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02章 黃雀行
雖然已是夜深人靜,佟家大宅卻照樣燈火通明,裡外一片晃亮,其實,夜深沒有錯,人呢,卻未必靜得下來。 今晚二更天,是“獨眼老五”保瑜約定到來拿錢的時間,保瑜一年前才從“濟安府” 的死囚大牢裡越獄而出,他這一出來,北邊鄰近的幾個省份就算鬧翻了天,富商巨賈做大買賣的財主也好,包賭包娟外帶把持水陸碼頭的黑道人物亦罷,受到他勒索搾取的已不知凡幾;保瑜功夫好、心腸毒、下手狠,加上行蹤飄移不定,來去無蹤,所以,誰都不願也不敢招惹他,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他找上門來,開個數目,大多乖乖雙手奉上,亦有那不信邪的,但落了個人財兩空,滿地血污襯托著狼藉遺屍的下場,這樣一搞,就越發強化保瑜要錢的份量了。 佟家人是三天前接到保瑜的通知,要他們在今夜二更時分把銀子備妥待取,保瑜開的價碼是十萬銀……多少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數字,但佟家人豈敢稍還折扣?早就在時限之前張羅周齊了,佟家是“魚山鎮”首屈一指的大戶,有良田千頃之外尚在鎮上開設著七八家各式生意,十萬兩銀子固然數目不小,拿得肉痛,不過和一家老少的生命比起來,這筆錢也算不得什麼了。 而且、他們還嚴守秘密,不曾報官,因為他們了解以官家的能力,很難捉到保瑜,如果報官之後捉不到保瑜,保瑜便會轉回頭來尋他們,落地生根的人家,要想遷移躲避談何容易?所以保瑜如果尋他們便極簡單。佟家人惹不起,就只好認命。 就在佟家人張羅銀兩的辰光,他們店裡的管事不經意的在某個場合洩露了風聲,而風聲傳到“濟安府”屬下的大捕頭“飛鏈子”雷旺耳中,雷旺又如何放得過這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為了姓保的越獄之事,雖說乃由於大牢的獄務疏失,與他並無直接關係,但上頭責成逮捕歸案的壓力日甚一日,時間拖下來,吃的屁、挨的罵不知多少,減俸降級已經二度、如今尚能保住位子,已算大幸,這期間,他不是沒有出力,也不是沒有費心,但屢屢徒勞無功,出師之餘,連番撲空,迭次受按,“獨眼老五”的這樁公案,差點就把他逼瘋了。 雷旺肯定了這次消息的正確性後,亦曾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知道遭遇的機率將越來越少,得手的比算亦一次弱於一次,因而他下定決心,非要在佟家大宅這關節上逮住保瑜不可! 若待成事,單憑決心是不夠的,必須還要有周全的準備才行,雷旺一再檢討過去失敗的因素,情報失真、判斷失誤、時間差池等因為干連,最重要的,是人才欠缺、力量不足,保瑜的身手了得,拼起命來如同狂獅,逃起命來幾若脫兔,以雷旺左右的這些個伙計,實在圍不住姓保的,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一遭,雷旺不再貪功涉險,在仔細考量過後,他另有了計較,在他認為,這乃是有著九成以上把握的計較。 雷旺找上了玄劫,他和玄劫是有近二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以前,他為了這樁公案一直沒有求過玄劫,一則是為了個人顏面自尊的問題,二則,玄劫也實在不容易找,但事到眼前,他可什麼都不顧了,顏面自尊罩不住他的孔雀鋼,人不好找,日夜不停的也要鑽路子、拉關係去找,他總算有幾分運氣,終於把玄劫找到了。 現在,佟家大宅燈火明亮,端候著保瑜來收取銀子,雷旺則與玄劫隱匿在前院的牆角幽暗處,專等著下手拿人。 是二更天了,卻仍無動靜,佟家的大廳門窗俱開,銀燈如雪,映照得恍如白晝,佟家當家的大爺佟宗萬同他兩個寶貝兒子佟延福、佟延貴三個宛如三只呆鳥一樣端坐在廳中枯候,三張面孔全透著惶驚不安,仿佛他們等的不是活人,乃是一尊瘟神似的。 牆角的陰暗,是由一座假山的投影所形成,玄劫和雷旺的身子便融合在假山的投影中;這一刻,玄劫平靜如故,雷旺卻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向玄劫湊近那副結實的五短身材,屋裡的燈光反映著他一張寬闊卻膚質粗糙的大紅臉膛,腦門上的汗珠在閃閃發亮,這位掌管著一府七縣六扇門的頭兒壓低嗓門道: “別是又臨時起了什麼變故吧?時辰到了,姓保的免崽子怎麼還不見蹤影?”玄劫七情不動的道: “你急什麼?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四平八穩的擺在那裡,還怕保瑜不來拿?”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雷旺咬著牙道: “這一次,老玄,咱們非得把姓保的逮住不可,決不能容他再度脫走,你不知道,我被他害得慘了,上頭—天到晚追逼著結案,人抓不著,卻用什麼去結案?憑我雷某,好歹也是個府轄捕快頭子,挨罵挨刮,倒成了家常便飯,人前人後灰頭土臉,老像矮了一截,情形若是這樣拖下去,老玄,不必上面撤我的差,自己也不好意思朝下混啦!” 玄劫皮笑肉不動的道: “誰叫你小於逞能,不早點來找我?”嘆了口氣,雷旺道: “人要臉樹要皮,老玄、我幹六扇門這—行算得上有名有姓,竟連一件越獄的案子都辦不了、而向外頭朋友求助告幫,象話麼?”玄劫道:“我們老交情了,你還和我計較這些?再說,如果你早來找我,包不准案子已經結了,你亦不用受那麼些折騰委屈。” 雷旺恨恨的道:“原是這麼說,我一看光景,實在是怕罩不住,只有厚著臉皮央你出馬,老玄,怪來怪去,完全要怪保瑜那三八蛋,他若不連捅紙漏,又何須勞累於你?我也大可喝酒吃肉,高枕無憂,不必半夜三更窩在這裡受活罪了!”目光掃過前面大廳,玄劫輕聲道: “你的手下都已進入堵截位置了麼?”點點頭,雷旺道: “十六個人全都埋伏妥了,欸!想想也夠慚愧,這般東西經我調教了許多年,平日裡抓抓偷雞摸狗的小鹼小盜還能派上用場,一朝碰上扎實貨色,就全傻了眼,不提別的,光看那股子手忙腳亂的慌張法,就叫人有氣!”玄劫笑了笑: “這表示還欠夾磨,雷旺,說句不好聽的,吃你們這行鷹爪飯,真正有幾下於的角色實在不多,否則,江湖上也不會有這麼紛亂了!”雷旺尷尬的道:“你就別他娘窩囊我了,天下這麼大,江湖何其廣?我只把我這一畝三分地料理得平平靜靜已算交了皇差,其它的地方,我管不著,也管不了。”夜暗裡,玄劫挪榆的在笑,笑顏剛剛浮上唇角,又立刻凝聚……牆外,三條人影宛如三頭大鳥飛進,除了極細微的衣抉拂動之聲,幾乎沒有帶起任何聲響,好俊的輕功!雷旺馬上緊張起來,他用手肘碰了玄劫一下,呼吸都變得粗濁了: “老玄,那話兒來啦……”玄劫淡淡的道:“我有眼睛。”三個不速之客,甫一落地,便大搖大擺的穿堂入室,直接走進前廳,那模樣,不像是來敲詐勒索的強豪,倒似是這家主人的貴賓了。 只見廳中佟家父子趕忙起身迎上,打恭作揖的把三個人當祖宗一樣請入落坐,而人尚未坐穩,佟宗萬已雙手高舉過眉,有如上供般捧呈過一個大紅框的信套,不消說,信套裡裝的一定是銀票了。 玄劫仔細打量著伸手接過信套的那人,那是個身形高大粗壯、滿臉橫肉的渾漢,左眼拿一只黑色扎帶的眼罩罩著,單剩右邊牛蛋子似的獨眼,勾鼻闊嘴,展露在卷起衣袖之外的兩條手臂汗毛濃重,仿若像樁,看上去真個殺氣騰騰,兇態畢現,沒有丁點人味! 不用猜,這傢伙就是“獨眼者五”保瑜,也一定是他無疑! 坐在保瑜旁邊的另一位,是個花白頭髮的乾瘦老人,玄劫卻覺得十分眼熟,他看過又看,驀地身子一震,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雷旺有所感覺,急忙問道: “怎麼了?老玄,什麼地方不對頭?”玄劫強自鎮定,咽了口唾沫: “跟保瑜來的那兩個人,雷旺,你認不認得?”凝眸細瞧,雷旺道: “獨眼的是保瑜,不用說了,他旁邊那老雜種卻眼生得很,另一個略微駝背,兩手過膝,像頭大狗熊似的傢伙我認識,叫做秦世昌,道上朋友都稱他為‘秦瘋子’,是個犯案累累、無惡不作的混帳東西!”玄劫若有所思的道: “保瑜平時作案,也都帶著這兩號人物?”雷旺亦不免有些迷惑的道: “倒是不曾有過這種情形,保瑜以前的行事,大多獨來獨往,沒見他身邊跟得有人,今天怪了,怎的還請了幫手?”玄劫慎重的道: “你這次行動,會不會事先走漏風聲,叫姓保的有了提防?”雷旺斬釘截鐵的道: “決不可能,前幾次任務失敗,就為了事機不密或實力不足,這一遭,我可是守口如瓶,鬼也不讓它知道,連我的手下們也是到了現場才明白所為何來,老玄,我保證沒有洩露風聲:”玄劫喃喃的不知在嘴裡嘀咕些什麼,雷旺急切的道: “老玄,銀子已經交到姓保的手上,他們不會逗留太久,我們可以行動了吧?”玄劫長身而起。再著地,人已到了大廳門口,廳內的燈光反映著他一身落拓不拘的打扮,映著他肩頭的黑油布裡卷,真像是從九幽之下突幾冒出來的!他這一出現,不但把大廳中的佟家父子嚇得面如土色,顯然連“獨眼老五”保瑜等三個人也吃了一驚,跟著雷旺也堵到了門前,保瑜臉上的表情便由疑惑候而變成狠毒了。 雷旺右手一柄朴刀,左手一條粗約兒臂的結環鐵鍊,人一現身,老公事的口頭彈便上了場面: “大膽匪徒,張狂賊寇,你們已在重重包圍之中,還不趕快丟下兵器,束手就縛? 但有反抗,休怪一律格殺,決不輕恕!”獨目中兇光如火,保瑜轉過頭去狠盯著佟宗萬,聲如狼嗥般道: “老小子,你有種、你夠膽,居然擺下了這麼個陷坑叫我們來跳!”佟宗萬混身篩糠似的哆嗦起來,他臉色泛青,上下牙齒交相磕顫,聲音抖得帶著哭腔: “不,不,保英雄,保壯士,你你……你千萬不要誤會,你聽我解釋,我根本不曾向任何外人提起,我連他們是誰都不清楚……保英雄,請你相信我,我決沒有洩露消息,我不曾向任何外人提過這件事……”保瑜的鷹勾鼻子聳動著,鼻孔大張,模樣活脫待要吃人: “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佟宗萬差點就跪了下來: “皇天在上,保英雄,我可以向你賭咒,我要認得他們,就叫我不得好死……”門前,雷旺中氣十足的喝吼著: “保瑜,你甭在那裡使橫賣狠,雞毛子喊叫,不錯,佟家人是不認得我們,更不知曉我們今晚會來,你以為你的行蹤就有那麼嚴密法,把我們吃公事飯的看得如此無能? 好叫你明白,我們有我們的路子,早已把你的來龍去脈探得清清楚楚,對你的行動瞭如指掌,姓保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作惡作得夠了,還不俯首就擒,隨我回去歸案?!” 一聲狂笑,保瑜擺出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架勢: “雷旺悶雷旺,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小小的捕頭,上不得臺盤的鷹爪孫,你是發了狂起了顛,競想打我的主意?你這可憐的公門走狗,怎麼不用你那漿糊腦筋回想回想?憑你,拿得住我麼?你幾曾有過機會摸到我一根鳥毛?”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保瑜說的話固然尖刻陰損,卻全是實情,雷旺不由面色難看,一陣紅又一陣白,一陣白又一陣紅,他猛的大吼如雷: “刁匪放肆,王法難饒,我看你還能橫行到幾時?2”保瑜挺起胸膛,大馬金刀的朝著雷旺招手: “來來來,姓雷的狗腿子,保大爺人就站在這裡,你倒是過來捉捉看呀,順便也叫你知道,是王法強過我,還是我強過王法!”雷旺“格□”咬牙,眩目叱喝:“來人呀!” 人隨聲現,十多條身影紛紛自各個隱蔽的角落間湧出,立時把大廳四周團團包圍,每個人手裡所執的大多為單刀、鐵尺、朱漆棍等傳統差役式武器,還有拎著枷銬索鏈的,當真是“官兵捉強盜”來了。 保瑜呵呵大笑,旁若無人: “不錯,人來了,姓雷的,叫他們上來抓呀,雖然次次抓不著,到底還得碰碰運氣,說不定這一遭你們就能立下大功!”雷旺下不了臺,只有硬起頭皮揮刀前指,同時石破天驚的大吼: “兄弟們,拿下!”於是,玄劫收回了留在那老者臉孔上的目光……老者在與玄劫朝面的一剎,似亦頗為驚愕,旋即躲避著玄劫的視線,表情明顯的呈顯著不安,這就夠了,玄劫已經肯定了某樁事實,跟著便要處理“官兵捉強盜”的問題了;他擺手阻止下雷旺等人的行動,慢吞吞的道: “不急,雷旺,一點也不用急,姓保的能否強過王法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必須強過我才行,我敢說,眼下我們的運氣絕對比他好!”雷旺見風收帆,揮手阻止手下上前,邊大聲道: “一切全聽你吩咐,老玄。”保瑜獨目暴睜,嗓調粗厲的道: “娘的皮,你又是打哪個鱉洞鑽出來的軟殼王八?衝著保大爺發威,敢情是活膩味了?”玄劫哧哧一笑: “我說保哥兒,這些把年來,你可真夠戧,不但攪合得地方上一片烏煙瘴氣,黑白兩道的同源也叫你吃定了,好日子過得三百多天,差不多啦,今晚上,哥兒你還是請歸位回籠吧。”保瑜“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半揚著臉孔,形色極為鄙夷的道: “我以為雷旺這狗腿於怎的膽氣忽然大了?原來是請到幫手,自認有依靠、有仗恃啦,不過就憑這一位,恐怕不大夠稱量!”玄劫不溫不惱的道: “保哥兒,你是南北縱橫、水陸行走慣了,經多了大場面,,會多了龍虎英雄,乍見我們這等小角色,自則不值一笑,但是呢,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陰溝裡也可能翻船,要說萬事篤定,這話就未免太滿啦!”保瑜獨眼狠盯著玄劫,寒森森的道: “很好,我卻要看看,在你們這條臭陰溝裡,是如何來翻我的船!”這時,站在他身邊的乾瘦老頭,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但隨即又緊抿嘴唇,扭過頭去,神態間仿佛十分矛盾,也十分不安。 突然,那“秦瘋子”秦世昌一伸手攔住舉步待出的保瑜,聲如狼啤般道: “保哥,殺雞還得用牛刀?你且歇著,看兄弟我來剝這雜碎一身人皮!”保瑜哼了一聲,自負的道: “下手要快,別叫我等煩了!”秦世昌答應一聲,大步走出廳門,拋肩斜身之下,“嘩琅琅”震響盈耳,一把沉重的三環大砍刀已握在手中,燈光映炫刀鋒,冷芒賽雪;透著一股砭肌浸骨的寒意! 玄劫慢慢後退,左手招動道: “刀是不錯,秦瘋子,只不知你那幾手把式,和這把刀襯托得上還是襯托不上?” 秦世昌雙目瞪起,嘴巴扁裂,猛一聲大吼旋身向前,刀隨身走,舞起一朵光弧,而光弧圈罩玄劫,氣勁凜銳,來勢相當凶悍! 那張裡著“搜神傘”的黑油布,便在此刻“嗖”的一聲飛出,筆直平整,競像是一塊生鐵片,凌空橫掃,剎那間與秦世昌的三環大砍刀相撞,“當”的一響,秦世昌馬步浮動,居然歪出兩步: 傘尖如矛,倏抖之下已指到秦世昌咽喉,這個瘋子來不及舉刀回架,慌忙仰身倒躥,十二只晶亮的傘骨頓時有若孔雀開屏般展現,焰彩宛似冷凝的珠玉繽紛,姓秦的胸腹各處,已馬上翻綻出七道血槽! 七道血槽長短不一,深淺各異,但卻是割在同一個人的身子上,大痛小痛匯成一股火炙般的抽撻,使得秦世昌一屁股坐跌在地!大廳內,保瑜閃掠向前,左右兩面鏗亮的銅鈸“鏘”聲互擊,口中斷喝: “且住!”玄劫並沒有乘勢追殺的意思,正如他先前所說,不急,—點也不用急,煮熟的鴨子,到底能飛走的可能性不大,或早或遲,總歸是要入口下肚的。 雙鈸交叉胸前,保瑜大聲問:“不二劫?”玄劫聳聳肩: “真叫榮幸,像我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角色,難為保哥兒還認得出來!”保瑜的表情十分明顯的緊張起來,他僵窒俄頃,才沉沉的道: “玄劫,你在道上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提起不二劫,誰不誇一聲好漢?憑你的身價,哪裡不能高來高去,逍遙快活?卻替官家鷹犬當走狗、為爪牙,也不怕辱沒了你的名聲,令江湖朋友恥笑?”玄劫慢條斯理的道: “不要拿這一套邪詞兒來扣人,保哥兒,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只在這該為與不該為罷了,你聽我的,保哥兒,以你的情況而言,還是早回去的好,你回去,多少人就安心了,權當你是烈士吧,犧牲小我,便成全大我啦。”保瑜臉色一沉,大聲道: “這算什麼話?大家都是闖道混世的哥們,理該惺惺相惜才對,今天你姓玄的不幫著我,我並無怨尤,至少,你卻不能混淆立場,反過去幫著雷旺那鷹爪孫……江湖有江湖上的傳統,豈容得你來瞎整?”玄劫用左手拇指一頂自己胸口,笑哧哧的道: “我就是傳統,保哥兒,我決定的事亦必然有理,經過再三斟酌之後,我確認你老兄還是請回為妙。”保瑜呼吸粗濁的道: “如此說來,你非要與我為難不可了?”玄劫的神情表示出頗有憾意: “如果你能依照雷大捕頭的指示……放棄抵抗,束手就縛的話,我們彼此之間便沒有什麼可以為難的,否則,保哥兒,我恐怕就要得罪了!”獨目中兇光暴現,保瑜驀然厲吼: “姓玄的,我操你血親,你真當是保大爺含糊你?給你台階你不下,卻楞要朝自家面皮上抹灰,等著瞧吧,他娘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哩!”玄劫搖著頭道: “你和我同樣清楚,保哥兒,你的希望實在不大。”雙鈸候響,金黃澄亮的光芒在燈火下閃漾出兩團飛躍的焰球,當焰球奔向玄劫的一剎,又驟然分化為十數枚旋轉交織的碟刃,刃沿破空,發出尖銳的嘯聲,來勢凌厲之極! “搜神傘”宛如已被旋繞四周的碟刃吸引,當傘骨張開,便隨著翩飛的團團黃光游移……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迴轉游移,傘芒涵蓋,恍若層塔壓頂。 火花摻合著密集的清越撞擊聲並揚,保瑜虎吼一聲,撲地揮鈸,鈸鋒只離著玄劫的雙脛三寸;玄劫已倒傘下插,身形打橫,於是,鈸刃砍上傘骨,那種刺耳的刮擦聲甫起,玄劫以傘桿為軸心打橫而起的身子,正好盪到保瑜上空,他的兩只尊足,也就順理成章的端到保瑜背側…… 先時受了傷的秦世昌,猛古丁斜刺裡掩上,三環大砍刀衝著玄劫的後腦狠砍,玄劫端出的兩足在此際驀而回絞,藉著雙足回絞之勢,兩手移位,身形翻盪,姓秦的一刀落空,人家的足尖已經鉤上了他的脖頸! 剛從地下爬起的保瑜,顧不得自己一頭灰土,更顧不得危在旦夕的伴當秦世昌,居然一個翻騰,不要命的衝出七八丈外!玄劫心頭一動,把原待絞剪的兩足變為直端,兜面一踢,秦世昌人高馬大的軀體己倒跌丈許,石破天驚的重重橫摔在地。 一陣叱呼駭叫傳來,上前攔截保瑜的捕快們剎時翻僕出好幾個,等雷旺追過來,保瑜早已鴻飛冥冥,不知所終了。 氣急敗壞的連連跺腳,雷旺紅著一雙眼嘶叫: “真正是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飯袋,人就在眼皮子底下,競能叫他憑空走了,都是幹什麼吃的?看老子這趟回去不剝你們的皮:”有幾名較為機靈的捕快奔到這邊,手中鐵鍊子“嘩啦啦”抖動,不約而同的將個摔得七葷八素的秦世昌上下套牢,其中一位更扯開嗓門吆喝: “回頭兒,上天可憐見哪,尚不曾完全落空,好歹這裡還逮著了一個!”玄劫目光四巡,發現那老者也不在了,何時走的,往什麼方向而去,他競未能察覺;深深的皺起眉,像是—顆心亦打擰了。 第二章 故人情 絕壁之下是萬丈深淵,雲霧飄渺的萬丈深淵。 而不論淵底是怪石峻峨抑或流波粼粼,它的內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從壁頂墜落,必是包死無疑。面臨著這峭崖險峰的邊緣,有—塊十丈方圓的平坦地面,說是平坦,當然也不像鋪設石板天井那般平坦法,不過,比起附近的複雜山勢地形,業已算是頗為周整了。 在這鬼都少到的地方,現在卻有兩個人面對面的峙立著,一個,就是那與保瑜同時出現于佟家大宅又不知所去的枯瘦老頭,他面對的那位,卻是個形貌正好和他相反的高大人物;這人雖說年紀也不小了,但生得虎背熊腰,一身大骨架子,加上面色紅潤,兩相比較,枯瘦老者越發顯得模樣猥瑣邋遢,有幾分襯托不起的味道。 現場的氣氛非常僵硬,由於老者強烈的仇恨意識毫無保留的形諸於外,僵硬的氣氛中便隱隱泛漾著殺機,雖然那身著錦服,高大肥壯的人物一直保持著忍讓的微笑,似乎這微笑並未能緩和老者既決的心志。 體形高大的這位抹了把臉,神色十分懇切的攤開雙手,像待擁抱老者: “卜蒼,我們是老兄弟、老伴當,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說什麼我也不可能坑你害你,兩年前的那件事,千真萬確是樁意外……”叫卜蒼的老者繃著那張黃皮寡瘦的面孔,聲音冷硬得有如一串冰珠子: “少給我來這一套,金大海,鬼才相信你那番胡謅,算我姓卜的有眼無珠,識人不清,和你無端廝混,懲般年歲,又將半生積蓄賠上,這些,我都可以不計不究,唯一難饒的,是我弟弟那條命,金大海,我在這人間世上僅存的一個親人那條命!”金大海凝重的道: “我沒有騙你,卜蒼,兩年前我們合夥賣的那船私鹽,確然是在回程的當口觸礁翻覆了,關於令弟卜青的不幸,我也和你同樣難過;出事之後,我就急著找你解說,可是你不但避不見面,更對我心生誤會,如今好不容易得以把晤,萬想不到你競拗執至此,閣顧真相之餘,猶待以血刃相逼!”冷冷一哼,卜蒼有些激動了: “罔顧真相?金大海,你好一張巧嘴,船翻了,為什麼你派去押貨的兩個心腹全活著,獨獨死了我的老弟?三個。人押貨,只你的手下撿著性命回來,事實如何,你心裡有數!”金大海苦笑道: “卜蒼,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那兩個人能活著回來,是他們的機運造化,我總不能逼著他們替卜青陪葬吧?”卜蒼的面頰抽搐起來,一雙小眼睜得滾圓,腔調中微帶哮喘: “姓金的,你不用說風涼話,船沉了海,一定是你事先設計的陰謀,早把船上的私監掉包駁走了,我老弟的死,乃是你們為了怕他洩露真相而殺人滅口,整個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金大海,你好毒的心腸,好狠的手段,我今天便拼上一死,亦必得為我弟弟討還公道!”金大海表情晦澀的道: “你是在鑽牛角尖,卜蒼,在自己折磨自己,那只是一樁單純的不幸事件,沒有任何的人為因素,請你相信我、我們惰同手足,相交年久,我怎麼會對你做出這種不見天日的事?”猛一咬牙。 卜蒼大聲道: “兩年以前,你和我一樣不上不下,打從翻船淹死我老弟之後,你跟著就風光起來,家當有若吹氣越漲越大,你人也越來越體面了,金大海,你的錢是由哪裡來的?天上掉落,路上拾得?總不外是那船私鹽的暴利加上我者弟性命的代價罷了,你將一己的貪婪築在我兄弟的血淚冤屈上,我便罷了,我老弟的鬼魂也不依啊……”金大海雙手互搓。 著急的道: “你誤會了,卜蒼、你完全是誤會了,我這兩年是稍稍寬裕了點,但絕不似你想像中那樣形同爆發,實不相瞞,只因那樁不幸事件之後,我算學到了經驗,又繼續與人合夥做了幾票相似的生意,這才把環境多少改善過來……”卜蒼臉上五官扭曲,殺氣盈溢: “瞞天過海,一派胡言,姓金的,你就算說破了嘴,也休想令我信服,孰是孰非,真像如何,你且去與我老弟爭辯吧!”退後—步。 金大海忍耐的道: “為了證明我沒有謀財害命的居心,卜蒼,我願意將我所有的家產分出一半給你,那個數目,足抵你兩年前該分的本利而有餘!”卜蒼冷笑道: “又想以財帛來掩飾你的罪行、拿金錢來遮蔽你的血手?不,金大海,我早已看穿透了,我什麼都不要,端要你償命!”金大海的雙眸中掠過一絲帳憾一—那是一種心力盡過之後發覺仍然於事無補的帳憾。 他沉重的道: “卜蒼,你千萬要弄明白,憑你‘響尾鞭’三個字,還嚇不住我,我之所以再三忍讓,苦口相勸,完全看在我倆過去的情份上,我承認對於兩年前那樁意外心懷歉疚,但歉疚乃出自交誼,決非由於任何虧欠,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俯仰皆無愧作,希望你能理智分析,不要逼我走上絕路……”卜蒼憤怒的道: “姓金的,你不怕我‘響尾鞭’,莫非我就含糊你這‘九連棍’?且少囉嗦,手底下豁開來看!”金大海嘆口氣道: “卜蒼,你是走火入魔了,也不想想,我們彼此互加傷害,甚或玉石俱焚,對雙方又有什麼好處?”卜蒼猛然伸手解下腰際纏繞的熟牛皮鞭,骸目切齒的道: “不用廢話,金大海,拿你命來!”金大海還來不及回答,長鞭驀起,已有如靈蛇般兜頭卷到,鞭梢翻揚,同時發出“劈啪”聲暴響! 那串連的節棍便仿佛突兀自虛無中湧現,從金大海左脅下飛揮而出。 棍身是用兒臂粗細的栗木刨製,長有尺許,灰褐色的紋理密致光滑,顯示出其質地的堅硬,九節尺許長短的棍身之間,以鐵環扣接,是而棍展之下。節節相連,像煞—條碩大的蜈蚣擺動!卜蒼大吼有若焦雷,斜身移步,長鞭交叉抽舞,在空氣的尖嘯聲裡,夾雜著不斷的“劈啪”震響……— 別看金大海體形魁梧,—朝動起手來,身法還真叫快,他在狂風驟雨似的鞭影中閃挪騰掠。姿勢優美、舉止從容、絲毫不見侷促之態,偶而“九連棍”倏點猝翻,更是拿捏精確,招式威猛,迫得卜蒼躲讓不迭! 東西,我與你拼了……”早已峙立周遭的五名彪形大漢,不待金大海進一步吩咐,五柄大刀同時出鞘,□亮的鋒刃焰映起一片流波樣的寒光,寒光閃動,流波便罩向卜蒼和保瑜……刀起似虹,卷若匹練,五個人甫始出手,氣勢就非同小可了! 於是,局面又頓時改觀,保瑜雖然心裡詛咒著不該和卜蒼搭擋,以至老是霉運不斷,但實際上卻不得不貫足功勁,以維性命,卜蒼則一切都豁將出去,悍不畏死的衝撲。 招招式式,皆乃同歸於盡的路數。 二人都已拿出壓箱底的本領,運起吃奶的力氣,不過,情形仍然每況愈下,眼瞅著在馬刀揮霍,棍節翻騰之下,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多久了! 驀的一聲叱喝,金大海身形前躍粹旋,卜蒼的長鞭貼著他耳邊擦過,他右肘暴沉,手腕斜揚,“九連棍”突破空氣,發出“呼嚕嚕”的攪盪聲響,首端兩節棍身已閃電般點戳到卜蒼額心! 卜蒼招式用老,勁力根本不及回收,光影閃處,棍頭已到了腦門子前,而保瑜隔著他尚有六七步遠,更在那五名大漢的圍攻之下,在此千鉤一發問,絕對來不及有所支持,金大海的這一擊,確然稱得上是致命的一擊!那把傘便在突冗裡出現……仿佛由虛無中凝形,仿佛是神的手臂,是上天無所不在的慈悲;傘尖如矛,剛好擋在卜蒼的眉心之前,“砰”的一聲悶響,把“九連棍”震得盪出三尺,把卜蒼驚得一屁股跌坐地下! 不錯,是玄劫來了。 玄劫的“搜神傘”平伸,他沒有理睬一旁驚疑不定的金大海,僅只靜靜的注視著坐在地下的卜蒼。 然後,他以充滿感情的聲調道: “卜叔,是我,玄劫。”卜蒼怔怔的望著玄劫,好一陣子之後,才神色淒楚,垂首咽聲: “我知道是你……小玄,在佟家大宅,我就已經把你認出來了……”玄劫回頭看一眼那邊業已愕然停下手來的保瑜及五名漢子,緩緩的道: “你不該和保瑜這種人混在一起,卜叔,你明白他現在正是個燙手的貨……”唇角抽搐了幾下。卜蒼苦澀的道: “我需要有人幫忙……小玄,我和保瑜,只是互相利用,我協助他去勒索財物,他幫我找金大海報仇,而且,保瑜也不全像外面傳說的那樣惡劣,至少,他還講義氣、重諾言……”玄劫頷首道: “你們之間的事我都清楚,秦世昌全照實說了,否則,我也不會摸來這裡;卜叔,這麼多年沒見到你,你還是和早時一樣的火爆衝動,性子半點沒收,還記得我爹常常勸你的話?爹說小卜子什麼都好,就是腦筋不轉彎,性情太浮躁,要是能把這些毛病規整過來,道上還伯沒有他一份吃的?”提起玄劫的先君,卜蒼不由肅然端容,他抹著眼角。 頗生傷感的道: “者爺子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宗主,回想起往年侍候老爺子那一段辰光來,令人又是懷念,又是唏噓……怪只怪我沒出息,少能耐,在老爺子的拉拔下亦未能出人頭地,替老爺子露臉,如今更淪落到這地步,受人欺、遭人坑的田地,連和你比,都差遠了去……”玄劫平靜的道: “提到你與金大海這檔子事,卜叔,恐怕是你錯了。”雙目驟睜。 卜蒼的腔調高揚起來: “我錯了?小玄,我錯在哪裡?你可不能被他們蒙蔽,只聽信一面之詞……”擺擺手,玄劫心平氣和的道: “卜叔,我查證過這件事,如果當真似你所言,不必你來操心,我也會下金大海的手,但金大海確實是冤枉的,他並沒有在其中搞鬼,卜叔,兩年之前,你們雇的那條船名叫‘福星’,船老大叫李二瘸子,對不?”卜蒼疑惑的道: “不錯,你卻是怎麼查到的?”玄劫哈哈一笑,山崖另一頭已鑽出大捕快雷旺來。 他指著雷旺道: “姓雷的端管包打聽,這種事還難得住他?秦世昌向我招出了卜蒼你的這段恩怨,我馬上就會同老雷進行查訪,兩年並不是多麼漫長的時光,事情真相應該仍有痕跡可尋,因此,我們找到了當時生還的船老大李二瘸子,經他證實,傾船的原因的確由於那天晚上月黑風高,視線晦迷,才在突冗的情況下觸礁肇禍,卜青二叔因為在艙底睡覺,海水首先湧灌入艙,卜青二叔逃避不及,始遭不幸,那次意外,不但卜青二叔,船家六人也僅僅活出了一個李二瘸子;至於金大海最近的環境好轉,亦確然是他繼續走了幾船買賣賺來,李二瘸子也被他照顧過……”卜蒼喀然無語,容顏卻越見淒涼……那是一種失落的、空茫的淒涼,他沉緩的站起身來,嘴裡呢喃: “是誰作的孽、誰作的孽啊……”一邊自言自語,他一邊步履踉蹌的向崖後行去,玄劫目光炯然的看著正在發愣的金大海,金大海驀一激靈,趕忙尾隨急迫,疊聲大叫: “卜蒼,卜蒼,你等等我,我有話說,下一票買賣我讓你吃幹股……”五名大漢亦一言不發,跟著金大海匆匆離開,只剩下保瑜獨自站在那裡,模樣尷尬之極,心裡想走,卻怕走不掉,硬拼又明知擠不過,這等進退維谷的滋味,把他一張橫肉累累的面孔都憋紫了!雷旺手中的大鐵鍊凌空虛抖,“嘩啦啦”發了聲響,保瑜身子一震,獨眼幾乎鼓出眶外!手拄傘桿。 玄劫笑盈盈的開口道: “保哥兒,只一條路給你走……隨老雷回去,就算是你自己投案,這樣一來,長期牢飯少不得吃,死罪卻可免了,你怎麼說?”保瑜的眼皮子不住跳動。 呼吸粗濁: “我,我假如不肯呢?”玄劫笑容不改的道: “那就硬拿你回去,而且,必是個死罪難逃,你知道我不會誇口。”怔仲良久,保瑜像是豬泡膽洩了氣,神色沮喪的道: “玄劫,你說話可要算話,到時候雷旺定得為我力保才行……”玄劫頓首道: “你放心,玄某人素來一言九鼎,說到做到,老雷早訂過包票了!”“鏗鏘”兩響,保瑜銅鈸落地,“嘩啦啦”一聲,雷旺鐵鍊纏頸上身,這辰光,“飛鏈子”的把式才真叫不含糊! |
第03章 狼嬰兒a
重山疊嶺,山勢起伏……這裡是晉南王屋山。 藍天白雲下一抹身形,盪空激射,宛若巨禽翩空,一響蒼雄長嘯,身形悠悠飄落地上,這是個身穿長袍,年紀四十左右,器宇軒朗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形落地,旋首回頭一望,看到不遠處一座上尖下寬,高插雲霄,就若螺殼似的峰嶺時,緩緩點頭。 自語道: “不錯,這一帶正是王屋山‘碧螺峰’……”突然“呼”的一響破風聲起,一頭長額尖嘴,利齒如錐的野獸,朝中年人兜面撲來。 豺狼雖然並非獸中稱王,但是殘忍兇毒,且有高度智能的動物。 中年人看到一頭野獸襲來,一聲薄叱: “孽畜,找死!”推肘掄腕出手,一記劈空掌打出……野狼“嗚嗚嗚”幾聲慘啤,四肢抽搐,口鼻鮮血直流,不多時倒地死去。 中年人掌斃野狼。 突然想了起來:“江湖傳聞,碧螺峰‘狼影岩’野狼甚多,人跡稀絕,不錯,就是這裡了!”中年人正要拔身微起離開“狼影岩”,山風吹過,傳來一陣“哇!哇!哇” 幼兒啼哭聲。 聽到這陣幼兒啼哭聲,中年人心裡錯愕震驚,還在剛才給野狼襲擊之上: “深山窮谷,野林荒境,哪裡來幼兒啼哭之聲?”他懷疑是自己錯覺,凝神注意聽去……不錯,出自左邊叢林,傳來一陣宏亮的幼兒啼哭聲。 中年人震驚詫異之餘,不由暗暗感到奇怪……進入樹林,循聲找去…… 幼兒啼哭之聲,益見宏亮……出自前面大樹腳邊,一口六七尺方圓的地窟。 中年人不知內委究竟,不敢貿然聞進地窟……身形閃晃,攀上一棵大樹幹,縱目朝下面地窟裡看去。地窟有一丈來深,窟底寬敞,橫臥一頭母狼,正在餵哺幾頭幼狼…… 但其中一個,卻是赤身露體,粉搓玉琢,肥肥胖胖的幼兒。 中年人看得暗暗驚怯……“物以類聚”,狼群中如何會有一個嗽嗽待哺的幼兒?窟底這幼兒,看來出母腹,尚不到一個月。 幼兒幾聲啼叫,母狼吐出猩紅的長舌,在他身上舔了又舔,胸部微微一迎,其中一顆乳頭已進入幼兒的嘴裡。 樹枝幹上的中年人,看來暗暗嘀咕不已: “母狼哺著這一個幼兒,視若己出,十分疼愛,難道這幼兒出自母狼之腹?”中年人再一想。 認為不可能:“四肢匍地而行的母狼,不可能生下一個只有人形,肥白可愛的幼兒!” 中年人心念遊轉又想到一件事上: “眼前這頭母狼,對此幼兒視若己出,日後又將如何……那是世界上出現的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這個幼兒看來九死一生,身陷狼窟,吮吸母狼的奶水留下他這條小命,其中一定有曲折的經過,不如將此人海遺子的幼兒,救出狼窟。 這個身穿長袍的中年人,身懷絕技,此刻狼窟中一頭母狼數頭幼狼,顯然無法阻止他所要採取的行動。 但,這行動必須小心謹慎,如若觸怒母狼,使其獸性大發,可能會危害到狼窟這個幼兒身上。 中年人掄臂翻腕,一記沉雄無比的劈空掌打出…… 這掌並不劈向大樹腳地窟狼穴,而是遏向丈外一棵合抱巨木劈去。 一響“轟隆”震耳巨聲,大樹攔腰折斷……這聲巨響,驚駭了地窟中的那頭母狼,母狼騰身撲出地窟,疾馳竄逸而去。 洞穴裡還有幾頭幼狼,可能跟那幼兒一樣母狼生下沒有多久,幼狼匍地爬行,一陣啼叫並沒有逃出洞外。中年人伸手抱起幼兒,身形扶搖拔起,飛出狼窟。 此中年人在北地武林中,有“遊虹”之稱的“石中軒”……石中軒晉地訪友歸來,身懷上乘輕功,為了抄快捷方式攀登王屋山而過,卻遇到這樣一樁不可思議的奇事。 石中軒飛出狼窟,來到一處靜僻所在,生恐幼兒受寒,解開衣衫,把功兒靠近自己貼身胸懷,再用腰帶把幼兒小心翼翼扎在胸前…… 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身形自王屋山碧螺峰,翩然而下,疾步來到山麓一處鎮甸。 石中軒不敢耽誤時問,就在鎮上賣了一頭駿騎,曉行夜宿,奔向歸程。 沿途上來,石中軒替幼兒賣了幾件衣衫,幼兒飢餓時餵哺薄粥……行程匆匆,這日趕回豫東寧陵南門外“石坑集”的“步雲莊”。 石中軒的妻子施湘屏,也是一位巾幗女傑,武林中有“玉鳳”之稱……夫妻倆婚後多年,迄今膝下猶虛,沒有一子半男。 施湘屏見丈夫晉地訪友返回,競帶了個白白胖胖的寧馨兒回家,感到意外至極…… 忙不迭接下丈夫懷中的幼兒,卻又不禁問道: “中軒,你從哪裡找來這樣;個可愛的娃兒?”她把幼兒抱在懷中,禁不住心頭的喜悅,不等丈夫回答,又道: “敢情是‘天賜麟兒’,給你找來這樣一個粉搓玉琢的孩子,石家的香煙後代?!” 石中軒並沒有妻子臉上那份喜悅的神情,把妻子邀進裡間臥室,才道: “湘屏,並非‘天賜麟兒’,此事眼前還不能宣揚出去……”他把這幼兒離奇的來歷,告訴了妻子。 又道: “虎毒不食子……即使一對夫妻,貧病交迫,流落他鄉,無法扶養自己的孩子,也儘可能把自己孩子,送於地方上的善心人,讓自己孩子繼續留在這世界上……”施湘屏看了看抱在懷中的幼兒,欲語還休,視線投向丈夫,點點頭。 石中軒緯喟然又道: “但決不會將自己骨肉幼兒,推入狼窟,作野狼口中之食……幸虧這孩子命根厚,九死一生,逃過此劫,母狼不但不予吞噬,競視若己出,以自己奶水餵哺幼兒……”施湘屏怔了怔。 接口道: “中軒,照你這麼說來,這孩子尚有一段曲折離奇的身世?!”石中軒頓首道: “不錯,我就有這樣想法……我們夫婦倆人,把這人海遺子的孩子扶養大,傳授他一身藝技,日後替這孩子了斷“敢情是‘天賜麟兒’,給你找來這樣一個粉搓玉琢的孩子,石家的香煙後代?!”石中軒並沒有妻子臉上那份喜悅的神情,把妻子邀進裡間臥室,才道: “湘屏,並非‘天賜麟兒’,此事眼前還不能宣揚出去……”他把這幼兒離奇的來歷,告訴了妻子。 又道: “虎毒不食子……即使一對夫妻,貧病交迫,流落他鄉,無法扶養自己的孩子,也儘可能把自己孩子,送於地方上的善心人,讓自己孩子繼續留在這世界上……”施湘屏看了看抱在懷中的幼兒,欲語還休,視線投向丈夫,點點頭。 石中軒喟然又道: “但決不會將自己骨肉幼兒,推入狼窟,作野狼口中之食……幸虧這孩子命根厚,九死一生,逃過此劫,母狼不但不予吞噬,竟視若己出,以自己奶水餵哺幼兒……”施湘屏怔了怔。 接口道: “中軒,照你這麼說來,這孩子尚有一段曲折離奇的身世?!”石中軒頷首道: “不錯,我就有這樣想法……我們夫婦倆人,把這人海遺子的孩子按養大,傳授他一身藝技,日後替這孩子了斷他家門的公案。”施湘屏在幼兒嫩白的小臉上,輕輕吻了下。 道:“這孩子也太可憐了,才始來到這世界上,就遭受到這樣一場災難……”石中軒又道:“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幼兒父親姓什麼,何等樣人物,我們不妨替這孩子取名‘郎音’……”手指蘸上茶水,把“郎音”兩字寫在桌上。 施湘屏望著桌上兩字。 困惑問道: “中軒,你替孩子取名‘郎音’,含意何在?”石中軒道: “這幼兒是個男孩子,用了這個‘郎’字……至於‘郎音’兩字也是‘狼嬰’的諧音……是我從狼窟中救出的嬰兒。”施湘屏又問道: “中軒,有人問起這孩子的來歷,我們如何回答?”石中軒沉思了下。 道:“找個藉口……就是孩子的父親是我們知友,夫妻倆出門遠行,把孩子寄養在我們家……”微微一頓。 又道: “我們不能將這孩子移姓作‘石’……以後,我們夫婦兩人,是這孩子的義父母。” 這是十八年前的一段經過,也就是說,郎音現在已是一個英姿軒朗,十八歲的年輕入。 石中軒收養郎音的第二年,施湘屏藍田種玉,有了喜訊,生下一子取名“凌羽”。 石凌羽比他異姓哥哥郎音小一歲,現在也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年輕人。 “遊虹”石中軒督導義子郎音,愛子凌羽研練武技,不遺餘力……庭院裡,異姓兄弟兩人,印證餵招一套“天遁七禽掌”,掌法練完。 歲月匆匆,“遊虹”石中軒已是一位六十左有的老者,看到兄弟兩人演完這套“天遁七禽掌”,緩緩點頭。 捋髯含笑道: “不錯,你兩人比前都有進步……只是羽兒的進度迫不上你哥哥郎音……”父子三人在庭院練武時,老家人石旺踉踉蹌蹌進來。 哈腰—禮,道: “回石爺,‘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前來‘步雲莊’造訪!”“遊虹”石中軒含笑道: “石旺,請魯爺大廳看坐,老夫就即前來!”石旺彎彎腰應聲“喳”,退出庭院。 “富貴門”就是江湖上的“窮家幫”,“富貴門”門主,亦即是“窮家幫”幫主…… “窮家幫”弟子遍散江湖各地……雖然窮得一乾二淨,卻是窮得清清白白,窮家幫弟子,口唱“蓮花落”,手握打狗棒,挨家挨戶乞求布施,但卻少有聽到窮家幫中弟子,在江湖上有過剪徑擄掠,強佔霸道等行徑。 武林中人將“窮家幫”改稱“富貴門”,並非含有一絲挪揄、侮辱的意味…… 早些時候,北地黃河破堤,洪水成災,餓殍遍野,那些大戶富貴門中大爺們,坐視不理,一毛不拔,江湖窮家幫中弟子把乞求布賜來的錢,各個捐獻,累積起來,由幫主“鐵缽”魯松賣了食糧,前來北地服濟,拯救災民。 這一義舉,震驚天下武林,紛紛掏囊賑濟洪水遭難中的百姓。 北地這場水災過去,武林中人對窮家幫有了另外一種看法……將“窮家幫”改稱“富貴門”。 “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年紀七十餘歲,精神矍鑠,身穿一襲千孔百補的長袍,乃是“遊虹”石中軒府邸的座上常客。 石中軒來到大廳,賓主寒喧後,就即問道: “魯門主,可曾探得蛛絲馬跡的端倪?”“鐵缽”魯松喟然道: “石莊主,這件事我老要飯已發出‘羽令箭’,吩咐門中弟子探聽中,但想來卻也感到奇怪……窮家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地方上稍有風吹草動之事,都瞞不過要飯的,偏偏這件事……”眼前郎音,已知道自己來歷……是義父石中軒,昔年從晉南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狼窟,救起的一個幼兒…… 他站立義父身後,靜靜聽著…… 魯松朝石中軒身後的郎音望了眼。 又道: “郎音小哥兒之事,雖然發生在碧螺峰人跡稀絕的‘狼影岩’,但這件事也會在山麓附近的市場集鎮甸流傳開來……到目前為止,就摸不到一絲頭緒……”一頓。 又道: “石莊主,可能時間相隔太久,迄今算來,已整整十八年了。”“遊虹”石中軒道: “當初石某將音兒之事隱瞞下來,由於音兒年歲尚小,生怕仇家‘斬草除根’,知道這人海遺子尚在世上,會追蹤找來……”“鐵缽”魯松道: “石莊主,如能找著此人一臂之助,所有難題不難迎刃而解……”石中軒接口問道: “魯門主,你所指是哪一位武林同道?”“鐵缽”魯松,目注石中軒問道: “石莊主,你曾否聽到過,江湖上有一個稱作‘百星流光迎鼎會’這樣一個門派?” 石中軒沉思了下。 道:“石某似有所聞,但不甚清楚……據說‘百星流光迎鼎會’中都是風塵奇士之流……”魯松一點頭。 道:“不錯,‘風塵奇士’之流……‘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不講究衣著服飾,不著重聲勢排場,但,見義勇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是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話題一轉。 問道: “石莊主,您是否知道,江湖上以‘雨傘’作兵器,有‘不二劫’稱號的玄劫?” “遊虹”石中軒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此人石某早有所聞……只是行蹤無定,四方飄泊,也可喻作‘神龍見首不見尾’此話……”話到此,發現對方似乎尚有弦外之音,接口問道: “魯門主,敢情此‘不二劫’玄劫,與‘百星流光迎鼎會’有所淵源?”這位“富貴門”門主,微微一笑道: “這件事雖然不能稱是江湖一件秘密,但江湖上所知道的,除了我老要飯外,其它人也不會很多……”一頓,又道: “‘不二劫’玄劫行俠仗義,嫉惡如仇,堪稱俠義門中人物,但他另外一個身份,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的會主。”“遊虹”石中軒微微一聲輕“哦”,道: “不二劫’玄劫原來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的會主?!”魯松又道: “江湖上每一所在,都有‘迎鼎會’中人物,但不像窮家幫中要飯的,口唱‘蓮花落’,手握訂狗棒,向人家乞求布賜……”石中軒不禁問道: “魯門主,‘迎鼎會’中人物又如何?”“鐵缽”魯松道: “據我老要飯所知,‘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身懷絕技,藏鋒不露,絕不輕易抖露自己底細、身份……他們雖然並不會聚一起,但有各種連絡的方式,能很快跟對方連絡上,交換彼此資料,保持很好的聯繫。”石中軒道: “‘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雖然他們自己保持很好的聯繫,但外人要尋訪‘不二劫’玄劫的下落,看來就不容易了。”這位“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道: “石莊主,待我老要飯吩咐窮家幫中弟子,尋訪這個‘不二劫’玄劫的行蹤,“一有消息,我老要飯馬上前來告訴您。”“遊虹”石中軒連連道謝。 道:“石某偏勞魯門主之處,十分不安。”“鐵缽”魯松含笑站起身來,道;“彼此都是知己,石莊主,您不必客氣!”話落,告辭離去……“遊虹”石中軒殷殷送出大門。 隨著年歲的長大,郎音不但英姿飄然,而且知道的事情也較前更多……他向石中軒道: “義父,音兒幼時受哺母狼,後來蒙您老人家救出狼窟……現在依音兒想來,音兒生身父母不會離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很遠……音兒遭歹徒劫持,他們兩位老人家居處,可能就在山麓一帶……”石中軒點點頭,道: “不錯,音兒說來也有道理……當初義父將你救出狼窟,你是個粉搓玉琢,肥肥胖胖的幼兒,似乎並無遭受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的折磨……如果真有歹徒下此毒手,一個出自娘胎不久的幼兒,不可能來自遠處……”凌羽接口道,“爹,羽兒和音哥由您老人家領著,我們往王屋山碧螺峰附近一帶,探聽一番動靜如何?”石中軒沉思了下,道: “是的,我父子三人王屋山碧螺峰一行,雖然時間已有十八年之久,但也說不定會找出—些蛛絲馬跡的線索來。”父子三人,取道往晉南王屋山…… 三匹駿騎,蹄聲答答,三人並不疾馳而行……石中軒目光投向郎音,道: “音兒,當年義父將你救離‘狼影岩’狼窟,你是個赤身露體的幼兒,身上並無一絲遺留之物……但後來老夫在你左腳腳底處,發現有塊豆粒大的蛛砂紅痕……說不定日後骨肉團聚,此蛛砂紅痕是個有力的憑證。”郎音黯然道: “義父說的甚是……當初音兒身離狼窟,但不知音兒生身父母,目前景況如何。” 石中軒已聽出這孩子話中含意。 慰勸道: “音兒,且別把事情想得太遠,一切冥冥中都已有所注定……但願吉人自有天相。” 郎音點點頭,道: “是的,義父。”父子三人曉行夜宿,這日來到一處“環河驛”鎮甸,已是響午時分,三人下馬來到鎮街一家“會元居”酒店用午膳…… 三人正在邊談邊吃喝時,突然店門邊一暗,站下一個鶉衣百結,補釘累累,短衫襖褲的中年人…… 這人右手打狗棒,臂彎亮著一只破缽,左手掌指著一串拇指寬,三四寸長,薄薄的竹片……翻腕擺搖之間,這串竹片兒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隨著竹片兒的發出音韻,這人頓挫抑揚的嘴裡在唱著道: “上得門來求布施,破缽要些冷菜飯,大爺奶奶心腸好,周濟小的要飯郎……”手中那串竹片兒,又響起“嚓嚓嚓!”的聲音來。 郎音、凌羽兄弟兩人,平時深居豫東寧陵“石坑集”的“步雲莊”,很少出來外面,更不會清楚江湖上那些形形式式的情景…… 凌羽楞楞道: “爹,酒店門邊那個人,好象是要飯的,他嘴裡在唱些什麼?”“遊虹”石中軒含笑道: “這是窮家幫中弟子,唱的是‘蓮花落’……”自從北地那次洪水成災,窮家幫中弟子捐獻銀兩,跟濟餓殍災民那件事後,那些生意買賣人,如非自己真正不方便,不然對這些要飯的都會加以布施…… “會元居”酒店的其中一名店夥,不待掌櫃的吩咐,從裡端捧出大碗熱騰騰的米飯,放進那要飯的破缽裡。 那個中年要飯的,哈腰一聲聲“謝謝!”……瞇目投注店堂,看到“遊虹”石中軒桌座三人時,突然目注一瞥,才始離去。 父子三人吃喝過後,付帳出“會元居”酒店,騎上馬背,蹄聲答答中,緩步向前面而去。 大街拐彎的橫巷一端,閃出一抹人影,急步迫向石中軒馬鞍邊,道: “您這位大爺,可是來自豫東‘步雲莊’的石莊主石中軒?!”“遊虹”石中軒微微一怔,勒住韁繩,側臉看去……正是剛才在“會元居”酒店門邊,唱“蓮花落”的窮家幫弟子那中年人。 郎音、凌羽兄弟二人,也勒馬停了下來。 石中軒含笑—點頭,道: “不錯,區區正是來自豫東‘步雲莊’的‘遊虹’石中軒……不知尊駕有何賜教?” 要飯的朝人眾熙攘的大街兩端望了眼,道: “石大爺,小的田青想要跟您說幾句話……這裡談話不便,您三位出這裡兩街,鎮郊一座山神廟相候,如何?”“遊虹”石中軒與“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原系武林知友,此刻見這要飯的田青,道出自己來歷、姓名,相信有緊要之事,是以微微一點頭,道: “田青,石某三人在前面鎮郊‘山神廟’,恭候大駕就是。”話落,會同郎音、凌羽兩人,策馬往前面鎮郊而去…… 出鎮郊兩三裡,官道邊一座殘牆斑剝的古廟,下馬看去,廟門上端一方橫匾,上面依稀模糊中看出“山神廟”三字。 三人將牲口拴上“山神廟”前大樹,推門進來大殿,廟裡除了隱隱聞到一股濕霉怪味外,空無一人。 不多時,要飯的田青,已趕來“山神廟”……上前施過一禮,道: “‘富貴門’豫北分舵‘花豹’、田青,見過石爺。”“遊虹”石中軒這才知道,這個田青要飯的,原來還是窮家幫豫北一位分舵主…… 抱拳回過禮後,問道:“田分舵主,邀老夫等三人來此‘山神廟’,不知有何賜教?” “花豹”田青道: “前些時候,小的接到門主魯爺,頒發江湖各地‘富貴門’弟子的‘羽令箭’傳書…… 門主治示指出石爺臉相特徵,協助石爺尋訪有關十八年前,‘狼嬰兒’之事蛛絲馬跡的線索……”旁邊郎音聽得,臉色驟然一怔。 石中軒見對方話到這裡,接上問道: “田分舵主,可已發現值得注意之處?”“花豹”田青道: “回石爺,是否值得注意,小的還不敢下此19f語,不過所有情形的演變,有點接近十八年前,有關‘狼嬰兒’之事……”石中軒目注義子郎音一瞥,接口道: “田分舵主,煩你說來聽聽看!”這位“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道: “離此北行不遠,是鄰近晉南的豫北濟源縣,再向西去就是晉南王屋山碧螺峰山麓…… 山麓有一處叫‘玉亭集’的鎮甸……”就系十八年來一團“謎”即將揭開似的,石中軒急急問道: “田分舵主,‘玉亭集’鎮甸又如何?” “花豹”田青道: “‘玉亭集’鎮南郊‘鐵翎堡’,堡主‘銀鞭’晏衝在北地武林中也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遊虹”石中軒聽“銀鞭”這一個名號,若有所思緩緩一點頭……不錯,北地江湖上曾聽到過有這樣一個人。 “花豹”田青又道: “‘鐵鋼堡’堡主‘銀鞭’晏衝,為了有關他北地武林中的聲譽,是以不願把這件事宣揚開來……‘富貴門’中弟子經門主‘羽令箭’傳書、渝示探聽此事來龍去脈,才找出其中若干端倪來…… 石中軒接口問道: “田分舵主,怎見得那位‘鐵翎堡’堡主‘銀鞭’曼衝,與十八年前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狼窟救起的幼兒有關?”這位‘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道: “經‘富貴門’中弟子探聽,十八年前一個夜晚,‘鐵鑰堡’給人劫走一個出生不滿一個月的幼兒……”“遊虹”石中軒駭然一聲驚“哦”,道: “真有此事?”接口問道: “田分舵主,夜晚給人劫走的幼兒,跟‘鐵翎堡’堡主‘銀鞭’是何種關係?”