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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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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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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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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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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1, 04:49 AM   #40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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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血雨腥風總是戕

  張無忌和趙敏回身站定,常遇春道:"賢弟,方才聽探馬回報,有一部人馬正在圍剿殷野王部。" 張無忌大驚道:"大哥可知何人所為?" 常遇春道:"據報是一位武功高強,叫冷面人之人所為。" 張無忌欲言又止,趙敏道:"常大哥可知冷面人有何來頭,他背後有何人指使?" 常遇春道:"這卻不知。" 張無忌道:"大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請大哥多加保重!" 但見常遇春佇立中堂,其狀猶如天神,但神情之間,卻掠過一絲黯然之色,雙手慢慢作揖,與張無忌夫婦無言相別。 張趙二人不再多言,轉身掠去,直奔浙東。 明教至三十二代教主陽頂天失蹤之後,紫衫龍王首先反叛出教;範遙隱跡江湖,探查教主下落,金毛獅王謝遜因成昆所激,在江湖中大開殺戒;餘下光明左使楊逍,白眉鷹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韋一笑,五行散人等,為爭奪教主之職,互相之間結怨。
  白眉鷹王殷天正一怒之下,遠走東南,自創天鷹教,自命為天鷹教教主,其聲勢之大,在江湖之上竟遠遠超過明教。隨後其餘諸位頭領,均憤而出走,只留下楊逍一人。尚呆在光明頂上。 明教諸頭領如此一鬧,部下失其管束,便殺人放火,濫殺無辜,手段之毒辣,令人駭異,終於激起武林共憤。遂由少林寺出頭,聯絡武當,蛾嵋,崑崙,華山,崆峒五派,共同圍剿光明頂,以希將明教一網打盡。
  卻說明教諸王聞此消息,各人雖對楊逍心懷不滿,但見明教危在旦夕,便齊上光明頂。不料互相一見面,便又打得不可開交,終於給六大派乘隙而入,攻上光明頂。明教高手或死或傷,眼看便要全教滅亡,不想忽然冒出個張無忌,連敗六派高手,救了明教。 明教諸王遂一致舉張無忌為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 白眉鷹王殷天正遂撤去"天鷹教",重新投入明教,服從張無忌調遣。明教至此才重新興旺起來。教眾之中,便出了朱元璋這等帝王之材。
  張無忌的母親名叫殷素素,乃白眉鷹王殷天正的女兒,殷野王的妹妹。故白眉鷹王便是張無忌的外公,殷野王卻是張無忌的親舅舅。
  白眉鷹王死後,部下教眾便交給殷野王管轄。當初天鷹教雖已投入明教,但其勢力在沿海一帶甚是寵大,故其組織並未改變,只是嚴厲約束教眾,不再幹那等傷天害理之事。故在明教之中,除朱元璋之外,便數殷野王勢力最大。所不同的是,朱元璋乃行軍征戰的將軍,殷野王卻是叱吒風雲的江湖高手。 殷野王繼任父職,任了明教東南分舵舵主,其組織結構依然末變,仍分為天微、紫微,天市三堂,神蛇、青龍、白虎,玄武五壇,各堂主和壇主、均是身負絕技的武林高手。
  天鷹教在閩南瀕海之處的天鷹山經營數十年,倚佔天鷹奇險,再加教中高手雲集,偶有少林、武當等高手前去挑戰,均大敗而歸,端的聲勢不凡。一般江湖幫會談起天鷹教,無不駭然色變。 張無忌繼任教主之後,明教教眾雖已收斂惡跡,但夭鷹教數十年來惡名昭著,明教之人行事又往往與眾不同,江湖中人,一旦提起天鷹教,無不將之視為龍潭虎穴,無人敢輕易前去招惹。 張無忌雖知此情,但一提起冷面人,心下大是忌憚,殷野王乃自己的親舅舅,如何能不心急。當下二人離了應天府,便兼程趕往閩南天鷹山。數日之後,二人已至閩南。問明天鷹山所在,二人在群山中急掠而去。
  傍晚時分,已達天鷹山腳。仰夭望去,但見峰頂高聳入雲,山上卻黑墨黝黝的無一絲光亮,亦無半點聲音,不知冷面人是否得手。張無忌拉了趙敏,向山上奔去。未行幾步,便見路旁臥著兒具身穿黑衣的屍體,胸口兀自插著幾枝長箭。張無忌一摸鼻息,知已死多時,遂直身而起,向山頂疾奔。沿途之上,屍體漸多,間雜以身穿白袍之屍體,顯是明教教徒。愈往上行,山路愈窄,屍體愈多,但大都身穿黑衣,想是明教依佔地勢險峻,傷亡甚少。未幾,便到了一座石門之前,屍體遍地皆是。
  張無忌抬頭看去,但見石門之上,刻有二個蒼勁古樸的大字,玄武門。張無忌向兩邊看去,但見左右俱是懸崖峭壁,如欲上山,便須經過此門。玄武壇在三堂五壇之中,位居最末,是以鎮守第一道關卡。
  張無忌拉著趙敏之手,進入石門,觸目之處,俱是屍體。兩旁屋簷之下,卻是身穿白衣的屍體較多。張無忌初略一估,明教徒大約死了二百左右,不禁駭然心驚。玄武壇人數最少,看情形竟悉數戰死於此。 張無忌不及細看,二人疾掠而上,半個時辰之後,已過朱雀門、白虎門、青龍三門,情形大抵同玄武門一致。只是山路漸陡,黑衣屍體更多。 原來這天鷹山乃是群山之中突兀而起的一座萬丈高峰,四周均不與它山相連,三面俱是陡峭山巖,毫無觸手著腳之地。唯東面向海,山勢比之其餘三面微緩,山脊之上己鑿了數萬級石階,如同天梯一般,直伸入高聳入雲的峰頂。石階愈往上愈窄,二人過了青龍門之後,但見石階寬處僅容二人並肩,兩旁俱用鐵鍊圈住,以防行人不小心摔入深谷。 夭鷹教便因此山得名。狹窄的山道上,戒備森儼地駐紮著三堂五壇。張無忌自忖若單槍匹馬,自己決無能耐驅上山去。 冷面人此舉實以攻城作戰無異,全憑人海戰術而已。張無忌於冷面人的來頭,更添三分驚疑。此時山道之上,已無屍體,想山道太過狹窄,死亡之人,均給拋入深谷之中了。便在此時,忽聽前邊傳來打鬥之聲。群山之中,回盪著墜入深谷之人的慘嗚,其聲淒厲萬狀。張無忌心中頓寬,只要打鬥之聲尚在,殷野王便當無恙。遂拉著趙敏回到青龍門中,剝了兩件乾淨的黑衣穿上,易容之後, 復又向神蛇門爬去。
  爬到近前,才得知神蛇門亦被冷面人佔領,此時相鬥,卻是天市堂趁冷面人等休息,乘機偷襲而來。二人混入人群,正想向上擠去時,天市堂已經敗退回天市門。冷面人卻未追趕,只派人守望,復回神蛇門休息。 天鷹教三堂五壇設關之處,俱是山脊上稍微寬敞之地,倚險而建,堂口正對狹窄的山道,當真有一夫當關, 萬夫難過之勢。卻不料冷面人依然攻破五壇,端的厲害。張無忌在夜色之中,估計神蛇壇內約有千餘人,自然均是冷面人部下。張無忌心想,冷面人攻下五壇,所失人手已不下二千,此刻想僅憑這千餘人進攻地勢更為險峻,守衛之人武功更高的天鷹山頂峰,只怕不能。 此時千餘人俱皆席地而臥,張無忌從其中已辯出十數人的武功極為高強,想是冷面人竟將所有高手帶到此間。張無忌心中不由大費躊躇。自己若想悄悄摸上山去,只怕尚未摸到天市門前,便會給一陣亂箭射成刺蝟。若在此間發難,僅憑一個冷面人,自己便未必對付得了,更何況還有這千餘人和十數名高手環伺其周,自己二人絕非對手。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便用手肘捅捅趙敏。趙敏亦不敢出聲言語,只用手指往他腦門上輕輕按去。張無忌自然知道趙敏在嘲笑自己不動腦筋,但見她在此險惡的環境中兀自如此親暱,心知趙敏定然已有了主意,遂放寬了心,倒頭欲睡。不防耳朵被趙敏拎住,張無忌吃痛,只得又坐直身子。趙敏拉過張無忌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中劃了幾劃。張無忌已知趙敏之主意,遂抬頭周遭看了一下,起身離去,故意將腳步放重,裝出起夜的樣子,隱入一間書房似的房子中。
  不一會回到趙敏身側,將紙和筆墨遞給趙敏,自己坐在趙敏身前,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趙敏就著暗淡的星光,草就了幾封短箋,上面寫到: 今夜三更時分,我於神蛇壇內起事,盼接應。 張無忌。二人將短箋綁在幾支長箭上,這才閉目養神。天明時分,眾人吃了乾糧,冷面人一聲令下,玄武壇內便豎起十兒面門板。門板之上均有把手,兩名壯漢抬一塊門板。冷面人一揮手,門板在前,其後跟隨二十名手置弓箭,腰佩刀劍的武士。這撥人出發不久,其後亦是如此,張趙二人跟隨其後,一行人緩緩向天市堂爬去。
  此時山勢愈來愈陡,山道僅能倆人並肩,後排之人的鼻子正湊在前排之人的屁股上。趙敏自是大皺其眉,卻是無可奈何。 便在此時,頭頂上一聲炮響,緊接著便是巨石砸將下來,早有數十人墜入深淵。人群卻不驚慌,依然往上爬去,邊爬邊放箭不已。張無忌和趙敏亦將綁有信箋的長箭射出。此時二人卻無法退下,只得隨著人群蠕動不已。好在二人幾乎排在最後,一時之間,尚輪不到二人挨石塊。 進攻之人明知此法難行,不得撤退命令,依然默不著聲地向上爬去。眨眼間又有十數人墜入深谷,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卻聽不見墜地之聲,想是懸崖太高之故,竟連墜地之聲亦聽不到。
  眼看傷亡過大,卻無一人摸到天市門前,冷面人無奈,只得命令撤退。張趙二人這才松了口氣,退回神蛇壇內,依然回到原地坐下。張無忌看了看藏在石縫中的屠龍刀尚在,便無言坐下,將背脊貼在牆上,遮住了屠龍刀刀鞘。 原來張無忌怕冷面人從屠龍刀上認出自己,是以適纔將屠龍刀藏了。好在神蛇壇內兵刃甚多,張無忌隨便撿了把大刀插在腰間,冷面人自然認將不出。 只見冷面人、紅發老者、玄冥二老等人在一間石屋中商議了一會,便有兩人下山而去。當下傳出命令,道今日休戰,不再進攻了。 張無忌向眾人看去,但見人人臉色木然,殊無喜意,心知這些人定然受了冷面人之藥物控制,不得已才替他賣命,早晚均是一死,得多活一日,自是不關緊要。
  抬眼望將出去,此時雖尚在天鷹山半山之上,但遠觀諸峰,均已在腳下茫茫雲海之中。抬頭望去,山頂隱入雲端,已然不能辨出,不禁暗自咋舌。心道昔日白眉鷹王殷天正不知何故,竟在這千山萬壑之中,找到了這一峰獨秀的天鷹山峰,當真獨具慧眼。 眾人默默看著日出日落,月上枝頭,之後倒頭便睡。張無忌二人全神貫注,看清了冷面人的歇處,便閉目養神,等待三更到來。此時只聽天市堂上隱隱傳來"梆梆"兩聲更聲,已是二更時分。
  寂靜。張無忌緊緊握著趙敏冰涼的小手。過了一會,趙敏又在張無忌手掌心中寫了個:"亂"字。張無忌點頭示意明白。良久,忽聞三聲更響,張無忌暴起身形,雙掌運足十成功力,向冷面人擊去。趙敏抽出雙劍,向另一個方向殺去。 冷面人早已驚覺,未及看清對手,身形已經立起,雙掌向襲來之人拍出。 張無忌見冷面人應變如此神速,自不敢與他對掌。 陡地身形一轉,展開遊動身法,在人群之中竄來轉去。神蛇壇內頓時大亂。張無忌此時九陽神功遍布周身,再加上楊冰輸給他的九陰內功,所到之處,無人能敵。他掌緣、手肘、肩膀、膝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兵器,剎那間被他撞飛了數十條人影。
  趙敏雙劍倏出,十數人亦倒在血泊之中。冷面人不知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亦不知敵人身在何處,但覺神蛇壇內人影晃動,一片喧嘩之聲,當即運氣護住身形,沉聲喝道:"都站著別動!" 此言一出,喧嘩之聲稍弱。張無忌怎敢讓眾人靜下,當即展開身法,將一個壯漢抓起猛向冷面人擲去。冷面人如何敢接,只得揮掌擊開。霎時間,半空中屍體橫飛,又大亂起來。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等,撥出兵刃護在冷面人身側,但有黑影飛來,不管好歹,諸般兵器齊往黑影身上招呼。神蛇壇內人人自危,各將兵刃舞開,罩住全身要害。誰知如此一來,黑暗之中不辨敵友,再加上張無忌和趙敏這一番衝撞,竟有數十人互相鬥了起來。但聞一片兵刃相撞之聲,間雜以傷亡之人的慘叫。 張無忌卻暗自心焦,怎地天市堂上毫無動靜,莫非未收到信箋麼?念及此,不由大駭。如是天市堂不來夾擊,自己和趙敏只怕難逃。遂掠到趙敏身邊道:"往上衝!" 言畢旋又分開,各自從不同方向向神蛇壇後門衝去, 欲逃往天市堂。 冷面人因有護衛,遂定下心來細看。此時場中一片混亂,但大多是自己部下在互相打鬥。看得一會,忽然發覺一人身法遊動迅急,諸般騷擾,皆因他而起。冷面人心中己料到三分。待那人又竄至他跟前時,冷面人突然騰空而起,凌空撲來。張無忌雖在滿場亂竄,卻隨時留意著冷面人動靜。此時見他身形凌空而來,便抓起兩人向冷面人擲去,身軀一矮,已向後面掠去。此時趙敏已殺出後門,在門外變著嗓門大喊大叫道:"冷面人,你已被包圍,快投降吧!" "殺了冷面人!衝啊!" 也虧她機變百出,這一通叫嚷,竟如同數十人殺到一般。張無忌大樂,亦跟著亂吼亂叫,場中更亂。冷面人卻早已如影附上,揮掌猛擊張無忌背心。張無忌雙手倏出,又抓到兩人向後摔去。冷面人掌力去勢不緩,竟狠擊迎面飛來的二人。只聽 "砰砰"兩響,那兩人早已給冷面人雙掌擊斃,尸身卻疾飛向張無忌。張無忌右掌後揮,擊中一具屍體,人已藉力飛出後門。
  甫一立穩身形,他便拉著趙敏,向上奔去。但見天市堂上火把通明,人頭攢動,卻是一聲不吭,寂靜異常。張無忌知他們定是未收到信箋,便大聲道:"在下乃張無忌夫婦,請速開石門!" 冷面人適纔緩得一緩,此刻已然追上道:"張教主於 逃命一途倒頗為擅長,接掌!" 張無忌見冷面人追至,急忙道:"敏妹快走!"言畢回身,從箭袋中抓出一支長箭,向冷面人雙掌刺去,冷面人只得住手。張無忌順勢將長箭運力擲出,冷面人俯身讓過。張無忌便趁機轉身上躍幾丈,同時又抓了幾支箭在手中,不時反手擲出,力道奇大,冷面人只得閃避,卻依然窮追不舍。
  趙敏知道自己武功太低,若去幫忙,反到縛了張無忌手腳,是以只一味展開輕功,向天市堂石門掠去,口中卻大叫道:"快放箭阻住冷面人!" 天市堂上卻依舊一聲不吭。趙敏已知此事定有蹊蹺,天市堂上如此沉默,顯是充滿了敵意,但退後無路,只得依舊上奔。 張無忌手中只剩三支箭,已不敢再拋出去,只是直刺冷面人雙掌。冷面人無法,只得猛擊張無忌下盤。張無忌此時須得彎腰,才能逼開冷面人雙掌。但此舉殊為凶險,冷面人雙掌倏地上翻,直擊張無忌頭面。張無忌大駭,只得凌空上躍。堪堪避開這致命一擊,冷面人卻已跟上,雙掌又向張無忌下盤擊去。張無忌無奈,只得將長箭拋出一支,將冷面人逼退數步。 便在此時,只聽頭頂之上掠過幾支長箭。趙敏大叫: "無忌小心!"言畢,"噹噹"幾聲, 擋開數支長箭。 原來天市堂上一聲令下,早有十多支長箭向三人射來。長箭裂空之聲甚疾,顯是高手所為。趙敏大駭,不明所以,只得急揮雙劍,擋開如蝗箭雨。上面之人見箭不能傷他們便即停射。只聽天市堂上一人沉聲道:"冷面 人,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給我砸!" 言聲甫畢,便有數塊巨石先後砸下,張無忌和冷面人此時已無暇相鬥,東趨西避,躲讓巨石。張無忌擔心趙敏,正欲搶到她的前面,卻見一塊巨石已迎面砸到, 忙伸手一托,藉力使力,展開挪移乾坤心法,將巨石拔向冷面人。" 擋"一聲脆響,一塊巨石將山道上左邊的鐵索砸斷。" "的一聲,又一塊巨石向趙敏右側砸到,趙敏疾向左一讓。張無忌大叫道:"當心!" 趙敏未反應過來,左側鐵索已被砸斷,卻見她身體晃悠兩下,便墜入深淵。 張無忌看得分明,急忙躍上,終是晚了一步,當下心頭慘痛,嘶聲力竭地大叫道:"敏妹! " 卻聽下面十丈之處傳來趙敏惶急的聲音道:"鐵索!張無忌伸頭一看,趙敏正雙手抓住鐵索,懸在半空之中,腳下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張無忌向上奔去,欲將趙敏拉上來,不防冷面人又攻了上來。 張無忌大怒,"嗆"的一聲,抽出屠龍寶刀,一陣狂揮亂舞,已將冷面人逼退丈餘,跟著"嗖"的一聲,將手中的長箭分上下兩路,向冷面人擲去。冷面人不及閃避,危急之中,在陡峭的山道之上, 竟硬生生地使出一招鐵板橋功夫。身體直墜下去,雙掌反拍石級以減下墜之勢,下墜十餘丈後,才穩住身形。 此時張無忌已抓住鐵索道:"敏妹小心,我用力了!" 言畢手腕一抖,將趙敏直抖上來。但見他左手一伸,已將趙敏擋腰勾住,摟在胸前。此時二人背對天市堂,竟不再提防。適纔夫妻幾乎陰陽永隔,此番重新相聚,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二人目光相接,竟有說不出的溫情脈脈。 冷面人仰望二人,猶如痴了一般,竟忘了乘隙進攻。
  二人忽聽身後一人道:"請問閣下與張教主有何干系,怎會拿張教主之刀?" 二人似從夢中驚醒。張無忌聞言苦笑,將臉上的化裝除去,露出真面目,回頭看著一個腰佩長劍的老 者。那老者大驚失色,邊跪邊道:"老朽該死--- 哎喲!" 此人正是天市堂堂主。見自己方才所攻殺之人,赫然便是教主張無忌,豈能不驚?這一驚非同小可,竟忘了身處陡峭石級之上,只知下跪,但這一跪下自然落空。張無忌伸掌將他托住道:"堂主何須自責,不知者不罪嘛。現在在下和拙荊大概可以進門了罷?" 天市堂堂主驚魂甫定,忙退朝一邊,欲讓張無忌夫婦先行。誰料他心慌意亂,多退了一步,竟一腳踏空,險些摔入深谷之中。
  趙敏忙一把將他拉住道:"我二人不識路徑,還是相煩堂主引路罷!"堂主如何敢當,死命推辭,張無忌二人只得先行,堂主膽顫心驚地跟在後邊。張無忌心念一動,回身看去,卻見冷面人依舊孤身立于石級之上,仰首而望。此時雖已經看不清冷面人的面目,但他一條黑影孑然立在泛著淡淡青光的石級之上,顯得說不出的淒涼寂寞。張無忌心頭 "突"地一下,竟說不出話來"。
  趙敏回頭望見這情景,心頭也覺異樣。夫婦對視,眼光中竟有說不出的憂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堂主亦回頭看去,見狀卻道:"冷面人,有種的明日再戰!" 張無忌忙道:"走罷!" 堂主一路陪罪不已,張無忌只一個勁地寬慰他。此時天市堂堂主才將事情原委講了。 原來冷面人只在攻擊玄武壇時一舉成功,那卻是因其偷襲之故。待警報傳遍天鷹山之後,冷面人每攻下一壇,無不死傷慘重。各壇壇主直戰至死。每壇僅留一人回報下一壇壇主戰況,,余人俱皆全部戰死。到了神蛇壇時,冷面人攻打了半個月,傷亡過半,竟無法攻破。一日午間,冷面人又麾眾進攻,但射了幾箭之後,便即退下。神鴕壇壇主正自疑惑時,有幾名部下拿著幾支箭來呈給壇主。每支長箭上均綁有一封短箋。信箋上如此寫道:今夜三更時分,我於青龍壇內起事,盼接應。署名便是張無忌。 天市堂堂主邊說邊將短箋給二人看了,張無忌和趙敏面面相覷。竟驚 撟舌不下,冷面人與趙敏所寫的短箋,只有一處不同,那便是神蛇壇和青龍壇之別。 再說當時神蛇壇壇主大喜。到了三更時分,青龍壇內果然兵刃之聲大作,跟著便有一男一女向神蛇壇奔來,冷面人乃緊追其後,神蛇壇壇主當即大開壇門,當先率眾衝下接應。不想剛至跟前,那一男一女兩人竟同時挺劍直刺壇主。神蛇壇壇主不及提防,當即中劍身亡。眾兄弟見壇主身亡,竟人人奮勇衝殺,要替壇主報仇。怎奈冷面人等武功高強,竟給他一路攻殺而上,眾兄弟關門不及,便失了神蛇壇。除一人將信箋送至天市堂外,神蛇壇數百名教眾盡皆戰死以伴壇主。 今日午間,又收到張無忌二人射入的信箋。前後兩封信箋竟大同小異。天市堂堂主大怒,遂默不作聲,三更時分,只命全堂兄弟嚴陣以待,到時定替神蛇、青龍、白虎、朱崔、玄武五壇兄弟報仇。到了三更時分,果然見神蛇壇內亂了起來。神蛇壇唯一活下來的那名弟子便立在天市堂堂主身側,見神蛇壇內混亂一片,卻久不見人奔出,當即便奇道:"啟稟堂主,冷面人在青龍壇內只打了一小會,此次怎地打得如此之長?" 堂主哼道:"假戲真作,休理他們!" 少頃,果見二人奔出,身後冷面人等如影相隨。神蛇壇的那名弟子滿臉驚訝之色。天市堂堂主道:"怎麼 了?" 弟子回答道:"前番是一男一女二人在前,這次怎地是兩名冷面人部下?" 堂主又 "哼"了一聲道:"自古兵不厭詐,冷面人想來這套,可打錯了算盤!" 天市堂堂主位居天鷹教的第四號人物,武功見識均 頗為不凡。奈何此番先入為主,成見在胸,見了這諸般 怪異之事,竟絲毫未起疑,甚至當看清只有三人攻來,而神蛇壇內部依然亂成一團之時,依然下令放箭。 當看到趙敏武功奇高,箭不能傷之時,又命用巨石相砸,險些送了趙敏性命。這卻皆因此時張無忌和趙敏雖已走近,但眾人均末看出張無忌夫婦之故。
  趙敏摔入深谷,垂於鐵索之上,張無忌大叫一聲"敏妹",語出至誠,決不至作假。眾人不由驚疑,跟著又聽到趙敏之聲音確是女子,方才停住了手。待張無忌再將名揚天下的屠龍刀拔出來之時,天市堂堂主已然大驚失色,遂開了石門出來,猶自不放心,又命弟子將門關了,這才向張無忌走來,但趙敏易容之術已臻化境,天市堂堂主兀自狐疑不決。如不是二人以真面目相見,只怕說死他也不敢讓二人入關。
  便在此時,忽報殷野王舵主到。原來早有人飛報總舵,殷野王是以趕來相接。人尚未入門,便聽得一陣蒼勁豪邁的大笑之聲道:"果真是無忌孩兒來了麼?" 張無忌已經聽出,這便是舅舅殷野王的聲音,急忙將趙敏拉起,正待迎上去時,石門內一條高大的人影一閃,已迸入一人,但見來人年近六旬,鬚眉俱已花白,依稀便是威震天下的明教護法王之一,天鷹教教主白眉鷹王。但白眉鷹王已死,此人便是殷野王,張無忌見舅舅依舊精神矍鑠,威風凜凜,喜道:"舅舅,一向可好?" 殷野王道:"還好,還好。自武當山一別,又將近一載,你夫婦可好?" 張無忌正欲答話,卻見天市堂堂主 "撲通"一聲跪地道:"弟子有眼無珠,願憑舵主發落!" 殷野王臉色一沉,想是他已知詳情,正待發怒時,張無忌已搶著道:"舅舅,這怪不得堂主,一切皆因冷面人使奸計於前,請舅舅明察!" 殷野王見張無忌如此說,便道:"既如此,你起來罷, 今後得多加留心才是!" 堂主未曾想竟如此輕易得脫,當即叩頭道:"多謝舵主,多謝教主。弟子當以死相報!" 張無忌見這堂主亦是年邁,心中不忍,急忙將他扶起,用別話插了開去。當下張無忌道:"冷面人何以竟來犯天鷹山?" 殷野王道:"我也不知卻是為何。如此也好,殷離命喪他手,老夫武功雖然不濟,此仇卻一定要報。他既然打上門來,便與他拚個你死我活。" 張無忌道:"舅舅,我看冷面人部下不過只千餘人,乾脆我們今夜衝將下去,將他趕走了事!" 殷野王喜道:"我本欲有此意,奈何武功不濟,此番得你二人前來相助,自是再好不過。只是……" 張無忌道:"舅舅有何顧慮?" 殷野王道,"天鷹山道路狹窄,不管攻上抑或衝下, 均十分困難。" 張無忌道:"天鷹山上火藥可多?" 殷野王道:"若論火藥,倒著實不少。我己將火藥全 部埋在總舵之下,原打算與冷面人同歸於盡的。如今既然你二人前來,想來我這做舅舅的尚有幾年可活。"言罷哈哈大笑不已。
  張無忌見殷野王竟被逼得出此下策,心中陡酸。心想自己在這世上,親人已經不多,此番定要想個計策除了冷面人方是長遠之計。 張無忌道:"何不將火藥全部挪到天市堂埋了,待冷面人再來攻打,便詐敗而走,留下一名死士,將火藥點燃。冷面人縱有通天徹地之能,只怕也難逃此難。" 殷野王道:"此計我也曾想過,但計策雖好,只怕天鷹山便當改稱做天葬山了。" 張無忌一時不明,趙敏道:"天鷹山只此一條通道, 你若炸了,大家都是困死在山頭之上。" 張無忌恍然大悟,趙敏道:"依小女之見,不防居高臨下,將火藥分成小包扔入神蛇壇內。如此既能殺傷敵人,又不致將山道毀去。" 殷野王和張無忌均道此計大妙。
  趙敏又道:"只是冷面人武功甚高,此計恐怕奈何不了他。若讓他逃了,依然後患無窮。若有一隊奇兵阻住冷面人退路,埋伏在白虎壇內,定能出其不意。
  殷野王道:"自古天鷹山一條道,只怕奇兵難出。" 張無忌道:"能否縋繩而下?" 殷野王怔道:"我雖在此生活多年,但實不知天鷹山到底有多高。天鷹山上,禿鷹甚多,這種禿鷹體巨性殘,如不小心踩到它的巢穴,到時人在半空,只怕鬥他不過。再者,山上毒蛇亦多,此舉恐怕不行。" 三人計議良久,終無良策,殷野王道:"只要能將冷面人趕下山去,便算大喜。日後多加設防,也就是了。" 當下吩咐眾人從總舵地下取出火藥,分成若干小包,準備衝下。誰知火藥乃易燃之物,眾人一不小心,便弄炸了幾次,只得慢下性子,細心分包。如此一來,進展便緩慢了許多。好在這兩日冷面人卻未再行進攻,只守侯在神蛇壇內。 第三日夜間,巡哨忽然敲響警鐘,張無忌和趙敏急忙奔上天市堂石門之上,但見冷面人已麾眾緩緩上攻。依然是門板在前擋住長箭。殷野王見弓箭不起作用,遂命人準備石塊,待敵人近前再行狠砸。 雙方寂靜無聲,寒冷的山風陣陣吹過。冷面人部下猶如黑色的長蛇,己漸漸蠕近。殷野王正待下命,忽聽乒乒乓乓數十聲響起,從敵人手中竟噴出一條條火焰,直射入天市堂內。 夭市堂內早已堆滿了火藥,這數十股火箭之類的物事一落下,堂內便立時炸開了鍋,早有幾人被爆炸的氣浪掀出堂內,直墜入黑色深谷。堂中大亂,死傷數十人。敵人卻兀自放火不已,張 無忌細看出去,不竟大是驚怒,只見敵人手中所執,正是火銃、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槍,大小將軍筒之類的火器,無一不是朱元璋火燃陳友諒艦隊所用之物。
  天市堂內眾人早已被連續不斷的爆炸的氣浪掀得立足不穩,張無忌將抱在懷中的巨石砸出,當即道:"舅舅,撤吧!" 殷野王此時身上衣服已數處起火,趙敏即忙替他撲滅。殷野王回頭看去,天市堂內早已成一片火海,硝煙瀰漫,情知守不住了,便大聲道:"天市堂聽令,速撤至紫微堂!" 天市堂堂主道:"請舵主先撤,天市堂以死相報舵主大恩大德!" 眾弟子亦大聲道:"請舵主先撤,弟子以死相報!" 殷野王見勢在危急,知勸不轉眾人,只得與趙敏、張無忌三人竄出濃煙,退回紫微堂。   回頭一看,天市堂已被攻佔,冷面人竟乘勝追來。此次不待冷面人撲近,紫微堂上已擲出巨石數十塊,因距離太遠,大多未能命中,俱擲入深谷中去。冷面人部眾攻勢不緩,待得近前,諸般火器又同時發射,明教竟抵擋不住。
  殷野王長嘆一聲,只得又撤至天微堂,此乃總舵的最後一道屏障。 天微堂背後便是萬丈深淵,天鷹山主峰依然高高在上,與天微堂的聯繫,便是幾條長達百餘丈的鐵索。鐵索之上,有兩只吊藍,索頭各有一個巨大的絞盤,如有人上下,均需七八個壯士一同推動絞盤,方能載人上下,端的戒備森然,猶如龍盤虎踞。 從紫微堂至天微堂,看似極近,但走起來卻頗感吃力,乃因山道極窄,僅容一人,卻又奇峭,猶如天梯一般,呈"之"字形。是以此間易守難攻。
  張無忌見了這片地勢,不由得大是寬慰。不一會,冷面人已將紫微堂盡數屠戮,又乘勝進攻天微堂。但此次冷面人部眾已無法再借助門板為掩護,便是空手爬去,亦是艱難萬分。所攜火器,一放之後,需填裝火藥,此事極費時光,而此時身體卻俱皆暴露在明教箭下,是以傷亡極大。 冷面人卻依然催眾上攻,偶有撤退之人,俱被玄冥二老和紅發老人一掌打入深谷。餘人眼見左右均是一死,只得向前攻去,而每發放一次火器,便被長箭射入深淵。明教卻傷亡極少。 如是者三日,冷面人已經損失數千人,卻依然急攻不已,實不知他到底尚有多少人。看此情形,冷面人倒恰似一個毫無人情的冷血將軍。 趙敏秀眉微蹙,張無忌大搖其頭,心想天鷹山糧食貯備甚多,便是苦守一年半載,也未始不可,趙敏忽然道:"舅舅,山上弓箭儲備可夠?" 殷野王仰天長嘆道:"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如此濫殺過無辜之人。冷面人如此,實勝老夫一籌。佩服佩服。" 張無忌亦感齒冷,便道:"舅舅不須自責,此乃不得已之故,天命難違,咱們便與冷面人周旋到底罷!" 殷野王搖頭嘆道:"山上所備長箭,照如此射法,三日告無。嘿嘿,誰能想到冷面人竟視人命如同一支長箭!" 張趙二人聽長箭只夠再用三日,均不由到抽了一口涼氣。天鷹教原以手段殘忍,無所不用其極,因而江湖之上令人談起色變,卻未曾想碰到冷面人竟視千萬條人命如 同兒戲,以殷野王和趙敏之邪,亦不禁深感心膽俱寒。
  張無忌大怒,對著山下運氣朗聲道:"冷面人,閣下以一己之欲,竟驅使數千人趕死,閣下不覺過份了麼?" 張無忌義憤填膺,這幾句話吼出,但聽群峰之中轟 然回響,經久不息,山上之人,均感頭昏耳鳴,駭然嘆服。
  冷面人亦大聲道:"只要張教主和殷舵主願意聽令,自可免了數千人之死!" 張無忌怒道:"在下如聽命於你,還不是照樣得幹這傷天害理之殺人勾當,這有何分別?"    冷面人道:"如若人人均如張教主一般識時務,老夫卻還去殺誰?" 殷野王道:"罷罷罷,冷面人,有種你就衝上來!" 冷面人怪笑道:"殷老兒,待你長箭射完,老夫自當屈駕前去,到時便由你不得了。上!" 言畢又是一隊身穿黑衣的士卒攻上。
  趙敏道"舅舅,山彎狹窄,能攻上的敵人不多,用不了這許多弓箭手。可從他們之中挑選十多名箭術高超之人便行。" 殷野王應了,遂將弓箭手撤去大半,所餘下的,箭無虛發,轉眼之間,便將攻上的這小隊敵人射殺而死。 冷面人疹人地道:"殷老兒,你難道不怕這數千鬼魂纏上你麼?" 殷野王道:"老夫自忖早已作孽過多,死後也不指望過甚太平日子。如真有何鬼神,只怕閣下處境更不如老夫了。" 冷面人道:"那是後事,殷老兒還是顧眼前罷。給我上!" 又有數十人手執火器,向上爬來。趙敏卻似若未見,望著一張弓箭發呆。張無忌怕出意外,遂將她拉了蹲下,趙敏兀自沉思不已。張無忌不去理會,站起身來,九箭連發,射殺了幾名敵人。卻聽冷面人一聲號令,火器齊發,己方傷亡十數人。當即便有十數上頂上。趁敵人裝 填火藥之際,又將攻來之人一一射死。 此時,趙敏道:"無忌,你試試,可還使得?" 張無忌回頭一看,見趙敏手拿一張硬弓,弓弦正中綁著一個用牛皮製成的小兜,張無忌正不明其意時,趙敏己遞給他一粒圓石,張無忌彎弓搭石,"嗖"的一聲,但見石子如飛而逝。 殷野王大喜,即命部下仿製。半個時辰之後,已製成數十張此類硬弓。此時正值敵人攻來,眾人便張弓紛紛射去,但只有張無忌,殷野王,天微堂堂主數人能致敵於死命,其餘諸人,卻因內力太淺,只將敵人射得哇哇痛叫而已。
  如此又攻守數日,長箭已然用盡,僅憑數人張弓射石,其勢已難阻擋。 冷面人哈哈怪笑,麾部急衝。天微堂教眾殊死相抗。眼見大批敵人湧入,堂主急忙叩請殷野王回總舵以求長遠之計。殷野王情知只要自己和張無忌一經回到總舵,天微堂便支撐不了多會,到時冷面人若將鐵索砍斷,則只有困死天鷹絕蜂,另無他途。 殷野王急忙讓張無忌夫婦上吊籃,二人如何肯獨自逃生,各自拔出刀劍,直向入口處衝殺。 轉眼之間,近百人來犯之敵倒地,但攻勢稍緩之後,接著敵兵便又如浪般擁至。攻上之敵武功低微,均給天微堂眾一一砍死。冷面人等高手已隨著人流向天微堂爬來,只因山道僅容一人' 立足,是以冷面人等無法越眾而至。但看此情形,不用多會冷面人等眾高手便當攻至。   殷野王已是渾身浴血,明教的白袍幾乎濺滿了鮮紅的血跡。眼見情況危急,殷野王一把扣住張無忌手腕,張無忌怎會防備,手腕給殷野王扣住,立時便覺全身力道盡失。殷野王運指如風,已點了張無忌七八處大穴,然後將他放進吊籃之中,張無忌已知其意,只惶急萬分地說:"舅舅,咱們一同拚死便了,快放了我出來。
  殷野王心意已決,又一指點中張無忌啞穴,這才微笑道:"無忌孩兒,總舵之中,清水糧食足夠你夫婦享用幾輩子。你二人當設法下了此峰,替舅舅及眾教眾報此大仇!" 言畢和藹地對趙敏作個手勢,示意她進吊籃,趙敏急道:"舅舅,咱們一同退去,未必便想不出甚麼法子!" 殷野王依然微笑道:"這多兄弟為我而死,舅舅豈能行此不義之事?" 此時喊殺之聲愈烈,殷野王厲聲道:"快上去!" 趙敏無奈,只得跨入吊籃之中。殷野王一揮手,八名壯漢奮力推動絞盤,二人便緩緩向天鷹山絕峰而去。 張無忌眼睛之中透著懇求。趙敏知他心意,遂伸手替他解穴,誰知殷野王早料到趙敏定會如此,是以下手極重,趙敏竟解不開穴道。二人卻愈升愈高,天微堂的情景,盡在二人眼中。殷野王高大的身影已經衝到入口處,揮刀猛劈,一時間殘肢亂飛,鮮血四濺,阻住了敵人攻勢。
  此時張無 忌和趙敏已至鐵索正中間,遠眺群山,盡在雲海之中。俯身下看,不由得頭昏目眩,但見腳底雲霧繚繞,深不見底,二人便如同飄飛在雲霧之中一般。
  此時冷面人身前尚有近千名部下擋道,離天微堂門口約有三百丈,給殷野王一擋。竟不能再移動半步。冷面人眼看著趙敏和張無忌緩緩向天鷹山頂而去,心下焦燥,便對玄冥二老和紅發老人使了個眼神。三人亮出兵刃,輪番著將擋在身前的部下打入深淵。 後面的部下見此情景,駭得心膽俱裂,扔下兵器,折頭向下狂奔。山道陡峭。這一互相衝撞,竟有人狂叫著摔入深淵。前面之人驚然回頭。見此情景。俱嚇得六神無主。 殷野王狂怒道:"冷面人,你恁地歹毒。你馬上住手, 老夫讓這一千人進入天微堂便是!"    冷面人森然道:"如此甚好!" 殷野王厲聲道:"扔下兵刃,老夫保爾等不死。"這些冷面人的部下,眼見冷面人如此無情,雖不知殷野王之言是否當真,但遠勝於立時便被拋入萬丈深淵 之中,發聲喊,全部拋下兵刃,向天微堂內衝去。 殷野王果然不殺這一幹人,任其立在一旁,此時張無忌和趙敏已將近鐵索之端,聽得殷野王道:"關門!" " 嚓"一聲巨響,天微堂堂口落下一塊千斤巨石,高達數丈,殷野王率眾後退十丈,組成人牆,擋在紋盤之前。
  "嗖嗖嗖"幾聲,冷面人,紅發老人、玄冥二老已經凌空躍入天微堂內,站在殷野王數百人身前。
  此時張無忌夫婦吊籃尚離崖頂三丈,上移速度更慢。已有二八一十六名壯漢在使勁推動絞盤。殷野王眼見冷面人緊盯著絞盤,即刻便要發作。
  殷野王一揮手,數百名武功頗高的明教教眾奮不顧身地挺刀直刺四人。殷野王卻退到絞盤之前,推開兩名壯漢,雙掌運力,疾推絞盤。趙敏即覺吊籃一震,上滑之速稍快。 饒是冷面人四人武功高強,但被這數百名武士死纏爛打,直殺得雙臂發酸,兀自阻擋不住形同拚命的壯士。 眼看著張無忌夫婦的吊籃離崖頂尚有三丈、二丈、一丈, 二尺…… 冷面人大吼一聲,身形撥地而起,凌空疾撲絞盤。 殷野王視如未見,兀自推動絞盤。眼看再上得一尺之距,張趙二人便即安全,卻忽覺冷面人掌風已至頭頂。殷野王目視張無忌和趙敏二人,右掌上接,趙敏看得清楚,驚呼道:"舅舅小心!" 語聲甫畢," "的一聲巨響,緊跟著 " 嗒"一 聲輕響,張無忌和趙敏所乘坐的吊籃正安然著地,被崖頂的鐵勾牢牢勾住。 殷野王看得清楚,嘴角微微一笑,便倒地身亡。 原來方才冷面人欲掌擊殷野王,逼他鬆手自救。此時只要殷野王一鬆手,張無忌和趙敏必將倒滑下來,到時定難逃冷面人之手。正當冷面人自認為詭計得逞之時,不防殷野王竟拚 命與自已對掌。殷野王成名數十載,其內家修為已自不凡,冷面人若擊中他頭頂,則殷野王也將擊中冷面人的丹田大穴。如此便是兩敗俱傷之結局。冷面人中途變招,雙掌向殷野王右掌擊去,心想先將殷野王斃了,張無忌二人依然難脫。誰知雙掌擊中殷野王右掌,竟末遇到絲毫抵抗,自己內力直衝入殷野王體內。冷面人忽覺不對,正欲收掌躍開之時,但見絞盤忽向前推出數尺,張趙二人已安然落在崖頂。
  殷野王早知不敵,是以虛張聲勢,右掌上揮。待冷面人千斤掌力擊到,殷野王早將其引到右臂摧動巨型絞盤。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張趙二人性命,殷野王亦含笑而死。
  趙敏失聲痛哭,張無忌啞穴被點,但見到舅舅如此慘死,不禁淚流滿臉,神色慘然淒憤。尚餘下的兩百名弟子,見殷野王慘死,盡皆揮動兵刃,自絕而死,其狀慘烈至極。剎時間但見天微堂內橫屍遍地,張無忌和趙敏俱緊閉雙目,不忍相視。 忽聽鐵鍊絞動之聲,二人睜眼一看,不由暗暗叫苦。玄冥二老已坐在另一個吊籃中,紅發老人和冷面人正全力推動絞盤。二人內力之強,但見吊籃載著玄冥二老直向蜂頂滑來。 趙敏躍出吊籃,見山頂亦有一巨大絞盤,四周一打量,遂搶了一塊石塊卡住絞柄。鐵索當即停下,趙敏松了一口氣。卻不料 "啪啪啪"一陣脆響,絞柄盡數卡斷。冷面人和紅發老人全力施為,玄冥二老已至鐵鍊中間。
  原來冷面人已然看出張無忌被點中穴道。一經推想,便即明白,定是殷野王點了他穴道,逼二人上山,此時張無忌穴道未解,顯是趙敏無能為力。如此便須十二個時辰之後,穴道方能自解。是以派玄冥二老先行前去,諒趙敏也對付不了二人。 其實張無忌內力遠勝殷野王,又精通醫理,如是靜下心來運氣衝穴,至多也只需半盞茶時分便可打通被封之穴。奈何玄冥二老轉眼即至。別說已無時間,即使尚有時刻,張無忌眼見舅舅慘死,天鷹教全教覆滅,還如何靜得了心? 眼見玄冥二老又前滑了四五丈,趙敏不及細想,當即拔出雙劍,向鐵鍊死命砍去。誰知幾劍砍下,腕口粗的鐵鍊竟只泛起幾點白痕,如何砍它得斷,趙敏的這雙短創亦屬寶劍之列,雖未砍斷鐵鍊,雙劍卻也完好如初。 原來當年白眉鷹王殷天正營建天鷹山之時,考慮到這幾根鐵索實在與性命相關,遂命人四處收集玄鐵,請高人鍛鑄而成,尋常寶刀,怎能砍得斷? 趙敏無計可施,眼見玄冥二老離崖頂僅十丈之距,但聽鶴筆翁道:"郡主娘娘,老夫勸你還是降了吧!" 趙敏 "啐"了一口,抬起幾塊石頭運力向二人砸去, 但玄冥二老武功高強,鹿杖一揮,鶴嘴筆一挑,已將趙敏擲來之石一一撥開。 趙敏大駭,眼見二人又近了三丈。便在此時,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古怪之聲,回頭看去,原來是張無忌啞穴未解而勉強所發的喉音。但見他嘴角向左而撇。一臉的滑稽古怪之象。趙敏見他此刻尚有心思玩笑,不禁氣惱。正欲回頭不理他,忽然間腦海中一道亮光閃過,急縱身撲到張無忌身前,從他身旁將重約八十斤的屠龍刀抽出。然後趙敏又跳回到鐵索之前,揚著屠龍刀道:"玄冥二老,本郡主今日超渡了你們!" 鶴筆翁大急道:"郡主不可!"
