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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四更天剛過,沙成山便拍馬上路了! 沙成山只在小酒館睡了兩個更次便上路。不是他不累,只因心系丘蘭兒母子,他便再也睡不著了! 現在,他來到入川的必經之地 流花盪。 流花盪的入口濱臨著大江,沿著山道往前走,便是一座高山的大峽口,丈二寬的山道沿著山邊往山中延伸。這兒有些像三峽,但比三峽小多了! 十八里山道到了一個山嶺上,再往山那邊,便漸漸離開了大江! 沙成山頭一次來到川境,人生地不熟的拍馬到了大山裡。前面一大片老荒林子,在一道絕壁仞立的峽口,有塊巨岩上突然冒出一對老夫婦,男的手中柱著根竹杖,女的手中一管笛。 二人見沙成山騎馬過來,便立刻躍落巨岩下,擋住沙成山的去路! 沙成山一愣,但他旋即抱拳笑道:“原來是冷老前輩夫婦,真是想不到的事!” 老者一聲苦吃吃的笑,道:“沙老弟台,我夫婦離開苗疆來到此地已半個月了!” 沙成山愣了一下,道:“敢情是為我?” 老者點點頭,道:“你應該知道!” 這二人正是“苗疆百毒門”門主冷泉夫婦,那冷泉還背著一只大麻袋,袋子蠕動不已,就是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沙成山立刻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也是一種令他憤怒的壓力。想不到要取他命的人,竟會連冷泉這種一方霸主也驅使來了! 淡淡的,沙成山道:“冷前輩,找我有事?” 一邊,冷老太粗聲的道:“三件事情,我們只有硬著頭皮來會你了!” 沙成山道:“請問兩位前輩,是哪三件事情惹火了兩位前輩?” 冷泉柱杖走近沙成山,道:“第一,你曾殺死我的女兒冷若冰,這段仇恨總歸要了結吧!” 沙成山在馬上欠欠身,道:“前輩曾在鳳凰嶺下說過的,這件事從那時起不再提了,為何現在又要提起來?” 老太婆嘿然一聲,道:“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再說那時候大家一心要對付江厚生,為了團結一致,我們便暫時把仇恨壓在心頭不提,可沒有說永遠不提!” 一怔,沙成山心中十分不舒服! 淡淡的,沙成山又問:“第二件又是什麼?” 冷泉又是一聲浩歎,道:“沙成山,你明知道戈二成已是老夫的門婿,為何出手傷得他至今還躺在床上?” 沙成山道:“前輩,是柳仙兒與戈二成一心要我的項上人頭,我為了自保才出手,怎能怨我?” 一邊的老太婆嘿然冷哼,道:“仙兒夫妻是對我老兩口的一番孝心,可恨你竟然出手幾乎要他的命,這不等於要仙兒當寡婦?沙成山,你太惡毒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他二人為了孝順二位,就要來取我的頭,前輩,這未免太霸道了!” 想起戈二成率柳仙兒與“大漠七虎”攔殺自己,而柳仙兒一反過去對自己的愛戀,一心想割下自己項上人頭之事,沙成山便恨得咬牙切齒! 冷泉道:“沙成山,我很為戈二成的忠心而感動,更為你的殘酷而齒冷!” 沙成山道:“那麼,第三又為的是什麼?” 冷泉莊重的向東方一抱拳,道:“第三,是為了報答虎躍山莊的秦老爺子!” 沙成山道:“你終於先說出是虎躍山莊秦百年在暗中謀我項上人頭了!” 冷泉道:“不錯!半個月前,老夫也不敢說出是秦莊主的意思!” 沙成山道:“為什麼?” 沙成山想起這兩個月謀他人頭的人,誰也不肯說出何人在要他的人頭,直到最近,他才判斷出是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在算計他! 又聽冷泉道:“什麼原因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老夫是為了秦莊主一而再的贈予寶物,才破例為他挎刀走出苗疆。沙成山,這便是我們要找你的第三個原因!” 點點頭,沙成山道:“我諒解。按江湖規矩,此三件中的任何一件,便足以令二位前輩向沙某索命了!” 老太婆沉聲道:“沙成山,那就下馬一搏吧!” 沙成山在馬上一抱拳,道:“二位前輩,我們可否打個商量?” 冷泉道:“商量?” 沙成山道:“是的,強梁不如商量,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如何?” 冷泉看了老太婆一眼,只聽老太婆道:“沙成山,你的刀快,但老婆子不相信你的嘴更利。你想怎麼商量?” 沙成山道:“沙某只是讓二位把決鬥的日子展緩數天,且等我從川南歸來,如何?” 冷泉沉聲道:“你這不是商量,而是如意算盤。你應該知道,我老倆口已在此山中窩了半個月,至今方等到你,怎好再等你幾天?” 老太婆也吼道:“如果你不來,難道要我們一直在此地等下去?” 沙成山道:“如果二位答應,沙成山必有回報!” 冷泉又看了老太婆一眼,道:“回報?” 沙成山道:“請問二位前輩,剛才所言,曾受秦百年兩次厚贈,都是些什麼東西?” 冷泉撫髯得意的道:“一是那松筋活血貫通經脈的半部‘百竅神功祕籍’,另外便是促使精神更加旺盛的靈丹妙藥,晤,那真是一種仙丹!” 笑笑,沙成山遂取出身上的那包東西攤開來,且緩緩自馬上躍下地,道:“敢情是這種藥物吧!” 冷泉雙目暴睜,道:“你怎會得到這種靈藥?” 沙成山道:“這是三江幫幫主所贈。二位前輩,你們真的不知道這是一種毒藥?” 老太婆大怒,道:“放屁,什麼毒藥?我們又上了誰的當?我老太婆練毒入髓,先練神功逼出毒物,再服此藥功力大增,這會是什麼毒?” 沙成山道:“什麼毒藥我並不知道,但項城退職捕頭方寬厚深受其害,二位前輩如果不信,何妨前往嵩山少林一行,到時一問便知!” 冷泉又看看老太婆,兩個人面上立現得意之色,忽然間二人相對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突然,令沙成山一怔! 笑得怪異,沙成山看不出有何值得二人發笑之處,相反的,他們應該感到驚訝與慌張! 收住大笑,冷泉道:“沙成山,你以為你很聰明?” 老太婆也得意的道:“沙成山,你以為我們很笨?” 沙成山迷們的道:“誰聰明誰笨我不敢說,二位只要去一趟少林寺便明白了!” 冷泉一聲怪笑,道:“何用走什麼少林寺,我老實對你說,如要使功力更上層樓,就必須先服這種靈藥,等到半年之期一到,秦百年自會贈我們另一種靈藥,到時候我們能身輕如燕,力大無窮,舉手投足間便會幻化出奇招異式。沙成山,你枉費挑撥離間之心了!” 這段話令沙成山懷疑自己的判斷,難道關天水的話會是真的? 怔了一下,沙成山道:“二位前輩,我還是以為這是秦百年或江厚生的一項陰謀,大家不可不察!” 冷泉道:“要查也是以後的事,眼前要對付的是你。沙成山,江湖上本來就是這回事,今日你落在老夫手中,便死了也不冤枉!” 冷老太婆怪笑道:“看到你,沙成山,我便想起我的女兒冷若冰。她是那麼順從人意,又是那麼的心靈性巧。為了我二老,她寧肯去當秦百年的妾,謀取那‘百竅神功祕籍’,可恨你竟受那秦百年利用而殺了她!沙成山,你償命來吧!” 她“吧”字出口,一支鋼笛已到了沙成山面門! 沙成山眉頭微晃,閃過敲來的鋼笛。那邊,冷泉的竹杖已“ ”的一聲往腿上掃來! 這兩位老人出手平實無奇,但卻勁頭十足,看來並無多大變化,實則招招都是精奇的怪招! 沙成山暴閃出三丈外,急切的道:“二位,看樣子,你們是打定主意豁上老命了?” 用力一點頭,竹杖繞在空中,冷泉道:“從開始到現在,這個主意便一直沒變過!” 老太婆已從斜刺裡掠來,鋼笛一橫,一縷藍汪汪的暗器已自她的笛管中打出來。暗器已出,她才冷冷的道:“江湖上能令我二老出馬者,沙成山,你是第一人!” 猛然一聲怒叱,“銀鏈彎月”撒出一片冷焰,毫光未已,沙成山已閃掠在兩丈外,方見冷芒消失! 冷老太一聲怪叱,道:“你再看我的五毒針!” 沙成山不退反進,只見一輪極光展現,空中響起細小的叮叮之聲! 響聲不絕裡,老太婆一聲淒叫,流著一片鮮血往岩石邊上撞過去! 冷泉大怒,舞起竹杖如影隨形的打過來! 沙成山側身反擊,空中又是一連爆響。冷泉一個鷂子大翻身落到老太婆身邊,道:“老伴,你傷在哪裡?” 老太婆卻指指沙成山道:“難道你小子身上穿了金縷衣?還是練過鐵布衫?為何我的毒針暗器……” 沙成山淡淡的舉著銀鏈彎月刀,伸出一指在刀上抹拭著,只見不少細如牛毛的毒針,從上面落下來! 老太婆看了冷泉一眼,道:“老頭子,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以毒物先困住地,再想法子取他的人頭!” 重重的點點頭,冷泉取出一包藥粉,道:“你肩頭傷得不輕,快用藥壓住!” 沙成山看的真切,他為這二人老來尚且如是彼此關懷而動心! 是的,如果自己與丘蘭兒也能活上這把年紀,也能彼此關愛,那該是多麼幸福? 就在沙成山一怔之間,只見冷泉已解下背的布袋,他毫不遲疑的打開來! 沙成山幾乎看得想吐出來,忙不迭向後躍退三丈外,雙目直翻白瞪眼! 只見那只布袋內傾出十幾條小赤練蛇,還有一大批半尺長的毒蜈蚣,深藍色的巨大蠍子有數十只,長滿一身黑毛的巨蜘蛛也有七八只! 這些東西剛抖落在地,冷泉便尖聲怪叫:“阿叱 !阿叱 !嘿嘿嘿,阿叱 !” 這聲音刺耳難聽,冷泉曾在鳳凰嶺上施展過這種怪異的聲音驅使虎頭蜂! 冷泉手提布袋大步往沙成山逼去! 布袋內仍有不少毒物,已落在地上的毒物其快無比的便往沙成山身上躍去,連那些毒蠍也發出沙沙沙的響聲向他爬去! 沙成山幾曾遇到過這種場面?也算頭一回領教“毒王”冷泉的絕招! 面前一片毒物箭一般的往沙成山噬去! 本能的,沙成山騰空而起。半空中他剛旋動身形,忽見毒王冷泉伸手在布袋中摸了一把毒物! 沙成山尚未看清楚,已有一片烏雲般的小蟲在身下飛舞,他知道這些都是苗疆特有的飛蛭,一旦叮上人,不把它全身劇毒放盡,便死不鬆口! 掠在半空中的身形陡然橫翻,沙成山一聲怒吼:“殺!” 只見“銀鏈彎月”撒出一片毫光,立刻聽得落雨般的聲音,一大片黑點往地上落去! 大步走在地上的冷泉不躍不掠,口中連連狂吼:“阿叱 !嗚!呵叱 !” 就在他的叫聲裡,又是一連兩把毒飛蛭撒向敵人! 沙成山足尖點地再起,空中又是七個橫翻,衣袂飄閃,帶起縷縷旋風卷揚! 令人吃驚的是地上遊動的赤練蛇毒蜘蛛等,也跟著敵人的身形昂首追去! 那冷泉一副莊嚴寶相,滿面僵硬,雙目赤紅,一手提著布袋,一手往空中揮動,光景如同大將軍指揮百萬雄兵,令人驚歎不已! 沙成山駕馭一片刀芒,半個身子幾乎消失在冷焰中,就在突然壓左肩往左閃掠的同時,口中厲聲:“寒江月刃!” 一片冷焰突然自中央閃出一縷毫光,流星般的帶過敵人身邊,也撩起一片血雨,“毒王”冷泉“啊”了一聲,身子便往地上歪去! 沙成山一足踏在草叢中,正欲騰身再起,左腿突然一麻又痛,知道有毒物咬中,不及細看便一掌拍去,“叭”的一只毒蜘蛛被他打得一團黑漿! 冷泉歪在地上看的真切,口中嘿嘿尖聲道:“沙成山,你死定了,嘿……” 巨石邊的老太婆見冷泉肩上冒血,急急的忍著痛苦撲過來,她尖聲道:“阿泉!阿泉! 你不能死呀!” 猛的抹去一把鮮血,冷泉道:“老婆子,我還死不了,你看吧,沙成山死定了!” 沙成山腿上被咬,已無心再戰,騰身落在馬背上,狂吼著拍馬疾馳! 五丈外他回頭看,只見冷泉把布袋口張開,滿地的毒物,便在他的尖叫聲裡往布袋中游去! 已經馳出十幾丈了,沙成山隱隱聽得“毒王”冷泉沉聲道:“至少我們有個交待了!” 沙成山心中驚訝,冷泉難道也受人控制? 腿上被咬的地方麻辣辣的痛,沙成山全身開始發冷。那麼一只大蜘蛛,其毒必然了得,聞得冷泉的話,沙成山心中發急! 拍馬深入大山中,沙成山遙望遠方,荒林峭壁不見人煙。本想脅迫冷泉交出解藥,卻見滿空毒飛蛭,滿地更是各種毒物,只好作罷。如今這一脫離,只怕真的應了冷泉的話 死定了! 全身開始顫抖,沙成山閃晃在馬背上,希望很快的找到個小市鎮! 然而他失望了,前面翻過一道嶺又是一片大荒山,不要說市鎮看不到,連住戶人家也沒有! 一棵遮天老松樹下面,沙成山落下馬! 他拉開褲管仔細看,嚇了一跳,一條腿已是烏斑黑的粗了一倍多,這是一條人腿,比個馬腿還要粗! 鼓漲的黑肉幾乎把皮崩裂,沙成山痛的呲牙咧嘴。他遙望遠山,想著丘蘭兒母子,想著白良可能用什麼惡毒的方法在折磨著她母子…… 咬咬牙,沙成山立刻又爬上馬背往前趕! 又是一道山嶺過去了! 突然,迎面的山道上出現兩個騎驢子的老者。兩個老人盤坐在驢背上,上身旋晃著正在嘻嘻哈哈的說笑! 沙成山如見親人般立刻迎上前去! 於是 雙方都怔住了…… 馬不走,驢不動,三個人張口結舌! “你……沙成山……” “你們……扁老……” 是的,兩個人中的一位正是“千面老人”扁奇! 這真是太巧了,沙成山“籲”了一口大氣,緩緩的自馬背之上滑落地面! 扁奇大驚,道:“你怎麼了?” 另一老者淡淡的道:“老扁,他就是你說的沙成山?大鏢客沙成山?” 扁奇已下了驢背,聞言回頭道:“不錯!” 那老者道:“他中毒了!” 扁奇大驚,道:“老小子,既知他中毒,還不快點下來救治?” 沙成山雙目已開始灰暗,雙唇顫抖得厲害,他迷惘中問扁奇,道:“扁老,這位前輩貴姓……大名?” 扁奇指著老者,道:“難道你忘了?我離開方家集不就是趕往苗疆去找一個人嗎?” 沙成山雙目一睜,挺起上身,道:“藥老子前輩?” 重重的點點頭,扁奇道:“不錯,你猜對了!” 沙成山晃晃昏沉沉的腦袋,仔細的看著走近身邊的老人,只見此老一襲灰衫,足踏芒鞋,肩上掛了個粗布褡子,頭頂著斗笠,白髯飄胸,瘦骨嶙峋,未開口先是一聲哈哈笑! 沙成山重重的喘了一口氣,道:“我……有救了!” 迷迷糊糊裡,沙成山的口中一陣沁心的涼,便知道是藥老子往他口中塞了一粒藥丸! 一邊,扁奇老人接過藥老子背的粗布褡子。 那藥老子小心的取出一包半尺長的細針,他手法急又快,一連十一針分別扎入沙成山的左腿上面,自言自語道:“這是被苗疆毒蜘蛛所咬,如不及時救治,一個對時也活不過!” 沙成山已感到那股子麻又痛的味道在減退,用力的睜開雙目,只見被咬的地方已開始往外流黑水。那藥老子雙手在大腿上推拿著,又把一包粉藥撒在傷口! 扁奇一旁問道:“沙老弟,你怎麼會被毒蜘蛛咬傷的?” 沙成山嘆了口氣,道:“我遇上‘毒王’冷泉夫婦,二人忘了我曾幫過他們的忙,一心跟我算舊帳……” 沙成山咬咬牙,又道:“依我看來,他們算舊帳是假,被人利用倒是真的!” 扁奇一怔未開口! 藥老子驚奇的道:“你這位沙老弟,該不會認錯人吧? 真的是百毒門主夫婦?” 沙成山已感覺舒服多了,聞言點點頭,道:“錯不了,我是第四次同他們碰面!” 藥老子道:“沙老弟,你太幸運了!” 沙成山已被毒物咬得幾乎喪命,聞言笑哈哈的道:“藥老此話何意?” 藥老子已開始拔出長針,一邊正經的道:“我老實告訴你沙老弟,百毒門主冷泉乃我苗疆第一奇人。他會一種驅使毒物的口訣,只要他一聲呼叫,天下任何毒物都會迷於他的召喚,供其驅使。那冷泉有個百毒袋,能裝天下各種毒物,而且互不侵犯,如同一類。你是怎麼只被咬上一口而躲過他那成乾上萬毒物的?真難令人相信!” 沙成山道:“別的毒物不足懼,倒是冷泉袋中成乾上萬的毒飛蛭,叫人難以防範!” 扁奇道:“以後如再遇上,你還是躲著點!” 一條瘀腫的粗腿漸漸有了血色,沙成山道:“藥老,我的這條腿……” 仔細的看了一下,藥老子道:“你得找地方歇上一天,等到消腫之後方無大礙!” 沙成山道:“深山之中歇腳不如慢慢趕路!” 搖搖頭,藥老子道:“不能!你應該知道,凡是腫脹,便是有毒侵入。毒未退盡,腫脹自然不會消失。萬一餘毒攻心,怎麼辦?” 沙成山歪在岩石上,扁奇道:“沙老弟,你剛才說毒王冷泉被人利用,是什麼意思?” 沙成山道:“扁老難道忘了方家集的方寬厚?” 扁奇道:“我當然沒有忘,那天我們同‘千草老人’張愛寶在平安客棧裡就是為他才商定的 我來苗疆找藥老子,你在方家集附近找丘姑娘!” 沙成山道:“二位老人家,我長話短說,如今的冷泉,只怕也已中了秦百年所贈的毒藥了!” 藥老子一怔,道:“老夫在苗疆的時候,曾聞得百毒門中弟子傳出話來,說他們門主練了‘百竅神功’,身上中的毒已除,已能起身運功,沒聽什麼毒藥……難道……” 扁奇立刻問沙成山:“你快說清楚,當初不是只有方寬厚中了毒嗎?怎麼……” 沙成山道:“這些天我已探得服過秦百年所贈的毒藥之人,除了方寬厚,尚有‘無憂門’少門主花郎,‘三江幫’幫主聶虎,如今更發現百毒門門主夫婦也中了毒藥!” 藥老子立刻問道:“快告訴我,如今冷泉夫婦在什麼地方?” 沙成山指著身後遠山道:“怕在五七十裡外了!” 藥老子立刻對扁奇道:“沙老弟已無大礙,我們快去追冷泉去!” 扁奇道:“找冷泉幹什麼?” 藥老子急切的道:“找他要那毒藥呀,我如果不認清楚是什麼毒藥,如何配藥治有毒的人?” 沙成山聞言,忙搖搖手道:“不用去找冷泉,那藥我身邊就有!” 他此言一出,藥老子已手舞足蹈的歡笑起來…… 藥老子一生酷愛藥草,對於天下各種草藥,他幾乎都已發瘋似的加以研究。當扁奇在苗疆找上他的時候,初時他還不相信,但扁奇說得活靈活現,令他無法忍受,於是便收拾一番跟著扁奇往中原走來! 不料大山裡碰上沙成山,且又救了沙成山! 扁奇正欲跟著藥老子走,聞得沙成山的話,立刻蹲在沙成山面前,道:“沙老弟,你是從哪兒弄的?” 沙成山道:“三江幫幫主聶虎給的!” 扁奇一笑,道:“聶虎會捨得把這東西讓人?” 沙成山道:“聶虎只吃了半個月,中毒不深,他在聞得利害之後,便不再服用,這才給了我一些,希望我藉此喚醒服毒之人!” 藥老子已迫不及待的伸手,道:“快拿來!” 沙成山伸手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包,藥老子如獲至寶的拿在手掌上,滿面含笑的又掏出一粒赤紅色藥丸,對沙成山道:“快服下這顆紅丸!” 沙成山一怔,道:“這紅丸又是什麼?” 藥老子道:“我以此百毒不侵紅丸相贈,換取你的這包毒藥。你服了此丸,便可立刻上路!” 沙成山大喜,立刻張口吞入腹中! 扁奇憤怒的指著藥老子道:“好個老小子,你原來還留了一手,什麼意思?” 藥老子道:“這有什麼好咋唬的?我已救了他,為何再糟塌我的寶貝靈藥?如今他拿出這包毒藥供我研究,我有感於他的至誠,才以此丸相贈,你窮嚷嚷什麼?” 沙成山服下紅丸,忽然天旋地轉,不旋踵間,便張口吐出一堆污物,鼻涕眼淚也流出來! 扁奇拍手歡叫,道:“好了,好了,應該沒事了!” 藥老子沉聲道:“中了那麼點毒,服下我的寶丹,等於牛刀殺雞,他當然會立刻好了!” 是的,沙成山在一陣嘔吐之後全身鬆散如溫水沐浴,他晃晃腦袋,笑道:“好了!” 說完拉起褲腿,真是玄又妙,腿也完全復原了,不由得抱拳道:“多謝!多謝!” 扁奇道:“傷已痊癒,沙老弟要往哪裡去?” 咬咬牙,沙成山道:“川南!” 扁奇道:“川南尚有數百里,你去川南幹什麼?” 剛才沙成山中了毒,變得昏昏沉沉的,此刻毒已除盡,便立刻對扁奇道:“扁老不知,原來丘蘭兒母子二人是被‘川南龍爪門’的人擄走,害我至今才知道!” 扁奇大驚,道:“真難令人相信,‘川南龍爪門’距離方家集超過千里,‘龍爪門’會暗中派人遠道潛來,真叫人想也想不到!” 重重的點點頭,沙成山道:“當初我也是這麼想。丘蘭兒在方家集失蹤,人應該在方家集方圓百里之內,豈料竟會在千里之外的川南!” 一邊,藥老子已緩緩的坐下來,他已打開那個小紙包,邊聞邊嘗,已入忘我之境! 扁奇道:“沙老弟,容老夫這就替你易容,你再往川南龍門行事,也方便多了!” 不料沙成山搖搖頭,道:“不,我要以沙成山的本來面目,堂堂正正的救出蘭妹母子。 我如果真的連自己老婆也保護不了,連她母子也救不出來,乾脆同她母子二人死在一起算了!” 深深的嘆口氣,扁奇道:“容老夫同你一起吧,沙老弟,至少在某一方面我還能助你一臂!” 沙成山想了一下,道:“扁老應該為大局著想,先與藥老子老人家趕往方家集!” 扁奇搖搖手,道:“不,我陪你去!欸,丘姑娘是老夫此生中見過的最善良的姑娘,我一定要去!” 忽然,藥老子大笑起來…… 笑聲引起扁奇與沙成山的注意,二人立刻走過去,只見藥老子雙手捧著那紙包笑道: “奇藥,奇藥,真是人間少有的奇藥!哈……” 沙成山愣然不知所以! 扁奇沉聲道:“什麼奇藥?你別賣關子,快說清楚!” 藥老子把斗笠往腦後推了推,指著掌中那包藥,對沙成山道:“老弟,這藥老夫有生第一次看到,雖不知其名,但卻知道這藥具有鎮痛功能。你們等老夫一月,我立刻迴轉苗疆深山去調配,一月之後,方家集平安客棧中,老夫必給二位一個交待!” 藥老子說走就走,拉過他騎的小毛驢便跨上去,笑道:“二位,一月後我們平安客棧見面,不見不散!” 說完便喜孜孜的走了! 藥老子那種嗜藥成性的表情,看得沙成山稱奇不已! “易容大師”扁奇並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笑笑,緩緩的拉過小毛驢對沙成山道:“走吧,別管他。他說一個月,準定會按時前往。我們先往龍爪門救丘姑娘要緊!” 提到蘭妹,沙成山立刻試了試全身骨節,他聳動雙肩,全身發出咯崩響…… 扁奇笑道:“走吧,藥老子說你全好,你便一定好了。 此去龍爪門,你倒是要多加小心了!” 沙成山已覺得全身十分輕快,立刻跨上坐騎,道:“扁者可知道龍爪門在川南的勢力?” 扁奇道:“聽說過,姓白的在川南經營龍爪門已有三十年之久,組織龐大,勢力雄厚,並不比無憂門或百毒門稍遜,只是……白良這人性情孤傲,十分難以對付!” 沙成山冷傲的道:“如果蘭妹真被白良老匹夫坑死,沙成山必將卷他的香壇,踢他的堂口,殺他們個雞犬不留!” 扁奇嘆口氣,道:“沙老弟,仇是要報的,但我老人家勸你,不必涉及無辜,只找白良本人足矣!” 沙成山面上殘酷的一笑,道:“蘭妹何罪?嬰兒何罪? 他們既然下得了手,我又有何仁慈可言?” 一馬一驢往大江邊上馳去,半晌,扁奇老人道:“過了大江便人龍爪門地界,沙老弟,你有什麼打算?” 沙成山道:“直闖龍爪門總壇!” 搖搖頭,扁奇道:“老夫以為不可!” 沙成山道:“扁老此言,莫非已有計劃?” 一笑,扁奇道:“談不上什麼計劃,但一般而言,如果單憑你我直闖龍爪門總壇救人,那將是十分不智的一件事情!” 沙成山道:“扁老的意思?……” 扁奇撫髯望著大江面,道:“沙老弟,你可曾想過?丘蘭兒母子如果真的落入白良之手,他必然把她母子囚在一個十分隱祕而又戒備森嚴的地方,目的就是等你找上門去,他好以她母子性命逼使你束手就縛。情況如到那步田地,沙老弟,你大概只有死路一條……何如不去的好?” 半晌,沙成山咬咬牙,道:“扁老,我未曾想這麼多。 這倒是一個難題了!” 扁奇道:“所以我以為我們事先應合計合計。我老人家以為,應以智取為手段,武力作後盾!” 沙成山道:“扁老,想起年前白良為了替他兒子白快活報仇,曾約了當今江湖六大高手中途攔殺我,那時候我已知道姓白的是個難纏人物。但絕對想不到他會一直派人在暗中伺機對我報復。山高路遠,他竟然千里之外把丘蘭兒母子擄來川南,太出人意料了!” 扁奇道:“既然已經知道是白良擄了丘姑娘,我們首先應該查出丘姑娘被白良囚在何處。這樣做有兩個好處!” 沙成山道:“請扁老指教!” 扁奇笑笑,道:“真是當局者迷!” 沙成山道:“且已迷昏了頭!” 又是一聲笑,扁奇道:“第一,我們尋找丘姑娘下落的好處,在於證明關天水對你說的是否真情!” 沙成山厲聲道:“難道姓關的還敢欺騙我?” 扁奇道:“人嘴兩張皮,說話有動移,誰敢保證姓關的不是把你誘到你的仇人身邊要你的命?” 沙成山道:“他敢!” 扁奇道:“為什麼不敢?沙老弟,江湖上不姦不能活,不狠難生存。姓關的把你支來川南,白良豈肯輕易放過這種良機?如果你死在川南,關天水與龍騰虎躍二莊便拍手哈哈笑。 如果你命大再找上門,他會用另一種方法,說出另一個道理,叫你疲於奔命而拿他沒轍。沙老弟,你說這會不會有可能?” 沙成山怔住了…… 扁奇一笑,又道:“當然,如果姓關的消息可靠,我們沒有白跑這一趟,那便更應該先查出丘姑娘母子二人的下落,下起手來也容易多了!” 點點頭,沙成山道:“好,沙成山一切聽扁老的,只要能救出丘蘭兒母子,我什麼都聽你老的!” 驢背上撫髯哈哈笑,扁奇道:“過了江,你先找個小店住下來!” 沙成山道:“扁老的意思是不和我同行了?” 扁奇道:“分開來辦事方便!” 江面上刮來一陣風,吹得沿岸一排老柳直顫抖,一艘單帆渡江小船便靠在柳樹岸邊! 沙成山與扁奇二人剛到江邊,從船上躍下個壯漢,赤著雙足笑迎上來,道:“二位是過江的?” 沙成山望望帆船,道:“不錯!” 立刻又從船上跳下個大漢,兩個人分別拉過馬與驢。船上一個老者推出五塊大木板! 兩個年輕的船夫分別將馬和驢拉上船,沙成山與扁奇二人坐在船艙內! 就在這時候,船老大伸頭到艙內,笑瞇瞇的皺紋堆滿額頭,道:“二位客官,過江是往那個市鎮?去豐都我便把船往東駛;要去長壽,那得往西了!” 沙成山一怔,心中暗忖,一個是豐都,另一個又是長壽,不由冷冷的逼視著船老大! 扁奇笑笑,道:“船家,我們是到川南拜訪老友,他的地方我不便說,因為……因為……” 船老大怔了一下,扁奇立刻又接道:“我這位老友叫白良,過了江會有人來接我們的!” 不料船老大一聲哈哈,道:“原來二位是白老爺子的至友,真是失敬,失敬!” 扁奇看了沙成山一眼,又對船老大道:“船家也知道白當家?” 船老大笑笑,道:“豈止是知道!二位,白老爺子的總壇就在豐都。我立刻放船過江,二位且坐,我為二位燙壺酒去!” 船老大回頭便高聲道:“解繩子拉帆了,放船東方,船往豐都啦!” 一口川南官話,卻是船老大唱出來的! 沙成山暗中向扁奇點點頭! 扁奇道:“沙老弟,可知白良心目中最令他銜恨的人是誰?” 沙成山道:“非我莫屬!” 扁奇道:“他為了報仇而邀約六大高手卻未能把你擺平,這是恨上加恨。一個人行恨至此,便會無所不用其極了,所以……。” 艙外有了足聲,扁奇立刻閉口不言! 只見船老大提了個錫壺,一盤乾果,兩只酒杯,笑道:“二位爺子慢慢用,小老兒不打擾了!” 沙成山接過酒笑笑,他望著船老大走去,這才低聲問:“扁老的話……” 扁奇撫髯一笑,道:“且等過了江,我先往豐都,你便找個地方等我,千萬不可莽撞行事!” 點點頭,沙成山道:“只一過了江,我便不與扁老走在一塊,免得被龍爪門的人看出你我是同伴!” 扁奇道:“這樣最好!” 沙成山與扁奇二人把一壺酒喝完,單桅帆船已開始落帆,豐都城已遙遙在望。 等船靠上岸,兩個年輕的把沙成山坐騎拉上岸,扁奇卻站在船頭望著江面水上的一條怪船驚異不已! 沙成山躍上馬背回頭看,見扁奇未下船,以為扁老是要自己先走,便拍馬往前馳去。 扁奇正自發怔,船老大笑道:“老爺子,你的夥伴走了,你怎麼不下船?” 扁奇回頭一笑,摸出一塊銀子塞在船家手中,便也匆匆的走下船跨上驢背! 望著扁奇與沙成山絕塵而去,船老大嘿嘿冷笑起來…… 單桅船靠在一道石堤邊,船老大對兩個伙計道:“魚兒入網了,你們在此等我!” 船老大正要下船,一個伙計道:“齊爺,你不會弄錯吧?他們是兩個人呀!” 船老大回頭冷笑一聲,道:“雖是兩個人,但那個年輕的模樣與狄爺交待的樣子十分像,你們知道什麼?也許那傢伙約來個幫手呢?” 另一伙計又道:“可是,齊爺,他們說是門主的朋友,又說過了江便會有人接他們,只是……” “只是人已過江,卻沒有人來接他們!”姓齊的老者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們看著船,我去去就回來。管他是不是,把消息送到總壇再說!” 船老大匆匆的走了! 沙成山拍馬到了一處小土岡,官道旁邊有一家小飯舖子,沙成山看看遠處的城門,便在這家小飯鋪前面下馬。 他剛剛走進去,扁奇便騎著小毛驢往豐都城而去! 兩個人只對望了一眼,彼此暗暗點點頭! 沙成山剛在小飯鋪內坐下來,有個老頭兒衝他走來,笑道:“你是喝茶?還是吃飯?” 沙成山道:“來壺茶吧!” 老者望著沙成山,道:“你是剛剛過江來的吧?” 沙成山點點頭,道:“不錯!” 老者提來一壺茶,笑笑,道:“川人愛吃茶,川南人更會吃茶。客官,你嘗這鐵觀音,好哇!” 沙成山湊著茶杯聞了聞,笑道:“不錯,味道是香!” 真怪,一個年輕人匆匆走出小飯鋪,很快的趕往五裡遠的豐都城,沙成山沒有注意! 是的,沙成山並未去注意一個不相干的人。除了趕往豐都城中的扁奇老人之外,他不會去注意任何人! 川南的豐都城就在大江岸數裡處,城高六丈七,四周灰黑磚城牆,遙遙望去,宛如森森幽靈城堡。 然而豐都城卻又十分熱鬧,水旱碼頭,熙來攘往,北貨南運,山貨入關,都是以此地作為貨物的轉運點及交流處。 因而也造成了這豐都城有些兒畸形的鬧囂與擁塞。 火紅的日頭偏西,熱鬧的街市正濃,茶館的說書人口沫飛濺正在說今道古。就在這時候,一個老人家騎著一頭小毛驢進得城來! 是的,“易容老人”扁奇正往東後街走! 小毛驢甩動著尾巴,翻動四蹄往前走,扁奇心中已想好了說詞! 他剛剛繞往一條小街,遠處一個廣場上,有幾個身穿白衣的大漢正在往幾輛大車上裝東西,光景是要運送什麼貨物出門了! 廣場一端,好高大的門樓子,往後看,櫛比相連的屋脊,飛簷重角的高樓,氣派萬千又莊嚴。 就在高大的門樓下面,橫門媚上一塊巨額大匾:“龍爪門”。 那是三個半人高的篆體金字,扁奇在廣場這邊就已看到了! 門樓下面站了七八個大漢,中間一位留山羊鬍子的灰發老者,雙手扠腰,身著紫色夾袍,滿面孤傲的看著廣場上的壯漢們奔忙! 扁奇的出現,令門樓下面的人齊齊看過來,有個高大怒漢已大步迎上來,這人只是橫橫手,便粗聲道:“老人家找誰?” 扁奇笑笑,道:“找你們當家的!” 粗漢回頭看去,又道:“老人家認得我們當家的?” 扁奇道:“白門主的大名何人不識?” 粗漢猛然一愣! 高門樓下面,灰發老者沉聲道:“朋友,你找白某人何事?” 扁奇舉頭望去,忙抱拳道:“莫非你就是白門主?”他頓了一頓,立刻又笑道:“果然是白門主!” 灰發老者正是白良! “鐵爪”白良已緩緩走下台階,道:“老兄是……” 扁奇哈哈一聲洪笑,道:“老朽如果改裝易容成虎躍山莊的大總管伍大浪,白門主就會認識我了吧?” 白良雙眉一揚,笑道:“你就是‘千面老人’扁奇扁老爺子?” 重重的點點頭,扁奇哈哈一聲笑,道:“白門主總算猜對了,哈……” 白良立刻想起去年與“冷面豹”貝海濤二人前往龍騰山莊弔祭江厚生兒子的事。 當時因為江厚生抓不到沙成山而把前去弔祭的各路英雄陷在山洞的地牢內,若非扁奇巧扮成虎躍山莊大總管伍大浪,及時救出各人,他們早已冤死多日了! 一念間,白良又想到那次事件中,明明是扁奇與沙成山二人合力救出群豪,顯然扁奇與沙成山是一路! 白良心中有了主張,伸手一讓,道:“扁老,請廳上待茶!” 扁奇也不客氣,立刻跟著白良走入門樓內! 只聽白良問道:“扁老從哪裡來?” 扁奇道:“獅頭山。” 白良道:“虎躍山莊?” 扁奇此刻發覺這“虎爪門”總壇果然氣宇非凡 一個大院子裡假山綠石小橋流水,滿院奇花招來群蝶飛舞,繞上回廊,更是雕梁畫棟,莊嚴非凡而氣派豪華。扁奇聞言,一笑,道:“白門主很意外嗎?” 白良呵呵一笑,道“是有點意外,因為……” 扁奇道:“因為老朽上次巧扮伍大浪之事?” 笑笑,白良道:“不錯,秦百年能不追究?” 搖搖頭,扁奇道:“凡大人物是不計小節的。上回秦百年之出面,化去一場干戈,今老朽很是佩服。他是大人物,當然也就不再追究了!” 白良與扁奇相對坐在大廳上,白良已命人送上香茗。他看了扁奇一陣子,笑道:“秦老爺子可好?” 點點頭,扁奇道:“好,而且老朽也帶來了秦莊主向白門主問候之意!” 白良點點頭,道:“秦百年果然不愧‘武林老爺’,他是說話算數的人物!” 扁奇道:“白門主指的可是那半部‘百竅神功祕籍’?” 白良道:“不錯,而且不久之後,老夫也收到了,果然是一部寶書,白某已覺功力精進不少!” 扁奇點點頭,道:“秦莊主當著那麼多豪傑的面說出來的話,他自然會履行自己的承諾!” 白良又看了扁奇一眼,道:“扁老此來?……” 扁奇遂一笑,道:“再問白門主,可曾收到秦莊主的贈藥?” 雙眉緊皺,白良道:“扁老也知此事?” 一笑,扁奇道:“百毒門,無憂門,甚至方寬厚……當然,凡是上次去過鳳凰嶺的人,應該都會收到半部百竅神功祕籍,而且還會得到靈藥!” 白良點頭微笑道:“秦老莊主想的真周到!那藥實在靈得很,這一個月來,老夫每天晨昏各服一次,服後便覺精神奇佳,功力倍增而身輕如燕!” 扁奇道:“有藥相助,百日之後練功者血脈賁張,奇經沖天,八脈貫地,舉手投足身輕如燕,那時功力何止倍增,竄高躍低如履平地了!” 白良得意的立刻命人擺酒,且高聲大笑道:“上次鳳凰嶺上未見過扁者真面目,如今一見還真道貌岸然,哈…… 不知扁老遠道來此,有何指教?” 扁奇道:“沙成山過江來了!” 白良全身一震! 白良心中絕非是怕沙成山找來,他早就在期待著這一天了,而且龍爪門上下都在期待這一天的來臨! 然而白良全身一震的原因,只是扁奇的一句話 沙成山過江來了! 白良當然知道沙成山過江來了,而且沙成山同一個老者一起過的江。白良站在門樓外的台階上,就是等他的人去再查再探,派去的當然是認識沙成山的人 “龍爪門”大護法狄震天。 白良絕對料不到扁奇會來,而且是找上門來。更令他吃一驚的是扁奇在一陣寒喧之後會說出“沙成山過江來了!” 這就不能不令白良吃一驚! ----------------------- |
第59章
白良雙眉一揚,“哦”了一聲,道:“扁老此話當真?” 扁奇一笑,道:“而且老夫與沙成山一道過的江,同舟而來,豈會是假?” 於是,白良更吃驚了! 是的,扁奇曾經與沙成山合作過,那是上次在龍騰山莊的後山洞。依情況而論,這次他二人同來,必是再一次的攜手合作,顯然是為救人! 豈料事情會如此變化? 白良雙目炯炯的直視著扁奇,道:“扁老,前來告知此事,難道……” 扁奇立刻道:“過去,老夫曾經喜歡過沙成山,他曾替秦百年辦過事,老夫也就是那一次才認識他!” 他看了白良一眼,又道:“那次是他帶著一件東西往陽城送,中途曾被白門主約人截殺過……” 白良咬咬牙,道:“真遺憾,那次老夫邀集六大高手,豈料仍被他逃脫,想起來便一肚子火!” 扁奇道:“後來老朽發覺此人嗜殺成性,幾次勸他都聞而不改。我這次是往苗疆找一故人,中途見他趕來此地,也就跟著來提醒白門主一聲,能同此人化干戈最好不過,也免得一場殺戮!” 哈哈一聲笑,白良這才寬懷的道:“原來扁老是趕來做和事佬的,倒幾乎令人起了疑心,哈……” 二人舉杯對飲,白良道:“不瞞扁老,老夫等這一日已經一個多月了!” 扁奇立刻接道:“從白門主暗中把丘蘭兒母子二人擄到此地之日起?” 白良雙目厲芒畢露的道:“你怎麼知道?” 扁奇道:“有人把此事告訴了沙成山,是沙成山告訴老朽的!” 白良嘿嘿冷笑起來…… 扁奇心中暗暗吃驚。他見白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一味的冷笑,遂又道:“這件事可是真的?” 白良道:“扁老可知是何人把這件事告訴沙成山的?” 扁奇本想說出是關天水,甚至是秦百年,但又怕說出來以後拆穿自己剛才的一番話,遂笑笑,道:“這種事沙成山是不會對老朽說的!” 白良咬咬牙,道:“叫他來吧!看吧,江厚生他們沒有撂倒沙成山,我龍爪門可不會輕易放生!” 扁奇立刻又問:“白門主,如果丘蘭兒母子不是被門主派人擄來,又何不把事情說明,由老朽再找沙成山,叫他別再來此,豈不免去一場血拚?” 白良嘿嘿又是一聲冷笑,道:“既然扁老一定要問,白某就以實相告。不錯,老夫是暗中派人把丘蘭兒母子擄來了,嘿……” 扁奇驚愣的道:“人呢?” 搖搖頭,白良道:“眼前尚不能說出來!” 扁奇道:“為什麼?難道白門主不相信老朽?” 白良重重的道:“我要當著扁老的面撂倒沙成山這頭頑強的兇豹,我要以他子的命來抵我子的命,我要他一家三口慘死在我子白快活的墳前!” 扁奇嘆口氣,道:“喪子之痛,我體會得出來!” 白良怒不可遏的道:“沙成山是個凶殘的強者,兩個月以來他竟然沒有被各大門派狙殺,實在太出老夫意料了!” 扁奇道:“沙成山同西陲二十四鐵騎血戰,被無憂門堵殺,甚至百毒門也不放過他,然而他仍然衝破層層障礙,白門主,他還是找來了!” 白良怒道:“龍騰山莊與虎躍山莊安排的計謀,竟然未把沙成山擺平,可恨!” 扁奇道:“當沙成山找上各派的大門,說明了要為找他的妻子而拚命的時候,白門主的計謀也便漸漸被人識破,於是有人告訴沙成山,丘蘭兒母子是被龍爪門的人擄到川南來了!” 咯崩一咬牙,白良道:“可惡,誰會想到我們把丘蘭兒母子擄到千里之外的川南?” 要想知道丘蘭兒母子被囚何處,是扁奇大膽上門的主要目的! 此刻,扁奇撫髯道:“白門主,你把丘蘭兒母子二人囚在什麼地方?” 白良雙眉一揚,道:“難道扁老你想 …‧” 立刻伸手一搖,扁奇道:“白門主且莫誤會,老朽的意思是,如果丘蘭兒母子被囚的地方不夠隱祕,只怕很快便會被沙成山找到!” 嘿嘿一陣冷笑,白良冷視著扁奇,道:“我可以告訴扁兄,那丘蘭兒母子二人被囚的地方!” 扁奇心中激盪不已,但表面上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該不會是貴門總舵吧!” 一聲冷笑,白良道:“我不會把丘蘭兒母子二人囚在豐都城內為自己惹麻煩!” 扁奇心中暗自焦急,姓白的遲遲不肯說出來! 突見白良振身而起,他走向廳門口,伸手指向遠方,緩緩的道:“我把丘蘭兒母子二人囚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地方雖然安全,很抱歉,我卻把這一對母子裝在籠子裡,早晚只供兩次稀粥,讓他們維持一口氣,只等沙成山到來!” 扁奇逼不得已的道:“在什麼地方?” 坦然哈哈大笑起來…… 扁奇立刻走上前,道:“那個剛出生的嬰兒……” 白良道:“命大未死!” 扁奇又問:“囚在何處?” 白良道:“此地是什麼地方?” 扁奇道:“豐都城。” 白良嘿然又道:“外地人稱豐都城為陰司鬼域,既是陰司鬼城,附近就有天堂地獄,丘蘭兒母子會在什麼地方?” 扁奇驚訝的道:“白門主,老朽仍然不懂!” 白良道:“在山之巔,在水中央。沙成山想找到丘蘭兒母子,就任他去闖吧,哈……” 扁奇立刻明白,白良不會輕易對人說出丘蘭兒母子二人的被囚地方,他能提示兩句,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再問下去,白良一定起疑心。看來也只有找到沙成山以後再做計較了! 為了不被白良起疑心,扁奇不再提丘蘭兒母子的事,吃過幾杯酒之後,便起身告辭! 不料白良並不挽留,哈哈一笑的把扁奇送出大門外! 扁奇又跨上毛驢走了! 白良卻站在台階上面嘿嘿聳肩狂笑起來…… 一邊閃出十幾個大漢,其中一人走近白良,道:“門主,怎麼把這老家夥放走?” 白良直視著轉過街角的扁奇背影,又是一聲冷笑,道:“這老家夥也太目中無人,他以為對老夫直言,就能令老夫相信他的話了?嘿……” 另一大漢又問:“門主,何不把這老東西也囚起來?” 白良道:“狄護法!” 狄震天立刻走近白良,道:“門主吩咐!” 白良重重的道:“船家齊小七能及時把消息送到,該有賞賜!” 狄護法道:“稟門主,已在功勞簿上記下了!” 白良點點頭,道:“立刻通知七位舵主,加強戒備,準備撒網捉活的!” 狄震天道:“屬下已依計行事了!” 白良道:“馬上派個腿快的人盯下去,扁老頭與沙成山的行蹤,隨時向我報告!” 扁奇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尚未到龍爪門,行蹤已被白良知道! 此刻,他匆匆的出了豐都城門,他的毛驢未在城外那家小飯鋪前停下來,只是在飯鋪外面,一陣乾咳,旋即猛拍驢背疾往前奔去! 沙成山並未追出來,江湖上的鬼魅伎倆他見的多了。扁老此舉他看的清楚,一定有他的用意! 就在扁奇老人馳出半裡遠時,江北岸的官道上已發現一個白衫漢子匆匆的追過去 沙成山一看便知道是盯梢的! 於是,沙成山笑了! 取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桌子,沙成山走出小飯舖子。不料店掌櫃忙跑上前,道:“客官,你要走?” 沙成山點點頭,道:“不錯!” 店掌櫃指著天,道:“客官,你再坐一會,天都快黑了,我正準備你的飯菜……” 沙成山已跨上馬背,聞言一笑,道:“掌櫃的,辜負你的好心了!”說完拍馬往前追去! 掌櫃的正抱怨不迭,忽見一個漢子走來,笑道:“魚兒遊來了,大家準備動手!” 掌櫃的指著離去的沙成山,道:“可是魚兒又跑了……你看……” 一笑,那漢子道:“欲擒故縱,他跑不了的!” 原來龍爪門在川南的勢力雄厚,他們的眼線遍布,沙成山與扁奇二人剛過了江,消息便傳到了總舵。 沙成山發覺有人跟蹤扁奇,而他本人尚不知已入敵人的掌握之中了! 現在 扁奇老人騎著毛驢飛馳在官道上。前面有座高山,就在山腳下,他停下來了! 扁奇坐在大石頭上回頭笑,因為他發現跟蹤他的人正往他身邊走過來,而沙成山騎著馬也緩緩的跟了過來! 就在白衫漢子快到扁奇身前三丈遠時,扁老一聲哈哈,道:“朋友,老朽騎驢都覺著累,你用兩條腿跟著我,難道不累?歇歇吧,小哥!” 白衫漢子驚愣的道:“誰說我跟你了?” 後面,沙成山在馬上道:“龍爪門的朋友,難道你還想在此時此地耍賴?” 扁奇撫髯微笑不語! 沙成山見白衣漢子要走,便騎著馬攔住他的去路,冷冷的道:“朋友,你走不了啦!” 白衫漢子怒叱道:“你想怎樣?” 沙成山緩緩下馬,道:“我不會為難朋友,如果朋友肯合作的話!” 白衫漢子怒道:“合作?我又不認識你!” 扁奇突然指著自己鼻尖,道:“你該認識我吧?朋友,我可是從你們總堂口走出來的!” 白衫漢子咬咬牙,道:“我不知你這老頭子在說的什麼話!” 扁奇笑呵呵的道:“小子,你以為我老頭子老眼昏花,耳朵有什麼毛病?你一出豐都城我老人家就發現了!” 白衫漢子厲聲道:“你想怎樣?” 沙成山道:“你終於承認自己是龍爪門的人了!” 白衫漢子冷冷道:“是又怎樣?” 扁奇道:“還能對你怎樣?只求你告訴我們,你們門主把擄來的女子囚在什麼地方!” 白衫漢子咬咬唇,道:“不知道!” 沙成山一聲笑,突然點出一指,但聞白衫漢子“ 叱”一聲,身子便歪倒在地。沙成山道:“朋友,這一指只是要令你安靜,下一指你將痛苦難熬!” 白衫漢子雙目厲芒畢露,咬咬牙道:“不知道!” 扁奇忙伸手制止沙成山出手,對白衫漢子道:“朋友,光棍不吃眼前虧,你看天色已晚,無人看到,你只要說出那母子二人被囚的下落,我老頭子保證你的安全!” 白衫漢子冷冷的道:“不知道!” 扁奇冷然搖搖頭,道:“小子,連你們門主也對老夫說了,你有何不能?” 白衫漢子斜視著扁奇,冷冷道:“門主說了什麼?” 扁奇道:“在山之巔,在水中央,小子,我說的對不對?嗯?” 白衫漢子低頭思忖一陣,道:“好,既然門主已對你們說出來,我就告訴你們!” 沙成山一陣緊張,道:“快說!” 白衫漢子指向北方,道:“就在東山之最,二位如果有膽子,就去自己找!” 沙成山怒目直視過去,扁奇卻淡淡的道:“何謂在水中央?” 白衫漢子道:“高山之上有一深淵,中央一座大湖,你們去了一看便知。” 沙成山望著扁奇道:“白良確實如此說嗎?” 點點頭,扁奇道:“不錯,但我老人家仍然半信半疑,拿不准主意!” 沙成山道:“且先弄清楚,高山上的大湖在什麼地方!” 扁奇道:“沙老弟,你真要往高山上找去?” 沙成山道:“不錯!” 扁奇搖搖頭道:“沒得倒白跑一趟冤枉路!” 冷冷一笑,沙成山對白衫漢子道:“除非他不想活了!” 白衫漢子重重的道:“什麼意思?” 沙成山道:“得勞駕同我一起走一趟了!” 白衫漢子指著灰蒼蒼的遠山,道:“天都黑了要我帶你去高山之上?我發瘋了?” 沙成山冷沉的道:“你沒發瘋,我也沒發瘋,發瘋的是貴門主白良,他不該把人囚在那種絕地方!” 扁奇道:“好,你去吧,老朽同你一起走!” 沙成山道:“不敢勞動扁老再爬高山,煩請你老雇一小船停在江邊,等我救出蘭兒母子,我們一起過江!” 扁奇想了一下,道:“也好,我們老地方見面,大家不見不散!” 沙成山伸手拍在白衫漢子背上,一聲冷叱,道:“朋友,請帶路!” 扁奇道:“登高山不能騎馬,沙老弟,這馬……” 沙成山道:“為了趕路,扁老的毛驢就由這位朋友騎,如何?” 扁奇拍拍毛驢笑道:“好吧,我老人家只好走到江邊了!” 白衫漢子立刻翻身騎在驢背上,道:“朋友,我可得把話說清楚,我帶你到了高山上,你可不能為難我!” 沙成山道:“只要到了高山大湖邊,你立刻走人,我決不攔你!” 白衫漢子不再多言,夾夾驢肚子便直往北面奔去! 沙成山騎馬跟在後面,他心中想著兩句話:“在高山之巔,在水中央!”難道丘蘭地母子二人被囚在那種荒蕪的高山大湖之上? 白良啊!白良!如果蘭妹母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沙成山會把你龍爪門攪和成一灘爛泥! 月兒含羞帶笑的自山頭上冒出來,好圓的月亮照得地上一片銀白色! 沙成山跟著前面的白衫漢子已到了一處斷崖邊,只見白衫漢子跳下驢背,道:“老兄,上山吧,牲口只有掛在這兒了!” 沙成山望望那條小山徑,道:“帶路!” 白衫漢子伸手撩起白衫前襟挽在腰帶上,立刻拔步直往山下走去! 沙成山見這漢子躍上山道,遂緊緊的跟在後面! 