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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9-07-04, 07:43 PM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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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45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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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設 文章 - 長篇紀實文學【完整版】《大圈--北美大陸黑幫戰爭內幕》(作者:冷眼看客)

故事簡介:

大圈仔首先來源與香港對廣東人到港謀生者的稱呼,後來逐漸演義為那些從大陸出去在國外從事黑社會活動的人的稱呼。該書所敘述的內容有其真實的背景,它描寫一個參加過89年中越邊境戰爭的特種兵在北美大陸的奮鬥和征戰歷程。全書100萬字,故事跨度為十年。主人公在第一次大圈軍參加的北美華埠戰爭失敗後落難到阿留申群島成為漁民,然後已此為起點開始他的冒險歷程,他從漁民到走私犯到軍火商,足跡踏遍美洲、亞洲、歐洲以及四大洋,在與美國中央情報局、蘇聯克格勃以及各種敵人、殺手的周旋中逐漸聚集起自己的力量。最後,他組織了北美大陸第二支華人軍團,一支來自中國大陸的大圈軍開始了一次遠征。這次遠征從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出發,開始長達數千公里的長途征戰。他們將數次翻越落基山脈,從北極圈的凍土地帶向南進發。這支不足一百人的軍團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加拿大的溫哥華,期間他們要經歷嚴寒、飢餓和常人難以想像的困苦,同時,他們還要面對警察、華埠軍和沿途所經過的當地國民自衛隊的阻擊和圍殲。當這支衣衫襤褸的軍隊最後站在溫哥華東邊的高山上,面向腳下的城市和西方的大海憤怒狂嘯的時候,北美大陸第二次華埠戰爭就此爆發,北美華人黑幫的歷史就此被改寫了。




第一章 反叛
八四年初春的一天,溫哥華的郊外一處小鎮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大圈仔——來自中國內地講中國話黃皮膚的黑幫成員,他們交頭接耳,神態詭秘。這些黑幫分子來加拿大不久,使用的都是家鄉的土話,即便懂廣東白話或者普通話的一般溫哥華本地華人也是聽不懂的,雖然聽不懂,但依然能從他們的神情動作上感覺到他們憤怒的情緒。

溫哥華座落於加拿大卑詩省西南部,是英屬哥倫比亞省第一大城市,人口約一百九十萬。它三面環山,一面傍海。雖處於高緯度,但南面受太平洋季風和暖流影響,東北部有縱貫北美大陸的落基山作屏障,終年氣候溫和、濕潤,環境宜人,是加拿大著名的旅遊勝地。由於怡人的氣候條件和得天獨厚的自然美景,使溫哥華成為享樂主義者的天堂。

溫哥華擁有加拿大西海岸最大的港口,是天然不凍的深水港,即使嚴冬臘月,平均水溫也在零攝氏度以上。由於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溫哥華港是北美西岸處理散裝貨的最大港口,與亞洲、大洋州、歐洲、拉丁美洲均有定期海輪往返,每年進港停泊的船只有數千艘,貨物年吞吐量約一億噸。

溫哥華還是僅次於加拿大多倫多、蒙特利爾的第三大城市,加拿大西部最大的工商、金融、科技和文化中心。溫哥華聚集了大批中國移民,使得位於市區東部柏特街的唐人街成為全加規模最大的中國城(縱橫十幾個街區),而在整個北美地區,其規模也僅次於美國舊金山的唐人街而位居第二。這就是我們故事開始的地方。



與在郊外徘徊的那些中國內地的黑幫分子不同,溫哥華華人社區內的氣氛卻是歡歌笑語。溫哥華華埠黑幫的首領之一楊洪戟剛帶領幾十名從中國內地僱傭的殺手獨立在溫哥華以及加拿大其他地區與警察和東南亞黑幫周旋了數個月,贏得了第一次華埠戰爭的勝利。但是,他帶領人馬回到溫哥華後不久即被掌握著溫哥華華埠黑幫的高層解除了武裝,並解散了僱傭軍團。

在數月前第一次華埠戰爭緊張的時候,楊洪戟曾私下對手下大圈仔——這些來自中國大陸的僱傭殺手許諾增加他們的報酬,但是在戰爭結束之後溫哥華華埠幫會卻不認可楊洪戟在危機時作出的許諾。同時,溫哥華華埠幫會還決定把給付的報酬減半,以前按年支付的報酬此時改為按月支付,也就是按實際僱傭時間來付報酬,大圈仔英勇奮戰的結果得到的卻是報酬的減少而不是增加。更惡劣的是,溫哥華華埠幫會勾結當地警察準備清查這些沒有任何身份的偷渡客,準備把他們一網打盡驅逐出境。

溫哥華華埠幫會上層從一開始就對這些來自中國大陸的僱傭殺手很反感,認為招他們進來就是浪費金錢。由於眼下溫哥華華埠幫會要應付加拿大政府新近增加的稅收和各種費用,還要根據和平停戰協定向加拿大最大的黑幫組織地獄天使交納容身費,雖然溫哥華華埠幫會已經很富裕,完全支付得起,但以做小買賣起家的華埠幫會對金錢遠不像以做大生意發家的商人那麼慷慨,他們十分吝嗇而又缺乏遠見。他們不但減少付給大圈仔的工資,還對華人社區自己的勢力管轄的商戶加收保護費,試圖彌補自己在這些方面的開支。

在城外營地裡一直等待報酬的大圈仔得知溫哥華華埠幫會的打算後,人心立刻激動起來,大家在這個陌生的國家奮勇拚殺了五六個月,流血犧牲,付出了十幾條命的代價,換來的卻是背信棄義。經過一番討論之後,他們在頭目劉文革的帶領下發動了叛亂,成立了獨立的黑幫組織——北美大圈軍。

此時的北美大圈軍共有六十餘名成員,主要來自中國廣東、湖南、安徽、四川、河北、河南、還有部分是西北、東北等地,另外其他省市也有一些,他們的成員多是從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參戰部隊中復員的軍人,這些人離開部隊後,在家鄉無事可做。在加拿大黑幫火並吃緊的時候,他們被先期到北美淘金的戰友召喚的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參加了僱傭軍團。而招募並領導這個僱傭軍團的人就是溫哥華華埠本地黑幫頭目楊洪戟。

楊洪戟此人三十五歲,是自小在溫哥華唐人街長大的當地人。在他七、八歲的時候就跟隨自己的父親征戰唐人街,深受黑幫社會的耳濡目染,在他長大後,作為首領之一的父親把他培養成為一個精通計謀和詭道的黑幫首領,在華埠幫會被稱做軒轅大帝。

七十年代末期,加拿大大量湧入從東南亞逃難流亡來的越南人、柬埔寨人、老撾人。這些以難民身份進入北美大陸後,為了生存開始從事走私、販毒、敲詐勒索的勾當。他們自難民營時期就組建了自己的黑幫組織,後來身份合法化後就開始蠶食以前屬於華人社區黑幫的勢力範圍。八十年代初期,這些東南亞黑幫逐漸成了氣候。到八三年年中,他們公開向盤踞加拿大多年的華人黑幫發起挑戰,於是一場戰爭開始爆發,史稱第一次華埠戰爭。

加拿大華人黑幫是從事走私、地下賭博、色情和收取保護費為主的幫會,他們主要活動地點在唐人街及其延伸地區,一般是以家族式經營為主,這些人早年多來自廣東、福建沿海、香港或者台灣,很多是漁民或農民後代。他們在加拿大整個社會是一支非常低調的族群,很少參與政治,他們中間也很少出現大企業家和商人。這個族群有一個共同的個性特點就是守業、不思進取。儘管他們也是北美黑社會的成員,但卻很難形成大的氣候。此時在北美占統治地位的黑幫則是意大利、愛爾蘭、東歐的基督教徒和來自中東、北非地區的阿拉伯人的後裔。華人黑幫的膽小謹慎和唯唯諾諾使他們一直沒有培養起自己強大的攻擊能力和應付外部入侵的機制,甚至連加拿大警察都不把華人黑幫當作什麼角色,在他們眼裡,華人社區的那些所謂黑幫成員都是些娘娘腔、只會雞鳴狗盜的小角色,嚇唬嚇唬就會怕的屁滾尿流的中國人。

這樣一支族群自然在凶悍的東南亞族群殺手的進攻下節節敗退,僅僅幾個月就把加拿大華人社區以前佔據的地盤丟失乾淨了,其中包括多倫多、蒙特利爾、卡爾加裡、埃德蒙頓,最後就剩華人聚集最多的城市溫哥華。

東南亞族群中屬越南幫最大,也最生猛。他們對華人社區的掃蕩式進攻最具威懾力,幾乎華人丟掉的地盤都被是越南幫所佔據。當越南幫開始圍攻加拿大華人最後的據點溫哥華的時候,溫哥華黑幫知道自己無力把這場戰爭進行下去,於是指派特使去與東南亞黑幫談判,以圖割地賠款解決兩個族群之間的戰爭。但他們的乞求被被士氣正旺,以圖一舉打垮華人勢力的東南亞黑幫拒絕。到此,華人黑幫知道已經無路可走,他們中的很多人準備離開加拿大,向美國或者歐洲轉移。就在華人黑幫臨近崩潰的時候,楊洪戟帶給華人黑幫上層一個信息,他建議從中國內地招募僱傭殺手,組成僱傭軍團來做最後的一博。

加拿大華人黑幫上層人士絕大部分是早期香港、台灣來的移民,這兩個地區來的移民性格受殖民統治的影響比較逆來順受、游移善變且趨利避害,他們很少有團隊合作和自我犧牲精神。當國破家亡,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大多數人想的不是挺身而出、誓死戰鬥,而是幻想如何假借別人的勢力或施捨維持自己的利益。所以,當楊洪戟的建議提出來後,華人黑幫上層開了個會,決定試一試這個方法。他們委派楊洪戟做首領,提供金錢,去中國大陸招募僱傭殺手。一個月後,在北美大陸從路地、空中和水上陸續有很多沒有身份或虛假身份的人進入加拿大,開始在溫哥華華人社區聚集。這些特殊神秘的人全部是二、三十歲的年輕男性,他們體格健壯、膚色黑紅、面孔冷漠,眼含殺氣。

當時,這些特殊的人在溫哥華開始聚集的時候,加拿大警方就接到線報說有大量不明身份的黃種人開始在唐人街聚集,可能會有重大行動。加拿大警方深入調查後瞭解到這是華人社區的黑幫在招募人馬反擊東南亞族群的進攻。警方權衡利弊之後決定放手放這些人去做,警方的想法是與其讓更具有破壞力的東南亞黑幫得勝,還不如繼續維持更溫和的華人黑幫存在。所以,警方這次對華人僱傭軍團採取了姑息的政策。即便如此,警方中的很多人仍認為,華人黑幫在加拿大的末日不遠了,因為他們瞭解華人的品性,在他們眼裡,華人懦弱的個性遲早將導致他們的滅亡。

華埠保衛戰在這年北美大陸進入冬天後開始爆發。在一個淒慘陰冷的雪夜之後,溫哥華的早晨的天空映照在血色光芒之下。經過一夜的血洗,圍攻溫哥華的東南亞黑幫被盡數絞殺在其寓所和聚集地。其手段的冷酷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在北美大陸頭一次出現這樣冷靜、快速、毫不拖泥帶水的黑幫集體殺戮。在殺人現場,被殺者幾乎全部是被AK-47衝鋒鎗所射殺。AK-47是由前蘇聯的米哈伊爾·卡拉什尼科夫設計一款性能絕好的衝鋒鎗,AK-47的名字中的「K」就是取自他本人的名字的頭一個字母,47則代表1947年的型號。AK-47不但是當年華沙成員國的標準用槍,還被各個國家進行了仿製,包括了中國的56式衝鋒鎗也是仿製品。AK-47之所以廣泛流傳關鍵是它具有簡單可靠,堅實耐用,故障率低,成本低廉,方便短時間內大量製造的特點。

當這種前所未有的殺戮調查報告放在警方高官的桌面上後,他們才知道這些殺手並不是他們以前所想像的普通中國人。而是具有特殊技能,甚至是戰場殺人經驗的職業殺手。另外,他們頭一回開始用新的眼光來看待中國人,他們發現原來中國人的民族性是有地域劃分的。用以往看待台灣人和香港人的眼光來看待全體中國人看來是行不通了。



在接下來的進攻戰中楊洪戟帶領幾十名僱傭殺手穿州越府,翻越落基山脈,用一個月的時間佔據了埃德蒙頓,然後揮師南下圍攻卡爾加裡。在卡爾加裡的東南亞黑幫立足未穩之際,卡爾加裡市內華人黑幫揭竿而起,裡應外合,迅速擊垮了佔據唐人街的東南亞黑幫。被擊垮的東南亞黑幫幾十人向東潰退幾千里,退守蒙特利爾,而多倫多的東南亞黑幫則在聽到楊洪戟帶領僱傭軍欲發動多倫多戰役後,主動退出多倫多前往蒙特利爾與前期到達的東南亞黑幫會合,這樣多倫多市內的華人黑幫重新把持了原來的地盤。楊洪戟在得知蒙特利爾聚集的東南亞族群黑幫有數百人之多後,於是放棄了進攻蒙特利爾的打算,與前來談判的東南亞首領達成協議。在協議中東南亞族群認可了華人黑幫在加拿大的勢力範圍,而華人黑幫也認可蒙特利爾及魁北克為東南亞族群勢力發展的地盤。至此第一次華埠戰爭結束,華人黑幫雖然喪失了蒙特利爾和魁北克,但在其他地區則壯大了力量。由於這次戰爭,華人黑幫在加拿大及整個北美黑社會中建立了自己的影響,也正是由於這次戰爭,歷史舞台上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北美社會兩大主要黑勢力,於是在未來的戰場上他們將開始較量,這個較量將在十年之後發生,而這次華人黑幫的對手則是加拿大最大的黑幫集團地域天使,史稱第二次華埠戰爭。



楊洪戟帶領幾十名僱傭殺手回到溫哥華後,他即被解除了武裝,而他帶領的僱傭軍團也立刻被解散。原定給每個僱傭殺手十萬美金的報酬縮減到三萬,理由是戰爭並沒有預想的那麼艱苦,而楊洪戟在戰場上給他的手下在原來五萬美金的報酬上翻倍的許諾則不被認可。在經過溫哥華華人黑幫上層商議後,決定給每人三萬美金把他們打發回國。這一舉措立刻使在郊外等待領取報酬的大圈仔們憤怒異常,當華埠給他們付款的特使傲慢地把錢扔在桌子上,使試圖用無賴的手段讓這些從戰場拚殺回來的士兵們自認倒霉時,憤怒的火焰終於爆發了。他們中的幾個領頭者一腳踹翻了特使,把他捆綁起來,然後致電溫哥華華埠黑幫首領,告訴他:要麼按約定付款,要麼戰爭。

溫哥華華埠黑幫上層此時依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們認為大圈仔是外來人,又是沒有身份的黑人。認為以前大圈仔軍團之所以連戰連勝,除了他們能打仗之外,更主要是華埠黑幫及加拿大整個華人社區在支持。離開這些支持,大圈仔軍團即便能打仗,但也勢單力孤,不會像東南亞族群一樣對華人構成威脅。於是他們嚴詞拒絕了大圈軍的通牒,開始組織人手做防禦準備,同時他們串通警方和其他黑勢力對大圈軍進行孤立,進而瓦解大圈軍。

但形勢的發展讓華埠黑幫完全沒有預料到。大圈軍在發出通牒後並沒有在等待中浪費時間,在通牒發出後的第二天傍晚,大圈軍開始向溫哥華華埠進攻了。此次事件被稱為傭兵反叛戰爭。

大圈軍將人馬分為三部分,一部分封鎖溫哥華唐人街的南北通道,另外兩隊分別圍攻華人幫會的道場和會所。

大圈仔反亂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溫哥華唐人街及其外圍地區。早已深受華人幫會排擠和打壓的溫哥華其他族群的黑幫勢力紛紛響應,一同加入了反抗華埠幫會的行列。同時加拿大警方在得知消息後,改變了鎮壓驅逐大圈軍的打算,準備等戰事結束,兩敗俱傷後再收拾殘局。

協同大圈軍反叛的溫哥華黑幫有東南亞黑幫殘餘勢力、印度幫,意大利黑手黨和阿拉伯人,他們主要的支持是將武器彈藥買給大圈軍,並為大圈軍提供情報和食品。溫哥華華埠黑幫得到這個消息後,他們向這些黑幫提出了強烈抗議,指責這些黑幫嚴重違反約定俗成的和平協定。華埠黑幫把這個情況轉達給了加拿大最大的黑幫組織地獄天使,請求地獄天使出面制止出售給武器給大圈軍的行為。為了解除溫哥華華人幫會的困境,平息因外來勢力大圈軍造成的整個加拿大黑勢力的混亂局面,地獄天使決定出面干涉戰事。他們派出了特使前往大圈軍的營地,要求調解大圈軍與華埠黑幫的矛盾。這次會見最開始是和諧愉快的,地域天使與大圈軍在關鍵性問題上已經達成諒解。主要內容為華埠黑幫全額支付報酬給大圈軍,大圈軍停止對華埠社區的進攻。按道理,大圈軍發動戰爭的理由就是報酬問題,這個問題的解決應該會平息戰爭。但此時大圈軍內部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既提出以前的報酬已經不足以滿足他們,作為背信棄義的一方應當為此次戰爭付出代價,大圈軍提出了追加罰款的要求。這個要求立刻被華埠黑幫所拒絕。

從法理上來看,大圈軍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任何合同都是對雙方行為的約定,一旦一方發生了違約行為,理應受到處罰,否則合約上的條款就和垃圾沒區別了。如果任何契約的合約雙方都可隨便違反條款,那麼契約社會就無法生存了。



地域天使的調停失敗後,大圈軍立即發動了新一輪的進攻。剛愎自用的華埠黑幫多年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他們內部缺乏團結又小氣勢利,沒有一個具有領袖氣質有才能的人來組織反抗,他們除了相互指責,吵吵鬧鬧外沒有什麼本事,他們無法在戰場上擊敗大圈軍。沒有多久,溫哥華華埠黑幫控制的地盤幾乎全部被攻佔,華埠黑幫被驅逐到郊外。在此情況下,束手無策的華埠黑幫再次提出停戰和談,這次他們答應了大圈軍的所有要求。但已經晚了,此時大圈軍已經對追加報酬不感興趣,他們要控制整個華埠社區,重組華埠幫會。於是焦頭爛額的華埠黑幫不得已重又請回他們在第一次華埠戰爭中的軍事首領和天才楊洪戟收拾殘局。



此時的大圈仔軍佔領了溫哥華唐人街的所有要道,唐人街裡已經沒有華埠黑幫的立足之地。楊洪戟在接到命令後立刻趕往華埠黑幫在郊外的營地,在這裡,他見到的是一些殘兵敗將和充滿失敗主義情緒的黑幫首領們。

楊洪戟其實一直密切注意溫哥華華埠局勢的發展,他在被解除職務和武裝後就一直等待時機。他深知華埠黑幫的那些蠢材們的貪婪無恥,他與這些人自小就打交道,知道他們的個性,知道他們沉迷於金錢又沒有遠大抱負。所以,他早已經預見到華埠黑幫所面臨的局勢。在戰爭開始時他故意就遠遠地避開去美國看望親朋好友。當他在舊金山溫暖的海灣休息度假時,每天都有他的內線把戰況通報給他。其實,在溫哥華傭兵戰爭開始後,華埠黑幫就徵召他參加,但他以身體不適拒絕了。華埠黑幫上層知道他為什麼拒絕,也清楚他根本就沒病。但華埠黑幫在最開始以為他們能應付叛亂的局面,因而也沒有在意楊洪戟的無理態度。但當戰爭發展到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意識到唯一能收拾殘局的人只有楊洪戟了,所以在萬般無奈中請回了他。這次回來,楊洪戟心裡非常清楚,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他要用這次鎮壓傭兵叛亂的戰爭執掌華埠黑幫大權,進而控制整個加拿大華人黑幫。他懷著萬丈雄心,但卻深藏不露。



對楊洪戟來說,要想在正面戰場擊敗大圈軍是不可能的。大圈軍佔據了華埠南北街道各個要塞,楊洪戟深知以他目前的力量直接攻打只是自取滅亡。楊洪戟在郊外華埠黑幫的營地裡待了一個星期,他在軍事上什麼都不做,他感興趣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和談。

他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向大圈軍發出和談提議,在提議中他明確表示他已經接管華埠黑幫的權力,對大圈軍所遭受的非禮待遇表示道歉,他同時提議結束戰爭,認可大圈軍在溫哥華業已獲得的利益。他要求與大圈軍分享溫哥華華埠地盤,要求大圈軍能允許他們這些祖祖輩輩在這裡拚殺的華人們有一些生存空間。

他的和談要求得到了大圈軍的回應。於是,大圈軍派出了三人使者來與楊洪戟代表的華埠黑幫談判。這三名使者為陳明宇、王軍道、鄭海成。

和談在楊洪戟的營地進行,經過整整一天的談判,雙方最後達成協議。協議規定:溫哥華華埠被分成南北兩部分。北區由大圈軍控制,南區交還給原華埠黑幫管轄。華埠黑幫承認大圈軍在溫哥華及加拿大的存在,而大圈軍從此以後不再以華埠黑幫為敵。另外,華埠黑幫作為此次戰爭的責任方付給大圈軍一千萬加幣做為戰爭賠償。

協議達成後的第二天,大圈軍開始從華埠南區撤出,而之前被驅逐出去的華埠黑幫則重新佔有了南部社區。這天後,戰爭硝煙開始逐漸散去。華埠黑幫忙著收拾家園,而大圈軍則沉浸了勝利的喜悅之中,他們中的很多人開始為自己將來的生活做了打算,甚至有人決定要把在國內的親人接到加拿大來,似乎戰爭要永遠地離他們遠去似的。



然而,當大圈軍的戰士們在忙著為未來的生活做打算的時候,楊洪戟每日卻在會所裡埋頭訓練將士,儲備武器,他秘密地幹著一切,絲毫不讓外人知道。另外,他暗地裡派出使者去賄賂地域天使上層,用以尋求幫助。同時他還在北區華埠安插密探,瞭解大圈軍的動向、他們的人員、武器配備和活動情況。

在停戰協定開始後兩個月後,楊洪戟開始了行動。

這次他動用了一個兩百人的戰隊,其中包括七十人的重武器戰隊,主要使用的是衝鋒鎗、火箭筒和殺傷力強大的榴彈槍;五十人的輕武器戰隊,使用的主要是短槍和手雷;三十人的救援隊;還有五十人的預備隊,他們主要配備摩托車等機動車輛,配備輕重武器,主要是在戰場的不同地方來增援戰事吃緊的地方。



戰爭重新又開始後,大圈軍的成員立刻被徵召到一起,他們業已形成的戰鬥素質讓他們很快就集結成一個可怕的戰鬥軍團。楊洪戟的戰隊最開始的偷襲戰術並沒有成功,經過數次攻防戰後,大圈軍頑強的戰鬥力使楊洪戟的部隊遭受了小小的挫折。戰爭於是僵持下來,相互開始對峙。

很快,這種對峙就被打破了,加拿大最大的黑幫組織地域天使出面要求兩邊停止戰爭,但此時停止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此時不是大圈軍,而是楊洪戟不答應。他要求大圈軍交出全部佔有的華埠地盤,全部從加拿大撤出。

對此,大圈軍已無路可走,他們必須決死一戰。於是,以楊洪戟的華埠黑幫、地域天使、加拿大警方為一方,大圈軍、溫哥華東南亞黑幫、印度幫、阿拉伯幫為一方開始了新的戰爭。

很快,大圈軍就發現他們被孤立了,他們所佔據的華埠北部成了孤島,各種物資被阻斷在外,還有,以前供應他們武器彈藥的渠道盡數被加拿大警方所摧毀。

最後,他們不得不面臨最後的選擇——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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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決戰
大圈軍派出使者向楊洪戟提出雙方各派一名角鬥士進行比賽,以比賽勝負來定輸贏。楊洪戟斷然拒絕了這種要求,他告訴使者,如果要比的話雙方在郊外找一個開闊的地點來一次決戰,決定誰最後成為華埠的統治者。使者把楊洪戟的口信帶回大圈軍總部,大圈軍上層經過商議認定楊洪戟的策略是想誘使大圈軍離開華埠,所以也拒絕了楊洪戟的提議。

於是,對峙又進行下去,但此時的形勢愈發對大圈軍不利。楊洪戟派出手下在整個華埠散佈謠言說大圈軍決定與北華埠玉石俱焚。這樣,北華埠的商戶開始動搖,他們派出代表要求大圈軍接受楊洪戟的提議,表示不能因為黑幫派系的鬥爭而犧牲華埠市民的利益。如果大圈軍不接受楊洪戟的提議,那麼北華埠商會將中止與大圈軍的合作,北華埠的商人將考慮撤出北華埠,空置整個北華埠。此時,以前最支持大圈軍的華埠底層市民也開始轉向,他們受夠了長達一個月的內戰,開始對大圈軍沒有給他們帶來和平而不滿起來。於是大圈軍進退兩難,內部希望通過一場決定性戰役解決問題的呼聲高漲起來。

在此背景下,大圈軍再次派出使者去見楊洪戟,向對方提出:如果要決戰的話必須找一個中間人做為雙方共同監督人。以免某一方借口決戰而達到其他的目的。

楊洪戟於是問大圈軍的使者什麼人可以做這個中間人。使者答道:「我們認為埃格瓦利家族作為中間人最合適。」

埃格瓦利家族為愛爾蘭人後裔,是加拿大黑幫裡有名的信守信義的家族。如果埃格瓦利家族為某一派做了擔保,假如這派在未來的行動中違反了協議,那麼對這一派的懲罰將由埃格瓦利家族來完成。所以,埃格瓦利家族在加拿大乃至整個北美地區黑幫社會贏得了上帝之秤的美譽。

楊洪戟聽完大圈軍使者的建議後說需要考慮三天。三天之後,楊洪戟帶口信給大圈軍說他接受大圈軍的提議。決戰協議的簽訂就在一個中立的地點召開,會議由雙方代表以及埃格瓦利家族派出的中間人出席。在這份協議中,以大圈軍、越南及馬來亞幫、印度幫、阿拉伯幫為一派的代表,以楊洪戟的華埠黑幫、地域天使、意大利黑手黨溫哥華幫為一派的代表在協議上簽字。埃格瓦利家族代表作為中間人做了公平決鬥的擔保。協議中明確規定任何一方都不得在決戰期間進攻對方的營地,既大圈軍佔據的北部華埠和楊洪戟佔據的南部華埠。在決戰的地點和時間上也做了明確規定:決戰地點在溫哥華郊外的一處平緩的丘陵地帶,時間為一九八四年七月八日早晨十點整,距離簽字日期整整一個星期。



楊洪戟第二天親自去決戰地點察看地形。他發現在該地點有一條河,河水很深,水流湍急。在小河的對岸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再遠處是高山峽谷。約定的決戰地點在河的北岸一處平緩的草原谷地上。楊洪戟沉思片刻,然後命令手下去河對岸去察看。他們找了條船登上對岸,來到樹林裡。這片樹林枝繁葉茂,林深幽靜,是個理想的設伏地點,但遺憾的是這裡距離決戰的地帶有一河之隔。

楊洪戟繼續向遠處走。他進入了樹林背後的高山峽谷,這裡更是幽靜,緲無人跡。一個設想在他的腦海裡形成,他知道如何去應對一個星期後的決戰了。

在楊洪戟察看地形的同一天,大圈軍的首領也對地形做了詳細的勘察,他們同樣也發現了河對岸茂密的樹林。他們派人仔細地勘察了河流狀況,對水深和水流做了測算。他們發現這條河是理想的屏障,可以有效地阻止自己的左側翼受到攻擊。按照抽籤,大圈軍的陣地靠東,而楊洪戟的華埠軍的陣地靠西。這樣,大圈軍背後是大山,而楊洪戟的背後是大海。因為雙方都是背後和一面側翼有保護的屏障,而另一面側翼則是空曠的田野。這樣,按照常理大家都在把防守的重點放在正面和一側側翼上。從位置來看大圈軍實際上是佔有地利的,他們的陣地有一種依山面海、居高臨下的形態。



開戰前一天,交戰雙方都來到預定地點開始修築工事,整個白天雙方都在埋頭苦幹,雙方的戰場觀察員都沒有發現對方有什麼異常動向。大圈軍為了防止敵人在河對岸埋伏奇兵專門沿河岸檢查所有用以渡河的船隻,發現有這樣的船隻則立刻強行驅趕離開,同時在延河架設了重型武器,用以防止楊洪戟的華埠軍延河而上攻擊大圈軍的左側側翼。白天就這樣靜悄悄地過去。

到了晚上。雙方士兵都回營休息,只派出崗哨監視對方的動靜。大圈軍這一邊夜晚很安靜,大家都在做臨戰前的準備。而楊洪戟的華埠軍這邊則很熱鬧,很多士兵都喝酒、跳舞,一點感覺不到大戰前的緊張。

到了夜裡一點,楊洪戟的華埠軍營地依然熱鬧非凡。但在這時,華埠軍一支約五十人分隊在黑夜的掩護下在河的下游用橡皮舟偷偷渡過河,他們把橡皮舟埋在河對岸的樹林裡,然後潛伏到樹林背後的峽谷中。



第二天晨霧瀰漫,凌晨天上下了一陣小雨使得草原谷地的空氣異常清新。交戰的雙方在早晨七點起床開始吃早飯。

這邊大圈軍的士兵精神抖擻,鬥志昂揚,而這一邊華埠軍的士兵則因為一夜的狂歡而精神顯得不振。到早晨九點中,雙方的戰鬥人員都進入了各自的陣地。在大圈軍這邊中軍全都是來自中國內地的大圈仔組成,是最具有戰鬥力的成員,大約有六十多人。在左側靠近河岸的陣地是印度幫和阿拉伯幫軍團約三十人,在右側是大圈軍在當地招募的華人軍團和越南馬來幫軍團四十人,整個大圈軍方面共有一百四十人參加決戰。他們的武器配備是這樣的:大圈仔軍團配備的基本作戰武器是AK-47衝鋒鎗,這是大圈軍自帶的武器,他們還有少量的火箭筒和榴彈槍,另加兩挺輕機槍;在印度幫和阿拉伯幫軍團手裡的武器主要是AK-47衝鋒鎗,還有少量的M16衝鋒鎗、M16A1突擊步槍;華人軍團和越南馬來幫的主要武器也是AK-47衝鋒鎗、另外也有些是M16衝鋒鎗、XM177E2柯爾特衝鋒鎗和M60兩用機槍。大圈軍沒有機動部隊,但有三輛配備機槍的機動車的小分隊在陣地的右側。

楊洪戟的華埠軍清一色的是M16衝鋒鎗和M16A1突擊步槍,他們還有數量不少的火箭筒和榴彈槍。華埠軍在正面陣地只安排了一百人;另有五十人被楊洪戟用做機動部隊,他們在正面陣地的後面駐紮,有十輛配備有機槍的機動車輛;另外華埠軍還有五十人的秘密分隊則在夜裡被派到河對岸。

就兩方面的比較而言,華埠軍在武器配備上明顯佔優,但他們的陣地明顯過於狹小,正面不寬,一百人的正面陣地相對大圈軍的一百四十人的正面顯得弱小。



到早晨十點,太陽出來了,空氣開始熱了起來。十點剛到,槍聲就開始大作,山谷中開始了激烈的戰鬥。經過半個小時的對射之後,大圈軍開始進攻。首先是中路的大圈軍從中間開始猛插華埠軍的陣地。大圈軍的戰士都是經過戰場洗禮的士兵,軍事素質非常精湛。他們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突破了華埠軍中路的陣地。華埠軍在中路被突破後,整個戰線開始崩潰,陣地上的士兵紛紛開始後撤。陣地左側的印度幫和阿拉伯幫軍團見到華埠軍的中央陣地被突破後也開始前進。華埠軍的士兵被打得紛紛潰逃,眼看大圈軍勝利在望。突然,大圈軍右側的華人軍團和越南馬來幫軍團突然停止了射擊。他們一個個從戰壕裡爬了出來,帶著武器向北退去了。立刻戰場形勢發生了逆轉,華人軍團和越南馬來幫軍團剛撤出陣地,大圈軍的背後就響起槍聲。楊洪戟的華埠軍五十人的秘密小分隊在戰場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在河的上游乘橡皮舟渡過河,當大圈軍剛突破華埠軍的陣地,準備徹底打垮華埠軍的時候他們從背後向大圈軍發起了攻擊,而原先撤退的華埠軍此時突然掉轉身來開始阻擊大圈軍的進攻,立刻戰場形勢發生逆轉。此時,大圈軍前後受敵,而左側是湍急的河流,唯一的出口是華人和越南馬來幫軍團離開後暴露的右側。大圈軍首領看到戰場形勢發生了逆轉,立刻命令撤出,向右側的缺口突圍。但就在這時,華埠軍在開戰後一直躲在陣地後的五十人的機動部隊突然行動起來,他們乘車從華埠軍背後快速移動到大圈軍的右側,佔據了華人和越南馬來幫軍團離開後的留下的右側空缺。一個完美的包圍圈形成,大圈軍失敗已成定局。

楊洪戟見自己的計謀已經得逞,大圈軍已經被合圍在東西三百米,南北不足兩百米的狹小區域內。於是下令用重型武器猛烈轟擊還在原野上奮勇拚殺的大圈軍士兵。此時的華埠軍並不急於攻擊裸露在原野中的大圈軍,而是慢慢壓縮大圈軍的防禦陣地,逐步清剿外圍的敵人。

此時的大圈軍士兵人人都看清了形勢,整個戰線此時已經不成了整體,士兵開始各自為戰,紛紛脫離了自己的陣型。此時,華埠軍南北兩邊的攻擊並不猛烈,而來自北部的、華埠軍機動部隊的重型武器的攻擊卻異常兇猛。毫無疑問,華埠軍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把大圈軍趕進南邊湍急的河流中,進而全數絞殺。

戰鬥又持續了兩個小時。印度和阿拉伯幫在合圍形成後不到一個小時即停止了抵抗投降,唯一堅持抵抗的大圈軍所剩餘的二十多人也彈盡糧絕,最後被迫舉手投降了。整個戰場遍佈了幾十具屍體,大圈軍全軍覆沒。大圈軍中有一些人僥倖跳河逃生到下游河岸,也全部被岸上的華埠軍追擊射殺在河中。

大圈軍戰死三十多人,被俘二十多人;印度和阿拉伯幫戰死不到十人,被俘二十多人;華人及越南馬來幫沒有戰死也沒有被俘人員,他們全部安全離開戰場。華埠軍方面戰死三十多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大圈軍在中路突破的時候被射殺的。楊洪戟帶領手下打掃了戰場,命令人把戰場的大圈軍士兵的屍體運走掩埋,自己本方士兵的屍體則運回華埠等待處理。最後剩下的事情就是俘虜了。

楊洪戟命令手下把大圈軍俘虜與印度及阿拉伯幫的俘虜分開,用車把印度及阿拉伯幫的俘虜拉到一處偏遠的地帶後,命令他們下車,然後每人給了一百加元路費,讓他們各自散去。而大圈軍的俘虜則被用繩子綁了,用車拉到一處海灣,押這些人上了一艘船。之後,船即向公海開去。船向西走了有一天,當夜幕降臨時,楊洪戟的手下即把船底鑿穿,之後他們跳上一艘快船,隨即離開了。在茫茫大海上一群破衣爛衫,傷痕纍纍的俘虜就這樣被拋棄在大海上,他們被圈鎖在艙底。不久,海水湧進船艙,船開始下沉,大圈軍最後的士兵也將隨船一起沉入大海。



阿留申群島位於北太平洋,是由一連串島嶼組成,東西橫跨幾千公里,與亞洲的堪察加半島相呼應,被稱為「阿拉斯加踏腳石」。它隸屬於美國最大的一個州阿拉斯加州,是阿拉斯加半島向西在大海的延伸部分。阿留申群島是由福克斯、安德烈亞諾夫、四山、拉特和尼爾五組群島組成,共有大小島嶼159座。阿留申群島是火山島,至今仍有部分火山在作間歇性活動,因此常有地震、海底變化和新島出現的狀況發生。阿留申群島這樣特殊的位置使它成為太平洋和白令海的天然分界線。在阿留申群島周圍水產資源極為豐富,群島以北的白令海以盛產魚類著稱,為世界第一漁場,同時也是美國在北太平洋重要的海上軍事基地所在地。

阿留申群島上有大量的水產加工廠,眾多的碼頭。港灣裡,千噸級的現代化漁輪以及萬噸級貨輪穿梭往來。由於群島重要的軍事地位和巨大的經濟價值,這裡被美國人稱為「西部三角洲」。這裡的居民多是漁民,他們基本是美國人本土以及中國、越南、菲律賓移民後裔。



大衛·諾福克是一艘叫做「阿拉斯加之星號」漁船的船長,也是這條船的船主。他手下僱傭了十幾個水手,有美國白人、黑人,還有五個亞裔美國人,其中一個中國人、四個菲律賓人。

他們自從六月份離開安德烈亞諾夫的海港外出捕魚已經有兩個月了,這次出海他們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先是遇到了強烈的熱帶風暴,然後是在預定的漁場遭遇到罕見的歉收,按照慣例應當出現的魚群消失得無影無蹤。在他們的艙倉裡幾乎沒有多少收穫。

船長大衛最近很煩心,他的妻子與其分手,拋下他和一個只有八歲大的小男孩離開了海島,到大都會去尋找自己的新生活去了。於是,這個三十幾歲男子的生活一下子陷入悲苦之中,他在岸上徘徊了幾個星期,終於不得不下決心出海,他有買船向銀行借的貸款要還,所以他必須工作。他兒子還小,他不能把他單獨放在家裡,於是不得不把兒子寄放在孤寡的父親那裡,由自己的六十多歲的父親照看。大衛自妻子離開以後,他就開始酗酒,心情糟糕使得他脾氣非常火爆。這次出海後第三天,他們在海上遇到了熱帶風暴,風暴持續了兩天,使他們船隻受到不小的損失,但更糟糕的是,他們到達預定漁場的時候沒有發現魚群。於是,大衛決定繼續南下,他像是在為誰慪氣似的非要找到似乎是屬於他的魚群。於是,他們航行到距離加拿大海岸有幾百公里的地方尋找獵物。但是,他們依然一無所獲。



這天中午,在船桅上觀察魚群的一名黑人水手忽然大叫起來,在他的望遠鏡裡發現在遠處的水面上有遇難者的身影。於是,大衛爬上船桅,拿望遠鏡觀察,果然有一名遇難者正趴在一塊船板上漂浮。大衛下令開船靠近遇難者。在海上,這種搭救遇難者的行為是每個航行於海上的船隻必須盡的責任和義務。

漁船很快就開到遇難者海面,兩個水手乘一艘小船划到遇難者身邊,他們從遇難者向他們投射來的感激的目光就知道該人還活著。兩名水手抓住遇難者的胳膊,把他拖到小船上。

遇難者是一名亞裔黃種人,從他的著裝來看倒不像是水手,更像一名戰士。被搭救的遇難者很快被帶到大船上。他被放在甲板上,由船長大衛對其做了身體檢查。很顯然,這人在掉到海裡之前還遇到過槍傷。這一點讓大衛頗為疑惑。他命令手下把這人抬到船艙裡,先把傷口包紮起來,餵他水喝,給點東西吃,讓他好好休息,睡個好覺,等他醒了再詢問他發生了什麼。

被搭救者在大衛的船上整整睡了一天。其間,他喝了水、吃了點食物又繼續睡覺,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又醒了過來。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有個蓄有鬍鬚面色粗獷的男子在看著他。他在睜開眼的一剎那,他敏感地握緊了拳頭,做出了一個防禦性的動作。對面男子兩隻胳膊交叉在胸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然後若有所思地用英語問他:「你好!感覺好點了嗎?」

被搭救者疑惑地看著他,似乎未明白他的意思。

大衛繼續看他的表情,於是問:「我是美國人,我叫大衛·諾福克,你能聽懂英語嗎?」

被搭救者依然疑惑地看著他,他回答了一句,所用的語言大衛聽不懂。

「看來你不懂英語。」大衛點點頭。他拿起對講機,說:「叫雷斯多巴到艙裡來。」

很快,一個小個子菲律賓進了船艙,大衛對他說:「你聽聽這個人說的是什麼語言。」

雷斯多巴上前用菲律賓他加祿語與被搭救者講話,他看到對方聽不懂,然後用手勢讓對方給自己講話,被搭救者說了一串,雷斯多巴沒有聽懂。

「老闆,他說什麼我聽不懂,看來他不是菲律賓人。我感覺他不是東南亞人,倒很像是日本人、中國人或韓國人。」

「哦!那你去把邁克叫來。」大衛給雷斯多巴說。

很快邁克就來了。這個人是船上唯一一個華人,姓林,二十多歲,是中國大陸福建漁民的後裔,他的父母二十年前到阿拉斯加幹起了老本行打魚。他長大後也隨之上船當起了水手。

「邁克,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大衛說。

邁克於是問了一句,但對方聽不懂。被搭救者說了幾句,這下邁克聽懂了一些,對方顯然是在用濃重方言說中國普通話。

「老闆,他是中國人。」邁克說。

「你怎麼知道?你能聽懂他說的?」

「我想是的。他的意思我不能全聽懂,但我知道他說的的確是中國話。」

「那你怎麼會不能全聽懂?」

「我只能聽懂我父母的閩南語,其他的中國話我就聽不太懂了。」

「哦!是這樣。那你想辦法問問他到底從哪來。是幹什麼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老闆,我想他可能聽不懂我說的閩南語。」