田青道: “回石爺,‘鐵翎堡’夜晚給人劫走的幼兒,是堡主‘銀鞭’曼衝與北地一位巾幅女傑‘玉蝶’江韻,婚後第一個孩子……”微微一頓,又道: “這件事有關‘銀鞭’晏衝顏面,和江湖的聲望,所以除了暗中探聽調查外,始終沒有宣揚出來……”“遊虹”石中軒問道: “後來有沒有找出其中內委真相?!”“花豹”田青臉色凝重,道: “據‘富貴門’中弟子探聽所得消息,十八年前曼衝幼兒失蹤的內委真相,迄今還是個‘謎’……最近,‘鐵翎堡’又發生了一校變故……”石中軒目注問道: “田分舵主,發生什麼變故?”田青道: “晏衝妻子‘玉蝶’江韻,身中三枚‘蛇形金錐’暗器,遭人所害……”靜靜聽著的郎音,聽到田青說出此話,不期然中渾身為之一顫。 一個幼兒……這件事最好也讓那位‘鐵翎堡’晏堡主知道!”石中軒緩緩點頭,道,“田分舵主說得有理。”第二章 冷虹旁雲金錐“遊虹”石中軒帶了郎音、凌羽兩個孩子,來晉南王屋山碧螺蜂之麓“玉亭集”鎮上…… 上次經“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所說,“鐵鑰堡”位於“玉亭集”鎮的南郊,三人在鎮上用過午膳後,往南郊方向而來。 蹄聲答答,足有十來里腳程光景,郎音遙指前面官道左邊,道: “義父,那邊宛若城堡似的高牆凌空聳立,可能就是我們要來訪的‘鐵翎堡’……” 石中軒抬臉看去,道: “音兒說得不錯,附近少有看到這等巍峨的建築,準是‘鐵鑰堡’……”三騎來到紫鋼門環,緊緊閉上的黑漆大門前,三人下了馬鞍……石中軒路上石階,輕叩門環。 一響“吱”的聲,旁邊一扇側門張開,出來一個青衣服飾的中年人,朝三人打量一眼,問道: “您三位來此有何貴幹?”石中軒含笑道: “煩請通報貴上‘銀鞭’晏衝晏道友,豫東寧陵‘步雲莊’‘遊虹’石中軒,陪同義子郎音、兒子凌羽,前來造訪‘鐵翎堡’。”這名堡丁聽到北地武林中人物來訪“鐵翎堡”,哈腰道: “三位且請稍待,待小的進裡票報晏爺。”話落,轉身疾走進側門。 不多時,黑漆大門張開,剛才那名堡丁,躬身一禮,道: “敝上晏爺有請!”三人進入大門,越過一座庭院,前面堂廳石階處,已站著一個臉容憔悴,個子顧長,年歲雖在四十出頭,看來顯得幾分蒼老,穿著一襲錦袍的中年人…… 錦袍中年人看到石中軒率領兩子走近前,拱手施禮道: “嘉賓蒞臨,晏某未曾遠迎,乞希見諒。”石中軒哈哈一笑,道: “縣堡主,石某帶領二子來得孟浪,猶希恕罪。”“銀鞭”晏衝率客請入大廳…… 石中軒吩咐兩個孩子,以晚輩之禮,上前見過晏衝。 郎音見到這位“鐵翎堡”堡主,卻有‘似曾相識”的感受……晏衝看到此一年輕人時,卻是多看了一眼。 賓主坐下後,曼衝欠身一禮,道: “石莊主帶領二位公於,僕僕風塵,從豫東寧陵來此,不知有何賜教?”石中軒慨然道: “石某帶領二子,原來並非專程來訪晉南碧螺峰之麓‘鐵翎堡’,乃是取道往王屋山碧螺蜂‘狼影岩’,想揭開十八年來一個‘謎’……”“銀鞭”晏衝有所感受似的一聲輕“哦”!石中軒接著又道: “後來給人提到‘鐵鑰堡’晏道友,十八年前曾發生一件事,與石某當時見遇,似有巧合之處,石某才冒昧來訪‘鐵翎堡’!”此刻“遊虹”石中軒所說的話,很不容易使人會意過來,但聽進縣衝耳裡,卻是臉色神情接連效變……試探問道: “石莊主所指十八年前一個‘謎’,能否示下當時來龍去脈的經過情形?”石中軒就將十八年前,從“狼影岩”狼窟、救下郎音這孩子的經過,詳細說了一番…… 一指郎音又道: “石某救下達孩子,但不知其身世來歷,卻又不敢將他歸入‘石’姓,就諧音‘狼嬰’兩字,替他取了他‘郎音’的名字……”晏衝臉肉微微起了一陣抽掐。 石中軒目注晏衝問道: “石某途中聽人傳聞,十八年前‘鐵翎堡’給人劫走一個幼兒,此子乃是晏道友生身骨肉……不知是否有此一事?”晏衝朝橫邊座上的郎音望瞭望,欲語還休,最後十分沉重的點點頭,道: “不錯,十……十八年前一個夜晚,有人闖入‘鐵翎堡’擄走曼某的孩子……迄今生死不知……”“遊虹”石中軒道: “晏堡主,昔年遭人劫走的幼兒身上,是否有特徵之處?”曼衝回憶了下,道: “這孩子呱呱墜地,那時還不到一個月,晏某替他取名‘敏兒’……如果敏兒身上有何特徵之處’,那是在這孩子左腳腳底,有塊豆粒大葫蘆形的珠砂紅痕,其它曼某就記不起來了。”旁邊坐著的郎音,臉色一變,兩眼浮起一層淚光。 輕輕籲了口氣,石中軒向朗音道: “音兒,你取下你左腳鞋襪,不妨上前給曼伯父過目一看,是否有相似之處?!” 曼衝聽到此話,心頭起了一陣激盪……這孩子與己妻江韻,臉容十分相像,難道…… 郎音脫去左腳鞋襪,光著腳底,來到曼衝面前,把左腳腳底翻了起來…… 不錯,在左腳腳底凹進之處,有豆粒大連在一起,看去像葫蘆似的珠砂紅痕。 曼衝原來這張憔悴、蒼白的臉龐。更起了一陣抽搐、顫動,目注郎音努力想說出些話。但淚水已流了下來。 石中軒大聲道: “音兒,還不快快在你生身之父跟前跪下……”郎音一聲: “爹……”欲語還淚,跪倒芫晏衝跟前。 敢情,父子連心,郎音剛才見到曼衝時,在不可思議的一種心情之下,已有了“似曾相識”的感受。 曼衝淚水簌簌流下,伸出震顫的掌指,輕輕撫到郎音的臉上……流淚道: “敏兒,敏兒,我的敏兒,爹想你想得好苦……孩子,你終於回來爹的身邊了……” 淚眼一注石中軒,指著道: “敏兒,你替爹向你義父跪地三拜,拜謝體義父,十八年來養育之恩!”現在的郎音已是敏兒了…… 敏兒來到義父面前,跪地磕了三個頭。 石中軒並不阻止……嘴角哈著一縷笑意,兩眼淚水已流了下來。 曼衝見敏兒跪拜站起,他走來石中軒跟前,張開兩只手臂把石中軒緊緊擁住……嘴裡在道: “石兄,石大哥……您是敏兒的義父,也是我曼衝的大哥……”石中軒了解晏衝當前的心情,把他挽到座椅坐下,輕輕嘆了口氣,道: “曼兄弟,聽說敏兒的娘……”晏衝大顆沼珠又流了下來、咽聲道、“石大哥,您…… 您都知道了?!誰告訴您的?”石中軒喟然道: “是義薄雲天的‘富貴門’中人……”把“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和“富貴門” 豫北分舵主“花豹”田青的情形,都說了出來……接著道: “老夫狼窟救出敏兒,知道這孩子一定有曲折的身世……‘富貴門’弟子遍散江湖各地,門主‘鐵缽’魯松是你大哥武林莫逆知友……經過一番探聽,終於找出有關您曼兄弟的情形……”話題一轉,問道: “晏兄弟,我那個弟妹‘玉蝶’江韻遇害之事,可曾尋得蛛絲馬跡的線索?”曼衝唱然道: “石大哥,您兄弟晏衝,雖然忝列北地江湖,但回憶中,想不起有這等生死夙仇的仇家……”嘆了口氣,又道: “晏衝懷疑江韻喪命暗器,和十八年前敏兒身陷狼窟,是同一人下的毒手?!” “遊虹”石中軒道: “據‘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所說,弟妹喪命在一種‘蛇形金錐’暗器之下?!” 晏衝點點頭,道: “不錯,奪走韻妹性命的,正是一種江湖少有見到的‘蛇形金錐’……”石中軒接口道:“曼兄弟,天下沒有不被揭開的‘謎’,只是早晚而已……此人用江湖少有的‘蛇形金銀’殺害弟妹,這是留下的一條線索,也是他的罪證……”堂廳上正在談著時,通裡一扇側門,出來一對活潑可愛的男女童兒……男孩子看來有十一二歲,尾隨那女孩子有九歲光景。 曼衝揮手叫近前,一指敏兒,道: “琪兒、瑩兒,快來見見你們的敏哥哥……”這兩個孩子是敏兒身隱狼窟後,晏衝夫婦倆繼後生下的。 敏兒看到這一對活潑可愛的弟妹,雖然眼前處予淒苦、沉重的氣氛中,但他握上弟妹小手,也不禁笑了起來。晏衝看到這三個寧馨兒,想到他們喪命暗器的母親身上時,不禁黯然道: “石大哥,這裡‘鐵翎堡’之主,是您兄弟曼衝,此人闖入‘鐵翎堡’不找上曼衝,卻把韻妹殺害了……據您看來,此人動機何在?”石中軒見易衝問出此話,至少目前來說,無法找得一個比較接近的答案……眉宇轉動,似有所思中! 突然想到過去“富貴門”門主“欽缽”魯松,曾有談到的那回事上。石中軒道: “晏兄弟,武林中有一‘百星流光迎鼎會’門派,您是否知道?”“銀鞭”晏衝沉思了下,道: “晏衝曾有所聞……聽說都是身懷絕技的風塵俠士之流所組成,行蹤飄忽,卻是嫉惡如仇……”石中軒把當初“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所說的情形,告訴了晏衝…… 接著道: “當初老夫為了搜訪敏兒底細來歷,曾求助於‘富貴門’,後來門主魯松說,若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不二劫’玄劫之助,所有難題迎刃而解……但玄劫行蹤無定,四方飄泊。”“銀鞭”縣衝沉重的道: “石大哥,韻妹喪命仇家暗器,晏衝與她有夫妻的關係,尚且不知其中內委真相,此事求助於人,實也難以啟口……”微微一頓,又道: “‘鐵鑰堡’高牆聳立,不啻有天塹之險,行兇之人來去自如,可知其身懷之技!” “遊虹”石中軒臉色凝重,道: “縣兄弟,您我一見如故,彼此叨為兄弟……大哥有句話不知能問,不能問?!” 晏衝微微一愕,才道: “晏衝胸襟磊落,自思並無欺人之事,亦無不可告人之處,石大哥,您有任何懷疑地方,只管問兄弟便了。”石中軒道: “曼兄弟,您和弟妹江韻如何相識,又如何結成一雙天長地久,長相廝守的夫婦?” “銀鞭”曼衝未作一絲遲疑,坦然道: “韻妹有‘玉蝶’之稱,昔年乃是一位身懷藝技的巾幗女傑……我和她不期而遇,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彼此旨趣相投,結成天長地久的夫婦……”石中軒接口問道: “晏兄弟,弟妹江韻家居何處,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晏衝道: “韻妹早年失估,以師門為家……”敢情,任何一件事的發生,都有前因後果,種下前因,收至後果……撇開十八年前,敏兒九死一生,身隱狼窟不說,有此身杯絕技之流闖入“鐵領堡”,並未找上堡主“銀鞭”晏衝,而在堡主夫人“玉蝶”江韻身上下此毒手,顯然癥結仇家是江韻而非晏衝。 此刻,石中軒見曼衝回出這話,接口問道: “晏兄弟,弟妹‘玉蝶’江韻,師承哪一位武林前輩?”晏衝回答道: “韻妹的師父是,晉西龍門山子午谷,‘銀谷山樵’佟辰老前輩。”石中軒不厭其詳問道: “晏兄弟,您和弟妹江韻配成這對良緣,佟辰老前輩是否知道?”曼衝點點頭,道;“佟老前輩知道此事……晉西龍門山離此腳程不遠,晏沖和韻妹婚禮前,她陪同我上龍門山子午谷,觀見佟前輩,同時稟告他老人家,我和韻妹成婚之事……”石中軒接口道: “佟辰老前輩贊同你們二人之婚事?!”在此沉重、苦澀的時候,“銀鞭”曼衝臉上透出一絲笑意,點點頭,道: “是的,石大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佟者前輩對曼沖和韻妹這樁婚事,他者人家十分贊成……”石中軒眉宇軒動,心念遊轉…… 此刻聽晏衝說來,“玉蝶”江韻似乎十分單純,不至會纏上殺身之禍……但,身懷絕技,出手“蛇形金錐”暗器,將江韻置於死地的又是何樣人?堂廳談話之際,匆匆已晚膳時分…… “銀鞭”晏衝愛妻遇害,固然是樁痛心的事,但愛子敏兒卻是九死一生,劫後餘生,十八年前蒙“遊虹”石中軒所救,此番翩然歸來,父子團聚,卻是一樁喜事。 晏衝吩咐家人廳上擺下宴席,接待石中軒,和凌羽父子兩人。 眾人圍桌而坐,凌羽突然向曼敏問出一句話,道: “敏哥,你已不是音哥了……你現在遇到你爹後,是不是還跟我們一起回豫東‘步雲莊’?”凌羽童心未泯,問出這話,聽進晏敏耳裡,一時怔住,回不出話來,目光投向父親晏衝…… 縣衝緩緩點頭,不見外的喚了聲“羽兒”,道: “這裡‘鐵鑰堡’是你敏哥的家,也是你的家……豫東‘步雲莊’是你的家,也是你敏哥的家,你們兄弟二人喜歡住哪裡,就住哪裡!”凌羽眨動兩顆圓滾滾的眸子,無法會意過來。 石中軒微微一笑,向愛子道: “羽兒,晏叔這話,你聽了不懂?!……你敏哥會回去豫東‘步雲莊’的,你如果喜歡‘鐵翎堡’,也就可暫時逗留下來……”晏衝聽到石中軒下面兩句話時,也給想了起來,道: “石大哥,這話我原來是跟孩子們說的,現在也就向您說了……豫東‘步雲莊’如果沒有太重要的事,您和羽兒就在兄弟‘鐵翎堡’逗留一段時間,如何?”石中軒從曼衝臉色神情中,聽對方說出這些話,使他找不出任何婉拒的藉口…… 緩緩一點頭,道: “好的,晏兄弟……希望老夫逗留在‘鐵翎堡’的這段時間,能揭開弟妹江韻這樁遇害的‘謎’……”曼敏很懂事的道: “義父,您在這裡‘鐵翎堡’,如果‘富貴門’的那位魯前輩找去‘步雲莊’,就遇不到您了?!”石中軒聽來也有這道理,沉思了下,道: “‘富貴門’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此地‘玉亭集’鎮上相信不會沒有……明日義父找去‘玉亭集’跟‘富貴門’中弟子招呼一下,指出義父行蹤所在,請他轉知他們門主行了。”晏衝接口道: “石大哥,您不必親自前往‘玉亭集’,待晏某吩咐一名堡丁去‘玉亭集’鎮街上,找著‘富貴門’中弟子,請他轉告他們門主。”石中軒點點頭,道: “這樣也好……”晏衝懷著濃濃的感觸,又道: “‘富貴門’就是過去窮家幫,雖然門中弟子三餐不繼,乞求於人,但義薄雲天,令人感動……曼某平時和‘富貴門’並無交情,但‘富貴門’中弟子卻是暗中照顧,引領石大哥來這裡‘鐵翎堡’,使我要衝得以父子團聚。”曼敏乳燕回巢,回來晉南王屋山碧螺峰之麓的“鐵翎堡”,石中軒和凌羽父子兩人,也在“鐵翎堡”暫時逗留下來。 蹄聲答答,馬鞍上坐著一個瘦長身材,英俊挺拔,三十左右的青年人…… 青年人身穿一襲密扣黑色勁裝,外面披上一件坎肩,一只長圓形油布裡卷,斜斜的搭在肩背上……他,就是武林第一條好漢,江湖頭一員猛將,水裡來得,火裡去得,“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不二劫”玄劫。 玄劫行蹤無定,亦如萍飄于水,是以武林中又給他一個“飄客”稱號。 玄劫雖然行蹤無定,但“富貴門”中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他們已接獲門主“鐵缽”魯松“羽令箭”傳書,在尋訪“不二劫”玄劫下落。 這一來,玄劫再是一個四方飄泊“飄客”,也給“富貴門”中弟子所尋訪到。 這次玄劫並未遠去,也在豫中一帶……“富貴門”中弟子就把門主“鐵缽”魯松尋訪之事。告訴了他。“鐵缽”魯松年壽七十有餘,“不二劫”玄劫才三十左右,但兩人卻是堪稱莫逆的忘年之交……是以魯松對玄劫的情形,要比別人知道清楚—些。 玄劫問到那名“富貴門”弟子,他們門主魯松為了何事,頒發“羽令箭”尋訪…… 這個“富貴門”中弟子,就將有關豫東“步雲莊”莊主“遊虹”石中軒,十八年前狠窟救出狠嬰兒,為了搜找這孩子底細來歷,求助一臂之力之事,告訴了這位“飄客” 玄劫。 玄劫慨然應諾,取道來豫東寧陵“步雲莊”……玄劫找來“步雲莊”正巧“鐵缽” 魯松再次來訪“步雲莊”。 兩人並未約定時間,地點,卻在豫東“步雲莊”不期而遇。 經石中軒的妻子“玉鳳”施湘屏說後,才知道石中軒帶了義子郎音、愛子凌羽,已取道往晉南王屋山碧螺峰去了…… “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道: “玄老弟,您我會在豫東‘步雲莊’遇到,倒也湊巧,但偏偏主人已離‘步雲莊’去了王屋山,那就太不湊巧了。”沉思了下,玄劫道: “魯門主,玄某順著通往晉南王屋山官道,銜尾趕去,可能會遇到石莊主父子三人……” “鐵缽”魯松點點頭,道: “玄老弟,既然您如此說來,這樣也好!”“不二劫”玄劫辭別“步雲莊”莊主夫人“玉鳳”施湘屏,和“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單身一騎,往晉南王屋山方向而去。 這日也將晌午時候,“不二劫”玄劫跨著駿騎來到離晉豫交界濟原城不遠的“環河驛”鎮上…… 進入鎮上大街,看街邊橫著一塊“東升酒店”的招牌,下馬將韁繩拴上木樁,走進這家酒店。 玄劫吩咐店夥將吃喝端來後,舉杯獨酌,時間就在他身邊悄悄過去…… 突然,傳來一縷“嚓嚓嚓!嚓嚓嚓!”的聲音,玄劫循聲看去,店門邊站著一個身穿百結鶉衣,一套打滿布釘短衫襖褲的中年人。 中年人晃搖手中竹片兒,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那是“富貴門”中弟子,一個要飯的。 玄劫看到這個要飯的,候然想到一件事,含笑揮手把他叫進店堂…… 要飯的走近跟前。玄劫一笑,道: “‘富貴門’中人……”這個中年要飯的見玄劫說出這五個字,微微怔了下,就接口道: “乞求把手伸……”玄劫又接口一句: “借問杏花村……”這名要飯的一橫手中打狗棒,恭敬有禮應聲道,“五嶽一座尊……” 要飯的回出此五字後,又躬腰一禮,道: “小的‘富貴門’豫北分舵主‘花豹’田青,聽候差遺……請示下名諱,小的可以有個稱呼!”“不二劫”玄劫一指橫邊空座,道: “田分舵主,不必拘泥多禮,且請坐下……”“花豹”田青橫移坐下,玄劫吩咐店夥添上一付杯筷,舉壺在田青杯裡斟了酒後,含笑道: “區區‘不二劫’玄劫,與貴門主‘鐵缽’魯松,堪稱莫逆……”田青見對方道出名號,感到十分意外: “您……您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不二劫’玄大俠?!”玄動舉酒相邀…… 接著問道: “田分舵主,玄某有件事動問,不知您可知道?!”“花豹”田青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詳……請玄大俠示下!”“不二劫”玄劫道: “這裡‘環河驛’鎮是取道晉南,上王屋必經之道…… 前些時候,您可否見到一位豫東‘步雲莊’石中軒莊主,帶領兩個孩子經過此地‘環河驛’?”“花豹’’田青聽到這些話,不由愕然楞了……這位“不二劫”玄大俠,真個找人問對了…… 連連點頭,田青道: “不錯,小的知道……前兩天,也是中午時辰,小的在西街那家‘會元居’酒店,見了石莊主,他還帶了兩位公子……”微微一點頭,玄劫道: “石莊主帶了兩個孩子,已取道往晉南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田青接口道: “不,他三人不是去王屋山……他們去了碧螺峰之麓,一處‘玉亭集’鎮的南郊‘鐵翎堡’……”一雙如刀濃眉微微一皺,眉心處,明顯地刻劃出一道深深的“山”字形皺紋,玄劫輕輕“哦”了聲,道:“石莊主去‘鐵鑰堡’則甚?”“花豹”田青把有關“鐵翎堡”的情形,告訴了這位“不二劫”玄劫……接著道: “十八年前一個夜晚,有夜行人高手闖進‘鐵翎堡’,劫走一個幼兒,此事跟十八年前,石莊主從狼窟救出一個幼兒,似乎有連帶關係……”玄劫緩緩一點頭,道:“石莊主為了要明暸其中真相,才去碧螺峰之麓‘鐵翎堡’?!”“花豹”田青道: “是的,玄大俠……”玄劫眉心“山”字形的皺紋又是微微一皺,問道: “田分舵主,您剛才所說‘鐵翎堡’曼衝的妻子,又是怎麼回事?”“花豹”田青將晏衝妻子“玉蝶”江韻,喪命“蛇形金錐”的情形,又詳細說了下,接著哨然又道: “曼堡主十八年前幼兒失蹤,十八年後妻子遭人所害……這兩件撲朔迷離的事,不知是否出於同一個人下的毒手?!”“不二劫”兩條濃眉微微軒動,輕輕念出“蛇形金錐”四字。 這位“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又道: “玄大俠,您要尋訪石莊主的下落,此去碧螺峰之麓‘鐵晏堡’,準不會錯!”微微一點頭,玄劫道: “田分舵主,多謝您了!”“花豹”田青,站起身,彎彎腰,告辭離去。 晉南王屋山碧螺峰之麓“鐵鑰堡”,來了一位身材修長,面容清矍,三十左右的不速之客……正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不二劫”玄劫。 賓主廳上坐下後,石中軒殊感意外的道: “石某正在尋訪玄兄下落,不意玄兄會來晉南‘鐵鑰堡’,使人感到十分意外……” “不二劫”玄劫一笑,道:“石莊主,順理成章,一點也不意外……”將“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在豫東“步雲莊”遇到後的情形,玄劫告訴了石中軒、縣衝兩人。 曼衝不禁問道: “玄兄又如何知道,石莊主已來晏某的‘鐵翎堡’?”“不二劫”玄劫,將“環河驛”鎮上,遇到“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的那段經過也說了出來…… 看到侍立曼衝旁邊,那個英姿飄然,卻又帶著男孩子幾分腦腆神情的曼敏望了眼,玄劫目光投向“遊虹”石中軒,問道: “據‘環河驛’田青所說,石莊主十八年前狼窟救出的幼兒,與驛堡主當年被人劫走的幼兒,似乎有牽連之處,其間真相如何?”晏衝吩咐敏兒,以晚輩之禮上前見過“不二劫”玄劫……接著一指敏兒,道: “有勞玄兄動問,就是敏兒這孩子……石莊主將敏兒救出狼窟,扶養了一十八年!” “不二劫”玄劫由敏兒這孩子,話題轉移到晏衝的妻子“玉蝶”江韻身上,又道: “據‘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說,晏夫人‘玉蝶’江韻,遇害在一種‘蛇形金錐’暗器之下……”晏衝沉重的嘆了口氣,道: “不錯,敏兒的娘,喪命在這種江湖少見的暗器之下……”玄劫接口問道: “晏堡主,此‘蛇形金錐’可曾留下?”“銀鞭”曼衝道: “拙荊為此歹毒暗器所害,冤沉千古……晏某留存這三枚“蛇形金錐”,日後要找出此行止詭秘,出手歹毒的兇手……”緩緩一點頭,玄劫道: “曼堡主,您能否取出讓玄某一觀?”曼衝從座椅站起,道: “請玄兄稍待,曼某去裡間取出三枚‘蛇形金錐’……”進向裡間,不多時曼衝掌心托著一包油紙裡上的東西出來,揭開油紙,一指,道: “就是此物……”玄劫、石中軒朝晏衝掌心看去……三枚有三寸多長,頂端尖銳,扭曲有如蛇腰,狀若一枚渾粗的金釘。 “不二劫”玄劫從曼衝掌心取起其中一枚,細細看去……半響,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從這暗器的外形看來,可以用上‘蛇形金錐”四字……”這話進入晏衝、石中軒兩人耳裡,聽來都很清楚,但卻無法會意過來。 目光投向兩人,玄劫又道: “如果切符實際一些,那該是‘冷虹穿雲金錐’此六字!”兩人聽得都不由詫然震住…… 從“不二劫”玄劫弦外之音看來,似乎對此暗器“似曾相識”,才能叫出這“蛇形金錐”的原來名稱。 “銀鞭”晏衝急急問道: “玄兄,您是否知道今日江湖上,誰使用這種‘冷虹穿雲金錐’?”第三章 奈何情天玄劫沉思了下。道: “玄某雖然識得此項‘冷虹穿雲金錐’暗器,但作用之人,尚需一番探聽……”突然移轉到一個話題上。 問道: “晏堡主,玄某今夜‘鐵翎堡’住宿一宿,是否方便?”旁邊石中軒聽來出奇,此話問得近乎有點唐突……但,再一想,武林中人直話直說,不拘小節,是以這位“不二劫”玄劫才會問出此話。 晏衝跟石中軒有同樣的想法,微微楞了下,才道: “玄兄乃是‘鐵鑰堡’座上嘉賓,晏某豈敢怠慢?!”玄劫一笑,沒有接著說下去。 時間已屆晚膳時分,晏衝吩咐家人擺上宴席,賓主圍桌而坐…… 玄劫想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上,帶了解釋似的口氣,又道: “晚上玄某人須要跟人連絡,所以才留宿‘鐵翎堡’一霄。”晏衝點點頭應了聲心裡卻在暗裡摘咕: “這裡‘鐵翎堡’處於‘玉亭集’鎮的南郊,孤零零一幢建築,不出去外面,如何跟人連絡?與人連絡,跟留宿這裡“鐵鑰堡”,又有什麼關係?”琪兒、瑩兒跟新來“鐵翎堡”的大哥晏敏,已漸混得很熟,邊吃邊談,談他們自己的話,凌羽有時也含笑插上幾句。 眾人晚膳過後,玄劫似乎要進行一件事,出來外面寬敞的庭院……曼衝等眾人,從玄劫臉色神情上看來,不像是膳後散步,銜尾也跟了出來。 庭院的上空,月明星稀,天色晴朗……玄劫轉過臉。 含笑道: “縣堡主,今晚天色很好,倒是適逢其時!”晏衝聽不出對方話中含意,只有含糊的應了聲: “是的,玄兄!”玄劫從囊袋取出一只高有四五寸,粗若酒杯,一只圓柱形鐵匣,安置在庭院中央……又從圓柱形鐵匣頂端,拉出一根米粒粗,兩三寸長的繩索來。 轉過身。 玄劫問眾人道: “您數字最好退到邊上!”眾人退到石階處,各個心裡暗暗稱奇……這位“飄客” 玄劫,是在玩什麼名堂?玄劫用火苗,燃起那根兩三寸長的繩索,自己立即閃退邊上。 繩索燃著火,閃射出綠油油火花……這條繩索已燃到鐵匣頂端。 驀地一響“嘶……”的破風銳響聲起。從鐵匣頂端射出一蓬燦爛奪目的火花……這蓬火花,凌空疾飛而上。 就在眨眨眼之際,這股照麗耀目的火花,已離地騰升數十丈高…… 夜空頓時散射出流光彩霞,氤氳火花……久久才始漸漸消失失于星之下。 這一幕,看進包括閱歷、見聞淵博的“遊虹”石中軒等眾人在內,也猜不透這位“飄客”玄劫,是在玩的什麼把戲。 站在石階處的琪兒、瑩兒小兄妹二人,卻給他們想了起來,俏俏在道: “新年還沒有到,這位叔叔來我們‘鐵翎堡’放‘煙火’啦!”玄劫朝眾人笑了笑,回進大廳。 曼衝不由問道: “玄兄,剛才您發射的是……”玄劫含笑接上道: “‘星光彩焰神火’……這股流光彩霞騰升,百里方圓都可見到……”“遊虹”石中軒突然想到過去“富貴門”門主魯松曾說過的那些話上……嘴裡輕輕念出“百星流光迎鼎會”數字。玄劫又想了起來: “曼堡主,您這裡可有紅紙……”晏衝又給怔了下: “紅紙?!”玄劫點點頭: “不錯,尺來寬,兩三尺長的一張紅紙!”晏衝從裡問找出一張偌大的紅紙,鋪到桌上,接口問道: “玄兄,可需要筆墨硯台?!”玄劫一笑。 道:“正是……曼堡主,可麻煩您了!”晏衝捧上硯台筆墨,碾上墨汁!玄劫提筆一揮,龍飛風舞,筆勁雄渾,紅紙上寫出“家有喜事”四字。 曼衝看到紅紙上這四字,兩顆眼珠直瞪出來……不期然望瞭望旁邊尚未成年的敏兒、琪兒、瑩兒三個孩子。 玄劫在紅紙上寫下“家有喜事”四字……又在紅紙的左下角,畫下一把雨傘。 這把雨傘看來令人叫奇……雨傘張開,只有傘骨、傘柱,上面並無傘布。 玄劫一指桌上紅紙。 向晏衝道: “晏堡主,煩您將這張紅紙,貼在‘鐵鑰堡’的大門上。。 “銀鞭”晏衝雖然百思不解,但對方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經“富貴門”門主魯松尋訪、相邀,纔來這裡“鐵匆堡”,相信不會做些沒由來的事來。 “晏福,你把這張紅紙,貼上‘鐵翎堡’大門上!”老門房曼福,老眼昏花看到紅紙上“家有喜事”四字,不由怔了怔。 才道: “是,是,晏爺!”玄劫向這老門房道: “如果有人來‘鐵翎堡’尋訪‘不二劫’玄劫,煩你前來通報。”晏福哈腰一禮。 道:“是,玄爺吩咐,小的知道!”晏衝見玄劫向老門房說出此話,已有幾分會意過來。 晏福捧了這張偌大的紅紙,踉踉蹌蹌出大廳而去。過去“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曾向石中軒說過的話: “‘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身懷絕技,藏鋒不露,絕不輕易抖露自己底細身份,他們雖然並不會聚一起,但有各種連絡的方式,能很快跟對方連絡上,交換彼此資料,保持很好聯繫。”石中軒心念閃轉。 含笑問道: “玄兄,剛才您發射‘星光彩焰神火’,是向‘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連絡?!” 玄劫並不替自己隱瞞,點點頭。 道:“不錯,使用‘星光彩焰神火’,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連絡方式之一…… 此‘神火”騰升高空,晚間百里方圓都能見到……”晏衝指了指大廳門。 道:“剛才老門房曼福,拿去那張寫有‘家有喜事’的紅紙,是連絡暗語?!”玄劫一笑。 道:“對方看到夜空‘神火’騰長,雖然知道方向、位置,但無法擺準地點……看到這張‘家有喜事’紅紙,已知道準確地點……”晏衝又道:“玄兄,紅紙左下角,畫上一把僅是傘骨、沒有傘布的‘雨傘’,那又是什麼?”“飄客”玄劫道: “那是玄某隨身兵器‘按神傘’……對方看到這把雨傘,已知道發出’神火’連絡的是誰!”第二天午後,眾人正在大廳談著時,老門房晏福匆匆走了進來,向曼曼施過一禮後,又向玄劫彎彎腰。 道:“玄爺,外面有恢客人自稱‘谷宇’,問玄爺是不是在這兒‘鐵翎堡’……小的請他稍等,就即進來稟報您玄爺!”玄劫含笑點點頭。 道:“原來是‘飛稜’谷宇谷者弟找來‘鐵翎堡’,他來這裡倒是再好不過……” 石中軒不禁問道:“玄兄,這位‘飛稜’谷宇,又是何等樣人物?”玄劫道: “這位谷老弟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暗器行家……一手‘金翅飛稜’暗器,已達神乎其技之境,是以有‘飛稜’谷字之稱……”轉身向老門房晏福又道: “晏福,你請他進來!”晏福哈腰一聲“喳”,轉身疾步出大廳而去。 不多時,進來一位風度翩翩,身穿一襲長袍,看來有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
第03章 狼嬰兒b
向玄劫躬身一禮,道: “谷宇見過會主……”玄劫含笑問道: “谷老弟,您在何處看到玄某發射的‘神火’,這等快趕來‘鐵翎堡’?!”“飛稜”谷宇道: “谷宇從晉豫交境的‘濟化鎮’來此……昨晚,夜空飛起‘星光彩焰神火’,谷某不知道‘迎鼎會’中哪位兄弟所放,來到‘鐵鑰堡’看到大門紅紙上繪出‘搜神傘’,才知會主在此……”玄劫將“飛稜”谷宇,替眾人引見—番……指著晏衝,將“鐵翎堡” 所發生的變故,告訴了他。 又道: “谷老弟,您對江湖各地暗器。有過人鑑別之處……晏夫人‘玉蝶’江韻遇害在—種‘衝虹穿雲金錐’之下,不知此項暗器出於何人之手?”谷宇躬身一禮。 道:“是的,會主……”轉向晏衝又道:“晏堡主,加害尊夫人‘玉蝶’江韻的‘冷虹穿雲金錐’,能不能讓谷某看看?”晏衝連連點頭。 道:“是的,谷少俠,待曼某取出給您過目一看……”從裡間取出三枚“冷虹穿雲金錐”,交了給“飛稜”谷宇……”谷宇接過細細看去。 半響,才向玄劫道: “會主,您能識得‘冷虹穿雲金錐’,眼力委實不錯…… 此類暗器江湖幾成‘絕聞’,天下武林使用此‘冷虹穿雲金錐’暗器,數來也不過只是兩人而已……”玄劫尚未開口,晏衝已接上問道: “谷少俠,武林中使用‘冷虹穿雲金錐’暗器的是那二人?”谷宇道: “谷某師承‘駝羅’乙休子,師父曾指出天下武林各形各式,詭秘離奇的暗器…… 谷某經他老人家說後,才知道這項‘冷虹穿雲金錐’暗器的來歷……”“遊虹”石中軒聽得,不禁暗暗為之一怔…… “駝羅”乙休子,堪稱當代武林一位暗器宗師,原來“飛稜”谷宇是他老人家傳人,照此說來,剛才玄劫指谷宇是暗器行家,顯然此話並不過份。 谷宇接著再道: “此‘冷虹穿雲金錐’暗器,據昔年家師所說,乃是晉西龍門山子午谷‘銀谷山核’佟辰前輩,遊俠江湖時所使用的……”晏衝聽到“飛稜”谷宇說出這些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宛若五雷擊頂,身子一陣震顫而怔住,心念卻是暗暗翻騰、激盪: “韻妹昔年師門為家,佟老前輩將她扶養長大,他老人家不啻是韻妹的嚴父慈母,難道他老人家……”石中軒已知“玉蝶”江韻師門來歷,側臉朝晏衝望了眼,就即向谷宇問道: “谷少俠,您方才說,天下武林只有兩人使用‘冷虹穿雲金錐’,除了這位佟前輩外,另外又是何人使用此一暗器?”“飛稜”谷宇道: “當年據家師所說,佟前輩門下有弟子數人。但將此秘門絕技,只傳了其中一個弟子……”玄劫聽到這“秘門絕技”四字。接口問道: “谷老弟,‘冷虹穿雲金錐’,有何突出、詭秘之處?”谷宇指著已置入桌上的三枚“冷虹穿雲金錐”,道: “此‘金錐’錐身曲折,猶如蛇形,其出手定勢並非屬一般暗器,而是凌空迂迴而飛,使人難以閃躲防患……”“鐵翎堡”堡主曼衝,對“銀谷山樵”佟辰門下弟子,除了愛妻江韻外,也有幾分清楚。 接口問道: “谷少俠,您是否知道,佟前輩門下使用‘冷虹穿雲金錐’的,是哪一個弟子?” 谷宇沉思了下。 道:“此人叫‘卜申’,江湖上有‘金錐劍煞’之稱……”晏衝點點頭。 道:“不錯,佟前輩門下有一弟子叫‘卜申’,但不知他江湖上有‘金錐劍煞’的稱號……”谷宇又道: “當年卜申行徑令人不齒,姦淫擄掠,樣樣俱來,後來給佟前輩所知道,清理門戶,準備將其除去,但r、申業已察覺,悄悄遠走高飛。”玄功緩緩一點頭。 道:“晏堡主,現在經這位谷老弟如此說來,我們已找著這個‘謎’了……”朝眾人回頭一匝。 又道: “昔年縣夫人‘玉蝶’江韻,是佟前輩從小扶養長大的愛徒,即使不守門規,犯了重大的戒條,佟前輩可以將其逐出門牆,但不可能在自己愛徒身上,使出‘冷虹穿雲金錐’,下這一毒手……”石中軒緩緩一點頭。道: “玄兄此話不錯!”玄劫又道: “到目前為止,雖然其中內委真相尚不清楚,但天下武林使用此‘冷虹穿雲金錐’暗器的,只有佟前輩和‘金錐劍煞’卜申師徒兩人……撇開佟前輩,剩下的就是江湖有‘金錐劍煞’之稱的卜申!”晏衝茫然。 道:“卜申與拙妻有師兄妹之誼,因何要下此一毒手?”石中軒道: “縣兄弟,我等找著‘金錐劍煞’卜申,不難揭開其中內委真相。”“銀鞭”曼衝道: “佟前輩已將卜申逐出門牆,他的江湖行徑已與師門無干,何處去找卜申此人?” 兩條刀般濃眉微微一軒。 玄劫向谷宇道: “谷老弟,我們又閒不下來了……我玄劫坐鎮這裡碧螺峰之麓‘鐵翎堡’,你加快腳程回豫北清化鎮……近程用‘響鈴箭’傳函,遠程用靈鴿腳上系信,分驛投送,轉知‘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請他們探聽追查‘金錐劍煞’卜申的行蹤下落;一有消息馬上送來這裡‘鐵翎堡’,告訴我玄劫。”谷宇躬身一禮,道: “遵奉會主諭示,谷宇就此告退。”接著向曼衝、石中軒兩人辭別,匆匆離“鐵翎堡”而去。 這一幕,看進“遊虹”石中軒,“銀鞭”晏衝眼裡,心中暗暗感動不已……不為名,不為利,就是為了這個“義”字所在,穿稜奔波於江湖。 這張“家有喜事”的紅紙,還貼在“鐵鑰堡”的大門上…… 這日,老門房晏福踉踉蹌蹌進來大廳,向晏衝哈腰一禮後,走來這位“飄客”玄劫跟前,彎彎腰。 道:“玄爺,外面有位客人,他說來‘鐵翎堡’找‘會主’,不知找的是不是您?!” 玄劫微微一證。 倏即含笑問道: “晏福,是何等樣一個人,你說來聽聽?!”老門房縣福做了做手勢。 道:“身軀又高又大,一身油膩淋漓的短衫襖褲,那張圓滾滾的臉上長滿鬍鬚,年紀有四十多歲……看來倒像一個宰豬的屠夫……”“飄客”玄動聽到這些話後,含笑一點頭,道: “晏福,你眼光還真不錯,這人是個‘屠夫’……他來這裡找的‘會主’,正是我玄劫,你說有請!”晏福彎腰一禮,急急出大廳而去。 這些話聽進石中軒、晏衝兩人耳朵裡,卻不由暗暗詫異不已…… 屠夫……“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居然還有“屠夫”這樣的人物。 大廳門檻處一暗,進來一個鐵塔似的壯漢,看到玄劫,納頭便拜,道: “‘赤雷’桑槐,見過會主……”玄劫急急把他扶起,道: “桑槐,不必行此大禮……你從何地來此?”“赤雷”桑槐道: “就是俺老家晉中山山麓‘馬尾集’來這裡……”玄劫將廳上晏衝、石中軒兩人引見過後,問道: “桑槐,你是接到靈鴿,還是‘響鈴箭’,纔來這裡‘鐵鑰堡’的?”桑槐道: “俺接到您會主分驛投送來的‘響鈴箭’後,趕緊放下手裡那把宰豬的刀,找來這裡‘鐵鑰堡’……”玄劫微微一笑,問: “桑槐,你找來‘鐵翎堡’,有沒有替我玄劫帶些什麼消息?”“赤雷”桑槐不但個子高大,嗓門也大得出奇……拉過房邊一張椅子,坐下道: “回會主,俺桑槐就是來告訴您這件事的……”廳上晏衝、石中軒兩人聽此話,立即注意起來。 桑槐拉開嗓門,接著在道: “娘的皮,他奶奶的熊……這兔崽子的‘破窯於’,就是扎在雲中山上……”玄劫微微一怔,道: “桑槐,你是指那個‘金錐劍煞’卜申?!”“赤雷”桑槐道: “不是他還有誰……娘的皮,這王八龜孫,在晉中雲中山一帶,攔路打劫,糟蹋娘兒們,連官家衙門也奈何他不得……”虎目一瞪,又道: “晉中一帶已給搗得雞飛狗跳天翻地覆……俺正要連絡‘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把這個孫子宰了,就接到您會主的‘響鈴箭’……”旁邊晏衝接口問道: “桑英雄,晉中雲中山佔幅遼闊,‘金錐劍煞’卜申紮寨的地點是在何處?”“赤雷”桑槐道: “這龜孫的‘破窯子’就在俺老家‘馬層集’的上面…… 那裡是雲中山百旗嶺‘赤鷲谷’……”微微一頓,又道: “‘金錐劍煞’卜申帶人紮寨的‘破窯子’,他們稱作‘寨川出莊’!”玄劫微微一點頭,道: “桑槐,僕僕風塵,可辛苦你了!”“赤雷”桑槐道: “會主,你不發‘響鈴箭’、靈鴿等玩意兒,俺桑槐為了老家地方上安寧,也正要找您呢……”老門房晏福匆匆走來大廳,向玄劫哈腰一禮,道: “回玄爺,上次來‘鐵翎堡’的那位谷爺,又找來這裡啦……”玄劫含笑,道: “晏福,快請他進來!”“飛稜”谷宇進來大廳,看到“赤雷”桑槐在座,含笑招呼道: “桑大哥,你是接到兄弟我的‘響鈴箭’,才找來會主這裡的?!”桑槐連連點頭。 道:“一點不錯,谷兄弟!”現在“金錐劍煞”卜申行蹤有著,“不二劫”玄劫、“銀鞭”曼衝、“遊虹”石中軒、“飛稜”谷宇、和“赤雷”桑槐等五人,商討應付之策。 晏衝問道: “桑英雄,您對雲中山百旗嶺‘赤鷲谷’一帶的情形是否熟悉?”桑槐哈哈一笑,道: “曼堡主,這還用問,俺老家‘馬尾集’鎮,就在百旗嶺‘赤鷲谷’的山腳麓…… 俺是老土地啦!”“飄客”玄劫目光從桑槐移向“鐵知堡”堡主晏衝,道: “晏堡主,從谷老弟和桑槐兩人,前後所說的情形判來,曼夫人‘玉蝶’江韻遇害,顯然此‘金錐劍煞’卜申,脫不了這一干係……”微微一頓,又道: “‘玉蝶’江韻與‘金錐劍煞’卜申,雖然有師兄妹之誼,可能由於江韻不齒他師兄卜申的行徑,才會惹此一浩劫。”石中軒接口道: “十八年前敏兒身陷狼窟,可能也是出於‘金錐劍煞’卜申的毒手?!”玄劫道: “石莊主,我等找去雲中山百旗嶺赤鷲谷‘寨川山莊’這個謎不難揭開。”五匹駿騎,載著五個來自社會不同階層的武林人物,取道往晉中雲中山而來……行程匆匆,這日抵達雲中山百旗嶺之麓的“馬尾集”鎮上。 “赤雷”桑槐老家雖然在“馬尾集”鎮上,但過門而不入,與眾人一起打尖落宿在一家“大字客棧”……翌晨,離“馬尾集”攀登百旗嶺而上。 五人坐騎,寄放在昨晚住宿的‘大安客棧’,各個身形盪空激射,宛若巨禽朗空,直向百旗嶺的“赤鷲谷”方向而上,接著拐入一條山道。 “赤雷”桑槐自稱“老土地”,顯然對這裡一帶的情形十分熟悉,老馬識途,走在前面。 “飄客”玄劫縱目回頭一瞥……山道兩側,巨木聳立,濃蔭高張。 玄劫經過風風雨雨大小場面……此刻看到上“赤鷲谷”必經之路,卻見林木叢生,心裡已有了警惕…… 向走在前面兩步的桑槐,道: “桑槐,小心有人林中埋伏……”桑槐點點頭,道: “會主,俺知道。”“不二劫”玄劫把搭在肩背上的“油布裡卷”,解下後執握在手。 “遊虹”石中軒、“銀鞭”晏衝、和“飛稜”谷宇等三人,聽玄劫說出此話,各個小心翼翼,不敢稍有一點疏忽。 林間一聲喝叱: “打!”鐵疾藜、白虎釘、喪門釘、神箭、沒羽箭、飛蝗石、響鈴鏢、瓦面鏢、金錢鏢…… “喇喇!喇喇!”破風銳響聲中,出自兩邊樹林,朝山道上五人,漫天花雨似的襲來。 武家與人照面交手,誰出劍快,誰已站下不敗之地…… 此間所指“劍”,是包括拳掌,和各式兵器,也包括了“飄客”玄劫油布裡卷裡“搜神傘”。 玄劫剛才向桑槐說出此話,自己業已有了應變的準備出自樹林的各式暗器,固然疾若閃空冷電,但玄劫出手,更快!油布裡卷猛一抖,油布飛脫,現出一柄傘架……此傘架即是天下武林少有見到的“搜神傘”兵器。 “搜神傘”由一根粗逾兒臂,精鋼鑄造的鋼桿作為“主柱”。 “主柱”四周十二支傘骨,尖端如矛,十二支傘骨猶如十二把鐵管,鋒利的雙面劍刃……主柱下面握柄處,鑲有牛骨的“推鈕”…… “推鈕’上推,傘骨立張,主柱宛若旭日光輪……“推鈕”下推,則傘骨合攏,宛若兵器中的一支槍矛。“按神傘”十二支傘骨張開,就在此眨動一下眼皮還快的剎那,已舞成光圈……把包括玄劫自己在內的五人,盡籠入這光光圈圈之下。 “錚錚!噹噹!”這些自樹林飛射而至的各式暗器,觸上“搜神傘”傘骨,紛紛彈飛而起,墜落山道的泥石地上。 這一幕的演變,快得幾乎令人懷疑這是夢魔中的幻覺……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變故。 玄劫撿起油布里卷,罩上“按神傘”,和眾人還是繼續往前面推進而上。 來到“寒川山莊”大寨門前,一個年紀快將五十的長袍中年人,率領眾大漢排成一列,遙目向這邊看來。眾人走進跟前,長袍中年人目注玄劫,嘿嘿笑著道:“閣下用雨傘作兵器,該是‘百星流光迎鼎會’的‘飄客’玄劫?!”玄劫一笑,道: “好說,好說……玄某若是沒有猜錯,尊架就是用‘冷虹穿雲金錐’暗器,殺害同門師妹‘玉蝶’江韻的‘金錐劍煞’卜申?!”“金錐劍煞”卜申,臉色修然接連數變,陰陰道: “既是同門師兄妹之事,何容外人插嘴、插手?”—玄劫冷然一笑,道: “卜申,剛才玄某所說‘同門師兄妹’,那是在你臉上貼金……你叛離師道,遭師門所逐,江韻與你已無師兄妹之誼……江韻乃是有夫之婦,你卜申圖謀不軌,用‘冷虹穿雲金錐’將江韻置於死地……難道你要逃脫天下武林的公道?”“金錐劍煞”卜申嘿嘿連聲狂笑,道: “好一個‘圖謀不軌’……青梅竹馬,山盟海誓,光天化日之下付出諾言……卜某不得已遠離師門,就在兩年之間,江韻卻是移情別戀,改作人婦,卜某如此處置,認為並不過份……”“鐵翎堡”堡主晏衝聽到這些話,臉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 玄劫微微一窒,又道: “卜申,嬰兒何辜……一個尚未滿月的幼兒,你將其置身狼窟,己心何忍?”卜申嘿嘿笑道: “問得有理,不愧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花前月夕,江韻在卜某耳邊輕語,婚後替卜某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兒,諾言猶在耳邊,江韻卻替人家生個娃兒……孩子無辜,罪在其母……”微微一頓,又道: “後來江湖傳聞,狼窟幼兒被武林中人所救……十八年來心有所未甘,卜某再次闖入‘鐵翎堡’,用‘冷虹穿雲金錐’將‘玉蝶’江韻作個超渡……”眾人靜靜聽著,但各個懷有不同的意念、想法…… “飛稜”谷宇乃是當今武林,一代暗器宗師“駝羅”乙休子的傳人……他心念遊轉,卻有另外一個想法。 “冷虹穿雲金錐”乃是脾睨江湖,震慴天下武林的一門暗器。 “金錐劍煞”有侍無恐,侃侃而談,“飛稜”谷宇卻暗中注意卜申兩手的動態…… 自己三枚“金翅飛稜”已緊扣右手掌指。 卜申嘿嘿一笑,又道: “‘飄客’玄劫,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但你‘替人作嫁衣’,卜某不領你這份情……” 這個“情”字出口,右腕起處,“唰唰!”兩聲劃風銳響,焰焰金芒兩道,向玄劫迎面襲到。 兩人談話時,相隔距離不到二丈……卜申出其不意,迅雷不及掩耳之襲…… “搜神傘”再有參平造化之能,但時間與空間已難扣上。 玄劫心頭一凜,一震……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自己這邊三條金虹,淬然暴現而起……”“飛稜”谷宇,擺住準頭,掌心三枚“金翅飛稜”,推肘翻腕,彈指而出。 “錚!錚!”兩響,星火飛濺……“金翅飛稜”擋下兩枚“冷虹穿雲金錐”…… 一響不像出自人嘴的慘叫,“金錐劍煞”卜申眉心血花進現……“飛稜”谷宇第三枚“金翅飛稜”,亮頭襲中卜申兩眉中間的“眉心”,三寸長的“金翅飛稜”,沒進眉心兩寸! 先是紅的鮮血,接著是白的腦漿,從卜申中著“飛稜”的眉心縫隙中擠流而出。 滿臉是血,卜申身子晃了晃,嘴裡喃喃在道: “韻妹,我送你上了路,我自己也來了……”一響結結實實“□”的著地聲,“金錐劍煞”卜申血濺七尺,橫屍在地。 |
第04章 懸壺濟世