夜風微微,樹葉不見動,明月當頭,山上一片白,沙成山遙望山下面,遠處大江如帶,月光掀起江面一片銀星閃閃,幾只帆檣隱隱可見! 二人一連翻過五道山嶺,前面的白衫漢子突然回頭對沙成山道:“你看前面一座高峰,峰頂是個圓形,那兒便是我們門主說的‘在山之巔’了!” 沙成山見白衫漢子不再走,冷冷道:“怎麼不走了?” 白衫漢子抗聲道:“老兄,我們說好了的,我只帶你到山之巔,你就放我走人,怎麼說話不算數?” 沙成山道:“既未走到山之巔,又未看到山中湖,朋友,此時你不能走!” 白衫漢子怒道:“那個鬼地方我不去!”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你最好是去!” 白衫漢子搖搖頭,道:“我若帶你前去,一旦碰上我們的人,還以為我私通敵人,出賣龍爪門,那時候我才真是死路一條!” 沙成山伸手指向身後面,冷笑道:“朋友,你若不去才真的活不成了!” 白衫漢子道:“你要殺我?” 沙成山道:“我當然不會殺你,但這些東西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白衫漢子回頭看,沙成山指著荒林岩壁,道:“足有三十多只野狼跟上來了,朋友,你如果落單,可有什麼辦法脫身?” 白衫漢子全身一震,道:“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野狼?我怎麼本曾發現?” 沙成山道:“從進入山中開始,它們便三五一群的跟上來了,朋友,你可要走回頭?” 白衫漢子急忙指著山上,道:“看來我只好帶你上去了! 走吧!” 沙成山冷兮兮的回頭環視一遍,又道:“連野豹也跟上來了!” 沙成山此言一出,白衫漢子走的更快,半個時辰不到,他已領著沙成山攀上了最高峰! 沙成山看看天色,月兒開始西移,三更將盡了吧! 白衫漢子躍上一塊大岩石,伸手指向峰后,道:“到了,你看清楚,那面就是個湖!” 沙成山望過去,果見一大片叢林中有個湖,湖雖不大,但一片藍灰色中似乎看到湖中央有個小島! 沙成山道:“朋友,那個湖上是什麼?” 白衫漢子道:“一個小島,也許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個小島之上!” 沙成山立刻拔腿往下走去! 白衫大漢回頭看去,一對對綠慘慘的眼珠子直逼過來,不由得低聲道:“餵,你一走我怎麼辦?” 沙成山道:“找棵大樹爬上去!” 白衫大漢四下里看了一遍,立刻騰身攀上一棵老松樹,低頭對沙成山道:“你去吧,不知你有沒有本事找到你要找的人,但我還是希望你活著走回來!” 沙成山冷酷的一笑,道:“如果我發覺上當,你也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沙成山的話聲仍在,他人已在十丈外,身法之快,令白衣漢子也吃一驚! 不錯,沙成山躍到湖邊的時候,果然四周高山環抱此湖,湖中看上去是個小島,九棵墨綠色的大樹分別自島上延伸到湖面上。 那小島距岸邊足有十丈遠,沙成山走了半圈,發現湖面上一艘可利用的小舟也沒有! 就在他一陣猶豫中,遠處,那白衣漢子尖聲大叫起來! 沙成山一怔,剛要回頭去看,突然小島上傳過來一聲小孩子的啼哭聲 只幾聲便令沙成山血脈賁張! 沙成山抓起地上許多枯樹枝,匆匆拋向湖中,藉著天上月色,他猛古丁拔身而起,凌空便是十一個空翻落在湖面漂的枯枝上,然後藉力而起,宛如蒼鷹掠食,一下子便落在孤島之上! 那座孤島並不大,方圓不過五七丈。此刻沙成山已看清楚幾棵大樹幾乎相連接,就在這幾棵大樹間,有一間小小茅屋,一盞豆似的油燈正發出微弱的紅光! 沙成山環視四周,他卻不即撲近,因為他相信此地一定戒備森嚴,為什麼竟然未遇上個人? 附近無聲似有聲,聲音在沙成山胸中回盪,痛苦、興奮、刺激又緊張,但他強捺著這一刻的衝動! 因為,沙成山就是沙成山,“二閻王”沙成山見過太多陰狠毒辣的招式,也因此使他更清楚 最接近成功的那段路也是最艱險的一段! 走不過這一小段路而功虧一簣的人,也正是失敗最慘的人! 低聲的,沙成山道:“蘭妹!” 屋中沒有動靜,油燈搖曳不定! 沙成山未往前走一步,他又低聲道:“蘭妹,是我,你的沙大哥來了!” 屋中仍然未有響動! 於是,沙成山緊張了! 緩緩的,沙成山走前兩步,冷靜的看了四周一眼,遂又對著開啟的窗子叫道:“蘭妹,你在裡面嗎?” 突然,屋子裡傳出女子聲音,道:“沙大哥,是你?” 沙成山一喜,立刻往窗口撲去! 就在這時候,屋子裡一聲低呼,道:“沙大哥,快接住我們的孩子!” 話聲猶在,屋子裡先是“ ”響,只見一個長形包裹往窗口拋來! 沙成山剛要伸手去接,忽見那包裹上面一條燃燒的引線正在沙沙響,他連多看一眼的時間也沒有,立刻抓住包裹騰身往湖水中躍去! 沙成山人還在空中便大叫上當,忙不迭把包裹拋出十丈外! 原來那包裹並沒有什麼嬰孩。沙成山原以為敵人在嬰兒身上掛了火藥,只等自己接住,就可把他父子二人當場炸死,所以他不加思考的便往湖中跳去! 那面,被拋出的包裹尚未落到水面,“轟”的一聲大震,四周一片閃光中,炸得湖水也往上翻滾起來! “通”的一聲落入水中,只見茅屋中已衝出五個大漢,其中一人是個女子! 五個人一衝出茅屋,便立刻往沙成山落水處撲過來,其中一人高聲道:“趙舵主、石舵主,姓沙的落水了,沒有被炸死!” 另一人道:“杜不邪,你出的主意並不靈光!” 只聽女的聲音道:“趁著姓沙的落水,我們水中收拾他去!” 沙成山落在水中,但他很幸運,手中正抓著一根他拋落湖中的枯樹枝。他沒有動,因為他要看清楚這湖的附近究竟有些什麼埋伏! 雙手緊握樹枝,沙成山只把臉露在水面。忽見四條人影幽靈似的往他這兒落下,沙成山一聲暴喝,雙臂奮力拔身而起三丈,幾乎與一團黑影撞上。只見他擰腰挺胸,反力道的一個怪異身法,人已落在湖中心的島上面! 面前寒光一現,一把鋼刀已往他頭上砍來! 是個女子! 沙成山左手猛然拍出,“叭”的一聲打落女子手上鋼刀,右手並指疾點過去! 那女子鋼刀被擊落,已知不敵,等到沙成山指風銳起,她忙不迭便往湖中跳去! 沙成山豈容她逃遁,立刻變指為抓,一把撈住女子的右足,順勢回收,“咚”的一聲把女子摔落在樹下面! 女子被摔落地,痛的眥牙咧嘴,但卻仍然凶悍的自腰裡拔出一把匕首,“嘿”的一聲便往沙成山抹過去! 冷冷一曬,沙成山勾起左足,又把女子踢翻在地上,“金剛指”點出如風,“絲”聲中女子左肩下塌的跌在地上! 就在這時候,躍入湖中的四個大漢已躍回小島上,四個人怒罵著圍上來! 其中一人怒喝道:“姓沙的,你走不了啦!” 沙成山冷視著四人,淡淡的道:“計謀是很周詳,手段也夠毒辣,但仍然未得逞,我為白良惋惜!” 那大漢怒聲梟笑的道:“沙成山,我們等你到來,已不止一天了,如果僅只這一點點設計,豈非太小覷你這位凶殘的‘二閻王’了?” 沙成山道:“我人已來了,各位有什麼本事,沙成山照單全數接下!” 突聞另一怒漢,道:“沙成山,也好叫你看清楚,這個湖的四周荒林絕壁中,我們已為你設下不少生活,你今既來到湖心,我們正好甕中捉鱉!” 他側頭對另一大漢,道:“杜不邪,今夜便卯上幹了!” 姓杜的咧著毛臉直點頭,道:“唐傳東,我們是幹什麼來的!我們四位舵主,如果還收拾不下這小子,媽的,乾脆回家啃老婆的奶子算了!” 冷冷的,沙成山道:“我就該想到這是個陷餅!” 唐傳東嘿嘿冷笑,道:“可是你龜兒子還是來了!” 杜不邪接道:“而且是走入死亡陷餅中來了!” 沙成山淡淡的道:“既然各位認定我沙成山今夜死定了,那麼,請在我死之前告訴我,你們把丘蘭兒母子二人究竟囚在什麼地方了?” 姓趙的一聲洪笑,道:“你是一定要知道了?” 沙成山道:“不錯!” 姓趙的道:“好,在你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趙大爺便告訴你!” 沙成山重重的道:“各位,白良為何不來?” 杜不邪的三角眼一瞇,道:“侍候你小子上路,還用得著我們門主親來?” 沙成山殘酷的一瞪眼,道:“白良應該知道,你們並不是我對手!” 不等沙成山話說完,杜不邪大怒,罵道:“媽的,尚未交上手,怎知誰強誰弱?” 沙成山道:“白良去年曾邀集江湖上六大高手聯手對付沙某,尚且奈何不了我,何況爾等!” 杜不邪指著四周,道:“姓沙的,此一時彼一時,年前是門主遠去中原找你索命,眼下卻是在龍爪門的地盤上,你想活命,怕不容易了!” 沙成山道:“既然知道丘蘭兒母子被你們暗中擄來,沙成山豈會輕易被人唬走?四位,我們別再耗時間了,是生是死,大家便卯上吧!” 四個大漢各自舉著兩支鐵爪! 不錯,沙成山月光之下看的真切,這就是那種他在方家集的時候掛在篷車簾子兩邊的鐵爪! 看到鐵爪更增加了他的信心 丘蘭兒果然是被龍爪門的人擄來了! 既是龍爪門的人擄走丘蘭兒母子二人,那麼,湯老六這一對老王八必然也是龍爪門的爪牙了! 沙成山想起湯老六夫妻二人,心中便開始冒火! 懨懨的垂下雙臂,沙成山紋絲不動的站在茅屋前面,對於地上跌坐的女子,他也不願多看一眼! 唐傳東一聲招呼,道:“石布衣,你與趙干城聯手,我與杜不邪夾攻,務必一舉撕了這廝!” 對面,姓石的點著頭,道:“老唐放心,只要一出手,我們便往他要害處下重手!” 四個人邊說邊移動身形,一對鐵爪忽上忽下,隨著移動的腳步,發出“ 咻”之聲! 月已西沉,山風又起,淡淡的月影下,忽聽杜不邪一聲雷吼,道:“殺!” 沉悶的喊聲甫起,四條人影便幽靈般的往一個定點掠過去,八只鐵爪耀著窒人的冷焰,那麼凌厲的直往沙成山呼轟湧去! 沙成山縮身閃腰,十分自然的卷左臂暴展右手,口中一聲沉喝:“寒江月刃!” 空氣中立刻響起一陣刺耳銳嘯,點點星芒迸射勁濺! 四條聚向一團的影子,驟然往四下里翻落! 四個幽靈般的身形落地又起,他們的身形都是那麼矯捷又凶悍,且口中發出頑熊般的吼聲,往敵人狂擊過去! 沙成山彈起雙足疾旋,同時九十九刀狂殺,刀鋒若霜,冷芒似月! 但見光華流燦,宛如他手上捧著一團天河的銀星,往四下里灑落,四個人尚未夠上位置,再次倒翻急閃不迭! 這四位龍爪門下的舵主,皆在輕功造詣上有獨到之處,兩次從那似刀山般的刃芒中閃退出來,倒也令沙成山暗暗點頭不已! 此刻,四個大漢已不再急進了! 四條人影開始行雲流水般的移動! 沙成山懨懨的站著不動,他甚至連眼皮子也不再抬起來,因為他心中正作了個極不情願的決定! 看似遊鬥,實則摻雜著兇猛而又凌厲的撲擊,只是,雙方都在蓄勢以待! 沙成山不動,表面上他沒有任何移動的徵兆,然而在他的內心中卻已展開了無與倫比的怒殺! 是的,他不能這樣在此耗下去,拚戰對他的行動極關重要,辰光越長,對他越為不利! 於是,他的決心與決定,便是狠斬狠殺,速戰速決! 猛然間,杜不邪一聲怪叫,道:“殺!” 一團黑影便隨著這聲“殺”,卷地滾進,一對鐵爪快得幾乎眨眼之間便到了沙成山的左側! 另一面,石布衣與趙干城也毫不放鬆的拔空而起,四支鐵爪已那麼凌厲的揮出無數次直往敵人罩過去! 唐傳東平直著身子,一對鐵爪一前一後,拚命的往敵人面門掄過去! 情勢已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也是到了濺血的辰光,這段眨眼間便消失的死亡時光,來得快去得更快! 沙成山猛然大喝一聲:“寒江月落!” “嗷!” “啊!” “媽的,龜兒子你……” 那已似爆碎的巨大冰球,便在這種怪叫聲裡發出來! 沙成山馭刀如電,身子已淹沒在一片刃海裡,當他自平飛的空中衝過一片片血雨落在地上的時候,四個大漢已只有趙干城一人尚能吼叫! 是的,趙干城伸手摀緊脖子,口中狂叫,道:“你們給我仔細聽著,就是大夥死絕在這湖上,也決不能任這凶殘的殺人之徒逍遙走去!” 石布衣死了,死在樹邊,頭往岸邊垂下,鮮血一滴滴” 的滴入湖中,月光之下看得很明顯! 杜不邪的頭垂在胸前,他的上身倚在茅屋牆邊沒有即刻倒下,但從他的眼神中便不難知道他是死不瞑目的! 唐傳東死在那女子的身邊,鮮血流了一地,染了那女子半條褲子! 湖對岸,傳來悉索聲,沙成山見不少人影在閃掠,在奔走,只是未有呼叫聲! 趙干城冷冷的直視著沙成山,道:“看吧,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龜兒子!” 沙成山冷酷的道:“朋友,你很幸運!” 趙干城怒道:“放屁,誰是你朋友!”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你當然不是我朋友,但我卻希望你能回心轉意!” 趙干城道:“什麼意思?” 沙成山道:“告訴我,丘蘭地母子被你們囚在什麼地方?”他一頓又道:“我仍然視你為道上朋友,請說!” 趙干城怒道:“沙成山,你為自己的命而拚命吧,想知道丘蘭兒被囚之地,此生你休想!” 沙成山咬咬牙,道:“那麼,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可不能怪我殺孽重!” 沙成山舉步逼向趙干城,只聽那女子道:“姓沙的,人已被你殺成重傷,你還要人命不成?” 沙成山回頭冷冷道:“我也知道上蒼有好生之德,無奈條條生路他不走,偏要走入豐都城,奈何?” 那女子道:“你便殺了他又知道些什麼?” 沙成山冷笑道:“當然還有你了?” 趙干城突然一聲虎吼,拔空而起! 沙成山舉首仰望,等著姓趙的撲擊,也準備下重手痛宰,豈料半空中姓趙的一個鷂子怒翻身,“撲通”一聲便落入湖心中! 水花四濺,湖面上立刻失去姓趙的蹤影! 沙成山恨得咯崩一咬牙,回身便走向女子! 沙成山一把揪住歪倒在地上的女子,沉聲道:“說,丘蘭兒母子被你們囚在什麼地方?” 那女子面無表情的道:“我如果說出來你相信嗎?” 沙成山憤怒的道:“我要你實話實說!”他一頓又道:“當然,我會對你所說的話加以證實!” 女子嘿嘿一聲,道:“一個多月來,我們早已設下了萬全之策,做好了周詳的準備,等的就是你!沙成山,我相信你很難救出丘蘭兒母子二人!” 沙成山心中一動,立刻靜下心來。他環視四周,卻突然低聲重重的道:“剛才聞得嬰孩啼哭聲,難道……” 那女子哈哈一聲冷笑,道:“可要我再學著叫出嬰兒的哭聲給你聽?” 沙成山道:“這裡原來是個騙局,可惡!” 那女子雙目直視沙成山,道:“可嘆你知道的太晚了!” 沙成山挫著鋼牙,道:“白良真可惡,竟連扁老也會上他的當!” 那女子得意的道:“上當?哈……當你們二人過江的時候,門主已得了消息,立刻張網抓你們了!” 沙成山一驚,道:“難道扁老他……” 仰面一聲冷笑,那女子道:“那個老頭怕早已被囚起來了,哈……” 沙成山突然一聲怒叱,道:“你沒有什麼得意的,姑娘,看樣子你已決心為白良 為龍爪門盡忠了!” 女子一驚,道:“你想殺我?” 沙成山道:“我有別的選擇嗎?” 女子全身一震,道:“你要殺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女人?沙成山,你還算什麼人物?” 冷哼一聲,沙成山道:“一個人為了保命便會不擇手段,沙某為了救人,便更說不上算什麼人物了!” 女子上身一挺,道:“既如此,你出手吧!” 沙成山道:“此情此景,我會輕易殺掉你?” 女子怒叱道:“難道你想折磨我?” 沙成山冷酷的道:“不錯,你可知道分筋錯骨嗎?” 女子驚怒交加,道:“你果然凶殘成性!” 沙成山道:“我的方法比分筋錯骨又高明多多!姑娘,你絕對想不到那種感受是什麼滋味!” 咬咬牙,那女子叱道:“死都不怕,還怕你使出什麼手段!姓沙的,你使出來吧!” 沙成山突然抓起女子一足,他出手如風疾點崑崙穴與太白穴,隨之一掌拍在足背! 沙成山剛鬆開手,女子已張口不能閉,一腿朝天狂蹬不已,口中連聲“啊!” 沙成山冷冷道:“姑娘,我再點你天惠,使你靈台移位,與足上經脈相衝突,那種味道便是鐵打的漢子也將哀哀求告,你咬舌不能,自碎天靈不易,大概只有淒叫一途了!” 那女子已哀聲道:“沙……成山……算你狠……快解開我穴道,我……說……”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是實話嗎?” 那女子道:“當然是實話,快……解開我穴道!” 沙成山出手拍在女子血海,只見女子一聲低籲,胸中起伏直喘大氣! 沙成山重重的道:“說吧,我在聽著!” 雙手揉搓著一足,女子沉重的抬起頭,道:“沙成山,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你的,你聽了之後,千萬不能說是聽我說的!” 沙成山看看西沉的月亮,道:“快說!” 女子攏了一下頭髮,道:“丘蘭兒母子二人是被囚在……囚在……” 沙成山心中狂跳,血脈賁張的道:“囚在什麼地方?” 女子又嘆了口氣,道:“好吧,我就實對你說了吧!” 她看了沙成山一眼,又道:“我以為你還是多多考慮,因為我所知道的這地方十分危險……” 沙成山冷冷的道:“少來!你會為你的敵人設想?姑娘,你別再囉嗦了,快說!” 女子重重的道:“好,我說,她母子被囚……被囚……” 沙成山已不耐的舉起手來,道:“你在招打?” 女子道:“在水中央,在山之巔!” 沙成山猛一怔,咬牙道:“你真是不想活了?那就休怪沙某出手了!” 女子一聲尖叱,道:“告訴了你,為什麼還要出手要我的命?” 沙成山道:“此處不是你說的山之巔水中央嗎?為何不見她母子二人?” 女子道:“不錯,此處是山之巔水中央,但我所說的卻是水中央山之巔,自與此地不同了!” 沙成山怒道:“你給我說清楚!” 女子道:“是你笨,非是我說的不清楚!” 女子指著地,又道:“此處是高山之上有湖,湖的中心有島,故稱山之巔水中央,而我告訴你的卻是水中央山之巔,難道會與此地相同嗎?” 沙成山搖晃著頭,道:“那在什麼地方?” 女子遙指遠方,道:“大江中有一小島,丘蘭兒母子便是被囚在小島之上,明白了嗎?” 沙成山道:“那麼此地……” 冷冷一曬,女子道:“此地專為要你的命而設,難道要我再說一遍?” 沙成山道:“可惜仍然沒有得逞!姑娘,我有預感,白良的一切心思白費了!” 女子怒視著沙成山道:“是嗎?你能生離此地嗎?” 沙成山咬著牙,道:“當然,我得煩勞姑娘為我帶路,倒要去領教一下白良的手段了!” 女子尖聲道:“我已告訴你丘蘭兒母子被囚的地方,你為何還要為難人?” 沙成山冷冷的道:“也算是一種非常手段吧!” 話聲甫落,沙成山立刻拳砸足踢,剎時間便把一間茅屋推倒! 那茅屋既倒,沙成山立刻把梁柱木棍全拋入湖中,更把兩扇木門拋在五丈遠處! 對面岸邊附近,傳來了陣陣口哨聲,此起彼落,顯然樹林裡埋伏著不少人物! 一把摟起地上女子,沙成山道:“姑娘,走吧!” 不等女子再說什麼,更不顧女子掙扎,沙成山拔空一聲清嘯,人已躍起四丈有餘,夜空中一片黑雲狀,眨眼之間便踏上湖中心漂的門板! 就在這時候,水中突然冒出二十多個人頭,頭露水面,弓箭也已露在水面上! 月光下,沙成山看得清楚,立刻再次騰空,便聽得左臂夾著的女子一聲尖叫:“啊!” 沙成山知道女子已挨了箭,但他卻已站在岸上! 那女子“哎喲”著從大腿上拔出一支箭拋在地上。 沙成山淡淡的道:“林中必有更厲害的埋伏,姑娘,是生是死,得讓我們湊在一起去闖了!” 女子尖聲道:“要闖你闖,我不闖!” 沙成山沉聲道:“到了此地,自然由不得你了!” 女子正要掙扎,沙成山已夾住她往林中撲過去! 女子尖聲狂叫,只見荒林山巖邊一團火光突起,沙成山一怔之間,身後又是一團火光! 就在這時候,荒林中有人高聲狂笑,道:“龜兒子的,沙成山,你跑不了啦,還不快快受死!” 沙成山一咬牙便欲往右方撲去,豈料左右兩邊同時火起,剎時間一片火海往中央蔓延…… 女子已尖聲道:“沙成山,你還不往右後面走,那兒一條山徑尚未被火波及!” 沙成山立刻往那面躍去! 他右臂夾著女子,躍出五丈有餘,靈台突然一亮。就在那荒徑邊,他不動了! 女子尖聲又起,道:“快走呀,火都燒過來了,你還不快走!” 沙成山放下女子,一掌拍開女子穴道,道:“煩你在前面帶路!”他“路”字甫出,雙掌猛一推,女子身不由己的便往前面衝去! --------------------------- |
第60章
但聞地面上響起一片“ ”聲,忽見女子四肢伸展開來,被皮索牽扯得全身離地! “呼轟”一聲,好大一張網子落下來,方圓五丈全被巨網罩住! 就在這時候,山徑那面立刻衝出十幾名弓箭手,有個大漢高聲道:“看清楚再出手,別射到三姐!” 三姐當然是那女子! 沙成山不等這些人撲過來,立刻騰空而起,他身法如猿,攀枝扶葉,旋著身子便自這十幾個大漢頭上越過去! 被嵌得動彈不得苦不堪忍受的三姐,又被巨網罩住,立刻尖聲道:“快攔住姓沙的,他跑了!” 灰暗的林中一片混亂,遠處趙干城厲吼道:“在樹上,快放箭!” “嗖嗖”之聲傳來,陣陣矢雨從沙成山身前身後飛過,樹林中一片大火,沙成山已攀上了斷崖! 此刻,火燒的林子里傳來叫聲:“快救三姐離開,你們都是死人!” 這聲音出自趙乾城之口,沙成山心中卻已想著三姐的話 在水中央山之巔! 一片大火往四處蔓燒,火光照得整個山中大湖四周如同白晝。沙成山找到了原路,知道這兒只是個陷階,便立刻往山那面奔去! 天尚未明,月光仍在,後山的火光照得山這面也隱隱泛紅。就在他剛剛走入一道林子時,突然看到一群野狼在爭食什麼! 沙成山猛抬頭,只見兩頭花斑大豹那麼舒坦的爬坐在樹枝橫乾上伸著豹舌,放著利爪,對他的來臨,似是不屑於一顧! 樹下面,群狼撕食著,沙成山立刻想起那位帶自己來的仁兄,他不是爬上樹了嗎? 原來花豹也會爬樹!那位仁兄先遭豹吻,再遭群狼撕碎,光景可真夠慘! 扁奇匆匆趕往江邊,只見原來的帆船仍在,他心中一喜,立刻走上船! 船老大見扁奇走回來,忙迎上前去,笑道:“是你老回來了,你老的毛驢子呢?” 扁奇的毛驢由帶路的漢子騎往山裡了,聞言笑笑,道:“藉給朋友騎去了!” 船老大把艙門推開,笑道:“老人家要過江?” 扁奇望望遠山,道:“不急,我等朋友來了一起走!” 船老大一笑,道:“可曾見過白門主?” 扁奇點點頭,道:“白門主很客氣,他與老夫共飲,我們是盡歡而散!” 船老大送上香茗,道:“老人家,你先歇著,你朋友一來,我便叫你!” 扁奇喝著茶,心中焦急地等待沙成山,伸頭望望艙外,月光照得大江一片銀白! 此刻,船頭上坐著船家三人,他們只要看到扁奇往艙外看,便立刻衝著扁奇咧嘴笑! 扁奇直等到三更天尚未見沙成山到來,不由得歪著身子閉上眼睛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帆船突然一晃盪,艙門被拉開來,一陣涼風吹醒扁奇,他又伸頭往外。 不料艙門口一個大漢正對他嘿嘿冷笑…… 一驚,扁奇道:“你是……” 那大漢雙手扠腰,沉聲道:“扁老,別等了,跟我走吧,沙成山今夜死定了!” 扁奇心中一震,撐起身來,道:“你是……” “龍爪門總護法,我叫狄震天!” “是你們門主找我?” “就算是吧,但這次不會請你去吃酒了!” 扁奇爬出矮艙,道:“狄護法,你這話什麼意思?” 狄震天道:“去了你自然知道!” 扁奇這才看到船已不在原來地方,不由得一怔,望著船老大,道:“這是什麼地方?” 船老大冷冷道:“大江邊。老人家,你換換船吧!” 不錯,船邊又靠了一艘快船,正蓄勢待發! 扁奇望著狄震天,道:“送我去豐都城?” 搖搖頭,狄震天道:“送你去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 “在水中央,在山之巔!” 扁奇驚訝的道:“那不是貴門主說的高山之湖嗎?” 狄震天道:“不對,門主說的是‘在山之巔水中央’,我所要送你去的地方乃是‘在水中央山之巔’!” 扁奇想不到這句話一顛倒便成了兩個地方,不由得心中一陣不自在! 他知道沙成山一定撲了個空,說不定那是個陷阱誘他去跳,人未能救出來,怕真的沙成山也完了! 猛吸了一口氣,扁奇道:“我能不去嗎?” 重重的搖著頭,狄震天道:“非去不可!” 扁奇道:“可否天亮了再去?” 狄震天道:“不可以!” 扁奇這時候更看清那艘快船上八名勁裝大漢,皆手握一對鐵爪,虎視耽耽的等著他,便不由得又遙望岸上遠處一眼,心中在想,沙成山真的完了? 踏上快船,狄震天對帆船上的船老大,道:“駛到原地方去,我們必須預防萬一!” 船老大匆匆的又揚帆走了! 扁奇向狄震天,道:“狄護法,你們要對老夫也下手?” 狄震天冷冷的道:“從一開始,你就同沙成山在一起,明著你做和事佬,實則你同沙成山一樣,在對我龍爪門玩計謀。扁老,你把我們門主看扁了!” 扁奇嘆口氣,道:“你們錯怪老夫了,也誤解了老夫跟著沙成山遠道而來的目的。老夫確實在勸告沙成山少殺人,不料你們還是把老夫的一番好心當成驢肝肺,夫復何言?走吧,我跟你們去!” 狄震天冷笑道:“不去行嗎?” 二人躍上快船,狄震天沉聲道:“走,無歸島去!” 扁奇一震,道:“龍門峽的無歸島?” 嘿嘿一聲笑,狄震天道:“不錯,正是大江激流中的那座無歸島,有人也叫它魔鬼島!” 扁奇道:“難道白門主把丘蘭兒母子二人囚在大江中的無歸島上?” 又是一聲冷笑,狄震天道:“去了你就會知道,此時又何必多問?” 扁奇無力的坐下來,他心中明白,沙成山是很難救出丘蘭兒母子二人了! 快船行駛在江面上,扁奇望著江水直搖頭…… 沙成山也在搖頭不已,他想不到豹會爬上樹去把人生生咬死,更想不到這人會故意把自己領到高山大湖之中,引入龍爪門的埋伏裡去! 現在 鬥轉星橫,東方泛起魚肚白,沙成山跨上馬又拉著毛驢直往江邊上趕! 沙成山心中做了個可怕的決定,如果再找不到丘蘭兒母子二人,他就要直接找白良去了! 遠處,江邊上果然看到那艘帆船。沙成山尚未躍下馬,船老大已笑呵呵的迎上前來,道:“客官,你可真的回來了!” 沙成山木然一笑,道:“同我一起來的老先生,他還在船上等我吧?” 另一個伙計接過馬韁繩,船老大已應道:“哪位老人家要我把船停在這兒等你,說是要送你去龍門無歸島!” 沙成山一怔,道:“龍門無歸島?” 船老大點著頭,道:“沒多遠水程,他先去了!” 沙成山心中暗自思忖,也許扁老已經發現什麼了! 立刻,他又想起高山之上大湖中的那位三姐說的話 大江之中一小島。不錯,扁老定然知道丘蘭兒母子被囚的地方了! 躍落在船上,另一漢子已把馬和驢子也拉上船,沙成山立刻對船老大吩咐:“快開船!” 船老大愉快的送了些吃的,揚起帆便往大江中駛去! 沙成山折騰一夜,人困馬乏的歪在船艙中睡下。外面傳來嘩啦啦的江水聲,也傳來三個行船人得意的笑聲…… 不知過了多久,沙成山忽聞船老大高聲道:“落帆!” 沙成山拉開艙門,只見不遠處一座小島,小島上游怪石磷峋,下游處一個小灣,有一片沙灘露在水面上。 小船上的兩個漢子正手持竹篙準備接近! 沙成山走出船艙,船老大指著小島對沙成山道:“客官,這就是無歸島!” 沙成山看著兩岸,只見此處水道驚險萬分,兩岸懸崖峭壁,水經此處有如萬馬奔騰,漩渦如百穴深淵,大有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難過萬重山之勢! 帆船打著急旋漂到灣內,船老大掌著舵,兩個年輕壯漢把船撐到沙灘邊,船頭已頂在沙嘴上! 船老大高聲道:“客官,你該下船了!” 沙成山遙望這座江中孤島,沉聲道:“馬匹不用上岸,你們且在此等我!” 船老大陰陰的一笑,道:“好,你若能回來就快些回來,我們不走!” 沙成山躍身落在沙灘上,只見這個沙灘並不大,往前不過五六丈便是岩石。島上樹木稀疏,有幾只野鴨子落在水邊石頭上! 沙成山舉首向高處望,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奇怪,扁奇是不是來了這裡? 猛回頭,不由得一驚,只見那艘帆船已駛離島岸,勁急的往江中駛去! 沙成山咬咬牙,知道只有往前走,無有回頭路,便雙肩聳動著大步往島上走去! 一條羊腸小徑繞向島的頂端,沙成山走的快,轉眼便到了上面。就在這時候,忽聞得一聲哈哈狂笑…… 沙成山冷目四下望,但他什麼也沒看到,不由得沉聲道:“朋友,該出來了吧?” 笑聲嘎然而止,緊接著一聲暴喝,道:“沙成山,你終於走向死亡之路了!” 沙成山冷冷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朋友,沙某不信你有翻江倒海本事,總是免不了放手一搏吧!” 那聲音又傳過來,道:“好一個放手一搏,沙成山,且先叫你看一個人吧!” “吧”字甫落,附近一顆巨石突然墜下,立刻現出一個三尺寬石洞! 那石洞垂直向下,口小底大,底部隱隱可見江水濤濤,發出“嘩嘩”之聲…… 沙成山低頭洞中看,只見半空中懸著一根繩索,扁奇被捆著吊在那裡! 沙成山驚異的高聲道:“扁老,你怎麼會被他們吊在那兒的?” 洞下面,扁奇道:“沙老弟呀,龍爪門的人太陰毒了,昨夜你走後,我在船上等你,不料被他們的總護法抓來此地。老弟呀,我老人家年已六十,死而不算夭壽,你可要好自為之了!” 突然一聲哈哈洪笑,那聲音道:“沙成山,你難道見死不救?” 沙成山挫著鋼牙,道:“原來不是扁老發現什麼才叫人告訴我趕來這無歸島的!” 扁奇道:“沙老弟,你也不想想,我們約好岸邊相會,我又怎能離開?你上他們的當了!” 沙成山吼道:“一開始我們便一步步的走進他們設計的陷阱之中!他們一計不成遂有二計,這裡便是他們陷害我的第二個陷講。扁老,我敢斷言,丘蘭兒母子絕對不會在這無歸島上!” 忽然一聲大笑,道:“沙成山,你是怎麼逃過高山之上大湖之中的伏擊而逃出來的?” 沙成山重重的道:“朋友,你可要聽實話嗎?” 那聲音又傳來,道:“說!” 沙成山嘿嘿笑了一聲,道:“我是踩著他們的屍體,踏著他們的鮮血走出來的,嘿……” 那聲音立刻一沉,罵道:“沙成山,你果然凶殘如獸,嗜殺成性!今日叫你在此孤島之上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沙成山道:“那要交過手方知道!不過,我預感又將踏著你等鮮血離去,這種預感是沙某每次血戰之前的感覺。朋友,露露臉吧!” 沙成山的話甫落,忽然傳來一聲皮鞭,“叭”的一聲響,洞下面,扁奇發出一聲“啊”! 藉著岩縫傳進的光線,沙成山只見洞中三條長鞭交相往中央懸掛的扁奇老人身上抽打! 皮鞭發出清脆的“叭”聲,每一聲都使得老人頭一仰,口中便不由的“啊”一聲! 沙成山憤怒的吼道:“住手!” 暗中那聲音又傳過來,道:“沙成山,你難道看著這老家夥受這種活罪而不出手救他?” 痛苦中的扁奇突然一聲吼叫,道:“沙老弟,你不用管我,快離開此島去找白良,救丘蘭兒要緊,她可是為你生了個兒子呀!” 沙成山痛苦的搓著手,站在島頂端直跺腳! 扁奇在洞中又叫道:“沙老弟,如果你救回丘姑娘,告訴她,我老人家很喜歡她,且莫令她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你可要記住啊……” 沙成山憤怒的吼道:“扁老,你若被他們折磨死,沙成山必血洗龍爪門!” 忽然傳來一聲怒叱,道:“沙成山,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口出狂言?無歸島就是你葬身之地!” 突又傳出另一聲音,道:“姓沙的,你若有骨氣,就快出手救這老家夥吧,還等什麼?” 沙成山聽聲辨位,兩個聲音不在一起。他想不出在這方圓不過一里大的孤島上,這些人會掩藏在什麼地方! 於是,他高聲對洞下面的扁奇道:“扁老,我聽你老的話,這就設法去找白良!” 突聞洞中傳來聲音,吼道:“給我加勁的抽打!” 洞中皮鞭發出一陣急驟的聲音,也傳出扁奇老人的痛苦厲叫! 然而,沙成山卻飛一般的撲向島下面! 一聲厲吼:“沙成山,你龜兒子的不救人了?” 沙成山聽而不聞的躍過一道山崖,就在一個彎道處,他發現那兒的岩石平滑,不由冷笑起來…… 原來他突然聯想到洞中的光線。既然能透進光線,必然有洞可以進出,他便選了個光線強的撲過去! 此刻,沙成山見那個石縫堵著一塊巨大岩石,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石頭後面是個山洞! 沙成山貼耳石洞縫中細聽,洞中傳來足音,有個人在沉聲呼吼:“媽的,沙成山不進洞救人,倒真是出人意料!” 另一聲音道:“洪烈,你看沙成山會就此離去嗎?” 姓洪的道:“不一定。像他這種當殺手的人物,血腥見的多了,憐憫之心自然也淡了!” 突然又一個聲音傳來,道:“狄護法,你可要快拿主意呀!” 洞中,狄震天高聲道:“別再抽打了,姓沙的王八蛋不上當,我們得用第二條計了!” 沙成山咬牙望著洞內,只聽得狄震天的聲音,道:“先把扁老頭放下來,押著他去小船上!” 沙成山立刻環視四周,哪有什麼小船? 狄震天冷冷的道:“準備火種,只要放出小船,船上燃起火來,不怕沙成山那龜兒子不下水救人!” 姓洪的低聲笑道:“只要姓沙的一人江中,哈……那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沙成山聽這聲音,仿佛就在隔壁,顯然這堵住洞口的岩石後面就是個出入口! 沙成山豈能等到扁老被置在火船上?他正準備雙手搬推大石,不料那岩石已開始移動起來! 沙成山立刻緊緊的把身子貼在石壁上,只見四個龍爪門弟子用一根木棒在撥推岩石! 沙成山恨透了洞中龍爪門的人,他不等岩石推到一邊,便立刻側身而入,“銀鏈彎月” 已匹練也似的發出極光成束。 只見四個推石大漢淒厲的狂嗥著紛紛栽向洞下面! 沙成山掠入洞中一看,這才發現一道小徑,呈螺旋形的繞向洞底,沿著洞壁,二十幾個龍爪門壯漢正匆匆往洞底走去。 扁奇被一個壯漢背著 已是奄奄一息了! 沙成山虎吼一聲便沿著山道追殺過去! 十幾個大漢手中握著弓箭,但為地形所限,又因沙成山發狂般的追殺過來,一時間手足無措! 猛然間,狄震天一聲暴喝,道:“閃開!” 沙成山挫著鋼牙,道:“原來你狄護法躲在洞中興風作浪!” 鐵爪出手如電,“咻”聲相連,掣閃出片片冷芒直往沙成山抓來,狄震天道:“可惡的東西,你今休想再走出此洞,我的兒!” 沙成山冷笑道:“這話應該由我來說!” 小徑只能容下一人走過,此時沙成山殺進洞中。 龍爪門的人雖有二十多個,卻難以聯手夾擊敵人,這種情勢的發展,大出狄震天意料! 原來狄震天設下的陷講是只叫沙成山發現頂上洞口。 從洞口到扁奇被吊處不過三丈高,憑沙成山的修為,他可以輕易的自洞口落下來救扁奇。 龍爪門便在懸吊扁奇的三個方面,各設下五名弓箭手,只等沙成山落入洞中,便交叉勁射,連扁奇也一起射殺! 不料扁奇以話提醒沙成山,而沙成山更知道那是個坑人的陷餅,他才動腦筋去找洞口 真正能平安進入的出入洞口! 此刻,沙成山豈容狄震天再張狂,一聲怪叱,“銀鏈彎月”暴斬過去,狄震天連揮九次鐵爪狂攔。 沙成山一聲冷笑,刀鋒陡然上撩,宛如火石猝閃,嘶的一聲血光迸現,沙成山跟著暴踢右足,狄震天狂嗥著濺出一團鮮血,便往十幾丈深的洞底跌落下去! 迎面,只見一個彪形大漢殺到,沙成山不再開口,揮刀便殺! 那面,一個大漢怪叫道:“洪舵主切莫同這廝硬拚,我們出洞去圍著他幹!” 不等姓洪的開口,沙成山已冷冷的道:“朋友,你們把自己引上絕路,怕沒有機會再走出洞了!” 沙成山的話甫落,姓洪的已沉聲道:“別得意,老子不信你能把我們全放倒在此洞中!” 岩邊小徑彎彎連向洞底,就在沙成山的搶攻中,對面下方已有人高聲道:“洪舵主快退,我們亂箭射殺這**養的龜兒子!” 吼聲就在五丈餘遠的對面,話聲猶在便聽得“叱”的一聲,一支箭射在沙成山的身後半尺地,“叮”的彈落洞底! 沙成山碎步疾移,右手伸縮,恍同石火爆現,巧妙的推出一波又一波,一層又一層冷焰直往敵人咻咻推送不休不止! 洪舵主 西江分舵舵主洪烈,突然狂烈的拔身而上,他人在空中猝縮四肢,抱著粉身碎骨的氣概,揮著兩支鐵爪便一頭鑽向敵人的冷焰激流之中,口中大喝道:“老子陪你上路!” “銀鏈彎月”像生了眼睛,宛似能聞到那種特有的氣息,鋒刃切割空氣,所見的只是一抹光束的幻象 幻象仍然滯留在空中,沙成山已站在洪烈的前方三步地! 洪烈正扭著身子往下萎縮,他口中咦咦唔唔的發出臨死前的模糊語音…… 沙成山根本不多看,他又一連擊殺五名壯漢,人已轉到彎處。洞下面傳來有人落水的聲音! 沙成山宛如一頭瘋虎,他馭著“銀鏈彎月”如同馭著一道掃帚星,直往敵人猛殺過去! 突然,一個怒漢吼道:“快把姓扁的老頭子給我拋擲過來!” 沙成山尋聲望去,只見是個高胖大漢正指著匆匆往洞底移動的兩個漢子吼叫 兩個漢子拖扶著扁奇老人。 不料二人正要把扁老人往回拖去,其中一人突然低吼一聲道:“不好,老頭子死了!” 是的,扁奇老人頭已垂下,雙腳已軟,連舌頭也有一半伸出口外! 沙成山在洞中聽得清楚,不由狂厲的暴喝道:“扁老,扁老!”他抖腕狂殺中又厲叫道:“我要殺光你們這批畜牲!” 迎面高胖大漢正是龍爪門第六分舵舵主“翻江龍”常無忌,他聞得扁奇已死,心中大罵兩個弟兄是豬 人即使真的死了,也可以暫時唬唬敵人的進攻,設法把敵我之間的距離拉開,便不難一輪怒箭射殺,豈料二人在緊急慌亂中叫出口來! 常無忌的身子幾乎把小徑塞堵得難有空隙,此刻,他沉聲對前面的漢子道:“李舵主,快領兄弟們上船,我同姓沙的豁上了!” 李一匡,龍爪門大江第七分舵舵主,他突然仰面向上道:“常舵主,能下來就快些,下面地方寬敞,大夥擺開了幹!” 姓常的當然想在下面殺,無奈沙成山已如影隨形的推來了一片極光冷芒! “ 嚓”一挫牙,常無忌身子向下一矮,左手鐵爪暴伸,右手鐵爪已往敵人迎面抓擊下來。 然而,迎追而來的光束突然間迸發為二十七條瑩瑩的冷芒。 雙爪狂揮中,常無忌迸出一聲淒厲的爆叫,鮮血泉一般的噴濺,粗胖的身子已橫著往洞底跌落下去! 沙成山連著又踢落三個漢子,馭刀直往前撲去,這段時光說來長,實則只是轉眼間的事! 側面,李一匡已高聲厲吼道:“盡速往下退!快!” 現在,沙成山追殺到了扁奇的身邊,他咬牙切齒的對地上躺的扁老道:“扁老,我要殺光他們為你報仇!” 地上躺的扁奇動也不動,那兩個拖著他的漢子,早已逃到洞下面了! 沙成山已至精神發瘋,暴喝著直往前追殺過去,前面是一道岩石,下面傳來水聲! 沙成山剛追至巨岩,一排怒箭勁射過來,他猛的貼身岩石上,看見洞底尚有一處沙灘,四五艘小划船正並排停在沙灘邊! 又是一排怒矢,沙成山在怒矢甫自身邊射過時,虎吼一聲便流星也似的衝殺過去。突聞一怒漢吼道:“取傢伙,圍起來狠宰!” 沙成山甫落在沙灘上,從幾處岩縫中射進的光線裡,他看清了這些人 十一個怒漢,弓箭已拋在地上,每人雙手各握著一支鐵爪! 沙成山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冷視著圍在四周的人! 迎面一個黑漢已沉聲道:“沙成山,你果然好身手,但你今日已陷絕地,你自信能脫出我們圍殺?” 淡淡的,沙成山道:“那要動過手之後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情要提醒各位!” 李一匡咬著牙道:“說!” 沙成山憤怒的環視四周,重重的道:“沙某今日要大開殺戒,為死去的扁老爺子報仇,你們一一個也休想活命!” 仰天一聲狂笑,李一匡道:“什麼東西,剛才是你突然闖進洞中,又因上面連到洞底的小徑容不下二人才叫你得逞一時。眼前你是被爺們圍上,還***口出狂言,真的不知死之將至?” 冷冷的,沙成山道:“朋友,難道你不問問我是怎麼從‘山之巔水中央’而來到這‘水中央山之巔’的嗎?” 李一匡怒叱一聲,道:“老子管你怎麼來的,反正你今天必須死在這無歸島上,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沙成山道:“我當然知道,你們設下的一個個圈套,或者是任何一樁陰謀,不外是要我沙成山的人頭,但就眼前情勢而言,怕你們仍難如願了!” 李一匡大怒,道:“高山之上,大湖之央,我龍爪門四位舵主未把你擺平,李大爺就知道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凶險狡猾之徒,加以方才你不自上方入洞救人,更看出你是個可恨的狂徒!” 冷沉的一哼,沙成山道:“我以為那是一種求生的本能,不值得你如此謾罵。姓李的,我忽然覺得你們仍有一線生機,但不知你們是否加以珍惜!” 李一匡橫身怒叱,道:“少他娘來這套唬詞!老實說,今日除了血拚,彼此已毫無選擇餘地!龜兒子,你還磨的什麼嘴皮子?” 沙成山道:“不論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卻要先說明白,希望各位不太背道離譜,否則就是大不該,就是狂妄,更是嫌命長了!” 李一匡抖著一對鐵爪咆哮道:“沙成山,你想唬誰?你休想在血戰之前瓦解我們的鬥志,你休想!” 沙成山冷酷的道:“我只想知道丘蘭兒母子二人被白良囚在何處,我以他母子二人的性命放各位平安離去。這是很公平的一樁交易,也是各位唯一的生路了!” 李一匡冷兮兮的一笑,道:“沙成山,你不覺得你的言論太過幼稚?你不以為你的談話荒謬之至?眼前的形勢,應是我們逼你就範,而非你在討債!你是有種,但,姓沙的,你馬上就不會再囂張下去了!” 沙成山嘆口氣,道:“人要找死,夫復何言!李大舵主,那就在手底下見真章了!” 於是,李一匡一揮手,狂烈的叫道:“兄弟們,大夥出手賣點力,別他娘丟人丟在自己家門口!要想活命便得拚命,給我狠宰呀!” 這裡沙灘並不大,四周站了這麼多人,沙成山幾乎沒有閃掠騰跨餘地! 地上的屍體分散著,有的尚在流著血,更有幾具屍體似乎尚在蠕動! 暴喝之聲發自十一個怒漢之口,鐵爪閃耀著刺目的銳芒,六個前撲的漢子十二支鐵爪,帶起尖銳的嘯聲猛往敵人圍罩過來! “銀鏈彎月”吐射著搖曳的焰芒,又似極白的蛇電縱橫,芒矢飛穿,流虹閃掣,極其準確快速的在沙成山拔起的身形下方爆炸開來,刃芒顫翻中撩起一陣急驟的金鐵交響仿佛冰雹叩瓦,密集成串! 光焰仍在撕裂流竄,六名壯漢已紛紛抱著自己的脖子往洞壁上撞過去! 沙成山真的殺紅了眼,但見他右足猛點左足,下墜的身子又起五尺,雙肩下壓,便到了姓李的身側! 單就這種分力、藉力、彈力的功夫,就令李一匡大吃一驚! 沙成山的來勢快不可言,“銀鏈彎月”暴旋飛射,李一匡猛然側旋,口中大吼道:“圍緊了殺!” 四名週邊壯漢便在此時力猛勁急的流竄而上,沙成山突然暴喝:“寒江月刃!” 宛似東山頭陡然升起的刺目烈陽,一片霞光中立刻一片死寂。附近,有幾聲“叮噹”之聲,幾支鐵爪自空中紊亂的碰撞著落下來! 李一匡死而不甘的吐出一句:“你個龜兒子的,好凶殘,好……狠……” 沙成山冷冷的看著遍地屍體,他心中激盪,不能自已。大江之中的這座荒島,竟會被龍爪門的人利用而設下這樣險惡的埋伏! 猛然間,沙成山舉首望著小徑,他口中大喝道:“該死的東西,他們竟然把扁老活活打死!” 沙成山拔身往上躍,心中泣血的又道:“我要把扁老屍體運回他住過的‘歲寒之友’小廬。他老人家是為我沙成山而亡,我太對不住他老人家了!” 沙成山撲到了扁奇倒臥的地方! 他雙手托起扁老,又沉痛的道:“扁老,安息吧!就讓我沙成山為你送終,我們先離開這裡!” “二閻王”沙成山抱著扁奇到了洞底,他正要把扁奇放到沙灘邊的小船上,猛古丁他全身一震! 只見 --------------------------- |
第61章