「難道你就不能比劃著告訴他你的意思嗎?」大衛惱怒地說。

「我試試看吧!老闆,你給我支筆,我寫給他看。」邁克向大衛要求道。

大衛從抽屜裡找個只筆給他,同時把一個筆記本也塞在邁克手裡。

「你是中國人嗎?」邁克在紙上寫道。

對方點點頭。

「你叫什麼?」

「我叫張曉。」

「你從哪裡來?」

「從一艘船上。」

「這我知道。你從什麼船,你從哪裡上船的?」

「我從中國上得船。」

「是什麼船?」

「是一艘貨船。」

「你是水手嗎?」

「不是,我是旅客。」

「你怎麼會掉到海裡呢?」

「我不小心從船上掉下來了。」

「哦!你乘坐的船叫什麼?」

「我不記得了。」

邁克問完,轉頭向船長匯報了他問的情況。大衛沒有說話,他瞇著眼審視了這個自稱叫張曉的人片刻,很顯然他不相信這人說的話。

「你問問他,問他乘船要到哪裡去?他在海裡漂了多久了?」大衛向邁克說。

邁克於是繼續在本子上寫,寫完把本子遞給張曉。

張曉看完,說:「我要去香港,我掉到海裡有好幾天了。」

大衛在邁克轉達完張曉的話後哈哈大笑起來。他嚷嚷著說:「你要去香港?你從中國出發去香港怎麼會在幾天之內漂到加拿大海岸?你屁股上裝了馬達漂來的嗎?」大衛的一連串英語以及神態讓張曉滿臉疑惑。

「你把我剛才的話轉告給他!」大衛對邁克說。

邁克於是寫在紙上給張曉看。

張曉沉默不語,他不再開口了。

大衛看張曉這個神情,知道對方一定有難言之隱,於是停止了問詢。

「告訴他,邁克,我不管他是誰,從哪裡來,出了什麼事,他既然被我搭救了,那就是我的客人。過兩個星期我們回安德烈亞諾夫,到時候會把他交給警察局,由警察局處理他的事情。那時候,他再撒謊也沒有用了。」

邁克把話轉告給張曉,張曉沒有說話,他默默地點點頭,臉上做出了表情,他給邁克說:「你轉告這位先生,說我非常感謝他的搭救。我以後會報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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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船上
張曉是個個頭中等,身材健碩的年輕人,從他的面相上看他頂多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可如果留意他的眼睛的話那就不同了,他的眼睛發出有常人少有的光芒,船上的水手每當看到他憂鬱、麻木的眼神都感覺很不舒服,那眼神中充滿絕望和仇恨,似乎飽經滄桑,已經看透人世間的世態炎涼,那樣子讓他足足老了十歲。

張曉每天都要在甲板上逗留很久,他受傷的腿儘管不是很嚴重,但依然讓他行走不是很靈便。子彈穿透他左邊大腿的肌肉,在他的腿上留下永久的紀念。此時,太平洋上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水手們都脫得只剩下短褲在甲板上忙碌。他們被海水和陽光交織浸蝕的皮膚顯得黝黑發亮,船上多數的白人水手也在這種長期的海上生活中變得皮膚棕黑,呈現古銅色了。

在這群人中間,張曉則是個例外,他的皮膚白皙,尤其是身上的皮膚與他臉上的截然不同。他也和眾水手們一樣只穿短褲在甲板上遊蕩,但他明顯不屬於這群人的一分子。他的大腿上纏裹著繃帶,再加上他與眾不同的氣質與神態使他與這群人之間有一種明顯的隔閡。他從不與人主動交談,即便有水手向他開玩笑他也很少理睬。他的冷談和漠視使他一點都沒得到眾水手的喜愛。大家也因為船長的吩咐而不去打攪他,他在船上成了一個孤獨落寞的人。

每天中午,大家都聚集在船艙大廳裡吃午餐,張曉也在其中。他每天都默默地吃完自己的那份食物就起身離開了。他回到前甲板,找到他的老地方,坐下來默默無聲。他很顯然在想著什麼,那樣子似乎是在回憶往事。可他的往事是什麼呢?船上的人有時會猜測,甚至為他的來歷而打賭。有一天,終於有人決定用打賭的方式來探詢這個人的秘密。有人出了二十美元,於是邁克作為唯一可以與之交流的人被派去瞭解這個人的秘密。

這天午飯後,邁克溜躂到落寞的年輕人身邊坐下來,他起先沒有說話,只是肩並肩坐著,順著年輕人的目光看著遠處,那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他像身邊的年輕人一樣呆坐著,好像是在陪伴老朋友回憶往事一樣。

忽然,水面上一個黑色的背影浮動出來,然後又落入到水面下了。過了片刻,那身影又躍出水面即刻又消失了。

「那是什麼?」年輕人突然開口問。

「是海豚。」邁克隨口答到,他說的是英語。

「嗯?」年輕人用疑惑的語氣問詢。

邁克立刻意識到對方不懂英語。於是從短褲褲兜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在上面寫了下來。

「哦!是海豚。」年輕人釋然道。

「海豚——」邁克學著年輕人的讀音跟了一句,他記下了這個發音。

「它多好,生活在自由的世界裡。」年輕人繼續說。

「是啊!」邁克用英語回答道。

這句年輕人聽的懂。

「它有天敵嗎?」年輕人問。

「有啊!鯊魚是海豚的敵人。」

「哦——」年輕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似乎在思索這話的意義。

年輕人沒再問,他恢復了沉默。過了很久,邁克開口了,他在紙上寫了問話,遞給年輕人。邁克寫的是:「你每天都這樣坐著,看著海面,是為什麼?」

年輕人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瞇起眼想了片刻,在邁克以為他不準備回答的時候突然說:「我在想死亡對人意味著什麼!」

「死亡——,你天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

「是啊!我在想人為什麼會那麼輕易被殺死,人又為什麼那麼輕易去殺人。」

「你怎麼會考慮這個問題?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我遇到事情你是難以想像的。」

「告訴我,我也許會幫你。」

「這條船上的人沒有一個可以幫到我。」

「為什麼不會?我們救了你的命。」

「是,你們是救了我的命。但你們誰都幫不了我。」

「什麼意思?你想說你有很大的麻煩。是什麼?你說出來,也許我們能幫到你。」

「邁克,你別問了。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張曉,其實你還是應該告訴我們你的事情,否則回安德烈亞諾夫後你會被老闆送到警察局去的。」

「難道我告訴你們我就不會被送到警察局嗎?」

「這個——,也許我們瞭解了你的情況,會替你遮掩一些。你是不是幹了什麼大事,殺了人什麼的。」

「邁克,你別問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船什麼時候回安德烈亞諾夫?」張曉問。

「還要過一段時間,具體要老闆定。」

「你們出來多久了?」

「有兩個多月了。」

「哦!這麼久。你們為什麼什麼都不幹,總在海上瞎轉悠?」

「不是沒幹,是天天在干,你沒發現我們天天在找魚群嗎?」

「哦!這樣。海上不到處是魚嗎?」

「哪有!我們這麼大的船小魚群怎麼能夠吃,我們要找大魚群。」

「哦!大魚群在哪裡?」

「北太平洋有固定的漁場,我們一般到那些固定的魚群出沒的地方捕撈。」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呢?」

「我們去了,但次次都撲了空。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次很倒霉,最開始遇到了熱帶風暴,後來就是哪裡都沒魚。」

「再後來就捕到我這個倒霉蛋了!」張曉接口道。

「哈哈,」邁克笑了起來,他說:「要不是我們沒捕到魚,也就救不了你這條命。」

「為什麼?」

「老闆因為沒有捕到魚才下令到加拿大海岸來尋找魚群,這才遇到了你。」

「哦!看來老天為了救我故意讓你的老闆捕不到魚,是我讓你的老闆倒霉了。」

「哈哈,是啊!你是災星。」邁克笑著說。

「邁克,你們靠什麼發現魚群?」

「靠經驗和眼睛。」邁克指指坐在桅桿頂上的水手說,「他在那上面就是為了看魚群的。」

「哦!我以為他覺得在上面挺威風呢!」張曉看著桅桿上的水手說。「你告訴他,就說如果他覺得累的話我可以上去代替他,我很想坐在上面。」

「你說真的?」

「是啊!」

「好吧!你想幹這個苦差使那會讓比爾高興死的。」邁克於是朝桅桿上的水手喊:「比爾——」

「什麼事?」比爾在桅桿上大聲問。

「你在上面待夠了沒有?」

「我都在上面兩個小時了,你說我夠了沒有?」

「那你下來吧?」

「下來?你想接替我嗎?」

「回安德烈亞諾夫你請我喝酒我就接替你。」邁克說。

「想喝酒?那好啊!回安德烈亞諾夫,我請你去死人酒吧喝個夠。」說著比爾就從桅桿上爬了下來。

比爾站在甲板上,他把望遠鏡交給邁克,邁克隨手就把望遠鏡給了張曉。

「知道怎麼看魚群嗎?」邁克問。

「不知道。」

「這個簡單,你要是發現海面上有片片閃光,像水開的一樣,那就是了。」

「哦!我懂了。」張曉隨即就開始攀援桅桿的扶手,向上爬去。

「你什麼意思?」比爾向邁克喊起來,「不是你代替我嗎?叫他去幹嘛?」

「有人代替你就行了,一定是要我嗎?」邁克說。

「他要是掉下來怎麼辦?」

「這個你放心吧,我想他不會那麼蠢!」

在他們爭吵聲中,張曉已經爬上了高高的桅桿,坐在桅桿頂上,他用安全帶把自己綁在座位上,拿起望遠鏡開始觀察起海面。

比爾見張曉的樣子還像那麼回事,也就住了口。他在甲板上坐下來,從短褲口袋了掏出香煙,自己抽出一支點燃,把煙盒扔給邁克,邁克也抽出一支點燃。於是,他們噴出的煙霧隨輕微的海風在空氣中飄散開來,周圍是平靜藍色的大海,一切都是那麼寧靜祥和。



船長大衛在自己的船艙裡休息,他午飯喝了酩酊大醉,之後沉沉睡去。整整兩個月的海上航行,至今一無所獲。空空的船艙和沮喪的士氣讓他心情極為鬱悶,眼看三個月就要到了。該到回港補給給養維修船隻的時間了。可打的魚在哪裡呢?他這樣問自己。我該如何面對兒子,父親以及那些給我貸款的債主們啊!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困擾在生計的漩渦裡不可自拔,他剛從婚姻的失敗中掙扎出來,又掉進事業的困窘之中。

下午四點,大衛從床上起來,他走出倉外,到甲板上。他深深吸了口海風,趴在欄杆上向遠處眺望。這時,太陽已經西斜,海面上依舊微風陣陣。

大衛在甲板上轉悠了一圈,他看到躺在甲板上養神的比爾。

「嘿,比爾。你在這幹嘛?」

「老闆,我在休息!」比爾懶洋洋地說。

「你休息誰在上面?」

「是我們救的那個中國佬,他在上面正樂不顛的呢。」

大衛抬頭一看,只見那個中國年輕人的確如比爾說的那樣在桅桿頂上悠閒自得、搖頭晃腦、擺動雙腿呢。

「嘿,小子,你在那上面幹嘛?」

「什麼?」張曉在桅桿上用手遮住耳朵向下問。

「你在那上面幹什麼?」

「我聽不明白!」

大衛隨即明白對方聽不懂英語,於是大聲喊邁克來。邁克趕到大衛身邊,大衛對邁克說:「你問問他,問他在上面幹什麼?」

「我想他在幫我們尋找魚群呢!」邁克說。

「你想?我要問他!」

邁克於是拿出了本子,在上面把老闆的問話寫了上去。然後張開本子上張曉看。年輕人拿望遠鏡向邁克的本子看了看,於是回答:「我在看風景!」

「他說他在看風景!」邁克老實回答。

「你告訴他,就說如果他覺得自己沒事情幹的話就請回到船艙去擦地板,那裡有很多活可以讓他消磨時間。」

邁克於是寫在本子上,讓張曉看。

張曉看了看,然後大聲喊:「你寫的是什麼?我看不清!」

邁克又寫了一遍,然後又給上面的年輕人看。

「我還是看不清!」張曉繼續說。

「他說他看不清!」邁克對大衛說。

「這個豬玀,你告訴他,讓他立刻下來,否則有他好瞧的。」大衛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

大衛走後邁克爬上桅桿,他告訴張曉,說是老闆生氣了,讓他快點下去。張曉對邁克微笑著,他說:「告訴你的老闆,就說我不怕他,我不是他的手下。如果他有本事的話就把我扔到海裡去。」

邁克在桅桿上見說不動倔強的年輕人,於是下來了。他見已經是下午了,也沒再去找老闆說事,而是找了個角落睡覺去了。



晚飯後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整個晚上一切都很平靜,北太平洋此時就像沉睡的嬰兒一樣安詳寧靜。船長大衛一個人在船艙中十分鬱悶,他又開始酗酒,接著開始自言自語。他提著酒瓶來到甲板上,對著大海又開始灌自己。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會,然後攀上扶梯想要去駕駛室,他攀上二層甲板的時候,腳底打滑,身體重重地從扶梯上摔了下來,當即他就昏了過去。在他跌倒後,一個影子從桅桿下來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臉頰,察看他的情況,然後這個人就把他從甲板上扶起來,拖到船艙,隨後就去叫別人。

大家都圍到船長的倉裡來。經過一番折騰後,他們的船長終於醒過來。

「老闆,你的腿斷了,需要去醫院。我們是否立刻回安德烈亞諾夫?」一個水手問。

「是嗎?我的腿斷了。奶奶的,回安德烈亞諾夫?好吧,那就回吧!」大衛說。

於是船立刻掉轉方向,向北駛往安德烈亞諾夫。



船長大衛的左小腿脛骨斷了,腿腫的很厲害。他躺在床上,動一動就感覺疼的不行,以目前的船速,返回安德烈亞諾夫要大約五天時間,但這就是目前的處境,他不得不忍受這種疼痛,這次出海一切都是倒霉的,看來,他的好運隨著妻子的離開已經離他遠去了。此時,整個船上沒有人再理會打魚的事情,在眾水手看來,趕快趕回安德烈亞諾夫是最重要的,他們也已經厭倦在海上無聊的日子,想早點回去用酒精洗胃,用女人的溫柔來安慰勞頓疲憊的身體了。

隨著船長終日臥床不起,於是整條船都疏於管理,大家除了曬太陽就是打牌賭博,有些的人還聽聽唱片,看看書什麼的。總之,大家都歸心似箭,就等待靠岸後去酒館暴食暴飲了,盡情發洩自己,他們中的某些人幾乎都已經聞到烤牛排和炸雞腿的香味了。

開始幾天大家似乎總覺得船上少了一個人,因為以前在甲板上總有一個黃面孔,皮膚白白的年輕人躺著曬太陽,可這幾天見不到他了。後來大家明白了,原來這小子換了地方,現在他幾乎像被焊槍焊接在桅桿上一樣總是一個人在上面。大家認定這小子因為不合群,所以一個人逃避在上面。也好,反正大家也都不喜歡他,他不在甲板上晃悠大家也覺得他不那麼礙事了。

隨著靠岸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大衛的心情越來越差了,此時,困擾他的反而不是他的傷腿,而是回去怎樣向親人和銀行交代。儘管他以前也不是次次滿載而歸,但也至少能有所收穫,讓他的那些債權人增加對他的信心,而這一次,像這這樣的慘敗是頭一次,這會讓銀行對他的信心大打折扣,很有可能貸款的還款期限不再會延長,如果真那樣的話,他的船很有可能被銀行收回拍賣,而他也將會破產。

每每想到這裡,大衛船長就長吁短歎,他只能靠酒精來麻醉自己。他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而他的火氣則也越來越大,那些被他目光逮到的水手則多少逃不了他的訓斥。於是大家都開始躲他遠遠的,生怕被他抓住什麼把柄。

這天,大衛船長掙扎著爬起來,他柱著枴杖蹣跚到甲板上,他想吹吹海風,他出倉後第一眼就看到在桅桿上自得其樂的那個年輕人,從他歡快的神態上看,這小子的腿似乎好的差不多了。他坐在桅桿上,帶了頂遮陽帽,鼻子上還壓了副不知道從哪個水手那裡偷來的墨鏡,他手裡拿著一瓶啤酒,一邊喝一邊哼著小曲。

這情景讓大衛船上火冒三丈,他朝桅桿上的年輕人大吼起來:「嘿!我說你***在上面拉屎嗎?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屁股上穿個洞?」

年輕人向下望了望,他裝做聽不懂的樣子,沒理他的叫罵,依然自得其樂。

大衛船長越發惱怒,他見年輕人沒理他,於是返回船艙,從裡面拿出一隻長槍,對著年輕人瞄準,然後大喊:「下來!你這**養的。」

年輕人看到他舉槍的樣子,一點都不在乎,像是他手裡拿的是燒火棍一樣。

大衛船長見他依然如故好不畏懼,氣得他手下一緊,於是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子彈打中桅桿的頂端立柱。槍聲把眾水手都驚動了,大家跑了過來,見大衛船長在向年輕人開槍,於是大家忙衝上去,把船長的槍從手裡奪了下來。

「老闆,別這樣,你會殺了那小子的!」水手說。

「我就是要殺了那小子!我就是要——」大衛激動地說,他狂怒之極,像是他一切的不幸和災禍都是那小子帶來似的。

眾水手把船長抬回船艙,把他安撫在床上。大家其實心裡很明白船長為什麼這麼大火。有人為了安慰船長於是順著船長的心思說:「老闆,我看到了安德烈亞諾夫,最好在下船以前,把那小子好好收拾一頓,然後就把那小子綁了,押送警察局。總之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對!我們是不該便宜那小子,我們這次出海的倒霉事都是那小子帶來的。」有人附和道。

此時,船上大衛倒是平靜了下來。他說:「打他一頓倒不必了,但一定要送他去警察局。一定要!你們替我看好他,別讓他跑了。」

「船長放心,我們一定不會把那小子放掉。」

大家在船艙裡議論紛紛,在討論如何處置那個在他們看來是災星的年輕人時。突然聽到外面有人操著生硬的英語狂喊:「魚!魚!魚!」

「魚——」大家驚呼起來,於是衝出艙去。他們首先看到桅桿上的年輕人在手舞足蹈,他指著西邊的海面狂喊:「魚!魚!魚!」。大家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在西邊遠處的海面閃動著大片銀色的光芒,海水像是沸騰起來一樣。

「啊——!」大家都驚呆了,他們幾年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魚群,原來平靜的海面現在簡直就像塞滿魚的池塘一樣。

大衛船長聽到水手的驚呼也忘記了疼痛衝了出來。他看到那麼多的魚在海面上翻騰,簡直難以置信。他發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該做什麼。

「小子們,給我全體準備!撒網!撒網!」大衛船長大叫著,他手舞足蹈,像瘋子一樣。

漁船掉轉船頭,全速向魚群衝去,在船尾,拖網被急速地降入海面,一切都像上足了發條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漁船圍著魚群來回行駛,一遍一遍,每一遍都撈足了無數的鮮活的長足個的金槍魚。對北太平洋的漁民來說,金槍魚就是財富,它在市場上的價格足以讓一次捕撈獲得的利潤遠遠高於其他海魚。

漁船以及船上的水手幾乎忘記了疲勞,多少日子的愁苦此時被忘的一乾二淨。他們足足干到日落西山,等他們停手不幹的時候,他們的船艙已經幾乎都塞滿了。

「終於完了!結束了。」有人喘息著說,此時大家像是贏得了比賽最後的勝利一樣個個沒了力氣攤倒在甲板上,他們捕撈的魚也幾乎都送進了船艙裡的冷庫了。對他們來說,一次的勝利抵得上以前所有的失敗。

而大衛船長也像個傻子一樣坐在甲板上發呆,他似乎還沒想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足足過了有半個小時,他突然像是醒悟過來似的掙扎著站起來,他抬頭向桅桿上望去,發現桅桿聲空蕩蕩的,那個他曾用槍射擊的年輕人已經不在上面了。

「他在哪?」他大聲問起來。

「誰?」水手疑惑地問。

「那個小子,就是整天吊在桅桿上的那個小子。」

「沒見!」大家面面相覷,疑惑地看著他們的船長,不知道大衛要幹什麼。

「快把他找來,我要擁抱他,給他敬酒!」大衛對甲板上的水手大聲喊。

於是有人爬起來四處去找那個年輕人,一會有人來向船長大衛報告。

「老闆,那小子在艙裡睡覺。」

「為什麼不把他叫來?」

「他說他累了,幾天都沒睡了。他很累!」

「什麼?難道這幾天他都是在桅桿上嗎?」

「恐怕是這樣。他這幾天幾乎都是在上面,除了偶爾下來走走,吃飯之外。」

「這樣!」

「老闆,他還說他已經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他不欠你什麼了。」

大衛船長眼眶立刻濕潤起來,他不再說話,而是拄著枴杖蹣跚著向船艙走去,他拐進船艙,來到船員休息室。他來回找了幾個艙位,終於找到他要找的人。

年輕人蜷縮在舖位上已經睡著了。大衛船長在年輕人的舖位前站了一會,他向年輕人敬了個禮,然後小心把艙門關好。他來到外面,把大副叫來。

「愛德蒙,通知所有的人,從今天開始,五號艙就歸那個小子一個人使用,把我們最好的酒和食品給他。還有任何人都不許對他有不敬,他現在是我們全船最尊貴的客人。」

「好!老闆,遵命。但我想問一句,你說的是誰啊?」

「誰?難道你眼睛瞎了嗎?是誰讓我們有了今天的收穫,讓我起死回生了。」

「哦!明白了。好的,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大副說完轉身走了。



兩天之後,船回到安德烈亞諾夫。船靠岸後,大衛船長立刻被送往醫院。第二天,很多船員都來醫院看他,他見了大副立即就問:「愛德蒙,我們的客人是否安全了?」

「是,老闆,他現在被安排在你的家裡。我想他現在正悠閒地享受你家裡的一切呢。」

「哦!很好!愛德蒙,你告訴他,就說我的家就是他的家,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他想回他的國家,等我們下次出海的時候我會安排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知道了!我會轉告的。」

「很好!愛德蒙,你很棒!」



張曉一個人在船長大衛的寓所裡待了一個星期,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他被告誡如果他不想惹麻煩,不想受到警察局的注意的話就老老實實在船長的家裡待著。張曉理解這話的嚴肅性,他真就在船長大衛的足足有兩百平米的大房子裡轉悠。每天有專人把飯送來,有時候,邁克會來陪他說話。他呢,也就在這個時候瞭解到船長和大家的情況。在海上最後的兩天裡,他和眾水手的關係一下變的融洽起來。儘管他依然如過去那樣對人冷冷的,不愛說話,但大家已經把他當真正的朋友看待了。

「張曉,你真想回國嗎?」邁克問。

「對!」

「你不覺得和我們在一起生活也很快樂嗎?」

「和你們在一起是不錯,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我要去做我必須做的事情。」

「你必須做?」邁克不解地問,「你必須要做什麼?你一直沒告訴我們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那個海域的。難道你現在還不把我當作你的朋友看待嗎?」

「邁克,就人品來說,你們每個人都不錯。我從心裡喜歡你們。但我身上的事情你永遠無法想像。為了避免一次錯誤的談話讓你,還有你們這些可愛的朋友惹上麻煩,我不會告訴我的故事。假如某一天,我應該做的事情做完了,那我也許會告訴你真相。但現在不行!」

「好!我再也不問你的來歷了。」邁克說,「但有一點我要說明,你必須把我們當作你的朋友,你永遠的朋友,如果你需要我們幫助,我們會盡我們的能力幫助你。包括大衛船長也是這樣。」

「謝謝你們!我現在就想你幫我,我需要一份北美洲的地圖,最好是地形圖。要大的,越清楚越好。」

「你幹什麼?」

「你不要問了。就算是我的一個秘密吧!」

「好吧!我今天就去找。」邁克說完向張曉道別,臨出門的時候,張曉突然告誡邁克,「我找地圖的事你誰都不要告訴,只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

「好!知道了。」說完邁克就出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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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維奧萊塔


張曉在大衛船長的寓所足足待了兩個星期,直到大衛船長出院。

大衛船長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邁克回家看張曉。船長見了張曉後把他抱在懷裡,他真誠地向張曉道歉,並用感激的語氣說:「朋友,我在醫院才知道把我從甲板上救到船艙的也是你。對你的感激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你提要求吧,只要我能夠,我會盡我的能力幫助你。我知道你要回國,你想什麼時候走,我的船隨時聽你調遣。」

邁克把船長的話翻譯給張曉。

張曉聽完沉默了片刻,他用平靜的語氣說:「我現在還不想離開,我想學你們的語言。」

「什麼?你說你是想學英語嗎?」

「對!我不但要學你們的語言,還要學習你們的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你們的穿著、社交和各種生活細節,如果可能,我想成為一個和你們一樣的人。」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成為一個美國公民。」

「不!我不想成為一個美國公民。我只想從裡到外像個美國公民,成為一個在談吐、行為、意識和你們沒有區別的一個人。至於是不是成為一個美國公民不是我感興趣的事。」

「為什麼?僅僅是學習成為一個有美國做派的男人?你的想法很希奇。」

「大衛船長,我想用一到兩年的時間完成這個轉變,我想長期在這裡待下去,如果可能我想成為你船上的一名水手,等我完成了這種轉變,我將離開這裡回國。」

「你的想法著實讓我不解。難道你千辛萬苦學會我們的作派僅僅是在你的國家人民面前顯露嗎?」

「這是我的事情,我們彼此是朋友。作為朋友,請你理解我我不講明真相的原因。」

「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神秘身份和軍方有關吧!想必你也知道這裡是阿留申群島,我們國家北太平洋的海軍軍事基地就在附近。做為一個美國公民,我決不允許有人做出損害我們偉大國家的事情,即便對方是救我命的朋友也不行!如果你真是這樣的人,我只好把你交給警察局。」

「大衛船長,我可以以我的生命擔保,我對你的國家的軍事秘密不感興趣,我不是間諜。」

「那你到底是什麼?我必須知道,否則我只能把你當間諜看待。」大衛船長嚴肅地說。

張曉猶豫了片刻,最後決定向大衛船長說出部分真相,他說:「大衛船長,看來我只能讓步了。好吧,我告訴吧。你剛才說我和軍方有關,這一點你是猜對了。我以前是在軍隊服役,我是一名頂尖優秀的特種兵,曾參加過七九年的中越戰爭,我曾潛伏到河內殺過叛逃的軍隊情報人員。儘管我完全有作為一個間諜的所有特質,但我在前年就從軍隊退役了。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平民。所以你不用擔心,如果中國政府真想向你的國家派間諜的話那也不會派我這種對你們的語言、習俗和自然環境一竅不通的人來,更不可能腿上帶著槍傷爬上你的船。」張曉坦然地說。

「這麼說你的確在一開始沒有告訴我真相。想必你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吧?」

「對!我的真名叫陳明宇。在這裡我把我的真名講了,但我請求你立刻把這個名字忘掉,因為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應該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了。如果一旦某些人知道在地球上還有這個人活著的話,那麼這個人很快就有可能下地獄。」

「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追殺你。是誰?來自你的祖國還是其他什麼人?」

「不是來自我的祖國,但卻是來自我的民族。」

大衛船長大喘了口氣,他神態嚴肅,他明白了對面這個目光如炬、冷若冰霜的年輕人所想表達的含義。他說:「年輕人,我相信你了。不是你的語言,而是你的眼睛。從今天開始,我將是你的保護人,在阿留申群島你將永遠不會受到傷害,你會平安直到你回到你的國家。」

「謝謝!」 陳明宇表情一如先前一樣,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從這天開始,陳明宇開始了另一種生活,他將作為漁夫開始他傳奇的經歷。同樣的,由於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當時間過了八年之後,北美大陸將再次出現一支華人軍團,另一支來自中國大陸的大圈軍將開始一次遠征。而那次遠征會從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出發,開始長達數千公里的長途征戰。他們將數次翻越落基山脈,從北極圈的凍土地帶向南、向南。這支不足一百人的軍團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加拿大的溫哥華,期間他們要經歷嚴寒、飢餓和常人難以想像的困苦,同時,他們還要面對警察、華埠軍和沿途所經過的當地國民自衛隊的阻擊和圍殲。當這支衣衫襤褸的軍隊最後站在溫哥華東邊的高山上,面向腳下的城市和西方的大海憤怒狂嘯的時候,北美大陸第二次華埠戰爭就此爆發,北美華人黑幫的歷史就此被改寫了。

好了,故事還是一點一點敘述吧。陳明宇真如他要求的那樣成了大衛漁船上的一名水手。他的身份除了大衛和邁克知道外再沒人瞭解。

陳明宇開始了他的學習生涯,他成為這條船上所有人的朋友,很快他就如他們一樣皮膚黝黑,像他們一樣嚼著塗著奶酪的麵包,吃烤得半生的牛肉,大口喝啤酒說粗話的渾身美國漁民味的人了。他的語言從學習罵人的髒話開始,然後才是生活用語,他學習這種拼音文字,從看黃色雜誌上裸體女郎的文字介紹開始,然後才深入到這個混合民族精神世界中去。他讀美國歷史、名人回憶錄,以及民俗雜記。他記憶力驚人,整個人就像一個能容納無盡知識的海綿,凡是經過他手的知識,幾乎都迅速地吸入到他的大腦之中。他聽美國鄉村音樂,看美國低俗電影,甚至對美國棒球聯賽各個球隊裡的明星都耳熟能詳。他現在有了一個美國人的名字——湯姆,同時還有了個外號——賴皮鬼。因為他和大家打牌時總是贏,大家知道他一定在作弊,但誰都發現不了他到底是怎麼幹的。

幾個月後,賴皮鬼湯姆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大家忘記了他的來歷,大家感覺他就是一個純正的美國人,一個從小在美國長大,受美國文化教育熏陶長大的美國人。到後來甚至有人與他討論阿拉斯加州長以及美國國會選舉的投票傾向問題,此時沒有人還想得起他不是一個美國人,是一個投票與他無干的沒有選舉權的外國人。



翻過八五年後,他遇到了決定他一生的重要的一個人。一個女子,一個拉美裔的美國漁民的女兒。這個女孩叫維奧萊塔·蒙蒂利亞,她長了一頭黑色卷髮,眼睛大大,睫毛很長,一張娃娃臉,棕褐色如奶油般光滑的皮膚。她身材不高,一米六左右,十六歲,但身材卻發育的像二十歲的大姑娘一樣。

賴皮鬼湯姆在冬天來臨後就和其他船員一樣休息了,他們要等過了北太平洋漫長的冬季之後再開始出海行動。於是,水手們在整個冬天都蜷縮在溫暖的木屋裡,在火爐旁靠聚會、喝酒、聊天打發時光。死人酒吧是他們常常聚會的地方。此時的賴皮鬼湯姆已經得到鎮子上居民的認可,甚至連鎮子上警察局的人都誤以為他是合法公民。當然,賴皮鬼湯姆有大衛船長為他偽造的汽車駕駛證和社會醫療保險卡,也因為大衛船長在居民中朋友眾多,關係可靠,所以沒有人去懷疑賴皮鬼湯姆的身份,去找大衛船長的麻煩。

於是賴皮鬼湯姆不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暴露,他就像一個真正的美國人一樣在島上四處行走,參加各種聚會。在一次酒會上他遇到了維奧萊塔·蒙蒂利亞,這個只有十六歲的女孩。

維奧萊塔·蒙蒂利亞儘管是漁民的女兒,但卻是一個有豐厚家產的家族繼承者。她的父親是從阿根廷來的漁民,他移民到阿拉斯加後進入到捕魚這個行列,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成為擁有十幾艘千噸現代化捕魚船的船主。蒙蒂利亞先生直到四十歲才結婚,他娶了一個比他小十來歲的拉美裔商人的女兒。當他四十二歲時有了女兒維奧萊塔·蒙蒂利亞,這是他的大女兒。後來他的妻子又給他生了三個孩子,全部是女孩。於是,蒙蒂利亞認定上帝除了女兒外不會給他兒子。就這樣,維奧萊塔被認定為蒙蒂利亞船隊的唯一合法繼承人。而維奧萊塔的其他妹妹則將來只能得到豐厚的年金和嫁妝。在維奧萊塔十六歲的時候,蒙蒂利亞已經五十八歲了,他儘管身體依然健壯,但他還是早早把遺囑寫好,這樣,他無論將來出什麼事,他創立的基業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被瓜分。所以,在整個海島,維奧萊塔是這裡最富有、最年輕的女繼承人。她的財產和美貌是很多年輕人垂涎的對象。

維奧萊塔是個個性倔強、傲氣十足的女孩,她因為迷人的美貌和富有的家庭而被寵得脾氣暴躁,也因為她的拉美血統而讓她性格奔放,激烈如火。她熱衷於參加各種舞會而疏於學習。她討厭刻板的教育,而更願意把時間消磨在各種年輕人喜愛的遊戲之中。對此,蒙蒂利亞先生無可奈何,他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變得淑女去學習那些文雅高尚的東西,那些對他這個出身低賤的漁民以前所渴望的高貴家庭裡的文學、藝術、繪畫和音樂。有一點蒙蒂利亞先生是很自豪的,那就是自己的女兒天生會跳優美的舞蹈,拉美人血液中的舞蹈傳統毫無疑問被維奧萊塔完美地繼承了。維奧萊塔是島上所有女孩子中跳舞跳得最好的。

在八五的冬季,在一次年輕人的聚會上,賴皮鬼湯姆第一次見到了維奧萊塔,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後呼吸就停止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在那一刻,他完全被這個十六歲的女孩迷住了。整個晚會上,他時常用他冷酷犀利的目光去掃視那個女孩。儘管他在角落裡和朋友們狂喝著啤酒,興起時跳著舞,但在他內心卻起了深刻的變化。可以說,他無法抑制住自己理智,他產生了想擁有這個女孩的想法,更單純一點說他產生了想擁有這個女孩那美妙絕倫的身體和臉蛋了的狂熱。

那一晚賴皮鬼湯姆回到住處後失眠了,他滿腦子都是維奧萊塔的身影。那影子就像鐵釘一樣釘在他腦子裡,讓他無法擺脫掉。他最後從床上坐起來,睜大眼睛盯著牆壁,無數遍問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荒唐無聊的想法。到最後終於承認自己受到了女色的誘惑,他愛上了這個女孩。在這個時候,他甚至還不知道維奧萊塔才十六歲,是個比他小將近十歲的小女孩。他僅僅憑女孩的容貌以為維奧萊塔早已經成年了。假如在這個時候,他知道維奧萊塔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他也許就不會那麼衝動去做那種事情。當然,如果他不去做,那麼後來一系列事情可能都會發生改變,也許第二次華埠戰爭根本就不會發生。



賴皮鬼湯姆在承認自己愛上了這個女孩後就決定要去泡她了。他第二天開始就在小鎮上溜躂,到他認為可能會出現維奧萊塔的酒吧或者什麼地方去,其實他不知道,維奧萊塔此時還沒有達到美國法律規定的二十一歲飲酒年齡,酒吧是不能買酒給她的。所以,在酒吧找到維奧萊塔的可能幾乎沒有。同時,賴皮鬼湯姆也不知道維奧萊塔是有名的蒙蒂利亞家的女財產繼承人,他還以為維奧萊塔僅僅是一個普通漁民的女兒。

湯姆所在的阿尼達鎮實際位於阿留申群島之安德烈亞諾夫島群中的一個小島,名叫阿達克島,該島東西長八十公里,南北長四十公里,該島大約位於阿留申群島的中部,而安德烈亞諾夫島群則是阿留申群島中的一部分,由最大的兩個島嶼阿特卡島和阿達克島,以及周圍幾個小島組成。阿留申群島最初的土著為阿留申人,屬於北美印地安的一個分支。他們靠打魚和獵殺海豹為生。1724年,俄羅斯的彼得大帝委託丹麥人維他斯·白令為俄國人探險西伯利亞以東之地,並於1728年發現白令海峽。後來俄羅斯在向東擴張的時候,越過白令海峽,佔據了現今的阿拉斯加以及所屬島嶼阿留申群島,以後俄羅斯人開始在阿留申群島定居,主要從事捕獵鯨魚和海豹。阿留申群島雖然緯度偏高,但由於北太平洋環流的影響,冬天並不是很冷,而夏天的溫度也不高。群島氣候受阿拉斯加暖流和極地海洋氣團影響,冬天多霧雪和強風,也因為強風的緣故,島上沒有樹木,由火山爆發形成的小島遍佈懸崖絕壁,苔蘚是這裡的主要植物。

阿尼達鎮實際上是個漁港,海灣裡終年停靠有千噸級的大型捕魚船,而阿尼達鎮實際上就是以漁民為主的鎮子,這裡居住了將近兩千多人。常駐人口有一千多人,其餘的幾乎是隨季節捕魚而停靠在這裡的漁船上的水手和船員。

在這樣一個人口稀少的小島上,絕大多數居民除了因為生計而滯留在島上外,就是像維奧萊塔這樣因為年齡太小而沒有獨立的孩子了。這裡的年輕人如果長大後不願意繼承父母的職業,則一般會離開小島去溫暖的北美大陸,或到紐約、波士頓、舊金山、洛杉磯這樣的大都市去闖,他們離開後除非回家探望父母外,基本就不再回來了。所以,少女維奧萊塔也一樣嚮往繁華、富足,充滿誘惑的美國本土。她即便有父親的萬貫家財來繼承,但卻對這些沒有興趣,她希望在兩年後,當她成年後就去南方尋找她的夢想。

在阿尼達鎮,少女維奧萊塔經常與水手打的火熱,她沒有一個管教嚴厲的家庭,父親對她以及她的妹妹管教並不嚴厲,而母親則沒有能力管教她們,所以,蒙蒂利亞家的女孩都以狂野奔放出名。尤其是老大維奧萊塔,十六歲的她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心上人。這人是一個比她大六歲的二十二歲的年輕英俊的小伙子——他父親旗下一艘捕魚船的船長。這個年輕人叫丹尼爾·霍普,來自加利福尼亞,父親是聖迭戈的一個建築商人。丹尼爾·霍普中學輟學後就外出流浪,在南方炎熱的陽光下成長起來的他嚮往北方阿拉斯加的原始奔放,所以他在不滿十七歲時就從家裡逃了出來,來到阿拉斯加,他在阿拉斯加過了一段流浪的生活。之後,他到一艘捕魚船上當起了水手,因為他認為水手的職業可以讓他遊歷更遠,更北的地方。經過一番周折,他來到阿達克島。後來的一次海難事故,使丹尼爾·霍普成為蒙蒂利亞船隊的一名水手,再後來他被提升為船長。在那次海難中,丹尼爾·霍普救了蒙蒂利亞的大女兒維奧萊塔。一年夏天,嗜好駕船航海的維奧萊塔駕一艘小帆船出海遊玩,下午的時候海面上起了強風,維奧萊塔被強風刮到小島的東海岸遍佈礁石和絕壁的海面,在洶湧的海浪中小船岌岌可危。那次丹尼爾·霍普正好一個人躲在礁石的巖洞裡避雨,他聽到海面上傳來的呼救聲,於是向呼救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處於危險中的維奧萊塔,他立刻跳下海,向小船游去。當他接近小船的時候,巨浪已經把小船打碎,維奧萊塔被捲入水中,在水中掙扎,這年維奧萊塔只有十四歲。

丹尼爾把維奧萊塔救上岸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救的是大名鼎鼎的蒙蒂利亞家族的繼承人。當他把奄奄一息的女孩抱回鎮子上的時,大家都認為丹尼爾是少年英雄,而蒙蒂利亞更是把他當做上賓。很快,丹尼爾加入了蒙蒂利亞家族事業,他在海上見習了半年,即被提升為大副,而後又過了半年,他成為一艘蒙蒂利亞新購的漁船的船長。同時,在這一年中,丹尼爾是蒙蒂利亞家的常客,他不但受到蒙蒂利亞的尊敬,而且受到女主人以及女孩子們的喜愛,尤其是大女兒維奧萊塔,她幾乎時刻陪伴在小伙子的身邊,從她身上洋溢出的對丹尼爾的崇拜和喜愛在人前表露無疑。為此,船主蒙蒂利亞看得清清楚楚,他幾乎是把丹尼爾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了。也為此他很願意把丹尼爾這個英俊瀟灑的小伙子招贅入門,就他來說,丹尼爾無疑是他女兒最理想的夫婿。

丹尼爾個子一米八五,整整比維奧萊塔高一個頭,維奧萊塔在丹尼爾的身邊那樣子更像是個小妹妹。每每兩個人外出散步的時候,十六歲的維奧萊塔所表現出的天真爛漫讓小伙子心動不已。他曾在維奧萊塔依偎在他懷裡的時候發誓要帶她到遙遠的南方,去那些美麗繁華的大都市,讓她像公主一樣生活。也因為如此在天真的維奧萊塔內心燃起熊熊烈火,她無時不在幻想那絢麗、五光十色的大都會生活,浪漫幾乎就像毒品一樣緊緊抓住她的神經。她每天都在祈禱自己快快長大,成為丹尼爾的妻子,然後回到愛人的故鄉,去享受溫暖的海灘、陽光和刺激的異域生活。

我們故事中的主人公賴皮鬼湯姆愛上這樣一個女孩,一個身心全都在救她的年輕人身上的女孩。所以湯姆想要得到這個女孩怎麼看都沒有可能,他無論從那方面來講都不會得到這個美貌、性格奔放、滿腦子幻想的少女的青睞。但生活有時候是是怪誕的,如果人一生的發展是像原子時鐘一樣精密,沒有絲毫偏差的話,那未來的一切都將毫無美感可言。



賴皮鬼湯姆愛上維奧萊塔後一個月,在一次家庭舞會中,他見到了維奧萊塔。湯姆隨大衛船長來參加蒙蒂利亞家舉辦的舞會,在來之前,湯姆一直不知道維奧萊塔是大船主蒙蒂利亞的女兒。他這天並沒有刻意做什麼打扮,他從朋友那裡借了套西裝,穿在身上後才發現不是太合身。他是那種個子中等,但很健壯的人,渾身上下很少能找到什麼贅肉,而借西裝給他的人則要比他高和瘦。湯姆對穿著和外表不在乎,他甚至都不想為舞會把他短短的鬍鬚剃掉。臨出門前,在船長大衛多次提醒下,他才把下巴剃乾淨,儘管如此,他依然給人的感覺像是比他實際年齡要大一些,二十六歲的他看起來像是有三十歲。