  趙敏見他二人離自己尚有五六丈。便道:"為何不可?" 鶴筆翁語塞。趙敏不再理會,但見屠龍刀下擊,"嗤" 的一聲輕響,鐵鍊被輕輕削斷,玄冥二老直墜入深谷,卻聽鶴筆翁顫聲道:"令主... " 趙敏正欲發笑,卻聽"  "的一聲,冷面人早已搶上一步,伸手抓住鐵鍊,手腕一抖,已將鐵鍊拋起,但見玄冥二老雙手牢牢地抓著鐵鍊,身體凌空而飛。待鐵鍊向天微堂上空飛去時,二人已鬆手飄身落地。
  鶴筆翁甫一落定,當即跪地道:"多謝令主救命之恩!" 鹿杖客卻只躬身道:"多謝!" 趙敏撟舌不下,見鶴筆翁如此,便嬌聲叱道:"鶴筆翁,俗話說男兒膝下值千金,你如此奴顏卑膝,難道不感羞恥麼?" 鶴筆翁此時已經起身,聞言便理直氣壯地道:"令主待在下恩重如山,便是叩一千個響頭也不為過!" 趙敏冷哼一聲,不再理他。卻見冷面人看著另外一條鐵索發呆,趙敏急道:"冷面人,你休再打甚麼鬼主意,否則... " 說到此處,趙敏忽然停住。卻聽冷面人接著:"否則便怎樣,說呀,張夫人?" 趙敏原想說 "否則便一刀將鐵鍊砍了",話到嘴邊,忽然想起,若自己真的砍了,這輩子便只能住在這冷陰陰的天鷹山頂了。是以話到嘴邊,便硬生生忍住了。
  冷面人卻道:"否則張夫人便一刀將鐵鍊砍了可是? 行呀,如此到省得老夫動手,賢伉儷在這天鷹絕峰之上,做一對神仙似的夫妻,大家兩不相擾,豈不是好?" 趙敏此生與人鬥嘴,從未輸過一句半句。此番被冷面人一再蹊落,早想一刀將鐵鍊砍了,以解心頭之恨。"奈何後果大是堪虞,終是下不了這狠心。不由得提刀氣苦異常地立在當地,渾身微抖。
  張無忌突然開口道:"敏妹,你就砍了罷!" 趙敏見他突然開口說話,知啞穴已經衝開。見他如此勸自己,一時之間卻不知他是何意。張無忌又道:" 冷面人終是忌憚於我。若我一日不除,他那一統江湖的千秋大夢便一日難成,此刻你若不砍,他最終亦是要毀了的。" 趙敏知張無忌言之有理,但這畢竟是唯一的生路,如真由自己親手斷了,終覺不忍。如是冷面人要斷,那自然由得他,自己反倒不需事後追悔。
  張無忌雖是與趙敏輕聲交談,但料知冷面人定能聽到。果不其然,言語甫落,冷面人便淡淡地道:"張教主 休想用這激將之法,老夫即如此費盡心力,自是要將二位成全為一對神仙眷屬。" 張無忌道:"敏妹不用手軟,便砍了罷,也好讓冷面人放心一二。" 冷面人默不著聲,趙敏卻是猶豫難決。良久,冷面人道:"但若張教主夫婦願歸順冷令,老夫倒著實會興奮異常!" 張無忌道:"閣下難道尚不知張某心意麼?你不用再下說辭了。" 冷面人道:"賢伉儷聰明絕頂,想必能夠設法下山。老夫在世外等你二人兩個月。兩個月之後,老夫依次前去消滅崆峒、華山、丐幫、崑崙,少林、武當,明教諸派。賢伉儷到時若能脫困、咱們自當再度相逢。" 張無忌哈哈大笑。冷面人待他笑過之後才道:"張教主何事如此開心?" 張無忌道:"閣下莫非忘了武當山之慘敗了麼?" 冷面人道:"著非張教主出手,誰勝誰敗,殊為難 言。" 張無忌漠然道:"閣下倒是蠻看得起在下呀!" 冷面人道:"實不相瞞,老夫對張教主心儀已久,今生如能得到張教主,實為平生之大幸。" 張無忌聽他語出至誠,倒不便言辭無禮,只淡然道:"在下承蒙閣下錯愛了。" 冷面人長嘆道:"如此一來,"老夫輕易取勝,想來也無甚樂趣可言。" 張無忌失笑道:"閣下口氣太過大了些。自古邪不壓正,即便閣下僥倖得手,不用多時,便會有一位英雄出世,那時閣下便不會有這等落拓之情了。" 冷面人慨然喟嘆,良久無語,末了道:"張夫人遲遲不願動手,莫非怕事後追悔莫及麼" 趙敏一世聰明,時時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想屢次與冷面人相逢,自己心思無不被對手猜中,處處被冷面人用言語擠兌。聽了此言,芳心大怒,手起刀落,"嗤"地一聲,但見鐵鍊似乎緩緩墜下,良久方才傳來與峭壁相撞之聲。
  鐵石相撞之聲輕脆悠揚,悅耳動聽,經久方息。冷面人道:"賢伉儷如此便可過那神仙般的日子了,老夫倒似羨慕不已。但老夫凡心難了,還得回到俗界當中廝混。張教主,張夫人,咱們就此別過罷。" 張無忌忽道:"且慢!"
  冷面人道:"張教主有何見告?"
  張無忌道:"此時我夫婦二人已身處絕境,不能再行復出江湖。有兩件事情,尚請閣下以實相告,以免在下心存諸多疑竇,這神仙般的日子,過起來也無甚滋味。" 冷面人道:"不知張教主欲知哪兩件事?"
  張無忌道:"第一件,閣下到底是誰?"
  冷面人道:"老夫從無名小卒忽然間變成武林高人,其間深獲張教主之情。實無顏相見,尚請張教主恕罪。" 張無忌道:"閣下既不願以真面目示人。那便罷了。" 冷面人道::第二件事呢?”
  張無忌道:"想必閣下亦不願見告,不說也罷!" 冷面人道:"張教主不妨一說!"
  張無忌道:"那好吧。敢問閣下與朱元璋有何干系?" 冷面人道:"張教主實在會出難題。實不相瞞,老夫曾與朱元璋有過一面之交。此後便再未見過。" 張無忌 "哦"了一聲,欲待再問甚麼時,冷面人道: "恕老夫言盡於此。請張教主記清了,老夫在世外相候兩個月。兩個月之後,老夫依次前去消滅崆峒、華山、丐幫、崑崙、少林、武當,明教諸派。張教主如有閒暇,到時不妨一會。" 言畢轉身,向天微堂門口走去。忽然停住身形,看了一眼適纔被殷野王所救的那近千人,伸手抓過一名,左手扣住那人穴道,右手抵在那人頭腦,內 力一吐,將那人腦袋經脈切斷,遂即放鬆了手。但見那人猶如白痴一般,走路搖搖晃晃,口中泛著白沫。夾纏不清地講著甚麼。 冷面人森然對眾人道:"想活著,例如此人一般。否則自己跳下去罷!" 張無忌大驚道:"冷面人,你... !"
  冷面人回頭道:"張教主在此清修,自然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多事之人前來,你二人豈不惱火?" 冷面人忽轉身逼視著那近千人,眾人抵受不住,當即便有大半人忙不迭地奮身躍入深谷。尚有一小半人猶豫不決。四個魔頭一齊動手,八只手掌齊往人頭上拍落,霎時間腦漿飛濺。又有數百人跳入萬丈深谷。張無忌痛聲臭罵,冷面人等卻只作不知,依然出手如風。少頃,眼見已無一個清醒之人,四人這才轉身向山下奔去,天鷹山上,一片屍橫狼藉,間夾以數十個被 掌力震痴之人的哀號,顯得甚是可怖。 趙敏急忙抱了張無忌,向總舵行去。
  轉過石壁,但見天鷹山頂甚是平整,中間建造了數十間高大的石屋,但除了浮雲和微風之外,竟是無一點人聲,想是均戰死在天微堂中了。 趙敏想到將只有自己和張無忌二人居住在這數十間屋宇之中,心中難免發毛,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
  張無忌已然覺察,輕聲道:"敏妹,你可是有些害怕?" 趙敏低頭看著張無忌,臉上古怪地一笑道:"有你張大俠保護,本郡主何怕之有?" 張無忌道:"敏妹,將我放下罷。待我穴道解開之後,再一起進去如何?" 趙敏依言將他放下, 自己便立在一旁替他護法。明知山頂已經無人,即便有,也當是友非敵。但趙敏望著這數十間氣勢恢宏但卻寂靜無聲的屋宇,心中一陣陣緊張起來,遂抽出雙劍,緊緊捏在手中。 半盞茶時分,張無忌翻身站起,見趙敏手握雙劍,臉色煞白地站在當地,張無忌心中一酸,摟著趙敏道: "敏妹。此處乃我外公老家,不會出甚事的。你放心好了,啊?" 趙敏點點頭,將雙劍插回劍鞘,依偎在張無忌懷中,二人緩步向正殿走去。 張無忌的外公,白眉鷹王殷天正在少林寺力鬥三位神僧力竭而亡,母親殷素素和父親張翠山在武當山自刎而死,舅舅殷野王為救自己而命喪冷面人之手,表妹殷離亦死於冷面人之手。殷野王曾娶了二房,正房便是殷離之母,但殷野王偏寵側房,對原配反而聲色俱厲。殷離懷恨在心,竟將後母害死,生母亦因此自殺身亡。殷野王經此家庭巨變,遂末再娶妻。此時張無忌母親家一脈,算是絕了。 甫一進入大殿,便見正中供著白眉鷹王的靈牌,張無忌和趙敏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二人默然良久、張無忌忽有所悟,遂轉身向側殿走去,穿廊過院,顯得甚是極熟。趙敏大奇道:"無忌,你曾來過此地嗎?" 張無忌似如未聞,轉了幾個彎,推開一間院門。但見院內素花素草,甚是茂盛。張無忌不及停足,穿過精緻的小院,推開正門,但見屋內陳設極為雅緻,隱隱嗅到一股他從小便極為熟悉的氣息。張無忌見裡面尚有一屋,門前垂掛珠簾,便輕掀珠簾入內。
  趙敏尚在外屋觀賞幾幅山水詩畫,忽聞裡屋傳來張無忌痛哭之聲,一驚,急忙掀簾進入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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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滄海桑田世輪轉

  趙敏甫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淡雅的清秀氣息,卻見屋內陳設,儼然便是一間少女閨房。趙敏心中已猜到幾分,此處定是殷素素的閨房。念及殷素素,趙敏心想自己與這未見過面的婆婆,實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殷素素即 "魔教"千金,與俠名滿天下的武當五俠張翠山兩情相悅,竟被逼得自刎身亡, 以謝天下英雄。自己乃蒙古郡主,又與一心一意要將蒙古人趕出中原的張無忌相愛,雖終成眷屬,但其間辛酸苦辣,卻怎能一言道盡。 念及於此,非但未勸慰張無忌,自己反到亦哭將起來。良久,二人方才止歇,相互攙扶著,將數十間屋子轉遍了。此間確是一個人也沒有,只見大量美酒食物。 二人相對苦笑。無心吃飯,在山頂周圍走了一遭,四面俱是萬丈峭壁,確是無路可下。二人再三尋找,終是無法,只得絕了此心。 張無忌遂道:"敏妹,你我早萌退隱之意,此間一應俱備,風景猶佳,便靜心修練吧!" 趙敏道:"可是女兒她……"
  張無忌道:"咱們的寶貝在武當山上,只求別被嬌寵成如她母親似的便上上大吉了!" 趙敏嗔道:"她母親怎麼啦?"
  張無忌笑道:"她母親詭計多端,兇橫霸道。天下諸多英雄提起她來,無不又恨又怕又愛!" 趙敏卻無心嘻笑,憂慮地道:"冷面人若找上武當山去,只怕女兒……" 張無忌道:"這卻不用擔心,宋師叔那日與我共商對付冷面人的法子,一切細節宋師叔均皆知曉,如冷面人找上門去,必定討不了好。" 趙敏依舊不放心道: "連你張大俠都被冷面人打得神智不清,只怕宋師伯也難敵冷面人。" 張無忌耐心地道:"敏妹,武當派有一鎮山之寶,從未用過的一套陣法,名叫‘真武七截陣’,你可曾聽說過?" 趙敏茫然搖頭。張無忌又道:"此事我是從張四師叔那兒聽說的,這套武功,是太師祖他老人家創製的一套得意武功。
  武當山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大帝身側有一龜一蛇。一日太師祖忽有所悟,長蛇靈動,烏龜凝重。太師祖便當夜趕到漢陽,觀看龜蛇二山,冥思苦想四日,終於創造出一套精妙絕倫的武功。回山之後,將武當七俠叫到跟前,各傳了一套武功。這七套武功若分別行使,則各有各的微奧之處,但若二人合力,則師兄弟相輔相成,攻守兼備,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則比兩人同使的威力又強一倍。四人相當於八位高手,五人相當於十六位,六人相當於三十二位,七人便猶如六十四位當世一流高手。
  武當七俠,現在尚有五俠健在,就算俞三叔不能上陣,尚餘下四俠。四俠武功原已經臻於當世一流高手之列,四人聯手,便相當於八位高手。再加上宋師叔有對付冷面人的法子,冷面人定然討不了好,再者,這麼長的時間,說不定宋師叔已同其餘幾位師叔,另外想出甚麼更為厲害的武功來,也未可知。" 趙敏似不相信,便道:"真有這門陣法,怎地不早用來對付冷面人?" 張無忌道:“那日武當山上,冷面人獨身一人上場,武當諸俠何等身份,怎會一湧而上,倚多為勝,但此次 情形卻又不同,冷面人是想挑了武當山,武當諸俠再自重身份,總不能眼看著冷面人將武當山一把火燒了罷!”
  趙敏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但一想起冷面人若是如同攻打天鷹山一般,率眾前去,只怕武當諸俠又抵擋不了。
  剛想再說甚麼時,張無忌道:"敏妹,乾脆我倆從這天鷹山上一同跳下,前去救咱們的寶貝女兒好不好?" 趙敏到了此時,也自覺羞慚,未想自己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聞言失笑道:“若天下英雄均如你這般心寬地廣,大家可就省了許多麻煩事。” 張無忌忽然正色道:"糟糕,咱們忘了帶一個人上來?”
  趙敏驚道:“甚麼人?”
  張無忌道“廚娘!”
  趙敏一巴掌拍過去,不想張無忌應手而倒。趙敏還道張無忌又開玩笑,正欲抬腳踢他一腳時,卻見他臉色忽黑忽白,竟已昏迷過去。 趙敏大驚失色,一搭脈息,但覺氣息忽疾忽緩,衝撞不正,顯是楊冰輸在他體內的九陰真氣和九陽真氣不合,互相排斥,以致內息岔道而已。 習武之人,於醫道均有所了解,趙敏當即盤膝坐地,替他推血過宮。良久,張無忌方才醒來,已知適纔發生了甚麼事。見趙敏關切地看著自己 不由微微笑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趙敏卻依然關切地道:“現在感覺怎樣?” 張無忌道:“沒事了,夫人放心。”
  趙敏道:“能否將九陰真氣驅出體外?”
  張無忌緩緩搖頭道:“楊冰妹妹內功修為已臻至境,若無內功超過她之人相助,我體內的九陰內功便難排除。” 趙敏又道:“怎地這數月都好好地,現在卻突然發作?”
  張無忌道:"我一直將九陰真氣貯藏於陰經之中,想是剛才舅舅封了我的穴道,是以真氣溢于陽經,待聚集到一定程度,便與九陽真氣相撞,故而如此。" 趙敏喜道:“冷面人九陰九陽兼煉,因此武功造詣竟是非凡。此刻你體內亦有這兩種神異內功,若將之融會貫通,日後再見到冷面人,何懼之有。”
  張無忌苦笑道:"在這萬仞絕壁之上,縱練得驚世神功,又有何用?" 趙敏怒道:“你,你如此不求自救,莫非是想讓我一人獨自活在這絕頂之上麼?”
  張無忌忽覺失言,忙道:"多虧夫人提醒,否則小子死難瞑目!" 趙敏嗔道:“休再貧嘴,快想法子!”
  張無忌道:"縱是要練,亦不必急在一時,時日甚多,慢慢再練不遲。再者,實不相瞞,夫入請聽... " 趙敏但聽到一陣雷鳴般的 "咕咕"之聲,發自張無忌肚腹之間。知他肚子已餓,故意將真氣鼓盪於肚腹間,發出這等嚇人的飢腸轆轆之聲。
  趙敏道:"本郡主嫁給張大俠,只好變成廚娘了。奴家這便前去侍候張大俠用膳。便請張大俠想法練功罷。"趙敏雖在說笑,臉上卻是一片正色。張無忌無奈,只得道:"行行行,在下敢不遵命。"言畢閉目沉思。
  趙敏便轉身向廚房走去。在她心中,總存有一絲下山的希望。只要張無忌神功能成,此番再碰上冷面人,定然決不相饒。 張無忌精通醫理,於人體諸般經絡息脈走向甚是熟悉。略一沉吟,便即找到練功之法。冷面人昔日欲融合陰陽二功,遂逼迫張無忌出掌相助,她便藉力鼓盪融洽真氣。並衝破玄關。 張無忌卻不須外人相助,便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將明教的護教神功 "乾坤大挪移"練至第七層,亦即最高一層,這 "乾坤大挪移"心法,便是天下最為精妙奇奧的使力法門。此法不僅可以挪移體內外之力,亦可以在體內挪移九陰和九陽兩種內功。只是此舉尚須緩緩而來,並且須避開人體穴道。
  一個月之後,張無忌已將九陰和九陽兩大神功融為一體。又過一月,打通了全身的玄關。僅僅二月的時光,張無忌因迭遭奇遇,竟爾練成了絕世神功。 這日大功初成,試演之後,但聽 " "的一聲巨響,身前的一塊巨石已被擊得粉碎,碎石激射而去,兀自迅疾無倫。誰知趙敏見了這等威猛無儔的掌力,臉上卻殊無喜意,微微嘆口氣,凝望遠山,愁眉不語。張無忌奇道:"敏妹,何事不開心?" 趙敏幽幽地道:"神功縱成,不能下山,有何益處?" 張無忌勸道:"敏妹,此刻神功已然練成,咱倆便尋找下山之法罷?" 其實張無忌不抱任何下山希望,他性情極為隨意。既不能下山,便與敏妹在此生活一世,亦為美事。但見了趙敏愁腸難解,心一軟,又說出這等連自己都不相信之言來。 趙敏聽了此言,搖頭道:"不用找了,這二月來,你練功之時,我已將這山頂的每一寸土地都仔細搜尋過了。原指望發現一個密道之類的退路,誰知竟是沒有。" 張無忌只得道:"外公自恃武功高強,又依險而居,自忖並無危險,想來便不會留下甚麼退路了。" 趙敏疑惑地道:“自古英雄,均是智慧超群之士。常言道,'狡兔三窟',光明頂和少林寺昔日何等聲勢,兀自留了暗道。想來這天鷹山亦不會例外。”
  張無忌道:"敏妹言之有理,咱們慢慢尋吧!"
  趙敏煩躁道:"無忌,你總是心無所主,順著桿子往上爬,怎地一點不動腦筋?" 張無忌大慚,自己總順著趙敏的心思行事。誰知趙敏此時心情矛盾百出,似是而非。自己瞎跟一氣,自然陡增趙敏煩惱。心下暗自責備道:張無忌啊張無忌,你身為男兒,行事卻無半分主見,當真該死。一時之間,怔立當場,木訥至極,竟說不出話來。
  趙敏見他一臉自責之色,心一軟,便道:"外公他老人家武功自然高強,可以無憂。但當時外公反出明教,自創天鷹教時,可是攜妻帶兒而來。其時舅舅和你母親尚還年幼,外公怎能不為他們留條後路?" 張無忌心頭 "突"地一下,似有所悟。剛要起步之時,卻見趙敏滿臉駭異地尖叫道:"甚麼人?" 張無忌陡覺身後氣流波動,心頭大驚。以自己此時的功力,來人即便尚在十丈開外,自己亦該早就知曉,此人竟摸到自已身後方才知覺,功力之高,當真令人匪夷所思。當下不及回身,反手便是一掌打出,"砰"的一聲,來人竟被自己一掌打出十丈開外,摔在地上,顯是死了。
  張無忌大奇,便向那人奔去。一見之下,二人不由又驚又喜。
  但見倒斃之人身穿黑衣,滿臉癡呆之象,顯是冷面人部下。 張無忌道:"敏妹,山上定有通道,否則此人從何而來?" 趙敏道:“可惜人已死去。”
  張無忌四周一看,再無別人。當下拉著趙敏,向母親殷素素的閨房奔去。趙敏已知其意,光明頂的暗道,其入口便是在楊逍之女兒、楊不梅的臥床下,殷素素深得其父白眉鷹王的寵愛,說不定密道的入口,便在殷素素的房間之內。 須臾,二人已至殷素素房間。只因此處乃母親閨房,是以二人輕腳輕手,不敢將房間弄亂。二個時辰之後,張無忌和趙敏已將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仔細摸過了,卻未發現任何機關。以手敲地。到處都傳來沉悶的回聲,顯見房下並無暗道。二人步入院子,一寸一寸地仔細搜去, 直找到第二日清晨,依舊未發現任何古怪。夫婦二人相視一眼。展開身法,在天鷹山頂搜了幾遍,卻未發現另有其他人。想是那黑衣人誤打誤撞,竟得入密道。當真是痴人有痴福。張無忌夫婦聰明絕頂,卻沒這份聰明福份。
  張無忌回到那名黑衣人屍體旁,沮喪地道:“我只道他如同鬼魅般地摸到我身後,武功定然驚世駭俗,誰知竟如此不堪一擊。欸,閣下,張無忌好生對你不住。這樣罷,山頂之上俱是岩石,卻不便替閣下了理後事,山下有閣下眾多夥伴,在下便送你去尋找他們罷。"言畢,對屍體鞠了三個躬,然後將屍體拋入深谷。
  趙敏見他心中兀自不忍,便道:"無忌,這也怪你不得,實是他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恐是天命如此罷。" 張無忌依然追侮莫及地道:"我不但害了他,連咱們也受到懲罰。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趙敏見他竟然怨天尤人,"嗤"聲笑道:"算了吧,張大俠,此時已能肯定山頂之上定有暗道,咱們慢慢尋找,不愁找它不到。" 屈指算來,身居天鷹山頂已是二個月零一天,冷面人定然已對崆峒派下手了。
  張無忌道:“崆峒派今日定然難逃了。”
  趙敏道“一切自有天定,咱們休息一下,再繼續尋找罷。” 此時朝陽初升,天鷹山頂之上被萬丈金光朗照,雲蒸霧繞,端的壯麗無比。夫妻倆折騰了一天一夜,此時已感困倦,便回到房間歇了。 時光倏忽而逝,轉眼又過二十天,張無忌和趙敏不分日夜,已將天鷹山頂的每一寸岩石、屋頂、家俱悉數摸遍,雙掌都磨出了老繭,亦末找到暗道。二人面面相覷,竟作聲不得。
  按照冷面人的時間表,此時只怕已經找上少林寺去了,張無忌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 趙敏道:"咱們再重頭開始吧。" 張無忌無奈,只得蔫蔫地跟在趙敏身後,向母親的房間走去。入得院門,進入屋內,仔細看去,依然瞧不出絲毫端倪。
  趙敏遂回入院中,張無忌心灰意懶地立在石階上,看著全神貫注東瞧西看的趙敏。突然道:"敏妹,為夫有一妙計,定能助我二人脫困。" 趙敏心不在焉地 "哦"了一聲,繼續尋找,張無忌大聲道:"敏妹,你聽我說。" 趙敏回過神來,問道:"甚麼?"
  張無忌道:"敏妹,你可還記得,上得山頂來的那人,神智不清,狀如白痴?" 趙敏道:"如此又怎樣?" 張無忌沉思道:"如此說來,只有白痴才能發現暗道羅”
  趙敏見他故作高深,顯是在開玩笑,沒好氣道:“對呀,此山頂確實只有白痴才能上來。可惜張大俠太過白痴,竟未發現。… ” 趙敏突然停住不說,張無忌知她下面要說 "暗道" 二字。自己夫婦二人均未發現暗道,趙敏如此一說,豈不連她自己也罵在內了。 張無忌故作不知,認真地道:“竟未發現甚麼?” 趙敏不答。張無忌道“敏妹可是要說 竟未發現‘暗道’?嗯,言之有理,為夫是有些癡呆,只是功力尚淺,如敏妹肯相助,將為夫弄成一介白痴,定能我到暗道。 嗯,對了,便是這樣,賢妻快點動手,咱夫婦二人脫困有望了。” 趙敏見他假戲真作,煞是可笑,便道:“只是張大俠如成了白痴,縱下得了這山頂,亦是廢物一個,既如此,不下此山也罷!” 張無忌沉思良久道:“賢妻既能將為夫弄成白痴,想必亦能盡復舊觀可是?”
  趙敏無心再開玩笑,嗔道:“別胡亂講,快找罷。”
  張無忌沮喪地一屁股坐在石階之下,聽得 "當"的 一聲,屠龍刀撞在石階之側。張無忌忽覺屁股之下陡然一動,石階竟緩緩滑動,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來。 張無忌和趙敏看著洞口欣喜如狂。二人冷靜之後,卻是驚異地不明所以。這座院子之中,二人搜查甚是仔細,屠龍刀所撞之處,亦被摸過,卻怎地並未發現。此時洞口大開,二人探頭一看,這才恍然大梧。原來入口之處的機關甚是牢固,若非大力搬動,便是一個壯漢站立那塊方石之上,亦不會引動機關。這可能是為了保險起見,以免偶有微物落下而使秘密洩露。屠龍刀本身重約八十斤,加上刀鞘,已逾百斤,此時再加上張無忌一坐之下,屠龍刀順勢擊中方右,這才引動機關。
  張無忌和趙敏對著母親的閨房跪下,叩了八個響頭,但聽張無忌道:"孩兒多謝母親暗中相佐,得脫此困,待大事一了,孩兒定當重上天鷹山。" 言畢,張無忌和趙敏舉著火把,進入洞口。走了數步,洞口自然關閉。趙敏暗自嘆服設計之人的精巧構思。洞中空氣新鮮,顯是留有通風之口,卻看不出置于何處。暗道坡度極大,想必直通天鷹山谷底。俗話說 "上山容易下山難",饒是二人內功精湛,亦不得不在中途歇息幾次。好在洞中隨處備有火把,趙敏心鈿,又帶了食物。如此行了幾乎一日,方才來到洞口。 啟動機關,開洞出來,但見置身一個蒼翠碧綠的山谷,二人不敢多作停留,閉了石門,出得群山,在一鎮上購得幾匹駿馬,日夜兼程,趕往武當山。 按時日算來,若冷面人順手的話,此時當在少林寺。少林寺與武當山相隔較近,二人從閩南出發,不一日便到了武當山下。張無忌和趙敏當下棄馬疾奔武當道觀。才至半山,張無忌便聽到兵刃相撞之聲,心中大急,不及向趙敏細說,只道聲:"我先上去,敏妹慢來",人早已掠出數十丈。
  張無忌展開神功,須臾便至道觀。正待衝入,忽然心生一計,遂停住身形。繞至後院,雙足一點,身形已掠上屋頂。抬眼向場中看去,不由得驚駭萬狀。 卻見冷面人獨戰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岩、張松溪,殷犁亭五俠,兀自遊刃有餘。但武當五俠手執利劍,攻守之際,互相照應,亦不落下風。
  張無忌心想,武當諸俠定是施展 "真武七截陣"與冷面人相抗。左首立著少林寺諸僧,空聞大師雙手合什,緊盯著場中激鬥之況。右首當先一人便是紅發老人周吳正,身後站著玄冥二老,雙手各執一個小孩,正是小綠敏和殷濤。
  張無忌又向場中瞧去,武當諸俠似乎不急於進攻,反而只求自保而已。心中正在納罕之際,紅發老人道: "武當七俠果真名不虛傳,老夫勸各位罷手吧。如此纏鬥下去,你等終不是令主對手。" 張無忌眼見諸俠明明可以得手,卻均是放過良機。略一沉吟,便即明白,定是綠敏和殷濤被擒,五俠心有所忌,不敢傷了冷面人。但如此耗下去,“真武七截陣”雖然厲害,但若以個人功力而論,武當諸俠均在冷面人之下,時候長了,定然無幸。
  自已年幼之時,便中了玄冥二老陰毒無比的 "玄冥神掌",連太師祖張三豐都無法替自己驅除,給這掌毒弄得苦不堪言。此時見玄冥二老故計重演,早已狂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不便魯莽從事。心頭正無計可施之時,山道之上綠衫一閃,一個苗條丰韻的身影己疾掠而至,直撲向觀門。正是趙敏到了。
  張無忌大急。趙敏只要一衝去,正好撞在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身旁。以趙敏武功,要脫身自然不難,難在如見到綠敏和殷濤失陷敵手,母女情深,定然惶然無策。如趙敏再被紅發老人擒住,那結果大是堪虞。 張無忌四周一打量,見再無冷面人部下。想是她上次英雄大會之上連敗諸俠,有恃無恐而來,是以只帶了三名部下。 張無忌眼見趙敏即將衝入三清殿,不及細想,當即彈身而出,身形凌空,猶如雄鷹俯擊,直撲向玄冥二老。玄冥二老猶未知覺,張無忌已將功力發揮至十二成,欲立斃玄冥二老于掌下。 玄冥二老一直凝神觀戰,待驚覺張無忌威猛無儔的掌力已將二人全身罩住,無論向何方閃避都難逃一擊。玄冥二老竟不約而同地將綠敏和殷濤上舉,以兩個年僅四五歲的小孩迎擊張無忌掌力。 玄冥二老身經百戰,江湖經驗何等老道,雖末看清偷襲之人是誰,但知來人定是敵非友。電光石火之間,舉出此陰狠的毒招。 張無忌大驚,此時內力甫出,若強行抑制,自己必將重傷倒地。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雙掌一拐,己向紅發老人立足之處擊去。
  紅發老人早見張無忌撲擊玄冥二老。自己在虎穴之中,曾吃過張無忌大虧,心中對他極是忌憚。張無忌雙掌擊來,紅發老人身形早已暴退三丈。張無忌雙掌擊空,但聽" "的一聲巨響,地上已被其掌力擊出一個大坑,土屑四濺。滿場之人俱皆驚然失色。
  卻說趙敏早已將雙劍拔出,甫一衝入門內,陡見紅發老人身形暴退,背心正向自己撞來。趙敏不作他想,雙劍一舉,倏地向紅發老人刺去!紅發老人堪堪狼狽至極避開張無忌石破驚天一擊,驚魂未定,忽覺身後雙劍已疾刺而至,直驚得魂飛天外,身形疾向右閃。但聽 "嗤"的一聲,紅發老人只覺左肩劇痛,已被趙敏刺中一劍。紅發老人不敢回身,又向前掠出數丈,這才回身站定,看清偷襲之人乃是趙敏。紅發老人驚怒交集。他的武功遠在趙敏之上,只因乃起倉促,竟被趙敏得手,利劍刺入數寸。紅發老人但覺左臂劇痛無比,全身力道,便全使不出,無奈何,只得右手強凝一口真氣,連點左胸幾處穴道,止住血流,對趙敏怒目而視,但身負重傷,卻也不敢上前再戰。
  趙敏已經看見玄冥二老手中所擒,赫然便是綠敏和殷濤。竟驚得張口結舌,一張俏臉,蒼白如銀,怔立當場。 張無忌冷冷地看著玄冥二老,陡喝一聲:“放下!”聲震屋宇,眾人但覺腦袋中"嗡"的一聲,險些跌倒。鶴筆翁見張無忌猶如天神發怒一般逼視著自己,心頭一驚,身不由己地將殷濤放下。誰知殷濤早給嚇呆了,竟木木地站在鶴筆翁身前,不能移動一步,只可憐巴巴地看著張無忌。
  卻說武當諸俠見張無忌夫婦齊至,心頭大慰,劍一緊,冷面人竟迭遇險招,此刻宋遠橋已劍交左手,右掌一掌一掌向冷面人緩緩推去。 冷面人想是已吃過宋遠橋之虧,竟不理他。見他掌到,只避了開去。其餘諸俠四劍疾揮,攻守趨退,法度井然,一劍劍凌厲異常地攻向冷面人要害。 冷面人大驚。武當諸俠各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下,想這陣法固若金湯。自己瞧了二個時辰,竟看不出絲毫破綻。不覺暗悔過於託大,若多帶人馬上山,豈會落到這等境地。 冷面人見張無忌大喝一聲,鶴筆翁竟將殷濤放下。眼見張無忌大步向玄冥二老走去,冷面人大急。但此時當五俠聯手,已抵得上當世超一流的十六位高手圍攻,又一厲害的是,五俠攻守兼備,咱己無論如何向誰進擊,其餘四劍定然向自己要害刺來,宋遠橋亦學了張無忌法子,欲將內力逼入自己體內,更是令人發怵。在這相當於十六位高手的圍攻之下,冷面人怎敢出 聲喝止鶴筆翁。
  鹿杖客將手掌放在綠敏頭頂之上道:“張大俠,止步罷!”鹿杖客內功修為頗是精深。綠敏如此幼小,便是絲毫不會武功之人,一巴掌打在頭頂之上,也非死不可,更何況鹿杖客這等高手。
  張無忌懼然止步,森然道:“鹿杖客,你如傷了小孩一絲一毫,我張無忌不將你跺成肉泥,誓不為人!” 鶴筆翁此時已經醒悟過來,見狀一把又將殷濤扯至胸前,右掌壓在殷濤頭頂之上。 張無忌眼睛血紅,瞪視玄冥二老。玄冥二老全神貫注地看著張無忌,只要他稍微一動,掌力一吐,便將兩顆孩兒頭顱破擊成一灘血泥。
  趙敏大叫一聲:"孩子!"雙劍一揮,便要衝上,張無忌急忙將她抱住。卻聽綠敏清脆的童聲叫道:“媽媽!”趙敏心焚亦狂,腦袋裡 "嗡" 的一聲,便昏死過去,倒在張無忌懷中。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罪孽,罪孽。冷施主,今日施主已然落敗,請放了孩子,自行下山去罷!" 冷面人此時還怎能開口? 卻聽鹿杖客道:"武當諸俠,請退開罷,否則老夫便斃了這小兒!" 五俠聞言大驚,疾攻三劍,便一齊躍開,長劍執胸,以防冷面人暴起施襲。 張無忌抱著趙敏,將她放在諸俠身後,回身站定,冷冷地看著冷面人,一言不發。 冷面人方才若再鬥下去。不用武當五俠動手,他體內尚未融合的九陰九陽真氣便將激盪互攻。五俠退下之後,冷面人急忙震攝心神,霎時之間,抑住了體內動盪不安的氣息。這才開言道:“賢伉儷果真下了天鷹山。老夫在此恭喜了!”
  張無忌怒道:“冷面人,大丈夫行事,理當光明正大,何必用此卑劣手段要挾於人!”
  冷面人道:"張教主直言快語,很是爽快,老夫自慚形穢。但張教主早已屢次見過老夫行卑鄙之事,此時復言,有何意思?" 張無忌見天下竟有這等不知羞恥之人,直氣得 "你你你"地再無下言。
  冷面人道:“張教主乃真君子,老夫卻是真小人。此節張教主原該早知道的。”張無忌無言以對。
  張松溪道:"冷施主聰明過人,此刻放了孩子,便恭請下山罷!" 冷面人道:"山自然要下,卻不必急在一時。老夫所求,眾位道長和神僧尚未答應,老夫豈能半途而廢?" 殷梨亭大怒道:"施主好不羞恥,若不是存心相讓,施主此刻只怕早已身首異處,還談甚麼歸順之言?" 冷面人道:“歸順與否,自是由得諸位,但這兩位小公主和公子的性命,卻也只能由老夫而定了。" 殷梨亭大罵道:"卑鄙無恥!"
  冷面人道:“老夫已經自認小人,殷大俠能奈我何?”殷梨亭語塞。
  張無忌道:"閣下自忖能全身而退麼?”
  冷面人道:“有貴公主和殷大俠的公子相陪,老夫欲下此山,想必不難。”
  殷梨亭狂怒道:"冷面人,你便是將我兒殺死,老夫也決不歸順,做你鷹犬!" 此言一出,滿場之人均震驚無比。殷梨亭年青時喪失愛侶,年老喜得一貴子殷濤。殷梨亭此時已年過半百,欲再生育,恐天命難違。眾人聽了此言,對武當七俠更多了一分敬意。 此時趙敏己被宋遠橋救醒,殷梨亭之言,她也聽在耳內。
  張無忌回頭看看趙敏,趙敏知其心意,冷靜地點點頭,神情之中,竟無半分牽掛之情。張無忌跟眶一紅,轉身面對冷面人道:“閣下便請將二個小孩殺了罷,但閣下此生休想再踏上武當山一步!”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時至今日,老衲算是心服了武當諸俠。冷施主,放了孩子下山去罷,免得因果立報!" 冷面人道“依多為勝,妄自稱俠,可笑!” 張無忌道:“閣下血洗天鷹山,難道不是倚多為勝麼?”
  冷面人道:"老夫早已自認小人,這等卑鄙之事,老夫不做,難道反由武當大俠去做不成?" 張無忌見他竟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等無恥狂言,明擺著擠兌武當諸俠,不讓他們再用 "真武七截陣"。
  當下微微冷笑道:"閣下的意思,是想單打獨鬥?" 冷面人道:"正是。如若在場之人有哪位大俠或者大師將老夫打倒,老夫這就滾下山去,永不敢再到少林寺和武當山來丟人現眼。" 此言一出,少林武當兩派高人均是一愣,冷面人之言雖然霸道,卻亦有三分道理,自己倚多為勝,實於"俠義"二字有違。但如單打獨鬥,場中之人均是冷面人手下敗將,縱是張無忌,亦是兩敗俱傷,這還是佔了冷面人不備之機。
  略一沉吟,宋遠橋便道:"施主定要單打獨鬥,便由貧道先行討教罷。" 冷面人適纔一番激鬥,已是氣息不純,心知此乃上次與張無忌對掌,重傷尚未盡復之故。當下便道:"宋道長欲用車輪戰與老夫相耗,卻也未見光明。" 張無忌道:"閣下神功蓋世,便由在下向閣下討招,咱們一場定輸蠃。如是閣下承讓,在下勝得一招半式,那便如何?" 冷面人道:"那便永不相擾少林武當!"
  趙敏道:"那孩子怎麼辦?"
  冷面人道:"自然留下!但張教主如輸了,那又將如何?" 張無忌淡然地道:"在下若輸了,自當奉冷令為是。但閣下卻須將兩個孩子留下。" 冷面人道:“如能與張大俠聯袂江湖,實為老夫平生之願。孩子便依你之言,將其留下便是。但有一言,張教主如是輸了,可不能自絕而亡,否則老夫豈不空歡喜一場!”
