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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慧星殞落a
竺瑞青恍然大悟,人妖黃衫艷或因無門島島主龍升天,欲將她置於死地之事,已然悔悟,痛改前非。 這一次,事先或許真有相助之意,事後又被悲天羅漢追及,明知不敵,遂將計就計,進入鄱陽山,這事非常有可能性! 繼而又聽丁烈民道:“適纔,小弟也是多虧黃前輩相助,才瞞過那野和尚,溜了出來,不然的話,雖不至於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若讓家父獲悉,總是麻煩。 黃前輩此來,是要證明,確實知道你果然已來到鄱陽山中,其用意為何?小弟就不知了。 不過,黃前輩曾叮囑小弟,轉告竺兄一句話,她說:“她已知錯,意欲將功贖罪!”” 竺瑞青一聽,道:“她真的說了這句話?” 丁烈民道:“千真萬確,而且他還一再叮囑,命小弟勸勸竺兄,不要輕易妄動,一切由她來策劃,靜聽好清息!” 竺瑞青聽畢,心中大喜,有這聞名宇內的人妖來對付這悲天羅漢,相信定能水到渠成!如願的將這野和尚除去。 接著,丁烈民又關照道:“小弟不能整日陪伴,竺兄無事,最好不要輕易離室,因為魏大娘之死,已使家父起疑。 適纔就是家父貿然闖入,尚幸小弟及時將竺兄推落地牢,謊言將家父騙過,才能沒事。 一切總得小心謹慎為上,若然真要離室,千萬別忘纏包頭巾,這是古勇多年的習慣,不會有人起疑的。” 竺瑞青應好,從此隱身暗室中,靜等人妖黃衫艷的好消息,而且,他也請丁烈民設法通知臭嘴化子,告之一切。 丁烈民曾見過臭嘴化子,此事自然不難,由此經常保持連系,一天,兩天,三天………消息,由丁烈民轉告…… “化子爺爺並非什麼生魂,被野和尚攝在小塔中,而是,他的生辰八字,被野和尚藏在小塔中,只要將這生辰八字,從小塔中取出,化子爺爺就可甦醒過來………” “黃前輩遲遲未能得手,因為這野和尚終日塔不離手,眠時揣在懷中,欲盜不易,正在設法將他先行除去………” “這野和尚練就護身罡氣,極為驚人,曾當眾表演,刀槍不入神功絕技,黃前輩不敢鹵莽從事,惟恐一擊不中,反而誤事,囑竺兄忍耐,他正在探索其護身罡氣唯一致 命處………” 竺瑞青從丁烈民口中,獲知這消息後,心中不由大感驚異! 竺瑞青立將悲天羅畏懼銀針之事,告訴丁烈民,囑他轉告人妖黃衫艷,一探其中隱情。 然而,自此後,一連數日,居然連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有,就是兩個字:“忍耐!”“忍耐!” 光陰似水,匆匆而逝,竺瑞青在鄱陽山上不知不覺,已過了半月之久! 竺瑞青久處暗室,煩惱不堪,想起老化子萬鐵皮,更是心焦如焚,忍耐,忍耐,究竟要忍耐到幾時! 這日午夜,竺瑞青正感心潮起伏,萬念叢起之際,驀聽一聲“咯咯!”鳥鳴!竺瑞青一聽就知是綠鸚鵡的聲音! 當日,他竺瑞青偷上桃源島,綠鸚鵡曾凌空飛隨後,自上得鄱陽山後,就沒再見到過。 或許,他當時因為蒙了頭,以致綠鸚鵡認他不出。 “咯咯咯!”又是一聲鳴叫,且叫聲甚急,似有什麼事故般! 竺瑞青正待掀簾縱出時,臨然記起丁烈民一再的關照,於是,慌不迭用黑巾將頭纏起。 可是,待他包纏妥再縱出時,天空中那裡還有綠鸚鵡的影子? 竺瑞青半月來,始終未走出房門一步,此刻懊喪之餘,放眼一掠園中景色,楓紅如火,枯葉飄墜,敢情已是九月秋涼! 正當其時,忽見一株大樹後人影一晃而逝,身法之快捷,為他生平所僅見,不禁大大的吃了一驚。 因為,鄱陽山上除了悲天羅漢外,似乎不可能再有誰,能有這等使他感到吃驚的輕身功夫。 而這人,又分明不是悲天羅漢,要是悲天羅漢,他也用不著如此鬼鬼祟祟? 當他正驚訝莫名之際,園門口又見人影一晃? 竺瑞青以為是鄱陽君主丁 天已對他起疑,趕忙縮身回進屋去,就於窗隙,往外偷視。 見這次來的,竟是丁烈民,只見他身輕若燕,快捷異常的縱躍而入,轉眼已進入屋內! 丁烈民一見他立在明間,心中一愕,張口卻沒叫出聲來,竺瑞青顯然是怕他弄錯了人,忙道:“丁兄!是我!” 丁烈民一聽,認出是竺瑞青的聲吾,立即朝暗室一指,當先揭簾而入! 竺瑞青見他滿臉喜氣洋洋之色,只道人妖黃衫艷已然得手,縱然不是已將悲天羅漢除了,最少也已從他那小塔中,將老化子萬鐵皮的生辰八字盜出。 竺瑞青遂忙緊隨丁烈民而去。 卻見丁烈民回過身來時,一語不發,遞上一物! 竺瑞青一看,竟是臭嘴化子從他處藉去的那柄武當至尊劍令,完全不是他想像中那麼回事,滿懷歡悅之情大減! 隨聽丁烈民道:“武當子魚老前輩,領著八位武當派當代高手,已然抵達饒州,靜候竺兄之令!” 子魚道長雖是武林中極負盛名的武當派第一高手,可是一身武功,比之悲天羅還差得太遠。 他及時趕來雖使人感激,卻不濟於事,要想門殺這悲天羅漢,除非採虹姑娘從天而降,除此別無他途。 竺瑞青收起劍令,道:“此事還得考慮考慮,丁兄再往前面一探滑息,少時再作商量!” 丁烈民立即出屋而去! 竺瑞青心想: “既然子魚道長領人到來,人妖黃衫艷若然再不能得手,只好正面挑戰,捨命與這番僧一拚,或許僥倖能將他搏殺亦未可知,若然不幸,因此喪生,亦在所不惜!生有何歡?死有何恨?生要生得有價值,死要死得光明磊落,為了武林正義,為了除此一代妖僧,為了老化子萬鐵皮……” 他這心忖未已,耳聽風聲盈耳,心中方自一怔,門簾揭處,丁烈民去而復返,一陣風似的搶了進來,滿臉驚駭之容,啡道:“竺兄!竺兄!大事不好!” 竺瑞青一凜,問道:“何事?” 丁烈民氣喘呼呼的道:“無門島島主龍升天,率領大批黑道高手,已到鄱陽湖來了!” 竺瑞青一聽,也不禁吃了一驚,道:“此事當真?” 丁烈民道:“千真萬確,而且明天就到,是專為迎接這番僧悲天羅漢來的!” 竺瑞青劍眉一蹙,道:“明天!明天 我們今夜就動手,丁兄!你能不能將子魚道長等人,設法載上鄱陽山來?” 丁烈民道:“這個,若小弟能親自前去,當然沒問題,壞就壞在家父今夜設宴於英雄廳,小弟不能不去,只有另外派人前去,是以不敢保險!” 竺瑞青道:“既如此,也管不得許多了,盡人事聽天命,走一步算一步吧!對了!你再告訴我,那野和尚住在那裡?英雄廳又在什麼方向?” 丁烈民道:“今夜這宴會,鄱陽湖水陸四寨中高手,全都到齊,連你竺兄也有份!” “我!” 竺瑞青微微一驚,道:“連我也有份?” 丁烈民道:“你不用害怕,屆時你還是這裝束前往,誰會認識你,一切有小弟,保證不會出事,至於說到行動,可就有點困難了,必須設法周密,萬無一失方法!” 竺瑞青道:“我能不能託故不去!” 丁烈民道:“不行,沒有理由可藉,除了傷病以外,受傷不可能,而古勇又從來不生病的,所以………” 夜!撫吻著整個大地,也同樣撫吻著碧波蕩漾的鄱陽湖! 秋月初升,金風颯颯!鄱陽山的英雊廳中,擺著五桌酒筵,圍坐著數十個武林重要人物。 在這上首的一席,最上面並排坐著番僧悲天羅漢與人妖黃衫艷,鄱陽君主丁 天主位相陪! 下首則坐著丁烈民,與黑巾纏頭的竺瑞青! 此刻竺瑞青面對番僧悲天羅漢,一雙英目中氣憤得差點沒噴出火來,丁烈民一再以腳膝碰他,他也沒警覺。 這情形,番僧悲天羅漢沒發覺,因為他一心與人妖黃衫艷說笑,一面縱情狂飲,根本沒注意。 可是,一旁的鄱陽君主丁 天可看出不對,碧眼一翻,藍睛怒睜,喝道:“古勇!你今天怎麼啦?” 經此一喝,竺瑞青方始驚覺失態,轉眼看鄱陽君主丁 天時,眼中神色,已恢復如常! 丁烈民惟恐他露出馬腳,忙解釋道:“爹!你知道他不善飲,中午他就差點喝醉了!” 鄱陽君主丁 天“晤!”了一聲,突然雙眼一瞪,厲聲暍道:“什麼人?” 廳中本來人聲嘈雜,鄱陽君主這一喝,人聲頓止,利時鴉雀無聲。 這一來,番僧悲天羅漢也停止了說笑,回首問道:“君主!你看見什麼了?” 鄱陽君主道:“一個人影!好快的身法,不知是什麼人,竟然敢闖上鄱陽山,且斗膽的進入英雄廳來!” 他這一說,廳中人無不大吃一驚! 因為自從竺瑞青說過曾遍歷諸島後,鄱陽山上已加了十倍的戒備,要想再偷上山來,千難萬難,除非來人會飛。 其次,這人非但已上得山來,且敢於此時闖進英雄廳,這份膽量能不使人吃驚?何況只有鄱陽君主看見,別人誰也不知! 番僧悲天羅漢四下打量了一眼,咯咯笑道:“君主!你莫不是酒醉眼花,看錯了吧!” 鄱陽君主丁 天道:“不會!絕對不會,我在疑心會不會是那小子竺………” 鄱陽君主丁 天在疑心是竺瑞青第二次偷上鄱陽山,殊不知,竺瑞青就坐在他的身側。 此刻,非止他疑心,廳中大多數的人全都疑心是他,只有了烈民與人妖黃衫艷二人例外! 竺瑞青本人,更不用說了! 然而,竺瑞青心中也不禁嘀咕,也只有他最相信! 因為,午間他就曾見過一條人影,大白天裡也不過一晃而逝,只不知這人是敵或是友! 其中,最感驚駭的莫過於人妖黃衫艷了! 原因是,無門島島主龍升天既將於明晨到來,這人影會不會是龍升天本人早半天來到呢? 若然是他的話,這豈不糟透,她非但不能幫助竺瑞青將這野和尚除去,還有性命之憂! 是以,人妖黃衫艷忙對悲天羅漢道:“佛爺!我們還是離去吧!” 悲天羅漢一聲狂笑,道:“有佛爺在此,怕什麼?誰能逃過佛爺一雙法眼………” 他這話未說畢,突然一點黑影,迎面射來,勢若驚虹,快捷無比! 悲天羅漢要想躲避已感不及,只得急急伸手一抓,人手軟綿綿的,且聽吱的一聲尖叫。 攤掌一看,原來是一只杯口粗細的小老鼠,已被他抓得半死! 這麼一來,無疑問的,廳中果然來了敵人,所有的人全都驚駭得變了顏色。 而悲天羅漢則又驚又怒,一聲怪叫,道:“鬼鬼祟祟,算得什麼好漢,有種現身較量較量!” 廳中鴉雀無聲,聽不到半點回音! 就在這時,廳壁上高燒的牛燭,突然有一支熄滅了! 當眾人的眼睛,驚駭的凝注熄燭處時,另一面又一支熄了,眾人的眼睛還來不及收回,又一支熄了。 就這樣,不過轉眼間的功夫,大廳四壁的燭火全都熄了,只有悲天羅漢掌中的小塔,散發出五採光芒! 悲天羅漢一見大怒,罵道:“無知畜生,你以為這樣可以隱形嗎?叫你看佛爺的法寶!” 當下將掌中小塔往空一拋,小塔拋起丈來高,隱隱的停在空中,隨即散出耀眼刺目的五採光芒! 他這五採光芒何以突然會變得如此強烈,這是悲天羅漢以先天真氣,強力逼發的原故! 然而,五採光芒甫剛散發,即見光芒中出現一道人影,直朝小塔飛去。 所有的人也就剛看到一條人影,五採光芒頓熄,顯然這小塔,已被來人從悲天羅漢內力所托中奪走! 悲天羅漢至此,大驚色變,魂魄皆飛,一聲怒吼!騰身往空中撲去! 他這剛剛縱身而起,離他三丈外的大廳門首,“ 嚓!”一聲碎響。 悲天羅漢聞聲,心膽俱裂,連忙飛身縱近一看,正是他那小塔,已被摔得片片成粉碎。 悲天羅漢愛此小塔,勝逾性命,其悲痛之情,實難言述,聽他破口大罵,這自也難免! 而此刻的竺瑞青則欣喜若狂。 因為來人敢將悲天羅漢的小塔毀了,必然是友非敵,有此人相助,還怕不能將這野和尚除了嗎? 正準備趁機向悲天羅漢挑戰時,忽覺身後有人輕輕拉了他一把,耳旁立聽丁烈民的聲音,道:“速去救人!” 竺瑞青一聽,忖道:“不錯!還是先救人要緊,悲天羅漢這小塔碎了,他的妖法也必定失靈了,老化子萬鐵皮既已甦醒,不趁機將他救出,更待何時?………” 心忖未已,身後丁烈民又拉了他一下,意思是叫他速去救人,遂忙回身,悄沒聲的緊隨丁烈民而去! 當他二人進入悲天羅漢所住的臥室,掀動機關,放落翻板,往下一看時,不禁大吃一驚,老化子萬鐵皮非但沒甦醒過來,且已被人殺害,身首異處,早巳魂歸離恨天?或許,他死時,還不知為了什麼! 竺瑞青這一見,真是侮恨交加,痛不欲生,縱身就往下躍去。 丁烈民也緊隨躍下,當竺瑞青看到老化子萬鐵皮頸脖上的鮮血,仍在汨汨而流,顯然受害不久……… “哈哈!老夫早就料到來人為的是要想救他,故此趁其功力未復時,先下手為強,但卻決沒料到,你這兩個畜生也有份!” 竺瑞青一聽,嚇然是鄱陽君主丁 天的聲音,抬頭一看,不是他還有誰,悲痛之餘,竟忘了自己偽裝的身份,不禁破口罵道:“你這無恥的老匹夫,竟對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人下此毒手,我恨不得食爾肉………” “噫!你原來不是古勇!你究竟是什麼人?” 竺瑞青口上蒙了布,聲音多少有點不同,鄱陽君主丁 天一時竟聽他不出,故此感到十分驚愕,繼而厲聲對丁烈民罵道:“你這不孝的畜生,居然吃裡扒外,與為父作起對來了!狗膽可真不小!大概你也活膩了!” 他這話未說畢,又聽有人走進房來的聲音,抬頭一看,揭簾而入的竟是人妖黃衫艷,鄱陽君主一見是他,放心不少,哈哈笑道:“黃兄!你來看,我的兒子竟是奸細!” 人妖黃衫艷一看石牢中情形,心中不禁一驚,老化子萬鐵皮之死,他不能說沒有責任。 他此來,何嘗不是為了解救這老化子? 誰想別人比他還早到!死者己矣!活的二人卻不能不設法救他一救,人妖黃衫艷一轉念間遂故意笑問道:“令郎是奸細,老夫有點不敢相信,這另外之人究竟是誰?” 鄱陽君主丁 天道:“老夫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過,現時已是甕中之鱉,網中之魚,遲早他要現原形的!” 人妖黃衫艷故作驚駭之狀的叫道:“哎呀!很可能他就是那姓竺的………” 鄱陽君主丁 天聞聽,也吃了一驚,碧眼藍睛又不禁低垂,朝竺瑞青凝目注視,口中則漫應道:“很 可 能………”能字音方吐出,人妖黃衫艷倏然出手,陰使點穴手法,疾襲鄱陽君主腰肋! 雖是變生頃刻,鄱陽君主丁 天仍然及時警覺,倏地一閃,退出半丈,碧眼藍光熠熠,抬注人妖黃衫艷,驚異萬狀的叫道:“原來你這人妖也是有所因而來的!” 人妖黃衫艷陰陰一笑,道:“廢話!接招吧!” 語未畢,懷中撤出鐵骨摺扇,欺身疾襲,猛攻而上! 他這鐵骨摺扇上的威力,並不比竺瑞青的玉骨逍遙扇差到那去,一陣猛攻,頓使鄱陽君主丁 天逼退數步! 可是鄱陽君主丁 天亦非弱者,手中一柄劍,家學淵源,倉卒間方被人妖黃衫艷逼退,一旦穩住勢子,頓時展開家傳絕藝,施以反擊。 剎時間,二人就在房中殺得難解難分。 此時於地牢中的竺瑞青與丁烈民,得此機會,雙雙縱了上來,竺瑞青且連老化子萬鐵皮的屍首,也抱了上來! 人妖黃衫艷一見忙道:“二位盡速離去吧!不用管我!” 竺瑞青一時還沒拿定主意,丁烈民已從竺瑞青懷中將老化子的屍首搶了過去!回身出屋! 竺瑞青方自一呆,人妖黃衫艷又已叫道:“你還不走等什麼!” 他這語音方落,門簾掀處,一條人影闖了進來。 竺瑞青以為丁烈民去而復返,抬眼一看,赫然竟是那番僧悲天羅漢,只見他怒目橫眉,雙眼中似欲噴出火來般。 不禁吃了一驚。 而此刻番僧悲天羅漢,則更為驚訝莫名。 他在室外聽到打鬥聲,是以鑽了進來,以為那毀擊他小塔的人必在室內!誰想,室中打鬥的竟是自己人,他豈不莫名其妙,不禁叫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鄱陽君主丁 天適纔聽到丁烈民稱呼竺瑞青為竺兄時,就已驚駭魂飛,一個人妖黃衫艷他已有點難以消受,如若竺瑞青再及時出手相助,他那裡還有命在,是以明知他是竺瑞青也不敢叫破。 這一見番僧悲天羅漢遽然到來,不禁轉憂為喜,欣然叫道:“羅漢爺,這小子是竺瑞青,是他毀了羅漢爺的寶塔!” 他非但及時叫破,還給竺瑞青加了一項罪名! 悲天羅漢一聽,雙眼中兇光暴射,殺機密布,傑傑一笑道:“小子膽量可真不小,竟敢混進鄱陽山來,毀去佛爺寶塔,還不露出本來面目,佛爺面前受死!” 竺瑞青處此情境,能不承認嗎?豈不顯得太過怯弱。 但他卻沒解去纏頭黑巾,惟恐野和尚趁機出手,攻其不備,只聽他哈哈一笑道:“賊禿驢,你神氣什麼,少爺還不定怕你!你不找少爺!少爺還要找你去呢?”隨說,隨從懷中撤出玉骨逍遙扇,當先搶玫! 因為室中地方甚狹,鐵血旗不便施展,難免礙手礙腳,反易為對方所趁!是以取出玉骨逍遙扇,一上手就以威猛至極的“風雨八劍”中一招“風馳電掣”攻了上去。 隨勢又發出威厲無儔的摧枯拉朽掌夾攻!準備先搶上風,逼退對方,出得屋外,再以鐵血旗與對方一拚死活! 悲天羅漢一見他撤出玉骨逍遙扇,還只道他是冒牌的竺瑞青,一聲狂笑,揮掌劈出一記雄渾的劈空掌力,意欲將竺瑞青先震回去。 那知,掌風欲接未接之際,驀覺熱浪澎拜,燠熱逼人!心中大吃一驚,欲待撤掌閃避,已然不及,只得硬起頭皮,接下一掌,但卻已加足了十二成真力! “ !”的一聲震天價響,勁風四射,屋瓦紛飛。 竺瑞青一連退出四五步,方拿樁站穩,一條手臂,痛若斷折,連抬也抬不起來了,胸頭更是熱血沸騰,喉口一甜,“咯”的吐出一口鮮血,顯然已受了內傷! 而悲天羅漢也沒便宜,但見他蹬蹬蹬退了三步,方穩住身形,一條右臂,已然失去知覺,分明也被竺瑞青的摧枯拉朽掌所傷! 竺瑞青這裡一口鮮血,方自吐出,驀覺眼前劍光打閃,一道寒芒直刺左 ,敢情他已退入鄱陽君主丁 天的劍風圈內被鄱陽君主趁機襲擊,意欲先將他結果了再說! 倉卒間,剛受內傷,欲待閃躲,那裡還來得及,眼看就要濺血當場! 而人妖黃衫艷此刻一招斜掠,招式方自用老,一見大驚,欲待回手搶救,亦已嫌遲!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人妖黃衫艷突然點足欺身,左掌箕張,疾潮鄱陽君主胸口抓來。 鄱陽君主丁 天如若不顧一切的,先將竺瑞青斃了!他自己也難逃洞腹穿胸之厄。 衡量輕重,在這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何苦以命相拚,遂忙倒抽寶劍,反襲人妖黃衫艷! 人妖黃衫艷一心救助竺瑞青,情急之下,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縱起身形,沒作退避的打算。 見他抽劍削來,一時欲待縮手,勢已不及,一聲“哎喲!”慘呼,撲跌地面,左手鮮血淋淋,四指全飛,僅留一只大姆指! 鄱陽君主丁 天一招得手,那肯容情,又見人妖黃衫艷跌在地上,已無還手機會,當下補上一劍……… “當!”的一聲,寶劍沒刺到人妖黃衫艷,反被震得翻了起來,掌腕發麻,虎口大痛,險險執劍不住! 一驚縱退,即見竺瑞青立在人妖黃衫艷身旁!敢情又變做他救了人妖黃衫艷! 人妖黃衫艷經此一緩,又從地上躍了起來。 他見悲舍天羅漢一步步逼向竺瑞青,立即捨棄鄱陽君主丁 天,拋下手中鐵骨摺扇反朝悲天羅漢的迎了上去。 但見他雙眼中熱淚滾動,盈盈欲滴,伸出血淋淋的左掌,十分悲淒的朝悲天羅漢道:“老佛爺!我們半月恩愛,老佛爺一點都不憐惜我嗎?” 他的臉上肌肉,本十分嬌嫩,經此一做作,誠然我見猶憐。 悲天羅漢本不知他因何與鄱陽君主動手,一時竟被他攔住了! 鄱陽君主丁 天一見大急,忙叫道:“羅漢爺!當心!他是奸細!他是奸細!” 悲天羅漢聞言,一驚未已,人妖黃衫艷已行至身前,錯眼不見,竟被人妖黃艷雙臂一抱,摟了個結實,因為人妖黃衫艷先將鐵骨摺扇丟了,是以他沒注意! 卻聽人妖黃衫艷急急叫道:“竺瑞青!你還不走,更待何時………我………一生作惡多端,死有餘辜,能為你而死,九泉下也有臉見我師兄!走!快走呀!” 竺瑞青此刻雖受了極重內傷!可是鄱陽君主丁 天要想將他留住,還辦不到,他要能趁此時往外闖,定能安然脫身。 偏偏他也是個極重感情的人,眼看人妖黃衫艷已然受傷,仍然在為他著想,他怎不大為感動,縱然他這一身,罪孽深重,也曾陷害過他,有此一著,足以彌補他的一切過失,是以,竺瑞青不忍棄下他,自行離去!可是,這機會稍縱即失,人妖黃衫艷不由大急,怒聲道:“混蛋!你還不快滾!………”滾字昔方吐出,即見他驟然鬆手,直彈而出。 “ !”的一聲,撞在壁上,摔倒地上時,口中鮮血狂湧,已然奄奄一息! 竺瑞青一見大驚,忙撲上前去脫口叫道:“師叔!你………” 人妖黃衫艷痛苦痙攣的臉上,泛起一絲快慰的微笑,斷斷續續的道:“有你……這一聲……師叔縱死……也能……瞑目……只可惜……你辜負了……師叔……一片………” 話至此腔然中斷,一陣抽搐後靜寂不動,已然闔目長逝! 竺瑞青怨憤填膺悲痛欲絕,也忘了自己是受傷之人,猛回身就往悲天羅漢撲去,口中則罵道:“你這賊禿驢,少爺和你拚了!” 他這叫聲方畢,突覺一股疾勁無匹的勁風,在他胸口一撞,頭昏目眩,頓時失去知覺。 X X X 當他從悠悠中甦醒來,耳中首先聽到嘻嘻哈哈的喧鬧聲。 睜眼一看,見自己又回到英雄廳中,廳中擺著上十桌的酒席,而他則被綁在廳中屋柱上! 竺瑞青英目一掠,見廳中除了鄱陽山原有的人馬外,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以及金龜老人、愛鳳妖婦、鬼婆婆沙素靈等黑道魔頭,全都到了!不由他不驚駭魂飛,這一次定必兇多吉少,一命難保! 可是,他心中也大大的呼怪:“何以無門島島主龍升天竟未被毒死?” 忽聽那金龜老人叫道:“啊!這是武林異人南宮先生的罕世聖藥,一元神丹!可惜只乘下兩粒!佛爺!你這臂傷有救了!” 竺瑞青一聽,驚魂皆顫,英目急掠,見金龜老人與無門島島主龍升天面前,非但擺著“一元神丹”,且還擺著他那鐵血旗輿玉骨逍遙扇。 最令人感到驚駭的是,武當派的至尊劍令,與少林寺的玉佛,全都擺在那裡,連同他那人皮面具也在,分明是他懷中之物,全被搜走了! 竺瑞青憤恨之餘,不禁極力掙扎,卻那裡動得分毫,暗中運功提氣,他不運氣還好,一經提氣,胸口立即疼痛不堪!由此方想到自己受了極重內傷!心道:“這下完了!什麼都完了!家仇未能報!南宮先生的吩咐,也未能完成………” “拍!”的一聲,臉上捱了一耳光,這一下勁道極重,只打得他牙血飛濺。竺瑞青怒目一瞥,甘茂亭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前,一瞼陰險得意奸笑,道:“小子!你也有今天哪!看看還有誰能來救你?” 竺瑞青“呸!”了一聲,一口血水,飛射而出,甘茂亭決沒想到竺瑞青處此境地,仍然如此大膽,一時疏忽,竟被他噴了滿臉! 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懷中掏出一只小銀管,抖出一面小鐵血旗,正是竺瑞青於邛崍山中,被假善人武焦騙去的那支小鐵血旗! 甘茂亭臉上殺機密布,陰惻惻的笑道:“小子!你不是要這鐵血旗嗎!現在可以還你了,不過,你或許不願意要,因為甘少爺要把這鐵血旗插在你的氣海穴上,先廢去你這一身武功,再慢慢將你處死,縱舍有人將你救走!你也完了,沒法再與甘少爺較一日的長短了!” 他這話方說畢,忽聽身後一人叫道:“甘茂亭!你過來!” 甘茂亭回首一看,不見有人,方自一怔,驀覺雙手中一松,鐵血旗與小銀管全被人抽走了。 心中大驚,掉首怒目瞪向竺瑞青,卻見竺瑞青仍然反手綁在屋柱上,根本不可能來搶奪他的鐵血旗! 雙眼四下一掠,前後左右全有人,但卻不知是什麼人所為! 腦中一轉,一計不成二一計又生,當下再不說話,倏然並指,點向竺瑞青的“氣海穴”,此穴一旦被點,雖不至死,可是,邛崍山中所學,及一身苦練,就得報廢!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甘茂亭驀覺曲池穴上一麻,一條手臂頓時失靈,不能動顫,心中大駭,再也不顧傷敵,回身就跑,口中則驚叫道:“廳中有奸細!廳中有奸細………” 大廳中有擺著十來桌酒席,皆都坐滿了人,奔行諸多不便,甘茂亭還沒奔出數步,叫聲方畢,突覺雙膝彎裡一麻,頓時軟綿無力,跪倒地面,竟站不起來了,這麼一來,廳中頓時大亂,無門島島主怒聲一暍,道:“通統靜下來!” 他這喝聲雄亮至極,震耳嗡嗡,頓時廳中紛亂,壓了下來! 霎時鴉雀無聲,一眾黑道魔首立即走近前來圍住甘茂亭,只有悲天羅漢坐在那裡動也沒動,鬼婆婆沙素靈首先發話問道:“亭兒,究竟怎麼回事?” 甘茂亭跪坐地上,一臉驚駭之色的道:“師傅!廳中來了奸細!” 他這一語未畢,鄱陽君主丁 天立即咐盼閉上所有門窗,並派人守護。 甘茂亭隨即將前後各節說了出來,但卻隱瞞了他的毒心,只說取出小鐵血旗後就不翼而飛,驚嚇奔跑,隨即著了道兒! 鄱陽君主與愛鳳妖婦等全都異口同聲的道:“早說過將這小子宰了,一了百了!” 無門島島主龍升天卻搖頭道:“不!本島主說過,三年內決不傷他!” 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他真是如此講信義,重諾言的人嗎?在雁盪山以前,或許是,因為他自信功力已復,竺瑞青縱然再過三年,也絕對不是他的敵手,除非他再回到邛崍山中苦練,或得到什麼罕世奇遇,那又當別論! 可是,雁盪山中一過後,竺瑞青的功力非但大有增進,且有武林一仙的後人,採虹姑娘相助,他的信心動搖了,什麼一言九鼎之說,也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但是他的目標卻轉了方向,認為採虹姑娘才是他成功道路上的絆腳石。 如今,竺瑞青已然被擒,他本可假手於人,將竺瑞青殺了,以絕後患,因為竺瑞青根本就不是被他所擒,與他何千? 然而,他卻另有用意,他知道採虹姑娘已鍾情竺瑞青。 必會為竺瑞青甘冒萬險,他準備以竺瑞青為餌,將採虹姑娘誘來,一併除了!以往他還怕沒有人能敵得過採虹姑娘,如今既已請到了一位西域高僧悲天羅漢到來,還有什麼可慮的。 再加上少林寺的至尊玉佛,以及武當派的劍令,全已到手,無疑的這一戰就可完成他雄據武林,登上武林盟主寶座的野心! “咦!島主!你看看他是被什麼手法所傷!” 這是鬼婆婆沙素靈的驚叫聲。 無門島島主龍升天聽得一怔。 因為沙素靈年紀比他小不了幾歲,身為三妖之首,在同一輩中也是極負威名的人物,所見所聞,俱都十分淵博!居然認不出是那門那派的武功,能不使人駭然! 當下忙伏身在甘茂亭膝灣與手肘處查看,當他細看了一遍後,竟也當場目瞪口呆,敢情他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武功! 忽聽金龜老人道:“師弟!讓師兄瞧瞧!” 金龜老人睜下身來,凝目一瞥,見甘茂亭的膝灣及手肘穴道上,俱都呈現綠豆大一小黑點,花開五瓣狀若梅! 用手一摸甘茂亭的手腳,如觸寒冰。 金龜老人立即一聲驚叫道:“這是受了梅花居士的寒梅指所傷!” “寒梅指”三字,廳中人知者有限。 可是梅花居士四字,卻大大的震驚了每一個人的心房。 因為這梅花居士非別,正是與武林異人南宮先生齊名的三異之一,他這寒梅指罕世奇功,能於五丈內,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 但是,這位武林異人梅花居士早在南宮先生等隱居絕跡江湖時已然逝世。 沒聽說過他有傳人,如今寒梅指突然在此出現,怎不令人大感驚駭! 惟有無門島島主龍升天,臉上呈現輕蔑不屑之色! 鬼婆婆沙素靈驚駭之餘,遂道:“島主,還是趁早將這小子宰了吧!” 龍升天哈哈一聲朗笑道:“沙教主!一仙的傳人尚且不懼,何況三異的門人,實對你們說了吧!本島主就是有意要他們全都趕來相救,好趁機一網打盡,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單宰了這小子算什麼。”語至此,聲音突變雄亮的叫道:“將酒席全都撤去,各領自己的手下分開而站!自行清查!” 他這一叫,廳中桌椅杯盤聲,立即亂作一團! 趁此時機,回筆一 竺瑞青。 當他聽到甘茂亭說要用鐵血旗廢去他一身武功時,只驚得心膽驚顫,魂不附體。 可是在這身受重傷,四肢被縛之下,欲抗無力,能奈其何?只有認命吧! 眼看甘茂亭一臉得意奸笑,遂緊閉雙目,期待惡運加身! 可是甘茂亭忽然“咦!”了聲後,又驚叫起來。 竺瑞青一聽說廳中有奸細,不由精神大振,趕忙睜開眼來! 他這雙眼方張開,忽覺雙唇中似被人塞進一物! 倉猝間,竺瑞青難免吃了一驚,因為他根本沒看見,是什麼人將何物塞在他口中,且連別人的手也沒看見。 然而這唇間之物,異香衝鼻沁心,分明是療傷藥丸。 竺瑞青這一份欣喜,簡直無法形容,慌不迭含入口中,咽下喉去! 此刻的他,再也不管場中情形怎麼樣了,立即斂神凝氣,靜待藥丸在腹中發生效力後,立即緩緩的運功,輔助藥力,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可是,金龜老人一句話,又將他深深的吸引注了。 邛崍山中五年南宮先生除了傳授武功外,恁什麼沒對他說,獨獨提到這梅花居士的寒梅指,因為這寒梅指,與他所練的摧枯拉朽掌,被譽為武林二絕。 但卻是兩種相生相 的武功。 換言之,摧枯拉朽掌對這寒梅指有忌憚,寒梅指怕的也是摧枯拉朽掌,只看那一方功力深厚,那一方就勝。 梅花居士雖已仙去,難免他不留有遺著,一旦誤落匪人之手,亦難預知,是以南宮先生提起,要竺瑞青隨時注意! 如今,忽然聽到這話,竺瑞青他怎能不心動,遂忙睜開眼來。 就在這時,無門島主已分令各人自行查點手下之人! 這一來,竺瑞青更不能合眼了,因為這使梅花指的人既以寒梅指救了他,定是正派中人無疑,決不會趨炎附勢,投效彼等門下,必是趁亂混跡其中。 無門島主這一著,極為厲害,勢必要逼使他現出原形不可。 竺瑞青此刻,不禁反為他暗暗擔心,因為在這多黑道魔頭之前,縱令他的寒梅指已練得十二成火候,怕也難討得好去! 緊張!焦急!擔憂!反使他忘了運功輔助藥力療傷! 只可惜,他傷勢過重,藥丸入腹,不過轉眼之間,已然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當竺瑞青從悠悠中甦醒過來時,發覺自己仍然被綁在大廳屋柱上! 英目一掠,見廳中門窗緊閉,燈火黝暗,只是人已散盡! 忽見廳中,遍地碎裂著杯盤桌椅,更有微微血腥氣,鑽入鼻中,顯然廳中曾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拚頭號,只可惜他已昏睡過去,沒能親見。 竺瑞青心想:“這是怎麼會事?莫不是那梅花居士絕藝遺傳之人,已練臻高深莫測的功力,竟能以一人之力,力敵這一乾黑道魔頭?還是武林異人南宮先生也來了。……” 竺瑞青正思忖著,忽聽身後傳來一個粗啞的嗓音道:“說起來真可惜,這等罕世聖藥,竟被那番邦禿驢一口氣吞了兩粒,真是暴殄珍物!” 又聽一個尖細的聲音接口道:“朱八兄!你錯了!老佛爺只吞了一粒,還有一粒失蹤了!” |
第17章 慧星殞落b
朱八的粗嗓道:“真的!那這人真真是神出鬼沒了!” 那細嗓道:“這還用說嗎?連老佛爺也栽在他手上,竟被他在手中插了那一面小鐵血旗而不知!” 朱八又道:“沙喬兄!你一向號稱神機妙算賽諸葛,你看看這毛病出在那裡?怎會找他不出,難道他會隱身法!” 竺瑞青聞聽至此,心中又驚又喜,敢情暗中相助之人,竟沒被發現。 他吞服的“一元神丹”也是他偷的,並不是武林異人南宮先生到來,然則,這廳中的紛亂情形,又是怎麼會事。 接著又聽那沙喬尖細的嗓音道:“隱身遁地之術,武林中不是沒有,不過近千年來,早已絕傳,依我看,這必是內奸,一身功夫全都蘊藏不露,是以無人得知他的真實身份,這上那兒去查!” 又聽朱八道:“沙喬兄!你再算算看,島主這一次是否可以成功!” 沙喬道:“當然可以成功,有悲天老佛爺相助,能一戰定天下!” 朱八輕聲笑道:“島主登上武林盟主寶座之後,你又如何!”沙喬似沒料到朱八有此一問,竟然語塞,沉默下來! 竺瑞青聽至此,心中大動,扭頭回望,屋柱擋住了他的視線,看不見身後是怎麼樣的兩個人。 可是他這一扭頭,立即驚覺渾身精力充沛,定是服過“一元神丹”後,內傷已愈,試一提氣運功,果然真氣流暢,功力已復。 不由心花怒放,慌忙潛運功力於雙臂,猛然一掙,意欲繃斷,身繩索。 不想“吱吱”微聲響過,卻那裡動得分毫,低頭一瞥,捆在身上的那是什麼繩索,竟是牛筋鋼絲,縱合他功力再高一倍,怕也難以繃斷! 竺瑞青廢然一嘆,抬起頭來,即見左右各站著一人。 左邊的人五旬上下年紀身裁瘦小,背插寶劍,手肩抬著個橄攬頭,上下齊尖,一雙三角眼,兩條鬥雞眉,八字胡蓋著小小的嘴上托著個酒糟鼻子,他五官任什麼都小,就只那酒糟紅鼻特別大,就像是另外裝上去的一般,是如此的不相襯! 再看右面之人,也是五十上下年紀,但卻又肥又胖,濃眉環眼,繞腮紅胡如戟,黝黑的臉上卻長著一臉大麻子,右手拿著一只大肥雞,左手提著一根鴨卵粗的水磨銅杖,氣勢兇橫,有若梁山泊的花和尚魯智深! 這兩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如此的滑稽,竺瑞青心中不禁想笑! “啪!”的一聲,竺瑞青左臉上捱了一耳光,即聽那瘦小之人罵道:“小子,你死到臨頭,還想動歪腦筋嗎?再要亂動,老沙就先斃了你!” 竺瑞青一聽聲音尖細,就知此人名叫沙喬,他明知此刻逞強,只有多受活罪,腦筋一動,立即劍眉一鎖,顯得垂頭喪氣,混身無力的道:“沙大叔!小的不過是因受縛太久,四肢發麻,才動了一動,大叔多包涵,其次,小的受傷後,已兩日未食未飲,飢渴難耐,大叔請行個方便,賞賜一些食物!小的感激不盡!” 說著雙眼瞟向朱八手中那只大肥雞!舌詆雙唇,顯得那麼饞涎欲滴。 其實他服了“一元神丹”後,可以多日不食,那裡還會飢渴。 這不過是他要有意暴露自己的弱點,不讓對方得知他的功力已復,防範較疏,再設法尋求脫身之計! 可是,那沙喬卻似洞燭機先般,“呸!”了一聲,道:“你小子少在老沙面前搗鬼,你沒得吃活該,你想老沙可憐你,那是做夢,明告訴你,你再敢亂動,老沙就是一劍………” 卻聽那朱八插口道:“沙喬兄!他確是受傷後,至今未進飲食,就給他點東西吃吧!就是島主得知,也決不會見怪!” 竺瑞青一聽,這朱八別看長相兇橫,卻有一顆憐人的菩薩心腸,遂忙哀求道:“朱大叔!你老行行好!” 那沙喬道:“你真想吃嗎?好吧!………” 說著從朱八手中接過那只大肥雞繼續道:“那你就咬一口!” 他這一說,似乎只準他咬一口般。 竺瑞青為了顯示自己的飢不可耐,當沙喬遞過來時,遂張嘴大大的咬了一口! 咬是咬中了,可是,上下牙還沒合上,驀覺雞上一股內力疾撞而來,倉猝間,竺瑞青未及提防,“咚!”的一聲,後腦撞在屋柱上。 只撞得他頭昏目眩,眼前金星迸射,而壓在口上的雞,仍沒松下,且壓力驟增,就像要將整只雞,都塞進他口中般! 竺瑞青這份痛苦,簡直非筆墨所能形容,他口大張著,怎能受得了一個武林高手的渾身功力,只覺兩耳下牙關處,痛如斷折,雙唇更裂了開來,而那沙喬仍然沒有住手,且聽他道:“吃呀 !吃呀!你不是要吃嗎?怎麼不吃了?” 竺瑞青後腦頂著屋柱,動也不能動,心中雖怒憤填膺卻也莫奈其何!眼看就要被沙喬以肥雞將他的嘴唇撐裂! 驀聽朱八叫道:“沙喬兄!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語音方落,口中壓力頓失,敢情是朱八及時出手,將肥雞奪下。 然而此刻的竺瑞青,口張著,一時卻合不攏來,兩旁耳下又疼又痛,兩嘴角更覺陣陣針刺般,更有甜咸之物,流入口中,竺瑞青雖不能自見,也知道雙唇角已被撐裂開了! 竺瑞青心中悲憤萬分,一雙英目中,憤射出怨毒之光,凝注沙喬。 當他經過一陣痛苦後,合上了嘴,方怨憤的卻也痛苦的罵道:“沙……老兒!希望……你記住!……竺瑞青……留得三寸氣在……必十倍償還……今日之辱……” 沙喬聳聲狂笑,道:“你 今生今世別想了!除非你紅腳盆裡再翻身,二世為人。” “不過!”沙喬接著道:“老沙有百年之壽,有足夠的時間等候你,只要你有隔世的記憶,還能認得我老沙!” 竺瑞青此刻一雙英目中似欲噴出火來般,上牙咬著下唇,咬出鮮血淚汨而流,憤怒之情已然頂達巔峰! 他悔恨沒有聽從師叔人妖黃衫艷的話,及時溜走,如今被擒,遭此侮辱甚至性命不保! 正當其時?忽見他呆得一呆,不過轉眼之間,立見他臉露喜色,聳聲狂笑道:“沙老賊!你還想活一百歲嗎?那你才是癡心妄想呢?少爺佛法無邊,眼前就要你遭到報應!” 沙喬一聽,只道竺瑞青神經錯亂,胡說八道,哈哈大笑道:“你是說現在就要老沙遭報嗎?好!老沙就站在這裡,動也不動,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能把我老沙怎麼樣?” 竺瑞青嘿嘿一笑道:“拿你怎麼樣?少爺要你一倍償還十倍!聽清楚了嗎?少爺得好好想一想!………對了!先把你左邊耳朵撕下來再說!” 他這話方說畢,沙喬立覺左耳一涼,用手一摸,痛澈心肺,耳朵已不見了,手上更沾滿了鮮血。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他魂散魄飛,凝目旋身廳中一掠,除了眼前三人,那裡還有半點人影沙喬驚怒交集,不由殺機頓起,厲聲一暍,道:“畜生找死,老沙先斃了你!” 此刻的他,突遭劇變,真已存了拚命之心,雖然因殺了竺瑞青會遭無門島主怪罪,他也顧不得了!立即抬手肩頭拔劍……… 卻聽竺瑞青朗聲笑道:“沙老賊,你的寶劍已在少爺手中,只可惜你凡人肉眼看不見!” 他這語方落,沙喬一隻手也恰好伸到肩頭,果真摸了個空,身背寶劍已然不翼而飛! 卻聽竺瑞青接著叫道:“再取你四指!” 沙喬聞聲,急急縮手,仍感不及,只覺一陣戮心劇痛,血淋淋的四個指頭齊落身前。 這位沙喬,雖非無門島主手下數一數二的人物,可也縱橫江湖數十年,亦可躋列武林一流高手。 再加上他的狡滑機智,鬼計多端,一向均皆自命不凡!要不,無門島主也不會派他在此監視竺瑞青了! 如今,非但被人無聲無息的割去一耳,竊去身後寶劍,且斷去他四指,連受巨創,他就是連來人一絲影子也沒發現。 怎不使他心膽俱裂,驚駭欲絕! 雖然,竺瑞青裝神弄鬼,胡說八道,又怎能瞞得了他,分明是廳中來了一位絕世高手。 這人武功之高,也決不是他與朱八二人所能抗敵! 處此情形,不如腳匠擦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先保全一命再說。 沙喬心念及此,立即“哎呀!”一聲大叫道:“朱八兄!不好!老沙去速報島主得知!”一語未畢,沙喬已縱起身形,朝最近的一個窗口撲去。 竺瑞青此刻,豈容他離去,當下一聲暴暍: “站住!” 沙喬就像個乖孫子似的,說他有多聽話,就有多聽話,一聞喝聲立即站住,動也不敢動。 只是他那站的姿態十分滑稽可笑,和別人跑的姿式一模一樣,顯然這並非他真肯如此乖乖聽話,而是他已被點中穴道,無法動彈! 這時的朱八,早被驚得呆住了。 因為沙喬被割去左耳後,他的雙眼,始終就沒離開過沙喬,沙喬本身受製,看不到人還則罷了!他居然也沒能發現來人一絲影子。 忽聽竺瑞青叫道:“朱大叔!聽你適纔的口氣,亦似有些不滿無門島主之所為,你願意棄邪歸正,從新做人嗎?” 朱八聞問心中一怔,但卻低頭不語! 竺瑞青見他沉吟不語,又叫道:“朱大叔!假如你真有此意,我決不傷害你!” 朱八猛然抬頭,環眼一瞪,道:“姓竺的,你以為八爺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竺瑞青一聽,更覺此人可佩,正待繼續將他說服,驀地又是一呆……… 立聽“拍擦蓬隆”一聲巨響,兩扇大廳門全都被推倒下來,首先縱進廳來的竟是無門島島主龍升天與金龜老人! 竺瑞青看那金龜老人手執斷腿公子戈達那只大金龜,全神貫注,似面臨大敵般。 再看無門島主,卻見他仍然兩手空空,可是,他的左臂卻直垂著,手腕以下袖子隨風搖擺,輕飄飄的。 竺瑞青一眼之下,頓時醒悟,無門島島主沒被毒蛇咬死的原因,敢情他已犧牲了一隻手! 緊接著,大廳左右兩面,門窗連響,隨著門窗墜地“拍擦!拍擦!”響後,悲天羅漢及鄱陽君主丁 天、愛鳳妖婦、鬼婆婆沙素靈等一幹魔頭,數十人全都現了身! 首先見悲天羅漢縱立廳中,揮臂怪聲鬼叫道:“賊子在那裡?奸細在那裡?有種的出來比劃比劃!”他揮動的竟是右臂,顯然他的傷勢已愈! 無門島島主龍升天進得廳來,除了寒電似的雙目,四面掠掃外,始終不發一言,這時卻走到朱八身前問道:“朱八,這是怎麼回事?敵人藏在那裡?” 朱八立將前後各節說了一遍,最後道:“朱八無能,連來人影兒也沒看見,祈島主明鑑!” 朱八的嗓音雖沙啞,卻也十分雄亮,滿廳中的人全都能聽到,也全都吃驚不已! 只有悲天羅漢不信的怪聲笑道:“他既有這等神出鬼沒的驚人能耐,為什麼不敢現身,與佛爺較量!” 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一聽朱八所說,心中似微有所悟般,立即轉身朝悲天羅漢道:“佛爺!你要他現身不難,只要給這小子一點苦頭吃,那人必會現身!” 悲天羅漢一聽,大喜叫道:“對!對!這小子也太可惡,佛爺也將他耳鼻割下,叫他嘗嘗這滋味加何?” 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一抬手,立有一道白光,落在掌中,原來是一柄寒光閃射的匕首。無門島島主立即遞給悲天羅漢道:“佛爺請用這寶刀!” 悲天羅漢接過端詳兩眼,點點頭道:“果然是柄鋒利寶刃,便宜這小子少喫點苦頭!” 說著,正待走向竺瑞青,忽見大廳門首,陸續縱進三條人影,渾身血淋淋的,其中一人惶聲驚叫道:“君主!君主!不好了,已有敵人衝上島來了!” 鄱陽君主一聽,問道:“是些什麼人?” 那人道:“他們全都蒙頭遮臉,分不清是些什麼人?” 悲天羅漢立即叫道:“沒關係!讓他們全都來吧!正好趁機一舉殲之,一了百了!” 說著,已來到竺瑞青身前,拿那匕首在竺瑞青眼前晃了晃道:“小子!看清楚沒有,是把鋒利無比的寶刃,你是要先割鼻子,還是先割耳朵………” 他這話沒說完,驀覺身後微風飄襲,似有人撲向他來般,猛一側身,橫移半丈,回首看時,卻那有什麼人影? 連個鬼影子也不見,不由寒毛豎立。 同時也臉紅過耳,因為在這個時候,廳中所有人的眼睛,無疑問的,全都凝注在他身上。 他這無原無故的飄退,分明第一陣已然栽了,適纔滿口大言不慚,這一刻卻羞慚到了家啦! 悲天羅漢又驚又愧,卻也不由怒火高冒。 正待對竺瑞青二次加以不利時,倏聽一聲聲厲嘯劃空傳來,顯然來人已衝進鄱陽山腹來了! 鄱陽君主丁 天立即就要分派人馬阻敵! 無門島島主忙攔阻道:“且慢,讓他們來吧!聚而殲之豈不更妙!” 就在這時,大廳門首“轟隆”一聲震天價響。 地動屋搖,塵埃飛墜,眾人定睛一瞥,大廳門首落下一顆假山石,總有三千多斤重,但卻不見有人! 無門島島主一見沒人,倏然驚覺不妥,趕忙回頭來,立見竺瑞青身前,站著個玄衣勁裝女子。 手執一柄長僅兩尺餘的短劍,但卻碧芒耀目,有如一泓秋水,分明是柄切金斷玉的鋒銳寶劍。 只見她若無其事的,早巳將竺瑞青綁身的牛皮筋削斷了! 無門島主一聲狂笑道:“採虹賤婢,你終於來了!” 他這一笑,頓將廳中人全部驚覺。 悲天羅漢回首一瞥,只見那女的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但卻貌賽天仙,美絕人寰,有如王嬙再世,西施復生。 更可貴的是美中還有一股高華氣度,令人不敢逼視! 