湯姆一行有四個人,大衛船長,大衛的兒子,還有大衛的父親。蒙蒂利亞公寓在島上是最豪華的建築,佔地有一千平米。他們進門後被傭人帶進主客廳,在這裡,他們見到了很多島上的名流。大衛船長把湯姆介紹給周圍的人,在島上的居民眼裡,湯姆更像是大衛雇的保鏢,而不是水手。所以,大家對湯姆的尊敬無疑是來自與對大衛船長的尊敬。而後,大衛船長就離開了,他去和自己的朋友聊天,大衛的兒子則跑去找其他的孩子,只有大衛的父親陪伴在湯姆身邊。他年紀大了,腿腳不是很靈便,所以坐在椅子上與周圍的人交談,湯姆則就這樣坐著,聽他們說話。他現在已經能操一口流利的當地居民的土語。同時,對大家談論的事情也聽得明明白白。但他因為身份問題,在這樣的環境裡說話他感覺不太隨意,所以他基本就是聽,很少說話。

維奧萊塔的三個妹妹最大的也才十四歲。她們和一些小夥伴打鬧,在各處亂跑。他們時常跑過湯姆的腳邊,嬉笑打鬧個不停。有人端酒水過來,湯姆隨手拿了一杯。他聽大衛父親和一些老頭的交談聽膩味了,於是就拿著酒杯在大廳和走廊各處閒逛,時不時看看掛在牆上的畫。在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一個有七八歲的小女孩跑了過來,光滑的地板使她沒有站穩,重重摔在地上。

「怎麼了?小姑娘,摔疼了嗎?」湯姆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問。

小女孩本來是要哭的,但經湯姆輕柔和緩的問詢下,她把眼眶中的眼淚收了起來,對湯姆笑了。

「你叫什麼?」小女孩問。

「我叫湯姆,別人叫我賴皮鬼湯姆。」湯姆微笑著說。

「哦!為什麼這樣叫你?」

「可能是因為我長的難看,所以別人這麼叫。」

「是!你是不好看。」女孩說。「但很可愛。」

「那你叫什麼?」湯姆問。

「我叫克勞迪婭,大家叫我小甜心克勞迪婭。」

「哦!說我克勞迪婭,你幹嘛到處亂跑?」

「因為我們在捉迷藏。」

「你們有多少人在玩?」

「有八個人。」說著小女孩驚呼起來,「快把我藏起來,他們來了!」

湯姆笑了笑,他隨手就把小女孩拎來,輕輕一躍就把小女孩放在走廊邊牆壁高處的一個花壇裡。小女孩的身影立刻就消失在綠色的植物枝葉中了。

隨即,兩個小男孩跑了過來,他們似乎看到了小女孩的身影,於是在湯姆的周圍巡視,但毫無結果。他們也曾看了牆壁上的花壇一眼,但覺得那藏人是不可能的,因為太高,克勞迪婭絕無可能爬上去藏到那裡。兩個小男孩搜尋沒有結果,於是繼續向前,跑到別處去找了。

「他們走了嗎?賴皮鬼湯姆!」小女孩一會探出腦袋問。

「我想他們走了吧!」

「那我是不是該下來呢?」

「你覺得呢?」

「我想我該下來,因為我的腳被水弄濕了。」

「哈哈,」湯姆笑了起來。他縱身跳起,把小女孩從花壇裡抱了下來。

小女孩站在地上,使勁跺了垛腳,她抬頭看了看花壇,這才感覺那是那麼的高。

「賴皮鬼湯姆,你是怎麼把我放上去的?你怎麼能跳那麼高?」

「我用我的神奇魔力用嘴把你吹上去的。」

「唉!你的確是賴皮鬼,你在說大話。」

「哈,那就當大話吧。上面風景好嗎?」

「嗯,我可從來沒爬到那上面去過,我是第一次。還有,我也是第一次沒有被他們逮著。賴皮鬼湯姆。你以前來過我們家嗎?」

「哦,這是你的家?你是蒙蒂利亞先生的女兒?」

「是。」

「哦!你可長的真可愛。」

「你是在讚美我嗎?」

「是啊!」

「謝謝!賴皮鬼湯姆是一個大好人。」正說著,兩個男孩子又闖進走廊。「快快,送我上去,湯姆,他們又來了。」

「不行!你已經被他們看見了。不行了,你要被抓住了。」

「唉!我可真倒霉。」小女孩歎了口氣,蹲在地上,任由兩個男孩子抓她了。



湯姆看著小孩子打鬧,覺得挺有意思,他繼續慢慢在四處遊蕩。走過一個長廊,進入一個室內花園,在這裡,有很多翠綠的植物,溫帶和熱帶植物,那些湯姆不上名字的植物引人注目。他走到一株青籐旁邊,把那寬大的葉子撥弄了幾下,然後沿著青籐邊的小徑走下去,他在花園的盡頭繞了個彎,走到一株樹下,在樹下的椅子上坐下來,感覺很愜意。在溫暖、清新的植物氣息中,他感覺有些睏倦,於是瞇上眼睛。他靜靜體味很久以來未曾體驗過的在叢林中的感覺,這讓他想起過去在北越叢林中槍林彈雨的時光。

「先生,先生。」 過了很久,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湯姆睜開眼睛,他看到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站在他面前正用審視的目光察看他。

「你不舒服嗎?」年輕人問。

湯姆向對方微笑了一下,說:「不!我在這裡很舒服。」

「哦!你坐在這多久了?」

湯姆想想,說:「我想有半個小時了吧。」

「哦!那我很冒昧地請求你讓我們在這裡待一會可以嗎?」

「你們?」湯姆用疑問的語氣說。

「是!我,還有維奧萊塔小姐。」說著年輕人從身後把一個女孩子拉了過來,湯姆見了女孩後立刻驚呆了。他尋找了足足一個月的女孩竟然突然出現在眼前。他癡呆地望著女孩姣美的面龐,感覺呼吸不了了。

維奧萊塔穿一身藍色的長裙,頭髮被束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褐色如凝乳一般的皮膚,臉頰上兩汪汪黑色的閃動著的大大的湖水,長長的睫毛,動人的微笑都讓湯姆比上一次的感覺更強烈,這次的維奧萊塔顯得溫文爾雅,她依偎在年輕人身旁,也用抱歉的目光對他們的這種請求表示歉意。

湯姆愣了足足有十秒中才緩過氣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失態後,對面的一對戀人也早看出了他的反常。

湯姆連忙站起來,他對兩位年輕人說:「你們請吧!我走了。」說著湯姆急匆匆離開。離開時他心狂跳不已,在為自己終於找到維奧萊塔高興之餘懊惱起來,他意識到女孩已經名花有主了。



湯姆離開兩個年輕人後徑直走到大廳,在這裡他開始放開自己喝酒,用以排除他剛才見到的景象以及由此引發的煩惱。他酒量很好,低度的香檳不足以使他喪失理智,他業以養成的習慣和素質使他能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過了不多時,大廳裡響起音樂,人們開始跳舞了。

湯姆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場邊看舞池裡的人扭動腰肢。在台上是四個中年男子,他們是樂手,還一個是主持人,在他身邊是一個男歌手,在演唱期間,主持人時不時要求某某上台歌唱,歌曲也基本是那些六七時年代美國流行的鄉村歌曲。在演唱過程中,大家往往都會跟著合唱,無論是在舞池裡跳的,還是站在一旁看的都會隨著音樂興奮個不停。

湯姆是這個舞會上唯一一個鬱鬱寡歡的人。他冷眼看著眼前的人們,不動聲色。舞會開始後半個小時,大廳裡出現騷動,兩個年輕人出現了,他們是湯姆先前在花園裡見到的兩個人——丹尼爾和維奧萊塔。他們顯然親密了很久,臉上帶著興奮和微笑。他們被人們簇擁到舞池中,隨著音樂的節奏,也開始舞動起來。尤其是維奧萊塔,她優美的身段和舞姿無疑讓周圍的年輕人羨慕不已,這種羨慕和稱讚讓維奧萊塔更加興奮,她臉上洋溢著青春和性感,以及美貌帶來的充滿誘惑的魅力,這魅力向四周擴散,那熱浪穿透人群,也無疑吹拂到湯姆的臉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女孩,眼睛裡無法抑制地流露出愛慕和渴望。

音樂不停,歌聲也不停,跳舞的人們更是不停。參加跳舞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就剩湯姆這個可憐的年輕人了。他在這個聚會中沒有很熟的人,自然沒有人來邀請他。當然,在這樣的舞會上跳舞是無須人邀請的,這裡的人只需要放下自尊,隨著節拍扭動臀部,舞動雙臂,一切煩惱自然就會融化在火熱的人流中了。

湯姆一直在看,他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維奧萊塔。因為大廳本不明亮的燈光掩蓋了他的身影,所以沒有人對他這種大膽的注視有所察覺,除了一個人之外,那就是維奧萊塔。這個十六歲的已經成熟的像待摘的紫葡萄一樣的少女無意之中發現舞池邊緣一個拿著酒瓶喝酒的年輕人眼神中怪異的目光。她很奇怪這樣一個留著短法,面色棕黑,體格健壯的年輕人看她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如毒蛇吐杏一樣迅猛打擊在她身上,讓她突然打了個冷戰,這時她突然想起這個人就是在花園遇到的男子。

「他是誰?」 維奧萊塔心裡暗自揣度,「他為何用那種眼光看我?」她悄悄把丹尼爾拉近,對自己的愛人說:「丹尼,在你身後靠牆邊有一個男人在看我。」

「看你!」丹尼爾微笑著說,「那有什麼?看你很正常,你不覺得你很吸引男人的眼光嗎?」

「丹尼,你該回頭看看,那人的眼光與眾不同。」

丹尼爾於是與維奧萊塔相互掉轉了位置,他按照維奧萊塔的指引若無其事地朝那個方向看過去,他發現了湯姆。

「親愛的,我看到了。」丹尼爾說。

「我沒說錯吧!」 維奧萊塔說。

「你是沒說錯,可我覺得這很正常。」

「為什麼?」

「我猜那小子是愛上你了。」

「是嗎?」 維奧萊塔聽完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的笑聲讓周圍的人都側目而視。維奧萊塔對著丹尼爾的耳朵悄悄問:「你覺得他有希望嗎?」

「我想這個問題應該由你來回答。」

「丹尼,我不回答你也應該知道答案。」

「為什麼?」

「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不會有第二個了。」

「第二個什麼?」

「可以讓我愛上的男人。」

丹尼爾微微一笑,他非常滿意維奧萊塔的回答,他突然把維奧萊塔抱在懷裡親吻了她,然後故意朝在場邊看他們的年輕望了一眼,那似乎是在說維奧萊塔是我的,你就別打主意了,你毫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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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沾女人的男子
湯姆想要泡一個漂亮女孩的夢想泡湯了。他為此事煩惱了一個星期,在一陣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心放棄這個荒唐的計劃。實際上,湯姆對維奧萊塔的所有幻想都來自於她動人的身材和肉體,以及她迷人的美貌。至於其他,他還從來沒認為那會吸引他。至少,維奧萊塔在湯姆眼裡還沒有足夠的智慧能讓他被吸引。

「一個洋娃娃!」湯姆對自己說,「就讓那個毛頭小伙子享受去吧!我還是繼續做我的事情。」

湯姆阿留申群島待了已經有一年多了,他一直在努力學習這個混合民族的習性,尤其是思考問題的方式。同時,他也在謀劃另一件事情,這個事是埋在他心底,從來不曾提起的秘密。每當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沉思的時候,眼前就出現那悲慘的一幕:海水湧進船艙,人們在瘋狂絕望地吶喊、吼叫、掙扎,那些他的兄弟和戰友,那種不甘心於就這樣中止自己的生命的人,做最後的垂死的掙扎。那種場景,他一輩子都不能忘懷。在他內心裡,戰場的殺戮並不算什麼,當一顆子彈打中人的肉體,把肌肉撕裂開來,或者顱骨在金屬彈頭的撞擊中爆裂的景象倒並不讓他恐懼,他恐懼那手無寸鐵的人們,眼看著鮮活的肉體在慢慢走向死亡,是用一種預知的方式,宣告自己末日來臨的時候,那種痛苦、煎熬和折磨就永遠讓人無法釋懷。在內心深處,積蓄的仇恨自然如烈火般撕咬人的神經了。

湯姆幾乎每天都做這樣的夢。在夢中,他那些夥伴們不住叮囑他,讓他這個唯一的倖存者重回美洲大陸,讓他用同樣的方式去復仇。復仇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幾乎神聖的無以言表了。他幾乎每天都在幻想在美洲大陸重新集結了一支軍隊,向背信棄義、殘暴無恥的敵人展開復仇的攻擊。在他的眼中,善良、正義和寬宏大量似乎都不存在,他要的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所以,湯姆終日研究北美大陸以及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們。他研究北美的兩個國家,美利堅和加拿大。研究他們的歷史、地理、文化、生活、習性,甚至民族的哲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於西方世界的歷史整個是個文盲。在他作為一個士兵開始,一直到他退役,他都僅僅是作為一個具有精湛的殺人技能、無比的肉體忍耐力和敏銳洞察能力的人,一個職業殺手。他具有的優點絕大部分都來自於體格而不是頭腦。他在軍隊裡曾做過教官,帶過很多新兵。他具有一個職業軍人的所有優點,克制、勇敢、守時、堅韌和頑強。在部隊的時候,他擔任的最高官職是排長,他這個排他所在軍隊隸屬於特種連,是專門執行潛伏、暗殺和偵察任務的。他在部隊服役了整整五年,從十八歲開始,到二十三歲離開。離開後他在一家企業做了一年,這一年他感覺自己像是要死了,平靜的生活讓他毫無樂趣可言。在他痛苦彷徨的時候,他受到戰友的召喚,於是來到北美大陸,在陌生的城市開始了新的戰鬥。就他的性格來說,他天生就是喜歡冒險的生活,喜歡在自由的天地裡享受生命。他這個骨子裡就蘊涵野性的男人具有與他的相貌相去甚遠的執著和冷酷。任何人從他的外表上很難看出他天生就有對鐵與火的坦然和鎮定,這種性格使他多次脫離險境,從死亡的墳墓裡爬出。他在日常生活中幾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很少把自己的思想和情緒向別人宣洩,這一點無疑來自於他在軍隊的特殊訓練,在軍隊裡他被告知,他這種性質的軍人如果是一個嘴上存不住話的人那絕對是無法在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的。

在他被大衛船長搭救以後,在船上的時候,他就開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該如何走。他做了多種設想,但最後都他他否定了,如果說他內心渴望回到家鄉,回到親人身邊去過平靜安逸的生活的話,現實卻讓他無法拋開血與火的戰鬥,他知道他必須去為戰友復仇,他無法推脫責任,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唯一的倖存者。是那條船上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當他掙脫繩索逃離船艙的時候,在船即將沉沒的一刻,他那些已經奄奄一息、無法逃脫的戰友最後喊出來的就是復仇。所以,他知道自己無法選擇未來的生活,他的生命已經和那死去的同伴的渴望緊緊聯繫在一起了。

湯姆在海島上度過了兩個冬天,當了一年多的漁夫。在當水手的日子裡誰都不知道他內心籌劃的是什麼,大家以為他很快樂。也是,他的確無法讓人看出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一如其他水手一樣虛度著光陰,沉迷於大海、陽光、香煙和酒精之中。但他與其他水手唯一的不同是他從來不沾女人。很多時候,漁船在沿途海島或港口停靠的時候,大家都去酒吧嬉戲,尋找刺激,他這時則是唯一一個只飲酒,不花錢賣春的特殊男子。有一次,邁克見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落落寡歡,於是問他:「湯姆,你為何從來不碰女人?」

湯姆用坦然的目光看了看邁克,說:「你知道有一種病叫天生無性症嗎?」

「沒有!從來沒聽說過。」

「我就有這種病。」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同性戀?」

「不!我不是同性戀,我對男人和女人都沒興趣。」

「你說是你心理有障礙,對女人沒有衝動!」

「可以這麼說。」

「那你可失去了作為男人的一半的樂趣。」

「是啊!你說的對。女人在我眼裡和男人是一樣的。」

「哦!那你可白長了這副體格,為什麼不把你的這身性感的肌肉給我呢?」邁克遺憾地說。

從這以後,船上的水手都流傳湯姆是個沒有性功能的男人。湯姆對這樣的流傳也不以為意。他不去做過多解釋,因為他為自己找了個很好避開這種糾纏的借口,這樣以後就沒有人再招呼他去找女人了。

有關湯姆的傳說在島上居民間還是有流傳的。比如他給大衛船長帶來運氣,還有他近乎於麻木的表情有時會是島上居民談論的話題。但是,在這個民風淳樸,生活單一的島上近來大家最常談到的卻是維奧萊塔和他的英俊情人的故事。大家也許聽到了一些風聲,知道蒙蒂利亞先生有意讓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做自己未來的女婿,就等著維奧萊塔成年後而她嫁給丹尼爾呢。當然,毫無疑問,蒙蒂利亞先生很看好這個年輕人,認為他的人品和能力足以讓他的家族事業有一個新的發展。

這年夏天,在維奧萊塔十七歲的時候,丹尼爾告訴自己的愛人和未來的岳父大人他要回趟家,理由是他接到家裡的來信,家裡對他要娶妻結婚的事情非常震驚,他的父親要他回家一趟,想聽聽他的解釋。對此,維奧萊塔有些擔心,她怕丹尼爾的父母對她這個偏遠海島的女孩有偏見。當然,丹尼爾非常順利地讓維奧萊塔相信他的父母絕不會阻止他和維奧萊塔的事情,因為他們在他十七歲的時候沒能阻止他嚮往自由的天空,那麼在他二十三歲的時候更沒有能力去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情了。維奧萊塔微笑著親吻了自己的愛人,她一點都不懷疑丹尼爾把握自己命運的能力以及對她的愛情。所以,當丹尼爾離開的時候,維奧萊塔在碼頭上直直目送自己的愛人離開,儘管眼淚充盈在他的眼眶之中,她卻沒讓它落下來,因為她不想讓自己的愛人帶著憂傷的心情回家見自己的多年未見的父母,她需要自己的愛人以歡快的心情去平息丹尼爾父母對兒子離家出走這麼多年積聚的怨恨,她告訴丹尼爾,她會每天到碼頭不遠的山崗上等他,用目光眺望南方,直到他回來的那一天。

丹尼爾告訴維奧萊塔,他此去最多一個月,因為他離不開她,因為沒有任何事情比與她相伴重要。就這樣,兩個情侶在夏天風和日麗的中午分手,約定一個月後見面。他們相擁吻別,彼此對對方懷著純真的愛意和留戀分手。那一天,維奧萊塔坐在碼頭的石頭長椅上直直到日落西山。



那天之後,維奧萊塔準時會在中午騎馬到碼頭邊的上崗上眺望遠方。她一般都會穿白色的緊身衣褲,動人的身材在裁減合身的衣服襯托下顯得嫵媚動人。儘管她知道丹尼爾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但她依然會到她認為最接近愛人的地點來,在這裡她會感覺內心得到滿足和平靜。她來了後會坐在草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凝視遠方,她就這樣坐著看著大海很久,累了就把手裡的書翻翻,或者躺在草地上仰視天空,看白雲在湛藍的天空漂浮,這時,她的腦海裡就會幻想未來和自己愛人在一起的日子,這種幻想甚至讓她有時會笑出聲來。

有一天,從港口外開來一艘捕魚船,她拿手裡的望遠鏡看了看,認出那是「阿拉斯加之星號」,是父親的老朋友大衛船長的船。她於是從山崗騎馬下山,縱馬到碼頭上,她看到大衛船長從船上下來。

「你好!大衛船長。」維奧萊塔從馬上跳下來上前打招呼。

「你好!維奧萊塔。你怎麼會到碼頭來?是來接誰嗎?」大衛船長笑著問。

「沒有,我出來隨便走走!」

「哦!別騙我了,你是在等丹尼吧?」

維奧萊塔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們這次收穫怎麼樣?」 維奧萊塔問。

「很好啊!你沒看到我的船的吃水線都到什麼地方了嗎?」

「是啊!我看到了。我聽父親說你這一、兩年收穫都非常好。」

「是啊!」

「我父親說你以前的運氣很差,後來卻轉運了,為什麼呢?」

「這個是我的秘密。」大衛船長笑著說。

這時,一個年輕人走下船來,他穿長褲,赤裸上身,白色襯衣搭在肩膀上,他褐色的臉孔,中等身材,令人吃驚的健碩的肌肉。當他走近正在說話的大衛船長和維奧萊塔時,臉上顯露出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表情,那似乎是略微的震驚和苦澀。

年輕人走到兩人身邊,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看兩人聊天,顯然他有事要給大衛船長說,但又不願意打攪他們談話的興致。

一會,大衛船長看到了他,於是說:「湯姆,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維奧萊塔小姐,蒙蒂利亞先生的寶貝女兒。」然後他又轉頭對維奧萊塔說:「這是我的合作夥伴,我最好的助手,現在是我船上的大副,叫湯姆·張。」

「你好!湯姆。」 維奧萊塔大方地向湯姆伸出了手,她一眼認出這個表情冰冷,有一副不討人喜歡的外表的年輕人就是她在舞會上見過的那個曾用毒蛇一樣的目光盯著自己看的人。她在與年輕人握手的時候心裡暗想,這個人一定有一副狠毒的心腸,就像他的眼睛一樣。

維奧萊塔向湯姆笑笑,表示禮貌。而湯姆似乎並沒有對她的微笑報以熱情,他依然是冷冷的面孔,僅僅是對維奧萊塔友好給予禮節上的回應,他輕輕地觸了一下維奧萊塔的手,然後不再看她。

「老闆,船上的貨今天就必須運走,可我沒看到貨運公司的人來。我們是否現在打電話通知他們。」湯姆說。

「湯姆,今天貨運公司的人不會來了。他們那裡的員工罷工,我們需要自己解決問題。」

「老闆你是說我們來搬運嗎?」

「不會由我們來,我會僱傭臨時工來干的。湯姆,回家去吧,好好睡一覺,你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了。」

「好吧!那我走了。老闆。」湯姆說完轉身離開。他在路上走了不多遠,聽到身後有馬蹄聲,於是向路邊讓開。隨即,一匹馬以及馬上年輕的女子從身邊掠過,他一眼認出是剛才在碼頭與船長說話的維奧萊塔。

「沒想到維奧萊塔馬騎得這麼好。」湯姆看著遠去的維奧萊塔的背影點點頭,對這個女孩的看法又有了新的認識。



湯姆回到島上三天後,島上舉辦一年一度的捕魚節。這天,島上的居民都湧到島上最大的死人酒吧來度過這個傳統節日。死人酒吧名稱的來歷很特殊,這個名稱足足有一百年的歷史。據島上居民的口頭流傳這個名稱最初來自島上的土著居民——阿留申人的一個宗教儀式。每到捕魚收穫季節,阿留申人總是要舉辦這樣的一個大會來祭典海神,感謝海神在捕魚季節對他們的恩賜。那時候,他們總是要殺死一個活人作為對海神的祭典。被殺死的人往往是流落到海島的外來人或者是戰爭中的俘虜。在阿留申人看來,死人是對海神最好的禮物。所以,死人並不是一個不吉利的字眼,反而是一種收穫或喜悅的象徵。後來俄羅斯人來島上以後,他們入鄉隨俗接受了這個含義,並在阿留申人祭祀聚會的地方建立了一個酒吧,取名為死人酒吧。其實這時候,島上的土著已經在1804年前後發生的印地安人和俄國殖民者的流血衝突中基本被滅絕了。在1855年,俄國便試著賣掉此地,因為英美的競爭讓阿拉斯加的俄美公司虧本,加上克里米亞戰爭,俄國人無法顧及殖民地的安全。在經過由威廉·斯威德主導的談判後,終於在1867年把阿拉斯加及其附屬島嶼阿留申群島以720萬美元賣給了美國。

在阿留申群島的主權劃歸給美國後,島上雖然走了舊人,來了新人,但某些過去流傳的傳統和儀式則被後來者接受下來,死人酒吧及其捕魚節也是這種傳統的延續。

捕魚節作為一種節日雖然得以流傳,但其內容和形式都與過去完全不同了。美國人賦予了他新的內容和含義。以前阿留申人用以祭祀的捕魚節在美國人手裡則完全成為一種狂歡的節日,完全是從歐洲大陸帶來的風格。在這個節日裡,男人可以瘋狂地喝酒,肆意追逐心目中的女人,而女人則可以放下平日裡矜持的外表和心愛的男子調情。在一個星期的狂歡裡,最重要的一項內容是選出本次節日的美女公主,然後由眾多野性十足的男人通過某種角力來贏得與美女公主一起跳舞、約會的權利。這種風格的節日在整個美洲,包括北美、中美和南美地區到處都有,尤其是鄉村市鎮,這種節日雖然名稱不同,但內容幾乎驚人一致。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節日其實是勞作一年的人們的一種感情宣洩。

湯姆在島上待了快兩年了,他這是第二次參加這樣的節日。所以他並不驚訝整個節日中人們所表現出的狂熱。他倒很為這些淳樸、野性十足的海島居民毫不遮掩的性格和談吐所感染。所以,他也和其他外來者一樣參加這樣的活動,並為活動組織的比賽出力。

活動中男人的比賽有四種:搬運巨石、兩人角力、投擲飛鏢和多人拔河。裡面唯有多人拔河比賽為集體項目,島上的各個公司派出自己的十人團隊參加,在拔河比賽中獲得冠軍的隊則贏得對美女公主的冠名權。大衛船長的公司也是如此,他派出由自己的水手組織的團隊,隊員中就包括湯姆。其他幾項是單人比賽,最後的獲勝者可以與美女公主跳舞,並贏得與美女公主的一次約會。當然,約會僅僅是個象徵,地點和方式也是由節日組織者設計規定好的。所以,美女公主不用害怕自己受到侵犯和騷擾。在節日一百年多的歷史中,還從來沒有遇到美女公主抱怨過約會者。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僅僅是節日裡一個戲劇性的內容,不必當真。



捕魚節在遊行、舞蹈、暢飲娛樂中開始。燦爛的陽光、繽紛的華服、火辣的舞蹈以及洋溢在男女老少臉上的笑容,構成了一幅濃郁的北太平洋海島民俗風情畫卷。

在狂歡節的遊行隊伍裡,不分貧窮和富有,不分尊貴或卑賤,無論是老闆還是水手,無論是白領還是搬運工,即便是蒼蒼白髮的老人也都縱情跳舞歌唱,從白天唱跳到黑夜,傳染快樂,宣洩不滿。捕魚節期間,小伙子可以大膽向意中人傾吐衷腸,懷春的少女也會偷偷把平日的矜持拋在腦後,數不清的羅曼蒂克在白天、黑夜發生。期待浪漫,期待激情,發洩不滿,表達抗議,一切都充滿歡樂。環顧四周,載歌載舞的遊行隊伍中,眾多姣美的小姐,英俊的小伙子,以及打扮成各種奇形怪狀的人們都讓人陶醉在對節日的歡愉之中。



捕魚節的第二天開始,各種比賽就開始了,每個年輕的男性公民都被要求參加至少兩項比賽。上午,男性公民首先開始搬巨石比賽。搬用巨石的過程是要求每個參加者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把每個重五十公斤的石球向前搬運,誰在規定時間裡行走的距離長誰就獲勝。這項比賽除了要求選手有強健的肌肉外,還要求有卓越的奔跑能力。這個項目中,那些體重大,身材高的選手有很大優勢。淘汰賽每十人一組,規定的時間為一分鐘。然後選每個小組的頭兩名參加下一輪的比賽。湯姆被大衛船長要求參加了所有四項比賽,他在搬巨石賽中被分在第五組。和他同一組的選手都不是很強,所以發令槍一響,湯姆就衝了出去,他抱著大石頭拚命向前跑,在眾多圍觀者的歡呼聲中,湯姆獲得了這個小組的第一名,他獲得參加下一輪的比賽資格。這天上午搬巨石比賽共進行了兩輪,湯姆都獲得了進入下一輪的資格。

下午開始投擲飛鏢的比賽。飛鏢的比賽是把一支十字形的飛鏢投擲到距離五米遠的一個畫有圓圈的靶子上,與搬運巨石一樣參加的人被分為十人一組,頭兩名進入下一輪。同樣兩輪過後湯姆都獲得了他參賽的那個小組的第一名。



捕魚節美女公主的比賽在晚上舉行。有資格參加美女公主比賽的必須是十五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的未婚女子。做為一個展示自己美貌、智慧、才藝和勇氣的女孩子唯一的比賽項目,全海島的年輕女子都傾注自己的熱情踴躍參加。即便是那些相貌平平的女孩也在這時候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這時候,最後的結果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在這種場合展示自己的動人魅力。

美女公主比賽的評委全部由男性公民組成,幾乎是海島德高望重的名流或者各公司的老闆。因為每年的捕魚節的經辦費用也幾乎是這些大老闆負擔,自然他們就具有這些額外的權利。所以,每年的美女公主幾乎由這些大老闆的子女或者他們支持的參選者獲得。去年獲得此項比賽冠軍的是海島地方長官的親戚的子女,而這次大家都非常看好海島兩大巨頭的親屬,一個是維奧萊塔,另一個是海島威克萊兄弟公司的老闆的十八歲的孫女科裡斯蒂娜,一個金髮碧眼,身材高挑的女孩。

參加比賽的女孩共八十多名,她們分成四個小組比賽,每個小組產生五名選手參加二十人的準決賽,最後產生五名選手參加決賽。比賽的項目包括舞蹈、演唱、技能和智力答題。比賽開始,大家都圍在臨時搭建的巨大帳篷裡觀看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女孩在台上展示她們自己的嫵媚動人。第一個小組的二十個女孩五個人為一組分次出場,她們穿著寬大的百褶長裙,隨著音樂在舞台上盡情跳舞,舞姿優美,充滿海島女孩的動感和奔放。維奧萊塔根據抽籤被分到第二小組,她的登台亮相立刻引起了很多年輕人的喝彩。維奧萊塔的舞蹈技能是第一流的,她盡情展示自己,希望在舞蹈項目中拿個高分,毫無疑問她成功了,從眾多評委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們對維奧萊塔舞蹈技能的讚許。每個五人小組在台上的表演只有一分鐘,很快第二小組的舞蹈表演結束了。維奧萊塔從台上下來的時候雖然氣喘吁吁,但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她渴望自己能獲得最後的冠軍。

威克萊兄弟公司老闆的孫女科裡斯蒂娜是最後一組出場,她具有天生的美貌和高挑的身材。但在舞蹈方面就要比有南美血統的維奧萊塔遜色不少,儘管如此,她依然有其動人的一面,毫無疑問她也得到比較高的分數。

接下來的比賽是演唱,這個項目拖得時間比較長,花去整個晚上大部分的時間。當然也是這一晚最吸引人的一面,八十多個女孩分別上台演唱,規定每個人有兩分鐘的時間。每個女孩只需要演唱達到效果就可以了,無須把整個歌曲演唱完畢。維奧萊塔和科裡斯蒂娜兩人的出場都比較早,她們被巧妙地安排在前面,因為持續三個多小時的演唱比賽會把評委的興趣消磨光,到後面評委有可能開始打呵欠,態度也自然就不認真了。維奧萊塔第十二個出場,科裡斯蒂娜則被安排在第八個出場。

歌唱比賽完後,這天的所有比賽都全部結束。大家開始盡情狂歡,喝酒。湯姆在整個晚上都和朋友們一起觀看美女公主比賽,他和其他人一樣在整個過程中盡情歌唱、歡呼,為女孩們加油。但唯一在維奧萊塔出場的時候,他就安靜下來,表現出一絲冷淡和落寞,他對這個女孩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裡面。

第二天上午,兩人角力比賽開始。所有參加的選手都要在一個長寬各五米的圈子裡設法把對方推出,只要不傷害到對方,用什麼方法可以。這個比賽是所有比賽中花樣最多,洋相百出的項目。很多高大、肥碩的比賽者往往不用把對方推出,而是直接把對手提起來,放在肩膀上,然後扛到圈子外,再把對手放下。那些瘦弱、矮小的參賽者這時往往會在巨人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令圍觀者樂不可支,捂著肚子笑。

該項比賽每個選手必須經過三輪比賽最後選出三十二名選手參加第二天的比賽。湯姆第一個對手是一個身材和體重都比他小的亞裔菲律賓人,他幾乎沒用力氣就把對手抱出圈外。他第二輪遇到一個體重和他不相上下,但個頭比他高的純種白人。那人年齡偏大,所以也在湯姆面前敗下陣來。第三輪他遇到一個黑人,這人不但年輕,而且體格也很健壯,湯姆與他的交手很激烈,經過一系列的攻防比拚,湯姆戰勝了他,他進入了第二天三十二人的比賽。通過兩天的比賽,湯姆進入了全部三項比賽最後的角逐。於是到了晚上,他自然帶著愉快的心情來觀看美女公主的比賽。

這天晚上,全部的女孩要參加技能和智力兩個項目,這和昨天有所不同,女孩不用像昨天那樣打扮的那麼艷麗。這天晚上表現出自己的文雅、清麗、高貴氣質和內涵則是最重要的。

女孩五人一組出場,分別表現自己選擇的某種能力。有些女孩能搖呼拉圈,有些可以穿旱冰鞋在舞台上滑行,也有些則像雜技演員那樣表演拋接綵球。但更多的女孩則是選擇演奏一種樂器、朗誦文章或詩歌。維奧萊塔第七組出場,她表演的是舞台上翻跟頭,像體操運動員一樣,她接連翻了十幾個,最後在大家的歡呼聲中退場。科裡斯蒂娜第十組出場,她彈奏了鋼琴曲,她彈的很不錯,她也贏得了觀眾的掌聲。

接下來開始智力項目的比賽,依然是五人一組出場,這次科裡斯蒂娜在維奧萊塔前面,她從盒子裡拿出一個紙條,看了上面的問題後姿態優雅、準確無誤地說出了答案。到維奧萊塔時,她抽出的是一個更簡單的問題,一道猜詞題,她略微思考了一下也回答上來。

湯姆手裡拿了瓶啤酒,站在人群中對回答問題的維奧萊塔細細端詳,此時的維奧萊塔穿一身黑色緊身套裝,頭髮盤在腦後,碩大的眼睛像湖水一樣鑲嵌在棕色奶油般光滑的臉頰上。維奧萊塔有濃密向上挑起的眉毛,長長的超乎想像的睫毛,線條分明充滿質感的嘴唇以及挺直的鼻樑,所有的五官和她尖尖的下巴以及臉頰兩邊略微突出的下頜構成給人一種即堅毅又溫情的印象。其實維奧萊塔不是標準美人橢圓型的臉蛋,而是略帶方形的那種。由於她五官和臉蛋的比例搭配很和諧,所以給人的感覺異常特別,她的模樣充滿吸引力。另一個吸引人的地方是維奧萊塔有一副清亮柔軟的嗓音,她回答問題時表現出的氣質讓湯姆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他很想與這個女孩走近,但似乎這個夢很難實現。



到捕魚節的第四天,男人的比賽已經進入了白熱化,而女孩的比賽也已經到了準決賽。這一天,男人搬巨石的比賽要結束,將會產生這個項目的冠軍,拔河比賽將開始並決出參加決賽的兩隻隊伍。女孩這邊要決出最後參加比賽的五名選手,參加第二天晚上最後的美女公主的決賽。



湯姆在這天搬巨石的比賽中在他的十人小組中只獲得了第三名,無緣進入下一輪十人決賽。他比賽完後氣憤地把帽子摔在地上。他的好友兼老闆大衛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給他安慰了一番。這天上午,搬巨石的冠軍產生,這是一個肌肉強健、高個、英俊的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被人簇擁著抬起來,拋到空中,而後他在高台上打開瓶香檳向四處噴灑,在場的男男女女都為他強健的體格而傾倒。到下午,兩人角力的比賽開始,此時只有三十二人參加,湯姆這次遇到的是一個體重與他相似,渾身肌肉的白人水手,比賽開始湯姆受到對手猛烈進攻,他幾乎被對手推到圈外,經過一番來來往往後,湯姆開始佔據了上風,他用一個漂亮的背摔動作把對手摔出了圈外,他的這個武打動作,讓圍觀的人驚訝不已,大家立刻為他鼓掌叫好。

經過這一輪,湯姆進入了十六人的比賽。在比賽中,湯姆遇到一個身體高大,體重也比他重很多的選手。湯姆與對手一接觸就感覺非常吃力,他料定硬拚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於是開始在圈子裡躲避對方,他與對手周旋,消耗對手的體力。過了十來分鐘後,對手明顯跟不上湯姆的節奏,在湯姆突然發起的一次攻擊中他被湯姆摔倒在圈外。這樣湯姆進入了前八名。

到了晚上,由十六支隊參加的拔河比賽開始,比賽兩兩配對,在第一輪過後,湯姆所在的大衛漁業公司就被淘汰,最後的參加決賽的是維奧萊塔父親的蒙蒂利亞隊和擁有搬石冠軍的奧利瑪隊。

接下來,美女公主的比賽就開始了。今晚要決出參加第二天參加美女公主決賽的五名選手,冠軍將被命名為拔河比賽的獲勝者隊的名字,要麼是蒙蒂利亞公主,也麼是奧利瑪公主。公主將帶上花冠,拿著象徵榮耀的權杖坐上花車在全場接受公眾的歡呼。對島上的女孩子來說,這是無上的榮耀。

前兩天比賽綜合平分前二十名的選手分四個小組出場,維奧萊塔在第一小組,今天她穿了身白色的長裙,顯得淑女高雅。因為人數少了,所以比賽項目雖然依然和前兩天一樣,但要求卻要嚴格得多,跳舞也要求在多種不同音樂節奏中表現舞姿。而唱歌不再只給選手兩分鐘,而是延長到三分鐘。技能不再比賽,而智力項目則除了回答規定的題目外,評委還會隨即提問。整個比賽用了三個小時,隨後所有二十名參加比賽的女孩上台,然後公佈獲得最後參加決賽的名單。維奧萊塔和科裡斯蒂娜都在最後五人中,她們兩人沒有懸念地進入了決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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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約會
捕魚節第一個溫馨浪漫的夜晚將在第五天出現。因為捕魚節美女公主要在這天晚上產生。美女公主到底是被冠以蒙蒂利亞小姐,還是奧利瑪小姐則成了大家議論紛紛的話題。於是,島上的居民在這兩家公司的鼓動下被分割成兩派,代表拉美和亞洲人後裔的蒙蒂利亞紅色派,和代表北美白人和黑人的奧利瑪綠色派。這些不同陣營裡的人們在平時的生活和事業中都是很好的夥伴,但在此時卻反目成仇,相互攻訐,揭對方的老底。當然,海島居民業已形成的友好快樂的性格讓他們不會在意對方善意誇張的玩笑,因為一切的瘋狂僅僅局限於捕魚節這一個星期裡的放肆。

上午的時候,投擲飛鏢的比賽重新開始。經過前面幾輪的淘汰,進入這天比賽的選手有四十位,他們分成四個小組進行比賽,最後每個小組的前兩名將進入最後一天的決賽。

湯姆在第一小組,他第五個出場。他出手的第一鏢就中靶心,然後是第二鏢、地三鏢也是如此。湯姆毫無疑問將進入最後的決賽。他下場後,邁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湯姆,你這一手是哪學的?是在軍隊裡?」邁克問。

湯姆對邁克微微一笑,說:「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被選中去做那個職業的。」

邁克知道湯姆所說的那個職業是什麼,他和大衛船長與湯姆有約定,不向外人透露湯姆的真實身份,所以在平時他從來不問起湯姆過去的事情。邁克憑直覺感到這個平時不苟言笑的人有著極其複雜的背景,他經常看到湯姆獨自一人在思考著什麼,嘴裡還喃喃自語。捕魚船每到一個港口,他都會抽時間去書店閒逛,而賣回來的書也都讓邁克摸不著頭腦,地理、歷史、社區狀況、犯罪心理、戰爭、名人傳記和雜記,城市旅行指南,交通圖,更多的時候,邁克發現湯姆跟熱衷於阿拉斯加及加拿大地形地貌,另外,在湯姆的床頭經常能看到有關評述北美黑幫內幕的書籍。這一些都讓邁克感覺湯姆不是一個甘居於此做一個普通水手的人。

到了下午,兩人角力比賽開始了。前八名依次出場亮相,湯姆也在其中。他作為大衛團隊的唯一進入前八名的選手受到大衛團隊全體成員的喝彩、歡呼。大家都希望他能獲得勝利,為大衛團隊贏得光榮。

參加決賽的選手站在高台上亮相,台下是眾多歡呼的人群,尤其是很多姣美的少女對站在台上那些英武的男子充滿渴望和愛慕之情。角鬥比賽歷來會產生被女性追捧的明星,在整個海島上,獲得每年角鬥比賽冠軍的選手是整個海島最受女性歡迎的男子。當然這個選手必須是既年輕又英俊。

八進四的比賽開始了。湯姆與他的對手第三組出場。湯姆穿黑色短褲,他的對手穿紅色短褲,兩人都赤裸著上身。像兩個拳擊選手一樣,在開始之前他們彼此用凶狠的目光看著對方,似乎要把對方吞下肚子裡似的。

「小子,你還是投降吧!」湯姆面前這個站著像棕色巨人的對手在湯姆的耳邊悄悄說,從他的眼睛和氣勢上看,感覺他只需輕輕一動就可以把湯姆拋出圈子一樣。

比賽開始,湯姆與對方身體撞擊在一起,這一撞差點把湯姆撞飛。於是他改變戰術,用以前對付巨人的方法開始與對方周旋,這是他對付這種對手的經驗。巨人在場子裡來回抓他,而他則左右躲避。設法讓對方在移動中失去重心。這樣僵持了一分鐘,巨人向左做了個佯動,突然向右抓住了湯姆,然後把他舉起來。湯姆腳掌離地,一下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巨人舉著他向圈外走,就在快到圈外的一剎那,湯姆突然來了個令全場觀眾驚詫的動作,他身體向下後仰,雙腿向上夾住巨人的脖頸,雙手則迅速把住巨人的腳踝。那樣子就像兩個人豎直,身體上下錯位貼在一起。隨即在湯姆的一聲大吼中,巨人失去重心,身體向前被湯姆用雙腳甩了出去。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圍觀的人在驚詫中沉寂了片刻後,立刻爆發出猛烈的轟鳴聲,大家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頭一回看到這樣精彩的摔擊動作。

湯姆在把對手摔擊出去後,自己也趴在地上,他喘息了一口,立刻跳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擦擦嘴唇,在圍觀者的喝彩聲中他舉起雙手,表示自己贏了。