  張無忌道:"在下怎敢如此,但有一事,尚須言明。在下輸了,只著落在下二人。我隨你而去便是,但少林武當諸位高僧道長,閣下卻永不得相擾!" 冷面人道:"這便依你!"
  張無忌沉吟不語。冷面人道:"張教主還有何事?" 張無忌道:"閣下適纔氣息紊亂,還是調息片刻罷!" 冷面人倒著實一驚,便道:“張教主好眼力”言畢盤膝而坐,閉目調息。竟然在這群雄虎視之下,作此大丟顏面之事,也不懼人偷襲,膽量之大,臉皮之厚,令少林高僧和武當諸俠嘆為觀止。
  人人心中均暗道張無忌多此一舉,今日之事,已對冷面人一讓再讓,本無須再如此。中秋月夜,在場諸人均親眼見到張無忌和冷面人拼得兩敗俱傷。此時張無忌若乘冷面人氣息不勻之時與之拼鬥,可說多有一分嬴面。諸人無不替張無忌暗自捏了一把汗。 冷面人此舉,實也是不得已。他重傷未曾痊癒,適纔與"真武七截陣"周施,亦大耗內力,又眼見張無忌一掌將地面擊出一個深坑,功力似己大進。饒是他傲視群雄,此刻已經不敢再行託大。否則如擋不住張無忌內力,再給他由勞宮穴滲入,此番受傷,只怕難以痊癒了。是以才在大庭廣眾之下,作此不雅之舉。冷面人早知張無忌不會偷襲,而其餘諸人皆是得道的方外之士,自不會作此小人之舉。冷面人心頭暗自冷笑這幹人的迂腐。旋即定下心來,搬運周天。內力在體內急速流轉數周,便睜眼站起道:"張教主雅不願佔老夫這現成便宜,老夫便也做一次偽君子。
  實不相瞞,張教主如還想從老夫勞宮穴進攻,已絕然不可能。張教主亦不妨另尋他法,老夫自當恭候。" 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多謝閣下美意,在下欲早一刻投入令主麾下。這便動手罷!" 冷面人道:"張教主莫非有恃無恐麼?抑或又在手掌之上裝上甚麼古怪了?" 張無忌淡然一笑,不敷多言,右腿跨前一步,雙掌虛凝於胸前,緩緩向前推出。眾人看得分明,張無忌一雙肉掌之中,並無甚麼特異之處。 卻說見張無忌起手便是一招武當長拳中的 "右弓箭步",招式平淡無奇,眾人不由大是驚訝。冷面人見張無忌一動便要拚比內力,心頭頓時疑竇叢生,自己反而退後一步,雙掌護住胸腹,靜觀待變。張無忌見他不接招,也不打話,左腿跨上,由 "右弓箭步"變為 "左弓箭步",雙掌依然緩緩推出。"左右弓箭步"乃天下武學中最為基本的初淺入門功夫,但張無忌如此使來,但見一襲長衫紋絲不動,含胸拔背,端的凝重如山,氣度不凡。
  冷面人數次與張無忌交手,無不大佔上風,隨時將張無忌逼得狼狽不堪,驚慌失措。誰料此時張無忌竟然要逼著自己拚比內力,立判勝負。冷面人明知張無忌九陽內功修為在自己之上,但自己尚有九陰內功相佐,張無忌若論真實功力,實是不及自己。但張無忌招式愈是平淡無奇,冷面人愈加疑俱不安。須知得道高人,臻,臻于至境之時,有招無招,均無異樣。再者,如內功到了極境,那怕看似尋常的一招,威力亦自非凡。 冷面人於此層自是知曉,是以一味退讓,始終不敢接掌。須臾功夫,二人已在場中繞了一個圈子。張無忌左右便是一招弓箭步,冷面人亦自雙掌護住胸腹,隨著張無忌的進攻,步法沉穩地後退不已。 旁觀諸人,皆是武學高手,知高手相比,時常是一招便判勝負,是以不動手則罷,一動手便立判勝負生死。諸人雖末鼓譟,卻全都驚訝莫名。實在看不出張無忌招式中有何古怪,何以武功略高一籌的冷面人竟如此小心謹慎。眾人大氣也不敢出,目不轉睛地盯著動作緩慢的二人,無不緊張萬分,臉色肅然,猶如石像一般。
  這當中,卻數趙敏最是悠閒。她見冷面人一味退讓,便開口道:"冷面人,你自負武功天下第一,此刻怎地如此畏首畏尾,形同膿包?" 趙敏此言,恐怕只有綠敏和殷濤兩個小孩能夠聽到。張無忌和冷面人專志凝神,神遊物外,於外間之事,早已失去知覺。少林寺眾高僧的枯禪功夫,自不待言。武當諸俠卻因情系張無忌,人人凝神戒備,只要張無忌一呈敗象,當即便會掠出,用 "真武七截陣"對付冷面人, 相救張無忌。是以眾人眼耳鼻舌俱失其用,已達物我兩忘之境。 卻說冷面人審勢多時,實在看不出任何古怪。心想上次之所以被張無忌逼得兩敗俱傷,卻是自己未料到張無忌竟將內力由自己勞宮穴透入,在自己體內使用起“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緣故。此時冷面人不但將勞官穴封住,甚至連手掌之上的所有穴道都閉了,令張無忌再也無 可入。
  諸事謀定,冷面人這才蹲起馬步,運足十成功力雙掌當胸緩緩推出,直向張無忌雙掌擊去。 眾人只道這一擊定是驚天動地,誰知竟然無聲無息,掌面甫一相接,冷面人渾身一震,倒退三步,身體微一搖晃,便即站定。張無忌卻只退了一步。當即左腿跨前,雙掌又向冷面人推去。冷面人亦針鋒相對,雙掌猛然出擊。 " " 的一聲巨響,張無忌踉踉蹌蹌地退後五步,勉強立地,冷面人卻猛退三步,幾欲向後摔倒,只得一個倒翻落地,但張無忌威猛無儔的掌力兀自未消,冷面人只得又倒退四步,這才強行立定。 張無忌一抱拳道:“承讓!”
  冷面人斜睨張無忌。眾人雖看不到他的真面目,知冷面人已然落敗,心頭俱皆一寬。良久,冷面人才道:"張教主,能否向老夫解釋明白?" 張無忌道“在下不敢相瞞。中秋英雄大會之上,在下曾得拙荊和楊女俠九陰功相助,天鷹山頂閒居二月,在下卻不敢將功夫擱下,是以內功稍有進展。” 冷面人道:"張教主學究天人,老夫倒是小覷於你了。" 張無忌道:"學究天人四字,在下何敢克當?這實乃上天眷顧,小子得窺武學另一天地而已。" 冷面人道:"張教主可否見告得了甚麼武功密笈?" 張無忌道:"請恕小子言盡於此,閣下睿智過人,在下何敢冒此大險。" 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只好坐關數年,再來向張教主討教了。" 張無忌道:"閣下若肯潛心數載,神功定然大成。到時尚請閣下手下容情。" 張無忌如此並非虛言,只要過得數載,冷面人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兩項驚世內功定能混成一體。而自己雖可勤練九陽內功,但九陰真經的內功心法卻是不知,自然無法增強九陰內功。到時冷面人復出,自己定然不敵。 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告辭了。"言畢對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道:"走吧!"。
  玄冥二老提著兩個孩子,便欲下山。張無忌一閃身堵在門口道:"請閣下遵守諾言,將孩子留下。" 冷面人道:"老夫不是張教主對手,怎敢交還貴子?" 張無忌道:"在下雖然不才,但亦知大丈夫一諾千金,要閣下留下孩子,自當恭送閣下下山。" 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早己自認自己乃真小人。兩個小孩,老夫自當妥為照看。老夫此舉,實屬無奈。張教主因牽掛孩子,這幾年想必不能潛心武學。他日再見之時,老夫便多一分勝算" 張無忌厲聲道:"冷面人,若不留下孩子,你等休下山!" 冷面人道:"張教主和尊夫人正值旺年,想必自會子孫興旺,但殷梨亭殷六俠卻已過半百之年,生育也難。張教主竟狠得下此心麼?" 張無忌一怔,卻聽殷梨亭顫聲道:"無忌,大義為重,私情事小,動手罷。" 張無忌見殷六叔雖然顧全大局,但語音之中,對兒子殷濤實是難以割捨。霎時之間,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頭。
  殷六俠年青之時,與峨嵋派的紀曉芙女俠兩情相悅,武當峨嵋對此事均覺萬分高興,誰料世事難測,紀曉芙在西域追殺一個作惡多端之徒時,竟給當時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碰上。楊逍對她一見傾心,遂尾隨紀曉芙多日,紀曉芙由恨生愛,便與楊逍私下有情,生下一個女孩, 取名楊不悔。楊逍的武功人品均是上乘,紀曉芙雖說是受楊逍所逼,但將女兒取名楊不悔,顯是對此事不後悔之意。誰知楊逍乃峨嵋派的大仇人,楊逍與紀曉芙之事被峨嵋掌門滅絕師太獲悉,一怒之下,竟一掌將紀曉芙擊斃,其女兒楊不悔被張無忌送到楊逍之處。在六大派圍剿光明頂之時,殷梨亭被西域金剛門武功所傷,楊不悔遂細心照料殷梨亭。卻說殷梨亭雖武功高強,但惟情卻極是溫文爾雅,對紀曉芙一直念念不忘。而楊不悔長相又酷似其母紀曉芙,是以二人竟得以成為一對老少夫妻。楊逍於此事也無奈何,心想,如此或多或少能彌補自己年輕時對殷梨亭的傷害。這些往事,張無忌全部知曉,此時心中好生難以委決,遂抬眼向武當諸俠和少林諸僧看去,但見人人低眉垂首,均是一副慘態。
  冷面人道:"殷公子聰明機靈,老夫自當聘請儒士教他識字,數載之後,定當奉還。" 張無忌如何肯信冷面人之言?但如此時動手,殷濤和綠敏便立時會命喪當場,張無忌不由呆立門口, 無所適從。 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告辭了,後會有期"言畢,從張無忌身側坦然走過。接著玄冥二老帶著綠敏和殷濤走過。紅發老人斷後,最後出門。一行人大搖大擺地徑下武當山。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切皆命數使然。想是冷面人氣數未盡,張大俠和眾位道長尚請克制悲傷為上策。" 便在此時,山中忽然傳來綠敏和殷濤的哭喊之聲,趙敏心如刀絞,"撲通"一聲,便又摔倒於地,昏死過去。
  張無忌和殷梨亭陡然衝出道觀,向山下疾奔而去, 卻見冷面人等人早已奔至山腳。殷梨亭步態踉蹌,老淚縱橫。張無忌道:"六師叔,請回觀中照看師母要緊。冷面人等人便讓小姪去追罷?" 殷梨亭聞言止步,哽咽道:"無忌,多加小心!" 張無忌道:"小姪謹記,師叔請回罷!"
  殷梨亭記掛楊不悔,只得揮淚轉身,跌跌撞撞地向武當道觀奔去。 張無忌心中慘痛,眼睛一酸,不由得淚流滿面陡然轉身,向冷面人等追去。心中打定主意,縱是救綠敏不得,舍了牲命,也要將殷濤搶回。
  未幾,便已趕上冷面人等。綠敏和殷濤兩人哭喊不已,張無忌神智大亂,便要搶上。卻聽冷面人不緊不慢地道:"張教主還是不要魯莽,否則遺撼終身!"張無忌心頭一驚,才將拚命之想擱下。
  冷面人又道: "張教主孺子之情,好生讓老夫感動。這便請回罷,老夫雖然生平行事無恥,但這兩小孩與老夫並無深仇大恨,定會善加照管。" 張無忌聽他言出至誠,心頭倒稍感寬慰些。但兩個小孩兀自哭泣不已,張無忌如何放心得下。便茫然無措地跟在眾人身後,不即不離。
  冷面人長嘆一聲,不再多說甚麼,任由張無忌尾隨其後。一行人便如此向北而去。 張無忌聽著兩個小孩哭聲漸弱,便道:"冷面人,你如此盡擇荒野之道,兩個小孩均已餓了,卻拿甚麼餵他們?" 冷面人道:"老夫被張教主打得頭昏,倒忘了此事。這樣吧,咱們便從大道而走,沿途之上,倒可好生照顧兩個小孩。"言畢駐足。辨明方向後,遂向東北方向疾走。不一會便上了官道,又行了半個時辰,已到一座小鎮。冷面人等進入一家酒店,張無忌隨後亦跟進,坐在另外 一張桌旁。店小二前來招呼,張無忌搖搖手,示意甚麼也不要。店小二見他腰佩屠龍刀,怎敢招惹,只得悻悻退下。
  張無忌呆呆地看著綠敏和殷濤兩個小孩,兩人正狼吞虎嚥地吃著。綠敏忽然道:"爹爹,你怎麼不吃?" 張無忌勉強笑道:"乖寶寶。你吃罷。爹爹不餓。" 綠敏突然對著鹿杖客怒道:"你抓著我的手幹甚麼,快放開!"神情之間,竟有三分大人氣。鹿杖客一愣,轉頭看著冷面人。冷面人點點頭,鹿杖客遂將手放開。綠敏"哼"了一聲,雙手支在桌上,問道:"你叫冷面人是不是?
  " 冷面人道:"老夫正是,小公主有何事?"
  綠敏正色道:"我不叫小公主,我姓張名綠敏。你叫這人將我叔叔的手放開!"殷梨亭乃張無忌的師叔,敘起輩份,殷濤當是綠敏的叔叔。冷面人聽了此言,點頭示意鶴筆翁放了殷濤。   武當門中,因宋遠橋愛子宋青書誤交匪人而落得個身敗名裂之下場,殷梨亭戒於前車之鑑,對殷濤平常管教甚嚴,是以殷濤看上去,毫無武學高人之後的氣度,反倒極似一個書香門弟出生的溫文公子。綠敏雖然小殷濤一歲,但自幼受父母寵愛,此時身處險境,卻兀自頤指氣使,比之殷濤的無所失措,而多了兒分頑劣之氣,與其母趙敏實有異曲同功之妙。 張無忌見女兒如此大膽,愁苦的心情竟稍微開朗了幾分。卻聽冷面人道:"恭喜張教主,竟生得如此可愛機靈的女兒。" 張無忌苦笑道:"在下教女不嚴,過於溺愛,到讓閣下見笑了。" 冷面人道:"張教主想必肚子已鋨,還是請用膳吧,免得愁壞了身體。"張無忌此時心情稍好,聞了此言,也覺飢腸轆轆,便吩咐小二上了菜飯,獨自吃將起來。
  飯罷之後,張無忌道:"冷面人,諸位乃習武之人,怎能照顧好小孩,請看在下薄面,替小孩找個保姆,再雇一輛大車,添置些衣物如何?" 冷面人道:"老夫敢不遵命。紅發老人,便煩勞你按張教主的吩咐,速去將此事辦了罷。" 紅發老人恭身領命而去." 張無忌道:"多謝閣下!"
  冷面人道:"張教主何必言不由衷,這‘謝'字老夫實在愧不敢當。" 張無忌一聲長嘆,不再多言。便在此時,綠敏突然轉身向張無忌奔來,鹿杖客大驚,聲形暴起,撲向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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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1, 04:51 AM   #408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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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回 塞北朔風翻雲暗

  張無忌見狀大驚,急忙彈身而起,右掌驟集七成功力,揚掌上擊鹿杖客,左手一攬,己將綠敏抱至懷中,鹿杖客給一掌擊得倒飛出去,撞在牆壁之上,又摔落於地。張無忌未及停身,身形早已掠到鶴筆翁身側,右手疾向殷濤抓去。忽見冷面人已將右掌放在殷濤頭頂之上, 張無忌心中一驚,只得住手。鶴筆翁卻揚掌擊向張無忌腋下的綠敏,張無忌大怒,身形左側,右腿飛出,已將鶴筆翁踢上房頂,"咚"的一聲巨響,鶴筆翁被堅實的屋頂倒撞下來。力道之大, 竟 " 嚓"一聲,將一張木桌壓碎,人即橫臥其上,不能動彈,想是受傷甚重。
  冷面人右掌按在殷濤頭頂之上,平靜地道:"張教主既已奪回愛女,便請退下罷!" 張無忌無奈,只得退回原桌坐下。
  綠敏卻對著殷濤嗔目道:"苯蛋叔叔,你為何不跑?" 殷濤見張無忌連傷玄冥二老,早嚇得面無人色。此時聞言,嚅嚅地道:"姪女,叔叔……無……能。" 張無忌道:"閣下,在下與你交換一下可行?"
  冷面人道"張教主俠仁之心,老夫好生佩服。愛女便由你帶走,殷公子嘛,老夫代為照顧了。" 張無忌之心,冷面人豈能不知。張無忌只要救出殷濤,立時便會置愛女綠敏性命於不顧,馬上便會對自己暴施殺手。是以冷面人寧可讓張無忌搶走綠敏,這殷濤卻萬萬不能再失。   張無忌之所以任由冷面人下武當山,全因了殷濤一條小小的人命。此刻雖已搶到綠敏,心中卻殊無喜意。正沉吟難決之間,紅發老人己挾著一個中年婦女回到酒店,見狀大驚。
  冷面人道:"紅發老人,你看看玄冥二老傷勢如何?" 紅發老人將腋下中年婦女放下,向玄冥二老走去。
  這中年婦女已被點了啞穴和其它穴道,但見她滿臉驚恐之色。張無忌心頭不忍,走上前去,右掌中指凌空幾點,已解了婦人被封穴道。 中年婦人 "撲通"一聲,跪在張無忌身前顫聲道: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張無忌右掌運出掌力,將婦人托起道:"大嫂不須驚慌,在下只想請大嫂代為照顧一下這兩個小孩,別無他意。" 婦人如何相信?張無忌心想定是紅發老人出手甚辣,竟不問青紅皁白地胡亂抓了一人來交差。當下微微一笑,便問道:"請問大嫂,家住何處,可另有親人?" 婦人見張無忌和顏悅色,驚魂稍定,卻依然顫聲道: "回大爺話,奴家無甚親戚,在鎮上王老爺家當傭人。" 張無忌道:"這個女孩是在下的女兒,那位男孩是在下的小兄弟。只因我等急於趕路,恐兩個小孩無人照料,是以才煩請大嫂相助。適纔那位大哥多有得罪,在下向大嫂陪不是了。"   婦人聽說是請自已做保姆,心神定了下來。但此事太過令人匪夷所思,這幹人除了張無忌之外,無不凶神惡煞,相貌古怪,如何敢開口答應。 張無忌向婦人瞧去,見她雖是傭人打扮,但一身粗布衣衫,倒顯得乾乾淨淨,神態之間,亦顯得本份老實。心想如求得此女照看孩子,自己到稍可放心一二,便道: "冷面人,你身上黃金白物大概不少,藉點給在下如何?" 冷面人道:"自當效勞。"言畢從懷中掏出二錠二十兩的黃金,拋給張無忌。
  張無忌伸手接住。突然跪在婦人身前道:"大嫂,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權充做兩個小孩 的食物之用。待事了之後,大嫂可直接到武當山去,只要將此事講了,我武當定然深感大德,終身不敢相忘。"那女子不過一介平民百姓,見張無忌如此,早驚得不知所措,惶恐萬分,如何答得上言來。張無忌無奈,只得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講了。那婦人心腸挺軟,聽張無忌如此說來,又見綠敏和殷濤聰明可愛,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當即便道:"大爺請起,奴家自當照看兩個孩子。只是奴家粗手笨腳,恐怕難以將公子小姐服侍周全。" 張無忌大喜, "咚咚咚"快疾無倫地叩了三個響頭。婦人不及阻擋,張無忌已長身而起,道:"大嫂恩德,待張無忌他日相報!" 婦人道:"奴家不敢。"
  張無忌將兩錠黃金塞在她的手中,轉而對冷面人道: "在下素知閣下視人命如同草芥。但這位大嫂於在下有大恩大德,不管閣下欲如何處治兩個小孩,但張無忌斗膽請閣下善待這位大嫂。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冷面人道:"一切聽從張大俠吩咐便是。張教主說兩個小孩--- 莫非……" 張無忌俯身對綠敏道:"乖寶貝,聽爹爹的話……" 綠敏嘟嘴道:"爹爹不聽我的話,我也不聽爹爹的話!" 張無忌一怔,強笑道"爹爹怎地不聽你的話了?" 綠敏道:"我早說過不許別人再叫我‘乖寶貝',爹爹為甚麼還要叫?" 張無忌心酸地失笑道:“好好好,爹爹認錯,張綠敏,請你幫爹爹一個忙行不行?”
  綠敏道:"幫甚麼忙,爹爹不妨說來聽聽?"
  張無忌尚未答言,中年婦人不由失笑,張無忌好不尷尬,只得道:"第一,今後一定要聽這位姑姑的話。" 綠敏大眼眨巴幾下,便道:"第二呢?"
  張無忌道:"請張綠敏陪著殷濤叔叔,爹爹日後再來接你們倆,好不好?" 綠敏沉吟半晌道:"爹爹為何不現在將我和叔叔接走暱?" 張無忌怔了怔,只得道:"爹爹現在還救不了你們倆。" 綠敏道:"好罷,我便幫爹爹這個忙。"說完便向殷濤走去,坐在殷濤身旁道:"殷叔叔,我爹爹現在救不了我倆,我便和你在一起罷。你吃飽了沒有?" 殷濤道:"吃飽了。"
  綠敏向冷面人唬道:"把你的手拿開!"
  冷面人依言將手掌移開,對張無忌道:"果真是將門出虎女,此言不假。" 張無忌心中慘痛,聞言道:"小女不識禮數,尚請閣下勿要怪嗔。" 冷面人道:"老夫豈會與小孩子家一般見識。張教主便請放心罷。" 此時玄冥二老已被紅發老人救治而醒,冷面人望了他們一眼,便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酒店,婦人帶著綠敏和殷濤上了大車。冷面人擺了擺頭,紅發老人亦爬入車內。鶴筆翁駕車,冷面人和鹿杖客一前一後護著大車。一聲吆喝,眾人向北駛去。 張無忌沒有坐騎,便若即若離地踱在眾人之後。好在大車速度不快,張無忌輕輕鬆松地便能跟上。張無忌明知救人無望,卻依舊一直跟了去。冷面人亦不多言。吃飯住店,眾人均對張無忌似如未見,張無忌亦不多言,但人卻明顯地黑瘦下去。日漸憔悴。 如此行了月餘,眾人已至晉北雁門關。這日午間,眾人正在趕路,冷面人突然勒馬停住。不一會,張無忌便疾步趕到。二人相視良久,冷面人道:"張教主苦苦相隨,真是放心老夫不下麼?" 張無忌道:"在下並無閣下那等雄才大略,只盼兩個孩子平安無事,此生便再無他求。"    冷面人道:"此去已是雁門關,張教主便請留步罷。" 多日跟蹤,冷面人防範甚嚴,張無忌根本無機可乘。此時聞言,已知無望。再者,自己離開武當山這多時日,心中己著實記掛趙敏諸人。張無忌與冷面人相視良久,一抱拳,轉身向南而行。 別了眾人,未行多遠,忽聽身後馬蹄聲急,張無忌回頭一看,見是冷面人縱馬疾奔而來。張無忌心中微奇,遂立定身形,看冷面人卻有何事。 駿馬奔至張無忌身前,突然人立而起,隨即立定停下。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前來告辭!" 張無忌亦抱拳道:"閣下,在下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張無忌言畢轉身疾向南行。冷面人駐馬良久,直到張無忌身形消失在視野中,這才勒轉馬頭,振臂揚鞭,向北方絕塵而去。 張無忌心如死灰地回到武當山。諸人見他空手而回,亦未多問。張無忌將大致情況說了,卻將綠敏被救而自己又將她送入虎口之事略去不提。眾人默然良久,俞蓮舟道:"無忌,你走之後,楊冰女俠曾來過武當山一次,托我將這件物事轉交給你。" 言畢遞過一只扁平的精緻木櫝。張無忌接了,當眾打開,但見木櫝之中現出一本極薄的絹書,書面有幾個清秀絕俗的毛筆字:“九陰真經”。 張無忌道:"啟稟掌門師叔, 楊女俠所贈,乃《九陰 真經》一書。" 俞蓮舟微微一怔,便道:"楊女俠不愧為名門之後,雖為女子,但胸襟如此博大,實乃古今罕見。無忌,你既受楊女俠所托,當不負眾望才是。" 張無忌躬身應道:"孩子謹記掌門師叔之言。" 殷梨亭道:"無忌,此次縱虎歸山,全因你眷顧殷濤之故。六叔亦未能顧全大局,此時唯望你屏棄雜念,潛心習練《九陰真經 》,方能挽回你我之大錯!" 張松溪插言道:"六師弟休要自責,冷面人雖然一時得逞,但他心術不正,武功便難臻至境。無忌既如此做了,日後定還有騰挪餘地。我估計冷面人數年之間不會有甚舉動。在此期間,無忌便坐關參詳《九陰真經》罷!" 張無忌凜然而遵。
  宋遠橋淡然一笑道:"道家講究沖淡弘遠,清靜修為,無忌孩兒,往事如煙,便讓他飄散 罷。賢侄媳聰明睿智,你便與她一同研習。若如有疑惑,不妨說將出來,大家一同參詳參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張無忌道:"孩兒定要相煩各位師叔指點。"
  俞蓮舟道:"冷面人之事,我命弟子打聽,無忌孩兒便不用操心了。你數月奔波,便歇息去罷。" 張無忌叩別了眾位師叔,同趙敏一同回到小院坐下, 相對良久,張無忌道:"敏妹,你瘦多了。" 趙敏亦道:"你也瘦多了。"
  張無忌道:"敏妹,有一事我須向你明言,還請敏妹多加體諒。" 趙敏嘆道:"無忌,你我自相識的那天起,你便一直在幹對我不起之事,我何時糾纏不清了。" 張無忌遂將綠敏曾經得救之事說了,趙敏嘆道:"無忌,如非你如此,我也不會千方百計地要嫁於你了。好在綠敏並非如你一般獃頭獃腦,說不定未等我們去救,她便會將她的殷濤叔叔領回武當山來也未可知。"趙敏雖是苦笑著而言,但語氣之中,對綠敏如此能隨機應變,到頗似得意。
  張無忌見趙敏如此通情達理,心中頗感激動,道了一聲 "敏妹",便無下言。……
  自此之後,張無忌便潸心于修練《九陰真經》。
  他於醫道經脈之學甚是精通,再加武當諸俠從旁相助,進展甚是神速,時光倏忽,轉眼數年便已過去,其間小昭和常勝王曾來武當小住過幾次,言談起來,知光明頂防範甚嚴,江湖之中,再未聽到冷面人的音訊,倒是明軍連連取勝,徐達、常遇春等已率軍分攻大都,元朝眼看不保了。聽了此消息,張無忌心頭異常茫然,竟殊無半分喜意,只長嘆一聲,再無他言。 又過二月,張無忌已揭過《九陰真經》的最後一頁。時至秋天,院中落葉蕭蕭,張無忌和趙敏拜別武當諸俠,直奔雁門關而去。
  至正二十八年正月,朱元璋在應天府即皇帝位,建國號為大明。 且說朱元璋給自己的皇朝起名,確是大傷了一番腦筋。朱元璋和其功臣徐達、常遇春,湯和、鄧愈等重臣,均是源出明教義軍。明教本有"明尊"出世的說法,經過數百年公開和秘密的傳播,"明尊"出世早已成為世人所熟知的預言。朱元璋儘管惱恨明教,但礙於大局,亦不得不將國號定為大明,以示不敢相忘明教之義。明教教眾自然樂意。
  "明"是先明,是火;分開來看便是"日月"二字。古禮有祀"大明",朝"日"夕"月"的說法。數千年來,"大明"和日月俱為朝廷之正祀,以歷代皇帝對此十分重視。此觀點歷來受士大夫等儒士所樂於談論。再者,朱元璋起家於南方,用陰陽五行說來推論,南方屬火,為陽,色赤;北方屬水,為陰,色黑。朱元璋稱帝於南方,而元朝建都於大都,地處北方。以五行相克之理,則火克水,陽消陰,以明克暗,便正巧相勝。
  朱先璋經過冥思苦想,終於決定將國號定為大明。 明教首領和先朝儒生出於不同的解釋,竟一致同意定國號為大明。朱元璋亦不加以解釋,任其兩派之人瞎作猜想。如此便將兩派絕然相反的人團結在一起。朱元璋的雄才大略,狡詐機智,由此可見一端。 至七月,元順帝見徐達,常遇春兩路大軍逼近,眼見大都不保,遂倉皇出逃,向北竄入茫茫草原。八月,徐達攻佔大都,元朝算是覆滅了。
  朱元璋遂定都應天,定國號大明,召告天下,祭告宗廟。追遵高考曰玄皇帝,廟號德祖;尊祖考曰恆皇帝,廟號懿祖;祖考曰裕皇帝,廟號熙祖;皇考曰淳皇帝,廟號仁祖。
  立妃馬氏為皇后,世子標為皇太子。仍以李善長為左丞相,徐達為右丞相,劉基為御史中丞兼太史令。 自是明室肇基,帝位已定,史稱朱元璋為明太祖。
  諸事既定,明太祖朱元璋親定功臣位次,聖旨在江寧西北雞籠山下,建功臣廟,己戰死的功臣,設像崇祀,尚未死的虛其坐次,共得二十一人,依次便是, 徐 達  字天德,濠州人。
  常遇春 字伯仁,懷遠人。
  李文忠 字思本,盱貽人。
  鄧 愈  虹人,初名友德。
  湯 和 字鼎臣,濠人。
  沐 英 字文英,定遠人,太祖朱元璋養子。
  胡大海 字通甫,虹人。
  馮國用 定遠人。
  趙德勝 濠人。
  耿再成 字德甫,五河人。
  華 高 含山人。丁德興 定遠人。
  俞通海 字碧泉,濠人。
  張德勝 字仁莆,合肥人。
  吳 良 定遠人,初名國興。
  吳 楨 定遠人,初名國寶,吳良之弟。
  曹良臣 安豐人,
  康茂才 字壽卿,蘄人。
  吳 復 字伯起,合肥人。
  茅 成 定遠人。
  孫興祖 濠人。
  二十一人,俱皆封爵,授予莊田,並佈告天下。
  張無忌默默看完佈告,不發一言,臉色憂鬱地轉身向北而行。趙敏知他心意,這二十一名明朝開國功臣中,光明頂上的英雄,竟一人也無。問題尚不止於此,朱元璋于明教這些英雄豪傑,江湖高手只字不提,只怕定有圖謀。張無忌和趙敏心中均升起一股不祥之預感,似乎已 親自見到江湖之中,又將血雨腥風,無辜慘死之人,實不知將會有多少。
  張無忌見趙敏關切異常看著自己,當下淡然道:"敏妹,你我夫妻多年,當知我無意於做官,亦無此能耐。此行如能救出綠敏和殷濤兩個孩子,咱們便找個隱居之所,過幾年清靜日子罷!" 趙敏微微苦笑,心中何償不希望如此,只怕天意難違。便道:"此行能否找到二個孩子,也殊難預料。冷面人數年不聞音訊,誰知他躲到甚麼地方去了。" 張無忌亦是茫然。數年前尾隨冷面人等人到了雁門關,自己無奈而回。冷面人一行顯是向北出了雁門關,但這茫茫無際的草原之中,卻到何處去尋冷面人?
  趙敏道:"哥哥駐紮在太原,我倆先去哥哥處探問一下如何" 張無忌道:"如此甚好。"
  二人不再言語,徑投太原而去。
  原來前番趙敏張無忌二人與庠庫特穆爾辭別之後,庫庫便率軍南下,欲剿滅各路義軍。此刻庫庫受順帝節制天下兵馬,庫厙心頭對此事早已憂慮重重。果然不出所料,元朝關中四將軍,李思齊、張良弼、孔興,脫列伯四人結盟,推李思齊為盟主,抗命庫庫特穆爾。庫庫怒不可遏,遂揮師西進,與李思齊四人激戰不已,定要分個勝負。雙方所轄,皆是蒙古精兵,如此激戰數年,兀自難分高下。元順帝屢次遣使和解,諸將均將朝命置之不理,亦然互相打得頭破血流。元順帝見調解不成,又下一道嚴詔,令庫庫特穆爾專門對付明教義軍。庫庫跟李思齊四將結怨甚深,庫庫遂回書元順帝,表明自己必欲平定關中,方才南下。順帝接書大怒,皇太子因忌恨庫庫昔日不肯合作,早已懷恨在心。此時父子同忌庫庫,遂飛傳一道緊急詔書,將庫庫官職和兵權盡數解去,命皇太子親自統率諸將。庫庫接詔大怒,將詔書撕個粉碎,揮軍攻佔太原,將元朝命官盡數砍了,自己重新委任地方官員。
  順帝聞報驚怒異常,正欲調兵討伐庫庫特穆爾時,誰知晴天一個霹靂,應天府朱元璋已任命徐達為徵虎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統精銳之師二十五萬,北上進攻,直逼大都。明軍勢如破竹,所經之地,無論大城小城,競爭相投降獻城未幾,便將元朝大都與關中四將隔開。 元顧帝此時兩手空空,見明軍大舉進犯,直駭得心膽俱裂。思來想去,元朝現時統兵有方的大將,僅有庫庫一人。有心與庫庫和解,但想自己前番做事太絕,只好讓皇太子來當這替罪羊,便將一切罪過盡推到皇太子頭上,解除太子兵權,盡復庫庫官職。
  卻說關中四將正與庫庫打得歡時,聞明軍大舉進攻,亦慌了手腳,急忙打點軍隊,整裝出發。但此時徐達和常遇春早已揮軍直逼毫無重兵防守的大都,挽救不及了。 元順帝無奈,只得棄了大都,黑夜之中,他攜同百官家眷,開健德門出逃,經居庸關,北上上都,奔向茫茫草原,回到祖先忽必烈的故居去了。 元朝大都被攻佔之後,朱元璋聞報大喜,親至大都犒軍,並將"大都"改名為"北平"。
  此時元順帝雖然出逃,但元朝朝廷機構依然完善,關中四將以及庫庫特穆爾均手握重兵,據守陝西,山西,寧夏諸境。明太祖朱元璋即命徐達和常遇春組成西徵軍,由北平向西進發,攻擊關中四將以及庫庫等人。安排就緒,太祖朱元璋遂打道南下。徑回應天府去了。
  便在此時,張無忌和趙敏二人進了太原,找到庫庫特穆爾、數年不見,庫庫依然精明強悍,額頭之上添了幾道皺紋,更顯得老成持重。但眉目之間,卻罩上一層陰鬱之氣,顯是近年來萬事不盡人意之故。三人互道別來之情。庫庫聞綠敏和殷濤竟被冷面人挾持數年,不禁大為震驚,但庫庫數年來亦末聽到過冷面人的下落。 庫庫道:"我近期軍務繁忙, 你二人便在此間自行安頓罷。綠敏之事,我派人打探,一有音訊,即命人告知武當山諸位道長。" 張無忌二人自去下處歇了。半夜時分,夫妻倆聽得城中有調集軍隊的號令,知庫庫要外出征戰。張無忌和 趙敏對視一眼,無話可說,遂倒頭睡下,各想心事。
  原來庫庫探馬報明軍西徵軍已大舉向山西攻來,統率之將乃徐達和常遇春。庫庫略一沉吟,便得一計。心想西徵軍大舉進攻陝西,大都(北平)守備必定薄弱,遂督軍出雁門關,避開西徵軍主力繞道直取大都(北平)。誰知軍行途中,忽接太原守軍急報,道徐達、常遇春己兵困太原,請庫庫急速回救。庫庫無奈,只得回軍。待到太原城下時。徐達,常遇春早己破城而入,嚴守以待。庫庫督軍在太原城外紮營,待稍事休整之後,便即攻城。
  徐達、常遇春早知庫庫欲偷襲大都(北平)。二人一商量,此時西徵軍已近太原,乾脆乘機攻了太原,再還軍援救大都(北平)。令庫庫退無可守,進無可攻。
  卻說太原守軍較少,見徐達、常遇春將城圍住,稍作抵抗,即作投降了。張無忌和趙敏竟被困在太原城中。城破之日,二人不欲被認出,便又易容化妝,扮成一對老夫老妻。趙敏見徐常二將統兵有方,明軍入城之後,立即頒佈安民告示,撫慰民眾,竟是秋毫無犯。便是對大富人家,元朝官吏,亦不妄自騷擾。
  趙敏嘆道:"元之得國,何不亦是如此,奈何後人不遵祖訓,至有今日之變。" 張無忌亦道:"中原朝代迭更,究其原因,大抵也是 如此,只可憐天下百姓,橫遭此無妄之災。" 趙敏苦笑道:"張大俠悲天憫人,到恰似一介儒士。" 張無忌道:"此理甚是淺易,縱是平常百姓,亦明其理。又何止如敏妹這般滿腹文章的學士。但天意如此,奈何?" 趙敏道:"此時咱們怎麼辦?"