牆沿那張桌座上,一對衣著樸素六十左右的夫婦,橫邊這個看來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年輕人身上一襲長袍,左臂的齊肩處,虛蕩蕩的垂了下來!年輕人看來還算秀氣,只是那張臉孔慘然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就像大病初愈,也像是遭受了一件無法彌補的傷痛。 旁邊老者目光投向年輕人,雖然是安慰,卻無法掩飾住自己的傷感……柔和地道: “保兒,爹傾家蕩產,典田買房……你是柳家香煙後代,爹要設法將你這條斷去的左臂,治轉過來……”旁邊老婦道: “三榮,我們路途迢迢找去豫東鹿邑附近的‘長林鋪’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的?!” 老者柳三榮點點頭。 道:“看來錯不了……我們‘三官堂’東端的小旺兒,原因是壞了左腿的瘸子,經那位舒彬舒大夫診治後,回來‘三官堂’不再是個瘸子了……”頓了頓。 又道:“那位舒彬老醫師,真有‘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之能,聽說官家衙門大老爺,還送他一塊‘妙手回春’的中堂橫匠……就是診金貴得有些離譜!”柳三榮的老伴柳大娘,道: “三榮,錢財是身外之物,只要讓保兒斷去的左臂再長出來,我們要謝天謝地了……” 柳三榮對這件事已經過一番探聽。 搖搖頭,道: “大娘,不是斷去的左臂再長出來,是取下另外人身上左臂,接到保兒身上……這位舒大夫要找到另外哪個願意交出左臂的人,給他一筆酬勞,所以診金貴的原因也就在這裡……”柳三榮夫婦兩人,帶了兒子在“白楊橋。”鎮—上這家“雙和樓”飯館用膳,他們邊吃邊談著,如果說“隔牆有耳”,也就是這時候了…… 貼近他們一張桌座上,有個身材瘦長,面容消矍,肩背上斜搭一只油布裡卷的中年人,橫邊是個身穿長;袍,看來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敢情他們兩人,原非竊聽人家隱私,但柳三榮一家三口的桌座,就在他們相隔咫尺間,這些活自然地傳j進兩人耳裡…… 何況這話聽來叫人稱奇…… 斷肢殘廢人的,取得其它人的肢體,居然能來治救彌補這人身上的殘廢?!鄰桌這兩人,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玄劫,另外那個是他的夥伴“飛稜”谷字。 玄劫笑了笑。 道:“谷老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居然有人能治救殘廢的人?!”“飛稜”谷字,兩條劍眉微微一剔,道: “會主,不用說,這又是庸醫斂財,巧玄名堂?!”玄劫抑低了聲音,道: “看來不像……鄰座那位老丈,說來歷歷如繪,有聲有色,似乎真有這回事的!” “飛稜”谷宇道: “‘殺身養身’,太殘忍了……”玄劫一笑。 道:“剛才鄰桌老丈說,那個舒大夫找到一個願意交出手臂的人,給他一筆酬勞,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談不上什麼‘殘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老弟,這年頭銀子就是‘大爺’!”鄰桌柳家三口,只是用膳並未上酒,用過午膳後,匆匆離“雙和樓”飯館而去。 他們走後,“飄客”玄劫和“飛稜”谷宇二人,談到自己的話題上…… 谷宇道: “會主,‘石斧’林蚊連這些事也找上我們‘百星流光迎鼎會’……這該是官家衙門處理的事。”玄劫一笑。 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老弟,武林中真正好手,不會去六扇門吃‘太平糧’的……”谷宇不以為然。 道:“江湖各地時有人口失蹤之事傳聞……難道官家那些衙役之班,門隸捕快,盡是些酒囊飯袋吃閒飯的?!”玄劫微微一點頭。 道:“不錯,話是這麼說……但從‘石斧’林蚊那份書信中看來,憑這樣一位坐鎮一方的武林人物,引起他所注意,顯然已不會是樁單純的事……”一雙如刀濃眉皺起,眉心處那個“山”字形的皺紋刻劃出來……玄劫又道: “林蛟那封書函中,有這樣幾句話: ‘附近四周,人口接連失蹤,官家束手無策。當地鄉民已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境!’‘從這些話中看來,已不像是一般人口失蹤之事。”谷宇接口道: “會主,‘石斧’林蚊所指附近四周,那是指他‘洛水集’附近一帶?!”玄劫點點頭。 道:“從信中含意看來,可能就是這情形。”谷宇道: “會主,那又是江湖上的‘人口販子’,在玩這些名堂玄劫接口道: “老弟,我們從信上幾句話,無法加以臆測,要到了‘洛水集’‘蒲雲莊’,見過那位‘石斧’林蛇後,才知道其中內委底細。”“蒲雲莊”位於豫東“洛水集”西郊,建築巍峨,氣象萬千,莊主“石斧”林蚊今年六十出頭,乃是北地武林中一位響噹噹人物。 這日,兩位嘉賓來訪……這二人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玄劫,和他的夥伴“飛稜”谷宇。 賓主寒暄過後,談到入口失蹤的那件事上……“石斧”林餃濃眉連連軒動,道: “老夫蹤遊各地數十年。有關人口失蹤之事,時有所聞,最後不外是官家抓住江湖上幾個‘人口販子’,就結案有個交待……但這次發生豫北一帶的,官家束手無策,連蛛絲馬跡的端倪也無從找著……”“飛稜”谷字接口問道:“林莊主,失蹤的都是些富家幼齡童兒?!”“石斧”林蛟已聽出谷宇問出這話的含意,搖搖頭,道: “谷少俠,這不像是黑道中人物,找上富紳大戶,人質,使出‘綁架勒索’的一手……” 微微一頓。 又道: “失蹤的並非幼齡童兒,都是身軀壯健的男女,也不是有錢的大戶人家……據者夫所知,‘洛水集’鎮上有個賣水果的小販子、還有一個替人縫製衣衫的女流,前後失蹤,兩人相同之處,都二十出頭,三十不到,身軀壯健的男子“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眉心那個“山”字皺紋,刻劃得更深更深。 谷宇目光移向玄劫這邊,道: “會主,會不會是歹徒將這些壯年男女,擄去別處作‘奴工’?!”“飄客”玄劫搖搖頭,道: “老弟,此事已震撼江湖各地。歹徒再是明目張膽,不可能擄人作為‘奴工’、做此隻手遮天之事……”沉思了下。 又道: “這件接連人口失蹤之事,極可能出於一個有組織的團體,在一種異詭波漏手法之下,把人擄去…”不錯、失蹤的都是體態壯健的男女,也可能擄去作一項極秘密的工事……” 這位“蒲雲莊”莊主林蚊,目注玄劫道: “玄會主帶領‘百星流光迎鼎會’中高手,行俠仗義,除暴鎮惡,老夫替地方上請命,請您兩位仗義助一臂之力。”“飄客”玄劫並不推辭,緩緩一點頭。 道:“林莊主,您我多年武林同道,現在地方上發生這等事故,別說出於您林莊主授意,即使玄某自己知道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理……”微微一頓。 又道: “但任何一件事,有前因才發生後果……我等必須先找出此人口失蹤的原因,才始能將其解決。”“石斧”林蚊道: “玄會主說得有理……”賓主把這件事談這裡,玄劫突然想起在“白楊橋”鎮的一家“雙和樓”飯館,聽鄰桌那個柳三榮老丈所說的那件事上…… 把話題移轉,玄劫道: “林莊主,這裡‘洛水集’也在豫東一帶,您可知道豫東鹿邑附近‘長林鋪’鎮上,有位‘舒彬’舒大夫?!”“石斧”林蚊見對方問到這件事,連連點頭道: “玄會主,您問到這位華陀再世,扁鵲重生的舒大夫,莫說老夫林蚊,上至官家大老爺,下到挨家挨戶求乞的要飯的,豫東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舒大夫真乃慈航普渡,萬家生佛……”旁邊“飛稜”谷宇聽到這些話,朝林蛟這邊看來。 林蚊又道: “聽說河南撫臺包松明包大人,還送了這位舒大夫一塊‘妙手回春’的中堂橫匾……” “飄客”玄劫就將來“蒲雲莊”途中,經過“白楊橋”在鎮上一家“雙和樓”飯館,鄰桌那個柳三榮老丈所說的話,告訴了“石斧”林蚊…… 滿臉猜疑之下,玄劫不禁問道: “林莊主,鄰桌那個柳三榮的兒子斷去一條手臂,那個舒大夫能將他治癒過來?” “石斧”林蚊道: “玄會主,‘神乎其技’四字,加諸在這位舒大夫身上並非言過其實……不只是斷臂缺腿,就是身上少了五官之一,或是有某種缺損,這位舒大夫著手成春,替病者照式照樣補救過來……”微微一頓。 又道: “向舒大夫求治的病家,不只是豫北,東起河北、山東、西有山西、陝西,南下湘鄂兩地,不少都是專程找去豫東‘長林鋪’‘長德醫舍’……”“飛稜”谷宇接口問道: “林莊主,您所指的‘長德醫舍’,是舒彬舒大夫治病之處?”林蚊點點頭。 道:“不錯……‘長德醫舍’巍峨高大,佔地寬敞,四周風火圍牆聳立有數丈高……” 谷宇又問道: “林莊主,您去過舒大夫的‘長德醫舍’?!”“石斧”林蛟道: “舍親左手斷去三指,去年就是老夫陪同他去‘長德醫舍’求診的……不錯,果然著手成春,舒大夫替舍親配上斷去的三指……”’這件事玄劫在“白楊橋”鎮街“雙和樓”飯館已聽那個柳三榮說過,現在聽到“石斧”林蚊說這些話後,又問了出來: “林莊主,舍親左手三指業已斷去,又從何處找來三隻手指?”“石斧”林蛟道: “舒彬‘長德醫舍’的診金,遠比一般大夫昂貴,所以昂貴的原因,由於病家所需之物,來得不易……就以舍親斷去左手三指來說,這位舒大夫須要付出一筆代價,從別人身上找來這三隻手指。”“飄客”玄劫點點頭,道: “這就難怪了!”“飄客”玄劫受“石斧”林蛟所邀,來探查人口失蹤之事,和他夥伴“飛稜”谷宇,就在“蒲雲莊”暫時逗留下來。 這日,地方上總捕頭“金刀”鮑雄,來“蒲雲莊”訪“石斧”林蛟…… 林蚊替玄劫、谷宇兩人,向“金刀”鮑雄引見了一番……鮑雄發現對方其中那個中年人,看來並不起眼,居然是脾睨江湖,叱吒武林的“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 玄劫,暗暗感到十分意外。 “金刀”鮑雄今年四十出頭,乃是衙門中的一位“總捕快”,地方上的身份不能算低…… 但,若以身懷之學,藝技上的造詣,要跟這位“迎鼎會”會主玄劫相比,那就相差一段很遠距離。 鮑雄來“蒲雲莊”造訪,就是為了豫東一帶,人口失蹤之事。 現在鮑雄發現莊主“石斧”林蚊,邀這位“飄客”玄劫,和他夥伴“飛稜”谷宇,作一臂之力,這不啻飛將軍從空而降……大喜過望。 賓主大廳坐下後。“飄客”玄劫向這位總捕頭“金刀”鮑雄,問到有關人口失蹤之事……玄劫問道: “鮑捕頭,豫東一帶,迄今有多少人失蹤?”鮑雄撥指算了算,道: “到目前為止,縣城鎮甸合計起,失蹤的壯健男女共有三十八人之數……”“飛稜” 谷宇接口問道: “這些失蹤的男女,都是些何等樣人?”總捕頭“金刀”鮑雄道: “社會各階層的人都有,但唯一相同之處,都是身軀強壯,年紀在二十到三十多歲之間的。”“飛稜”谷宇聽到此話,又想到自己所猜測,這些失蹤的人,可能給歹徒擄去做“奴工”這回事上。 總捕頭鮑雄又道: “這些時候來,近圍一帶每一處縣城、鎮甸,幾乎都有一二人失蹤,只有鹿邑城東郊的‘長林鋪’鎮上,倒是平安無事……”“飄客”玄劫聽來感到意外,不由微微一怔,道: “總捕頭,你所指的‘平安無事’是‘長林鋪’鎮上並未發生有人失蹤之事?!” 鮑雄點點頭,道: “不錯……”玄劫問道: “‘長林鋪’是個人丁稀少,荒僻的小鄉鎮?!”“金刀”鮑雄道: “‘長林鋪’鎮甸的繁榮熱鬧,人眾熙攘不下于一處縣城……對了,有位妙手回春的名醫舒彬舒大夫,他開設的‘長德醫舍’就在‘長林鋪’鎮上西街……”“飄客”玄劫一聲輕“哦”,聽來暗暗感到奇怪…… 倏然一轉念後,找出這樣一個各案來……“長林鋪”鎮上並未發生人口失蹤之事,難道跟這位懸壺濟世的舒彬舒大夫有關?! 這“關係”又是屬於哪一方面的? “金刀”鮑雄恭敬有禮的道: “玄大俠,您如有差遣,吩咐之處,且請示下,鮑某遵囑辦理!”這位“迎鼎會” 會主,又有“不二劫”之稱的玄劫,濃眉微微軒動,道: “總捕頭,有件事煩您暗中進行,同時不能讓衙門中任何人知道……”鮑雄臉色一怔,接口問道: “玄大俠指的是何事?”“飄客”玄劫道: “據外間傳聞,這位舒大夫替患者治癒殘缺絕症,病患者所需諸物,如手足肢體等,是他付出酬勞,取自另外人之身……您最好能找到一二名,曾向這拉舒大夫交出自己肢體之人!”“金刀”鮑雄詫然一怔,道: “玄大俠此話,敢情豫東一帶人口失蹤,與這位妙手成春的舒大夫有關?!”玄劫一笑道: “此刻言之過早,不能下此斷語,只是不妨作一番試探……”一頓,又道: “如能找到一二名,曾向舒大無提供自己肢體、器官之人,則這位舒彬大夫正是懸壺濟世,一位著手成春的醫師,與豫東一帶人口失蹤之事,絕無絲毫干係!”“金刀” 鮑雄乃是衙門中的一位總捕頭,有他的閱歷、見聞…… 現在經玄劫說出此話,已聽得對方弦外之音……舒彬大夫替病患者治癒殘缺之症,其所需之物,又是從何處來的?若是付出一筆代價,從另外一個壯健的人身上取下,這類似一種買賣行為……不然…… “金刀”鮑雄,心頭為之暗暗一窒……自己居然從未想到這回事上。 “石斧”林蛟道: “‘長林鋪’鎮上街市,其繁榮熱鬧之處,不下于縣城,但並未發生過人口失蹤之事,倒是令人感到意外?!”“飛稜”谷字出於好奇的問道: “會主,如果舒彬大夫,真是主使暴徒暗中擄劫人口,其目的何在?”這位武林中有“不二劫”,又有“飄客”之稱的“迎鼎會”會主玄劫,微微一點頭,道: “不錯,老弟,這話你問對了……就是我過去說的,任何一件事,有其前因才有後果,我待找出人口失蹤的因素,才能揭開此一撲朔迷離的疑團……”微微一頓,又道: “如果鮑雄總捕頭找到一二名,曾向舒大夫提供自己肢體取得酬勞的人,則這位舒彬舒大夫,正是一位有奉華陀之能,懸壺濟世的醫師……”總捕頭“金刀”鮑雄接口道: “玄大俠說得不錯……不然,舒彬所需之物,從何而來,又如何替患者治療殘缺之症?”“石斧”林蚊問道: “玄會主,如果舒彬是擄劫人口暴行的主使人,如何會吩咐屬下,不准在‘長林鋪’鎮上下手?”玄劫一笑,道: “林莊主,這就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話……舒彬若果真是擄劫人口的主使人,他怕會引起地方上的人懷疑,就在自己設診‘長德醫舍’的‘長林鋪’鎮上,不下這一手。”“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示下吩咐,鮑某這就前去探查此事,若是找不到提供患者所需之物的人……” 玄劫點點頭,道: “不錯,總捕頭,如果找不到向患者提供所需之物的人,其中就大有文章了……這位著手成春,懸壺濟世的舒彬舒大夫,可能與人口失蹤有關……”微微一頓,又道: “不過目前此話,言之尚早……這位舒彬舒大夫,若真是一位萬家生佛,有割股之心的醫師,那有關人口失蹤之事,我等必需另找門徑,探聽其中的來龍去脈。”“金刀” 鮑雄從座椅站起,拱手一禮,道: “玄大俠,鮑某往‘長林鋪’一行,暫且告辭。”話落,匆匆離去。 “飄客”玄劫和“飛稜”谷宇兩人,雖然逗留在“洛水集”的“蒲雲莊”,但兩人並不閒下來,經常出去外面走動。 這天,兩人從外面回來“蒲雲莊”,大廳坐著總捕頭鮑雄,莊主林蚊陪坐一邊。 “金刀”鮑雄見兩人進來大廳,站起身招呼一禮。 “飄客”玄劫問道: “總捕頭,探查之事,可有進展?”“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鮑某就是這了此事.來‘蒲雲莊’找您一談的。。。”各個坐下大廳…… 鮑雄又道: “鮑某運用各種藉口、方式,在不露內委底細真相之下,直拉間接,探查向‘長德醫舍’提供患者所需之物,換取酬勞的人……”玄劫接口問道: “結果如何?”“金刀”鮑雄搖搖頭,道: “一無所獲……但此事看來,確有蹊蹺,若非您玄大俠上次所提,鮑某尚未想到這上面……”玄劫濃眉微微一軒,道: “總捕頭,您剛才說‘蹊蹺’二字,是指何事而說的?”“金刀”鮑雄道: “衙門捕快孫乙,上次七峰山捕匪,給盜匪削去左耳,就在‘長德醫舍’病房治療…… 鮑某用此探看屬下藉口,深入病房探看,有一個助手的中年入,拿了一只血水猶熱的左耳,就有一者者用藥物部上孫乙左邊斷耳處……”玄劫接口問道: “鮑總捕頭,您所看到的那老者。就是‘長德醫舍’主人舒彬?!”鮑雄點點頭,道: “此人就是有‘妙手回春’之稱的‘舒彬’舒大夫…… 身穿綿袍華服,個子瘦長,年紀看來有七十開外……”“飛稜”谷字問道: “總捕頭,聽您說來那只耳朵才始從人體割下……您是否看此中年人,從何處取來的?”“金刀”鮑雄道: “舒彬離開病房,那中年人替孫乙里扎時,鮑某問過此話……中年人相信鮑某此話,出於詫異、驚奇而問,他指了指病房地上,含笑不語,作此表示。”玄劫一副不解的神情,問道: “這只鮮血猶熱的人身上耳朵,取自病房地上?”“金刀”鮑雄道: “鮑某也無法會意過來……那助手中年人替孫乙包紮過後,匆匆走出病房去。” “飄客”玄劫道: “總捕頭,您未曾見到那個割下耳朵的人?!”“金刀”鮑雄搖搖頭,道: “未曾見到,鮑某剛才所指蹊蹺之處,就在那上面話題一轉,鮑雄又道: “長德醫舍’在‘長林鋪’西街,建築巍峨,佔地遼闊,幾乎佔去了整條的西街…… 鮑某曾兜向‘長德醫舍’巨宅後面,作一番察看……”玄劫接口問道: “是否有所發現?”“金刀”鮑雄道: “巨宅尾端人跡稀絕,有一條丈來寬的溪溝,迂迴而過……‘長德醫舍’後面一條杯口粗的水管,自巨宅通向溪溝……”濃眉微微一壁,又道: “從水管流入溪溝,是一股有惡臭怪味的廢水……”莊主林蛇道: “總捕頭,那可能是‘長德醫舍’廁所的水管,通向尾端溪溝?!”鮑雄已理會這話的含意,搖搖頭,道: “從水管流入溪溝的廢水,並非糞便的臭味,那是像腐臭生蛆的屍體,所散發出的惡臭怪味……”“飄客”玄劫聽鮑雄說出這些話,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上時,心頭暗暗一沉。 “金刀”鮑雄目光投向玄劫,又道: “玄大俠,慚愧,鮑某此行,一無所獲!”玄劫搖搖頭,道: “鮑總捕頭,你不是一無所獲,該是滿載而歸……”眾人聽得不由愕然。 “飄客”玄劫又道: “此人口失蹤之事,看來並非僅是目前所發生的事,那是由於對方手法詭秘,同時分散各地,趨向遠處,是以過去所犯下的案子,沒有被人察覺到,此番對方集中豫北一帶,才震驚了官衙,和地方上入……”“金刀”鮑雄接口問道: “玄大俠,您所指的‘對方’,又是誰?”玄劫沉思了下,道: “總捕頭,您不虛此行,雖然尚未掌握具體憑證,但這樁撲朔迷離,茫無頭緒的人口失蹤公案,已找到了蛛絲馬跡的端倪……”“金刀”鮑雄臉色微微一怔,試探問道: “您是指‘長德醫舍’舒彬舒大夫?5”“飄客”玄劫道: “舒彬學得一門殘暴無倫的邪門醫技,殺身養身,牟獲暴利……那些給擄劫去的壯健男子,成了他治癒患者的‘藥材’……”這位總捕頭“金刀”鮑雄,聽玄劫說出此話,情思之餘,不禁慨然道: “原來這個萬家生佛,著手成春的舒彬舒大夫,居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視線投向玄劫,又道;“玄大俠,—待鮑某稟報大老爺,將舒彬逮捕歸案……”玄劫連連搖頭,道: “使不得,使不得……一無證,二無據,如此一來,不但打草驚蛇,那才是真正一無所獲……”一笑,又道: “據說河南省撫臺大人包松明,還送了舒彬一方‘妙手回春’的橫匾……你們大老爺為了要保持自己紗帽前程,您把此事報了上去,不但不會採信,恐怕還會用了‘讒言誣告’的罪名,將您撤職查辦呢!”這位衙門總捕頭鮑雄聽到這些話,不由詫然震住,楞愣朝玄劫看來。 玄劫收起臉上笑容,又道: “舒彬能做出這等滔天罪狀的殘忍暴行,其本身就不會是個單純人物……擄劫人口,亦如探囊取物,顯然有不少江湖中高手能人,為其賣命效勞……這又豈是您官家一個總捕頭所能對付的?”“金刀”鮑雄知道玄劫,並沒有絲毫嘲弄的意味,欠身一禮道: “玄大俠說得十分有理。”玄劫冑蹙眉沉思了下,又道: “鮑總捕頭,這件事不但不能上報你們大老爺,就是你屬下捕快門隸前,您亦得守口如瓶,不能有一點洩漏出來……”鮑雄臉色一怔,欲語還休。 玄劫又道: “必需要蒐集到有關舒彬屬實罪狀,那時別說撫臺大人,就是京城裡的皇帝老子送他橫願,也不管用了。”“金刀”鮑雄,舔舔嘴唇,搓搓手,道: “玄大俠,您說得入情入理,一點不假……但,就是您剛才說的,江湖上有不少高手能人,替舒彬在賣命效勞,這……這伯就不簡單了。”這位“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又有“不二劫”之稱的“飄客”玄劫,一笑道: “本來就不簡單嘛……不然,這位‘蒲雲莊’莊主林蚊,勞命傷財,把我玄劫和我夥伴請來這裡,幹啥?”“金刀”鮑雄已聽出玄劫話中含意,連連點頭,道: “是……是的,玄大俠!”一雙如刀濃眉,微微一蹙,眉心處,刻劃出一個深深“山”字形的皺紋……“飄客”玄劫目注鮑雄,道: “總捕頭,您閒著也是閒著,能不能替我玄劫做一件事?”“金刀”躬身一禮,道: “玄大俠,您只管吩咐就是!”玄劫道: “‘長林鋪’鎮西街那家‘長德醫舍’,您最好多加註意……”鮑雄接口道: “注意去舒大夫那裡求治的病患者?”玄劫搖頭,道: “不是去注意那些看病的……‘長德醫舍’如有起眼似江湖人物進去,您來告訴我。” “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有此囑咐,鮑某知道。”第二章 石龜遁天錄“長林鋪”這條直直的大街,分“東街”“西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大街兩邊鱗次桔比,各行各業的買賣店舖應有盡有。 “飄客”玄劫和“飛稜”谷宇兩人,正在“長林鋪”的東端大街上……谷宇遙手一指,道: “會主,‘海山樓’酒店就在那邊。”玄劫抬頭朝天色望了眼,道: “老弟,現在還不到午膳時分呢!”“飛稜”谷宇童心末泯的道: “開店做買賣的,上門就是客,此刻雖然末到午膳時間,但我們進那家‘海山樓’酒店,店夥總不會把我二人攆了出來吧……再說我們給定的地點是‘長林鋪’鎮上東街‘海山樓’酒店,若是‘神手’歐七先到一步,沒有發現我們兩人,他還認為把地點弄錯了呢?!”“飄客”玄劫轉過臉一笑。 道:“老弟,你這不是嫌話說得長了些?!”“飛稜”谷宇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走進“海山樓”酒店,樓上還有“樓廳”雅座,兩人卻找了個樓下店堂,接近窗欄的一張桌旁,吩咐店夥端上吃喝酒菜。 偌大的“海山樓”樓下店堂,就只有他們這張桌座上兩位客人。 店夥酒菜端上,兩人邊吃喝邊聊談起來。 “飄客”玄劫一口酒送進嘴裡。 道:“這位歐老弟投入‘迎鼎會’後,他原來‘神偷’的稱號,我替他換了‘神手’…… 不知他老毛病有沒有改了過來?”“飛稜”谷宇道: “會主,這個您不用操心,歐兄弟是個肯向上的年輕人,您會主這等器重他,他還會糟蹋了自己?!”話題一轉。 又道: “那天我們發出帶書函的‘響鈴箭’,不知道歐七會不會收到?”玄劫聽到下面那兩句話,略一思忖。 道:“那位歐老弟如果本身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應該可以收到的。”他們吃喝談著時,這家“海山樓”店堂裡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幾名店夥殷殷張羅接待,忙個不迭。 兩人桌座貼向店堂的窗櫺,從窗戶往外看去,街上景物一覽無遺。 他們談著時,視線有時就投向窗外。 谷宇不期然中,目光又投向窗外,突然一聲輕“哦”,道: “會主,那邊走來一個很像歐兄弟!”玄劫順著谷宇所指方向,朝窗外看去。 鎮街那端,走來一個看來年紀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個子瘦瘦長長,穿的是一襲文巾儒衫。 以“文巾儒衫”打份而言,該是一位足踩方步,文質彬彬的書生。 但這襲文巾儒衫。穿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那該是找錯了“主”,怎麼看去也不像是個書生……步子蹣跚瑤踴,兩眼四下張望! 一不小心,腳尖給地上一塊石頭絆了下,一個跟路跌出數步,差點跌個餓狗吃糞。 窗櫺裡的玄劫,看得不禁笑罵道: “臭小子,還是那副窩囊勁……”店堂裡的谷宇,向窗外大聲道: “歐兄弟……歐兄弟……”歐七聲音是聽到了,可是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身子在大街上一陣旋轉,又朝街上行人,一個個直直的看去。 玄劫看得又惱火,又發笑。 向著窗外大聲道: “歐七,這裡就是‘海山樓’啦!”歐七聽到這響聲音,抬頭看到大街邊上,懸著一塊“海山樓”酒店招牌,—個箭步穿過熙熙攘攘的街上人叢,奔進店堂來。 谷宇站起身招呼道: “歐兄弟,會主和我,比你先來一步。”歐七走來兩人桌座邊,向玄劫長揖一禮,道: “歐七見過會主……”轉身向谷宇,道:“谷哥,剛才是你在叫我?!”谷宇沒有馬上回答,移過一張椅子,吩咐店夥添一付杯筷,替他斟一杯酒後,才道: “歐兄弟,您接到會主給您的‘響鈴箭書’了!”歐七一笑。 道:“不然我就不會找來這裡了……”目光投向玄劫問道: “會主,有什麼指示嗎?”玄劫答非所問,含笑問道: “歐老弟,我替將‘神偷’的稱號替你改作‘神手’,你那個愉雞摸狗的毛病,可曾改了過來?”“神手”歐七道: “會主,您不必為了我歐七此事操心……會主賜下‘神手’稱號,我歐七別的不濟事,可不能辜負了‘神手’這兩個字,就在掌指上下功夫……”玄劫含笑問道: “你在練些什麼功夫?”歐七用手做了個手勢,道: “‘指風’……”“飄客”玄劫微微一怔。 道:“武家沒有‘指風’這門功夫,那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名堂?!”歐七點點頭,道: “不錯,這是我歐七自己想出來的名稱……動貫手指,‘指風’指處,碎金裂鐵……” 一笑又道: “過去我歐七偷雞摸狗時,要找根鐵絲、鐵桿等玩意兒開鎖,現在如果用上‘指風’的話,別再那樣費事,‘指風’落處,鎖眼立碎……”“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若有所思中微微一點頭,但卻又問道: “歐七,你已不再偷雞摸狗,妙手空空,練成這門功夫則甚?”“神手”歐七道: “會主,武家之道,包羅萬象……我歐七不再妙手空空打人家主意,我練成的‘指風’這門功夫,同樣可以用在別的場所。”“飄客”玄劫微微一點頭。 道:“不錯,歐老弟,你說來也有道理……此番我玄劫邀你來‘長林鋪’,你這門‘指風’功夫,正好派上用場……”他把有關“長林鋪”鎮上“長德醫舍”舒彬舒大夫的情形說了下,又道: “歐老弟,我玄劫邀你來這裡,以我等‘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力量,除去這個人形獸心,殘忍歹毒的舒彬舒大夫。”“神手”歐七一點頭。 道:“行,會主,您如何吩咐,我歐七如何下手做……”玄劫用手指沾了杯中酒,在桌上畫出簡單的圖形,指著道: “這是‘長德醫舍’的圖形……這座建築房宇銜接,佔地極大,‘長林鋪’西街左邊幾乎全包括在內……”一指谷字。 又道: “我和谷老弟經過數天來暗中探查,已找出其中蛛絲馬跡的端倪……”指著桌上畫出的地形: “這裡一帶是‘長德醫舍’後端,鐵門重鎖,行跡詭秘,令人可疑……雖然區區鐵門阻止不了我玄劫行動,但有你歐老弟之助,更是事半功倍……”“神手”歐七注視著用灑水畫出的地形半晌,若有所思中,道: “會主,兵家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幹妙手空空的一行來說,亦得先要來個‘投石問路’,探得其中虛實後再十手……”目光移向玄劫: “除了鐵重鎖外,裡面情形如何……是否有‘重兵’埋伏?”玄劫緩緩一點頭。 道:“歐老弟,這話你問對了……另外有官衙總捕頭‘金刀’鮑雄,也參與這項行動,吃喝過後我陪你去‘長德醫舍’巨宅尾端,察看一番,再一起前往離此不遠的‘洛水集’‘蒲雲莊’,到時見到‘金刀”鮑雄,我等再作一番研判。”三人吃喝過後,離“海山樓”酒店,來“長林鋪”西街左側的“長德醫舍”。 由西街橫巷,拐進“長德醫舍”巨宅尾端……這裡一帶人跡稀絕,跟前面大街上一比,幾乎是又換了一個世界。 走在前面半步的“飛稜”谷宇,突然出聲,道: “會主,歐兄弟,慢著!”身形閃晃,閃進小徑邊一棵大樹……銜尾兩人,也跟著閃身藏進大石後面。 三人縱目往前面看去…… 前面三丈處。是條回延而過的溪溝,正有幾個身軀粗壯的彪形大漢,把一只只有人形大的布包,往溪溝裡扔去。 這幾個大漢把布包扔下溪溝後,其中一個揮揮手,魚貫進入一扇鐵門……一響“當” 的金鐵相撞聲,鐵門又給閉上。 三人來到扔下布包之處,下面是一條水流急湍,水色渾濁的溪溝,布包扔下溪溝,逐波流去……其中一只布包,可能扔下那人腕力不夠,還叉在岸邊突出的尖石上。 “飄客”玄劫急展一式“蒼鷹攫兔”身法……移身踏下岸邊,右腕攀著岸邊老樹樹根,左臂舒展,把叉在石尖那只有人形大的布包提了起來,擲向地上。 一響結結實實“□”的墜地聲,布包散開,一股腐臭怪味,頓時蔓延開來。 三人掩上鼻子朝散開的布包裡看去……這是一具已失去人形的屍體。 屍體缺臂殘腿,頭部五官已被摘去,形狀猙獰可怖…… 顯然遇害已有多日,才有惡臭怪味散發出來。 “飄客”玄劫慨然道: “這人死得好慘……這又是給舒彬舒大夫,當作‘藥材’使用的!”“飛稜”谷宇道: “會主,我等不宜打草驚蛇,把這具屍體照式扔下溪流中才是!”玄劫點點頭。 道:“不錯,谷老弟說來有理!”腕臂一送一推,把布包這裡面屍體,扔入溪流中。 “神手”歐七,掀掀鼻子,皺皺眉,道: “會主,哪裡來這股惡臭怪味?”“飛稜”谷宇指著那由巨宅尾端,通向溪流的水管,道: “這是水管中廢水,所散發出的臭味!”“飄客”玄劫接口道: “兩位老弟。水管廢水,和剛才那具屍體散發出的臭味相同……這可能是舒彬配製成一種藥物,灑在殘缺死亡者的身上,化作一股廢水,從水管流向溪流……”一頓,又道: “剛才那幾個大漢,扔下溪流的屍體,那可能是不及用藥物化解,就扔下溪流了事!” “飛稜”谷宇,一指剛才關上的鐵門,道: “會主,據谷宇判來,鐵門裡就是‘長德醫舍’殺害無辜的人間地獄。”“飄客” 玄劫道: “谷老弟說得不錯,打開這扇鐵門,就可以揭開這團血淋淋的‘謎’……”“神手” 歐七接口道: “會主,我等是否此刻動手?”“飄客”玄劫道: “不慌,歐老弟……就是你在‘海山樓’酒店說的那句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等先回‘蒲雲莊’,聽聽那個總捕頭鮑雄的情形如何!”眾人回來“洛水集”的“蒲雲莊”,那位總捕頭“金刀”鮑雄,已恭候在大廳,看到“飄客”玄劫等回來,站起身招呼…… 玄劫將“神手”歐七引見過後,就即問道: “總捕頭,您可曾探得有關‘長德醫舍’的動靜?”“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鮑某就是等您回‘蒲雲莊’,我們可以詳細談……”賓主坐下,莊主“石斧”林蛟道: “玄會主,剛才鮑總捕頭說來,‘長德醫舍’果然有高手能人臥伏其間……”“金刀”鮑雄接口道: “鮑某生怕引起‘長德醫舍’中人的懷疑,還是用了探望部下捕快孫乙的名義,進去裡面的……”玄劫眉宇微微掀,接上問道: “鮑總捕頭,可別打草驚蛇……您是找上誰,問出這些話題的?”“金刀”鮑雄道: “就是上回見到的助手中年人……這人叫‘申玉’,上次悶聲不啃氣.這次說了不少話……”一笑,又道: “他替那個孫乙換藥,鮑某稱讚他手法高明,申玉聽來受用,話題就這樣展開的…… 他一邊替孫乙換藥,鮑某一邊就跟他聊起來……”玄劫目注一瞥,道: “那個中年人知道您是衙門中的總捕頭?”鮑雄一點頭,道: “他知道,由於申玉知道鮑某的身份,鮑某才能問出這些話來……”微微一頓,又道: “鮑某跟那申玉說,‘長德醫舍’出入人眾複雜,而且經常有巨額銀兩進出,是否須要官家衙門,派人前來暗中保護?2”玄劫見這位鮑總捕頭,用了這樣一個藉口,含笑接口問道: “那個中年人如何回答?”鮑雄笑道: “那申玉聽到這話,認為出於鮑某一番好意,說是不需要官家衙門派人來暗中保護,‘長德醫舍’舒大夫‘已請了四位有本領的江湖高手,帶領一批人,作為‘長德醫舍’的護院……”“飄客”玄劫聽來暗暗為之一怔……不錯.,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朝“迎鼎會”中兩個老弟望瞭望,玄劫含笑問道: “鮑總捕頭,您有沒有問了那個申玉,舒彬請來哪四個江湖高手?”“金刀”鮑雄道: “這是重要關鍵,鮑某怎能不問……據申玉說,舒彬請來的四個江湖高手,是‘赤眉’蔡銘,‘遊影’馬飛,‘黑蠍子’胡大勝,和另外一個‘地龍’陶振……”一笑,又道: “說的無意,聽來有心……玄大俠,申玉所說的其中那個‘黑蠍子”胡大勝,和‘地龍’陶振二人,乃是官家下文各府各縣,項目緝撲的江洋大盜!”“蒲雲莊”莊主“石斧”林蚊,道:“鮑總捕頭,此番如果將舒彬舒大夫‘殺身養身’的暴行人贓俱獲,再將胡大勝、陶振兩人緝捕歸案,您該是功外立功了……”拉長臉苦笑了下,鮑雄道: “此番若是能將殺人魔王舒彬除去,全仗您林莊主,和玄大俠等數字一臂之助…… 慚愧,鮑某忝列衙門總捕頭,那是糟蹋了王家的官糧……”話到這裡,向“飄客”玄劫等問道: “玄大俠,您三位對‘長德醫舍’的情形,是否有所收穫?”玄劫就把在“長德醫舍”巨宅後面,所發現到的情形,告訴了“金刀”鮑雄…… 又道: “經玄某等三人研判,‘長德醫舍’殺害無辜的屠場,可能就在那扇緊閉的鐵門之內……”微微一頓,又道: “剛才鮑總捕頭所指的那四個江湖中人,只是霸道玩命之流,算不上武林高手,我等三人不難把他們除去……”“金刀”鮑雄連連點頭,道: “不錯,玄大俠,有您三位鼎力之助,那些麼魔小丑,那是自嫌命長。”兩條如刀濃眉微微一蹙,“飄客”玄劫目注“金刀”鮑雄,道: “鮑總捕頭,您帶領親信的屬下捕快,您我雙方配合無間,向‘長德醫舍’採取一次行動……必需人贓俱獲,才使舒彬舒大夫罪證屬實,俯首認罪。”“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您這話不錯,舒彬仗著扶台大人包松明的庇護,想來個隻手遮天……我等將其罪狀執握在手,才使他無法再作狡辯!”眾人將這次向“長德醫舍”,如何採取行動,和時間上的配合,作了一番周密的商討…… “飄客”玄劫道: “鮑總捕頭,您帶領親信捕快,再調動一營兵丁作為後援,由‘長德醫舍’正門而入,我等三人由巨宅尾端進襲……”把雙方行動時間,又作了一番交待。 帶著一份歉意的神情,“飄客”玄劫向這位“蒲雲莊”莊主“石斧”林蛟,解釋的道: “林莊主,您不必踩入這道渾水,所以就不必參與這次行動……”“石斧”林蛟微微一怔,—接口問道: “玄會主,此話怎講?”玄劫道: “這次由大批人丁失蹤,而轉成劣醫‘殺身養身’殘害無辜的慘劇,顯然有黑道中人暗中支撐……‘蒲雲莊’在‘洛水集’扎立根基多年,而‘洛水集’和‘長林鋪’近在咫尺之間,林莊主不必與黑道中人,架梁子結下解不開的怨仇……”“金刀”鮑雄接口道: “林莊主,玄大俠這話十分有理,地方上如有風吹草動之事,自有官府衙門前去處理……鮑某自知力量不夠,蒙您林莊主引見,認識了玄大俠等三位,慨諾以一臂之力相助……”緩緩一點頭,鮑雄又道: “林莊主雖然並未參與這次行動,但地方上安寧來說,您乃是一位‘幕後功臣’。” “石斧”林蛟見兩人前後說出這番話,知道出於一番好意,也就答應下來。 夜色深沉,星月光亮下三個身影,往“長林鋪”方向疾馳而來……這三人就是江湖上有“不二劫”之稱的“飄客”玄劫,和那“飛稜”谷宇,以及“神手”歐七兩個夥伴。 身形盪空激射,宛若巨禽翩空,但三人的嘴巴並沒有閒下來…… “神手”歐七道: “我歐七浪蕩江湖這麼些年,奇奇怪怪事見過不少,像‘長德醫舍’這檔事,還是第一次聽……從活生生人身上砍下手足四肢,居然能裝配到另外一個殘廢的人身上,真怪……”“飛稜”谷宇道: “會主,據我谷宇看來,可能還有其它的邪門玄虛?!”“飄客”玄劫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底我等找到那個舒彬舒大夫,從他身上自然知道內委真相……”三人來到“長林鋪”鎮上,鎮街買賣舖子早已收店打烊,四下一片靜悄悄的……身形幾個起落,已來到了“長德醫舍”巨宅的後端。 “飄客”玄劫指著那扇重鎖鐵門,向“神手”歐七道: “歐老弟,你出手‘指風’落向鎖眼,會不會有金鐵相撞之聲出來?”“神手”歐七一笑,道: “會主,聲響難免會有一點,只是不注意的話就不會聽到!”三人來到緊閉的鐵門前,“神手”歐七右掌戟指疾吐,指向鐵門鎖眼……幾響“嘶嘶嘶”的裂帛似的聲中,這扇沉甸甸的鐵門,已應手推了開來。 三人從鐵門而入,裡面是拾步而下的石階,沿壁疏疏朗朗,相隔一段距離,掛著一盞油燈…… 夜風吹送,迎面撲來一陣腥臭怪味……這股味道,在宰豬羊的屠宰場可以聞到。 來到石階底層,在油燈光亮下,短暫間視線上的錯覺,三人懷疑真正來到一處屠宰場…… 走入仔細看去,不錯,“屠宰場”,但宰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豬羊牛馬。 這些“人”,有的用鐵鉤掛起,有的橫在砧板上,有的早已嚥氣死去,有的尚在奄奄一息中。 眼前這三人,闖過刀劍交橫生死場面,一身是膽,但此時此地,看到這幕人間地獄的景像,禁不住身上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玄劫一指那扇通往裡端的門,悄聲道: “我們走去那邊看看,又是何等樣情形?!”三人推門而入,迎面傳來一霉濕、汗臭、怪怪的味道……裡南有一只只丈來見方的鐵籠,囚禁鐵籠裡不是狗貓牲口,而是一個個人。 籠子裡的人看到三人,譁然哭叫起來: “大爺,饒了咱吧……”“爺爺,你我都是同樣的人,幹嘛這樣糟蹋人家?!”這陣哭叫聲中,—響“亮喀”聲起,進深那扇重鎖的鐵門張了開來,出來四個剽悍精壯的中年人,其中一個嘿嘿笑道: “你等是嫌自己命長了,找來這裡庫房?!”手握一口鋸齒絞鋼刀,這人亮頭亮臉朝向走前半步的玄劫一記砍下。 玄劫閃身一挪,解下油布裡卷猛一抖,亮出‘‘搜神傘”兵器…… “搜神傘”十二支鋒利如刃的傘骨張開,飛舞出一輪溯然黑翼…… 四人中兩人手執兵刃,橫裡撲來,黑翼恍如利劍鋒刃……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這兩人首當其衝,砸掉兵刃,兩顆腦袋各個削去一半…… “搜神傘”的走勢,仿佛在同一剎那間,傘骨中間那根主柱,已像矛尖似的剁進剛才說話那人胸窩。 玄劫的動作太快了,快得已使人無法捕捉到視線中的“焦點”……第四個中年人,不知死活的衝了上來。 玄劫“嘿”聲一笑…… “搜神傘”驟收驟張……一陣旋轉中,仿佛刃輪似的伸展而出。 第四個撲上的那人,軀體就像摹被炸藥炸了一樣…… 肢離骨碎,血肉橫飛。 四人後面還有不少吃呼的大漢,但何曾見到這等慘厲,駭人的場面,各個亡命拔腿離去。 “飄客”玄劫“搜神傘”一收,套上油布裡卷……除了地上四具不成人形的屍體外,就像並沒有發生過剛才那回事。 玄劫走到其中一只籠子前,向籠子裡人道: “別害怕,我們是來救你等出險的……”轉身向旁邊“神手”歐七,道: “歐老弟,又得要用上你‘指風’功夫啦!”“神手”歐七運用“指風”功力,把所有籠子裡的鎖眼一一毀去。 “飄客”玄劫一點人數,囚禁籠子裡一共有男子二十一人……就即向這些人道: “你等給舒彬舒大夫擄來此地,給他視作‘藥材’使用,現在九死一生逃出這條命,到時去衙門公堂,你等願不願向官家大老爺,指出舒彬罪狀?”這些劫後餘生的男女,譁然應諾。 三人帶了這二十一名遭擄的無辜,來到“長德醫舍”這間偌大的大廳…… 這位舒彬舒大夫,比手劃腳,正在向這個衙門總捕頭大肆咆哮……指著高掛大廳中央那塊橫匣,道: “混帳東西,有眼無珠,竟敢找上我舒彬舒大夫身上來……這塊‘妙手回春’橫匾,乃是河南扶台包松明大老爺送來的,難道你等沒有看到……”舒彬有恃無恐,向“金刀” 鮑雄等說這些話時,身子朝向廳堂大門……並未發現通裡間那扇門中,出來玄劫等,和那些遇難的無辜。 “金刀”鮑雄看到玄劫帶了一夥衣不蔽體的男女出來,知道對方已順利完成…… 嘿嘿一笑,鮑雄掏出鐵鍊子,朝舒彬頭上一亮,道: “‘妙手回春’的舒大夫,有理沒有理你上了衙門公堂不妨再說個清楚……你看看後面這些人是誰?”舒彬舒大夫,轉身看到那些擄來男女時,知道東窗事發,臉色驟變…… 衙門大老爺柳功名坐下公堂,審理舒彬舒大夫這樁公案……”舒彬暴行的“人證”,是給“飄客”玄劫等三人,從地窟籠子裡救出的那二十一名男女。 至於“物證”,那是“長德醫舍”地窟,那處慘不忍賭的“人間屠宰場”。 舒彬再是有財有勢,鐵掙掙的罪狀橫在眼前,只有俯首認罪。 大老爺柳功名,不由好奇問道: “舒彬,你這一門‘醫理’是誰傳授你的?”舒彬垂著頭,回答道: “並無人傳授,四十餘年前,小的蹤游太行山,一處地穴中發現一部‘石龜遁天錄’祕籍,祕籍中記下這門醫技……”柳功名接口問道: “這部‘石龜遁天錄’祕籍,尚在你‘長德醫舍’?”舒彬道: “小的精研這部祕籍五年,但‘石龜遁天錄’接觸陽光、空氣過久,已‘天化’成一堆塵埃…… 柳功名聽來詫然怔了下……又問道: “舒彬,你這門‘醫技’真有這等靈驗?”舒彬嘿嘿一笑,道: “‘騙死人不償命’……肢體、器官換上,無法保持久長,經過三年、五年,照樣脫體離去。”陽關道上一匹駿騎,馳騁而行,玄劫還是繼續他遊蹤飄泊“飄客”的生涯。 |
第05章 懷璧其罪a
湘西羅子山龍口嶺一帶,並非是探幽攬勝踏青遊覽的去處,卻有不少人去往那裡…… 去龍口嶺的,俱是身懷藝技的武林中人。 龍口嶺峰顛,有一座“寒冥巖穴”,穴中藏有一件異寶,乃是運用西方太乙真金鑄製而成的一把“匝天游虹龍淵劍”,如果有入得此仙家神兵,真個斷金切玉,無堅不摧。 但數十年來,武林各門各派的武家,攀登羅子山龍口嶺的不計其數,卻都是空走一遭。敗興而歸,說不定還把命留下。 江湖傳聞中,龍口嶺“寒冥巖穴”中有一頭怪物,其名叫“七步響尾岩龍”,誰也不知道此怪物如何會蟄伏在這口洞定中。 “七步響尾岩龍”,由頭到局長有七尺,尾巴有環結一串,能發出異樣聲響,引誘山中鳥獸前來,將其吞噬而食……口中噴吐毒氣,更足利害非凡,人獸稍有沾上,立即暈迷倒地,毒發身死。 “寒冥巖穴”中藏有一柄仙家神兵的“匝天游虹龍淵劍”,但巖穴中卻潛伏著這頭異獸“七步響尾岩龍”,無異天然護衛,寶劍無法到手。 “岩龍”不但口噴毒氣利害,而且縱跳如飛,一躍十丈八丈,四只鋼爪更有奇毒…… 據江湖所傳,要製此異獸“七步響尾岩龍”,除了身懷上乘絕技之外,此獸混身鱗甲,不畏任何兵器所襲,是以如能找出它要害“罩門”之處,才能一舉將其撲殺。 一抹身形,星飛九擲,盪空激射,攀登羅子山龍口嶺而上…… 此人身穿一件玄黑色包扣勁裝,年紀二十出頭三十不到,以“雲中鶴”康豪的名號,蹤遊江湖各地。 “雲中鶴”康豪初離師門,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但如果有人提到“寒梅山翁”辛石,那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的一代劍術宗師……康豪就是這位老人家的弟子。 江湖傳聞,湘西羅子山龍口嶺“寒冥巖穴”,藏有一柄仙家神兵“匝天游虹龍淵劍” 之事,康豪聽來出奇,前來一探。 康豪施展輕功,循著迂迴曲折的山徑,攀登而上,來到峰頂,空山蕩蕩,並無異龍…… 瞇目緩緩遊轉看去,在峰頂迤儷而下的一端,有口一二丈方圓的大洞,他這一發現身形翩然而下。 來到洞穴邊注目看去,深不見底,洞內飄出陣陣惡臭,聞之令人作嘔……再向四圍附近看去,所有草木,顯得一片枯黃,毫無生氣。 康豪緩緩點頭。 自語道: “不錯,照此看來,這口大洞就是江湖傳聞中,藏有仙家神兵的‘寒冥巖穴’……” 康豪爬上一道山坡,四圍古木叢生,正是一個絕好的藏身之處……目注下端“寒冥巖穴”,靜觀動靜。 不多時,從洞中傳出一陣“呱呱呱”的怪響,這陣聲響聽來,令人毛骨驚然。 康豪知道時機已到,立即將弓弩暗藏袖底,右手長劍也亮了出來。 不大多久,洞口影形晃擺,一團黑影冒升而起。 山坡林木中的康豪注意看去,正是怪獸岩龍,光天化日之下,看來分外真切…… 這頭岩龍的外形,就像一只碩大無比的壁虎,由頭至腹,有七八尺長,身後卻有交加拖著兩條碗口粗,丈許長的尾巴。 岩龍長了一顆三角形的怪頭,塌鼻闊口,目大如碗,兩眼閃射出瑩瑩碧光,口中長舌吞吐,通體皮肉呈暗綠色,身上滿是污泥。 這頭岩龍出來洞穴,爬行兩步,似乎已聞到“生人”氣味,碧眼一睜,候的肚皮—鼓。 康豪暗叫一聲: “不好!”抖臂振腳,一簡“蓮花箭弩”,射出五點寒星,直取岩龍雙目。 岩龍外形看來又粗又蠢,但卻是機警無比,康豪暗器才一出手,岩龍“呱”的一聲怪叫,長尾一剪,拔起兩丈多高,五點寒星,俱被躲了開去…… 岩龍身形凌空,向康豪藏身的山坡林木處,直撲而至。 康豪大吃一驚,微起七八尺高,閃過來勢,手中長劍照准岩龍頭間,砍個正著…… 劍鋒落下,如中頭頂,岩龍分毫無傷,顯然鱗甲堅韌非凡。 康豪一劍未曾奏效,候即雙足一踏,一個“燕子飛雲縱”之勢,身如巧燕,自岩龍頭頂三四尺處,飛掠而過…… 這頭岩龍似乎業已通靈,知道來人身懷絕技,不敢貿然撲攻。 岩龍就用四只腳爪,和交加長尾,把山石打得“吧吧吧”直響…… 肚皮一鼓一縮,口中噴出毒氣,奇臭燻天,令人頭腦悶脹,無法接近。 “雲中鶴”康豪,見這頭岩龍果然利害,急切之際,也奈何它不得。 康豪一聲長嘯,身形往上一縱,一個“平步青雲”之勢,拔起三丈來高……凌空一個空心斤鬥,頭下腳上,使個“蒼鷹攫免”身法,直向岩龍頭上落去…… 快將踢到岩龍剎那,身形一翻,雙腿一拳,展出“雲裡連環腿”絕技,一腳踢向巖龍鼻尖。 敢情武家稱“金鐘罩”,“鐵布衫”橫練功夫,不畏刀劍,但有“罩門”所在,如對方襲上此人“罩門”,即使不死,亦得重傷。 此刻,這頭“七步響尾岩龍”,周身鱗甲堅韌無比,但也有它“罩門”所在……岩龍除了肚皮處是它要害所在,鼻尖一塊軟肉,也是它無法抵禦外來襲擊之處。 康豪這一腳踢出,落個正著,岩龍狂吼一聲,身子抽搐幾下,已橫屍在地。 “雲中鶴”康豪將岩龍除去,口中服下一顆“避穢”靈藥,由洞穴而入…… 這口“寒冥巖穴”洞口僅一二丈方圓,進入穴中卻十分寬敞。 康豪目光遊轉看去,洞壁一塊凸出的山巖上,隱隱有光亮泛射而出……走進看去一柄古劍。 古劍出鞘,晶芒閃耀,時幻五彩,流波如虹……此即是引起天下武林所矚目的“匝天游虹龍淵劍”。康豪將“龍淵劍”佩在腰帶……洞中幽暗烏黑,而且奇臭難聞,此刻“龍淵劍”業已在手,康豪離洞穴而出。 康豪出來洞穴,見就在岩龍橫屍的邊上,站著一個身軀魁偉,年有六十左右的頭陀…… 頭陀臉色赤朱,額上束著一道金圈,寬有兩三寸…… 他這副容貌,長得獅鼻海口,一對虎眼,兩眼精芒熠熠,望去令人生畏。 頭陀身穿一襲灰黑色袈裟,腰間扣著一只懸膽型囊包,足登多年麻鞋,手中執著一柄長有七八尺的“虎頭杖”。 頭陀見康豪從巖穴中出來。 嘿嘿一笑,道: “朋友,你比洒家‘六合羅漢’松明,早來這裡‘寒冥巖穴’一步了……”康豪見自己探找“龍淵劍”的行藏已洩,也知道眼前這松明老和尚不懷好意……從容自若。 向對方抱拳一禮,道: “在下‘雲中鶴’康豪,山行半途,大和尚攔住在下去路,不知有何賜教?”“六合羅漢”松明嘿嘿笑道: “好一個‘山行半途’……康朋友,真人面前不必說假話,你且把‘龍淵劍’留下,洒家和你交個朋友……”康豪朗聲一笑。 道:“大和尚看來也是江湖道上有數的人物,竟這等蠻不講理……‘龍淵劍’乃是仙家神兵,有緣者得之,無緣者失之,區區康豪出生入死,誅斃岩龍,取得此劍,並非從大和尚寶剎盜得,為何要留下此劍?”松明嘿嘿笑道: “‘龍淵劍’乃是稀世奇珍,豈能淪入你乳臭未幹的小子之手……你能斬下岩龍,難道洒家不能?你只是早來一步而已!”康豪從對方神態、言詞判來,知道一場廝殺難免…… 這老和尚心狠手辣,即使自己交出“龍淵劍”,自己這條命也難留下…… 一聲冷笑。 康豪道:“大和尚乃是空門中人物,居然還如此貪心……在下恕難從命,只有捨命一陪,較個雌雄了!”托地跳後三步……“龍淵劍”還是佩戴腰間,原來那把劍執握在手。 松明咧唇一笑。 道:“施主要與洒家比武藝?好極!”話落,左腳一閃,右腳往前一上步,虎頭杖就勢一舉,“童子拜佛”,直向康豪當胸戳來。 原來“六合羅漢”松明這根虎頭杖,和普通兵器不同,雖然有了“虎頭杖”之稱,但與空門武家所使用的“方便鏟”卻有大同小異之處。 虎頭杖頂端,有一口鐘式杖頭,看去似乎並不鋒利,卻用精鋼加工打成,要比一般所謂的“方便鏟”大得多。杖桿一丈不足,九尺有餘,乃是用深山老藤所製成,再加上幾道光漆,烏黑油亮,軟硬兼全。 後把杖桿,頂著一個純鋼月牙,看去宛若兩支虎齒,十分鋒利。 如果不現杖頭,只看月牙形這邊,就像方外老方丈用的“枴杖”。 “六合羅漢”松明使用這件兵器,原是參入枴杖、矛槍兩種招術而成的,這些年來眸睨江湖,威震武林。 “雲中鶴”康豪已知道對方虎頭杖利害,但此時此地,不能不捨命一拼…… 往後微退半步,單手持劍,使個“丹鳳朝陽”招數,劍鋒一托杖身,一撩一崩,居然盪開杖頭…… 一式“順水推舟”,劍勢如電,劍氣如虹,反向松明老和尚咽喉刺來。 老和尚大喝一聲: “來得好!”不躲不架,杖身往下一沉,兩肩一含勁,杖端月牙盤空一繞,一招“西崩銅山”,再招“達摩朝海”,接連兩杖,風聲呼呼,直往康豪下三路卷進。 康豪見對方兵器沉重,不敢硬接硬架,腳尖一點地面,使個“黃鴿衝霄”,拔起一丈來高,自松明左肩飛掠而過…… 雙方經過五十餘回合,松明老和尚愈戰愈勇,康豪這邊劍法漸漸散亂! 原來康豪所使用的乃是輕兵刃單劍,松明老和尚這把虎頭杖,連把帶柄,重有四十五斤,又重又猛…… 康豪在交擊情況之下,不敢跟對方虎頭杖硬對硬架……生怕自己單劍給崩飛脫手。 以雙方使用的兵器來說,松明這把虎頭杖,長八尺有餘,康豪手中長劍,僅三尺八寸。 武家使用的兵器,有“一寸長,一分強”之說……寶劍雖然鋒利,尺寸上卻比不過虎頭杖的長。 由於這一個原因,使康豪跟對方出手過招,有搏手搏腳之處。 雙方照面交手到七八十餘回合,康豪不但劍法散亂,已漸漸後勁不繼。 松明這邊翻翻滾滾,杖風到處,砂石飛揚,威力十分驚人。 康豪已替自己有了推斷……如果照此纏戰下去,兇多吉少,倏然給想了起來: “兵器交手無法佔到便宜,但自己獨門暗器‘燕尾金漂’,研練有素,百發百中,不妨施展出來,以求敗中取勝。”康豪心念閃轉,替自己決定下來……突然把手中長劍招數一變,“唰!唰!”一連兩劍,旋風似的便向松明老和尚卷來。 “六合羅漢”松明,認為對方舍命相拼,急忙向邊上略一閃挪…… 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手中這把“虎頭杖”的走勢,略略鬆弛了下。 康豪趁勢拔身一躥,一展“烏龍出洞”身法,托地騰出一丈七八……身形才始沾地。 再這—式“乳燕出巢”,拔起一丈多高!康豪躍身兩縱,已躥出三丈開外。 松明老和尚一聲冷叱: “不將‘龍淵劍’留下,你想脫身離去?”康豪就趁此空隙之間,一連取出三支“燕尾金鏢”…… 倏地自左標有,一個旋身,左臂振腕一揚,喝聲:“打!”“唰!唰!”破風銳響聲中。兩支金鏢聯珠飛出,直取老和尚雙目…… 接著左臂掄腕一翻,—式“葉底偷桃”,“唰!”又是掠過一道冷芒……第三支金鏢挾著一股勁風,直取松明咽喉。 這手暗器打法,稱作“迎門三不過”,一鏢接著—鏢,連珠打到,使敵人有措手不及之處。 至少在康豪想來,老和尚手中那柄虎頭杖雖然利害,但難能逃脫自己三支“燕尾金漂”。 誰知此“六合羅漢”松明,卻有—身不能等閒視之的驚人本領。 一見對方打出暗器,哈哈一笑…… 左手倒拔虎頭杖,微微一側,舒開瀟扇似的右掌,三指微長,直迎上去,翻腕一妙,先把第一支金鏢,讓過鏢鋒,箝住鏢尾……那就像小孩子捉蜻蜓似的,已把此鏢接住。 一鏢入握,第二支鏢已到! 老和尚不慌不忙,回過鏢頭,隨手一甩,正巧和第二支鏢,頂個正著……“噹噹” 兩聲,兩支鏢凌空相撞,墜落地上。 就在這眨眼剎那之間,第三支金鏢已銜尾飛到。 松明和尚身形,穩如鐵塔,紋絲不動……左手揚處,“當”的一聲,杖端月牙往上一拋,已把第三支鏢,彈落地上。 這情形看進康豪眼中,不禁為之駭住……牙關一咬,右手一抬,“唰唰唰”五枚“蓮花鋼彈”,破空飛出,作蓮花形,直向老和尚打去。 這五枚蓮花彈,一撤而來,三上兩下,精光熠熠,星馳電掣,幾乎是同一時間,向老和尚松明面門、胸腹等要害,齊齊襲到。 這手暗器打法,很難使人閃躲,但這個“六合羅漢”松明和尚,似乎還沒有把對方出手的五枚“蓮花鋼彈”,放進眼裡…… 不慌不忙,霍地身形一展,使出一套“鐵板橋”的功夫來…… 雙腳牢牢釘在地上,身形向後一仰,一顆禿頭幾乎貼到地上,恰恰把五枚蓮花彈避過,相隔距離,只在分寸之間而已。 康豪見第二種暗器又告失敗,心頭暗暗驚住,正要把身上所剩餘的兩套“蓮花彈” 一齊取出,準備跟這老和尚捨命一拼…… “六合羅漢”松明。 哈哈一笑道: “姓康的小子,你這些破銅爛鐵,在洒家羅漢爺眼中還不夠看的……你把取自‘寒冥巖穴’的‘龍淵劍’留下,洒家饒你一命……”康豪冷然“哼”了聲。 道:“你這個老和尚,攔路截劫,天下佛門弟子,為你蒙羞老和尚又是嘿嘿數笑。 道:“小於,你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現在就看看洒家羅漢爺出手了……”袈裟巨袖揮處,“唰唰”兩聲破風銳響,兩支袖箭一支銜接一支打來。 “雲中鶴”康豪顯然也是一位暗器行家,對暗器“聽風辨位”之術,十分熟悉…… 一聽勁風襲起,立即斜斜一塌身……”第一支袖箭,“呼”的擦耳根飛過,同一個剎那間,右臂腕把一翻,用中食拇之指,又把第二支袖箭的箭尾箝住。 康豪俯首朝接下的暗器看去,心中不由暗暗一驚…… 此暗器箭身長約五寸,箭頭成三角形,冷射出藍紅之色,顯然用毒藥淬過,一旦中著人身,後果就不堪設想。 康豪目注手中暗器,暗自震驚的短暫間,老和尚嘿聲一笑,銜尾三支“凌芒袖箭”,已連珠飛到。 康豪用劍一格,“叮噹”聲中把前面兩箭打落,第三支箭“嘶”的聲起,已穿上左肩……當即為之一麻。 康豪中著淬毒袖箭,自知已不能迎敵,如飛往山麓方向跑去。 “六合羅漢”松明老和尚,嘿嘿大笑聲中,銜尾急急追來。 康豪自知身中毒箭,性命難保……但人到臨死之前無不掙扎,決無束手待斃之理。 可是,康豪這一奔跑,箭尖之毒,順著體肉血流激盪,更快速的蔓延全身…… 箭毒漸漸攻入心脈,這口毒氣,再也無法提起,就在十餘丈路之處,眼冒金星,眼前一黑,腳上驟然一軟,康豪一跤僕倒地上。 老和尚松明嘿嘿大笑,銜尾追來。 邊走邊道: “小子,明年今日是你‘忌辰’,你身上這把‘龍淵劍’已是洒家羅漢爺的了……” 揮起手中虎頭杖,朝僕倒在地的康豪頭上砸下。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唰”的一聲破風銳聲響起,飛來一抹身形…… 快如驚虹閃電,輕若飛絮微塵…… 一個“潛龍升天”之勢,拔起三丈多高,凌空,雙肩一抖,兩腿一拳,再展一式“凌虛飛渡”身法,煥然平穿而下…… 人未撲到,一股無影掌勁,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破空打來! “六合羅漢”松明,一杖正要落向僕倒在地的康豪,吃著這股威猛渾雄的掌勁,一時拿樁不住,□□□往後跌退七步。 松明和尚不但是“老江湖”,還是個“行家”……挨上這股掌勁,原來那股高傲凌人的氣燄,驟然消失了十之七八…… 由於此種空掌勁力,內功氣功,內家修為,非臻爐火純青之境,無法施展!老和尚定神看去,此人身材瘦長,面容清瘤,是個身穿一襲長袍的中年人…… 這個目中無人“六合羅漢”松明,再也估不到這看來並不起眼的中年人,居然精於“奇門天罡氣功”、“大力劈空掌”絕技…… 又愧又怒。老和尚喝聲道,“朋友,你是誰……洒家‘六合羅漢’松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因何要踩下這趟渾水?”中年人神姿昂然。 哈哈一笑,道:“區區‘玄劫’……蒙武林同道不嫌,送了‘不二劫’、‘飄客’兩個稱號……”松明老和尚怔了怔。道: “你……你是江湖傳聞‘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玄劫一點頭,道: “不錯,正是區區……”微微一頓。 又道: “你要問玄某,為何干預你的事……我且問你,你老和尚身為空門中人,為何由於一把‘龍淵劍’,大開殺戒,要將此年輕人置於死地……這是你佛門弟子所作所為麼?” “六合羅漢”松明一時回不出話,嘿嘿笑了幾聲,落退三五步處,才道: “憑你‘飄客’玄劫,要插手管洒家羅漢爺之事……找死!”這個“死”字出口,袍袖揚處,五點寒星直向玄劫面門七孔封去。 “飄客”玄劫見暗器飛來,身形紋絲不動,長袍衣袖迎風一拂,把五支梅花箭打落地上。 “六合羅漢”松明對“百星流光迎鼎會”早有所聞,此刻目睹會主“飄客”玄劫,輕描淡寫之下施展這一手,知道對方身懷絕技,並非沽名釣譽之流…… 嘿嘿一笑。 老和尚松明道: “‘飄客’玄劫,難得尊駕插手‘龍淵劍’此事……河川歸源,相見有日,此事自有交待……”話到此,轉身如飛而去。 玄劫急步走來康豪倒地之處……“雲中鶴”康豪臉如紙色,已奄奄一息。 “飄客”玄劫從貼身衣袋,取出祕製的“化毒散”灌救迴光返照中,康豪悠悠醒了過來……當他看到旁邊這長袍中年人,已知道自己是此人所救。 吐出一縷嘶啞,低弱的聲音,康豪道: “小弟‘雲中鶴’康豪,多蒙兄台相救,感激不盡…… 不知兄台如何稱呼?”玄劫說出自己名號、來歷。 接著問道: “康兄,如何會跟那松明老和尚交上手的?”原來“飄客”玄劫是路過此地,並非為了“龍淵劍”攀登龍口嶺……後來從松明老和尚話中聽來,才知攫奪康豪“龍淵劍”,至於前半截情形還不甚清楚,是以才會問出此話。 