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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奔、追、趕盡絕
南宮豪又急又氣的道:“我正走向子俊住的地方,卻突然聽見牆外一偶傳來一聲壓制著的呵欠之聲,於是我馬上縱升樹梢朝外探視,乖乖,在外頭的陰暗之處,竟隱伏著好幾條黑影呢,看樣子,已經躲在那裡好久了……” 關孤低聲的道:“他們可曾發覺了你?” 南宮豪搖搖頭道:“這卻沒有。” 豐子俊也接口道:“在下經大哥相告之後,也潛上樹頂觀察了一會,由於光線太暗,又急著回來傳警,所以未曾點清人數,不過,約略在五六人之間。” 南宮豪又道:“會是‘悟生院’的人?” 關孤沉吟了一下,道:“很可能。” 舒婉儀急切的道:“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關孤冷冷一笑道:“原該怎麼辦,還照樣怎麼辦。” 南宮豪睜大了眼道:“你是說,我們仍舊儘快離開?!” 關孤道:“不錯。” 舒婉儀焦惶的道:“但那些隱伏著的人,她們會發現我們的呀,如今還不知道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躲在四周呢 蕭索的,關孤道:“這並不重要。” 南宮豪迷惑的道:“萬一他們將此事洩漏出去,我們的計劃不就危險大增了麼?‘悟生院’的追騎會接踵而至……” 關孤冷酷的道:“他們洩漏不了。” 一側,豐子俊沉重的道:“關兄之意,是 ” 說著,他的右手往下一切,做了個“斬”的表示。 關孤點點頭生硬的道:“正是!” 舒婉儀驚呼出口:“全部?!” 關孤眯著眼,狠厲的一笑:“當然全部!” 有些顫慄了,舒婉儀驚恐的道:“太……殘忍了吧?” 關孤籲了口氣道:“老實說,‘悟生院’裡,除了有數的幾個人之外,哪一個都夠得上挨刀的報應,他們所做的殘忍之事,也已不知有多少件了!” 頓了頓,他又眉宇帶煞的道:“要救自己,便只有消滅這些監視者,否則,等我們落進了他們的圈套之中,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悟生院’是不懂什麼叫‘仁恕’什麼叫‘慈悲’的,他們只知道在暴力手段下達成一切目的!” 用力點頭,南宮豪凜然道:“對,我們只有以毒攻毒!” 關孤笑笑道:“在很多時候,處於極端的無奈情勢之下,往往令我們無所選擇,就像現在,除了以殺止殺,以戰行仁,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兩全其美的法子!” 豐子俊也淡淡一笑道:“不錯,在下也想不出。” 關孤道:“那就是了,我們還在猶豫什麼呢?” 側首,南宮豪問惶惶不安的舒老夫人:“準備好了麼,大嫂?” 舒老夫人慌亂的點頭道:“好了……不,還等等銀心這丫頭……” 關孤急道:“南宮兄,有沒有篷車?” 南宮豪忙道:“有,有好幾輛……” 關孤想了想道:“可否套輛雙轡蓬車?而且拖車的馬匹請選精壯點的,以供舒老夫人與小姐長途代步之用?” 南宮豪道:“當然,當然,我這就去預備。” 關孤低聲道:“請靜肅,而且要快!” “沒錯!”說著,南宮豪也已倏然啟門而去。 舒老夫人嘆了口氣,道:“老身這就去催催銀心這丫頭,欸,什麼時候了,她還這麼磨蹭……” 在舒老夫人行向內室之後,豐子俊轉朝關孤,語聲誠懇的道:“今夜這突生之變,多蒙兄台仗義放過在下寡嫂姪女,更甘冒危難,不惜向那龐大雄厚之惡勢力挑戰,此等俠士胸襟,英雄風範,實令在下感佩莫名!” 關孤淡淡一笑,道:“只不過做一個正直的武林中人該做之事罷了,豐兄何值一談?” 豐子俊尊重的道:“關兄太謙了,武林之中,正直之士殊已少見,便屬正直之流,也多未敢做應做之事,關兄如此豪邁慷慨,忍受苦難而成全他人,這等仁義行徑若是尚不值得談,則我輩簡直就無顏繼續在江湖上為事行道了。” 關孤連連抱拳,笑道:“承蒙謬譽,慚愧慚愧……” 這時,舒婉儀又忐忑的插口道:“豐叔叔,等會你們可要殺人?” 豐子俊和藹的看著她,低聲道:“很可能,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話。” 舒婉儀恐怖的道:“我看他們一定會發現我們的行蹤……” 文雅的一笑,豐子俊道:“那麼,可能殺人便無可避免了。” 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舒婉儀畏懼的道:“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殺人……叔叔,那多嚇人啊……” 豐子俊安慰著道:“你可以不看,小儀,到時候你陪著你娘躲在車裡,閉上眼,摀著耳朵,不就不見不聞了麼?” 舒婉儀宛如一只受驚的小鳥般道:“但……我心裡會想……” 豐子俊失笑道:“你別朝那上面想,不就結了?” 花容慘白,舒婉儀驚窒的道:“好可怕……” 關孤平靜的道:“等你習慣了,便不覺其可怕了。” 舒婉儀連連搖頭,道:“看殺人也能有看習慣的?關孤,我是一輩子不會習慣這件事的,這……這根本就是殘忍!” 關孤抿抿嘴道:“我不否認,可是,在很多情況之下,不殘忍就只有滅亡,當敵人不考慮他的殘忍時,我們也無法斟酌我們的手段了。” 豐子俊低緩的道:“他說得對,小儀……” 步履聲響,從裡面,舒老夫人已偕同銀心出來,兩個人大包小包,卻是攜帶了不少細軟物品呢。 豐子俊與舒婉儀連忙上前接過放下,舒老夫人感喟的道:“好多東西全不能帶了,我只好儘量揀些該帶走的帶……” 豐子俊也有些沉痛的道:“大嫂,眼前只好這樣,但你也不要傷心,這種情形不會永久沒有變異的,總有一天,我們將再回來,回到我們原該回來的地方,而本來屬於我們的一切,早晚也仍將屬於我們……” 舒老夫人黯澀澀的道:“希望是這樣的了……” 關孤雙目光芒閃射,其寒如刃,其亮似電,竟有一種令人顫慄的威猛意味,他緩緩的道:“是的,夫人,這原是你們的一切,早晚也仍將歸屬你們……” 豐子俊搓搓手道:“對了,關兄,以兄台所見,如今隱伏於宅外的那些人可一定會是‘悟生院’的爪牙麼?” 關孤斷然道:“絕不會錯。” 豐子俊道:“如此說來,他們對你似乎不太相信?” 關孤冷冷一笑道:“多少年以來,他們便與我貌合神離,互不信任了,只是大家尚維持一點情面,未曾撕破臉而已!” 豐子俊有些迷惘道:“那麼,以前他們可也曾派人監視過兄台你的行動麼?” 關孤搖搖頭道:“從來沒來。” 豐子俊低聲道:“這一次他們卻例了外?” 關孤古怪的一笑,道:“因為這一次的行事內容不同,代價也不同。” 豐子俊“哦”了一聲,遲疑的道:“內容不同……代價不同?” 關孤徐緩的道:“不錯,這一次的‘主意’,裡頭尚牽連了你們二位高手,所以內容不同,此次‘生意’的酬勞,是舒家全部財產的一半,所以代價更不同;當面臨這種巨大的買賣之前,‘悟生院’自然就不會像往昔那樣的對我放任與信賴了,何況,他們早也對我的作風不滿了呢!” 豐子俊頗有興趣的道:“關兄,莫不成在你來此之前所獲的指令裡頭,是要連在下兄弟二人也一併解決了麼?” 關孤但然道:“一點不錯。” 豐子俊沉默片刻,低啃道:“在下想,你是有這個力量的!”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說真話,我並不敢如此自信。” 豐子俊平靜的道:“兄台不用過謙了,雖說‘絕斧絕刀’之名凌駕于多人之上,但比起‘果報神’來,我們自己心裡有數一卻仍差了一段距離,若是兄台你真要下那辣手,十之八九,我兄弟二人還要栽的……” 關孤搖搖頭道:“那不一定……” 豐子俊苦笑道:“自家吃幾碗乾飯自家明白,兄台,尤其在技擊之術上,更是一分修為一分成就,那是絲毫取不得巧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光往自家臉上抹金算不得實在……” 關孤微帶倦意的笑了笑,道:“談這些做什麼呢?豐兄,你我對立之局也已不可能再形成了,目前,我們不是很友 善的朋友麼?” 豐子俊真摯道:“那還虧得兄台抬舉包涵。” 關孤淡淡的道:“豈敢,緣份而已。” 此刻,腳步聲,門響,南宮豪悄然進來,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低促的道:“全妥了,少兄,什麼時候走?” 關孤道:“現在。” 南宮豪小聲道:“外面隱伏的那些人還沒有什麼動靜,好像他們尚不知道我們這裡發生了什麼變化……。” 關孤笑笑道:“那不正好。” 於是,由銀心、舒婉儀母女拿著些輕軟的東西,較重的則被南宮豪與豐子俊代替了,關孤在前,一行人靜靜走出門外。 關孤回過頭道:“有後門麼,我們從後門出去吧。” 南宮豪低促的道:“車子便停在後門,門寬剛好容得一輛篷車進出。” 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們藉著夜影的掩護,匆匆繞過庭園屋字,來到院牆之後,那裡,果然已有一輛套齊了馬匹的雙轡皮篷車停著了。 車很精緻,遮篷是羊皮縫製成的,左右各開著一扇小窗,窗後還垂掛著流蘇似的金黃色穗帶,車尾有一具小巧的鋪綴著軟墊的踏板,甚至連前坐車夫的坐位也有一張半圓形的遮陽罩伸展出來,坐位上更襯著厚軟的黃緞子坐墊,拖車的兩匹馬,卻也強健高大,神駿得可以! 南宮豪壓著嗓門道:“少兄,這輛車子還行吧?” 關孤頷首道:“相當不錯了。” 目光四閃,他又道:“二位是哪一位權充車夫?” 南宮豪道:“我來吧,子俊,你騎馬。” 豐子俊灑然一笑,道:“大哥你趕車的功夫我是及不上的,當然只有我騎馬啦。” 一瞪眼,南宮豪低叱:“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豐子俊忙道:“大哥,你就快點行動吧,我這就去那邊牽馬。” 南宮豪哼了哼,道:“馬匹就在右面那座假山之後,我早就替你牽馬來啦。” 不再多說,豐子俊快步走向假山後面牽馬了,南宮豪便立即攙扶著舒家母女及銀心三人登車入篷,又仔細的將束簾掩扣緊了,隔著皮篷,他再湊上嘴謹慎的交待道:“等會如果聽到什麼聲音或動靜,可千萬不要驚慌喊叫,更不要掀簾張望,有我們幾個在,一切厄困都會安然渡過的……” 車篷裡,舒婉儀的聲音低細回道:“曉得了,南宮叔叔……” 接著,又傳來舒老夫人微含顫抖的叮嚀:“你們幾位,可也要小心留神啊……” 南宮豪忙道:“我們知道,大嫂,你寬懷吧。” 這時,豐子俊也已牽著一乘毛色赤紅油光水滑的矯駿馬匹匆匆走到,他望著關孤,低聲道:“關兄,你的坐騎呢?” 關孤輕聲道:“在客棧門外拴著。” 籲了口氣,他又道:“我們走得好急,舒家母女幾次想回頭再看看,她們居住了多年的故宅卻都沒有機會,她二位的腳步都似那般踉蹌了。” 豐子俊感喟的一嘆,道:“這是難免的,人總戀舊,何況,這裡還是她們生根扎業,滿滲著無盡歡笑及悲楚的地方?在下幾乎不敢正視她兩人面上的淒涼神情……” 轉身,深深向這片宅院寬大、燈黯光沉的府第注視了一陣,關孤抿了抿唇,斷然地道: “我們走吧。” 說著,他首先抽掉門栓,啟門,飄然而出,當他正仔細搜視四周動靜的時候,南宮豪已低叱一聲,催馬拉車,猛然衝出後門。 “咕轆轆……” “咯吱吱……” 車身的響動,輪軸的迴轉夾雜著馬兒的噴鼻聲,嘶噓聲,揚蹄聲,而這些聲音在白天的時候或者尚不覺其吵擾喧囂,但在此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加上危機四伏的逃命關頭,就這點突起的聲息,也已驚心動魄,傳出老遠,足夠叫人直皺眉頭忐忑不寧了……。 幸虧還沒有敵蹤出現,關孤低促的道:“快走,我隨後即來!” 不及回答,南宮豪揮鞭抖韁,雙轡篷車便帶起更大的滾動聲響,一路顛震著飛馳長街而去,緊隨在後的,是豐子俊的單騎! 關孤更不遲疑,以無與倫比的快速身法,飛掠向他居住的客棧方向而去,就在他像一流虹也似飛躍十丈之外,背後,已有幾聲驚喊怒罵,夾雜著一片焦的的粗厲人語傳傳了過來: “不好,有人從後門溜了!” “看,還駕著輛篷車,媽的,這是怎麼回事?” “怪了,莫非關老大失了風?” “追上去,從兩頭兜截,看個清楚再說!” 丟下這些聲響在背後,吸著涼鮮的夜中。空氣,沿著冷冷的街道起落奔騰,很快的,關孤已來到街尾客棧之前,嗯,謝天謝地,他的愛騎“黑雲”還好端端的拴在那裡,獨個兒不奈煩的刨著蹄呢。 一個踏步,關孤也已上了馬鞍,右手輕撈皮僵,順勢旁帶,馬兒已經“啼聿聿”輕嘯著,竄出了老遠! 蹄聲就像一連串揚起的雷鳴,激盪著深夜的寂靜,回撞在街道兩旁的樓閣屋牆之間,拋落著揮不掉的陰影,一陣風似的卷向了“三定府”城門之外。 關孤坐在鞍上,雙目四遊,凝神戒備,現在,他已經十分憂慮了,因為響在他耳膜上的,除了他自己的馬兒奔馳聲外,還有前行篷車的震動聲,以及,後面分成兩個方向包抄向前的追騎聲! 出了“三定府”,眼前便只有這一條坦蕩盪的黃土驛道,要一直過去十好幾裡地,才能接上幾條岔路及小徑。 那裡地形較為隱密偏僻,才有可資躲藏的天然掩飾,但顯然的,恐怕要想渡過這十幾裡地的空曠距離,是相當困 難了。 他們已經擊破了後面追騎的第一個企圖 那分為兩股包抄上來的敵人並沒有能截住他們,如今,憑聽覺,可以知道那兩股追騎也已會合在一起,正快馬加鞭的狂追逼近。 一口氣趕上了前行的篷車,關孤策騎與押後的豐子俊並轡偕行,夜暗中,豐子俊鎮定逾恆他啟聲問:“可是‘悟生院’的人?” 關孤平靜的道:“十成是。” 豐子俊目光在黑暗中閃了閃,道:“虧是世道尚稱太平,否則城門必關,那樣我們就麻煩了……” 關孤淡淡的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就在城裡乾上一場,僅有的分別便是換了個地方而已,其實哪裡全一樣!” 豐子俊回頭張望沉重的道:“後面追騎約有六乘,關兄,大概我們出去不了三裡路就會被他們趕上了!” 神色冷森穩凝,關孤緩緩的道:“那只是他們的不幸,如果我是他們,我就不會這麼急迫的想著追上來,他們應該琢磨琢磨,便是追上來,又有什麼可做之事?” 豐子俊有些忍悛不禁的道:“他們是想拿下自舒宅中悄然溜走之人,另外,說不定他們也想查探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在他們的預計裡,舒宅不該還能有人在這時出來才對,唯一有著逃亡必要的主兒,早就應該被你解決了……” 關孤微微點頭道:“很有道理,但是,他們為什麼不就一直那樣預料下去呢?那不是相當完美的麼?” 豐子俊的身形顛震了一下,他低促的道:“或者,因為他們好奇!” 關孤冷冷一笑,道:“奇怪是什麼人會在夜深人靜之際自舒宅後門駕車而逃,尤其是,這個時間正值我在裡面執行任務的當口……” 又回頭望瞭望,豐子俊略顯急迫的道:“更近了,關兄,他們可真死心眼……” 關孤笑笑道:“‘悟生院’裡調教出來的硬骨頭!” ------------- |
第21章 忍、逼、善心難
這條黃土驛道雖說是條官路,但卻不甚寬敞,且地面尚略嫌凸凹不平,鐵皮箍著木輪子的馬車一旦發狂在路上奔馳,車身的顛簸與震蕩自是不消說了,而坐在車內的人那種痛苦就更難以消受,只怕能將骨架子也顛散,隔宿糧也盪出來,便是這麼一陣子拼命狂奔吧,拉著車的馬兒到底沒有單人獨騎那等的輕快利落,速度上也緩慢了許多,因此,沒有太久,那六乘追騎也已接近至十丈之內,關孤與豐子俊要護著篷車,自然亦無法加快去勢了,現在,就將被後面的追騎截住啦!” 在“咯吱”“咯吱”“咕轆”“咕轆”的車行震顛聲裡,馭車的南宮豪拉開嗓門大叫道:“子俊,那兔崽子還隔著好遠?” 豐子俊斜瞄了一眼更形接近的六乘追騎,回應道:“不足十丈。” 怪叫一聲,南宮豪一下子放緩了車行的速度,狠狠的嚷:“媽的,不用跑了,這可馬上就追到啦?!” 豐子俊平靜的道:“不錯,大哥,所以我們要準備幹一場了!” 南宮豪令篷車慢了下來,小心的靠向路邊,他伸出頭來朝後叫:“好吧,我先將車子停住,大家不妨玩個痛快!” 這時,六乘飛騎眨眼間來在五丈之外,他們突然齊齊勒馬,在一片“稀聿聿”的馬匹嘶嘯聲中,六乘健駒猛的人立而起,各自打了個盤旋站定,馬上騎士卻穩貼於鞍,紋絲不動! 很快的,六騎並排散開,布成一個半弧形的包圍陣形,然後,謹慎的又朝前移近了尋丈距離。 帶著泥土、樹木及雜草混合氣味的空氣裡,此刻,已漾起了隱隱的血腥味道! 布成半圓形陣勢的六乘鐵騎上,坐著六名全身黑色勁裝的彪形大漢,當先一個,體魄是特別的偉壯,就像半座小山托在馬鞍上一樣,甚至連那匹馬兒也宛似弱小到不勝負荷了,這人的頭顱龐大如球,肢色黝黑,濃眉之下,巨目似鈴,扁大的鼻子,血盆口,再加上大把黑鬍子。 那模樣就仿佛是頭大狗熊一般,最令人扎眼的,卻是他握在左手上的一串玩意 那是七顆以銀鏈子綴結在一起的骷髏,每顆骷髏俱皆大如兒頭,呈金黃色,在他左手的輕輕搖晃下,更閃泛出一溜溜金燦燦的反光! 這人旁邊,是個瘦長陰沉的人物,他生了一雙老鼠眼,招風耳,而那兩顆眼珠子卻似乎永遠不會安靜一刻似的老是在骨碌碌的轉個不停,再過去,則是個面目冷酷、眉字精悍的中年角色。 另外三個人,好像身份較次,雖也同在陣形之中,但都略略留後了一個馬頭的空間,看樣子,這群人的施令者,就是那個停馬首位的巨大漢子了! 現在 豐子俊與關孤已轉過了馬頭來,正對追兵,關孤卻半遮在豐子俊馬後,豐子俊低促的問關孤:“眼前兄台就與他們朝面,合適麼?” 關孤平靜的道:“早晚也會朝上面的,紙包不住火,‘悟生院’很快就將得到我背離的消息,而且眼前如果我不出頭,你們只怕就要遭到損失!” 豐子俊微微吃驚,悄聲道:“就憑這幾個人我們弟兄兩個還照顧不了?莫非 兄台你全知道他們的底細,其中有著厲害人物?” 關孤點點頭,沉聲道:“是的。” 豐子俊急快看了嚴陣以待的對方一眼,小聲問:“兄台都認得他們?來人俱是‘悟生院’的爪牙麼?” 關孤漠然道:“全是‘悟生院’的人,那手執‘骷髏串,的大漢更乃‘悟生院’院主禹偉行的頭號走狗,護衛,身份同屬‘前執殺手’等級!” 顯然豐子俊也明白“悟生院”的“前執殺手”是一種什麼樣的難纏人物,他抿抿嘴,低聲道:“關兄,這人可是‘七頭骷髏’黃甲?” 關孤道:“一點不錯。” 關孤勻勻氣道:“除了黃甲,對方還有什麼屬於‘前執殺手’等級的人物麼?” 關孤緊目細瞧道:“‘前執殺手’身份的人只有他,另外是兩個一級頭領,你注意看,那高瘦細長的是‘千里飄風’陳其棟,身材壯實的一個便是‘貼拋’應忠,姓應的摔跤功夫甚佳,只要被他沾上身體,必定仰天翻出;陳其棟的輕身術有所專長,他身輕如燕,靈活矯健,兩頭見日,一天可奔一百八九十裡路,其他三個便不足道了,是頭目一類的小角色……” 豐子俊舐舐唇道:“這六個人恐怕還是那黃甲最棘手,擺平他,其餘的就好辦了!” 關孤微蹙雙眉,道:“陳其棟與應忠的也不可輕視,豐兄,這兩人在悟生院裡全是一級頭領的身份,他們再上一層就和‘前執殺手’平行了,兩個人的本事全非等閒……” 豐子俊正想再說什麼,對面六騎已經再度往前移近了一小段的空間,由於夜色掩隱,他們尚未真切看清關孤的容貌,但他們卻顯然存著要瞧個明白的心頭! 篷車那裡,南宮豪亦已卓立在側! 豐子俊一揮抱袖宏聲啟口:“來者何人?” 六騎立即停止移動,手執“骷髏串”的大漢 “七頭骷髏”黃甲雙目一瞪,兇光暴射中,他扯開了破鑼似的嗓門厲吼:“你們是什麼人?” 豐子俊朗聲道:“護著他遷的兄弟幾個罷了。” 重重一哼,黃甲有些驚疑的老是向半掩在豐子俊馬後的關孤打量,他一面蠻橫的叱呼: “少給黃大爺廢話,報上名來!” 豐子俊微微揚頭,道:“相逢何必相識,何須報名?” 黃甲大怒,吼道:“媽的皮,你這個酸丁是瞎了眼,迷了心啦,在大爺面前少來這一套!你不報名,大爺一樣給你抖露出來!” 在豐子俊的後面,關孤低沉的道:“便告訴他吧,他們是非我逼我出面不可了。” 豐子俊輕輕頷首道:“休要出言不遜,‘不屈刀’豐子俊便是我!” 突然一陣仰天狂笑,黃甲兇狠的道:“好傢伙,豐子俊,果然是你,你旁邊那個 隱在你馬後的小子,可就是‘兩世斧’南宮豪?” 豐子俊冷冷的道:“如何?” 黃甲火爆的道:“篷軍裡坐的是些什麼人?” 眉梢子一挑,豐子俊道:“無可奉告。” 略略猶豫了一下,黃甲在納罕一件事 怎麼“絕斧絕刀”兩個人還活著呢?他們應該早就被關孤殺掉了呀,而現在關孤呢?關孤又在何處?莫非是失了手、反被他們整掉了?可是,以關孤的那身驚鬼泣神的本領來說,事實上又不可能,但……這到底是怎麼回子事呢? 吼叱一聲,他厲烈的道:“豐子俊,你篷車裡的人可是舒家母女?” 豐子俊正想否認,他馬後,關孤已緩緩策騎走出,他以那種慣有的冰冷語聲代為答覆了:“黃甲,你真聰明。” 一聽到這六個字 由一種如此冷酷又寡絕的音調組合成的這六個字韻,黃甲不由驟然變色,雙目倏睜,這語音,他是聽得太熟悉,太長久,也太寒栗,多少年來,這個人的語聲便代表了殘忍,狠毒,勇悍,堅毅,以及權威,哪怕是化成風,融成氣,黃甲只要聞及便能知道那是誰人! 劇烈的驚恐震駭下,黃甲的一雙眼珠子都似要突出了眼眶,他呆呆的瞪視著自動朝前行近了一段路的關孤,迷惑又意外的夾著舌頭道:“呃……是關大哥?” 停馬,關孤冷然道:“不錯。” 黃甲指著豐子俊與篷車,又看看關孤,納悶又疑慮的道:“這……關大哥,這是怎麼回子事哪?院主的交待,呃,關大哥,好像事情不是這樣子的……” 關孤毫無表情,生硬的道:“你說說看,院主的交待該是什麼樣子的?” 黃甲吞了口唾液,吶吶的道:“關大哥,……院主的意思,呃,大哥你受命後的行動步驟和目標,大哥你一定十分明白,可是眼前這情形……這是怎麼搞的呢?” 關孤冷森的道:“誰叫你們到這裡來的?” 黃甲怔了怔忙道:“回大哥,我們也是來辦一樁生意……” 關孤凜然的一笑道:“真的麼?” 黃甲忙道:“千真萬確,關大哥,我們怎敢騙你?” 關孤唇角一撇道:“既然也來此做生意,你們卻隱伏在舒宅四周作甚?莫非做的是舒宅這一樁生意麼?” 窒了一窒,黃甲有些失措的道:“這……這……巧合,是了,大哥,不過是巧合罷了……” 目光一寒,關孤尖銳的道:“巧合?便算是巧合,你們為什麼不繼續下去執行你們自己所負的任務,又一窩蜂似的來追趕這輛篷車?” 不待對方回答,他已冷漠的道:“黃甲,如果你們現在離去,還來得及。” 首先是怔忡著,黃甲細細咀嚼回味關孤所說的每一句話,於是,突然間他大大的驚駭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答案 背叛!難道說,“悟生院”的梁柱人物,首席殺手,功高蓋世的“果報神”會有這種行為?會不顧一切後果叛離“悟生院”? 冷汁涔涔,喘氣粗濁,黃甲瞪著一雙銅鈴似的巨眼,惶恐又疑惑的盯著關孤,他忐忑的道:“關大哥,便老實說與你聽,我們是奉命來監視 不,來暗裡協助大哥你接辦的這樁買賣的,但 呃,想不到眼前卻是這麼個出乎意料的場面,大哥怎又會與對方這些‘貨色’搞在一起?且與他們相偕出走?我們愚魯,不明其中玄妙,斗膽請求大哥給我們一個解釋,我們回去後也好向院主交差!” 關孤陰森的笑了,道:“依你說,黃甲,這麼表示個什麼意義呢?” 黃甲更形驚恐,他吶吶的道:“我們不明白……” 關孤沉緩的道:“你們應該明白的,黃甲,還非要我說出口麼?” 激靈靈的一哆嗦,黃甲脫口道:“背叛!” 關孤搖搖頭道:“不,這叫‘棄暗投明’,或者叫‘改邪歸正’,更明確點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需要分道揚鑣了!” 震撼的,黃甲結結巴巴,神色緊張的道:“關大哥…… 這,這可不就是背叛、抗令、與脫逃麼?大……哥,我奉勸你要……三思……你是我們當中的翹楚之材……就這麼被犧牲掉了實在可惜……大哥……你在‘悟生院’裡也是首要人物,比如柱石……大哥,你該明白,你所做的事情將是一種什麼樣的後果!” 關孤冷冷的道:“我十分了解,唯其我對‘悟生院’的內幕了解得太清楚了,所以,我求去之心也就特別急迫。” 艱澀又窒重的,黃甲道:“關大哥,院律如山,一視同仁,誰也輕犯不得,大哥,你還請再加斟酌,以免懊悔不及!” 關孤平靜的一笑道:“黃甲,我不離開‘悟生院’才更會懊悔不及,才永遠無法安寧下來,所謂‘物以類聚’,恐怕我和你們非屬同類,所以便無法同流合污,我素來不避血腥,不忌殺戮,但卻須用在懲邪除姦,鋤惡滅霸上面,我可以不眨眼的殺人,唯求殺得心安理得,殺得不槐天良;可是,這一點和你們大不相容,在利益之下,你們是什麼全能幹的,仁義道德,倫常公理你們都不屑一顧,這和我的本性違背,我無能忍受,現在,只好各奔前程!” 黃甲猶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苦勸道:“關大哥,只要大哥你打消此念,助我們除掉‘絕斧絕刀’及篷車裡的舒家母女,我們保證回去不洩漏此事絲毫,更為大哥在院主跟前推讚美言……” 關孤一笑道:“不必了,我意已決,穩如山岳不搖!” 黃甲吸了口冷氣,猛一咬牙:“你真個執迷不悟?” 關孤淡淡的道:“你該多用點腦筋,黃甲,不要一味鑽牛角尖!” 黃甲驚疑的厲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關孤冷然道:“很簡單,你們若欲阻我,則必死無疑,你們應該明白,以我的武功修為,你們哪一個是敵手?” 微微昂頭,他又道:“我本欲將你們個個斬絕 現在仍有此心,但我忽然改變了一點主意,這也算多年來的相處情份使然吧,只要你們立即離去,我可以考慮不令你們屍橫六具,全部歸天!” 心頭大大的一震,黃甲自是知道對方此言決非虛誇,“果報神”的功力之高,技藝之強,乃是他們所深知、親見、更無比忌憚的,如若真個白刃相對,他們吃虧的可能性幾乎將是定然,但是,此等情況之下他們卻怎可畏縮退走?假設說就此眼睜睜的任由關孤等人離去,目前的一場劫運雖能避過,回去之後,那苛厲的規矩卻更加不好消受啊……。 一時急怒交加,惶躁無已,黃甲失了主意,側首低促向身旁的“千里飄風”陳其棟問道:“老陳,***皮,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 陳其棟瘦削的臉膛上是一片陰沉,他木然道:“黃大哥,臨行之前,院主不是曾經交了他的‘金月令’給你麼?何不拿出來鎮壓一下試試?” 黃甲猛拍後腦勺,忙道:“媽的皮,我竟忘了這寶貝,真是急糊塗了!” 說著,他伸手入懷,口中同時大叫:“關孤聽令 ” 待黃甲手縮回來,也已多出一只三寸長,一寸許寬,形作彎月狀的物件,這件東西是純金鑄造,黃燦生光,上面嵌合著六粒亮閃閃的明珠繞著明珠,周圍更雕鏤著精細的雲圖龍紋,看上去十分珍罕名貴,這件玩意即是“悟生院”魁首“弦月幹仞”禹偉行的權威信物“金月令”! 黃甲高高舉起“金月令”面朝關孤,接著他又將“金月令”翻轉過來,在“金月令”的另一面,竟是用無數粒細小的鑽石鑲嵌成的四個篆體小字 “如我親臨”! 以“如我親臨”這一面的四個字對著關孤,黃甲呼吸急促色厲內在,聲震四野的大叫: “院主權威在此,信物為證,關孤,我命你馬上除掉‘絕斧絕刀’及舒家母女,然後跟隨我們回院聽議!” 雙目的光芒冷澈寒凜,關孤定定凝視著黃甲手上高舉的“金月令”片刻,他的面龐上幻映著一種奇異的表情,悠遠而迷惘,酷厲又寡絕,過了好半晌,他才低聲一嘆,緩緩的道: “收掉它。” 黃甲大喜道:“你聽命了?” 這時,豐子俊徒然驚悚,篷車旁的南宮豪也屏息如寂,全神戒備,他們都在心中提高了警覺 關孤閉閉眼,道:“黃甲,‘金月令’對我已經發生不了什麼作用了,因為我已鄙棄了它,就如同我鄙棄了‘悟生院’與你們每一個人,包括禹偉行在內!” 頓時,豐子俊與南宮豪如釋重負,暗裡均長長籲了口氣…… 頓時,黃甲及他的手下們面色驟變,驚怒莫名,全部在一剎間愣窒住了! ------------- |
第22章 劍、血、力維義
雙方人馬對峙,瞬息後 黃甲雙目充血,頰肉緊抽,他怨吼道:“關孤,你***皮真個要反!” 關孤穩坐鞍上冷冷的道:“僅是與你們‘分道揚鑣,而已!” 黃甲猛一揮手,叱道:“弟兄們,下馬!” 於是,馬上六名“悟生院”的殺手立即拋鐙落地,迅速佔據了各個不同的有利出手位置! 搖搖頭,關孤帶著些兒悲憫的口氣看著他們道:“夥伴們,你們不覺得玩這一套把戲是太幼稚了麼?在這一行中,我可是頂尖的行家,你們何不再考量考量?” 氣衝牛鬥,憤怒膺胸,黃甲咆哮:“大膽無恥的叛逆之徒,你給我滾下來受死!” 關孤靜靜的道:“你們都知道我一向的習慣,我自來予人最後反悔的機會,現在,你們各位也是這樣了!” 黃甲咬牙切齒的暴吼道:“放你的狗臭屁,姓關的,要反悔的是你這個叛徒,不是我們!” 毫無笑意的一笑,關孤徐徐翻身下馬,反手拍鞍,馬兒便獨自緩奔一旁,此刻,豐子俊也飄然落地,上前低呼:“關兄,這一陣便由在下擋他一擋吧 ” 車旁,南宮豪也叫道:“你來護車,關兄,這群畜生由我哥倆收拾!” 關孤搖搖頭,道:“不勞二位,我自己來 我和‘悟生院’的這筆濫帳,也只有我自己才能結算清楚!” 豐子俊遲疑的道:“關兄,大才何須小用?” 關孤沒有回頭道:“請豐兄退下!” 無可奈何的點點頭,豐子俊只有退到一邊,但是,他卻全神貫注在這場面即將展開的爭鬥局面上。 卓立如山,絲毫不動,關孤微微掀起黑綢大氅的一角,他平靜的又安詳,但卻殺氣盈溢的道:“黃甲你們上吧!” 手握,‘骷髏串”,黃甲不覺緊張萬分,心頭狂跳,他手上的冷汗也已粘濕,連全身的汗毛都已豎立起來了,他知道他面對的敵人是誰,更清楚他勝負的比例若干,突然間,他不禁有些悲哀起來,因為他已深切感覺到這將是一場多麼沒有希望,多麼不公平的拼鬥啊…… 在黃甲身邊,“千里飄風”陳其棟低悄又憂慮的道:“真幹麼,黃大哥!” 狠狠瞪了陳其棟一眼,黃甲沙著嗓子吼:“你含糊了?” 陳其棟臉上一白,幹澀的道:“不是這個問題,黃大哥,你非常清楚姓關的功夫高到什麼地步,我是擔心 徒勞無功……” 黃甲堅持道:“我們奉了院主諭令就是前來監視於他,防範他有這一手的,如今他果然反了,陳其棟,我們便只好拿下他,要不,我們算是幹什麼來的?!” 陰沉的嘆口氣,陳其棟不再多說了。 對面 關孤淵停岳峙,沉穩平靜,他徐緩的道:“你們商量好了,苦海無邊,回頭不晚!” 黃甲目露兇光,惡狠狠的道:“這話原該我們對你說!” 神色倏寒 寒如凍冰,關孤的語聲也一下子變得那麼冷硬了:“很好,現在 請。” 形容是猙獰又凶悍的,但是,流露在黃甲臉孔上的這抹猙獰與凶悍卻又掩隱不住發自他內心的驚恐及顫慄,當然,他是不會撒手逃避的,他只有硬拚,可是,這硬拼之下後果的慘厲將形成一種什麼樣的局面,他卻老早即已料及,如今,這一半絕望;一半驚栗的陰影便正牢牢的籠罩在他心上了。 關孤冷漠的道:“你們還有什麼可等待的麼?” 黃甲突然狂暴的道:“姓關的,多年相處,你竟連一點情份也不留?” 關孤深沉的道:“你們早也不留了,嗯?” 黑暗中 就在黃甲與關孤說話的當中,“千里飄風”陳其棟“貼拋”應忠二人,卻已靜悄悄的自兩側掩上。 攻撲的行動展開得異常突兒,更迅速得不讓人有眨眼的機會,只見人影倏閃,“千里飄風”陳其棟已有若一抹流光般倏然襲到,他不愧有“千里飄風”的美譽,身形就那麼一晃,手中的一柄“蓮花刺”已猛辣的扎到關孤咽喉之前,同一時間,“貼拋”應忠亦就地一個溜滾,飛快橫身纏撲! 一聲沒有丁點情感,冷硬如石的嗤笑出自關孤喉間,仿佛天空的蛇電閃映,一百劍已幻連成一劍探出,破空的銳嘯起處,夜黯裡現露一片炫眼的光幕,而那片光幕卻是波顫的,縱橫的,又血腥無比的,說不出有多麼個快法,光閃聲嘯,“千里飄風”陳其棟悶哼著拼命倒躍,“貼拋”應忠也狼狽不堪的傾力滾向一旁,這一剎裡,兩人的肩背處俱已開了三條血口子! 像一串妖魔的頭顱在飛舞,黃甲的“骷髏串”帶著“嗚”“嗚”的淒怖嘯吼,凌空暴擊,那七顆金質骷髏似是全活了,那麼獰惡的、狂猛的勁氣卷掃撞激,力道雄渾無匹! 關孤原地不動,手中“渡心指”微沉猝抖,在“嗡” “嗡”的劍身顫吟裡,“渡心指”化出點點星芒,交互穿射,回閃旋彈,而又竟如此準確,“當”“當”的金鐵撞擊聲響成一片,火花四濺裡,黃甲已被硬生生逼出七步! 這時 關孤不再遲延留情,他有如一朵黑色的雲影似的飄然掠前,人尚未至,劍光的芒尾便像一溜溜的電閃射向了黃甲! 那種劍芒的煇耀簡直是駭人聽聞,快得一道接一道,一道連一道,就像是千百人在一個時間卻自千百個不同的角度揮劍合刺一樣,詭奇極了,也凌厲極”廠! 咆哮著,吼叫著,黃甲跳躍騰讓,被逼得團團亂轉,“骷髏串”飛舞掃卷,那“嗚” “嗚”的奪魂異響,如今也似是失去了它應有的擾敵作用,變得倒有些像是失措下的哀鳴了…… 於是 一團黑影暴飛天空,凌空一個跟鬥攫向了關孤,關孤甚至連眼皮子全不撩一下,“渡心指”以不可思議的快速回刺,快到絲毫不影響追戮黃甲的劍勢 換句話說,便宛如有兩柄“渡心指”在同一時地卻做著兩種迥異的攻殺一般,當黃甲怪叫一聲拋著冒血的左臂側躥出去之際,那自斜刺裡撲來的黑影卻已叫關孤通了個透心涼! 顫抖的慘叫是那麼令人毛髮驚然,被關孤一劍通穿了的那人,正是以“摔跤”功夫稱強的“貼拋”應忠,他的身軀在遭到劍刃透穿的瞬息,驀然直挺,雙臂卻痛苦的摀向胸口,於是,那兩只手掌也頓時被露在胸膛外,被劍鋒割裂。 就在他的熱血分成幾個不同的部位噴濺之際,關孤也已揮手拔劍,將應忠結實的身體拋出九步之外! 