  張無忌道:"眼下太原戰事一觸即發,我等還是稍侯幾日再走不遲。否則亂軍之中,卻是麻煩。" 夫婦二人不敢再呆在府衙中,好在太原城有不少人逃避戰亂,已遠走他鄉。二人遂老實不客氣地撬開一家民房,入內住下。誰知半夜時分,城西大亂,喊殺之聲將全城居民驚醒,但見火光沖天,連太原城中亦照得雪亮。張無忌原料這場大戰,少說也得打至天明,誰知二個時辰之後, 喊殺之聲漸歇,火光旋即暗了下去。正不知誰敗誰勝之時,徐達、常遇春等已得勝而歸。庫庫手下,竟有四萬士卒和四萬匹駿馬被俘。趙敏驚然失色,擔心庫庫安危,竟險些暈倒過去。
  張無忌將她扶入屋內,道:"敏妹休急,待我前去探問。"言畢轉身而出,探聽庫庫特穆爾下落。
  原來常遇春手下有一員悍將,名喚郭英。郭英登高而望,但見庫庫紮營城西,兵約數萬,遂入城向常遇春道:"敵兵立營雖大,不甚謹防。若乘夜踏營,當可決勝。"常遇春回入主帳,語語于徐,徐達亦以為然。遂商議具體步驟,忽報庫庫營中有密使送書前來,二人展書一看,不由大喜。
  原來庫庫麾下有一將領名叫豁鼻馬。暗忖元朝大勢已去,又聞徐達善待降人,便有率眾歸降之意,遂背了庫庫,暗中傳書與徐達,願為內應。徐達當即回書,約了暗號。至三更時分,但見夜空微陰,烏雲四布,郭英率精騎三百人,用破布裹住馬蹄,悄悄摸到庫庫營帳附近 。一聲炮響,三百人便四處縱火。霎時間火光四起,映紅了夜空。常遇春率著大隊人馬,吶喊著衝入庫庫軍中。庫庫營中亦奔出一隊人馬,吶喊衝來,卻並不廝殺,反通了暗號,領著常遇春大軍向主營衝去。
  庫庫特穆爾正端坐帳中閱讀兵書,忽聞營內喊殺連天,情知內外有變,急忙推案而起,跳上一匹戰馬,在十八番僧的護衛下,殺開一爺血路,向北遁去。庫庫部下無人指揮,紛紛潰亂。常遇春當即下令,降者免死。蒙古兵眼見大勢已去,便紛紛拋下兵刃,跪地投降。
  可憐庫庫乃一員驍勇善戰之將,只因元廷將盡,竟落得如此慘敗。 張無忌打聽清楚,急忙回去向趙敏講了。趙敏聽哥哥和十八番僧走脫,心中大慰,但神 情鬱愁,卻總也排解不開。
  張無忌道: "敏妹,天明之後,我們便離開太原罷。" 趙敏點點頭,默然無語,便閉目養神,待天明之後,城門已開,兩人便向北門走去。臨行之前,趙敏放了一錠銀子在那間房內,權充做借宿之費用. 不一日二人便到了雁門關。但見關外草原茫茫, 何處去尋冷面人!張無忌和趙敏, 在關外轉悠了數月,依然未有絲毫音訊。這日午間,來到柳河州, 節氣已至冬令,陣陣朔風吹來,寒冷入骨。兩人正無計時,遠處一隊大軍正向二人駐足之地隆隆奔來,但見旌旗招展, 綿延數裡。須臾馳至,張無忌和趙敏已然認出,此乃明軍徵西軍。 張趙兩人此時並未易容,張無忌不欲被明軍之人認出,遂勒轉馬頭退避道旁。明軍鐵騎從二人身旁馳過, 趙敏忽道:“無忌,是常遇春大哥。”
  張無忌側目望去,但見中軍一面旌旗之上,繡了一個"常"字,正是常遇春率軍由此而過。   原來攻下太原之後,朱元璋即命常遇春還守大都(北平)。徐達領軍攻打慶陽。常遇春回到大都(北平)後,同副將李文忠一起驅兵北進至錦州,擊敗元將江文清,入全寧又大敗元丞相。大軍逼近大興州,不想元守將不戰而逃。常遇春便馬不停蹄,徑奔開平。此時順帝正駐紮在開平,聞報常遇春攻到,又只得倉皇北遁。常遇春追了幾十裡,俘獲元軍將士萬餘人,車萬輛,馬三千匹,牛五萬頭。薊北悉平,乃還軍大都(北平)。途中聞報徐達圍攻慶陽已達三月,守將張良臣負險頑抗,竟久攻不下,遂向慶陽馳去,助徐達攻城。不想竟給張無忌在此碰上了。   此時天空烏雲翻滾,地上朔風狂吹,再加上鐵騎驚天動地般馳過,張無忌不知何故,竟打了個寒顫,輕聲道:"敏妹,常大哥軍務繁忙,便不用相見打擾了。" 兩人遂將臉側過,目光卻斜睨急速奔來的中軍。當見數十面大旗之前,當中一員虎將,正是常遇春。堪堪將要馳近時,先時兀自神威凜凜的常遇春突然俯在奔馬之上,身軀隨奔馬而起伏,險些摔將下去。偏將李文忠急忙將常遇春的馬韁繩拉住,左手扶著常遇春。戰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隨即停下。李文忠早已將常遇春平放於地。 隨即打個手勢,只聽號角吹響,數萬人馬便原地停下。
  張無忌見狀大驚,亦再顧不得其他,縱馬向常遇春奔去。幾名衛士厲聲喝止,見張無忌猶自不停,遂挺鎗刺來。張無忌早已從馬鞍上一躍而起,越過眾人頭頂,落在常遇春身側,急道:"常大哥,常大哥!" 但見常遇春渾身顫抖,牙關緊閉,顏面之上,隱然罩有一層陰綠之氣。張無忌陡然想起一事,直驚得魂飛天外,急忙伸手按住常遇春丹田穴,內力緩緩透入。左手連點數指,閉了常遇春心脈與別脈相連接的胳脈。李文忠已認出張無忌,惶急地道:"張教主,常將軍怎麼了。"   張無忌此刻哪還有心思說話,只對李文忠點點頭,便盡心替常遇春醫治,趙敏此時亦衝破衛兵阻擋,奔到常遇春身旁,剛叫得一聲"常……",見了眼前之事,不由駭然禁聲。
  李文忠急忙命部下就地設帳,將常遇春、張無忌, 趙敏三人遮在帳中。又吩附軍隊安營紮寨,將中軍嚴加防衛起來,這才進入帳篷。便在此時,常遇春"哇"的一聲,吐出一灘黑血, 這才醒轉過來。但見張無忌淚流滿面,神情之間,鬱憤難當。常遇春道:"無忌兄弟,你我之……之事,待會再說。" 張無忌知其心意,含淚點頭,與趙敏退立一旁。
  常遇春道:"李將軍,請將眾位指揮使傳來。" 李文忠吩咐下去,不一刻,帳中己進來十位頭領,常遇春道:"眾位兄弟,遇春快不行了,軍中之事,請諸位聽命命于李忠將軍!"眾人聞言大驚,但俱都答應了。常遇春道:"既如此, 遇春便與各位告辭了,但請眾位兄弟多加保重。這便請各回軍中罷。"諸將一一叩別,揮淚出帳。
  常遇春又道:"李將軍。請將所有衛士撤出二十丈,任何人不得走近,否則格殺勿論!" 李文忠含淚領命自去。張無忌走到常遇春身前道:"常大哥,是不是他做的手腳?" 常遇春苦笑道:"無忌兄弟,我也吃不准。請將紙筆給我。"張無忌將紙筆遞給常遇春。常遇春忍著巨痛,草擬了一封短箋,裝入信袋之中,封好口,遞給張無忌道:"無忌兄弟,請將此信儘快當面交給徐達大哥。" 張無忌接了信,憤然道:"常大哥,到底是不是他?" 張無忌甫一見到常遇春,便看出他已中了"春芽"之毒。此毒名稱雖然好聽, 若用于身上毫無傷痕之人,便毫無毒性,但如身上曾受創傷,半年之後,哪怕己復元數十年的舊疾,也會創口潰裂,鮮血緩緩流出,傷口無論使用何藥,均不能令其愈合。此毒藥取名"春芽",便是指其破土而出,無可阻擋之意。在《王難姑毒經》此條解藥處注道:無解。
  常遇春摧鋒陷陣,身先士卒,無論面對甚麼刀槍箭雨,從未稍現怯意,無不奮勇直前。多少次力挽狂瀾,將明軍甚至朱元璋本人從危急之中救出。所經戰鬥,止數百戰! 高大的身軀之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刀痕累累,箭傷之黑疤。是以陰毒無比的劇毒服下饒是常遇春體魄雄健,亦自難以抵受,早痛得汗水直流,渾身顫抖不已。身軀之上的創口一一潰裂,血水混著汗水,早將袍服滲透。
  張無忌見常遇春不願說,便不再問。他屈指一算,半年之前,徐達常遇春攻克大都,朱元璋曾到大都(北平)犒軍。心道莫非朱元璋那時便起了歹意麼? 張無忌素知常遇春脾氣,朱元璋有何不妥之處,竟敢當眾指責,三番五次弄得朱元璋難於下台。此時大敵已除,常遇春又常自言能將十萬之眾,橫行天下,軍中戲稱他為常十萬。朱元璋如何能夠不忌? 張無忌念及此處,陡然又想起一事,不由得心頭一跳。朱元璋於醫術一竅不通,怎能覓到這種罕見的毒藥,莫非冷面人又插手其中不成。便問道:"常大哥,‘冷面人'之事,大哥可曾知曉?" 常遇春此時早已疼得一口一口地倒抽涼氣,但他倔強異常,竟是一聲不哼,聞言搖頭。 張無忌精通醫術,眼見常遇春遭此慘痛,自己卻無能為力,臉上慘然變色,呆立於地。常遇春強笑道:"兄弟,胡青牛不是說過,我最多只能活到四十歲麼?看來,如突然發疾,天意如此,兄弟不必乾著急。" 張無忌大聲道:"不!常大哥,小弟年輕時不學無術,以至于耗損了大哥四十年陽壽,但鄱陽湖中,小弟給大哥所服之丹藥,足可挽回小弟的失誤。大哥若不是受人暗算,定當不致於...   常遇春道:"兄弟,大哥求你一事,可能答應?" 張無忌泣道:"大哥請講!"
  常遇春道:"此乃請兄弟萬萬不可洩露出去,否則軍心必定大亂。明教之義舉,便將毀於一旦。" 張無忌只得應了。眼見常遇春愈來愈加虛弱,張無忌明知無用。依然將內力由丹田穴輸入常遇春體內。人體之中,氣屬陽,血屬陰。常遇春此時遍體創口之處,鮮血汩汩而流。中醫道:"孤陰不生,孤陽不長。"任由張無忌催運內力,常遇春一張久經沙場的黑紅之臉,已經逐漸變得蒼白,顯是快不行了。
  常遇春道:"無忌,找到徐大哥之後,速去光明頂 … " 言到此處,常遇春陡然氣絕,張無忌撫屍大哭,趙敏亦自掩面。李文忠聽到張無忌慟哭之聲,急竄入帳,見狀亦跪地大哭。 良久,趙敏輕聲道:"無忌,辦事要緊。"
  張無忌惕然而驚,止住哭聲。忽然想起常遇春的遺言,心想莫非光明頂有何變故不成?當下跪地叩了三個頭,起身對李文忠道:"李將軍,在下尚有要事,常大哥後事便交給將軍操辦了!"言畢與趙敏轉身而出,跨上駿馬。直奔慶陽。
  數日之後,已至慶陽。張無忌讓趙敏在營外等候, 自己不及通報,向主帳衝去。衛士一聲驚呼,霎時間湧出數十人,向張無忌逼來。張無忌不願動手,從坐騎上彈身而起,落在營帳 上,跟著展開輕功,從一頂帳篷躍到另一頂帳篷,身法之快,眾士卒竟看得呆了。張無忌落到主帳之前時,徐達已聽到暄嘩之聲,出帳觀看,見是張無忌,不由大喜,遂叱退追來的士兵, 將張無忌讓入主帳之中。 張無忌不及多言,將信遞給徐達道:"徐大哥,小弟尚有急事在身,能否藉幾匹坐騎?" 徐達不及看信,遂吩咐衛兵牽來十匹駿馬。
  張無忌抱拳道:"徐大哥,常遇春大哥不幸暴死,還請大哥多保重,小弟他日再來相會!"言罷不待徐達出聲,身形已掠到馬鞍之上。
  張無忌牽著徐達的九匹戰馬,向營外馳去,眼角瞥見徐達頹然坐地,老淚縱橫。 張無忌與趙敏會合後,二人想起上次常遇春告知天鷹山之事,結果大出人意料。此次光明頂如再有失,那可是萬死莫及了。 張無忌和趙敏人不離鞍,只換乘坐騎,兼程趕往在西域的光明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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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回 光明頂上聖火涼

  途經洛陽時,張無忌見城門處圍了一大群人,眾人議論紛紛,臉上神情古怪。
  張無忌和趙敏好奇心起,擠入人群,但見城牆之上,貼有一張大明皇榜,抬頭寫道: 大明律禮律禁止師巫邪術條規定。張無忌倒吸一口涼氣,接著看下去,但見正文寫道: 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咒水,挾鸞禱聖,自號端、公,太保,師婆,妄稱明教、彌勒     教,自蓮教, 白雲宗等會,一應左道亂正之術,或隱藏圖像, 燒香集眾,夜聚曉散      ,佯修善事,煽惑人民,為首者絞。為從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句解。明教謂男子修行齋戒,奉牟尼光佛,亦即明尊,又稱摩尼;端公,天保,降神     之男子; 師婆,降神之婦人;白蓮教如昔遠公修淨土之教,今奉彌勒佛十八龍天持     齋念佛者;白雲宗等會蓋謂釋氏支流派分七十二家,百雲持一宗如黃梅、曹溪之類     是也。
  以上諸教會,俱乃旁門左道,凡所以煽惑人心者千形萬狀。小則入迷而忘親忘家,     大即心惑而喪心喪志,甚至聚集成黨,集黨成禍,不測之變,種種立見者,其害不     可勝言也。 本律自頒發之日起即行,著各地官員嚴加遣散,違者就地杖殺,不必解送至京。
  欽此,洪武元年。
  張無忌直看得七竅生煙,驚怒異常,拉著趙敏,擠出人群,上馬揚鞭,急馳而去。 出了洛陽誠,二人轉向西行。張無忌一言不發,只使勁催馬疾奔。趙敏道:"朱元璋好不歹毒,他源出明教,剛一登上皇位,便如此明目張膽地嚴禁明教,也不怕天下之人寒心。" 張無忌哼了一聲道:"法禁愈嚴,而愈不可勝禁。" 趙敏嘆道:"話雖如此,只是天下何時才能太平!" 張無忌熱血沸騰,慨然道:"我身為明教教主,雖因情形所逼。但我自觀閱了楊逍所著的《明教流傳中土記》之後,于明教教義甚是嘆服。朱元璋若是欺人太甚,我便殺了這廝!" 趙敏道:"明教的歷史淵源,敏妹倒不甚清楚。無忌,你就詳細地講給我聽聽罷!" 張無忌遂將楊逍所著之《明教流傳中土記》一書,摘其要向趙敏講了。 明教源出波斯,本名摩尼教,,于唐後延載元年傳入中土,中國人才始習此教。
  唐大歷三年六月間,長安洛陽建明教 "大雲光明寺"。此後太原、荊州、揚州、洪州、越州等重鎮,均建有大雲光明寺。至會昌三年,朝廷下令殺明教徒,明教勢力大衰。此後明教便成為犯禁的秘密教會,歷代官府均嚴禁明教。明教徒為求生存,行事不免詭秘,以至摩尼教的"摩"字,被人改為"魔"字,是以“摩尼教”竟被蔑稱為"魔教"。
  明教教眾大多是窮苦鄉民,不論誰家有難,諸教眾一齊出力相助。但官府欺壓人民之事,無一日間斷,是以明教與官府之間的抗爭,源源不斷。
  北宋方臘教主在浙東起事;南宋建炎年間,有王宗石教主在信州起事;紹興年間有餘五婆教主在衙州起事;理宗紹定年間,有張三槍教主在江西,廣東一帶起事;…。 張無忌道,"雖然歷次起事均慘遭失敗,但明教早已深入人心,朱元璋又豈能禁得住?"    趙敏道:"此次朱元璋之所以如此,與張大教主亦有干係。" 張無忌驚道:“哪有此事?”
  趙敏道:"你身為教主,對部下管制不嚴,致使朱元璋擁兵自重。你心胸狹隘,在濠州城竟被朱元璋用計輕易逼走。雖說你不願做皇帝,但你這一拋手走開,明教此番雖然奪得天下,非但不能光大明教,明教只怕要就此滅絕了。" 張無忌惕然心驚, 明知明教之所以如此,與自己心無大志實有干係。但他如何敢當這天大的失誤之責,便強辯道:"明教被禁,已是數百年之事,但始終屹立不倒。朱元璋未必便有此能耐!" 趙敏道:"朱元璋身出明教,深知明教在人民心中之影響。他之所以得了天下,可以說全仗了明教教徒殊死奮戰。他豈能不知明教的厲害!既然他朱元璋能夠利用明教得天下,別人為何不能?但此時天下已是他姓朱的了,留著明教,於他自己非但無用,反而是一大隱患,故而只有對不起了。朱元璋若不把明教徹底消滅,定然連睡覺也不安穩!" 張無忌早聽得汗流夾背,驚恐異常,大聲道:"敏妹,別講了!" 趙敏道:"今日我偏要說個痛快。你自己既不願做皇帝,將個朱元璋扶上寶座,自己反而被其所害。你此時欲殺朱元璋,殺了他之後,怎麼辦?是不是由你來做這皇帝?張大俠自不會幹這等被天下之人誤解的蠢事。那怎麼辦?" 張無忌直聽得六神無主,無言以對,雙腿用力一夾,戰馬吃痛,狂奔而出。趙敏亦打馬跟上,直奔光明頂而去。 張無忌和趙敏上得光明頂時,尚幸並未出甚意外,但山道之上,戒備異常森嚴。明教教眾均識得張無忌夫婦,二人遂一路上山,直入光明頂聖火廳內。 卻見楊逍、範遙、紫衫龍王、青翼蝠王、鐵冠道人張中,小昭、常勝王,以及五行旗各旗旗使,天地風雷四門頭領俱聚在聖火廳中,似在商議甚麼大事。一見到張無忌夫婦,眾人大喜,均起身相迎,少不了一番寒暄。
  待坐定之後,張無忌道:“楊教主,朱元璋已佈告天下,嚴禁明教,此事可曾獲悉?”    楊逍道:"屬下已然接到消息,早晨尚接到一道聖旨。"言罷將一卷聖旨遞給張無忌。
  張無忌展開聖旨一看,但見抬頭寫道:
  奉天承運。張無忌冷哼一聲,接著看下去。聖旨道:
  爾等妄稱明教,燒香集徒,夜聚曉散,蠱惑民心,為害社稷。今看爾等至詔書到時,三   日之內,遣散教眾,匪首楊逍、範遙、紫衫龍王黛綺絲、青翼蝠王韋一笑即日啟程,赴   應天投 官。違者即命鐵騎剿滅,殺無赦。
  欽此。
  張無忌淡然一笑,將聖旨交還給楊逍道:"楊教主可有何計策?" 楊逍道:“屬下正召集眾位頭領商議此事。大夥決心拚死一戰,決不投降。此刻教主駕到,正是明教洪福。” 張無忌道:“送詔書之人可是冷面人?”
  楊逍道:“不是。屬下數年來一直派人打探冷面人下落,不得所終。”
  張無忌微徽點頭,心知綠敏和殷濤之事,小昭定然對楊逍講了,當下道:"此人若不露面,那是最好。但尚須早作準備。" 楊逍道:"屬下等初時已存必死之心,此刻教主既到,便請教主通盤指揮,對付朱元璋罷。" 張無忌道:"此事萬萬不可,楊教主休再提起。一切尚由楊教主指揮,我專門等候冷面人罷。"楊逍知難勉其意,遂將光明頂的準備情況講了。
  張無忌道:"楊教主安排得甚是周詳。只有一事,我有點放心不下。"言畢望著趙敏。趙敏會意,遂將那日冷面人圍攻天鷹山的詳情講了。眾人面色凝重,聖火廳中良久無語。末了楊逍道:"如此看來,沿途關卡,須重新佈置,以防火攻。再者,亦須多備兵刃長箭。" 張無忌亦道:“正該如此。請楊教主下令罷。” 楊逍略一沉吟,便道:“紫衫龍王、小昭、常勝王和教主夫人趙敏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光明頂的改建,便請四位勞神了。”四人躬身領命。 楊逍接著道:"烈火旗再派教眾多儲備石油。餘下之人,聽紫衫龍王指揮。"烈火旗掌旗使應了,轉身而去。
  楊逍又道:“銳金旗全旗教眾趕製弓箭。洪水旗多備毒水。厚土旗,巨木旗全部聽命紫衫龍王。” 眾頭領接令,紫衫龍王、小昭、常勝王、趙敏四人亦出了聖火廳,勘察地形,改築關卡。 聖火廳中尚遺下張無忌、楊逍、範遙、韋一笑、張中五人。沉默良久,張無忌道:"朱元璋既鐵了心要剿滅明教,只怕來者不善。在下有一言相勸,自古言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光明頂雖為明教聖地,但若情勢嚴峻之時,尚請楊教主和各位兄弟從長計議,切勿蠻橫冒死。" 範遙道:“教主之言甚是,留得青山在,何愁無柴燒,朱元璋既然叫我等到應天投官, 咱們何妨一去”
  韋一笑道:"朱元璋如此不顧義氣,說不得,咱們便去一刀將這廝宰了,出出胸中這口惡氣。" 張中一聲長嘆,臉色黯然無光。自武當山中秋大戰之後,五散人只餘下他一人,幾次欲自行了斷,均被楊逍等苦苦勸住,但卻終日長吁短嘆,不再言語。 張無忌道:"既如此,光明頂的密道需派人把守。此暗道已被天下人得知,只怕朱元璋早料到咱們此著,到時若再派重兵把守,或將之炸了,那卻麻煩。" 楊逍道:"教主放心,此節屬下已略有安排。光明頂的暗道已被天下英雄知曉,屬下已命人重新挖了一條暗道。" 張無忌道:"楊教主真乃智者。既如此,咱們便出去轉轉,看紫衫龍王有何吩咐沒有。" 一行人出了聖火廳。雖知前途黯淡,但未始便不能周旋,是以人人臉上,均是鎮定異常,幫著紫衫龍王改築關卡。第三日午間,一切均已準備就緒,專等朱元璋來攻了。 第四日清晨,諸人均不約而同 來到聖火廳中。互相見了,只點頭示意,很少言語。各找個座位坐下,閉目養神。 過了半盞茶時分。便有教眾飛報聖火廳,道明軍十萬,已向光明頂方向馳來。此後隔半盞茶時分,便有人稟報明軍動向。到得正午時分,明軍已經在光明頂山下布陣完畢。統兵之將,正是李思齊。 張無忌和趙敏聞言大感驚訝。李思齊系元朝有名的關中四將之首,怎地帶兵來到此間? 楊逍見二人神情,便道:"啟稟教主,李思齊原據守西安。庫庫兵敗之後,西徵軍直入奉元路,李思齊退守風翔,接著又退至臨洮。西徵軍一路進逼,李思齊勢窮力竭,只得降了。朱元璋讓他統兵十萬,倒是放心得下他。" 小昭道:“李思齊及元朝大將,深恨明教。朱元璋派他統兵前來,自是深有意味。朱元璋麾下的將軍,大多與明教有香火之情,若由這些將領前來,朱元璋如何放心得下?”
  張無忌苦笑道:“光明頂上,最多亦不過二萬之眾,朱元璋竟派十萬大軍前來,倒顯得極是小心謹慎。” 眾人議論紛紛,痛罵朱元璋竟如此歹毒,便在此時,忽報李思齊遣使前來,楊逍道:"請迸!" 使者進入聖火廳,將一封書信遞給楊逍。楊逍看過之後,不動聲色地遞給張無忌。張無忌接過,但見信上寫道:
  “聖上所定期限已到,光明頂上一幹妖眾若再不降,大軍攻上,絕不留下活物。--李思齊。”
  張無忌將信箋遞還楊逍,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使節道:"奉李將軍之命,請明教教主寫一封回書。" 楊逍輕輕將李思齊之信箋撕成兩半,遞了一半給使節道:“這就是回書。請回罷!”使節接過半張信箋,下山而去。 二個時辰之後,山下傳來一聲炮響,進攻開始了。 楊逍道:"請範遙和紫衫龍王留守山頂,其餘諸位,請隨我來。"楊逍,張無忌等俱下山觀戰,未幾便至山下。但見約三千名明軍蜂擁而上,吶喊震天,山上卻是寂靜異常,不見一人。 數千人疾攻而上,張無忌亦覺大奇,明軍已進入第一道關卡,怎地不見明教還擊? 忽聽一聲號響,明軍兩側冒出數百名明教教眾,手執噴筒,向這三千明軍頭上噴去。霎時之間,山坡上明 軍哭爹喊娘,慘號不已,紛紛扔下兵刃,敗下陣去。張無忌看得清楚,正是洪水旗眾人在噴灑毒水。張無忌連呼,"可惜,可惜!" 趙敏沒好氣地道:“怎麼啦?”
  張無忌道:"計策雖妙,奈何毒藥甚輕,竟給敵人盡數逃將回去。" 趙敏道:“你可知此計誰出的?”
  張無忌道:“我怎知道?”
  趙敏道:“我出的,難道使不得麼?”
  張無忌嘻笑道:"敏妹何時變得這般仁慈了?"
  楊逍等人見張無忌夫婦年近四十,兀自如此鬥口不已,不禁相對莞爾。 卻聽山下慘號之聲一浪高過一浪。眾人望去,不禁惕然心驚,但見這三千人似是身上極癢,忍耐不住,遍地亂滾,進而竟將衣服扯爛,將渾身上下,抓得鮮血淋淋,末了禁受不起,便紛紛揮刃自殺。眨眼間便倒下了大半之人。不願自殺的,其叫聲極其慘厲。李思齊十萬大軍,俱皆久經沙場的勇士。饒是如此,見了這等慘烈之景,眾軍士仰望高聳入雲的光明頂,無不心懷懼意,凜然發顫。 李思齊一揮手,麾下奔出二千健卒,將中毒的這些同伴盡數砍死。
  楊逍見明教不傷一兵一卒,便滅了明軍三千健卒,大喜道:"教主夫人神機妙算,屬下萬分欽佩。" 趙敏認袂道:"楊教主言重了,此乃洪水旗的功勞,我應教沾光。" 卻聽張無忌道:"阿彌陀佛,趙施主心狠手辣,不亞於年少之時!" 眾人見李思齊頭仗大敗,銳氣頓挫,料他今日不敢再攻,便擬回聖火廳歡慶一番。不料才行數步,敵營中號角嗚響,兵如蟻動,顯是還要再攻。眾人心中微奇,均道這李思齊倒卻是頑強,遂停步觀望。
  小昭道:“公子,你可知方才之計趙姊姊取名甚麼?”
  張無忌笑道:"小昭快說了,此計叫甚麼?"
  小昭一笑道:"公子自己問罷!"
  張無忌對著趙敏一抱拳道:"請教夫人,方才之計叫甚麼來著?" 趙敏道:"仁慈之計。"
  眾人見趙敏尚惱張無忌適纔出言調侃,竟皆失笑。 韋一笑道:"教母便請明言,好讓在下開心如何?" 趙敏見韋一笑見問,倒不好意思了,只得道:"原也沒甚名目的,只因小昭硬逼著要取,便只得隨便取了一個,叫做‘懼敵’。"眾人一聽,均覺此計固然妙不可言,名字亦取得恰到好處。
  李思齊麾軍十萬,浩浩蕩蕩地前來,滿以為可馬到功成,誰料竟落得如此慘敗,眾軍士也心存怯意。如此一來,銳氣盡失,攻戰之時,難免落敗。 張無忌忽然道:“楊教主,暗道之入口是否堵牢?”
  楊逍已明其意。昔年六大派圍剿光明頂,陳友諒之師傅成昆竟從暗道中摸出,趁明教不備之際,一舉將明教眾高手擊傷。此時張無忌深恐故計重現,是以有此一問 。
  楊逍道:"教主放心,此條暗道,只能由上而下,卻不能由下而上。成昆之事,定不會再重演。" 張無忌嘆道:"楊教主治教有方,在下怎能及得上。" 楊逍正欲謙謝,卻聽敵營中一聲炮響, 緩緩步出一萬人方隊。方隊行至山腳之時,向兩翼展開約有裡許,然後三人一夥,拉開距離,緩緩向山上攻來。
  張無忌心想糟了,敵人漫山遍野而來,如何抵擋? 小昭卻笑道:"趙姊姊神機妙算,小妹算是服了!" 趙敏微微一笑,不作他言。眾人心中又是一喜,心想既然趙敏料敵於先,此仗定能打贏。當下眾人如同看戲一般抱手準備欣賞趙敏傑作。 敵兵越過前番三千人所攻到之處,依然三人一夥,相隔三四丈地緩緩上攻。眾人心頭輕鬆,竟評價起李思齊來,均道此人應變神速行事果斷,實乃將材,可惜竟不能保全元朝,反 受朱元璋所控制。
  正說間,山谷中鳴起號角,陡然間地下竟冒出三股人來,分為左中右,左右兩側各有一千,中間一股卻有三千。人人裸露上身,手提刀劍,奮命砍殺。但見中間左側之人向右攻,右側之人向左攻,中間一股一分為二各向兩側撲去。 楊逍道:"教主,這是銳金旗。"明教五行旗中,銳金旗善使刀劍,人人武藝不凡。明軍雖多,但間隔太遠,怎耐得住銳金旗衝殺。霎時之間,山坡之上已被砍倒二千左右的敵人。敵兵眼見對頭厲害,只得互相靠攏,聚為兩股。銳金旗雖然厲害,怎奈敵人人數太多,短時難於取勝。雙方一時陷入相持之中。
  張無忌大急,心道敵眾我寡,如此打法,銳金旗必敗無疑。正焦慮間,卻見兩股人馬的中間地帶,陡然間爬出近千名手執噴筒、背背水袋的教眾。那正是洪水旗旗眾打扮。 楊逍奇道:“咦,這不是巨木旗麼,怎地如此打扮?”
  趙敏笑而不答。卻說明軍看得分明,前番三千戰友求生不得,欲死不成,便是這幹手執噴筒、背背水袋之人給弄的。此時一見,無不嚇得大驚失色,早已失了鬥志。一聲 哨,個個張惶失措地住山下急奔。銳金旗眾收刀而立,並不追殺。明軍堪堪奔至山腳,正暗道僥倖之時," "的一聲,前方數丈之外,山腳之下,早冒出二千人,手執噴筒,將那劇毒無比的藥水噴灑過來。奔在前面的明軍見狀急忙收足,卻給後面衝來的人撞倒在地,頓時亂成一團。洪水旗旗眾待毒藥噴完,這才從容地鑽入地道,回至山上。
  卻說這好容易從銳金旗刀劍之下逃出的七八千明軍,給洪水旗如此一陣噴灑,又有五六千人身上淋到了毒液。慘叫之聲,比之先前,更加令人發怯。 張無忌悄悄用手背捅捅韋一笑。韋一笑哈哈一笑道: “啟稟教母,奉張教主之命,請問此計卻又叫甚麼?”眾人轟然大笑,張無忌和趙敏俱皆發窘。
  小昭道:"此計名叫‘花開並蒂’蝠王認為如何?" 韋一笑咋舌道:"名字好聽,卻是十分厲害。"眾人稱讚不已。
  趙敏道:"我的小聰明已使完,明日該看小昭的了。"眾人均問小昭有何計策,小昭喜笑顏開,顧左右而言它怎肯說出來。
  韋一笑便道:"敢問常兄,小弟實在心慌得緊能否見告小昭妙計?" 韋一笑此時年逾五旬,比常勝王大了二十多歲,如此稱呼顯見真是心癢難耐,非得一聽為快了。常勝王好生為難只得道:"韋兄怎地胡塗起來了,小弟年幼, 這兄字如何敢當。小弟只聽說小昭教主的計策,名叫悶土豆,其餘便一概不知了。" 小昭嗔道:"就你多嘴!"常勝王好不尷尬。
  韋一笑卻莫名其妙地道:"燜土豆這是何意?" 張無忌怕他再為難常勝王,急忙道:"韋大哥休要著急明日自當再見分曉。走吧,該回山了。" 此時日薄西天,李思齊慘敗兩役,諒他不敢夜攻,卻說李思齊給這幾千人的慘叫聲弄得心煩意亂,又不能將他們盡數殺了。命隨軍郎中前去查看,但見被毒液所毒之處皮膚潰爛,惡臭難擋,奇癢難耐。眾傷兵明知不能抓搔卻如何禁得住,只得用手死命去抓。抓得皮破肉翻血冒,相反尚覺舒服。更為可怕的是,初時只是被毒液所浸之處發癢,誰知愈抓潰口愈大,幾個時辰之後,便全身潰爛,腥臭無比。有的甚至將頭皮都抓破了,露出自生生的頭骨,駭異至極。有人見狀不妙,便自斷手足,將沾有毒液的肢體砍去,勉強救得一命。大多數人卻是頭面胸腹之部沾上毒液,如何砍得掉?但見一副副血淋淋的身軀倒地翻滾,伴以哀嚎之聲。自殺之人,愈來愈多。一幹隨軍郎中,俱是尋常醫者。如何解得此毒!見了這等可怖之狀,唯恐毒液沾身,無不避得遠遠的。
  李思齊仰頭長嘆。眼前一個平緩的山坡尚且如此難攻,那陡峭的山峰,卻如何能夠攻將得上!正愁眉苦思之間,一員偏將對著李思齊耳語數聲。李思齊聞言大喜,遂命埋鍋造飯,就地紮營歇息。
  這一夜,明軍在一片慘號哀叫聲中,難以成眠,直熬到天明。此時昨日受傷之人,大多毒發倒斃,尚未斷氣者,也無氣力呼喊,默默等死而已。明軍士兵見了這等慘景,在寒冷的晨風當中,無不顫顫兢兢。人人不知今日等待自己的,是何命運。 明軍眾頭領從李思齊帳中走出,各回軍中。過得片刻,但見二千名士兵走到昨日洪水旗截擊明軍之處,東翻西找,欲尋地道入口。結果地道入口還給他們找到了,當即便紛紛鑽了進去。半個時辰過去了,轉眼又過了半個時辰,這兩千人竟如泥牛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李思齊連派三名士卒進去尋探,均是有去無回。李思齊大怒,命士卒首尾相接,魚貫而入,隨時通報情況。半個時辰之後,傳出的情況均是正常,並未見先前入內的那數千名士兵,倒是有小股明教匪徒抵抗,稍戰即被擊潰。 李思齊見地道之中已進入大約四千名士兵,便命停下。當下又命四千人疾速向山坡之上衝去,以期內外夾擊,奪下這座山坡。 攻坡之明軍,見腳下地道之中已有四千士兵,不再擔心明教突出奇兵,是以人人均奮勇爭先,向山坡頂攻去。半盞茶時分,明軍未遇絲毫抵抗,便已攻至坡頂。指揮使低頭一看,不由得駭然色變,急命退兵。眾 士兵尚不知何故,見指揮使率同親兵向山下急奔,亦跟著後退。山坡上之明軍頓時大亂。
  李思齊抬頭看去,見已攻至坡頂的明軍潮水般退下,後面卻並無追兵,情知明教定有巨謀,急忙揮軍倒退。剛退出十丈,忽聞一聲悶響,腳下大地猛烈震動,震得戰馬失蹄,竟將李思齊掀翻在地。眾人回頭一 看,不由驚得心膽俱裂。但見巨大的山坡猶如地震一般,中間塌陷下去。正在坡頂的明軍,有一大半和著泥土陷入巨大的裂口之中。
  李思齊驚得目瞪口呆,幾疑是發生了地震。待得坡上僥倖撤回的指揮稟報詳情之後,方知原委,直氣得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往後便倒。 聖火廳中,諸頭領興高采烈,直將趙敏和小昭捧得猶如天神一般。明教只損失數十名兄弟,便將李思齊近兩萬明軍消滅,真乃大獲全勝。 原來諸人在紫衫龍王帶領察看地形之時,見明教光明山腳之下,有一狹長的山谷,山谷不甚深,寬約數十丈,對面便是一條綿延數十里長的低矮山坡,無險可安,是以只設了道哨卡,並未派兵把守。紫衫龍王和趙敏等人相視一笑,均覺此坡大有作為,遂命厚土旗和巨木旗 日夜施工,將這平淡無奇的山坡,變成了一道死亡之谷。
  趙敏兩敗李思齊,便佔了這山坡中無數條縱橫交錯的暗道之便。奇兵迭起,豈有不勝之理。當日趙敏講了自己的設想之後,紫衫龍王和小昭錦上添花,又坑了近一萬明軍。原來小昭早料到李思齊會尋地道口由地道進攻,遂在地道中設下了機關。待兩千明軍進入一條暗道中時,發動機關,一陣箭雨從那條暗道兩璧射出,可憐二千士兵,一箭末發,一招末攻,便大多給箭射死在暗道中。其時尚有數百人未死,小昭也不搭理,只將那條暗道封死。後繼入內的三名士卒,隻身孤影,豈不是白白送死! 待李思齊又遣兵由此道攻來,小昭只派少許銳金旗教眾 佯作抵抗,邊戰邊退,誘敵深入。卻未曾料到李思齊竟會派出四千士兵入地道,直喜得小昭芳心狂跳,急命所有明教教眾撤退。這一幹暗道盡是明教之人自行挖掘,路徑自然十分熟悉,聽到小昭暗號,須臾便全部撤出。那四千士兵卻因對暗道不熟,又恐遭受襲擊,是以行進得非常緩慢。
  小昭見敵人已入彀中,即命點燃早已埋好的炸藥。從坡面攻上的指揮使,正是看到刺刺燃燒的引線,這才驚慌失措地後撤的。 "轟隆"一聲悶響,這座山坡本來已經幾乎全給掏空,炸藥一爆炸,便即塌陷。尚在暗道中的四千名士兵和先前僥倖末被射死的數百名明軍,便如此給深深活埋在山坡之中。坡頂之中正在暗道上方的明軍,亦被塌陷的泥土活埋了不少。
  韋一笑道:"小昭教主的‘ 燜土豆’,雖然精彩,卻只怕不好下咽。" 張無忌道:"連韋大哥都不敢吃,小弟等更是望而發怵了。尚請小昭換一道菜才是。" 小昭言笑盈盈地道:"下一道菜麼,得看趙姊姊手藝如何了。" 趙敏笑道:"小昭,這道菜未必對諸位胃口,到時炒砸了,你可別把責任往我身上推。"    韋一笑道:"敢問教母,這道菜又叫甚麼來著?" 小昭道:"還是韋大哥冑口極好。告訴你罷,這道菜的名字,便叫做‘過新年’,這卻是趙姊姊取的。" 韋一笑又是一怔:“過新年,這是何意?”
  小昭笑道:"反正你也不知,告訴你了,還不是惹得你乾著急。" 趙敏道:"說實在的,這盤子菜炒好了,功勞我可不敢獨吞。若是炒砸了,這責任嘛,金花婆婆有一份,小昭有一份,常勝王有一份,我亦有一份。" 紫衫龍王笑道:"死丫頭,幹嗎把我也給扯上。" 趙敏道:"婆婆是咱們的頭頭,怎能沒一份?依我看,這道菜便改名叫‘大雜燴’好。" 小昭拍手叫好。眾人直聽得莫名其妙,本欲問過清楚,又知四人守口如瓶,定然不會說的,索性便不問。各人岔開話題,談論了一番,料想李思齊今日不敢再來進攻,便各自分頭歇了,準備來日苦戰。 次日清晨,李思齊整隊出發,越過埋有數千具屍體的山坡,總算攻到了光明頂腳下。一聲令下,一千名明軍左手執著盾牌,右手提著大刀,向山上緩緩攻去,約行了數十丈,忽然從山巖怪石之後、草叢之中,土洞裏邊,射出數十條火龍,這卻是烈火旗教眾在噴射石油了。 明軍盾牌大多系竹製,遇火即燃,霎時間,便有數百人身上起火,倉皇退下。
  李思齊已然看清明教的掩體,大旗一揮,後軍之中推出數十門火砲。一聲令下,各門火砲朝目標開砲。幾十響過後,但見山上有幾處明教的掩體被炸燬。教眾只得後撤。明軍隨即攻上,但見人人手執各種火器,腰佩長刀,遇有明教抵抗,幾十響火器同時發射。明教抵不住, 又只得後撤。明軍乘勢追擊。只要稍遇抵抗,明軍攻不上去,李思齊便命士卒將大砲推了上來。幾十砲轟將過去,再牢固的掩體也抵受不住。明教只得節節敗退,尚好傷亡不大。如此數日,明教均是後退。李思齊已麾軍攻到半山腰,將山勢稍緩的半山全部佔領了。但再往上去,山勢漸陡,明軍每前進一步,傷亡都極大。李思齊眼見硬攻不成,遂命部下用火砲猛轟。此法雖慢,但總有進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李思齊尚有部下七萬多人,遂命三萬人專門運送火砲和給養,與明教耗上了。 韋一笑這纔明白這"大雜燴"是甚麼意思。
  但見明軍 諸般火器先行猛轟,然後才派兵攻上。李思齊仗著火砲厲害,人數眾多,一寸一寸地攻向光明頂。
  眾頭領愁眉不展,張無忌道:"如此耗下去,只怕終要給李思齊得逞,須想個法子。" 韋一笑怒道:"李思齊有甚屁本事,不過就仗了火砲厲害,咦,對了,待今晚咱們悄悄摸下去,將李思齊的火藥點燃,炸他個稀巴爛,豈不就了結?" 楊逍道:"此計甚妙,只是李思齊貯存火藥之處,定然戒備森然,不易得手。如此罷,今夜咱們分成兩路人馬,一路下山偷營,想法子炸了李思齊的火藥和糧草,另一撥人從旁繞道明軍陣前,將那些火砲拋入山谷。"當下分定了人馬,張無忌帶趙敏、範遙,小昭、常勝王負責毀大砲。楊逍,韋一笑、紫衫龍王,鐵冠道人張中前去偷營。
  此舉甚是危險,是以未帶教眾。深夜三更時分,眾人分頭行事。張無忌等對光明頂甚熟,從懸崖峭壁之上縋下。稍稍摸到明軍陣地,放眼看去,不由暗暗叫苦。但見敵營之中,燈火通明,巡哨甚多,每門大砲之側,均有二十名士卒睡臥,只要稍有異動,幾千人便將醒來,卻是難辦。範遙悄聲對張無忌講了幾聲,張無忌點點頭。範遙遂離去,向下躡行了數十丈,到得山腰敵營前,竟大搖大擺地向敵營走去。
  哨兵喝道:“甚麼人?” 範遙怒罵道:“臭小子,嚷甚麼嚷,是你範大爺!”哨兵聽他口氣極硬,不禁一愣。正待問甚麼時,範遙早已掠至,手起掌落,一瞬間便將三名哨兵打死。響聲卻驚動了附近的巡哨,吆喝著向範遙奔來。範遙拔起兩只火把,急掠至營帳中,大縱其火,兀自高聲叫道:"老子乃明教光明右使範遙,孤身前來踹營。有種的便滾起來與大爺打一架。"    他邊嚷邊縱火。巡哨向他追來,卻怎趕將得上,只在後面邊追邊叫嚷。不一會,營中已四處起火。明軍睡得正香,眼見失火,便認為敵人前來偷營,頓時暄嘩起來。待提刀捏槍,奔出帳外,但見四處起火,卻不見敵人影子,不禁發呆,不知所措。
  範遙正四處縱火之際,忽見一座大帳中一人提刀奔出,厲聲喝問道:"怎麼回事?" 範遙聽他口氣,知是一個大官,便向他衝去,邊道:"將軍,範大爺前來護駕。" 那人一怔道: "甚麼?"話音甫畢,範遙右手早一把捏住了他的腰眼,左手順勢搶過大刀,向營外奔去。迎面走來一隊人馬,範遙右手一掄,便將那人身軀當著一件兵刃,左手大刀揮舞,直向人群衝去。卻聽一人道:"是孫指揮使,快閃開!"範遙哈哈大笑,揚長而去。待出了營外,範遙對那人道:"你是指揮使?" 那人道: "***,要殺要剮,均由得你,兀自囉嗦些甚麼!" 範遙道:“好漢子。老子叫範遙,有本事明晚你來光明頂上抓老子。去罷!”言畢右手一揮,將那名指揮使拋出十來丈。"叭嗒" 一聲,那指揮使落入營帳之內,也不知是死是活。範遙拍拍手,轉身向張無忌處奔去。
  便在此時,忽聽山下傳來一聲巨響,範遙大喜,知定是楊逍得手了。 卻說張無忌、趙敏、小昭、常勝王四人待範遙一縱火,這邊守衛之士大驚,便趁機躍出。張無忌直撲至一門火砲之前,雙掌飛舞,先將一一乾人飛,再雙手抓起重約數百斤的火砲,砸向另一門火砲。但見砲身一翻,立時便壓傷了數人。 趙敏道:“無忌,須得拋入深谷才行。”張無忌旋即明白,這種大砲粗大笨重,絕計砸將不壞,不如乾脆拋入深谷。當下小昭護著常勝王,趙敏護著張無忌,常勝王和張無忌手腳不停," "、" "地將十多門大砲摔入山谷,間或脫出手來,一掌一個,將欲上前阻止的明軍士卒打得身形橫飛,狂吐鮮血。明軍見對方只有四人,仗著人多,兀自不退,卻亦無人再敢上前衝殺,眼巴巴地看著大砲被摔入山谷,口中只是一個勁地叫罵。
  便在此時,山腳下楊逍等人已將李思齊火藥庫炸了。同時山上亦衝下五行旗眾,與明軍激鬥起來。未幾,張無忌、趙敏、範遙、小昭、常勝王毀了砲又趕來協助五行旗攻殺明軍。一般軍士,如何抵擋得住,但明軍慌而不亂,兀自死戰。少傾,楊逍等人趕到。張無忌見少了 鐵冠道人張中,驚問道:"張中呢?" 楊逍含淚不答,揮揮手,示意眾人撤退。五行旗斷後,一行人回到聖火廳。楊逍這才將張中之事講了。 原來楊逍等人摸到山腳,尋到了火藥庫,但周圍有近千人把守,端的戒備森嚴,難於接近。張中道:"請紫衫龍王和韋大哥到敵營搗亂,我和教主在此相機行事。"楊逍聽此言有理,遂讓韋蝠王和紫衫龍王前去敵營放火。不一會,敵營大亂。但守衛火藥的這些士兵,想是奉了死令,不准離開一步,故而非但沒驚慌,反而更加警惕起來。 張中大怒,摘下鐵冠作兵器,向楊逍道:"教主請退後,張中去也!"言畢不待楊逍出言,早已彈身而去。楊逍大驚,急命他回來。張中如何肯聽,展開輕功,直撲守軍。楊逍正要前去相助時,紫衫龍王已回來,急忙按住楊逍道:"教主。不可輕易犯險!" 眼看數十人挺槍向張中刺來,張中卻不接招。他身形凌空飛渡,躍過這數十人,不幸右腿卻中了一槍。張中落地之後,鐵冠一舞,盪開數柄長槍,直搶入火藥庫。此時 後背又中一槍。只見他身形陡然撲入火藥庫。楊逍等見張中連中兩槍,均道張中己然無幸了,誰知張中卻在火藥庫中大叫:"教主速退!" 楊逍如何忍心,卻被紫衫龍王硬拉著奔出數十丈。"轟隆"一聲巨響,火藥庫爆炸的氣浪竟將楊逍和紫衫龍王掀翻在地。二人翻身爬起,剛奔出數丈,便遇上韋一笑,是以一同上山,與張無忌等人合會。明教五散人,冷謙,周顛、彭瑩玉、說不得、張中,竟全部戰死。聖火廳內,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臉上淒憤難已,痛苦不堪。
  楊逍道:"眾位兄弟姊妹,明教至流傳到中土之後,屢遭官府禁止。我等今日所經歷之事,乃是數百年來明教教眾所經歷之事。但明教無論在多麼險惡的環境中,得以流傳至今,證明了一點,明教深得人心。諸君只要有一人留得性命,便當重新光大我教! "楊逍此時年近古稀,這番言語說來,眾人直聽得熱血沸騰,心頭均有同仇敵愾之意。末了楊逍道:"今日諸位辛勞,便請歇息去罷!" 次日,五行旗猛衝數次,均被明軍用火器射回,無奈只得退回固守。如此對峙數日,明軍又重新運來火砲,安排就緒之後,便一個勁猛轟明教陣地。韋一笑欲再前去偷營,楊逍道:"李思齊此次定然防備更嚴,只怕難以得手了。" 眼見明軍日愈逼近,明教教眾傷亡漸多,而明軍卻有一半士兵從事運送彈藥糧草之事,明教孤立無援,所能堅持時日實已無幾。張無忌不忍看到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盡亡於光明頂,遂向楊逍講了退意。到了此時,楊逍亦無他法,遂吩咐厚土旗在聖火廳中埋藏炸藥。諸事安排妥當之後,這日夜間,楊逍將範遙、紫衫龍王、小昭、常勝王、韋一笑以及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的頭領召集在聖火廳中。眾人均知情形險惡,再抵抗下去,便只有以死殉教,遂默不作聲,靜候教主楊逍示下。 楊逍當此巨變,臉上神色依然鎮定異常,緩緩地道 "楊逍忝為教主,不能光大明教,深感惶恐。今日之事,再戰無益,我己決定,今夜撤出光明頂。" 話音甫落,便有數名頭領起身道:"我等情願戰死,決不撤退!" 張無忌厲聲道:"眾位兄弟俱是血性男兒,但若逞一 時之氣,明教就此滅亡,卻正中了朱元璋奸計。眾位當聽從楊教主示下,從長計議。"幾名頭領頹然坐下。
  楊逍接著道:"今夜三更時分,天地風雷四門,銳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旗,依次撤出光明頂。厚土旗斷後,待明軍攻入聖火廳之後,立即引爆炸藥,隨即撤出,不准逞勇好鬥!突圍之後,為減少目標,各門各旗在頭領的帶領下,分散活動,互相之間,時刻保持聯繫。待時機成熟之日,再相聚一堂,共謀大事!"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頭領起身領命。
  楊逍森然道:"眾位須牢記我教宗旨乃去惡行善,節儉樸實,兄弟之間,相親相愛。如有違者,其餘各族各門群起共誅之!"眾頭領凜然而遵。
  楊逍緩步走入廳中,盤膝坐下,面對聖火廳中熊熊燃燒的聖火。其餘諸人,俱尾隨其後,盤膝坐地,雙手十指張開,舉在胸前,作火焰飛騰之狀,跟著楊逍念誦明教的經文: 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眾人跟著楊逍,一遍又一遍地念誦明教經文。許多頭領淚流滿面,神情悲憤無比。 到得二更時分,楊逍啟開暗道入口,命各門各旗頭領回到山下,招集部下。明教諸人,悄然無聲,有條不紊地進入地道。 楊逍、張無忌、趙敏、範遙、紫衫龍王,青翼蝠王、小昭、常勝王八人立在聖火之側,與眾教眾一一告別,互道珍重。
  最後厚土旗旗使道:"請教主撤退,屬下帶厚土旗斷後,明日再出暗道。" 楊逍等人均道:“保重!”依次進入暗道,向山後行去,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方至出口。楊逍道:“到了!”遂率先步出洞口。
  八人一一走出,但見一汪冷月高懸中天,群山溶在一片冷冷清清的夜色中,寂靜無聲。 八人正欲離開此地時,數丈前的一座岩石之後,突然閃出幾條人影,當先一人嗓音嘶啞地道:"張教主,楊教主,眾位女俠大俠,老夫在此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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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回 屠龍寶刀放玄光

  八人惕然止步,放眼看去,眼前之人,正是冷面人,紅發老人、玄冥二老。
  張無忌厲聲道:"冷面人,兩個孩子呢?"
