧!” 焦三誠惶誠恐,滿面不安的跟在後面,邊走邊道:“相公,這……這怎生使得,相公不將小的送官究辦,已是天大洪恩……” 江青回頭叱道:“那來那麼多廢話,你莫非想再去偷竊人家的財物去吃飯麼?” 焦三急道:“小……小的不敢。” 江青也不答理,二人遂向前頭那棟極為氣派的酒樓行去。 剛走到門前,酒樓內已走出一個穿著十分潔淨的伙計來,向江青一哈腰,道:“公子爺,纔來呀!裡面請。” 江青微一頷首,已領著焦三入內。 櫃檯邊,另一個伙計已迎了上來,笑道:“公子爺,樓上用座。” 江青道:“伙計,給我們找付清靜點的座位!” 說罷,已領先上樓,在店小二指引之下,選了個臨窗的位子座下。又隨意的點了幾個菜,叫了二斤黃酒。 這時,他對焦三道:“焦三!你可是本地人氏?” 焦三微一搖頭,低聲道:“不!小的湖南人氏,因與朋友合夥至此做生意,那知竟吃這狗熊的騙子,將小的財物席捲一空,逃之夭夭。” 江青正待說話,突然樓梯響處,已走上來兩個身著白衣的少女。 這兩個少女才一現身,酒樓上各人,頓覺眼前一亮,無數道目光,齊皆投盯在二女身上。 只見那兩個少女窈窕身材,都是蛾眉淡掃,不施脂粉,通天鼻樑,襯著一張俏俐玲瓏的小嘴,那雙靈活的大眼睛,猶自四處流轉,端的風韻萬千,清麗絕俗。 滿座客人,都被這兩個女郎的絕代姿容,好象勾去了靈魂似的。 唯獨江青,仍自頭也不回的,瞧著窗外夜景。 這時,那位年紀較長的少女,對身傍的同伴道:“妹妹,咱們隨便找個地方坐坐罷! 這個酒樓生意,還真不錯呢!” 說著話,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連連向四周環掃一遍。 樓上食客,輿她那冷電似的眼神一觸之下,宛如中電一般,皆不由驚悚的避開,不敢正視。 各人心中暗忖:“這兩個丫頭,可真是邪門,那有大閨女隨便上酒樓?而且,那雙眼睛,又是那麼異樣,兇巴巴的?”一個個盡皆納悶不已。 兩個少女擇位兀自落坐,恰好離江青座位不遠。 這時,江青所點的酒菜,已陸續送上,他便與焦三兩人對酌起來,卻是連眼皮子也未向鄰座的少女霎一下。 焦三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吶吶的說道:“公子,你適纔露的那手功夫,可……是…… 是什麼叫做點穴法的吧!” 江青微微頷首,淡然道:“十分膚淺,我只不過略知皮毛而已。” 正說到這裡,他巳直覺的感到,前桌的兩位少女,正在向自己注視著。 江青因自幼便受了女孩子不少歧視凌辱,是故,在他心目中,對女子有著一層憎恨之感,他認為世上沒有一個女孩子是可愛的,完全是愛慕虛華,那有什麼真實感情存在? 是以雖明知前面的女孩子在看他,不但不感到喜悅,反而打心底泛起了一絲厭惡。 忽而,他倏然抬頭向前瞧去,果然,他目光所觸之處,正是兩雙明亮的美眸。 江青極為不屑的,向對方瞪了一眼,鼻孔中冷哼了一聲,又轉過頭來,自顧自的與焦三攀談下去了。 這一下,只氣得那兩位白衣少女杏眼怒睜,柳眉倒豎,以她們今日在武林中的地位,及家世淵源,誰敢在她們面前,露出如此輕視之態?一般武林人物見了她二人,巴結、阿諛還唯恐來不及呢? 那年紀較輕的白衣少女,首先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姊姊,妹子就想不出,這會澤城內,尚有那些成名露臉的英雄好漢?如此不將我們姊妹放在眼裡?” 她雖在盛怒之下,說話卻仍是嬌脆如鈴,悅耳已極。 那年長的少女,嘴角一撇,亦冷然道:“想必是一些初出茅蘆,不開眼的下三流小毛賊吧。” 年輕少女又嗤道:“哼!若是夠橫的”就來找咱們姊妹倆試試,如此綠眉毛,紅眼睛的,嚇得了誰?” 二女一搭一檔,指桑罵槐的冷嘲熱諷了一番,江青卻仍是充耳不聞,好似根本就沒有這兩個少女在傍一樣,仍然與焦三低聲的談著。 、二女不由氣得柳眉倒豎,面如寒霜,正待過去興師問罪,驀然,樓梯口處,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不一刻,五名黑衣大漢,大踏步的走了上來。 只見他們,眼光四處一掃,好似在找人的模樣,及至一眼看見,那邊座上的兩位白衣少女,盡皆面容一凜,急急走了過去。 五人行至二女身前,十分拘謹的恭身一揖,為首一人放聲說道:“不知雙飛仙子玉駕光臨,吳英迎接來遲,還請姑娘包涵則個。” 其它四人,亦全是垂手站立,態度恭謹已極。 酒樓上,自這五位大漢一現身之後,空氣驟變,立即鴉雀無聲,每人皆都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只有焦三俯嘴至江青耳根旁,低低說道:“公子,這五人可都是會澤城中響噹噹的人物,那為首之人,便是會澤雙英鏢局局主,回手金刀吳英,餘下的人,皆是城中較武的一流教頭,號稱“神鞭四義”。” 江青微嗯一聲,仍是毫不在意的拿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這時,那兩位少女齊齊的低哼了一聲,那雙英鏢局局主回手金刀吳英,連忙誠惶誠恐的說道:“吳英該死,實是手下一批飯桶通報太遲,尚請二位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那年長的白衣少女,已冷然開口道:“吳總鏢頭,貴地面上,還有誰名氣比你更大的呀!見了人就紅眉毛,綠眼睛的。” 回手金刀吳英聞言之下不禁一愕,隨即領悟,遂說道:“大姑娘,莫非是那個不開眼的狗才,衝撞了姑娘?還請明示在下,任他是誰,必令其拱手謝罪。” 那年長的少女聞言,不由沉吟起來,一雙俏眼,欲向江青瞟來。 年輕的白衣少女,卻是心急口快,冷冷的笑道:“這位大俠客,不就坐在愚姊妹的對面麼?哼!適纔還對我們橫眉瞪眼呢?若不是看在吳總鏢頭的面上,這廝今天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回手金刀吳英聞言,向江青這邊瞧來,面色隨即一寒,他躬身向二位少女道:“便請二位姑娘稍候,在下即將其捉來領罪。” 說罷,連忙轉身向江青面前行來。 這一切情形的經過,江青早已看在眼內,卻還是不予理會。 此時,吳英向這邊一走,焦三已忍不住面青唇白,混身顫抖起來。 江青卻連眼皮也不抬,仍自低頭淺啜著杯中黃酒。 吳英行至江青面前,大喝一聲道:“相好的!招子放亮一點,這是什麼地方,豈能容得你如此賣狂?” 江青微一抬頭,輕輕說道:“這位仁兄,在下自知並不曾開罪於你,何而竟出此言?” 吳英雙目一瞪,厲聲道:“還不趕快給我站起來,今天大爺沒有閒功夫陪你瞌牙,到那邊去給二位姑娘叩頭領罪!” 江青仍然身形不動,慢條斯理說道:“叩頭領罪?這倒真是新鮮,你老兄對這些婦女卑顏屈膝,唯恐巴結不上,在下麼……卻沒有這份閒情逸致。” 回手金刀吳英,在會澤地面上,無論是黑白兩道,都可說是一跺腳,全城亂顫的人物。如今,卻吃這陌生少年嘲弄,只氣得他七竅生煙,發髭皆張。 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頓時大喝一聲:“小子你找死!”雙掌一掄,徑向江青天靈劈到。 風聲呼呼,掌勁十分強烈。 江青穩坐椅上,冷冷一笑,右掌向傍一圈一揮,吳英那凌厲掌勢,忽然偏至一旁,但聞“砰”的一聲,旁邊的一張棗木桌子,已被擊得四分五裂。 吳英用力過猛,收招不及,一時竟搶出三、四步去,才拿樁穩住。 立時躁得滿臉通紅,怒吼一聲,巳反手將背上金刀拔出,一言不發,猛撲而江青仍自安坐不動,雙目炯蜩注定吳英。 只見吳英刀至半途,忽的手腕一挫,金刀化成三道紅光,急若閃電般劈至。 江青嘴角微哂,單掌倏伸,竟奇妙無比的穿入三道紅光之中,一把抓住了吳英的刀背。 吳英驟覺手中一緊,自已兵刃,竟被對方撈住,不由得心中一震,急急用力猛掙,卻恍如在刀背上,壓著一座山似的,絲毫動彈不得。 正當他急得面紅耳赤,氣喘汗流之時,旁邊一聲大喝,四條鋼鞭,挾著呼嘯風聲,一齋襲向江青兩脅。 江青默不出聲,猛一吸氣,那結實的身體,竟猝然暴縮盈尺,四條鋼鞭,登時扎了個空。 江青嘿然一聲,手起如電,左右一幌,神鞭四義的兵器,盡皆吃他一把撈在手中。 他冷冷一笑,面色不動的將雙手鬆開。 回手金刀吳英仔細一瞧自己兵器,只見上面,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手印,深達數分,端的駭人聽聞。 神鞭四義忙將兵器抽回,只覺手中突然一輕,那純鋼精煉的鞭身,早已被對方硬生生的拗斷。 江青面色,仍然平靜如故,舉起酒杯,繼續暢飲,如同沒事一般。 忽然,兩聲嬌叱起處,那兩個白衣少女,已飛身至江青面前,回手金刀吳英及神鞭四義等人,皆苦著臉,呆立一旁。 吳英忙道:“二位姑娘垂諒……吳英無能,以致在姑娘面前丟人現眼……” 那年長少女輕叱道:“不用再說了!” 她抬頭對江青道:“閣下好俊的身手,想不到尊駕卻是真人不露相,愚姊妹倒是走了眼啦!” 江青緩緩起立,環目四顧,這酒樓上,已是一片靜蕩蕩的,那有半個人影?想必是食客們,見了這舞刀弄棒的凶殺揚面,早已嚇得溜之大吉…… 他十分冷漠的對那白衣少女道:“我告訴你,在我還沒有發脾氣以前,趕快領著你那些狗腿子們滾出去!” 那白衣少女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俊俏絕倫的年輕俠士,對她倆說話竟是如此的不留餘地。 她驚愕之下,一時竟氣得面孔孔白里青,青裡透白,嬌軀不住瑟瑟顫抖。 驀的,一聲嬌喝:“小賊休狂!”白光起處,三縷銳風,猛然襲向江青腦側”天窗” “天突”兩大要穴。 幾人間距離本近,加以出手之人,功力又高絕一時,風聲一起,已到了江青頭傍,他心中一震,全身不閃不動,腳下恍如行雲流水般,一旋一轉,身形電閃中,帶起“呼嚕嚕”的一陣勁風,撲向那暗襲之人。 原來,這一對白衣少女,乃是數十年前,江湖中盛名赫赫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中,那雙飛之一,九索飛龍全為柱的孫女。 九索飛龍雖仙逝已久,然而,他的兒子“飛索專諸”全立,卻盡得衣缽真傳,一身卓越的武功,與響亮的名聲,絲毫不在乃父當年之下。 江湖上黑白兩道人物,提起“飛索專諸”來,誰不聞名喪膽,退避三舍? 他的一雙掌珠,在日常家人呵護恭維之下,久而久之,亦自然變得目空四海,心高氣傲起來。 這兩位少女,年紀較大的叫全玲玲,年紀較小的叫全楚楚。 這全楚楚年紀小任性,較之乃姊,尤要嬌橫三分。 她們來這會澤地面,乃是奉了父親之命,拜謁一位隱居多年的武林前輩,卻不料,在到達的第一天,便與人在酒樓上衝突起來。 施放暗器襲擊江青的,正是那幕年紀較小的全楚楚。 她見姊姊受辱之下,已急怒攻心的發出三枚“透骨神針”,卻不料,對方身形閃動間,非但已輕鬆的躲開,而且更急如狂飆地向自己撲來。 全楚楚家傳武學,名震天下,她也不是省油之燈,此刻,只見她嬌喝一聲:“小賊,你家姑娘當真怕你不成?” 說話中,素手連揮,已絕快的拍出七掌。 重重疊疊的掌影,瞬息間,已將江青罩入其中。 一旁各人,正暗中叫“好”,驀見江青那碩長英俊的身形上見如陀螺般,帶起“呼嚕”呼嘯風聲,快捷無比的轉動起來。 旋轉中,招出似飛,腳下更是奇詭莫測的四處遊走。 剎那間,已平反戰局,更將全楚楚逼得手忙腳亂,岌岌可危。 “雙飛仙子”的大姐玲玲,眼看妹子已堪堪落敗,不由怒火頓熾,柳眉帶煞,輕喝聲中,身形已如一片輕柔的白雲般,飄落在江青身傍。 只見她玉掌疾展,“小樓吹笙”“楓葉飄零”“流水咽回”連環三招,立時把江青,逼得退出三步。 回手金刀吳英等人,情不自禁,大聲喝釆助威。 全玲玲施展出家傳絕學:“九九玲瓏手”中的三記絕招,瞬息間,又將江青逼退三步。 她不由玉面含瞋,凝注江青道:“長離一梟是你什麼人?” 吳英等人一聽“長離一梟”四字,俱不由機伶的一顫,暗忖道:“今天可真是霉星高照,怎的盡是遇到這些不好招惹的主兒!” 敢情,江青適纔出手之間,使用的正是長離一梟不傳之秘 “七旋斬”。 他見這美麗的少女一眼便已識破,不由心中亦暗暗欽服,但口中仍然極為不屑的道: “什麼長離一梟,少爺從來就沒聽過!” 旋又星目怒張,大聲道:“別 嗉這麼多廢話,要是不服氣,你們一起上來好了。” 全玲玲閒言,冷冷道:“久聞長離一梟為當今武林中有數高手,早已放出風聲,要與雙飛後人,一較長短。” 姑娘驀然鳳目放光,恨聲道:“今天姑娘正好試試長離一梟絕學,是否較雙飛武功高明。” 一言甫畢,那雙修長的玉掌,幻成一片白影,眨眼間,江青上盤十二大穴,盡皆籠罩在對方掌影之下。出手端的凌厲無匹,聲勢奪人。 江青驟聞對方這年輕少女,竟是武林中,聲名遠震酌“雙飛”後人,不由重重的哼了一聲。 原來,他記起自己義父 邪神厲勿邪當年,正是吃了“雙飛”之一,“無定飛環” 李琰玉的暗算。故而,連與她有關的一切人都恨上了。 全玲玲一掌拍出,一股綿綿氣勁,無聲無形的逼了過來。 江青長笑一聲,身形轉動間,又如風車般旋轉遊動。 但見一個羅衣飛舞,身段翩翩,出手招式,妙曼輕靈,恍若九天仙子,瓊樓起步。 另一個,身形旋轉如飛,辛辣威猛,手指腳踢,盡是妙絕人間的精妙招術。 瞬息間,二人已鬥了三十多招。 若論招式之輕靈瀟灑,自是以當年武林雙飛“九索飛龍”全為柱嫡傳的“九九玲瓏手”為佳。 但若論起威猛狠辣,卻是“長離一梟”衛西的“七旋斬”無可比擬。 江青因不願一出手,就使用邪神所授的絕世武功,故而只施出長離一梟打賭輸給他的“七旋斬”來應敵。 他一面出手拆招,一面想道:“這長離一梟果是一代梟雄之材,他這套“七旋斬” 掌法,竟然毫不遜於當年武林“雙飛”所擅的絕妙武功,若是他早生了三十年,只怕這“一邪雙飛三絕掌”之中,還得加上個長離一梟呢?” 思忖中,出手卻更是快若閃電,招招指向對方全身要害重穴。 全玲玲的武功,在武林中,已可算得上一流高手,奈何“九九玲瓏手”雖然精奧無此,但,江青的“七旋斬”亦是毫不相讓,加以全玲玲在內力方面,較之江青相差甚遠,故而拚力苦戰之下,已是微喘吁吁,香汗點點。 “雙飛仙子”二妹全楚楚,站在一旁掠陣,她以為,憑姊姊的身手,必能一上場便手到擒來,不用費多大手腳;但照目前情形,卻是越來越覺不妙。 她急惶之下,也顧不得再恃身份,嬌喝一聲,雙臂顫動間,已極精妙的,化出六道優美的弧線,閃電般指向江青必救之處攻到。 回手金刀吳英等人,正看得目眩神迷,心驚膽震,全楚楚已猝然出手。 他們一見全楚楚出手招式,皆不由得混身一顫,失聲叫道:“弧光血影!” 敢情,這正是昔年武林“雙飛”的成名絕技,也就是“雙飛”最精煉最毒辣的掌法之一。 江青正在堪堪得勝之際,驀覺一聲嬌喝起處,隨之而來的,竟是六絲怪異得幾至無法躲避的銳風。 這時,他“七旋斬”掌法中,最精絕的一招,“旋心動魄”已不及使出。 危急中,江青若平地焦雷般暴叱一聲,右掌急顫成千百掌影,左掌幻成圈圈圓弧。 掌勢驟出,驀然,平地湧起風雲,空氣呼嘯激盪,彷彿一片浩然煇耀之光,緩緩升起,頓時周遭壓力大增,重如山岳。 這,正是“天佛掌”的起手之勢,“佛光初現”。 只聽得一陣“劈啪”和“嘩啦啦”的連翻巨響,杯盤木屑紛飛,柱倒牆塌。 ”一切平靜後,只見江青一襲青衫,形態瀟灑的負手獨立。 “雙飛仙子”全玲玲、全楚楚二人,正面容煞白的呆立於身前,急喘吁吁,胸口起伏不停。 回手金刀等人,也正滿身灰土的自地下爬起。 酒樓上,盡是破桌裂椅,杯盤狼藉,摔滿一地,破損的木柱天花板,落的遍地皆是。 江青俊目含威,四處一掃,見那隨自己同來的窮漢焦三,正遠遠的站在一角。 使江青奇怪的,卻是他此刻,面上竟然毫無適纔那股畏縮緊張之狀,正在仰首,凝神,彷彿在苦思著一件事情似的,更令人驚愕的,卻是自他雙眸中,所露出的湛湛神光。 江青不由一怔,還不容他細想,對面的雙飛仙子全玲玲已面含驚疑之色的顫聲道: “你……你是邪神厲勿邪的什麼人?” 江青悚然一驚,緩緩回遇頭來,他瞧著雙飛仙子,那已成慘白的面孔,暗想著: “奇怪!他們怎的畏懼義父至此?” 他心中想著,面色仍舊十分沉凝,自鼻孔中冷冷一哼,巳慢慢將那件罩在身外的青色長袍脫下。 在樓上幾盞琉璃巨燈照耀之下,赫然現出一身紅光奪目的金甲勁裝。 頓時,樓上響起了一聲狂嚷,回手金刀等人,大叫道:“媽呀!邪神來了!” 驚呼聲中,腳步蹌踉的,狂奔下樓而去。 “雙飛仙子”也是花容失色,朱唇慘白顫抖,緩緩向後退去。 江青冷然道:“邪神便是在下義父。” “雙飛仙子”全玲玲仰天長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住自己緊繃的神經,低聲說道: “想不到六十年前,令天下武林人物,聞名喪膽的厲老前輩,仍然健在人間。” 她雙眸轉向黑沉沉的窗外,凝視了一會,又幽幽的道:“這樣正好,六十年前,那一段血海深仇,也可讓昭妹妹親自了結啦!她原以為,今生今世已毫無希望了。” 江青站在一旁,聽出雙飛仙子話中有因,恐怕又是與自己義父,有過莫大仇怨牽連的人,想尋義父報仇。 他不由滿腔熱血澎湃,大聲道:“姑娘,是那一位與在下義父結有恩怨?無論何人,皆請他與在下了結便了。” “雙飛仙子”全玲玲默默凝視著這英俊秀挺的年輕人,那股脈脈含情的清澈目光,有著一絲奇妙的神韻,是那麼動人,又那麼溫馨,好象是一杯甜蜜的醇酒…… 這溫柔的眼光,江青也曾經見過,不過,可不是他親身領會到的,而是自師妹華小燕眼中,射向他師弟侯英之時,他曾見過…… 此刻,恍惚中,竟也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對他發出這種目光,這不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境遇麼? 江青凝注著全玲玲,驀然,他全身一震,暗想道:“自己怎麼如此胡塗?目下,對方還是敵人呀!自己以前所受的創痛、羞辱,難道都忘了嗎?” 他不由目光一整,連忙收斂心神,洪聲道:“姑娘,若是執意不肯明告,那與在下義父結仇之人為誰,在下就此告退了。”說罷,就待返身離去。 全玲玲尚未及說話,全楚楚已嬌叱道:“這麼容易就走了麼?”全玲玲攔阻不及,恐惶之下,急急站到乃妹身前護衛。 她是怕江青聞言,惱怒之下,忿而出手,憑全楚楚目前功力,那能抵擋得住? 誰知,卻出乎她意料之外,江青聞言後,僅停止腳步,冷然說道:“就憑姑娘這份身手,便以為能留得住區區在下麼?” 全玲玲心怕妹妹嬌慣成性,忍耐不住,而再行出言頂撞了江青,若是動起手來,只有徒增凌辱而已。 故而,她急向乃妹一使眼色,對江青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道:“少俠既是厲老前輩傳人,那是再好不過了,尚請少俠賜告厲老前輩如今行蹤,有一件關係整個武林恩怨的大事,正非待厲老前輩親自出面解決不可。” 江青心中,十分驚疑,他想不出,什麼事情竟然如此嚴重,而使得歸隱已達一甲子的邪神仍須出面…… 微微沉吟了一陣,只見他嘴角緊抿,堅決的答道:“無論什麼天大的事,我江青皆可代義父一力承擔。” 全玲玲語聲幽怨的道:“江少俠,雖然閣下身負絕世武功,只是,恐怕……恐怕這件事,你卻承擔不住,我看還是……” 全楚楚驟聞乃姊說話的幽怨語調,不由暗暗奇怪。 心道:“姊姊平日,素以冷面冰心見稱,等閒武林中的青年俊彥,她都不屑一顧,怎的卻對這狂傲跋扈的紅衣少年說話,卻一反常態的如此溫柔呢?莫非……” 她那雙剪水雙瞳,已驚異的,望在全玲玲那嬌饜如花的面容,默不作聲。 全玲玲被妹妹一瞧,心中微生慌亂,竟緩緩的低下頭去,纖手撫弄著衣帶,一副不勝嬌柔的樣子。 江青看在眼中,雖覺異樣,卻裝做不知。 他豪邁的開口道:“不管對方是什麼擎天立地之入,我江青必要會他一會,在下義父行蹤,二位姑娘已無庸再問,否則,只是徒費口舌而已。” 忽而,江青又急急補充道:“你們別以為在下義父膽怯怕事,只是他老人家因年紀已高,不願再沾惹塵緣是非而已……” “雙飛仙子”已知,要從這年青人口中,問出邪神下落,已屬全然不可能之事。 全玲玲面色一凜,平靜的道:“很好,既然少俠自稱能代表厲老前輩,擔負一切,那麼,這件事就由少俠出面解決吧。” 她望了妹妹一眼,二人低低的商量了一下,全玲玲神色之間,好似微有猶豫。 終於,她顯得有些不願的,對江青道:“一月之內,請少俠駕臨蘇北丹陽湖,煙霞莊院,那時,一切恩怨自會當面交代清楚。” 江青毫不考慮,斷然道:“如此好極,一月之內在下必親趨煙霞莊中,向各位面領教益,決不有誤。” 全玲玲面色一直隱含憂鬱,她嘴唇幾次欲啟還休,好似有什麼話要說。 全楚楚卻是一撇嘴角,拉拉姊姊道:“姊姊咱們也該走了!” 全玲玲微一點頭,向江青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香風掠處,二入芳綜杳然。 江青默默站在原地,腦中思潮洶湧,盡在想著適纔發生的事。 “那與義父結梁的入,好似仇怨異常深邃……聽那什麼“雙飛仙子”的口氣,這人像是個女孩子……奇怪!她怎會和我義父有仇呢?” 他忽然恍然若悟的暗道:“對了!定是義父當年行走江湖之時,所結的仇家後人,欲報復老一輩的仇恨。” 正想到這裡,他忽然轉頭後望,原來,他聽到有一絲輕悄的步履聲,響自身後。 眼光觸處,竟然是那閒漢焦三。 他此時,已無聲無息的,立在江青身後數步。 江青心中一震,正待開口。 焦三已滿面微笑的說道:“江公子,你真了不起,這身本事可大得出奇啦!回手金刀吳英這麼成名露臉的人物,竟在公子你手下,走不滿一一招……” 只見他面色從容的一豎大拇指道:“還有,那武林中誰也得讓她三分的“雙飛仙子”,亦竟然不是公子的敵手,真了不起!嘿嘿!真了不起!” 江青面上絲毫不動神色,淡然道:“謬獎過甚,愧不敢當,在下只是僥倖險勝而已。” 他心中,已暗自驚疑道:“這個叫焦三的傢伙,必不是什麼好路數,處處透著邪門,只看他適纔,悄然欺身至自己背後的那身輕功,已可睥睨江湖……但,他又為何如此掩飾行藏,甚至假扮扒竊來蒙蔽於我?莫不是有什麼企圖不成?” 他正在心念轉動,那焦三卻已看出,他“嘿嘿”兩聲乾笑,又道:“今日承蒙不棄,惠於小的一飯之賜,實令小的永懷銘感,時辰已晚,公子也可早些回客棧安息了。” 江青微微一笑,突然問道:“焦三,剛才激鬥之時,你不但未驚慌而遁,反而鎮定逾恆的,站在一傍觀戰,這份膽識,實令江青佩服……” 須知那焦三表面上,是個淪為扒竊的落饋商人,初被江青擒住時,顯現得膽怯無比,滿面惶恐,連那回手金刀吳英向江青挑釁,他也嚇得臉青唇白,但,卻在一揚拚生忘死的激鬥中,甚至滿樓的客人都逃遁無蹤,他卻仍然毫不在乎的靜立一傍,面不改色'這中間矛盾之處,已然引起江青莫大懷疑。 焦三忽聞江青如此一問,臉色突然一變,眼中掠過一絲獰惡之色。 他隨即微微一笑,雙眉一聳道:“江公子,不瞞你說,木來我早就連腿也嚇軟了,跑也不跑不動,但,看了你後來大展神威,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心神振奮之下,竟連怕也忘了。” 江青聽他這篇似乎是極有道理的解釋,僅只微微一笑,也不再予深究。 淡淡的說道:“原來如此,下次還是留心些好!” 正在此時,樓梯上已響起一片人聲,尚聞得一個哭稀稀的嗓子在呼喊道:“天…… 天啊!完了,我的血本都完蛋了,樓上打成個這樣子,還做得成什麼生意,完了……什麼都完了!” 江青不由雙眉一皺,自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子來,交在焦三手中道:“相煩你將這片金葉子付給老闆,算是打壞東西的賠償,剩下來的,便做為你迴轉家鄉的川資吧!” 焦三微微一笑,雙手極為恭謹的接過,口中道:“謝謝公子,他日有緣,小的必思有所圖報,相公一會再走吧!” 江青緩聲道:“不用了!” 了字未出口,身形已自窗中飛掠而出。 鮮紅的披風飄飄揚起。 斜背在背後的“金龍奪”,也因披風揚起,而微露光芒。 焦三,那一直是萎靡菜黃的面孔,竟倏然神光煥發,炯然的望著江青逝去的背影,嘴角又浮起一絲獰惡的笑意。 |