尖厲的喊叫著,“千里飄風”陳其棟瘋子一樣往上衝,他的“蓮花刺”揮舞出朵朵蓮形光影,光影又隨著他快不可言的動作團團飛旋交織,一股腦的朝關孤頭頂罩合! 猝然間,關孤蹲身,側首,“渡心指”在他右手腕上打了個轉,猛的自肋邊由下往上挑起,在那朵朵蓮芒的空隙中急刺,“千里飄風”陳其棟待要收勢換招已是不及,他尖曝如位,已經被那宛似來自九幽的“渡心指”剖開了膛! 不管陳其棟花花綠綠的瘰瀝肚腸傾瀉滿地,關孤電射兩丈,再取黃甲! 汗水,泥污,加上斑斑的血跡,黃甲的模佯早已不中看了,他“骷髏串”猛砸快打,自家卻不住在關孤的凌厲攻殺下步步後退,他的左臂由時至呷,裂開了一條長有半尺的血槽,每一運動,俱皆牽引傷口。痛得他齜牙瞪眼,喘息如牛,招架起來,便越發不是那麼回事了…… “當”“當”“當”“當”……。 “嗆”“嗆”“嗆”“嗆”……。 金鐵的交擊仿佛是正自鳴放的花炮,連串連串的響個不停,一剎間,關孤已攻出三百劍! 甚至把吃奶的功夫也用出來了,黃甲堪堪抵擋過這一陣急若狂 巨浪般的三百劍去! 但是 關孤的黑綢大氅飄拂,頭巾揚飛,又緊跟著展出三百劍,劍連劍,刃接刃,光融刀,氣勢如虹,足吞河岳,這第二個三百劍,揮斬的速度也與一劍之快不相上下,來自四面八方,天幕地角,放眼看去,到處全是紫電金芒。劍氣瀰漫,像是每一寸空氣裡也俱叫劍氣給布滿了! 驟而,“七頭骷髏”黃甲猛的打了個轉子,沉重得像一頭狗熊也似橫摔倒地。他全身部呈現著條條縱橫交錯的劍痕,鮮血早已浸透了內外衣衫 其實他的衣衫也你不上是件“衣衫”了,也已被削割成一片片,一縷縷,一塊塊的破碎布條,看上去,好像他是披著一身可笑的流蘇網一樣! 不過,顯然他還沒有送命! 黑暗中寒芒輕閃,“渡心指”的尖刃抵上了黃甲的咽喉,那麼冰森森的,陰冷冷的接觸在黃甲的喉核表皮上! 關孤緩緩掃視了在丈許外那三個呆若木雞般的“悟生院”頭目一眼,那三個小角色早已嚇暈了頭,驚破了膽,不僅忘了現在該怎麼做,像是連逃之夭夭的念頭也給驚忘了。 三個人就那麼張嘴直眼,傻鳥一般愣在當地! 關孤低沉的向他三個人道:“過來。” 驀地,那三名頭目全打了個寒栗,頓時三張面孔變成白中帶灰,全控制不住簌簌顫抖起來! 關孤眉梢子輕揚,怒道:“叫你們過來,你們沒有聽見?” 三個頭目面面相覷,手足無措,每個人的心臟都在抽搐,冷汗都透了衣裳,連背脊梁全發了麻了! 關孤冷硬的道:“是否要我關孤某人過去請你們各位?” 三個人齊齊一哆嗦,拖動他們那幾乎已不像屬於他們的兩條腿。沉沉滯滯、僵僵麻麻的磨蹭著到了關孤面前。 正眼也不向那三人看,關孤冷然道:“丟下你們手上的傢伙!” 三名頭目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誰也不敢領頭丟下兵器,自然,誰也不敢不將兵器丟下! 森森劍芒猝然半圈又回指黃甲喉嚨,然而,就在這半圈的一一揮中,三件兵器“嗆嗆” 墜地,那三名頭目亦全部慘叫出聲:“哎晴……” 整齊劃一得很,這三名頭目的右手大拇指俱被削落,斷落的拇指竟平擺地下,宛如比量好了才砍下來擺在那裡似的。 那三名“悟生院”的頭目在猝然裡各掉了一隻手指頭,全部痛得險些連眼淚也流了出來,三位仁兄直在那兒拋手踱頓腳,把三個人的滿口牙都要咬碎了! 關孤幽冷的道:“給我安靜下來。” 這一,次,三個人可聽話了,聞言之下,馬上像龜孫一樣畏縮著站在那裡,不敢再動 儘管斷指的痛苦還在抽心掛腸! 沒有再理他們,關孤垂視仰臥地下,喘息籲籲的黃甲,這位牛高馬大的巨漢,現在卻已是創傷累累,渾身上下一片血肉模糊,他至少已中了關孤二十餘劍以上,照眼前這情景一估量,這位“悟生院”的一流好手,恐怕便是要不了他的老命,也得脫下層皮來了! 關孤平靜的問:“黃甲,你希望我怎麼處置你?” 黃甲的右手仍然還緊握著他的“骷髏串”未放,這時,他強忍住呻吟,痛苦又憤怒的道:“你……你什麼時候…… 要處置你的敵……敵人……還問過……問過對方……的……意見來著?!” 關孤冷冷的道:“不錯。” 頓了頓,他又道:“但你與一般人稍有不同之處!” 掙扎了一下,黃甲卻立即停止不敢再動,因為,他感覺到關孤抵在他咽喉上的劍尖已經微微朝肉裡挺了挺! 粗濁的吐了口氣,他沙啞的道:“用不著……貓哭…… 哭……耗子……假……慈悲……你恨不得活……剝了我……我……又何來與別人……不同之處?!” 關孤重重的道:“因為不管好歹,你我總是曾經共事多年,雖然你早已仁斷義絕,我卻不能似你這般卑劣寡毒,所以,我可以答允你的意見,提供 如果你還能想得出來的話!” 睜大了那雙充滿血絲的牛眼,黃甲怨毒又仇恨的沙著嗓子叫:“你是說……要我……自己……想法子……送我……自己的終?” 沒有一點笑意的一笑,關孤道:“正是!” 他一昂頭,接著道:“這即乃我對你相處多年的情份上所能做到的優渥極限,黃甲,一個人的死法有很多種,你可以試著挑選你認為最舒適的一種!” 喉頭發出一陣憤怒與絕望的咆哮,黃甲咬著牙道:“好……歹……毒!” 關孤冷酷的道:“比起你們那種傷天害理的獸行,我這歹毒實在就微不足道了,何況還是你們欲待害我在先!” 握劍的手是堅定義穩固的,關孤續道:“我已留給你們譏會了,黃甲,這不能怪我,是你們自己放棄機會的,雖然我早就想將你們個個誅絕!” 黃甲的面孔上血跡殷然、斑赤可怖,他歪曲著五官,抽動著嘴角,形態極其獰厲的道: “叛徒……好逆……你動手……好了……今天便是吃你……零剮了我……我也不會向你…… 低頭!” 關孤冷森的道:“你以為我辦不到?黃甲,如果你這樣以為恐怕你就犯下大錯了,我憎厭軟骨頭,但是,更痛恨似你這等有心無肝,滿腦袋稀泥,只知道一味盲從的蹩腳英雄作風!” 龐大的身體在下住顫抖,黃甲倔強的道:“我……我……絕……不……含糊你:姓…… 關的……你也不是…… 什麼不得……了……的好……漢……” 關孤臉如寒鐵,陰沉的道:“你的廢話太多了,黃甲,我現在問你 你的選擇?” 又抽搐了一下,黃甲強硬的道:“隨……你!” 關孤緩緩的道:“隨我?” 黃甲閉上眼,尖厲的吼:“你……狂吧……姓關的…… 老子二十年後……又……又是一條好漢……你……唬不……住……我!” 目注遠處的黑暗,關孤冷幽幽的道:“那個你要去的地方,必定是像現在這樣黑沉沉、冷淒淒的……以你的作為心性來說,你也只配去那裡!” 黃甲大罵:”你是個……賣友求榮的奸賊!” 關孤低沉的道:“你認為你又是什麼呢 ” 那個“呢”字還飄漾在關孤的唇角。一直躺在地下的黃甲竟出人怠料的突然向左猛翻。 在他翻動的一剎,“嗚” 聲厲嘯,七顆金骷髏泛閃著六團金光,宛以暴雷流星般“嘩啦啦”砸向關孤頂門! 關孤的反應之快,已到達出神入比的地步了,他猝而單足點地,“呼”的向左側移半步。“渡心指”脫手飛出,當黃甲的“骷髏串”擦著他身旁擊空,”渡心指”已經在一聲悠長淒顫的呼號中,把拼命朝旁翻滾的黃甲活活釘入地下 恰好也是由胸膛透穿而過! 這時…… “不屈刀”豐子俊飛身上來,他看了看正在咽著氣的黃甲,義關切的轉向關孤,低促的間:“兄台沒有吃這瘋子暗算行吧?” 關孤搖搖頭,道:“我很好,豐兄。” 搓搓手掌,豐子俊有些憤怒的道:“黃甲,這廝好下歹毒陰狠,竟然半聲招呼不打,抽冷子便下,這辣手虧得是兄台你.換了別人,說不准還叫他搗翻了!” 關孤注視著雙目不瞑,死狀可怖的黃甲,淡漠的道:“這一手是‘悟生院’的慣常作風,豐兄,我早已防著了…… 可能,這就是黃甲所需要的解脫方法吧?” 豐子俊咬牙道:“這傢伙真是至地不悟!” 關孤靜靜的道:“他是‘悟生院’院主的心腹死黨、忠實走狗,休說是我的這件事,豐兄,恐怕就是他的爹娘,在他心目中也比不上禹偉行的份量!” 豐子俊重重一哼,怒道:“可卑可恨的盲從!” 關孤笑笑道:“禹偉行的惑人手段更強!” 豐子俊低沉的道:“這樣一來,關兄,只怕禹偉行就越發怨恨我們,這梁子也將越結越深,越結越重了……” 關孤但然道:“不錯,但就算我們沒有除掉這些悟生院的爪牙,就憑舒家母女的這樁事,禹偉行也一樣不肯放手開恩的,何況、今晚黃甲這批人的來意十分明顯,我不殺他們,今夜我們恐怕就一個都活不出去!” 豐子俊點點頭,道:“兄台說的對,我們別無選擇。” 關孤輕喟一聲,義道:“有些時候,行仁行義,往往也避免不了殺伐的手段,該不該這樣做,就要看一個人雙手染血的目的屬於哪一種了!” ------------- |
第23章 夜、寂、茫茫道
豐子俊由衷的道:“殺伐的目的假若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善果,是為了要保存更多的好人,那麼,這種樣的殺伐便不為過,反之,則嫌殘酷了……” 走過去,關孤拔回黃甲尸身上的“渡心指”,凌空輕揮,劍脊上的鮮血聚為一線彈灑而出,他手腕回翻,看也不看,一聲脆響中,“渡心指”也已穩穩還鞘! 此刻,豐子俊一指那二個有如死灰的頭目,問道:“關兄,這三個,是不是一併宰了?” 豐子俊的話一出口,三名“悟生院”的頭目便全都嚇癱了,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撲通” “撲通”“撲通”俱都矮了半截,他們跪在地下,立即哀哀求起饒來:“大哥……關大哥……你老高抬貴手啊!” “這些年了……關大哥……別說小的們全跟著你老……就是養條狗吧,大哥你也多少發點慈悲,不作興像對付人家的狗一樣哪……… “饒了小的們吧……關大哥……小的們全是底下人,吃主子的飯就得聽主子的令……小的們做主……大哥明白,在咱們院裡誰又敢違抗主子的閻王令呢?” 冷冷看著他們,關孤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們怎麼這樣沒有出息?通通起來!” 三名頭目竟然又全見了淚,他們嗚咽著誠惶誠恐的哀求:“大哥,小的們都是些不足輕重的角色,殺了小的門,在你老來說易如反掌,但事實上卻沒有什麼意義啊……” “求大哥可憐小的們,放過小的們吧,大哥……” “大哥,小的們委實被迫如此.這多年來,院主等“於在小的們脖子上架著一把無形刀啊……” 一側,豐子俊皺眉道:“關兄之意是?” 關孤沒有表情的道:“‘悟生院’裡的好人是太少了,這三個殺之也並不可惜,但是,我認為能渡比一個惡人變成好人,總比將這個惡人殺了來得高明,除非十惡個赦無可救藥,執迷不悟的那幾頭,一般來說能恕的便恕過也罷!” 豐子俊頷首笑道:“全憑關兄裁決,在卜沒有意見。” 關孤冷厲的望符還跪在地下的這三人,緩緩的道:“有三個條件,依了,放你門走,不依,殺!” 那三個仁兄好個容易舉著一線生機,哪有不依之理,莫說關孤只有三個條件,便竹三十個條件他們也下會,也不敢不答應啊……三個人連聲承諾,一邊義加上點腦袋和叩響頭…… 於是,關孤道:“第一,今晚之事,不得回報‘悟生院’。” 三個人急忙答應,關孤義道:“第二,脫離‘悟生院’,否則,下次們見,必殺無赦!” 三個人又連忙表示接受,接著關孤道:“第三,自今以後,你們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准再去幹那些殺人放火,謀財害命的卑鄙勾當!” 連一承諾,這三名頭目完全接受了關孤所提的條件,現在,他們除了想活命,其他的事全顧不了啦……。 深深的看青他門,關孤嚴厲的道:“你們做到這三樣,也等於為你們自己超生,為你們自己求個心安,如果你們違背了其中之一,將來我再遇上了你們,那時,你們就會後悔不該失諾棄信了!” 三個人一再的盟天指地,賭咒發誓,保證他們絕對依方而行,永不毀諾,關孤冷冷的道:“現在不用多說,事實勝於一切空言,你們走吧 將那三具屍體一起帶走!” 在一番千恩萬謝後,三名鬼門關上打廠卡誇才險險撿回一條老命的仁兄,慌忙將黃甲、陳其棟、應忠幾具屍體馱上馬背,狼狽又慌張的,匆匆隱沒入遠處的夜暗裡。 涼涼的晚風吹拂,籟籟的林木輕搖。在一片死樣的沉寂之後.豐子俊牽馬上前,他低咳一聲,嗓子有些黯啞:“關兄,你好功夫!” 關孤沉重的道:“若非這身功大,今天也就不必卷進這些是非漩渦裡了!” 豐子俊苦笑道:“在這種場合下做這種事,關兄,其中自有悵失與矛盾,兄台心情,在下多少介能以體會?” 微拂頭巾下襬,關孤道:“上吧。” 豐子俊也沒有再說什麼,他點點頭,向篷車那邊的南宮豪打了個招呼,於是,雙騎一車,又開始奔向了黑沉沉的前程。 鞍上關孤一直表情冷漠,目光迷濛。沒有開口說一句活,直到走了好一陣子之後趕車的南宮豪實在憋不住了,他側首朝在右邊的關孤道:“少兄,呃,你可是心裡悶躁?” 關孤淡淡的道:“不。” 南宮豪手揮馬鞭,目注前路,又道:“我看你似是有什麼心事?” 僵硬的唇角浮起一絲僵硬的笑,關孤道:“是的,有心事,難道你沒有?” 南宮豪哈哈一笑,說:“我怎會沒有?” 他挪了挪屁股,又道:“說真話,少兄,方才你那幾下子可委實驚人,不但驚人,簡直狠到家了,又是乾脆,又是利落,不虧為天下第一殺手!” 關孤靜靜的道:“有一點不同。” 南宮豪問:“哪一點?” 關孤深深吸了口氣,道:“以前,我下手的對象全是外人,這一遭,染血的主兒卻是自己人 那些我早已憎厭了的自己人!” 南宮豪小心的道:“少兄,可是心裡有些感觸?” 關孤點點頭道:“當然!” 揮了揮馬鞭子,鞭梢在清冷的空氣中響起一聲“劈啪”呼哨,南宮豪頗有興趣的道: “少兄,像哪一種的感觸呢?” 沉思了片刻,關孤道:“其實,這只是人類天生的通性 可以稱為一種念舊的潛在意識及悲憫情緒的組合吧,我並不喜歡他們,甚至恨透了他們,但是,一待真正要動手殺卻他們之際,竟有著一股從來沒有過的不忍心理!” 南宮豪頷首道:“凡是人都會如此,‘悟生院’那些角色雖然十惡不赦,邪惡陰毒到了極點,但少兄你也與他們相處過一段長久的歲月了,再怎麼說,到了要向他們下手的一剎,總也會感到滋味不同的!” 頓了頓,他又道:“難怪先前少兄一再拿話點醒他們,予他們以生路,到未了又將那三個小角色超脫了,少兄原來的主意本是要個個誅絕的!” 關孤冷淡的笑笑,道:“人的思想,行為,有時候確實連他自己也估不透!” 南宮豪道:“不過,由這樁事情看來,少兄也是至情至性中人,並不似外傳那般絕狠苛毒呢!……” 眸瞳清寒如水,關孤幽寂的道:“傳言大多失真,南宮兄!” 篷車的左側,豐子俊騎在馬上道:“關兄,以你高見,那三個小頭目這一回去,是不是立即就會將今夜之事,哭訴禹偉行?” 關孤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南宮豪擔心的道:“那麼,‘悟生院’的追騎,只怕很快就要來了?” 關孤笑笑道:“這也是無庸置疑的!” 乎握著套馬韁繩,南宮豪嘆口氣道:“看樣子,漫天的血雨腥風,就要卷過來了。” 黑色的大氅在夜風飄飛著,關孤道:“是的,就要卷過來了,那漫大血雨腥風!” 南宮豪苦笑一聲,道:“你不緊張?” 關孤平靜的道:“緊張也沒有用,南宮兄要來的總歸要來,而且,我門不是早就準備他們來了麼?” 南宮豪吞了口唾沫,道:“不過,我也還在心底裡禱告著呢,若是‘悟生院’的殺乎群找不著我門,或者追不上我們,豈非更妙?” 關孤笑了:“當然,這是最好的。” 那邊豐子俊笑罵道:“你倒敲的如意算盤吶,大哥,只怕沒你想得那麼美!” 南宮豪道:“卻也說不定。” 在車輪的轆轆轉動聲中,在馬蹄的清脆密響裡,關孤的話語有如一顆顆寒冷的冰珠子: “南宮兄,我卻奉勸你最好不要這麼想,因為我敢斷言,‘悟生院’的追騎十有九成是可以追上我門的!” 南宮豪呆了呆,有些不服的道:“怎麼說?” 關孤沉默了一下,道:“作常簡單,南宮兄,‘悟生院’在追蹤搜尋及輟躡探察這門學問上的造詣是不凡的,只要他們想要找的人,便大多可以找出來,而我們,自然更是‘悟生院’誓必要找到的對象!” 豐子俊接口道:“禹偉行一定把我們恨透了!” 南宮豪悻悻的道:“彼此,彼此,我們更不見得就喜歡他!” 說到這衛,他又籲了口氣,憧憬著道:“只要我們到了關外 只要出了關,媽的,就看‘悟生院’怎生奈何我們吧,禹老狗就算咬碎了牙也是白饒!” 關孤眉毛微蹙著道:“希望我們都能出得了關,南宮兄,讓我們一直這樣希望,在任何劣境之下全不要沮喪!” 豐子俊低喟一聲,道:“不如意事,人間十常八九……” 南宮豪一瞪眼,冒火道:“你就少在那裡洩氣!” 豐子俊冷靜的道:“任什麼事,大哥,全別盡朝好的地方盤算!” 南宮豪哼了哼,怒道:“若是部往絕處想,我們還何苦這麼急巴巴的趕命?人夥乾脆全一頭撞死不是更來得利落!” 卡子俊撇撇唇,道:“話不是這樣說。” 南宮豪掙紅了臉道:“那要怎麼說?兩頭全是你在講了!” 不願與南宮豪爭執,豐子俊側首向車另一邊的關孤道:“關兄,你可知道一件事?” 關孤詫異的順:“哪件事?” 豐子俊笑了笑道:“你在力鬥黃甲他們幾個人之前的一件事!” 思索了一下,關孤道:“你是說,當黃甲拿刀‘金月令’來壓我的事?” 豐子俊吃了一驚,道:“好快的反應!正是這件事!” 關孤笑道:“如何?” 豐子俊有點赦然的道:“老實說,那一剎間 當黃甲取出‘金月令’來的時候,我真擔心你一下子又反過去,倒轉刀口子過來了!” 關孤濃眉輕揚。好笑的道:“你真這麼想?” 尷尬的一笑,豐子俊道:“不瞞你說。關兄,你一見‘金月令’之後的片刻靜默,直驚得我將一顆心提到喉嚨上啦!” 南宮豪也大笑道:“可不是,我也窒得連大氣全不敢喘一口,生怕少兄你受不住那禹偉行多年的積威所逼,翻下臉倒轉來對付我們呢!” 關孤微微嘆息,道:“我不怪二位的猜疑,因為二位對我關孤的了解尚不夠深刻。” 豐子俊忙道:“關兄請寬有,只因我兄弟兩已成驚弓之鳥,在此逆境困勢之中,難免諸多失常失態,卻絕非對關兄用心為人稍有疑忌之處,此點萬望關兄明察,切莫意不滿才是……” 接著南宮豪也急急賭著咒解釋道:“假如我兄弟倆有一個對少兄之摯有所懷疑,就叫他天誅地滅,不得好死,少兄,那只是一種本能的警惕及反應而已,在那個場合,那等氣氛之下,可真叫人心裡忐忑,但亦僅是忐忑罷了,其實我們全知道少兄絕不會出爾反爾,倒幫他們來對付我哥倆的,可是,欸,偏偏就心裡緊張!” 關孤淡淡的道:“有幾句話,我想與二位兄台說一說。” 南宮豪陪笑道:“呃,少兄有什麼教言,不妨明示,我哥倆洗耳恭聽。” 目光悠遙的凝視著天際的黑暗及遠近一片輕淡的霧氣,在有節奏的車輪聲和馬蹄聲應合著裡,關孤冷幽幽的開口道:“我與二位相識雖短,相交雖短,但我們卻是在一個特殊的環境下結成一體,所以,我們對彼此間的信賴就不能按照一般的循進程式,以歲月的長短,了解的深淺作為基石,因為我們並沒有那麼綽裕的時間來給我們做這些,從起始,我們便需要互相信賴,互相依託,開誠佈公,赤心但但;我這個人是個十分平凡的人,在此,我想將我的一貫處世之道向二位剖白一下,我的缺點很多,一無所是,若硬要說有一點長處的話,就是我十分重信尚諾,只要我答應的事,我便一定貫徹到底,絕無反顧,甚至賠上生命亦在所不惜,二位,僅僅如此而已。” 關孤說話自來明快簡潔,冷硬如鐵,少有長篇大論,這一路來,尚是首次開口說了這麼多,由這一點,也可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與苦悶,只是透過他那冷澀的音調,又憑空將這激動與苦悶沉靜化了而已…… 南宮豪與豐子俊俱暗裡面孔發熱,滿懷惶愧,有著極度不安的感覺,豐子俊首先窘迫的道:“關兄,我們兄弟說話唐突,其實卻毫無任何暗示在內。更沒有一點,心與口違的念頭,關兄千萬不要誤會……” 南宮豪也急道:“這全是真話,少兄,皇天后土,可鑑此心,如果我兄弟不是與你開誠相見,赤心結交,就叫我們永世不得超生!” 關孤淡淡的道:“言重了。” 南宮豪忙道:“少兄,我們都是言自肺腑!” 關孤抿抿唇道:“我相信!” 滿臉焦的加上一肚皮的急躁,南宮豪又道:“你可一定得相信,少兄,你絕對不能想岔了地方啊!” 關孤一笑道:“南宮兄何苦如此不寧,我說過相信,就一定是相信了,假如二位目能透視,便能看清我心亦然!” 籲了口氣,南宮豪如釋重負的道:“只要這樣,我就放心了。” 豐子俊也笑道:“關兄為大下武林道中有數人物,果然氣度恢宏,明辨秋毫,不似一般人那樣難以解說 ” 關孤一笑道:“也不似一般人那樣隨和可親吧?” 南宮豪打了個哈哈道:“哪裡話,哪裡話……” 這時,坐在車裡的銀心忽然掀起了前簾,伸頭出來道:“大爺,夫人叫我問一下,沒事了吧。” 南宮豪轉過頭,微笑道:“沒事。” 銀心那雙俏眼左右一梭溜,松了口氣道:“剛才,大爺,停車的那一陣子,可是有過一場驚險。” 南宮豪點頭道:“不錯,但也只是有驚無險而已!” 手摸心,銀心身子搖晃著,猶有餘悸的道:“可嚇死我們了,車一停,大爺,只聽得外面有人在厲喝大叫,又聽到一陣,比哭還刺耳的笑聲,再就是兵鐵的撞響,入口裡的慘嚎,把我門嚇得就快癱了,也分個清那是準在說話,誰在尖叫了……” 南宮豪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女娃兒家,哪有什麼好害怕的?別忘了,現在護衛著你們的都是些什麼人物哪!” “噗哧”笑了,銀心道:“當時車外頭好像亂成一片了,耳朵裡全響著叫人發抖的聲音,卻就聽不見大爺,二爺與關壯士的聲音,那一會,我門簡直魂部飛啦,還以為二位爺邵遭了人家毒手,我們就要落進賊入虎口裡了呢! 南宮豪笑罵道:“小丫頭片子,一點膽量都沒有,你也不琢磨琢磨,就憑我們三個,也是那等簡單就叫人擺橫的麼?” 眨著眼,銀心茫然個解的道:“‘擺橫’?大爺,什麼叫‘擺橫’呀?” 策馬上前,豐子俊笑道:“你快進車裡去吧,女孩子家,問這些江湖術語做甚?總之,方才那一戰,在我們這邊沒有吃虧就是了!” 銀心興奮的道:“那些強盜賊手全被三位爺殺啦?” 豐子俊好笑的道:“還沒輪著我與大哥動手。” 呆了呆,銀心扶著車框,驚異的道:“難道說 那些賊人全是關壯士一個人打退的?” 超車的南宮豪笑道:“不只叫‘打退’,是叫‘殺寒’了,六個賊人,關少兄一個人便宰了他們一雙半,而且,還是他們其中最厲害的三個!” 伸伸舌頭,銀心目注在馬上冷沉如故的關孤,疑惑的道:“真的?” 南宮豪大聲道:“傻丫頭,我騙你作甚?” 銀心又是欽佩,又是驚訝,又是感激的道:“多虧了關壯士,他真厲害呀,有這麼高強的本領!” 南宮豪也衷心的讚揚道:“這不算什麼丫頭,有一天,你會見識到關少兄的真功夫,那時,你才能知道他是真了不起呢!” 銀心滿臉的崇拜之色,她關切的問:“關壯士 他沒受傷吧?” 南宮豪笑道:“連根汗毛也沒掉一根!” 再度伸伸舌頭,銀心敬仰的道:“這一路上,有了關壯士,大爺,我們全放心了!” 不待南宮豪回答,豐子俊已接口道:“還用說麼?丫頭,這都是舒家祖上有靈,大嫂與姪女洪福齊大,加上我哥倆的好運氣使然,否則,怕就慘唆!” 又回頭看了銀心一眼,南宮豪吩咐道:“你還伸個頭在外面於什麼?小心摔跌著,快進裡頭去陪著夫人小姐!” 答應一聲,銀心剛縮回身子,又鑽了出來,她忙道:“我差點忘了,大爺,老夫人叫車身顛得骨頭痛,她老人家問還有多久可以下來歇歇?” 南宮豪想了一下,道:“前面二十來里路的地方我記得有個小鎮甸,就到那裡歇會吧,到了那裡,約摸天也快亮了。” 右邊馬鞍上的,關孤冷然插嘴:“南宮兄,我們不能在那裡休歇。” 南宮豪迷惘的問:“為什麼呢?” 關孤面無表情的道:“因為那裡有人家。” 怔忡著,南宮豪吶吶的道:“有……人家?” 關孤微微頷首,道:“是的,有人家即表示有人口,而人多嘴雜,易露行蹤,只要我們的行跡一旦入人耳目,便十分可能傳進仇家耳中。” 南宮豪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果然有此可能,還是少兄的顧慮周密!” 頓了頓,他問道:“那麼,少兄之意,我們在哪裡休歇比較妥當呢?” 關孤道:“找一個偏僻而隱密的地方較為合適,譬如說,幽林,曲谷,或者山崗的背面,還須要求其視野良好,有退身之路。” 連連頷首,南宮豪道:“好,我門就這麼辦。” 他又迴轉頭道:“銀心你就給老夫人與小姐回話.說我們馬上找一處幽僻所在停車歇息,用不著太久廠!……” 答應著,銀心縮回車裡,重新又把前簾垂掛了起來,一側豐子俊笑了笑,低聲道:“這丫頭倒十分靈巧的,著實替嫂子她門擔了不少辛勞呢!” 南宮豪也笑道:“卻是過份靈巧了點,顯得有些滑個溜丟的!” 說著,他又向關孤道:“少兄,我青,我們就近找個地方歇一會吧,大也快亮了,折騰這一宿,可真夠人乏馬倦的!” 關孤頷首道:“悉隨尊意。” 於是,車轆轆馬蕭蕭,順著道路朝前趕去,在空寂的黑夜裡,大約義奔出了十數裡路,終於被他門發現了一道突起的梁崗,梁崗上下生滿了叢叢雜木野草,而一片參差不齊的林木便一直延伸到路邊,打眼一,琢磨,怵木中間的寬度,尚勉強可以將篷車馳進,就只是地面有些起伏下平了點。 經過一陣努力之後,車子顛簸著歪歪抖斜的進了林子,他們儘量往深處有掩遮的地方走,直到他門認為山外面的確是無法洱發現林子里的情況了。 這才停了下來,由南宮豪親自解馬卸轡,並掀開車簾,請裡面的三個婦女下車舒散舒散早已酸痛不堪了的筋骨。 露水很重,樹林裡不知名的蟲吟聲也顯得有些落寞與涼瑟,雖是夏大,卻似乎有著初秋的蕭索呢。 ------------- |
第24章 堅、減、勇不畏
黎明前的天空是更加濃黑深黝了,尤其是那股子冷清清的寒意,還帶著濕淋淋的水氣,舒老夫人與舒婉儀剛在雜草繞足的地上走了幾步,兩個人已經忍不住全機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 輕輕的挨著母親身邊,舒婉儀輕輕的為她母親搥著肩背,一一邊低細的問:“娘,冷不?” 深長的嘆息著,舒老夫人傷感的道:“這一輩子,我也從沒過過這種日子,倉倉皇皇的,愁愁慘慘的,就像逃避什麼天災洪禍……欸,這算是種什麼生活!” 舒婉儀心中的淒楚比起她娘來並不稍淡,可是,她卻不能在此時更給母親愁上加愁,強顏一笑,她道:“娘,我們這是逃難,但這只是逃難,我們不會永久如此,眼前受些委屈,過些時就會否極泰來了……娘,上天有眼,它看得清楚,它哪能縱容歹徒好逆為所欲為?它會懲罰那些迫害我們的強盜的……” 又是一聲長長的悲嘆,舒老夫人道:“為娘的一生為善,自問未做惡事,怎的卻會遭到這種報應?不是因果循環麼? 就給了我舒子青這個‘果’?他可是來收拾我們的啊! ……” 難過的垂下頭,舒婉儀幽幽的道:“娘,你老人家別犯氣,別犯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有報,只爭遲早’,舒子青那禽獸就算一時得逞,也必不能永遠這樣趾高氣揚,總有一天他會自食其果,遭諸天神殛之!” 舒老夫人含淚低噎:“皇天可要睜眼啊,看看這人間世,看看那件逆不道的畜生是如何在欺倫敗德、滅天良……” 舒婉儀咽著聲道:“它會睜開眼的,娘,它一定會的! ……” 現在,南宮豪已走了過來,他已經聽見也看見了這兩位寡母孤女的對訴對泣,自家滿腔的悲憤只好壓制下來,苦笑道:“小儀,你不好好陪著你娘散松一下身心,怎的又引起你娘的傷憂來了,真不懂事!……” 舒婉儀悄然拭去眼角淚痕,她用力呼吸了幾下,語聲略為平靜的道:“叔叔,娘是心裡難受 這種罪,娘又幾曾遭過,一想到舒子青那惡賊,娘就又氣又悲 ” 南宮豪連連搖頭,道:“從現在起,不許再提那小子名姓、聽在耳中,那股幹醃膚氣就叫人受不了,另還加上一肚皮的怒火!” 眼圈兒酸澀澀的,舒婉儀戚然道:“姪女小心著不再提那禽獸名姓就是!……” 轉向舒老夫人,南宮豪道:“嫂子,餓了吧?剛才我已叫銀心準備了吃的,待會就請嫂子與小儀進車裡去嘗上點 舒老夫人愁腸百結的道:“叔叔就別為這些瑣碎事操心了。我不餓……欸。這會兒,又哪裡吃得下東西啊……” 南宮豪忙道:“嫂子,趕了大半夜的路,受了大半夜的驚,勞頓加上疲憊,哪有不餓的道理?多少也得吃點什麼才得;嫂子,心裡儘管煩鬱,身子卻不能不愛惜,你不是過慣這仲生活的人,不曉得其中的養生之道。趕夜路,走長途,首先須飲食按時按量,次宜睡眠充沛,這才撐得起第二天的精力,否則,少吃少睡,又滿懷愁苦,人身不是鐵打的,這麼一搞沒幾天就得躺下啦……” 舒老夫人幽槍的道:“躺下,也就早躺下來的好,眼不見,心不煩!” 南宮豪急道:“這,這是什麼話?嫂子,你千萬不能這樣糟塌自己,就算不為你的將來著想,也得替小儀想一想呀,如果你出了差錯,小儀怎麼辦?更逞諭我哥倆異日如何見大哥之面於地下了!” 舒婉儀不覺更生哀痛,她淒淒的叫道:“娘……” 伸手將女兒摟進懷裡,舒老夫人淚眼婆婆:“乖女…… 娘的乖娃……別哭……娘說什麼也不會拋下你的呀……乖乖,娘的心頭肉,別傷心!……” 南宮豪沉重的道:“小儀,你也不必悲傷,快扶著你娘上車去吧!” 點點頭,舒婉儀慢慢攙扶著母親走近篷車,臨進車裡之前,她回過頭,聲音黯澀澀的問:“叔叔,二叔和關孤呢?” 南宮豪低聲道:“你二叔在餵牲口,關少兄方才已到四周探查地形去了!” 舒婉儀振起精神,強笑道:“侍會,二位叔叔與關孤也一起上來吃點東西吧!” 南宮豪扶著她母女上了車,邊道:“只管吃你們的,別替我們幾個操心,我們餓不著的!” 舒婉儀母女二人剛剛進入車簾,關孤碩長瘦削的身影也已出現,他緩緩走到一邊,用手指抹去沾在眉梢上的露水。 湊過去,南宮豪低沉的問:“少兄,這裡不會有問題吧?” 關孤靜靜的道:“目前沒有。” 南宮豪搓搓手,又道:“等會我去車上拿點吃的果腹,約摸少兄早也餓了?” 關孤一笑道:“還好!” 來回踱了幾步,南宮豪有些心神不寧的道:“少兄,怎麼我老覺得隱隱中似是浮動著什麼不祥的的陰影?而且心裡也沉甸甸的像有東西壓迫著……” 關孤平淡的道:“那是因為一種不可期的威脅隨時將在我們身邊出現,在夢中現形,而那威脅又是足以陷我們於血腥境界之內的!” 南宮豪喃喃的道:“血腥境界?” 關孤漠然道:“是的.血腥境界,對我們,對敵人來說,全是這個境界,全也逃不開這個境界,那是確然的!” 南宮豪苦笑道:“我想,所以我們惴惴不安,可能便在於彼此都不喜歡這個境界吧?” 關孤揚揚眉道:“很難說,這要看個人的觀念來決定。” 南宮豪問:“少兄,你可不在乎?” 奇異的笑笑,關孤道:“只能說我也已習慣了這種場合,南宮兄,當一個人殺多了,看多了,經歷多了,很多別人視為惶惴的這類事情,我卻並不覺得有何不安一尤其是我認為沒有不安的理由時更越發如此。” 南宮豪道:“這樣說來,少兄,如今你心中一定十分平靜?” 但然頷首,關孤道:“是的,為什麼不呢?” 伸伸腰,他又淡淡的道:“我現在之所以要殺,為的是保存一點正義,維護一點公理,而對象又全是些十惡不赦,暴虐狠酷的歹徒好佞,我沒有覺得惶然的必要。另外,我自信,在這‘殺戮’一道的修為上,我往往是得心應手!” 乾笑一聲,南宮豪道:“有個問題,少兄,想請教一下。” 關孤道:“不敢!” 南宮豪沉吟片刻,道:“當少兄你遭遇到似我現在這種惴惴不寧的情形時,一般來說,少兄你是如何處置?” 關孤咬咬唇,歉然道:“我十分遺憾的說,南宮兄,我還沒有過這種經驗。” 怔了怔,南宮豪隨即赧然道:“這……呃,我卻太緊張了……” 關孤搖搖頭,道:“不然。” 南宮豪強笑道:“尚請見示。” 仰起麵龐,目光澄澈如水,關孤安詳的道:“南宮兄,當在遭遇到某一種厄困驚險之際,每個人的感受,心裡,想法,與反應大多不是完全相同的,以我來說吧,自我出道至今,在任何凶險情況之下,我都未嘗惴惴不寧過,逢到我認為順應天理之事,我滿懷摯誠,一腔義憤的去幹,遇到我憎厭鄙夷的卑劣齷齪行為,我則深痛惡絕,不屑一顧,而不論我興奮、激昂,或唾棄憎厭只能引發我的固執決心,一些情緒上的變化而已,該做的,自會去做,不該做的,絕然不為,沒有什麼不安。” 南宮豪問:“難道說,你就未曾‘怕’過?” 似笑非笑的,關孤道:“怕什麼?” 南宮豪吶吶的道:“譬如說死亡?” 笑了,關孤道:“老實說,我不情願死,但並非畏懼!” 南宮豪迷惘的道:“怎麼說法呢?” 關孤凜然道:“生為男子漢,應做大丈夫,死要死得其所,要有價值,該死則死,鬚生則生,如此而已!” 南宮豪猛然點頭,道:“對!” 籲了口氣,關孤道:“多少年來,南宮兄,在殺伐的感受上,我也已十分麻木了,生與死的場合看得大多,形形色色,各般各態什麼樣子的全有,在某些時候,我會覺得,一個人的生命乃是非常渺小又非常可悲,如果在人間世上沒有什麼事情值得留意,生命對一個人的重要性來說,就並不似想像中那樣重要了,我對人家的看法是這樣,對我自己的看法也沒有什麼分別!” 搓搓手,南宮豪乾笑道:“你這看法,呃,有些奇特與眾不同。” 沙沙的腳步聲響,豐子俊走了過來,他笑接道:“大哥,‘果報神’的人生觀確是頗為超然的吧?” 側首,南宮豪道:“子俊,馬匹餵過了?” 點點頭,他又道:“關兄的坐騎卻是關兄自己餵的,那匹馬不肯讓生人接近。” 南宮豪頷首道:“寶駒忠主,不足為怪!” 豐子俊深沉的道:”是的,因此,使我覺得,往往有些人連畜生全不如,像舒子青那好賊!” “噓”了一聲,南宮豪道:“別這麼大嗓門,你還怕這個王八蛋的臭名子惹不起嫂子的心酸來?” 豐子俊恨恨的道:“一想起那賊,就令我怒火三千丈!” 南宮豪道:“誰不這樣?” 這時,關孤平靜的問:“方才,舒家母女又在傷感了?” 嘆了口氣,南宮豪沉重的道:“可不是,老的掉淚,小的酸鼻,欸,看在眼裡,我這個歷盡滄桑的大男人也不禁同聲一悲!” 關孤沉沉的道:“到底是婦道人家,想不開。” 南宮豪乾笑道:“這個……當然,只不過,少兄,這種事如果出在一幹男人身上,恐怕也有很多人會想下開呢……” 雙目一閃,關孤道:“我知道,南宮兄有點不以為然。” 連連擺手,南宮豪忙道:“不,不,少兄之言,也頗有道理,女人家的確情感脆弱,遇上打擊,便消沉悲觀.難以承受事實。比起男人來是要差遠了……” 用大氅緊裹身子。關孤微微笑道:“其實,南宮兄,以舒家母女聽遭遇到的災難與迫害來說.在人間世的某些黑暗及悲慘事上,只能算是件小波折,她們大可不必如此灰心沮喪,悲痛絕望。應該化悲憤為力量,不想別的,只計劃怎麼樣懲兇除好,重收故產。” 南宮豪苦笑道:“道理是對的,但……欸,她母女二人又何來力量可言?” 關孤靜靜的道:“二位不是力量來源之一麼?” 呆了呆,南宮遠老老實實的道:“我?子俊?欸!少兄! 我二人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縱然在關外有點名望,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便是將我們在關外的一千班底都拖進中上,也不見得就敢斷言吃得注對頭仇家!” 豐子俊也道:“何況,‘悟生院’在中上的實力,與我哥倆關外的力量比較,可以說只強不弱,而遠兵攻堅,勝算就更不多了!” 南宮豪又接口道:“若在關外比較一下嘛,大約還差不到哪裡,關外一帶我們佔人和地利,總不至太吃虧!” 關孤冷然道:“二位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悟生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我關孤就自認可為舒家母女暗效薄勞,為其一盡心力!” 豐子俊立即道:“關兄此言當真?” 關孤緩緩的道:“豐兄不用以話相套,關兄說一是一,從無反悔,老實說.當我決定伸手攬下此事時,也已有心為舒家母女雪冤伸義,貫徹到底!” 一拍手,豐子俊喝彩道:“關兄真義士也!” 南宮豪亦欽服有加的道:“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就正是像少兄這個樣子了,我哥倆不但贊佩,而且感激,與舒家母女一家如同身受!” 微微一笑,關孤道:“不敢當,二位是太抬舉關某了,路不平,有人踩,僅是如此而已,何值這般褒揚?” 豐子俊長嘆道:“當今之世,不平之路甚多,又何嘗見到多少人去踩呢?江湖道上,含冤受屈的可憐人不勝枚舉,又幾曾見過什麼英雄好漢去打抱不平?關兄,能擇善而固執,崇義又尚信的真正武士,如今可以說寥若晨星,少之又少了!” 南宮豪亦道:“子俊的話不錯,少兄,我們全是久歷滄桑的江湖人,見過的,聽過的,可以說大多了,今天的武林道士,誰不是但求自保,兔惹麻煩?尤其是免惹像‘悟生院’這樣的麻煩?遇著一些尋常的不平事,大家也已縮頭縮腦,不願沾上干係,似這等的艱險事情,就更不會有人甘冒本身危難強行插手了:人,一活得久,或在某個圈子裡混得長了,便不免學得‘世故’學得‘圓滑’,又學得‘靈巧’,可是,拆穿了說,這‘世故’‘圓滑’‘靈巧’還不是畏懼、自私、狡詐及幸災樂禍的總和?” 關孤淡淡的,道:“多少年來,也已是如此的了,南宮兄!” 南宮豪激昂的,道:“但卻終於叫我們碰上一個並不如此的 你!” 關孤笑笑道:“可能,我天生的‘好管閒事’與‘自以為是’吧。” 豐子俊忙道:“哪裡,關兄是太謙了。” ------------- |