  冷面人道:"數年不見,張教主火氣怎地愈來愈大了?"言畢一招手,石後走出二個八九歲的小孩,一個婦人道:"張大爺,公子和小姐都很好,大爺放心罷。" 張無忌道:"多謝大嫂!"
  一個女孩問道:"爹爹,媽媽,這麼多年,為甚麼不來救我們?" 趙敏失聲道:"綠敏,娘和爹爹天天都在想你們。" 綠敏道:"我也想爹爹和娘。"
  張無忌道:"殷濤叔叔可好?"
  殷濤道:"大哥,我很好。"
  趙敏情不由己,向綠敏走去,冷面人突然道:"張夫人請留步!" 趙敏突然一驚,急忙後退幾步,但見玄冥二老已將二個小孩攬去身前,將手掌放上孩子頭頂。
  冷面人道:"數年不見,張教主別來無恙乎?"
  張無忌道:"多承閣下掛懷,在下還好。不知閣下神功是否大成了?" 冷面人道:"略有小成!"
  張無忌道:"恭喜閣下。"
  冷面人道:"多謝。"
  張無忌道:"小女及殷兄弟這數年來承閣下照拂,在下就此謝過。" 冷面人道:"令媛聰明機智,不下其母趙女俠。小綠敏數次騙過老夫,已逃將出去,只可惜殷濤這孩子老實過份,一次也未能逃脫。綠敏無奈,又只得回來陪著這位殷叔叔。綠敏小小年紀,如此聰明伶俐,也就別說了。可為可貴的,乃是她如此看重義氣。這倒著實令老夫汗 顏。" 張無忌心潮起伏,良久道:"綠敏。爹爹很高興你這樣做。你知道麼?" 綠敏道:"爹爹放心,我一定聽爹爹的話,陪著殷濤叔叔。" 張無忌愴然大笑,道:"在下得女如此,敷益何求? 冷面人,此番前來,有何言語,便請明言。" 冷面人道:"老夫數年來閒居山林--- "
  綠敏突然道:"你胡說,這些年你一直在應天!" 張無忌等人早疑冷面人與朱元璋定有干係,以前不過猜測而已,此時聽綠敏如此說,人人心頭均是狂震。 冷面人打個哈哈,不再言語。
  張無忌道:"以閣下這等驚世武功,原可自創門派,揚名千古,卻怎地情願充當朱元璋鷹爪。在下殊為不解。" 冷面人道:"承蒙張大俠謬贊,實不相蹣,老夫與朱元璋乃平輩論交,並無君臣關係,不過互相利用而已。" 楊逍冷冷地道:"朱元璋欲除明教,閣下便代為效勞,且不說閣下與明教有何仇怨,竟血洗天鷹山。在下只想一問閣下到底意欲何為?" 冷面人道:"老夫之意。早已昭然天下,便是欲一統江湖,摒棄門戶之見,光大武林。"    楊逍道:"恐怕未必!" 冷面人陡然喝問道:"楊教主,有何高見?"
  楊逍道:"閣下既欲光大武林,卻為何將崆峒,崑崙、華山,丐幫諸派高手盡數屠殺殆盡。'光大武林'!哼,依在下之見,不過幌子而已。閣下真實意圖,卻是欲逼張教主一人而已!"    冷面人糝人地道:"楊教主之言確實不虛,天下所謂英雄,何止萬千。但老夫卻偏偏看中張教主,只要張教主歸順,縱是將天下武林之人殺光了,老夫也絕不在意!" 楊逍冷笑道:"閣下未必有此能耐!"
  冷面人道:"楊逍,你當老夫殺你不成麼?"
  楊逍哈哈大笑道:"楊逍早已活夠了歲數,冷閣下不妨便請動手罷!" 冷面人道:"好!老夫便成----"
  張無忌道:"且慢!"冷面人聞言住聲。張無忌與冷面人相視良久,才道:"在下與閣下多次相逢,未曾有絲毫相欺瞞之處。大丈夫處世,當光明磊落,天鷹山上,閣下為何不敢承認與朱元璋之關係?" 冷面人道:"張教主真乃貴人多忘事。當時老夫見問,不是曾說老夫與朱元璋有過一面之交麼?" 張無忌道:"可你並未承認與朱元璋再有干係。" 冷面人道:"老夫至今,確實只與朱元璋見過一面,但長談數夜,早將一切謀定而行。這數年老夫確在應天,但始終未與朱元璋見面,這倒並非虛言。" 張無忌道:"既如此,閣下一統江湖之言,卻是欺世之談了。冷面人,你到底是誰?" 冷面人道:"此事老夫早已說過。老夫當年乃江湖中一介無名小卒,後因屢得奇遇,方有今日之揚眉吐氣。但老夫之所以有今日,實是張教主所賜。大事未成之時,老夫無顏與張教主相見。如張教主情願歸順,那時自然另當別論。" 張無忌道:"閣下此議,在下亦早已表明心跡,閣下又何苦再苦心經營。" 冷面人道:"張教主如執意如此,那老夫只好用粗了。" 張無忌淡然道:"閣下又欲用小孩性命相要挾麼?" 冷面人道:"老夫這數年清心靜氣,自忖武功略有小成,欲再向張教主討教幾招。張教主若無他言,便請動手罷!" 張無忌抬頭看看天色,但見冷月西沉,東方已泛魚肚白,便道:"閣下欲置在下於死地,卻不必急在此時。待天明之時,在下再來領死如何?" 冷面人道:"張教主可是放心不下厚土旗?"張無忌不答。冷面人又道:"老夫既然已將天地風雷四門,以及銳金、巨木,洪水、烈火四旗放走,怎會去為難厚土旗?待厚土旗將光明頂炸飛之後,老夫自讓他們下山。區區幾千殘兵敗將,還能有何作為?" 張無忌驚道:"怎地此事你也知曉?"
  冷面人道:"老夫別無他長,要猜測一下張教主心思, 但還勉強湊合。老夫不但知道此事,老夫尚知張教主現時欲前往應天,刺殺朱元璋!" 張無忌道:"罷罷罷,閣下神機妙算,在下自愧弗如。臨死之前,尚有一事相詢,望閣下據實相告。" 冷面人道:"請講!"
  張無忌道:"常遇春常大哥之死,是否乃閣下手筆?" 冷面人道:"張教主既已認出'春芽',何必再多此一問!" 張無忌心頭大怒道:"原來如此,在下便來領死罷!"言畢跨前兩步,雙掌運足十二成功力,猛向冷面人擊去!冷面人絲毫不讓,亦是雙臂平胸推出,狠擊張無忌雙掌。
  便在此時,山頂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厚士旗已引爆了光明頂上的炸藥。陡然之間,山頂爆炸之聲不斷,直將方圓數裡之內,照得通明。冷面人和張無忌的掌聲被爆炸聲掩蓋過去,但見冷面人渾身一震,倒退二步。張無忌惱他毒死常遇春,掌下絲毫不留情,跨上兩步,雙掌又擊向冷面人胸腹。冷面人舉掌招架," "的一聲悶響,冷面人倒退三步,"哇"的一聲,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張無忌恨恨地道:"冷面人,在下已得楊冰女俠《九陰真經》相助,今日你尚有何言!"冷面人未及答言,口中又吐出一口鮮血,身軀搖晃,眼見便要摔倒。張無忌狂怒道:"納常大哥之命來!"言畢雙掌平推,便要向冷面人擊去。
  忽聽鹿杖客道:"張教主住手罷!"張無忌眼光斜睨,見鹿杖客將手掌放在綠敏的頭頂之上,鶴筆翁將右掌提在殷濤腦門之上。張無忌駭然住手。冷面人頹然坐地,盤膝疔傷,未幾,又是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火光之中,但見冷面人一張人皮面具陰森可怖,詭異萬狀。眾人機伶伶地打個寒顫,呆立原地。
  山洞之中,厚土旗已全部撤出。見了此狀,旗使一揮手,便要命厚上旗將冷面人等圍住。楊逍出聲止住, 揮揮手,讓他們撤走。厚士旗旗眾對楊逍和張無忌鞠躬而退,須臾便消失在群山之中。
  明教天地風雷四門和五行旗至此一別之後,各自嘯聚山林,與官府作對。
  楊冰一直住在活死人墓中。朱元璋屢次派兵前去搔擾,終於惹得楊冰惱起,炸了活死人 墓,率領人馬與朝廷作對。後來與明教天地風雷四門及五行旗聯合,聲威大振,一時之間,攻城掠地,盡殺朝庭命官.朱元璋多次派兵圍剿,均被擊潰。楊冰領著義軍在川陝甘一帶奮戰不已,直至洪武二十八年,因叛徒出賣,義軍才被鎮壓下去,楊冰殉難而死。但各地義軍依然不時奮起,與朱元璋相抗。據史載, 從洪武元年朱元璋嚴禁各種宗教結社開始,直至永樂七年間,各地不斷起事。最大的便是楊冰所領導的明教義軍。另有一股亦屬明教的義軍,在西北一帶起事,王金剛奴自稱四天王;田九成自稱後明皇帝,年號仍用龍風;何妙順號天王;高福興自稱彌勒佛,帝號和年號都直接承襲韓山童,並不承認朱元璋之統治;龍風十一年八月, 羅平縣藍醜兒自稱自己乃彭瑩玉重新投生,號召民眾起事,鑄印章,殺官吏;洪武三年九月,青州人孫古樸自稱黃巾賊,攻佔營州,殺同知牟魯;洪武六年正月,靳州人王玉二聚眾燒香起事,洪武六年四月羅田縣人王佛兒,彌勒佛降生,傳寫佛號;洪武十一年正月,五開洞人吳面兒起事,直到洪武十八年七月才被湯和用計誘捕,俘獲 四萬餘人;洪武十二年四月成都嘉定州眉縣人彭普貴以明教名義起事。各地明教的反抗,一直延續到大明朝滅亡。
  此乃後話,別過不提。
  卻說冷面人負傷調息,玄冥二老挾制綠敏和殷濤,張無忌知難以取勝,便率著眾人,直奔應天。中途之上,張無忌因怕冷面人提前示警,是以眾人馬不停蹄。 此時的應天府,經朱元璋改造一番之後,倒顯得煞 是繁華。張無忌,楊逍、範遙、紫衫龍王、小昭、常勝 王、趙敏七人分別易容化裝,混入應天府內,便分頭前去打探。
  傍晚時分,眾人會集應天城西關帝廟,張無忌道:"我已探聽清楚,朱元璋此時確在應天。" 楊逍道:"我和韋兄到皇宮附近察看,朱元璋恐怕早料到咱們此著,戒備異常森嚴。" 紫衫龍王道:"東門離皇宮較近,我已準備好坐騎,成事之後,便由東北出走。" 張無忌道:"皇宮房屋,何止萬間,如不弄清朱元璋的寢宮在何處,卻不易得手。" 韋一笑急道:"時日不多,須防冷面人示警。無論如何,今夜一定得動手。" 紫衫龍王笑道:"韋大哥總是性急。小妹倒有一法。" 張無忌忙道:"婆婆快講!"
  紫衫龍王道:"朱元璋在鄱陽湖大敗陳友諒後,俘獲之人中,有一美女,原乃陳友諒的妃子,名閔氏。聽說朱元璋對此女煞是寵愛。我已探清閔氏的居處,三更時分咱們前去,不定便能在此間找到朱元璋。"眾人俱皆稱妙。
  楊逍道:"這樣罷,請韋兄、趙敏,小昭、常勝王四人在外接應,三更時分,便製住守城軍士,打開城門。張教主和範遙兄,紫衫龍王及在下四人,便進入皇宮,找那閔氏去。"眾人應了,便歇下不提。
  卻說冷面人調息幾個時辰之後,內傷稍愈,當即上了光明頂,命李思齊派信使趕赴應天向朱元璋報警,李思齊何敢怠慢,當即挑了幾名健卒,每人十匹駿馬,疾奔應天. 張無忌等前腳才進應天,報警信使後腳也到了應天府立即入皇宮,將冷面人的信札交給朱元璋。朱元璋拆閱之後大驚失色,但見冷面人信箋上寫道: "張無忌武功大進,我等不敵。現在張無忌、楊逍、範遙, 紫衫龍王黛綺絲、青翼蝠王韋一笑、趙敏,小昭、常勝王等八人已赴應天,欲謀刺聖上,望提防。我等即日便到.-----冷面人。" 朱元璋原只道冷面人此行定會將張無忌等擒來,誰知世事難料,張無忌武功竟如此通神。朱元璋于明教諸人知之甚詳,這八人武功均是當世一流高手,再難有人能敵他們得過。這八個魔頭到了應天,只怕防不勝防。心中著實驚慌起來。 朱元璋在宮殿中坐立不安,徘徊良久,直至傍晚時 分,才想得一計。但此計能否得逞,這位明朝的開國皇帝心中也殊無把握,而除此之外,再無別法,只得如此了。
  遂將守衛京畿的朱文正召來,朱元璋道:"文正,今晚城門大開,休得關閉,將街道之上的巡卒盡數撤回,你親自率領五千兵馬,如此如此。"朱文正領命前去。
  朱元璋又招內府總管道:"今夜不論有何異動,宮內守衛只詳作不知便了,若有違背,格 殺無赦"總管領命退出,前去傳達聖上旨意不提。
  此時天色已暗,朱元璋又命左相國李善長,速宣尚在應天的文官速入宮議事。不一會,左相國李善長、太史令劉基、右司郎中汪廣洋、左司都事張昶、朱升、葉兌、宋濂等數十名文官入宮叩見朱元璋。
  這一幹文官尚未用膳,忽聞太祖朱元璋宣召,急急忙忙趕來。平身之後,朱元璋卻一言不發,愁眉苦臉地坐在金鸞寶座之上。一一乾文面面相覷,不知聖上今日有何要事,但聖上不說,諸臣如何敢問。此時夜色已濃,諸人肚子直餓得 "咕咕"叫喚,朱元璋卻高坐龍椅,似在閉目養神。眾臣偷眼看去,但見這位聖上年約五旬,下巴向前突出,與一柄鐵鏟相似,面上 凸凹不平,甚多斑痕黑痣,雙目深陷,不知又在打甚主意。 朱元璋的這副相貌,如若說醜,還不如說奇更為恰當。關於這點,朱元璋尚有自知之明,奈何人心難測。他先後我了許多有名的畫師替他畫像,名師所畫,自是十分逼真。但愈是逼真,朱元璋愈不滿意。後來有一位聰明的畫家,畫的面貌輪廓有些相像,卻是一臉和氣,仁慈之態可掬,這才命人臨慕了許多,分賜給諸臣。(浪客注:這兩種不同的畫像。至今尚有傳本。)
  卻說又過了幾個時辰,眾臣均站得腰酸腿痛,朱元璋這才命禦廚上菜。賜宴款待諸臣。眾人松了一口氣,叩謝龍恩之後,方才坐下。滿認為可以飽餐一頓,誰知飯菜上來之後,眾文臣大吃一驚。 到了三更時分,張無忌,楊逍、範遙、紫衫龍王徑投皇宮,趙敏等人稍後出發,向東門摸去。 卻說張無忌四人跟著紫衫龍王,展開絕頂輕功,不一會便摸到後宮,到了閔氏宮室。四人將四方圍住。張無忌一聲吆喝,四人同時破窗撞門,衝入室內。卻見閔氏驚慌失措,面無人色。正待叫喊之時,張無忌已將屠龍刀架在閔氏脖子上,厲聲道:"不許出聲,否則便砍了你!" 閔氏渾身發抖,如何敢出聲叫喊。須臾,楊逍、範遙、紫衫龍王已將屋內各個角落搜過,並不見朱元璋蹤影。張無忌沉聲問道:"朱元璋在何處,快說!" 閔氏顫聲道:"賤妾己身懷六甲,聖上已多日未來了。賤妾不知。" 張無忌一驚,急忙將屠龍刀拿開,但見這位美婦腹部隆起,顯是所言非虛。張無忌訥訥地道:"在下不知,尚請恕罪!" 閔氏何敢多言,只顫顫兢兢地拉過被褥,將裸露在外的玉臂遮住。張無忌等大窘,急忙退出。卻聽紫衫龍王道:"請皇妃恕罪!"言畢點了她的穴道,令她昏睡十二個時辰,穴道自解,並不會於身體有礙,這才掠出屋 外。 四人略一沉吟,便縱身上屋頂,四下里看去,但見東北角燈火通明,卻不見人影。楊逍奇道:"那便是朱元璋朝廷,深更半夜的,莫非有甚緊急公務?" 範遙道:"不管它,看看去!"四人身法快逾鬼魅,須臾便掠至朱元璋的金鑾寶殿之側。範遙略一察看,悄聲道:"教主,上殿。" 張無忌點點頭,四人從藏身處彈身而起,悄無聲息地落在大殿之上。俯身看去,但見朱元璋和群臣正在用膳。範遙便欲動手,張無忌卻示意稍等。四人不解,仔細看去,均覺訝然。 但見群臣和朱元璋所食,乃粗糠野菜,正是飢民所食之物。
  便在此時,朱元璋語調低沉地道:"眾卿且聽朕言。非是寡人薄於爾等,乃是欲勸眾卿當體諒天下眾生。連年兵災人禍,到處都是一片凋敝不堪之景象。宇內遍地荊棘,滿目瘡痍。據報,河北平原一帶,刑榛叢生,積骸成丘,人煙斷絕。其它各地,大抵如此,無處不是餓殍遍野,田園荒蕪之象,民間甚至有易子而食之慘事。我等今日所食,在平民百姓看來,已是美味佳肴了。寡人身為一國之君,每念及此事,無不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今日將眾卿邀來,便是要議此事。眾卿但有何言,便請直言,為朕分憂罷!"一時之間,眾文臣歌功頌德,大贊聖上英明。聽得張無忌煩燥難耐,便要躍下。
  忽聽朱元璋道:"眾卿不必一味稱頌,如真如爾等所言,天下黎民豈不早已豐衣足食,安享天倫了。休再胡言亂語,速將計謀獻來!" 張無忌一怔,心想朱元璋倒不似元順帝那般昏庸。當即靜下心來,且看朱元璋有何打算。 劉基當即言道:"啟稟聖上,當今之時,首要問題便是安撫流民,鼓勵墾荒。因連年戰亂,民貧至極,尚請聖上廣施龍恩,免除農民三年田賦。" 朱元璋道:"太史令言之有理,便如此辦理。" 當下朱升又道:"啟奏聖上,元朝之所以滅亡。以蓄奴製大有干係。元朝權貴,佔據良田,蓄奴萬千,嚴重影響朝廷賦稅收入。元朝雖亡,但許多豪門望族,依然我故,請聖上酌情處置。"張無忌一聽此言,甚覺有理。但朱元璋已裂土封王,此事定然難辦,遂向朱元璋看去,只要他駁回此條,張無忌便決定殺了朱元璋。
  朱元璋亦知其間厲害,沉吟良久道:"愛卿言之有理。如此罷,凡是因戰亂被迫為奴的,嚴令主家放還,再有,凡因飢荒而典賣為奴之人,由朝廷代為贖身。至於朝廷王侯的奴婢,最多不得超過二十人,多餘的全部放還,如有違者,任他甚麼皇親國戚,一律治罪。" 朱升當即跪下叩首,泣不成聲地道:"聖上如此賢明,實乃天下蒼生之幸,微臣得隨明主,死而無憾!"其餘諸臣,俱皆動情,伏伏于殿,三呼萬歲。
  卻聽朱元璋道:"眾卿請起。朕起自布衣,得蒙上天眷顧,何敢忘本。左丞相,今日之議,卿連夜成文,明日便詔發全國,不得有誤。"李善長應諾。
  但是朱元璋又道:"夫步急則躓,弦急則絕,民急則亂,居上之道,正當用寬,但雲寬則得眾,不雲寬則失也。當今之時,天下初定,百姓財力俱困,譬猶初飛之鳥,不可拔其羽;新殖之木,不可搖其根,要在安養生息之……"聽到此處,張無忌心頭大震。耳中但回響著朱元璋之言,天下初定,百姓財力俱困,譬猶初飛之鳥,不可拔其羽……。但覺自己若此時一刀將朱元璋殺了,雖可報得明教大仇,但天下勢必又將大亂,一時之間,心頭思緒紛亂,茫然地看著楊逍。
  楊逍道:"私仇事小,國家事大。"張無忌心中主意已定,準備退走。但範遙卻如何窩得住這口氣,明教血海深仇,怎能就此罷休,心中怒不可遏,"嗆"的一聲,已拔劍擲下。
  張無忌和楊逍急道:"範兄不可!" 卻聽 "嗤"的一聲,長劍插入朱元璋面前的桌上,力道之大,竟直沒入柄。範遙恨恨地道:"這廝作惡多端,如不稍作罰治,難出心頭惡氣!" 此時大殿之人早己亂成一團,楊逍急道:"快走!"四人便在皇宮屋椽之上,展開輕功,向東門掠去。
  紫衫龍王道:"範兄如此,亦是妙計,總得讓朱賊知曉,如再行不義,定然決不相饒!" 楊逍和張無忌亦道:"紫衫龍王言之有理。"
  若以範遙功力,要置朱元璋於死地,易如反掌,但格於大局,卻只能驚嚇朱元璋一番便了。
  四人在東門與趙敏等匯合,打馬向東疾馳。 卻說朱元璋見長劍插入桌面,知計已得逞,微微一笑,顯得甚是鎮定。但內心深處,亦自駭然,如此劍照自己擲來,此刻焉有命在。"明教張無忌等人的武功,朱元璋甚是了解,此劍末刺中自己,絕不是失手所製,乃威脅而已,心頭微微冷笑。見群臣如此驚慌,淡然一笑道:"朕蒙上天垂青,區區毛賊,能耐我何?眾卿不必驚慌,便請就座罷!"眾臣見刺客遁去,心頭略安,又見聖上如此臨危不懼,自然又是一番大吹大捧,朱元璋只是微笑,並不言語。
  對於張無忌的人品性情,朱元璋只怕比張無忌還了解他自己。自接到冷面人急信後,朱元璋著實恐慌了一陣,沉思良久,終得一計。 楊逍雖是現任明教之主,但對張無忌可說言聽計從。朱元璋這一夜的做作,全是做給張無忌一人所看。朱元璋早料到張無忌定會從大局著想,絕了謀刺之念,但紫衫龍王和範遙,韋一笑等人到時是否聽令,卻難說得緊。朱元璋如此行事,也是迫不得已,只好甘冒如此奇險。 他心知縱是今日躲得了,這八人不除,終是後患無窮。是以命朱文正帶領五千弓箭手前去途中埋伏,只要張無忌等人由東門而出,此番再無生理。果不出其所料,不一會,守門士卒便來報有八騎出了東門,向東方奔去。朱元璋心頭大喜,只等朱文正捷報傳來,便可除了這心腹之患。 卻說趙敏等人知曉未能謀刺之後,長嘆幾聲,亦感事情非常棘手,只能如此了。未行多遠,便勒馬向西,準備去堵截冷面人,營救綠敏和殷濤。 未幾,八騎進入一個山道,但見兩邊懸崖高達十數丈,頭頂之上,唯見幾顆星星在狹長的夜空中閃閃發光。忽聞一聲號鳴,前後兩邊各奔出一千名士兵,人人張弓搭箭,分成數十層,將前後兩端堵死了。
  八人驚然勒馬,不知怎地竟中了埋伏。便在此時,頭頂之上傳來一個聲音道:"大膽刺客,拋下兵刃投降則罷!" 八人抬頭一看,不禁倏然變色,但見懸崖頂上,兩邊各立了大約一千五百人左右,亦是張弓搭箭,只待令下。 楊逍道:"請問將軍是甚麼人,為何說我等是刺客?" 右邊懸崖頂上一人道:"我乃朱文正。你八人潛入應天,欲謀刺聖上,還不認罪,更待何時?" 楊逍道:"原來是朱將軍。敢問朱將軍可知我等是甚麼人?" 朱文正道:"我只知你等是刺客,管你卻是何人?" 楊逍道:"在下楊逍,這幾位便是明教張無忌教主,光明右使範遙,紫衫龍王黛綺絲,青翼蝠王韋一笑,張教主夫人趙敏,小昭,常勝王。" 朱文正大驚道:"怎麼回事。怎麼是諸位?… " 原來朱元璋料定張無忌等由東門而出,不久定會轉向西行,去救綠敏和殷濤,是以這才派自己的親姪兒朱文正率兵埋伏。但朱元璋並未說明刺客是誰,只道這刺客共有八人。朱文正等了半夜,才見這八騎馳入埋伏,一聲令下,便將眾人圍將起來,卻未想這八人乃明教諸頭領,當即驚然無語。 楊逍道:"朱將軍想必已經知曉明教之事,朱元璋派李思齊為大將,己將明教光明頂炸燬。我等無奈,這才有應天一行。但見了朱元璋善體民情,以天下蒼生為重,一己私仇,又算得了甚麼。故爾我等退出皇宮,並未謀刺。" 朱文正驚道:"李思齊己將明教滅了麼?"
  楊逍冷笑道:"李思齊有何能耐,滅得了明教?但他統率十萬精兵,銳不可擋,明教只得暫避其鋒,退而求全。" 朱文正"哦"了一聲道:"既如此,便請諸位隨在下同赴應天,待在下向聖上稟明,諸位再走可否?" 楊逍道:"朱將軍是想要我等之命羅?"
  朱文正道:"在下豈敢,但聖命在身,尚請恕罪!" 卻聽趙敏悄聲道:"各位快到前面岩石下!"眾人方才均被驚呆了,唯趙敏一人細心察看地勢。眾人聞言,但見數丈之前,左路旁有一凹進石壁之處,足夠八人容身。八人當即縱馬奔到岩石之下,跳下馬來,將坐騎擋在身前。
  楊逍大聲道:"眾位軍士聽了,我乃明教教主楊逍。我等之所以欲刺殺朱元璋,並非想做這現成皇帝。只不過見朱元璋慘殺明教教眾,這才不得不奮起抗爭。朱將軍,你既奉命而來,老夫亦不為難你,便請下令罷!"張無忌已抽出屠龍刀,與楊逍並肩而立。
  卻說朱文正好生難決,沉默良久,聲音嘶啞地道: "在下食君之祿,便當忠君行事,請各位見諒。" 楊逍縱聲長笑道:"死在朱將軍手下,亦不冤枉!" 朱文正只得道:"放箭!" 霎時之間,箭雨突至,楊逍和張無忌擋在眾人身前,舞開兵刃,將射到身前的長箭盡數擋開。八匹坐騎,中箭狂奔數丈之後,全部倒地。每匹坐騎之上,竟中了數十箭之多。 範遙和紫衫龍王正欲上前,張無忌道:"各位稍候,待我倆不支之時,各位再來抵擋。" 張無忌口中說話,手上屠龍刀狂舞不已,已擋開數十支長箭。 楊逍道:"撿長箭!"範遙和紫衫龍王已知其意,當即舞劍罩住身形,一會功夫,便各抱一大抱長箭退到楊逍和張無忌身後。卻聽"嗖"、"嗖"兩聲,兩支長箭透過楊逍和張無忌的阻擋,直射向小昭。小昭急忙閃開,"檔"的一聲,一只長箭穿過小昭頭髮,射在石壁之上,又彈回地上,將小昭的滿頭青絲射斷了幾縷。常勝王大急。急忙閃身擋在小昭身前。另一支長箭卻被範遙一把抓住,捏在手中,範遙和金花婆婆大怒,二人拿起長箭,對著崖頂,運力擲出。但聽兩聲慘叫,兩名弓箭手已中箭摔下崖頂。兩支弓箭,正巧滾在張無忌腳邊,張無忌左腿往後一掃,常勝王和趙敏各拿起一支弓,當即彎弓搭箭,向上射去,二人箭無虛發,再加上範遙和紫衫龍王同時施為,眨眼間便射落十多名弓箭手。此時箭雨稍緩,範遙和紫衫龍王又撿回幾大抱長箭,連同十多張弓。此時張無忌和楊逍在前擋箭,某餘六人在身後放箭不已。不多會,又已射中數十名弓箭手。。余人生懼意,紛紛退後,攻勢更緩。
  趙敏道:"快將死馬拖過來。" 張無忌、楊逍、範遙、韋一笑四人急縱出去,每人拖著兩匹死馬,眨眼便回到原處。眾人將死馬在身前圍成一個半圓圈,權充做堡壘。 卻聽身後頭頂之上,朱文正又道:"諸位英雄,還是隨在下回應天罷!" 韋一笑道:"朱老兄,到了此刻,尚來這些虛禮做甚,你便痛下殺手吧!" 朱文正道:"眾將聽令,李指揮使,唐指揮使,向中間靠攏。張指揮使,放箭!"三將齊聲道:"遵命!"但見前面崖頂之上,箭如飛煌般又射將下來。張無忌和楊逍依然在前擋箭,其餘六人亦放箭不已。此間慘叫之聲不絕於耳,不斷有明軍中箭摔落路上。
  趙敏眼見道路前後二千弓箭手漸漸逼近,雖說明軍不敢射箭,怕誤傷前邊同伴,但這兩千人擠到身前,便是擠也將八人擠扁了,心下大急。便在此時,卻聽李指揮使大聲命令道:"放箭!"趙敏心中微奇,如此放箭,怎傷得到咱們。卻見李指揮使部下之明軍張弓搭箭,分別向唐指揮使部下射去,後面之人,卻仰射朱文正和張指揮使。唐指揮使一箭未發,便中箭倒地。朱文正見狀驚怒道:"李指揮使,你想謀反麼?" 李指揮使道:"請朱將軍恕罪,在下和眾兄弟原屬明教銳金旗教眾。張教主予銳金旗有救命之恩,在下豈能坐視不救!"此時狹路之中,流矢橫飛,倒斃之人,愈來愈多。明軍居高臨下,不一會,李指揮使部下傷亡過半。
  趙敏大叫道:"李指揮使,快靠朝左邊,先攻右邊之敵。"李指揮使依言而行,四百多人全部背靠左邊石壁,仰射右邊崖頂的張指揮使部下。朱文正這邊一千多明軍只有乾瞪眼,竟毫無辦法。"後邊唐指揮使部下趁李指揮使部下仰攻右側明軍之際,跨過眾多屍體,迅速掩至張無忌等人身前。張無忌大吼一聲,持刀猛砍。楊逍隨即跟上。二人奮起神威,兵刃至處,輕者斷肢,重者腰斬頭飛。兩人殺得性起,一路追將上去,直將唐指揮使部下殺傷過半,餘下的趕出一里之外。這餘下的見勢甚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張無忌和楊逍返身貼著左邊石壁,展開輕功,向趙敏等人奔去。
  張指揮使已然發現二人,急命弓箭手猛射。二人右手舞開兵刃,將來箭一一彈飛,便掠回趙敏等人藏身之處。此時乃範遙和韋一笑在前擋箭。張無忌向前看去,李指揮使部下已僅剩二百來人。張無忌大急,操起一張弓,彎弓搭箭,照准張指揮使,"颼"地一箭射去。張指揮使中箭倒下,其部下大驚,全部後退,不敢再將頭露出來。張無忌四處看去,但見道路之上,橫屍千餘具,滿地箭枝,慘不忍睹。此時敵人雖暫緩進攻,但朱文正手下尚有一千多精兵,眾人處境依然危險萬分。
  張無忌道:"楊教主,能否上得了這懸崖?"
  楊逍仰頭張望了一下道:"屬下可勉力一試。" 張無忌道:"如此罷,請楊教主和在下躍上岩頂,其餘諸位,率同李指揮使向前猛衝。" 計議已定,範遙和韋一笑托住楊逍雙足,常勝王和紫衫龍王托著張無忌,欲往上擲。準備完畢之後,張無忌道聲"起",四人同時用力,向上猛擲。四人武力奇高,這一擲之力何止千斤,己將張無忌和楊逍上拋出六七丈。力道將盡時,張無忌運起武當梯雲縱輕功,凌空收腹,又向上竄出三丈,輕飄飄地落在崖頂。楊逍功力稍弱,但已看準了一株生長在懸崖上的松樹,待身體近前時,雙腳在松樹幹上一點,卻聽 " 嚓"一聲,松樹已斷,向下飄落,人卻已藉力飛上崖頂。楊逍甫一落地,長劍翻滾,早追上張無忌。兩人一經會合,當即向前猛衝猛殺,明軍頓時大亂,如何能擋。有的不及閃避,竟縱身跳下懸崖,亦活活摔死。"下面諸人見狀,一揮手,齊向前疾奔。崖頂明軍早已亂成一團,亦無心再放箭,是以下面之人,輕易走脫。明軍雖見張無忌和楊逍神功蓋世,但朱文正親自督軍,誰敢後退?明知不敵,依舊蜂擁而上。張無忌雖知 這些士卒武功低微,原不該如此濫殺,但逼於情勢,只得大開殺戒。饒是如此,亦危急萬分。崖頂地面凸凹不平,明軍依然前後撲至,形同拚命。張無忌和楊逍背貼著背,狂舞兵刃,霎時間鮮血四濺,殘肢橫飛。但是明軍仍然你推我擠地將身軀送至二人兵刃之下。張無忌屠龍刀鋒利無比,有時敵人屍體向自己靠來,都來不及推開,又揮刀猛砍。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兩人但覺手臂已殺得酸麻。張無忌道:"楊教主,下去罷!" 楊逍道:"教主先行!"
  張無忌道:" 不用多言,快下!"
  楊逍無奈,急揮長劍,逼退明軍,趁勢從懸崖上躍下。張無忌見狀,屠龍刀一圈,當即腰斬四名明軍,將刀插回刀鞘,隨即跳下懸崖。 張無忌和楊逍雙掌拍擊石壁,以減慢下墜之勢,須臾便至崖底,甫一落地,二人身形早一溜煙向前掠出。崖頂明軍只看得眼花,未及作勢,二人早已奔出近百丈,再無法可想了。 朱文正長嘆一聲,只得回應天請罪。
  朱元璋聽八人走脫,心頭駭異萬狀。便在此時,左丞相李善長熬了個通宵,已將昨晚之議擬成詔書,請明太祖朱元璋龍眼過目了。朱元璋情知只要張無忌等人不見此詔書,數日之內 定會復來,心情鬱怒,提起御用硃筆,草草寫了二個字 "欽此",遂將硃筆一扔,拂袖而去。 左丞相李善長不知龍顏為何震怒,顫顫兢兢地取過詔書。見皇上已經同意,遂轉憂為喜,喜笑顏開地忙著張羅去了。不幾日,此詔書已遍貼天下,芸芸眾生,自是歡喜異常。 朱文正卻因辦事不力,數年後終於給朱元璋找個藉口一刀殺了。朱元璋兀自大談甚麼大義滅親,眾文臣武將,自是深感聖上英明公正不提。 卻說張無忌等人見了詔書,相視一笑,不作他言。李指揮使便帶領部下二百多人,到崑崙山麓尋找明教天地風雷四門和五行旗去了。此後跟隨楊冰,轟轟烈烈地大幹了一番,最後同楊冰一起戰死殉教,不提也罷。 此時,小昭道:"此事已然完結,現在該設法相救綠敏和殷濤了。"眾人均稱應該如此,但是找到冷面人後,此事亦是棘手至極。冷面人武功已不及張無忌,是以隨時以二個孩兒相要挾,手段甚是毒辣。小昭道:"我倒有個笨辦法,說出來可不許笑話。"眾人俱讓她快說。小昭道:"冷面人定然已經傳書給朱元璋,告知我們前去謀刺之事,是以朱元璋才做了那場戲給我們看。朱元璋原料定我等必死無疑,這才誇下海口,反正吹牛不費力。誰知我等競得以逃脫,再加上範大哥的那一劍,朱元璋心中害怕,便只得假戲真作了。如此說來,冷面人定然會趕回應天,看看朱元璋到底是死是活。"小昭見眾人點頭稱是,又接著道:"此地乃冷面人赴應天的必經之路。到了此地,冷面人勢必得吃頓飯再走。對不對?" 韋一笑道:"這個自然。"
  小昭道:"咱們共有八人,每人住進一家酒店,將店家買通。張公子再配上一劑不易覺察的毒藥,豈不就成了?" 韋一笑道:"這怎麼成,如此豈不將兩個小兒也毒死了?" 楊逍笑道:"韋兄不必過慮,張教主既然能下毒,何愁解它不了!" 韋一笑道:"老夫倒多慮了!"
  趙敏道:"我倒有一法,既可傷了冷面人,於兩個孩兒自是無礙。" 張無忌大喜道:"可是'十香軟筋散'?"