沙成山一足踏在小划船上,他正欲將扁奇的身體平放在小划船上,突然發現扁奇老人的一目在眨動,不由得一聲低呼! 人死了怎會眨動眼睛?而且又是一目緊閉另一目在眨動著!沙成山怔了一下,不由叫道:“扁老你……” 低聲哈哈一笑,扁奇道:“老弟呀,你真的以為我老人家死了?” 沙成山立刻放下扁奇,驚異的道:“詐死?” 扁奇道:“不錯,你猜對了!” 沙成山籲了一口氣,道:“聞得扁老已死,沙成山又傷心又憤怒,我一路下來,一個也不留!” 扁奇道:“老弟,你說我不詐死行嗎?” 沙成山道:“扁老看出什麼端倪了?” 扁奇道:“那個姓李的一心要拿我老人家當擋箭牌了,我若真的被他製住,試問你怎麼辦?投降?還是不顧我老人家死活的殺上去?” 沙成山立刻全身一震,道:“原來扁老詐死是為了不被他們挾持,高明!” 扁奇道:“雖然沒死,我老人家也幾乎蛻了一層老皮,可恨!” 沙成山道:“扁老,不是說好了,你在江邊等我回來,又怎會被他們挾持到此地?” 嘆了一口氣,扁奇道:“別提了,窩囊!” 沙成山道:“且先離開這裡,到了大江邊再說!” 扁奇坐在小划船上,沙成山取出傷藥給扁奇身上的鞭傷敷上藥。只見有個小洞剛夠小船通過,沙成山便把船劃出洞外! 洞外日正當中,江面上帆船點點,誰也不會知道這座江中的無歸島內曾發生過殘烈的搏殺! 小船一出洞,立刻被激流推出半裡遠,沙成山穩住小划船。 扁奇嘆口氣,道:“昨夜等你到三更,不料一覺醒來竟然身處另一艘船上,龍爪門的總護法狄震天逼我到了這孤島之上。他真姦,一開始便說穿我與你是同路人,如果你被他們撂倒在高山中,白良也許會放我一條生路,否則,他們就以我為餌,誘你趕來這無歸島。老弟呀,他們設下的埋伏真絕,再高招的敵人也將被他們射殺。當你出現的時候,我老人家真替你捏一把冷汗!” 一笑,沙成山道:“憑他們那點道行,也想擺平沙成山,那是他們在做夢!明明是個陷講,我豈肯輕易上當?雖然扁老被他們抽打著,但我卻仍然咬牙尋找安全進口。對於這一點,扁老不會罵我不顧你老的死活吧?” 猛一瞪眼,扁奇道:“你當時要是不顧一切的自上面撲下來救人,我老人家才要痛罵你一頓了!” 二人相對一笑,沙成山認准方向,便把小划子往北岸劃過去! 半晌,沙成山道:“如此說來,那艘小帆船上也是龍爪門的人了!” 扁奇道:“至少也是龍爪門的江面上眼線!” 咬咬牙,沙成山道:“我的烏推馬,扁老的小毛驢尚在那艘小船上,可恨……” 扁奇道:“老弟,你如今作何打算?” 沙成山冷酷的道:“龍爪門共有七位舵主,如今只逃脫一個姓趙的,連他們的總護法也死在無歸島,可以說龍爪門的實力已折損大半!” 扁奇驚異的道:“莫非你打算硬闖豐都城中的龍爪門總舵?” 沙成山咬著牙,道:“乘白良老兒不防備,醉心於他的計謀時,殺他個措手不及!” 重重的點點頭,扁奇道:“眼前也只有如此了!” 沙成山指著江上帆船,道:“這是龍爪門的勢力範圍,不少帆船替他們做眼線,岸上的客棧也都同他們有勾結,我擔心扁老……” 哈哈一笑,扁奇道:“放心,我老人家略加修飾,保准他們看不出我老人家的廬山真面目!” 沙成山道:“好,扁老仍然在我們去過的江邊候我,這次救不出丘蘭兒母子,我就要白良好看!” 小划船剛攏上岸,沙成山便與扁奇匆匆分手! 沙成山不再猶豫了,他根本就應該直接找上龍爪門總堂口去的。如今折騰了一天一夜,雖然逃過兩個地方的埋伏,但在精神上卻受到一定程度的折磨! 丘蘭兒母子二人究竟被白良囚于何地?那個剛生下不久的孩子,他有什麼過錯要承受這些折磨與苦難? 沙成山幾乎把牙咬碎,他走地有聲,挺胸抬頭,仿佛一位勇敢赴殺場的勇士,一個視死如歸的豪傑般走入豐都城。不用問別人,他只要跟著幾個在他前面匆匆走的白衣大漢就不會錯! 沙成山剛跟著前面幾人繞過東面一條街,只見一座高門樓下面已站滿不少人,有個廣場上三十多名身穿白衫的壯漢分兩邊站著,一個個兩眼中閃著毒蛇似的狠酷光焰,直視著大步而來的沙成山。 前面已有人高聲道:“門主,姓沙的龜兒子真的來了,你看!” 門樓下面,“鐵爪”白良沉聲道:“大家注意了,姓沙的心狠手辣,好刁狡猾,七位舵主加上狄護法,只逃回來趙舵主一人,兄弟們更是死傷累累。今日他還敢找上門來,眼下正是殲除他的好時機,萬萬把握良機,不能再容他活著離開豐都城!” 冷酷的走入廣場,沙成山冷冷的道:“白良老兒,沙成山沒有被你坑死在高山之上,大江之中,是生是死,也該有個了斷,且看是誰在劫難逃!” 形色獰厲的抖著灰髯,白良低吼道:“是誰難逃此劫?我敢斷言是你!” 沙成山面對著白良懨懨的站著,他深沉的道:“白良老兒,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最好能一舉把我撂倒,因為我已決心血洗你的堂口,因為你才是江湖上老謀深算而又奸詐的魔鬼!” 白良冷嘿一聲,道:“是嗎?沙成山,你先對白大爺不仁,怎能怪我不義?白羊河你憑什麼管閒事?既然你能出手殺死我兒白快活,我就會千方百計的要你命,咱們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沙成山,我想你很急於要見丘蘭兒母子二人吧?” 白良提起丘蘭兒母子,立刻令沙成山血脈賁張,他憤怒的道:“你是怎麼把她母子二人弄來川南的?” 白良得意的道:“你很想知道,是嗎?” 沙成山環視四周,將近百名龍爪門人物,皆握著一雙鐵爪虎視耽耽! 懨懨的,沙成山道:“你能告訴我嗎?” 白良道:“年前還以為你帶著丘蘭兒遠走高飛了,幾個月派出的人毫無你的消息傳來,不料你突然在方家集出現,而且帶著個大肚皮的丘蘭兒要湯老六老婆接生。沙成山,湯老六當年也是我門下兄弟,鬼使神差的把你送到他那裡,這以後的事可需要我再細說?” 沙成山想起湯老六老婆替丘蘭兒接生之事,更想起那天曾殺死一個漢子,不由得咬咬牙,道:“白良老兒,你擄了丘蘭兒母子為何不向我示意?上刀山下油鍋只要你能擺出道,沙成山就會找上來,你為何暗中擄人嫁禍別人?真是太小人了!” 白良憤怒的道:“什麼叫小人?誰又是君子?白大爺的目的只是要把你擺平,只可惜那些門派中的人物都是一籮筐笨蛋,折騰兩個月,仍然叫你活著!” 沙成山冷沉的道:“我活著,怕你離死就不遠了!” 他一頓,又道:“白良老兒,如今我們已經面對面了,沙成山再也不相信你的陰謀詐計,你究竟把丘蘭兒囚在什麼地方?” 仰天一聲冷笑,白良道:“我會在此時告訴你嗎?你也太過天真了!” 白良身邊一個怒漢怪叫道:“門主,我們不用再延宕時間,讓兄弟們聯手起來,把這千刀殺萬刀剮的冷血兇手擊殺成肉泥血漿,以報少門主與六位舵生之大仇!” 不等白良開口,沙成山以淡漠的語氣道:“我人站在這裡,你們要索命是嗎?我不會退縮的,來吧!” 咆哮一聲,白良厲叱道:“好個死到臨頭猶自嘴硬的龜兒子,我就看你還能狂到幾時! 弟兄們,朝上圈,下重手剝了他的皮!” 廣場上一聲暴響,數十人齊聲吶喊,立刻紛紛朝沙成山撲擊過來! 翻身退守在門樓台階上,白良厲聲吼道:“不可盲進,分散開來,彼此呼應,兩邊抄截,前後夾殺,不可擠迫一起!” 攻擊者仗著人多,固然個個忿火燒頭,求功心切,但攻擊的空間有限,最多也不過十人! 而抵抗者是滿腔激昂,熱血沸騰,雖然只有一人,但出手毫不顧忌什麼! 情況是緊張的,雙方的動作隨著這緊張的氣氛迅速的展開來。人多吼聲也多,白良的言語出口,卻已挽不回什麼了! 沙成山決不能有絲毫拖泥帶水的動作!就在四周那麼多人物撲擊過來時,他猛然一聲怪吼:“寒江月刃!” 那是一聲宛似撕破喉嚨的吼叫! 也是一聲極原始的怒吼! 是的,沙成山若懷婦人之仁,他便會被這群人吞噬掉,那何止是剝下他的人皮就完事? 沙成山狂吼出口,人已拔空三丈有奇。就在他的身子下方,業已閃耀著星芒點點,宛如他就浮在銀河之上,馭著無數顆閃亮的星星! “叮叮噹噹”的金鐵撞擊之聲就在他的身體下方爆開來,鮮血漂濺得酷似地上放出的沖天火砲,而沙成山的身形卻又怪異的平空卷閃到五丈遠處! 人潮隨著他的身形而浪涌般的移動著! 沙成山宛如一只闖入羊群的猛虎,每次他在空中撤出“銀鏈彎月”,便立刻濺起無數鮮血拋灑。 他那平著滾動在空中的身法,十分怪異的躍東竄西,他之落在地上,只是藉著點地藉力再起! 一輪狂殺,廣場上已躺下三十多人,龍爪門特有的兵刃 鐵爪,業已散落一地! 高門樓下面,白良氣的哇哇怪叫,道:“給我閃開,你們這種殺法只有挨刀子的份了!” 眾人聞言,立刻紛紛後退。沙成山擰身落在地上,伸手抹去漂濺在面孔上的鮮血,冷冷的直視著台階上的白良,道:“白良老兒,你才是個真正的殘暴不仁者!” 白良怒道:“你放屁,殺了我那麼多門人,反咬一口說我殘暴不仁!” 沙成山指著地上屍體與十幾個哀號不已的漢子,道:“白良老兒,你明知他們非我之敵,卻慫恿他們出手,而你,卻大刺刺的站在上面不即下來!” 白良沉聲道:“搏殺有搏殺的程式,你得先把我的門下人擺平,否則,你就永遠也不用找上我了!” 淡然一曬,沙成山道:“那麼鏖戰正殷,白大門主為何突然中止?” 白良怒發衝冠的道:“沙成山,我要你放下兵刃,快快投降!” 沙成山道:“你在癡人說夢話!” 白良道:“當然,我有制止你囂張的本錢。沙成山,你難道不顧丘蘭兒母子二人的死活?” 沙成山怒道:“我會殺進門去!白良,我早說過,沙成山決心血洗你龍爪門了!” 白良冷冷的道:“那麼,丘蘭兒母子二人也就死定了!” 沙成山道:“她母子也許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沙成山這是神來一句,目的在套取丘蘭兒是生是死! 白良在這緊要關頭,卻慢了半拍,他竟然立刻叫道:“來人吶,把丘蘭兒母子押出地牢!” 門樓裡一聲回應:“是!” 沙成山忽然拔空而起,口中狂吼道:“白良老兒,你接招吧!” 十二層青石大台階,沙成山一個筋斗已到了白良身側,“銀鏈彎月”出手便是一百一十刀撒出,口中厲聲又起:“寒江月落!” 白良料不到被團團圍住的沙成山,竟會一下子躍到身前三尺地,他人未到,仿佛銀河星瀉般,刀芒已罩了過來,那氣勢,那光華,逼得白良暴閃不迭! 沙成山搶得先機出手,目的就是要活捉白良。 因為他想的周到,萬一丘蘭兒被押出來,自己非得拋刀投降不可,否則,丘蘭兒母子必死無疑,還不如自己不來救人的好! 光束掩沒沙成山大半個上身,也吞蝕了白良的上身。就在一片光焰裡,傳出一片爆烈的響聲不絕於耳! 就在鮮血與火花混合著飛濺時,突見白良的身子猛然上彈一丈有奇,他身子斜空手舞足蹈的掙扎著,又隕石般的墜下來 墜向一片冷芒也似的刀層上! 沒有響聲更沒有漂濺鮮血,突見一雙鋼爪彈落台階下面,緊接著一片毫光消失,只見沙成山手持“銀鏈彎月”,森森刀刃架在白良的脖子上! 說來話長,其實那只是轉眼之間的事! 如今“龍爪門”的精英分別派出兩地 高山之湖,大江之島。 沙成山找上門來,他們除了人多,能與沙成山一拚之人大概只有白良這位龍爪門門主了! 不幸,白良在猝不及防下受製于製于沙,情勢上便立刻逆轉! 冷冷的沉聲一哼,沙成山道:“白門主,此情此景尚用得沙某再說什麼?” 萎頓的倚著門框,白良左面上的疤痕抖顫著 那是年前他邀約六大高手狙殺沙成山時被割裂的! 白良咬咬牙,道:“沙成山,你的機會來了,希望你把握機會,快下手殺了我,否則你會後悔!” 抹去右頰爪痕鮮血,沙成山沉聲道:“沙成山除非被逼,否則決不殺人。白門主,你該釋放丘蘭兒母子了!” 側面逼視著沙成山,白良怒道:“沙成山,你休想!” 沙成山咬咬牙,道:“我說過,別逼我!難道你真的要我一路殺進去?”他一頓又道: “別為了一己之恨而殃及眾人,白門主,你三思!” 不料白良伸手扶著身上十七道刀口的鮮血,突然探手入懷摸出個小紙包,他在沙成山一徵之間便把那小紙包拋入口中,剎那間咽下肚子裡! 沙成山憤怒的道:“白門主,你想自戕?你……” 白良忽然仰天哈哈一聲笑,道:“沙成山,你真的以為老夫會死?你真的以為我會自殺?”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難道……” 白良就在沙成山話未完的一剎間,突然全身骨節咯崩響,未見他雙肩稍動,人已閃掠在半丈之外!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你逃不掉的!” 沙成山的“銀鏈彎月”平飛至中途,白良已重重的道:“誰要逃?” 沙成山見白良不再閃避,立刻與白良面對面。他暗中覷勢待發,他相信只要白良再動半步,他便會立刻把他圈人刀芒中! 白良正在雙肩聳動,他嘿嘿笑道:“沙成山,我們是應該面對面的作正面較量了!” 沙成山金剛怒目的看著白良,心中暗自思忖 奇怪,他身中十七刀,鮮血在流,怎麼突然精神奕奕,神采飛揚?難道他剛才服下的藥…… 一念之間,沙成山豪氣乾雲的道:“好,你我就再一次的放手一搏,看看你在那半部‘百竅神功’上的修為,更了解一下你服了秦百年所贈奇藥之效!” 白良並不驚奇沙成山道出心中秘密,因為扁奇就是同沙成山一同過江來的,扁奇知道,沙成山當然也知道。 淡淡的,白良已似換了個人似的,他伸出手掌,道:“沙成山,請!” 沙成山大步走下台階,白良已由門下人把雙爪送上手,立刻聽得四周的人高聲大吼: “宰掉他,宰掉這龜兒子”! 江湖上固然不少奸詐險惡與歹毒陰謀伎倆,但當眾宣布決鬥的時候,便任誰也不能中途插手! 白良以龍爪門門主之尊,在受製於敵人手下的時候,竟還擺出這副決鬥架式。 沙成山即便掌握了契機與優勢,便也只有接受,因為,至少敵人放棄了以眾凌寡,以多勝少的形勢! 場子上受傷的早已被人抬走,地面上一攤攤鮮血尚未幹掉,乾掉,懨懨的站在場中央,對於四周的梟叫狂罵充耳不聞,雙目卻散發著奇異的冷芒! “鐵爪”白良更見精神十足的偉立在沙成山對面兩丈地,他再一次的咬牙怒視沙成山,道:“沙成山,想不到你輕易的接受老夫挑戰!” 淡淡的,沙成山道:“因為你白門主有理由向我挑戰!” 白良又道:“你也輕易放棄已獲致的契機!” 沙成山道:“不錯,因為白門主以一派門主之尊,必然是一言九鼎!” 重重的冷哼一聲,白良再一次抹去流入嘴角的鮮血,道:“沙成山,老夫不佔你的便宜。我提出決戰條件,你也可以提出相對條件。當著我的眾多門下,你提出來吧!” 沙成山雙目一亮,重重的道:“果然一派宗師風度!白門主能出此言,沙成山心中感佩!” 白良抖著鬍子,道:“高帽子少給老夫戴,奉承的話你也少說,老夫等你的條件了!” 沙成山看白良似是有恃無恐的樣子,卻又看不出什麼地方令他如此篤定,笑得勉強的道:“此戰之後,是生是死,雙方仇怨一筆勾銷!” 白良嘿嘿冷笑,道:“老夫就知道你會提出這兩句話。 好,我答應你!” 沙成山重重的一抱拳,道:“白門主快人快語,沙成山衷心佩服!” 白良雙肩一橫,側身移步,道:“沙成山,老夫即將發動了!” 沙成山道:“請!” 不料他“請”字出口,迎頭一對利爪,已泰山壓頂般罩了過來 空氣中有著撕裂聲,強勁的銳風帶著強大的力道,這一對利爪便宛如蒼鷹利爪般扯落下來! 沙成山凜於敵人如此快的身法,這怎可能?簡直就如同換了個人似的! 不及出刀,沙成山不是白痴,他絕對不會伸手去架。姿勢不變,人已移出五尺。 然而他才剛剛腳沾地,一只青色的大腳 白良猝然掃來的大腳,卻似早就等在那兒一般! 沙成山順著那一踢的勁勢,仿佛有人在他身側推了他一把似的飄出,輕柔自然,瀟灑至極,看上去他的身體好像是輕懸在半空中似的! 白良如影隨形,暴進猛攻,雙爪互擊,從不同的角度劈擊,於是,一團團的爪影,一朵朵的芒彩,虛實莫測又威力無匹的罩卷過去! 青鋒似的冷芒開始閃現,那麼犀利與快速的閃現,閃爍耀目之間,有如石火電掣,倏忽穿射,翩然飛舞在一大片爪湧浪海裡戳刺翻回與兜刺! 雙方這次交上手,沙成山方知道白良這老兒的武功似是比之年前精進不少! 雙方倏忽旋轉暴進又掠裡,陡然間,白良拔身空中,他頭下足上,身子懸空,七十七爪揮擊出一團白色刺目的朵雲,宛似被強風刮起般的猛往敵人罩過去! “鐵爪奪魂!” 沙成山猛古丁雙腿後彈,倒著身子躍到空中,“銀鏈彎月”九十九刀撤出一片青芒幻影,空氣中立刻發出割裂的聲音,那麼凌厲的迎上前去! 藉著兵刃在空中的糾纏撞擊,兩個身懸空中的人影兒已變成幽靈而不即落下來。 身形在空中飄忽游移 飄閃中如登祥雲,游移裡迸出無數火花四射! 撞擊之聲甫落,兩團人影方自猝然落下地來! 沙成山面色泛青的道:“秦百年的百竅神功果然助長了白門主的武功!” 白良面色寒寒的道:“秦莊主的靈藥也是世上妙丹!” 沙成山道:“果然白門主剛才服的是秦百年的害人毒物,可惡!” 白良咬牙怒叱道:“沙成山,可惡的是你!” 沙成山道:“白門主能否挨過三天不服此藥?” 面色一厲,白良道:“為了助長功力,老夫遵囑每天早晚各服一次,為何要三日停服?” 深深的搖搖頭,沙成山道:“可憐啊,一個上惡當的人尚不自知……” 白良大怒,叱道:“你說什麼?” 沙成山道:“白門主如果三日停服,自然知道上當,又何必沙成山多口?” 白良愣然的道:“你且把話說說清楚!” 沙成山道:“此時說什麼也不會令白門主相信,徒費口舌。不過,有一件事例可以提醒白門主:謹防龍爪門受他人所控制。果有那麼一天,就後悔莫及了!” 白良大怒,叱道:“危言聳聽,沙成山,你拿命來!” 白良的吼聲甫起,他的雙爪已斜掃如風的推到了沙成山胸前半尺之地。 沙成山吸氣凹胸,猝閃五步 奇怪的是白良的一臂似也長了一截,真的成了如影隨形! 刀刃猝偏橫擋 動作之快令人的瞳孔不及收攝,“噹噹”之聲大震,沙成山被震得飄出兩丈。 白良猛一弓背,左爪突然直指,而右爪卻後發先至的到了敵人面門! 猛然一個鐵板蹺架式,沙成山身子尚未沾地,雙足互扭,人已斜出五尺,扭腰挺胸已到了敵人左側! “好!” 白良叫聲中,雙爪互搓,發出鏘鏘之聲,身形未轉,卻不可思議的以反力道撞抓過來,力道之猛與雄渾,宛如惡魔的手臂在掃劈,厲鬼的詛咒在呼嘯,果然變幻莫測,防不勝防! 沙成山疾速的躲挪著,不停的騰躍著,仿佛他只有防備一途而沒有還手之力!” 一輪猛攻狂殺中,沙成山一大半憑待著聽覺與觸覺來阻截或躲閃,對於那有形似無形卻又完全違反力道慣性的連串攻擊,他似已深深領略到敵人在某一方面有異於常人的盡情發揮! 於是,于是,不再閃讓了,翻轉疾掠的身形驀地一挺,人已幽靈附體般的到了敵人的頭頂! 動作是連貫的,看起來也有些邊邊重疊之勢。沙成山就在這一怒翻勁旋中,青華飛現,“銀鏈彎月”筆直的倒射白良咽喉! 白良左爪擊空,右爪尚未遞到,他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怒閃躍空! “銀鏈彎月”彈起的一抹刀芒,竟是虛空不實的,僅是一抹光影,一抹凝聚過程稍長的光影。 此種光影逼真至此,像是鋒刃在飛閃,然則那卻不是實質的,是一種幻象的眩彩欺騙敵人的視覺異像而已! 白良虛空飄閃飛掠,以為那只是青芒劃向虛空。他的雙爪又旋擊過來 擊向虛空的實體,而真正的刃鋒卻早已在中途等他這“順理成章”的一擊! 所謂“順理成章”,也只是白良的想法! 大叫聲像煞號嗥,“銀鏈彎月”在沙成山一聲“雙星伴月”的狂吼中,那真正的實體突然自那片銀芒中彈出兩束流星也似的彩焰,神鬼難測的向白良的頸上飛旋。 白良在震驚中短促吸氣,高大的身體猛力回收 但他也知道太遲了,血光進濺在半空中。 這位“龍爪門”當家的墜地之後抖著一身鮮血,十七道深淺不一的血口子,令他的上衣幾乎片片飛舞! 沙成山把抹向敵人脖子的一刀,憤怒的旋切到白良的身上,這光景白良心中相當明白。 如果沙成山取自己性命,只怕早已躺在血泊中了! 彈身在三丈外,沙成山暴翻三個筋斗始站在白良身前兩丈地,他目凝神定的道:“白門主,承讓了!” 白良重重的道:“沙成山,你為何刀下留人?” 淡淡的,沙成山道:“決鬥而非搏命,白門主,我沒有殺你的理由!” 白良咬著牙,道:“沙成山,我如果有那種機會,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沙成山道:“我明白,因為你一直在找機會殺我!” 白良道:“沙成山,你的武功似乎又精進不少!” 沙成山道:“彼此!彼此!” 白良環視門下,立刻又道:“沙成山,老夫如果習得秦百年那‘百竅神功’下半部,自信足以取你之命!” 沙成山坦然的道:“是嗎?我卻並不相信。白門主,我一定要提醒你,秦百年居心叵測,如果白門主停服他的藥,沙成山敢斷言,白門主將全身虛軟,如處冰窖,食難下咽,寢又難安,其滋味生不如死!” 白良怒叱道:“胡說八道!” 他狂吼一聲道:“去地牢中把丘蘭兒母子押出來!” 沙成山心中一緊,道:“十天前沙成山尚難相信丘蘭兒母子真會被你撈到千里之外的川南來!” 白良重重的道:“沙成山,醜話老夫說在前頭,今日我放走你們三人,皆因這場決鬥。 錯過今日,你們別被老夫堵上……” 沙成山冷酷的道:“白門主,我們已事先言明,而且你也當眾答應,此事之後雙方恩怨一筆勾銷,你為何再出此言?這未免……” 白良咬著牙,道:“是的,老夫答應過你,不過那是有關我兒子白快活的被殺,老夫可以放棄向你討回公道。但你這兩天搏殺我龍爪門下六位舵主與狄總護法之事,這是公事,我不能輕言放棄!” 沙成山咬咬牙,心中在想,這與為他兒子報仇有什麼兩樣?仍然免不了再搏殺! 頓了頓,沙成山道:“沙某原意是想由這場決鬥而永遠化解雙方怨仇,白門主定要找沙某結算今日之恨,沙某也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候,從“龍爪門”那座高大門樓內門出一批人。 其中有三個中年大腳婦人,兩個架持著一個蓬頭垢面女子,另一個用布包著個娃兒,那娃兒就在門樓下方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聲音尖吭,衷氣十足,沙成山聽了心中一緊! 只見被架持的披發女子立刻把掩面長髮一甩,回身大叫:“孩子!孩子!” 抱孩子的中年女子猛伸手,叱道:“門主叫你去,你還不快下去!” 披發女子尖叫道:“我的孩子一定餓了,快抱給我,快抱給我……” 這光景沙成山看的十分清楚,但他不敢確定這女子就是丘蘭兒。 丘蘭兒色艷桃李,花嬌柳蟬,雖非天香國色卻也玉潔冰清而肌質晶瑩,但這女子…… 下來了,女子是被兩個中年女人架著走下台階的 她,蓬首垢面,衣衫不整,不時的回首去望身後那女人抱的孩子,口中不知說些什麼! 此刻,沙成山的懨懨雙目幾乎憋出眼眶外,他看到這女子幾乎瘦得不成人形,一臉菜色,兩頰凸突,雙目赤紅而無神,她…… 她會是丘蘭兒? 就在沙成山的猶豫中,對面,“鐵爪”白良已有幾個人在為他包紮傷處,有個大漢取了件大披風把他裹上,白良沉聲道:“丘蘭兒,你們快離開此地,小心他日別再被我龍爪門兜上!” 那女子伸手攏攏頭髮,仰面低聲道:“白門主,你會放我母子走人?難道……” 沙成山雙目見淚,他重重的道:“蘭妹,沙成山無能,害你母子二人受這般折磨……” 那女子猛然倒轉臉望過來,她怔住了…… 是的,受了兩個月非人生活的折磨,丘蘭兒又如何會相信這一刻的突然到來? 看到沙成山,丘蘭兒突然全身生出無比的力量,她雙肩左右猛晃,甩脫兩個中年大腳女人的架持,暴伸雙臂口中尖聲道:“沙大哥!” 尖吭的呼喊,聲入雲霄,丘蘭兒宛如一名逃出地獄的小婦人,瘋狂的投入沙成山的懷裡! 沙成山張臂一把抱住丘蘭兒,那滋味真是酸甜苦辣一股腦兒的全湧上心頭! 沙成山鼻孔中聞到的是陣陣發自丘蘭兒身上的酸臭,但卻被他猛力的吸入腹中,宛似他吸著無比的花香;懷中抱著的是衣衫破爛不整而又髒兮兮的女人,而沙成山卻比摟著柳仙兒或秦紅還要摟抱得緊! 一陣摟抱中突然傳來哭聲 是嬰兒的哭聲,沙成山猛的側頭看,只見那中年婦人已把嬰兒放在地上,三個中年婦人已往台階上登去! 沙成山忙彎腰抱起地上的孩子看 孩子是瘦了些,但從孩子的眼神看,仍然是活潑的,可愛的。那嬰兒本來是哭的,但沙成山抱在懷中以後便立刻不哭了,且瞪著眼睛瞅著沙成山! 是的,父子連心啊! 抱著兒子,沙成山憤怒的逼視著白良,道:“姓白的,你好狠毒!” 白良也不示弱的道:“沙成山,你不也是一樣?” 沙成山目中見淚,淚中泛紅,咬牙切齒的道:“婦女何罪?嬰兒何罪?你竟如此折磨他們……” 白良怒道:“比之你殺死我兒白快活,已經是仁慈多了!” 沙成山幾乎全身崩裂,面皮緊緊的吼道:“白良,你應該知道一個剛生過孩子的女人,她是多麼需要人來細心照料。你卻每日只供兩碗稀粥,讓她過著比死囚還不如的生活,還得奶這個孩子。白良啊!白良!你何不殺了她母子?” 白良厲烈的道:“殺了她母子?” 沙成山點頭道:“是的,你應該為你的兒子下手殺了他母子二人!” 白良猛一愣,道:“什麼意思?” 沙成山咬牙切齒的道:“如此,沙成山便可毫無牽掛的揮刀殺絕你的龍爪門,血洗你的總堂口,雞犬不留!” 白良怒道:“好個惡毒凶殘的沙成山!今日放走你們,他日碰上決不輕饒,你們給我快滾!” 沙成山的話不錯,如果白良真的殺害了丘蘭兒母子,他真會毫不猶豫的血洗龍爪門,而現在! 沙成山左手抱著自己的孩子,右手攙著丘蘭兒,緩緩的走在大街上! 後面,龍爪門近百名門下人已高聲叫起來:們主,不能放走這個兇手,我們寧願戰死也不放他們走!” 白良站在台階中央,叱道:“別再叫了!平日裡叫你們勤練功夫,多多操演,你們哪個認真練過?此刻你們當知後悔了吧!” 其中有人高聲道:“門主,要為幾位舵主報仇啊,我們決不能放走他們!” 白良已走至台階上面,猛的回頭一瞪眼,叱道:“我說過,放他們走人!我龍爪門還要在道上混下去,這段仇恨我比你們還要刻骨銘心的記在心裡!哪個出手攔阻他們去路,我將以門規處置!” 其實白良又何嘗不想攔住沙成山的去路? 如果他有能力攔住,他便不會同沙成山決鬥;如果此刻龍爪門的高手有一半在,他決不會放走沙成山! 是的,沙成山只是受了點皮肉之傷,如果此刻下令出手攔殺,沙成山正在憤怒中,他必然會痛施殺著,龍爪門豈不陷於萬劫不復之中了? 白良的老謀深算,門下人又如何知道? 但沙成山知道,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走得坦然,走得沉著而毫不慌張! 沒有人再跟蹤沙成山與丘蘭兒。龍爪門不用跟蹤,只要沙成山未走出龍爪門地盤,他的形蹤便隨時會送上龍爪門的總舵! 丘蘭兒一手緊緊的摟著沙成山,她的雙腳無力,但她不用施力走,因為沙成山暗中運功令丘蘭兒兩腳幾乎離地,從後面看,丘蘭兒根本就是雙足懸空的! 匆匆的走出豐都城,丘蘭兒用力回頭看了一眼那灰黑色的城門,嘆口氣,道:“沙大哥,想不到我還能走出此城,走出龍爪門的總舵!” 沙成山泣血似的低聲道:“蘭妹,沙成山但有一口氣,決不會再令你吃這種苦了!” 丘蘭兒伸手拭去淚水,道:“沙大哥,這是一次劫難!我忍飢的時候便看看我們的孩子,受凍的時候就想起了你,是你同孩子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沙……大哥……” 沙成山更緊的摟住了丘蘭兒,他重重的道:“磨難已經過去了,蘭妹,我們連夜過江吧!” 丘蘭兒道:“沙大哥,趕到江邊怕天就黑了!” 沙成山道:“蘭妹放心,扁奇老人家會在江邊等我們一同上船!” 丘蘭兒驚喜的道:“扁老也來了?” 沙成山道:“是的,為了救你,他幾乎喪命在江中的無歸島上!” 丘蘭兒道:“無歸島在龍門,初時我被他們囚在島上,那個島是空心的,裡面有個大洞可以通到上面!” 沙成山點點頭,道:“那真是個囚人的好所在!” 丘蘭兒道:“他們把我囚在島上半個月,不知為什麼又把我轉換地方囚到高山一處湖中心,那是個十分隱祕而又荒涼的地方!” 沙成山道:“我知道,他們叫那個地方為‘山之巔水中央’!” 丘蘭兒點點頭,道:“不錯,我也曾聽姓狄的這麼說!” 她一頓,又道:“後來我又被他們送入豐都城中‘龍爪門’的一座地牢內。這一切的移動,都是那個姓狄的在弄鬼。當初就是這人設計把我母子二人擄來!” 冷冷的,沙成山道:“姓狄的永遠也不會再出現了!白良如果想再找上門,沙成山必不再手下留情!他們太可惡太狠毒了!” 丘蘭兒道:“我被他們四個大漢衝入房中擄走的。當時你去方家集僱車,我正在仔細把我們的孩子抱好,不料姓狄的率眾撲進來。當時我真怕他們傷害到我們的孩子,加以我剛生產不久,身子虛弱,無法與之拚搏,便只有任其把我母子擄走!” 沙成山重重的道:“想不到他們會把你連夜擄到川南,使我盡在方家集方圓三百里內猛找,其中……欸!” 其中當然含著太多的辛酸與無奈,沙成山不由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扁奇劃著小舟順著急流到了岸邊,他把小舟停在一片蘆葦岸邊,自己便忍著身上鞭傷住下游走去! 有一段岸邊泥濘不堪,扁奇老人走的很辛苦! 也許是造化弄人,就在他剛剛上得附近小路時,迎面一個漢子牽著一馬一驢笑容滿面的往這面走來。 扁奇一看心中就火,原來自己的那艘帆船上,船老大竟然也是龍爪門的爪牙! 扁奇雖然以易容享名於武林中,但他的武功也不差。雖然年邁,但對付三兩個江湖三四流角色,還綽綽有餘。 去年在鳳凰嶺上龍騰山莊援救洞中群豪,他就改扮成伍大浪而奮勇擊倒過洞中幾名大漢! 此刻 扁奇橫身站在小路中央,他憤怒的逼視著漸走漸近的漢子,咬牙不出聲! 天色漸暗,雲厚風急,江岸邊一片蕭煞! 正在興高彩烈拉馬走來的漢子,突見有人檔住去路,先是口中叫道:“讓路!讓路!” 但等他快要走近扁奇的時候,便猛的一怔,道:“你……你……你怎麼……” 扁奇指著自己鼻子,道:“我老人家怎麼沒死?是嗎?” 漢子立刻看看四周,心情一松,道:“老人家,你是怎麼活著回來的?” 扁奇嘿嘿一聲笑,道:“因為那幫王八蛋命短,換句話說,因為我老人家的命大!” 漢子一怔,張口結舌! 扁奇迎著漢子捋髯冷笑,道:“小夥子,你準備把我們的馬驢往什麼地方牽?” 那漢子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扁奇又道:“好小子,合著你們以為我老人家準定死在江中小島上了?” 那漢子期期艾艾的道:“老頭兒,你是怎麼逃離開的?難道……你能對付得了那麼多人?” 扁奇面色一寒,道:“簡單對你小子說,無歸島上的人都已經死絕了!” 漢子本想突襲扁奇,聞得扁奇的話,猛古丁一聲狂叫:“乖乖!”頭一抹,斜刺裡拋去手中韁繩便往江邊跑! 扁奇追了幾步,忽見漢子騰身而起,“撲通”一聲便投入江中,水花四濺中,漢子已失去蹤影! 扁奇冷聲一笑,道:“算你命大!” 此刻,扁奇又騎上毛驢牽著沙成山的烏錐馬,沿著江岸往前走。天色已暗,遠處正停著一艘船! 扁奇尚未到小船邊,船上已有人高聲叫道:“石頭,你怎麼又把牲口牽回來了?” 扁奇聽得清楚,“石頭”是人名字,一定是那個投江遁去的年輕漢! 扁奇來回答,他知道這船正是送自己去無歸島的那艘帆船! 緩緩的到了船邊,從船上跳下兩個人 一老一少,正是船老大同另一年輕漢! 船老大一看是扁奇,兩只眼睛都直了,他期期艾艾的指著扁奇,道:“你……是人…… 是鬼?” 扁奇突然躍下驢背,一把揪住船老大衣領叱道:“你們豐都城的人才是鬼!娘的老皮,老夫坐船給你銀子,想不到你會害我老人家,看我不拆散你一身骨頭才怪!” 船老大忙搖手,道:“不、不、不,你老聽我說,你老千萬聽我說!” 扁奇叱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船老大道:“老人家,你該知道此地是誰的地盤?”他一頓又急切的道:“此地是龍爪門地盤呀!” 扁奇憤怒的道:“龍爪門又怎樣?你,難道你們不是龍爪門的?” 搖搖頭,船老大道:“龜兒子才是龍爪門下的!不過龍爪門勢力龐大,像我們這些渡江小船,雖不靠幫,平日裡也不敢同他們做對,他們交待下事情,我們不敢不做。你老是明白人,還用我再解說?” 扁奇猛的鬆開手,道:“我老人家明知你在說瞎話,但還是再相信你一次!” 船老大松松衣衫,笑道:“請問你老是怎麼逃離江中無歸島的?” 扁奇坦然的道:“島上的人都死絕了,我自然也就離開了!” 船老大一驚,道:“你是說狄護法他們全死了?” 扁奇道:“不錯,都已經死了!” 船老大立刻驚愣的道:“老先生,我得勸你快過江逃走! 須知龍爪門要是知道你殺害他們那麼多人,只怕你就走不脫了!” 扁奇冷冷道:“這是我的事。快把牲口牽到船上!” 船老大看出扁奇是能人,豈敢違抗,立刻命年輕漢子又把馬牽上船! 船老大小心的陪在扁奇身邊,道:“老先生,我們開船吧?” 扁奇一瞪眼,道:“不急,等我的伙計來了再說!” 船老大回頭暗示年輕人,又低聲小心的問道:“老先生,你在半道上遇見的人呢?驢馬回來,怎的不見他跟你老一起回來?” 扁奇冷冷道:“那小子機伶得像個猴兒精,他看我老人家要宰他,投入江中跑了!” 船老大面皮一松,笑道:“老先生,我看你老面慈心軟不會殺他的,可是……可是聽你說狄護法他們都死了,我還是半信半疑……” 扁奇躍上船坐下來,道:“別問那麼多,你們等著開船吧!” 船老大同年輕的立刻走到船尾,二人不知在說些什麼,那年輕的直點頭! 扁奇走到船頭,心中焦急的向遠處望,遠處一片濛濛,他什麼也看不見! 不旋踵間,船老大提了一壺茶走來,笑道:“老先生渴了吧?你先喝杯茶,我叫伙計給你弄兩樣菜,米飯鍋裡現成的!” 一把拉住船老大,扁奇倒了一杯茶,道:“你先喝!” 船老大一愣,笑道:“我哪裡敢再害你老人家!” 說著便一口喝乾杯中茶,又替扁老斟滿一杯! 扁奇這才呵呵一笑,道:“等我的伙計來了,你再把米飯端出來,我老人家是有些餓了!” 船老大又退到船後面。就在這時候,船尾水花飛濺,一個人忽然冒出水面來! --------------------------- |
第62章
黑暗中這人暴伸雙手抓住船尾舵,腿蹬腰挺雙臂用力,嘩的一聲便坐在船上直喘大氣! 船老大一聲低叱,道:“石頭,你真會辦事,怎會碰上老家夥的?” 不錯,是投江的漢子從水中潛回船上了。他聞得船老大叱問,便吸著大氣,道:“別提了,那個老家夥是能人呀! 老王八蛋真狠,他……” 一巴掌摀住石頭的嘴,船老大指向船頭,道:“別罵了,老家夥就在船頭呢!” 石頭望過去,全身一哆嗦,天暗先沒看清楚,隔著大艙望過去,連牲口他也看到了! 船老大對另一漢子道:“等泥巴把飯菜送過去,我們到江心再幹。只要到了水面上,娘的皮,再大的本事也休想施展得開!” 此刻已近二更天,扁奇已經坐立不安,想想沙成山獨自一人闖龍潭入虎穴,他要是萬 …… 扁奇不敢想下去,卻自言自語的道:“沙成山呀!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就是四條人命!” 是的,沙成山如果不幸,丘蘭兒母子也難保活命,便是扁奇也休想過得了江! 濛濛的江邊上,忽然現出一團黑影! 黑影如旋風般的往江邊小船移過來…… 船頭上的扁奇老眼一瞪不敢開口,他擔心來的不是沙成山 他擔心來的是龍爪門高手就慘了! 然而,黑暗中傳來呼叫聲:“扁老!扁老!” 扁奇聞言,撫掌大樂的應道:“沙兄弟,老夫久等多時了,快上船吧!丘姑娘救出來了嗎?” 沙成山應道:“我的一家全到了!” 他的話聲甫落,人已到了船邊! 是的,沙成山在出得豐都城之後,便抱著兒子背起丘蘭兒,立刻展開身法趕往江邊! 扁奇剛走到船邊,沙成山已背著丘蘭兒落在船上! 丘蘭兒一見扁奇如見親人般,撲過來抱住扁奇嚎陶大哭起來…… 扁奇輕拍著丘蘭兒,道:“孩子,這兩個月一定苦了你了,我老人家心中明白!” 灰暗中,扁奇托起丘蘭兒仔細看,不由得大罵白良,道:“姓白的老匹夫,他竟把你折磨成這般模樣!” 沙成山扶著丘蘭兒坐進艙內,便立刻吩咐船老大開船過江! 船老大高聲道:“泥巴,快送吃的過去,立刻扯帆過江了!” 只見年輕的把一鍋飯送進艙裡,兩樣小菜一辣一威,竟是麻婆豆腐與一碟小魚幹! 丘蘭地這時深深的望著沙成山與扁奇二人,她抹著眼淚,道:“我被他們擄到川南,那白良真可惡,他命人把我母子囚過三個地方,每日早飯一碗稀飯。沙大哥,為了我們的孩子,我把半碗餵了孩子,中午還要餵孩子吃奶。晚上我也只喝半碗,另半碗餵孩子,半夜……半夜孩子幾乎是吸吮我身上的血……” 沙成山的牙幾乎咬碎! 扁奇拍掌怒罵,道:“這個老匹夫,他太可惡了!” 接過孩子樓入懷裡,丘蘭兒泣道:“我可憐的孩子,他才到人間來便受這麼大的罪吃這麼大的苦……” 扁奇輕輕接過孩子,道:“丘姑娘,別再傷心了,一切都已過去!你先吃吧,孩子我看看!” 丘蘭兒端起碗來立刻就是大口的塞,兩碟小菜她也一掃而光! 沙成山沒有吃,他要叫丘蘭兒先吃飽! 扁奇也未吃,他抱著嬰兒直嘆氣! 帆船已離岸。此夜江風不小,水面上掀起的浪花也被風吹到船面上! 不料船剛剛到了江心,丘蘭兒摀著肚子大叫起來!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扁老,一定是船老大在弄鬼!” 扁奇這才對沙成山道:“老夫被人弄上無歸島,就懷疑這船老大是龍爪門的人,但他一口否認。難道他想船到江心對我們有什麼不利?” 沙成山手扶丘蘭兒急切的問:“怎麼樣了?” 丘蘭兒臉一紅,道:“我要拉肚子了!” 沙成山怔怔的看了扁奇一眼,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扁奇取過米飯聞了一陣,重重的把鍋摔出艙外,叱道:“巴豆蒸飯,怎不拉肚?” 沙成山憤怒的衝出艙去,只見船老大同兩個伙計並肩站在船尾,兩個年輕人手中各自握著一把利斧。 船老大見沙成山的模樣似要吃人,立刻沉聲道:“動手!” 他的吼聲甫落,兩個年輕人已揚起巨斧! 沙成山隔著艙頂,以為兩個年輕人要向他動手,便冷冷的等在那裡,豈料兩個年輕人巨斧“哈哈”兩聲劈在船底。 船底剎時被他二人合劈開一個大洞,江水立刻便往船艙冒進來! 船老大嘿嘿冷笑道:“龜兒子們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今夜還想過江去?且看老夫送你們入水晶宮吧!” 巨斧仍在劈船,扁奇制止沙成山出手,他急切的對沙成山道:“快去照顧丘蘭兒母子!” 沙成山聞言,立刻又走入艙中,他扶著丘蘭兒抱住孩子又走出船艙來! “咚”的一聲,斧頭又砍在幾根繩索上,一張大帆便立刻隨風亂飄,船也立刻順水往下流去! 扁奇見船上進了不少江水,他沉聲對船老大道:“**養的,你在飯菜裡摻了巴豆,想害我們拉幹肚皮,一點力氣也沒有的時候再對我們下手,可惡!” 船老大的身子半截已被水淹,他得意的道:“想不到只那女子一人吃,逼得老子把船弄沉。我們水底下動真章了!” 扁奇嘿然一聲,道:“連白良都不是我們對手,你算他娘的老幾?” 船老大再笑,道:“小兵也會立大功!怪老頭,你們活該要死絕在江裡了!” 扁奇見這帆船大部進水,立刻低聲對沙成山道:“把你兒子交給我!” 沙成山已把嬰兒用布帶綁在懷中,他對扁奇道:“扁老,你騎在驢背上,我背著丘蘭兒騎馬,我們下水過江!” 點點頭,扁奇已拉過毛驢,躍過船邊便往水中游去! 沙成山背起丘蘭兒,道:“蘭妹,又得害你下水了!” 丘蘭兒抱住沙成山,道:“要死就叫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吧!” 沙成山道:“蘭妹,這種小場面我實在不願出手。你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們。如果他們想在水中動手,叫他們來吧!” 沙成山跨在馬背上,抖動韁繩一聲“哈”,烏錐馬雖不比他的黃膘馬靈性,但也十分穩健,馱著沙成山一家三口便游離船邊! 一驢一馬落入水中,剎時衝離十丈外。帆船沉而未沉,江水已淹到船面上,船老大一聲怪吼,道:“伙計們,下水去宰活人了!” 三把鋒利的短刀分銜在口中,船老大當先躍入水中,另外兩個年輕的也不含糊,雙腿一彈便也一頭鑽入水中! 江水在悠悠的往下流,但三個入水的船家幾乎比江水流的還要快,剎時間已追到沙成山身後面! 丘蘭兒在沙成山耳邊低聲道:“他們追上來了!” 沙成山道:“我看到了!” 烏錐馬仰首往前遊,附近忽見人影閃晃,兩團黑影已躍出水面飛魚般的舉刀殺過來! 夜色灰朦裡,只見兩點冷芒宛如雨點寒星般分從兩個方向往沙成山刺來! 一聲斷喝:“找死!” 只見白虹一道自左閃向右方,“銀鏈彎月”光華一現,水面上鮮血立現,兩個漢子只叫出半聲,便無聲無息沉入水中! 兩團血跡剛剛結合在一起,忽見兩顆人頭自水中浮上水面來,就在丘蘭兒足下五尺遠,丘蘭兒還以為是另一個人潛過來了,但當他看清楚是兩顆人頭翻滾在水面上,便大大的喘了一口氣! 前面六七丈處,扁奇老人忽然一聲怪叫,道:“啊!” 沙成山一驚,只見前面水花四濺,船老大已冒出水面,他揮著手上尖刀,厲聲道:“老頭兒,下一刀我送你過豐都城!” 扁奇回頭怒視,沉聲道:“王八蛋,你竟然在水下面偷襲老夫,可惡!” 沙成山急急高聲道:“扁老,快站在驢背上!” 扁奇依言站起身,他的右腿已在流血不止! 沙成山對丘蘭兒道:“蘭妹自己坐好,我去收拾那老頭子去!” 丘蘭兒道:“我們的孩子……” 不料七丈外,船老大見扁奇站在驢背上,立刻自水面拔空而起一丈有奇,雙手握刀便刺殺過去! 扁奇雙手握著緩繩,急切間他上身往側面偏去! 沙成山忽然拔空而起三丈高,空中三個筋斗,他是那麼巧妙的一足踩在水面黑乎乎的人頭上,藉力又是一個空翻,口中大叫“殺!” 沙成山後發先至的落在扁奇身邊,回頭,只見江面上船老大的人頭忽上忽下帶著一溜鮮血往下游漂去! “好了,扁老,讓我看看你的傷!” “哇!”沙成山懷中的嬰兒這時候哭了起來…… 扁奇緩緩以布巾裹住大腿,對沙成山道:“這孩子真命苦!他一定又驚又餓,你還是快去照顧他母子,我老人家沒關係!” 沙成山見丘蘭地萎頓在馬背上,他知道人吃了巴豆之後必定會拉肚子,而且會拉得死去活來,不由得高聲叫道:“蘭妹,我來了!” 沙成山拔空再起,只見他不再空翻,雙足並力分別點踩在兩顆人頭上到了丘蘭兒身邊! 有一股酸臭難聞之氣,丘蘭兒已羞怯的道:“沙大哥,我忍不住了!” 沙成山只見江面上漂了大片積物,知道是丘蘭兒吃了巴豆拉出來的,不由憤怒的道: “真是死有餘辜!蘭妹,正好在江中拉出來,也可以藉著江水把褲子洗淨!” 丘蘭兒突然大哭道:“沙大哥,我們怎麼這樣苦?為什麼?” 嘆口氣,沙成山拍著懷中孩子,道:“蘭妹,都是我不好,害你吃了不少苦!” 丘蘭兒一仰面,道:“不,是他們太可惡,太殘忍了! 沙大哥,直到今天我才體會出世上最可怕的竟然是人,而非獸!” 沙成山重重的點點頭,道:“不錯,這兩個月來,我發覺許多怪異而令人無法忍受的事情,確實證明人比猛獸可怕多了!” 丘蘭兒抹去淚水,道:“沙大哥,過了江就讓我們遠走高飛,隱名埋姓的過平淡安寧的日子吧!” 沙成山點著頭,道:“我答應你,蘭妹!我要叫你過最安全舒服的日子,讓我們的孩子活活潑潑的長大,茁壯,成人,讓我們……” 丘蘭兒立刻摀住沙成山的嘴巴,道:“夠了,只這些我便心滿意足了,還有什麼再苛求的?” 毛驢已自一片蘆葦處上了岸! 沙成山也騎著馬背著丘蘭兒到了扁奇身邊! 經過這次劫難,沙成山幾乎不敢相信他只帶著一點輕傷回到江這邊來! 扁奇跌坐在驢子一旁直喘氣,四個人已濕透全身。丘蘭兒走近扁奇,關懷的問道:“扁老,你的傷……” 扁奇右大腿上挨了一刀,此刻仍在流血。 但他毗牙咧嘴的道:“孩子,你不先看自己的孩子,反倒先關心老人家,足證我老頭子沒有白疼你,更沒有白來一場!” 沙成山抱著孩子走上前,道:“蘭妹,扁老被他們暗中掠到江中的無歸島懸吊在洞中挨了不少皮鞭,吃足了苦,如今腿上又挨一刀,真叫我們過意不去!” 丘蘭兒抹著眼淚,道:“沙大哥,扁老是無依無靠的老人,我們怎能拋下老人家不管? 不如我們拜扁老為義父,找個地方隱起來,再也不管江湖上的這個爛攤子了,你說好嗎?” 扁奇雙目睜得奇大,忘卻一身痛苦的道:“這……這……這怎麼使得……” 沙成山立刻同意的點點頭,道:“小時候我是由正果老人在河邊撿回去養大的,老人家疼我寵我,更教了我一身功夫,但他卻沒有得到我點滴回饋,這是我此生最大憾事。 如今扁老如此關懷我沙成山,幾與我師一般!” 說著便抱著孩子單膝跪在扁奇面前! 丘蘭兒也連忙一身濕淋淋的跪下去! 二人齊聲道:“義父在上,義子義女叩拜!” 扁奇忘了攙扶二人,張大嘴巴呵呵笑起來…… 沙成山懷中兒子又哭起來,扁奇這才忙伸手拉起二人,道:“好、好、好,如今我們成了一家人,往後只要你們不怕我老人家是個累贅,我便跟定你們了!” 丘蘭兒突然又是一聲尖叫,道:“不好,我又要拉肚子了。啊!我還有什麼好拉的?” 原來丘蘭兒不到半個時辰已在江中拉了三次之多,她吃下的東西那麼迫不及待的全拉在江水裡了! 此刻,沙成山急的直跺腳! 扁奇指著江中罵,道:“真是三個可惡的東西!船上沒毒藥,拿巴豆來害人!” 沙成山道:“我是見蘭妹餓成那個樣子,才儘量叫她多吃,沒想到反而害了她!” 扁奇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我也是這麼想,而且孩子又需要她奶,哪裡會想到……” 丘蘭兒已往蘆葦後面跑去。沙成山擔心孩子衣濕,忙脫下自己長衫拚命擰幹了把孩子包好! 扁奇道:“成山,等蘭兒過來,我們立刻上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找戶人家弄些吃的!” 就在這時候,只見丘蘭兒跌跌撞撞的走回來,她幾乎已站不穩了! 沙成山忙扶住丘蘭兒,道:“蘭妹,好些了嗎?” 攏一攏濕透的頭髮,丘蘭兒苦兮兮的道:“大哥,肚子裡已經沒有東西了,還是在咕嚕嚕響,我……我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沙成山咬著牙,道:“堅強一些,蘭妹!趕到鎮上,我便找大夫替你醫!” 點點頭,丘蘭兒道:“大哥,這點苦我還撐得住!” 沙成山道:“我明白,蘭妹,你為了我們的孩子不是吃過更大的苦,忍受過更多的折磨?” 丘蘭兒幾乎又要哭,她眨著眼皮不讓眼淚流出來,道:“我被他們打過踢過!如果不是怕孩子受傷害,我早動手了!” 是的,江湖上的“玫瑰毒刺”丘蘭兒,也是道上響字號人物。 去年還同“烈狐”胡大年受聘于秦百年的寵妾冷若冰,半途上下手截殺過沙成山。她自然也非泛泛之輩。 如今為了剛出生的孩子,為了她生孩子不久,身子虛弱,才被“龍爪門”擄到川南,受了好一段日子的折磨! 沙成山又把孩子抱人懷裡,丘蘭兒跨坐在他的身後面,扁奇也騎上毛驢,匆匆的往東趕路! 初夏的山道上,一大早有些潮濕,沙成山懷裡的孩子哭個不停。遠處山坡前面有一座山神廟,扁奇回頭道:“成山呀,別再趕路了,先弄堆火大家把衣裳烘乾,你騎馬到附近看看,有人家的話,買些吃的回來!” 點點頭,沙成山道:“義父,我也是這麼想!” 幾人到了山神廟,尚未走進廟門,那嬰兒哭得更厲害,光景是嘗到了人間飢與俄、寒與凍兩大罪了! 孩子的哭聲已近聲嘶力竭,急的沙成山直跳腳! 丘蘭兒剛要接過孩子,忽然摀住肚子,道:“啊!又要拉肚子了!” 丘蘭兒往廟後跑,廟裡突然傳出一聲喝叱,道:“是誰一大早弄個娃兒哭不休,害得我老人家睡也睡不好?氣死我了!” 扁奇驚愣的道:“是他?” “誰?”沙成山向廟裡面望去! 沙成山懷中的娃兒哭聲更大! 扁奇已往廟內跑過去,他手扶門框往裡面看,不由得一聲歡呼,道:“好啊,果然是你!” 廟裡面走出個紅面長髮老人,敢情沙成山也認識,正是從方家集趕往苗疆去的藥老子! 此老一出現,沙成山立刻高興得落下淚來 那是高興的淚水! 