現在只剩下四名選手。去年的兩人角力冠軍,湯姆,還有兩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的年輕人。按事先的分組湯姆與去年的冠軍廝殺,爭奪決賽權。在休息了一個小時後,拚殺開始了。

去年的角力冠軍身材並不是所有選手中高大的那種,但他的身材的確是健壯,渾身肌肉隆起,尤其是胸部和胳膊上的肌肉尤其發達。比賽開始後,湯姆的對手並沒有像前一個對手那樣對湯姆怒目而視,而是臉上充滿笑容。在比賽開始一剎那,他用手碰了碰湯姆的手臂,那意思似乎是說不用太鬥氣,這僅僅是一場遊戲而已。

湯姆與這個對手,也是整個角力比賽中最厲害的選手周旋了將近十分鐘。在比賽開始的時候,湯姆的對手並不急於攻擊他。而是小心翼翼試探湯姆,他似乎是與湯姆比耐心,看誰能沉得住氣。湯姆知道自己遇到了最強勁的對手,角力的耐心、智慧和力量都在他之上的對手。他心裡暗自揣度,如果自己要輸的話,也就是他了。在他一邊廝殺,一邊思考破敵之際,他的眼角突然掃了了一個人,那美麗的影子突然出現,讓湯姆心狂跳了起來。

維奧萊塔的出現的確給了湯姆很大的干擾,她上午在同伴的拉扯下來到角鬥場看比賽,因為要決出最後的冠軍,維奧萊塔自然就想知道是誰最後能獲得與美女公主約會的機會。另外,維奧萊塔已經進了美女公主的決賽,她設想如果自己獲得了冠軍的話,也許真會和這裡的某個小伙子約會,對於這種遊戲,維奧萊塔和島上全體女孩子一樣都充滿好奇。因為她聽說那個遊戲很有意思,很浪漫。當然,對於維奧萊塔來說,她並不認為這會破壞她與丹尼爾的業已深厚的感情。遊戲就是遊戲,這一點沒有必要她去多慮。

維奧萊塔看到湯姆進入了四強很感驚訝。她認識這個人,第一次在自己家的花園裡,第二次在舞會上,第三次則是前幾天在碼頭。她以前從來沒發現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伙子有這種能耐在角力比賽中前進到這個時候。而且在目前看來,他與去年冠軍的比賽依然不分上下。這時,維奧萊塔才仔細端詳這個年輕人。他短短的黑髮,寬闊的臉頰,眼睛不大,卻充滿冷酷,尤其是他的嘴唇和下巴透射出剛毅、果敢和傲慢。至少可以這麼說,她想,這個人不是個有趣的人,女孩子在這樣的男子身邊一定會乏味死的。

此時,在湯姆不動聲色的表情下有了另一種情緒,他開始心浮氣躁,注意力因為維奧萊塔的出現而不能集中。立刻,他與對手的周旋不像前面那麼有章法,他的腳步也散亂起來。

「要鎮定!」湯姆對自己說,「不要去理會那個女孩,你現在在決鬥。」湯姆對自己這樣說著,但似乎沒有用,他的意志力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和身體,似乎神經受到藥物的刺激要麻痺一樣。

湯姆的對手立刻發現了他的躁動,開始有意識地試探他,想知道湯姆是真開始浮躁,還是假裝給他看。湯姆明白對手對他的試探,他想恢復注意力,擺脫維奧萊塔的干擾。他後退一步,直立起身體,垂下雙臂,讓自己脫離與對手的接觸。他這個行為立刻被對手察覺了,於是身體隨即緊貼上來,不給湯姆喘息的機會。湯姆見自己的緩兵之計已經被識破,身體也已經被逼到圈邊。此時,湯姆已經沒退路可走,唯有背水一戰。也在這時維奧萊塔挪動了一下身體,突然給了他一個微笑,似乎是對他奮勇拚殺的一種讚許。湯姆腦袋要炸了,他大吼一聲,向他的對手撲去,抓住對手的胳膊,向後一拉,用一個極高難度的摔擊試圖要把對手摔出圈子,但他失算了。對手在湯姆試圖摔擊他的時候,抓住他的手腕,向側面拉動,然後在湯姆失去重心的一刻,把身體壓了上去,湯姆被對手強壯的身體壓倒在地上,兩人同時摔出圈子。按照規則,湯姆在圈外背部著地,所以,他的對手勝了,他被打敗。

湯姆沮喪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四處張望了,發現那個讓他輸掉比賽的女孩已經不見了。

下午黃昏的時候,角力比賽的最後結果產生,戰勝湯姆的那個人,也就是去年角力比賽的冠軍獲得最後的勝利,他在決賽中僅僅用了五分鐘就輕鬆戰勝最後的對手。整個比賽完後,有人問他最讓他吃力的是哪場比賽。他指著在不遠處桌子上和朋友們喝啤酒的湯姆說:「就是那個小子。如果不是他在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分心的話,也許冠軍就不是我的了。」說完,他用敬佩的眼神看了看湯姆,然後喃喃地說:「我要找機會認識這個人。」



晚上六點,拔河比賽的最後決賽正式開始。蒙蒂利亞隊和奧利瑪隊在樂曲聲中出場,蒙蒂利亞隊穿紅色隊服,奧利瑪隊穿綠色隊服,每隊的十個人首先站在場地上拍照留念,然後隊長出面挑邊,蒙蒂利亞隊獲得了挑邊權,他們挑了左邊,奧利瑪隊則只能選擇右邊。拔河比賽採取三局兩勝制。蒙蒂利亞隊這邊隊員身材魁梧,體重超一流,奧利瑪隊這邊隊員雖然體重趕不上蒙蒂利亞隊,但似乎身體更強健。在開始比賽前,在場的觀眾紛紛開始投注,按照比賽委員會開出的賠率,在比賽就要開始的時候,蒙蒂利亞隊和奧利瑪隊的賠率為2:3,也就是說,投一塊錢賭蒙蒂利亞隊獲勝的人可獲得兩塊,而這一塊錢投奧利瑪隊贏則可獲得三塊。從賠率來看,大家傾向看好蒙蒂利亞隊獲勝。

維奧萊塔也認為自己家族的隊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她早早就帶著妹妹們趕到現場為自己的隊加油。維奧萊塔的父親,蒙蒂利亞隊的後台老闆,今天也穿著盛裝來到現場,他和自己的妻子出現在會場時,大家都起立鼓掌,向這位有著傳奇經歷的老者,島上的名流致敬。在主席台上,蒙蒂利亞家族的人和奧利瑪家族的人分坐兩邊,維奧萊塔和她的妹妹也在其中。

湯姆站在場邊,眼睛看著台上,自從他的目光尋找到維奧萊塔後就再沒離開。他心裡越來越強烈地對這個女孩產生嚮往。那是不可抑制的情緒,簡直讓他有點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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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畢竟嚮往代替不了現實,湯姆知道這個女孩的心已經有了歸宿,他從舞會上維奧萊塔看丹尼爾的眼神就知道這個女孩愛那個英俊青年有多麼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沒可能,他對這個女孩的所有嚮往僅僅局限於幻想,而絕不會變成現實。

湯姆在人群中站了一會,然後走開。他一個人落寞地坐到一張長椅上,看著眼前歡呼的人們在為自己的支持的隊加油。湯姆歎了口氣,他低下頭,思考了一會,最後他認為自己不該這麼沉迷於兒女情長,認為自己應該拋開這無望的幻想去做他必須做的事情,他突然決定利用這年冬天休息的時間回趟國,開始他籌劃已久的計劃。

湯姆想到這,心情好了起來,他想到自己過幾個月就能見到父母、哥哥、弟弟,還有可愛的小妹就有了一種滿足和幸福。他在家排行老二,上有大哥支撐家庭,下有弟妹孝順父母。他呢,自從十八歲離家參軍入伍,成為一個士兵開始,他就不再是家裡必不可少的人物。當然,他心裡很明白自己是父母最喜愛的孩子,父母自小就希望他能有所作為,希望能給整個家族帶來榮耀。

在軍隊中,他幾乎是玩著度過的,那裡有他結拜的兄弟和戰友,他一生中最好的兄弟都是在那時候結識的。當他們弟兄幾個在越南北部山區並肩作戰,穿越槍林彈雨時,這種生死之中剎那間的感悟就讓他們的友誼更變得牢不可破了。他清楚地記得他的命是他的兄弟擊斃了一名狙擊手而揀回來的。那時,對他們來說活著出去,然後再活著回來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在他們作為一個小分隊穿梭於叢林,潛伏於深谷中時,看守任何一個方向的人都掌控著著整個團隊生死的命運,每個人在保衛自己的同時也在保衛著周圍的兄弟,沒有人會在這時候顧及私心雜念,這時候整體似乎遠遠大於個人利益了。

最讓湯姆記憶深刻的是在他們路過一個小村莊時,落在最後的幾個兄弟被水田里的一名女子的笑容所迷惑,放鬆了對她的警惕,這個女子在他們不防備的時候從水田里撈出隱藏的AK47把他們打成了篩子。那次,湯姆和他們小隊的倖存者幾乎是把所有的子彈傾注在那個女子身上。這次之後,他們得出結論,戰爭中任何敵人都不可信,即便對方是老人、小孩,或者是女人。

湯姆抽著煙,眼睛看著人群,而思想卻滑向對無盡的往事和戰友的懷念之中。他念著已經死去的朋友的名字,眼淚幾乎要從眼眶中流出,那傷感來得如此突然,讓他心中的痛苦頃刻間蔓延開來,侵襲了他的全身。

「嘩——,哈——」突然人群中爆發出強烈的呼喊,「奧利瑪!奧利瑪!奧利瑪是冠軍!我們是冠軍!」隨即人群炸開了,很多人開始亂跑,到處是綠色的棋子,人流向湯姆這個方向湧來,十幾個人被人群抬在空中,並時不時被人拋起,歡呼、喝彩聲響徹天際。

湯姆不用問就知道奧利瑪隊獲勝了。他站起來,向人群走去,他逆流而上,撥開人群,朝主席台的方向走。他是一種無意識的舉動,他沒有想,也沒有問自己為什麼樣朝這個方向走,這似乎僅僅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他來到主席台前,他向台上望去,看到淚眼朦朧的維奧萊塔和她的妹妹們,她們似乎還沒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還依然沉浸在悲傷和痛苦之中。湯姆在台前看了維奧萊塔片刻,他的舉動應該能被維奧萊塔及其家人所察覺,但沒有,維奧萊塔和他的家人現在腦子亂成一團。他們痛苦了一陣,然後開始相互安慰,畢竟輸掉比賽不是輸掉整個人生。

湯姆很想上前安慰維奧萊塔,但他缺乏那麼一點勇氣。這時,維奧萊塔最小的妹妹克勞迪婭看到了湯姆,畢竟,她的年齡讓她能夠最先從悲傷中走出。

她到台前,對湯姆說:「賴皮鬼湯姆,你在這幹嘛?你是來看我們比賽嗎?可我們輸了,讓你失望了吧!」

湯姆記得這個小女孩,他回答道:「沒有,克勞迪婭,我僅僅是路過這裡。比賽結束了嗎?我還以為你們勝了呢!只不過沒關係,這僅僅是一個遊戲,對嗎?克勞迪婭!」

「是!僅僅是個遊戲。」 克勞迪婭臉上掛著淚珠笑著說,「你晚上來看我姐姐比賽嗎?」她問。

「你姐姐?你姐姐也參加美女公主的比賽嗎?」湯姆故意問。

「是,她進決賽了。今晚說不定會得冠軍呢。」

「哦!你姐姐很美,她應該獲得冠軍。」

「你也這樣想?」 克勞迪婭拍手叫道,「維奧娜,維奧娜,賴皮鬼湯姆說你能得冠軍。」 克勞迪婭轉頭喊著自己姐姐的暱稱招呼她過來。

維奧萊塔被自己的妹妹召喚,來到台邊,她用手巾把眼淚擦掉,裝出笑容對湯姆說:「怎麼是你?你認識我妹妹克勞迪?」

「我在那次你家的舞會上認識的,她還讓我幫她忙呢!」湯姆說。

「幫什麼忙?」 維奧萊塔詫異地問。

「這個——」湯姆看了克勞迪婭一眼,看到克勞迪婭向他擺擺手,意思是不要告訴自己的姐姐,於是改口道:「是——一個秘密。」

「這樣,很奇怪我妹妹和你會有秘密。」 維奧萊塔不解地說。

「這個很簡單,你妹妹具有與生俱來的俠腸義膽,很喜歡叢林生活,她想當人猿泰山。」

「是這樣嗎?克勞迪!」 維奧萊塔轉頭問自己的妹妹。

「人猿泰山?這完全是賴皮鬼湯姆說謊,我僅僅是被湯姆藏起來而已。」 克勞迪婭著急地說,她急於證明湯姆的話是不可信的。

「我妹妹說你在說謊!」 維奧萊塔對湯姆說。

「哦!你妹妹說的對。我原本是想發揮一下自己的想像力,看來我錯了。」湯姆說完,然後用手在眼前畫了一下,表示他不打攪她們了。

「我走了!下次見。」湯姆向她們道別,轉身離開了姐妹倆,他吹著口哨腳步輕快地走遠了。而這邊,維奧萊塔卻定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對他若有所思。



美女公主的決賽終於在節日的最高潮中開始了。這時,台下已經是人山人海,大家都翹首以盼今年最後的美女公主,準確地說應該是奧利瑪公主的誕生。隨著舞台兩邊煙花四起,舞台上燈光剎那間閃耀出光輝,音樂也隨之轟鳴起來。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奧利瑪公主!奧利瑪公主!我們要看奧利瑪公主!」

大家開始歌唱,有人也跳起了舞來。一會幾個打扮成北美印地安人的年輕人上台,在台上執掌長矛、弓箭開始揮舞,他們隨節奏舞動,嘴裡還發出「烏呼」的叫聲。之後,又有一隊士兵上台,手裡拿著毛瑟槍,他們走著走著其中一個就滑倒了,立刻引起台下哄堂大笑。滑倒的小子也不尷尬,他鎮定地從地上把帽子揀起來,戴在頭上,然後又走進隊伍,他們轉了一圈,那個滑倒的士兵帽子就又掉在地上,他剛要上前揀帽子,帽子就被同伴踢飛。他在台上像傻子一樣琢磨半天,然後就從口袋裡拿出一頂綠帽子戴上,立刻,台下又開始哄堂大笑,大家淚花直流,有些人笑得直不起身來。

在大家樂不可支的時候,主持人上台了。這是一個足有六十歲的老年男子,瘦高個,頭髮雪白。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然後神采飛揚、嗓音洪亮地宣佈奧利瑪公主將在今晚誕生了。他話音剛落,他身後的幕布就緩緩拉開,在幕布後五個美麗動人的女子站在舞台上,她們穿著南太平洋海島少女的風情萬種的裙衣,輕紗披肩,酥胸微露,在塗有油脂的睫毛的映襯及舞檯燈光的照耀下眼睛顯得奕奕生輝,還有那經過細心處理過的皮膚,在強烈的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細膩、光滑。

台下立刻響起狂熱的呼喊和尖利的口哨聲,有些人甚至把帽子和皮鞋扔到天上,更多的人則是雙手狂舞,大聲呼喊他們支持的女孩的名字。這其中兩個名字被喊的最起勁,它們是維奧萊塔和科裡斯蒂娜。

湯姆和邁克及其他幾個水手在一起。他們站在人群中,與其他人一樣在為女孩吶喊。邁克喜歡科裡斯蒂娜,而湯姆呢,他嘴裡只有維奧萊塔。

決賽的過程與前面有了不同。決賽不再採取測試跳舞、唱歌和智力答題的測試,而把測試的重點放在選手氣質和舞颱風格測評上。每位選手首先做一番為自己拉票的演講,回答了評委鬥趣詼諧的問題,之後第一輪角逐便開始了。

主持人出了第一輪的題目,要每位選手就這個題目表達自己的看法,在其中一位選手回答問題的時候,其他選手不用迴避,可以聽她的回答。當然,因為是要有五輪這樣的提問,所以每位選手都有第一個回答和最後一個回答的機會。比賽很公平,沒有人因為這樣的安排而抱怨。其實針對這些女孩子所提的問題並不深奧,大多是情景式提問,比如有這樣的問題:你假如某一天在街上遇到一位老人,對方衣冠楚楚,卻要問你要一塊錢,你該如何表示呢?其實這種問題沒有標準答案,給對方一塊錢並不表明你慷慨,而不給呢,也不表明你明智。所以對於問題的回答是否好壞關鍵是看你在回答時的氣質、儀容,還有在回答問題上別出心裁的創意,這些都是贏得評委的關鍵。

五輪結束後,五位女孩退下,表演又開始了。這次是島上名頭最響的歌手登台演唱,他唱了一曲貓王普萊斯利的歌曲,他在台上的即興表演立刻贏得台下眾人的掌聲。過後,一隊少女穿短裙、頭上插著羽毛在台上站成一排齊齊舞動雙腿。表演持續了十分鐘結束,主持人登上台來,他面帶微笑,神情詭異。他首先大聲問台下的人群:「你們認為誰將會是奧利瑪公主?」

台下立刻狂呼亂喊:「科裡斯蒂娜!維奧萊塔!蘇珊!簡妮弗!斯蒂芬尼!」有些搗亂份子甚至還狂喊;「聖女貞德!聖母瑪利亞!吾皇維多利亞!」更有幾個島上的下流坯在場邊亂喊:「我的小甜心!我的大波情人!」

觀眾的情緒被調動到最高潮,每個人臉上洋溢著激動歡快渴望的神情,會場的噪聲達到了島上前所未有的最高分貝。

隨後,五位漂亮女孩緩緩從後台走出,她們穿著各色雍容華貴的晚禮服,顯出無與倫比的高貴和傲慢,儘管緊張依然在她們臉上透射出來,但毫無疑問她們作為少女的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主持人用手勢把會場的狂熱氣氛壓了壓,他清清嗓子說:「在我的身後有五位如太陽般美麗的女孩,但我們只能有一位獲勝者,她將是我們捕魚節最高貴的奧利瑪公主。她究竟是誰呢?」主持人把手中的信封打開,他看了一眼,然後故意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嚇傻了似的。他用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嘴裡喃喃地說:「天!天!聖母瑪利亞!上帝啊!我要暈了。」

主持人驚慌失措的神態,以及他裝出的驚恐的表情讓整個台下鴉雀無聲,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他公佈最後的結果。

「她是——」主持人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高聲喊出,「維奧萊塔——!」



這個結果讓湯姆受到震顫,他儘管希望維奧萊塔能獲得冠軍,但當這個結果出現的時候他依然出乎意料,在那五個女孩子中維奧萊塔儘管出色,但卻不是最出色的。湯姆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沉默了下來,他高舉的雙手放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台上。此時,台上已經開始給冠軍帶花冠,而維奧萊塔也激動地熱淚盈眶,她披上象徵榮耀的紅色披肩,手裡拿著權杖,高高舉起,向全場示意她贏了。

隨即,她被五六個年輕小伙子抬起來,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花車,於是遊行開始了。環繞整個海島的遊行開始向前進發,人們的歡呼聲、喝彩聲,以及各種樂器發出的響聲交織在一起,把整個夜晚的氣氛推向高潮。

邁克拉了拉湯姆的胳膊,興奮地說:「湯姆,走,我們去遊行!」

湯姆搖搖頭,神情突然變得淡漠,他說:「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你和大家一起去吧。」

「怎麼?湯姆,你不是一直期望維奧萊塔勝嗎?」

「是,只不過我現在累了,我頭有些暈,我想回去睡覺。」

「哦!別是被維奧萊塔迷住了吧!」

「也許吧!」湯姆隨口道,「你不覺得她很迷人嗎?」

「湯姆,我記得你說你自己是個對女人沒興趣的人。怎麼,你現在改變了?」

「這個難講!維奧萊塔是女人嗎?」湯姆反問道。

「哈哈,湯姆,別讓我認為你以前對女人的冷淡都是裝的。維奧萊塔是個小甜心,但可惜的是已經是別人餐桌上的美味了。湯姆,你就別再指望了。」邁克說完哈哈笑著離開,追遊行隊伍去了。

湯姆並沒有回去,他來到海邊,坐在海邊聳立的礁石上,靜靜聆聽大海的波濤聲。他內心充滿激盪,但卻是苦澀無比。這天月光暗淡,天空佈滿璀璨的星辰。他躺在礁石上,腦袋底下枕著脫下的襯衣,眼睛定定地看著夜空,思鄉的情緒開始強烈起來。「是該回去了!」他對自己說,「這裡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維奧萊塔被人簇擁著繞行海島,他們行進到一處早已經被安排好的地點,該處早已經被裝點成一個露天舞場,奧利瑪公主將與昨天搬運巨石的獲勝者在這裡跳舞,然後舉行燭火晚餐,期間兩位年輕人會被安排約會,當然約會不能是秘密的,周圍會有很多人湊熱鬧,整個儀式就像是做戲一樣。

維奧萊塔此時就像一個木偶被眾人擺弄,她緩步走上一個高台,這裡有一位年輕英俊的小伙子在等她,他雄偉的身材顯示出無與倫比的力量,那樣子就像海神之子阿格流斯,維奧萊塔走上前,挽起阿格流斯的臂膀,立刻禮花升起,音樂與眾人的歡呼在夜空中迴盪。

此時,湯姆依然在海邊的礁石上看著夜空凝思,升起的禮花把夜空照亮,同樣也映照在湯姆黑色的瞳孔中,他知道歡慶晚會開始了。下面要進行的儀式他也知道是什麼,因為他去年就參加過這樣一次歡慶。那時,他在人群中和大家一樣慶賀。可這天晚上,他卻一個人獨處。他似乎感覺到內心湧動的潮水與眼前的大海一樣洶湧澎湃。他真希望此刻站在維奧萊塔身邊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別人。說實在的,他儘管有健碩的體格,也具有角鬥的技巧,但他依然沒有最後的實力獲得最後的冠軍,從而贏得與維奧萊塔約會的機會。無論是在搬運巨石,角鬥還是飛鏢投擲上他都沒有這個實力獲得最後的冠軍。如果評判綜合能力的話,他也許是個佼佼者,但與奧利瑪公主的約會是無法依靠綜合分數的。所以,他認為自己不能指望用比賽來獲得與心愛的人見面的機會。



第二天上午,最後一項比賽開始了,這是飛鏢投擲的決賽。八名選手參加最後的角逐。決賽採用末位淘汰制,也就是說,每投擲一輪將把最後一個淘汰掉。最後決出冠軍必須要經過七輪才行。每輪每位選手投擲六支飛鏢,然後把每支鏢的積分加起來排名。

第一輪過後,湯姆排名第三。第二輪湯姆發揮不理想,他六投四中靶心。排名倒數第二,幾乎被淘汰。第三輪,他排名第二。第四輪他排名第一。第五輪他六投五中排名並列第二。第六輪只剩下三名選手,湯姆距離最後的冠軍不遠了,他內心有些激動。當他坐在椅子上看其他選手投擲時,突然背後有人叫他。

「湯姆,你真棒!努力!」一個女孩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湯姆回頭一看,發現是維奧萊塔的妹妹克勞迪婭,在她身邊是維奧萊塔的另兩個妹妹和她們的母親,這群女子中唯獨不見維奧萊塔。湯姆對小姑娘克勞迪婭微微一笑,對她的鼓勵表示謝意。

第六輪開始了,湯姆長出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捏了捏拳頭,然後舞動了幾下手臂。他如以前一樣連續地投擲出了六支飛鏢,成績是六投五中靶心。其他兩位選手都是六投四中,這樣,湯姆進入了最後的兩人對決。

剩下的兩選手進行了三支飛鏢的補投,其中一個瘦高個獲勝了。這樣,最後的決賽要在瘦高個和湯姆之間展開。整個比賽會場氣氛變的凝重,大家都屏住呼吸看最後的角逐。

因為湯姆在第六輪排名第一,所以在第七輪則後出場。首先是瘦高個投擲六枚飛鏢,成績是六投五中,湯姆上場也是六投五中。這樣最後要投三支鏢來決定勝負。首先依然是瘦高個投,他三支飛鏢全中。這給了湯姆巨大的壓力。他必須全部投中才能把比賽繼續下去,否則他就輸了。湯姆低頭凝神想了一會,然後連續地投擲出三支飛鏢,他很幸運,三支全中靶心,立刻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大家為兩位選手喝彩。

接下來就是單支輪流投擲了,每人每次只投擲一支飛鏢,如果都投中或都投擲不中就繼續下一輪,如果一個投中而另一個投擲不中,則比賽立刻結束,冠軍產生。

第一論單支投擲兩人都投中,第二依然如此,第三輪瘦高個失手沒有投中,他沮喪地搖搖頭,從他的臉上看出對比賽已經絕望。湯姆上場,他知道這支鏢決定他是否能與心愛的女孩約會。所以他三次舉起手臂三次放下,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似乎手臂不那麼靈活了。他望望天,然後下了狠心,隨即飛鏢飛了出去,全場爆發出一片歎息聲,湯姆知道他的鏢飛了。

瘦高個見湯姆也失敗了,立刻臉上露出狂喜。他知道自己時來運轉,這次他不想讓機會再失去了,他拿著飛鏢親吻了一下,然後對準靶心投擲出去,飛鏢正中靶心。現在重新該湯姆上場了,此時湯姆依然沒有從上一次的失敗中掙脫出來,他眼前是模糊的,太多的私心雜念讓他失去了對手臂的控制,他欲投又止數次。最後,他忽然來了個讓所有人都驚訝的動作,他把手中的飛鏢猛向上一甩,飛鏢像鋼釘一樣穩穩地扎進房頂的木製橫樑上,飛鏢的震顫聲在寂靜的大廳裡嗡嗡迴響。

大家面面相覷,對眼前這一幕感覺不可意思,直到湯姆臉色鐵青走到場邊把外衣揀起來,甩在肩膀上走出比賽大廳後,大家才緩過勁來。

瘦高個也和其他人一樣被湯姆的這一著打蒙了,他也和別人一樣看著湯姆走出大廳,當眾人反應過來比賽已經結束,冠軍已經產生,開始呼叫起來後,瘦高個才明白自己已經是冠軍了。

最後這一幕,讓小姑娘克勞迪婭摀住了小嘴巴,她滿心希望湯姆能獲得冠軍。但沒成想湯姆在最後時刻放棄了。說實在的內心克勞迪婭挺喜歡湯姆,她感覺湯姆很特別,冷漠的表情下掩藏著童心和純真。當湯姆走出大廳後過了很久克勞迪婭依然對湯姆的行為感到傷心。

晚上,克勞迪婭把湯姆在比賽中最後不可意思的行徑告訴了自己的姐姐維奧萊塔。

「維奧娜,你說賴皮鬼湯姆為何放棄比賽呢?」 克勞迪婭趴在自己姐姐的床頭問已經躺在床上休息的維奧萊塔。

「這個我不知道啊!」

「難道他不想和你約會嗎?」

「這個你要問他。」

「我覺得賴皮鬼湯姆是故意不想得冠軍。」

「你怎麼知道?」

「我猜想他一定不想和你約會。」

「為什麼?」 維奧萊塔好奇地問。

「我聽人說賴皮鬼湯姆對女孩子不感興趣。」

「你聽誰說的?」

「賴皮鬼湯姆離開賽場後,會場裡的人就猜他可能是因為怕和你約會才故意輸掉比賽,還說他從來不和女孩子約會。」

「哦!真是個怪人。」 維奧萊塔皺起眉頭髮了句感慨,於是在她的腦海裡,這個怪人的形象深深地印在她腦子裡了。日後,也因為這個印象讓她做出了一個令整個海島震驚的抉擇,她在半年後向全島居民宣佈她要嫁給這個對女孩子沒有興趣的男子,這個被她妹妹稱為賴皮鬼的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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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9-07-04, 07:57 PM   #8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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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女的報復
捕魚節結束後,湯姆隨「阿拉斯加之星」號又出發打魚去了。聚集在港灣的其他漁船也先後出海,島上立刻寂靜下來。維奧萊塔和她妹妹們收拾起節日浮躁的心情開始了一個平靜的時期。維奧萊塔把冠軍的花冠收進自己房間的玻璃櫃裡,然後開始等待。按照丹尼爾臨走時告訴她的歸來日期,應該還有一個多星期丹尼爾就該回來,而那時,維奧萊塔就會像乾渴的秧苗一樣重新獲得雨露滋潤。少女的心也將重新在愛情的浸潤下變得暢快和歡樂。

維奧萊塔又恢復了以前下午到碼頭去的習慣。她在山崗上讀書,眺望大海,思念過去,嚮往未來。碧藍的天空清澈得像藍色的綢緞一樣令人陶醉。維奧萊塔戴著白色的草帽,天真無邪的目光中滿含柔情和渴望。她偶爾會翻翻手中的書,或者把手邊的青草從地裡拔出來,放在嘴唇上。她愜意,卻也非常無聊。她內心充滿幸福,等待對這個女孩來說就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終於到了丹尼爾預定回來的日子。維奧萊塔從上午就到碼頭等丹尼爾回來。她手裡拿了個望遠鏡,時不時看看碼頭或遠處的海面,看有沒有載著丹尼爾的船到來。但直到黃昏,太陽落山後,她的愛人依然沒有回來。她非常沮喪,於是翻身上馬,懷著糟糕的心情回家去了。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開記事本,查找丹尼爾留給她的地址。那是丹尼爾家所在城市的地址,加利福尼亞的聖迭戈。維奧萊塔所在的阿達克島不通電話,與島外的聯繫只能通過信件、電報或短波電台,維奧萊塔從小在海島長大,她還從來未曾與島外的世界有過聯繫。這是她第一次想要通過廣闊的天空向遙遠的世界發出自己的信息,這個信息與她的內心世界聯繫在一起,她想把自己的愛情之波將傳遞給愛人。

她跑到父親的辦公室,找到父親的秘書安莉太太讓她幫自己發一個電報,她把擬好的草稿給了安莉太太,安莉太太看了看內容,微笑起來。她風趣地說:「維奧娜,丹尼接到你這個信息一定會坐飛機趕回來。」

「假如真這樣的話,我倒希望他能坐爸爸的飛機回來。可爸爸去了阿拉斯加,飛機不在。」

「也許丹尼會租輛飛機來呢!」 安莉太太說。「也許他會給你個驚喜,說不定明天上午就到了。」

「但願這樣,但願他不要出什麼事情。」 維奧萊塔雙手合十向上天禱告。

這一晚,維奧萊塔在孤獨寂寞中度過,她整夜沒睡,她房間的燈一直亮著,直到太陽升起。

第二天上午,她就跑到爸爸辦公室,找到安莉太太問是否有丹尼爾的回音。但沒有,她沒有得到任何有關自己的愛人的消息。上午,她繼續騎馬到碼頭上等,但一如昨天一樣,她沒有見到丹尼爾的影子。這時,她才感到失落起來,她不知道丹尼爾出了什麼事情。丹尼爾曾在回到家後給她來過一個電報,向她報了平安,但這之後,她再也沒有丹尼爾的消息了。

第三天依然沒有丹尼爾的回音。維奧萊塔要瘋了,她再次到父親辦公室,讓安莉太太發電報給丹尼爾,然後她就守在辦公室等消息。這一晚,她固執地不離開辦公室,最後疲憊交加的小女孩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

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丹尼爾一點消息都沒有。維奧萊塔終於不能壓抑自己狂躁的情緒,她開始哭泣,時不時對安慰她的人咆哮。她眼睛紅腫,頭髮散亂,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理智,僅僅一個星期的等待煎熬就讓小姑娘變成了野獸。

蒙蒂利亞先生接到自己妻子發來的口信立刻趕回海島。他進家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來看望自己寶貝女兒,有關丹尼爾到期未歸並且失去音訊的消息讓他震驚。他撫摸著爬在自己懷中的維奧萊塔的頭髮安慰她:「維奧娜,不用傷心,我明天就去加利福尼亞,去聖迭戈,我去看看丹尼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我會把他抓來見你。」

維奧萊塔聽到父親的安慰話,她破涕為笑,說:「爸爸,我也要去聖迭戈。」

「好吧,維奧娜,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個小子到底想怎麼樣,我見了他非要狠揍他一頓。」



第二天,維奧萊塔就隨父親乘小型飛機離開海島,前往阿拉斯加。然後轉乘泛美航空公司的航班前往加利福尼亞。飛機降落在洛杉磯,在這裡維奧萊塔和父親要轉乘汽車前往聖迭戈。

聖迭戈是個擁有一百二十萬人左右的城市,終年氣溫均衡,不冷也不熱,它南接墨西哥,東面瀕臨太平洋,西接美國西部沙漠,是加州最南邊的郡。聖迭戈是加利福尼亞州幾個大城市之一,接近墨西哥邊界上的聖迭戈灣是一個天然港灣,灣外的半島從南北兩邊將港灣環抱,擁有綿長的海岸線。聖迭戈是美國太平洋艦隊的總部,這裡有明媚的陽光和誘人的海灘,還有大量露天餐廳和高級飯店。是加洲南部著名的旅遊勝地。

維奧萊塔頭一次離開海島到美國本土,她也是頭一次沐浴在這樣燦爛的陽光下,看到那麼多熱帶植物和讓她眩目的美麗的都市風景。在路上,蒙蒂利亞先生告訴她,在聖迭戈有舉世聞名的聖迭戈動物園、聖迭戈野生動物公園以及海洋世界。他告訴維奧萊塔等找到丹尼爾以後要讓他好好陪他們父女倆在聖迭戈玩一個星期,他告訴女兒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度假了。

洛杉磯距離聖迭戈兩百多公里,父女倆乘車花了兩個多小時到達聖迭戈。他們進入市區後找了家酒店住下。當晚,父女兩個在街上遊蕩,蒙蒂利亞先生帶自己女兒去一家露天餐廳吃了晚餐。維奧萊塔從來沒見過,吃過的菜餚讓她大開胃口,食物的刺激讓她暫時忘卻了對丹尼爾的思念。父女倆計劃好了,第二天他們去登門拜訪丹尼爾一家。



晚上回來後,維奧萊塔因為旅途勞頓於是上床倒頭就睡。她睡著後,她的父親悄悄起身,走出酒店。他攔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他要去的地方。

出租車拐進一條寬闊的大道,從兩邊的房屋及建築來看這裡是富人聚集的地方。蒙蒂利亞先生下車後找到他要找的宅子,他在大門前按了門鈴。一會從門口的揚聲器裡傳來問詢聲。

「請問是哪一位?你要找誰?」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請問丹尼爾·霍普在嗎?」

「你是哪一位?」

「我叫費雷拉·蒙蒂利亞,我想見丹尼爾·霍普,請問他在這住嗎?」

突然揚聲器變的沉默,沒有人再回答問題。過了一陣,揚聲器裡傳出聲音。

「對不起,蒙蒂利亞先生,你等等,有人來接你。」

蒙蒂利亞在門口等了片刻,一個中年男子在院子裡出現。隨即,鐵柵欄門打開。門裡的中年男子對蒙蒂利亞說:「先生,您好,霍普先生讓您進去。」

蒙蒂利亞隨男子穿過花園,來到一棟大宅前。男子帶蒙蒂利亞走上台階,推開雕花木製大門。

「這邊請!先生。」男子說。

蒙蒂利亞跟隨男子穿過走廊來到客廳。

「先生,請稍等片刻,霍普先生立刻就到。」說完男子離開客廳。過了沒一分鐘,客廳的大門開了。一個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凝重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梳理得精細的花白頭髮以及佈滿皺紋臉部的皮膚儘管不能遮蓋他蒼老的年齡,但依然依然透射出這個人的威嚴和強悍的個性。

「您好,你是蒙蒂利亞先生,對嗎?」對方問。

「是的,你是丹尼爾的父親霍普先生了。」

「對!我是丹尼的父親。請坐下來談。」 霍普先生伸手向蒙蒂利亞讓座。蒙蒂利亞於是坐在沙發上。

「你喜歡來點什麼?威士忌還是香檳?」 霍普先生走到酒櫃前打開酒櫃問對方。

「都可以,威士忌更適合我一些。」

霍普先生給倒了兩杯酒,然後坐在蒙蒂利亞對面,他向蒙蒂利亞示意,於是兩個老人各自抿了一口。

「蒙蒂利亞先生,你是為我兒子和你女兒的事情來的吧!」 霍普先生開門見山地問。

「是啊!丹尼爾與我的女兒相愛,他們準備明年結婚,這件事想必你知道吧。」

「知道,丹尼爾在回來之前告訴我和我妻子了。」

「那麼你們是什麼意見?」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我們之間應該好好溝通一下,丹尼爾離家出走很多年,他突然告訴我們說他要結婚了,這對我們來說很突然。」

「不錯,你說的對,的確很突然。丹尼爾這次回來就是想給你們解釋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他是否讓你們相信他所要做事情的重要性。」

「他回來給我們說了,他和我們談了整整三天,這期間我們徹底知道了他的想法,同時我們也告訴了他我們的想法。我不知道丹尼爾是否把我們的意思告訴了你及你的女兒。」

「丹尼自從離開阿留申之後僅僅發過一個電報說他安全到達,之後就再沒消息了。」

「哦!這個不奇怪,丹尼現在進了聖迭戈大學去學工商管理去了。他現在已經是一名大學生了。」

「原來這樣,僅僅一個月,他這麼快就進大學了。」

「聖迭戈大學校長是我多年的朋友。僅此而已!」

「我明白了,霍普先生認為丹尼不適合現在結婚。」 蒙蒂利亞說。

「坦率地說我認為丹尼現在需要學習,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需要他將來繼承我的事業,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職責。」

蒙蒂利亞一下子就明白為什麼丹尼爾不回去,並且沒有音訊的原因了。他沉默了片刻說:「丹尼的確應該上大學,聖迭戈是個不錯的城市,如果你們願意,我很想讓我的女兒維奧萊塔也來這裡,但前提是你們認可我女人與你兒子的婚事。」

霍普先生看了看蒙蒂利亞,他用手扶著下巴低頭沉思,他的沉默讓精明的蒙蒂利亞看清了一切。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並沒有得到這家人的認可。這讓這個一生性格倔強,不向任何人屈服的老漁民感覺憤怒,他對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竟然受到這種對待感到恥辱。他打斷了霍普先生的沉默。

「霍普先生,你的沉默讓我明白了一切,丹尼的確需要用知識來武裝頭腦。我不打攪你了,請送我出去好嗎?」

霍普先生站起來,臉上帶著歉意,他也明白對面這個從遙遠海島來的漁民臉上泛出的惱怒。他帶著歉意的口氣說:「蒙蒂利亞先生,我很抱歉讓你這麼遠來。真的很抱歉!」

「沒什麼可道歉的!如果我是丹尼的父親,我也和你一樣。再見!」



蒙蒂利亞先生離開霍普府第後在街上遊蕩了很長一陣,倔強的老漁民剛才被羞辱的感覺依然蕩漾在他心裡。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該做什麼。在來聖迭戈之前他就有一絲絲擔憂,儘管他在路上裝得沒事人一樣與女兒談笑風生,為女兒的未來做美妙的憧憬,但在內心深處他卻做了思想準備。他這樣提前拜訪霍普家就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想。他知道今天這樣的場合如果是發生在女兒的面前她會因為羞辱而對未來失去信心。

「可我該如何告訴維奧娜事情的真相呢?也許我該去找找丹尼,儘管他的父母鄙視我們,輕看我和我女兒的身份,但丹尼這個小伙子應該與他的父母不同,畢竟他與我們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他身上應該沒有他家庭的那種市儈之氣。對,我該去找找這個小伙子,他人不錯!如果丹尼沒有改變初衷,那麼我就不在乎他的父母怎麼看我們。畢竟,我女兒是要和丹尼在一起生活,而不是他的混蛋雙親。」 蒙蒂利亞先生一邊走一邊想。



第二天上午,維奧萊塔早早起床來敲父親的房門。蒙蒂利亞先生一夜沒睡,他因為自己女兒的事情而心力憔悴。維奧萊塔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不願自己的女兒受到任何的傷害。經過一夜的考慮他想好了下面該如何去做。

蒙蒂利亞起床後對自己的女兒說:「維奧娜,我昨晚仔細地想了想,我覺得我們事先不打招呼就去拜訪不太合適。我想我們應該首先稍個口信給丹尼,讓他來酒店接我們。我不能在霍普一家人面前丟了身份。至少我們在阿留申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維奧萊塔看著自己父親一副傲慢神態樂不可支,她瞭解自己父親在待人接物上的某些癖好,她一點都不奇怪父親這種自大又狂傲的樣子。

「好的,我的父親大人。」 維奧萊塔說,「就按您的意思辦好了,反正我是您的女兒,我是拗不過您這個老頭子的。」

蒙蒂利亞笑了起來,他拍拍女兒的後背,說:「那你上午就去到附近走走,我呢就去安排。但不知道我的寶貝女兒能否耐得住相思之苦而流大把的眼淚?」

「我說蒙蒂利亞先生,維奧萊塔可是繼承您的性格,像您一樣堅強和有耐心,不是嗎?」維奧萊塔故意一本正經地說。

蒙蒂利亞先生狂笑了起來,他穿好衣服,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你看我這樣是不是很有型?」他問女兒。

維奧萊塔上前給父親整理了整理領帶,然後在父親左右臉頰上各親了一口。「去吧!蒙蒂利亞先生,您可是英俊極了,保證會讓很多女孩子對您動心呢!」

蒙蒂利亞先生出門找了輛的士。他坐在車裡對司機說:「去聖迭戈大學!」



蒙蒂利亞先生找到聖迭戈大學商學院所在地。他經人指點找到學院負責新生入學的負責人,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士。她對蒙蒂利亞先生的來訪感到好奇。

「請問你是找丹尼爾·霍普嗎?」女士問。

「對!」

「請問你是他什麼人?」

「是這樣,我受公司董事會委託找他。我想知道他的聯繫方式,最好能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或者住址。」

「請問你的身份?」

「我是阿拉斯加蒙蒂利亞漁業加工及捕撈公司的總裁,這是我的名片。」 蒙蒂利亞從口袋裡掏出名片給對方,「丹尼爾·霍普曾是我公司的員工,他一個月前離開我的公司,聽說他進入了聖迭戈大學商學院學習工商管理,我找他是想處理一些他離開後遺留的事務。」

