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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血刃欲接 碑石山
黑暗的夜空似在輕輕啜泣,淚痕絲絲灑落,冷風在原野上肆無忌憚的吹刮,托著沉悶的蹄聲,掩著幢幢的騎影,有如一個自遠古的戰場上藉著雲霧歸來的武士幽靈,那麼陰森,又那麼飄忽。 無雙派的每一個人都將披風繞過頸子斜搭肩後,這樣,他們的面孔便有一多半遮在披風裡面,防止了不少寒冷的侵襲,馬蹄都已包上了厚厚的棉麻布,站在路上聲音極為輕沉,無慮被遠距離的敵人察覺,但是,他們的白色衣衫及束髮金環卻不適宜在夜間活動;無雙派是一個威名赫赫的大派,他們自負於他們的傳統,在任何環境之下,他們都會堅持穿著既定的服式,藉以表示他們對無雙派的忠信與無畏的精神,項真知道這些,他沒有表示什麼,固執的榮耀感,總比自暴自棄的卑怯心理來得要強,反正,這將是一場殺伐,不會有誰過份講究衣著的。 騎隊迅速的奔馳著,周遭模糊的景物急快的後追,右側,斧陽河的河水波光粼粼,河面上浮罩著一層朦朧的霧氣,白水寒煙,倍增淒涼,這是一個好日子,血淋淋的夜晚! 烈火金輪商先青策騎靠近了項真,壓著嗓子道:“再過半個時辰,即可到達十二拐的外沿,據近日手下弟子多次回報,那地方乃是由十二條彎曲險要的山路為過道,互相環繞著一座山到達盡頭,附近的農家皆稱那座山為‘碑石山’,山體大部份全是灰黑交雜的岩石組成,山頂有一片完全用巨大石塊砌成的堡壘莊院,即是黑手黨的老窩了項真沉吟片刻,道:“十二拐這地方在下從未去過,無可諱言的,貴派對此處認識亦不十分深刻,但吾等迫於時機,只好冒險,他們以巨石築莊,貴派的火器恐怕難得發揮功用呢……” 商先青一捋銀髯,道:“這卻不必過慮,黑手黨莊院之內,定有木製之物,燒不了外面燒裡面亦是一樣,況且,他們還有些肉做的人哪。” 後面的鹿望樸急急趕了上來,低聲道:“有探馬回報沒有、就快到了!” 商先青轉動了一下臀部,道:“今夜黑手黨的探子不見了,當然,咱們也是一樣。” 他正說到這裡,前頭路上兩乘騎影風馳電掣般急奔而來,兩人揚起披風隱隱瞧去就似兩張飄展的翼! 馬隊未停,自然以原來的速度繼續奔行,兩乘騎人立而起,打了個轉,奔到商先青馬旁,其中一個肥胖的無雙弟子大口喘了喘,低促的道:“回稟尊主,十二拐的黑手黨防守極為嚴密,哨卡密布,巡行者隊隊交織來往,梆子聲和鑼聲起落不停,十二條登山曲路有六條燈火通明,六條漆黑無光,山頂的石砌莊院卻燈火明亮,入影隱約,像是在舉行什麼慶典,十分熱鬧……” 商先青哼了哼,道:“派中遣去布伏之人有沒有失閃露出痕跡?” 那無雙弟子搖頭道:“沒有,對方並未察覺……” 商先青道:“有把握麼?” 那名胖敦的伙計愣愣的,吶吶的道:“至少,呃,表面上他們沒有察覺……” 商先青呸了一聲,微怒道:“回去告訴他們千萬小心,不要露出一絲可疑痕跡,大隊人馬即可到達,要他們隨時備戰!” 那胖子恭應一聲,向同伴打個招呼,雙人雙騎又追風潑雨般奔逝入黑暗之中,現在,情形已有些錯雜迷離了,黑手黨竟會在目前這風聲緊急之時大開慶典宴筵,這是在弄些什麼玄虛呢! 商先青沉吟著,手指頭無意識的敲擊在紅熟皮的鞍把手上,好半晌,他喃喃的道:“他們會是故意表示坦然不懼,不會不會;是給我們警告,輕蔑我們,擺擺他們的氣度?也不會啊,現在不是擺場面的時候……” 一側項真冷冷的道:“據在下推斷,可能他們是在辦喜事。” 有如一個霹靂響在商先青頭頂,他大大的搖晃了一下,面上變色的道:“什……什麼! 老弟,他,他們辦什麼喜事?” 鹿望樸也有些張口結舌,吶吶的問:“你,項兄,你不會是指?……” 項真平靜的道:“不錯,我想是騙走貴掌門千金的紫衣金劍康玉德正在和他擄去的人辦喜事,結成秦晉之好。” 商先青張大嘴巴愣了一會,突然爆炸了似的大吼:“康玉德是在做夢,做他的春秋大夢!” 鹿望樸也咬牙切齒的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是逼婚,這是陰謀!” 懶懶的反手搥搥背,項真道:“虎口下的羔羊,又有什麼辦法反抗呢?” 商先青憤怒的道:“娘兒個性倔強慧黠,不會像一般少女那麼軟弱可欺……” 項真淡淡的道:“在下早就想說這句話,問題便出在此處,婚姻之事乃兩相情願,威迫利誘只是浮面的條件,如果貴掌門千金心中不願,行禮之時來個哭嚷吵鬧,康玉德在眾多的手下面前,只怕丟不起這個人!” 鹿望樸大大咽了口唾液,喃喃的道:“你,項兄,你是說娘自己願意?” 項真加快了馬兒的速度,沉沉的道:“在下不敢如此斷言。” 商先青面色青白咬著牙道:“一定要阻止他,這是卑鄙的瘋狂舉止!他們是在強迫與威脅一個弱質少女,這些千刀剮,萬刀刮的黑手黨徒!” 說到這裡,商先青額際青筋突地暴起,雙目似欲噴火,他大口吸了吸氣,回頭就待叫喊…… 項真的語聲宛如一陣冰珠子般冷瑟的響起:“不要衝動,商尊主,這是貴派很多條人的生命。” 鹿望樸也靠馬上去,一把抓住商先青的手腕,雙目懇切的瞧著他,微微搖頭。 抿抿嘴唇,項真淡淡的道:“現在,容我們快些。” 於是,騎隊奔行得更急促了,似一團團的白雲在灰黑的蒼穹上滾動,沉悶的蹄聲宛如響著連串的遠雷,似一陣旋風般卷向了十二拐! 馬隊後的飛翼金木急急策騎趕到前面,沉促的道:“怎麼忽然快起來了?有什麼不對?” 商先青哼了一聲,鐵青著臉沒有說話,鹿望樸三言兩語的將方才之事講過了一遍,金木也愣了愣,隨即道:“不會是他們故弄玄虛吧?或者另外找個女人來頂替?如果真是如此,在這種時光,卻未免大藐視咱們……” 鹿望樸籲了口氣,道:“但願他們是故弄玄虛……” 說罷,他用力一夾馬腹,潑刺刺的跟上項真,沉默了一會,有些訕訕的道:“真是,呃,項兄,真是有些尷尬……”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道:“男女之間的情感,有時不能用常理去推斷,那是很微妙的,鹿兄,商尊主可有少君?” 鹿望樸震了一下,定定的望著項真,好一陣,他嘆了口氣:“我服你了,項兄,不錯,商尊主有一獨子,在出此事之前,尊主與掌門千金來往頗密,而且掌門人默許了這件事……” 他頓了頓,輕輕的道:“你看得出來?” 項真笑笑,道:“多多少少,因為他的憤怒已超出你們對這件事的立場了,那就像,嗯,就像他的女兒或媳婦被擄去了一樣……” 重重在項真肩上拍了拍,鹿望樸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道:“從在河頭渡的館子裡你一眼看破對方的詭計始,在下已算服透了,這一下子又被你猜得絲毫不差,項兄,你成名江湖,的確不是僥倖的啊……” 項真搖搖頭,道:“不要過於捧誇在下,鹿兄,這其中並沒有什麼訣要,只要記住一點,天下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傳統演變,不能反常,否即是不祥,鹿兄,可還記得在河頭渡的飯館裡,那兩個黑手黨徒曾以命令的口氣叫魏胖子人廚去取筷子?你可聽說過做買賣的伙計能調使掌櫃的?而那掌櫃卻又如此服帖?” 深深頷首,而在鹿望樸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已從前面一片樹梢子的掩遮下隱約看見一座大山聳立面前,平坦的山端,赫然有著一片怪獸般的建築,繁星似的燈光自那片建築中過去,好幾裡路以外都看清清楚! 猛的舉起右臂向前面做個手式,綿長的騎隊在一陣低沉的馬匹嘶叫裡停了下來,商先青與金木策騎匆匆奔近,鹿望樸放下手臂,低沉的道:“到了,碑石砂。” 商先青的神仞仍未恢復平靜,他咬咬牙道:“咱們即刻將人馬調度一下,老夫要先行入內策援!” 各人尚未及回答,前面一片樹林子裡已有五乘騎影急奔而來,為首者,正是先行開道的青葉子羅柴! 商先青急迎上去,焦慮的道:“如何?” 在這大冷天,羅柴臉上也沁出了汗珠,他用手抹了把汗,喘息著道:“對方防衛異常森嚴,一層層的樁卡與巡行隊嚴密佈置,圍得那碑石山像是個鐵桶,本派衛字門紅胡屠夫他們只能伏在這處監視,根本無法靠近,在白天,黑手黨還放出一種金眼隼鷹及藏種虎狗到山麓四周搜查,衛字門的弟兄東避西躲,實在辛苦,今夜他們山頂的莊院燈火輝煌,隱隱有鑼鼓簽笛之聲,似是在辦什麼喜慶之事,可是他們放出的哨卡卻毫未鬆懈,防衛反而更加嚴密……” 歇了口氣,羅柴又道:“通往山頂的十二條拐路,有六條懸滿了大紅燈籠,照得明晃晃的,另外六條卻漆黑一片,搞不清楚他們是在玩什麼鬼把戲!……” 用力搖搖頭,商先青沉沉的道:“紅鬍子他們可出過漏子?” 羅柴低聲道:“沒有,對方毫無發覺異狀之態。” 沉吟了一會,商先青轉頭對項真道:“老弟,老夫有些心神惶亂,你看該怎麼辦?” 項真笑笑,道:“下馬,暫歇片刻,選好手潛入碑石山,定下信號,裡應外合殺將上去,當然,在發動大攻勢之前,還是以先救出貴掌門千金為要!” 一拍手,商先青翻身下馬,口中道:“好,就這麼辦!” 暗號迅速傳出去,一百四十多名無雙派弟子紛紛下馬,很快的,羅柴已指揮自己手下的五個人前去帶領各隊將坐騎牽到這片林子左側的一處窪地裡,這片窪地長滿了齊腰的枯藤野草,外面有林子擋著,倒是一個隱匿馬匹的好所在。 留下羅柴的那五個人看守馬匹後,一行人已小心翼翼的掩進了林子,這是一片松樹與相思樹雜生的樹林,裡面另外五名無雙派弟子正在全神貫注的分別隱伏著注意四方。 約在兩裡路之外,碑石山仿佛惡魔般矗立著,子弟河從他的右麓緩緩流下去,六條燈火通明的拐路婉蜒通上山頂,山頂石砌莊院更是明亮輝煌;在深夜的濛濛寒霧裡,那山,那路,那莊院,令人生有一種虛幻的,宛如置身夢中凝視著一座黑暗之境裡的魔宮的感覺。 在枝葉的陰影掩遮下,項真的眼睛裡閃耀著一股異樣的火花,似是兩朵烈的的焰苗,炙熱的可怕,在炙熱裡,有著狂野的血腥在流動,鹿望樸湊了上來,低沉的道: “項兄,可以行動了嗎?” 項真側過頭來,語聲裡宛如帶著冰渣子道: “各位的意思如何?” 觸及項真的目光,鹿望樸不由心頭大大的一跳,他忽然變得有些躡嚅的道: “項兄,你,你的眼這麼凌厲……” 將目光掉開,項真平靜的道: “商尊主與金尊主認為哪些人可以調遣入山做內應?” 鹿望樸鎮定一下心神,低促的道: “本來老商要親自潛入,但這樣十分不妥,外邊的人馬還需由他調度指揮,方才一再商議之下,決意由展百揚、洪修竹、提堯三個帶領二十名強健靈活的弟子潛進碑石山,這邊的進襲大計則由項兄籌劃決定……” 項真搖搖頭,道: “那二十名弟兄不去也罷,這件事是露不得破綻的,萬一被對方發覺,貴派就會蒙受重大損傷;在下親與展兄三人潛入便了!” 鹿望樸忙道: “但是外邊的攻撲……” 項真低沉的道: “由三位調度,鹿兄,這是貴派的大事,在下不好越俎代皰大甚。”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總不能也要三位尊主聽令在下行事。” 沉吟了一陣,鹿望樸道: “項兄既是此意,在下只好贊同,只是勞使項兄冒此大險做先頭鋒刃,在下等於心難安……” 微微一笑,項真折了一片葉子在嘴裡咬了咬,道: “交友貴交知心,鹿兄無庸客套了。” 鹿望樸匆匆轉身出去,片刻後,烈火金輪商先青與飛翼金木二人又偕他急急行來,商先青滿面焦慮的道: “老弟台,望樸方才告訴老夫,說老弟你要率人摸進去打頭陣?” 項真道: “不錯!” 飛翼金木插嘴道: “這樣未免太麻煩老弟了,頭陣應該本派所屬先撞才對……” 項真道: “此刻不是謙讓的時候,事不宜遲,越快越好;我們不用再推來推去了,商尊主,尚煩閣下即令隨同在下潛入之人準備行動!” 烈火金輪商先青一拍項真肩膀,有力的道: “好!老夫先謝了。” 說著,他向黑暗中一連擊掌三次,隨著擊掌之聲,獨掌展百揚,鐵膽洪修竹,半弧手提堯已經早就收拾妥當的閃了出來,暗影中,六只眸子的的發光。 商先青一捋銀髯,嚴肅的道: “你們三個跟隨項大俠潛入碑石山為呼應,一切行動俱需聽從項大俠調度,記著此行責任重大,不可稍有失閃!” 三名無雙派的好漢齊齊躬身應諾,項真已接口道: “商尊主,只待貴派所攜的硫磺彈掠空,便請分路殺上山去!” 商先青連連點頭,走近來用力握著項真的雙手,感激的道:“一切偏勞了,老弟。” 淡淡一笑,項真又向金木與鹿望樸頷首招呼,轉身之間,人已有如一朵黃雲般飄上了樹梢,迎風微晃,冉冉出去了七丈! 展百揚等三人低聲輕叱,似三條激起的怒矢急跟而去;略一起落,俱已消失在濃墨般的夜色裡。 鹿望樸怔怔凝望著前面的黑暗,喃喃的道:“好一手‘飛龍旋雲’的輕身之術,今夜,有黑手黨消受的了……” 商先青微微一凜,低促的道:“別發愣了,快些準備行事吧。” 於是,一連串的怪異 哨婉轉起伏的響了起來,林子里幢幢人影輕疾的奔走閃晃,行動之間沉靜而利落,一看便知是一群飽經陣仗的江湖好漢! 另一邊 項真提著一口在體內暢快流轉的蓬勃真氣,輕疾而快捷的倏起倏落,足尖每一沾地,便似是橫空的流星,那麼驚人的瀉出老遠,展百揚等三個人,在無雙派中也是首流的腳色了,此刻使盡了力量跟隨,卻仍然相差那麼一段不近的距離。 碑石山越來越近,山頂的巨大莊院燈火更是輝煌,那山,那石砌的屋宇,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陰森氣氛,似一個矗立在昏暗中的巨魔,冷沉沉的注視著下面的一切,好像所有的動靜都在它的瞳眼之內,都逃不過它蘊藏在內心的算計。 藉著草叢與崎嶇地形的掩遮,四個人快速的連連奔進,就在要越過一個小土坡時,斜刺裡驀地傳來一聲短促得宛如夜梟嗥鳴般的 哨,緊接著十多條人影自枯草叢裡出現,似鬼魅般圍抄上來! 冷冷一笑,項真正待突起暴襲,後面的獨掌展百揚已喘息著搶上一步,低促的叫道: “衛字門的弟兄麼?咱是展百揚!” 圍上來的人影看得出立即消失了蹤影,一個身形奇矮,兩條腿左右開弓的角色從中間閃了出來,低嘲的啞著嗓子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斷手小子,怎麼著趕得這麼急,莫非喜歡這裡風涼?” 聲音跟著人到,朦朧的夜色裡,是一個矮小卻頂著一顆大腦袋的漢子,朝天耳,大齙牙,還生著幾點麻粒,獨掌展百揚沒有表情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你們立刻就會得著諭令,看山上的硫磺火焰準備進襲碑石山,我們是去臥底的;前面還有自己的人麼?” 朝天耳一掀,這人格格笑道:“還有個鳥,咱們是最近的一道卡子,再過去全是黑手幫的豺狼虎豹,你們小心著,莫讓人家拾了腦袋!” 說著話,這漢子不住朝項真打量,展百揚沒有再理他,轉對項真道:“項大俠,這就去吧?” 項真笑笑,領著三個人又往前面趕下去,半弧手提堯走在最後面,擦身經過那矮小漢子時低低一笑道:“羅圈腿,你留心你自己那雙元寶狗腿吧:……” 話聲搖曳而去,羅圈腿氣得一跺腳,悄悄的招呼手下又隱入草叢裡面。 碑石山就在眼前,十二條豎旋彎曲的拐路分左右延展上山,右邊的六條拐道每隔一個彎折便高懸著一盞黃紗罩的燈籠,一直連串掛到山頂,明晃晃的燈火映照得這六條山道通亮輝燦,而每盞燈籠底下,都直挺挺的相對並立著四名黑衣抱刀大漢,每四名大漢身邊又都蹲伏著一條高大兇惡的斑褐皮皮毛的惡大;左邊的六條山道則一片黑暗,墨漆漆的任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在黑暗中,卻更似蘊藏著無限的陰森與殺機! 隱伏在一塊灰白的山石之後,項真微微皺著眉往周遭打量,半弧手提堯湊了上來,壓著嗓子道:“項大俠,咱們從哪邊上?” 目光炯然凝注著前面,好一陣,項真斷然道:“從左面黑暗的拐道上去。” 略一遲疑,半弧手道:“不是在下多嘴,項大俠,在下覺得左邊的拐道似乎較右邊的更為險惡,別看黑沉沉的,可能機關埋伏滿布……” 項真淡淡一笑,道:“不錯,但我們主要的目的是潛入裡面而不被人發覺,若是由右邊的拐道上去,卻斷無不被發覺之理,雖然他們不一定能奈何我們,打草驚蛇則毫無問題,自左邊黑暗的拐道上去,可能更危險,但是,提兄,你卻須記住,在黑暗中,我們不容易行動,他們也是一樣如此!” 半弧手提堯一想有理,連忙點頭,項真閉閉眼,倏又睜開道:“走吧!” 於是,四條人影宛若貍貓般在濃濃的夜仞掩遮下快捷的飛躍,片刻間,他們已來到一條寬約尋丈,彎曲盤山而上的拐道之前! 拐道人口一片漆黑,兩側山壁高聳,拐道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氣氛陰森而恐怖,第二條拐道,隔著這一條在兩丈之外,順序下去,每條拐道俱是如此,仿佛直接婉蜒至修羅的魔宮。 項真略一注視,微微晃身,已閃電般掠上這第一條拐道與另一條拐道中間的石脊上,石脊間生滿了枯藤雜草,腳下亦是突凹不平的岩面砂土,他沒有帶出一點聲息的伏在雜草之中,好半晌才抬起頭往四周搜視,這一看,老天,在五步之外,有三名黑衣大漢伏著,正專注不懈的瞪看下面的拐道,三人身前,一具特製的連雲弩有如一個大木架似的偽裝于叢草之內,這座特製的強弩有無數的機簧,因此,也有無數的箭矢安裝其上,上下一共有三排,藍汪汪的箭鐮對準拐道下邊,只要撥動機關,那窄狹的拐道裡便會落下一片密密的箭雨,三丈之內,只怕連一只老鼠也逃不過! 輕輕籲了口氣,項真凝眸往上面瞧去,不覺心中更是吃驚,這拐道與拐道間的山脊雖是不規則的彎析而上,卻仍然可以隱約看出每在三丈左近便有這麼一具設備,而且,拐道的石脊上皆是如此! 慢慢地,項真朝前面伏著的三名漢子又摸進了兩步,這時.他聽到三人中有一個打了個哈吹,低聲的嘀咕著:“媽的,人家在上面洞房花燭,我們卻在這裡喝***西北風……” 另一個漢子急忙噓了一聲,道:“你就少放幾個狗屁也不會有人當你是啞巴……這幾天風聲緊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位大哥有七個回山來了,前些天五哥又帶著‘血魂堂’的弟兄和對方幹了一場,聽說還落得個灰頭土臉回來……” 原先那大漢不服氣的“呸”了一聲,道:“不用提‘血魂堂’了,他媽就好像只有他們才是黑手黨的柱梁一樣,吃的拿的什麼都比我們強上三分,做起事來卻一點也少不了咱們幫襯,哪一次買賣咱們沒流過汗,灑過血?四哥帶的血魂堂老是多分兩成,不過他們的功夫強一點,卻也並不像四哥時常誇耀的那麼不怕死,***他們同樣是肉做的……” 一直沒有開過腔的另一個憋不住了,低吼道:“潑皮,你個狗操的是有完沒完?你***覺得不平為什麼不找四哥吵去?光在這裡吵嚷又算是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老子煩透了……” 這一吼,三個人都靜了下來,過了片刻,那叫潑皮的仁兄又咕味道:“這一守又得到天亮……昨天和阿坤他們賭牌九就有些挺不住了,他們硬拉著不讓走,連熬了個通宵……欸,真不是人幹的事……” 剛才吼叫的那個漢子哼了一聲,道:“就該把你這潑皮放到拐道裡,再燃瀑炸藥引那竹管子裡的火油活活燒死你這甭種,**養的;假如不是你昨天輸了個屁股朝天,你今宵會有這麼多廢話?老子說著氣就上來了……” 隨著風,這些話一字不漏的飄進項真的耳中,他咬著唇搖頭,黑手黨方面做得可真夠絕,這種狠毒的佈置,任你再有千軍萬馬,只怕也得完全坑在那拐道裡面,而且,除了這幾個黑手黨徒口中透露出來的一些消息之外,不知是否還有其他的機關埋伏? 此際,三個人又沉默起來;枯草微微的搖晃著,烏雲滾滾自天際浮過,大地,星月無光,一片死寂! 冷沉的思考著,項真明白,假如想絲毫不驚動對方能摸上山去,事實上是不可能了,於是,他自己素來遵守的一個意念又開始浮上心頭,是的,多年以來,他無論在本身的藝業方面或是在行事應事之上,特別注重一個“快”字,快,對了,他們可以以最迅速的手段,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藉黑暗的掩護一路格殺上去,這格殺的速度,一定更要在敵人將消息轉報至黑手黨總壇之前!換句話說,在對方的發號施令之處,尚未得到警訊之際我們已攻入其中奪人殘命! 沒有再加猶豫,項真雙手一撐,順著石脊悄然溜下,腰背一挺,毫無聲息的重又翻回那塊山巖之後,展百揚與洪修竹正盤膝而坐,閉目養息,半弧手提堯卻一再搓著手,搖頭晃腦一臉焦急不奈之仞。 項真身形甫落,提堯已低促的道:“項大俠,如何?可以行事了吧?” 一把將他扯得坐在地下,項真壓低了聲音迅速將方才的發現述說了一遍,未了,他毅然道:“事不宜遲,時光已經不早了,咱們只得一路硬幹上去,一直格殺到對方總壇之內劫人出來,據在下估量,當敵人知道事情不妙,我們已經衝到!” 展百揚與洪修竹沉默無語,提堯略一遲疑,低低地道:“也只得如此了,一切全憑項大俠意下調遣便是……”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笑容卻又在瞬息間凝結於唇角眉梢;他冷森的道:“格殺之時,在下只要三位記住兩字要訣;快與狠!” 三人連忙點頭,項真微微揮手,“去”字出口,人已電射至石脊上! 這一次,他不再稍隱身形,落上石脊,方才那三名黑衣大漢怵然一驚,齊齊轉頭惶問: “哪一個?” 項真雙目冷厲如刀,去勢毫未阻滯,有如一道流虹般掠過這三名大漢身側,當這三位仁兄腦子裡還沒有來得及轉出念頭,項真的右掌已在一晃之下形同千百柄血刃暴飛,這三顆鬥大頭顱在一片模糊的悶嗥聲中骨碌碌滾下石脊! 三個屍體的頭腔剛剛濺起熱血,項真已鬼魅一樣撲到了隔著三丈之外的另一處暗哨,這處暗哨上的三個黑手黨徒正覺得情形不對,尚未開口喝問,項真身形猝斜,雙掌自下而上倏兜驟揚,頭也不回的繼續掠去,當他的身軀方起,這三名黑手黨徒早已肚破腸流的倒做一堆! 自後面緊緊跟隨的展百揚三人幾乎毫無施展的機會;他們一步也不敢落後的傾力追隨著,而每一處暗哨俱已遭毀,黑手黨徒死狀淒慘的橫躺豎臥成一片…… 這種情形,一直延續到第十六處暗哨…… ------------- |
第22章 血刃交映 大龍角
一路連串而來的驟變,已經將這處暗哨的守衛者驚動了,兩名黑手黨徒匆忙抽出掛刀迎上,另一名霍的自身上拿出一只泛著銀光的圓筒,用力往地下扔去!…… 冷冷一哼,項真驀地彈起,雙腿猛蹴那攔截上來的兩個敵人,在雪亮的朴刀閃晃中,他的兩只足尖已穿過刀刃與刀刃之間的微小空隙,準確無比的踢在那兩個黑手黨徒眉心,哀嗥一聲,在一陣當啷啷,白朴刀掉墜聲中,那兩條大漢也一頭栽落拐道之下! 同時,項真的目光一掃,已瞥及另一個黑手黨徒將手中的銀色圓筒摔向地下,他右掌飛快劈出,右腳閃電般的挑向那即將著地的銀筒,大蓬的鮮血自那名黑手黨徒的咽喉中濺出,銀筒亦在項真的足尖挑踢之下撞落拐道,但是,就在項真有如一尊來自地獄的魔鬼般緊接撲向第十七處樁卡之時,銀筒的清脆撞擊聲便已被一個更大的爆裂聲所遮蓋,隨著這爆裂之聲,一片五顏六色的火焰驀地四射,更高高蓬散空中,這片火焰的絢麗而奪目,就似正月裡施放的花炮! 在這片豔麗而明亮的火焰裡,項真等四個人的身影已被映照著細毫畢露,無所遁形! 現在,隔著前面這道樁卡上有五六步的距離了,三名黑手黨徒猛然被前面的火焰映耀得一愣,其中一個已經看見了項真捷如隼鷹般撲來的影子! 這名黑手黨徒嘴巴張了張,在恐懼中拼命吼了起來:“奸細!奸細啊!……” “啊”字甫始出口,又一下子噎在他的喉間,這名黑手黨徒雙手摀胸,滿臉痛苦的倒了下去,他的胸膛上,赫然浮現著一只光桿鋼梭! 另兩名大漢怪叫一聲,其中一個伸手入懷急掏,也掏出一枚與原先那名黑手黨徒一式一樣的銀色圓筒來! 項真一咬牙,手掌一揚倏偏,眼前的這個敵人連刀還沒有來得及拔出,“吭”的一聲被震飛出去,項真的掌勢似是來自虛無,幾乎在同一時刻,那名手執銀筒的仁兄也狂叫一聲,滿口鮮血的倒飛而出,他的銀筒卻正好一下子砸到他自己的腳背上! 於是,砰的一聲爆裂之響,五色繽紛的火焰已將這名黑手黨徒裹卷於內,火星與煙霧環繞著他的身體,更以他的肉軀為中心往四周濺射,焦肉的氣息混融在刺鼻的磷硝味裡,還帶著 的烤炙之聲! 沒有大多的機會給人欣賞這幅慘厲的畫面,這名裹於煙火中的黑手黨徒已在一陣令人毛髮驚然的慘嚎聲中翻跌入拐道之內。 場面跟著整個轉變,一簇簇的五色煙火開始連串的,銜接不斷的往天空爆射,絢麗的色彩縱橫滿布在沉黑的夜空中;項真恍若不見,繼續往上撲去,這時,下面的拐道裡驀然傳來的一陣巨大的“噗哧”之聲,仿佛有千萬條光蛇飛舞,整個拐道已在瞬息之間燃燒起來,猛烈的火勢那麼迅速的婉蜒而上,一直燃到這條拐道的盡頭,火苗子帶著紅藍色的焰苗躥躍,窒人的熱勁波浪般剎時自空氣中傳盪開去! 獨掌展百揚猛一提氣追上了項真,他急促的道:“項大俠,形跡已露了!” 項真身形倏偏驀起,就在這一偏一起之間,眼前的兩名黑手黨徒已悲嚎著分向左右摔出,剩下一名也被展百揚一掌震翻! 再往上搶,項真冷漠的道:“直闖上去!” 半弧手提堯的雙掌連揮,三丈外的三名黑手黨徒哀嚎著跌翻於地,他們飛越而過,眼前,在石脊上,已有二十名黑手黨徒並排衝來! 項真暴叱一聲,霍的拋臂抖掌,於是,一彎半月形的金芒呼嘯著旋斬而出,去勢是如此凌厲而快捷,以致只見金光突閃,衝來的黑手黨徒已有十多人頭落橫飛,兵刃掉落之聲也宛如一下子推倒了一架瓷器櫃子般亂成一片! 左手一揚一抓,出去的“大龍角”又在迴旋中被項真捏住,他電射而去,留下殘餘的七八名敵人,卻在片刻之間已被展百揚等三人殺絕,熱血與嗥嚎攙合在一起,此時此地,越覺淒厲! 前面,嗯,只有一處樁卡了,這道樁卡的上方卻被一堵顯然是人工砌造的石牆所阻;石牆之前,靜靜排立著數十名黑手黨徒,在這些黑手黨徒的右側方,卓立著六名壯漢,這六名壯漢雖然也是一式黑衣,卻在頸項上懸掛了一只與真手大小無異的黑色金屬掌形飾物! 項真足尖一旋,毫未遲延的衝上,口中叫道:“黑手朋友,討債的來了!” 六名壯漢齊齊厲吼,分成六個不同的方向包抄而上,六柄迎異的兵刃閃泛著寒光斬來,項真冷冷一笑,單膝突地沾地,手中的“大龍角”“呼”的飛出,金芒帶起一溜炫目曳尾迴轉,快得令人們的眼睛不及攝印,而當大龍角繞回他的手上,圍上來的六名黑手黨徒已有四個滾倒地下,俱是被齊勝切斷雙足! 剩下的兩名不由微微一愣,但卻僅是一剎,兩人的面孔極為明顯的猛然抽搐,又咬著牙衝了上來! 斜刺裡,獨掌展百揚閃截而出,獨臂顫著奇妙的點線暴卷來敵,他冷森的道:“黑手黨‘血魂堂’的朋友,帶著你們的血魂走吧!” 兩名黑手黨徒悶聲不響,一柄鬼頭刀與一把青刃單鉤潑風打雨般瘋狂攻來,那邊,鐵膽洪修竹與半弧手提堯已落入石牆下的群敵之中,在對方揮動的兵刃刃口間縱橫攻拒,在這種當口,鐵膽洪修竹的一柄重約五十餘斤的“五瓣金錘”卻發揮出極大的威力,砸、掃、碰、撞,所至之處,所向披靡! 項真冷然抿抿嘴唇,雙臂一振,直向石牆之頂掠去,當他的雙腳剛剛踏在牆端,對面的黑暗中已驀地傳出一陣機括響聲,無數利矢,有如飛蝗群蜂般暴射而來,頓時,滿空冷芒閃爍,尖嘯破空,好不歹毒! 目光一掃,項真已覷準了角度位置,他人在石牆上一個跟鬥栽了下去,而就在身軀栽落的同時,手上的“大龍角”已“呼”的一聲拖著一條金燦燦的尾巴旋飛而出! 隔著地面尚有半尺,項真雙臂一拌猛伸,整個身體憑空折轉,利落之極的穩穩站立於兩丈之外,耳邊響著鏗鏘的金屬撞擊聲,而成串的撞擊聲卻包含在起落不息的慘吼哀嚎裡。 於是,他恰到好處的斜斜伸出手去,金黃仞的光華一,閃,大龍角又沾著淋漓的鮮血回到他的手上! 在十丈之外,即是那幢以巨石砌造的龐大莊院了,砌成這所莊院的巨石都是灰褐色的,每塊皆大如磨盤,高大的莊門泛著冷瑟的金屬光芒,是黃銅鑄成的,莊門前有著十級寬大的大麻石台階,每級台階都有兩尺寬,十丈長,氣勢雄渾而豪壯,現在,除了門前的兩盞大紅燈籠還亮著外,原先莊院裡明燦輝煌的燈火已經完全媳滅,只見一片黑沉! 藉著門簷邊兩盞燈籠的光輝,項真看到門媚上一塊巨大的紅底黑字匾額,匾額上有著四個鬥大的篆體黑字:“無畏山莊”! 項真站著的地方,是山莊前面的一處斜坡,箭矢則來自他右手二十步左右的一道土堤之後,這時,項真急快的往土堤那邊潛行而去,當他剛剛走出幾步,身後的黑暗裡,已傳出一個冷厲的聲音:“大龍角,你該是黃龍項真了?” 霍的轉過身來,項真看見在後面五十尺之外有一個瘦削頎長的身影正站在一塊突起的山石上向他炯然注視,冷冷的一笑,他道:“既知是大龍角,老友,你為何不出手援救你的手下?” 那人重重的一哼,語聲裡毫無情感的道:“此番救不得他們,早晚也能索回這筆血債!” 眉梢子一場,項真驀地大喝:“就現在索取吧!” 手上的大龍角倏然旋飛,帶著銳厲的破空之聲暴斬而去,對方似是一震,微微側身,在他側身的當兒,一柄晶瑩雪亮的長劍已閃電般戳點向飛來的大龍角! 經過只是眨眼的時間,長劍那麼準確的點在大龍角的刃日上,而大龍角“呼”的一轉,散發著冷酷的金芒,似一張魔鬼的森森利嘴,又如此狠毒的直切向這人大腿! 驀地有朵朵光蓮浮掠,長劍在極小的幅度裡做著頻繁的砍截與敲切,於是,大龍角又連連被擊出三次,終於“當哪”一聲墜落地下! 仿佛來自那深不可測的幽冥雲霧之間,“嗖”“嗖”聲響,又是兩柄大龍角滴滴溜溜的打著轉子襲到,當那人發覺,大龍角的金芒已近得耀花了他的眼! 仍然沒有驚惶忙亂,這人大吼一聲,腳步飛快的在三尺方圓之內詭異的遊走閃晃,手中長劍抖灑出點點片片的芒影光彩,而這些綿綿密密的光影又重重交織連結在一起,大龍角犀利的旋落狠斬,在連串的撞擊之聲中一次次的被震開,卻又一次次的在繞過一度經過的半弧後往回覆切! 項真陰沉的道:“不錯,朋友,你有兩下子!” 每一個字自他口中吐出,一柄柄鍘刀般的彎月形大龍角便似帶著血般呼嘯著旋去,於是,金芒閃閃,剎時充斥在天地之間,宛如灑遍了死亡的冷眼! 使著長劍的那人驀覺瞳仁中映入片片暴烈的芒彩,九柄大龍角已成不規則的形勢飄然而到,尖銳的風聲在空氣回盪嚎叫,纏合著燦閃的龍紋,攙揉著鋒利的刃口煞光,似是一面網,一張絢燦的蒙屍布,一條寬闊的陰陽線! 一聲宛若呻吟般的驚叫出自這瘦長的人物口中,他瘋狂般揮舞著那柄利劍,身形更在快速的躲閃躍騰,迸射的寒光如匹練般環繞著他的身軀翻飛上下,劍刃削割著空氣,而氣流仿佛被撕成片片,“嗤”“嗤”有聲的響著刺耳的裂帛之聲,劍勢急厲而猛快,每一劍與每一劍之間幾乎已毫無間隙,猛然一見,似是條條溜溜的光帶已凝結成幕,一個旋舞流閃不息的,透明晶瑩的光幕! 於是 十一柄半月形的大龍角宛如十一個閃射著血紅仇焰的魔鬼,淒怖的嘯舞著輪番偏斬斜砍,自不同的角度,用迥異的刃口各端,而每在遭遇碰擊後又奇幻的翻折重來,像是在隱冥中有一個狂笑著的惡神在操縱擺佈,顯得如此猙獰,如此狠厲,又如此血腥! 連串的金鐵撞砸之聲宛如正月的花炮密密響起,火星子迸濺四射,時間只是一剎,在金燦燦的輝芒與銀練絞合之下,“吭”的一聲悶嗥似窒息著的人所發的呻吟,那使著長劍的人物打著轉子蹌踉歪出,十一柄大龍角有三柄被他震落於地,但是,其他的八柄卻似吸血的冤魂厲鬼般那麼殘酷的深深切入他的軀體,長劍泛著冷光棄置幹地,這瘦長的漢子已軟軟的橫倒子地! 項真風一樣旋了上去,剎時拾起地下的大龍角收好,走近了那橫倒地下的人,老天,八柄大龍角完全嵌入了他的身體,每柄僅只留著一彎脊緣在外;這人的整個面形早已扭曲得走了原樣,口中流淌著粘粘的血絲,渾身上下全已被鮮血所浸透,他仰面躺著,四肢在不住的抽搐,瞳孔的光輝已在擴散,但是,他卻直愣愣的瞪視著微微俯望向他的項真,嘴巴吃力的翁動…… 這人也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衫,胸前也懸掛著一枚金屬所製的黑色手掌,但與別人不同的,卻是這枚金屬手掌中間還嵌著一顆碩大的紅色寶石! 當項真注意到這枚金屬手掌掌心裡的紅寶石,他已明白此人在黑手黨的身份必然不同等閒,而不待他第二個意念浮起,眼裡已瞥及人影一晃,緊接著一個悲切的聲音號陶般響起: “不好了……來人啊……七哥……七哥被對頭坑了!” 項真神色一凜,原來此人競是黑手黨十個頭子中坐第七把交椅的人物!這仇已結下了,這債已搭上了,他低下頭來,沉沉的道:“如你敵不過我,你便不該逞能充強硬來捨命,朋友,你死得冤,但你卻是一條好漢!” 那人的面孔已成死灰,他瞪著項真,喉頭一陣比一陣低沉的咕嚕著,終於,在一聲“咯咯”的痰音中猛地身子一挺側過臉去,他的眼睛仍在大大的瞪著,卻已寂然不動,低微的光線下,項真有些怔忡的發現了這人左邊面頰上有著一顆銅線大小的青痣! 一陣寨牽的聲音驀地驚動了他,目光一閃,四周,已有上百名黑衣大漢執著亮晃晃的朴刀圍近,每張面孔都是那麼冷漠,那麼生硬,更流露出無盡的仇恨與憤怒! 雙手急伸,項真已將地下屍體上的八柄大龍角拔了回來,他合併一起握於左手,寒聲的道:“叫你們的頭領出來,畏縮並不能解決爭端,黑手黨徒們,不要讓你們的血白白玷污了你們‘無畏山莊’這四個字!” 項真的話尾尚未完全出唇,這百名黑衣大漢的後方遠處,已有三條人影翩若驚鴻般電掠而來,這三個人在飛躍之間,偶而可見兵刃的寒芒閃泛! 同一時間…… 那邊堵住來路的石牆上也起了一陣長嘯,同樣的也是三條人影翻騰而上,略一張望,亦向項真這裡撲來! ------------- |
第23章 惡纏狠拚 死與生