第25章 嬌、羞、少女心
關孤聽了他們倆的讚揚,卻毫無驕態,安詳的道:“世道之險,早已是這個樣子,有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衛道者,可是,很多人卻不願自己挺身而出 或者沒有這種力量挺身而出;於是,天下便成為今天的局勢,大家都有著感嘆,都期盼能有人出來整頓一下,維持一下,但大家都心存觀望,大家全不願惹上煩惱,久而久之,那些不平事便層出不窮,那些暴虐者亦更形暴虐,而感嘆也就更多了……”他微微頓了頓,接道:“因此,我們有時應該扣心自問,對這些人間世的冤屈苦難,如果我們也似一般人那樣猶豫,踟躕,舉棋不定,那麼,大家全是這樣,我們又能期盼哪一個出來呢?在這上面,我給自己找到了答案,這答案就是:我不出來誰出來?我不挺身而為誰會挺身而為?” 笑笑,他接著道:“說了這麼多,倒像是為我自己吹噓了,放肆之處,還望二位兄台莫怪!” 豐子俊誠摯的道:“不,關兄所言,全乃我兄弟久郁于心者,今關兄代為說出,實在消除了我兄弟心中多年所積塊壘!” 南宮豪也笑道:“一點不錯,這是出自肺腑的剖白,怎能說是吹噓?少兄,你講得對,簡直和我哥倆平常所想的一樣!” 說到這裡;他朝豐子俊道:“別光顧說話,子俊,你到車上去拿點東西來吃,這一夜奔波,將肚皮都餓扁啦答應著,豐子俊剛剛轉身,篷車尾,一條纖細瘦弱的身影已現了出來,嗯,那竟是舒婉儀呢。 急忙迎上兩步,豐子俊道:“小儀,你出來做甚?” 舒婉儀笑笑,道:“來請三位上車去吃點東西。” 豐子俊笑道:“都有什麼吃的哪?” 舒婉儀輕悄的,道:“讓我想想……嗯,有饅頭,燒餅,滷牛肉,臘腸,薰雞,泡黃瓜……還有一大壺酒和一大罐茶!” 豐子俊舐舐嘴唇,道:“好傢伙,是誰把這些東西帶上來的?” 舒婉儀小聲道:“還不是銀心,在上車之前,娘叫她去收拾衣物細軟,沒想到她竟那麼仔細,又到廚房裡將這些吃的東西也一起帶著的,她說她就生怕在路上萬一賣不著食物的時候可以暫且將就一陣……” 拍拍肚皮,豐子俊道:“何只”將就,?這些吃的足可抵得上一桌全席啦,想不到在這等節骨眼上尚吃得著如此美食,還帶上酒!” 南宮豪吞著口水道:“你快去拿呀,光在那裡乾嗆喝哪能頂飢?” 舒婉儀忙道:“不,南宮叔叔,娘說外面露水重,又濕又冷,還是請你們三位一起到車裡去吃,比較舒適點回過頭來,豐子俊道:“外面是有點冷,大哥,怎麼樣? 我們三個還是到車裡去暖和一下吧?吃也吃得舒但些南宮豪又徵詢關孤的意思:“如何?少兄,裡面去吃吧?” 關孤一笑道:“你們二位上去吧,我不大習慣大夥擠在個狹窄的車篷裡,哪會予我覺得窒悶不適,何況外面還須要有人警戒。” 南宮豪搖搖頭道:“這怎麼可以?我們進車裡去大吃大喝,卻讓你獨自一個人留在外面?” 關孤正色道:“我是說的真心話,絕無客套虛偽,二位請去吧,我的確不喜歡待在車裡,南宮兄,有些喜好,各人的習慣不盡相同,或許你們認為享受的事我卻覺得受罪,而我認為愉快的事你們卻唯恐避之不及呢!” 哈哈一笑。南宮豪道:“當真?” 關孤笑道:“一點不假。” 南宮豪又吞了口唾沫,道:“那麼,我們便上車了,我會叫子俊將吃的東西替你拿下來。” 豐子俊笑道:“便有勞關兄了。” 關孤道:“哪裡,我正是得其所好。” 於是,南官豪與豐子俊、舒婉儀三個人又魚貫進了篷車,片刻後,正當關孤在沉思蹀踱的當兒,又有人從車尾走了下來。 站定,關孤側目瞧去,唔,那下來的人卻並非豐子俊,仍然是舒婉儀,舒婉儀雙手捧著一個布包,悄然走到面前,布包尚未打開,一陣食物的香味已進入鼻管,這陣香味真能令人越發飢腸轆轆了。 嫣然情笑,舒婉儀道:“餓嗎?” 關孤頷首道:“有點。” 攤開布包,裡面是一個又白又大的饅頭,兩張燒餅,兩個油肥的雞腿,一大塊香噴噴的滷牛肉,幾根臘腸,泡黃瓜、內容十分豐富。 微微一笑,關孤道:“避難於道,地處荒野,能有這麼可口美味的食物,實在太難得了,還沒入口,已經令我饞涎欲滴了!” 舒婉儀鳳眼輕眨,笑盈盈的道:“真的像你說的這樣?” 關孤道:“自然。” 舒婉儀雙手奉上布包,笑道:“那就多吃點。” 接過布包,關孤禮貌的道:“多謝姑娘。” 抿抿嘴,舒婉儀側著臉笑:“你這人好有意思。” 咬了一口燒餅。關孤道:“怎麼說?” 用手輕撫鬢角,舒婉儀嫵媚的道:“你好狠,又好利害,但是,在平常你又這麼知書識禮,文質彬彬,如果不知道你的,還真猜不出你是怎樣的一種人呢……” 關孤咽下口中食物,淡淡的道:“也不過就是個草莽中的粗人罷了。” 俏臉微紅,舒婉儀急道:“關孤 你別誤會,我…… 我沒有一點這種意思!” 咀嚼牛肉,關孤似笑非笑的道:“我也並沒有說你有這種意思。” 羞澀的玩弄著自家衣角,舒婉儀小聲道:“你知不知道 你這人,口詞鋒利?” 關孤搖搖頭,道:“這不是口詞鋒利,只是心口如一而已。” 舒婉儀“哧哧”笑道:“我說不過你,你慢慢的吃吧。” 關孤平靜的道:“不是說由於俊將食物送來的麼?怎的卻勞動姑娘你親自送來了?實在有些承擔不起!” 怔忡了一下,舒婉儀道:“你莫不是不願我替你送來?” 笑了笑,關孤道:“絕無此意,而且我也沒有這樣表示過,嗯?” 又紅了臉,舒婉儀急道:“你真會捉弄人!” 關孤一笑道:“姑娘,有些時,你的反應很快,而且觸類旁通,會由於一句話便聯想到其他的很多事情,但是,可惜的是你往往想岔了道,會錯了意,這證實你很聰明,也很早熟,只不過稍嫌猜疑了點!” 舒婉儀吶吶道:“你不喜歡我這樣?” 關孤正色道:“姑娘言重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大致來說俱不相同,誰又能以強迫他人全如自己所好呢?” 籲了口氣,舒婉儀道:“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又咬了口燒餅吃著,關孤道:“其實,姑娘你大可以照你自己的習慣去為人,只要不做壞事,不危害本身,別人的意見亦非全是正確的,又何必如此看重?” 舒婉儀低細的道:“不,你不曉得我的想法……” 關孤無言,舒婉儀試探的道:“關孤,你不問問我是一種什麼的想法嗎?” 又靜靜的笑道:“你……好奇怪!” 關孤半晌,緩緩嚼著嘴裡的東西,道:“沒有什麼奇怪的,我不大干預,也無須干預人家內心裡的意見,這可以免除許多煩惱,而表面上的一些煩惱,已經使我迎接不暇了。” 舒婉儀垂下頭,幽幽的道:“聽兩位叔叔說,關孤,你是一個異常冷酷孤做的人,現在,我親身體會,二位叔叔的話是不錯,你果然十分冷酷,也十分孤傲,唯一的分別,只是有時你將這些習性強烈的現示於表面,有些時候,卻蘊含在內心裡而已。但不管你用一種什麼方式表露,這種冷酷及孤做卻都是那麼明確的使人感受深刻……” 關孤有些愕然,道:“我是這樣麼?” 舒婉儀悄細的道:“是這樣。” 關孤苦笑著,道:“我自己卻沒有留意。” 秀眉微蹙,舒婉儀沉沉的道:“一個具有那種本質的人,就會是那種樣子,他自己是不見得會知道的,但第二者卻可以體會得十分切貼……” 關孤忽然說道:“我們不談這些,好不?” 不待對方問答,他又接道:“光顧我自己狼吞虎嚥,倒忘記問你吃了沒有了……” 舒婉儀輕輕的道:“我不餓。” 關孤笑笑道:“不餓?” 舒婉儀點點頭,道:“心口有些脹悶,吃不下。” 拈起一支雞腿,關孤伸手送到舒婉儀面前:“借花獻佛,姑娘,尚請不要嫌棄。” 舒婉儀感激的一笑道:“我真不餓……” 關孤懇切的道:“旅途勞苦,心神俱疲,姑娘,怎可折磨自己?” 舒婉儀猶豫間,終於接了過來,她羞怯的道:“關孤…… 謝謝你。” 大口吃著,關孤笑道:“姑娘,你也太客氣了。” 見她拿在手中的雞腿竟不去吃,關孤詫異的問:“怎麼不吃?” 臉蛋兒熱熱的,舒婉儀期期艾艾的道:“這……不瞞你說……關孤,我……還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進食……我甚至很少和男人在一起吃過東西……” 有趣的笑了起來,關孤道:“閨秀風範,大戶庭訓,果然與眾不同,但是,時至非常,事宜從權,而且,嗯,如今我也不算陌生了吧,至少我們會有一段日子相處,更何況還可能是生死與共呢。” 舒婉儀不禁也笑了起來,她開朗的道:“我是太過遷腐了……” 關孤道:“現在,吃嗎?” 輕巧的,斯文的,舒婉儀咬了一小口雞肉吃了起來,她邊不好意思的道:“可別笑話我,關孤。” 搖搖頭,關孤道:“當然。” 舒婉儀是那麼專心的,又緩慢的吃著這只雞腿,以至她幾乎津津有味的快吃完了,才驚悟到關孤已有好大一陣子沒有出聲了,急忙移目瞧去,竟發覺關孤正以一種悠閒的有趣的眼光在凝視著自己。 急急將雞腿 不,雞腿骨藏到身後,舒婉儀又羞又窘的脹紅了臉:“天……你沒見過女孩子吃東西?” 關孤哂道:“見過。” 頓了頓,他又詼諧的道:“只是沒見過像你這麼文雅的吃法而已!” 舒婉儀尷尬的道:“我……我的吃相一定很難看?” 關孤由衷的道:“不,十分誘人。” 又好氣又好笑,舒婉儀道:“還誘人呢,羞死人了,剛才我還說不餓,你看,一吃起了,簡直連雞骨頭也啃光啦……” 關孤揚揚頭,道:“這有什麼害臊的?我吃得比你更多,還要不?” 舒婉儀抿著唇,盯視著關孤:“你真的不笑我?” 關孤溫和的道:“為什麼要笑你呢……” 說著,他又將布包上剩下的一只雞腿遞了過去,望春微現忸怩的舒婉儀,他微哂著道: “老實說,這兩只上好肥油雞腿,就是特地為你留著的,要不,有如此香酥的美食,我還捨得視而不用麼?” 舒婉儀忍不住笑了起來,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接過享用,她一邊吃,一邊笑,關孤也覺得有趣的展顏蕪爾了,就這樣,一直籠罩在他們心中的那股傷感與愁鬱,由於眼前的須臾歡悅,便也暫時的消散了…… ------------- |
第26章 險、惡、伏兵起
這是一條婉蜒崎嶇的道路,路上起伏不平,布滿了小坑小窪,碎石上埂;道路還十分狹窄,剛容一車通過,路的兩旁,則是一片荒野地與簇簇叢生的雜木矮樹,再遠,便是陡斜的坡陵及隱約的山巒了,總之,這裡的地形相當險惡,也相當複雜,不是一處令人愉快的地方。 舒家母女及銀心所乘的那輛篷車,如今便正在這條道路上顛簸前進,篷車時歪時斜,震蕩得很厲害,整個車身的架子及承軸部分全在不堪負荷的呻吟著 “ 隆”“咯吱”“咯吱”……拖車的兩匹健馬,也汗濕如雨,口鼻噴吐著白沫,嘶嘯不停的吃力往前拉動套轅車槓,前座上,南宮豪大聲吆喝,揮鞭抖韁,辛苦異常的駕馭著馬車移行,他的身上,也和那拉車的那匹馬兒一樣,早就給汗水濕透了。 空中,太陽就像個火球似的懸掛著,炙熱的光芒曬烤著大地,就連吸口氣吧,鼻子嘴巴與胸腹問也是那麼乾澀熾熱得似燒著把火…… 現在,剛過了午時不久,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分,而關孤他們幾個護著舒家母逃離“三定府”那次劫難,到今天也已是第五天了…… 篷車在路上搖搖晃晃的前行,關孤在車前開路,豐子俊則于車後護衛,他們的行動十分緩慢,這種天氣,這種道路,要快,也委實快不起來…… 汗水沿著眉梢子直往下淌,南宮豪卻顧不得去抹,他一邊手忙腳亂的駕著車,一邊咆哮:“這天氣,就能把人給烤化了……偏偏拉車的兩頭畜牲又不聽使喚……得兒,慢點,慢點,你他媽是在趕命呀?” 南宮豪急躁得連“三字經”也出了口,而篷車仍是那麼左歪有斜的一嗯隆”著蹣跚前行,篷車的前後車簾早已卷開,車廂里那股子悶熱勁就甭提了,這猶不說,最難受的還是顛震,那種晃盪波動法,就能將人的骨架子全散啦。 仍然披罩著黑綢大蹩,仍然是那麼冷漠的騎在馬上,關孤一言不發,兩鬢的汗水卻滴滴滾滾…… 秀髮蓬鬆,面龐通紅,舒婉儀香汗淋漓,喘息籲籲的攀著車橫木朝前叫:“南宮叔叔,這條路,還有多長呀?” 顧不得回頭,南宮豪大聲道:“約莫尚有十多里地…… 再涉過一條淺溪就好走了……” 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舒婉儀摸著被撞痛的肩膀,乾澀的道:“為什麼……選上這條路呢?好難走啊……” 南宮豪舐舐枯燥的嘴唇,大聲道:“因為這是條曠棄日久的廢道,很多年沒有人走過這裡了,我們挑上它,為的是隱密行跡,不為旁人察覺……… 揮鞭策馬,他又道:“這段路,一共有三十里長,我們從這裡走,可以繞過兩個城鎮,假如一直沿著官道往前趟,路是好走了,恐怕仇家亦早就派人卡在路口啦!” 舒婉儀努力穩定身軀的姿勢,她苦生生的道:“南宮叔叔,你老可知道……我們就要連骨架子都顛散了……” 吞了口唾沫,南宮豪嘆氣道:“忍忍吧,姪女,這是避難,不是去廟裡燒香許願,為了活命,就只好受點罪啦……” 前行的關孤駐馬停候著篷車跟上,他伸出手來,輕輕拭去臉上的汗水,平靜的道:“南宮兄,很好吧?” 南宮豪叫苦連天:“乖乖,這不是駕車,少兄,這是在要我的老命那!” 關孤緩緩移馬隨行,邊道:“可要我來代你一代?” 南宮豪連連搖頭,道:“算了算了,我這身筋骨雖說老硬,也已被顛得又酸又麻了,便乾脆酸麻到底吧,又何苦再綴上你?” 車後,豐子俊大叫:“大哥,快點走行不?我在後頭可是吃足了灰沙!” 南宮豪吼道:“你吆喝什麼?我這不正在拼命趕?誰願意賴在這條熊路上呀?” 車篷裡,舒婉儀叫道:“南宮叔叔,我們受不住了,可否下來步行?” 南宮豪雙眼一瞪,咆哮道:“你是熱暈了還是顛糊塗了? 這種日頭火毒的天氣,加上這麼爛的道路,你們是如何步行法?” 舒婉儀愁盾苦臉的道:“實在夠受的,南宮叔叔……” 南宮豪氣吼吼的道:“忍著點,我還不是一樣在車上?” 就在他們的抱怨聲中,左側,一片雜樹叢生的斜坡上,突然有一只“響鈴箭”映著日光閃閃泛亮的掠頭而過,箭尾的銀鈴帶起連串清脆的聲音:“叮鈴鈴……” “叮鈴鈴……” 南宮豪聽的一呆,立即收韁停車,同時緊張的回頭低叱道:“放下簾子,快!” 這時,豐子俊也已策馬來到這邊,背靠篷車,面對斜坡,神色之間,也是在沉穩中流露著無可掩隱的忐忑! 宮豪心頭狂跳,目瞪如鈴,他咬牙道:“莫不成費了這大功夫還仍會遇著鬼?” 關孤緩緩的,放馬來到道中間,他淡漠的道:“南宮兄,煩你注意道左邊……” 說著,他的目光已仔細搜視向“響鈴”箭射來之處。 豐子俊舐舐唇,低聲道:“關兄,這會是哪一路的人馬呢?” 關孤深沉的道:“不知道,但可以斷言不是‘悟生院’的直屬!” 豐子俊不禁心裡一寬,他問:“可以斷定?” 關孤點點頭,道:“是的,因為‘悟生院’的一向傳統,下手截殺仇敵之前,是素來沒有任何警告表示的!” 豐子俊籲了口氣,迷惑的道:“那麼,這又會是哪一路的神聖?” 關孤笑笑,道:“目前,我和你一樣不明白。” 麗日當空,光芒如火,無雲、無風、甚至連一丁點樹芽草梢的搖動也沒有,一切全都是死寂的,只有他們幾個人的粗重湍息聲清晰可聞,他們似已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汗珠子的滾淌聲了…… 南宮豪沉不住氣的低聲詛咒:“一群縮頭烏龜,是有種的就鑽出殼來亮亮你那相呀,發出了‘響鈴箭’示警截道,怎的卻又不敢上來招呼啦?” 豐子俊兩頰的肌肉扯動了一下,道:“他們像是不急……” 關孤冷淒淒的一聲,道:“我們也不急,大家耗著看,誰也憋不住!” 火焰式的了陽光閃耀著,汗水流淌著,呼吸粗重的在炙熱空氣裡發出響聲,在一陣令人窒息般的沉寂之後,對面的斜坡上,從雜樹草叢裡,緩緩的,紛紛的,一個接一個,站起了七十多名大漢來! 這些在烈日光輝下卻如幽靈般出現的怪客,穿的是一式綠色緊身衣,使的同樣烏鐵八角錘,他們甫一現身,已然慢慢往這邊包抄過來。 豐子俊詫異的,低呼:“奇怪,竟會是‘綠影幫’的人!”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一點也不奇怪!” 豐子俊怔了怔,急問:“他們可是與‘悟生院’有淵源!” 關孤漠然道:“‘綠影幫’是‘悟生院’的週邊走狗集團之一!” 豐子俊心裡一緊,道:“這不是說 又要要乾上場了?” 關孤生冷的,道:“怕是不免。” 現在,就在他們兩人的幾句對話裡,那七十多名彪形壯漢,也已來到近前,他們行動之間,卻似極度小心,雖然他們已接近到兩丈之內,而且亦形成了包圍陣勢,但沒有一個人出聲開口,更沒有一個人貿然上前或做出任何火爆舉止來,他們僅是布成了包圍陣勢而已,從他們每個人的面孔表情上,俱可察覺出這些心裡的緊張、沉重、與微微的瑟縮反應,就好似 好似他們圍抄的對象是幾只兇猛無比的怪獸,或者是幾個力拔山岳的豪勇武士一樣! 豐子俊喃喃的,道:“他們等什麼?” 關孤不屑的一哂道:“你該問他們怕什麼?” 豐子俊納罕的道:“怕?” 關孤仰仰頭,平靜的道:“不瞞你說,豐兄,我與‘綠影幫’有過多次交道,他們幫裡上下有很多人都認識我,如今,大約眼前的這批朋友裡,已經有人發現我在這裡了。” 微微一笑,又道:“自然,便是你們賢昆仲的威名,也足夠震慴對方的!” 豐子俊苦笑了一下,道:“關兄不用給我兄弟臉上抹金了,在這種情勢之下,除了你‘果報神’,關孤,只怕別的人難得壓制住對方,他們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如臨大敵,並非為了我兄弟在,全是因為發覺了閣下的大駕呢!” 關孤不置可否,道:“看他們耍什麼把戲吧!” 這時 山坡的樹叢裡,又有三個綠衣人走了下來,他們迅速穿過包圍陣形,在距離關孤等人丈許外的地方站住;這三個人乃是三個截然不同的外貌,為首的,是位身材瘦削、面色青白的年青人,他最令人側目的地方,是他頭上所蓄著的一片長髮,這片長髮,又黑又亮,直垂至背,大約估量一下,恐怕足有近三尺長!長髮人右邊,是個粗壯魁梧、頭如巴鬥般的猙獰巨漢,左邊卻竟是一個矮如冬瓜的白胖老頭子,三個人站在一起,嗯,倒是各異其趣,俱佔風光! 豐子俊低促的,道:“這三個人,關兄,你可認得?” 關孤輕輕的道:“全認得。” 他眉梢子一揚,鄙夷的道:“蓄著長頭髮、面色青白的那位,是‘綠影幫’的‘刑堂老大’,‘蛇發’石彥,大個子是他們幫裡四堂中第三堂‘綠河堂’堂主‘擔山扁擔’柯昌幫,矮老頭為第四堂‘綠川堂’堂主‘賽土行孫’丁仁。” 豐子俊目光逐一注視,口中道:“怎的他們幫主與另一幹首要卻不在這裡?” 關孤冷森的道:“八成綠影幫是受了‘悟生院’之命在這附近分頭兜截我們了,他們拿不准我們的必經之道,只有分兵埋伏,否則,如果他們早能知道我們將路過於此,恐怕所有的人馬全都集中在這裡了!” 豐子俊恍然醒悟,喃喃的道:“不錯,……我也另外記起來了,燕境一地是‘綠影幫’的地盤,難怪他們在這個地方分兵伏截我們,但顯然他們的算盤敲得不夠精妙!” 關孤冷冷一笑,道:“如果他們真是那麼聰明的話,豐兄,此刻我們幾個怕就有得消受的了!” 豐子俊目光盯視對面,小聲道:“關兄認得的那幾位朋友,他們是否也認得你呢!” 古怪的浮起一抹笑意,關孤道:“他們應該也認得的頓了頓,他接道:“如果他三位還不太健忘的話!” 悠忽忽的笑了,豐子俊道:“從他們的表情上看,關兄,大約他們是不會那麼健忘的,他們全在瞧著你呢。” 關孤唇角撇了撇,提高了聲音:“石彥、柯昌幫、丁仁、久違了,可是?” 三個人全那麼不易察覺的震動了一下,“蛇發”石彥朝前走了一步,他躬身垂手,規規矩矩的開口道:“石彥率同屬下兒郎叩見關大哥!” 關孤冷冷的道:“我還以為你們全不認識我了呢?” 右彥青白的臉色更形青白,他恭敬的道:“不敢。” 關孤眼睛微瞇,道:“我想,此時此地,你們也大可不必如此客套了,我們遲早也得翻臉的,是麼?” 艱辛的吞了口唾沫,石彥忐忑的道:“這個……尚請關大哥恕有,幫主有命,我們不能不從,此點想關大哥能以諒解。” 關孤生硬的道:“馮孝三下給你的命令?” 馮孝三號稱“黑魅”,此人在兩河道上是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尤其是黑道的大豪,他非但身為“綠影幫”龍頭幫主,更是兩河武林裡的領袖人物,勢力之雄厚,在他的地盤裡難出其右! 石彥抽了口冷氣,苦笑道:“幫主下的諭令,關大哥,相信不用我講,大哥你也一定心裡明白,這件事委實令人為難……” 關孤毫無笑意的一笑,道:“我卻看不出有什麼為難之處!” 石彥小心的道:“大哥的意思是指?” 關孤冷冷的道:“先說,你們欲待如何?” 又吞了口唾液,石彥吶吶的道:“這……大哥……我們……希望大哥能抬舉我們一次……呃,隨我們去見見幫主 關孤陰惻惻的笑了,道:“叫我去見馮孝三?我能去麼? 馮孝三承擔得起麼?石彥,你平時是個非常精明的人。怎麼如今卻迷糊起來?” 石彥難堪的道:“關大哥,請恕我們身不由己。” 關孤道:“乾脆講一句吧,我不去!” 雖也在預料之中,但石彥仍不免感到窘迫,他抗聲道:“不是我斗膽頂撞,關大哥,你這次行為,不僅闖下滔天大禍,為自己帶來終生遺憾。就是江湖同源也全會因為大哥此舉而有所非議,大哥成名不易。創業唯艱,又何苦為了他人之事而貽害於己……” 他頓了頓接道:“我奉勸大哥隨我們一同回去,由幫主出面向禹院主擔保說項,也可能尚有轉機,大哥日後亦留有一條路走!” 關孤長長籲了口氣,道:“你真傻得可悲,石彥。” 他揮揮手,阻止石彥的辯說,關孤續道:“以目下江湖上的黑暗,‘悟生院’的狠毒殘暴,卑劣無恥,石彥,你才懂得多少?知道多少?我早已厭倦了,而只要是一個有理性的人,他也同樣會厭倦的,如果說,我為了背棄邪惡、脫離暴虐,反對那種傷倫喪德的血腥行為,而‘闖下滔天大禍’、‘遭人非議’的話,石彥,我也毫不足惜,毫不為憾,因為,若有人要迫害我,那也是‘悟生院’與其爪牙,有人要指責我,那些人也必為喪心病狂之徒! 對他們,我殺之唯恐不及,又何來惶慚之有?” 頓了頓,他又道:“而你這白痴竟糊塗到說出要我和你一起回去的話來,我回去做什麼?自認為叛徒?甘伏在禹偉行的階下認罪?痛哭流涕的自責為瘋狂?叫我仟悔?叫我反省?再叫我挨刀斷頭?石彥,你以為‘悟生院’是個什麼組合?禹偉行是個什麼好人?而你們幫主馮孝三又有什麼份量?你太天真了,天真得令我為你可悲,你幼稚得逗我笑都笑不出來了,石彥,你等著瞧吧 如果你還等得及的話!” 石彥悚然驚栗,緊張又憤怒的道:“關大哥,你人也損了,罵了罵了,但你到底跟不跟我們走?” 關孤搖頭道:“方才我已說過,不!” 石彥有些失措的道:“你可知道,這後果是如何嚴重?” 關孤淡淡的道:“沒有關係。” 石彥怔怔的站在那裡,一時之間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當然,他異常明白眼前他的對象是個什麼人物,那是一個何等難惹纏、狠厲如魔神、勇悍冠三軍的人物啊,人家就像一座山、一片海、一條虹、是那樣的沉穩不移、浩瀚無際、又巍峨得高不可攀…… 他知道,恁他,以及恁更多的人,休想有一點法子可施的! 關孤緩緩的道:“有些為難?” 笑笑,他又道:“其實,很好解決;石彥,有兩條路擺在你面前,第一,你們就動手擒我吧,第二,立即退走!” 石彥硬著頭皮道:“關大哥,你知道我們不能退走!” 關孤一笑道:“那就上來動手!” 石彥吶吶的,道:“你也知道……我們不是你的對手!” 神色轉為狠厲,關孤凜然的道:“你們既不退,又不上,大約是等待援兵了?很可惜,我卻沒有這個興致陪你們久等了!” 臉上的表情急速變化了一下,石彥忙道:“關大哥,你又何苦如此絕情!” 關孤暴烈的道:“不是我絕情,你們先絕義!” 現在,在“擔山扁擔”柯昌邦與“賽土行孫”丁仁的吼喝下,包圍在四周的七十多名“綠影幫”大漢,已紛紛喊叫著隨同他們的兩位堂主蜂擁衝來! 暴叱聲發自那邊,豐子俊的身形凌空彈起,只見他人在半空猛然一個翻旋,刀光如匹練繞舞,帶著那種突起的刺耳“嗖”“嗖”之聲,七顆鬥大腦袋剎時拋起,殷紅的鮮血迸濺飛揚! 頭髮被削斷了一半以上的石彥,如今早已魂飛魄散,心膽俱喪,他的一身功夫,大多系於他的長髮之上。 “現在長髮成了短髮,不啻失去了兵器,大部份本事全施展不出來了,他咬牙切齒,拼命跳躍竄奔,企圖躲避對方的追殺! 關孤的劍法精絕靈極,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其快其準其狠,可說無出其石,此刻,在連續的一百劍斬刺中。 石彥也已身中七十一劍,但是,這七十一處劍傷,卻俱為皮肉之創,沒有一劍傷及要害。 當然,以關孤的功夫來說,他是大可每一劍全給石彥捅個透心涼的,他卻沒有這麼做,只是翻飛出手似流光狂 般的將石彥緊罩于利劍之下! 後面,一聲虎吼,魁梧得像半座小山也似的柯昌邦一扁擔砸向關孤後腦,柯昌邦的這根扁擔,乃是生鐵鑄造,寬有五分,厚有寸許,長也在八尺之上,扁擔兩頭全帶著鐵鉤子。 那種堅實粗重法,倒像真能擔得動兩座山了;他這一扁擔劈了下來,簡直就想將關孤砸成肉醬! 鐵扁擔的勁風急壓,關孤鎮定如恆,他冷冷一哼,“渡心指”挑起一點星芒飛投正在倉皇躲躍的石彥,而石彥方始險極的避開了那一點星芒,快得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關孤的劍刃已閃電般連續穿進他的左右大腿胯骨! “唷……” 尖叫著,石彥歪倒地下,而“渡心指”帶起兩溜血滴,“嗡”的一震,暴飛向後,柯昌邦的鐵扁擔距離關孤頭頂尚有半尺,關孤的“渡心指”已疾速無比的反貼上了他的鐵扁擔,順著扁擔往下倏滑 突然間,血光迸現,柯昌邦狂吼如位,緊握鐵扁擔的十個手指立時齊根削斷,跌落塵埃,他尚來不及有第二個動作,“渡心指”已在一閃之下捅進了這位巨無霸的胸膛,而痛苦猶未令他覺得驚奇,這痛苦即已結束! 關孤面容上毫無一點表情,他大旋身,去勢如虹,劍光映幻出千百條燦麗的、晶瑩的光帶,那些正在豐子俊的一柄“龍頭薄刃刀”下團團打轉的綠衣大漢,立刻慘嗥起落,紛紛僕跌,烏鐵八角錘也稀哩嘩啦的拋散一地! 鋒利的,狹窄的劍刃以那種快速得用人類的眼睛所來不及追攝的動作飛刺,只見寒芒似電,閃掠伸縮,而一股股的鮮血便接連不斷的標射赤血,加上豐子俊的凌厲刀法相輔,瞬息間,七十來名綠衣大漢已經躺下了一半還多! 那矮胖有如冬瓜般的“賽土行孫”丁仁確有一身好“地趟刀法”,他溜地貼滾,有如雪花繽紛翻自腳下。 可是,他遇著的卻是亦素以刀法稱霸的豐子俊,未免就委實施展不開了,任他傾盡全力,拼命攻擊,全無法稍越雷池一步,根本就衝不過豐子俊所布下的刀網去,而今,關孤又加入此一戰圈,眼見自己這邊更形損失慘重,一片狼哭鬼嚎,丁仁就是鐵打的膽,現在也早融化了! 豐子俊反手刀劈掠翻下,又有三個敵人被開了膛,在對方的肚腸流溢中,豐子俊大笑著叫:“關兄,這姓丁的可真夠種呢!” 身形猝變,關孤揮臂彈腿,暴躍而起 其形有如一頭攫人的豹子:“渡心指”猛的響起“嗖”“嗖”銳嘯。 寒風撲面如割,兜頭一百劍分自一百個不同的方向在同時分刺至丁仁全身上下一百個不同的部位。 光芒的催燦明亮炫目迷神,刃口帶起的劍風窒人呼吸,而虛幻的劍身芒尾,實質的鋒刃反光,便那麼真偽莫辯了摻合在一起了! “哇……噸……” 瘋狂的打著旋轉,丁仁連連翻滾著一頭撞跌於地,手上的厚背刀拋脫出老遠,他的全身上下,幾乎在這剎那之間便叫湧冒的鮮血給浸透了! 於是 驚恐欲絕的駭叫出自那些殘存的綠衣大漢口中,他們哄然轉身紛紛奔路逃走,那等倉皇急迫的樣子,看在人眼裡,實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關孤一翻手掌,“渡心指”在他腕背上打了個轉,灑出一溜血水,“錚”的一聲脆響還入鞘內,他漠然道:“豐兄,你沒事吧?” 豐子俊用鞋底揩擦淨了刀鋒上的血跡,亦自歸刀入套,他搖頭笑道:“托福,關兄,我毫髮無損。” 移目四巡,他又感嘆的道:“這些人太傻了,關兄,他們應該知道憑他們眼前這點力量是無法能以阻擋我們的……” 關孤臉上的肌肉微微牽動了一下,道:“我已警告過他們。” 他冷冷的,續道:“在人道上來說,我們可以做的僅此如此而已,他們桀騖不馴,漠視警告,那麼,他們便得承擔全部後果!” 豐子俊有些悲憫的道:“而這結果似乎太慘了點……” 關孤寒聲道:“我以為,他們早就能以想像到了。” 豐子俊頷首道:“不錯,他們原該想像到的,這又全是禹偉行的罪惡,拿‘綠影幫’的人做犧牲,否則,‘綠影幫’只怕不敢惹火燒身!” 緩緩移步,關孤道:“我們就再替禹大院主記上一筆吧!” 篷車上南宮豪遠遠一伸大拇指:“關少兄,有你的!” 走近車邊,關孤平靜的道:“這裡沒受到干擾吧?” 南宮豪指了指依在座旁的那一對“月形金斧”,笑呵呵的道:“連‘綠影幫’那些爪牙身上的一絲臭味都沒有聞著,我這對傢伙只好任它冷落在旁邊啦,少兄,先前我還怪緊張的,心裡直在嘀咕著別叫那些王八蛋衝到車子前頭來,否則場面一混亂就怕要出岔子了……” 他微微笑了笑接道:“豈知我這是白操心,少兄你和子俊就全把他們截堵得死死的了,好像高堤阻著流水,連一滴也漏不過來呢……” 關孤笑笑道:“只靠這批角色的話,他們是絕對得不了手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但是如換了別的人物,就難說了!” 南宮豪壓著嗓子,道:“說真話,少兄,我看他們也不想動手,所以拼了起來,他們亦乃迫不得已,好有一比 打鴨子上架啊!” 關孤點點頭,道:“我們沒有辦法,不能和對方幹耗在此地,這不是個場面,而且,越耗下去對他們越有利,假如我猜得不錯,恐怕就在他們發覺我們行蹤的同時,已經派出快馬去請援兵了!” 南宮豪怵然道:“真的?” 關孤道:“無可置疑,換了我們,不也會這樣做?” 南宮豪連連點頭,道:“這倒不虛……” 一側,豐子俊低促的道:“那麼,我們走吧?” 關孤瞥了一眼篷車之內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瑟縮成一團的三個女人,心底亦起一股莫名的憐憫,他長嘆一聲,沉緩的道:“舒老夫人與舒姑娘,銀心三位,方才那陣子只怕受驚不小,她們一定心神交瘁了……” 南宮豪回頭看看,感慨的道:“平時在家裡錦衣玉食,呼奴使婢,舒但日子過慣了,幾曾經過這種奔勞苦楚的折騰生活?