「遺留的事務?他難道有什麼不良行為要貴公司這樣千里迢迢專門來找他?」

「不,您理解錯了,丹尼爾·霍普是我公司旗下非常優秀的員工,他沒有任何不良行為。實際上我公司要贈與他一筆不小的獎勵,作為他過去在我公司辛勤工作的犒賞。」

「哦!是這樣,丹尼爾·霍普到我們這裡來了不久,有關他的資料我需要查查。您稍等。」

女士進裡屋去查找資料,過了片刻她拿著一個卡片出來,「這是丹尼爾·霍普的電話及住址,他就住在離學校不遠的街區,很容易找到。」

「謝謝!女士。如果您有機會去阿拉斯加,希望我能為你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蒙蒂利亞微笑著說完後向女士道別。



蒙蒂利亞按照路人的指點找到了丹尼爾·霍普租住的公寓樓,這是一棟三層建築,看來也有些年代,青磚紅頂。蒙蒂利亞在門前按了門鈴,片刻一個老太太開門。

「請問你找誰?」

「請問丹尼爾·霍普是否住這裡?」

「你是問那個新來的房客,那個高大帥氣的小伙子嗎?他是在我這裡住,他住三樓。你是什麼人?找他什麼事?」

「我是聖迭戈大學商學院的老師,我想找他談談有關他課程安排的問題。」

「哦!那你進來吧。我不知道他在不在樓上,這小伙子早晨一般都會出去。您先在這裡等等,我去叫他下來。」

「好的!」 蒙蒂利亞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心情變得好起來,無論丹尼爾是否在他都不擔心,因為他已經把這個逃兵的住處找到了。

一會老太太一個人獨自下樓來,她一見蒙蒂利亞就說:「很抱歉,先生,霍普先生不在房間裡,他出去了。」

「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一般來說他上午十一點鐘就會回來,這幾天他基本都是這樣。」

「哦!」 蒙蒂利亞看看手錶,「已經快十一點了,我想在這裡等他,可以嗎?」

「好吧。」老太太說,「我說——,你叫什麼來著?」

「費雷拉·蒙蒂利亞,叫我費雷拉就行了。」

「我說費雷拉先生,你不介意陪我說會話嗎?我們還可以一起喝杯咖啡,我煮的咖啡可是一流的。」

「好的!我很願意陪你。」 蒙蒂利亞彬彬有禮地說。

老太太帶領蒙蒂利亞進到客廳,蒙蒂利亞坐在客廳沙發上,老太太則轉身去煮咖啡。過了大概有二十分鐘,房東老太太向蒙蒂利亞嘮叨得正起勁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想是丹尼爾這小伙子回來了。」老太太起身,她去開門。

蒙蒂利亞站起來,走到窗戶前,背過身去,他透過窗戶玻璃看院子裡青翠的植物。他聽到門開的聲音,然後是老太太的說話聲。

「有人在客廳等你,小伙子,是你的老師。」

「哦!是嗎?我的老師?」 蒙蒂利亞聽到那是丹尼爾的聲音,但他沒有回頭,他等丹尼爾進客廳來。

蒙蒂利亞聽到客廳門開的聲音,然後是那個小伙子的問詢聲:「請問您是——?」

蒙蒂利亞轉過身,他目光嚴峻地看著對方,看著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年輕人,他臉色肅然,一言不發。

丹尼爾立刻呆住了,他在進客廳後竟然沒察覺站在窗前的老人是自己以前的老闆,維奧萊塔的父親。半天他才說了一句,「是您,蒙蒂利亞先生。」

「對!是我,小子。沒想到我會來這裡找你吧?」

「我真沒想到,這太出乎我意外了。」

「丹尼,我們是否該找個地方談談。」

丹尼爾儘管十分窘迫,但依然保持住鎮定。

「好的!到我房間裡去吧。」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上樓來到丹尼爾的房間。蒙蒂利亞進房間後把外衣脫下來,他拉開掛在脖子上的領帶,嘴裡嘟囔著說:「這條繩子真是太緊了,我快要被這玩藝勒死了。」

「我記得先生以前很少這麼穿得這麼莊重。」丹尼爾說。

「是啊!我也記得你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溫文爾雅。」

丹尼爾苦笑了一下,他對老人的譏諷之詞沒有在意。

蒙蒂利亞拉了把椅子過來,他倒轉椅子騎在椅面上,他把胳膊壓在椅背上審視了丹尼爾一陣,說:「說吧,年輕人,你準備就這樣開始你的新生活嗎?」

丹尼爾想了想,然後輕輕點點頭。

「那這麼說你不想再回到阿達克島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丹尼爾喃喃地說。

「為什麼?」

「這個原因很複雜,我很難說清。」

「那就用簡單的方式說,用我們阿留申人的方式。」

「好吧!我的確有必要把我的事情解釋清楚,迴避終將不是辦法。」丹尼爾從桌子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點燃。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開始敘述。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我知道我現在的任何解釋都不可能得到您和維奧萊塔的原諒。但我有苦衷,從我內心來說我發瘋都想回阿達克島,回到阿留申,但我這次回來瞭解了很多事情,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至少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不能理解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在我回來後短短的三天中全部知道了。這三天讓我的整個思想都全部轉變,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知道我的生命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而是整個家族的。是屬於我的父母、姐妹,還有家族事業中那些追隨我們多年,需要我們維護他們利益的人的。這三天,讓我知道我肩上擔負的責任,作為一個男人所要肩負的責任。我不能再像過去那個毫不在乎的少年只為自己的夢想和好奇去冒險了。我的父親,他有嚴重的心臟病,醫生說他最多能再活三年;我的母親,她的能力和智慧不足以支撐整個家族的事業;我的姐姐,因為一次無知的婚姻而敗掉了父親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財產;而我的妹妹,她還未成年。在這種情況下,我必須,而且無法擺脫地要承擔起這個責任。實際上,我父親已經指定我為家族事業的繼承人,我現在是一邊讀書一邊在管理家族事業。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再僅僅為了自己的幸福去丟下我的親人不管,我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自私地放縱自己去為所欲為了。」

丹尼爾說完,然後抬起頭,那目光中透射出異樣的神采,很顯然,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讓以前在蒙蒂利亞看來質樸、純真的年輕人變成一個成熟與堅定的男子了。

「哦!是這樣。」 蒙蒂利亞咬著嘴唇,他明白了在這個年輕人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他沉默了片刻說:「好吧,從你的話中我聽到了真誠,也看到了你的困苦。你這樣考慮問題我能理解。的確,你是該擔負起你家族的責任。那麼好吧,如果你執意不回阿達克,那我也不強求,但我有一點想問你你將如何處理與維奧娜的婚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依然在愛著我的女兒。」

丹尼爾這次牙關緊咬,目光陰鬱,從他扭曲的臉上顯露出痛苦和絕望。他把手中的煙頭在手裡捏碎,慢慢從赤縫裡爬出幾個字:「不!先生,你說錯了,我不再愛維奧娜,我和你女兒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蒙蒂利亞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小伙子很久,老人一言不發,他看到丹尼爾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同時也部分瞭解這個小伙子心裡在想什麼。

最後老人打破沉默,他語音低緩平靜地說:「丹尼,你為什麼要撒謊呢?我知道你愛維奧娜,你現在應該面對現實,否則你以後會後悔的。」

丹尼爾低下頭,他抓住自己的頭髮,使勁在拽,他痛苦的表情讓老漁夫看得清清楚楚。

「丹尼,我瞭解你。你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你愛維奧娜,維奧娜也愛你,你們是多麼般配的一對。你知道嗎?自從你走後維奧娜天天到碼頭上去等你,她天天計算著你回去的日子,我從來還沒見過自己的女兒這樣為誰魂不守舍過。你走了以後,島上過了捕魚節,維奧娜成了美女公主,她現在是整個海島最受寵的女孩,很多男孩子都仰慕她,可她心中只有你。丹尼,不要輕易放棄一個對你癡心一片的女人。也許,在你們這個城市有很多漂亮女孩子,她們對男人更具有誘惑力,更能打動一個年輕人的心,但是,像她們這些在繁華大都市成長起來的女孩往往擁有的是一顆動盪不安的心。而維奧娜,我的女兒,她有一個女人所擁有的所有優點,善良、純真、美貌和聰慧,她能帶你幸福,她會給你生兒育女,做你的好妻子,你孩子的好母親。我以維奧娜父親的名義發誓,維奧娜一定會給你一生的幸福,她會給你快樂和幸運……」 蒙蒂利亞說著說著嗓音開始哽咽,他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去乞求某個人,他這個與大海中搏鬥了一輩子的老水手這時卻失去了傲立不倒的尊嚴,他的口氣幾乎是在乞求對面這個年輕人了。

「先生,」丹尼爾上前把老人的肩膀扶住,單膝跪在地上,他說:「請您原諒我,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愛維奧娜,我真的愛她。這一點請您不要懷疑。我為剛才我說的話道歉。蒙蒂利亞先生,說真的,我現在就想回到阿達克,去見維奧娜。如果我能夠的話!」

「如果你能夠?」老人抬起頭苦笑著說,「你當然能夠,維奧娜就在聖迭戈。她就在這座城市,她也來了。」

「什麼?維奧娜也來聖迭戈了?真的嗎?天,她在哪?我要去見她。」丹尼爾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目光中透射出異樣的光彩,他像一個嬰兒一般興奮。

「你想見維奧娜,那就跟我走。」 蒙蒂利亞站起來,他看到了希望,他上前擁抱住丹尼爾,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維奧娜!好樣的,我沒看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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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奧萊塔自從父親走後就一直在房間裡看書,她在等自己父親回來告訴她丹尼爾的消息。她直直等了三個鐘頭,到中午的時候她開始坐立不安,開始胡思亂想,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久還沒回來,甚至連個電話也沒有。她走到陽台,坐在陽台椅子上眺望遠方,看整個城市的美麗景色以及在天空翱翔的鴿子,她心潮澎湃,對丹尼爾的思念讓她忘記身處何方。

快一點的時候,走廊裡響起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維奧萊塔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奔向房門。應該是父親回來了,他一定帶來了丹尼的消息。維奧萊塔這麼想著。

門開了,維奧萊塔看到門外站立的人立刻驚呆了,原來門口的人是丹尼爾,她日思夜想的人。那年輕人已經不像過去那種粗獷的漁民水手了,而變得更加英俊,更加富有魅力,也更加文雅,具有紳士風度。

丹尼爾見了維奧萊塔立刻把她抱在懷裡。他把維奧萊塔抱的緊緊的,好像維奧萊塔就要被人搶奪走一樣。

「丹尼!丹尼!」 維奧萊塔眼淚立刻滾落下來,她抑制不住自己悲喜交加的心情,嘴裡只一個勁地念叨丹尼爾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丹尼爾一直陪著維奧萊塔父女兩個四處遊玩。這一個星期裡,丹尼爾除了不帶維奧萊塔到父母家去外,其它都沒有讓維奧萊塔感覺不愉快的地方。

私下裡她曾問丹尼爾是否該去見見他的父母家人,丹尼爾告訴維奧萊塔他父母並不很贊成他們的交往,認為他不該這麼早就結婚,所以,他需要時間給自己的家人做工作,要維奧萊塔耐心等待,同時,他也告訴維奧萊塔他沒有按期回阿達克島的原因,他已經依照父母的要求成為家族事業的繼承者,他不能再當漁民了。

「只要你愛我,我什麼都可以去做。」 維奧萊塔說,「我可以離開阿達克,我可以等你大學畢業。我可以等你,直到你父母接納我。」

丹尼爾點點頭,他把維奧萊塔抱在懷裡久久不願鬆開。

離別的時候快到了,維奧萊塔從丹尼爾嘴裡得到了承諾,娶她為妻的承諾,這讓維奧萊塔滿意極了,只要她的愛情有結果,她就能忍受任何離別之苦,她能等待。她在最後一晚對丹尼爾說:「丹尼,親愛的,最多一年,等我滿十八歲,我成年後,我就離開阿達克來你身邊,那時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好的!維奧娜,等你滿十八後,我親自去阿達克接你。」丹尼爾說了這句讓維奧萊塔永遠不能忘記的話,一個最後沒有兌現的承諾。這個承諾最終被承諾者自己粉碎了。



維奧萊塔隨父親回到阿達克島以後就開始與丹尼爾通信,她幾乎傾注了一個少女所有的熱情向遠方的愛人傾訴。她每星期都要寫兩三封信,而丹尼爾這邊呢,則似乎沒有她那麼熱情,每星期最多一封,有時候十天來一封。蒙蒂利亞自從陪女兒回來後就很少再回家了。他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設立在阿拉斯加大陸上的漁業加工廠裡,有時週末會開飛機回家來,與妻女團聚。他每次回來都會在維奧萊塔的房間裡坐一會,與自己的女兒聊天,問問丹尼爾情況。維奧萊塔會照實把丹尼爾信中講的事告訴自己的父親。在維奧萊塔看來,父親就像自己的朋友一樣。

過了三個月後,丹尼爾的來信突然中斷了。整整兩個星期沒有收到丹尼爾的來信,這讓維奧萊塔感覺很難過,她雖然對丹尼爾與她在熱情上的不平等有所不滿,但依然對丹尼爾大度釋懷,不怪罪自己的愛人,她最多是在信中對丹尼爾抱怨幾句,提醒自己的愛人多抽出時間給她寫信。維奧萊塔感覺另一個不滿意的是她越是對丹尼爾充滿火熱,而丹尼爾給她的來信中的詞句則越發理智,這種細微的變化儘管緩慢,但依然讓維奧萊塔有了隱約的不安。最後,當丹尼爾兩個星期沒有來信時,維奧萊塔就開始失眠了。她開始做惡夢,脾氣也變得暴躁,時常對自己的妹妹發脾氣。維奧萊塔是那種無法隱藏自己內心的女孩,她的一舉一動讓自己的母親看出了破綻,於是前來勸導她。維奧萊塔從小在自己母親身邊都表現得很堅強,不像在父親身邊往往會是個小孩子的樣子,她向母親迴避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至少在看上去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悲傷。

又兩個星期過去了,丹尼爾依然沒有給她來信。維奧萊塔不可忍受愛人對她的忽視和冷漠,她提筆寫了封措詞激烈的信,信中說:

親愛的丹尼:

我整整一個月沒有收到你的來信,我不知道你是在考驗我的耐心還是想折磨我這顆愛你的心,從而讓你得到快感。我不能忍受你對我的忽視和淡漠,我也是個有自尊的人,請不要把我的自尊當作你手中的鉛筆一樣玩弄,你這樣的行為與殺死我沒有區別。我對你的要求並不多,對嗎?親愛的,我求你給我來信,我快要瘋了。



愛你的維奧娜



又過了兩個星期,一天中午,當維奧萊塔蜷縮在自己房間裡神情低迷地發呆時,她的妹妹跑了上來。

「維奧娜!維奧娜!丹尼給你來信了。」她的妹妹大聲喊。

維奧萊塔聽到這喊聲,她像死人復活一樣從床上跳下來,連拖鞋都沒穿就跑出門外。她從妹妹手裡槍過信來,發瘋地把信撕開。

信很短,只有一頁。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維奧娜:

我已經於三天前與參議員喬治·裡貝克的女兒傑西卡·裡貝克在聖迭戈大教堂舉行了正式婚禮。很抱歉我沒有信守我的承諾,我希望有一天上帝能讓我能對你所做的殘忍做出補償,也許等我們都老的了時候,你會發現,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



永遠愛你的丹尼



維奧萊塔拿著信傻了,整個腦袋裡一片空白,她就像做夢一樣。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世界像是要離她而去,而她的生命也要隨之消亡。

「他結婚了!他結婚了!他結婚了!」 維奧萊塔剛開始喃喃自語,隨後聲音逐漸升高,最後開始聲嘶力竭地狂叫,她眼睛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跳,整個人的面孔都扭曲起來,從她身上爆發出的不是悲傷,而是憤怒。她突然把信撕個粉碎,然後轉身奔向二樓走廊的欄杆,她張開手臂從二樓跳下,重重地跌在樓下的地毯上。血立刻從她的額頭上湧了出來,她失去知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維奧萊塔被飛機送往阿拉斯加州最大城市安科雷季的一家醫院。她被檢查後診斷為顱骨、頸椎和髂骨損傷。維奧萊塔住院後一直昏迷不醒,直直過了一個星期。當她醒來後的第二天,她就不再與人交談,任何人,無論醫生、護士,還是自己的親人朋友,她都保持沉默,她躺在床上像個活死人一樣沒有生氣,她常常眼睛圓睜看著天花板,她像是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做某種籌劃。總之,她以前臉上的所有笑容全部失去,歡樂不再。那神情著實讓她的家人看了害怕,那眼睛裡充滿痛苦和絕望。她一般不會用眼睛看誰,但要是誰被她看了一眼,那麼就會被她駭人的目光所驚懼。

自從維奧萊塔摔傷以後,她的父親蒙蒂利亞先生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以前黑白相間的頭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了。而她的母親,也經常以淚洗面。原來充滿歡樂的家庭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

維奧萊塔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康復後回家的這天,她到父親的書房裡,給父親說:「爸爸,我想辦個舞會!」

「維奧娜,你才剛出院,你的身體不可能做那麼劇烈的運動。」

「沒關係,我並不想跳舞,我只想讓這個家裡恢復往日的歡樂的氣氛。」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答應你,維奧娜,一切都已經過去,對嗎?」 蒙蒂利亞審視著自己的女兒,他想看透自己女兒的內心,但他發現維奧萊塔的目光中沒有一點異樣,表情非常平靜。

「對的,爸爸,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維奧萊塔說完親吻了自己父親的額頭後神情平靜地走了。



湯姆自從從海上回來後就聽說了維奧萊塔的事情,他聽後非常震驚,他對這樣一樁牢不可破的婚姻竟然演義成這樣的結局感到不可思議。

一次在酒吧裡大家談論起這件事時他對邁克說:「蒙蒂利亞先生的這個女兒的命運看來像是不怎樣好,雖然她出身在這樣一個富有的家庭。」

「是啊!被自己的未婚夫拋棄,這在島上是一件很丟臉的是事情。那個拋棄維奧萊塔的小子該下地獄。」邁克說。

「是嗎?」湯姆說,「我倒不覺得,我認為那個年輕人還不錯。」

「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我曾見過那個小伙子,我對他印象很好,我不認為這樣的結果是他造成的。也許蒙蒂利亞先生的女兒有某些我們還不知道的問題。」

「湯姆,這你就錯了。維奧萊塔是島上最惹人喜愛的女孩,我敢打賭這事一定是那小子的錯,我聽說他娶了一個參議員的女兒。他一定是被參議員給他許諾的遠大前程所引誘了。」

「也許吧!但感情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你我不在其中,自然無法瞭解這個女人的問題了。」

「湯姆,你敢和我打賭嗎?」

「賭什麼?」

「賭維奧萊塔一定會嫁一個比那小子更優秀的男人。」

「沒問題,如果你打這個賭的話,那你輸定了。」湯姆自信地說,「我可以肯定,像她這樣一個洋娃娃臉的愚笨的女孩必定只會嫁給一個口袋裡有大把鈔票,但卻腦袋空空的娘娘腔的男人。」

「那好吧!我賭一百美金。」邁克說。

「成交!」



舞會在維奧萊塔回家後的週末舉行。邀請的人基本是島上的名流,蒙蒂利亞先生的生意夥伴,還有維奧萊塔自己的朋友,大衛船長也在其中。湯姆作為大衛船長的左膀右臂也在被邀請之列。大衛船長這兩年生意不錯,他還清了銀行的貸款,又買了艘新船,大衛已經決定要任命湯姆為這艘船的船長,他甚至許諾要讓湯姆做為他生意的合作夥伴。

湯姆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群體的生活以及他們的習慣和作派,他不再像第一次到維奧萊塔家參加舞會那樣連一件像樣的服裝都沒有的小伙子,他這天一身裁減合身的黑色西裝,打著白色的領結,頭髮也精心梳理過,當他跟隨大為船長出現在維奧萊塔家的客廳裡時,他已經與這裡的那些名流在表面上看不出區別了。

湯姆操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周圍的人打趣逗樂,在這個客廳裡有他認識的很多朋友,和他年齡相仿的,或者比他年齡大的都有。他混跡於這些靠打魚發家的富商中間,似乎他也屬於這個階層一樣。這裡的名流對湯姆這個人的確是另眼相看,因為他們瞭解大衛船長東山再起所依靠的就是這個人。同時,湯姆的個性及待人的風格的確讓島上這些名流所欣賞。恪守職責,沒有野心,忠於僱主都讓湯姆在這些人中間有很好的口碑。還有,湯姆沒有島上年輕人的輕狂和散漫,這讓很多船主都對大衛船長有這樣一個好助手而羨慕不已。

舞會開始後,維奧萊塔沒有出現,於是大家紛紛向船主蒙蒂利亞問詢維奧萊塔的情況,關心她的病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起那個愛情的逃兵丹尼爾·霍普,似乎在大家的頭腦中這個人不存在一樣。蒙蒂利亞先生神情煥發,他似乎已經從女兒的災禍中解脫出來,他時常拍著朋友的肩膀,向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

「維奧娜正在房間裡換衣服,她一會就會下來。」 蒙蒂利亞向問詢的人不斷重複這句話,用微笑和語言向人們傳遞一個信息,就是她的女兒和過去一樣,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舞會在音樂聲中開始了。大廳中的男男女女們和過去一樣很快就投入到音樂的節奏當中去了。湯姆一如他平時的習慣走到大廳的角落裡,一個人獨自呷著酒杯中的香檳,嘴裡叼著雪茄看著大廳裡舞動的人獨自沉思,他儘管融入了這個社會群體當中,但卻一直拒絕跳舞。他不是不會,而是不願意去做在他看來是放縱自己的行為,就像他不會去找妓女去發洩自己的欲求一樣,這些行為在他眼裡都是違反他生存原則的教條。

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湯姆看起來有點不合群,他十分瞭解自己的處境,所以他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來,因為這樣就沒有人打攪他了。

大概在舞會開始後不久,舞會的主角出現了。維奧萊塔一身白色的長裙,頭髮盤在腦後,經過精心化裝打扮後真是光彩照人。她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充滿嫵媚又不失少女的純真。舞廳裡的人停止了跳舞,大家都開始鼓掌,向這位堅強的女孩恢復健康表示祝賀。

湯姆從角落裡看到那個曾讓他一度墜入情網的女孩。他瞇縫眼睛盯著看了她許久,直到那女孩融入人群中消失了。湯姆搖搖頭,發起了感慨,「我真可笑!」他對自己說,「我竟然曾喜歡過大船主蒙蒂利亞的寶貝女兒,一個腦袋空空的洋娃娃。我真是太可笑了!」他把雪茄上的煙灰彈掉,呷了一口酒,然後不再去想那個女孩。

維奧萊塔融入歡樂的人群後很快就煥發出她平日的奔放,她舞動雙臂,毫不隱諱自己對跳舞的渴望。她的舞姿一如過去一樣優美。人們看到過去的維奧萊塔又回來了,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是,這只是表面現象,當大家不再猜忌維奧萊塔,認為她已經忘卻過去的痛苦的時候。在這個小女孩的假面下卻隱藏著切齒的仇恨。一個她在醫院裡籌劃了很久的計劃在她的心中孕育成熟,而今天就是她要實施的時刻。

隱藏在維奧萊塔微笑假面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的人,整個客廳裡的男性。她的腦子在不斷評判著一個個目標,她要俘獲的獵物,一個能讓她的計劃得逞的獵物。在她的腦子裡已經勾勒出了這個人的特點,難看、貧窮、粗魯、性格怪異,尤其是那種胸無大志,前途暗淡的單身男人,她就在找這樣的一個人。

她穿梭在人群中間,面帶微笑,在一個個她預想的目標前停留片刻,仔細評判這個是否符合標準。她審視了六、七個,最後都被她自己否定了。這些人要麼不那麼難看,要麼舉止離粗魯還有距離,要麼看起來還有雄心壯志,前途似乎還充滿光明。所以,這個心中滿懷詭計的女孩子在人群中穿梭轉悠了十幾圈依然沒有找到她要找的目標。

就在她快要絕望,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在角落裡獨自喝酒的年輕人。她腦子裡突然把過去這個人的印象浮現出來。「貧窮、難看、舉止粗魯、性格怪異、胸無大志、前途暗淡、單身。」她幾乎要脫口而出,角落裡的這個男人一切都符合她的要求。她的目光閃爍起來,就像在高空飛翔的獵鷹看到在地上奔跑躲避的草原田鼠一樣。

維奧萊塔在發現目標後旋即又融入到人群中去了。她把找尋獵物的目光收了回來,開始盤算該如何實現她的計劃,她得找借口接近這個男人,要找一個非常合理的借口,儘管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那麼聰明,但自己也不能太魯莽而露出破綻。她此時的舞姿變得機械起來,而她的腦子卻運轉得飛快。終於,她想到了一個方法,至少在她看來是合理的借口。維奧萊塔抽身離開人群,她上樓去了。

過了一陣,她從樓上下來,走到調音台把音樂停掉。她在大家錯愕之中站在樓梯上,手裡拿著一副撲克牌站著向舞廳中的人們大聲喊:「女士們,先生們,今天非常感謝大家參加為我恢復健康舉辦的舞會。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大家!我過去經歷了我人生的一段艱難的旅程,那段旅程讓我知道了人生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待我去做。我要感謝我的父親、母親、妹妹,還有各位我熱愛的朋友,是你們的寬容和理解讓我重新恢復了勇氣。現在我想請大家玩一個捉迷藏遊戲,這個遊戲是我從一本書上看到的。」 維奧萊塔說著,把紙牌從盒子裡拿出,「我這裡有五十四張牌,我現在要求大廳裡每個人抽一張牌,男士抽黑色的牌,女士抽紅色的牌。牌抽完後女士就離開大廳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而男士則按照自己抽到的牌去找與自己的牌的號碼對應的女士,抽黑桃的男士找抽紅桃的女士,而抽梅花的男士則找抽方塊的女士。找到後就可以把她領到這個大廳裡來,否則就不能在這個大廳裡繼續參加舞會了。如果大家覺得我這個提議好的話請大家拍手表決好嗎?」

「維奧娜,你的提議是不錯,可我們這裡的人要超過五十四人啊!」有人在下面喊。

「這個很簡單,我的妹妹克勞迪婭從各位中挑選五十四位參加這個遊戲,剩下的人可以繼續待在大廳裡。」

「那傑克(王)怎麼辦?」有人喊。

「有兩張傑克嘛!」有人在下面說了一句,大家立刻哄堂大笑起來。

「好吧!就快開始吧!快讓克勞迪婭發牌吧!」大家在下面呼喊起來。「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大家唱了起來。

「克勞迪婭馬上就下來,請大家等等。」 維奧萊塔說完跑上樓去了。她跑到妹妹克勞迪婭的房間,克勞迪婭此時早已經對舞廳的熱鬧垂涎很久了,她早就盼望姐姐早點叫她下去。

維奧萊塔進了克勞迪婭房間後把門關好。她對自己的妹妹說:「克勞迪,剛才我給你說的事情你都記住了嗎?」

克勞迪婭使勁點點頭。

「好!現在我們走吧!」



克勞迪婭幼小的身軀出現在樓梯上的時候,大家都開始歡呼起來。「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大家又開始唱了。

克勞迪婭在樓梯上給大家鞠了躬,她從姐姐手裡拿過牌,然後在樓梯上大聲命令道:「每個人都到我這裡來,一個都不許剩下!」

維奧萊塔此時已下了樓梯站在了人群中。克勞迪婭看到所有人都聚攏到樓梯前,於是把手中的牌揚了揚,從樓梯上下來,跳跳蹦蹦在人群前後左右穿梭,給舞廳站立成排的人發牌。每個拿到牌的人立刻都會變得喜氣洋洋,而拿不到的呢,就會對克勞迪婭大聲吆喝,故意咒罵這個小女孩。有人甚至會裝出一副可憐樣向小姑娘乞討。但小姑娘似乎對這種人不領情,她往往會把牌發到那些不那麼主動慇勤的人手上。

湯姆在維奧萊塔開始宣佈遊戲的時候依然沒有挪動地方,他還如以前一樣喝酒,抽雪茄。直到克勞迪婭使勁吆喝讓所有的人都到前面來的時候,他才起身走到人群中,他看克勞迪婭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來回奔跑,他對這個遊戲覺得有點可笑,但也沒認為有什麼不正常。

克勞迪婭牌發得很快,小姑娘手中的牌已經不多了。就在湯姆覺得自己不會參加遊戲的時候,突然克勞迪婭把一張牌遞在他的手上。湯姆拿著牌感覺很驚奇,尤其是克勞迪婭把牌遞到她手裡的一瞬間,他發現這個小姑娘眼睛裡有一種特別的神采,似乎是有意看了自己一眼。

湯姆把牌放在眼前看了看,這是一張黑桃十,根據規則,湯姆要找一個手裡拿有紅桃十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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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樁離奇的婚姻
湯姆對舞會裡突如其來的插曲並不十分感冒。當眾人開始熱衷於尋找自己的異性夥伴時,他則手裡把玩著那張黑桃十慢騰騰地應付著差使。他對找到遊戲中屬於自己的伴侶沒有興趣,他認為對方如果不是個半老徐娘,就是臉上張滿雀斑、性格怪異的未婚女子,至少在他看來,自己沒有那個命遇到什麼漂亮女孩來讓平淡的生活增添一點亮色。

所有參加遊戲的二十七個男性在另外二十七個女性離開大廳後五分鐘開始了大搜捕。從花園到廚房,從臥室到書房,甚至洗手間都不放過。大船主蒙蒂利亞的宅第是一棟有三十多個房間的兩層建築,如果算上頂層的閣樓的話應該是三層了,但一般閣樓是不算樓層數的。

宅第主樓前是一個玻璃做的溫室花園和一個臨時停車場,樓後則是車庫和馬房,以及一排裝雜物的平房。整個宅第的主建築呈工字型,雖然宅第都是用島上的花崗岩石料堆砌而成,但它的建築風格則很現代,所以整棟建築既顯得古樸又充滿時髦意味。

參加遊戲的人在整個宅第內四處搜尋,除了湯姆外每個人都顯得情緒激昂又生氣勃勃,男人們相互交換著信息,而女人們則到處找可藏身的地方,窗簾背後、樓梯下的死角、閣樓,花園樹叢中,甚至有人鑽到停在院子裡的汽車裡,還有人躲到了馬廊與稻草為伍。當然更多人是鑽到桌子底下或者某間臥室的洗手間裡。

男人們找到遊戲的女人並不難,難在要找到遊戲中屬於自己的那個女人。首先,男人找到女人後,女人會要求男人把牌亮出,以便確定是和自己的牌配對的,男人沒權利要求女人出示自己的牌,所以,女人如果發現對方亮出的牌是和自己的牌不配對則女人只需告訴對方你找錯人了就行。因而男人要想找到遊戲中屬於自己的女人並不容易,最幸運的男人至少也要找六、七次才能找到與自己配對的女人,倒霉的男人則起碼要二十幾次了。

湯姆隨著人流在宅第上下尋找,他碰到一個女士就會很禮貌地問:「對不起!女士,你是我找的人嗎?」他在問的時候就會把牌亮給對方,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牌。同時,他得到的回答幾乎沒有區別,那些女士要麼嬉笑地搖搖頭,要麼乾脆說:「對不起!我不是你找的人。」

湯姆一邊找一邊想:「反正自己也不喜歡跳舞,即便找不到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回舞廳得了。」

他把牌拿在手裡一邊晃動一邊吆喝:「誰是紅桃十?誰是紅桃十?哪位女士是紅桃十?有紅桃十的女士請自己站出來,否則你今晚就甭想跳舞了。」他只是吆喝,根本沒心思翻箱倒櫃去找,他一邊欣賞身邊猴急的男人們四處抓捕罪犯的樣子,一邊尋思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喝點酒,抽支煙,以便自得其樂。

這時候,第一個女罪犯已經被某個男捕頭抓捕成功,男捕頭在樓上某個地方大笑起來,而被逮住的女士則高聲尖叫,對自己的不幸表示不滿。

很快,這樣的大笑和尖叫多了起來,很多男捕頭都抓住了屬於自己的女罪犯。剛才出去四處逃亡的女人和追捕罪犯的男人在大廳裡開始多了起來,很多人都在談論自己的追捕經過以及女人自己的躲藏經歷。大家情緒熱烈,似乎被這個遊戲搞得異常興奮。

那些沒找到罪犯的男士們逐漸感受到壓力。大廳裡聚集的人們開始嘲笑那些還在努力尋找罪犯的沒料的男人。很多人提議是否對最後一個找到罪犯的人進行懲罰,給他身上粘上羽毛,把他抬在木槓上在院子裡遊行。這個提議被那些還未找到女罪犯的男人們聽到,他們大吃一驚,於是都抖擻精神,更加瘋狂地尋找了。

湯姆也聽到這個提議。他害怕了,知道被粘上羽毛,騎在木槓上的滋味很不好受,於是打消了找地方歇息的想法,開始努力尋找那個女人了。

但湯姆似乎很背運,他從開始到後來問了將近十七、八個女子,但就是沒有自己要找的女人。湯姆從一樓挨個房間找,找到二樓,依然沒有找到他要找的女人。他也和很多男士一樣到花園和馬房去尋找,但依然沒有結果。有幾次他抓住女人問對方是不是和自己配對的那個女子,當對方回答不是的時候,他甚至懷疑對方是否在撒謊。

這時剩下的人越來越少,只有六七個捕頭沒有找到自己的罪犯。這幾個男人除了湯姆外幾乎都是腿腳不靈便,或者耳聾眼背的老年人。這個情形讓湯姆著實大光其火,他還從來沒有在某項遊戲或競賽中這樣落魄過。湯姆生氣之餘拿了本雜誌捲成喇叭樣在走廊裡對著喇叭大聲喊起來:「拿紅桃十的女士請注意!拿紅桃十的女士請注意!有一夥盜賊偷竊了你家,有一夥盜賊偷竊了你家,已經把你家房子點著,你家現在發生大火,請你立刻出來前去救火,請你立刻出來前去救火。」

他這樣邊找邊喊著,當他喊著經過大廳的時候把那些在大廳裡看笑話的男男女女逗得前仰後合。大家開始猜測到底湯姆要找的那個女人是誰,大家於是開始計算還有什麼女人沒有被找出來,隨即維奧萊塔的名字跳了出來,大家這才留意到本次遊戲的設計者,遊戲的主角維奧萊塔依然是未被抓捕歸案的罪犯之一。

「維奧萊塔!」有人大喊起來,「維奧萊塔還沒有被找到。」

湯姆聽到人喊維奧萊塔沒被找到時心突然跳動了一下。他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拿紅桃十的女子是維奧萊塔?」他問自己。「這不可能!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他一方面努力打消自己這種念頭,另一方面他開始設想如果真是她,那麼她最有可能藏在哪裡呢。

他突然想到了小姑娘克勞迪婭,「難道她會藏在自己最小的妹妹克勞迪婭的房間裡?」他問自己,但他隨即又搖搖頭。他覺得這太荒唐。就在他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叫他。

「湯姆!湯姆!」

湯姆回頭一看,發現正是他腦子裡在想的小女孩克勞迪婭。

「什麼事?克勞迪。」

「你還在找嗎?」 克勞迪婭問。

「是啊!」湯姆哭喪著臉說。

「你真笨啊!」

「是啊!你說的不錯。你知道是誰拿了紅桃十嗎?」

「不知道!」 克勞迪婭神態自若地說,湯姆看不出這小女孩有什麼不正常。

「那你可以幫我嗎?」湯姆用乞求的語氣問小女孩。

「幫你?我得考慮一下。」小女孩說。

「好,給你三秒鐘!如果你幫我,我會幫你實現你三個願望。」

「三個願望,這可是你說的!」

「是啊!」

「好吧!三個願望的交換我接受。你要我怎麼幫你?」

「你只需要告訴我應該到哪裡去找紅桃十女士就行了?」

「這個我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紅桃十女士是誰。」

「是這樣,那就算了,我看你是幫不了我。」湯姆失望地說,「我還是自己去找吧。」說完湯姆轉身準備離開小女孩。他走了幾步突然小女孩叫住了他,「湯姆,有一個秘密地點,只有我們家人知道的地方。」

「什麼?」湯姆轉身看著小女孩,「你家還有秘密藏身處?」

「是!」

「那你可以帶我去嗎?」

「好的,但你必須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好的!我保證!」

「你必須發誓!」

「我發誓!」

小女孩見湯姆真誠地做出了保證,於是笑了。她給湯姆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跟著她走。湯姆隨小女孩順著大樓北側的樓梯下到一樓,然後拐進父親的書房,這裡沒有人。小女孩把房間門關好,把門反鎖了。她示意湯姆到書櫃前來,湯姆過去後。小女孩把一本書抽出來,手伸進去按動了某個開關,於是書櫃向兩邊移動,書櫃後露出一扇門。

「湯姆,這就是我們家的暗室,你可以進去了。」小女孩嚴肅地對湯姆說。

湯姆狐疑地看著小女孩,他不知道為何克勞迪婭會用這種神態對他說話。他帶著這種疑問轉動門上的把手。門開了,他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他進去後,身後的書櫃緩緩合上了,暗室裡立刻昏暗起來。他向前走了幾步,用眼睛觀察房間裡的情況,他發現這裡很大很寬敞,在房間的盡頭有一個大壁爐,裡面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房間裡異常溫暖。在壁爐前圍繞有一圈沙發,房間四周有酒櫃和書架,還有各種電器設備。在房間的頂上有一盞吊燈,但卻沒亮。房間裡只有壁爐的火光發出昏暗的光線,使得房間裡既幽靜又充滿神秘。

湯姆放眼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人,他腳步輕輕走到大廳中央,然後提起嗓音問:「這裡有人嗎?」但沒有人回答。他又問了句,「這裡是否有人?」依然沒有人回答。

「媽的!看來我是白來了。」湯姆用中文說了句。他把拘謹的神態放下來,然後走到牆邊想找燈的開關。他眼睛靠近牆面察看,但依然沒找到開關,於是他開始沿牆面向兩邊繼續找。

突然,他聽到輕微的投擲聲從壁爐前傳過來,有什麼東西被扔進壁爐,那東西顯然含有水分,因為那東西在壁爐的火中發出茲茲聲。

湯姆的感覺是十分敏銳的,他快速回頭盯著壁爐,他判斷在壁爐前的沙發裡躲著一個人。

「誰?」湯姆輕聲問。

依然沒有人回答。

「我是湯姆·張,請報出你的姓名好嗎?」

依然沒有回答,湯姆又問:「我是湯姆·張,請報——」湯姆還沒把話說完就被一個女子的聲音打斷,「你,過來——」那個女子用命令的口氣說。

湯姆立刻聽出那熟悉的聲音,他知道那個女子是維奧萊塔。

在湯姆的眼裡,這種發自女人的命令式口吻是很讓他反感的。但此時此地他並沒有去計較這種對他的不禮貌口吻。他輕聲說了句:「哦!是你!」

湯姆看到一隻纖細胳膊從沙發靠背後升起來,然後是一個女孩的滿是長髮的腦袋,最後是裸露的肩膀以及後背。維奧萊塔此時的穿著一如在大廳時出現的那樣是一襲白色的長裙,不同的是她原來盤在腦後的黑色長發現在散落下來,她微微側過的臉蛋被壁爐中爐火映照著,在黑色的陰影中呈現出紅色和褐色,她挺直的古希臘式的鼻樑和線條清晰的嘴唇異常優美。

「你為何不到壁爐前來?湯姆。你為何躊躇不前?是這裡的神秘環境還是我這個樣子嚇著你了?」 維奧萊塔這次用和緩的語氣對湯姆說話,卻不正眼看他。

湯姆沒有回答,他默默走到壁爐前,身體靠在壁爐旁邊的牆壁,平靜地看著維奧萊塔,他直直地看著她,也不說話,他臉上毫無表情,絲毫看不出他對這樣的會面有什麼激動或者惶恐。

維奧萊塔依然如剛才的姿勢,她半坐在沙發上,臉對著牆壁。她的表情一如湯姆一樣僵硬。目光中充滿火焰,但卻蘊涵冰雪。

「你為什麼不說話?」 維奧萊塔突然問。

「說什麼?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不知道你願意聽什麼。」

「說句玩笑話之類!你會開玩笑嗎?」

「不會!」

「哦!看來你缺乏幽默感,還沒有激情。」

「也許吧!」

「你為什麼盯著我看?你站在那做什麼?」 維奧萊塔問。

「我在想遊戲的事情。」

「哦!是這樣。」 維奧萊塔說著從茶几上拿起一張牌翻過來,「就是它了。你要找的牌在我這裡。」

「哦!我猜到了。」

「是嗎?看來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一點。」 維奧萊塔口氣傲慢地說。

湯姆沒有去反駁維奧萊塔的傲慢,他喘了口氣,走到茶几前,把紙牌拿起來,放在眼前看了片刻,然後說:「維奧萊塔小姐,我們走吧!」

「去哪裡?」

「去客廳,我想可能我們是最後一對了。」

「哦!那裡!別管那裡的事情了,我沒心情去那裡了。你坐下來陪我說會話吧!」

湯姆順從女孩的請求坐在維奧萊塔斜側面的沙發上,他不再看對面那個異常美麗卻神態高傲的女孩,而是看爐火那散發炙熱的火焰。他自從不在對維奧萊塔有想法之後,維奧萊塔的美麗已經不能左右他的情緒了。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房間裡氣氛如死一般沉寂,兩個人幾乎和大理石雕像一樣幾乎一動不動。在這種死靜之中,兩個人卻各懷鬼胎,想著自己的心事。

突然,維奧萊塔歎了口氣,她把斜靠的身體放平,頭枕在沙發靠背上,然後把臉轉過來盯著湯姆看。

一會,她輕輕朝湯姆喊了聲:「哎!湯姆,你多大了?」

「二十七歲。」

「你從哪來?」

「從舊金山。」

「哦,你家在哪?」

「我沒有家。」

「那你出生在哪?」

「一個說不清楚的地方。」

「你是個孤兒嗎?」

「是!」

「難道你出生在海上?」

「可以這麼說。」

「我聽說是大衛船長在海上救了你。」

「是,他是我救命恩人。」

「你是怎麼在掉海裡的?」

「我不知道,我睡覺前還在舊金山公園的長椅上,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在海裡了。」湯姆滿嘴謊言,他為了掩蓋自己的過去只能這樣回答。