明白又是一場血戰擺在面前,項真緩緩將染著血跡的大龍角一柄柄插回腰際的皮扣內,自石牆上奔來的三人,是展百揚、洪修竹與提堯,三個人渾身染血,微微喘息著掠到項真身側站住,提堯大大籲了口氣,低促的道:“石脊上的黑手黨徒全部殲滅,只是洪修竹的膀子上被劃了一刀,不太嚴重,在下與百揚無恙……” 項真淡漠的道:“對方準備在這裡與我們膠著纏鬥,提兄,煩你們三位立即摸進莊院之中搜尋貴派掌門千金蹤跡,在下這就發出訊號召聚貴派三門人馬進攻!” 提堯怔了怔,道:“但是,這裡只有項大俠一個人對面的黑手黨徒們已在五丈之外停住,擺成一個扇形的包圍形勢,而那遙遙掠來的三條人影瞬息間已到眼前,他們齊齊騰身躍過一千黑手黨徒的頭頂落到前面,六只眸子仿佛噴著火焰般怒視著項真等四人。 輕輕抿抿嘴唇,項真雙手一繞,左掌猛擊右時,一枚黑忽忽的球形物體已猝然衝射入空,而就在那枚球形物體升高到近二十餘丈的空中時,已“砰”的一聲爆裂,青黃色火花裹著紅藍的煙光在夜空裡現出一片美麗而絢爛的異景,凝眸仰望了片刻,項真側著向展百揚等三人道:“不用多久,情形就會比現在好得多。” 對面,黑手黨徒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但那三個為首者卻冷森而狠毒的盯著項真,甚至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於是,其中一個魁梧而粗壯的大漢往前跨上一步,暴烈的道:“小子,你狂夠了,老七是你做掉的?” 項真微微一笑,道:“你是黑手黨十個頭兒中位居第六的‘山熊’呂達?” 那大漢生著一雙蛇眼,卻有個獅鼻海口,他憤怒的吼道:“是我在問你,老七可是死在你手上?” 項真哼了一聲,道:“是又如何?” 大漢的獅鼻猛地紅了,他暴粗的道:“你是誰?” 一拋衣袖,項真道:“黃龍項真。” 四個字像響起四聲旱雷,大漢全身一晃,神色驟變的怪叫:“好,項真,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身旁那個瘦削而生著斑頂的中年人陰蟄的冷笑兩聲,道:“六哥,七哥屍骨未寒,莫非要等他僵直了才索債麼?” 另一個粗肥細眉的中年人雙目倏睜,叫道:“姓項的,你來,我栗老九與你生死道上走一遭!” 冷冷掃視著眼前這三個人,項真鎮定的道:“不錯,黑手黨的老六‘山熊’呂達、老八‘烏鷲’田齊、老九‘雙刃奪魂’莫松全來了,恕在下眼生,昔日未曾識荊,直到各位報出排行才能得知貴號大名!” 三個人深沉的站立著未動,這時,山下已傳來隱隱的吶喊衝殺之聲,時而有爆炸的火彈煙硝閃現,而“呼……”的火油也像一條條婉蜒的焰龍一樣照亮了那些原是黑沉沉的拐道,是的,無雙派已發動總攻了,看情形,戰況必極慘烈! 那大塊頭呂達沒有表情的朝他的兩位拜弟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屍橫地下的另一位夥伴身上,緩緩地,他道:“項真,無雙派給你什麼好處,值得你這般為他們賣命?” 項真眉毛一皺,淡淡閒閒的道:“彼此投緣,而且,我看不慣你們這一套陰狠險詐的作風。” 生著斑頂的“烏鷲”田齊怒呸的一聲,大罵道:“放你媽的狗屁!” 呂達揮手阻住了田齊的漫罵,重重的道:“項真,今夕你闖入碑石山傷人殘命,黑手黨不會放你生還。而且,你也不用寄望於山下的無雙鼠輩來援救你,現在不妨明白告訴你,無雙鼠輩決對無法衝破我們的重重關卡,便是僥倖衝過,也逃不出我們六哥同老大的迎頭痛擊!” 項真含蓄的一笑,道:“是麼?咱們不妨試試!” 喉中似野獸般嗥吼了一聲,呂達強忍住憤怒,似有所望的極快望瞭望天色,項真平靜的道:“你們也不錯,總算也在無雙派攻撲之前還能預先發覺了他們……” 山熊品達忽然獰惡的衝著項真笑了起來,他慢慢逼近,混濁的道:“說得好,現在,我們就可以試試了!” 項真背過手朝身後的展百揚等三人急快的打了個手勢,就在他的手收回的一剎那,他瘦削的身影已暴射而出,凌空一個翻轉,如刃的掌緣已切到呂過咽喉! 幾乎是同一個動作,獨掌展百揚身形一斜倏旋,在旋轉中,一粒硫磺彈已成一字形射出,在空中又互相碰撞在一起,藍白色的硝焰火花“轟”的爆散,似灑下了千百朵,千百條的光蓮火帶,摟頭蓋臉的罩向那百名黑手黨徒的頂上! 山熊呂達狂吼的一聲,利落之極的滑步閃躍,回身之間,一條三尺長,鴨蛋粗細的銀棍已握在手中狂風暴雨般攻向項真! 悄無聲息的,“烏鷲”田齊亦幽靈般掩上,抖掌便劈至項真的背脊、兩肋、後頸! 展百揚獨掌一揮,低促的道:“走!” 三個人是同一動作,翻身便撲向“無畏莊院”,但是,就在他們方才躍出尋丈之遙,兩柄背刃雙開的縷花利刀已驀地斜攔而至,“雙刃奪魂”莫松的聲音冷冷傳來:“要上一陣子再走吧!” 鐵膽洪修竹猛迎上去,“五瓣金錘”呼轟連出九招十七式,金錘帶著波浪般的光彩滾滾翻盪,有如湧天的烏雲,咆哮的海濤! 展百揚與提堯沒有稍留,連起連躍,瞬息間的越牆飛入莊院之中! 那邊 黑手黨徒們有二三十個已滾倒於地,火焰起自他們身上, 的燒炙人肉之氣彌散空中,幾十張喉嚨叫著,一個意味的聲音,攙合著痛苦、慘厲,與無告;這些恐怖而厲酷的嚎叫織成了一面聲量的網,無形,但卻令人毛髮驚然! 身形倏然左右搖晃,項真躲過了田齊的暗襲,左掌一閃驟出,飛快的斬向對方,右手同時幻成片片點點,神鬼莫測的劈迎正面攻來的呂達! 於是,三個人倏然躍開,項真冷冷一哼,“斬掌”中的絕式一招跟著一招的閃電般施出! 滿空飄舞著如刃的掌影,來去仿佛極西的閃電火光,自千里,自虛無斬至,卻又在眨眼之間歸於無蹤,快得血淋淋的,狠得暴烈烈的! 山熊呂達以他成名江湖垂二十餘年的“追絮十六閃”身法配合著他沉重的“碎鼎棍”做著最猛厲的攻擊,田齊以一雙肉掌卻貫注了他多年苦練的“三陰功”在內於周遭遊走側襲;雙方的拼鬥俱如流鴻掠空,一觸即過,瞬息問有毒式展現,眨眼裡生死已過! 鐵膽洪修竹在他這柄“五瓣金錘”上有著極深的造詣,長久的日子來,他將毅力與悟心加註在這柄金光燦然的兵器上,在每個晨昏日落,伴隨著他的金錘在一路三十六手“伏虎錘法”裡琢磨苦習,現在,他力敵著黑手黨中這位排行第九的“雙刃奪魂”莫松,已經傾上了全力。 沒有受傷的黑手黨徒有六七十名,他們除了留下十幾個照應傷者以外,其餘的人已在幾名頭目率領之下蜂擁圍上了項真與洪修竹。 雙掌一合猛分,再一合猛分,“斬掌”中的“一心向佛”項真連展兩次,大旋身,“二翼翔天”、“三臂搏龍”、“四眸歸寂”三招宛如移山倒海般分做不同的方向由掌勢中完全推出,在敵人的厲吼閃退中,他一腳踢翻了一名摸上來的黑手黨徒,左掌自右肋下穿出,另一名黑手黨徒亦滿口鮮血的倒摔而出! 俯地竄出三尺倏起,項真沉喝道:“洪兄,你的寶貝還不施展?” 說話中,銀棍揮著勁風呼的砸向他的後腦,項真猛一弓身,反手抖出十九掌,再一招“五魔索命”直劈田齊,如電掠閃中,又有七名黑手黨徒命喪當場! 洪修竹正咬著牙與莫松拼鬥,聞言之下,霍的往後一退,但是,莫松卻如影隨形緊逼而上,雙刃刀揮起條條光流,犀利無匹的斬砍戳割,毫不放鬆一步的暴卷而來,口中嘿嘿冷笑:“無雙派的好漢,你便將就點玩玩吧!” 老實說,洪修竹乃無雙派鐵字門下第一流的高手,在無雙派中也最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身功力十分卓越,為人更是機智鎮定,但他此刻拼鬥的卻是黑手黨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雙刃奪魂”的萬字在江湖是響噹噹的,提起來迎風晃出十裡路,洪修竹與他俱是豁出平素所學做殊死之鬥,雖然莫松並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攔下洪修竹,但洪修竹要想勝他卻是無啥希望! 目前,莫松不敢稍有大意的緊纏著對方不放,而洪修竹從懷內取出“錦腹蜘蛛”與硫磺彈奇絕活兒便騰不出手去拿,他咬著牙,一面傾力與敵人周旋,一面尚得隨時防範抽冷子暗襲的其他黑手黨徒,情形是相當窘迫…… 項真覷得分明,但奮起神威攻擊他的兩個對手,而呂達與田齊二人卻也橫了心似的拼命纏戰,不但險招連連,更有豁出這條老命之慨,他們兩個的把式較之莫松猶要強上三分,項真藝高膽豪,卻也並非能三五下子便收拾下他們,當然,除了用絕式之外,而用絕式,往往卻得冒上幾分險呢。 一聲慘叫,一名高大的黑手黨徒腦袋被砸得稀爛的倒子塵埃,莫松的吼聲已清晰傳來: “無雙鼠輩,老子要剝你的皮,食你的肉……我叫你狂……” 驀地一咬牙,項真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倒射撲下,烏騖田齊怪叫一聲,雙掌同時暴出十一次,陰冷的掌風帶著森森的寒瑟悠悠卷去…… 沒有躲避,沒有迴轉,項真竟筆直的朝田齊撲來,當掌風快要接近他的軀體,似空中的流雲,他“呼”的沿著風緣倒折而下,一招“月蒙影”接著一式“五魔索命”同並齊出,掌刀如刀,閃電般罩向田齊。 心腔瘋狂的一跳,田齊慌不迭的往後急退,項真到暴起追上,而這時,大吼著,山熊昌達的銀短棍之力能劈山搗石的猛揮而來! 雙手倏然上揚,項真竟放棄了追撲田齊,霍的拳彈而回,行動炔得無可言喻,只見一團黑影驀地射來,呂達沉重的銀短棍已經砸出,他已來不及收回勢子,情急之下,足尖暴旋,銀短棍同時猛然下坐! 然而,就在他的棍尾剛剛反坐到一半的時候,項真的雙掌已閃電般連續七次劈上了他的胸腹,快得如若人們的意念迴轉,當呂達堅實的胸腹感到一陣沉悶而巨大的鈍痛,項真早已翻躍出去! 面色在剎那間突地變為灰白,山熊呂達拿不穩樁的“ ”“ ”“ ”退出五步,沒忍住喉頭的腥甜,一大口鮮血“哇”的噴了出來! 項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足尖一沾地“刷”的飛出,在室中滴溜溜的一轉身,山排浪涌的二十六掌連成一串溜瀉向正朝這邊掠來的田齊! 怒罵一聲,田齊倏還十九掌,身形卻又逼退,只不待他再次有所動作,黑手黨徒們的驚恐呼叫已譁然響起! “六哥栽了……快來人哪,六哥躺下去了……?” 烏鷲田齊像是被一聲霹靂轟在腦門上,他幾乎不敢相信的愣住了,而項真卻沒有愣住,冷冷一笑,他已突進敵人中官,右掌一偏倏翻,直攻對方頭顱! 掌影如冤魂的魅影一閃,田齊驚然一驚,慌忙曲腰低頭,雙掌橫起猝印而出! 項真右掌落空,五指一伸,掌勢又反砍而回,左掌亦自斜刺裡突然兜去,藉著變式換掌之勁,他的身軀亦已側移出半尺有奇。 “ 嚓”一聲骨骼的破碎聲清晰揚起,田齊頰骨盡碎的往旁一斜,項真的右掌又回劈到他的後頸;但是,這卻使他側斜的身形往前一俯,在這情形之下,田齊的兩只手掌豈還能彎曲如鉤,筆直抓向項真小腹! 雙時一拐倏出,項真又將頻死的田齊撞得飛起,重重的摔落地下,而他自己濺著斑斑血跡的黃袍上卻平白添上三道烏黑的指痕! 沒有絲毫猶豫,項真瘦削的身形貼著地面“呼”的打了一個橫轉,大龍角翩然飛出一柄,燦然的流光甫現,五雙人腳已與它的主人分了家! 與洪修竹激戰的莫松看得分明,一股熱血直衝他的腦際,紅著眼,他的雙刃刀繽紛如雲,片片繞舞,口中厲嘯不停,奮不顧身的步步緊逼向他的對手,招招走險,式式受挫! 鐵膽洪修竹天生一副做骨,是個鐵掙掙的漢子,他憋著一口氣絕不退避,五瓣金錘呼轟翻劈,也咬著一口鋼牙硬挺下去! 這邊,不消幾個會合,項真已虎人群羊般撂倒了近三十名黑手黨徒,悲嚎慘嗥連成了一片,熱血迸流濺灑,齜著的牙,瞪著的眼,顫抖的肢體,突突跳動的肚腸,活脫一幅地獄火煉之景! 一摔頭,項真雙臂平伸,回身便撲向幾丈之外的雙刃奪魂,莫松目梢子瞥見了項真的身影,不由驚心動魄,憂憤交集,他心一橫,右手刃刀猛撞洪修竹的金錘,左手刃刀已隨著他半旋的身子那麼凶險的側入洪修竹身旁! 鐵膽洪修竹手腕一仰抽回金錘,偏著猛砸而下,左掌一挽倏出,豎著斬向敵人胸膛! 經過是如此快速,仿佛方才開始即已有結束,項真隔著尚有三步,見狀之下突然大叫: “洪兄側僕……” 然而,他的語聲出口,“嗤”的一聲輕響,莫松的雙刃刀已深深透入鐵膽洪修竹的脅內,幾在同時,洪修竹的掌沿也在猛一抽搐下劈上了他的左胸,金錘“當”的一聲碰上了莫松的右手刀,在一溜火花迸濺中,兩個人分成兩個方向倒仰而出! 洪修竹的身體砰然倒地,四周有五名黑手黨徒已蜂擁而上,鋒利的朴刀用力向下斬落! 一個滑步,項真已衝入重圍,他單臂一劃猝斜,掌鋒擦過這五名大漢其中三人的咽喉,三股血箭驀液,暴翻再進,另兩名黑手黨徒狂嚎一聲,朴刀脫手飛出,懼是胸骨盡碎的橫屍於地! 洪修竹臥著,咬緊牙關,呼吸粗燭,鼻翅兒在急劇的翕動,左手用力摀著肋下的傷口,而鮮血卻似泉水般自他五指縫中溢出。 半蹲下來,項真急切的道:“洪兄,洪兄,覺得如何?” 嗆咳了兩聲,洪修竹語音沙啞道:“這種感覺……我曾聽人說過……項大俠……只怕……不成……了!” 霍然轉首回視,黑手黨方面這時早已亂做一團,人影東奔西掠,有幾個黑手黨徒正攙著面色發育的莫松急急往無畏莊院的方向行去…… 項真一把摃起洪修竹,厲聲大叫:“莫松,你要償命……” 叫聲裡,他長射而起,雙腿在空中一展一夾,已落到那幾個黑手黨徒的前方,攙扶著莫松的幾名黑手黨徒怪叫一聲,有兩個已揮起朴刀兇狠的截來! 項真眼皮也沒有撩一下,右掌翻飛如電,兩名黑手黨徒在幾聲砰砰悶響中噴著滿口的鮮血栽倒;雙刃奪魂莫松睹狀之下暗啞的吼叫著推開了左右扶著他的兩個手下,蹌踉撲近,兩柄爍閃的利刃劈頭蓋臉的分取項真脖頸小腹! 雙眸倏而有寒芒暴射,項真微微一蹲,手掌筆直的,卻快得無與倫比的呼然推出,厲怒的道:“還債吧,莫松!” 雙刃刀尚隔著兩三尺,莫松“吭”的一聲被震得飛了起來,在空中連連翻了好幾個滾,嘶聲慘叫著一頭撞在地下! 兩個黑手黨徒早已魂飛魄散,嚇得幾乎變成了白痴的呆呆站著,他們像是腿生了根,連逃去也拿不動兩只腳了! 目光宛如帶著血,那樣狠辣的瞪視著這兩個黑手黨徒,緩緩地,項真道:“你們自絕於此,現在。” 猛的一激靈,兩個黑手黨徒像是大夢方醒,回過身來便想奔逃,項真冷叱一聲,抖手翻腕,“霍”的飛出一柄大龍角,當那兩個大漢的悶嗥傳來,大龍角已血淋淋的重又飛回他的手上。 沒有再遲疑,項真迅速奔到了那條土堤之後放下肩上的洪修竹,這時的洪修竹,早已奄奄一息,氣如遊絲了。 搓著手,項真語聲裡有著幾分顫抖! “洪兄……洪兄……貴派的人馬即將殺上山來!……你再挺一挺,不用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治你,洪兄……洪兄……” 悠悠然睜開眼睛,洪修竹慘白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痙孿似的微笑,他微弱的嗆咳了幾聲,低啞的道:“只……只怕不濟事了,項大俠……不用為我……我擔心……半生……生的…… 鐵血生涯……換來了今夕之……果……原也是……是意料中事……瓦……瓦罐……難……難離……井……井……上破……破……啊!” 淒然搖搖頭,項真低沉的道:“都是在下維護無力之過,洪兄,在下……欸,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洪修竹的身軀劇烈的抽搐了幾次,他瞪大了眼睛,而眼瞳的光輝卻已散亂而灰暗,這種情景,項真已見得大多,他知道,地下這條鐵掙掙的漢子,距著死去之限已是不遠了。 喉頭“咯”“咯”響了起來,洪修竹的雙手緊緊抓著項真的雙手,他扭曲著面孔,用力提起一口氣:“叫……叫……他……他們……攜……攜我……骨灰……回……回大草…… 原……葬……葬在……我……我來……來的地……方!” 項真肯定的道:“一定。” 於是,洪修竹的身體又猛的抖了一下,隨即整個癱了下去,寂然不動,那雙眼,卻瞪得圓鼓鼓的,他沒有瞑目,而他又如何能瞑目啊! 默默的瞧著眼前的屍體,項真嘆息一聲,將洪修竹抱了起來,置子一處隱蔽之所,然後,他反身奔向無畏山莊。 以巨石砌就的院牆是顯得如此高大而堅厚,有一股盛氣凌人的意味,項真卻連正眼也未瞧一下,似一頭大鳥般翩然掠起,在空中微微一弓身,飄飄如一片落葉降于院牆之內。 他落腳的地方,是一塊鋪設著大青石的廣闊天井,一片亦是用巨石砌成的屋字連綿建築于院牆包圍之中,正面便是一所大廳,八扇紫銅網形門落落大方的敞著,大廳內燈火通明,兩側的屋廊垂下十二盞擦得雪亮的銀燈,血紅的喜帳懸在大座的正牆上,喜帳上有金色成對的喜喜字,前面有一方雕花的彤漆香案,香案上紅燭高燒,正在結著雙蕊;而此情此景,大廳裡卻杳無一人,鑲著雲丹石的大師椅與桃花心木的小幾散亂擺置著,現在,項真的目光已落在大廳的正梁上,正,正樑一方匾額,白色做底,沒有寫任何字樣,只有一只猙獰的黑手嵌在上面! 方才,似乎只在瞬息之前,大廳裡還像是在辦喜事;慨然輕喟一聲,項真不禁為那個女孩子感到悲哀,為無雙派感到悲哀,如此大動于戈,流血殘命,為的是什麼呢?只是那一口咽下下的氣麼? 他緩步走上台階,來到大廳裡,嗯,地下還鋪設著一條窄窄的,直通香案之前的猩紅地氈呢,倒是喜氣洋洋…… 巡視了一陣,大廳裡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找,項真小心翼翼的沿著屋廊穿入後間,後間,則是一處佈置清雅的花廳。 花廳有三扇門,一扇又通往後門,左右各一扇想是出去到別幢屋舍的,考慮了一下,項真沒有繼續往裡進,轉向右面的小門行出。 右面接著一條曲折的迴廊,盡頭處是三排格式相同的石砌房屋,屋子裡是一片漆黑,毫無動靜。 足尖一點地面,項真電射而出來,至迴廊的一半,他身形猝側,已經越廊而出,一彈一翻便上了廊頂。 廊頂兩邊都有向內翻卷的鐵皮雨簷,寬窄正好容得一人橫臥,項真才向裡面一滾,耳中已聽到“錚”的一聲輕響,兩面的鐵皮雨簷竟然猛的往下合扣,這時,項真才發現這鐵皮雨簷的邊沿鋒利得與刀刃一般無二! 剎那間,項真用力往下一拍,整個身軀似滾桶般倏然彈了出來,而他剛剛重回廊頂,一片箭鏃已恰到好處的暴射急落! 黑暗裡,頂真看得出箭矢來處是迴廊相接的第一徘石屋的窗口,他一個旋身躥了出去,拋肩揮手,一個半尺長寬的紅木盒子已“呼”的直飛入那古屋的窗口裡面! 木盒清脆的碎裂聲遙遙傳來,項真期待的微微瞇眼注視,頃刻之間,一陣驚駭的呼嚎亂成一片的自石屋中響起:“哇!……什麼東西在咬我?” “唷,痛死老子了……” “不好,哪來這麼多白毛蜘蛛?餵,你他媽不要向我這邊摔……” “趙頭領,趙頭領,欸晴,我被咬了……” 項真哼了哼,猛的回身,在他旋轉的同時,一條黑色的油布帶毒蛇似的飛出,準確無比的擊中了迴廊盡頭的一盞玻璃燈,於是,在一片嘩啦啦的破碎聲中,“呼”的一蓬火苗子散了開來,更摻著滾滾的黃煙綠光!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項真的雙臂疾振,人如一道流光般倏然拔升空中,他目光極快的往四周一掃,已斜斜飄上原來那幢巨屋的屋頂上。 下面的燐火在燃燒瀰漫,藉著這陣陣的火光映照,項真快捷的自屋頂上往前掠去,在快要奔至這幢巨屋的邊緣時,唔,他已看見兩條人影在十丈之外的另座石屋頂上游出如電般拼鬥不息! 隱約中,項真可以看出對面屋頂上格鬥的兩個人,有一個正是半弧手提堯,與他對手的,則是一個全身穿著火一樣鮮烈的紅衫人物! 方想縱身過去幫助提堯,項真又不由心頭一動的停了下來;是了,黑手黨方面的角色全是穿的黑衣,哪裡又來這麼一個身著大紅的人?莫不成他們這短短的時間裡竟請到了其他幫派的高手前來助拳?如果是這樣,又來了多少助拳的敵人?他們的功夫如何?現在又都隱藏在何處? 抿抿唇,項真沒有再猶豫,有如一抹淡淡的虹,飄飄的,卻又其炔至極的掠了過去,隔著尚有七尺,他的掌影已血刃一樣飛到了那紅衫人物的頭上! 叱了一聲,那紅衫人猝然旋著讓了出去,半弧手提堯雙掌上下半合又倏而收回,口中興奮的道:“項大俠,小姐的蹤跡已經發現,百揚他……” 話未說完,那紅衫人左右晃揮,在晃揮中一掌反劈項真,另一掌直取提堯,勁力雄渾凜烈,有如鐵錘巨杵! “哧”的一笑,項真心裡不由覺得好氣,使掌他已是其中的大行家了,而對方卻竟然敢大刺刺的以一掌取他! 半弧手提堯冷喝著雙手同時劃出幾個小弧,而這幾個小弧又合成一個大圓,大圓中掌勢飛舞,仿佛一個有形的羅網反罩敵人! 微一滑步,項真的沒有出聲,他九式絕招中的“月蒙影”已驀地使出,於是,對面的紅衫人在雙重壓力之下已覺得情形不對,急快收手後撤中,紅衫一角已“嚓”聲被項真的手掌切掉! 如影隨形般緊跟而上,項真一口氣朝紅衫人劈出三十六掌,雙腿絞股似的翻飛猛掃,掌勢宛如江河缺堤滾滾不息,腿影似擂木重重浮沉上下,這一陣急攻猛打,已將紅衫人逼到了屋頂的邊緣! 足尖一點,項真輕蔑的哼了一聲倒掠而回,他低沉的道:“提兄,展兄可是追下去了?” 提堯喝了一聲彩,迅速的道:“不錯!在下才要跟去卻碰上了這小子的半路攔截!”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紅衫人又已反撲而來,照面之下,在雙手的抖拋中散起漫天掌影,層層重重的卷向項真! 這時,項真已看清了對手的模樣,嗯,倒是一個玉面朱唇,俊逸挺拔的年輕人,眉宇間蘊滿了傲氣,只是,現在卻已被憤怒之色代替了! 身形一翻倏轉,陡然之間,項真的黃衫幻成千百,似有千百個項真,在千百個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同時出手攻敵! 暴烈的掌風融合在呼嘯的破空之聲裡,像吸血蝙蝠似的翩翩掌影充滿了天地之間,充滿了任何細小的空隙,它們仿佛帶著眼,發著聲,那麼殘酷而又準確無比的溜瀉向那紅衫人! 是的,這一式,乃為項真成名江湖的九大絕手中的“夢裡魔”!這手“夢裡魔”,項真輕易不肯施展,在他的九大殺招裡“夢裡魔”與另一式“血濺心”同為最為狠絕的招數,都曾耗費了項真六年的時間才完全學成! 於是 紅衫人驚呼脫口,傾力躍進,躍進中,雙掌縱橫舞起,築成一片無形的勁力之牆,企圖阻擋那來自四面八方,令人目眩神迷的攻擊! 一連串的震響密密傳來,其中幾乎已沒有間歇,沒有段落,紅衫人的身體宛如一片樹葉,毫無控制之力的被震飄下石室屋頂! 半弧手提堯迅速掠來,一拍手,道:“項大俠,你硬是行,前後只有三招,你已將這渾小子整了下去;在下已與他打了近兩百招了……” 項真微微一笑,道:“提兄,你可知道這三招曾耗費了在下六七年的時光!” 怔了怔,提堯尷尬的笑了起來! “當然……這傢伙功夫相當高明,老實說,如果項大俠不來,只怕在下與他還有得打的,而且,毫無勝算把握。” 拍拍提堯的肩頭,項真有些憂慮的道:“事情不大對,這穿紅衣的朋友可以看出不是黑手黨的人,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是否已有另外的敵人到來;貴派攻撲的人馬至今尚未攻上,貴掌門千金下落亦無確實消息,而且,嗯,而且黑手黨的其他頭子又神出鬼沒的不見蹤影……” 項真差一點將鐵膽洪修竹戰死的消息說了出來,他知道現在不能說,影響無雙派的鬥志事小,為了這件令無雙派方面的人馬失去理智而蠻干一通可就不上算了;半弧手提堯似乎一時也沒有注意到洪修竹不在項真身邊,他有些焦慮的道:“項大俠說得也是,百揚已經追下去了,這座莊院的屋字黑沉沉的相連接,又大又闊,要想找百揚也不是一件易事……” 略一沉吟,項真道:“也罷,咱們兩個分開尋找,不論能否找到展兄及貴掌門千金,都在兩住香後於這莊院的正門大廳前見面!” 提堯剛剛點頭,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對了,項大俠,修竹呢?” 項真正轉過身去,聞言淡淡一笑道:“他與我分開了;現在提兄咱們去!” 說著,項真縱身掠入黑暗之中,提堯迷惑的搖搖頭,也朝另一個方向匆匆逸去,這片沉沉的莊院四周一片寂靜,在寂靜裡,卻有著一股隱隱的,令人心顫的兇危! 項真身形不停的東奔西掠,目光尖銳的往周遭搜視,但是,除了靜默,除了黑暗,這座偌大的莊院,幾乎已沒有任何生物存在! 來到一片看情形平日維護極好的小花園裡,簇簇的菊花種植在一灣清瑩的小池周側,一道曲折的小小拱橋橫過池面,連接著一座精巧的涼亭,項真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待放過,那座涼亭裡卻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悉嗦之聲! 心頭一動,項真急忙伏下,目光炯然注視著前面那座巧致的涼亭,好一陣,涼亭裡終於又起了一聲衣衫擦動的悉嗦聲,一個腦袋小心翼翼的伸了出來,謹慎的往左右尋視…… 雙足猛力往地下一蹬,兩臂倏振,項真去勢如極西的流電,幾乎在不是眨眼時間裡,他已魔鬼的魅影一樣來到了那顆伸出的腦袋之前! 這突然的變異,令那伸頭出來張望的仁兄嚇得怪叫了一聲,尚不及有任何動作,項真已劈手將那人扯了出來,嗯,一身黑衣,滿臉橫肉,典型的黑手黨徒! “啊唷!”叫了一聲,手上的朴刀“當嘟”掉在地下,項真五指如鈞的緊扣著那人的領口,陰森的道:“無雙派的大批人馬已攻上碑石山,你們的十個頭兒傷去大半,小角色們更是橫屍累累,奔逃一空,朋友,你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 那名黑手黨徒面孔漲得發紫,他窒息的“唔”“唔”掙扎著,嘴巴張得大大的,渾身在不住的抖顫。 項真松了一下五指,冷硬的道:“無雙派掌門人的小姐被你們囚在那兒?” 這黑手黨徒大大的喘了口氣,囁嚅的道:“我……我不知道。” 項真目光如刃,寒氣森森的道:“現在,你死了也是白死,黑手黨已經潰滅,沒有人再讚揚你,記憶你,你死得就和一頭豬,一條狗似的沒有價值,放心,他們都已四散,不會有人尋你麻煩,而你告訴我,我給你一百兩紋銀為酬,嗯?” 滿臉上橫肉扭動了一下,這人迷惑的瞪著項真,項真冷冷的道:“如何?” 黑手黨徒往兩邊看了看,悄悄的道:“好吧,我告訴你,無雙派那位姑娘被關在涼亭下的秘室裡……” 項真注視著他,道:“如何開啟進入秘密之門?” 略一猶豫這人道:“將涼亭中的石桌左右各轉三下,石桌即會自行移開,有石階自穴道通下,經過一條甬道,便是那間秘室了。” 項真緊接著道:“有誰在看守那位姑娘?” 這黑手黨徒咽了口唾液,遲疑的道:“有……有八哥田齊與五名大頭目……” 雙目中候有煞光隱現,項真卻微微一笑道:“好,你很坦誠,我現在就報答你。” 黑手黨徒的唇角浮起一抹詭異的笑意,他伸出手來要接項真那百兩紋銀,項真也確實自懷中掏出,兩錠五十兩一個的銀元寶來,但是,當他剛剛要放在那黑手黨徒的手掌上時,卻忽然古怪的一笑,這一笑裡包含了完全與笑的本質迥異的冷厲,那黑手黨徒才覺得不妙,項真的兩錠銀元寶已猛的拍進了他的肋骨之中! 哇的一聲慘嚎,這名黑手黨徒痛得臉上全然變了顏色,項真緊抓著他,冷清清的道: “告訴我實話,那位姑娘在何處?” 黑手黨徒痛得大汗淋漓,他齜著牙抖索著道:“我……我……已告……告訴過你…… 我……我講的……全……全是實……話!” 碩真淡淡一笑,道:“但你有一點疏忽了,你們八哥鳥鷲田齊已經死去,而且,正是死在不才的手中!” 那黑手黨徒哆嗦了一下,愣愣的呆在那裡幾乎連痛苦也忘記了,項真輕輕一按那兩枚嵌入他肋骨中的元寶,這黑手黨徒已殺豬似的嚎叫了起來。 項真冷冷的道:“在哪裡?” 痛得連聲音都變了,這名大漢咬著牙根,語聲自齒縫中迸出:“確實……確實在……在石室之內……” 項真大喝一聲:“胡說!” 順手一個大耳光已摑在這黑手黨徒臉上,這大漢仰身翻倒,卻在爬起之前抓著他掉在地下的朴刀,貼著地面削向項真雙足! 那片刃光始才閃泛,項真的腳尖已突地飛起,比對方揮刀來勢更快一步的踢在這黑手黨徒的太陽穴上,將他整個人兒踢升空中,又嘩啦啦的墜入水池裡面! 望著那浮沉的屍體,項真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但是,他卻在腳跺下的同時“呼”的轉過身來…… 涼亭之內,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亦是全身黑衣,卻蓄著一把銀髯的老人! 那老人目光如電,深深凝視著項真,項真也冷漠的注視著對方,暗裡,他已緊集功力,準備猝起發難。 緩慢地,那老人沉靜的道:“讓老夫來告訴你無雙派那位掌門千金的下落……” 項真冷厲的道:“你是誰?” 老人深沉而怪異的一笑,道:“晉如塵。” 項真重重哼了一聲,道:“久仰了,老友,黑手黨的軍師,殺人放火的大善人!” ------------- |
第24章 危機四伏 氣難咽
老人晉如塵毫不溫怒的一笑,道:“老夫貌似慈悲,實則凶險,而你,卻殺人如芥,心狠手辣,小友,你我並無分別!” 項真瞇瞇眼,淡漠的道: “兩凶相遇,便要分出生死了。” 晉如塵一持銀髯,鎮定如恆:“然則,你不想知道無雙派掌門千金之事?” 項真冷冷的道: “請說。” 輕輕咳了一聲,晉如塵氣韻飄然的道: “無雙派掌門千金鐵娘娘與老三情意投合,實難分解,他們已於今夜在黑手黨大廳前舉行了婚禮,兩人互訂白首之約……” 項真含蓄的一笑,道: “媒證可有?” 晉如塵道: “當然。” 項真微一抿唇,道: “誰為媒?誰作證?鐵娘娘的雙親可曾允准?老朋友,這只是你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與做法,你們必須明白,在下與無雙派卻非如一個弱女那般好欺!” 晉如塵神色微變,他又強行忍住,淡淡的道: “隨你想吧,但你要明白一點,若是鐵姑娘本身不願,沒有人能強迫她行這婚禮,而且,老實說;他們雖然自今夕起始有夫妻之名,實則早就有夫妻之實了!” 暗暗嘆了口氣,這也原在項真預料之中,他一橫心,冷然道: “這門婚事只是黑手黨單方面的主張,而康玉德恩將仇報,非但不感激無雙派救命療傷之德,更且盜人寶物,誘人弱女,不論是哪一方面也是悻逆大義之舉,老朋友,這門婚事便真是鐵姑娘自己同意,嗯,亦不能算數!” 晉如塵鼻孔中哼了一聲,陰沉的道: “小友,這只是你們的看法,如今血戰已經展開,你們要想善了亦已不能,老夫只是告訴你此事真相,並非祈和;而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鮮血未幹,完全染在你的雙手,這筆債,小友,你要用超出死亡的代價來償還!” 項真拱拱手,道: “這正是我估量過你們將報復的方法,老朋友,我們即將看到結果如何,自然,那是血淋淋的,只是不知是流你們的血抑是不才我!” 晉如塵陰沉著臉,默默注視了項真好一會,冷冷的道: “小友,我們立刻就會看見。” 項真笑笑道: “那時,也就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又看了項真一眼,晉如塵倏忽回身,幾乎在他回身的同時已消失了身影,但是,項真卻己看到他方才站立之處的兩步左右,正有一種磁磚在緩緩封合,唔,晉如塵已躍入地下的秘室中去了。 沉吟了片刻,項真轉身往外奔去,他急著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無雙派方面的人,但主要的,他卻有一種隱隱的預感,老覺得黑手黨方面情形不大正常,仿佛蘊藏了極大的陰謀與詭計;其一,為什麼黑手黨方面的首領不完全現身應戰呢?他們必然知道力量不宜分散這個簡單的道理,其二,任無雙派大舉進攻,戰況卻膠著於十二拐道之間,碑石山上及無畏山莊裡幾乎並不緊張,而且,防衛也似乎很薄弱,這不是一向仔細精密的黑手黨應有的作風;其三,那紅衣人是什麼來路?黑手黨是否已請來了幫手伏於暗中準備起來?這樁樁疑雲,盤旋在項真腦中不散,他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太樂觀,於是,他奔行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縱身掠上一幢石屋之頂,這裡,已可望見那間仍然燈火通明,卻冥無人蹤的大廳,更緊閉著的無畏莊院大門! 微微換了一口氣,項真正待飛躍出去,一片喊殺之聲已奇快的移近,夾著磺磷彈的爆裂與黃燐帶的火光及煙霧,甚至還可以聽到隱約的嚎叫聲和兵刃撞擊聲! 方才,在莊院內還沒有聽到這些聲息,顯然是隔得並不算近,但是為何只在這片刻之間無雙派卻如此迅速的……不,如此簡易的攻了過來?這其中又有什麼玄虛?又有什麼枝節? 沒有再思慮下去,項真提住一口氣速起速落飛出無畏山莊,剛一落下院牆,老天,他已看見無雙派的人馬瘋狂的自拐道及石脊之上殺了過來,只有少數的黑手黨徒在奮力抵擋,黑暗裡,大批的黑手黨徒正向北方逸去! 在火光與煙硝之中,飛翼金木高大雄偉的身影已奔了過來,他身後還緊跟著三十多名的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 項真叫了一聲,趕忙迎上,金木的面孔赤紅如火,身上血跡斑斑,這位無雙派衛字門的尊主微微喘息,髻發蓬亂,身上也燒焦了好幾處;一見項真,他已高興的大叫:“老弟,三路人馬全已攻上來了,你這邊情形如何?” 項真笑了笑,低聲道: “金尊主,為何你們攻撲得這麼快?” 飛翼金木微微一怔,隨即呵呵大笑道: “不算快了,得到你的信號才開始的時候,那些混賬東西守得好緊,個個都力拚不退,僅見攻到一半老夫門下便拆了二十多名弟子,連紅鬍子屠夫也帶了傷,但他們大約是自知不敵,在我們又攻上段之後卻忽然紛紛潰退,我們便勢如破竹,一直殺到這裡……” 歇了口氣,金木笑望著周遭奔掠撲殺的幢幢人影,幾乎全是無雙派的白衣金環,他得意的一拍手,道: “老弟,咱們直搗進他們的老窩去吧?” 項真搖頭道: “金尊主,在下看情形不太對,攻撲應該暫停才是!” 金木睜大了眼睛,驚異的道: “暫停?好不容易殺到這裡,怎麼能就此罷手?失了戰機事小,沒得挫了兒郎們的銳氣!” 項真焦急的道: “金尊主,對方至今出現的僅是他們十個頭子中排在後面的幾人,最強的高手一個未見,而且,無畏山莊裡一片沉寂,不見人跡,在下又發現了別路的道上人物出現,此情此景,一切都不是佳兆……” 向四周匆匆一瞥,項真又道: “他們原先堅守,方才卻又忽然退走,於情於理實難解說,這其中若非有詐,便是另有詭謀!” 金木怔怔的聽著,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對,而這時,已有二十多名無雙弟子在一個胖大的光頭大漢率領下衝向無畏山莊的大門,光頭大漢手握彎刀,赤紅的鬍子叢生下頷,襯著他的濃眉,暴眼,大嘴,十足的凶神惡煞之像! 項真急道: “金尊主,快叫貴派人馬暫停攻撲!” 金木連忙點頭,嘬起嘴唇發出一陣尖銳而波顫的 哨來。 那邊,已經奔到大門前石階之上的二十多名無雙兒郎一聽到這嗯哨之聲,不由紛紛停下,疑惑的往這邊張望著……” 四周追撲格殺敵人的無雙弟子們也同時聽到了這陣顫動而清晰的哨聲,大家停止了激鬥,卻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覷,一個個都如灑了滿頭霧水…… 極快的,兩條人影如飛而來,前面的正是烈火金輪商先青,後面跟隨著青葉子羅柴! 商先青人還未到,已憤怒的吼了起來:“老金,你暈了頭啦?在這等當口下令停戰?” 飛翼金木尚未回答,項真已迎了上去,平靜的道: “商尊主,是在下陳意金尊主暫時停戰的。” 一眼看見項真,商先青只得將滿腔怒火硬行壓下,他強顏一笑,道: “老弟,有什麼不對?” 項真簡要的將方才所述又講了一遍,他誠摯的道:“金尊主,黑手黨的陰毒狠辣是出了名的,他們萬萬不會就此退逃,一定有其他毒計待展,此刻情況未明,若貿然衝殺入無畏莊院,只怕中了他們的陰謀!” 商先青一拂長髯,不以為然的道:“此番只怕未見得如此,老弟,老夫經過的大風大浪多矣,這點陣仗老夫實不置於眼中;黑手黨屢遭痛擊,早心膽俱碎,本派大舉攻山,他們亦知勢在必得,方才一陣衝殺,黑手醜類傷亡累累,自是望風披靡,紛紛潰逃,此等良機,豈可失之於吾等猶豫之中?老弟,還是以即時進襲為上上之策!” 暗暗嘆息一聲,項真低沉的道:“商尊主,在下年輕識淺,自是難與尊主相提並論,但在下卻是出自摯誠尚望尊主再三思慮!” 烈火金輪商先青乾笑一聲,道:“老弟太謙了,呵呵!老夫方才託大,老弟請看在老夫這一大把年紀,勿以為杵才是……” 項真淡淡的道:“豈敢,尊主言重了。” 商先青抬頭細細打量了無畏山莊一會,低低地道:“如此,老夫便發令攻擊對方老巢!” 一側飛翼金木有些猶豫的道:“老商,項老弟之言亦有道理,我看是要考慮考慮。” 不悅的瞪了金木一眼,商先青冷冷的道:“遲疑不決為兵家大忌,老金,如果你認為有所不妥,你衛字門的人馬可以按兵不動!” 飛翼金木神色一變,怒道:“商先青,你我同屬無雙派,一同來自大草原,你,你…… 你這卻是說的什麼話?” 商先青哼了一聲,霍的轉過身去,一連串尖銳而淒厲的嗯哨聲已出自他的口中! 於是 高昂而悲壯的殺喊之聲頓時響成一片,四周的無雙弟子吼叫著衝向無畏山莊的大院,只見有十多條人影已迅速的翻牆而過! 商先青一揮手,率著青葉子羅柴如飛而去,飛翼金木嘆了口氣,低低地道:“老弟,姓商的就是這個毛病,獨斷專行,傲氣凌人;你,欸,就像他方才所說,看在他一大把年紀之上,不要記懷於心!……” 項真淡漠的一笑,悠悠的道:“我心已盡,夫復何憾?” 在他說話中,一陣吱唧唧的金屬磨擦聲已傳了過來,無畏山莊的大門已被啟開,殺喊聲隨即爆起,成群的無雙弟子蜂擁衝進! 微微苦笑,飛翼金木道:“老弟,咱們去吧?” 項真搶先掠出,低沉的道:“又怎能不去?” ------------- |