悲天羅漢本是個色中飢癆,可是有生以來,那曾見過這般風華絕代,容光照人的美貌女子,一時竟看得呆住了! 卻聽無門島主道:“佛爺,你要見的就是她,毀了佛爺那寶塔之人可能也是她!” 悲天羅漢越看越美,越看越迷人,不由怦然心動,真恨不得一口將那少女吞下肚去才痛快。 無門島主向他說什麼,他也沒聽見,就好像痴了般! 忽見那少女一雙美目,朝他一瞪,就好像兩道寒電觸身般,不由機伶伶打了寒戰! 頓時驚覺過來!這時,無門島主恰好又向他說了一遍,悲天羅漢未見少女前,對毀他寶塔之人,恨之切骨。 如今見到少女的絕世容貌後,寶塔已算不得什麼了,要能得此少女與他真個銷魂,死也甘心了! 筆者至此,不得不回筆 一 這位綠衣勁裝少女,她究竟是誰? 真是採虹姑娘從天而降嗎?一點不錯,這來的人正是採虹姑娘,不過她並非突然從天而降,而是多少天前早就來了! 再說採虹姑娘於雁盪山中,突然挾攜著萍兒與曲劍舟,一語不發,乘鶴離去,究竟為了什麼? 原來,當她拯救曲劍舟時,誤入陣中死門,不幸中毒受傷,當時十分危殆,連話也不能說,是以急急將萍兒攜去,以便竺瑞青能安然脫身,她則攜著二人,返回採虹仙島! 島上仙露,乃療毒治傷聖水,傷愈後,採虹姑娘立即與萍兒趕回雁盪山,曲劍舟則留在島上習藝。 不想,雁盪山中敵我兩方,一個不見,僥倖得遇小黑子與笑女,方知原委。 數日前到得鄱陽湖,卻又遍尋竺瑞青不見,她與萍兒沒住在饒州,是以沒連絡上。 但卻無意中獲悉鄱陽君主已歸附無門島,遂與萍兒乘鶴數次夜登鄱陽山,窺探虛實! 那日竺瑞青聞聽綠鸚鵡的叫聲奔出,所見的人影,就是採虹姑娘。 英雄廳中,作弄悲天羅漢,以及毀去他那小塔的也是採虹姑娘! 一天中連續兩次,竺瑞青都錯過了機會,其原因是他當時黑巾纏頭,連衣服也換過了,採虹姑娘那裡知道是他。 不過,採虹姑娘到底對他起了猜疑之心,才會在廳中讓鄱陽君主發現她的影子。 可是鄱陽君主呼喚竺瑞青為古勇,又使她疑念全消。 今夜終於又在此地發現了竺瑞青,但仍嫌稍遲,使竺瑞青飽受沙喬的凌辱。 是以,採虹姑娘先不現身,暗以傳音入密之法告訴竺瑞青她來了。 預備暗中懲戒沙喬一頓後,再解救他,不想,弄巧成拙,偏偏在這時候,無門島主等已然得到消息匆匆趕到。 當時,採虹姑娘眼看一幹魔頭,以及數十黑道高手,遽然到來。 她也不敢貿然現身,因為竺瑞青被縛屋柱上,不知道他是否曾受傷,一旦不巧,反而促使彼等對竺瑞青不利。 然而,無門島主的毒計,果然辛辣,逼使她不得不現身相救。 原因是她忍心眼看竺瑞青被悲天羅漢削耳割鼻嗎? 再說,島上也有外人闖進來了! 這些人既是對方的敵人,必是竺瑞青的朋友無疑,只要挨到這些人趕來,竺瑞青縱然受了傷,定也能救得他安然脫險! 如今採虹姑娘為竺瑞青解除捆綁後,回過身來,一雙美目射出兩道燦燦精光,朝廳中人全都看了一眼,最後落到悲天羅漢身上,方始冷冷的道:“閣下乃西域佛門高僧,不在山中潛修道行,竟來到中土參與這等凶殺拚鬥這也是你們出家人應有的行為嗎?依本姑娘相勸,閣下還是及早返回西域為上,免得斷送了你數十年苦修,最後落個身首異處。” 她語意雖不和善,聲首仍如黃鶯叫般,溫柔悅耳!極為動聽。 悲天羅漢只看到人,已神魂顛倒,再聽聲音,更覺骨軟筋酥,二個踉蹌險險栽倒,卻聽他細聲細氣的,惟恐嚇了對方般,道:“小美人!你要本佛爺離此不難,只要得到你一句話,本佛爺馬上就走!” 採虹姑娘連日在島上窺探,已知這悲天羅漢的武功,甚為了得,比之無門島島主龍升天、金龜老人等都要高出一籌,乃彼等數十人中之冠,他要是真肯離去,餘人皆不足懼。 這一聽,不由芳心大悅,但卻沒形諸於色,聲音卻更溫柔的道:“那你就走吧!” 悲天羅漢道:“佛爺得到你一句話!” 採虹姑娘不知他語中含意,遂問道:“什麼話?” 悲天羅漢色迷迷的淫笑道:“小美人!佛爺的意思,假如你能陪伴佛爺回返西域,佛爺絕對馬上就走!” 採虹姑娘一聽,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倏然一聲清叱,罵道:“賊禿找死,本姑娘今夜決不饒你!” 語音方畢,沒見她蓄勢作態,也沒見她縱身疾撲,只見她提起寶劍,遠遠的朝悲天羅漢一劍劈去! 悲天羅漢見她那短劍,長僅兩尺,而二人相去,卻有尋丈,還以為採虹姑娘有意尋她開心,竟然不加理會。 驀覺一道凌厲無比的勁風,迎頭劈下,勢若利劍,不由大吃一驚,方知不妙。 趕忙斜身縱躍三丈,穩身回首,沒見採虹姑娘繼續追來,方始定了定神! 採虹姑娘何以沒跟蹤追襲? 原來她一心顧著竺瑞青,不敢輕離。 耳聽竺瑞青在身後蟋蟋嗦嗦,久久未見立起身來,回首一瞥,竺瑞青坐在地上,雙掌互搓,摸摸手臂,又摸摸膝彎腿肚。 還只道他四肢全都受了傷,芳心大震,忙問道:“青哥,怎麼啦?傷重嗎?” 竺瑞青仰首看了採虹姑娘一眼,苦笑道:“傷!已經痊癒,只是,因被綁過久,手足全都麻木不仁,一時沒法使力,再等一下就好了!” 採虹姑娘一聽,芳心大定,但卻更不敢輕離。 正待回身嚴神戒備,陡見一道寒芒,有如驚虹電閃般,直朝竺瑞青胸口射到! 竺瑞青四肢發麻,無法使勁,自是不易閃避。 採虹姑娘一見,那敢怠慢,短劍迎著寒虹一絞一挑,頓將寒芒挑飛出去。 落地一看,竟是無門島主交給悲天羅漢那把寒光耀目的匕首,但卻已斷為兩截! 採虹姑娘一見,立即怒目瞪向悲天羅漢道:“好賊禿,又是你,本姑娘有生以來,未曾開過殺戒,今夜說不得就要你這賊禿,首試本姑娘的劍鋒!” 她口中雖如此說,人仍站著不動! 可是,悲天羅漢反而縱前兩丈,哈哈一笑,道:“小美人!佛爺是愛惜你,才不肯與你為敵,你以為佛爺當真怕你嗎?只是,眼看你這麼個弱不禁風,千嬌百媚,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佛爺怎忍心出手呢?一旦失手,將你傷了,如何是好!” 採虹姑娘一聽,心頭火冒千丈。 但她仍抑壓住,暗中運起師門罕世絕學“九天罡氣”,護住竺瑞青,靜等他四肢氣血暢通,體力恢復過來,再找這賊禿算賬! 也卻在這時,無門島主龍升天已走到悲天羅漢身側,附耳嘰哩咕嚕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悲天羅漢立即聳聲怪笑道:“糟呀!佛爺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小美人!來來來!佛爺與你較量較量,光鬥嘴沒用,先分高下再說!” 此刻,廳外厲嘯之聲,仍然不時劃空傳來。 可是,始終好像就是那麼遠,根本沒有闖進來般! 採虹姑娘為了守護竺瑞青,暫時不願與悲天羅漢拚鬥,是以故作充耳不聞,只側耳凝聽! 卻聽悲天羅漢又笑道:“小美人!你是等候援兵嗎?別急!他們全被困在佛爺的舍利奇光陣中,等一會叫你看他們的屍體吧!保證一個也跑不掉!” “糟糕!他們或許真的被困在這鬼陣中!” 採虹姑娘一聽,竟是竺瑞青的聲音。 回首一瞥,竺瑞青果然已立起身來,遂笑問道:“好了!” 竺瑞青點點頭道:“好是好了!可是我的兵刃盡失,要想突出眾圍,勢必得大開殺戒,而且,困在陣中的人,也必須儘快設法援救不可!” 這時,忽聽鄱陽君主叫道:“古勇!咦!古勇呢?” 竺瑞青聞喚,猛然一怔: “古勇?”古勇不是走了嗎? 怎麼又回到鄱陽山來了?難道丁烈民也沒走? 還是這其中又有什麼問題? 他這心念未已,即見一條人影,從對面窗口一閃而入,幽靈般的,眨眼已停在鄱陽君主身側,畢恭畢敬的道:“君主喚小人何事?” 竺瑞青定睛一看,果然不差,當真是於桃源島上,聽命丁烈民,與他互為更衣的古勇。 心中不由又驚又疑,古勇又到鄱陽山來作甚?這其中定然有鬼。 這時卻見鄱陽君主碧眼一瞪,厲聲喝道:“你到那裡去了?” 古勇微一低頭,顯得那麼卑恭的答道:“小人惟恐敵人從後窗闖入,特在窗外守候!” 鄱陽君主道:“不必!沒我的命令,誰也不准輕離!” 古勇立即應道:“是!”說畢,退立鄱陽君主身後,但覺始終沒朝竺瑞青這面看上一眼! 竺瑞青越看越驚異!這古勇分明是同一個人,據丁烈民說小鶯是他親生女兒,為何他不帶著小鶯遠走高飛,又返回鄱陽山來。 猛聽一聲厲暍,“著!” 竺瑞青扭頭一瞥,敢情,就在他一轉眼間,採虹姑娘與悲天羅漢已然交上了手! 採虹姑娘一柄劍,碧虹閃耀,攻如雷霆疾發,守若江海凝光,劍氣縱橫,劍光耀目,幾已難見人影。 而悲天羅漢手中卻也執著一支玉芒閃耀的兵刃,但卻守多攻少,逢招拆招,沉穩化解,夷然不懼! 可是,採虹姑娘似乎十分忌憚他手中的兵刃般,幾次都可一劍將他兵刃削斷,但都在危急中又復變招攻擊! 竺瑞青定睛一看,悲天羅漢手中所執,卻原來是他恩師所留的玉骨逍遙扇,心中又恨又痛,怪道採虹姑娘不忍傷它?反使悲天羅漢大沾便宜! 正當其時,耳聽一聲陰側惻冷笑,道:“小子!你也別閒著!” 竺瑞青扭頭一瞥,身側一排站著兩人,正是無門島主與那金龜老人。 卻聽無門島主道:“小子!你如今身受重傷未愈,動起手來自然穩敗不勝,必死無疑,不過,本島主胸懷磊落,決不做趕盡殺絕之事,只要你肯答應與本島主合作,本島主決不虧待你!” 竺瑞青哼了一聲,道:“你殺害了少爺一家數十口,此仇不共戴天,還想少爺屈節相求,簡直就是癡人說夢,要說少爺不是敵手,也不盡然,不信你就試試!” 無門島主見他無動於衷,遂嘿嘿一笑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想抵死頑抗,真是不識抬舉,師兄!你成全成全他吧!” 金龜老人一揮手中金龜,立即發出嗚嗚怪聲,他隨意的一揮,就較斷腿公子戈達急舞時所發出的聲音,更為刺耳! 竺瑞青心知此老武功了得,較之龍升天或許更勝一籌,那敢怠慢,立即蓄勢以待,準備以一雙肉掌與對方相拚! 卻聽金龜老人叫道:“畜生!亮兵醜吧!待老夫教訓教訓你這目中無人的畜生!” 竺瑞青不屑的一笑道:“少爺有兵器早就撤出來的,你少來這種貓哭耗子假慈悲!” 金龜老人臉上一熱,轉臉對無門島主道:“師弟!將鐵血旗給他,我要親身領教領教這鐵血旗的蓋世絕藝!” 無門島主似感為難,卻又萬般無奈的懷中取出鐵血旗,拋向竺瑞青,道:“好吧!也叫你這小子死得心服口服!” 出乎意料之外的,竺瑞青接過鐵血旗,順手一揮,頓見血芒紅光,耀眼生花! 金龜老人立即叫道:“看招!”繼聽“嗚嗚”怪叫,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迎頭壓下! 適纔,竺瑞青兩手空空,也想與對方拚個死活,則今鐵血旗在握,無形中精神百倍,猛然一聲龍吟長嘯,立即揮旗相迎!互相搶攻!眨眼已然纏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 金龜老人手中這只金龜,本是一件不見經傳的外門兵刃嗚嗚怪聲,更能擾人心神,使人無法全神貫注迎敵。 可是竺瑞青這枝鐵血旗,卻也是武林罕見的兵刃,尤其血旗揮舞開所散發紅光,極為刺目,耀眼生花,一不當心,極易為之所乘! 是以,這兩件兵刃說起來,各有所長,堪稱匹敵! 然而,金龜老人功力深厚,在這方面無形中大佔便宜。 但是,竺瑞青學自南宮先生,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的無上心法,正是金龜老人手中金龜的對頭 星。 金龜老人揮舞金龜所發的怪聲,對他一點也不礙事。 是以,二人互相攻擊,瞬息已近百招,竺瑞青仍然有攻有守,絲毫末露敗象。 一旁的無門島主,只看得又驚又奇,他本欲將竺瑞青傷了!牽引採虹姑娘的注意力,以便悲天羅漢趁機將她擊敗,但卻萬沒料到竺瑞青傷勢已愈,如今再奉還鐵血旗,豈不如虎添翼,不由大為悔恨! 正當其時,驀聽一聲聲厲喝,起自廳外,緊接著二十餘黑衣蒙面人,分從四面門窗闖入,各執兵刃,遇人就殺! 無門島主這一面,人數本也不少,於是乎一個接一個,兩個對一雙的互相廝殺起來,廳中立即大亂! 竺瑞青激戰中偷眼一瞥,來的人一個個全都蒙頭蓋臉,分不出是些什麼人,驀聽一聲尖叫: “青哥哥!你在那裡!” 竺瑞青聞聲即知來的萍兒,趕忙循聲望去。 果然看到萍兒,穿著一身玄色勁製,左舞軟鞭,右揮寶劍,從人群中直衝而入! 竺瑞青正待招呼,陡覺身邊狂 驟起,怒卷如潮,紛從四面逼至,竟分不出來敵人從何方下手,敢情他這一分神,已為金龜老人趁虛而入! 倉卒間,竺瑞青絕學立拖,一招“八方風雨”,血旗紅影,立將他的身子全部掩住,使人有頓失所在之感! 然而,金龜老人何等人物,竺瑞青與他攻守過百招,已使他喪盡顏面,怨憤萬分、至此豈肯稍事延誤。 立即橫飛金龜,一招“橫掃五嶽”,怒朝紅影中擊去。 準備一招就將竺瑞青擊斃,一洩積胸怨憤。 只是,他這變招出手,竺瑞青已然從厲風中辨出方位,但卻不敢硬接硬架,一式“血旗飛虹”,倏然從血光紅影中穿了出來,落身時已出來三丈外,站在他適纔被綁的屋柱前! 只是,他身形方穩,眼前金光電閃,勁風逼胸,金龜老人已如影附形般追了過來! 不由大吃一驚,慌不迭滴溜溜一旋,反躍到屋柱後,立聽“克擦!”一聲巨響! 屋柱應聲斷折,屋瓦雨墜,沙塵紛飛,緊接著“嘩啦啦!”一陣崩毀之聲,廳房立即陷落一大片! 這一突變,廳中雙方之人,立即紛紛外縱,惟恐大廳倒了下來! 竺瑞青立身最近,但卻避得最快,因為正當他旋身躍避時,無巧不巧看到萍兒,恰好被那鬼婆婆沙素靈所阻。 萍兒的武功,那裡是鬼婆婆的對手,是以他拋下金龜老人,急急趕前相救! 劇變發生,竺瑞青立即警覺是怎麼會事,不假思索,拉著萍兒。就從最近的窗口處,縱了出來! 接著不大工夫,英雄廳整座房子,在一陣崩毀聲中全部倒了下來! 廳中的人,竺瑞青最關心的,莫過於採虹姑娘,眼看敵我雙方的人,紛從廳中縱出獨獨不見採虹姑娘的影子,就連悲天羅漢也不見出來! 竺瑞青與萍兒,全都吃了一驚,以採虹姑娘那一身神出鬼沒的輕功,決不會來不及縱出。 這其中必然發生了什麼事故,竺瑞青越想越心驚膽寒!忽聽身後有人問道:“竺小俠,你可曾發現臭嘴化子在島上!” |
第18章 神秘怪人a
竺瑞青聞言回首一瞥,身後站著個高不滿四尺的黑衣蒙面人,手中執著一柄長三尺七八,碧芒加水的鋒銳寶劍。 竺瑞青一看這模樣,立知對方正是那子魚道長,十數黑衣人,裝束全都一樣,竺瑞青不知彼等何以這般打扮!忙反問道:“師伯!化子老哥什麼時候到鄱陽山來了!” 子魚道長的聲音道:“他昨天已耐不住偷偷先行登山來了!竺小俠難道未曾見過他?莫不是他尚未登島就遭遇了什麼不幸!” 竺瑞青聞言吃了一驚,驀聽無門島主一聲震耳大笑,道:“諸位不請自到,本島主榮幸之至,只是,眼看諸位均是武林中有頭臉的人物,如此藏頭露尾,豈不有失身份,何不以本來面目,現身相見!” 竺瑞青循聲一瞥,如銀皓月下,只見無門島主領著一乾黑道魔頭,竟將彼等二十餘人,圍在核心! 竺瑞青眼看彼等人中,除了悲天羅漢外,似乎一個不少! 這時,卻聽一人罵道:“龍老賊!你隱跡數十年,仍然不知悔改,又復死灰復燃,東山再起,想是你惡貫滿盈,報應臨頭之日到了!” “住口!”無門島主厲聲一喝道:“無知小輩!竟敢辱罵本島主!那一位替本島主出出氣!” 對方人群中立即閃出那愛鳳妖婦,滿臉浮笑的朝龍升天道:“島主!小鳳與你出氣!” 她這話方說畢,突聽一人驚叫道:“哦!你們看!” 這人一叫,雙方之人,無不循其指處扭頭望去! 立見一道碧芒,秋月下閃著耀眼虹光,圓圓的有如球狀般!從左面山峰上直滾而下,真有如夜空中的流星殞石般! 竺瑞青一見這碧芒劍光,從峰巔滾落,就不由大驚又喜,驚的是這執劍之人正是採虹姑娘,從峰巔滾落,顯然遭遇到什麼不幸!喜的是原來她早已經離開了大廳! 於是,竺瑞青立即認定方向,拉著萍兒就往外衝,血旗揮舞下,除了有數之人外,誰能擋得了他! 他這一走,子魚道長等也立即銜尾追去,無門島主等更不用說了,於是乎眨眨眼間立即轉移了陣地!來到了悲天羅漢所布的舍利奇光陣邊! 此刻陣中,光芒隱現,繞轉如電,快得出奇,別說是入隨著光芒繞轉,就是用眼睛怕也難以跟上,顯然悲天羅漢已然發動陣勢,除聽悲天羅漢的聲音“咯咯”的笑道:“小美人!你已陷身佛爺的舍利奇光陣中,還不服輸嗎?再轉得半個時辰,准將你小命送了不可!小美人!佛爺可不忍心!” 竺瑞青一聽大急,採虹姑娘一旦若有不幸,他們這二十餘人,也別想活了,耳聽那聲音,只在陣中三丈方圓內繞圈子發出,正思量著如何方能破解他的陣式!忽聽採虹姑娘的聲音接著響起道:“無恥賊禿,別以為你這陣式有什麼了不起,本姑娘可決沒放在心上,只要你賊禿能繼續兜圈子,本姑娘絕對奉陪!” 竺瑞青一聽,不由轉憂為喜,聽她那聲音,果然也在那三丈方圓響起,但卻安詳至極,毫無焦急之態,竺瑞青就好像已看到採虹姑娘緊緊追逐著悲天羅漢,在兜圈子般。 正當其時,驀聽金龜老人叫道:“姓竺的出來,老夫今夜如不殺你,從此謝絕江湖!” 竺瑞青猛一旋身,見眾黑衣人兩旁分立,似以他馬首是膽般!而對方的人則以無門島主為主,在數丈外雁翅般,正好又將他們兩頭去路阻斷,生像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竺瑞青眼看當前情勢,敵強我弱,要是一味愚拚,後果堪慮。 他適纔曾與對方激戰百十招,雖說對方功力深厚,藝業卻遠不及無門島主來的精奧駭人,即有子魚道人在,也足能與他一較高下,可是無門島主似乎除了他還可以一身所學,與對方一拚死活外,再無人可以與他一爭長短了,權衡輕重,遂道:“老烏龜!別以為你真有什麼了不起,少爺可沒放在眼裡!” 說著,雙眼朝子魚道人一瞄,意思是要他出面叫陣,不想,子魚道人還沒動,已聽一黑衣人哈哈笑道:“金老怪!聽說你西上天山,學得不少絕學,來來!老………老夫先領教你幾招絕學!” 竺瑞青一聽笑聲,不用看,心中已狂喜不止,因為這正是少林寺長老當今第一高手的笑面禪師,原來他也及時趕到了! 這一發現,竺瑞青心中大定,不過卻也更為驚異,何以子魚道長笑面禪師等俱都這般裝束,連身份也不顧了! 此刻,那無門島主似微有所悟般,突然從懷中取出少林寺石尊玉佛,與武當派的劍令,高舉叫道:“少林、武當門下弟子聽令!” 竺瑞青聞言大吃一驚,頓悟子魚道長及笑面禪師這一易裝舉動的原意,敵情他們已獲悉玉佛劍令全已到了賊手,只不知他們從何而知! 竺瑞青心中正感驚駭萬分,不知子魚道長與笑面禪師如何應付,因為彼等均為名門正派的有道高人,對於這種前輩所遺下的至尊佛令,俱都視若神明,若然置之不理,就等於欺師滅祖,罪大滔天! 忽聽凌空“咯咯!”一聲鳥叫,一點綠影,直落金龜老人肩頭,金龜老人一見大喜叫道:“笑鸚!是不是哭公笑婆兩個老家夥來了!” 笑鸚“咯咯!”叫道:“沒有來!沒有來!” 金龜老人與無門島主並肩站著,笑鸚口說著,突然驟起疾襲無門島主面門,雙爪一探,電般疾抓雙眼! 無門島主既知是哭公笑婆的愛鳥,何曾防到它會突然施襲,倉猝間遂以高舉的右臂一揮,意欲將鳥兒嚇飛,那知道綠鸚鵡乃罕世靈禽,靈異萬分,雙爪順勢在無門島主手上一抓,頓時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一痛松掌,玉佛劍令同時跌落。 綠鸚鵡一似專為此二物般,雙翼一收遽落,玉佛劍令尚未及地,已被綠鸚鵡抓著破空飛去,轉眼不見影兒。 竺瑞青一見,不由喜從天降,立見于魚道人與笑面禪師等,各自除去蒙面巾,露出本來面目,二十餘人竟然僧道各半。 內中,獨獨一人,仍然黑巾蒙面,動也沒動,而且他那黑巾,與竺瑞青偽裝古勇時相彷彿,緊緊的纏在頭上,更驚人的是,他連眼睛也沒露,就像是隔黑巾,他也能看見一切! 因為他是站在自己這一面,竺瑞青在這情景下也不便問。 如此一來,雙方立即叫開了,笑面禪師首先撲向金龜老人,打了起來!而子魚道人則與鬼婆婆沙素靈亦已交上了手! 忽見甘茂亭從對方人群中閃出,指看萍兒罵道:“你這無恥賤人,忘恩負義,背棄親夫,公然偷漢,還有這臉皮公然出雙人對,還不與甘少爺滾出來!” 竺瑞青一見是他,當真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真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卻聽萍兒一旁叫道:“青哥!你的仇不如我的重,你的恨不加我的深,還是由我來對付他吧!” 竺瑞青深知甘茂亭手中一條毒蠍鞭極為了得,一手“幽靈指”雖未至爐火純青之境,卻已有六七分火候,也十分驚人,萍兒的武功有限,決不是他的敵手,忙關心的道:“萍兒!還是由我來收拾他吧!你我之間,還分什麼彼此呢?” 萍兒盈盈一笑道:“青哥!我若不能手刃親仇,終生遺恨!” 說畢,不再理會竺瑞青,逕自衝了出去,揮鞭舞劍,就朝甘茂亭迎頭劈去! 竺瑞青一把沒抓住,不禁大為擔心!可是,萍兒鞭劍出手,俱見功夫,只兩三招,就將甘茂亭逼退尋丈,直待他揮舞開毒蠍鞭後,方逐漸穩住勢子。 竺瑞青這一見,又不由驚訝莫名,萍兒的武功,居然突飛猛進,與前大相迥異,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顯然這必是採虹姑娘的功勞! 隨見甘茂亭雖已穩住勢子,卻仍然難佔上風,“幽靈指”一再彈出,萍兒有的閃避,有的理也不理,任由幽靈指彈在身上,但卻不見受傷! 竺瑞青立即又想到這是他那護身寶甲之功,有此寶甲護身,萍兒縱然不敵,也決不至送命!不由心中大定! 英目一掠,見場中已有十數起捉對廝殺,全都打的激烈萬分,尤以笑面禪師與金龜老人,子魚道長與鬼婆婆沙素靈這兩對,更是殺得昏天黑地,難解難分! 自己這一面,他認識的人有限,然而那黑巾纏頭的人特別觸目。 竺瑞青一眼之下,已看到那人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何紛爭,似均他無干! 竺瑞青不知他是何許人,自也不知其武功如何?見他既沒出手,也不理會。 再看對方!頭領中除了無門島島主龍升天,還有愛鳳妖婦,鄱陽君主丁 天三人。 無門島主雙眼凝注那舍利奇光陣中,似乎希冀悲天羅漢能及時得勝,則大事定也! 愛鳳妖婦則正在為無門島主包紮右手傷勢,且顯得那麼溫柔體貼的,就像一對恩愛夫妻般!而鄱陽君主手執寶劍,像是找不到對手,而古勇則緊隨其身後,始終不敢輕離! 竺瑞青一看當前情勢立即揮旗喝道:“龍老賊!今天該是你報應到了!” 無門島主龍升天一雙鷹目,從陣中收回,朝竺瑞青一瞪,道:“本島主兩次三番饒爾性命,居然仍不知死活!大概是你命中注定要死在本島主之手,本島主只有成全你!” 卻聽愛鳳妖婦叫道:“龍哥!你手傷未愈,不可造次,待小鳳替你收拾這小子!” 愛鳳妖婦隨即拔劍縱出,劍指竺瑞青罵道:“畜生來吧!姑奶奶得好好懲戒你!” 愛鳳妖婦本不是竺瑞青的敵手,如今竟敢當面挑戰,反使竺瑞青愕了一楞,難道她也與萍兒一樣,得什麼人相助,短期間內功力驟增? 竺瑞青心念未已,忽見一條黑影,疾朝愛鳳妖婦撲去! 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始終未曾動過一動的黑巾纏頭人,只見他雙袖翻飛,無異兩把利劍,好一手流雲飛袖功夫,三招不到,已將愛鳳妖婦一柄長劍逼住,愛鳳妖婦一驚叫道:“你……你………你是什麼人!” 黑巾纏頭人一語不發,全力猛攻,瞬息工夫,又將愛鳳妖婦逼退丈餘,且逐漸的逼得她連招也遞不出去了! 無門島主龍升天一見,臉上也微微變了顏色,喝道:“你………你………你是誰?” 黑巾纏頭人就像個聾子似的,理也不理!驀地,一道白影,斜裡飛至,來的竟是那白妞姑娘,她一見恩師勢危,立即振劍從後面攻去!那黑巾纏頭人就像後腦長著眼睛般,頭也不回,反手一揮,一式流雲飛袖,竟較她長劍更快的,已卷住白妞的握劍手腕,順勢一帶,白妞即撲跌地上。 隨見那黑巾纏頭人,有意無意的退了一步,無巧不巧被他一腳踏在白妞的粉面上,頓時被踩得稀巴爛,腦漿進裂,死於非命! 而且,他雙袖飛舞,勢道絲毫不緩,愛鳳妖婦始終被他雙袖勁風困著,脫身不得! 竺瑞青一旁只看得興奮不已。 此人一雙流雲飛袖功夫,精純奧妙,凌厲萬分,招數更是波雲詭譎,怪誕異常,誠然是不可多得的大好助手,但卻看他不出是那門那派的武功! 驀地,竺瑞青心中一動,想到英雄廳中,以寒梅指傷了甘茂亭,以及盜藥相救之人,定然就是此人無疑,心中更喜,立即二次向無門島主挑戰! 可是,無門島主似被黑巾纏頭人一身武功驚楞了般,雙眼竟緊緊盯著那人,置竺瑞青於不顧。 忽地,身側響起一聲斷喝: “畜生!不要目空一切,眼高於頂,先嘗嘗本君主寶劍的厲害!” 竺瑞青聞聲即知是那鄱陽君主丁 天。 只是,他還沒回過身來,已覺劍風霍霍,迎胸遞到,趕忙揮旗相禦。 鄱陽君主丁 天似知竺瑞青一身藝業,極為了得,一招未畢,二招又發,一招緊似一招,連綿攻上,欲使竺瑞青沒有緩手機會般! 然而,竺瑞青何等了得,只見他踏正中宮,沉穩化解,三招一過,已穩住勢子,頓時揮旗反攻,一招“旗影搖虹”,霎時紅芒密布,繼而絕學頻施,旗影掠東卷西,眨眨眼間反將鄱陽君主罩在血影紅芒中! 竺瑞青自從得知他投效無門島主後,已對其不恥,隨後又得知他自斃親生子,且不顧愛女丁淑芳的貞節與其終身幸福,逼其獻媚番僧悲天羅漢,結果害得她含辱而死,更對他恨之切骨! 事後,他又將毫無抗拒之力的老化子萬鐵皮殺了,竺瑞青更是深痛的恨絕,莫可言喻。 如今,既已落在他的手,結果的勝負如何,雖難預料,他也得先將這老混蛋殺了,為他含 忍辱而死的子女出一口氣,也為老化子萬鐵皮報仇雪恨!以慰他在天之靈! X X X 於是 竺瑞青手中血旗一緊,紅芒更激,旗尾激起的“拍拍!”暴響,更加鞭炮聲般,響個不絕! 可是,鄱陽君主祖傳絕藝,可也非同凡響,數十年浸淫苦練,手中一柄劍,亦非浪得虛名之輩,方被人擁為鄱陽君主,如今,一旦被困血旗中,就知不妙,立即改攻為守,緊緊封住門戶。 這麼一來,竺瑞青血旗招數雖威厲無倫,一時也難傷他! 瞬息工夫!二人已拆解了三數十招! 竺瑞青連施絕招,竟然無法傷他,眼中殺機更熾,猛然一聲龍吟長嘯,正待以蓋世無儔的摧枯拉朽掌以旗中夾掌絕學傷敵時,耳邊忽聽一聲焦急喚道:“竺小俠!古勇為君主向你乞命,求竺小俠饒他一遭!” 竺瑞青心頭猛然一怔,心想: “古勇!他憑什麼為這老混蛋向我乞命,難道他就憑換衣之微德,還是受了丁烈民的關照?” 心念電轉著,旗招仍未稍緩,可是摧枯朽拉掌亦未發出! 耳中又聽古勇的聲音道:“古勇幼得武林前輩梅花居士遺者,學得些許微薄技能………” 竺瑞青一凜,原來使發寒梅指解危,盜藥相救的人是他。 “竺小俠!被困舍利奇光陣中的武當少林兩派二十餘人,也是古勇引領他們出陣的,些許微勞,不敢言恩德,卻因早年丁家老太爺待我古勇,有救命之恩,是以厚顏相求,尚祈小俠旗下留情,只求饒他一命!” 竺瑞青一聽,原來如此,照古勇待自己的恩德來說,他是無條件的應該依照古勇所請,放過這老混蛋。 可是,老化子萬鐵皮之仇,以及積胸的怨憤,難道就如此不了了之嗎? 正自猶豫不決之際,耳邊又響起古勇的聲吾道:“小俠!古勇求你饒他一命!” 古勇重複這一句話,顯然含有深意,竺瑞青心念一轉,已自了然,敢情可以傷他,只要他不死就行。 就在這個當兒,驀聽一聽怪叫,緊接著刺耳“嗚嗚!”之聲,響個不絕! 竺瑞青掉頭一瞥,笑面禪師已被那金龜老人逼得退出四五丈遠,手忙足亂,險象環生,危殆萬分,心中一凜,再也不敢怠慢。 當下提足真氣,猛然一記摧枯拉朽掌,朝正鄱陽君主拍了出去! 因為古勇之請求,他這一掌,其志不在傷敵,只在誘敵,是以血旗反而露了個破綻,好讓他自投羅網。 鄱陽君主一見這熱浪薰風,心神皆顫,忽見血旗有一缺隙,那知厲害,立即閃身從縫隙中鑽出。 不料,身形剛剛避過逼胸熱浪,眼前倏地紅影電射,錯眼不見,右腕臂關結上已一陣劇痛,緊接著左膝蓋上又加遭千斤重錘一擊般,痛澈心肺,頓時昏了過去! 竺瑞青藉摧枯拉朽掌之助,一招“鳳舞巒翔”,上刺關結,下打膝蓋,一招兩式,頓時廢去鄱陽君主一手一臂,這兩處都是關結要害,擊重了立即粉碎支離,竺瑞青以血旗尖端刺挑,連筋也挑斷了,縱然華陀再世,想必也難使其復原! 竺瑞青一招將鄱陽君主擊倒,若不是有古勇乞命在先,他真恨不得痛上一記,將鄱陽君主斃了,替老化子萬鐵皮報仇! 然而,鄱陽君主剛倒下,忽地一陣涼 ,掠地而過,鄱陽君主頓時不見。 耳中又聽古勇的聲吾道:“謝小俠不殺之恩,古勇這就去將臭嘴化子放出相助!再見了!預祝小俠平安,如願殲敵報仇雪恨!” 竺瑞青又復一怔,敢情臭嘴化子已被他們囚禁起來了。 早些時古勇不營救他,或許因為殺了他師父之故,他不肯饒恕鄱陽君主!可見古勇為了報恩,用心之苦! 竺瑞青一怔末已,倏然想到笑面禪師身處險境,當下旋身一掠,斜縱三丈,二次縱起落地,已停在金龜老人與笑面禪師身側。 此刻笑面禪師,光禿禿的頂門上,汗出如珠,大腦袋東搖西晃,如鼓浪般,雙掌上已然不成招式,眼看就有喪命危險! 竺瑞青怒聲一暍,道:“老王八,少爺接你兩招!” 血旗卷地一揮,立即迎了上去!金龜老人眼看可將笑面禪師傷在金龜下,忽見竺瑞青趕到相救,不由目皆皆裂。 當下一聲怒吼,又與竺瑞青殺在一起! 竺瑞青三招接過,似覺對方功力大不如前,凝目一瞥,敢情金龜老人頭臉上也是汗落如雨。 至此方知,笑面禪師適纔搖頭晃腦的原因,敢情是被他那“鳴嗚!”怪叫所擾,頭昏腦脹,並非武功不濟! 竺瑞青與金龜老人,也不過鬥得三十來招,驀地一股疾勁無匹的凌厲勁風,凌空罩下,從中劈入,似欲硬生生將他二人分開般。 二人均不知來的是敵是友,於是各自收勢,退過一旁!立見隨著勁風,落下個光頭大和尚。 原來又是那笑面禪師,只見他手中卻多了條粗如鵝卵,長約尋丈的木棒,棒上枝叉斷尋尤新,顯然是他剛剛弄來的,卻聽他道:“竺小俠,還是由老納來對付他吧!” 笑面禪師口中徵求竺瑞青的意見,其實話剛說畢,他已揮捧朝金龜老人攻了上去。 “金老怪!本禪師以為你天山學得什麼絕藝歸來,原來也不過爾爾,叫你嗜嘗少林鎮山絕學,十八羅漢杖的滋味!” 少林寺的武功,講究的就是拳、杖、刀法,既是少林寺鎮山絕學,該是少林寺七十二絕藝之一。 笑面禪師又是當今少林寺第一高手,施展開來,自是非凡,數招一過,居然略略佔了上風! 竺瑞青一見,心中大定,忙又掠目再掃! 場中一對對的,全都殺的十分激烈。 竺瑞青最關心的是萍兒,難免多看了兩眼,卻見萍兒鞭招劍式,兇猛至極,殺得甘茂亭汗流夾背,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心中更定! 轉眼再看龍升天,恰好看到愛鳳妖婦被那黑巾纏頭人一袖拂在面門上,頓時將愛鳳妖婦半邊臉面卷飛。 一聲尖叫,霎時變成了個血人! 可是,就在黑巾纏頭人驟下殺手之際,無門島主猛一聲厲暍,撲入搶救。 那黑巾纏頭人就好像不敢出手與無門島主相抗般,竟被無門島主輕而易舉的一掌擊在他的肩頭,將他打得踉踉蹌蹌,退出七八步遠。 可是他居然沒有倒下,仍然拿樁穩住了勢子,即聽他開口叫道:“天………” 這是他今夜第一次開口,但卻僅吐出一個字! 即見他胸口一柄鋒利劍尖,突了出來,敢情他正好退到愛鳳妖婦身旁,被愛鳳妖婦從身後補了一劍,貫胸而過,頓時魂魄離舍,一命嗚呼! 不過,無門島主雖只聽得一個字,已禁不住通體一顫。 當下搶前,就在黑巾纏頭人頭頂一抓,一塊黑巾,隨手而落,露出滿頭蓬亂污穢的灰發! 無門島主一見,似感大失所望般,驀地抬起一腳,將那黑衣人踢得飛出數丈遠! 巧不巧恰好落在竺瑞青身前不遠! 這一突變,前後不過轉眼之間的事,竺瑞青離得甚遠,欲待搶救,一時也嫌不及。 眼看黑衣人魂歸天國,他卻連對方是什麼人也不知道,豈不罪過,愧疚萬分! 當下趨前兩步,隱身為黑衣人解開纏頭黑巾!只是,他剛解得一圈,僅僅看到那人的上半部臉,就不由大大的嚇了一跳。 原來他看到了兩個深陷的凹洞,沒有烏珠的眼洞,竺瑞青不用再看也了然。 此人是一代妖後靈鳳,曲劍舟的母親。 只是,她那膨脹如鼓的大肚皮那裡去了!她怎會突然混跡子魚道人等人中,來到鄱陽山來了她又為什麼要專對愛鳳妖婦出手,難道她二人間還有什麼 仇! 雁盪山,七燈八卦陣中,愛鳳妖婦將他騙得昏頭轉向,說什麼靈鳳是她姐姐,要為姐姐營救曲劍舟。 如今,她似乎已知對方是靈鳳,才不讓她開口說話,一劍將她殺了! 竺瑞青雖不清楚其中原由,卻已料到個中必有隱情。 當下縱身來到愛鳳妖婦身前,指著她罵道:“你這無恥的淫婦,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無門島主正在為愛鳳妖婦臉上敷藥,聞言一楞,道:“他是什麼人?” 竺瑞青嘿嘿一笑道:“他是………” 剛說得兩個字,嗅聽天空中飄下一聲鶴唳! 仰首一瞥,一點白影,凌空直瀉而下,來的竟是大白鶴,只見它還差兩丈高下,一道人影,從大白鶴背上一躍而下。 落地一看,竟原來是曲劍舟! 竺瑞青在這種場合,突見他到來,不禁大吃一驚,到口的話也不敢說了,惟恐曲劍舟受到刺激,亂來一通,小命定然不保,遂扳臉道:“小舟!你不在島上練功!到此何為?” 曲劍舟小嘴一噘,道:“我為什麼不能來,師父將我留在島上,偷偷溜走,我才不那麼 呢!其實我要不來,你還有危險呢!” 隨見他從懷中掏出那被綠鸚鵡搖去的少林玉佛與武當劍令,遞交竺瑞青道:“還你啦!”竺瑞青一見方知,綠鸚鵡是受他指使所為,這小傢伙敢情早就來了,只沒現身吧了! 竺瑞青伸手剛剛接過玉佛短劍,突覺一陣狂颼勁風迎頭壓到。 竺瑞青不用想也已意識到,是那無門島主欲來搶奪這玉佛與短劍! 這兩派的至尊派令一旦再度落人賊手,情勢立即大變,什麼都完了! 可是左手握著玉佛劍令,無法出掌相迎,右手鐵血旗雖也能一抗來勢,卻偏偏被曲劍舟擋個正著。 在這情勢下,除了退避一條路外,別無他途! 倉猝間,為保這兩枚派令,竺瑞青慌忙倒縱而退。 只是身形剛剛倒縱而起,立即想到曲劍舟的安危,一驚凝目,果見無門島主無恥至極的竟然出手一把抓向曲劍舟的手腕! 心中大駭,正待凌空剎勢,揮旗搶救,忽見曲劍舟滴溜溜一旋,是如此恰到好處的,竟從無門島主掌下溜了出來。 縱出兩丈余回身罵道:“你這糟老頭,是想找苦頭吃嗎?小爺爺今天可要大開殺戒了!” 竺瑞青見他又施展那救命絕招,脫出身來,不由轉憂為喜。 忙將兩枚派令藏妥,回首再打量無門島主,卻見他呆呆的站在那裡,臉上滿布驚疑之色。 一雙鷹目則死死的盯著曲劍舟,一瞬不瞬,似欲將他看穿般,久久方聽他沉聲問道:“你這童子是何人門下!” 曲劍舟兩道小眉一揚,道:“小爺爺是何人門下,你想知道嗎?那你就站穩一點,說出來准將你嚇一跳!小爺爺學藝採虹仙島,武林一仙門下………” 無門島主一聽,臉上驚疑之色更熾,可是眼中卻又射出了兩道熠熠兇光,假如他眼中兇光也能殺人的話,曲劍舟早沒命了! 竺瑞青一見就知情勢不妙,當下揮旗阻在曲劍舟身前喝道:“龍老賊!該輪到你較量較量了 !” 曲劍舟膽大包天,竟又從竺瑞青身後溜了出來,指著愛鳳妖婦罵道:“老淫婆!你也遭報應啦!今天還得嘗嘗小爺爺的滋味!” 語音甫落,突地一抖手,發出一把金錢,全都挾著破風之聲,朝愛鳳妖婦射去! 愛鳳妖婦一看到曲劍舟乘鶴到來,半邊滿受傷的臉上,頓時變了顏色,連傷也忘了包紮! 這一刻見曲劍舟竟惹到她頭上來,正中下懷,寶劍一揮,盪起一片劍幕,將金錢震飛,叫道:“無知小賊,竟敢在老娘頭上動土,這是你自己找死!” 口中叫著,飛身就朝曲劍舟撲了過來! 竺瑞青一見猛一側身,血旗掠空一卷,立將愛鳳妖婦逼退開去! 愛鳳妖婦本是竺瑞青血旗下的遊魂,再加臉上又已受傷,那敢與竺瑞青一較長短,卻聽她叫道:“龍哥!你怕了這小子嗎?還不趁早將他宰了!他要不除,你這武林盟主之位,永遠坐不上!” 無門島主龍升天似被愛鳳妖婦一語提醒般,當下對竺瑞青道:“好!姓竺的,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進招吧!” 竺瑞青早就想以一身所學與龍升天一拚死活,卻不料曲劍舟會得突然降臨,難免要為他擔心。 可是事到如今,箭弦上,不得不發,遂回首關照曲劍舟,叫他他暫時忍耐,方朗然一笑,道:“龍老賊,少爺已候教多時,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看招!” 血旗一展,出手就是 猛無儔的厲招殺著,隨勢又發出摧枯拉朽掌,雙管齊下,猛攻上去! 無門島主似已看穿竺瑞青不是他的敵手般,竟自站著動也不動。 直待竺瑞青的旗威掌勢,雙雙逼近身時,方始微一退身,右手一掌疾出,使發成名絕藝金鍾掌力,硬接竺瑞青的摧枯拉朽掌,左手倏然一招,抖落長袖,露出一支閃亮的鋼鉤,便朝血旗上掛去! 原來,他因中毒斷去了一隻手腕,卻又裝上了一只鋼鉤! 竺瑞青的摧枯拉朽掌,雖說蓋世無雙,可是在某一種情況下,卻也不能穩操勝算。 譬如當日與那三妖之一的白素蓮白婆婆對了一掌,卻因功力悉敵,結果兩敗俱傷! 再加日前與悲天羅漢對了一掌,雖將悲天羅漢傷了,他自己則受傷更重,結果被擒受辱,幾將送命。 總而言之,在功力相差懸殊之下,他能將對手擊傷,自己卻難保不受傷! 當前情勢,一旦受傷,就有性命危險,且會顛倒情勢,影響全局。 是以他不得不深加考慮,非至萬不得已之下,還是保持實力,不拚的好!因為他還有一面鐵血旗,可以盡展絕學猛攻,製敵死命! 竺瑞青心念電轉之下,未待雙方掌風接實,立即撤掌旋身,血旗趁勢一招“倒卷乾坤”,竟朝對方下三路擋去。 無門島主龍升天連續兩招,左手鋼鉤卻碰上了血旗,只覺一滑,就飄了過去,非但不能將血旗鉤住,且險險為血旗所傷! 他裝這鋼鉤的本意,除了補這斷手的缺陷,主要的還是針對竺瑞青的鐵血旗。 那知竺瑞青這鐵血旗,非絲非綢,非絹非緞,不知何物所製,任何利器也別想傷它,何畏他區區鋼鉤? 無門島主左手鋼鉤無法 敵制勝,頓時處於下風。 一連被竺瑞青逼退三步,但他究竟是成名數十年的魔頭,黑道中絕頂高手,只見他使發金鍾掌,呼呼兩掌,立將竺瑞青攻勢逼住,穩住了勢子! 只是竺瑞青既已略佔上風,一旦想起與眾人的血仇,立如瘋虎般全力狂攻猛撲,意欲將無門島主擊殺,為世除害,為眾人報仇! X X X 正在這時,忽聽一陣譁然大叫,聲震山谷。 竺瑞青一愕。 原來是採虹姑娘與那悲天羅漢已從陣中跑了出來。 悲天羅漢在前面跑,採虹姑娘則在後面緊緊追趕,手中短劍,抵著悲天羅漢後心,相差不過半尺之餘! 卻聽採虹姑娘叫道:“你服是不服,再要不服,我脫手拋劍,立可取你性命!” 悲天羅漢似已被她一直追趕至今,頭臉全都見了汗。 可是,在陣中他就咬緊牙關,不肯低頭服輸,此刻當著這多武林人物,他又那裡拉得下臉!遂故作輕鬆的笑道:“小美人!佛爺能死在你的劍下,做鬼也風流!” 採虹姑娘心地仁慈,不知這番僧的惡跡罪孽,顧念他敷十年修為不易,是以始終手下留情,沒想到他這般無恥,忍無可忍,短劍一挺,一招“飛虹貫日”,疾迅的已點在悲天羅漢後心! 正要往前一送,在他後心刺個窟窿!倏見悲天羅漢身形往左一側,避過要害。 採虹姑娘一笑,短劍巧妙無比的仍然點在他的後心! 只是,悲天羅漢似左實右,倏然斜裡一撲,一式“懶驢打滾”,已迅捷的翻出七八步遠,恰好滾到竺瑞青與無門島主雙人中間! 竺瑞青此刻要是補他一掌,或鐵血旗戮他一下,他均難逃一死。 可是竺瑞青為人正直,雖說恨他入骨,卻也不願趁人之危,反收招躍了開去,只是他這縱身躍退,恰好阻住了隨後追襲的採虹姑娘,二人險險凌空撞了個滿懷。 還是採虹姑娘眼明手快,伸掌在竺瑞青肩頭一按,雙雙落下地來 悲天羅漢翻身躍起,立即摔掉手中摺扇,縱身就朝甘茂亭撲去,甘茂亭本已被萍兒殺得汗流浹背,手足無措。 |
第18章 神秘怪人b