「你是被人扔在海裡的嗎?」

「我不知道,這要問上帝。」

「問上帝,是啊!是應該問上帝。」維奧萊塔喃喃地說。

「湯姆,你有過女朋友嗎?」

「沒有!沒有女人對我有興趣。」

「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你長像,還是你沒有錢?」

「我說不清!這你要問女人。」

「湯姆,」 維奧萊塔欲言又止,她鼓足勇氣喘了口氣說:「如果一個女人想嫁給你,但卻並不是因為愛而嫁給你,你能接受嗎?」

「這個——」湯姆略微思考了片刻,說:「也許我能接受,也許不能。」

「你喜歡我嗎?」 維奧萊塔此時盯著湯姆目光灼灼地說。

「這個——」湯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停頓了一下,說:「我無法回答。」

「我問了愚蠢的問題,」 維奧萊塔自嘲地說,「你是不會喜歡女人的。」

湯姆沉默不語,他不想反駁維奧萊塔的話。

「湯姆,假如我告訴你我願意嫁給你,你能接受我嗎?」

「是你鄭重的承諾還僅僅是一句玩笑?」 湯姆不動聲色地問。

「是鄭重的承諾!」 維奧萊塔語氣堅定地說。

「哦!很好。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選中我而不是其他人。」湯姆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嫁人。」

「你才十七歲,嫁人並不是你現在迫不及待的事情。」

「是迫不及待,我懷孕了。」

「是這樣!」湯姆點點頭,他把頭沉到胸前,明顯他內心有某種痛苦被他壓抑在胸膛中。

「你是因為孩子才決定要嫁人對嗎?」

「是!你知道墮胎是違法的,而我不想我的孩子將來沒父親,是個私生子。」

「明白了!」湯姆說。

維奧萊塔見湯姆表情漠然,她此時看不出對面這個男子在想什麼。

「湯姆,你能幫我嗎?」 維奧萊塔突然變換了口氣用乞求的語氣問。

「你覺得我會不會幫你?」

「我不知道。我只是直覺,我覺得只有你能答應我的這種無理要求。」

「你的要求的確很無理。但我依然不明白你僅僅憑直覺就選中我,我是那種內心充滿同情,對弱者充滿憐憫道德高尚的男人對嗎?你告訴我實話,為什麼找我?」

維奧萊塔咬著嘴唇猶豫著,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湯姆實情。

「好吧!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但你不要為此而生氣,如果你答應不生氣我就告訴你。」

「我答應。」

「事實上我認為你是唯一能接受我條件的人,你和我結婚可以得到地位和財富。我認為你會對這些東西動心。」

「哦!是,你說的對!你真是一語中的。在這個海島上只有我是會為財富和地位而不是因為愛而娶某個女人的男人。」湯姆平靜地說,他一點都沒有因為維奧萊塔的話而激動。

「湯姆,我很驚訝你這麼平靜。雖然我認為你是這樣的人,但你依然讓我吃驚。然而如果想到你從來不找女人,從來不會為女人動情,我這種吃驚就不必要了。」

「我可以冒昧地問一句嗎?」湯姆問。

「問吧!請隨便問。」

「你是否因為我從來不為女人動情而找我?是否因為我對女人的這種特性而找我?」

「這個——,當然——,這是原因之一。」

「是最關鍵的原因吧?」

維奧萊塔抿抿嘴角,說:「你說對了,這是最關鍵的原因。」

「好了,我還有個問題也需要你回答。」

「請說!」

「我們的婚姻是否不需要同床共枕?」

「對!這是我準備向你提的一個要求。」

「也就是說,我和你結婚,充當你孩子的所謂父親,掩蓋你和丹尼爾的過失,這樣你就可以讓我擁有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財富和地位,實現做一個上等人的夢想。另外,你做為我的妻子僅僅是給別人看的,而本質上我們是行同陌路的兩個人對嗎?」

維奧萊塔看著對面表情嚴肅的男人犀利的目光,那目光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似的。她有些膽怯了,語氣沒先前那麼張揚。她點點說:「你把我的想法全說出來了,我沒什麼再補充的了。」

「那麼,你怎麼保證我能得到你許諾的地位和財富呢?」

「我會和你簽一份秘密協議,等我從父親那裡繼承財產後,一半的財產將會屬於你。」

湯姆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面美貌如花的女孩,這個在他眼裡還沒有長大,卻實際在身體和心智上比三十歲的女人還成熟的女孩。他就這樣看了女孩很久,最後從牙縫裡蹦出一句:「好吧!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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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令海漁夫
婚禮在翻過年後,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四月的早春在島上最大的教堂——阿達克大教堂裡舉行。這一年維奧萊塔剛滿十八歲,而湯姆為二十八歲,湯姆比維奧萊塔整整大了十歲。這個年齡差距在島上的居民看來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有一種情緒在島上前來參加婚禮的男男女女臉上表露無疑,這就是對這一不般配婚姻的迷惑不解。在他們眼裡,年輕美貌富有的維奧萊塔嫁給一個相貌平庸、毫無財產,身材粗壯似乎只有蠻力的黃皮膚的亞裔漁夫是很不和諧、怪異的事情。

不知道內情的人猜測維奧萊塔精神受到刺激,而瞭解一點內情則認為維奧萊塔是報復過去的情人丹尼爾。大家從維奧萊塔家人的隻字片語中揣測到維奧萊塔有了身孕,而孩子的父親是丹尼爾。維奧萊塔之所以選擇湯姆是因為她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丹尼爾,他的孩子將認這樣地位卑微的男子為父親,她要讓丹尼爾的孩子變成一個和湯姆一樣粗俗的人。

在維奧萊塔結婚的前幾天,從加利福尼亞的聖迭戈給維奧萊塔來了一個包裹,這是丹尼爾寄來的。維奧萊塔把包裹打開,裡面有一封信。維奧萊塔等這封信已經等了很久了。在信中丹尼爾用一種奇怪的口吻向她道了祝賀,他說:「親愛的維奧娜,你給我一個禮物,是我自己種下的樹結的果實。在現實與夢想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受到我應該受到的懲罰,而你,則徹底粉碎了一切。很抱歉我不能來參加你的婚禮,送一份禮物給你,算是對你婚禮的祝賀吧!」

維奧萊塔把禮物盒子打開,見是用紅寶石鑲嵌在黃金上的三葉草狀的項鏈。那寶石呈現血紅色,發出猩紅血色的光芒。維奧萊塔把禮物在手中把玩了很久,她得意地笑了,眼睛看著窗外,看著南面洶湧澎湃的大海,她把那寶石項鏈攥在手中,使得勁是那樣大,項鏈上突出的尖角把她的手掌刺破,血從她的手心裡流出來,但她一點都沒感覺到痛。

湯姆在結婚前幾個小時依然睡覺,他在婚禮前幾天就保持這種狀態。神情萎靡,臉上一點看不到要做新郎的喜悅。當他的朋友,大衛船長前來看他準備的如何時看到他這個樣子很是生氣,大衛問詢他不去收拾打扮自己,不去做準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湯姆淡淡地說:「老闆,我的事情太複雜。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事情卻在我身上發生了。我和維奧萊塔結婚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也許再過十年八年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做這種選擇,你就會知道你曾搭救的一個人是被命運推著走,主宰這個人生命的旅程是完全由上帝控制的。」

「湯姆,在阿達克島上你是最特殊的人,這一點只有我明白。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奇跡,也許你將來還會給我更大的驚奇。我知道島上沒有人能看清楚你,大家都對你報有偏見,但我相信維奧萊塔是明智的,她有一雙識人慧眼,她做了一個在她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儘管我還不知道你們是如何相識相愛的,但我想她既然選擇了你,就是你對整個人的肯定。維奧萊塔是個好女孩,我相信終將有一天你會發現你也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不要沮喪了,不要理會島上那些無聊之人的閒言碎語,地位、財富、出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相愛。努力工作和生活。湯姆,為了維奧萊塔,也為了你自己,努力去經營你們的婚姻。有一天你會發現只有那個願意把一生托付給你的人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湯姆,振作起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湯姆坐大衛船長的車來到教堂的時候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已經在教堂裡坐滿了。湯姆身穿華服被大衛船長帶領走進教堂,此時主持婚禮的神甫已經站立在神龕前,湯姆走到神甫前,轉身看著教堂門口。此時音樂響起,在婚禮樂曲聲中,一位一襲潔白婚紗長裙、白紗遮面亭亭玉立的少女在一位身材健壯中等個子的老者陪伴下踩著樂曲的步點緩緩向神龕走來。大家都側目看這個在島上令很多少年人羨慕垂涎的女子,這個整個人都充滿絢麗,卻聚集了不和諧故事的女孩走向人生的重要一步。大廳裡的人們表情複雜,嫉妒、惋惜、羨慕、不解、迷惑,以及善意的祝福都顯露出來。這場婚禮與島上以前的很多婚禮不同之處是整個氣氛缺乏歡樂,倒很像是在舉行一場某個美麗少女的葬禮一樣。

維奧萊塔挽著父親的胳膊顯得表情坦然,她臉上的得意和興奮在她的面紗下不可遮掩地顯露出來,這和她陪同她走向神壇的蒙蒂利亞先生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位老先生在與自己女兒因為這起荒唐的婚姻而經歷幾個月激烈衝突之後終於敗下陣來,他在要婚姻還是要寶貝女兒生命的抉擇中選擇了前者。維奧萊塔為了嫁給湯姆所做的自殺威脅和其他瘋狂之事後讓家裡所有人接受了這個現實,既維奧萊塔要嫁給湯姆的決定不可更改。

蒙蒂利亞在這期間曾親自找過湯姆,他對這個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奪走他女兒芳心的男人提出了在所有人看來都瞠目結舌的提議,即湯姆放過他的女兒,他則給湯姆一百萬美金作為補償。但湯姆斷然拒絕了老人的提議,他告訴老人他只要維奧萊塔,其他什麼都不要。

沒人知道湯姆與維奧萊塔之間達成的協議,蒙蒂利亞當然也是如此,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與這個他蔑視的男子有這樣一個分割他財產的協議,那他非瘋了不可。

湯姆與維奧萊塔在密室達成協議之後,湯姆按照維奧萊塔的安排經常與這個女孩在公開場合露面,他們在人們面前裝得親密無間,似乎就像兩個真正相愛的情侶。而在人後,她們幾乎比普通朋友還陌生。維奧萊塔剛開始幾乎神經質地不斷提醒湯姆,讓他遵守協議,不要對她有非分之想。但後來維奧萊塔發現她多慮了,湯姆對碰她的身體充滿厭惡。更多的時候,她發現湯姆喜歡獨自待著,喜歡一個人想心事,幾乎他們約會的每一次湯姆都會帶本書,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會獨自看書,湯姆在人前人後對維奧萊塔有兩種不同的目光,前一種充滿甜蜜愛意,而後一種則充滿譏諷和輕視。很多時候維奧萊塔發現湯姆是用一種近乎嘲弄的目光看她。維奧萊塔曾就這種眼光問詢湯姆,湯姆冷淡地告訴她說:「維奧娜,你是個瘋子,你有一天一定會後悔做這樣一個荒唐的決定。」維奧萊塔自認為自己的確是個瘋子,她對湯姆的回答抱以狂笑,說:「我是瘋子,但我毫無疑問在做一件我這輩子最正確的事情。」

維奧萊塔在父親陪同下走到神壇前,蒙蒂利亞把新娘交給新郎,然後退到一旁。此時兩個新人站在神甫面前,接下來的儀式如世界上信仰基督教的信徒結婚時所經歷的一樣,既神甫對兩個新人的最後的問詢和對他們結合的祝福。當神甫問大廳裡的眾人:「如果有人對這一對男女的結合有疑問就現在提出來,否則請永遠保持緘默。」此時,大廳裡一片寂靜,神甫用莊嚴的眼神看著眾人,等待了一個比他以前主持其他人的婚禮更長的時間,但大廳裡沒有反對聲。此時蒙蒂利亞先生臉色鐵青,他似乎要暈倒了。而他的妻子,維奧萊塔的母親更是流水漣漣。他們看到這樣一樁他們無法接受的婚姻即將成為現實卻只有保持沉默而痛苦不堪。

神甫在寂靜的等待之後終於開口:「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祝福你們成為合法夫妻,新郎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在神甫這句話之後,維奧萊塔臉上露出了狂喜,而在她身邊的新郎則表情嚴肅,似乎像是受刑一樣。當神甫准許他可以吻新娘的時候,他楞了片刻,直到新娘輕輕用手碰了他一下,他才猛醒過來,他機械地把新娘面紗揭開,用嘴唇輕輕擦了一下新娘艷麗的芳唇,那敷衍了事的舉止讓參加婚禮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一年後。這年夏天,白令海刮了多年不見的強烈颱風,在白令海作業打魚的漁船受到這股強烈颱風的影響紛紛躲避回港。在清點出海漁船的時候,阿拉斯加蒙蒂利亞漁業加工及捕撈公司的人員發現唯獨一艘叫做「奧拉號」漁船沒有回港,而且與總部失去了聯繫。總部的人員多次通過電台向「奧拉號」喊話,但「奧拉號」的始終沉默,沒有一點回音。這種情況整整持續了三天,當颱風最終過去後,「奧拉號」依然依然沉默。於是加蒙蒂利亞公司委託阿州海岸防衛隊的直升機對可能會遇到「奧拉號」的海面做搜尋,希望能找到「奧拉號」,但一個星期過去後「奧拉號」依然沒有蹤影。公司總部陰雲密佈,對找到「奧拉號」不抱幻想了。每個人都知道「奧拉號」一定被颱風打沉,它現在肯定躺在白令海幾千米深的某個海底。而船上的船員也應該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現在每個人心裡還有一個更惶恐的事情,就是在「奧拉號」上有一個特殊的人物,他是蒙蒂利亞公司的女繼承人維奧萊塔的丈夫湯姆,他是這艘船的船長。

自從維奧萊塔嫁給湯姆之後,湯姆就脫離了大衛船長的公司成為蒙蒂利亞公司的一名員工並很快被任命為蒙蒂利亞公司的一艘新船「奧拉號」的船長。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湯姆自從與維奧萊塔結婚後幾乎沒有在家待多長時間,湯姆與維奧萊塔度完蜜月回來後他就出海了。這期間,人們聽說維奧萊塔的孩子在蜜月期間流產,而湯姆這個新婚的丈夫並沒有做出關心愛妻的舉動,他並沒有留在維奧萊塔身邊陪伴妻子,他急不可耐地要出海打魚,而新婚妻子維奧萊塔更是令人不解,她在湯姆出海離港的時候甚至沒有去送丈夫。島上某些好事的人猜測在蜜月期間兩人遇到了麻煩,他們一定在打冷戰。後來,大家看到每次湯姆回港時都見不到維奧萊塔的影子。於是當島上很多妻子在碼頭迎接自己丈夫回來的時候,湯姆形只影單的樣子就讓很多人同情了。畢竟島上的人們還是不能忍受一個妻子對勞頓歸來的丈夫的冷漠。但島上人們的猜測有時候卻也得不到證實,因為很多時候維奧萊塔和湯姆兩個人在出席島上聚會的時候往往顯得還很親密。過了一年後,有一種傳言在島上流傳,就是維奧萊塔和湯姆兩個人從來都沒在一張床上睡過覺。這個傳言很可怕,它的可怕在於它的神秘和奇特。於是,有關維奧萊塔的消息往往會成為島上大家感興趣的話題。

這次,當「奧拉號」失蹤以後,島上的善男信女的耳朵高度警覺起來,他們很想知道湯姆的妻子維奧萊塔會有什麼舉動發生。但他們驚奇地發現,維奧萊塔一如以往一樣,神態平靜似乎像是沒事人一樣。當維奧萊塔過去閨中好友去探望她,並試圖安慰這個女子的時候,發現維奧萊塔並不在乎丈夫的生死。她依然很快活,甚至比以前更快活。



時間又過去了幾個星期。有一天,在碼頭卸貨的工人發現有一艘漁船慢慢開進了港灣。有人拿望遠鏡察看是什麼船回港,他們吃驚地發現是「奧拉號」。雖然「奧拉號」的桅桿已經折斷,船體也有幾處破損,但似乎還能保持航速前進。隨著船漸漸靠近碼頭,人們看到在「奧拉號」的船頭站立著幾個人,那是「奧拉號」上的水手以及他們的船長湯姆。碼頭上的人們歡呼起來, 有人立刻打電話通知蒙蒂利亞公司「奧拉號」回港了,湯姆船長還活著。

當船靠上碼頭,湯姆船長和他的下屬走上碼頭時,人們吃驚地發現這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面容憔悴,營養不良造成的消瘦使得他們的面部骨骼突兀,他們的頭髮散亂,鬍鬚很長,似乎是剛從原始叢林回來一樣。



「維奧娜!湯姆船長回來了。」一個中年女傭人從樓梯下跑了上來,逕直衝到維奧萊塔的房間裡大喊。此時維奧萊塔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小說。女傭人的闖入讓她面帶溫怒。她大聲呵斥道:「戈萊絲,你出去敲門再進來!」

戈萊絲被平常從不向傭人發火的維奧萊塔的反常態度驚嚇住了。她愣了愣神,才慌忙退出門去,然後在門外怯生生地敲了敲門。

「進來——」 維奧萊塔拖長聲音道。

戈萊絲進門後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傻站在那裡。

維奧萊塔把書放下,神態自若地問:「戈萊絲,你有什麼事告訴我?」

戈萊絲心裡憤憤不平,她剛才闖進門時用那麼大的聲音告訴維奧萊塔她的丈夫湯姆船長回來了,可維奧萊塔卻還故作姿態明知故問。

「維奧娜,是你丈夫湯姆船長回來了。」 戈萊絲沒好氣地說。

「哦!知道了!島上沒別的新聞嗎?」維奧萊塔那樣子像對她丈夫回來毫不關心,她的問話讓戈萊絲感覺維奧萊塔完全變了個人一樣,一點沒有過去少女的純真了。

「沒有了!就這事了。」 戈萊絲心裡有氣,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戈萊絲,『奧拉號』回來了嗎?其他水手都回來了嗎?」

「都回來了。」

「哦!你知道他們出什麼事了嗎?」

「只聽水手說『奧拉號』被颱風吹到勘察加半島,他們被蘇聯邊防軍俘虜了,被當作間諜關了幾個星期。」

「哦!還有這麼好玩的事情。」 維奧萊塔興高采烈地說。「他們是怎麼出來的,是被蘇聯人押送回來的嗎?」

「好像不是,他們是逃出來的。」

「真有這麼離奇嗎?太有意思了。湯姆在哪,我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維奧萊塔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地板上穿上睡袍。

「他已經回來了,在廚房裡。」

「為什麼不上這來?為什麼不來見我。」

「我想他是餓壞了,湯姆船長像野人一樣,他瘦得臉上骨頭都突出來了。」

「那你趕快把他叫上來,我想聽他的事。」

「湯姆船長正在吃飯,小姐如果想聽他講故事最好到廚房去。」

「讓我去廚房見他?別做夢了!你告訴他,就說我叫他立刻上來見我。」

「維奧娜小姐,我覺得你還是該去見他。他揀了條命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作為妻子你應該去安慰安慰他。」

「讓我安慰他!」 維奧萊塔笑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好吧,就讓他在廚房裡先把肚子填飽吧。但你去告訴他,就說我在二樓書房等他,他吃完飯後立刻到二樓書房裡來。」

戈萊絲下樓去後,維奧萊塔到衛生間洗漱自己。她用了二十分鐘打扮完,然後穿了件鵝黃色的長裙、披散著長髮來到二樓書房。她進去後在書房大鏡子前打量了打量自己,用手輕輕按了按光滑如玉的臉蛋,她對自己的相貌很是滿意。她從酒櫃裡拿出一個杯子,打開一瓶香檳,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後端著酒杯坐在沙發上,她品嚐了一口酒,把杯子用兩個手掌夾住來回輕輕搓動,腦子裡想著心事。

十幾分鐘過去了,湯姆沒有進來。這讓維奧萊塔有些生氣。她原想湯姆在得到她的命令後會迅速前來。又過了十幾分鐘,湯姆依然沒有來。維奧萊塔這時真有些惱怒。她給廚房撥了個電話,問湯姆到底吃完了沒有。廚房傭人回答湯姆早已經上樓去了,說是去睡覺了。

這消息讓維奧萊塔氣憤不已,她衝出書房,拐進自己的臥室。在這裡,她看到湯姆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維奧萊塔把門砰地關閉,然後使勁用腳跺了跺地板,但湯姆似乎沒聽見,依然在睡覺。

維奧萊塔上前猛搖趴在床上睡覺的湯姆。

「幹什麼?」湯姆被搖醒了,他迷糊著眼睛問。

「你怎麼到我的床上睡覺了?你該去沙發。」

「哦!是嘛?」湯姆起身看了看四周,他點點頭,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走到沙發前倒下,立刻他就睡了過去。

維奧萊塔盯著湯姆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鐘,她內心充滿了對這個男人的反感。自從她與湯姆結婚後,湯姆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就一直以這種方式度過每一個黑夜。床是維奧萊塔的領地,而沙發自然就是湯姆的了。雖然他們是合法夫妻,但兩人從來沒有發生過關係,湯姆就像人們傳言的對女人不感興趣那樣對維奧萊塔的身體碰都不碰,這一點是維奧萊塔最感滿意的。除此之外,湯姆身上的任何一點都不讓維奧萊塔欣賞。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不是各自看書就是想自己的心事。再就是維奧萊塔看電視,而湯姆則外出去找地方喝酒。湯姆和維奧萊塔都各自在表面維持著他們的關係,而實際上他們也都感覺出這種荒唐的婚姻的確給兩人帶來很多心理問題。於是湯姆外出打魚則成了他們彼此解脫煩惱的一種有效手段。

這次『奧拉號』出事之後,維奧萊塔最開始有一點震驚,後來當她知道湯姆不再回來,而她也重新恢復了自由之後,她的心情就變得異乎尋常的舒暢。所以,當她的閨中好友來看她的時候,她表現出的快樂就很容易理解了。

而現在,當湯姆重新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是這副模樣出現,這就讓維奧萊塔惱怒極了。她覺得自己又要回到過去煩心的生活中去了。

維奧萊塔生氣地坐在床上,繼續看湯姆酣睡。她感覺這個男人到她的臥室是一種侵入,是佔有了本屬於她的領地。她不知哪來的念頭突然上前把音響打開,她把聲音放得很大,房間裡立刻變得地動山搖,搖滾樂充滿了整個房間。

「維奧娜,請你把音響關掉。」湯姆翻過身睜開眼看著維奧萊塔說。

「關掉?你憑什麼命令我?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維奧萊塔冷笑著問。

「我沒有資格,但我覺得你應該關掉。」

「哼!能讓你住這裡就不錯了,你還來要求我?」 維奧萊塔說。

「維奧娜,如果你覺得我不配住這裡我們可以離婚。」湯姆說。

「離婚,可以啊!」

「那你就去準備吧,把離婚律師找好,然後給我錢我就離開。」

「給你錢?憑什麼?」

「維奧娜,你還記得我們的秘密協定吧!那可是白紙黑字。」

「你想拿這個威脅我?」

「如果你覺得是威脅那就是吧!」

「看來你這人真是愛財如命!」 維奧萊塔譏諷道。

「是!我是個窮人,錢對我很重要。」

「我現在沒有錢,我還沒繼承我父親的財產。」

「那不結了?你沒錢給我,你拿什麼和我離婚?」

「看來你是個無賴!」 維奧萊塔憤怒地說。

「不要只說我,其實你和我一樣。」湯姆回敬道。

「上帝啊,你為什麼不讓這個人死在俄國人手裡。」 維奧萊塔面部扭曲,聲音顫抖地說。

「是啊!這真是上帝的過錯,為什麼不讓我死在俄國人手裡呢?為什麼還回來見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呢?」湯姆從沙發上跳起來把音響關掉。

維奧萊塔見湯姆無視她的權威,藐視她的尊嚴。於是變得怒不可遏。她撲上前要把音響打開,但被湯姆一把推開。維奧萊塔從沒有受到這樣無理對待,她廝打著衝上前把音響打開。當聲音剛開始重新震動房間突然又就嘎然停止了。維奧萊塔瞪大雙眼看到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湯姆拽住音響的插線,猛地從插座裡把插頭拔出,他用力把插線扯斷,然後把扯斷的插線瘋狂地摔在地上,他暴怒地說:「聽!聽!繼續聽!你不是很愛聽嗎?聽!好好聽!」

維奧萊塔從來沒見過湯姆這樣狂怒過,維奧萊塔眼中湯姆日常平和的目光此時異常凶悍,湯姆的樣子把維奧萊塔給嚇住了。她呆呆地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女孩!你給我記住了,你丈夫這次手上是沾著俄國人的鮮血回來的,你丈夫在勘察加半島殺傷了兩個人。如果你不想讓我再殺傷第三人個的話,那就給我老實一些,不要破壞我們達成的協議。我不想傷害你,希望你也別干涉我的自由。懂嗎?」

維奧萊塔吃驚地看著湯姆,她立刻乖了下來。她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別人寵著讓著她,而這次是維奧萊塔頭一回遇到有人這麼對他不客氣。她呆了一會,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湯姆見維奧萊塔真是被嚇著了,知道自己剛才的確有些失態。他到洗手間,拿了條毛巾扔給維奧萊塔。

「把臉擦了!」湯姆冷冷地說。

維奧萊塔順從地抓住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她低垂著頭,不斷哽咽著。

「維奧娜,不管你如何厭煩我,不管你如何想讓我離開,或者想讓我死。但有件事我要讓你知道,我湯姆時間一到立刻就會離開你,一天都不會多停留。你和你的情人丹尼爾的事情對我來說無所謂,你想如何與他來往,重續舊情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報復丹尼爾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聽說丹尼爾正在和自己的妻子鬧離婚。我想如果他離婚了,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而你,也正迫不及待要嫁給他。對我來說這是好事。你一萬個放心,我不會阻止你嫁給你的情人,只要你有能力用一些金錢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說實話我需要錢。而你在沒有能力支付我所需要的錢之前,請你記住,你和丹尼爾婚姻的障礙就是個錢的問題。如果你今天給我錢,我明天就和你離婚。但是,你別妄想我兩手空空離開。因為我的事——」湯姆猶豫片刻,然後喃喃地說:「必須要有足夠的金錢——」



第二天,島上突然有了傳言。很多聚集在死人酒吧的島上居民都在談論「奧拉號」上發生的事情。從「奧拉號」上下來的水手嘴裡經常念叨一個詞就是「白令海漁夫」,剛開始大家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奧拉號」的水手給他們船長的尊稱。這些從神秘世界回來的人每當提起「白令海漁夫」都充滿由衷的敬意。於是酒吧裡的人就向這些水手打聽到底在「奧拉號」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如何神秘失蹤又如何返回的。居民只從這些水手嘴裡套出裡他們到了勘察加半島,曾落入到俄國人手裡。但到底是如何被俘虜,又是如何逃脫出來的沒有一個水手願意講,他們對整件事的過程守口如瓶。



湯姆在家中歇息了一個月,這時「奧拉號」已經被修復一新。湯姆通知下屬第二天就要起航出海。於是,「奧拉號」的水手在死人酒吧舉行了一個小聚會,一是為了保佑這次出海的平安,另外大家也想在臨出海之前好好麻醉一下自己。

在死人酒吧的聚會上,大家開始表情奇怪,尤其是當湯姆船長沒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忐忑不安。似乎湯姆船長給每個人下了道符咒,大家對他既敬畏又愛戴。

晚上七點整,聚會時間剛到,湯姆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他一如平時的穿著,白色的襯衣入在退色的藍色牛仔褲中,腳穿高筒皮靴,頭髮長長被紮在腦後。自從翻過年後他就沒再理過頭髮,同時他還留起了鬍鬚。乍看起來,他就像一個四十歲,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他的這個樣子不被維奧萊塔喜歡,但卻受到他的下屬眾水手的歡迎。他們感覺湯姆船長與他們一樣,是個甘願與他們為伍的粗人。

湯姆船長到後,大家起立對他歡呼三聲:「烏呼!湯姆——,烏呼!湯姆——,烏呼!湯姆——」

島上的人後來問這些水手為什麼用這樣奇怪的方式向他們的船長呼喊,水手答道這是他們在勘察加半島遇難的時候向湯姆船長學的,湯姆船長曾用這種方式激勵過下屬振作起來堅持下去。

第二天「奧拉號」就出發了。他們向東北方向駛往普裡比洛夫群島,然後轉向正北方向。他們航行了一個星期後,船突然掉頭向南,在普裡比洛夫群島東面兩百海里之外越過,然後向東徑直開往阿拉斯加的迪靈厄姆。整條船上所有的船員包括湯姆船長在內都對打魚不感興趣。他們沒有像過去那樣派人觀察魚群,也沒有收拾整理船艙裡的魚網,而是像在期盼什麼似的等待東邊阿拉斯加大陸的出現。

四天後,他們進入布里斯托爾灣,然後準確無誤地靠上迪靈厄姆的碼頭。

湯姆船長把船上的事務給大副交代後帶領二副、輪機長兩個助手下船。他和兩個助手徑直來到迪靈厄姆最大的貨運中轉站,也是迪靈厄姆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場。在這裡湯姆和兩個助手在諾大的倉庫裡轉悠了幾個小時,然後與這裡的經理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敲定了他們要買的商品。十噸新鮮牛肉,兩百袋兩百磅裝的優質麵粉,十大箱威士忌,五大箱香檳,二十箱香煙,五噸新鮮蔬菜,還有雞蛋、火腿、凍雞、各式香腸以及大量的水果。臨了他們又買了一些男人穿的襯衣、外套、褲子和靴子,還有一些電氣產品,電視、收錄機、電池和一些剃鬚刀之類的小玩藝。

他們採購的商品清單列好後,就要賣方在一天之內把貨運到「奧拉號」船上,湯姆對這麼多商品上船的解釋是他們要做一趟遠航,要穿過白令海峽進入北冰洋去捕殺海豹,可能要在北極圈待半年以上。而這些採購都是為這次遠航做的儲備。

湯姆三人回到「奧拉號」之後不久,採購的商品就運到了。湯姆組織水手把貨搬運到船上,把食品送進冷藏庫儲存起來,而其他的商品則放到貨艙的儲物箱中。一切都收拾停當後,湯姆發令起航。「奧拉號」揚帆開拔,先向南繞過迪靈厄姆港的南角,然後向西離開迪靈厄姆港疾馳而去。

當船行走到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時,眾水手發出歡呼聲。他們在湯姆船長的允許下打開香檳開始慶祝。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一直向西航行,直到白領海的另一端勘察加半島,在那裡將會有人接應他們。

這個季節白令海儘管有風,但卻陽光燦爛。「奧拉號」順風順水用了一個星期航行到距離勘察加半島有三百海里的地方,他們從北邊繞過科曼多爾群島,然後進入克羅諾基的海面,他們這時換下美國國旗,換上蘇聯國旗。然後開始在仔細搜尋海面,尋找接應他們的人。按照約定的時間,在黃昏太陽降臨的時刻,應該有一艘蘇聯海岸巡邏艇在這裡等他們。

湯姆站在甲板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海面。他搜尋了將近二十分中後發現了他要找的目標。

「發信號!」湯姆對身邊的水手說,立刻信號燈閃動起來。湯姆拿望遠鏡盯著遠處海面的船,期待有回應。果然在「奧拉號」的信號發出去不久,對面也發回了信號。湯姆握了握拳頭,他告訴手下開動引擎,半速航行,靠近對面接應他們的海岸巡邏艇。過了十幾分鐘後,兩艘船靠在一起,從對面船上搭過一個跳板,有兩個軍人從對面船上爬了過來。他們到「奧拉號」以後,立刻與湯姆船長來了個俄羅斯式擁抱,湯姆的臉上也受到他們重重的親吻。

「湯姆船長,貨物都帶來了嗎?」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高個子軍人用英語問。

「別裡科夫上尉,不帶貨物我們千里迢迢來幹嘛?」湯姆反問道。

「太好了!湯姆船長,你是我們的真正的朋友。你現在帶我們去看看貨物,然後就帶你們進港。」

湯姆把望遠鏡交給手下,陪同兩位軍人下到船艙。湯姆命手下把冷庫打開,讓他們看裡面堆積如山的食品,然後又帶他們到貨物倉,打開貨物櫃,給兩人看裡面的商品。

「湯姆船長,這太好了。你給我們急需的物質。我們這就進港卸貨。」

「等等,別裡科夫上尉,我們的東西呢?你們準備好了嗎?」

「放心,湯姆船長。貨物就在碼頭倉庫裡。俄羅斯人對朋友是守信用的。」

「好吧!我別無選擇是嗎?」湯姆說,「那就進港吧。」

「奧拉號」隨接應的海岸巡邏艇在夜幕的掩護下靜悄悄滑進了克羅諾基海港,這裡是蘇聯一個海岸邊防軍的駐地。大約有一個團的軍隊駐紮在這裡。這裡因為不是勘察加半島蘇聯的軍港和軍事要塞,所以港內並沒有守衛和警戒的軍人。

「奧拉號」靠岸後,湯姆跳上岸去,他並肩與別裡科夫上尉站在一起看著「奧拉號」的水手把貨物搬運上碼頭,然後由別裡科夫上尉手下的士兵把貨物裝運到卡車裡。一切完畢後,別裡科夫上尉對湯姆船長說:「來吧!看我們給你準備的禮物。」

湯姆船長跟隨別裡科夫上尉走到距離碼頭不遠的一個倉庫門前,別裡科夫上尉命令守衛把門打開,湯姆進去後發現裡面有三個大箱子。

「湯姆船長,要打開看嗎?」 別裡科夫上尉問。

「是要打開!」湯姆毫不遲疑地說。

別裡科夫上尉命令手下士兵用撬槓掀開其中一個木箱蓋,裡面露出鏃新的蘇聯製造的AK—47衝鋒鎗,湯姆上前拿出一把,熟練異常地把槍械在手裡擺弄數下。毫無疑問,這是貨真價實的好槍。

「其他的箱子還要看嗎?」 別裡科夫上尉問。

「不了!我已經看到你們的誠意。把箱子蓋釘上吧!」湯姆說。

別裡科夫上尉手下的士兵用鐵錘重新把箱蓋釘上。之後別裡科夫上尉問:「湯姆船長,現在就裝船還是我們先去喝一杯,品嚐一下我們的伏特加再說?」

「我要立刻裝船!」湯姆的回答斬釘截鐵。

「好吧!那就立刻裝船。」 別裡科夫上尉說完命令手下搬運貨物。在搬運期間別裡科夫上尉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清單,說:「湯姆船長,這是我們下次要的貨物。請你一個月後再來,我希望我們打通的這條貿易航道不要中斷。另外,我們還有其他裝備,甚至薩姆-18肩抗式導彈。這種東西在中東非常吃香,如果你能打通進入中東武器市場的渠道,那麼這要比賣AK—47這種小貨色有更高的利潤。」

「別裡科夫上尉,我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武器販子。」湯姆船長說,「但販賣武器能讓我快速掙到錢我會毫不遲疑地去做,因為我需要錢。畢竟戰爭不是我湯姆發動的,結束戰爭也不是我湯姆不賣這這幾十支槍就能成功的。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我回去先瞭解一下市場,下次我會給你消息。」

在湯姆回船上前別裡科夫上尉又緊緊擁抱了他。別裡科夫上尉讓手下取了瓶伏特加酒塞在湯姆懷裡。「朋友,離開海港後儘管唱著歌走,沒有人敢阻攔你。勘察加克羅諾基三百里海面將沒有人敢動你『白令海漁夫』湯姆船長。」

湯姆在臨上船的一刻突然轉頭問別裡科夫上尉:「朋友,我猜想這種用食品換武器的行為是受到你們軍方上層的默許,對嗎?」

別裡科夫上尉笑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僅僅是用一種怪異的微笑讓湯姆明白了一切。



「奧拉號」離開克羅諾基海港後向東航行,這次他們的貨物比來時輕了很多。船也走得更加輕快。

「朋友們!」湯姆在離開克羅諾基海面後向他的部下說,「我們可以放開喉嚨唱歌了,現在我們的目標是阿拉斯加的安科雷季,我們每人將在那裡為自己開一個戶頭。在未來幾年裡,我會讓我們每個人賬戶上的錢增加到六位數。然後我們就離開白令海,回美國大陸,到溫暖的加利福尼亞去過我們的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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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打通新的走私通道


在湯姆船長這次出海後,維奧萊塔就有了一種無法名狀的感覺。她說不清這是什麼,這種感覺她從來就沒遇到過。自從那次被湯姆痛斥之後,維奧萊塔就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她突然發現湯姆船長並不像她過去想的那樣簡單。在這個東方人不苟言笑的面容下躲藏著她未瞭解的秘密。維奧萊塔在那次吵架之後說不上為什麼會不像過去在湯姆面前那樣趾高氣揚,她從湯姆船長憤怒的目光中看到一種復仇的火焰,那不是一般年輕人具有的東西。維奧萊塔從來沒有在她身邊的年輕人中看到這種東西。那眼神充滿痛苦、絕望和掙扎,好像經歷內心的煎熬。最近這段時間,維奧萊塔在晚上被湯姆痛苦焦慮的夢中囈語驚擾。她聽不懂湯姆在說什麼,那不是她能聽懂的語言。但那充滿呻吟的哀叫卻是毫無疑問被維奧萊塔聽明白了。

「這個男人一定經歷過什麼事情。」 維奧萊塔心裡暗想,她逐漸開始確認湯姆是一個擁有很多從來不向外人吐露的隱私的人。這些想法勾起了維奧萊塔對湯姆的好奇,但也同時產生了懼怕。這種懼怕讓她更加懷念丹尼爾。在湯姆走後,維奧萊塔給丹尼爾寫了數封信,向他傾訴相思之苦。而丹尼爾則同樣表達了這種情緒。丹尼爾告訴她自己現在陷入婚姻糾紛之中,他與維奧萊塔書信來往的事讓丹尼爾的妻子傑西卡知道了,她大發雷霆,懷有身孕的她威脅要讓孩子流產。而這是丹尼爾最懼怕的事情,他知道孩子不僅僅屬於他,還屬於他的父親、母親和整個家族。此時的丹尼爾要比維奧萊塔痛苦得多,他正在經受他從未經受的心理折磨。



自從維奧萊塔結婚之後,蒙蒂利亞先生就因為對女兒的婚事生氣所以很少回阿達克島,維奧萊塔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後對自己當初魯莽的行為也有些懊悔起來。

一天,父親回家後她主動到父親的房間趴在父親的膝蓋上對父親說:「爸爸,我想了很久,我不能在這樣任性下去了。我今年十九歲了,卻依然沒有為這個家庭承擔任何責任,而總是犯一個個錯誤。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不想回家來。爸爸,你有什麼話就講出來,我聽你的,我會做你要求讓我做的任何事情。」

蒙蒂利亞先生把自己女兒的頭攬到懷裡,親吻了女兒的頭髮。想了想說:「我老了,蒙蒂利亞船隊必須要有一個堅強可靠聰明的人來執掌船舵。維奧萊塔,你是我事業的繼承人。我需要你從現在開始拋開過去肆意玩樂的生活,幫助你的父親。其實爸爸早就想帶你熟悉家族事業了,但看到你那麼不成熟,所以爸爸感到心灰意冷。」

「我知道爸爸的心思,以前是對丹尼的愛情讓我內心裝不下其他。現在我已經不再那麼沉迷於這種感情了。」

「你還和丹尼通信?」

「是!」 維奧萊塔坦率承認。

「你不該這樣,維奧娜,既然你嫁給了湯姆,你就該對他忠誠。」

「爸爸,我對丹尼的感情比以前要理智多了,雖然我現在依然愛他。而湯姆,我和他僅僅是一場交易。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爸爸你知道的,我當初是為了報復丹尼才這樣做。我知道丹尼內心一直是在愛我,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來讓他痛苦。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我報復了他當初對我的拋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得到報復後的快感,我反而同情起丹尼來了。」

「維奧娜,你身上有我的血液,南美人愛憎分明的血液。所以我並不奇怪你會那麼瘋狂做這種報復的事情。但我還要提醒你注意,我們這個島上人們都很守舊。女人一旦嫁人就應當忠於丈夫。雖然湯姆不是你的所愛,但一年來我發現湯姆是個工作勤奮、忠於職守的船長,他很受他的船員愛戴。我沒告訴你,湯姆是我們船隊捕魚量最高的船長。以前我不瞭解他,認為他是為了我們家的財產和地位而來,所以我曾竭力阻止你嫁給他,但現在我不認為你做了一個很錯誤的選擇。雖然這個男人貧窮又沒有地位,但我現在感覺他並不是個貪圖錢財和地位的人,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觀察這個人,我得到的結論是湯姆心地單純、樂於助人、不吝嗇,也不愛慕虛榮,同時還有堅韌的品格和勇敢精神,這些品德是我很欣賞的。你知道嗎?這次「奧拉號」能逃脫險境回來就是你丈夫的功勞。」

「『奧拉號』是怎麼回事?我一直被它的傳言困擾。我的朋友埃米莉曾問『奧拉號』發生的事情,說『奧拉號』這次回來很神秘,可我一點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湯姆沒告訴你嗎?」

「湯姆從來不對我說有關他的事情。他這次剛回來我就想問他這件事,但我們一見面就吵架了,於是我也就沒有再問。爸爸,『奧拉號』到底遇到了什麼?」

「簡單地說『奧拉號』被風暴打斷了桅桿,後來引擎也出了問題。『奧拉號』在海上漂了兩個星期,最後漂到勘察加半島,在那裡他們被蘇聯海岸邊防軍俘虜了。他們被關在『奧拉號』的船艙裡一個星期,他們曾被審問,受了很多苦。後來湯姆帶領他的水手半夜撬開了船艙木板逃了出來,挾持了看押他們的三個俄國警衛,他們以這三個警衛生命做要挾與俄國人談判。俄國人其實知道他們是普通的漁民,無心把事態擴大,所以答應了湯姆的要求,提供器械修好了引擎放了他們。就這樣他們才回來了。」