第25章 霹靂火海 魂如糜
黑沉沉的夜濃得似墨,火光多處燃燒,映得奔掠衝躍的幢幢人影仿佛布幕上的幻像,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虛迷與恐怖意味。 大格殺開始了,呼喊震天,無雙派的人馬有多半衝進了黑手黨的老窩中、這些驍勇的漢子,個個精神抖擻,戰志高昂,眼睛裡噴射著由仇恨及亢奮組合成的焰芒,喉嚨中吐發出最原始的吼叫與嘶喊,他們此刻想到的全是“殺”字一個,心腦裡浮動的俱是血的迸灑,於是,奮不顧身,他們衝進去了! 飛翼金木身形加快,側首向並肩而進的項真道:“老弟,好像並沒有出岔子……” 項真俊美無倫的面龐上罩著一片冷漠之色,他低沉的道:“在下衷心希望如此!” 兩句話的功夫,二人已來到了無畏山莊的高大石牆之外,現在,大部分無雙派的弟子已經進入了山莊大門之內,裡面隱隱的殺喊聲自不同的方向傳來,但是,可以聽得出,這聞似雄壯的喊叫裡,卻似乎少了點什麼,缺了點什麼! 是了,項真驚然覺出,這陣陣的殺聲裡,缺少了對方的合應,顯得是如此不調合的空洞,雜著的,雜著的是喊叫聲中隱隱的驚疑與迷惘! 無聲的嘆息,項真道:“金尊主,我們進!” 飛翼金木懵然笑道:“當然,老弟,這次怕你走了眼啦!” 宛如專門和這位無雙派的好手為難,他這個洋洋得意的“啦”字還留著一個尾韻,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已“轟”的爆起,隨著這聲巨響,大地卻似在搖動一條強烈的火柱,像地底的岩漿突然衝出,那麼炫目奪神的直升霄漢,無畏山莊的屋字樓閣頓時在一片巨大的碎裂聲中完全坍塌傾頹,緊跟著又是數聲震耳的響聲傳出,山莊裡面又有幾條火柱冒升,有如水銀瀉地,那麼快,那麼急,“呼”的一陣舒卷,整個無畏山莊剎那時已全然被奔馬般的裂焰吞沒! 當第一聲的巨響揚起,項真已經快捷無比的拉著飛翼金木倒掠而出,紛飛的石塊碎靡如驟雨般四散標射,又急又毒,項真緊拉著金木,順著地勢滾撲下去,而沖天的火光卻映照得四周一片刺眼的明亮! 空氣中浮動著強烈的硝煙及火藥之味,金木嗆咳著,一張赤臉紫漲有如豬肝,他顧不得抹撩面孔上的泥垢,嘶啞著大叫:“完了……我們中計了……好毒……好毒啊……” 項真的衣衫也被刮破了幾處,他拂去身上的雜屑,目注著已成一片火海的無畏山莊,冷靜的道:“火勢猛烈,想是莊內暗置有硫磺火藥之類,金尊主,貴派的人馬,恐怕要損折大半!” 飛翼金木猛然爬起,狂叫道:“老夫與他們拼了,這些心狠手辣的孽畜!” 項真閃電般伸手拉住了金木的臂膀,冷厲的道:“金尊主稍安勿躁,對方不會如此簡單引發火藥便算了,必然另有殺手埋伏於暗處以殲殘餘!” 搥著胸,頓著腳,金木大吼道:“放開我,項真老弟,你放開我,任他是什麼三頭六臂拔山蓋世之雄,姓金的也要豁出這條老命一拼!” 項真迅速的道:“如此,我們何不來個黃雀在後?” 額際的青筋暴露,滿面油汗,金木近似瘋狂的吼道:“不管這些,老夫要先行一拼……” 金木的話尚未講完,火光熊熊的無畏山莊裡,已有約模二十來個人影蹌踉奔出,他們有的腳步浮動,有的身形歪斜,甚至有的身上還帶著火!一身白袍,也都燒得幾乎認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雙目似欲突出眼眶,金木用力掙脫項真的手掌,嘶聲大叫道:“老夫要去救他們,項真休得阻我!” 於是,他似一頭瘋虎衝了上去,在他剛剛奔出去五六步的當兒,山莊側面的低窪陰影裡已忽地傳出一聲清亮的鑼響,緊著三只帶著五色焰火的火箭飛昇空中,暗影中,數百名穿黑衣的黑手黨徒已像潮水般那麼兇的蜂擁而出! 飛翼金木破天驚地暴吼一聲,雪亮的彎刀在他手上飛閃出一片刺目的寒光,於是,在他的雙臂振揚裡,兩腋之下已抖現出兩片赤紅色油亮的軟韌皮膜來,這兩片皮膜分別連在他臂側與肋面,當他雙臂展開,極似生長了兩副紅色的翅翼,在金木的縱掠下,他那魁梧的身軀已拔空而起,有如一頭大鳥兜空飛出九丈之遠! 吶喊衝來的黑手黨徒猛的發現了這自黑暗中飛撲下來的巨大身影,皆不由驚栗而失措的驚叫出聲,就在他們的驚呼裡,金木的彎刀已閃電般翻斬劈戳,眨眼之間,前面的十幾名黑手黨徒已首當其衝,濺血橫屍! 但是,這個情形只有一剎,一剎之後,金木已被圍在數百柄利刃所組成的刀林劍山之內,他突目咬牙,額際青筋暴浮,衝殺似一頭瘋虎,彎刀揮舞縱橫,刀光宛如波濤滾滾,霍霍砍斬,慘叫聲與鋼鐵的撞擊聲響成一片,而熱血噴灑如雨,黑手黨徒紛紛僕倒,但前面的倒了下去,後面的卻不畏死的緊緊接上! 一個迅捷如電的大旋身,三名黑手黨徒被攔腰斬斷,金木的身上已染滿了帶著銅腥味的鮮血,他猛一迴轉,雙手握刀,正待再進再斬,晃掠中人堆中已忽地傳出一陣扯心絞腸的怪異笑聲,笑聲仿佛自空洞的雲天裡傳來,響在四周,浮在所有雜亂嘈囂的聲音之上,金木心神驟動,一件寒閃閃的物體已快得無可言喻的來到了他的眼前,宛如夢魔中的魔手! 雙臂倏展,金木高大的身體“呼”的拔起三丈,在空中一個翻轉,他尚未看見那猝襲之人,那人的笑聲卻又響起在他的背後! 彎刀潑風般倒削而出,身形同時側仰,金木發覺他的攻擊落空,對方的兵刃又已摟頭猛砸而下,這一次,金木看出來了,那是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布滿了尖銳利錐的狼牙棒! 一片炫目的刀芒中,彎刀迅速上截,“當”的一聲震響,金木連連翻出兩個空心跟鬥,對方也在空中打著轉子飄落地下,那人,是一個身材奇矮雙臂過膝,頭頂上孤伶伶生著一撮黃毛的醜怪人物! 手臂已有些發麻,但卻不容金木有絲毫喘息的餘地,黑影閃晃,又有六八柄鬼頭刀貼地卷來,在他憤怒而暴凌的還擊中,那矮個子陰沉的笑笑,尖著嗓子道:“金木老鬼,碑石山是這麼容易闖的麼?老子今夕不將你五馬分屍,不將你那些無雙派的遺孽倒吊著餵狗,老子就不算是黑手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飛翼金木奮起神威,彎刀如雪如浪,上下翻飛,七八名近身相搏的黑手黨徒眨眼間已躺下了四個,而仿佛是一股永無止息的怒潮,後繼者仍然拼命攻來,刃芒閃閃,鋒口破空,夜暗裡縱掠著抹抹流光,又是冷厲,又是凶殘! 那邊 自無畏山莊裡僥倖奔逃出來的二十多個無雙派人物,已被約模三百名黑手黨徒團團圍住,黑手黨徒方面的為首者,赫然正是那狗頭軍師晉如塵與黑手黨中的第五名頭兒紅鼻子勾灰灰! 二十多個無雙好漢,幾乎沒有一個不帶傷的,其中,那蓄著一大把赤胡的禿頭大漢與青葉子羅柴都在裡面,但是,烈火金輪商先青和十九飛星鹿望樸等卻沒有蹤跡! 青葉子羅柴左肩上有一大塊燒焦的痕印,面孔上也是黑乎乎的一團,頭髮整個散亂了,焦卷的幾乎失去了一半,赤胡大漢的額上血跡淋漓,腿上也掛著一塊翻懸的皮肉,但任是如此,兩人卻毫不畏縮,依然瞪眼咬牙,率領著自己僅存的二十來個手下奮勇衝向當前十多倍以上的敵人! 項真早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勢,但他卻暫時無法相援,因為,當他正要緊跟著金木殺人重圍之際,在無畏山莊側面的斜坡下,已有五十多名黑手黨徒將他攔住,這五十多名黑手黨徒,個個胸前都懸佩著一枚黑色的金屬所打造成的手掌形飾物!不錯,他們都是黑手黨中的骨幹,最為精銳的“血魂堂”人物! 用手抹抹面頰,項真注視著這五十多名形容冷酷而悍野的大漢,於是,緩緩地,在這五十多個大漢之中,一個身材瘦長,面色蒼白卻和善的中年人踱了出來,這中年人胸前也佩掛著一枚黑色手掌的飾物,手掌中心,還嵌鑲著一枚血紅的寶石,只要一眼,項真已知道又遇上了黑手黨中的首要角色了! 那面貌顯得極其和善的中年人朝著項真微微一笑,眉毛的連接處皺成一道三叉形的紋路,他語聲低沉的道:“黃龍項真?” 項真點點頭,淡淡地道:“不錯!” 中年人撫摸著胸前掌形飾物上的紅寶石,平靜的道:“不才是黑手黨的四頭領,血魂堂首座,同道中人,皆稱不才為‘笑狼’俞甫。” 項真搓搓手,道:“果然名符其實,久仰了。” 那中年人 笑狼俞甫一沉吟,向四周打量了一遍,笑笑道:“眼前的形勢似乎對貴方不大有利,是麼?” 項真沒有表情的道:“表面是如此。” 在火光的映照裡,在周遭人影的奔掠裡,在淒厲的殺喊,屋舍的頹倒聲中,俞甫帶著微笑的面孔閃泛著一股出奇的迷幻意味,而這迷幻又是如此深邃,如此陰詭,真像是一頭戴著笑臉的毒狼! 往前邁了一步,俞甫緩緩地道:“老實說,貴方這一次極不友好的覬覦行動,無時無刻不在我們的注視及掌握之中,貴方至到目前才知道大勢已去,而我方呢?嗯,卻在貴方尚未進犯以前即已知道貴方必將遭到的覆滅命運了。” 做了個惋藉的表情,俞甫又道:“遠兵攻堅,最是不利,這一點,項兄想亦明白,但明是明白,卻明知故犯,便是大大的愚蠢了,不錯,我方損失不輕,而貴方呢?只怕更為嚴重,現在無雙派鐵字門及衛字門的人馬已完全潰敗,而血字門自山後側繞攻來,他們自以為萬無一失,設計周密,但我方卻早已洞悉一切,無畏山莊的後門全已打開,恭迎血字門鹿大尊主的人馬入甕,此刻,想是正在享受火烙之快,或者,已赴極樂。” 項真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怪不得他一直沒有看見十九飛星鹿望樸的蹤影,原來他是從另外的拐道攻上山來,現在,他除了心中暗暗禱告這位無雙派的豪勇尊主無恙之外,只有用力量與行動來洗雪無雙派所蒙的羞了! 笑狼俞甫一拂衣袖,神情愉快的道:“山下,貴方還留著一撥人馬準備做危急時的援助兵力,這一點,不才等人亦已考慮到了,因此,我們的十老么已與‘赤前隊’的好友們聯合行動,在半個時辰前率領了百名血魂堂的死士反襲而去,不才想,貴那撥人馬是由一個羅圈腿帶頭,他大約抵不住這突然而來的雷霆之威吧?” 目光極快的斜瞄了一下,項真發覺飛翼金木已和那臂長身矮的漢子打了起來,金木體魄修偉,功力沉雄,但他的對手卻是行動如電,凌厲狠辣,相形之下,幾乎誰也佔不上誰的便宜,其他的黑手黨徒已分出一大半增援在莊門前圍攻青葉子羅柴的那些同夥,還有百餘人把持四周,隨時待機而進! 笑狼俞甫口中喟了一聲,低沉地道:“這些情形,項兄大概看得極為清楚了,不才異常遺憾以項兄一代英名,卻栽於碑石山這小小之地,黑手黨沾上干連,卻也實覺抱愧。” 項真望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黃袍,那些血跡已經乾成暗紫之色,就似一塊塊污漬,微微散發著一股銅鏽的腥味,他摸著那些血跡,他明白,這些血跡在今夜是難得幹透了,因為,新的血,濕淋淋的血,又將濺染上去! 輕輕咳了一聲,笑狼俞甫又浮起一抹笑容,溫和的道:“項兄,不才看在項兄昔日英名份上,不忍眼見你下場太過淒慘,這樣吧,不才便私自作個主,項兄只要能自絕於此,不才保證留得項兄整屍,而且,棺樞墳穴一切為項兄辦置妥善,選一塊風水至佳之地入土……” 項真忽然古怪的咧唇一笑,道:“此言可真?” 笑狼俞甫一見項真臉上的笑容,便不由心頭一跳,他戒備的退了一步,故意裝出一副誠摯之狀道:“當然,不才以人品為證 ” 項真雙目仰視夜空,在對方講到那個“證”字時,他的雙手疾翻,兩柄光燦燦的大龍角已閃電般暴射而出! 金芒驟閃,笑狼俞甫已微微一笑,猛的俯身於地,口中輕沉低叱:“斬!” 五十多名黑手黨血魂堂的大漢齊齊狂吼出聲,個個有如出籠之虎般衝殺上來,大龍角呼嘯著飛旋而去,在一連串“ 嚓”的切斬之聲中,眨眼間已有七名大漢屍橫血濺,當兩柄大龍角切過人們的肌體方才再度旋起,斜刺裡,有兩個形容凶殘的漢子已尖叫一聲,竟躍衝上前一人抱向一柄大龍角,於是,鋒利的半月形刃口,“噗嗤”戳入他們的胸膛,強勁的力道將這兩個雄壯的大漢撞得重重摔了出去,但是,他們的雙手卻已皮翻肉卷的緊緊抱住這兩柄致他們於死命的利器不放! 三名黑衣大漢手上的大砍刀潑風般削來,刀口閃泛著冷森的芒光,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朝項真身上的要害招呼,微微一斜一轉,項真左掌一側驀飛,分明是一掌劈出,三名黑衣大漢已有兩個狂喊著摔出三步,另一個也在“呱”的一聲暴響中,面頰鮮血淋漓的蹌踉退下! 笑狼俞甫微笑著,有如一抹鬼魂的陰影般飄然逼來,他的手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握著一柄只有兩尺長短,卻寬逾三寸的晶瑩短劍,當他的影子浮進項真的瞳孔,那柄短劍亦已到了項真的脅邊! 猛吸氣,項真眨眼間往左移出五尺,雙掌暴揚,又是兩名黑衣大漢噴著滿腔熱血倒栽出去,他身未回,目未視,在掌勢出手的剎那已倏然閃挪,每在他閃挪的空隙裡,笑狼俞甫的鋒利短劍俱是稍差一線的飛戳而過! 項真瘦削的身軀陡的拔起,同時在空中翻身,連串的掌影仿佛銀河殞落的星群,急厲而強烈的朝敵人溜瀉而下,他的雙腳就勢倏絞猛蹴,乘空砍的兩把大板斧已與執斧之人在胸骨刺耳的碎裂聲裡滾倒塵埃! 笑狼俞甫一聲不響,手臂抖顫如波,在手臂的抖顫下,他的短劍幻起千道光芒,似穿透重雲的霞光,似濺飛如玉的水箭,似層層交織的網羅,似縷縷不絕的絲緯,那麼沒有一丁點兒空隙的罩卷而至,又快又狠,又急又厲! 明澈的眸子裡閃射著一片暴烈的火焰,項真的全身肌肉驀地起了一陣急速的抖動,肌肉在這奇異的抖動中帶使他的身形像一抹不藉著任何外來之力而來去大千世界的閃電一般在敵人的劍光刀芒中穿掠,對方的上一劍與下一劍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沒有空隙,可是,他就在刃口與刃口的綴連搶先一線的飛過,在刀鋒與刀鋒的追接中次次脫逸,是那麼險,又那麼不可比擬,宛如像一個有形而無實的幽靈! 這“落絮九九劍”法,是笑狼俞甫成名江湖的絕技之一,更是他認為最得意的把式,現在,他九十九劍已經在須臾之間完全展出,但是,敵人卻依然如是,他在尋常之時早已奏功的九十九劍,此刻卻連人家一片衣衫也未削落! 兩條人影一合驟分,各自在空中閃電般一個轉折再次相觸,笑狼俞甫翻腕十四劍抖出,笑吟吟的道:“項兄,你的功夫果然強得很哩。” 項真左右急快晃搖將對方劍勢避過,閃避中同時還攻七腿十九掌,在他的黃袍飛舞裡,他冷漠的道:“朋友,你不是對手!” 笑狼俞甫劍招忽然湧起朵朵拳大的光暈,這朵朵的光暈宛如墳地上飄忽的熒熒鬼火,在空氣中錯雜不定的浮動滾盪,每一朵光暈都迎著敵人攻來的掌腿,當然,每一朵光暈裡也隱藏著一記他那短劍的鋒利刃口! 幾乎使人們的意念不及興起,兩個人又同時分開,笑狼俞甫溫柔的道:“項兄,誰強誰弱,現在還言之過早吧?” 項真暴雷般十三掌再度劈出,笑狼俞甫一笑退開,項真長長吸入一口氣,正待緊隨追襲身後,一聲淒厲得令人毛髮驚然的慘叫已傳入耳中! 目光急轉,老天,那邊在與黑手黨徒拼死力鬥的一幹無雙弟子,此刻已只剩下了不足十個人,那聲慘叫,是從一個黑手黨徒的口中發出,這人的一雙眼睛已被挖掉,正血糊糊的由兩根肉筋吊在眼眶之外,但是,他的一柄鬼頭刀,也戳透了一名無雙弟子的胸膛,兩個人在項真看見的時候,正緩緩倒向地下! 笑狼俞甫的攻擊頓時凌厲起來,他笑著道:“很刺激,是麼?” 項真迅速攻拒中,淡淡的道:“朋友,我們來一場混戰如何?這樣對我們比較有利些。” 話聲傳到俞甫的耳朵,不由使他微微一愕,眼前的情態十分明確,如果來上一場混戰,以對方的身手與功力,自然是不易相製,換句話說,對方便可以在混亂中隨意縱橫,令已方人馬蒙受極大損傷! 滿面的笑容在俞甫的臉上微微凍結了,這樣一來,使他原本蒼白的面孔更顯得蒼白了些,項真連續十二掌進襲中,低沉的道:“朋友,不要緊張,我們就是這樣了,人多,打起來會更有意思。” 笑狼俞甫的寬刃短劍揮舞有如怒潮波波,層湧不息,銳風激盪裡,他強笑一聲,拉起嗓子道:“姓項的,不才看你是條漢子,才以江湖道義待你,以一對一,生死兩明,如果你竟想畏縮退避,藉著人多混雜以求推倭較鬥,你這一世的名聲也就整個付諸流水,不堪一提了!” 項真有如蒼穹行雲般灑脫的左右各轉三次,他冷冷一笑,道:“朋友,不要用這種最天真的激將之法,我是不是逃避與你獨鬥,你我心中都會有數!” 神色驟然寒了下來,笑狼俞甫突地叱道:“血魂弟子,拼死截住此孽!” 項真猝然如脫弦的怒矢般激升空中,他拔空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與凌厲,以至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攔阻他,二十多名黑手黨徒往中間一圍,項真的影子已飛出了三丈之外! 笑狼俞甫大吼一聲,猛一頓足,奮起全力追了上去,他的後面,剩下的三十多名血魂堂黑手黨徒也蜂擁緊跟而上。 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只那麼一道弧線,項真已來到了無畏山莊頹毀的大門之前,這時,青葉子羅柴,與那紅鬍子禿頭大漢等人已越發危急,就這瞬息,已只存下六個人了! 青葉子羅柴身上又帶了好幾處傷,近百名黑手黨徒包圍著他,鬼頭刀的光芒在他身側,四周不停揮舞晃閃,他咬著牙瞪著眼傾力相拼,額上青筋暴突,汗水合著鮮血往下直滴,浮在他眼中的是一片濛濛的血霧,燒在心上的是火焰般的憤怒,他已無暇思顧其他,腦子裡只有殺!殺! 那蓄著一大把紅鬍子的禿頭胖大漢情況更是不妙,紅鼻子勾灰灰一直以他為主要目標屢屢出手進襲,這剽勇的大漢四邊,則有九十多個黑手黨徒乘隙施行猝攻,此刻,大漢身上的血浸透了所穿著的白袍了! 另外,約有三百名黑手黨徒靜靜的圍持成一個圓圈,由那老軍師晉如塵率領掠陣,這是一個鐵桶,一個不折不扣的死亡之網! 有披頭散髮的四名無雙弟子背靠背於青葉子羅柴身邊,他們毫不氣餒的做著殊死之鬥,腳下躺著他們兄弟的屍體,那些屍體,哪一具也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這些在不久之前猶是生龍活虎的好漢們,此際,卻已是一堆堆沒有感覺的死肉了。 項真凌空的身形有如一朵黃雲般飛撲而到,四周掠陣的三百名黑手黨徒才一觸及俱已驚呼出聲,普如塵抬頭一看,也禁不住微微一愕,後面笑狼俞甫的怒吼清晰的傳了過來:“晉老師,攔住他!” 晉如塵驀地大吼,暴飛空中,迎著那朵黃雲撤出蓬奇毒無比的“烏菱砂”,在一團黑砂的散濺中,手上的一柄“鐵骨傘”已筆直戳出! 浮在虛空中的身軀忽然一卷倏舒,像極了一條黃龍馭雲升騰,項真已在這一卷一舒之下轉了一個奇異的角度斜斜衝出兩丈,如塵一把銀髯突然憤張,還沒有來得及再有動作,項真的雙手齊探,四柄半月形的大龍角已帶著奪目迷神的金芒寒電呼嘯著旋飛向四周的黑手黨徒! 笑狼俞甫已於此刻趕到,他睹狀之下振聲大呼:“通通伏倒 ” 然而,就在他嘶啞的呼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鋒利的大龍角刀口已斬過二十多顆鬥大頭顱飛曳擊來,四柄金晃晃的大龍角泛閃著奇幻的龍形紋彩。在空中互相一撞激開,“霍”的再次側旋中,又有十七名黑手黨徒命喪當場! 項真行動如電,猝而撲下,雙掌齊揚飛斬,劈啪之聲連成一串,未見掌影,未見攻勢,十三名黑手黨徒已分成不同的方向摔倒於地,手上的鬼頭刀失去了主的亂飛周遭! 狂風如雷,項真一個大旋身旋衝向側,所到之處,掌如山,掌腿交織,如浪如濤,快速得似突起的霹靂,黑手黨徒們哀叫悲嚎之聲起落不息,一蓬蓬的熱血仿佛開了一朵朵的鮮豔紅花,噴灑得點點滴滴,刺人心目! 晉如塵老而彌毒,他睜著一雙微帶白霜的眼睛,緊緊追在項真身後,但是,任他連連出手攻擊卻老是差上那麼一步! 笑狼俞甫也傾力想堵截項真,卻一再為他自己的手下所阻,黑手黨徒們雖然不敢明著潰退,卻俱是往四面閃躲,人一多,心一慌,場面就整個亂成一片,只見人影躍掠奔移,驚呼怒叱之聲,此起彼落,圈裡的黑手黨徒紛紛找地方尋求保身之處,外面的血魂堂人物卻想衝進來,這邊的情勢已被項真這一陣砍殺而不能控制了! 滿把銀髯吹起,晉如塵拉起嗓子大叫:“黑手兄弟聽著,全力圍殺這姓項的小子,任何人不准退避,他到哪裡便迎著宰殺!” 混入敵人叢中的項真有如虎入群羊,凶悍無比,掌出處無不殘命,腿到時俱皆斷魂,這時,他閃開了五柄鬼頭刀的削斬,兩掌劃過一道半圓齊出,“砰”“砰”兩聲悶響,又是兩名黑手黨徒俯栽下去,他一個箭步搶前,右腿一點猝飛,足尖倏彈,六名黑手黨徒的高大身軀已在一片殺豬似的嚎叫中震出尋丈之外! 這一手,正是項真的不現之秘:“套星腿”! 現在,唔,已到了包圍著青葉子羅柴的黑手黨徒身邊了! 在混亂的人群那邊,笑狼俞甫的聲音焦急而憤怒的響著:“鬼魂堂的人從外面圈過去,都在裡面擠什麼?全是一群飯桶!” 此刻 青葉子羅柴左肩微抬讓過一刀,手中的大彎刀驀地揮落,“叭”的一聲已將一名黑手黨徒斜肩斬翻,身影突進,彎刀倒戳,又是一名黑手黨徒被透心穿過,那四名背靠著背的無雙弟子又有一個人緩緩倒下,他的身上創傷密布,鮮血還似泉水般骨突突往外冒湧,沒有人理會,沒有人攙扶,彼此間依舊在拼命廝殺,是的,這就是爭鬥,人與人之間,千萬年來一直不曾停演過的悲劇! 緊閉著嘴,項真一偏身掠入圍殺者的中間,他身旁便是一個結實如牛的黑手黨徒,這名黑手黨徒正攻出兩刀又迅速退下,便低罵道:“我啃他的娘,這小子還真叫狠……” 項真急快的調勻了一口氣,冷冷的道:“這才是好漢!” 這個黑手黨徒又攻斬了三刀,卻險些被羅柴的大彎刀削著,他吐了口唾沫,喘著氣叫: “餵!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這幾個王八蛋狂不到幾時了……” 項真摸摸懷中僅存的六柄大龍角,陰森森的道:“但是,你卻得先死!” 滿臉的橫肉一扯,這個黑手黨徒驚愕的側過臉來,藉著火光瞄了項真一眼,這一眼,卻幾乎將他的屎尿一齊嚇出,猛的一哆嗦,他手上的鬼頭刀“嗆嘟”落在地上,嘴巴抽搐著叫:“你……你……項……真……你……” 項真毫無表情的右掌飛崩,這個枯牛似的大漢已“哇 ”的被震上半空,整個頭顱,卻只剩下上面的一半了! 沒有任何停滯,項真的兩臂猝然猛圈,就這一伸一圈,四名黑手黨徒已橫著滾了出去,他的右足又是一記“套星腿”,五名敵人個個肚破腸流,捧著肚子跌倒,眨眼之間,包圍者已被他殺開了一道缺口! 青葉子羅柴向前衝開,背上“狐”的一聲被削去了一大片皮肉,他似乎已經不覺得疼痛,一腿閃電般後蹴,一個黑手黨徒已嚎叫著棄刀翻倒,三名無雙弟子在紅眼迷濛中也發覺了不遠處的這個缺口,三個人大叫著齊齊往這邊奔來,但是,卻只跑出兩步,已被四周的黑手黨徒劈死了一名! 項真一掌再震飛了兩個黑手黨徒,迎著奔到身邊的青葉子羅柴叫道:“羅兄!到我身邊 ” 青葉子羅柴已殺昏了頭,根本沒有聽到項真的招呼,他身形一閃,兜頭就朝項真砍出三刀。 手掌飛快的一拋一抓,項真已握住了羅柴的執刀腕節,羅柴驚然驚覺,下面一腿已挑了過去! 大喝一聲,項真抓著羅柴的手腕用力一轉,靈亮的大彎刀“噗”“噗”兩聲,已刺進兩個自一側襲來的黑手黨徒小腹,這時,羅柴方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他喉聲“咯”“咯”一響,沙啞而抖索的急呼:“項……大……俠!” 項真一鬆手反掌又敲開了一名撲至近身的敵人天靈蓋,沉著的道:“跟著我,混進他們人叢中殺!” 大彎刀霍霍劈斬羅柴激動的咽聲道:“都完了,項大俠……都完了……” 項真身形如電翻旋,做著快速又幅度極小的騰挪,他冷厲的道:“就這幾句話就能報得了仇,雪得了恥麼?” 語聲未停,他已長射而出,一個盤旋劈翻了七名黑手黨徒,尚未及開口,兩個被圍的無雙弟子裡,其中一個已狂叫著衝出手出刀落已將一個黑手黨徒的腦袋切去半邊,但是,幾乎在同時,一柄鬼頭刀已自下而上的插進了他的右肩! 這名無雙弟子扭曲著滿是血跡的淒怖面孔,嘶啞的吼叫著翻刀猛揮,“ 嚓”一聲那個身材矮小的偷襲者已仰身跌出,一顆奇大的腦袋骨碌碌滾出去老遠! 項真大罵一一聲,飛躍而落,似一只隼鷹,照面之間已將圍殺那僅存的無雙弟子的十多個黑手黨徒殺倒了一半,這個無雙弟子大彎刀乘勢急戳,沾著濃濃的血漿自一名黑手黨徒的胸膛拔出,他突著眼、咧著嘴,傻傻的衝著來到身邊的項真叫:“朋友,多謝了啊……” 項真“呸”了一聲,拉著他躍射而出,這個心力交瘁的漢子跌撞著在地下被拖曳出一丈多遠,口中還在大嚷:“放了我,朋友……我要殺……” 青葉子羅柴的大彎刀正自一個敵人的頭項間擦過,一蓬粘糊糊的血液濺了他一頭一臉,項真拖著那名無雙弟子掠來,喝道:“羅兄,咱們殺出重圍!” 羅柴全身一抖索,幾乎放聲大笑道:“不,項大俠……不,說不定山莊裡還有未死的活口,咱們不能棄而不顧 項真雙掌狂風般的攻向再度衝來的波波敵人,怒道:“此刻自身不保,哪裡還有時間給你救助他人?” 青葉子羅柴熱淚盈眶的道:“項大俠,求求你,讓咱們死拼在此……” 氣得猛一跺腳,他尚未再說什麼,空中人影倏閃,笑狼俞甫的陰沉聲音已傳入耳內: “姓項的,如此龜縮兔躲,你是打錯主意了!” ------------- |
第26章 碧血烈魄 英雄種
項真神色冷沉如故,心中卻在急速的轉著念頭,隨著那陰森的語音,笑狼俞甫瘦長的身形已如鬼魅般撲了過來! 一聲狂吼,青葉子羅紫氣憤的舉刀砍向來人,笑狼俞甫哧哧一笑,寬闊的短劍劍葉迷幻的連連閃晃,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中一口氣朝羅柴刺出了三十餘劍! 大彎刀潑風打雨似的攔架招擋,連串的金鐵撞擊聲暴辣的響著,俞甫偏身斜進,短劍閃電般一挑倏起,那麼狠毒的筆直扎向羅柴的小腹! 兩個人的動作快速無倫,青葉子羅柴欲待回刀相戳,已經晚了一步,旁邊的項真正雙掌雙飛震翻了六個黑手黨徒,目梢子一瞥之下大掌猛圈推向右手,右手一跳彈轉,有如一片來自九天的血刃,快若電掣般橫斬笑狼! 項真的掌影幽靈也似無聲無嗅的飛來,俞甫的劍尖就差那麼一線的來不及刺上,他恨得重重的“哼”了一聲,大旋身,暴轉而出! 一抹滿臉汗水,羅柴一張原本十分英俊的面孔已整個被驚怒與疲憊染得變了形,他大大的喘著氣,孱弱的道: “謝謝……你……項大俠……” 項真身軀一縮,避過了兩柄光閃閃的鬼頭刀,低促的道: “羅兄,準備突圍!” 羅柴痛苦的抽搐了下下,沙啞的道: “但是!……但是……” 右掌“嗖”的緊急飛劈,三股鮮血噴自三個黑手黨徒的咽喉,三條高大的身體分向不同的方向,打著轉子摔了出去,項真咬著牙道: “不用多說,羅兄,大丈夫能屈能伸!” “唷”的一聲尖嚎,項真旋風似的轉出,他身邊不遠的那名無雙弟子大腿上又已挨了一刀,在他頹倒之前,項真已一把扯著他退了回來! 於是,悄無聲息的,笑狼俞甫的又陰魂不散的掩了進來,項真拿捏好時間一招“月蒙影”倏然展出,同一時間,他的“套星腿”也閃電般攻了上去! 在滔滔掌影與腳尖的縱橫交織中,笑狼俞甫一眼就看出不易招架,他冷叱一聲,又像來時一樣悄然掠去! 項真突然錯步,一拍青葉子羅柴的肩頭,低叱道: “跟我走!” 說著,他回頭迅速招呼那僅存的一名無雙弟子,但是,待他回頭,卻正好看見這名無雙弟子突目咧嘴的瞪視著他,這個大草原來的好漢,他的大彎刀深深嵌在一個黑手黨徒的肩膀裡,而那名黑手黨徒的鬼頭刀也已穿過了他的胸膛! 四周的黑手黨徒,又在一片吶喊聲中潮水似的湧來,項真一抓羅柴滿染血跡的左手,一個彈躍已騰空三丈! 在下面晃動奔走的幢幢黑影中,又響出了笑狼俞甫的聲音:“用強弩招呼,用強弩招呼,他們想逃!” 項真與羅柴在空中雙雙翻了個跟鬥,在這一個跟鬥的當口,他已望見了已經到了危急關頭的飛翼金木! 那位無雙派衛字門的尊主看得出已經筋疲力竭,他的重汗透衣,禿頂上熱氣騰騰,他的主要對手 那個生著一撮黃毛而雙臂特長的矮小漢子,正在向他施以凌厲無匹的雙掌,而四周的黑手黨徒們更是毒狼一樣悍不畏死的波波湧進,前仆後繼! 那邊的黑手黨徒已經殺喊著衝了過來,而且,弓弦與機刮的響亂成一片,只是那些強弩利矢已經慢了一步,當滿天的飛蚯閃射,項真與青葉子羅柴已經殺入重圍之中 包圍住飛翼金木的重圍之中! 青葉子羅柴所佩帶的鋼梭盡失,他已不能在遠距離攻敵,甫始飛落他的大彎刀已攔腰斬死三名敵人,振吭大呼道: “尊主,我們來了……” 飛翼金木奮起全力抗拒著周遭的敵人,他並非不能逃,只是為了一口氣而不肯逃,青葉子羅柴的呼聲傳入他的耳中,他驚然一驚,拉開嗓子叫道: “羅柴!你還不殺出重圍,更待何時?” 隨著他的吼叫,身邊的十多名黑手黨徒紛紛哀嚎著摔跌出去,一條瘦削的身影撲進,冷沉的道: “金尊主,你尚未走,誰能先走?” 金木的大彎刀急攻出十六刀,轉目之下,興奮的叫道: “項者弟,你來了……” 撲進的果是項真,他一掌劈倒了一名黑手黨徒,冷靜的道: “當然。” 金木身形左右急晃,大彎刀揮出千百光流反卷強敵,大聲道: “項老弟,還有希望麼?” 項真尚未回答,與金木對手的矮小漢子已磔磔怪笑道: “黃龍?” 快如狂風般的猛打快攻,項真一口氣宰掉了十一名悍勇撲前的黑手黨徒,他一仰頭,冷森的道: “如何?” 那矮小漢子一面攻拒如電,一邊大笑道: “可憐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 項真浮上一抹毫無表情的笑意,陰沉的道: “我知道你是黑手黨第二號頭領‘通天猿’萬洛,你雖在江湖上名聲赫赫,卻是空生了一副人的腦筋!” 金木大彎刀前砍猛斬,豁然大笑道: “說得好!” 對面這矮小怪客,果然正是黑手黨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武林中人人提出來都皺眉的“通天猿”萬洛。 他頭頂上那撮黃毛一揚,狼牙棒湧起如山岳排崩,在呼聲的勁風芒彩裡,他狂怒的大吼:“項真,就是這樣一句話,已定好你屍骨無存!” 項真平靜的一笑,十九掌振掃四周,冷冷的道: “姓萬的,你不夠瞧!” 剛在他的“瞧”字出口,聳動奔掠的無數人影之外,又有一條人影掠人,項真目光一閃,已看出又是那死纏不休的笑狼俞甫! 猛然驚覺的將身軀向裡側一靠,項真低沉而急促的道: “金尊主,由在下殿後,尊主與貴派所屬各人盡速退下!” 金木的大彎刀揮劈如電,聞言之下,他極為猶豫的道: “但是……項老弟,山莊內或者有人未死……” 澄澈的眸子裡湧出一片烈光,項真額上的汗汁隱現,他咬著牙,語聲自齒縫裡冷冷的迸出:“金尊主,就當他們全已死絕!” 飛翼金木微微一怔,愕然道: “但是!……項老弟!……” 倏然展出一招“鬼索魂”逼向攻來的笑狼俞甫,項真冷酷的道: “金尊主,你還要再受一次教訓?” 猛一跺腳,飛翼金木吼道:“好!” 絕不稍有延遲,項真“刷”的一轉抬步向前,斷然道:“不要忘記那留著紅鬍子的好漢,退!” 驟然間,金木的雙眼裡,竟浮出一絲淚光,他咧著嘴,緊著眉,一拉青葉子羅柴,大彎刀揮舞成一片威武的光帶,暴辣的吼:“羅柴,走!” 隨著他的吼叫,青葉子羅柴就地翻滾而出,大彎刀貼著地面滾滾削斬,有如平地鋪起一片光氈,眨眼之間,十幾只人腳已齊脛脫飛,一片慘厲的嚎號聲令人毛髮悚然的豎起,飛翼金木一扶他的腋下,兩條人影已拔空飛起,在躍起的一剎那,金木胸前佩帶的無毫鋼梭電射而出,同一時間,他那一盒“錦腹蜘蛛”亦已天女散花般倒灑而出! 於是 吶喊聲襯合著驚叫,淒怖的慘叫摻著悲曝,四周的黑手黨徒波浪般倒下了一片,還有無數人在跳蹦拂打,帶著哭聲的怪嚷奔逃,亂成一團! 通天猿萬洛長身突進,撕裂著嗓子大叫:“項真,你卑鄙!” 項真毫不退縮的暴迎而上,出手就是“斬掌”中的絕式“一心向佛”、“二翼翔天”、“三臂搏龍”、“回眸歸寂”、“五流同匯”,狂悍的掌影像繽紛的瑞雪,碎崩的星辰,倒懸的長瀑,缺堤的江流,呼呼轟轟卷湧向欲待躍起堵截的通天猿萬洛! 掌勢是如此猛烈,如此毒集,又如此閃瀉不定,通天猿萬洛雖然一口氣難以吞下,卻也不得不恨得大叫,仰身後掠! 笑狼俞甫冷冷一笑,側著奔出想要繞著圈子奔到紅鼻子勾灰灰那邊相助,項真已狂嘯如浪,暴然橫空滾進,人尚未到,一片雄渾而又凌厲的掌風已隔著尋丈之外分成十六股猛襲猝撞! 怪叫著,笑狼俞甫的寶刀短劍倏然揮起層層光牆重重相疊,呼嘯的銳勁與凌空而來的掌風相觸,在一陣奇異而沉悶的波震下,笑狼俞甫已蹌踉不穩的退去兩步,一張蒼白的面孔剎那間浮起一抹紅暈 羞怒交集的紅暈! 項真雙臂驟抖,宛如黃龍騰空,美妙而又急速的穿升空中五丈,他頭也不回的猝然一個折轉,折轉中,兩柄大龍角已滴溜的施出,仿佛兩枚隕落的半弧月,夾著強勁的破空聲飛斬向包圍著那個紅鬍子大漢的黑手黨徒們頭上! 雙方的動作俱是快愈電閃,掠奔之間皆是一氣呵成,當那兩柄大龍角盤旋著飛出,飛翼金木與青葉子羅柴也正好殺入那群黑手黨徒之中! 這兩柄大龍角就像是兩個來自九幽的惡魔,在那金閃閃的龍紋爍耀中,在那淒怖的破空呼嘯裡,令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這兩柄大龍角已不單純是由人操縱的殺生利器,而其中已附連了魔鬼的詛咒,附連了惡鬼的冤仇,已帶著靈性,帶著邪惡的生命,自烏沉沉的黑城追命奪魂! 一連串的嗥嚎倏的響起,十幾顆鬥大頭顱突目咧嘴的飛揚,大龍角的寒森光華閃閃,飛翼金木的大彎刀宛如烈陽的萬丈毫光耀射繞回,照面之下,七八名高大的黑手黨徒已腹破腸流的左橫右倒! 那光頭的紅鬍子胖漢見狀之下,已經消沉的鬥志驟然提起,他拼命朝面前的紅鼻子勾灰灰攻出十三刀,石破天驚的吼道:“尊主,俺這宰豬宰牛的屠夫豁出去了,他奶奶的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紅鼻子勾灰灰急追猛進,雙掌的招式更為沉猛狠辣,他一雙陰鷲的眼睛的含蘊著血光惡毒的道:“說得對,二十年後,你會是一條好漢……” 頷下的紅胡突然虯豎,這胖大漢子的大彎刀揮舞得有如旋風暴雨,他滿身大汗,卻粗曠的道:“只是他奶奶你卻要陪著老子到地府走上一遭……” 紅鼻子勾灰灰失去鼻子的部位浮布著細細的紅絲,而且更在突突的跳躍著,他狂猛的連臂十九掌,沉沉的道:“你死到臨頭猶敢賣狂,真是不知羞恥為何物!” 胖大漢子彎刀橫劈豎斬,毫不退縮,聞言狂笑道:“如果你知羞恥。你這沒鼻子怪物就不會以多鬥少,以眾欺寡了!” 紅鼻子勾灰灰醜惡的面孔煞氣暴現,一口氣攻出三十掌十七腿,掌腿紛飛,如狂風暴雨,胖大漢子奮不畏死的拼命力拼不退,閃電般的交接中,“嗤”的一聲刺耳響聲傳來,胖大漢子不成白色的白袍已被撕掉了一大塊! 