第09章 千臂魔僧
桌上的蠟燭,瑩瑩發出昏黃的光芒,將江青瘦長的身影,長長地斜映在牆上。 一壺冷茶,一盞孤燈,襯和著遠處隱隱傳來的狗吠聲,顯得這漫漫的長夜,透著一絲冷寂淒清…… 驀而,更鼓三響,已是三更時分了。 江青煩躁的來回蹀踱,傍晚在酒樓上所發生的幾件事,一直在他腦海中縈迴。 他翻來復去的想著,直覺得這中間,不但透著奇怪,亦必定尚含蘊著一個大大的陰謀。 巡夜的梆子聲,斷續的敲著,聲音十分單調、淒涼。 江青暗地下了決定:“既然這裡有這麼多麻煩,我不如趁夜趕它一程,也好尋一處幽雅之所,將身心鬆懈一番,再謀對付之策。” 他想到就做,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提看那隨身的小包裡,自窗中掠身而出。 夜色淒迷,天幕上微有零落的星光。 在一條寬闊的道路上,冥無行人,兩旁樹梢被輕風吹拂,發出陣陣“唰唰”之聲。 江青奔馳了一陣,已離開會澤縣城,有五十多里了,他放慢了腳步,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順著官道,迤邐悠閒的行著。 忽然,他那雙銳利的目光,發現在十餘丈外的一株柏樹上,好似懸掛看一團黑黝黝的東西,還在隨風左右的搖動。 慢慢的,他已逐漸走近了。 眼光觸處,不由全身悚然一驚,雙腳已呆愕愕的釘立在地上。 樹上掛著的,竟是一個身材瘦長,鷹鼻闊嘴,年約五旬的老人。 一條細韌如鋼絲般的繩索,正將他頸項緊緊的勒看,凌空的懸掛在樹頂一枝橫枝之上。 老人雙目突出眼眶,舌頭血紅的伸在嘴外,雙手彎曲,面容已歪扭成一種極為可怖的形狀。 好似這老人,在臨死之前,曾受過一段極為不能忍受的痛苦。 江青驚悚之下,一股冷氣,自背脊泛起……他行至眼前,仔細的向那人身上一瞧,卻發現了一宗異處。 原來,這被吊死的老人,左耳已然失去,創口處,血跡殷然,斑班可見,想是被人生生撕去不久。 江青強自鎮定下忐忑不安的心情,閃目向四周打量。 炯炯的目光掃視中,巳發現了在身傍右側的草地上,有著一道零亂而經人踐踏過的痕跡。 他心中一動,已向看這處雜亂的草叢中行去。 走了約莫百餘步。 驀然,又有兩個全身黑衣的彪形大漢,四平八穩的躺在地上。 二人的五臟肚腸,流滿一地,陣陣血腥之味,撲鼻欲嘔。 江青心中一陣激動,舉目細看,果然,二人左耳也都已失去。 兩個黑衣大漢的兵器 對生鐵鑄成的“勾連鎗”,卻正插在對方肚皮之內。 鮮紅的血液,染滿了微帶枯黃的荒野,星光朦朧之下現出一片暗紫之色。 江青震悚了! 他想不出江湖上,除了早年的“一邪雙飛三絕掌”外,還有什麼人會有如此高強的功力,以及這般狠毒的心腸。 江青又向前縵緩行去。 在轉過一排整齊的白楊樹之後,又赫然見到,地下並排躺善三具身著金色衣衫的屍體。 這三人,同樣都是體形高大,然而,卻好似熟睡般,緊靠在一起,慘白的面上,沒有一絲血色,每人胸前,皆透開一個大如拳頭的血窟窿,手中三柄彎長的馬刀,卻相互的交纏在一起。 江青不忍再看,身形展處,已急如流星般直瀉五丈 突然,一幅淒絕可怖的景象,又映入他的眼簾,使他那正在飛馳中的身形,驀然停落下來。 他駭極的凝視著身前的情景。 只見那是兩個挺立不倒的身影。 一個滿面乩髯的鶉衣大漢,正將一柄鋒利的巨斧,深深的砍入一個面容獰厲,嘴角上生有一顆黑痣,年約五旬的老人天靈。 黑痣老人的一雙鐵爪,亦深深抓入對方胸腹。 二人身上,正有著一條條,宛如蚯蚓的血漬,緩緩流下,落在泥土,紅的是鮮血,白的是腦漿……:風,吹得更加淒冷。 白揚樹,“嘩啦”“嘩啦”的響著,搖曳著。 彷彿鬼影幢幢,又湧起陰氣森森,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調啊? 江青此時,混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恐怖的向後徐徐而退。 雖然,他此刻有一身超絕的武功,足可以橫行江湖,睥睨武林,但是,經驗的缺乏,以及陣陣恐怖的陰霾,已將他一時震慴住了。 驀然,江青後退的身形,碰著了一件冷冰冰的東西。他全身有如觸電也似,猝然斜斜飛起,人在空中,劃了一個美麗的半弧,又輕輕落下。 這時,他已然看清,又是一個雞皮鶴髮,面上皺紋重疊的高齡老婦,被吊死在一株不算高的柏樹上。 老婦腳尖距地,僅只寸許之高,一條深紅色的長舌,伸至唇外,兩只鳥爪似的枯手,向前伸出,好似怒極攫人之狀。 屍體面前尚橫著一根,銀光閃閃的蟠龍枴杖。 兩方磨盤大小的巨石,已裂成無數碎塊,濺滿一地。 江青睹此景象,不禁暗自搖頭,默默擦去額前冷汗,暗忖道:“是那幕武林人物,如此的手辣心黑,用這種殘忍狠毒的手段殺人?” 他驚懼的向四處一看,又想道:“看情形,這些死去的人,都好似有著一身十分不弱的武功,但,又為何皆被敵人不差先後的,同時取去了性命呢?” 他目光向老婦尸身一掠,亦是不見左耳,他忖道:“而且,這人性格,卻太也難以捉撲,不但將人殺死,且又取去人家一只左耳,這含著什麼意義呢?” 他目光凝視著天空的寒星,腦中思潮起伏。 一日來,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已將他平日敏捷的思考力,也擾得亂如綾絲。 他眼看著這些屍體,不由想道:“若是任令他們曝屍荒郊,被野獸飛禽噬食,豈於心何忍?也罷!我不如權且將這些人,先埋入土中再說。” 想著,他巳緩步向前行去,準備解脫那老年婦人纏在脖子上的繩索。 就在他手指,始才沾到那老婦人冰冷的頸項時。 突然,一陣陰冷酷寒得有如幽冥地府所發出的聲音響道:“嘿!嘿!如今,你也死定了!” 一字一頓,恍如暮鼓沉鐘,又似冷鈸寒鐵。 江青聞言,陡一轉身。 目光觸處,他只覺全身悚然,不由得“磴!磴!磴!”連退了三步。 微弱的星光下,陰森的樹蔭籠罩之處,正鬼魅也似的立著一個怪物。 這怪物身材肥胖,體形高大。 身上,穿著一件顏色灰黑的寬大衣衫,絕似出家和尚所穿的袈裟。 胸前,掛著一串血潰未幹,瞪眼闊嘴的人頭。 更令人驚恐的,卻是他那一顆瘦小得,與他胖大的身體絕不相襯,有如骷髏似的頭顱。 瘦小的頭上,長著滿頭紅色的長髮,披拂在兩肩之上,一對發出瑩瑩綠光的雙眸,正冷冷的注視看江青。 形態顯得錚獰詭異已極,有如厲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江青向天長吸了一口氣,平靜下自己急跳的心房。 他炯然注視著面前這個似人若鬼的怪物,全神戒備。 那怪物胸前前一串人頭,激得江青一腔怒火,倏然上升。 他還未及說話…… 只見那怪物身形,毫未做勢,已彷彿有一股勁力相托般,緩緩飄向江青身前站定。 江青不由又微退一步。 此時,那怪人僵木的面容,開始動了,不!是嘴皮子動了一下,只聽道:“你自作了斷呢?還是要我動手?” 言詞之間,語謂陰冷緩慢,毫無一絲人味。 江青驀覺毛髮直豎,冷汗涔涔。 陡然,他放聲長笑,笑聲有若虎嘯龍吟,清越已極。 江青笑畢,說道:“在下若要尋死,自是無庸你這七分不像人'三分倒似鬼的怪物勞駕了!” 接著他面色一寒,又厲聲道:“但是,在未談此問題前,我要問你,這老少九條人命,是否皆你一人所為?” 怪人骷髏似的面容上,沒有一絲“人”的意味,毫無感情的木然僵立著。 他默立半晌,始慢慢的開口道:“要答覆你的問話可以,但須先接下老衲三招!” 說話間,連那種最起碼的面部肌肉抽搐舊有,僅僅是嘴皮微動而已。 江青聞言,膽氣一壯,因為“老衲”二字,已告訴他這似人若鬼的怪物,是一個“人”。 他狂笑一聲,說道:“莫說三招,便是三十招,在下也不含糊。” 他心中卻忖道:“奇了,這怪人竟自稱老衲,莫非是個和尚不成?” 尚未及想完,那怪人已絕不多說,身形未見些微轉動,已圍著江青,倏上倏下的飛舞起來。 江青雙掌,直立如刀,蓄勢以待。 怪人仍是悶聲不響,輕輕一掌徑向江青拍出。 只見掌勢飄忽,毫無勁道,緩緩迫至他身前一尺之處時,突然掌勢一變,指向江青上中下三盤之三十六處,致命要穴而來。 這輕飄飄的一掌,就彷彿是一面巨大的漁網,四面罩下。 江青驟覺有左右不得其門而出之感。 他急忙按下心神,雙掌閃電一般,幻出無數圈圓弧,晶瑩如玉的手掌,帶出輕微的風雲之聲。 剎那間,已將怪人襲來之掌勢,封了出去。 這一招,乃是邪神親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 那怪人更不出聲,雙掌倏開急合,一股猛然的呼嘯勁風,挾著開山裂石之勁,猝然湧到。 手法、聲勢,均較之第一招迥然不同。 江青狂喝一聲,身形急轉中,勢如旋風,口中開聲吐氣,一閃之間,已連環擊出一十七掌。 排山倒海似的狂飆,也亦急旋推去。 “轟轟”兩聲巨響,震耳欲聾,沙土齊飛,旋盪成風。 四掌一接,二人各自退後五步。 江青所使的招術,乃是“長離一梟衛西”親授的“七旋斬”中,最凌厲的一招: “旋心動魄”。 怪人此時,彷彿大出所料:“憑這個小夥子,竟能硬接下自己這兩掌?” 只見他聲如夜梟啼號,一聲狂嗥,雙掌已急如星火般推出。 兩腳如飛,又指顧之間,攻出一十二腿。 江青忽覺怪人掌劈之中,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悶香,他不由微微一怔,怪人雙腳攻勢又到。 暴怒中,他冷“哼”一聲,手掌五指驟張倏合,快速無倫的上下齊施。 黑夜中,只見那白玉也似的手掌,竟似帶起一顆顆閃亮的寒星一般。 “劈啪”聲中,怪人又被擊退。 江青此時,仍然站立不動,將剛才吸入的那一絲悶香毒氣,暗運功力,緩緩逼去。 三招已經過去了…… 怪人瞪著那雙綠光閃閃的眼睛,向江青狐疑地注視了一刻。 緩緩開口道:“我是千臂魔僧。”語聲仍是一字一頓,彷若鐵錘擊石。 江青一聽這“千臂魔僧”之名,不由暗中長長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這“千臂魔僧”本是橫行在“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後二十年的一個魔頭。 相傳,這魔僧的出身,乃是藏邊“千原嶺黑鷲岩”上的一座喇嘛寺內。後來,不知為何緣故,竟在一夜之間,發了狂性,將寺內同修的喇嘛一十二人,悉數殺盡。 然後,他便逃之夭夭了。 可是,一十五年之後,他卻變成了一付面如鬼魅般的形態出世。 出世後,不問青紅皁白,見人就殺,直鬧得藏境居民個個人心惶惶,大起恐慌。 後來,西藏黃教教主,得知此情,不由得大為震怒,於是,派遣教中武功高強的十四名黃衣大喇嘛,追殺這“千臂魔僧”。 經過了數場激厲的苦戰之後,黃衣喇嘛傷亡了五人,而這“千臂魔僧”亦身負重創,隱匿無蹤。 此後,只聽說他在中原境內,曾一度出現,中原各派武林人物,聞訊追殺之下,卻又實時失去他的蹤跡。 江青卻估不到,在數十年後的今天,這“千臂魔僧”仍然健在。 而且,竟於此時此地,跟自己碰上了面。 江青此時,早以他那精純的內力,將體內的一絲悶毒逼出體外。 他極為留心的戒備著,雙目緊盯著那惡名卓著的“千臂魔僧”。 這時,“千臂魔僧”又開口道:“我要告訴你的事,這九個人,乃是“陰風黑煞” 古勞,“秦氏雙槍”秦蒙、秦平,“金衣幫”三大護壇,“飛雲銀刀”歐治、李濮、牟鳳……” 他那綠光閃閃的眼睛,又轉向那兩個挺立不倒的身影,續道:“那兩個人,一個是窮家幫刑堂堂主,“霹靂斧”霍大剛,另一人是,雙掌開碑”袁抱吾……” 江青越聽越是心寒。 這些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大都聽到乃師“九天神龍”華明軒提及過,沒想到竟在此處,於一夜之間,已完全死在這“千臂魔僧”的手中。 這時,“千臂魔僧”手指向那吊在樹上的老婦人,聲如鬼嚎般笑道:“這個老虔婆,卻是南固山斷魂嶺的銀杖婆婆。” 江青聞到“銀杖婆婆”四字,不由一怔。 原來,這銀杖婆婆,曾於十年前,到過昆明近郊華明軒寓所做客,與他師父”九天神龍”交情頗深,私交甚篤,當時他也在場,故而尚有微許印象。 江青因當時年紀尚小,迄今已記不清她的面貌了,但卻萬想不到,今日,也如此慘遭橫死在“千臂魔僧”手中。 他不由一陣熱血激騰,滿目赤紅,怒瞪看這奇形怪狀的“千臂魔僧”。 “千臂魔僧”渾如不覺,只見他嘴皮微動的說道:“小娃兒,你是誰?是那一個的徒弟?” 江青怒聲答道:“你管我是那個的徒弟,你已輸了三招,尚未答覆我的問題,你說! 為什麼要殺死這些人?” 他激怒之下,星目暴張,雙掌握得“軋軋”連響。 說話的語氣,亦是聲色俱厲,絲毫不把對面這位人不人,鬼不鬼,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看在眼裡。 “千臂魔僧”對此,好似充耳不聞一樣,絲毫沒有反應,面容仍是那麼,木然呆板。 只聽他冷然說道:“為什麼?只怕我若說完了,就是你壽終的時候……” 江青滿腔怒火,正待發作。 突然,林中響起了一個尖澀高吭的聲音,道:“相好的,你們也太心狠手辣了!” 語聲未住,“唰唰”連聲響處,已有三條金光閃閃的人影,如三頭巨鳥般,疾撲而到。 |
第10章 金衣鐵牌
江青正自滿腔怒火,蓄勢待發之際。 卻想不到,突於此時,飛來三個混身金光閃閃的不速之客。 只得緩緩的轉過身去…… 疑惑的打量著來人,凝神戒備著! 只見這三人,全身穿著似以金絲編織而成的衣衫,質料想必異常珍貴;雖在這僅有微弱星輝的夜晚,仍是閃爍發光,十分奪目。 三人在落地後,目光僅冷冷的向江青面上一瞥,便齊齊集中在“千臂魔僧”身上。 瞬息之間,三人的面色,皆不由變了數次。 其中一位身材瘦小,年約六旬的老者,首先向右首同伴一使眼色。 那位身材魁梧的金衣人,迅即閃身至“千臂魔僧”的身側。 另一個五短身材,面色血紅的金衣漢子,亦緩步行至同伴中間站定。 轉眼間,己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形勢。 這時,千臂魔僧面上仍然毫無表情,一雙綠光閃耀的眼睛,昂首上視,一派倨傲粗暴,旁若無人之熊,竟似根本沒將諸人看在眼中一般。 那瘦小乾枯的金衣老者,首先乾咳了兩聲,嗓音尖澀的說道:“瞧尊駕模樣,想必是四十年前,嗤聲藏邊的“千臂魔僧”哈魯齊大師了?” 千臂魔僧仍然仰首向天,僅自鼻孔內哼了一聲。 金衣老者那枯瘦的面容,不由倏然一變,但是,他仍舊強自忍了下來。 又道:“大師久未一現佛蹤,卻不知今夜至此,有何指教?” 千臂魔僧那雙綠眼,向金衣老者面上一瞪,肅煞的道:“老衲之事!就憑你還不配過問!” 金衣老者聞言之下,向他同來的二人,一使眼色,面色突然一寒道:“大師佛駕所臨,我區區金衣幫,豈能有權干涉……” 突然,他語聲轉厲道:“只是,敝幫三位護壇,卻於一夜之間,橫屍此處林外,而且,每人都失去了一只左耳,這種殺人方法,與大師昔日“裂耳串索”的手段,極為相似,況且,大師又恰在此地,老朽職責所在,卻不得不詳細查明。” 千臂魔僧“嘿嘿”兩聲鬼嚎似的乾笑,冷然道:“你是金衣幫的什麼人?” 金衣老者傲然一笑道:“金衣幫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便是老朽。” 千臂魔僧面上,似是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毫無表情的,同另兩名金衣大漠一瞥。 又開口問道:“這兩個呢?” 陰陽掌查百川大聲道:“大師身傍的一位,乃本幫黑獅堂堂主臥刀徐一粟。” 他再一指那身材矮小,面如紅血的金衣人道:“這位是本幫黃豹堂堂主矮金剛毛清。” 千臂魔僧雙目一睜,鬼叫道:“好!好!都夠資格了。” 他話一出口,場中諸人眥不由疑惑不止的瞧著他,摸不透這魔頭,話中含意究竟系指何而言? 陰陽掌查百川見這魔僧,一味地東拉西扯,不肯說明白己幫中弟子橫死之事,不由氣得滿腔怒火,發髭眥張。 他大聲喝道:“千臂魔僧,老朽現下來意,想你心中必也雪亮……” 他向前大踏一步,洪聲道:“敝幫護壇,是否皆為你一人所殺?” 須知這陰陽掌查百川,在武林中名頭甚為響亮,並不較“長離一梟”遜滿落多少。 尤其金衣幫於近年之內,崛起江湖,旋即聲名大振,另力近及雲貴四省,幫主鐵牌開山呂寧,在武林中,亦是位極負盛名,難惹難纏的人物,手下又網羅了不少江湖上成名高手。 是故,雖然“千臂魔僧”是出了名的大魔頭,查百川卻也不甚畏懼,何況,他更有大援在後呢! 但是,他雖有所依恃,封仍舊深具戒心。 江青離師出走時,金衣幫亦不遇適纔興起,斬露頭角,故他雖然曾有所聞,卻不甚清楚。 但陰陽掌查百川的大名,他卻是聞名已久,想不到他竟投身進入“金衣幫”。由此可見,這金衣幫亦必是個臥虎藏龍之地了。 千臂魔僧兩手一攏,雙目綠光閃耀,陰沉沉的說道:“不錯,非但那三個什麼護壇為老衲所殺,便是這附近的九絛人命,也是老衲一人所為……” 他說到這裡,仰首發出一陣夜鳥般的嚎笑,又道:“誰叫他們頂撞老衲,還想垂涎老衲身上的一只“萬鑽朱蘭”……” 這“萬鑽朱蘭”四字一出口,在場諸人,除了江青外,餘下三人皆不由一震,失聲道:“什麼?“萬鑽朱蘭”?” 千臂魔僧骷髏似的臉上,攸然掠過一絲極為狠惡的神色,冷然說道:“三位也動心了麼?不過,要得這“萬鑽朱蘭”,容易得很,只須將三位施主的老命拿來……” 陰陽掌查百川聞言面容一變,目光轉到江青身上,懷疑的注視了一,問道。”小夥子,你與這魔僧可是同道?” 江青卻不似千臂魔僧那般跋扈與不通情理。 聞言忙向查百川一拱手道:“在下與“千臂魔僧”素不相識,亦是見了左邊這些屍體,始循跡而至…… 查百川面色鐵青,向江青喝道:“少給老夫耍這些花鎗,千臂魔僧哈魯齊,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與他素無淵源,此時撞破了他的惡事,他豈能容你活到現在?” 查百川一傍的矮金剛毛清,亦怒道:“總執法,本幫護壇的三條人命,這小子也脫不了干係。” 江青估不到這“金衣幫”中人,竟是如此蠻橫,絲毫不講情理,亦不由怒火頓生。 他冷笑一聲道:“各位怎的如此不分青紅皁白,莫說貴幫護壇並非在下所殺,便是真的是在下所為,各位又能把我怎麼樣?” 千臂魔僧雙眼亂轉,他毫不理睬江青與查百川爭執之事。 卻暗自忖道:“這小子此時,己與金衣幫中各人發生誤會,他武功甚是了得,如此正好,大可以將他也拖入這趟混水……” 他望看眼前這些在“金衣幫”中,甚有地位的人,又想道:“適纔幾次都險些動手,而這三人都強自忍耐下來……哼!看樣子,他們不是畏懼我的名頭,便是有大援在後……” 千臂魔僧想到這裡,骷髏似的面孔上,突的掠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狠笑。 他冷森森的向江青喝道:“小娃娃,咱們再不動手,可就遲了……” 語聲未住,他那龐大身軀一轉,已閃電般向身傍的臥刀徐一粟拍出五掌。 江青一聽千臂魔僧語氣中,透著的這份親熱,不由暗中叫苦不迭。 他急得開口厲叱道:“千臂魔僧,你休要信口胡栽。” 這時,徐一粟已極為狼狽的躍向一傍,只見他暴喝一聲,身形陡然彈向空中,如一只圓桶般,疾然翻滾,一道匹練也似的雪白刀光,徑自劈向千臂魔僧下盤。 一傍的矮金剛毛清亦洪聲狂笑,只掌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徑向千臂魔僧胸前猛擊。 陰陽掌查百川亦厲聲道:“好刁滑的小子,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雙掌疾摥,一股勁風已罩向江青。 