  趙敏微笑道:"正是!"眾人大喜,均道此計甚妙。這"十香軟筋散"煞是厲害,不會武功之人服了,於身體毫無礙滯,若有內功的人服了,亦無性命之憂,但內力卻給藥力抑制住,發揮 不出來。昔年趙敏便是用此無色無味的毒藥,將六大派高手悉數擒到大都萬安寺中。甚至連精通毒功的張無忌和金毛獅王謝邈,亦著了此藥的道道,數月之後,才緩緩解開。 當下眾人分頭到了鎮中心,各號一家酒店,說通了老闆,靜候冷面人光臨。每人手中,均拿了一包 "十香軟筋散"。唯常勝王像貌與中士人士相迥異,任趙敏如何想法替他易容,那副相貌終是奇特萬分,讓人一見之下,便會留意上,末了只得作罷。反正七人所佔之酒店,俱 是鎮中最好的,料想冷面人此番定然難逃。常勝王遂包了一間客店,整日介足不出戶,閉目養神,勤練 "乾坤大挪移"心法。
  三日之後,三騎一車馳入此鎮,停在趙敏所佔的店外,赫然便是冷面人、紅發老人、玄冥二老。末幾,車內一個婦女牽著兩個孩子出來,正是綠敏和殷濤。店小二急忙迎出,一行人入店坐下,趙敏已將毒藥交給老闆,便在樓上暗中窺視。少頃,酒菜上齊,紅發老人等似已飢渴難耐,無不狼吞虎嚥,唯冷面人斯文如常,獨自細斟慢嚼。趙敏不敢大聲出氣,靜待酒力發作。
  "十香軟筋散"另有一個妙處,便是吃入之後,若不運功與人相鬥,便不會發覺已經中毒。張無忌、楊逍、範遙、紫衫龍王,青翼蝠王、小昭六人均知已得手,眾人盡皆易了容,若無其事地在街上閒逛,只待藥力發作,便即發難。
  半個時辰之後,六人見趙敏在樓上一招手,便齊向酒店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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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雪落大地寂末央

  店小二正欲招呼眾人入座,忽然認出這六人與趙敏乃是一夥,遂默不作聲,退立一旁。
  張無忌大叫一聲:"冷面人"身形一掠。已扣注冷面人命門大穴。
  玄冥二老反應極快,已將手掌放在兩個孩子頭上,陰惻惻地道:"張教主住手罷!"楊逍和範遙見張無忌一招得手,知趙敏的 "十香軟筋散"已經發揮效力,聽了玄冥二老之言,不覺哈哈大笑。兩人同時出掌,將玄冥二老打翻在地。
  紅發老人正欲躍起之時,韋一笑輕輕一按他肩頭,笑道:"閣下還是坐著罷!"紅發老人竟毫無抵禦之力,只得坐下。此時玄冥二老己經翻身爬起,抽出兵刃,向楊逍和範遙撲出。
  原來逍遙二仙適纔見他們已然中毒,是以手下留情,只將二人打翻,卻未受傷。
  此時二人同時攻上,招數雖精,奈何內力俱失,鹿杖和鶴嘴筆又不鋒利,楊逍和範遙竟不招架,任其兵刃往自己身上招呼,兀自哈哈大笑不已。
  便在此時,趙敏已從樓上下來,將兩個孩子摟在懷中,對楊逍和範遙道:"請二位搜搜玄冥二老,'十香軟筋散'這兩人曾經保管過,得提防二人留將下來。"範遙點了鶴筆翁穴道,從他身上搜出一包藥粉,趙敏看了之後道:"這是'十香軟筋散'。" , 楊逍卻未搜到甚麼。趙敏道:"將他的鹿杖頭扭開。"楊逍依言而行,扭開鹿杖之後,果見杖頭之中藏有一些白色粉末。趙敏看了之後便道,"這是解藥。"遂即將之倒在地下,望著冷面人微笑不語。
  張無忌道:"閣下此刻總該將真面目示人了吧"言畢伸手欲揭冷面人的人皮面具。
  卻聽冷面人語調平靜地道:"且慢!"張無忌道:"閣下尚有何話可說?"冷面人道:"令嬡和殷公子已服下老夫的 '七蟲七花膏'藥囊,三月後毒發,如若不信,一問便知。"趙敏駭然失色,驚問道:"綠敏,冷面人所言可真?"綠敏道:"前幾日冷面人逼著我和殷叔叔各吃了一顆黑色的藥丸。"冷面人道:"張教主已知老夫紅色藥囊的成份,是以老夫變換了個法門。張教主如有興致,不妨將令媛肚皮劃開瞧瞧。"張無忌在武當山雖救了數百人的性命,但被剖開肚子的那位好漢,一個月之後,肚腹紅腫潰爛,依然死了。
  冷面人定然已知此事,故出言相戲。"
  張無忌如何敢拿愛女和殷濤的性命作試驗,一時之間,竟無法可想,不由得怔立當場。
  冷面人道:"老夫唯懇求張教主一事,無論如何,暫不要將老夫面具摘去,否則老夫一死而已。令媛和殷公子也只好跟隨於老夫了。"張無忌道:"既如此,在下便依你。閣下將解藥給兩個小孩服了,三年之後,若孩子平安無事,在下一定解了閣下之毒。如此可行?"冷面人道:"老夫已說此毒三個月之後便發,張教主何來三年之說?"張無忌道:"實不相瞞,在下對閣下有些不放心。"冷面人道:"這也難怪張教主。"
  張無忌道:"如此咱們便上武當山去罷。"
  冷面人道:"悉聽尊便。"
  張無忌道:"諸位是否願陪小弟到武當山小住?"楊逍道:"老夫年事已高,正欲找個清靜之地了此殘生,便隨教主前去,投入武當門下罷!"範遙亦道:"如蒙俞道長不棄,屬下亦想在武當山清修。"韋一笑哈哈笑道:"老夫此生作孽太多,恐仇家尋仇,便求武當諸俠庇護則個。"張無忌大喜道:"如得與眾兄弟永遠相聚,幸何如哉! 請問金花婆婆有何打算?"紫衫龍王黯然道:"夫君去世多年,靈蛇島上,只怕已是荒草叢生了。江湖之事已了,我便回到靈蛇島上去罷。"小昭道:"我願跟媽媽回靈蛇島去。"
  紫衫龍王苦笑道:"你年紀尚輕,怎耐得荒島之上的寂寞?別說傻話了。"小昭道:"有媽媽作伴,怎會寂寞?"
  常勝王道:"弟子欲跟隨教主,懇請教主成全。"小昭臉色飛紅,嬌嗔道:"常勝王,你可想好了。那荒島之上,實無甚有趣之事。"常勝王道:"弟子決心已定,絕無反悔。"
  張無忌見兩人如此,心中一喜,隨即想到這一分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心中突然一酸。 小昭道:"公子,趙姊姊,你們有空,可得來看看我們哦!"趙敏道:"你也得時常來看看我們才行。我是此間老闆,便由我做東,大家吃一頓飯再走罷?" 紫衫龍王道:"多謝了,我此刻肚子不餓。咱們改日再行相聚罷。"趙敏知紫衫龍王怕這分別宴令眾人難受,還是及早分手的好,只得依了。紫衫龍王望著楊逍、範遙、韋一笑三人,禁不住淚流滿面,三人亦是神色暗淡,不能言語。
  良久,紫衫龍王一認袂,揮淚出店。小昭和常勝王與眾人匆匆別過, 便追趕紫衫龍王去了。 餘下之人,長嘆一聲。趙敏將兩錠黃金送給那名照顧兩個小孩多年的婦女,道:"大嫂,這些年來多虧了你。這點區區薄禮,敬請收下。"那婦人絕不肯受,推辭許久。張無忌道:"大嫂既無家人,可願到武當山去,繼續與這兩個小孩作伴?"這位婦女數年與綠敏和殷濤相處,實已將這兩個孩子當做親生兒女一般。張無忌此言,正合她心意,當即便要跪下。張無忌大驚,急忙將她扶起,卻聽她道:"奴家無親無戚,如得張大爺收留,奴家感恩不盡。"張無忌急道:"大嫂何出此言,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呢。請問大嫂貴姓?"婦人道:"姓餘。"
  張無忌道:"餘嫂。如是不棄,便請將綠敏收做乾女兒如何?"餘嫂驚道:"奴家如何敢當?"
  張無忌卻已將綠敏喚過來,命她向餘嫂叩了三個頭。
  綠敏煞是聰明,未等張無忌教,便脆脆地叫了聲,乾娘"喜得餘嫂直掉眼淚。
  殷濤卻不識楊逍便是他的外公,趙敏道:"濤兒,這便是你外公,還不快叫!"殷濤遂叫了聲"外公",楊逍大喜。便道:"濤兒,你也拜拜乾娘罷!"殷濤早有此意,只是他人太憨厚老實,不知該怎麼做而已。此時聽外公如此說,亦學著綠敏之樣,"咚咚咚" 地叩了三個響頭,認餘嫂做了乾娘。 韋一笑和範遙前去購車買馬。楊逍點了冷面人等的穴道,將其兵刃收了。不一會,韋一笑和範遙將車馬買 來,楊逍將紅發老人、玄冥二老扔入車內。要扔冷面人時,冷面人道:"張教主, 老夫欲乘馬而行,可否?"張無忌心想他此時內功已失,諒他逃將不了,便依了他。一行人隨即起程,徑投武當山而去。 趙敏著實忌憚冷面人,途中用膳之時,每隔幾天,便在冷面人飲食之中放入少許"十香軟筋散",防範於未 然。 不一日,便到了武當山上,自是皆大歡喜。
  俞蓮舟遂在後院騰出幾間道觀,將冷面人等分別關了起來,並命門下弟子嚴加看守,一應食物,自由武當 山供給.
  冷面人對一切均是漠然處之,唯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初時兀自破口大罵武當諸俠。門下弟子雖得師命,不 得與冷面人等爭鬥,但嘴上豈能饒人,聞罵便以唇相譏。 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劣跡甚多,如何罵將得過,數日之後, 便閉口不言。張無忌敬冷面人武功了得,每日午間,總去陪他相坐個把時辰。待問及兩個孩子的解藥時,冷 面人道:"到時自當恭送。"張無 忌道:"尚請閣下將配方告知在下,在下自行配製罷"冷面人道:"張教主實在不放心老夫麼?"
  張無忌道:"在下實有此意。但閣下卻不必擔心,在下此番迫不得已 才出此下策,將大駕屈留此間。一之 為甚,豈可再之。二年之後,在下自當恭送閣下下山。"冷面人道:"張教主不必內疚,你所做之事,比之老夫,實乃小巫見大巫。老夫亦直言相告,今生如得下武 當山,日後定然還要向張教主討教。"張無忌道:"到時在下自當憑真實功夫與閣下周旋。"冷面人道:"如論真實功夫,老夫始終未能勝過張教主。但若論陰謀詭計,張教主與老夫相比,可差得太遠了。"張無忌默然不答。冷面人遂將解藥配方告訴張無忌。
  末了道:"此藥服下,藥囊自下,令嬡自可無恙了。"張無忌見解藥配方甚是尋常,尋思一陣,覺得不會有甚麼藥物與配方相克,遂謝過冷面人。正要離身時, 冷面人道:"張教主定然要讓令嬡先服是不是?"張無忌苦笑道:"這個自然。"冷面人長嘆一聲,不再言語。張無忌轉身離去,將解藥親自配製好,給綠敏服下。三個時辰之後,果真一 黑色藥囊從糞便中排出。張無忌將藥囊切開,仔細一看,果真是"七蟲七花膏"。隔了數日,見綠敏安然無恙,這才 讓殷濤服了解藥,亦將黑色藥囊驅下。殷梨亭和楊不悔自然高興萬分,歡喜異常。 時光倏忽,轉眼兩年時間便過。這日午間,張無忌、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巖、張松溪、殷梨亭、楊逍、範 遙,韋一笑諸人來到後院,將解藥分發給冷面人諸人。
  兩個時辰之後"十香軟筋散"之毒已解,各人內功盡復舊觀。冷面人道一聲"多謝",率先而走。紅發老人和 玄冥二老緊隨其後,步出武當道觀。 俞蓮舟道:"施主慢行,恕老夫等不再遠送。"
  冷面人道聲"不敢",轉身下山。張無忌直送至山腳,方與冷面人告別,自回武當山。
  當世武林高手會集武當山,精研道學,切磋武功,好不悠閒。
  綠敏拜宋遠橋為師,殷濤拜俞蓮舟為師,這卻是出自張無忌的主意。武當內功心法,乃入門的基本功夫, 再者,綠敏和殷濤跟隨冷面人多年,張無忌深恐兩個小孩染上冷面人的暴戾之氣,是以將他們交給道學修為精 深的宋遠橋和俞蓮舟管教。與其說學武功,不如說學做 人的道理更為妥當。 一年之後,武當山上奔來一人,指名要見張無忌。道僮通報進去,不一會,張無忌步入三清殿。那名年過 半百的老者,一見到張無忌,"撲通"一聲便即跪下道:
  "啟稟教主,小的是徐達將軍部下,原屬洪水旗下一名士卒。有急事求見教主。"張無忌急忙將之扶起,道:"難得大哥尚記得明教之事。有何事情,便請坐下細說罷。"那人未及開言,"哇"的一聲便放聲痛哭。張無忌驚問何故,那人道:"教主,徐達將軍已被朱元璋害死了!"張無忌大驚失色,那人便將前因後果講了。此時楊 逍、範遙、韋一笑以及武當諸俠聽到哭聲,俱來到三清 殿,聽完之後,無不切齒痛罵朱元璋。
  幾月前,徐達生背疽。得了此病,並非無藥可救,必須忌吃蒸鵝肉。正當病重之時,朱元璋卻特賜蒸鵝 肉,命使臣送到魏國公徐達府上。徐達聞聖上使節到,掙扎著從病榻之上起來,跪迎使臣。 使臣道"聖上驚聞魏國公病重,特使禦廚做了一道菜,賞賜徐公。"徐達感謝龍恩,三呼萬歲之後,這才爬起,坐在案前。待將碗蓋揭開之時,不禁大為震驚。原來朱元璋所 賜,乃是一大碗蒸鵝肉。 徐達老淚縱橫,含淚當著使臣之面,將這碗致命的蒸鵝肉吃了。當夜將這名親信喚來,交給他一信,讓他 日後送到武當山張無忌處。 第二日,徐達背疽崩裂,不多時便死了。
  徐達與常遇春,乃明朝開國的第一和第二功臣。常遇春率百萬之眾,勇敢先登,摧鋒陷陣,功無不克,守 無不固,但常遇春健鬥凶悍,朱元璋著實忌憚,是以將 之先行毒死。徐達年紀較常遇春小二歲,但用兵持重, 小心謹慎,特別對朱元璋言聽計從,向為朱元璋所依重,素來朱元璋對他甚為放心。不想徐達終不免於難。 張無忌接過徐達的遺書,甚覺字跡眼熟,略一回想,便想起此信乃常遇春臨終前托自己轉交給徐達的,打開 信箋,但見上面只寥寥數語: 徐大哥,為人臣,當急流勇退。遇春拜別。 張無忌傷痛不已。那人接著道:"徐公後事末了,曹 國公李文忠因為府中儒生甚多,禮賢下士,又被朱元璋殺死。"眾人聞言心頭俱是狂震,李文忠乃朱元璋的義子親甥,南徵北戰,為明朝立國亦立下汗馬功勞,不想亦落 得如此下場。 楊逍道:"教主,上次饒了朱元璋,乃因天下初定,怕引起諸侯爭鬥而已。此時明朝基業已定,此番再無相 饒之理,請教主定奪!"張無忌道:"楊教主言之有理,咱們這就前去北平,殺了這廝!"其時朱元璋已嫌應天府不夠氣派,是以遷都北平(大 都)了。
  武當諸俠聽了,亦氣憤不過,欲一同前往。
  楊逍道: "武當山乃道家清修之地,諸俠情義,老朽心領了。北平之行,諸俠便免了,照顧寶觀和孩子要緊。"俞蓮舟道:"此事雖乃明教之事,但明教于武當一派有數次援手之德,我等豈能坐視不理?"範遙道:"既如此,咱們便同去,勝算便多了幾層。"楊逍道:"冷面人下落不明,武當山上,須作防備才是。"俞蓮舟道:"如此罷,武當山上,便請大師哥、三師弟和六師弟鎮守,貧道和張松溪四師弟隨眾位前往北 平。"楊逍道:"尚有一件事,須請俞道長見諒。"
  俞蓮舟道:"楊教主,咱們生死與共,有何事便請明言. "楊逍道:"老朽估計朱元璋定有準備,此舉未必便能成功。須留下退路才是。老朽斗膽請俞道長和張道長易 容改裝,別讓朱元璋認出二位乃武當大俠才好!"俞蓮舟笑道:"楊教主處處為本派著想,貧道感激還來不及,何敢嗔怒"言畢與張松溪回入室內,除下道袍 換上尋常江湖裝束,扮成虯髯大漢。待俞蓮舟、張松溪再步入三清殿,眾人轟然叫好。
  當下張無忌、楊逍、範 遙,韋一笑、俞蓮舟、張松溪、趙敏七人,在徐達親信 的帶領下,疾奔大都。 不一日,眾人到了北平,投店住下。翌日清晨,眾人分頭打探。傍晚相聚時,張松溪探聽到一個消息,再 過三日,便是朱元璋的五十大壽,到時定有一番熱鬧。 楊逍道:"老朽所得之消息, 倒令人有些不放心。朱元璋自咱們在應天謀刺未成,又走脫了之後,宮中戒備 甚嚴。朱元璋不惜重金,著實收羅了一批大內高手,武功未必及得上咱們,但人數眾多,甚是棘手。"範遙道:"既如此,咱們便將動手日期提前, 不用等到三日之後。朱元璋五十大壽之際,防範定然更為嚴密 ,只怕不易得手。"張無忌道:"後宮之中, 在下曾呆了數月,於路徑甚是熟悉。今夜在下先去察看一番,探明朱元璋住處,明 晚便動手。"俞蓮舟道:"既如此,師叔便與你同去罷。"
  趙敏卻道:"此計不好。如你們今夜被發現行藏,明日動手豈不麻煩。乾脆咱們一塊前去,即便今夜找不到 朱元璋,後宮之大,要找個藏身之處,想亦不難。" 眾人均道此計甚妙。
  用了晚膳之後,眾人閉目養神。
  到得深夜,一行人尾隨張無忌,悄無聲息地躍入後宮。
  張無忌四周察看,但見景物依舊,內苑湖中的龍舟己被拆出,卻見湖對岸搭起了許多木架。張無忌凝目看 去,但見卻是一座戲臺,去台十丈之處,築有一座看台,座位卻有數百個之多,想是屆時供文武百官俱來朝賀, 恭祝太祖朱元璋五十大壽之用。
  張無忌心生一計,悄聲對眾人說了,眾人均無異議。
  張無忌遂長身而起,一條黑影霎時間便掠至湖對岸,隱入看台之中。 不一會,俞蓮舟等聽到對岸傳來一短三長的三聲蟬鳴,遂從藏身之處掠起,疾撲至看台前。 張無忌道:"看台之底已全部封死,我等便藏身看台之下如何?"眾人均道此計大妙。張無忌伸出右手,略一用力,便將釘死的木板拉開,眾人魚貫而入。張無忌正欲將木 板重新釘死時,趙敏道:"且慢!此時離朱元璋五十大壽尚有三日,你便讓我等餓上三日麼?"張無忌道:"這個好辦,各位稍候,在下片刻便來。"眾人不知張無忌有何法子,俱皆席地而坐。不一會,張無忌已拎著一應物事進來,反身將木板拉回,略一用 力,便將眾人反封在看台之下。 張無忌將手中物事遞給趙敏。趙敏將之打開,忽然聞到一股香氣四溢的食物之味,眾人大喜。俞蓮舟道: 無忌孩兒,你百密一疏,怎地盡弄些肉食來?"張無忌"哎喲"一聲,自己竟忘俞張二位師叔是吃素的,當即便道:"二位師叔稍候,小姪再去弄些水果來。"張松溪道:"無忌,算了罷。如此來來去去,甚為危險,只要辦成大事,太上老君想必亦不會怪罪。掌門師 哥,你看呢?"俞蓮舟只得道:"想必該當如此。"
  眾人均悄然失笑。韋一笑道:"明教原被人稱做'菜魔',乃因明教不食葷之故。待得跟隨張教主之後,此戒 便被廢除。如此二位道長亦被張教主逼得破戒,說來甚是有趣。"諸人說笑一會。張松溪道:"無忌,這幹美味從何處得來?"張無忌道:"小姪從禦廚中拿來的。"
  張松溪笑道:"沒想到今日破戒,便得嘗禦味,嘿嘿,倒要多謝無忌孩兒了。"範遙道:"各位吃了東西,便休息罷。身處險境,還是小心些。" 諸人聽他言之有理,便禁了聲,大嚼禦味。
  韋一笑忍不住道:"朱元璋這廝倒確是會享福!" 眾人輕笑,不一會吃飽了肚子,便各自閉月養神。 天亮之後。木板縫隙中透入稍許光亮,眾人醒來,相視一笑,遂四周打量,但見在微弱的光線中,看台之底甚是寬敞。
  張無忌突然"咦"了一聲,眾人順目看去,但見看台下東側,有一道木門。張松溪道:"糟糕,屆時看台之下 定然會有大內高手埋伏保護。"眾人面面相覷,若真這樣,只怕朱元璋尚未出場, 自己便會與大內高手打得難分難解了。 便在此時,遠處有眾多腳步聲向看台走來,但聽足音澀重,顯是平常之人,並不會武功。但諸人無不提心 吊膽,此時若有一人打開側門進來, 那可全糟了。腳步聲愈來愈近,諸人空自著急,無計可施,只得聽天由命 了。 卻聽一人道:"先鋪上地毯!"
  不一會,木縫中透入的些微光亮,遂又被地毯遮去,看台之下,復又變得漆黑一團。諸人心頭略輕,此時若 不是武林高手進來,定然發現不了眾人。
  這一整日,張無忌等人但聽得頭頂傳來"乒乒乓乓"的敲打聲,空自擔憂了一整天,頭頂眾人才收工離去。
  張無忌凝神細聽,知附近再無他人,這才道:"此地恐不能久呆,須得想個法子。"張松溪道:"無忌,你於此間甚熟,能不能換個地方"張無忌沉思良久道:"藏身之處倒是好找,但離此地方太遠,恐不方便。"趙敏道:"戲臺之下可行"
  張無忌道,"那邊或許可以,但離了十丈,到時未必便能得手。這樣吧,各位稍候,在下前去看看。"言畢走至東側,俯身聽了一會,這才開門出去。誰知張無忌須臾便回,驚喜地道:"有法子了。請範兄和韋 兄隨小弟來。"三人走出門外,張無忌指著一堆木板道:"抬進去。" 言畢俯身抱起十多塊木板,走入看台之下。範遙和韋一 笑不明所以,茫然地抱起木板,隨張無忌進入看台之下。但見張無忌拿起一塊木板,豎起來一看,正巧與看 台一般高。眾人此時已知張無忌要在看台後側製造一個夾層,好讓諸人躲藏在夾層之中。到時便是有大內高手 進來,只要武功不是奇高,便不會發覺張無忌等人。
  七人一塊動手,不一會便將夾層製成。張無忌怕夾層太寬易被發覺,是以做得極窄,僅容二人貼身直立。
  趙敏道:"如此站上兩日,直怕腳手都僵硬難使了"張松溪道:"今夜想必不會有甚問題,尚可以安穩地歇一宿。"眾人均躺在地上,抓緊時間休息。七人當中,內功修為以張無忌最高,是以他躺在側門邊,只要稍有異動, 便通知餘人隱入夾層。 一夜無事,天亮時分,待工匠又來收拾打整環境之時,七人分別進入夾層中藏將起來。
  張無忌道:"若是此間真來了大內高手,到時如何應付,尚請諸位想個萬全之策。"沉吟良久,張松溪道:"這得看大內高手之人數和武功而定。我等分成兩批,一批直接從下往上攻上看台, 另一批人手對付看台下的大內高手。"範遙道:"張教主武功最高,首攻朱元璋為要。但看台之上定然還有更為厲害的大內高手,依我之見,對付 上邊之護衛才是最為緊要。"俞蓮舟道:"貧道不才,便請隨小姪一同攻上罷。"楊逍亦道:"屬下亦願隨教主同上。"
  張松溪道:"此刻大家同舟共濟, 便不用謙讓了。如此罷,無忌、俞二師哥,楊教主和範兄同時攻上。韋兄 和貧道,再加上侄媳,對付下面的大內高手。無忌只管刺殺朱元璋,俞二師哥、楊教主,範兄三人替無忌解出 後顧之憂。韋兄輕功獨步天下,到時相視行事,若此間 大內高手一時不致將貧道和侄媳打敗,韋兄可直接跟無 忌等人,擒拿皇太子標,但不要傷他性命。如若落敗, 便可以太子標為人質,逼朱元璋放走我等。" 眾人聽張松溪如此佈置,甚是周詳,無不稱妙。
  計議既定,七人便不再作聲,唯閉目養神,將各自的得意招數和攻擊方式仔細斟酌無數遍,只要稍覺有不妥之處, 便用傳音入密之上乘內功互相切磋。 大約傍晚時分,七人聽到有十數個武功高強的人向看台走來。其中一人問道:"李都頭,準備得怎麼樣了"李都頭道:"回總管,已準備就緒。"
  張無忌等俱聽出"總管"身懷內功,想必便是大內總管。卻聽大內總管道:"張昆、張華,張彪、張旭,你四 兄弟今夜便住在看台之下。" 四人齊聲道:"遵命!"大內總管又道:河南三煞,你等到戲臺之下當值!"河南三煞又應了。
  大內總管接著道:"這兩日各位兄弟多辛苦些。魔教的幾個魔頭均未捉到,須提防他們前 來搗亂。飯菜待會老夫命人送來,但不得飲酒,以免誤了大事!"眾人齊聲應了,大內總管帶著幾人離開此地。
  張氏四兄弟點著火把進 入看台之下,聽其腳步聲,武功並不甚高,只相當於江湖二流好手。張松溪和趙敏要對付這 四人,可說綽綽有餘。張無忌等人俱松了口氣,如此一來,青翼蝠王韋一笑便可全力負責擒拿皇太子標了。
  卻說張氏四兄弟進了看台之下,將火把插好,便席地而坐,但聽一人道:"***,別人都得看熱鬧,就咱 四兄弟倒楣,在這此間呆在眾人的屁股底下,算甚麼事!"一人哈哈笑道:"得了吧,老四,天下能呆在皇帝屁股之下的人,除我四兄弟外,只怕不多。"老四罵道:"臭美甚麼!"接下來四人言語無忌,盡是些下流粗俗之言,只聽 得趙敏大皺其眉,卻又苦於不便發作。如此挨了幾個時辰,四兄弟倒頭便睡,鼾聲震天價響。 張無忌等人如何敢睡,只得雙手抱腹,勤練內功,漸入靜境。待到第三日清晨,七人微微吐了口氣,這一 夜七人均在練功,此時非但不覺困倦,反而精神大振。 張氏兄弟兀自酣睡不已。俞蓮丹暗暗搖頭,練功之人,怎能如此貪睡不起。未幾,遠處一人向看台走來, 到得近前,大聲喝道:"張氏兄弟可有甚情況"一人給吵醒了,大聲道:"沒有。"四兄弟俱醒,哈欠連天,懶懶散散地步出門外,在內苑湖中抄水洗臉,不 一會又回去看台之下坐著。 此後每隔半個時辰,便有人前來巡視察看一番,張氏兄弟均道:"沒甚異常。"到得正午時分,看台之上,已漸漸坐滿了人,想是文武百官俱己到齊,專候太祖朱元璋龍駕了。
  又過得半個時辰,張無忌等人忽然聽到一陣樂曲之聲,看台之上立即有人道:"聖上來了!"文武百官俱皆伏地道:"恭祝聖上五十大壽,祝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看台之上,響起一陣腳步聲,跟著一人道:"眾卿平身!"張無忌一聽,正是朱元璋的聲音。
  卻聽群臣道:"謝皇上!"然後紛紛起身落座。
  但聽太祖朱元璋道:"朕平日甚倡節儉,眾卿亦多受甘苦,今日眾卿便開懷暢飲罷!"眾臣均道:"謝龍恩!"
  樂師隨即奏響樂曲,但聽戲台那邊,似正開始演戲了。看台之上,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張無忌緩緩抽出屠龍刀,用傳音入密之功,令眾人作好準備.
  俞蓮舟素以掌力著稱,但今日之事,容不得半分疏忽。是以亦緩緩抽出長劍,立在胸前。張松溪亦抽出長 劍,立在胸前。楊逍手捏兩枚聖火令。範遙和韋一笑長劍當胸.趙敏抽出一雙短劍,虛凝胸前。
  張無忌見眾人均已作好準備,心中長長出了一口氣, 輕聲道:"動手罷!"七人一腳踹開擋在胸前的夾層木板,張無忌屠龍刀上舉,算準朱元璋方才說話的方位,率先衝破木板,躍 上看台。"俞蓮舟、範遙、韋一笑三人同時發掌,將頭頂木板 擊飛,幾乎與張無忌同時躍上看台。 張松溪尚未待張氏兄弟拔出兵刃,長劍連抖,已刺翻三人。剩下一人,卻給趙敏雙劍穿胸,當即倒地身亡。
  張松溪道聲"上",二人雙足一點,已從頭頂破洞之中掠上看台。
  此時看台之上,早已亂成一片。
  方才張無忌屠龍刀上擊,方位本拿捏得甚準,待破木而出之時,但見朱元璋所坐龍椅已被擊成碎片,朱元 璋卻站在一人身後,神色驚駭萬狀。 張無忌微微一怔,道:"冷面人,又是你!"
  冷面人道:"張教主,幸會,幸會!"
  原來張無忌上擊之時,冷面人已驚覺異變,當下不及思索,一把將朱元璋拎在身後。
  張無忌不再多言,屠龍刀一橫,挾帶勁風,橫掃冷面人。冷面人身軀一扭,"嗆"的一聲,拔出一把劍來, 寒星點點,直撲張無忌門面。 張無忌失聲道:"倚天劍!"
  冷面人道:"正是!"
  冷面人言畢猱身攻上,劍走輕靈,罩住張無忌全身要害。張無忌情知倚天劍和屠龍刀乃天下最為鋒利的兩 件至寶,但若互相砍擊,寶刀寶劍勢必互相折斷。張無忌心存保全這兩件武林至寶之心,屠龍刀便隨時避免與 倚天劍正面互擊,只用刀身附上,欲發內力攻擊冷面人。
  冷面人從未使用兵刃,此番大敵當前,不得已抽出倚天劍。張無忌卻末料到冷面人劍術竟如此通神,再加 上顧全寶刀之念,一時間竟落下風,給冷面人如同鬼魅 般的身影隨身附上,只得狼狽招架。
  玄冥二老陡見張無忌攻出,同時抽出兵刃。正要攻上之時,俞蓮舟的太極劍法已經攻到。玄冥二老只得與 俞蓮舟拆招。 俞蓮舟於太極劍中摻雜進武當絕技 "七十二路繞指柔劍"。玄冥二老但覺俞蓮舟一柄長劍猶如無數個圓圈似 地套來,間或長劍"嗖"的一聲,明明是攻向鹿杖客的,長劍卻陡然一彎,疾刺鶴筆翁。這卻是俞蓮舟以武當派 的上乘內功逼彎劍身所攻。在太極劍盪出的一個個側圈、 斜圈、圓圈之中,劍尖忽然疾跳,恰如驚蛇出洞,玄冥 二老防不勝防,驚惶倒退。 鹿杖客瞅個空隙,輕飄飄地一掌拍出,赫然便是"玄冥毒掌"。俞蓮舟知道厲害,不敢以掌相接,長劍一圈, 削他手腕。鹿杖客中途變招,鹿杖擊出。俞蓮舟回劍擋開。玄冥二老見俞蓮舟忌憚"玄冥毒掌",遂於兵刃之中, 挾著掌力,一時之間,與俞蓮舟戰成平手。 範遙甫一衝出,紅發老人便一拳擊到。範遙斜身閃開,見紅發老人未使兵刃,當即還劍入鞘, 雙掌一錯, 疾攻直上。但見範遙寬打高舉,縱高伏低,身手煞是靈活。
  紅發老人以靜製動,以擒拿手相對。範遙哈哈大笑,左掌成虎爪,右掌成鷹爪,對付紅發老人的擒拿手。招 式尚未使老,但見虎爪變成龍爪,鷹爪又變成獅掌。但聽" 嚓"一聲,紅發老人已拿住範遙左掌,不料範遙龍 爪又變成鷹爪,紅發老人不及變招,右手腕已給範遙以鷹爪功捏碎。 紅發老人吃痛,渾身勁道一松,範遙趁機猛衝一腿,正中紅發老人心窩。但見紅發老人身體疾飛而出,半空 當中,狂噴鮮血,"撲 "一聲,摔入內苑湖中,顯是一命歸天了。
  此時楊逍正被八名大內高手圍攻,範遙當即衝入戰團,掌打腳踢,擊飛三名大內高手。楊逍、範遙合兵一 處,所向披靡。文武百官,抱頭鼠竄,眾嬪妃失聲驚叫,哭爹喊娘。 朱元璋此時已回過神來,拉著皇太子標,在幾十名大內高手的保護下,向宮門退去。青翼蝠王早一溜煙奔 到眾人之前,回身站定道:"朱小子,可還識得本蝠王"朱元璋怎不知青翼蝠王韋一笑,見他現身,拉著太子標往西便走,十幾名大內高手當即向韋一笑攻上。韋 一笑哈哈一笑,身形東趨而走,已衝過這十數人,身形一飄,又堵在朱元璋身前道:"朱小子,你既識得本王, 該知本王最喜食活人之血,我看這小兒滿嫩的,他是你甚麼人呀?"朱元璋不知韋一笑每次行動之後均要吸食人血的毛病已改,聽韋一笑如此說來,大驚失色,拉著太子標又 退回到看台之前。 韋一笑卻與十幾名大內高手纏鬥起來。如論真實功力,韋一笑未必便能敵得過這十幾名大內高手,但他輕 功極高,身形猶如鬼魅般飄來盪去,大內高手非但奈何不了他。有數人稍一不備,被他飄至身前,手掌輕輕按 在胸前。韋一笑的"寒冰綿掌"何等厲害,幾名大內高手紿他輕輕一按,但覺一股陰寒之氣從肌膚中直透入肺腑, 登時渾身寒戰,便即倒地縮做一團,顫抖不已。。余人韋一笑如此厲害,早駭得魂飛天外。但朱元璋命在旦夕, 為保君命,只得捨命上前。
  卻說張松溪略一觀看,便知張無忌為保屠龍刀才落下風。當下道:"無忌,要寶刀何用?"張無忌正被冷面人一柄神出鬼沒的長劍弄得不知所措,聽得張松溪之言,登時醒悟,寶刀上翻,以刃猛擊 上去。 冷面人卻是大驚,只得撒劍後躍。冷面人情知若倚天劍被毀,弄到拚比內力的地步,自己絕不是對手。方 才之所以佔上風,乃因自己劍術高超,再者張無忌存了保刀之念的緣故。此時張無忌將屠龍刀如風似浪地狂舞 開來,又輪到冷面人心存保劍的地步了。 張松溪四周一看,見俞蓮舟以一敵玄冥二老,堪堪 戰個平手,一時半刻之間,難分勝負。楊逍和範遙聯手, 對敵雖多,但遊刃有餘。張無忌此刻已穩佔上風,冷面 人已是黔驢技窮,難於支持了。忽見宮門之處,又奔來數十名勁裝結束的好手,顯是大內高手來援。此刻韋一笑 尚未抓到太子標,如那數十名高手撲到場中,今日便討 不了好。正待起步之時,宮門處又源源不斷地奔入朱元 璋的禁衛軍,人人手執弓箭,腰佩大刀,分成兩隊,沿內苑湖兩岸跑來,欲將眾人圍住。 張松溪大急道:"韋兄,抓太子!" 言畢揮劍向朱元璋和皇太子標衝去。立時便有十數 名大內高手前來阻擋。張松溪亦以太極劍對敵,霎時間 便刺倒三名大內高手。 韋一笑正在戲弄大內高手,聞言一驚,急忙想脫身 前去抓太子,不料一幹大內高手死纏爛打,韋一笑一時 之間竟難以脫身。 楊逍、範遙、趙敏三人合兵一處,從另一個方向向朱元璋衝去。
  冷面人左支右拙,數次險些被張無忌屠龍刀將其手臂砍斷,只得不斷退向朱元璋。
  張無忌毫不相饒,腳下疾進,左掌護著胸腹,右手屠龍刀一橫一撇一搽,正是一個 "大"字,跟著暴進三尺屠龍刀中官直搗,端的雷霆萬鈞,正是 "太極劍"的 "太"字。
  冷面人退無可退,閃無可閃,只得將倚天劍上格。 "嗤"的一聲輕響,倚天劍和屠龍刀從中間斷為兩截。
  張無忌未待變招,手中半截屠龍刀依然中宮直進。 冷面人大駭,半截倚天劍疾向下揮,又是 "嗤"的一聲輕響,冷面人和張無忌手中各執倚天劍劍柄和屠龍刀刀把。
  張無忌變招極快,手中刀把猛擲向冷面人,冷面人 向右一閃,張無忌左手倏伸,已將冷面人的人皮面具揭 下。
  但見一位溫柔斯文,容貌秀似芝蘭,神情間帶有三 分冷漠之色的女子立在身前,端的清雅絕倫,秀麗無方。 張無忌心頭駭然狂震,呆立良久,才驚呼道:"芷若!"冷面人正是周芷若,霎時之間,一切前因後果,張 無忌均已明暸於心: 江南深山之中,自己誤將周芷若內功全部廢棄;
  峨嵋後山之中,周芷若將一個女子面目打得稀爛, 換上自己的服裝,然後隱名遁世;
  周芷若懷念張無忌,遂到了崑崙山中,向武烈等人 打聽清楚張無忌墜岩之處,殺了武烈等人, 縋入萬丈深淵;
  周芷若無意中發現張無忌埋經處,得成當世高手;綠柳山莊廢墟之上,周芷若對張無忌手下留情,但 卻欲置趙敏於死地;
  周芷若由愛生恨,暗中與朱元璋聯合,攪得張無忌和趙敏夫婦不得安寧;
  周芷若數次欲殺死趙敏,見張無忌屢次舍命相救,周芷若便心如死灰,濫殺無辜。
  張無忌怔立當場,猶如痴了一般,木訥地道:"芷若,這卻是何苦?"周芷若臉色蒼白異常,輕輕地叫了聲:"無忌哥哥。" 芷若好生想你。"言畢身形陡然躍起,直撲趙敏。
  張無忌聞言一呆,心頭茫然一片,竟不知眼前發生 了甚麼事。 趙敏見周芷若滿臉仇怨地撲向自己,竟駭得呆了。
  眼看趙敏便將死於周芷若威猛無儔的掌力之下,趙敏身側突然閃出二個人來,口中大喝道:"休得無禮!"這兩人 正是楊逍和範遙,二人積集畢生修為,四掌上擊,但聽 " "的一聲巨響,楊逍和範遙口中狂噴鮮血,倒地身亡。
  冷面人周芷若跨前兩步,一把扣住趙敏命門大穴。
  俞蓮舟大驚,欲揮劍撲上, 冷面人周芷若滿臉暴戾之氣 地道:"俞道長,退下!"俞蓮舟惕然止步。幾乎在周芷若擒住趙敏的同時, 韋一笑已拼命衝向朱元璋。幾名大內高手前來阻擋,韋 一笑身形一側,從人逢中衝過,背部卻挨了一拳。 韋一笑一個踉蹌, 險些摔倒,但見他強凝真氣,提 步疾掠,東避西閃,已奔到皇太子標身前。便在此時, 三名大內高手大呼道:"快住手!"同時六掌齊出,猛擊韋 一笑背部。 以韋一笑獨步天下的輕功,若要脫身自救,自是易 如反掌,但此刻若韋一笑不能捉住皇太子,這一一乾人 就沒救了。當下並不閃避,一把扣住皇太子,大叫道: "張四俠!"同時將皇太子標向空中擲去。 但聽"  "數聲,韋一笑背部同時遭到三名大內 高手傾力一擊。六掌齊至,韋一笑全身骨骼和五臟六腑 俱被震碎,當即前撲倒地,氣絕身亡。
  卻說張松溪正與十數名大內高手相鬥之時,忽聞韋 一笑叫己,抬頭一看,皇太子標已被韋一笑傾力上擲約 七八丈。幾名大內高手已躍越相救,奈何皇太子被扔得 太高,竟夠將不著。張松溪 "唰唰唰"三劍逼開敵人, 雙足一點,身形已彈起四丈,跟著半空中一個空翻,身 形上躍三丈,正是名揚天下的武當"梯雲縱"輕功。數 十個大內高手禁不住轟然叫好。張松溪左手一攬,已將 皇太子挾在腋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穩穩站定,然後將長劍架在皇太子標的脖子上。
  朱元璋大驚道:"住手!"