這一刻因萍兒一個姑娘家,究竟後力不繼,已漸感不支,他堪堪穩住勢子,正準備全力反攻,忽見悲天羅漢如半截鐵塔般,迎頭罩下,臉上神色鐵青,殺機密布,心中大驚。 悲天羅漢長臂一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抓一奪,已將他手中毒蠍鞭搶了過去! 這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怪異之極,似蠻搶硬奪,卻又巧妙非凡。 甘茂亭那裡想到他是來奪兵刃,絲毫未加防備,眼睛一霎,毒蠍鞭已被他劈手奪去! 忽覺咽喉上一涼,一驚回首,卻見採虹姑娘手執長劍,劍尖抵住他的喉頭,左腳一勾,甘茂亭要害受製,動顫不得,被他一勾,立即仰天倒下!萍兒仍然執劍抵住他的喉頭,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這一次總逃不了吧!害人害已,結果也難免一死!” 甘茂亭至此,心知已無生望,卻也光棍,道:“你要殺便殺,囉嗦什麼?”說畢閉目待死! 不料,劍尖雖陷入喉頭肉裡,隱隱生痛,卻久久不見刺下,睜眼一看,卻見萍兒臉色慘白,眼中滾動著淚光。 原來萍兒正欲一劍刺下時,見他閉起雙眼,忽然想起幼年相聚的一段歲月,甘茂亭雖是心術不正,為人陰險狡滑,對她卻是百依百順,無不言聽計從,每得到什麼好玩的事物,如小蟲、小鳥兒,必先給她,她自小失去父母,與爺爺相依為命,究竟不能一道玩樂。 甘茂亭到來後,倒給她解了不少寂寞!雖說事後毀了她的家,使她爺爺慘死武夷山中,說起來也是出於一番愛心! 如今要地親手將他殺死,要說拚鬥中將他殺了,也還罷了!偏偏他靜靜的躺著,這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甘茂亭一見她這般狀況,只道她想起去世的爺爺,心中悲痛,求生之念油然而生,趁她淚光朦眼,視線不明之際,倏然一個翻身,飛腿去踢她的小腹! 倉猝生變,萍兒果然未及提防,竟被他滾離劍尖,這一腿又來得無蹤無影,待到發覺,一腿已踢中小腹! 可是這一腿卻大大的激起了萍兒的無名怒火。 因為一個女孩兒家,小腹與雙胸,乃最忌諱之禁地,她本有憐惜對方之意,卻不料他仍然般無恥。 驚怒交集之人,不克多想,左手軟鞭一揮,認准對方腦袋,橫劈而下!頓時甘茂亭的頭被擊得腦漿進裂。 一陣駭人慘 ,寂然不動! 其實,甘茂亭若能及時出聲哀求,或能保得一命,卻偏偏在這時候還想趁人不備,行險僥倖,結果得了報應! 萍兒一鞭擊出,身子也隨著彎了下來,因為甘茂亭臨死的一腿,可也不輕,顯然她也受傷不輕! 忽覺雙臂被人抓住,將她扳直起來,此人來至身後,居然絲毫不覺,可見功夫了得,心中方自一驚,已聽竺瑞青的聲音道:“萍兒!你也受了傷?” 萍兒一聽是他,寬心大放,激戰半日,早已疲累不堪,再捱了這一腳,雖無大礙,可是,心中一寬,四肢頓時發軟,渾身無力,墜了下去! 竺瑞青不明就裡,一把將她攬在懷中間道:“怎麼啦?萍兒!傷在那裡!我替你揉一揉!” 萍兒只是有點脫力,那是傷重如此,聞言俏臉飛霞,臉紅如血,這是女人禁地,豈是隨便摸得的。 尤其在這情景下,雖是夫妻也不便,何況二人尚未成親! 竺瑞青見她默然不語,只道傷重難以開口,更為焦急,忽聽曲劍舟叫道:“來!來!有種和小爺爺捉迷藏!” 呼的一陣疾風,掠過竺瑞青身後。 原來曲劍舟又在向愛鳳妖婦撩撥,卻見他小手中搖著一把摺扇,開合間卻也運用自如,竟是悲天羅漢拋下的玉骨逍遙扇! 那愛鳳妖婦已知曲劍舟的來歷,真恨不得早早一劍將他劈了,冤誤大事。 曲劍舟不知厲害,一味向她挑戰,她正求之不得。 可是,曲劍舟人小鬼大,精靈透頂,始終不與她正面為敵,一時又抓他不到,隨見他跑向竺瑞青去,卻也不敢追來! 竺瑞青立即暍道:“小舟!你不要命了!” 曲劍舟道:“怎麼?你們都可以報仇!我就不能報仇?” 他居然不知好歹,出言頂撞! 竺瑞青心知他們中間必有 仇,何況靈鳳已然死在愛鳳妖婦手中,聽他頂撞,也不見責,反安慰道:“小舟!你放心!我必能使你如願,手雙親仇!” 曲劍舟道:“殺她!我還要考慮考慮!我先要挖去她一雙烏珠!叫她嘗嘗沒有眼睛的痛苦滋味!” 竺瑞青心中一怔,已料到靈鳳臉上兩個深陷的眼眶,是愛鳳妖婦的傑作,怪道曲劍舟對她如此怨恨。 假如他要知道靈鳳是他母親,且已死在對方手下,不知該怨恨到什麼程度! 驀聽一聲譁然駭叫! 循聲望去,卻見採虹姑娘正好一劍,將那毒蠍鞭削為兩截。 原來,悲天羅漢奪此毒蠍鞭,是專為對付採虹姑娘的。大概他在長鞭上的造詣,比較深厚,或許是他別有用心,以為這有毒的長鞭,足可 製採虹姑娘的短劍,誰知,竟又被她將長鞭削斷了! 採虹姑娘一招得手,威勢倍增,霍霍數劍,又將毒蠍鞭削斷了一截!丈許長的毒蠍鞭,霎時僅留下五尺不到。 那知,悲天羅漢手中毒蠍鞭越短越稱手,怪招迭出,霎時腥風瀰漫,藍光瑩瑩,竟舞得風雨不透! 只是,採虹姑娘卻也矯若神龍,手中劍賽若靈蛇盤舞,一霎時竟殺得昏天黑地,激烈萬分! 不過半晌工夫,二人從奔雷驚電的快迅中,忽然間緩了下來! 出手越來越慢,招數越來越緩,最後二人手中兵醜都好像有萬斤重般,每招擊出,都是那麼緩慢。 似有意讓對手知悉,設法趨避招架般,一點也看不出什麼緊張危險! 竺瑞青看到二人這般情形,心中方自一愕,立見採虹姑娘額頭冒汗,一滴滴的滾了下來。 大驚回首,卻見悲天羅漢滿頭臉汗落如雨,頂門更有陣陣蒸氣冒出,顯然二人看似輕鬆緩慢,實已進入生死關頭的決鬥中! X X X 竺瑞青只看得神搖目奪,忽聽萍兒一聲輕“噫!”驚問道:“萍兒!怎麼樣!” 萍兒道:“我沒事!你看他們!” 竺瑞青一聽方驚覺,四下里靜寂如死,一點什麼聲音也沒有。 英目急掠,卻原來所以的人全都自動停下了。 一對對的呆站著,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採虹姑娘與悲天羅漢身上。且連大氣也沒誰敢喘一喘! 倏聽一聲輕暍:“打!”一把金錢,疾朝悲天羅漢射去。 悲天羅漢似渾如不覺般,只見那十數金錢,尚離他丈來遠,彷彿突然遇到阻礙物,盡全數反彈了回來。 這分明是曲劍舟不知天高地厚,竟欲相助採虹姑娘一臂之力,結果若非閃避得快,險險反為所傷。 原來別看二人招數又緩又慢,其實各盡畢生功力一拚,四面都罩著層層煞氣,別說這小小金錢,縱然武功高如無門島主與竺瑞青,也別想接近一步,除非功力比二人還高。 這時一旁的無門島主心中大為著急,因為目下情勢,雙方可說勢均力敵,而場中二人這一戰,卻可左右雙方的勝負。 眼看二人是如同兒戲般,你一招來,我一招去,卻已分出了勝負。 因為採虹姑娘僅僅額頭汗落如雨,而悲天羅漢卻已被逼得頭頂蒸氣直冒,顯然他已處於下風。 在這情勢下,要想出手相勸,又不可能,悲天羅漢一旦落敗,他的野心美夢,就整個破滅了。 正焦急中,忽見竺瑞青抱著萍兒,雙眼發直的凝住場中。 心中一動,立即悄沒聲的走到竺瑞青身後。 此時的他,眼紅心瘋,那還顧得什麼身份,突然抬掌,運起十二成真力,朝竺瑞青後心,一掌拍了出來! 倏聽身後一聲尖叫:“糟老頭!你找死!” 搜搜一陣破空之聲,從身後襲到! 這分明又是那小傢伙曲劍舟,他那小小金錢,龍升天那裡放在心上,根本理也不理,連頭也沒回,左袖隨勢往後一揮,右手卻原勢不動,仍然拍了出去! “啪!”的一聲,竟然被他擊個正著。只是,他打的不是竺瑞青,而是他懷抱中的萍兒。 原來曲劍舟一聲尖叫,他根本莫名其妙,還只道曲劍舟遇險。 倉猝間旋轉身來,待到驚覺無門島主一掌,已擊在萍兒胸口! 但聽她一聲悶哼!“哇”的噴出一口血箭,頓時昏了過去! 無門島主這金鍾掌,已有數十年火候,因其勁力,全集中於掌心一小塊地方,是以能穿樹洞石,無堅不摧,任何一個人只要被他擊中一掌,穿胸間定必開個大窟窿,死於非命! 而萍兒受了他一掌,居然僅吐血昏迷,怎不使他大感驚駭? 原來萍兒身穿護心寶甲,這護心寶甲也曾穿在竺瑞青身上,受過他一掌。 他當時只是隨手而拍,是以竺瑞青絲毫未傷,而這一次他是運足了十二成功力,是以護心寶甲也抵擋不住,但總救了萍兒一命! 竺瑞青一見萍兒受掌,吐血昏迷,心中大驚,急急往後一躍,雙眼卻沒離無門島主,惟恐他繼續追擊,不克抵遇。 那知,無門島主驚駭中,忽地回身又朝曲劍舟一掌拍了過去。 原來他為了想一掌將竺瑞青擊斃,竟不顧曲劍舟的金錢暗器,偏偏這些金錢被曲劍舟磨利,竟有四五枚擊在他的後頸及背上! 偷雞不著蝕把米,他怎不大怒!曲劍舟縱身一躍,巧妙的避過了一掌,只是二人的武功,究竟相差太遠,無門島主呼呼兩掌,頓將他逼住,眼看小命就要不保。 竺瑞青大驚失色,懷中萍兒受傷昏迷,不敢輕易擱下,惟恐沒人照顧,被人殺害。 討厭的當然因為她是一個大姑娘,要不他可隨意找個人交托照顧,而曲劍舟眼看危在頃刻,他又不能不救。 忽聽一個女子聲音道:“竺小俠!你將她交給我吧!” 竺瑞青回首一瞥,見是個黑衣婦人,下半截臉蒙著一面黑紗。 倉猝間他也沒看清是什麼人,自以為危急中既肯相助,定是自己這一面的人,火燒眉毛,刻不容緩,當下將萍兒往婦人懷中一送,道:“謝謝大娘照顧!”隨即縱起身形,凌空撤出鐵血旗,一聲怒嘯,揮旗撲下,當真是於千鈞一髮之際,將曲劍舟救脫險境! 無門島主二次落空,更是怒不可遏,立即揮掌朝竺瑞青猛攻! 竺瑞青心知無門島主只有這金鍾掌最為厲害,那把他放在心上,血旗疾揮狂掃,只數招已將勢子穩住,偷眼朝萍兒一看,卻見萍兒已被那婦人抱著,遠離鬥場,平放一株大樹下。 隱隱可聽她低低的喚著: “萍兒!萍兒!” 竺瑞青心想: “原來還是萍兒的親人!” 突地,竺瑞青心中一動,萍兒那來什麼親人? 於是,兇狠拚鬥中,雙眼仍不時潮那樹下監視。 那婦人數聲呼喚下,萍兒終於悠悠的醒轉,睜開眼來,朦朧中見一婦人,緩緩拉下面紗,道:“萍兒!你看看我是誰?” 萍兒定睛一看,驚聲叫道:“你………你是……甘大娘!”一驚又昏了過去。 原來這婦人竟是甘茂亭的母親,只見她在萍兒“人中穴”上一 ,萍兒又醒了過來! 卻聽婦人陰聲冷笑,罵道:“你這賤淫婦,竟敢謀害親夫,將亭兒殺了!他英靈離去不久,黃泉路上孤孤單單的,你乾脆去陪伴他吧!” 萍兒心膽俱碎,魂不附體,忍住胸中傷痛,猛力一挺。 那知甘大娘早有防備,並指上下一轉,已點了萍兒四肢的穴道,頓時癱軟,無法動顫!隨見她懷中摸出一柄匕首,道:“你好好去吧!我一定將你的屍骨,與亭兒埋葬一起,使你兩能在陰間做一對夫妻!” 說畢,手執匕首,朝萍兒刺了下去! 竺瑞青早已驚覺這婦人來得蹊蹺,隨聽萍兒一叫,再見到婦人的真面目,頓時記起在邛崍山中曾有一面之緣。 心中大驚,當下就要撇下無門島主,前往救援,偏偏無門島主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本認識甘大娘,豈肯輕易放他前去,頓時左鉤右掌,全力猛攻! 這麼一來,竺瑞青非但無法脫身,反被逼得節節後退,落了下風! 倉猝間,曲劍舟又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隨見甘大娘摸出匕首,朝萍兒刺下,不禁心驚膽顫,魂飛魄散,雙眼卻緊緊的凝注甘大娘,似欲噴出火來般。 在這時候,雙方相去又遠,縱然招呼任何人趕去相救,怕也來不及了! “噗!”的一聲,甘大娘一柄匕首,非但沒有刺入萍兒胸膛,反被彈了起來!原來她竟刺在護心寶甲上。 甘大娘一愕,立即冷笑道:“難怪島主一掌擊你不死!原來你有寶甲護身,嘿嘿!你的喉頭可沒東西阻擋吧!” 手執匕首,又朝萍兒喉頭刺下,就這千鈞一髮之際,大樹後幽靈般轉出一個人影,飛起一腳,頓時甘大娘手中匕首,踢得飛上半空。 甘大娘一驚,縱身躍起定睛一看,竟是個蓬頭散發,醜陋驚人的老化子! 原來是臭嘴化子,甘大娘不由大怒,拔劍在手,立朝臭嘴化子撲去! 臭嘴化子何以至今方現身,他又怎會被囚島上。 原來丁烈民將老化子萬鐵皮的屍首送交他後,他已痛不欲生,當天夜裡就偷入鄱陽山,闖進英雄廳。 恰好是竺瑞青服下一元神丹昏睡之時,廳中人多一半不認識他,見他只孤身一人,那把他放在心上! 不想一人拚命,萬夫莫當,竟被他一條青竹棒,連傷數人,且將桌椅杯盤打得遍廳皆是。 最後是古勇出手,將他擒住,明說點了他的死穴,其實反救了他一命! 照說,他也早該現身,只因他來到時,場中正打得激烈萬分,卻不見鄱陽君主的影子,他可不知鄱陽君主受了重傷,已被古勇救走。 是以四下尋找,但卻找遍所有的房子,也不見鄱陽君主的影子,二次迴轉,卻恰好救了萍兒一命! 竺瑞青一見臭嘴化子突然現身,救了萍兒,心中大喜,以臭嘴化子一身武功,自不難將甘大娘制服。 不想,心想未已,一陣凌厲無匹的勁風,疾逼胸前,待到驚覺,欲避已然不及,本能的一側身,左肩頭已中了一掌。 只打得他幌幌搖搖,踉踉蹌蹌,跌出七八步遠,痛入骨髓,一條左臂再也無法動顫。 竺瑞青心中只顧得注意萍兒,已被無門島主趁虛而入,方欲縱身躍起,一聲鬼哭狼 似的怪笑,隨著一條黑影,有如一只大蝙蝠般迎頭罩下! 且有一陣 厲無倫的勁風,壓著他的身子,連動也無法動! 竺瑞青倉猝間,鐵血旗恰好壓在身下,欲待揮掌相抗,亦不可能,只得閉目待死! 不想,掌風逼近胸時,威厲無倫,可是,待到掌勢及胸,忽覺勁道全消。 原來,無門島主,身中曲劍舟數枚金錢,恰好有一枚嵌在他右肩後的筋骨上,方才打了竺瑞青一掌,已感微痛,二次全力出手,欲一掌將竺瑞青擊斃,卻偏偏在這要緊關頭,一陣酸麻,掌上勁道頓時全消。 驚恨交集,左手鋼鉤疾迅出手,朝竺瑞青頭上擊落!“啪!”的一聲,火花四濺,竟擊在一塊山石上,敢情竺瑞青聰明絕頂,身子一松,頓時一個翻滾避了開去。 隨著身子的縱起,血旗一揮,反在無門島主胸前擊了一下,將他震退出半丈來遠! 驀聽一陣震天“桀桀!”怪笑, 竺瑞青猛然一驚,這分明的悲天羅漢的得勝大笑聲! 扭頭望來,果見悲天羅漢得意揚揚的站在那裡,而採虹姑娘則捲曲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這一見,竺瑞青不由魂飛魄散! 正待縱前,無門島主又已攔在身前,出掌猛攻! 採虹姑娘生死未卜,竺瑞青豈能不救,只恨左臂受傷,又加心念伊人,被無門島主一陣猛攻,頓時險象環生。 又聽悲天羅漢一聲怪笑道:“你們還不給我住手,當真活得不耐煩了嗎?” 他這叫聲甫落,突地一道碧虹,如驚電般一閃,悲天羅漢一聲慘叫,隨即倒在地上,已攔腰斷為兩截,死於非命! 身旁則靜靜的躺著採虹姑娘那躺著采短劍! 這一突變,頓使在場之人全都驚駭莫名。 一半兒憂,一半兒喜,眼看採虹姑娘仍然捲曲著嬌軀睡在地上,一動不動。 卻是她手中的劍將悲天羅漢殺了,雖明知其未死,受了重傷,在所難免! 無門島主當即棄下竺瑞青,朝採虹姑娘撲去,準備趁其重傷之際,一掌將她斃了,餘人則不足懼也! 此刻,竺瑞青倉猝間欲待救援,亦感不及,眼看無門島主一掌拍下,採虹姑娘頓時就得一命烏虖! 驀聽一聲大叫:“你敢傷我師父!” 呼呼呼!一把金錢,挾著厲風迎面灑至。 無門島主適纔曾吃過這金錢的苦頭,此刻又是迎面射來,那敢怠慢,只得掌風一抬,將十數金錢,全部震飛。 只是,就這一緩之勢,陡見眼前紅光暴射,再看時,地上的採虹姑娘已然不見! 原來竺瑞青亦已銜尾追至,恰好於萬分危急中將採虹姑娘救出,可是採虹姑娘一手抱住腹部,臉上如死灰,已然昏死過去! 採虹姑娘本已站了上風,只需再過半刻,不必痛下殺手,悲天羅漢就得脫力,受傷落敗。 偏偏在這時,萍兒與竺瑞青的連續遇險,使她大為吃驚,又覺腹中忽然作怪,一口氣沒轉過來,竟被悲天羅漢趁機全力反擊,頓時受了內傷,倒在地上,當時昏昏沉沉,似已走上黃泉之路。 忽聽悲天羅漢刺耳笑聲,神經受到刺激,又從悠悠中醒了過來,在這生死關頭,頓時想到這一戰有關未來武林的盛衰! 大義當前,那裡還顧得自身的安危,立以最後的一點真力,將碧虹短劍拋了出來! 悲天羅漢本已是強弩之末,精疲力盡,大傷中元,能將採虹姑娘擊成重傷,那真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萬分僥倖之事,突見銀虹射來,竟是無法閃避。 也是他惡貫滿盈,竟被碧虹短劍腰斬。 竺瑞青眼看採虹姑娘傷重如此,大急而呼: “虹妹!虹妹!” 忽聽身後叫道:“青哥!將她交給我,你快去救小舟!” 竺瑞青回頭見是萍兒,看她那樣子胸身盡是血污,臉色蒼白加紙,晃晃搖搖自己也站不穩,可是再看曲劍舟卻已被無門島主追趕得尿屎迸流,豈能不救。 當下不顧一切立即飛身縱起趕去相救!倏地眼前人影一晃,愛鳳妖婦平橫寶劍竟已攔在身前。 正當其時,卻聽曲劍舟一聲駭然悲叫! 撲倒一具死屍身上!原來他發現了婆婆靈鳳! 無門島主趕上一把將曲劍舟抓起,高舉過頂,正待將他摔死! 猛聽竺瑞青叫道:“且慢!” 無門島主回首一瞥,卻見竺瑞青血旗尖端,竟抵著愛鳳妖婦的心口。只要他將曲劍舟摔死,愛鳳妖婦定也難以活命!他一再失手於曲劍舟,對其恨之切骨,真想不顧愛鳳妖婦的死活,先將這小鬼摔死! 臨聽曲劍舟叫道:“白哥哥,你別管我,先將那淫婦兩個眼珠挖出來,替我婆婆報仇!” 他竟不顧自己的死活,仍要為靈鳳報仇! 無門島主因此反覺一愕,將曲劍舟放了下來,問道:“你婆婆是誰?” 曲劍舟自己也不知婆婆姓什名誰,一旦自由,立即又撲倒靈鳳屍體身上,突叫道:“婆婆!婆婆!………” 無門島主看了靈鳳一眼,原來就是死在愛鳳妖婦手下的黑衣蒙面人! 剛才他沒細看,倒不覺怎的,此刻一眼之下,看到那兩個深陷的眼眶,心中猛然一驚,將曲劍舟一扳,摔出一丈來遠。 X X X 手鉤並用,將靈鳳頭上黑巾全都解了下來! 曲劍舟摔了一咬,雖沒受到重傷,卻也跌得鼻青臉腫,翻身爬起,伸手懷中掏出一把金錢,正待發出,猛覺一縷勁風,直刺後心。 倉猝間,又施展他那救命怪招,滴溜溜一旋,隨手將金錢拋出,立聽一聲尖叫,竟是那愛鳳妖婦。 原來竺瑞青看到無門島主放了曲劍舟,當然也不便傷害愛鳳妖婦,隱隱有交換之意! 只見她一手掩住右眼,鮮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敢情她一時不慣,右眼竟中了一枚金錢! 曲劍舟大喜叫道:“淫婦,還有一只眼!” 口叫著,又是一把金錢灑了出去,只是待他再掏時,懷中金錢已告用盡,心驚未已,愛鳳妖婦已揮劍迎頭劈到! 要說二人的武功,那真是天差地遠,曲劍舟能一再僥倖,從愛鳳妖婦劍下逃生,全憑聰明機智,與他那金錢暗器。 如今,金錢用盡,再加愛鳳妖婦盛怒之下,劍影籠罩四方,退已無路。 竺瑞青等又相去甚遠,救已不及! 眼看他就要濺血當場,就在這一發千鈞之際,忽覺一條人影,突破劍影,衝了進來。 錯眼不見,已將愛鳳妖婦寶劍震飛,抓住她一隻手腕! 定睛一看,赫然竟是無門島主龍升天!只見他一雙鷹目中,兇光電射 死盯住愛妖婦,鐵鉤指著靈鳳的屍首問道:“她是誰!” 愛鳳妖婦一聽,神色大變,惴惴不安的顫聲答道:“我………我不知道!” 無門島主又指向曲劍舟問道:“他是誰?” 愛鳳妖婦心知奸計敗露,當下心中一橫,猛然一掙,道:“龍哥!你幹什麼?你不想當武林盟主了嗎?眼看垂手可得!” 無門島主五指一緊,牢牢扣住,卻聽他疾言厲色的喝道:“我問你他是誰?” 愛鳳妖婦道:“誰知道他是那來的小雜種!” 無門島主五指猛一使勁,愛鳳妖婦頓覺腕骨痛加斷拆,半身發麻,一聲悲呼,獨目中立即流露出一股哀愁淒惋,自憐自傷之色,柔聲道:“龍哥,你知道我是因為愛你!………” 無門島主一聲悲笑,打斷她的話,鐵鉤指向靈鳳的屍首,道:“你分明知道她是誰,才出其不意的將她殺了,她的眼睛也是你下的毒手?你們本是同門師姐妹,你竟這般狠心!………” 曲劍舟本楞然不知所以,一聽說婆婆竟也是愛鳳妖婦所殺,不由怒火攻心,目眥皆裂。 地上拾起愛鳳妖婦的寶劍,一劍朝愛鳳妖婦刺去,罵道:“老淫婦,我和你拚了!” 一劍刺出,只覺眼前一花,無門島主抓住愛鳳妖婦,已縱到了靈鳳身前! 無門島主這一變態,雙方的人全都楞然不知所惜。 金龜老人縱過前來叫道:“師弟,大敵當前,還望三思!……” 無門島主理也沒理他,咬牙厲聲道:“臭**!說!她是不是靈鳳!說!是不是你害的,說呀!” 愛鳳妖婦此刻早已嚇得半死,哀聲叫道:“龍哥!你知道這是因為我愛你呀!這是因為我愛你呀!” 無門島主哼了一聲道:“龍哥!龍哥也是你這蛇蠍心腸女人叫的!” 左鉤倏起,一鉤掛住愛鳳妖婦的琵琶骨,一聲慘痛尖叫,鮮血長流! 無門島主右手鬆開,忽然探指愛鳳妖婦臉上一點,她那僅存的獨目,也被無門島主挖了出來,道:“不錯,是要叫你嘗嘗沒有眼睛的滋味!” 愛鳳妖婦一聲悲叫,漸漸昏了過去! 忽見無門島主龍升天朝竺瑞青這面叫道:“請竺小俠答話!” 竺瑞青一楞,卻挺身上前,道:“島主右何賜教!” 因對方稱他小俠,他也不得不改口稱島主! 無門島主道:“竺小俠!你一家數十口的血仇,確是我龍升天囑四怪所為,不過,罪魁禍首卻是這無恥狠毒的淫婦,她將她師姐靈鳳害了!卻嫁禍於令尊竺千鋒頭上,靈鳳本是龍某心愛之人,而令尊又專門與我們黑道中人作對,是以龍某一時糊塗,竟殺害了閣下一家數十口!如今,待龍某將此淫婦斃了,再向閣下請罪!” 這幾句話,只說得全場皆驚。 竺瑞青反倒楞然不知怎麼說好! 卻見無門島主左鉤一松一掛,頓時愛鳳妖婦手臂上長長的連衣剛下一塊肉來,愛鳳妖婦一聲哀號,倒在地上叫道:“請………請你給我個痛快吧!” 無門島主咬牙切齒,雙眼滴血道:“痛快!還有痛快你沒有嘗夠!” 倏然飛起一腳,愛鳳妖婦頓時殺豬似的大叫,在地上翻翻滾滾,身體內就好像有千萬條毒蛇亂竄亂咬般,手臂傷處碰到碎石,更加痛不可當,霎時間力盡聲嘶,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冒了出來,面上肌肉一陣陣痙攣,痛苦後連臉形也變了! 這簡直是天下最殘忍的酷刑了! 卻聽她哀哀的叫道:“你………你………你饒了我吧!” 手中忽地摸到一顆碗大石頭,立即抓起往頭頂上砸去! 無門島主至此心中怨憤漸消,還沒打定主意該不該阻止她這行動,驀地一道小巧人影飛了過來,長劍一落,立即斬斷愛鳳妖婦四個手指頭。 所謂十指連心,這一來頓時痛得她死去活來,終於昏了過去! 這小巧人影當然是那曲劍舟,只見他長劍一送,在愛鳳妖婦“巨關穴”上輕輕刺了一下,愛鳳妖婦渾身一凜,又復醒了過來! 卻因她雙眼已瞎,不能視物,連傷她的是什麼人也不知道! 曲劍舟道:“淫婦!臭婆娘!你看不見該能聽出,想必你知道小爺爺是誰!”愛鳳妖婦一聲駭叫曲劍舟長劍遞出,敲牙挖舌,愛鳳妖婦連叫也叫不出來了,只剩下哼哼的份兒。 曲劍舟一咬牙叫道:“婆婆!小舟給你報仇了!” 長劍直落,來個大開膛,拋下血劍,雙手摘心,膝行來到靈鳳屍首面前……… 曲劍舟年紀雖小,卻夠兇夠狠,只看得一旁的少林僧人與武當道士全都直念“阿彌陀佛!”“無量佛!” 忽聽笑面禪師叫道:“咦!那龍老賊呢!”竺瑞青輕輕一笑,道:“他師兄金龜老人摃著他走了!” 笑面禪師道:“你何不阻止!” 竺瑞青苦笑笑,沒做聲! 可是待子魚道長訓誡善勉,將餘人打發後,他也倒下了,原來他的傷勢也不輕,笑面禪師至此方知他沒出手阻止龍升天的原因! X X X 鄱陽山經過一番大戰後,反顯得格外冷清。 不! 該是愁天滿布哀聲不絕。 因為竺瑞青與採虹姑娘,萍兒三人全都受了重傷! 而在另一座廳中,卻又擺著三具棺木。 棺木前設有靈桌,繞著香燭,供著靈位,從靈位上可以清楚看到。 原來一個是老化子萬鐵皮,一個是曲劍舟的婆婆靈鳳,還有一個則是竺瑞青的師叔人妖黃衫艷。 竺瑞青為了人妖黃衫艷臨終舍命相救,竟行以孝子之禮! 另外還有三面主牌,一面是美髯翁馬軒雲,一面是江湖怪俠畢宮弼,還有一面是竺瑞青的父母家人,在這些主牌前,卻供著愛鳳妖婦那血紅的心! 夜裡!湖面上吹來一陣冷風,竟刮得燭火搖搖欲滅。 驀地,廳中響起了聲聲哀痛的抽泣,曲劍舟從棺木坐起,卻見婆婆靈位前,爬伏著一個人,雙肩抽動,哭得哀哀欲絕。 他趕忙爬前兩步,跪著答禮,只是待他從衣著上認出來人後,不禁嚇得一跳二一丈高,退出丈來遠去,驚暍道:“你………你來幹麼!” 原來,這人竟是無門島主龍升天! 此刻!臭嘴化子也聞聲過來了。 當他發現龍升天,也不禁吃了一驚! 因為採虹姑娘與因為采全都受了重傷,餘人則均非他的敵手。 他此刻要是突起發難,倒真是不堪收拾! 可是,眼看他跪地哭得十分傷心,忙朝曲劍舟搖手示意,叫他不要做聲! 總過了好半晌後,龍升天終於止住了悲聲,直起身來抬頭朝曲劍舟細細的打量,久久的方柔聲道:“孩子!你不姓曲,你姓龍!” 曲劍舟一時大怒道:“胡說八道,你想找罵是嗎?”一語未已,卻見竺瑞青從人妖黃衫艷的靈後,緩步走了出來,道:“小舟!你是姓龍,這曲字該是 曲之意,曲既已伸,你也就該歸宗,你知道嗎?你婆婆就是你的親生的母親………” 接著將他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曲劍舟只聽得心痛神傷又侮又恨! 龍升天隨道:“孩子!我現在立誓改過向善,從新做人,你可願跟我走嗎?” “不!”曲劍舟堅決萬分的咬牙回答! 龍升天臉上一陣痙攣,痛苦萬分的道:“你可願意叫我一聲爸爸!” “不!”曲劍舟又只說一個字。 龍升天無奈的搖搖頭,一臉哀怨淒惋,沮喪悲痛之色。 二次在靈前拜了拜,又到眾靈位前分別行過大禮,方回頭對曲劍舟道:“孩子,今生今世,我不會再涉足神州一步,日後假如有便,希望你能到無門島上一遊。” 說畢,竟以鉤代手,抱拳朝竺瑞青與臭嘴化子二人默然行禮,回身走去。 他進來時,神不知鬼不覺,此刻卻步履沉重,彷彿一瞬間就老了十年般! 無門島主龍升天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曲劍舟一眼。 只見他老淚縱橫,淚爬滿臉,正當其時,忽聽曲劍舟一聲大叫道:“爸爸,爸爸我跟你走!” 飛身撲到龍升天懷裡,回首看時,卻見竺瑞青身旁一左一右,站著採虹姑娘與萍兒,三人正微笑潮他揮手。 (全書完) |
楔 子
亂有由,太平亦非無因,武林人掀的禍亂,亦惟有武林人自己能製之,其理明甚。 說魯境七仙山,有一處風光綺麗,名震天下的萬劍池,池畔蒼松翠柏,梵宮樓臺,矗立在煙樹迷離之中。 在池畔東岸,有一叢密密的蘆草,初秋時節正盛開著白花。每當黃昏時刻,那一片白花,映著斜陽,幻成一條粉紅色的絨毯,鑲在明鏡池邊,煞是奇絕。 就在東畔不遠處,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龐大宮殿,只見正堂上懸著一個橫匾,書著“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九個鬥大金字。 這座評審庭,代表正義公正,綜理武林是非,協調天下各大門派,成立迄今,已有二百七十年的歷史。 這一年武當派掌門人真武子,兼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已近二十年。天下武林昇平無事,長久的太平,使人居安忘危。 是年中秋,蒼穹如水,明月如鏡,清輝瀉地,銀滿明湖。 突然東方吹起一片烏雲,漸漸彌布蒼穹,霎時那輪當空明鏡,如被漆上一層黑墨似的,大地瞬即籠罩了黑暗,恐怖,悽愴…… 天空更加幽暗,四處也更加陰暗,這正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驀然七仙山上萬劍池畔,閃出一道黑影,撲向“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正堂……此刻坐鎮正堂的真武子,陡覺一陣香風拂面,沁心爽腑,以為是池畔花香,隨風飄至,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 忽然神智迷朦,並感困倦,當即垂首盤膝,在蒲團上打坐。 盞茶功夫,那道黑影,從後窗竄出,疾如殞星掠空,瀉下山去。 第二天,“乾坤日月令”這面象徵著光明正大,曾經維繫武林太平近三百年的令符,竟不翼而飛了。 |
第01章 稀世奇珍
終南山又名太乙山,北面雍州,南毗荊梁,聳立在古代文化之邦,景物繁華的中原地區。 峰嶺鐘秀,丘壑分明,蒼松蔓植,翠竹叢生。 在仲秋時節,山上雲霧回合,青靄迷漫,白雪皚皚,映日生輝。 當夕陽斜山,彩虹橫天之際,霞光綺麗,益增無限秀氣。 這日正值重陽佳節,曙光晨曦,初放未久,枝頭花瓣,猶可見點點未幹的朝露,山上也還籠著一片薄霧,這是一個明朗的清晨。 驀然在一片秋山紅葉雜草叢中,現出一點綠影,緩緩向山麓移動。 那點綠影遙望之下,雖說移動緩慢,其實快捷的速度,堪賽掣電奔雷,即使長程神駒,亦難望其項背。 漸漸地已顯出一道人影。 霎時便清晰的看出,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 只見他朗目如星,劍眉入鬢,蟾鼻似梁,英華含蘊,看年紀不過弱冠之年。 青衫少年來到台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頭遙望那雲籠霧罩的山峰,似乎對這座曾經渡過十年孩提光陰的寒山,有著無比的眷戀和敬慕。 山下有一條大道,通往古代名都長安,大道右邊有一條羊腸小徑,則通往一處荒僻的村落。 突然少年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展開身形疾如離弦箭矢,向那羊腸小徑奔去。 不消片刻功夫,已到那住著十幾戶稀落人家的荒僻小村。 少年熟悉地奔向右面一家茅廬,舉手對門扣了幾下,口中說道:"林老伯在家嗎?"只聽屋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是靖兒嗎?啥事一大早就下山?"接著"呀"的一聲,蓬門開處,一個童顏老叟,當門而立,須發雪白,面上神光流轉,掛著慈祥的微笑,望著靖兒。 靖兒俊臉上浮起一層淡淡愁雲,口中悠悠地道:"師父要我今天離山,到江湖上鍛鍊,我特地向老伯辭行。" 老人"哦"了一聲,驚愣一下,伸手握住少年右臂說道:"到屋里來坐,老伯有話跟你講。 " 這個房間,堪稱鬥室蝸居,一丈見方大小,左邊角落,放著一張木塌,帳外就是家徒四壁,別 無長物。 老少坐定後,林老伯關切地問道:"你這回離山,可有一定的去處?"靖兒毫不思索,答道:"我要回湘陰看家母,再上北京找家父。"這些話,林老伯已經不只一次聽靖兒說過。 林老伯微微笑道:"當年三湘一場洪水,不知衝散多少甜蜜的人家,令尊堂依閭望子生還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見你回去,定然喜出望外。"靖兒神色一黯,嘆道:"但願皇天庇佑,家園曲徑猶存,門庭未毀,使靖兒回去後,能與家人團聚。" 原來這少年姓尹單名靖,他父親尹緒傑,是戊己年狀元,歷任太守、巡撫,在奉調徐州門下省那年,尹緒傑隻身赴北京履任,尹夫人及年甫九歲的尹靖,住在湘陰老家,哪知這一年三湘洪水氾濫,尹靖被水衝散,就此一晃十年。 林老伯神色猶戚,喟然一嘆,似被尹靖家愁鄉思,牽動起一段悲慘的往事,但瞬即神色又轉變得異常肅穆,沉沉說道:"老伯有一事,想托靖兒趁這次下山時,代勞一番。"尹靖見林老伯嚴肅的神情,知道事情定然不簡單,但他卻毅然答道:"靖兒只要能力所及,在所不辭。" 林老伯突然目射奇光,深注尹靖片刻後,問道:"靖兒,你到終南山學藝有多久了?"尹靖瞪著秋水般的星目,凝望著面前的老人。他自從第一次奉師命下山採購吃糧,就認識了這位慈祥的老伯伯。他知道林老伯孤苦伶仃,形單影隻,生活在這荒僻的村落。但人卻異常和藹可親,對他更是關懷照拂,無微不至,如同老公公對孫兒那樣。因此他每次下山定必來此看林老伯,他覺得林老伯雖然須發皆白,但自他們相識迄今,林老伯毫無蒼老年邁之感,十年的歲月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痕跡。 當下尹靖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健忘嗎?靖兒到終南山學藝,已整整十年了。"林老伯突然朗笑一聲,道:"絕南絕學,凌古蓋今,老伯要考驗你十年來的成就如何?"尹靖微微一愣,道:"靖兒怎敢與老伯過招。"林老伯正色道:"武學一道,要不斷的印證切磋,才能自經驗中,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老伯不過要藉此機會來增加你的信心和氣魄而已。"尹靖雖然虛懷若谷,但他的師門卻有過一段流傳武林的光榮事蹟,他的授業恩師玉陽真人,便是三百年前擊敗東夷滄海神君的武林第一奇人,終南武聖天癡子的再傳弟子。 因此聽林老伯一說,不禁笑道:"那靖兒請老伯多多栽培了。"林老伯頷首,道:"這樣才像武聖傳人,我們到後面空地去。"二人站定後,林老伯說道:"終南武學,數百年來,武林中人,一致公認為天下無敵,等會兒你可別珍技藏秘,弱了師門威望。" 尹靖笑道:"靖兒一定全力施為。" 他口裡雖然這般說,但心中卻暗想:林老伯不過是荒山僻嶺的老樵夫,哪會有什麼驚人的技藝? 林老伯似乎看穿了尹靖輕敵的心念,因此微微一笑,道:"靖兒留心著,老伯要出手了。 " 尹靖道:"靖兒準備好了。" 林老伯突然左手橫劃一圈,蓄勢收回胸前,右手隨著身形挺進,呼地推出一掌。 尹靖見林老伯推出的招數,平淡無奇,掌力軟綿無力,不由輕笑一聲,左手隨意一招"橫架金梁"撥向推來的右掌。 那知林老伯突然右掌一沉,重逾山岳,壓制那招"橫架金梁",胸前蓄勢的左手,快若閃電奔雷拍向尹靖胸前諸大穴。 林老伯換式變招,奇快無比,尹靖一時輕敵,幾乎讓他拍中,不禁大吃一驚。 這時他已無暇舉手招架,忙足踩終南絕學"太乙幻虛步",身形一晃,脫出掌勢之外。 林老伯口中喊:"好身法",人已如影隨至,雙掌風雷迸發。足下運踢如飛,眨眼間,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這三掌二腿搶儘先機,竟把這身懷終南絕學的少年小夥子,逼得連連後退。 尹靖被林老伯一陣猛攻逼退,頓時放下輕敵的念頭,知道林老伯是一位懷才不露的風塵隱士。 當下不禁激起好勝之心,清嘯一聲,足踩"太乙幻虛步",手幻"太乙無窮解",幾個神妙無方的轉身,配合奇奧絕倫的手法,將林老伯的攻勢一一化解。 接著二掌交叉拂出,似劈似點,忽左忽右,和林老伯互搶先機。 林老伯心頭微震,臉色驚喜相參,大聲道:"中原武林道上,被老夫先手搶攻,能在五、六個照面之內,扳回先機,和我互搶先手的人,敢說絕無僅有。終南武學果然不同泛泛。"他口中說著,手下卻不斷地加勁猛攻。 轉眼間,又是五、六個照面,林老伯的攻勢驟如密雨,快似奔雷。尹靖一時之間,尚未完全搶回主動。 他心中暗忖:十年寒山琢磨,不過指望藝成之日,能繼先人威德,揚名武林,不想今日初離師門,連這位荒山僻野的林老伯都打不過,還談什麼到江湖去歷練?他這一想,不禁心頭火起,劍眉倒豎。 這時林老伯正好左掌右拳腿踢,分同由上、中、下三路齊齊攻到。 尹靖大喝一聲,轉身錯步之間,已避開中,下二路攻勢,右手施出"太乙無窮解"中的絕招,"巧拔乾坤"拂向對方左掌"曲池穴"。 林老伯只覺眼前人形一晃,中、下二路的攻勢,完全落空,攻向上路的左掌,反遭對方藉勢反擊。這時他想對拆都來不及,不禁大吃一驚。 但他確實不愧為身懷絕技、沉穩老練的風塵隱士,就在尹靖掌勢即將拍中左掌的剎那,突然右掌往地上虛空一按,人如飛隼,凌空衝起,一縷勁氣適從足下掠過。 林老伯人在空中,發話道:"靖兒你再接老伯這招試試。"人隨聲至,當空劈下。 尹靖年少好勝,果然不避來勢,單掌運功推出。 兩掌相接,尹靖但覺林老伯掌力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勁道如山,綿綿不絕,直壓過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林老伯心中大驚,只覺對方掌中的反震力,隨著自己力道的增強而加重,身體連晃數晃,終於也退了一步。 只聽他驚詫道:"靖兒你似乎未出全力。" 尹靖皺一皺眉,道:"靖兒雖然未出全力,但已用上全身八成的功力了。"林老伯嘆喟一聲,道:"老伯已用上九成的功力,但卻只能同你拼個平手,看來'太乙玄功'比'玄門罡氣'猶勝三分,並非欺人之談。"尹靖突然垂頭喪氣,問道:"江湖上像你老伯這等功力的人,是不是很多?"林老伯看他傷心的神態,不禁朗聲笑道:"你是不是因為打不過老伯而覺得洩氣?"尹靖被他一言說中心事,不禁滿臉暈紅。 林老伯一斂笑容,嚴肅地道:"老伯也正因為打不過你,而生出英雄遲暮之感,但卻因此使我更加相信,你能代我完成我十年的夙願!欸……此願未了,老夫終身愧對師門。"尹靖突然覺得林老伯所指的夙願,定然十分艱巨,但也因此生出一股無比的毅力,決心不計任何艱辛,完成林老伯的"夙願"。 當下毅然接口道:"靖兒願全力為老伯效勞。"林老伯微微點頭,面上流露出感激之色,突然神色一整緩緩道:"靖兒你知道老伯是誰? " 他迷惘地搖搖頭,目光怔看林老伯,心裡詫異道:林老伯就是林老伯,難道還是張老伯,或是李老伯不成? 林老伯似乎觸動了豪興,朗朗道:"如果你知道了老伯的身份,也就不會因打不過老伯而感到洩氣。像老伯的功力,江湖上雖然不敢說絕無僅有,但最多也不過的三四人而已。"尹靖聽他一說,對自己的武功,又恢復了信心,當下驚喜地笑道:"那老伯一定是名震江湖的高人啊。" 林老伯微笑道:"現在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武當派掌門人真武子,算起來還是我師姪,不過我已經四十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武林中人只怕早就忘了我這一個人,有些人甚至以為我已不在人世了。" 尹靖詫異問道:"老伯既是武當山的道士,緣何不回武當山去參修?"林老伯道:"別忙,待現在慢慢講給你聽。" 老人神色忽然籠罩了一層黯黯的愁容,嘆道:"算來該是八十年前的往事。老伯原籍江浙,姓林如鐘如,先父振隆,在紹興開了一家'振隆鏢局'。家中還有一位大兄及小妹,五口之家天倫之樂融融,椿萱恩重,手足情長。 哪知我十二歲那年,全家突罹劫難,除老伯伯在外公之家,倖免於難外,家中上下十數口,全遭兇人殺戮,這便是八十年前,震驚江湖的'紹興慘案'。 當時'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雪山文靜仙姑,也就是當代的雪山派掌門人冰心神尼的師父,聆悉之餘,大為震怒,曾三傳'萬教旌'查緝兇手,但因主兇功力奇高,屢次都被他見機逃逸,僅捉住幾個從犯而已。待文靜仙姑親下七仙山時,兇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那時老伯含辛茹苦,上武當山求技,幸蒙恩師松柏真人,憫我孤雛血恨,身負不共戴天深仇,特意收錄。 二十年功成後,含著滿懷血淚辭別武當山,追尋兇蹤,曾二度和凶徒血戰。 當時老伯雖是同門中,成就最高的一位,但依然不是凶徒敵手,當老伯被凶徒擊傷危在瞬息時,正好文靜仙姑派人來拿凶犯,老伯才得以倖免。 自此老伯自知功力尚無法擊敗凶徒,於是重返師門習藝,其實武當派的絕藝,老伯幾乎無所不學,但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豐,親筆記述的'玄天圖',除掌門之外,誰也沒有機會研習。 老伯回山的目的,就是希望研練'玄天圖'上的武功,於是乃皈依三清,跪請掌門師父,讓老伯參研'玄天圖'的武功,但因限於門規,依然無法達成願望,師父雖然示意要我接掌'三清宮',但老伯一身血海深仇,實無法等待,一時為快意,理智泯沒,促成大錯,因而變成武當派的千古罪人,使老伯從此無顏重返帥門。"林老伯說到此處,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尹靖也聽得熱淚盈眶,底下的事情,他已猜出了幾分。 當下林老伯舉袖拭去淚痕,接道:"於是老伯趁著夜晚,摸上聖蹟殿,偷取'玄天圖'隱藏在一處人煙絕跡的地方,研練寶圖上的上乘武功。 五年後,除'玄門罡氣'火候較淺外,其餘均有小成,老伯自忖已有足夠的力量殲滅敵人,乃以蒙面劍客身份,重履江湖。 當時除殺戮兇仇,祭慰全家冤魂外,並剪除了不少黑道人物。於是蒙面劍客,便成為黑道人物,淡虎色變的煞星。 文靜仙姑認為蒙面劍客殺孽太重,有擾武林安寧,乃傳下'萬教旌'緝拿蒙面劍客,同時恩師也懷疑到我的身上,親下武當山,查探蒙面劍客的身份來歷。 老夫聽到後,就決心從此不履江湖,遁跡山野,浪此餘生,於是就到了這終南山下,過著樵獵的生活,誰知一晃就是四十多年。 多年來,老伯對當年大錯,耿耿於懷,一直在留心,找個適當的人,將師門至寶'玄天圖',攜返靈山,親呈掌門人,庶能稍安愧罪之心。 十年前見到你之後,這個心願就有了,尤其是得悉你在終南山學藝,更是喜出望外。 果然十年光陰,你已奇學大成,你想老伯已全悉'玄天圖'的武功,而且有一甲子以上的修為,亦僅能和你拼個平手,足見你目下一身絕學,放眼當今宇內,能和你匹比的人物,只怕寥寥無幾。 但儘管武功再高,身手再強,仍須謹慎記著一句古訓,就那就'謙則益,驕則敗'。 要知風塵中,一山還比一山高,能人背後有能人,那些自命不可一世的人,有朝一日,終將嘗到身敗名裂的苦味。" 尹靖滿臉虔敬,道:"老伯教言,靖兒終身銘記不渝,至於'玄天圖',靖兒願代為攜回武當山,親呈掌門人真武子。" 林老伯道:"真武子只怕不在武當山,他現在是'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該是鎮守在七仙山上。" 說著遂從身上掏出一幅雙摺的圖紙,攤開後向尹靖說道:"老伯當年隱在恆山一處無名山谷,研練'玄天圖'的武功,離開那無名山谷時,將寶圖秘藏在附近一處山泉垂瀑的密洞內,圖上玄字所在,就是藏珍秘處。你照圖上恆山取得寶圖後,送上萬劍池,交給敝師姪真武子,就說是受蒙面劍客所托。" 尹靖向圖上看去,只見上面寫著"藏玄秘圖"四字,筆畫蒼勁有力,底下畫得盡是些綿延不絕的山巒丘壑,那無名山谷,就處在萬山叢中,至於藏珍所在的玄字,只要找到那山谷,就不難按圖查出。 林老伯將"藏玄秘圖"折好後,裝在一個密封紙內,神色莊嚴地交給尹靖,說道:"老伯明天就收拾上終南山頂,如果有緣能拜晤令師玉陽真人,老伯將感榮耀萬分,萬一無緣拜晤,就找一處山洞終此殘生。" 尹靖接過秘圖,貼身藏妥,道:"家師修真洞府,在接天峰頂春秋居內,洞口植有一株千年古松。" 林老伯道:"令師遁世奇人,可遇而不可求,不過老伯一生之中,最是景慕令師一人,如能瞻仰到令師一面,則為生平一大快事。" 說到此處,語氣略頓,自腰間取出一柄五寸多長的匕首,外套青綠松紋劍匣,送到尹靖面前,說道:"老伯和你相交一場,僅有所求,而無所與,心中甚感不安。這柄松紋古劍,乃敝派聖蹟殿鎮山寶器,當年蒙恩師垂愛,贈與此劍,現在老伯要它無用,就轉贈給你,聊表老伯一點心意。" 尹靖神情激動,道:"即是這般,靖兒將睹劍思人,永懷老伯十年寒山,鍾愛照顧的隆情厚誼。"伸手接下松紋古劍。 這一耽擱,已近中午,林老伯抬頭望望天色,口中幽幽道:"天下無不散之宴,靖兒你前途自行珍重,老伯不遠送了。" 驀然一股離懷思愁,襲上少年心頭,急忙和林老伯賦別。 從此就如一葉孤帆遠影,靖兒漂泊那崢嶸千里的大海波浪之中,不知何時返靈山,看望這二位慈祥的老人? 在這離別的剎那,只覺眼前一草一木,都顯得那麼可愛,戀戀不捨。 就在他呆呆出神之際,耳邊響起充滿著慈藹而蒼老的聲音,道:"孩子堅強點,大丈夫志在四方,眼前等待你做的事情太多啦,莫讓兒女私情,折損英雄豪氣。"不錯,他要回湘陰看他的母親,還要上北京看他的父親,要替林老伯完成夙願,將"玄天圖"帶上七仙山,交給真武子,還要繼先人德威,主持武林正義,還要…… 因此,他再度強忍著熱淚,說道:"老伯,靖兒走了。"一陣功夫,已轉入官道,漸漸行人越來越多,腳下步子也就放緩了。 這時離長安,還有四十多裡的路程,走到日落前,已望見了長安城。 忽幾條黑影一閃而過,奔向長安城北。 尹靖初入江湖,正想了解江湖事情。疾如一縷青煙,跟蹤而去。 尹靖一路疾奔,忽聽左邊一陣打鬥之聲。腳下一緩,注目望去。幾個男女混戰在一起。 幽蘭谷主,掌劈"混沌初開",但見一陣狂風怒卷。 旋風劍偏身一讓,怒哼一聲,左右開弓,連發數掌,掌掌拍向對方一死穴,手法陰狠毒辣,招招致人死地。 幽蘭谷主右手持著火燭,只能以右手拒敵,一時被冷清松這數招陰毒手法逼得左封右擋,連讓數步才算化開,不禁心頭大怒。 冷清松一連數招,搶得先機,又是一記殺著"巧打金鐘",掌風呼呼,直拍過去。 幽蘭谷主左手"撥雲見月"舉勢一架,哪知冷清松掌招忽變,化掌為抓,徑擒對方"天井穴",同時右腳飛起,踢向對方"下陰穴"。變招迅速,陰狠無比,幾欲置人於死地。 聖手公羊玄皇,臨危不亂,突然右臂微震,手中火燭往靜立一旁的天池醉客飛去。 婁天都伸手,一把接住火燭。 在這瞬息之間,幽蘭谷主右臂陡沉,快逾電光石火,扣向冷清松一腿的踝骨。 這一著出人意料之外,扣個正著,只聞幽蘭谷主喝聲"去吧!"旋風劍冷清松,身如一陣旋風,在空中連翻幾滾,飛開二丈之外,落地後腳跟火辣辣地,痛徹心腑。 "唰"的一聲,旋風劍冷清松忿怒地,拔出背後長劍,口中厲聲道:"千樹林絕學果然不凡,再接在下幾劍試試?" 幽蘭谷主冷笑道:"歡迎之至。" 凌風秀士吳文昌,突然飄身而出,阻立在二人之間,說道:"且慢!冷香主請暫聽本座一言。" 吳文昌在天震教中,地位甚高,僅次於教主"天外神叟"黃宮一人,冷清松雖然驕傲,也不敢違拒,一時只好忍著滿腔怒火,雙目炯炯逼視著幽蘭谷主。 只見凌風秀士,轉向聖手公羊玄皇,說道:"今日之事,敝派實無明搶暗奪之意,交換與否,還請玄谷主三思。" 幽蘭谷主斬釘截鐵地說道:"交換一節,兄弟已說得清清楚楚,無須三思,吳堂主若無他事,恕兄弟不遠送了。"他憤怒之餘,竟然下逐客令。 凌風秀土吳文昌俊秀的臉上,突然變得異常難看,口中冷冷道:"玄谷主咄咄逼人,執意不肯答應,在下倒不想就此離去。" 