查百川擊出的兩掌,勁道極為怪異,右掌勁力,宛如開出裂石一般,剛猛無滔。左掌,卻是陰柔綿綿,這兩股大相徑庭的掌勢襲來,令人感到極難招架。 江青一觸之下,已知這必是對方享譽武林的“陰陽掌”了。 他憤怒之中,也懶得作無謂的辯白,身形滴溜溜的一轉,帶起一片呼呼風聲,掌腿齊出,剎那間,與查百川鬥在一起。 千臂魔僧的一身武功,可謂辛辣怪異,深奧莫測。但與金衣幫中,這兩位外三堂堂主交手,卻也不得不細心凝神,未敢稍事託大。 臥刀徐一粟與矮金剛毛清,皆是昔日黑道中,極為盛名露臉的高手,任是其中一個,尋常武林人物,已是不敢招惹,何況還是兩人聯同出手,威力自是倍增。 尤某是臥刀徐一粟乃金衣幫外三堂首席堂主,功力精湛,出手凌厲,更在那毛清之上。 這時,但見風淒星暗,周遭沉寂。只有場中人影翻飛,兔起鵲落,間或夾雜著數聲厲叱。 陰陽掌查百川,本想以自己深厚的功力,至多不出二三個照面,便能將對方這青年人擱下。 那知,如今不但未如所願,他自己反倒越打越是心寒。 江青身形旋動得快如風車,間或倏然見首不見尾的施出幾記奇招,掌腿所指,盡是對方所必救之處,招數之精妙,部位拿捏之準確,硬是令這樅橫江湖數十年,極少服人的陰陽掌,暗暗吃驚不已。 查百川在遊走激鬥中,眼光不時飄向臥刀徐一粟等二人,與千臂魔僧拚鬥的地方。 不看還好,這一看,更將這位老謀深算的金衣幫總執法,驚得冷汗直流。 原來,千臂魔僧已使出他那西藏獨傳的密宗武功“擒龍大九套”。 只見他身形伸展翻騰間,全作龍游之狀,出手快速絕倫,宛如千臂萬掌,直逼得徐一粟、毛清二人左支右絀,狠狽不堪,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江青一見千臂魔僧如此大展神威,亦不由豪興勃發,大喝一聲,身形更是急旋如風,出手招招奇絕,狂風過處,沙石齊飛,哨聲四起,“長離一梟”嫡傳之“七旋斬”業已施展到了極限。 這套絕學,果然不同凡響,加以又在陰陽掌查百川分心之下,頃刻間,使得他也完全處於劣轉,景況絕不比徐、毛二人稍好。 只見人影連閃中,金衣幫的三名嵩手,已完全陷入極端不利的信況。 江青奮起神成,出手之下,果然將陰陽掌查百川逼得手忙腳亂,捉襟見肘,心中不由大為暢快。 正在忱時。何傍驀然轉來一聲悶哼,百忙中,二人齊齊斜目一瞧,只見矮金剛毛清,已然跌坐地上,那張面紅耳赤的面孔,此時卻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陰陽掌查百川急得狂吼不已,連環三掌疾出,將江青逼得向後微微退出兩步之後,飛身向千臂魔僧撲去。 臥刀徐一粟眼見自己同伴,己負傷摔倒,不由更是急怒交加,狂吼聲中,拚出全身功力,竭力攻向千臂魔僧。 千臂魔僧嘿嘿一聲冷笑,雙掌幻起漫天掌影,眨眼間,復將臥刀徐一粟圈了進去。 恰好,此時陰陽掌查百川,已適時撲到,抖掌便是一招“迅雷砸地”。 一片強勁的掌力,挾著絲絲柔韌的勁道,暴襲向千臂魔僧左胸。 千臂魔僧嘿嘿大笑,長臂伸縮間,又同查百川連續攻出七掌。 臥刀徐一粟怒喝聲中,連忙趁機將他那仗以成名的“三十六式臥刀法”施展出來。 只見一條人影,裡在一片欺霜賽雪的霍霍刀光之中,在地上來回遊走,忽而躍起直劈,忽而橫身斜斬,恍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查百川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功力較之矮金剛毛清,何止高上兩籌,在他加入之後:雖然亦未佔到上風,但較之適纔二人尷尬局面,己好得多了。 江青正已得勢,敵人驟然飛走,他亦見到那金衣幫中,黃豹堂堂主毛清受傷的情形,故而查百川掠身赴援,他卻並不攔阻。 暗自忖道:“金衣幫諸人,雖然蠻橫自大,卻較這千臂魔僧如此狠毒嗜殺,要好得多!” 這時,場中各人,已拚鬥了六十多招,千臂魔僧想是因不耐久戲,出手間,已越來越凌厲,招術也更加毒辣。 查百川與徐一粟二人,竭力應付之下,已逐漸守多攻少了。 江青正自看得緊張無比,暗暗為查、徐二人著急。 驀地 在一排楊樹外,突然響起一陣悠長的嘯聲,其音清越,中氣充沛已極。 查百川、徐一粟二人,驟聞這長嘯之聲後,面上不由頓露喜色,齊齊吼道。”千臂魔僧,今遭看你這禿妝,還能跑到那襄去?” 說話間,查百川單掌急拋,只聞得“嗤”的一聲,一只火器,已帶起一股紅藍繽紛的火焰,穿空而遇千臂魔僧嘿嘿冷笑道:“查老匹夫,你尚有多少狐群狗黨,不妨一併引來,看看老衲是怕也不怕。” 他一語未完,倏然,又是一聲厲嘯傳來;嘯聲起處,尚在半裡之外,一路搖曳而至,瞬息之間,已達林外。 接看,就響起一個霹霹也似的嗓子,喝道:“是何方江湖鼠輩,竟然膽敢到我金衣幫頭上生事?” 聲出人現,一個瘦小身形,已疾如流星般,急掠而至。 場中各人,此時皆不由霍然分開。 夜色朦朧中,只見來人身材瘦小枯乾,身高不滿四尺,兩條手臂又細又長,幾至垂達地面。 一張黃焦焦的面孔上,自耳際至嘴角,橫斜看一道疤痕,雙目開合之間,精芒閃閃,身上亦是穿了一色金色衣衫,形態顯得極為倨傲。 他腳一沾地,望也不望場中各人一眼,僅向查百川、徐一粟二人道:“查執法、徐堂主,適纔二位施放本幫告急信號,便是因為眼前這兩個庸才麼?” 語氣狂妄託大,毫不將千臂魔僧與江青放在眼中,言下更有責怪查、徐二人,大驚小怪之意。 查百川暗向徐一粟一使眼色,十分恭謹的行至那手臂特長的金衣人面前低低說了幾句。 只見來人臉色連連變幻,目光卻盯向千臂魔僧及江青二人身上。 查百川退下後,這瘦小臂長的金衣人,向萎頓於地,閉目調息的矮金剛毛清飄了一眼。 轉頭向千臂魔僧道:“老夫還當是誰有此膽量,竟敢公然向我金衣幫挑戰,原來卻是大名頂頂的千臂魔僧哈魯齊大師……嘿嘿……這卻難怪……” 他理也不理江青,仍自向千臂魔僧道:“大師手段之辣,確是不較四十年前稍遜,嘿嘿!出家人怎的不以慈悲為懷,如此未免有乾天和罷!” 這瘦小的金衣人,對千臂魔僧說話,仍是一派大刺刺的樣子,尚帶有些教訓口吻。 千臂魔當一直不言不動,僅冷漠的瞧著對方。 這時,見那人一住口,他已陰惻惻的說道:“你也死定了,老賊,報上名來,佛爺好一併送你歸西。” 那瘦小金衣人聞言之下,突然仰天一陣狂笑,笑聲淒厲高吭,震耳欲聾。他倏然面色一寒,臉上刀疤,煞氣隱泛。他洪聲道:“千臂魔僧,別人怕你,我南荒一煞孫奇,都不將你放在眼內,本幫弟子今夜三死一傷,定要你這禿驢連本帶息奉還才是。” 江青一聽這“南荒一煞”四字,不由心中一震。 這“南荒一煞”乃金衣幫中第二把高手,武功並不較幫主鐵牌開山呂寧稍遜,在金衣幫中,身掌內三堂首席堂主之職,連幫主對他亦要禮讓三分,武林中,與海上尊霸的“長離一梟”,二人可算是南北稱雄,遙遙相峙。 “千臂魔僧”頭顱微揚,冷然道:“原來你這老賊便是南荒一煞……佛爺此次出山以來!便聽得江湖傳言,武林中的絕世高手,離“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後,又有什麼“海上尊長離,南荒霸一煞,寒戟雙鷹,三連劍,金鞭擒鵬掌”。” 他厲目線光突盛,陰聲道:“老衲倒要會會,這“南荒霸一煞”,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南荒一煞孫奇,滿臉鐵青,自那乾幹嘴唇中,一宇一頓的迸道:“千臂魔僧,老夫今日必不令你失望。” 語罷,空氣頓現一片緊張氣氛。 劍披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千臂魔僧”口頭雖狂,心中卻是絲耄不敢大意,雙眼厲光炯炯,直視著對方。 江青見那“南荒一煞”,雖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對那“千臂魔僧”卻是十分戒備,兩只瘦長的手臂,不時微微伸縮,顯示出他亦是極度謹慎的防犯看。 在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勢下,四周出奇的沉靜,靜得連一根針落地也可聽到。 突然…… 一個沉穩百老的口音,響自林外:“孫堂主,且請稍待!” 各人急急轉目尋找,只見林後走出兩個金衣人來,前行老者身材雄偉,白髯繞頷,鼻直口方,滿面肅穆之色。 另一人身材,亦相彷彿,唯面如焦炭,油黑發光,軋發如戟,根根見肉,生像威武已極。 南荒一煞孫奇一見前行老者,面容稍緩,離步向前道:“孫奇恭迎幫主大駕。” 原來,這白髯老人,正是金衣幫幫主,名震邊陲四省的“鐵牌開山”呂寧。 他身後那位形態威猛的大漢,乃是金衣幫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 這二人一現身,千臂魔僧那毫無表情的臉上,已自微微變色。 因為,這些突然來到的金衣幫高手,已出乎他意料之外,何況,竟又都是金衣幫中頂尖人物。 江青此時,微微負手走向一邊,故意斜睨著雙眼,看著千臂魔僧如何應付這金衣幫中五名高手。 “鐵牌開山”呂寧微微含笑道:“辛苦了,孫堂主,適纔老夫路經林外,已經見到本幫三位護壇的屍體……” 他言至此處,倏然雙目怒睜,火炬般的神光,瞪向千臂魔僧身上。 任是千臂魔僧久經大風大浪,也不由被呂寧瞪得心頭一怔。 只見他雙眼綠光頓熾,冷森森的說道:“呂幫主,老衲想不到貴幫如此豪與,值此風淒星寒之夜,卻仍作四野郊遊!” 呂寧尚未開口,南荒一煞孫奇已怒道:“千臂魔僧,你少賣弄口舌之利。” 鐵牌開山微一擺手,笑吟吟的道:“大師佛蹤,極少行出藏邊,今日不知有何要事,竟現身於此?” 一言道來柔和平順,不亢不卑,毫無喜笑怒罵之色,果然不愧身為一幫之主的宏達氣度。 一旁的江青亦自看得暗暗欽服不已。 他暗想道:“這鐵牌開山呂寧名氣甚大,待人也甚為謙和有禮,難怪能成就如此霸業,只是,他那些手下,怎的卻是個個跋扈至此?” 他正在暗思之際,只聽那鐵牌開山又和聲道:“本幫今夜齊集會澤,乃是為了與那武林中,素有“武林寒戟”之稱的“繽雲戟”商固,了結一段往日恩怨。是而老夫便遣本幫三位護壇先行,卻不料到達會澤後、未見商固蹤跡,是故,便著各人出外尋找……” 他說到這裡,面上突又轉為嚴峻之色,冷得好似臘月飛雪一般。 他肅煞的續對千臂魔僧說道:“卻想不到,本幫三大護壇,卻盡托大師慈悲了。” 千臂魔僧心中,雖然微有畏懼之意,然而表面上卻絕不示弱。 只見他向前大挪了一步,一字一頓的道:“正是,你待如何?” 鋨牌開山冷冷一笑道:“事情簡易之至,便是要你這條性命……以及你身上那株“萬鑽朱蘭”。” 千臂魔僧仍然面色不變,他嘿嘿一陣鬼笑之後,厲聲說道:“來罷!只要你們金衣幫自信能拿得去!” 南荒一煞孫奇一聲冷哼,雙臂倏然閃動,伸縮之間,已連連劈出一十二掌。千臂魔僧一聲長嘯,雙掌挽起兩圈半弧,風雷齊鳴中,流星般擊出十一拳。驀聞一聲大喝,一條人影彷彿鷹隼般疾撲而至,一道白虹也似的銀亮刀光,已摟頭蓋臉的劈向千臂魔僧。 好個千臂魔僧,狂嗥一聲,身形電閃中,揮掌如風,瞬息間,已與南荒一煞及後來的臥刀徐一粟二人,戰在一處。 “鐵牌開山”呂寧手捋長髯,雙目炯然的注規著場中戰況,眼光飄逸之間,己注意到默立一傍的江青其實,他在“南荒一煞”現身時,便早已來至樹林之外。是故,場中各人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得十分清楚。 此刻,他仔細一瞧江青,心中不由悚然一震,暗忖道:“這年輕後生,不僅生得英俊瀟酒,且翩翩出塵之態,看他那雙眼中,含蘊不露的湛湛神光,竟已達到”返璞歸真” 的境界……只怕,這年輕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勁敵。” 卻不說他正在暗自思忖,此時場中激戟,己進入白熱階段了。 千臂魔僧正已然使出那威力絕大的“擒龍大九套”,身形如龍,翔舞空中,出手疾如迅雷,翻撲之中,端的聲勢驚人。 南荒一煞孫奇,也展出了混身解數凝神應敵,此刻所使的,亦是他賴以成名的絕學“青鴆飛鶴手”。 只見他身形忽似鵑撲,忽如鶴飛,掌山腿影,凌厲無匹,加上臥刀徐一粟那匹練也似的呼呼刀光,百招以後,已漸漸取得先機。 江青默立一傍,細心的觀摩雙方精妙無倫的招術,與那奇詭迷離的身法,正呆呆出神。 他細心觀看,卻將自己全付心神也融於激戰之中。 他想:“我若是那千臂魔僧,這一招便不用那“一光分儀”改以“六矢射日”,腿下再連環踢向對方腹部“堅絡三焦”……對,這招“白虎躍澗”配上只腿的”連弓步”,真是妙極了……嘿!南荒一煞這一式“飛雲手”也使得恰到好處!” 他雙目凝視著三人戰況,正在全神貫注之際。 暗影裡,一個高大雄偉的身軀,已緩緩的向他靠近。 江青正值醉心心于三攻守間的絕妙身手,但,卻隱約廳到一絲輕微得幾乎不能察覺的聲音,“沙,沙,沙”,直覺在告訴他,有人在暗暗地挨近身邊。 他默不出聲,倏然轉遇身來,一個高大威猛的金衣人,已與他打了個照面。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金衣幫內三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 他一見江青已攸然轉身,便知他必已察魔自己極為小心的移動。 不由得面上極快的一變,但瞬息間就已恢復原狀,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好一手“閉息聽聲”功夫,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江青微微一笑,躬身說道:“這位兄台,想必亦是金衣幫中高人,在下江青尚請多予賜教!” 大力韋陀鮑恆山豁然大笑道:“豈敢!豈敢!老夫鮑恆山,忝掌金衣幫白龍堂,嘿嘿!比起小兄弟你來,卻是不及多多哩!” 江青正待說話,突聞場中一聲怒喝,急急回頭一看,只見千臂魔僧那寬大的僧衣,自襟以下,已裂了一條尺許破口。 這時,千臂魔僧手中,卻多出了一對,長約三尺,頂端有一對鋒利月牙形刃口的奇形兵器。 千臂魔僧手中兵刃,舞起一道青白色的光圈,矯如龍蛇般,四下掣動,隱隱泛出風雷之聲。 但見寒光千層,宛如老蠶吐絲,越來越長,無止無息,端的微妙精絕。 這乃是千臂魔僧的成名兵刃“雙月鍘”。 他一撤出兵刃,便是一陣急攻快打,指顧間,就將劣勢扳回三分。 但在南荒一煞孫奇及臥刀徐一粟仍然傾力拚鬥之下”依舊不易稍佔上風。 鐵牌開山呂寧嚴峻的面容上,己微微現出一絲不耐之色。 他轉頭向垂手恭立的陰陽掌查百川道:“查總執法,你瞧哈魯齊大師身手之健,竟連本幫兩位頂尖高手,也一時奈何不得哩!” 言下之意!乃是取瑟而歌,別有所寄。 查百川跟隨“鐵牌開山”多年,他話中的暗示豈有聽不出的道理。 只見他微一躬身,尖聲道:“千臂魔僧武功如此深厚!本幫卻不好太輕視於他,本座亦請命出戰!” “鐵牌開山”故意微一沉吟道:“嗯!也罷,咱們也該領教一下,西藏一派的密宗絕學。” 查百川口中應道:“謹遵幫主諭令!”縱身急起,已向“千臂魔僧”攻去。 江青暗中一哂,十分不值金衣幫中,這種群毆群打的作風。 但他轉念一想,這“千臂魔僧”也是個積惡如山,凶殘暴戾之人,正好讓金衣幫眾人,給他吃些苦頭。 這時,激鬥中的各人,已拚了幾近兩百余招了。 “千臂魔僧”的兵刃“雙月鍘”,緊緊收至身邊,幻化成的青白光圈,亦縮小得僅有三尺左右,出招騰身之間,顯得極為謹慎,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此刻已完全採取守勢,已無攻敵之力。 “千臂魔僧”雖然處身在江湖上三位拔尖高手的環攻之下,仍能鎮定心神,毫不慌亂,招式連綿施出,在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情形下,“南荒一煞”等三人,雖然穩佔上風,卻也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把他收拾了下來。 靜止在一傍的金衣幫幫主,“鐵牌開山”呂寧,眼光一轉之下,突然大喝一聲,已極快閃身至千臂魔僧背後,雙掌挾著排山倒海之勢,猛然劈下。 這一下突如其來之變,“千臂魔僧”雖在意料之中,卻想不到呂寧武功,竟然精深至此,快速絕倫。 他怒罵一聲,左手掄起一片銀光,掃向“南荒一煞”等三人。 右手猝然斜舉,卻戮向“鐵牌開山”乳下。 “鐵牌開山”發出一聲震天長笑,身形在空中一翻轉,雙掌仍然照勢劈下,同時,兩腿己無聲無息的踢出六腳。 場中人影翻來電閃中,驀然,傳出一聲狂厲的急吼。 千臂魔僧脅下,己著了呂寧一掌。 只見他滿口鮮血狂噴,琵鹽嚇人的面孔上,更浮起一片獰惡怨毒之色,他一鍘柱地,一鍘護胸,人已退出五涉外站定。 雙眼綠光閃爍,瞪視看環繞他身沒的四位金衣幫高手。 然後微一定神,仍舊以那陰森幽冷的語氣道:“好……好,老衲已四十餘年,未如此丟人現眼……嘿嘿……想不到,今日卻承受了呂大幫主一掌……” 說到後句,人已喘息不止,又吐了一口鮮血。看情形了他的傷!必然十分嚴重。 “鐵牌開山”長聲大笑道:“大師言重了,若適纔大師不逞強硬拚,又何至於會到如此地步!” 他目光一轉,又洪聲道:“只要大師肯將那株“萬鑽朱蘭”賜交老夫,並自行斷去“手心太陽經”主脈,老夫也不為己甚,今手之事,便作罷論。” “千臂魔僧”響起了一陣鬼嚎般的咯咯怪笑,譏諷的說道:“呂寧,你道老衲尚是二歲孩童!就這麼如此容易的受你欺騙?哼!莫說這“萬鑽朱蘭”你無庸夢想,便是佛爺這條老命,你也不見得能如此輕易取去。” 呂寧手創金衣幫,非但武功出眾,為人更是陰沉險詐,城府甚深,是個不折不扣,笑裡藏刀的梟雄。 他聞言之下,非但不怒,反倒仍然微微一笑,說道:“是麼?老夫倒要試試!” 說罷,面不改色,單掌提處,剛猛無儔的劈向“千臂魔僧”,勁風如狂潮湧浪,力道強大無倫。 一掌甫出,另一掌接看便連續拍出數股勁氣,聚成一線,形成巨大氣流。 “千臂魔僧”一見來勢,便知今日要糟。 但他生性凶暴,殘毒無倫,豈肯就如此束手待斃。 那股潛伏在心內的兇惡之性,已突然引發,他狂嚎一聲,手中“雙月鍘”齊舉,化為一道青白色的光牆,同呂寧襲來的掌風迎去。 “轟”然一聲大響中,呂寧身形微幌,“千臂魔僧”卻已蹌踉退了三步。 口角血漬滴滴順流而下。 他正待強自運氣抵制,忽的又是一聲暴叱,一片銀光,宛如滿天花雨般,摟頭蓋臉的罩下。 這正是“南荒一煞”的獨門陰毒暗器“密雨銀芒”。 “千臂魔僧”一聲悲號,竟自不閉不躲,雙臂急揮,“雙月鍘”已脫手飛出,呼嘯聲中,化成兩道急速的白光,徑向“纖牌開山”呂寧,與“南荒一煞”孫奇二人襲來。 這一對脫手兵刃中,乃貫注了“千臂魔僧”的畢生功力,作為孤注一擲的困獸之鬥,勁力之強,來勢之快,的確是非同小可。 任是呂、孫二人,藝高膽大,也不由鬧個手忙腳亂。 呂寧一見對方兵刃脫手,來勢急勁無匹,心中不由一凜。 他暗自驚心之下,急忙身形連旋,雙手急抬,已將藏於長衫之內約兩塊方形鐵牌舒出,順轉一檔,“當”的一聲巨響過處,那柄“雙月鍘”雖己震落地下,呂寧手中那對純鋼所製的鐵牌,也被擊陷一道三分多深的凹痕,虎口震裂,鮮血汨汨滲出。 此時,一旁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叫聲淒厲已極。 呂寧目光急轉,只見自己屬下黑獅堂堂主,臥刀徐一粟,已吃另柄“雙月鍘”,貫胸透過,身軀更吃那兵刃強大後勁,活生生的釘在地上。 原來,就在呂寧取出鐵牌,磕飛襲至身前的“雙月側”時,一道白光閃處,另一柄“雙月鍘”,也挾著富襄萬鈞之努,飛至“南荒一煞”孫奇身前。 他一時失著之下,任是輕功如何高妙,已是不及閃避躲開,孫奇眼見這白光來勢,已然決非自己一雙肉掌可以應付,他在危急之下,只有一頓心,將立於身傍的臥刀徐一粟,一把拉至身前,以擋來勢,白已卻乘手掌一拉之力,飛身斜掠而去。 臥刀徐一粟正值全神貫注那“千臂魔僧”的舉動時,做夢也想不到,孫奇會將他拿來擋災替死。 他還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驟然不防之下,被“南荒一煞”將他一把拉至身前,那道勁力至強的白光,疾若電光石火般猝然襲到。 血光湧處,徐一粟已被“千臂魔僧”的脫手兵刃“雙月鍘”貫胸透過。 “千臂魔僧”兵刃出手,身上卻似刺蝟一般的刺滿了銀白色的毒針。 他眼見敵人雖未能全然斃命於自已手中,卻是一死一傷,狀態狼狽已極。 只見他鼓起全身殘餘之力,淒厲顫抖的向江青叫道:“小……小娃娃,只……只有…… 你不會乘老衲之危……來,過來……老衲今日,便將這“萬鑽朱蘭”贈送……送給你。” 語音斷續,好似在忍受看極大的痛苦般,說到這裡,已是聲嘶力竭,身形搖搖欲墜,嘴裡的鮮血,更是大口大口的噴出,襯著他那雙瑩瑩如鬼火似的綠色眼睛,以及一頭凌亂的紅色長髮,其狀恐布猙獰已極江青此時被眼前這血淋淋的場面,驚得怔住了。 他在驟聞“千臂魔僧”呼叫時,不由悚然一震,有如冷水澆頭? 身不由已的向前跨近數步,在他純樸的心靈裡,無形中,對“千臂魔僧”寄予無限的同情。 本來,人的本性總是惋惜受迫害的一方,雖然他以前如此的兇惡、殘毒。 這可能便是,所謂的“惻隱之心”吧! 這時,“千臂魔僧”己自那寬大的袈裟中,拿出一方黑綢綢的東西來,單掌舉處,便欲扔紿江青。 “鐵牌開山”呂寧,不由一陣獰笑,姦聲道:“老禿驢,你死在眼前,還想再增加些痛苦不成?” 大力韋陀鮑恆山,這時卻大踏步走向江青,口中喝道:“小兄弟,且請退後,這趟混水,你還是不沾惹的好!” 江青理也不理,大聲的向“千臂魔僧”道:“餵!你要我接受這“萬鑽朱蘭”,可有什麼用意沒有?” “千臂魔僧”此刻,雙目神光,已逐漸煥散,瞳孔也隨著擴大。 他聞言之下,又鼓起最後一口氣,掙扎的說道:“沒……沒有,小……小夥子…… 老衲是……是誠心送……送你的……並不……不要你……付出什……什麼……代……代價。” 