又幾曾見過眼前這般頭飛腸流,屍橫血濺的殘酷場面?也難怪她們承受不住……” 關孤略一沉吟,道:“本來,我想還是找個地方給她們先平靜一下心神,但如今形勢急迫,不宜久待,只有再辛苦點,大家多趕一程吧!” 南宮豪忙道:“當然。” 豐子俊前後一看,催促道:“走吧!” 關孤退後一退步道:“好,你們先行,我隨後趕來。” 南宮豪怔了怔,急問:“少兄,你還有事?” 關孤點點頭道:“‘悟生院’方面計劃如何截殺我們的詳情我們尚不知道,此點十分重要,可做為我們趨吉避兇的指針,我要設法問出點眉目來!” 南宮豪迷惘的道:“可是,去問誰呢?” 關孤朝後指了指,道:“‘蛇發’石彥!” 豐子俊詫異的問:“他沒死?” 關孤搖搖頭道:“沒有,我留著他一條命,只使他暫時無法行動而已一則此人尚無大惡,且與我略有交往,二則,便是想從他口中探詢一點敵情。” 南宮豪笑道:“還是少兄老謀深算!” 關孤淡然道:“多年習慣,令我稍微謹慎一些而已。” 南宮豪道:“那麼,我們先走了?” 上了馬,豐子俊叫道:“你可得快點趕上來呀,關兄!” 關孤徽徽一笑,道:“放心,我會儘快的。” 於是,豐子俊放馬前行,南宮豪軀車於後,一騎一車,又開始順路前進,“ 隆”“ 隆”的震顫聲再度響起。 關孤回身來到石彥躺臥之處,這位“綠影幫”的“刑堂老大”也已面白如紙,委頓不堪了;關孤俯腰凝視石彥,冷冷的道:“你的神智應該還很清楚。” 石彥怒睜著眼,孱弱卻倔強的道:“是的 我的神智仍極清楚,但你不要妄想我會透露什麼給你,我不會學你的叛逆行為,決不!” 關孤平靜的道:“方才,我們講的話你全聽到了?” 石彥恨恨的道:“不錯,全聽到了!” 關孤籲了口氣,道:“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 石彥兩邊太陽穴跳了跳,硬執的道:“你只是要從我口裡套問消息而已……” 關孤緩緩的道:“另外,我與你之間多少還有點情感存在。” 石彥突然狂笑起來;嗆咳著道:“情感?‘悟生院’的首席‘前執殺手’,名懾武林的第一劍士,視人命如草芥的黑煞星關孤竟會有情感?你不要諷刺我了……” 關孤冷酷的問:“你笑夠了?” 石彥劇烈的嗆咳了一陣,喘息著道:“在你來說,並不在乎多殺一個人……我如今已成你俎上之肉,要剮要剜,你隨意處置吧,就請不要再逗弄我……老實說,我也不須你這種……貓哭耗子……的假……慈悲!” 關孤冷然道:“石彥,我見過很多種表面上像你這樣視死如歸的角色,同樣的,我也見過很多似你這般愚蠢癡呆到不知為何而死的角色!” 石彥震了震,憤怒的道:“這是什麼意思!” 關孤眉梢子一揚,道:“很簡單,如果我宰了你,在我來說僅是舉手之勞,而且,我毫無損失,正如你方才所言,我並不在乎增減一筆人命債,在我身上這些債也已背負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你送了命,試間,你為什麼?” 石彥叫道:“為什麼?為了對我‘綠影幫’的忠耿!” 關孤點點頭道:“很好,你今天所表現的,在你自己認為,算不算愧對了你的堂口呢?” 石彥略一遲疑,低啞的道:“我認為我已盡了力……” 關孤道:“不錯,你的確已盡了力,換成你幫中的其他人,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亦不過如此了。” 頓了頓,他又道:“第一,你並不愧對你的團體,第二,我亦不須你洩漏你組織中的機密,這樣,你該可以沒有什麼顧慮而告訴我點消息了吧?” 石彥猶豫,道:“你是什麼意思?” 關孤道:“我要知道‘悟生院’是用的些什麼方法手段來追殺我們!” 石彥抗聲道:“我不能說……” 關孤神色倏寒道:“難道你這‘忠耿’還包括對‘悟生院’在內?莫非你甘認附庸、自承走狗、一心要替禹偉行做爪牙,當他的幫兇,為他的孝子賢孫麼?石彥,你好不知羞,好沒有骨氣!” 石彥一下子激動起來,叫道:“你是挑撥離間,渲染誇大!” 關孤冷冷一笑道:“我是挑撥離間麼?你沒有親眼看到你的主子馮孝三是如何仰人鼻息,受人叱使麼?是我渲染誇大?……” 他嘆了口氣,又道:“石彥,你就未曾親身體驗做奴才、遭人役使的痛苦?你們‘綠影幫,說穿了只是‘悟生院’的週邊幫兇,只是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犧牲品,那馮孝三也就是個頂著空殼子的兒皇上,一個善看人眼色行事的傀儡,這種羞辱、這種受製於人的壓榨,你們不思如何洗雪,不想如何解脫,竟還這麼心甘情願,麻木不仁的逆來順受,更進一步死心塌地的盡忠?……石彥,我問你,你這算盡的哪門子忠?其精神、其目的、其道理又在何處?……” 他不屑的,接著加重語氣:“老實說,我還真看不出你與你們窩子裡的那批人竟已寡廉鮮恥、卑鄙齷齪到了這等地步!” 慢慢的,石彥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委頹下來,他垂著頭,咬著牙,面色灰敗,全身輕抖,嘴唇抽搐著,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了…… 當然,關孤曾經身為“悟生院”的第二號人物,“悟生院”的一切內幕他是異常明白的,既是明白得如此透徹,其中的利弊優劣,他便比旁人更為看得清楚。 因此,他所指出來的事實就針針見血,無一為虛,這一點,關孤是有絕對把握的,而石彥口雖硬,其實他又何嘗不深切知道關孤所說的全是真話呢? 這些年來,“悟生院”的凌人氣焰他早受夠了,“悟生院”的狂做專橫與跋扈囂張他也早忍夠了。 但是,他又有什麼法子反抗?又有什麼法子改善?還不是只有繼續忍受著去?而仰人鼻息,由人指使的日子總是難過的,石彥便再忍耐也自有一股隱藏心底的怨憤及委屈。 如今,關孤也已激起他心底深處這般怒潮來了! 深沉的,關孤注視著對方道:“今天你們所遭受的殺戮,追根究底仍是禹偉行的罪孽,和你綠影幫並無冤仇,和你個人更沒有糾葛,我不會來找你們晦氣,你們也更不會與你惹麻煩,但是為什麼卻有了眼前的這個局面?如果不是禹偉行在後面迫你們跳這火坑,如果不是你們身不由己,又何至於鬧到此等地步……” 他苦笑了笑,接著又道:“石彥,‘悟生院’的陰毒、禹偉行的狠酷,我比你要了解得多,你若再執迷不悟,為虎作倀下去,到頭來,只怕玉石俱焚還是好的,弄到斷命橫屍猶在背上一身臭名,那才太不划算!” “咯崩”一咬牙,石彥沙啞的道:“罷,罷,不要再說下去了……關孤,有什麼話,你就問吧,只要我能告訴你的,就一定會告訴你!” 關孤凜然道:“希望你心口如一,表裡一致!” 石彥苦澀的道:“我答應你 ” 他頹然的,又道:“除此之外,我亦別無選擇 而且,我十分領你的情,至少,你沒有使用酷刑相逼,我知道,‘悟生院’的傳統逼供手段是無出其右的,你更屬於此道中的能手,在這種情況下,你原可以這樣做……” 關孤冷森的道:“用刑逼你,石彥,就失去意義了。” 石彥深深吸了口氣,道:“要問什麼,你就問吧!” 關孤低沉道:“你保證一定說真話?” 石彥淒苦的一笑,道:“只怕日後還會再遇上你閣下……” 關孤點點頭,道:“大概是不可避免的 假如我發覺你騙了我!” 石彥略一遲疑,道:“但是,你也不能令我為難 ” 關孤笑笑道:“當然,我不會說你告訴了我什麼,石彥,只要我不說,就沒有人能逼我說,你相信?” 石彥嘆了口氣,低弱的道:“我相信……” 關孤安詳的問:“‘悟生院’交付你們截攔於我的指令是什麼時候下達的?你們怎麼知道得如此快速?” 石彥低沉的道:“第一次消息是前天我接到的,‘悟生院’用的是飛鴿傳書,這兩天來也已用這方法傳送了三次音訊了,指令中諭示我們在這附近攔截你們,照“悟生院’的判斷,你們很可能是想出關,因為”絕斧絕刀’的勢力範圍是在關東一帶,他們不會在人生地疏的中土與‘悟生院’硬拼……” 關孤點點頭,道:“你們除了在這條廢道上埋伏下人馬之外,其餘的人手都分配在什麼地方,有沒有外面的幫手?” 唇角抽搐了一下,石彥道:“我們幫裡其餘的人馬分配情形,我不能說……” 沉默了片刻,關孤道:“好吧,你不用說,但你可以告訴我另外一點,如果我們順利通過這條廢道,抵達前面的溪濱,是否就已經脫出你們的包圍圈?” ------------- |
第27章 正、邪、兼顧難
石彥略一猶豫,道:“假如你們行動快的話,或者可以。” 關孤冷然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幫裡的人馬乃是平行配置,分別卡住各處要道?設若其他各處的人馬得到你這裡的訊息較晚,他們便來不及趕到溪濱對我阻截?你是這個意思麼?想你在發覺我們的同時,也已派出快騎分別求援去了?” 石彥默默無語,關孤又緊迫一句:“是不是這樣?” 石彥咬咬牙道:“我不知道。” 雙目神光冷澄,關孤又道:“‘悟生院’除了通知你們展開行動之外,還召集了些什麼邪魔外道來對付我?把你曉得的說出來。” 石彥艱澀的道:“據我所知,還有‘白衣教’、‘三人妖’、‘火珠門’等同道,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思索著,關孤道:“‘白衣教’遠在蘇兒,等他們趕上來恐怕不一定追得上我們,但‘三人妖’卻也在燕境,很可能會遇上,而‘火珠門’的碼頭就在‘古北口’附近,他們恐會出兵攔截我們了……石彥,別的什麼爪牙你真不知道?” 石彥搖搖頭,道:“我是知無不言!……” 關孤接問:“‘悟生院’中的行動怎樣!” 石彥吶吶的道:“我只曉得一個大概情形……” 關孤冷沉的道:“說!” 舐舐乾裂的嘴唇,石彥道:“聽說,‘悟生院’在獲悉你叛離的消息之後,全院震動,人人驚恐,禹院主更是怒不可遏……‘悟生院’的‘前執殺手’群全部出動了,他們分路齊進,兼程趕往你們可能前去的地方,當然,‘悟生院’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們推測你們極可能正在朝關外的路上走,因此,大部份人馬也都往這邊趕來了……” 關孤道:“在這一方面,‘悟生院’的判斷往往都是十分正確的,你知道朝這邊趕來的是些什麼人物?” 石彥想了想,道:“禹院主,二夫人,‘紅旗執刑’竇啟元,‘真龍九子’,以及幾名頭領,好像是分成兩路、禹院主、二大人,竇啟元及幾名頭領是一路,‘真龍九子’兒位‘前執殺手’又是一路,另外,‘雙環首’夏摩伽自成一路,領著百名手下往豫境順著‘三定府’你們突圍的路線朝前追……” 關孤心裡冷笑,暗忖:“禹偉行果然好險,他偏把和我相交最厚的夏摩伽調到遠處去兜圈了,如此看來,禹偉行也早就不信任摩伽了……” 石彥籲了口氣,續道:“關於禹偉行調動人馬,追捕你的這些訊息,乃異常機密的,全由道次飛鴿傳遞的信件中告知了馮幫主,一邊交待幫主如何行動,一邊說明‘悟生院’方面的大略措施,以便各方面能夠配合緊湊,不讓你們漏網,……詳情幫主比我更清楚,我之所以也曉得一個概略,亦是幫主口頭上透露給我聽的……” 關孤問:“他們追到這裡來的兩路人馬行走路線如何?” 石彥擊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不管他們怎麼走法,目的全是一樣 兼程趕到這裡或關口攔截你們……” 關孤哼了哼,道:“他們何時動手?” 石彥低啞的道:“三大前,就在得到你叛離的消息後便立即動身趕來了……” 關孤盤算了一下,道:“那麼,假如他們日夜兼程,也就是至遲明大凌晨即可抵達此處……嗯,比我預計中快了許多,我以為他們最早亦要到兩天之後才能抵達這裡,不錯,他們行事確有效率!” 石彥低喟道:“你們被那輛篷車拖累著,比起人家快馬奔馳自然緩慢得多,再說,‘悟生院’的判斷精確,也是將中間的距離與時分拉近了的原因,你們固然機警,‘悟生院’卻也反應快速啊……” 淡淡一笑,關孤道:“聽你口氣,似是還有點替我擔心?” 青白的臉孔浮現出極度的疲憊,石彥嘆道:“老實說,我是有這麼點意思……關孤,恐怕你們沒有什麼機會,形勢對你們也太不利了,而且,這一次‘悟生院’是動了真怒,他們若不將你及舒家母女擒殺,是決不會放手的 關孤冷冷的道:“你以為我怎麼想呢?” 石彥愕然道:“你還能怎麼想呢!” 關孤笑笑,道:“當然,我也不希望‘悟生院’,以及‘悟生院’的任何一撥幫兇追上我,否則,固然是我的不幸,但相對的,亦是他們的不幸,石彥,你認為是不是這樣?” 全身痙攣了一下,石彥艱苦的道:“這是無庸置疑的……但關孤,依我的看法,你強是夠強了,可是,你的力量太單薄,‘悟生院’這邊乃是傾巢而出,加上還有很多他們的盟幫相助,聲勢之壯,只怕就是你也無法抗衡到底!” 關孤點點頭,道:“形勢對我的險惡我十分清楚,石彥,因此我也早就打定了主意。” 石彥忐忑的問:“什麼主意?” 關孤悲壯的一笑,道:“最完美也最簡單的主意 能拼到什麼地步是什麼地步,所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石彥心頭一震,脫口道:“關孤你是何苦?” 關孤凜然道:“你不懂的,石彥,人總是為了一個理想,一個目標活著,而不管為了這個理想與目標將要付出何等代價,他也只好付出了,否則,人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趣味?!”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如今勢成騎虎,欲罷也不能了,但我要特別聲明,我絕對沒有絲毫後悔之意!” 石彥閉閉眼,道:“我知道你沒有!” 關孤抹去臉上的汗水,道:“你的傷勢會使你暫時失去行動的能力,但不會太長久,休養一個時期可痊癒的,現在傷口已經凝結了,沒有血再流出來,你身上的其他創傷更無大礙,僅是些表皮之損而已!” 石彥咬咬牙,道:“我不願說,但卻不得不說,關孤,多謝你不殺之恩,在你的一貫習性來說,這是異數!” 關孤笑笑道:“不然 ” 站直了身子,他沉穩的道:“我之不殺你,最主要的原固只有一個,我想,這個原因你約摸可以猜出點輪廓來?” 石彥茫然搖頭道:“哪一方面的?” 凝視著躺在地下的石彥慘無血色的憔悴面孔,灑滿衣襟的發屑,混身上下斑斑的血跡,和破碎支離的衫袍…… 關孤悲憫的道:“我告訴你,石彥,我所以沒有殺你,只因為你還有人性,還有點正義感,就是如此而已!” 石彥悠悠嘆息,喃喃的道:“我……有麼?” 關孤簡潔的道:“有,否則,你早已不能開口講話了。” 退後,他又道:“希望日後相會 如果還有這個機緣的話,我與你之間的情勢和立場不再像現在這樣的窘迫……” 石彥顫抖了一下,苦澀的道:“我也這樣希望……” 關孤淡淡笑道:“抱歉我不能留在此地照應你了。” 唇角浮起一抹痛楚的笑意,石彥道:“你是不能,我十分諒解。” 喘了口氣,他義道:“但不勞費神,關孤,用不了多久,幫裡的人馬即會趕到的,我勸你快走,越快越好……” 關孤一仰頭,道:“再見了。” 石彥孱弱的,道:“保……重!” 於是,關孤翻身上馬,抖韁挾鐙,“黑雲”馱著他,就真像一朵平地而起的黑雲一樣,那麼迅速滾雷般奔上了前程。 日頭仍是那麼火毒,空氣仍是那麼炙熱,沒有風,沒有雲,關孤騎坐如飛,塵上彌揚,加緊往前猛趕,很快的、就在盞茶時分之後,他已經追上了前行不遠的篷車,而現在,這條崎嶇難行的廢道就要走完了。 聽到後面擂鼓似的蹄聲,駕車的南宮豪與護行的豐子俊急忙回首探視,一見來騎是關孤,兩個人俱不禁松了口氣,南宮豪轉向車身裡叫道:“甭慌啦,銀心,是關壯士趕來了。” 沉重的車簾這才卷起,銀心伸出頭外埋怨:“這一路來,大爺,可嚇死人了……” 哈哈大笑,南宮豪側首向來到車旁並轡而行的關孤道:“就這短短的十八里路,少兄,我哥倆業已不知回頭巴望了多少次嘍!” 關孤搖頭道:“不會這麼快又有情況的,至少,在渡溪之前不會,那邊我一問完,馬上就追上來了,南宮兄,我們要緊趕一程!” 南宮豪揮汗如雨,問道:“怎麼樣?少兄,那姓石的小子可吐露了什麼。” 關孤馬身靠近了點道:“有點不妙。” 南宮豪吃了一驚忙道:“不妙?是怎麼個不妙法?” 關孤低沉的道:“‘悟生院’方面早已上下沸騰,雞飛狗跳了,禹偉行以飛鴿傳書,命他的週邊爪牙幫兇們分頭攔截我等,據現在已經知道的,就有‘綠影幫’、‘白衣教’、‘三妖人’、‘火珠門’這些邪魔外道業已展開行動,而‘悟生院’所屬更是傾巢而出,分兵三路日夜兼程的追趕過來……” 南宮豪驚叫:“乖乖,可真是如臨大敵,一付趕盡殺絕的架勢呢!” 關孤憂慮的道:“最叫人擔心的是,‘悟生院’判斷之準確,他們就料到我們會朝關外的方向去,所以重點也就全放在這邊了,他們的主力俱往這一帶快速集中,而‘悟生院’本身的三路追兵也有兩路是指向此處的,看樣子我們若想突脫這個龐大的包圍圈,多少是要費上點功夫才行了!” 南宮豪恨恨的問:“‘悟生院’追到這裡的兩路人馬都是些什麼角色?” 關孤戚然一笑道:“禹偉行本人及他的二姨太‘玉魔女’程如姬,加上‘紅旗執刑’‘雙面人’寶啟元,另外幾名頭領為一路,‘真龍九子’是一路,我的執友夏摩伽那一路被派到‘三定府’那邊繞圈子兜風去了……” 南宮豪用力一揮馬鞭,恨道:“如此一來,‘悟生院’豈不是精英盡出,全力而為了? 好傢伙,我們還這麼受人重視呀?” 關孤平靜的道:“不錯,‘悟生院’的‘前執殺手’們可以說全部都派上用場了,禹偉行是不除掉我們誓不干休的!” 南宮豪一咬牙,道:“只怕沒有他想的那樣便宜!” 關孤冷淒淒的一笑道:“的確,不會似他想像中那麼便宜!” 臉孔漲得紅通通的,南宮豪氣憤的道:“我們有什麼對策呢,少兄?” 關孤鎮定逾恆的道:“很簡單,能走則走,走不脫便只有一戰,哪裡碰上哪裡算,他們業已橫了心,我們還有什麼舍不下的?” 沉默了一會,南宮豪道:“少兄,禹偉行的功夫,可是真的厲害?” 關孤緩緩頷酋道:“為我所僅見!” 心弦猛震,南宮豪不禁有些發愣了,須知關孤本領之強,修為之深,在天下武林道上乃是 赫無雙,人所公認的,他那一身能耐,幾乎已超出人類所可以負荷的體能極限了。 而今,這位鼎鼎大名的“果報神”,黑煞手,對於禹偉行的武學猶如此推崇 稱為他生平所僅見,那麼,禹偉行的藝業精絕到了個什麼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僵木了一陣,南宮豪嘆口氣道:“真有那麼個行法?” 關孤靜靜的道:“這並非替對方誇大渲染的時候,南宮兄,我們雖說與禹偉行誓不兩立,但對於他本身所據有的功力,仍須做客觀的分析!” 南宮豪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只不過,欸,經你這樣一說,我的心就有點涼了,想不到這老小子還真是有兩下!” 關孤點點道:“否則,光憑他一張口怎麼能創下眼前這麼大的局面?” 南宮豪憂心忡忡的道:“我是在想 旦和禹偉行照上面,是非打不可的,他的功夫這麼好,我們豈不是有虧要吃了?” 關孤深沉的道:“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不怕危難,不畏艱困,拼死而為,不計存亡;南宮兄,天下便沒有可懼之敵,沒有不達之事!” 南宮豪立覺老臉郝然,他乾笑道:“是,是的,少兄說對對……” 頓了頓,他又訕訕的道:“少兄,有句話,我想問。” 關孤道:“請說。” 南宮豪舐舐嘴唇,道:“若以你的本領,與禹偉行來一次較量,少兄,你有沒有把握可以制服這個老魔頭?” 關孤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能說,因為我們從來未曾比劃過。” 南宮豪忙道:“估量著呢,少兄?” 怪異的看了南宮豪一眼,關孤冷悠悠的道:“很難估量,我知道他出手卓越,他也曉得我功力不差,如果我們兩個對上手,誰也不敢保准能贏了誰!” 南宮豪苦笑著,道:“恐怕只有到了時候才能見真章了……少兄,那‘真龍九子’的本領大約也相當強悍吧?” 南孤點點頭,道:“是的,俱為頂尖之流,上上之選 這只是指他們的技藝而言,若是論及他們的人品,這九個人只配做垃圾!” 輕輕用綢氅拭去眉梢的汗水,他又道:“他們九個各有專長,每人都有一套獨特的本事,這一點,兄台與豐兄二位卻須小心提防!” 南宮豪道:“有關他們備入的特長,我與子俊也聽說過不少,放心,我們會加意防範的!” 關孤微眯著眼,又道:“如今,我門所能做的,就是祈告蒼天保佑,一佑我們最好能有驚無險的脫出重圍,二佑敵方人馬不要全部齊集又不幸堵上我們 如若分開遇著了,我們的勝算之機要大得多!” 南宮豪幹澀澀的道:“還有,請上天再佑我們一佑 三佑車如加翼馬如騰雲,使我們一路像飛,快快到達關東……” 關孤忍不住失笑道:“這樣一來,前面的兩佑便不重要了,麻煩的卻是,只怕你這願望不會有什麼奇蹟出現……” 南宮豪洩氣的道:“心裡有依託,無形中就會有點活力了……” 這時 前行的豐子俊忽然回頭叫道:“大哥,前面就要下坡了!” 鬥然精神一震,南宮豪嚷道:“好極了,這條路到頭啦,下坡之後,即達那條流溪之旁,涉過流溪,就是坦蕩大道,一路順風!” 關孤仔細的道:“這地方兄台你是曾經走過一遭,我卻當是初次來到,南宮兄,那條流溪有多深,有多寬?” 南宮豪想了想,道:“深約尺許,寬卻有兩丈多點,篷車正可涉水而過!” 點點頭,關孤移目前視,邊問:“斜坡的傾斜度可大? 要不要車上人下來?” 南宮豪道:“斜度不大,就是地面起伏不平,我看,車上的人用不著下來,只要涉水而過,穿過一片疏林子,即可轉上大路!” 關孤沉吟著道:“流溪對面還有片疏林子?” 放緩了車速,南宮豪道:“不錯,有什麼不對麼?” 關孤立即道:“南宮豪,車到坡頂之際你且莫下去,等我與豐兄先過溪搜查一遍,若無敵蹤再行涉水!” 南宮豪吶吶的道:“我看不會有問題吧?” 拍馬而去,關孤丟下了一句話:“小心點好!” 前頭,豐子俊業已駐騎坡頂,他見關孤奔馬過來,隨即揚聲問道:“有麻煩?!” 關孤招招手,叫:“走,我們先過溪搜查一下!” 於是,豐子俊緊緊跟上,兩匹鐵騎順著那片布滿雜草亂石的斜坡往下奔馳,就在坡下,一條水色清碧的婉蜒流溪已經橫在眼前。 略略緩了一下奔速,關孤低促的問後頭的豐子俊道:“豐兄,一到溪邊我們任馬兒自行衝刺,我們兩個分開左右,撲向林子里。” 豐子俊點頭道:“我省得。” 眨眼間,兩匹馬已經來到溪前,卻仍然毫不停勢的踏濺著水花“嘩啦”“嘩啦”的衝向流溪對岸,鞍上,關孤與豐子俊卻已凌空而起,又快又疾的搶先飛撲了過去。 望著西門朝午一笑,項真與西門朝午兩個人全將左右手伸出,重重的與何向月連擊了三下;鐵獨行感喟的道:“今日一別,又不知何時方才再見三位,江湖風雲變幻無常,三位又萍蹤不定,老實說,獨行與三位驟此相離衷心之內,大也悵然。” 項真低沉的道:“大掌門何須如此?俗語說得好,山高水長,後會必能有期。” “急忙打了個哈哈,西門朝午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橫馬跨刀的白鬚眉男兒,怎的就如此粘纏不清效起娘們之態來啦? 既已約了後會,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攪那剪不斷的離情,而是,呃,肚皮早就餓慌了……” 於是,廳中各人聞言之下俱不由哄然大笑,這一陣笑聲來得及時,把剛下布起的惆悵氣氛乾乾淨淨的一掃而空。 “青魔君”長孫奇轉頭道:“尚元乾,吩咐他們就在這裡擺席,記得酒要多拿幾缸來!” “赤銅手”尚元乾立即領命離去,而西門朝午卻迫著叫道:“可要越快越好,可憐我早已餓得前心貼後牆……” 大家又忍不住笑,在笑聲裡,項真對鐵獨行道:“大掌門,今晚在下想去探視一下正在養息的商尊主,鹿尊主,及荊忍荊兄他們;大掌門或者也有些事務待理,進膳之後,在下即使前往,待明朝再與各位相見。” 微微頷首,鐵獨行道:“也好,獨行派尚元乾為老弟帶路。” 項真謝了,這時尉遲寒波正交待了兩名弟子幾句話,那兩名弟於似是怔了怔,但已不敢多問的返身快步走開,這時,尉遲寒波才衝著項真一笑道:“我叫他們到地窖裡把那姓梅的丫頭抬到後面的石室中去看起來,找個時間老弟你再去為她解開脈穴請這位小姐上道吧。” 籲了口氣,項真道:“當然。” 鐵獨行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道:“是了,項老弟,尉遲師弟,你們兩位受不了輕的內傷,卻又一直折騰支持了這麼久,如今可得立即治療,否則,一個壓制不住傷就翻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來人呀!” 青葉子羅柴急步走上,道:“弟子在。” 鐵獨行迅速的道:“在我的坐騎鞍囊之內,有一方兩指長寬的雕花翟盒,另外還有一卷鹿皮小包,快快給我拿來!” 看著羅柴走了,鐵獨行才舒了口氣道:“項老弟,獨行那雕花翠盒中,盛有六顆龍眼大小的‘白丹’,這白丹是在三十五年以前,關東一位最有名的醫中聖手馬老頭贈送的,馬老頭已在十幾年前過世了,窮他一生之力,也不過只提煉了十二顆這種‘白丹,功能治血潤肺,順氣保脈,其效之大,實在令人驚異,只要受傷的人還能有一口氣,幾乎俱可起死回生,藥到病除,馬老頭當時告訴獨行,製煉這十二顆‘白丹’,一共用掉了二十九頭罕異的“年角鹿’心肝,四付‘靈蛇’蛇膽,十對‘斑冠鷹’之目,另加‘黃靈芝’,‘秋菊露’‘黑首烏,等等珍奇藥材,薦菁去蕪,費了他前後九年之長的時間才得製成,馬老頭送了獨行一半計六顆,他還說過,這‘白丹’配上五百年以上的‘老參’煨湯。 則功效更巨,連原來的身子也就一迸滋補壯實了……” 尉遲寒波呵呵笑道:“所以說,我就一直拖著不肯治,為的便是揩揩大師兄的油,趁著這個機會沾項老弟的光,也來上顆大師兄禮若拱壁的‘白丹’,喝兩碗五百年以上的‘老參湯’,一遭兒補補氣,養養身……” 抱著拳,項真感激的道:“多謝了,大掌門!” 微微笑著,鐵獨行道:“有何可謝之處?這是應該的;晚間老弟你去探視荊大俠傷情之時,也就便為他帶上一粒……” 他們正說到這裡,廳門外,十幾名無雙派弟子已在尚元乾領導下魚貫而入。嗯,每個人的雙手上都捧著那種精美的食盒,最後三個人還各抗著一缸美酒,廳中的弟子門也立刻忙著將原有的幾張桌子並湊了起來…… 總壇大護主何向月對著西門朝午眨眨眼,笑道:“西門當家,酒也來了,仍是凜烈的燒刀子!” “吞了口唾液,西門朝午哈哈笑道:“好極了,今天我一個人就可以喝下半缸!” 一邊,“青魔君”長孫奇接著道:“當家的,你儘管喝,有的是:雖則我與老何、老尉遲都帶了傷不宜痛飲,但我也一定陪著你過了癮!” 於是,鐵獨行已含笑用手讓客,十幾只雅緻的食盒都已並成花式圖案擺在桌上,每一只食盒中是一道名菜,別看無雙派廝殺於外,對飲食之一道卻仍極講求,食盒中的菜餚非但珍貴罕見,色香俱全,而且,更是熱騰騰的呢…… 現在,近初更了。 如意府內外,一座座的帳蓬密密搭起,燈火閃耀,而布樁放哨的無雙弟子也早就層層重重的開始了司值服勤,看上去像是十分平和,實則防衛緊密,乃鬥森嚴,這裡與大河鎮那邊的燈火互映,更鼓相聞,夜,濃重而寒冷,沒有事的無雙豪士們,早就鑽進他們的帳幕裡尋夢去了 三匹健騎潑刺刺自大河鎮的方向奔了過來,直到進入如意府大門才紛紛下成,他們,是項真,西門朝午,以及“赤銅手”尚元乾! 幾個幾雙弟子上來接過了韁繩,尚元乾朝雙手哈了口熱氣,喃喃的道:“怕是又要落雪了……” 抬頭看看天色,西門朝午點頭道:“天是陰的,連顆星星都看不見……” 說著,他側首問項真道:“怎麼樣?項兄,感覺如何?” 項真笑了笑,道:“你是問我的傷?好得多了,那粒‘白丹’加上一碗‘老參湯’,到如今胸腹間還是暖洋洋,熨帖帖的……” 三人一邊向裡走著,西門朝午又低笑道:“另外,你這條龍的底子也厚。” 腳步踏在濕軟的地面上,沙沙地,西門朝午環目向四周打量,無聲的一笑,有些感慨的道:“這裡多安祥,多平靜,一點也不緊張;假如我們現在才到達這裡,設若沒有人說,我們將不會相信只是今天白晝才結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看看,如今任什麼痕跡也不容易找出來了……” 項真笑著道:“那是夜色掩飾了大多,黑暗往往能遮蓋住許多東西,有形的,或著無形的,善良的,或是邪惡的,明朝天光,你將又會發覺這裡仍有些干戈後的狼籍,血腥後的淒涼……” 籲了口氣,西門朝午又道:“但是,至少在目前的感觸上動與前兩天完全迥異了,沒有一點急促,也沒有一點疑慮…… 一邊笑著,項真頷首道:“這點不錯。” 這時,尚元乾才插上道:“項師叔,荊大俠在本門大夫的悉心療治下,雖然僅有一天的功夫,但看他老人家好似復原了不少……” 項真笑道:“是的,無論是精神或體質上都有進展;如果情形一直好下去,我看他用不了年餘就可恢復正常了 西門朝午也道:“今天上午老荊的情形卻頗為嚇人,我看他那面青唇白的模樣,再加上那位大夫的搖頭嘆氣,我還以為至少他也要三年下不了床呢,可真謝天謝地;老荊挨揍的本事恩不到卻也十分了得……方才我們去看他,他竟能開口談笑了,而且,臉色也紅潤得多,那顆“白丹”再服下,只怕就痊癒得更快了…… 此刻,三人已踏上金瓶殿的石階,但他們卻不進入殿內,向右一折,順著迴廊繞了過去。 緩緩走著,項真道:“高尊主與鹿尊主他們五位也稍稍稍恢復了一些,聽那位負責主治的陳大夫說,他們五位主要的是身子太過虛弱,元氣也伐傷至巨,甚且還多少染了些痼疾,醫起來需要的時日極長,除了需要飲食間加意調配外,尚得多進補品,安靜休養;至於他們的外傷卻還無甚要緊,敷藥包紮之後用不了多久時間使可以收口復原了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項兄,他們五位可能是在傷痛之中吧,情感竟恁的脆弱,你一去,五位中除了商先青商尊主還可以忍住之外,其他四位招子裡竟然全現了淚光,連說話的嗓音都變了……” 項真沉肅的道:“這不叫感情脆弱,當家的這叫豐富。” 連連點頭,尚元乾接口道:“對,對,項師叔,鹿,商二位尊主及提師兄,展師兄,邱師弟他們最重交情,休莫論他五位性命皆由師叔你老人家救出,便是非你老所救,在此等淒風冷霧之夜,師叔你老人家當與西門當家並騎冒寒前往探視,這份關切之意,也足使他們五位感懷了啊……” 舐舐嘴唇,西門朝午笑罵道:“娘的,尚老弟,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心情一激動,自然招子裡就會表示出來,此是乃像徵我等相知相依之深,卻用得著你小子幫著老項來掩飾了? 真是一對愣頭青!” 尚元乾陪笑道:“弟子不敢……” 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項真道:“好了,這些事何值一爭?……我想起他們暫時養傷的那幢房子……” 西門朝午笑道:“對,可真不錯,也雅巧得緊,不知他們是怎麼接到的?” 一側,尚元乾道:“回稟二位,那棟房舍乃是大河鎮的首富呂百萬所撥藉,完全是自願的,我們並沒有絲毫強迫於他;大河鎮原來等於是如意府與赤衫隊的天下,當地官家可以說發生不了什麼作用,行事之間,也得仰承如意府的鼻息,看赤衫隊的臉色,因而作姦犯科視同家常便飯,罪惡叢生,梟霧橫行,將這地方弄得烏煙瘴氣,幹善良百姓大多他遷,留下少數根生土長的也只有忍氣吞聲,瑟縮退避,正當的生意買賣根本就無法做,這些老民們對如意府赤衫隊這兩幫匪徒簡直恨透了,我們一旦攻佔此鎮,這些老民們就差一點掛彩鳴砲,歡迎都來不及,是以那呂百萬借出那棟房子給尊主,三位師兄弟及荊大俠等治傷養病,也就不算是一回事了……” 項真點著道:“在攻臨大河鎮之前,那一陣重轟擊也只怕也毀了不少民舍吧?” 尚元乾低聲道:“不錯,關於此點,大掌門已下令清查,凡是真正屬於當地善良百姓的房舍或牲畜有被毀壞及殺傷的,一律比照其最高價錢賠償,‘三眼童子,曹生便負責此項工作……” 呵呵一笑,西門朝午道:“怪不得我們尊主到達大河鎮時,看見曹生這小子帶著十幾個人東奔西跑的,那十幾個人還牽著五匹馬,馬身上全馱著緊緊皮囊,曹生那一張孩兒臉就在這大冷天也全淌滿了汗……” 尚元乾解釋道:“稟當家的,那些馬匹所駝的皮囊中,全是滿盛的金錠及銀元寶,合起來在兩萬兩上下……” 讚賞的“嗯”了兩聲,項真道:“所以說正邪兩派,仁師惡匪之分也就全在於此了,無雙傳統,果然堪欽堪佩,不同尋常!” 尚元乾受用十分的謙虛道:“項師叔過譽了……” 現在,他們已走盡了迴廊,直朝後面一幢巨樓之前行去,自迴廊空頭連著那棟房閣,有一條窄窄的碎白石小道。 搓搓臉,西門朝午又開了腔。 “這一次,你們的隨車大夫都忙得不可開交了吧?尚老弟。” 尚元乾點頭道:“傷患大多了,他們已有兩天兩夜未曾合過眼,忙得連飯都來不及吃,只有大量的喝參湯提著精神。 西門朝午哧哧笑道:“這卻是因禍得福,大大的滋養了,嗯?” 有些哭笑不得,尚元乾只好含糊的道:“呃,哦……” 項真連忙岔道:“尚兄,什麼時候火焚如意府?” 尚元乾忙道:“明日午時,燒掉如意府後,本派即將班師返回關外大草原!” 打著渾,西門朝午又道:“抱虎山莊卻不用燒了,早已被貴派的強弩烈焰彈轟得精光烏盡!” 