隨著這聲裂帛之響,斜刺裡豪光倏閃,一柄鋒利的彎刀刀刃斬到了紅鼻子勾灰灰的背脊! 怪叫一聲,勾灰灰急忙滑步掠出,目光一掃,尖厲的叫道:“金木!” 飛翼金木抖手又是十七刀,狠狠的道:“勾灰灰,你一直善於避重就輕,今夕你再沒有這麼幸運了!” 迅速的躲閃翻騰,勾灰灰避過了金木猛烈的十七刀,但是,在他迅速的翻騰中,卻也發覺四周近九十名手下竟已在這剎那間躺下了一小半之多! 心頭大大的震撼了一下,他尚來不及多想,與他對手的飛翼金木竟未曾趁時追逼,一個倒縱,已與另一條人影殺向左側方而去! 微微怔了怔,勾灰灰轉頭一瞧,天爺,方才那個猶要做二十年之後好漢的禿頂朋友也同時向左側方撲去,他腦筋一轉頓時醒悟,慌忙大叫道:“他們要逃,快截住……”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乾黑手黨徒還沒有聽清楚他們頭兒的交待,一個照面已僕倒了十多個,金木狂笑一聲,率著青葉子羅柴與那紅鬍子大漢猛衝而出! 三個人甫出重圍,奔躍了不到三丈,眼前,一個銀髯飄拂的老者早已領著三十餘名胸佩黑手飾志的血魂堂人物,列成一排靜靜恭迎。 飛翼金木雙目似欲噴血,他噎了一聲,暴烈的低吼:“咱們殺過去!” 那銀髯飄飄的老者,不是別個,正是方才曾經鬧了個灰頭土臉的一勞而無功的黑手黨智囊人物晉如塵! 飛翼金木語聲未落,龐大的身形已“霍”的凌空而起,有如一頭巨鵬般兜頭撲向為首的晉如塵而來! 晉如塵夜梟般尖笑一聲,“退骨傘”畫了一個圓弧,傘尖卻自圓弧中閃電般急戳敵人! 咬牙切齒,金木雙手短刀,兇猛的連環十一刀劈向對方戳來的“鐵骨傘”,晉如塵滑溜至極的突然以傘掠移,冷冷喝道:“圍上去!” 排成一列的三十餘名黑手黨血魂黨角色齊聲吼叫,熟練而又利落的向前圍攻了,金木心中嘆息著,他在想,今夜只怕突圍不易了。 但是 當那三十來個悍不畏死的大漢剛剛撲前的一剎,宛如來自九天二條瘦削的人影已突然長射而至,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撲向前來的血魂黨人物已頓時曝叫著滾倒了五六個,個個皆是面孔破碎,血肉模糊! 青葉子羅柴的大彎刀一揮,興奮的大叫:“項大俠!” 不錯,來人果是黃龍項真! 清瘦的臉龐上顯示著乏力的蒼白,汗水涔涔,項真再度暴起猝攻,又有三名敵人頭裂屍橫,他嘶啞的叫:“快走,我來殿後!” 飛翼金木聞言之下,激動的呼道:“項老弟……… 項真猛一蹲身讓過急快砍來的五柄鬼頭刀,展腰之下抖掌已削落了兩條手臂,血雨紛灑中,他憤怒的吼道:“走!” 飛翼金木猛一跺腳,一手拉著青葉子羅柴,一手緊扯那光頭的胖大漢子,三個人同時奮力躍起,至達空中四支有奇,力尚未竭,金木已霹靂般大吼一聲,猛然蹬腿揚臂,於是,他脅下那兩片赤紅的皮膜已頓時鼓漲,宛如兩副赤紅的鳥翼一般,順著風,呼嚕嚕的直向山下飛去! 一片驚罕的嘩叫出自這些黑手黨徒的口中,他們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人竟兜著風像烏兒一樣凌空飛去,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啊! 項真如釋重負的籲了口氣,而這時,那晉如塵已氣得面色發黃,銀髯豎立,他狂厲的叫道:“老四,老四,老五,快追啊,快……” 笑狼俞甫與紅鼻子勾灰灰齊齊撲追而來,尋丈之外,通天猿萬洛也率著百名黑手黨徒繞著圈子趕向山下,項真仰天長笑道:“晉如塵,你們要等著遭報了!” 晉如塵目光一硬,滿臉獰惡之色,他一揮手中“鐵骨傘”,向峙立周遭的血魂黨所屬大吼道:“你們還等什麼?都要想作死鬼麼?” 十幾個血魂黨的凶煞驚然一驚,刀刃急橫,粗暴的朝項真撲來! 這時 通天猿萬洛已與百名黑手黨徒趕出五丈之外,只要再有幾步,他們便可以隱入地形的高脊之後了。 冷漠的一笑,項真聚集了全身功力,雙手猛揮,於是,兩柄金光絢燦的大龍角已破空飛出,仿佛索魂者的泣嚎,那麼準確而又快愈閃電的遙遙斬向通天猿萬洛! 大龍角甫始出手,他的足尖已硬生生插入地面,瘦削的身軀同時急撲下去,以插入地面的足尖為軸心,“呼嚕嚕”的一個大旋轉,旋轉中掌緣偏斜如刃,像一個大風車般貼著地面眨眼就是一個圓弧 十三名血魂黨的死士驟覺腹部一麻,當他們的腦筋尚未體會出這是怎麼回事之前,他們的目光已經瞥及自己的肚腹不知何時已經剖開,花花綠綠的肚臟正在爭先恐後的朝體外溢了出來! 方才,項真那怪異的一式,正是他散手中的絕學:“大輪迴”,這一式快速的程度,已經使得敵人在受剖的剎那不覺得痛苦了! 一片慘厲的鬼哭狼嚎突然暴起,十三名黑衣大漢頓時丟棄了兵刃摀著肚子滾到地下了,一張粗悍的面容只這瞬息的已變得雪白如紙! 同一時間 笑狼俞甫、紅鼻子勾灰灰、晉如塵等三人也分成三個遇異的角度撲了進來,項真拿捏好準頭,身形突然翻飛,僅剩下的兩柄大龍角亦已尖嘯一聲,倏而飛向當前的三名強敵! 當金色的光芒猝現,笑狼俞甫已慘厲的狂笑道:“老五,豁上了!” 紅鼻子勾灰灰雙臂倒伸,斷然道:“好!” “霍”的一聲,一柄龍角,帶著宛似血淋淋的刃口砍來,勾灰灰沒有閃躲,就地一個滾旋而起,“嚏”的一聲,這柄大龍角已深深嵌切入他多肉的肩膀之中,但是,他這滾旋之勢卻也到了項真的身前! 這一著,卻是大出項真預料之外,他幾手大龍角,剛剛出手而敵人已到了面前,更料不到的,是對方竟然敢以生命相搏! 一怔之下,勾灰灰已慘烈的大笑著猛力揮掌劈斬,另一柄大龍角正好也飛到了笑狼俞甫的頭上! 那張蒼白的臉龐浮著一絲陰邪的笑意,笑狼俞甫倏然斜身,一把扯過身邊的一名血魂黨手下擲了出去,只聽得一聲慘嚎,鋒利的大龍角已整個切進了那名黑手黨徒的胸腹! 項真已經來不及多想,他雙臂倏彈而起,閃電般迎拒上去,而此刻,晉如塵已悍不顧身的闖進中宮之內,“鐵骨傘”暴刺他的左肋! 時間只是一剎,幾乎已分不出先後 “劈啪”的一聲劇響,緊跟著又是“砰”的一聲,紅鼻子勾灰灰,一個跟鬥摔跌出去,而項真也蹌踉搶出三步,晉如塵面目猙獰,他頂端尖銳的“鐵骨傘”正沾著血自項真的大腿部拔出! 人影一晃,笑狼俞甫已經閃進,他狠厲的大聲叫道:“宰他!” “他”字在舌尖上跳躍,俞甫上身猛傾,卻又在一傾之時猝然偏斜,寬刃短劍“嗡”的一顫,條條光帶仿佛一團大球爆裂後的焰芒,參差不齊而厲烈無比的刺戳向敵,來勢快猛得無可言喻! 這一式,乃是笑狼俞甫獨擅的一記散手絕招 “覺芒球”! 毫未遲疑,晉如塵的鐵骨傘也毒蛇似的挑至,但是,鐵骨傘卻沒有直接攻擊項真,挑來的部位竟在項真身後五尺! 在瞬息之間,黑手黨方面的兩大高手已同時接近,而他們已不再遊鬥,不再死纏,出手之下全是搏命賭生的招數! 於是 項真知道決定性的勝負關頭到了,而這勝負的代價將極為龐大,是生與死的交換,是整個的榮辱與得失,不論得到的結果如何,其性質皆是極端相對的! 兩方面的攻勢有如噩夢似的飛來,項真睜著的眼睛忽然半合,閃射的精芒剎時聚成一線,在他垂下眼簾的同時,瘦削的身軀已暮然半蹲,九大絕式中的“夢裡魔”與“血濺心” 雙式齊飛,當滿空的掌影暴辣的翻飛滾湧,九絕式中另外兩招“月蒙影”,“盤天虹”緊跟而出,他的身形在出招之間,幾乎不可察覺的在原地做著快捷至極的閃晃,四式奇招湧現空中,當這些血淋淋的招式還保留著那隱約的形態,後面天雲變色的四招“鬼索魂”、“海漩渦”、“鷹搏浪”、“龍馭雲”已相並施展,狂風呼嘯著,周遭的碎石飛舞,項真半蹲的身形突然挺直,他的九絕式中最為狠毒暴烈的一式“撼天門”也猛狂的一起推出! 這已幾乎不像一個“人”的力量所能造成的聲威,天地之間剎時一片朦朧,狂風翻卷,雲慘風淒,掌與掌充份在十丈之內的空間,有如來自千年古洞中的吸血蝙蝠,尖厲的嚎叫著,利刃般的銳風仿佛刀子一樣激盪標射似五獄崩潰了,似江河氾濫,似海湖倒流,似大地沉淪,而這九招九式在先後不足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傳出的殘酷武功,相隔相匯成了一道巨大詭異的力量,像煞一片無形的勁流漫天罩地的吞噬下來,其聲勢之浩蕩,簡直己不能用任何言語去形容! 於是,在項真九式並展的同時 晉如塵的銀髯憤張,雙目凸突如鈴,他的雙腕猛的一抖,手上那柄合攏的鐵傘已驟然張開,十六條尖銳細長的傘骨在“錚”的一聲輕響中暴射而出,激標的傘骨閃泛著刺目的藍瑩光華,與笑狼俞甫的短劍芒彩互相應合,完全投入了項真舞起的掌流之內! 黃色的長袍與黑色的衣衫飛揚,三雙手腳在做著三百個人也無法同時做出的動作,雙方閃電般接觸,又閃電般分開 笑狼俞甫剛剛翻射而出,已經也站立不穩的坐倒地下,他的一身黑衣支離破碎得成為條條片片,頭髮散亂的披拂於肩,發稍上滴著血,滴著汗,一張蒼白的面孔,已變得枯黃如蠟,他喘息著,滿臉的痛苦刻劃出一條條不規則的紋路,只這剎那,他已像是衰老了三十年! 那邊 晉如塵幾乎是飛了出去的摔滾在兩丈之外,沉重得宛如一塊死肉般“轟”的跌在地下,他仰天臥著,寂然不動,渾身上下已被鮮血完全濕透,面孔五官已經抽搐得走了原形,七孔中俱有血絲溢流,膚色轉成烏紫,這位黑手黨的首號智囊靜靜的蜷曲著不動,頷下銀髯已失去原有的光澤,被汗水與血漿糾粘成一團,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角,衣角在微微飄動,這情景,實在慘涼。 離開方才較鬥的地方已有五丈之遠,項真有如一尊石塑的魔像般挺立於黑沉沉的氳氤之中,他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睜著,流露著湛然而浩壯的光輝,面孔上,依舊是一片近乎冷酷的淡漠之色,他那一身黃袍,自襟之下也已破裂得零零掛垂,斑斑的血跡可怖的濺滿他的全身,三只閃亮的傘骨,十分清晰的插在他的肩頭大腿,以及脅下,而笑狼俞甫的短劍,老天,正顫巍巍的嵌在他的左肩胛,項真的臉上卻是一片冷漠的平靜,宛如這些痛苦根本沒有發生在他的身上,宛如他的知覺已經完全麻木了…… 笑狼俞甫自己知道他的傷勢是如何沉重,是的,在方才那血淋淋的,電光石火般的交擊中,他己挨了五腿十一掌,多沉重的打擊啊,像是魔鬼的詛咒,竟是如此眼睜睜的看著而又無法迴避! 四周,惜落站著的黑手黨徒們全已震慴住了,個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他們怔駭的目注著眼前這幕慘劇,他們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三位平素在他們視為柱石的首領人物竟全已在一個時間裡倒了下來,倒得這麼乾淨,這麼利落,這麼殘酷啊…… 緩緩地 在最左面,靠近山沿石脊,一條人影慢慢的走了過來,他的後面站著近八十名黑手黨徒,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著二十來具斷肢飛頭的屍體,兩柄金燦燦的大龍角,一柄深深切入石質的地面,露出一截半月形的彎刀,另一柄,則尚嵌在一具黑手黨徒的尸身上,整個角身差不多已完全戳切了下去,只留下一抹微呈拱形的金色脊緣在外,那具屍體雙眼突出了目眶,映浮著死魚似的暈彩,顯然他死得不甘心,死得不瞑目,而他又如何甘心,如何瞑目?…… 那條人影緩緩地走來,唔,他是通天猿萬洛,他的黑衣肩胛處,有一條尺許長的裂口,裂口之後,更有一條與裂口長度相等的創傷,鮮血正汩汩滴溢,一滴滴,一滴滴的墜落地下 有幾個黑手黨徒蹲得老遠,他們怔怔的圍著一個僕俯於地的身體,唔,那是紅鼻子勾灰灰,看情形,勾灰灰的情景也十分不妙了…… 於是,緩緩地,緩緩地 通天猿萬洛來在項真三丈之外站住,他的面色顯得疲憊而深沉,凝注著眼前這魔鬼似的敵人好一會,他肅穆的道:“項真,武林盛傳你是煞手一個,我一直不十分相信,現在,你是的,而且,你的身體全然蘊藏著殘忍與惡毒,並非是血液與腑臟,你的血早冷了,早冷透了……” 項真的眸子裡閃泛著一片古怪的光芒,他悠悠的道:“以命搏命,我姓項的用滿腔的血對付你們這些黑手魅魔,萬洛,佔便宜的是你們,在刀口上舐血玩命的生活,萬洛,你也會對你的敵人有惻隱之心麼?” 通天猿萬洛頭頂上的一撮黃毛無力的垂貼在他寬闊的前額上,長長的雙臂軟軟的微晃著,難澀的吞了口唾液,他沙啞的道:“你的形容十分美好,項真,你的確有如百步之蛇的毒牙,你稱得上是塊材料,但你必也明白,濺人血者,人必濺他之血!” 冷酷的一笑,項真忍住了肉體上一陣錐骨扯心的痛楚,他深沉的道:“當然,姓項的早已準備著這個時間,或是現在,或是將來,或者是你,或者是別人!” 通天猿萬洛難看的抽搐了一下嘴唇,粗啞的道:“項真,就是現在了!” 項真搖搖頭,緩緩地道:“萬洛,你十分明白,我不會束手就縛,我們彼此都會有一個相等而卻不公平的機會,是麼?” 通天猿陰沉的道:“不錯,但你機會並不太多!……” 笑了笑,項真冷漠的道:“說得對,而你,你已運用你的計謀達成了一部份的目的了,眼前,萬洛,依你一慣的習性,你會早早便對我施以攻擊的,但你為何不?因為你已受傷,你已眼睜睜的看到過我的功力,顯然你的幫手盡已殘命,沒有一個人能在此刻對你有所協助,於是,你等著,用言語來拖延時間,在這當兒,你的人已去乞求救兵去了,假如我記得不錯,你們黑手黨尚有老大田昆與老三魔玉險未曾出現過,嗯?” 通天猿萬洛掩飾的用手摸摸面頰,幹澀澀的道:“項真,你聰明過度了,這並不是好事!” 項真沒有表情的搖搖頭,道:“你心中必然焦急,為何你的幫手至今尚未到來!他們就快來了,說不定已在途中,你很想現在就動手,但又怕力不足以阻我,是麼?萬洛,不用擔心,以後,你會有機會的。” 通天猿萬洛幾乎不可察覺的在暗中做了一個手式,於是,極為緩慢的,默立在周遭的黑手黨徒們已經開始了緩慢的移動。 奇異的一笑,項真道:“你想開始了?對的,而我也將要離開,這筆帳,看情形今夜已無法結算,萬洛,咱們後會有期了。” 往前邁進一步,通天猿萬洛有些急切的道:“項真,在江湖上你也算是一條鐵掙掙的漢子,到了待要分黑白,定生死的關頭你卻想拔腳逃走?日後你還想在道上混麼?” 項真冷淒淒的道:“不錯,你知道我項真是條好漢子,但你更應知道我項真並不是莽漢一個,不會愚蠢地鑽進你早已備好的圈套之中!” 說著話,項真已霍然轉身,通天猿萬洛一只黃炯炯的眸子突地殺光湧現,他面孔的肌肉一硬,咬著牙暴撲向前,口中同時大叫:“黑手所屬,圈住他!” 早已蓄勢待發的黑手黨徒們齊齊發出一片吼叫,自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撲了過來,鬼頭刀的寒光閃泛生輝,宛如一只狠毒的魔眼! 於是 項真閃電般轉了回來,雙手急揚,厲叱道:“大龍角!” 衝掠向前的通夭猿萬洛已經嘗試過對方那大鍘刀似的暗器滋味,聞聲之下驚然一驚,撲前的勢子猛地一挫,狼牙棒繞空飛舞,身形同時流鴻似的斜斜躍出! 只這一剎已經夠了,項真狂笑一聲,雙腿一絞倏彈,四名黑手黨徒風箏斷線似的哀嚎著飛摔而去,緊跟著他們震跌出去的身體,項真已大鳥似的騰空掠起,在空中略一盤旋,宛如流星閃耀的曳尾,那麼不可攔阻的飛逝於濃黑的夜色中。 暴吼如雷,通天猿萬洛急追幾步又廢然而止,他滿臉漲成紫紅,跺著腳大罵:“都是一群飯桶,死人,窩囊貨……” 那邊,坐在地下奄奄一息的笑狼俞甫,忽地發出一陣令人毛髮驚然的淒厲笑聲,他的兩支眼睛直愣愣的注視著項真掠去的方向,滿口鮮血隨著笑聲噴濺,他張開雙臂,“撲通”一聲迎面倒在地下! 惶亂得不知所措的黑手黨徒們驚恐的叫了起來,駭然叫著:“四哥不成了……四哥不成了啊……” 每一個字都宛如一只鋼針刺在萬洛的心坎上,每個字都似是一聲旱雷響在萬洛的耳邊,他冷汗涔涔而下,額上的青筋突突浮跳,像痴了一樣愕呆的挺立著不言不動,這短短的一夜,他仿佛已經歷過數十個人生了,而這每一度的人生,又是何其淒慘,何其匆促啊…… 遠處,在已成廢墟頹垣的無畏山莊側窪的方向,正有百條人影如飛趕來,他們奔躍得如此急切,如此慌忙,顯然是心懸於此,通天猿萬洛知道來的人們是誰,但是,晚了,晚了,只這一步之差,已經差得太過悲涼。 蠟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淒然帶淚的笑,萬洛沉重的坐倒於地,這一夜的浴血激戰,到底是勝了呢,還是敗了?多少的生命,多少的希望,都在這一夜之間殞落與破滅,未曾覺得收穫了什麼,而確實地,又何嘗收穫了一點點什麼呢? 東方的天際,已有淡淡的,蒼蒼的魚肚白色透現,而冷冽的空氣中飄浮著血腥,飄浮著殘酷,又是一天開始了,不能吞咽的,新的仇恨也在新的一天裡下了種,萌芽的時候,將已不會太遠…… ------------- |
第27章 赤衫映林 仇上仇
清晨的空氣冷冽而鮮淨,有一層薄薄的曉霧浮沉在遠近,浮沉在斧陽河的河面,浮沉在碑石山下,迷迷濛濛的,濕瀝瀝的,似一片無聲的嘆息,而這嘆息,融合於淡淡的乳白色中。 腳步有些蹌踉,項真憋著一口氣跚跚獨行,身上的傷口是如此痛苦,但他仍得打起精神注意四周的動靜,他明白,在這種情形之下,萬一的疏忽便將造成終生的遺憾,而他不是這種喜歡造成遺憾的人,他還有很多事情未了,很多很多…… 遠遠的,他已看見那片林子,那片他們在攻撲碑石山前曾經隱伏過的林子,林子遮掩住的側面,就是那塊窪地了,馬匹都藏在那塊窪地之中,只是,不曉得此刻還在不在? 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項真小心翼翼的朝林邊掩去,肩頭的那柄寬刃短劍他已經拔了下來,傷處也用一塊袍襟草草包紮,殷紅的血早已濕透了那塊袍襟,結成一片暗紫的痂塊,身上的三只純鋼傘骨他卻不敢貿然拔除,天曉得這幾只鬼玩意兒戳進多深,項真深恐拔下來會使他喘不動氣 靠近林子了,項真輕輕俯臥卞去,十分吃力的用手肘向前移動,於是,當他爬行到一叢蔓生的矮小雜樹之後,耳朵裡已聽到了隱隱的人語之聲! 咬咬牙,項真由雜樹的樹枝縫隙間往外瞧去,幾丈之外,果然正有七八個全身穿著大紅衣衫的壯漢在指手劃腳的談著話,他們持著一式的“兩刃斧”,頭扎一式的紅包中,一面說著一面往這邊行來。 舐舐乾裂的嘴唇,項真又仔細的朝別處搜尋,唔,林子里還不只這幾個人,更遠的地方,在樹幹的遮掩處,時而可見人影晃動,有穿紅衣的,也有穿黑衫的,他們像正在搜索什麼,但是,看情形卻不十分在意,行動大刺刺的東轉一下西彎一下,手中的兵刃隨隨便便的往草叢矮樹裡撥弄撩掃,一副血戰之後的勝利者姿態。 七八個紅衣大漢在項真臥隱著的矮樹之前途巡了幾次,其中一個生著雙鬥雞眼的大漢伸了個懶腰,困乏的道:“折磨了一大晚上,都算搞得差不多了,他娘的,這些無雙派的小子倒是有種得緊,硬是一個個蠻干到死……” 另一個面色青白的漢子掂了掂手上的兩刃斧,打著哈哈道:“可不是,我們撲到那塊窪地裡,他們的馬兒拴在那兒,看馬的約有十來二十個,照面之下這些傢伙吆喝著已排成了一列,我當時心裡還在奇怪他們在搞啥玩意?腦子還沒有轉過來,天爺,一陣鋼梭已飛了過來,前面的弟兄眨眨眼就躺下了一大片,好幾個還在地上痛得打滾,疤痞子也完蛋了,他卻乾脆,一只鋼梭透喉而過,一點罪也沒受,只是那模樣兒好生可怕…… 鬥雞眼一陣哈哈,戲謔的道:“這敢情好,聽說他的那個姘頭馬寡婦一直對你不錯,可就礙著疤痞子不敢和你交往,這一下子你小子可以放開膽去敲門了……” 青白的臉上漲起一片通紅,這漢子“呸”了一聲,罵道:“少他媽滿口胡謅,疤痞子眼還沒有閉上……” 哼了一聲,另一個小麻子一晃兩刃斧,恨恨的道:“大清早就他媽一口葷腥,也不怕鬼來纏你們?林子后還躺著上百條屍骸,都是凶死的吶……” 鬥雞眼吐了口唾沫,道:“老子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犯得著你來擔那鳥心思?” 站在前面的一個大塊頭不耐煩的喝了一聲,罵道:“吵什麼?都操他妹子活膩味了?晚上攻殺的時候你們怎的沒有這大精神?頭兒叫咱們來搜索對方殘餘,卻不是叫你們來鬥嘴的!” 小麻子下巴一伸,不服氣的道:“李頭目,山下的一批敵人已被黑手黨的弟兄和咱們的大頭領殺得人仰馬翻,潰散一空,看守馬匹的那幾個也被我們圍上去宰得一個不剩,哪還有什麼殘餘可搜?完全是脫了褲子放屁 多此一舉……” 那狗熊似的大塊頭牛眼一瞪,怒道:“麻皮,你敢用腦袋擔保沒有漏網之魚?***吃飯還會掉下飯粒兒,你就敢有這麼大的口氣?人家一共不足六十個人,咱們與黑手黨卻栽了兩百多,不知道臉紅還以為有光彩哇?” 小麻子沒有再頂撞,卻小著聲音嘀咕:“他媽個老叫驢……” 大家都不吭聲了,大塊頭惡狠狠的朝每個人瞪了一眼,吼道:“走了,都瘟在這裡好看?” 七八個紅衣大漢跟在那名大塊頭之後,又懶洋洋的往前面行去,他們才走,又有兩批人搜了過來,同樣的在發著牢騷,毫無顧忌的彼此嘲謔談笑,他們只是在應付公事,做個樣兒,他們都以為激戰已成過去,現在是擺場面耍大爺的時候了,他們卻不知道,一頭傷虎正隱伏於側,雖然那是一頭傷虎,嗯,卻也吃人的呢。 項真默默的伏著不動,從那幾個紅衣大漢的口裡,他已經大略明白了山下的戰況結果,無可置疑的,無雙派這次進襲碑石山黑手黨老巢的行動已經完全失敗,縱然他們失敗得多麼轟轟烈烈,失敗得如何有代價,但卻總是敗了,而倒下去的人,自古以來便與悲涼結著不解之緣。 敗了,敗了,這場失敗,自然也包括了項真,雖然他已盡了力量挽回,他已發揮出最大的寡而敵眾精神,但結果卻仍然如是,灑的血,殘的命,在這時看來,又是何等虛迷與空幻! 靜靜的伏著,不知道再度過去了幾批人,林子里終於靜了下來,沒有說話的聲音,沒有腳步的聲音,沒有衣衫擦過枝權的悉嗦聲與間或的鐵器撞響,甚至連鳥兒的嗚叫和蟲兒的卿吱聲也沒有,是這麼靜,靜得像一個露天的墳場。 又等待了一會…… 項真用那柄短劍拄地,吃力的站了起來,現在,他已斷定林子里再沒有敵人了,於是,他緩緩的移動腳步,向林的那一邊穿行過去。 走著,項真一面思潮洶湧,記掛著飛翼金木等人的安危,不知他們逃出了對方的追襲與截擊沒有?烈火金輪商先青等人俱皆有著一身高強的武力,該也不會如此輕易的便葬身火窟吧?還有十九飛星鹿望樸、展百揚、提堯等人……他們平昔極為機警,又那麼充滿了生命力,他們都不是夭折之像,生命之火更不該熄滅得那麼快…… 左腳踏著一段枯枝,“ ”的一聲輕響使項真驚然驚悟,他急忙往一棵樹後躲去,前面,即是林外的一片荒地了。 將面頰貼著瘰 的樹皮,冰涼涼的,項真凝眸往前探視,前面,果然有上百具血淋淋的屍體排列著,有穿紅衣的,黑衫的,白袍的,但是,他們穿著的衣裳儘管各異,卻皆相同的染著滿身血跡,清晨的空氣裡浮溢刺鼻的血腥味,這氣味是這般怪異,卻又這麼令人心中悸動,那些屍體靜靜的排列在一起,靜靜地,他們已經沒有仇恨,沒有思維,更沒有感觸,現在,他們是如此平和的躺在一起,平和得令人淒楚,方才的紅眼相向,方才的拼殺格鬥,仿佛已經是很長遠以前的事了,長遠得趨向迷茫…… 有兩個紅衣大漢在看守著這些屍體,他們離開這些屍體遠遠的,就像生怕這些死人會忽然爬起來向他們索債似的,看得出他們的表情在憎惡中還透露著惴惴,是的,虎死如綿羊,人死,便像老虎了哩。 身子搖晃了一下,項真咬咬嘴唇,竭力使虛疲的身軀站穩,然後,他慢慢的走出了樹林。 兩名紅衣大漢正在低聲嘀咕著什麼,其中一個已猛地發現了有如一個幽靈,不,有如一個厲鬼般的項真!這大漢事出不備,嚇得怪叫了一聲,手上的兩刃斧也“當啷”掉了下來! 另一個一見同伴如此,面色也一下子發了青,他急忙回頭一看,不禁駭得心腔“撲通” 一跳,慌忙退出去兩三步! 項真步履有些蹣跚的行近,神色沉重的凝視著地下並排著的屍體,緩緩地,他抬起眼睛來看著面前的這兩個呆若木雞般的大活人。 兩名紅衣大漢瞪著眼,張著嘴,不知所措的與項真對望著,好一陣子,其中一個才動了動,嗓子發沙的道:“你……你……你是幹什麼的?” 項真指指地下的屍體,平靜的道:“我是他們其中一些人的朋友。” 那大漢嘴角抽搐了一下,艱澀的道:“他們……他們哪些人?” 項真笑了笑道:“是那些穿著白袍的,無雙派的!” 兩名紅衣大漢嚇得一跳,雙雙退後一步,失掉兵刃的那一個也急忙搶前將地下的兩刃斧拾了起來,壯著膽子大吼:“你你你,你好大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你難道不知道無雙派已經全軍覆沒潰敗散逃了麼?你卻竟敢摸到這裡裝神扮鬼?趕快丟下兵刃受縛省得爺們給你生活……” 項真望望手上的短劍,低沉的道:“讓我為這些無雙派的勇士們默哀片刻,事完了我問你們幾句話後便走,決不打擾二位。” 兩名大漢不禁一愣,其中一個色厲內荏的怪叫道:“咦,咦,是他媽聽你的還是聽我們的?你已是敗軍之將,階下之囚,卻還容得你有主張?快快跪下受縛,動起來手來你是白搭……” 項真朝這兩名紅衣大漢古怪的一笑,道:“不要叫嚷,乘我還沒有心煩的時候,閉上嘴巴,你們想想,如果我怕你們,我便不會到這裡來了。” 互相對望了一眼,不錯,項真說得有理,但他們也已經發覺了項真身上的創傷,於是,兩位仁兄膽氣一壯,慢慢的朝上靠了過來,個頭較大的那個瞪著對方手中之劍,惡狠狠的道:“成天打雁,還會叫雁給啄了眼嗎?朋友,不用裝了,丟下你的劍,乖乖跟我們回去……” 項真搖搖頭道:“你們實在愚蠢,赤衫隊無人了,憑你們也能成氣候麼?” 兩名大漢一使眼色,正待突起發難,項真已淡淡一笑,倏然抖手,那柄寬刃短劍“霍” 的反射出去,“ 嚓”一聲,兩丈外一株人腿粗細的柏樹應聲齊腰而斷,短劍閃耀著奪目的藍瑩光彩,仿佛具有靈性一般滴溜溜的旋轉而回,項真左手一伸,那柄鋒利無匹的短劍,已那麼恰到好處回到了他的手上! 這一手卓絕的武功顯露,不由把那兩位仁兄駭得幾乎屎尿齊流,兩個人大大的一哆嚏,“ ”“ ”“ ”連退三步,眼睛一下全發了直! 抿抿嘴,項真疲乏的笑笑,道:“好好站在那裡不要動,等一會我問你們幾句話,你們都會活得很長久,不要像那棵樹一樣被攔腰斬斷 ” 頓了頓,他又加一句:“假如你們與我合作的話。” 於是 項真回過身去,低下頭,默默哀悼著地下無雙派的死難者,片刻後,他沉重的輕聲道: “無雙弟子英魂不遠,今日之仇,我項真答允必為你們索回……” 說罷,他移步向那兩個大漢走近,就這幾步路的距離,他的面色已寒了下來,有如一層嚴霜浮布,襯著他渾身斑斑的血跡,披散的髻發,利刃似的目光,那形容,真是狠毒而殘酷! 兩名大漢手足無措的呆在那裡,豆粒似的汗珠順額而下,嘴唇蠕動著,甚至連拔腿的力量也沒有了,他們都還記得方才那株柏樹被凌空斬斷的情形,項真說得對,他們都不想和那棵柏樹有同樣的命運! 項真站住了,靜靜的望著眼前這兩個幾乎魂飛魄散的敵人,緩慢的,卻十分暴烈的問道:“赤衫隊此次圍襲無雙派,為首者是誰?” 兩個人惴惴的互瞧著,嘴巴蠕動了幾下,一副欲言又止之狀,項真抬起手中短劍,輕輕以食指摩裟劍刃,淡淡的道:“誰答得慢,誰的腦袋搬家……” “家”字尚在項真舌尖上留著一絲尾韻,兩名紅衣大漢已齊齊一抖索,爭先恐後唾沫濺飛的惶然大叫:“是大頭領‘九鬼飛叉’焦雄……” ------------- |
第28章 傷虎之威 兩個半
凝視著寂靜的林梢,項真血污斑斑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顫慄的冷氣,他沒有表情的笑了笑,道: “焦雄?他與黑手黨有什麼牽連!” 兩個紅衣大漢囁嚅著,神色極為尷尬,項真淡漠的道: “我在問你們的話!” 較高的那個漢子似是橫了橫心,他咬著牙道: “大頭領與黑手黨的龍頭是插過香頭的弟兄!” 一雙眼睛煞氣畢露的盯向那較矮的漢子,項真道: “你們出動了多少人馬?由幾個頭兒帶著?” 被項真目光盯著的漢子不自覺的感到後頸窩有些發涼,他畏縮的退了一步,祈援似的看著他的同伴,那個個頭大的漢子嘴巴動了動,項真已冷冷的道: “我在問誰便由誰回答!” 退了一步的那位仁兄苦著臉孔,硬起頭皮,嗓子幹澀的道: “我……呃,我們出動了五百多弟兄……由焦大頭領、陶二頭領、白三頭領親自帶著分成三股行事,一股埋伏在碑石山後路;一股隱藏在無畏山莊附近,另一股隨同黑手黨的曾老么掃蕩山下的敵人……我們便屬於最後的這一股,每股約摸有一百五十來個人……” 項真嘴角撇了撇,道: “夠了!” 兩個紅衣漢子頓時如釋重負,急切的齊聲道: “好漢,那……那我們可以走了?” 搖搖頭,項真道: “不,是我可以走了!” 說著,他轉過身,仍舊以那柄寬刃短劍支撐著軀體,一步一步艱辛的離去,他走路的模樣是如此蹣跚,如此沉重,又是如此疲困與虛脫,以致讓人看起來只要輕輕一推便可以將他推倒,但是,那兩個紅衣漢子卻連想也不敢朝這上面想,宛如在那個創傷累累的身體上還附著一個隱形的惡魔一樣,只要他不再轉回頭來找麻煩,他們已是燒瞭高香啦。 離開了林緣,離開了那些猙獰而醜惡的屍體,項真咬著牙根,忍受著身上火炙一般的痛楚,酸辛卻又勉強著自己盡速走著,今天是個好天氣,有陽光,有青天,有陣陣帶著寒意的晨風,可是,他的心裡卻浮漾著不能平的氣忿,籠罩著血淋淋的悲恨,多少人的生命業已在昨夜化為灰燼,滿腔的豪情幻為烏有,往後,跟著來的,必定是更慘厲的,一場連著一場的殺伐,誰也想索回這筆債,誰也咽不下這口氣,而為了什麼呢?真正的又是為了什麼呢? 荒野裡靜蕩蕩的,像是一幹蟲鳥也被夜來的拼鬥所嚇窒了,這條路便如此死氣沉沉的拖得老遠老遠,沒有個人影馬蹤,任是浴著早上這暖洋洋的陽光,卻仍然宛似一條曬不醒的灰蟒。 項真為了避免敵人的追騎,沒有沿著大路走,他只管揀荒蕪的莊稼地裡蹙著行著,地面凸凹不平,枯萎的草梗與叫不出名字的雜樹零散而荒涼的生長著,碑石山在後面,逐漸離他遠了。 抹一把額頭的汗水,項真長長籲了口氣,他吃力的坐了下來,仍插在他身上的三只傘骨顫巍巍的搖晃著,直搖得他面色發白,嘴唇泛青…… 這三只骨傘都有尺多長,扎在肉裡的至少也進去了三寸,傘骨是精鋼打造,射著藍汪汪的寒芒,肋側的這一只還好是偏著上去,如果是直生生的透了進來,只怕一條命已留不到如今了。 休息了一會,項真輕輕做了幾次較深的呼吸,然後,他用手上那柄劍插向地下準備站立起來 他的兩腿剛才伸直,腰還沒有挺直,後面,在荒地的一個斜坡那邊,忽然有一陣隱隱的叱喝叫喊之聲送了過來,聲音隔得還遠,不過,卻是十分清楚,而且正朝這邊接近! 微微怔了怔,項真的目光疑惑的投向了那邊,喃喃的道: “又會是哪一路的人馬呢?這聲音像是在追趕逃亡者……” 驀地,他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才站起來的身體又急忙艱苦的伏了下去,雙眼仔細瞧著那片斜凹下去的荒地,他伏臥得太急切了些,以致傷口裂處又扯得他痛不堪言,但他卻顧不得了,可能又有什麼奇特的事情要發生了呢。 於是,當項真還沒有確定他的意念的時候 荒地的陵脊上,突然有一截身子露了出來,這截身子剛露出來,他的下半部卻銜結著另外一截身子,項真看得一愣,直待那條影子完全映人他的眼中,他才恍然大悟這是怎麼回事,原來,這是由兩個人組成了一個軀體,上面這個雙腿太短可以說只是兩條細細的,有如蘿蔔粗的大肉筋,但是兩只手臂卻又長又粗,下面這一位兩腿和常人無異,甚至更為強健,兩條手臂細弱得幾近於無,僅是垂著兩根藤尾一樣的象徵品罷了,於是,兩個人疊接在一起,沒有腿的那個跨坐在有腿的脖頸上面,有腿的那個則駝著沒有腿的,猛然一見,這形似“人”形的怪物卻是手腿俱全,相互輔助,更顯得臂益長,腿益健,又比尋常之人高出了一大截! 現在,這兩截人組合的一個整體正往這邊慌忙奔來,兩個人的面孔長得極為相似,一樣的黃中汎黑,粗肉橫生,一樣的闊嘴大鼻,額上佩戴金冠,唔,看情形還是無雙派的人物呢。 坐在肩上的那個匆匆回頭望去,邊急躁的大叫:“魯風,你快一點成不?後面的孫子已追上來了……” 下面這個兩腿又加上勁,卻累得喘吁吁的道: “你少雞毛子喊叫,跑的又不是你,你又怎知這是什麼滋味?坐著說話腰不痛,再叫你就下來駝著我試試……” 上面那位大嘴一掀,暴烈的道: “在什麼節骨眼了你還發***狗熊脾氣?這一遭跟鬥栽得還不夠大麼?他媽叫人家追上來咱們兩活活好看呀?” 兩個人正抬著槓,道路上一陣急劇的蹄聲,瞬息間已有二十多乘鐵騎追了過來,二十多匹馬上全坐著些紅衫大漢,他們始才奔進,已一聲“哦嘿”掉轉馬頭馳進了路旁的荒地,布成一個半圓往這邊抄了上來! 這兩位“半人”見狀之下不由大罵一聲,上面的那個怒道: “可不得了,看著看著人家已斷了咱們的去路啦,魯風啊,你他媽可不能丟下咱自己逃命,要死要活也得在一塊……” 兩條腿又跑了幾步,喘著氣道: “淨在放***臭屁,老子什麼時候自己跑過啦?傍天亮的時份不是我衝出重圍你如今還能在這裡賣嘴皮子?” 上面那個嘿嘿冷笑道: “少吹牛皮,不是我你也早就成為亂刀下的冤鬼了,咱倆是‘拳頭搥鼓 一個點’,誰也用不著欠誰的!” 他們邊跑邊吵,後面,已有三十多條紅色人影出現,亦同樣分成一個半圓形急速追至! 就在項真藏身之前約有尋寸之處,這兩位仁兄忽然停了下來,生著兩腿的這個往前後一看,洩了勁的道: “甭跑了,咱們已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跑也跑不掉還要落個孬種的臭名,沒腿的哥,乾脆豁上了吧!” 上面那位仁兄左右一打量,不禁長嘆了口氣,道: “我啃他的老親娘,這一下可是他媽‘寡婦死了兒子 沒有指望啦’,只願你姓魯名風的記著咱倆相好了十五年,到時候別忘了到咱墳頭燒兩疊紙銀,點三炷好香,老子在陰間也記得你這番情意!” 叫魯風的仁兄“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道: “別把者子說得那麼無情無意,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老子也呆不上十七層,咱們是抬上了;到時候一起進土,誰也不用麻煩給誰燒紙上香!” 兩人說話之間,前後左右的追兵已在迅速移近,現在,只要喘幾口氣的功夫就到眼前啦。 “嗆啷”一聲脆響,上面那位已將背後的大彎刀拔了出來,他在手中揮了揮,咬著牙道: “魯風,咱們至少也得多撈兩個墊棺材,別他媽臨死還替無雙派背上個挨罵的臭名!” 叫魯風的怪人重重一哼,道: “你多加把勁,我是服不了的!” 這時,那些紅衣大漢已全在三丈多外停了下來,馬上的二十多個騎士也翻身落地,一個紫臉膛大黑鬍子的紅衣大漢踏上一步,大聲道:“那邊可是陶三頭領的弟兄?” 這一面的三十多個紅衣人中當場閃出一個瘦小枯乾,雙眉倒搭的中年漢子,這中年漢子一出來便尖著嗓子叫:“是白三頭領手下的賀青麼?” 紫臉大漢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尚老哥,你們打山那邊追來的?這倒好,咱們碰到一個點子上去!要活的呢?” 枯瘦漢子陰笑了一聲,狂妄的道:“當然,二頭領要打個籠子 豢養這倆怪物哩……” 這些紅衣大漢隔著兩邊一問一答,宛是他們圈住的兩個人已是甕中之鱉一樣,只要手到,便可擒來了,那股得意的驕態,真是能活活將人氣煞! 