幽蘭谷主哈哈一聲,不怒反笑道:"吳堂主欲待如何,只要劃出道來,兄弟無不奉陪。"凌風秀士劍眉微剔,說道:"這麼說來,今晚在下非領教玄谷主的混元掌不可啦?"幽蘭谷主辭色莊重,道:"吳堂主的'鐵袖功',素稱江湖一絕,兄弟今晚有幸拜候,殊感榮耀。" 說話時,已全身蓄勢運功,他深知凌風秀士的武功,非同泛泛,因此不感大意輕敵。 凌風秀士不再答話,右袖一拂,一股暗勁,直往幽蘭谷主身上撞去。 聖手公羊玄皇,雙掌一翻,但覺勁氣排空,帶著呼嘯之聲,直迎上去。 掌袖相接,"砰"的一聲微響。 二人齊齊各被震退二步,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凌風秀土朗笑一聲,道:"混元掌名不虛傳,再接在下一招試試。"人隨聲至,兩袖排空疾拂。 混元掌走的是剛猛的路子,最宜於硬接硬碰,幽蘭谷主喝道:"好極了"雙手以八成功力推出。 這次掌袖相接,無聲無息,幽蘭谷主陡覺自己的掌力勁道,完全被對方藉著長袖拂盪之勢,滑向一邊,接著一股暗勁乘虛而入,心神不禁微微一盪,人也被它震得退後四五步。 吳文昌身體也退了三四步,但他旋即欺身復上長袖"橫掃千軍",攔腰掃去,勁風呼呼,波及一丈之外。 聖手公羊心頭微震,挺胸吸腹,自運"鯉魚倒穿波",竄退六尺。右手在身形飄退的同時,回敬一掌。 凌風秀土搶臂側身,一招"霸王卸甲",化解一掌,身形如影隨至,連攻三袖。幽蘭谷主架封三袖後,立還顏色,回敬二掌一腿。 二人這一交手,各出生平絕學,互搶先機。 但見掌影如山,鐵袖如浪,掌風袖勁旋卷激盪,波及數丈以外。 旋風劍冷清松,看出這二人不會短時內,分出軒輊,至少要在百招之外,才會顯露勝負跡象。 他轉眼一看,天池醉客婁天都,正笑盈盈地站在一側,突然心念一動,暗想:"自己何不牽制此人,好讓董香主侍機下手。" 因此望著天池醉客陰笑道:"我們站在一旁看熱鬧,多沒意思,不如由在下奉陪尊駕玩玩如何?" 天池醉客裂嘴一笑,道:"單只區區一人,與冷香主玩樂,未免冷落這位董香主,不如由區區帶著二位玩一趟,豈不皆大歡喜?" 冷清松冷笑一聲,道:"在下一人陪你已足,何須二人齊上。"人隨聲至,劍橫一招,"犀牛望月",湧起一片銀光,如旋風卷到。 天池醉客哈哈一笑,左腳一滑,身如垂岸斜柳向左一閃,跟著左手一圈,右手猛吐。一招"太真醉酒"還擊過去,把冷清松逼開一邊,接著人如一陣旋風,飄到鐵掌董平面前,一掌劈去。 鐵掌董平大吃一驚,但他外家功夫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自恃掌力有開碑碎石之能,故此一掌疾迎過去。 "砰"的一響,"蹬蹬蹬"被震得連退三步。 這時旋風劍心頭大怒,一招"仙人指路",挾著森森寒芒,從背後襲至。 董香主身形站定後,亦大喝一聲,掌劈"靈獅開口",從側面攻去。 天池醉客步法蹣跚,身形搖盪,吃董香主猛悍的外家掌力一推,身體連晃數晃,足下似乎站立不穩,顛跌不定,但在顛跌晃閃之際,卻同時避開了掌劍的攻勢。 冷清松怒火千丈,長劍如潛蛟出壑,銀芒飄動,招招進逼。董平掌出如山,叱聲雷動,這種外家掌力,動起手來,聲勢異常嚇人。 他二人這一聯手,威力之大,誠然非同一般。 但是天池醉客,身體東盪西飄,如殘林敗柳,遭風吹雨打,也如一葉扁舟,置身崢嶸千里的波濤怒浪之中。儘管掌風劍勢,如何威猛,依然絲毫難沾到他的衣袖。 只見他遊刃有餘,朗笑之聲,不絕於耳,對方二人已困在他神奇的掌法之內。 敢情這位天池怪傑,使的正是江湖罕見的"醉八仙羅漢拳"。 這五人分成二組對打,只拼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 就在他們拼得天昏地暗的時候,驀然一道蒙面的黑影,如幽靈鬼魅般地,繞著密林邊沿,無聲無息,飄向東邊丘陵缺口。 那蒙面黑影身形一閃,已沒入谷口,直往谷中奔去。 只見谷中奇花異卉,幽香撲鼻,青松翠柏,落英繽紛,這是一個佔地數十畝的方形盆地。 在北面低壁,有一道山泉流出,如一條白色絲綢,繞谷三四周後,才潺潺地從南面山洞地道流去。 南面清溪出口處,有一座小亭臺,亭臺左旁清溪岸上,有一株雪白如玉的仙蘭,開著六片花瓣,亭亭玉立,迎風顫動,發出了陣濃郁清香,沁人肺腑。 那蒙面黑影直往亭臺掠去,在距離亭臺二丈左右,忽然迎面飛來一物,直向面門射到。 他辨聲之下,已知發暗器的人,腕力極其有限,不禁冷哼一聲,伸手抓去,入手一看原來是一個桔子。 接著"嘶"的一聲,從亭台中射出一道瘦小黑影,擋住去路。 他運目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一支三尺多高的金毛猴子,搔首弄姿,"吱吱"怪叫,當下蒙面人怒叱道:"畜牲無禮,還不讓路。"直衝過去。 哪知金毛猴子突然一個閃身,從蒙面人左側抓到,這一抓猛速快捷,不比江湖上的一般武師稍弱。 蒙面人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想到猴子居然也懂得武功,但他身手極強,左手一伸,已擒住了金毛猴子。 這畜牲生性凶悍,被製的當兒,俯首往手臂咬去,蒙面人怒哼一聲,舉掌往金毛猴子天靈蓋拍去。 這一掌如果拍中,金毛猴子勢將腦漿噴射。 就在蒙面人舉手拍下的瞬間,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冷冷的聲音道:"朋友,怎好對畜牲下此毒手?"接著右臂一麻,已被人扣住。 哪知這一來,金毛猴子已狠狠地,在其掌背上咬了一口,咬得他鮮血淋漓,痛徹心腑,忍不住大叫一聲,左手用力摔去。 但因右手被製,間接影響到左手的力量,故此僅將金毛猴子摔昏二丈多遠,沒有把它摔死。 夜闌人靜,這一聲怪叫,聲聞數裡,在谷外拼鬥的五人,齊齊一怔,同時罷手躍開。 幽蘭谷主臉色鐵青,忿忿道:"幽蘭谷中已現驚兆,貴教明來的三人,暗來的到底還有幾人?" 凌風秀士微微怔一怔,瞬間即雙眉挑起,怒道:"玄谷主說話請放尊重些,敝教再不肖,也不至於做那偷竊的行徑。" 聖手公羊玄皇,冷哼一聲,和天池醉客風馳電掣,奔向幽蘭谷中。 凌風秀士等三人,亦隨後匆匆趕去。 蒙面人摔脫金毛猴子後左手呼地一聲,猛拍然向後拍去,這時候感覺右手已松,轉身一看並沒見有一絲人影,他一面上藥一面說道:"什麼人! 有種的出來,暗算非丈夫行徑。"但是四周空蕩蕩無人答話。蒙面人見四周無人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玉盒一把金刀把蘭莖削落放進玉盒。 繼聞"克嚓"一聲,玉盒已被緊緊封閉。 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 |
第02章 仙蘭風波
蒙面人還未站直身子一青衫少年就如風飄至,伸手向玉盒抓去。 蒙面人大吃一驚,只覺對方身手之快捷奇奧,生平僅見,尤其吃他雙掌擊中,竟然無恙,更是匪夷所思。 但他亦非泛泛之流,左掌劈出一招“雲鎖五嶽”,把來勢一封,右手迅速地將玉盒往懷中塞入。 哪知青衫少年,在身形疾進的當兒,突然飛起一腳踢去。 這一腳後發先至,比抓住玉盒的手掌,還要來的快捷奇奧。 “叮”的一聲金震玉響,將蒙面人藏往懷中的玉盒,踢飛十來丈高,直往谷口方向飛去。 蒙面人氣極拼命,雙掌全力劈出,如猛虎下山,潛蛟出壑,聲勢異常嚇人。 青衫少年冷笑一聲,略一側身,左手在蒙面人雙掌之間,施“滑”字訣,往旁一撥,已將對方那排江倒海的掌力,撥向一邊。 哪知蒙面人陰險狡猾,他明知以對方的身手功力,這二掌定然無法傷他,因此在掌力被撥開的瞬間,身形也同時向旁跌滑數步。晃跌未定之際,使勁雙足一點,施展“八步趕蟬” 的輕功,疾如飛鳥出林,徑向飛往谷口的玉盒追去。 這時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已先後跨進谷口,瞥見亭臺前面人影憧憧,不禁大急,如飛奔去。 才奔出三四丈遠,幽蘭谷主驀地見凌空飛來一方形物體,閃閃發亮,來勢洶洶,心中大吃一驚,不敢硬接,施個“滾身爭法”疾往側旁閃開。 他甫一跨開,那方形物體已飛臨天池醉客頭上,這時想閃避已是不及。 只聽天池醉客大喝一聲,舉掌劈去,把它劈飛四五丈外。 “叮”的火花四射,撞擊在一塊巨石上。 幽蘭谷主剛一閃避開去,已見一蒙面人,疾往他身上衝來,不禁怒火千丈,厲聲道: “朋友哪裡去?” 掌劈“混沌初開”,但覺一陣狂 怒卷,已把蒙面人的去路封住。 蒙面人急衝之勢未減,身體觸及幽蘭谷主掌風邊緣之時,突然使出名震江湖的天南絕學,凌雲十八式中的絕招“翻雲覆雨。” 只見他迎著幽蘭谷主強勁的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一滾,斜斜飛向那玉盒落處。 幽蘭谷主微微一怔,突然雙眼怒睜,滿臉俱是悲憤痛惜之情,大叫一聲,疾向那僵臥地上的金毛猴子撲去。 原來這金毛猴子,正是幽蘭谷靈猴,它早晚灑水澆花,照顧谷中百花奇卉,比常人還要來得精明。 要知聖手公羊精擅醫理,幽蘭谷中蘭菊燕桂,百藥齊備,這些藥草的生長土質及照顧方法,各不相同,因此培植之時,也就極費工夫。 金毛猴子天生靈性,在幽蘭谷主的悉心教導下,早已通曉百草的習性,十數年來,谷中花樹在它的照顧下,蘭菊鼎盛,燕桂齊發,如果這靈猴有什麼三長二短,那今後幽蘭谷中這一片花卉,要叫誰照拂?何況十數年來人畜相處,情誼極深,故此乍見靈猴僵倒地上,生死不明,不禁悲憤欲絕。 他迅速地把靈猴的傷勢察看一番,伸手拍活了三外穴道,掏出三粒紅色丹丸,塞入靈猴口中。 聖手公羊玄皇的醫道,誠有生白骨起死灰之能。只見那悠悠一魂的金毛猴子,陡然清醒過來。 幽蘭谷主心中大喜,叫道:“小黃你休息一會兒吧!” 奇絕!那金毛猴子聞言,竟敢學那佛家玄門,盤膝運功起來。 突然青衫少年大叫道:“那玉盒中盛著六瓣仙蘭。” 幽蘭谷主聞聲,心中大震,反身急向谷口衝去。 這些人都是見多識廣的江湖老手,聞聲之下,已知“玉盒”就是指被天池醉客劈落在石上的白色方盒子。 這時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三人,正好奔入谷中,目睹天池醉客把一個方形物體劈飛,又聞青衫少年一叫,吳文昌雙肩微晃,懦衫飄拂,早已閃到那巨石之上,伸手抓向玉盒。 天池醉客動身略遲少許,竄到巨石邊劈下。 此刻凌風秀士的手指頭,還離那玉盒三分,而天池醉客的掌風已經及體。 如果不及時閃避,勢將挨受天池醉客凌厲的一掌,如果閃避這一掌,那就要失去取得玉盒的機會。 魚翅和熊掌不可兼得,凌風秀士咬緊牙關,全把身功力運到臂上,右手一沉,牢牢地擎住玉盒。 “砰”的一掌,凌風秀士被劈得宛如皮球般地,直往谷口滾去。 天池醉客意外的一怔,一道蒙面黑影,從他身側掠過,直往凌風秀士撲去。 就在這同時,旋風劍冷清松,長劍挾著一道森森寒芒,迎面劈到,陰狠毒辣,猛速至極。 天池醉客慌忙一怔之間,已被逼得手忙腳亂,連封帶閃,才化開這一劍。 哪知他這一退,正好堵住幽蘭谷主前衝的身子,把他前進之勢也緩了下來。 這一劍功效奇大,等於封住二人去路。 凌風秀士身如車輪般地,直滾出谷口才停下。只見他仰臥在地上,動也不動。 那蒙面人陰笑一聲,宛如老鷹撲雞般的,凌風隨之,伸手往凌風秀士雙手緊抱的玉盒抓去。 僵臥在地上的凌風秀士,突然飛起一腳,踢向蒙面人“心坎穴“。 這一著完全出乎蒙面人意料之外,他滿以為凌風秀士重傷之下,還不是手到擒來,哪知這一大意,卻上了一個大當。 “砰!”,這一腳力道不輕,直把蒙面人踢得在空中連翻三個筋斗,落地還連搖數晃,雖未倒地,但已看見傷得不輕。 凌風秀士腳踢蒙面人後,藉勢翻身而起,全力往密林中奔去。 他這全力奔行,疾如殞星,眨眼間,已距離密林二丈不到。 突然人影一閃,那青衫少年已落在密林邊沿,擋住去路。 凌風秀土怒叱一聲,道:“擋我者死,讓我者生。”左袖全力拂出,一股暗勁直往少年身上撞去。 只見青衫少年似往右側一閃,但徒然間,已欺到凌風秀士身前,伸手抓到。 吳文昌心頭大驚,只覺自己拂出的袖勁,宛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眼前青衫一晃,來人已伸手抓住玉盒。 這一來變成二人各抓住玉盒的一端。 吳文昌微怔之間,閒著的左袖,已迎面拍出。 那鐵掌董平,緊隨凌風秀士身側,大喝一聲,掌劈“推山填海“,從少年右側擊到。 這一瞬間蒙面人亦急急趕至,運起“小天星手”,一掌從少年左側攻到。 這下青衫少年三面受敵,情勢危急。 突間一聲“撤手!”凌風秀士微覺心神一盪,他原已受傷不輕,全憑其深厚內力,控制內傷不至使其發作,現在吃少年內力一震,但覺五腑一陣逆湧,頓時忍受不住,右手一松,已被震得跌坐在地上。 剎那間,左右攻到的二掌,齊齊劈在少年身上,發出一陣悶響。 董香主但覺一股沉重無比的內家掌力,自己已被震得星斗滿天,連退三步。 但蒙面人卻感到,一陣強悍兇猛的外家掌力,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原來青衫少年使出“點犀通靈”的蓋世絕學,使蒙面人及董平,在他體內互拼了一掌。 這一陣功夫,幽蘭谷主,天池醉客及旋風劍冷清松,已如飛趕至。 一見青衫少年手中捧著玉盒,喝叱之聲,連連不絕,連連往少年身上撲去。 蒙面人及董香主退而復上,各攻出一掌。 這種情形之下,大有誰取著玉盒,就要遭到群攻之象。 驀聞青衫少年清嘯一聲,一道閃閃白光,如匹練長虹,繞著他周身一匝。 向他圍攻的諸人但覺星芒耀眼,一股冷森劍氣,砭骨生寒,直往身上逼來,並感到這一劍,奇幻莫測,無從架封,不禁大吃一驚,齊齊縱身側躍開去。 這一劍頓時將諸人鎮住,一時之間,誰也不敢再貿然出手。 但這些人,都是久走江湖之輩,退開的當兒,已形成包圍之勢,把青衫少年困在核心。 只見青衫少年,左手捧著雪白的玉盒,右手拿著一柄星芒伸縮,六寸不到的匕首,器宇軒昂,淵停岳峙般立足場中。 蒙面人凝望著青衫少年手中的短劍,片刻間,突然驚叫道:“松紋古劍!松紋古劍!” 他這一叫,眾人臉色齊齊一變,只聽聖手公羊玄皇,冷冷說道:閣下手中短劍,可就是武當派的鎮山寶器,松紋古劍?” 青衫少年淡淡道:“玄谷主,你們說對了。” 蒙面人大聲道:“五十年前,武當第一高手林鐘如,攜走武當派開山鼻祖三豐真人撰著的‘玄天圖’,練成絕世神功,以蒙面劍客身份,橫行江湖,所向無敵,那松紋古劍,便是他當年的信物。此人年紀甚輕,功力之高江湖罕見,他的武功,必是得自‘玄天圖’。” 蒙面人對自己這番判斷,顯得異常得意。 五十年前,林鐘如攜走“玄天圖”一事,老一輩的人都有耳聞,因此在場諸人,聞言之下,都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青衫少年冷冷道:“閣下不是下說過,暗算非丈夫行徑嗎?哼,適纔閣下偷擊那一掌,不知如何解釋?”他對蒙面人施詐暗算,心中尤存余忿。 蒙面人臉罩黑巾,看不出神色表情,只聽見乾咳一聲。掩飾過去。 幽蘭谷主望著蒙面人,哼聲道:“尊駕雖然不示人以真面目,但適纔尊駕避開兄弟掌力,所施的‘凌雲十八式’不啻說明了你的真實身份,以尊駕身份,作出這種偷竊行徑,未免貽笑武林同道。 凌風秀士自地上站起,揮掉身上塵埃,接口道:“不,在下認為適纔他施展的‘小天星手’才是他的真實身份。“ 蒙面人望著凌風秀士,陰笑道:“在下不止擅長‘凌雲十八式’及‘小天星手’,還有其他很多花樣,吳堂主要不要嘗嘗滋味?”他對凌風秀士踢他一腿,懷恨甚深。 凌風秀土笑笑道:“很好,很好,在下隨時奉陪。” 蒙面人陰笑一聲,緩緩向凌風秀士走去。 聖手公羊玄皇,突然氣忿填胸,厲聲道:“諸位夜臨敝谷,恃強劫取六瓣仙蘭,欺人太甚。兄弟好歹明日親上七仙山‘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控告你們,請庭主主持公道。至於這位蒙面仁兄和吳堂主私人恩怨,統請到外面解決。” 他這一說,蒙面人微微一怔,裹足不前,好像真個怕他控告似的。 凌風秀士見蒙面人站立不動,心頭如釋重負,不禁舒了一口氣。 因為他這時內傷甚重,雖然他清楚蒙面人挨他一腳,傷勢不會比自己好在哪裡,但現在六瓣仙蘭在青衫少年手中,同蒙面人拼命,實在很不值得,但偏偏又忍不住在這口氣。 其實蒙面人又何嘗不作如是想法,不過他所以和凌風秀士動手,是別有用心,想藉此機會,掩飾自己真正的身份。 旋風劍冷清松,一見眾人靜默無言,不由冷笑道:“告狀有什麼了不起!日前江湖傳出‘乾坤日月令’遺失的消息,難道玄谷主沒有耳聞?庭主的令符,歷代相傳已近三百年,一旦遺失,武林盟主的莊嚴何在?真武子憑什麼指揮各大門派?他現在尋找令符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管你這檔子瑣事?” 他話剛說完,突然密林里傳來一陣嘹亮的聲音,道:“令符雖然遺失,主持武林正義和平,仍不可廢,貧僧等特奉‘萬教旌’,來緝拿不肖之徒。” 話一落,密林邊緣,已有三人並列而出。 只見一位身穿袈裟,目面清 的和尚,左手垂著一串珠鏈,背插一枝黃色“萬教旌”。 另一個是穿道袍目清眉秀的年輕道士,左肩垂著藍色的劍穗,背插著一支藍色“萬教旌”。 第三個是熊腰虎背,灰衣勁裝的漢子,背插長劍,後面晃著一支紅色“萬教旌”。 這三人一現身,眾人神色齊齊一凜,幽蘭谷主心中喜悅溢於言表,旋風劍冷清松,卻驚得連退二步。 七仙山“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名震天下,他們身奉“萬教旌”,執行維持武林正義和平的神聖使者,所到之處,眾望所歸,各大門派無不敬讓三分。 至於“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由來,有著一番輝煌的史跡,且容拙筆先行為諸君略敘。 遠在三百年前,黑山白水,門戶林立,當時中土計有少林,武當,雪山、峨嵋、崑崙,崆峒,邛峽之派。九宮,虯龍,柳家三堡。 這七派三堡並稱為武林十大門戶。 性喜隱跡風塵,寓居山水,天涯作客的英雄豪傑,更是不可勝數。 武林講究受人涓滴之恩,亦將湧泉以報,而門戶之見,盛名之累,卻時時隱伏為挑畔的泉湧,有時一劍一拳,一言一語,都足以肇致無端殺禍。 由於門派眾多,紛爭在所難免,因此江湖上弱肉強食糾眾私鬥,比武論劍之事,此起彼落,層出不窮。 當時各大門派雖然均定有森嚴門規,以約束門下弟子,恭守如儀。但因門人良萎不齊,私下為惡作亂的,仍然大有人在。 某日,少林慧因禪師,武當紫陽道長及峨嵋無意大師,在偶然機緣中會晤,談起當時武林大勢。 這三位空門高士,感慨時艱,為力挽狂瀾,乃草擬組成“萬教聯盟”,以武林公力來維持江湖正義,協調門派之爭,剪除暴虐凶徒,奠定武林千百年來太平基業。 於是這三位武林的一代宗師,乃聯名邀請十大門戶,在峨嵋山千佛頂,召開十派英雄大會。 當時由慧因禪師,將英雄會的宗旨,當著各派掌門說明,經過一番協商辯論,最後決定在七仙山萬劍池,設立一個“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執掌綜理武林是非,協調天下各門,派,幫,教,會,谷,堡,寨…… 峨嵋山千佛頂,十派英雄大會後,乃傳播天下武林,成立“萬教聯盟”。 當時四方聞風響應,江湖上黑白二道,各門,派,幫,教,會,谷,堡,寨……,紛紛加入,一時蔚成風潮。 這時諸事俱備,唯庭主遴選卻是一大難題,這位身膺“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庭主,除應武功高超,自不待言,更需要有崇高的聲望德譽,才足以稱職。 於是經過一番波折協調,才公推當時武林中,實力最強的少林,雪山,武當三派,輪流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並訂定每五十年卸任交接。 頭五十年的庭主,便是空門一代高僧,少林掌門人慧因禪師的師兄慧覺禪師。 聽說當時少林、雪山、武當三派首腦人物,從萬劍池中,獲得一塊八稜玉石,敦請名滿天下的神匠,公孫治子,琢磨雕刻。 結果玉石一面雕日,一面刻月示意乾坤並慶,日月交輝的“乾坤日月令”,作為象徵著光明正大,及庭主威信的令符,於每屆卸任交接時,由上一任庭主傳給下一任庭主。 傳聞中,“乾坤日月令”有一宗好處,但除了庭主之外,只怕無人能知其詳。 “武林評審庭”除庭主之外,並設有六大護法。 講到六大護法的武功,當真稱得上是武林罕見的好手,因為他們的人選,是從少林,雪山,武當三大派中,除掌門人之外,各挑選出的二位武功最佳德望最隆之人充任的。 他們練有三人合擊的“三才意形法”,聯手的威力,任你武林一流頂尖好手,亦難和其碩頡。 “三才意形法”的武功,是第一屆庭主慧覺禪師,取自少林七十二絕技中,最深奧的“意形大乘手”,並參同武當紫陽道長,及雪山銀髮姥姥三人共研,不知費去多少心血腦汁,才創研出來,最後傳授給六大護法。 這武功合擊之力,幾可無敵於天下,分由一人使出時,亦可發揮無窮威力。 六大護法的職位,終身不渝,因此有時護法的身份,還比庭主高。目下的六大護法是…… 少林派的天尊者及地尊者,這二人是當代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的師弟。 武林派是日真人及月真人,低庭主真武子一輩。 雪山派二大護法是生死劍秦啟隆,及“千手菩提”杜翰平。生死劍秦啟隆,和雪山掌門人冰心神尼同輩。 千手菩提杜翰平,則比冰心神尼還高一輩,他曾經以小師弟身份,輔助他的師姐前任庭主文靜仙姑,維持江湖安寧,垂十餘年,功在武林,澤布蒼生,現在又輔助真武子,堪稱是二朝元老的老功臣。 他是六大護法中,功力最高的一位,身手之矯捷,在當前武林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且說眼前現這三位護法。正是少林地尊者,雪山生死劍秦啟隆,及武當月真人。 只見他們肩不晃,膝不彎,已飄至眾人面前。 “萬教黃旌”地尊者,目光望著冷清松,緩緩道:“施主藐視‘武林評審庭’不啻和萬教為敵,貧僧等要將你帶回法辦。” 說著轉身那背行紅旌的漢子道:“有勞‘萬教紅旌’秦大護法,將此人拿下。” 這三面萬教旌,以黃色旌地位最高,紅色次之,藍色又次之,故黃色可對他其旌下命令。 生死劍秦啟隆,應聲向旋風劍冷清松走去。 冷清鬆心中大駭,雙足一蹬,疾往密林竄去。 突聞邊響起一聲冷笑,道:“尊駕請留貴步。” 人影一晃,前路已被人截住,冷清松長劍“分花拂柳”,分心刺去。 哪知一劍刺去如觸驟電,頓時被盪至一旁,接著對方一隻手,快逾閃電往其右臂脈門扣到。 旋風劍這時如驚弓之鳥,疾將右臂收回,左手掌劈“迅雷擊頂”,同時將收回之長劍又橫掃出去。掌劍齊出,聲勢威猛至極。 他知道如被擒上七仙山,可是太麻煩的事情,到時只怕連師父天外神叟黃宮,都不敢去要人,因此他決定拒捕,企圖免脫。 但他掌劍齊施,依然未見好轉,只見對方雙手,始終扣向他的脈門穴道。 他又奮力拼了二三招,但覺對方如蛆附骨,如魔纏身,不管劍勢如何猛辣,仍然封不住對方詭譎的雙手。他已知今日圖逃無望,不禁氣餒。 驀聞一聲:“撒手!” 冷清松右臂頓覺一麻,全身癱軟無力,長劍同時已被對方奪了過去。 凌風秀士眼看冷清松在三四照面之內,被“萬教紅旌”制服,心中大感驚悸,但卻一點也不敢吭聲。一者他深知三大護法武功奇高,再者自己身受內傷極重,如果貿然出手救人,說不定惹火燒身,連自身都難保。 他堂堂一個金龍堂堂主,如被帶上“武林評審庭”問罪,那可是天震教一大丟臉的事,再說冷清松被帶上七仙山,最多也不過坐他幾天牢。因此他思量之下,只好忍氣吞聲,待回去以後再同教主設法。 “萬教黃旌”地尊者。見“萬教紅旌”已製住冷清松,當下向幽蘭谷主說道:“貧僧等路經貴谷林外,忽聞殺伐之聲,乃未經奉稟,擅自闖入林中查看,失儀之處,尚請見諒。” 說著合什為禮,繼道:“此間所發生之因由,可否賜告貧僧等知情。” 幽蘭谷主忙拱手道:“尊者好說了,兄弟正想親自上七仙山‘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適逢三位護法駕臨,卻免卻兄弟一番奔波,事情發生的始末是這樣的……”當下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地尊者最後並說道:“敝谷一向和人無爭,不幸今晚遭強人凌厲,務請三位護法,主持公道。” “萬教黃旌”聽完幽蘭谷主一席話後,目光湛湛,落在凌風秀士身上。 但吳昌文神色卻異常鎮靜,不慌不忙地說道:“在下等是攜劍來換物,並無明搶暗奪之意,和法和情均無相悖之處。紛爭起端,實因玄谷主言辭刻薄,逼人太甚。至於伸手去拾,卻換了天池醉客一掌,結果玉盒還是被這位少年朋友搶去。”說著伸手一指青衫少年。 地尊者轉目望去,臉色微微一怔,只覺得面前少年,鍾靈毓秀,人間罕見。 當下乃問道:“貧僧想知道玄谷主進幽蘭谷前的詳情,施主可否見告?” 青衫少年正想回話,那蒙面人卻搶先道:“玄谷主未進幽蘭谷前的一切,在下最清楚,那時這位少年仁兄,已下手竊取仙蘭,裝進盒中,在下出來阻攔,因此引起爭端,二人廝拼中,玉盒被在下一腳踢飛,底下一切,玄谷主等人都有目睹。” 青衫少年聞言之下,氣得臉色鐵青,他一時氣結,良久說不出話來。 眾人見他沒有否認,“萬教黃旌”地尊者長眉軒動,正想說話,突然聽到一聲怒叱: “尊駕顛倒是非,誣告在下今晚休想生離此地。”叱聲中,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白虹,向蒙面人射去。 蒙面人說話之時,已全神戒備,一見青衫少年發難,頓時抽身疾往三大護法身邊退去,口中同時大叫道:“你雖然手持松紋古劍,練有‘玄天圖’的武功,也不見得能殺我滅口。” 果然這一句話,發生奇效,尤其是“萬教藍旌”武當月真人,乍聞“松紋古劍”,及“玄天圖”,心神俱為一盪,道袍飄飄,早已閃身擋在蒙面人身前。 他身形甫定,忽見對方疾衝之勢,劍氣縱橫,瑞氣千重,已臻身劍合一化境,心中大吃一驚,閃電般反手掣劍,一招“星參北斗”,幻起滿天銀光,布成一層劍幕,緊緊封住門戶。 那迎面衝來的劍氣,突然斜開三尺,往左旁掠過,但劍氣勁風掃過的邊緣,仍將月真人逼退二步。 只見一道白光,直射二丈之外,“唰唰唰”的一片響聲,二株碗大的榆樹,被攔腰斬斷。 劍光收斂,青衫少年昂立在一丈之外。 蒙面人驚得背脊直冒冷汗,這一劍若非“萬教藍旌”代他擋一陣,今晚真個要血流五步,不死也得重傷。 月真人身形剛一站定,地尊者及生死劍飄落在他身側,齊齊亮出兵刃,鼎足而立。 這名震天下的三大護法,已意識到今晚遇上了武林罕見高手,非合三人之力,只怕不足以和對方抗衡。 青衫少年落地後,垂立調息一陣,顯然剛才耗去了他不少功力。 突然少年星目陡睜,三大護法齊齊一顫,個個暗暗運勁,蓄勢待發。 三大護法當中,以“萬教藍旌”月真人神情變幻最為複雜,他既驚於少年功力高強,復感慨師門祕籍遺落,五十年前蒙面劍客,練成“玄天圖”的武功,睥睨江湖,稱雄一世的氣概,自己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但從眼前這少年的身手上,已可窺見一斑。今日想追回師門遺失多年的祕籍,只有從這少年身上探索。 青衫少年經過一番調息之後,忿怒的氣燄漸漸平息,他看三大護法嚴陣以待的情勢知道是自己適纔一時衝動的行為,引起他們的誤會,以為自己真個要殺人滅口。 他這一想通,不由淡淡一笑,道:“這位蒙面人一口咬定在下竊摘六瓣仙蘭,在下請問玄谷主可知谷中發生意外?” 幽蘭谷主一直被青衫少年的武功,驚得呆呆而立,聽得青衫少年一問,才陡然清醒過來,忙答道:“兄弟是聽到谷中一聲哀嚎,才知道出了事。” 當下青衫少年乃將蒙面人乘諸人酣戰之際,偷偷摸入谷中,及以下發生的詳情,巨細無遺地說了一遍,並道:“不信你們看他左手還有咬傷的痕跡。” 蒙面人狡辯道:“在下左手傷痕,是適纔被他短劍劃破。” “萬教黃旌”地尊者,不但江湖閱歷豐富,而且辦過甚多奇情怪案。 他聽出少年在述說經過時,具體而神色一點也看不出在說謊,如果誣言捏造,絕無法說得這等逼真,再者以少年的身手觀之,蒙面人絕無法從他手中踢飛玉盒。至於蒙面人左手傷痕,說是被少年短劍劃破,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松紋古劍削鐵如泥,以少年劍上造詣,傷在他劍下豈會僅及毛膚,而最可疑的是,此人黑巾蒙面,不敢示人以真面目。 因此地尊者分析之下,案情已甚明暸。 當下乃向蒙面人說道:“在真相未明之前,貧僧等想請施主揭開蒙面黑巾,以釋人嫌。” 蒙面人郎聲一笑,道:“這有何不可?”說著伸手往黑巾揭去。 那知雙臂微招的剎那,突然左右各飛出二粒烏光閃閃的彈子,三粒直取“武林評審庭” 三大護法,一粒射向青衫少年。 三大護法見多識廣,一見之下,已知是一種異乎尋常的歹毒暗器。 地尊者並大聲道:“七煞追魂彈。” 話音未落,三人如白鶴沖天,齊齊升高丈餘,避過三粒烏光。 “萬教紅旌”生死劍秦啟隆,輕功確實高超一籌,只見他在空中,突然收腿彎身,一弓一彈,施展出雪山獨傳的絕妙身法“雲龍三現”,身形一翻,如暮鴉投林,直向竄入林中的蒙面人撲去。 青衫少年不知厲害,手中短劍揮起一道寒芒,直對烏色的彈子削去。 “砰”的一聲爆響,那飛來的烏光突然爆破,散出一片綠芒芒的蓬針,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地尊者及月真人腳未落地,驀聞爆響,轉頭一看,只見一片綠色蓬針籠罩著少年全身,不禁大吃一驚。 突見青影一晃,少年足踩獨步武林的神奇步法,施展“移形換位”,疾如魅魑般地,閃開一丈之外。 幽蘭谷主等人旁觀者清,對青衫少年身手大感佩服,但也替他捏了把冷汗。 “七煞追魂彈”是三峽盤龍嶺金牛谷,稱絕江湖的獨門暗器,彈中裝有餵過奇毒的蓬針,專破內家氣功。這種飛彈一遇阻力立即自動爆破,散發出蓬針傷人。一旦被擊中,就會備嘗七毒攻心,五陰凍脈的煎熬。是江湖中人,談虎色變的陰毒暗器。 這時生死劍秦啟隆追捕蒙面人,已雙雙投入林中。 “萬教藍旌”月真人,目睹少年閃避蓬針的身法,心中異常欽佩。當下用稽首,問道: “貧道請教施主雅篆?” 青衫少年還禮,道:“在下姓尹單名靖。” 月真人望了他手中短劍一眼莊嚴道:“施主手中松紋古劍的來歷,可否見示?” 尹靖道:“此劍乃一位前輩贈與。” |
第03章 蜃摟奇景
月真人微微一怔,神色激動道:“那位贈劍施主的前輩,不知現在何處?” 尹靖歉然道:“這個恕難奉告。” “萬教黃旌”地尊者見月真人神色有異,因之作誦一聲佛號,先行問道:“小施主仗義援手,老衲無限敬佩,現在可否將玉盒歸還玄谷主?”大和尚老成持重,他知道月真人急於追問遺失多年的師門至寶,目下情形,宜先將玉盒的歸屬解決再談。 只聽尹靖微笑道:“在下本無劫佔之心,玄谷主接著。”左手推出,那玉盒旋向幽蘭谷主立身之處飛去。 幽蘭谷主心中大喜,雙手一伸,等待接住飛來的玉盒。 他二人相距足足有三丈之遠,只見玉盒閃閃發光,如一顆寒星,看看離幽蘭谷主只剩一丈不到。 突然長空傳來一聲清脆的爆響,火花飛濺,如群星瀉地,絢麗無比。 這突發的爆聲,如平地春雷,眾人齊齊一怔,不禁抬頭仰望。 在這同時的剎那,林中金光撲閃,飛射出一條金黃色繭絲。“嘶”的一聲,纏住那飛往幽蘭谷主面前的玉盒。 金絲收縮之際,玉盒被釣住往林中倒射飛去。 聖手公羊玄皇,只覺眼前金光一閃,即將觸手的玉盒倏忽倒飛回去,他叱喝一聲,縱足疾追。 這時天上爆開的火花,已經散撤到地面,眾人只覺眼前綺花繚亂,金光絢爛中,一個雪白的玉盒,橫飛其間,眨眼就沒入密林。 怎麼回事?喝叱聲中,人影憧憧,眾人紛紛追去。 眨眼間,林中除被點倒在地的冷清松上,靜悄悄地。 這些人動身的先後,以尹靖最快,地尊者及月真人次之。 只見眼前昏暗冥昧,苦難辨識景物,驀然瞥見二丈外白影一閃,忙循著右邊方躍去,待他穿出密林,那白影已在三四丈外,當下雙足點地,快似一縷青煙,隨後疾追。 二人雖然僅隔三丈多遠,但因奔行速度太快,他只能約略看出,前面似是一道小巧玲瓏的模糊白煙。 他回首一看,後面二、三丈外,有四、五道黑影趕來。 經過一陣功夫,他和前面的白影始終保持著三丈多的距離,無法拉近,而後面三四丈外只剩二道黑影,有二三道只怕已在五丈外了。 前面的白影只照直線奔行,飛過有樹林的地方,也不躲入林中避開眼線,好像要憑其飛塵絕跡的輕功,拋下後面人似的。 後面的人也窮追不舍,這時尹靖發覺那白影是直線奔向東方,有好幾次穿過樹林,低丘、村落,都沒有改變方向,或是藉機隱去身形。 這時他又回身一看,後面二道人影已在七八丈外,另外那幾道黑影只剩二、三尺高,怕已在十餘丈外了。 一個時辰後,尹靖在全力追趕之下,拉近了少許,只剩三丈不到。 計行程,此離長安當已在百里之外,他回首一看,後面黑影只剩豆點那麼大,幾乎看不出來,再過一個時辰,就全看不見了。 也不知飛渡多少城鎮,村落,丘壑,溪流,望望天色,辰星寥落,離天明不過只一個多時辰了。 一夜的疾奔,他和前面白影的距離,又拉近了少許,變成二丈多遠。 驀然前面又出現一片樹林,眨眼之間,那白影就被樹木遮住。但他並不著急,因為屢次的經驗,告訴他,只要一直往前奔,就不會走失蹤跡的。這一樹林,稀稀落落,僅有四周栽種了幾株較大的喬木,中間是一片花木扶疏,綠草如菌的園地。有水池,有假山,有石台,他無暇觀賞,青影一閃,已飛躍過去。 哪知這回穿出樹林後,前面的人影卻杳然無蹤。 他心中一慌,暗想:追了一夜才把人追掉,那可太冤了。 足下連忙加勁,眨眼又出十餘丈遠,依然未見影蹤。 這時他已知事有蹊蹺,因為一夜追蹤之後,他知道自己雖然一時無法趕上對方,但對方亦無法在瞬息之間,離開眼前的,一定是在奔入樹林時,藉機把自己撇開了。心念一動,忙將前衝之勢剎住,轉身奔回園中。 果然一進園中,已瞥見那白影,佇立在噴射著水花的清水池畔。 心中一喜,唰地一聲,已落在白影六尺之外。 站定後,俊目往那白衣人打量去。 只見她黛眉、鳳眼、蟾鼻、櫻口、衣袂飄飄,迎風俏立,風姿絕世,真如嫦娥下凡,仙子臨塵。 尤其是經過一夜的奔勞,她兩頰暈紅,艷若朝霞,粉額上微現汗珠。只見她伸出雪白如玉的柔荑,自身上掏出一條絲帕,左手一掠秀髮,右手輕拭汗珠。一舉一動,都顯得異常溫柔優雅,撩人心弦。 尹靖正看得飄飄然若醉之際,突聞白衣少女香唇乍破嫣然一笑,道:“公子好快的腳程。”字字清脆,聲音婉轉。有如黃鶯出谷,乳燕歸巢,委婉動聽之極。 尹靖陡然清醒,慌忙答道:“哪裡哪裡,在下和姑娘比起來,真有望塵莫及之感。”白衣少女又輕輕一笑,道:“公子一路緊追小妹不舍,不知有何見教?” 尹靖突然滿臉飛霞,英俊的臉上,更顯得神采飛揚,清逸動人,白衣少女不禁看得微微一盪。 真的他這一路追來,幾乎已把此行的目的忘記,突然被她一問,覺得對人家一位綺年小姐,整夜窮追不舍,實在有失禮儀,因此不禁耳根炙熱。良久才訥訥道:“在下是追趕六瓣仙蘭而來。”他發現玉盒已不在白衣少女手中,似是放在左邊懷中。 白衣少女長籲一聲,低眉垂首,那艷若桃李的玉臉上,忽然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愁雲,顯得楚楚動人。 只聽她口中幽幽道:“家父身罹沉疾,除六瓣仙蘭外,天下無藥可醫……”說著又是長長一嘆。 尹靖看得心中不忍,說道:“姑娘一片孝心動天,但你盡可向幽蘭谷主當面討取,何必使詐巧奔?” 白衣少女臉上一掃戚然之色,又展顏一笑,道:“你想幽蘭谷主會答應嗎?”尹靖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過他略一思索,就知道幽蘭谷主是不會答應的。天震教以湛滬劍向他換取,都遭拒絕,要他毫無代價地贈送,那更不用說了。 因此尹靖乃關切說道:“令尊玉體欠安,宜早療治,姑娘就請返回,在下就此告別。” 說著轉身欲去。 白衣少女忙叫道:“公子稍等!請告知姓名,日後相報!” “不敢,在下姓尹名靖,敢問姑娘芳諱?” 白衣少女笑道:“我叫香玉。” 說話的當兒,二人已走在小橋上,橋下流水潺潺,清澈如鏡,溪中游魚五顏六色,看得清清楚楚。最奇怪的竟然還有那似鯉非鯉似鰻非鰻的雙頭怪魚,尹靖不禁佇足細看。 突然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撲鼻,尹靖微覺心神一盪,原來白衣少女已偎到他身旁,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覺得溪中那些魚兒好玩?”尹靖微笑點頭。 白衣少女笑道:“我們玉壺山莊好玩的東西多得很,那溪中的雙首金鯉鰻,便是人間罕見的神魚。”尹靖詫異道:“這雙首金鯉鰻,不會隨溪流遊走嗎?” 香玉道:“不會的,溪下有一株鬱金水仙花,雙首金鯉鰻僅能在這附的一里內遊蕩,不會遠離而去。” 尹靖不禁暗暗稱奇。 走下小橋,前面有一叢叢花樹。香玉笑指道:“這些花樹有一點兒小門道,過去就到寒舍。” 尹靖奇道:“過去到你家,我怎沒看到房屋?” 香玉嬌笑一聲道:“現在你自然看不到,等會兒你就看到了,我拉著你走,別走散了。” 說著伸出雪白如玉的素手,拉著尹靖左手手臂。尹靖但覺那支手柔若無骨,溫馨滑膩,他自懂事以來從未和女人肌膚相接過,驟然被她一握如觸電流,心神不禁一盪,尤其那陣陣幽香,更燻得他有點兒飄飄然之感。 這種感覺進入花樹之後更為顯著。原來一進花樹,景色陡變。四處雲霧籠罩,迷茫不清,那白衣少女雖在眼前,但卻顯得撲朔迷離,如隔數裡之遙。 他心中大感驚訝,起先還有點兒不信,現在卻不得不牢牢握住那白衣少女的粉臂。 只聽香玉嬌笑道:“你看得見我的面孔嗎?” 尹靖道:“看得見,不過不太清楚。” 香玉驚道:“我只看見你一道青影。” 尹靖奇道:“那你怎麼走路?” 香玉笑道:“用腳走呀!” 尹靖“嗯”了一聲,暗想其間原來還有一定的步法。不禁留心起白衣少女帶他走動的步伐。 他雖然絕頂聰明,但走了半天,依然抓不住定規。 漸漸地已領略出一點端倪,突然頭上雲消霧散,星辰稀布,原來已走出了花叢。二人一走出花樹,眼前驀然呈現出一座巍峨的宮殿,虛無標致,依山傍水而築。 但見畫棟雕梁,鴛瓦玉砌,朱樓垂簾,宮閣相望,層宇疊翠,不知幾落?正堂橫額上,龍飛風舞地書著“海天別墅”四個大字。 尹靖大驚道:“這就是你的家嗎?” 香玉微笑點點頭。 尹靖一怔,道:“哦!那令尊一定是當朝王候顯貴。” 香玉笑道:“走吧,快點兒進去。”拉著尹靖直往宮殿裡跑。 前面第一座大殿,闃無人跡。進入第二道拱門,左右各有一個身穿黃衣的勁裝武士,一見白衣少女,立刻持戟為禮。 尹靖一見有人,正想掙脫被白衣少女握住的手臂,香玉卻微微笑道:“沒有關係,這些都是下人,你不必害羞。” 尹靖聽她一說,索性大大方方的讓她握住,昂頭挺胸,往裡直走。 經過幾道迴廊曲徑,樓閣階梯,都未再碰上任何人。尹靖暗不覺驚奇,這一座連綿不絕的龐大宮殿,一路行來,除二個守門侍衛外,竟然人蹤全無。 白衣少女突然停下蓮步,原來他們已來到一座極其華麗的宮殿,上面橫匾寫著“蓬萊宮”。 步入宮中,只覺眼亮,但見檀香雕木,刻著龍蟠鳳蟄,栩栩如生。其上垂掛著乳白的絲帳,鋪著乳白色的綢被。那些桌、案、幾、台皆是白色。牆上白壁無瑕,懸著琴劍書畫。一切佈置得雅而不奢,華而不俗。 香玉笑道:“你在我房中稍待片刻,我去一會兒就來。”柳腰款擺,移出房外。她走後不久,一個全身穿著雪白衣裳的小婢女,端著一杯香茗進房,這是尹靖進入“海天別墅”所見到的第三個人。 這白衣小婢算是中上姿色,只覺清而不寒,秀而不媚,她向尹靖微微一笑,把手中熱茶往桌上一擺,尹靖忙道聲謝,白衣小婢深深福了一福,徑自離去。 尹靖端起熱茶,啜了一口,忽覺神智迷朦。他自從進入花樹到這神秘宮殿之後,一直有著若夢若幻之感。當下忙盤膝運功,想使迷朦的神智開朗。 這一運動不禁大吃一驚,原來腦後“天容”,“天窗”二穴,真氣運行至此,微生阻塞。 這是主持人身中樞神經的要穴,一時有異,神智一定會昏迷。 他這一發覺,頓時想到是受了白衣少女的暗算,那杯熱茶也不敢再喝了。 尹靖忙運起“通天耳”,凝神傾聽片刻,突然發覺門外有人潛伏著。 於是伸手把一張椅子推翻,發出“砰”的一聲物體倒地的聲音,身形一晃,人已無聲無息的飄到門旁。 門外潛伏之人,一聞房中發出異響,心中一喜,以為伎倆得逞,推開房門,閃身入內。 忽見屋中倒著一張椅子,情知中計,正想疾退,突感腰間一麻,已被人製住。 尹靖暗叫一聲可惜!因為被製住的是白衣小婢,而不是白衣少女。 當下將白衣小婢點了麻穴,藏在龍鳳床下,把推倒的椅子原地擺好。 尹靖伸首往門外探視,只見室外迷迷朦朦,左右兩旁是四五尺寬的走廊,牆上隔著老遠才有一支火燭,在十餘丈外有一個轉彎。 他估計以自己的輕功及光線暗度,只要不是在轉角之處突然出現,量不致被人發覺。 因此輕手輕腳,貼壁疾往右邊走廊飛去,轉過一個彎後,又是一道十來丈的走廊,敢情這“蓬萊宮”是一座方形的建築物。 這回離那轉角,還有一丈不到,驀然傳來清脆的笑聲,尹靖身形一旋,已飛掛在屋簷角上。 他剛剛隱好身形,轉角處出現二位青衣小婢。 只聽一位說道:“噫!奇怪,我忽然感到有一陣旋風似的,小蘭你有沒有感覺到?” 小蘭應道:“你別疑神疑鬼,我們‘海天別墅’還有人會來嗎?” “怎會沒有?剛才我聽說二公主帶了一位很漂亮的少年回來。對了,要不要去偷看一下?” 小蘭說道:“我才不敢,公主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我這條小命還想多活幾年哩!” “膽小鬼,不去就算了。”聲音漸漸渺杳不聞。 尹靖站在屋簷上,向東瞭望,微微一怔,只見白浪如山,崢嶸千里,青煙迷漫中,顯出一片浩瀚無際的海洋。敢情這一片延綿層疊的殿宇,是蓋在海岸岩石上。尹靖一連飛越幾座鱗次櫛比的屋脊,一想這樣盲目亂撞,可能找不到白衣少女,不如抓住一個人問問。 突然被他發現一個高頭大馬的青衣女,身旁有一個身材小巧的白衣女,二人手中各牽著一條肥大的青牛,直往海邊走去。尹靖一時好奇,就隨後躡手躡腳的跟蹤。漸漸的海濤怒浪擊岸的聲音,已可清晰地聽到。那青白二女,來到一處深不見底的黑潭邊,突然站定。 尹靖藏在二丈外的礁石後窺視。 只見白衣女的輪廊,秀逸絕世,不亞於“蓬萊宮”中的香玉公主。 青衣女身肥體胖,比白衣女要高出二個頭以上。 