江青彷彿在“千臂魔僧”失神的雙眼中,瞧見一絲懺悔的光芒,那情景雖是如此的飄忽,但,這己夠了。不是嗎?一個兩手沾滿血腥,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能在臨終之前,顯示出他對人生的歉疚。 僅此一點,雖然不能挽回他那滔天大罪,卻已深深的證明,人心本是向善的啊! 那怕他仍是凶暴倔強得不肯以更明確的方式來表示,但,在他面臨生與死的剎那間,卻總是有看一絲失悔的意念流露,那怕僅只是如此短暫的一瞬啊! 江青驀然大聲喝道:“大和尚,你放心去吧!“萬鑽朱蘭”我決不會護別人得去!” “千臂魔僧”那骷髏也似的臉上,浮起一個安詳的微笑,是滿意,也是欣慰。 只見他手臂用力一甩,手中那黑綢包裡,已飛上半空,劃成一道弧線,向江青站立之處落去。 數聲怒喝,隨之而起。 “鐵牌開山”呂寧暴怒之下,首先一舞手中,那對笨重的方形鐵牌,悠悠帶風,襲向江青而來。 “南荒一煞”孫奇冷哼一聲,身形掠處,筆直撲向那尚在空中的黑調包裡。 江青長笑一聲,雙手急顫,幻出朵朵星芒,身形亦同時向空飛去。 呂寧手中的一對鐵牌,眼看已要掃至對方腰際,江青卻使出邪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迎來。 朵朵星芒流閃,竟穿過呂寧兵器隙縫,齊向他胸前九大要穴襲到。 呂寧大驚之下,只得舞起手中鐵牌,化成一道烏黑光芒,先求自保。 江青一招出手,身形隨起,他雖較“南荒一煞”起身略遲,卻仍然搶先一步掠到,速度之快,無與倫比。 “南荒一煞”孫奇目光銳利,他驟見一條人影飛來,便知不妙,長臂急伸,便待撈住包裡。 說時遲,那時快,但覺微風一幌,孫奇卻空著兩手,怔怔地落在地上。 這些經過,筆下寫來雖慢,在當時卻如電光石火般,瞬息發生指顧之間便已完成。 孫奇落地後,面上露出一股又急又怒的神色。 他仔細一看,比他搶先一步,奪去包襲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個不甚起眼的英俊少年 江青。 江青從出招、飛身、奪寶、落地,幾個動作,連貫無間,一氣呵成,快得甚至連“鐵牌開山”呂寧這等高手,也無法尋暇而擊。 江青身形甫一落地,閉目一瞧,“千臂魔僧”仍然挺立不倒,混身鮮血淋漓,披頭散髮,兩只綠眼,怒睜如鈴,正瞪視著這邊。 江青大聲道:“大和尚,江青拜謝所賜,流短日長,在下日後,必至大師墓上,焚香頂禮。” “千臂魔僧”枯乾的臉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雙目微鬧,身軀也就徐徐的倒下。 江青不由一陣黯然,目光閃處,只見金衣幫中四人,已站成了丁字形,將自已包圍在中間。 “鐵牌開山”冷冷的說道:“無知小輩,快將手中“萬鑽朱蘭”奉上,免得與那禿驢同走一路……” 江青不理不睬,私下暗自籌思逃走之法。 他忖思道:“眼前四人,個個都是不可一世的絕頂高手,任是其中之一,已夠麻煩了,何況,又在重寶誘惑之下,他們必定將不顧江湖規矩,聯同出手,自已恐怕不能穩操勝算。” 他正在打著主意,“南荒一煞”已陰森森的開口道:“小子,我金衣幫今日一死兩傷,你都已看到,若不將這“萬鑽朱蘭”留下,只怕你插翅也難飛去。” 說話時,他下意識的瞧了徐一粟的屍體一眼,面上微微浮起一絲愧然之色。 “獻牌開山”呂寧,暗暗的向“南荒一煞”一膘。江青聰敏無倫,他自呂寧這淡然的一視中,瞧出“鐵牌開山”心中,已對“南荒一煞”生有不滿之意。 這時,他復又看出,站在他身後的一位,便是那陰陽掌查百川,此人功力高超,適纔江青曾與他動過手,但若較之“鐵牌開山”呂寧,及“南荒一煞”孫奇等三人,卻又略遜一籌。 江青在衡量之後已暗暗決定,若要遁走,則非向查百川這較弱的一環下手才行。 他表面上故作悠閒,緩緩說道:“依各位之意,若在下將“萬鑽朱蘭”奉上,是否便可放在下走路? “鐵牌開山”呂寧早已想好,若對面這年輕人將寶物拿出,待他接過後,便集四人之力,出其不意的將其格斃。 假如江青不肯奉出,那就只有一齊動手,強搶硬奪。 但,對方身手之佳,他心中早已深具戒心。 是故,下定主意,不論江青是否將“萬鑽朱蘭”拿出,都要一擁而上,殺之滅口。 此時,他見江青如此一問,口中聲笑道:“嘿嘿,當然如此,小兄弟如肯將”萬鑽朱蘭”賜下,老夫保證,決不傷你一根汗毛。” 江青待他說話分神之際,已一聲不響的,反手就是一招“佛光初現”,攻向站立在身後的查百川。 查百川早已留意江青的一舉一動,但是,奈何江青出手太也快捷,加以此招”天佛掌”法,威力又奇大無比,狂飆厲勁湧處,查百川雖已急急奮力出掌抵擋,但仍被震退了正步。 江青乘此縫隙,大喝一聲,身形已如巨鳥騰空般,飛出七丈之外。 同時,只聞得背後“鐵牌開山”呂寧一聲暴喝,兩面鐵牌碰得震天價響,便已急急追來。 江青無暇回頭,連連奔馳,勢同流星電掣,瞬息間,被他掠出百十丈外。 “鐵牌開山”呂寧、“南荒一煞”孫奇、“大力韋陀”鮑恆山、“陰陽掌”查百川四人,亦均銜尾急追而去。 連正坐在地上,調息療傷的矮金剛毛清,亦無瑕分顧。 風冷星寒,這片適纔尚是龍騰虎躍的草地,此時,又重新恢復了寧靜沉寂…… |
第11章 武林寒戟
江青一路如飛狂奔,恰似星飛丸瀉,快不可喻。 距他身後十餘丈之遙,仍然有著金色人影,緊追不舍。間或挾雜著一兩宗勁力極大的暗器,急襲而來這時,一逃、一追之間,不覺已奔出離那適纔激鬥之處,約二十多裡了。 江青一面急展身形,一面想道:“如此跑法,不知要到何時方休?適纔乘他們四人不備之際,以一招威力無倫的“天佛掌”法,突破包圍,但,那時乃是在他們措手不及之下……假若再被這四人圍上,恐就難再逃出魔掌!” 他想到這裡,身形更是有如離弦之矢,腳尖一點,便已出去七、八文之遠。 後面追趕的“鐵牌開山”呂寧及“南荒一煞”孫奇二人,輕身功夫亦稱絕一時。但,他們在奮力急迫之下,一躍之力,至多也不出七丈以外。 “大力韋陀”鮑恆山及“陰陽掌”查百川二人,功力就更遜了一籌,急奔之下,一躍也只有六丈左右。 雖然,他們這一竄就是六、七丈的輕身術,在武林中,已算是驚人的身手,但,較之迭逢奇緣,又是當年武林第一高手,萬邪之尊的嫡傳子弟江青,卻又差了一段。 不用多久,五人之間的距離,已拉得越來越遠了。 這時,五人全是不循官道奔馳,全然追逐於荒郊野郭之一頓急奔之下,面前漸漸現出一片黑壓壓的高大陰影。 原來,已到了一座聳拔險峻的大山之前。 江青身形猝然彈起,拔升有六丈之高,彷如流星瀉地般直向那片山坡底下的峋嶙巨石間落下。 呂寧大喝道:“快追!點子要逃!” 說話間,已搶先掠出。 正在此時,只見江青一聲高吭長嘯起處,雙臂連連伸縮,那尚未沾地的身軀,竟彷彿有引力相吸般,隨那雙臂伸縮之勢,冉冉的向空中升起。 這一次,足足升高了七丈以上,始見他手腳箕張,如一只大鳥般,閃電也似,向前面的一處樹叢中射落。 “鐵牌開山”呂寧見江青施展出這甚為怪異的身法,失驚之下,不由神色一徵,恍惚中記起,好似曾聽聞過這種奇特的功夫…… 他略一尋思,茫然大叫一聲道:“快停……不用追了!” “南荒一煞”孫奇,本已掠出十丈,聞言之下,就勢一個大翻身,已倒射而回。 這時,“大力韋陀”鮑恆山,輿“陰陽掌”查百川二人,也氣喘吁吁的趕到。 孫奇愕然問道:“幫主!怎麼回事?” 呂寧滿面惶然之色,疑慮的道:“孫堂主,你可曾注意到,這廝適纔躍升空中時,所施的身法麼?” “南荒一煞”慢慢一想,面上也漸漸透出一股驚疑之色,他脫口道:“莫不是已失傳武林,達一甲子之久的“鐵臂振空”?” 呂寧面色凝重,沉聲道:“不錯,這種功夫,乃是當年武林中,第一邪道高手,邪神厲勿邪所獨擅。” 一語甫出,眾人已驚得啞口無言。 “陰陽掌”查百川喃喃自語道:“那麼……適纔這小子一掌將我震退,必是用那“天佛掌” !好險!” 呂寧向江青匿身的樹林中,凝視了一刻,頹然的回頭道:“此山深遠高聳,這廝功力又復高絕,恐怕一時不易尋找得到,也罷!既識此人,日後也不怕他逃跑……” 他一揮手道:“走!咱們且先回去,看看毛堂主的傷勢……” 說罷,縱身躍起,四條影子,已相繼消失于山旁小徑。 ※ ※ ※ 曙光微透,鳥語吱喳! 這,又是一天的開始了。 山上,一片方圓不大,卻異常緊密的叢林中,江青正緊張的伏在一株樹下,蔓芒糾結的山藤野草,將他掩遮得十分嚴密。 過了很久,他知道對頭必已離去,始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卻落在手中,那個黑綢包裡上。 他喃喃自語道:“這“萬鑽朱蘭”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這麼多的武林高手,為它拚命?” 說著,伸手將包裡緩緩打開,晨曦的光輝照耀之下,包里內陡然閃出一道,五色繽紛的耀目光彩。 江青微攏雙目,仔細向包里里一瞧,不禁嘖嘖的稱讚起來。 原來在在包里,有一方透明的水晶方盒,盒內雪白的軟墊上,卻放著一只大若人掌,雕鏤得異常精緻的紅色芝蘭。 芝蘭質地光潤,毫無瑕疵,且隱隱流動著燁燁異彩。 這株紅色芝蘭,不知為何物所製,但,紋理之細膩光澤,似更在邪神那“朱玉寒骨令”之上。 更令人愛不律手的,卻是那芝蘭上,嵌滿燦若明星般的珍貴明鑽。 只見這粒粒明鑽,其大如豆,呈多角之形,將那流燦欲滴的紅色芝蘭的光輝,反映而出,更幻成千彩百色,端的悅目之至。 江青正痴痴的在手中反覆把玩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說道:“確是人間至寶,只是可惜公子卻不知這寶物真正的奇異之處。” 江青聞言大驚,陡然轉過身來,眼光觸處,不由更令他怔愕不已。 這發話之人,竟是那在會澤城中喬裝扒竊的閒漠焦三。 焦三這時,身上已換了一套銀光閃閃,質料高貴的密扣緊身衣,襯著外罩的一件黑藍色長袍,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了無昨日在酒樓中,那種邋遢猥瑣之低。 他見江青轉身過來,笑吟吟的雙手抱拳一揖,道:“江麼子別來無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蓬,料不到小的,今日在這荒僻之地,又見到了公子……” 江青目光一冷,淡然道:“尊駕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我江青倒是走眼了……” 他心中卻罵道:“這小子,還裝什麼蒜?其實,在會澤城中,我早已瞧出你行色可疑……” 那焦三道:“昨夜於會澤城,酒樓之上,公子大顯神威,的是令小的佩服得緊,嘿嘿!公子卻忒地心急,不容小的拜別,便匆忙走了……” 江青一見焦三,此時仍然是一派虛言假意,不由面色一寒,道:“尊駕必是武林高人,何苦如此相戲在下,須知江青也不是好欺之輩!” 那焦三閩言,隨即面容一肅,正色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昨日之舉,乃為勢所迫,並非有意戲弄尊駕!” 他口氣一改,江青始緩緩說潰:“昨日見到閣下,江青確已動疑,既是如此,區區亦不能責怪兄台……他一頓之後,又道:“尚請尊駕示下名諱!” 那焦三雙目一睜,洪聲道:“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便是在下。” 江青聞言一震,暗忖道:“怪不得這傢伙,兩次欺身至我身後,都是在如此近逼之下才發覺,原來竟是那匿林寒戟。” 想著,他連忙拱手道:“原來兄台便是名震遐邇的“繽雲戟”商兄,在下倒是失敬了!” 那化名焦三的商固,莞爾一笑道:“江兄言重了,兄弟雖然薄具虛名,但較之江兄一身卓絕武功,卻是膛目不及。” 江青淡然道:“商兄謬獎,小弟實在愧不敢當。” 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問道:“昨夜兄弟與金衣幫數名高手相鬥,聞說他們與商兄結有梁子,不知此事須知江湖之上,人心險詐,禁忌亦多,別人私隱之事,若徑自探問,便常會引起一些莫須有的誤會。江青的江湖閱歷不深,是故貿然問出。商固面上卻神色不變,微笑道:“此事無甚緊要,只是數日前發生的一點誤會,在下早已料理清楚…… 倒教江兄費神了……” 江青見他含糊其詞,不願言及,也就一笑作罷,不再多問。 其實,這繽雲戰商固,與金衣幫鐵牌開山呂寧等人,結有極深的仇怨。 事因四月以前,商固行經湘境,無意中,與金衣幫內三堂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為了搶路前行,發生爭執,一言不合,隨即動手。 百招左右,六指行者吃商固一掌震傷,隨行的兩位金衣幫眾,也俱被商固擊斃。 汪明負傷回到貴州抱樸山總壇,面呈一切後,鐵牌開山呂寧勃然大怒,便遣下追騎,四處尋查繽雲戟商固的行蹤,以待圍攻洩恨。 恰好商固這日,因聽到江湖傳聞,昔日之千臂魔僧哈魯齊又重現江湖,而且曾在會澤地面發現其行跡。 因這千臂魔偕於早年,自一撥南海海盜手中,得到一株價值鉅萬的“萬鑽朱蘭”,這朱蘭之上,鑲有無數珍異鑽石,其中,更有二粒神奇異常,名曰“輕塵””避水” “蹈火”的絕奇神珠,功能水火不侵,邪穢不入。 千臂防僧早年得此奇寶之時,風聲便已洩露,好在知曉之人,倘為數不多。 但,當他行跡復現江湖後,已有不少的武林兩道人物,聞風而來,商固,也是其中之一。 但,當商固進入會澤不久,已被金衣幫所布的眼棧察覺,實時便飛報總壇,並密切派人監視。 商固久走江湖,武功高絕,豈有發覺不出的道理。但千臂魔僧身上的寶物,他卻捨不得放棄,無奈之下,為了避免麻煩,便易裝四出遊盪。 江青到達會澤,投店之時,便被商固發覺,他在無意之中,又窺見江青入店時,背上所背的“金龍奪”。 但是,他又見江青神態軒昂,步履沉稔,說話之間,中氣十足,便知對方,亦必為一身懷絕技之士,他的江湖閱歷深,自是識貨之人,目睹之下,不由貪念大起,便欲奪為己有。 加以對頭偵騎四伏,他也不敢大意,便化裝成一落魄閒漢,藉扒竊為實,一試江青武功深淺。 那時,設若江青懵懂不察,則被點倒之人,必非商固,而是江青了。 商固這條苦肉計,當時雖則行通,但直到他目睹江青在酒樓之上,擊敗雙飛仙子的身手後,便知自己萬萬不是敵手,何況,嗣後又見江青,乃是當年大名鼎鼎的邪神的義子,他就更不敢明裡下手了。 俟江青回店之後,商固隨即換裝馳往郊外,較之江青更早了一步。 他到達之時,正值聞風而來的武林群豪:陰風黑煞古勞、秦蒙、秦平。 還有金衣幫中,先行而至,聞風亦趕來插上一手的三大護壇“飛雪銀刀”歐治、李樸、牟鳳。 加上窮家幫刑堂堂主,霹靂斧霍大剛、雙掌開碑袁抱吾,及南固山斷魂嶺的銀杖婆婆等人,正在與千臂魔僧展開惡鬥。 他原先計劃是,等千臂魔僧與這九位江湖豪士,爭鬥得筋疲力盡,兩敗俱傷之際,然後再出面搶奪打物,坐收漁人之利。 殊不知他如意算盤原打得很好,但是不久之後,卻越看越覺心寒。 原來,場中群豪,在瞬息之間,已被千臂魔僧擊斃了一大半,餘下各人,亦均是岌岌自危。 沒有多久,霹靂斧霍大剛與雙掌開碑袁抱吾二人,也在千臂魔僧詭異的手法之下,收招不及,自相殘殺而死。 甚而至於連功力高絕一時的南固山銀杖婆婆,亦未能逃出厄運。 商固目睹千臂魔僧如此身手,不由嚇得直冒涼氣,他自行估量之下,雖知自己較之場中各人均高出甚多,若是與千臂魔僧力鬥,五百招內尚不致落敗,然而到最後,卻必然不是千臂魔僧的敵手。 這時,他目光一閃,便看見江青,自遠處禹禹行來。 直至最後江青與千臂魔僧激戰,及金衣幫高手傾巢而至,所有的一切情形,商固皆已看在眼裡。 待得千臂魔僧斃命,江青得寶逸去,他亦遙遙跟輟在後,再以一身超然的輕功,潛入這樹林之中…… 這時,江青緩緩將手中“萬鑽朱蘭”包好,抬頭間,卻陡然看見商固那雙貪婪的目光,正緊緊的注視著自己手上的寶物。 他心神一動,裝做不察道:“商兄適纔言及,此寶另外還有一宗異處,如蒙不棄,倘請兄台見告。” 商固微一沉吟道:“實不瞞江兄,這“萬鑽朱蘭”尚有別宗異處,兄弟也是道聽途說,詳細之情,亦不十分了解。” 江青暗中冷笑,若無其事的道:“既是如此,在下只好易詢他人了!” 他心中卻忖道:“這素有武林寒戟之稱的商固,言談之間,閃爍支吾,居心叵測,顯然根本就未懷著好心!” 繽雲戟商固何等奸滑,他一見江青面上神態,已知對方必已存有戒心,自己有意強搶豪奪,卻又沒有勝算把握。 念頭一轉,忽而滿面堆笑道:“未知江兄欲往何處?兄弟生平性喜遊覽名山勝水,足跡所至,中原各地兄弟皆了若指掌,江兄若有興致,兄弟倒可勉為前導,到各處遊歷一番!如何?” 他已打好算盤,欲與江青朝夕相處,乘其不備之際,實施暗算。 江青又不是傻子,商固用意他當然也能猜到八分,豈會伴虎而眠?自取其禍。 尤其商固在江湖上的武功名頭,甚為晌亮,若他真以不光明手段突施暗襲,自己也的確防不勝防。 江青思慮及此,向商固深深一揖道:“兄台盛意,江背心領,只是,此次出山,乃系奉義父之命,辦理一件要事,兄台武林俊彥,萬人景仰,小弟不敢再行打擾了!” 商固聞言,不由一怔,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有勉強乾笑了一陣,說道:“江兄既然有事待辦,兄弟就此別過,日後有緣,當再與江兄把晤。” 說罷,雙手一拱,轉身縱去,眨眼之間,就消失於樹林之外。 江青仔細將手中小包,塞入懷內,一面緩步走出林外。 這時,朝陽初升,霞光萬道,透過半山浮飄的霧氣,幻成奇異絢燦的光彩。林端草穗之上。凝結著顆顆晶瑩透明的露珠。空氣清新,目曠神怡,好一個初秋的清晨…… 江青作了一次深深的呼吸,徐步行至山腳下一條清溪之旁。 只見溪水清澈,一眼到底,他俯下身去,捧起一掌寒洌的溪水,洗嗽起來。 冷水沾面,神志頓時一振。 他正待躬身下去,欲再掬一些水而嗽。忽然,溪水的倒影中,竟照顯出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影來。 江青心中一驚,躬著的身形,突然一個翻轉。 就在他身形翻轉之際,一股強勁的掌風,掠體而過,將溪中流水“澎”的一聲,激起數尺高的水花來。 水珠迸濺中,那蒙面人不待江青定下心神,絕快無倫的政上九掌。 江青大喝一聲,身軀如陀螺般旋轉,流星似的拍出亡掌,踢出三腿。 蒙面人一聲不晌,已圍著江青遊走起來,雙掌揮舞如風,勁風剛猛著體如削。 江青一面施出“七旋斬”掌法,一面喝問道:“尊駕何人?在下自忖與人並無仇怨,怎的卻以如此下流手段,暗算於我?” 蒙面人仍是一語不發,悶頭疾攻,招式凌厲猛辣,威勢驚人。 江青力敵之下,心中暗驚道:“這蒙面人功力之高,與那南荒一煞孫奇,竟在伯仲之間,奇怪!怎的一日之中,我卻遇見這麼多的江湖高手!” 蒙面人拳腳齊施,罡風無儔,氣流湧盪,江青江在猝遇強敵之下已被追出五步以外,情勢十分危殆。 在強勁的掌風猛拂之下,已將江青所穿的青色長衫飄起,露出身上豔紅的“火雲衣” 來。 江青一瞥之際,豪情頓生,春雷似的暴喝一聲,身形猝然彈起空中,如游魚戲水般的往前一滑,雙掌卻自兩種極為怪異的角度,急推而出。 頓時,兩股激流若山崩海嘯般交逼湧去,掌風所帶起的尖銳呼嘯,刺人耳膜已極。 這一手,正是邪神當年,縱橫江湖的絕技“如意三幻”。 蒙面人失聲一叫,已當堂被震得踉蹌倒退。 江青不容對方再有機會緩過手來,已步如流水行雲,雙掌齊出,帶起圈圈弧線,及一片星形精芒,“銀月寒星雙環式”倏然出手。 蒙面人厲呼連連,身形急掠中,急快的拍出七掌。雖將江青逼得身形稍滯,但他手指過處,已“嗤”的一聲,將蒙面人的黑衣,劃破了一大片。 朝陽之下,看得甚為真切,黑衣內,竟露出一片銀光閃閃的緊身衣來。 江青失聲叫道:“啊!原來是你!” 蒙面人獰笑一聲,身形暴退中,揚手發出三枚寒光耀目的暗器,眨眼間,已閃至江青身前。 江青驚怒中,舉掌擊去,勁風過處,那三枚暗器僅在空中一歪,又呼嘯一聲,其中一枚走半圓弧形,急掠飛來。 江青冷冷一笑,瞧準來勢,倏然伸手撈住。他驟而將暗器接在手中,那暗器所帶的勁力,竟震得他後退一步。 百忙中,已看出那是一枚後扁前利,尚帶有兩片銀色薄翅的奇形暗器。 江青心中尚未及轉念,另兩枚亦電掣而至。 他身體極微妙的向上一翻,竟貼著地面三寸之上,箭矢般射出。 江青堪堪躲過這三枚暗器後,蒙面人早已鴻飛冥冥,蹤跡不見。 他默默沉思了一刻,又俯身將三枚暗器抬起,匆匆下山而去。 |
第12章 雲山孤雁