兩位“半人”果然已是雙目發紅,青筋暴跳,上面那個仁兄蘿蔔粗細的兩腿一夾,火辣辣的大吼道:“赤衫隊的狗雜碎們,有種便衝過來幹上,光他媽站在那裡唱對臺戲算不上是英雄好漢!” 紫臉膛的大漢一摸鬍子,狂聲笑道:“無雙遺孽,釜底遊魂,猶敢在那裡大言不慚,信口胡柴,真是令人笑掉門牙;今日活擒你這兩個怪物,玩賞夠了再予活烹餵狗!” 兩個半人勃然暴怒,上面那個咬牙大叫道:“你就來呀,***赤衫走狗,黑手黨的幫兇,江湖的敗類,武林中的蟊賊,你們來呀,看老子能不能一個一個操你們的老娘!” 紫臉大漢驀然神色一沉,厲烈的道:“滿口污穢下流,你二人是活膩味了?” 叫魯風的那位呸的吐了口唾沫,大罵道:“你們乾淨?你們上流?不要他媽弔死鬼賣肉 死不要臉了,無雙派的役夫童子也比你們高尚得多!” 狠狠一跺腳,紫臉大漢右臂一揮,吼道:“給我拿下!” 一聲叱喝,他身邊二十多名紅衣大漢齊齊往上撲來,手中的“兩刃斧”映著陽光閃閃生輝,好不惡煞歹毒! 兩個半人同時大叫一聲,下面那位倏彈而起,在空中雙腿急絞猛飛,呼呼的風聲激盪裡,衝上來的二十多名紅衣大漢急忙回躲,就這一剎,上面的那個大彎刀突閃,“叭”的一“聲,三顆人頭已飛上了半天! 滿空的鮮血炫得紫衣大漢一愣,他微怔之下立即暴跳如雷! “衝上去,衝上去呀,都***站著看把戲麼?” 四周的紅衣大漢吶喊著再度撲上,斧刃揮斬,湧起溜溜寒芒,而兩個半人縱躍如飛,上下交輔,一時彎刀如練,呼呼霍霍,一時兩腿掃踢,如錘如樁,頃刻之間,紅衣大漢這一邊又躺下去了五六個! 紫臉漢子氣得猛一跺腳,長身急上,口中怒吼著:“老子不活剝了你這兩個野種,老子就不叫‘紫面虎’!” 兩個半猝然橫轉,上面那一位手起刀落,適時又斬翻了一個紅衣人,他嗤了一聲,道: “你他媽十足是一頭‘紫面瘟豬’!” 叫罵聲中,紫臉大漢已一個小斜身,反臂劈出七斧,身形一個側仰,又是六斧連出,同一時間,旁邊的紅衣人也一起衝上,斧揮如雨,紛紛砍至! 兩個“半人”上面的那個彎刀倏旋猛斬,左掌吞吐挑戳,下面的這一位急掠猝閃,運走如風,兵刃撞擊之聲響成一片,在一溜溜的火花迸射裡,雙方的拼鬥已頓形凌厲,情勢已急速扯平! 於是在那一邊 摸摸風乾橘皮似的面孔,那中年漢子露出一口黃黑的牙齒冷冷笑道:“兒郎們也該咱們上了,別光叫賀爺的手下幹;活擒著這一對寶貝帶回去,每天也可以消遣消遣!” 三十多個紅衫人悄無聲息的舉斧擁來,分成不同的方向,自不同的角度,斧刃似帶著森冷,那麼狠毒的惡斬猛砍而上! 大彎刀左劈右架前截後攔,兩個“半人”奮力拒鬥著超出若干倍的敵人,而赤衫隊的人馬奮身砍殺,波波不絕,一時之間,他們這一對同心合力的仁兄竟已有些施展不開了! 冷冷的,那枯乾漢子用食指一抹他手中“兩刃斧”的斧刃,往前慢慢逼進,陰惻惻的道:“我這人就怪,最喜湊份熱鬧,嘿嘿!這等場合又豈可袖手作壁上觀?二位,一起湊合了吧!” 兩個半人急速的騰挪跳掠著,上面那個連出十一刀磕開了三柄兩刃斧,手腕一振,又擋住紫臉大漢的攻擊,下面這一位雙腿一彎猝撐,往後一閃之下右腿倏彈而出,一名紅衣大漢“哎唷”一聲,抱著手肘已滾倒地下! 一抹汗,上面那個“半人”猛揮大彎刀,罵道:“你就來呀,看看老子是不是把你當個玩意!” 枯乾漢子又走近了幾步,他陰陽怪氣的道:“不要急,讓你們多喘兩口氣……” “氣”字在他舌尖上打了個轉兒,這中年漢子已驀然似一只脫弦之矢般衝入人群之中,他的兩刃斧一抖倏揚,夾著十三道冷森森的芒光,其快無匹的兜頭蓋頂劈了下來! 兩個半人用腿的這位迅速往旁邊掠去,上面的一位已倏將大彎刀偏著刀鋒拼命迎上,心裡卻在叫著:“天爺!這一下可是危險透頂 ” 十三道成形的斧芒急速壓來,但是,怪事卻突然發生,眼看著那凌厲的芒光已經壓到,卻驀地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隨著震動而斧芒驟散,一聲像窒息下的曝吼已扯人心腸的傳了出來…… 兩個半人中上面的這個納罕的匆忙望去,老天,那中年漢子不知為什麼已被一柄寬刃的短劍透心穿過,他正瞪著兩只眼睛愣呆呆的看著露出在前心有一大截的劍鋒,那模樣,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宛如一個人忽然自萬丈之高的絕壁上墜落,在撞到地面之前向下呆望著一樣;有至極的絕望,有生命之火將要熄滅的驚恐,還有,無比的不甘不願! 這位半個人剛剛叫出一聲:“我的乖乖!……” 那個中年漢子已經滿臉痛苦的僕倒於地,攻撲的紅衣大漢們頓時響起一片駭異的驚叫,有三個人急忙奔了過去! 紫臉大漢不及回頭,連攻七斧中大喝道:“什麼事?誰敢退逃?” 半個人的大彎刀凌空而下,紫臉大漢慌忙架攔中已幾乎中了一腳,他蹌踉躍出,氣急大罵道:“卑鄙無恥的東西,專門乘人之危!” 上面的半人呸了一聲,倏攻三刀,刀花一挽,“呱”的一聲又戳倒了一個自側旁掩來的敵人! “回頭看看,我的哥,快回頭看看,你們的哥們完蛋大吉!” 吼了一聲,紫臉大漢左右閃晃,問晃中再攻五斧,他憤怒的道:“野種,你立即便會知道誰要完蛋大吉!” 話聲還在這位大漢嘴裡留著一個尾韻,身後,已傳來了他的手下們見了鬼似的驚嚎! “不得了啦,尚爺完了!被透心穿哪!” 紫臉大漢聽在耳中,不由大大的一哆嗦,一張紫臉膛便越發泛烏了,他連出四式,往後急退,口中驚叫道:“是誰幹的?快去拿人……” 叫聲未已,只聽得“砰”“砰”兩聲,兩聲之後,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合應,又有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喊傳來! “有奸細啊!又栽了兩個弟兄……” 心口像一下子被什麼抓住了,痛窒得紫臉大漢冷汗直冒,他大吼一聲,氣急敗壞的叫: “去抓人哪,你們這群酒囊飯袋,我宰了你們?” 又是“哇呀”一聲怪叫,有人毛髮悚然的直著嗓子嚎:“我的媽,用二塊泥土就砸爛了兩顆腦袋……真是凶神下凡,惡煞現身啊,可不得了啦!” 紫臉大漢拼命向當前的敵人攻出八腿七爺,跳著腳吼:“我操你們的娘,光叫光叫,叫你奶奶個狗熊,快去抓那奸細!” 他跳著腳吼罵,滿頭大汗,九腿卻俱已掃空,七斧也用力過度而偏了準頭,不待他再次攻撲,眼前寒光一閃,“叭”的一聲,他的肩頭已有約模半斤肉血糊糊的飛了起來! “哇……” 痛得他鬼叫一聲,蹌踉往外躍退,耳朵裡又聽見“砰”“砰”“砰”一連串的震擊之聲,而慘嚎悲曝已雜亂的響起,那聲音交匯著,又是淒厲,又是恐怖,淒厲與恐怖融合起來,便是無比的驚慌了! 兩個半人心裡有數,他們知道是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了,於是,兩位一體,越發精神抖擻,勇氣倍生,悍猛更甚的衝殺起來! 眨眼間,紅衣大漢們已躺下了二十多,剩下的也了無鬥志,紛紛遊掠躲閃,兩個半人已經執掌先機了。 紫臉大漢一見他肩頭的傷口,差一點便暈了過去,那傷已露著骨頭了,骨頭上還粘著血絲肉縷,好不怕人。 一個紅衣大漢匆匆奔到他的身前,汗水淋漓的低叫:“頭兒,是跑是打?場面不大對了,弟兄們已躺下了一半多,暗裡的對頭還沒有找出來,不知道人家埋伏了多少高手在附近!” 紫臉大漢痛得連眼睛都發了花,他呻吟的道:“不准退,他媽不准退,赤衫隊的上上下下全是好……好……漢子!” 那名紅衣大漢急得一咧嘴道:“頭兒,裝好漢也得看時候,現在不退等會一個也走不掉啦……頭兒你也受了傷,回去可以交待得過了……” 就在這時,那邊又“吭”的一聲摔出來一個紅衣大漢,紫臉仁兄心裡一哆嗦,咬著牙,猛一跺腳:“好吧,退就退!這可是你們要求老子的……” 他旁邊這個漢子此時哪裡還管得了這許多,手上的雙刃斧一揮,拉開嗓子用力吼道: “奉頭兒諭令,弟兄們扯活啦!” 口裡吼叫著,他自己已撤開腿搶先奔出,翻身上了一匹馬抖韁便跑,那份利落巧快就不用提啦。 紫臉大漢怒罵一聲,兩個箭步竄了出去,一塾腳也已上了鞍,兩腿一夾馬腹潑刺刺奔出,他的後面,一乾紅衣大漢叫嚷吼罵著也逃了過來,人人爭奪上馬,你搶我拉的慌成一團,有的一人一匹,有的兩三個合乘一匹,風捲殘雲一樣狼狽而去,真個來得快,退得更快啊。 兩個半人有些發呆的站在當地,眼看著敵人瞬息間退逃一空,不禁都生起一股虛迷迷,愣痴痴的感覺,上面那位猛力搖搖頭,啞著嗓子道:“魯風,這,這他娘是怎麼回事?像趕鴨子一樣?” 下面的這位籲了口氣,狠狠的道:“又不是你我趕走的,是人家另有能人相助,你不要他媽衝暈了頭,憑你我這兩塊料還有個鳥戲唱!” 望瞭望滿地的屍體,上面那位仁兄放低了嗓門:“魯風,咱們叫兩聲請那位好朋友出來叩見一番如何?沒的叫人家說咱們無雙派不懂規矩!” 叫魯風的那一位向四周環視了一遍,罕異的道:“照說呢,對頭一退這位高人就應該現身相見,莫不成他不願露臉而悄然離開了!本來好人大多有這些‘清高’的毛病! 接住他的語尾,一陣輕沉的笑聲自左側方的土埂後傳了過來,項真血污滿布的面孔上浮著一層欣愉的笑意,兩個半人目光才一觸及,二人不由齊齊一驚,生著腿的這位猛然退後一步,慌亂的道:“就是這話兒了……” 上面的這位直著眼吞了口唾沫,疑疑惑惑的道:“朋友,方才可是閣下伸手賜援?” 項真困難的走了兩步,聲音發澀的道:“我想是吧,要不,二位可還看見別人?” 尷尬的咧嘴一笑,上面的半個人急忙歸刀入鞘,雙手尊重的抱拳道:“在下二人為無雙弟子,只因與黑手黨為了一件事發生衝突,寡不敵眾之下才落得如今的模樣,若非閣下義賜援手,在下二人只怕不易保全……” 項真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只是不敢請問貴派與黑手黨是為了何事發生衝突?而這些紅衣大漢又是來自何處!” 兩位伙計為難的沉吟了一下,有手的那個壓著嗓子道:“此事麼……呃,涉及本派顏面,實是不大好啟口,失禮之處,嘔,還要請恩兄原諒則個……” 項真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道:“既是二位有所礙難,在下自是不便追詢,不過,在下可否知道二位尊姓大名?屬於貴派何門之下?” 兩個半人奇異的愣了愣,上面那個急切的道:“恩兄,呃,恩兄如何知道無雙派之下是分為各門?” 項真平靜的道:“大草原無雙派威震白山黑水,九仞山上青雲閣迎風揚名三千里,如此聲勢,在下豈能不知?” 兩個半人似乎已忘了他們夜來的慘敗,更記不得方才的狼狽了,聞言之下不禁受用十分的咧嘴笑了起來,長著腿的那位眉飛色舞的道:“太誇譽了,區區薄名,怎生得恩兄這般讚揚,嗨嗨,我麼,我叫魯風,上面這個叫阮凡,衛字門便是我們弟兄的頭罩子招牌。” 沒有腿的仁兄也忙道:“我們兄弟實在感激恩兄的仁義幫忙,呃,不知恩兄願不願意賜告名諱,也好令我兄弟異日拜謝?” 項真懶懶的一笑,道:“怕是說出來你們就不會這般輕鬆了……” 魯風一急:“不會不會,知道名字大家更來得熱火……” 項真怪異的笑道:“是麼?” 兩個半人睜大著眼睛,無來由的有些急急的道:“當然……” 項真朝四周望瞭望,道:“其實,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 阮凡吞了口唾沫,迷惘的道:“不,不是外人?” 半側過身,項真悠悠的道:“我姓項,名真,人家有些人叫我黃龍,比如說,金木啦,鹿望樸啦,他們都知道我這個名號……” 兩個寶貝宛如一下子在耳邊響起旱雷,當場都震傻了,好一陣子,他們才如夢初醒,惶恐的道:“原來竟是項大俠,我兄弟倆有眼無珠,竟把我全派的恩人當做了泛泛,項大俠名高量大,萬乞不要見責下來……” 項真搖搖頭,道:“你們的稱號可叫‘兩個半’?” 阮凡急急點頭道:“正是,可是項大俠約模早就看出來了?” 項真一笑道:“二位形貌特異,便是不曾識荊亦可意會,我項真一直未見二位,卻是神交久矣。” 阮凡與魯風兩個幹著嗓子打了個哈哈,項真已走過去自那中年漢子的尸身上抽回那柄寬刃短劍,他灑掉了劍脊上的血水,低沉的道:“現在,我們需要即刻離開此地,你們兩人哪一個受過傷麼?” 魯風大踏步走了上來,邊搖頭道:“我們都沒有受傷,只是不知道紅鬍子屠夫與羅圈腿的消息如何……我們帶的弟子卻完全散了,約摸有三十多人…… 說著話,三個人四條腿開始朝前面行去,阮凡嘆了口氣,道:“本來我們奉命跟著鹿尊主的人馬往碑石山的後面撲,但只走了一半路,尚未及與鹿尊主的所屬會合便被對方截住了,都是黑手黨的人馬,大概有兩百多,激戰一場下來,只有我們兩個衝出了重圍!” 魯風也忙著道:“不過我們決沒有給派裡丟臉,一場狠殺狠拼至少也廢了對方一半以上的人馬,到後來實在是挺不住了才招呼弟子們突圍,哪知跑出老遠朝左右一看,除了我們兩個以外其他的人一個也沒跟著……” 苦著臉,阮凡啞著聲音道:“這才真叫淒慘,心裡想著也只有將大把的淚往肚裡吞!” 項真低低地道:“別的人你們都沒有碰上麼?” 阮凡黯然道:“除了項大俠你,其他的一個未見!” 沉默了片刻,項真緩緩地道:“衛字門金尊主與青葉子羅柴都已突圍而去,另外還有一位光頭留著大紅鬍子的朋友也和他們一起。” 魯風走著忽然歡叫起來: “天爺,那光頭大漢就是紅鬍子屠夫厲鵬!我就知道這渾東西命長,不會這麼容易便上了天!” 嘻嘻一笑,阮凡亦道:“金尊主一直叫咱兄弟圈著他別讓他出繼漏,不想這傢伙比我們還滑溜,早就撤了腿啦……” 遲疑著,魯風有些急急的道:“那麼,項大俠,鹿尊主及商尊主其他弟兄們的消息你可知道?他們大約也安好無恙吧?” 項真的面色有些陰沉,他仰鬱的道:“我沒有看見他們,但我卻知道他們俱已陷入無畏山莊的火窟之內……照當時的情形判測,只怕不太樂觀!” 一下子這兩個“半人”全傻住了,好半晌,阮凡已潤了潤喉嚨,低低地道:“那火窟……項大俠,是怎麼回事?” 項真搖搖頭,簡短的將山上的經過述說了一遍,只聽得這兩位仁兄咬牙切齒,瞪眼豎眉,口裡痛恨的大罵不停。 未了,項真道:“貴派商尊主貪功太切,他卻忘記黑手黨的一貫作風,黑手黨行事籌劃,素以陰毒狠辣為能,豈會這般輕易便潰敗散逃?我一再勸諫,奈何商尊主不願聽信,以我一個外人身份,又能如何!” 阮凡與魯風都沉默下來,走了一程,阮凡才小聲道:“商尊主平日作風穩練,應該冷靜而快捷,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這一次,主要是因為掌門千金與他關係不同……項大俠約模知道其中曲折,事不關已,關已則亂,我也覺得商尊主在近幾日有點不大對勁!……” 魯風舐舐嘴唇,低聲道:“他以前總是和顏悅色的侍人,上一次為了點小事,百揚便挨了他老人家好一頓訓,為了這事,百揚的眉頭便一直鎖了兩天……” 用短劍當做枴杖,項真一步一歪的走著,他淡漠的道:“你們可曾約好了事成之後在哪裡聚集會合麼?” 阮凡怔了怔,吶吶的道:“當時決定,呃,決定在事成之後於無畏山莊正門聚集……” 項真笑了笑,道:“那是說打了勝仗以後的方式;你們沒有預先定下若是萬一失敗了該如何會合的法子麼?” 阮凡頹喪的道:“沒有,大家都以為一定打贏的……” 忍了忍,但項真終於又道:“我自來說話不喜轉彎抹角,這次教訓之後我不得不贅言兩句;信心與傲骨是武林中人所必須具備的條件,但是,卻應該以精密的籌劃來保證信心,以辛勤不息的磨勵來支持傲骨,不可毫無支撐的隨意狂傲,更不能泛泛從事就大言不慚,否則,這是空架子,空架子一時倒塌,只會更難堪,更悲慘!” 阮凡與魯風兩人默默聽著,俱是啞口無言,儘管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人家講的可是句句實話,而且,又是那一針可見血呢? 微喟一聲,項真道:“我明白我說這些話是冒犯了貴派各位,但我此言出自肺腑,貫以至誠,諒與不諒,也全在各位了。” 阮凡與魯風慌忙的道:“言重了,項大俠,你言重了,這正是金玉良言,我們聽了感激還來不及,又哪裡會不高興呢?” 頓了頓,阮凡又道:“所謂‘忠言逆耳利於行’,若不是好朋友誰又願說些真話出來惹人不快?項大俠,你老千萬別誤會……” 項真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三個人朝著前面的一片陵脊走去,陵脊背後,可見隱隱的蘆葦翻白,那片蘆葦,略略打量,約有三四丈方圓哩。 走著,阮凡恭謹的道:“項大俠,咱們到那片蘆葦叢裡休息片刻好麼?” 項真疲乏的籲了口氣,道:“也好,我實在有些累了……” 魯風哼了一聲,道:“缺腿的,你他媽坐在老子肩上又舒服又風涼,我還以為你忘了下面尚有個大活人在駝著你走呢?” 阮凡嘿嘿笑,擠著眼悶不吭聲,項真以短劍拄地,一步步往陵脊上行去,看他喘著氣,弓著身,那模樣兒可辛苦得緊哩。 ------------- |
第29章 劫後餘生 再圖雄
剛剛上了陵脊,項真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白花花的蘆葦蕩子裡“刷啦”響了一聲,一條高大的人影自斜刺裡猛撲上來,連吭也不吭,一柄大彎刀摟頭蓋臉的便砍向他的腦袋! 項真身形本能的倏然半側,右手劍一抖猝截“當”的一聲撞擊裡,他那柄寬刃短劍已像蛇信一樣,伸縮之下指住了那偷襲者的胸膛! 這時,一邊的“兩個半”才慌忙趕來,阮凡在上面急吼吼的大叫道: “項大俠劍下留人……都是一家子……” 魯風也忙著喊:“是紅鬍子屠夫……” 手腕一挫,項真身上的創傷痛得他直咬牙:“朋友!出手之前也得先看出遠近親疏!” 那偷襲者果然正是紅鬍子屠夫厲鵬,項真的短劍自他胸前移開,臊得他臉紅脖子粗,窘迫十分的道: “一時慌張!沒有看清是項大俠,你老千萬恕罪!” 項真喘了口氣,道: “罷了,金尊主與羅柴羅兄呢?” 紅鬍子屠夫厲鵬朝裡一指,吶吶的道: “都在蕩子裡面,我們突圍之後瞎撞了半夜,跑到這裡大家都走不動了,好歹先躺下來歇了歇……” “兩個半”湊了上來,阮凡彎下腰在厲鵬肩頭大大的拍了一記,拉開他沙啞的嗓門叫著:“屠夫唷,我哥倆還以為你成了***紅燒肉啦,那山上的火可燒赤了半邊天,乖乖,你小子命大哩…… 紅鬍子厲鵬摸摸他油亮的頭皮,尷尬的道: “別他媽逗樂子了,若不是項大俠,只怕我們一個也活不出來,尊主與羅柴還都帶了傷!” 阮凡咧了咧嘴巴,道: “我們也是項大俠碰上才脫困的,要不然,你這番還能和我們哥倆講話可真叫見了鬼啦!” 紅鬍子屠夫那張粗曠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片無可掩飾的敬佩與畏服之色,他放低了聲音道:“約模你們還不知道吧,山上的事兒?” 阮凡目光睨了一眼緩步朝蘆葦叢裡走去的項真,吞了口唾沫,有些急切的問道: “什麼事兒?” 紅鬍子屠夫也朝項真的背影看了看,尊重的道: “黑手黨的十個大阿哥,叫項大俠一個人放倒了六個,砸傷了一個,還有他們的狗頭軍師叫什麼……叫什麼塵的那個老鬼也吃項大俠扳掉了,不說這些,黑手黨光栽在項大俠手上的一幹小角色只怕也有好幾百!” 兩個半,不由俱皆吸了一口冷氣,好一陣,阮凡才伸著舌頭道: “天爺!他就這麼狠呀?如此說來,黑手黨上上下下,不是等於讓項大俠一個人就弄掉了大半還多?” 點著頭,紅鬍子屠夫感嘆得幾乎要哭了出來:“真是條好漢,硬漢,真是個煞手,英雄,你就沒有看見人家那股子狠勁,那股子豪邁;我在道上混了這多年,從來也沒有見過像項大俠那般有種的人物!” 阮凡與魯風頗有同感的連連點著頭,紅鬍子屠夫歸鞘入刀,道: “進去吧,這裡還在黑手黨的地盤之內,尊主他們也正在歇著。” 三個人躬著身分開濃密的蘆桿子進到裡面,進去丈把遠,飛翼金木、青葉子羅柴正盤膝坐在地下,項真則坐在他們的對面。 這一宵下來可真是折磨夠了,金木那張原本紅潤的臉孔此刻顯得如此的憔悴不堪,灰白泛著鐵青,平素不甚明顯的皺紋現在看去卻是這般深刻與密集,宛如就這一夜已使他蒼老了十年! 青葉子羅柴更是委頓得像個大病未愈的瘩漢,渾身斑斑血跡襯著他青白的臉盤,焦裂的嘴唇翻著燥皮,連那雙眼也灰澀澀的夾著一層苦鬱,他與金木並肩坐在一塊,越發顯得兩個人的神情頹唐。 “兩個半”過來見過了金木,羅柴也有氣無力的與他們打了個招呼,阮凡一拍魯風肩頭,低低地道: “行了!我下來坐坐,也讓你小子歇會……” 魯風一蹲身,阮凡已接著他的雙肩凌空一轉,輕飄飄的坐在地下,兩條小得蘿蔔粗細的小腿軟塌塌地平伸向前,魯風扭動著身子,嘆氣道: “欸!這做牛做馬的差事不知何日才能到頭……” 飛翼金木側過臉瞪了魯風一眼,嗓子啞生生的道: “你們不是與‘一座山’樊姜在一起的麼?樊姜呢?” “樊姜?”“兩個半”面面相覷,阮凡惶急的道:“他不是在尊主你們攻上山去以後也帶著二十名弟子跟著去了麼?” 金木兩眼一翻,憤怒的道:“誰叫他去的?你們兩個又到了哪裡?” 阮凡慌忙道:“我們奉鹿尊主臨行前諭示協助他攻打後山,但只走了一半路便吃對方截住,只得我們兩個突圍而出,老樊是在我們前往協助鹿尊主時分手的,因為當時山頂打得熱鬧,山下又沒有什麼事,老樊唯恐我方人手不夠,所以就帶著人上去了,我們還以為他與尊主在一道……” 氣得金木一咬牙,低吼道:“飯桶,全是一群飯桶!” “兩個半”不敢吭聲,只管低著腦袋裝熊,金木握著拳虛空揮了幾下,恨恨的道:“這一下我們可都有光彩了,‘鐵’‘血’‘衛’三門好手盡出,率領三百名精銳弟子猝襲黑手黨,結果卻弄了個全軍覆沒,支離破碎,回去怎麼向鐵掌門交待?又怎麼向其他三門一堂的同仁說話?你們不要臉老夫我還要,大草原已為了我們而玷污了……” 項真睜開了一直半閉著的眼睛,他緩沉地道:“金尊主且請息怒,在下有數言奉告!” 金木趕忙堆出一臉笑容,道:“請說!請說!” 項真沉默了一會,低沉地道:“江湖風雲變化難測,瞬息之間便易優劣之勢,一個人或一個幫派要在江湖上永遠稱雄為霸,雖非不能卻極其不易,強弱與勝負之分只有一線,越過此線便使結果完全相異,是而有言曰勝敗乃兵家之常,武林中少有窮一世之間仍能兀立如故的英雄,武林中也同樣少有百年來只勝不敗的幫派,一個人與一個幫派的道理相同,難以事事皆佔上風,樁樁懼稱強橫,基於天地等及人為的因由,往往有很多預料不到之事發生,或者敗了,卻要自惕幹失敗之因慎而攻之,以求再起之時不犯同過,實不用空白悔恨已成為過去之恥而耽擱了再雪此恥的準備功力……” 頓了頓他又淡淡一笑道:“項真年幼,學淺才疏,貿然奉言相諫,若有頂撞干犯之處,尚祈尊主大人大量,莫予見怪才是。” 怔怔的望著項真,好一陣子,金木長長嘆了口氣:“老弟說得是,但……欸!話雖如此,老夫仍覺難以吞咽此氣,又哪裡有臉回去謁見掌門呢?” 咬咬下唇,項真道:“且圖後謀吧,如今卻是怎生尋個所在休養一時才是。” 金木這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老弟,你身上的傷實在夠重,首先便須設法將你的傷勢治好……老弟,為了無雙派,你已犧牲得太多……” 項真淡漠的笑笑,道:“士為知己者死,尊主,古人早已說過。” 金木的臉上紅了一紅,他赦然道:“老弟待無雙派如此真誠,不惜以命為援,但我無雙派卻太過愚昧,尚不能切體老弟苦心一片,碑石山上,若商老兄略聽老弟之言,便不會弄得如此悲慘的下場……欸!” 擺擺手,項真道:“這也難怪商尊主,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聞說商尊主在平時並非似這般急躁莽撞,尊主倒不用責怪於他。” 金木恨得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弟無庸為他說話,日後回去見了掌門,老夫倒要好好與他算一算帳,看看誰能佔住道理!” 說到這裡,金木又忽地雙眼發直,他怔了片刻,長長的嘆了口氣,又哀切而傷感的道: “只是,不知道這老匹夫生死如何……也不知今生今世還有機緣和他在掌門人面前打這場官司了……” 項真垂下眼簾,悠然道:“生死自有命,商尊主卻並非凶死之像,在下看來,他活著的成數比較大些……” 金木又嘆了口氣,道:“也只有這麼希望了,還有望樸,他也不應該就這麼無聲無嗅的便去,好歹也得多活些年……在無雙派的首要之中,他是最年輕的一個……” 項真點點頭,道:“我明白,你們都稱他小白臉?… 金木戚然道:“他們伉儷情深,十分恩愛!” 項真道:“聽鹿尊主說過,為此他還拋舍了貴派藍箭堂的職位。” 金木兩眼中無可抑止的浮起了一層淚光,這位倔強悍勇的老人別過臉去,憂傷的道: “最使我傷心的就是娘娘……這丫頭,她等於背叛了她的父親,她的祖宗,背叛了整個無雙派……她太傻了,太傻了!……” 一側,青葉子羅柴低低地道:“如果此事是真,依掌門人的脾氣……小姐她只怕要受些責難。” 金木轉過臉來,沉重的道:“何止責難?我看掌門人會要她死!” 青葉子羅柴沉默了,他不再說什麼,當然,他明白他們掌門人那如火的個性,金木之言,決無過份之處! 項真抿抿嘴,道:“如果貴派掌門人只要他千金得到如此的結果,那卻簡單。” 金木怔了怔,迷惑的道:“老弟此言怎說?” 項真道:“老實說,如若貴派掌門人需要他千金死亡來結束這場爭端,或是需要他千金死亡來消除這一口怨氣的話,事情就太簡單了。” 睜大著眼,金木仍是有些迷惘的瞧著項真,項真搖搖頭,凝重的道:“父女之情不是這般以生死二字便能總括了的,其中還包含了很多,貴派掌門人縱然要他千金之命,只伯,也極為艱難沉重。” 金木漸漸懂了,他道:“老弟是說……” 項真淡淡地道:“在下是說,貴派掌門人對此事心中難以決定,而且,十分痛楚。” 金木思維良久終於頷首道:“老弟!你說得對……黃龍之名,如今老夫相信並非純以武力而博得了,老弟,你智慧之深亦在千萬人上……” 笑了笑,項真道:“過譽了,尊主。” 各人坐在地下,心思重重的休息著,項真仰首凝視頭頂的白色蘆葦,蘆葦在北風裡搖晃抖索,發出陣陣枯澀的擠擦之聲,這聲音有些單調,有些空洞,更有些無可言喻的悲涼,這種植物生長在蕭煞的秋冬,而在秋冬才翻泛著白皤皤的白芒,一簇簇,一叢叢的,總是像染了那麼幾分無奈的淒切與冷清,擺動著白色的芒頂子訴說人間的坎坷和苦痛…… 良久 金木低沉地道:“老弟,我們起程吧?” 項真懶懶的收回目光,一笑道:“好!” 金木站起身來,轉臉朝著紅鬍子屠夫。 “厲鵬,你過來背著項大俠。” 紅鬍子屠夫答應一聲,大步行來,項真連忙搖手道:“不用不用,在下自己尚能走得,而且,在下身上還有這幾根破鐵未曾拔出,背著也極為不便……” 金木關切的道:“那……那怎麼辦?老弟台,你這一身傷,老夫看在眼里都痛,這是在你身上,若是老夫,只怕早已躺下來了……” 項真灑然一笑道:“誠如尊主所言,黃龍項真若非有幾樁長處豈能稱為黃龍?在下另一樁長處便是能打之外也能挨呢。” 項真此言一出,不由把金木等人都逗得笑了出來,方才的沉鬱氣悶也因此而掃除大半,金木笑呵呵的道:“既是如此,我們就慢慢走吧。” 六個人分開了蘆葦桿子,緩緩行了出來,天色已轉為陰沉,有些冷,他們在荒野裡走著,十二只眼睛卻小心翼翼的隨時注意周遭的動靜,不錯,這裡仍是黑手黨的地盤之內。 紅鬍子屠夫來到項真身邊,低聲道:“項大俠,可要我扶著你。” 項真搖搖頭,道:“不用了,你也夠累的。” 搔搔油光的頭皮,這位有屠夫之稱的粗獷漢子道:“項大俠!謝謝你昨夜救我,我一直以為完蛋了,商尊主他們在無畏山莊的大火煙硝裡與我們失去聯絡,我們原想保持住當時的一撥人衝下山去救援,哪裡知道競連人家的山門也突不過……若非是你,項大俠,後果真不敢想,只怕我們連一個回去報信傳警的人也沒有啦……” 項真吃力的以短劍拄地走著,他和熙的道:“沒有關係。厲兄,這些債,我們會找回來的!” 金木聞言回頭,笑著道:“老弟!到時候你可別忘了,老夫等人一定全聽你的調度,說什麼也不敢再動歪點子了!” 項真笑笑道:“尊主言重了!” 各人走著,走著,金木手搭涼棚,往前面張望了一陣,道路婉蜒在左側遠處,隱迷於灰蒼蒼的大地盡頭,沒有人影馬蹤,靜寂如死。 紅鬍子屠夫吞了口唾沫,道:“尊主,咱人到哪裡歇去?” 沉吟了一會,金木道:“此路通到‘佳鎮’,但佳鎮靠著碑石山大近,又有道路可通,難保沒有黑手黨的眼線,我們乏累之下實不宜再生枝節……這樣吧,朝這裡去,先到‘牛家窪’住下再說……” 項真問道:“牛家窪,那是個什麼地方?” 金木笑笑道:“是個小村子,在兩座山的夾縫裡,約模有百多戶人家,差不多都是種田的莊稼人,淳樸而簡單;我在五六年前去過一次,那裡風光秀麗清幽,而且下會有江湖中人雜處,卻是個養傷的好所在!” 有些困乏的籲了口氣,項真道:“尚有多遠呢?” 金木心裡琢磨了一下,道:“不出三十裡地,我們走快一點,兩個來時辰該可以到了。” 這兩個來時辰,聽在項真耳中卻是沉甸甸的,三十裡地又是何其難熬,可是,一口氣挺著他,江湖上的硬骨頭架著他,便是再艱辛,再難熬,也只好走上去了…… 兩座山夾著這片小小的村落,一條水繞著村側蜿蜒流出,村首村尾都植有一片淡白粉紅的梅林,百十間竹屋茅舍,乾乾淨淨的小路幾條,這便是“牛家窪”了,帶著三分脫塵之概,不染一丁點人間煙火,唔,是個好地方。 有一個來月了,住在村尾梅林邊的一棟茅舍裡,只費了五錢銀子的代價,項真等六個人卻過了一段極端平靜,安詳而又清新的生活。 鮮美的空氣與幽雅的梅香,隱約的雲霧與聳立的高山,加上幾抹雪,幾縷雲,一片風,一灣水,還有住在村子裡一位業已七旬,醫木精嫻的老人家,項真等人的大小傷勢痊癒得很快,就這三十來天的功夫,非但金木與羅柴等人的浮傷都已完全治好,連項真那麼重的劍傷也都已收了口,看情形,再得調養三五天就可以行動如常,和以前一樣了。 在一株生著白梅的古樹下,項真正悠閒的坐著,他的發上、肩上,落了幾片皎潔的花瓣,地下有薄薄的積雪,空氣在寒冷中飄浮著縷縷淡雅的幽香,項真雙目迷濛的眺望著遠山,而遠山隱遙渺蘊於雲霧之中,雲霧輕輕,宛似羅紗,那麼裊裊的浮沉著,有一股迷幻的美,令人心神兒都在不自覺的微帶著幾分醉意了。 項真已換上了一襲新的黃袍,那黃,黃得柔和而爾雅,有閃閃的絲光,像一張含笑的,善意的面孔,很有文質彬彬的書卷氣息,襯托得項真越發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俊俏灑逸得似神仙中人。 緩緩地,飛翼金木負著手自梅林中行出,他看到項真的側影時不禁怔窒住了,好一陣,他才籲了口氣緩緩的道:“項老弟……” 項真平靜的轉過臉來,朝金木淡淡一笑,站起身道:“金尊主起得好早啊!” 金木輕笑著道:“不早了,老大已在林中徜徉了好一會;想不到賢弟台卻起得更早哩,呵呵呵……” 項真指著他方才坐過的一方青石塊笑道:“此間空氣清新潔淨,加以梅香如縷,吸吐幾次心神俱爽,靈台清澄,早膳之時也足可吃下三大碗飯……” 金木哈哈一笑,走過來與項真並肩坐下。 “老弟,這牛家窪真是個好地方吧?” 項真頷首道:“確實不錯,尤其村首村尾這兩片梅林,更是平添無限清幽脫俗之氣;看梅樹結凜斑斑,枝幹挺虯,只怕這兩片梅林也有數十年的光陰了!……” 摸摸下頷,金木道:“正是,據葛老先生相告,兩片梅林俱已植下近六十年多了……” 項真道:“那葛老先生年登七旬,卻是精神矍鑠,體魄強健,真是鶴發童顏,長壽之像,而他那幾手醫術,卻更令人敬佩哩。” 金木道:“要不是他老先生,咱們這一身大小之傷恐怕有得麻煩的,這位老先生診治起來不但仔細而且和氣,關懷慈祥之情流露無遺,老夫看他談吐亦極不俗,帶著點悠然出世的味道。” 項真笑笑道:“難怪他除了酌收藥料所需外別的多一分也不肯要,紅鬍子厲兄為了此事還和他爭得青筋暴露呢!” 點點頭,金木忽然沉默下來,一雙眼睛也蒙上了淡淡的秋鬱,他遙注著遠山,若有所思的輕囑了一聲。 項真扯了黃袍的前襟,道:“尊主可是記憶碑石山上失蹤之人?” 飛翼金木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老夫更不知道該如何回去向掌門人交待,已過了一個多月了,在這裡幾乎已與外地隔絕,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演變成了什麼樣子。” 頓了頓,金木又道:“日子過得悠閒,可是心裡卻似油煎,欸!” 項真抿抿嘴唇,道:“金尊主,以你推測,貴派掌門人如果得到消息,知道貴派此次征討黑手黨失敗之事,他會做什麼處置?” 金木肯定的道:“掌門人將會立即發兵攻討黑手黨,而且,傾力而出!” 沉吟了片刻,項真又道:“毫無反顧麼?” 金木斷然道:“正是!” 點點頭,項真道:“貴派一共可是有六門一堂?” 金木凝重的道:“不錯,六門乃‘飛’‘獅’‘鐵’‘衛’‘血’‘捧’等六門,一堂便是‘藍箭堂’,另外還有“一個總堂,總堂便直轄這六門一堂,總堂設大護主,大護主的地位相當於六門一堂的首座……” 想了想,項真道:“六門一堂的排序可是按著高下來的?” 金木道:“是的,最高為“飛字門”,最低為‘莽字門’,但這只是表面上的排列而已,大祗是依各門首要在派中的年齡輩份來敘定,其實分工示職,各有所理,也談不上什麼高低之分了…… 說到這裡,金木又補充道:“至於藍箭堂,則直接聽命于掌門人,排序不在六門之內,因為藍箭堂的事情較為特殊繁重……” 項真沉默了一會,道:“如此說來,貴派便是損失了‘鐵’‘衛’‘血’三門的精英,光只其餘三門一堂,力量也不可輕視了……” 金木豪意頓升,他狂笑的道:“說得不錯,‘鐵’‘衛’‘血’三門只佔無雙派總合力量的一小半,無雙派尚有大部人馬未曾出動,老夫不敢說無雙派全力所指有撼天之能,至少挾雷霆之威則毫未誇言!” 項真點頭道:“九仞山下大草原的無雙派盛名早揚關外,白山黑水之間凡有金環白衣飄拂之處,無不見貴派之赫赫雄風,這些,在下耳聞久矣。” 金木受用十分的道:“所以老夫雖然此次殺羽而歸,信心卻毫未喪失,只待金環白衣再自大草原飄到,老夫必率身邊之人揚刀跨馬重返碑石山!” 項真清啟的眸子對著飛翼金木,好一陣,他低沉的道:“金尊主,在下有數點獻議,不知可說不可!” 金木微微一凜,正色道:“請!老夫洗耳恭聽。” 舐舐嘴唇,項真道:“其一,吾等居住在此偏鄉僻野,與外界毫無消息相通,貴派援兵何時可達?其二,這一月多以來,黑手黨的情況如何?譬如說,他們是否已在毀莊之後全數轉移?曾否再擴充人馬募求死士?有沒有向其他幫派同道求援?是否又布下了什麼歹毒詭計等,要知道,黑手黨同樣明白貴派在大草原尚有不可輕侮之力;其三,貴派若大舉前來,勢必驚動關內外之武林同道,大草原防務空虛,江湖中人心叵測,貴派根據之地會不會有人窺佔?這些,都是應該事先顧慮到的,否則,只是一時之勇而有所失閃,就是大大的不智之舉了!” 飛翼金木聽得冷汁隱冒,他吶吶地道:“有理!唔,有理,老夫一時卻未想到這些…… 但現在時間已過了這麼久,又如何來得及通知大草原呢?” 項真胸有成竹的一笑,道:“這卻無妨,貴派本身防守方面,在下想貴派掌門人及一幹首座必已顧及,主要卻是一二兩項,這一二兩項便要我們多多為力了。” 金木忙道:“那麼,該如何去辦呢?” 項真灑脫的一拋衣袖,起身道:“在下義不容辭!” 金木急忙手亂搖,道:“不行,老弟舊創未愈,元氣未復,怎好又勞使賢弟奔波?老夫看,還是遺羅柴或厲鵬跑幾趟吧!” 笑了笑,項真道:“事到如今,在下也無庸客套了,金尊主,說老實話,無論在武功上,應變上,行事上,在下自付較之羅、厲二位兄台要強上一籌,在下親去,當不至於有所失算!” 怔了怔,金木有些不安的道:“那麼!老夫便陪著賢弟豐卜一遭……” 搖搖頭,項真道:“此非鬥力之事,人多並無益處,況且尊主尚須暫時坐鎮,準備應變,在下一有消息,當即回程通報……” 金木聞言之下,無可奈何的道:“既是如此老夫便重托項兄了,只不知項兄何時起程,目的地為何?” 項真一笑道:“此即動身先上碑石山!” 金木急道:“但……但老弟你尚未進朝食……” 黃袍一擺,絲光閃閃,項真旋飛而出,人在空中,笑聲搖曳遠去。 “受人重托,哪有心思記掛吃喝?金尊主,再會了!……” ------------- |