項真笑道:“當家的,你這張尊口,可真是葷素全能來得啊……” 哈哈笑著,西門朝午道:“好說,好說 ” 他還沒有講完話,黑暗裡四名無雙弟子已閃了出來,其中一個冷厲的道:“誰?站住!” 一側,尚元乾挺身上前沉聲道:“我是‘獅字門’尚元乾,項師叔與西門當家蒞臨!” 四名無雙弟子立即躬身退到一邊,於是,項真與西門朝午在尚元乾領路之下,三個人繞過了那棟高樓,直朝樓后行去,樓後,嗯,便是一座全由巨大的青石砌造而成的方形石室。 那些造屋的大青石,每一塊都在五尺寬厚,只留著一方面盆大的小窗,看上去堅固異常,嚴密無比,就有如一座堡壘也似! 他們還沒來到小屋面前,突然從房邊四周的陰影裡又躍出來六名無雙弟子,這一次不待他們開口,那六名無雙弟子己然看清了來人是誰,為首的一個朝天鼻急忙叱住了手下弟兄,快步上前施禮。 “項師叔,西門盟主,尚師兄,可是前來提人?” 項真淡淡一笑,道:“如今有誰還關在裡面?” 這名無雙弟子恭敬的道:“有嚴婕,梅蕊,還有下手自大河鎮解押過來的嚴章……” 點點頭,項真又道:“七河會的章桓可已釋放?” 那無雙弟子道:“已經放了,另外大刀教的教頭羅申與青松山莊武師趙春則已奉諭處決!” 略一沉吟,項真道:“那梅蕊,可已醒轉?” 這弟子笑著道:“上午抬來的時候還和個死人一樣,臉色雪白,雙目緊閉,看上去像連口氣也沒有,不是抬來的兩個弟兄說明,弟子等還在納悶怎的將其女屍抬了過來呢……” 舐舐嘴巴,他又道:“中午送飯進去的時候她還躺著,此刻大約已經清醒了吧?” 於是,項真朝前走去,邊道:“還請將室門啟開。” 那名為首的無雙弟子答應一聲,迅速偕同另一個弟兄前去門邊,掏出鑰匙,唏哩嘩啦一陣碰響之後已取平了門栓上的巨嚎鋼鎖,又“吱”的一聲,將栓槓拉開,沉重的把那扇鐵門緩緩推啟。 這座石室約有兩丈方圓,僅有一間從門外,可以看見裡面一燈如豆,四壁蕭條,除了地下鋪著的草屑,一張石桌,幾只木椅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室中正有三條人影模糊的晃動著,那種情景,顯得有些兒孤寂,有些兒冷清,也有些兒悲涼…… 就在他們兩人身形騰空的一剎,驟聞對面疏林中一聲梆子響,立刻就像飛蝗般射起了無數利矢,矢尖閃閃有如毒蛇的藍色眸瞳,那麼密集的一片,猛的便將關孤與豐子俊卷了進去! 黑色的大憋驀地飛翻,關孤淬然似一頭豹子般彈躍滾動,同時,“渡心指”的寒芒暴閃,映幻出無數的光圈,大圈套著小圈,小連著大圈,宛如千百個光環一下子接合在一起了,而光圈旋轉似大海的漩渦,帶著那麼刺耳的尖嘯回舞著 好一付摘自西大虹芒的奇景! 幾乎不分先後,一道匹練也似的刀光亦環繞翻掠,形成一波波的,透明的光之波濤,頓時,只聞“叮咚”脆聲串成一片,箭矢紛飛,鐵屑四灑,射來的尖矢全部都被削碎磕飛! 在空中一個斜側,關孤暴撲而落,那種快法就像是他原本已落在那裡了一樣,流電似的寒芒飛閃,七八個隱藏在雜草中的,身著深青勁裝的弩箭手已經慘號同聲的倒仰也收刀退後。回看 每個人的咽喉全多了個血洞! 旋身,關孤長射向前,人劍所經,光芒炫目,人頭飛拋,又有十凡個青衣大漢翻僕地下! 豐子俊也適時而至,他的“龍頭雙刃刀”劈掠得疾似狂 ,銳不可當,甫一照面,三個撲過來的彪形漢子全吃開了膛,三人手中的武器也都脫掌墜落! 現在 關孤頭也不回,手臂倏翻,反手劍,“噗”“噗”“噗”,以迅速絕頂的手法連續插進了四個人的肚腹又抽了出來,動作之快,至多只能看出他揮了一劍! 斜刺裡,一聲厲叱,兩只“赤銅人”已“呼”的左右砸來,關孤冷笑,微微側身,反手一百一十劍,滿天紫電金芒迸射裡,直將那手使“赤銅人”的仁兄驚得鬼叫連連,沒命的後退! 就在這時,一個轟雷也似的嗓門石破天驚的響起:“通通住手!” “渡心指”灑起一抹冷芒,“嗖”的回鞘,關孤斜坡黑氅,冷然卓立,那邊豐子俊也收刀退後。 吼叫的人,乖乖,竟是一個肥壯得像一頭大公牛般的禿頭人物,他高有八尺,腰粗若桶,四肢又圓又大,活似象腿,粗短的脖頸上頂著顆光溜溜的大腦袋,面色紅裡泛油,濃眉虎目,隆準海口,形容好不威猛。 使“赤銅人”的仁兄卻是個瘦長獨眼的中年人物,滿面精焊之氣,如今,他正又驚又怒的用他那只僅存的獨眼兇光閃閃的瞪視著關孤! 四周,約有五六名青衣大漢圍立著,有的執弩,有的握刀,一副殺氣騰騰,如臨大敵之狀…… 冷冷的打量了對方一會,關孤不禁皺起眉來,奇怪,對方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怎的他卻連一個也不認識! 顯然,那個粗壯如牛的朋友也陷入迷惘了,他楞楞的端詳著關孤,又愣楞的注視著豐子俊,表情上露出極大的困惑來…… 終於,這人濃眉一豎,語聲宏亮的道:“奶奶的,這是怎麼碼幹事?” 關孤陰森森的道:“這恐怕要問你!” 禿頭大漢怒道:“問我?我怎麼知道?你們可是那奸商陳金財所請的保鏢?” 關孤微微一怔,道:“什麼陳金財?我們根本不認識此人,哪一個去做他的保鏢?” 對方似是消了點火氣,但突然又咆哮道:“對了,你們是綠影幫的?” 關孤暴烈的道:“胡說八道,‘綠影幫’算什麼東西,我們豈會承屬於它?朋友,你大小看我們了!” 大大的一呆,那人似乎越發迷糊了,他想了一會,才道:“奇怪,你們既非陳金財的保鏢,又非‘綠影幫’的爪牙,你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和我們瞎乾一通?” “嗤”了一聲,關孤道:“你暈頭了,誰跑來這裡和你門瞎乾一通?我們路經於此,正想入林一探,你們卻沒頭沒腦的給我們來了一陣箭雨,若非我二人還有點防身之技,方才不就被你們射成兩個大刺蝟了?其咎在你,你卻還反倒責怪起我們來了?” 禿頭壯漢舒了口氣,和緩多了的道:“後面是條廢道,又有流溪阻路,你們幹嗎不走大路,反而吃盡苦頭的要繞著彎行經那裡?” 關孤冰冰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又不是你的私有產業,我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也管不著!” 那人勃然大怒,吼道:“利口小子,你言談之間最好放老實點,你可知道你如今正在和誰說話?”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你是誰?” 禿頭壯漢暴辣的道:“我是誰?‘九命羅漢’洪賢就是我,這些人全是我‘洪家幫’的兒郎,小子,你現在明白了?” 關孤,聽對方報了字號,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對洪賢此人,可說久仰其名了,洪賢是“燕”境江湖上巨擘之一,算是黑道上的人物。 此人豪邁磊落,卻又粗魯暴躁,更加帶上三分憨氣,凡是道上同源提起他來,莫不又敬又畏,又好氣又好笑。 他有一身絕佳的外家至剛至陽功大 就和他的個性一樣寧折不彎,他自己帶著一幫人專門做傳統的黑道生意。 但他卻是一個重義氣,講公理的好漢,也是一個濟弱扶危的草莽壯士,在“燕”境地面上,只有他獨樹一幟,不與“綠影幫” 及“悟生院”的同路人打交道,也只有他不屑與同在燕境稱雄的“綠影幫”談斤兩。 他在這一帶的力量是不及“綠影幫”雄厚的,但他從未低頭,從未屈服,更從未阿諛過“綠影幫”,他只管在自己的地盤裡生存,在自己的碼頭上討生活,他沒有正面去招惹過“綠影幫”,可是“綠影綠”亦不願正面招惹他。 因為“綠影幫”的勢力固然較強,但他“洪家幫”也差不了大多,何況,洪賢手下還有幾個甘為效死的義子義女!他這幾個義子女的功夫異常高強,與洪賢搭配,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綠影幫”的馮孝三自是極端憎厭洪賢這顆眼中釘,但洪賢卻更鄙夷馮孝三這根肉中刺,只為了雙方旗鼓相當,彼此全不願為了某些瑣碎衝突而鬧個兩敗俱傷互損實力,這才相安無事的過了下來,但他們雙方卻是仇視的,對立的。 一山往往不能存二虎,而基於上述理由,這二虎一直便未翻臉爭鬥過而已,彼此間的一股暗流,卻澎湃已久了…… 關孤之所以對這段隱情十分熟捻,也是他早日在“悟生院” 當差的時候聽說的,為了對洪賢的嫉恨,馮孝三業已向“悟生院” 提起過多少次心中的憤意了,競欲獲得“悟生院”的支持來剷除他的腹生脾肉,但“悟生院”方面卻認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太大,收到的實惠大小,才一直遲遲未曾同意下手,馮孝三沒有“悟生院”主子的支持,自也不敢,也無能向這同山的另一頭虎開刀,事情便一直拖延了下來,在這其中,關孤亦不覺對於洪賢此人有了相當的了解,下意識裡,他竟暗暗的欣賞起這位不屈不撓,帶有三分憨愣氣的磊落漢子來了…… 關孤上下打量著洪賢,慢吞吞的道:“原來你就是‘九命羅漢’……” 洪賢得意洋洋的大馬金刀的道:“你可得站穩著點,小子,別嚇癱了!” 關孤笑了笑,道:“不過,你知道我又是誰?” 巨目暴睜,洪賢猙獰的道:“你是誰?你他奶奶,還能是準? 就算你是大皇老子,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也得給我老實點!” 關孤冷然道:“只怕你唬不住我!” 洪賢惡狠狠的道:“試試看,奶奶的,我這十幾二十條手下兒郎的性命就定要你與你那混帳同夥承擔賠償!” 關孤道:“如何承擔?又如何賠償?” 洪賢額際青筋浮起,咬牙道:“簡單得很,用你們兩人的一雙狗命!” 豐子俊首先忍不住叱道:“姓洪的,你是做夢!” 這時,那手使“赤銅人”的瘦削漢子也冒火道:“二叔,和他們多說無益,手底下才能見真章!” 洪賢大吼一聲,氣湧如山的叫道:“好,我們便將這一對畜生活剁了!” 四周,數十名青衣大漢立即往內圍攏,個個磨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狠樣子,看情形,方才那一陣,還真沒嚇著他們哩! 當然,除非必要,關孤是不願再繼續與洪賢及他的手下拼殺下去的,一則他對洪賢此人印象良佳,再則,他亦實不甘去替“綠影和”作刀手,令他們得漁翁之利,二則如今情勢險惡,“悟生院”及“綠影幫”方面的追兵逼在眉睫。 他若能迅速避開還是迅速避開的好,時間一旦拖長,對他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何況,打這一場仗,又有什麼目的呢? 但是,豐子俊卻不明白這裡面的微妙因素,他一見對方聲勢洶洶,氣燄凌人,不由也動了真火,他道:“關兄,我們還等什麼?” 關孤搖搖頭,提高了聲音,道:“洪賢,你且慢,我有話說。” 洪賢狂笑一聲,道:“你寒了?” 關孤幽寂的道:“我會寒麼?” 洪賢獰猛又暴烈的道:“那你還囉嗦什麼?” 關孤平靜的道:“老實說,洪賢,你這個人還不錯,在江湖上也頗得人譽,我對你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誠不願再度與你發生流血爭端,不過,這是我的一片善意,你就不要以為我是畏懼於你才好!” 洪賢略一猶豫,大聲道:“這幾句話倒還像樣,如果沒有你們方才的那陣殺戮,我也會考慮罷了,但事情業已發生,我的手下孩兒亦已流血斷命,任憑你們說什麼好話,死了的人也再活不過來,難道我就只聽你這小子‘過門’便放手罷休不成?” 關孤耐著性子道:“洪賢,剛才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場誤會,而且是你們的人先啟釁,首開攻擊之端,否則,我兩個亦不會貿然出手,這件事又怎能全怪到我們頭上?希望你多少也講點道理才好!” 洪賢怒道:“你是說我蠻不講理?” 關孤一下子也沉下臉來,道:“不要大力你自找麻煩,洪賢!” 洪賢哇哇怪叫道:“莫不成我洪太爺還含糊你了?” 輕輕踏前一步,關孤溫和的道:“洪賢,我非常誠懇的告訴你,不要與我動手,非常坦誠的奉勸你,你們切莫逼我動手,因為,只要我一旦起了性子,你們一個一個就要遭到天大的浩劫,你們一個一個便鐵定斷命橫屍……”他頓了頓又道:“洪賢,我這些話完全言自肺腑,一片摯誠,你不要以為我是在恐嚇你,我是從來付諸行動而厭惡虛聲恫嚇的,現在,我已經破了例,話說得太多了……” 險些氣炸了肺,這位“九命羅漢”猛的瞪目咧嘴,筋浮拳握,他咬牙切齒,聲如霹靂般叱吼:“滾你奶奶,那個蛋,老子吃你這一套?老子要剝了你……” 他尚未吼罵完,林子外,一條青碧色的人影倏閃,嗯,跟著飄進來一陣淡幽幽的,桂花馨香,洪賢身邊,已經多了一位體態輕盈,身段窈窕美得像畫一樣的青衣少女,這少女的鬢間插著一朵雕工細膩的薄片金荷花,左右皓腕上套著兩只翠綠晶瑩的玉鐲,那襲緊身衣裙,卻青碧得閃閃發光,似是真絲織成,裹在她玲瓏的嬌軀上,就好像一條蛇 條青竹絲! 她甫一出現,立即吸引了關孤與豐子俊的注意,這少女以一雙水盈盈的,俏生生的,卻冷森寒酷的眼睛凝視了關孤和豐子俊一會,然後,她以一種叫人血液凍結的峭厲語聲道: “爹,他們兩人是準?” 洪賢張了張口,卻驀地呆住了,他急忙打了個哈哈,尷尬的道:“順,我還沒有問 ” 青衣少女橫了洪賢一眼,洪賢忙道:“乖囡,這兩個小畜生方才闖入林中,把我們的人 ”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知道,爹,但至少我們也要搞清楚對方的姓名來歷,然後才好定奪,否則,這不是一場糊塗仗嗎?” 洪賢似是對這少女十分寵愛,甚至寵愛得連他自己也矮了一頭了,此刻,他連連點頭,一疊聲道:“有理,有理,我這就問!” 洪賢臉孔一扳,大聲道:“餵!那小子,報名!” 關孤微微一笑,道:“報名之後呢?” 洪賢大吼:“報名之後你就受死!” 青衣少女那雙柳眉兒一挑,冷峭的道:“沒有那麼多俏皮話說了,你!” 關孤漠然道:“我姓關,叫孤。” 驟然間,由洪賢、青衣少女開始,周遭的人全像傻啦! 一樣都睜大了眼,微張開嘴,幾乎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似的,怔愣的呆瞧著關孤,好一陣子,竟沒有一個人能吭出聲來! 片刻後。 那青衣少女第一個如夢初醒,她用力摔摔頭,吶吶的道:“關孤?” 洪賢也深深吸了口氣,呆呆的看著關孤:“果報神?” 關孤微微頷首道:“難得你也知道。” 艱辛的咽了口唾沫,洪賢期期艾艾的道:“關孤,你可是…… 呃,有計劃……來對付我們的?” 關孤搖搖頭道:“不,就像我先前所說,這純是一場誤會。” 洪賢迷惑的道:“但,呃,怎會這樣湊巧?” 忽然,那青衣少女像是記起了一件什麼大事,她匆忙的道:“爹,他說的是真話!” 洪賢愕然道:“你怎知道?” 青衣少女急得美眸圓睜,埋怨道:“昨天傍晚我們聽到的外間傳說,爹,你忘了?” 洪賢恍然醒悟,連連點點頭,道:“不錯,不錯,乖囡,看來果然是這麼回子事了!” 接著,這位“洪家幫”的老爺子的表情做了一個大大的轉變,他笑吟吟的看著關孤,顯得十分熱情的道:“關呃,少兄,你可真是反了‘悟生院’啦?” 關孤冷冷的道:“這並不叫‘反’,洪賢。” 頓了頓,他又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散了夥而已,癥結在於我採取主動罷了。” 一拍手,洪賢喝彩道:“好小子,我佩服你!” 哈哈一笑,他續道:“說真的,要脫離‘悟生院’的控制,沒有過人的膽識及超凡的決心是辦不到的,尤其不能缺少一顆公正仁義又明辨是非的良心,少兄,你果然是這樣的人,毅然拋棄了你在‘悟生院’的莫大權位,這就越發不簡單了,佩服佩服!” 冷寂寂的一笑,關孤道:“難得閣下如此謬譽,說穿了,我也只不過是個生活在夢魘中若干年,而又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的小人物而已。” 洪賢忙道:“你是太客氣了,少兄,老實說,你這樣做固然是絕對正確又絕對值人讚賞的,可是,這卻也是件玩命的事哪,要掙脫‘悟生院’的掌握談何容易?一個弄不巧,就連老命也玩進去啦……… 他頓了頓接道:“何況在‘悟生院’裡,你又有那麼多的年歲,立了無比的汗馬功勞,辛苦掙下如此焰赫的聲威,權力之大,僅在一人之下,可以說是‘悟生院’的二皇上了,乖乖了不起,你卻能拋開一切,毅然決然的將這個閻王組合踢開,就憑這一下,業已是多少人望塵莫及了的!” 關孤淡淡的道:“洪賢,你們的消息也怎麼這般快法?” 洪賢哈哈大笑,道:“少兄啊,這卻並非是我們的消息快,耳目靈,這全是江湖中的傳言謠訊傳展得遠呀,你是知道的,只要一丁點小事,便會因些微蛛絲馬跡而傳遍兩道,人人轉說,眾口紛雜,還有什麼秘密會守得長久的?更何況是像你這樣的驚大大事,豈有不沸騰宣揚出來的道理?” 關孤皺皺眉道:“這麼說,如今道上同源大多知道了?” 洪賢點點頭,道:“差不多都曉得了,休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就算小小不言的糾葛,那些閒人還會繪影繪形,誇大附會的亂渲染呢……” 他笑了笑,又道:“再說,‘悟生院’的指令滿天飛,鐵騎分頭跑,高手紛紛出動,人馬連夜兼程,完全是一片焦惶激盪,山雨欲來的情狀,那種緊張急躁,混亂不安的樣子,便算他們不開口說話,人家明眼人還不立即可以看出他們是出了紕漏了?如今證實,‘悟生院’這紕漏可還出得真不小啊!” 關孤嘆了一聲,道:“不過,如此一來,我們的前途就更難辛了。” 洪賢忙問:“難道已經發現有人追上來了?” 關孤靜靜的道:“就在剛才一會,我們已和‘綠影幫” 的人馬乾過一場了,他們就在那條廢道中間伏襲我們!” 洪賢吃了一驚,道:“沒有吃虧吧?” 關孤笑笑道:“還好,否則我們也來不了此地了。” 洪賢搓搓手,道:“‘綠影幫’的伏兵一定被你殺得人仰馬翻嘍?” 關孤淡淡的道:“總之,他們是潰散了。” 說著,他左右一看,道:“洪賢,很抱歉,也很遺憾,方才的那場誤會,是否可以放過,現在,我們想離開這裡了?” 窘迫的打了個哈哈,洪賢親熱又豪邁的道:“別提,別提啦,剛才的那檔子事,說句真心話,也是我們的不對哪,要不是因我們這邊冒冒失失的先行動開了手,少兄你二位又怎會無端傷人呢? 奶奶的,自找的,我們全是自找的,絲毫也怨不得二位了,算了,少兄,我們別再談這樁事啦,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關孤微微躬身,道:“多謝閣下貴手高抬!” 洪賢連連躲讓,忙嚷道:“噯,噯,少兄,你是要窘死我呀? 我他奶奶就算不抬手,能阻得了旁人,還能攔得下關孤你?我說,你就甭給我貼金在臉啦!” 關孤一笑道:“如此,我們就借道趕路了。” 洪賢尚未回答,一邊,那青衣少女已插嘴道:“不過,我卻勸你再琢磨一下,關 壯士。” 關孤怔了怔,道:“怎麼說?” ------------- |
第28章 林、險、步步艱
就在他們兩人身形騰空的一剎,驟聞對面疏林中一聲梆子響,立刻就像飛蝗般射起了無數利矢,矢尖閃閃有如毒蛇的藍色眸瞳,那麼密集的一片,猛的便將關孤與豐子俊卷了進去! 黑色的大憋驀地飛翻,關孤淬然似一頭豹子般彈躍滾動,同時,“渡心指”的寒芒暴閃,映幻出無數的光圈,大圈套著小圈,小連著大圈,宛如千百個光環一下子接合在一起了,而光圈旋轉似大海的漩渦,帶著那麼刺耳的尖嘯回舞著 好一付摘自西大虹芒的奇景! 幾乎不分先後,一道匹練也似的刀光亦環繞翻掠,形成一波波的,透明的光之波濤,頓時,只聞“叮咚”脆聲串成一片,箭矢紛飛,鐵屑四灑,射來的尖矢全部都被削碎磕飛! 在空中一個斜側,關孤暴撲而落,那種快法就像是他原本已落在那裡了一樣,流電似的寒芒飛閃,七八個隱藏在雜草中的,身著深青勁裝的弩箭手已經慘號同聲的倒仰也收刀退後。回看 每個人的咽喉全多了個血洞! 旋身,關孤長射向前,人劍所經,光芒炫目,人頭飛拋,又有十凡個青衣大漢翻僕地下! 豐子俊也適時而至,他的“龍頭雙刃刀”劈掠得疾似狂 ,銳不可當,甫一照面,三個撲過來的彪形漢子全吃開了膛,三人手中的武器也都脫掌墜落! 現在 關孤頭也不回,手臂倏翻,反手劍,“噗”“噗”“噗”,以迅速絕頂的手法連續插進了四個人的肚腹又抽了出來,動作之快,至多只能看出他揮了一劍! 斜刺裡,一聲厲叱,兩只“赤銅人”已“呼”的左右砸來,關孤冷笑,微微側身,反手一百一十劍,滿天紫電金芒迸射裡,直將那手使“赤銅人”的仁兄驚得鬼叫連連,沒命的後退! 就在這時,一個轟雷也似的嗓門石破天驚的響起:“通通住手!” “渡心指”灑起一抹冷芒,“嗖”的回鞘,關孤斜坡黑氅,冷然卓立,那邊豐子俊也收刀退後。 吼叫的人,乖乖,竟是一個肥壯得像一頭大公牛般的禿頭人物,他高有八尺,腰粗若桶,四肢又圓又大,活似象腿,粗短的脖頸上頂著顆光溜溜的大腦袋,面色紅裡泛油,濃眉虎目,隆準海口,形容好不威猛。 使“赤銅人”的仁兄卻是個瘦長獨眼的中年人物,滿面精焊之氣,如今,他正又驚又怒的用他那只僅存的獨眼兇光閃閃的瞪視著關孤! 四周,約有五六名青衣大漢圍立著,有的執弩,有的握刀,一副殺氣騰騰,如臨大敵之狀…… 冷冷的打量了對方一會,關孤不禁皺起眉來,奇怪,對方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怎的他卻連一個也不認識! 顯然,那個粗壯如牛的朋友也陷入迷惘了,他楞楞的端詳著關孤,又愣楞的注視著豐子俊,表情上露出極大的困惑來…… 終於,這人濃眉一豎,語聲宏亮的道:“奶奶的,這是怎麼碼幹事?” 關孤陰森森的道:“這恐怕要問你!” 禿頭大漢怒道:“問我?我怎麼知道?你們可是那奸商陳金財所請的保鏢?” 關孤微微一怔,道:“什麼陳金財?我們根本不認識此人,哪一個去做他的保鏢?” 對方似是消了點火氣,但突然又咆哮道:“對了,你們是綠影幫的?” 關孤暴烈的道:“胡說八道,‘綠影幫’算什麼東西,我們豈會承屬於它?朋友,你大小看我們了!” 大大的一呆,那人似乎越發迷糊了,他想了一會,才道:“奇怪,你們既非陳金財的保鏢,又非‘綠影幫’的爪牙,你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和我們瞎乾一通?” “嗤”了一聲,關孤道:“你暈頭了,誰跑來這裡和你門瞎乾一通?我們路經於此,正想入林一探,你們卻沒頭沒腦的給我們來了一陣箭雨,若非我二人還有點防身之技,方才不就被你們射成兩個大刺蝟了?其咎在你,你卻還反倒責怪起我們來了?” 禿頭壯漢舒了口氣,和緩多了的道:“後面是條廢道,又有流溪阻路,你們幹嗎不走大路,反而吃盡苦頭的要繞著彎行經那裡?” 關孤冰冰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又不是你的私有產業,我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也管不著!” 那人勃然大怒,吼道:“利口小子,你言談之間最好放老實點,你可知道你如今正在和誰說話?”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你是誰?” 禿頭壯漢暴辣的道:“我是誰?‘九命羅漢’洪賢就是我,這些人全是我‘洪家幫’的兒郎,小子,你現在明白了?” 關孤,聽對方報了字號,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對洪賢此人,可說久仰其名了,洪賢是“燕”境江湖上巨擘之一,算是黑道上的人物。 此人豪邁磊落,卻又粗魯暴躁,更加帶上三分憨氣,凡是道上同源提起他來,莫不又敬又畏,又好氣又好笑。 他有一身絕佳的外家至剛至陽功大 就和他的個性一樣寧折不彎,他自己帶著一幫人專門做傳統的黑道生意。 但他卻是一個重義氣,講公理的好漢,也是一個濟弱扶危的草莽壯士,在“燕”境地面上,只有他獨樹一幟,不與“綠影幫” 及“悟生院”的同路人打交道,也只有他不屑與同在燕境稱雄的“綠影幫”談斤兩。 他在這一帶的力量是不及“綠影幫”雄厚的,但他從未低頭,從未屈服,更從未阿諛過“綠影幫”,他只管在自己的地盤裡生存,在自己的碼頭上討生活,他沒有正面去招惹過“綠影幫”,可是“綠影綠”亦不願正面招惹他。 因為“綠影幫”的勢力固然較強,但他“洪家幫”也差不了大多,何況,洪賢手下還有幾個甘為效死的義子義女!他這幾個義子女的功夫異常高強,與洪賢搭配,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綠影幫”的馮孝三自是極端憎厭洪賢這顆眼中釘,但洪賢卻更鄙夷馮孝三這根肉中刺,只為了雙方旗鼓相當,彼此全不願為了某些瑣碎衝突而鬧個兩敗俱傷互損實力,這才相安無事的過了下來,但他們雙方卻是仇視的,對立的。 一山往往不能存二虎,而基於上述理由,這二虎一直便未翻臉爭鬥過而已,彼此間的一股暗流,卻澎湃已久了…… 關孤之所以對這段隱情十分熟捻,也是他早日在“悟生院” 當差的時候聽說的,為了對洪賢的嫉恨,馮孝三業已向“悟生院” 提起過多少次心中的憤意了,競欲獲得“悟生院”的支持來剷除他的腹生脾肉,但“悟生院”方面卻認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太大,收到的實惠大小,才一直遲遲未曾同意下手,馮孝三沒有“悟生院”主子的支持,自也不敢,也無能向這同山的另一頭虎開刀,事情便一直拖延了下來,在這其中,關孤亦不覺對於洪賢此人有了相當的了解,下意識裡,他竟暗暗的欣賞起這位不屈不撓,帶有三分憨愣氣的磊落漢子來了…… 關孤上下打量著洪賢,慢吞吞的道:“原來你就是‘九命羅漢’……” 洪賢得意洋洋的大馬金刀的道:“你可得站穩著點,小子,別嚇癱了!” 關孤笑了笑,道:“不過,你知道我又是誰?” 巨目暴睜,洪賢猙獰的道:“你是誰?你他奶奶,還能是準? 就算你是大皇老子,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也得給我老實點!” 關孤冷然道:“只怕你唬不住我!” 洪賢惡狠狠的道:“試試看,奶奶的,我這十幾二十條手下兒郎的性命就定要你與你那混帳同夥承擔賠償!” 關孤道:“如何承擔?又如何賠償?” 洪賢額際青筋浮起,咬牙道:“簡單得很,用你們兩人的一雙狗命!” 豐子俊首先忍不住叱道:“姓洪的,你是做夢!” 這時,那手使“赤銅人”的瘦削漢子也冒火道:“二叔,和他們多說無益,手底下才能見真章!” 洪賢大吼一聲,氣湧如山的叫道:“好,我們便將這一對畜生活剁了!” 四周,數十名青衣大漢立即往內圍攏,個個磨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狠樣子,看情形,方才那一陣,還真沒嚇著他們哩! 當然,除非必要,關孤是不願再繼續與洪賢及他的手下拼殺下去的,一則他對洪賢此人印象良佳,再則,他亦實不甘去替“綠影和”作刀手,令他們得漁翁之利,二則如今情勢險惡,“悟生院”及“綠影幫”方面的追兵逼在眉睫。 他若能迅速避開還是迅速避開的好,時間一旦拖長,對他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何況,打這一場仗,又有什麼目的呢? 但是,豐子俊卻不明白這裡面的微妙因素,他一見對方聲勢洶洶,氣燄凌人,不由也動了真火,他道:“關兄,我們還等什麼?” 關孤搖搖頭,提高了聲音,道:“洪賢,你且慢,我有話說。” 洪賢狂笑一聲,道:“你寒了?” 關孤幽寂的道:“我會寒麼?” 洪賢獰猛又暴烈的道:“那你還囉嗦什麼?” 關孤平靜的道:“老實說,洪賢,你這個人還不錯,在江湖上也頗得人譽,我對你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誠不願再度與你發生流血爭端,不過,這是我的一片善意,你就不要以為我是畏懼於你才好!” 洪賢略一猶豫,大聲道:“這幾句話倒還像樣,如果沒有你們方才的那陣殺戮,我也會考慮罷了,但事情業已發生,我的手下孩兒亦已流血斷命,任憑你們說什麼好話,死了的人也再活不過來,難道我就只聽你這小子‘過門’便放手罷休不成?” 關孤耐著性子道:“洪賢,剛才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場誤會,而且是你們的人先啟釁,首開攻擊之端,否則,我兩個亦不會貿然出手,這件事又怎能全怪到我們頭上?希望你多少也講點道理才好!” 洪賢怒道:“你是說我蠻不講理?” 關孤一下子也沉下臉來,道:“不要大力你自找麻煩,洪賢!” 洪賢哇哇怪叫道:“莫不成我洪太爺還含糊你了?” 輕輕踏前一步,關孤溫和的道:“洪賢,我非常誠懇的告訴你,不要與我動手,非常坦誠的奉勸你,你們切莫逼我動手,因為,只要我一旦起了性子,你們一個一個就要遭到天大的浩劫,你們一個一個便鐵定斷命橫屍……”他頓了頓又道:“洪賢,我這些話完全言自肺腑,一片摯誠,你不要以為我是在恐嚇你,我是從來付諸行動而厭惡虛聲恫嚇的,現在,我已經破了例,話說得太多了……” 險些氣炸了肺,這位“九命羅漢”猛的瞪目咧嘴,筋浮拳握,他咬牙切齒,聲如霹靂般叱吼:“滾你奶奶,那個蛋,老子吃你這一套?老子要剝了你……” 他尚未吼罵完,林子外,一條青碧色的人影倏閃,嗯,跟著飄進來一陣淡幽幽的,桂花馨香,洪賢身邊,已經多了一位體態輕盈,身段窈窕美得像畫一樣的青衣少女,這少女的鬢間插著一朵雕工細膩的薄片金荷花,左右皓腕上套著兩只翠綠晶瑩的玉鐲,那襲緊身衣裙,卻青碧得閃閃發光,似是真絲織成,裹在她玲瓏的嬌軀上,就好像一條蛇 條青竹絲! 她甫一出現,立即吸引了關孤與豐子俊的注意,這少女以一雙水盈盈的,俏生生的,卻冷森寒酷的眼睛凝視了關孤和豐子俊一會,然後,她以一種叫人血液凍結的峭厲語聲道: “爹,他們兩人是準?” 洪賢張了張口,卻驀地呆住了,他急忙打了個哈哈,尷尬的道:“順,我還沒有問 ” 青衣少女橫了洪賢一眼,洪賢忙道:“乖囡,這兩個小畜生方才闖入林中,把我們的人 ”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知道,爹,但至少我們也要搞清楚對方的姓名來歷,然後才好定奪,否則,這不是一場糊塗仗嗎?” 洪賢似是對這少女十分寵愛,甚至寵愛得連他自己也矮了一頭了,此刻,他連連點頭,一疊聲道:“有理,有理,我這就問!” 洪賢臉孔一扳,大聲道:“餵!那小子,報名!” 關孤微微一笑,道:“報名之後呢?” 洪賢大吼:“報名之後你就受死!” 青衣少女那雙柳眉兒一挑,冷峭的道:“沒有那麼多俏皮話說了,你!” 關孤漠然道:“我姓關,叫孤。” 驟然間,由洪賢、青衣少女開始,周遭的人全像傻啦! 一樣都睜大了眼,微張開嘴,幾乎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似的,怔愣的呆瞧著關孤,好一陣子,竟沒有一個人能吭出聲來! 片刻後。 那青衣少女第一個如夢初醒,她用力摔摔頭,吶吶的道:“關孤?” 洪賢也深深吸了口氣,呆呆的看著關孤:“果報神?” 關孤微微頷首道:“難得你也知道。” 艱辛的咽了口唾沫,洪賢期期艾艾的道:“關孤,你可是…… 呃,有計劃……來對付我們的?” 關孤搖搖頭道:“不,就像我先前所說,這純是一場誤會。” 洪賢迷惑的道:“但,呃,怎會這樣湊巧?” 忽然,那青衣少女像是記起了一件什麼大事,她匆忙的道:“爹,他說的是真話!” 洪賢愕然道:“你怎知道?” 青衣少女急得美眸圓睜,埋怨道:“昨天傍晚我們聽到的外間傳說,爹,你忘了?” 洪賢恍然醒悟,連連點點頭,道:“不錯,不錯,乖囡,看來果然是這麼回子事了!” 接著,這位“洪家幫”的老爺子的表情做了一個大大的轉變,他笑吟吟的看著關孤,顯得十分熱情的道:“關呃,少兄,你可真是反了‘悟生院’啦?” 關孤冷冷的道:“這並不叫‘反’,洪賢。” 頓了頓,他又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散了夥而已,癥結在於我採取主動罷了。” 一拍手,洪賢喝彩道:“好小子,我佩服你!” 哈哈一笑,他續道:“說真的,要脫離‘悟生院’的控制,沒有過人的膽識及超凡的決心是辦不到的,尤其不能缺少一顆公正仁義又明辨是非的良心,少兄,你果然是這樣的人,毅然拋棄了你在‘悟生院’的莫大權位,這就越發不簡單了,佩服佩服!” 冷寂寂的一笑,關孤道:“難得閣下如此謬譽,說穿了,我也只不過是個生活在夢魘中若干年,而又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的小人物而已。” 洪賢忙道:“你是太客氣了,少兄,老實說,你這樣做固然是絕對正確又絕對值人讚賞的,可是,這卻也是件玩命的事哪,要掙脫‘悟生院’的掌握談何容易?一個弄不巧,就連老命也玩進去啦……… 他頓了頓接道:“何況在‘悟生院’裡,你又有那麼多的年歲,立了無比的汗馬功勞,辛苦掙下如此焰赫的聲威,權力之大,僅在一人之下,可以說是‘悟生院’的二皇上了,乖乖了不起,你卻能拋開一切,毅然決然的將這個閻王組合踢開,就憑這一下,業已是多少人望塵莫及了的!” 關孤淡淡的道:“洪賢,你們的消息也怎麼這般快法?” 洪賢哈哈大笑,道:“少兄啊,這卻並非是我們的消息快,耳目靈,這全是江湖中的傳言謠訊傳展得遠呀,你是知道的,只要一丁點小事,便會因些微蛛絲馬跡而傳遍兩道,人人轉說,眾口紛雜,還有什麼秘密會守得長久的?更何況是像你這樣的驚大大事,豈有不沸騰宣揚出來的道理?” 關孤皺皺眉道:“這麼說,如今道上同源大多知道了?” 洪賢點點頭,道:“差不多都曉得了,休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就算小小不言的糾葛,那些閒人還會繪影繪形,誇大附會的亂渲染呢……” 他笑了笑,又道:“再說,‘悟生院’的指令滿天飛,鐵騎分頭跑,高手紛紛出動,人馬連夜兼程,完全是一片焦惶激盪,山雨欲來的情狀,那種緊張急躁,混亂不安的樣子,便算他們不開口說話,人家明眼人還不立即可以看出他們是出了紕漏了?如今證實,‘悟生院’這紕漏可還出得真不小啊!” 關孤嘆了一聲,道:“不過,如此一來,我們的前途就更難辛了。” 洪賢忙問:“難道已經發現有人追上來了?” 關孤靜靜的道:“就在剛才一會,我們已和‘綠影幫” 的人馬乾過一場了,他們就在那條廢道中間伏襲我們!” 洪賢吃了一驚,道:“沒有吃虧吧?” 關孤笑笑道:“還好,否則我們也來不了此地了。” 洪賢搓搓手,道:“‘綠影幫’的伏兵一定被你殺得人仰馬翻嘍?” 關孤淡淡的道:“總之,他們是潰散了。” 說著,他左右一看,道:“洪賢,很抱歉,也很遺憾,方才的那場誤會,是否可以放過,現在,我們想離開這裡了?” 窘迫的打了個哈哈,洪賢親熱又豪邁的道:“別提,別提啦,剛才的那檔子事,說句真心話,也是我們的不對哪,要不是因我們這邊冒冒失失的先行動開了手,少兄你二位又怎會無端傷人呢? 奶奶的,自找的,我們全是自找的,絲毫也怨不得二位了,算了,少兄,我們別再談這樁事啦,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關孤微微躬身,道:“多謝閣下貴手高抬!” 洪賢連連躲讓,忙嚷道:“噯,噯,少兄,你是要窘死我呀? 我他奶奶就算不抬手,能阻得了旁人,還能攔得下關孤你?我說,你就甭給我貼金在臉啦!” 關孤一笑道:“如此,我們就借道趕路了。” 洪賢尚未回答,一邊,那青衣少女已插嘴道:“不過,我卻勸你再琢磨一下,關 壯士。” 關孤怔了怔,道:“怎麼說?” ------------- |