「爸爸,是這樣嗎?埃米莉的男友認識湯姆手下的水手,據他講內情比這複雜得多。」

「別聽島上的人亂講,我相信湯姆不會撒謊,他是個很誠實的人。我曾派人私下向他手下的水手打聽過,得到的回答與湯姆說的一樣。」

「哦!也許吧。爸爸,但我不認為湯姆像你想的那麼單純。」 維奧萊塔堅定地說,「他也不像你說的那麼誠實,湯姆是個愛財的傢伙,這一點我比你瞭解得清楚。」

「你憑什麼說他是這樣的人呢?你能證明你說的話嗎?」

維奧萊塔咬了咬嘴唇,她被父親問住了,她對湯姆的看法把握十足但卻不敢把證據拿出來。

「好了,維奧娜,別去想湯姆了,這個人我會留心的。雖然他是你丈夫,但我不會給這個人留下什麼空子讓他鑽的。蒙蒂利亞公司在我執掌大權的時候是不會讓他進入核心的。我會好好利用湯姆的能力,但永遠不會讓他侵害到我們的家族利益。而你維奧娜,你將是我的繼承人,你從明天開始離開你現在的這個安樂窩陪在我身邊,我要教你很多東西,我要把你培養成蒙蒂利亞家族真正的繼承人。」

從這一天開始維奧萊塔開始接觸家族事務,開始了她成為一名叱吒風雲的成功女商人的第一步。



一九八零年,在中美洲的小國尼加拉瓜一個稱做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的組織上台執掌政權。

尼加拉瓜面積大約十二萬平方公里。位於中美洲中部,北接洪都拉斯,南連哥斯達黎加,東臨加勒比海,西瀕太平洋。尼加拉瓜人口五百萬,絕大部分是印歐混血人,也有一定比例的白人、黑人和印第安人。官方語言為西班牙語,在大西洋海岸也通用蘇莫語、米斯基托語和英語。居民多數信奉天主教。

尼加拉瓜早期土著民為印第安人,後為西班牙殖民地。一八三九年尼加拉瓜建立共和國。一九二七年桑地諾領導人民開展反對美軍佔領的游擊戰爭,迫使美軍於一九三三年撤離。一九三四年桑地諾遭暗殺。後來鐵血獨裁者索摩查就任總統,開始長達四十年獨裁統治。一九六一年奉行親共路線的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成立,反索摩查的內戰爆發。戰爭整整持續了將近二十年,七九年索摩查被推翻桑解上台執政,但內戰依然沒有停止。

索摩查被推翻後,在中美洲出現了一個類似古巴的國家。美國上台不久的裡根總統經過與內閣幕僚的秘密商討決定推翻這個政權,毫無疑問,這個決定顯然是冷戰的產物。裡根指派中央情報局秘密籌集資金,籌集資金的辦法就是通過販賣軍火。中央情報局先是向中東的沙特阿拉伯要錢,然後通過以色列向伊朗出口軍火賺取利潤。那時候,伊朗和伊拉克的兩伊戰爭打的正熱,兩個國家急切希望得到武器和各種戰爭物資。在伊拉克方面有整個阿拉伯世界、蘇聯甚至美國的資助,而伊朗則因為原教旨主義的上台備受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社會的封鎖。此時,美國通過以色列秘密銷售軍火給它的行為無疑對伊朗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裡根與他的幕僚們把這個事情瞞得滴水不漏。軍火交易賺的金錢開始發揮力量,金錢把尼加拉瓜邊境的索摩查餘黨以及無法接受親蘇親古勢力上台的人聚集起來發動了推翻桑解的內戰。



在尼加拉瓜內戰正鼾的時候,這天,洪都拉斯靠近尼加拉瓜邊境的小城喬盧特卡市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身材粗壯身體高大棕色皮膚的二十多歲的白人,另一個肌肉強壯中等身材膚色棕黑蓄鬍鬚年齡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的亞裔人。他們乘船沿喬盧特卡河而上在黃昏的時候到達喬盧特卡,他們兩人頭上帶著寬沿禮帽,穿白色襯衣、牛仔褲、帶墨鏡,白人手裡拿著一個黑色提箱,而亞裔人則嘴裡叼著煙斗。上了碼頭後他們徑直找了一輛在碼頭邊拉生意的破舊的士。

「去德卡酒店!」白人用西班牙語對司機說。司機是個印歐混血的年輕人,棕色皮膚,大大的黑色明亮的眼睛,他看上去對他這個行業既熟悉又精明。

「兩位是外國吧?」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問。

坐位上的兩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沒有搭理他。司機感覺沒趣但又不死心,他繼續問:「兩位先生看樣子是從墨西哥來的,我應該沒猜錯吧!」

司機見後坐的兩人沒有表示反對, 認為自己猜對了,於是繼續說:「我的妹妹就在墨西哥城,我妹妹來信說她們很喜歡那裡,說那裡的錢比這裡好賺。她在一家製衣廠工作,還談了個墨西哥男朋友,說是那墨西哥人要娶她。看她的來信真讓我高興,我也想去墨西哥,我喜歡墨西哥人。」

「把你嘴閉上好嗎?」後坐的白人突然冒出了一句,那聲音冷得可怕。

司機被這一聲呵斥所驚嚇。他通過後視鏡看到那個白人對他怒視,而那個亞裔人則像是睡著了。

司機閉嘴了。他腦子裡開始想這兩個人的來歷。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來說不像是商人,更準確說倒很像漁民或者農民。但從他們的說話氣質來看這兩個人又像很有錢的黑幫分子,能住進德卡酒店的都不是一般的人。司機從兩個人的氣質上分析那個亞裔人是頭,而白人則是他的屬下。在這個地方,喬盧特卡市經常有外國黑幫、索摩查餘黨、毒品販子和軍火商出現。司機並不奇怪後坐的兩個人特殊的身份,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車在高低不平的路面走了有二十幾分鐘停住了。

「先生們,德卡酒店到了。」司機回頭招呼後座的乘客。

後座兩個人分別打開左右邊門下車。白人從窗口裡給司機塞了一張十美元的鈔票,一句話不說轉身就緊隨亞裔人進了酒店。司機在背後盯著兩個人看了一陣,然後搖搖頭開車走了,他感覺這兩個人既冷酷又傲慢。



兩人進了酒店後向服務台要早已經定好的房間。

「兩位先生這邊請,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你們來。」大廳經理謙恭地說著引導兩人上了電梯。兩個人隨經理上到四樓,經理讓樓層服務生打開一個房間。這是一個朝南的套房,房間說不上奢華,但還是很有品位。

亞裔人走到陽台上,朝四周看了看。在樓前是一條寬闊的街道,對面是是一些兩三層高的二三十年前建造的建築,再遠就是被黃昏餘暉照耀的原野和丘陵。

白人從口袋裡掏出五美元的小費塞給經理,然後示意他可以走了。經理把鈔票接在手裡,臉上堆滿笑容,連聲表示感謝。

「兩位先生如果需要客房服務只需要打電話到服務台就行。」經理說著關門退出,房間裡就只有這兩個人了。

白人走到陽台上,站在亞裔人身邊,輕聲問:「湯姆船長,我們晚上該幹什麼?是不是找地方樂一樂?」

「皮特,你一個人去吧,我不會西班牙語,再說我對看那種表演沒興趣。我要在房間了裡等電話。」

「那麼好吧,船長。我去四處走走,瞭解一下這裡。聽說索摩查分子在這個城市很活躍,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也經常在這裡出沒。」

「是啊!皮特,我們現在坐在一座火山口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你出門多加小心,少說多聽。皮特,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不用對你叮囑什麼。你去吧!」湯姆拍拍皮特的臉蛋,表示對他的信任。



皮特走後,湯姆一個人在房間要了客房服務,他讓酒店送晚餐過來。他的確感覺有些餓了。湯姆對西式餐點早已經適應,一方面他對吃什麼很淡漠,並不計較口味的純正,二是他幾年的漁夫生活使他習慣吃魚和牛肉,對他來說水果、蔬菜不是他每餐必備的食物,當然每次就餐小酌幾口則是他的習慣。

湯姆吃完飯後通知客房打掃餐具。湯姆有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但在這樣一個拉美小國他的口音則很容易被人分辨出來。這次隨他乘喬盧特卡河上的小客輪到喬盧特卡的皮特現在是他的大副,一個墨西哥人的後裔。皮特並不是在美國出生,他出生於墨西哥南部港口城市韋納克魯斯,這是一座瀕臨坎佩切灣的墨西哥最大的港口城市。坎佩切灣的北部既美墨共有的墨西哥灣,從韋納克魯斯港出發向北可直接達到美國南部重要港口新奧爾良。皮特小的時候就是隨父親從新奧爾良上岸進入美國,最終成為美國公民。後來皮特又隨父親來到阿拉斯加,加入了蒙蒂利亞家族的船隊,成為旗下的一名水手。皮特的父親老皮特在美國的幾十年裡並沒能實現其年輕時的夢想,他在退休後依然是靠退休金過活的一名生活平淡的漁夫。他的兒子皮特從小就受到父親的教導要實現美國夢想,但現實是他依舊是終日在白領海上捕魚的一名默默無聞的水手。對於「奧拉號」上的船員來說,實現美國夢,成為有錢人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情,但對這些貧窮的漁夫來說這個夢似乎難以實現。直到這年夏天那場風暴之前這些水手都是在毫無希望中度過,然而上帝之手最終眷顧了這一群粗魯、滿身魚腥味的身強力壯的漁民,讓他們找到了實現夢想的通道。而湯姆船長,這個膽大妄為、視規則和法律為兒戲的人則是帶領他們前進的首領。冒險和金錢這兩個孿生兄弟使「奧拉號」十幾名船員包括皮特在內完全服從於他們的首領湯姆船長,這個在體力、頭腦和膽識都超常的亞裔人成了他們的領袖。「奧拉號」上的水手在勘察加半島知道了湯姆船長原先的身份,一個曾參加過中越戰爭的特種兵,他們並不是從湯姆嘴裡,而是從俄國人口中知道了這一點。精明的俄國人在審問湯姆的時候最終讓湯姆承認自己過去的身份。在俄國人看來,一個在白領海打魚的漁夫在與蘇聯邊防軍的對抗中是不可能有那麼多軍事知識和技巧,那些只有特工和間諜才具有的能力。

俄國人給湯姆和「奧拉號」上的水手兩種選擇,一種是作為間諜被秘密押送到西伯利亞做苦工,另一種是開闢從美洲大陸到勘察加半島的食品換武器的貿易通道。湯姆和全體船員協商後選擇了後者,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蘇聯邊防軍派人修理好了漁船引擎,在釋放湯姆和旗下水手的時候說:「我們不指望你們離開後一定能回來,但我們認為金錢的誘惑能使你們再次回到勘察加半島。」

俄國人知道了湯姆船長的大部分身份,但他們不知道湯姆其實是一個連美國公民身份都沒有的黑人。在八十年代初期,很多中國大陸的年輕人通過各種合法途徑進入美國,成為獲得綠卡的合法居民,所以俄國人認為湯姆在美國的身份合法並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情。

湯姆船長身份的暴露對「奧拉號」上的船員的震動還是巨大的。他們認識到這個強壯、粗魯的亞裔人,這個不知道用什麼手段獲取蒙蒂利亞船主女兒婚姻的人原來有這樣不平凡的經歷。他們從原先對湯姆出於地位的服從轉而變成對這個男人能力的服從了。在「奧拉號」返回阿達克島的海上,湯姆曾召集所有船員開會。他在會上問他的部下:「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勘察加半島,我們對俄國人的許諾也可以不算數了。我們大家回去後依然可以過以前平淡的生活,去做一個本本分分的漁民,要麼在海上打魚,要麼在岸上喝酒、泡女人,爭取再干三十年退休,然後買一個小房子過日子。這種生活很愜意,也不用拿我們的生命做賭注。如果你們願意將來自己的一生是這樣度過,那麼我們回去後就把這段在勘察加的經歷忘在腦後,不去想那些在俄國人脅迫下做的許諾。但如果你們大家覺得自己的命還不是那麼重要,而我們的夢想、希望,我們作為一個男人所應當實現的成功和我們少年時期的幻想才是最重要,那麼就做這一次人生的賭注,一個人活八十歲、九十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曾怎樣活過,我們是否曾用我們的勇氣、堅韌和魄力為成功、夢想去奮鬥。對於這樣一個選擇,我想讓大家明白,我湯姆不想讓任何一個人不是發自內心去做這件事。對這樣一個冒險,我需要全體船員的一致通過,如果我們中間有一個人反對,那麼對俄國人的許諾就算作廢,回到阿達克後我們再也不要提起這件事,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現在我要求大家表決,選擇前者還是後者?」

「奧拉號」上的船員在湯姆講話完畢後沉默了片刻,然後幾乎是同一時刻發出了吼叫:「選擇後者!」他們臉上露出激動和狂熱,低沉的吼叫震動著整個船艙。



湯姆在德卡酒店等待了兩個小時,電話終於響了。

「我要湯姆船長!」

「是我!」

對方沉默了片刻,說:「我是達科塔·薩裡那斯。」

「你好!薩裡那斯先生。」湯姆說。

「聽著,湯姆船長,明天中午十二點將有一輛藍色雪佛萊停在酒店門口,司機是一個叫費爾南德斯的小伙子,這個人左眉骨有一道淡淡的傷疤。你記住了!對方會問你是誰,你告訴對方說你是白令海漁夫就行了。不要搞錯了!在喬盧特卡到處是洪都拉斯秘密警察、中央情報局特工和索摩查殺手。」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湯姆把電話放下,端著酒杯思索了一陣,他把皮特放在儲物櫃裡的皮箱打開,翻開皮箱裡的衣服,從衣服下拿出一把手槍,他退下彈匣,察看是否裝滿了子彈。他重新把彈匣裝進手槍,把子彈上膛。他把皮箱放進儲物櫃。拿著槍走到床邊,把槍放在枕頭下。他躺下來,伸手摸到床頭開關把大廳裡的燈關掉,只留下床頭上的一盞燈,他心情煩躁不安,無法睡去。

到夜裡一點的時候,門口響起敲門聲。敲門聲很奇特,先是一聲長音,然後是三聲急速的短音。

湯姆翻身跳起來。他拿著槍側身走到門邊,躲在門旁,用手輕輕敲了敲門,他敲的方式不同,是兩聲長,兩聲短。門外人聽到後趴在門縫上輕聲喊:「湯姆船長,我回來了。」這是皮特的聲音。

湯姆把槍放下,把門打開一條逢,皮特的身子擠了進來後門立刻就被關閉了。

「皮特,玩得高興嗎?」湯姆垂下槍口,平靜地問。

「還好!船長。」

「你去了哪裡?」

「我到酒店對面的夜總會待了一個晚上。」

「都遇到什麼人?」

「很多人,黑幫分子、流浪者、商人、軍人和警察,還有妓女。也許還有索摩查分子和販毒者。」

「打聽到什麼?」

「我和一個妓女待了一個晚上,她告訴我說城裡現在正在搜捕一個叫戈裡亞蘭·梅爾洛的人。」

「戈裡亞蘭·梅爾洛!他是做什麼的?什麼背景?」

「船長,你沒聽過戈裡亞蘭·梅爾洛?」皮特驚奇地問。

「沒有!怎麼了?他很出名嗎?」

「當然很出名,整個拉美他的名字家喻戶曉。」

「是嗎?我真是孤陋寡聞。他為什麼出名?」

「他出名是因為雷帕蒂爾行動。」

「雷帕蒂爾行動?是關於什麼?」

「就是索摩查在巴拉圭的亞松森被暗殺的事件。」

「哦!你一說我想起來的。索摩查被推翻後逃到亞松森,沒過多久就被汽車炸彈暗殺了。」

「是,就是這件事。」

「那與戈裡亞蘭·梅爾洛有什麼關係?」

「他就是這次暗殺行動的頭,是他策劃和指揮的這次行動。」

「是這樣!」湯姆點點頭,「他什麼背景?為什麼到喬盧特卡來?」

「梅爾洛是個阿根廷人,是西班牙巴斯克人的後裔。他曾在阿根廷人因為參加游擊隊而被捕入獄,後來他和幾個同夥越獄逃到了智利,然後又到古巴,在古巴接受了軍事訓練。他回到阿根廷後組建了自己的游擊隊,但不久他的隊伍被打散了,於是他就逃到了尼加拉瓜參加了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尼加拉瓜推翻索摩查執掌政權後一直要求引渡索摩查回國接受審判。但收留索摩查的巴拉圭政府一直沒有同意尼加拉瓜的要求,於是就有了這樣一次暗殺行動。至於他為什麼到喬盧特卡來我不清楚,但我聽說他是為了一項秘密行動而來。」

「秘密行動!」湯姆沉吟片刻,「看來我們到喬盧特卡來的不是時候。皮特,明天中午會有人來接我們。我想我們最好盡快把事情辦妥,然後就離開這裡。我們是走私犯,不是游擊隊員。今夜我們輪流站崗,在這樣一個地方,我們只有多加小心。」

這一夜,湯姆和皮特只有一個人睡在床上,而另一個則手拿著槍坐在沙發上抽煙。他們各自睡了五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點鐘。

湯姆晚上站崗,到早晨才睡覺,他被皮特叫醒後到浴室洗了澡,然後從皮箱裡拿出衣服,把自己渾身上下都換了。兩人現在是西裝革履,一副商人打扮。兩個人在腋下都別了槍,槍被寬大的西裝遮掩起來。

「幾點了?」湯姆問皮特。

皮特看看表,說:「還有一刻鐘到十二點。」

「好!我們現在就下去。」

兩人走出房間,把房門鎖好。在走廊上湯姆對皮特說:「下樓後我們拉開距離,我先出門,你在我出去一分鐘後出酒店大門。我站在酒店門口等那個人,你就到街對面的咖啡廳喝咖啡,你注意街上的行人和我。我上車後你攔一輛的士跟著我,看我到哪裡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會在把手伸出車窗給你這樣一個手勢。」湯姆說著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其他三個手指伸開。「如果我一直沒有給你手勢,或者我給你了個這樣的手勢,」湯姆接著把拇指和食指伸開,而其他三個手指捲曲起來。「那你就知道我遇到了麻煩,你立刻回『奧拉號』,然後起錨回阿達克,不要管我了。」

「船長,我會按你吩咐的去做,但把你丟下是不可能的。」皮特堅定地說。

「皮特,我知道心裡怎麼想。但你要知道,如果我遇到麻煩,僅憑我們『奧拉號』上的這些人在這裡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放心好了,我這個人命大,不會輕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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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與殺手同行


此時是十月份,在北太平洋已經進入了冬季。而在赤道附近的尼加拉瓜則陽光明媚,中午炙熱陽光使湯姆汗流浹背,他在酒店門口的報攤上買了份當地的英文報紙,然後躲在樹陰下假裝看報。他帶墨鏡的目光其實並沒有在報紙上,而是透過墨綠色的鏡片掃視著四周,儘管他的神態安詳,似乎沒有任何緊張和戒備,但他內心則留意周圍的路人和四周的建築。他腋下的槍很咯人,而身上流出的汗則使他更加難受。

他抬腕看看表,還差一分鐘就到十二點,皮特此時在街對面的咖啡店佯裝喝著咖啡,他的目光透過咖啡店的玻璃投射到整個街道。湯姆可以通過咖啡店玻璃影影綽綽看到皮特的身影。

整個街道行人並不多,偶爾會有一輛車穿過街道,車弛過後揚起的塵土向四周飄散開來,瀰漫到空中,也讓湯姆感覺到那乾燥塵土的氣息。

距離湯姆所在樹陰不遠有一個煙攤,再過去是一個麵包店,然後是一家雜貨店。在湯姆另一邊酒店的廣場上停著三輛出租車。再過去是一家私人住宅的花園圍牆,酒店正對面是一家夜總會,夜總匯旁邊就是正對著湯姆所在位置的咖啡店。湯姆思度著,他昨天對酒店周圍整個環境做了詳細察看,他知道如果他和皮特遇到麻煩的話這裡不是個很好的逃跑場所,周圍沒有可以躲避的狹窄巷道和複雜的街區環境。假如他這次秘密行動被洪都拉斯秘密警察發現那麼他幾乎是無路可逃。但在此時,逃跑路線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更擔心的是來接他的人是不是他真正要見的人。過去的職業經歷讓他既大膽又謹慎。

他再次看了看表,此時已經到中午十二點,他向街道兩邊望去,依然沒有見到薩裡那斯先生在電話裡所說的藍色雪佛萊。在那塵土飛揚的大街上跑的幾輛車幾乎都是破舊的的士或是吉普。在那些吉普車裡坐的也差不多都是洪都拉斯軍人或者當地的秘密警察。

湯姆抬頭望望天,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他放下報紙,向咖啡店的方向做了個手勢,那意思是告訴皮特行動中止,他們走。

但就在這時,湯姆突然看到在不遠處街道拐角緩緩露出一個藍色轎車的身影,那車似乎躲在角落後很久了,就等約會的時間到來。

湯姆看到車後立刻垂下胳膊,暗暗向皮特做了個隱蔽的手勢,意思是讓皮特不要著急,事情還在進行中。

車慢慢開了過來,速度很慢。湯姆就站在樹陰下等車靠近。當車快接近湯姆身邊時,湯姆從落下的車窗看到一個頭髮梳理齊整,鬢角長長,皮膚白淨的小伙子,他帶了墨鏡。當那車靠近湯姆的時候湯姆透過墨鏡頂端看到在一雙銳利無比的眼睛,那眼光異常冷酷,從那眼神中湯姆看出一個殺手慣有的光芒。車越過湯姆身邊繼續向酒店廣場滑去,最後停在廣場邊。

湯姆見那車停住了,他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他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外套整了整,把手裡報紙捲起來,佯裝散步的樣子向車走去。他的目光故意不看那停在廣場邊的雪佛萊,他那樣子似乎是要進酒店。在他路過雪佛萊的時候,他突然把身子靠在小車的窗口,此時他手裡多了把槍,槍口指著司機。他的槍放得很低,緊靠在身體上,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是與司機打招呼,他的臉上帶著笑容,但口氣卻異常嚴厲。

「把後門打開!」湯姆說。

司機神態自若,並沒有因為湯姆的槍口和威脅表現出懼怕。他按動按鈕,後門車鎖打開,湯姆拉開車門,敏捷地上車,整個過程中他的槍口絲毫不離司機的腦袋。

「你叫什麼?」湯姆問。

「你想知道嗎?」對方冷冷地問。

「快說吧!我沒時間等你廢話。」湯姆說。

「費爾南德斯。」

「把你臉轉過來。」湯姆說。

司機轉過頭,湯姆把對方的墨鏡摘下,他看到對面那近乎於石雕像的面孔。藍色的目光中閃爍著自負和冷酷。

湯姆把對方的頭髮撩開,他看到那左眉骨有一道淡淡的傷疤,他使勁用手抹了抹那傷疤,以確認傷疤是否是偽裝上去的。看到傷疤沒有被抹去,湯姆的槍口垂下來。他對男子說:「我是白令海漁夫。」

「猜到了!」司機淡淡地說。

湯姆把槍塞進腋下的槍套裡,向對方伸出了手。對方伸手輕輕地握了湯姆的手。他把身體移動了一下,坐正身體。他發動引擎,車滑出廣場向東行駛而去。湯姆乘車走後,皮特從咖啡店結帳出來,到廣場叫了輛的士,他告訴司機也向東開,跟著前面那輛車。

湯姆坐在車後座默不作聲,而司機也不說話。車穿過三個街區出了城,在還算平整但卻並不寬闊的道路上飛馳起來。

車走了有二十分鐘後,湯姆開口問:「我們這是去哪裡?」

「這個你不用知道。」司機說。

「是去見上校嗎?」

「對!」

「還有多久?」

「很快了。」

「你剛才似乎不怕我槍口指著你。」湯姆說。

「對!」

「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不是白領海漁夫的話你即刻就斃命了。」

「是嗎?」

「剛才我沒告訴你,在你對面的樓上有我們的狙擊手。只要我一個手勢即刻就會有子彈打碎你的腦袋。」

湯姆長長出了口氣,他知道對方的話是正確的,如果是他的話,他也會做這樣的安排。

「看來你們對我的來歷很清楚。」

「這個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接你。其他的是上校的事情。」

之後,兩人不再說話。湯姆看著窗外高大的樹叢和佈滿灌木的原野,車在一條被樹陰遮掩的道路上奔馳,湯姆計算著行走的方向和離開德卡酒店的距離,湯姆對方向有敏銳的直覺,他知道車向東出了城之後就向北轉了個彎,然後又繼續向東,再向南。他不認為司機是在故意兜圈子,但他知道,司機的確是在迷惑他們的行走路線。

過了一會,司機突然開口說話:「讓你的朋友停止跟蹤我們!否則會被我們的人射殺的。」

湯姆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他們的行動完全掌控在對方手裡。他把車窗玻璃打開,伸手向外做了個手勢,向皮特表示一切正常。

司機眼睛訂著後視鏡片刻,點點頭,說:「好了,他停止跟蹤了!你救了你朋友一命。」

湯姆知道目前任何對抗沒有用,他只有聽任對方擺佈。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對方並沒有想要他們的性命,至少目前一切進行的都很正常。

車繼續行使了二十分鐘,穿過一片密林之後,停到一座大門前,司機在門口按了按喇叭,大門打開,車滑進大門。進門後車沿著一條道路又往前開了幾分鐘。突然前面開闊起來,一棟建築出現在眼前,這是個一層建築,全部是木頭建成。

車停在建築的正門前,湯姆看到院子裡空無一人。沒有人前來迎接他。

司機招呼湯姆下車。兩人穿過正門走進大廳,這裡的擺設很簡樸,靠牆擺放了幾盆熱帶植物,牆上掛著數張人物畫像,看樣子像上個世紀的人的打扮。湯姆在司機的帶領下走過一個過道,來到客廳門前。

「先生,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請你把槍給我。」

湯姆伸手到腋下把槍抽出遞給對方。對方把槍裝在口袋裡,說:「上校在裡面等你。你可以進去了。」

「謝謝你!費爾南德斯。」湯姆拍拍對方的肩膀。費爾南德斯臉上毫無表情,他對湯姆給他的友好不抱任何回應。

湯姆把門推開走了進去。房間裡陳設很古樸,沙發,書櫃和吊燈。裡面有三個人,他們在湯姆進來的時候站起來,這是兩個中年男人和三十多歲一頭黑髮風姿綽約的女子。

其中個子中等,一個頭髮已經灰白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向湯姆伸出了手。

「歡迎你!湯姆船長。我是達科塔·薩裡那斯上校,你路上還順利嗎?」男子坦誠地問。

「很好!薩裡那斯上校。」湯姆回答道。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加維拉諾·蘇亞雷斯先生,這位是奧薩蒂夫人。」 薩裡那斯上校轉身對兩人說:「這位就是號稱『白令海漁夫』的湯姆船長。」

「你們好!」湯姆伸手向兩位。

「你好!你好!」兩人也向湯姆伸出手來表示友好。

「湯姆船長。你請坐!想喝紅酒嗎?我這裡有一瓶上好的紅酒,是二十年前的。」

「很好,我感覺很熱,也渴得厲害。」

薩裡那斯上校從壁櫥裡拿出一瓶紅酒,插入開酒瓶的旋轉起子,他轉動了幾下,然後用力一拔「砰」地一聲把木塞拽出來。他倒了四杯,給每人遞過去一杯。

「來!湯姆船長,我們碰一杯。」說著他把杯子伸過來,湯姆與薩裡那斯上校碰了酒杯,淺淺地喝了一口。「這酒真不錯!」湯姆稱讚道。

「喜歡的話走的時候送你一箱。」 薩裡那斯上校說。

「真的嗎?」湯姆詫異地問。

「當然是真的。但和這瓶不一樣,不會是二十年前的陳年老酒。是去年釀造的。」

「哦!那也不錯!」湯姆微笑著說。

薩裡那斯上校把酒杯放下,坐到湯姆對面的沙發上。「好了,湯姆船長,我們談正題吧!你的船在哪裡?什麼時候能把貨交給我們?」

「這個要看你們什麼時候把把錢打到我們在巴拿馬的賬戶上。」

「這個不是問題,只要貨一到我們立刻付款,尼加拉瓜政府是守信用的。」

「我要求先付款!」

「如果我們付款你如何能保證貨一定會按時交到我們手裡呢?」

「我湯姆船長在過去的交易中從來沒出過問題。」

薩裡那斯上校想了想,他指了指身邊的男子對湯姆說:「蘇亞雷斯先生是尼加拉瓜政府派來的秘密特使,他全權處理這次交易,你和蘇亞雷斯先生談吧!」

坐在薩裡那斯上校身邊的蘇亞雷斯先生是一個瘦高個,有一頭卷髮。他帶了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湯姆船長,」 蘇亞雷斯先生說,「尼加拉瓜政府在這種交易中從來沒有先付款的先例,我們要求驗貨後付款。」

「如果你們非要這樣做的話那只有派一個人隨我去。然後我們把貨卸在一個中立的地點,等你們付款後我們將把提貨單給你們。」

「這是不行的!尼加拉瓜的港口都被美國的水雷封鎖了。我們現在沒有能力把這麼一大批軍火運上尼加拉瓜口岸。而且我們的港口全都受到中央情報局的監視,我們的船根本就無法離開港口。」

「那怎麼辦?」

「辦法是你的船靠近尼加拉瓜奇南得加外海,在距離海岸一公里地方把貨投放到海裡,然後我們派人去把軍火打撈上來。」

「在尼加拉瓜海岸沒有美國軍艦巡邏嗎?」

「有的,尼加拉瓜東部和西部海岸都受到美國巡邏艇和直升機的監視,如果不是這樣尼加拉瓜政府不會與你湯姆船長做交易的,俄國人的軍火可以直接進入尼加拉瓜。」

「哦!明白了。難道我們的船不會受到美國巡邏艇和直升機的檢查或者攻擊嗎?」

「應該不會,美國人現在不知道我們在與他們的漁民做交易。你們的船和你湯姆船長的身份是很好的掩護。」

「這次交易有多少人瞭解?」

「不超過七個人。忘了告訴你了,奧薩蒂夫人是我們在洪都拉斯的秘密聯絡人,你現在就在她的地盤上。以後與你的聯繫和交易都是由奧薩蒂夫人來完成。」

「知道了!」湯姆船長側臉看了一眼奧薩蒂夫人,奧薩蒂夫人此時也注視著他。這是個迷人的南美女人,氣質高貴,一看就是貴族世家出身。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個建議。我想請奧薩蒂夫人到我的船上,然後按照你們的提議把貨投放到指定地點。在我們的巴拿馬賬戶上收到你們的款項後我們會把奧薩蒂夫人安全地送到她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蘇亞雷斯先生、薩裡那斯上校、奧薩蒂夫人三人對望了一下,他們對湯姆船長的這個建議很驚奇。

「我們認為這是很不妥的,如果你們非要這樣的做的話我可以去。」 蘇亞雷斯先生說。

「不!蘇亞雷斯,」 奧薩蒂夫人說,「我去,你現在正受到中央情報局和洪都拉斯秘密警察的追捕,根本不適合做這種事。我是洪都拉斯人,又是女人,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再說湯姆船長是邀請我去,並不是綁架。對嗎?湯姆船長。」

「是啊!奧薩蒂夫人,你的話非常明智。」湯姆說。

當晚奧薩蒂夫人隨湯姆船長乘奧薩蒂夫人的司機費爾南德斯開的藍色雪佛萊回到小城喬盧特卡。



當天晚上,湯姆、皮特和奧薩蒂夫人一起乘船離開喬盧特卡。小客輪在喬盧特卡河上穿行。湯姆與皮特兩人坐在客船前甲板的椅子上,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河岸兩邊迷人的風景。此時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已經回倉歇息了,就只有他們兩個還享受這夏日晚風中的愜意。在喬盧特卡河兩邊是茂密的灌木林,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黑黢黢的灌木林在晚風中隨風搖擺。他們時不時能聽到馬蹄的聲音或者悠揚的琴聲。在河道轉彎的時候,小客輪上的探照燈會照射兩邊的河岸,這時就能看到河岸邊擁抱在一起的情人或坐在河邊樹陰下納涼的遊客。湯姆和皮特時常側耳傾聽從岸上傳來的動聽歌聲,在中南美洲特有的歡快節奏在渾厚悠揚的琴聲伴奏下,那歌聲顯得充滿詩情畫意。

「兩位先生喜歡我的祖國嗎?」 奧薩蒂夫人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用輕柔的口吻問。她一身紅色的緊身長裙,翻捲的長髮披在腦後,在塗滿油脂而捲起的長長睫毛以及重彩眼影的映襯下閃動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奧薩蒂夫人此時打著赤腳,手裡端著一個裝滿葡萄酒的酒杯站在甲板上顯得腰肢婀娜、儀態萬千。

兩位男士禮貌地向奧薩蒂夫人點點頭,湯姆向女士做了個手勢,意思是這裡還有兩個坐位,請她坐下來。

奧薩蒂夫人搖搖頭,她用手把散在胸前的長髮撥到腦後,然後轉身面朝外依在欄杆上。她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輕輕呷和口酒,然後吟誦起詩來:

蕩漾在清清湖面的小船上,

我依偎著欄杆眺望遠方的月亮,

那成群的海鷗隨月光飛向南方

我的心也隨它們一起重返故鄉

在那昏暗燭火的木屋裡,

我看到昔日恬靜的時光

那美麗的臉龐,

猶如爐中的火焰奕奕閃光

那彎卷的纖纖玉指

更像玫瑰的花瓣充滿芳香

……

奧薩蒂夫人用西班牙語輕聲吟誦,那充滿浪漫情調的詩歌讓皮特聽得陶醉,而湯姆因為聽不懂西班牙語所以只能從奧薩蒂夫人優美的音調上分辨她為詩歌賦予的含義。

湯姆和皮特靜靜地聽著,他們默不作聲喝著酒,體驗這浪漫華美的氣氛。奧薩蒂夫人把詩歌吟誦完,然後把酒一飲而盡,之後她把手鬆開,酒杯隨即就掉進河裡了。

「奧薩蒂夫人,你的詩朗誦得很美妙。儘管我一個詞也聽不懂,但我依然感覺到是一首美妙的詩歌。是在讚美愛情嗎?」

「是的!湯姆船長。」 奧薩蒂夫人轉過身答道。

「是誰人的作品?你嗎?」

「哦,不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的丈夫。」 奧薩蒂夫人說。

「你丈夫是個詩人?」

「哦——,他不是你想得那樣,他是個和格瓦拉一樣的人。」

「格瓦拉?就是在南美被號稱為革命浪漫主義的最後偶像的那個人?」

「是的!」

「那麼你丈夫現在呢?」

「他已經去世了,在尼加拉瓜內戰中。」

「哦!很抱歉我提了個愚蠢的問題。」湯姆說。

「沒什麼?我並不認為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每當我漂流在河上就能聽到他對我的輕聲呼喚,就是在這條河上我曾依偎著他聽他朗誦這首詩。」

「看來你很愛你的丈夫,他也一定很愛你。」

「是的!」 奧薩蒂夫人用傷感的語調說。「他死的時候很年輕,只有二十六歲。」

「是在戰鬥中犧牲的嗎?」

「不!他死在監獄裡。」

「哦!奧薩蒂夫人,看來這是一段傷心往事,我最好不再問這方面的問題了。」湯姆走到奧薩蒂夫人身邊,他也把身體倚靠在欄杆上。他說:「人的生命與這個世界比起來是那麼不值一提,那麼脆弱。長久以來,我也一直在思考生命的意義。一個人由生到死究竟要經歷怎樣的旅程,究竟需要去怎樣才能擺脫曾經在頭腦扭結的惡夢。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我將要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好像我已經無法分辨活著和死亡的區別。我似乎已經不屬於我自己,我已經把自己交給了命運,隨風漂流,我不知道哪裡是我的歸宿。」

「湯姆船長,每個人所經歷一切都不是被自己控制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但即便如此我們依然要使我們的心靈保持純潔,不受世俗惡欲的沾染。很多時候,用惡念去懲罰惡人並不是高尚的品德。所以,我想湯姆船長如果很少去教堂的話,那麼我勸你應該改變一下自己了。」

「哦!教堂。這倒是我以前很少想到的地方。有一點可能您不知道,夫人,我不是個基督徒,我是個,怎麼說呢,信仰自由暴力的人。」

「自由暴力?」 奧薩蒂夫人驚詫地說,「湯姆船長難道真要把生命浪費在這種人類原始、蒙昧、野蠻的行為中嗎?」

「原始、蒙昧?還有野蠻?奧薩蒂夫人,你難道認為以暴制暴、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是原始、蒙昧和野蠻?」

「是的!這是人類最原始低等的生存方式。」

「這我就想問了,難道我們現在的交易不是在助長原始、蒙昧和野蠻嗎?」

「這是不同的兩個問題。湯姆船長,我們現在的交易在保護我們的人民、我們的理想和我們的和平。」

「是嗎?我很想知道在你說的那些人民、理想、和平與我的原始、蒙昧、野蠻之間的差別,可惜,假如再給我一次生命的話,我也無法參透其中的真理。」

「你心中沒有愛,沒有同情,沒有上帝,自然你就不能明白真理。」

「這倒是一種合理的解釋。」湯姆用嘲弄的口氣說,「我看我得從讀聖經開始洗刷我罪惡的靈魂。」湯姆說完大大喝口啤酒,然後向奧薩蒂夫人擺擺手,說:「我要去睡覺了,明天見吧!奧薩蒂夫人。」湯姆走後,皮特也走了。船頭只留下奧薩蒂夫人一個人,她孤零零一個人佇立在船頭很久,最後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滴落在甲板上。



天明的時候,船到了河口。湯姆、皮特和奧薩蒂夫人三個人下船。他們在河口的鎮子上找了家酒館,他們吃了早餐後皮特就走了,他去找前來鎮子上接應他們的「奧拉號」上的水手。過了半個小時,皮特和一名水手回來。

「船長,一切都安排了,小船就停靠在鎮子邊的碼頭上,我們可以走了。」

「皮特,干的很好。」湯姆讚揚了一句,然後轉身問奧薩蒂夫人:「我們現在就上船嗎?奧薩蒂夫人,你不需要在鎮子買點什麼嗎?」

「不用了!湯姆船長,我有這個皮箱就夠了。」 奧薩蒂夫人指了指身邊的小箱子。

「那好吧!奧薩蒂夫人,我們現在就走。」湯姆對皮特身邊一個樣子只有十六、七歲的年少水手說,「亨利,從今天開始你負責照料奧薩蒂夫人,直到夫人離開的那一天。」

「好的,船長。」少年應聲答道,他上前提起奧薩蒂夫人的皮箱,之後四個人離開了酒館。

他們來到碼頭,這裡有一艘從「奧拉號」派來接應他們的小船。四個人上船後,兩個水手划動木槳,小船離開碼頭向大海而去。小船在海上走了有半個小時,繞過一個海角後,前面出現了一艘大型漁船,湯姆看見了那熟悉的桅桿,以及掛在桅桿上的美國旗幟,毫無疑問它就是「奧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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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奧薩蒂夫人


維奧萊塔自跟隨父親開始接觸家族事務後就像變了個人。她把自己臥室中那些小女孩的玩具一概丟到了垃圾桶,讓僕人拿到外面燒掉。她還讓人把臥室中那些明星照片也全部撕掉,重新裝飾了她臥室的牆壁。她讓父親在書房裡給她挪了塊地方,支了張辦公桌。她告訴父親,她以後就隨父親工作了,只要父親參與的商業事務她都要過問,而且一定要父親給她講明白為止。

維奧萊塔只讀到中學畢業。她從來不是個好學生,在島上僅有的一所學校裡,在中學二十幾同學中維奧萊塔竟然把書讀到最後一名。她整天沉迷於跳舞和戀愛,讀書對她來說是比讓她背誦聖經還困難的事情。好在她有這樣一個父親,也好在整個海島居民對女孩子知識和智慧的要求並不高,所以維奧萊塔在這種毫無壓力的情況下成長為一個大姑娘,而且還奇跡般地結了婚。對海島居民來說維奧萊塔的前途已經定了,她現在什麼樣,將來也就會是什麼樣。

這一天,阿拉斯加安科雷季的星期六俱樂部來了個新人。星期六俱樂部是安科雷季的一個富人俱樂部,只有安科雷季的名流和各大公司的頭頭腦腦們才有權進入這個俱樂部,這個俱樂部每年每人的會員費就高達五萬美金。所以只有那些有錢人或者有地位的人才能進入這個俱樂部參與到安科雷季上流社會的商業社交當中來。

維奧萊塔出現在星期六俱樂部時讓這裡的會員大吃一驚。他們沒有想到蒙蒂利亞先生會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帶到這樣一個場合來。

「費雷拉,你準備交權了嗎?」 蒙蒂利亞先生的一個老朋友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可我看你還是多活幾年吧!維奧娜接不了你的班,絕對接不了——」

「吉姆,誰說我要交權了?維奧娜現在是這裡的新會員。我已經在安科雷季以維奧娜的名義註冊了一家新公司,叫維奧萊塔漁業貿易及運輸公司,全權由維奧娜來掌管,維奧娜將是這家公司的總裁,而我僅僅是做維奧萊塔公司的顧問而已。所以,維奧娜現在不是不董事的丫頭,而是和你一樣身份的企業家。懂嗎?你這個糟老頭!」 蒙蒂利亞先生握著拳頭說。

「糟老頭?你竟敢罵我糟老頭?」吉姆轉回身去找傢伙,他拿了桿高爾夫球棒過來,舉在頭頂威脅道,「你這個**養的,你年齡比我還大,還說我是糟老頭,我要看看我們誰是糟老頭。」說著就把桿子朝蒙蒂利亞先生屁股上打去。

蒙蒂利亞先生見狀也不示弱,他也跑到場邊拿了一桿高爾夫球棒過來,與吉姆對峙起來。維奧萊塔此時就站在傍邊,她見兩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為一句玩笑話紅了臉感覺樂不可支。她還從來沒見過自己父親原來像個小孩子。維奧萊塔走上前去,用手抓住兩個老頭的高爾夫球棒,把他們拉近,左右看了看,笑著說:「吉姆,還有你,費雷拉,陪我去喝杯酒好嗎?」