康豪就將隻身單劍,上龍口嶺“寒冥巖穴”,誅岩龍,取得“龍淵劍”後,遭松明老和尚中途截劫的情形,斷斷續續中說了一下……接著道: “多蒙玄兄相救,不然小弟已喪命松明老和尚虎頭杖之下……”“飄客”玄劫道: “康兄家居何處,待玄某負你往附近城鎮找醫治救如何?”康豪吐出一縷輕弱的聲音。 道:“小弟康豪以師門為家……家師‘寒梅山翁’辛石,他老人家住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小弟甫離師門來到江湖……”喘息了一陣。又道: “小弟中著松明老和尚淬毒暗器,毒氣已攻入心脈,藥石無效,不必再找尋醫師……” “飄客”玄劫浪跡江湖多年,各方面見聞淵博……輕輕按上康豪脈腕,脈博低弱,五臟已損…… 輕輕籲吐了口氣。 玄劫道: “康兄可有任何囑咐,待玄劫替你了斷未了的心願?”康豪低聲道: “‘匹夫無罪,杯壁其罪’……小弟由於此‘龍淵劍’惹上殺身之禍……煩玄兄去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一行,將此事告訴家師……”“飄客”玄劫點點頭。 道:“康兄,玄劫替你做到此事……”一陣激烈的喘息後。 康豪又道: “玄兄在松明老和尚杖下,救了小弟性命……小弟大限已至,留……留下‘龍…… 龍淵劍’無用,玄……玄兄在小弟身上解下此劍,可……可作玄……玄兄隨……隨身兵…… 兵刃……”話到此,頭臉一垂,已溘然長逝。 玄劫見康豪嚥氣去世,他並非想貪得此“龍淵劍”,但若此劍和康豪一起埋入一環黃土也是可惜,就將此劍從康豪腰帶解了下來。 “飄客”玄劫就用這把“龍淵劍”,在山徑邊野僻處山地上,掘出一口長方形的地坑,將“雲中鶴”康豪遺體掩埋入裡,上面再掩上石板泥土。 一雙萍水相逢的武林中人,這個替另外那個人入土掩埋……人與人之間,就是那麼偶然,那麼令人不可思議。一座簡陋的墳墓落成,玄劫找來一塊長長方方的石板,上面用劍刻出“雲中鶴康豪之墓”數字,取作墓碑,樹立墓地之前。 “飄客”玄劫在墓碑前,躬身施了三禮,才帶著那口“龍淵劍”離去。 玄劫移步離開湘西羅子山龍口嶺,山徑這邊那塊山坡地,但心念還是遊轉在那回事上…… 據“雲中鶴”康豪稱,他師承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 從江湖傳聞,“寒梅山翁”辛石,年壽已屆百齡,堪稱當今武林,一代劍術宗師。 辛石昔年一門“三幻無影劍”劍法,脾睨江湖,冠絕天下武林。 “雲中鶴”康豪乃是“寒梅山翁”辛石傳人,如何會敗在那個“六合羅漢”松明和尚之手?“飄客”玄劫心念遊轉,百思不解。 武林中人,一諾千金……何況這是“雲中鶴”康豪臨死前的囑託……“飄客”玄劫取道往鄂南九宮山月眉峰方向而來。 曉行夜宿,行程匆匆,這日來到九宮山月眉峰之麓,玄劫攀登而上…… 來到峰腰一帶,山徑崎嶇,迂迴曲折,玄劫迷失了方向……原來可依太陽射照之處,辨識方向,但眼前雲層濃密,不見陽光。 玄劫心裡正在暗暗焦急之際,前面林木深處,傳來唏唏噓噓之聲,卻又不禁為之一震…… 難道有山狼野獸諸類,出入其間……抑或有剪徑強徒,暗伏在此?“飄客”玄劫肩背搭著一只油布裡卷的囊袋,裡面是他獨門兵器“搜神傘”!腰間佩戴一口長劍,那是“雲中鶴”康豪臨死前所贈“龍淵劍”。 山狼野獸皆無所懼,若是剪徑盜匪,不妨將其除去,替地方上除害。 “飄客”玄劫心念閃轉,昂頭提步,踏著山徑石階而上。 突然一響“□嚓”聲,出自山徑邊樹林,玄劫心中早有準備……即使不用“搜神傘”,不用“龍淵劍”,憑自己一雙肉掌,已足可應付…… 停下腳步,凝神應變!這響“□嚓”聲落,山徑邊濃密的樹林裡,探出一顆圓滾滾,光禿禿的大腦袋來…… 這人腦袋是圓的,鼻子像腦袋上頂著一只小皮球,也是圓的…… 探頭出樹林,驟然間看到山徑邊上玄劫,心裡一驚之下,兩只眼睛直瞪,也成了一雙圓滾滾的。 這人一驚,玄劫卻是一怔……此人不像剪徑盜匪,藏身樹林則甚?這人從他圓滾滾、光禿禿的腦袋看來,無法估他準確年歲……玄劫抱拳一禮,道: “這位兄台請了,在下迷失途徑,煩請指點一二……”跟著圓滾滾腦袋擠出樹林,這人身上穿著一襲半長不短,過膝的對襟大褂,腰間圍上一條布帶,一雙椏叉腳光光的沒有穿鞋。 這人直勾勾的望了玄劫一眼,沒有接上回答……“哼! 哼!”幾聲吆呼,從樹林揪出兩大捆的樹枝極幹……原來是位採柴的樵夫。 這人把兩大捆木柴移出樹林,才結結巴巴問道: “你……你去哪裡?”玄劫含笑道: “這位哥兒,您可知九宮山月眉峰在何處?”這位年歲無法捏準的樵夫,兩條疏疏朗朗的眉毛一掀,指了指自己兩腳站的地方,道: “這……這裡就是月眉峰……”敢情“飄客”玄劫,業已知道自己攀登月眉峰,但不知“臥岳洞府”何處,是以接口又道: “這位哥兒,您可知月眉峰‘臥岳洞府’,走向哪一方向?”樵夫聽到這話,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又直瞪出來……吞下大口的口水,才道: “你……你去‘臥岳洞府’找……找誰?”玄劫朝樵夫臉上這副模樣的神情望了眼,道: “在下趨‘臥岳洞府’,拜見‘寒梅山翁’辛老前輩!”第二章 搜訪仇蹤憔夫指了指玄劫,問道: “你認識‘寒梅山翁’辛石?”玄劫搖搖頭,道: “在下並不認識辛前輩,但識得他老人家的弟子‘雲中鶴’康豪。”樵夫聽到‘康豪’兩字,兩顆圓滾滾的眼珠亮了起來朝玄劫身後望了眼,道: “你貴姓……康兄弟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飄客”玄劫見這樵夫口稱“雲中鶴” 康豪“兄弟”,已可猜出此人與康豪之間的淵源關係,但情形尚未有真切清楚,就把口氣轉了過來,道: “這位兄台,在下‘玄劫’……有關‘雲中鶴’康豪之事,待玄某見過辛前輩後,詳細再談。”樵夫聽到玄劫此話,不再問下去,用扁擔摃起兩大捆木柴,道: “你要見辛前輩隨同我一起去好了!”玄劫拱手一禮。 道:“如此有煩兄台了。”樵夫摃起兩大捆木柴,走在狹窄的山徑道上,看來並未有出奇之處,但玄劫發現自己銜尾跟在後面,始終無法趕上…… 心中暗暗詫異之餘,暗中注意看去,發現這個圓滾滾大腦袋的樵夫,走態竟是武林中少有見到的“鬥牛七星步”身法。 玄劫這—發現,馬上提起一份內家功力,從後面緊隨而上,並肩走在一起……側過臉向樵夫問道: “敢問這位兄台,不知如何稱呼?”樵夫見玄劫從後面趕了上來,問出此話,轉臉一笑,道: “我叫‘古心’,師父替我取了個‘石虎’的外號玄劫想起剛才古心對康豪用了“康兄弟”之個稱呼,接口問道,“古兄和‘雲中鶴’康豪,您二位是同門師兄弟?2” “石虎”古心點點頭。 道:“不錯,我和康豪是老師哥和小師弟……我來到世界吃了四十多年飯,他才從娘的肚子裡出來呢!”玄劫聽來暗暗一怔: 照此說來,這個看去四十光景的“石虎”古心,年歲已在六十之上了。 兩人邊走邊談,來到峰腰一塊坳地山谷,古心遙手一指,道: “前面就是啦!”玄劫縱目看去,四圍峭壁聳立,中央一塊低地,哪有什麼“洞府” 所在。 古心摃著兩捆木柴,彎進峭壁一條狹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狹道裡端,豁然開朗,又是塊偌大的低谷平地,四圍峭壁處,有一口口自然形成,十分寬敞的洞穴。 其中一口洞穴前,站著一個身材顧長,穿著長袍,年紀有七十光景的老者……老者手持清髯,昂首觀天,似乎進入一片幽遂的沉思中。 “石虎”古心放下肩上扁擔,上前向老者施過一禮,道: “師父,有位客人來此,是康兄弟的朋友……”“寒梅山翁”辛石緩緩轉過臉來,視線投向“飄客”玄劫…… 玄劫上前一禮。 道:“晚輩玄劫,見過辛前輩。”“寒梅山翁”辛石微微一笑。 道:“玄賢姪,你是受小徒豪兒之托,找來這裡月眉峰‘臥岳洞府’?”玄劫微微一哈腰。 道:“是的,辛前輩!”辛石賓客請入一座軒朗寬敞,桌椅俱全的洞穴,賓主坐下後。 問道:“玄賢姪,豪兒現在何處,不知囑託何事,自己不回月眉峰,煩您奔波走了一遭?”“飄客”玄劫臉色凝重,欲語還休……但再一想,自己僕僕風塵,來此地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就是受了“雲中鶴”康豪臨終前的囑託,此事又豈能隱瞞下來…… 心念遊轉,玄劫欠身一禮。 道:“辛前輩,您節哀順變,這位康兄弟與您老人家已人天永隔……”“寒梅山翁” 辛石,臉色驟變,侍立背後的“石虎”古心,一對眼珠直瞪出來。 辛石低沉的問道: “玄賢姪,豪兒是病中去世,抑是遭人所害?”“飄客”玄劫道: “康兄弟遇害在一個自稱‘六合羅漢’松明老和尚,淬毒暗器‘凌芒箭弩’之下……” 接著就把“雲中鶴”康豪,臨終去世前所說的話,告訴了“寒梅山翁”辛石…… 解下佩在腰帶的“龍淵劍”,雙手奉上去,又道: “康兄弟由於這把‘龍淵劍’,喪命在松明老和尚暗器之下,康兄弟臨終前以此劍相贈,玄劫不敢萌此貪念,請您老人家收下……”“寒梅山翁”辛石並未從玄劫手裡接下“龍淵劍”…… 吐出一縷淒傷的聲音,道: “玄賢姪,這是豪兒生前留下的話,老夫不想收下此劍,還是由你佩戴在身……” 話題移轉。 問道: “豪兒留下遺軀,現在何處?”“飄客”玄劫道: “山徑崎嘔,湘西羅子山龍口嶺,距此地月眉峰相隔遙遠,玄劫已把康兄弟遺體,就地埋葬,掩埋地龍口嶺峰腰,墓前立有石碑,不難辨識……”辛石緩緩點頭,一指他手中“龍淵劍”,道: “玄賢姪,你將此劍佩戴在身……”喟然輕嘆了口氣。 又道: “古人一諾乾金……玄賢姪受豪兒臨終前囑託,來此地月眉峰,豪兒雖然遭人所害,但已非不明不白曲死他鄉,可以有人替他出個主意,了斷此一公案……”話題一轉。 問道: “玄賢姪,那個‘六合羅漢’松明和尚,是何等樣人物?你可知道那座禪林廟宇的出家人?”“飄客”玄劫道: “當時康兄弟身中暗器,劇毒攻入心脈,僕倒地上,松明老和尚銜尾一杖,砸下康兄弟頭部,玄劫以‘大力劈空掌’將其震退,松明轉身離去……所有經過情形,是康兄弟奄奄一息中告訴玄劫……是以對此松明老和尚的底細來歷,玄劫並不清楚。”“寒梅山翁”辛石,緩緩一點頭……想到另外一件事上,目注玄劫道: “老夫近年來曾下山數次,從江湖傳聞,江湖崛起一個解人于危,伸張正義的‘百星流光迎鼎會’門派,聽說會主也是‘玄劫’兩字……”“飄客”玄劫欠身一禮。 道:“不敢,辛前輩所指‘百星流光迎鼎會’,正是晚輩和武林數字志同道合兄弟所組成……”“寒梅山翁”辛石有所感觸的道: “老夫癡長一百零三歲,已逾髦毫之年,不問江湖是非一指侍立邊上的“石虎”古心: “心兒雖然篤實忠厚,但非武家之材,不能替天行道,蹤遊江湖……”目光落向玄劫。 又道: “玄賢姪身懷絕技,肩擔‘道、義’兩字,不愧俠義門中本色……小徒蒙兒遭人淬毒暗器所害,玄賢姪能否替老夫了斷這樁公案?”“飄客”玄劫見這位老人家提出此一要求,聽來感到有點意外,但再一想……點點頭,玄劫接口道: “辛前輩,玄劫願效這棉薄之勞!”“寒梅山翁”辛石道: “老夫知道玄賢姪並非貪圖身外之物之流,但卻別辜負老夫一番心意……”玄劫無法會意過來。 接口問道: “辛前輩,您老人家此話怎講?”“寒梅山翁”辛石道: “老夫傳你昔年老夫行走江湖的一門‘三幻無影劍’劍法……”玄劫聽到此話,突然移轉到另外一件事上,問道: “辛前輩,康兄弟對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已有幾分火候?”辛石慨然道: “玄賢姪,這話你問對了……但豪兒並未學得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飄客”玄劫,不由愕然怔了下。 辛石目注玄劫。 道:“老夫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與其它武技完全不一樣……以一般藝技來說,自幼扎下根基,繼後漸漸進入佳境,但老夫這套劍法,出手快劍,實有似無,故有‘三幻無影劍’之稱,是以練此劍術,為免折傷骨筋,不宜幼齡,需在三十左右著手研練,最為理想……”黯然輕嘆了口氣。 又道: “豪兒今年才二十四歲,老夫本意待他蹤遊江湖數年,回月眉峰後,再著手研練‘三幻無影劍’劍法,想不到這孩子會遭此慘變。”“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才始理會過來…… 當初“雲中鶴’’康豪迎戰“六合羅漢”松明,並未展出“三幻無影劍”劍法…… 所以並未施展的原因,那是他尚未學得這門劍術。 至於“于“雲”康豪,攀登羅子山龍口嶺,從“寒冥巖穴”取得這把“龍淵劍”,可能也是為了日後學得“三幻無影劍”劍法後使用。 但稀世珍物的仙家神兵,有緣者得之,無緣者失之…… 康豪雖然獲得此“龍淵寶劍”,卻賠上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玄劫心念遊轉,長身站起,跪拜倒地,道: “蒙前輩栽培,晚輩玄劫感激不盡。”“寒梅山翁”辛石直喚他名字。: 道:“玄劫,不必多禮,你起來老夫有話問你……”“飄客”玄劫應聲站起。 辛石朝玄劫望了眼。 問道: “你平時使用何種兵器?”玄劫取下負在肩背囊袋,解開油布裡卷,一指道: “回辛前輩,晚輩使用的就是此‘搜神傘’……”“寒梅山翁”辛石朝油布裡卷裡的“搜神傘”注視了眼,神色之間微微一怔…… 江湖上有以“雨傘”、“拂塵”諸類作兵器的武林人物,但玄劫此“搜神傘”,只有傘骨,沒有傘布,已不能稱之為“傘”。 辛石從油布裡卷裡拿起“搜神傘”,細細看去…… “搜神傘”由一根粗逾兒臂,精鋼打造的鋼桿作“主柱”,四周嵌連著十二支傘骨,也是用精鋼所鑄成,傘骨端尖如矛,猶如十柄鋒利的雙面劍刃。 辛石順著“主柱”,朝“搜神傘”的握柄處,注意看去握柄處鑲著用牛骨製成的“推鈕”……“推鈕”往上推去,十二支傘骨齊齊張開,宛若光輪旭日。 “推鈕”往下一壓,十二支傘骨合攏,又若一支威猛,渾雄的槍矛。 辛石看到“搜神傘”“主柱”正中雕刻出桃形大篆書“不二劫”三字,微微一點頭,問: “玄劫,‘不二劫’是你武林中的稱號?!”玄劫道: “晚輩蹤遊江湖各地,武林同道以‘飄客’相稱,也有以‘不二劫’相稱。”“寒梅山翁”辛石將“搜神傘”交還給玄劫,含笑道: “老夫蹤遊江湖數十年,見聞不算不多,但像‘搜神傘’此種兵器,倒是少有見到…… 玄劫,你施展出來,讓老夫一開眼界。”玄劫恭身一禮。道: “不敢……”接過“搜神傘”’一按主柱推鈕,十二支傘骨驟然張開,掄腕翻舞之際,光輪、光束錯綜繚繞,宛若匝天長虹,又如游龍盤空…… 一響“昨喳”聲中,推鈕下壓,十二支傘骨合攏,“搜神傘’’主柱,就成了一枝長矛,穿空翻舞,上下翻飛,“嘶嘶”破風之聲,銳耳不絕。 玄劫將“搜神傘”演展過後,躬腰施禮,道: “請辛前輩加以指點!”“寒梅山翁”辛石點點頭。 道:“不錯,果然招數詭秘,威猛無比……以出奇制勝,可將勁敵裁下……”微微一頓。 又道: “但,玄劫,你能學得—門上乘劍術,更是如虎添翼。 震慴江湖群撩,冠絕天下武林。”玄劫躬身道: “望前輩多加栽培。”就在這一段短暫的時間中,“飄客”玄劫留下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不但將昔年眸睨江湖這門“三幻無影劍”相傳,同時也傳授了玄劫多種秘門絕技。 “飄客”玄劫和“寒梅山翁”辛石之間,雖無師徒名義,但實際上玄劫已是這位老人家嫡傳弟子。 這日,玄劫問“寒梅山翁”辛石道: “辛前輩,玄劫蒙您老人家指點,‘三幻無影劍’劍法已入門徑,加以時日研練,不難抵達爐火純青之境……”微微一頓,又道: “康師弟這樁公案未了,玄劫耿耿於心……玄劫暫且辭別您老人家,天涯追蹤,搜找松明禿驢行蹤下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慰康師弟在天之靈……到時公案了斷,玄劫回返月眉峰‘臥岳洞府’,向您老人家問安。”“寒梅山翁”辛石兩條銀眉微微軒動,向玄劫問道: “玄兒,你何處去找‘六合羅漢’松明的行蹤下落?”“飄客”玄劫道: “江湖各地都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玄劫不難找著松明禿驢的行蹤。” “寒梅山翁”辛石聽到此話,就不再加以挽留……老人家不禁喟然道: “玄兒,你我雖無師徒名義,老夫已將你視作自己傳人……日後你蹤遊江湖,經過鄂南九宮山,別忘了月眉峰‘臥岳洞府’我這個老頭兒。”玄劫跪倒地上,道: “玄兒不敢……—朝為師,終身為父,玄兒不敢忘了您老人家誨教之思。”玄劫向“石虎”古心道別,告辭“寒梅山翁”辛石離“臥岳洞府”而去。 隻身單騎,馳騁陽關大道…… 馬鞍上的是“飄客”玄劫,又開始他遊蹤飄泊的生涯……但,此刻跟過去有點不一樣,雖然“飄泊”,他卻沿途探聽,同時跟“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連絡,探找當初殺害“雲中鶴”康兄弟的“六合羅漢”松明老和尚的行蹤下落。 “飄客”玄劫雖然在僅僅短暫時間中,學得“寒梅山翁”辛石的這門“三幻無影劍” 劍法,但他資質票異,同時是個扎基渾厚的武家子,已將這門劍法的招數演變,牢牢記住……遇有適宜的時間、地點,取出那柄“龍淵劍”,隨時加以研練。 武家學得一門功夫,除了“學”之外,最重要是在這個“練’’字上……“飄客” 玄劫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他當然知道,如何更充實自己。 這裡是湘鄂交境的一處“柳川口”鎮上,玄劫發出“迎鼎會”中兄弟“箭書”後,住下鎮街東端的一少“大昌客店”。 玄劫一住三天,未見動靜,準備離去…… 店小二推門進來,哈腰一禮,道: “玄爺,外面有位大爺,來這裡‘大昌客店’,要找一位‘玄劫’玄爺,不會錯是您了……”玄劫就即問道: “小二哥,那人有沒有說出他自己是誰?!”這名胖胖的店小二,搔了搔頭後肥肉,道:“‘龜……龜山朗’時……對啦,時不秋……這個名兒怪怪的……”玄劫臉上展出一縷笑意,連聲道: “小二哥,快請他進來!”不多時,玄劫這扇張開的客房門檻處一暗,站下一個人來,向玄劫招呼道: “會主,您好!”玄劫笑著道: “您這位‘當舖’‘大朝奉’,百忙中抽空找來這裡,真可不容易了。”這個“龜山郎”時不秋,年紀三十左有,這副身子長得半斤骨頭八兩肉,瘦得出奇,穿在身上這件長袍,那不像穿在人身上,倒像掛在一根竹桿上…… 時不秋的行業,是當舖裡的一位朝奉……有人上當店見到朝奉,說不定肚子會罵一聲“龜孫王八”,但“龜山郎”時不秋,在“百星流光迎鼎會”兄弟中,不但不是“龜孫王八”而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鼻孔一掀,嘿嘿笑了聲,”龜山郎”時不秋道: “會主,像您這樣一位大當家,來到‘柳川口’這樣一個小地方,怎麼說也叫人感到奇怪……”“飄客”玄劫,兩條如刀濃眉微微一蹙,道: “者時,你接到我‘箭書’了?!”時不秋一笑,道: “會主,我不是長了一雙‘順風耳朵,千里眼’……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飄客”玄劫接口問道: “附近一帶廟寺中,你有沒有聽到過一個法名叫‘松明’的老和尚?”“龜山郎” 時不秋,眨動眼珠,有條有理的道: “會主,你不是不知道我是離這裡三十裡,‘楓林塘’鎮的人……‘楓林塘’鎮的西郊有座‘義提寺’,裡面那個老和尚,就叫‘松明’……”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個“六合羅漢”松明,原來匿居在湘鄂交境,一處小鎮鎮郊的“善提寺” 中。 “龜山郎”時不秋又道: “我接到會主轉遞來的‘箭書’,上面提到松明老和尚這樣一個人,就想到鎮郊‘善提寺’中有個老和尚,法名就叫‘松明’,趕來這裡稟報您……”微微頓,又道: “會主,俗家人有同名同姓的巧合,做和尚的出家人,也有同一法名的巧合……您能不能告訴我,您所找的那個松明老和尚,是何等樣一個人?”“飄客”玄劫,就將當時所見到的“六合羅漢”松明的外貌、形相說了下……又道: “這個松明和尚,身軀魁梧,年紀有六十左右……額上束著一個兩寸寬的金圈……” “龜山郎”時不秋接口道: “會主,額上束一道金圈的,雖然也是和尚,應該稱‘頭陀’才是……”目注玄劫,又道: “會主,您已跟那個松明過去照過面,現在免得打草驚蛇,暫且不必露臉……我時不秋先去‘善提寺’一探,看看那老和尚是不是您所說的那副長相……如果找對人了,再走下一只棋子!”玄劫點點頭,道:“老時,你這個主意不錯!”“龜山郎”時不秋咧嘴一笑,道: “會主,那我回去啦,明天再來!”時不秋向玄劫告辭,回去“楓林塘”……客房裡的玄劫,進入一片沉思中。 第二天午後,時不秋又來“柳川口”鎮上的“大昌客店”……玄劫見他進來客房,就即問道: “老時,情形探得如何?”時不秋拉過一張椅子在玄劫對面坐下;道: “會主,那是另有其人……‘楓林塘’鎮郊‘善提寺’那個松明,個子又瘦又小,是個八十以上的老和尚,不是您昨天說的,那副高頭大馬的體形……”“飄客”玄劫接口道: “昨天你定後,我想來也覺得不大對頭,‘六合羅漢’松明雖然是個出家人,卻是六根未淨,跋扈霸道,不是一個善類,怎麼可能修真養禪,乖乖的蟄居在一座廟寺中打發時間……”時不秋歉然一笑,道: “會主,我時不秋真是呆鳥一只,沒有完成您交待下來的事……”玄劫濃眉一皺,道: “老時,這件事怎麼能怪到你身上,這是‘找人’,不是上街賣東西,可不能‘錯將馬涼作馮京’;隨便找個人來充數……”時不秋眼皮一翻,突然想了起來,道: “會主,那也是個頭陀……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六合羅漢’松明……”玄劫接口問道:“你在哪裡看到的,何等樣一個人?”時不秋道: “就在‘楓林塘’鎮的大街上……嘿,哪裡是個投入空門的出家人,簡直是土匪強盜!”玄劫一笑,道: “老時,你倒說來聽聽,是怎麼回事?”時不秋舌尖舔舔嘴唇,道: “那頭陀手上握了一把尺來長的短劍,在鎮街店家買賣的櫃檯上,一劍捅了下去…… 出口要十兩銀子,一分不能短少……”玄劫一掀鼻子,“哦”了聲,道: “那不是要飯的,也不像出家人化緣……”“龜山郎”時不秋道: “就是嘛,會主,所以我說那個頭陀不是出家人,那是強盜土匪……那些生意買賣的,和氣生財,不想招惹些是非來,就給了那頭陀十兩銀子……操他娘的,這頭陀嘗到甜頭,挨家挨戶強行勒索起來……”玄劫接口道: “老時,‘楓林塘’鎮上,難道沒有官家衙門中人?”時不秋“哼”了聲,道: “入娘的,有屁用……嚇唬善良的人,那是一等一的好手,看到這樣一個又高又大鐵塔似的大頭陀,手上還有— 把捅人的短劍,不但不敢上前阻止,那鬼影子也不知躲去什麼地方了……”一頓,又道:“那大頭陀不但手上握著一把短劍,肩背上還掛了一根像鏟又像杖,少說有五六十斤重的兵器……”“飄客”玄劫聽到這裡,眼睛一亮,抿嘴一笑,接上道: “老時,你不是‘呆鳥’,是頭‘鳳凰’,點子給你找到了……”時不秋怔了怔,道!“會主,您說就是那個拿了短劍,向店家買賣強行化緣的大頭陀?2”玄劫道: “不錯,聽你這麼說來,已八九不離十……掛在頭陀肩背上的,是他‘虎頭杖’兵器……那頭陀現在還在‘楓林塘’鎮上?!”時不秋道: “那是昨天我離開這裡回去‘楓林塘’,在鎮上大街上看到的,現在是不是還在那裡,這就不清楚了!”玄劫拍拍時不秋肩膀,道: “老時,這就行了……你還是回去做你當舖的朝奉,你找來這一個端倪線索,現在就陪我一起去‘楓林塘’鎮上行了!”“龜山郎”時不秋一笑,道: “會主,我們現在回‘楓林塘’,也正是晚飯時分,鎮上南街‘長其樓’酒店等不錯,我時不秋稍盡地主之誼,招待您一番。”兩人來“楓林塘”鎮南街“長其樓”酒店…… 時不秋請玄劫上樓廳雅座時,玄劫已想到一件事上,就坐在樓下堂廳,靠窗戶的一張桌座。 這裡“楓林塘”鎮甸十分熱鬧,不下于縣城,兩人坐上堂廳貼上窗戶的一張桌座,時不秋吩咐店夥端上吃喝酒菜,玄劫目光朝窗外大街上看去。 店夥一盤盤菜端上,又添上一大壺酒…… 玄劫向店夥道: “店家,再添上一小壺酒,一付杯筷!”這個店夥不由怔了下…… 兩位客人,兩付杯筷,壺中酒幹了再上一壺……幹嘛還添上一付杯筷,一小壺酒? 旁邊“龜山郎”時不秋,心裡也暗暗感到詫異……會主是在玩什麼玄虛?會主初來“楓林塘”鎮上,難道還有朋友邀約在這裡“長其樓”?那名店夥肚子裡雖然一陣嘀咕,但客人這樣吩咐,只有哈腰應了聲,又端來一小壺酒,一付杯筷。 門窗張開的窗檻上,玄劫放下這一小壺酒,酒壺旁邊放下酒杯,杯子裡斟下酒,又把一雙竹筷,擱在酒杯上面。 “龜山郎”時不秋看來出奇……會主是在祭土地,還是在祭祖宗?心裡這樣在想,嘴上不敢問出來。 玄劫在窗檻上把酒壺、酒杯置放了後,向橫邊時不秋道: “老時,你昨天在這裡‘楓林塘’鎮街看到的頭陀,不會錯,準是‘六合羅漢’松明……現在我們就要找到這賊禿驢的行蹤下落!”時不秋雖然接到會主,轉遠送來的“箭書”,上面只指出找“六合羅漢”權明此人的行蹤下落,但並未說出其中內委。 時不秋心念遊轉,忍不住問道: “會主,那個‘六合羅漢’松明,跟我們‘百星流光迎鼎會’結下梁子?”彼此都是“迎鼎會”中人,玄劫並不把這件事隱瞞下來……就將“六合羅漢”松明,為了攫奪“龍淵劍”用滲毒暗器殺害“雲中鶴”康豪的內委經過,告訴了這位會中兄弟“龜山郎” 時不秋。 玄劫接著道: “現在我玄劫要找到這個賊禿驢松明,要他交出一個公道來!”“龜山郎”時不秋,候然想到那回事上,道: “會主,其實您在龍口嶺峰腰,用‘大力劈空掌’擋退‘六合羅漢’松明時,就能要他交出一個公道。”“飄客”玄劫道,“老時,這話你說得沒錯……但那是康兄弟傷倒在地,我還不知他傷勢如何。”時不秋把話又移轉到剛才那回事上,問道: “會主,這裡‘楓林塘’繁榮熱鬧,不下于縣城,人海茫茫,哪裡去找‘六合羅漢’松明……”玄劫正要接下回答時,敞開的窗戶外,站下一個圓形臉龐,矮肥身材,年紀有三十多歲,穿著一套滿是補釘短衫襖褲,窮家幫中弟子要飯的。 玄劫朝向窗外那要飯的,點點頭微微一笑……那要飯的似乎已理會對方暗示,移步走向酒店大門,向站立門邊的酒店店夥,指了指玄劫那張桌座。 窮家幫中戒律嚴明,來酒肆飯店乞求布施,只能站立門邊,不能闖進裡面…… 這個身材矮肥中年要飯的,看到這家“長其樓”酒店敞開的窗檻上,放下一壺酒,一付杯筷……這是掌門人“鐵缽”魯松的武林知已同道,需要窮家幫中弟子,有相助之處的暗示。 這個中年要飯的,向店門邊店夥,指著玄劫桌座所說的就是……裡面這位客人,有事使喚。 店夥當然不會攔阻,這名要飯的就來玄劫和時不秋二人的桌座前!玄劫見這個矮矮胖胖中年要飯的走近跟前,微微一笑,道: “‘富貴門中人’……”要飯躬身一禮,道:“‘乞求把手伸’……”玄劫接口又道: “‘藉門杏花村’……”這個中年要飯的,又是哈腰一禮,道: “‘五獄一座尊’……”要飯的這話過後,走前一步肅穆的道: “‘富貴門’鄂南分舵主‘臥刀’姜小乙,聽候朋友公遣……請朋友示下名諱,小的可以有個稱呼。”玄劫說出自己名號後,移來一張座椅請“臥刀”姜小乙坐下,把窗檻處那付杯筷,就放到姜小乙的桌邊,這才移到話題上,道: “姜分舵主,玄某和這位‘龜山郎’時不秋有件事,想煩貴幫弟子探聽一下。”第三章 劍誅巨惡這位“富貴門”也就是窮家幫的鄂南分舵主“臥刀”姜小乙,欠身一禮,問道. “不知玄大俠所指何事?”玄劫就把時不秋所說的情形,告訴了“臥刀”姜小乙,接著問道: “姜分舵主,煩您向貴幫弟子探聽一下,是否見到一個額束金圈,體態高大,年有六十多歲的頭陀,出現在此地‘楓林塘’的街上?”“臥刀”姜小乙道:“回玄大俠,不必向敝幫弟子探聽,小的昨天曾有目睹此一頭陀……跋扈囂張,強兇霸道,手執銳利短劍向街上店舖買賣的強行化緣……”玄劫接口問道: “此頭陀目前是否還在這裡‘楓林塘’鎮上?”“臥刀”姜小乙道: “小的曾暗中注意此一頭陀,昨晚暮色四攏時分,見他出‘楓林塘’往西郊而去……” 時不秋聽到“西郊”此話,就接上道: “姜分舵主,出‘楓林塘’鎮西郊,再去前面是‘白樹灣’鎮上了?!”姜小乙點點頭。 道:、“不錯;時英雄’,‘楓林塘’的西鄰直去,是‘白樹灣’鎮上……照此看來,這強行惡化的頭陀已去了‘白樹灣’……”這個窮家幫中的鄂南分舵主“臥刀”姜小乙,年紀看來不大,有關江湖上的情形,卻知之不少……目光移向玄劫,道: “玄大俠,您昔年蹤遊江湖各地,可曾聞聽‘雲海修羅’巫衝其人其事……”玄劫微微一點頭。 道:“不錯,玄某曾有所聞……巫衝,上年出沒湘贛等地,平素行止詭秘,是個獨來獨往的江洋大盜……”一頓;又道:“‘雲海修羅’巫衝下手歹毒,既要人之財,又要人的性命,下手不留活口,積案如山,令人髮指……不但俠義門中群起追蹤撲殺,官家標出巨額懸賞;要將其緝捕歸案,後來銷聲匿跡不知去向……”“臥刀”姜小乙接口道:“玄大俠,小的懷疑昨天出現‘楓林塘’鎮街的頭陀,就是‘雲海修羅’巫衝所扮裝……”玄劫聽到這些話,不由暗暗一怔…… 尤其此話出於“富貴門”中,一個年僅三十出頭的分舵主之嘴,更是令人感到意外。 目注“臥刀”姜小乙。 玄劫試探問道: “姜分舵主,何以見得?”“臥刀”姜小乙道: “掌門人‘鐵缽’魯松,小的曾聽他老人家提到過此人此事……當初‘雲海修羅’巫衝遭武林中人追殺,雖然僥倖逃過一命,但頭額挨上一刀,留下一條十分明顯的刀疤痕……”時不秋接口道: “昨天那個頭陀,額上束著—道,足足有兩三寸寬的金圈……”“臥刀”姜小乙一點頭。 道:“不錯,時英雄……昨天小的曾接近那頭陀邊上,細細注意看去……小的挨家挨戶,乞求布施的要飯,不會被那頭陀的注意……”玄劫接上道:“姜分舵主,結果給您看到金圈後面,隱現出一條刀疤痕?!”“臥刀”姜小乙道: “不錯,玄大俠……束在頭陀上那道金圈,雖然寵有兩三寸,但無法掩去整條額上斜砍而下的刀疤痕……”視線移向兩人這邊。 問道: “敢問玄大俠,您二位來‘楓林塘’鎮上尋找此一頭陀,為了何事?”此一又有“富貴門”之稱的窮家幫,平素與“百星流光迎鼎會”,彼此交往深厚,是以“飄客” 玄劫並不隱瞞,把湘西羅子山龍口嶺的經過,告訴了這位“富貴門”鄂南分舵主“臥刀” 姜小乙…… 接著又道: “您所指‘雲海修羅’巫衝,所扮裝的頭陀,極可能就是龍口嶺殺害‘雲中鶴’康豪的‘六合羅漢’松明……玄某找到他下落,要他交出一個公道。”“臥刀”姜小乙道: “玄大俠,小的有個建議,不知您二位認為如何?”玄劫緩緩一點頭。 道:“姜分舵主有何高見,玄某洗耳恭聽……”這個矮矮胖胖,年紀三十多歲,看來並不起眼的“富貴門”中分舵主,似乎也曾經過不少大小場面……他有條不紊道: “以眼前情形來說,不妨‘以靜製動’,您二位不必銜尾搜此頭陀的下落……”一頓。 又道: “昨天出現在這裡‘楓林塘’鎮街的頭陀,相信他短時間內,不會離開這裡鄂南一帶……‘富貴門’中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待小的吩咐屬下弟子,探聽此頭陀可靠的行蹤出沒之處,然後您二位不妨再作如何進一步的行動。”時不秋連連點頭。 道:“會主,姜分舵主這個主意不錯,我們就不必僕僕風塵,暗中摸索了。”“飄客”玄劫殊感不安的道: “姜分舵主,這可要偏勞您們‘富貴門’中的幾位兄弟了。”“臥刀”姜小乙不以為然。 道:“玄大俠,別說這樣客氣的話,敝上‘鐵缽’魯松與玄大俠不啻有兄弟之誼,小的應該效棉薄之勞。”“龜山郎”時不秋,向玄劫一笑道: “會主,‘人不留客,天留客’……您暫時就在這裡‘楓林塘’逗留下來吧!” “臥刀”姜小乙道: “玄大俠,‘楓林塘’鎮的南街有家‘長春客棧’,倒是十分清靜……”時不秋就住在“楓林塘”鎮上,顯然對這裡情形也很清楚,旁邊接上道: “姜分舵主說得不錯……南街那家‘長春客棧’,不下于縣城裡一等一的大客棧。” 姜小乙又道: “玄大俠,小的和‘富貴門’兄弟,探得那頭陀行蹤下落,就來‘長春客棧’向您連絡!”“飄客”玄劫點點頭。 道:“這樣也好……姜分舵主,只是辛苦您了!”這家“長其樓”酒店也在南街,三人吃喝過後出來外面,“臥刀”姜小乙告辭離去……“長春客棧”就在橫過大街的斜對面,時不秋陪同玄劫來這家“長春客棧”。 時不秋是“楓林塘”鎮上一家當舖裡的朝奉,但現在會主“飄客”玄劫來“楓林塘”,他就留下“長春客棧”作伴,並不回去自己那裡。 “飄客”玄劫住下“長春客棧”的第三天,“臥刀”姜小乙找來…… “飄客”玄劫問道: “姜分舵主,可有探得眉目?”“臥刀”姜小乙坐下客房橫過一張凳子,道: “回玄大俠,經小的和屬下幾名弟子探聽,那個由‘雲海修羅’巫衝扮裝的頭陀,現在江湖上使用的名號,正是‘六合羅漢’松明……”玄劫緩緩一點頭。 道:“撇開羅子山龍口嶺‘雲中鶴’康豪之事,此等江湖敗類,也正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伐誅之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昔年‘雲海修羅’巫衝,雖然易容改裝,換過名號,但,難能逃脫公道!”“龜山郎”時不秋問道: “姜分舵主,那個‘六合羅漢’松明,現在行蹤出沒何處?”“臥刀”姜小乙道: “當時玄大俠和時英雄您二位找去‘白樹灣’,可能也會撲了一個空……經我等‘富貴門’中弟子探得,‘六合羅漢’松明匿居在西離此地‘楓林塘’五十裡的一處‘流河集’鎮上……”“飄客”玄劫道: “這廝去了‘流河集’?!”“臥刀”姜小乙點點頭。 道:“是的,玄大俠,‘六合羅漢’松明此刻匿居在‘流河集’鎮的西郊‘天龍莊’……” “龜山郎”時不秋,一聲輕“哦”道: |
第05章 懷璧其罪a
“‘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居然跟‘六合羅漢’松明這種人有往來?!”玄劫側過臉問道: “老時,您認得‘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龜山郎”時不秋道: “回會主,我老時在‘楓林塘’一帶的身份,就是‘富貴門’中這位姜老弟也不知道,誰都認為我是當舖裡的一個朝奉先生……”“臥刀”姜小乙目注時不秋一眼,臉色微微一怔。 時不秋又道: “那個‘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我知道他這個人,但他並不認識我老時…… ‘南雁’柏青在湘鄂一帶聲譽不壞,稱得上一條漢於,原來他跟‘六合羅漢’松明有往來!”“飄客”玄劫一笑。 道:“老時,‘人心隔了一層皮’……在尚未有深切了解之前,誰也不知道誰是何等樣一個角色!”“臥刀”姜小乙見兩人話落,向“飄客”玄劫欠身一禮,道,“玄大俠,有一件事小的不知該不該說?”玄劫聽來有點突然,倏即展臉一笑,道: “姜分舵主,您我不必見外,直話直說……玄某平素沒有不可告人之事,您只管說就是……”姜小乙連連搖頭。 道:“玄大俠,您把話題扯遠了……小的所指,是有關‘六合羅漢’松明之事……” 微微一頓,又道: “經小的和屬下探聽,您在搜訪‘六合羅漢’松明,原來這老頭陀也在探找您的下落!”“飄客”玄劫哈哈一笑。道: “姜分舵主,照此說來,玄某找去‘天龍莊’,名正言順,師出有名……當初在龍口嶺峰腰,一記劈空拳擋退‘六合羅漢’松明,松明對玄某有留下此話……河川歸源,相見有日!”時不秋接口問道: “會主,我們什麼時候找去‘天龍莊’?”玄劫一笑,道: “老時,難道還要翻過‘皇歷’,找個黃道吉日……我們留在這裡‘楓林塘’,就是等剛才姜分舵主告訴我們的那幾句話……”轉向“臥刀”姜小乙,又道: “姜分舵主,勞您奔波,辛苦您了……關於‘天龍莊’之事,你們‘富貴門’中弟子,免得結下莫須有的過節,不要露臉最好。”“臥刀”姜小乙聽出這位“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的弦外之音,彎彎腰,道: “是的,玄大俠!”“流河集”鎮西郊“天龍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面容俊俏,身材顧長,年紀三十左有,另外那個也在同樣的年歲,只是這付身軀,瘦得只有半斤骨頭八兩肉,就像一根竹桿。 這兩人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玄劫,和他的夥伴“龜山郎”時不秋。 “飄客”玄劫站下“天龍莊”莊院大門前,指名道姓,吩咐莊丁轉告,請‘六合羅漢’松明出來一會。 莊丁哪敢怠慢、拔腿奔進巨宅,不多時,從大門出來兩人…… 其中一個,正是“六合羅漢”松明,另外那個體態修長,身穿長袍,是個七十左右的老者……這老者就是“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 雙方站下莊院前廣場,“六合羅漢”松明“嘿嘿嘿”連笑數聲,道: “飄客’玄劫,你‘耳報神’倒是靈通,居然知道洒家松明,逗留此間‘天龍莊’……” “飄客”玄劫哈哈笑道: “松明,你不是不知道,區區玄劫乃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迎鼎會’中兄弟,遍散江湖各地……你‘六合羅漢’松明就是鑽進千層地穴,區區玄劫照樣把你揪出來!”松明冷然一笑,道;“洒家不跟你嘴皮上耍功夫……當初龍口嶺蜂腰上一掌之仇,洒家正要找你有個交待,你卻嫌自己命長,找來‘天龍莊’……”玄劫見松明提到“天龍莊”之字,向旁邊“南雁”柏青抱拳一禮,道: “這位諒是‘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柏道友了?!”“南雁”柏青回過一禮,微微一笑,道: “玄道友,老夫對武林同道,一向上門是客,一視同仁,您和松明大師父之間過節,您二位自行了斷,老夫不偏向任何一方!”“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不禁暗暗一怔…… 此柏莊主說出這些話,倒是耐人尋味。 松明冷冷“哼”了聲,道:“玄劫,你和洒家是拳掌,還是兵器上見個高下?” “飄客”玄劫道: “當初你為了攫奪‘龍淵劍’,才用滲毒暗器將‘雲中鶴’康豪置於死地……區區玄劫就用這柄‘龍淵劍’,與你‘虎頭杖’見個高下!”松明嘿嘿大笑道: “玄劫,你原來也是一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龍口嶺之役,一掌擋退洒家,志在鷸蚌相爭,取得這柄‘龍淵劍’?!”玄劫不慍不火,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松明,你此話是無中生有,信口胡言……”微微一頓,又道: “‘雲中鶴’康豪臨終前留下遺言,要玄某將你松明攫午‘龍淵劍’用暗器加害之事,轉知他師父‘寒梅山翁’辛石辛前輩,並以此劍相贈……玄某遠赴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觀見辛前輩,告知他老人家此事,但並不貪圖此仙家神兵向辛前輩呈上這‘龍淵劍’…… 車前輩尊重愛徒遺言,將‘龍淵劍’相贈……同時傳授玄某昔年他老人家震憾江湖的一門‘三幻無影劍’劍法,與你‘虎頭仗’見過真章。”松明聽到這些話,臉色神情接連數變……倏然嘿嘿一笑,道,“說得冠冕堂皇,誰知個中真假?!”玄劫微微一笑,道: “松明,憑你昔年用‘雲海修羅’巫衝名號,在江湖上令人髮指的暴行劣跡,已是我‘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代誅之列……”旁邊“天龍莊”莊主柏青,聽到玄劫這幾句話,臉色驟變,目注“六合羅漢”松明看來。 敢情這位對武林同道,一向上門是客,不分彼此的“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現在給玄劫抖出過去松明頭陀的來歷,底細,感到十分意外…… 顯然“南雁”柏青還不知道,這個有“六台羅漢”之稱的松明頭陀,原來是半路出家,昔年是武林俠義門中群起撲殺的“雲海修羅”巫衝。 當著“南雁”柏青前,這幾句話聽進松明頭陀耳朵,不啻是結結實實挨上兩記大耳光。 嘿嘿嘿幾聲冷笑,松明道: ”飄客’玄劫,嘴皮上功夫不值錢,不如洒家‘虎頭仗’下定幾招……就此決個勝負!”話落,解下肩背“虎頭杖”一個翻轉,杖頭鋼環震蕩,激起一陣“嘩啦啦”之聲。 “飄客”玄劫濃眉微微一拋,已把“龍淵劍”執握在手,朗聲道: “不錯,玄某正是此意!”“龍淵劍”亮劍出鞘……前進三步,後退兩步……這一亮招,玄劫顯出他劍術上的功夫來。 “六合羅漢”松明,大喝一聲,踏中宮,定洪門,杖頭鋼環嘩啦一聲,直向玄劫肩頭砍下來……這一招叫“砍山峰”,暗藏“神龍三擺尾”的解數。 “飄客”玄劫,不慌不忙…… 掌中劍向杖頭一架,身形施風似的一閃一挪,連人帶劍卷起七八尺劍芒,使個“回山環水”之勢,反向松明橫腰刺進。 “飄客”玄劫自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從“寒梅山翁”辛石那裡學從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後,一有時間,就孜孜不倦的苦練。 玄劫原就有渾厚的武家底子,“三幻無影劍”學上手,事半功倍,經過一番苦心研練,劍法熟練,已至爐火純青之境。 玄劫這式“回山環水”乃是以攻應攻的招數,用得十分凶險,劍術不到爐火純青之境,不敢輕易使出這手招式。 “六合羅漢”松明,不由倏然一驚…… 急急身軀一橫,杖尾似怒龍舒卷,往回一圈,電光似的抽了回來……“當”一響金鐵交鳴聲中,正巧碰上玄劫手中“龍淵劍”劍肩。 吃他這一震蕩,玄劫掌心一陣發熱,劍光不得不閃開半尺。 “飄客”玄劫架上對方這一杖,已知道這“六合羅漢”松明,雙臂臂力驚人……尤其以負隅困獸之鬥,不可等閒視之。 玄動挪退半步,腕把翻處,一式“海鷗掠波”直向松明“中封穴”點來。 “六合羅漢”松明,發現玄劫使用招式詭秘深奧,知道出於“三幻無影劍”劍法,不敢稍有怠慢,如若有疏神,便要送命對方劍下…… 立即奮起神威,施展出九九八十一路“五行輪迴杖”杖法來。 松明展出這套“五行輪迴杖”杖法,威力驚人……虎頭杖上下翻飛,杖頭杖尾閃射出兩條寒光,杖頭鋼環震起一陣“噹噹!噹噹!”之聲…… 吞、吐、撤、放、迎、送、舒、卷……進若游龍搗海,退如餓虎撲山。 “飄客”玄劫手執一把“龍淵劍”,把過去“寒梅山翁”辛石所授傳的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悉數施展開來……”這套劍法除了“快”之外,還有幾個字決,那是粘、擊、閃、劈、提、抹、撩、刺……力敵松明手上這把虎頭杖,綽綽有餘…… 身形矯若遊虹,扁如鷲鳳,疾若飛鴻,輕如巧燕…… 沉如泰山,靜若止水…… 隨著“六合羅漢”松明手上這根虎頭杖,見招破招,見式拆式。 當時“寒梅山翁”辛石,還傳授了玄劫一門“點穴”絕技。。”這柄“龍淵劍”一連開來,劍術招數中,還滲入了“點穴”法…… 認准對方三十六穴道……十二重穴,十二輕穴,十二麻穴……著著點來。 今日“飄客”玄劫不用“搜神傘”,使用“龍淵劍”會戰“六合羅漢”松明,那是要了斷過去湘西羅子龍口嶺這件公案……要替“雲中鶴”康豪康師弟報仇。 同時,這個以“雲海修羅”巫衝易名更號的“六合羅漢”松明,不讓他再行施出暴魘劣跡的機會,從此將他從江湖中除去。 是以此番“飄客”玄劫,和“六合羅漢”松明照面交上手,上心要將對方置于死命…… 兩人這一交手,真個與眾不同。 壁上觀之“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也是湘鄂武林中的一位響噹噹人物,但目擊到眼前這場廝殺打鬥場面,不由為之色變。 “龜山郎”時不秋,投入“百星流光迎鼎會”多年,知道會主所使用的,是一件古怪兵器“搜神傘”……但再也不會想到,會主以“龍淵劍”出手,其威力更在“搜神傘” 之上。 打鬥的場子中,兩人起、伏、進、退、逼、吸、跳、躥……你來我往,你攻我守,盤旋轉折,如影隨形。 “龍淵劍”和“虎頭杖”兩件兵器,就若磁石吸針,始終未見稍極挪開……可見二人武功,俱已臻爐火純青上乘之境。 眨眼之間,雙方已鬥了三十餘回合……“六合羅漢”松明漸漸居落下風! 原來松明頭陀這柄虎頭杖,尺寸太長,八尺有餘,一丈不足。 本來在一般來說,武家兵器“一寸長,一分強”,在長短上總要佔到一些便宜。 但,玄劫此刻所施展的“三幻無影劍”劍法,除了出劍“快”之外,更帶有“粘、安、勒”三個字決……兵刃欺身出手,就不輕易抽回陣來。 現在兩人身上穿的……“飄客”玄劫是一件長袍,“六合羅漢”松明身上是件袈裟…… 兩人招數一展開來,袍襟衣袖,給一股勁風所帶住,而松明此刻所交手,不是當初“雲中鶴”康豪,而是使用“三幻無影劍”劍法的“飄客”玄劫。 “六合羅漢”松明,知道長此纏戰下去,給對方“三幻無影劍”劍招貼住,始終必要敗落。 松明心念閃轉……決定施展一個險招,來個出奇制勝松明現在所施展的“五行輪迴杖”杖法,用了其中一式“西崩銅山”……撤杖頭,坐杖尾,橫掃玄劫的下盤部位。 玄劫奮身向左一跳,接著招定“三幻無影劍”中“鴦虹進電”一式……劍光向對方杖環上一點,這是“四兩壓千斤”之式。 “六合羅漢”松明,這一杖原是虛式……疾把左手一提,有掌往上一穿,左手接著杖尾,一式“舉火燒天”,杖頭平著,照准玄劫蓋頂拍落。 玄劫用“龍淵劍”向上一翻,“銀河摘星”,候然往右一封。。”用個粘字字決,猛橫身,倏探指,照准松明“曲池穴”點下。 松明急把左腳往外一滑,這副魁偉的身子向左一橫……虎頭杖藉著對方一封之力,杖身猛向地上一拍……身子就趁著這一拍之力,騰出一丈開外。 玄劫疾速上步,一式“翔空滑啄”,劍光又向松明“華蓋穴”點來。 就在此一電光石火之際…… 松明突然左臂一振,杖桿翻起,離他半尺,直敲玄劫的足脛。 現在松明頭陀施展的這一式,在棍棒招式中叫“鋪地錦”,在杖鏟的招數裡稱作“藏龍現尾”,這是一記十分利害的出手…… 這招走勢,宛如陰電一閃,若是換了其它人,出其不意,必然受傷。 壁上觀的“龜山郎”時不秋,兩眼直瞪,“啊”的吐聲出來。 “飄客”玄劫,卻是不慌不忙…… 腳下微一墊步,雙掌往起一合,一式“童子拜佛”,旋風似的一閃一轉,已經迫向“六合羅漢”松明的左肩後! “龍淵劍”猶若長蛇吐信,寒光閃處,照准松明的“伏兔穴”點來。 若是一點著,左腿立斷。 “沒有三分三,焉敢上梁山?”“六合羅漢”松明,雖然平素行止,令人髮指,卻是經過不少場面的“行家”…… 一杖撩空之後,疾忙矮身塌腰,腕肘一坐,虎頭杖轉了過來,“橫掃幹軍”,反向玄劫右腿標來。 玄劫左腳微提,身形如風,滴溜溜的一個轉身,又閃到松明右肩後,“九幽踏步”,掌中“龍淵劍”向松明杖頭點到…… 劍光正巧落在杖頭月牙上,“當”的金鐵交鳴聲中,杖頭倒震回去。 玄劫趁勢一提劍,“金蜂探蕊”,直向松明頭陀頂門劃來。 松明虎頭杖已經被震出,門戶大開,想要抽招換式,已經來不及! 於是…… 左掌一翻,力貫右臂,運足一口是氣,全身堅硬如鐵,左手五指,並立如刃,貼向對方劍肩,向外一推,想要把杖圈回。 但,玄劫這門得自“寒梅山翁”辛石的“三幻無影劍”劍法,幻變莫測,走勢深奧…… 一個矮身坐腕,劍光閃處,“倒轉陰陽”,又向松明胸窩點到。 松明頭陀慌忙一卸肩,正要用“浮萍點水”身法,直跳過去…… “飄客”玄劫這門“三幻無影劍”仍是“快劍”,一招接著一招! 倏地劍身下沉,向外一推一抹,“雲龍現爪”……如此一來,松明頭陀再也躲閃不及,“嘶”的一響裂膚聲起,袈裟僧衣劃破,裡面顯出一道“血槽”,皮破血流,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幸而松明頭陀事前已運用一口罡氣護身,故此全身堅如鐵石,損傷不大。 不然,玄劫“龍淵劍”這一劍落下,單是這條左臂,就得和身體分家了。 松明頭陀嚇出一向冷汁,連忙向旁邊一跳,虛晃杖頭,準備有所打算。 玄劫一看之下,知道這個松明頭陀,準備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飄客”玄劫,頭掛腰帶,兩肋抽刀,“義”之所在生死不顧……撇開“去中鶴” 康師弟不談,像“六合羅漢”松明這等江湖敗類,人中梟獍,豈能讓他留下……冷然一笑,道: “松明禿驢,此番落在我‘飄客’玄劫之手,豈容你漏網脫走?”話落,劍氣如虹,劍花一繞,一招“金蜂戲蕊”,把對方虛晃杖桿拋開,向松明胸坎直刺過來。 松明連忙一提杖,使個“黑虎躍山”之勢,橫起虎頭杖去格…… 玄劫易實為虛,把劍一縮,避過杖身……“回山環水”,“嘶”的一縷寒光,反向對方小腹之下,劍光直標而至。 松明頭陀慌了手腳,一個“平步青雲”身法,往上一跳。 玄劫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由於快逾冷電外,看來若連環劍招!倏地一聲長嘯,飛身一縱,拔高六尺,身子一旋,劍風一繞,一個“大風車”身法,“寒光三閃”一招三式擊出點咽喉,掃胸膛,掛雙肋,其銳如矢,其疾如電! 松明要想躲閃,已是萬難不及…… 一陣耀目劍芒迎面撲來,吐出一陣不像出自人嘴的慘嗥聲……咽喉裂出一口杯口大的血窟窿! 松明□□往後跌退,“龍淵劍”劍尖又帶起一蓬血雨……胸破肋裂。 迴光返照中,松明兩眼直直的望著玄劫,道: “玄……玄劫,你……你狠,你兇,灑……洒家可…… 可不怕你……”這個“你”字還在嘴裡打滾,“砰”的聲翻倒地上。 “飄客”玄劫望著地上破肚開腔,不像人形的松明屍體,概然道: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松明,你與我康師弟並無鳳怨新仇,僅是為了這柄‘龍淵劍’,你競用淬毒暗器,將他置於死地……玄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也在這柄‘龍淵劍’之下,把你‘六合羅漢’松明,打入幽冥地府。”“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上前一步,道: “玄大俠,經您剛才說後,老夫才知道此‘六合羅漢’松明,是早年俠義門中所追蹤撲殺的‘雲海修羅’巫衝……”玄劫沒有把這話題接下,帶著一份歉意的神情,指著地上松明屍體,道: “柏莊主,地上這具屍體,還得偏勞您貴莊處理一下才是!”“南雁”柏青連連點頭,道: “不須玄大俠囑咐,老夫知道!”“龜山郎”走進前問道: “會主,您此去何處?”玄劫沉思了下,道: “回鄂南九宮山月眉峰一次,讓辛前輩知道康師弟公案業已了斷。”時不秋眨眨眼,接問道: “離九宮山後,您又去那裡?”玄劫一笑,道: “老時,我玄劫萍蹤閒鶴,隨遇而安,才會有‘飄客’這一個怪號!” |
第06章 血刀柔情