風狂雲密,黑壓壓的布滿了天空。 四野的林木,簌簌地響著。 空氣中,隱含著陣陣濕意,一場暴風雨,眼看著即將到臨;而且,來勢必然強烈。 江青自遭那蒙面人突襲以來,已急急奔行了三天。 他在這時,抬頭望瞭望天色,心中頓感焦慮不已。一面在心中埋怨自己:“適纔經過一處小鎮甸時,為什麼不住了,又不是趕著什麼急事,自己如此奔馳作甚……” 一面身形如脫弦流矢,疾快的騰閃躍進,眼前已可隱隱見一片黑森森的蒼幽樹林。 同時,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也急驟如密鼓似的落下。 江青提起一口真氣,兩個起落,已進入這片幽深的樹林之內。 他找了一處枝葉茂密的大樹,站在樹下,用手拭著面孔上成滴的雨水,眼望著天邊的烏黑彤影。 心忖道:“看情形,這場雨下起來,必然不小。而且時間也不會太短,站在這大樹底下,雖然暫時可藏一會身,但,總不是長久之計,眼前,怎生尋個可資遮蔽之處,才是道理……” 遊目四顧,卻在這片樹林深處,隱隱約約發現一角紅牆綠瓦,在雨水迷濛之中,好象是一棟廟宇。 雨,下得更大了,“嘩啦啦”的,順著枝葉的隙縫,向下直瀉。 江青雙臂環抱胸前,星目半閉,剎時,頭頂上竟騰騰冒起絲絲白氣,那件青色長衫,也好象充滿了空氣般的,陡然鼓起,落下的雨水,竟在距離頭頂三尺之處,向外分濺,絲毫也流不進來,好似遭到一層無形阻力一般。 江青已運出那無堅不摧,刀槍難入的“離火玄冰真氣”。 只見他雙臂欻然平伸,身形已緩緩向前飄去。 待欲落地的剎那,但見腳尖微微一點,輕若柳絮般,又掠出數丈。 傾盆如注的大雨,皆在他身體兩旁洩落,一滴也未濺到他身上。 瞬息間,江青已來至那棟廟宇之前。 這廟宇,在無數的參天巨木環抱中,紅色磚牆,已頹倒不堪,廟門破落,門上掛著“無念古剎”的一方巨匾,也已漆褪油剝,顯得十分淒涼。 江青不由微微一怔,自語道:“想不到,這竟是一間無人居住的荒寺!” 他不妄多想,一抬腳,人就飄身而入。 迎面是一個小小的天井,雜草蔓生,冷清寂寂。 他順著一條已參差不齊的青石磚道,快步行入正殿之內。 這所正殿,建築得亦不甚大,正中供著一座殘破的神像,兩旁的布幔,早已腐朽,破爛不堪,供桌之上,滿積塵垢,地下,尚有不少鳥獸糞便。 江青四周一瞧,暗想道:“這座古寺建築的年代,必定十分悠久,想是香火清淡,而逐漸頹廢了吧?” 廟外的大雨,落得要密了,間或挾雜著,陣陣的閃電雷鳴,狂風呼嘯,林木蕭蕭。 天色也更形晦暗,這座荒蕪的古剎,被托襯得更加陰森、淒涼。 江青正待用手拂去那供桌上的灰塵,以便自已能暫時的休憩片刻。 廟門外,傾盆的大雨中,忽然傳來一絲極為輕細,但卻十分急促的步履之聲。 也只有江青如此高深的內功修為,才能在這萬馬奔雷般的暴雨中,聽辨出這一絲細微得幾乎不能查覺的聲息。 他驚異的!側耳靜聽了一刻。不錯,果然是人行的腳步聲。 而且,這聲音已逐漸接近廟門了。 他四處環顧,發現在這所大殿的陰影處,正有一根橫樑。 於是,他毫不思索的,如一縷輕煙般,飄隱在那根橫樑之上。 就在他身形才俯下的時候,門外,已如風似的搶進一個人來。 一道明亮的電光閃處,清晰映出來人的面目,竟然是一個生得異常俏麗的少女。 她這時,正用一方絲帕,草草的抹拭著身上的雨點,面上卻現出一股驚駭、恐怖的神色,急惶的向外面張望著,顯然,她不是單純為了避雨,才進入這所古剎的。 江青一看是個女人,心中不由十分納悶,隨即又出生出一股厭煩,他乃屏住呼吸,靜靜的向下望著。 雖然,這位美麗的少女身上,已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面上隱現憂慮之色,然而,卻仍然掩不住那美豔無比的絕世容姿。 待了一刻,那少女情緒,似乎已稍稍安定,開始環視著這間破舊的大殿。 江青正待現身,卻忽而悚然停住,原來,他自已看見大殿外,毫無聲息地,如鬼魅似的又閃進一條人影,悄然的!立在那神座之旁。 少女仍然不察,姣好的面容上,已經恢復一片冷靜而漠然的神色。 她正待向後行去,忽然,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道:“小賤人,天地雖大,無奈你自找死路,當真還想逃出本洞主的掌心麼?” 這少女聞言之下,猝然混身一顫,花容失色,急急迴轉身來。 布幔之後,此時緩緩走出一個,身著黑色長衫,面容慘白的中年秀士。 他那雙鷹目,如電似的瞪視著少女,嘴上掛著一絲獰笑,陰聲道:“夏蕙,本洞主一向待你不薄,姑且勿論你一進入我的天緣洞,便即另闢特室,不受洞中規則約束,便是你在江湖之上,博得這不小名聲,還不是自本洞主以下,全力暗中維護於你?” 少女花容慘白,身體微微戰悚,好似極為畏懼那中年的黑衣秀士。 黑衣秀士又冷笑一聲道:“想不到你這賤人,卻恩將仇報,本洞主首座徒兒,那點配不上你?你強自拒婚,違我諭命不說,更乘我徒兒不備之際,將其暗算而身受重傷…… 嘿嘿……只怕今日,你就是跪地求饒,本洞主也不能放過你!” 這美豔的少女,暗自一咬牙,竭力鎮定住驚懼的心神,恨聲說道:“天緣洞主,你不要如此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姑娘當初,確曾加入你的天緣洞,可是……我不知道,你們竟是如此邪惡,恬無廉恥的一群畜生……” 她雖盡力裝出一股夷然不懼的神情,然而,語聲仍不自覺的微微發顫。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憤聲道:“你那徒弟玉郎君潘才,是出了名的採花惡賊,姑娘我!便是拚了一死,也不會嫁給他。” 黑衣秀士陰沉沉的一笑,姦聲道:“罵得好!賤人!你便再多罵幾句,否則,我天緣洞主田淨一動手,你便再也沒有時間罵了。” 這名叫夏蕙的少女,面上一陣抽搐,咬牙道:“田淨老賊,你……你要殺就殺…… 姑娘難道還怕死不成……” 她說罷,秀目微闔,竟然不願抵抗,因為她知道,憑自已的武功,決計不是這天緣洞主田淨的對手,又何苦自找羞辱呢? 江青伏身梁上,看著這艷色少女,那美豔的面容上,正透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淒涼神情,但卻決不是畏懼。 黑衣秀士發出一陣陣夜貓叫似的幹澀笑聲,陰冷的道:“你想的倒挺好,本洞主豈能容你如此便宜的就死?我天緣洞的蝕神迷魂手段,你還沒一一的見識呢!” 夏蕙雙目怒瞪,切齒道:“田淨老賊,你……你用心太……太狠……。” 這天緣洞主田淨,自鼻孔內哼了一聲,緩緩自懷中摸出一只青色玉蕭來,盤膝坐在地上。 夏蕙花容才自一變,田淨已將唇就簫,嗚嗚的吹奏起來。 聲韻才起,裊裊娜娜,清絕悠遠,今人神志恍惚舒暢,似是飄盪雲端之上。 簫聲忽的一變,已轉為極其柔和細膩,如訴如泣,恍如情侶細語,侃侃傾吐心曲。 江青身在梁上,已聽出這什麼天緣洞主的簫聲內,含有一股無形的魔力,吹出的音波韻律,飄入耳後,竟會隨著簫音的情感而起伏,產生一種奇妙虛渺的幻覺。 他連忙斂神內視,澄心寧氣,片刻後,果然已摒除雜念,靈台清淨。 此刻,那縷縷哀怨悱惻的簫聲,已轉為春光旖旎的撩人音韻,如火如荼,隱隱含蘊著絲絲挑逗,就好似那兩心相許的一對情侶,已在互相偎依,齒唇相接,雙眸含春,更進而寬衣解帶…… 靡靡之音,越來越甚,漸而略微低沉,但是忽然音韻一高,又似含著無限淫聲浪語,恍惚中,好似一對年輕男女赤裸裸的,緊緊摟抱在一起。 簫聲吹出有節拍的顫動,然而,這卻又似那人類亙古以來,最原始,最瘋狂,而永無改變的節奏。 那名叫夏蕙的少女,如玉似的面龐上,已染上圈圈嫣紅,紅得迷人,如此深見魅力……,水汪汪的大眼中,透出一股烈火般的情焰,吐氣如蘭,一雙纖纖的玉手,緩緩伸至那件淡紫色的衣衫鈕扣旁。 天緣洞主田淨的雙目中,射出縷縷柔和的光輝,凝視著夏蕙。 這時,忽見他袖口微微一拋,白光閃處,兩條酒杯粗細的白色小蛇,已自他衣袖中竄出。 落在地上後,竟隨著田淨所奏的蕭聲,極有節奏的扭動起來。 漸漸兩條白色小蛇,糾結一處,忽上忽下,徐徐翻滾。 這一下不正是象徵著,某種最誘人而邪穢的意義麼? 夏蕙雙手一動,已解了衣衫上的!第一個鈕扣。 江青內力深厚,修為甚高,這淫蕩的音符,雖也將他平靜的心扉中,激起圈圈漣漪,但,也僅只是一絲而已。 他心中,卻是異乎尋常的清楚。 此刻,驟然一見這黑衣秀士,竟以此種淫蕩聲音,來迫害一位少女,不由陡然升起一股怒氣,也忘卻了他對女人的惡感。 一聲焦雷也似的暴喝響處,人也欻然閃落地上。 簫聲倏止,兩條白蛇亦蜿蜒而去,天緣洞主田淨,怒目圓睜,霍然起立。 夏蕙也驚呼一聲,雙手掩面,軟軟的倒在地上。 天緣洞主田淨雙目如電,打量了江青一陣,冷然喝道:“無知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天緣洞主的事,豈是你能管得?” 江青極為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以這種穢音靡韻,擾亂一個少女的純潔心靈,也算是江湖好漢的行徑麼?” 天緣洞主恨聲道:“小輩,今天你壞了本洞主大事,須是饒你不得……哼哼!你也試試我天緣洞的蝕神迷魂神功吧!” 江青冷笑道:“適纔你已賣弄了好一會啦!在下便在那橫樑之上,卻也未見得將區區如何?” 天緣洞主田淨聞言,心中一震,忖道:“以自己這身功力,同遭十丈之內,落葉飛花,都不能瞞過耳目,居然會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的藏身頭頂,竟然未曾察覺!” 他目光一轉,已瞧見江青那神儀內蘊,意態飛揚之狀,不由心中打鼓。 暗想:“瞧這小子一身功夫,必然甚為不俗,便是適纔藏身梁上,我絲毫未曾發現這點,便已輸了一籌,若真個動起手來,卻不知能否勝他?倒是毫無把握。” 念頭一轉,他眼光已射至那位!蒙著面孔,坐在地下抽搐的少女夏蕙身上,心中不由一動。 遂開口道:“小輩,你是何人門下?可知此乃本洞主自家私事,容不得外人干預的麼?” 江青見他口氣,突然軟了下去,亦不由一徵,他想道:“這黑衣書生,目光向那少女一瞥,便自改了態度,莫非……莫非這少女身上,有什麼使他顧忌之事?” 想著,他洪聲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小爺若是看得不順眼,便要插上一手,你不服氣麼?” 天緣洞主亦為邪道中,極負盛名的辣手人物,稟性陰狠淫惡,他適纔一見江青落地時的身法,已自暗中驚疑,故而不敢貿然出手。 雖然他口頭上是說,為了徒弟!纔來追捕那少女夏蕙,其實,他心中對這艷色女郎,亦早存染指之心。 現在,卻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他唯恐萬一動手之時,被這年青人纏住,而讓夏蕙這塊到嘴的天鵝肉,及時飛去。 他心存顧忌,故而強將一口怒氣,忍了下來。 江青如此一說,他卻不怒不笑,陰惻惻的道:“無知晚輩,你道本洞主尚怕了你不成了,哼哼!你便留下名來,待本洞主,將我本門事情清理完後,再來教訓你!” 江青心想:“瞧這少女適纔,見了這什麼天緣洞主的神態,亦好似曾有淵源,但,二人又為何如此仇視呢?難道其中,還有什麼蹊蹺不成!” 他想到這裡,不由開口問道:“這姑娘果真是你門下人?” 天緣洞主微微頷首道:“怎的不是?本洞主從來不打誑語,這件事情,閣下若是放手不管,本洞主也不究既往一筆勾銷。” 江青正待答話之際。 那坐倒地下的少女夏蕙,已突然顫聲呼道:“少俠,你……你莫要聽他一……一派胡言……我根本和他……沒……沒有關係!” 天緣洞主倏然雙目怒睜,滿面獰厲之色,喝道:“賤人,你忘了誰在淫賊錢立的五鼓返魂香下,將你救出?誰又在太湖一十二名舵主圍攻之下,助你突出重圍了,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江青略一猶豫,忽然劍眉一軒,道:“莫論尊駕是這位姑娘什麼人!在下這件事,是管走了。” 天緣洞主冷嘿了一聲,猝然出手向江青拍出一掌,左手疾伸,已虛虛扣向對方脈門。 江青早已暗中戒備,打定主意,一上來便先給這天緣洞主一記下馬威。 只見他的身形有如旋螺般飛快急轉,雙掌伸縮間,已使出“七旋斬”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旋心動魄”。 “劈啪”一聲大響中,灰塵飛揚,江青微微一挫,天緣洞主田淨,卻被震得退出五、六步之多。 他雙目大張驚呼道:“且慢!” 江青微微一笑,停手站立。 田淨疑懼道:“小子,長離一梟衛西,和你有什麼關係?” 江青冷嗤一聲,道:“姓田的,天下各門派的招術,你都能一眼看出麼?” 天緣洞主田淨道:“本洞主這一點能耐還有……尤其是你們東海長離島的獨門手法!” 江青冷然一笑,雙掌忽出,一掌顫起圈圈圓弧,一掌帶出無數星芒,銳風勁厲,排氣成渦,剛猛無儔。 田淨大叫道:“銀月寒星雙環式!” 身形猝然暴退,如飛掠出,回首道:“小子有你的,有緣日後再行相見!”聲落,已遁不見蹤影。 江青暗暗一笑,知道自己顯露的那手當年邪神縱橫武林的奇功,已將這淫毒異常的黑道高手嚇退。 他緩緩轉過身來,卻見那少女夏蕙,已自悄然站在身後,滿面驚疑之色,呆呆的向他凝視著。 江青開口道:“姑娘,你沒受那傢伙的簫音,蝕傷心神吧?” 夏蕙微微搖頭,面上又起了一絲紅暈,在那細膩的面容上,顯得異常美豔……動人。 江青又道:“姑娘與這什麼天緣洞主,究竟有什麼關係?怎的他卻如此折磨你?” 夏實慘然一笑,低聲道:“我和他,根本就沒有什麼關係可說……可是,在三年前,我師父雲山神女突然去世,遺下我子然一身,獨自下山行道,但……但我入世經驗不夠,一次,險遭……險遭一個下流賊人……欺侮,卻不知怎生被這天緣洞主碰見,將我救了!” 江青凝神傾聽著。 夏實又續道:“那時,我以為他是好人,加以我四方飄零,無定去處,便聽了他話,隨他到那什麼天緣洞府……” 江青接道:“這不是很好麼?” 夏蕙臉上又是一紅,恨聲說道:“誰知我到達洞府後,眼見耳聞,盡是……是些下流無恥之事,那天緣洞主田淨,更是居心叵測,我……我知道自己己身陷虎穴,便不動聲色,想伺機逃出,但那田淨,武功極高,監視又嚴,一直找不到機會……” 江青又岔道:“因此,便乘那田淨,擇日為你與他徒弟完婚之時,傷人潛逃?” 夏蕙一雙澄清大眼,凝視著江青,頷首道:“田淨因為年紀太大,便想將我許給他那寶貝徒弟。其實,他那裡還安有什麼好心……我便乘那……那天晚上,他徒弟玉郎君潘才酒醉夜深之際,出手點了他的重穴,乘機而逃……” 夏蕙感激道:“若非少俠仗義援手,只怕如今我早已遭了毒手了。” 江青微微一笑,淡然道:“這也沒有什麼,……啊……你吃過飯沒有?” 夏廳將頭低下,默默一搖。 江青起身,將包裡拿來,取出裡面乾糧,二人對坐著,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此時,驟雨已息,風靜雲消,一輪新月,自東方緩緩升起。 江青口中吃著乾糧,眼睛卻慢慢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夏蕙。 心中忖道:“這女孩真美,絕不在師妹華小燕之下……” 窗外的一線明月,淡淡的映像在夏蕙那秀麗的面龐上。 那一股靜態的美,更襯出她神韻的高雅脫俗。 夏實忽然抬頭,見江青正凝視著自己,那道冷電似的目光,彷彿欲看到她心靈的最深處一般。 她不由全身一震,羞怯怯的又低下頭去,用手撫弄著自己的衣角,欲言又止。 江青微微闔起雙眸,心中想道:“若是我仍然是從前那付面孔,不知它是否會像眼前這樣,和我對坐在一起?” 想著,想著,那一股對女孩子所抱有的深刻成見,又逐漸升起,他默默地站起來,踱到一邊。 夏蕙想不出,自己何時又得罪了這武功高強,卻又英挺秀逸的救命恩人。 這時,夏蕙那一顆心,已不自覺的,輕輕系在江青身上。 江青在這空曠的大殿上,徘徊了一陣。忽然看見夏蕙也站了起來,正在怯生生的望著自己,美麗中透出一股不安欲泣之態。 他不由一陣歉然,上前道:“姑娘,你怎麼不坐下歇歇,剛才被那鬼蕭一奏,想你心神必已受到傷損……” 夏蕙向前挪了一步,低聲道:“不要緊,你……啊!我真胡塗,還沒請教少俠,尊姓大名呢?” 江青朗聲笑道:“在下江青,姑娘的芳名,可是叫夏蕙?” 夏蕙微微點頭,想江青必是聞天緣洞主呼叫自己姓名時所知。 江青又道:“姑娘,聽那天緣洞主田淨言及,姑娘也曾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是麼?” 夏蕙嫣然一笑道:“每次出去,都有那田淨跟著,有時,不用他幫忙,他卻偏偏要出手。” 江青大笑道。:“姑娘可有外號?” 夏蕙道:“人家都叫我雲山孤雁。” 江青贊道:“好美的綽號,和姑娘人一樣的美。” 江青素來沒有誇讚過人,尤其是女孩子,故而,雖然只是這麼簡略的兩句客套話,卻說得異常誠懇,毫無半點做作之態。 夏蕙心中,竟為這兩句贊言,而滿懷欣慰,她想不出,為什麼以前,聽了那麼多的人讚美自己,卻沒有絲毫感觸呢? 她那雙秀麗清澈的眸子,又凝注在江青的面孔上。 二人相互的注視著,不知何時?兩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倏然,江青輕輕的,將夏蕙雙手放下,身形一閃,已掠至大殿之外,轉眼間,又已轉回。 只貝他急對夏蕙道:“姑娘,請即到神像之後暫躲一會兒,恐怕有人來了!” 夏蕙溫柔的站了起來,閃身隱於神像之後。她甚至溫順得沒有詢問江青,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江青依著她站立,目光炯炯的注視看大殿門外…… 他心中此時奇怪的想道:“在這荒山叢林的古剎中,怎的卻又有江湖人物到來?適纔聽那步履之聲,來人好似不在少數……” 稍傾,連夏蕙也聽到了一陣沉穩的腳履聲。 傾刻間,來人進入這間大殿,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出約有七人,四老二少,個個步履穩健,兩邊太陽穴鼓起,頗然都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這七人行入大殿後,一個二十左右的年青人,已燃著了手中的火折子,將帶來的蠟燭點好,放置在供桌之上。 燭光搖曳下,一個身材修偉,長髯齊腹的老者,已首先乾咳一聲,開口道。”難得眾位兄台皆肯賞臉而來,各位或為當年‘武林三絕掌’之後,或為今日之一代高手,大家定然業已知曉。老夫約各位今夜至此賭鬥,關係異常重大,除了可得到‘武林三絕掌’家傳秘技,及一柄“迥風”寶劍外,並須與若干年前‘武林雙飛’的後人聯手協力,應付那當年邪道中的第一高手‘邪神’厲勿那的嫡傳弟子……” 老人對面,一位鶴發童顏,面容清瘦的老者,聞言說道:“謝兄乃當年‘武林三絕掌’中,功力最高的“魔龍掌”謝石謝老前輩的後人,如何賭鬥,便請謝兄來主持如何?” 長髮老者微微一笑,謙讓道:“先父盛名,老夫如何敢與之比擬,還是請當年‘遊魂掌’鄧老前輩的後人,鄧兄你吩咐吧!” 二人相互謙讓,立於門邊的一個身材矮胖的錦衣老者,卻冷哼了一聲,陰森森的道: “我武林雙鷹今日十分榮幸,得到謝兄一柬相邀,雖然兄弟大哥因故未到,但我彩鷹齊百祿亦可全權代表,如兄弟輸了,自然仍須奉上一件密技于勝利之人。” 言下之意乃是說大家利害都是相等,僅只你們武林三絕之後才能出題目賭鬥,難道我武林雙鷹便不能麼? 長髯齊腹的“魔龍掌”後人謝志,及面容清瘦的“遊魂掌”後人鄧斌,聞言皆不由雙雙一怔。 那位進殿後,一直沒有開口,身材瘦小的老人,乃是武林三絕掌中“摧山掌”冉隱的後人冉獨,等得不耐…… 他這時緩步向前徐行,開口道:“各位且請稍安勿燥……今夜,各位既然皆已來此,是當然要賭叫出一個結果來,至於賭鬥之法、老朽不才,卻想出了幾個。只是,說了出來,若各位有異議,大家不妨再商量,加以修正……” 這時,大殿中,另外之三個年青人,已緊緊站立於“武林三絕掌”後人,謝志、鄧斌、冉獨的身後。 敢情!他們正是三人的嫡傳弟子。 匿藏在神龕後面的江青屏息靜氣,緊張的傾聽著各人的談話。 他要知道,這“武林三絕掌”的後人,要如何對付自己。 夏蕙緊緊的靠著江青,雙目已緩緩瞌上…… 這時,那名叫冉獨的老者,乾咳了一聲,開始說出各人賭鬥的方法來…… |
第13章 古剎睹鬥