  場中諸人,俱皆僵立不動。張無忌似由夢中驚醒, 見趙敏被周芷若所擒,楊逍,範遙、韋一笑全部戰死, 直驚得臉色煞白,顫聲道:"芷若 … "周芷若淒然道"無忌,濠州城中,婚禮之上,你棄 我而去;江南深山之中,我所提要求並未過份,誰料你 依然視我如無物。無忌,無忌,你可曾想到會有今日"趙敏怒道:"周芷若,你如此喪心----"
  周芷若不待趙敏講完,便點了她的啞穴,趙敏不能 出聲,卻是怒容滿面。 張無忌道:"芷若,濠州城中,是我對你不起。少林 寺英雄大會之上,我已當眾向你賠了不是。江南深山之 事,張無忌何才何德,敢如此行事。再者,殷離之所以 殺死後娘,亦因了這等事。 芷若,我一番苦心,你難道一點不知,一點不曉麼?"周芷若仰聲長嘆, 道:"無忌,我終是不能如願,時 至今日,你尚有何言?"張無忌慘然一笑道:"芷若,你早知我的心意。若是 敏妹有個三長二短,我立時便死。決不獨活!"張松溪道:"朱元璋,今日之事,你看著辦罷。"朱元璋大急,對周芷若道:"冷大俠,看在社稷的份上,便請放了趙敏如何?"周芷若淚流滿面地看著張無忌,對朱元璋之言聽猶未聞。
  張松溪道:"只要你放了趙敏, 離城十裡之後,在下等人一定放還太子。"朱元璋如何放心得下,正欲待言,張松溪道:"朱元璋,你自明教起家,得國之後,便慘殺明教,屠戮功臣, 良心何在?我等雖一介草莽,亦知冤有頭,債有主。今日所來,僅衝你一人,與皇太子毫無干係。你只要讓我 等離去,決不為難皇太子!"到了此時,朱元璋不信也得信,不放心也只得如此。 當轉向周芷若,正欲說甚麼時,卻聽周芷若道:"無忌, 你終是不肯了?"張無忌道:"芷若,我原答應替你辦一件事,一直未能辦成,心中總是過意不去。此刻你若願意,不妨說將 出來,我一定盡力去辦,只要此事不違俠義之道。"周芷若道:"江南深山之事,你是決計不肯了?"張無忌道:"芷若,請恕我不能兩全罷。"
  朱元璋急忙道"冷大俠,請你放了張夫人吧!"
  周芷若悵然不已,良久道:"無忌,那我重提一個要求。"張無忌道"芷若,請說罷!"
  周芷若道"你我之間,誤會良多,今生再難盡釋。無忌,你和趙敏只要遠赴海外,或者西域,或者任何一 個地方,但終身不准再踏入中土一步。芷若便放還趙敏。"張無忌道"我發誓,今生如再踏入中土一步,誓不為人。 "周芷若面色淒苦無比,鬆開趙敏穴道,孑然立在當地。
  張松溪道:"朱元璋,請備一輛大車,八匹駿馬,我們便走。出城十裡之後,便放還太子。"朱元璋無奈,只得依了。張無忌抱著楊逍和範遙,俞蓮舟抱著韋一笑的尸身,張松溪和趙敏扣著皇太子標, 步出後宮。隨即將楊逍、範遙、韋一笑的尸身放入車內, 張無忌駕車,,余人了坐騎,向城外馳去。
  冷面人周芷若和玄冥二老尾隨其後。待出城十裡之後,張松溪將太子標放在路上,一行人架車南奔。
  冷面 人將皇太子標接回大都。
  張無忌夫婦埋葬了楊逍、範遙,韋一笑三人,領著綠敏,北上和林,找到庫庫特穆爾。見過一面之後,即向北行,不知所終。
  庫庫持穆爾一直與明朝作戰,互有勝敗, 奈何元運已盡。庫庫終不得志,洪武八年抑鬱而死。 冷面人周芷若迎回皇太子標後,朱元璋大喜,當即宴請周芷若和玄冥二老。席間忽報有重要軍情,朱元璋只得告退。轉過幾個彎後,朱元璋按動了一個機關,周芷若正悵然飲酒之際,房間四壁突然落下四塊重逾千斤的鐵板,將三人罩在鐵屋之中。
  朱元璋微笑著又按下一個機關,轟然傳出一聲巨響,周芷若、玄冥二老三人被炸成齏粉,屍骨不全。
  朱元璋哈哈大笑而去。
  皇太子標因這一場驚嚇,一病不起,,于洪二十五年病死。
  朱元璋璋于洪三十一年死去,享年七十一歲。
  被朱元璋殺害的開國功臣有:徐達,常遇春、李文忠、朱文正、李善長,胡惟庸、傅方德、馮勝、廖永忠、 朱亮祖父子、周德興、藍玉。 湯和眼見徐達、李文忠等俱被害死,主動交還兵權。朱元璋大喜,在風陽替湯和修建府第,賞賜禮遇,特別優厚,遂得以善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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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1, 05:08 AM   #412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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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一劍平江湖

作者:滄浪客

主要人物表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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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樵 ……江湖奇人,道悟禪師之徒
  童 超 ……號“江湖浪子”,楚通之徒
  胡 醉 ……號“千杯不醉”,丐幫幫主
  青 青 ……毒手觀音之徒
  瑋 雲 ……布袋和尚之徒
  姚 鵬 ……號“布袋和尚”,丐幫長老
  小 六 ……號“鬼靈子”,布袋和尚之徒
  道 悟 ……一代禪師,獨孤樵之師傅
  跛足神僧……一代高僧,童超記名師傅
  酒仙翁 ……一代隱俠,胡醉之師傅
  悟性大師……少林方丈
  悟明大師……少林羅漢堂堂主
  悟淨大師……少林藏經閣護法
  滅塵道長……武當掌教
  滅性道長……滅塵師弟
  絕因師太……峨崛掌門
  皇甫呈 ……號“追風劍客”,崑崙派掌門
  段一凡 ……號“蒼山樵”,點蒼掌門
  楚 通 ……號“無敵神掌”,童超師傅、鷹爪門掌門焦礫子 ……號“神拳無敵”,崆峒掌門
  柳逸仙 ……號“白馬書生”,瑋雲之父
  梅素素 ……號“小素女”,瑋雲之母
  連城虎 ……號“雷音掌”
  田歸林 ……號“鐵算子”
  高 峽 ……“崑崙四劍”之一
  邰 盛 ……“崑崙四劍”之一
  楊 坤 ……“崑崙四劍”之一
  無 根 ……悟明之徒
  無 鏡 ……悟明之徒
  無 智 ……悟性之徒
  松青雲 ……“武當七劍”之一,滅塵之徒
  陽真子 ……“天山二怪”之一,號牧羊童
  梅依玲 ……“天山二怪”之一,號牧羊女
  盧若嫻 ……號“木葉令主”,人稱術葉婆婆
  任空行 ……號“千佛手”,黑道四大魔頭之一
  智 桐 ……號“千面狐”,黑道四大魔頭之一
  侯玉音 ……號“毒手觀音”,黑道四大魔頭之-
  金一氓 ……號“玉蝴蝶”,黑道四大魔頭之一
  金 童
  玉 女
  東方聖 ……號“太陽叟”,一代大俠,白道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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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天高,雲淡。
  太陽火辣辣的,將山野燒烤得一片荒涼。
  只有幾只知了在焦黃枯乾的樹上沒命的叫喚。
  你會覺得這兒除了知了簡直就沒有生命。
  然而山坳裡突然轉出了一個少年。
  遠遠地看,你會覺得這少年太過羸弱。羸弱得簡直沒有一絲重量。如果這時候刮起哪怕是一陣微風,都會將他吹得無影無蹤。
  少年在山拗上輕飄飄地走著。
  他飄到一個山洞前。
  洞口沒什麼掩飾,幾棵矮小的野樹,一塊平淡無奇的石頭。
  少年停下來之後,並不探視四周,他放下了手上提著的兩只桶。
  桶!
  赫然是兩只鐵桶。兩只鏽跡斑斑的鐵桶,桶裡盛滿了水。看上去每桶至少有一二百斤!
  水上浮著一二十只紅的綠的桃子。桃子很小,一看就知是野生的,在任何山喲里都可以採集得到。
  再看那少年,你不禁感到驚訝。那兩只桶真是他提上來的嗎?憑他那弱不禁風的身體,任何一只桶都會將他壓趴下的。這一點不會沒有人相信。他實在太瘦弱了。
  他彎下腰,將頭伸進一只桶裡去喝水。
  一口氣喝了半桶!
  更奇的是他喝了水,象是一切都理所當然,什麼也沒發生。他彎下腰,一手拎一只桶,輕飄飄地走進山洞。
  山洞裡只有兩張石頭床,一張床上已經躺著一個人,從他的背影上可以看出那是一個老人。另一張床上放著一塊條石,大約是用來當枕頭的。
  地上有許多桃核。
  整個洞裡瀰漫著一種野果氣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少年將一只桶放在空床旁,將另一只桶提到躺著老者的石床旁放下。他看了老者一眼,然後說“水”。
  他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老者沒有動。
  少年將老者翻過身來。
  老者的左胸上赫然深深地插著一把劍!
  劍是松紋劍!木劍!
  老者面若金紙,看上去像是早已氣絕多時。
  奇怪的是那少年面對老者,像1是什麼也沒發生。他的臉甚是平和。
  “ 水”。少年人又說了一句,聲音依然是平平淡淡的。
  然後少年就走過去躺在那張空著的石床上,一會兒他就呼呼入睡了。
  這時候我們才發現這少年的臉有些特別。但特別在什麼地方,你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他的整個身軀瘦弱而勻稱。他的腿蜷縮著,像個嬰兒!
  如果說他那張臉特別的話,那就是像一個嬰兒,平和,純潔。
  甚至他的鼾聲也像是嬰兒的。
  山洞裡漸漸暗了下來。知了也不再叫了。
  除了少年嬰兒般的鼾聲,大地一片沉靜。
  少年翻過身,甚至不睜開眼睛,就將頭伸進旁邊的那只桶裡,一口氣將剩下的半桶水喝完,然後又翻過身呼呼睡去。
  又過了很久。
  躺在另一張床上的老者也將頭伸進自己的桶裡一口氣將水喝去半桶!
  然後老者將插在自己左胸的松紋劍拔了出來。
  松紋劍赫然有二尺來長!
  奇怪的是劍身上一絲兒血也沒有。
  老者順手將劍放在身旁,坐起身來看著熟睡的少年,微微的笑了。
  他的笑非常平和。
  然後他走到少年身邊,用食指飛快地在少年身上點了一下。
  少年絲紋不動。
  老者將少年翻過身,將右掌按在少年的背上。
  漸漸地,少年的臉變得通紅,而老者的頭頂開始冒出氤氤白霧。
  良久。
  山洞裡開始有了一絲亮光。
  老者收掌喘息。之後,又用左手食指在少年身上點了一下。
  少年翻過身來,坐起,用手揉了揉眼睛,長長的的打了個呵欠。
  發現老者坐在自己身旁。少年微覺奇怪。
  老者走回自己的石床旁坐下,將頭伸進桶裡,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半桶水,少年沒說什麼,他下床提起床邊的桶,又去提老者旁邊的桶。
  老者按住少年的手說:“不用去了。”
  少年放下桶。微感詫異。
  “坐到這兒來。”老者說,用手指了指自己旁邊。
  少年依言坐下。
  “老僧道悟。”老者說。
  “老僧道悟。”少年說。
  老者笑了笑,說:“我叫道悟。”
  〔作者按:道悟是西元八世紀時唐代的一位大禪師,傳說有一位年輕弟子從他學禪。他侍奉師傅很久,卻從未受到什麼特別的教益。一日他問師傅:“某自到來,不蒙指示心要?”禪師說:“自汝來到,吾未嘗不指示心要。”弟子說:“何處指示?”禪師說:“汝擎茶來,吾為汝接。汝行食來,吾為汝受。汝和南(行禮)時,吾便低首。何處不指示心要?”弟子聽後低頭思索良久。這時禪師又說:“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即差。”這使弟子當下開解。 參見《五燈會元》卷七,“天皇悟禪師法嗣,龍潭崇信禪師。” 然道悟一介禪家大道,實與武學無關,不可輕信小說,本書乃虛構耳。〕少年於是說:“你是道悟。”
  “然,”老者說,“你叫獨孤樵。”
  “獨孤樵?”少年道。
  “獨孤樵是你的名字。”老者道。
  少年道:“名字是什麼?”
  老者道:“名字就是你。”
  少年道:“我即是名,名即是我。我即非名非名即我。獨孤樵即我名,我即獨孤樵。獨孤樵非我名,我非獨孤樵,此名不要也罷。”
  老者含首道:“那由得你罷,然待你入俗界卻需有我有名。”
  少年道:“俗界?”
  老者道:“就是人間。”
  少年道:“人間?去人間何為?”
  老者道:“尋你父母。”
  少年道:“父母?尋父母何用?”
  老者道:“凡人之出,自有父母,無父母即無我。是故人言,無知父母,罪莫大焉。況吾將逝,你自當尋父母去。”
  少年默默不言。
  老者道:“十八年前,我於路旁見你,攜到此處,直至今日。汝今十八歲矣。汝為何人,我一概不知,但知人必有父母。我今日將逝,故將此物與你。”
  老者從胸前掏出一片寫有血字的黃布,遞給少年,道:“此物自你身上所得,必為你父母所留。你憑此物找尋父母,切不可輕易示人。切記!”
  少年默默收好,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情緒,既酸且苦,但這種情緒轉瞬即逝。
  老者道:“此劍隨我數十年,如今我將逝去,也一併與你。你可以去了。”
  少年道:“到哪兒去?”
  老者道:“到該去的地方去。”
  少年低頭良久,然後抬起頭來,微微笑道:“我明白了”。
  老者也笑笑: “當留則留,當去則去,去即是留,留即是去。你不必再回來了。”
  少年一言不發,微微一笑,拿起松紋木劍徑自起身而去。
  老者於是仰身倒在床上,微笑著合上雙眼。一代大道,就此仙逝。
  一切復歸自然,仍舊只有知了在這不為人知的山坳上拚命叫喚。
  少年在原野上獨行。他就是獨孤樵。
  有一些奇怪的感覺弄得他有些惶然。
  他就是他,少年想,為何他卻叫道悟?
  我即是我,少年想,為何我叫獨孤樵?
  這一切都叫他茫然,甚至讓他覺得好笑,他叫獨孤樵弄得他感到好笑。
  他說他將逝去,這也使少年覺得好笑。還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就見過老者將劍插在胸上了,那時候他感到恐懼和驚慌,就大聲地哭了起來。但後來他不再為此驚慌了。一切都有定數,老者告訴他,已經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一切都是天數使然,人不可為此驚慌。於是他豁然開朗,但老者從來沒叫他離開過!
  “當留則留,當去則去。去即是留,留即是去。”少年心中猛然一震,老者剛才所說的這幾句話頓時在他耳前轟響。他頹然坐下,一會兒竟大汗淋漓。他靜靜地坐著,任憑五顏六色的金星在腦海閃回,直到復歸空明一片,他才微微一笑,起身大步離去。
  桔黃的原野上,偶爾有一兩朵黃色小花。灌木叢後有兩小動物,茫然地發現眼前飄過一個影子,似乎是人,又似乎不是。它們知道人是最危險的,但也知道人最笨拙,決不可能象一道影子似的一掠而過。
  但那影子卻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獨孤樵。
  這時候獨孤樵已經到了一片田野旁。田野裡有一些和他一樣的人在勞作。
  他感到非常奇怪,居然會有如此整齊的稻子長在一起。
  在他所住的山坳裡偶爾也會有一兩株稻子,上面結著的稻米可以吃,這他知道。但那稻米並不如此飽滿,且少。他想去捋一些來嘗嘗是否一樣。
  他走進田裡。
  一個農夫發現了他。
  他看著他們,心裡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親近感,就微微一笑。
  一個農夫也微笑著問他:“小哥兒,你從哪兒來?”
  他愣了一下,然後說:“你是問我嗎?”
  農夫們全都笑了起來,雖然沒有一絲惡意,讓他覺得親切,但他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 我從來處來。”他說。
  “從來處來?”一個農夫哈哈地大笑,“他說他從來處來。”
  他的臉漲得通紅,他不知道他們笑他什麼。我是從來處來的嘛,他想。
  “咦?”一個農夫突然發現了他背著的松紋木劍,因而說,“小兄弟你也是練武功的嗎?”
  “武功?”他說,“什麼叫武功?”
  “你不是練武的?”
  “不是。”他又認認真真地想了想,覺得在山洞中那老者從未對他說過武功二字,因此又說,“我不是練武功的。”
  “那你背著劍幹什麼?”
  “是他給我的。”
  “他?他是誰?”
  “他就是他嘛。”
  “他就是他?哈哈哈哈,他總該有一個名字吧。”
  “噢,”他突然想起臨出山洞時老人告訴過他叫道悟,便說,“他叫道悟。”
  “道悟?沒聽說過,他是個和尚吧?”
  “什麼是和尚?”
  “和尚就是光頭,不吃肉。”
  “那他不是和尚,他吃肉的,有時候我們吃兔子。他有頭髮。”他邊想邊說,“他肯定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怎麼取個象和尚一樺的名字,這真是怪事。”
  “名字是可有可無的,”他認認真真地說,農夫們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覺得有些委屈,這些人老是笑他。名字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嘛,他想。
  但他覺得這些人很可愛。
  “那你叫什麼名字?”一個農夫問他。
  “我?我叫獨孤樵。”他說。
  他突然為自己也有個名字感到高興。
  這時候那個問他話的農夫突然說,“喲,時候不早了,大伙兒快幹活吧。獨孤小兄弟,咱們今天得把這些活幹完,你忙去吧。”
  “我忙?”獨孤樵說,“我不忙呀?”
  “但我們得開始幹活了。”又轉向別的人,“大家夥幹活吧。”
  農夫們開始分散幹活去了。
  獨孤樵看他們只是把混長在稻子裡的雜草撥出來,就走到問他話的那個農夫身邊,說:“這就是幹活嗎?”
  “嗯。”農夫說。
  “那我也會,”獨孤樵說,“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幹活嗎?”
  農夫抬起頭看了看,見獨孤樵一副生怕被拒絕的神色,就說:“好,你幹吧,等收工後我和田二管家說說,讓他在半天的工錢給你。”
  “工錢?什麼是工錢?”獨孤樵不解地問。
  “什麼叫工錢?嗯 ”那農夫發現這個問題他也說不清楚,就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咱們幹活吧。”
  一會兒之後,所有農夫就都不約而同地直起腰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獨孤樵了。
  這哪兒是幹活,簡直就是玩耍。只見他兩隻手隨便亂抓,眼睛看也不看。幾乎腳不沾地的在田裡飛跑,只一會兒,整塊田便都讓他跑遍了,田埂上整齊地堆著一堆一堆雜草、稗子!
  他來到問他話的那農夫身邊,說:“活幹完了。”
  他一臉的稚氣,那神情就好象是剛則幹了一樁很有趣兒的遊戲似的。
  “你,你?! ”那農夫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幹活,”獨孤樵快樂地說,突然發現大家都看著他,便不解地說,“我幹得不對嗎?”
  “唔,”那農夫支支唔唔了一陣,然後看看其他人,然後說,“今天的活兒幹完了,大家回去吧。獨孤小兄弟,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哎。”獨孤樵高興地說,他發現自己很願意和這些人在一起。
  一夥人悄無聲息地走著。
  獨孤樵發現大家都不說話,甚覺奇怪,就問那農夫:
  “咱們是去領工錢嗎?”
  “唔,”那農夫說。
  “工錢是什麼?”他又問。
  那農夫沒回話,只是悶頭走路。
  獨孤樵覺得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是一個大約有百來戶人家的村落。
  一切都讓獨孤樵覺得新奇。村路上有牛,有羊,有狗,有雞,正悠閒自得地覓食,他們一行人走過時,它們也不驚惶逃竄。小幢小幢的房子頂上有炊煙冒出。一些小孩子從房子裡跑出來拉著他們隊伍中一兩個人的手,嘰嘰喳喳地笑鬧,並且用奇怪的目光注視獨孤樵。
  獨孤樵朝孩子們笑。他的笑純潔無瑕。
  便有孩子也來拉他的手,但立即又被大人叫了回去。
  於是孩子們使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他還是對他們微笑。
  他們走到一幢巨大的房子前。
  確實,這房子的巨大讓獨孤樵覺得不解:人幹嘛要住那樣大的房子呢?
  房子是用石頭和紅磚蓋起來的,房頂上的瓦片還 亮如金。朱紅大門前臥著一對石獅子。石獅子下有幾級石梯。
  石梯下襬著一張桌子,桌子後有個大約六十來歲的老人在為一些顯然也是農夫的人分發一小塊一小塊銀白色的東西。
  獨孤樵想那一定是工錢,
  但他不知道那工錢到底拿來做什麼。
  見他們走過來,那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抬起頭來說:“玉柱,你們的活幹完了嗎?”
  “回田二管家,活都幹完了。”先前問獨孤樵話的那農夫低首回答。
  “好,都過來領工錢吧。”他們便走過去。
  獨孤樵非常好奇,他想知道那個叫田二管家的人分發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玉柱卻搶先走到田二管家前,附在他耳旁輕聲地不知說些什麼,邊說還邊用眼瞟獨孤樵。
  田二管家也面露詫異,不時看獨孤樵一眼。
  獨孤樵覺得有些不安。
  這時田二管家站起來,叫身邊一個年輕人代他分發工錢,然後走到獨孤樵身邊,說:“獨孤小兄弟,你隨我入內”。
  “幹什麼?”獨孤樵說。
  田二管家看了看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說:“我有話問你。”
  “好吧。”獨孤樵說。
  “請。”田二管家一拱手說。
  獨孤樵不知該怎樣回答,便舉步率先而入。
  他們走進一個大廳,田二管家讓獨孤樵坐下。
  一個使女過來,盈盈道:“二管家有何吩咐?”
  田二管家道:“奉茶。”
  使女道:“是。”
  少頃使女端上茶來。放在獨孤樵面前,道:“公子請用茶。”
  “噢,噢。”獨孤樵說。
  使女出去之後,獨孤樵端著茶杯,不知如何是好。
  田二管家詫異地望著他,說:“公子請喝茶。”
  “喝嗎?”獨孤樵說。望著田二管家。
  田二管家適纔聽了玉柱所說獨孤樵在田裡的行動,不知此時對方是無知還是故意玩弄他。田二管家細細打量,發現他不是故意作弄的樣子,因此道:“請喝。”
  獨孤樵於是一口就將那杯茶喝幹,然後順手將杯子丟在地上。
  “砰”的一聲,杯子摔得粉碎!
  獨孤樵卻依舊象什麼也沒發生,只好奇地打量大廳四周。
  田二管家驟然變色,冷冷道,“ 獨孤少爺此行有何貴幹,可以說了。”
  “貴幹?”獨孤樵轉過頭來,見對方臉色難看,因而略顯不安,連忙說:“不,沒有,沒有貴幹。”
  這分明是成心捉弄。田二管家想,因此臉色更加難看,沉聲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公子爺如果覺得在下不夠分量,在下可請連大總管出來與你說話。”
  “連大總管?”獨孤樵詫異地說,“你不是這兒的家人嗎?”
  田二管家“哼”了一聲。
  但獨孤樵並沒注意到田二管家的表情。他此時渾身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殺氣籠罩著。這種突然感覺到的殺氣使他覺得不安。他閉上眼睛,腦海裡突然感到在大廳的左上角上多了一個帶著很重殺氣的人。
  “你在那兒幹什麼?”獨孤樵閉著眼睛,輕輕地說。
  “你說什麼?”田二管家道。
  “我知道你在大廳的左上角。你大概是想殺什麼人吧?”獨孤樵依舊是閉著眼睛,喃喃地說。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藏在大廳左角橫樑上的那個黑衣蒙面人卻覺得好像有數十口銅鐘在他耳畔同時轟響,那聲音弄得他痛苦不堪,幾欲滾落下來。
  直到田二管家的聲音傳來,黑衣蒙面人才覺耳畔轟鳴業已消失。
  “朋友,下來吧!”剛才田二管家昕清獨孤樵所說的話,往左上角一瞟,才發現那兒真藏有一個人。於是大喝了一聲,順手將右手玩弄著的茶杯蓋往梁上打去。
  “田老兒,要暗算大爺,你還差的遠。”
  伴隨著這聲音,一柄匕首叮的一聲插在田二管家面前的桌子上。那黑衣蒙面人卻大笑著消逝了。
  獨孤樵睜開眼睛。此時籠罩著他的那陣殺氣已經消失。
  他不明白為何一把帶著紙條的匕首會將田二管家嚇得大驚失色。
  “餵,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獨孤樵好奇地問。
  “哦,”田二管家轉過神來,見獨孤樵正巴巴地看著他,那天真未鑿的神情使田二管家實在摸不清來路,因此支唔著說,“哦,沒什麼。剛才小兄弟傳聲示警,田歸林就此謝過。”
  “田歸林,”獨孤樵說,“你是田歸林嗎?”
  “小兄弟聽過賤名嗎?”田二管家試探地問。
  “不,沒有聽說過。”
  “那小兄弟為何有此一問?”
  “我是覺得怪,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有個名字。”
  “好說、好說,”田歸林帶笑不笑地說。“小兄弟請稍候,待老朽去將此條傳給敝主人。”
  “該去你就去嘛。”獨孤樵說。
  田歸林哼了一聲,舉步而出。
  獨孤樵甚感奇怪,他不明白田歸林幹嘛要哼那麼一聲,當然,如果他知道鐵算子田歸林這幾個字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如何響亮,他就不會感到奇怪了。
  田歸林急匆匆地走近一朱紅小屋前,站在門口的那個精壯大漢擋住了他。
  “田二管家有何急事嗎?”精壯大漢問道,
  “請速將此物轉交主公,就說田歸林立等回話。”
  田歸林將那紙條遞給左首那大漢,大漢急轉入內。
  少頃,一個年約七旬的黃袍老者從屋內走出,說:“田兄請進來說話。”
  又對身後的精壯大漢吩咐道:“速請連大總管過來說話。”
  “是”!精壯大漢急奔而去。
  田歸林隨黃袍老者步入小屋。
  屋內僅有一床一桌一椅,甚為簡陋。
  床上堆著許多經書,井然有序,桌上放著那張紙條!
  黃袍老者頹然坐在椅子上。
  田歸林道:“主公 ”
  黃袍老者搖搖手,長嘆一聲道:“她終於找上門來了。”
  這時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青衣老者急步趕入。
  “主公相召有何急事?”
  聲音粗壯雄渾,一聽便知是個憨直老人。
  黃袍老者沒說什麼,只將桌上的紙條遞過來:“連兄請看。”
  青袍老者接過來一看,只見紙條上寫著:
  “限爾今日三更攜那賤人之頭來見,否則柳家寨將片瓦不留也。”
  未具名,只在下端畫著一張樹葉。
  “ ”的一聲,青袍老者一把將那紙片撕成兩半,大聲喝道:“主公,和她拚了!別人怕她木葉盧若嫻,我連城虎卻從沒怕過她。咱們躲了她二十年,沒想她欺人太甚,倒找上門來了,我倒要瞧瞧她那一把賤骨頭能有多少斤兩!”
  突然一個夜梟般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來:“連城虎,就憑這幾句話你就死定了。”
  連城虎大聲道:“盧若嫻,有本事你站出來當面說清,我雷音掌連城虎要是怕了你,也就不用再在這世上混了。”
  那聲音道:“哼,要死也不忙在這一時。柳逸仙聽著,這二十年老身在江湖上四處探聽,沒想到你卻當了縮頭烏龜。限你在今夜三更前提那賤人的頭來見我,與我回木葉山去,否則,哼!”
  黃袍老者道:“都二十年了,當時是我一念之差,難道到如今你還不放過我嗎?”
  那聲音道:“放過你,休想!咱們今夜三更見!”
  “欸 ”黃袍老者長嘆一聲。
  “主公,咱們和她拼了!”連城虎大聲道。
  “算了,咱們不是她的對手。”黃袍老者道。
  “那,主公,咱們 ?”田歸林小心翼翼地問。
  “你二人跟隨柳某這麼多年,從今而後別再叫我主公了,如果看得起我白馬書生柳逸仙,就叫我一聲大哥。”黃袍老者說。
  “主公!”田歸林和連城虎同時道,“那萬萬不可!”
  “欸,既看不起柳某,二位自去吧。”
  連城虎和田歸林相互對視了一眼,突然雙雙跪下,同聲道:“大哥在上,請受兄弟一拜!”
  “好好,二位賢弟請起。”黃袍老者連忙彎腰扶起二人,道:“二位賢弟請隨我到議事廳,愚見有話要說。”
  一行三人走出屋來。
  柳逸仙吩附一精壯大漢:“將夫人和小姐請到議事廳來。”
  “是,”精壯大漢一低首,急疾而去。
  三人進入議事大廳,盡皆心事重重。忽聞廳內一聲音道:“餵,你怎麼去這麼久纔來?”
  自然是獨孤樵。
  他是對田歸林說話。
  乍一聽見廳內人聲,柳逸仙和連城虎立馬驚警,運功全身。
  連城虎沉聲道,“閣下是誰?”
  獨孤樵仔細地看了柳逸仙和連城虎一眼,道:“我是誰?”
  想了想,又道:“我是獨孤樵。”
  粲然一笑。
  連城虎道:“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獨孤樵道z :“是他帶我來的,他讓我在這兒等他。”
  用手指了指田歸林。
  田歸林於是對柳逸仙附耳講了幾句。
  連城虎還想間,被柳逸仙輕輕揮手阻止。
  柳逸仙暗暗將真氣遍布雙手,然後一拱手,將八成功力迫向獨孤樵,道:“獨孤兄弟請了。”
  獨孤樵恍如未覺,看看回歸林,又看看柳逸仙,然後也一拱手,道:“餵,你叫什麼名字?”
  柳逸仙暗自駭異,看對方年紀不大,居然若無其事地接下自己八成功力。卻不知他是何來意,因而收了功力,道:
  “在下柳逸仙,這位是敝二弟雷音掌連城虎。”
  “原來你們真的都有名字。”獨孤樵說,他覺得這非常有趣,因而又是一笑。
  他這一笑純潔無瑕,象一陣春風從各人心頭拂過,使人戒備之心皆失。
  他細細打量眼前這幾個人,覺得面目慈善,尤其是那個叫做柳逸仙的人,雖已年近七旬,但仍未掩住一身的飄逸灑脫之氣。他年輕時一定是個美少年,獨孤樵想。連城虎非常強壯,一看便知是個胸無城府,有話當面直說的好漢子。而田歸林瘦小的身軀透出一種精明幹練。他覺得他喜歡這幾個人了。
  但獨孤樵突然覺得不安,那種惶惑的感覺又籠罩住了他。他閉上眼睛,立時感覺到了纏繞在柳逸仙和連城虎身上的那種凶氣。他剛想說什麼,柳逸仙的聲音打斷了他。
  柳逸仙適纔見獨孤樵粲然一笑,心頭頓覺拂過一縷春風,再看獨孤樵的眼睛,他的腦海中便一片空明,一片祥和,那種江湖人爭強好勝的心理立時消失殆盡。
  待獨孤樵閉上雙目,他才驚覺,心頭暗自駭異。不知這年輕人練的是什麼功夫,他想,看他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功力卻一深至斯,如果他是木葉婆婆麾下……罷了,罷了,待安頓好瑋雲母女之後,柳某將頸上之首拱送便是。因此長嘆一聲,道:“不知獨孤小兄弟出自哪位高人門下?”
  獨孤樵不解此言,疑惑地看著田歸林。
  適纔見了他的祭然一笑,又與他目光相接,田歸林覺得他已經深深地喜歡這個年輕人了,因此微微一笑,道:“大哥問你師從何人。”
  “師從何人?”獨孤樵不解地問。
  “誰教你練功夫的?”
  “我沒有練過功夫。”
  “那誰教你?”
  “教我?”
  “對,誰教你誰就是你師傅。”
  “噢,對了,他說他叫道悟。”
  “道悟?”
  柳逸仙三人相互望望,他們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曾有過道悟這一個名字。
  “對,我師傅就是道悟。他告訴我他叫道悟。我從來就是跟他住在一起。”
  “獨孤兄弟。”田歸林試探著問道,“你認識木葉婆婆嗎?”
  “木葉婆婆?”
  “你不知道她?”
  “不知道,我剛離開道悟和我住的山洞。我不知道木葉婆婆。”
  “你是說你和師傅住在一個山洞裡?”
  “嗯,我一直和、和師父住在那個山洞裡,昨天他說他要消逝,讓我下山來找我父母,還把這個給了我。”
  獨孤樵拍了拍身上的松紋木劍。
  “找你父母?”
  “對,師傅說每個人都有父母的。”
  這話說得幼稚之極,但看他的神態卻非常的真誠。
  三人想,那個叫做道悟的一定是個不諳世事的世外高人。他們已經喜歡上這個年輕人了。但他們還是想知道這位世外奇人是誰,因此柳逸仙道,“獨孤小兄弟,可否藉劍一觀?”
  “你是說你想看著我的劍嗎?”獨孤樵問。
  “正是。”柳逸仙微微一笑道。
  “那好吧。”
  獨孤樵取下背著的劍遞給柳逸仙。
  三人仔細的看,卻看不出任何蹊蹺之處。這僅是一把再平常不過的木劍,上面一絲兒記號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折一段松枝都能削成同樣的一把劍。
  柳逸仙將木劍還給獨孤樵,道,“多謝藉劍一觀。”
  獨孤樵又是祭然一笑。依舊是那樣地純潔無瑕。
  田歸林道:“獨孤兄弟說來尋親生父母,可有何憑藉?”
  “有,有的。”獨孤樵伸手入懷。
  卻又將手縮回來,道:“我師傅說這塊布片切不可輕易示人的。”
  田歸林笑笑,道:“老朽並無二心,只想看能否助小兄弟一臂之力。”
  “但我師傅說千萬不可輕易示人的,”獨孤樵為難地說,“那怎麼辦呢?”
  “那老朽不看就是了。”田歸林道。
  “本來我是想給你看的,”獨孤樵道,頓了頓,又道:
  “咦,有人來了?”
  他閉上- 眼睛,那種惶惑情緒又佔據了他的腦海。
  進來的是一個結約三十的少婦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那少婦是滿面的憂戚,但仍難掩住秀靈的風韻。少女是副混沌未開的神態,她一進門,就滿臉好奇地打量著緊閉著雙眼端坐著的獨孤樵。
  少婦憂鬱地打量了獨孤樵一眼,並未透露出絲毫的驚異。她轉頭看著柳逸仙,柔聲道:“大哥相召何事?”
  一種深沉的憂戚籠罩著整個大廳。
  柳逸仙嘆聲道:“素素,盧若嫻找上門來了。”
  梅素素平靜地道:“我知道了。”
  柳逸仙驚訝地看著她。
  梅素素深情地看著丈夫,道:“大哥,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的。大哥與小女做了這三十年恩愛夫妻,素素已經知足了。今夜三更,素素將頸上之首送與她便是。”
  柳逸仙潸然淚下。他悲戚地叫了一聲:“素素!”
  梅素素依舊是平靜地說:“大哥不必悲傷,素素已經想好了,少時大哥和城虎歸林兄弟帶著琦雲離開這裡。盧若嫻要的只是素素頸上之首,她不會為難大哥的。”
  “大嫂!”連城虎和田歸林突然雙雙跪下,連城虎毗目大聲道:“連某但有三寸豪氣在,決不讓那瘋婆子染嫂子一指頭。”
  梅素素平靜地看著丈夫。
  柳逸仙道:“適纔逸仙己和二位兄弟義結金蘭。”
  梅素素眼眶一紅,卻強自忍住,伸手扶起連城虎和田歸林,款款拜道:“二位哥哥在上,請受素素一拜。”
  瑋雲也盈盈拜道:“二位叔叔在上,請受姪女一拜。”
  連城虎和田歸林連忙道s :“嫂子請起,賢姪女請起。”
  柳逸仙道:“二位兄弟請受逸仙一拜。”言罷長跪。
  連城虎和田歸林大驚道:“大哥何為折煞兄弟!”也連忙跪下。
  柳逸仙道:“二位兄弟若不受愚兄這一拜,愚兄便不起來。”
  梅素素和瑋雲也在柳逸仙身旁跪下。
  田歸林道:“大哥大嫂快請起來。兄弟受了便是。”
  柳逸仙深深一叩首,這才起來。道:“愚兄該當有此一難,素素與小女瑋雲,愚兄便託付二位兄弟……”
  “大哥!”連城虎滿面淚水的吼道,“咱們和她拚了!”
  柳逸仙道:“二十年前那段梁子,錯在愚兄。俗話說殺人償命,欠帳還錢。愚兄今日將命交與她便是。請二位兄弟帶素素和琦雲速速離開柳家堡,大恩不言謝,待逸仙來世圖報了。去吧。”
  “我和她拚了!”連城虎大叫一聲,轉身欲往外衝。
  “二弟!”柳逸仙厲喝一聲。
  連城虎聞言悚立。
  一直閉著眼的獨孤樵似乎突然被他們的喝聲驚醒,他睜開眼睛,道:“他們已經來了,現已到門外。”
  全都吃驚地望著他。
  獨孤樵道:“他們一共有九個人,四個姑娘走在前面,四個男人抬著轎子,轎子裡還坐著一個婆婆。”
  “木葉四女!”田歸林失聲道。
  “對,還有老身!”一個陰沉沉的聲音從大門口那兒傳來,待話音落時,一行九人赫然己來到大廳門口。
  走在前面的是四個年約二十的少女,婷婷玉立,儼然國色天香,只是臉上若蒙冰霜,使人望之生寒。
  四人走到大廳一角,兩兩站在轎子二側,四個黑衣精壯大漢放下轎子,退到轎子後面冷冷站著。
  夜梟啼鳴似的聲音從轎子裡傳出來:“柳逸仙、梅素素、連城虎、田歸林,你四人都還活著,好,好!“言罷哈哈大笑,那笑聲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殘酷。
  待笑聲停了,柳逸仙才沉聲道:“盧若嫻,你說過今夜三更纔來的!”
  又是一陣怪笑:“本來是的,但怕你們又像二十年前一走了之,又到什麼地方去當二十年的縮頭烏龜,那老身又得好找了!雖然早了幾個時辰,但帳還是越早收越好,你說對嗎?柳逸仙?”
  “好吧,”柳逸仙道,“這帳怎麼個演算法,你就劃下個道兒來吧!柳某接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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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那聲音道:“好說。咦,你旁邊那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是誰?”
  “這是小女瑋雲,這是 ”柳逸仙道。
  “我叫獨孤樵。”獨孤樵連忙說。此時濃重的殺氣在他腦中突然開朗,反倒不覺得惶惑了。
  盧若嫻在轎子裡說:“想必那年輕人是你招的女婿吧,可惜他手無縛雞之力。”
  “你胡說!”瓊雲的臉漲得通紅。
  “這麼說不是女婿。”盧若嫻一陣怪笑,“那他的小命算保住了。聽著,柳逸仙你拐騙盧某座前木葉女,罪當死;梅素素背叛師門,偷漢私奔,罪當死;連城虎口出穢言,對老身不敬,罪當死,這是原帳。但這帳你拖了二十年,這利息 就算十年一個吧,就將田歸林和柳瑋雲當利息算入。連本帶息,剛好以你五人之命勉強還清。柳逸仙,還等什麼?這帳難道還要盧某親手來取嗎?”
  “哈哈哈哈!”連城虎突然一陣狂笑。
  “死到臨頭,你還笑什麼?”盧若嫻在轎子裡喝道。
  連城虎道:“盧若嫻,你的帳算得倒是很精,但只怕連某這雙手不答應!”
  “哼!”盧若嫻道,“春桃聽令。”
  “是。”轎前四女中年紀稍長的少女走到轎前低首。
  “令你去將這第一筆帳給我收來。”盧若嫻道。
  “是。”春桃應了一聲,轉身徑朝連城虎走來。
  連城虎氣極,大喝一聲:“好,連某今天倒要看看你盧若嫻如何將我收了帳去!”
  言罷“呼”的一掌,徑向春桃面部擊去。
  連城虎多年號稱雷音掌,掌上功夫自然非同尋常,只見他一掌擊出,豁然有聲。春桃卻面不改色,待掌風剛及門面,滴溜溜一個轉身,人已飄到連城虎身後。
  連城虎一掌擊空,立知有異,忙收回掌,身子隨即一轉,又是一掌擊出。
  春桃沒料到連城虎掌力如此雄渾,不敢- 硬接,飄然左移。
  連城虎大步跟進,又是一掌擊出。春桃迫不得已,揮掌迎上。
  “啪”的一聲。連城虎被震退一步。再看春桃,卻被震退三步之多。
  連城虎哈哈大笑,道“木葉四女,不過如此耳!”
  春桃臉漲的通紅,“嗆”的一聲拔出劍來,叱聲道:
  “看劍。”
  連城虎道:“連某今日就憑一雙肉掌,會會木葉劍法。”
  言罷一掌揮出。
  春桃並不閃不避,一招木葉蕭蕭隨之使出。連城虎不敢以一雙肉掌硬碰三尺青鋒,未等招式用老,右腳一絕,人已移到春桃左側,招式不變,徑自擊出。
  春桃並不轉身,手腕一抖,一招風起東南,劍自左面剌來。
  連城虎招式已老,來不及變招,被迫退一步。
  春桃得勢不饒人,人隨劍避,一招木葉向陽隨之擊出。
  連城虎遇險不驚,變掌為爪,徑去奪那三尺青鋒。
  春桃輕叱一聲,招式不變,手腕一抖,身子隨即一矮,劍鋒自連城虎手臂穿過。
  “毗”的一聲,連城虎的左邊胸襟已被劃破一條半尺長的口子,血流了出來。
  “啊,血!”獨孤樵突然叫了一聲。
  春桃正欲跟進再刺,卻被獨孤樵的叫聲怔住。
  隨著叫聲,獨孤樵竟跳下椅子,一飄到了連城虎身前,將背對著春桃劍尖,道:“連城虎,你出血了?”
  那既關切又擔憂的神色弄得連城虎又好氣又好笑。
  “獨孤小兄弟,你走開。”連城虎道。
  “你出血了。”獨孤樵道。
  江湖人本來就是過著枕屍舐血的日子,獨孤樵的話在如此場合豈不顯得可笑。
  春挑於是叫道:“要命,你給我閃開。”
  獨孤樵於是轉過頭來,望著面若寒霜的春桃道:“你要殺人嗎?”
  春桃道:“你是誰?我要殺人關你甚事?”
  獨孤樵道:“你真的要殺人嗎?”
  春桃被他清澈明亮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道::“他本來就該殺!”