第29章 巧、緣、陌路情
青衣少女含笑望著關孤,侃侃而談:“據我們派在外面的眼線回報,前面二十裡以內的各處道路要口,全已布滿了‘綠影幫’的伏兵,他們行動詭密,形色緊張,仿佛若有所待,看這樣子,一定是準備攔截壯士你們的了……” 她頓了頓,接道:“另外,今早有口外的同道路過,也談到‘古北口’附近‘火珠門’所屬傾巢四出,嚴陣布仗,所有城鄉隘口都派有大批遊騎快馬,如臨大敵,而“三人妖”及他們的一幫爪牙亦下山出動,似在搜尋什麼,我想,這兩撥人的措施大約也是為了圖謀壯士吧,如此一來,他們兩邊夾持,往中心縮小範圍,壯士與貴友此去,恐怕就難以避開他們的圍截了,現在就走,十有八九將自投羅網!” 關孤平靜的道:“這些情形,我們全已獲悉,姑娘。” 青衣少女落落大方的道:“我叫夢真,江夢真。” 洪賢立即解釋道:“這是我的義女,最大的義女,這女囡是我業已過世的老友江林的遺腹女,她母親也在生她之後郁郁而終,因此她一直就跟著我,呃,我的義女裡頭,亦只有她一個不姓洪……” 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江夢真,關孤緩緩的道:“大約,姑娘你就是傳聞中素以狠毒陰詭見稱的‘青竹絲’江夢真了?” 江夢真泰然自若的道:“江湖傳言,大多渲染附會,不足全信,而我的所謂‘狠毒陰詭’也要分入而定,並非善惡不判,混淆不清……就以壯士你來說吧,你如今不是十分知禮明辨,和祥可親麼?也不是像一貫傳說的那般冷酷寡絕,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一經結怨,而從不留活口的‘果報神’呀!” 覺出這妮子的口舌十分尖利,關孤淡淡一笑道:“那麼,我們俱是受到謠傳訛語之害了,姑娘,尚請恕過關某的魯莽!” 江夢真嫣然笑道:“你好客氣,關孤!” 這時,洪賢急急開口道:“呃,少兄,我們今天是未攔劫一個大奸商的,這小子在本地是個出了名的剝皮,放印子錢,開窯館設賭攤,甚至販賣人口逼良為娼,沒有做不出來的事,黑心財裝多了,也養得他腦滿腸肥的,我們得到密報,曉得他在今天下午要帶一票巨金到前面‘合福縣’去,一部分做為他在那裡搞這些爛生意的本錢,一部分給那‘合福縣’縣令行賄賂……” 他抿了抿嘴唇,接道:“因此我們就埋伏在這裡準備截擊他 先前,我們也探悉了‘綠影幫,的異動,還疑心他們也想轉這只肥羊的腦筋呢,所以少兄等二位甫一出現,我們就搞岔了,還以為是‘綠影幫’派來黑吃黑的角色,大家才鬧了那麼一場誤會……” 關孤還不清楚洪賢為什麼突然會告訴他這些,洪賢已接著道:“不過,我認為這全是緣份,少兄,若非有緣我們怎會在此巧遇?又怎會不打不相識?既是有緣,我們為何不交個好朋友呢?少兄,你若不嫌棄,我姓洪的可是巴望著與你結這段交情!” 關孤笑道:“當然,我對洪兄也是久仰了!” 又是興奮,又是榮幸的呵呵大笑,洪賢道:“好極了,少兄,俗言道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義無反顧,咱們既成知友,你有了困難我卻不能坐視,橫豎你現在上路危難重重,何不到我那裡暫避一時?等到風頭過了,或者能以設法潛溜過去的時候再走!” 江夢真在一旁道:“爹,我也正是這個意思。” 洪賢得意的一笑,道:“誠所謂‘英雄之見略同’,哈哈!” 關孤猶豫了一下,轉問豐於俊:“豐兄意下如何?” 豐子俊湊近來,低聲道:“第一,其中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關孤搖搖頭,道:“絕對不會,豐兄,這洪賢你可能不太清楚,我雖與他也是初次晤面,卻是知之甚詳,聞名已久,他是個光明磊落的血性人!” 豐子俊寬釋的一笑:“如此甚好,關兄,方才他父女所言,也很有道理,我們可以到他那邊隱避一時,以躲追兵,但卻不可長期如是,為的是怕走漏風聲連累了人家,至多幾天,我們便須上道,不過,我們卻可以請他們派個熟悉此地地形的好嚮導帶引我們穿越重圍!” 關孤考慮了一下,道:“好吧,便這樣決定,老實說,我也很擔心,像我們這樣走法,不要一兩天,‘悟生院’的追騎就會追上我們了,更何況眼前敵騎密布,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設若不想法避一避,恐怕很難脫出他們的包圍圈?” 豐子俊道:“那麼,就這樣說定了!” 關孤道:“就是如此!” 洪賢殷切的,問:“怎麼樣,少兄?” 關孤慎重的道:“我們十分感激兄台在我等如今之艱困險境中賜予助力,我們樂於接受,只是,我們不希望為了此事而連累到兄台……” 洪賢一挺胸,昂揚的道:“這是什麼話?做朋友,理該患難相助,福禍與共才好,‘疾風知草勁,患難現親朋’!要是遇著人家有了難困便縮了頭,這還算他奶奶的哪門子朋友? 少兄,這一點你休去提它,任有什麼嚴重後果,我也全認了,有一句抱怨話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關孤真摯的道:“如此,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洪賢哈哈大笑,道:“甭客氣,甭客氣,少兄,似你這等稀客貴賓,我那草寨裡要請還請不來呢,這好有一比,呃,叫‘蓬篳生輝’哪!” 這時,江夢真忽然走到洪賢身邊,悄悄和他咬了咬耳朵,於是,洪賢立即臉上發熱,十分尷尬的道:“該死,該死,我真他奶奶老糊塗了,搞了這麼久,還沒有請教關少兄令友的高姓大名 ” 江夢真抿唇一笑,道:“這一位大約就是外傳與關壯士偕同犯險的‘不屈刀’豐子俊豐壯士了?” 豐子俊爾雅的道:“不敢,正是在下。” 江夢真關切的道:“那麼,另一位‘兩世斧’南宮豪南宮壯士及舒家母女呢?” 豐子俊微微一笑,道:“江湖上的傳言非但有如風拂大地,更快不可喻呢,我南宮大哥及舒家嫂子姪女就正在後面的坡上等候。” 洪賢側首吩咐道:“三多,你快帶人去接引。” 那叫“三多”的人正是那手執“赤銅人”的中年漢子,他聞聲之下,正要傳令,關孤已忙道:“不用相煩了,洪兄,你的手下全是生面孔、南宮兄又不認識,恐生誤會,我看,還是子俊兄走一趟吧。” 豐子俊笑道:“我這就去。” 等豐子俊穿林過溪之後,洪賢抬頭從林梢子隙縫中瞧了瞧天色,他顯得有些焦急的道: “奇怪,那奸商怎的還不來?莫非他臨時又改了主意?” 江夢真搖頭道:“不會的,爹,我們只知道他下午出發,卻拿不准一定的時辰,不過,他今天是絕對要去‘合福縣’一趟的,要不,他在‘合福縣’的生意便開不了張,那個貪官沒收著錢會這麼便宜他嗎?” 洪賢恨恨的道:“我有些不耐煩了!” 江夢真笑道:“別急,爹,二弟、三弟、四妹、五妹他們全盯在路上,又把眼線放出去六七里長,只要姓陳的好商影子一現,我們馬上就會得著消息!” 江夢真看了看關孤,又道:“爹,這棟買賣,我看你老人家就不用親自押陣了,交給女兒辦吧,爹?” 洪賢遲疑的道:“你可知道陳金財這王八蛋這一趟還隨帶著好幾個本事不弱的保鏢呢,你自忖行麼?” 江夢真一跺腳佯嗔道:“您就看不起我,爹,他那幾個保鏢還能上了天呀?再說,女兒也不是初出道的雛兒,省油的燈呀!” 洪賢呵呵一笑,忙道:“好,好,就依你,就依你 ” 神色又沉凝了一下,他低聲道:“對了,乖囡,還有‘綠影幫’,他們的人馬就在前頭不遠,小心這些野種趁火打劫!” 江夢真不屑的一撇嘴,道:“他們敢!” 洪賢正容道:“謹慎點好,乖囡,‘綠影幫’不是好對付的,何況他們背後還有硬靠山!另外,千萬別漏了關少兄他們隱在我們寨裡的口風!” 江夢真點點頭,道:“女兒省得,爹,你放心吧,這裡還有我及二弟三弟四妹五妹他們,三多堂哥也在,沒什麼好掛慮的,我們包能應付下來,至於,關壯士他們的事,爹,我又不是白痴會漏口風?這不是等於拎著腦袋瓜在玩命?” 滿意的搓著手,洪賢道:“很好,你只要知道這個嚴重性就行!” 忽然間 關孤心裡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觸,這種感觸來得十分突兀,就好像 好像有什麼事情,隱冥中一件什麼事情令他不安一樣。 而這種不安的感覺還帶著難以言喻的顫慄意味,宛似一個走夜路,經都荒墳地之際後腦勺的毛髮會直豎起來一般,那麼陰森森的,涼哩唆的,仿佛有什麼不可預見的危難正在潛伏正在滋長…… 這類心靈上的感應,關孤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往往十分靈驗,每次當他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大多是一場血腥浩劫之前 不管是他這邊或者敵人那邊。 總之,就定是一次慘烈的殺戮,昔年,當他衝入重圍中冒生命之危解救禹偉行脫險,而他自己卻身受重傷的那次事情以前,他即曾有過這種不安的,令人顫慄的感覺,現在,這種不可解釋的心靈感應又來了,難道說……在不久以後,又會有一場血淋淋的災禍降臨麼?若然,那又將是一場什麼樣性質的災禍呢? 怔忡著,關孤似是聽到前立的洪賢在叫他 那聲音卻似隔著老遠,宛似自濃霧裡透出:“少兄,關少兄……” 猛一揚頭,關孤儘量鎮定自己不安的情緒,他振起精神回應:“洪兄。” 洪賢似是有些納悶的瞧著關孤,他迷惑的道:“你是太乏了口巴,少兄?” 關孤苦笑道:“還好。” 洪賢關切的道:“你的臉色不佳呢,少兄。” 用手在面龐上搓揉了一下,關孤道:“是麼?我倒不覺得。” 洪賢低聲道:“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下歇會?” 關孤搖搖頭,道:“多謝了,不用了,只是剛才在想著件事,精神上恍惚了一下,沒什麼關係,你看,我這不已經好了?” 洪賢熱誠的道:“少兄,你一定是累了,待會回去後,我派人給你全身按摩一下,再洗個熱水澡,大吃一頓,好好睡上一覺,包管就體力恢復,乏倦全消!” 關孤一笑道:“我是一定叨擾。” 江夢真此刻也柔和的道:“關壯士,你不曉得,剛才那一剎,你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兩只眼睛迷迷濛濛的,而在迷濛裡卻又光芒冷銳,煞氣盈溢,好像……你正在看著一副什麼令你痛恨的景像一樣,那形態好怕人!” 關孤平靜的道:“是這樣麼?” 江夢真輕輕的道:“是這樣,關壯士,這種情形,是不應該出現在似你這等絕頂高手身上的,我的意思,是說像你這樣的修為不應該再有這樣的恍惚情態……” 關孤籲了口氣,道:“並非如此,江姑娘。” 江夢真愕道:“我講得不對?” 含蓄的一笑,關孤低緩的道:“恕我直言無狀,不錯,你講得並不完全正確,江姑娘,一個習武的人,所以有與眾不同之處只是他的搏鬥技巧來得比常人靈敏快速,他的身體,更有耐力更矯健壯實,而縱然這個習武者的造詣已達巔峰了,至多也只是在他的養氣、隱晦功夫上強人一等而已;武功的深淺,並不能代表那人心緒的平穩或波動程度,同樣的。武功的強弱也只是體魄技能的鍛鍊,與一個人的內在七情六欲發生不了絕對的關係……江姑娘,不知你是否以為然?” 沉思著,細細咀嚼關孤的話,江夢真終於點點頭,由衷的道:“很有道理……關壯士,的確很有道理,想不到除了有一身驚人的本領之外,更有一肚子學養!” 關孤一笑道:“只是多年來自身的些許經驗,登不了大雅之堂,更說不上什麼‘學養’了,班門弄斧江姑娘包涵才是。” 江夢真輕輕笑了,道:“你好客氣,關壯士。” 洪賢呵呵樂道:“這才是,一代劍手,武林宗匠的風範,人家關少兄是強而不驕,能而不露,哪像你,半瓶子醋,就瘋瘋癲癲的狂得要上天啦!” 又羞又窘的,江夢真嬌嗔的叫:“爹 你就喜歡當眾嘲笑人家……” 洪賢連連搖手,又疼又愛的,道:“別嚷別嚷,我不說,不說行了吧?” 林後,這時,傳來輪軸咕轆聲與那種“ 隆”“ 隆”的車身顛動聲了,洪賢叱道: “三多,你趕快帶幾個人去幫著車子渡溪!” 那瘦長漢子回應著,立即指定了十數名手下,迅速穿林而去,洪賢籲了口氣,笑呵呵的道:“等篷車上來,少兄我們便先行離開,這裡的事,就由小女她們照應了;趕回到我那草寨,我們再好好喝上一杯!” 若有所思的沉吟著,關孤似有無限心事的道:“有句話,洪兄,我說出來可能不中聽,若是如此,還得請你多包涵,多擔待著點……” 洪賢忙道:“少兄有何教言,但說無妨,我們業已是自己人了,又有什麼客氣的?” 關孤悒鬱的道:“眼前的這票買賣 攔截陳金財的這檔子行動,非得做不可?” 微微愣了愣,洪賢道:“原本我們就是來此做這檔買賣的呀!” 關孤低沉的道:“當然,我這個提議是太過份了,從哪一方面來說,我也不應該干涉到你們的行動,尤其是似這種討生活的行動,但,我卻又不能不說……” 洪賢越發迷惘了,他疑惑的道:“為什麼呢?少兄,為什麼你忽然不贊成我們幹這票買賣?” 關孤道:“最好能取消它!” 搓搓手,洪賢尷尬的道:“可是,少兄,原因何在?” 江夢真也睜大了眼,滿頭霧水的問:“是的,關壯士,你怎麼突然有了這個念頭的?” 關孤苦笑了一下,道:“這是一種直覺的反應,我感到今天這票生意你們不適合做 其原因也是為了我們,萬一,因為你們做的這票生意而使‘悟生院’‘綠影幫’聯想到什麼,那就十分不妥了……” 洪賢豁然大笑,道:“不是我說你,少兄,你也是太過慮了,謹慎點是對的,但卻不能謹慎得過了份,要不,就未免顯得彆扭了!” 關孤漠然道:“我認為,我的顧慮是對的,洪兄。” 洪賢點頭道:“對當然是對,但卻也不能因為害怕人家懷疑什麼,我就任啥事也不幹了呀,這樣一來,休說會使人看小了我們,我們自家不亦太過疑神疑鬼,風聲鶴唳了麼?關少兄,沒這麼嚴重,你許是近日來大緊張了,看在眼裡,想在心中的事,也就會都帶著不安不寧的味道啦 輕輕的,江夢真亦道:“關壯士,眼前的這件事,可說是手到擒來,易如探囊取物,我們一待得手之後,立即全部隱去,根本連一絡毛髮也不會留下,‘悟生院’及‘綠影幫’又會聯想到什麼呢?” 她頓了頓道:“況且,就算他們知道是我們幹了這樁買賣,又有什麼干係!我們本來也就是吃這行飯的嘛,多少年來他們早也都清楚了,又如何能牽強自附會些什麼?他們一定不會想到別的事情上面的……” 她抿了抿嘴,又道:“再說,‘綠影幫’自來與我們河井水互不相往,彼此各走各的道,各行各的事,他們也不見得就敢怎麼樣,長久的日子以還,全是這般了,就是這一次莫不成就會出紕漏!不可能的!” 洪賢笑道:“夢真說得對,少兄,你就別多慮了!” 微微一嘆,關孤知道再說下去就可能要鬧出小不愉快的場面來了,此時此地,他實不宜太過堅持,否則,未免也就顯得有些跋扈逾份了,他微微一嘆氣,搖了搖頭,他緩慢卻艱澀的道:“二位即如此言,我亦只好三緘其口……” 就在此刻,皮篷車業已水轆轆的進了林子。 南宮豪正在那十多名大漢的協助下駕馭著牲口小心行駛,而豐子俊也將他自家及關孤的坐騎牽了過來。 關孤將洪賢與江夢真等人給南宮豪引見之後,少不得又是一陣客套寒暄,洪賢扯著大嗓門道:“走吧,我們這就上道啦。” 關孤悄聲道:“洪兄,走大路還是小徑?” 洪賢呵呵一笑道:“從這裡橫過大路,便是一片僻靜荒蕪的野地了,那裡有條道可以抵達我那草寨,一路上盡是山崗丘陵,雜林蔓草,隱密得很,路是難走點,但包管不會叫人察覺行跡!” 關孤點點頭,道:“那就好。” 洪賢叫人牽過來他的馬匹,又殷殷向江夢真及那叫三多的漢子吩咐了一會,然後,他翻身上馬,道:“各位,我們這就開步了!” 於是,他騎著馬在前引領,出林之後橫路而過,穿路入了前面的野地,後面,關孤,豐子俊護衛著皮篷車,亦迅速緊跟上去…… ------------- |
第30章 宵、靜、肘生變
一片綠油油的,青草如茵的斜坡上,建有數十幢房屋,或以木造的,甚至連泥磚堆疊成的也有,而這些房屋便密集在一起,形同一座小小的村莊也似,在這些房舍四周,有高大的樺樹圍繞著,好像是一圈天然的圍牆一樣,這裡,看上去說不上有什麼特殊令人神往的景色。 但是,卻有一種清新的、淳樸的、充滿了鄉野氣息的活力,此處,就是“洪家幫”的堂口所在地了,他們稱它是“洪家莊”。 現在,已是深夜。 於莊子後面最靠坡頂的一幢三進磚瓦房裡,關孤他們被尊如上賓般安置於此,除了房子最前面的客堂之外,第二進的兩間臥室便由舒家母女及銀心住著,後面的兩間房子,南宮豪與豐子俊合住一間。 關孤自己住了一間,每一進房舍的中間,還有一塊小小的花圃,開滿各色鮮花,倒也有幾分雅氣;從關孤他們住著的第三進房間窗口,可以望見舒家母女所住房間後窗上的動靜。 關孤與南宮豪、豐子俊並未曾全部入睡,他們為了慎重起見,決定由三個人輪班值夜守護 一直到離開此地為止,如今,第一班正由關孤親值。 南宮塚許是晚上這頓接風筵上喝多了酒,再加這幾日來的勞頓也著實夠受,早早就回房休歇了,陣陣的鼾聲直達戶外,睡得好不酣暢。 月明星稀之下,關孤坐在房門之前的石階上,背靠門框,仰頭凝視著澄朗無雲的夜空,似有所思…… 輕悄悄,豐子俊從室中走了出來。 豐子俊走到關孤身邊也傍著坐下,笑笑道:“房子裡有點悶,還是外頭涼快些。” 關孤長長吸了一口深宵的清新空氣,道:“南宮兄睡了?” 豐子俊眨眨眼,道:“他呀,就有這個本事,腦袋一靠上枕頭就打呼,連兩句活的功夫都不用便睡得著的!” 關孤一笑道:“這也是個長處,像我,就辦不到,有時候能躺在床上輾轉翻側終宵,怎麼想睡都睡不著……” 微渭一聲,豐子俊道:“關兄,你是心事大多了……” 關孤苦笑道:“不是心事多,而是不能不去想,有時候,我強迫自己拋開腦海裡的思潮,可就辦不到!” 夜風輕輕的吹拂著,有一股舒適的涼沁感,就宛如一只冷柔柔的手在撫摸著人身,十分爽泰,豐子俊抬頭望著空中疏朗的星光,低悠悠的道:“一個成名的武林強者,也有許多不為人道的痛苦,往往並不似外表那樣看起來威風八面,是麼?” 關孤悄然道:“一點不錯,豐兄,任何事情都有其內蘊的煩惱,而並非像表面上那樣單純。” 豐子俊沉默半晌道:“聽說,關兄,你曾試圖阻止洪家幫的人做今天下午的那票買賣?” 關孤憂形於色的道:“是的,你聽誰說?” 豐子俊低聲道:“洪賢自己說的,晚飯以後,你不是和南宮大哥到這裡來幫著安置我大嫂姪女了麼?洪賢大約喝了兩杯酒,他得意洋洋的與我提到你,他說:“關少兄有當今武林第一劍士,兩道最強悍煞手之稱,這全不錯,就是太過小心了點,而且有些杞人憂天,顧慮大多,今下午的那樁生意,他竟勸我罷手呢,為的卻是恐怕‘悟生院’‘綠影幫’聯想到和你們各位有關的什麼,其實,天知道那些兔崽子會想到這上頭去!他們大概早都追暈腦袋啦……” 他頓了頓接道:“你看,夢真她們不是幹得乾淨利落嗎?姓陳的好商乖乖的獻上了他攜帶的兩箱金銀珠寶,他隨行的五名保鏢也被打得人仰馬翻,落荒而逃,據夢真回來說,那奸商就差點連尿也嚇出來了……這麼容易到手的買賣,關少兄卻勸我們罷手,為的卻是怕漏痕跡,你說,這會有什麼痕跡可漏呀!‘悟生院’‘綠影幫’他們至多也就能獲悉我們又做了一票肥買賣,心裡頭泛酸罷了,他們還能想到哪裡去?你說關少兄是不是過於瞻前顧後啦?……’關兄,我聽他講了一大套,心裡有點不以為然,但人主我客,又承了他們這麼大的情,再怎麼說也不好頂撞他,我想,你之所以這樣做,一定會有你的道理在吧?” 關孤嘆了口氣,道:“是的,我是有我的想法。” 豐子俊忙道:“能否見示?也好大夥參酌一下,” 關孤點點頭,道:“豐兄,人世間有許多不可理解,無法用正常的理智去剖析辨明的怪現象,你有沒有見過或聽過?” 豐子俊有興趣的道:“我知道,也相信這些奇異的事。” 關孤抿抿唇道:“很好,我們總算有一點共同的諒解了,豐兄,你曉不曉得人有一種十分奇特的,難以解釋的心靈感應?” 豐子俊頷首道:“我曉得 譬如說。當人們在遭遇危難之前,就會興起一股無可名狀的惴然不安感覺,或者當最親近的人有了災禍之時,他遠隔千百里之外的親人就也會突覺心靈焦躁,惶惶如大難臨頭,此外,有時人們在尚未經歷的未來事情到來前,由某些事物預示出兇吉的先兆,或夢裡隱冥的暗示等等……” 關孤笑笑道:“不錯,我就是指的這些,這屬於一種心靈的感應,超時空的奇妙靈異預兆,豐兄,它往往是十分正確的,我很相信這些。” 頓了頓他又道:“而我,老實說,我更認為這是冥冥中的神祉對我的眷顧,給予我的一種慈悲的暗示,類似這種經驗:我有過好多次,而大部分都是到後來應驗了的,所以,在我來說,我對這類的感應非常重視。” 豐子俊凝重的道:“莫非 你今天有過這種感應了?” 關孤靜靜的道:“有過了,就在我聽到洪賢父女二人說到如何做妥這票買賣的那一剎!” 不禁有些背脊發涼,豐子俊忐忑的道:“你覺得突然心血來潮?起了一陣莫明的不安?” 關孤低沉的道:“是的,就如同我前幾次的感受一樣 後來終於是場血淋淋的局面!” 豐子俊嘆口氣,道:“那麼,只怕你要不幸而言中了!” 關孤苦笑道:“希望這一次的感應是不正確的。” 豐子俊搖頭道:“哪會這麼簡單?心靈上的感應,是一種難以解釋的靈異現象,超逾常理的奇妙預兆,冥冥中,一定有所引,才會有所感,一定有所現,才能有所應,這不是人們的自製力可以掌握的……” 嘆了一聲,他又道:“看樣子,事情八成要出紕漏!” 關孤道:“如今,我們只有祈告上天保佑了!” 豐子俊搔搔頭道:“不過,回想一下,也沒有什麼破綻落在外面呀,正如洪賢所言,他們幹得乾淨利落,全功而退,毫無絲毫拖泥帶水之處……就算對頭們知道了吧,也只是知道‘洪家幫’發了筆橫財而已,不會想到別的事上,更不會牽扯到我們的行蹤上來……” 關孤淡淡的道:“你也是這麼想?” 豐子俊沉吟著道:“似乎也不該有什麼問題……” 關孤笑了笑,道:“豐兄,任什麼事不要太往好處去打算,總要做個最壞的準備才好,否則,到時手足失措猶在其次,那種懊惱與失悔的味道就更不好消受了!” 豐子俊忙笑道:“當然,兄台方才那一說,我業已警惕多啦!” 關孤正色道:“不出事是最好,但我們卻不能因為有了‘洪家幫’的庇護便高枕無憂,疏了防範,說句不客氣的話,豐兄,如果真有了什麼情況,我委實不敢寄‘洪家幫’的庇護 他們也力有不逮;只求他們能不受我們牽累,我業已滿足了!” 豐子俊點頭道:“事實也是如此 關兄你可看出有什麼不妥來?” 關孤沉默了一下,道:“假如我是‘悟生院’‘綠影幫’的追騎,我就會注意‘洪家幫’的出現,以及查探他們的行動細節!” 豐子俊震驚道:“這樣一說,只怕‘悟生院’與‘綠影幫,方面也想得到這一步了!” 關孤憂慮的道:“所以我就為這一點而不安!” 豐子俊急道:“我看此地亦非久留之處,關兄,我們還是明早就啟程離開吧!” 關孤道:“也好 但洪賢一定又要笑我們太過緊張疑慮了!” 豐子俊吸了口氣,道:“形勢險惡,任他說吧,我們豈能顧這許多?” 輕輕摩娑著斜置于身惻的“渡心指”冷滑的黑犀骨劍柄,關孤感嘆的道:“洪賢是個講義氣,有血性的漢子,可以交往,但人總難得十全十美,洪賢亦不例外,他的短處就在於太過自信,自視過高……” 他抿了抿嘴又道:“加上凡事欠缺周密思考……我只願這次他的一番盛意不要替他們帶來麻煩才好,否則,我們就更要抱愧不安了……” 豐子俊沉重的道:“這年頭,不論是授人的或人授的,總得擔著心事……” 頓了頓,他又道:“據我看,關兄,‘洪家幫’裡頭,那江夢真似是還像不有點心計,不是等閒角色……” 關孤一笑道:“是的,這女孩子號稱‘青竹絲’,在道上的名頭頗為響亮,是個難惹難纏的人物,你別看她對我們和氣可親,其實,她在外面乃是掛了招牌的狠毒冷酷、險刁慧黠,多少人不敢正眼相視呢!” 豐子俊道:“光聽聽她的稱號,也就曉得是位什麼樣的角色了,關兄,‘青竹絲’是不是一種最毒的蛇?” 關孤點點頭笑道:“嗯,這種蛇外形卻頗為可愛呢!” 豐子俊莞爾道:“真的,外形相當不賴!” 關孤道:“‘洪家幫’的組成分子也蠻有意思,他們沒有外頭江湖幫會的那一套,帶頭管事的全是家族關係,不是義父義女就是義父義子,再加上堂姪叔舅的淵源,等於是個大家庭一樣,其向心力特強……” 豐子俊感慨的道:“也就是像這類的團體才有真正的情感與結合力量,所謂‘上陣父子兵’,一旦抵禦外侮之際,就格外顯示出與眾不同的精誠意志來了!” 關孤緩緩的道:“但盼他們能夠繼續這樣下去。” 像又想起了什麼事,豐子俊笑問:“關兄,‘悟生院’裡似乎你與另一位‘前執殺手’‘雙環首’夏摩伽的交情最為深厚?” 關孤低聲道:“摩伽是我在‘悟生院’的‘前執殺手’群中唯一的知交,也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豐子俊湊近了些道:“這一次的事,關兄,夏摩伽是否也會和你站在同一立場與你相互呼應?” 關孤笑了笑,道:“你以為呢?” 豐了俊搓搓手道:“如果我是夏摩伽,關兄,我自然會毫不考慮的與你並肩同立,誓隨你而進退!” 關孤悄然道:“你說對了。” 豐子俊振奮的問:“他也是這樣?” 關孤點點頭道:“早已是這樣了,只要我通知他,無論我在何處,他都會即時歸來!” 豐子俊忙道:“那麼,你通知他了?” 關孤搖頭道:“還沒有。” 納悶的,豐子俊問:“為什麼還不通知他趕來呢?我們也可以增加點力量!” 關孤平靜的道:“我哪有時間與機會通知他!從開始到現在,我們奔命還來不及,半點空暇也抽不出來,又如何去與摩伽通消息?再說,他多等一會也好,免得操之過急,引起‘悟生院’的疑心 ” 他略一沉思,接道:“雖然,‘悟生院’也早就對他猜忌和不信任了,如今,就讓他暫時再待耽一陣子,可以消消禹偉行的火,另外,或者有什麼機密消息能以被他探悉也不一定,眼前來說,不洩底是對的!” 豐子俊道:“怕只怕禹偉行對他搶先採取什麼行動 你不是說他們早就也不信任他了?” 深沉的,關孤道:“雖是如此,但不到最後關頭,禹偉行也不會輕易有所行動,他的顧慮頗多,其中有些微妙的牽扯之處。” 豐子俊道:“怎麼說呢?” 關孤低緩的道:“第一,是人心士氣問題,因為我的脫離‘悟生院’,業已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了,整個悟生院可以說籠罩了一片黯雲,裡頭的人們必然是惶悚不安又加上憂慮驚疑的,在這種情形之下,如果禹偉行再動手對付我這一系的弟兄,不就更造成了一種混亂的複雜的局面麼?不管他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他如膽敢這樣去做,極可能會引發起一場異動,至少也將使已經紛亂沮喪了的人心士氣更呈不穩,禹偉行是聰明人,他該做不出這樣的傻事!” 笑笑,他又繼續道:“第二,是夏摩伽的本身價值問題,摩伽在‘悟生院’也是出類拔萃的好手,他出身自‘鐵冠門’,個人的藝業修為十分精湛純厚,另外,他也是個頗有頭腦、心思細密的謀才,堪稱文武雙全,在禹偉行眼中,他仍有極大的利用價值,如今正當‘悟生院’用人唯急之際,不到夏摩伽確實脫離‘悟生院’之前,禹偉行豈能輕言‘剪除’?至少,摩伽現在還掩飾得很好,禹偉行也就更找不著理由下他的手,就退一步說,夏摩伽自己亦非省油之燈,他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會由人宰割而毫無反抗的,我懷疑,‘悟生院’是否還承受得起另一次內訌了?” 開心的一笑,豐子俊道:“這一次,關兄,‘悟生院’這個閻王府可被你槁得焦頭爛額,手足無措啦,姓禹的如今還不知氣恨到個什麼地步呢!” 關孤寂然道:“是的,所以禹偉行業已下定決心要懲治我,否則,‘悟生院’的聲譽、紀律、與他本人的威信,恐怕就要一落千丈,更甚者,從此跨了台也說不定,禹偉行剛愎自用,心高氣做,這口氣他是決然咽不下的!” 豐子俊誠摯的道:“說來說去,關兄,這都是為了我們才使你處於今天的困境之中的,要不你那權重位高的‘首席殺手’要職不仍坐得穩穩噹噹的?” 關孤淡淡的道:“舒家母女之事也不過只是個引線而已,就算沒有這件事,我早晚也會走上這條路,若非舒家母女的事,以後也終必有另一件事作為我如此行動不的引線,我之所以這樣做,主要不是對人對事,而是為了追求一個理想的目標,唾棄我那血腥的生活罷了!” 悠悠低嘆,他又道:“這個願望,我業已渴盼很久了,我將它深埋心底,但我知道,我遲早會付諸行動不顧,一切去追求的……” 豐子俊懇切的道:“不管怎麼說,關兄,你總是為了我們,這是事實上的結果,並非托諸於理想便可壟斷這個結果的,若非你,我大嫂姪女必已無命,甚至我兄弟二人也將遭劫。 若非你,我們又安能一路順利逃來此地?” 他頓了頓,微笑接道:“如果你只為了你自己的願望追求,你大可放過我們之後一走了之,又為什麼尚如此仁盡義至的護送我們抗拒暴力到底呢?” 輕輕笑了,關孤道:“豐兄,你的詞鋒好利!” 豐子俊搖搖頭,正色道:“不,我只是道破你的謙虛和不欲受報的心理而已,關兄,你是一位真正的超人,不願在施人恩惠之後增加對方的惶愧不安,不願人家對你有所圖報,你希望人家不用領情,但事實上,關兄,我們卻永生難忘!” 關孤道:“我們不談這個好麼?這件事沒有探究其內涵的必要,我就是這麼做了而已,別的無須再討論了!” 有些寒意的激靈了一下,豐子俊笑道:“關兄,你要不要加件衣裳?夜深露重了,我進房去將你的綢氅拿出來可好?” 關孤笑道:“不用了,我還不覺得冷,豐兄,這些天來也夠勞頓了,你先進去歇著吧,別太累、著……” 站起來,豐子俊道:“我到前面大嫂那邊巡視一下再說。” 關孤頷首無語,豐子俊移步到前面舒家母女的房間四周,細密探查了一遍,然後,他走了回來,滿意的道:“很好,一切都極平靜。” 關孤忽問:“洪賢的這個堂口一般警戒夠不夠完善?” 豐子俊道:“我看還不錯,他們在莊子四邊全布有明樁暗卡,還養著十幾條兇猛的‘契丹犬’,尋常情況該可以應付過去了。” 但是 關孤心裡想,若遇著什麼特殊的高手,這些防衛措施恐怕就難以發生作用了,他沒把心裡想的講出來,淡然一笑,道“反正,我們還得靠自己……豐兄,夜深了,你去歇著吧!” 豐子俊點頭道:“下一班輪到南宮大哥了,關兄,可別忘記叫醒他。” 關孤笑道:“還早,至少尚有個多時辰呢。” 豐子俊吸了口涼瑟的空氣道:“我去睡啦。” 目注著這位“不屈刀”進入了臥房,關孤由心底泛起一股溫暖及滿足,是的,一個人處於這紛混險惡的江湖環境裡,要遇上個談得攏,合得來,又可以發生心靈與情感共鳴的朋友,可是太不容易了,但無可置疑的,關孤認為他業已遇上了一個,他對豐子俊的欣賞已經札了根。 百無聊賴,關孤自己也抄著渡心指站起身來,在小花圃中散步,一面舒散舒散久坐的筋骨,抬頭望望天色,約摸該交三鼓了。 也不知怎的,關孤老覺得心裡總似沉甸甸的壓著些什麼,有一種翳悶窒重的感受,連神智亦現得有些悠悠惚惚的了,他想思考些什麼,但意志卻又不能集中,好煩躁,好不寧…… 又口到階前,關孤正想坐下,突然間他似是聽到了一種聲音 種古怪的、恐怖的、令人毛髮悚然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一種什麼獸類的嗥號,近似死亡的嗥號,只發出那麼悠惚淒厲的一響,就帶著顫抖噎沒了。 立即屏息如寂,關孤集中了注意力,傾耳靜聽,但是,現在他卻任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風拂樹梢的籟籟聲,像是隱冥中的影子在私語,方才的那聲嗥號,再也沒有響起第二次! 沉默的靜立了一會,關孤馬上回房收拾妥當,將一切應帶的東西帶全,迅速出門叩擊南宮豪與豐子俊二人的臥室窗。 “南宮兄,子俊兄,請醒一醒 ” 約摸也才剛剛睡著一會,豐子俊首先翻身而起,他揉著眼,朦朧的問:“有事?” 方才還在打著鼾的南宮豪也“呼”的從床上坐起,睡眼惺鬆的道:“莫非該我接班啦?” 關孤低促的道:“請馬上拾奪掇一下,恐怕有變化!” “什麼?” 房間中的兩個人全都大吃一驚,忽忙翻身下床,好在他們全是和衣而臥,也沒有多少東西好收拾,各人提著傢伙,立即啟門走出。 冷風撲面吹來,兄弟兩人俱不由打了個寒顫,卻也清醒了不少,豐子俊抬頭望天色,低聲道:“三更過了,關兄,有什麼不對?” 關孤小聲道:“方才我忽然聽到一聲慘厲的嗥叫,但只叫了一聲就沒有了,我判斷的結果,極可能是一種獸類在遭到殺害時負痛的吼號!” 南宮豪迷惑的道:“會不會是什麼田野間的小獸在奔逐嗥號呢?這也是很尋常的事,尤其在這夏天的晚上……” 關孤搖搖頭道:“不,那叫聲淒慘獰厲,不會是一般小獸所發得出來的……” 瞪了南宮豪一眼,豐子俊道:“大哥,關兄難道還會大驚小怪不成?如果他不是發覺的確有著可疑之處,他又何苦這般慎重?” 南宮豪連連點頭道:“當然,呃,關兄,以你想,那是一種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 琢磨著。關孤突然失聲道:“對了,像是狗的號叫 ‘洪家莊’不是也用‘契丹犬’巡夜麼?” 豐子俊神色微變,他急道:“事情不妙,關兄,那一定是巡夜的‘契丹犬’被什麼人暗算了!” 左右一看,南宮豪道:“為什麼洪家莊還沒有動靜呢?他們不是另外尚有守衛麼?莫非全都睡大覺去啦?” 關孤冷冷的道:“假如果真已有了什麼敵人摸入的話,恐怕那些守衛的朋友就兇多吉少了,要不怎會毫無異狀?” 吸了口氣,南宮豪緊張的問:“現在我們該如何應對?” 豐子俊接口道:“關兄,我認為還是出去查探一下比較可靠,順便也可通知‘洪家幫’的人!” 關孤平靜的道:“二位兄台立即往舒家母女房外守護,並叫醒她們,要她們馬上準備應變,但且莫張揚,希望這只是場誤會!” 南宮豪急道:“你呢?” 關孤道:“我去一查詳情。” 啟步走出,他一邊又回頭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聽我消息再說!” 豐子俊壓著嗓門道:“放心,我們自會留神!” 關孤去後,南宮豪敲著自己的額角,喃喃自語:“不會是對頭追上門來了吧?不會這麼快的,他們哪有這大的神通?……” ------------- |