這座破落的大殿,積塵聚垢,被掌風拂動,飄揚不已。 謝志與鄧斌這一對,亦各自展出家傳絕學“魔龍掌”與遊魂掌,奇詭無倫的相互遞招。 每次掌出腳飛,盡是在那不足一尺的距離中,變化的神速,使人目眩神迷。 江青這時,輕微的喘了口氣,他雙目大睜,極為注意的注視著這大殿之中,四位絕頂高手的打鬥。 這時,雪山孤雁夏蕙,亦抬起頭來,驚愕的望著殿中情景。 她只覺得這四位老人的功力,無論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比那天緣洞主強上多多。 夏蕙這時又奇異的想著:“不知這四位老人的功力,較之自己身旁的俊俏少年如何?” 她想到這裡,又情不自禁的回首向江青望去。 但是,江青卻是痴了似的望著神幔之外。他看著四位老人那驚世駭俗,妙絕天下的精妙招朮,心中想道:“這四個人的武功,確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了!想不到昔日的三絕掌,果然還有這麼一身極其精妙的本事!” 他隨又想道:“但是,若憑目前的四位老人,以一對一的與自己交手,則他們必落下風,可是,自己贏來當亦十分辛苦……” 他旋又傲然一笑,忖道: “這是說,自己尚還不須施出那天佛掌法……” 他正想到這裡,目光瞥處,不由心中一動。 原來,大殿中的四人,這時已身形疾若飄風般在四周旋走起來。 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仍然是只隔著兩尺。 在遊走中,四個身軀倏而歙然拔空,倏而翩然落地。 但是,無論在什麼情形之下,四人仍舊以精妙至絕的手法,不停向對方攻去,同時各以一股內力,貫注於手中銅線,以求將對方握手處震斷。 四條人影愈轉愈快,幾乎分辨不清,合而為一,毫不遲滯的在任何可以容身的空間,做著疾若電閃般的激鬥。 忽然! 一聲悶哼驟起,冉獨與彩鷹齊百祿二人,已雙雙飄然落地。 齊百祿那身光鮮的錦衣袖口處,已被冉獨雄厚凌厲的掌風,如刀削豆腐般的削去一片。 而就在齊百祿微一驚愕之際,兩人手中銅線,已承受不住兩個內家高手貫注其中的綿綿勁力,“嘎”然而斷。 折斷之處,正在這根銅線正中。 他仔細一瞧之下,那肥胖的身軀,已似一個瀉了氣的皮球,頹然鬆手,一言不發,恨恨的退至一旁。 原來一比之下,距齊百祿卻近了兩分。 冉獨雖然儘量裝出一付淡然謙虛之狀,卻仍然掩不住他心中的得意。 此刻,他正回頭向謝志與鄧斌這一對望去。 目光才轉,已聽到室中一聲暴喝,隨即轟然一陣巨響,大殿梁的積塵,紛紛灑落。 兩條人影急閃,謝志已面含微笑的立於地上。他手中的一截銅絲,卻足有一尺二寸長短。 遊魂叟鄧斌,此刻亦飄然下落。他好似驟然間衰老了十年似的,原本清□的面孔,此刻已顯得十分懊喪。 謝志這時沉聲說道:“鄧兄遊魂掌法,確實已達通靈而化的境界,兄弟佩服之至。” 鄧斌昔笑一聲說道:“謝兄謬獎了,兄弟較之先父,相差何能以道裡計,便是遊魂掌中,那幽冥十二式,兄弟亦絲毫未得其訣要……” 謝志心中一動,暗罵道:“想不到自己平時如此寵絡示好於他,這鄧老兄猶在自己面前耍這花鎗,他此言之意,顯然是想稍停將這遊魂掌法中,最精要的絕學,隱藏不授。 哼!” 這時,冉獨已徐步上前,而滿面微笑道:“謝兄,這一場便由兄弟向謝兄領教羅!” 謝志一捋長髯,笑道:“不敢,只怕兄弟筋骨衰退,未必能挺得住冉兄摧山掌絕哩!” 他口中雖在謙虛,卻又伸手接過冉獨再度自懷中取出的一根長約兩尺的銅線,握在手中。 冉獨甫待手中銅線挺直,已驀然將早已納入丹田的一口真氣,猛逼過去。 謝志冷笑一聲,亦提起體內的雄渾真力,源源運出相抗。 就在兩人的真氣,經過這條幼細的銅線,甫一接觸之際,雙方已同時大喝一聲,迅速無匹的連接了一十三掌。謝志驀然雙腿釘立如山,單掌已奇幻無倫的顫成重重山岳般沉重的掌影,密不透隙的攻向冉獨。 冉獨身形急快閃幌,掌勢亦起若狂□雷電般迎擊而上。 熒熒燭焰,在那片罡烈四溢的勁風中,急驟的閃滅跳動。 昏黃的燭光,映著大殿之中,那一張張緊張的面孔,散彌在四周的氣氛亦好似逐漸沉重…… 驀然! 那摧山掌的後人冉獨,這時已狂吼一聲,單掌帶起呼轟激盪的勁力,掌影縱橫如飛。 好似他在突然之間,已多生出無數只手掌一般,奇詭無倫的襲向謝志全身要害。 這正是當年名震遐邇的摧山掌冉隱,嫡傳之摧山掌法中,最凌厲的絕招:“摧山三式”。 謝志驟覺周身壓力頓增,好似整個神殿中的空氣,已向他集中壓到。 他面目一變,齊腹長髯,呼然飄飛,環眼怒瞪中,右臂已倏然暴粗兩倍,手掌十指,更微微顫動。 手臂伸縮飛舞,神奇怪異的隨意翔折,宛若一條閃掠九天之上的魔龍,揮展處,已帶起重重層層,若長空彤雲般的勁氣,迴環擊出。 這乃是魔龍掌法的精髓之式“龍風雲”。 掌影閃幌中,驟起一連串的暴響,兩條人影已倏而分開。 這時,冉獨滿面通紅,呼吸急促,他急急低頭,向手中已經震斷的銅線望去。 那魔龍掌的後人謝志,長髯亦微微飄動,但是,他卻極為鎮定的凝視著冉獨的面孔表情。 神態之間,顯得沉穩已極。 這時,冉獨已緩緩抬起頭來,從他那滿目失望羞慚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這最後的一場賭鬥,已是他的對手……謝志贏了。 冉獨強顏一笑道:“三絕掌中,果然以魔龍掌之絕學為最,兄弟見識了!” 冉獨這時心中的失望,已使他惱恨得幾乎吐血。 因為,他所提出的賭鬥方法,表面上看來,乃是極公平的較量著各人的內力及掌式,但骨子裡,卻對他自己十分有利。 因為冉獨家學的摧山掌,威力奇大,足以開山裂石,加以招朮精妙無倫,一般江湖高手,在他平時施出,已是招架不住,何況更是在如此逼近的距離之內,近身相搏呢! 其威勢之大,自是倍增。 冉獨先時心中忖思,估量殿中各人,任是武功高強,在如此近逼之下,亦必定招架不住自己這威力奇大,勁勢無匹的摧山掌法。 但是,如今卻證明他的推斷是錯了! 這一記跟頭,可是栽得大,賠了夫人又折兵,怎不令他心中深深惱恨呢? 此際魔龍掌的後人謝志,雙手抱拳道:“兄弟適纔多蒙鄧、冉二兄相讓,僥倖得勝,實在慚愧之極,慚愧之極……” 彩鷹齊百祿若一只鬥敗了的公雞,他懶洋洋的走上前來,乾笑一聲道:“技不如人,夫復何言?看情形,我們這幾手不成氣候的玩意,非要抖露出來不可了……” 鄧斌亦好似極為心痛,他暗一咬牙道:“謝兄功力深厚,果然令人欽仰,此柄由我等先人合力求得的回風寶劍,稍停便交付謝兄……” 謝志笑呵呵的,向各人連聲道謝,他故意仰首沉思了一刻,始道:“各位兄台如此看重兄弟,嘿嘿,兄弟實在感激莫名,但是,老夫筋老骨衰,目昏腦憒,若諸兄再將各位的秘傳絕學相授,能否全然領悟,便大成問題……” 他那尖銳的目光,極快的又向殿中各人面上一瞥,續道:“而且,老失耋矣,來日無多,若習得了諸兄的秘藏絕技帶進了墳墓,可就不是諸兄的本意了……” 摧山神君冉獨雙目一轉,冷然道:“謝兄之意,是否要兄弟等那幾手莊稼把式,傳于謝兄門人?” 謝志哈哈一笑,道: “正是,反正吾等目的相同,全是為了對付那邪神的後人,以維武林正義,各位將絕技傳於兄弟,輿傳與兄弟門人,不全是一樣麼?” 冉獨、鄧斌二人聞言之下,皆不由微微沉吟起來。 因為,他們的家傳絕學,是絕對不允許私下傳授別人的。 目前為了邪神的後人重現江湖,各人乃不得不為了自己的聲譽與利害而聯手一致,又恐怕憑一己之力,無法與邪神後人抗衡。 故而,便由魔龍掌後人謝志想出了這個辦法,發出請柬,請昔日三絕掌的傳人及彩鷹齊百祿等,夜集這座破落幽暗的古剎之中,議定賭鬥傳技之法。 目前,謝志又說出這令徒承技的話來,冉獨、鄧斌二人,自然十分疑慮,不能立刻做答。 忽然,彩鷹齊百祿這時陰笑一聲,說道:“謝兄之言,亦不無道理,反正我等既是敗了,便將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比劃出來,謝兄親自觀摩亦可,由令高弟鍛鍊亦可。” 齊百祿這句話一說出來,冉獨與鄧斌二人,自也不好再說什麼。 因為這正是各人亟須聯合一致的時候,若因此而生有裂痕,卻是大大的不智之舉。 況且,他們心中亦十分清楚,便是堅持將自己武功傳給謝志,其實也等於傳授給他的弟子一樣。 這時,謝志滿意的一笑,同頭叱道:“羽兒,怎的還不過來叩謝各位前輩授藝之恩!” 一語出口,那立立于謝身後的一位少年,已應聲而出。 燭光之下,但見此人身材修長,面色如玉,生得一表人才,俊秀異常。 他此時“撲通”一聲,跪倒地下,朗聲道:“晚輩金羽,叩謝各位師伯大恩!” 說畢,已向冉獨、鄧斌及齊百祿三人行起大禮來。 冉獨等三人,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但面孔上卻又不得不現出一絲笑容。 故意笑呵呵的上前,將這少年扶起,連聲謙虛了一陣。 謝志這時又略一沉思,向三人道:“目前在會澤城中,飛索專諸全立之女,號稱雙飛仙子的全玲玲、全楚楚姊妹二人,已約定那邪神後人,一月之後,至煙霞山莊踐約……” 他說到這裡,突然停頓。 冉獨卻雙目圓睜,問道:“憑全力那條九飛索,也未見得將人家拾奪下來?如此粗心,真是令人……” 冉獨話未說完,謝志已微微一笑道:“冉兄之言甚是,那邪神後人功力甚高,據傳說穿著厲老邪當年行走江湖所穿的火雲衣。按說飛索專諸武功雖高,卻也不見得能超出我們兄弟去。只是,他女兒能如此大膽,想來必有所恃。” 謝志說到這裡,雙鷹之一的彩鷹齊百祿,已哼了一聲道:“據傳那邪神後人,不僅功力卓絕,更與東海長離島有著極深的淵源,而且,這小子竟能使出長離一梟衛老鬼獨擅的七旋斬。” 他此言一出,殿中各人,已微微起了一陣騷動。 因為,僅是那邪神後人出現江湖,已是令他們驚懼不安了,何況,這其中又牽連著威名赫赫的長離一梟在內呢? 謝志此時乾咳兩聲,說道::“不論此人輿誰有關係,只要我等能聯合一致,齊心合力,便不用畏懼於他;甚至便是邪神親來,也未見得能佔得上風。” 他說著,又向彩鷹齊百祿一瞥道:“此次多蒙齊兄賞臉蒞臨,只是未知令拜兄怒鷹于樸是否亦贊助我等行動?” 那夥鷹齊百祿皮肉不動,僅將嘴角肌肉微微牽動,道:“武林雙鷹,行動素來一致。” 謝志面色一動,目光微閃之下,已呵呵笑道:“如此好極,吾等得蒙武林雙鷹聯手,除此邪潦,想已不難,嘿嘿……全老兒知道了,怕也十分欣慰呢!” 說著,他將手一抬,續道。“折騰了大半夜,吾等也該早作休息了!各位先請,兄弟已在前面,準備了歇足之所。” 冉獨、鄧斌及彩鷹齊百祿三人,略一謙讓,人影幌閃,已連袂飛出這座古老的破剎,消失於黑沉沉的夜色中。 破落的神殿內,又恢復了一片幽暗輿冷清…… |
第14章 蛟索飛槌a
那殘舊色褪的神幔微微閃動,江青已悄無聲息的飄身而出。 他怔怔的望著殿外微有水漬的地面,心中卻在思忖著一些令他迷惑的事。他想道: “為什麼三絕掌的後人們,對自己如此仇視呢?他們合力將武功傳給那叫金羽的人,難道除了為了對付自己,便沒有別的企圖麼?而是那煙霞山莊之約,是否全然僅只為了義父昔日的一段仇怨呢?這仇家又是誰呢?” 他怔怔的想著,極力思索其中的因果。 忽然,一聲低啞的語聲,起自他身旁,道:“江……少俠,那些人已經走了……” 江青悚然同頭,已看見夏蕙立在自己身側,雙眸正凝注著自己。 他那秀逸的面孔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是的,已經走了。” 夏蕙在江湖中闖盪不久,所以,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名,她也只是模糊聽過。 這些令武林中人震悚的名字,在她的腦海之中,並沒有興起多大的反應。 她目前所迷惑的,便是對江青那牽強心事重重的模樣,感到憂慮與不解。 江青說出那句詰後,忽然又覺得話中的含義是如此的空洞而毫無意識。 他望著夏蕙削瘦纖弱的身軀,正怯生生的立在一旁,清麗脫俗的面龐上,亦泛起一陣陣不安的抽搐。 江青歉然一笑,溫柔的問:“夏姑娘,你冷麼?” 夏蕙清澈的目光,感激的凝注在江青的臉上,微微搖頭。 她嘴唇嗡動,似乎想要說什麼。 江青自來對女性缺乏好感,但是在夏蕙那澄如秋水,而又含蘊著脈脈柔情的眼神中,卻有著一種深刻與甜蜜的感受。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道理。 當然,他更解釋不出,為何自第一眼看見夏蕙開始,便覺得有一種依戀的感覺。 雖然,這種感覺他是極不願承認的! 終於,夏蕙極小聲的問道:“江少俠,適纔那幾個老人,在大殿中的言行,可是與你有著牽連麼?” 江青淡然一笑,頷首道:“不錯,他們所說的邪神後人,即是在下。” 夏蕙全身一震,悚然道。“什麼?他們要對付的人,便是你?江少俠,這些人武功如此高強,你……你怎能打得過他們!” 夏蕙說話的語氣,與她面上焦慮的神色,已顯明的透出那殷切的關懷情意。 江青望著她那雙悄麗的大眼,緩緩說道:“縱然打不過,哼!他們也佔不了在下的便宜!” 他語氣之中,含有一股無形的堅強意志。 夏蕙仿佛覺得江青這句話,已給予她一項如鋼鐵般堅定的保證。 她忽然又道:“江少俠,那田老賊在你手下逃去時,他好象說你與長離島有著淵源……” 江青微微一笑道:“在下與長離島毫無關係,如勉強說有,也只是長離島主衛西賭輸了,傳給在下一套掌法!” 夏蕙本來尚要問,憑那長離一梟的驚神鬼位之技,如何會賭輸給江青?但是,她卻強忍著沒有問出。 因為,她實在估不透眼前這俊逸英挺,而武功高絕的青年,性情到底如何? 而且,她叉多麼不願江青對她起有任何的不良印象啊! 這時,江青卻淡淡的問道:“夏姑娘,你可有什麼計劃麼?” 夏蕙聞言之下,怔愕的望著江青。 江青急急又補充道:“在下之意是說,姑娘今後行蹤,是否有一個計劃?” 夏蕙淒涼的搖搖頭,說道:“我孑然一身,舉目無親,只有走到那裡,算那裡了! 以後的日子,誰能預料呢?” 江青心中一動,思忖道:“自己目前,正要赴蘇北丹陽湖,去踐那煙霞山莊之約,勢必不能再增加麻煩。但是,這女孩子太令人憐惜了,而且,而且……又那麼美!” 夏蕙羞澀的凝注著江青。 她心靈的深慮,是多麼希望能與江青長久相處啊! 那怕這相處的日子,並沒有意義與結果。 忽地! 江青好似極艱辛的做了一個決定。 他展顏一笑道:“夏姑娘,在下目前須赴蘇北丹陽湖,去踐那雙飛仙子之約,這件事情,姑娘想已聽到那幾個武林三絕掌的後人提及……” 江青望著夏蕙那期冀與殷切的眼光,緩緩說道:“若是姑娘不嫌,在下正可陪著姑娘四處一遊。” 夏蕙嘴角微微抽動,她欣慰的點了點頭。 江青不知怎的,心中竟浮起一絲難以形容的甜蜜與歡榆。這種感覺,在他是極為陌生的。 夏蕙長長的睫毛,輕輕闔下。 她極力的忍耐著已經濕潤了眼眶的感激淚珠,悄悄的道:“江少俠,你……你真是個好人。” 江青豪邁的一笑,說道:“姑娘謬獎了,不過此行路上,卻說不定會受些活罪呢! 在下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仇家……” 夏蕙被江青的欣愉所感染,她亦輕聲笑道:“我……我情願。” 江青微妙的看了夏蕙一眼。 將自己的包裡拿起,二人徐步行出這座破落的古廟。 這時,月已西沉,天色也顯得黠淡多了。 xxx半月後。 在一條寬闊而迤邐的大道上。 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緩緩的並轡馳著,馬上之人,一位是身著青衫的俊俏少年,另一人,卻是一位全身淡紫的絕色少女。 這二人,便是江青與夏蕙。 他們一路而來,這日已到了湖南地面,前面不遠,便是洪江城了。 江青靜默的坐在馬上,雙目凝視著遠處隱現在雲霧中的山巒。 道路兩旁,種著排排的柏樹,遠處的山腳下,丹楓如火,燦然絢麗,襯著這高遠澄藍的天空,予人一種目清神爽的舒適感覺。 夏蕙正撫弄著那銀白色的絲質韁繩,有意無意的,時常轉頭向江青一瞥。眼神之中,包含了縷縷情意這半月來皆朝夕相處,夏蕙已大略清楚了江青的性格。 江青對於她,總是維持著一段距離,幾乎是有點淡漠而矜持。 江青這種態度,使夏蕙又是欣慰,又是難受。 因為,她十分感激江青對她那彬彬有禮的風度。 但是,她心中卻又相反的埋怨江青在感情上,太遲也魯。 因為她自己對江青,已經無數次的暗示出自己隱隱愛慕的情意了! 但江青又為何總是一付茫然不解的神氣呢? 他既不表示拒絕,也不表示接受,每當夏蕙以深情的目光注視他時,他卻總是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有意無意的將目光轉開。 夏蕙雖然心中氣苦,但已不能再用其它的方法表示了。 因為,她總是一個女孩子啊! 而且,亙古以來,女孩子在“情”的一面,便好似全然出於被動的。 夏蕙需求的,是江青深摯的熱愛;而不是那淡然的君子風範。 這時,江青忽的微微一笑,用手一指兩旁山腳下的楓林,說道:“夏姑娘,你瞧這片紅如晚霞似的楓林,多美,多鮮豔!不過,在下卻老是覺得這種美,又好似美得甚是淒然!” “是的,因為這片楓林生長在最易令人傷感的秋天;如若它在燦爛的春天,那麼人們的感受便完全不同了!” 江青似有所悟的向夏蕙瞥了一眼,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心中卻奇異的想道:“這美麗的女孩子,怎麼心中也有如此多的憂愁?難道說上天賦輿一個人秀美的容顏,也不能使她有著最根本的快樂麼?” 他嘆息了一聲,又想道:“原來人生竟是如此苦痛的啊!” 一時之間,二人俱皆沉默起來。 蹄言清晰而單調的響著,兩匹高大的駿馬,已緩緩轉過一片路旁的樹林。 江青目光隨意一瞥,卻驀然面色一怔。 疑惑的瞧著左側田間,一座隆起的土坡之下。 這片土坡下面,有著一片不大的樹林。 林外草地,卻有點點血漬,斷續的滴向林中。 江青這時,將坐騎緩緩停住,雙目一直凝注那片樹林不動。 夏蕙見狀之下,亦奇異的將目光轉過。 此刻,江青已低聲說道: “夏姑娘,那土坡下的林中,透著古怪,且請稍候,容在下前往一探。” 夏蕙檀口微張,似欲說什麼。 江青微一擺手,雙臂急振,人已飄然拔空。 他在空中略一盤迥,已直射向那土坡之下。 這點點殷紅血漬,好似才滴在那草地之下,此刻猶自未幹。 江青身形始落,已向四周仔細的察視了一遍。 但聞此刻風佛林梢,籟籟作響。此外四周一片寂靜,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江青這時沉聲開口道:“林中有人麼?尚請現身一見!” 他一連說了兩編,這片不大的樹林裡,卻仍然寂靜無聲,渺無回聲。 江青心中略一猶豫,已輕快的起步,向林內行去。 此刻,林中出來一片輕微的籟籟之聲外,就只有江青腳步踏在草地上的沙沙之聲。 這出奇的靜寂,和著地下那宛然殷紅的血漬,氣氛中恍然有些沉悶與緊張。 江青行了數步,正待向一株大樹之後察視,已驟然覺得背後有一股狂風襲到。來勢之疾,有若電掣雷奔。 江青悚然一驚,身形半旋中,一招七旋斬手法裡的“再起忽落”已倏然使出。 掌力湧出,“轟”然一聲大響,江青身形已被震得一幌。 那襲來之物,亦被這股強勁掌風,激飛丈許之高。 江青雙目怒睜,正待開口喝問。 那被震飛之物,又嗚的一聲厲響,疾然射向江青胸前。 此物來勢其妙無倫,極快的輕閃著,令人不知它到底欲攻向何處,端的防不勝防。 江青驟然大怒,厲叱一聲,身形已如飛燕般,飄然飛起。 迥旋中,勁力激盪如山崩地裂,懾人已極。 這乃是七旋掌中,最凌厲的一招“旋心動魄”。 但聞一聲嘶啞的驚呼聲,起自兩丈之外,那襲來之物,已被這長離島的絕學呼然震飛,帶著尖厲的呼嘯,嗤然深深插入一棵樹幹之中。 這時,江青始才看清,這襲來之物,竟然是個大若鐵槌,前銳後闊的黑色飛槌。 槌後,尚拖著一條灰色的閃光長索。 他目光迅速的向那驚呼聲傳來之處望去,已赫然看見草叢之中,正平躺著一個蓬頭垢面,滿身邋遢的漢子。 這時,那大漢正睜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環眼,驚異的注視著江青。 雙掌虎口,己津津冒出鮮血。 江青大步向前,冷然問道:“閣下何人?怎的不問青紅皁白,便驟然下此毒手,今日若是換了別人,豈不早已喪在你這破槌之下了!” 那邋遢大漢驀然大喝一聲,破口罵道:“住口!老子的蛟索飛槌,兩湖地面上的朋友,那個見了不讓三分?你這小子卻紅口白牙的滿嘴胡說,竟敢說它是柄破槌。” 江青不由心火上升,他又挪前一步,大聲道:“不論閣下是飛槌也罷,破槌也罷! 在下卻要問明白,為何閣下與區區無怨無仇,卻如此驟施偷襲?” 那位發髯繞結成一片的邋遢漢子,艱辛的支撐起身軀來,怒道:“老夫怎知你不是與那白馬紅綾是一路的?你小子如此鬼鬼祟祟的入林中,老夫自然要加意提防,先下手為強!” 江青一見這位面前看不清確實年齡的漢子,如此蠻不講理,他氣得只是咬牙切齒,卻一直不肯出手。 因為,他這時已看出,敢情這混身污穢的漢子,一條右腿,早已皮肉翻卷,鮮血直滴,那創疤之深,竟可隱約見著腿骨。 江青為人,甚是光明敦厚,他決不願在別人有難之時,再乘人于危。 這時,江青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在下不願與你多費脣舌,今日看在閣下身負重傷的份上,暫不與你計較。” 說罷,已返身大步行去。 驀的。 那漢子“哇哇”一陣怪叫道:“你回來,小子,你給我回來,老子今天便是周身刀洞,也不用你可憐!” 江青霍然轉身,冷冷的看著這人。 那位邋遢漢子想是說話過急,這時,已經喘得面紅耳赤。 他略一定神,又大叫道:“來啊!有種的就過來與老夫對上三百招!” 江青輕蔑的一笑,諷道:“閣下用什麼與小可相鬥呢?用掌?還是用腿?” 他這時,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但同時又對這粗獷而倔強的大漢興起了一絲好感。 此際,那大漢聞言之下,微微一怔。 他這時才記起,自己手中飛槌,早已於適纔,被面前這位青年,以一招極其詭異而凌厲的招朮震飛,這時尚深深的嵌在那樹幹之內。 此刻,他的右腿,早已疼痛得絲毫不能移動,連站立都不容易,不要說縱躍對掌了。 他楞了好一會,始氣虎虎的又道:“好!好!小子,算你嘴利,我蛟索飛槌岳揚,縱橫江湖二十年;先栽在白馬紅綾那兩個小雜種手中,再折於你這……這小子掌下,好,好……” 他說到後來,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的“好”個不停。 江青以前,亦依稀記得聽過蛟索飛槌之名,但印象極為模糊。 他這時暗暗一哂,說道:“閣下既然已經栽了,還好個什麼勁!” 那邋遢漢子雙目一瞪,隨即又嘆了口氣,沉聲道:“小子,你認識那白馬紅綾麼?” 江青微微搖頭道:“在下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那自稱岳揚的漢子又欸了一聲,隨即凝注在江青面上,細細打量起來。 江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嗤然一笑道:“閣下怎的會與那白馬紅綾二人拼鬥呢? 而且,看閣下傷勢不輕,想那白馬紅綾二人,手段定然甚是毒辣?” 岳揚濃眉一軒,用手抹去嘴角白沫,大聲道:“小子,那白馬紅綾乃是近兩年來,始在江湖上崛起的一對青年男女,那男的叫白馬冰心司徒宮,女的叫金髮紅綾趙瑩,乃是那司徒官的渾家……”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面上已露出一絲尷尬之色,道:“老夫行事,自來不打誑語,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老夫久聞手下孩兒傳報,說這白馬紅綾二人,身上有著一柄家傳的‘紫玉’寶劍,故而……嘿嘿,老夫便綴了上去,想下手劫奪……” 他說到這裡,已有些窘態,那污穢油泥的面孔上,竟也泛出一片紅光。 不過,這並非是喝多了老酒,而是有些內愧之故。 江青見面前這怪漢,竟如此率直,自己與他,只不過初次見面,他已毫無隱瞞的將自己那些不好出口的話說出,心中亦不由對這怪漢的坦誠性格傾倒。 他微微一笑,又問道:“於是,閣下便與那白馬紅綾打了起來?” 這岳揚點了點頭,沉聲又道:“欸!那知老夫這幾手自認已經相當高明的把式,卻敵不住那白馬冰心司徒官的一雙肉掌,在三百招上,便吃他一掌震翻。” 江青又問道:;“這也不會將閣下的那條尊腿傷成這樣啊!” 