“飄客”,並非是萍蹤飄泊,居無定所的流浪客……那是—個飄遊江湖,身懷絕技,仗義鋤姦,濟人于危的“俠客”。 “飄客”玄劫準備往西南江湖一行……這些年來西南各省歷遭兵燙之災,元氣尚未恢復,以致散兵遊匪騷擾四方,縣鎮不靖,路途不寧。 不少綠林豪客,佔山為王,打家劫舍,專做那些不需本錢的買賣勾當,民間說不盡的痛苦……是以“飄客”玄劫決定西南蜀、滇、黔等諸省一行。 尤其苗疆諸區,探幽搜秘,做些俠義門中行徑,不負自己一身所懷之學。 “飄客”玄劫心念一陣遊轉,有了這樣決定後,取道蜀西而來…… 就在此時,蜀地發生大金川、小金川之亂……方圓百數十裡,都成了官兵苗匪交戰之區。 四川原是天府之國,民豐物阜,但鄰近蜀西十數縣的老百姓,由於這場戰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尤其大金川附近幾個縣城,全遭苗匪洗劫一空,成千上萬的難民,紛紛向南逃難。 “飄客”玄劫走向一處縣城,沿途所見。鄉村房屋燒得七傾八倒,驛道上冷清清的,難見有人跡出現,別說人跡,連鬼影子也沒有。 河裡岸上,坡地草叢,時有看到一具具斷頭折膠的伏屍……“餓狗拖了死人肚腸滿街跑,天空成群飢鷹,公然飛下來啄食人的屍體。 沿途上腥臭燻天,劫灰遍揚。 “飄客’’玄劫雖然經過不少血淋淋廝殺場面,但像眼前這幅慘狀,那是生平僅見…… 不禁心寒氣餒,想要原路折回而去。 但再一想,如果原路折回,打消了原來西南江湖一行的計劃,只有硬著頸子,往前面走去。 “飄客”玄劫走了一段路,來到鄰縣附近的“柳川集”,才算是出了那塊沒有活人的地方。 這裡接近官軍營地,川督施友倫的大營,也在這裡附近。 沿途鎮甸市集,到處可以見到餐風宿露,啼飢號寒的災民。 “飄客”玄劫,原是一副俠義胸襟,目睹兵匪交戰,難民顛沛流離的慘狀,不禁激起滿腔的熱血……心自暗暗思個寸: “區區大金川幾個苗匪部落,俱是烏合之眾,竟把川西幾個縣份,蹂躪成這般光景,那些官兵,難道都是飯桶衣架不成?”玄劫站停下來,向其中一個年歲較大的難民探問…… 那些難民原是滿懷憤滿、牢騷,見玄劫是個外地來的青年人,不是官家吃糧的,就把內委情形說了出來…… 原來,這次大金川、小金川戰亂,完全是官衙逼迫苗民,所引起的災禍。 苗民原來是我國土著民族之一,遠古時,定居在中原黃河流域。 相傳軒轅黃帝率領漢民東移,啄鹿一戰,把苗民殺得大敗,也就有了中土這塊地方,苗民站不住腳,紛紛逃入西南各省。 由軒轅至夏商周之氏,迄至秦漢,開拓疆土愈廣,苗民更無立足之地,於是紛紛進入滇、蜀、黔、佳諸省的深山大嶺,為漢人勢力所不到的地方。 大金川小金川一帶,千百年來是苗族聚居之地,水土肥美,歷代川督視為一塊肥肉,屢向苗民苛抽斂稅,兩寨苗民對漢官,已經深存惡感。 上次川督施友倫上任,正逢大小金川苗區,發生了數十年來,未曾有過的大旱災,苗民山田龜裂,絕無一絲收成。 蜀川地方官吏,不敢據實上報,反而報稱當地收成豐厚。 川督施友倫不知個中底細,便渝示加倍徵收田賦…… 大小金川兩寨苗民,不禁群情洶動,譁然大憤。再經地方官衙派員追索,更是火上加油,宛如燃著了火的火藥庫轟然爆炸,不可收拾。 最先是大金川一寨苗民,揭竿起亂,而小金川苗民接著響應。 附近一帶的苗匪,亦乘機發作,攻破附近六七處縣城……一見漢人,不分男女老幼,除了少壯的脅令從軍外,其餘一概殺戮。 戰亂蔓延開後,西南各縣風聲鶴映。 川督施友倫知道此事,勃然大怒,一面稟報朝廷,一面督師進剿。 但苗匪行動,俱是流竄性質,並不志在攻城掠地,每逢攻破一處市集鎮甸,頂多逗留三五日,飽掠姦殺之後,就放起一把火,將當地房屋燒成一堆焦土,然後撤離而去。 川督施友倫不懂兵家策略,一味要和苗匪打硬仗…… 苗匪行蹤飄忽,散合無常。 官軍顧此失彼,疲於奔命,一連相持了幾個月,勞師糜餉,完全無功。 到了後來,施友倫索性屯兵不動,在“柳川集”設下大營,劃地自守,只求苗匪不再亂竄,便算了事。 這個川督施友倫,自己也在大營中,大張女樂,沉灑灑色,胡天胡地,已把老百姓的水深火熱,扔下一邊。 “上梁不正,下梁歪!”部下那些軍官士兵,見主帥如此糊塗混帳,也漸漸膽大妄為起來……強買強賣,向老百姓敲詐勒索。 勦匪不足,殃民有餘,只是苦了那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在兵匪夾縫中,叫苦連天。 “飄客”玄劫聽那幾個老年難民,流淚說出這些話後,不禁勃然大怒……天下竟有這等混帳的地方大官?玄劫原來本意,有這樣想法…… 自己施展輕功絕技,飛身進入“柳川集”大營中,把川督施友倫一劍誅死,替民間除害。 但,再是一想…… 川督駐節大營,防備何等嚴密,就算憑自己本領僥倖得手,刺殺了川督施友倫,如此一來,四川全省豈不成了群龍無首,局面大亂?這一來反而便宜了苗匪,多破一些城池,多害了一些無辜百姓。 “飄客”玄劫經過一番思忖後……決定先給施友倫一個警戒。 玄劫別過那幾個難民,準備前往“柳川集”大營,作一番刺探。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停晚,玄劫突然發現前面一帶火光沖天,人聲吶喊……不用說,一定又是苗匪在那一帶大肆掠殺。 玄劫正在替自己決定,是否走向前面…… .突然,前面傳來蹄聲答答,自遠而近,如飛馳來。 兩道快馬的前面,卻似一溜煙似的奔來一個黑衣女子,後面馬上,兩個軍官裝束的彪形大漢,各個手中握著一把長有四尺,明閃閃的馬刀。 兩人銜尾緊迫,其中一個喝聲道: “吠,賊丫頭,看你跑去哪裡,快快跪下受縛,隨我等回營,到時有你好處。”那女子撲到一座樹林前,倏地柳腰一扭,左臂一抬,一響“嗤”的聲中,白光閃處,一口柳葉飛刀,已電射而出這把飛刀出手,正巧打在左面那軍官的馬頭上……馬頭著了飛刀,長嘶一聲,四蹄人立起來,一陣躥奔縱跳,把那軍官摔落馬鞍。 右首軍官怒不可遏,連人帶馬,旋風似的直向前面衝來……”手中馬刀一揚,朝前面女子兜頭砍下。 黑衣女子赤手空拳,不敢招架……倒地一個“黃鶯織柳”之勢,閃過刀鋒,由那軍官馬頭上掠過,騰出兩丈以夕卜。 另外那個軍官,已從地上縱了起來,手中提著馬刃,緊緊急迫。 兩男一女,一追一逐,眨眼之間,已到“飄客”玄劫這邊。 此刻玄劫,正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見那女子身手矯捷,似是得名家所傳。 後面那兩個軍官,凶神惡煞,如虎撲來……不知是劫財還是劫色?玄劫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不禁激起俠義之心,決意助那女子一臂之力,絕無聲息之下,摸出兩顆鐵蓮子,扣在掌心。 就在此一電光石火之際…… 那黑衣女子又是一個“海燕掠波”身法,槍到玄劫藏身的大樹前,面帶驚惶之色。 相距不到一丈……兩個軍官一個步行一個騎馬,快將撲近過來。 “飄客”玄劫不假思索,腕把一抬“嗤!嗤”兩響聲中,兩縷寒風,電射而出,直向兩個軍官襲來。 鐵蓮子暗器,體形小巧,雙方相距又近,顯然難以閃擋!步行那個軍官,一陣淒厲嘶嚎聲中,兩顆鐵蓮子襲中左右雙目,掩面倒地。 玄劫從大樹後面,一個箭步,躍身而出,手起劍落,立時把那軍官送上路。 另外那個看到這情景,不由大驚,吼喝聲道: “哪裡來的狂徒,膽敢幫助苗匪,殺害朝廷命官,看刀!”“呼”的破風聲中,朝玄劫兜頭砍下。 玄劫不慌不忙,橫劍一擋,“當”的一響金鐵交擊聲中,馬上軍官給震得虎口發痛,臂膀麻木,幾乎一跤從馬鞍跌了下來…… 馬上軍官大吃一驚,正要轉過馬頭逃去,那女子卻是出其不意,從斜刺裡“喇”的飛躥過來…… 振肘掄腕一揚手,白光閃處,一口飛刀直貫後心…… 馬上軍官“喲”的慘呼聲中,屍體僕落馬背……那馬受驚之下,撒開四蹄,如飛而去。 “飄客”玄劫回過頭來,正跟那女子照面對上。 這女子頭裡黑色綢帕,兩耳垂著金環,柳眉如葉,一雙大眼,倒有幾分姿色…… 看她年紀才始二十出頭,只是皮膚微黑,再給這身黑衣黑褲一襯,更似一朵墨染的玫瑰。 “飄客”玄劫,這個面容英俊,年紀三十左右,赴向成熟的青年人……他自己或許從未想到這上面,但,卻是情竇已開的姑娘中,一個悄悄所注意的對象。 那姑娘見玄劫幫了自己,心裡似乎十分歡喜,來到他眼前,一手拖住他長袍衣袖,卻是急急的道: “這位大哥,多謝你,只是後面官兵快要追到,咱們快走,不能留在這裡……”黑衣姑娘話到此,果然,來路那邊,傳來一陣馬嘶人叫之聲。 “飄客”玄劫回頭目注看去,火光閃耀中,約有二三十人,飛馳而來。 “噓!噓!噓!”羽箭破空之聲,撩耳直響,“刪喇”聲中由耳邊飛過。 “飄客”玄劫發現時間緊迫,急忙一點頭,道: “不錯。我們離開此地。”兩人施展陸地飛行輕功,由黑衣女子帶路,直向前面而去。 玄劫……念之間,不知內委底細,不分青紅皁白,救廠那個黑衣女子……當下沒命地向前飛奔!方向不明,路途不熟,又在昏黑的夜晚,不管路面高低,隨著那黑衣女子疾馳飛跑。 跑過幾個山環,越過兩道山嶺,已不知走了多少路,後面人馬之聲,已經漸漸拋遠…… 由拋遠而不見,兩人才始止步下來。 黑衣女子轉臉含笑,道: “今日咱家險遭不測,幸蒙這位大哥搭救,感激不盡……至於咱家來歷,等到前面地頭,再行奉告,現在一起向前面走去如何?”“飄客”玄劫內功精純,雙目神光充沛,雖然在黑夜中,依然看出那女子的輪廓、容貌…… 發覺對方腰肢竊憲,顯然是個黃花閨女! 但兩耳垂著金環,那是漢家年輕姑娘少有如此裝飾,該是苗族女子。 可是說她苗女,卻能說出一口脆生生,聽來悅耳的漢語。 “飄客”玄劫心念遊轉之下,卻也猜不出這年輕女子的來歷。 雖然自己頂天立地,一個不欺暗室的男子漢,但對方究竟是個素昧平生的年輕女子,怎能與她結伴同行?玄劫有了這樣想法,搖搖頭,道: “您這位姑娘,在下無意中路過此地,發現姑娘被人追逐,助了您一臂之力,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姑娘一身武技.似乎不需在下護送,就此告別。”女子哧的一笑,道: “看不出你這位大哥,有這等重的書卷氣,大丈夫光明磊落,問心無愧,何必拘泥這些俗禮?”朝他瞥了眼,又道: “你這位大哥,如果你因何救我尚且不知,這件事給人知道豈不是一。樁笑話…… 咱的住家,就在前面不到二十裡,咱們一起走吧!”“飄客”玄劫,倏然再一想: “自已今晚本來要住‘柳川集’,刺探四川總督施友倫大營,卻憑空遇著這神秘女子,打了個不平,反而被她一攪刺探不成……”到目前為止,此女子是何等來歷,卻是悟然不知,倒是一樁笑話。 同時,自己隨身所攜帶的,除了油布裡卷裡“搜神傘”,腰帶一柄“龍淵劍”…… 和囊袋裡一些盤纏銀兩外,別無其它令人起眼之物……不妨與這個年輕女子,同行走一遭再說。”玄劫替自己決定下來,就即道: “姑娘你既然如此說,在下未免拘泥於俗禮……好,我們一起上路吧!”少女見他答應下來,頓時臉露喜色,於是也不客氣,先行帶路。 兩人就在黑夜馳奔,盤旋繞越於深林之中,一遭走了兩個更次。 不多時,已是四更時分,少說也已行了三四十裡路…… 少女一指對面山頭,一片黑呼呼的樹林,道: “這位大哥請看,咱們奔馳了一夜,總算已到地頭,脫出官兵的地界……嶺上就是我們歇馬的地帶……”微微一頓,又道,“你隨我上嶺去,無論遇到何事,不必大驚小怪,到時自然會明白……”話落到此,朝玄劫嬌然展唇一笑,拾臉看了看天色,突然想了起來,又道: “咱可真失禮,還不知道你這位大哥,名諱如何稱呼呢?”這裡是西南江湖地面上,玄劫不提“百星流光迎鼎會”,也不提“飄客”、“不二劫”的稱號,微微一笑,回答道: “在下姓‘玄’叫‘玄劫’……不知姑娘貴姓,何等稱呼?”少女脆生生一笑,道: “原來是玄家大哥……咱家姑娘,此時不便奉告,到了那裡,你自然就知道啦!” 兩人邊走邊談著時,已來到嶺下……叢林之中,似有一盞紅燈,往來晃動…… 跟著一響“噓”的破風聲傳來,向林外射出一枝“響鈴箭”。 接著,又是一響大喝聲,道: “報號!”這個黑衣女子,從懷裡取出一面小小的三角形旗幟來……高舉過頭,一連三晃。 叢林裡頓然寂然無聲,也沒有人影出現。 黑衣少女使出這一手,看進旁邊“飄客”玄劫眼裡,心頭不禁詫然一震…… 照此看來,這黑衣女子並非一般民女,乃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 看她這副氣字軒昂,從容自若的神情,難道是這座峰嶺中的“女大山”不成?玄劫心裡暗暗猜疑之際,黑衣少女陪同他,已踏上長嶺一列高處。 玄劫縱目看去,嶺後崗巒起伏之間,密密麻麻扎了不少營帳……旗幟飄飄,戒備森嚴。 有許多士兵,提刀執槍,來來往往。 玄劫朝這些士兵注意看去,並非官軍裝束……一個個青巾裡頭,腰圍獸皮,那副雄赳赳的神態…… 同時佩帶弩箭吹筒,分明是一大群的苗兵,玄劫這一發現,心中不禁大駭…… 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裡是苗匪駐紮營地……這黑衣女子顯然苗匪中重要人物! 果然不出所料,這黑衣女子一近營前,立即顯出她的身份來…… 所有苗兵見到她,立即肅然起敬! 這黑衣女子卻是神態傲然,微微一點頭,算是給這些苗兵的答禮。 她帶著玄劫,穿過數重營幕,走向一道斷崖,崖前豎著兩支杏黃旗幟,隨風飄舞…… 隱約中依稀可以看出,左邊旗上,寫著“替天行道”四字……右邊旗上,寫著“順天大將軍狄”六個筆勁渾粗的大字。 玄劫看到右邊旗上六個大字,心自暗暗思忖: “這‘順天大將軍’五字,是苗匪頭目,替自己加上的封號……尾端那個‘狄’字,可能是匪首加用了漢家的一個姓氏。”自己歷年來蹤遊江湖各地,對苗匪的窩巢,倒是第一次覺得奧秘,機緣不淺。 玄劫心念遊轉之際,崖中走出一隊苗兵,其中一個帶頭的,向黑衣女子道: “玉鳳姑娘現在纔來……老順主正等得心焦呢……”這入話到此,朝玄劫目注一服。 黑衣女子五鳳,微微一笑,替代了回答。 穿過柵門,裡面營帳雁立,矛戟森森,當中一座金頂葫蘆帳…… 裡面正中坐著一個發眉如戟,體格魁偉的苗首,居然穿著一身漢裝衣服。 這老苗子就是小金川峒主“狄剛”,也是這次兵發之災中一個魁首,黑衣女子是他的掌珠愛女“狄玉風”。 部下苗兵,都是川西狄家苗一族,開化程度和漢人差不多。 川西這一苗族,用了漢家的“狄”姓,手下子弟兵,剽悍善戰。 狄剛年逾半百,膝下就只有一個女兒,視作掌上明珠,就是這個玉鳳姑娘。 玉鳳在十七歲時,已自練得一身驚人武藝,尤其善於使用十二把柳葉飛刀,十丈之內,百發百中。 苗女早熟,狄剛急於要替愛女玉鳳擇婿完婚,但狄玉鳳卻是心高氣傲,誓非天下英雄不嫁,所以直至芳齡二十有二,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姑。 狄玉鳳此番帶了玄劫回營,顯然別有一番深刻的用意所在。 峒主狄剛見女兒平安歸來,心中十分高興……但看到玄劫時,臉現詫異之色。 玉鳳十分乖巧,立即搶前一步,向她父親說了一番話……“喈喈格格”滿口苗語,外人無法會意過來。 峒主狄剛沉思了下,微微一點頭,換了漢語問玄劫這邊道: “尊駕原來是‘玄劫’玄壯士,你怎會路過此地遇著小女玉鳳……又如何會把她救出官軍追騎之下,說來給咱家聽聽。”玄劫抱拳一禮。道: “在下玄劫來自江南,赴川西訪友……走在驛道,巧遇令愛遭人所追蹤,略效一點微勞,不足掛齒,請峒主派人送我出這山行了。”順主狄剛道: “咱剛才聽小女說來,玄壯士本領了得,舉手投足之間,把兩個狗腿子鷹爪,置於死地……”嘿嘿笑了笑,又道: “我等此番舉此大事,正需要你這種人才,你就留在我營帳下,充當一名先鋒將軍,同心協力,打上北京,把皇帝老兒趕跑,做個開國功臣,一身富貴不盡……”指了指旁邊女兒。 “還有我這個女兒玉鳳,據說她對你十分敬愛,咱想招贅你做女婿……你聽到這件事,心裡一定十分高興……明天吉日良辰,你就跟玉鳳完婚,日後咱家百年身後,你便是小金川嗣主……你意下如何?”老嗣主狄剛,一廂情願,有條有理說出這番話,聽進玄劫耳裡,卻是不禁詫然一怔…… 自己當時不知內委底細,救了這黑衣女子,原來她是苗尊之女。 “飄客”玄劫心念閃動,就把心神一定,朗聲回答道: “區區玄劫。辱蒙峒主錯愛,感激不盡,但玄某生性萍蹤閒鶴,不作有家有室打算……” 一頓,又道: “至於舉大事,圖富貴,也非我野山莽夫所願聞……話盡於此,尚乞怒罪。”狄剛聽到這些話,立時變色,兩條濃眉一豎,厲聲喝道: “好一個不識招舉的狂徒,本峒主有心成全你,你競說出這些話來……左右過來,把他拿下……”狄剛話到此,兩旁湧來二三十個手執長矛,如狼似虎的衛士,一窩蜂般的直撲過來。 “飄客”玄劫長袍寬袖一拂,一股威猛無比的勁風起處,頭前十幾個衛士,已身不由己,紛紛掉倒在地,頭撞頭,腳撞腳,疊起一個人堆。 玄劫身形一晃,“唰”的掠風聲中,一個“燕子飛雲縱”之勢,掠上帳頂…… 這即施展出“凌風躡草”功夫,身形接連幾個起落,鬥轉星移,眨眼之間,已飛到斷崖口處! 就在這時候,一陣“咚咚咚”鼓聲,一陣“噹噹當”鑼聲……無法計數的梭鏢、羽箭,雨點似的從四面八方,向玄劫身上射來。 “飄客”玄劫身懷絕技,一身是膽,對區區鏢、箭哪裡放在心上…… 但,唯一所要顧忌的,那是苗人的“吹筒弩箭”…… 這種弩箭長僅三寸,不易提防,箭頭滲有奇毒,中著人身,見血封喉,立時無救。 玄劫不敢稍有疏忽,盪空激射,凌空飄飛,“龍淵劍”已掣握在手…… 冷芒閃射,“龍淵劍”舞起一層風雨不透的劍幕,把全身上下緊緊裡住……一個“長虹凌霄”之勢,身形又拔起六七丈高…… 人如飛鳥,迅若電閃,已飛向斷崖外一片密林之中…… 身形再度暴飛而起,已鴻飛冥冥,不知去向。 “飄客”玄劫從苗寨大營,搶到崖口,再由崖口突圍脫險,不過盞茶時間而已。 若在距離較遠的苗匪看來,玄劫的脫身離去,那僅僅於一眨眼之間。 峒主狄剛再也估不到,這一個漢家郎,真有這般來去如電的本領……如此“人才” 無法留下,此老峒主心裡懊傷不已。 玄劫脫身離去,並未存有傷人的心念,是以只有十數衛士,吃他寬袖勁風一掃,跌了個滾地葫蘆。 “飄客”玄劫,一溜輕煙似的脫身苗匪大寨,來到剛才苗女玉鳳引入大寨的松林邊,才始停住腳步,長長籲了口氣…… 正在拭去額頭汗流時,冷不防叢林後,“喇啦”一響聲起,一條黑影,直向這邊撲來。 玄劫不由大吃—驚,驚不迭腳下一點,一個“海鷗掠波”之勢,飛出兩三丈外…… 回頭看去,樹林下站著一道俏麗身形……正是苗女狄玉鳳。 玄劫定神看去,狄玉鳳依然剛才那付裝束……卻是花容黯然,星眸含淚,一副哀怨欲絕之狀,站在離自己三丈外處。 狄玉鳳接觸到玄劫投來視線,兩手叉上腰間,欲語還休,悲憤不已道: “好一個負心郎……昨晚蒙你出手救了我,卻不答應這樁婚事……我狄玉風有哪一點配不上你,不值得你愛,你倒說來聽呀!”“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心頭內疚不已…… 抱拳一禮,道: “狄姑娘,在下玄劫萍蹤飄泊,隨遇而安之人,從未想到男女婚嫁那回事上……” 原來不想說的話。不期然中從嘴裡說了出來……玄劫又道: “在下如果知道你狄姑娘,是小金川峒主之女,剛才‘柳川集’玄某不會出手一臂之助,犯下殺害朝廷命官之罪了!”狄玉鳳聽到下面那幾句話,氣得櫻唇發抖,臉色鐵青……戟指玄劫,道: “玄劫,你居然說出這些話來,那是我狄玉鳳錯用了情,看錯了人……你如此負心負意,我狄玉風要殺你,殺死你後,我橫刀自盡,你我到幽冥地府閻王爺面前,再斷此一是非……”話到此,“錚!錚!”兩聲,狄玉鳳由背後拔出一對銀芒耀目的柳葉飛刀。 這對苗刀長有三尺,青閃閃的寒氣逼人,一望而知是一對斬釘截鐵的利刃。 玄劫不由暗自一驚!狄玉鳳一聲嬌喝,刀光閃處,雙刀橫展,直向玄劫頭頂抹來。 第二章 英雄膽 玄劫霍然一個塌身,一式“推窗望月”,舉起“龍淵劍”,劍背向苗女雙刀封上…… “當”的金鐵交鳴聲中,玉鳳連人帶刃,退落三四步! 好個狄玉鳳……銀牙一咬,再次上步,左手刀如風動,右手刀若鶴知,“猛虎伏樁”,又向“飄客”玄劫的攔腰斬來。 玄劫畢競是個俠義門中至情個性中人……對方並非巨憨惡煞,而這一個癡情的年輕姑娘,同時這縷癡情正灑落自己身上…… 情何以堪,豈能傷了她一絲毫發?一式“金雕長翅”,橫劍一擋,錯身一閃,一響“當”的聲起…… “龍淵劍”劍脊,再度跟苗女架上,激起星星火花,兩人霍然交錯躥開。 狄玉鳳經過這兩三照面,發覺玄劫勁道甚大,不敢硬攻,斜身繞步,直向左首偏鋒搶進…… 右手苗刀虛晃,左手苗刀一式“獨鑽花心”,閃電似的向玄劫胸口插來。 玄劫又是一晃身,飛躥開去……回頭向狄玉鳳這邊,道: “玉風,玄某已接連讓過你三下,你還是快快回去吧……不然……”欲語還休,下面的話玄劫沒有接說下去。 狄玉風更加羞怒,展開雙刀,揮揮霍霍,卷起兩道寒光,似驚濤駭浪,直卷而來…… 雙刀所指之處,盡是人身要害。 玄劫見她無可理喻,雖然不忍使下重手,卻也不禁激起一份怒意……“龍淵劍”翻腕抖手,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施展出來。 吞、吐、刺、扎、閃、展、騰、挪……一個身子風車似的遊轉,極盡綿軟輕巧之能…… 雙方連戰二十餘回合……狄玉風雙刀揮霍,寒光縱橫,使盡苗族苗刀擊刺之術,但一絲一毫也無法取勝……連對方影子也沒有挨上一下。 這還是玄劫憐香惜玉,不過施展本身三四成功夫,未下重手,不然的話,狄玉鳳就不會這樣便宜了。 狄玉風氣在頭上,奮力攻取,雙刀舞得上下翻飛,通體繽紛,有如梨花飄舞。 但,發現對方,始終氣度難易,從容自若……遮攔封架,恰到好處…… 不論自己雙刀如何迅猛,對方或是隨手化解,或是輕巧一閃,立即把招拆開…… 襯托著那襲天藍色的長袍,與其清朗的容貌,更加丰神俊逸,令人又愛又恨…… 狄玉鳳突然一聲幽怨冷叱,托地往後一跳。 玄劫認為她已甘心服輸,於是也把劍收了起來……不禁慨然道: “狄姑娘,你我並無鳳仇新恨,男女之事,勉強不來的……憑你身懷之學,無法在我身上佔得便宜,你還是回去吧!”狄玉鳳臉色黯然。 冷冷道: “玄劫,你我尚未得到一個結論,我還不會回去的…… 我一雙刀法上,不是你的敵手,但尚有十二把飛刀……你如果能夠把它破去,你走你的路,咱家狄玉鳳也不想再在這世上丟人現眼了。”玄劫正苦於和這個苗女纏戰…… 自己又不忍心使出重手,而對方卻是纏著不放。 現在見苗女說出這些話,正中下懷……玄劫微微一點頭,道: “也好……你十二把飛刀,若是奈何不了玄某,分道揚鐮,各走各路……”玄劫話剛到此,“嗤!嗤!嗤!”破風銳響聲起……三道白光,走成一個“川”字形,直向這邊同時襲到。 玄劫估不到這苗女出手,如此神速,不禁心神驟然一震……”疾忙向下一矮身,“龍淵劍”掄出一蓬劍花,“叮叮叮”三口飛刀,立時激盪開去……星飛電射,彈向三丈外草地上。 狄玉鳳再一揚手…… 又是三口飛刀魚貫打出,走成“品”字形…… 用了“三星套月”的打法,向玄劫左、中、右三路,齊齊電射而至…… 這三把飛刀,每把相距兩尺,任憑對方向左右閃避,也難逃出威力圈外,玄劫卻是不慌不忙…… 就在此電光石火之間,施展出一個“鐵板橋”功夫…… 上半身向後一仰,離地不過尺許,三把飛刀由胸腹上飛過,直向草叢堆墮落。 狄玉鳳二次飛刀落空,就地一滾,就在這一撲滾的剎那間,肩肘用力,一連發出三把飛刀…… 施展一個“柳條穿魚”之式,迎面平射,疾如弩箭,向玄劫下三路襲到。 這一出其不意之襲,相距又近,未足兩丈,若是挨了別人,即使不死,亦得落個重傷。 但,“飄客”玄劫豈是一盞省油的燈?手急眼快,反應敏銳…… 乍見苗女撲地拔刀,使個“白鶴沖天”之勢,身形扶搖拔起一兩丈高…… 三把飛刀挾著勁風,由腳底下抹過,又打了個空。 狄玉鳳三次出手落空,銀牙一咬,又一抖手,把剩下三把飛刀,又發了出來…… 苗女這次使用的,是“懸瀑三疊”的打法…… 三把飛疊成一條銀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走勢,向凌空末飄落的玄劫標去。 顯然這位玉鳳姑娘,心裡有她的想法…… 這次對方身形懸空,發不出勁道來,,好歹也要挨上其中一把飛刀。 但這位中原武林,大江南北,有“不二劫”,又有“飄客”之稱的玄劫,一身輕功造詣已臻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境…… 身形才一妙起,凌空並不停留,立即頭上腳下,一個“雲里大翻身”,徑自由狄玉鳳左肩一端,像頭烏禽似的飛掠而過。 如此一來,苗女狄玉鳳出手四次飛刀暗器,前後全部落空。 狄玉鳳見自己出手四次飛刀,完全落空,並未傷損玄劫一根毛髮,不禁長嘆一聲! 倏然秀眉倒豎,回過苗刀,朝向自己的頸脖咽喉上抹了下…… 苗刀頸上劃過,喉間鮮血飛出……一個締年玉貌的佳人,竟橫屍就地…… 一縷香軀,帶著悠悠遺恨,去了奈何天! “飄客”玄劫再也不會想到,此苗女狄玉鳳竟是如此剛烈…… 力戰不勝,得不到自己一份“情”,居然橫刀自刎,了斷此生。 想要搶救,已是不及……一個箭步搶過來,玉鳳咽喉斷去,已返魂乏術……雙手還緊拔著苗刀不放。 “飄客”玄劫,這輩子自懂事以來,身心遭遇到任何楚痛,從不流下一滴眼淚: 但,此時此景,看到苗女狄玉鳳落此下場……“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已不禁清流淚下。 “飄客”玄劫和苗女狄玉鳳,並無任何名義,但玄劫內疚的意識中,自己“虧欠” 了這個玉潔冰消的苗女狄玉鳳將狄玉鳳屍體平放地上,恭恭敬敬向她躬身施了三禮。 然後進入樹林,找了個平坦所在,用“龍淵劍”挖了口大坑,將狄玉鳳屍體移進樹林,埋入坑中。 玄劫將狄玉風掩埋入土地,又在土堆前躬身一禮,才始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飄客”玄劫昨天為了救苗女狄玉鳳,付出了一整夜的辛勞…… 好不容易翻山越嶺,又返回“柳川集”鎮上。 玄劫發現集鎮上人,紛紛在傳說一件事,神色上顯得十分緊張…… 找著鎮上鄉老一探聽,才始知道這件事的底細內委原來京城裡的皇上,發現川督施友倫,自從奉令討伐大金川苗匪後,一連數月,師勞無功。 京中皇上乃是一位英明君主,不禁暗暗有點疑惑起來渝示特派陝西省總督凌岱入川,駐節成都,就近調查苗亂之事。 這位秦省部督凌岱,乃是一個深諳兵家謀略,文武全才的地方大官,深得朝廷器重。 據“柳川集”鎮上鄉老說來,凌岱這次來到成都,說不定瓜代施友倫…… 如果凌撈總督真個替代施友倫,指揮圍剿苗匪兵馬,大小金川亂事,必然早日平定。 “飄客”玄劫從地方鄉老身上,探聽到這些情形後,突然想了起來…… 昨晚自己原來是要刺探,川督施友倫大營,後來未曾成行,今晚何不再去。 如果川督施友倫,真如外面所傳荒唐逸樂,自己將實際情形帶回成都,夜入凌岱督署,向他據實稟報。 再由凌岱總督上票朝廷,撤換這個庸帥,使地方上的情形,能好轉過來。 玄劫有了這個決定,便計劃二更去“柳川集”大營,三更之前這件事有個交待,然後連夜飛入成都城中,據實留柬,向凌岱報告。 玄劫替自己計劃一番,主意已定,就在鎮上找家客店,打坐運氣,匆匆一日過去。 夜晚,二更過後,玄劫飛身躍上民房,向“柳川集”施友倫駐節大營而來。 玄劫事前已將道路探明,所以不費多大功夫,已到官兵大營外。 縱目看去,大營外面刁斗森嚴。 玄劫飛身越過寨柵,從裡端看去,營內情形,跟外面完全不是那回事,那是糟不可言。 大營裡那些官兵,三三五五,有的轉坐賭博,有的聚談風花雪月…… 還有幾個軍官,喝得滿臉通紅,衣冠不整,東倒西僕。 “飄客”玄劫看到大營裡這般情景,不由暗暗搖頭慨然不已。 於是一連飛越數十座帳篷,忽然看到前面,出現一座樓閣隱現的花園住宅。 這裡原來是當地一位富紳的府邸,後來被川督施友倫看上眼,藉口總督大人要用,把宅主逐走,佔為行轅官署。 玄劫身形閃晃,已越過圍牆,裡面是一座花園,假山,魚池,花木扶疏…… 前面不遠處,可能是廚房…… 燈光明亮,傳來一陣刀勺之聲,夜風吹送,傳來陣陣酒菜香味。 暗處的玄劫看到這情形,知道川督施友倫尚未入睡,廚房正在替他準備酒菜宵夜。 一連三起三落,玄劫越過簷廊,來到前樓。 樓下二列窗欄,玄劫飄身而下,陳列堂皇華麗,銀燭高燒,但廳上並無一人。 靠右還有一所偏間,垂著猩紅軟簾,簾內隱隱傳來說話之聲。 玄劫不作絲毫猶疑,拔出“龍淵劍”,插入窗縫之內,微微一用勁,窗戶應手而開,跟著就像一陣夜風吹過,悄悄飄入廳內。 玄劫回手把窗關上,鷲行鶴步,走向軟簾處,由軟簾朝裡面看去…… 這所偏間陳設,比前廳更為華麗,四支紅爐,照得恍如白晝…… 中間一張紅漆描繪八仙桌,正中坐著一個面團團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長袍小褂,光頭無帽,嘴唇上留著兩撇八字胡,頗透威嚴之氣。 此人便是統兵大員,膺京城所寄的四川省總督施友倫。 施友倫左肩下坐著一個裙衣打份的女子,看來年紀不到二十,生相妖冶…… 這女子是施友倫最近娶得的第五房姨太太。 川督施友倫對面,還坐著一個師爺打扮,年約五旬,生得高額鉤鼻,鼠須鷹眼之人。 此人是川督施友倫唯一親信心腹,幕府師爺,姓“鮑”叫“鮑晶”。 八仙桌上擺開懷筷,還有兩盤菜,還有兩個底下人,垂手站立一旁。 軟簾外玄劫看得清楚。 心裡暗暗嘀咕: “該如何下手,給施友倫一個警告?”就在此時,施督突然開口。 道:“鮑師爺,本官今日接到一項消息,當今聖上,因本官圍剿大小金川之事,歷久無功,特派陝西總督凌岱入川,前來調查此事,凌督—來,本官這個總督位置,便有動搖之慮,你看如何是好?”鮑師爺手指拈著老鼠須,聽過之後,有條不紊,緩緩回答道: “大人不必過慮,凌督雖然精明能幹,但他也是做官的人,官官相衛,晚生看他也不敢對大人怎麼樣……對付凌督,晚生以為最好由藩台出面,代表大人致送黃金萬兩嘿聲一笑。 又道: “這是第一步,還有一條美入計……”話到此,貼到施督耳邊,低聲數語。 施友倫哈哈大笑。 道:“鮑先生果然不愧計賽諸葛亮,本官自後,必定有番重重報答,事不宜遲,火速進行……高升,過來!”旁邊一個底下人,應聲上前。 施友倫道: “快將文房四寶取來,供鮑師爺應用。”那底下人哈腰離去,走向另外一房間,不多時,取了筆墨紙硯前來、鮑師爺就在八仙桌上,揮筆寫下書信一封,恭恭敬敬,雙手捧給施督。 施友倫就在燈下看了一遍,點點頭。 道:“好極,好極,立即交付驛站,快馬送去成都省城就是。”鮑師爺又另外寫了信封,加上總督花印,使命高升拿去、交付驛站。 高升接信在手,躬身一禮,向廳外走了出來。 玄劫慌忙一縱身,穿出走廊……他一心要奪取施督這封密函! 突然心生一計,等高升穿過迴廊,走向花園時,玄劫出其不意,一陣風似的從假山後面撲了出來…… 裁指疾吐,已刺上這高升的啞穴……高升立時鶴立當地,呆若木偶。 玄劫將這封信拿了過來,就在月下拆開看去,見紙上面寫著: 藩台閣下: 凌督來川,不利本爵,請代為墊付黃金萬兩,作為彼之程儀餽贈,對金川亂事,務必善為說詞,此外火速代辦一事,本府有一侍婢小娟,年輕貌美,請代為羅敷嫁妝賀禮,作為本爵姪女,送與凌督作為小星之列,財色兼進,不慮凌督不就範。 所墊付之銀兩,一月之後加倍奉還,餘後面謝,機密,此信閱後焚之。 下面具名,是川督施友倫名諱。 “好一個‘財色兼進’!”把這封信納入懷中,玄劫不敢稍作遲疑,飛身上縱,落到東院。 就在隨身囊袋中,取出千里松香火,向草堆上扔去…… 不多時,濃煙迷漫,火光熊熊冒升而起,前後左右傳來一片喊叫“救火”之聲。 玄劫一聲輕笑,就在黑夜中飛上屋瓦,越過圍牆,腳點篷帳,就在十幾個起落之下,已飛出大營寨柵之外…… 回頭視線投向官兵大寨……吶喊之聲震天,燈球火把明如白晝。 人群宛若蟻隊似的,直向總督駐節的大營湧去…… 天翻地覆,震耳欲聾。 玄劫暗暗一笑,更不敢逗留,施展全副輕功,直向成都而來。 這一趟腳程,玄劫已奔上八九十裡路,天色才始大亮。 又拐上驛路大道,向成都出發。 當日薄暮輕籠時分,玄劫已抵達成都城內…… 發現城裡有不少官棄,來來往往,經探聽之下,才知道凌岱總督,真個來到成都。 玄劫找了家城中橫巷靜僻的客棧,決定把施友倫給川省藩台的一封信,另外自己也寫了封書函,痛述施友倫禍國殃民,疲敵不戰,荒淫酒色的各種罪狀,準備一起送去陝西總督凌岱處。 柳梆三敲,三更過後! 玄劫悄悄起來,整束長袍,帶了“搜神傘”,和“龍淵劍”,飛身躍上屋脊。 星月光亮之下,疾向督衙而來……不到盞茶時間,已經抵達。 玄劫躍上花牆,縱目往內看去…… 發現凌督駐節衙門,和施友倫大營中紀律鬆弛情景,截然不同。 由拱門起直到走廊前道,有身上佩帶腰刀的兵丁,往來巡視…… 並有無數親信衛士,個個弓上弦,刀出鞘,穿梭一般的往來…… 端的刁斗森嚴,戒備緊密。 總督大堂之中,燈火輝煌,整個督衛內外,一片肅靜無嘩,別有一番肅穆的氣象。 此時此地玄劫對自己不敢稍有疏忽,大意……不然,功虧一簣。 玄劫施展金剛輕功…… 花牆上腳尖微微一點,身形拔起八九丈高,十丈來遠,悄悄飄落大堂頂上。 避開簷前鐵馬,用“壁虎功”爬落看去…… 正中階前,站著八九名親兵,當中公案上面,坐著一位年約四旬,穿著金削袍褂大員。 此人生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虎頭燕項,精神奕奕一張紫紅色的臉,襯著兩道劍眉,凌凌有威……這就是官拜陝西總督的凌岱。 此刻,夜沉人靜,已是子夜三更,凌岱秉燭達旦,尚在批閱公文。 玄劫看到這情景時,不禁暗自贊嘆……如此方是一位國家大員,朝廷柱石。 玄劫有心下去面達書函,但是堂前虎也似的,站著八名雄糾糾的親兵…… 萬一自己下去驚動這位凌岱總督,出聲呼叫起來,反會誤了大事。 玄劫心念閃動,有了一個主意…… 由懷中摸出一把長約五寸的匕首短刀,把施友倫連同自己一封書函、縛在刀柄之上…… 左手掌心另外扣了兩顆鐵蓮子,全身倏地向下一掛,左手—揚,先把左手兩顆鐵蓮子,抖手打出。 “啪!啪!”兩聲暴響,鐵蓮子打在階前石地上,立時打裂兩塊地磚!地上石火星飛,八名親兵,譁然大吃一驚,不約而同扭頭向外看去。 就在此石火電光之際…… 玄劫一抬右手劍把,將匕首連同兩封書函,一抹白光閃處,向凌撈案桌,飛擲而下。 好一個凌岱總督…… 乍見白光一閃,迎面飛來,全身宛然端坐,未見絲毫震驚慌張之色! 就在一伸手之間,已把匕首接住……兩封書函同時飄落公案上。 玄劫再也不會想到,這位總督凌岱,也是一位身懷絕技之流…… 在毫不費事,微微一抬腕剎那,把匕首抓住在手。 玄劫不敢稍加耽留,連忙身軀一縱,已翻身上了簷瓦,撲登屋脊! 夜色朦朧中,施展“蜻蜓三抄水”功夫,唰唰唰掠風身中,玄劫出督衙,瞬眼之間,身形消失在夜影裡。幾個親兵給嚇得目瞪口呆,以為來了刺客,正要奔向外面,招呼同僚…… 總督凌岱卻是十分鎮定。 薄叱聲道: “不必大驚小怪,今晚來的定是江湖俠義之流,身懷絕技,追也沒有用,不准妄動!” 眾親兵給凌督這一喝,各個聽命肅靜下來。 凌督拆開一封書函,那是玄劫所寫的,上面有寥寥數語: “川督施友倫軍營‘柳川集’,大張女樂,荒淫酒色,坐視苗匪流竄而不理,川西十數縣災黎,流離顛沛,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大人聖明,尚希直奏皇上,秉公處理…… 並附施督私人函件一封,敬請拆閱。”下面具名,並非文字,而是畫了一把沒有雨布,僅是主柱張著十二支傘骨的“雨傘”。 原來玄劫寫下呈凌督這封書函時,再三思維,如何具名。 若書信尾端,沒有具名人,不但對凌督不恭,而且使人有“兒戲”之為的想法。 如果寫下“玄劫”二字,不但洩露自己行藏,武林同道知道這件事後,顯然有沽名釣譽之嫌。 玄劫經過幾番思忖,才決定書信尾端的具名,把自己隨身兵器“搜神傘”畫了上去。 總督凌撈看過這封書信,對書信尾端,畫上一把沒有傘布的雨傘作為具名,暗暗感到詫異……但,書信中所述情形,不禁暗暗為之點頭。 總督凌傷把施友倫給藩台約那封書信,拆開看去,這一看,不禁勃然大怒…… 當堂猛把公案一拍……一響“□”的聲中,幾乎將桌上文件,震落地上。 眾親兵不由嚇了一跳。 凌督大聲吩咐道: “左右,快叫來旺上來!”來旺是侍候凌督身邊的一個小書童。 來旺聽到總督傳渝,匆匆忙忙跑了進來,施了個半跪之禮,站下邊上。 凌督向來旺道:“點起香案,準備文房四寶,要上奏章。”來旺燃起香案,端上文房四寶。 總督凌岱,真個提起筆來,把施友倫在川督任內的劣跡,以及坐長匪勢,縱兵殃民的種種罪狀,詳詳細細奏上一本。 凌督不敢耽誤時間,傳諭漏夜使用“八百里快馬”傳遞上京。 果然,奏章上京不到半個月,皇上立即批覆下來,頒下聖旨…… 川督施友倫革去本職,就地扣留,該犯官交發刑部大堂議處。 所遺四川總督一缺,暫由陝西總督凌岱兼攝,全權指揮川境各路兵馬,討伐大小金川苗匪之亂。 如此一來,整個局勢完全扭轉過來…… 官軍方面,撤去一個庸帥,換來一員虎將。 至於苗匪方面,小金川峒主狄剛。雖然還不知道女兒玉鳳為“情”所苦,香消玉強,業已橫劍自刎,屍體已由這個“負心人”玄劫所掩埋…… 但,影形杏然,突然不知去向是事實。 這一來、小金川峒主狄剛,由於女兒“失蹤”。失去—個得力臂助,與官軍相比之下,愈形見細。 果然,不到三個月之期,大小金川苗匪之亂,全被部督凌岱所蕩平。 川西數十萬百姓,才擺脫兵災所苦,逃脫了這場水深火熱的災難。 但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數來,“飄客”玄劫雖然置身幕後,卻居首功…… 俠士魂,英雄膽……玄劫挽救了川西數十萬,顛沛流離的哀鴻。 這件事,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玄劫自己,另一個就是當時接到飛刀投書的總督凌撈。 總督凌岱乃是朝廷一品大員,雖然並非江湖中人,但身懷絕技,顯然有他師門來歷,也有他布衣相交的武林同道。 他對這位“雨傘”具名,不露真相的武林俠士,心中暗暗贊佩…… 這次挽救川西數十萬生靈,免于苗匪兵變之災的,並非是自己,而是這位不露真相,不居其功的俠士。 深夜留書,揭開施友倫罪狀,掌握施友倫罪證,指出川西十數縣流離顛沛,水深火熱中的災黎,處於何等樣苦難之境。 這位俠士,又是何等樣人物?書信尾端具名的是一把雨傘,但所畫的雨傘,僅見傘骨,不見傘布,也無法作“雨傘”之稱…… 難道此人之名,有“雨傘”兩字的諧音?總督凌岱不願自己居其首功,要揭開此“謎”,要讓天下人知道,有這樣一位人物。 凌岱柬邀西南武林俠義門中人物,探聽這個有“雨傘”諧音之人。 這些武林中人,都不得而知……凌岱問不出其中所以然來…… 但其中有個來總督府衙門,一個不起眼的人…… 他是“富貴門”也就是窮家幫駐派川西的分舵主“袖手春風”郭風…… “袖手春風”郭風一笑。 道:“凌爺,這不是‘雨傘’,這是他的隨身兵器‘搜神傘’……”總督凌岱已聽出弦外之音。 接口問道: “郭分舵主,您所指的‘他’,又是何人?”“袖手春風”郭風道: “當初門主‘鐵缽’魯松,曾在小的跟前提到過此人…… 這人叫‘玄劫’,他有兩個稱號,一個是‘不二劫’,另外一個叫‘飄客’…… 這位玄大俠另外一個身份,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陝西一帶原是藏龍臥虎之地,凌傷職任陝西省總督,對當地武林中事,顯然也有所聞。 緩緩點頭。 道:“原來這次挽救川西數十萬生靈的,就是此人!” |
第07章 捕蛇a
有人形容黔地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身無三分銀,人無三分情”…… 前面兩句是指天氣惡劣,晴雨莫測,山路崎嘔,絕少平原,至於後面兩句,似乎言之失實,說得過份……黔地一帶雖然地方貧瘠,但當地的人克勤克儉,善於經商,就有不少富貿豪紳。西南江湖,有不少“義”所在,置生死於度外的俠義門中人,其中不少是黔地人氏。“飄客”玄劫,蹤遊西南江湖,由蜀進黔,來到貴州境內。。“貴州有“山國” 之稱,崇山環峙,大山盤豆,其中以苗嶺為骨幹主派。這日,“飄客”玄劫貪圖清早紅日未出,天氣涼爽,便自起來趕路……但他知道,黔地一帶煙風毒瘴,十分利害,臨行出發時,眼下一顆自己祕方配製的“闢毒丹”,以避免風瘴之毒。 路上行人稀少,玄劫不怕驚世駭俗,施展陸地輕功絕技,不到半日功夫,已跑了七八十裡之遙。這時,天色將近響午,忽然風雲起變,空中烏雲四合,已將豔陽掩去…… 山風陡起,呼呼轟轟,砂飛石起,林木怒號!玄劫知道這一場傾盆大雨,就將來臨,雖然並不害怕,但置身深山野嶺之中,打濕衣衫,卻沒有地方去換。 玄劫一提內家真力,施展輕功身法,身形閃晃,盪雲激射,眨眼間已越過一道峰環…… 縱目看去,山坳盆地一派樹林之中,似乎依稀露出一點屋脊。 玄劫忙不迭急急趕去,果然不多久時間,已將抵達……身形才始閃進濃林,空中浮雲如墨,電光霍霍……股霹雷似的雷聲響起!電光金蛇似的躥舞,雲彩中的雨,也自傾盆而下—一一如河岸堤崩,“嘩啦啦!嘩啦啦!”聲中,前後左右,盡是一片白茫茫水霧。玄劫身上雨水淋漓,已是一只落盪雞一一飛步穿過濃林,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破落的古廟……敗瓦頹垣,顯然多年已無人跡。此刻,玄劫躲雨要緊,已不去理會其它事上……一個“燕子穿簾”之勢,穿入廟門裡。 玄劫耳目敏銳,才進入廟中發現從後面,傳來一縷怪怪的聲音……這響聲音,如鳴竹蕭,聽來十分淒涼,令人毛髮根根直豎起來。 “飄客”玄劫這幾年來蹤遊江湖各地,見多識廣,閱歷廣博……豎耳細細聽去,已聽出這是一種蛇為所發出的聲音,不由聳然驚住。 這一發現,玄劫把原來要來這裡躲雨的事,已丟得一乾二淨i不管身上這身濕淋淋的衣衫不好受,挫腰一縱,穿過古廟天井,再拔身跳出後牆,探頭看去。 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給玄劫看到一件怪事,幾乎失聲叫了出來……古廟後面,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空地……空地上挺立著幾棵老松。 現在並非深秋蕭瑟的時候,但樹葉調零殆盡,附近草木也是一片枯黃,絕無一絲生氣。空地當中一棵大樹上,挺立著一個年紀不過八九歲模樣十分古怪的男孩子。 這童兒長得突面縮腮,稀眉圓睛,一張褐黃色的臉上,疏疏地長著一層汗毛……骨瘦如柴,拱肩駝背、乍眼看去,就像一只猿猴。 童兒身上穿著一條短褲,裸露著上半身,右手拿著一根細竹鞭……這不是一般所看到的青竹,乃是深山寒岩上所長的一種寒羽竹……此竹一寸一節,其堅如鐵。 童兒左手拿了一把綠油油的草,站在樹下……傾雨大雨,落在身上,渾然不覺。這個活像一只猴子的童兒,兩只圓滾滾的眼睛,定定地在看一棵大樹樹身,一口有碗口大的孔穴,狀似出神……一邊把綠草放進嘴裡咀嚼,一邊撮手作勢,發出一縷怪怪的聲音來。 “飄客”玄劫,這一看之下,不禁為之愕然……這猴形童兒在於什麼?就在玄動心念閃動之際,樹身深孔中,忽然發現三四點紅光,往來晃動! 猛然,“噓噓噓”怪響聲中,從樹孔裡游出一條怪蛇來這條怪蛇的長相,十分奇特…… 雙頭並去,兩顆腦袋,狀如壁虎,身長有六尺左右。 怪蛇遍體赤斑,皮色墨綠……前半身四只粗壯的短腳,才出樹洞,立即緊緊抓住樹幹。下半身那條尾巴盤在樹上,打得樹身“吧!吧!吧!”直響。 令人駭然所驚的,那兩顆並去的蛇頭,張開宛若碗口,信吞吞吐……四只蛇眼,赤紅如火,兇芒灼灼望這樹下的童兒,也不住地“噓噓噓”,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這個猴形童兒,卻是昂然不懼……一面揚著手中竹鞭,一面學著怪蛇的叫聲……看這份情景,有心跟蛇過不去似的。“飄客”玄劫,已忘了置身在大雨中,不禁替那童兒暗暗擔心……因為這條雙頭怪蛇,頭顯三角形,必有奇毒……—只看近圍草木枯黃,就可知道。童兒子無寸鐵,手中只有一條竹鞭,如何能與蛇對敵……雙頭怪蛇萬一躥下來,童兒豈不把自己這條小性命送掉。“飄客”玄劫,古道熱腸,平素樂於助人,決心助那童兒一臂之力…… 探囊取出兩顆鐵蓮子,緊扣旁心,又把腰間“龍淵劍”也亮了出來,以防萬一。童兒與怪蛇相持,已有一盞荼時間,臉上顯出焦急之色,似乎已迫不及待…… 忽然,身軀一矮,雙足一頓,“唰”的聲中,居然拔起一丈多高!飛上樹頂,一把抓住樹上岔枝,打鞦韆似的來往晃搖。雙頭怪蛇乍見童兒飛身躥起,似乎陡然驚怒…… 怪頭一昂,後面長尾“吧”的一打樹幹,“唰啦”聲中,上半身似斷弦之矢,直向童兒撲去。“飄客”玄劫,不由為之大驚!但那童兒,卻是早有防備一一左手緊握樹幹,右手掄起竹鞭,看到怪蛇快將撲近,不慌不忙,照准怪蛇雙頭交叉之處,一鞭直抽下去。 一響“吧”的聲,抽個正著……跟著兩腿一拳,身子一盪,松鼠也似的身子躥出七八尺處,飄落樹下。怪蛇挨上一鞭,四腳一松,六尺長的身軀,跌下樹來,在泥地上接連打了兩滾。童兒趁機飛步上前,照樣葫蘆,又是一鞭,向雙頭交叉處抽去。 那知怪蛇也是乖巧非凡,已吃過一次苦,這回卻不上當,雙頭一縮,立即退後一尺。 童兒竹鞭抽了個空,打落地上,泥水飛濺。 怪蛇一伸長尾,風車似的一轉,直向童兒的兩條腿卷來。這童兒似乎也有一身本領,托地一跳,閃過怪蛇掃來的尾巴。那條怪蛇見一擊不中,競也施以渾身解數,趁著童兒雙腳著地,長尾一卷,又潑風般卷來。童兒上半身往後一仰,利用腳跟一頓之力,又躥飛七八尺……已躥到另一個大樹下、怪蛇第二次擊敵不著,十分憤怒,“噓噓噓”連叫聲中又追過來。童兒左閃右跳,矯捷如猴……一有機會,舉起竹鞭,就是當頭一下。 但這一條怪蛇除了兩頭交叉之處,是它唯一要害之外,全身麟甲,堅硬如鐵,竹鞭打在上面,反而躥起越高,卻是夷然無傷。童兒反而在好幾處,險些給那怪蛇咬著,幸而身手迅速,不然就不堪設想。“飄客”玄劫伏在廟牆上,見那童兒始終無法制服怪蛇,那張褐黃色臉,滿顯出焦急之色,一味左右縱跳。玄劫再也忍不住,陡地一聲大喝!左手一揚,兩顆鐵蓮子電射而去……一左一右,“嗖!嗖!”兩聲,恰把怪蛇左頭一雙怪眼,完全打瞎。怪蛇負痛之餘,“噓”的一聲,候地回身,直向廟牆撲來。“飄客”玄劫手急眼快,一連摸出三顆鐵蓮子,運用連珠手法,再一揚腕,魚貫打出……第一顆穿入右頭左眼,第二顆打中嘴邊,第三顆無巧不巧,襲中怪蛇雙頭的交叉處。這交叉處乃是怪蛇一身最脆弱之處—一剛才挨了童兒一竹鞭,已經受了損傷,此刻再給鐵蓮子一擊,深陷入肉!怪蛇慘叫一聲,立即撲地翻滾,一陣縱跳。“飄客”玄劫一個飛身從牆上撲下,龍淵劍執握在手,要和蛇頭砍去…… 那童兒急了也跟著近撲過來。兩手一攔,道:“前輩,不能把它殺了,這蛇我有用處!”玄劫聽到童兒這樣說,急忙收住出手的劍勢。 這時,勁風已止,變成濛濛細雨,水霧迷漫,空中烏雲已散,略有日光透射下來! 地上那條怪蛇,四足不時地向著地上劃動、抽搐,尾巴在跟著後面擺動,兩顆蛇頭,紫黑色的血,直向外面湧出來。這童兒卻是不慌不忙,走去樹下,搬起一方有磨盤大,重有四五十斤的大石過來。 轟隆一聲,大石放落地上,壓住蛇頭……再從褲上解下一條牛筋細繩,打個活結,套住蛇尾……使勁一拉,蛇尾立時筆直。如此一來,蛇頭被大石壓住,蛇尾給牛筋緊住,再是霸道兇惡,已作惡不來。童兒走近牆後,拿來兩樣東西……那是一把古銅的尖刀,和一只小瓶子。童兒一手拿著牛筋細繩,一手掄起竹鞭,照准蛇身吧吧吧的一陣猛打。 “飄客”玄劫看得莫名其妙……他再向那童兒看去,這孩子神色肅穆……那不是像頑童好玩的一副神情。童兒在蛇身上,來來往往打了七八十鞭……蛇身接近腰股部分,腿上鼓起一個氣泡來……這氣泡漲大成有雞蛋大小。童兒候即扔下手中竹鞭,拾起小刀,向鼓起的氣泡上劃去。 蛇皮破裂,氣泡劃破,流出一泓墨綠晶亮的液體來……童兒急忙將液體盛入瓶中。 玄劫這一看,才始理會過來……原來這孩童的目的,是在取蛇膽。 這孩童有這等智機,玄劫暗暗贊嘆不已!童兒將蛇膽盛入瓶子後,用蓋子蓋上,突然“噗”的跪在玄劫面前。道:“剛才多蒙前輩相救之思,原來前輩是位身懷絕技的高人,尚望大發慈悲,救救弟子的義父!”“飄客”玄動聽來暗暗稱奇,伸手把童兒扶了起來。柔和的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因何孤身一人來此,你義父在何處,何以要我搭救,你倒說來聽聽?”童兒道:“弟子姓‘卜’名‘森’,自幼無父無母,也不知道哪裡人……自懂得人事後,就由義父所撫養,並且教了我一身功夫……” 指了指古廟的廟門那端。又道:“我義父就在離此六七裡的‘迎南古寺’……三日之前,遭仇人所暗算,身負重傷,已是奄奄一息中……”玄劫困惑問道: “卜森,你來此取蛇膽則甚?”卜森道:“義父受到仇家傷後,告訴森兒的……只有‘赤練雙頭蛇’的蛇膽,可以得救,但此‘赤練雙頭蛇’十分難找,又要生捉活的,破肚取膽,才有功效,經我多方尋找,才在這山神廟後面,找著—條……”卜森這孩子,雖然長了一副猿猴的形相,但口齒伶俐,惹人喜愛。又道: “森兒滿想用竹鞭打暈它,再活擒到手,不料此蛇果真利害,若非前輩出力相助,森兒險些喪命……現在請前輩去前面‘迦南古廟’救救我義父性命。”“飄客”玄劫見卜森模樣雖醜,卻是骨秀神情,心裡已有幾份喜愛。微微一笑,道:“卜森,玄某隨同你去,你前面帶路就是!”卜森見玄劫答應下來,十分高興……小刀染有蛇毒,扔下不要,拿起竹鞭、瓶子……突然想了起來,躬身一禮。問道:“前輩,不知你名號如何稱呼?”玄劫就把自己姓名、稱號,告訴了這孩子。這時,細雨已停,天空浮雲漸散,太陽從雲縫中透出萬道金芒。卜森前面帶路,直向山環那端走去。玄劫銜尾相隨。 邊走邊問道:“森兒,你因何在此大雨中來山神質取蛇膽。剛才那把綠草,又是從何而來?”卜森有條不紊。道:“森兒在無意中,知道山神廟中,藏有‘赤練雙頭蛇’…… 前兩日,有一夥從雲南來的藥材客人,路過此地,趕不上前面宿店,就在山神廟投宿一晚,哪知第二天早晨起來,竟有兩人全身紫黑,突然暴斃,細看全身並無傷痕,只有腳底部份,出現一個龍眼大的傷口,鮮血直流不止,才知道這兩人遭一種‘赤練雙頭蛇’所噬……。”微微一頓。又道: “這是義父告訴森兒的……由於‘赤練雙頭蛇’毒氣利害,平時所居窩穴,十丈以內,草木枯黃,人若近前,立時中毒……需在雷電風雨交加中,毒氣才始稍斂……至於剛才口含綠草,也是義父教我預備,以防蛇毒的侵入而已玄劫聽來不時點頭!知道卜森口中所說的義父,也是風塵中一位奇人,如今身受重傷,臥病廟中! 自已以俠義門中自命,豈能坐視不救?玄劫心念遊轉,隨著卜森往前面走去。兩人腳程,都快速異常,走不多時間,前面矗起一座高山,雙峰並時,看去宛如駱駝之峰…… 山麓一片濃影,綠蔭深處,似有一所古廟,綠瓦紅牆,點綴其間。卜森遙手一指。 道:“玄前輩,前面那座山峰叫‘石駝峰’,山下就是‘迦南古廟’……”兩人談著走著,由石駝峰迤儷而下,已來到“迦南古廟”的廟門前……卜森陪同玄劫,自廟門而入。 玄劫進來廟中,回頭一匝,發現這座“迦南廟”的傾倒程度,與山神廟差不了多少,不過有人居住,地方還算乾淨而已。廟門這裡一座院落,迎面三間殿堂,左右兩間已破敗不堪,只有中央那間稍見完好…… 屋中牆沿貼壁,靠著一張禪床,床上仰臥著一個面貌蒼老,發眉俱白的者和尚…… 老和尚呼吸短促,業已奄奄一息中。玄劫朝塌上目注看去。隨即向卜森道:“森兒,‘赤練雙頭蛇’蛇膽,雖有醫治內傷之效,但你義父臥床數日,已氣若遊絲,就有蛇膽也不容易服下,我這裡有‘珠砂龜甲錐’可以奏效,你快去取半碗清水來。”“飄客” 玄劫,蹤遊江湖各地,隨身就攜帶祕製靈藥,作為救人防已所用。玄劫從袋囊取出的“珠砂龜甲錐”,狀如一塊磨墨的墨條,但色呈朱紅。 卜森聽到玄劫此話,走去後面廚房,取來半碗清水,玄劫就用“珠砂龜甲錐”一端,浸入半碗清水中,在碗底碾磨。不一會,半碗清水已成殷紅粘液,芬芳撲鼻,令人心腦俱爽。玄劫來到禪床前,而食、拇指,拔開老和尚牙關,把半碗殷紅色粘液,灌進他嘴裡。果然,沒有多久時間,者和尚肚子裡咕咕直響,眼皮也能漸漸眨動,呼吸已不像剛才困難,口中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來。卜森看到這情形,心裡高興不已。急急上前。