第30章 血腥林外 起血腥
積著皚皚白雪的荒野,急速向項真的身後退去,他提著一口精純而蓬勃的真氣,像一抹橫過天際的流星曳尾,那麼輕巧而又快捷無匹的奔掠飛馳著,於是,路程便一大段一大段被他拋下去了…… 沒有用盡全力,但項真奔躍中的速度已是駭人聽聞,只見淡淡的一條影子凌虛而過,而那條影子卻已到了目力所及之外,驚鴻一瞥,驚鴻已渺。 逐漸的,碑石山又接近了,項真已經過了那片陵脊後的蘆葦叢,已經過了當時援救“兩個半”出困的荒地,現在,遠遠的,前面一片松柏林子已映入視線,看見了松柏林子,襲擊黑手黨的那個夜晚各般情景又在目前,鼻子裡,又似嗅到了隱隱的血腥氣息…… 一口氣在四肢百骸中呼呼流轉。項真雙臂一張,身形拔空而起,在空中一個美妙的轉折,人已斜斜落到了十大之外! 俊美的面龐上沒有一絲吃力喘迫的表情,他腳尖甫始沾地,方侍再起,遠處,一個清朗沉潤的喝彩聲已突地傳來! “好一手‘分爪攀雲’的功夫!” “刷”的一聲,項真將身形就地猝旋,目光瞥處,已看見那片松柏林子之外正有一個三句左右,文士打扮的俊雅人物在向自己頷首微笑! 那人,一身青色軟緞子夾袍,上面繡著銀白壽字團,腳上一雙粉底鞋,頭札一方青綢文士中,中上齊額綴著一塊翠玉,他自如星,眉入鬢,方嘴隆準,也一副堂皇威武相貌,最難得的,卻是在此人那堂皇威武的相貌裡另外流露著一片無可言喻的詢詢儒雅之氣! 項真停住了去勢,雙目淡漠的注視著突然出現的怪客,於是,那人向前走了幾步,長身一揖道:“鄲州荊忍貿貿然來,敢問兄台高性?” 有一絲疑惑自項真心頭掠過,他表面上卻仍然沉靜如恆的回札道:“陌路之上,相見浮如不見,兄台何庸間姓攀名?” 那自稱荊忍的文士微微一笑,道:“兄台,便是不願賜告名諱,在下也多少猜到一些,兄台如果不嫌在下冒夫,在下想能道出。”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道:“素昧生平,兄台如何知曉在下名姓?” 那荊忍搖搖頭,深沉的道:“未見人卻見影,普天之下,能夠如此精熟施展‘龍翔大八式’輕身之術的人,恐怕除了兄台之外,不做第二之想了。” 眨眨眼,項真道:“如此說來,兄台亦是行家了?” 荊忍笑道:“項兄之前,在下豈敢貽笑方家?” 忽地,項真神色一沉,冷冷地道:“此地何地?” 荊忍平靜的道:“不知項兄何來此問?” 項真蕭煞的道:“荒野枯林之外,兄台孤身在此,且攔路搭訕,只怕兄台並非只是想結識我黃龍項真吧?” 荊忍安詳的道:“那麼,項兄之見,在下又是如何具心呢!” 項真冷然道:“只怕兄台與黑手黨及赤衫隊有著牽連吧?” 荊忍聞言之下似是微感一怔,一怔之後隨即輕蔑的笑了起來:“黑手黨,赤衫隊?項兄,你未免消息不夠靈通了,不錯,一月之前黑手黨的老巢是在前面不遠的碑石山上,但是,如今卻早已舉眾遷去他方,在下若與他們有著牽連,還孤單一人在此做甚,莫非在下尚貪戀此地淒苦蒼涼之荒地僻野風光麼?項兄明人,此番卻謬矣。” 咬咬嘴唇,項真道:“便算如此,兄台既非在此觀賞景致,又有何為?” 微笑著凝望著項真,荊忍道:“無他,只是應一舊約耳。” 項真朝四遭環視了一遍,沒有再說什麼,荊忍又深沉的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緩緩地道:“項兄想知道此約之內容麼?” 項真微微搖頭,道:“萍水相逢,何能深攀?不過,依在下之判,無非是些生死之會罷了。” 荊忍大大驚異了,他欽服的道:“好個神算活判,只是不知項兄如何知道在下於此乃是等候一個涉死之會!” 項真淡淡的道:“兄台目光如電,神采奕奕,但卻隱含悵悵。形色灑脫,氣韻飄然但卻宛似大過渺淡。” 荊忍急道:“此言怎解?” 笑了笑,項真道:“兄台之神情總括來說,便是一個了無牽掛,準備解脫之人的坦蕩神情,但是,看兄台形貌,不僅英俊挺逸,更是蕭灑倜儻,大千世界裡,正該有一番做為才對,不應是這般悵悵然的拋卻萬物之狀。” 荊忍沉默了片刻,感嘆的道:“人曰黃龍厲害,今番我‘金雷手’嘗試!” “金雷手”三個字甫始進入項真耳中,便仿佛有三記沉雷響了三下,項真驚異的道: “金雷手?” 荊忍苦澀的一笑,道:“不敢。” 身子一轉,項真踱前兩步,漫吟道:“金雷手,金雷手,霹靂蛇火撼鄲州?” 荊忍意味深長的笑了,他低沉地道:“萬萬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黃龍項真也知道這凡句粗俗的歌謠,倒是止項兄見笑了。” 項真注視著荊忍良久,悠然道:“只知金雷手,不曉荊忍兄,兄台稱號太大,倒反而將本名淹沒了,荊兄,項真幸會。” 荊忍微微抱拳道:“不敢,荊忍幸會才是。” 沉吟了一會,項真道:“敢間約會之人是誰?” 荊忍但摯的道:“項兄久闖江湖,不知曾否聽過,‘十臂君子’之名?” 項真入鬢的眉毛一皺,低低地道:“荊兄說的是‘千騎盟’的‘十臂君子’西門朝午?” 點點頭,荊忍道:“不錯,正是此人。” 又踱了兩步,項真道:“在下與西門朝午有過兩面之雅,此入豪邁粗曠,不拘小節,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武林狂士,荊兄如何與他結下怨仇?” 略一猶豫,荊忍但白的道:“說來簡單,西門朝午‘千騎盟’的人夜入鄲州向一家與在下素識的巨戶尋仇,這家巨戶遣人至在下處求援,因而在下伸手管了這樁事,‘千騎盟’的尋仇者鎩羽而歸之後,西門朝午當即著人執來他的‘紅眼箭’,要在下退出此事之外,但是,在下無論在道義為人,或聲譽上講,勢皆無法就此收手,因此西門朝午便約下了今日之會。” 項真皺了皺眉頭道:“荊兄在鄲州伸手管事之際,曾否傷了他千騎盟的人?” 荊忍無奈的一笑,道:“俗曰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當時他們氣勢洶洶,人多兵眾,豈會輕易收手?” 項真道:“那麼,荊兄傷了他們的人了?” 荊忍頷首道:“當時打傷了他們一十七人。” 笑了笑,項真道:“現在,西門朝午約你來此,是怎麼個打法?以一對一呢,還是不拘形式至死方休?” 荊忍沉重的道:“以一對一,至死方休。” 籲了口氣,項真道:“老實說,當今武林之中,荊兄與西門朝午俱是鼎足之流,名望聲威之隆堪稱 赫,二位如若搏命相鬥,兩敗俱傷之局乃可想見;二位皆是霸主之才,又何苦為了一口氣而互毀基業名聲?” 荊忍又苦笑了一下,道:“在下亦深知西門朝午不易相與,這一戰下來,只怕彼此都討不了好,是而在下於啟行之前井擋一切,交詩後事,以便準備傾力一搏……事已至今,項兄之言雖則有理,卻已不及了。” 項真又走前了幾步,正待開口說話,背後,一陣有如擂鼓的急劇馬蹄聲已那麼凌厲而猛烈的傳了過來! 深沉而儒雅的荊忍有一絲極難察覺的緊張之色溢於眉宇,他沉緩的道:“來了,西門朝午!” 灑脫地,項真的黃袍擺了個優美的角度,他轉過身去,嗯,白色的原野之中,奔來了一匹白色的駿馬,白色的馬鞍上,坐著一個白色的人! 只是單人單騎,沒有隨從,沒有一個幫手;那匹神駿的似白馬以驚人的快速急切移近,馬上騎士的面容逐漸清晰,那是一張清 而蒼白的面孔,濃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薄削的嘴唇,右頰上,尚有一道寸許長短諸紅色的疤痕,還有那一雙眼,凌厲得怕人! 項真淡淡閃閃的一笑,不錯,久違了,千騎盟的舵把子,江湖道上名震遐邇的大享 “十臂君子”西門朝午! 荊忍湊近一笑,低沉地道:“好灑脫!” 項真朝前面迎一步,也壓著嗓子道:“二位是一時瑜亮,輜珠並較!” ------------- |
第31章 大義釋怨 手聯手
白馬的鬃毛飛揚著;鼻孔中噴著霧氣,緩緩地,馬兒的奔速慢了下來,馬上騎士的目光冷峭的往這邊投注著,隔著尚有五丈,馬兒已停住了腳步,那金馬白衣的鷲猛人物已騙腿飄然下馬。 金雷手荊忍卓立不動,雙手背負幹後,神色深沉而鎮定,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雍容氣度! 白衣人下了馬,陰沉的瞧著荊忍,語聲冷厲的道: “荊忍,卻不知道你還有幾個幫手?” 荊忍一拂衣袖,低沉的道: “只得在下一人,西門當家,你休要走了眼!” 帶著三分輕蔑意味的一笑,白衣人斜陰了一側的項真一眼,這一眼卻覺得有些面善,他趕忙仔細望去,又行了好幾步,驀地脫口大叫:“黃龍!” 項真微微一揖,笑著道: “久違了,多年下見,在下還以為西門當家不識得了……” 白衣人急急走前兩步,雙手緊握著項真的手,興奮的道: “該死該死,兄弟因為有事在身,一時未曾注意,怠慢之處,尚祈項兄包涵,有五年多了吧?這五年多來項兄卻令兄弟好想,項兄非但未見老大,反而更形英俊朗潤了! 項真笑了笑,道: “西門當家謬譽了,這一千五六百個日子卻也過得艱辛。漫長時光,又如何下催人老呢?” 白衣人 西門朝午哈哈大笑道: “那麼說來,項兄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若你還說老,兄弟我下就等著挺屍了麼?哈哈哈……” 咬咬嘴唇,項真壓低了嗓門道: “那邊我金雷手荊兄,可要在下引見一番?” 西問朝午神色一沉,又立即堆下笑容:“下敢相煩項兄,兄弟與荊大俠客是老交情了。” 項真搖搖頭,道: “看情形,當家的似是與荊兄不大愉快?” 西閃朝午哼了一聲,恨恨的道: “這就是與他算賬來的!” 眉梢子一場,項真道: “當家的可知兩虎相鬥的下場麼?” 西門朝午咬著牙道: “便是拼掉這副臭皮囊,兄弟我也不能咽下這口鳥氣!” 略一沉吟,項真道: “在下適逢其會,恰好在此時此地與二位大名鼎鼎的當家相見,可以請當家的給在下一個薄面,先談談再動手麼?” 猶豫了一下,西門朝午道: “兄弟沒有意見,只是請項兄問問那姓荊的!” 數步之外的荊忍沉沉一笑,道: “在下自是贊同,你我之事早晚也得解決,不爭這區區時光。” 項真笑道: “如此正好,大家可以在未動三昧真火之前先聊聊別情,否則,一打起來就沒有韻味了,是麼?” 兩個相對著勉強笑了一下,項真仰頭看看天色,緩緩地道: “西門當家,閣下與荊兄所結之怨,在下已聽荊兄大略示明,當然,在江湖上混,爭的便是一口氣。不過,卻也要看這口氣值下值爭,更要看看爭這口氣的代價是什麼?” 西門朝午與荊忍都沒有講話,項真又道: “比如二位,在下若是以為弟的身份,不論在哪一方面都相差甚遠,實不敢斗膽厚顏自充調人……” 荊忍與西門朝午連忙道: “項兄太謙了……” 項真淡淡閒閒的一笑:道: “非謙也,實在怕二位不賞這個臉,若萬一給個釘子予在下碰,在下這黃龍的旗號也就砸啦!” 西門朝午急道: “怎會下買項兄的面子?兄弟素來仰慕項兄……” 荊忍也忙著道: “項兄大客氣,凡是項兄交待的事在下哪有不遵辦之理?” 忽地,兩個人都同時住了口,他們驀然想起在此時此他說這些話,似乎味道不大對勁,但是,項真卻已抓住這個要緊的節骨眼,清朗的一笑道: “既蒙二位如此看重,在下若不說幾句話,便是顯得也太幸災樂禍,二位,俗語有雲,冤家宜解不宜結,又說,英雄不打不相識,再曰惺惺惜惺惺,好漢重好漢;二位之爭麼,不過也是在一個‘氣’字,西門當家是恨荊兄伸手管事,荊兄是怨西門當家不給面子,說穿了實在都系在一口氣上,為了這口不值得爭的氣,二位卻要以性命相搏,這未免是大大的不智,試想西門當家白手創立千騎盟,流血流汗,費了多少心血才掙得如今的局面?若是西門當家為此而有失閃,非但一世英名付諸流水,便是半生基業也隨著瓦解,而荊兄,在鄲州可稱一塊天,如果今日栽了,這一塊天塌下來不說,異日鄲州一地受了委屈還有誰能出來撐腰露臉?鄲州的靈氣亦就此蕩然無存,還有,荊兄的家人弟子又靠誰來照顧安排?二位尚請思之再思,慮之再慮才是。” 懇切而真摯的講了這些話,項真微微垂下眼簾,自眼角中,他看見兩人相對著都陷入沉思,兩個人的兩隻手也在不自覺的搓揉著,過了好一陣,項真輕輕咳了一聲,低沉的道: “在下願以本身的名聲來擔保二位的棄嫌修好,願以待至友的情感來同時奉侍二位,如果,二位以為在下尚值一顧的話。” 兩個人猶豫了好一會,西門朝午尚有些不甘的道:“項兄,項兄說得有理,只是……只是兄弟我的手下有十幾個人在姓荊的那裡吃了虧,兄弟若就此回去,實在不好交待……” 項真點點頭,道:“當家的顧慮極是,但如果當家的回去親自向他們曉以大義,明以利害,再由荊兄負責全部醫藥賠償呢,這樣,是否便可以交待過去了?” 說著,項真側臉向一邊的荊忍道:“在下代為做主,荊兄可以認下去麼?” 荊忍有些尷尬的一笑,道:“當然。” 西門朝午搓著手,吶吶道:“不過……哦……只是,不過……” 項真踏前一步,懇切的道:“大約是當家的尚信不過在下了?” 呆了一呆,西門朝午猛一跺腳,道:“罷了,罷了,誰叫已弟今日遇著項兄?” 項真緊接著道:“如此,當家的與荊兄答允將此事一筆勾了?” 西門朝午無可奈何的道:“若非如此,項兄豈肯罷休?” 項真微微一笑,接問荊忍:“荊兄意下如何!” 荊忍笑道:“自然沒有異議!” “那麼。”項真一手拉著西門朝午,一手扯過荊忍,欣慰的笑道:“來個小小的親善表示,二位握手言和吧!” 兩個相對著窘迫十分,卻又不得不伸出手來,就在這種微妙而奇異的情景下握住了手,而且,下自覺的握得很緊。 一場戾氣就如此消除了,輕鬆而愉快,兩個原要以技相博的武林大豪。轉瞬間已成了朋友,或者這“朋友”需要再以時間來培養彼此問的情感,但總之有了良好的培養情感的開端,不是麼,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項真豪爽的大笑道:“二位能如此的賞臉,我項真將永銘心內,在此,多謝了!” 於是,西問朝午與荊忍也愉快的笑了起來,西門朝午道:“項兄,今日我們兩個老江湖卻被你耍了個不亦樂乎,該罰!” 項真拱手道:“當然,在下自是認同,不過,在下卻是出以至誠,可以瀝血為誓,證明在下是如何希望二位和好棄隙!” 金雷手荊忍躬身長揖道:“項兄,今日之賜,我荊忍刻骨鏤心!” 項真急忙避開,笑道:“快莫如此客套,二位俱是一時英才,任誰也不會願見二位中哪一個有所損折!” 西問朝午高興的道:“項兄,離此十裡向西行,有一個荒忖,荒村有家野店,那家野店有幾手帶勁的臘味,便由項兄作東,罰你一場如何?” 項真笑道:“心甘情願,便請當家的引路前導!” 豪邁的一笑,西門朝午雪白的長衫一拂,轉身行向坐騎,金雷手荊忍撮起嘴唇,發出一連串尖銳而又悠揚的 哨,於是,林子里傳來一陣高昂奮激的馬嘶聲,嘶聲清亮而勁烈,有如尤吟于九天,隨著嘶叫聲,一匹高大神駿似的花斑馬如風似的卷了出來,這匹花斑馬頭大腿細、驅體肌紋細齊,形態均勻,青白的毛色交雜而生,油光明亮,它昂著頭,揚著蹄,就像浮沉在雲霧中一樣來到荊忍的身邊。 項真一見之下,便忍不住脫口贊道:“好馬!” 荊忍愛惜的撫摸著馬兒微帶灰色的鬃毛,那喜悅的模樣,就宛如在撫摸著他自己的孩子,“這匹馬叫‘角杵’,乃極西血澤地域所產的異種,此馬先沮,相傳是血澤地域聽角龍與斑糜相交所生,性暴烈卻忠耿,不認二主,且力大無窮,奔行起來其炔如風,捷如雷電,日行五百里毫無艱澀……” 項真笑著道:“為什麼叫它‘角杵’呢?” 荊忍低沉的道:“便信傳說,‘角龍’為其遠祖,而它力沉勁猛,衝擊之下有如鐵杵撼山,威烈無比,故而合稱為‘角杵’!” 那邊,西門朝午摸著下巴凝注良久,感嘆著道:“荊兄,你這乘坐騎,較兄弟的這匹‘白雲兒’似是又強了一等……” 荊忍微微躬身,道:“哪裡,在下之馬雖然靈異,而西門當家的神駒卻更為矯健,提起‘白雲兒’,江湖道上的朋友誰也知道那是‘千騎盟’的象徵呢……” 西門朝午受目的大笑道:“罷了罷了,咱們兩個的代步馬兒實在都不算差,有這頭畜生在,可也真能幫不少忙……” 笑了笑,項真道:“一陣風,一陣雨,白雲兒到了什麼地方不是聲威遠揚赫赫懾人?” 西門朝午咧咧嘴巴,笑道:“項兄休要調侃於我……對了,項兄沒有坐騎麼?” 項真搖搖頭,道:“那似當家的屬下有‘千騎’?在下是天生的勞碌命,奈何?” 荊忍道:“既是如此,請項兄與在下同乘一騎。” 項真一笑道:“正想試試荊兄這匹神駒的腳力!” 一招手,西門朝午翻身上馬,回頭笑道:“項兄,你的利口利舌,與你的快掌一樣出名,兄弟鬥不過你,只好走在前面避鋒頭了。” 說著話,他雙腿微微一夾,胯下那匹白雪似的健馬驀而仰頭,像似一朵雪那樣灑逸輕靈的奔了出去,直往荒野的那一邊。 翻手拍鞍,金雷手荊忍飄然上馬,潑刺刺,掠過項真身邊,項真抿唇一笑,準確無比的剛好躍坐在荊忍的身後。 “白雲兒”這時已在二十丈之外,荊忍一言不發,伸手在“角杵”的頭頂輕拍一下,這匹青白色的花斑馬已放開四蹄狂追而上,周遭的景物急速後退,風聲呼呼在耳邊打著轉於。 大地的距離宛如在怪異的收縮,令人生起一忡迷幻的錯覺,覺得好像馭著雲霧追逐著無際的遙遠,而遙遠卻又那麼快的在呼呼的風聲裡變為過去;無數個遙遠,無數個過去,於是,路,就這麼走完了,仿佛只有一霎! 三尺之隔的西門朝午白衣白絞飄起,他左手圍在嘴上,大聲叫道:“今天不是比馬賽快的時候,前面拐個彎就到了那荒村啦!” 金雷手荊忍微微放慢了馬匹的速度,一笑道:“十裡之程,卻好生快……” 西門朝午拉開嗓子道:“稍停得痛痛快快的吃喝一頓,這一奔一跑,至少把肚皮抖空了三寸下去!” 項真淡淡閒閒的笑笑,兩匹駿馬已沿著這條婉蜒在野地裡寬不盈丈的土路直奔而下,轉過一片林子,前面,倚著一座半大小山,百十來戶茅舍竹棚湊合成的那片村子已然在望。 這麼遠,已經可以看見村頭一家茅屋挑出一張顏色殘剩的青布酒幌,西門朝午一馬當先搶了前去,馬兒在那酒店外面凌空斜了個轉子打住了奔勢,尚未停穩,西門朝午已翻身下馬:“掌櫃的,迎客來!” 隨著聲音,一個年約四旬,長得白白淨淨的中年漢於已滿面堆笑的迎了出來,項真與荊忍亦已趕到,他們各自將坐騎拴在酒店門前的橫欄上,已在掌櫃的躬身哈腰之下進入店中。 店裡是這茅舍的正間,幾張斑竹桌椅,壁上一副絲繡百荷圖,牆角堆排著幾大缸酒,就是如此而已,簡單之外,更透著清爽。 三個人挑了一張桌面坐下,西門朝午一口氣要了五六樣臘味,五斤白乾,掌櫃的忙著張羅去了,西門朝午一抹臉上的汗,語聲宏烈的道:“這位老闆別看他住在這荒村,又只開了個野店,卻是個秀才出身,很有一肚子墨水哩!” 荊忍搭訕著道:“難怪看去文質彬彬,很有幾分書卷之氣……” 西門朝午豁然一笑,又轉對項真道:“項兄,昔日洛陽一見,至今已有四五個年頭了,你卻怎的有此雅興忽然跑到這個地方來?” 項真目光半垂低低的道:“為了替一幫朋友辦件事。” 微微一怔,西門朝午卻反應迅速的道:“可是與黑手黨有關?” 項真有些奇怪的道:“當家的如何知道?” 咧唇一笑,西門朝午道:“江湖流傳最是快捷,有如春風傳訊,一去千里;黑手黨近日與無雙派拼戰碑石山,雖然聞說坑了無雙派,但他們自己也弄了個焦頭爛額,狼狽不堪,道上消息,最近以這件最為人辣,項兄又恰巧至此,不是與黑手黨有關又是什麼?” 金雷手荊忍在旁亦關切的道:“據在下想,項兄果是如此了?” 項真微微點頭,荊忍又道:“而且,看情形項兄與黑手黨又是對立的?” 望著桌面沉默了片刻,項真道:“不錯。” 西門朝午睜大了眼,低低地道:“那麼項兄此次出來,是為了無雙派了?” “正是!”項真但然道:“碑石山之戰,無雙派三門人馬完全折掉,十三名好手如今只有五個人安在,其餘的除了有一名證實已死之外,尚有七八個不知消息,三百名弟子至今亦未見一個突圍;此番出來,在下便是探聽這些失蹤之人的下落。” 荊忍急道:“但是黑手黨已于月前舉眾遷移,碑石山十二拐只見頹瓦殘垣,一片焦土,除了增加新墳數片之外,可說生畜皆不見一只……” 項真瞧著荊忍,悲切的道:“此事在下早就想要請教荊兄,不知荊兄可願賜告?” 荊忍忙道:“當然,在下只怕言有不詳不盡之處,豈會稍有隱諱?” 就在桌面上一抱拳,項真道:“如此多謝,荊兄是否知道黑手黨遷往何處?兩河左近是他們辛苦闖下的地盤,在下想,他們不會就此放棄,另往他處再創江山吧?” 荊忍頜首道:“說得正是,在下於前日曾聞及道上友人提及,說是黑手黨已遷往離此三百里之外的‘大河鎮’上,‘大河鎮’‘抱虎莊’乃赤衫隊焦雄的老巢!” 猛一拍掌,項真道:“可不是,無雙派在碑石山之戰,赤衫隊亦曾遣人參與!” 伸出小指頭搔搔鼻孔,西門朝午接嘴道:“焦雄與黑手黨是老交情了,這卻正合道理,大河鎮的‘黑髯公’是焦雄的於老子,他們一向沆瀣一氣,朋比為奸,黑手黨的殘餘人馬這一到,大河鎮就更熱鬧了,那還不翻了天!” 項真沉思了一會,遲疑的道:“黑髯公?他是誰?” 西門朝午奇道:“項兄連這個老色魔都不曉得?” 搖搖頭,項真道:“耳生得很?”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壓低了嗓門:“與‘抱虎莊,遙遙相對,有一片連三巨宅,那片巨宅,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富商王侯的府第,而就是這位‘黑髯公’的家院,這位仁兄年愈七旬,卻有妻妾侍婢百人,夜夜笙歌,晚晚荒淫,真是個春色無邊的百花大會;但是,老先生卻練就了一身嚇人的功夫,加上爪牙眾多,護衛如雲,大河鎮就成了他的小天下,他那宅院也變成阿房宮啦……” 荊忍笑了一笑,道:“黑髯公住的地方叫‘如意府’?” 項真“嗯”了一聲,道:“老先生大約真是十分如意,人到老來猶能享此齊天艷福,敢說不如意麼!” 豁然大笑,西門朝午道:“好小子,只道黃龍項真冷面冰心,性如嚴霜,卻不知道說起後來也是這般俏皮哩!” 說到這裡,西門朝午又正色道:“不過,黑髯公卻的確是個硬把子,在武林中輩份亦極高,論起來比我們都早了一輩還多,他的‘長掛掌圈九式’與‘傾河氣,至今猶為掌法與內家功力中的統治,尚沒有人討得便宜去……” 項真沉吟著道:“這倒沒有什麼,至多豁上一命也就是了,怕是怕的豁出去還解決不了問題……有此人助紂為虐,總是辣手……” 這時,那白淨的秀才掌櫃已目一個大竹盤將酒菜端上,擺好後,他哈著腰道:“西門爺,你老嘗嘗看,這是昨天打到的野兔,諾,那一盤是小店精製的鹿脯,這邊的是炸麻雀,嫩得很哪,大冷天可真叫難找……” 西門朝午哈哈笑道:“秀才,你少來這一套,爺們的銀子出手大不大方,全看你這些菜餚上的功夫下得夠不夠深,光光說是不成的!” 掌櫃的笑著連連躬身退了下去,西門朝午為各人面前斟了酒,舉杯道:“來,為幸會項兄幹一杯!” 三人仰首盡了杯底酒,項真再為注滿,他笑著道:”更為二位修好棄嫌十一杯!” 於是,三人大笑著又幹了,西門朝午長長籲了一口氣,舐著唇道:“好酒,又醇又烈,又香又厚,來,咱們哥三個再幹十杯!” 三個人原都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此刻提上了興頭,一連各自飲了十杯,西門朝午夾起一塊鹿脯放進口中嚼著,邊唔唔地道:“好,好,香嫩極了,再加上味道足……項已,稍停忖銀子可得多給上些……… 項真笑笑輕吩了口酒,緩緩地道:“當家的,你的手下多,眼線廣,可知道無雙派近日有什麼動靜麼?” 西門朝午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思索著搖搖頭道:“項兄是指大草原無雙派其他的人馬麼?好像沒有什麼動靜,兄弟從來沒聽人提過,荊兄可曾聞及?” 荊忍也搖頭道:“沒有,就算消息傳得快,到大草原也要個把月二十大的,便算大草原得到消息即時趕來,恐怕也非要大半個月之後才知道了。” 想了想,項真道:“這推斷是否準確?” 略一猶豫,荊忍道:“照常理應是如此,此去關外,路途迢迢,三天五日又豈能到達?” 項真道:“如果無雙派他們盡選好馬,晝夜兼程急趕呢?” 咬著嘴唇盤算了一會,荊忍道:“若是這樣,只怕這幾日就要到達了,就不知他們消息得的早晚……” 大大喝了半杯酒,西門朝午道:“項兄,大草原無雙派的人馬一定會來報復麼?” 項真肯定的道:“一定。” 搓搓手掌,西門朝午低沉地道:”那麼,這又將是一場血戰了,黑手黨上下素性悍野難馴.殘暴成癖,他們再遇無雙派大敵,可說已到達背水一戰之地步。據兄弟所知,黑手黨是決不會逃縮躲讓的,再加上赤衫隊協助,而黑髯公亦恐不會袖手旁觀,如此一來,大河鎮上勢必鋒火燎原,血腥遍染……” 放下竹筷,項真淡淡的道:“江湖上原本如此,若人與人之間皆能棄除七情六欲,則早已太平了!” 西門朝午感嘆的籲了口氣,笑道:“項兄,碑石山之戰,項兄是否亦曾參與?” 抿抿唇,項真道:“是的,而且還傷得不輕!” 荊忍不禁怒形於色,他道:“是黑手黨中哪一個人所為?” 項真灑脫的一笑道:“他們十個大阿哥中的亡個,再加上那晉如塵!” 西門朝午亦怒道:“這老鬼!” 荊忍又道:“不過……聽說晉如塵已經死於非命了?” 舉杯淺飲了一口,項真道:“不錯。” 西問朝午忙問:“是項已宰的?” 項真頷首道:“是的,黑手黨那七個與在下動手的大阿哥也是六死一傷!” 此言一出,眼前兩位名震一時的高手俱不由齊齊怔住。好一陣子,西門朝午才疑惑而吃驚的道:“項兄是說,是說你一人之力所為?” 項真笑笑,道:“大約是吧!” 荊忍亦緊張的道:“連黑手黨血魂堂的首座笑狼俞甫也栽了麼?” 點點頭,項真道:“此人相當難鬥,在下實在僥倖……” 猛的一拍掌,西門朝午道:”好項真,人說黃龍武功之深有如瀚海,心性兇狠像似豺狼,行事之絕宛若鋒刃,兄弟還一直疑信參半,今日見了,果然不差;只是,項兄,你下手也未免太歹毒了一點。” 搖搖頭,項真道:“對敵人仁慈那是待自己殘酷,尤其此等敵人,個個都是為非作歹,心黑手辣的惡徒,下以殺字相懲,異日更不知有多少善良毀於人們手中;西門當家,有的人需要以仁恕渡化,但有的因為積邪已深,以行惡為能事,已無法令他們回返彼岸,那只能用他們自己的血洗清他們的罪了!” 眼前的兩個人卻沉默了一會,荊忍又低聲道:“那麼,如果無雙派與黑手黨再燃戰火,項兄還是要助無雙派的了?” 項真堅定的道:“當然,義無返顧!” 荊忍雙目中倏然現出一片湛瑩瑩的神采,他低沉卻有力的道:“項兄,在下願意供效驅使,略盡棉力!” 顯然是感到意外,項真怔了一怔,緩緩的道:“荊兄……荊兄盛意在下實在感激,但是此事非同小可,異常麻煩,若因此而將荊兄捲入漩渦,則在下心中難安。” 荊忍笑了笑,道:“在下既有此心,便不怕捲入其中,如果項兄不以在下藝業平庸,才疏識淺而見棄,在下便與項兄並肩進退了!” 猶豫了一下,項真輕輕地道:“但是,荊兄為何又甘願冒此大險來助在下?你我雖然一見如故,卻是萍水相逢,荊兄未免大慷慨了……” 含蓄的一笑,荊忍深刻地道:“凡人相交,有百十年而泛泛者,有窮半生之力卻難得一知己,天下雖大,真正可以託心托命的朋友實在少之又少,這不能以相識時的久暫來代表人與人之間的了解與互愛,而在能否正確斷定對方的心性及品德是不是可以完全信賴,其外,還有緣字一個。項兄,你我雖屬神交,但今日初見,在下已經可以清楚認識項兄,閣下正是至情至性重義重仁的難得好友!” 項真沉聲道:“荊兄,你大過譽了……” 忽地,西門朝午怪叫道:“餵,你們兩個老是拉近乎,卻將兄弟我丟在一邊,這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難道說荊兄能助項兄一臂,我姓西門的便夠不上這個格麼?” 項真一笑道:“當家的言重了……” 西門朝午翻翻眼睛,道:“老實說,方才兄弟已想表明效勞之意,只是正在思忖插手之後如何了結之道,卻沒想反叫荊兄先開了口,如此一來,反而顯得我姓西門的縮腦畏尾不敢前去了,現在不管他後果如何,兄弟決定要趟趟這灣混水!” 項真冷靜的一笑,道:“然則,當家的又是何苦?” 西門朝午兩手一攤,道:“只是‘義’字一個罷了,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項兄,江湖上不是人人都頂著這句話麼?” 荊忍趕忙舉杯道:“我們便如此決定了,來,為三心相系乾杯!” 西門朝午仰起脖子幹了。叫道:“怎麼著?項兄還猶猶豫豫,莫不成認為兄弟與荊兄夠不上材料麼?” 項真苦笑道:“豈敢,只是有些受寵若驚……” 大笑,西門朝午大聲道:“哪來這麼多囉嗦,若是你不乾杯,便表示不願我二人相助,換句話說,就是瞧我兩人不起,既是瞧我兩人不起,咱們這朋友也就不用交了!” 咬著唇略一沉吟,項真只好舉杯一口幹了,荊忍愉快的笑道:“對,這才夠交情,項兄義解在下與西門當家之怨,我二人這一點小小的棉力又算得了什麼?” 西門朝午哈哈笑著,豪邁的拍拍項真肩頭,這細微的動作,卻己表露了大多的關切與摯愛,更有著無比的同仇敵愾,連心連膽的薄天之義在默默中傳遞…… ------------- |
第32章 先入虎穴 謀虎子
夕陽的餘暈在西天染上一抹嫣紅,遠近的群山峰巒浮沉在迷迷濛濛的灰藍色暮靄裡,山頂映襯著皚皚的積雪,而積雪卻落在那淒涼得令人嘆息的晚霞之中,大地似籠罩著一層失落的空洞抑鬱,不知要使傍徨的心兒定在那裡才好;周遭都是黯沉沉的氳氤,這氳氤彌盪在冬天黃昏的景致裡,也瀰漫在人們帶著幽戚的意識裡,壅塞多少過往在胸腔;以致看起來那輪血紅的夕陽也淡澀了。 朝“大河鎮”的路上 說是路,未免有些誇張了,這盡是一望無涯的荒地野郊,難以尋得出一條可以正式稱為通路的痕影,便是故舊的車,蹄窪也不可得見,有絲絲枯萎的野草鑽出在重雪之覆蓋之上,露著那一把紛亂而無告的頂子,搖晃著,愁懨忻的,項真等三個人的兩乘騎,就這麼往前面奔了下去。 抖抖衣衫,荊忍輕喟的道: “怕見黃昏,又到黃昏……” 項真仍與他共乘一馬,淡淡一笑,他道: “夕陽似與閒愁約,嗯!” 荊忍半側過面孔,道: “說得好,確是似與閒愁約……” 前面的西門朝午哈哈一笑,回首道: “你們兩個都是武林鼎鼎大名的人物,不想卻俱是酸氣沖天,這一下子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了……” 項真含蓄的笑了笑,道: “此情此景,便是再為愚魯木納之人,也會憑空帶上幾分詩意……” 西門朝午的手指頭輕輕敲了鞍前的硬皮把手,道: “這詩意,只怕到了大河鎮便沒有了,那裡,如果兄弟我猜得不錯,充滿的大約除了血腥便是殺伐!” 笑了笑,項真道: “這原是我們預料中的事,是麼?” 微微撇了撇嘴,荊忍道: “要來的終歸要來,我們原本便沒有打算善了!” 冷冷哼了一聲,西門朝午宏烈的道: “說句老實話,便是他黑手黨再刁狂,赤衫隊再蠻橫,黑髯公再難纏,哼!我千騎盟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項真有些動容的道: “二位如此相助,實令在下感懷……” 西門朝午揉揉麵頰,輕輕一笑:“不要客氣,人之相交,貴交知心而已。” 說著話,兩匹馬的八只鐵蹄在不停的躍飛,不停的邁展;目的地越來越近,而心的連系,情的交流,也越來越密切了。 在轉過了一道彎拐之後,前面已有一片疏落的房舍映入視線,這些房舍零散的築在兩側,而通路,便在中間穿了過去。 低沉地,西門朝午放緩了坐騎的奔速道: “這小村便是‘大河鎮’的前站了,隔這村子約莫三十裡地便可望見那鎮上的大牌坊,晚上摸過去比較合適些。” 項真點頭,道: “那麼,我們在這村子裡先養足精神?” 朝前面望瞭望,荊忍道: “依在下之意,還是不進村子為佳,這裡高大河鎮太近,我們三個人貿然而入,提防洩了消息!” 西門朝午眼睛向兩邊打量了一下,頷首道: “荊兄說得有理,咱們將馬匹斜插過去,就在村頭那邊的林子里歇會兒,大家委屈點,先將就用些於糧充饑,待辦完了正事才補回這一頓來;項真,你卻以為如何?” 兩匹馬都朝旁側的荒地裡馳了進去,馬蹄踏在積雪的地面上帶出沉悶悶的聲音,項真輕輕地道: “當然,只不過二位卻辛苦了。” 西門朝午哧哧一笑,道: “黃龍,你舌似刀!” 項真抿唇一笑,沒有說話,待到雙騎進了林子,西門朝午翻身而下,目光炯然向周遭搜視著,項真也站在地上活動了一會,懶懶地道: “當家的,沒有岔眼的事吧?” 西門朝午搖搖頭,邊向他的“白雲兒”:“沒有;現在咱們就將戰飯先飽餐一頓如何?” 說著話,他已自鞍旁的皮囊內拿出兩個大油紙包來,三把兩把打開,裡麵包著的是四大塊烙餅,兩只油炸整雞,二十個滷蛋,一大塊熟豬腿,將紙包晃了晃,他又伸手入皮囊拿出一把塞了嘴的大錫酒壺,笑著道: “怎麼樣?酒肉俱全了吧?” 項真眨眨眼,道: “這種日子,就需要像當家的這般打算才過得下去,要不,終年奔波再真個餐風飲露,大家不都成了骷髏?” 在西門朝午的哈哈笑聲裡,三個人藉著自林外透進來的微弱餘暉,十分有味的放懷吃喝;淒淒的夕陽映著枯灰的樹幹,映著白慘慘的枝權,似抹上了一層泛著紫暗的鮮血,冷栗得好生硬。 殘餚全在原來的油紙中,西門朝午挖了個洞埋了起來,於是三個人都負著手,靜靜等待著時間的流逝,三個人仿佛都在沉思著什麼,每一張面孔上的神色全是顯得那般凝重而深逢,眉字之間,似打著一個無形的結。 林子里晦黯了下來,變得黑沉沉的,像一層黑色的紗幔在不知不覺中蓋落;又起了風,這風。刮得樹梢子全在呻吟,叫得使人心裡都在發酸。 用右手的拇指與食指彈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西門朝午道: “項兄!可以走了。” 項真低沉的道: “不要騎馬,二位以為如何?” 荊忍忙道: “正是,免得打草驚蛇。” 西門朝午點點頭,用手扯著他“白雲兒”的右耳,俯上嘴唇,低聲向馬兒呢喃起來,荊忍也走向他的“角杵”,輕輕在愛騎頭上拍了三下,又將面頰在馬鼻上摩婆著,兩個人對他們的坐騎,親切得就像自己的兄弟一般,而自古以來,烈士與良駒,便是皆以性命相依啊! 一個回身,西門朝午平著身子飛出,邊低呼道:“上路。” 他的身子凌空,雙肩卻宛如風也似的,看著快要落地,在微微轉身之間,又那麼美妙而準確的自兩株枯樹之中掠了出去,那身法高強極了。 荊忍笑了笑,身形猝的平射躍去,又快又急,寬大的青衣乘風舞起,就似一只馭雲而去的青鶴。 於是,項真也輕飄飄的躍掠出林,三個人並肩奔馳,速度快捷得仿佛橫過天際的三枚流星,剛剛瞥及,卻已失卻蹤影。 衣袂飛舞著,三條身影越過荒地田野、溝渠、陵丘,如此流暢而灑脫的奔掠在天地之間,他們都沒有使出全力,但大地的長度卻似在冥冥中收縮了,這三十裡的路程只是片刻,他們都已經望見了遠處大河鎮明亮的燈火。 西門朝午濃黑的眉毛一場,沉聲道:“二位,可看見大河鎮的燈光照明如鑽。” 