蛟索飛槌岳揚雙目一瞪,怒道:“這一掌雖然夠狠,老夫卻挺得住,可是,正當老夫見事不妙,要施展三十六著中,那所謂最上一招時,可恨那金髮紅綾卻冷笑一聲,揚手發出一件精光閃閃的物體來,打在老夫腿上。” 江青面上一動,急問道:“那物體是件什麼東西?” 岳揚搖頭道。“老夫那時腿上,宛如火炙一般疼痛,那還顧得去看是什麼東西!乃急忙施展身法,勿勿逃逸……” 江青聽到這裡,已微微一笑,說道:“尊駑心性坦率,甚令在下欽服,尊駕腿上創傷,便由在下代為包紮,如何?” 這蛟索飛槌聞言之下,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你一表堂堂,頗似一白道中人,難得竟如此推重老夫,不但未對老夫所行所為不齒,反而肯代為療傷,哈哈!夠勁,夠勁,咱們真是識英雄,重英雄。” 江青深然一笑,已摸出懷中金創藥,為其敷藥包紮。 正在他將手中絲巾撕成細條,為岳揚包裡之時,林外人影一幌,已掠入那面色急焦的雲山孤雁夏蕙來蛟索飛槌岳揚目光一瞥之下,大喝一聲道:“兀那妮子!給老夫站住。” 夏蕙聞聲之下,駭得全身一震,唰地一聲,將江青為她新近製就的青鋒劍,自背後拔出。 這時,江青已微微一笑,大聲道:“夏姑娘,請別動手!” 夏蕙這時才看見那蹲在草地上,為岳揚扎傷的江青。 她面色一松,嬌聲道:“江少俠,你……你沒有事麼?” 原來,夏蕙久候江青不同,焦慮之下,已縱身往林內撲來,其實,這段時間並不太長,但在夏蕙心中,自然是覺得夠長的。 江青這時已給岳揚包紮完竣,他霍然站起,望著夏蕙那清麗的面寵,微微搖頭。 蛟索飛槌又哈哈一笑道:“小子,這也是你的渾家麼?嗯!不錯,不錯,你們小倆口,決不比白馬紅綾那一對稍差。”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急得雙手連搖道:“岳……岳兄,請別誤會,這位夏姑娘,只是在下的好友……” 夏蕙面孔正自泛起絲絲紅暈,但她一聞得“白馬紅綾”四字時,卻顯然吃了一驚,抬頭望著岳揚。 蛟索飛槌岳揚驚詫的望著二人,大叫道:“什麼?你們不是夫妻?啊,我岳揚這雙老眼可真的昏花了!” 夏蕙一聽這老人說出自己的名字,面上已微微一動,她輕聲的道:“這位前輩可是兩湖地面上,‘藍翼鐵騎會’的瓢把子,蛟索飛槌岳老前輩麼?” 岳揚哈哈一笑,得意的道:“不敢!不敢!老夫正是,姑娘如何知得老夫?” 夏蕙正是昔日與那天緣洞主同行江湖時,與這蛟索飛槌曾有過一面之緣,但岳揚卻已記不得她了。 夏蕙這時經岳揚一問,卻訥訥說不出來。 因為,她此刻已不願意提起天緣洞主之事。 江青聰慧無倫,他見狀之下,已約略猜到夏蕙的心思。 此刻他上前一步,笑道:“岳兄威震兩湖,江湖上誰人不知,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蛟索飛槌聞言哈哈一笑,其狀得意之極。 這時,江青已站到夏蕙身側,又向岳揚道:“岳兄,那‘藍翼鐵騎會’,想是名聲甚著,但是此刻岳兄已受傷至此,為何卻不見一人前來?” 岳揚有些窘迫的道:“這次下手,只有老夫單獨一人出馬,欸!本來老夫尚以為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哩!目前,只怕那些孩兒們尚在為老失準備慶功宴呢?” 江青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在江湖上,那能說從來不栽跟頭呢?而且岳兄傷後體虛,既擺了慶功宴,正可藉此進補一番!” 江青後面的那句話,純是誠意而發,並沒有含著調侃之意。 蛟索飛槌也是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這時,江青一看天色,劍眉一皺道: “岳兄,今日邂逅大駕,實乃在下生平幸事,無奈在下身有要事待理,不克久留,且容就此別過!” 蛟索飛槌哇哇大叫道:“不行,不行,老夫從不受人之恩,如今被你這小子照料了一番,豈能放你就此離去?走,一定要你同這位夏姑娘,到老夫那個破窖裡住上兩天。” 江青對這位生性豁達,毫無遮攔的江湖豪士,實在亦生有極大的好感,無奈他與雙飛仙子煙霞之約,已迫在眉睫,僅存十多天的時日,確已沒有多少餘暇了。 蛟索飛槌望著江青那猶豫為難的面色,突然環目一轉,故意愁眉苦臉的道。”小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老夫傷成如此模樣,你總不能說就此而別吧!至少也要將老夫送回去。” 雲山孤雁這時亦悄聲道:“江少俠,咱們送岳老前輩回去吧!他傷得實在不輕。” 江青微一沉吟,頷首道:“也罷,在下便送岳兄回去,只是在下確有要事在身,不容與岳兄多作盤桓呢。” 蛟索飛槌心中實在是想藉機,與面前這位一見如故的英挺少年,多親近一番。 在他數十年的綠林生涯中,已見過不少年青一輩的後起俊彥,但是,他卻由衷的對江青起了深刻的好感。 自然,這除了江青那敦厚光明的天性外,他助人危難的行為,亦是一大原因。 江青這時大步上前,毫不嫌棄岳揚身上的污濁血漬,已反手將他背在背上,走過去將樹幹中的那柄鮫索飛槌取下,交于岳揚手中。 於是,三人徐徐行出林外。 經過這一陣折騰,時間已耽擱了不少,空中的秋陽,已偏西沉落了好大一段……烏猱秀士江青將蛟索飛錘置于馬背,自己在前攬韁緩行。夏蕙也不肯上馬,與江青並肩走著。蛟索飛錘好似一刻不說話,便會氣悶似的。這時坐在馬上,大聲說道:“欸!我說小子……”他說到這裡,突然一怔,隨即笑道:“老夫真胡塗了,至今尚不知你的高姓大名!”江青曬然一笑道:“在下江青。”又一指夏蕙道:“這位是雲山孤雁夏蕙姑娘。” 岳揚雙目一翻,好似沉思了一刻,始道:“這雲山孤雁老夫好似聽過,欸!真是老了,一點也想不起來。……"江青急忙問道:“岳兄,貴宅大概在洪江城內吧?"岳揚搖頭道: 咱們不用進城,洪江城外十裡之遙,有一座‘大刀莊院’,那便是老夫‘藍翼鐵騎會’的窩窖。"他說到這裡,不等江青回答,又連珠砲般說道:“小子,哦!江老弟,你那身功夫確是卓越,老夫雖然身形不能移動,手勁卻絲毫未減,你用什麼招式,竟能在兩招裡,便叫老夫兵刃脫手?"江青略一思忖,已緩緩答道:“不瞞岳兄,這是東海長離島的獨門手法七旋斬!"蛟索飛錘一聽"長難島"三字,幾乎驚得喊出聲來,他大叫道:“什麼? 你竟與長離一梟那老兒有著淵源?"江青愕然道:“岳兄莫非與他結有梁子?”岳揚青面色一凜,說道:“這倒沒有,那長離一梟武功之深奧,可謂當今武林中有數的人物,長離島與窮家幫十年前那一場震驚武林的拼鬥,更為江湖中人所津津樂道……”江青自下山以來,所見所聞,武林中黑白兩道,莫不對長離一梟敬畏兼而有之,由此可見長離一梟在江湖上的威望,實是不較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稍弱多少。三人正邊行邊談,背後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蹄聲才起,已快若天際響起的迅雷般,剎時來至三人的背後。江青不及回頭,已急忙與夏蕙二人,將坐騎牽至路旁。這時,一匹烏黑油光的駿馬,已帶起一片塵土,潑刺刺的自三人身旁掠過。來勢猛疾,只差一線便已撞及三人。 那匹烏溜溜的駿馬,去勢快速已極,三人才覺塵土飛揚漫天,黑影一閃,已出去二十丈外了。僅見馬上騎士,是位年約四旬,身著黑色長衫,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面目卻未看清。江青連忙拿出絲帕,遞給岳揚,要他抹去臉上的灰塵。其實,蛟索飛錘全身,原本便臟得可以。再沾上些灰砂,擦不擦都是一樣。岳揚這時並未接過江青遞來之絲帕,雙目怒瞪,破口大罵道:“狗養的,你瞎了眼啦!光天化日,坦蕩大道之下,如此縱馬狂奔,便是奔你娘的喪,也不用如此猴急呀!”他罵只管罵,那匹異種黑馬,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僅只蹄後掀起的塵土,倘隱隱飛揚。夏蕙這時鬢髮之上,亦沾了不少灰塵,她正用手搧著,柳眉微顰,卻沒有說話。江青也覺得這乘坐騎也太猛浪突兀,但亦未在意。 急忙和聲勸道:“岳兄,且請息怒,與這種人,有什麼好爭執的,說不定他真有急事呢。 算了,路是人走的,咱們讓他一步,也沒有什麼!”說著,三人已重新上路,向前緩緩行去。岳揚口中猶自喃啼的咒罵不休……這條驛道,蜿蜒不遠,便穿越一座小山而過,兩邊卻有不高的狹壁,將道路夾在中間。穿過這狹谷窄道,不出二十裡,便是洪江城了。 蛟索飛錘回頭向江青道:."老弟,前面過了那‘通口谷’再向右轉,不用多遠,便可到達‘大刀莊院’。"忽然!岳揚的話聲,已隨著江青向前注視的目光凝結住。他驚愕的轉首望去,亦不由心頭一震。原來,那谷口之外,此刻已不知何時,立著一匹烏光油亮的黑色駿馬。馬背上,尚坐著一個面容冷酷深沉,鷲鼻鷹目的黑袍書生。他坐在馬背上,紋風不動,雙目卻精光閃閃的注視著已逐漸行近約三人。沉靜得宛若一座泥塑像一般。 這形狀詭異的黑袍書生,突然的出現,彷彿是一個無聲無息的幽靈,透出一股陰森森的寒氣。蛟索飛錘心中直在打鼓,江青眼光銳利,一見之下,已看出這黑袍書生,正是那適纔縱馬狂奔的騎士。此刻雖然日麗風輕,陽光普照,但這黑馬、黑袍,面色陰沉的中生書生,如此靜立在谷口之外,那一片代表冷酷的黑色,亦不由令人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蛟索飛錘口中低罵道:“真是邪門,從那來的這個怪物……”江青卻目光凝聚,毫不畏懼的與那黑袍書生相互注視。這時,雙力的距離,已接近至一丈左右。江青等三人,自然的停止腳步。因為這黑袍書生正將坐騎攔在路口,他不離開,便別想通過。黑袍書生的這種行動,已極端明顯挑釁透出的意味。這時,江青嘴角牽動,正待說話。那黑袍喜主已冷森森的道:“你們來了!”這簡單的四個字,卻含著無比的陰冷,好似自另一個冷酷世界幽幽傳來。除了江青以外,岳揚、夏蕙二人,皆不由全身機伶伶的一顫。黑袍書生又冷漠的一笑,說道:“適纔開口辱及本秀士之人,是你們三人中的那一個?” 江青覺得這黑袍書生,不但面容陰沉,而且語聲更是冷酷異常,襯著他那外形,竟令人直覺得,這彷彿是一雙殘忍而狠辣的鷲鷹。江青雙目一揚,冷哼一聲,沒有回答。他也用這不屑的難度,來回敬這黑袍書生跋扈狂妄的言行。蛟索飛錘這時大喝一聲,厲聲道: “閒下為何方神聖?於此官驛大道之上,強行攔路,意欲為何?”黑袍書生陰森的向江青注視著,目光絕不移動,冷冷說道:."住嘴,本秀士問你們的話,尚未得到回答!” 江青這時哼了一聲,說道:“這便是尊駕問話的態度麼?”蛟索飛錘只覺得這黑袍書生言談之中,好似含有一股令人震悚的寒威。他不自覺的窒了一窒,江青開口說話,他始悚然一驚,暗罵自己道:“岳揚呀!岳揚!憑你在兩湖地面上的聲望,若被這滿身邪氣的小子兩句話就唬住,以後還能在江湖上稱字號麼?”他想到這裡,亦怒聲道:“你不用如此陰陽怪氣,你這叫找罵挨,在此光天化日的官驛大道之上,如此縱騎狂奔,算是那門子的行徑?”黑袍書生目光微轉,冷然道:“那麼,適纔是你這草包罵的了”蛟索飛錘自出道以來,見過多少仗陣,會過多少高人,在江湖上亦闖下了不小的聲望,卻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當面凌辱過。他氣得全身微顫,狂吼道:“你是什麼東西?媽的!便是老子罵的,你待如何?”黑袍書生陰森的一笑,已緩緩將長衫襟口解開,口中冷然道: “老匹夫,你便準備後事吧!”江青一見這黑袍書生雙目神光十足,完盈無溢,而且先時騎馬離去如此之遠,猶能聞及叫罵之聲,再加以他這冷酷陰森的態度,心中便已料到,此人必為一武林高手。如今又見他不先出手,卻徑自解開自己長袍襟扣,心中不由亦為對方這出奇而突兀的行動感到驚愕。就在他解開最後一顆襟扣時,長袍之內已黑影一閃,吱 小小的猿形怪物,生相卻是十分猙獰。只見它全身毛色漆黑,腳掌之上,卻生有一圈銀毛,滋牙掀唇,一雙怪眼中,碧光閃射,端的兇猛無倫。這只黑色猿形怪物始現,較索飛錘岳揚已面色倏變,脫口驚呼道:“烏猱秀士”黑袍書生陰沉沉的一笑,道:“老不死,你既知本秀士之名,也該知道本秀士的規矩吧?”這黑袍書生,乃是武林中一個素行冷僻無倫的怪傑。他為人冷酷陰毒,行蹤飄忽,做事全然不分善惡,趕盡殺絕,武林中提及此人,誰也畏懼三分,不敢招惹。他每次行蹤所至,全然以一只大雪山,已經絕種的兇猛異獸——烏猱為伴,故而便有這"烏猱秀士"的稱號。其人的生平來歷,卻是高深莫測,武林中人,誰也不知曉。他隨身的這一只烏猱,乃是雪山金猩與飛猿交合而生的怪物,天性殘毒,行動如風,更是力大無匹。別看它身形細小,卻能生裂虎豹,縱澗渡嶺,若履平地,端的厲害無常。而這烏猱秀士更有"人現敵傷,揉出敵亡"的規矩。蛟索飛錘岳揚縱橫江湖二十餘載,豈有不知之理。但江湖上講究的便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他雖然心中已經畏懼,面上卻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硬挺。岳揚這時狂笑一聲,厲聲道:“烏猱秀士,老夫赤腳的不怕你穿鞋的,來、來、來,命是一條,你有本領便請拿去。”烏猱秀土面容一寒,沉聲道:“任你喊破喉嚨,本秀士亦饒不過你。”烏猱秀士一言甫畢,側旁已驟然響起一個冷漠而輕蔑的聲音,道:“尊駕口氣卻是不小,只是,倘要問問區區在下答應不答應?”烏猱秀士霍然回頭,冷冷一笑道:“不難,今天便叫你先行一步!”話聲未停,他已倏然將右手伸出,食指一指江青。就在他指尖力指江青的方向時,肩頭上的烏猱已"吱"的一聲尖叫,一團烏光,電閃般撲向江青而至。江青放聲大笑,雙掌倏出。右掌幻起圈圈光影,左掌閃出一溜星形精芒。勁風激盪,罡氣如嘯中,已將那來勢疾速無匹的烏猱,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好幾個跟頭。江青雙掌一出,肘彎又奇異的向後一閃,十股尖銳無倫的勁風,已猝然向那半空中的烏猱射去。這正是邢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及"指矢落日"的絕技。那島猱果然了得,在這傾絕天下的武功之下,仍然厲嘯不已,身形電閃。但是,就在方始避過那無數星形寒芒之時,已吃十股勁風中的兩股,將它頸部黑毛掃落一片。黑毛紛飛中,空中烏影一閃,這異種怪獸,又向江青當頭撲下。江青大喝一聲:“好孽畜!”身形一仰,已猝然微妙的貼在地面三寸之上,雙掌自胸前電光石火般推出。狂飆掃處,有如山崩海嘯,雄勁無倫。那異種烏猱身形猝然拔升,卻已不及,已似一只繡球般,直被震飛三丈之外。烏猱秀士那張似是永無表情的冷竣面孔,這時亦微微抽動。他驀然冷哼一聲,手中突而飛出一條銀線,射向那島猱落下之處。那只烏猱就勢一抓,已在烏猱秀士用勁一收之下,萎頓異常的躍回主人肩上。烏猱秀士面色深沉得有如彤雲密布的陰霾天空,他將肩上烏猱,送回衣襟之,緩緩下馬,雙目注定江青,說道:“多年以來,已無人能在本秀士靈猱下活命,如今,閣下不但保得一命,更將本秀士靈猱打傷!很好,你報上名來,由本秀士親手成全於你!” 江青豁然大笑,面色隨即一寒,大聲道:“狂徒,你也報上名來,本少爺亦要教訓教訓你。”烏猱秀士面無表情,肅然的道:“看你這身功力倒也不錯,本秀士倒真可惜,要嘆武林中失去一位後起之秀了!”江青狂笑一聲,霍然將外罩長衫脫下。一身閃耀奪目的金紅光輝,已閃入每個人的眼中。烏猱秀土驟見之下,不由面色大變,悚然驚呼道: “火雲衣!”蛟索飛錘岳揚,也險些一跤跌下馬來,他顫抖著大叫道:“啊!媽呀!邪神……”江青大步踏前,火雲衣上金光閃耀的三角形鱗片,在秋陽餘暉之下,眩耀著奪人神目的光彩。他豪邁的大笑道:“區區江青便是,大秀士,尚煩請多予成全。”烏猱秀士面色連變,腳步已無形中微微後退。忽的,他停身站住,面容已在瞬息間,恢復了早先時的冷漠神態。他儘量壓制著心中的狂跳,沉聲道:好!我烏猱秀士木靈已十餘年未遇敵手,今天便一試那邪神當年的絕技,有何驚人之處?江青冷冷一笑道:“區區正是求之不得,也好叫你們這些沽名釣譽之輩,再度知曉邪神昔日威風。",烏猱秀士木靈那陰沉的面孔,這時愈加冷竣得有如一塊寒冰,他這時雙手緩緩提起,慢慢向江青逼近。 江青雙目閃射出一股神威懾人的湛然神光,毫不稍瞬的注視著對方。驀然!烏猱秀士木靈已悶叱一聲,人影疾閃,連連攻出十七掌。江青猝然大喝,雙掌也電掣般拍出,一陣清脆的掌擊聲過處,人影一幌,二人又立於原位。雙方出掌交手之快,宛若電光石火,動作快速無倫,一氣呵成,就像根本沒有移動過似的。烏猱秀士冷冷一哼,雙掌翻展,幻起一片如山掌影,彌彌散散,罩向江青而至。勁氣恍如銅牆鐵壁,層層重重,嚴密凌厲,無懈可擊。江青驀然若平地焦雷般厲叱一聲,身形已似水中游魚,猝然以不可思注的角度,滑出三尺。右掌抖成千百掌影,左掌幻成圈圈圓弧,挾著浩浩不絕的無形勁風,以拔山填海的威勢湧出。這是天佛掌法的起手式:“佛光初現"。轟然一聲巨響中,人影已猝然分開。烏猱秀士滿面血紅,鼻息急促,已被震退五步之外。江青卻氣定神閒,灑然卓立。烏猱秀士略一定神,沉聲問道:“姓江的,你適纔所使,可是邪神昔日震驚江湖的‘天佛掌法’?”江青隨著蛟索飛錘的一聲驚呼,微微頷首。烏猱秀士仰首向天,喃喃說道:應該,應該!除了那天佛掌法之外,還有誰能在本秀士的江青默不做聲,望著這狂傲狠毒的烏猱秀士。忽的。烏猱秀士木靈又大喝一聲道:“姓江的,再接本秀士五掌。”身形隨聲而動,掌勢起若狂風暴雨,回盪旋激,交織而出。彷彿一團擴散無際的綿綿氣流,將江青完全罩入,凌厲快捷,而又毫無間隙的掌勢中。江青清嘯一聲,身形在那片似浩瀚無際的勁氣中,以微妙至極的身法,往返閃掠。他在烏猱秀土木靈那掌聲連綿,幾乎已將任何空間遞滿的僅存隙縫中,施展著邪神傳授的"如意三幻"。在令人驚噫的千鈞一髮間,做著足令天下任何武林高手咋舌的閃躍。一圈圈層層不絕的掌影罡風中,江青那修長削瘦身軀,幾乎已與那罡烈的狂飆,連成一體,恍如一條淡淡的紅影,隨意翻騰縱躍,令人生有一股飄渺不可捉摸的感覺。蛟索飛錘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這時才知道,自己認為已十分卓絕的武功,較起人家來,實不啻蒼海中之一粟,渺小得太微不足道了。夏蕙這時,正緊張的立於馬前。她那雙澄明的大眼中,透出一股驚愕、憂慮而又欣愉的目光,注視著場中兩團疾速得幾乎已看不清人影的打鬥。她此刻自那心房急驟的跳躍之下,更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自豪,雖然,這個榮譽並不屬於她自己。江青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邪神真傳的"如意三幻",他已在這場激烈而驚險的拼鬥中,更深刻的領悟出其中的精妙神髓。此刻,江青尚未施出天佛掌法。他要在更多的實際體驗中,對自己本身的精奧武學,加以更深切的磨勵。於是,烏猱秀士更鬚眉怒張,將一口先天真氣已提至極限。他認為護身絕技的"五絕手",勢如層層波濤,掌掌連衡,式式不斷,以一片剛猛凜烈得無以復加的勁力,洶湧不絕的向江青源源攻到。這確是一場武林中罕睹的激鬥,而雙方的對手,又是如此的身手高絕。驀然!烏猱秀士厲叱一聲,五絕手中最毒辣詭異的一招:“鬼手斷脈",已倏而施出。五縷陰寒凌厲的指風,已奇妙無倫的襲向江青右臂"少陰經脈"。江青心中一震,他知道只要被這五縷指風的一縷拂上,這條右臂就算癈了。他冷哼一聲,運掌如刀,猝然劈出。十溜潔白如玉的精芒,已颯聲暴漲,彷若十柄鋒利的長劍,毫無間息的伸縮而出。這乃是天佛掌法中的第二式:“金頂佛燈"。雙方尖銳的厲風甫一接觸,烏猱秀土木靈已大叫一聲。身形如一道黑色流光,閃電般飛落在那匹烏黑的駿馬上,韁繩一抖,又如一倏黑線般,奔離無蹤。地下,卻灑滴著斑斑血漬。江青這時嗒然無語。他知道,烏猱秀士實在是太過於信賴他那絕技"五絕手"了。若他沉氣力拼,當不致於如此快便傷在自己這招"金頂佛燈"之下。這時,蛟索飛錘岳揚,好似如夢初醒,在馬背上大叫道:江老弟,你真是人見外了,身負如此絕技,都隱而不露,呵呵!老未真想不到,老弟竟是昔日——邪厲老前輩的……”厲老前輩的什麼人,他卻說不下去了。江青笑道:“邪神便是在下義父,其實,這些事又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呢?”雲山孤雁夏蕙,此刻以一雙澄如秋水般的雙眸,凝注著江青。她沒有說什麼,但是,由她那脈脈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其中已包含了太多的贊譽與欣慕。江青穿上長衫,三人又繼續前行,蛟索飛錘這時感慨系之,竟一反常態,坐在馬背之上,呆呆沉思起。 夏蕙這時挨近江青身旁,低聲道:“江少俠,你此刻感到疲累麼?”江青回過頭來,望著夏蕙那清麗脫俗的面龐。她那美麗的面孔上,正流露出一股真摯的關切之情。江青亦輕聲答道:“不!在下很好……”說著,已溫柔的向夏蕙一笑。這一笑之中,又將他對女人所抱有的深刻成見,微微沖淡,至少,對雲山孤雁夏蕙是如此。這甜蜜而溫馨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此刻蛟索飛錘又大聲叫道:“江老弟,噫!你們兩人倒是滿熱絡的,嘿嘿!老夫看來,夏姑娘雖不是江老弟的渾家,但是,也相差不遠了。”江青與夏蕙二人,被岳揚說得滿面生暈。江青對這位口沒遮攔的"藍翼鐵騎會"的瓢把子,實在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三人正在說話,前途又是塵土大起,蹄音如雷,數十匹騎影,又隱隱奔來。來騎為數甚多,幾乎有二、三十人之眾。江青雙眉微皺,向蛟索飛錘岳揚道: “岳兄,前面又來了一群飛騎,看情形,好似都是些道上的朋友。”岳揚環目大睜,望著正急驟行來的鐵騎。忽然,他哈哈一笑道:“不妨,這正是老夫的兒郎們,這些小子們大概是來迎接瓢把子凱歸了……”江青暗自一笑,目注來騎。只見這些騎士,為數約有二十多人,個個身著深灰色勁裝,胸前繡有一對伸展的藍色鷹翼。神態之間,顯得極為精練強悍。這批"藍翼離騎會"的人馬,一見到蛟索飛錘岳揚,歡呼一聲,齊齊將馬勒住。當先一騎,已潑刺刺的急馳而來。馬上騎士,是位年約三旬,面白無須的白淨漢子。 他身在馬上,向蛟索飛錘一拱手道:“恭迎瓢把子大駕榮歸……”岳揚面色有些尷尬,他向自己這些手下微微一瞥,沉聲道:“榮歸個屁!老夫這次若不是遇見江少俠與夏姑娘,幾已將這條老命送了……”這時,那漢子才看到了岳揚腿上的傷勢。他在江湖上亦闖盪多年,一瞥之下,心中自然有數,嘴裡可不敢再多說什麼,雙目轉注在江青與夏蕙二人臉上。蛟索飛錘為二人引見道:“江老弟,夏姑娘,這位是本會鷹羽隊頭領,人稱白麵無常莊同。”江青急忙抱拳為禮,與莊同見了。莊同又同夏蕙拱手,口中道:“此次幸賴二位大力,使敝會瓢把子得免於難,敝會上下,實對二位恩惠感懷不已!”江青急忙謙道不敢。這時,蛟索飛錘又大叫道:“好了,好了,咱們大家都不是外人,用不著客套,這次老夫栽了跟頭,還不是全怪招子不亮。”白麵無常莊同問道:“瓢把子,你老人家是被誰……誰打傷的?”岳揚恨恨的道:“還不是金髮紅綾那小賤人。欸!不過人家的手把子也確實夠硬!”江青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首向岳揚道:“岳兄! |