第31章 狠、捷、虎狼臨
出門之後,關孤立即展開身法,有若一抹流光般倏然飛掠,起落之間,竟達八九丈之遠,他的動作是如此迅捷,騰躍的速度是那麼快不可言,只是一剎,他業已到達“洪家莊” 的邊緣,這是左邊,方才關孤所聽到的那聲隱約的獸嗥聲,就好似由這個方向傳過來的…… 似一溜輕煙,關孤隱到一株燁樹之後,於是,他不用再費力搜查,已經發現了一副令他熱血沸騰,心臟緊抽的驚恐場面 一條體形奇大,形態猙獰的“契丹犬”,正四腳朝天的死在地下,置這畜生死地的東西,卻是一只長有二尺,粗約小指,前尖後豐通體呈一種長三角形的細窄暗器,這只暗器閃泛著暗藍色的光芒,顯然還淬有奇毒,正自那只巨大的咽喉穿過,釘插於泥土之內;用不著再看第二眼,關孤已經知道那是件什麼東西了。 不錯,這只呈三角形的狹長暗器,有個名稱叫“屠靈箭”,雖說是箭,卻是用手勁發射,而擅長這“屠靈箭”功夫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一個“悟生院”的“前執殺手”群中“真龍九子”的老七“睚眥”金童祥! 那只“契丹犬”的旁邊,卻是兩具頭顱稀爛,血肉模糊的人屍,當然,早已看不出他們的生前容貌來了,但是,從他們那身青色勁裝上,卻認得出他們必是“洪家幫”的所屬無疑! 除了眼前這一副血淋淋的景色之外,關孤更發現就在前面及四周的陰黯裡,更有不少人影在匆忙移動,時而有兵刃的寒芒反映,衣袂的帶風聲響起,可就沒有一丁點人語之聲,而且,連馬匹的騷動也沒有! 十分明顯的,這些入侵者是徒步掩襲的了,至少,他們可能在距此很遠的地方便已舍騎代步! 念頭急速的在關孤腦袋裡轉動,由現在的場面上看來,整個形勢可以說已經到了十分嚴重又十分惡劣的地步了 敵人業已破除了‘洪家幫’的警戒,更已形成了包圍之勢,毫無疑問的亦已有部分人手潛入了。 “洪家莊”內,這還只是此一單面的情況,其他各處,更不曉得對方已滲透到了何等程度,另外“悟生院”的追騎已到,“睚眥”金童祥的“屠靈箭”出現,至少證明“真龍九子”業已抵達,只不知禹偉行那一路追兵來了沒有,“真龍九子”又是否全部齊聚,總之今夜的場面,十有八成是兇多吉少,大大的不妙…… 如今,“洪家莊”內仍然黑沉沉的一無動靜。 不再遲疑,關孤隨手在地下摸索,撿起四五塊土塊,他回身就走,起落如飛裡,直撲“洪家莊”正中那幢磚瓦大房 是洪賢所居的地方,關孤身形筆直拔空,倏然翻彈,同時捏碎了一塊手中土塊,奮力抖射而出,滿天的泥土屑擊上屋瓦,卻竟有那等巨大的力量,有如一蓬鐵砂子砸上去一樣,只聽得一陣爆碎之聲“劈哩”“呼啦”響成一片,雜喧著傳揚老遠! 同一時間,關孤凌空的身形落瓦,雙腿一拋,又斜掠飛出,他如此泡製,雙手暴揮,一把一把的泥屑上塊專揀向房上灑,於是,聽那“嘩啦”、“劈哩”、“呼沙”的裂撞噪音便混合為一團,仿佛突然的天上落下了密集的冰雹一樣,震擊得幾幢房屋都在搖晃了! 反應是如同關孤預料的,頓時在那幾幢房子裡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物體摔出門窗的撞擊聲,人口中的叱罵聲,尚夾雜著火招子的閃亮,很快的,其他的房舍裡也有了動靜! 關孤飛快射向一側,而就在他撲躍的一剎,在右邊的角隅陰影裡,他清楚聽到一個驚怒的人語聲:“空中有人! 在向‘洪家幫’傳警!” 這聲音又急又快,又粗又啞,關孤對這個嗓調是太熟悉了,他馬上知道,開口的人不是別個,乃是“悟生院”真龍九子中的第八個“狻猊”唐英德! 不逞多想,關孤以極快的速度閃騰繞折,匆匆奔回他居住的地方,甫一進門,豐子俊已由暗處躍出,緊張的道:“可是有警?” 關孤抹抹額角汗水,沉重的道:“人家已經摸進來了,盡是、悟生院,的人,‘洪家幫’的守衛們恐怕全叫他們擺平啦!” 豐子俊又急又驚的道:“現在‘洪家幫’還無所覺?” 關孤籲了口氣,道:“我已經用方法警告了他們!” 此刻 外面已傳來陣陣的驚喊聲、怒叱聲、叫罵聲,還有急促的步履聲應合著兵刃的碰撞聲,有些地方亦亮起了燈光! 豐子俊跺足道:“該死,真該死,他們到現在才驚覺有變,哪有這種迷糊法的?” 關孤面色深沉的道:“好在我察覺有異的時間還不太遲,給他們的警示也很快,尚不至於到最糟的地步‘洪家幫’的人沒叫人家一個個抹黑將腦袋摘去,已經算不錯了!” 急惶加上不安,豐子俊問道:“我們又如何斷處呢,關兄?” 關孤移目看看外面,又望瞭望燈火全熄的房間,鎮定的道:“南宮兄弟呢?” 豐子俊道:“他在後面守護著!” 關孤點點頭道:“豐兄,請轉告南官兄,切勿輕舉妄動,如今對方還不知道我們確實的留宿處,甚至可能還不敢斷定我們是否容身於此,當然能以避開這場災禍最好,否則,也要走一步算一步,萬萬不可徒逞意氣,現在我出去看看情形,你與南宮兄便守在這裡,他們不進來,你們也不要出去,往下再該如何行動,且等我了解全盤情況之後方行定奪,舒家母女那邊,更要叫她們沉住氣!” 豐子俊忙道:“好,我們便全憑關兄的指示行動了!” 來不及再客氣,關孤閃身而出,他剛剛撲向一具馬槽之後,在側面的黑暗中,已經響起了一個有如悶雷般震撼的大嗓門:“洪家幫的野種們全聽著,我們是‘悟生院’與‘綠影幫’的人馬,如今已然將你們這處破窩全部包圍了,非但如此,我們的大批好手更已卡住了此地的所有要口關隘,佔據了每一個有利的攻撲地形,只要你們放棄抵抗,束手就縛,我們可以答應不予謀殺,留住你們性命,否則,休怪我們要血洗此處火焚全莊!” 接在這個大嗓門之後,老天,在“洪家莊”四周,包括莊後的坡頂上,周圍的樹林間,立即有一只只的火把,一盞一盞的風燈亮起,須臾間,吐著紅綠舌焰的火把,呈著暈黃光彩的風燈,便將“洪家莊”照照得通明耀亮,恍如白晝,而這些執著火把風燈的人,卻全是“悟生院”及“綠影幫”的人手! 緊緊蹲貼在馬槽之後,關孤聽得出方才發話之人乃是“真龍九子”中的老二“螭吻”左勁寒,此刻,他朝那個方向看去,可不是,他更已在幾十只火把光芒的圍映下看清了左勁寒那細長的身軀,布滿疤痕的陰沉黑臉,甚至連他一雙精光四射的三角眼都瞧得清清楚楚! 迅速的,“洪家幫”這邊也點燃了火把,他們的弟兄正紛紛朝洪賢的住屋前集中,布成了一個半圓陣形,這些穿著青衣的大漢們俱是手執一式“鬼頭刀”,有些還平舉“連珠弩”,個個如臨大敵般嚴陣以待。 只是,從他們一張張驚惶又怔仲的睡意尚未全消的面孔上觀察,這些“洪家幫”的兒郎顯然已經保持不住他們的必勝信心了! 在半圓形的陣勢中間缺口處,業已凜然卓立著洪賢、江夢真、洪賢的堂姪洪三多,以及另外兩個英姿颯爽的青年男女。 他們對面,左勁寒挺胸相峙,左勁寒右側,是“真龍九子”中的老四“狴犴”褚桔,褚桔是個中等身材,卻強壯逾常的人,從他緊緊繃裹在身體上的黑色勁裝,可以看出他裡面肌肉的虯突墳結,四肢的均勻強健,他有一張古銅色的臉孔,充滿了冷酷與勇悍意味的五官,他的整個形態,散發著一種強烈的殘暴狂猛的味道,周身流露出無比的力與霸的狠酷。 他是那麼沉穩的、雄昂的站在那裡,有若淵停岳峙,甚至他身上的每一段關節,每一根脈絡,也都是如此洋溢著至極的威猛了…… 不錯,諸結在“真龍九子”裡面,的確是異常兇橫的一員,他本身所持有的武功,業已不在他前三位拜兄之下了! 左勁寒左側,站著一個面容猙狩兇惡,滿臉橫肉的胖大人物,這人,便是方才曾經發現了關孤形跡的“真龍九子”中佔第八位的“狻猊”唐英德了! 站在他們三人稍遠的地方,是個臉色漆黑、疏眉、細眼、鷹鉤鼻子的中年人,這一位,即是“綠影幫”的幫主“黑魅”馮孝三,馮孝三後面,是他的手下四堂中首席堂“綠海”堂堂主“角蛟”趙逖。 趙逖大約四旬左右的年紀,體魄修長,滿面精悍之氣,本來他那張猶算端正的面孔,就因為額頭正中的一顆拳大紫色肉瘤便破壞了所有的風水,形成另一股狠巴巴的惡相了…… 眼前出現的這些人,關孤是全部認得的,他此刻尚未發現“真龍九子”中的老大“凸質”谷南、老三“蒲牢”賀大昌、老五“饕餮”馬長盛、老六“趴蚌”崔涼、老七“眶毗” 金童祥、老九“椒圖”公冶冠等人。 但是,可以確定已經在這裡的,則“睚眥”金童祥是毫無疑問了……關孤這時並沒有看見禹偉行那一路人馬的影子,他不禁暗裡額手稱慶,他可以斷定禹偉行他們尚未趕到,否則,就輪不到左勁寒站在那裡撐大旗了,不過“真龍九子”之首谷南亦未現身,卻頗令關孤費解,如若谷南來了,為首發言的必是谷南無疑,但看樣子這次的進襲卻像由左勁寒領頭……假設谷南未來,照石彥透露的消息 “真龍九子”不是一路的麼?如今谷南他們又會到哪裡去呢? 以“悟生院”的傳統來說,帶頭的就是帶頭的,決不會有為首者隱在一邊,而由他的副手或底下人代發號令的事…… 關孤一面思忖,一邊暗自禱告,但願谷南他們沒有同來,要不,可就麻煩了,僅是眼前出現的幾個,已經足夠令他傷腦筋啦…… 這時 在火把與風燈的光輝交映之下,是一片冷峭的沉寂,隱隱中,似乎連人們的心跳聲也是那麼清晰,呼吸聲都如此粗濁了…… 現在,洪賢大踏步走出,他怒睜雙目,面如噴血,火爆的道:“你是‘悟生院’的哪一位?” 左勁寒冷峭的道:“‘真龍九子’中的左二爺左勁寒就是我!” 洪賢大吼道:“姓左的,我‘洪家幫’與你‘悟生院’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可以說一點糾葛也沒有,大家各混各的地盤,各討各的生活,河井水互不相犯,你今晚夥同‘綠影幫’的一群混帳寅夜進襲此地,是安的什麼心?憑的什麼理?” 三角眼中寒芒如刃,左勁寒陰森森的道:“先不說你這‘洪家幫’在燕境左近的專橫跋扈是如何叫人不能忍受吧,洪賢,今夜我們來,只有一件事!” 洪賢怒道:“什麼事?” 左劍寒狠酷的道:“交出本院叛逆關孤,及關孤的同謀南宮豪、豐子俊,還有本院的獵物舒家母女!” 洪賢狂笑一聲,道:“你是鬼迷心竅,異想天開了,左勁寒,你們‘悟生院’的什麼叛徒,什麼叛徒的同謀及獵物,怎麼找到我洪家幫的堂口里來?我們豈是替‘悟生院’收容這些角色的?” 左勁寒冷厲的道:“洪賢,不要狡賴,你是絕對推搪不過去的,我只問你,你願不願將這一幹人交出來?” 洪賢激昂的咆哮:“你完全在自說自話,胡扯八道,我並沒有窩藏這些人,你叫我拿什麼交?給你變出來麼?” 神色倏轉凜烈,目光如蛇,左勁寒惡狠狠的道:“姓洪的,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咯 ”一咬牙,洪賢氣得雙眼盡赤:“不錯,左勁寒,你們‘悟生院’威名遠播,霸凌天下,再加上有‘綠影幫’這種奴才的仰承附合,甘為爪牙,所以你們的勢力就更為雄厚驚人了,但儘管你們人多勢眾,氣燄沖天,卻也不能硬給別人帽子戴,強行令人無中生有,我明明沒有做的事,你們憑什麼硬逼著我承認?” 左勁寒死盯著洪賢,道:“你要我拿證據?” 洪賢抗聲道:“就是如此!” 一邊,“狻猊”唐英德開口大罵:“好個刁狡的老畜生!” 洪賢氣湧如山,咬牙切齒的指著唐英德:“你……你又是什麼東西?” 沉默了好久的江夢真冷冷的道:“這也不過只是個屠夫型的惡漢罷了!” 唐英德磔磔怪笑,朝江夢真道:“你這丫頭,大約就是那什麼‘青竹絲’江夢真了, ,好,很好,老子就喜歡你這類又潑又刁又還有姿色的娘們!” 一轉頭,他竟大聲道:“老二,這妮子等下我要啦!” 左勁寒微微皺眉道:“等下再說!” 江夢真也不怒也不氣,她冷絲絲的一笑,道:“你還以為你真能?在我眼中,你這惡漢甚至比不上一只天下最醜陋的癩蛤蟆!” 大吼一聲,唐英德惱羞成怒:“媽的皮,臭**你當你還是天鵝?你等著,看老子稍停能不能把你四仰八叉的剝個精光!” 洪賢忍不住厲喝道:“閉住你那張臟口,‘悟生院’中竟然容納得有你這種豬狗不如的下三濫角色,實在叫人齒冷!” 臉色突然變為赤紅,唐英德形容猙獰的道:“老狗頭,你多罵幾句吧,我叫你罵個痛快,然後,老子就要將你一塊塊的零剮了!” 猛一挺胸,洪賢厲烈的叫:“你試試!” 唐英德暴笑一聲,道:“好得很,老子就先擺平你這狗操的!” 一伸手,左勁寒叱道:“老八,不許魯奔!” 悻悻站定,唐英德恨恨的道:“但是,這頭老狗等下要交給我處置!” 冷淒淒的一笑,左勁寒道:“如果他不從,老八,你就會如願了!” 洪賢憤怒的道:“左勁寒,我再告訴你一次,我沒有窩藏關孤那些人,你不要含血相噴,強行栽贓!” 左勁寒道:“那要我來決定 ” 頓了頓,他頭也不轉的叫:“孝三,告訴他!” 那邊,“黑魅”馮孝三走近幾步,他冷冷的注視著洪賢,生硬的道:“久違了,洪大當家。” 洪賢嗤之以鼻:“我們最好還是少見,姓馮的,我看不慣你那種仰人鼻息,做兒皇上的一副奴才相!” 馮孝三立即反唇相譏:“洪賢,你也只不過是個患有自大狂的井底之蛙,沒有什麼大不了!” 洪賢咆哮道:“至少比你做人家的狗腿子來得強!” 冷冷的,馮孝三道:“這是你自己以為!” 左勁寒溫道:“孝三,我們來此是辦正事,不是與對方比賽謾罵來的,你還和他囉嗦什麼?” 神色一凜,馮孝三恭謹的應是,然後,他朝著洪賢,陰淒淒的道:“好叫你死得甘心,姓洪的,說你窩藏叛徒及其同黨,一點也不冤你,今天午後,在那條繞經‘泰和集’與‘三家口’的廢道上,我們攔截到了關孤和他的奸黨,只因一時疏忽,才吃他們落荒逃遁……” 他頓了頓接道:“事後,我們順著車輪痕遺跡追尋,到達那條廢道的盡頭,盡頭的斜坡下,便是那條名叫“浮花溪”的流溪,流溪對面,有片疏林子,林子里也發現了車輪的痕印和凌亂的遺跡,另外,還有四處灑濺,業已乾涸了的斑斑血點!” 洪賢沉著氣道:“如何?” 馮孝三哼了哼,道:“這些線索正可證明幾件事,第一,關孤他們及那輛篷車曾經到達過那片疏林之內,第二,關孤和他那兩個同黨似乎在入林之前還和什麼人發生了誤會,他們動用過兵刃,這一點,由林中村木枝權的整齊斷口,以及斑斑血跡,加上散落各處的短矢殘屑可以獲知,第三,車輪痕跡出林之後便消失了,可見他們未循大路前行。” 洪賢鎮定的道:“這些事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馮孝三陰沉的一笑,道:“關係可大著了,照關孤他們逃脫的時間,經過的一方,正好與你們在那片疏林子里的時刻相湊合,顯然他們也曾與你們發生了誤會,林子里枝權的整齊斷口十有九成是刀創之類的利器所造成,而散落四處的短矢殘屑,亦正乃你們‘洪家幫’慣用的‘連珠弩’之類,於此,可以知道你們一定見過面,林中的另一撥人必是你們!” 揚揚眉,他又接道:“此外,我們又找到了你們今天下午打劫的那個商人陳金財及他的幾個保縹,也證實了你們當時出現的準確時辰,而這個時辰,亦恰巧和關孤一幹人逃脫我們攔截後的時間相配合……關孤一乾人見過你們之後就消失了,他們既未沿著大路走,又沒有轉回頭去,他們唯一的路線,就只有橫過大道朝荒地裡闖,那片廣大的荒地中能以行車的路線僅有兩條,一條彎過中間大堆崗陵子倒轉回去,另一條,嘿嘿,就曲曲折折彎到貴‘洪家莊’來了,為了有確實把握,我們又很仔細的尋找車輪印子,終於,有幾條痕跡被我們發現,而發現的地方正是指向‘洪家莊’的荒路上以及你們莊子的近前 ”他頓了頓,陰險的笑著接道:“老實說,我們先前在林子里發現了那些短矢殘屑及打鬥痕跡,雖然懷疑過你們,也僅是懷疑而已,並沒有真正聯想到你們身上去,千不該,萬不該,你們猶卻奪了那陳金財的兩箱珠寶,他回城裡一報案,他的幾個保鏢再一宣揚,我們風聞之下前往一對證,行了,時、地、人、物全不差,洪賢,姓關的一幹人若非你窩藏起來就只有一個可能 全生了翅膀飛啦!” 這時,洪賢禁不住面上變色,期期艾艾反不上後來,江夢真忽道:“姓馮的,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這樣,我們既和關孤他們發生了誤會,便等於結了怨,又怎會反過來幫助他們?” 馮孝三冷冷一笑道:“這很好解釋 天下不打不相識的事情很多,而且,你們又全是敵視我們的,打過了兩下一談,竟是不謀而同,立場相若,正好誤會冰釋,還豈有不惺惺相惜,盡棄前嫌,又坑窪一氣之理?” 俏美的臉龐鐵青,江夢真倔強的道:“你這全是一派胡言!” ------------- |
第32章 火、焰、劍似虹
馮孝三冷冷的道:“江姑娘,不要強詞奪理,一味狡賴,事實勝於雄辯,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我們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義豈會來此自惹麻煩?” 江夢真尖刻的道:“本來你們就是來找麻煩的,馮孝三,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恐怕你也早就急著要對付我們了吧?現在好不容易才找著個無中生有的好藉口呢!” 神色陰沉,馮孝三道:“我要收拾你們,用不著找什麼藉口,就憑這些年來你們那種跋扈張狂,目中無人的行為業已足夠成為理由,江夢真,我們之間的舊帳大可留待以後再算,眼前,你們是交人不交?” 江夢真強硬的道:“我們並沒有窩藏你所說的那些人,拿什麼來交?” 洪賢也大吼道:“姓馮的,你是他奶奶要騎到我們頭上來麼?” 這時,左勁寒似乎忍不住動了真火了,他暴叱一聲,狠厲的道:“洪賢,人證物證俱全,你還圖狡賴包庇?” 臉孔通紅,洪賢叫道:“決無此事!” “狻猊”唐英德突然厲聲道:“真的沒有?” 洪賢憤怒的道:“當然!” 唐英德陰毒的道:“好,為了證明你所言是實,於心無愧,你可願意我們在你莊子裡搜查一下?如果找不到,我們回頭就走,屁也不放一個!” 馮孝三也接腔道:“設若你不答應此舉,便足證你懷有鬼胎,才不敢開誠佈公!” 額上青筋浮起,汗珠隱隱,洪賢咬牙道:“你們算是什麼人物,竟如此氣燄凌人,妄欲搜查本莊?我若允許你們這樣放肆,則‘洪家幫’豈非威信掃地,我們日後還能再在道上混麼?這簡直是逼人於絕,專橫暴虐之至!” 左勁寒陰惻惻的一笑,道:“那麼,姓洪的,你是不肯讓我搜了?” 洪賢已經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及緊迫,他所即將採取的態度,足可影響到他整個幫會的存亡安危,但是,他卻無法為了苟延一時而出賣他的朋友,這種喪義敗德的事,就是殺了他他也不肯去做。 雖然隱隱的金鼓在響,冥冥的殺伐將現,人眸中的血腥逐漸凝形,但洪賢一切全不顧了,就算要擠到最後一人,他也下定決心要擔負起這副道義的擔子來,於是,一仰頭,他硬繃繃的道:“不錯,你們不能搜!” 左勁寒的三角眼中煞氣盈溢,他冷森森的道:“我要提醒你一下,洪賢,你知道你這樣固執狡賴的結果是什麼嗎? 你是拎著你自家的腦袋在開玩笑,拿著你手下幾百條性命在做樂子,洪賢,你不要太愚蠢,姓關的他們和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交情?給了你什麼好處,竟值得你這般替他們賣老命,豁力氣?就算你自己活膩味了吧,你的手下們並不見得也和你一樣的想法,這些年輕的小夥子們遠境光燦前途無量,你怎忍心連他們也毀於一旦?” 洪賢大叫一聲咆哮道:“住口,左勁寒,你他奶奶休要在這裡挑撥離間,滿口胡柴,老子決定的事就是決定了,沒什麼好說的!” 唐英德惡狠狠的道:“老二,這老狗操的是叫鬼迷了心竅了,不給他來現成的他是不會馴服啦,咱們還等什麼?” 馮孝三也壓著嗓門道:“左二哥,遲恐生變,夜長夢就多啦!” 目光緩緩四移,左勁寒道:“大約,我們的人馬全備妥了?” 馮孝三忙道:“早備妥了,就等著二哥你一聲令下!” 面孔上流露出野獸般的狠毒之色,唐英德獰笑道:“快下令吧,老二,我要燒得他精光鳥盡,片瓦不存,殺得他屍橫遍野,雞犬不留!” 驀然眼神一硬,唇角下垂,左勁寒猛一點頭:“給我宰 ” 馮孝三和唐英德正待下令所屬展開衝殺的一剎,那邊的黑暗中,突兀的傳來一聲冷酷又寡絕的語聲:“不准動!” 這三個字帶著那種森寒又冷硬的音韻,就好像三顆冰珠子突然並彈入人心,頓時連聽著的人內臟都緊抽了一下! 而只要以前聽聞過這聲音的人,他們便永不會忘記具有這種嗓調的主兒是誰! 驟然間,“悟生院”與“綠影幫”那邊的每一個人都立刻變了顏色,無數雙目光中全帶著驚駭的神韻急急投注向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 當然,是關孤出現了。 緩緩的、幽幽的,關孤獨自由沉暗中渡向光亮,他的黑色頭巾,黑色勁裝,黑色大氅與黑色戰靴,形成了一身的黑,一身冷酷又殘忍的黑,他就那麼一步一步穩定的走近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雙眸中找不出丁點反映內心思緒的端倪,他全身上下,全是一片冷一片硬,一片狠的意韻組合。 那形狀,就宛如他有生以來,便是這麼一個沒有情感,與沒有感受的鐵心人一樣,寡絕透了! 深深吸了口冷氣,馮孝三驚心動魄的呢喃:“關孤……” “狻猊”唐英德方才還薰天的氣燄也一下子化於無形,他瑟縮的退後一步,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就連一直沉默鎮靜,有如山岳不搖的“狴犴”褚桔,這時也不禁臉上肌肉抽搐,唇角微微跳動起來…… 幹澀澀的咽了口唾液,左勁寒雖然亦同樣心跳如鼓,冷汗透衣,但卻不得不硬起頭皮承當,他用力於咳一聲,算是為自己,也為同伴壯膽,色厲內在的,他大聲道:“關孤,你好大膽子,竟敢背叛院主,出賣本院,更殘害弟兄手足,簡直罪大滔天,喪心病狂,如今你還不束手受縛,莫非尚須我等多費手腳?” 站定了,關孤凝視著左勁寒,他那雙凜寒如刃的目光,直將左勁寒逼得忐忑不安,唇幹舌燥,惶驚的移目垂睫,不敢正視! 關孤冰涼的陰沉的開口,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了,左勁寒,這些場面話你找別人交待去,我姓關的用不著,多少年來‘悟生院’的所行所為,我早就看透心煩,現在,切莫使我重新拾起那段不快的回憶,否則遭殃的就是你們!” 窒了一窒,左勁寒強自壯膽道:“關孤,你不要狂,你今天的地位不是以前了,休想再居高臨下的教訓我們,同樣的,我們也不吃你這一套!” 關孤冷冷一笑,道:“很好,如今我們算是立于平行之位了,各位今夜大舉光臨,是否乃以‘欽命大臣’的身分來擒拿我這叛逆的呢?” 左勁寒吸了口氣道:“一點不錯,關孤你是自行就縛還是要我們代代勞?” 關孤木然道:“我看,還是麻煩你們代勞吧!” 左寒呆了呆,惱羞成怒! “姓關的,你不要自認為天下無敵誰都矮你一頭!我們受夠你多年的醃氣了,今夜就要全還給你!” 關孤冷冷的道:“你們能還,我就能收!” 一咬牙,左勁寒的三角眼中兇光閃閃,他吼道:“關孤,你是一定要拒捕頑抗了?”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正是如此!” 往這邊走近幾步,洪賢又急又氣又窘的道:“欸,欸,少兄,誰叫你現身的?這一下不就拆穿了把戲啦?我尚在苦苦堅持,你卻叫我自打嘴巴……” 搖搖頭,關孤道:“他們已經要動手了,洪兄,我怎能讓你為了我們的事在這裡獨立血戰,遭人殺戮?!” 洪賢氣急敗壞的道:“但至少你們可以乘亂突圍呀,現在什麼也甭談了!” 關孤肅穆的道:“為了我們的事,卻只讓你們在這裡承擔一切犧牲後果?不,洪兄,這不可以,也不可能,你要講求一個‘義’字,須知我們更不能抹煞它,你有這種舒己為人的壯烈心懷,亦就更令我們誓同進退,歉難苟安了!” 洪賢連連跺足,懊惱的道:“這是何苦,欸,這又是何苦……” 關孤低沉的又道:“便有難同當吧,洪兄,如今敵勢如虎,敵焰薰天,我們只好拼戰到底,就算你一片佛心,甘願自淪血海,助吾脫走,但人家卻也不會如此輕易便逐你心願!” 洪賢長嘆一聲,道:“悔不聽你之言……那票生意原不該做啊!” 關孤淡然道:“事到如今,不提也罷。” 這時,“悟生院”與“綠影幫”方面正在調兵遣將,人來人往,氣氛緊張異常,完全已經沒有了方才那種“泰山篤定”“君臨天下”“穩吃穩拿”的威風了! “螭吻”左勁寒目光閃縮,連連向四周探視,一邊頻頻與身邊的馮孝三、唐英德私語,而馮、唐二人也是神情焦慮,惶惶不安,時時回首朝黑暗中張望盼視,他們的形態,似乎顯示出正在等候什麼人一般…… 關孤觀顏察色,小聲道:“他們剛才已經準備動手了,眼前為什麼卻又猶豫遲疑起來了呢?” 洪賢吶吶的道:“一定是因為少兄你突然出現,他們自忖對付不了,這才又畏懼不前了吧?” 關孤冷笑一聲道:“這只是原因之一。” 洪賢忙問:“還有別的原因?” 關孤低聲道:“不錯,據我看,他們還在等候什麼人,妄想待力量集齊之後,再一鼓作氣,將我們全部盡殲!” 洪賢目光如焰低吼:“他們敲得好如意算盤,少兄,我們豈能任由這些王八蛋稱心如意?” 殘忍的一笑,關孤道:“當然不!” 洪賢急切的道:“那我們就先動手,少兄,橫豎也要十一場,晚不如早,我們不能叫他們白揀了便宜!” 關孤冷硬的道:“放心,他們揀不了便宜!”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但是,洪兄,對方目前業已到達的人物中,已經具有不少好手了,我在暗中觀察,查覺“悟生院”“真龍九子”中,老二“螭吻”左勁寒、老四“狴犴” 褚桔、老七“睚眥”金童祥、老八“狻猊”唐英德全已在此,“綠影幫”的幫主馮孝三與他手下首席堂主“角蛟”趙逖就在眼前,這一股力量之雄厚便已不能輕視,而金童祥和“綠影幫”的其他好手尚未出現,我判斷他們定然隱伏暗處,分別卡塞住各條重要通口要隘了,洪兄,總之,切記稍停血戰之後,你要率眾遠揚,不可徒逞匹夫之勇,以免一蹶不振,冰消瓦解!” 洪賢點點頭沉甸甸的道:“我記得就是……” 關孤目光一寒又道:“拼戰當中,要且打且走,千萬不能原地鏖鬥,否則,敵方援兵趕到,高手聚齊,我們立將陷入絕境,這是大大不智之舉,更須注意莫犯此忌,另外當前之敵,有三個最難以纏,一是褚桔,一是左勁寒,一是尚未出現的金童祥,他們三人中,尤以褚桔悍猛異常,且有萬夫不當之勇,且此人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不可不嚴加防範!” 洪賢咬牙道:“我去敵他!” 關孤搖搖頭道:“不,就讓我來吧!” 看了洪賢一眼,他又但然道:“並非我有他意,洪兄,老實說,你不是他的對手,犯不著憑白拿自家性命去做無渭犧牲!” 嘆口氣洪賢道:“也罷,全由少兄你作主了!” 關孤冷靜的道:“很好,我們準備行動 ” 洪賢四周眺望,但見火把條條閃映,風燈如點點繁星晃動,披頂、樹梢、林間,全都是對方的重兵層疊,他不禁感慨的道:“少兄,這場仗,將要打得辛苦了,我們業已叫人家,團團圍住啦……” 關孤道:“讓我們盡力而為吧。” 使了個眼色,洪賢迅速退回陣裡,關孤等他低促的向他的手下人交待了片刻之後,才朝前移近幾步,向仍在一邊頻頻翹首探望,一邊猶在指揮調度的左勁寒道:“你還沒等夠麼,左老二?” 身子一震,左勁寒將目光投注在關孤身上,他故作不解的道:“等誰?” 關孤冷然道:“不管等誰,我認為全不關緊要了。” 左勁寒大聲道:“關孤,我再奉勁你還是乖乖就縛的好,我們一旦動手,非僅你斷無生理,就連‘洪家幫’也要跟著你遭受無妄之災,害人害己,你這又算哪一門子的仁義道德?” 關孤笑笑道:“我如束手就縛,你們難道便會放過‘洪家幫’的任何一個人?” 瞪了那邊的洪賢一眼,左勁寒憤恨的道:“不打誑言,那包庇你,與你狼狽為姦,更一味欺瞞我們,仇視我們的洪賢老狗決不能饒!其他主謀亦當受罰,不過,別的人就可以放過!” 關孤嘲弄的道:“你可知道,這樣一來‘洪家幫’還能存在麼?他們的一幹首要分子如若全叫你們殺的殺,罰的罰了,剩下的人尚能起什麼作用?只怕不散也要散了,左勁寒,你打的好主意!” 左勁寒切齒道:“我叫那洪賢老狗再編謊言!我要割他的舌,罰他欺瞞不實,我要剜他的眼,罰他有眼無珠!” 旁邊,馮孝三也恨聲道:“洪老狗好咬牙,明擺明顯的事實他都能翻江倒海瞎扯蛋,硬是不肯承認,太也可惡了,更可惡的還有那義女江夢真,幫著他老子騙、推、賴,簡直一雙混帳玩意 ” 關孤冷森的瞅著馮孝三,道:“大幫主,你這一番話,是對著我說的呢?還是為了仰承左老二的意思在旁邊幫腔?” 猛的心頭一跳,馮孝三不禁連退兩步,他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的道:“這……這…… 我……我是說……呃,我是指……” 左勁寒一見馮孝三的畏懼狀,不禁勃然大怒,他重重一哼,氣湧如山的衝著關孤道: “姓關的,你還擺你什麼‘首席殺手’的威風?就算他對你說的你又能怎樣?誰還含糊不成?” 關孤緩緩靠近邊道:“沒有人叫你們含糊,左老二,含糊的是你自己!” 左勁寒發覺關孤的接近,他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口中叫道:“慢著!” 這時,一直持立不動的“狴犴”褚桔竟挺胸踏上一步,悍然迎接關孤! 關孤先向褚桔微微頷首道:“不錯,褚老四,在你們兄弟九個裡面,也就數你算是個真正的人才,只不過你走岔了道!” 褚結面無表情,語聲低沉的開口道:“人各有志,關大哥!” 關孤籲了口氣,道:“太可惜了,你!” 褚桔生硬的道:“不然,關大哥,我們的立場不同,看法也就迥異,我卻認為是關大哥這樣做太可惜了!” 關孤冷冷的道:“那要用事實來證明,褚老四!” 站在那裡,褚桔雙臂下垂,目光如定,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一樣充滿了那種待噴的熱與力! 關孤心裡一嘆,問左勁寒:“你方才叫慢著?” 左勁寒尷尬又憤怒的道:“不錯。” 關孤不屑的道:“為什麼?‘悟生院’最近又立了這類新規矩?敵我交手之前,可以休戰喊停?” 布滿累累疤痕的醜怪黑臉竟泛起了一片紫紅,左勁寒厲吼道:“你休要在那裡譏諷於人,姓關的,我之叫你且慢,只是念在同夥多年,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而已!” 關孤冷笑道:“什麼最後的‘機會’?左老二,不要口是心非,說得這麼中聽了,老實說吧,你在儘量設法拖延時間,等待援兵趕來,是麼?可惜的是我也很精明,不會上你這個邪當!” 左勁寒狂叫道:“你罪該萬死,你逃不了,舒家母女與‘絕斧絕刀’更逃不了,姓關的,你們業已身陷重圍,有如甕中之鱉了!” 冷淒淒的,關孤道:“我們身陷重圍是不錯,但甕中之鱉卻不見得,左老二,你要我證實我說的這句話麼?” 左勁寒神色大變,臉上瘰瘍的疤痕隱隱蠕動,喘息急促,雙目大睜,他“咯崩”咬牙,亢烈的叱吼:“關孤,我就要你證實 ” ------------- |