扁奇不由分說的瘸著腿拉住藥老子,道:“老小子來的真是巧,快替孩子看看是怎麼了?” 雙臂伸展,藥老子似是睡不過癮的打著哈欠,道:“孩子?誰的孩子?” 扁奇立刻沉聲道:“我義子沙成山的孩子,拐彎算一算也是我的義孫子!” 藥老子一瞪眼,道:“‘二閻王’沙成山成了你的義子?” 說著又看了沙成山一眼,道;“這話可是真的?” 沙成山點點頭,道:“不錯!” 哈哈一聲笑,藥老子道:“沙成山,你一個人去死還不夠,連扁老哥你也要拖下水呀!” 沙成山一怔! 扁奇叱道:“休得胡言亂語,先進廟去再說!” 廟內一團乾草,沙成山剛坐下,廟門口,丘蘭兒喘著大氣走過來,她幾乎一步一跌的爬進來! 藥老子一驚,道:“這姑娘……” 扁奇立刻道:“對,先治丘姑娘 我義女的病!” 藥老子道:“她又怎麼了?” 扁奇道:“上了惡人的當,吃了不少巴豆,已經拉得不成人形了!” 藥老子一聲笑,道:“好治,好治,一粒藥就夠了!”說完掏出個小瓶子倒出一粒紅丸,道:“你快服下去,保你立刻舒服!” 丘蘭兒接過紅丸吞入肚子裡,立刻覺著一陣暖暖的感受直往內腑延去,真的舒坦多了! 丘蘭兒忙上前致謝,藥老子緊著眉頭,道:“姑娘,你的元氣不佳呀!” 扁奇立刻接道:“元氣不佳快治呀,你知道她才生下這孩子兩個月,每日只吃兩碗粥還得奶孩子,你說說看,誰能吃得消?” 藥老子道:“兩碗粥只能維持一口氣在,她母子能活著,也算奇蹟!” 藥老子又取出另一種大補丸叫丘蘭兒吞下去,道:“快去弄些吃的,你們還得把身子烤乾!” 沙成山立刻往外走去! 丘蘭兒的精神好多了! 孩子由丘蘭兒抱著,也許是餓過頭了,竟又沉沉睡著了! 扁奇拉過藥老子,道:“你在離開方家集的時候,說要一個月時間才能再回來,老弟,你可是找出那種毒藥的克星了?” 搖頭一嘆,藥老子道:“那藥太毒了,我老人家取出我的‘草藥寶鑑’,竟然找不出這種藥的克星。不過我找到一種‘周公草’,或可一試!” 扁奇道:“什麼叫‘周公草’?” 藥老子道:“老扁,你怎麼連‘周公草’也不知道?” 他看看一邊的嬰兒,低聲道:“我們說話小聲些,這孩子是餓昏頭了,稍有響聲便會驚醒!” 扁奇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快說什麼叫‘周公草’?” 藥老子低聲道:“周公草長在千年老樹附近,又叫昏睡藤。人若服了它,除了想睡覺,什麼也不想幹,所以又叫‘周公草’。秦百年的毒藥令人亢奮,我就以此草來克制。一旦毒癮上來,可服此草大睡三日,也就沒事了!” 扁奇嘆口氣道:“秦百年在什麼地方弄的那種毒藥?看來我們怕很難對付了!” 藥老子道:“且等去到方家集再說吧!” 扁奇道:“我看不用去方家集了!” 藥老子道:“為什麼?” 此刻,沙成山已在廟中生起一堆火。令扁奇與丘蘭兒高興的,是他捉了一只肥山雉! 烤熟一只山雉,丘蘭兒吃了一大半,於是,她的精神更見好轉,抱著孩子一旁去餵奶了! 扁奇這才對沙成山道:“等等我們趕去少林寺!” 沙成山道:“去少林寺?” 扁奇道:“成山,藥老子白跑了一趟苗疆,他無法找出絕對有效的解藥,否則,我們也好立刻隱入深山去過安靜日子了!” 點點頭,沙成山道:“我懂義父的意思。江湖即將掀起一陣大風暴,我們有義務去料理這場浩劫!” 扁奇道:“不錯,如果藥老子有解藥,我們只要把解藥分送給各門派,就可使他們不受秦百年的控制。但不幸的是我們沒有解藥,便只有寄希望望于少寺了!” 沙成山道:“少林‘八籠蒸石大法’,能使人脫胎換骨,但不知方寬厚怎麼樣了!” 藥老子道:“好,我便同你們走一趟少林寺,且看少林寺是否真能祛除這種毒藥!” 丘蘭兒兩月不知肉滋味,此時抹抹嘴巴,款款的攏著頭髮,雙目有神似無神的望著沙成山,道:“成山,我如今這樣子一定很難看,你……” 一笑,沙成山道:“我覺得你此時最美!蘭妹,我說的是真心話!” “哇”的一聲倒入沙成山懷裡,連剛吮過奶的嬰兒也哭了! 藥老子指著扁奇,道:“你腿上的傷……” 扁奇道:“倒忘了你是苗疆第一大夫!煩請替我治一治,如何?” 藥老子道:“敢不從命?” 上次沙成山是同三江幫的總護法“鐵彈”李魁五二人一起去少林寺,為的是沙成山要證明方寬厚中毒之深,之慘,以便及時挽救三江幫主! 當時方寬厚見沙成山手上拿的那包藥便不顧一切的下手搶奪,雖未能得逞,卻令李魁五大吃一驚! 想不到那包藥經藥老子拿到南疆研究,竟然還是無法查出真正的名稱,更不知如何克制或化解! 現在 沙成山帶著扁奇、藥老子、丘蘭兒母子,匆匆的趕往嵩山少林寺! 又繞過七條坡道來到山道石階前。 沙成山指著山上對扁奇道:“義父,我們把牲口掛在山腳下,上山的這段路是無法騎馬的!” 扁奇點點頭,道:“少林寺規矩大,上山不能騎馬,我知道!” 藥老子突然指著山上,道:“有人來了!” 沙成山抬頭看,不由沉聲道:“沙某的對頭仇家!” 丘蘭兒擔心的道:“誰?” 沙成山尚未開口,遠處已有人高聲道:“沙成山,是你! 我們正在找你,你卻趕來了!”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二位找我是否又要決一生死?” 迎面左腕已斷的大漢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這人正是方寬厚的師弟,“黑天剛”熊霸天,另一人也是方捕頭的師弟,“一刀穿心”左長庚。 只見左長庚當先走下石道,重重的向沙成山一抱拳,道:“沙兄弟,往日我們對你很不友善,事情演變到今天,我們總算也弄明白了,原是我們的不是,還望沙兄弟你多多包涵!” “黑天剛”熊霸天舉著左腕也沉聲道:“早知有今天,我的這隻手也不會被你給廢了!” 沙成山尚自懷疑二人在弄姦施詐,木然的未開口,左長庚已接道:“我二人正是要下山去找你的,可真巧,竟在山腳碰見了!” 沙成山得愣的道:“二位找我除了打架,怕不會再有別的事了吧?” 熊霸天粗聲一笑,道:“就快成一家人了,還打個什麼架?” “一家人?” “是的,只你到了寺裡便知道了!” 沙成山迷惑了,他回頭看了丘蘭兒一眼。一邊,扁奇已笑道:“且先到少林寺內再說!” 於是,左長庚側身一讓,道:“各位請!” 一行走過那道九百九十九級青石台階,山門外面只見一位灰髯老僧迎面走來! 沙成山一眼便知道是智上大師! 智上大師見沙成山與兩位老者同一女子走來,忙迎上前道:“阿彌陀佛,各位施主駕臨敝寺,非常歡迎!” 沙成山頓感驚奇,這次與上回大不相同。 上次同三江幫李總護法來此,他們連口水也不招待,如今竟然換了一副模樣,前倨而後恭,變的也太快了! 沙成山重重一抱拳,道:“大師,請容沙成山為大師引介,這兩位老人家,一位是我義父 江湖人稱易容大師的扁奇,另一位是苗疆第一大夫藥老子,至於她……”沙成山重重的看了丘蘭兒一眼,道:“賤內,丘蘭兒!” 沙成山此言一出,智上大師面色一緊! 左長庚更是對望著熊霸天一言不發! 空氣一窒,智上對扁奇藥老子二人喧著佛號:“阿彌陀佛,久仰二位施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識,快請寺內待茶!” 沙成山一行剛剛坐在客廂內,外面綠影一閃,方小雲匆匆的走進來。 她立刻怔怔的看著沙成山身邊的丘蘭兒,口中自言自語似的:“你……你……就是丘……丘姐姐?” 丘蘭兒已走近方小雲,且拉著方小雲一手,道:“你不認識我了?在你家的後山洞裡,你曾經叫我……嫂子,是嗎?” 方小雲低頭看著丘蘭兒,沉痛的道:“嫂子,你怎麼瘦成這副樣子?你的臉、頭髮、衣衫……” 一聲苦笑,丘蘭兒道:“是被人折磨的,小雲妹妹,連我們的孩子……” 方小雲雙手接過嬰兒,不由雙目一紅,道:“好可憐啊! 剛到這個世上便歷經磨難!” 說著,她拉著丘蘭兒又道:“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嫂子要好好梳洗打扮,還有這孩子也該……” 丘蘭兒感激的點點頭,道:“謝謝!” 此刻,智上大師對左長庚道:“去把你師兄找來!” 沙成山驚異的道:“方捕頭已痊癒了?” 點點頭,智上望著走去的左長庚,深深的嘆口氣,道:“寬厚身上中的毒除掉了,他身上蛻了一層皮,他的心也變了!” 沙成山道:“心也變了?” 智上大師道:“不錯,他已跳出三界,脫離苦海,前天落髮皈依我佛了!” 沙成山驚異的道:“方捕頭出家了?” 扁奇一旁幽幽的道:“江湖上充滿刀山劍樹,刮的是腥風,落的是血雨,老來能看破紅塵,靜修餘年,未嘗不是他的造化!” 藥老子沉聲道:“別再說些廢話了,且先說那種毒藥你們是怎麼替人解除的!” 智上大師道:“那是本寺一種不輕易使用的方法,除非此人中毒太深。要知‘八籠蒸石’要把一個人用八層蒸籠悶在灶上蒸一個對時,除了維繫這人一點心脈之外,全身就幾乎血水難分,皮毛蒸化了!” 智上嘆口氣,又道:“四十年前,本門曾用過一次,那次老衲也是親睹,被蒸的門人除了有形的身體蛻變,他的思想也全變了!” 就在這時候,只見左長庚領著一人走進來! 沙成山抬頭細看,不由得驚奇的張口結舌…… 是的,這個灰衣僧人似乎是方寬厚,他光禿著頭,鬍子也只稀稀的幾根,皮層白中泛紅,紅得赤漓漓的宛似被火炙過一般! 這就是在項城乾過二十多年捕頭的方寬厚? 不錯,他正是方寬厚! 親切的,這灰衣僧人先向智上一禮,便立刻走到沙成山面前,道:“阿彌陀佛,想不到我佛有靈,這麼快就看到沙兄弟!” 沙成山重重的拉住方寬厚,道:“恭喜方捕頭,你的毒已全部祛除了!” 方寬厚道:“貧僧悟心,往後沙施生叫我悟心好了!” 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沙成山道:“悟心師父,你來見見這二位老人家!” 方寬厚望著扁奇與藥老子,沙成山介紹道:“藥老子乃苗疆第一大夫,是為找出毒藥來源纔來的;這一位是我義父扁奇老人!” 方寬厚忙上前施禮,藥老子已迫不及待的道:“方捕頭……喲……不……悟心師父,你真的已盡除身上之毒了?” 悟心道:“每日三餐之外,別無所求!” 藥老子從袋中取出那包毒藥攤開來,道:“如今你不再想這玩意兒了吧?” 悟心全身一震,忙把雙目垂低,口喧佛號:“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藥老子疾伸一手抓住悟心,道:“你再聞一聞!” 悟心已雙目閉起來。藥老子把毒藥放在他的鼻尖,他也無動於衷! 收起毒藥,藥老子一聲歡笑,道:“好,好,那些中毒之人有福了,哈……” 扁奇奇怪的道:“你說什麼?” 藥老子道:“難道你會不知道?龍騰虎躍即將舉事,江湖上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但秦百年的陰謀毒計,卻因為少林寺的‘八籠蒸石大法’,而功虧一簣! 扁奇道:“你是說那些中毒之人會受到秦百年的控制?” 點頭一笑,藥老子道:“想想看,那些服過秦百年毒藥之人,他們如果不聽命于秦百年,必然再也得不到秦百年的繼續供應,然而他們中毒成癮,生不如死又不想死,其結果……” 沙成山道:“其結果只有讓秦百年牽著鼻子走了!” 智上大師道:“不錯,龍騰山莊與虎躍山莊是有控制武林的野心!” 沙成山道:“大師也知道了?” 智上大師道:“這就是我命左長庚與熊霸天二人下山去找施主的主要原因!” 沙成山想起自己要同丘蘭兒埋名隱姓遠走高飛,再也不管江湖中爛閒事,便淡淡的道: “大師,沙成山罪孽深重,往後的日子裡雖不禮佛而心中有佛,準備過平淡的日子,決不再……” 智上大師忙伸手攔住,道:“沙施主之言,老納極為感動。老衲也曾同施主兩次交手,一直對施主的執著而心儀。 但此事非施主出馬不可!” 沙成山道:“只怕我心有餘而力不足!” 突聞得方寬厚道:“沙施主,等到此事之後,你一定要答應貧僧一件事!” 沙成山一怔,道:“已入空門,心中還會有什麼放不下來的?” 方寬厚道:“我的女兒方小雲,她是我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一塊鯁喉石頭!” 沙成山聞言一怔! 方寬厚誠惶誠恐的面對沙成山道:“過去我幾次三番的對你不起,皆因為一個貪字,而你也一再的放我一馬。撫今追昔,我無以為報,想來想去,只有讓我的女兒小雲代我受過。 沙施主,讓小雲侍候你以後的日子吧!” 沙成山神情一緊,忙搖頭道:“不可以!方捕頭已經跳出三界,足以證明回頭的決心。 沙成山已有丘蘭兒,且已生了一子,如何能再接受小雲姑娘?” 禪房裡沒有別人開口,扁奇沒有,藥老子更是沒有! 熊霸天低首浩歎,連智上大師也閉起雙目…… 方寬厚道:“沙施主可還記得方家集北面我的家宅嗎?” 點點頭,沙成山道:“槐樹坡前的大宅子我自然記得!” 方寬厚道:“我的宅子裡如今只住著小雲她娘,那麼一幢大宅子我也一併送給你了!” 沙成山道:“這更不可以了!方捕頭,我實情實說,沙成山江湖上樹敵太多,只怕無法過安靜的日子,除了……除了……” 他回頭看看扁奇,又道:“除了遠走高飛,埋名隱姓,怕是別無他途了!” 方寬厚深長的嘆口氣,道:“如果沙施主拒絕,悟心只怕永難安心了!” 沙成山指著自己,道:“方捕頭,沙成山是個不祥之人,丘蘭兒跟了我,一直未過好日子,剛生了孩子便被白良擄去川南龍爪門,她母子為了我吃盡苦頭,你們也看到丘蘭兒母子的狼狽與慘相。我連一個丘蘭兒也保護不了,又怎能再害方姑娘?這事萬萬不可!” 扁奇這時開口,道:“江湖上正要掀起一片大風浪,是生是死都還難講,又何必此時論及兒女之事?撇在一旁,以後再說吧!” 方寬厚重重的道:“如果沙施主答應,貧僧便決心隨沙施主下山去說服那些受毒的門派,也好替沙施主化解不少仇家!” 沙成山道:“不,我不能答應!方捕頭,你的好意,沙成山心領了!” 不料悟心聞言,立刻垂淚而去! 沙成山怔住了…… 智上大師道:“人,有時候一片善意遭到拒絕,也是一種令人心酸的打擊!” 藥老子道:“他為自己贖罪無可厚非,但他女兒會同意嗎?何況沙老弟已有了老婆孩子?” “黑天剛”熊霸天沉聲道:“一個人討上兩個老婆有什麼大驚小怪?何況還有那麼一幢大宅子做嫁妝!” 沙成山道:“怕是要辜負方捕頭了!” 智上大師道:“沙施主欲作何打算?” 沙成山有些黯然的道:“帶著丘蘭兒母子與扁老人家,我們遠走天涯,找一處安靜樂土住下來!” 藥老子立刻攔住沙成山的話,道:“不能立刻就走!沙老弟,你難道忍心看著江湖一片血腥?” 沙成山道:“憑我一己之力,又如何去力挽狂瀾?” 智上大師道:“能!且由我的兩位師姪同你去,扁老與藥老子二位施主就留在本寺!”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義父,你以為……” 扁奇突然義正詞嚴的道:“武士之道所為何來?當不外平日鍛練身體,有事伸張正義。 成山,我老人家一心想同你隱居起來,但卻要心安理得,平心靜氣的去隱居。我不忍心見到江湖大屠殺!” 沙成山血脈賁張,卻又淡淡的道:“義父的意思我懂,但蘭妹母子……” 扁奇道:“蘭兒母子都要靜養,少林寺是最好的地方,又有方姑娘照顧,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頓了一頓,扁奇又道:“應該怎麼做,你心裡總會明白吧?” 藥老子道:“還有我老人家也等在少林寺,倒要看一看那些中毒之人是個什麼模樣,少林‘八籠蒸石大法’又是如何解毒!” 智上一笑,道:“阿彌陽佛,我佛慈悲,本寺將啟開方便之門,只要他們找來少林,本寺將盡一切方法救治那些不幸之人!”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年輕和尚氣急敗壞的跑進禪房。 這和尚手上捧著一張赤紅大帖子,道:“師叔,山下來了五騎,他們把這帖子交在弟子手中便匆匆的又走了!” 智上大師接過紅帖,只見上面刻印著一龍一虎,龍在帖子上方 五爪暴伸張口吐火,虎在下方 血盆大口仰首怒視。 智上大師打開來,只見上面寥寥數字:“武林之盟,天下蒼生有幸,五月端陽,請來鳳凰嶺上。” 智上大師淡淡一笑,立刻把紅帖傳給沙成山,道:“沙施主,武林兩大世家發動了,你看!” 沙成山接過紅帖看了一遍,遂冷冷一曬,又交給扁奇與藥老子二人齊看! 智上大師道:“本寺當然會派人前往,我相信其他幾大門派也將派人前往!” 沙成山道:“難道那些受毒之人全都被他們控制了?喔,原來龍騰虎躍二莊是想一統武林,獨霸江山了!” 扁奇道:“武林老爺秦百年的野心也太大了!” 智上道:“五月端陽距今尚不足一個月,沙施主,你任重道遠,萬望不要推辭!” 沙成山道:“大師與義父既如此說,沙成山不好拒絕。 但我也只能找上幾處受過毒害的人物,勸他們不要助紂為虐為惡整個武林。如果想以我個人力量去攔阻立盟大會,怕很難了!” 扁奇老人道:“成山,事在人為,你盡力去做,我相信大師必會做你後盾!” 智上點點頭,道:“不錯,不止是我少林,相信其他門派也有不少會支持你的!” 沙成山思忖一陣,道:“好,我立刻起程,至於左熊二位就別去了!” 熊霸天沉聲道:“為什麼不叫我二人去?你是怕我們拖累你?” 一笑,沙成山道:“決沒有這個意思!二位何不等到五月端陽與大師等一起前往?” 智上遂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我這就立刻向掌門師兄報告去!” 沙成山匆匆的上了少林寺,現在,他又跨上烏錐馬匆匆的離開嵩山少室峰! --------------------------- |
第63章
策馬在官道上,沙成山真是百感交集! 是的,“苗疆百毒門”與“湘江無憂門”,甚至“西陲二十四鐵騎”,再加上“東海太極老人”師徒與“關洛雙雄”,當然還有“皖北飛索門”與“川南龍爪門”。 這些門派不論是哪一處,都在爭取他的項上人頭,如今叫他去揭穿龍騰虎躍二莊的陰謀,他們會相信嗎? 沙成山拍馬越過一道山峽,突聞得一處斷崖邊上人聲咒罵,聲傳山谷,回盪不已! 沙成山舉頭望過去,只見是二十多個黑衣軟甲壯漢,圍著一個洞口正自狂吼不休! 斷崖的山洞中傳來尖聲怒罵,沙成山聽了一怔,不由停下馬來仔細看又仔細聽! 高處,忽見一個老者肩摃一支鐵鉤扁擔,吼聲如雷的道:“無憂婆婆,你個老免崽子,還能在洞中挺到幾時?出來吧,我會給你們個痛快!” “這聲音正是顏如玉那個糟老頭子!”沙成山自語。 突然上面一聲尖吭淒叫:“娘!啊……叫我死吧!” 吼聲裡,又傳來“無憂婆婆”花滿天的聲音,道:“我可憐的孩子呀!你一定要忍著,再怎麼樣也要撐下去!” 洞外面,“長白老人”顏如玉罵道:“老虔婆,這幾天下來,你們還有多少乾糧吃?你兒子已經呼天搶地了,難道你們還能逃出老夫手掌?” 突聞得另一怒漢道:“老婆子你也有今天?老子們活捉,決不要死的!媽巴子竟敢偷襲我黑龍堡,老夫非捉你們回去點天燈不可!” 沙成山舉頭看去,心中一怔,原來黑龍堡堡主“托塔黑龍”哈克剛也在上面! 沙成山絕對想不到“無憂門”花門主會被“黑龍堡”的哈克剛堵在這裡!看樣子花滿天是被逼進這處斷崖山洞裡的,從形勢上看,顯然黑龍堡佔著絕對優勢! 緩緩的翻身下馬,沙成山掩著身子到了斷崖附近,他小心的伸頭看過去! 於是,他清楚的看到“長白老人”顏如玉正接過一個水壺仰面連喝幾口水,又走近洞口嘿嘿冷笑,道:“花滿天,要不要出來喝口水?你們已經快五天沒有喝水了吧?” 洞中一聲尖叱,花滿天道:“可惡的老狗,若非我兒中毒太深,老奶奶早就衝出洞去殺你們個雞飛狗跳了!” 顏如玉一聲呼,道:“早晚免不了一場拚,老太婆,快出來吧!” 就在這時候,洞中傳來一聲鬼嗥也似的厲叫,道:“啊!啊……” 花滿天急的大吼,道:“孩子,你千萬撐著,快運你練就的‘百竅神功’逼住毒性!” 那尖吼的聲音,道:“娘……我試過,更……慘……更……難受……有如萬蟻……噬心……” 花滿天怒急如瘋的道:“孩子,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會很快出去的……” 洞外面,哈克剛一聲大吼,道:“花滿天,你們卷我黑龍堡的威風何在?你們不是受那秦百年的指使要教訓我們嗎?哈……這才幾天,你就要為你的愚昧而付出代價,為你的魯莽而慘死在此了,哈……” 洞中,花滿天梟叫道:“黑龍堡不是東西,虎躍山莊也可惡!錯過今日,我花滿天決不與你們甘休!” 哈克剛狂笑道:“老太婆,你們已經沒有明日了,老子不相信你們還能再躲在洞中兩日!” 顏如玉沉聲道:“堡主,我以為還是放把火把她們逼出來,一樣可以捉活的!” 哈克剛搖搖頭,道:“萬一她們不出來,豈不是燒死在洞中了?” 顏如玉道:“已經幾天了,那老太婆真能熬!” 哈克剛道:“時間越久,對我們越有利!等他們渴極,餓扁,我們進去活捉!媽巴子的,老夫決心拿他們幾人回去點天燈!” 哈克剛的話聲甫落,草叢中傳來淡淡的一句話:“哈堡主,何苦把力量耗在這裡?” “誰?”顏如玉當先躍過來! 哈克剛拔刀在手,回身怒視的道:“是哪個王八蛋在放屁!” 雙手分開草技,沙成山懨懨的一聲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顏老,我們又遇上了!” 顏如玉全身一震,立刻指指沙成山道:“猴崽子,你怎麼這時候趕來湊熱鬧?滾你媽的蛋去!” 沙成山搖頭一嘆,道:“沙成山知道,顏老很不喜歡看到我,但也不必如此開口不遜吧!” 顏如玉指著沙成山對哈克剛,道:“堡主,這個王八蛋就是江湖上人稱‘二閻王’的沙成山。秦紅就是被他插手弄走的。前幾天在黑松坡若不是他中途插手,我們早把無憂門與三江幫斬盡殺絕了!” 哈克剛宛如一座鐵塔般的走向沙成山,沉聲吼道:“沙成山,好畜牲,如此行為該當何罪?” 沙成山道:“無罪!” 哈克剛怒叱道:“還敢說無罪?” 他重重的踏前一步,又道:“就因為你愛管閒事,造成我黑龍堡與虎躍山莊之間的仇恨。更因為你中途插手攔事,令我黑龍堡損失不貲!似這種行為,你比洞中的花老太婆更不可原諒,更不能饒恕!” 沙成山淡淡的道:“難道堡主也要把我沙成山綁回去點天燈?” 哈克剛狂吼一聲,道:“老夫正有此意!” 一邊,顏如玉道:“沙成山,此番你自己送上門來,怨不得我們心狠手辣了……” 忽然,山洞中傳來花滿天的聲音,道:“外面真是大鏢客沙成山嗎?” 沙成山道:“不錯,正是你的仇家沙成山!” 花滿天立刻又道:“昨日之仇已成過去!沙成山,你說對了,我兒花郎確實上了秦百年的大當,他現在無藥可服,人已變得不成人形!” 沙成山道:“花門主真是大人大量,不記前嫌,沙成山心中感激!” 哈克剛怒目看著顏如玉,二人都想聽聽花滿天為何會帶著三個侍女與兒子走向這山峽之中! 洞外面沙成山一頓又道:“花門主是想領著兒子去往少林寺的?” 花滿天道:“沙成山,你猜對了。自離開遼北,無憂門的弟兄們已迴轉湘江,我領著兒子上少林,不料在這裡遇上姓哈的一幫。為了兒子,我老婆子難以放手一搏!” 洞中突然傳出花郎聲音,道:“沙成山,你一定要救我們……” 顏如玉怒道:“沙成山,無憂門也想殺你,你不會幫他們吧?” 沙成山道:“不是我能不能幫,而是哈堡主根本不會放我走!”他看了哈克剛一眼,又道:“是嗎?哈大堡主?” 猛的一聲喝叱,哈克剛道:“沙成山,你說對了,哈大爺是不會輕易放你走!彼此的怨隙,雙方的糾葛,總是免不了面對面的解決,是嗎?” 沙成山淡淡的道:“哈大堡主準備如何解決?” 顏如玉突然沉聲道:“沙成山,你且稍待,等我們解決掉花滿天五人之後,再解決彼此之間的怨仇!” 哈克剛咬咬牙,橫跨一步,顏如玉立刻搶上前去,道:“堡主,姓沙的必須死,但卻要在我們收拾花滿天之後。沙成山雖然可惡,但比起花滿天率人偷襲我們黑龍堡,又殺死我們近百人,可就差遠了!” 哈克剛道:“你的意思是……” 顏如玉指著斷崖洞內道:“先除掉洞中的花滿天!” 哈克剛哪裡會知道沙成山的厲害?但經顏如玉這麼一說,他重重的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沙成山,在我們圍殺洞中花滿天的時候,你不會跑掉吧?” 笑笑,沙成山道:“可說不定!” 顏如玉道:“沙成山,你想誘我們堡主向你下手?” 他看了哈克剛一眼,又道:“等我們攻擊你的時候,洞中的花滿天五人就有機會逃走,是嗎?” 此時,哈克剛才發現,一旦自己攻擊沙成山,花滿天必會衝殺出來,自己的人雖多,只怕也難以把二人擺平在這斷崖前面。 尤其是“二閻王”沙成山凶殘嗜殺成性,他敢單人獨闖黑龍堡,絕非簡單人物! 哈克剛側身回手,沉聲對一邊的黑甲武士道:“先把姓沙的圍起來!” 就在他的吼聲裡,一團團黑影閃掠,剎時間便把沙成山圍在中間! 哈克剛又對緊守洞口的四個黑甲武士吩咐:“你們給我朝洞中罵!” 只聽得一個粗漢高聲道:“老太婆,出來吧!你只是個老婆子,褲子松掉也沒人看,倒是你身邊幾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嘿……蠻逗人心火的……” 洞中,花滿天怒叱道:“可惡的東西,小心老奶奶割了你舌頭!” 突然一聲淒厲大叫,洞中的花郎道:“沙成山,你怎麼不說話了?” 沙成山道:“花當家的,我不知道是留下來,還是拍屁股走人!” 洞中,花滿天道:“你見死不救?沙成山,你這個混帳東西,若非你半道上說我兒服了秦百年毒藥、我們早已迴轉湘江去了,又怎會折向少林寺來?” 沙成山道:“我是出於一片至誠,挽救無憂門一場浩劫,如今且又證明沙某之言非虛,花門主怎罵我混帳?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哈克剛突對顏如玉道:“我原打算擄姓花的幾人迴轉黑龍堡點天燈,不料姓沙的半途來攪和稀泥,衡情量勢,我決定放把火燒死洞中的人,再回頭找沙成山!” 顏如玉點點頭,道:“堡主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只要燒死花滿天,也就是替李長泰報了仇!” 原來顏如玉與“鬼爪手”李長泰、“怒黃河”冉再生三人出生入死二十年,不料李長泰卻死於“無憂門”之手,他心中那股子怨憤,自然不在話下了! 哈克剛正欲命幾個怒漢堆放枯草樹枝,洞中,花滿天已高聲道:“沙成山,你當真見死不救?” 沙成山環視四周二十個緊緊圍住他的黑甲武士,道:“花門主,如何救你?救了你,你再回頭來殺我?” 花滿天道:“你一定有方法救我們的!沙成山,此事之後,往日的怨仇一筆勾銷,無憂門決不再找你麻煩!”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花門主,沙成山就是靠著麻煩過日子,如果沒有麻煩,我就會餓肚皮了!” 花滿天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沙成山道:“花門主,你是聰明人,有些話我也只能點到為止!” 顏如玉已對哈克剛使眼色,顯然要哈克剛出手了! 洞中,花郎已痛苦的發出長長的哀號! 花滿天立刻高聲道:“沙成山,聞得你一年只做三次買賣,多一回你也不肯幹,請問你已做了幾次了?” 仰天一聲大笑,沙成山道:“開春以來已入夏,我才做了一票買賣,就是替秦百年找回他的女兒秦紅,賺了白銀一萬兩!” 沙成山話未完,哈克剛已沉聲罵道:“媽拉巴子,你原來是為銀子拚命!可惡!” 沙成山道:“沙某為銀子拼命,賺得愉快,賺得心安理得,有什麼可惡的?” 顏如玉怒叱道:“媽的,你愉快了,可也拆散了一對好姻緣!” “哦呸!”沙成山怒道:“你們把秦姑娘押入狗洞中那叫好姻緣?去你的好姻緣!” 洞中,花滿天高聲道:“好個沙成山,你既然為銀子拚命,老婆子出你白銀千兩,只要你能救我們上得少林寺,如何?” 沙成山仰天一聲厲笑,道:“花門主,你也未免太低估自己了吧?” 花滿天道:“沙成山,你是什麼意思?” 沙成山道:“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以花門主的身份,加上花少門主的地位與無憂門的聲譽,只值千兩白銀?這未免也太賤了吧?” 花郎拚命嘶叫,道:“給你一萬兩,沙成山,你快快把姓哈的人幹掉!” 哈克剛狂怒的反笑道:“沙成山什麼東西,他已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有什麼本事救你們?” 顏如玉也沉聲道:“便是出他十萬兩銀子,怕也救不了你們!” 沙成山冷酷的道:“顏老真的以為吃定我了?” 哈克剛逼近沙成山,道:“你以為你是金剛不壞身的大羅神仙?哈大爺不相信你能吃我們一陣圍殺!” 山洞中,花滿天突然高聲道:“沙成山,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沙成山道:“憑花門主在江湖中的地位,便百萬兩銀子也不算多,但沙成山不願乘人之危亂敲竹槓,我就收你白銀十萬兩,花門主,你怎麼說?” 花滿天洞中大叫,道:“好個沙成山,你竟在此時此地喊價十萬兩銀子,太可惡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生意不成仁義在,花門主又何必罵我?” 花滿天怒道:“十萬兩銀子你拿得動?” 沙成山道:“拿動拿不動那是我的事!” 花滿天突然叱道:“減價,減價,太貴了!” 沙成山伸手對哈克剛一讓,笑道:“哈大堡主,你們可以放火了,沙成山隔岸觀火,決不出手!” 顏如玉重重的道:“話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能出手橫加阻攔!” 點點頭,沙成山道:“放一百二十個心,沙成山絕對信守承諾!” 哈克剛怒道:“諒你也逃不掉!” 沙成山道:“但請放心,沙成山更不會逃!” 黑甲武士們開始堆放枯樹枝,突又聞得洞中的花滿天尖聲厲吼,道:“沙成山,我答應你,十萬兩銀子便十萬兩銀子,只要你能保我們上得少林寺!” 沙成山仰天一聲笑,道:“花錢買個平安,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花門主,這筆生意我接下了!” 顏如玉大怒,道:“沙成山,你真要救他們?” 淡淡的,沙成山道:“剛才涉及彼此三方面的恩怨,沙成山可以坐山觀虎鬥。此刻情況有變,變成洞中的人是我的雇主,顏老,這是一筆相當可觀的生意,而且我也當著各位的面接下來了,真是對不起了!” 哈克剛怒吼道:“媽拉巴子,你是什麼東西?真是目中無人,太過囂張!” 顏如玉憤怒的道:“沙成山,你會後悔的!” 沙成山道:“不答應這筆生意才會令我後悔!” 哈克剛暴閃一步,吼道:“給我圍緊了殺!” 他“殺”字甫一出口,八名黑甲武士真快,立刻蜂擁而上,牛皮盾牌橫攔,大砍刀已自八個方向暴斬過來! 緊接在八名黑甲武士身後的另八名武士,也側身怒旋著準備支援! “銀鏈彎月”便在這時候吐射出一片星芒,芒矢飛穿,流虹閃掣,十分快速而又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做著精密的穿擊。 就在他看似虛無飄渺的彈空而起時,一片金鐵交響之聲仿佛冰雹擊瓦,八個武士幾乎跌撞在一起,鮮血也在往一個地方匯聚! 另外八名黑甲武士踏著同伴們的屍體,踩著自己人的鮮血,怒不可遏的向敵人圍過去! 沙成山一足點在一個剛倒下去的大漢頭上,再次拔空而起,九十一刀連成一道彎曲不定的刀芒。 只見數不清的銀星往八個衝上來的大漢頭上罩落下來! 狂嗥與怒罵聲驟然而起,哈克剛便在一陣推金山倒玉柱的響聲裡,沉猛的逼上前來,在沙成山的前面站定。他雙目平視,臉上的肌肉連連扯動不已 人似金剛,活像半截鐵塔。 沙成山的青衫飄拂,山風吹得他半亂的頭髮猛往他的瘦面頰上貼,倒似一副窮酸相! 哈克剛未開口,他開始移動,十分有力的移動著! 刀芒忽然似炸開一團冰球,閃耀著冷冷的,透明的,璀璨的寒光,成束的飛激卷揚! 哈克剛橫跨一大步,猛的旋身掠向敵人後側,牛皮鑲的鋼盾橫砸,大砍刀跟著便是七十八刀狂殺! “銀鏈彎月”吞吐九十一次連為一氣,沙成山倒翻在半空中,口中發出清嘯,一眨眼之間,二人錯身在空中擦身而過! 半空中發出空氣割裂聲,刀盾交擊中,各人均踢出七腿才落下地! 就在這時候,一支烏黑鐵扁擔呼轟著攔腰擊來! 顏如玉的扁擔出手,口中才怒喝:“招打!” 呼聲逼近,沙成山忽然倒翻十三個空心筋斗,站在斷崖邊緣,冷冷的逼視著往他撲來的哈克剛與顏如玉! 就在這時候,洞中傳出花滿天的聲音,道:“沙成山,你需要我老婆子幫忙嗎?” 沙成山冷酷的道:“花門主,你除了準備十萬兩銀子之外,什麼事情也不用操心!” 花郎又在洞中哀哀叫道:“娘,我……我……真的…… 難以再……忍受……啊……” 花滿天沉聲道:“沙成山,你可要快呀,我們已兩天未吃東西了!” 那面,顏如玉突然大聲道:“放火!” 放火當然是要幾個黑衣大漢往洞中放火,只見幾個怒漢立刻取出火種來! 沙成山一聲厲吼:“殺!” 他“殺”聲猶在,人已騰空到斷崖洞口,“銀鏈彎月” 抖出一片毫光銳芒,便聽得三聲慘叫,三個黑甲武士已往斜刺裡撞去! 不等另幾人撲過來,沙成山雙足暴踢連環,一堆堵在洞口的枯枝幹草,便紛紛勁射向圍來的大漢們! 洞中傳來花滿天的聲音,道:“乾得好,沙成山!十萬兩銀子我老婆子花得值!” 哈克剛與顏如玉二人雙雙又撲擊過來! 顏如玉雙手暴舉鐵鉤扁擔,挾著雷霆萬鈞之勢,仿佛帶起一陣黑風般的猛往沙成山打來,口中還在怒吼:“打死你這**操的!” 錯步旋身,沙成山翻腕撒出一片冷芒,口中冷冷道:“如此罵人,豈不有欠長者風範?” 哈克剛宛如一頭不畏死的頑熊,狂怒著揮刀便殺! 於是,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那麼雜亂無章的揚騰著,顫盪著,光華在變形,彩焰在竄舞,也在幻滅! 猛古丁一聲大吼,沙成山身體微屈,口中厲聲:“雙星伴月!” 又見一片極光中閃動著如雷電般的兩道華光! 哈克剛連連倒退,臉孔一片蒼白,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急劇,有一道血口子從他的左面頰連到後頸,鮮血在流,流向他的衣領內! 顏如玉滾跌在地上! 這位“長白老人”,道上梟霸,以左手撐地欲起,但他從後頸連到背上的刀口子令他欲起又跌,使不出力來! 沙成山屈起左小臂送到口邊,他舐著手背上的鮮血,卻冷冷的道:“看樣子我已經賺到十萬兩銀子了!” 哈克剛怒吼道:“給我狠宰這個王八蛋!” 尚有六名黑甲武士,聞得哈克剛吼叫,立刻舉刀欲往上撲! 顏如玉忙伸手攔住,道:“且慢!” 六個黑甲武士怔住了! 哈克剛叱道:“殺啊!” 顏如玉道:“堡主,等等!” 哈克剛道:“還等什麼?今日局面,有敵無我!” 顏如玉道:“堡主,我們大好形勢已經逆轉,且先保百年有用之身,何愁不報此仇?” 沙成山一笑,道:“顏老的話十分中肯,各位,你們可以上路了!” 不料就在這時候,從洞中衝出四個人,是的,花滿天率領著三個侍兒出來了! 花滿天瞇著一雙老眼,手持金杖,大聲吼道:“哈克剛,你給老娘站住!” 哈克剛中的一刀雖不會要命,可也流了不少血,急需馬上敷藥包紮,聞得花滿天吼叫,猛回頭,怒道:“你想怎樣?” 花滿天嘿嘿一聲果笑,頓著手中“毒蛇金杖”,道:“哈克剛,你今還想走?” 顏如玉痛苦的以鐵扁擔柱地,道:“花滿天,憑你也想要我們的命?” 花滿天道:“怎麼不能?” 她重重的對沙成山道:“沙成山,我要他們死!” 淡淡的,沙成山道:“為什麼一定要他們死?” 花滿天大怒道:“因為我花了十萬兩銀子!” 輕淡的搖搖頭,沙成山道:“不錯,你是花了十萬兩銀子,但那是保證你們平安離去而不是花銀子買他們的項上人頭,所以,我不能再為你而取他們的性命!” 花滿天叱道:“沙成山,你應該知道這些天我們五人被他們逼得有多慘!五天了吧,想不到會在這峽谷中遇上他們。我兒花郎毒性發作痛苦不堪,他們便把我五人堵在此山洞中不即下手而百般侮辱,一心要活捉我五人去遼北為那些死絕的人報仇雪恨。五天之中,我們早已吃完了乾糧,三天前又喝完了水。若非你及時路過此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所以……所以我甘願花十萬兩銀子。沙成山呀,沙成山,難道我會輕易放他們走?” 沙成山道:“花門主的不幸,沙成山可以想像得到,然則我們有言在先,沙成山只救人而不殺人,花門主,真是抱歉了!” 哈克剛身邊仍然圍了六名怒漢,他們不即出手,只是全力保護著哈克剛與顏如玉。附近還有五六名黑甲武士未死去,哎呀之聲此起彼落…… 顏如玉嘿然一聲,道:“沙成山,你如果此時走人,我們仍然有辦法收拾他們!” 沙成山未開口,花滿天已吼道:“沙成山,你聽到嗎?快出手殺了他們!” 沙成山道:“不,花門主!事到如今,你應該恨的是虎躍山莊秦百年,因為你們上的是他的當!” 哈克剛咬牙切齒的道:“老夫就是痛恨秦百年!他不該叫他的徒弟關天水找來無憂門與三江幫合謀我黑龍堡。我這是趕往秦關邀約我的摯友,準備找秦百年討回公道,媽巴子,鬼使神差的在此地兜住她們……” 花滿天怒道:“秦百年不是好東西,你沙成山也並非善類!” 笑笑,沙成山道:“沙某從不標榜自己是個大善人。花門主,如果你們不走,我可要走了!” 花滿天當然知道自己這一面仍然很難對抗黑龍堡的人。一個餓了兩天的人,哪有力氣搏殺? 花滿天走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說好了的,要保我們平安去少林寺。你若中途走人,十萬兩銀子你一個蹦子兒也休想要!” 重重的點點頭,沙成山道:“不錯,這話我是說過的!……”他一頓又道:“即便沒有說過,我也會自動的保你們上少林寺!” 花滿天道:“王八蛋,你怕我們中途死絕,你便會損失十萬兩銀子,是嗎?” 沙成山笑呵呵的道:“不錯,花門主。其實銀子並不重要,做人的道理要緊。想著去年我為秦百年往陽城送‘寶’,沙成山只收他一兩銀子,卻是出生入死,到頭來竟是耍了我一場。那時候我便看清了人性……” 花滿天冷哼一聲,道:“你活該!” 冷酷的望著花滿天,沙成山道:“是的,我活該,所以我的作風改變了。無憂門幾次三番對我不起,我又為什麼白白出手救人?花門主,先說說,你如何付我那十萬兩白銀?” 花滿天怒道:“沙成山,你幾曾見過出征打仗的人身上帶著那麼多銀子的?” 沙成山笑笑,道:“我知道花門主身上沒帶銀子,沙成山更不會現在就要,但總得花門主一句話吧?” 花滿天沉聲道:“等少林寺救治我兒花郎之後,我會立刻命人取來白銀十萬兩給你!” 沙成山一笑,道:“好,花門主五人不但能平安的離開此地,而且花少門主也有救了!” 花滿天道:“沙成山,你要陪我們去少林寺!” 沙成山道:“當然!雖然我剛從少林寺出來,為了十萬兩銀子,便折回頭再走一趟也不冤!” 兩個侍女立刻又走入山洞中。二人架出花郎,沙成山一見,心中一緊:這才幾日不見,年輕的花郎已走了樣,變了形! 他雙目深陷,眼圈是黑的,雙唇泛青,一臉的菜色,口角溢血,全身微顫不已,那雙腳幾乎不沾地的走出洞來! 花滿天忙走上前,道:“孩子,我們走!” 花郎仍然吃力而又憤怒的看了哈克剛幾人一眼,啞著聲音,道:“可惡!” 望著走去的花滿天,哈克剛怒聲對沙成山道:“好小子,今日你砸了哈大爺的鍋,踢了哈大爺的臉盤,這筆帳你可要記住,他日別被我揪住,看我怎麼折騰你!” 顏如玉也怒道:“沙成山,老夫恨不能活吞了你!” 淡然的,沙成山道:“休得咋唬,沙成山不聽嚷嚷!但有一句忠言,希望二位能聽進耳裡記在心裡!” 哈克剛道:“說!” 沙成山道:“二位尚不知道吧,中原武林即將興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顏如玉道:“你說什麼?” 沙成山道:“實對二位說了吧,少林寺已接到龍騰虎躍二莊的‘武林立盟’帖子,日期定在五月端陽。哈堡主,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的野心已露,他們妄圖控制武林。如果沙成山猜得不差,立盟大會之後,第一個被吞噬的必是你們黑龍堡!” 哈克剛毗牙咧嘴的怒罵,道:“好個秦老匹夫,我正要聯合我的拜兄弟找他算帳,他卻已在暗中圖謀武林盟主,媽巴子,他休想得逞!” 沙成山心中暗喜,便立刻又道:“距離端午節已經不遠,二位當知我為何援手花滿天了吧!” 提起救花滿天,哈克剛心中就有氣,他冷冷的哼道:“沙成山,你除了為十萬兩銀子拚命外,還會有什麼原因可言?” 沙成山道:“有,而且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此刻,六名黑甲武士見花滿天五人緩緩走上山道,便立刻取出刀傷藥替傷者包紮! 顏如玉喘著大氣,道:“沙成山,你要把話說清楚了!” 沙成山道:“當然!” 他走近一步又道:“花滿天的兒子花郎本來雙腿成殘而不良於行,但他練了秦百年半部‘百竅神功祕籍’之後,便一如常人。豈料秦百年便抓住花滿天對他的崇拜,又給花郎服用了一種毒藥,那毒藥能使人精神倍增,但若一旦不服,就會令人痛苦得死去活來,難以忍受,你們已經看到剛才花郎的模樣了吧!” 顏如玉重重的道:“難怪那小子與他在黑龍堡搏殺的時候判若兩人,還以為他是餓的!” 哈克剛猛一驚,道:“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真夠陰毒! 他們如果得逞,立盟大會上,盟主之尊便非他們莫屬了!” 點頭一聲冷笑,沙成山道:“所幸少林寺尚有辦法施救中毒之人。哈堡主,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救花滿天幾人的真正目的了!” 哈克剛道:“我明白了,沙成山,你救出花滿天,等於是給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多了一個仇人,是嗎?” 沙成山仰天一聲笑,道:“不錯,哈堡主總算明白其中道理了!” 顏如玉道:“五月端陽,鳳凰嶺上武盟大會,只怕秦百年早已有了萬全準備了!” 沙成山道:“不錯,沙某知道,曾經接受過秦百年贈送半部‘百竅神功祕籍’之人,武林中不下十人,其中包括‘苗疆百毒門’的冷泉夫婦。如果冷泉受其挾持,有此人助陣,秦百年如虎添翼!所以,哈堡主應該明白,今日多一個朋友,端陽立盟大會上便少一個敵人!” 顏如玉冷笑道:“只能替秦百年製造一個敵人,但卻為你自己留下了他日的仇人!” 沙成山淡淡的道:“大敵當前,沙成山並不放在心上,我總得為武林盡一份心意!” 哈克剛咬咬牙,道:“沙成山,我黑龍堡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沙成山道:“那將是端午節以後的事。哈堡主,是生是死,誰還能意料出來?” 哈克剛重重的道:“沙成山,老夫決定立刻趕回黑龍堡治癒傷處之後,便率領人馬趕往龍騰山莊,屆時希望你能說服其他門派,大家聯手對付他們!” 沙成山道:“但憑哈堡主一句話,二位,沙成山先走一步了!” 顏如玉道:“沙成山,希望你的一番話是真,否則……” 沙成山已躍在馬上,他仰面高聲道:“沙成山句句實言! 不信的話,何不派人去少林寺一問便知!” 於是,沙成山拍馬直追花滿天五人而去! 哈克剛憤怒的一拳搗在石頭上,砸得大石粉碎! 顏如玉忽然沉聲道:“堡主,我以為端午節是個良機!” 他一頓又道:“且等他們在龍騰山莊火併之時,我們乘虛殺上虎躍山莊,一舉抄他秦百年的根……” 顏如玉話未完,哈克剛已經猛古丁仰天大笑起來…… 花滿天五個人脫困出來,境況之慘令人不敢想像。就在沙成山拍馬追上前去的時候,花滿天已迎上前來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道:“沙成山,快拿些吃的過來,我們已經喝了不少山泉了!” 沙成山把個乾糧袋拋過去,道:“我這裡不多,花門主幾位湊合著先墊墊肚子,前面我替幾位張羅去!” 花滿天接過布袋,只見裡面盡是面餅與醬豆幹,不由沉聲道:“沙成山,想不到你這位大鏢客如此小氣,連肉你也不吃!” 沙成山一笑,道:“花門主有所不知,我是從少林寺出來,帶些吃的也是少林寺的東西。你想想,和尚們哪會有肉吃?” 花滿天道:“如此說來,你果然是從少林寺來的了?” 沙成山道:“我本來就沒有騙你!” 花滿天撕下一塊麵餅先送到兒子手上,餘下的又分給三個侍兒。 豈料花郎吃了一口便把手中面餅拋在地上,他全身哆嗦,張口結舌,痛苦之狀不堪目睹! 花滿天沉痛的道:“毒又發作了,怎麼辦?” 不旋踵間,花郎已歪躺在地上翻滾哀號,鼻涕口水眼淚也全流下來…… 沙成山立刻撲過去,“金剛指”疾點花郎腹胸七大主穴,且立刻挾住花郎騰身躍上馬背! 花滿天道:“沙成山,你要怎樣?” 沙成山道:“我先送他上少林,花門主,你們隨後趕上來吧!” 花滿天點點頭,道:“沙成山,如果真的救活我子花郎,十萬兩白銀我不會少你一個蹦子兒!” 沙成山一笑,道:“謝啦!” 沙成山拍馬疾馳上少林,山風呼嘯著自耳邊擦過,樹林盡往後面倒,他幾乎就是御風猛趕! ----------------------- |
第64章