道: “義父,義父,快快醒來……你老人家可有覺得舒服了些?”老和尚服下用“珠砂龜甲錐”,碾磨成的殷紅粘液後,渾身充滿一股陽和之氣,胸上瘀血已漸漸化開,已能開口出聲!老和尚唱然。道:“森兒,為父在此,我等莫非夢中相見?!”卜森鼻子一酸,流下兩行淚水。道:“義父放心,森兒請了一位玄前輩來此……剛才森兒蒙玄前輩相助,在前面山神廟,取得‘赤練雙頭蛇’蛇膽,義父眼下,身體就會痊癒過來。”卜森一邊說,一邊取過小瓶,打開瓶蓋,那蛇膽已化成一泡墨綠漿汁…… 卜森把瓶口湊上老和尚嘴邊……老和尚剛才服下“珠砂龜甲錐”,混身已有力氣,將“赤練雙頭蛇”蛇膽,一口吸盡。果然,靈藥功效不凡,經過半晌時間,老和尚精神漸漸康復,在卜森扶掖之下,居然已能坐起身來,和玄劫施禮見過。卜森見義父病勢脫體,歡天喜地,就把玄劫的來歷,以及相助自己殺蛇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和尚對“飄客”玄劫,感激不已。玄劫請教這位者和尚的法名……才知道卜森義父的法名叫“玉真”……雙方一見如故,玄劫問到玉真禪師、如何遭仇人暗算,以及收下卜森做義兒的經過。五真撣師並不隱瞞,把他昔年由始至終的這段經過,告訴了“飄客”玄劫……這位玉真禪師俗家姓“霍”叫“霍天敏”,江南人氏,早年遇得異人,學得一身上乘絕技。後來霍天敏投入贛北鄱陽湖水路稱霸的“湖海神蛟”駱兆雄手下…… 由於于霍天武技超群,勇敢善戰,不久就打出“鐵翅飛鵬”霍天敏的名號。有一年,“湖海神蚊”駱兆雄失手,遭官兵所捕殺,部下群龍無首,眾人一致推戴“鐵翅飛鵬” 霍天敏,繼傳首領。 霍天敏無法推辭,只得答應下來……這一來,就在綠林中混了十多年。霍天敏雖然為人正直,做了不少劫富濟貧的事,但另一方面,也著實殺害了不少無辜生命。 這一年官兵大舉掃蕩水寇,霍天敏手下一班弟兄,就在官兵圍剿中散了夥,他自己也險些失風,遭官兵所擒,全靠一身驚人絕技,拼死突出重圍。 經過這次掃蕩後,霍天敏閉門思過,才知道“走夜路總會遇上鬼”,天下沒有白吃的簇席……綠林這碗血腥飯,斷乎吃不得。 霍天敏想到自己,這些年來,殺生造孽,積案累累,至今險遭惡報,不禁心驚膽寒…… 於是心念一定,決心出家,投入空門…… 一來藉此避禍,二來念經成佛,但求佛祖慈悲庇護,減少生平殺孽。霍天敏主意既定,就投入鄂原“覺出寺”出家,易名“玉真”,絕口不談武技,潛心拜佛。 匆匆又過了十多年,有一年,玉真禪師雲遊貴州,無意中發現了石駝峰“迦南寺”…… 此一古寺,香火零落,傾壇不堪。玉真禪師突然想了起來…… 自己垂暮之年,有如風前殘燭,在世日子已經無多,這些年來,雖然飯依我佛,但們心自問,也未曾做過什麼大功德事。 如今這座“迎南古寺”,冷落荒涼,自己何不索性住下,略為修繕,重振香火,也給人間留下一塊善心之地。玉真禪師有了這種想法,就把多年來募化得來的銀子,雇請匠工,把“迎南寺”裡外粉飾一新,自己住下寺中,充作主持兼司香火。由於地處荒僻,居民稀少,玉真禪師也不想收牆門弟子。如此又過了五年…… 這年深秋時節,金風送冷,玉露生寒,滿山草木,漸見枯黃零落……—但,卻是個月白風情的良夜。玉真禪師正在做夜課,敲木魚念著大悲咒,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擊鼓聲……這陣鼓聲十分沉悶,入耳心悸。玉真禪師居此多年,知道這是土人俗例……這一種“人皮鼓”,非遇到門神祭把等大典,絕不輕用。 玉真禪師突然覺得心旌擺搖,全身起休,一連打了幾個寒噤……身上有此感受,玉真禪師輕聲自語道:“哦,真個奇怪,我霍天敏皈依佛門多年,心明如鏡,萬念皆空,今晚何以身心如此煩躁……莫非眼前有凶險之事?”老禪師喃喃說著時,放下手中經卷,走出寺門,抬頭舉目看去…… 石駝峰上,人影幢幢,一派火光,直衝霄漢!玉真禪師這一發現,不禁心自起了好奇,急忙提起鐵禪杖走出寺外,直向前面山上跑去。 不多時,來到一處峰腰山環處,只見坡前草地上,圍坐著數十個土人,成了一個半圓形……當中燃起一堆熊熊烈火,不知在搞什麼把戲。 玉真禪師對這種土人情形,由於久居石駝峰之麓“迦南寺”,也知道一些……這種土人力大身輕,攀山越嶺,縱躍如飛,殘忍嗜殺,且有吃人肉的風俗……此刻,玉真禪師藏身一棵老松後面,細看動靜。這群土人約有七八十人,個個腰圍草裙,頭插鳥羽,鼻上穿著杯口大的鐵環,寒光閃閃。 面上用些顏料,塗得花花綠綠,再給火光一映,猙惡如鬼,各個圍著火堆,打皮鼓,吹蘆笙,嗚嗚砰砰,淒厲刺耳。火堆旁邊,放著一只大木槽,木樁上綁著一個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怪東西。玉真禪師定睛仔細看去……那怪東西滿身茸茸黑毛,看來有點像一只大猩猩,但面目卻不十分清楚。 這些土人,似乎興高采烈,打鼓吹笙,愈來愈急,最後,全部都站了起來……按著鼓聲的音調,跳起舞來……跳得離奇古怪,十分難看。這些土人,在火光中舞蹈了好一會。 其中有個高大的土人,看來是個中首領,突然從草裙下,拔出一把明晃晃牛耳尖刀,怪叫一聲,跳到木槽面前,向怪物腿間一刀割下…… 這一刀下去,立即隨著刀尖,挑下一方鮮紅的血肉,放進自己嘴里大嚼。其餘眾土人,也紛紛學樣,蜂湧上前,各個拔出尖刀,你劃一方,我割一塊。 綁在木樁上怪物,痛得連連慘叫嘶號。這一幕看進玉真禪師脹裡,不禁毛髮倒豎。 就在這時候,綁在木樁上怪物,突然口吐人言,大叫起來:“救命啊……痛死我了!” 聲音清朗,聽來是川黔一帶的人。玉真禪師聽來恍然大悟,原來那怪物不是猩猩,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個漢人,竟被土人擒住,活割生啖。 玉真撣師不禁一股無名火高起三丈……激起一個丹田之氣,敞開喉嚨,霹雷似的一聲大吼……提起鐵禪杖,照准前面那裡大樹掃去……“啪”的聲,若井口粗的大樹,立時折斷。玉真禪師飛起一腳,“騰”的聲,斷下的半截老樹飛出兩丈外,正墮落熊熊烈火的火堆中……火星柴枝,四下飛濺噴舞,灑了那些土人的一頭一臉玉真禪師像頭猛虎似的撲了過來,掄起手中鐵禪杖,朝向土人打下。土人一族平素迷信,最信鬼神……正在歡呼高興,割下人肉吃時,突然“騰”的聲起,凌空飛來半截大樹,墮落火堆,打得火星四濺,陣陣煙霧躥飛,不由為之大驚……認為剛才祭禮不敬,冒犯了神聖。接著又響起一陣大吼,出現一個灰袍、白髮、光頭的老和尚……禪杖到處。立即額破頭裂…… 就像風暴似的,接連給他打倒了五六人。這些土人給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山神顯聖,哪裡再敢抵敵,紛紛鬼叫似的抱頭鼠竄。 就在這眨眼之間,連爬帶滾,逃個乾乾淨淨。玉真禪師並不追趕,收住禪杖,回過頭來,那熊熊火光,猶未熄滅……木槽內那個怪毛人,景象十分淒慘……自胸以下,所有膚肉,盡遭土人割去,露出嶙嶙白骨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玉真禪師不禁觸目驚心,口中喃喃宣念佛號,穩住心神…… 不管血腥污積,連木槽和毛人屍體扶起,負在肩上,左手執著禪杖,分開亂草,猛提一口真氣,直向“迦南寺”奔來!玉真禪師的本意,好人做到底。把這怪毛人的屍首,找個靜僻所在掩埋,免得令其屍曝荒野。哪知過了不到十裡路,猛覺勁力漸漸不繼,頭腦一陣昏眩,兩眼金星直冒。玉真禪師知道自己武功,已經擱下多年不用,罡氣業已虧弱……剛才斷樹、踢樹,用力過甚,傷了氣脈,再摃這只沉重的木槽,長路奔跑,自然後力不繼。玉真禪師過一處岩角,已實在無法支持下去,只得一彎腰,把木槽放落地上,略為喘了一陣氣。歇息片刻,才始覺得精神有些回覆過來,就即提起禪杖,正要站起…… 突然,背後“呱”的一股嘶號聲起,一陳勁風,直向自背後撲來。出其不意,玉真禪師猛然一驚……忙不迭腳跟一頓,身形拔前五六步,……就在這匆忙之際,已管不了對方是人是獸,掄起鐵禪杖一個“橫江截浪”之勢,回身掃去。一聲“□”的聲響,夾著一陣刺耳慘叫,星月光亮亮之下,一具毛茸茸的怪物,給鐵禪杖打個正著…… 整個身子飛出丈外,跌落草地上,連打兩滾,就即寂然不動。玉真禪師雖然並不受傷,自也自嚇得心跳氣喘,一身冷汗…… 轉身看去,那怪物伏在草叢中,不再抖動,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禪杖,用力非輕,怪物必然死去。玉真禪師走近跟前,用禪杖拔開野草一看,不禁又是一陣目定口呆…… 原來一杖打倒的怪物,又是一個毛人,跟木槽上給土人割肉生啖的毛人,有相似之處,但口鼻鮮血津津直流,已經死去。這毛人的四肢五官,和人類相似,但滿身長有金黃色細毛,臀後還拖著一條短尾,該是人猿一類。玉真禪師無意中,又害了一條生命,心裡十分難過。頓足叫恨。道:“我佛慈悲為懷,不傷螻蟻,我今晚何以這等異於往常情形!打殺幾個土人倒也罷了,竟又在此地害了一條生命,真是善果未結,再執屠刀…… 欸,真該死……”玉真禪師正六神無主,搓手嘆氣之間,忽地,猛聽到旁邊草地上,又傳來一陣幼兒啼哭之聲。老禪師又給嚇了一跳……月光下低頭循聲看去,死毛人左側數尺外地上,有—口布袋!布袋蠕蠕在動,哭聲自布袋而出。 玉真禪師急急伸手抱起,布袋裡赫然是個看來有一周歲光景的幼兒……老禪師這一發現,雙手抱起幼兒,霍地跪倒地上,望著夜空,喃喃道: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弟子一時好奇,來到石駝峰,眼見土人活啖人肉,一時觸動無明,殺害多人,妄開殺戒,但沒有把受害人救下,只是一具血肉殘屍……不料來到此地。不分青紅皁白,又殺害了一條生命……便遺下孤兒無所依歸……弟子真個罪該萬死,佛祖有靈,尚望給於弟子自新之路,撫育此一孤兒,以贖弟子罪過……”玉真禪師望天祝禱、喃喃語落到此,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玉真自小進入綠林,經過不少大風大浪,歷盡無數驚險場面…… 數十年迄今,未曾流過一滴眼淚,今夜在此曠野無入所在,面對著兩具似人非人的毛入屍體,玉真竟然呼天痛哭一場。玉真哭過一陣後,心頭悲痛稍舒,戰兢兢站起身,就用禪杖在地上,掘了一口深坑,以木槽作棺材、把這兩具毛人屍體,入土埋葬。玉真禪師把兩具毛人埋葬後,已累得一身大汗,把地上幼兒抱了起來。 在星月光亮之下,發現裡著幼兒的這只布袋上,有兩行字。中間一行字體稍大,上面是“成都慶餘堂藥舖,卜”數字。左邊一列字跡稍細,寫有“慶餘堂藥舖採辦川康雲巷貴省道地生熟藥材”數字。玉真禪師看到布袋上這兩行字,倏然間,想起一件事來…… 第二章 仇蹤?? 那是自己初到石駝峰,聞聽附近鄉人說過……說過十數年前,交趾國派遣使臣,押運許多金銀珍玩,作為貢品,向京都皇上朝貢……就在這些貢品中,有一對雌雄人面猿,在貴州山邊,竟然撞毀鐵籠,落荒逃走。 這類人面猿生長在交趾國,性最通靈,善解人意,周身黃毛油光水滑,亦是最難捕獲。後來交趾國使臣,率領兵棄搜捕,結果截回一頭雄猿,雌猿已竄入深山,不知去向。 這件事過後數年,有一個四川藥材販子叫“卜銘善”來到貴州尋找一種珍奇異藥,帶領兩個夥伴來石駝峰附近一帶……就在日落黃昏時分,密林之中,傳出一聲狂吼,跳出一只遺體黃毛的人面猿,把卜銘善一把抱住,擄了疾馳而去。那兩個夥伴嚇得魂飛出竅,飛奔逃出山區,事後夥同附近獵戶入山搜找,卻未見卜銘善行蹤。 這兩個夥伴,相信卜銘善已遭巨猿所害,只得回返四川而去。此刻,玉真禪師把這兩件事,聯同一起想來,緩緩點頭,已找出其中原委情形。 原來把卜銘善擄去的那頭巨猿,就是當年交趾國使臣,手中逃脫的那頭雌猿一一它竄入亂山後,就逗留在石駝峰一帶,尋個洞穴住下。 正巧卜銘善帶人入山採藥,雌猿見來人是個壯健男子,就即將卜銘善擄去,強迫交合,作為配偶。一人一猿,就在深山中作了夫妻,日子一久,卜銘善對猿妻也有了愛心,就不忍離去。卜銘善久居深山,不食人間煙火,身上也漸漸長出黑毛來,成了人獸之間的怪物。後來雌猿產下一子,由於護子情切,生怕野獸前來侵害,就叫卜銘善外出找食。 哪知卜銘善這一離山,卻給土人所擄去……雌猿久候丈夫不歸,就抱著兒子前來尋找。 巧遇玉真禪師殺退土人,奪回卜銘善殘屍,拖屍而來。 雌猿不會知道這個中底細,以為丈夫是遭玉真所害,怒火中燒,悄沒聲息地從後面撲來……要把玉真扼死。哪知玉真手急眼快,疾忙閃過,回身掃了它一杖,雌狼當場斃命。 這是今晚玉真禪師,遇到這場不可思議的怪事經過,等到他悟出真相,已晨曦初曙,黎明時候。玉真禪師向這座人猿鴛鴦家,喃喃念過一陣子經後,才始抱起幼兒回“迦南古寺”。老和尚痛仟自己罪孽,扶養起這個人與猿所養的混血兒。本來玉真是個投入空門的出家人,顯然對哺兒之道,一竅不通…… 幸虧這孩子已經斷奶,不需多費手腳。同時天生骨格粗壯,過不多時,已經在地上行走。玉真老和尚替這孩子取名“卜森”……“卜”字是他父姓,“森”字是孩子來自森林。 卜森天賦異票,迥異一般童兒,自從四五歲起,就能縱跳騰飛,力大無窮。玉真見這孩子,天生一副練武骨格,一時高興,就傳他一些初步拳腳功夫……卜森天生敏悟,一學就會。初時,玉真禪師由於心中內咎,已把卜森視作自己骨肉……但再一想,和尚有兒子,豈非笑話,為了免得外人驚奇,名義上以“義父”自居。本來玉真很想把自己一生所學來的武技,傾囊傳授卜森。但玉真經過一番考慮過後,又改變了初衷…… 玉真武學疹為,是外家“六合門”一支,武功雖高,並非登峰造極。更由於玉真已非童身,對內家一門,已無法再登堂入室。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玉真自出家投入空門後,潛心佛理,對武功這一項,無形中漸漸遠離……精、專、力、神,與當年一比,相差已霄壤之別。 也就是說,玉真自慚形穢,不配為人之師一一會耽誤這孩子未來前途。所以玉真禪師在對卜森傳授功夫這件事上,只是淺嘗輒止! 但卜森卻是天生聰明,竟然就在五真所傳授的一點拳腳中,匠心獨運,創造出許多離奇古怪的招術來。光陰如箭,日月如梭,眨眼數年過去,卜森已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就在距離結識“飄客”玄劫的前四日,卜森午飯過後,走出寺門外遊玩……忽然看到一棵老松樹上,站著一只紅嘴翠羽的小鳥,在吱吱啼叫,小鳥兒翠羽鮮體,令人喜愛。 卜森童心頓起,一心要把這只小鳥兒捉住,拿回去當一件玩物。仗著他人小身子靈活,悄悄掩到樹後,乘著那只小鳥迎風高唱,得意忘形之際,突然騰身一躍,拔起一丈三四尺高……左手一分樹枝,右手一把便把翠鳥抓住……身子一弓,飄落地上,高興得張開大嘴,呵呵傻笑。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粗聲怪氣的聲音,在道: “嘿,看不出這猴精似的瘦小子,居然還有這手功夫,真個奇怪。”卜森自從懂得人事以來,最恨人家罵他“猴精”,一股怒火不由湧了起來。 回過頭看去……哦,就在老松樹邊上,站著兩個一胖一瘦的漢子……胖的年約四旬,垂眉巨目、獅鼻海口,相貌威武…… 身穿灰綢長衫,肩後持著一頂大革帽,足登皁鞋,手上挽著一只小包袱。瘦的那個年約五旬,一張慘白的驢頭臉,毫無—絲血色—身子又瘦又長,穿了一件藍布長褂,也挽著一只長長方方的囊袋。這人左手衣袖,空蕩蕩的,細細—看,原來已經斷了左臂。 卜森哪裡把兩個外地人放進眼裡,破口罵道:“放屁,你兩個有路不走,小爺自己捉鳥兒玩,關你什麼事,敢在這裡多嘴,快走,不然一拳打死你!”胖瘦兩個漢子,見卜森口吐這等狂語,不禁仰頭哈哈笑了起來。卜森怒從心頭起,突然一俯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出其不意,朝胖漢迎面擲去。 胖漢正張嘴在呵呵狂笑,淬不及防,“啪”的聲,石塊打在嘴唇上。卜森雖然是個八歲童兒,但出手腕勁過猛……胖漢門牙給打落,口唇青腫。瘦漢不禁大怒…… 腳尖一點,旋風一陣,直撲過來一一揚起獨臂,朝向卜森便抓。卜森欺他殘廢…… 左手捉住翠鳥,右手捻起小拳頭,一個“黑虎偷心”之式,向對方小腹打去。 哪知瘦漢雖然只剩單臂,但身子十分嬌捷,略一展身,一式“順手牽羊”,出手向下一沉一提,把卜森的右手抓住往回一帶,向外一拋,卜森頓時兩腿拿樁不住。向後跌退七八步處。幸而這孩子天生異稟,忙一挺身,煞住腿步,才未跌倒在地。可是那只翠鳥,已趁機脫出掌握,振翅飛去。 卜森走去心愛玩物,更加惱怒,知道瘦漢力大,不能硬上……又一俯身,抓起兩塊石頭,向瘦漢擲去。瘦漢用手一擋,石塊滾落地上。 胖漢挨上卜森一記石塊,打得門牙脫落,真個怒不可遏,大吼一聲,從包袱中抽出一把銀芒爍爍的雁鋼刀來,瘋虎似的撲向卜森,掄刀便砍。卜森知道不妙,急忙轉身脫逃…… 胖瘦兩漢,哪裡肯放過卜森,齊聲喝罵,自後面直追過來。卜森一陣旋風似的奔進“迦南寺”大門,嘴裡大聲叫道: “義父!義父,你老人家快起來,外面有強盜要殺人呢2”卜森這陣呼叫,老遠都可聽到。玉真正在中間殿堂內做午課,聽到這話不由暗暗一驚,急忙從禪床跳下來,走出前面……卜森氣急敗壞跑進來,門前站著一胖一瘦,兩個中年漢子。胖的一個,手中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玉真禪師雖然這些年來已修養有素,但看到眼前情形時,也覺得忍耐不住……邁開大步走出廟門,玉真喝聲道:“哪裡來的強徒,膽敢動刀拿槍,前來滋擾佛門善地?”誰知玉真禪師這一聲叫出,立時惹出一場可怕的變故來……胖瘦兩漢子,見裡面走出一個皓首白髮的老和尚來,心念一轉,本來不想和出家人嘔氣,準備說過幾句話後就離開。哪知聽到玉真者和尚這響叱喝聲……聲音激烈,立時留意細看,居然被對方看出真面目來……一陣哈哈狂笑,瘦漢朝指玉真禪師,道: “霍舵主,別來無恙……再也不會想到,二十年後今日,我會在這裡見到你的尊容…… 那正是俗語所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玉真老和尚卻是做夢也不會想到,對方競在一照面之下,立即叫出自己俗家的名字,不禁大吃一驚!定睛看去,自己老眼並不昏花,來人原來就是自己二十年前的仇家。 原來此人叫“申傑”,在大江南北黑道上,有“翻江龍”之稱。當年霍天敏……也就是現在的玉真老和尚……在贛北鄱陽湖落草為寇時,扎結下的梁子…… 雙方為了爭奪一筆水路買賣,“鐵翅飛鵬”霍天敏和“翻江龍”申傑大打出手…… 兩幫盜眾,也跟著在鄱陽湖上火並起來。“翻江龍”申傑,舞動兩柄有四十斤重的“紫金八角錐”,單手挑戰霍天敏。當時“鐵翅飛鵬”霍天敏使用的是一口“七星九環俊銅刀”,跟申傑交上手,雙方酣戰一百多回合,未見勝負。 後來,“翻江龍”申傑,漸漸居落下風,霍天敏技高一著、斷下申傑一條左臂。申傑部下幾個頭目,勃然大怒,蜂湧而上,圍戰“鐵翅飛鵬”霍天敏。 就在雙方激戰之際,另外一個水道巨憨“鐵翎神箭”屠鳴,率眾馳來……“鐵翎神箭”屠鳴,仗著水道上一股雄厚的實力,硬把這件事擺平…… 屠鳴向霍天敏,和申傑雙方指出:“彼此都是同道中人,何苦為了地盤之事,傷了江湖義氣!”霍天敏和申傑。礙於“鐵錨神箭”屠鳴面子,喝住部下,握手言和,重新劃定地界。可是話是如此,“翻江龍”申傑卻折了一條左臂,把霍天敏恨之入骨,矢志報復。但這件事過後不久,官兵大舉掃蕩翻陽湖—帶水盜,這些水盜全數給官兵殺散,掃蕩淨除。“鐵翅飛鵬”霍天敏固然不知去向,連“翻江龍”申傑,也是僅以身免一一一拍兩散,窯子給官家刨掉,更談不上報仇! 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想不到冤家路窄,今日玉真老和尚,竟跟這舊對頭狹路相逢。 玉真禪師光頭汗水直冒,心頭暗暗驚住。 “翻江龍”申傑卻是十分得意,向胖漢使了個眼色、哈哈笑道:“霍舵主,我來替你引見介紹一下,這位是黔北金頂山‘金頂五煞’之一‘紅尾蠍’邵衝……”冷冷“哼” 了聲,又道:“霍舵主,本來事隔二十多年、我也不想再算這筆舊帳,只是申某當初與你交手,一時疏神,被你用‘六合刀’刀法中‘回星摘月’一招,斷下左臂,累我半生殘廢!這口氣始終無法咽下……”一頓,又道:“今日既然有緣相逢,可見這是老天爺有眼,使我二十年後,要回這筆舊帳……來來來,霍舵主,邵舵主這把雁翎刀藉給你,讓申某再一次來領教你這套‘六合刀’刀法。”昔年初入贛北翻陽湖一帶水寇,玉真老和尚已早知“翻江龍”申傑,平素為人……“翻江龍”申傑,量狹心毒,自己當年砍斷他左臂,日後定然尋仇報復。自己落髮出家,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避開這個“翻江龍” 申傑,誰知天眼昭昭,始終不能避過,看此情形,交手定然難免。昔年自己年輕力壯,武技也不過略勝申傑一著,如今二十年相隔,焉知對方不會臥薪嘗膽,日夜苦練,相反的卻是自己這一邊……這些年來,自己武技拳腳,已完全拋開,血氣虧弱,若是和他對敵,必是難逃毒手。 玉真和尚心念遊轉,不禁感到有些8B怯,急忙按定心神。。”合什一禮,玉真禪師道:“阿彌陀佛,老衲以為你是誰人,原來竟是贛北舊友……想起你我當初,全是年輕好勝,意氣相爭,以致發生翻陽湖之事!”微微一頓,又道:“但後來經‘鐵翎神箭’屠舵主排解,雙方過節業已消失……今日霍某皈依空門,出家念佛,對年輕時那些荒唐之事,十分後悔,立下洪願,痛改前非,申施主就不必舊事再重提了。”申傑臉色一沉,厲聲道: “霍天敏,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申某一生有恩必答,有仇必報一—說實在的,你當初斷我左臂,以江湖上來說,如同殺身之痛……”目注老和尚一眼,又道: “血海之仇,不能沒有一個交待……申某又豈會欺侮一個出家人……也好,申某請邵舵主站下一邊,不用幫手,你我—個對一個,決個生死……”嘿嘿嘿連聲數笑:“霍天敏,你兩隻手,申某一隻手,已經有你便宜,難道我一個殘廢人,還會欺你不成?” 玉真老和尚見申傑咄咄相逼,言詞挖苦,一股怒火也不禁冒了起來…… 一瞪眼,老和尚道:“行!行……你既然苦苦逼人,老衲這幾根老骨頭交給你就是…… 只是如何交手?”申傑冷然一笑,道: “申某有心相陪,你主我客,當然由你選擇……刀劍拳腳,聽憑你就是。”玉真禪師聽到對方這番話,心念遊轉……自己當年這套“六合刀”刀法,業已遠離生疏,只有拳技尚能應付。對方無論如何,只有一條手臂,先天上已無形中吃了虧……何不拳腳上跟他見個高下。玉真有了這樣想法,朗聲道: “老衲是個皈依空門的出家人,不會弄刀舞槍,不妨就在拳腳上見個高下。”“翻江龍”申傑,冷然應了聲,道:“可以……”就勢一個箭步,搶了過來……。 單臂一起,一個“獨臂掌山”招數,直向玉真老和尚當頭打落……掌風飄然,力逾千斤,如果被他打個正著,立即筋斷骨折。 玉真禪師雖然年老,一身功夫尚在……遇得掌風切近……一偏身,左腕虛鉤,右掌疾吐,便個“左推右攪”,照准對方左肋襲去。 “翻江龍”申傑,一臂已毀,接招全憑右手,左面也就空了下來,全身力量,自然傾向右方。玉真老和尚乘機襲向對方左面,若是照一般情形來說,申傑就得吃虧不可。 但“翻江龍”申傑,翻陽湖一戰,遭受一臂之痛後,另外投入一異入門下,苦心研練獨臂拳法,是以比雙臂的人,更利害得多。 申傑見老和尚襲向自己左肋,冷然一笑,身如輕燕,一式“仙人脫衣”,向右一轉…… 單臂一切,使個“吳剛伐桂”,直向老和尚的右臂切來。 玉真禪師猛然一驚,急忙使個“寒蛟翻身”之勢,向後一跳,身子一挫……就在此同一石火電光之際,用個一式“屠龍手”,向對方攔腰擊去。申傑一聲冷叱: “來得好!”獨臂往上一揚,只一扭腰,身形就若旋風似的拔出七八尺外……陀螺似的一轉,一式“金龍吐舌”,駢指如戟,向老和尚腦後點來。 玉真老和尚急忙一伏腰,一式“鐵牛耕地”,橫腿向申傑疾掃……老和尚這一下是虛招,準備申傑使個“旱地拔蔥”之勢,凌空縱起時,再用猴拳中“葉底偷桃”一著,摘對方陰囊。但“翻江龍”申傑一別二十多年,目前身懷之學,已非吳下阿蒙……一見老和尚提腿掃來,身如鐵橋,紋絲不動……一聲厲叱,有掌如刃,視然劈下,向對方腿上切來。玉真禪師乍覺對方掌勁,異常沉猛,知道仇家下“五毒珠砂掌”一類的毒手…… 暗叫一聲:“不妙……”急急用個“金鯉躍門”之勢,向後仰身一縱,才始僥倖避過。 兩人這一照面交上手,眨眼已過了十來回合……但在玉真老和尚來說,就在這幾個回合下,已經連連生險,差些喪命對方之手!“翻江龍”申傑單臂拳掌出手,又狠又快…… —玉真禪師不禁膽寒氣餒。武家凡和別人照面交手,首先所具備的是個“膽”字,其次是“長力”,再後才輪到“武技”。這就是武家所謂“氣神合一”、“心手相印”,就是這個道理。玉真老和尚氣老血衰,氣力已經吃虧,再加上給“翻江龍”申傑兇威所懾…… 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更加佔了這個“敗”字上。申傑見此“鐵翅飛鵬”霍天敏,身懷之技,不但未見進深,更遠不如當年,心裡暗暗高興! 一聲冷叱:“看!”這條獨臂,渾如鐵掃,忽縱忽橫,指東擊西,似切如點,掌風凜凜!使到疾處,不但不是“獨臂”,簡直渾身臂影,宛如八臂哪吒下凡。 玉真禪師竭力迎敵,時至三十餘回合,已累得氣喘吁吁,額上見汗……眼看快要支持不住!突然,廟門人影一閃……卜森拖著義父鐵禪杖,如飛似的直跑出來……嘴裡大聲道:“義父,放心,我來殺他!”玉真老和尚,這一諒非同小可,唯恐卜森初生之犢,不知對方兇狠之毒,冒冒失失上前,遭了仇人毒手……於是回頭喝止道: “森兒走開,不要……”話才到此,申傑已一個箭步衝前,一式“分花拂柳”,施展出“五毒珠砂掌”絕技……掌風凜然,當胸劈到。 玉真老和尚一個疏神,躲閃不及,前心重重挨著一下……當堂眼前一黑,“哇”的聲,滿口鮮血,從嘴裡噴吐出來……□□□往後退,拿樁不住,僕倒在地。 “翻江龍”申傑,一陣哈哈得意大笑。就在這時候,卜森一聲怒吼,揮起鐵禪杖,已欺身而上……”朝“翻江龍”申傑,兜頭蓋頂,一杖打下。 申傑乍勝仇敵,未免喜極而疏神……等到卜森禪杖打到,才始若覺。但,以為對方這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哪有什麼驚人本領…… 不但不避,反而搶進一步,獨臂使個“春雲乍展”,迎著禪杖杖桿一抄,想把卜森禪杖奪過來。哪知卜森卻是人小鬼大!尚未等他追上前,手自杖頭一邊,杖尾的月牙鐘,“嗤”的聲,正好扎在申傑的左肩上,立即劃出一條三寸長的傷口,血水殷殷,直向外面流了出來。 “翻江龍”申傑,想不到自己今朝“陰溝裡翻船”,會給一個小孩子所傷,不禁勃然大怒!正要出手“五毒珠砂掌”時,那邊“紅尾蠍”邵衝,手提雁鋼刀直奔過來。 卜森本來不會施展杖法,但事到臨頭,這孩子也施了開來!這—施展,左遮右攔,呼呼掠風,滿身杖影,倒也有幾份架式。 就在這急切之間,邵沖和申傑兩人,竟然無法近身,也奈何他不得。突然遠處驛道上,傳來一陣驛馬頸鈴之聲,兩人知道這是飛達令文的驛站快馬,途中經過此地。 在“翻江龍”申傑想來……自己已打了玉真老和尚一記“五毒珠砂掌”,諒他這條命也難能活下。現在驛卒騎馬經過這裡,萬一給驛卒看到自己打傷出家人老和尚,盤問起來,反為不是。申傑這……想,向邵衝揮手暗示了下,兩人秒著樹林小路走去。卜森並不追趕,見兩人縱身離去,扔下手中鐵禪杖,一把拉起義父……半扶半靠之下,卜森攜了義父回返“迎南寺”中。玉真禪師坐在彈床上,喉嚨裡“咕咕”發響,“哇”的聲,吐出幾口鮮血來。卜森急急上前問道: “義父,你怎麼啦?”玉真禪師搖頭慨然道:“森兒,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話未中落,口中鮮血直吐不止。卜森看到這情形,不禁放聲大哭。 |
第07章 捕蛇b
玉真禪師氣息漸漸低弱下來……臂彎抱住卜森,把昔年和“翻江龍”申傑之間的情形,約略說了下……一陣急喘中,玉真又道: “森兒,為父誤中仇人‘五毒珠砂掌’,會在七日之內死去,你也不必報案,山外找個地方,去尋求你自己的生路,不必理會我……”卜森怎肯撇下相依為命的義父離去…… 就即向玉真禪師問道:“義父,可有治救方法?”玉真唱然道:“為父已傷及經派,除非在此三日之內,取得‘赤練雙頭蛇’生服其膽,才始有救,但‘赤練雙頭蛇’並不常有,難得一見,又焉能在三日之內找得……森兒,不必作此打算!”卜森聽得“赤練雙頭蛇”蛇膽,可以起死回生,不由精神為之一振……就即問道:“義父,‘赤練雙頭蛇’如何長相……又如何捕捉此蛇?”玉真老和尚知道這孩子,一番孝心之下,要找此蛇,救回自己一命…… 但,在這數日中,無異大海撈針,有心阻止,卻又不忍過拂他的心意。於是,玉真禪師只得把“赤練雙頭蛇”的一切習性,和捕捉方法,告訴了這孩子。 卜森真個秉性純厚,立即走出廟外,滿山尋找,連飯也不顧得吃。一連兩天過去,皇天不負苦心人,找得山神廟有“赤練雙頭蛇”出現之事。 卜森救父心切,帶著所有用具,冒著大雷雨找來山神廟……獲得“飄客”玄劫一臂之助,終於擒住“赤練雙頭蛇”,破肚取膽,把奄奄一息,傷勢沉重的義父性命,救轉過來。 第三章 投師“飄客”玄劫聽玉真禪師說出這席話,對卜森的出身來歷,才始恍然大悟,不禁又喜愛,又是憐惜,似有所思中緩緩點頭……玉真禪師又道: “這孩子骨格清奇,天賦習武上乘之才,過去老袖始終不敢傳他武技,以師門自居,伯是糟塌了這樣一塊璞玉之材。”“飄客”玄劫道: “老禪師付出八年養育之恩,此對卜森來說,天高地厚,思同再造……”玉真目注玄劫,道:“玄大俠乃是當代一位奇人俠士,武功淵博……不知森兒是否有此機遇,蒙您收列門牆?!”“飄客”玄劫微微一點頭,道:“‘奇人俠士’不敢僭稱,玄某對這孩子十分喜愛,確有這份心意……”微微一頓,又道: “但玄某萍蹤江湖,飄遊各地,行止無法安定下來,又如何傳授這孩子藝技?!” 玉真禪師聽到這話,顯出一副失望的神情。玄劫移向另外一個話題上,道: “玉真禪師,此番您行藏已給仇家所知,難免會去而後返,再次騷攏佛家善地……”。 玉真聽來微微一怔……不錯,有此可能。“飄客”玄劫道: “依玄某之見,不如遷地為良……這並非是怕了這等麼魔小鬼,原因是敵暗我明,不勝其擾!”玉真禪師聽來也有道理,卻又不禁眼眉微微一蹙,道: “玄大俠說來十分有理……但不瞞玄大俠,老衲和森兒二人,除了這裡‘迦南古寺’之外,實在難找一枝立棲的所在……”玄劫接口道: “老禪師若是有意離開此‘迦南古寺’,玄某可以替您和森兒二人,找個清靜之處……” 玉真禪師見這位俠膽義腸,濟人于危的“飄客”玄劫說出這話,就即問道: “玄大俠,您說,老袖和森兒義父子二人,遷往何處?”“飄客”玄劫道:“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前輩洞府……”玉真禪師愕然道: “武林傳聞‘寒梅山翁’辛石,高壽年逾百齡,乃是一代劍術宗師……老袖和這位辛前輩,素昧生平,豈能打擾他的清靜。”玄劫微微一笑,道: “玉真禪師,這就是您方才所說,要玄某收列森兒作弟子之事……玄某與辛前輩雖非師徒,但蒙他老人家傳授‘三幻無影劍’劍法,並以仙家神兵‘龍淵劍’相贈,已有師徒之實……”微微一頓,又道:“玄某對森兒這孩子十分喜愛,願意收作自己徒兒,但至少以目前情形來說,玄某萍蹤飄泊,居無定所,卻又不能耽誤了這孩子寶貴的童年…… 是以由您老禪師陪同帶森兒住九宮山月眉峰……師祖傳徒孫,煩辛前輩替這孩子扎下渾厚的武家根基!”玉真禪師聽到這番話,愣了好一陣子,才道:“玄……玄大俠,那位辛前輩,是不是會照您這麼說的答應下來?”玄劫道:“他老人家仁厚善良,相信不會拒之千里之外。”玉真禪師轉念一聲“阿彌陀佛”……如果真若玄大俠所說……以祖傳孫,森兒由一代劍術宗師“寒梅山翁”辛石指點,傳授武技,那真是森兒這孩子的造化了…… 大聲向旁邊卜森,道:“森兒,這是你的造化,還不快向玄前輩跪下,見過你師父?!” 卜森雖然是個八齡童兒,但,他是人猿交配而生的孩子,資質異票,已聽出義父和玄大俠所談的話……玉真這響聲音傳來,卜森“撲”的已跪在玄劫面前,嘴裡道:“弟子卜森,見過師父!”“飄客”玄劫,含笑把卜森扶了起來。玉真禪師見森兒有這樣一個轉變,心裡十分喜歡,就吩咐卜森到廟後菜畦中,挑水洗米,拔菜煮飯,整治素齋,接待玄劫。 卜森跳跳蹦蹦出外而去,“飄客”玄劫和玉真禪師,談些江湖上的掌故異聞。不多一會,卜森突然神色慌張,奔了進來,嘴裡大聲喊道: “義父,不好了!日前打傷你老人家的瘦賊申傑,此刻又帶了四五個人,找來‘迦南寺’啦!”玉真禪師尚聽到此話,兩條銀眉往上一豎,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 就要伸腿下床,一手抓過鐵禪杖。玄劫急忙阻止,道:“老禪師,傷勢新愈,元氣未復,不宜與人動手,讓玄某前去應付就是……”又向卜森道: “森兒,你要照顧義父,不能亂走,外面鹼人有我前去應付。”卜森滿臉怒容,點點頭應了聲。“飄客”玄劫一摸佩在腰帶上的“龍淵劍”,從容揮灑,放開大步,走出“迦南古寺”外,站在一棵老松下,舉目眺望。果然不出所料,五個勁裝疾服的人,各執兵器,直向“迦南寺”奔來。 玄劫縱目看去,正是剛才森兒所說的,前面那個是個獨臂瘦長的中年人,面色慘白,手握一把銀光閃閃的靈鉤劍。後面跟著四個粗豪大漢,個個疾服勁裝,頭裡萬字英雄巾…… 當頭是個胖漢,臉色淡黃,中等身材,手中握著一把雁鋼刀。旁邊那個年約三旬,高額鉤鼻,五短身樹,形若猿猴,腰問纏著一條三節棍。 後面兩個全是粗壯的矮個子,各個挽著方形包袱,不知是何等樣兵器。一行五人,健步如飛,直向廟門走來。“飄客”玄劫目注看去,知道頭前那個就是“翻江龍”申傑,第二個是“紅尾蠍”邵衝,至於另外那三個,可能是申傑請來的幫手……於是迎步上前。 那天“翻江龍”申傑,吃了卜森一個小虧後,跟“紅尾蠍”邵衝匆匆離去…… 但心裡猶是忿忿不平。“翻江龍”申傑,知道自己“五毒硃砂掌”雖然歹毒,但仇家如果機緣巧合,遇上醫家高手,仍然能把這條命救過來,是以心裡還是放心不下。 另外玉真老和尚還有一個小徒弟,年紀雖小,功夫卻是十分了得。是以申傑和邵衝兩人,回到北金頂山,找上金頂五煞中,另外三煞! 那是“九頭鳥”哈玉昆、“禿鷹”吳三春和“野梟子”耿七等三人。這夥人晝夜兼程,向石駝峰而來……兩下相距並不甚遠,於是在近日之內,一來一回,及時到達。 “翻江龍”申傑,眼神敏銳,猛見一個中年漢子,由“迦南古寺”中舉步而出,心頭不由微微一怔,腳下加快步子。不到片刻,已和那中年漢子,相距不過四五丈處。 申傑見那中年人,臉容清矍,雙目神光充沛,不由暗自詫異……近前一步,申傑喝聲問道:“餵!那漢子,我要問你兩句話……前面‘迦南古寺’中,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瘦猴精的徒弟,他們去了何處?”一瞪眼,又道:“那老和尚是不是已死了……還有那個瘦徒弟,也逃走了嗎?”“飄客”玄劫見對方說話,傲慢無禮……微微一笑,答道:“尊駕所說兩入,卻是區區在下朋友……他們兩人,老的十分壯健,並未死去,小的那個仍在廟內,並未逃去哪裡。”“翻江龍”申傑一呀之下,立時變色。金頂三煞亦站不穩,相互望了眼。申傑眉宇一軒,冷然笑了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玉真老賊禿叫來助拳的朋友……嘿,我看你別自找麻煩,別以為仗著學過幾日三腳貓的功夫,便來替人抱不平、充好漢……入娘的,你不知好歹,申某把你這條命,也算在裡面!”“飄客”玄劫沒有半點火氣,依然微微一笑,道:“申舵主,你也是綠林中一個成名人物,玉真和尚雖然早年跟你有點怨仇,按說他已遁入空門,落髮為僧,好漢做事,何必趕盡殺絕?”一頓,又道:“而且,你在五日前,又打了他一下‘五毒硃砂掌’,他從死裡逃生,任何仇恨,也已一筆勾消……現在,你還想將他置於死地……此怨冤相報,又待何是終了?”“翻江龍”申傑怒聲道:“小於,你只是憑了這張嘴會說話……申某與霍天敏之間血海深仇,就算他已死了,申某也要把他屍體從棺材裡拖出來砍他刀刀,何況他還沒有死……”嘿聲一笑,又道:“不但老禿驢戮屍斬首,就是他那猴精徒弟,也別想活兩只陰森森蛇眼一瞪,問道:“你替他出頭麼?好哇,報下名來,我‘翻江龍”申傑劍下,不斬無名之輩?”“飄客”玄劫哈哈笑道:“區區玄劫,有‘飄客’之稱……” 語未中落,乍覺兵刃破風,電射而去,跟著一陣吼叱聲道:“誰聽你這些廢話,看刀!” 原來“紅尾蠍”邵衝,沉不住氣,橫起雁翎刀,直襲過來。 “飄客”玄劫眼看四面,耳聽八方,發現對方不按江湖規範,徑自動手,一聲冷叱: “來得好!”身形一閃,“弱柳迎風”,並不用劍,左臂展開,駢起中、食兩指,競向雁鋼刀側面點來。“紅尾蠍”邵衝,心中一驚,這才知道對方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倏即雁鋼刀往回一撤,側身上步,改作“猛虎伏槽”之勢,直向對方雙足削去。“飄客” 玄劫身形如電……左手指向雁鋼刀時,右手握“雞心拳”,一個旋身已到邵衝左側…… 淬然指尖指出,直向“紅尾蠍”邵衝的“風靈穴”點來。邵衝第二刀出手,又落了個空…… 發現對方備有寶劍不用,卻是空手追刃,而自己哪敢怠慢……右足往後一滑,“怪蟒翻身”,身同刀轉,冷閃閃的刀鋒,落在對方肩膀。玄劫不慌不忙……身形一個盤旋,一如秋風吹落葉,輕飄飄移了開去……真比棉花還輕。“紅尾蠍”邵衝,咬牙切齒……敵人一雙空手,自己卻是連走空招,這面子實在放不下來!一個錯身踏步,“唰!唰!唰!” 連上三刀……。第一招,“猿猴迫果”……刺咽喉,掛兩肩。 玄劫一踩“流水步”,閃身左轉,讓過對方電掣而來的刀鋒。“紅尾蠍”邵衝,再次第二招“銀鳳剔翎”,第三招“斷劍長虹”嗚嗚破風聲中迫出……截腰、斬肋,迅疾如電。 “飄客”玄劫,哈哈一笑,又閃了開去。“紅尾蠍”邵衝,暴跳如雷,“哇哇”吼喝聲中,一套“斷魂刀”刀法施展開來…… 刀光電閃,刀芒耀月,揮揮霍霍,卷起一座刀山,直向玄劫近身欺來。“飄客”玄劫,僅施展出一門“大擒拿法”:閃、展、騰、挪一綿軟輕力,在刀光中鑽進鑽出! 雙方照面交手二十餘回合,手握利刃的“紅尾蠍”邵衝,反被袍袖飄飄的“飄客” 玄劫,逼得氣喘如牛,滿頭大汗。“翻江龍”申傑,眼看形勢不妙,正要上前令邵沖退下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玄劫一聲冷叱:“著!”左手一分刀光,右手一記擒拿,一響結結實實“□”的聲,把“紅尾蠍”邵衝連人帶刀兜出一丈外。 接著又是一響殺豬似的慘叫聲,“紅尾蠍”邵衝,一跌仰翻在地。“紅尾蠍”邵衝這一敗落,金頂五煞之一的“九頭鳥”哈玉昆,勃然大怒……一抖手中三節棍,豁朗朗聲中,縱向前面,朝指玄劫道:“小子,休得張狂,看家夥!”暴喝聲中,一式“大鵬展翅”,三節棍向外一展,向玄劫左肩頭砸下。玄劫一個旋身,退後六七步。哈玉昆三節棍一合,左足向外一滑,棍頭一封,身子候地一個盤旋,招是“雲龍三現”……。 藉著身形盤旋之勢,三節棍鐵環於嘩啦啦一響,散開兩節棍頭,向玄劫斜肩帶背掃上。三節棍在外門兵器中,乃是霸道的傢伙。 武家兵器,一寸長,一份強……三節棍每一節,長約四尺,共長一丈二尺,而且逢硬拐彎,可短可長,比起普通大槍要利害得多。 “飄客”玄劫不敢怠慢,急忙拔出“龍淵劍”,一招棍頭,“順水推舟”,反向哈玉昆胸口刺來。哈玉昆見敵人亮出寶劍,連忙一個轉身。抖開棍身,一式“金龍盤柱”,呼的向對方橫掃而去。此刻玄劫所施展的,乃是“寒梅山翁”辛石所傳的“三幻無影劍” 劍法……此門劍法變幻莫測,劍路深奧……豈是眼前哈玉昆之流所能對架?玄劫不架不避,一縱身,反而踏前一步,展出一式“懷中抱月”……左手劍鋒,向對方棍身一壓,右手青鋒,直向哈玉昆左肩劈來……捷如蛇身,迅快無倫。 “九頭鳥”哈玉昆吃驚不小……急忙右足一滑,身形斜塌,把撒出的三節棍,往回一帶!左手接住棍頭,三節棍變成兩豎一橫,成了“口”子形,往上一撩! 右腿抬起,身形往上一長,把三節棍抖得筆直,一式“長蛇入洞”,淬然向玄劫胸前標去。玄劫錯步閃開!“九頭鳥”哈玉昆殺得怯然,身後一變,三節棍翻翻滾滾,鎖、動、吞、吐、圓、轉、勾、屈,舞得狂風驟雨一般。“飄客”玄劫施展“三幻無景劍” 劍法,制止對方手上三節棍…… 劍氣如虹,劍光如電,動若蛟龍,靜若止水,進如飛鷹,遲如脫兔!雙方一來一往,一攻一守,劍棍交加,交上五十餘回合,尚未分出高下……玄劫心念暗自閃轉: “自己只是單身一人,對方尚有三個,長此纏戰,並非了局。”錯眼一瞥……半死的“紅尾蠍”邵衝,已給“禿鷹”吳之春,和“野梟子”耿七扶起。 邵衝挨上一掌,傷勢非輕,左肩環骨業已卸下,半身不能動彈,看來也快要上路。 “翻江龍”申傑,滿臉怒容,手接“吳鉤劍”,朝自己這邊看來。 此刻玄劫別的都不怕,就耽心申傑等三人,趁著自己酣戰之際,分出一兩人進入“巡南古寺”,去殺害玉真老和尚,和卜森兩人。 “飄客”玄劫心裡有了這樣想法,於是奮起神威,接連展開幾式銳利劍招……劍芒閃射,劍光霍霍,虛中帶實,迫得哈玉昆手忙腳亂,身不由已的倒退六七步。 玄劫手中“龍淵劍”一指,一式“銀沙摘星”,向對方面門劃來。“九頭鳥”哈玉昆,提棍往上一封。玄劫劍身一翻,貼住棍頭,轉向對方腕把一削,跟著一腳飛起,踢中哈玉昆右時後骨上。哈玉昆當即虎口一麻,三節棍業已脫手,嗆啷一聲墜地上。玄劫劍光一閃,一聲大喝:“倒下!”“唰”的一劍落處,刺透“九頭鳥”哈玉昆右肩,鮮血直流……一陣“喲!喲!”慘叫,翻身僕地。玄劫再一箭步,俯身搏臂,正要把哈玉昆抓起,冷不防“嗤”的一聲,寒星一點,疾如鳴風,直向自己太陽穴打來。玄劫急回右臂,扁劍身、踢劍尖,向外一掄,一響“錚”的聲,一枚棗核鋼鏢,打落地上。 玄劫哈哈一笑,道:“朋友,打人不過,用暗算麼?”這枚棗核鋼鏢,是“禿鷹” 吳三春所發。吳三春見兩個盟兄,都被玄劫所傷,不由陡生惡念,出其不意,一鏢打來。 但,“飄客”玄劫,又是何等樣人物!豈是區區暗器所能暗算?耳目機警,劍術高強,一劍,就把這枚棗核鋼德,打露在地。 “禿鷹。吳三春勃然大怒,把長包袱向地上一丟,亮出一對純鋼判官筆來。一個箭步,欺到玄劫面前,左手判官筆一晃,右手判官筆一起,直撞對方乳下“期門穴”…… 這一招,武家稱作“野馬分鬃”。玄劫吸胸凹腹,向後微退……左手劍鋒上指,右手寶劍一吐“畫龍點睛”,劍尖反刺吳三春右腕。 雙方用的都是打穴法……“禿鷹”吳三春手中這對判官筆,固然是專門用來打穴的兵器。但,“飄客”玄劫經一代劍術宗師“寒梅山翁”辛石傳授,在劍術招數中,同樣摻入打穴絕技。玄劫見對方使用判官筆打穴,他把學自“寒梅山翁”所傳,劍尖打穴的絕技,施展出來。 吳三春右手判官筆一撇,身形左展,一式“遊蜂探蕊”,又向對方左肋下“太淵穴” 點到。“飄客”玄劫,掌中劍一提一翻“倒打金鐘”,劍隨身走,疾如風飄。 吳三春這一出手,又點了空。“飄客”玄劫,心念閃轉:“對方這對判官筆找人身穴道,看來這廝也精於打穴,自已則要留神一二。”立即以深奧精湛的“三幻無影劍” 劍法,跟“禿鷹”吳三春雙筆對拆。雙方這一照面交上手,轉瞬之問,一連走了十數回合吳三春這對判官筆上,用了吞吐打穴的手法,卻也佔不到對方絲毫便宜。壁上觀的“野梟子”耿七,再也忍氣不住,焦雷似的大喝一聲,道:“賊子,可惡,待我也去取他。”包袱一丟,亮出兵器,原來是一對“陰陽戟”。 這對“陰陽戟”,略如“鴛鴦護手鉤”……頂端有白森森,三寸多長的鴨嘴尖鋒。 耿七雙戟一展,一式“指天劃地”,嘶的破風聲中,向玄劫左肋刺到。 耿七兵器展出,嘴裡卻在喊叫:“吳二哥,暫且退下,待我前來取他。”其實是以兩打一,左右夾攻。“飄客”玄劫見他兵器古怪,手勢兇猛,連忙一坐腰,凹胸內陷,閃退數步……“龍淵劍”一個橫展,招是“長雲射雁”,向耿七後腰便刺。“野梟子” 耿七,頭也不回,容得對方劍鋒點到,身形斜著一上步,右朗反臂一撥,左戟“摘星移鬥”,直掛玄劫兩肋。玄劫知道這類兵器份量不輕,尤其是戟上月牙鋒,若是吃它勾到,兵刃使得脫手,虎口也要震破…… 急忙一個“秋風送浪”連人帶劍,向後一跳。就在這時候……。“禿鷹”吳三春一雙判官筆,招是“雙風貫耳”,向玄劫“玄樞穴”打到。 以一敵雙,以短禦長,同時吳三春和耿七兩人的本領,都比哈玉昆強得多……玄劫勃然大怒……劍光一展,匝地如銀……一片寒光,隱隱似有風雷之聲,端的滴水不透。 吳三春和耿七兩人,用盡全身本領,也只勉強殺了個平手。“翻江龍”申傑怒不可遏,正要一揚吳鉤劍上前助戰,驀地想了起來: “這姓玄的如此扎手,就是我們三個圍戰他,恐怕也佔不到便宜……此刻老禿驢、小瘦猴還在廟中,如果給他們脫走,日後必成大害,不如先入‘迦南寺’中,把這一老一小結果再說。”申傑有了這樣想法,就不上前助陣,雙足一頓,展開輕功身法,自玄劫身旁繞過,正要搶入寺中……玄劫這一發現,不由大驚,憤然大喝一聲,道: “‘翻江龍’申傑,休得使用暗算,過來你我大戰三百回合……”叱喝聲中,提劍一掠,直追過來。“翻江龍”申傑一股怒火激起,轉身喝道: “賊子,多管閒事……照打!”獨臂一揚,“錚!錚1錚!”打出三枚金錢鏢,宛如流星射到。玄劫疾忙一伏身,金錢漂由頭頂抹過,險些襲中背後追來的耿七。 玄劫連劍帶人,化作一條長虹,力挾勁風,一式“龍歸滄海”,直向申傑後心刺來。 申傑猛回身,展吳鉤劍一封……一響“當”的金鐵交擊聲中,兩劍相撞,噴出一溜火星2兩人用力過猛,不由雙雙退落幾步。“野梟子”耿七,首先撲了上來,雙戟一展,一式“朱雀展尾”,直襲玄劫背後。“禿鷹”吳三春,旋風似的自後趕來,一雙判官筆迎頭砸下。“飄客”玄劫,腹背受敵!驀地裡,廟門開縫中,“嘶”的一響破風聲,射出一股寒風。“禿鷹”吳三春候然大吼一聲,拋去手中雙筆,掩住左臉,向後倒下……痛得撲地翻滾。這一下,不但申傑、耿七兩人,而且連玄劫也感到十分意外。申傑、耿七兩人正在驚詫不已之間,冷不防門縫中,又是“嗤”的一響,一枚黑烏烏的東西直打出來,射中申傑左面。申傑給嚇得慘叫一聲,連連向後退去。就在這一電光火石之間……。 玄劫趁勢手起一劍,向“禿鷹”吳三春,一劍當胸刺了進去。吳三春慘呼一聲,立時喪命。“野梟子”耿七雙戟一分,攔腰截上…… 玄劫一伏身,就在這一短暫剎那間,已自囊袋取出一枚鐵蓮子,喝聲:“看!”抖肘翻腕,揚手向耿七打去。耿七還不知對方出手何種暗器,揮使右戟,奮力上前擋去…… 就在耿七略一分神剎那,玄劫再聲冷叱:“倒下……”一劍扎進耿七的心窩中…… 耿七哪裡還能把命留下,嘴裡沒有啃出半聲,已倒斃在地。 “翻江龍”申傑,看到同來的四煞,傷亡殆盡,不禁把來時的那股兇焰,頓時挫了大半……嚇得心寒膽裂,急急翻身逃跑…… “飄客”玄劫,由於“翻江龍”申傑,是五人中的元兇,就不會讓他脫身離去…… 一聲冷叱,道:“姓申的,別走!”“龍淵劍”寒光一閃,利刃抉風。縱步直追上來…… 劍影閃射懲處,一蓬血霧湧起,申傑這顆腦袋,一劈成兩半申傑尚未吭氣出聲,已橫屍七尺,倒斃地上。玄劫拭去劍身血液,納劍入鞘。 這時,閉上的“迦南古寺”廟門,“□”的打了開來,瘦皮猴卜森手裡拖著一根鐵禪杖出來外面……。掄起撣杖,把“九頭鳥”哈玉昆的這顆驢頭,一杖打個粉碎。 回過身來,見“翻江龍”申傑已死,朝他屍體上踢了兩腳。玄劫想到剛才那回事上,微微一笑,問道:“森兒,剛才出自門縫兩枚晴器,是你打出來的?”卜森點點頭,道: “是的,義父平時不准使用暗器,但咱森兒卻不以為然……如果使用暗器,暗中傷人,當然不是英雄好漢,但若是用來對付那些壞人,那是再好沒有……”張開小手,指了指掌心,又道:“這是我背著義父,偷偷學的……師父,森兒剛才使用的,就是這玩意兒!”玄劫朝卜森手掌心上看去,原來是幾個青銅制錢…… 心裡不由暗暗感慨不已:想不到森兒小小年紀,竟然無師自通,練起金錢鏢來…… 剛才那兩手,雖然只隔幾步路,但人在門縫後面,居然心神領悟,取準位置,一連兩鏢,均無虛發……尤其配合自己劍法變化,恰到好處,真是難能可貴,絕非尋常人所能做到的。 “飄客”玄劫見這孩子有如此聰明,微微一點頭,含笑道:“森兒,你所使用的,乃是江湖上的‘金錢鏢’……不過金錢鏢並非拿來如此打法,為師日後有時間,可以指點你一點……”指著地上幾具屍體:“寺門前上幾具屍體,你設法收拾一下?!”卜森道:“師父,你不必操心……石駝峰後面有一條長長的山澗,那邊山狼最多,別說四五具屍體,再多十來個,可以扔去那邊山澗……”話落到此,就在地上伸臂一夾,拖起兩具屍體,直向山後而去,疾步如飛,轉瞬不見。 “飄客”玄劫返回寺中……。玉真禪師跌坐禪床上,見玄劫自外面進來,合什一禮,道:“阿彌陀佛,玄大俠把那幾個孽障,可曾打發掉?”“飄客”玄劫道: “這等惡人,留在世上總是大害,玄某已把他們送入幽冥地府。”玉真禪師聽來嘆息不已,口中不住地喃喃念佛。不多時,卜森由外面進來禪房……玉真禪師看到這孩子時,感慨不已,道:“八年之前,老袖妄動無明,誤劈人面猿于石駝峰,八年後的今日,老袖幾乎喪命於昔年仇家之事……玄大俠,可見凡事冥冥中都有定數……”玄劫緩緩一點頭,接口道:“此番來‘迦南古寺’騷擾滋事的,除了‘翻江龍’申傑外,另外是金頂五煞中的四煞……尚有‘一煞’漏網在外……”玉真微微一頓,道: “並非全數來此?”“飄客”玄劫,緩緩一點頭,道:“是的,玉真禪師!免得遭此類麼魔小丑騷擾,同時為了森兒日後技藝之事,不如早早離開這裡石駝峰‘迦南古寺’……” 玉真禪師目注玄劫,接口道:“玄大俠,您是指老衲和森兒,前往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寒梅山翁’辛石前輩洞府?!”“飄客”玄劫道: “不錯,玄某正是此意。”卜森雖然還是一個八歲的童兒,但卻是十分懂事的問道: “師父,師祖還未曾見過義父,森兒,他老人家會不會答應下來?”卜森這一問,顯然玉真禪師也想到這上面。目注玄劫看來。“飄客”玄劫緩緩點頭,沉思了下,道,“森兒,這話你問得不錯……為師原來想修書一封,由體義父和你帶去鄂南九宮山……但,信上無法把來龍去脈,經過情形說個清楚……”目光移向玉真禪師這邊,又道:“老禪師,還是由玄某陪同您和森兒兩人,往鄂南九宮山一行……”玉真殊感不安,道:“玄大俠,如此一來,僕僕風塵要辛苦您了!”玄劫一笑,道:“玉真禪師,‘僕僕風塵’四字加在玄某身上,就不管用了……”一頓,又道:“玄某原是萍蹤閒鶴,居無定所,一個浪跡江湖的‘飄客’……”卜森兩顆眼珠朝這間他們義父子兩人住的禪房,回顧一匝,道: “義父,房裡這麼多東西,咱們還得要快去找一輛蓬車來搬運呢?!”玉真禪師道: “軟細重要的東西,我們義父子二人隨身攜帶,其它東西,留給來‘迎南古寺’的有緣人。”一行三人,離開黔地石駝峰“迦南寺”,取道經鄂南九宮山而來。曉行夜宿,行程匆匆,三人已抵湘北境界……卜森自幼隨同義父玉真禪師住在霍山眾嶺的石駝峰,何曾見過大江南北這等景物?一雙猴眼似的金睛眸子,看到每一件事物,都感到新鮮…… 向義父玉真禪師、師父“飄客”玄劫,問了又問,問個不休!三人來到一處鎮甸打尖用膳……這家飯館叫“松苑樓”,開設在大街鬧處……卜森一對眼珠,又直往大街上游轉看去。店夥把吃喝端上後,“飄客”玄劫問道:“店家,貴處是什麼所在?”店夥見玄功問出這活,已知道這是經過這裡鎮甸的客人……哈腰一禮,道:“回客官,小地方是湘北‘河頭集’鎮上……再北上不多路,就是湘鄂交境地帶。”玄劫向店夥道謝過後,含笑道,“玉真禪師,我們三人腳程說來不算不快……由黔進湘,來到湘北,再去不遠就是鄂南地帶……”玉真禪師接口道: “不錯,沿途談談說說,不覺得途中寂寞,無形中覺得快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玉真禪師乃是昔年有“鐵翅飛鵬”之稱的霍天敏。霍天敏昔年行蹤出沒大江南北,一個水道上的巨寇,而後痛改前非,削髮為僧,投入空門,做了一個佛門弟子的僧人。是以,玉真禪師對湘、鄂、贛、皖一帶的情形,不會生疏!吃喝中,無話不談…… 玉真慨然道:“老衲蟄居黔地石駝峰‘迎南古寺’,雖然前番有仇家‘翻江龍’申傑等,前去騷擾生事,但也有故人不遠千里,探得老袖行蹤前去相訪……”話到這裡,突然想到一件事上,問道:“玄大俠,去年前往‘迦南古寺’的那位江湖故友,曾提到一件事,不知您是否知道?!”“飄客”玄劫道:“老禪師所指何事?”玉真禪師道:“據老衲那位江湖故友說,近年來大江南北,中原武林中,崛起一個幫會門派,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之稱…… 玄大俠蹤遊江湖各地,是否聽到過這樣一個幫會門派的名稱?”當初玄劫在卜森、玉真和尚義父子倆前,只是提到自己“飄客”玄劫這個稱號,並未說出其它情形…… “飄客”玄劫聽到玉真撣師這話,心頭微微一怔……含笑問道:“玉真禪師,令友所指的‘百星流光迎鼎會’,江湖上的聲譽如何!”玉真老和尚不會知道這眼前的“飄客”玄劫,與“百星流光迎鼎會”的淵源……一翅拇指,道:“不錯,俱是俠義門中人物,盪魔除姦,解人于危…… 稱得上頂天立地,鐵錚錚的男子漢!”“飄客”玄劫微微一笑,將自己和“百星流光迎鼎會”的關係,毫不隱瞞的告訴了這個老和尚。 玉真禪師此刻才知道這位“飄客”玄劫的另一個身份,乃是“百星流光迎鼎會”的會主。三人行程匆匆,這日來到鄂南九宮山,攀登而上,來月眉峰“臥岳洞府”…… “飄客”玄劫上前見過“寒梅山翁”辛石後,又替玉真禪師和卜森義父子兩人,引見介紹一番。玉真禪師雖然年紀七十左右,但跟高壽一百零三歲的“寒梅山翁”辛石一比,已相差了一大截,是以與玄劫同樣,以“前輩”相稱。“寒梅山翁”辛石,見玄劫陪同一個老和尚,和另外那個活像一只猿猴似的童兒,來月眉峰“臥岳洞府”,心裡暗暗納悶。旁邊“寒梅山翁”大弟子“石虎”古心,兩眼直直的向卜森看來。賓主坐下後,玄劫將有關卜森的身世、來歷,告訴了“寒梅山翁”辛石……。這位老人家經玄劫說出這番話後,才始恍然大悟…… 原來這卜森孩子,是人、猿交配所生的孩子,才長了一副猿猴似的臉。玄劫又把玉真禪師遭仇家迫害,眼前所處的境遇,也詳細說了下……指著卜森,玄劫又道: “辛前輩,森兒骨格清奇,是武家的一塊璞玉良材,雖然玄劫將他收列門牆弟子,只是玄劫平時行蹤飄泊……是以將這孩子帶來這裡,您老人家以祖傳孫,發揚‘臥岳洞府’絕技!”“寒梅山翁”辛石見玄劫說出這番話,望瞭望侍立邊上的“石虎”古心,久久過後,才始慨然說道:“不錯,卜森這孩子骨格清奇,渾金璞玉,乃是練武上乘之材……但你玄劫口稱老夫‘前輩’,者夫跟這孩子‘祖’又何來,‘孫’又何來……” 玄劫詫然怔了下,但一時尚未完全理會過來。老人家懷有濃濃的感觸,又道: “古心駕實仁厚,並非武家之才,康豪英年天壽,令人傷感……你玄劫老夫雖然以‘三幻無影劍’劍法相傳,但你我之間,只是‘前輩、晚輩’之份而已……”一指卜森,又道:“這孩子你玄劫收列門牆作弟子,日後又如何發揚我‘臥岳洞府’絕技,這事顯然名不正,言不順了!”“飄客”玄劫驚然一震,已把這位老人家的弦外之音會意過來…… 從座椅長身而起,跪下“寒梅山翁”辛石跟前三拜過後,道: “弟子玄劫見過師父,恕弟子已往疏忽之罪……”“寒梅山翁”辛石緩緩一點頭,道:“劫兒,並非為師名義上有些計較……你我過去並無師徒之份,又如何讓森兒這孩子,日後發揚‘臥岳洞府’之絕技?!”玄劫又伏地一拜,道:“是的,師父!”“寒梅山翁”辛石道: “劫兒起來……你叫森兒這孩子,前來拜見師祖!”卜森確是乖巧,聽到老人家提到自己名字,不待玄劫吩咐,急急走近跟前撲通跪到地上,口齒伶俐的道: “森兒拜見師祖,以後森兒就是您小孫子啦!”“寒梅山翁”辛石,含笑點頭,伸手把L森這孩子從地上扶了起來。玄劫指著玉真和尚,道: “師父,這位玉真禪師,自幼扶養森兒長大……由於躲避仇家騷擾,要在這裡‘臥岳洞府’逗留下來,會不會打擾您老人家清靜?”“寒梅山翁”辛石含笑道: “玉真大師父,不嫌‘臥岳洞府’菜根淡而無味,您只管住下就是!”玉真禪師躬腰合什一禮,道:“阿彌陀佛……小僧有擾辛前輩,小僧有菜根佐食,已求之不得了。” “寒梅山翁”辛石,目光投向玄劫,道:“劫兒,你把森兒和玉真禪師留下這裡‘臥岳洞府’你自己又準備去何處?”玄劫含笑道: “師父,劫兒是藍天下一朵白雲,迎風飄泊……又若浮水一片飄萍,隨水而安……” “寒梅山翁”辛石微微一點頭,有所感觸的道: “劫兒,這裡月眉峰有你師父,有你徒兒,還有你江湖上的一個好朋友……你經過鄂南九宮山,別忘了九宮山月眉峰的‘臥岳洞府’!? (未完) |