聽見得青衣女冷澀地道:“這畜牲今天乖多了,一點兒也沒搗亂。” 白衣女淡淡的道:“還是趁早把這兩條青牛送它裹腹,免得等會兒它發飢狂時多費手腳。” 說著把青牛一直拖到潭邊,探首下望,但見一片昏黑的深不見底,加以從潭底隱隱傳來的轟隆聲響,更增加了恐怖之感,不由悚然退了一步。 只見她雙手一推,把青牛推進黑潭中,竟有盞茶功夫,才從潭底傳來“ ”的一聲。 白衣女冷冷道:“這裡潭名叫‘寒潭無底洞’其實也不見得無底,剛才從潭裡浮起那一聲,不正是青牛墜到潭底的聲響嗎?” 青衣女道:“青牛僅是墜到水裡,水下其深無底你相信嗎?” 白衣女沒有立刻回答,眉梢突然浮起一絲殺氣,但一瞬即逝,隨即淡淡道:“這寒潭既是深淵無底,潭底潛蛟難道無可食之物嗎?” 青衣女道:“寒潭和東海溝通,神蛟在潭裡潛伏已近千年,可食之物早已一掃而光,這幾百海裡以內,魚鯨絕跡。” 白衣女道:“既是和東海相通,難道神蛟不會遊到大海中去找食物嗎?” 青衣女道:“神蛟如果一離寒潭,我們這‘海天別墅’就隨時有被海潮吞沒的可能,因此我們才得早晚送食物來餵它呀!” 白衣女突然道:“你看我剛才推落青牛力量有多大?” 青衣女冷哼道:“最多不會超過三百斤。” 白衣女長嘆一聲,道:“我原本有將近六百斤的臂力,可是現在不行了。聽說你有千斤臂力,真的嗎?” 青衣女得意洋洋,道:“若論臂力,在海天別墅除了二位公主外,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白衣女道:“你會贏那獨臂的老婆子嗎?” 青衣女道:“雖不一定贏她,但也不至於輸給她。” 白衣女嘆道:“如果我功力未失之前,雙臂定能舉起青牛,擲進潭中。” 青衣女冷冷道:“你即使有以前的功力,也不見得是我的敵手。” 白衣女道:“那也不見得,武功不是單憑猛力凶悍,巧勁招術同等重要,豈不聞‘四兩撥千斤’的口訣?” 青衣女道:“看來你是不大服氣?” 白衣女道:“我現在功力失去一半,不服氣也得服氣。” 青衣女道:“那麼我們可以比劃幾招試試,我用左手舉著青牛右手同你比鬥,這樣總算公平吧?” 白衣女冷冷道:“我並沒有同你拼鬥之意,你把青牛擲進潭中,回去再談。”說著轉身移動了二步。 青衣女道:“我把青牛擲下再走。” 只見她彎腰弓身,二手鉗制牛腳,嬌喝一聲“起”,已把那肥大青牛穩穩高舉過頂,邁步直向潭邊走去,馬步釘穩雙臂用力一扔。 白衣女走出二步,突然轉身玉臂一揚,射出二支鋼鏢,口中同時叱聲,道:“你也下去吧!” 身形疾進,一掌猛向青衣女背後推到。青衣女驚得花容失色,這時她人已立在潭崖邊緣,擲牛之際,身體也同時前傾幾分。此刻如果縱身避躍,勢將被青牛下墜之勢,帶進潭中。因此青衣女陡將真氣一沉,雙足“落地生根”,牢牢釘在地上,身體 側,避開要穴。 “著”的一聲,背脊一陣劇痛,哪知忽然感到即將脫手的青牛,猛力掙動。原來白衣女射出的鋼鏢有一支擊在青牛頸上,那畜牲一受創,獸性大發,掙扎之力,何止千斤?頓時又把前傾角度加深。 這時白衣女手掌已快要擊到青衣女身上。 驀然一道青影電射而至,左手一撥把白衣少女推開一丈以外,右手疾探,爪展“北海擒龍”,把青衣女即將跌落潭中的龐大身體,硬生生地抓回岸上。 青衣女眼睛一瞥,接著就昏倒過去,原來她雖然避開“脊心”死穴,但已傷在“鳳尾” 麻穴上。 這一陣功夫,白衣女已奔出四五丈外,尹靖放下青衣女後,縱身疾追過去。哪知幾個縱躍,白衣女突然在一片亂岩中消失。 尹靖專找到那較大的岩石查看,果然被他在一個六七尺高的岩石後面,發現蹊蹺,原來岩石後面,有一個三尺多高的小洞。 他猶疑一下,就伏身走進去。剛走丈餘深,發現有下斜的石階,他一級一級的往下蹭。 走到石階下,遂聞潺潺水聲,這些水從石壁上瀉出。因為光線不易透進,故洞裡顯得很暗。尹靖凝目望了一會兒,發現十餘丈外,人影一閃。尹靖當即沿著溪流奔去,哪知越走,洞底光線反而越強,並且隱約可聽到“轟隆!轟隆!”的怪響。 循著洞道,轉了幾個彎,突然洞道一分為二。 一道光線較強,有一道則顯得很陰森,也不知到底有多深,而那“轟隆!轟隆!”的怪響,這時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正是從光線較強的洞道傳來。 於是他就往發聲之處移去。他並不怕白衣女暗算,因為他自信在全神戒備下,可在她發難之前,將她製住。 才轉過彎,就感到陣陣冷風撲面,隨著身形的前進,風力和響聲同時加強。走出十幾丈,豁然見一個洞口,光線正是洞口外傳入。 但洞口並無出路,下臨淵深莫測的寒潭,上接峭壁危岩,那“轟隆!轟隆!”的怪響,正是從潭底升起。 抬頭一看星辰寥落,已微現曙色,他知道白衣女絕無法從這兒逃跑,於是又折向那陰森洞道走去。 密洞中,經過二處岔歧的洞道,他卻往陰森的一條走去,因為他知道,光明的一條,是通往寒潭的絕路。 行行復行行,昏暗中,已到洞底,空然前路被一扇鐵門堵住。 那門雖然塵封蛛結,但卻有塵土新落的現象,顯然在不久以前有人開啟過。他輕輕一推,鐵門應手而啟。尹靖探身跨進,矚目所及,不禁驚悸得退了一步。原來通道二旁,站立著許多奇裝異服,持劍執戟的怪人。那些人雖是持械作勢欲撲,卻都木然呆立不動。 他凝目注視片刻,不禁啞然失笑。敢情這些怪人,都是泥塑木雕的偶像,不過乍看之下,栩栩如生,足以亂真。 當即大膽的跨步走去,哪知才走了三四丈,驀覺背後風聲,已知有人暗算。他突然使出一招絕技“鬥轉星移”,旋身一指點去。 這一指精確無比,正好點在那人“曲池穴”上,同時尹靖看清偷襲之人,是一位上身赤膊,手持短棍的大漢,此時穴道被製,正木然而立。 尹靖暗暗一驚,這些塑像之中,竟然雜有真人,如果是身手高強之流,或是使用歹毒暗器,那真是防不勝防。 他俊目一掃,二旁每隔數步,就站有持械的塑像,也分不出孰真孰假?一時倒想不出辨別真偽的方法?尹靖絕頂聰明,突然靈光一閃,又向前跨步移去。 轉過彎,只見他走過一個身穿黑袍的老叟身旁,出其不意的點在對方“章門穴”,只聽黑袍老叟悶哼一聲,就真個動彈不得了。 原來尹靖運起“通天耳”,辨聽呼吸聲音,因為不論武功高低,只要是活人,都得吸氣維持生命,只是武功高強之土,呼吸的間隔,微細冗長。 這一運功細聽,果然被他查出雜在塑像中的活人。 這時他又發覺,在每一轉彎處,二旁的塑像中,或左或右,必雜有一個活人,因此都被他出其不意的一一製倒。 突然來到一個寬敝的地下室,只見兩旁都站著宮娥女婢,一邊穿白衣,一邊穿藍衣,他運功細聽之下,竟發現這些宮女中,有二個活人。 他略為一瞥,已看出其中有一位風華絕代的夫人,摻雜其間,如鶴立雞群。當下尹靖直往她立身之處走去,突然反身屈指一彈,那對面藍衣女才跨前一步,就被製住。 白衣女嬌叱一聲,纖纖細指,彎曲如朵梅花,欺身疾撲,這一招竟是“散花手”中的絕技“梅開二度”。 招術雖是精奧,但功力卻極有限,還不配到施展這種指術的程度。 尹靖身體迴旋,健臂奇速一探,已扣住那白衣少女的玉臂。 哪知白衣少女右手被扣,左手突然射出一支鋼鏢,直取對面藍衣少女。 尹靖勁然大怒,心想此女人雖貌美如花,但其心卻如蛇蠍,手段陰狠毒辣,處處置人死地。 他憤怒之餘,右手猛一加勁,白衣少女痛得嬌呻一聲,撲向尹靖懷裡。 那支鋼鏢“嘶”的一聲,從藍衣少女額角擦過,她身形無法動彈,雙目一閉,花容失色。 尹靖右手一托,已把白衣少女撲往懷中的嬌軀托住,怒道:“你緣何向你同伴,連下毒手?” 白衣女抬頭看了尹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同香玉公主來‘海天別墅’的人嗎?” 尹靖知道他說的香玉公主,就是招帶他到蓬萊宮來的白衣美女。當即淡淡笑道:“不錯”。接著他劍眉倒豎,怒道:“你為什麼要把那青衣姑娘推落寒潭無底洞?” 白衣女冷冷道:“她監視著我的行蹤。” 尹靖微微一怔,卻聽白衣女又幽幽道:“一個月前,我從玉壺山經過,碰上一位獨臂老嫗,一言不合,二人就大打出手。 哪知她武功高強,結果我不敵被抓進這‘海天別墅’,才知這老嫗是‘滄海宮’苑蘭公主的保姆。她逼我服下‘散功丹’,因此功力失去了一半。後來我曾經二次逃逸,但都迷失在‘九曲森門林’中又被抓回,於是他們叫那身材高大的青衣女,監視我在後宮牧牛,哼! 你既是進來了,也休想再出去了。” 尹靖暗暗一驚,心想:“要是真的無法出去,那可就慘了。”,他心裡想著,口中卻問道:“你既是無法出去,又暗害那青衣女,他們怎會容你生留此地?” 白衣女道:“我就是要擺脫她的監視,想辦法再逃走。”突然她秀目微顰,又問道: “你武功那麼強,難道沒有吃下‘散功丹’香茗。”尹靖淡淡道:“我已經喝了一口了。” 白衣女道:“你是十大門戶中,哪一派的人?” 尹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十大門派中人,我是太乙門下。”說著將扣住白衣女的手臂放開。 白衣女依然偎在他懷中,奇道:“太乙派,你叫什麼名字?” 尹靖道:“在下尹靖。” 白衣女柳眉一展,笑道:“我叫林琪,是雪山門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到這裡來,真的無法可以出去嗎?” 白衣女道:“海天別墅背臨浩瀚汪洋,其他三面圍繞著‘九曲森門林’,除非諳悉花樹中的陣法秘訣,否則插翅難飛。” 尹靖道:“難道不能從海面偷渡?” 林琪道:“東海怒浪滔天,艨艟巨艦,尚且難渡,普通小船一遇大浪,瞬即隨波淹沒,渡海生還的機會,只怕比是‘九曲森門林’還微小。” 尹靖聞言,臉上不禁露出焦慮之色,林琪見狀笑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尹靖道:“在下尚有許多未竟之事,自然是非回去不可。” 林琪道:“如果你想回去,並不太難。” 尹靖大喜道:“請教姑娘秘訣。” 林琪冷冷道:“聽說香玉公主對你很好,以你的武功,出其不意下手將她製住,並不困難,那時以她的生死作威脅,自可安然離開此地,但是只怕你不願意。” 一提到香玉公主,她那輕顰淺笑,撩人艷姿,頓時又浮現在腦海裡,他覺得香玉公主雖然把他誘進“海天別墅”,但似乎並無惡意。因此淡淡笑道:“那也不必,我請想她帶我們離開此地,她大概不會拒絕。” 林琪正想說話,突然感到嬌軀被人猛力擁抱,身形輕飄飄地,直飛一丈多遠。她不禁秀目微合,將頭緊貼在對方的胸前,似是感到無比的舒適溫暖。 她正低眉閉目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語道:“有人來了。”聞聲心神一震,秀目陡睜,驚道:“啊呀!不好了,定是他們發現潭邊那青衣女,才找進這個密洞。” 尹靖道:“不是的,是從密室裡傳來,那裡面還有泥塑木人嗎?” 林琪畏縮道:“沒有,那裡都停放著棺木靈柩,怪可怕的。” 忽然傳來一聲嬌脆嗓音,道:“小芝你同誰在說話?” |
第04章 海誓山盟
接著步履聲越走越近,霎時密室口出現了一位藍衣小婢女。 尹靖身形一晃,未等她開口,已出手點中她麻穴。拉著林琪直往密室奔去。 只見室內棺木柩台,陰風冷冷,右牆角有一級級上升的石階,上而密室門正開著,原來這裡是存放棺木屍體的地窖。 當下二人匆匆沿著階拾級而上,出了地窖之後,尹靖向林琪道:“你先到九曲森門林等我,我查問出破陣秘訣,就去找你。”身形直往前殿奔去。 林琪道:“我一定等你來再走。” 眨眼間,尹靖已回到“蓬萊宮”外,突然白影一閃,香玉公主驚叫道:“尹公子你上哪裡去了?害小妹遍尋不著。”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閒坐無聊,到海岸去觀賞天然奇景去了。” 進入宮中,尹靖發現那杯熱茶還置放在几案上。 香玉公主拉著尹靖坐在雪白錦繡的玉榻上,甜甜一笑,道:“海邊風景好玩嗎?” 他又聞到香玉公主身上發出的幽香,雖然覺得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適之感,但心神卻又微微一盪。當下忙運功戒備,口中卻笑道:“海浪千層,波濤萬里,蔚成天下奇景,令人嘆為觀止。” 香玉公主笑靨如花,喜道:“如果天氣晴朗,站在海邊瞭望,可見到青煙數點,那就是我們的家鄉‘無極島’。不過海天別墅成年被雲霧籠罩著,難得有一二日清朗氣候。以後我們可以常到海邊沙灘上去拾蚌殼,撿石花,珍珠……”說著臉上散發出青春活潑的光輝,宛如盛開的桃花,倍覺嬌豔。 “我們!”尹靖心中不由一怔,口中卻淡淡道:“令尊大人可好?” 香玉公主笑道:“家父服下仙蘭之後,已能起坐,極欲見公子一面,我現在帶你去見他老人家。” 尹靖淡淡道:“恭喜令尊藥到病除,在下因有急事,不能逗留,想就此離去。” 香玉公主如被冷水當頭一澆,全身冰涼涼,笑容全斂,淡淡道:“公子何不逗留幾天再走?” 尹靖毅然道:“在下確實無法久留。”說著挺身站起。 香玉公主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冷冷道:“‘海天別墅’三面奇林,一面臨海,今生今世,你再也休想離開此地。” 尹靖突然左手閃電般按在香玉公主“脊心”死穴上,口中冷冷道:“在下想請公主立刻帶我離開此地。” 香玉公主神情一片冷漠,痴痴說道:“你把我殺死了,我姐姐一定會殺死你,把我們二人合葬在一起,作一對同命鴛鴦。”說著眼睛一閉,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尹靖微微一怔,收回按在脊心穴上的手掌,嘆道:“在下絕無加害公主之意,只因在下確實非走不可。” 香玉公主突然低低抽泣,嗚咽道:“你把我殺死罷!我絕不願你離開此地。” 尹靖喟然一嘆,道:“在下一介武夫,辱蒙公主抬愛,敢不效犬馬之勞,侍奉左右?但在下身負許多未竟之事,果真無法離開此地,在下將郁郁終身……”,面上呈現出一片疑難之色。 香玉公主微微一怔,珠淚盈眶,含情脈脈,望著尹靖,說道:“你有什麼未竟之事,告訴我,我會盡力助你完成心願。” 尹靖心中異常感激,說道:“在下何敢偏勞公主,只要公主助我離開此地,在下終身感激莫名。” 香玉公主秀眉顰蹙,神色戚然,沉默片刻才幽幽道:“我答應你離開‘海天別墅’…… 不過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尹靖大喜道:“只要我能力所及,無不應允。” 香玉公主淡淡道:“這些你都能做得到。” 尹靖道:“願聞其詳。” 香玉公主道:“第一個條件,你離開後,別提起‘海天別墅’這個地方。” 尹靖爽然道:“在下終身緘口不提。” 香玉公主道:“第二個條件,今後在江湖上,不能和‘海天別墅’所有的人作對。” 尹靖道:“人生處世以謙讓為上,人不犯我,我決不犯人,在下答應就是。” 香玉公主凝思片刻,緩緩道:“最後我要你心願完成之日,回‘海天別墅’和我終身廝守在一起。” 尹靖微微一怔,道:“在下幼離父母,此生最大心願,就是想和家人團聚,奉侍雙親,終養天年,公主第三個條件,在下……” 香玉公主珠淚濡濡道:“只要你不負我,我願放棄此地一切榮華富貴,天涯海角,破例相隨。” 尹靖情不自禁,雙手緊握住香玉公主的素手,感慨地說道:“人生百年,知音難遇,公主既不惜降尊紆貴,在下了願之日,必徵請父母寵裁,恭迎入駐芳駕就是。” 香玉公主喜道:“你的話是真的嗎?” 尹靖肅然道:“在下句句由衷,如有片言違心,天……” 香玉公主伸手掩住他的口,笑道:“你不要咒誓,我相信你就是。” 嬌軀緩緩的向尹靖身上靠去,那股似蘭似麝的幽香,又再度使他心神一盪,不禁振臂一環,抱個溫香滿懷。 香玉公主嬌軀微抖,神智如夢似幻,陣陣幽香,隨著緊迫的呼吸,越發馥香四溢,彌滿宮室。 突在他目光觸及那雪白的龍鳳雕床,想起床底下那位白衣小婢,不禁心生顫戒,輕把香玉公主推開。 香玉公主悚然清醒,秋水無塵地凝望著尹靖,幽幽道:“你不喜歡我嗎?” 尹靖道:“不,我有點頭昏。” 香玉公主輕輕道:“你喜不喜歡我身上的香味兒?” 尹靖微笑道:“你身上的香味很好聞,但我有點禁受不住,你灑什麼香粉?” 香玉公主撲哧一笑,又偎在尹靖懷中,欣喜道:“如果你不喜歡我身上的香味,那就不好了。” 尹靖微微一怔,似懂非懂,問道:“香玉,你很喜歡這香氣,怕我不喜歡嗎?” 香主公主搖搖頭,嫣然一笑,道:“不是的,我身上的香味,我自己聞不出來。” 這回尹靖可大感迷惑,心想她身上那麼濃郁的香味自己都聞不出來,莫非嗅覺有問題。 香玉公主見他迷惘的神情,禁不住嬌笑一聲道:“我從來沒有用過香水脂粉之類的妝飾品,我身上香味是與生俱來的,我父親說,這種香味可克制百毒陰森之氣,因此人人都叫我做香玉公主。” 尹靖不禁暗暗叫奇,但他想到自己腦後“天容”、“天窗”二穴受阻,不禁問道:“這種香氣會不會傷人!” 香玉公主笑道:“不會的,我身上的香氣嗅起來,雖有如飲醇酒之感,但對身體卻是有百益無一害。” 尹靖劍眉微皺道:“那我‘天容’,‘天窗’二穴,為什麼會有麻塞之感?” 香玉公主目光觸及幾上那杯香茗,驚叫道:“真是該死!我一時匆忙大意,忘記告訴小惠,她竟然端出‘散功茗汁’待客,你喝了嗎?” 尹靖點頭道:“啜了一口。” 香玉公主道:“好在你事先已嗅過我的體香,不然即使只啜一口,也得減去三、四成功力,你再試試看,‘天容’、‘天窗’二穴暢通了沒有?” 尹靖合目略一運功,真氣所至,二穴已暢通無阻。 片刻後,陡然睜開雙目,只見他印堂含華,神光流轉。他瀟灑的一笑道:“真是天下奇聞,公主身上天生香味,竟然有克制毒素的功能。” 香玉公主得意而天真地說道:“我們玉壺國,有許多新奇的東西,都不是中原人能看得到的。” “玉壺國?”,尹靖大奇道:“你們現在住的地方,不是中原地區嗎?” 香玉公主道:“這裡是我們玉壺國歷代帝王的行宮,這個地方雖和中原比鄰,但自從數百年前,敝國有一位精擅天文易理的萬博丞相,在這三面布下奇林之後,無形中就如樹起一道屏風,和中原隔開了。” 尹靖道:“那令尊是玉壺國的元首了?” 香玉公主幽幽道:“我父親雖是玉壺國元首,但不幸自家母逝世後,憂懷成疾,終年臥病不起,我同姐姐二人,就陪著他老人家到‘海天別墅’養病,現在國中主務,由家叔攝政代攬。” 尹靖自幼遠離父母,因此對失去父母愛的人,不自覺的會生出同情心。香玉自幼失恃,椿堂鬱疾,雖貴為公主,亦甚可惜,當下他仍關切地問道:“尊令玉體不是康復了嗎?” 香玉公主微微點頭嘆道:“家父服下仙蘭後,雖已被除陳年痼疾,但據他老人家說,只能恢復四五成的功力。” 這時四外景物已不像剛來那樣朦朧不清,如果不是雲霧的關係,該是很明朗的,當下尹靖緩緩道:“我想走了。” 香玉公主戀戀不捨道:“我送你到橋上。” 尹靖忽然想到林琪在“九曲森門林”等他,如果香玉公主送行,林琪勢將無法離開“海天別墅”,因此微微一笑,安慰道:“不必了,你把出花樹的秘訣告訴我,以後我也可以來看你呀!” 他說了謊,心裡覺得很為尷尬不安。 香玉公主卻大喜道:“好的,你真要來看我呀!”接著突然愁思縈懷,幽幽道:“如果你沒有來,我會去找你的。” 尹靖道:“我會來看你的。” 當下香玉公主,就將出陣的秘訣,告訴他。 臨行時,他歉然的說道:“我將小惠姑娘點了麻穴,藏在床下。”又道了聲珍重才依依賦別。 香玉公主淚沾欄杆,如梨花帶雨,目送情郎離去。 尹靖離開“蓬萊宮”展開上乘輕功,直往殿外奔去。 轉過幾座亭樓,突然望見前面走廊上,立著一位藍衣少女。 這走廊寬不過三四尺,藍衣女在中間一站,已無路可行。 藍衣女背面而立,雖然無法見其秀臉輪廊,但從那窈窕的身段背影,已可想像得到,此女必是人間罕見的佳麗。 尹靖來到六尺開外,謙恭道:“姑娘借光。” 藍衣少女淡淡道:“你想就此離去嗎?”語氣冷若冰霜。 尹靖微微一怔,道:“姑娘可有留難之意?” 藍衣少女冷冷道:“我妹妹既已答應你離去,我自然不會留難你。” 尹靖驚愣道:“原來是大公主芳駕幸臨,請恕在下魯莽之罪。” 藍衣女冷冰冰道:“在你離開之前,我得鄭重告誡你,我妹妹一片純真,聖若天人,你臨行對她的一言一語,將來如有只字違悖,我將天涯追蹤,把你誅絕劍下。” 尹靖雖然謙恭虛懷,但也無法忍受這種冰冷而幾近侮辱的口吻。 當下劍眉一挑,冷冷道:“在下絕不會對香玉公主食言,但在下遵信守諾,也絕不是悚於公主的危言恫嚇。” 藍衣少女冷冷道:“要不是看在我妹妹份上,你今天插翅難離開‘海天別墅’。” 尹靖亦傲然道:“在下若不是看在香玉公主面上,就不會向大公主藉路。” 藍衣少女冷哼一聲,突然旋身過來,兩眼秋波閃亮,冰冷得如二把利劍,射在心膛,他不禁微微一凜。 他一看藍衣少女的面寵,心裡暗暗奇道:苑蘭公主怎會與香玉公主長得那般相像? 她們同樣具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但是苑蘭公主神情冷漠得有如一座冰山,秀臉上卻散發著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令人生出高不可攀之感。 香玉公主則眉角眼間,嬌豔中猶帶三分稚氣,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 只聽苑蘭公主冷哼一聲,緩緩道:“你既是這般自負,接我三招試試再走。” 尹靖道:“在下拜領公主絕學。” 苑蘭公主嬌聲道:“接招!” 只見藍影一晃,玉手虛虛往尹靖身上拍去。 尹靖有過和林老伯交手的經驗,知道高手相搏,如果武功相差極微,一失先機,就處下風。當機揚掌發招,一股凌厲掌風,向對方擊去。 呼的一聲,兩個掌力一接,各自震退一步。 苑蘭公主以冰冷的雙目看了尹靖一眼。嬌聲道:“你走吧!”藍影一晃而去。 尹靖運用輕功,前往搭救林琪,卻見一獨臂老嫗,正雙手抓著林琪,不覺一怔。 忽聞獨臂老嫗厲聲道:“小娃兒,你瞪什麼?” 尹靖被她喝得微微一怔,吶吶道:“這位姑娘不知何事,惱了你老人家……” 獨臂老嫗氣忿的道:“這小丫頭三番兩次打著鬼主意要溜走。梁姑真不行,連人都看跑了,哼!現在還不是被老身逮到了。”說著顯出得意的神色。 尹靖自知她說的梁姑,就是差點兒被林琪推落“寒潭無底洞”的高大青衣女,暗想: “聽她的口氣,敢情她還不知林琪暗算過梁姑。” 當下乃微微一笑,道:“老婆婆可否看在下薄面,饒了這位姑娘?” 獨臂老嫗忽然覺得不對,心想:怎會跑出這個年輕小夥子,來替林琪求饒?當即臉孔一板,大聲道:“小娃兒你是誰?”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尹靖。” 獨臂老嫗喜叫一聲道:“哦!你就是同香玉公主到我們‘海天別墅’的那位尹公子嗎? 果然一表人才……”略為一頓,又接著急急說道:“啊呀!香玉公主到處找不到人,原來你跑到這兒來,老婆子帶你一同回‘蓬萊宮’去。” 尹靖搖搖頭笑道:“在下已經見過香玉公主了,現在暫不回‘蓬萊宮’。” 獨臂老嫗,頷首笑道:“原來尹公子是出來散心,瀏覽風景,怎沒有同香玉公主一道出來呢?” 尹靖見她那副怡然自得的神志,心知她會錯了意,當即笑答道:“在下不是出來散心看風景,是要離開貴地。” 獨臂老嫗,突然雙眉怒豎,厲聲道:“原來你和這小丫頭,打的同樣鬼主意,想溜出海天別墅,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別白晝作夢。” 尹靖皺一皺眉,淡淡道:“在下已稟明過香玉公主了,並承她親口允我離去。” 獨臂老婆子嘿嘿冷笑道:“老娘走江湖的時候,你只怕還沒有來投胎。哼!剛才香玉公主同皇上講得好好的,怎會允許你離去?” 尹靖正色道:“在下句句由衷,老婆婆不相信……我也沒法。” 獨臂老婆子冷哂道:“你以為我們‘海天別墅’可任你來去自如?” 尹靖心中微微氣惱,但依然忍住,緩緩道:“香玉公主已將出陣秘訣,告知在下。” 獨臂老婆子冷哼一聲,道:“嘿嘿,你還不是像這鬼丫頭一樣想到花樹裡去碰運氣!” 他覺得這老太婆實在不可理喻,要不是林琪被她製住,及香玉公主的關係,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獨臂老婆子突然一揚手中竹杖,厲聲道:“娃兒,你到底想不想同老身回去見香玉公主?” 尹靖無可奈何地說道:“你要是不信,我們進到花樹中你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虛。” 老婆子道:“這花樹中雲霧迷朦,你一進去,雖然不怕你跑掉,但是老身找起來可麻煩了,前次這鬼丫頭迷在陣中,害老身找了一整天才找著。” 尹靖淡淡道:“我們一起進入花樹中,在下一迷失,你不就可立即逮住嗎?” 獨臂老婆子想了一會兒,說道:“老身用竹杖指在你‘精促穴’上,一同入陣,如果你真的能出去,老婆子就放人,要是碰運氣的話,哼!那時老身一杖把你點倒可省去不少麻煩。” 尹靖點頭道:“這話有理。”說著轉過身子。 獨臂老婆子,左手杖施“二郎擔山”,獨臂一震,已將林琪自地上挑到缺臂的右肩上,然後竹杖伸出,“笑指南天”貼在尹靖背後“精促穴”,說道:“娃兒去吧!” 尹靖昂首舉步,直往花樹跨去。 一入花樹中,景物頓時迷朦不清,竹杖雖然長不過九尺,但這時她只能模糊地看到尹靖一身青影。 走了十來步,她發覺尹靖真個兒諳悉步法,不禁說道:“這幾步果然都還沒有走錯。” 原來這“九曲森門林”是九邊形半圓扇狀花樹,圍繞著“海天別墅”,每一邊是一個門戶,計有生、死、休、煞、遁、鬼、陰、陽、穴九門。 出入花陣中的秘訣是一種窮極五行、八卦、九宮諸天神數變化大成的奇奧步法。它由“天羅三十六步”、“咒地三十六步”、“紫氣三十六步”等三套步法,拼成一百零八步一小節。 由每小節中三套步法的顛倒變化行走,每從一個門進去,可由三個不同的門出來。 但是短的捷徑,也要走遍七十二小節變化,因為陣中雲霧迷朦,同時又不便施展輕功,故此就是走到那最近一條,也得花上半個時辰左右,才能走完。 至於第二條捷徑要一百零八小節,第三條出路,要走一四四小節。 如想從這三門以外的門出去,那就得將天羅、地咒、紫氣,每三十六步作精細的變化。 當然這一來,又得耗去更多的時間精力。據估計走最長的一條,至少得花上半個月的時間。 總而言之,從任何一門進入,可從其他任何一門出去,最短的一條,需要半個時辰,最長的一條,費時半月光陰。 進出花陣的門雖多,但因步法變換奇奧,這“九曲森門林”布下數百年,從來未聞有入陣之人,不諳秘訣,而僥倖生還者。 尹靖是從休門入陣,以“天羅三十六步”作起步。走了十多步後,尹靖淡淡說道:“婆婆,你現在相信在下並非打誑言吧?” 獨臂老婆子冷冷道:“別忙,變化還多得很,走完再講。” 尹靖一面走一面說道:“如果在下走出花陣,可否連這位白衣姑娘也放了?” 獨臂老婆子厲聲道:“你能生離此地,已經是‘海天別墅’數百年來未有過的例外了,你還得寸進尺替這鬼丫頭求饒。哼!這丫頭非帶回去好好整她一頓不可!” 尹靖聽得不禁替林琪擔起心來,暗忖:她們一發現青衣女受林琪暗算,那時林琪必死無疑。這一想,突然下了決心,即使香玉公主因此而生誤會,也不能放著林琪見死不救。 驀然他故意把“天羅三十六步”以後走的幾步走錯,同時運足“太乙玄功”,封住了背後“精促穴”。 走出了二三步,獨臂老婆子頓時發覺錯誤,心中大怒,厲聲道:“原來你只偷學了一點皮毛,倒下!”勢隨聲動,左手猛吐竹仗“笑指南天”,往尹靖脊後“精促穴”戮下。 那知一杖戮去,如點在堅冰之上,竹杖陡然斜滑開去。 剎那間,尹靖足踩“太乙幻虛步”,腳下“北斗南移”,身形右旋,從北方“壬癸”移到南方“丙丁”健臂往林琪搶去。 老婆子又驚又氣,大喝一聲,身體微向左側,右腳橫飛踢向尹靖右肋,同時右肩一聳,肩骨猛撞林琪“七坎穴”。 突聞林琪悶哼一聲,嬌軀已離開獨臂老婆子的右肩。 這一下僅差一瞬就要撞中“七坎穴”,若非尹靖手快,及時將她抱起,只要毫秒之誤,林琪就得香消玉殞,魂歸離恨了。 “七坎穴”是人身胸前大穴,一被擊中,將立時斷脈,氣絕身死。老婆子這一肩,雖然還差幾分沒有撞中但也將林琪撞得昏了過去。 獨臂老婆子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左臂竹仗,一招“玉杖鞭仙”往模糊身影,“呼”地一聲橫掃過去。 這一杖只掃出一半,那模糊青影突被雲霧淹沒,老婆子疾進三步,獨臂掄動,不管三七二十一,前後左右一陣亂掃亂劈,但聞陣陣杖風破空之聲,連個影子也沒有劈著。 她怒氣沖沖,在花陣中,捕風捉影,團團亂轉,突然想道:“這小娃兒,莫非諳悉出陣秘訣,故意使詐?” 當下心中默數,尹靖是從休門入陣,以“天羅三十六步”起步,走最短的一條捷徑,該是從煞門出去。因此移步,匆匆往煞門跨進。 半個時辰後,老婆子鑽出煞門,舉目四望……朝陽煦麗,和風拂柳,眼界所至,人跡杳然。那山谷轉角處,距離“九曲森門林”有四十丈之遙,這是玉壺山莊的唯一出口。她想那小娃兒武功再高,也無法這麼快出陣逃入谷中,再說他即使諳悉出陣秘訣,也不可能象自己這麼輕車熟道,因此她確定尹靖是走了另外一條出路。 於是老婆子略一思索,在花樹外張望一陣,就往第二道捷徑“陰門”閃入。 且說尹靖自老婆子肩膀救下林琪之後,已倒退二丈以外,沒入雲霧中,接著足下移形換位,又斜移數丈,身體蹲下,暫時踞伏在地上不動,耳邊只聞三四丈外,陣陣呼呼風聲。 片刻後,就聲息杳渺,他情知老婆子必定是循著煞門追蹤,因此足下步法一變,小心翼翼地舉步往陰門跨動。 走陰門出去,要走一百零八小節,加上變化更奇奧複雜,因此無形中在時間上,要比走煞門增加了一倍。 尹靖雖然經香玉公主指點其中秘訣,但因初次試行,又要避人追蹤,故此走起路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陣中雲霧甚濃,以他精湛的內功,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丈左右的景物。若換平常的人,即使碰頭,只怕都無法看清對方面目,此處情形,真有個如墜入五裡雲霧中。 當下尹靖忙運起通天耳,全神戒備,以輔其眼力不足。 他這一動功細聽,雖在雲霧迷朦中,仍可聽到六七丈外落葉飄花輕微細聲。 這時他已走了七十多小節,驀然感到懷中的林琪微微一動,低頭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她秀目緊合,臉色灰白,氣息微弱得幾乎聞不出來,疾忙伸手扶著林琪玉臂脈門,但覺心脈跳動,異常微弱,不禁低喚幾聲:“林姑娘!林姑娘!” 他連喚了幾聲,林琪嬌軀既沒有再掙動,也沒有回答,尹靖一時急得驚慌失措。 後來心想,林琪大概是被老婆子暗中擊昏,當下忙默運內功,一掌按在林琪“氣門穴” 上。 “太乙絕學”浩瀚無邊,尹靖雖不擅醫道,但對內傷急救卻也懂得 點皮毛。 果然一陣功夫過後,林琪嬌軀又微微一動,尹靖釋然一喜,忙又叫了一聲“林姑娘!” 只見林琪秀目緩緩睜開,目光呆滯困倦,望著尹靖淒涼的一笑。 尹靖微笑道:“林姑娘,你現在可是好點兒嗎?” 林琪秀眉輕顰,微微道:“剛才那老婆子,用肩骨在我‘七坎穴’上撞了一下……”說著身體微微酸疼抖動。 尹靖突然輕噓一聲,低低說道:“有人在說話。” 林琪雖然毫無所覺,但她對尹靖的武功極有信心,因此也不去問他。 尹靖運功傾聽,發覺六丈外,有人在對話。 只聽其中一人說道:“範老哥,昨晚我在洪澤湖畔,發現一白一青兩道煙形,好象在長程較量輕功,直往東方疾奔,我也無法形容他們跑得多快,小弟追了三個時辰,就影蹤全無了。” “蘇老弟,你再說老哥也不會信你,武林中哪會有這麼快的腳程,能把你這樣輕易的撇開?不是老哥自己標榜,即使‘萬教黃旌’千手菩提,也不見得有此能耐。” “小弟就是不信,才緊迫不舍呀!” “噫!這不又是一堆白骨嗎?” “看來這人也是被困死在花陣中的。” “蘇老弟,九宮堡奇門遁甲,聞名天下,你到底已否窺出這花陣的秘訣?” “不瞞範老哥,我現在越走越糊塗,已經有點昏頭脹腦了。” “慘哉!老花子迷迷糊糊跟著你入陣,早已東西不辨,如果老花子被人打死了,心死目瞑,沒有半句怨言,但要是昏昏沉沉被困死陣中,實在心有不甘。” “老哥有所不知,這座花陣,變幻之奇奧自不待言,但最厲害的還是這些濛濛的雲霧,使人神智昏靡,不辨東西。如果小弟沒有說錯的話,這裡一定是靠近海邊布陣的人,以巧奪天工的絕妙之手,將海中大霧,導入陣中,這一來,即使諸葛重生,只怕也要束手無策。不是小弟自吹,若無這些大霧把四外景色罩住,我最多想上兩三天,必可想通出陣的方法。” “這麼說來,花老子這把骨頭,真個要葬身此地了。” 他二人說話之間,突然傳來輕輕語音道:“二位可是被困在花樹中?”聲音聽起來,如在數裡之外,但卻字字清晰入耳。 二人微微一怔,其中一人循著語音傳來之方向,說道:“兄弟二人是九宮堡蘇鎮天與丐幫範幫主,朋友可是和兄弟遭到同樣命運,被迷困陣中?” 原來尹靖聽二人對話之後,知道他們被困陣中,因此朝二人說話之處走去。 來到二步之外,已看清一個身材高大及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影。故此向二人發話動問。 他看那二人說話的方向,偏向左側,似乎只聽到聲音,而沒有看到自己,他情知在花樹中,因為雲霧及陣勢的關係,視覺及聽覺,都會發生偏差。 當下他正想回話,卻聽林琪驚“噫”一聲,輕輕道:“九宮堡主蘇鎮天及丐幫掌門人通臂神乞范磊,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尤其是九宮堡主,不但武功名列三大堡之首,而且精擅五行,九宮玄理神術,想不到也被困陣中。” 尹靖“哦”了一聲,向那二人立身之處,發話道:“在下略諳陣中秘訣,二位……” 那知他話未說完,突聞一聲怒叱道:“小子看杖!” 尹靖心頭大驚,辨聲之下,已知獨臂老婆子跟蹤追到,但他雖定神戒備,卻絲毫覺不出背側有破突之聲襲至,心中不禁更駭,足下“天旋地轉”剎那之間,已在原地轉了一周,將前後左右環視一遍,卻未發現敵蹤。 突聞一聲大叫,只見二丈外,那身材高大的灰影,向左側連滾幾圈,沒入雲霧中,那瘦小灰影也怒吼一聲,隨那高大灰影的身後縱去。 接著又有人影一晃,尹靖約略看出正是獨臂老婆子的身影,因此驚駭之餘,已想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獨臂老婆子,從陰門回頭包抄,走了三十多小節之後,驀然聽見語氣,當即輕手輕腳的循聲跨步移去,一見九宮堡主及通臂神乞二道灰影,心中一喜,誤作是尹靖和林琪,於是怒叱一聲,一杖攔腰掃去。 通臂神乞和九宮堡主久困陣中,耳目已不像平常那等精靈,乍聞一聲怒叱,二人齊齊一凜。 九宮堡主一直等到竹杖離他背後幾分的剎那,才感到勁風襲體。 這一下把他嚇得魂飛天外,但他確實不愧為武林中第一大堡的堡主,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剎那,陡然施展出“游龍滾珠”的身法,迎著老婆子的竹杖,連翻數圈,落地後,只覺背脊一片冰涼,伸手一摸,敢情背後的長袍已被竹杖卷破。 耳邊同時聽到通臂神乞關切的問道:“蘇老弟,受傷沒有?” 九宮堡主苦笑道:“這一杖幾乎把我劈扁了。” 話猶未了,獨臂老婆子又是一杖,往二人說話之處,當頭劈落。 這回老花子已有警覺,吐氣開聲,雙掌推出“龍形八掌”絕招“龍氣橫江”,呼地一聲,勁風怒卷,直向對方劈去。 哪知對方杖力奇重,神乞雙掌的勁道,竟然承受不住,被劈得栽倒在地上,翻了一個筋斗。 獨臂老婆子也吃神乞的掌力震退三四步,心中大感驚駭,因為她這時已清楚了這二人並不是尹靖和林琪,而是另外二個迷困在陣中的人。 要知凡是不諳秘訣而被困陣中之人,不但耳目要比平時失靈,就是功力也得大打折扣,對方在被困的情形下,推出的掌力竟把自己震退數步,足見此人功力之高,絕不在自己之下。 老婆子心中雖感驚訝,但人依然又前跨幾步,獨臂掄動,杖劈“橫掃五嶽”向對面朦霧中揮擊過去。 尹靖在三丈外看得清楚,不禁叫道:“二位快避!” 神乞和九宮堡主聞警,心中慌亂,迷迷糊糊的往左旁縱去。 哪知他們這一胡亂縱避,正好迎向老婆子劈來竹杖,九宮堡主縱過左旁,才看清是自投羅網,但這時他已撤下名震江湖的“擎天玉筆”,大喝一聲,筆勢橫擋,一招“七賢過關” 往老婆子雷霆萬鈞的竹杖封去,杖筆相接。發出“砰”的一響,九宮堡主一連顛跌數步,被雲霧遮住,獨臂老婆子震退二步又挺身追擊。 驀然右側襲來一股凌厲掌風,老婆子顧不得傷人,側身讓過掌勢,右腳飛踢對方右臂“少海穴”。 要知獨臂老婆子因缺少一只右臂,故此對腿法特別下過一番苦功,練過“踢龍掃虎十三腿”,出腳之速快捷奇奧,足以彌補缺臂之不足。 神乞大吃一驚,提氣收腹,倒退七尺,隱入濃霧中。 這幾個人就像捉迷藏似的,在濃霧中追逐躲藏。 一陣功夫,九宮堡主朦朧中瞥見前面一道灰影,手中擎天玉筆一招“畫龍點睛”疾戮過去。 |
第05章 鋒芒畢露