此刻,遙望蒼蒼的遠山,層巒疊蟑,雲山朦朦,只見一條寬道上三個人疾走如飛! 蹄聲令前面三人往路邊閃掠,但,就在沙成山剛剛掠過三人的剎那間,忽聽得一人高聲道:“咳!沙成山,原來是你!” 猛力收住韁繩,沙成山調轉馬頭看,不由得笑笑,道:“原來三位前輩在趕路!” 沙成山挾著昏迷中的花郎下馬,三個老者已向他圍上來,其中一人道:“龍騰山莊你救過我們,還沒向你致過謝,這一陣子你在哪兒發財?” 笑笑,沙成山道:“三位前輩就別提龍騰山莊之事了,當時沙某就看穿了秦百年的偽君子面孔,無奈我當時沒有證據,只好一走了之!” 原來這三人正是武當長老惠因子、華山派“笑彌勒”鐵秀、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 這三人也正是被龍騰山莊江厚生囚於山腹地牢中的人,當時若非沙成山與扁奇二人配合,把被囚之人救出來,只怕三人早已埋屍地牢中了! 武當惠因子指著花郎,道:“這人是誰?病得如此模樣!” 沙成山道:“湘江無憂門少門主花郎!” 醉仙提著個大酒袋,問道:“他怎麼了?莫非是不勝酒力,喝醉了?” 一笑,沙成山道:“說來話長,如不細說,怕三位前輩又聽不清楚,我想,三位何不同沙某一起趕往少林寺,自然也說明白了!” “笑彌勒”鐵秀哈哈道:“我三人也正是急著趕往少林寺。沙成山,你先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沙成山道:“原來三位也是趕往少林寺,真是太好了!” 他一頓又道:“花少門主中了秦百年給他吃的毒藥,如今毒癮大發,必須用少林獨門解毒大法 ‘八籠蒸石’才能解救!” 鐵秀三人對望一眼,柴松搖頭晃腦的道:“這究竟又是怎麼回事?都把我弄糊塗了!” 沙成山道:“且說三位前輩也曾接獲秦百年的半部‘百竅神功祕籍’嗎?” 三人同時點點頭,惠因子道:“我三人因幾乎被江厚生害死在山洞裡,便一起作四海遊,直到最近才回到中原,方知秦百年已送來半部‘百竅神功祕籍’,而且,我們三人都各有半部。前不久,忽又接到秦百年派人送來的靈藥,言明只要練功三月期滿,即可服下此藥以助功力。我三人尚未練功,也就暫時未服那靈藥!” 沙成山松了一口氣,道:“三位前輩真是幸運!” 柴松道:“沙成山,你是說我們得了秦百年的半部祕籍與靈藥而幸運?” 猛搖搖頭,沙成山道:“三位沒有服下秦百年的靈藥,才叫幸運,否則便同花少門主一般了!” 三人相顧吃驚,惠因子道:“難道這中間果然有什麼陰謀?” 沙成山道:“請問三位趕往少林寺何事?” 惠因子道:“我三人都接到江厚生與秦百年要在龍騰山莊的鳳凰嶺上開立盟大會的紅帖,但我三人以為,少林為武林泰斗,應該來問問智善大師的意思,所以趕來了!” 沙成山道:“一切等三位到了少林寺便自然明白,恕在下為了救人,先走一步了!” “醉仙”柴松道:“沙成山,你總得先說個大概吧?免得我老人家憋的難受!” 沙成山指著花郎,道:“秦百年不知弄的什麼毒藥,他把毒藥分送給練百竅神功的人,這些人對秦百年早已心存感激而不疑於他,於是便服了他的毒藥,等到服藥成癮,這人便只有聽命于秦百年擺佈,否則便如同這位花少門主一般的淒慘了!” 三人相對愣然,而沙成山已拍馬疾馳而去! 惠因子三人尚未趕到少林寺,沙成山已經又匆匆的下了嵩山少室峰! 是的,端陽節距今不過半月,如果想說服參與立盟大會之人,時間十分迫切,他不能有所延誤! 現在,沙成山繞過一道堤岸,他又看到沙河邊的小船。 突然間,有匹壯馬出現在柳樹下,沙成山一怔! 是的,有馬就有人,何況那是掛在柳樹根上的! 於是,沙成山望著岸邊的小船 小船在晃動! 小船上絕非是丘蘭兒,因為丘蘭兒如今正與方小雲住在嵩山少林寺內! 那麼,船上又是誰? 緩緩的,沙成山到了柳樹下。他剛下馬,小船上紅影閃動,矮艙之中走出個女子! 那女子舉首望著河岸,便不由得一聲尖呼,道:“沙成山,你果然又回來了!” 是秦紅,這小妮子像個花蝴蝶似的往沙成山翩然撲過來了! 沙成山木然的走過去,秦紅已投到他的懷抱中,道:“沙大哥,我等了兩天才等到你!” 沙成山道:“等我?” 秦紅眨著一雙妙目,道:“是呀!我們上次離開這裡,我就說過要回來的!” 沙成山道:“找我有事?” 秦紅俏嘴一嘟,道:“沙大哥,我問你,找到丘蘭兒母子了嗎?” “找到了!” “人呢?怎不同你在一起?難道……” “果然被白良派人擄到川南龍爪門去了!” 秦紅道:“我是要問你,她母子二人還在……” 沙成山點點頭,道:“好得很!” 秦紅有些失望的道:“沙成山,我承認我現在很失望,因為……” 沙成山淡淡的道:“秦姑娘,我很抱歉!” 一窒之後,秦紅忽然拉著沙成山道:“沙大哥,你可知我心中有多苦?” 沙成山道:“別作繭自縛,凡事要順其自然!” 冷冷的,秦紅道:“說得容易,也說得輕鬆!” 沙成山道:“回去吧,龍騰虎躍即將震撼江湖了,你該站在你爹一邊才是!” 秦紅拉著沙成山,道:“走,我們到小船上去!” 沙成山道:“有事?” 秦紅點點頭,道:“即便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短暫的幾日相處,你不會令我失望吧?” 沙成山道:“怕要令姑娘失望了,因為我尚有急事待辦,不能久留!” 秦紅道:“稍坐一刻總可以吧?” 於是,沙成山跟著秦紅又登上小船。秦紅立刻升火煮茶,小心的侍候著沙成山,宛似個小婦人般! 二人對坐在艙中,秦紅道:“沙大哥,你聽說武林立盟大會之事了吧?” 沙成山不忍欺騙秦紅,遂點點頭,道:“知道了!” 秦紅道:“端午過後,我爹就要我嫁給表哥江少勇了!” 沙成山抱拳,道:“這是親上加親,我恭喜你了!” 重重的嘆口氣,秦紅道:“其實我也並不喜歡表哥,他孤傲自負,對人不假詞色,與之相處真沒意思!” 沙成山道:“從未看到過江少勇,更未見過你哥哥秦楚,這二位少公子怎的不常出門,難道……” 秦紅再一次重重的望了沙成山一眼,道:“沙大哥,別同我們龍騰虎躍二莊為敵,好嗎?” 沙成山一怔,道:“你在做說客?” 搖頭一嘆,秦紅道:“沙成山,我實在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三思!” 淡淡的,沙成山道:“若為我好,就該勸勸你爹,別開那武林立盟大會。要知江湖浩瀚,妄圖稱霸江湖,領袖武林,必將招致慘痛的後果!” 秦紅道:“我無法勸服我爹。他們策劃數年,目的就是想一統武林。如今一切業已成熟,怕是不會退縮了!” 沙成山道:“秦姑娘,你所指的‘成熟’二字是什麼意思?難道……” 點著頭,沙成山未說完,秦紅已輕聲道:“事到如今,為了能勸阻你妄圖攪和武盟大會,我便老實對你說。我兄長秦楚與表哥江少勇二人已練成全部‘百竅神功’,如今我見他二人武功果然精進,舉手投足身輕如燕,二人龍虎雙劍合壁,更是風雷變色,武盟大會之上怕不會有人是他二人對手了,你……” 沙成山雙目一緊,道:“休得仗著他二人之力妄圖登上盟主寶座!天下不少英雄豪傑,他們不會坐視的!” 淡淡一笑,秦紅道:“我不說,怕你真的還蒙在鼓裡。 沙大哥,端陽節尚未到,虎躍山莊已接到幾處擁護我爹的賀儀。就我知道,已有‘西陲二十四鐵騎’的人馬,‘苗疆百毒門’的冷泉夫妻二人,還有最近送上賀儀的‘川南龍爪門’以及‘皖北飛索門’,另外就是‘關洛雙雄’等人了!” 沙成山立刻全身猛的一震! 秦紅又接道:“最近兩天我師兄關天水又派人到‘襄樊三江幫’與‘湘江無憂門’去了,他相信這兩處的人一定也會擁護我爹而毫無疑問了!” 沙成山深深的嘆著氣,因為他原是打算分赴這幾處去說服的,不料這幾處已向秦百年與江厚生獻出赤誠,表明了擁護之心! 秦紅接道:“所以我勸你也跟我上虎躍山莊去,千萬別同我爹為敵!” 沙成山一聲苦笑,道:“龍騰虎躍二莊如果加上這些人,武林中只怕沒有人敢與之抗衡了!” 秦紅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沙大哥,你若不投效我們,何不明哲保身?” 沙成山漸漸發覺秦紅的目的,她只是一心要把自己拉攏到她爹的身邊。不錯,她是個好女兒,卻不見得是個好妻子。我沙成山豈會是貪生怕死之輩? 秦紅見沙成山不語,立刻又道:“沙大哥,你想清楚了嗎?” 沙成山仍然不語! 秦紅伸手拉過沙成山一手,款款情深的道:“沙大哥,丘蘭兒母子未被人殺害,我不知道是喜是憂,可是我對你的心意總是真的,沙……大……哥……” 沙成山淡淡的道:“秦姑娘,從形勢上看,我們真的成了水火之勢。我曾殺死江少強,也殺了白快活,這兩方面的人絕對不會輕易罷手。再加上這一年來的幾次拚鬥,我沙成山幾已成了眾矢之的,有一陣子不少人想謀我的項上人頭!” 沙成山有些黯然的仰起頭來,又道:“當我知道要我人頭的人是你爹的時候,我才知道連你爹也不會放過我。秦姑娘,沙成山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背叛自己父親的女兒,你更不會扯你爹的後腿,而我……” 秦紅急切的道:“你怎樣?” 沙成山道:“我以為我更不能逃避,也許這次武盟大會就是一次最佳的機會!” 秦紅道:“什麼最佳的機會?” 沙成山道:“是一次徹底解決彼此之間怨仇的最佳機會!與其糾葛不斷,何如一了百了?秦姑娘,勇者無懼,仁者無敵,本來……” 沙成山撫摸著小船,又道:“本來我在找到丘蘭兒母子之後,原是要埋名隱姓或乘此小船流向遠方。但在歷經多次拚搏之後,沙成山看穿了,因為逃避不是辦法,江湖的例律是血腥的累聚所凝成,沒有人能脫離這個範疇。與其日子過得不安心,何如面對現實,殺出一條生路來!” 沙成山說至激昂處,一拳搗在船板上! 秦紅雙目已紅的道:“沙大哥,何必把自己送上絕路? 你原本有路可走……” 沙成山冷冷道:“跟你去跪著向你父親求饒?還是斷腕在江厚生的面前?” 秦紅道:“沙大哥,你也可以遠走高飛呀!” 沙成山道:“秦姑娘,你太天真了,事情為何不深一層去想?” 秦紅道:“沙大哥,你的話我不懂!” 沙成山道:“你想,等到武盟成立,你爹與江厚生變成盟主,天下武林一統,那時候天下之大還會有我沙成山一家容身之地?” 於是,秦紅也黯然不語了! 喝乾杯中茶,沙成山道:“秦姑娘,我要走了,你也該回虎躍山莊去!” 一把拉住沙成山,秦紅道:“不,沙大哥,即使我們真的成為明日之敵,為何不珍惜今日之情?叫我們在此共度一日美景良辰吧!” 她的話至誠,令沙成山十分感動! 於是,沙成山張臂便把秦紅摟在懷裡! 秦紅以面貼在沙成山的下巴上,輕聲的道:“沙大哥,真是造化弄人啊!” 撫摸著秦紅的背,沙成山道:“秦姑娘,我們之間的情誼絕對無法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有結果。如果真的有什麼結果,那也只是苦果!” 秦紅道:“沙大哥,你真的要參與武盟大會與我爹為敵嗎?”她全身在抖顫著,又道: “你就不再多考慮了?” 沙成山道:“不是我一心要與你爹為敵,而是他們永遠也不會放過我,我無奈!” 秦紅道:“沙大哥,你別恨我……我……” 沙成山一怔之間,突覺背上一痛,本能的,他雙臂暴彈又揮。 但聞“嘶”的一聲,只見一把短刀自他的後背繞切過他的左臂到了胸前,帶起的一道血口子立刻濺出一縷鮮血。 沙成山左手力拔,右手並指疾點秦紅肩井,口中厲聲怒叱:“你這是為什麼?” “當”的一聲短刀落在船面上,秦紅已錯身掠出矮艙,不停的搖晃著左肩頭! 沙成山反應之佳,之快,也令秦紅大吃一驚。她自衣袖中突然抽出一把尖刀 一把足以刺穿沙成山的尖刀,卻被沙成山覺出背上一痛之際,便生生把穿心一刀撥向一側而只切出一道血口子! 痛苦的走出矮艙,沙成山的臉上肌肉抽搐著,心中的悲痛,遠比他挨的刀更令他痛苦! 秦紅已自小船躍向岸上! 沙成山並未追下船,他站在船邊沉痛的道:“秦紅,你原來是有目的而來找我的!為了你要做個孝順女兒?還是為了龍騰虎躍二莊的‘大計劃’?” 沙成山的話甫落,秦紅已見淚的道:“沙大哥,你……你難道……” 沙成山突然憤怒的道:“不要叫我沙大哥!” 秦紅道:“如果我殺了你,我便立刻自戕在此,讓我們來生再結為夫妻!” 沙成山咬咬牙,怒道:“這會是你心裡話?秦紅,你與你爹一般樣,果然心府極深,陰狠毒辣!” 秦紅抹去淚水,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 沙成山道:“難道不是?自從我們認識至今,你無時無刻不在勸我投效你爹,直到今天,你見雙方即將在端陽節攤牌,便決心先對我下毒手,免除你爹的心腹大患。秦紅啊秦紅,你終於也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秦紅憤怒的跺著腳,道:“沙成山,不是你說的那樣!如果我殺死你,我真的也會舉刀自殺在你的身邊!” 一聲怒哼,沙成山道:“秦紅,如果你真是這麼堅定,你便在我面前先舉刀自殺,等你死後,沙成山也立刻舉刀隨你走入幽冥,如何?” 秦紅一怔,道:“你……” 沙成山道:“沙成山說話算數,秦姑娘,我在等你的行動了!” 秦紅咬咬牙,道:“原來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沙成山,你太令我失望!” 沙成山冷酷的雙手扠腰,不顧臂上的刀口子溢血。 他連眉頭也不皺的道:“秦大小姐,該是你舉刀自戕的時候了!難道你怕死了?還是擔心你死後我不會自殺?” 秦紅舉起手中尖刀對準自己的前胸,道:“沙成山,我就死給你看!” 沙成山道:“沙某正在看呢!” 舉刀久久未落下,秦紅忽然咬咬牙,道:“沙成山,如果我不自殺,你會不會出手殺我?” 沙成山道:“秦大小姐,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正等著看你自殺!” 秦紅不禁面色變灰,冷冷的道:“沙成山,我一直想把你轉變成我爹的得力助手,尤其是你從黑龍堡救出我之後,更增強了我這種想法。可是,你對我爹的成見已深,使我難以達到目的,今天……今天……” 冷酷的咬著牙,沙成山道:“今天你就要下手殺我,是嗎?” 秦紅睜著雙目,忽然收刀回頭就走! 沙成山並未追趕,他看著秦紅跨上她的馬,又看著秦紅頭也不回的拍馬疾馳而去! 沙成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秦紅,你絕對不會死,你絕對不會在你爹即將奪取武林盟主的前夕而自殺。我看扁你了!” 不錯,秦紅是不會自戕,她怎會與沙成山殉情在這條小船上? 她明白得很,因為,她不能往她爹的臉上塗顏色。刺殺沙成山不成便只有一走了之! 秦紅本要在龍騰虎躍二莊發起的武盟大會之前先立下頭一功,不料還是失敗! 沙成山心中明白此點,便逼著秦紅先死,果然戳穿秦紅的陰謀! 此刻,沙成山望著遠去的秦紅,他嘴角牽出個冷笑,緩緩的跨上馬背,且取出刀傷藥把傷口紮緊,滿面痛苦的往回路走去! 回頭路,當然是嵩山少林寺! 沙成山本想先找上苗疆百毒門,但聞得秦紅的話,連皖北的飛索門也都站在支持秦百年的一邊。 看來鳳凰嶺的龍騰山莊與獅頭山下的虎躍山莊這次武盟大會,必有一番慘烈的拚殺了! 沙成山憤怒的拍馬疾馳,一口氣便是五七十裡遠。忽見前面山同下走上兩個人來,雙方一經碰上,沙成山立刻便一愣! 迎面二人也是怔怔的對望著! 就在雙方剎那間的一窒之後,沙成山立刻在馬上一抱拳,道:“晁前輩、貝兄,二位別來無恙?” 對面,不錯,正是“太極老人”晁千里與“冷面豹”貝海濤師徒二人! “冷面豹”貝海濤吃吃冷笑,道:“沙成山,又是一次狹路相逢,真巧!” “太極老人”晁千里道:“沙成山,你好像受傷了!” 不等沙成山開口,貝海濤道:“像他這種動不動拔刀相向的大殺手,哪天不滴上幾滴血,掉上幾兩肉?” 淡淡的,沙成山道:“賢師徒,沙成山苦在心裡!” 貝海濤道:“沙成山,可是為了你的老婆孩子?” 搖搖頭,沙成山道:“不,二位如果想知道,何妨一起去嵩山少林寺!” “太極老人”晁千里道:“老夫正是有事前往少林,沙成山,你大概也知道武林立盟之事吧?” 沙成山道:“沙某正為這事在苦!” 貝海濤冷沉的道:“天下大亂,不正是你這位大鏢客生意興隆之時嗎?你愁個什麼勁?” 沙成山道:“沙成山想先知道,二位為何找上少林?” 晁千里道:“少林掌門智善大師為老夫多年摯友,這次龍騰山莊立盟大會,老夫就是趕去聽聽他的意思,因為……因為這不是一件小事!” 沙成山道:“請問晁前輩可曾得到秦百年的半部‘百竅神功祕籍’?” 晁千里道:“老夫沒有,但海濤收到了!” 沙成山道:“有了祕籍必有靈藥,這藥是否也收到了?” 說完,他便直視著貝海濤! “冷面豹”貝海濤沉聲道:“你怎會知道?” 一聲淡淡的笑,沙成山道:“實話實說,那是秦百年的一項陰謀,但願貝兄沒有上當!” 貝海濤道:“莫非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二位,沙某也是轉回少林寺的,且等到了少林寺,自會一切明白!” 晁千里冷冷的道:“本來老夫決心遇上你之後要領教你的‘雙星伴月’絕招,因為,這些天老夫師徒二人日夜鑽研窮究,一心要破解你的殺招,但見你身受刀傷,老夫不願乘你之危!” 沙成山道:“謝謝!” 貝海濤接道:“為了窮理致知破解你的招式,我一直未有機會去苦練秦百年著人送我的半部‘百竅神功祕籍’,更未曾吃他送來的靈藥!”他一頓又道:“既然今日遇上,總得比劃比劃……” 沙成山道:“何不等到端陽武盟大會之後?” 晁千里沙啞著聲音,道:“你已身受刀傷,沙成山,我們在肉體上的掠奪,並不能增添對方心靈上的快感,所以我們可以不拘於在對方身體上所製造的傷害來論成敗,我的意思……” 沙成山頷首道:“我懂晁前輩的意思,這是非常君子的比鬥。晁前輩,藝業達到你我這種境地,尊嚴與聲譽方是彼此極力爭取的!” 晁千里道:“很好,沙成山,我們的看法和觀念一致了。 現在,你仍坐在馬上不動,我們口述過招來決定勝負,判斷高下,你可要聽清楚了!” 神色一緊,沙成山半閉雙目的道:“晁前輩,我們把比鬥定在三招之內……” 晁千里道:“不,就是你那一招足夠了!” 沙成山道:“二位請賜招吧!” 晁千里道:“恕我師徒二人聯手了!” 沙成山道:“這已不是第一回了!” 拱拱手,晁千里道:“我們不客氣了,你要小心!” 說著便見他雙手托天,一對耀目金環旋動在雙掌,但身子不即閃動,口中沉聲道:“我的‘天地金環’會在上下兩個方向凝成三十二道光輪罩上你的正面。接著全身收縮猛張,雖然是上次施展的‘開天闢地’,但這次我的身子往斜刺裡呈螺旋式閃掠在空中,再不為你的兩束銀芒所擊!” 一邊,貝海濤舉著一對套在手上的金色豹爪,道:“沙成山,就在你出招兜攔截殺我師的那招‘開天闢地’時,我已到了你剛剛拔身起而未起的頭上三尺之地。我仍是那招‘金陽罩頂’擊你的腦門,同時身子往斜刺裡閃掠,以躲避你分擊過來的刀鋒!” 沙成山聽的仔細,雙目幾乎已合起來。 此刻,他異常小心的在馬上指著天地,道:“彎月刀會在起手式裡灑出一片銀河瀉落也似的冷芒,迅速的攔截金環於天地之間。就在同一時間裡,‘雙星伴月’以萬分之一眨眼的時間迸射出來。我身體並不隨著那突然閃出的兩點星芒而上,我會以三十五個斜翻掠射,猛然踢出右足。這一足是送給被我逼閃的晁前輩,兩點銀星卻全部送給貝兄。 這是交手中的分庭抗禮與分進合擊手法,雖不一定傷得了二人,但貝兄只怕難免重傷當場!” 沙成山邊說,只海濤與晁千里邊比手劃腳,等到沙成山話完,晁千里一陣嘿嘿笑,道: “沙成山,你真可惡!” 沙成山淡淡的道:“晁老的意思……” 晁千里憤怒的道:“聽你的說法,你似乎更能心領神會於那招‘雙星伴月’。如是上次我們交手,我便無法擊中你那背上一環!” 他喘息一口大氣,宛似他剛剛同沙成山大幹了一場,又道:“老夫這次找你,就是要把擊中你背上的一環擊上你的後腦勺。豈料你也會窮理致知而不蹈覆轍,看來你本不會施展這種辣招,全是我師徒幫了你的大忙,令你幡然領悟的了!” 一席話完全不假,沙成山一直想不透的“雙星伴月”,便是與晁千里師徒二人搏鬥中領悟出來的! 晁千里的話也說中了此點,沙成山不加否認的點點頭,道:“晁老果然行家,沙成山十分佩服!” 大大一震,貝海濤道:“我們又得思考如何破解他的這招‘雙星伴月’了!” 重重的搖搖頭,晁千里道:“不用了,他已對這招‘雙星伴月’心領神會,運用自如了!” 貝海濤道:“難不成我們這次又幫了他的大忙?” 晁千里道:“不錯,武功一途,有些需要死學活用,但多數是活學活用,舉手投足,身隨意念。沙成山是一流高手,他已心意合一,一點即明,下次再找他,吃虧的便是我師徒了!” 沙成山道:“晁老,沙成山無意與賢師徒為敵,大敵當前,但願彼此化敵為友……” 晁千里收起一對“天地金環”,道:“沙成山,你真的以為秦百年野心勃勃的要當武林盟主?” 沙成山道:“沙成山一人之詞難以令人相信,如果賢師徒到了少林,自然也就明白了!” 晁千里點點頭,道:“既如此,我們且趕到少林寺,聽一聽智善和尚的意思!” 於是,沙成山對貝海濤道:“有件事情貝兄應該諒解!” 口海濤道:“何事?” 沙成山道:“沙某知道貝兄與‘川南龍爪門’白門主私交不錯,去年且為白門主助拳……” 貝海濤沉聲道:“可惜那次被你逃過!” 淡淡的,沙成山道:“白良暗中擄去丘蘭兒母子,誘我先被各門派截殺,更設下毒計陷阱害人,所幸沙成山仍然及時救出她母子二人……” 貝海濤道:“你殺了白良?” 沙成山道:“沒有。但他的門下高手便難免有死傷!” 貝海濤道:“沙成山,你給我提這些做甚?” 沙成山道:“無他,武盟大會上,沙某希望把私人恩怨擺一邊,更希望貝兄把白門主勸說到我們一邊來!” 晁千里一邊點點頭,道:“多一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的多,為大局著想,海濤應該這麼做!” 貝海濤道:“我與白良私交並非十分篤好。若為大局,我當一試,但卻沒有把握!” 於是,三人便立刻往嵩山少林寺趕去! 朗朗乾坤,風和日麗,沙成山與晁幹裡、貝海濤三人剛剛登到少林寺門前,突見十幾個年輕和尚分別挑著場邊堆放的劈柴往寺中走去! 看這些和尚的匆忙樣子,晁千里心中一緊。忽見一個老太婆摀面泣叫著走出寺來,沙成山一眼便認出是“無憂婆婆”花滿天! 花滿天已指天指地的淒吼起來:“老天啊,我無憂婆婆天天憂愁,為什麼要如此折磨我?為什麼?” 忽見是沙成山與另外二人走來,“無憂婆婆”花滿天立刻伸手拉住沙成山,道:“沙成山,少林寺要用‘八籠蒸石’蒸我的花郎,我老婆子擔心他們會害了我兒子的性命!” 沙成山道:“花門主,你以為少林寺會害死你兒子?” 晁千里已走上前,道:“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候,又從寺裡走出兩個老人,沙成山立刻對晁千里道:“晁老心中存疑,可問來的兩位老人家!” 那面,扁奇已開口道:“成山,你怎麼回來了?” 沙成山為扁奇藥老子二人介紹晁晁乾里貝海濤相識,雙方聞得各人名姓,便不由得互道仰慕! 藥老子拉著花滿天,道:“回去,回去,你兒子已在蒸籠裡,不會有事的!” 花滿天突然怒吼道:“如果他們蒸死我兒子,老婆子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少林寺!” 藥老子道:“難道你沒見那悟心和尚?他已盡除全身之毒,不是活得好好的?” 一行人擁著花滿天又走人寺後面的大廂房中。 只見幾個赤膊和尚猛往大灶中塞木柴,熊熊大火直把八層大籠下面的熱水燒得“ ” 響! 光景看得晁千里師徒二人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候,從院裡走來兩個老僧,晁千里已歡叫起來:“智善和尚,還記得故人嗎?” 當先走入廂房的老僧,白眉上揚,口喧佛號:“阿彌陀佛,是什麼風把晁施主吹來敝寺!” 智上大師也識得晁千里,二人一起走上前來把臂哈哈一陣笑…… 一邊,花滿天怒指蒸籠,道:“和尚,這種蒸法不把個活人蒸爛?” 笑笑,智善大師道:“八籠蒸石,顧名思義便石頭也會蒸熟!”他一頓,又道:“但請花施主放心,如有差錯,貧僧賠上老命!” 現在,智善大師又把一切必備之事交待一番,便引著晁千里等來到方丈禪房中! 沙成山沒有跟過去,他來到丘蘭兒與方小雲的房中! 丘蘭兒經這幾天的休養,又有方小雲的照顧,精神已恢復不少,臉上也有了紅潤! 沙成山抱起娃兒看,心中又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 是的,這次武盟大會,絕對免不了一場廝殺,是生是死,對這孩子太重要了! 方小雲一旁看著沙成山,她的心中充滿了矛盾,但見丘蘭兒與沙成山並肩在逗弄著,黜然的轉身便走出房門外! 丘蘭兒低聲的道:“大哥,我以為我們應該立刻離開此地,與義父一同遠走高飛!” 沙成山看著孩子未開口! 丘蘭兒又道:“大哥,武盟大會就叫他們去爭,去奪,關我們何事?” 沙成山把孩子抱得更緊,重重的沉聲一嘆,道:“蘭妹,我何嘗不作此想?但有一事,蘭妹應該知道。一旦龍騰虎躍控制武林,只怕天下之大就無我們容身之地了。江厚生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提起龍騰山莊,丘蘭兒便想起自己被囚在鳳凰嶺上的洞中之事,她輕聲一嘆,道:“不錯,一旦他們能對天下武林發號施令,他們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你我!” 面無表情,沙成山道:“所以我不逃避,也不打算逃避!” 丘蘭兒道:“我的身體也好多了,端陽節我與大哥一起去!” 沙成山連連搖手,道:“不,你該為我們的孩子著想,這孩子已經吃了不少的苦,我不希望他變成孤兒!” 接過孩子,丘蘭兒道:“方姑娘對孩子不錯,而且方姑娘是個好人,孩子就暫由方姑娘代勞吧!” 沙成山道:“不,一切事情我已有所安排。蘭妹,你一定要聽我的!” 丘蘭兒未再堅持,她怔怔的望著沙成山,道:“大哥,為孩子,也為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也是為我!”方小雲邊說邊走進來,她的手中已端著吃的東西! 方小雲把東西放在桌上,走近沙成山道:“沙大哥,你即使不答應我方小雲為妾,方小雲也決心侍候你一輩子!” 沙成山愣愣的道:“報恩的方法太多了,並不一定要以身相許!” 方小雲看看丘蘭兒,道:“你不叫我侍候沒關係,我可以侍候丘姐姐!”說著,便雙手握住丘蘭兒的手,又道:“是嗎?丘姐姐!” 丘蘭兒點點頭,道:“怕是委曲你了,小雲妹!”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爹雖然出家,你媽尚需你去照料,這事情以後再說吧!” 遠處傳來一聲洪笑,只聽得“笑彌勒”鐵秀洪聲道:“好、好、好,果真如此,一場拚殺便免不了啦!” 沙成山立刻對丘蘭兒方小雲二人道:“我回寺來,尚未看到鐵前輩三人,我這就過去!” 沙成山繞過兩處大禪院,已聞得“醉仙”柴松道:“武林為禍,歷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秦百年妄想主宰武林,他是作夢!” 一聲哈哈傳出來,晁千里道:“且等端午期到,大夥一起上鳳凰嶺,倒要看看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如何的興風作浪!” 沙成山緩步走入禪房裡,只見已坐滿了武林前輩與當今一流高手! 智善大師指著兩個白髮蒼蒼老人對沙成山道:“沙施主來的正好,且見見這兩位老人家!” 沙成山已對二老抱拳,道:“末學沙成山有禮了!” 兩個老頭兒四只精光炯炯的眼神逼視著沙成山! 智善大師立刻笑道:“二位老人家乃是武林高人 ‘天山雙奇’海英、海浩便是此二老!” 沙成山雙目一亮,忙又見禮,道:“原來二老就是‘天山雙奇’!曾聞家師說過,二老武功已入化境,今日有幸得識,真是三生有幸!” 突聞左面的海英撫髯,道:“你就是正果兄的傳人?” 沙成山黯然一嘆,道:“家師已作古十年了!” 海英望望海浩,道:“兄弟,真是令人失望的消息,正果竟然早已死了!” 海浩怔怔的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沙成山,你是否已盡得正果老人真傳?” 沙成山道:“皮毛而已!” 海浩失望的對海英道:“我們埋首十年,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同正果兄比個高下,不料他竟然早死了,可惜呀,可惜!” 沙成山還以為這二老是師父的朋友,不料竟然是為了要找師父比武!人已到了這般大年紀,竟然還把勝負得失與名利看得如此之重! 沙成山面色立刻一緊,道:“敢問二老,可是與吾師定下比鬥之約了?” 海英道:“正果的刀法怪異,出刀已至隨心所欲,要想同他較量,我二人也不敢託大,定下十年之期,不料前年他該去天山的,想不到他早已作古。算了,算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師雖不在,我這個不成材的徒弟當應代勞,不過……” 海英看了海浩一眼! 沙成山已接道:“且等端午節後,沙成山如果命大還活著,一定在二老面前討教!” 於是,海浩持髯哈哈一聲洪笑…… 緊接著,海英瞅著沙成山也笑了…… 豔陽照射在一片青草坡上,沿著山坡一道寬廣的大場子,場子上停了近百匹健馬,每匹馬都已套好了馬鞍。 馬前面分別站著個年輕壯漢,他們俱都是一色的青裝,頭挽青巾,背插砍刀,目不轉睛的望著遠方的大道! 這裡距離鳳凰嶺上的龍騰山莊整十裡,“飛龍”江厚生就在這兒設下接待站,把參與武盟大會的群雄迎接到龍騰山莊! 此刻,通往鳳凰嶺的大道,每半裡便扎了一座綵樓,一共七座,分由龍騰山莊七武士率人迎在彩樓下! 遠處一陣鐵蹄聲,只見為首的正是孔二寡婦,她率領著“西陲二十四鐵騎”直馳入龍騰山莊前面那個大廣場。 廣場四周搭著彩台,正中一座彩台特別大,方圓八丈,高約三丈,迎著臺子放置著一排玉石大椅子,橫眉下方掛著一個橫匾:“龍虎爭輝”。 孔二娘的人馬在場邊落下馬來,便立刻紛紛坐在正面大臺子右方! 不旋踵間,又是一批人物走來,竟是“皖北飛索門”的人物。 為首的“撥雲手”管洲已冷冷的坐在右面一把大椅子上,他率領的門下三十二人十分有序的站在他的身後! 突然遠處有人一聲驚呼,只見“苗疆百毒門”門主冷泉,身上盤繞著一條花斑毒蛇,冷泉老婆的手上則提著一只蠕動的布袋走過來。 他們的女兒冷若水緊緊跟在後面,柳仙兒與戈二成也走在一群隨從前面。那柳仙兒一走到彩台下,便立刻左顧右盼,顯然在找沙成山! 已經進入廣場之人正自舉首遠眺,只見一群灰衣大漢個個乘馬而來,緊跟在這些馬匹後面的,竟然是“湘江無憂門”的“無憂婆婆”花滿天! 花滿天見前面的灰衣人下馬,立刻認出是三江幫的當家“鐵槳震三江”聶虎,她暗中對聶虎點點頭,二人立刻各率門下人找地方坐下來! 現在,日將當中,遠處又一批人騎著龍騰山莊設在十裡外的健馬不疾不徐的趕來了! 眾人看過去,只見為首的是少林掌門智善大師,在他的後面是幾個老人,智上大師與“一刀穿心”左長庚、“黑天剛”熊霸天也緊跟在後面…… 沙成山懨懨的坐在馬上低著頭,他連眼皮子也未抬起來,然而他的到來卻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柳仙兒第一個尖聲道:“沙成山,你還敢來!” 沙成山淡然的抽動嘴角,他未曾開口! 就在這時候,後面蹄聲大震,“龍爪門”的人竟然也趕來了! 白良拍馬在場中央不即落下來,他環視一遍,立刻發現了沙成山,便撥馬到了沙成山面前,道:“沙成山,當著眾豪的面,我要剝下你的人皮!” 沙成山仍然未開口! 白良忽見貝海濤坐在沙成山附近,不由雙眉一緊,抱拳對口海濤道:“貝賢弟,你怎同姓沙的凶徒坐在一起?” 貝海濤道:“哪裡都是一樣。白門主,你請便!” 白良一愣,立刻率領百名門下走到大臺子右面去了! 眾豪剛剛坐定,龍騰山莊上突然響起一陣砲聲。 緊接著便從四面八方擁出五六百名青色黑色勁裝大漢,這些人一出現,便向廣場四周圍來! 沙成山四下看過去,立刻知道這是龍騰虎躍二莊的武士,青色的大漢們頭扎青龍巾,腰插短刀,一把長刀倒拿在手上。 黑色的大漢們也是長短刀,但站在前面的是虎躍山莊的餘副總管親率的十武士,這十人俱都是肩摃巨斧,金剛怒目,威風凜凜! 張長江 龍騰山莊的大總管,也率領著“龍騰山莊”七武士 祁連五頭狼與長山雙虎等人站在一排青色勁裝大漢前面! ----------------------- |
第65章
從莊內傳出一陣悠揚的樂聲,只見在一批大漢前導之下,秦百年與江厚生並肩走來。在這二人的身後面,竟是兩個蜂腰熊臂面色清秀的年輕人,這兩個年輕人的手中各握著一把鑲玉寶劍! 沙成山忽見一個大胖子跟在這批人後面出來,不由冷笑道:“連彌勒鷹爪這號人物也為他們收買了!‘秦關九條龍’已死了五個,如今只有四個出現在祈連海身邊!” 坐在智善大師一邊的“醉仙”柴松突然一聲怪叱:“你們看看,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那種架子,德性!” 笑彌勒接口道:“別咋唬,這二人早已有了萬全準備,不信,你老酒鬼等著瞧!” 此刻,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已走上彩台中央,秦百年呵呵笑著向台下兩邊眾人抱拳道: “秦百年與江莊主共邀各路英雄在此聚會,蒙各位大駕光臨,立盟大會生色不少,秦百年謹此致謝!” 緊接著,“飛龍”江厚生踏前一步抱拳道:“本次立盟大會,首先便要選出當今盟主!” 他回頭望了秦百年一眼,又道:“當然,盟主的寶座非德劭望重之人莫屬了!” 這二人的話落,台下忽然吼聲雷動,張長江已率先高聲道:“盟主寶座當然非‘武林老爺’莫屬!” “我們擁護秦莊主!” “擁護秦莊主!” 台下各路人馬中,忽聞孔二娘道:“我們‘西陲二十四鐵騎’也擁護秦莊主!” “對!擁護秦莊主!”孔二娘的人跟著吼! 忽然,臺子一邊走出關天水,他緩緩走至三江幫前面,道:“聶幫主的意思……” 不料聶虎面無表情的不開口。關天水冷然走向無憂門,對花滿天道:“花門主的意思……” 花滿天咬牙不說話。關天水面色酷傲的走向百毒門。 他衝著冷泉一抱拳,道:“恭喜冷門主夫婦二人已把身中百毒祛除對於這次立盟主之事……” 冷泉忽的站起來,高聲道:“我百毒門決心擁護秦莊主為盟主!” 關天水連連道好,立刻自身上取出一包東西塞入冷泉之手,道:“辛苦你們了,莊主決不會虧待你們的!” 猛古丁一聲厲吼,“無優婆婆”花滿天攔住關天水,道:“姓關的,你給我站住!” 關天水臉上抹去一層寒霜,似笑非笑的道:“花門主,花少門主的雙腿不是早已好了嗎?你這是……” 花滿天沉聲道:“好你個頭!至今三月已過,你說送來另一種靈藥,請問你的另一種靈藥呢?拿來!” 關天水一怔。不錯,他是說過這句話,但那是對沙成山說的,也是一句欺人之語,不意花滿天此時卻逼使關天水交出來,而令關天水有些手足失措! 一窒之間,關天水立刻道:“給也不是在這時候!” 花滿天大怒,道:“放屁,你剛才給冷泉的是些什麼? 姓關的,要不要我老婆子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拆穿你們的陰謀?” 關天水道:“什麼陰謀?”他一頓,立刻沉聲道:“難道我師所贈的半部‘百竅神功祕籍’是假?” 花滿天道:“祕籍是真!” 關天水又道:“那些靈藥呢?” 花滿天幾至動武的指指關天水道:“那不是靈藥,而是害人坑人的毒藥!” 關天水怒叱道:“胡說八道!” 花滿天憤怒的逼近關天水,道:“姓關的,你們先施惠又耍陰,服毒之人不出一月,便會服食成癮,你們便以此來控制這人。關天水,我老婆子說的對不對?” 關天水道:“有什麼證明?” 花滿天立刻高聲道:“悟心和尚,你走出來!” 就在她的叫聲裡,只見一個灰色袈裟和尚緩緩的走到關天水面前稽首:“阿彌陀佛,關施主可識得貧僧?” 關天水一驚,道:“方捕頭,你出家了?” 花滿天已大聲吼道:“方捕頭就是服了你給他的毒藥,幾乎死掉。我兒花郎從黑龍堡為你們拚命回來,中途被哈克剛困在山洞,藥已用完,痛苦得生不如死。關天水呀關天水,你要把話給我老婆子解釋清楚!” 關天水望著方寬厚,道:“你是……你是……” 悟心和尚道:“若非少林寺以獨門祛毒方法解除我身中劇毒,這世上早已沒有貧僧了!” 忽然中央臺子上面一聲厲吼,江厚生道:“今日只是立盟大會,選立盟主,其餘的就撇在一邊,以後再說!” 花滿天怒道:“什麼叫以後再說?你們妄圖控制各門派為你們的犬馬,設下這種坑人的陰謀。武林盟主之位,何其清高,我無憂門決不擁護你們!” 半晌,秦百年在臺上高聲道:“花門主稍安勿躁,且等選出盟主之後,老夫給你個滿意的交待!” 花滿天道:“秦百年,我兒花郎雙腿已愈,中了你的毒藥,業已由少林寺醫好。但我無憂門也為你出過力,死了不少門下兄弟,我們已經恩怨扯平。你搞你的武盟大會,我老婆子不侍候你們。今日拆穿你的陰謀,也算出了我老婆子一口怨氣,再見了!” 花滿天說走便走,立刻率領她的門下弟兄,剎時便走下鳳凰嶺! 就在這時候,三江幫幫主聶虎衝著中央臺上一抱拳,道:“秦莊主,我三江幫不趟這混水,恕我們先走一步了!” 臺上,秦百年看了江厚生一眼! 跟在聶虎後面的李魁五已走向沙成山,他點點頭道:“沙仁兄,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沙成山一笑,道:“謝謝!” 突然,孔二娘起身厲吼道:“這算什麼?受人恩惠竟然在這緊要節骨眼上抽後腿,太可惡了!” “毒王”冷泉也沉聲道:“少了他們並不影響立盟大會,我百毒門全力支持!” 那面,“龍爪門”門主白良卻一直怒視著沙成山,此刻,他卻高聲道:“我們儘快立盟,選出一位盟主來,先收拾姓沙的凶徒!” 中央彩臺上,秦百年高聲道:“盟主之尊除了武功高絕之外,當然要有道德勇氣。秦某以為,我們何不先以武功會友!” 江厚生性情最烈,立刻接道:“強者為王,這是天經地義之事!” 就在他的話聲裡,從身後站出一個青年人,不錯,江少勇走出來了! 只見他雙眉一揚,高聲道:“在下江少勇,藉此機會要為死去的兄弟江少強報仇,這第一場比鬥,就由在下會一會大鏢客沙成山吧!” 他“吧”字一出口,猛古丁拔身而飛,人在空中一連平著旋轉七次,輕飄飄的落在場中央! 沙成山懨懨的舉步往場上走,突聞得“天山雙奇”老大海英道:“露了一手‘龍戲雲’,這年輕人似乎練成傳言中的‘百竅神功’了!” 沙成山聽得清楚,心中十分坦然的走近江少勇,抱拳道:“少莊主指名沙成山,我不能不出來。未戰之前先恭喜少莊主已練成全部‘百竅神功’了!” 長眉一揚,江少勇道:“你倒是很識貨!” 接著,他又不屑的一揚臉,道:“沙成山,我弟江少強死於你手是私事,眼前立盟大會上的決鬥則是公,公私合併,沙成山,你心中應該明白這是一場殊死戰了!” 沙成山懨懨的道:“眼前的局面我清楚,自你爹的‘大計劃’一開始,你們便認我沙成山為絆腳石,自然先要除掉我而後快了!” 忽然暴烈的一聲吼,江少勇道:“你知道就好!” 中央彩臺上面,江厚生已深深的對一邊的秦百年點著頭,旋即高聲道:“少勇,閒話不用多說,別誤了立盟大會,出手吧!” 就在江厚生的吩咐下,突見江少勇雙眼中閃起一抹赤毒的光芒,身子未見晃動,雙腳已離地三尺,“嗆”的一聲金芒四射,那把三尺長劍直向敵人摟頭抹去! 江少勇的出招無奇,平實的一劍看的十分清楚,然而就在長劍距離敵人不足一尺遠的時候,陡然間發出銳芒一片,那如彩霞般的金光已呈條條般的自七十二個方位罩向敵人周身! 沙成山面色一緊,忽然拔空而起四丈,空中側旋身只一半,忽見敵人的金光仍然如影隨形的跟在他的身邊! 右腕猛的暴甩,“銀鏈彎月”灑出一片星海也似的光芒,就在四丈高的空中,金銀交輝發出一片刺耳的撞擊聲! 兩團人影浮動在空中,比日光還耀目的碎芒,便隨著連串的撞擊而迸濺著…… 虛空十一個筋斗怒翻,江少勇馭著金劍點地再殺,口中發出憤怒的吼聲! 沙成山旋身勁撲,“銀鏈彎月”灑出一片冷焰如屏,呼轟著擊殺過去! 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未見江少勇振劈,忽見他直上三丈疾快的落在敵人背後,不等沙成山迴旋身,他已揮出十三劍!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江少勇的閃騰功夫已到了隨心所欲,收發自如,可快可慢地步! 沙成山的彎月刀剛自回殺,便瞥見那片金光附身,回殺的銀芒力阻,但聞“切”的一聲,沙成山上身一晃,左肩臂已濺出一縷鮮血! 半空中,江少勇冷沉的道:“沙成山,拿命來吧!” 就在他的吼聲裡,好一片耀眼金光,無數條窒人心弦的霞光,猛往正自旋身的沙成山轟過去! 憤怒的直視著罩來的金芒,沙成山撕破喉管也似的暴喝一聲:“寒江月落!” 覆蓋著方圓三丈寬的一片銀閃閃銳芒,宛如星海潰決般的迎上那片燦燦金光,便在爆烈如火砲般的響聲裡,忽見一溜銀芒無堅不摧的直往敵人頭上切去! 似隕星,但比隕星還要快,就在星芒尚在,人影依舊在半空中的剎那間,只見一片血雨灑下來。 江少勇單足點地,左手已摀著後頸,有一道血口子看得十分清楚 從右耳後繞向後背! 奇怪的是江少勇忽然全身骨節暴響,雙肩聳動一陣之後鮮血立刻不再流了! 這光景不只沙成山吃一驚,連坐在左面彩台的少林掌門與天山雙奇等老一輩的人物,也都動容不已…… 海英沉聲對眾人道:“此子已練就‘百竅神功’,不但穴道可移位,連百脈也可控制!” 一邊,晁幹裡也沉聲道:“沙成山的‘銀鏈彎月’夠狠,想不到江少勇的劍法出神!” 突然,又從正面彩臺上飛躍出一位年輕人,不錯,秦楚來了! 只見他走近江少勇關切的問:“表兄,傷得如何?” 江少勇惡毒的看了沙成山一眼,重重的道:“沒關係! 表弟,我們龍虎雙劍合擊!” 秦楚側身走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可有膽量接我二人龍虎金劍合擊?” 沙成山淡淡的道:“為了爭取勝利便無所不用其極,很多次,當我遇上這樣的情形,便差不多是相似的發展,其結果總是血腥與哀號……” 冷冷的,秦楚道:“沙成山,我早聞你是個真正殺人如麻的殺手,也是個心腸如鐵石的冷血人物。但這次我卻要把話說明白!” 他指著江少勇又道:“我與江少莊主合練龍虎金劍,不論敵人或多或少,我們永遠是兩個人!” 沙成山道:“這麼說來,剛才一戰是多餘的了?” 輕輕而又不屑的搖搖頭,秦楚道:“那一戰只是為了私憤,因為你殺了他的兄弟!” 懨懨的,沙成山忍著肩上傷痛,道:“我明白,也諒解。二位,且由沙某領教你們的龍虎金劍合擊吧!” 彩台右面坐的白良已高聲吼道:“沙成山,你種下的什麼因,便該得到什麼果!這是血腥輪迴,也是你心狠手辣的報應,你生受了吧,我的兒!” 不料柳仙兒也尖聲道:“沙成山,我恨透你了!我要看著你血濺黃沙,你死吧!” 沙成山連正眼也不看過去! 他不能稍有分心,因為江少勇與秦楚二人的兩把金劍已平舉在二人的頭上,搏殺的“無形”已展開了! 也許沙成山真的殺孽太重了,坐在彩台左面的群豪中,竟沒有人替他說一句公道話,智善大師沒有,天山雙奇沒有,“太極老人”晁千里更沒有! 武當長老惠因子看了笑彌勒鐵秀一眼,忽聞“醉仙”柴松沉痛的道:“沙成山這是在為誰豁命?” 是的,沙成山抱著滿腔熱血而來,為的是“正義”二字。 如果不是扁奇老人勸說,如果不是為了揭穿秦百年的陰謀,他大可以帶著丘蘭兒母子遠走高飛。 就算江厚生與秦百年當上武林盟主,但要想派人追殺,那也是以後的事。然而,沙成山沒有退縮,他走在群豪的前面! 此刻 沙成山沒有移動分毫。忽聞彩臺上江厚生吼道:“給我殺!” 光華交映,人影閃掠,只見空中兩團金光不即落下,遠看過去宛如空中虛懸著兩團彩雲。 兩把金劍在三聲互擊互撞中,忽然破氣成嘯,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罩射向敵人! 略略晃動上身,“銀鏈彎月”流掣反迎中途,沙成山方自狂吼如雷般:“雙星伴月!” 就在他的吼叫聲中,“銀鏈彎月”已突然暴展,伸縮之間宛若灑出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織成縱橫飛舞的光圈於一瞬之間。金鐵撞響亂成一片,江少勇已在空中彈滾翻側,秦楚更閃掠在銀芒之外而不即落下來! 果真是身輕如燕! 天空中銀芒只是剎那間的稍斂,忽見兩團金光直奔過來,這次,沙成山下狠招了! “雙星伴月”銀芒大展,他的身法陡然在空中一彈之間直往秦楚掠去,一片銀芒中忽見兩束冷焰自銀芒中暴展勁射,宛如自西天展延向東方的長虹。 就在沙成山一陣狂烈的卷殺中,兩把金劍已彈上了半空,而空中忽然墜下三團實體,鮮血隨之往地上流濺! 江少勇的身子在抽搐,十七道血口子已把粉碎了的衣衫攪碎! 秦楚斜趴在地上直瞪白眼珠子,從正面頭上一刀連到胸口,鮮血溢出,肌肉翻卷,痛苦表情嚇人至極! 