荊忍頷首道:“該是他們享受晚筵之時,” 撇撇嘴,項真接口道:“說不定‘如意府’中黑髯公正在大開風流會呢。” 西門朝午哈哈笑道:“若是如此,咱們哥兒使得做不速之客,揩揩油讓這雙招子沾點葷吧……如意府中真如意啊!” 項真與荊忍都耐不住蕪爾,於是,當他們的笑容還余留在唇角,他們的腳步已帶著他們來到大河鎮的鎮上。 這個鎮,約有近兩千來幢房屋,四條大街橫豎相通,街上行人熙來攘往,市景十分熱鬧,店舖的燈光明晃晃的照著,加上由人們製造出來的暄囂聲,越發顯得繁榮嘈雜,猛然一見,倒似來到了大城府的長安啦。 三個人悄然走進了一條巷子,巷子鋪著青石板,好深好長,卻還靜一些,項真低聲間道:“當家的,這裡像是很繁榮呢!” 哼了哼,西門朝午道:“赤衫隊自己大做私貨生意,獨家經營賭館娼門,轉運金砂,又襲斷明暗兩鏢的買賣,而這些全以大河鎮為中心地,各方神聖全朝這裡聚集,又怎樣下繁榮熱鬧?” 項真“哦”了一聲,道:“那麼,官府是幹什麼的?” 嗤了一聲,西門朝午道:“這裡的掌理官兒早就一個頭叩進了青衫隊啦,在這裡,管事的不是官府,是赤衫隊的焦雄!” 荊忍接上道:“大河鎮已形成一個僻處一偶的小天下局面,在這裡,舉凡公私明暗之事,差不多全由赤衫隊做主,派來這裡的官兒怎麼敢招惹他們?便是有心想整頓一番,可是誰也不願意半夜裡腦袋搬家,武林中人大家都抱著‘光棍不擋財路’的心理,又有誰喜歡平白無故的結怨架梁呢?” 西門朝午恨恨的道:“就是這句話了,老實說,兄弟我早就看不慣他們這種連湯帶面一起下肚的作風,可是我千騎盟的生意路子又和他們井水河水互不相犯,想伸手找不出理來;兩河一帶,靠北邊便由青松山莊橫行,南面就被赤衫隊和黑手黨吃定了,每想起,實令人冒火!” 一提到“青松山莊”四字,項真的眸子便冷了下來,他咬咬嘴唇,卻忍住了沒有接話,荊忍點頭道:“青松山莊的主意也打得妙,他們儘量與黑手黨和赤衫隊保持友好,勢力一點也不向這邊伸展,每逢年節,還派人前來致贈禮物,與這兩幫共同慶賀慶賀,藉以維持平和不侵的局面;但依在下推斷,若非黑手黨近遭打擊,只怕他們這鼎足苟安之局也保持下了多久,赤衫隊一直跟著黑手黨的路子走,而黑手黨,從來都是做了皇帝還想成仙的……” 腳底在青石路面上擦了擦,西門朝午道:“我們出去吧!今晚就叫他們嘗嘗成仙的滋味!” 荊忍笑著道:“當然!可是項兄曾與黑手黨和赤衫隊照過面,會下會被他們的人認出來?這卻不得不慮。” 沉吟了一下,項真道:“在下自己留意好了,想不會這麼湊巧。” 三個人略一拾掇,態度悠閒的行出巷子,西門朝午壓著嗓子道:“這大河鎮最是雜亂不過,各路的瘟神都有,誰看誰也全是些混世的大爺,兄弟也想他們不會懷疑……” 故意擺出了副蠻不在乎的味道,三個人大搖大擺的向鬧市中闖去,路上,時時可見橫眉豎目的赤衫大漢與形態驕橫的黑衣惡煞,往來的入群裡,也多是些神色剽悍,言談粗獷的江湖人物;黑話術語滿天飛,叫喊與喧嚷聲亂成一片,這是一個紊亂與橫暴的城鎮,充滿了江湖上恃有的那股子野氣及狂囂。 西門朝午籲了口氣,低聲道:“這簡直成了黑道買賣的集匯之處了,沒有一點顧忌,沒有一點隱諱,就像是正正噹噹的在做生意一樣,真***!” 項真聽到這位名震武林的人物吐出這句“三字經”,不由感到有趣的一笑,輕悄地道: “當家的,你這句口頭禪只怕已憋了很久了吧?” 西門朝午微微一怔,卻也禁下莊哈哈笑了,他正在大笑的當兒.荊忍卻突然一扯他的衣袖,低促的道:“注意……” 項夏目光銳利,甲眼角一瞟,已看到兩個紅衣大漢正站在一個小食攤子旁邊向他們打量,臉上,流露著一股疑惑之色。 依黑的眉毛一桃,西門朝午哼了哼,故意拉開嗓子道:“老荊,你也太過迂了,在這個鳥地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大河鎮嘛,本來就是個王八鬼子賊大家哄起來鬧的所在……” 項真也淡淡一笑,道:“說得是,當家的,赤衫隊不過只是看守門戶罷了,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頭看家狗,沒有什麼好風光的……” 荊忍懂了他們的意思,也插上口道:“話是這麼說,但赤衫隊總是地主,咱們這次那一千斤金砂還得托請他們下牌子派人護送呢,所以咱們行動上還是謹慎一點好,別落下把柄叫人家拿著,說我門不懂規矩。” 西門朝午“呸”了一聲,道:“去他娘的,什麼叫規矩?在道上玩玩,大家還不都是三根筋吊得脖子?誰他媽曉得準?哪個也不比哪個多上一套!” 眼前忽然有紅影一閃,一個祖啞的嗓音爆了起來:“朋友,你是哪來路哪個窯的?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這麼賣刁使狂?放起屁來活像是串連珠砲……” 西門朝午眼珠一翻,已看見兩個紅衣大漢站在他的面前,嗯,敢情正是方才站在吃食攤旁邊向他們打量的那兩位仁兄;喉嚨裡咕嚕一響,西門朝午向下“呸”了一聲,兩手一扠腰,擺出一副江湖中人慣以使狠的樣子,嚷道:“咦?咦?這是幹什麼?你們兩個耍狗熊耍到老於頭上來了?怎麼著?老於赤腳的還伯你們穿鞋的?想試猴試猴?來來來,老子先把你這兩塊有眼無珠的東西教訓一頓,再找你們頭領問話!” 荊忍也一挽袖子,叫道:“正好,咱們正想問問他們頭領那一票貨何時可以起程,剛愁見下上,這一下咱們可抓著理了;貨還沒上路卻要先受他們小角色的氣,我倒要看看天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兩個紅衣大漢都下由傻了一陣,還是那個精瘦的小個子腦筋轉得快,他見狀之下,連忙換了一副笑臉道:“慢來慢來,二位,請問是哪條道哪座山的高朋貴友?在下這位兄弟才喝了兩杯,又見二位沒遮攔隨意叫嚷,是而衝動之下便上來回了兩句,大家千萬不要誤會……” 西門朝午一仰頭,一擺手,吼道:“誤會?誤個鳥的會!老子與你們白三頭領不說換過帖子,卻也是共過患難的好弟兄,老子發起毛來連白老三也要退讓三分,不想他收了老子八百紋銀的護路費用卻至今不將老子的貨上路,這也不說,卻叫你這兩個狗頭來給老子氣受! 老子倒要上抱虎莊問上一問,看看這份交情還有沒有,看看白老三講不講這段江豪上的義氣!” 荊忍也在旁邊幫腔道:“老哥,算了罷,我們乾脆去如意府稟明髯公老爺子,好歹叫老爺子給咱們出個主意,在大河鎮這幾天,真是受夠了……” 兩個人一吆一喝,笑壞了早已閃向一邊的項真,卻嚇壞了眼前這一雙赤衫隊的龍套角色,兩位仁兄當下對望了一眼,卻發覺彼此俱已是面上變色,這樣一來,心理就越發的沒有了主意,瘦小的那個急得結結巴巴的道:“二……二位朋友……大家有話好說……別別動氣……哦,都不是外人,有話可以商量……” 西門朝午兩眼一瞪,眼珠一翻,叫道:“朋友?他媽朋友這兩個字豈是你們這兩個小角色可以叫得的?想當年老子跑碼頭闖字號的時候,只怕你兩個混帳東西還賴在你娘的褲襠下面打轉,如今長得像個人樣了,就他媽活神活現的和老子稱朋道友起來了?也不知道白老三是搞些什麼名堂,竟然調教出你們這些不開眼,不成材,不成氣候的東西來,可嘆呀可嘆……” 個頭較高的那一個被罵得滿頭大汗,青筋暴跳,卻又發作不得,他吞了一大口唾液,期期艾艾的道:“前……前輩……就算小的個招子不亮,沒有看清是你老人家,千不該萬不該,你老人家就別再罵了……” 霍地跳了起來,西門朝午口沫四濺的跺著腳道:“什麼?敢情你還不服***這口氣呀?老子早就看出來你小子口服心不服,老子受了委屈講兒句也不行呀,反了反了,簡直是反了,老荊我在這裡等著,你快到如意府把‘反回七梭’楊涂楊老弟請來,就說赤衫隊的小角色竟然要砸咱們的腳背,假如楊老弟不在,你就不用到‘六裡紅’去找了,你另把總管事‘北地一旗’杜宗杜大哥請來,再不然,我即到抱虎莊找白維民,找陶耀甚至找焦雄……” 兩位赤衫隊的朋友,越聽越不是味,越聽越覺得情形不妙,對方所提過的,不但全是自己方面的人物,而且更是些大名鼎鼎,舉足輕重的首要人物,照這麼看,人家決不會是故意嚇唬自己的了,否則,他哪又能認識這麼多的大頭兒?非但如數家珍,更且絲毫不差,若是對方真個找著這些人講幾句不中聽的話,自己有幾個腦袋也擔當不下,看情形,這口鳥氣是吃定了…… 這位仁兄止想開口求饒,那個小個兒反應卻更快,他面青唇白的踏上一步,聲音帶著哆嗦道:“老……老前輩,二位大大大人下見小人過……就恕我們這一時睜眼瞎子吧……我們俱是上有老母奉侍,下有兒女成群,都出不得繼漏……你這樣一講。我們可都完了……你老人家菩薩心腸。請千萬做做好事……… 較高的這位也急忙央求道:“老前輩,老前輩,你老人家開恩……小的實在不是故意冒犯,請老前輩留條路給小的討生活……” 西門朝午哼了一聲,故意仰起臉來不理不睬,這時,四周已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其中有黑手黨的角色,也有赤衫隊的人物,黑手黨的角色因為不關已事懶得上來勸架,赤衫隊方面也搞不清西門朝午兩個人的身份,只怕弄岔了扯到自己身上來,一個勸不好自己再擔上個干係,是而西門朝午吵了這麼久旁邊仍然沒有人上來說話。 青衫一拂,荊忍上前半步,低聲道:“老哥,依為弟的看呢,你就別再追究下去了,為這點小事,驚動了他們總不太好,沒得叫人家說我們氣量狹小,而且眼前這兩個弟兄也賠罪認錯了,老哥,你就當行好事,算了吧……” 兩個紅衣大漢趕忙可憐兮兮的道:“老前輩,你行行好,就恕過我們吧……” 西門朝午眼珠子一翻,氣咻咻的道:“這還像兩句人講的話,我說呢,大河鎮等於是我自己的地方一樣,哪一次來來去去不受到赤衫隊的遠迎高送?哪一次停留不叨擾杜老哥楊老弟幾懷?也不過半年沒來,怎的出來溜溜腿講講話就有人扇咱門的耳刮子了?我是越說就越有氣,日後回去見了那批老弟兄,你叫我怎麼放得下這張臉來?白混嘍,簡直是白混多年嘍!……” 荊忍眼睛一眨,道:“老哥,就這樣吧,由為弟的做東,請老哥喝上一杯,再請這兩位小弟兄橫裡做陪,陪你老哥浮一大白,也算為你消消氣……” 西門朝午搖頭道:“這卻怎麼使得?為兄的又不是生你的氣,再說,我們相交數十年,哪又能使你破費,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兩個紅衣漢子聞言之下急忙誠惶誠恐的道:“這位前輩說得是,老前輩千萬賞光,便算小的們孝敬你老人家的一點小意思,只要老前輩沾上一滴水酒,小的們也安心了……” 西門朝午唔了兩聲,慢吞吞的搖搖道:“不行!這怎使得?我怎可佔你們的便宜……” 小個兒忙道:“前輩言重了,言得也太重了,這怎算佔便宜?這只能說是小的們孝敬你老人家的一點小意思,前輩請千萬賞臉,若非如此,在平常恐怕想請也請下到呢……” 荊忍又勸道:“老哥,你便去一趟吧!別叫人家說我們看不開這點小事……” 又故意拖延了片刻,像是十分做難,西門朝午長嘆一聲,“好吧!便依你們,荊老弟,你也大心慈面軟,想為兄我幾時受過這等鳥氣來著?如今卻連你也勸起為兄的來小個兒頓露喜色,他半躬著腰,在一側力西門朝午引路,較高的那個則陪著荊忍於後,四個人緩步向鬧市邊行 荊忍目光一掃,看見項真已遠遠跟來,他揉了揉臉,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道:“說你們運氣好,卻也真叫好,今天哪,你們幸虧遇見了我,假如只碰上了他一個,哼哼,便是他不好意思當場分你們的屍,也必將你們扭送如意府交杜大哥發落,到了那個時候,只怕誰出來說話也不行了 紅衣漢子千恩萬謝感激個不停,荊忍又道:“我這位老哥的脾氣可是好得多了,在以前,是一口氣也受不得的,你想想,你們竟然當街向他質問辱罵,這又叫他那火爆栗子的脾氣怎麼忍得下?今天是我在場,換一個人,怕也壓不住他呢。” 紅衣漢子連連點頭,又囁嚅著問道:“前,前輩,小的還沒有請教前輩的高姓大名……” 荊忍哼了一聲,道:“你回去問問白老三,姓荊的他識與不識?” 紅衣漢子急急點頭道:“一定識得,一定識得……” 摸摸下頷,荊忍又道:“我那位老哥,複姓西門,他與你們的三位頭領非但交情極深,更是見面便熱烈非凡的老搭檔,和如意府的關係卻又要強上一層,只要社大哥一見到他,馬上便火辣辣的迎了上來;老交情嘛,總是這般熱活活的,有聲有色的……” 紅衣漢子又急著點頭,尊尊敬敬的道:“前輩說得是,小的這才想起,好像在不久以前看見過西門前輩,唔,是在如意府,老爺子大壽那天……” 荊忍忍住了笑,打蛇隨棍上! “怎麼著了我不過是在騙你吧?你們早要招子這麼亮不就什麼都結了?還非要搞得個灰頭土臉又傷和氣,這真是何苦來哉?” 紅衣漢子更加崇仰十分的道:“是,是,小的還記得那天楊前輩親自端酒敬過西門前輩,西門前輩尚笑著調侃了楊前輩幾句,後來,杜前輩又請西門前輩到大廳用茶,西門前輩走在杜前輩的後面……” 點點頭,荊忍隨手給這小子扣上一頂高帽子! “唔!說得對,你倒真是好記性!” 紅衣漢子頓時露出一片受寵若驚之色,他結巴著道:“下,不敢,前輩誇獎了……” “嗯”了一聲,荊忍淡淡的扯過話題道:“黑手黨的弟兄聽說來到了莊裡,這一下可擠得很吧?你們大約又得忙上一陣了?” 紅衣漢子畢恭畢敬的道:“不擠不擠,莊裡將東南兩面的房舍全騰了出來,‘重義廳’也撥給了他們的血魂堂人馬居住,二頭領與三頭領的人馬都已移到了莊外的‘如水精舍’中去,哦,如水精舍是這幾個月才蓋好的,相當寬大,共有三排,隔著莊裡約有兩里多路,那裡風景也極好……” 荊忍完全記下了,他又隨便的問道:“聽說黑手黨一下於打敗了無雙派,這可真不簡單,他們約莫整天都在大開慶功筵嘍?” 紅衣漢子朝左右一望,壓低了嗓子,顯出一副忠心耿耿,不能向外人告的樣子道:“這是前輩你在垂問,換了別人小的還真不能說;黑手黨的伙計們不錯是坑了無雙派的人馬,只是他們坑的僅為人家所有力量的一小部分,人家大草原還有更多的援兵未到,如果真個全來了,場面還不知道會鬧成個什麼樣子哩,黑手黨這一遭也栽得夠慘,手下弟兄傷亡了六七百個不說,連十個大阿哥也完了六個,就連咱們幫手的也損了好凡百……” 荊忍唔了一聲,道:“那麼,他們如今只怕也夠慘的了?” 紅衣漢子嘆了口氣,道:“說得是哪,遷過來的黑手弟兄約莫有千餘人,卻有三四百個帶著傷,包著頭的,纏著腿的,那情景可真叫慘,加上還待防備無雙派大舉前來尋仇,頭兒們整天運籌調度,忙個不停,莊子裡一天到晚只見人來人往,兵荒馬亂的,把人的一顆心都攪煩了;咱們赤衫隊又趟上了這灣混水,要抽腿也抽下開,只好趕著鴨子上架,硬挺啦,前天還有消息,人家大草原的人馬已渡過‘六順河’,箭頭正指向這裡,看情形,一場大戰只怕已難以避免……” 雙目微睜,荊忍喃喃的道:“六順河,六順河……” 有些詫異的望著荊忍,這紅衣漢子道:“六順河離此向東去,大約有三百多里地,荊前輩沒有經過麼?那是條寬有好幾十丈的大河哩……” 荊忍笑笑,道:“我知道,既是如此,黑手黨和白老三他們該快點找人助拳哪,還等在這裡幹什麼?” 紅衣漢子道:“早就派人出去邀約幫手了,只不知道是約請的哪些人。” 荊忍慢吞吞的道:“這些事怎麼會讓你們這些小角色知道?如若你們嘴巴一個下穩,走漏了風聲可不是鬧著玩的……” 顯然是因為自己的不受重視而有些不服,這紅衣漢子張大了眼睛,故作神秘的道:“這卻不見得,小的們雖然位低職卑,卻也有消息路子,不敢說全知道呢,多多少少總還曉得一點!” 荊忍道:“只怕未必見得吧?” 紅衣漢子靠近了一些,道:“小的決不是故意誇口,約莫前輩知道的也不比小的知道得多,前輩大概只曉得如意府自是一力相助,青松山莊也將遣人來援,前輩可能尚不知曉‘七河會’與‘大刀教’也答允聯手協力,而且,住在‘百花谷’的‘鎖鍊四絕’也將相偕而來,這都不說,最最重要的,連‘長虹派’亦允諾遣人伸手,這才叫真的不簡單,到時候可熱鬧了……” 一番話說得荊忍心裡直打疙瘩,這紅衣漢子所提所述的各個幫派,他俱皆知道,可以說沒有一個不是在江湖上基礎深固,名聲遠播的,尤其是那“倚虹嶺”,由掌門人以下一共有七個人,號稱皆帶著一個“紅”字,這七個素來與世無爭,淡泊於江湖名利,但卻是七個鼎鼎大名的怪物,他們極少與武林中其他們派交往,更不許任何武林人物到他們的“倚虹嶺” 去,七個人各有怪癖,聞說每個人的功夫全已臻化境,卻想不到黑手黨與赤衫隊竟能將他們請了下來,這實在令人想下出他們是用的法子,拉的什麼關係?還有一件事令荊忍心中發毛的,便是“長虹派”這七位怪物與“崑崙派”的淵源甚深,“長虹派”的掌門人便是崑崙派掌門人的俗家嫡親胞弟,如果與他翻臉成仇,崑崙派出面干涉的是無可置疑之事,如若情況演變到這一地步,架,架樑就真大了,這卻不得不預加準備防範…… 紅衣漢子一見荊忍皺眉沉思不語,覺得有些納悶的道:“前輩,呃,前輩是不是不大舒泰?” 揚揚眉,荊忍籲了口氣,道:“嗯,是不大舒泰,尤其在聽了你這一番話以後。” 微微一愕,紅衣漢子吶吶的道:“這……這……前輩,小的言詞之間未知是否冒犯了長輩?小的……” 荊忍擺擺手,道:“你不要胡猜,我是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和你沒有干係,你看,已經到了,西門老哥與你那位弟兄不是走進去了?可是那‘摘星酒樓’?” 紅衣漢於陡的精神一振,目光轉注座落在前面街口邊的一幢二層樓房,一疊聲的道: “是,是,就是這家酒樓,前輩,他們的大師傅幾樣拿手菜做得好極,待會你老人家得多嘗嘗……” 荊忍點點頭沒有言語,他是得多嘗嘗,因為,晚上只怕沒有時間再給他宵夜了哩。 ------------- |
第33章 鐵膽雄心 探劍山
自摘星樓下來,又親熱了好一陣,西門朝午與荊忍目送著這兩位已經喝得醉態可掬的赤衫隊老愣離開,二人相視一笑,荊忍道:“這一陣子,只怕將項兄等急了。” 西門朝午拉著他移步向外行去,街上已較先前清靜得多,行人疏疏落落的,有不少店舖也已打了烊,兩人剛剛走出沒有幾步,項真已灑灑然從一條橫巷中踱了出來,他負著著,仰著頭,形態安詳而悠閒,就像是在遊逛自己的花園一樣。 荊忍趕上一步,低笑道:“項兄久等了。” 項真拱拱手,道:“不急,二位大約探得了不少消息吧?” 荊忍壓著嗓門道:“正是,提防打草驚蛇,既不能動硬的,就只有耍個花招騙一騙啦,那兩位仁兄卻是葉露了不少。” 西門朝午向左右一望,道:“情形不大妙,大草原的無雙派果然已傾巢而來,如今已過了六順河,照他們趕路的路程來看,至多兩大便會與這邊的接上線……” 略一沉吟,項真道:“在下已乘著方才耽擱的時候跑了一趟抱虎莊,那裡隔著這兒有三里多路,莊牆是一道的大青石,裡面屋舍深沉,樓閣連綿,而且處處都是樹林幽徑,看起來十分險要,在下攀上牆頭探察了一會,抱虎莊里人影閃動,刀刃生寒,大多房舍都還亮著燈光,外面哨卡齊布,守衛巡行不停,透露著一股特別的緊張味道,看情形,他們早已汗始嚴密戒備了……… 荊忍想了想,道:“方才在下好幾次刺探無雙派失陷於碑石山上諸人的下落,但卻探不出結果,顯然連這個小子也不知道……” 三個人已朝一側的暗巷行去,走著,荊忍已簡明扼要的將剛才探得的消息絲毫不漏的告訴了項真,西門朝午則在旁邊一再補述。 凝視眨閃著數顆寒星的夜空,沉默了好一會,項真低幽地道:“箭頭皆指向大河鎮,而多少人又帶著一條命朝這裡聚集,聚集齊了就是一場血戰,然後,千古的優愁悲歡化為一夢,夢難以醒覺,待到醒了,白骨也早已成灰,一切亦俱幻煙霧……” 西門朝午與荊忍怔怔的看著項真,然後,兩入又同時輕輕喟了聲,西門朝午語聲裡帶著幾分夫落的味道:“說得時,項兄,你說得對……” 荊忍低沉地道:“雖則如此,但來的卻總要來,需要肩負的也不能拋舍,人人都是為了自己打算,都是為了一個利己的目的去爭鬥,有幾個人能夠看得開,想得開,如苦都有項兄這種觀點,天下,也早就太平了……” 項真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眼望外面,在這時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一隊人影快步奔了過去,隨即傳來幾聲叱喝與叱喊,有人在那邊厲聲的問話,然後,腳步聲又轉了回來。 西門朝午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道:“可能赤衫隊的眼線發現了什麼,說不定是對咱們方才的舉止犯了疑,這些日子來他們也是兵慌馬亂風聲鶴唳的緊張得很,怎麼樣,是教訓他們還是避上一陣,二位?” 荊忍打了個手式,三人迅速掠向暗巷深處,項真低聲道:“如果要來硬的,先時就甩不著賣那大勁去演戲了。” 於是,他們剛剛在暗巷的牆角伏好,十多條人影已奔了進來,兵刃的撞擊聲回盪在巷子裡特別清脆,三四個大招子迎空抖亮,匆匆監視了一遍,其中一個尖厲的嗓音已不奈煩的叫了起來:“真他媽疑神疑鬼,今天一天就由小五子他們情報過來十幾宗可疑人物的消息,到頭來不是搞錯了就是拉不著人,我看他們這些日子都是暈了頭啦!” 另一個沉悶的聲音也發著牢騷道:“說得是哪,大河鎮是個什麼地方,三教九流哪一等人沒有?誰是生面孔誰又是熱臉蛋?人來人往的,假如天天去注意,不弄成瘋子也要變做癡呆了!” 尖嗓子哼了一聲,叫道:“走,走,走,回去交差,他們一天到晚吃飽足卻拿下面的人尋開心,老子們也是肉做的,哪經得起這般折騰?” 說著,又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退了出去,終於,這條暗巷又沉靜下來,隔了一會,西門朝午低聲道:“這些**養的又滾回去了,項兄,今夜咱們是先探如意府呢,還是去摸抱虎莊?” 項真輕輕地道:“抱虎莊。” 笑了笑,西門朝午道:“還得小小的蒙個面吧?” 項真道:“當然。” 荊忍看看項真的衣衫,道:“其實蒙不蒙面都差不多,項兄身上這一襲黃袍,已成為最扎眼的標記了,只怕他們一下子就能認出來!” 項真笑道:“不見得,天光暗,在下的身法再快上一點,他們想要認出來恐亦不甚簡單。” 西門朝午自懷中摸出一條白色綢中,將口鼻完全蒙住,荊忍也將一大方青帕扎上,項真則拿出一塊柔黃色的絲中如法泡製,三個人相視一笑,語聲自柔黃絲中後傳出:“走“了”字在空氣中抖盪出一陣極其細微而啞悶的波動,他的身形已筆直拔空八丈有奇,在空中四肢一拳一展,已那麼美妙而輕靈的斜斜洩向十丈之外! 荊忍與西門朝午緊跟而去,二人身形騰起,互拍一掌,就似兩頭大鳥般翔飛於夜空之中,西門朝午一眨眼,低聲道:“黃龍好行!” 荊忍就想揮手,去速更急,他一點頭道:“龍翔大八式!” 於是,三條身形宛若縱橫長天的弧虹,飄浮于晴空的白雲,那麼流暢而又灑逸的迅速奔掠而去。 出了大河鎮,往東西。 幾乎剛剛飛越鎮邊最後的幢屋角,西門朝午與荊忍已望見了遠處半掩於一片林木後的抱虎莊! 抱虎莊的屋舍櫛比,任是還望去,也是那麼廣大深沉,高聳的莊牆將這片屋宇圍注,就宛如一頭優臥在地面上的巨大怪獸,燈光明滅著,化出無數雙眼睛在眨閃,那座幽森森的,冷漠漠的,帶著一股子狠辣辣的味道。 三個人行動更快了,幾乎像夜空中劃過的流星,甚至連一點疾飛的遺痕也看不出,他們卻早已過去了。 低沉地,項真向前一指:“抱虎莊!” 西門朝午一撇嘴,道:“抱他奶奶的狗熊!” 荊忍一笑,道:“希望今夜之行能有點收穫。” 他的語聲甫畢,項真已急忙打了個手式,三個人身形一折一轉已躲過了一道暗樁 三名赤衫大漢半伏在一塊涯地裡,毫未發覺異樣,那模樣,活脫三個呆鳥。 於是,他們奔掠之間已更形小心,此刻,已進入抱虎莊的禁地了,又游過七處明哨與六處暗卡,讓了三次巡行的隊伍,現在,抱虎莊的巨大莊門赫然已在眼前! 那是一道兒壁粗的鐵柵欄,已經放了下來,鐵柵欄上面用大青石橫砌了一條簷頂,簷頂上用赤銅鑄造著一頭突晴掀唇的大虎,虎頭圍著一只亦是以赤銅打造出的手臂,這塑造的圓形古怪而又突兀,給人第一眼便沒有完美感、就像是鑄雕此物的匠人還沒鑄完,就忽然被拖走了一樣,有著殘缺不整的意韻。 十二盞氣死風燈高高吊著,二十名赤衫大漢分左右卓立,雙刃斧映著燈光閃眨寒芒,一隊隊巡行者往來不絕,守衛可說森嚴之極。 西門朝午自一叢柘萎的雜樹向前探視了一陣,低罵道:“你看看他們這種如臨大敵,悽惶不安的可憐樣子,生像們一只老鼠跑進去都能抄翻了他們的老窩……” 項真打最了片刻,低低的道:“二位,我們由正問飛越進去!” 微微一怔,荊忍道:“由正門?” 項真點點頭,道:“門高三大,加頂簷七尺,合起來不足四丈,在下讓樹枝發出聲響,令他們分散注意,然後我們以最快身法凌空躍進.二位,記往一個“快’字!” 西門朝午和荊忍連連點頭,二人急忙運足一口氣,而眈在他們剛剛運氣纏轉的當兒。項真已折下兩節枯枝,手腕倏抖射了出去! 黑暗上,兩節枯枝龜帶著“噗簌簌”的風聲電飛向前,而就在快列大門的時候卻突然分飛向兩側。“噗簌簌”的聲音像泡沫一樣串串翻湧.在這肅靜的空氣裡,聽來怪是極了,清晰極了。 把守人門的二十四名赤衫大漢齊聲一震,即刻分向兩邊撲上,同一時間,項真與西門朝午、荊忍等三人己拔空而起。六條手臂在空中猛掠,丹田氣急往下壓.三條身形已快得無可言喻的凌虛飛入抱虎莊,那情狀。就似三條突閃又熄的冷電! ------------- |
第34章 霹靂蛇火 震群虎
三個人甫始飛入虎莊,項真低促的招呼一聲,他們沒有落地,有如三頭大鳥一樣斜撲上了一棵植在莊門右側的大柏樹上。 這是一條鋪著大麻石的路,路面直通向前頭矗立著的一幢巨大屋宇,那幢屋宇實在是龐大,屋頂建成斜鉤之形,飛簷垂角,金壁輝煌,十六級寬大的青石階沿展上去,一對猙獰的石虎坐立兩側,更見氣象森嚴,還帶著一股子陰沉沉的味道! 那幢巨屋的後面,隱約可見樓閣連綿,房舍櫛比,極為深遠的一大片建築齊齊連接,再向四周掃視,則是黑黝黝的茂密樹叢了,種植的大多數是松柏一類的常青樹,間或可見一兩個人工水池或已經有些死敗的花樹藤棚,而時時閃晃的數人及刀光便不停的在房屋與樹木的間隙中移動 大門外 二十多名赤衫大漢已經迷迷惑惑的返了回來,一個生著疤拉眼的壯漢咂咂嘴巴,莫名其妙的道: “怪了,剛才明明聽到了衣衫的飄動聲,怎的卻連個鬼影子也沒有發現?莫非咱們的耳朵都不大靈光了?” 另一個瘦長漢子將兩刃斧一垂,懶懶地道: “別疑神疑鬼了,這幾天來真***窮緊張一場,有個風吹草動也活像來了千軍萬馬一樣,大伙兒瘋了似的東西奔跑亂吆喝一通,再這樣下去,不用人家來打,咱們都他媽自己變成了一群瘋子啦!” 疤拉眼嘆了口氣,道: “話是這樣說,但又不能不小心點,這是他媽掉腦袋的事吶,大憨子,何不傳個信號過去,看看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一名胖大漢子答應一聲嘬起唇來尖銳的打了個兩短一長的 哨,極快地,柵門兩邊的黯影裡也傳來一陣同樣的 哨聲,就在他們的信號剛剛發完,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匆匆往這邊移來,唔,那是一組數約二十名的巡行隊! 領隊的是個臉上生滿麻點的中年漢子,他三步並兩步的跑近了柵門,帶著幾分緊張的道: “疤拉眼,你方才發暗號可是發現了什麼?” 趕忙走了上去,疤拉眼微微弓著身道: “回稟蘇大頭目,方才小的們忽然聽到一陣似是衣衫掠風之聲,那聲音十分急促,但待小的們四處搜索卻又一無所見……” 那姓蘇的大頭目眼睛一翻,道: “近來情形相當緊張,一場大戰已是迫在眉睫,人家無雙派的人馬業已渡過六順河啦,大家的照子都放亮點,別讓那些小子們的奸細混了進來,要不然,哼哼,咱們的樂子可就都大了。” 疤拉眼垂著手連連應是,姓蘇的頭目臨走前又交待道: “小心是小心,可別疑神疑鬼大驚小怪的,捧著根茅草當棒錘,沒得讓人家笑死咱們!” 眼望著那行巡隊走了,疤拉眼回頭悻悻道: “你們都聽見了?大家多留點神,到了二更咱們換班交差,熱被窩一躺,鳥也不管他了……” 他身後的瘦長漢子一齜牙,道: “話都叫他老先生說完了,反正出了紕漏全是咱們的事,他好歹俱頂著一個理字!” 疤拉眼朝天上望瞭望,嘆口氣:“這碗飯也難吃吶……” 他們在下面發著牢騷,大柏樹上的項真等三人卻已乘著這個空隙將周遭的情形大略摸了出來,西門朝午低沉地道: “項兄,那座大房子,十有八七是他們的議事廳或者分金堂……” 點點頭,項真道: “也就是說,是他們主要發號施令的處所?” 荊忍自信接口道: “只怕還有地下秘道一類的建築……” “嗯”了一聲,西門朝午道: “離不了這個譜兒。” 略一沉吟,項真道: “開始行動吧?” 西門朝午與荊忍微一領首,三條人影已藉著柏樹陰影的掩護,以滑溜而又快捷的速度向前閃進! 在離開那幢巨屋的最後一棵古松時,項真等三人已猛的直躥而上,有如三抹掠過夜空的閃電,剛剛映現,卻已失卻蹤影。 記得前些時在碑石山無畏山莊教訓,項真不待屋簷後掩藏,他瘦削的身形凌空一轉,已平平的貼到這幢巨屋石柱的上頭! 於是,西門朝午和荊忍也學他的樣子貼在另兩根石柱之上,三個人在石柱上貼得那麼緊,那麼自然,就像是三條巨大的壁虎一樣! 這種功夫是極為吃力的,武林中通俗一點稱為“壁虎功”,又叫“粘粘力”,完全是忍著一口內家真氣將肌肉緊著與所附物貼合,功力深的只忍一口氣便可吸貼三個時辰以上,較次的則要用手用腳相輔持了。 現在,這幢巨屋的栗木鑲著銀色錐凸的大門是半掩著的,有很微弱的燈光透出,但是,卻和外面一樣,杳然無聲。 微微皺頗眉,項真靜心澄慮的側耳傾聽著,好一陣,他低沉地道: “二位,大廳中有人。” 西門朝午也點點頭鎮定地道: “不錯,是四個。” 輕合著眼,荊忍道: “他們像是在大廳深處談話,語聲低細,卻俱急促,談話處隔著大門約有二十餘丈。” 項真微微一笑道道: “在下先進,二位即隨。” 眉梢子一揚,西門朝午道:“請。” 於是,項真附貼在石柱頂端的身體驀然滑下,卻在滑到一半的當兒猝然平平射進了那兩扇半掩的巨門之內! 他甫始進去,目光瞥處卻不由心頭一跳,這是一間寬大而深幽的廳堂,有十二根巨大的灰色石柱分成兩排撐住屋頂,地下是打磨得極其光滑的白雲石地面,廳堂盡頭是兩排石階從左右通上去的一座虎台,上面,擺著十幾張虎皮太師椅,虎台的正中壁上,也有一個以赤銅鑄造成的虎臂圖形! 大廳中燈火俱熄,僅見那座虎臺上亮著六盞銀燈,正有四個人坐在一起低促的談著話,而在虎台之下,卻面朝大門靜靜的地盤膝坐著十名紅衣大漢! 項真身形方才掠進,已暗叫一聲不妙,他雙臂倏振,人已“呼”的直飛上廳頂,而廳頂,是用一色灰白木條釘布成的格子頂板! 那十名紅衣大漢目光炯然,項真的影子一閃,已有兩個人迅速站起,猛的出聲呼道: “有奸細!” 虎臺上四個人霍然轉首,在這個骨節眼上,荊忍剛好飛身而進,他的形跡便完全暴露在大廳各人的目光中了! 地下坐著的另外八名紅衣大漢怒吼一聲,就勢撲地而出,兩刃斧閃泛生寒,其快無比的向荊忍包抄上來! 荊忍這時的處境可說尷尬異常,他進不得退亦不能,就這一剎,十名紅衣大漢已凶神似的揮斧而至! 一橫心,荊忍乾脆挺立門前不動,他一擺手,冷冷地道:“慢著!” 十名紅衣大漢迅速將他包圍,其中一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吼道:“好朋友,扯下你的面中,曲下你的雙膝,乖乖受縛,免得爺們動手動腳大家難堪!” 荊忍目梢子一瞟,沒有看見西門朝午跟進,心裡明白他定已知道了裡面的突變,於是,他如電的雙眸一睜,道:“放屁,你這小角色真的開口如此狂傲?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奸細而非你們的朋友?” 那高大魁梧的紅衣大漢不屑的哼了一聲,道:“朋友是你這種打扮?是你這般進出法? 別唬人了,這一套江湖上的小把戲,留著閣下自己用吧!” 這時 虎臺上的四個人已全然立起,燈光下,一個面如巽血,頷下留尺長黑髯的高大老者踏出了一步,語聲低沉有如悶雷:“亮燈,讓我們會會這位‘朋友’。” 那名魁梧的紅衣大漢恭應一聲,剛剛側身,荊忍已閃電般“呼”的掠進,雙掌倏揚猝翻,簡直快得看不清他的過程,兩名紅衣大漢已慘曝一聲,摀著肚皮,滿口鮮血狂噴著摔了出去! 動作是連貫一致的,荊忍的青衫飛揚,他一個箭步,左右兩掌再度環斬,只見一片掌影絞合著空氣,發出“呼嚕嚕”的激盪聲,而這激盪聲方始湧起,又有兩名紅衣大漢滿面灑血的垂垂飛出! 情況的突變,令其餘的六名紅衣大漢陡然一愣,鏗鏘的兵器墮地聲又將他們驚然驚醒,但是,掌影猝現,又有一名紅衣大漢胸骨盡碎的僕倒於地! 由荊忍動手開始,到五名紅衣人物屍橫就地,一共只不過是人們眨兩次眼的時間,而就這一點可憐的短暫時間裡,已有五條需要數十年才能長到這麼強健的生命終於隕落了。 虎臺上立即起了一陣暴吼,四條人影有如四只吸血的蝙蝠,急厲而巧炔的突然凌空而起,以驚人的速度猛撲而至! 五名紅衣大漢揮斧圍衝上來,那名魁梧異常的漢子口中大吼著,兩刃斧帶著“呼” “呼”的勁風,在縷縷寒光裡,變幻莫測的攻向荊忍! 另四名大漢則排成一列,四柄鋒利的斧刃倏落倏起,夾著沉重的力道硬硬劈斬,斧刃閃亮著,盡是朝要害之處招呼! 奇幻無匹的進追晃掠,斧與斧那麼險的稍差一線隔著荊忍的衣裳掠過,其中有一名紅衣大漢雙目怒瞪,兩刃斧在手中一轉突斜,有如一抹閃電映現,他悍不畏死的滾斬向荊忍的腳下! 荊忍冷笑一聲,猝然滑退,而另四柄斧頭又已狂風暴雨般劈來,他左臂一旋,右掌已快極地彈拋向下,是那麼不及描述,只見人影晃動中,“ 嚓”一聲骨骼碎裂之響已夾在一聲悠長淒厲的慘號中傳出! 同時 四柄兩刃斧也落了空,完全砍在地下,只見火花四濺,石屑飛揚,而荊忍已美妙的斜斜飛出 他這斜飛之勢,卻剛好遇到了甫自虎臺上撲來的赤面老者,那老人黑髯憤張,照面之下抖手便是連出的七時十九掌! 時與掌勢皆雄渾得令入咋舌,就宛若千百柄鐵錐砸舞劈翻,其力猛厲,荊忍懸空的身形霍然曲展;頭也不回,眼也未眨,反手十一掌單掌抖出;掌形漫空中,他左手一彎猛推,剎那之間,已響起一聲慘烈而驚心動魄的“霹啦啦”震撼之聲,他的左手,老天,在這一瞬竟變成了黃燦燦的耀金之色! 大廳中的空氣陡然翻盪排擠,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嗡然回聲裡,音波成為一圈圈巨大的波紋往外推壓,像在冥冥中一下子增加了千倍重力,肉掌的交擊聲反而默默無聞了兩條人影在空中驟然分開,那紅臉老人的面孔就這一剎間已變成了灰白,盈尺長的黑髯倒豎,龐大的身軀打著轉子墮向地下…… 後面,一個頭頂光禿頂門下陷的冷竣中年人暴叱一聲,奮力衝過空氣中波蕩的氣流,雙手急伸,以扶住老人蹌踉落地的身體…… 稍差一步,另兩個五短身材,雙目如豆的壯漢亦緊接著趕到,其中那個耳朵缺了一半的角色急步搶前,低呼道:“章老,還提得住氣?” 老人四肢不停的抖索著,他的雙手齊時以下,竟已粗腫得宛似兩只豬蹄,瘀血充塞,膚色泛成紫鳥! 扶著他的中年人嚴酷的盯著飄落在對面的荊忍,半晌,他冷冷地道:“朋友,用不著再蒙著面孔了,我們已知道你是哪一個,想不到鄲州不待,閣下卻架梁架到大河鎮抱虎莊來!” 老人驀地抽搐了一下,他大瞪著眼,嘶啞的吼:“金雷手,老夫領教過了!” 灑脫的一拂衣袖,荊忍扯下了蒙面的綢中,儒雅地道:“章老,請恕在下方才的放肆,但章老不在七河會坐你三把子交椅,卻跑來這裡秉燭夜談,倒令在下好生不解。” 