對方似也在同時發覺他襲擊,側身之際,掌爪奇幻無比,徑擒他的“擎天玉筆”。 他辨招之下,已識出這正是通臂神乞稱絕武林的“龍形八掌”中的“金龍獻爪”。忙將筆招收回,口中同時悄悄說道:“範老哥,是我!” 老花子“噫”了一聲,飄到他的身側,低低道:“蘇老弟,就在這陣中,反應遲鈍得很,那老婆子武功又厲害,我看很不對勁。” 九宮堡主輕聲道:“範老哥,我們背靠著背,彼此好有個照應,就不怕老婆子從背後暗算。” 於是二人就背靠著背,九宮堡主腦中在思索花陣的變化,腳下一連試換著幾種不同的步法,緩緩走動。 由於獨臂老婆子擴大了搜索的範圍,尹靖不得不退開一丈之外。 懷中的林琪低聲說道:“尹公子,我們趕緊出花陣吧!”聲中帶點畏縮抖戰。 尹靖輕聲道:“我們一走,神乞同九宮堡主只怕要遭到老婆子的毒手了。” 林琪道:“神乞和九宮堡主,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老婆子再厲害,也不見得能傷得了他們。” 尹靖道:“姑娘有所不知,他們二人武功雖高,但被困在陣中,也只有挨打的份兒。” 林琪想到自己二度迷失在陣中的情形,因此相信以神乞和九宮堡主的功力,恐怕也要傷在老婆子的竹杖下。 尹靖運起“通天耳”,凝神傾聽,聽了一會兒,忽覺東南方三丈外,有二個冗長的呼吸之聲,就在那二人右側一丈處,又有呼吸之聲,當時心中一驚,疾步移了過去。 傳音道:“二位前輩不要出聲,請跟我來。” 帶著二人繞過老婆子出得陣外,只見九宮堡主一身文士打扮,手握一只玉筆,通臂神乞一身打扮異常滑稽,只見他蓬頭垢面,腰纏麻繩,衣裳千釘百貼,但雙掌卻皓皓如玉。 當神乞和九宮堡主看清尹靖之後,不禁齊齊一怔,要知道這二位武林高手,足跡踏遍大江南北,生平閱人無數,雖然見過不少英俊拔俗的人才,但面前這青衫少年,除異常俊秀之外,卻另有一種氣質,非常人所能及,這種氣質,正是靈慧的凝聚,練武的奇才。 當他們目光觸及他懷中的林琪時,又暗暗稱奇,只覺那白衣少女的容光秀麗,足以使北粉南姬失色。 尹靖見他二人只管打量自己和懷中的林琪,臉上不禁泛起淡淡紅暈,剛想將林琪放下,哪知林琪哀呻一聲,尹靖又慌忙抱住,神情異常尷尬,口中吶吶道:“這位姑娘,身受內傷……二位前輩,我們離開此地,免得那老婆婆聞聲趕來。” 通臂神乞又朗笑一聲道:“老花子在陣中,被她趕鴨趕鵝,打豬打狗似的,趕打得團團轉,獨臂老婆子即使不出來,我也要在陣外罵她一頓,把她罵出來,打上一場架,好消消胸中悶氣。” 尹靖劍眉一皺,急道:“二位前輩最好不要和她衝突。” 通臂神乞見尹靖焦急的神情,不禁豪氣地說道:“小兄弟你儘管放心,在這花陣之外,老花子這把骨頭大概還能承受得起幾杖。”原來他誤以為尹靖怕他敵不過獨臂老太婆。 尹靖正想解釋,突然花樹中鑽出一個白髮如絲的獨臂老婆子,來勢洶洶,口中怒叱道: “小娃兒別走!” 通臂神乞大聲道:“叫花子在陣中被你劈了一個烏龜大翻身,現在且看叫花子把你挑得四腳朝天。” 話落後,身形一晃,截住老太婆來勢,右掌“金龍獻爪”五縷銳利的指風,擒向老太婆持杖左臂的“陽谷”、“陽池”、“腕脈”三穴。 獨臂老太婆微微一凜,想不到這毫不想眼的叫花子,身手這等奇快,當下忙將真氣一沉,剎住前衝之勢,獨臂微招,一杖“三打玉門”,以攻迎攻,猛劈老花子右側。 神乞喝聲“來得好!”陡然一個旋身,避開竹杖,欺身在老太婆缺臂右側,掌劈“蚯蚓降龍”,勁道兇猛,如山壓倒。 老太婆只剩左臂,一般說來,右側無形中造成天然的破綻,哪知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只見她竹杖往下一點,頓時入土尺許深,身形忽然平突而起,右腿飛出封住對方掌勢,左腿奇奧疾伸,踢向神乞前胸。 神乞心頭微震,掌勢一變,硬往對方腿上切去。 哪知老太婆出腿收腳,迅速無倫,眨眼間,猛辣詭絕地連環踢去四腿。 武林中善於用腿者,自不乏人,但像這種攻拒間,完全以腿代手的招術,神乞走遍大江南北,還是第一次遇到。 以他的功力竟然了封不住這凌厲的四腿,被踢得連退三步。 獨臂老太婆,藉以竹杖撐起身體,使出她平生絕技“踢龍掃虎十三腿”,把對方踢退後,接著清嘯一聲,拔起竹杖,獨臂揮動,以雷霆萬鈞之勢,揮劈過去。 通臂神乞怒吼一聲,雙拳交拍而出,疾如暴雨猛若奔雷,使出稱絕武林的“龍形八掌”。 “龍形八掌”和少林“伏魔金剛掌”並稱掌中絕學,他掌勢一發動,勁氣激盪,風聲呼嘯,波及數丈之外。 獨臂老太婆手中竹杖,詭異的點、劈、掃、擊、快若游龍,狡賽靈蛇,繞著神乞周身,吞吐不定,加上她那武林中從未見過的腿法,使她的攻勢更為凌厲難擋。 通臂神乞名滿江湖,他的武功,同和少林、雪山、武當並列,似乎還在其餘各派各堡之上。生平之中,未遇過能接完他“龍形八掌”的高手,不意今日棋逢敵手,不禁精神倍長,雙掌風雷迸發,全力追逼。 這一場比鬥,堪稱武林罕見,場外三人都留心細看,誰也不想離去。 尹靖初涉江湖,雖然身負絕世神功。但搏鬥的場合無論身臨眼見,都極其有限,他覺得他們二人招術應變都很厲害,也不曉得自己能否贏得了他們。不過他卻感到二人每一招中所含蓄的變化不像林老伯及苑蘭公主那等複雜而難料。 九宮堡主臉上一片詫異之色,心想:這老太婆,名不見經傳,功力之高,卻足以和神乞匹比。尤其是她的招術手法,大異中原武學,更使他驚訝不己。 突然林琪輕顰秀眉,玉手按著酥胸,痛呻一聲。尹靖看得不由劍眉微微一皺,向九宮堡主道:“這位姑娘內傷極重,在下想帶她先行離開此地。”反身直往小橋奔去。 九宮堡主“哦”了一聲,眼前青衫飄拂,那少年已在小橋上,心中不禁驚道:好快的身法,昨晚自己追的會不會是此人,不可能吧…… 驀然一陣朗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維,回首一看,只見通臂神乞,身如行雲流水,繞著老太婆前後左右,周身上下,快若閃電,連劈數掌。 這數掌快得幾乎同時拍出,但覺狂飆怒卷,好像在剎那之間,化成了五六個神乞,從四面八方攻到。 那老婆子的武功確實厲害,但見杖形腿影化做“夜戰八方”,發出陣了沉雷悶響,封住了四面八方掌風。 九宮堡主贊嘆一聲:“好厲害的婆娘!” 這時尹靖抱著林琪已衝過小橋三四丈遠,驀然地似覺有異,又轉身奔回橋上,林琪心中正感詫異,想問他為什麼又折回?忽然瞥見他佇立在橋上,那對清澈如水的星目,正凝視著橋下,忙循目光望去,只見一個老漁夫,蹲在小溪邊釣魚。不禁輕叫一聲“老翁獨釣”。 那老漁夫聽覺靈敏,立即抬起頭來,神色似很緊張的樣子,用右手食指豎在嘴唇上,示意橋上人噤聲,不要說話。 尹靖目光異常銳利,他看出那老漁夫左手捏住一條絲線,慎重而細心地緩緩在拉動。由於流水清澈如鏡的緣故,並看出有一條似鯉似鰻的雙頭怪魚,神態悠閒,正在離那老漁夫三四尺的溪邊緩緩遊蕩著。 他就想到,那老漁夫正用餌誘那雙首金鯉鰻上鉤。他記得香玉公主說過,這雙首金鯉鰻是人間罕見的神魚,如果被老漁夫把它捉到漁場去賣人烹食,豈不可惜? 這時雙首金鯉鰻距溪岸只剩一尺不到,而且魚頭微微上仰,老漁夫臉上的表情摻雜著緊張和興奮,也許由於過度緊張的關係,捏著絲線的右手也微微地在發抖。 尹靖正想出言勸阻老漁夫,林琪已驚叫道:“啊!雙頭怪魚。” 雙首金鯉鰻精靈異常,驀然“唰”地一聲,掙脫絲鉤,倉惶的掉頭遊去,而且去勢如箭,倏忽之間,已游離小橋六、七丈遠,繼續向上游遁去。 老漁夫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狂叫道:“十二年心血毀之一旦,氣死我也。”突然自地上站起,狂跳一陣,接著衝上溪岸,一面狂奔,一面發出尖銳的瘋狂笑聲,聽起來非常刺耳難耐,漸漸地笑聲變成了淒涼而悲壯的哀號,直往那谷口奔去。 尹靖大大一怔,想不到老漁夫釣不到雙首金鯉鰻,竟會傷心到這般地步。 林琪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那老漁夫一定是處心積慮,費了不少心機要捉那雙首怪魚,不意被我把魚兒驚走,可能一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抓到那雙首魚了,因此急得瘋狂起來。” 這時,那老漁夫一陣狂奔,已轉入谷口。 突聞一聲“渤海散人!”接著“砰”的一聲微響,那老漁夫的身形似是遇上強大的阻力,突然湧退回來。 剎那之間,忽見山谷口處,出現男男女女八人。 林琪一見這幾個人從谷口出現,驚“噫”一聲道:“天震教!” 那老漁夫身體還未站穩,就撲上去,向為首一位骨瘦如柴面目冷峻的黃衣漢子,握拳踢腿,一陣猛攻,口中狂叫道:“還我魚來!還我魚來!” 黃衣漢子武功甚為高強,雙手提著一對光亮耀眼的金環,健臂掄動,把那老漁夫瘋狂的攻勢逼住。 那黃衣漢子被老漁夫沒頭沒腦的攻打了一陣,想是心中已感氣憤,因此厲聲喝道:“渤海散人,你這般無端取鬧,以為本座好惹不成?”突然金光繚亂,手中金環猛攻七二招,把老漁夫逼退。 在一旁觀戰的三位黑衣帶刀大漢。左邊是一位眉眼嬌豔的少婦,皓腕持著一枝玉笛,一身銀衣珠光耀眼,散發出迷人的魅力。她身後還站著三位綠衣少女。 那銀衣艷婦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後,說道:“徐堂主,我看此他八成是發瘋了,你放他去吧,免得耽誤了正事。” 黃衣漢子見那老漁夫凸目兇光,好像要擇人而噬,果然是神經不大正常,因此說道: “呂堂主言之有理,這人確是瘋狂了。”說著金環一收,已閃開站在一旁。 老漁夫拔腿疾往谷外跑去,一面狂奔,一面狂笑道:“魚兒!魚兒!” 忽聞一聲“老前輩稍等!” 谷口諸人轉頭望去,只見一位青衫少年抱著一位白衣女郎,身法奇快,風馳電掣奔來,眨眼就到眼前。 那男女八人突然迅速散開擋住去路,並聞黃衣漢子陰沉喝道:“朋友請留貴步。”右掌推出一股勁風直逼過來。 青衫少年因懷中抱人,一時無法出手封擋,只見他雙肩微晃,也不知用什麼身法,已將那擊來暗勁化於無形!同時剎住前衝之勢。臉上微帶怒氣,問道:“尊駕緣何出手傷人?” 黃衣漢子怔了一下:暗忖道:適纔一股掌風分明撞到他身上,如何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當即又打量那青衫少年一陣,才冷峻問道:“閣下可是姓尹?” 尹靖微微一驚,暗想這些人,素未謀面,怎知道自己的姓氏,當下頷首答道:“不錯,在下正是姓尹,諸位不知有何見教?” 他話剛說完,一片“唰唰”聲響,這些人通通撤出兵刃,蓄勢欲撲。只有那銀衣少婦,依然情態輕盈,媚眼笑望著尹靖,似乎並不把面前的少年看在眼裡。 尹靖劍眉微皺,冷冷道:“在下與諸位素昧平生,不知諸位緣何要這般惡勢相待?” 黃衣漢子陰惻惻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只要尊駕把六瓣仙蘭及玄天圖取出,本座自然會以禮相待。” 尹靖神色一凜,淡淡道:“六瓣仙蘭並沒有在我身上,至於玄天圖……那怎麼可以給你們?” 黃衣漢子冷嗤一聲,道:“朋友既不聽本座善言,本座也不會使你痛快。”說著手中金環一分,一步一步向尹靖走來。 尹靖心中氣極,把林琪抱到左臂,騰出右手,準備應敵。 陡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九宮堡主奔過小橋,來到尹靖身旁,目光掃視那幾個人一眼,最後落在黃衣漢子身上,淡淡一笑道:“徐堂主和呂堂主,何事這般勞師動眾?” 原來黃衣漢子正是天震教白虎堂堂主,鐵臂金環徐明達,銀衣少婦則是玉鳳堂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 鐵臂金環徐明達一見來人,頓時把步法停下,臉轉微笑,拱手道:“原來是蘇堡主駕臨,這位朋友與堡主怎樣稱呼?” 九宮堡主臉色一沉,鄭重道:“這位小兄弟是我的朋友,如果徐堂主要對他有所不利,兄弟是不會袖手的。” 徐明達聳聳肩,嘿嘿冷笑道:“蘇堡主原來是存著獨佔之心,稀世奇珍,有德者居之,豈能讓你一人獨佔?” 九宮堡主聽了,長眉一皺,神色迷惘道:“徐堂主說的話,兄弟一句也聽不懂。” 銀笛水仙呂綺雯嬌笑一聲,說道:“蘇堡主倒裝得滿像,其實我們早已接到長安分堂的飛鴿傳書,蘇堡主若肯與我們合作,敝教絕不會使你吃虧的。” 九宮堡主更覺茫然,迷懵說道:“兄弟真想不出貴教有什麼事情,要和我合作?” 鐵臂金環冷冷道:“蘇堡主既然裝傻裝到底,在下不妨直說,這小兄弟身上帶有玄天圖及六瓣仙蘭,如果……” 蘇鎮天未等徐明達說完,恍然大悟,接口道:“兄弟明白了,徐堂主是聚眾剪徑,這樣兄弟更不能不管了。” 鐵臂金環徐明達陰惻惻笑道:“六瓣仙蘭竊自幽蘭谷,玄天圖偷自武當山,此等偷竊之物,人人有權截取。” 蘇鎮天長眉飛剔,臉孔一板冷冷道:“不管徐堂主如何說法,今天的事,兄弟算是管定了。”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妥協餘地。 徐明達微微一凜,心中暗暗盤算:這少年的武功看來已甚辣手,尤其蘇鎮天是武林第一大堡堡主,一支擎天玉筆,威震江湖,最是招惹不得,他情急之下,雖可一拼,但想奪寶,只怕力量還是不夠。而最主要的是教主天外神叟黃宮,分道搜索,不知能否聞聲趕來?只要教主一來情勢就可挽回,教主神功,武林罕有其敵,他一來,奪寶之事,還不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他想到此,不禁猶豫委決不下,突然心念一轉,口中冷冷道:“蘇堡主如果一定要袒護令弟,兄弟自是不為己甚,不過兄弟有一句話奉勸堡主,據正確消息,令弟還是萬教旌正在緝拿的要犯。” 此言一出,蘇鎮天及林琪齊齊一驚,睜大著眼睛把目光緊緊瞪在尹靖臉上。 哪知尹靖卻神色泰然,淡淡說道:“什麼人追蹤,我都不在乎。”他不知利害,這淡淡一句話不啻證實了徐明達之言,也就是等於承認了被“萬教旌”追緝。 九宮主聽了心頭大駭,因為凡是被“萬教旌”緝拿的要犯,不是為惡興亂之徒,就是關係武林重大事件的要犯,這些凶犯,誰要是袒護,就是一體同罪。 蘇鎮天身為九宮堡堡主,說起九宮堡,還是當年“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成立的基本要員,數百年來在武林中,一直與各大門戶並駕齊驅,他如果袒護萬教要犯,不但自己數十年英名要毀於一旦,連九宮堡數十年來,在武林中的崇高聲譽,都將付之東流,這種有關祖宗八代清譽的事情,他實在不敢輕率一試。 其實鐵臂金環徐明達,也不知尹靖是否“萬教旌”緝拿要犯,不過是長安分堂飛鴿傳書中,特別註明“萬教旌”沿途追蹤,因此他隨口說出來嚇唬人!不想卻將九宮堡主唬住。 他一見九宮堡主疑難的神色,不禁臉逞得意的獰笑,陰陰道:“兄弟想緝拿萬教要犯,蘇堡主可還有意見?” 這時,尹靖已覺出事情不對,怎麼一下子把自己變成萬教要犯了?但他自問清白無辜,因此冷哼一聲,也不在意。 鐵臂金環獰笑地向尹靖迫近二三步,林琪突然高聲道: “且慢,不管這位兄弟是否被萬教旌追蹤,但徐堂主未奉萬教旌,也無權抓人。”這一句話果然把徐明達的氣燄壓住。 蘇鎮天心裡一想,不錯啊!這傢伙差點把我唬住了,他憑什麼抓人?目光一瞪,冷冷道: “徐堂主又不是‘武林評審庭’的護法,這抓人之舉未免狐假虎威,超越權限吧!” 鐵臂不怔了一怔,正想再拿話嚇他們,忽然小橋那邊傳來一陣宏亮的笑聲,不禁轉目望去。但見一位蓬頭垢面的老叫花子,詼態盎然發著笑聲,他面前站著一位神色沉重而冷峻的獨臂老太婆。 他一看清這二人,心中微微一驚,怎麼通臂神乞也在此地?他雖然早就發覺橋的那邊有人在拼鬥,但因拼鬥之人身法太快,分辨不出人影,同時也無暇去注意它。 只聽神乞笑畢,朗聲道:“我們除非是拼命,要不然即使再打上二三百回合,還是這個老樣子。”此刻他們已鬥了近百回合。 獨臂老太婆冷冷道:“拼命就拼命,難道老身還怕你不成?” 神乞朗笑道:“拼命大可不必,你我三無怨四無仇,叫花子在花陣中被你劈個烏龜大翻身,現在氣也消了。” 獨臂老太婆厲聲道:“不拼命又待怎樣?”她性情暴烈,說起話來都是聲色俱厲。 神乞卻是一點兒也沒有火氣,哈哈笑道:“叫花子想走路了。” 獨臂老太婆厲聲道:“哪能這麼便宜就讓你離去?” 神乞微微一怔,瞪眼望著老太婆說道:“叫花子一軟,你就嚷了,等叫花子硬起來,那時你可就不好受。” 獨臂老太婆大怒道:“臭花子你胡扯什麼?”話落後,但覺一陣強勁狂飆,竹影翻飛,一杖“潮泛南海”當頭劈落,這一杖足足用了八成功力。 這回通臂神乞可真動了真怒,只見他笑容一斂,神色凜然,雪白的雙臂陡地暴伸五六寸長,健腕翻動,以八成以上的功力劈出獨門內家絕學“通臂神功。” 獨臂老太婆弓身出杖,迅猛無比,眾人只見二條人影乍合 分,那老太婆連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通臂神乞翻了一個筋斗也坐在地上。 他二人一坐地,就如二尊泥佛似的冥目端坐不動了。 徐明達怔了一怔,暗想這老太婆的脾氣也是夠暴烈的了,神乞何等功力,既已讓步,她還這般咄咄逼人。他目光一轉,瞥見蘇鎮天及尹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橋的對面,似乎對二人拼鬥甚為關心,一想機會難得,豈可錯過?陡然臉泛殺氣。鐵臂掄動,金光耀眼,欺身撲上,左手金圈,揮襲尹靖左額“太陽穴”,右手金圈徑取他懷中的林琪。 他功勢一發動,尹靖和九宮堡主立時驚覺,但鐵臂金環出手異常快捷兇猛,蘇鎮天驚覺之時,已來不及出手攔截。林琪也不禁嚇得脫口驚叫。 就在金環近身的剎那,驀見青影一晃,雙圈攻勢完全落空,尹靖已神妙奇捷地閃到了一側,右手食指一彈,一縷勁氣直襲對方“笑腰穴”。 蘇鎮天先則一驚,繼則一怔,這是什麼身法? 徐明達雙環落空,突然感到側面襲來一股尖銳無倫的罡氣,心頭大駭,轉身側讓,金光疾往中間收斂,雙環交叉顫動,封住那襲來的一股勁氣。 驀聞“鏗”一響,那股尖銳勁氣,已襲中金環.徐明達虎口一陣劇痛,金環差點兒把持不住,身形一連跌退二步才站穩。 銀笛水仙呂綺雯秀臉變色,她萬想不到這丰神如玉的俊美少年,身手這等駭人,當下嬌叱一聲,玉腕翻飛,銀笛星光顫動,揮襲過去。 那三名持刀的黑衣大漢及三位持劍綠衣少女,也同時刀劍並舉,從四方搶攻過來。 這幾人的武功,雖不及二位堂主厲害,但也都是從天震教挑選出來的好手。這一搶攻,頓時一片刀光劍影,光密如雨,從四面八方推湧疾攻而至。 尹靖陡然身形貼地,以左腳尖為軸,右腿掃出一招“坤堂玉趾”,向周圍橫劃一圈。 這一招,勁猛力兇,奇奧無比,只見他立身的一丈方圓之內,全被一片腿影籠罩著。 勁風過處,人影翻飛,接著傳來數聲悶哼,嬌號,那三位黑衣大漢及三位綠衣少女,已被這奇幻的一腿,掃得滾倒開去。 玉鳳堂主應變迅速,倏地提氣輕身,凌空拔起,避開這一腿。 她一身銀衣,本來就珠光耀眼,這一在空中又被陽光照射,愈發耀眼刺目。 只見她騰起一丈多高後,突然施展出“巧燕翻雲”的身法,笛點“萬點梅花”,掉頭下擊。 這一招衝擊之勢,威猛異常,尹靖又只能以單手對敵,又恐怕傷了懷中的林琪,因此不敢硬接來勢,腳下微一用力,已閃開一丈以外。 銀笛水仙下擊落空,蓮足輕點,柔身追擊,玉笛撒出一片銀光,挾著陣陣刺耳的笛聲,眨眼之間,閃電般的已連攻三招。 尹靖單臂左翻右滾,捷如蛟龍,把那三招笛勢完全化開,跟著一掌,虛虛拍出。 銀笛水仙暗暗吃驚,這三招都是她“三音妙笛”中的絕招,但對方僅用一只右掌,封擋招架,而她卻無法把他逼退半步。 此刻見他一掌劈來,不禁臉色一寒,把內力貫注笛梢,運笛疾點過去。 哪知玉笛點出,頓時感到自笛梢傳入一股暗力,直壓過來,這股壓力隨著自己玉笛點出力量的增加而生出同等的反震之力。 這一下芳心大驚,正待撤回笛招,忽覺胸中氣塞欲絕,嬌軀已吃那反震之力,推開一丈以外。 九宮堡主瞪眼看得眼花繚亂,暗忖道:這少年年紀輕輕,武功卻已這等驚人,左手抱人,以右臂迎敵,舉手投足之間,前後十招不到,如狂風掃落葉,連傷天震教二位堂主及六位好手。因此把他怔得呆呆而立,臉上顯出一片迷惘的神情,頓生懷疑,眼前所見是否事實?但這時那三位黑衣大漢及綠衣少女,剛從地上爬起來,而玉鳳堂主則正在閉目調息運動,好像傷得不輕,再看白虎堂主不正同自己一樣,木然地站在地上,看他的神情,大概已把“玄天圖”及“六瓣仙蘭”忘得乾乾淨淨了。 不但九宮堡主被怔住,通臂神乞也佇立在橋上,目光湛湛地凝望過來。 原來適纔神乞和老太婆硬拼了一招,二人都微受內傷,神乞功力深厚,調息過一陣,已覺無礙,兩眼睜開,一見老太婆正端坐著不動,微微一笑,自地上站起,轉身奔過小橋。 剛到橋上、正瞥見那青衫少年,單掌輕輕易易地化開銀笛水仙凌厲的三招,尤其是最後把銀笛水仙一掌震退的內力,頗似“玄門罡氣”或“般若神功”之類的內家至高絕學。 就他所知,武林中修成這種內家絕學的人,屈指可數,但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後生,卻也精於此道,怎能不將這位名滿江湖的丐幫掌門人驚住? 神乞驚愕之間,突然身旁風聲颯颯,飛過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正是那獨臂老太婆,當下疾忙展開輕功,隨後撲去。 老太婆身法奇快,二三個起落,已到尹靖身前,厲叱一聲,竹杖斜劈,右腿橫飛,同時往尹靖身上攻到。 鐵臂金環,心中大喜,轉目暗示那三位黑衣大漢一眼,二環一分,疾撲而上,那三位黑衣大漢立刻會意,同時揮刀夾攻。 老太婆武功高強,這一杖腿齊施,宛如排江倒海威猛駭人之極,尤其踢向林琪身上那一腿,功力十足,更見凌厲。 尹靖微微一凜,右手“笑指南天”,把杖力帶開,足踩“太乙幻虛步”,錯步閃身,晃開八尺以外。 老太婆一杖劈下,人形杳然,既驚又怒,瞥見旁邊三四個大漢,正疾衝過來,不由把一股怒氣,完全發洩到了他們身上,反身一杖,呼地橫掃過去。 天震教的人,滿以為獨臂老太婆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萬想不到她會突然反身咬他們一口,這一杖力道奇猛,那三位黑衣大漢,驚慌失措之間,手中長刀齊被震飛開去。 徐明達眼明手快,吸氣收腹,抽身飄退一丈多遠,才脫險躲過。 通臂神乞見狀,心中樂甚,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笑聲一斂,雙眉緊皺在一起,原來這眨眼間,老太婆已如狂風暴雨,向尹靖劈了三杖,踢出二腿。 尹靖因顧及香玉公主,先就沒有存著和老太婆為敵之意,加以他身上又抱著林琪,而且老太的身手比起天震教那般人又要高出一籌,因此被逼得左封右閃,連退三步才化開。 尹靖顯露出氣怒之色,大聲道:“老婆婆你說過,在下若能出花陣,就讓我離去,現在緣何這般咄咄逼人,難道你認為在下真個怕你不成?” 獨臂老婆子厲聲道:“老身已相信,二公主答應你離去,但這女娃兒卻非留下不可。” 說話之間,一連二杖,都往他懷中的林琪劈落。 這二杖兇猛毒辣,毫不留情,尹靖臉泛怒容,劍眉飛揚,就在老太婆第二杖劈下的剎那,陡見華光暴脹,一道匹練也似的青虹,直往竹杖削去。 那道表示華光在空中打了一個閃,發出“ ”的一聲,竹杖頓時被震飛開去,老太婆飄身疾退二丈多遠,低頭一看手中竹杖已被劃破一道細微裂痕。 她手中的竹杖,是一根數百年的老藤,一般兵刃,別想傷他分毫,武林中人,尤其是功力高之士,對自己的兵器珍逾性命,老太婆一見竹杖被劃出一道痕跡,頓時如火上加油,暴怒如雷,厲叱道:“老身同你拼了!”獨臂運力,以雷霆萬鈞之勢,舉杖揮擊。 驀然長空傳來一聲朗笑,轟轟如雷,笑聲中,一道人影從空降落,接著幻起一片烏光繚亂的黑幕,往那如山的杖影封去。 繼間“砰”然一響,杖影黑幕同時消逝,獨臂老太婆震退二步,來人雙肩連搖數下,終於也禁不住退了半步。 這時眾人看清來人是一位銀須皓首,神光威凜的老漢,右手橫舉著一支遍體烏亮的“齊眉棒”。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目光注視著獨臂老太婆,正驚異於她竟能一杖把自己震退半步。 天震教諸人,一見老者現身,頓時個個臉露喜色。 此人非他,正是武林一代梟雄,天震教教主,天外神叟黃宮。 天外神叟目光如電,緩緩向眾人掃視,只見教下二位堂主及帶來的人的慘敗跡象,個個似狼狽不堪。 白虎堂及玉鳳堂二位堂主之目光,觸及教主嚴厲的眼光時,齊齊低首,露出慚愧的表情。 天外神叟目光掠過教中諸人,最後驚奇地停留在尹靖身上。 只見那青衫少年,懷中環抱著一位容光絕代的白衣美女,右手短劍青光耀眼,寒芒森森,昂立眼前,宛如一株臨風玉樹,氣定神閒,英氣逼人。 當他看清青衫少年身旁二人時,心中晃然大悟,暗忖道:有這二人在此,難怪教下二位堂主要狼狽得如喪家之犬。 原來天外神叟出現之時,通臂神乞及九宮堡主已飄到尹靖身旁,因此天外神叟認為二位堂主失手的原因,是他們插手所致。 當下天外神叟望著二人朗朗一笑,帶著諷刺的口吻說道:“範幫主和九宮堡主,名重江湖,四方昂仰,幾時當起保鏢,兄弟怎的沒有耳聞?” 通臂神乞大笑道:“黃教主好說了,教主統馭群雄,名震武林,江湖中人,誰不敬佩三分,叫花子和蘇老弟各掌一門,再沒落也不至於幹起保鏢來,今日之事,叫花子和蘇老弟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耳。” 天外神叟臉色突然一沉,冷冷說道:“這麼說來,二位是蓄意和本教過不去了?” 九宮堡主淡淡道:“不敢!不敢!不過貴教如果肆意強掠,兄弟二人不會袖手旁觀就是。” 天外神叟兩道目光冷冷地逼著蘇鎮天,哼聲說道:“九宮堡家傳的‘生花七筆’,在武林中揚名數百年,看來老夫今日得向蘇堡主討教一點家傳絕學啦!” 九宮堡主臉色一整,緩緩道:“黃教主‘大聖棍法’,兄弟景慕已久,今日有緣拜會,殊感榮幸。” 天外神叟冷嗤一聲,望著神乞說道:“範幫主‘龍形八掌’向稱掌中絕學,不知是否要和蘇堡主同時給老夫賞光?” 通臂神乞和九宮堡主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以他二人在江湖上的聲望地位,絕不可能聯手對付任何人,天外神叟同時向他二人叫陣,等於藐視丐幫和九宮堡,因此頓時激起二人的怒火。 只見九宮堡主臉色鐵青,手中“擎天玉筆”一橫,腳下沉重地向天外神叟逼近。 |
第06章 竹香觀棋
突然通臂神乞收拾起鐵板的臉孔,哈哈笑道:“黃教主,你明知我們不可能聯手去打你一人,你卻故意用激將法,也不見得有效。” 九宮堡主聞言心中一動,暗暗忖道,自己怎麼搞得還沒有打起來,就被對方三言兩語,激得脾火上升,滿肚子怒氣,這正犯了武林大忌,當下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把忿怒的情緒平靜下來。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道:“二位就是一齊上,也不見得能奈何老夫。” 九宮堡主大喝一聲,道:“黃教主先別把話說滿了,接過兄弟幾筆試試,再說未遲。” 話聲中“擎天玉筆”化作一道白光,筆點“鑿壁借光”疾戮過去。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手中“齊眉棒”揮起一片黑幕,把筆勢封住。 蘇鎮天陡然筆勢一變,化為“臨窗揮毫”。接著雙臂疾掄,剎那之間,連環發出四招,這四招快如電光石火,只見筆影翻飛,如舞梨花,如飄瑞雪,點遍對方全身穴脈筋節。 天外神叟手中“齊眉棒”橫拒之間,如一條墨龍左盤右旋,翻翻滾滾,封住九宮堡主的筆招,使他無法超越雷池半步。 蘇鎮天一連四筆猛攻,都被對方擋住,心中微震,暗暗忖道:江湖傳言,天震教主天賦奇秉,“齊眉棒”兇猛無倫,今日一見,果非虛傳。心裡想著,陡然馬步微挫,筆勢橫掃下盤,接著健臂一翻,筆頭影花顫動,撒出三朵梅花,疾點過去,這一招正是“生花七筆”中的絕招“夜著春秋”,天外神叟封架之時,不禁退了一步。 他一被迫退,頓時臉泛殺機,口中大聲道:“名震武林的‘生花七筆’也不過爾爾,你也接接老夫這招‘搗翻天盤’試試。” 忽見烏光暴漲,如靈蛇出洞,怒龍滾海,勁氣激盪,直向九宮堡主壓到。 蘇鎮天心頭大驚,手中“擎天玉筆”連封帶閃,一連退了三步,才把對方那招“搗翻天盤”化開。 只見天外神叟神情冷傲,佇立在原地,冷冷道:“九宮堡主絕學,兄弟已經拜會過了,現在想領教範幫主掌中的絕學,不知範幫主可有賜教之意?”說著左手一松,二根筆毛緩緩飄落到地上。 原來蘇鎮天招架“天外神叟”大聖棍法中的那招“搗翻天盤”之時,被拔去二根筆毛。 蘇鎮天羞憤交加,臉色 陣青一陣白。 通臂神乞臉色異常沉重,緩緩道:“教主神功棍法,叫花子由衷佩服,叫花子不自量力,願效螳臂擋車,拜領教主絕學。” 腳下走出二步。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已疾落在神乞身前,回身拱手說道: “天震教的人是衝著在下而來,老前輩還是容晚輩自己來領教黃教主的絕學吧。” 通臂神乞打量尹靖一眼,哈哈笑道:“待叫花子真的不行時,小兄弟你再出面不遲。” 他覺得眼前這青衫少年,雖然來歷不明,武功卻是高深莫測。 尹靖正色道:“晚輩實在不敢讓前輩出手。”語氣異常誠摯。 天外神叟見他兩人推來推去,突然放聲大笑後,向神乞嚴肅道:“武學之道,浩瀚莫測,縱有超凡入聖的神奇招數,如果沒有足夠的功力為輔,亦難發揮全部威力克敵制勝。功力的增長必需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範幫主如像蘇堡主一樣讓招,你不認為這位年輕朋友,下場是多餘嗎?” 神乞淡淡道:“這個很難說,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說不定這位小兄弟比叫花子更行。” 天外神叟冷冷道:“老夫向不與年輕後生動手,不過聽說這位朋友是五十年前轟動江湖的蒙面劍客的傳人,武功得自‘玄天圖’,老夫今日就破例與他動一次手。”語氣之間好像能同他過招,是被賞了很大的面子。 神乞與九宮堡主,又俱一怔,暗想,難怪這少年武功這般了得,原來是大有來頭之人。 獨臂老太婆卻不曉得蒙面劍客是何許人,更不清楚“玄天圖”載有什麼驚人武功,因此依然是一片冷峻神情。 尹靖劍眉一揚,冷冷道:“黃教主既想見識‘玄天圖’的武功,在下大概還不會使你失望。”說著猶豫一下,轉向神乞道:“這位姑娘受傷很重,範老前輩可否代為關照一下?” 神乞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放心好,叫花子保管她不會受到毫膚之損。” 他這一笑,尹靖不由得俊臉飛霞,怪不好意思地將林琪抱送過去。 通臂神乞重名江湖,武林中能得他垂青的年輕人,都感到無上的光榮,因此林琪雖然臉上升起一層淡淡紅雲,也沒有因為他污頭垢面而拒絕。 尹靖一放開林琪,頓時就如生龍活虎,右手隨意一揮,松紋古劍青芒耀眼,神威逼人。 天外神叟看得微微一怔,但口中卻冷峻說道:“老夫一向不屑和後生動手,今日破例同你過招,並非無因。” 尹靖冷冷道:“在下倒想知道黃教主賜教之意。” 天外神叟突然目射兇光,臉泛殺氣,冷澀道:“令師當年在廬山三石梁為爭一口閒氣,把老夫拜兄九頭獅子孟良,劈落萬仞危崖,屍體粉碎,慘不忍睹,老夫這口怨氣已容忍四五十年了。” 尹靖聽林老伯說過,當年曾剪除不少黑道人物,因此淡淡說道:“令拜兄大概是罪大惡極之徒,否則……”他本想說否則林老伯不會出手除去他。但又覺得這樣說不當,故此乾咳一聲,沒有接下去。 天外神叟大聲喝道:“住口!我拜兄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綠林盟主,如果有什麼罪跡,前任‘武林評審庭’庭主,文靜仙姑會秉公處置,也用不著令師多管閒事。” 尹靖怔了一怔,他也不清楚當年二人結怨經過。一時答不上話。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接道:“不過老夫也不屑把這筆血債完全算在你頭上,但是如果你敗在老夫手下,得將‘六瓣仙蘭’,‘玄天圖’及蒙面劍客隱居之處,通通告訴我,老夫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 尹靖劍眉一豎,緩緩道:“如果黃教主敗了,那時怎麼辦?” 天外神叟截然道:“老夫如果敗了,就解散‘天震教’,從此歸隱林泉。” 尹靖突然搖頭道:“不行,‘六瓣仙蘭’不在我身上。‘玄天圖’又不是我的東西,至於蒙面劍客他老人家的行蹤,更不能告訴你。” 天外神叟乾笑一聲,說道:“這麼說來,你是認輸不敢賭了?” 尹靖怒聲道:“在下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我就以生命同你作賭。” 天外神叟嘿嘿冷笑道:“也好,我們就彼此以生命作賭,老夫能取你生命,自亦能取你身上之物,你出手吧!老夫先讓你十招,使你輸得心服口服。” 尹靖冷笑道:“讓倒不必,你留心接著就是。” 話一落口,陡然飄至天外神叟面前,一劍劃去。 天外神叟暗暗一驚,想不到這少年出劍攻敵這等快捷奇奧,但他功力非凡,身隨意動,提氣輕身已向旁飄開七尺。 尹靖如影隨形,反身又是一劍劃出,天外神叟把“齊眉棒”挾在右腋下,又抽身疾讓。 尹靖見他連讓二招,忽然感到這種不還手的架,打起來沒有意思,勝之亦不武,因此底下幾招,也就輕描淡寫,草草了事。 天外神叟被他頭二劍迫得心頭大駭,正要擔心這刺來幾劍,如果不還手,只怕不出十招,就要傷在對方劍下,不料對方劍勢,忽然緩慢下來,心中不由暗暗喜道:這少年雖然招術厲害,但畢竟功力火候不夠,單看他後來這幾招,就顯出後力不繼之感,因此,閃避之間,不禁發出陣陣輕蔑冷峻的笑聲。 眨眼間十招已過,尹靖大聲道:“現在你該還手了吧?” 天外神叟大笑道:“老夫不再對你客氣了。” 手中“齊眉棒”,“跨海徵東”,烏光雲湧,突飛出去。 尹靖左手一揮,右手松紋古劍陡地撒出三縷寒風,直襲對方“章門”“期門”“將台” 三穴。 天外神叟大吃一驚,“齊眉棒”一收一掄,化作一片棍牆封住襲來三縷劍氣。 突聞尹靖清嘯一聲,手中短劍,又化作一道白光.劍出連環,但見劍氣幹重,氣吞河岳,把對方裹在劍幕之中。 天震教主到現在在才感到這少年功力之高,大出意料之外,這時他臉上笑容全斂,口中已無嘻哈笑聲,手中“齊眉棒”將“大聖棍法”一招一式,專心專意的使將出來,全力封擋對方精詭絕倫的攻勢。 “太乙分光劍法”豈是一般世俗名家劍法可比?這一施展開來,聲勢之凌厲,真個非同小可,四周觀戰之人,但覺陣陣冷風撲面,砭膚生寒。 一陣功夫,二人已拼了四十多招, 尹靖身如猛虎,劍賽蛟龍勢疾如排江倒海,連綿不絕,滾滾而來。 這時卻也顯露出了天外神叟功力之深厚,臨戰經驗之豐以及“大聖棍法”的獨到精奧。 相傳“大聖棍法”由“齊天大聖”七十二路金剛棒法蛻變而來,故而精深奇奧之處,不可言喻,再配以天外神叟一甲子以上的內力修行,使這套棍法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境界。也唯其如此,才能抵禦這一路天下莫擋的“太乙分光劍法”。 他二人攻拒之間,迅猛無比,急疾處如電光火石,殞星掠空,威猛處如銀河倒瀉,萬馬奔騰。 周圍群雄,但覺彌天劍氣繞著一層烏煙黑幕,已分不出人形敵我,四外勁氣旋盪,吹得群雄衣袂飄飄,樹木枝葉颯颯作聲,被壓向一方。 半個時辰後,百招已過,這一戰聲勢壯觀,確實武林罕見,尹靖短劍攻勢咄咄逼人,始終站在主動先機的地位。 天外神叟一代梟雄,傲視江湖,不意今日遇上生平勁敵,這時他“齊眉棒”雖然守多攻少,但依然打得四平八穩,把門戶緊緊地封住,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酣戰中,突然傳來一聲嬌號,尹靖入耳心驚,那正是林琪的驚呼,不禁微微一怔。 天外神叟何等功力,在他分神微怔的剎那,陡地一棒盪開對方劍勢,分身點出。 “著”的一聲,正好點在尹靖身上,哪知天外神叟感到這一棒正如點在銅牆鐵壁上,人已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這一瞬間,尹靖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虹,衝霄直起,升起四五丈高後,俯首低瞰,只見鐵臂金環同那三名黑衣大漢,把守在谷口,玉鳳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和那三位綠衣少女,圍住九宮堡主,正殺得難分難解,而最使他觸目驚心的是老太婆的竹杖,正如狂風暴雨,向神乞進逼。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神乞這一抱著林琪,就未免相形見絀了,因此被老太婆兇猛的攻勢,逼得左衝右突,連連退避。 尹靖撇下天外神叟,當空掠下,從神乞手中擄過林琪,接著大喝一聲“走!”一團青色浮雲,向谷外飄去。 那三位綠衣少女疾忙收斂抽退,和鐵臂金環徐明達及黑衣大漢奔出谷口。 神乞皺一皺眉,道:“蘇老弟,那小哥雖甚高明,但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我們再去助他一陣如何?” 九宮堡主頷首道:“範老哥言之有理。” 二人奔出谷口,舉目四望,尹靖和老婆子形蹤無杳,天震教的人,則分成二批,往亂山中追搜而去。當即展開上乘輕功,衣袂飄飄,如飛追入山中。 且說尹靖因急於避開跟線,因此僅找那有樹林、山丘、雜草的地方奔竄。他身法奇快,雖僅過片刻,然而已深入山區甚遠,當他停步舉目四望之時,但見森木沖天,長草沒徑,原來已置身在一片亂山之中。 他這時心裡暗暗著急,自己適纔只知避人追蹤,這一慌不擇路,闖入深山裡,現在要找路出去,可就麻煩了。 這時天上陰雲四合,轉眼下起驟雨。 但見遠處一座草房,兩人直奔過去。進得院門,只見兩個怪人正在對弈。 突然那瘦老頭兒抬起頭來,眯著眼向二人露出得意的微笑,意思好像說,這步妙著如何? 接著以遊刃有餘的姿態,伸手抓取旁邊盤子裡一只香噴噴的雞腿大吃大嚼起來。 林琪早就注意到那盤子裡,擺著兩只油膩膩、香噴噴的雞腿,雖然口裡直吞著唾液,肚子裡咕嚕咕嚕地響著,但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拿它。 這時見那瘦老頭兒瞇眼笑望過來,她聰明絕頂,馬上就知道那瘦老頭一定是為自己在怡然自得,她美目一轉,瞥見那和尚頭俯得很低,由於沉思過度,臉上紅得像豬肝一樣,尹靖卻劍眉深皺,目光凝視在棋盤上,一動也不動。 林琪神秘地對那瘦老頭報以嫣然一笑,藉機順手拿起另一只雞腿。 瘦老頭兒把雞腿送到口上,剛咬下去,忽聞“叮”的一聲,他閃電地把頭轉過去,目光發直,瞪在棋盤上,雙手托腮,呆呆地沉思,口中銜著的雞腿,也無暇去把它拿下來。 原來老和尚經過深思熟慮後,想出了一個精奧的妙著,解困奪先。 這回輪到老和尚得意地抬頭微笑了,當他目光觸及林琪手中那支殘存的雞骨時,不禁微微一怔。 林琪從身上掏出一條絲帕,正想揩拭那滿嘴油污,抬目瞥見那和尚望著手中雞骨發怔的神情,不禁露出一陣尷尬的笑容。 那和尚想是贏棋的緣故,臉上慍色一閃即逝,伸手從另一個盤子裡拿了一個紫紅色的水果,津津有味地吃著,又轉頭去繼續下棋。 林琪吃過雞腿後,覺得有些兒口喝,她望望盤子裡還有一個水果,於是她就毫不客氣伸手去抓來,“啪”的一聲把它剝開,一半塞到尹靖里,尹靖正專神觀棋,一口囫圇吞到了肚裡。 林琪卻是細嚼慢嚥,覺得其味鮮美無比,咽下之後,更感到清心爽腑,胸中的痛楚,頓時消了不少。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暴雨停歇下來,雨過天晴,那些花草樹木生氣勃勃,顯得分外秀麗。 林琪自地上站起來,長長吸了一口清氣,瀏覽山中雨後的佳景。她轉目一看,那下棋同觀棋的三人,好像著了魔一樣,動也不動,再看棋盤裡,只剩下五個紅子及五個黑子,她想這二人下了好半天,折兵損將的結果,棋子相等,大概是和局。 突然“ ”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著一聲暴喝道: “餵!開門呀!” 林琪吃了一驚,輕輕對尹靖說道:“有人來了。” 尹靖卻是漫不經心地應了“嘿”一聲。 至於那和尚同瘦老頭兒,連動一下都沒有。 這時門敲得更急,而且來人似在用兵器撞擊竹門,“砰 ”之聲也更響,並厲聲暴喝道: “人都死光了嗎?再不來開門,老身就要破門而入了。” 林琪心中大驚,他聽出那是獨臂老太婆在叫門,急急搖著尹靖的手臂說道:“尹公子,那老太婆追來了。” 尹靖眼睛瞪著棋盤,口中淡淡說道:“你先到房了裡去躲一躲,我等會再走。” 林琪這時已無法等待,因為那竹門,再經不起幾杖,只怕就要被擊破了,於是就匆匆往房屋中奔去。 那竹門基甚牢固,此刻雖然被劈破幾道裂痕,但來人依然無法破門而入,忽聞“砰”的一響,隨著“啪”的一聲,那竹門和並排的竹籬,倒成一片。 只見一個白髮獨臂的老太婆,身著一身濕淋淋的衣服,好像落湯雞似的,怒目兇睜,往裡瞪著。 當她看清那涼廳上相對坐著一個老和尚和一個瘦老頭,旁邊又蹲著一人,那人背向外,故此看不出面貌長相的三人時,火氣更烈,大步往涼亭衝去,一面走一面厲聲道:“你三人都聾了嗎?為什麼不替老身開門?” 涼亭上那三人,不但沒有人回答她的話,也沒有人抬頭看她一眼。 老太婆大感意外的怔了怔,她發覺那三人頭埋得很低,好像在沉思,也好像在祈禱,遠遠望去,真像三尊泥人。 但她知道他們並非泥人,因為她看出那老和尚右手微微抬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這三人如果不是聾子,就是神經不正常的痴人,心想理他們作甚。於是身子一轉,往那房屋走去。 才走出四五丈,忽然“叮”的一聲,音如玉石相擊,接著又聞簡短的一聲“將!” 獨臂老太婆心中微微一震,頓時又轉過身來,因為她感到“叮”一聲,令人心驚膽戰,那“將”的聲響,蒼勁有力,絕不是聾子和痴人所能發出。 因此老太婆懷著滿腹驚奇,向那涼亭走去。當她看清情形之後,不禁暗覺好笑,心想這幾人下棋,竟然著迷到這種程度。突然她發覺蹲在一旁的那人,側影好生面善,但因那人雙手把腮,頭埋得很低,無法看清全貌。於是她就趕忙走到他對面,彎身低頭細細端詳,驀然驚喜得跳起來,大聲道:“小子原來你還有這麼濃厚的雅興,在這裡觀棋,看杖!”呼地一杖,當頭劈下。 這盤棋雖然正值緊要關頭,但一種天生的避難本能,卻使尹靖陡然晃開數尺。 那和尚突然大叫道:“車車車,不要打我的車!”原來這一杖正向他的紅車劈去。 “砰”的一聲,接著火花四瀉,棋子被劈得滾落滿地,棋盤也倒翻過來。 那瘦老頭卻哈哈大笑道:“和棋!和棋!” 老和尚急急道:“怎麼能算和棋?”說著目射怒光轉向老太婆,大聲道:“你為什麼打我的車?”話一落口,右手發出一掌,猛拍過去。 老太婆冷哼一聲道:“打你我都敢,何況打車?”竹仗挾在右肋下,左手運足功力,一掌以硬接硬,直迎上去。 微聞“砰”的一響,獨臂老婆子直退二步,那老和尚只肩晃了一晃,就定住身。 這一掌接實後,四人的臉色都同時微微一變,尹靖是驚於那老和尚武功竟是這般了得。 但老和尚同瘦老頭,似是想不到這老太婆能硬接一掌而僅退二步。 老和尚震退老婆子,又轉向瘦老頭說道:“這盤棋,貧僧穩佔先機,怎能算和?”突然又向尹靖道:“小檀樾,你說對嗎?” 瘦老頭哈哈一笑道:“大師雖然佔著先機,但老夫卻有足夠的能力求和。”他說著也轉向尹靖詢求佐證,問道:“小兄弟,你說對嗎?” 尹靖思索片刻後說道:“二位前輩棋藝造詣,均達爐火純青的上乘之境,晚輩認為殘局雖然精深奇奧,但卻有一定的脈絡可循,想像中是那等變幻莫測。適纔二位前輩對弈的殘局,雖然和勝之間尚難逆料,但晚輩相信,只要將種種變化,逐一參研結果,必可發現必勝或必和之道,以適纔那殘局論之,晚輩認為至少有五十種以上的變化。” 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當今之世,恐怕只有小檀樾一人有資格當我們的裁判。” 瘦老頭聳聲笑道:“小兄弟一番高論,老夫佩服的很,這盤棋的勝負,就聽你的判定。” 老和尚合什低誦一聲佛號道:“此局勝負,關係至為重大,小檀樾判定之前,務請三思。” 尹靖想了一會兒,正色說道:“二位前輩既然這般看重晚輩,晚輩豈敢不效犬馬之勞? 不過這盤殘局的勝負,甚難判定,晚輩擬先將各種可能的變化筆錄下來,等二位前輩過目之後,再判定其必勝或必和。” 老和尚聽了頷首示允,瘦老頭哈哈笑道:“老夫一生中,甚少對人投緣,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尹靖微微一笑,恭敬地答道:“晚輩姓尹單名靖。” 瘦老頭又問道:“你學過武功沒有?” 尹靖笑道:“晚輩曾經拜過一位師父,學了幾手莊稼把式,難登大雅之堂就是。” 瘦老頭對尹靖細細端詳了一陣,轉向老和尚說道:“兄弟一生尚未走過眼,我看這小娃兒,天賦奇秉,大師以為如何?” 老和尚向尹靖細看了一陣,點頭道:“確是一塊百年難逢的奇才,若得名師指點,成就當無可限量。” 瘦老頭突然神色莊嚴,緩緩說道:“小兄弟你的資質,武林罕見,如果只跟著一般武師學了幾手莊稼把式,豈不埋沒了英才?” 老和尚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鬼兄一身絕藝武林罕見,貧僧正擔心絕世神功,有失傳的一天,難為鬼兄今日動了收徒之念,以此英才,必可將鬼兄神技發揚光大,在武林中大放異彩。” 瘦老頭哈哈一笑道:“我這幾手三腳貓的把式,哪能稱得上什麼神技?”說畢,雙眼直瞪在尹靖臉上。 尹靖淡淡一笑道:“晚輩還未請教二位前輩仙諱?” 瘦老頭怔了一怔,微笑道:“江湖上認得老夫的人很少,老夫便是‘天地棋仙’鬼穀子。” 尹靖微微一笑,暗想此人棋藝造詣之深,確不愧為棋仙。因此口中贊佩道:“久仰!久仰!” 鬼穀子雙眉微皺,他發現這少年聽了他的名號之後,臉色毫無驚奇的表情,不覺暗暗納悶,淡淡說道:“你雖不認識老夫,但這位大師總該識得吧?”尹靖搖搖頭笑道:“恕晚輩眼拙,不識大師佛駕。” 老和尚神色微微一變,鬼穀子卻冷冷說道:“你那師父真不行,也不把江湖上幾個重要的人物,形像,名號提點一下……”說得微微一頓,又接道:“這位大師是嵩山棋聖,也就是當代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 尹靖突然肅然起敬,想不到這老和尚,就是當今武林第一大門派的掌門人,難怪適纔一掌把老太婆震退。當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晚輩拜見大師佛駕。”大限禪師合什為禮,微笑道:“小檀樾免禮。”突然屋後傳來一聲慘號。 尹靖驚“噫”一聲道:“啊!那老婆婆幾時跑了?”原來獨臂老婆婆乘他幾人論棋的時候,悄悄溜進了屋中。 “什麼人,竟敢到我竹香齋來撒野?”鬼穀子話一落口,人已飄到屋門口,尹靖與大限禪師亦尾隨跟著。 話分兩頭。卻說林琪匆匆跑進古屋,她跑起來輕快迅速,感到身上傷勢痊癒了不少。 她跑過了兩間屋子,發覺無處可藏身,於是再往裡衝,瞥見後面是寬敝的後院。 當她再閃過那後門時,突然由門旁黑暗處,伸出一只怪手,向她擒來,林琪芳心大駭,疾忙發掌橫掃過去。 哪知敵暗我明,門後那人身手也甚了得,突然一手扣住林琪手臂,另一支手封住林琪香口,陰陰恫嚇道:“不要叫嚷,否則休怪我下毒手。” 林琪只覺得黑暗中,突然湧出一道人影,手法奇快,扣住她的手臂,看清之下,發現對方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那人又急急低問道:“外面下棋那二人,誰輸誰贏?” 林琪見他問話時,顯得極為迫切,伸手指了一指,示意他放開封住她嘴巴的那隻手。 那人放手之後,一見林琪的容貌,不禁怔了一下,卻聽林琪輕聲道:“瘦老頭兒輸了。” 那人聽了不禁呆住,林琪見了纖纖細指,彎曲如朵梅花,欺身點去,這一招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梅開二度”。 那人正在出神中當即被點中“七坎穴”倒了下去,著時聽見外面有人低聲喊道:“呂施主,你在裡面嗎?”林琪連忙躲了起來,這是一個和尚推門走了進來,一見那人倒在地上連忙跑來俯身查看,這時候後面來了一個玄衣書生,一見倒在地上的人,臉色一變又見和尚在他身邊站起,不由大喝道:“好個賊和尚敢在竹香齋殺人!”二話不說抽出腰上的虯龍鞭打了過去。 林琪在暗處看的明白,這時候見二人打的難解難分,揚手一標向和尚背心射去,正中麻穴,正好書生一鞭打來,和尚當時倒地身亡。 那手持長鞭的玄衣俊美書生一見林琪不由雙眼發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連話也忘記了說。 書生呆呆地望了一陣,本來林琪可趁他發呆之時,射出鋼鏢傷他,但一則她知道這書生武功不弱,再則怕驚動那老太婆,因此手中鋼鏢,遲遲不敢出手。 驀地傳來一陣步履聲,那書生疾速轉過身去,敢情這時那獨臂老太婆是找不到蹤跡,又折了回來,一見書生發怔站在那裡,厲聲問道:“你站在那兒發什麼呆?” 書生遲疑了一了,訥訥說道:“小生發覺那白衣姑娘……” 老太婆緊追一句問道:“她在哪裡?” 林琪把手中鋼鏢扣得緊緊,只要他一說出她藏身之處,就要先發制人,把這書生射殺。 但那書生淡淡一笑,伸手指了遠處一個破籬缺口處,說道:“那姑娘從破籬遁走了。” 獨臂老太婆深信不疑,冷哼一聲,疾往破籬口衝去。 突然一聲蒼老語音道:“竹香齋來有路,去無門。” 忽然一道人影,快如電掣星火,飄落在老婆子身前,落地現身,正是天地棋仙鬼穀子。 獨臂老太婆冷哼一聲,竹杖以排山倒海之勢,橫掃開去,口中同時厲聲道:“天堂地獄,老身愛來就來,愛去就去,何況你這區區竹香齋?” 鬼穀子大笑道:“你就試試吧!” 話落口,只見他肩不晃,膝不彎,陡然疾退四尺,避開竹杖,隨即身如閃電飄風,竄到老太婆面前,爪展“靈虛攝魂”,虛虛抓去。 老太婆忽覺幾縷寒風拂面,肌膚隱隱作痛,不禁大駭失色,抽身疾退二步。 鬼穀子嘿嘿冷笑,尾隨撲至,雙手十指拂出陣陣冷風,但見掌形鬼爪,奇詭不定,從老太婆前後左右折到,敢情他使的正是“攝魂二十四爪”。 獨臂老太婆皺了一皺眉頭,因為她發覺對方掌爪中,處處都是破綻空隙,然而破綻空隙之後,似乎隱含著陰森奇奧的殺機圈套。 獨臂老太婆的武功,本以詭譎毒辣見長,不意現在卻遇上詭譎毒辣,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對手,因此驚悸之餘不禁聯想到,中原武林道上,確實高手如雲,能人如過江之鯽。 盞茶功夫,二人已對拆十餘招,老太婆杖飛腿踢,怪招百出,威勢凌厲,咄咄逼人,大有反先之概。 鬼穀子大感詫異,因為他施展“攝魂二十四爪”,連攻四五招後,發覺這老太婆的武功,甚為了得,尤其她的手法路數,大背中原武學窠臼,好像是海外四域,特樹一格的派系。 突然鬼穀子怒吼一聲,一爪奇快往對方缺臂的右側抓去。 哪知他這一抓去,卻反而遭到老太婆一陣強烈的腿踢反攻,情敢老太婆正使出她的看家本領“踢龍掃虎十三腿”。 |