沙成山也有幾處傷口在抽搐,在扯絞。他緊皺著眉頭,強忍著攪混的血氣,汗水和著血水往下滴,浸扯衣衫,粘成一團。他已感到心身交瘁,精疲力竭,力道虛浮,甚至雙目也有些迷糊了! 秦百年與江厚生已紛紛躍過來。 江厚生抱起兒子江少勇,秦百年抱著秦楚,早有幾個壯漢撲過來,江厚生道:“快抬回莊上去!” 秦百年抱著兒子灰髯顫抖不已! 左面彩臺上坐的晁千里對貝海濤道:“沙成山的刀法更見犀利,我們同他交一次手,他便會精進不少,這次出刀又比上次‘口鬥’高明多了!” 貝海濤道:“想不到‘百竅神功’中的‘龍虎金劍合擊’仍然敗在沙成山之手,太意外了!” 就在這時候,忽見秦百年走向孔二娘,他沒有出聲。 但孔二娘已厲聲道:“沙成山江湖敗類,殘殺成性,秦莊主且在彩臺上面坐,看我們來收拾他!” 孔二娘的話聲甫落,但見右面人影閃掠,二十四個剽悍大漢,雙手抱著馬刀已把沙成山圍在中央! 秦百年高聲道:“先搏殺這凶徒,再立武林盟主!” 孔二娘一聲厲吼,道:“殺!” 廣場上立刻響起奔騰閃掠之聲,二十四把鋒利大馬刀便分成四個方向往沙成山圍擊過來! 沙成山的面色痛苦,雙目厲厲中大喝一聲,“銀鏈彎月”點、戳、挑、刺,銀光賽雪。 就在一片刺目的芒焰中,他猛然又是一聲狂吼:“寒江月刃!” 已經圍聚上去的十二名大漢,忽然間如履冰川,如上刀山,十二把大馬刀已上了半天空,在一陣如爆冰球的嗡嗡響聲裡紛紛往外撞跌出去! 孔二娘怒吼連聲,道:“便拚著死光,死絕,也要把姓沙的剁碎,兄弟們,跟老娘齊上!” 吼聲仍在,身形驟掠,半空中搶動大馬刀狂砍怒殺,孔二娘已挾著削厲的刀芒湧襲激盪著撲向敵人! “寒江月落!”沙成山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在孔二娘怒火攻心而拚命撲來的剎那間,立下殺手! 他太恨孔二寡婦了!這是她第三次找上他拚命,簡直欺人大甚! 沙成山的刀刃穿刺在孔二娘的胸上。 由於他是往空中掠升,而孔二娘又是自空中飛來,沙成山的一刀幾乎就把西陲這位女魔頭開膛,不只是鮮血噴濺。 當孔二娘重重的摔在地上的時候,她的肚腸也漓漓的溢出來! 旋轉身形在半空中,沙成山人未落地,“銀鏈彎月”已暴刺九十一刀,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宛如他已成了天空的月亮。 於是,又見馬刀拋擲,鮮血隨之飛濺,“西陲二十四鐵騎”竟然無一人倖免的撞翻在地! 沙成山躍落在地上,人已變得似大病初愈,雙腳交錯,幾已站立不穩! 彩臺上面,江厚生大吼道:“把屍體拖走!” 立刻奔過來四十多人把場上的屍體抬往場邊草地! 沙成山拖著重重的腳步正要往左面彩台走,對面傳來一聲尖叱,道:“沙成山,你站住!” 沙成山不用回頭看便知道吼他的人是誰! 喘息著,沙成山道:“柳仙兒,你想在此時撿便宜?” 柳仙兒尖聲一笑,道:“你怕了?” 猛回頭,沙成山全身一震。 只見柳仙兒身邊有個身披紅衫的“大漠紅鷹”戈二成。 肩頭的鮮血在流,背上的一刀撕裂著,沙成山心中那股子憤怒! 咧開大嘴一聲笑,戈二成翻動著紅目道:“沙成山,我們這是第幾次遇上了?” 沙成山道:“應該說是第四次吧!” 戈二成道:“沙成山,我很不願殺你,因為你是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武士,又把個美嬌娃送入我懷裡,更何況你曾救過我的命!不過……我是不得已,不得已而為之。沙成山,我是不得不陪我的老婆出馬!” 沙成山淡淡的道:“此時此地還提的什麼恩怨?戈兄,別誤了立盟正事!” 柳仙兒一手握刀,另一手托著個毛蜘蛛,她冷冷的道:“沙成山,我以為只有這時候方是宰殺你的最佳時機!” 沙成山道:“在我精力大損身受重傷之時?” 柳仙兒大方的道:“一點不假!” 戈二成道:“沙成山,你認了吧!” 突然一聲厲吼,“鐵爪”白良大步走來,他高聲道:“對付這玩劣兇手,講的什麼江湖規矩,白某人也插一腳!” 立刻,右面彩台中傳來一陣咒罵聲。只聽“撥雲手”管洲與關洛雙雄等不住口的怒罵不休,但卻沒有走下彩台來! 懨懨的,沙成山暗中咬咬牙。他心中明白,即使左面彩台中的少林智善大師,也不見得會在這時主持公道! 戈二成已對白良道:“白門主要與我聯手?那最好了!” 沙成山似已成了眾矢之的,他雙肩微微聳動,冷沉的對白良道:“你能面對現實,足證長進不少!” 白良怒道:“你放屁!” 沙成山道:“過去你不敢直接找上沙某,卻暗中擄去我妻子。上次我已手下留情,豈料你又找上來。也好,就讓我們再賭一次各人的造化吧!” 柳仙兒已吼道:“二成,還等什麼?” 她的吼聲甫起,戈二成的一雙精鋼利爪已到了沙成山的頭上三尺! 白良更是不要命的揮動鐵爪正面迎擊上去! 柳仙兒人未到,她掌中托的那只足有拳頭大的毛蜘蛛已往敵人身上躍去! 沙成山一聲撕破喉管也似的厲吼:“雙星伴月!” 只見一個大光圈繞體激閃出萬道光芒,就在這數不清的光芒之中,忽然彈升出三點銀星,一陣叮噹突然而止。 沙成山帶著這團光芒在空中連翻十七次方落在地上! 沙成山一跤跌在地上,但他硬是挺著上身又站起來,面上已灰慘慘的一片煞青! 場子中央,柳仙兒從血灘裡伸出一手,她緊緊的抓住紅目怒視天空的戈二成 戈二成的紅衫已碎,頸上七道血口子差一點未把頭切掉! 柳仙兒慘淡的笑了笑,頭一低也倒在戈二成身上! 白良雙腕滴血,但他的致命處卻是脖子上,頷下的一撮灰鬍子幾已被切去大半,鮮血清楚的往外流著! 就在這時候,龍爪門的人大嘈起來…… 彩臺上的晁千里驚異的道:“厲害!沙成山的這招‘雙星伴月’又見精進不少,簡直已經出神入化!” 彩臺上面,秦百年高聲對“毒王”冷泉道:“冷門主難道坐視你的義女慘死而不顧?” “毒王”冷泉夫婦二人立刻大步走向沙成山! 突然,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怒氣沖沖的走過來。 他仰頭喝了幾口烈酒,指指臺上的秦百年與江厚生二人道:“你們這叫什麼立盟大會? 尋仇報復還差不多!” 江厚生憤怒的道:“柴松,你想攪和?” 柴松道:“老夫無意攪和,但看不慣你們這種作風!只此一事,你們龍騰虎躍二莊就不夠資格領袖武林!” “毒王”冷泉冷冷的道:“柴老頭,你難道還看不出來? 只要除掉沙成山,武盟大會還是一團和氣!” 柴松伸手入懷摸出半部“百竅神功祕籍”便拋在地上,道:“可是為了這半部祕籍?冷老頭,就算習得全部祕籍又如何?人格還是要緊!” 冷泉大怒,道:“你敢咒罵老夫?” 柴松毫不示弱的道:“罵你是抬舉你!” 冷泉忽然仰聲大叫:“阿叱 !阿叱 !”邊伸手入懷摸出一把“飛蛭”便往柴松灑過去! 沙成山立刻大叫:“柴老快退!” 不料柴松一聲冷笑,張口猛喝一口烈酒,且疾忙伸手入懷取出火摺子迎風一道火光便把口中烈酒噴向空中! 柴松的烈酒已射向飛來的毒飛蛭,經過火摺便立刻引起一團火,只見飛蛭立刻細雨般的死在地上! 冷泉大怒,口中仍然不停的叫著“阿叱 !”一連又是七把毒飛蛭! 柴松不慌不忙噴出一片烈酒成火! 冷老太婆吼的一聲把一只毒袋往空中灑開,只見一大群赤練蛇毒蠍毒蜘蛛猛往敵人追咬過去! 沙成山厲吼一聲,馭起“銀鏈彎月”卷殺上去。此刻他的刀法精進,出招驚膽窒人,幾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存在! 青瑩瑩的刀芒滾動著,沙成山拚著一口真氣搏殺過去! 冷泉正自旋身拋擲毒物,忽見一團火焰罩來,立刻沒命的往地上滾去,被他壓死不少毒物! 冷老太婆的毒物盡出,大半被殺得寸斷,又見沙成山往自己撲過來,尖吼一聲,道: “快走!” 那面,冷若水已尖聲道:“爹,娘!” 冷泉夫婦閃避的快,匆匆的到了彩台邊,見沙成山喘著大氣未追來,立刻衝著正面彩臺上的秦百年抱拳,道:“秦莊主,老朽等無能,恕我們先走一步了!” 他不等秦百年開口,舉手一揮,便率領著“苗疆百毒門”的人匆匆離開鳳凰嶺! 江厚生突然狂吼一聲,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有不服的快站出來!” 秦百年想不到此時江厚生會如此說,心中不以為然! 那面,緩緩走出兩個老人直到正面彩台下站定,秦百年這時才發現,怎麼這兩個老魔頭也來了! 老者正是“天山雙奇”海英與海浩! 海英指指臺上江厚生,叱道:“我二老不服,也不打算順從你們,你要怎樣?” 海浩更指著沙成山道:“你們連一個沙成山都無法對付,難道你們還想仗著人多打爛仗?” 秦百年忙抱拳道:“敢問二位可是天山雙奇海老英雄?” 海英怒道:“你總算還有點見識!” 江厚生正要開口,忽然張長江走上前悲聲道:“莊主,少莊主升天了!” 江厚生幾乎暈倒,他怒吼一聲,道:“兄弟們,給我圈緊了狠宰啊!” 不料他的吼聲剛落,忽見四周山同上人影閃晃,已經撤走的三江幫與無憂門數百兒郎已往回撲過來! 少林掌門智善大師已匆忙走上彩台,道:“江莊主,老衲勸你別再衝動。你看,三江幫與無憂門的人馬,他們兩下里並不比你的人馬少,大家殺起來必是個兩敗俱傷局面,你要三思!” 秦百年重重的道:“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智善大師道:“他們根本沒有走遠,臨時撤退,只是為了劃清界限,也是我們事先商議好的!” 咬咬牙,江厚生對秦百年道:“三年大計劃,一旦變成泡影,我好不甘心!” 秦百年望望台下的天山雙奇,心中明白,只這兩個老東西,自己這邊的人就無人可敵,何況沙成山 他似乎身上有流不完的血…… 就在這時候,從山岡過來的人馬已成包圍之勢,把三座彩台圍在中央,龍騰虎躍二莊的人一時間也不敢再妄動,不知是殺還是不殺! 彩台左面,武當長老惠因子與笑彌勒也相繼走出來,他二人走近沙成山,道:“沙兄弟,你的傷……” 沙成山一聲苦笑,道:“我還撐得住!” “笑彌勒”鐵秀道:“我華山大門敞開著,歡迎你前去做客!” 沙成山有些激動。此時此地他正需要友情!豁命搏殺為的是什麼? ----------------------- |
第66章
就在一陣僵滯中,遠處山道上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只見一人一騎往這面飛馳而來! 來人十分快速,轉眼已上了那條寬敞大道往廣場而來,此時不少人發出驚呼聲! 原來騎馬的黑大漢子懷中尚摟著個姑娘! 沙成山驚訝的道:“秦紅!” 怒馬直馳彩台前,馬上敢情竟是遼北“黑龍堡”少堡主哈玉。 他把高大的坐騎攏住,抬頭對彩臺上的秦百年高聲道:“秦大莊主,你的虎躍山莊已化成灰燼,你還在這裡舉辦什麼武盟大會?” 秦百年全身一哆嗦,吼道:“哈玉,你說什麼?” 仰天哈哈大笑,哈玉幾乎笑出眼淚,道:“我說你的虎躍山莊已經被大火燒光了,你那些留守莊子的人,難敵我們邀來的朋友,早被我們殺絕,哈……” 秦百年指指哈玉,道:“你想挾持紅兒來威脅老夫?” 哈玉一掌拍在秦紅後頸扶突穴,秦紅啊的一聲睜開眼來,她先是看看臺上,立刻叫了聲:“爹!”秦百年高聲道:“快放了紅兒!” 哈玉忽然一緊左肩,高聲道:“我爹已重傷,顏伯伯與冉叔也死在你莊上,我們邀來的朋友也死了一半人。秦百年,這一切全因為你父女二人太看不起我哈玉!這麼多死掉的人,肇因你的愚昧!秦紅嫁給我有什麼不好?黑龍堡不會令你失去顏面,但你這老姦巨猾卻暗中支使人馬偷襲我們黑龍堡,造成我們上百人的死亡。秦百年啊秦百年,你今天也嘗到毀莊之痛了吧,哈……” 秦百年大怒,叱道:“哈玉,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我不許你胡說八道!” 遠處,“無憂婆婆”花滿天厲聲道:“哈玉說的不錯,秦百年支使的人就是我無憂門與三江幫!” 聶虎也應道:“不錯,老夫幾乎上當!” 秦百年不由咬咬牙,道:“哈玉,你先放了秦紅!” 哈玉搖搖頭,道:“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我要你答應把秦紅嫁給我,否則……” 秦百年道:“否則怎樣?” 哈玉立刻又道:“否則你的女兒死定了!” 秦百年直視著女兒秦紅。此情此景,他幾乎全身崩潰,想不到局面會演變成這樣! 秦紅猛然看到一身是血的沙成山,便尖聲道:“沙大哥,你不來救救我?” 沙成山道:“我怕是無能為力了!” 哈玉嘿嘿冷笑,道:“沙成山自顧不暇,他還有能力救得了你?” 哈玉的話聲甫落,沙成山已到了他的頭上三尺之地,“銀鏈彎月”陡然帶起一道光芒,閃過哈玉的脖子! “啊!”哈玉的人頭未落,但他頂在秦紅腹上的尖刀卻隨著這聲大叫而送進秦紅的肚皮! “啊!”是秦紅的慘叫! 秦百年騰空而起,蒼鷹般的掠過哈玉,把秦紅抱入懷中:“紅兒!” 秦紅卻看著沙成山,慘然一笑,道:“沙大哥,你還是出手救了我!” 沙成山黯然的道:“我雖殺了哈玉,但卻仍然沒有救了你,哈玉的一刀……” 秦紅又是一笑,道:“你只要出手我就高興了,生與死又有什麼關係?” 秦百年叫道:“紅兒,你……” 秦紅這才對秦百年道:“爹,人算不如天算,什麼霸業全是假的,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秦百年道:“孩子……你的傷……”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蒼老聲音,道:“這女娃兒死不了!” 眾人抬頭看過去,只見來了三個老人。沙成山立刻迎上前去,道:“義父,你們不是在少林寺嗎!怎的也匆匆趕來了?” 不錯,來的正是“易容大師”扁奇,苗疆藥老子與方家集的張愛寶張大夫! 扁奇對沙成山道:“我二人本不來的,不料張愛寶趕到少林寺,他硬拖著我二人來此。 他說的對,這兒對他可是一筆大生意,傷的人越多,他賺的銀子越多!” 沙成山回頭看,只見張大夫已撩起秦紅上衣察看傷口,且匆匆取出一把紅丸塞在秦紅口中,笑對秦百年道:“五千兩銀子,我救你女兒性命,如何?” 秦百年道:“快治,銀子多少不計!” 江厚生忙衝過來,叫道:“我兒剛剛重傷不治,你也能把他救活?” 張愛寶皺起眉頭,道:“我試試!” 江厚生立刻命張長江把江少勇抬過來,張大夫對藥老子道:“你也動手呀,叫我一個人累死?” 藥老子卻立刻逼近秦百年,問道:“我們趕來救人,但有一件事情需秦莊主明示!” 秦百年但求能救人,便立刻道:“什麼事?” 藥老子道:“你給幾位人物吃的藥,是何處弄來的?” 秦百年道:“海外一處島上土人食的!” 藥老子逼問道:“你們說服滿三個月之後有另一種藥可促使功力大增,又是怎麼回事?” 秦百年嘆口氣,道:“只是一種手段!” 他此言一出,在場群豪大嘩,那些趕來的天下英雄便紛紛怒聲不絕而去,剎時間走得無影無蹤! 秦百年拉著藥老子,道:“快救我女兒!” 藥老子道:“張愛寶說死不了,她一定死不了,你還急個什麼勁?” 此刻 張愛寶托住江少勇的命門,二十四根銀針已插入幾處大穴,他捏住江少勇的鼻子命張長江往他口中吹氣! 幾乎靜了半個時辰,忽見張愛寶面有喜色的道:“江莊主,你應該出十萬兩銀子,如何?” 江厚生搓著雙手,道:“我照給你!” 於是,突見張愛寶在江少勇的前胸一陣推拿,張長江已歡叫道:“出氣了,少莊主活了!” 江厚生大大喘了一口氣,老淚已開始流下來了! 智善大師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經此一番磨難,但望二位施主多體念上蒼好生之德,千萬別存稱雄武林之野心!” 扁奇走近沙成山,道:“成山,由他二人在此救人,我們走!” 忽見張愛寶走來,他塞給沙成山一包藥,道:“你給我製造賺銀子的機會,我不能不謝你!這包藥你快吃些,走起路來也有精神!” 一笑,沙成山接過那包藥,道:“謝謝!” 沙成山離去的時候,龍騰山莊沒有人出手攔阻。扁奇一手扶著他,二人往大道走去! 突然間,後面傳來蒼老的聲音,道:“沙成山,你先別走!” 沙成山回頭,見是天山雙奇跟上來,立刻苦笑道:“二位老人家有什麼指教?” 海英看了看沙成山,道:“當年我們與你師正果老人有約,大家要比劃出結果來,今你師既已作古,你可願替今師還債?” 沙成山面色一緊,道:“有此必要嗎?” 海氏二老哈哈一笑,道:“當然有必要!”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義父,剛才吃了張大夫的藥,我似乎好多了,力氣也恢復不少!” 沉重的點點頭,扁奇道:“可憐的孩子,義父明白你的心意!” 沙成山苦兮兮的道:“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義父,怕要拖累你老了!” 扁奇道:“放心吧,成山,我會照顧蘭兒母子,何況還有個方小雲!” 緩緩的喘了一口氣,沙成山指著前面一道山岡,誠意的對海英海浩二人,道:“二位前輩,我們可以在前面那道山岡上比劃嗎?” 海英望望海浩,二人相對點點頭。 海英道:“沙成山,你能勇敢的擔負起你師父正果老人欠的債,倒是十分令人欣賞。我為正果兄有此傳人而賀!” 海浩也捋髯笑笑,道:“沙成山,你不會以為我二老在你傷重之時撿你的便宜吧?” 搖搖頭,沙成山道:“晚輩無此想法,唯一的是想在退出江湖之時還清一切所欠 包括我師的!” 海浩笑瞇瞇的道:“很好,沙成山,就此一言為定。我們走!” 突然,身後傳來晁千里的聲音,道:“這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好戲,我師徒二人豈能錯過?” 沙成山回頭看,只見晁千里與貝海濤二人並肩匆匆走過來! 只海濤已冷冷對沙成山道:“沙成山,我們沒法打敗你,但看到別人能把你擺平,豈非也是一樁令人愉快至極的事?” 淡淡的,沙成山道:“幸災樂禍?” 貝海濤道:“就算是吧!” 扁奇搖搖頭嘆惜。海英已與海浩二人肩不動身不搖,手不擺腿不動,但卻走地如飛的直往前面山岡上掠去! “太極老人”晁千里驚奇的道:“天山雙奇果然功夫深不可測,露了這手‘移山走位’絕學!” 貝海濤道:“二老功夫深不可測,我們便更有好戲可看了,哈……” 沙成山重重的看了貝海濤一眼,道:“但願貝兄師徒只作壁上觀,沙成山就敬謝了!” 晁千里突然沉聲道:“放心去幹吧,我師徒還不致於乘你之危,否則,在上少林寺的途中就不是‘口鬥’了!” 貝海濤冷冷道:“沙成山,我們以為你是位真正的武者,當你躺下去的時候,至少我們會為你添上一把泥土,不會讓你暴屍荒郊!” 沙成山抱拳,道:“謝謝!” 扁奇與沙成山剛剛走向山岡,沙成山已攔住扁奇,道:“義父請留步!” 扁奇一怔,道:“為什麼?” 沙成山道:“成山不想讓義父再看到那種血腥場面,那種令人作嘔的廝殺場面!” 扁奇道:“成山,別攔我,也別為我擔心,專心對敵吧!” 沙成山舉首望去,只見海英海浩兄弟二人並肩站在高岡上,那種飄逸的氣度,仿佛他又看到了死去的師父 正果老人! 另一面,晁千里已沉聲道:“沙成山,高手比鬥決不可分神,專心對敵,千萬不要被俗事打擾!” 沙成山道:“多謝晁前輩提醒!” 晁千里道:“說什麼提醒不提醒的話,老夫是怕你一時分神而使這次老夫難得一見的決鬥失掉光彩,這才提醒你的!” 貝海濤也冷冷道:“快去吧,日已斜西大半,別叫兩位老人家苦等!”他一頓又造: “沙成山,難道你此刻心中有了怯意不成?” “咯崩”一咬牙,沙成山道:“我只是感到可恨又可惜!” 貝海濤道:“你恨什麼?又有什麼可惜的?” 沙成山道:“我恨江湖上難得碰上真正的君子,而齷齪小人往往又是戴著一副假面具,令人善惡難分,真假莫辨!” 嘆息著,沙成山又道:“可惜的是我的敵人,他們為何不來觀看另一場龍爭虎鬥!” 晁乾里仰天哈哈狂笑,道:“沙成山,你的話老夫也有同感。但你千萬不要惋惜什麼,因為已經有不少人往這座山岡走來了!” 沙成山遙望鳳凰嶺上的龍騰山莊,那重簷樓閣如在雲端,離他似乎更加遠而渺茫。他知道此時的秦百年或是江厚生俱已失去爭霸武林盟主的野心;他們的雄心,必然會在兒女重傷之下化為烏有! 是的,爭鬥的過程是艱辛與險惡的,也是血腥與殘忍的,而爭鬥的結果又是什麼? 江厚生還是眼睜睜的看著沙成山離開了龍騰山莊,他未再憤怒的命人攔戰! 秦百年也未說出什麼狠話! 關天水在一邊急躁的看著張愛寶與藥老子二老救治秦楚與秦紅二人,對於虎躍山莊被焚,也失去了報仇的雄心! 是的,遼北黑龍堡的哈氏父子分別死在虎躍山莊與龍騰山莊上,遠征虎躍山莊的黑龍堡數百武士,也只有近百人以大車拖著許多死傷的人離去! 沙成山此時心中想著:鬥爭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黑龍堡得到了什麼? 不錯,到頭來還不是與龍騰虎躍二莊一樣 一場痛苦的失望! 沙成山想的很多,他似乎已大徹大悟於人生! 然而,一個能大徹大悟生命的人,並不一定能躲得了造化的弄人! 沙成山便是無法躲避造化弄人的人! 既然躲不掉,便只有勇敢的面對現實! 於是,沙成山抬頭挺胸,舉步直往山岡上面走去! 血在他的胸腔奔流著,血也在他的肩背傷處往外面不停的溢。這時,遠處已來了幾個對頭冤家 至少沙成山心中以為這幾人不會對他友善! 那面已傳來“無憂婆婆”花滿天的聲音,道:“沙成山,你可要使出混身解數,別忘了我還答應送你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呢!”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我沒有忘記!” 花滿天哈哈一笑,道:“那就好!” 她說出這句話便滿面露出得意的站在幾名侍女前面,仿佛她能花十萬兩銀子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撥雲手”管洲與關洛雙雄也跟著走來了! 管洲沒有把他的金索解下來,大刺刺的與關洛雙雄站在二十四名門下高手前面,遙遙的道:“沙成山,要說你就不該來,你又不是鐵打的漢子,而且又流了那麼多的血!你這是殺人殺瘋狂了。這時候還敢答應雙奇二老的約!” 笑笑,沙成山面皮肌肉抖顫的道:“如果有幸不死,沙成山也會答應管當家的挑戰!” 仰天一聲哈哈,管洲道:“如此我便祈告上蒼,再給你一線生機吧!” 重重的點點頭,沙成山忽又見智善大師與智上大師並肩走在前面,後面尚有方寬厚、左長庚、熊霸天! 從另一條小路上奔來的三人是武當長老惠因子、華山派的笑彌勒鐵秀與那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 這些人原本已離開鳳凰嶺各自離去,但見不少人又往這高岡上聚,便也都走過來了! 有幾批人馬已成隊的離去。沙成山大步走向“天山雙奇”二老前面,海英捋髯看了一眼沙成山,道:“沙成山,你的勇氣可嘉!” 淡淡的,沙成山道:“老前輩,我不是來聽你誇獎的,我是來完成我師未竟之志的!” 海浩呵呵一聲笑,道:“正果老兒把武功盡傳給他,娘的,也把他那拗脾氣傳給他了!” 沙成山道:“在未出手之前,二老可否再細說一遍與我師正果老人之間的糾葛?” 海英道:“可以!可以!” 海浩道:“我們長話短說,別把時光浪擲!” 智善大師忙上前施禮,道:“原來二位老人家還與正果老人之間有梁子!但正果老人已返西瑤,人死帳了,又何必再找上他的傳人?更何況沙施主已經……”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心中對於這二老自是滿肚皮的不屑於…… 江湖上不少倚老賣老的人,更有不少欺世盜名之輩,論起真才實學,簡直狗屁不通,但仍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幾乎把他們當成不世的完人! 難道這兩個老東西不會是這種人? 突聞得海英道:“智善,你做你的和尚,少管這些俗事,行嗎?” 智善大師面無表情的道:“就算較手,老袖以為應點到為止,因為沙施主力戰之後身心交疲而又帶傷,以二老在武林中的威名,只怕……” 海浩怒道:“老和尚,你未免太囉嗦了吧!” 智善搖頭一嘆,他走近沙成山,道:“沙施主,原諒老袖,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智上也走上前,道:“萬一不幸,丘蘭兒母子已有小雲姑娘照顧,沙施主但放寬心!” 光景似乎沙成山死定了! 沙成山嘿嘿一聲笑,道:“二位大師慈悲為懷,沙成山這裡先謝謝了!” 海浩已移動身形到了沙成山的身後面。那海英雙臂平伸,口中冷沉的道:“沙成山,你準備接招,但我在出手之前告訴你,當年正果老人與我二人曾拼鬥過九次,每一次都超過一天一夜,且每至三人精疲力竭方約定下次再交手。 而這最後一次拖至十年,是因為我們三人都要參悟一種心法,這種心法屬於上乘武功精萃。好不容易我二人有了心得,正果卻早已物化。沙成山,事情就是這樣!” 沙成山點點頭,道:“二老,沙成山理會,且請二位出招吧!” 不料沙成山的話甫落,忽覺全身一顫,背上好像受了重推,他未及旋身,忽覺一股罡氣已壓在胸口! 先是一陣氣血翻騰,接著又是天旋地轉…… “銀鏈彎月”出招不及,沙成山的身子已虛飄著立在三尺高下的空中,他四肢努力的撐彈,但就是無法騰空翻滾或側面閃掠! 再看海英海浩二人,都是平推雙臂,十指朝上,二人距離沙成山都有一丈遠! 光景還真透著玄奧!沙成山直直的懸在空中,海氏二人又是雙掌互推! 不旋踵間,只見海氏二人雙腳側走,但雙掌還是平推向沙成山! 海浩在沙成山身後,海英在沙成山前面,兩個人的移動使得立在空中的沙成山也跟著移動起來…… 於是,旋轉的身子快了,快得仿佛海氏兄弟繞著個圓圈在奔騰,沙成山的身子也在空中旋起來…… 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管洲對關洛雙雄道:“看吧,沙成山就要完蛋了!” 湯白大笑道:“這種死法倒也新鮮!” 那面,智善大師對身邊幾人,道:“這是‘旋轉乾坤大法’,為打通任督二脈的不二法門。唔!我們都錯怪這兩位奇人了!” 智上看的心驚肉跳,聞言忙又問道:“掌門師兄真的以為‘天山雙奇’二老在幫助沙成山?” 智善大師道:“應該不會錯,你們看沙成山已緩緩閉起雙目了!” 是的,沙成山初時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因為自己的刀尚未出,身前身後已覺出對方掌力上身,再也無法出刀! 不能出刀,當然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奇怪的是自己身懸空中,周身百穴舒暢,而且本已精疲力盡,此刻全身勁力十足! 於是,沙成山胸中透過一股子暖流。在這莽莽江湖上,誰都在等著要他的命,突然海氏二老暗中給了他無比的溫情,而令他幾乎落淚! 海氏二老是雪中送炭,沙成山透著真心的感激! 旋轉漸漸緩慢下來了! 衣衫的震飄聲已不再聞到,海氏二老的面孔也能被人分清楚了 二老已是汗出如漿。 面龐本來紅潤,此刻變得煞白! 沙成山身上的血不流了,他那原本泛青的面上,此刻反倒有些紅嘟嘟的! 猛古丁一聲大喝,海英道:“撒手!” 海浩立刻往後躍翻五個空心筋斗方才站住,那海英也往後倒退了八丈遠! 沙成山並未摔下地,他宛似一團棉花絮也似的落在地面上! 四周群豪一聲驚呼! 沙成山單膝跪在海英面前,道:“請恕沙成山誤會二老一番盛情!” 海英指著沙成山對海浩道:“他誤解我們了,哈……” 海浩這才對沙成山道:“實對你說,當年與你師正果老人比武,每次他都是刀走中途故意偏向一側。我二人十分清楚,正果一直不傷害我們。沙成山,你想想,比武較量豈會不流血的?但我們沒有!” 海英接道:“正因為這樣,我二人偏要找正果較量,直到……直到聽說他死掉。欸,死掉一個可愛的敵人,也是令人酸鼻的一件事情!” 沙成山舒展雙臂,道:“二老用心良苦,打通沙成山任督二脈,此恩此德……” 海英立刻攔住,道:“這是我二老對正果老人的回報,沒有什麼思德可言,要說也是當年正果老人種下的恩。我們以‘旋轉乾坤大法’打通你的任督二脈,只是求個良心得安吧了!” 海浩突然哈哈大笑…… 笑聲在空中激盪,只見海氏二老如長翅膀般飛躍在荒草矮樹間,宛如兩朵藍色彩雲般直往荒山中飄去! 這真是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沙成山望著二老去的方向又是一禮。 一邊,扁奇已走近前,笑道:“成山,是福是禍,果然一念之間,剛才我還真的替你捏一把冷汗!” 晁千里與貝海濤師徒二人並肩走過來! 口海濤道:“沙成山,你因禍得福,即便是我之敵,也值得向你一賀!” 沙成山一聲苦笑! 晁千里已折髯道:“沙成山,你已打通任督二脈,武功必然更為精進。我師徒決心不再離開東海。我們在此一別,忘卻過去的不愉快!” 沙成山抱拳道:“那是晁前輩量大!” 晁千里與貝海濤立刻往岡下走去。 那面,“飛索門”“撥雲手”管洲與關洛雙雄一批人正自不知說什麼是好,忽見一輛篷車往這面飛馳而來! 沙成山遙望過去,只見一女子抖動著韁繩喝叱著兩匹怒馬,往山岡上駛來! 扁奇驚異的道:“我的義女來了!” 沙成山雙眉一緊,道:“不錯,她怎麼也來了?怎麼不聽我的話?” 來的正是丘蘭兒。篷車上到山風上,丘蘭兒拋開手中韁繩,飛一般的投入沙成山的懷裡! 丘蘭兒摸著沙成山身上的血,雙目已落下淚水! 沙成山低聲道:“蘭妹,你怎麼來了?” 仰起淚臉,丘蘭兒道:“我能不來嗎?大哥,一開始我便應該同你一起來的!” 沙成山道:“可是我們的孩子……” 就在這時候,篷車裡傳出一聲嬰孩的哭聲。沙成山全身一震,摟著丘蘭兒便走近篷車! 忽然,車簾撩起來,方小雲正抱著個娃兒露出一張俏臉,道:“沙大哥!” 那面,悟心也匆匆走過來,他深沉的看了女兒一眼,未再說什麼! 方小雲雙目落淚的道:“爹!” 悟心這才開口,道:“去吧,如此,爹的良心也得到了平安!” 沙成山立刻接過兒子對方小雲道:“方姑娘,沙成山真的不能接受,你還是回方家集吧!” 猛的一聲旱雷似的吼聲,“黑天剛”熊霸天大步走上前,吼道:“沙成山,小雲跟著你有什麼不好?丘姑娘都答應了,你為何還反對?真以為沒人能打過你?來來來,熊霸天拚了命也要同你打一架!” 沙成山苦兮兮的道:“方姑娘還有老母在堂,跟了我……” 熊霸天吼道:“自有我與左長庚二人照料!” 沙成山回頭望著智善大師! 智善卻緩緩的閉上雙眼! 熊霸天又道:“沙成山,你忍心令我師兄痛苦至死?你忍心叫小雲落髮為尼?” 沙成山一驚,問方小雲,道:“這是真的?” 點點頭,方小雲道:“這是我的決定!沙大哥,你可以不叫我跟你走,但卻攔不住我出家!” 一聲深長的浩歎,沙成山道:“上車吧,方姑娘!” 方小雲一喜雀躍,道:“沙大哥,你終於答應我的要求了,我真高興!” 悟心一聲:“阿彌陀佛!” 熊霸天仰天一聲洪笑,在場的人也都笑起來! 方小雲又把娃兒小心的接過來,她柔聲的對沙成山道:“沙大哥,你同義父先上車吧,你傷的那麼重!” 方小雲關懷之情立刻溢於言表! 丘蘭兒已扶著沙成山往車上走,她輕聲的對沙成山道:“大哥,你們坐在車中,我與小雲妹子趕車!” 沙成山已登上車,他回頭對智善等一抱拳,道:“大師,各位,我們就此別過了!” 智善喧聲佛號,道:“沙施主,可願臨去聽老衲一言?” 沙成山道:“願聆教誨!” 智善大師道:“善哉!善哉!但願沙施主往後少動刀殺生!我佛慈悲!” 一聲慘然的笑,沙成山道:“大師,沙成山省得!” 忽然,花滿天高聲道:“沙成山,你還要不要那十萬兩銀子?” 沙成山重重的看了花滿天一眼,道:“花門主,你能率門下兄弟趕來,加上三江幫哥兒們的協助,使得龍騰虎躍山莊的人馬沒能輕舉妄動,而消解一場混戰,便足以值十萬兩銀子。花門主,十萬兩銀子我不要了!” 沙成山的話令花滿天怔住了! 在場的人也都是一聲驚歎! 是的,當江厚生一聲“圍殺”命令甫出口,原已撤走的三江幫與無憂門數百人忽又自四面八方圍過來。 秦百年心中清楚,這是一場不能打的仗,若打,必是兩敗俱傷! 篷車不疾不徐的往山岡下馳去,趕車的是兩個女子 丘蘭兒與方小雲! 篷車上了大道,丘蘭兒回頭問道:“大哥,我們把車趕到沙河去?” 沙成山道:“不去沙河了!” 丘蘭兒立刻又問:“是趕往義父住過的歲寒之友山?” 沙成山隔著車簾握住丘蘭兒與方小雲的手,道:“義父的住處已燒,怎能住人?” 方小雲立刻笑接道:“就回方家集吧,我家的巨宅有的是屋子住,丘姐姐也好在我家把身子養好……” 不料沙成山道:“去雁盪山!” “去雁盪山?”連扁奇也是一驚! 沙成山這才對三人道:“我在雁盪山學藝,師父正果老人家的屍骨就埋在雁盪山的百丈峰,那兒才是我的根,我的家!” 丘蘭兒笑道:“原來大哥早把秦百年的十萬兩白銀暗中運到雁盪山去了!” 沙成山笑道:“省著花,大概夠我們痛快的逍遙一輩子了!” 於是,這輛原本充滿慘雲愁霧的大篷車,傳出了一陣笑聲! 連出生才幾個月的嬰兒也咯咯地笑了! ----------------------- |
第01章 奈何山上 奈何魂
山是黑的,嶙峋嗟峨的石頭是黑的,連在石隙岩縫裡生長出來的花草也是黑的,黑得冷森,黑得酷厲,黑得不帶一丁點兒“活”的氣息。 這座山不太高,卻邪得令人心裡起疙瘩,有六棵黑色的巨松並排挺立山頭,這六棵巨大的松樹枝幹古虯,伸展盤繞,似是六個惡魔揮舞著他們的手臂,押舞著他們的手臂嘯弄於天地之間。 而天,天是陰沉而翳重的,雲很低,很濃,濃得似一團團的黑墨,也像一團團的壓在人們的心上,現在,正是秋涼,金風吹拂,似在哭,含著淚。 一蓬血淬然噴起幹一塊黑色的山石之後,又被風吹得散濺了一地,一個身材魁語的大漢,像喝多了酒,歪歪斜斜的走了出來,打了兩個轉子,重重的跌到地上,他的天靈蓋已經爛碎,粘白的腦漿與鮮紅的血液混攪在一起,宛如一枚爛透了的紅柿子。 “呼”的一聲,另一條身影凌空拋起,似一只怒矢,整個撞在另一塊山石上,又被反震之力彈回,再碰到後面的黑岩,清脆的骨胳碎裂聲傳出老遠,冷漠的山石表面抹上紫紅色的血漬圈圈,紫紅色的血斑點點,那山石,黑得更醜惡了。 風尖銳的呼嘯,山頂的六株巨松擺舞得更兇猛,更猙獰了,但是,這黑色石山周遭的氣氛卻如此寂靜,死樣的寂靜。 越過眼前這幾塊猙獰的山石,七個穿著黑色長衫,容貌陰鷲冷酷的中年人,站成了一個半圓,六雙半眸子裡的光芒閃射如電,卻匯聚成為一個焦點,如野獸面對著他們的獲取物 一個淺黃色的身影。 這人站在一個弧度的中央,黃色的儒衣飄舞得灑脫之極,一雙眼睛清澈澄朗,鼻子挺直端正,厚薄適度的嘴唇紅潤得誘人,他的衣衫色調是黃得如此安詳,如此寧靜,那鵝黃的色彩隱隱流露著一種無可言喻的華貴高雅氣質,襯著他那潔白細膩的肌膚,那有意無意間的脾腺之態,十足像一位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兒。 他們八個人,就如此靜靜的互相凝視,暫時,沒有任何動作,方才死去的兩個人,仿佛與他們毫無關聯,仿佛那是發生在另外一個遙遠的地方的一件遙遠的事情一樣。 緩慢地,站在最左邊的一個黑衣人開始略略移動了一點,那美得迷人的黃衫客淡雅的笑笑,修長的雙手美妙的交疊於胸,黑衣人似乎非常顧忌,粗厲的面孔緊繃著,鼻尖上汗珠盈盈。 右首的另一個黑衣人,憤怒的睜著他只剩下一只的左目,重重的“哼”了一聲,於是,左邊的黑衣人猛一咬牙,像一抹閃電,淬然撲上,掌影如刃鋒漫天,飄忽卻又凌厲的攻向那位黃衫客! 隨著他的動作,其他六個黑衣人同時掠進,剎時銳風激盪,掌勁如潮,黑色的身影晃飛似鴻舞長空。 只是瞬息,那人們僅僅眨眨眼皮子的時間,一條人影宛如失去了他身體的重量,一塊石頭似的被猛然拋起,如方才那兩個先登極樂的朋友一樣,毫無掙扎之力的被摔飛到嵯峨犬齒交錯的山石間 “噗”的悶響刺耳的傳來,眼前,又已恢復了原來的局面,黃衫客在中間,黑衣人圍成一個半圓,不過,現在只剩下六個人了。 黃衫客年輕而伎俏的面孔上沒有一絲毫表情,淡淡的,非常平靜。平靜得如一泓深逢的潭水,那神態,似是整個寰字毀滅在他眼前也不會引起他的慌亂似的。 雙方沉默了片刻,又突然人影飛閃遊動,於是,又有一條身軀被強力震起,剎時後又恢復了原先的形勢,自然,黑衣人這一方面已減少成五個人了。 這些黑衣人的為首者,大約便是那少了一隻眼睛的中年漢子,他的面孔瘦削露骨,眉毛稀疏,一發狠便現出嘴裡的兩枚大板牙,這時,他睜著那只獨目,眼白上血絲滿布,他的四個同伴,也個個面孔肌肉緊繃,額角淌汗,神色中,流露出極度的惶急與不安。 獨目向他的同伴巡掃了過去,假如照方才的方式推演,現在,應該是那位倒數第一個,有著一大把絡腮鬍子的黑衣大漢動手了,但是…… 那大漢咬著嘴唇,粗大的喉結在不停的上下顫動,目光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慌亂,不錯,當一個人明知道他父母所賜的生命要毀在眼前,不論他這條生命是善良抑是邪惡,他都會戀戀不捨的。 黃衫客靜靜的望著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獨目人深深吸了口氣,瞳仁的光芒剎時變得如一條百步蛇似的冷酷陰毒,而這目光,又冷酷的投向那虯髯大漢的身上! 虯髯大漢倏然大吼了一聲,身形暴凌的三轉九折,奇異的撲擊而上,黃衫客抿嘴一笑,快速得似西天的流電,當其他四人的側攻夾襲尚未及到達可以夠上的位置,在一片翻飛起落的掌聲中,他的雙手豎斜如刃,那麼令人不及追攝的一掠而回,虯髯大漢已一聲慘號,像先前他死去的同伴一樣,骨碌碌嚕的震彈而出 他心裡明白,方才,敵人雙手那一劈之勢,他已結結實實的挨上了十六掌,但是,他也只是心裡明白,卻一輩子也說不出來了。 又恢復了原狀,僅存下的四個黑衣人已無法再布成一個半圓的包圍陣勢,他們並肩站成一排,汗水已濕透了他們的黑衫,微微的喘息襯著他們的驚駭與絕望,生與死,就快分明了。 黃衫客優雅的一拂衣袖,鵝黃色的絲質儒衣泛起一抹淡淡的柔潤光彩,他仰首望瞭望空中沉重的雲翳,輕輕喟了一聲,那模樣,似在觀賞秋的景色,文靜裡帶著說不出的儒雅,平和極了。 於是 就在他那聲輕輕的喟嘆出唇之際,光影一閃,又有一條黑影飛掠著罩到,另三條人影亦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攻向他可能移動的三個角度! 但是,他沒有移動,沒有絲毫移動,雙掌幾乎無法看清的倏然閃晃一下,那閃晃的姿勢是如此美妙,如此詭異,卻又如此辛辣,當凌空撲擊的人影被硬撞出去的同時,黃衫客的掌聲仍然有足夠的時間回截猝襲另外三個幾乎在同一時間攻來的敵人! 兩條人影四掌驟而互拍,千鉤一發中,狼狽不堪的倒仰而出,另一個沒有藉上這種助力的黑衣人卻沒有這麼幸運,當他驚覺情勢不妙時,黃衫客的右掌已如鋒利堅刃一樣的自他頸項擦過 那麼輕輕悄悄的擦過,只是,帶起了他那顆大好的頭顱。 動作在須臾間展開,又在須臾間結束,黃衫客又仰首向天,一聲輕喟又自他口中發出,仿佛他一直就沒有中斷過這個悠閒而文雅的動作,天知道,就在他這細微的舉止間,兩條生命已經寂滅了,永遠的寂滅了。 目前,孤單單的,剩下的兩個黑衣人,有如兩個木雞般呆在那兒,三只眸子裡的神色黯淡得如秋螢遠去後殘留的那一點可憐的光暈,這光暈裡卻包含著巨大的悲憤和畏懼,有一股“力礎之下心空餘”的意味。 黃衫客淡漠的注視眼前這兩個人,他的面孔上沒有得意,也沒有慶幸,那神情,宛如擊敵致勝的結果本來便是應該歸屬於他一樣。 兩個黑衣人對望了一眼,那獨目者的兇戾氣焰已經完全消失,他的另一個同伴,是個身材肥胖又十分高大的中年人,這高大的黑衣人滿臉橫肉,頷下生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黑痣,黑痣上的一撮痣毛正在輕輕抖索,他的面孔上沒有明顯的退縮之色,但是,這撮痣毛的抖動,已經將這位高大漢子的心理說明得清楚了。 黃衫客從沒有說過一句話,現在,他仍舊沒有吐出一個字,眼神中,卻流露著極度的徹悟與智慧之光,似乎他隔著一面透明的水晶鏡望穿過去,已清晰的看到眼前這局勢延續的結果,他那神態,在平靜中令人感到有一種無可抗拒的窒息與震慴之力。 幾乎不易察覺地,緩慢地 兩個黑衣人在悄然向後移退,這移退,說是這兩個黑衣人慌駭之後的有意動作,毋寧說是他們兩人在心神驚懼之下的下意識反應,甚或,以他們往昔的強悍習性,連他們自己都可能不知道他們已在畏縮了。 黃衫客半側過臉,默默凝注身後不遠的六棵黑色巨松,松樹的枝丫在盤結飛舞,在寒瑟的秋風裡掀起如濤之聲,天上的烏雲滾動著,聚合著,四周光度晦澀,在這猙獰的黑色石山襯托之下,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獄圖啊! 微微嘆了口氣,黃衫客的語聲如來自九幽,那麼遙遠的響起:“這奈何山,真是淒冷蒼涼。” 兩個黑衣人暗裡一哆嗦,不知所以的互相看了一眼,黃衫客轉過身來,目光遠淡的望向山下的一片浮沉落霞:“世上萬物輪轉,皆有生息,天地運行亦順著生息之道週而復始,沒有任何事物可以例外,花有開放,也有凋零,人自墜地,終至衰老,四季轉換,白晝黑夜,互相交替而永遠不能無異,今日,與明天便截然不同,花謝了,縱使再開,也永遠不是原來的那朵花了,人一去,不會再有這個人回來,而現在……” 他的雙瞳清澈的望著兩個黑衣:“今天快要過去,永沒有第二個今天來了,黃昏象徵著一段最美麗的,詩情畫意的沒落,代表著不朽的結束,人在這個時候離去,意念與感觸上應該非常舒適與恬靜。” 可憐生的,在這個時候,兩個黑衣人哪裡還有心緒領受黃衫客這一段充滿了柔靜的話語,他們又不知不覺的退後了幾步,三只眸子不敢稍有閃眨的瞪視著黃衫客。 黃衫客淡淡的一笑道:“這山的名字不好,也叫奈何,二位,九泉之下有道奈何橋,你們知道不?” 獨目者喉頭顫動了一下,他鼓足一口氣,語聲卻沙啞低澀:“項真,你夠狠……” 黃衫客搖搖頭,道:“不,我不狠,人活著,不要有痛苦存在心間,若這痛苦大深沉,還不如遺忘,當然,深沉的痛苦是不易遺忘的,但是,我們卻知道有一種最佳的方法,你們不會忘記今天的仇恨,也是痛苦,我用這最佳的方法免除你們的痛苦,不是非常仁慈而又寬厚麼,嗯?” 肥胖的黑衣大漢驀然一跺腳,氣塞胸隔的大吼道:“古哥,我們還等什麼?你還怕咱們死了沒有人報仇?” 黃衫客冷冷的接上道:“會有的,如你們運道好,你們便不會白死。” 獨目者那只獨目驟而兇光暴射,喘息剎時急促起來,黃衫客淡漠的一挑那雙劍眉,猝然掠進 這是他自開始以來,首次主動攻擊! 淡黃色的影子如一抹流光,獨目的與胖大的黑衣人方始驚覺,已經到了眼前,兩個人慌忙分躍左右,四掌齊出斜劈,但是,卻有如擊向一個虛幻的影子,尚未來得及收勢變招,那肥胖的黑衣人已厲嗥一聲,滿口鮮血狂噴的僕跌出九步之外! 獨目者心頭的跳動似乎已在這一聲厲號發出的同時凝結,他不及側視,雙掌迅速按地,兩腳似兩個流錘般拋甩而起,但是,不幸得很,黃衫客在古怪的一個迴旋之下,已握住了他的雙腳,像要擲掉他仇恨一樣地猛力摔出,獨目者在空中掙扎翻舞,他似乎要脫出這股足可致他於死命的強大力量,可是,他顯然失敗了,就在他的四肢盡力箕張之際,時間已造成了遺恨 他的背脊整個撞在一塊堅硬的黑色山巖之上,反震之力,又將他硬生生的朝反方向彈出了七尺! 黃衫客望著這一幕悲劇結束,他沉默了片刻,慢慢的走到獨目者奄奄一息的身軀之旁,獨目者的面孔,這時看去有著極度的怪異,臉上的線條,扭曲得完全不似一個曾像個“人” 的面孔,他的嘴巴大張著,兩只大板牙暴露唇外,稀疏的眉毛隨著他胸腔的起伏在顫抖,滿臉是血,一只獨目,像要突出眼眶一樣盯視著俯身向他凝望的黃衫客。 黃衫客靜靜的看著他,靜靜的道:“古固,假如你痛苦,那麼,這痛苦就會很快消失了!” 獨目者喉頭呼嚕著,獨目泛白,他努力翁動著嘴巴:“項……真……你……確是……背著……煞字一個!” 那黃衫客,嗯,他叫項真,平淡的看著古固,平淡的道:“善泳者溺,古固,哪一天,我也說不定栽在另一個地方,或者我們的情形不盡相同,但,結果卻一樣,我們遲早都得在奈何橋上過一遭。” 古固的眼球上翻,瞳孔的光芒淡散,他哆嗦著,吃力的叫:“等著你……圈抱九龍…… 全在等著你。” 語音尚在寒冰的空氣中繚繞,說話的人卻已在一陣劇烈的抽搐後寂然不動,是的,他怕永遠也不會動了。 項真站好身子,回顧山頭的六株巨松,喃喃的道:“深秋了,天地間的氣息實在蕭索,似秋月之下聞蕭聲,淒涼……” 他轉身下山,有如一朵淡淡的黃色雲彩,那麼飄渺,那麼灑逸,像一顆劃空而過的流星,當你發現,已經消逝無蹤。 奈何山,依舊聳立在煙霧似的沉靄之中,就像煙霧裡的一個幽靈,朦朦朧朧的,淒淒切切的,它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它不會識得人世間的悲苦,或者,它只曉得奈何! 輕輕的風吹拂著那柔黃的衣衫,項真飄逸的行走在這條寬闊的驛道上,路兩旁的白楊樹上只剩下稀疏的枝梗,像一幅隨意揮灑的淡墨畫,顯得如此清雅,而在清雅中,又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虛虛渺渺的意態。 