老人的黑髯撲籟籟抖了一會,他喘息著道:“姓荊的,你在鄲州是塊天,但我七河會的事卻犯不著你來多管…… 老夫在抱虎莊為了什麼,豈是你所能過問得的?” 荊忍微微拱手一笑,道:“在下只是好奇而已,豈敢如此大膽?既是章老不願明言,在下便就此告退了。” 老人胸口起伏甚劇,他嘴唇抽動著,想說什麼,但似是有所顧忌,終於強忍著沒有開口,恨恨的將頭側到一邊。 但是,那個頂門下陷的中年人卻役有這般好說話,他厲叱一聲,暴烈地道:“荊忍,就算你金雷手之名震撼天下,也不能容你如此便宜進出,荊忍,你認為我們都是好欺的麼?” 荊忍已經半轉過身,聞言之下又轉了回來,他和善的一笑,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錯,尊駕大約便是‘百花谷’‘鎖鍊四絕’中的‘鬼谷客’巴崇恕巴兄了?” 中年人冷厲的面孔上沒有一絲笑容,他陰沉地道:“荒山野民,草莽未流,哪比得上金雷手還是個人物?” 荊忍不溫不怒,平靜地道:“巴兄過獎了。” 雙目中光芒突然變得蕭煞,這位“鎖鍊四絕”中的“鬼谷客”嚴酷地道:“江湖上的規矩你姓荊的一定明白,六條人命加上章老的劍傷,姓荊的你就此雙手一拱便想走路,你也未免太視我們如無物了!” 緩緩地,荊忍道:“然則,巴兄之意如何呢!” 鬼谷客巴崇恕冷冷一哼,火辣地道:“很簡單,留下你的人頭!” 荊忍面色一沉,道:“巴崇恕,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 仰天狂厲的一笑,巴崇恕道:“對你這徒負虛名,不識進退的小子說話!” 怪異地笑了起來,荊忍竟平靜得出奇地道:“既是如此,巴崇恕,你便動手吧,我荊忍的這顆首級正留著待閣下來取!” 鬼谷客巴崇恕的目光一直,薄薄的嘴唇扁了一扁,他霍的旋開兩步,荊忍淡淡的一拂衣袖道:“請。” 但是 那被稱為“章老”的老人卻突然攔向中間,嘶啞的叭道:“巴老弟且慢 ” 已崇恕剛剛蓄勢待發,聞言之下猝然後掠,驚疑地道:“章老,你……” 喘息著搖搖手,老人艱辛的轉過身來面對荊忍,他語聲澀啞地道:“荊世兄……” 荊忍安詳地:“章老抬愛了,在下豈敢受此尊稱?” 老人忍著氣,沉沉地道:“日來赤衫隊正全力準備對付無雙派的進襲,抱虎莊莊裡莊外一片緊張……這一點,世兄你大約明白……” 荊忍道:“曾經聽說。” 老人喘了口氣,又道:“老夫等人與赤衫隊乃道義之交,福禍與共,是而當不能袖手坐視,任由關外悍敵為所欲為……在這種情形之下,荊世兄忽然夤夜光臨,且動手便傷了赤衫隊的六名屬下,老夫……老夫不明世兄居心為何!” 荊忍慢慢地道:“方才在下已經說過了,這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在下並未存有架梁尋釁之意;若是各位網開一面,在下這就離開。” 鬼谷客巴崇善憤怒地道:“荊忍,你想得太容易了,六條人命與章老之傷這筆帳怎算?” 荊忍冷冷地道:“在下在此恭候各位來算。” 於是,一直站在後面未曾有所表示的那兩名身材矮小的中年漢子已勃然大怒,耳朵缺了一半的那個厲聲道:“荊忍,你已狂得離譜了,我‘寒漠雙鷲’便是豁了命,也要鬥你這囂張跋扈之徒!” “寒漠雙鷲?”荊忍心裡念了一遍,猛的放聲大笑道:“原來二位便是大刀教‘地’字行的二位教頭,好,二位既有雅興,我荊忍捨命奉陪便是。” 寒漠雙鷲的四只眼睛剎時變得赤紅,缺了一半耳朵的那個重重哼了一聲,側目道:“章老,咱們拾掇下他!” 老人急忙揮揮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且慢,二位,且慢,對方來歷未明,卻是魯莽不得!” 鬼谷客巴崇恕怒道:“但是,地下的六條人命,卻已擺著了!” 老人的面色越見蒼白,他也大聲道:“巴老弟,如今強敵在前,豈能再樹新敵?早晚也有個公斷,又何必非要爭在此時?” 鬼谷客巴崇恕毫不退讓地道:“章老,此人深夜至此意圖昭然,定懷惡念,又擊傷於你,再殘赤衫六命,他苦不是對方奸細還會是什麼?” 鬼谷客這幾句話,老人又何嘗不明白?但是,他卻深知金雷手荊忍的底細,他知道對方不僅功力超絕,精明老練,在鄲州,更是跺腳全城亂顫的大豪,手下弟子上千,人面廣闊,是個極為難惹難纏的人物,如今無雙派兵臨城下。 己方正在準備全力以赴,又哪裡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樹強仇?是而他便想暫時忍一下氣,待與無雙派的紛爭了結後,再慢慢去算眼前的帳,但鬼谷客與寒漠雙鷲卻如此急躁魯莽,堅持動手,那勝負且不去說,這份仇,卻明著要結定了…… 荊忍輕藐的撇撇唇角,道:“章桓,你在七河會雖然據於第三位,卻是老謀深算,極得人望,姓荊的尊你的年長,你且讓開,寒漠雙鷲與鬼谷客巴兄便由他們上來試試看,我荊忍是不在乎他們人多勢眾!” 老人章桓眼見自己這拖刀之計已成泡影,他欲待說話,卻又廢然無語,於是,寒漠雙鷲與鬼谷客巴崇恕已極為小心的圍了上來…… 突然 大廳一角亮出兩只特大的火把,一個冷厲的聲音跟著響起。 “荊忍,你這一生便要在虎莊結束,鄲州的一塊天地撐不到大河鎮來!” 荊忍閃目瞧去,而就在這瞬息之間,無數只明亮的火把已一只接著一只的燃起,像幽靈似的,不知在什麼時候,大廳兩側已靜靜的挺立著無數名赤衫大漢! 在火把熊熊的光輝下,這些赤衫隊的漢子個個面孔凶悍沉冷,神色嚴酷,手中的兩刃斧閃眨著鬼眼似的寒芒,這氣氛,好冷,又好蕭煞! 悄然吸了口氣,荊忍鎮定而安詳地道:“ ,各位倒是來得及時,只這麼一眨眼,藉大的場面就擺出來啦。” 嘴裡說著話。荊忍心中卻在極快的打著轉子,很顯然的,對方直到如今還弄不清自己這邊到底有好多人摸了進來,可能他們曾經發覺了項真的蹤影,但是,便算他們發覺,那發覺的人可能已躺在地下亦未可知,否則,對方也不會就衝昏了頭,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來了,現在,他正可大大的轟上一轟,將敵人的硬把子全引過來,好讓項真與西門朝午兩個趁機搜上一搜…… 緩慢而低沉地,那冷厲的語聲又陰惻惻的響起:“荊忍,告訴我們你是哪一方的奸細? 無雙派?還是項真?” 荊忍將目光投在那說話人的身上,在兩只大號的火把照耀下,可以清晰看出那說話的人的形貌,那是一張銀盆般的大臉,在臉下有一個雄偉的軀幹,臉上卻散發著一股隱隱約約的陰詭險詐之氣,荊忍抿了抿嘴,靜靜地道:“你是誰?” 銀盆大臉冷淒淒的笑了笑,舉步向前:“小角色而已,聽說過赤衫隊裡有個白維明?” 荊忍爾雅的一拂衣袖,道:“原來是“托月左刃”白三頭領,久仰了。” 對面那位赤衫隊的三頭領皮笑肉不動的哼了哼,側首道:“章老。” 七河會的章桓面色泛黃的轉身道:“白老弟有何高見?” 白維明一摸下頷,將上身湊了近去,低沉地道:“兄弟甚知章老心中主意,但事已至今,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兄弟看,姓荊的定是來為無雙派臥底無疑,假如今夜不擱下他,早晚他也會與我等為敵,橫豎都是一樣,不趁此機將他幹倒,待他與無雙派聯手而來,場面就更不堪設想了……” 章桓艱澀的咽了口唾液,道:“但是……荊忍不可輕侮……” 冷冷一笑,白維明道:“放心,他已是虎落平陽!” 這句話的聲音稍大,站在對面的荊忍忽地笑了: “所以說,被犬欺哪?” 白維明狠狠瞪著荊忍道:“姓荊的,你不用耍俏皮,只怕等一會叫你耍你也耍不出來了……” 荊忍的雙眸中驟然射出兩道奇異的光輝來,這兩道光輝卻是如此冷竣與酷厲,他沉靜地道:“白維明,在你動手之前最好琢磨一下,不要落得橫屍遍地,得不償失!” 銀盆大臉泛出一片因為激怒而浮現的紅暈,白維明暴怒著吼道:“你還是為你自己留點神吧,赤衫隊豈會被你這狂夫嚇倒!” 荊忍雙手微拱,淡淡地道:“那麼,各位今夜就要領略一番我金雷手的絕活了!” 寒漠雙鷲大步逼近,向缺耳朵的那個哇哇怪叫道:“好小子,我哥倆先來掂掂你到底有多大個分量!” 蒙面的青中微微拂動了一下,而就在青中拂動的那一剎那,荊忍已驀然似一只脫弦之矢般激射向前,沒有看見他是如何出手的,一串“霹啦啦”的震耳暴響已那麼驚心動魄的傳了出來! 十數名赤衣大漢隨著這串暴響狂嚎翻倒於地,肝腦四濺,熱血橫飛,那串激烈的震響余韻還在大廳裡回盪,荊忍已快逾閃電倒斬而來,他的雙掌這時已泛閃著金燦燦的光彩,抖手便朝白維明猛壓而下! 仿佛極西的金蛇夾著奔躍的雷霆,“霹啦啦”“霹啦啦”震舞滾到,威勢強如天鼓齊擂,有風雲變色的浩猛之氣! “托月左刃”白維明也是武林中的好手,敵人甫一攻來,那種聲勢,那股勁道,他已明白不可力抵,暴叱出聲,人已迅速往一側躍去! 那雙炫耀著金色光芒的古怪手掌霍然分開,直生生的劈向了寒漠雙鷲,這兩位仁兄一看苗頭不對,也急忙朝左右螺旋般轉了出去,而“霹啦啦”的掌力有若金雷奔騰,在縷縷奪目盪神的光芒中,擦著他們的身邊飛過,擊得地下白雲石的石屑濺舞飛散,煙霧濛濛!” 驀地一聲厲嘯搖曳升空,又像一抹卷雲般直瀉而下,漫天的銀雨夾著尖銳的破空之聲罩向了荊忍! 冷冷嗤了一聲,荊忍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左手一挑倏揚,猛取白維明,右掌劃了一度半圓微壓猝招,於是,在陣陣如雷似的暴響中金光閃耀如天際的電火,潮湃的勁氣呼轟回湧,眨眼間,漫空的銀雨已宛如千針入海,蹤跡全無! 撲來的人影厲嘯如虹,一折之下,兩股銀光已急刺荊忍的雙肋,荊忍身形方一突起,單掌翻斬而出,邊道:“巴崇恕,你不夠看!” 不錯,來人果然便是百花谷中鎖鍊四絕裡的“鬼谷客”巴崇恕! 中間陷落的腦門突出鼓跳一下,巴崇恕手中兩柄鋒利的匕首落空,他掌力避開了敵人還擊的掌力,手腕一震,兩柄匕首已直飛而去! 荊忍的身形美妙無比的在空中翻了個跟鬥,鐵掌豎立如刀,倏斬猝收,兩柄匕首“叮” 的一聲輕響,竟已同時斷做四截! 自地下,另一條人影電射上來,“霍”的一聲,一輪巴鬥大的圓形銅圈已套向荊忍的頭頂,同一時間,一把前端微微彎曲的利刃也插在他的小腹! 荊忍眉宇微蹙,雙臂輕抖,人已倒旋而出,他哼了一聲,冷冷地道:“白維明,你也同樣不算高明!” 身軀一沉卻又急跟而來,白維明右手握著的那枚鋼圈,寬約寸許,泛著藍汪汪的寒芒,而圈沿犀利如刀,微微朝上翻卷,卻是一件好兇惡的殺人利器,看這模樣,像是專取人頭的…… 荊忍在倒飛之時已覷準時機,就在白維明方才跟上,他已凌空一個大旋轉,雙掌齊出速劈十六掌,略一橫滾,又是十七掌跟出,而這前後的十七掌出手得如此快捷,幾乎不分先後,在人們的感覺上,便像是他同時將這三十八掌融合為一掌展出一樣,威力之猛宏,有如山岳俱崩,江河突缺,浩大無極之勁勢彌卷全廳! 大叫著,白維明急速閃躲,而方欲撲來的寒漠雙鷲亦咬牙切齒的慌忙躍開,廳中的火把,也同時熄滅了一半以上! 隱在壁頂的項真啞然一笑,心中卻漾起了無限感慨,不錯,他是以掌法而出名的,但他的掌法卻著重在“快”與“毒”上,其狠辣固然無匹,可是,若論起氣勢之豪壯與威力之渲赫,卻顯然以荊忍的“金雪手”為上,雖然各有千秋,但荊忍掌力上的修為至此,卻已足令項真敬佩。 現在,項真看得出來荊忍可以用一已之力獨摃大廳中的敵人,當然不敢說他一定可以取勝,但至少是不會落敗的,如今對方正將注意力集中在荊忍身上,自己不趁此刻潛出探視一番,再拖下去就麻煩啦! 又猶豫了一會,下面,托月左刃白維明、寒漠雙鷲、鬼谷客巴崇恕等四人已圍著荊忍迸死惡鬥起來,受了內創的章桓立在一側掠陣,四周的赤衣大漢亦已縮小了圈子,隨時都可以一擁而上…… 長長的吸了了口氣,項真輕巧得有如一頭貍貓般自壁頂往下出溜,溜到了窗口,他小心的挑開窗閂,略一偏身,已悄然無聲息的潛了出去。 夜星寒森冷冽的,有如一個碩大透明的琉璃罩子蓋著,而琉璃罩子面又堆滿了冰塊,那股子寒意,雖是透骨穿肌,卻清新而鮮美呢。 往四周尋找著十臂君子的蹤影,而一條人影卻已隨後面掠了過來,那種快法,就直似一頭夜鷹! 項真雙目微合,左掌高胸豎起,這時,他已看清來人赫然竟是一身刺目的紅衣,而且,手提兩刃斧! 唇角輕蔑的的一撇,來人隔著自己附攀的窗檻尚有尋丈,項真已毫無聲息的抖掌飛斬。 掌影宛如一串流星,快得不能用肉眼辨明,那麼凌厲的溜瀉而去,因為去勢太急以至空氣中也響起了連串的“嗤”“嗤”之聲! 來人似是未曾料到,吃驚之下左手倏揮,右手往下猝按,身子一個旋轉已驀然升起,那份巧快,那份機靈,一看便知道是個高手名家! 項真雙目一冷,方待再接再厲,那人已慌忙低促的招呼:“項真住手,我是西門!” 項真正自一怔,那紅衣人已飛掠到他的身旁,嗯,可不是,這不是西門朝午老兄是誰? 啞然一笑,項真壓著聲音道:“在下正在找你,當家的怎的就這一會你已換了打扮?” 抹了一把汗,西門朝午籲了口氣,搖頭道:“你還樂呢,方才我就一直混在大廳那些烏龜孫中間,老荊進去一吃人家發覺我就退了回來,先扯下面中按著個赤衫隊的小子敲倒後換了他的衣裳又跑了進去,我先還擔心老荊吃虧,後來一看,這小子果然名不虛傳,有那麼兩把刷子,是而我就開始暗裡在大廳中尋找起你來,剛剛你出來的時候已被我看見,我想你一定有什麼決定,於是便匆匆忙忙溜了過來,卻不想險些挨了你天殺的幾掌……” 項真連忙抱歉,道:“誰叫你換了他們的衣服又不先打聲招呼?在下還以為形跡敗露了呢……當家的,荊兄在廳裡吃不了虧,咱們趁著他們注意力移轉的時候趕快往四處探上一探,再等就沒有機會了。” 西門朝午頷首道:“好,我們這就走!” 項真先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低聲道:“如果萬一給他們發覺,當家的你便頂上一陣,千萬不要纏戰,擱下幾個便立刻退走,在下騰出手來好去查探抱虎莊裡有無無雙派失陷的年輕的人。” 西門朝午點點頭道:“當然,就此說定了。” 於是兩人凌空騰起,直飛大廳上面,在廳頂略一踮腳,又宛如流星曳空般撲向後面那排連綿的樓臺亭閣而去。 ------------- |
第35章 豪勇吞山 氣凌雲
抱虎莊裡的屋宇建造得密集而緊湊,但那櫛比相連的房屋卻排列得極為整齊有致,部份是用純檜木漆著丹朱金粉所造的小巧樓閣,部份是以大麻石或青石砌疊的巨堂,屋子與屋子的間隙中植著高大的常青樹木,或點綴著已經殘調的方形花圃,條條潔淨的小路四通八達,莊裡十分寬宏,宛如一個自成範疇的小鎮。 項真與西門朝午隱在一株合抱之粗的古松後面,他們眼看著無數紅衣大漢自不同的方向湧集向前面的大廳,個個行動快速,沉靜老練,顯然在平時受過了極好的調教磨練…… 西門朝午抹抹臉,低聲道:“赤衫隊的小子們僅是只圍著老荊,並未驚動全莊,顯見他們以為混進來的僅有老荊一人而已,項兄,這正是個好機會!” 項真輕輕的道:“不錯,但這抱虎莊相當遼闊,又不知道他們的發號施令之處在哪裡……況且,當家的,在下一直推斷無雙派在碑石山一戰中尚有被擄之人!” 略一沉吟,西門朝午道:“誑他們一記吧,要不只有來硬的了,時間不多,速戰速決為上!” 點點頭,項真道:“好,當家的,在下於你之側掩護行動。” 西門朝午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一直往左面的小道闖進,他剛走出不及十步,一排龍柏之後己傳來一個低沉的語聲:“站住!” 西門朝午毫不驚慌,扯開嗓子就罵:“是楊進麼?你他媽大概又灌了兩杯馬尿,連老子也吆喝起來啦?” 龍柏樹後面沉靜了一會,原來的聲音又嚴厲的響起:“不要開玩笑,你是哪個屬下的?” 西門朝午“呸”了一聲,暴辣辣地道:“滾你個蛋,連老子的口音你也聽不出來了?活脫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官腔倒是打得十足……” 龍柏樹後面閃出來一條高大的身影,他目光炯炯的盯著西門朝午,語聲更為生硬冷厲: “抱虎莊抱虎。” 西門朝午心裡怒罵一聲,料不到對方卻是不上套,他微微向前走了兩步,故意憤怒地道:“你他媽以為老子答不出暗語來?老子就是不答,看你能將老子如何?” 那高大的人影冷冷一笑,低叱道:“拿下他!” 四條人影霍地自暗處竄了出來,如狼似虎的撲向了西門朝午,西門朝午將心一橫,並不抵擋,他把手中的兩刃斧往地下用力一摜,“嗆啷”一聲火花四濺中,西門朝午雙手一扠腰,吼道:“誰敢動,你們他媽一個一個都想造反了? **養的,內外不分還要動粗動到老子頭上來?” 四名赤衫大漢被西門朝午一吼一叫之下俱不由窒了一窒,衝來的勢子也隨即緩了下來,他們有些摸不清頭腦的彼此愣愣地互瞪著,不知道該動手還是不動手好,西門朝午又口沫橫飛的叫道:“老子剛從六順河那邊趕了回來,累得像個龜孫一樣,連口水都沒有喝,正想趕到大頭領那裡去潤潤嗓子,走不了兩步卻碰著你們這些混頭東西,媽的,老子也不到大頭領那裡去了,看你們能把老子困到什麼地方!” 眼前的四名大漢進退維谷,束手束腳的怔在那裡,而後面,那高大的身影已大步走了過來。 西門朝午仍舊叉著腰,氣咻咻的道:“你來正好,媽的,我姓西門的今天倒要看看你這暈頭暈腦的東西欲待將老子如何!” 那高大的紅衣漢子年約四旬,面膛寬大,油黑汎亮,面孔的神色卻是冷森木納得緊,他緩緩站住,陰沉沉的打量著西門朝午好一會,生硬地道:“你是大頭領屬下?” 西門朝午狠狠地道:“要不,豈是你屬下的?” 那黑大漢面色一沉,嚴厲地道:“兄弟,你嘴巴最好放客氣點,你在大頭領領手下當差並唬不住我,如若你答不出今夜的暗語,對不起,我姓方的就要先得罪了。” 西門朝午冷冷一笑,道:“好,我姓西門的便豁出這副臭皮囊隨你去,不過,耽擱了事情,在大頭面前卻得麻煩你老兄摃下了。” 黑大漢略略猶豫了一下,看得出他是強忍住氣,忿忿地道:“留下你的姓名。” 嗤了一聲,西門朝午道:“西門朝午。” 黑大漢怔了怔,顯然,這名子在他的記憶來說,是有著印像的,但他一下子卻記不起來,想了一想,他一揮手道:“走吧,咱們記下來。” 西門朝午大刺刺地道:“自然,看看誰含唬誰!” 說著,他大步往前行走,剛走了兩步,黑大漢忽然暴烈的吆喝著:“站住!” 心頭微微一跳,西門朝午回身道:“幹什麼?” 黑大漢冷峻地道:“前面是黑手黨與我們共同囚人的地方,你往那裡走可是另有什麼企圖,嗯?” 差一點大笑了出來,西門朝午心中忖道:“傻鳥呀傻鳥,老子千辛萬苦,為的就是要找這個地方,你小子自認聰明,卻是***壽頭一個……” 心裡打著轉子,西門朝午口中卻冷冷地道:“用不著你老兄叮囑,我也知道那是咱們與黑手黨囚人的地方,如果去不得的話,我姓西門的也不會去碰那個釘子!” 黑大漢氣得雙目怒睜,鼻翅急促的自動著,他用力一跺聊,厲烈的道:“算你嘴硬,咱們走著瞧吧!” 西門朝午冷笑一聲,大馬金刀的往前面晃去,他走了一段路,兩側的龍柏樹已忽然中斷,接著的,是一片參天的古松,松木深處,可以隱隱看見一角黑黝黝的高大石牆,腳下的小路,也逐漸寬闊起來。 沒有遲疑,他轉了個方向行到路邊,剛想鑽進一旁的龍柏林子裡,暗影處,又驀地響起一聲暴叱:“誰?” 西門朝午怒叫道:“抱虎莊抱虎,快回答!” 黑暗裡五條人影跳了出來,為首的那個連忙低促的道:“如意府如意,卻是自家兄弟……” 哼了哼,西門朝午冷冷地道:“有岔事麼?” 五個人迅速移近,頭一個紅衣漢子低聲道:“沒有,兄弟你辛苦了,這晚還來查哨!” 西門朝午吐了口氣,道:“吃人家的飯幹人家的事,有什麼法子?裡頭囚的那些混帳沒有動靜吧?可得小心點。” 那漢子嘻嘻一笑,道:“沒錯兒,一道千斤石閘。一道五寸厚的生鐵門,再加上三道鐵柵欄,就是他奶奶一群大象都關得住,何況是幾個毛人?” 西門朝午淡淡地道:“我也這樣估量著,那幾個毛人這些日子也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只是這些日子,風聲好緊,怕是怕無雙派的人馬摸了進來。” 紅衣漢子眨眨眼,放低了聲音道:“兄弟,聽說前面發現了奸細?” 西門朝午往左右一瞧,壓低了嗓子,故作神秘的道:“可不是,那小子一身功夫才真叫厲害,咱們多少硬把子圍攻人家一個都圍不住,七河會的三爺章老頭還吃了大虧,我聽說那小子一出手便放倒咱們五六個,嘖,提起來都心驚肉跳……” 五個紅衣大漢也全發了一會愣,那帶頭的漢子啞著聲音道:“這樣說來,對方只怕不容易相與哩……人家來了一個,咱們就弄了個雞飛狗跳,如果多來幾個,還不知搞成什麼場面……” 眉梢子一揚,西門朝午卻嘆了口氣:“說得是哪……囚人的地方還好,有厚壁石牆,有機關埋伏,尚可躲上一躲,咱們在外面用肉去擋人家的刀子,可就難說了……” 那紅衣漢子“欸”了一聲,愁眉苦臉的道:“那些機關埋伏的設置咱們都只是聽說,也沒有見過,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能不能擋住人家還真不敢說……” 西門朝午心裡有些失望,他平淡地道:“裡面關的是些什麼人你們可知道?” 紅衣漢子搖搖頭,道:“這是機要的事,除了幾個頭兒,任誰也不會曉得,兄弟,如今談這些幹鳥?倒是到了那一天怎麼對付著保命才是正經……” 笑了笑,西門朝午懶懶地道:“是啊,拿這幾兩銀子為他們拼命也犯不上……哥兒們,你們辛苦吧,我這就朝裡去了。” 紅衣漢子拱拱手,道:“你這偏勞了,兄弟。” 西門朝午悠悠閒閒的又朝松林那邊走去,來到了林子的邊緣,上面黑沉沉的枝權上已傳來項真輕細的招呼:“當家的……” 西門朝午噓了一聲,項真已有如二兩棉花般飄然而落,他帶著兩眼的笑意,低低地道: “你還真有興頭,和他們瞎扯一通……” 西門朝午籲了口氣,道:“林子裡面的石屋便是囚人之處,有一道千斤閘,一道鐵門,三道鐵柵欄,有機關埋伏,防守森嚴,但關著的都是些什麼人卻不知道……” 項真擺擺手,道:“在下聽見了,現在第一個就是如何潛進去的問題,在下想,在下與你一樣,也剝下他們一套衣服來換上,咱們半軟半硬的朝裡面闖,如果發覺硬闖不進之時,便以最快的手法將阻擋之人幹倒,不讓他們有絲毫喘息之機會,一口氣殺到最裡面去甚至叫他們報信傳警也來不及!” 西門朝午一拍大腿,低聲喝彩道:“好,又狠又辣,又利落又乾脆,果然不愧是黃龍項真出的點子,咱們就這麼幹了!” 項真淡淡一笑,道:“別捧,當家的你也不是省油的燈……” 在項真肩上拍了一記,西門朝午剛要轉身,項真已拉著他的手往松林深處行去,邊低沉地道:“那邊有一處暗樁,兩個人。” 他們故意將身形暴露,衣衫擦過枝權發出悉嗦的聲音來,果然,沒有走出多遠,一縷寒芒閃了閃,兩條人影晃了出來:“什麼人?站住!” 項真淡淡一笑,猝然飛躍,只見他凌空一個急轉,對方兩個人甚至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俱已重重的翻跌於地! 三把兩把將其中一個的紅色衣衫剝了下來,項真去掉蒙面黃中之後草草穿到身上,雙手一拍,輕輕鬆松地道:“走吧,一切順利。” 十臂君子西門朝午一伸拇指,由衷的贊道:“好快!” 項真笑一笑,道:“貽笑方家了……” 於是,他們轉過身,迅速向松林深處的那幢巨大屋寺行去,在避過了七處暗樁之後,兩人終於來到這幢像四方形的巨屋之前。 巨屋四周只有八個窗口,每個窗口,卻只有尺許寬窄,嵌著兒臂粗細的鐵欄杆,鐵欄杆與鐵欄杆之間的間隙只能容許伸出一個拳頭,正面是一扇厚重還堪鑲有銀色錐菱的黃色大門,而大門正緊閉著,小窗厚門,配著深褐色的石牆,更覺牢不可破,且帶著一股子沉沉鬱悶氣息…… 兩只火把斜斜插在嵌入石牆的鐵筒裡,油脂在火光的僻啪聲中不住的向下流淌,十名赤衫大漢分左右挺立不動,周遭沒有一丁點聲音,除了夜風吹拂著林梢的呼嘯外,簡直沉靜得令人有些窒息了。 項真側首朝西門朝午一笑,二人穩重的自一株樹幹後踱了出來,步履堅定而有力的往石屋的大門前走近。 十名紅衣大漢目光齊齊投注在他們兩人身上,隔著大門尚有尋丈之遙,十人中的兩個已並肩走出,同時將右手舉起。 “請二位兄弟暫停。” 項真一拱手,笑道:“夜寒風淒,各位辛苦了。” 兩名紅衣大漢面無表情的勾勾嘴角,其中一個道:“二位深宵至此,可有要務?” 項真鎮定的道:“正是,大頭領令我二人前來巡視監房,看看是否有未當妥善之處,方才前面已混入對頭奸細……” 兩名紅衣大漢互望了一眼,原先講話的那個又道:“既是大頭領有令,兄弟等自當放行,不過,二位可曾持有大頭領的抱虎銅牌?欲要進入監房必須顯示此牌。” 心裡暗罵一聲,項真卻從容不迫的道:“大頭領是口頭上交待,因而兄弟二人未曾前往取拿銅牌,但大頭領的口諭,兄弟想亦同樣有效吧!” 那紅衣大漢寒著臉搖搖頭,冷冷地道:“兄弟,我們奉令是見牌放人,沒有抱虎銅牌,就是我的爹我也不能放行,這不是玩笑之事,萬一出了漏子,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項真古怪的笑笑,道:“果是如此麼?” 紅衣大漢硬板板地道:“自然,沒有通融餘地。” 一擺手,西門朝午向前邁了一大步,笑吟吟地道:“沒有‘抱虎銅牌’兄弟你連你老爹也不能放行?” 紅衣大漢覺出對方口氣不善,他退了半步,戒備的道:“就是這話,你……” 他這個“你”字尚未說完,西門朝午已狂笑道:“那好,就當咱哥倆是你爺爺吧!” 紅衣大漢勃然變色,他正待發作,前面的項真已猝然迴旋,左掌一彈倏揮,其快如電,那名紅衣大漢連讓出一步都來不及,“砰”的一聲已被震翻出五步之外! 在左掌飛出的同時,項真的右手亦猛然將另一名赤衣漢子劈得鮮血狂噴,而在此刻,西門朝午早在身形凌空暴旋中一掌砸倒四人,剩下的四名紅衣大漢驚叫出聲,兩個反撲西門朝午,一人急攻項真,另一個卻飛快的奔向大門之前,慌慌張張的伸手去扯拉一根黑色吊環。 雪亮的兩刃斧砍向項真天靈,斧芒映閃得那名使斧的赤衫隊漢子越發形容猙獰可怖,項真卻連眼皮都不撩,身形微晃弓身,而在撲出的同時,他的兩腳已絞在這名漢子的頸項上,飛身、閃挪、反擊,完全是一個動作,那名紅衣大漢哀號著被絞翻的一刻,項真已來到了另一個剛剛將手指觸到黑色吊環的紅衣大漢身後! 驀地側滾斜射,項真的右掌有如魔鬼的咀咒,那麼狠毒而絲毫不留餘地倏斬倏揚,一顆鬥大的頭顱那麼利落的骨碌碌滾在地下,尚不待熱血標起,這具龐大的無頭屍體已被項真一腳踢出老遠! 那邊 兩名撲向西門朝午的赤衫隊大漢亦早橫屍在地,每個人都是相同的死因:“咽喉上貫穿了一個拳大的血洞! 從他們開始動手發難到戰鬥結束,只是眨幾次眼睛的時間,這短短的時間裡,十具屍體已經寂靜的躺在地下,那寂靜的模樣,宛如他們原先便是躺在地下。 西門朝午似笑非笑的搓搓手,道:“順利的很,嗯?” 項真點點頭道:“咱們闖進去!” 於是,西門朝午轉身,開始重重的擂門:“快開門,快,有大頭領的緊急口諭傳示!” 深宵夜靜,擂門的聲音特別顯得刺耳驚心,沒有擂上幾下,那扇沉厚的木門已綏綏啟開。 自半啟的門縫中,那尖瘦的面孔便露了出來,不耐煩的叫:“什麼鳥事麼?深更半夜的大驚小怪的!” 項真右手並指如戟,閃電般戳在那人的“喉頭穴”上,那張瘦削的面孔方才抽搐了一下,項真已利落而爽快的將他拖了出來,隨手搐向後面。 西門朝午偏身擠了進去,目光瞥處,看見的是一間丈許方圓石室,石室中,燃著六盞氣死風燈,四名紅衣大漢有兩個仰躺在竹榻上,另兩個卻對面的坐在一張木桌之前擲骰子,看他們那種聚精匯神的模樣,像是連身子性命都也全賭上去了。 趕忙擠身而入,西門朝午一揚手道:“哈,你們倒是輕鬆愉快,哪像我們一天搞到晚,連他媽口大氣都不能透,真煩也煩死了。” 兩個正在做對臺賭的仁兄連頭也不抬一下,其中一個懶洋洋地道:“又是查監?他媽我們這座黑地獄比皇帝的大內監牢還來得緊張嚴重,一天查他媽好幾次,還不就是關著幾個毛人麼?又不是東海龍王或西岳山神鎖在裡頭。” 嘻嘻一笑,西門朝午道:“說得是呀,如果真的有什麼漏子出來,就是恁你們幾個酒囊飯袋也篤定守不住呢?” 說話的那個覺得不大是味,他抬起目光瞧向西門朝午,一看之下,卻不由微微一怔,隨即站了起來:“噫?你是誰? 怎的沒有見過……” 西門朝午揚目一瞧,已看見這間密不通風的石牆上有一扇石閘門的痕跡,他冷冷一笑,道:“怎的會見過?老子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 另一個紅衣大漢霍地站起,怒沖沖地道:“餵,你是哪一個頭領的屬下?怎麼說這般跋扈?他媽查監也是這種混帳法兒?” 西門朝午嘻嘻一笑,道:“自然,現在你第一個就得送終!” 那紅衣漢子聞言之下,又驚又急的叫:“你,你說什麼?” 西門朝午雙手微圈,輕收輕吐,一股絲絲的無形勁力已將對方“呼”的扯前三步,又“呼”的彈飛起來,重重撞向石牆之上! 另一個紅衣大漢一下子愕住了,他大張著嘴巴,吶吶的叫:“你……奸細……奸細……” “刷”的一掌向左,右掌即“ 嚓”一聲劈到這名紅衣大漢的胸前,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傳來,躺在竹榻上的兩個紅衣漢子方才睡眼模糊的爬起,西門朝午已捷如豹般撲閃了上去,身形暴旋,雙掌在旋轉中翻飛,那兩個赤衫隊的仁兄已慘號著連摔連彈的被劈飛起來,側滾著雙雙屍橫地下! 輕輕掩上了木門,項真笑著道:“當家的,你卻是灑脫得緊。” 西門朝午摸摸下頷,道:“班門弄斧,貽笑方家了。” 項真眨眨眼,來到那方隱于石牆裡的閘門之前,他向周遭查視了片刻,皺著眉宇道: “當家的,一時還尋不著開啟此閘的暗鈕機關。” 西門朝午沉默了片刻,道:“咱們用硬力砸進去。” 項真一笑道:“只怕太也吃力。” 微微退了兩步,西門朝午道:“也顧不得了,項兄,咱們哥倆輪流來,兄弟先上,吃不住勁以後項兄你再跟著幹!” 點點頭,項真道:“好,也可趁此機緣一睹當家的名懾江湖的‘大力金剛掌’!” 西門朝午面頰上的疤痕忽然紅亮了起來,他豪氣飛揚地道:“姓西門的向來不善虛偽,項兄,看著了!” 話聲中,西門朝午驀然電射而上,雙掌合成十,猛力斬出又迅速盪開,一片急勁強渾得有如巨錘鐵錐般的罡烈勁氣已呼轟撞到石閘之上! 於是 那道隱于石牆中的閘門劇烈的震動了一下,石屑粉未紛紛灑濺,西門朝午又大喝一聲,雙掌再合十猛出,急退又進…… 沉重的石閘轟隆隆的顫動著,碎裂的石塊飛揚四射,那情景,就宛如是天搖地動,六丁之神俱在揮斧劈出一樣。 連續不停的推展出三十余掌,西門朝午霍然後進,鼻窪鬢角,已經隱見汗跡,他喘了口氣,拋拋手道:“項兄,你來吧!” 隱在石牆內的閘門,就這三十余掌,已宛如被一柄巨大的利斧砍了三百餘斧一樣,整個窪陷了一大片,地下也全布滿了粉白的石屑碎塊!西門朝午的大力金鋼掌力,果然沉雄猛烈,名不虛傳! 項真舔舔嘴唇,道:“當家的,你這大力金鋼掌,注重的便是沉重猛烈,以力為主,在下只怕沒有這等火候呢……” 西門朝午忙道:“項兄,如今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了,你老兄便快點動手,加把勁,待兄弟我歇過一口氣來再跟著上……” 猛地大喝一聲,項真那張俊俏的面容就在這聲大喝裡整個變成了青紫,而喝聲顫抖有如呻吟,就在這奇異的顫喝聲裡,項真已電光石火般飛快的推出一百餘掌,掌掌袂袂,掌掌相結,這一百二十餘掌不但快得像三五掌,其勁力之強悍尖銳,更仿佛萬氣之手在急折猛推,空氣呼嚕嚕的打著旋轉,成為一道道,一波波的回盪氣流 “嘩啦”的震碎暴響似霹靂般傳播開去,這道千斤石閘終於整個崩碎,項真一聲不吭,宛如極西的流電,猝掠而入! 西門朝午大叫一聲:“乖乖,‘紫邪掌’!” 項真飛掠進去的同時,耳朵裡已聽到一陣機括的串晌,他目光一掃,天爺,千萬只利箭已自這條寬窄各有七八尺的甬道四周射了過來,利箭來自密布周遭的一些金屬圓筒裡,箭鐮隱泛藍光,顯然已經淬過劇毒! 後面,西門朝午的語聲急切傳來! “快躲,都是毒箭!” 項真滿口的鋼牙一咬,面孔頓時又泛成青紫之色。他猝然橫空掠起,雙腿突拳,兩掌卻已有如狂掀的怒濤飛舞而出,掌勢飛快,像驟雨,像風嘯,像雲卷,像隕石,而空氣激盪,澎湃流湧不息…… 於是,只見滿空的斷箭殘桿墜落濺射,叮噹撞擊之聲似是冰珠落盤,不絕不盡,原來集中向一個焦點射來的毒箭也因為氣流的波蕩而完全失卻準頭,像一群抽搐的蝗蟲亂撞亂飛…… 項真倏然狂笑著穿過這陣箭雨撲來阻著前路的黑色主鐵門之前,他帶著顫抖尾韻的暴喝一聲,又是急風驟雨般的掌力砍劈在鐵門之上! 不知在什麼地方觸動了機關,一陣緊似一陣的鈴聲忽然刺耳的響了起來,而就在鈴聲初響之際,順著鐵門,一片鋒利無匹的鍘刀已“嗖”的落下! 縮手急退,鍘刀卻又呼的升隱入門檻之內,項真氣得一跺腳,卻再在一聲大喝中衝上前去,項真已咬上了牙,他每在鍘刀落斬之時便迅速後撤,在鍘刀升回一瞬間又飛快的用“紫邪掌”猛砍鐵門! 於是 在第六次週而復始的攻砍中,那扇生鐵門“僻啪”“嘩啦”的四散紛碎,當大側刀再度落下,項真已緊聚雙掌之力,一舉將那柄驚人的大鍘刀震擊得四分五裂,標飛四濺! 西門朝午一拍雙手,大聲喝笑道:“我的老哥,你可真叫不含糊!” 項真一揮手竄了過去,他尚未及抬頭,“呼”“呼”幾聲,七八柄雙刃斧已兜頭蓋頂的斬了下來! 面上的顏色仍泛青紫,項真就地一個迴旋,右腿狂風般猝掃倏收,眼前紅影連閃,驚叫慘號連串,七八個紅衣大漢全已滾地葫蘆般滾了出去! 這仍是一條與前面相同的甬道,甬道盡頭,卻可以看見一道全由兒臂粗細的鐵棒所組成的鐵柵擋著去路! 七八名紅衣大漢已有六個被掃斷了脛骨,在地下嚎叫翻滾不已,剩下的兩三個人狼狽爬起,卻竟悍不畏死的再攻撲上! 項真哼了一聲,方才一斜身體,西門朝午的影子已晃空而上,他左右一閃,雙臂舞如千翅旋滾,那幾名赤衫隊的朋友已宛如驀地被炸散了一樣四面飛撞而出! 回頭一瞥,耳中鈴聲依舊,卻尚未見人影,項真急促叱道:“當家的,快!” 叫聲未歇西門朝午已來到鐵柵欄之前,他坐馬立樁,猛然推掌而出,雙臂急收,又猛推猛劈,只有三四下子,鐵柵欄中間的鐵棒已有四根被硬生生震成兩段! 兩人迅速掠進,甬道裡另外的兩道柵門亦吃他們用無匹的沉雄掌力逐一震破,現已可看到甬道兩側的六間囚室! 項真心頭一喜,低呼道:“當家的,有門路了。” 西門朝午望望緊閉的囚室石門,再看看甬道左右是一片寂靜,他遲疑了片刻,道:“對方已得警訊,卻至今未見有人前來阻止,這囚人之處門戶重重,但到了這裡竟連個守衛之人俱無,項兄,只怕事情有些不對!” 怔了怔,項真頷首道:“當家的說得有理,但我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之計,也只有硬著破門而入了。” 西門朝午神色冷沉,他霍然轉身,大叫道:“有無雙派的朋友便請回答,兄弟二人是特地來打擾各位的,現在時光迫促,請朋友們即時發話相引!” 他的叫聲在甬道裡回盪著,但是,卻沒有任何一絲回音,西門朝午又叫了兩遍之後,囚室裡依舊寂無聲響…… 狠狠一跺腳,西門朝午吼道:“項兄,管他媽什麼刀山油鍋,咱們豁了老命也要闖他一闖!” 項真目注六間囚室的最後一問,平靜地道:“也罷,只有試上一遭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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