「喝酒?」吉姆臉上立刻樂開了花,「好,維奧娜,可帳要算在你頭上。」

「喝酒?」 蒙蒂利亞先生說,「維奧娜,去和這個老色鬼喝酒?你瘋啦?他還竟然把酒錢記在你帳上。我要是你,我就要求把錢記在他帳上。」

「什麼?費雷拉,你竟然說我是老色鬼。看來你這是逼我綁架你的女兒啦!我明天就用飛機把維奧娜接到佛羅里達去,然後我就任命維奧娜為我在佛州酒店的總裁。讓你的什麼維奧萊塔公司見鬼去!」

蒙蒂利亞先生聽完,抬起腳來就要踢吉姆,吉姆也不示弱,兩人又要動手。維奧萊塔趕忙把兩個人個胳膊攬在懷裡。她一左一右攬著兩個罵罵咧咧的老人,像是拽兩隻小雞一樣把他們拽到俱樂部酒吧去了。

三個人在酒吧找座位坐下。兩個老頭餘氣未消,維奧萊塔看著他們兩個,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的笑聲感染了兩個老人,他們隨後也大笑起來。

「費雷拉,如果你真想讓維奧娜繼承你的事業的話我勸你讓維奧娜到紐約去,在那裡有一個叫做『藍點訓練營』的公司,是專門培養年輕經理人的中心。我聽說那個組織很有效,我旗下的一個公司經理就是從那裡出來的,他現在是我手下最得力的職業經理。他告訴我說『藍點訓練營』與眾不同之處在於訓練完全虛擬市場經營,能用最短時間培養出一個企業管理和市場營銷的天才。」

「紐約?」 蒙蒂利亞先生沉吟道,他對吉姆的話很懷疑,「把維奧娜放到那樣一個遙遠的地方,單身一人在那個大都市裡我不太放心。」

「我說費雷拉老頭,『藍點訓練營』一個培訓期只有半年,維奧娜不用離開太久。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讓維奧娜住在我女兒麗絲家裡,她會很好地照料你的寶貝女兒。」

「你女兒麗絲還是個大學生,吉姆。她能不能自己看管好都是問題。」

「我女兒已經二十六了。夥計!」

「你的意思是說她可以安全地保護好我的女兒?」

吉姆認真地點點頭,他目光誠懇,似乎像小孩子一樣虔誠。

「維奧娜,你願意去紐約嗎?」 蒙蒂利亞問自己的女兒。

「是!我一直想到那個大都市去。爸爸,如果讓我參加『藍點訓練營』,我會非常努力,我會讓你滿意的。」

「那好吧!維奧娜,你已經成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去紐約吧!女兒,我不能永遠把你護在我的翅膀下,畢竟你終究有一天要展翅高飛的。」

三天後,維奧萊塔離開了阿拉斯加的安科雷季遠飛紐約去尋求她的成長之路。此時,湯姆和他的「奧拉號」正離開洪都拉斯的豐塞卡灣前往尼加拉瓜奇南德加的外海,在那裡他將把船艙裡的殺人武器投放到海裡。



在尼加拉瓜外海晝夜遊弋的是美國海軍第五艦隊所屬的一支航空母艦戰鬥群,它是由一艘尼米茲級航空母艦、五艘驅逐艦、十艘護衛艦和多艘輔助艦船組成。美國自一九八四年開始在尼加拉瓜的太平洋沿岸和加勒比海沿岸的幾個主要港口以及位於大西洋的一些小島附近布設水雷,切斷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與蘇聯、古巴的聯繫,從而支援反政府武裝孔塔多拉游擊隊的活動。在湯姆船長打開通往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的秘密武器走私的通道這年正是尼加拉瓜正面臨索摩查下台後新內戰的痛苦年代,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正受到孔塔多拉反政府武裝在南北兩翼的夾擊。尼加拉瓜被美國的及其從屬國包圍在兩面臨海的狹小空間中,它實際上被美國從中美洲分離出來,成為一個孤島。桑地諾政府面臨經濟和軍事的雙重打擊,其政權已經風雨飄搖。



自從重新回到「奧拉號」之後,湯姆就很少與奧薩蒂夫人見面。除非是奧薩蒂夫人到甲板上散步會偶爾與湯姆船長相遇外,湯姆基本都不會見到這位女士。奧薩蒂夫人經常上午會坐在船艙裡看書,下午到甲板上曬曬太陽。奧薩蒂夫人有個習慣就是在甲板上行走的時候從來不穿鞋,她打著赤腳走來走去。她個子很高,有175左右,差不多就是湯姆船長的高度了。但她苗條的身材和優美的曲線給人的感覺看起來要比湯姆船長高很多。奧薩蒂夫人很注重儀表,頭上翻捲的長長黑髮會被她仔細梳理保養得很好。她的皮膚是一種健康的棕色,像塗了一層橄欖油的感覺。她有一雙淺褐色眼睛,西班牙祖先給她的遺傳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她有一雙長長挑向額頭兩邊的眉毛,那眉毛紋理整齊,給她的淺褐色眼睛帶來剛毅和冷峻。儘管她每次遇到湯姆船長的手下都面帶微笑,很友好地打招呼,但從她身上中散發出的高貴氣質讓湯姆手下的這些粗魯水手們無法對她放肆。每當奧薩蒂夫人經過甲板的時候,那些水手都會把說話的聲音放低,語言也會變得文明起來。

奧薩蒂夫人散發出的這種壓力對水手的影響湯姆很快就察覺到了。他在僅有的一次與奧薩蒂夫人的閒聊中說:「奧薩蒂夫人,你的出現讓我看到文明和粗魯的區別了。你給我的船上帶來了優雅和高貴。等你走了後我會在我的航海日記裡寫上這麼一句:一位赤腳的高貴夫人帶給『奧拉號』無限美好的回憶。」

奧薩蒂夫人微笑著看著湯姆,她的笑容中充滿溫柔,那不是做作,而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微笑,她對湯姆船長說:「你的語言更讓我懷念。你僅僅是把你的美好寫在你的航海日記裡,而我將把對你湯姆船長,還有『奧拉號』寫在我的腦海裡。也許有一天,當我們結束了戰爭,當尼加拉瓜重新恢復了和平寧靜,當我丈夫的祖國,我的第二故鄉重新迎來幸福的曙光。那我將會要求奧爾特加將軍把你湯姆船長,還有『奧拉號』寫在尼加拉瓜的國家歷史中。我會讓未來的尼加拉瓜兒童和人民知道,曾經有一個來自尼加拉瓜的敵人美利堅的勇敢的漁民湯姆船長和他傳奇戰船『奧拉號』衝破封鎖線送來了戰鬥的武器。」

「奧薩蒂夫人,你至今還不明白我是個什麼人,我絕沒有你想得那麼高尚。湯姆船長還有『奧拉號』僅僅是一個走私犯和他手裡的工具,是一個為金錢鋌而走險的沒有文化的愚蠢漁夫。對尼加拉瓜來說,湯姆船長是趁火打劫的惡棍,他關心的僅僅是金錢而不是和平,是個人的私利而不是尼加拉瓜人民的幸福,這樣一個人,他可以把武器賣給你奧薩蒂夫人所代表的政府,同樣,如果有更好的價錢的話,他也能把武器賣給反對你那個政府的游擊隊手裡。所以,在你的國家歷史中最好這樣寫:湯姆船長,一個來自美利堅的惡棍、流氓和騙子,曾經為了金錢給尼加拉瓜送來了殺人的武器。」

「湯姆船長,」 奧薩蒂夫人搖搖頭苦笑著說,「你為什麼總是憤世嫉俗?為什麼總希望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難道這個世界沒有值得你留戀和奮鬥的信仰了嗎?」

「留戀和奮鬥的信仰?那是你們格瓦拉人要的東西。對於我湯姆來說,我心中只有仇恨,因為這種仇恨我才得以維持我的生命。奧薩蒂夫人,我敬佩你的信仰,你心中的美好和善良仁慈,還有你對和平的期盼和夢想。但對我來說,我的世界早在三年多前就墜落了。你所說的人類的寬容、同情和善良在我的心中是不存在的。奧薩蒂夫人,你的家庭,還有你的生活經歷不足以瞭解我的世界,那個浸透血水的世界。所以,你的美好言辭儘管充滿十足的誘惑,但對我是沒有效力的。」

「湯姆船長,你對我瞭解多少?我的經歷,我所經受的痛苦,還有那些一閉上眼就不可抹去的慘痛回憶。你並不知道在你面前站的這個女人曾經經受你想像不到的折磨。但儘管如此,這個女人心裡依然充滿希望,對世界和人類。而你,湯姆船長,你的偏見只讓你看到上帝給人類的懲罰和災難,而幸福和希望則被你視而不見了。」

「奧薩蒂夫人,」湯姆用輕蔑地語氣說,「你敢手按在聖經上發誓說你曾有過子彈打爆親人的頭顱,彈片穿透親密戰友的胸膛,自己的雙手沾滿從他們肉體中流出的鮮血的感受?你敢說你曾看到那鮮活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聽到那些垂死之人最後發出的絕望的吼叫?奧薩蒂夫人,如果你親眼目睹,並深切體會到那種感受,你就會明白,人僅僅是兇猛殘暴的動物而已,所謂人類心中充滿美好、信仰和愛都是騙人的鬼話!」湯姆握著拳頭冷冷地說。

「你怎麼知道你所說的這些場景我就沒有看到?你怎麼知道我的親人沒有被殘暴地屠殺?朋友和戰友沒有在我面前倒在血泊中?湯姆船長,我告訴你,我的丈夫,我最愛的人,他就死在我的面前,他像牲口一樣被蒙著雙眼綁在木頭柱子上,而那槍口中噴出的火焰和那子彈發出的呼嘯至今還在我腦海中浮現迴響。我還記得,當我抱著他還溫熱的屍體回家時他的血流到我的手腕上,就是這隻手腕,」奧薩蒂夫人舉起左手,「上面還留著他胸膛中淌出的熱血的印記。你知道嗎?我一個洪都拉斯人為什麼要幫助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就是因為我的丈夫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他是為推翻尼加拉瓜那個惡魔、那個獨裁統治者索摩查而死的。我的丈夫把一生都獻給這個推翻暴君,追求自由的事業。在這個事業中,太多像他這樣的人被暴君屠殺了。所以,你說我不瞭解暴力,不知道什麼是死亡,那你真是太輕看我了。」 奧薩蒂夫人激動地說著,她臉上露出痛苦,眼淚從她眼眶中滾滾而下。

湯姆呆立在那裡,他被奧薩蒂夫人的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從這一天開始,湯姆對奧薩蒂夫人充滿尊敬,他告訴手下人奧薩蒂夫人是他見過的最偉大的女性。從此之後湯姆不再與奧薩蒂夫人爭辯,他不再叫她奧薩蒂夫人,而是改為聖母奧薩蒂。



「奧拉號」在尼加拉瓜奇南德加外海徘徊了三天等待時機靠近海岸。從尼加拉瓜方面發來的電報稱美國的巡邏艦在這天白天離開奇南德加外海向南移動,很可能是去封鎖萊昂的外海。同時氣象專家來的消息是這天晚上將起風,天空將被雲霧遮擋住,「奧拉號」可以利用黑夜的掩護前進到奇南德加外海投放武器。湯姆在接到通知後命令手下船員做好準備等待黑夜的降臨。

黑夜在黃昏後降臨了。到晚上九點的時候海面上掛起了風,月亮很快被翻捲而來的雲霧遮擋住了。「奧拉號」在奇南德加外海徘徊到午夜,此時海面上掀起巨浪,天空下起了暴雨。「奧拉號」上的船員在湯姆的號令下啟動引擎開始向東前進,他們此時距離奇南德加海岸有四十海里的路程。在這樣的風浪下,「奧拉號」要想到達距離奇南德加一海里的就需要一定的時間了。好在「奧拉號」是一艘幾千噸的大型漁船,所以並不懼怕這種巨浪。奧拉號上所有的燈火全部熄滅,船半速前進,引擎的轟鳴聲在一百米以外就聽不到了。

湯姆待在駕駛倉,他盯著前方,不斷用望遠鏡觀察海面。按照尼加拉瓜方面的說明在奇南德加的海岸邊有一個很久不用的燈塔,而今晚那個燈塔將特意點亮,為的是給「奧拉號」指引方向,在燈塔正前方一海里的位置就是「奧拉號」需要投放武器的地方。

「奧拉號」在風暴中航行了三個小時,湯姆一刻不離地看著海面,他焦急地察看那象徵目標的燈塔,但卻一點也看不到。

湯姆心中很焦急,他對這麼久依然沒有看到燈塔很是奇怪。按照航速計算,他們應該已經到達奇南德加海岸一海里處,而且選擇的坐標也不會錯,可為什麼看不到海岸燈塔發出的光呢。他命令手下發電報,通知對方他們目前遇到的情況,很快對方有了回復。對方告訴湯姆奇南德加的燈塔在他們位置的左方四海里處,由於計算錯誤,湯姆得到的是一個錯誤的坐標。湯姆恨恨地把電報撕成碎片,然後命令舵手左轉,他心中祈禱,但願再不要出什麼紕漏。

「奧拉號」沿著尼加拉瓜海岸線向北航行了一個小時,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個亮點。

「燈塔!」湯姆身邊的水手喊道。

「是燈塔!」湯姆冷冷地說,他早已經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那個亮點。「繼續前進,保持航向!」湯姆吩咐道。

「奧拉號」逐漸進入了燈塔指示的地點,此時,風暴更加猛烈。船被打得左右搖擺。

「全體船員準備!」湯姆通過話機喊,「過一分鐘開始投放。」

在漆黑的夜色中,在風暴和巨浪的打擊中,在尼加拉瓜外海一艘神秘的漁船開始了他驚心動魄的一幕。漁船上的吊機從船艙裡把一個個巨大的木箱從船艙中吊起來,眾多的水手用繩索固定住吊在空中的木箱不讓它隨意擺動。然後吊機慢慢把木箱移出船舷,在一個合適的位置,吊機的吊鉤會突然打開,水手也同時鬆開手中的繩索,木箱隨即跌落海中,頃刻被巨浪中淹沒了。整個過程持續了兩個小時,「奧拉號」向海中投放了二十幾個巨大的木箱。期間因為一次事故造成一名水手胳膊脫臼,他是因為鬆開手中的繩索太慢被繩索拉扯造成。

「全部完成了嗎?」湯姆站在甲板上問從倉裡爬上來的水手,在整個卸貨期間他和他的部下一起奮戰。他的身上和臉上整個被雨水汗水浸透了。

「全完了,湯姆船長。」

「幹的好!小伙子們。我們現在起航回家。」湯姆站在甲板上高聲呼喊。他的聲音飄過船舷,穿透海浪和暴雨,向大海的深處而去。船員們此時都沒有回到船艙,他們目光嚴峻,看著遠處依然閃亮的燈塔,有人甚至揚手給那燈塔一個飛吻,那似乎在說:「尼加拉瓜,我的愛人,再見!」



「奧拉號」關閉倉門,收起吊機。所有的船員全部回到船艙。「奧拉號」掉轉船頭急速遠離海岸,湯姆船長命令手下發電報告訴尼加拉瓜方面貨已經卸到指定地點。

之後,湯姆船長給大副皮特交代了事務後離開駕駛室,他徑直來到奧薩蒂夫人的船艙。他敲了敲門,趴在門口聽了聽動靜。裡面傳來奧薩蒂夫人的聲音,「是湯姆船長嗎?請進!」

湯姆轉動把手推門進去,奧薩蒂夫人穿著睡袍坐在椅子上,她手裡拿了本書,頭髮被盤在腦後,看那神情像是整夜沒睡覺。

「奧薩蒂夫人,打擾你了!」湯姆禮貌地說。

「沒什麼!我一直沒睡著,我整夜在看書。」

「奧薩蒂夫人,貨已經全部卸到指定地點,下面我們就要把你送回去了。現在我們駛往豐塞卡灣,大概在今天中午我們就可以到達喬盧特卡河口。」

「好的,湯姆船長。但我不知道明天中午貨款是否能按時匯入巴拿馬你的賬戶。」

「這個我不擔心。從你身上我看到人格的魅力,我相信尼加拉瓜政府,就如同我相信你一樣。」

奧薩蒂夫人微笑起來,她似乎被湯姆船長的話感動了。她站起身走到湯姆船長身前,兩手捧起這個外表粗魯,內心火熱的漁夫的臉蛋,輕輕親吻了他的臉頰。完後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湯姆船長,眼眶濕潤起來。

「你很讓我感動!湯姆船長。你渾身充滿男性的魅力。」 奧薩蒂夫人說。

湯姆神態平靜,他沒有躲避奧薩蒂夫人的親吻,也沒有對奧薩蒂夫人對他讚揚有所觸動。他依然禮貌地說:「奧薩蒂夫人,我走了!你需要休息,我不打擾你了。中午請你到我的船艙吃飯。好嗎?」

「遵命!船長!」 奧薩蒂夫人故意繃著臉像個孩子一樣表情嚴肅地說。

這副表情讓湯姆有些忍不住了,他臉上幾乎要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但他還是強忍著不讓笑容顯示出來。

「好了,我走了!」湯姆說完轉身打開房門離開房間,他把門輕輕帶上。他站在門口長長出了口氣,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回自己的船艙去了。



湯姆睡到上午八點,突然一陣激烈的敲門聲把他吵醒了。湯姆喝問了一聲:「誰!有什麼事?」

「湯姆船長,有份重要電報。」是船上報務水手的聲音。

湯姆立刻從床上跳起,穿上睡袍,「進來!」他呼喚道。

報務水手拿著一張紙進來。湯姆接過電報急速地讀了一遍,他表情立刻變得異常嚴肅。

「你去看一下看奧薩蒂夫人是否起床了,你讓她到我船艙來,就說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訴她。」

「好的!船長!」報務水手說完轉身快速離去。

報務水手離開後湯姆拿起話機,他撥動駕駛室的開關接通駕駛室。

「我是湯姆船長,誰在值班?」湯姆問。

「是我!強森,湯姆船長。」

「強森,我們現在到哪裡了?」

「我們剛進入豐塞卡灣。」

「好!你聽著,現在立刻掉轉船頭,離開豐塞卡灣,到公海去。」

「好的,湯姆船長!」

湯姆關掉話機,他又把電報看了一遍,在房間裡走了兩圈,他走到辦公桌前攤開航海圖,手拿放大鏡在海圖上掃視。一陣,他喘了口氣,把放大鏡放下,然後進了盥洗室。他梳洗了自己,穿好衣服。之後,他點了支煙,站在船艙的舷窗前凝神思考起來。

過了二十分鐘,湯姆聽到敲門聲。

「誰?」湯姆問。

「我,湯姆船長!」是奧薩蒂夫人的聲音。

「快請進來!」

奧薩蒂夫人推門進了房間,她穿一件白色的長裙,臉上沒有化妝,頭髮因為剛洗過還是濕轆轆的攤在腦後。

「湯姆船長,你叫我是有很緊急的事嗎?」

「是的,奧薩蒂夫人,你不能回喬盧特卡了。」

「為什麼?」

「我剛接到電報。昨天晚上,洪都拉斯秘密警察和憲兵包圍了你在喬盧特卡的莊園,你的管家和僕人都被捕了。你的司機費爾南德斯在交戰中負傷逃了出來,他通知了薩裡那斯上校。薩裡那斯上校警告你不能回喬盧特卡了,讓我們送你去危地馬拉的聖何塞。」

「是這樣!」奧薩蒂夫人臉色驟變,她扶住額頭,像是要暈倒似的。

「他們都被捕了!」 奧薩蒂夫人喃喃地說,片刻她突然抬頭急速地問:「只有費爾南德斯逃出來了嗎?戈裡亞蘭·梅爾洛呢?他逃出來了嗎?」

「誰?」湯姆聽到這個名字警覺起來。

奧薩蒂夫人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慌忙解釋道:「我說錯了,我說的是加維拉諾·蘇亞雷斯先生。」

「這個我不知道,電報沒有說明。」湯姆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奧薩蒂夫人說。

「電報在哪裡?」

「在這,你看吧!」湯姆把電報遞了過去。

奧薩蒂夫人把電報看了幾遍,之後她咬著嘴唇,臉上焦急的表情是那麼明顯,很顯然奧薩蒂夫人是在擔心什麼事。

「奧薩蒂夫人,事情已經如此了,你再擔心也沒用。你的管家和僕人我想你們的人會設法營救的。」

「湯姆船長,你不知道,我並不擔心他們,我擔心的是蘇亞雷斯。」

「電報上沒有說明蘇亞雷斯先生被捕,我想他可能已經安全地回到尼加拉瓜了。」

「但願如此!」奧薩蒂夫人雙手合十禱告道,「上帝,你保護蘇亞雷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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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十字街頭


「奧拉號」離開豐塞卡灣後向北越過薩爾瓦多外海前往危地馬拉的聖何塞港。這期間湯姆船長替奧薩蒂夫人向尼加拉瓜方面發了電報詢問蘇亞雷斯的情況,對方回答說蘇亞雷斯現在失蹤了。尼加拉瓜方面沒有得到蘇亞雷斯安全返回的消息,也沒有他被捕的消息。

奧薩蒂夫人整個人的情緒立刻低落下去,她中午的時候按照約定來到湯姆船長的船艙與他共進午餐。這天,湯姆船長一反常態,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他想營造一個輕鬆的氣氛讓奧薩蒂夫人放鬆下來,但奧薩蒂夫人並沒有振作起來,她很明顯被這意外的打擊搞得心煩意亂。她儘管在吃飯的時候竭力使自己看起來很正常,有時候她會對湯姆微笑,故意隱藏自己的情緒,但她不是演員,無法做到壓制內心煩躁的情緒的向外宣洩。最後,她竟落下淚來。

「奧薩蒂夫人,能給我講一下蘇亞雷斯先生嗎?」湯姆知道奧薩蒂夫人必須把情緒宣洩出來,否則她會痛苦不堪。

奧薩蒂夫人咬著嘴唇猶豫良久,她不知道是否向對面這個才認識不久的男子吐露真情。

「說實在的,奧薩蒂夫人,我認為蘇亞雷斯不是他的真名,對嗎?」

奧薩蒂夫人眼淚汪汪地看著湯姆,她哽咽著,最後低下頭放聲大哭。

「戈裡亞蘭·梅爾洛,戈裡亞蘭·梅爾洛,」湯姆船長念叨了兩遍,他盯著奧薩蒂夫人,低聲說:「蘇亞雷斯先生就是戈裡亞蘭·梅爾洛,對嗎?」

奧薩蒂夫人不回答,她依然哭著。

「鼎鼎大名的戈裡亞蘭·梅爾洛,拉丁美洲喻戶曉的梅爾洛,雷帕蒂爾行動的策劃和指揮人就是蘇亞雷斯先生,我沒猜錯吧!」

奧薩蒂夫人猛地抬頭盯著湯姆,眼睛裡放射出恨恨的光芒。她嘶啞著聲音說:「你想怎麼樣?想告密嗎?」

「這個我得考慮一下!我要看看有沒有賞金,如果有賞金而且高得值得我冒險的話,那我就難說了。」

「你?湯姆船長,你覺得你有這個能力找到梅爾洛嗎?」

「不用我去找!我分析情況是這樣的:蘇亞雷斯先生昨晚被洪都拉斯秘密警察逮捕了,但洪都拉斯秘密警察並不知道蘇亞雷斯先生就是他們一直追捕的鼎鼎大名的殺手戈裡亞蘭·梅爾洛,所以蘇亞雷斯先生沒有回到尼加拉瓜,而尼加拉瓜方面也不能向外透露他被捕了。」

「那又怎麼樣?」 奧薩蒂夫人收起眼淚抓住桌子上的餐刀,虎視眈眈地盯著湯姆船長。

「這還不明白,奧薩蒂夫人,我已經說的夠清楚的了。如果洪都拉斯方面對戈裡亞蘭·梅爾洛有賞金的話,我只需帶個口信給他們就行了。」

「是嗎?湯姆船長,你認為你還能走出這房間嗎?」 奧薩蒂夫人跳起來,手裡抓著餐刀向湯姆船長逼過來。

湯姆看了一眼奧薩蒂夫人,他拉開嘴角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奧薩蒂夫人,忘了告訴你了,我徒手可以殺死四個比你強壯十倍的男子。」

「是嗎?我也告訴你,我死也不會讓你出這個門。」

「奧薩蒂夫人,我很欽佩你的勇敢,但僅僅靠勇敢是不夠的。你看,奧薩蒂夫人,我數三下,你手裡的刀就會離開你的手掌。」

奧薩蒂夫人聽後向後退了一步,把刀握得更緊了。

湯姆用麵包沾了沾肉湯放在嘴裡,他微笑著盯著奧薩蒂夫人,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輕聲數:「一!二!三!」

當「三」出口的一剎那,奧薩蒂夫人感覺握刀的手被劇烈震動,整個手掌、手腕到一條胳膊都麻木了,刀從手裡飛了出去,紮在身後的木頭架子上,就在同時一隻煙灰缸也摔碎在地下。

奧薩蒂夫人「啊!」地叫了一聲,她左手捂著右胳膊,臉上表情異常痛苦。她怨恨地站在原地,眼淚噴湧而出。

「奧薩蒂夫人,何必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想做的事情,假如我想做的話。」湯姆站起身走話機前,打開話機。

「讓亨利立刻到我船艙來!」他說完關掉話機。

一會少年亨利進了湯姆船長的船艙。

「船長,我來了。」

「亨利,你送奧薩蒂夫人回自己的船艙。你好好看著奧薩蒂夫人,不要讓她離開船艙一步。」

「船長——」亨利看著眼前的情景很是不解。

「照我的話去做吧!亨利。」

亨利回頭對奧薩蒂夫人點頭敬禮,他恭謹地說:「奧薩蒂夫人,請吧!」

奧薩蒂夫人鬆開捂手臂的左手,然後擦了把眼淚,她抬起下頜,表情異常神聖。她在離開前對湯姆船長說:「你是個人渣!」

湯姆對她點點頭,表示同意她說的話。他臉上表情異常平靜,似乎一點不被奧薩蒂夫人的話所觸動。

奧薩蒂夫人走後,湯姆打開話機,接通報務水手的船艙。

「傑克,你給尼加拉瓜方面發電報,詢問一下貨款是否已經打出。」

「好的,船長!」

湯姆放下話機,走出船艙,他走到甲板上,在船舷欄杆旁站住,眼睛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他呆立在欄杆邊很久才離開。



下午的時候,湯姆被話機叫醒,他把話機打開。

「船長,收到尼加拉瓜發來的電報,說貨款已經打入指定賬號。」

「很好!傑克。你立刻給巴拿馬的費倫先生發電報,讓他查一下是否有一筆一百二十萬美金的款子到我們戶頭上。」

「好的!船長。」

過了一刻鐘,話機又響起。

「船長,巴拿馬的費倫先生發來電報,說的確有一筆一百二十萬美金的款子到我們的賬戶上。」

「好的!我知道了。」湯姆放下話機,他走出船艙,來到駕駛室。他對正在掌舵的一名菲律賓裔水手說:「讓我來吧!阿格裡斯。」水手把舵交給湯姆,湯姆接過船舵一言不發,逐漸臉上露出笑容。傍邊的領航員看到他們船長怪異的笑容很是詫異。

「船長,出什麼事了嗎?你好像很開心。」領航員問。

「是啊!林德。我剛得到消息我們在巴拿馬的賬戶收到款子了。」

「是嗎?船長,這我們該好好慶祝一下。」

「慶祝吧!小伙子。叫皮特和傑瑞到這裡來,另外通知費德勒讓他準備今晚慶祝的晚餐,今晚我們要一醉方休。」



奧薩蒂夫人被軟禁在船艙裡,她躺在床上通過舷窗聽到餐廳發出的陣陣歌聲,還有水手狂歡的呼叫聲。她明白湯姆船長已經順利收到款子了。此時,湯姆船長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神態刻板,讓人琢磨不透的人的確使她傷腦筋,她開始對中午在湯姆船長艙室裡的行為懊悔起來,對自己沒有能控制住情緒而向這個陌生人洩露了內心的秘密感到悔恨。她僅僅一個回合就明白自己不是湯姆船長的對手,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智她都不是對手。她驚異湯姆船長遇事坦然鎮定的能力,更讓她驚異的是湯姆船長能看透人內心的銳利目光。對於這樣一個人,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不管怎麼說,奧薩蒂夫人依然不想放棄最後的努力,她發誓絕不能讓戈裡亞蘭·梅爾洛被捕的消息洩露出去。她想了很久,最後有了個主意。她在船艙裡收拾打扮了自己,把臉上的淚痕擦去,打上脂粉,仔細地化了妝,然後從箱子裡找出一件很暴露的裙子在身上比劃了比劃,她決心要用色相勾引湯姆船長,這是她能想出的最後一招。

奧薩蒂夫人打開門,對守在門外的亨利說:「我要見湯姆船長!就說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找他。」

亨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那我得把你反鎖在房間裡。」

「好的!你反鎖就反鎖吧!我不會跑的。」

亨利關上門拿出鑰匙轉動了幾下,把門鎖好後才離開。亨利來到餐廳,他走到湯姆船長身邊低下身悄悄地給他說了一句。湯姆船長把酒杯放下,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來離開餐廳,他跟著亨利急速來到奧薩蒂夫人門前。亨利把門打開,湯姆走了進去,亨利隨後把門關閉。

「哦!湯姆船長,我等你半天了。」 奧薩蒂夫人熱情地上前來,她拉住湯姆船長的手,眼睛裡放射出誘人的火花,那神態表達的意思無人看不清楚。

湯姆盯著奧薩蒂夫人十幾秒鐘,然後低頭笑了起來。

「怎麼了?湯姆船長,你為什麼笑?」 奧薩蒂夫人蕩漾著熱情的目光問。

「奧薩蒂夫人,」湯姆忍住笑容抬頭問,「你多大年紀?」

「你問這幹嘛?」 奧薩蒂夫人鬆開湯姆的手反問道。

「你不是少女對嗎?」

「當然,怎麼了?」

「那你為何要把自己裝扮成熱情如火的少女呢?」

奧薩蒂夫人的臉色立刻陰沉下去,她咬著嘴唇,感覺自己受到羞辱。但她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不爆發出來,她說:「湯姆船長,你是個好人,你一直給我很好的印象,我從心底裡敬佩你!你很有男人的魅力。」

「奧薩蒂夫人,你找我來就是要讚揚我的嗎?」

「不是,湯姆船長,我是想告訴你如果你不向洪都拉斯警察告密的話我可以不離開『奧拉號』,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陪我?這可是個難題!我們要回阿留申,如果你隨我們去那你就算是偷渡了。」

「那我可以給你金錢,等價於洪都拉斯警察的賞金。」

「難道真有賞金?」湯姆扶著下巴說,「很好!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奧薩蒂夫人聽湯姆這麼一說意識到自己又說了錯話,她懊惱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對你的建議很感興趣!」湯姆船長接著說,「奧薩蒂夫人,但我有個疑問,你現在的處境如何能給我錢呢?」

「我到聖何塞後去找我的妹妹,她的丈夫很有錢,我可以向他借錢。」

「這個主意倒還不錯!那好,我們到聖何塞後給你一天時間去找錢。但只有一天時間,過了時間我就要去領賞金了。」

「好吧!那我們一言為定。」奧薩蒂夫人說。

「一言為定!」湯姆船長說完開門離開了船艙,他出門後問亨利:「奧薩蒂夫人吃晚飯了嗎?」

「好像沒吃!端來的飯菜都被她退回了。」

湯姆點點頭走了,他回到餐廳後吩咐手下:「給奧薩蒂夫人送晚餐去,同時告訴奧薩蒂夫人,如果她不吃飯的話,那我剛才和她的約定就不算數了。」



第三天下午,「奧拉號」開進了聖何塞港口。湯姆船長命令手下放下小船送奧薩蒂夫人上岸。他在這之前把負責送奧薩蒂夫人的水手亨利叫到自己的船艙,他遞給亨利一封信,說:「亨利,送奧薩蒂夫人上岸後把這封信交給她,告訴她到她妹妹那裡再拆開。還有,奧薩蒂夫人上岸後你跟著她,看她到哪裡去。我要你在奧薩蒂夫人下榻的住處外等到天黑,直到她安全了才能返回。」

「知道了!船長!」 亨利接過信,放在懷裡走了。



「奧拉號」上的小船被放了下去,奧薩蒂夫人坐在小船上顯得心事重重。湯姆船長走到船舷邊,居高臨下看著奧薩蒂夫人,他給奧薩蒂夫人行了個禮,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奧薩蒂夫人抬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極不自在。

小船落到海裡後,亨利和另一個水手划動小船向碼頭而去,湯姆一直看著小船,他目光中充滿溫柔,嘴角帶著笑意,而他的腦海裡則浮現奧薩蒂夫人那動人的臉龐。



亨利在與奧薩蒂夫人分別的時候把信交給了奧薩蒂夫人,奧薩蒂夫人很驚奇湯姆有信給她。她接過信想要打開,但亨利阻止了她。

「奧薩蒂夫人,湯姆船長吩咐你必須回到你妹妹那裡才能打開。」

「哦!好吧。」 奧薩蒂夫人把信放在手包裡,亨利在碼頭上替奧薩蒂夫人找了輛的士。奧薩蒂夫人上車後向亨利招招手,而亨利則揮了揮手中的帽子表示再見。奧薩蒂夫人坐的車很快就走遠了。這時亨利立刻招呼了另外一輛的士,他告訴司機盯著前面那輛車,看它到哪裡去。

亨利跟在奧薩蒂夫人後面拐過三四條街道,進入一個繁華地帶,這裡到處都是商舖和擁擠的人流。奧薩蒂夫人的車開得很慢,而亨利坐的車也是如此。兩輛車距離比較遠,但亨利依然可以看清楚對方,他的視力非常好,另外的士車顏色醒目也是讓他能看清奧薩蒂夫人坐的車的原因。車又向前開了十幾分鐘,奧薩蒂夫人的車拐進了另一條街道。亨利告訴司機快跟上去。司機使勁按動喇叭向前。在經過奧薩蒂夫人的車拐進的路口時,亨利看到奧薩蒂夫人乘的車停在一棟公寓樓前,同時,亨利還看到奧薩蒂夫人正走上公寓前的台階同時把信打開看湯姆船長給她的信件。

亨利跳下車,塞了十美金給司機,他用帽子把臉壓住,然後穿過人流向公寓門口走去。他從奧薩蒂夫人身後走過,此時奧薩蒂夫人正在按門鈴。

亨利掃視了左右,發現這棟公寓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的拐角,在路口正對面是一個半露天酒館,在十子路口的另一角是一家商店,再過去是又是一棟公寓。亨利繞著十字路口轉了一圈,發現這裡沒有什麼好地方可以讓他觀察奧薩蒂夫人進去的公寓,於是就進了酒館。這裡聚集了不少人,很多都是粗野的水手,亨利的打扮也是水手,他也懂水手的規矩,儘管他看起來年齡小,但他的坐派卻很老成,他向侍者要了瓶啤酒,一份火腿煎蛋,他坦然自若地吃喝了起來。亨利一邊吃一邊掃視對面的公寓,看奧薩蒂夫人會有什麼動靜。他火腿煎蛋才吃了一半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小車快速開了過來停在公寓門口,也在同時,公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幾個黑衣人拖著奧薩蒂夫人出來,他們迅速把車門打開把奧薩蒂夫人塞進車裡發動汽車。亨利立刻就停止了咀嚼,他呆住了,直到那車開走他還沒醒悟過來。

酒館裡的人同樣也看到了那一幕,他們議論紛紛,都在說這事。亨利抓住了路過身邊的侍者,問:「剛才怎麼了?那些人是誰?為什麼抓那個女人?」

「哦!那是聖何塞的警察總部的人,我想那女人一定犯了什麼事。」

「他們會把那女人抓到聖何塞的警察總部去嗎?」

「當然,他們經常這麼做。」

「抓去會怎樣?」

「很可能先被暴打一頓,然後呢——」侍者聳聳肩膀,「那我也就不知道了。」

亨利不動聲色地吃完了最後一點食物,拿著啤酒瓶出了酒館,他走過一個街道在路邊攔住輛的士。

「送我去碼頭!」亨利說。



湯姆在船艙裡等待亨利回來,他希望亨利是帶著奧薩蒂夫人平安的消息,但在他潛意識裡感覺到奧薩蒂夫人此去不會太平。洪都拉斯、哥斯達黎加、危地馬拉、薩爾瓦多都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滲透的地盤,同時當地政府也與美國聯繫緊密,奧薩蒂夫人如果在洪都拉斯受到追捕,那她在危地馬拉也同樣不安全。湯姆不知道為何對這個女人抱了極大的好感,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為了他人可以獻出一切的女人。湯姆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所信仰的事業,他僅僅是被這個女子身上那種無私的精神所感動。他認為自己有必要讓這個令他敬佩的女人安全地到達她所要去的地點,否則他會感到內疚。

亨利在黃昏的時候回到船上,他徑直來到湯姆的船艙。

「船長,奧薩蒂夫人出事了。她被聖何塞的警察逮捕了。」

湯姆表情很平靜,他儘管有些吃驚,但還基本在他的算計之內。

「你知道奧薩蒂夫人現在在哪裡?」湯姆問。

「我聽酒保說她現在應該在聖何塞的警察總部。」

「聖何塞不是個大城市,奧薩蒂夫人不可能在這座城市久留,很可能明天會被押送到危地馬拉(危地馬拉的首都)。你去把皮特和傑瑞叫來,我有事情要找他們商量。」

皮特是「奧拉號」 上的大副,傑瑞是二副,他們兩人是湯姆船長的左膀右臂。皮特身材高大,而傑瑞則身材不高,他帶個眼鏡,顯得文質彬彬,是個書生摸樣。幾乎每次有大行動的時候,湯姆只會帶皮特去,而傑瑞則負責在船上看守「奧拉號」,傑瑞是「奧拉號」負責日常雜物和生活管理的主管,包括管理「奧拉號」的日常開支和預算。

兩人到來後,湯姆船長坦言目前的局勢。他告訴兩人奧薩蒂夫人的被捕將給「奧拉號」引來很大的麻煩,奧薩蒂夫人知道太多「奧拉號」的情況,出於現實考慮必須營救奧薩蒂夫人,對尼加拉瓜方面來說,營救奧薩蒂夫人也是必須採取的手段,湯姆船長不想讓剛開闢的軍火走私通道中斷。

「可我們如何辦呢?我們的人太少。」傑瑞說。

「是啊!傑瑞,你提了個很現實的問題。僅憑我們十幾個人營救奧薩蒂夫人的確很困難,而且我們不可能全體出動去做這個冒險。」

「那你有什麼好主意?船長。」皮特問。

「據我所知中美洲的國家政府非常腐敗,尤其是軍隊和警察,我想危地馬拉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用金錢賄賂警察?」傑瑞問。

「賄賂僅僅是一方面,我有個想法,你們看,」湯姆把兩人叫到地圖前,「沿著聖何塞向向北是埃斯尼特拉,再向東北方向才是危地馬拉的首都危地馬拉,如果警察要想送奧薩蒂夫人到危地馬拉去的話一定要經過埃斯尼特拉。我的想法是這樣,我們組織個小分隊今夜就出發去埃斯尼特拉,在埃斯尼特拉郊外設伏,然後我們繞道聖盧西亞、馬薩特南戈、最後到錢佩裡科海岸,我們今夜上岸後,傑瑞你就負責指揮『奧拉號』到錢佩裡科接應我們。」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回聖何塞?」皮特問。

「我想危地馬拉警方會認為我們解救了奧薩蒂夫人後會沿最近的路線返回聖何塞上船,那時警方一定會禁止任何未經過允許的船隻離開聖何塞的港口,我們回聖何塞只能是自投羅網。」

「我們該如何知道奧薩蒂夫人到埃斯尼特拉的準確時間?還有坐什麼車去?」傑瑞問。

「今晚我們到聖何塞後派兩個人監視聖何塞的警察總部,等押送奧薩蒂夫人的車出動後返回『奧拉號』發電報到埃斯尼特拉郊外的小分隊。我們要在埃斯尼特拉郊外公路相距一公里的兩個地點分別派人,前一撥人負責確認車輛無誤後用步話機通知後一撥人,然後兩撥人從前後兩端堵截車輛。」

「要殺人嗎?是否需要動用武器?」皮特問。

「你認為呢?皮特。」

「我聽你的,船長。我雖然沒殺過人,但我不懼怕殺人。」

「我也不想殺人,也不想流血,如果能不流血的話那是最好的了。但如果他們反抗的話,那就必須殺人了。」

「如果交火奧薩蒂夫人會很危險!」皮特說。

「我知道,如果奧薩蒂夫人被誤殺了,那我們也不算失敗,奧薩蒂夫人知道的太多了。」

皮特和傑瑞點點頭,他們對湯姆船長的冷靜和冷酷異常欽佩,這種欽佩發自內心,是一種對強者的崇拜。

「那要多少人去?派什麼人去好呢?」皮特問湯姆。

「我想派六個人負責在埃斯尼特拉郊外堵截車輛。另派兩個人監視聖何塞的警察總部,當押送奧薩蒂夫人的車輛離開聖何塞後,這兩個人則立刻返回『奧拉號』,『奧拉號』此時要毫不遲疑地離開聖何塞港前往錢佩裡科海岸。」

「電報的問題怎麼解決?」傑瑞問。

「堵截的小分隊帶船上的備用電台走。」

皮特和傑瑞不再提問,他們的目光中顯露出某種狂熱。這種狂熱顯然是來自於對冒險的渴望。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湯姆問。

「沒有了!」兩人說。

「但我有個很大的問題。」湯姆船長說,「我們到埃斯尼特拉後一定要搞三套危地馬拉警察的服裝,另外還要有兩輛車才行。」

「為什麼?」皮特問。

「為了準確無誤地確認奧薩蒂夫人就是在車內,我們必須要讓車停下,以檢查證件的名義接近車輛。這樣才能保證我們的行動不會失敗。還有,我們在營救後要逃走,所以必須要有交通工具才行。」

「這是個難題!」傑瑞說。

「我想也許金錢能解決這個問題。今晚我們出發去埃斯尼特拉,到那裡再想辦法吧!」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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