一條清溪,在幾株幼松之側彎向裡去,這幾株幼松,那麼靜逸的生長在驛道旁的窪處,青松白楊,相映成趣,另有一番風光。 項真那雙如劍斜聳的眉毛微微舒展了一下,漫步行入,在清溪之邊安適的坐了下來,默默凝視著清冽的流水,那麼專注,那麼平靜,仿佛欲在流水中撲捉著什麼,這,或是過去,或是將來。 溪水中,升起一連串的泡沫,泡沫浮在水面上,隨波而去,又散了,散得乾淨,散得不帶一線蹤影。 悄然嘆息一聲,項真的眸子裡泛出一層朦朦朧朧的,如夢如幻的煙霧,他的面容沉靜,在沉靜裡,微漾著悒鬱與落寞,而這樣,卻越加使他的神態俊逸,越加使他美得尋不出些兒瑕疵了。 遠遠的,有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來,這步履聲很急,很亂,沒有看到,已可猜測出那奔跑的人,是處在惶恐失措的情形之下。 項真淡淡漠漠的往外飄了一眼,路上,他已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蹌踉奔進,這人一臉絡腮鬍子,膚色黝黑而兩只眼睛又圓又大,但是,他此刻渾身上下卻染滿了血跡,髻發散亂,面孔上充滿了痛苦與悲憤交織成的條線,張著嘴已,流著白色泡沫似的唾液,那樣子,狼狽加上淒慘。 忽然這大漢重重的在地下摔了一跤,他慌忙爬起,但卻在一聲尖銳的鞭梢子呼嘯中,又僕倒下去,背上,清晰的映現出縱橫交錯的,血淋淋的鞭痕。 項真向那人背後看去,嗯,在尋丈之外,一個身材修長,穿著一襲月白儒衣的年青書生,正單手負在身後,右手握著一條九尺多長的細刃蟒鞭,那麼閒閒散散的,像在抽苔一頭狗那樣地鞭打著這高大漢子,看情形,像這樣一路鞭打下來,已經有很長的一段路途了。 那大漢在地下痛苦的嗥哼了一聲,竭力挪動著身子閃躲著,年青書生那張俊秀的面龐卻沒有一絲表情,鞭梢子似雨點一樣猛烈的抽打下來。 大漢的衣衫像花蝴蝶般染著血跡飛舞,他暴突著眼睛,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之內,血,被鞭梢子帶得四散迸揚,但是,這大漢就是咬緊了牙關不吭不叫。 年青書生抿著他的嘴唇,鼻孔微微翁動著,刷的將蟒皮鞭抖了一個鞭花,一下子纏在那大漢的脖子上,猛力將他扯得離地飛起,又沉重的摔在地上。 大漢躺在地上,渾身抖索,四肢在不停的痙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沾滿了泥沙,汗水濕透了他那件破爛不堪的衣裳,他仍然瞪著雙眼,仍然那麼不屈不服的死死盯著那年輕書生,目光裡,有強烈得足可焚熔一切的仇恨之火。 年輕書生陰沉沉的望著他,冷冷的道:“晏立,這段路不會太長,你可跑到盡頭,到了那裡,自會有人給予你應該得到的報償。” 大漢強烈的抽搐了幾下,淒然卻頑悍的笑了笑,啞著嗓子:“姓魏……的……你……你不用這麼狠……我宴立……不……不會向你求饒……” 那姓魏的年輕書生哼了一聲,陰森森的道:“求饒也沒用,晏立,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在幫裡也混了近十年的時間,不想你卻罔顧信義,喪盡天良,竟敢私通幫主愛妾,晏立,我真為你感到羞恥,雙龍義幫裡竟出了你這種敗類!” 叫晏立的大漢,瞳孔中升起一陣迷迷茫茫的愴然,他痛苦的閉上眼,喉結在急速的抖動,可是,他沒有為自己聲辯一個字,當然,現在便是有所聲辯,也不會有任何用途了。 姓魏的年青書生用手中蟒皮鞭在頰上揉了揉,冷峻的道:“我魏字自接任雙義幫紅旗以來,與你相交亦算不惡,你應該知道我的習性,淫惡邪蕩,我最是不容,使我難堪的是,想不到第一個交在我手中處置的本幫叛逆,竟會是你!” 晏立又痙攣了一下,但仍然沒有出聲,那書生,魏宇,淡淡的道:“我無法使你早些求得解脫,因為我要忠於幫主的諭令,這一路上,只有請你忍耐,到了地頭,幫主的叛妾會與你一起送上柴堆火焚,那時,你就不再痛苦了,很快就可以使一切平靜了。” 說完了這些話,魏字神色一沉,叱道:“現在,你起來!” 晏立咬著牙,抖抖索索的爬了起來,他剛剛搖晃不穩的往前走了兩步,魏字已一聲不響的淬然向他抽了兩鞭,鞭梢子答在皮肉上的聲音清脆得刺耳,晏立打了個蹌踉,但沒有再摔倒,他喝醉了酒一樣地往前走來,已經快到項真坐著的地方了。 魏宇輕飄飄的跟在後面,手中蟒皮鞭左右交換,沒有一點點憐憫的抽打著前面的大漢,一雙眼睛,卻警覺的往項真坐著的地方斜了過來。 又是一鞭抽在晏立的頭頂上,晏立悲嗥了一聲,一個跟頭僕在地上,他全身籟籟抖索,用嘴巴啃嚙著地上的泥砂,雙手十指痙攣的抓挖著地面,魏字往前邁了一步,生硬的道: “晏立,爬起來!” 晏立奮力往上挺了一下,卻癱瘓了似的再度僕倒,他努力試了兩三次,但依舊沒有爬得起來,魏字臉色冷漠,手腕一振,蟒皮鞭在空中呼呼盤舞,刷刷刷,又是十多鞭抽了下去,打得晏立四肢拳屈,全身抽動。 一個淡淡散散,像天塌下來都驚動不了似的語聲,那麼帶著一絲寒意的傳來:“你也知道,這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並不好受,是不?” 魏字驀地縮手後躍,目光尖利的投向來人身上,在驛道的窪入之處,項真正古怪的凝觀著他,嘴角微微抿著。 一種本能的直覺,令魏字感到有一股沉翳的壓力在胸腹間擴張,他隱隱覺得,這不速之客來得十分突兀與怪異,而且,顯然沒有存著“友善”的意味。 微微一斜身,頭向上仰,魏字雙手握拳,一高一低的朝胸前一擺。這是雙義幫向外人表明幫號及來歷的架勢。 項真淡漠的揚揚眉毛,幽冷的道:“我明白,你是雙義幫的朋友。” 魏字冷板板的道:“想閣下也是道上同源,雙義幫懲罰幫內叛逆,閣下是明眼人,尚請抽身讓過。” 項真望望地上的晏立,靜靜的道:“我想,你應該放了他。” 魏宇剎時臉色大變,他狠狠的盯著對方,生硬的道:“道上規矩閣下全不顧了,插手到別人的家務事上去?要知道雙義幫並不是好吃的角色!” 項真奇異的看了魏宇一眼,緩緩向他行近:“現在,衝著你這句話,我就想試一試。” 不知怎麼搞的,魏字竟然退後了一步,他強按住憤怒,厲聲道:“站住,好朋友,你大約還不知道你如此魯莽會換來什麼後果!” 項真並沒有站住,仍舊慢吞吞的向前移動,安詳的道:“我知道,而且,非常知道。” 暗中一咬牙,魏宇猝然就地轉了一個半弧,上身輕塌,手中的蟒皮鞭抖得畢直,有如一條貫射長空的飛鴻,帶著刺耳的嘯聲戳向對方額心! 好像根本就沒有任何動作,但項真卻明明已移閃到三尺之外,看不出他是如何移動的,宛似他本來就是站在那裡一樣,蟒皮鞭的尖細鞭梢子擊打著空氣,發出一片嗤嗤之心腔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魏宇頓時感到有些暈眩,他來不及再做其他思維,弓背曲身,拔起了尋丈之高,在他身形甫一凌空之際,蟒皮長鞭已又似驟雨急瀉,劈啪連聲的向敵人抽去。 那麼令人不敢置信的,那麼玄妙的,項真淡黃色的身軀在急雨狂風般的鞭與鞭的微小間隙裡閃挪著,他閃挪得如此輕雅,如此灑脫,卻又快得像一抹抹橫過天隙的電閃,就像他生來便適於在狹窄的空間活動,就像他生來便融合於快速之中。 在空中一個翻滾,魏宇的右臂自左肋下探出,長鞭在空中抖成盤盤卷卷霍霍呼呼的再度纏掃上去。 項真雙足釘立如樁,略一側身,猝然暴掠,像一陣狂風迎面撲來,魏字迅速翻躥,手中鞭卻已在一緊之下被敵人奪去,他目光急斜,只看見一只白生生的手掌擊向自己左肩,幾乎連意念還沒有來得及轉動,那只手掌已接觸了他的身體,一股強勁的力量,將他重重的震飛出尋丈之外,一個跟頭摔倒子地! 魏宇是雙義幫的紅旗,一身功力深厚精湛,他身軀甫一沾地,猛的吸了一口氣,正待翻身躍起,一只穿著淺黃色精緻麂皮靴的腳已刷的將他硬生生踏回地上,那只腳,端端正正的踩在他的背心! 仍是那淡淡漠漠的語聲,輕悠悠的傳向他的耳中:“魏宇,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三目秀士’單殉,就說人給我帶走了。” 艱辛的側轉過面孔,魏宇的臉頰上沾滿了泥沙,他倔強的吼道:“鼠輩,留下你的名字!” 背脊上忽的一輕,那只踏在上面的腳已經移去,一個冷瑟的聲音遠遠飄來:“波渺渺,雲重重,雨恨風淒,一縷孤煙細……” 渾身起了一陣痙攣,魏字的兩只眼睛全發了直,他哆嗦著呢喃:“黃龍項真……老天,他是黃龍項真……” 在這一剎,早已失去了地上那個受苦受難的大漢蹤影,當然,也找不到項真了,好似一條黃龍在朦朧的瞬息裡直升雲霄,隱於重重的雲霧之中。 ------------- |
第02章 無盡悲歡 無盡仇
夜,已經很深了,沒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辰,秋風蕭蕭,在這寂靜的夜裡,擴散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與悵惘意味。 這是一棟完全用松木和斑竹築成的小小屋舍,屋舍在環繞的白楊之中,臨著一條清澈的溪流,房前屋後,種植著密密的秋菊,雖在夜裡,仍可依稀看出那繽紛豔麗的各種色彩,一座三曲竹橋橫過後面,越發增加了這棟小屋的清幽高遠。 黑暗裡,一條人影像飛一樣掠躥而來,他的速度的是如此急厲,以致將他身後扯扶著的另一個人凌空帶起,微微橫在空中,好似由風托著,那麼輕巧的隨同前行之人越過了三曲竹橋,毫無聲息的來到了房舍之外。 嗯,這人一身牲黃色的衣衫,兩只眸子清亮如水,他是項真!項真轉過身,扶好了他日間救解的那個大漢,輕輕的,叩了叩緊閉的門扉。 幾乎在他的手剛剛收回的同時,一個嬌柔甜美的聲音已軟軟傳了出來:“是誰?” 項真眨眨眼,低低的道:“龍王擺駕回宮。” “噗哧”一聲輕笑響起,卻顯然包含了不少興奮與歡愉,竹門“呀”然啟開,一條悄生生的身影帶著一盞銀燈立在門邊,朝項真望了一下,有些驚訝的“噫”了一聲:“真,你又惹事了?” 項真默然笑笑,扶著大漢進入屋裡,在銀燈的熒熒光輝照映下,掌燈人那張清麗絕倫的面龐,直似畫的一般,好美! 室內,斑竹桌椅襯著壁上的幾軸素梅圖,小玉鼎內檀香裊裊,琵琶斜對著劍懸在桌旁,一張坐榻上鋪設著金邊錦墊,一座絹絲屏風半遮著坐榻,看去真是一塵不染,清幽脫俗之極。 擱好手中燈,掌燈人回過臉來,嗯,那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是如此馴柔,如此甜蜜,她輕輕走到項真身邊,看著項真將晏立扶坐在斑竹椅上,低悄的問:“這位壯士是誰?真。” 項真抿拒嘴,道:“他叫晏立,是雙義幫裡的人,為了與他幫主的妾姬相戀,被定了火焚之刑,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被幫裡的執法人打得皮開肉綻……” 如柳的眉兒一撇,那美人兒低低的道:“真可憐……他暈過去了吧?” 項真舒了口氣,也在椅上坐下,頷首道:“我已給他洗淨傷口上了藥,他是被打得太厲害了,這麼一條漢子,竟然連一個謝字都來不及說就暈死了過去,我想,天亮以後他會復元。” 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項真,溫柔的道:“你一定也夠累了,真,我先給你沏杯茶,然後再去做點心……” 項真淡淡的一笑道:“姐,不勞你了,周嬸在吧?叫她去做……” 玉琢似的小鼻微微一皺,她嗔道:“哼,你呀,要不就十天半月不回來,一回來又大多是三更半夜,人家周嬸還不睡覺老等著你呀!除了我這做姐姐的這麼傻……” 項真揉揉麵孔,眨眨眼:“好姐,我知道你待我好,所以我也捨不得你太過辛勞……” 大眼睛黯淡了下來,又隨即將目光移了開去,幽幽地:“我知道我自己……弟弟,我不能太過奢求,你待我已經夠好……” 項真站了起,安靜問道:“姐,別再提起以前的事,那些事已經過去,現在,我們不是很好嗎?” 她垂下那兩排濃密而微微捲曲的睫毛,悒鬱的搖搖頭:“這種寧靜而安詳的日子,不會過得太久了,真,你早已到了應該婚娶的年歲,他日你的妻子進門,我,我這個做姐姐的又算是什麼呢?” 輕輕拉住那只柔滑而冰涼的細手,項真低沉的道:“姐,你心裡明白我項真不是那一種人,我們雖然不是同胞所生,但我一直把你看成我的親姐姐一樣……” 不可察覺的顫抖了一下,她抬起頭來強作笑顏,雖然她知道這抹笑顏中包含了多少悵惘與失落:“真,我高興聽到你這幾句話,真的,我心裡很安慰……” 說著話,她迅速轉身轉裡面行去,匆匆的道:“弟,你歇一會,我去為你沏茶!” 項真清楚的察覺她話音中的哽咽與淒苦,默默望著她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將一聲嘆息咽回肚中。 窗外,風蕭蕭的吹拂著,夜色很濃,桌上的銀燈寒光搖晃,在項真心裡,有一絲難奈的愁意在消長著,他明白這愁思來自何處,那是他的義姐,那長安城裡最有名的美人:君心怡。 輕輕喟了一聲,項真清晰的記得君心怡在六年之前出閣時如何拼死反抗的哭鬧情景,她的老父 翰林院學士君稼樸那衝冠掀髯的憤怒,用家法 一根沉厚的柚木棍怒打她逼著上了花轎,抬到那出名的紈 子弟長安守備的大少爺胡賢身邊,然後,聽說她自從過了門便不食不飲,整日也不說一句話,胡賢仍然在外面花天酒地,喝醉了酒回去就百般凌辱她,大約不到一年吧,胡賢忽然在夜裡暴斃了,胡家的人都說是新媳婦害死他的,於是,她就又陷入了一個更悲慘的命運裡,從此過著看不見陽光,不知歡笑的生活 直到項真救了她,那是在四年多以前了。 又籲了口氣,這一千多個日子,過得好快,這些事還宛如昨日,眨眼間,自己已從一個年方弱冠的少年,成為一個飽經風霜的武林人物,嗯,項真迷惘的笑了笑,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已算是個武林中人,只是尚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藏有一身驚人的功夫罷了,後來,項真搖搖頭,他才明白當時君心怡為什麼拼死不嫁的原因,因為,她早已愛著他,而且,愛得深不能拔,難以自拔! 目光有些矇矓,項真咬著下唇發怔:他記得當君心怡啜位著告訴他這件事,簡直像一個驚天霹靂震在他的頭上,他整個傻了,他家與君家原是世交,兩家的大人更有金蘭之好,平時,他沒有事就往君家跑,他喜歡他這位美麗而嫻靜的姐姐,喜歡她那挑不出一點暇疵的如花般的面龐,喜歡她那高雅的氣質,那安詳的笑容,那任何一個小舉止都充滿了柔婉的儀態,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愛”,他更沒有預料到這位較他年長四歲的姐姐竟已這麼深刻的愛上了他! 那個時候,項真嘆息一聲,自己還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而已,但是,自己不是一直以為自己懂得很多嗎?真的懂得很多嗎?不,往往,只是喜歡做些夢罷了,而那些夢,又是多麼荒謬啊! 一個怯怯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這聲音好柔啊,“真,你在想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君心怡已站在他的身邊。清麗的臉兒浮著一抹蒼白,眼圈兒紅紅的,像是剛才哭過,她的手上捧著一方黑漆描金茶盤,一個小巧精細的白瓷繪竹茶杯,杯子裡熱氣裊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擴散,好一幅素手獻茗圖。 項真站起來雙手接過,輕輕的道:“姐,你坐。” 君心怡迷惑的看了他一眼,慢慢坐下,項真啜了一口茶,贊道:“真香。” “是嗎,這仍是你上次帶回來的‘雨前’……” 項真看著她,緩緩地道:“這種茶,我在外面也常喝,但是,卻總覺得和在家裡喝起來不一樣,缺少一種淳厚與親切的味道,於是,我在想了很久以後恍然明白了是什麼原因……” 君心怕睜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問道:“什麼原因?” 項真輕輕一笑,道:“原來是烹茶的人不同啊。” 君心怕的俏臉一紅,羞澀的道:“你好壞,弟,和你小時候一樣調皮……” 項真忽然怔怔的凝注著她,看得那麼率直,那麼坦然,那麼無邪而又含蘊著一股令人顫慄的炙熱,雖然,項真已竭力使那股熱力隱藏在自己努力建起的蕃籬之內。 微微有些抖索,君心怕卻毫不畏縮的迎視著他,她的嘴唇難以抑止的痙攣著,她有一肚子的幽怨、滿腔的愁悒,她一直希望,熱切而近乎瘋狂的希望,項真能給她虧點什麼,哪怕只要一笑,她也就終生滿足了,這種相對的無言凝視,以往,也有過很多次,但是,彼此間縱然深徹的明白對方心靈深處的心意,但卻似有一道無形的牆阻在中間,他們都沒有衝得過去,這,他們知道,除了負氣之外,還有很多很多別的原因。 又像往常一樣,項真慢慢將目光垂下,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於是,君心情知道這一次是又沒有結果了,她,她啟己再怎麼說總是個女人,她實在不敢扯下自尊來先向項真傾訴,她所祈求的,只是項真肯給她一個可以表露的機會,僅僅是一個機會就行了!她有些恨,她曉得即使她不表露什麼,項真也一定會知道的,但是,他為什麼老是這麼沉默,為什麼老是如此在親切中帶著淡疏呢? 項真將頭靠在椅背上,悠然的,淡散的道:“姐,還記得你家後院裡的那棟大桂樹麼?” 君心怕暗中拭去眼角的淚痕,輕輕頷首,這個動作,項真雖然仰著頭,卻也像體會到了,他平靜的道:“現在,也正該是桂子飄香的時候了,我好喜歡那種清雅而沁心的花香,聞著,閉上眼,就似躺在軟綿綿的雲絮中被一只只桂花的小精靈摩娑著一般,真舒服,有一次,成家哥哥硬逼著我們倆人扮娶媳婦的遊戲……” 君心伯悽惻的一笑,幽幽地道:“那時,我答應了,你卻沒有膽量,就像過了好多年後我被迫著出嫁,你仍然沒有膽量出來找我一樣!……” 項真心弦為之一緊,急忙輕咳了一聲,掩飾的道:“那時我還是小孩,真的,我不曉得你心裡不願意……” 一雙秋水也似的眸子隱含著矇矓的淚光,君心怕垂下頸項,語聲悄細得像一根飄浮在霧中的遊絲:“以後你知道,卻太遲了……” 項真又覺得一顫,他端起杯子,大大的啜了一口茶;他明白自己心裡所蘊含的情感,但這情感,真的已經太遲了嗎? “姐……”他舐舐嘴唇,低沉的道:“你去歇著吧,我,在這裡靜一會。” 君心抬望著他,很久很久,嘆息了一聲,似將一段無形的愁鬱拋在空中,悄然轉身行向裡面。 這兒是郊野,沒有更鼓報時,可是,從直覺及經驗上判測。項真知道已經是四更天的時分了,不會有多久,東方就要亮了。 他輕輕站了起來,那位身受重創的大漢,此時忽然在椅子上轉側了一下,嘴裡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呻吟,項真注視著他,緩緩地,這人的眼皮已在翁動,於是,項真腦子裡記起這叫晏立的漢子在白天怒瞪著的那一雙牛一樣的大眼。 晏立的眼簾活像沉重得有千萬斤,他努力撐開眼皮,一個淡淡散散的聲音已飄進耳中: “醒了?” 用力點點頭,眸子裡映入的,則是一張俊秀明朗得逼人的面龐,這張面孔,似乎曾經見過,但,卻宛如隔著現在大遙遠了…… 項真站到他面前,朝他臉上看了看,笑笑道:“眼球上的紅絲與暈翳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朋友,那真是一頓好打。” 渾身一激靈,晏立猛的記起了這是怎麼回事,也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他掙扎著要下來,口裡激動的叫:“恩公,恩公,且容我晏立一拜……” 項真用手按住他,安詳的道:“你有心謝我,我專誠接奉,卻用不著注重形式。” 晏立喘了口氣,感激涕零的道:“恩公、若非恩公賜援,晏立這條命早就成灰了,恩公……” 項真入鬢的雙眉微皺,低沉的道:“我叫項真。” “項真”這兩個字,就似兩條毒蛇猛一下鑽進晏立的心中,駭得他一哆嗦,舌頭打著結兒道:“項……項真,……黃……黃……龍?” 輕喟了一聲,項真道:“你似乎有些緊張?朋友,姓項的雙手沾血,卻也分得出個善惡。” 晏立滿腮大鬍子掩不住臉上的飛紅,他慌忙道:“不,恩公,你老別誤會……只是,只是你老的名氣太大了……” “名氣大?”項真冷冷的一道:“僅是在幾次該死的時候又活著罷了,朋友,凡是人,都不願死的,對不?” 晏立愣了一下,又急急點頭,項真用食指在鼻樑上揉揉,道:“為什麼雙義幫如此對待你,嗯?” 錯愕了一會,晏立低下頭去,這麼大的漢子,竟然滴下了兩點淚,項真微微仰起麵孔,平靜的道:“聽說,你與你們幫主的妾姬有染?” 晏立忽然抬起頭來,面孔有些扭曲,他失態的叫:“有染?他強佔了我未迸門的妻子,毀滅了我終身的幸福;我每天還得在他的淫笑邪威裡苟存,還得在我未婚妻室的淒冷目光裡裝成一條好漢,天哪,那強擠出來的笑,那婢顏奴膝的臉,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原是我的一切拱手讓給了別人,我能做的,只有緘默,只有吞聲,只有自認是一個窩囊廢,她已成為幫主的如夫人,幫主的妾姬了啊……” 說著說著,這位外表看去軒昂不凡的大漢已失聲痛哭起來,項真拉過一張斑竹椅坐下,用手托著下頷,讓對面的人盡情哭個夠,當然,項真深切的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滋味,他雖未經歷,卻能體會,往往,世上有很多事,並非要件件歷盡才能參透的,只要你有靈性,你便會知道其中三昧。 良久。 晏立的哭聲低沉下去,他顯然有些疲累了,在一場心裡的積鬱散發之後。 項真默默送過一張浮黃色的絲絹,晏立一面抆淚,邊紅著眼羞慚的道:“恩公,晏立實在不克自持,失態之處,尚乞恩公恕我……” 項真笑了笑,道:“不怪你,自古多情最磨人。” 晏立又低下頭,使勁用絲絹擦著眼,項真又道:“朋友,你們那位幫主,一共有多少房妾侍?” 晏立脫口道:“七房。” 項真又笑了一下,道:“方才,你所說的可句句屬實?” 那雙牛眼又瞪大了,晏立指天盟誓的道:“恩公,恩公連晏立一命都能救得,晏立如何再能誑言以欺恩公?若有一字不確,恩公,晏立用命頂上!” 項真微微點頭,道:“那麼,你的未婚妻已屬敗柳,你還願意娶她不願?哦,我是說,假如她可以再跟著你的話。” 晏立睜著眼呆了片刻,忽然叫道:“縱使她淪為妓娼,縱使她變為無鹽,恩公,我也永不棄她!” 項真驀地感到一陣暈眩,對方這幾句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烙在他的心上,這麼深刻,這麼炙熱,又這麼血淋淋的啊! 他深深的凝視著這外表看去十分粗豪的漢子,緩緩地,他問:“為什麼?” 晏立咽了口唾液,有些困窘的,但卻毫不猶豫的道:“假如你全心全意的去愛,那麼,別的,就不值一顧了。” 項真怔忡了一會,低低地道:“好,朋友,我助你奪回你的未婚妻室!” 晏立興奮得全身發抖,他張口結舌了好一會,道:“真的?但……但,恩公,那要冒著與雙義幫全幫結仇的風險 項真豁然笑了,道:“怎麼!我黃龍項真還擔待不了雙義幫的那些好漢?你以為?” 晏立趕忙搖頭,惶恐的道:“不,恩公,不,小的只是認為……認為為了小的一人而如此大動干戈,實在不值……” 項真籲了口氣,淡淡的道:“我如認為值得,朋友,那就是值得了。” 有一股浩翰而澎湃的情感充實在晏立胸膛裡,他有千萬句話要說,有無限的心意要傾訴,但是,太多了,太濃了,在這瞬息間,他除了再度熱淚盈眶,任什麼也表達不出來。 桌上的銀燈搖晃著,熒熒的光輝顯得有些森涼,將兩條影子長長的映在壁上,拖在地下,他們沒有再說什麼,讓一片寂靜籠罩,但在寂靜裡,卻有著只能意會的了解與誠摯。 輕輕淡淡地 項真眨眨眼,道:“朋友,如果困倦了,就委屈你在椅子上歇一會,我先出去看看動靜。” 晏立吃驚的望著項真,道:“動靜?恩公,有什麼不妥麼?四周是這麼安寧……” 站了起來,項真搖搖頭,道:“並不安寧,有衣衫擦過枝尖梢葉的聲息,那是有人在飛躍的徵候,而且,不止一個。” 心腔急劇跳動了起來,晏立緊張的道:“會不會,會不會是幫裡的人追來了?” 項真略一沉思,道:“可能,但不盡然。” 艱辛的,晏立嘬起嘴唇,要吹熄桌上的燈,項真阻止道:“讓燈亮著,朋友,我喜歡那熒熒的光芒。” 晏立有些奇怪的回首望向項真,他猜不透這位武林中提起來非得帶上贊嘆的好漢,為什麼會有這種違背江湖常規的做法;但是,就這一剎 自他聞聲回頭的那一剎,室中已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影子了。 沒有自門扉中出去,沒有從半掩的窗口中出去,項真只是飛到了屋裡的橫樑上,橫樑的上方,有一塊可以掀開的活動竹蓋,他就是從那兒出去的,這些連串的動作,也只是晏立方才回首的片刻。 拂曉前,空氣更是寒冷得刺骨,吸在口鼻裡,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凍得連心口都痛,項真一出屋,已緊緊貼在屋脊上不動。 周遭一片沉寂,風吹著白楊在嘩啦嘩啦的響,黑暗得很,難得看清點什麼,快天亮了不是,人,在這段時光也原該睡得正酣。 有一個淡淡的影子晃了一下,然後快捷得像一頭貍貓般竄匿到竹橋下面,跟著又有兩條影子一閃,分別隱向竹屋的兩邊,屋內的燈仍然亮著,那燈光,有一股子出奇的平靜的安詳氣氛。 來了三個人之外的另一位了,他並不縮閃,大搖大擺的從林子外行來,又大搖大擺的走到竹橋上面,站定了,又有一條身影,那麼斯斯文文的跟著行了上來。 那位神態據做的人物,回身向這位斯文的朋友竟然十分恭謹的施了一禮,那位斯文的人,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是一位二十來歲的,渾身上下一片寶藍色緊身衣的翩翩佳公子! 那青年人輕輕向他面前的同伴點點頭,於是,這方才大搖大擺的角色已朝這邊走來,他是個大塊頭,怕不有半頭牛的重量,走到橋邊,已扯開那混濁的嗓子吼了起來:“小磨嶺的舊帳該結算一下了,姓項的,申老四找得你好苦!” 這人的話聲又沉又濁,聽在耳朵裡像一把沙子掖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好難受,他吼完了,兩手斜插在褲腰上,那肚皮,足能裝下三條肥豬。 伏在屋脊上,項真的眉宇又微微一皺,他無聲的嘆了口氣,無聲的自頂上飄落,有如一個幽靈浮在空氣中,浮到了那肥大漢子面前。 項真的身形甫一出現,就像帶著一片血腥蒙了上來,大塊頭目光一瞟著,跋扈的氣燄似一下子被冷風吹散了大半,他不由自主的一縮腦袋,噎噎噎往後退了三步,踩得竹橋都搖搖晃晃的有點撐不住了。 優雅的一拋淺黃色長衫的袖子,項真唇角噙著一抹怪異的微笑,以他慣常的那種淡淡閒閒的口氣道:“申四爺,真個山不轉路轉,咱們哥倆又碰面了。” 申老爺的一張肥臉原來是褚紅色的,這時光卻有些兒蒼白,兩頰重掛的肥肉也扯緊了起來。他瞪著那雙如豆的烏龜眼,袒敞的小紡夾綢短衫迅速掖好;賣著狠道:“姓項的,你他媽狂也狂足了,乖也耍夠了,我申老四在小磨嶺與‘大玄派’的苟子雄鬥單,跟你***半點糾葛沾不上,你卻橫插一手,不但廢了姓申的兩個把弟,更叫我申老四在小磨嶺站不住腳,這筆熊帳,姓項的,你琢磨著算吧!” 項真似在回憶,他仰著頭,半晌,淡淡的道:“大玄派苟子雄與在下有;日,他的師父在昔年曾與在下並肩同敵過藏邊的十六名紅衣大喇嘛,所以,在下眼見四爺你以三打一,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就小小的幫他扯了點風。” 申老四氣得渾身肥肉直哆嗦,吼道:“小小的扯點風?個舅子扯掉了姓申的兩條把弟的命!” 項真澄澈的雙目倏然一寒,他冷瑟的道:“申老四、在江湖上,你也背著個‘駝山神’的名號,你能背上這個名號闖盪了這麼多年,便該曉得在黃龍面前賣狂的後果!” 申老四宛如被敲了一記悶棍似的愣窒了一下,正在吶吶不能出言;一直站在橋的那邊沒有開過口的那年輕人,忽然清雅的一笑,接上嘴道:“光看這副做勁,便知道兄台是黃龍項真。” 項真的眉宇一揚,平淡的道:“豈敢,只要瞧瞧朋友你那穩勁,就曉得朋友你是‘玉魔子’賈取欣。” 穿著一襲寶藍色緊身衣的年輕人,果然正是最近三年才自滇南崛起的玉魔子賈取欣,他出身自滇甫“星谷”門,又拜進了滇境第一高手“反七劍客”韓小軒的牆裡,出師以後,聽說更與在中原武林裡聲威渲赫的“銀帶莊”莊主“一條帶”莫金結成金蘭之好,而且,莫金未出閣的妹子莫雲竹和這位曾經獨鬥過“點蒼五鷹”的玉魔子私下也頗有點小兒女間的情感,江湖上傳聞,說這位玉魔子自出道以來,尚一直沒有逢過對手……玉魔子賈取欣朗朗一笑,道:“兄台好眼力,黃龍之名,果然不同凡響!” 項真唇角微微下垂,他安靜的道:“申四爺,今夜,月黑風淒,四爺來此,可是要將小磨嶺的舊事再重提一提?” 申四爺舐舐嘴巴,用目梢子斜了玉魔子賈取欣一眼,玉魔子仍然笑著,清雅的道:“小可麼,可能正是這個意思。” 項真忽然也笑了,他朝著賈取欣道:“朋友,閣下是為申四爺助拳來的?” 玉魔子英俊的面孔上一直漾著笑意,他頷首道:“不錯,這與兄台昔日在小磨嶺為大玄派苟子雄助拳是同一道理。” 項真輕巧的拂了一下衣袖,道:“賈朋友,你可知道這三年以來,你成名也是不易?” 賈取欣笑著,道:“當然。” 項真仰首沉吟了一會,道:“是非只為強出頭,你明白?” 賈取欣仍然笑著,點點頭:“當然。” 項真冷冷的道:“在下言止於此,賈朋友,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做出愚蠢之事,現在,如果你想退出,還來得及 玉魔子賈取欣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消失得這麼快,像被一隻手猛的撕掉:“項真,自今日起,中原武林道上將不會再有你立足之處,留著你的教訓去向婦人投訴吧。” 申老四豁然大笑道:“姓項的,你他媽別在這裡兩面光滑;待四爺取下你那狗頭當球踢,你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項真默默的朝四周打量了一遍,淡淡的道:“申四爺,記住出手要快,像流光閃射長空。” 申老四驀地停止了笑聲,手腕一閃,掌上已握著一柄兩尺長短的“雙刀鏟”,一雙豆眼睜得老大,死死盯在項真身上。 輕輕退了一步,項真道:“秋天,是沒落萎敗的季節!……” “節”字在寒冷的空氣中拔起了個尖音,一連串的掌影猝然瀉向申老四,快得像一連串的旱雷驚電! 大吼一聲,申老四身形一晃,蛇一樣溜出五尺,雙刀鏟霍霍如銀鏈盤繞,暴卷而上,但是,掌影卻驀然蓬散,如一個個張著利齒的惡魔,那麼精鑽刁潑的的從鏟刀揮舞的間隙恰到好處的飄了進去,毫不容情的,緊緊翻飛在申老四的身側! 王魔子賈取欣冷冷一笑,流鴻一樣閃去,但是,他明明看見那鵝黃色的影子在前面,連眼都來不及瞬一下,一陣急厲的掌風,已斬到了他的頭頸,這片掌風鋒利得似一把刀,而又來自虛無! 頭也不回,賈取欣雙臂後翻,兩掌怪異的倒崩而上,耳朵裡卻聽到“嗤”的一聲衣帛撕裂暴響,夾著申老四的怪叫:“好龜孫,你狠……” 猛的一個大側身,申老四的吼叫餘音還在裊繞未散,七片掌影已擦著賈取欣的面頰斜斜掠過,銳利的勁風拂得賈取欣似被刀子刮了七次一樣! 心頭急劇的跳了起來,老夭,這是一種什麼身法?什麼掌法?怎麼快得到了這種地步? 這會是一個“人”的力量與天賦所能到達的境界麼,賈取欣強咬著牙,倏然斜掠,剛剛出去三尺,又翻倒而回,這一出一返,全在同一時間完成,而一柄閃耀著奇異色彩的利劍。已像來自九天之外的虹橋,那麼驚煞人的筆直戳向項真! 淺黃的影子隨著多彩的劍芒電閃的似的打了個轉,賈取欣還來不及施展第二個式子,一片掌影已沾到到了他的衣衫,駭得他傾力後仰,卻仍然被那突來的掌勁餘力硬推出兩步之外! 雙刀鏟自斜刺裡橫掃上來,寒森的鏟芒映著申老四缺了左邊袖子的狼狽像,他咬著牙,切著齒,那模樣,似要生吞他的敵人才顯得甘心! 項真冷沉著面孔,雙掌交互一拍,整個身軀倏然左右晃搖了一次,於是,雙刀鏟就落了個空,自他身側兩邊擦過,他輕描淡寫的一掌,剛剛迎上了申老四那肥胖多肉的胸膛! 高叫了一聲,申老四嚇得兩眼全發了直,拼命朝一邊滾出去,右肩上的一大片皮肉已帶著四濺的鮮血被那一掌像刀子似的削掉! 項真猝然避開卷上重來的彩劍,淡淡閒閒的丟給申老四一句活:“四爺,包涵著點。” 說話中,他舉掌做著短距離的點擊十七下,看去僅是一下子,硬是敲拍在賈取欣的劍脊上,賈取欣才覺得握劍的手臂震蕩了十七次,一掌已斜斜劈到了他的天靈蓋! 這種快法,老天,他急忙用劍尖拄地,用力撐向後面,申老四那混濁的語聲已鬼哭狼嚎的叫了起來:“並肩子哥們一起上啊,他奶奶的吃不住這混蛋了啊……” 隨著他的吼叫,橋底下,一條人影突地飛起,和頭夜貓子一樣撲了過來,手上的紫金刀泛起了一溜寒光,好狠! 淺黃色的影子一閃,沒有看清這是怎麼回事,“嗆啷”一聲,紫金刀已飛上了半空,那條人影像是在和他的這把刀較勁,嗥號一聲,也緊跟著橫飛了上去,只是,帶著一嘴的血! 竹屋兩側,又有兩條人影猛撲而來,幾乎在同一時間,竹橋的那邊,竟又竄出了四十多條人影,在屋子的燈光隱隱映照下,他們手上的兵刃閃泛起的寒芒冷得像冰! 彩色繽紛的劍芒又呼嚕嚕的卷到,項真心裡轉了個念頭,人已躍到竹屋之前,那邊,又傳來申老四的怪叫: “申老四操他老娘,這次不掘姓項的根,咱們就都甭混了,殺,殺完了就燒他個娘舅!” 黑暗中,那奇異的彩色劍氣又緊射而來,微一閃眨,卻朝相反的方向劃去,但是,當你望著它過去,令人不敢置信的劍刃卻像個幽靈一樣反了回來,嗯,項真不可覺察的連連閃移了九次,淡淡地道: “賈朋友,韓小軒沒有虧待你!” 項真知道,玉魔子現在已擺出他的絕活“反七劍法”了! 四十多條人影,像浪潮一樣衝了過來,奔在前面的,是並排五個像竹竿一樣高瘦的中年漢子,只要一眼,項真已大笑道: “五行柱子,咱們這梁子是化不開了!” 當頭一個留著短髭的高瘦漢子怒“呸”了一聲,手上的“銀索錘”像流星一樣舞得滿天轉:“項真,你今天認栽了吧!” 項真沒有說話,身影暴閃而出,彩色的劍氣緊追著他,三四條人影都來不及吆喝就分飛的跌了出去。 兵刃揮舞著,閃閃似流光冷電,人影交錯,形成一幕雜亂卻又無聲的皮影子戲,而剎那間,又有七八位仁兄號叫著摔了出去。 忽地,那麼突然地 片紅光沖天而起,夾雜著劈劈啪啪的燃燒聲,火苗子亂躥亂舞,而在每一次貪婪的躥舞裡,一些物體已被舐收成了灰燼! 項真一掌抖翻了一名黑中包頭的大漢,目光一斜,已發覺自己那幢心愛的竹屋已完全陷入熊熊的火光中,紅彤彤的烈焰,映得天空全帶著濛濛的暗紫了。 他嘴唇緊抿成一條微微的弧,如長虹般直射而出,但是,恨煞人的,那道繽紛的劍芒卻似冤魂一樣緊纏不舍! 來到竹屋之前,炎熱的空氣足能將人逼得窒息,一條人影早已埋伏在一側,這時突然躥上,一柄“亮銀鉤,,正指向他的小腹! 項真一心只想往火堆裡闖,倉促間他不及,也不願再因躲閃而耽擱時間,像是原來已抓在那柄銀鉤子一樣,他的左手一把已將那猝襲的漢子扯了上來,口裡冷森的道: “土柱子,你認了吧!” 這突襲者正是那五名高瘦的中年人 五行柱子中的老四土柱子潘力,他驚慌失措之下才待棄掉手中兵器,而念頭尚未轉完,他連命也跟著捨棄了,那顆大好的腦袋在項真的話聲裡,“噗”的一聲變成了一個大爛柿子! 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項真正待直掠而入,那片迷迷濛濛的彩色劍氣已把他罩住,目前的情勢十分明白:假如他要返身抵禦賈取欣的“反七劍法”,那麼,就恐怕有一段時間的耽誤,否則,他可即時進入火場,但是,卻多少要帶點傷! 意念在腦子裡一轉,項真已做了決定,他身形不停,長射而進,卻在火光與外界的隔離間隙裡閃電般拋出十掌,在他收手飛入的剎那間,他已感到肋下有一陣刺骨的痛楚傳來,而他的掌緣卻也沉實的擊在一種物體上,他沒有細瞧,但是,他知道他已收回了代價! 這棟原本清雅而脫俗的竹屋,此時已成為一片火海,烈焰飛騰,火蝗四躥,竹壁木梁坍塌散碎,煙霧迷漫得令人睜不開眼! 項真滴溜溜的在火海中轉了兩轉,口裡低促的呼叫: “姐……姐……周嬸……晏立……” 回答他的,是一陣劈啪的燃燒爆裂聲,是一陣聽來心酸的屋塌聲,外面,尚隱隱傳來兇厲的叱喊與叫罵之聲! 自從行道江湖,項真從不知道什麼叫慌張,什麼叫急慮,縱使在血淋淋的大廝殺中,在冷淒淒的荒郊墳地,在重重的仇敵圍困之下,都不會引起他絲毫緊張與惶恐,可是,在這一剎,他卻全嘗過了,全領悟了,嘗得辛酸,悟得苦澀…… “姐……姐……姐啊……” 他瘋狂的竄入裡間,這裡,是君心怡的臥室,一根燃燒著的橫樑劈頭砸下,被他一掌震開,不管火星子迸射,不管濺在他身上的火屑,他宛如失去理智般衝進了去,於是,他看見君心怡正躺在地下,那水兒綠的衣裙染滿了血跡,一片燒得火熊熊的竹牆上正嘩啦啦坍塌到她的身上! 眼睛全紅了,項真似要追回千萬年來流逝的時光,他用盡全部的力量撲去,快得不能形容,在那火牆倒下的同時他已用背脊擋在君心怡的身上,而在這瞬息,他的目光同時看見了渾身起著火的晏立,這條粗獷的漢子,正匍在地下,雙手緊緊扼著一個白衣大漢的頸項,那白衣大漢空洞的瞪著眼,舌頭滴著血半伸在嘴外,頭髮已在火堆裡燒著了,他的一柄匕首,卻從晏立的右胸側著透進,直從左肩胛穿出! 背後全是一片火,項真咬著牙,右手抱著君心怡,身軀一側,左掌已抓著晏立的衣領,他目光再轉,在一片炎熱的火光裡,看見一雙穿著黑色布鞋的腳伸露在外面:“周嬸……” 項真哽咽了一聲,這是他的奶娘,自小將他哺餵大了的奶娘,闖盪了江湖這麼多年,到頭來卻連哺育自己的奶娘都護不住,他一摔頭,兩個臂彎裡夾著兩個人,似一只怒矢般的沖天而起,燃著的竹片頂棚被他撞得嘩啦迸飛四射,火苗子飛舞中,他已帶著背後的火光躍空七丈! 東方尚未全白,在黑暗的光線裡,他身上燃燒著的火光是一個明顯的目標,於是,一片弓弦聲響自四方,無數點精亮的箭矢似無數只飛蝗從四面八方蜂捅而來,那麼密,那麼急,直將他當成了浮靶一個! 身形在空中一斜,項真的軀體已令人不可思議的直衝而下,隔著地面尚有三丈,他卻在一個狂風般的旋轉中裁入面前那條清澈的溪流裡,“噗哧”一聲,他身上的火被水浸熄了,還冒著裊裊的青煙,在一陣錯愕的呼叫聲中,他又帶著滿身水濕嘩啦啦倒射回岸,身體尚未落地,他的雙腳已重重的,結結實實的踏在兩名大漢的胸膛上! 一條高瘦的人影倏晃,人頭大小的一柄金公錘凌空砸來,項真披散著頭髮,猝然側轉,金公錘擦在他的頭皮掠過,在這微不足道的一絲空隙裡,他的右時已完全搗進了那人的小腹! “噗”的一口鮮血灑得滿天飛,他一矮身,又有四名大漢被掃得腳腔斷折,哀號著倒翻出去! 一個淒厲的聲音狂叫著: “申四爺申四爺,項真兒像把鬼使著的刀啊!” 項真一口潔白的牙齒完全咬進了下唇,他兩個臂彎裡挾著兩個人,行動起來仍像一片風,照眼之間,又有六名彪形大漢屍橫就地,不是被腳賊碎了腦袋就是胸膛被時搗了個大窟窿! 黑暗中,人奔掠著,橫飛著;血與肉在濺揚,在割裂;哀嚎聲在空氣中傳盪,一聲聲像要撕裂人們的耳膜,這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獄圖,一個實實在在的屠宰場! 申老四恐怖的睜大了那雙如豆的眼睛,瞳仁裡流露出無可言喻的畏怯與驚駭,他做夢都想不到對方竟然有如此驚人的潛力,更有如此驚人的不屈之氣! 玉魔子賈取欣半倚半坐在一株白楊樹下,一張面孔蒼白如紙,他粗濁的喘息著,手摀著胸腹,黃豆大的汗珠滴個不停,他微弱的問: “四……四哥,前面……在……在做什麼……” 申老四一激靈,吶吶的道: “項真沒有逃掉……” 賈取欣雙目一亮,提住氣道: “廢了他啦?” 申老四艱辛的吞了口唾液,沮喪的道: “不……他又殺回來了……” “哇”的吐了一口血,賈取欣整個人都癱了下來,申老四慌忙回身抱起他來,目光一轉,又狠狠一跺腳,迅速朝黑暗中逸去,在他們身形消失在黯影中的同時,五行柱子中又有一位仁兄被搗飛出兩丈開外! 忽然 一個惶恐的語聲叫了起來: “申四爺呢?賈公子呢?他們都跑了!” “跑了?***就丟下我們!”憤怒的叫聲立即應合著。 項真猝然閃開一柄虎頭刀,一膀子將一名壯漢撞了出去,四周隨即響起了一片嘩叫,那麼快,黑暗中的人影有如滾湯澆雪,眨眼間已完全隱逝入樹木草叢之中,只在這一剎,已逃得一個不剩! 蹌跟了一下,項真目光一掃,毫不停留,長身躍上了一株枝丫古虯盤結的高大白楊樹之上。 這時,天已亮了,東方,有一抹魚肚白,有一片耀目的金霞,嗯,今天,將是個好天氣,但是,是和煦的呢,抑是殘酷的? ------------- |
第03章 一波未平 一波起