第14章 蛟索飛槌b
不知這白馬紅綾二人是屬於那一派於?”岳揚一拍大腿說道:這兩個後生小子,都是崑崙派下教出來的好弟子。媽的,老子就看不慣這些自稱俠義道,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 江青微微一笑道:岳兄,其實也不盡然,俠義道中,固然有一些卑鄙之徒,但是,好人卻也是不少;綠林道中,又何嘗全是壞人呢?這好壞之分,本來僅有一線,全然在於各人存心之正否而已。”蛟索飛錘微微點頭,笑道:料不到江老弟除了武功驚世駭俗以外,倘還有一肚子的墨水……這時,白麵無常已牽來一匹坐騎,由江青騎上。一行大眾,齊抖韁奔馳而去。馬上,岳揚又扯起大嗓門道:江老弟,再出去三五裡地,便可看到老夫那‘大刀莊院’了,這次你可要住上兩天才行。江青急道:岳兄,你我可說是一見如故,在下對岳兄實是甚為欽慕,只是,在下實有要事在身,最遲明晨便要登里,只要在下此事辦妥,必定再藹寶莊,拜見岳兄!”岳揚這時一抹面頰上的灰塵,問道:“江老弟,老夫貿然問你一句,你那件事如何要緊,能否見告?”岳揚在江湖上闖盪了不少年月,按說他也知道別人私隱之事,是不便啟問的,只是,他為人率直已慣,心中存不下任何一絲疑問,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但是,江青卻也不覺得這位新近結識,個性豁達的草莽豪士,有什麼唐突的地方。他略一沉吟,答道:其實,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只是在下與昔日武林雙飛之孫女雙飛仙子有約,至蘇北丹陽湖煙霞山莊,了結一項在下義父的早年仇怨。”蛟索飛錘岳揚聞言之下,不由雙目一瞪,哇哇叫道:什麼?這件事還說沒有什麼大不了?老弟哇!你可千萬小心,這煙霞山莊已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龍潭虎穴,那飛索專諸全立的武功,乖乖!可驚人得很哩。媽的,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說江老弟,你便在老夫那大刀莊院歇上兩天,等老夫腿上傷勢稍愈,便陪你往蘇北丹陽湖走上一遭。”江青感激的一笑,說道:“在下對岳兄盛情,銘感之至,只是……”岳揚不待江青將話說完,已雙手亂搖道:快莫若此,老夫雖知憑目前在下的這份基業名聲,決無法與煙霞山莊抗衡,但為了朋友,兩脅插刀亦在所不顧,這有什麼皺眉的,有道是: ‘義之所在,死不容辭。’這點老夫我尚做得到。”江青心中,實在為岳揚這份豪情感動。不過,他也知道,十天后那煙霞山莊之約,十分驚險,岳揚武功離然不弱,但在那高手如雲的煙霞山莊之內,卻是派不了什麼用場。他怎能令這位豪邁老人的一生英名,斷送在自己的手中呢?是而,他微微一笑,便欲再度開口婉拒。正在這時。蛟索飛錘已哈哈笑道:“江老弟,你看,前面便是老夫的那座破窖……”岳揚說到末尾一句,話聲不知怎的,然縮了回去。好似看見了一件令他十分驚駭的事情似的。江青急忙抬頭前望。 果然已看見裡許之外,正有一片黑壓壓的房舍,外面築有風火磚高牆,氣派十分威嚴。 但是,此時那"大刀莊院",竟好似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莊內人聲嘈雜喧嘩,隱隱隨風傳來,其中,更間有叱喝打鬥之聲。正在眾人驚異錯愕之際,忽然莊院大門內,已如飛般馳出一匹快馬,向江青等人急馳而來。蛟索飛錘岳揚這時,已看清了來人面孔,他驀然大喝一聲道:“孔威,如此失魂落魄怎的?莊內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名孔威的來人,這時一見了岳揚等人,面色驚惶的大聲叫道:“瓢把子,大事不好了,莊內忽然走來一個醜怪女人,不由分說,便將本會弟子打傷,現在正與鷲羽隊徐頭領打了起來……”蛟索飛錘哇哇大叫道:“這還了得,咱們快去!”天星麻姑蛟索飛錘岳揚,這時急怒交加,催馬狂奔,口中大罵道:“今天真是流年不利,霉上加霉,適纔吃了白馬紅稜一頓苦頭,現在竟然有人來挑老窩了。”江青縱馬追上,高聲道:“岳兄,且莫焦慮,且容在下先往一探,看看是那幕江湖朋友,如此狂妄?”他一語甫畢,不待岳揚答應即雙臂微振,人已離鞍拔空而起。他這時俊目一閃,將體內真氣微提,疾若流星般,瀉向八丈之外。 三次起落,已自人影不見。江青自離開陰陽崖之後,在江湖上,接二連三的與人爭鬥,而這些與他交手之人,又全是武林中聲威赫赫的高手。但是,這些人卻全然沒有佔到江青一絲便宜,更有些鬧得灰頭土臉。因此,激發了江青埋藏在心中的豪氣,無論在什麼情形之下,他均能澄心靜氣,比起當年在怒江派學藝時,豪放得多了。這時,他身形在如飛般的縱躍下,傾刻之間,已到達那佔地甚廣的大刀莊院。此刻,大刀院內外,陣陣喧嘩驚呼的響聲,亂成一片。江青飄然進門,目光一瞥,只見為數約有百餘名的灰衣大漢,個個手提兵刃,橫眉怒目,口中大聲叱喝,目光卻盡皆注視著場中兩條激鬥的人影。 江青順勢望去,一瞥之下,險些失聲笑出。只見一個身材矮胖如缸,面貌奇醜的黑臉女子,正展開雙掌,將與她對手的一位中年大漢,逼得團團亂轉,捉襟見肘。這中年大漢的手中,尚握有一柄喪門長劍,儘管揮舞如風,口中暴喝如雷,卻禁不住步步後退,招架不迭。這時,江青緩緩的向前行進。四周"藍翼鐵騎會"的好漢們,因為個個全神貫注場中,所以,並未查覺已有一個陌生人混進莊來。江青站至二人搏鬥邊緣,凝目向那醜怪女人望去。只見她這時,正咧開那張足以吞下一個饅頭的血紅大口,聲如破鑼般大笑著,滿面的黑色麻坑,在她這忘形的大笑下,更顯得閃閃發光。奇形怪狀足以令人思之,三日猶嘔。這醜怪女人哈哈笑道:“姑奶奶叫你們這些瞎眼的匪徒,見識一下,以後也好知道姑奶奶的模樣,不是能任人論說的!”江青心中一曬,身形疾如電光般閃入場中,雙臂揮處,一招"東月西印"徑向二人中間撞到。那醜女人驚呼一聲,已被震退至五步之外。手持著喪門劍的中年大漢,更蹌踉退出丈許,始勉強拿樁站穩。四周觀戰的"藍翼鐵騎會"眾人,俱皆不由譁然驚呼。他們與場中二人一樣的驚惑,皆不知面前這俊俏灑脫的青年,是從何而來?只覺得場中人影一閃,已然多出一個人來,簡直像是由地下鑽出來的一般。那醜女人這時氣得哇哇直嚷,指著江青叫道:“餵!你是幹什麼的?姑奶奶與你無怨無仇,幹嗎來架這橫樑?是知機的,趕快退去,尚可饒你一遭,否則……哼!” 江青聞言之下,絲毫沒有對這怪模怪樣的醜女人發生惡感。因為他深切了解,一個若生有一付不能為眾人所接受的容貌時,那麼,他必定是十分痛苦和寂寞的。不論這人的外形是活潑,抑是冷漠,必定都有著一股深沉的自卑感。這種情形,尤以女性為最……江青微微一笑,先向四周莫名所以的藍翼鐵騎會諸人拱手一揖,朗聲道:“在下江青,乃貴會岳瓢把子新交,待至貴莊效此棉力……”說罷,轉過身去,同這醜女子一拱手道: “姑娘尊姓芳名?能否賜告?”醜女人面孔一板,冷冷道:“少給你姑奶奶來這一套,哼!還不都是一丘之貉!看我好好的教訓你一頓,憑你還不配打聽本姑娘的名字!”江青劍眉一軒,隨又強忍怒意,笑道:“姑娘既然不肯以芳名見示,也就罷了,何必出口傷人呢?”醜女人這時,仔細的向江青面上一打量,不由面色微睛。她哼了一聲,正待說話。這時,大刀莊院門外,響起一片如驟雷般的蹄聲,跟著,一個粗獷的嗓音大喊道: “孩兒們!是那個不要命的,竟敢扒到咱們老窩裡來了?”聲到人現,蛟索飛錘岳揚與夏蕙等人二十多騎,如狂風般掠進莊院。醜女子目光微轉,在蛟索飛錘面孔上略一停留,卻凝注在雲山孤雁夏蕙那美豔絕代的面孔上。幾乎在她目光觸及夏蕙的同一時間,這醜女人的神色,也接連的變化起來。倘若你是聰明的,那麼,你便可以看出,這的女人面色的驟變,並不是驚懼,而是——忌妒與自卑。對於這種情形,江青是過來人,心中自然十分了解這種滋味。他沒有說話,目光緩緩移向天邊,一股同情和憐憫之心,油然而生。而這時,斜陽已沉,僅剩一抹淒涼的霞雲尚留在天際。忽然——蛟索飛錘大吼一聲道:“兀那醜八怪,你是道上的還是架梁的?須知我藍翼鐵騎會,不是這麼容易任人來賣狂的!”醜女人聞言之下,悚然一驚,收回凝注在夏蕙臉上的目光,面色驟然大變,嘿嘿一陣冷笑道:老鬼,想必你便是這群窩囊廢頭兒了!來,來,來,姑奶奶先伺候伺候你,也免得騎在馬上累的發慌!蛟索飛錘岳揚也是老江湖了,如何聽不出這面前的醜女話中,暗含挑戰之意。他大吼一聲,便待跳落馬下。身形一動,卻已牽動了腿上的傷勢,不由痛得他滋牙咧嘴,險些一跤跌下馬來。這時醜女人冷笑一聲,尖刻的道:“喲! 盜匪頭兒,怎的還沒吃到甜頭,就這麼滋牙咧嘴瞪眼睛的?莫非嫌姑娘娘伺候簡慢了?” 蛟索飛錘氣得哇哇大叫,面孔赤紅。他艱辛的落下馬來,大聲道:“醜八怪,你不用得意,老子若不是腿上受了傷,今天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醜女人正自冷笑,立,立于身後的白麵無常莊同大喝一聲,說道:“稟瓢把子,這醜八怪如此狂妄,便由莊某出去教訓她一頓!”岳揚環目微轉,頷首道:“莊頭領,可要謹慎!”白麵無常莊同答應一聲,身形猝然暴轉,一言不發,"雙撞掌"倏出,劈向醜女兩脅之下。醜女人大嘴一掀,不閉不躲,右掌在身前微幌,將莊同襲來招式化解,左掌卻駢指如戟!疾點莊同右腹"承滿”“不容"二穴。出招應變之快,的是名家身手。莊同大喝一聲,身形急退中,又施出三掌兩腿。醜女卻輕蔑的一哼,如影附形,緊隨而上,招式揮動如風。傾刻之間,已將白麵無常莊同圈入掌山腿影之中。蛟索飛錘見狀之下,不由暗暗叫苦不迭。其實,他要是早些知道,連那武功比莊同更高上一籌的鷲羽隊頭領喪門劍徐白,也不是這醜女的對手時,他便不會再讓莊同去丟人現眼了。這時,二人交手了三十余招,眼看著白麵無常莊同已是左支右絀,岌岌可危。蛟索飛錘鋼牙一咬,便待親自出手。正在此時,場中驀然人影一閃,長衫飄拂的江青,復又飛快的掠身而入。他仍舊是那招"東月西印",將醜女與莊同分開。醜女滿面驚怒之色,地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憑自己這一身功力,為何卻總是躲不過這俊逸青年所施出的這手看來平淡無奇的一招。白麵無常莊同,這時大大的喘息了一陣,向江青感激的抱拳為禮,急急轉身退下。醜女面孔一陣抽搐。那臉上的麻點,又在輕輕蠕動。她氣極反笑道:看來你這小子非要橫插一手不可了!好!我天星麻姑若不抖露抖露你,也叫別人說我膽小怕事……江青這時微微一笑,沉聲道:“姑娘,在下純為息事寧人,絕無惡意……”這自稱天星麻姑的醜女人,嘿嘿的冷笑道:小子,如今你便跪地求饒,姑奶奶也放不過你,哼!也好叫你永遠記得,天星麻姑錢素不是好欺之輩。江青踏上一步。說道:“錢姑娘,須知交手之下,難以留情,尚請三思而後行。” 天星麻姑錢素冷冷一笑,說道:“誰要你手下留情?真是笑話!”江青這時面容嚴肅,他沉聲說道:“錢姑娘,在下若不能於二十招內將你擊敗,即刻調頭離去。”天星麻姑面色一變,失聲道:“好大的口氣,如此甚好,姑娘若是抵不過你二十招,今生今世寧願為你效奴為婢。”江青心中一動,暗忖道:“這醜丫頭好倔強的脾氣……”想著,口中已道:“錢姑娘,雙方交手乃屬常事,又何苦如此……”天星麻姑厲叱一聲,道: “不用多說了,姑娘自來言行不二!”那"二"字始才出口,她疾然跨前一大步,抖掌便向江青胸前肋下八大要穴猛襲而來。出掌如風,勁猛無倫,的是不凡。江青嘿然一聲,身形猝然如陀螺一般,呼呼急轉。旋動中,奇詭無倫的擊出九掌十腿。天星麻姑面色一動,驚呼道:“七旋斬!”呼聲中,江青又連連攻上二十七掌。天星麻姑怒吼一聲,連忙施展出她的看家絕技:“結緣掌"來。只見她每擊出一掌,俱是招招連袂,式式互套,嚴密無隙的在身前凝集成一屑無形的勁力。天星麻姑心中十分明白,知道若是單憑自己現在的這份武功,決不是眼前這年青俊彥的對手。她現在只想拼出一身所學,勉強支撐二十招不敗……場中兩條人影,縱橫如雲,兔起鶻落,身形閃幌間,快速無匹。蛟索飛錘這時哈哈一笑,低聲向白麵無常道:“莊頭領,醜八怪也跟老夫一樣招子不亮,這麼一大圈子的人誰不好惹,卻專去找江老弟的麻煩,嘿嘿!她這叫‘麻子照花鏡’——自找難看。”白麵無常莊同正暗暗竊笑,場中人影已猝然翻飛。風聲呼嘯中,江青接連施展出長離島絕學七旋斬精華:“旋浪成波”“風旋如嘯"以及"雲舞流旋”三招連環,恍若狂風暴雨,天雲變色。凌厲無匹的勁氣,逼得天星麻姑步步後退,招架無方。江青隨著三招出手,已大喝一聲,身形似海盪浪涌般,倏然轟轟急轉。長離絕學:“旋心動魄,又如天雷齊鳴一般,疾展而出。天星麻姑錢素驚叫一聲,頓時被震飛丈許之外,一足跌倒在地。只見江青身形一閃,已站立在錢素身傍。他適纔使出七旋斬法中最凌厲的一招:旋心動魄是而,天星麻姑只被那浩瀚的勁氣推跌,卻並沒有真個受傷。她在地上一個翻滾,迅速的立身而起,那張醜臉已經漲成紫紅之色。江青慌忙抱拳道:“錢姑娘,在下一時收手不及,以致如此,實在歉咎之至……”天星麻姑錢素武功原本不弱,她那能不知,適纔若非眼前這位秀逸青年早已手下留情?她此刻焉有命在。這時,她狠狠的一跺腳,說道:“罷了!罷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江青又微微一笑道:“錢姑娘,若蒙不棄,在下極願交你這麼一個朋友,至於適纔交手之前所做戲言,倘祈千萬不要認真才好!”天星麻姑雙眼一瞪,怒道:“這是什麼話?我錢素雖然是個女流,從來也是說一不二的!”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急得雙手連搓,吶吶說道:“錢姑娘,你這是何苦呢?在下可萬萬擔受不起……”天星麻姑失聲道:“我告訴你,這是姑娘自願,誰叫我打不過你?你擔受不擔受得起,那是你的事!姑娘我可管不著,哼!”江青正十分尷尬,蛟索飛錘岳揚已被白麵無常莊同挽扶上前,他呵呵笑道:江老弟,這位姑娘既然一諾千金,你也不好令她言行失信,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如今大家已不是外人了,快往裡請,站在這裡、卻不是老夫待客之道呢!”說著,忙將江青、夏蕙及天星麻姑三人,請入一座大廳之內。這座大廳建築十分奇特。地面全為青石鋪就,中間卻以褐色石塊砌起一個圓形淺池。那圓池四周,卻盡皆鋪設著沉厚柔軟的金黃色虎皮。圓池內,這時正燃起熊熊火焰,上面尚用鐵叉穿著兩只野鹿,由一位灰衣大漢來回翻轉的烤著,鹿肉吱吱作響,香氣四溢。蛟索飛錘肅手請三人坐下,自己也在莊同扶持下落坐。他這就洪聲道:“江老弟,你看我這仿造塞外風俗做成的烤肉池還有那種味道吧?”江青星目四轉,點頭道: “不錯,岳兄倒真是見識廣博得緊。”蛟索飛錘岳揚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就喜歡這大碗飲酒,大口嚼的調調兒。”這時,門外一陣步履聲響,已有兩名中年大漢行入。其中一位,便是適纔與天星麻姑錢素交手過的"藍翼鐵騎會"鷲羽隊頭領——喪門劍徐白。二人行入廳中,同岳揚恭身一禮,接著又向江青等三人抱拳一揖。岳揚一指二人,說道:“此乃敝會鷲羽隊頭領徐白,這一位便是鵰羽隊頭領人稱仙人擊賀衝。” 藍翼鐵騎會之中,除了瓢把子以外,其下便分設鵰、鷲、鷹三隊,而其中,尤以鵰羽隊頭領賀衝的武功最高,僅稍遜蛟索飛錘岳揚半籌。江青對其他二人都已見過,武功概略知曉。他此刻細一打量這鵰羽隊的頭頷賀衝。只見他生得濃眉大眼,膀粗腰闊,神態之間,顯得威猛已極,一見之下,便可看出,此人有著一身頗為不弱的外家功夫。這時,天星麻姑正坐在雲山孤雁夏蕙身側。她開口對江青說道:江……江公子,咱們得將話說明白,現在姑娘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自明日起,便要實行那主婢之禮了。江青大惑窘迫,他急急說道:錢姑娘,快請不要再說,在下早已說過,這是萬萬不可的,而且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天星麻姑尚未說話,蛟索飛錘岳揚就已搶先說道:江老弟,不是老夫多嘴,咱們既入江湖便要豁達些,不應受那世俗之體的約束,尤其這件事,更涉及不到那一方面去,何況錢姑娘一片誠心,你豈能叫她大失所望!”他說到這裡,又回頭向天星麻姑道:“錢姑娘,老夫這番話,可是說得入情入理罷?”天星麻姑錢素惡狠狠的瞪了岳揚一眼,大聲微撅。蛟索飛錘嘿嘿一笑,轉頭過去,心中卻忖道:這個醜八怪還以為自己長得多俊俏呢?給老夫擠眉弄眼的……只憑她那付盤兒(臉),便是奉送給我,我也不敢要……”江青一見蛟索飛錘,生怕纏不住自己似的,硬要幫錢素說話,給自已收婢女,簡直是拆自己的台嘛。他窘迫之下,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因為,在倩在理,目前他實在不應有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婢女啊!此際,他正待正色出言婉拒。雲山孤雁已柔聲低語道:江大俠,我看這錢姑娘人挺好的,而且,性情亦十分爽直,你便收下她吧!武林中人,都將諾言看得很重要哩!”江青不知怎的對夏蕙所說之言,不論其性質如何,都感到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雖然,不管他心中是否也有與此同樣的見解。這時,他苦笑一下,只有閉口無言,心中卻想道:這天星麻姑的武功十分高明,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物,而且,性情亦極為剛烈,也罷,稍過兩日,自己給她些氣受,那時,她是然會拂袖而去。”江青想到這裡,暗暗一笑,也不再多說。蛟索飛錘岳揚,這時見風轉舵,雙手一拍,大聲道:“來人哪!咱們這就開席!”話聲一住,已有兩名灰衣大漢過來,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柄匕首,一只瓷盤,尚另有一些蔥醬等作料。接著,就是一大塊一大塊香氣四溢的鹿肉送到每個人面前。岳揚這時,又啟開了一壇陳年"燒刀子",給每人斟了一碗,大聲說道:闖盪江湖為的便是無拘無束,海闊天空,咱們不用客套,越隨意越好!說著,他舉碗向各人一敬,自己仰首幹下。乾下。眸一瞟夏蕙,只見她直望著肚前那碗醇烈的酒在發怔。江青不由心中一笑,儘快的將自己這碗烈酒喝光,悄然把碗跟夏蕙換了過來。雲山孤雁感激的一瞥江青,一只柔膩纖纖的玉手,輕輕撫在江青手背之上。天星麻姑錢素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儘自大口吃肉,大碗飲酒,肉汁淋漓,酒漬橫溢,那付吃像,端的夠瞧。蛟索飛錘岳揚與他手下三羽隊的頭領拼了三杯之後,睨眼一看天星麻姑,呵呵一陣大笑道:錢姑娘好酒量,來來來,老夫敬你一杯!說著,就咕嘟一聲將酒咽下。天星麻姑不由嘿嘿一笑,二人便杯碗互碰的喝了起來。江青見狀,心中直樂,忖道:若這錢素與岳兄二人俱皆大醉,自己明晨便與夏姑娘一走了之,也省掉些無謂的麻煩……這一頓別開生面的晚筵,直吃到初更時分,眾人始酒醉飯飽,盡興而散。岳揚一面令莊同伴領三人前往休息,一面醉態可掬的對江青道:老弟……可別……忘了,要多……留幾天,老夫腿……腿傷一好,便與你周去那……煙霞山莊……說到末尾,辭句已含混不清。江青微微一笑,向各人道聲晚安,然後和夏蕙、錢素等三人,偕隨莊同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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