第33章 絕、毒、大龍卷
第一個搶先向關孤行動的卻不是左勁寒,是勇猛如虎的“狴犴”褚桔!他由斜刺裡撲向關孤,卻在眨眼間旋閃而出,這一進一出,他的左手“鏈子錘”,右手“千錐棒”,已像來自虛無般突然出現,並且已經攻出了七十錘加上七十棒了! 關孤的身形猛而彈躍,凌空翻騰,在對方的錘棒如雨也似落空中,他就似一頭豹子般反攫回來,“渡心指”灑落千點星,暴罩褚結! 頭也不回,褚桔的“鏈子錘”由下而上,在一團團銀閃閃的光影裡飛迎敵劍,不分先後,他那根長只兩尺,粗有兒臂,通體嵌滿利錐的“千錐棒”也抖起一道圓弧,呼呼轟轟倒旋掃擊! 關孤不閃不退,凌空的身形倏翻滾,“渡心指”的劍芒映幻成漫大的流虹交織,在一片 的鋒刃破空聲裡,只見千百條有如閃電似的炫目毫光穿飛掠舞,晶瑩燦爛,令人神迷心盪 這是關孤的“黑煞九劍”中第五招“千虹流”! 於是,褚桔奮起錘棒力迎,卻不覺已被逼退三步! 劍芒有如流星的曳尾長拋,就在逼出褚桔的一刻,業已飛指向後面的左勁寒雙眉正中! 飄身急退,左勁寒在身形半轉中,他慣使的兵器“烏網單拐”業己猛揮而出,同時口中大叫:“血洗洪家莊!” “狻猊”唐英德立刻雙手暴揮,兩枚拳大黑球擊中左面的兩幢木房,只聽得“轟隆”震響,兩幢木房競被炸成片片,帶著青紅色的火焰與灰白色的濃煙四散紛飛,熊熊火光直衝雲霄! 其實,這固然也是唐英德本人奉命採取的攻擊手段,骨子裡,卻亦為“悟生院”與“綠影幫”發動全面進撲的信號 他們早已事先約定,以唐英德的“黑雷彈”的爆炸來做為齊一行動的標示! 馮孝三揮臂大喊:“弟兄們,衝上去!” “角蛟”趙逖首先響應,他率領著身邊近百名手下,在一聲呼喊之下,兵刃揮舞,蜂擁而上 “洪家幫”這邊自然更是毫不遲疑,三百多名洪家幫兒郎立時紛紛散開,執著“連珠弩”的人迅速找尋有利發射位置,匆忙舉弩攻擊 大吼著,洪賢有如一頭公牛般撲近,他的一柄“金背砍山刀”沉如山岳似的狂猛的攻向馮孝三,“角蛟”趙逖卻被洪三多迎上,剎時打得難分難解,而雙方其他的人馬亦極筷的短兵交接,展開了近身搏殺,現在,利箭與鋼矢仍在光影中飛射穿舞著,在一聲聲的慘厲號叫裡,時有團團人影墜自樹頂或者僕翻於地! 關孤以一己之力,截住了“悟生院”的兩名好手 “螭吻”左勁寒與“狴犴”褚桔,這兩人在“真龍九子”的屬列裡,全是最為棘手的人物,但是,關孤卻並沒有被他們壓制住,當然,卻也並不輕鬆! “狻猊”唐英德最是狡猾陰毒,他在血戰甫始之際,便展開了遊走穿回的功夫,一邊專揀“洪家幫”的小角色下手,一面以他自製的“黑雷彈”拋擲四周的房屋,於是,只要是他那龐大的身影過處,若非人滾血濺,便是房屋盡塌,煙硝四起,那一聲聲的哀呼連著一股股的火焰,就宛如跟在唐英德身後的影子了! 此刻,包圍在“洪家莊”外層的人馬也迅速圍攏,更可以看到幢幢黑影有如鬼魅般飄忽而進,火把與風燈的移動,也越加緊急了。 當唐英德再次流露著殘忍的滿足表情,將一枚“黑雷彈”丟進一幢大磚房之後,在迸射的煙火裡,正值磚土碎裂飛揚,一條人影已如鷹隼船凌空撲下! 這人,是“青竹絲”江夢真! 唐英德磔磔怪笑,就以一雙肉掌與江夢真較量,雖然這位“真龍九子”中的老八是赤手空拳,但卻逼得江夢真團團打轉,手中一柄寒閃閃的“青蛇叉”競有些施展不開! 胖大的身形運轉如風,倏然來去,威力無匹,唐英德以他擅長的“八卦掌法”攻擊著江夢真,江夢真的閃移快捷利落,柔滑似蛇體蠕動,而她那柄白鋼上盤雕著一條青銅蛇的三尖叉也夠得上潑辣強悍,奈何兩人之間的功力相差卻太過懸殊,江夢真再是豁命拼鬥,亦衝不出唐英德所布成的拳掌阻礙! 現在,那些由莊外增援至莊內的“悟生院”“綠影幫”人馬,已經展開了細密快速的搜查行動,向每一幢尚未遭到爆破的房屋進行抄尋! 火光熊熊,血影刃芒互相交映,人們在奔逐追趕,擠殺狠鬥,赤眸相對著赤眸,震蕩肺腑的吶喊與嘶啞的吼喝響成了一片! 唐英德那狼梟似的怪笑聲壓制著江夢真呻吟般的喘息,江夢真業已體會出眼前情勢的惡劣,但她卻無法抽身去向關孤及洪賢發出警告,在汗水的淋漓與呼吸的粗濁裡,她只有祈禱關孤和她的義父也能同樣察覺出這種艱險的形態而予以適當的補救,這補救,只有兩個法子:撤退或者速決! 在極度的艱辛謹慎下奮力和關孤廖戰的左勁寒,慶幸的發覺其他各處的戰況卻並不似他們這裡一般的困難,相反的,甚至還大多佔足優勢,於是,他專心一志的偕同褚桔對敵著關孤,邊大吼道:“姓關的,你業已山窮水盡了,馬上舒家母女和‘絕斧絕刀’兩人便要落進我們手中,金老七早就帶著人開始逐屋搜查啦,我看你這一遭非但救不了人,恐怕尚得落個自身難保!” 自“鏈子錘”連串的飛擊中穿斜而過,關孤一百劍抖向左勁寒與褚桔二人,他冷冷的道:“你們嚇不著我,左老二!” 就在他開口當中,褚桔卻突然騰突而起,“呼”的旋閃,“鏈子錘”筆直砸向關孤後腦,同時,“千錐棒”亦閃電般搗向關孤背脊! 關孤神色冷酷又雙目僵硬,毫不移動,於鉤一發裡,他猝然暴回,“渡心指”在他一轉之際,就好像一道流光一樣,那麼快不可言的平齊眉心直刺 因為出手的速度太快,劍尖穿透空氣,竟形成兩道波浪般的霧氳,連“ ”“ ”破空之聲也跟不上劍速之急了,這一劍像來自永恆,又宛似要奔向永恆,就那麼快,關孤只一轉身,它已到了敵人的面前! 素來以沉穩鎮定著稱的褚桔,在這突來的變化下也不由自主的驚呼出口,他做夢也想不到就這麼單純的,毫無花巧的,一劍竟是來得如此快法,攻出去的錘棒俱已不及收回,惶急之下,他原地暴旋。 血光驀現,一溜血滴灑向半空,褚桔躲開了眉心正中的這一劍,卻沒有躲開右顴骨的部位,“渡心指”尖銳的劍尖,猛然頂進了他的肌骨之內,將這功力絕佳,勇猛無匹的“狴犴”一下子刺傷翻出! “渡心指”的反彈也疾,寒光碎閃,“當”“當”“當”硬生生磕開了背後拼命來援的左勁寒十七拐,劍勢如浪,滔滔湧卷,關孤冷笑道:“還有你,左老二!” 硬著頭皮,強壓心中的驚駭,左勁寒死力抵抗,邊瘋狂的大叫:“好,關孤,你好,你用得好一招‘如來指’!” 是的,方才傷了褚桔的那一劍,正是關孤“黑煞九劍”中的精萃所聚 第九劍“如來指”! 一彈而出,關孤背對著左勁寒,他凜烈的道:“它又來了 ” 於是,關孤又是一招“如來指”! “烏鋼筆拐”帶著沉渾的勁力猛然截擊,但拐身卻在與劍尖相觸的一剎那,怪異的歪斜離去,一點寒光,直指左勁寒眉心! “哇呀!” 左勁寒狂吼一聲,驀然拋拐僕地,連連翻滾,一則關孤有言在先,二則左勁寒所採取的這個逃命方式太也難堪 難堪到有些出乎關孤意料之外,所以,左勁寒算是在萬險中躲過了這一劫! 在這有如“懶驢打滾”也似的“就地翻”中,左勁寒雙手連揮,二十只淬毒“透骨梭” 便閃電般分成二十個不同的角度射向了關孤! “渡心指”“嗡”然輕顫,幻閃出二十點星芒,流燦旋飛,仿佛二十盞青燈,在連串的“叮”“當”震擊中,立時將射來的毒梭全部磕飛! 然而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由後面猛撞而到,那人的衝撞之勢有如一顆來自空渺的隕石,快不可言,當關孤發覺,業已到了難以躲讓的時候! “叱唷!”關孤厲嘯,身形暴起,“渡心指”在瞬息間反手飛刺,一百九十一劍形同一劍罩下,衝來的那人頓時連中了七十多劍,只見刃芒閃耀,他身上的鮮血一股一股如噴泉般標射不息,但是,他的“鏈子錘”也在一抖之下脫手飛出,“砰”的一聲將關孤凌空的身形撞得一個翻滾! 這人,是“狴犴”褚桔! 火光的映照下,他右臉上是一團血肉模糊,甚至連右邊的眼球也凸出了目眶,現在,他更是渾身血流如注,把一件黑袍完全浸得透濕了 至極的痛苦與垂死前的不甘,將褚桔的面孔扭曲得不似人形,殷紅流淌的鮮血,粉白翻裂的肌肉,暴跳浮突的青筋,瘋狂的眼神,這位有“狴犴”之號的好手,形容之猙獰可怖,簡直有如厲鬼! 關孤挨了一錘在肩呷上,他痛苦的在地下一個翻騰躍起,而褚桔卻又手揮“千錐棒”口中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吼曝,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 在挨了七十多劍之後又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 暴叱如雷,關孤宛似脫弩之矢般凌射迎上,他根本不囉嗦,一出手就是他的“如來指”! “千錐棒”擦著關孤的手臂揮空,關孤手臂上又被括破幾道血痕,但是,他這一劍卻狠毒的將褚結筆直通刺出五步之外一跤仰倒 劍尖透進眉心兩寸拔出! 背後銳風又響,關孤頭也不回,斜步翻轉,再一記“如來指”! 眼角有十道“透骨梭”的冷芒穿掠,而關孤這一劍卻使得左勁寒的一只左耳離開了原位 雖然左勁寒早就在防備著這一招了! 心膽俱裂的左勁寒亡命般奔掠向前,邊聲嘶力竭的大喊:“老八……唐老八……快來呀,老八……” 關孤正想追上去予以斬殺,那邊,卻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長號,關孤急忙循聲往視,老大!洪三多竟已叫那“角蛟”趙逖的朴刀開了膛! 沒有第二個念頭,關孤以他所能施展的最快速度長射而去,一百七十劍有如漫天的光雨罩住趙巡,趙巡正慶得手,尚未有說一句話的機會,業已身中十九劍! 拼命在地下滾動,趙巡一邊揮刀死抗,一邊恐怖的嚎叫:“關孤……你要不要臉?…… 你怎麼可以來對付我?!” “渡心指”突然在一閃之下斜指向左!魂飛魄散,血跡斑斑的趙巡沒命的滾向右邊,但是,就像有鬼一樣,“渡心指”的刃鋒卻老早等在那裡了,只見血影暴湧,趙巡的額頭紫瘤業已齊恨削落! “哇……噫……” 趙巡的這只肉角斷送在關孤的一記“雙炫眸”中,他痛得幾乎咬碎了牙,臉上沾著血,沾著泥,沾著汗,他野獸般號叫著,暈亂的向關孤揮舞著朴刀,而關孤連正眼也不瞧他,身形一轉,“嗖”“嗖”“嗖”,一連十劍,急快伸縮,於是,這位“綠影幫”的首席堂主身上立即又多了十處血口子,但是這十處血口子卻全開在致命之處了! 猛一翻騰,趙逖滾出七八步,然後,一頭僕進了地下,一灘血糊糊的瘰病肚腸中,這些尚猶溫熱的腸臟,正是方才被趙邀殺死的洪三多肚皮中流淌出來的! 咬咬牙,關孤注視四周,而四周的情景又是何等慘厲!這裡一顆人頭,那裡幾條殘肢,斑斑的濃血,稠白的腦漿,那麼不值錢的噴灑周遭,拖扯得老遠的肚腸業已被人踐踏得變成黑污泥穢不堪了,到處都是屍體,有身著綠衣的,有穿著青衫的,也有全身黑裳的,但不管他們生前屬於哪一個派別 如今,他們卻全無差異了,一具具的躺在那裡,僕在那裡,扭曲在那裡,蜷縮在那裡,便是有表面的分野吧 或者突目咧嘴,五官變形,或者閉眼切齒,握拳透掌,卻也只是表示他們在隨那死亡的召喚前一剎間的反應而已。 其實說穿了,這又有什麼值得區別的呢?他們總算結束了這段淒苦的生之旅程 如此而已! 好像剩下的人並沒有被眼前彼此所造成的殘酷慘狀懾窒住,至少現在沒有,只要是活著的,能夠行動的人,仍然在拼殺格鬥著,用兵刃豁死的劈斬對方,以箭矢狠命彈射著敵人,而嗥號聲融在鮮血裡,赤紅的眸子凝結在突至的痛苦中,就是這樣了,這場可怕的白刃之戰仍在繼續! 當然,關孤看得出來,“洪家幫”的人已經落在下風了! 有如一陣風般向舒家母女居住的房子奔去,關孤深恐出了差錯,他無法完全釋懷於“絕斧絕刀”的保護…… 剛剛掠過一幢火勢猛烈的木屋,關孤便聽到一聲痛楚的悶哼傳來 這聲悶哼是出自女人口中! “唰”的彈躍出去,關孤正好藉著火光發現“青竹絲”江夢真被唐英德震翻地下,頭髮披散,面色慘白。 唐英德形容猙獰可怖,他摀著左膀,惡狠狠的破口大罵:“**養的小**,想不到你還有這麼個陰毒法,那柄破又上盤雕的青銅蛇蛇口裡竟有機關,幸虧老子見機得快用匕首把那兩根刺進肉裡的毒針削了,要不豈非被你坑死啦!” 喘息著,江夢真咬牙切齒的叫道:“你這畜生,我恨沒有把那兩根毒針射入你的心臟,好叫你一嘗萬蟻嚙心的痛苦!” 狂吼一聲,唐英德撲了上來:“老子要零剮了你 ” 毫無警兆,更沒有招呼,就那麼突兀的,斜刺裡,一溜冷電倏然橫飛,“嚓”的一下在唐英德面頰上割了一道血痕! 前撲的勢子猛然彈回,唐英德摀臉尖吼:“暗箭傷人的王八羔子 ” 等他看清楚了那個傷他的人,唐英德驀而將未盡的尾音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全身一陣哆嗦,踉踉蹌蹌退後了三四步! 目光冷冰冰的注視著唐英德,關孤去向地下的江夢真道:“江姑娘,傷得可重?” 掙扎著以“青蛇叉”拄地,江夢真吃力的站起,她未曾開口,卻“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關孤面無表情地道:“支持得住麼?” 江夢真身子搖晃了一下,卻咬著牙道:“沒關係……我想可以支持得下去……” 關孤道:“唐英德傷了你?” 怨毒的盯著唐英德,江夢真痛恨的道:“我中了他兩掌,一在左肋,一下右胸……” 唐英德神色驚恐又憤怒的大叫:“你***臭**,用毒針暗算我……” 關孤沒有理他,問江夢真:“左勁寒來過?” 呆了呆,江夢真愕然道:“沒見著那殺胚 他怎麼了?” 冷淒淒的一笑,關孤道:“跑了,他口裡一直叫著唐英德,我以為這老小子是來找姓唐的搭檔回去送死,但顯然他沒找著他想找的人!” 江夢真苦澀的一笑道:“幸虧沒找著,否則,我就吃虧更大了!” 這時,唐英德惶恐的叫:“左老二怎樣了,關孤?” 關孤陰沉的道:“跑了。” 窒了一窒,唐英德震駭的道:“果真?” 關孤冷森森的道:“我不屑與你這種奴才開玩笑!” 顧不得反唇相譏,唐英德顫慄的道:“那……褚老四呢?” 關孤乾脆的道:“死了!” 猛的退後一步,唐英德見了鬼似的怪吼:“你胡說!” 關孤濃眉斜豎暴烈的道:“果報神豈有錯報之理?” 唐英德身子大大一晃,哆嗦著道:“你……你殺的?” 關孤用力點頭,道:“正是!” 唐英德驚駭又滯窒的呆瞧著關孤,關孤神情冷酷寡毒,雙目光芒凜烈僵硬,他全身上下,沾滿斑斑血跡,在四周火光紅毒毒、綠慘慘的色彩映照之下,竟是顯得如此狠絕如此寒森,又如此無情,真和一位來自九天 或來自地獄的果報之神毫無二致! 心慌意亂的往後緩緩倒退,唐英德臉上肌肉抽搐,汗水涔涔,舌頭打著結般吶吶的道: “你不可以……不可以如此……你怎能這般狠毒……怎可這般趕盡殺絕?……你不可以如此……” 關孤大喝一聲:“站住!” “住”字剛自關孤舌尖上跳躍,唐英德已碎然雙手暴揮,七枚“黑雷彈”立時飛射而至! 黑色的綢氅飛揚,關孤躍彈而起,“渡心指”橫過夜空,帶起一片奪目的寒光,就在寒芒閃映中,“渡心指”的劍尖以急快的速度顫刺拋挑,只一眨眼,七枚“黑雷彈”已經全部倒射鋪地吞吐! 怪叫著,唐英德躥跳騰閃,七枚“黑雷彈”便一一在他四周爆炸,煙火飛揚,烈倏焰然撲上了一幢燒焦了的房屋殘脊上;唐英德目露兇光,反手就擲來一只灰土土的筒狀物! 關孤回身,攔腰抱起江夢真,筆直拔空七丈有餘,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如石火,而就在他甫始騰空之際,那只灰土上的筒狀物業已著地碎裂,在一聲“咋嚓”輕響之後,一片青虛虛的,有如鬼眼般的發光體立即“茲”“茲”發出怪異的聲音貼地飄浮…… 關孤當然知道,那是唐英德獨創的歹毒火器之一:“青磷笛子”,這種“笛子”,自是不比尋常的笛子可以吹出美妙的音韻來誤己怡人,相反的,這玩意卻足可殘酷的要人老命,它的外殼是土瓷所製,內中裝滿火藥及青磷,沾物即著,若是燒在人身上,包管連骨帶肉一起燒個精光! 現在 關孤人在空中,強忍著左肩的劇烈疼痛,緊挾著江夢真,在“渡心指”的虛探下惜力馭氣旋回了一圈! 站在屋脊上的唐英德狂野的大叫:“我要活活整死你這一雙狗男女 ” 叫喊聲中,他又是雙手輪翻揮展,“黑雷彈”“青磷笛子”各五枚飛射關孤,關孤驀地吐氣開聲,整個身體連著江夢真“呼嚕嚕”連連懸空翻滾,於是,“黑雷彈”與“青磷笛子”全部擊空,紛紛墜落地面,只聽得爆聲不停,“叮茲”“茲”連響,地下煙硝烈火,業已與青焰燐光混成一團了! 唐英德面孔扭曲,青筋浮額,他兩邊太陽穴“突”“突”直跳,口沫橫飛的暴怒著厲吼:“好,老子看你還能懸空多久!” 一面吼,他又揮手如電,於是,幾十只細小有如人指,黑烏烏的管狀物體已雨一樣的密集射來,同時,他連著再拋出兩團看上去軟綿綿的白紙包! 目光甫一觸及唐英德這一次擲投的東西,關孤已不禁神色倏變。他雙腳互蹬,已傾力拔高尋丈,嘶烈的叫:“你這畜生 ” 那些黑細的管狀物體就在凌空的一剎,竟突然成雙成對的互相撞擊,而在撞擊之下,立即有一聲“噗”的細響,緊跟著各自迸裂出一蓬紅毒毒的,泛著白亮焰頭的火蛇,而幾十只這種玩意碰撞在一起,看吧,滿空的火樹銀花,彩芒焰苗,有如閃電般飛噴流射,而眨眼問,那兩團白紙包似的東西亦已同時“嗤”聲裂開,裡面的白粉狀物“呼”的四散瀰漫 石灰! 剎時裡,關孤肋下的江夢真尖叫出聲 她業已受到的傷了,而關孤亦同樣被燒傷了三四處,但他咬住牙根不肯出聲 事實上,他也不能出聲,否則,聲出氣洩,勢必雙雙墜落到下面的火海之中! 鬥然間,關孤雙目盡赤,他驀地松掉全身勁力,任由身子往下墜落,江夢真以為關孤已經遭到傷害或者支持不住了,她不禁驚恐的尖叫起來,但是,就在關孤與她的身體沉重的墜落有丈許高的距離時,關孤突然全身肌肉堅硬,粗濁的呼吸立即屏寂,連方才還是熱騰騰的體溫也一下子變得冰冷了。 江夢真在極度的慌亂與急躁中,正覺驚駭欲絕,猝然間 關孤的“渡心指”往上揮掠,於是,奇蹟出現了,簡直令人不敢置信,就在那又窄又利的鋒刃朝半空一揮之際,竟發出了一聲意想不到的巨大聲響 “轟 霍”,甫入人耳,宛如是巨浪的呼嘯,飛瀑的懸流,又似是龍捲風的旋回,叫人聽著,不由自主的會感到一種大自然的憤怒震撼情形之下自家的渺小,那是一種顫慄又心膽俱裂的恐懼反應,就仿佛見著大海的翻騰,江河的流瀉,狂風的肆虐一樣,本能的覺得自己是那麼無能為力,那麼微不足道了,隨在那聲巨響之後,“渡心指”所卷起的光芒竟似匹練般粗圓渾厚,完全將關孤與江夢真兩人吞含隱遮入內。 這時,江夢真覺得關孤與她的身體全在以不可言喻的速度飛旋流曳,像是要直接往永恆之境,她感到全身出奇的冷,冷得有如置身冰窖一樣,四周的風凌厲尖銳得似是用刀片在刮著她的肌膚,她睜著眼,但任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股炫目的藍白色寒光像漩渦一般在她四周流動迴轉,一剎間,她宛如覺得自己沉入水底,或者附攀著流星奔飛向月宮了! 當然,江夢真沒有想到,關孤此刻正在施展他的最高武技精萃 兩大絕式之一“大龍卷”! 江夢真的感覺是這樣的了,但是,她若站在圈外來看,則必將更為驚異,現在,由外面看去,關孤與江夢真的身形全已隱融在那道匹練也似粗渾的刺目精光樣的那道光華,仿佛是一條龍在舒卷盤繞,卻更像一道呼嘯飛旋的龍捲風,只是,它不是黑灰而淒蒙的風,它是迸射著寒芒閃電的銀藍色光與氣! 立在屋脊上的唐英德驟見之下,忍不住內心至極的驚駭,猛的哀嚎出口,他知道他看見的是什麼,也明白他即將遭遇到什麼了,而只要那道光體是對他而來,他便必無幸理,不但他,處在相同情形之下,能夠全身避開的人恐怕整個武林道裡也沒有幾個!那是“大龍卷”,劍術上登峰造極的修為現示 “馭劍成氣”! 漫空的煙硝焰火只要觸及這道光體,立即有如滾湯澆雪,紛紛波散消滅,而它的來勢之快,又是無可比擬的,就和光的速度相似,飛射唐英德! 不似人叫般淒怖的大叫著,唐英德沒命飛撲逃竄,同時,他已拔出他的兵器“鉤連短槍”反手暴刺,自七十二個不同的角度刺向七十二個不同的方位,用這些密集相關的閃耀光點保護著自己,但是,藍銀色的光體卻挾著洪水似的力量筆直衝刺,唐英德的七十二槍仿佛全戳在精鋼上,只聽得連串的“叮叮”脆響混成一片,這位“狻猊”業已手舞足蹈的被撞上半空,他帶著一聲悠長的呼號,灑著雨也似的血滴重重摔落下來 摔在地下猶在燃燒的青火綠焰之中! 滾桶似的光華凌空一轉,射向十丈之外,光斂氣消,關孤大汗淋漓的以劍柱地,喘息籲籲,江夢真仍驚魂未定,站在一旁。 關孤的面孔是赤紅的,雙頰在急速抽搐著,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汗水業已浸透重衣! 定定神,江夢真不由自主的扶著關孤,並用力在他胸前背後搓揉,擔心的問:“關壯士……你沒怎麼樣吧?” ------------- |
第34章 劈、刺、鬼狼號
關孤長長吸了口氣,吃力的道:“還好……” 江夢真餘悸猶存的問:“剛才真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們全要掉到火裡面去了呢,可是,忽然間又被一種什麼不可見的力量抬了起來,那力量好大……我一下子像是沉進海底,又冷又寒,四邊全似流動著藍汪汪、白森森的漩渦,但又有一種感覺,好像攀附在一道流光之上,那麼不可抑止的穿過幽穹,直奔向月亮……” 關孤澀澀一笑道:“你很有想像力,江姑娘。” 江夢真好奇的道:“關壯士,你的動作簡直快得不可思議……那唐英德,可就是在你這種怪異獨特的手法下送命的?” 關孤低聲道:“是的。” 頓了頓,他道:“但這並不算什麼‘怪異獨特’的手法,只要稍有武學深度的人,就會知道那是什麼,縱未親見,也該聞及,江姑娘,你一定是有點慌亂,否則,你應該可以想出本” 怔了怔,江夢真吶吶的道:“我是真沒見過這種武功……它有名字嗎?” 關孤笑笑道:“有。” 江夢真吸了吸氣,輕輕的道:“劍術中的一種修為?” 關孤緩緩的道:“是的,武家稱這種修為是‘馭劍成所’!” 猛的一顫,江夢真驚叫:“天,這就是‘馭劍成氣’?我只聽說過這個名稱,可是卻一直到今天以前還沒親眼看見誰能施展,想不到竟是這樣的威力驚人……關壯士,素聞你為劍中之霸,功力深厚,哪裡知道你更到達了這種境界!” 關孤低喟一聲,道:“這不算什麼,只要肯下苦心去學,再加上幾分融匯貫通的智慧與竅要,有點練劍的底子,就可以成功!” 江夢真大大搖頭,咋舌道:“說得簡單,關壯士,真學起來可全不是那麼回事,其中的苦處難處只怕不亞于登天,要不,練劍的豈非皆成高手了。” 關孤淡淡一笑道:“此時此地,我們不能再談這些了,如果你有興趣,以後有的是機會鑽研,現在,你歇過來了?” 江夢真點點頭道:“差不多了。” 關孤端詳著她,問:“中掌的地方痛不痛?” 江夢真皺眉道:“痛是不大痛,就裡面有種沉翳翳、熱糊糊的感覺……” 關孤道:“那是內傷,看樣子唐英德並沒有想一下子要你的命,否則,以他的功力足可在掌力吐實之際,將你當場震死!” 江夢真不服的一哼,道:“他哪有你說的這麼天官賜福,大慈大悲?他並不是不想一下子要我的命,只是他倉促間沒來得及!” 關孤揚眉道:“怎麼說?” 江夢真冷笑道:“就在他出掌傷我之前的一剎,我已給了他兩根‘金蛇針’,否則,他肯手下留情?” 穎悟的頷首,關孤道:“原來如此 ” 目光向四周一閃,他低促的道:“江姑娘,你自認還可以過招麼?” 江夢真點點頭,倔強的道:“我想可以 而且必須可以!” 關孤道:“很好,你馬上前去協助你的義父,只要我再能把‘真龍九子’中今天已來的左勁寒與金童祥也收拾了,這場拼戰我們就有獲勝希望,至少,我們也留得出從容撤走的空暇了!” 在遠近的激烈擠鬥聲及火苗子嘩喇聲中,江夢真盯注著關孤的面龐,十分關切又十分擔心的道:“關壯士,你傷得不輕,有把握對付這兩個兇人嗎?” 關孤苦笑道:“我是盡力一搏,不敢說一定可成,而現在並不是有沒有把握的問題,問題是必須要這樣去做!” 江夢真咬咬牙道:“你說得對,關壯士,何妨再用‘馭劍成氣’?” 關孤道:“只要用得上,我當然會用。” 江夢真急切的道:“關壯士,速戰速決才是上策,像你這種武功,正是解決眼前問題的唯一最佳方式,似先前那種快法……” 關孤深沉的一笑道:“我想,這一點無須你提醒了,我的‘大龍卷’劍式快逾電光石火,方才若非負你在身,其勢將會很快!” 江夢真半轉身道:“那麼,我走了?” 關孤道:“小心。” 於是,江夢真的行動有些蹣跚的繞著前面火場離開,關孤亦不再遲疑,他忍著身上的痛苦,迅速向舒家母女所居之處奔去。 那幢最靠近山坡頂的磚瓦房,尚隔著關孤有一段距離,關孤即已發覺情況有異,房子並沒有起火燃燒,但是,四周卻已圍滿了火把,任是別的地方打得暈天黑地,這裡卻異常平靜 房子外面異常平靜,屋內反倒傳出劇烈的拼鬥之聲,夾雜著金鐵的連串交擊! 房屋外頭,約有五十餘名黑色勁裝的大漢背屋而立,他們每個人全是左手執火把,右手握腰刀,肅靜無嘩,神情僵木,似要將這幢房子與外界隔絕,而一個同樣裝束,尖嘴削腮的人物便站在更外面,像是這五十名大漢的頭兒! 當然,關孤對這些人的穿著打扮是十分熟悉的 他們全是“悟生院”的屬下,那個尖嘴削腮的角色,關孤也認識,他是一名頭目,擅“反揚三節棍”法,姓邵名辰,在“悟生院”一幹頭目當中算是武功相當扎實的一個,頗有希望晉升三級頭領,而關孤這時看見了他,卻十分惋惜這位姓邵的頭目,只怕這一輩子也達不到晉升三級頭領的心願了。 在一處最近的房角陰影裡,關孤匆匆打量明白形勢,毫無異疑的,舒家母女所居住的這個地方業已被對方發覺了,非但發覺,更已受到了包圍與攻擊,只是,不知道在裡面直接下手進襲的人物是誰。 不說別的,僅從屋裡傳出來的格鬥聲音,已是夠激烈的了,可以想見雙方擠殺的情景是如何狠厲,但使關孤稍稍放心的是一一在屋裡的擠搏進行中,他已聽到了南宮豪與豐子俊的叱喝聲! 立即打定主意,關孤由黑暗中快步行出,他甫一出現,那邊包圍在房屋周遭的“悟生院”所屬,馬上發覺了,四名大漢迅速撲近,頭目邵辰也搶上幾步,聲色俱厲的開口叱喝: “哪一個?站住!” 關孤大步向前,冷冷的道:“邵辰,你帶著你的手下人逃命去吧。” 一下子像見了鬼一樣一聲的怪叫,邵辰幾乎一個跟鬥摔倒,他踉蹌倒退,直著嗓子叫: “關……是……關孤!” 關孤目光四掃,其冷如冰,方才撲近的幾名“悟生院”大漢俱不由噤若寒蟬,沒命的往後倒退! 邵辰籟籟哆嗦著,面青唇白的道:“你……你你……還不束手就……縛?” 微微露齒一笑,關孤一言不發,劍出似電,“嗖”的一道寒光暴閃,邵辰的頭巾與一把毛髮應聲飛脫,而劍刃卻早已回鞘,那模樣,就好像關孤的“渡心指”原就未曾出鞘一般,邵辰的頭巾加上毛髮是自己脫落的一般! 這種感受,可真叫“心膽俱裂”了,邵辰嚇得尖嚎一聲,手摀涼嗖嗖的頭皮,一屁股坐倒地下,腰上纏著的三節棍也“嘩啦啦”一傢伙抖落下來! 關孤淡漠的道:“還叫不叫我束手就縛?” 歪曲著那張瘦臉,邵辰汗下如雨,全身抖索,在火把的光輝照映下,越發不像是張人樣的臉了…… 那五十名大漢已經慢慢向關孤圍攏起來,但是,從他們顫生生的雙腿上,從他們粗濁的喘息上,證明這些“悟生院”的爪牙們內心裡是如何畏懼,又如何驚恐,套句俗詞兒,這可真叫‘拿鴨子上架’了…… 關孤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凜的問:“你們找著舒家母女了?” 邵辰不由自主的,吶吶的道:“找……找著了……” 關孤冷笑道:“誰在裡面動手?” 邵辰惶驚的道:“金……金大哥……還有‘綠影幫’的‘刑堂老二’鮑坤……和我們的二頭領李……李發……” 怔了怔,關孤暗中欣悅的道:“李發也來了?” 邵辰苦著臉說道:“李二頭領……並沒有跟著你反……他怎能不來?” 關孤憔悴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緩緩的道:“是的……他怎能不來?” 閉閉眼,他又道:“你們通通滾開……” 背後的幾股勁風,突然截斷了關孤的語尾,關孤不回頭,不閃避,雙手暴揮“渡心指” 銳響著倏然出鞘,寒森森的白光猝旋,七顆人頭帶著七股鮮血噴起,劍尖一顫,又指向邵辰咽喉 而這時邵辰的手指方才沾上地下的三節棍!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我若殺你,邵辰,不啻反掌之易,你何苦非要這樣死法?這不冤麼?你這一死,又有什麼價值。” 籲了口氣,他又道:“念在曾屬同夥,你們去吧,但是,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幹澀澀的咽著唾沫,邵辰拾著三節棍自地下爬起,他垂頭喪氣的往一側走去,一面去,一面悄悄覷視關孤 關孤背著他,頭也沒轉一下。 猛一咬牙,這位身手不弱的“悟生院”頭目猝然翻躍而回,反手旋身,“三節棍”抖起一輪半弧,又快又狠的掃向關孤腦側! 就那麼巧,關孤微一低頭,棍梢差著半寸緊貼在他的頭巾之上掠過! 大吼一聲,邵辰錯身進步,左右閃躍,“三節棍”“嘩啦啦”暴響不停,交錯飛舞,猛攻關孤! 關孤飄然退出三步,微微一嘆,“渡心指”灑出篷黑芒,邵辰揮棍力擋,那蓬黑芒尚在人們瞳孔中耀亮,而“渡心指”的劍尖已快如閃電般透進邵辰小腹,劍刃倏翻,將邵辰橫摔七步之外! 於是 當這位瀕死的頭目日中慘曝著尚未斷氣,四面的“悟生院”大漢已蜂擁撲上,刀尖如雪,銳風尖嘯 關孤視若無睹,他身形猝矮,劍刃伸縮,一照面已將十一名敵人刺翻地下,劍身同時回掠,又有七名大漢喉開血噴! 這時,尚沒有一柄刀伸夠了攻擊位置! 斜刺裡,一名黑衣大漢剽悍的連人帶刀撞向關孤,四面也有五名大漢滾身撲上,腰刀貼地削空! 關孤神懷倦煩,他動也不動,平起一劍,那撞來的漢子攔腰削成兩半,怪吼如位中,一半帶著腑臟摔向那邊,一半拖著肚腸拋向這邊,而劍光如練,猝然迴旋,五名滾身而上的漢子不分先後,全在貼地揮刀夠上尺寸前的眨眼間失去了他們的右臂 俱是齊肩被斬! 聽吧,那種不似出自人口的鬼哭狼號,慘怖曝叫,滿地的血,四拋的人頭、肢體、瘰養的肚腸……火把丟在周遭,兵刃棄置老遠,剩下的一幹仁兄,立刻像中了邪一樣泣號著紛紛拔腿奔逃,沒有一個再敢回頭瞧上一眼! 抖劍揮去鋒刃上的血水,“錚”聲回鞘,關孤低喟一聲,緩步走進了前面尚在繼續激鬥中的房子。 一進門,首先人眼的是客堂中歪斜傾倒的桌椅,關孤看也不看,迅速閃身到通往後院的房門口。 在第二進 也就是舒家母女所住的房間前面花圃中,嗯,業已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幾條人影在捉對廝殺;南宮豪的對手是個身穿黑袍、瘦長又面色灰黃的中年人,這中年人生了對馬臉,疏眉、細目、窄鼻、薄唇,神態在陰沉中流露著無比的暴戾之氣,他,即是“真龍九子”中的老七“睚眥”金童祥! 豐子俊的敵人卻有兩個 一個是名胖大斑頂的綠衫獨臂人,另一個,嗯,是“紫疤” 李發! 關孤依在門上,搖搖頭,沉靜的開口道:“金老七,還要打下去麼?” 悚然一震,激戰中的金童祥猛的回身妖退,靠向牆壁,同時臉上神情大變,另一邊,那獨臂胖漢與李發也匆忙跳開,嚴陣以待 這時,汗水涔涔的李發沒有絲毫表情! 急促的喘息著,金童祥一雙細眼中閃射著蛇似的陰毒光芒,他盯視著關孤,語聲狠酷的道:“姓關的,你反得好!” 關孤用右手的“渡心指”點了點對方,道:“我們不用討論這個問題,因為和你們談到這個問題是一輩子也說不清的,反正,我們各有各的立場,也就各有各的看法,金老七,很久了,我們不就從未對某件事情有過相同的結論麼?” 金童祥恨聲道:“不管怎麼說,你就是叛逆,數典忘祖的叛逆!” 關孤陰森的道:“我不屑與你們這群魑魅魍魎為伍,不肯去做違背良心之事,不願喪大害理,敗德滅倫,如此而已,剩下的,你隨便去講吧!” 金童祥暴烈的道:“你少辯!” 關孤冷漠的道:“金老七,你豈是我強辯的對象?” 一仰頭,他又朝對面汗漓漓的南宮豪道:“南宮兄,舒家母及銀心可安好?” 南宮豪咧嘴氣喘著道:“就是受了點驚,全沒傷著根汗毛,你可沒見方才他們那個聲勢吶,前呼後擁,大喊大吼,又是人又是刀又是火把,一傢伙便將整幢房子包圍啦,外頭站的裡頭攻的,喝叫的,可真驚的我那顆心都提到腔邊了!” 斜脫了正在轉著腦筋的金童祥一眼,關孤平靜的道:“外面的情勢剛剛好轉,但這只是暫時的,我判斷不要多久他們的主力就會趕到,眼前可能這幾位貪功太切,竟未待人手齊集便先行下手了,莫怪他們佔不著我們的上風!” 靠花圃的那邊,豐子俊高聲道:“洪家幫損失可大?” 關孤頷首道:“不輕。” 他又一笑道:“但‘悟生院’與‘綠影幫’方面恐怕更慘,就以剛才房子外面那八十個傢伙來說吧,我網開一面,叫他們走,他們卻不領情,還抽冷子偷襲我,好人難做,我也說不得只好拋舍舊情,擺平他們一地了!… 一咬牙,金童祥厲叱:“姓關的,你好歹毒!” 關孤神色倏寒,他冷峭的道:“歹毒?金童祥,我們兩相比較,我懷疑我這歹毒有沒有你們各位所作所為的一半!” 那邊,南宮豪用袖子抹了把汗,有些焦急的道:“少兄,我們還不將這幾個邪龜孫收拾下來,更待何時?” 眸瞳中閃眨著青森森的光芒 那像是兩道刀口子斬人之前,剎間的寒電,關孤陰沉沉的道:“很好,我們勿須等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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