火符
|
第01章 狙擊
日頭掛在在正空,卻沒有一點熱力,熱力已經被深秋的那抹肅煞吞噬了,已經被深秋的陣陣冷瑟層封了,灑落滿山滿地的陽光,卻清冷得只似一片晶幕 一片明亮但毫無暖意的晶幕。 蒼穹晴朗,幾朵白雲隨風飄移,風卻吹拂得野草傾翻舞盪,有如一波波起伏的浪濤,然而浪濤是枯黃色的,浪濤浮沉在這片荒涼的高地平原上。 閃映著森森寒芒的那對虎頭鉤拋墜入齊脛的野草之中,這條結棍漢子的一蓬鮮血便赤漓漓的噴濺向空,猩紅的血水水凝結成一幅不規則的圖案,又在瞬息間幻滅,正如漢子喉中一聲短促狂號的休止。 天高地闊,莽莽草原,在這樣恢宏的背境陪襯下,一條生命的殞落是顯得太渺孝太微不足道了,儘管生命的成長並不容易,儘管活到那漢子的年齡需要很長的辰光……黑巾黑衣黑靴的谷唳魂冷漠的站在那四個人中間,蒼白瘦削的面龐上未帶絲毫表情,他的黑色大氅不時隨風飛揚,在氅沿拂揚的須臾裡,緊握於右手上的雙叉斧藍光隱閃,宛若魔鬼的無聲詛咒! 包圍谷唳魂的四個人,臉色已像那翻舞的野草一般枯黃,他們早知道這是一次死亡任務,儘管他們也有過僥倖的想法,如今卻已明白,欲求僥倖便如同期盼日從西起,竟是恁般斷不可能了。 行動之前,他們都領到一筆數額可觀的銀子,算是酬勞,是安家費,更是準備身後的鋪排;他們在領錢的時候,各有其複雜的心緒,然而有一樁卻是相同的,他們很恐懼、很緊張,因為他們待要狙殺的對象是谷唳魂,“血手無情”谷唳魂,“大虎頭會”最最狠辣的幾員驍將之一! 風吹著,帶起嚎哭似的呼嘯聲,四個人開始圍繞著谷唳魂慢慢旋轉,他們的兵刃以迥異角度指向谷唳魂 皆是最適宜攻擊的直接角度;谷唳魂挺立不動,目光平視,非常專注的凝聚於一個焦點,好像那一點裡包含有大千世界,有紅塵無限……四個人突然一齊動作,四件兵刃揮映著冷銳的寒電交互穿織,光束結成羅網,獵物就是谷唳魂。 黑色的大氅驀地抖起一度半弧,宛如猝然飛展出一朵黑雲,這朵黑雲卻其硬如鋼,其疾似 ,“嗆啷”兩響合為一聲下,一柄三尖兩刃刀,一條豹尾鞭被震得橫拋向天,當大氅的影像猶在人們眸瞳中凝聚未散,谷唳魂已鬼魅般飄過另兩件兵器的隙縫,雙側形如彎月般的斧刃斜揚反落,兩條軀體便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倒跌而出,滾熱的鮮血噴向晴空,仿佛染赤了那一抹青碧。 人的身體內並沒有多少血液儲存,因此也就經不起這樣的流損,換句話說,一旦從人體內噴出如此大量的鮮血,人的生命之泉即已枯竭。 生死的間隔只此一線,存亡的道理這等淺顯,谷唳魂明白,他的對手也一樣明白,他們全知道,九泉之下,又憑添冤魂二縷了……僅存的那兩位原已枯黃晦黯的面孔,現在更泛死灰,他們驚窒欲絕的往後倒退,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從他們的神色、從他們的眼底,可以明確讀到他們對生命的眷戀,對滅絕的恐懼 所謂心膽皆裂,約莫就是這兩位如今的寫照了。 兩個人手上的傢伙已被谷唳魂飛旋的大氅震落,此際只留得空拳四手,而兵器在握猶難為敵,單憑兩手肉掌,又到哪裡求勝?這二位眼前的形態,早已失去殺手的悍氣,倒似一雙待宰的羔羊,好不可憐見的。 野草又在風中翻傾,風仍在呼嘯,一股酷厲的韻息益加濃重,濃重得透著血的腥羶,濃重得在谷唳魂的瞳仁中凝形……兩個人猛的朝左右狂躥 真個好默契;谷唳魂似乎早有預料,他的動作迅捷如電,倏彈空中九尺,人往對方左右奔逃的中心點下落,斧刃的光芒便向兩側流射掣閃,像煞極西的蛇火猝映又斂,當分射的冷焰隱沒,兩顆鬥大腦袋業已滾入草叢深處了。 谷唳魂沒有再多看一眼,他將披肩的黑氅攏緊,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生命的殞落,在他而言,是太平淡也太不足為奇了,他活著的環境就是這麼一個環境,就是一個弱肉強食,在陰陽界上爭存亡的環境,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喘著這口氣,只是為了應該喘著氣才能延續生命罷了。 晴空依舊澄淨如洗,蔚藍的天,淡渺的雲,顯得這般明朗高遠,展示著如此不可變易的永恆,五條人命的消逝,絲毫不曾影響什麼,在雄渾遼闊的大自然裡,五具血淋淋的屍體,又何嘗點綴得出些微的異象? 荒村野店,一燈如豆。 谷唳魂獨自坐在這張白木桌前,獨自喝著一壺酒。 酒是極烈的燒刀子,他喝起來宛如喝水,一口一盅,眉頭都不皺一下。 桌上沒有任何下酒菜,連幾粒花生米,甚至一碟大蔥白都沒有,他就是這麼幹喝著,瘦削的面容上,依然不帶丁點表情。 這個客房實在簡陋,不但簡陋,而且陰潮,房中浮漾著一股腐濕的霉味,竹榻上的被褥看上去都已灰塌塌的透著污斑,泥土地面有些沾粘,連屋頂的橫樑也難負荷般朝下彎曲了,只這麼間野窩子,住一宿還得兩吊錢哩。 谷唳魂好似不覺得他置身之處的骯髒與霉穢,他坐在那裡喝著酒,光景像是他只為了坐在這兒喝酒才到來的。 於是,輕輕的叩門聲響起,聲音輕得如果不仔細去傾聽,便根本聽不出來。 谷唳魂的形色平靜,沒有半抹除了平靜之外的反應,他的視線望著面前的粗瓷酒杯,望著杯中剛剛斟滿的透白酒液,嗓調低沉的開了口:“進來。” 門扉悄然推啟一縫,一條人影迅速閃入,才一進房,又將門兒掩緊,然後,衝著谷唳魂啞聲一笑,趨前拱手:“果然是谷兄駕臨,我那兩個小兄弟還算有眼力,只是一瞥,即已認出谷兄身底,年餘未見,谷兄近來可好?” 進房的這人身材高大,滿臉橫肉,尤其一雙招子尖銳如鷹,從面相上看,顯然是個精明老辣的角色;谷唳魂也未還禮,更無乍遇故人的喜悅之情,他淡淡望著對方,淡淡的道:“皮九波,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皮九波又是憋著喉嚨乾笑:“原也叫巧,明天有票生意要做,我先派下兩個小兄弟打前站,約好今晚在這間荒店聚晤碰頭,谷兄進店的時候,恰被他們看到,我一來就暗裡得了知會,趕緊過屋向谷兄致意問安……”谷唳魂管自舉杯喝酒,咂了咂唇:“你那兩個小兄弟,他們以前見過我?” 皮九波忙道:“人的名,樹的影不是?沒吃過羊肉也曾見羊在滿山跑,他們雖說無福拜識谷兄,但有關谷兄形象的描述卻聽得多了,是以才一入眼,便認出谷兄的身份;‘血手無情’威揚天下,名懾武林,要掩藏可是大不容易礙…“谷唳魂用手背抹去嘴角酒漬,無動於衷的道:“我知道今晚上必定有人前來,卻未料到是你。” 皮九波搓著一雙大手道:“冒失冒失,谷兄,寅夜造訪,買乃緬懷舊交,渴念故友,若有唐突之處,務請谷兄包涵則個 ”谷唳魂輕旋酒杯,閒閒的道: “開始你的勸誘程式吧,皮九波,你必是早就想妥一套說詞的,嗯?” 皮九波的表情僵窒了一下,故作鎮定的道:“谷兄,什麼勸誘程式?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又替自己斟滿酒杯,谷唳魂不帶笑意的一笑:“他們硬的玩不成,如今玩起軟的來了?皮九波,你一進門的架勢,就明擺明顯是個做說客的,其實不必繞圈子,更犯不著套我的話,開門見山交待清楚,你的差事了結,我也好攤鋪睡覺!” 皮九波尷尬的打了個哈哈,訕訕的道:“谷兄,你怎能如此肯定我是做說客來的?” 谷唳魂道:“不但肯定你是做說客來的,而且我還知道是誰托你來的,我們老窯裡的二當家,是麼?” 連連擺手,皮九波噤若寒蟬:“不,不,谷兄,我算老幾?‘大虎頭會’的二當家怎有可能找上我辦差?我皮某人便再多生上一張臉,也沒有這麼的盤兒蒙受雪樵公的青睞,這次相逢,實是巧遇……”谷唳魂抿了口酒,道:“在我不耐煩之前,最好停止你的連篇鬼話,皮九波,我們也結識了好些年,雖然來往並不密切,到底亦稱得上是朋友,你想說什麼儘管說,聽不聽在我,再要扯淡,就是你自找難看了!” 愣了半晌,皮九波才幹笑著道:“好吧,谷兄,還是你精到高明,我是孫悟空,你就是如來佛,任我七十二變,也變不出你的手掌心,對你,我可真叫服了!” 谷唳魂冷冷的道:“少廢話,朝正事上談!” 皮九波清了清嗓子,中規中矩的道:“事情是這樣的,今日下午,我家裡突然來了一個人,委請我跑一趟與谷兄你見個面,勸說谷兄認清利害,明識大體,千萬別朝牛角尖鑽,否則誤人誤己,對誰都沒有好處……”谷唳魂道:“那個人是誰?” 皮九波苦笑著道:“谷兄,此人是誰,恕我不能奉告,然則我斗膽前來,卻是一番好意,亦是為了谷兄往後的處境設想,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風向變了就該轉舵收帆,不作興悶頭瞎幹,忠心義膽,也得看在什麼光景下對什麼人來表 ”谷唳魂笑得十分蕭索:“皮九波,你是‘大虎頭會’圈子外的人,當然不明白‘大虎頭會’圈子裡的事,這並非轉舵收帆的問題,而是一個人良心良知的問題;我分得清利害,辨得明形勢,不願棄的卻是忠義二字,為此二字,刀山油鍋可往,粉身碎骨不惜,將來的處境會越發艱難,這個我清楚,艱難不足懼,唯一死以服而已!捌 挪 囊渙晨嘈Σ壞 啵 醫 諍崛獾鬧羼藜洌骸憊刃鄭 菸毆笞楹俠系奔葉四廄氨蠶忠巡 #俊暗愕閫罰 揉 犄鋈壞潰骸比 暱熬橢蟹綺黃穡 硤被荊 崩錘 瞬 樽 紓 肯掠 觶 四疽 狹耍 韁蠆心輳 懿壞廟 閼勰 捌 挪ㄐ 牡奈剩骸碧 刀四糾系奔伊 裰嵌疾磺 耍俊班ㄒ豢誥疲 揉 甑潰骸閉饈腔蜒裕 四疽 裰喬 椋 諦拿靼住!捌 挪 慮福骸翱峙率怯腥碩 耍 刃智胛鵂 幀!? 哼了哼,谷唳魂道:“不是訛傳,乃是有意散布謠言,藉此混亂人心,加強那一幫別存異謀者的聲勢,皮九波,我四天之前才辭別端木爺,豈有不知他老人家病情深淺之理?”皮九波陪著笑道:“說得是,谷兄說得是,不過,谷兄曾否考慮到眼下待辦的這檔子事,或許有很多人不以為然?他們可能有他們的想法……”谷唳魂沉重的道:“你講的這種情況,打三年前端木爺中風的時候就開始逐漸形成,然而這不但有欠公平、違背傳統,尤其端木爺決不苟同;皮九波,‘大虎頭會’的江山是端木爺出生入死領頭打下,‘大虎頭會’之所以有今天的氣勢和根基,亦俱賴端木爺的苦心經營,我姓谷的追隨端木爺一十三載,甘苦與共,生死相從,由一個浪蕩江湖的狐魂野鬼承端木爺拉把為‘大虎頭會’的‘黑旗堂’堂主,知遇之恩,如山似海,端木爺的親口諭令,雖有萬難,亦必貫徹到底!” 皮九波垂下視線,道:“谷兄,只怕你獨木撐不住傾廈。” 谷唳魂陰冷的道:“我不是獨木,‘大虎頭會’的現況亦未達傾廈之險,皮九波,吾道不孤,‘大虎頭會’尚有天良未混之輩!” 頓了頓,他又神情嚴酷的道:“不錯,那些人結黨成幫,在組合裡擴充勢力,暗為羽翼,業已有了氣候,然則彼此都不要將結論下得太早,鹿死誰手,仍在未定之天!” 皮九波遲疑的道:“委請我的那人,還交待得另外有話,要我說予谷兄知曉 ”谷唳魂緩緩的道:“想是許我好處了?” 臉上一熱,皮九波趕緊道:“他說,如果谷兄對此事抽手,不再堅持原意,除了奉送谷兄黃金六萬兩,明珠十鬥之外,貴組合‘黑旗堂’所經營的一切買賣、包括原有碼頭,完全割交谷兄自行掌握,不必再聽命於‘大虎頭會’。” 寒森森的一笑,谷唳魂道:“條件倒是十分優厚,居然還容許我脫幫自主 皮九波,你可以回答他們,我不能接受!” 窒噎片刻,皮九波又輕聲道: “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再做決定?谷兄,我是替你打算,那端木子厚有什麼好? 扶不起的阿鬥一個,你又何苦為他出這種力,賣這種命?” 閉閉眼,谷唳魂低沉的道:“少主也沒有什麼不好,忠厚、踏實,再挑剔也只不過缺了點心眼而已,最重要的是,他是端木爺元配夫人的嫡親骨血,端木爺的長子,端木爺手創的基業應該由他繼承!” 嘆了口氣,皮九波道:“谷兄,其實你的問題很簡單,只要把那枚‘火雲符令’交出來,富貴名利便都是你的了,十輩子八輩子也不愁吃穿,谷兄,唾手可得的榮華,為什麼棄若敝屣?你這樣豈不是太傻了?” 谷唳魂冷漠的道:“人活一世,求的是個心安理得,不僅是求個吃穿而已。” 在房中踱了幾步,皮九波仍然不肯放棄他此來目的:“假如你答允考慮,我想條件方面尚可再要他們提高。” 谷唳魂興味索然的道:“皮九波,話說到這裡,已算到了盡頭,你我相識相交一場,你守了受托的本份,我也賣了你人情,可別不知好歹,撕破顏面大家全不好看!” 皮九波窘迫的佯笑著:“言重了,谷兄,你萬萬不要動怒,就是衝著我們之間的交情,我才敢前來向你忠言進諫,否則,我又不是嫌命長,誰不好招惹,偏偏捋你的虎鬚? 谷兄,我的動機絕對屬於善意……“ 一仰脖子幹了杯中酒,谷唳魂道:“夜深了,你且早請。” 暗裡咬咬牙,皮九波試圖再做最後努力:“谷兄,你可曾想到,他們不會允許你安抵‘妙香山’?更不會允許你將‘火雲符令’交到端木子厚手中,高迎他回來接掌‘大虎頭會’?” 谷唳魂神態木然:“我當然想得到,不但想得到,而且也有人給我證實過了,他們的意圖我非常明白,癥結在於他們的盤算是一回事,能否達成目的又是一回事,皮九彼,不是猛龍不渡江,要擺平姓谷的,還得多費點手腳才行!” 張口想說什麼,皮九波又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他重重抱拳,出聲艱澀: “多保重,谷兄。” 谷唳魂不再回答,沒有起身,甚至連目光都未曾移動;關門的聲音輕輕傳來,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臉色更顯得蒼白冷硬,一股無形的殺氣,再次凝聚於他幽邃的眸瞳深處。 谷唳魂知道自己被人追蹤著,一直就被人追蹤著,大草原上的狙擊事件,皮九波的突兀出現,在在證明追蹤者的經驗老練,行藏隱密,消息傳遞異常靈活,是個一流的行家,或者,不止一個一流的行家;他儘量提高警覺,加強觀察,卻仍未發現追蹤者的任何形跡。 此刻,他感到又被人家綴上了,雖然他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不能確定追蹤者的正確方位,卻能肯定有人在監視他,隱藏於暗處的那一雙眼,甚至好幾雙眼,好像芒刺一樣盯得他渾身不自在,宛如人走夜路,總覺得背後有什麼異物飄飄忽忽的跟隨,猛然回頭,又一無所見,可是現在的情況和走夜路不同,谷唳魂明白如影隨形般躡於後的決不是什麼異物,乃是人,同他一樣活生生的人。 這是一條山路,偏僻又崎嶇的山路,谷唳魂不徐不緩的往前邁步,風拂衣氅,啪啪有聲,周遭卻是一片寂靜,出奇的寂靜。 一陣沙啞蒼老的山歌聲就這麼驟而響起,像一把破鋸刮著鏽鐵,也切開這凝窒的寂靜,恁般令人毛髮悚然的傳揚過來 好難聽的嗓調。 谷唳魂望向歌聲來處,於是,在斜坡上的枯疏林木間,走出來一個鬚眉花白,牛山濯濯的老樵夫,老樵夫肩摃柴薪,腰插板斧,手上還牽著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神情悠然的順著坡脊走將下來。 荒山砍柴,笑對群峰,不但解決了日常所需,亦未嘗不是一種生活情趣,老樵夫歸途唱山歌,是一樁很平凡也很樸雅的事,谷唳魂沒有理由去懷疑什麼,然而,他卻有意避開,甚至未朝老樵夫那邊多看一眼。 就在他加快腳步,剛剛越過老樵夫的前路,山歌頓止,換上一聲蒼勁中透著熱絡的招呼:“小哥,小哥,且請慢走一步,老漢有點事兒與你商量……”谷唳魂停步回身,目注老樵夫領著那半大孩子走下坡來,看快近了,他才冷冷木木的道:“是你在叫我?” 老樵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笑呵呵的道:“不錯,小哥,是我在叫你。” 谷唳魂道:“我年紀不小了,老丈,這聲‘小哥’的稱呼,十年前倒還承當得起。” 老樵夫又粗獷的一笑:“比起我老漢的歲數來,小哥你只能算個孩子,你瞧瞧,我這小孫子也有十二帶零啦,叫一聲小哥,錯不到哪裡。”谷唳魂似笑非笑的道:“老丈有什麼事要和我商量?”指了指谷唳魂腰懸的羊皮水壺囊,老樵夫喘了口氣:“今早出來匆忙,竟忘了攜帶水罐,附近又沒有山泉,砍了大半天柴火,嘴裡幹得慌,我老頭子熬得,小孫子可熬不得,小哥,藉口水喝如何?”谷唳魂並沒有即時摘取水囊,他靜靜的道:“老丈,我外有大氅掩遮,老丈怎會知曉我腰懸水囊?”老樵夫不慌不忙的道:“風吹氅飛,老遠就看得清白,我還對小孫子說啦,我說小兔崽子別嚷嚷,前頭不是來了位送水的大叔麼?這就趕下來央你嘍。”谷唳魂緩緩解下水囊,遞給那圓臉大眼,臉色黝黑,看上去仿佛傻呼呼的孩童,邊道:“老丈約莫不甚口渴吧?”咽著唾沫,老樵夫道:“也夠嗆的,大半天沒喝一口水了。”谷唳魂道:“倒是興致挺好,嘴乾成那樣,老丈還有力氣唱山歌。”老樵夫嘿嘿笑道:“這是怕你走遠了,早吆喝又擔心驚著你,所以哼唱幾句引你注意罷了,唱得不好,尚請包涵,人的年紀一大,嗓眼也起老繭啦!” 孩子仰著脖頸咕嚕嚕的喝夠了水,順手又把水囊交給了他爺爺,老樵夫也不客氣,連囊嘴都不抹,湊進嘴裡便灌了個飽。 谷唳魂穩立不動,安詳的看著這一對祖孫飲水,表面上他似乎毫無戒心,實則全身真力貫足,勁氣充斥流循,四肢百骸強韌愈恆,有若一個飽滿的圓球,只要輕輕一觸,就會立時彈跳。 交還了水囊,老樵夫道過謝,領著他的小孫子往來路走去,一路走,又扯開那沙啞如鏽刀刮鍋底般的聲調唱將起來。 沒有事故發生,僅僅是一對祖孫藉口水喝而已,多麼平淡的遭遇。 等老樵夫與那半大小子走遠了,谷唳魂一揚手拋掉拎著的羊皮水囊,匆匆埋頭趕路 他不是嫌水囊臟,而是防備受了污染,江湖道上千奇百怪,什麼花樣都有,此情此境,他可不能冒險。 秋光蕭索,山色除了淒冷寒瑟,實也無什麼可觀,他一心盤算早早出了山區,趕到下一個站頭打尖休歇,如果再趕幾程,能夠設計擒拿或殲殺跟蹤的人,就該弄乘坐騎,也好慰勞慰勞自己足下,直放那陽關大道了。 心裡想著事,行走的速度便越來越快,谷唳魂剛順著山路翻過一道嶺脊,已覺得有點燥熱,正待扯開襟領透透氣,忽然感到腰肋間起了一陣尖銳的疼癢,如同被紅頭螞蟻叮咬一口似的,他停下腳步,趕緊扯開衣衫察看,這一看,卻令他全身汗毛倒豎,心腔子猛然收縮 大約有七八條其色墨黑,細若花針般的寸長小蟲,正在往他肋肉裡鑽咬,這些小蟲的前半部已經在墨黑中隱透褚赤,顯然是吸吮血液後的反應,小蟲在顫蠕鑽動,通體茸毛流波似的起伏,形狀有點像…… 有點像蛆蟲附骨!唯一的區別,只在顏色是黑色,不過它令人作嘔的憎厭程度,卻毫無二致的。 谷唳魂將襯襟扯下一塊,墊著手把叮附於肋肉間的黑色小蟲逐一拈起,小心捻死,然後用襯包好置妥,接著,他狠狠以雙手十指之力擠壓那些斑斑細微的傷口四周,待擠出些許血跡後,又敷上一包解毒散,大踏步沿嶺而下。 大氅飄拂在冷索的北風裡,谷唳魂的身影隱現於四起的煙風中,他頂著風往前走,霧似的風氣浮沉在他眼底,他表情僵硬,面色青白如石,冥寂裡似聞魂唳,又不知下一刻是誰要唳誰之魂? |
第02章 刀客
林邊有一條清溪,溪水清冽澄澈,傍著溪側,是一片廢棄的茅屋,環境相當幽僻寧靜,現在,已近黃昏。 深秋的黃昏有一股特異的美,美得蒼涼,美得冷清,美得出塵脫俗,不帶一點凡囂的煙火氣息;黃昏象徵的是結束,也是凋零,然而,黃昏也暗示出輪迴的循環,銜接了明朝的再生,黃昏的景致往往絢麗璀燦,世上事物,不是亦有很多淒豔的終結麼?谷唳魂面向黃昏,默立溪邊,他在尋思 自己是否也將臨到一個終結的時序了? 他感到身上在一陣熱一陣冷的交替下肌肉不停的痙攣,體內的腑臟亦隨著肌肉的痙攣時時收縮翻湧,想吐又吐不出來,連吸一口長氣都能引發那種裡外持續的抽搐,他曉得黑蟲的叮咬已起了反應,敵人的計謀見效了,他果然是中了毒! 從外表看,很難看出谷唳魂此刻的痛苦,他仍然這麼平靜,這麼深沉,這等冷硬如石,他站在那兒,倒像是頗有閒情般的欣賞黃昏,告別黃昏。 谷唳魂的謹慎並沒有錯,錯的是他還不夠謹慎,問題當然是出在那老樵夫與他的小孫子身上,他們用什麼手法如此技巧的將幾條毒蟲轉栽于谷唳魂?這些毒蟲的毒性如何?又屬於哪一種類別的毒物?這若干疑點,全是谷唳魂苦苦推判而目前又顯然難以解答的。 來到此地之後,谷唳魂才興起不適,他斷然決定不再向前趕路,他明白對方仍在晴中監視他、跟蹤他,只等他毒發就戮,他不會那麼順服,即使要死,死的場所也該由他來挑揀! 於是,他就挑揀了這裡,有樹有水,多好。 說到樹,樹林裡飄然出現了三條人影,就宛似三片隨風零落的葉子,悄無聲息的翩飛到谷唳魂的身側。 三個人的歲數俱在中年,其中二位生相酷肖,同樣的斷眉尖鼻,同樣的身材乾瘦,更一個瞎了左眼,一個缺了右眼,連招子的搭配都合宜;站在他們二位之前的,是個黃袍加身,五官端正的白麵人物,這人本來應該長得十分體面,只為了那道齊頰過唇的褚赤刀疤,便將整個形象完全破壞了,變得何其醜惡、又何其陰狠。 谷唳魂望著這三個原在意中的不速之客,神態冷峻,雙目如刃。 黃袍人也靜靜凝視著谷唳魂,好一會,他才打破沉寂,用一種沉緩的腔調道: “你在等我們,一直都在等我們,是麼?” 谷唳魂平淡的道:“不錯,我在想,你們也該來了,還有什麼可延宕的呢?” 黃袍人笑了笑:“願不願意知道我們的身份?我認為你應該有這項權利。” 冷冽的目光微閃,谷唳魂道:“如果你們不擔心往後會有牽連,我並不反對這個提議,至少,我也該知道死在我手下的都是些什麼貨色。” 黃袍人搖搖頭,道:“今天你決無希望,谷唳魂,你幾乎沒有絲毫勝算,所以我樂於告訴你我們的底細,這也等於向你明說了,你已同一個死人無異,因此你有權利知道取你性命的都是哪些人,祖宗的傳統,不作興叫人做冤死鬼。“谷唳魂道:“很可愛的一點小慈悲。” 輕拂袍袖,黃袍人道:“我是金經魁,可能你不熟悉金經魁是何許人,但或者你曾聽過‘金八刀’這個名號!” 谷唳魂的達練世故,早已具有七情不上面,喜怒不形於色的火候,眼前這個人一報萬兒,他即知遇上扎手貨了:“金八刀”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職業殺手之一,由於本事大,心地狠,在他這門行道中儼然有巨擘之尊,相傳他的“屠龍八刀”凌厲無匹,刀展刃現,可使天雲變色,鬼哭神嚎,自闖道以來,從來沒有人能在八刀之內留得命在,故而“金八刀”的響亮倒蓋過了他的本名金經魁,如果他不說明,連谷唳魂都不清楚眼前的金經魁便是大名鼎鼎的金八刀! 善於觀顏察色的金經魁卻看不出谷唳魂內心的震蕩,他哧哧一笑,不慍不惱的接著道:“對我這號人物,你好像十分陌生?到底我們混的圈子小,碼頭窄,沒有貴組合‘大虎頭會’的氣勢 赫,主大奴大!” 谷唳魂冷冷的道:“金經魁,嘴皮子尖酸刻薄,並不能替你帶來任何尊榮;‘大虎頭會’的局面盛衰與你無關,主大奴大的威風也不是靠你撐台,空有八刀,其奈我何?!” 想不到金經魁吃了這一番搶白,居然喝了聲彩:“好,姓谷的果然是條硬漢,在我面前,極少有人膽敢如此放肆,你‘血手無情’卻直來直往,毫無顧忌,只這股傲氣,便不愧‘大虎頭會’首席堂主的擔當!” 谷唳魂漠然道:“用不著來這套翻雲覆雨,金經魁,今天碰上你,不是我冤,實是你屈!” 微微一怔,金經魁道:“此話怎說?” 谷唳魂道:“憑你金八刀在黑道上的身份,在你們那一行當中的威望,豈是為人提鞋拎袍的三流混子?不料你這位有頭有臉,鷹睨一方的人物,卻也甘替‘大虎頭會’某些野心角兒跑腿當差,效那馬前之卒,金經魁,血肉江湖數十年,你說你屈不屈?” 金經魁笑得非常開心:“說得好,谷唳魂,你能這麼了解我,我實在高興,你講得對,我是不該降尊紆貴,為人家去打前鋒頂頭陣,不過呢,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般委屈的承擔下這份差事,當然有條件,而且還是相當高的條件,報酬之優厚,恐怕連你也難以想像;他們亦是看人行賞的,我金經魁比上不足,比下卻還有餘,一旦這趟差事了結,後半輩子吃穿不愁了……”谷唳魂喃喃的道: “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經魁大聲道:“一點都不錯,谷唳魂,原是這麼一個世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否則求的又是什麼?“忽然他又放低了腔調,竟顯得有些傷感:“你知道,谷唳魂,殺人索酬的這門行當,越做越難做了,憑我的名頭,錢少不屑接,多了雇主付不起,一朝接下生意,尚得安排細節,盯梢對象,決定下手的時機地點,有時千里奔波,勞累不堪,設若對方本身也是個大來頭,就更費煞周章,且後患無窮,忙忙碌碌所得不多,欸,我委實覺得乏了……”谷唳魂生硬的道:“這趟差事,不也是你的老本行?” 金經魁眉飛色舞的道:“老本行沒有錯,但酬勞卻大大不同於往昔,谷唳魂,橫堅是殺人,殺一個能獲得殺一百個一千個的代價,何樂而不為?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近幾年來是真累真膩了,殺完你這一個,我便洗手不幹,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舒舒服服渡過後半生,每一想到這裡,我就迫不及待的要取你性命!” 笑意中似攙著一把寒霜,谷唳魂道:“殺我這一個,大概不像你以前殺那一百一千個般的輕鬆,你得琢磨著搭配點什麼,別估計得太完美了!” 大名鼎鼎的“金八刀”臉色一下轉為陰暗,更嘆了口氣:“我明白,但人在收取代價之前,總該付出代價,要不別人找你幹什麼? 現下就臨到我先付代價的辰光了,谷唳魂,生活真苦,是不是?“谷唳魂頷首道:“是的,生活真苦。” 金經魁指了指後面那兩位面貌肖似的朋友,道:“‘飛猴’聶靈,‘閃猴’聶巧,都是追隨我多年的老伴當,你可聽說過他們?” 谷唳魂面無表情的道:“不曾耳聞。” 望瞭望慢慢沉暗下來的天色,金經魁又詭異的笑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馬上動手,卻和你扯了這一段閒篇的道理?” 谷唳魂也笑了,同樣笑得詭異:“我知道,知道的程度就如同你知道的一樣,金經魁,你早曉得我受了毒傷,只是想多耗一會等我毒發不支,省點手腳?”一拍手,金經魁贊道:“聰明,的確聰明,不但聰明,更且機巧,谷唳魂,我忍不住喜歡上你了!” 谷唳魂道:“不敢當,你還是把情感放在那大票銀子上吧。”金經魁戚戚然: “魚與熊掌,兩者不可兼得,我,我就只有舍魚而取熊掌了!谷唳魂,雖說你是這麼一個值得交往的人!”倒挺像那麼回事呢,谷唳魂淡淡的道:“這並未出我意料;金經魁,現在你們還等什麼?”金經魁坦白的道:“老實說,你此刻的體能狀況如何?可已感到不適?”這一次,谷唳魂才算真的笑了:“你猜猜,金八刀,你們都猜猜。”細細端詳著谷唳魂的形色,金經魁卻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徵兆,他現下眼中的谷唳魂,和他剛碰面時的谷唳魂是同一個樣子 冷漠,平靜,蒼白如石,沒有一絲痛苦憂惶的神態。低喟的一聲,這位“金八刀”道:“我只能說,你的韌力超越常人,相當受得住折磨。” 谷唳魂不動聲色的道:“這是你的判斷,金經魁,對與不對,你都要為你的判斷後果負責!敖鵓 孔 揉 輳 芬膊換氐牡潰骸蹦裊欏 羥桑 懍礁隹純矗 遣皇腔鷙蜆渙耍俊啊狽珊鎩澳裊楦煽紉簧 緣悶奈 淘 牡潰骸輩桓宜擔 展鵲某磐反螅 腥絲床懷魴槭怠 啊鄙梁鎩澳羥梢殘 牡牡潰骸苯鷥紓 業囊饉際竊俚繞 蹋 鵲絞 蟀嗽艿墓餼霸儐率鄭“兩個人的意見,說了等於白說,金經魁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毒樵子’潘白的玩意不可能不靈,他的伙計‘鬼娃子’楊小妙更是刁鑽,兩個人加在一起怎會失手?我看姓谷的是在楞挺著唬老桿!澳裊欏 羥尚值芰 鬮純隕 湊 蠲 惺攏 麼躒 唇鵓 暮帕睿 燜 呂醋雜諧 絲缸牛 嗆慰噯 T鶉危? 谷唳魂一派安閒自若的道:“其實不必那麼麻煩,金經魁,要確知我體內的毒性是否已經發作,只要一動上手不就真象大白了?” 金經魁道:“既然遲早要動手,你為什麼不先攻擊我們?” 谷唳魂微笑著道:“強賓不壓主,這是禮貌,再說,我越沉得住氣,三位就越費猜疑,摸不清我的深淺 想發橫財,免不了得多傷點腦筋。” 流溪的另一邊,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山歌聲,聲似鏽刀刮鍋底,好不難聽;金經魁朝地下吐了唾沫,惡狠狠的道;“這老不死的,竟磨蹭到現在纔來!” 一聞山歌,谷唳魂就知道是誰來了,這夥人可真叫穩當持重,把他姓谷的估得如此之高,裡外狠夾,雙管齊下,是打譜一勞永逸的架勢! 於是,曾經相遇在山道上的那個老樵夫出現了,仍然領著個半大孩子,仍然腰插板斧,少了的只是肩頭上的那困柴薪。 金經魁走兩步,扯開嗓門吆喝:“潘白,你死到哪裡去了?怎的搞到如今纔來?你看看天色,這是什麼辰光啦?” 叫潘白的老樵夫隔溪站定,沙沙啞啞的答腔:“金老大,別這麼吹鬍子瞪眼,我們晚來一步,是叫你有時間消消停停的的拿人下刀,拱手讓你一個頭功,一片好心,金老大你怎的當做了牛肝肺?” 嘿嘿冷笑,金經魁一指淵停岳峙的谷唳魂,口氣透出火爆:“消消停停拿人下刀,讓我一個頭功?潘白,看不出你除了會唱山歌,還懂得講風涼話,你睜眼看仔細了,姓谷的活蹦亂跳挺在那裡,連口粗氣都不喘,想要成事,除了來硬的也只剩下硬來;我卻問你,你那番手腳動到誰身上去了?” “毒樵子”潘白早就看到了谷唳魂,他打了個哈哈,從容不迫的道:“這是金老大過於小心了,姓谷的如今是外強中乾,愣挺著充殼子,他那份難受法,叫做瞎子吃湯麵,只有他自己肚裡有數;金老大,你也不想,我潘某人終生玩毒,日夜與毒物為伍,什麼時候失過手、栽過筋頭?若是不信,大家並肩子上,試試姓谷的能撐幾個回合?” 金錯魁半信半疑的道:“你真有這個把握?” 潘白隔溪開腔,唱作俱佳:“欸,我的金老大,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沒有幾下子,敢伸手接那白花花的銀兩?當然我有把握,姓谷的絕對是強弩之末,離著倒地就差那麼一線;金老大,我飼養的‘精靈蟲’,有什麼特性我比誰都清楚,那玩意看著不起眼,卻端的要人命,姓谷的不是大羅金仙,一朝挨蟲咬,還往何處超生?好戲快開嘍,包管錯不了!” 金經魁沉著臉道:“姓潘的,大梁我來摃,你也別只閒著看戲,好歹幫著照應點,別忘了你得的份子並不比我少!” 潘白一拍胸膛:“放心,金老大,咱們是一根絲線栓兩個螞蚱,要蹦要飛,定規連在一起!” 暗暗罵了一聲,金經魁身軀微側,幾乎不易察覺的向後面聶家兄弟點了點頭,然後,他猛烈迴旋,正面向著谷唳魂。 動手攻擊的卻不是金經魁自己,他甫始旋至正面,“飛猴”聶靈已閃電般躍撲至谷唳魂頭頂,一抹寒光倏分為二,和他的身形同時瀉落,過程之快,難以言喻! 谷唳魂紋絲不動,雙刃斧猝現指天,在兩次石火般的顫移下穩豎如柱 由於斧刃顫移的速度不及為人眼追攝,看上去就好像根本不曾有所動作,自上撲下的“飛猴”聶靈卻怪叫一聲,隨著那兩道散亂的光焰急翻而出。 “閃猴”聶巧便在此時暴躥向前,一柄鋒利削薄的大彎刀貼地狠斬,谷唳魂突兀原地拔升兩寸,僅僅兩寸,踏落的關節竟拿捏得如此準確,彎刀空斬過他腳底的一剎,他的軟靴已“嗆”聲踩住刀面,而斧閃如矢芒,聶巧溜地斜滾,左頰一大片皮肉連著一只耳朵業已血淋淋的和他臉孔分了家! 也只是剛剛站穩回身的聶靈,一見兄弟披紅掛彩,不由瞋目切齒,狂吼中又待再度撲擊,金經魁卻在此刻猛一揮手,斷叱道:“且慢!” 聶靈硬生生煞住勢子,眼似噴火般毒視著谷唳魂,谷唳魂卻恍如不覺,大馬金刀的立於原位,正在用手指輕抹斧刃上的血跡。 金經魁臉上的那道齊頰過唇的疤痕透著赤光,像是一條粗大的蚯蚓般扭曲著,他的眼睛越過谷唳魂,直瞪溪流另一邊的潘白,開口似響雷:“老不死的,你看明白了?姓谷的這等身手可像外強中乾、像強弩之末? 像離著倒地只差一線?你是在搞什麼鬼?拿著我們的血肉空糟塌?!吧α松ψ約汗饌旱耐範 稅滓彩鍬 婷糟 拍諾牡潰骸澳 模 娼諧雋誦襖玻 饈竊趺椿刈郵攏磕 懷曬揉 曄橇肪土私鷥詹換抵 懟 梢園俁靜磺鄭糠裨潁 夷恰 槌妗 畝拘雜Ω迷繅遜 鰨 齷釗艘舶諂嚼玻 ? 金經魁憤怒的道:“潘老白,醜話我先說在前面,所謂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你可別打譜合稀泥,銀子到了手不辦事;眼下的逆變如果你沒有個解釋,正主兒怎麼編排你我不管,從我這裡就第一個掉轉刀把子對付你!” 潘白連連跺著腳:“欸,欸,金老大,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我要沒有在姓谷的身上施手腳,便算是你操出來的,若不信,你問小妙子 ”一直站在潘白身邊的那個半大孩子,這時開了口,聲音卻是與他外形絕對不襯的粗啞:“沒有錯,那‘精靈蟲’的蟲繭還是我趁潘老白與姓谷的說話空隙,悄悄彈到他腰褶縫裡的,我並且暗中檢視過,穩妥得很……”金經魁大聲道:“然則人卻不倒,倒的反而是我的手下,你們說,這是怎麼一個道理?” 這半大孩子搖搖頭道:“所以我們也在奇怪,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 潘日苦著一張老臉道:“金老大,我潘某人年逾花甲,這一輩子也沒辦過半調子事,我敢保證姓谷的一定著了道、中了毒,問題的在於他怎能撐到如今?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得其解,好不好再試上一拭?” 金經魁重重的道:“再試什麼?” 潘白呵著腰道:“我是說,再對姓谷的攻殺一次 ”金經魁忽然陰淒淒的笑了,他伸手指著潘白,聲調驟轉狠厲:“好主意,潘白,好主意,我們已經上過頭一陣,這第二陣,且看你與楊小妙的表現,儘管放心大膽的上,我們好歹一邊幫襯著二位便是!” 潘白呆了一下,面有難色:“金老大,你是知道的,施毒我是行家,任何人亦不遑多讓,這動手掄傢伙,恐怕就比不上金老大你們幾位的火候了,我看,還是我和小妙子掠陣較為合宜……”其實,谷唳魂現在的情況,已到了非常糟糕的程度,身上的冷熱交替,次數越來越頻敏,內腑的收縮翻湧也一次比一次劇烈,甚至視覺亦會有突起的短暫模糊,他已開始流汗,這種冷瑟的天氣,他居然在流汗! 金經魁正待給隔溪的潘白一個大難堪,目光瞥處,已察覺到谷唳魂的異狀,他心中竊喜,臨時改口道:“去去去,去你娘的那條腿,人人像你這樣白手撈魚,誰都橫財發滿了,也罷,算我們倒霉,偏偏同你配成搭檔那頭的潘白急忙陪著笑道:”金老大你辛苦,這份情我潘某人領受了……“冷冷一哼,金經魁側著臉叱呼:“聶靈、聶巧,兩頭抄上,看我的進退行事!” “飛猴”聶靈、“閃猴”聶巧兩個人默無聲息的從左右緩緩逼近谷唳魂;這一陣裡,聶巧已經用一條撕下的衣襟縛扎頰面,血漬浸透了襟布,赤紅斑斑的瞧著好不嚇人。 金經魁居中昂立,他又仔細觀察了谷唳魂一會,才沉沉笑將起來:“真是能撐,谷唳魂,也實在難為你了!” 徐徐透出一口氣,谷唳魂儘量保持鎮定,保持心緒的平靜,不使身體的任何部位遭到不必要的牽扯或震動,他極輕極輕的道:“你認為猜對了麼?” 金經魁大笑道:“谷唳魂,你的名頭果非虛得,就憑這股子耐力,已不是一般台面上的人物能以望其項背,我佩服你,雖然你也有穿幫的時候!” 斯斯文文的一笑,谷唳魂道:“金經魁,你的看法,是否認為我已快到毒發不支的地步了?” 金經魁肯定的道: “其實你體內的毒性早已發作,只是你咬得住牙,硬撐到眼前罷了,谷唳魂,我敢跟你打賭,你絕對抵擋不了我們的第二次攻擊!” 谷唳魂垂下目光,低緩的道:“你也算是個很有經驗的殺手,因此,你願不願聽我幾句忠告?”金經魁戒備的道:“什麼忠告?” 谷唳魂嘆喟一聲:“殺人的過程並不繁雜,僅是瞬息間事,但這瞬息之間,卻包涵了太多機運、巧合,以及命相的因素,是而生死的決定,往往並非順理成章,尤其當一個具有這等功力的角色,在傾之之余勇必死反撲的當口,威勢很可能是極其驚人的,那種變化經常超乎意料,結果也就十分慘烈了,金經魁,你明白我的意思?” 面色是僵凝又沉重的,金經魁當然明白谷唳魂的意思,他是過來人,對於谷唳魂的所言有著親身的經驗與體會,他知道姓谷的不是在唬他,不錯,生死大多決於機緣,在於命運,沒有那麼些順理成章,其異變之玄奧難以逆料,而一個置之死地的人,一朝奮力反撲,那種只求玉石俱焚的殘酷之情,自更不言可喻了…… 黃昏,煙靄,夜幕漸垂。 流溪兩邊的六個人相互對峙,宛若六尊表情各異的石雕塑像。 |
第03章 博命
終於,金經魁從黃袍掩遮著的後腰帶上拔出了他的刀,那是一把又粗又短的方頭刀,刀刃泛著暗藍的光,削薄而鋒利,刃口的薄利與刀背的鈍厚鑄成適度的對比,這把刀顯然是把道地的殺人刀,令人瞧著就會興起一種裂肌入骨的顫慄。 谷唳魂卻恍同不見,他的雙刃斧倒拄於地,臉色平靜,呼吸均勻,宛如這片刻前後,他自己毒性壓制下去了。 金經魁踏前一步,僅僅一步,便像懂得縮地術一般到了谷唳魂面前,方頭刀居中猛斬,看似招拙力笨,卻隱帶風雷之聲! 仍然挺立不動,谷唳魂曉得對方這一刀難以硬接,但非達沾衣觸體的時候決不能大意閃避,因為這一刀只是起式,殺著便蘊藏在起式之後,那才是追魂奪命的真玩意! 方頭刀正面砍落,果然在距離谷唳魂腦門三寸左右的光景猝彈兩側,兩刀中間連成一道無懈可擊的刃帶,不見光華、不見寒芒,卻將目標四周的退路封了個死! 突起的削銳勁力,刮得谷唳魂發飛衣揚,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他照樣能幹須臾間分辨細微 刀刃急密並出,看似不差先後,但因為發力的慣性使然,右側刀稍稍突前,他的雙刃斧便驟起右截,硬生生的驟起右截! 星點噴濺似明滅的鬼火,金鐵的撞擊聲已跟不上動作的流程,谷唳魂身形暴翻丈外,才傳來那嗆啷的一響! 對於谷唳魂使用這樣的方法化解刀式,金經魁不禁頗覺意外,他卻沒有絲毫遲疑,隨影而上,眼看方頭刀甫始上揚,竟又不可思議的出現於下盤,刀鋒參差仰逆,倒若一張早已候著的獅口。 正處於血氣翻湧情況中的谷唳魂,在身軀下落的一剎雙刃斧凌空施掄,只一轉,人已藉著斧旋之力斜掠九尺,沾地之前,斧鋒反揮,仿佛流焰閃掣,逼得再度追到的金經魁匆忙躲讓,大罵不絕。 是的,金八刀素以八刀稱勝,八刀之下不存活口,眼前已經施展了四刀,四刀以後,谷唳魂尚毫髮未損,依舊好漢一條。 這一次足尖觸地,谷唳魂幾乎就待嘔出了五臟六腑,他已不能再加掩隱,無法繼續撐持,他身子痛苦的佝僂著,四肢都在痙攣,他張大嘴巴,一聲一聲粗厲的喘息,雙刃斧拄在泥面,不停抖動,模樣就像一個酩酊大醉的酒徒! 金經魁在一怔之後豁然大笑:“好身手,好本領,谷唳魂,但任你如何剽悍,今天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不是不倒,時辰未到,現在,你的吉時臨頭了!” 谷唳魂在喘,在抽搐,軀體就似差點扭成了一團,他沒有回話,也沒有精力回話,在恁般磨煞人的煎熬下,他只想著金經魁的剩餘四刀待要如何展現! 隔溪的“毒樵子”潘白更是興奮,一邊高聲喝彩,邊得意洋洋的叫著:“金老大,我可沒有誑你吧?姓潘的手段高是不高、妙是不妙?我早說過啦,天下哪來的金剛不壞之身?谷唳魂這下死定了哇!” 金經魁眼皮子也不撩,只冷冷回應了兩句:“少在那裡雞毛子喊叫,你要行,怎麼不過來鬆散鬆散?” 潘白乾笑著不敢再拿言語,其實他表面陪笑,心裡卻恨不能也在金經魁身上布施幾條毒蟲,宣泄一口他娘的怨氣! 堵在左側的“飛猴”聶靈,認為時機不可輕失,他壓著嗓門低呼:“金哥,我們動作得快,此刻下手,姓谷的必無幸理,若叫他緩過勁來,只怕又要大費周章 ”金經魁泰山篤定的道:“他這一輩子別想緩過勁來,‘精靈蟲’的毒性一旦發作,便蔓延極快,循著血脈侵腑蝕心,不用多久,姓谷的就會全身發痺,四肢僵硬,連口氣都喘不動啦。”聶靈謹慎的道:“金哥可有絕對把握?”金經魁笑了笑:“潘白那點小玩意,我清楚得很,且在用材施料之前,他早已向我做了說明,這‘精靈蟲’的功效不錯,對付谷唳魂,最叫合宜,你等著瞧吧,我們就這麼幹耗著,亦足可耗死姓谷的!” 聶靈咬著牙道:“不,金哥,我要親手殺他!” 另一頭的聶巧也雙目血赤的道:“金哥,我臉上的這一記不能白挨,讓姓谷的自行挺屍,豈不是便宜了他?” 金經魁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好吧,你兩個便琢磨著下手,可得多加小心,傷虎反噬,最是凶暴難防!” 以谷唳魂現下的情形來說,聶氏兄弟心目中根本已不把他當做一頭傷虎,而是以一頭死虎視之,虎雖凶暴,乃是反映活著的時候,對一頭快要死去的老虎,只要挑地方下刀就行,何畏之有? 聶靈猝然一個旋轉到了谷唳魂近前,雙手飛揮,那一對魚腸短劍冷電閃縮,映現著不規則又雙化幻奇的光束,從七個不同的角度聚射向谷唳魂的軀體,聶巧更是刀芒賽雪,摟頭蓋頂正對谷唳魂劈落。 雙刃斧突兀抖起一蓬光雨,當繽紛又密集的光雨噴灑於瞬息,那種鬼泣也似的呼嘯聲便割裂空氣,在人們的耳鼓間激盪,聶靈與聶巧兄弟的三件兵器剎時顫彈歪斜,失去準頭,但兩個人卻半步不退,雙雙奮起再撲,下死命的攻擊谷唳魂身上要害,劍如蛇信吞吐,刀若弦月翩飛! 金經魁神色倏變,大吼一聲:“快退 ”就在這兩個字的迸跳過程中,谷唳魂身形猛的打橫平翻,躲開了短劍原來所指的心臟與小腹部位,也躲開了大彎刀待要斬切的頸喉要害,當然他亦難以全身而退,短劍沒有刺中心臟及小腹,卻在他的腰肋間劃破兩道血槽,大彎刀不曾切上頸喉,便削起他肩頭一塊人肉,可是如此的血肉犧牲,並非沒有代價,代價還十分可觀,當他肌綻血濺的同時,他的左時抬撞雙刃斧的斧桿,斧面便出人意表的斜揚而起,快得不可言喻的斜揚而起,就丈量得如此準確,剛好切入聶靈的胸膛,然後斧刃暴彈,藍芒溜瀉中又倏然斬進聶巧的頭顱,斧刃的冷焰只是閃映了一次,卻在一次不及人們瞬目的短促空間裡奪去了兩條性命 谷唳魂脫身六尺之外,聶家兄弟那兩聲不似人聲的慘號才迸裂而出,更透著恁般怖厲淒怨的韻味! 這一剎間,金經魁人已到了谷唳魂上空,方頭刀翩舞而下,有如千百雙蝙蝠的翼影,流旋穿織,漫空飛掠,眼底所見,全是那浮沉湧合的薄利刀鋒! 這一遭,谷唳魂竟然不退不躲,他的雙刃斧暴揮猛掄,勁風呼呼中帶起芒彩如虹,硬是強接對方招招落實,刀刀力猛的攻擊! 火花在迸射,金鐵的碰撞聲鏗鏘綿密,金經魁凌虛的身形起落不定,谷唳魂卻被震得拋空翻滾,直甩兩丈之外! 兩丈之外的谷唳魂墜向地下,可是觸地的俄頃又拋空而起,這次的身形流奔卻更遠更疾,懸虛一旋,竟到了五丈的間距方頭下腳上的躥入林叢之內。 正在喘息籲籲,卻暗裡得意的金經魁,剛待打譜觀賞谷唳魂墜地後的輾轉慘狀,萬沒料到人家被他的力道反震,居然震出了這麼老遠,幾乎震到南天門去啦! 隔溪掠陣的潘白,忍不住失聲大叫:“不得了,姓谷的跑了他個丈人的啦!” 金經魁一愣之後怪吼如雷:“你們兩個算是幹什麼吃的?光在這裡乘風涼,看把戲?老子手下已經折了一雙,你們卻連堵個半死的人都堵不住,不叫窩囊廢又叫什麼?!” 那潘白不慍不火,怡然自若的道:“金老大,你且息雷霆,正如你所說,谷唳魂已是一個半死的人,還能逃得多遠?咱們不用急,消消停停的追上去,包管追得上!” 又是消消停停!金經魁氣湧如山,一邊往前追,邊回頭咆哮:“潘白,你再磨幾句嘴皮子,便一個帶蓋王八也早鑽不見了!” 半大孩子般的楊小妙也忙道:“潘老白,這不是玩笑之事,咱們得趕緊幫著抄上去,一朝走了活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於是,三個人分做三個方向,急急忙忙撲進林中;這片林子相當疏散,闊幅不大,藉著沉暗的天光,亦大略看得清內中情景 林木蕭蕭,夜風徐徐,卻哪來谷唳魂的身影? 鴻飛冥冥,不錯,就是這句話了。 金經魁猶不死心,繞著樹林裡外又搜了一次,結果仍是鴻飛冥冥;他站在林邊,呆呆望著四周飄浮的煙藹,暮色聚攏,他臉上的表情比諸暮色更要灰沉。 潘白與楊小妙在林子里碰上頭,當然知道煮熟的鴨子生了翅膀,兩個人躲得老遠,不敢過來和金經魁搭腔,他們的心情與金經魁同樣的惶悚不安,充滿懊惱 縱虎易,擒虎難,更麻煩的是,如何向背後拿錢辦事的主兒交持? 神情懾窒的目注金經魁摃著兩具屍體去遠,潘白又愣了好一陣,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他的伴當“鬼娃子”楊小妙在後跟隨,也是一副垂頭喪氣,活脫死了親娘的德性。 天色幽暗,遠近一片黝黑,走著走著,楊小妙到底憋不住了,啞著腔調出聲道:“潘老白,這件事,咱們該怎麼辦?” 潘白沒有回話之前,先是一聲長嘆:“怎麼辦?老金方才不是把話擺明暸麼,他先去見過那位出錢的主兒,表明始末,然後再拿言語,期限三天,叫我們到‘榆林鎮’、‘客安老棧’聽回信……”楊小妙愣愣的道:“那麼,我們去是不去?” 潘白嗤了一聲:“小妙子,你只是先天得了侏儒症,看上去才像個半大孩子,實則你也年近四十,老大不小的啦,闖道混世亦有了年數,怎麼論起事未卻真像個稚童?去不去?你敢不去還是我敢不去?慢說背後那個活祖宗我們惹不起,金八刀又何嘗惹得起?眼下的光景,好比勢成騎虎,抽不得腿啦!” 楊小妙抹了把臉,悶著聲道:“金八刀一朝與那位主兒見上面,包管沒有好話講,十成十會把責任往我們頭上推,潘老白,卻得好生想套說詞,別到時候叫姓金的扣頂黑鍋。” 一腳踢飛了一塊石頭,潘白悻悻的道:“姓金的生了一張嘴,我們倒有兩張,還怕說不過他?而且事實俱在,我們該辦的都辦了,並無漏失疏忽之處,情況起了突變,是低估了人家能耐,這筆帳怎能算在我們身上?” 楊小妙愁苦著臉的道:“出錢的那一位殺人不眨眼,我們的申辯他要聽得入耳還好,若是聽不入耳,麻煩可就大了,他要一橫心,潘老白,我哥倆性命難保!” 踢踢踏踏的走著路,潘白焦躁的道:“便有這層顧忌,莫不成爽約不去?” 楊小妙低聲道:“我正有這個意思,反正銀子業已到手,我們拼上尾數不要,來個三十六著,走為上招,遠飄高飛,自有消遙日子可過,其他一切,去他娘那條腿!” 潘白形色微變,急急籲了一聲,邊緊張的向四周探視,嘴裡埋怨著:“小妙子,你他娘嗓門放低一點,不要口沒遮攔,胡說八道,當心隔牆有耳,萬一把這幾句話傳揚出去,你我兩人才真正性命難保!”嘿嘿一笑,楊小妙道:“荒郊僻野,一片坦蕩,休說是人,鬼影也不見一條又有誰來聽我們壁腳? 潘老白,窩囊亦不是這般窩囊法,我看你是叫人家嚇破膽 !昂 撕擼 稅鬃枳琶嬋椎潰骸斃 氖壞猛蚰甏 衲閼庋 鱍暈藜桑 趴誄兜 僭緇岢鯀 闥 邐讀耍 一瓜友羰儼蛔悖瑩坎黃鵡閼夥菔鈾廊綣椋“兩個人又往前趕了一程,楊小妙才繼續接話,這一次,腔調果然壓低了不少:”我說,潘老白,我們是否真得去‘榆林鎮’‘客安老棧’?“潘白沉沉的道:”當然要去,去了至多吃頓排頭,不見得有性命之危,若是不去,就坐實了罪名,你也清楚道上規矩,背信毀諾會有什麼後果?尤其更是衝著那麼一個對象,他要一發雷霆,我兩個就篤定完啦!