第07章 魂斷崖谷
這一陣腿攻,如山崩地裂,河海倒翻,把鬼穀子踢退二步,幾乎將鬼穀子原有的優勢,搶奪過去,但卻也激起了他滿懷的殺機。 忽見鬼穀子疾退一丈,臉色慘白得像一張黃紙,十指漸呈紫黑色,形狀恐怖,生似一具陰屍鬼魅。 老太婆看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她迅速地想到是一種極甚厲害的陰毒玄功,這種武功,是以深厚內力散發出毒氣成陰寒之氣傷人,她清楚在“海天別墅”,除了二公主天生蘭麝幽香,不懼任何寒毒之氣外,就只有大公主身負內家至高絕學“貝葉神功”,尚可一擋。 忽聞嵩山棋聖大限禪師,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鬼兄手下留情。” 鬼穀子毫無反應,足下沉沉向老太婆迫近二步,只見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深及六七分的腳印。 驀地一道青影疾落在二人之間,只見尹靖微微一笑,對天地棋仙鬼穀子拱手道:“老前輩,可否看晚輩薄面,不要與這位老婆婆計較?” 鬼穀子陡然一收陰功,臉色頓時恢復常態,那雙手的紫黑之色也漸漸消褪,只見他微微一怔,接著朗笑道:“老夫一生中,從不毫無代價地聽人之言,我雖然對你格外投緣,也不能例外。” 尹靖怔了一下,微笑道:“不知晚輩要付出什麼代價,老前輩才肯放過這位老婆婆?” 鬼穀子正想答話,忽聽老太婆厲聲道:“尹公子你站開,我就不相信他那旁門邪道的鬼氣,能奈何老身怎地?” 尹靖聽她叫了一聲“尹公子”,忽然有點兒受寵若驚之感,因為自從進了“九曲森門林”,老婆子叫他小子娃兒已經很客氣了。 其實獨臂老太婆,雖然脾氣暴烈,卻是一個性情中人,起初她是懷疑尹靖存著偷走的念頭,乃至出了花陣,她已相信尹靖確經二公主同意,並傳授出花陣秘訣,因為“海天別墅” 只有五個人諳悉花陣秘訣,尹靖決無法偷習得到,何況她從香玉公主與主公的一席對話裡,知道尹靖在香玉公主的心目中,佔著極其重要的份量。別看她對尹靖杖臂腿踢,毫不留情,其實也不過是嚇嚇人,而且她知道尹靖武功高得出奇,即使多劈幾杖,也別想傷著他。 天地棋仙鬼穀子聽了老太婆的話,卻毫無怒容,只是冷冷說道:“老婆子你別打岔,老夫是在同他談交易,如果交易談不成,哼,那時……” 老太婆厲聲接口道:“尹公子,這老鬼要是胡說八道,你就別理他,待老身同他一拼就是。”顯然語氣之間,已讓步了不少。 尹靖忙說道:“老婆婆放心,在下自會斟酌情形答覆這位老前輩所提出的條件。”說著微笑地望著天地棋仙鬼穀子。 天地棋仙臉色有些兒迷惘地望著尹靖,暗想適纔在外面下棋之時,明明看那老太婆狠狠地劈了他一杖,真想不通他為什麼忽然幫起她來說情?這些事雖然令人費解,但卻無關重要。 只見他突然縱聲大笑,笑後過了半晌,才臉色一整緩緩說道:“老夫所要求的代價,不但對你無害,而且有益。” 尹靖微微一怔,心想既是有益無害,而且又能放過獨臂老婆婆,那豈不是一舉兩得? 鬼穀子頓了一頓,接道:“老夫生性最喜護犢,只要你拜我為師,我自然會對你言聽計從,那時別說放過這老婆子,即使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想辦法,把它摘下來。” 尹靖大感意外地怔了一下,想不到鬼穀子的代價,卻是要收自己為徒。 嵩山棋聖大限禪師合什道:“阿彌陀佛,鬼兄一身絕技,從此不慮失傳人世。”大師佛門一代高僧,他對鬼穀子的才華武功,一向甚為欽佩,雖然鬼穀子做事,常憑自己的喜怒,但卻從無惡跡,不失為一個正派中人。 尹靖輕輕一皺劍眉,他確實非常感激鬼穀子收徒的盛意,同時他覺得鬼穀子的武功正同他下棋一樣奇譎詭秘,虛實莫測,然而美中不足者,就是陰森之氣太重,不若正宗武學,光明正大,氣勢磅礡。 因之淡淡一笑,說道:“晚輩粗質庸才,難得前輩這般器重,厚願培植,不過……” 天地棋仙鬼穀子不等他說完,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別忙,你現在還不能拜我為師,在那盤棋勝負未判定前,我們還是朋友的關係,免得人家說你偏袒師父。” 對大限禪師正色道:“我知道大師絕不是那種人,但瓜田李下,我們總不能留人話柄。” 說著轉望著尹靖笑道:“你說是嗎?” 尹靖苦笑點了點頭。 老太婆見了說道:“尹公子,老身告辭了,希望你能早點回來看望二公主。” 尹靖說道:“老婆婆回去後告訴二公主,待我本身事了一定去找她。” 老太婆點點頭轉身自去。 只見鬼穀子轉頭對著屋門說道:“什麼人?” 林琪忙過來:“兩位前輩,晚輩雪山冰心神尼門下林琪這邊有禮。” 大師微微一笑,答聲“免禮”。鬼穀子則指了一指尹靖奇道:“你剛才不是同這位小兄弟在外面看棋嗎?怎麼跑到這裡藏起來了?” 林琪柳眉一展,微笑道:“晚輩是逃避那獨臂老太婆的追殺。” 鬼穀子一聽那老太婆,心裡就有氣,冷哼一聲,說道:“現在你在竹香齋裡,她還敢對你怎麼樣?” 林琪聰穎過人,善於察顏觀色,忙接口道:“晚輩常聽家師提起你老人家,今後還望老前輩多多提攜,不吝賜教。” 天地棋仙鬼穀子被捧得心裡痒痒地,拍拍胸膛說道:“你儘管放心好了,老乞婆再敢動你一根汗毛,老夫唯她是問……”說到此,微微一頓,又接口道:“老夫三十年前,在七仙山萬劍池‘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卸任交接時,見過令師一面,欸!光陰如流水,鬢髮催人老,萬劍池一別,已三十年未見令師,她現在可好?”語氣越說越溫柔低沉,好像感懷著英雄遲暮,又好像送情語給遙別多年的情侶。 林琪知道她師父冰心神尼,早年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不少少年英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說不定鬼穀子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甜甜一笑說道:“家師托福粗安,晚輩回山之時,一定代前輩傳達問候熱忱。” 鬼穀子神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平靜。 林琪蓮步珊珊,直往尹靖走來,尹靖心中微感詫異,他發覺林琪的內傷,好像突然間完全康復。正想問她,林琪已如小鳥依人般的偎到他的身邊。 忽聞一聲低沉喝道:“武兒!” 那手持長鞭的玄衣俊美書生,自林琪出現,他就雙眼發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聽到這聲低喝,才陡然清醒過來,慌忙對天地棋仙鬼穀子深深一拜道:“武兒拜見舅父大人。” 大限禪師看了那書生一眼,向鬼穀子笑問道:“這位世兄,可是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的三公子,玉面書生呂江武?” 鬼穀子笑道:“正是我那不長進的姪兒。”原來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的妻子,正是鬼穀子的堂妹。 大限禪師點了點頭贊道:“虎父無犬子,呂世兄玉面書生的名號,和九宮堡主堡主的公子,金筆書生蘇慧中及峨嵋鐵扇書生俞君傑,並稱‘江湖三書生’,都是武林中後起之秀。” 鬼穀子向玉面書生呂江武說道:“武兒還不快拜見少林掌門大師。” 玉面書生忙對大限禪師行跪拜大禮說道:“晚輩拜見少林掌門大師。” 大師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連說:“免禮!免禮!” 玉面書生剛剛站起,忽聞鬼穀子沉聲問道:“武兒,什麼人擊斃呂福?” 林琪聞聲,秀臉微微一變,身子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幸好大家都注視著玉面書生,沒有人發覺。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他一直以為是少林和尚打死呂福的,現在那少林和尚的屍體沉在井中,只有他同林琪曉得,但林琪也打了和尚一鏢,因此他相信林琪不敢告發,他想如果說是被和尚打死,那時大限禪師查問下來,難免露出馬腳,故此目光瞟了林琪几眼,遲遲不敢作答。 林琪被他看得心中惶恐不安,但神色依然顯得非常鎮靜。 鬼穀子看他目光時時瞟向林琪,遲遲不答話,心中不悅,喝道:“武兒,我問你的話聽到沒有?” 玉面書生忽然顯出悲傷的樣子,說道:“甥兒來遲一步救援不及,目睹那老太婆一掌把呂福擊斃,正想追敵之時,舅父已到。” 鬼穀子頓腳怒道:“老乞婆欺人太甚,竟敢在我竹香齋殺人。” 尹靖聽了,心中忐忑不安,以老婆婆的脾氣,出手殺死一個人是可能的事,因此玉面書生的話,他深認不疑。 大限禪師,合什朗誦一聲佛號,念念有詞說道:“善哉!善哉!吾佛慈悲,超渡呂福脫離苦海,魂登西方極樂……” 林琪心中暗暗想道:該超渡的不只呂福一人,林中那和尚的冤魂,也得超渡一番。 鬼穀子淡淡道:“人死不能復活,他日見著老乞婆時,再同她算這筆帳!” 嵩山棋聖大限禪師又是一聲“阿彌陀佛!” 天地棋仙突然問尹靖道:“我們這盤棋,你什麼時候能判定?” 尹靖想了一會兒,說道:“晚輩為慎重起見,請二位前輩給半月思考的時間。” 鬼穀子笑道:“好好,你就留在竹香齋作客半月,細細思考。” 尹靖搖了搖頭,笑道:“晚輩極欲回湘陰省親家母,不想在此久留。” 鬼穀子微頷首,老氣橫秋地說道:“孝敬長輩仍人倫大道,父母在子不遠遊,二個月後,我們在洞庭岳陽樓見面,聽你判定勝負,大師以為如何?” 大限禪師微笑道:“此意甚好,貧僧二個月後,就在岳陽樓恭候二位大駕。” 鬼穀子轉向玉面書生說道:“山路崎嶇難行,武兒你就帶同二位下山,回虯龍堡告訴爹爹,說舅父二個月後,要到洞庭湖去走走。” 尹靖初涉江湖,正感到舉目無親,常言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在江湖上走動更不能沒有朋友的彼此相互照應,像玉面書生不但人才武功出眾,而且又是武林三大堡之一的虯龍堡少堡主,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因此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感有迷困山中之虞,呂少堡主如肯和在下等同行,實感榮耀不淺。” 玉面書生轉頭望去,一見尹靖和林琪貼身而立,那份親睦形狀,忽然眉宇之間閃過一線陰毒之色,瀟灑地一笑說道:“兄台既是家舅父末入門的弟子,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還分什麼彼此,小弟甚願效老馬識途之勞,為二位作嚮導。” 尹靖心中甚是喜悅,暗想名門之後,言辭胸懷,豪爽磊落,自非庸俗可比,此人確實值得一交。 玉面書生隨後匆匆入內帶了一些乾糧,水果,以便沿途食用,三個年輕人告別了天地棋仙、嵩山棋聖,離開竹香齋,往山下奔去。 三個年輕人功力均屬上乘,奔行一陣,玉面書生笑問道:“小弟還沒有請教兄台雅號?” 尹靖微笑道:“小弟姓尹名靖。” 玉面書生呂江武朗聲一笑道:“尹公子已是家舅父未入門的弟子,如不見外的話,今後小弟就尊稱你一聲尹兄如何?” 尹靖笑道:“不管小弟和令舅父關係如何,小弟都甚想高攀呂兄為友。” 玉面書生大笑道:“小弟亦以能高攀尹兄而感到平生快慰,家舅父一身武功造詣江湖罕見,他老人家一向不肯收徒,小弟雖然甚得他老人家垂愛,但他的看家本領‘攝魂二十四爪’也只傳了我四招,他日尹兄承受了他老人家衣缽,還望多多教益。” 林琪突然冷哼了一聲道:“如果一個人武功比對方還差,反而要收他為徒,呂少堡主你以為如何?” 玉面書生突然升起一股莫明的快慰,瀟灑地一笑道:“師授之道,青出於藍者,在武林中究竟不多見,如果真有姑娘所說的事情,那個想當師父的未免班門弄斧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在小妹看來,令舅父的武功,只怕還要比尹公子遜上一籌。”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迷惘地望望林琪那甜蜜而動人的笑容。 尹靖急忙說道:“呂兄你別聽林姑娘瞎說,小弟這點微末之技,能怎和令舅父相比?” 玉面書生江湖閱歷豐富,而且城府很深,他發覺林琪的笑容,甜蜜中帶有神秘意味,因此淡淡一笑道:“小弟知道林姑娘很喜歡說笑話。” 林琪秀臉突然一寒,鼻孔裡哼了一聲,冷冷道:“說笑話!哼!令尊和九宮堡主的武功,孰強孰弱?” 玉面書生發覺林琪這個女孩子,好像很難應付,心機城府,淵深莫測,但不知什麼原因,他卻很喜歡同她交談,也許是玫瑰多刺,奈何嬌豔迷人。 當下只聽他笑道:“九宮堡和虯龍堡世代交好,家父和蘇伯伯的武功,當在伯仲之間。” 林琪又冷冷問道:“令尊和天地棋仙的武功,哪一個強?” 尹靖對當前武林大勢,知之不多,因此對他們的對話,無法插嘴,只有當聽眾的資格。 玉面書生覺得林琪好像在考驗他的見聞閱歷,為在玉人面前表現他的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乃鄭重其事地說道:“家舅父甚少在江湖走動,他的武功詭譎奇奧,另闢蹊徑,嚴格說起來,要比家父略勝半籌。” 林琪忽然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說道:“小妹目睹九宮堡主十幾招之間,被天外神叟拔去兩根筆毛。” 玉面書生臉色驟變,林琪的笑聲和談話中,分明有意諷刺侮辱,若換別人,他早就拔劍而起,挺身而起鬥了,但對林琪他不知怎地,卻一點也不敢發作,只是淡淡地說道:“要是真正作殊死之鬥,天外神叟也不見得一定能贏得了蘇伯伯。” 林琪冷哼一聲道:“但他輸的機會也佔多數呀!” 玉面書生苦笑一聲,他真不懂林琪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尹靖覺得林琪冷嘲熱諷,有些兒過分,正想勸住她,哪知道林琪笑一聲又說道:“由此觀之,令舅父的武功絕不會高於天外神叟。” 玉面書生強作笑顏說道:“在下相信也絕不會有絲毫弱於天外神叟。” 林琪微微笑道:“這到和我的想法相同。” 林琪忽然臉泛紅霞,不勝嬌柔地望著尹靖甜蜜地一笑,得意的說道:“尹公子和天外神叟搏鬥一場,百招之內攻得天外神叟毫無還手之力,若非中途發生意外,小妹相信天外神叟絕難全身而退。”語氣之間不但對尹靖的武功備加讚揚,而且神態也顯得以此自傲。 尹靖皺一皺眉,淡淡說道:“林姑娘提它作什麼?”話中含有責備的意味。 林琪淡淡一笑,轉臉望去,只見玉面書生神色呆痴地向前奔行,尹靖叫了一聲“呂兄” 他才陡然一震,轉過頭來,俊秀的玉面上現出一絲笑容,帶著驚異而又贊佩的口吻說道: “尹兄身懷絕技,大智若愚,當真是真人不露面。” 三人邊行邊說,突然此山已盡,前面又出現了一座巍峨的山巒,三人同時停下腳步,只聽玉面書生說道:“小弟是帶著二位,取道山路直人安徽境內,如果翻山越嶺,大約需四日行程。” 尹靖輕輕一皺劍眉說道:“呂兄,難道這一路無捷徑可走?” 玉面書生笑道:“捷徑是有,如果從斷魂崖下去,雖省去一半行程,但斷魂崖峭壁崔嵬,危險異常,二位很少走山路,我們還是走好路安全點。” 尹靖歸心如箭,他相信任何危險的山道,別人行得,他決不畏縮,但他擔心林琪無法走危險的山崖,因此不禁猶豫地把目光望著林琪,徵詢她的意見。 林琪聰明剔透,微笑道:“我看我們還是走捷徑好點,免得逗留在亂山怪悶的。” 尹靖大喜道:“呂兄勞你帶我們走斷魂崖吧!”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展開身形,如飛般往右嶺奔去,尹靖與林琪尾隨趕上。 片刻之間,已來到一片斷崖的邊緣。玉面書生說道:“斷魂崖有六,七十丈深,我們只好找些柔韌的樹藤,聯起一條長繩垂到崖底,再沿長藤攀下去。” 林琪微蹙秀眉說道:“這可很危險,萬一垂到半崖,樹藤折斷,那真要身碎斷魂崖了。” 玉面書生爽笑道:“林姑娘但請放心,我們找那些土黃色粗如雞蛋,二丈以上的百年樹藤,這種老藤柔韌異常,除非用鋒利的劍刃削切,否則別想傷它分毫。” 尹靖與林琪點點表示同意。 玉面書生見二人無異議,微微一笑道:“請尹兄往東邊,小弟往西邊,林姑娘往中間,我們三人合力分找樹藤,二位記住找那土黃色粗如雞蛋,二丈以上的老藤才行,大概每人能找得十條樹藤就夠了。” 於下三人分頭奔入林中尋找老藤。 過了二十多分鐘,尹靖與玉面書生又回到斷魂崖。玉面書生手中拿著十二條老藤,尹靖找了二十幾條,玉面書生大喜道:“即使林姑娘找不著,我們這些數量也夠了。”說著很熟練地把那些老藤結在一起,變成一條六七十丈長的長藤,緩緩把它垂落懸崖,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一棵大樹上。一切就緒,但卻未見林琪回來,尹靖心中微感焦急,玉面書生神色顯得很泰然。一見尹靖焦急表情,微微一笑道:“噫!林姑娘怎地還沒回來……”忽然輕輕一皺劍眉,接道:“尹兄,這崖壁光滑如鏡,危險異常,你等林姑娘,小弟先為你們開路。”說著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急叫道:“呂兄且慢!” 玉面書生停步回首,微笑道:“尹兄何事?” 尹靖正色道:“這是由小弟先下去,呂兄你等一等林姑娘。”走斷魂崖是他自己提議的,現在怎可叫別人先去冒險? 因此話才落口,已大踏步搶在前面。 玉面書生急急道:“尹兄,兄弟你我還分什麼彼此,還是由小弟先下去吧!”但他遲了一步,尹靖已走到懸崖邊緣,因此只好細細地囑咐道:“尹兄要留心抓穩樹藤。” 尹靖笑道:“呂兄放心,小弟會自己留意。”聲落,人已墜下三四丈。 玉面書生探首望了一陣,看他已墜下七八丈,才轉過身來舉步往那系著老藤的大樹走去。 突然他的臉上浮起一絲陰毒殺氣,越來越濃,走到大樹邊,倏地自懷中拔出一把鋒利匕首,光芒一閃,往那樹藤削去。 驀聞“嘶”地一聲,一只鋼鏢自他的額角擊到,玉面書生急忙將手中匕首反手揮削過去,“叮”的一聲,那鋼鏢已被擊落在地。 他剛剛擊落那飛鏢,一陣香風拂面,白影一閃,挾著一股兇猛掌風直逼過來。 玉面書生身形一晃,讓開對方掌勢,儒衫飄擺,佇立在一丈以外。 俊目望去,只見林琪杏目圓睜,峨眉倒豎,右手捏著一只鋼鏢,左手拿著五六條老藤,如臨風仙子,卓立在大樹旁邊。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在下不知有何開罪之處,惹得林姑娘含忿出手?” 林琪冷叱一聲,道:“你剛才幹什麼?” 玉面書生若無其事,微笑道:“在下看那樹藤綁在大樹上不牢靠,想把大樹刻個陷痕,綁得牢一點。” 林琪冷哼道:“我看已經很牢了。” 玉面書生朗笑道:“林姑娘既認為很牢,那就不必再麻煩了。時間不早,尹公子已下去了,姑娘請便。”說著把短刀收入懷中。 林琪冷冷道:“你先下去,我殿後。” 玉面書生笑道:“峭壁峻險異常,在下就先為姑娘開路。” 走到崖邊,雙手把住樹藤,緩緩墜下。 林琪低頭一看,那峭壁不但光滑如鏡,而且筆直毫無斜度,山風呼呼,令人觸目驚心。 玉面書生已墜下了六七丈,因為底下煙霧迷漫,已看不清尹靖的影子,她實在看得有點兒心寒,若不是二人已經下去了,她真想建議改道。但現在只好硬著頭皮下去了。 下了二三丈,因為峭壁下山風特別強猛,身子被吹得左右晃動,她雙手把得緊緊,頭都不敢往下看,像蝸牛般地慢慢向下移動。 忽然她覺得山風雖然吹得很猛,但自己擺動的幅度似乎小了不少,她心中正在高興,底下卻傳來一陣朗笑聲,道:“林姑娘,你怕不怕?” 她聽出正是玉面書生的聲音,心中有氣,嗔道:“你不下去,停在這兒幹什麼?” 玉面書生朗笑道:“山風吹得很厲害,我想咱們靠近一點,比較安全,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林琪厲叱道:“不要,你下去!” 玉面書生突然嘆口氣道:“在下不知怎地,一見姑娘就難以忘懷,私心傾慕……” 林琪啼笑皆非,拔出一只鋼鏢,晃了幾晃,嬌叱道:“鬼話連篇,你再不下去,我就用這只鋼鏢射你。” 玉面書生慌忙道:“好好,我下去!我下去!林姑娘你千萬別射。”懸在這峭壁本就危如累卵,二人距離又近,又不能閃避,林琪要真的射他一鏢,插翅也難避。玉面書生只好垂頭喪氣,緩緩墜下去。 隔了一陣,林琪又覺得身體擺動厲害起來,二人靠近在一起,實在安全得多了,至少心理上就有了安全感。她想如果是尹靖,那該多好?她覺得同尹靖在一起,有著無比的安全和溫暖。玉面書生雖然英俊瀟灑,但心地陰險,如何能靠得住?越在孤獨危險的時候,她越想起尹靖,但想到尹靖,忽然腦海中又閃進一道陰影,不禁聯想到那美豔絕世的香玉公主。林琪聰明絕頂,她想香玉公主既把尹靖誘進“海天別墅”,而又傳他“九曲森門林”的秘訣,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尤其每當提起香玉公主的時候,尹靖的臉上都會浮現出一絲難以言狀的遐想和溫柔的光彩。加以從尹靖屢次對獨臂老太婆的容讓袒護,她推測尹靖和香玉公主,一定有著極不尋常的關係。 想到此,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玉面書生已降得快見不到了,才小心翼翼地緩緩下移。 且說尹靖快降到崖底,忽聞叱喝、慘號、刀劍相擊聲殺成一片,吃了一驚,低頭看去,但見一輛很有氣派,由四匹雪白健馬駕馭,低垂著錦繡羅幃的七香車,後面還有兩輛馬車,載負著家具細軟,車前車後,有一二十個官兵保護著,正同一群山賊強人作殊死之鬥。 前頭有一位黑臉武土,手執長槍、騎在一匹戰馬上,槍法猛辣,正和三個刀法精純的綠林悍盜,拼鬥得異常激烈。後面,或一個官兵殺二個山盜,或二個山盜殺一個官人,或一個和一個對殺,也拼得風雲變色,難分難解。 旁邊有一位顴骨高凸,兩眼下凹的頭陀,及一位長髮垂肩的怪人,二人面帶冷澀倨傲之色,正靜立在一旁,偶而把日光瞟過去,看那黑面武士和那三個大漢激戰的情形。看情形,這二人大概是這股山盜的首領。 在那華麗的馬車旁邊,有一個官兵正同二名山盜在廝殺,突然那官兵雙拳難敵四手,被砍了一刀負傷倒地,那二名山盜迅速地往那豪華馬車撲去,酣戰中,有一位官兵急忙殺過來抵當,沒有幾招又被砍倒。 那黑面騎馬武士,雖然武功不錯,無奈和他對陣那三人,刀法異常厲害,心裡急得幾乎把肺氣炸,大吼一聲賣個破綻,長槍顫動,施出一招“回馬金槍”,掄臂猛挑,隨聞一聲慘叫,其中,一個大漢被長槍挑得肚破腸流,頓時了帳。其他二位大漢,被那黑面武土的神勇,嚇得連連退了數步。 那黑面武士,迅速反手拔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唰”的一聲,射向撲往豪華馬車的二名山盜,頓時有一個背心中了一箭,哀叫一聲,翻倒地上。 未容他射出第二箭,那二位大漢,又揮刀搶攻上來,黑面武士不得不舉槍招架,但這時另一未中箭的山盜,已伸手揭開那豪華馬車垂簾。 黑面武士這時奮不顧身,一槍挑開一位大漢,拍馬疾衝過去,但另一大漢已舉刀在他腿上狠狠砍了一刀。突然他大喝一聲,長槍脫手射去,那山盜剛剛揭起豪華馬車垂簾,已被長槍射中背脊,一陣劇痛,透徹心肺,哀呻一聲,雙腿一軟,登時了帳。 黑面武士一槍射死山盜,人也同時翻落馬下,那執刀大漢,疾上幾步,揮臂舉刀當頭砍落。 忽然眼前青影一晃,那執刀大漢悶哼一聲,只覺全身癱瘓無力,人已軟綿綿地跌坐在地上。 黑面武士自知必死,哪知猛然自筆直的峭崖上,如飛仙般地飄落一條人影,救了他性命,這時他定晴望去,只見來人是一位俊秀英偉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救了黑面武土之後,接著雙手虛空交拂疾拍,激戰中,頓時有幾十個山盜,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官兵們忽見奇蹟出現,生命有望,不禁歡聲驚喜大叫,把剩下的山盜,殺得狼狽而逃。 突聞一聲“住手!”聲音宏亮,空谷回鳴。 那些山盜和官兵,心頭猛然一凜,頓時停了下來。 此刻只見那頭陀和長髮怪人,滿臉俱是忿怒和殺氣,那頭陀目射駭人兇光,冷冷地望著那青衫少年說道:“朋友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總該懂得一點綠林規矩,你想想兄弟這班人靠山吃的是什麼?這筆貨色又不是沒有鏢局承保,朋友你此舉,分明有意搗翻我們大伙兒的飯碗。” 那青衫少年冷冷答道:“光天化日之下,翦徑劫掠,乃武林敗類,江湖不齒,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那頭陀臉色驟變,殺氣更熾,陰惻惻道:“朋友既想踩盤子,也該打聽東冥二煞豈是好惹的人物?”腳下一步一步向那青衫少年逼近,令人一看之下,就知道這一出手,絕不平凡。 忽然崖腳山壁傳來一聲哈哈朗笑,道:“尹兄先讓東冥二煞來擋擋兄弟的九節虯龍鞭。”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位雄姿英俊的書生,手提一條長鞭,神態瀟灑而來。 尹靖頷首微笑,正望答腔,那頭陀皺了一皺眉,向俊美書生說道:“尊駕大概就是名噪江湖的虯龍堡三公子玉面書生呂江武吧!” 玉面書生朗朗一笑道:“正是區區,大師可想嘗嘗小生虯龍鞭滋味?” 話猶未完,自峭壁三、四丈高處,如凌虛仙子般地又輕盈妙曼地飛落一個白衣絕色美少女,停立在距那俊美書生三尺之外。看起來真像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 頭陀同長髮怪人暗暗吃驚,想這幾個人,怎麼都從峭壁上下來! 玉面書生正走出了二步,忽聞林琪甜甜地叫了一聲:“呂少堡主。” 玉面書生聽得全身毛孔都全部舒適服貼,於是停步瀟灑地一笑道:“林姑娘有何指教?” 林琪微笑道:“東冥二煞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還是由尹公子對付他們吧。”語氣之間,似含有關懷體貼之意。 玉面書生五臟六腑如被熨斗熨過一般,爽快笑道:“東冥二煞,在下量還有足夠的能力打發他們。” 林琪輕輕笑問道:“呂少堡主,你的武功和東冥二煞相比如何?”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一時想不出林琪問這話的用意何在? 不過他也是聰明人,知道林琪喜歡拿張三、李四比來比去,一定是有用意的,當下微微一笑道:“如果單打獨鬥,在下相信,任何一個都可以輕易的打發。” |
第08章 浮月莊主
林琪笑道:“呂少堡主你仔細看,我說那頭陀不出十招定然敗在尹公子手下,你相信嗎?” 玉面書生臉上突然浮起陰晴不定的譎幻神色,因為林琪的話不啻說他最多也只能在尹靖手下走上十來招。當下淡淡說道:“那在下就一旁瞻仰尹公子的絕學了。” 林琪喊道:“第一招!”原來她在數那頭陀幾招敗陣。 那頭陀陡然欺到尹靖身前,當胸一掌劈去。 掌力手法均屬不凡。 尹靖身形微側,伸手向那頭陀掌腕扣去。 頭陀心中大駭,他只覺劈出的掌風,似被對方巧妙的引開,又急忙把右手掌腕一沉,左手“逆水推舟”於收掌的剎那,同時劈擊。 忽聞尹靖冷哼一聲,掌出“太乙無窮解”中的絕招“天地交泰”閃電似扣住頭陀左腕,喝道:“去吧!” 那頭陀宛如斷線風箏直飛出二丈以外。 林琪大笑道:“只四招!你看到沒有?” 玉面書生呆了一呆,嘆口氣道:“在下已想不出當今武林,還有誰具有這般功力?” 此時那長髮怪人雙肩一晃,飄到尹靖身前,鐵板的臉孔突然紅得像涂朱,雙手也露出赤焰之色,玉面書生驚叫道:“赤焰掌。” 林琪亦嬌喝道:“尹公子小心!” 尹靖陡覺四周氣溫突變得使人悶熱難受,中心微微一凜,忙運起“太乙玄功”把那一股悶熱之氣逼了回去。 驀然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長髮怪人發出的赤焰熱風,被一股內家罡氣逼回體內,他只覺五腑六臟,如被焚燒煎熬,頓時翻倒在地,一面翻滾一面發出淒慘的狼嗥聲,直往一條河溝滾去,“ ”的一聲翻落在水中,被滔滔的河浪卷沒。 這時那些山盜群龍無首,四散逃竄,但官兵們卻個個精神百倍,大發神勇,追捕山盜,那些山盜除了幾個手腳快捷的跑了之外,大大小小連那頭陀在內共捕獲十八人。 那黑面武士確是一條好漢,把腿上刀傷胡亂包紮一陣,一拐一顫,走到尹靖面前,拱手大大一揖道:“辱蒙少俠高伸義手,拔刀相助,在下感激莫名。” 尹靖拱手還禮,微笑道:“將軍好說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些微之事何足掛齒?” 忽然一個官兵匆匆跑討來,對那黑面武士跪地一拜道:“啟稟總兵大人,王爺夫人及郡主要召見擊退強人的英雄。” 黑面武士向尹靖恭恭敬敬說道:“有勞少俠移駕與王爺夫人一見。” 尹靖微微一笑,就跟在那黑面武士身後,來到那那華麗七香車前五方丈外停下,黑面武士疾邁一步,“ ”的一聲,跪倒在地,叩頭稟道:“奴才無能,害得夫人受驚,罪該萬死,幸蒙一位過路少年英雄義助,擊敗強敵,奴才已將那少年英雄請來。” 七香車裡突然轉出一位清香伶俐的宮婢,嬌聲說道:“夫人叫你站起。” 黑面武士叩頭道:“奴才有罪不敢!” 那宮婢又嬌聲道:“夫人賜你無罪!” 黑面武士又叩了三個頭才站起身來。 宮婢又大聲道:“請總兵大人召見少年英雄!” 黑面武士向尹靖招招手,尹靖舉步走到黑面武士身旁,恭恭敬敬對那垂簾跪地行了一個大禮,說道:“山野小民拜見王爺夫人。” 那宮婢馬上傳話道:“英雄,夫人說免禮!” 尹靖挺身站起,俊目往那垂簾略一瞥,雖然相距四丈多遠,又有垂簾遮住光線,但他目光何等精銳,馬上看出那車中,有一位中年美婦人,面目清秀,氣度雍容,也不知是適纔一場虛驚,或長途跋涉所致,他發覺那婦人面上籠罩著一層淺淺的愁容病貌,身體斜依在一位異常秀麗的紅衣美女身上,那紅衣美女一雙杏眼秋水無塵凝望過來,他想那紅衣美女大概就是那郡主。 這時七香車上,那中年美婦,又向那宮婢細語了幾句,宮婢就向黑面武士大聲道:“總兵大人,王爺夫人有請!” 黑面武士一拐一顫的走到七香車垂簾外,低頭跪下,聽夫人細說一陣,才又叩了一個頭,走回到尹靖身前,拱手道:“夫人憐惜少年一身本領,埋沒山野,太是可惜。今秋適逢武學大考,夫人擬請小俠一道上京應試,屆時並將奏稟王爺鼎力推舉。”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一介武夫,浪跡天崖,如閒雲野鶴,無心仕途,夫人培植盛情,在下心領,謹此致謝。”說著對那垂簾深深一拜。 他發覺那夫人長嘆一口氣,那紅衣美女臉上也似乎浮起一抹失望的神色。 黑面武士微微一嘆,回稟夫人知情。霎時,宮婢從七香車中端出一個玉盒,交給黑面武士。 黑面武士端著玉盒來到尹靖面前,打開玉盒說道:“夫人情知江湖中,遊俠劍客都過不慣朝延繁文絮節的生活,因此也不敢相強,特令在下奉上這點薄禮,聊謝少俠義助盛德。” 尹靖向那盒中望去,只見擺著兩顆價值連城的明珠,及一面鑲著藍寶石的金牌。當下微微一笑道:“小民四海遊蕩,身帶這些名貴之物毫無用處。徒然糟踏寶物,請王爺夫人收回珍藏吧!” 黑面武士一再要尹靖收下,尹靖卻一再婉拒。 黑面武士發覺這逡逸出塵的青衫少年,不但淡漠仕途,而且真個視富貴如浮雲,視金銀如糞土,因此只好把玉盒端回去。 一會兒那黑面大漢又將玉盤端了回來。尹靖不禁輕輕一皺劍眉。 黑面大漢微微一嘆道:“夫人說少俠既不願收下那二顆明珠,這面王爺金牌務請收下,他日少俠若遊蹤京城,請將此令至王府一晤。” 尹靖想起父親也在北京做官,帶了這面王令,上北京時多少總有點幫助,於是含笑說道: “既是這般,小民他日上北京城,定到王府晉竭。”說罷伸手取下那面王令,只見正面雕著“賢賓王令”,他也沒有審看背面,就納入懷中。 於是黑面大漢向尹靖拱手道別,喝令官兵起行,前呼後擁,護著華麗的馬車揚長北去。 馬車隊走後,林琪笑問尹靖道:“尹公子,王爺夫人送你什麼禮物?” 尹靖微微一笑道:“是一面賢賓王令。” 玉面書生朗笑道:“賢賓王夫人南遊,竟然帶著這群飯桶官兵。” 尹靖不以為然地說道:“那位總兵官,確是一個赤心護主的好漢。” 林琪嬌笑道:“我看她們不像出遊,倒有點兒像是北遷的樣子。” 這時紅日偏西,三人沿著峽道奔行一陣,山中天黑得快,暮色業已籠罩著山野。 霎時山間出現一輪明月,清輝雅淡,蟾華湛湛,使整個山峽,浸淫在淡淡月華之中。 玉面書生望著二人笑道:“要出峽谷,還有一大段路程,今夜看來只好找一個山戶人家借宿一夜,明早再趕路了。” 尹靖點頭道:“呂兄之言極是,我們就找一處山戶歇息,以免今宵露宿。” 林琪忽然喜叫道:“你們看那兒有住家!” 三人心中大喜,果見前面不遠的樹林裡露出微弱的燈光,荒山裡有火光必有住戶無疑,於是三人展開身形急急奔去。 來至林外,只見有一家木造草蓋的簡陋茅房,燈光正從一扇木門瀉出,門開著。三人來到門外,往裡一瞧,屋中放著一些柴木以及打獵的矛、戟,木壁上高掛著一支火燭,左旁還有一扇掩著的柴扉,從門縫裡透出一點光線,屋裡靜悄悄的無人跡。 林琪大聲往裡叫道:“餵!有人在嗎?” 那屋裡左旁掩著的柴扉,突然“呀”的一聲被推開,出來一位土布藍衣的山姑,痴痴望著他們笑。 他們三人立刻面露笑容,對那山姑表示善意,林琪又說道:“我們三人是過路的,今夜想向姑娘借宿一宵,方便吧?” 那山姑傻愣愣地笑著點點頭,沒答腔。 三人同時怔了一怔,林琪奇怪地問道:“你家中只你一個人在嗎?” 山姑依然一臉癡笑,沒有說話,只是又點了點頭。 於是三人魚貫走入屋中,林琪皺了皺秀眉,心想屋中既無床榻,復無鋪蓋,今夜看來只好打坐一晚了。 那山姑把柴扉大開,好像歡迎這三位不速之客,到裡頭去坐似的。 林琪在屋裡轉了一圈,突然心中大喜,原來她發覺裡頭的另一個房間,比外面這間還大,有木榻,桌椅、家俱等,雖然簡陋,卻是樣樣俱備。 進入裡面的房間,林琪含笑地問道:“姑娘你家人出去還沒回來是嗎?” 山姑笑著點了點頭,仍舊一言不發。 三人見那山姑一聲不響,心中甚感詫異,突然山姑轉入後門另一套房,霎時又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鍋子,往木桌上一擺揭起鍋蓋,陣陣熟米飯的香味,薰得人食慾大動。 山姑川流不息來回走了幾趟,一會兒桌上擺滿了山雞、臘肉、野菜等等,都是些山珍佳肴。 三人怔了一怔,看情形她大概是存心請客,想不到山野之人,竟是這般好客而富有人情味。 山姑作了一個手勢,請三人過來用膳,尹靖微微一笑道:“我們出門在外,身邊帶有乾糧,這席菜還是留著你的家人回來用吧。” 山姑搖了搖頭,顯出一臉失望的神色。 玉面書生豪爽地一笑道:“尹兄,這位姑娘既是這般誠意我們也不用客氣了,如果她家人回來,就煩姑娘自己再燒一頓,明日我們走時再厚謝一番。” 那山姑聽了,臉上傻乎乎地,又露出了笑容。 尹靖微微一笑,心中暗暗忖道:到底玉面書生久走江湖,性情豪爽,不拘小節,自己今後真個要向他多多學習。 於是幾個人圍坐了一桌,那山姑舉起酒缸,為三人各酌了一杯,玉面書生聞了一聞,驚訝叫道:“陳年老酒!” 這時他三人肚子裡吐嚕吐嚕地一陣響動,面對滿桌子豐富的山味,也就不客氣地大吃大嚼起來。 玉面書生哈哈一笑,高舉酒杯說道:“杯逢知己乾杯少,尹兄我們幹了這一杯。” 尹靖微笑著舉杯一飲而盡。林琪不喜歡喝酒,僅是淺嘗則止地沾了幾口,那山姑也偶而傻笑著殷勤勸客。 幾人飛觴,酒酣耳熱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急促奔馳的腳步聲,霎時自門外衝進一個混身浴血的人,一頭散發,滿臉都被血跡沾污,認不出容貌。 眾人大吃一驚,豁然離席站起,那山姑雙眼直瞪著那人,仔細看了一陣,不是家人,才放心地搖了搖頭。 那人顛跌了幾跤,雙手按在桌上,朝著玉面書生,痛苦地說道:“呂兄……兄弟……身中十三劍……” 玉面書生驚訝道:“朋友你慢慢說,你是誰?被什麼人殺傷?” 那人顫抖說道:“呂兄,你不認得我了。”身子一軟跌落在地上。 玉面書生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覺得這人語音好熟,但他滿面血污,一時看不出來是誰? 尹靖立即默運玄功,屈指彈出一縷罡氣,傳入那人“氣海穴”上。 那人身體微微一抖,又挺身爬起靠在桌旁,斷斷續續地說道:“兄弟漢中三……” 玉面書生馬上接口道:“嘿!你是漢中三義,崔邱常兄!” 那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玉面書生急忙問道:“崔兄什麼人殺害你?” 那人連喘幾口,氣若遊絲,痛苦地說道:“泗陽莊……朋友……仇人……血案……” 玉面書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說道:“是泗陽莊的人殺害你嗎?” 那人極力地搖了搖頭。 突然門口響起一聲陰惻惻的冷笑,接著說道:“姓崔的你真命長!” 語音甫落,忽然寒芒森森,一片如雨的劍幕,自門口湧了進來。 玉面書生心頭大駭,只覺這片劍幕威力之大,非具有像他父親那-輩的功力,無法施展。 因此九節虯龍鞭疾忙抖起一招“怒蟒歸洞”,護住身形,提功輕身斜移開去。 他一閃開,那片寒芒劍幕,頓時如一陣狂飆往那滿身浴血的崔姓漢子罩落。 葛地自屋角吹起一股強猛無倫的勁風,把那進入屋中的寒芒劍幕,硬生生地逼回到門口。 眾人注目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位留著幾根稀落鬍鬚的漢子,雙目炯炯,銳利的眼光,射出詫異的寒氣,冷冷地對著幾人。 玉畫書生看清那人之後,怔了一怔,拱手說道:“老前輩可是天南浮月山莊摩莊主?” 那人冷冷掃了玉面書生一眼,目光觸及他手中九節虯龍鞭時,不禁對他留意注目,口中淡淡說道:“老夫正是浮月山莊莊主,呂重元是你什麼人?”原來這人正是名震天南的浮月山莊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 玉面書生恭敬地回答道:“是晚輩家父?” 摩雲生冷峻的神色略為一緩,說道:“那麼你就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了?” 玉面書生微笑道:“正是晚輩賤號。” 摩雲生指著尹靖,淡淡問道:“這人是誰?” 玉面書生答道:“他是晚輩好友姓尹名靖。” 