靠在白楊樹的枝幹上,項真小心翼翼的安置妥了晏立,這個粗壯漢子傷得不輕,但幸運的是那柄斜斜透進他身上的匕首,並沒有傷中要害。項真先為他拔出匕首,止了血,手上沒有金創藥,只好先替他將傷口包好,現在,他睡得很熟,或者,仍然昏迷未醒。 項真明白自己的創傷也十分嚴重,他卻暫時顧不得自己了,君心怡躺在他的懷裡,如畫般美豔的面龐浮著一片紅腫;臉頰上,肩背上,手腕上,有著紫黑色的的傷,豆大的水泡密布,看去相當嚇人,項真非常為自己及時的救援感到慶幸,他知道只要好好養息,君心怡的容顏不會有什麼妨礙,否則,他只要慢上半步,這張如花的面孔只怕要全毀了,全毀了,那後果,項真不敢再設想下去。 君心怡肩胛上被砍了一刀,傷口很深,血已停流,可是卻凝結成了一大塊硬痴,紫烏烏的,看得項真心頭作痛。 那幢小巧雅緻的竹屋,這時已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殘餘木干與支離的竹燼仍在冒著青煙,屋前繽紛多彩的秋菊更被踐踏得一團糟,襯著橫豎僕臥在四周的屍體,灑濺在各處的血跡,拋丟在周遭的兵器,景況,真是淒慘。 項真長長吐了口氣,他的右肋下,有一條長約三寸的劍傷,血糊住了傷口,硬繃繃的,痛得已經麻木了,只是背後的火傷此刻卻似千錐在扎,萬蟲在啃,痛苦的難以言諭。 目前,怎麼辦?受傷的人需要立即敷藥施救,但是,縱使自己能拖著兩個人找到郎中,如果被仇家發覺了這不又是個摸入的機會麼?項真知道,這多年來,自己在外面闖,結的仇,比交的朋友多的多。 他正在費煞苦心的準備想個周全辦法,一陣急劇的蹄聲已自遙遠傳來,而這陣蹄聲,雜亂加上繁囂,隱約裡,項真又直覺的感到不會是好路數! 沒有多久 蹄聲開始紛紛停頓在林外,幾乎剛剛停下,二十多條穿著清一色純灰緊身衣的凶悍大漢已利落而迅速的撲了進來,緊跟著又有同一打扮的五十多人蜂擁衝進,這些漢子一衝進林中,已倏然散開成一個扇形,他們的手上連珠強弩平舉,目不稍瞬的盯著這邊 盯著這一幅淒慘的圖畫。 這七八十人方才布好陣勢,另外二十多個形態各異,俊醜不同的漢子亦自林外各個角落掠入,接著雍容的,一個三十左右,唇紅齒白,身著一件雙襟繡刺有兩個拳大“義”子的灰袍人物,在四名形容威猛的大漢簇擁下踱了進來,四名大漢身後,赫然正是昨日鞭答過晏立的雙義幫紅旗執法魏字! 項真苦澀的一笑,嗯,真巧,雙義幫正碰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了。 那三旬左右的灰袍人顯然被眼前的情景弄迷糊了,他那張英挺的面孔映著朝陽,可以隱約看見他額心一塊菱形的疤痕,這塊銅錢大小的疤痕,此時微微透出一片紫紅,他向四周掃視了一遍,沉厲的道:“魏紅旗,十六個時辰以來,我們用盡一切方法打探到了黃龍的住處,但是,我們現在卻等於尋到了一片挺屍場!” 魏字也似乎是愣了,他怔忡了一會,低促的道:“這裡屬於姓項的居所是不會錯,這小子仇家極多,看情形,是有人比我們更快一步的找上門來了……” 灰袍人用手輕撫在右襟的“義”字上,不悅的哼了一聲,道:“依你所探,項真有多少手下與他同居?” 魏字想了一會,低低的道:“好像除了一個老奶娘以外沒有別人,他一向都是獨來獨往的……” 灰袍人眼一睜,目光閃射中,他大聲道:“地下的屍體有數十具,本幫主就不信他一個人能活宰了這數十個執有兵器的漢子!” 說到這裡,他轉首朝右側一個留著三絡柳須的老者道:“洞心堂崔堂主,煩你率人一搜!” 那老者微一躬身,領先躍出,十名灰衣大漢隨後奔出,開始逐具屍體檢視起來,慢慢地,老者忽然驚呼道:“老天,這是五行柱子的老三水柱子梁琛!” 他呼聲未落,又再叫道:“啊,那是土柱子潘力,‘天行教’的總頭目趙強,南霧山的十二飛梭,萬家堡的武術教練楊再生,大禹河烏蓬幫主王璞……” 老者每叫一聲,灰袍人的臉色越往下沉,他憋不住了,冷峻的道:“崔堂主,找那項真的屍體!” 說到這裡,他又朝身邊的魏字瞪了一眼,魏字面孔一熱,訕訕的奔了過去,一心一意尋找起項真的屍體來。 好半晌 那崔堂主滿手沾血的走了過來,搖頭道:“回稟幫主,屍體一共是三十二具,盡是咱們北三省有頭有臉的人物,至少的也能提起個萬兒,本堂這幾十年來道上混熟了,死去的三十二個人,倒有二十多個認得……” 說著,他嘆了口氣:“像萬家堡的楊再生老弟,也不過是前上兩天還在一起喝酒,今兒個本堂卻來為他收屍了……” 灰袍人翻翻眼珠,沒有做聲,魏宇已斬了回來,尷尬的道:“竹屋的灰燼裡,有兩具屍體,一男一女,那女的衣著簡單,看情形好似是那奶娘……” 灰袍人一跺腳,怒道:“那男的呢?” 魏字停頓了一下,吶吶的道:“燒得看不清了,不過,穿的衣裳似乎不是黃色的……” 灰袍人一瞪眼,大聲道:“左右,給我搜!” 一聲令下,七八十名灰衣大漢已分成了十餘股,分別在他們的高手率領下開始向四周搜尋起來。 那清心堂的崔堂主似是地位極高,他站在灰袍人面前,穩重的道:“幫主,老實說,黃龍項真一身功夫,咱們雖沒有見過,卻也多少有個耳聞,眼前,更是活生生的擺了一地,依本堂主之意,如果幫主能忍下這口氣,也就忍下算了……” 灰袍人額心的菱形疤痕倏而一紅,他強壓住火氣,不悅的道:“崔堂主,此事乃關本幫主之聲譽威信,如果聽任他人隨意挑釁而絲毫不加反抗,受人凌辱後便忍氣吞聲,那我雙義幫還有何種憑藉在江湖上立足?更如何統律幫眾?” 姓崔的堂主一撫柳須,緩緩地道:“幫主的話固是不錯,但是,吾等卻也得自己估估份量,能找回來的梁子當然要找,若然找得得不償失,那就算不了上策了!” 灰袍人雙目怒睜,冷冷的道:“崔堂主,此乃本幫主不變之意,無論有任何犧牲,這口怨氣卻是咽吞不得!” 崔姓堂主沉默下來,靜靜的退到一邊,白楊樹上,項真一切看得清晰,聽得仔細,他冷澀的一笑,目注著樹下那些如臨大敵的雙義幫幫眾一撥撥,一趟趟的往來巡搜過去。 好一會,太陽已金晃晃的爬上了一大截。 灰袍人憤怒而急躁的來回蹀躞著,他身邊的四名魁梧大漢,一直垂手靜立,沒有表情,項真知道,這四個大漢,就是雙義幫有名的“四拐子”!雙義幫幫主三目秀士單殉的貼身護衛。 那灰袍人 三目秀士單殉,忽地朝空中一揮手,大吼道:“罷了,通通上馬回去,我就不信那姓項的能飛天遁地!” 崔姓堂主一拍雙掌,叫道:“幫主有諭,停止搜索。” 分成十餘撥的灰衣大漢們,聞聲之下,正紛紛向這邊聚攏,林子外邊,已傳來一陣“啪噠”“啪噠”的木板撞擊聲,好清脆。 單殉正詫異的回過頭去,林外已響起了幾聲厲喝:“前面的朋友止步,雙義幫在此上事!” “灰木桿子灰布旗插在兩裡之外,朋友你敢情沒有瞧著?” “啪噠”的木板聲沒有了,一個怪聲怪調的嗓音卻叫了起來:“咦,咦,他娘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敢攔路截道?落草的毛賊做買賣也要撿個見不得人的月黑風高之夜,你們他奶奶卻連時辰也不挑了?好在爺們我三根筋吊著個脖子,全身榨不出兩滴油,諒你們狠也狠不到哪裡去。” 外面,厲喝聲又響了起來:“好朋友,看你這模樣也是道上混的,關上闖的,別在大爺們眼皮底下裝瘋賣傻,能煽,你就早點溜吧!” 那怪裡怪氣,說陰不陽的嗓門又欸晴一聲叫著:“這就奇了,老子道上混,關上闖,天上飛,地下爬,全由得老子自由自在,誰也攔不上鳥毛半根,怎麼著,這路,你們要把死了不讓過?” 這時 單殉沉著臉,冷冷的道:“這傢伙不是會好路數,叫他們放這傢伙走,看他能走到哪裡去!” 一名灰衣,匆匆奔出,片刻後,木板聲又“啪噠”“啪噠”響了起來,嗯,卻是一路響著往這裡面來了呢。 樹上,項真不由得叫一聲苦,他知道,這位走起路來帶著木板撞擊聲的朋友,正是他的生死摯交,飛瀾江心孤家山的怪傑“兩塊板”包要花。 那不就來了,好一副德性;一套說灰不藍的衣褲,攔腰系了根麻繩,少說上面也帶著半斤油垢,腳下踩著一雙爛得見了底的破草鞋,一蓬雞窩也似的頭髮亂七八糟的頂在腦袋上,而那腦袋,上面偏生長了一雙醉瞇眼,大鼻頭,再加上一張滿口黃板大牙的嘴巴襯著吊在屁股後邊的兩塊棗木硬板,黑不溜丟的,說他名字是包要花實在差了,應該稱做包“叫花”纔來得對。 單殉目光銳利的盯著這位不速之客,包要花卻衝著這位大幫主齔牙一笑,他這笑容尚未盡展,卻又頓時凝凍在唇角:“這裡的房子被燒了?” 單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如何?” 包要花抽動了一下鼻子,皮笑肉不笑的道:“是你們幹的?” 單殉仰首向天,道:“是又如何?” 目光迅速往四周巡了一遍,包要花的語聲忽然變得幽冷而生硬,像是剎那間變了另一個人:“那麼,我的兄弟項真何在?” 單殉哼了一聲,沉厲的道:“這個,本幫主正要問你!” 微微怔了一下,包要花驀地大笑起來,他擰了一把鼻涕,搖頭晃腦的指著單殉:“我說朋友,你還是腳脖子摃在板凳上 拉倒了吧,我就知道憑你們這些料不會成氣候,他娘的眼前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卻來問老子人到了哪裡,這不是明明白白的擺著窩囊廢一群?呵呵,項真弟啊項老弟,有你的,真有你的……” 他的話聲尚留著一個尾巴,旁邊暴吼一聲,一個青臉削腮的灰衣漢子已撲了過來,掄起手中的五環大砍刀砸向他的面頰 “咦?他奶的不講理是不是……” 包要花嘴裡吼著,他不但身形未動,連腦袋也沒有歪一歪,雙手一晃,“嗆啷”一聲,五環大砍刀斜著飛到一邊,那執刀的漢子也跟著鬼嚎一聲跌了個大馬爬! 包要花手腕一轉,兩塊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的棗木板子滴溜溜的在他掌上翻了個小花,他搖搖頭,邪裡邪氣的道:“我打你這個滿地找牙的東西,也叫你知道以後不可過於無禮…… ------------- |
第04章 干戈暫息 山中去
嘴裡是帶著那麼幾分滿不在乎的味道,模樣兒也是大刺刺的,包要花卻清清楚楚看到了單殉的面孔驀地拉長了一大把,鐵青得似罩上一層霜,周圍,雙義幫的伙計們圍來,那刀出鞘,弓上弦的德性,嗯,緊張。 蓄著三綹柳須的崔堂主幹咳了一聲,硬板板的道:“朋友,果然是道上高手,是是非非,朋友可也得丟下個萬兒來!” 包要花的醉瞇眼睜了一睜,伸出舌頭沿著唇緣舐了一圈,冷澀澀的道:“雙義幫算是個什麼鳥幫?包老爺對你們客氣,你們卻拿著幾分顏色要開染坊了?他娘的一上手就毛扎扎的,敢情包老爺是現成的灰孫子不是?聽清楚了,兩塊板子包要花就是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塊料。” 人的名兒樹的影是不錯的,崔堂主聽得心裡一撲通,神色之間也就愣了一愣,包要花嗤了嗤,皮笑肉不笑的道:“怎麼著,單大幫主看樣子還不服那門子氣,嗯?” 三目秀土單殉不是白痴:他自然明白孤家山的兩塊板是個什麼人物,在當年,包要花便曾以他的這兩塊棗木板橫掃過關東的坐地虎“三才莊”中大羅圈、二方鞭、三回腿;雲霧山上守著可治百毒的“烏紫英”神草的虎鷹誰敢招惹?包老先生卻單人匹馬攀了上去,一頓板子敲下來三十多個,只見鷹屍遍地,包要花已經笑嘻嘻的舉著“鳥紫英”下山來了,也就是去年的事,“一條龍”瓢把子“流刀”齊生石約好包要花做生死之鬥,老包十六招上就將對方一顆腦袋砸成了血花花的,爛糊糊的一團,齊生石在兩河一帶,連啼哭著的小仔子們聽到他的名字也嚇得不敢吭聲呢 硬吞了一口唾液,單殉額間菱形疤痕黯了一黯,他忍著氣道:“哦,原來閣下竟是,竟是孤家山的包 包大俠……” 包要花笑了笑,道:“別,別這麼肉麻稀稀的,大俠是什麼人物?劫富濟貧,扶弱鋤惡,有氣吞河岳之豪,有撼山動地之威,有熱血滿腔,有柔情如縷,骨如鋼,膽似鐵,嗯,像姓包的老弟項真便是,老包我麼,只能差強算個半調子的浪蕩客罷了。” 目光望著眼前竹屋的餘燼,單殉沉沉的道:“閣下與姓項的關係是?” 包要花露出那一口黃牙,道:“生死之交。” 單殉心頭一震,脫口道:“這樣說來,閣下是想替姓項的接了?” 醉瞇眼驀睜又閉,包要花冷冷的道:“假如雙義幫是與項老弟結了仇怨,那麼,遇上我老包也是一樣可以結算。” 慢慢退了一步,單殉的面色迅速變化著,他在急速的估量本身的力量與對方所具的能耐 這力量與能耐相接觸後所發生的後果。 包要花閒閒伸出右手食指,那麼漫不經心的將右手那塊棗木板奇妙的上下翻滾著,大大的鼻頭在輕輕聳動,似與棗木板的跳動互相應合。 這場面很僵,很窘,雙義幫這邊人多勢眾,但是,他們個個明白,他們面對著的是條毒蛇,極毒的笑面蛇。 姓崔的堂主走上前來,翁動著嘴皮子,湊在單殉耳朵邊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單殉臉色十分難看,但是,卻又像了悟什麼似的盡力忍著。 緩緩地,單殉終於寒著臉往林外行雲,走出五六步,他又轉回身來:“包朋友。” 包要花哼了哼,道:“這不是在洗耳恭聽著,我?” 努力吸了口氣,單殉道:“錯過今天,包朋友,咱們會記著這件事。” 包要花嘻嘻一笑,卻是笑得那麼森冷:“自然如此,想忘也忘不了,嗯?” 單殉一言不發,用力一揮手,帶著他的屬下迅速退去,魏宇走在最後,臨出林子,還回頭向包要花狠狠盯了一眼。 包要花掀掀嘴唇,兩塊棗木板子“啪噠”碰擊了一下,高聲道:“小心你的腦袋,枕頭。” 魏卒憤怒卻不解地瞪視著包要花,包要花呵呵笑道:“枕頭不對麼?繡花的。” 留下陰沉而怨毒的一抹目光,魏字匆匆走了,白楊木林子的這邊籠罩著一片沉寂,一片淒涼,陽光是那麼金晃晃的,熱力卻暖不了那一具具躺在地下的屍體。那一張張扭曲而恐怖的面孔寫滿了血腥,僵直的線條交織成一聲聲的無告,江湖上上的歲月何其酷厲,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又是如此冷漠啊! 包要花細瞇的眸子裡浮動著一絲不易察黨的茫然,他抬抬頭,盤膝坐了下來,仰首向項真隱身的白楊樹。 “我說項大俠,在天之龍,你就快點給老哥我下來吧,那些枝枝丫丫,也似乎並不舒適” 隱在白楊木的枝丫裡,項真淡淡一笑,撥開枝葉伸出半個頭臉:“老包,你來得真巧,又是何其不巧。” 包要花的大鼻子抽動了一下,道:“你傷了?” 項真灑逸的笑笑,道:“不太重,倒是君姐姐及一位朋友傷得不輕。” 霍的站了起來,包要花像一頭灰鶴似的飛躍到樹上,枝丫裡悉嗖響了一陣,他已抱著晏立那大漢落下地來。 項真小心翼翼的擁著君心怡落到包要花身前,包要花已經在利落而熟練的為晏立敷藥療傷,邊輕輕的道:“這大塊頭身體不錯,更不錯的是運氣,那一刀子只要稍微戳偏一點,他就只好念念二十年後又是一條什麼什麼好漢了。” 抿著唇,項真心痛的望著君心怡那張被烈火炙傷的面龐,包要花正用一塊淨布為晏立拭擦污血,他頭也不抬的道:“老弟,我腰上掛著一個小藤盒,裡面有三罐子藥粉,紅色的為外敷,綠色的可內服,另一罐白色的,咳咳,你就湊合著治治你自己的小傷勢吧。” 點點頭,取過藤盒,項真抱著君心怡行向一棵白楊之蔭,包要花皮笑肉不動的齜齜黃板牙,道:“如果不懂,我老包來治,嗯,可是你別抵達燃酸。” 項真“呸”了一聲,道:“好一張吐不出象牙的嘴。” 包要花撕開一塊白布為晏立裹傷,大聲笑道:“老包敬謝弟台免了那個‘狗’字。” 樹蔭之下,項真小心放穩了君心怡,那麼謹慎的為她取水洗淨創傷,仔仔細細的抹起藥來,他的動作是那麼輕,那麼柔,像是君心怡真是天他的綠波揉合成的。 半晌,項真問:“老包,你這藥是什麼原料配的?” 包要花笑笑,道:“怎麼,不見強?” 項真的笑聲也傳了過來:“不,好極了,抹在傷處,有一陣清涼沁心的感覺。” 包要花正將一小瓶紫色液體為晏立灌下,他淡淡的道:“是了,雲霧山的虎鷹守著的‘烏紫英’,這些扁毛畜生都知道這些玩意的好處,何況是人?” 項真緩步自白楊樹的後來轉了出來,俊俏的面孔上有一片湛然煥發的光彩,他的傷處已經由撕下的中衣包裹好了。 “老包,我可以在你的兩塊喪門板揮動之前先給你兩個大嘴巴子,以懲你滿口葷腥之罪,你信不信?” 包要花雙手亂搖,像要搖掉纏在腕上的兩條毒蛇:“信,信,一千一萬個信,姓包的誰都不含糊,就是怕了你的‘斬掌’,我的乖乖,老包忘不了你在飛瀾江孤家山老包的地盤撒野,在一枚五十斤重的石頭拋高一丈向下墜落的一剎裡,你一連用雙掌削落了一百三十七只白頭叫雀 ” 閒散的一笑,項真故意道:“那還是因為你那孤家山再找不著在天上飛的白頭叫雀了,否則,只怕還不止那一百多只呢。” “呸”了一聲,包要花翻著眼皮子叫:“咦?咦?你也是給幾分顏色就想開染坊了?好個張狂小子!” 項真用手揉揉鼻樑,道:“老包,雙義幫自此事以後,只怕也不會與你干休了。” 包要花伸了個懶腰,道:“公子,還不是你賜給我老包的?” 項真目光裡有一股冷森森的意味,他平靜的道:“希望雙義幫不要為了此事弄得全盤瓦解。” “為了什麼事?”包要花問。 項真簡單的為晏立出頭管事的經過述說了一遍,包要花沉默了片刻,道:“老弟,你呀,不是為兄的說你,就喜歡花呀,雲呀,草呀,詩詞呀,琴畫呀這一套,文縐縐的酸得死人,再說,為了個挨壓的貨賣這種力實在犯不上,***女人還不就是這麼會事……” 項真凝注著包要花,那兩顆清澈而澄朗的眸子裡,浮漾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柔和真摯,沒有責備,沒有憤怒,卻使包要花微紅著臉吶吶的道:“為,為什麼如此看我?” 一絲淺淺的,卻割得了精鋼的微笑給予了包要花,項真低沉的道:“不要太偏激,老包,十二年前你愛的女人並沒有錯,錯在你自己。你不能為了她離你而去就把一腔怨恨完全發洩在別的女人身上,這世界,若沒有女人,也就不成為一個世界了。” 包要花哼了一聲,道:“好了,老弟,我們不談這些事。那女人,哼,***沒有一點良心,若說有一點良心就不該偷著跑了,老子再碰著她,不生剝了這賤婦就不算是他媽人生父母養的。” 項真笑了笑,道:“誰叫你背著他亂和別的女子胡來?你這就叫用情不專。” “用情不專?”包要花怪叫了起來,“***這叫逢場作戲嘛,哪個男人在外面不多多少少風流幾次?這也值得哭哭啼啼最後再來個不告而去?不說起來我還不恨,一提起來我就想將這賤人挫骨揚灰! 項真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他舉步向君心怡躺著的白楊樹下行去,包要花望著他的背影,眉梢嘴角,有一陣失落了什麼似的空虛與茫然。 忽然,他叫住了項真,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又硬改了口:“老弟,地下躺著這麼一片,你還沒有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項真回頭朝他古怪的笑笑,道:“申老四在小磨嶺的那檔子事,你還記得吧?” 包要花點點頭,項真又道:“這就是了,昨夜,他找上門來?” 包要花朝四周掃視了一眼,喃喃的道:“找上門來,卻留下了這些再也回不去的……” 在白楊樹之後,項真輕輕蹲下,靜靜注視著君心怡那張被白色綢布緊纏得只剩下兩只眼睛的面孔,那兩只眼睛是閉著的,長長的睫毛就像兩張絨密的簾幕,真美。 幾乎不能察覺,君心怡緩緩動彈了一下,項真俯下身去,低低的道:“姐……姐……” 緩緩地,那兩扇靈魂的小窗兒輕輕啟開了,憔悴的眸子裡,還印著夜來的驚悸與惶驚,他怔怔的凝視著項真,不怕周遭反映著陽光的刺激,他眨著眼,怔怔的凝視,眼角,有兩顆晶瑩的淚。 項真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溫柔的道:“姐,你好點吧?一切都過雲了 ” 君心怡閉閉眼睛,又睜開,目光裡,有著無盡的關懷與憂悒,項真明白,他悄悄的道: “我沒事,只是受了一點浮傷。” 眸子裡的欣慰似是有形的,項真可以深切的感受到,他咽下一口淚,道:“你餓不?我叫周 周嬸去做吃的……” 輕輕搖頭,那兩顆淚珠滾落到裹著的綢布上,項真為她拭去了:“如果疲倦,你就睡一息,我一直在你身邊。哦,包大哥來了別讓他看見,你還是老樣子,像個花子頭。” 有一抹朦朧的笑意,浮在那雙矇矓的眸子裡,輕輕的,君心怡閉上眼,她並非是去尋夢,她是想在那份迷茫安恬裡,輕輕留住這一片溫馨。 雖是深秋了,正午的陽光依;日有些燠熱,悄然用了一點小手法使君心怡睡得更熟些,項真抱著她走了出來,外面,晏立已經清醒,正在和包要花談著什麼。 看見項真晏立急忙想站起來,卻被包要花一手按住:“餵,你這大鬍子怎麼這般迂?渾身是傷還由得你活蹦亂跳?公子爺來了,你一肚子敬意他看得出來。” 項真瞧瞧那張大鬍子掩不住的蒼白與疲憊面孔,道:“你們見過了?” 晏立忙著點頭,暗啞的道:“已承包前輩不棄示下名號……” 包要花一揮手,笑道:“他娘的,都是些書至,呆鳥,酸儒……” 項真裝做未聞,道:“老包,咱們換個地方歇歇吧,晚上還有事。” 包要花剛站起來,奇道:“有事?你是鐵鑄的身子,傷帶在身上還有個鳥事?” 項真笑笑,道:“今晚,我要將晏老兄的那一位救回來。” 晏立的眼睛一亮,隨即又齦然道:“不……不用這麼急,恩公,你的傷也不輕……” 項真眨眨眼,道:“當然,假如來得及,我也並不想這麼急,只是,我怕那單殉憋了滿肚子氣回去,一時想不開而處置了你那位未婚妻……” 晏立哆嗦了一下,吶吶不能出言,他知道這是可能的,單殉的個性與為人他十分了解,只要這事發生,那麼,一切的努力和代價都是枉然了。 包要花舐舐嘴唇,道:“現在已經正午,咱們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弄點東西填填五臟廟,老在這裡幹耗著也不是那麼回事。” 項真點點頭,目光朝周遭依依的一掃,領先朝外走去,包要花一斜肩,別看他瘦得不夠一竿子砸的,晏立那麼大個漢子卻被他輕飄飄的一下子摃了起來,晏立漲紅臉,惶急的道: “不,不用了,前輩,在下自己還走得動……” 包要花一聲不響,大步跟著項真行去,一出了林子,與項真二人已飛奔起來,兩個人身上全是另馱著一個,行動起來卻疾如奔馬,快不可言。 項真挑著走的是一條婉蜒朝上的山徑,朝東走去可見綿延的崇山峻嶺深入雲表,群山的頂上霧氣縹渺,不知所終。 二人比肩而行,風,呼呼的自耳邊掠過,包要花大聲道:“小子,你這是上哪兒去?你身上的傷還挺得住不?” 項真腳步不停,也大聲道:“此去二十裡,有一處美妙的所在,咱們到那兒暫時住幾天。我的傷不算輕,可是,敷上你的靈藥已覺得不礙事了……” 包要花呵呵一笑,縱著風奮力奔上:“那二十裡之外,是個什麼地方?” 項夫抹雲了臉上的汗水,神秘的一笑道:“美麗的地方,美得令你不舍離去。” 二人已爬上了一大段高坡,現在,他們沿著另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接近一片密密的林子,包要花吐了一口唾沫,嘀咕著:“他娘的半年多沒見著你,見著了就跟你兜圈子,問也問不出個鳥名堂來,這裡窮山惡嶺,會有個屁的美麗地方……” 項真抿唇一笑,沒有說話進了林子,光線隨即黯了下來,林中的枝丫,將陽光剪碎,似圓圓片片的小精靈投之於地下,閃閃眨眨的。四周寂靜,樹梢子被山風吹得搖晃,嘩嘩響個不停。 項真的腳步慢了下來,踏著枯萎的落葉,沙沙地,包要花關切的注視著他,沉聲問道: “老弟,是不是不舒服?” 項真又拭拭汗,長長吐了口氣:“傷處在痛,像抽著心包要花道:“歇會吧?” 搖搖頭,項真蒼白的一笑:“不,到了地頭再歇息,沒有多遠了。” 知道項真那一股子倔強,包要花沒有多說什麼,兩個人又疾奔著出了林子,嗯,眼前,已是現出一片與林子那邊完全迥異的景色。 一座山,像自天外飛來一樣擋在前面,這山雄峻之極,高高的插入天際,自山的半腰,有十二道匹練似的飛瀑掛落,山腰之上,雲霧迷漫,而恰巧在若隱若現的半山中,有一塊突出的山崖,那山崖是綠翠之色,剛在飛瀑的上面,想想看,如果住在山崖之上,朝迎旭日東昇,暮賞玉蟾含顰,濯心於十二道冷泉,抒意於縹渺雲絮,襯以滿懷的清新,傲嘯在群山的擁抱裡,在這兒呆下,哦,該多美,該多自在。 包要花禁不住砸砸嘴,大大的贊道:“公子,這地方可真美,難為你找得著。” 項真抬頭上望,神色問有一股極端的寧靜與安詳,他低沉的道:“很有詩意,是麼?” 包要花嘿嘿一笑,道:“住在這裡好是好,就是太靜了點……” 沒有說話,項真開始向山腳奔去,包要花跟在後面,邊叫道:“老弟,從哪裡上去?” 項真回頭一招手,轉到一個小小的山窪裡,嗯,山窪裡有一條像是人工所築,而實是天然生成的白石小道,那麼奇妙的婉蜒而上,似一條盤繞著這座山的困倦的蟒蛇。 這條小山道全是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白色石塊堆砌而成,走上去十分容易著力,包要花奇怪的道:“公子,這條路,是你請六丁巨神來開的?” 項真喘了口氣,緊緊肋下:“不,六丁之神早知在下欲覓此處為居,是而在千百年前造此巨山之時便已代為築好 包要花饒有趣味的一笑,閒閒欣賞路邊兩側的景致,半枯與長青的林子夾著這條山道,有薄薄的氳氤在林木間浮沉,群山環抱著極目所致的天地,流瀑匯成的澄澈山泉錚淙而下,不錯,這是一個悠然出塵的好所在。 轉過幾個迴旋的大山彎,順著一道山中的小小峽谷過去,項真向右行,那裡有一排古虯盤挺的青松,項真止了步,回頭道:“方才,那個山谷,我叫他‘思歸谷’,這名字如何?” “思歸谷?這含射著什麼意思?”包要花問。 項真笑了笑,道:“住在這裡,就不憶塵凡了,人,總得與人活在一起呀。” 包要花點點頭,與項真行過青松,嗯,眼前,是一片繽紛燦爛的野菊,那麼瀟瀟灑灑的在秋風裡展著笑靨。沒有人工的培植,卻是如此風姿嫣然,像些麗質天生的野姑娘…… 在這片成簇的野菊這邊,有一潭明鏡似的小小石池,水池靠著山壁,壁間有泉流下,這石池亦全是白石為底,白石為緣,水,清澈得透亮,使人見了就會興起喝上一大口的感覺。 石池之旁,有一塊巨大的,像牆壁一樣的山石橫起,一座小巧的,以天然松木築成的小屋便依在石壁之側,小屋外,圍以雅緻的欄杆,朱紅色的。 越過石壁,就是那片翠綠色的凌空山崖了,在這裡可以看見山崖邊緣生長了一株楓葉,滿天的楓葉紅得似火。站在岸上,能遙望遠近層疊的奇峰秀巒,可以伸手觸摸飄浮的雲霧,就像住在天上,住在廣寒宮裡,雖然稍微冷一點,但是,氣韻若仙。 包要花舐舐嘴唇,讚美的道:“好一處瓊樓玉宇,人間天堂。” 項真凝視著遠山,靜靜的道:“在這裡,我獨自過了五年,當然,我是說,常常來此,並非一直住著,在這裡,日夕與山岳鐘靈相處,人,也就蘊孕著飄逸了,靜溫中能使人領悟許多在紅塵裡想不透的東西,老包,你說是不?” 包要花嘻嘻一笑,道:“公子爺,姓包的沒有你那麼多詩情畫意,現在,只覺得肚皮餓得像雷鳴,先弄點什麼東西吃吃才是正經。” 他肩頭上,晏立喘息了一陣,吶吶的道:“包……包前輩,在下,在下可以下來了吧?” 包要花嗯了一聲,小心的將晏立自肩頭放下,問了一句:“顛了一路,傷處痛得慌吧?” 晏立漲紅著臉,卻搖頭笑道:“不,不,還好,還好……” 似笑非笑的,包要花瞅了晏立一眼,轉過頭要與項真說話,但是,項真的模樣卻使他把溜到嘴皮子邊緣的話語硬生生吞了回去,項真正滿臉沉冷,那麼古怪卻又寒瑟的目注著前面那棟小木屋,嘴唇抿得像永遠扯不開…… 悄悄的,包要花道:“怎麼,老弟,有什麼不對嗎?” 項真目光不動,低沉的道:“木屋裡有人。” 包要花大吃一驚,低促的道:“你怎麼知道?” 微微退了一步,項真冷冷的道:“屋前石階上的青苔有殘踏之痕,門扉把手也向下垂直了,還有,外面的木欄不該有磨損之跡。” 包要花點點頭,冷森森的道:“那麼,抓出這人來丟到絕崖之下。” 項真略一沉思,道:“只怕不僅一人。” 嘻嘻笑,包要花行過小池,大步來到木屋之前站住:“裡面有人,就給你家包老爺子滾出來,嘿嘿,今天可真算撞正板了,咱們得熱火熱火。” 松木門仍然毫無聲息的緊閉著,沒有一點反應,包要花又向前邁進一步,急巴巴的吼: “你他媽是出不出來?別裝孫子……” 項真輕輕把抱著的君心怡放到一塊枯黃的草圃上,兩隻手懶洋洋的垂掛在小腹之前,目光卻毫不稍瞬的注視著木屋。 包要花冷沉的向木屋凝望著,半晌,他回頭朝項真使了個眼色,又拍了拍自己腰際示意,再向項真努努嘴。 微微遲疑了一下,項真苦笑著點點頭,他的右手輕探,伸進那件千創百孔的淺黃色長衫裡面。 隨著他的動作,包要花似是感到極度寬心的笑了笑,大踏步行向木屋,嘴裡叫著:“來了,大哥,你不出來,姓包的便親自入內請駕……” 包要花緩緩踏上石階,猝然閃電般衝向木門,但是,在他剛剛撞到門上的一剎間,那扇一直沒有動靜的松木門卻已倏忽分開,一條拇指粗細,精光閃閃的鋼竿,像是一條毒蛇般驀地飛出,快得似西天的彩電,帶過一溜芒影,筆直戳向他的額心,時間部位,拿捏得準確無比! 包要花怪叫一聲,雙臂倏翻,猛然向後仰退,而就在他身形方才後仰的瞬息,聽不到風聲,看不見光尾,“當”的一聲震耳脆響傳來,那條突然飛出的鋼竿已被一件旋飛出去的物體撞擊得猛的斜砸向門框之上! 在這短促的一剎那裡,包要花翻身出七尺之外,他連冷氣也來不及抽一口,目梢一瞟,正看到項真伸手接住了一片尺許長短,作半月形的鋒利鍘刀,鍘刀上金濛濛的光華還在朝空中的太陽眨著眼呢。 不錯,剛才震開了那條鋼竿的物體,正是項真手上拿著的這柄半月形的東西,這物體像一把沒有柄的鍘刀,薄得如紙,利得帶血,乃黃金與精鋼混合打造而成,歹毒無匹,項真身上一共有著十二柄,它的名字,叫“大龍角”! 用這“大龍角”,項真已不知道濺了多少武林高手的血,奪了多少江湖醜類的性命,但是,他卻極不願意輕易顯露,因為,出手之下,大龍角的鋒口便仿佛與他的神智融為一體,殘命如芥! 手上輕輕拈著半月形的大龍角,那金閃閃的刀面上,雕摟著一條精緻細巧的龍形圖案,這圖案沿著鋒利的刃口,在栩栩如生中,有一股煞厲得令入不寒而慄的意味。 項真望著木屋之內,平靜的道:“裡面的朋友,你應該出來了。” 包要花一把抹去額上的冷汗,暴吼著道: “我操你的老娘,老子今天不活剝了你這狗操的就算你八字生得巧!” 被鋼竿砸得滿地木屑的門扉裡面,慢慢地響起了一陣悉嗦之聲,項真仍然沉凝如故,包要花已反手抽出他的那對棗木板,氣呼呼的迎了上去。 ------------- |
第05章 落難怪客 假亦真
一條人影,顫巍巍的自木屋內出現在門口,這是一個看去十分憔悴的老人,一身灰布衣褲,千創百綻,面色蠟黃,一頭斑白的亂發襯著滿臉皺紋,他好像有病在身,那麼有氣無力的倚在門框之上,兩條濃黑的倒搭眉毛在不停的抖索。 包要花站住腳步,死眉死眼的朝這老人打量了一會:“餵,老小子,剛才,是你用那根破竿子暗算你家包太爺?” 老人用那雙黯淡失神的眸子瞅著包要花,半晌,語聲暗啞的道:“老夫汪樵峰,因為遠避仇家,翻山涉水來至貴地,身心俱疲之下無暇多顧,只有暫借尊宅一憩,冒犯之處,尚請閣下恕過……” 包要花一聽對方語氣來得謙恭有禮,一口烏氣也不由得和緩了幾分,他鼻子裡哼了兩聲,道:“說得呢倒也有理,只是朋友你這‘冒犯’實在太也歹毒了些,是碰著我姓包的,換了個人,這條老命不就斷送在你的手裡了?” 老人還沒有回話,他的背後忽然又閃出來一條窈窕的身影,呵,敢情還是一個白白淨淨的妞兒! 這少女長得悄生生的,瓜子臉兒,柳葉眉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配著一張蜜汁般的小櫻桃嘴,嗯,甜上加美,看年齡,也不過就是二十歲還不到,一身水湖色的長裙,髒了點,可是卻素雅得可愛。 她有一股惶恐的表情,剛從老人背後出來,就吶吶的道:“壯……壯士,這不能怪爹,這……這是我一時沒有看清楚……” 包要花冷淒淒的瞧著這妮子,過了一會,他乾笑了兩聲。 “原來是姑娘的傑作?好手勁,好章法,看不出姑娘一把骨頭吃皮包著,還有這麼兩下子!” 女孩子的面頰飛起兩朵紅雲,想說什麼,卻又怯怯的垂下頭去,兩只柔嫩的小手管自揉個不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老人深深嘆了口氣,道:“也是老夫父女久受欺壓,早成驚弓之鳥,小女以為又是仇家追來,出手之下,未免失了分寸,閣下大人大量,萬請不要掛懷……” 包要花不好再說什麼,他回過頭去,望了站在後面的項真一眼,項真淡淡的笑了笑,包要花又轉朝那父女二人道:“這地方十分偏僻,倒是難為二位怎麼找得到,嗯?” 老人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低啞的道:“逼急了,崇山峻嶺裡瞎摸瞎竄,只求能尋得一個較為隱祕而又可避風雨之處,恰巧碰到這裡,老夫父女卻決然未含惡意,這點尚請閣下明察。” 包要花忽道:“朋友,你可是有病在身?” 老人神色黯然,低沉的道:“早年即已染有風濕之症,這幾天再加上驚惶勞頓,又咯了幾口血,欸,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濟羅。” 在後面,項真輕輕的道:“那麼,老包,我們就留下這位老丈住幾天吧,反正房子還有一個空間,就是要委屈委屈你了。” 包要花臉上仿佛有一絲疑惑,他略一沉吟,慢慢的道:“朋友,你的高姓大名?” 老人微微一愕,道:“方才即已表明,老夫汪樵峰。” 嘴裡跟著重複了一遍,包要花道:“卻是不曾聽過這個名字,老朋友,再借問尊駕是屬於哪個窩,哪個窯的?” 老人汪樵峰稍做猶豫,道:“老夫乃魯地‘小洪霸’的武術教師,設場子教幾個徒弟,並沒有在江湖上闖過,閣下自是不會知曉了。” 包要花乾咳了兩聲,又道:“那麼,朋友你的仇家是誰?” 汪樵峰面有難色,嘴皮動了動,卻未曾出言,包要花怪異的一笑,陰陽怪氣的道:“不會是一條黃龍吧?” 滿面的迷惑,汪樵峰咽了口唾沫,吶吶的道:“黃龍,哪一條黃龍?尚請兄台明告……” 項真走了上來,他已放妥了“大龍角”,朝汪樵峰點點頭,道:“在下項真,老丈,請裡面歇著吧。” 汪樵峰滿臉感激之色,向項真抱拳道:“這位小哥,如此仁慈善良,老夫心中實在銘感,只待老夫這身病痛稍為有個起色,便立即上路,絕不拖連小哥……” 項真搖搖手,道:“不客氣了,右廂房便留待老丈與這位姑娘居住,老丈有什麼需要,請隨時招呼在下,大家都是外面混世面的人,誰有個三災兩難也應該彼此照顧。” 汪樵峰一連作了兩個揖,才在那位甜生生的女孩子扶持下進入屋中,等到他們背影消失了,包要花一抹嘴,低低的道:“老弟,你不該答應得這麼利落,據我看,這老小子的情形有點不大對勁,不要有什麼陰謀才好……” 項真淡淡的一笑道:“希望沒有什麼事情,否則,他們就是錯了。” 說著,他走回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君心怡,偕同包要花及晏立一起走入室中。 這是一間淳樸帶著松木香的客堂,幾張松木椅就著它原來的生長形狀雕製而成,式樣古雅而奇特,上面鋪設著軟軟的絲葦墊子,牆上,斜斜掛著一面箏,一座斑斕的黃褐色松皮的木座上,燃著一個小巧的白玉香爐,裊裊煙霧,正淡淡飄渺空中,檀香味進入鼻管,清淨得似滌盡了人們的五臟六腑。 項真回頭朝包要花道:“老包,你與晏立二位暫且於此休息片刻。” 包要花抽抽鼻子,舒適的坐了下去,一揮手道:“快去吧,我就知道這間雅室非我老包享用不可了。” 項真抿抿嘴,推門進入左廂房,嗯,這間房子也挺雅,同樣的散發著松木香味,還掛著一副小小的捲軸,捲軸是二筆的“絕頂觀雲圖”,脫俗得緊,一張木榻上鋪著厚厚的,編織串綴起來的松針葉,一床夾被懶懶的半疊著,令人一見就有躺上去甜睡一場的慾望。 輕輕放好君心怡,項真凝注著她好一會,那雙眼睛仍是如此安詳的閉著,安詳得不帶一丁點煙火氣息,那麼靜,那麼柔,又那麼甜蜜。 怔忡了一會,他拉起床上的夾被為君心怡蓋上了,悄悄的退了出來,包要花坐在松木椅上,見了嚷:“餵,我說公子爺,肚皮已經餓扁個狗熊了,你還他媽沒事人似的,是想活活叫我們升天成神仙呀?” 項真以指比唇,噓了一聲,拉著包要花走了出來,他望望天色,又朝遠處的雲朵盼視了一陣,道: “老包,我請你吃烤鴨,你喜歡吃老一點的或是嫩一點的?” “烤個鳥,在這地方到哪兒去弄烤鴨?別逗引人了,能有碗白米飯就著幹鹹菜填填肚子我看已經不容易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陣隱隱的撲翼聲夾雜著“呱”“呱”的嘈叫聲已經遙遙傳來,遠處的天空,正有一群野鴨急急飛來。 包要花不覺一愣,驚奇的道:“咦,果然有野鴨子,這些扁毛畜生大老遠飛到這裡幹什麼?呵,一只只蠻肥大的……” 項真舐舐嘴唇,平靜的道:“前面這個小小的水池,我叫它‘淨心池’,池水芬芳而甘冽,池邊野菊中,雜生著一種異草,這種異草莖為墨綠色,有小指粗細,結著紅色的果子,那些野鴨,每天都成群結隊的飛來此處飲池中之水,食那結著紅果的異草,它們好像非常喜愛這兩種享受。” 漫天的撲翼聲近了,聒噪的鳴叫著亂成一片,約有數百只肥大的野鴨,此刻已分落在池緣及菊叢之內,只見展翅伸頭,推擠攢動,真是熱鬧。 包要花嘻開一張大嘴,挽起衣袖就待往前捕捉,項真一把抓住他,輕輕的道:“別慌,看我的。” 說著,他走到那個大岩壁之旁,伸手在一個陷進去的石坎裡摸出幾根長長的銀線,銀絲韌而富有彈力,絲端卻都縛著一粒朱紅色的,拇指蓋大小的果子,項真對包要花眨眨眼,用力一抖,手中的幾根銀絲已似箭般筆直射去,奇怪的卻是這幾根銀絲並不垂落,只在這群野鴨的上空顫動抖索,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音,於是,有五只野鴨已沖天飛起,伸開嘴一下子咬住了銀線頂端縛著的紅果。 項真微微一笑,手腕倏挫,五只野鴨已隨他手中的銀線飛回,那麼輕易的落在岩石腳下,沒有帶出一絲聲息,沒有發出一點鳴叫,就好像這五只野鴨本來就落在這兒一樣。 包要花蹲下去檢視了一番,嗯,那五根軟軟的銀絲,已經完全透穿野鴨的身體,宛如一根根的鋼針透了進去一樣,而這一剎並沒有驚動其他的鴨群。 項真撿起野鴨,放回銀絲,一笑道:“因為我從來不明著驚擾捕殺這些野鴨,所以它們相信我是友善的,它們每次飛來便不會顧慮我,而抱歉的卻是每次我都留下它們一兩只做為我的佳肴,假如我也像你方才那樣追上去捕捉,縱然能捉到幾只,下一次它們卻再也不會來了。” 包要花一面舐著嘴巴,邊道:“好了,公子爺,就算你對,現在咱們先烤了這些扁毛畜生再說。” 項真笑了笑,與包要花拿著野鴨進入木屋,他迫不及待的幫著項真生起一個小泥爐,忙著燒水去毛,一面大口吞著唾液。 晏立也艱辛的移動著身子上來幫忙,三個人忙了一陣,鴨肉的香味,已經從架在爐火鐵叉上的鴨身散發了出來。 包要花用力吸了口氣,呻吟了一聲:“啊,香極了,美極了,我可以一口氣吃下兩只……” 晏立在一旁轉動著叉子,陪著笑道:“包前輩胃口好,在下只怕連半只也填不下呢……” 包要花哈哈大笑,指著晏立道:“小子,你一心一意都想到那個娘們身上去了,哪還有心情吃喝?呵呵,能知道肚子餓,已經算你還沒有麻木了……” 項真又朝已是焦黃的鴨身上抹了點佐料,笑道:“老包,你這嘴巴就積點德不好麼?” 包要花伸手先撕下一只油淋淋的鴨腿,大大啃了一塊肉,邊咿咿唔唔前贊道:“啊,好吃極了!唔……過癮……帶勁!” 他正在饞相畢露的當兒,右廂房的門兒一開,那位甜的膩人的女孩子已畏畏縮縮的走了出來,她不自覺地皺著鼻子吸了一下,望望項真,又看看大嚼鴨肉的包要花,嘴唇蠕動了幾次,仿佛有話要說。 包要花一舐嘴唇,道:“嗯,小妮子,有啥事?” 女孩子囁嚅了一會,怯怯的道:“我……我爹,他有點不舒服,我,我想,能不能向幾位壯士要點熱湯,爹他老人家喘得厲害!” 項真拿過木座上的一把小瓷壺遞了過去,一笑道:“拿去吧,剛煮開的水。” 女孩子羞怯的伸手接過,在那接過的一剎,卻如此迅速而不易察覺的看了項真一眼,這一眼是那麼深遠,那麼古怪,又那麼刁辣,沒有一丁點方才的神韻在內,項真眼梢子一瞟感到微微怔愕,待他再想去撲捉這瞬息的眼色,那少女已低低謝過,轉回身去。 包要花忽然叫了這少女一聲,用手裡的鴨腿指著她:“餵,小妮子,你叫什麼?” 女孩子怔了一下,畏縮的垂下頭來,輕輕的道:“我我叫汪菱,菱角的菱……” 包要花用嘴唇吮吮鴨腿,點頭晃腦的道:“嗯,不錯,這名字取得不錯!……” 一陣劇烈的嗆咳聲起自右廂房,那少女慌忙拿著瓷壺向各人點點頭行了進去,晏立望著她的背影,低低的道:“這個女孩子不錯,很孝順,也很淳厚……” 包要花冷冷一笑,道:“長得也蠻甜。” 項真將烤熟的鴨子放在一旁的瓷盤之內,又插上另兩只,一面往上塗抹佐料,悶聲不語。 包要花又咬下一塊鴨肉,道:“公子爺,怎的不表示點高見?對妞兒,你原是最在行的。” 項真淡淡一笑,道:“我在想,我觀察深度不知道夠不夠,無論對人或是對事。” 包要花也若有所思,沉默著沒有講話,於是,在沉默裡,烤鴨的香味又傳了出來,不一會五只野鴨全烤熟了,焦黃油脆,光看看也夠饞人的。 晏立與包要花各分了一只,項真另用盤子盛了一只端向右廂房,他爾雅的敲敲門,片刻間,杉木門已被拉開,那女孩子,哦,她叫汪菱,汪菱那張甜蜜蜜的臉兒露了出來,帶著三分惶惑。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道:“這只烤鴨,給姑娘與令尊佐膳。” 汪菱怔了怔,隨即羞澀的道:“這……這怎麼好意思?太麻煩壯士了……” 項真將盤子遞了過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的道:“萍水相逢,也是有緣,姑娘不要客氣!” 說著,他轉身向後行去,汪菱忽然低低的叫了他一聲,項真又半側過身,靜靜的道: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汪菱那張悄臉兒一紅,語聲如絲:“還沒有……還沒有請教壯士高姓大名?” 項真用手揉揉麵頰,一笑道:“項真,項羽的項,真摯的真……” “哦 ”汪菱拉長了聲調,又立即嬌豔的笑了笑:“項俠士。” 項真微拂衣袖,道:“不敢,草莽野民,江湖浪客而已。” 他迴轉身來,走向坐椅,包要花已將一只烤鴨吃得差不多了,室外,陽光也已偏斜了一大段,快近黃昏。 輕輕的舒展了一下筋骨,項真匆匆吃了點東西,又進屋換了一身乾淨的黃色長衫出來,晏立望著他,低低的道:“恩公,你這就去?” 項真點點頭,道:“是的,雙義幫的總舵是否就在‘二郎山’上?” 晏立道:“正是,二郎山雖不雄偉,卻是十分險峻,雙義幫方面的防守亦稱得上森嚴,總舵所在是一座用白色巨石堆砌成的屋字。” 包要花吐出嘴裡的一塊鴨骨,道:“公子爺,你別充能。如果你真要去救那女人出來,也罷,我姓包的便代你走上遭。” 項真微微一笑,道:“謝了,君姐姐在此,煩你多加照顧,午夜以前,我就會趕回來。” 晏立猶豫了一下,有些靦腆的道:“恩公,你的傷……你的傷勢還沒有痊癒,我……我實在於心不安……” 一揮手,項真道:“沒有什麼,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這裡,你多顧著吧。” 包要花站了起來,抬頭道:“老弟,你那些創傷並不算輕,晚上又要擔驚犯險,萬一出了個差錯怎麼得了?我陪你去!” 項真望著包要花,平靜的道:“老包,我真的心領,我們兩人不能完全離開此處,一定要留下一個來護衛,你相信我,你也明白我,黃龍允諾之事,就必需完成,而且,我不是容易栽斤鬥的人。” 面孔上有一絲淡淡的煩惱,包要花氣喘喘的道:“不是我要當你的累贅,你好生生的,我決不管你,就像眼前這樣‘黃皮骨瘦’的樣子,活脫見風就要飄走的德性,叫我怎能放下這條心?” 項真堅決搖搖頭,道:“總之,老包,你不能與我同去,君姐姐要你照拂。” 一跺腳,包要花怒道:“好,我就他娘的不去,我就守在這裡。” 他一屁股又坐將下去,而這時,右廂房的木門再被推開,汪菱拿著方才的瓷壺走了出來,她看見包要花滿面不悅,再望望晏立一副尷尬模樣,有些茫然的眨眨眼,把瓷壺交到項真手上。 “項俠士,謝謝你了。” 項真不在意的接過瓷壺,順手放在木座上,朝汪菱點點頭,又向包要花一抱拳:“老包,我走了,待會再見。” 說著,他轉身而出,剛走到門邊,包要花忽然搶到他面前,深沉的望著他,半晌,低低的道:“不要惱我,兄弟。” 項真露齒一笑,道:“當然。” “還有;”包要花道:“注意你的傷勢。” 項真用一抹真摯目光答覆了他的關切,撇撇嘴,已似飛鴻掠空般電射而出,去得那麼快,宛如他原來便不在這裡。 晏立痴痴凝注著門外,喃喃的道:“上天保佑你,恩公!” 汪菱也怔怔的望著外面,而外面,夕陽的光線正投下一片淒涼而寂寞的霞彩,他目光裡仿佛有些看不見的什麼,帶著點惆悵,也帶著點傍徨。 包要花籲了口氣,淡淡的看了汪菱一眼,漫不經心的道:“你老子的病好一些沒有?娃兒。” 汪菱面孔一紅,差澀的道:“好一點了,只是人還不太順帖。” 哼了哼,包要花又坐了下去:“在魯境‘小洪霸’那地方,有一座用鋼索串連著的吊橋,現在可還架在那條渾水河上?” 汪菱愣了一下,卻立即笑道:“是的,那橋還在,只是有些老舊了。” 包要花冷冷的凝視著汪菱,目光裡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森意味:“渾水河邊那塊千疊石依然無恙?” 汪菱伸出小巧的舌尖潤潤嘴唇,慢慢地道:“為什麼,壯士,你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些事來?” 包要花笑了笑,神色隨即緩和了下來。 “你老子說來自小洪霸,嗯,那地方姓包的去過一次,所以順便提提,在小洪霸大約你平常不大注意這些事吧?” 汪菱驚覺的目光朝松木座上的白瓷壺掃了一眼,悄無聲息的進入屋裡,留下了晏立一把大鬍子都掩不住的滿臉疑惑。 等汪菱關上了門,晏立急急開口道:“包前輩,方才 ” 包要花迅速向他使了個眼色,呵呵笑道:“方才我只是逗這妞兒玩玩,她生得可是甜,嗯?” 晏立閉上嘴,他已意會到有點不太對勁,只是還說不出來,包要花用手指指右廂房的門,示意要他留神注意。 房裡靜了下來,晏立帶著兒緊張意味的注視著右廂房閉著的門扉,包要花則合目假寢,然而,他合上的睫毛卻在難以察覺的輕輕扇動。 會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麼:至少,目前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是,空氣裡為何卻有些不大調和?有些鬱悶? 慢慢地,室內的光度已經黯淡下來,外面已是夜幕深垂了,到底是秋天的季節,有點不勝寒的味道,尤其,這是高處。 山風在屋子外吹拂,蕭蕭的,從容堂的窗戶往外看,是一片無盡無絕的,卻又空空洞洞的黑暗,沒有星辰,沒有月亮,這夜,黑的像潑翻了一灘濃墨。 悄無聲息,右廂房的門被緩緩打開,嗯,又是汪菱那妮子,她手裡托著先前項真送進去的那方木盤,盤子上,還剩著大半只油焦的烤鴨。 晏立吞了一口唾沫,嗓子有點發沙:“唔,咳,姑娘,有什麼事嗎?” 汪菱像是嚇了一跳,她摀著心口,怯怯的道:“哦,我還以為兩位壯士都休息了,外面這麼靜……一定又是我吵醒了二位,真不好意思……” 晏立艱辛的站了起來,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姑娘將這托盤交於在下吧。” 汪菱眼角斜了一下閉著眼睛的包要花,低低的道:“這位壯士睡了?” 晏立伸手接過托盤,也壓著嗓子:“是的,包前輩累了一天,剛剛睡著……” 將盤子遞了過去,汪菱望望晏立身上的繃帶,道:“壯士,你是受了傷?” 晏立乾聲打個哈哈,含混的道:“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麼。” 又向四週轉著眼珠子瞧了一陣,汪菱仿佛在儘量找些理由多呆一會,晏立拙於言語,想不出此時此地該說些什麼話,於是,兩個人默默的幹耗著,場面有些尷尬,一種微妙的尷尬。 忽然 包要花伸了個懶腰,睜開眼:“妞兒,有什麼事麼?” 汪菱懷著一種不易察黨的戒備神色朝包要花勉強笑笑……” “沒,沒有什麼事,我出來還盤子。” 包要花舐舐嘴唇,正想說話,汪菱忽地搖晃了一下,往前一個蹌踉,包要花伸手待扶,卻又突而縮回,汪菱雙手往前一張,似欲抓住一件東西支持身體,晃了兩步,才險險站定。 滿面的疑惑融合於齜牙一笑裡,包要花道:“怎麼了,妞兒?” 汪菱用手扶著額角,軟軟的道:“我有點頭暈……大約是這幾天來太疲乏的原因……眼前黑濛濛的……” 包要花皮笑肉不動的彎彎嘴,道:“那麼,快去歇著,不要老東跑西跑,一老一小都躺下了才不是味呢。” 好像在包要花的言詞裡察覺了一點什麼,汪菱那張甜甜的臉蛋兒緊了緊又松了來,她弱不禁風的往房裡走去,身子搖搖晃晃的,似是真不大舒服。 包要花忽然吸吸鼻子,又皺皺眉,搖搖頭,迷惑的往周遭看了看,嘴裡喃喃自語:“怎麼搞的,好似他娘的不大對勁,心理總是悶懨懨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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