把 畈環 牡潰骸芭死習祝 覽聿皇欽庋 玻 頤遣淮礱咳四昧慫 煌蛭邇 揭 櫻 盼彩 邇 絞魯珊蟛梗 背跆竿資竅露徑崦 闥憬淮 露臼俏頤塹墓 鰨 崦 刪褪牆鳶說兜娜撾窳耍 頤塹惱庖歡我狄壓Φ略猜 贅雋誦展鵲哪聳牆鳶說兜奈弈埽 轡頤俏彩 灰 鼓茉醯模俊? 潘白凝重的道:“話是照這麼說,事實上我們也依約履行過了,問題是人沒有死,姓谷的仍然活著,下毒奪命是連在一起的勾當,因為毒下得不夠利落,金八刀才未能奪命,責任都沾得有,我們亦不能算是交待清楚,交待不清就拿了銀子走人,你想他們咽得下這口氣?屆時再加上金八刀旁邊一扇火,我們哥倆樂子包管大了!” 楊小妙翻動著一雙眼珠子道:“潘老白,你是怎麼啦?竟像幫著那些人在說話?” 咽了口氣,潘白道:“不是我幫著他們說話,只是我不願自己騙自己,淨編些理由為自己辯護,小妙子,你有你的一套,人家有人家的定規,立場不同,觀點互異,要是我們到了現場,還有個說詞,若是避不見面,錯固是錯,對也變成錯了……天地這等廣闊,我可不甘過那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把 畛聊 艘換幔 降潰骸澳閌薔齠ㄒ 芰終頡 耍俊? 潘白頷首道:“除此之外,更無妙策,而且,我勸你也一同去。” 僵寂了好半晌,楊小妙才恨聲道:“我們是一條絲線上拴著兩個螞蚱,飛不了你,也跳不了我,你待往虎穴裡鑽,我又能朝哪裡走去?不過,潘老白,我姓楊的有言在先,如果此去之後,形勢直轉急下,我一旦賠上性命,到了西天極樂亦不會與你甘休!” 潘白打了個哈哈:“小妙子,你想得挺美,假如我兩個真要挺了屍,八成是到不了西天極樂之境,陰曹地獄卻怕早留著我們的鋪位了。” 吐了口唾沫,楊小妙怒道:“你才要下地獄,休想拖上我墊背 ”黑暗中,風聲拂動,樹影搖晃,一個艱澀又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二位不用客氣,一根絲線拴著兩個螞蚱不是?哥倆這麼好,索興一遭跳進阿鼻地獄吧!” 潘白與楊小妙聞聲之下,先是齊齊一怔,四眼互覷,又同時面色驟變,楊小妙驀地一哆嗦,立時舌頭髮了直:“這這這……這腔調……是是……是…… 谷……”“谷”字下面的話卻噎在嗓眼,再也擠不出聲來,潘白亦是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唇角連連抽搐,他目光四轉,縮著腦袋,不像一只螞蚱,倒似一只帶蓋烏龜:“是……是谷唳魂……我的親娘……可不……正是谷唳魂的口音!” 楊小妙一邊東張西望,邊急著伸手拔取傢伙,心慌手顫,卻是連拔幾次都不曾拔出,於是,暗影裡,谷唳魂緩步出現,踏地無聲,模樣仿佛是一個待報仇索命的厲魄幽靈! 潘白與楊小妙兩人橡是被施了定身法,泥塑木雕似的僵立當場,兩個人心裡全急著想跑,奈何,雙腿重逾千斤,偏生拖拉不動,他們目瞪瞪的看著谷唳魂來到面前,驚恐得連聲音都窒啞了。 谷唳魂的形狀也實在怕人,頭髮披散,臉色在死灰中透著暗青,雙眼流閃著惡毒的赤光,全身上下血漬斑斑,那情景,要說他不是個追魂懾魄的鬼魅,其誰能信! 沿著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寒意又擴展到潘白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窖,裡外都凍麻了,打譜開口,頸喉間的肌肉卻恁般僵硬,扯動之餘如此艱辛,竟逼不出半句後來! 楊小妙卻在喘著租氣,呼吸一聲緊似一聲,宛如拉起風箱,又若犯了喘病,那聲音聽在人耳裡,不得不替他擔心,擔心他會猛一下斷了氣。 站在三步之外,谷唳魂笑了,展露出一口慘白泛著瓷光的牙齒,聲調幽渺,仿如來自陰冥九泉:“二位仁兄,真個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只這一日之間,我們又第三度朝面了,這也叫做有緣,可不是?” 驟而打了個寒噤,潘白這才算還過魂來,他臉上的五官都在扭曲,嗓音跳顫有點彈琵琶的韻味:“你……你你……谷唳魂……你真是個……是個打不死的程咬金啊!” 谷唳魂的眼神銳利而冷酷,與他屠弱衰憊的外形絕不相稱,肉體的折磨與煎熬,似乎並未影響他堅定求存的意志;微微向前踏近半步,他陰沉的道:“潘白,走夜路會遇上鬼,綴了你們這一程,我這介於人鬼之間的異體可得現身了,你猜猜我跟著二位是有什麼目的?” 潘白舌頭打結:“姓谷的……你,你欲待何為?”谷唳魂鎮靜的道:“按說,你們算害過我,意圖置我於死地,眼下堵上了你們,除了要取你兩條狗命外,根本別無選擇,以牙還牙,原是順理成章的事 ”聽出弦外有音,潘白急切的道: “姓谷的 不,谷朋友,以你的說法,我哥倆還另有一條路走?”又笑了,谷唳魂道:“老猴崽子,倒是精滑得緊;不錯,我尚留了一條路給你們走,走得通,你們來日方長,子孫滿堂,走不通,現在的一對活人,只需眨眨眼就變成屍骸兩具,端等二位的挑揀了。” 潘白提心吊膽的道:“卻是說說看,只要我們辦得到,總會盡力順從谷朋友你的心意。”谷唳魂徐徐的道:“很簡單,你們幫我一個忙,我就放二位遠走高飛。”潘白與楊小妙差不多同時出聲:“幫你什麼忙?!” 抬頭望著墨黑的天色,谷唳魂道:“解鈴還需系鈴人。” 潘白和楊小妙都呆了一呆,潘白嘴裡解啞謎似的念叨著:“解鈴還需系鈴人? 解鈴還需系鈴人……”楊小妙這一次腦筋轉得倒快,他暗裡碰了潘白一下,低聲道:“潘老白,姓谷 呃,谷朋友的意思很明顯,他中的蟲毒,要我們給他化解!” 心腔子蹦了蹦,潘白面孔發綠:“這……這卻如何使得?這不是明著和那位主兒作對了麼?我們原是受托要谷某人的命,如今竟反過來救他的命,若是叫那一位知道了,我兄弟兩個還朝何處找生路去?” 楊小妙也哭喪著一張孩兒臉道:“說得是呀……”聽得一清二楚的谷唳魂,好整以暇的道:“二位,你們最好把事情想清楚,我身中劇毒,原是被二位所害,換句話說,你們就是我殺身的不世之仇,假設我要因此而死,豈會饒過二位性命? 你們不幫我,此刻就得死,咱們好歹結伴上路,如若相助,只待我毒性祛除,二位仍留得壽限綿長,月圓花好,至於那幕後指使的王八蛋待要如何對付你們,則不知是若干年後的事了,很可能他永遠也找不著你們亦未可言;二位,惹不起,莫非連躲都不會?“楊小妙輕輕扯動著潘白的衣角,附嘴近耳:“潘老白,這檔子交易,你怎麼說?” 潘白左右為難,急得直搓手:“我能怎麼說?不從這頭死,從了那頭死,兩邊都是招惹不起的三世皇親,我又有什麼法子?” 於是,谷唳魂冷淒淒的一笑:“差別只在於一個早死,一個晚死,更在於一個絕對死,一個大有可能不會死,二位仁兄,你們多用點腦筋琢磨琢磨吧!” 潘白額頭冒汗,喘息粗濁,拼命尋思著主意,楊小妙又湊在他耳邊道:“潘老白,你看我們要不要冒一次險?” 把眼睛盯著楊小妙看,潘白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的神情。 楊小妙的聲音更低了,幾若蚊吶:“我看姓谷的說不定是虛張聲勢,故意嚇唬我們,他這模樣,業已透著油幹燈盡的味道,八成是撐持不下去了,咱們再耗他一陣,等姓谷的體能反應稍一潰散,我兩個一齊出手,大有制服他的希望 ” 大大的搖頭,潘白也不得不將嘴巴湊進楊小妙的耳朵上:“這法子乃是個下下之策,是個自行找死的法子,虧你這個豆腐渣腦袋怎麼想得出,他娘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你也不考慮一下咱們這幾子把式夠不夠看?連金八刀和他的‘天地猴’都佔不著姓谷的便宜,我們又如何靠得上邊?別看姓谷的此際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那副德性,一旦動起手來,絕對是個要命的煞星,你我二人加起來亦抗不過他的三招……小妙子,你不想活只管去挑逗姓谷的,我還打譜活個月圓花好,壽限綿長!” 楊小妙不滿的道:“我這是在與你商量,要怎麼辦大家步調一致,求個兩全其美,你老是把後果責任朝我身上推,未免太過自私!” 潘白大聲道:“不管怎麼說,你的法子決不能用!” 谷唳魂接口道:“那麼,我的法子應是可行了?” 乾咳一聲,潘白呵著腰道:“谷朋友,不是我們不幫你這個忙,實在是有所礙難,萬一叫背後的那位主兒得了消息,我兄弟二人就走投無路啦,還請你行行好,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點點頭,谷唳魂微笑道:“成,我眼下就能行好為善,一併超渡你們。” 說著話,黑色的大氅輕翻,雙刃斧寒光一閃,斜斜舉起,谷唳魂臉上的微笑剎時凝結,變得獰厲如鬼! 雙腿忽軟,潘白一個踉蹌幾乎跪倒在地,他知道馬虎眼是斷斷打不過去了,若不答應對方的要求,擺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條,若是答應,後果固然堪憂,卻乃未來的事了,遠的不如近的,近的比不上現的,臨頭的災禍最是煎心破膽,此刻設若不能保命,哪裡還有未來可言?” 楊小妙反應更快,只見他重重抱拳,急切的道:“谷朋友切莫誤會,我們助你一臂便是!” 谷唳魂目注潘白,形容酷烈:“你怎麼說?” 潘白忙道:“要不幫你,我們又去幫誰?谷朋友,祛除你身上積毒,我們算打了包票!” 收回傢伙,谷唳魂突然一轉頭,低叱道:“好,那就看你們的行動了!” 潘白和楊小妙本能的隨著谷唳魂叱喝的方向望去,就在這一剎之間,兩個人同時覺得腰眼微麻,呼吸頓阻,他們身子才只一晃,又通了氣,二位仁兄瞠目結舌的瞪著谷唳魂,不知對方是在搞些什麼花巧。 唇角噙著一抹狡黠的笑意,谷唳魂道:“方才有瞬息間的呼吸不暢,是麼?” 潘白和楊小妙愣呵呵的點了點頭,谷唳魂接著道:“很好,算是你們打過包票了。” 潘白疑惑的道:“谷朋友,你的意思是?” 谷唳魂道:“二位既是深具誠意,有心相助,便不會吝嗇付出保證;剛剛我已在二位身上施展了”封脈逆血功“,三十六個時辰之後,若不解除禁制,則筋脈遭血氣逆衝,內腑爆裂,七孔流血而亡,二位受製之時,那短暫的呼吸窒迫感,即乃真力入脈的反應,恐口無憑,這樣的保證方稱實惠,不知二位以為然否?” 以為然否?手腳已經動了,不以為然又管鳥用?潘白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悲憤,他沙啞的嗓門像在呻吟:“谷朋友……這,這不是活擺道麼?我們允諾相助,便必然出力,你又何苦來上這一手?事到如今,莫非你還信不過我們?” 谷唳魂冷漠的道:“信任是毒藥,潘白。” 楊小妙也淒淒哀哀的道:“谷朋友,如果,呃,如果萬一治不好你的毒傷…… 我哥倆豈不要陪葬?” 亢烈的一笑,谷唳魂道:“你們害死了我,還怕替我墊棺材底?為了你們自己好,務勞多費心力,而且,我認為越早動手越好,現在是一條絲線拴著三只螞蚱了!” 潘白又拭了拭腦門上的汗水,吶吶的道:“谷唳魂,你狠,還是你狠……” 楊小妙焦惶的道:“得快點動手解毒了,潘老白,谷朋友說得不錯,越早治療越妙,一待毒侵腑臟,只怕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人來潘白怒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他娘緊張個什麼勁?“雙眉挑起,楊小妙也發了火:“我和你的兩條性命攥在朋友的手上,如何不急?怎麼著,只這片歇,你又變成視死如歸的好漢啦?” 兩臂環胸,谷唳魂氣定神閒的道:“你們儘管吵吧,一待我毒發不支,我倒要看看你們二位是否死得比我痛快!”潘白鐵青著一張臉,長長吸了口氣:“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算我們走背運,白白叫你揀了便宜,時辰不早,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動手祛毒。“左手拇指朝北方一點,谷唳魂道:”過去半電路,有座山洞,約莫以前被什麼獵戶樵子發現過,洞裡還留有蠟燭火石,洞外有泉水流經,取用十分方便,二位,咱們啟駕吧。“潘白傻了一會,才嘀咕著道:”倒是蠻仔細周全的,連療毒的所在都早找好了!骯揉 甑潰骸泵 親約旱模 抑揮幸惶 約翰槐V兀 婺惚V兀慷 唬 肜玻“三個人以谷唳魂為首,往那座山洞的方向行去,一路上,谷唳魂硬是強撐著,步履穩定,舉止從容,由外表看,誰也不相信他幾乎已接近暈厥的程度了! 一座小山,半山腰上果然有個石洞,相當乾淨清爽的石洞,一條山泉流經洞側,沒有錯,取水也很方便。 楊小妙先在洞裡點亮燭光,又找著半片粗瓷缽舀了半缽子泉水,潘白則從衣袍內取出一只扁皮匣,啟開皮匣,一邊並排扣列著針鑷鉤剪,棉布軟帶,另一邊則是瓶瓶罐罐的膏丹丸散,別看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有了這套傢伙,足可以懸壺濟世了。 谷唳魂斜倚在洞壁上,臉色更形灰敗枯槁,呼吸也逐漸低弱,他卻大睜雙眼,似笑非笑的道:“潘白,我有一種飄飄忽忽,騰雲駕霧的感覺,眼睛望出去一片暈黑,身子似乎在往下沉,我好累,好困,大概快要暈迷過去了……”潘白熟練的挑揀著他的工具和需用藥材,邊面無表情的道:“你放心困上一覺吧,反正我們奈何不了你,更不得不像侍候祖宗一樣將你調治周到,正如你所說,性命只有一條,自己不保重,誰替你保重?” 谷唳魂的眼皮往下垂落,聲如夢囈:“對……何況是一根絲線……拴著三只……三只螞蚱楊小妙望著谷唳魂,低聲道:”潘老白,姓谷的暈過去了!芭稅啄米龐鎂咭 睦吹焦揉 晟砬埃 訟曜毆揉 昊野壯輛駁拿嬡藎 狼諧蕕牡潰骸澳 鈉 婧薏荒芤 濾 豢槿飫矗 ? 背著手的楊小妙不耐煩的道:“你敢麼?咬下他一塊肉,賠上你我兩條命,你捨得我還捨不得;我說潘老白,別充狠啦,趕快動手療毒是正經,姓谷的要一嚥氣,我們兩個除了喊天,也只剩喊天的份了!” 回頭怒瞪了楊小妙一眼,潘白咆哮著:“我操你個舅大爺,你倒有閑,在那裡踱方步,還不快把水缽子端過來,燭火掌近,蘸濕兩塊棉布,聽我吩咐行事!” 楊小妙沒有吭聲,匆匆開始工作,瞧他取物執件的動作頗為自然利落,顯見是充當潘白的下手充習慣了……。 |
第04章 敵友
等到谷唳魂悠悠醒轉,第一個感覺就是無比的舒爽,體內的滯鬱、沉翳,那種裂肝摧腸般的翻湧已全部消失,腑臟之間有著極致的順暢與平靜,不但身上輕快,連外傷的痛楚也幾近於無形,這股子熨貼勁,簡直就甭提了。 洞外,陽光明媚,徐風吹送,人便覺得格外神清氣朗,打眼一望,自己的雙刃斧便斜支於石壁一角,似乎還經過一番擦拭,看上去閃亮生輝,藍芒隱炫,如同它的主人一樣光彩煥發,神采奕奕。 手撐著壁沿,谷唳魂嘗試著慢慢站起,嗯,雖有些手腳發軟、上重下輕的虛浮感,但好歹是站起來了,他又試著移步,居然亦無甚大礙,心中這一高興,幾乎就要大大喝一聲彩,由衷讚頌那潘白的醫術奇妙! 於是,洞口人影一晃,楊小妙匆匆進入,他驟見谷唳魂竟已起身行動,不禁微吃一驚,趕緊搶前幾步,扶著谷唳魂坐下,邊埋怨著道:“也只是毒性才消,你就急著活胳膊拿腿啦?現在你身子還虛,體力仍弱,調養將息最是要緊,谷朋友,且好生歇著,此時可不宜耗傷本元……”谷唳魂盤膝坐好,含笑問道:“我這一陣暈迷,倒是睡過去多久?” 楊小妙側立一邊,垂手哈腰,模樣挺像個聽差小役:“整整兩天兩夜哪,我和潘老白輪班護守,按時給你餵湯換藥,就算侍候親娘老子吧,亦不曾這麼個盡心盡力法,天可憐見,谷朋友你已死裡脫生,重睹天日,卻險險乎把我和潘老白折騰垮了!” 摸了摸下頷叢生的髭茬,谷唳魂形態安詳的道:“了不起,潘白手段真是了不起!” 楊小妙忙道:“俗話說得好,鮮花雖美,還得綠葉扶襯,潘老白的醫道雖然不差,卻也少不了我這打雜跑腿的幫場,離了我,他怕沒那麼得心應手,谷朋友,不是我楊小妙在你面前邀功,你這個內毒外傷,可是極其嚴重,潘老白若是沒有我應合著裡外打點,他如何治理得這般順當?你又如何痊癒得如此快速? 這全是兩邊搭配好了,才有這樣的神效!骯揉 晷Φ潰骸岸 晃沂且徊 嘈唬 飭騫 竅盜迦恕!毖柿絲諭僖海 畬曜攀值潰骸骯擾笥眩 潰 屑 攏 孟忍嶁涯鬩幌隆 憊揉 甑潰骸扒 怠!毖 釔嗥喟 牡潰骸澳閌 諼矣肱死習咨砩系哪歉黿 疲 惺裁礎 飴瞿嫜 Α 鍪背驕突岱 鰨 緗褚延辛碩 喔鍪背嚼玻 遣皇喬 憒缺 幌攏 嫖頤牆獬 飧 牽磕悴恢 潰 飭教歟 液團死習鬃芫醯瞇乜謐髏疲 霾懷 暈 咕 透械叫奶 擼 慕磐嘎欏 擾笥眩 硎悄塹瀾 平 髑暗南日裝桑吭僖幌肫穡 揮山腥吮臣狗毫梗 怪泵啊 薄班擰繃艘簧 揉 甑潰骸安槐氐P模 宜檔階齙劍 歡 換崮鹽 唬 忝薔攘宋業拿 矣衷蹌芏鶻 鴇 俊? 打了個哈哈,楊小妙連連點頭: “說得是呀,谷朋友,我們答應你的,全部依言做了,半點折扣來曾打不說,更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上啦,生怕侍候不周,照顧欠妥,那等巴結,活脫扮的就是一對孝子賢孫,你總不忍狠下心腸作我們吧?” 谷唳魂道:“當然不忍,當然不忍。” 湊近一點,楊小妙諂笑道:“是不是覺得餓?還是有些兒口幹舌燥?我早弄了兩只紅泥小火爐來,一個爐子煨著一罐冰糖蓮子粥,另一個爐口上燉有一只原汁老母雞,雞湯里加得有參絲、火腿薄片、冬菇、筍片,都用溫火熬著,業已熬了好幾個時辰啦,你要吃,我這就去替你端……”不覺吞了口口水,谷唳魂贊許著道:“荒山野地,真難為你怎麼辦得如此周全,楊小妙,你倒是個有心人!” 嘿嘿一笑,楊小妙得意的道:“侍候病家,我是第一等手,什麼疾患需要進什麼補,哪些傷痛者在康復后喜歡吃些什麼,我全部了然於心,而你 谷朋友,更是特殊病號,超級傷患,無論再費手腳,也要侍候周到,只要你賞識,就是我們的運道啦!” 谷唳魂若有所思的道:“若是能再有壺茶 ”楊小妙脅肩向前:“茶早沏好了,谷朋友,地道的雨前毛尖,給你沏得又釅又濃,正拿棉套子溫著呢,你是現在喝,還是吃完了再喝?” 幾乎就要拍一拍楊小妙的肩膀再香他一下孩兒臉了;谷唳魂十分滿意的誇許著:“好,好,楊小妙,你真正是妙,不止小妙,更是大妙,現在,且先弄杯茶來我喝,嗓眼裡幹澀澀的,正該潤上一潤!” 楊小妙躬著子:“這就來。” 片刻後,楊小妙已左手托著一只青瓷釉描著白荷葉的茶壺,右手拈著一個褐陶杯轉了回來,置杯於地,傾壺斟茶,唔,好香的清鬱之氣,還騰冒著淡淡的霧氳哩。 谷唳魂拿起杯子,先是湊著杯沿深深一嗅,然後才淺啜一口,待溫爽濃醇的茶液入喉,他長長籲了口氣,喃喃的道:“好茶……好茶,……小妙亦妙……” 楊小妙立時再為擎壺斟滿,邊陪笑自謙:“不敢不敢。”谷唳魂目光四轉,問道: “咦?潘白怎的不見?他人到哪裡去啦?”楊小妙趕快解釋著:“谷朋友千萬不要多心,潘老白一條性命還捏在你的手裡,又敢往哪兒瞎跑?緣是他今晨在後邊山腰上,發現幾株罕見草藥,這會兒正在採擷,不出片刻就要回來……”又喝了口茶,谷唳魂道:“姓潘的行事,倒是無時無地不離本行,又能施毒,又能解毒,一朝遇上這兩宗相克的玩意,難免見獵心喜,多多益善,只不過下一遭挨坑的人,就未必會有我這樣的好運氣了……”楊小妙卻老老實實的道:“不是你的運氣好,而是你的手段高,若非吃你盯牢拴穩,潘老白與我難以推卸,谷朋友,現在你早就不能坐在這兒喝茶,誰曉得躺到哪個窩裡去啦。” 谷唳魂笑道:“這是實話,所以套住你們沒有錯;人在江湖上混,總得活用腦筋,隨時尋求保命的法子,為了想多耗幾年糧食,手段方面便往往不甚講求了……”咧開嘴,楊小妙有些尷尬的道:“你的確厲害,文才武略全有一手,我和潘老白不敢說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至少還算得上是兩個老混子,道上什麼陣仗沒見過、什麼花巧沒經過?卻硬是玩不贏你,雙雙栽了這麼一個大跟頭……” 谷唳魂閒閒的道:“咱們明說了吧,楊小妙,憑你與潘白二位的道行,在我手下栽跟鬥不算丟人,比你們更高明的角色,一樣鑽過我的褲襠底,這沒有什麼大不了!”楊小妙嘆喟的道:“這是從你的立場來評論,潘老白與我的感受又自不同,人嘛,誰都希望光頭淨面,臉上飛金,哪一個願意抹一鼻子灰土?”放下手中的茶杯,谷唳魂相當友善的道:“基於這次二位的協助 且不管是否屬於自願 我有一句忠言奉贈,事過之後,二位務必趕緊設法逃命,因為你們背後那個主兒,遲早會找上門來,與你們清結這筆濫帳!” 楊小妙臉色微變,表情頗為痛苦:“打叫你拖下這道渾水開始,我業已定了逃之夭夭的主意,然而說不定也有轉機,只要谷朋友你不拆穿點明,我們再來個死不認帳,對方拿不出實証,未必然就會有什麼凶險……”谷唳魂皮裡陽秋的一笑:“你要這麼想,楊小妙,樂子就大了,你以為只有你聰明、你靈巧?人家的腦筋就不會轉彎?老實告訴你吧,那一位的城府之深,機謀之足,恐怕不是你和潘白兩個能以比較;一個有膽有心篡幫奪權的梟雄之屬,其計謀手段,自然老辣精到,用人行事,幾近算無遺策,更有一項你要注意,人家只要一旦起疑,求證與否根本不在必須考慮之列,他有的是法子對付二位 我這趟得以生出,他順著紋路情理推斷下來,你們蒙嫌最重,他火氣一升,催命帖子隨手拋下,二位便則休矣!” 楊小妙呼吸不禁急促起來,說話像在呻吟:“經你一提,我是下定決心不求僥倖了,人是非走不可,萬一落到那個主兒手裡,還有我的活路?欸,真是自作孽啊!” 谷唳魂淡淡的道:“放出息點,楊小妙,對方再是難惹難纏,到底不算陸地神仙,沒有那麼法力無邊,看你這副德性,也不嫌窩囊?” 楊小妙哭喪著面孔道:“谷朋友,這可是追魂奪命的事情,一個弄不巧,幾十年辰光算是白替人活了,生死攸關,叫我如何豁達得起來?” 瘦削的臉龐上浮起一層蕭索的傲氣,谷唳魂沉緩的道:“看看我,楊小妙,我的處境比你們危險得多、也艱難得多,我的肩上還負著擔子,承著囑託,若是我也和你一樣失了鬥志、挫了銳氣,我的任務如何完成、個人生命怎堪延續?且不論更累及多少無辜、又得憑白揮灑若干鮮血了……楊小妙,路是人走出來的,局面是漢子闖出來的!”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楊小妙苦笑著道:“人比人氣死人不是?谷朋友,我們哪能和你比? 三尺童子看八尺昂藏,覺得是個高不可攀的巨人,但在丈二金剛的眼裡,那八尺之軀卻算得了什麼?你的本領、智謀、膽識,我們哪一樣能夠相提並論? 不只是差一截,簡直差遠去啦,所以你是谷唳魂,我就成了楊小妙,所以你臨危不亂,死裡求生,我到了關節上便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了……“谷唳魂同情的望著這位小妙子,低籲一聲:“或許情況的演變,不至於這麼糟亦未可言,你們不用驚惶,只須謹慎,逃得活命的機會仍然很大 ”楊小妙急切的道: “谷朋友,你的意思是說?” 谷唳魂道:“他們主要對付的人是我,因之籌劃配置的重點也就擺在我身上,只要我的行動加快,蹤跡儘量隱密,極易引發他們更大的驚疑不安,那時,他們便不得不調集越多的人手來追堵我、搜尋我,場面一亂,對方的注意力自則轉移,恐怕就不一定有心情或有餘力來觸你們二位的霉頭了!” 一拍手,楊小妙禁不住嘻笑顏開:“妙著!谷朋友,你的話有道理,待到那幹牛鬼蛇神外加殺千刀被你引得團團打轉,四處奔命的時節,決沒有功夫再來找我哥兒的麻煩,等他們回思猛醒,我與潘老白早就鴻飛冥冥,鳥影不見啦!”谷唳魂靜靜的道:“我的意思是這樣,但除了你們二位得配合好,也需要幾分運氣才行,風向對了,吹著二位扶搖千里,吹得那些人眼迷心慌,二位逃出生天的機會就大 !” 楊小妙連連點頭:“放心,谷朋友,你可以大大的放心,我哥兒倆不與你配合還去和誰配合?事到如今,能夠調虎離山,救我們出困境的人,也就只有你一個,難得你這麼替我哥倆打算,你要怎麼交待,我們包管怎麼聽從!” 洞口人影閃晃,潘白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幾把不知名的草藥,草藥上還沾著水露,留著泥須;他聞及楊小妙的後一句話,不禁發聲問道:“小妙子,你在和誰說話,又待聽從誰呀?”楊小妙嘿嘿笑道:“谷朋友醒過來啦,精神好得很哩,他正在替咱們設計一套逃命的妙法,咱們當然就要照他的指示去做,能不能朝下活,端靠他了!”將手中草藥丟在壁腳,潘白抹了把油亮的腦門,仔細端詳了谷唳魂一陣,才眯著眼道:“嗯,不錯,氣象挺好;谷朋友,我們總算言而有信吧?”谷唳魂笑了笑:“很領情,所以才希望你們吉詳如意,福壽雙全。” 乾咳一聲,潘白做出一副且我們十分期盼的模樣:“小妙子說,你有方法幫助我們渡此劫難?” 谷唳魂道:“法子也說不上如何周全,簡單一個原則,就是晝由我來移轉對方的注意力,好叫你們二位乘隙脫走,當然,其中有些細節,還需要大家商討商討。” 潘白忙道:“有什麼要我兄弟做的,你只管明講,我們總是依你吩咐行事便是!” 略一沉吟,谷唳魂道:“首先,你們逃走的路線,決不可和我的目的方向雷同,你們要挑一個相反的方位走,其次,二位要易容換裝,掩隱你們的日常特徵,不能叫人家一眼就辨認出來,第三,行蹤切記秘密,多留意四周人物環境,二位大概知道,這一路上來,都有暗樁子隨時綴吊著監視我吧?” 楊小妙突然跳了起來,面色發青:“該死,潘老白,我們真該死,怎麼就會忘了這一層?後頭那位主兒不是曾經說過麼?說谷朋友一定跑不掉,只要他行腳所至,隨時隨地都有三到五個追蹤好手暗吊著他,一行一動,全逃不過這些眼線 ”形色恐懼的朝洞外張望,潘白的額頭上又透了油汗:“老天爺,我們可不是一頭鑽進死衚衕了?只怕如今人家業已張好天羅地網,布下奇門八卦,端等我們撞正大板,甕中捉鱉啦!” 楊小妙顫索索的一聲呻吟:“慘了哇……”谷唳魂注視著眼前這兩個自己嚇唬自己的仁兄,好像在觀賞一幕不怎麼有趣的鬧劇;他搖搖頭,興味缺缺的道: “二位也真叫可憐,看來委實是被那個出錢作孽的主兒嚇破膽了,這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法,將來卻如何從容逃命?二位亦算老江湖了,老江湖亦是這麼個夾生窩囊,幾十年草莽歲月,莫非全活到狗肚子裡去啦?”楊小妙坐立不安,惴惴的陪著笑:“谷朋友,慢說是罵,你就是要打,我哥倆也應承著把腮子湊上,不過眼下你且包涵,生死關頭,迫在眉睫,卻得先想個法子,救救我哥倆才好……” 潘白也氣急敗壞的道:“你不知道,谷朋友,他們可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啊,一個個高來高去,神龍見首不見尾,難保什麼時候,早就挖好坑等著埋活人啦,說不定此際業已跟蹤而至,在這附近設下埋伏要一個個將我們五花大綁,剝皮抽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谷唳魂用力抿了抿嘴唇:“潘白,你他娘是緊張過度了,如果情況真有你二位想像的這樣危險,我還會兩眼一閉,放心大膽的讓你們替我治傷療毒?這不是等於把性命晾在虎背上麼?而且我們在山洞裡也呆了這麼老大一陣子,設若對方早已探悉我們行跡、派了殺手趕至,早就覷準時機撲進來宰人了,卻猴在外面幹鳥?你們用用腦筋,稍稍琢磨一下,便明白是杞人憂天,自己拿著自己當孫子嚇唬,不但可憐,更猶可笑!” 潘白與楊小妙互望一眼,楊小妙吶吶的道:“谷朋友,你是說,呃,我們現在並無危險?” 谷唳魂道:“是的,‘現在’並無危險,不過,只是‘現在’而已。” 潘白也急姥姥的道:“現在沒有事就行了,此關過去,往後我兄弟二人腳底抹油,遠飄千里,往哪個角落一窩,就算他們打著燈籠,也尋不到半絲痕跡!” 楊小妙卻多少有點心機,他遲疑著道:“但是……谷朋友,你怎麼能夠確定人家沒有派人暗中綴著我們?” 谷唳魂閒閒的道:“有當然有,只不過在我力抗金八刀他們三個,竄入樹林中之後,業已將隱藏在暗處的幾名眼線擺脫了,這幾個人不曾料到我會突然衝出戰圈,尤其夜色已濃,林木陰鬱,正是一種絕好的掩護;我伏倒在一片雜樹叢裡,定下心來和他們比耐性,結果是他們比不過我,終於一個個現了原形,又一個個的分向四邊追去,直等他們走遠,我才又巴巴攆上二位……”籲了口氣,楊小妙如釋重負:“這就沒有錯了,谷朋友,還是你行!” 谷唳魂道:“不是我行,是他們內心的壓力太重,我可以沉住氣往下挺,他們不成,因為我知道他們就潛伏在附近,他們卻不敢肯定我仍在樹林之中,辰光耗久了,萬一他們的判斷錯誤,恐怕回去交不了差……”潘白手撫著胸口道:” 卻是好一場虛驚,谷朋友,你有這麼一番神機妙算,不由叫人不服,我們全聽你的,完完全全照你的意思去做!”谷唳魂把嗓調放低了:“除了前面我所說的幾項要則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必須曉得這趟在幕後指揮行動的人是誰!”潘白驟而打了個寒顫,表情悸怯的望向楊小妙,楊小妙也立時變得僵滯起來,形色十分不自然的咧了咧嘴,兩個人都沒有吭聲。 谷唳魂緩緩的道:“我之所以有此一回,自有其意義存在,我要明白是誰在暗地調度運籌,從而可得悉他一貫行事的方法,策略習性,對於趨吉避兇的設計,便有事半功倍之效,這是為了你們好,也是為了我自己好!” 楊小妙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囁嚅著道:“是這樣的,谷朋友,盜嘛亦有盜,我哥倆一次窩裡反,雖說已違背了和人家的約定,到底為形勢所逼,論起來還算有情可原,如果……如果再將人家雇主的底細洩漏了,就怎麼講都講不過去啦,這一點,你務必諒解……”潘白接著的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已是難以反顧,然則我兄弟那份惶恐憂慮,委實不可言喻,谷朋友,心上便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撥不開,消不去,打眼朝外看,光天化日都變得一片愁雲慘霧了,夜間是一場接連一場的噩夢,驚醒來,面前還好像浮現著那等淒怖的血腥影像,總覺得脖頸透寒,頭皮發麻,精神都快崩潰了……”沉默了片刻,谷唳魂頗為同情的道:“有些人天生就心裡擔不得事,一旦逆境當前,便越發惶恐無主起來,我不怪你們,我另有法子把幕後那個主兒找出來!” 楊小妙迷惘的道:“我哥倆如果不說,你還有什麼法子找出那個人?” 伸了個懶腰,谷唳魂漫不經心的道:“照我這次連串遭遇到的狙擊、與如此緊密且軟硬兼施的手法來說,背後那個主使者不會是我們二當家任雪樵,亦不可能是總堂口‘天龍隊’的伙計,我想,‘白旗堂’的翁悅三沒有這麼細膩,‘青旗堂’的花昭不會如此狠毒,算來算去,慣於玩弄這種把戲的,倒是‘紫旗堂’的嚴渡最為切宜拿手 ”潘白與楊小妙一聽到“嚴渡”的名字,兩張面孔齊齊一變,變得扭曲、變得震蕩、變得一片青白,這樣的反應落入谷唳魂眼裡,已和親耳所聞毫無二致,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不管是他們當中哪一個,我遲早總會找得出痕跡來,只要他們再和我接觸兩次,是誰在背後陰著使壞,就能把他的章法縷出 自己要對付自己人,難處就在這裡,大家在一起湊合久了,彼此的斤兩全都心裡有底,誰吃幾碗大米飯也清清楚楚,想騙想瞞,哪似抖漏外人般容易?” 楊小妙努力使自己的神態恢復正常,邊打著哈哈道:“說的是,谷朋友說的是啊,便煩你費心自加揣摸,別硬逼我哥倆拿鴨子上架……”谷唳魂頷首道: “二位寬懷,我姓谷的不是這種不上道的人,我們之間,業已恩怨兩抵,互不相欠,我又如何忍心迫使你們行那難行之事?我說過,我會另想法子。“舐了舐嘴唇,潘白露出一臉強笑:“谷朋友,呃,你這趟的目的,可是往‘妙香山’去?” 谷唳魂坦然道:“是往‘妙香山’去,所以,你們逃走的方向不要與我弄重了!” 頓了頓,他又道:“我們在這山洞裡已留住了兩天兩夜,預料二位和你們雇主在‘榆林鎮’‘客安老棧’約會的時間還有一整天的功夫,換句話說,你們便有一整天的功夫奔避,等對方發覺形勢有異,二位早已出去上百里地了;天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只要時時留意,處處小心,他們找著二位的機會亦並不很多!” 楊小妙趕緊搭上一句:“何況還有谷朋友引移他們的注意力 ”淡淡一笑,谷唳魂道:“不錯,還有我在引移他們的注意力。”潘白連連打躬作揖:“全靠谷朋友幫忙,全賴谷朋友周全了……”谷唳魂忽然咽了口唾沫,目視楊小妙: “我記得你在外面曾燃起兩只紅泥子火爐,一只爐口上熬著一罐冰糖蓮子粥,另一只爐口上燉有一鍋原汁老母雞,現在大概粥已熬稠,雞也燉爛了吧?我此刻不但口幹,更則腹飢,能不能麻煩你把東西端進來,大家都潤潤喉,解解饞?” 楊小妙一疊聲的答應著,邊拍了拍自家腦門:“看我這記性,只顧著和你說話,把這等進補療飢的大事都忘啦,谷朋友,且請寬坐,潘老白先與你合計一下替我哥倆解除禁制的問題,我到外頭去拿吃的 ”谷唳魂好整以暇的道:“什麼解除禁制的問題?有什麼禁制要解除?” 剛待轉身挪步的楊小妙,聞言之下如中雷殛,身子一僵,幾乎哭出聲來: “谷朋友,谷朋友,那什麼‘封脈逆血功’呀,你不是把這種要命的手法施加在我們的身上了麼?那玩意三十六個時辰後即將發作,眼下業已過了一多半辰光啦,谷朋友,我們可是早先定規好的,你不能在我們救了你的命以後便棄我兄弟於不顧,我們的性命都得靠你保全礙…”潘白更是越老越怕死,臉上兩團頰肉都抖動起來:“谷朋友,這可不是玩笑得的,請你務發慈悲,救救我們……”揮了揮手,谷唳魂形色安詳的道:“老實告訴你們吧,我根本沒有在你們身上施加什麼‘封脈逆血功’,那只是個小小的障眼騙術而已,當時只是拂沾了一下二位的軟麻穴,並透入一絲真力,才會使你們產生些微不適的感覺,增強了逼真效果,我呢,要的是個保證,二位也便心存忌憚,不得不替我盡力除毒療傷,此乃各得所需,兩全其美的事,想二位不會據以見責吧?” 見責什麼呢?潘自和楊小妙哪一個膽敢虎口持須?能夠撿回老命,已是上上大吉了;兩個人四只眼齊盯著谷唳魂瞧,楊小妙疑慮不安的問:“谷朋友,此話當真?性命交關的事,可打不得誆語礙…”谷唳魂嚴肅的道:“千真萬確,絕對沒有欺瞞你們;試想,我為什麼要二位的性命?一個人做一件事,總該有其動機,我殺害你們,則動機何在?” 兩個人暗裡思忖,覺得谷唳魂所言不差,此情此境,谷唳魂若要下他們的手,早就可以下了,又何須費事耗時,留下這麼一個尾巴? 楊小妙猶不放心,淒淒哀哀的道:“谷朋友,是好是歹,我們哥兒倆條命全捏在你手裡……你,你可得發善心礙…”谷唳魂笑了:“二位釋念吧,有問題的話,陰曹地府你們能不找我打官司?” 等楊小妙趔趔趄趄的出去了,潘白還在呆呆的想一若萬一有了問題,他們固然到得陰曹地府,卻又如何在哪個所在找得著谷唳魂? |
第05章 雲詭
天高雲淡,秋日的風雖然蕭索,但卻清爽,拂在人身上,有股子特別的灑脫意味,感覺到那真是風的實質,撩得人心都舒坦。 一棵大槐樹下,那位白衣姑娘便靜靜的凝視著谷唳魂由遠而近。 這是個非常秀麗盈巧的少女,看上去形質淡雅,氣韻高華,一襲純白衣裙,越發襯托得她明眸皓齒,脫塵超凡,宛如是天上的一片雲彩幻化成她,在飄然的靈逸裡散擴出一種不可言傳的幽蒙之美;她孤伶伶的仁立在這棵樹下,竟有些失落般的憐人意味,好不楚楚情怯。 谷唳魂當然也早就發現了這個少女,但他卻絲毫不覺得對方有什麼憐人意味,更不願去體會散發自少女形質問的飄靈氣韻,他看慣了許多表裡決不一致的人物,男人女人都一樣,外貌和心性往往是有著極大差距的,大善士不一定生得容顏慈祥,劊子手也未見得必然形象猙獰,人這玩意,就這麼透著千變萬化、玄不可測,尤其在他目前的處境下,量人度事,就更不能以常情去衡斷了。 當谷唳魂走近,白衣少女已面向他微微一笑,更蓮步輕移,姿態極其優雅的施之一禮,連音調也是那麼柔婉甜美的啟聲道:“谷壯士,一路辛苦,我總算是把谷壯士等著了。”立身站定,谷唳魂冷冷的道:“只要你在等,就一定會等著我,這個世界原本狹窄,如果是早經量妥了路線,便更顯得狹窄了。”白衣少女雙目垂落,輕聲道:“谷壯士不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麼在此地恭候壯士、以及為何如此清楚谷壯士行蹤的原因?”谷唳魂笑得十分僵硬:“假設你願意說,說了也無妨,其實此行並無若干神秘,更沒有多少玄機,相反的,只是暴露了嚴渡的失算和無能,他要有本事,六天之前就該堵著我,六天之後在這裡圈合上毫不稀奇;從‘甘洛道’往‘妙香山’,僅有三條通路,在三條通路的隘口派人把守,瞎貓都能碰到死老鼠,再說,在這六天裡,嚴渡已經失去許多他原不該失去的機會了……”白衣少女的雙眸間掠過一抹驚訝的神色,但她卻極快的鎮靜下來,態度仍然和順平淡、從容不迫:“谷壯士,你以什麼根據,確定我是某人派來的?” 谷唳魂的面容在經過多年風塵侵蝕下變得粗糙而冷木,然而便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獷野與狠酷氣息,他的眼尾唇角有著深刻的皺紋,皮膚的毛孔斑凸,膚色光澤暗淡,現在,他就以這張深悉人情世故,飽受鐵血錘煉的陰沉臉龐面對著白衣少女,銳利的目光如刃,仿佛要透過白衣少女的形體,直剜入對方的心底。 白衣少女並沒有畏縮退卻,她勇敢的迎接著谷唳魂那兩道凜烈森寒的視線,微側著頭,還是一副等候回話的模樣。 谷唳魂輕輕籲了一口氣,雙眉皺結:“姑娘,不要以你的思想來忖度我的思想,更不要用你的斷事法則來衡量我的行為方針,否則,你就會犯下大錯,讓我們不必再在這個令人厭煩的老題目上繞圈子,嚴渡有他的小聰明,卻還不至於聰明到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的地步,這些把戲,他尚不曾玩膩味麼?” 白衣少女安詳的道:“谷壯士,你的觀察力很敏銳,而且思慮細密,反應迅捷,正如嚴堂主對你的誇讚,說你是個闖道混世的一把好手,是一個最適宜做朋友最忌諱成仇敵的厲害角色,看來嚴堂主的評論十分中肯,谷壯士,你像是這樣的一個人!” 谷唳魂不帶一點笑味的笑了笑:“老嚴是明褒暗貶,心口不一,這些表面文章做過不止一次了,姑娘你 ”白衣少女很快的接口道:“我叫席雙慧。” 點點頭,谷唳魂接著道:“席姑娘,既然你已承認是受嚴渡之命而來,我也早就斷定他是你的幕後指使者,大家便打開天窗說亮話,犯不著再猜啞謎,嚴渡叫你來,又想耍什麼花巧、施什麼陰謀?” 席雙慧微笑道:“在回答你的問題前,谷壯士,有關我個人的立場必須澄清,那就是:嚴堂主不能指使我,亦無權派遣我,他只是委託我或者說敦請我,希望我能替他傳達一個口信給你,我就是為了這個口信來的。” 谷唳魂道:“倒是挺簡單,不過辦這種事,老嚴手下有的是人,卻為何小題大做,舍近求遠,搬出你這麼一座女太尊來?” 席雙慧摀嘴笑道:“我不似你想像中那樣兇橫,你該看得出,我是非常通情識禮的;谷壯士,因為嚴堂主的手下,你大多認得,他怕你性子急,火氣暴,在如今的形勢之下見了面就動粗,這樣一來就壞事了,所以要我來轉達他的口信,至少你不會衝著一個初識的女性三句話不對就揮斧吧?” 哼了哼,谷唳魂道:“隨你怎麼說都行,老嚴好歹總要找出個人來傳話,儘管他可以找到許多人辦這件事,挑上你也沒什麼不對,只是,我懷疑老嚴和我之間,還有什麼口信值得傳遞?” 席雙慧輕柔的道:“嚴堂主希望和你見一面,大家徹底談一談,他說,這樣對雙方都好……”谷唳魂唇角一撇,道:“恐怕對雙方都不好,席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和老嚴的關係,我們爭執的是什麼問題,以及彼此間的立場,如果你能清楚了解內中的癥結,必然就不會以為空談有益了,老嚴不可能改變他的原則,我更堅持個人的操守,為了這一點觀念上的不同,已經用不少條人命與鮮血來揭證是非,殺戒既開,唯有堅持到底,動嘴皮子,決非解決之道!” 席雙慧並不氣餒,她依舊淡淡的笑著:“谷壯士,我既然接受了嚴堂主的委託,當然明白我此行任務的底蘊,江湖上打滾的人,哪敢有這種迷糊含混的奢侈? 不知首尾、不知真情的事,貿然承諾下來便等於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還年輕,並不想和自己的生命開這樣的玩笑!” 谷唳魂道:“在你清楚我與嚴渡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你仍認為我會和他見面談判?席姑娘,你不要天真,我與老嚴設若要談,早就談了;十幾年都談不攏的問題,在眼前的境況下又如何做得成相同的結論?“席雙慧道:“就算做不成相同的結論,見次面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谷壯士,莫非你害怕嚴堂主設下陷阱而不敢前去?” 望著這張清雅脫俗卻決不稚氣的面龐,谷唳魂的答覆居然是順水推舟:“不錯,嚴渡一向老謀深算,且心狠手辣,只要他想達到某項目的,往往不擇手段,任什麼卑鄙齷齪的法子都使得出來,這一路上他多次打我的埋伏,卻總有時間地點方面難以拿捏的顧慮,不易把持得十分準確,假如我到他那裡去,情形便大有不同,他可以早早佈置,慎密安排,而我的危險性亦就相對增加,席姑娘,姑不論你的激將法過於古老,為了生命設想,我也受不得這個激!” 席雙慧忙道:“谷壯士,你是過慮了,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保證嚴堂主不會在當場不利於你,請你相信我 ”哧哧一笑,谷唳魂道:“很抱歉,席姑娘,你什麼都不能保證,我也不敢相信你,實話實說,還請見諒,人要往下活,不是易事,自己的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比較穩靠!” 席雙慧低聲道:“嚴堂主尚有話轉告 皮九波代傳的那些允諾,仍然有效,如果你不滿意,價碼可以再加,就算你通通不答應,嚴堂主說還有另外的折衷方法……”谷唳魂重重的道:“老嚴不要看錯了人,把我姓谷的當做他那一窩子狼心狗肺了,他的允諾?去他娘那條腿!” 席雙慧很有耐性的道:“你不接受沒有關係,嚴堂主表示還另有解決的法子 ”谷唳魂道:“什麼法子?” 輕拂額前的一絡劉海,席雙慧道:“他要親自和你談。” 谷唳魂沉默片刻,突然道:“也罷,但地方不能由他決定,我來挑揀見面的所在,此外,只能他一個人來!” 席雙慧道:“可以,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是兩個人來,加上我!” 谷唳魂詫異的道:“你?你是個局外人,且本份已盡,為何尚跟著趟這灣渾水?” 席雙慧狡黠的笑道:“大概是嚴堂主特別看得起我,器重我的原因吧。” 一絲帶著綺色的疑慮浮起在谷唳魂的腦際,他慢吞吞的道:“席姑娘,我與嚴渡同在一個幫口有十多年,從不知道他有你這麼一位紅粉知己,甚至在這一趟我出來之前都不曾聽過這方面的任何傳聞,我先離開老窯,嚴渡大約後腳就跟著綴了上來,算一算,日子很近,你們彼此的關係未免建立得太快了吧?” 席雙慧不忸怩,更不氣憤,卻大大方方的道:“你誤解了,谷壯士,我和嚴堂主之間絕對未涉及男女之私,更無情感上的瓜葛,一個男人看重一個女人,不見得全是基於曖昧的根由,女人的才華、機謀,或某一樁特殊的本領,也有權力得到這樣的推崇,就算不提這些,我要找對象亦有我的理想人選,恐怕還不至於排上嚴堂主這位半百老翁!” 谷唳魂拱拱手:“恕我多疑,你不曾看上嚴渡那老絕物,真是可喜可賀,否則,一入苦海,回頭無邊,那就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了!” 忍住笑,席雙慧道:“請告訴我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我好回去轉報嚴堂主。” 略一尋思,谷唳魂道:“距離此地十裡,靠東去有座三層塔,叫做百善塔,塔身已經半坍,四處荒煙蔓草,這都不去管它,就在第一級石階右數第三塊麻石之下,我會預留一張紙條,你們找著那張紙條,就知道我在何處相候!” 席雙慧眉心微蹙:“何必這麼轉彎抹角?豈不是太麻煩了……”谷唳魂道: “還是麻煩點好,我可不願意叫嚴渡事先得悉見面的地點,預做布署,大家單挑單會,公平交易,誰也佔不了便宜去!” 席雙慧道:“我們什麼時候去取紙條?” 谷唳魂道:“今晚起更以前,席姑娘,記著只許你們兩個人來,萬一有什麼不對,一切後果俱由二位負責!” 無聲的嘆了口氣,席雙慧道:“你向來都是這樣的麼?永遠不信任別人?” “信任就是毒藥,席姑娘。” 拋下這一句話,谷唳魂揚長而去,黑色的大氅隨風飄拂,瘦削的身驅宛若乘風飛盪,只是須臾,業已消失于林幽路折之間,空留下席雙慧還獨自站著發怔。 夜深了。 是睡覺的時候,該睡的人們也早就沉入黑甜之鄉,但有的人卻不能睡,比如谷唳魂,他正在悶著頭趕路,雙腳如飛般急急趕路。 百善塔前的石階底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紙條,他連去也不曾去,至於和嚴渡的約會,當然更是扯淡,無論席雙慧說得多麼婉轉,多麼動聽,他都不可能去涉這無端之險,尤其重要的是,他絕對不相信與嚴渡晤面之後會達成任何協議,退一萬步來說,即使嚴渡本人具此誠意,亦做不了主,嚴渡上面還有人壓著,真正發號施令的主兒不是嚴渡,嚴渡只是個仰承主子鼻息的代表罷了。 這樣的約會,他怎麼肯去? 天上有星無月,幽寂的荒野籠罩在一片蕭煞的黑暗裡,由於空中仍綴疏星數點,黑暗並不是一黑如墨,尚有那麼幾絲微光矇矓,對谷唳魂而言,有這朦朧的微光反映,已足夠他認清路線,邁向目的。 前面,是一座木橋,拱形的木橋,橋的兩端有樹有很詩意的樣子,叫人看了,油然興起一種亭間小坐,觀風賞月的情懷。 谷唳魂眼下自是興不起這等閒情逸致,但是,他疾走的腳步卻突兀緩慢下來,近似僵滯 並非他改變了主意,或者走累走乏了,因為他不得不慢下來,拱形木橋的頭上,正站著兩個橫攔去路也像在恭候著他的人。 兩個人一個高大槐梧,一個稍矮窈窕;二位不速之客,谷唳魂全不陌生,那高大槐梧,臉如紅棗的人物,便是“大虎頭會”“紫旗堂”的堂主嚴渡,他的老同僚,稍矮窈窕的一位,不是別個,正是白天與他訂約的席雙慧。 此時此景,在這不該見面的地方見了面,谷唳魂不免多少有幾分尷尬,但人家業已站在跟前,自己莫不成還能落荒而去? 暗淡的星光下,嚴渡滿面推歡,一副熱情洋溢的德性,真若老友重逢,他鄉遇故知,好不親切感人,席雙慧則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瞅著谷唳魂,揶揄嘲弄之意,盡在不言中。 在兩人前面六步之處站定,谷唳魂用衣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漬,低聲籲了口氣,還不待他開口,席雙慧已如同白晝初次相見的情形一樣,先是姿態優雅的見過禮,才輕輕柔柔的啟聲道:“谷壯士,一路辛苦,我們總算是把谷壯士等著了。” 娘的,這開口說話,居然也和第一次見面時的遣詞用句完全一樣,只多加了一個“們”字,可不是麼?這一遭,恰好添了一個嚴渡! 咽了口唾沫,谷唳魂乾笑著道:“席姑娘,巧遇,真是巧遇 ”席雙慧淡淡一笑:“谷壯士,我好像不記得你約見的所在是這個地方,百善塔前,我們準時到了,在你指定的石階底下卻沒有發現任何字紙,我們費了好一番思量,想到谷壯士可能是希望在這拱橋之前晤面,因此我們就急忙趕來了,谷壯士,你可是確然這麼思量過?” 心裡在咒罵著,谷唳魂表面上卻打著哈哈:“呃,席姑娘真是蘭質慧心,善體人意,難怪芳名雙慧,這等的冰雪聰明,玲瓏剔透,便不服人也愣叫人服了!” 席雙慧眸底浮起一絲古怪的神色,語氣閒逸:“谷壯土謬獎,只要能見上面就好,免得嚴堂主責我怠忽輕縱……”這時,嚴渡踏上一步,一躬身,右腿微屈抱拳,洪鐘大呂般出聲:“嚴渡見過黑旗谷首座!” “黑旗堂”是“大虎頭會”六堂中的首席堂口,谷唳魂身為“黑旗堂”堂主,地位自在“紫旗堂”的嚴渡之上,無論如何形勢變異,相互立場不同,在沒有破幫分裂之前,表面上還是一個組合,還是一家人,場面上的形象既然仍須維持,嚴渡自當以上屬的身份見禮,至於骨子裡有什麼打算,心中又是哪一種想法,則是另一碼事了。 谷唳魂草草回禮之後,皮笑肉不動的道:“老嚴,你出老窯幾天啦?記得我走的時候還看見你窩在古麻子船屋裡喝酒,只一眨眼,你竟跑到了我前頭,真是好滑溜的一雙腿!” 嚴渡居然並不支吾含糊,更相當坦率的道:“首座,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了上來,首座明白實乃上命所差,個人作不得主,這一路來,乃是為了勸阻首座誤入岐途,慎諫首座體念大局,要替整個組合,上萬兄弟安身立命著想 “點了點頭,谷唳魂輕鬆的道:“你已經用了不少方法勸諫過我了,怎麼著,還不死心?” 嚴渡的神情非常誠懇,話也說得極其婉轉:“首座,回想在總壇之中,我們曾經做過無數次洽談,大勢所趨,天意所歸,並非單靠幾個人的微薄力量可以扭轉,首座高瞻遠矚,見微知著,亦必然明白組合內部的改易難以避免,領導人的接替也成定局,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首座何苦端持己見,一意孤行,造成組合的分裂內鬥,害人復又害己?” 谷唳魂形態轉為深沉,雙目中光芒森寒:“傳統、道義、情感;嚴渡,我以這六個字做為答覆,夠是不夠?” 嚴渡也凝重的道:“首座,這六字真言,固然不錯,但卻需靈活運用,通權達變;老爺子油枯燈盡,危在旦夕,裡外全靠二夫人照應支撐,‘大虎頭會’不可一日無主,正如國之不可一日無君,早立繼承,預定嗣主,才是全幫之幸,萬眾之福;二少主端木子剛英發有為,年少志豪,勇毅聰敏,文武雙全,正是接承大統的適當人選,無論血緣、才器、品格,皆是上上之屬,實不應做第二人想 ”谷唳魂面無表情的道:“你說得都不錯,二少主的確英發有為,年少志豪,勇毅聰敏,文武雙全,各方面的條件全合適,我也一向不曾輕視過他。” 一陣興奮上了嚴渡的臉孔,他急切的道:“首座,你如此認為?” 谷唳魂冷冷的道:“但是,你忘了一件事,二少主上面還有一位大少主,他尚有個同父異母的老哥在頭上頂著;大少主端木子厚心性仁和,溫廉識禮,明忠義之道,知孝悌之倫,老實本份,胸襟寬闊,他一未犯法,二未觸罪,且有老爺子煌惶上諭,指定將‘火雲符令’交付大少主接承‘大虎頭會’魁首之位,各位卻橫加阻撓,心存異志,這不是叛亂造反,罪該萬死麼?” 一時語塞的嚴渡悖然色變,卻在一瞬之間又將自己按捺下來,他強顏笑道: “通情達變,事貴從權,首座,天下事並非一定要泥於成規,毫不變易,總該權衡全局,判清利害,才可運用靈活,臻於圓滿,如今形勢有利於二少主,大少主雖無過失,也只有讓賢一途……”谷唳魂驀然暴烈的道:“胡說,這完全是強詞奪理,仗勢欺人!嚴渡,你們這樣罔顧倫常傳統,滅絕道義忠信,我第一個不能苟同,若是你們硬要橫刀逼宮,行,我谷唳魂的項上人頭得先摘了去!” |
所有時間均為台北時間。現在的時間是 12:29 AM。 |
Powered by vBulletin® 版本 3.6.8
版權所有 ©2000 - 2025, Jelsoft Enterprises Ltd.
『服務條款』
* 有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嗎?請聯絡本站的系統管理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