摩雲生聽了,皺皺眉,適纔見這少年劈出的一股掌力,凶悍奇奧,武林罕見,他滿以為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心想大概是“江湖三書生”的金筆書生,不想卻是一位無名後輩,因此臉色一整,冷冷地喝道:“是什麼人門下?” 玉面書生囁嚅了一陣,答不上來,卻聽林琪輕輕一笑說:“他是天地棋仙的好朋友。” 摩雲生長眉一挑,喝道:“胡說八道,鬼穀子一大把年紀,還同他交什麼朋友?”說著突然轉向尹靖厲聲叱道:“站開!” 原來尹靖擊出一掌後,身形同時護住了滿身浴血的崔邱常。 尹靖劍眉軒揚,淡淡說道:“在下雖不知二位結怨經過,但這位朋友已身受重傷,尊駕實不宜這般趕盡殺絕。” 浮月莊主怒叱道:“無知小輩,老夫是什麼人?你竟敢對我這般說話。”語音中,人已竄入門內,健臂翻騰,星光顫動,如風雷迸發,連攻四招。 浮月莊主的劍法,迅猛無比,每一招中,其實已刺戮劈砍了六七劍,因此雖然只攻了四招,實已連發二三十劍。 這房間能有多大?頓時彌天劍氣,籠罩著四壁。 玉面書生與林琪觸目驚心,大為震駭,那山姑早已縮成一團蜷伏在屋角。 尹靖神情肅穆,雙掌交叉拍出,勁氣罡風,豎成一道無形的牆壁,把浮月莊主的劍氣堵住,因此房中頓現奇觀,只見在尹靖身前的半尺間,充滿著彌天的寒芒劍影。而在他身後,則一切平靜毫無異狀。 眨眼間,已連拼了七八招,儘管浮月莊主的劍勢快捷凌厲,依然無法越雷池半步。 驀聽尹靖清嘯一聲,右手一掌虛虛拍去,浮月莊主陡然一斂劍勢,滿屋子的寒光劍幕頓時杳然,人已同時退回到門口,滿臉凝重之色,沉沉說道:“尊駕身手乃老夫生平僅見,這房空間有限,束手礙腳,不便施展,老夫到處邊恭候指教。” 長衫飄處,人已落在屋外空地上。浮月莊主轉目望去,不禁怔了一怔,只見尹靖已淵停岳峙,昂立在他面前二丈處。 這裡林琪與玉面書生都尾隨縱出屋外,那山姑也站在門後窺視。 浮月莊主冷冷說道:“你亮出兵刃,待老夫好好同你打上一場。” 尹靖淡淡道:“在下沒有什麼應手兵器,就以這雙肉掌奉陪。” 摩雲生怒吼一聲,劍演“星宿列張”,如風卷到,不但出劍奇快,而且身法迅捷無比。 他雖快,尹靖比他更快,陡然間電似的出手,把浮月莊主的劍勢虛虛一封,右手伸於劍幕之中,屈指對他把劍的手腕,彈出一縷指風。 浮月莊主應變奇速,驀地沉劍收腕,左手“推窗望月”劈出一掌,人已藉勢退開六尺。 玉面書生與林琪雖然屏氣噤聲全神凝望,但只覺二人一觸即分,其中的變招手法,完全看不出來。 浮月莊主乍退復上,手中長劍,倏忽之間,已一連施出“七星劍法”中的三絕招,“羅猴鬥轉”、“計都入冥”、“金星波羅”。 只見星明月躍,銀芒顫動,三招之間,一氣呵成,連發二十幾劍。 浮月山莊“七星劍法”與武當,峨嵋、雪山、崑崙並稱武林五大劍派。這五派劍法各有所長,或以猛辣見稱,或以奇快見長,或以沉隱見勝,而“七星劍法”正是五大劍派中,最快捷迅辣的一派,摩雲生是浮月莊頂尖高手,他這幾劍在當今武林,能夠接下的,只怕寥寥無幾。 誰知他今日遇上的對手,卻是數百年來,武林中公認為天下無匹的終南門下。 浮月莊主越打越驚,只覺對方雙掌,一如地網,無隙可攻,勁氣激盪,把自己手中長劍逼得運轉呆滯不定。 二人手法因以快打快,故此雖僅片刻,兩人已拼了三四十招之多。 玉面書生突然輕輕一皺劍眉,向林琪說道:“武林中最快的‘七星劍法’,在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但是在下甚感詫異,尹公子到底是何人門下,林姑娘可否告知?” 林琪聽他問起尹靖,心中怡然自得,帶著幾分矜傲的口吻,爽快地答道:“蒙面劍客的傳人。”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他記得“蒙面劍客”好像在那兒聽說過,但卻又一時想不起是何許人? 林琪見他滿臉迷惘的表情,鼻孔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不曉得蒙面劍客呀?”語音之間,生似諷刺他見識寡陋。 玉面書生紅著臉,慚愧地一笑道:“在下一時真是……想不起這位老前輩。”林琪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得意地說道:“我告訴你吧!五十年前武當派有一位老前輩……” 玉面書生驚叫一聲,打斷她的話,說道:“在下想起來了,家父曾經提起過這位老前輩,他姓林是嗎?”說著馬上又補了一句道:“嗯!與姑娘同姓,林老前輩當年帶走了三豐真人親筆撰述的‘玄天圖’,練成不世神功,以蒙而劍客身份,遊俠江湖對吧?” 林琪被他打斷話頭搶說了一陣,心裡很不高興,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突然二人驚“噫”一聲,原來他們同時精確地看到尹靖左掌奇幻無比地盪開了凌雲劍客摩雲生的長劍,右手一掌虛空拍去。 浮月莊主的出劍雖然奇快無比,但打到後來,因受尹靖強猛奇奧的掌力牽涉之故,劍勢也就不自覺地顯慢,呆滯下來。 因此玉面書生與林琪對他二人變招換式,已能清晰看出,眼看凌雲劍客勢難避開尹靖這一掌。 哪知凌雲劍客突然迎著尹靖的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連滾了三個跟鬥,斜斜飛開三丈之外,落地後跌了兩步,看來已微受創傷。 這一招正是浮月山莊,名震江湖的凌空絕技身法,“凌雲十八式”中的絕招“翻雲覆雨”。 尹靖怔了一怔,他發覺凌雲劍客摩雲生,適纔避開他掌風的身法,與昨夜在長安千樹林幽蘭谷中,所見那蒙面人避開幽谷主掌風的身法,同出一轍。 但幽蘭谷中,那蒙面人的身法,似乎不若凌雲劍客摩雲生這般高強。 玉面書生與林琪亦同時感到一怔,心想凌雲劍客稱霸天南,果非幸然,想不到還有這等奇奧的救命絕招。 眾人驚愕之時,突然傳來一聲吆喝,且聲音越來越響亮,霎時從煙樹迷離中,鑽出一個老叟,及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 那老叟背了一只豹子,二人連走帶跑,吆吆喝喝來到門口才停下,那山姑一見二人,如喜鵲般地飛迎過去,老叟放下背上豹子,詫異地看了門口的林琪同玉面書生一眼,又望望遠遠立在樹林中的尹靖與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林琪看地上一條大蟲,嚇了一跳,抬目一瞥,只見那老叟雖然臉上留下許多皺紋,身體卻很健壯,那一條大漢長得熊腰猿臂,孔武悍勇,皮膚黝黑,佇立眼前,宛如一座黑牆。 她想這老少二人,大概是那姑娘的家人,於是那對老叟萬福道:“在下與幾位朋友路過貴處,今宵想借宿貴府,適纔並承姑娘盛待,在下等先行致謝。” 老叟哈哈一笑道:“姑娘免禮,荒山僻野,難得貴賓臨門,幾時如不嫌棄,草茅蝸居怠慢客人,老漢歡迎之至。”說著目光瞥了樹林中的尹靖與浮月莊主一眼,欲言又止。 林琪微微一笑,當下把適纔發生的事情。約略說了一遍。 老叟大吃一驚,說道:“老漢家中還有金創藥膏,看看能否救得了那人?”說著對那大漢說道:“黑郎,你把豹子摃到房子後面去!” 黑郎應聲走過去,躬身彎腰,左手單掌夾製豹腿,大喝一聲把地上那只三百斤重的豹子挑到背上,連那老虎,加起至少也有六七百斤,但他摃起來,健步如飛,似毫不吃力的樣子。 林琪與玉面書生二人微微一驚,暗想,這人好大臂力。 當下林琪和玉面書生二人,緊隨著老叟身後,奔入屋中,老人挾起崔邱常,伸手按在他的胸膛。過了一會兒,搖搖頭道:“這人不行了,心臟沒有跳動。” 玉面書生仔細看了一下,嘆氣道:“他身上連中十三劍,有幾劍並斬斷筋脈,他能支持著跑到這裡,已是奇蹟。” 林琪詫異道:“呂少堡主,你看這人是誰殺死的?” 玉面書生不加思索道:“那還有誰?不是凌雲劍客還有誰?” 林琪又接著問道:“你知道凌雲劍客為什麼殺他吧?” 玉面書生搖了搖頭,道:“這個在下就不甚清楚了。” 林琪心中在思索,崔邱常垂死前,所說的話“泗陽莊……朋友……仇人……血案……” 她想這些斷斷續續的話,可能就是凌雲劍客殺他的動機。 突然門口響起一陣嘹亮語音道:“呂兄,那位朋友有救嗎?”一聽正是尹靖的聲音,邊說著人已走入屋中。 玉面書生答道;“沒有救了,氣絕了。” 老叟打量了尹靖一陣,心中甚感詫異,暗想這男女三人,儀表非凡,簡直是人間龍鳳。 玉面書生又向尹靖問道:“尹兄,浮月莊主呢?” 尹靖微微一笑道:“浮月莊主已經走了。” 玉面書生父嘆喟一聲道:“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是當今宇內使劍高手中頂尖的一位,尹兄亦手空拳,把他打跑,這一下將使武林大為震動。” 尹靖臉上毫無得意矜傲之色,只見他忽然皺一皺眉,說道:“小弟見識寡陋,心中有些疑慮,想請教呂兄一開茅塞。”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說道:“尹兄有何見問,但說無妨,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尹靖笑問道:“請問呂兄‘凌雲十八式’是哪一家絕學?” 玉面書生笑道:“凌雲十八式正是天南浮月山莊稱絕武林的空中應敵絕妙身法……”突然林琪“哼”了一聲,他馬上接口說道:“不過小弟聽家父說過,空中應變的身法,要首推雪山‘雲龍三現’,天南‘凌雲十八式’只怕還要遜上半籌。”俊目瞟了林琪一眼,見她冷漠的秀臉恢復了平靜的笑容,心中松了一口氣。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天星手’不知是哪一家的掌法。” 玉面書生“嗯”了一聲,道:“那是柳家堡的獨門掌法。” 尹靖點點頭又問道:“‘七煞追魂彈’呢?” 玉面書生臉露詫異之色,望著尹靖,心想,你是在考我嗎? 尹靖見他詫異的神色,忙微笑說道:“小弟對當前武林大勢懵懂無知,想多知道一點各派各家的特長。” 林琪突然格格嬌笑一聲,搶在玉面書生前頭說道:“尹公子,他不告訴你,我告訴你‘七煞追魂彈’是三峽盤龍嶺,金牛谷的獨門暗器,彈中裝有毒針,霸道的很。” 玉面書生對林琪總是容讓,臉掛著微笑,毫無慍色。 尹靖覺得好像林琪喜歡捉弄人,心中微覺不快,又向玉面書生笑道:“浮月山莊,柳家堡,與金牛谷,不知有何關係。” 玉面書生不敢遲疑,馬上接口說道:“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毗鄰而立,世代交好,至於金牛谷,遠在西蜀,與浮月山莊及柳家堡有何關係,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尹靖向他道了一聲謝,就沒有再問下去。 老叟突然大喜道:“老漢是山野粗人,雖不懂什麼江湖武林,但老漢看得出三位是江湖的英雄兒女,今夜難得駕臨寒舍,就讓老漢好好款待一番。” 於是幾人七手八腳地把崔邱常屍體抬到荒山埋葬,把他身上的遺物取了下來,由玉面書生帶著留給漢中三義的家人。 老叟一家三人忙碌了一陣,把豹子老虎都宰了,炒了幾盤豹肝虎肚,烤了香肉,拿出家中陳年老酒,大宴嘉賓。 宴席上一片嘻嚷笑語,尹靖等人對黑郎一身蠻力大為讚揚,譽為練武上選之才。 老叟笑道:“我這兒子傻裡傻氣,就是空有一身蠻力,對老夫卻是異常孝敬。” 尹靖想到老叟一家,心地慈善,人情溫暖,今夜無端受人厚宴,如無所與,實在心有不安,想來想去,想不出有什麼可報答老叟一家的濃情厚誼之處。突然想到黑郎孔武有力,以打獵為主,何不傳他幾招實用手法,即可防身,復可謀生。於是笑對老叟說道:“老伯伯,在下學過幾手莊稼把式,想借花獻佛,傳幾手給令郎,不知尊意如何?” 老叟大喜道:“很好!很好!” 那黑郎是個粗人,蹬眼望著尹靖問道:“你要教我打拳嗎?” 尹靖笑著點點頭。 黑郎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行,嘿嘿!前幾天山前阿三哥,請來了一位拳頭師父,大伙兒叫了七八人要跟他學拳,俺看得心中不服,先同他較量一番,被俺一個山中擒虎,好像抓小雞一般,抓得撒了一褲子尿水。”黑郎說時,比手作勢,眾人聽得哈哈大笑,黑郎自己也笑了起來。 笑過一陣後,尹靖說道:“你要不要先扳我一把試試?” 黑郎瞪眼拍拍胸膛,說道:“俺這一手,有四五百斤的力量,你不怕痛嗎?” 尹靖微笑道:“你用雙手抓我,看我能不能掙開?”說著把左手平伸出去。 黑郎望著他伸出來的那只雪白的手臂,驚叫道:“啊呀!不行不行!你這手被俺一抓,不就碎了?” 林琪笑著說道:“我不信你有那麼大的力氣,要不然你就抓他試試看。” 黑郎被她一激,急得面紅耳赤,結巴地說道:“你們不信,抓痛了別怪我。” 尹靖笑道:“絕不怪你,絕不怪你。” 黑郎偏了一下頭,下決心要紿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於是雙手鉗住尹靖手臂,說道:“你先用力,等會兒我抓緊了,你就用不上力了。” 尹靖笑道:“我已經在用力,你抓吧!” 黑郎大喝一聲,雙手使勁猛捏,突然驚叫道:“欸呀!你的手怎麼沒有骨頭?” 他只覺雙手如鉗綿絮粉團。 尹靖笑道:“你抓緊了沒有?我要掙脫了。” 黑郎滿臉驚奇,瞪著尹靖說道:“你不痛嗎?” 尹靖惟恐用力過重,怕傷了黑郎,因此以二成的功力,緩緩運到右臂,但心中忽然微微一怔,發覺二成的功力,尚無法掙脫黑郎鉗住他手臂的雙手,不禁對黑郎天生超人的神力,大感欽佩,頓時又加了二成。 陡然將四成的功力猛吐,只聽黑郎大叫一聲,放手跌坐在地上,口中吐道:“有電!有電!你會念咒!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 尹靖微笑道:“不是電,是因為我練了武功。” 黑郎大感驚異,瞪眼傻愣愣地說道:“練了武功成電人,我也練武了。”說著向尹靖叩頭拜了四拜。 尹靖忙把他扶起,笑道:“不用拜了,我又不收你作徒弟,只教你幾手而已。” 於是幾人走到外面房間,尹靖傳了黑郎一招“力屏南天”。 這一招在武學上僅是中上的招數.大概江湖上三、四流的人物都會施展,林琪與玉面書生,自然熟爛無餘。 但尹靖這一招“力屏南天”與一般略有差別,就這微妙之處別比起原來招術,似乎增加一倍以上的威力,這一招雖說明傳給黑郎,其使林琪與玉面書生旁觀者受益,遠在黑郎之上。 尹靖本想多傳幾招,但因黑郎腦筋遲鈍,這一招“力屏南天”比了三四十遍,還沒有完全正確,等一切矯正無誤,夜已深矣。 雖然僅傳了一招,但黑郎已是受用非淺,因為這一招重在力道,正配合他的天賦條件。 尹靖見他練了幾次,正確無比,而且威力奇猛,心中甚為高興。 林琪與玉面書生微感驚訝,心想如果單以這招“力屏南天”而論,他二人使出的威力,只怕還不及黑郎的強猛,練武須有天賦奇秉,果非欺人之談。 是晚一夜無話,且略過不提。 翌日尹靖等三人,謝過老叟一家人,沿著峽谷而行,一路上秋風紅葉,老圃黃花,幾人淡談說說,頗不寂寞。 這峽谷紆回漫長,三人行行復行行,走到紅日偏西,還未走盡。 來到一處山谷轉角,尹靖突然悄悄對二人說道:“前頭有人語聲。”因為他們一路行來,荒徑淒涼,人蹤渺茫,一聞人語聲,也就特別留意。 三人轉過山坳,只見幾棵白楊老樹,寒鴉數點,在夕陽斜照下,顯得秋意蕭瑟,淒涼至極。 驀地三人怔了一下,原來白楊樹中,有一棵特別高大蔥茂,樹上懸吊著一個黃衣人。那人頭髮四肢被五條白色絲繩縛住,高懸在離地三四丈高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毫無動靜。 那五條白色絲繩,繞掛過樹枝,長垂到地上,繞了幾匝,牢牢地系在樹幹上。 白楊樹下,站著五位勁裝漢子,身上均帶有兵器,只聽其中一人哼聲說道:“我看這小子吊了半天,只怕早已翹了。” 另一人接口道:“寨主吩咐過不能把他吊死,這小於如果真的翹了,我們誰也別想活了。” 又有一個仰頭望望道:“噫!不好,這小子眼睛閉著,一動也不動,我看八成是沒命了。” 這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商量的結果,決定把樹上吊著的黃衣人放了下來。 於是其中一人,大步走到白楊樹邊,揮刀直往白色絲繩砍去,“蓬”的一聲,刀鋒過處,絲繩應勢被砍斷。 黃衣人猶如殞星彈丸“蓬”的一聲,仰身摔落地上。 又有一個勁裝漢子破口罵道:“媽的,這小子不弔死,這一摔也摔死了。” 其他的人見那黃衣人墜落地上,四肢軟綿綿地一伸,就沒了下文,心中齊齊吃了一驚,暗想,這小子莫非真個不行了。 五人驚愣之間,急忙舉步往地上黃衣人圍攏過去。 哪知來到一丈左右,突然黃衣人自地上一個鯉魚打挺騰身躍起,手舞足撥,五條白色絲繩,頓時宛如五條毒蛇,凌空飛舞,翻翻滾滾,口中同時狂笑道:“少爺怎會這麼短命就此涅磐?” 滿天白影平息一陣後,黃衣人大喝一聲:“倒下!” 那五個勁裝大漢,果真聽後,應聲倒將下去,原來每一條絲繩,正好纏住一個人的脖子,黃衣人使勁猛拉,五人頓時氣絕了帳。 就在五人剛剛倒地的瞬間,突然昕到一聲嬌叱,自白楊樹中,轉出一位紅衣少女,手中三尺青鋒,疾演“玉女穿梭”,往黃衣人分心刺到。 黃衣人以絲繩勒斃五個大漢,故此四肢及頭髮的絲繩,即刻卻繃得緊緊,既無法出手封架,亦無法縱身讓避。 那道劍光來勢如電,眨眼已到胸前,陡然黃衣人扭腰斜讓,“唰”的一聲,劍鋒穿破他右腋下的儒衫,擦膚而過。 紅衣少女粉臂順勢斜抬,劍比“信女上香”反削黃衣人右臂。 黃衣人心頭大駭,右臂猛力疾速一縮,避開劍鋒,陡覺五指一寒,劍鋒凜冽寒氣間不容髮地擦過指尖。砌的一聲,光芒閃處,反將縛他的絲繩斬斷。 這-來黃衣人右手束縛已除,而且就勢正好收回胸前,只聽他大喝一聲,右手全力排空劈出,勁風虎虎,力猛如山,直逼過去。 這一舉正是丐幫掌門人,通臂神乞范磊,“龍形八掌”中的絕招“龍氣橫江”。 紅衣少女芳心大震,想不到這一劍不但沒傷到對方,反而切斷縛手的絲繩,因此倉惶驚怔之間,被當胸一掌劈得連翻帶滾,倒地後“噯”地吐出一口鮮血。緊接著急急爬起,往來路負傷逃去。 |
第09章 金樓偵案
尹靖等三人看得怔了一怔,那黃衣人因為頭髮上的絲繩纏住了一個大漢的屍體,故此頭臉始終仰不起來,因此也就看不出他的面貌。 但玉面書生覺得那人身材體態,異常眼熟,只見他劈出一招“龍氣橫江”,猛然想起那人,不禁大聲喜叫道:“蘇兄!” 話落口,人已疾縱到黃衣人身邊,帶著驚異而喜悅的口吻問道:“蘇兄你怎麼了?” 黃衣人雖然頭仰不起來,但還可用眼睛餘光看人,看清來人之後,頓時笑道;“是呂兄嗎?快把小弟頭上絲繩解了再講。” 玉面書生手法迅速,一面解繩一面問道:“蘇兄怎落得這般田地?” 松了頭上的發結,黃衣人脖子轉動了一下,仰起臉來,見是一位五官端正,廣額豐賾,一臉福祿厚相的俊逸少年。 “小弟隨家父同往鳳陽翠竹居,不意前夜來到洪澤湖畔,小弟因事離去片刻,回來卻不見了家父蹤影,小弟當時心急如焚,等了一夜,還不見他老人家回來,於是翌日四處尋找,哪知找到斷魂崖谷,卻遭了桃花寨主的暗算,她要……結果把小弟吊在樹上,喝西北風。” 玉面書生聽他說到後來吞吞吐吐,似言有未盡之意,不禁微笑道:“我們去找桃花寨主,搗翻她的賊巢。” 黃衣少年搖頭道:“算了吧!我討厭見她,算小弟倒霉就是。” 玉面書生淡然一笑,道:“蘇兄雅量如海,若換小弟就沒有這份修養了……啊呀!我來替你們引見一下。” 於是轉向尹靖及林琪說道:“這位就是九宮堡主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接著又介紹尹靖與林琪。 尹靖與金筆書生,四目相觸,同感一怔;目光滿含惺惺相惜的意味,金筆書生神光掠過林琪,癡呆停滯了好一會兒,心中驚為美人,但神色卻含有與另一人評判媲美的意味。 尹靖向金筆書生拱手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如雷貫耳,小弟今日有緣識荊,彌甚慶幸。” 金筆書生目光還在呆望林琪,一時顯得驚慌失措,尷尬笑道:“哪裡,哪裡,尹兄久仰! 久仰!” 尹靖又笑道:“小弟前夜在玉壺山口,見過令尊與丐幫掌門人範老前輩在一起,後來小弟因事倉促先行離去,想令尊大概離開玉壺山口了。” 金筆書生聽了,神色轉朗,微笑道:“多承尹兄賜知家父及義父行蹤,小弟不勝感激。” 玉面書生哈哈笑道:“蘇伯伯和叫化伯伯在一起,有誰敢輕捋他的虎鬚?” 林琪鼻孔裡哼了一聲,玉面書生怕她說出難聽的話,接口道:“蘇兄既欲往鳳陽,何不與我們一道。”金筆書生立即欣然同意,尹靖亦深表歡迎,於是諸人展開身形急急趕路。 剛走不遠,尹靖驀聽林琪輕輕叫了一聲:“尹公子。” 他回頭一看,林琪已經落在二丈以外,忙緩步等候,口中並關切地問道:“林姑娘,你跑不動了嗎?”林琪笑靨如花,輕輕點了點頭。 尹靖皺了皺劍眉,道:“你傷勢還沒有好,我拉你跑一陣好嗎?” 林琪芳心大喜,伸出纖纖細手,挽著尹靖健臂。 尹靖心神忽然微微一盪,覺得林琪素手如凝,肌膚如霜,與香玉公主一般無異。 他覺得林琪也很美,與香玉公主一樣,想到香玉公主,他心目中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無可言狀的韻味,甜蜜、溫馨…… 想著,想著,似乎又回到了“海天別墅”的“蓬萊宮”,耳邊又響起了,香玉公主如慕如訴的柔情蜜語:“只要君不負我,妾願放棄此地一切榮華富貴,天涯海角,破例相隨。” 我怎會負她呢?人生百年,知音難遇,難得紅顏知己,以身相許,海枯石爛,天長地久,此情不渝。 林琪雖然曾對尹靖投懷送抱,但那時都是在驚險生死的關頭,心靈的怒懼,掠奪了大部分的溫情。 現在二人靜靜默默攜手,宛如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侶,春風傳意,柔水傳情,因此那種少女天生的嬌羞,矜持,驀然襲上了心頭,只見她玉臉紅得像晚霞那麼豔麗,那麼迷人,螓首低垂,似不勝嬌羞之態。 忽然林琪櫻唇嚅動輕叫聲“靖哥哥”,聲音細若遊絲蟻鳴,她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 說什麼?尹靖抬頭已不見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形影,因此急急說道:“林姑娘,我們趕快走吧!他們已不知走多遠了?” 林琪嘟著嘴說道:“不要同他們在一起!” 尹靖怔了一怔,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林琪一本正經地說道:“那玉面書生不是好人,和他在一起,早晚總要吃虧。” 尹靖劍眉輕輕一皺,女人還是女人,心地狹窄,又多猜疑,又多妒忌,不禁淡淡說道: “林姑娘對呂少堡主,似乎存有偏見?” 林琪輕輕吸了一口氣,她知道尹靖心地光明磊落,不知江湖上陰險詭詐,口蜜腹劍之人比比皆是。 她本想說出斷魂崖玉面書生對他暗算這事,但見他的神色,恐怕說了反誤認為自己故意從中撥弄是非?破壞友情。因此只好忍著不說。她想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要同玉面書生在一起。 尹靖見她低頭無言,似有悔過之意,不禁微笑道:“林姑娘,我們走吧!” 林琪怕他不高興,只好提起精神,跟著馳去。 且說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奔了一陣,見尹靖與林琪沒有趕來,金筆書生心感詫異,正想問話,卻聽玉面書生輕輕說道:“蘇兄,林姑娘你覺得如何?” 金筆書生微笑道:“呂兄你是指林姑娘的姿色嗎?” 玉面書生輕輕點了點頭。 金筆書生細想了一陣,簡捷答道:“不錯,國色天香,人間罕見。” 玉面書生聽他答話,輕描淡寫,無動於衷,不禁自覺慚愧得很。 蘇慧中又正色說道:“食色性也,聖人尚不諱言,小弟一介武夫,難脫七情六欲之境,如何能學那柳下惠坐懷不亂?”語音稍頓又接道:“不瞞呂兄,小弟今早若非見過一位姑娘,乍見林姑娘之時,勢將被她的美色驚昏過去。” 玉面書生驚訝道:“蘇兄言下之意,那位姑娘姿色,不在林姑娘之下了?” 蘇慧中點點頭,莊嚴地說道:“那位姑娘玉潔冰清,容光雪艷,與林姑娘相比,堪稱伯仲之間,不過……” 情人眼裡出西施,玉面書生發覺金筆書生,語氣之間,對那位姑娘奉若天人,聽他言有未盡,心中不服地接道:“不過怎麼樣?說呀!” 蘇慧中道:“那位姑娘有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非一般粉黛所可比擬,小弟目光與她相觸之時;不自覺地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垂首不敢仰視,但卻又捨不得不看她。” 玉面書生聽他對那位姑娘,形容得如此這般的超凡入聖,無形中把林琪看低了,心中微感不快,冷冷說道:“那位姑娘是何人門下?現在何處?小弟倒想瞻仰!瞻仰!” 蘇慧中得意洋洋地說道:“那姑娘身穿藍衣,帶了二位侍婢,一位保鏢,好像不懂武功,也不像武林中人,我想她可能是皇室貴冑,微服出遊。”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道:“帶保鏢,你跟蹤她們了嗎?” 蘇慧中忽然如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道:“那保鏢是個身高馬大的母夜叉,武功甚是了得,小弟跟蹤了一程,結果把人跟丟了。” 玉面書生知他一定吃了啞虧,微笑道:“你怎知那母夜叉武功了得,難道你與她交過手?” 蘇慧中苦笑道:“你我親如兄弟,小弟丟臉的事,說了也無妨,那母夜叉武功之高,足可與我們父執輩們比擬,小弟一時不知怎地魂不守舍,痴痴跟蹤藍衣姑娘,惹起母夜叉的怒火,我最初存著輕敵之心,因此被攻得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若非藍衣姑娘及時喝止,小弟幾乎要傷在母夜叉的手下。” 玉面書生微笑道:“這麼說來,藍衣姑娘對你還有情意了?” 蘇慧中聽了全身三萬六幹個毛孔,個個適暢無比,身體輕若鴻毛,奔行如飛,忽然超在玉面書生六七尺前。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足下用力,又與他並肩齊馳,蘇慧中忽然轉過頭來,臉色戚然,幽幽地道:“天下這麼大,小弟要到什麼地方找她呢?”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暗道:金筆書生迷戀那藍衣姑娘,仍不在自己迷戀林琪之-下,不由淡然一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交談,如果有機會,小弟一定盡力為蘇兄牽線撮合,不過蘇兄也得幫小弟一下忙。” 蘇慧中詫異道:“小弟不知有什麼可效勞的地方?” 玉面書生輕聲道:“小弟對林姑娘,一見鍾情……希望你能幫這個忙。” 蘇慧中微微一笑,慨然應道:“小弟若能效勞,絕不餘力,不過……呂兄你知道尹朋友與她的關係?”他覺得尹靖與林琪,似有極深的情誼。 玉面書生略一沉思後,答道:“尹兄稱她林姑娘,她叫他尹公子,看來不會有太深的關係。” 話到此,頓了一下,顯出無限頹喪地接道:“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不過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放棄。” 蘇慧中不忍見他頹喪洩氣的樣子,乃以鼓舞士氣的口吻說道:“若論人才儀表,呂兄足可與尹朋友比擬,但呂兄是虯龍堡少堡主,玉面書生的名號,響遍大江南北,如果再加上聲譽武功而論,小弟就認為尹朋友的條件,要比你略遜幾分了。” 玉面書生歎一口氣,道:“嘿嘿,蘇兄你走眼了,不但是你,連家舅天地棋仙,及嵩山棋聖大限禪師也走了眼了。” 蘇慧中不解地問道:“呂兄你這是怎麼說?難道尹朋友負有什麼超人的絕技不成?我看他太陽穴既無隆起,眼中也沒有特別神芒,不像是武功高強之士。” 玉面書生感慨地說道:“小弟也沒法形容尹兄武功多高,不過小弟親眼看過他,赤手空拳把武林第一快劍,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打跑了。” 蘇慧中心頭大驚,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地說道:“呂兄你沒有說錯吧!” 玉面書生補充說道:“林姑娘還見過他,百招之內,攻得天震教主天外神叟,毫無還手之力。” 蘇慧中怔愣良久,說不出話來。 忽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尹靖已拖著林琪,趕上二人,金筆書生馬上找話題,與尹靖搭訕,玉面書生則藉機向林琪獻殷勤。 四人邊行邊談,落日前已進入淮陰城。 他們在大街上兜了一圈,才找一家旅邸住下,尹靖與玉面書生等合住一間,林琪住在他們隔壁。 晚飯後,林琪已回房間梳洗,他們三人在房中海闊天空,促膝閒談。 突然賬房來叫門,說店外有客人,來拜訪三位相公。 玉面書生吩咐賬房請進來客,只見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壯漢,手中拿著一張金字柬貼,來到門口對三人拱手一揖,說道:“敝東聆悉‘江湖三書生’路過準陰,刻在‘金粉閣’設有粗宴,令在下來恭清三位賞光,敝東並稱有要事討教,務請光臨。” 玉面書生笑道:“在下等還沒請教令東雅號?” 那人恭敬答道:“敝東中州玉蝶李青川。” 金筆書生微笑道:“有勞尊駕回稟令東,就說在下三人隨後就到。” 那人把請柬留下,向三人拱手告辭離去。 那人走後,蘇慧中劍眉微蹙,目光望著玉面書生說道:“呂兄你猜得李青川請我們有什麼事嗎?” 玉面書生蹙思了一陣,含笑道:“小弟心中也甚感詫異,但卻想不出他找我們會有什麼事情。” 說著,轉向尹靖微笑道:“中州玉蝶李青川是崑崙千愚諸葛生的師弟,在武林中頗負盛名,尹兄可想到‘金粉閣’去走走?” 尹靖笑道:“既是武林先進,小弟極欲拜晤。” 忽然門外傳進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話已飄至:“你們上哪兒去,也不告訴我?” 三人只覺眼前一亮,林琪已停在門口,她剛剛洗滌去滿身風塵,一身白衣,膚光賽雪,秀逸脫俗,宛如出水芙蓉,嬌豔欲滴。他們看得呆了一呆,尤其是玉面書生,早已如醉如癡,雙目發直,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的意味。 金筆書生悄悄地對尹靖道:“尹兄,‘金粉閣’是淮陰聞名的歌妓院,帶林姑娘去可不方便。” 林琪見金筆書生向尹靖竊竊耳語,心中不大高興,秀眉微蹙,嗔道:“金筆書生,你說什麼話?怎不大聲點?” 金筆書生怔了一下,強作笑顏,吶吶道:“林姑娘……沒有……沒說什麼……” 林琪鼻孔裡哼一聲,走到尹靖身邊,盈盈一笑道:“尹公子你們上哪兒,我也要去。” 尹靖大感為難,遲疑道:“中州玉蝶作東,設宴‘金粉閣’,姑娘去了……” 林琪“噫”了一聲,說道:“‘金粉閣’不是歌妓院嗎?哼!我去了又有什麼關係。” 她這一說,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自然不便出聲反對,林琪不禁向玉面書生報以甜甜的一笑。 這一笑百媚俱生,玉面書生頓時如飲醇酒,魂兒也早已飛上半天。 於是四人離開客店,往城東“金粉閣”奔去。 “金粉閣”是淮陰最大的妓院,建築富麗堂皇,有庭台樓閣之勝,花木掩隱之幽。 四人快到“金粉閣”蘇慧中突然悄聲說道:“幾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只見他說完話,直向路旁一個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身旁,掏出一塊碎銀,隨手拋去。 那乞丐接了碎銀,叩頭致謝,忽然瞥見蘇慧中手中拿著一面金牌,臉色大變,跪下叩頭道:“小的拜見幫主法駕。” 蘇慧中低聲道:“不用行禮了,免得惹人注目,我問你李青川今晚為什麼在‘金粉閣’設宴,你曉得嗎?” 那乞丐輕聲答道:“他受‘萬教紅旌’天尊者之托,偵察一樁滅門血案的線索,詳細的情況就不知了。” 蘇慧中吃了一驚,又問道:“他邀請些什麼人?” 乞丐道:“今日路過淮陰,稍有聲望的武林人物,均在被邀之列,主要的有少林大愚禪師,崆峒掌門人恨天矮叟龔金奇,江湖三書生,青城八劍,漢中三義,天台四傑,婁山三煞……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蘇慧中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在這裡繼續偵查。”說著走了開去。 於是他把上項消息對三人說了一遍,尹靖等三人聽得心中微微一震。 來到“金粉閣”有一個跑堂笑臉迎了上來,他一見三位風流翩翩的相公,帶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小姐上妓院,不禁怔了一下,心中大奇,暗想今晚怪事特別多,不但和尚,道爺上妓院,連小姐也上妓院。 當下玉面書生忙將來意說了,那跑堂的聽說是中州玉蝶的貴賓,立刻另眼看待,唱了一個肥喏,道:“李大爺設宴在‘巧玲瓏’,小的為三位相公以及小姐引路。” 於是他們跟那跑堂的,沿著廊榭香徑,左轉右彎,進人裡院,陣陣翠竹歌聲,從兩旁歌妓香居傳揚出來,別有一番風光旖旎的韻昧。 “巧玲瓏”是“金粉閣”紅牌妓女接待客人的地方,門口有二位勁裝大漢把守。 玉面書生掏出那張請柬,二位大漢見寫著“江湖三書生”,頓時哈腰斂手,狀至恭敬,其中一位抱拳為禮,問道:“恕在下眼拙,不識姑娘芳駕?”敢情來客的身份均須事先查明。 玉面書生忙代為答道:“這位是雪山門下林琪姑娘。” 那人一聽雪山門下,就肅容為四人引路。 來到一處寬敞的客廳,只見裡面佈置典雅麗緻,四周高高低低,坐滿了一,二十人。 中間輕歌曼舞,一群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妓女,正在獻舞娛客。 四周的賓客,裝束各異,神態亦有別,有的冥目端坐,有的交頭低談,有的捉子對弈,幾乎沒有人在看那群妓女輕盈秒曼的翩翩舞姿。 他們四人繞著左邊一桌坐下。 客廳內每一桌上的中間均高點著一只蠟燭,因此室內燈壁輝煌,光耀如同白晝。 尹靖目光環視四周一眼,只見正面上席坐著一位眉目清秀,臉白無須的中年人,他的左旁坐著一位和尚,禪目微合,凝神靜坐。 底下的賓客,僧道儒俗均有,他卻一個也不認得。 尹靖看了一會兒,低問蘇慧中道:“蘇兄正中席上那二位,是何派高人?” 蘇慧中輕聲說道:“那位大師是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的師弟,大愚禪師,另一位就是主人中州玉蝶李青川。” 他們說話之時,有一位守門大漢匆匆跑了進來,向李青川低語了一陣,李青川點了點頭,離坐而起,大步出客廳,哈哈笑道:“龔兄大駕蒞臨,來不及恭迎,怠慢得很。” 話剛說完,接著響起一陣宏亮笑聲,道:“李兄好說了,兄弟來遲一步失禮賠罪,尚望包涵。” 這時客廳中,滿座的賓客,早巳目光湛湛往大門望去,看到底來了什麼名號的人物,驚動李青川親出迎接。 話聲甫落,李青川已帶著老少二人跨進大廳。 但見那老者五短身材,三尺不到,二目神光逼人,一望就是內家好手。 那少年身穿黑緞儒衫,五官清秀,一表人才,但神色冷峻,大有傲物凌人,不可一世之概。 尹靖見他們氣派不小,想是武林高人,不禁又好奇地低問蘇慧中。 蘇慧中怔了一下,心想連這人你也不認識?要知這老頭,在座大部分的人,即使不曾見過,但從其外貌,也可以迅速地判斷出是誰! 當下輕聲說道:“崆峒掌門人,恨天矮叟龔金奇。” 恨天矮叟健步如飛,走過尹靖等人的桌旁時,突然停下步子,臉泛慍色,望著蘇慧中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敢情適纔蘇慧中答話之時,已完全落入他的耳中。 林琪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恨天矮叟站著還沒有他們坐著高,她必須低下脖子才看得到人。不過她知道如果笑出聲了,勢將立刻惹禍,故此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蘇慧中立時站起,伏身雙手一拱,含笑道,“晚輩九宮堡蘇慧中,問候龔老前輩金安。” 恨天矮叟仰首打量他一陣,淡淡道:“你是蘇鎮天的兒子嗎?”語氣雖然冷漠,但臉上已毫無慍意。 蘇慧中恭敬地答道:“正是晚輩。” 恨天矮叟自走到中間席上,與大愚禪師寒暄幾句,就落坐在李青川右旁。那黑衣儒生坐在尹靖隔壁一桌,不時把目光向他們瞟來。 霎時歌舞已畢,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哈哈笑道:“庸俗粉黛,哎啞嘈淅,難博諸位耳目,兄弟備有一些粗餚薄酒,諸位如不嫌棄務請開杯暢飲一番。”語畢雙手直擊三掌,喊聲: “上來!” 兩邊旁門,頓時有幾個跑堂的,川流不息,送上各色各樣的佳肴。 忽然左側席上站起一位濃眉彪形大漢,向李青川抱拳道:“在下邊陲莽漢,怎當得起東主這般名歌艷舞,豐餚款待,李東主既是吩咐在下到此,說下有事指教,不知可否現在說明,好令在下暢快。” 眾人循聲望去,只覺那大漢異常面生,忽然東邊席上站起一人說道:“鐵膽追魂趙庸,幾年不見,依舊是快人快語,那副猴急的樣子,依然故我。” 原來那彪形大漢,正是名震西陲的鐵膽追魂趙庸,他很少到中原走動,怪不得大家都覺得面生。 鐵膽追魂趙庸,望了那人一眼,緩聲答道:“閣下不是漢中三義老二崔邱成嗎?久仰! 久仰……” 崔邱成冷冷道:“兄弟幾度擬再往西陲拜領教益,苦無機緣,想不到今日邂迨在此,殊感榮幸。” 鐵膽追魂趙庸,冷哼一聲,道:“沙漢一別,倏忽二載,崔兄竟還記著故人,兄弟本想在日內到漢中酬謝當年一拳之賜,現在倒可省去不少麻煩。”說著人已離席走出。 這二人語鋒相對,漸成劍拔弩張之勢,因此廳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玉面書生想起昨夜漢中三義老三崔邱常被殺之事,忙離席站起,微笑道:“二位都是來此作客,在下認為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宜暫時拋開,留待以後再談……” 話到此,突然一收笑容,沉聲道:“崔兄,兄弟有幾句話想同你談談,順便交給你幾樣東西。” 鐵膽追魂趙庸勃然大怒,厲聲道:“閣下什麼人?竟敢教訓兄弟?” 中州玉蝶李青川淡淡一笑,接口道:“二位就看在下薄面,有什麼事還是以後在談吧。” 崔邱成聽了玉面書生之言,突然心裡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遂道:“呂兄之言極是,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聽就是。”話罷即行坐下來。 鐵膽追魂趙庸,冷哼一聲,默默無言,回席歸座。 玉面書生口出冷笑,正待坐下,忽然有人冷冷地道:“尊駕可就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呂江武微一怔,轉目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適纔跟恨天矮叟同來的黑衣儒生,聽他口氣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此人既是與恨天矮叟走在一道,當非泛泛之流,如不是崆峒門下,亦必是與恨天矮叟極有關係的人。”當下乃淡然一笑道:“在下正是虯龍堡呂江武,閣下不知道有何見教?” 黑衣儒生並未答話,目光一掠尹靖與蘇慧中,口中又冷冷道:“哪一位是金筆書生?” 蘇慧中見他說話的語氣神態,凌峻逼人,含有挑畔的意味,因此立生反感,冷冷反問道: “請恕在下眼拙,尊駕何人?不知有何指教?” 黑衣儒生伸手指著尹靖,冷曬道:“嘿嘿,那麼這位朋友就是冒牌的鐵扇書生了?” 尹靖臉色微微一變,冒名是一種奇恥大辱之事,他雖然生性謙和,虛懷若谷,也不能忍受被平白沾污,當即冷冷說道:“在下姓尹名靖,與鐵扇書生素無瓜葛,尊駕這冒名之論,不知從何說起?” 黑衣儒生哼聲道:“你以‘江湖三書生’的名號來赴宴,冒名之意明甚。” 玉面書生突然縱聲朗笑道:“在下雖忝列為‘江湖三書生’之一,但卻始終未曾與鐵扇書生謀面,難道你就是鐵扇書生俞君傑?” 黑衣書生自腰間掏出一支一尺二寸的烏色鐵扇,“啪”的一聲,展開輕搖幾下,冷然道: “我們三人雖然齊名,但我心中不服。” 金筆書生冷笑道:“排名之時,我定將你鐵扇書生的名號消去,至於說尹兄冒你之名,那是天大的笑話,李東主雖是邀請‘江湖三書生’赴宴,但尹兄與在下及呂兄同來,關你何事?” 鐵扇書生手搖折扇,意氣飛揚,道:“既是牽強附會所致,只要他當眾向在下致歉,在下不深究也罷。” 林琪突然柳眉輕挑,格格嬌笑,道:“鐵扇書生,你自以為很了不起是嗎? 哼,你也不過是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 鐵扇書生臉色鐵青,氣得全身發抖,他一向傲物凌人目空四海,如何能忍受這般嘲笑,因此手中鐵扇,隔空疾揮,發出強烈扇風,向尹靖四人逼到。 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劍眉倒豎,正待舉掌拍出,忽覺一陣和風拂面而過,桌上蠟燭火焰搖晃不定。那股強勁扇風在二尺外,如遇上一座牆壁,頓時自地上刮起一陣旋風,卷空直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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