  獨孤樵道“姑娘此言差矣,世上本無本來該死之人。”
  春挑道:“你是誰?”
  獨孤樵道:“我是獨孤樵。”
  春桃道:“請你讓開,否則我要不客氣了。”
  獨孤樵道:“這麼說你真的要殺人了,你要象殺兔子一樣殺死他嗎?”
  春桃詫異道:“殺兔子?”
  獨孤樵道:“對,象殺一只兔子。”
  春桃道:“也許象殺一只螞蟻。”
  “那不行,”獨孤樵道,“那肯定不行。”
  “為什麼不行?”春桃道。
  “反正不行”,獨孤樵說,“反正不行。”
  “那你是要伸手管這事了?”春挑冷冷地說,“亮劍吧!”
  “我沒劍,” 。獨孤樵道,“我也不會打架。”
  “那 ”春桃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你背上背著的是什麼?”那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從轎子裡傳出來。
  “是我師傅給我的。”獨孤樵從背上抽出松紋術劍,看了看,道,“這是木劍。”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安祥,這使盧若嫻覺得有些不解。因而她問道:“你師傅是誰?”
  “道悟,”獨孤樵道,“他說他叫道悟。”
  木葉令主盧若嫻在轎子裡想了想,卻不知道這道悟是什麼來頭,因此道:“這事與你無關,你退到一邊去吧。”
  獨孤樵不但沒退,反而對春桃道:“你可別殺連城虎。”然後走到梯子面前,道:“你是誰?你怎麼不出來?”
  盧若嫻道:“我出來你會後悔的。”
  獨孤樵道:“後悔?為什麼你一出來我就要後悔?我不會後悔的。”
  “那好吧。”一個陰冷的聲音道,緊接著,一個看上去年若四旬,卻依然風韻猶存的女人掀開簾子飄了出來。
  “你就是獨孤樵?”她問。
  “我就是。”獨孤樵道,他看了看對方,粲然一笑道:“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麼?”她問。
  “我不相信剛才那聲音是你發出來的。”
  “為什麼?”
  “看你月貌花容,但那聲音卻冷冰冰的,讓人聽了害怕。”
  “那你就退到那邊去,”木葉令主盧若嫻用手指了指那四個抬轎的黑衣大漢後邊,道,“本來凡見過我面的男人都得死,但我今天破例饒了你。你去吧。”
  “你要殺他們嗎?”獨孤樵用手指了指身後的柳逸仙等人。
  “他們本來就該死!”盧若嫻道。
  “這話不對,”獨孤樵道,“世間並無本來就該死的人。”
  盧若嫻說著就是到大廳中央,對柳逸仙道:“還要老身親自動手嗎?”
  柳逸仙便站了起來,道:“帳在這兒,你來還吧。”
  獨孤樵眼看不對,一飛身到了盧若娜和柳逸仙中間,大聲道:“你不能殺他們,他們又不是兔子。”
  見他飄過來的身法,盧若嫻不禁聳然動容道:“看不出兄弟竟是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練家子?”獨孤樵道,“什麼叫練家子?”
  “少在老身面前裝瘋賣傻。”盧若嫻冷冷地道,“你硬要插手此事嗎?”
  “我不裝瘋賣傻,”獨孤樵直視著木葉令主盧若嫻,真誠地道,“你不能殺他們。”
  這一下弄得一向以冷酷著稱的木葉令主有些茫然:“我為什麼不能殺他們。”
  “他們不是兔子。”獨孤樵道。
  “我不管他們是不是兔子,反正他們是罪有應得。”盧若嫻道。
  “罪有應得?”獨孤樵不解的間,“他們犯有何罪?”
  “你問問柳逸仙吧,”盧若嫻道,“二十年前,號稱白馬書生的柳逸仙路過木葉山,被老身扣留,不料他買通賤女梅素素,逃竄至此,做了縮頭烏龜。若非理虧,白馬書生會是做縮頭烏龜的人嗎?”
  “那叫他把梅素素還你也就是了,”獨孤樵道,“用不著把他們殺了呀!”
  盧若嫻哼了一聲。
  這時候梅素素道: “木葉婆婆,當年小女子與柳大哥離開木葉山到這兒來,完全是小女子的主意,與柳大哥毫無干係,請婆婆收了小女子這條性命,放過柳大哥吧!念素素曾追隨婆婆多年,望答應小女請求!”
  “哼!”盧若嫻道,“虧你還知我是木葉婆婆,難道你不知木葉山規嗎?”
  “小女子甘受山規處罰。”梅素素道。
  “對,對,紗獨孤樵突然道,”木葉婆婆,她願與你回去這就算了,你不要再殺柳逸仙他們了。”
  木葉婆婆並未看他,只冷冷地盯著梅素素道,“梅素素聽著,本令主早已將你逐出山門,木葉山規對你並無約束了。老身今到此來,僅為雪木葉女被騙蒙羞之恥,你們拿命來吧。”
  “木葉婆婆,”獨孤樵有些生氣了,“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殺他們呀?”
  “你再囉嗦連你一起殺了!”盧若嫻道。
  “殺我可以,殺他們不行!”獨孤樵平靜地說。
  “你說什麼?”盧若嫻大惑不解地問。
  “殺我可以,殺他們不行!”“那你要管這事了。”
  “既然讓我遇到這事,也就是天數使然。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因此我就代他們讓你殺吧。”
  “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木葉婆婆你得答應我,殺了我你就不要再殺他們了,好嗎?”
  “你見鬼啦!春桃、夏蘭、秋菊、冬梅!”
  “聽候婆婆吩咐。”
  “將這瘋子拖一邊去,待老身另行處置。”
  “是!”
  四位木葉女走上前來,不由分說架起獨孤樵。
  “等一會兒!”獨孤樵雙手一揮,道,“木葉婆婆還沒答應我呢。”
  隨著他一揮手,木葉四女競跌跌撞撞地各自退出三四步之遙。
  四女茫然對視。
  獨孤樵恍然未覺,對盧若嫻道:“木葉婆婆,你殺我我!已答應了?但你還未答應我不殺他們呢!”
  木葉令主臉色驟變,她見獨孤樵毫不經意地一揮手就將轎前四女撐開,頓覺此少年功深不可測,便冷冷道:“那好,既是你要請死,老身答應你便是!”
  言罷一揮手,一股無形真氣自掌中發出,直向獨孤樵擊去。
  “獨孤兄弟!”柳逸仙大叫一聲,飛身過來欲將獨孤樵拉開。
  木葉婆婆哼了一聲,左掌輕輕一揮,竟將柳逸仙偌大個身子如同皮球似的擊飛出去。
  柳逸仙翻身落地,那掌風的餘威猶自將他迫得騰騰騰退了三步方才立穩。他不敢抬頭看獨孤樵,他知道一個絲毫不諳武功的人在木葉令主的掌風之下不變成肉醬才怪呢!
  然而奇蹟發生了。
  獨孤樵依然好生生地站在那兒,且面露一種平和安祥的,笑容。
  “那麼木葉婆婆答應我了?”獨孤樵道。
  別說柳逸仙他們,就連木葉令主也駭然色變。她已發出八分功力,她自信江湖上能接住她八分功力的如鳳毛麟角,然眼前這少年呢,八分功力發向他竟泥牛入海,消逝得無影無蹤,甚至連衣角也未曾掀動。
  木葉婆婆陰沉著臉,將全身功力凝聚在右掌,一掌向獨孤樵劈出。
  “這麼說術葉婆婆是答應我了”獨孤樵依舊是手沒揮腳沒抬,笑吟吟地站在那兒:“木葉婆婆可以來殺我了。”
  他說這話本是一片至誠,但在木葉令主耳裡卻極不是滋味,她以為他是故意奚落她,便嗖的一聲從腰間拔出劍來,喝道:“今天若不宰了你,老身從此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小子,你亮劍吧。”
  “你是說我嗎?”獨孤樵問道。
  這話聽在木葉婆婆耳裡依舊是極大的輕蔑。她的臉色鐵青,道:“小子,你死定了,亮劍吧!”
  “好吧,獨孤樵不知木葉婆婆為何突然如此震怒,使小心翼翼地道,“你叫我亮劍我就亮劍。”
  言罷從背上抽出松紋木劍來,笨拙地拿在手裡,“發招吧。”木葉令主沉聲道。
  “是你要殺我,又不是我要殺你,你過來吧。”獨孤樵平靜地說。
  “好!老身有僭!”
  木葉令主未等把話說完,便手挽劍花,向獨孤樵飛身撲過去。一片劍光頓時包圍了獨孤樵。
  瑋雲嚇得用手蒙住了眼睛。
  如果說剛才因為天知道的原因獨孤樵僥倖未死在木時婆婆的掌風之下,那此時他是死定了。
  江湖上能在木葉令主盧若嫻劍下走完三招的並不多。
  木葉十三劍太過狠辣!
  適纔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雷音掌也不過在春挑劍下走過兩招。
  春桃還只是木葉令主轎前四女之一!
  柳逸仙等人痛苦地低下了頭。
  此時他們若奔上前去,也不過是做盧若嫻的劍靶罷了。
  一聲鐵劍和木劍的撞擊聲。
  一聲木劍墜地聲。之後一切靜止。
  靜。靜得象空氣已經凝固了一樣。
  劍光消失了。
  柳逸仙等人抬起頭來,相信映入眼簾的只會是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但是沒有血。
  剛才木葉婆婆手中的劍,此時卻轉到了獨孤樵手中。
  木葉令主面若死灰地站在他面前。
  獨孤樵茫然地看看術葉令主,又看看手中的劍,喃喃道:“木葉婆婆,我 ”
  木葉婆婆一轉身,衝木葉四女頹然一揮手,怒聲道:
  “後會有期。”
  獨孤樵連忙將劍遞過去,道:“木葉婆婆,還你的劍。”
  木葉婆婆看著他。
  眼前還是那一張真純的臉。良久。
  木葉婆婆接過劍,輕輕一抖,竟用內力將劍震斷。
  獨孤樵“啊”了一聲。
  木葉令主看著他,道:“老身技不如人,甘受此辱,少俠能否見告尊師是何人?”
  “尊師?你是問我師傅嗎?”
  “少俠不說也罷。”
  “不,我可以說的,我師傅叫道悟。他說他叫道悟。”
  可江湖上從未聽到這樣一個人。
  但他一臉真誠,不像是撒謊。
  罷了罷了,木葉令主頹然嘆了一聲,轉身欲走。
  “木葉婆婆,”獨孤樵突然道,“請等一等。”
  “少俠有何吩咐?”
  “你不再殺他們了吧?”用手指指柳逸仙等人。
  “有少俠在此,老夫怎會再來自取其辱。”
  “那以後你也不殺他們了吧?我不會在這兒久住,我還得去找我父母。”
  “少俠父母何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哦。”
  “你不會再來殺他們了吧?”“少俠的意思 ?”
  “請你別殺他們,他們不是兔子,不應該隨意殺的,沒有一個人是該殺的,婆婆你答應我吧?”
  木葉令主長久的注視著他。
  這是一張並不奇特但格外端莊的臉。看上去像從未受過人世燻染的嬰兒。那眼睛清澈透明,傳達出無限的真誠和愛心。
  像是有一陣和風從心頭徐徐拂過,所有江湖上的凶殺尋仇爭強好勝之心頓時蕩然無存,眼前是一派祥和寧靜,鳥語花香。
  木葉婆婆多少年來始終冰冷如霜的臉龐上漸漸露出了一絲笑容。
  “好吧,”她說,“我答應你。”轉身欲走。
  “木葉婆婆。”獨孤樵又道。
  “少俠還有什麼吩咐?”木葉婆婆立足轉身道。
  “木葉婆婆你真好,”獨孤樵真誠地說,“我喜歡你。”
  木葉婆婆看著他,心裡湧起一陣突如其來的溫馨。
  “真的,我喜歡你,木葉婆婆。”
  “多謝少俠。”
  獨孤樵道:“木葉婆婆,梅素素原來是你的徒弟嗎?”
  木葉婆婆嘆了一聲道:“是的。”
  “那讓她還做你的徒弟好嗎?”
  “……”
  柳逸仙突然道:“素素,還不快拜見師傅。”
  梅素素連忙過來,無聲地跪在木葉婆婆面前道:“弟子梅素素叩見師傅。”
  木葉婆婆看看跪在面前的梅素素,又看看獨孤樵。良久。
  終於彎下腰道:“徒兒請起。”
  木葉婆婆和梅素素眼里都閃現著淚花。
  瑋雲也連忙過來拜道:“瑋雲拜見師祖。”
  木葉婆婆伸手挽起瑋雲,撫摸著她一頭秀髮道:“今年幾歲啦?”
  瑋雲道:“十七,木葉婆婆,不,師祖,你剛才那劍式可真好看,你老人家教我好嗎?”
  木葉婆婆笑笑,轉頭對立在轎前的春桃等人道,“還不過來拜見師姐。”
  木葉四女連忙喜孜孜過來道,“春桃、夏蘭、秋菊、冬梅拜見師姐。”
  “師妹們免了,”梅素素道,“逸仙,還不快上酒給師傅接風。”
  少頃,酒菜噴香,木葉婆婆自是坐了首席,她拉獨孤樵坐在左首,又拉瑋雲坐在右首。柳逸仙夫婦坐在主位。連城虎左胸傷口已包紮妥當,和田歸林及轎前四女坐在下首陪席。
  柳逸仙端起酒來,道:“今日素素得以重歸師門,咱們為木葉婆婆幹一杯。”
  眾人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獨孤樵左右望望,見眾人都看著他,連忙也端起來,但剛喝了一口,就被嗆得直咳嗽。他的臉漲得通紅。瑋雲抿嘴直笑。
  柳逸仙端起酒杯又道:“咱們得有今日,幸賴獨孤兄弟一力玉成,讓咱們為獨孤兄弟敬上一杯。”
  眾人又一飲而盡。
  獨孤樵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端起麵前杯子,卻怎麼也不敢再去嘗那辛辣之物。頓時窘迫不安。
  柳逸仙哈哈一笑,道:“獨孤兄弟不會喝酒嗎?”
  “我,我,”獨孤樵滿面通紅,“我從來沒見過這東西。”
  “那好,就讓獨孤兄弟以茶代酒吧。”
  一揮手:“上茶。”
  下人立時端來一玉盤,上有七杯芬芳四溢熱氣騰騰的香茶。
  “這我會喝,”獨孤樵高興地說,伸手端起茶杯,一連將七杯茶水全喝了,道,“有點苦。”
  全都奇怪地看著他,待他說聲“有點苦”之後,皆哈哈笑了起來。
  木葉婆婆因而側身道:“小兄弟自何而來?”
  “山洞,”獨孤樵很高興木葉婆婆的問話使他從窘境中解脫出來,便道,“我和師傅住在一個山洞裡。”
  “你沒有離開過山洞嗎?”
  “從來沒有。”
  “這就難怪了。”停了停,木葉婆婆又道,“那你幹嘛下來?”
  “師傅說他要消逝了,叫我來尋親生父母。”……
  “哦。”
  “你沒有父母嗎?”琦雲伸過頭來好奇地問。
  “有的,”獨孤樵道,“師傅說任何人都有父母的。”
  “你要去找他們嗎?”
  “嗯,師傅要我一定要找到他們,叫我再也不要回山洞去了。”
  眾皆黯然。
  “為什麼?”
  “不知道。”
  “獨孤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找你父母,行嗎?”
  “好的呀。”
  瑋雲將頭轉向柳逸仙和梅素素道:“爹爹,娘,我要和獨孤哥哥去找他父母,行嗎?”
  柳逸仙看看素素,笑道:“你去吧,只怕獨孤兄弟嫌你煩呢。”
  “不煩不煩,”獨孤樵連忙說。
  完全不諳世事。
  盡皆笑了起來。
  木葉婆婆道:“待老朽回木葉山拾掇停當,便來追隨少俠,以助少俠一臂之力如何?”
  “多謝婆婆,”停了停又道,婆婆,看你年紀又不老,你幹嘛自稱老朽?”
  木葉婆婆道:“獨孤少俠看老朽有多少年歲?”
  “頂多四十。”獨孤樵道。
  木葉婆婆大笑起來。獨孤樵愕然看著她。
  “師父駐顏有術,已經六十多了,”梅素素轉頭望著木葉婆婆:“師傅,徒兒沒記錯吧?”
  “虧你還記得,”木葉婆婆嘀嘀笑道,“老身虛長六十有二了。”
  “啊?”獨孤樵驚詫無比。
  宴罷。術葉婆婆立起身來,道:“老身一生從未如今天這般高興,重得徒兒,又得識獨孤小友,老身這就告辭回木葉山,待一切安排妥當,便來追隨獨孤少俠前後。”
  梅素素道:“師傅住一兩日再走吧。”
  “不了,早一日晚一日本來一樣。春桃,走。”
  “是。”轎前四女恭身道。
  木葉婆婆率先飄然而出,轎前四女緊隨其後。四轎夫看著空蕩蕩的轎子,不知如何是好。幸虧木葉婆婆的聲音遙遙傳來:“老身自此之後不再坐轎了,素素,將那轎留與瑋雲吧,    ……”
  待笑聲停,人已在二裡開外了。四轎夫一拱手:“告辭。”尋聲追去。
  瑋雲臉龐一紅,鑽進梅素素懷裡,羞澀道:“娘,師祖取笑孩兒。”
  梅素素摟著女兒,看了一眼正望著門口發呆的獨孤樵。
  又望著丈夫,笑道:“師傅那脾氣一點兒也沒改”
  柳逸仙笑笑,然後對獨孤樵道:“獨孤少俠。”
  獨孤樵轉過身來,看著柳逸仙道,“你有什麼事?”
  柳逸仙道:“獨孤少俠請坐,老朽有話與你說。”
  又招呼連城虎和田歸林:“二位兄弟也請坐,愚見有話與二位兄弟商議。”
  大家入坐。
  獨孤樵道:“木葉婆婆真好,只是她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她就那脾氣,”柳逸仙道,“獨孤兄弟,你從未見過令尊令堂嗎?”
  “令尊令堂?”
  “就是你父親和母親。”瑋雲快嘴插道。
  “哦,”獨孤樵豁然而解,認認真真地道,“我從未見令尊令堂。”
  他的回答弄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麼呀?”獨孤樵迷惑地問瑋雲。
  諱雲道:“別人說你父母是令尊令堂,你要說呢,就是 嗯,家父家母。”
  “那我從未見過家父家母。我從來就是和道悟住在山洞裡的。”
  “你師傅對你說起過令尊令堂的事嗎?”柳逸仙道。
  “他從來沒有說起過。”
  “那就 ”柳逸仙沉吟道,“那就有些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一切都有天數來寇,該找到時終歸會找到的。”獨孤樵滿有把握地說。
  “那是”柳逸仙笑笑,又對連城虎和田歸林道:“愚兄想讓二位兄弟陪在獨孤少俠前後,以助一臂之力,不知二位兄弟意下如何?”
  “行,”連城虎道。
  “但是大哥,”田歸林道,“這柳家寨 ?”
  “有我和素素在這兒就行了。”柳逸仙道。
  “但憑大哥吩咐。”田歸林道。
  “那二位兄弟就請勞煩一趟,陪獨孤少俠找尋父母。獨孤少俠看起來閱世未深,不知江湖風波險惡。望二位兄弟 ”
  “大哥,沒說的。”連城虎大聲道,“我們柳家寨得有今日,全賴獨孤步俠所賜,兄弟我若不幫少俠尋到父母,就不回柳家寨來見大哥。”
  柳逸仙道:“二弟說得好,柳家寨得有今日,全賴獨孤少俠所賜,望二位兄弟將獨孤少俠當作愚兄,全力相助。”
  連城虎和田歸林同聲道:“兄弟省得。”
  獨孤樵見他們說了半天,原來是叫連城虎和田歸林陪著自己,不禁高興起來,道:“你們兩個要跟我走嗎?”
  連城虎和田歸林道:“正是。”
  瑋雲連忙道串“還有我呢。”
  獨孤樵笑了起來,道:“那太好啦,咱們現在就走吧。”
  柳逸仙道:“少俠何必急此一時,今晚在此安寢,明日再走不遲。”
  “安寢?”獨孤樵道。
  “就是睡覺。”琦雲道。
  獨孤樵看看天色已晚,便道:“那好,咱們這就睡覺。”
  言罷爬上桌子,順手抓一方凳枕著,倒下和衣而臥。
  眾人一愣,隨即恍然明白,不禁相視一笑。
  瑋雲便抿嘴過去拍拍他,道:“這兒怎麼能睡。”
  “這兒不能睡嗎?”
  “這是飯桌,睡覺要到床上去。”瑋雲笑著道,“走,我帶你去。”
  又對柳逸仙道:“爹爹,我帶他到廂房好嗎?”
  柳逸仙道:“好吧。”
  瑋雲對獨孤樵道:“你跟我走。”
  望著二人背影從門口消失,梅素秦道:“這孩子什麼也不懂,象張白紙似的。”
  “是啊,”柳逸仙看著連城虎回歸林二人,道:“二位兄弟要多教教他。對了,小女瑋雲也甚不懂事,還望二位兄弟多費心了。”
  獨孤樵和琦雲走出大廳。已是暮色蒼茫時分,庭院裡有夜來香的濃郁香味。
  獨孤樵深吸了一口,道:“好香。”
  “那是夜來香。”瑋雲道。
  “真好聞,咱們去看看好嗎?”
  “好,”瓊雲道,“哎,我該叫你什麼?”
  “我叫獨孤樵,我告訴過你的。”
  瑋雲噗哧一笑,道:“以後我就一直叫你獨孤哥哥好嗎?”
  “好,就叫獨孤哥哥吧。走,咱們去看夜來香。”
  二二人奔到庭院深處的一株夜來香旁,獨孤樵將鼻子對著花朵聞了聞,道:“隔遠點更香。”
  停了停,又道:“哎,怎麼什麼東西都有名字,你怎麼知道它叫夜來香?”
  “它本來就叫夜來香嘛。”
  獨孤樵“哦”了一聲,隨即又道:“剛才你們讓喝的那東西是什麼?簡直辣得要命。”“那是酒。”
  “為什麼要喝酒?又辣又嗆,一點兒也不好喝。”
  “高興了就要喝酒的。”
  “是嗎?那我現在很高興,咱們現在就去喝酒。”
  “走,去喝酒。”
  二人走進廂房。房間清潔雅緻。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獨孤樵詫異地四下打量。
  “這就是睡覺的地方嗎?”獨孤樵問,好奇地用手摸摸柔軟的被子。
  瑋雲道:“是啦。”
  一使女進來問道:“小姐,老爺叫我 ”
  “小菊,去拿一壺酒來。”
  “酒?”
  “叫你去你就快去。”
  “是,小姐。”
  少頃小菊端著一壺酒進來。
  “現在就喝嗎?小姐?”小菊問道。
  “現在就喝,因為我現在很高興。”獨孤樵搶著道。
  小菊看著他,有些疑惑不解。
  “這是獨孤哥哥,”瑋雲道,想了想,又道:“你就叫他獨孤少爺好啦。”
  “是,小姐。”
  小菊為二人斟上酒,道:“小姐,獨孤少爺,請喝酒。”
  瑋雲端起杯來,道:“獨孤哥哥,我敬你一杯。”
  一飲而盡。
  獨孤樵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道:“辣得到死。”
  “多喝幾口就不辣了。”瑋雲說。
  “真的嗎?”
  “真的。”
  “那我多喝幾口。”
  憋著氣,一口將杯子喝幹。咂咂嘴,道:“還是辣。”
  小菊抿嘴一笑,又為二人斟滿酒杯。
  二人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
  七八杯之後,獨孤樵感到有些飄然,舌頭也似乎漸漸大了起來。他一生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他覺得舒服極了,結結巴巴地道:“我真,真高興。”
  “是,是嗎?”瑋雲道。
  “是,真,真高興。”
  “小菊,”瑋雲道,“你去吧,我和、和獨孤哥哥自己喝,才,才清靜。
  “是,小姐。”小菊笑著走了。琦雲和獨孤樵二人自斟自飲,待一壺酒將盡時,二人皆醉,頹然倒伏案上,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太,陽高照,獨孤樵揉揉眼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琦雲還伏在桌上,發出輕微的鼾聲。
  獨孤樵推推她,她立時醒來,道:“獨孤哥哥。”
  “我們怎麼啦?”獨孤樵問。
  瑋雲使勁搖搖頭,方才想起昨晚的一切,便道:“我們醉了。”
  “醉了?”
  “酒喝多了就會醉的。”
  獨孤樵“哦”了一聲,想:酒這東西可真奇怪。
  這時小菊笑吟吟地走進來,道:“老爺叫獨孤少爺到議事廳去。”
  “好,”獨孤樵道,“咱們這就去。”
  “獨孤哥哥,你還沒洗漱呢?”瑋雲道,“洗漱?”
  “小菊,你帶獨孤哥哥去洗漱。”瑋雲道。
  “是,小姐,”小菊道,又向獨孤樵,“獨孤少爺請隨我來。”
  率先走出,獨孤樵緊隨其後。
  到一洗漱間,小菊將毛巾弄濕了幫他擦臉,獨孤樵忙道:“我自己來。”
  認認真真地洗了臉,漱了口。另一使女捧著一套白色行頭過來,道:“小菊,老爺吩咐讓獨孤公子換上這套衣衫。”
  “是,”小菊道,轉向獨孤樵,“少爺請寬衣。”
  “幹什麼?”
  “老爺吩咐公子換這套衣衫。”
  “好吧。”獨孤樵道,“我自己來。”
  小菊一笑出去。
  獨孤樵換了衣衫,將原先穿的那套破舊衣服卷成一團集在手上,推門出來。
  站在門口的小菊只覺眼前一亮,不禁“啊”了一聲。
  “你怎麼啦?”獨孤樵奇怪地問。
  小菊臉一紅,低首道:“公子你好俊。”
  獨孤樵“哦”了一聲,道,“咱們去見柳逸仙吧。”
  小菊覺得他直呼老爺其名甚是不禮貌,不禁看了他一眼。
  “公子請隨我來。”
  獨孤樵一進大廳,廳內人盡皆覺得眼前一亮。真應了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古話,獨孤樵換了衣衫,恰似玉樹臨風,給人一種飄逸俊雅之感。
  不等眾人說出話來,獨孤樵便大聲道:“昨晚我高興了就喝酒,喝酒就喝、喝醉了。對,就是醉了。”
  “醉了?”連城虎哈哈大笑起來。
  “對,瑋雲說是醉了,真好玩兒,我什麼也不知道,就是醉了。”
  恰好瑋雲亭亭進來。獨孤樵一指,道:“她也醉了。”
  瑋雲臉一紅,道:“爹,娘。”
  柳逸仙痛愛地責備瑋雲道:“獨孤公子從未喝過酒,偏偏你調皮,一點事兒也不懂。”
  “沒有,沒有,”獨孤樵連忙道:“是我自己要喝的,我高興了就喝酒,喝酒就醉了。”
  諱雲感激地看了獨孤樵一眼,但這一看,她的目光就被牢牢地吸住了。
  這哪兒是昨天那個獨孤樵,卻另是一個遺世獨立的翩翩美少年。
  看得柳逸仙和梅素素微笑點頭。
  瑋雲道:“獨孤哥哥,你好俊哇!”
  獨孤樵很不自在地道:“小菊也這麼說。”
  柳逸仙道:“獨孤公子。”
  獨孤樵道:“你要說什麼?”
  柳逸仙道:“老夫本欲留公子多住幾日,怎奈公子還得找尋令尊令堂,這可耽擱不得,因此 ”
  “對,我得走啦。”獨孤樵道,又轉向瑋雲和連城虎、田歸林,道,“你們和我一起去嗎?”
  連城虎道:“我們和少俠一起走。”
  “那太好啦,走吧。”
  柳逸仙一笑道:“請。”
  獨孤樵率先走出大廳,眾人緊隨其後。
  瑋雲道:“爹,娘,孩兒走啦。”轉身離去。
  柳逸仙一拱手:“保重!”
  洛陽古道。
  日頭當頂時分。
  熱。熱得知了沒命地叫喚。
  路上行人稀少。卻偏偏有一行四人頂著烈日行走。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美少年,他大約十七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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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洛陽古道。
  日頭當頂時分。
  熱。熱得知了沒命地叫喚。
  路上行人稀少。卻偏偏有一行四人頂著烈日行走。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美少年,他大約十七八歲。說他美,並非說他長的如何與眾不同,他只是五官端莊而已。如果細細的看,你就會發現很奇怪:雖說他的五官無甚奇特之處,但組合在一起卻顯得極協調,渾似玉琢天成。
  他的整個面部稚氣十足。但這種稚氣卻又與嬰兒不同,你不僅覺得可愛,更重要的是它給你一種親近感。這恰應了一句話: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尋第二人。
  跟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天真未鑿的少女,也也是渾身靈稚流溢。與她旁邊的美少年相比,臉上卻多了一絲風塵,一絲倦色。
  他們身後是兩個六旬上下的老者,一個高大魁梧,一個瘦弱精明。高大老者背著一個較大的背包,風塵僕僕。瘦弱老者只是背著一把算盤,眼睛不時警醒地四下里打量。
  從他們的神色上看,很明顯看出他們已經趕了好幾天路了。
  少女仰頭看看天,天上一絲雲兒也沒有。
  少女道:“獨孤哥哥,天熱得要命,咱們歇歇腳,喝喝水再走吧?”
  少年道:“好,你看前面有棵大樹,咱們去樹蔭下歇息。
  轉頭向後面兩個老者:“你們兩個說可好?”
  高大老者道:“使得。”
  少年突發奇想:“咱們跑過去,看誰跑得最快。”。
  少女拍掌道:“好好。”
  轉向二位老者:“連叔叔,田叔叔,咱們站齊了一起跑,不准耍賴的。”
  高大老者一臉豪氣:“好!”
  瘦弱老者道:“田某只怕不行了。”
  少女道:“來來來。”
  她拉四人並排站好,道:“我叫一二三,大家一齊跑。
  好啦,一 二 三,跑!“
  率先跑了出去,那身形有如蝴蝶戲花,憑風而行,煞是好看。眨眼已飄過二三十丈。
  高大老者甩開大步,有若流星趕月,緊跟少女身後。
  瘦小老者乾咳一聲,一躍而起,恰似老鷹覓食,幾個起落,已趕超少女數步。
  少年卻仍在起跑線上,似閉目冥思。
  少女不見少年身影,邊跑邊轉過頭來,焦聲道:“獨孤哥哥還不快來。”
  少年恍若不動,忽地微微一笑,睜開眼睛,悠地飄了過去。
  少女和二老者只覺眼前飄過一道白影,卻不見了那少年蹤跡。
  瘦弱老者又是幾個起落,便已到了樹下,令他大惑不解的是,那少年居然已笑吟吟地坐在樹下了!
  少年道:“你跑得很快呀!但還是我先到啦!”
  瘦弱老者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
  高大老者和少女一前一後趕來。
  高大老者道:“三弟功夫是日漸精進了。”
  瘦弱老者道:“哪裡,哪裡,獨孤少俠在老夫前多矣。”
  這才看見獨孤樵。
  高大老者不解地:“這是怎麼一回事?”
  獨孤樵得意地道:“我最先到。”
  瑋雲道:“獨孤哥哥你不是還沒有來嗎?”
  獨孤樵道:“我來啦,我最先到這兒。”
  瑋雲道:“你真了不起,你練的這是什麼功夫,教我好嗎?”
  獨孤樵詫異地:“我沒練過功夫呀!”
  瑋雲還想再說什麼,旁邊的田歸林以為獨孤樵對自己所練功夫有何難言之隱,便道:“小姐快請坐吧,天氣實在熱哩。”
  眾人坐下之後,瑋雲還是纏住獨孤樵不放,道:“獨孤哥哥,我才不信你沒練過功夫哩,你是不肯教人家。”
  獨孤樵道:“我真的沒練過。”
  瑋雲道:“那你怎麼跑得比我們都快?田叔叔的輕功,爹爹都說在江湖上沒有幾個能比。”
  獨孤樵道:“我想到這兒就到這兒嘛。”
  瑋雲道:“我才不信呢,怎麼想到哪兒就能到哪兒。那麼剛才我想到這兒怎麼到不了。”
  獨孤樵道:“那是因為你沒有好好地想。”
  瑋雲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嗎?”
  獨孤樵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試試看。”
  瑋雲高興起來,道:“好,我想到那邊白石頭那裡去。”
  離他們十丈開外的地方有一塊白石頭。
  獨孤樵道:“那你站起來,閉上眼睛。”
  瑋雲依言站起,閉上眼睛。
  獨孤樵道:“你快想:你已經到了白石頭那兒。”
  瑋雲依言喃喃道:“我已經到了白石頭那兒,我已經到了白石頭那兒。”
  連城虎和田歸林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們。
  獨孤樵道:“想好了嗎?想好了就走嘛。”
  瑋雲道:“想好了。”
  邁出一步。睜開眼,卻見僅是一步而已,便道:“獨孤哥哥你騙人,不跟你玩啦。”
  獨孤樵道:“我不騙人,你一定是還沒有想好,不信你看我的。”
  便走到瑋雲旁站好,閉上眼睛。
  三人都似信非信地看著他。
  突然三人只覺眼前一空,不見了獨孤樵的身影。
  再- 看,獨孤樵已站在十丈開外。衝三人這邊道:“瑋雲,我沒騙你吧?”
  瑋雲和連城虎田歸林三人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我要回來啦”,獨孤樵又大聲道,剛閉上眼睛,突覺腳腕一緊,“石頭”已將他的腳腕扣住。獨孤樵低頭一看,那白石頭原來是個人,便“咦”了一聲,道:“你不是石頭呀?”
  那人冷冰冰地道:“說,金一氓那老兒是你何人?”
  “金一氓?我不認識他呀?”獨孤樵道,又轉向瑋雲那邊,大聲道:“餵,你們過來看,這石頭是個人。”
  三人聞言大驚,急忙飛奔過來,見獨孤樵已被那人扣住腳腕,不禁大急。瑋雲衝上去就想打,被田歸林拉住。
  田歸林一拱手,沉聲道:“閣下何人?因何與敝公子過意不去?”
  那人的臉被斗笠蓋住,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他哈哈一笑,道:“閣下又是何人?”
  田歸林道:“在下鐵算子田歸林。”
  那人道:“田歸林?聽敝師說你二十年前就退隱江湖了。”
  田歸林道:“是的。”
  那人又道:“那麼你旁邊的就是雷音掌連城虎了,白馬布生柳逸仙呢?”
  瑋雲道:“我爹爹在哪兒關你屁事,你再不放開獨孤哥哥,我可要不客氣了!”
  那人道:“哦。聽吾師言柳逸仙做事一慣穩重縝密,沒想到生了如此性急的一個女兒。”
  瑋雲哼了一聲。
  田歸林道:“下扣住敝公子意欲何為?”
  那人道:“敝公子?此人與金一氓那老兒是何關係?”
  獨孤樵道:“我又不認識金一氓那老兒。我不讓你拉啦。”
  也不見他如何舉動,只彎腰下去伸手輕輕一撥,就脫開那人掌握,回到瑋雲身邊站定。
  那人掀開蓋著臉的斗笠坐起,這是一個年約二十的少年,他看著獨孤樵,滿臉不相信的神色。
  “你到底是誰?”少年厲聲道。“我是獨孤樵。”
  少年想了想,道:“你真的和金一氓那老兒沒有關係?”
  田歸林道:“閣下放心,這一點在下可以作保,敝公子與玉蝴蝶金一氓決無任何干連。”
  少年面色因此和善,道:“既是田前輩如此說話,晚輩就此別過。”
  一拱手,道:“後會有期。”
  “閣下何人?”田歸林急忙道。
  少年已飄出十丈開外,並未轉過身來,哈哈一笑道:
  “吾師無敵神掌楚通。”
  田歸林一驚:“此子功夫當真了得,原來是鷹爪門掌門的徒弟。”
  連城虎道:“無敵神掌楚通一向不過問江湖是非,為何徒弟會到這兒來?”
  “管他的呢,”瑋雲說,一臉關切地看著獨孤樵,“他沒傷著你吧?”
  獨孤樵道:“沒有。”
  瑋雲道,“他要敢傷了你,我一劍將他那隻手剁下來!”
  田歸林道:“小姐,此人乃鷹爪門掌門人之徒,一身功力非同小可,咱們還是不惹的好。”
  田歸林和連城虎暗自驚異:想無敵神掌楚通號稱掌劍雙絕,調教出來的徒弟自也非同小可,明明見他扣住了獨孤樵足赤穴,為何獨孤樵輕而易舉就擺脫了呢。
  瑋雲嚷道:“這兒熱得要命,咱們還是回去歇涼吧。”
  一行四人奔回樹下坐定。
  獨孤樵道:“餵,他怎麼老問我和金一氓那老兒有何關,那金一氓是何人?”
  田歸林道:“那魔頭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採花大盜,一身輕功卻是了得,據說就算是號稱天下武功第一的太陽叟東方大俠對他的輕功也不敢小覷。”
  獨孤樵道:“那不是挺好嗎?”
  田歸林道:“你說什麼?!”
  隨即明白他根本不知道“採花大盜”四字含意,不禁心頭一驚,道:“獨孤公子,瑋雲,咱四人這一番踏入江湖,你二人尚年幼,不知江湖上風惡波險,稍一不慎,便會招來殺身之禍,故老朽欲將如今江湖情況簡略一敘。望二位慎記之,可否?”
  瑋雲道:“好呀,田叔叔你快說吧。”
  田歸林輕咳一聲,道:“江湖歷來分成黑白兩道,日下白道上,當推太陽叟東方聖武功最高,據說此老古道熱腸,深孚眾望,可惜多年來已不見其蹤跡了。其次,少林武當向來望重武林,少林方丈悟性大師,武當掌教滅塵道長,從不過問江湖是非,一身神功當與東方大俠不分伯仲。其餘四大門派掌門人,崑崙派追風劍客皇甫呈,峨崛絕因師太,點蒼派蒼山樵段一凡,崆峒派神拳無敵焦爍子,盡皆江湖一流高手……”
  突然一個有如夜梟鳴夜般的聲音從樹上傳來:“狗屁,狗屁,大大的狗屁!田小輩二十年絕身江湖,一出來就大放狗屁。”
  田歸林和連城虎不禁心頭一凜。
  一前一後從樹上落下一對怪人。
  前落地的是一個身高不過四尺,鬍鬚卻修長逾膝的老者,他的臉色極紅潤,有如處子。
  跟在身後的是一個鶴發童顏,身高七尺有餘的老嫗。
  老者磔磔地笑,老婦卻一言不發。
  田歸林道:“哦,原來是天山二老。”
  老者皺眉道:“天山二老?不對不對,人人都稱我夫婦為天山二怪,偏你叫天山二老,這叫大放厥詞,不通哉,不通也。”
  言罷哈哈大笑。
  獨孤樵道:“你們是天山二怪?”
  老者道:對,對極,老夫牧羊童陽真子,她是敝內人牧羊女梅依玲。”
  眼睛一亮:“小兄弟聽過我夫妻二人赫赫威名?”
  獨孤樵想想,道:“沒有。”
  陽真子急道:“怎麼沒有呢,我二人大名響徹武林,如雷貫耳,如日中天,如 反正你要聽過才對。”
  獨孤樵道:“但我確實從未聽過。”
  “那如何是好,”陽真子一臉焦慮地看著牧羊女。
  牧羊女道:“他年幼無知,自是不知我二人在江湖中大名。”
  牧羊童道:“對,對,一定是這樣!”
  瑋雲見他二人一唱一和,好不厭煩,便道:“你們給我說清楚幹嘛說我田三叔叔的話是狗屁,否則本姑娘 哼!”
  牧羊童道:“你這小丫頭是誰?若老夫不說清楚你待怎樣?”
  言罷  大笑。
  田歸林瞪了滿面氣得通紅的瑋雲一眼,道:“她是田某大哥白馬書生柳逸仙之女,二位前輩不必計較。”
  “咦”,牧羊童陽真子道:“田小輩這幾句話非常不狗屁,老夫聽了甚覺順耳。”
  牧羊女道:“老身聽了也甚順耳,陽真子,咱們就不再追究他剛才大放狗屁如何?”
  牧羊童道,“使得,使得。”
  便欲離去。
  田歸林一拱手道:“二位前輩請留步。”
  二怪止步,詫異道:“田小兒你要指教老夫二人嗎?”
  田歸林一笑道:“豈敢,豈敢。田某敢問二位,適纔田某的話難道有何不對嗎?”
  陽真子道:“老夫聽你數江湖高人,為何連數十個 ”
  牧羊女搶道:“七個!”
  陽真子道:“對,為何連數七個也還數不到老夫二人,這豈非大大的狗屁!”
  田歸林道:“田某剛才是數白道中人,難道二位前輩也要算白道中人嗎?那田某重數便是。”
  牧羊童臉色驟變,連聲道:“不,不,老夫最怕有人將我二人算為白道中人。”
  牧羊女道:“老身也是,白道中人假模假樣,老身一想起來就噁心無比。”
  田歸林一笑道:“那就是了。”
  牧羊童道:“非也非也,你剛才的話依然有狗屁之處。”
  田歸林道:“前輩請講。”
  牧羊女忙搶在丈夫前道:“你數江湖高人盡數死人,難道還不狗屁嗎?”
  連城虎大驚道:“餵,你說他們都死啦?難道六大門派掌門人全都死啦?”
  牧羊童道:“你們居然連江湖上出了如此大事也不知道,簡直是孤陋寡聞之極,可笑呀可笑!”
  田歸林道:“前輩所言屬實嗎?”
  牧羊女道:“要不我二位前輩幹嘛巴巴跑到中原來。”
  牧羊童道:“我二人最喜熱鬧,故一聞此訊便即趕來。中原武林有此大熱鬧,豈能不作作壁上觀!”
  連城虎急道:“他們到底是死了沒死?”
  牧羊童道:“他們都失蹤了,說不定就死了。”
  牧羊女道:“已經失蹤半月,一定是死啦。”
  牧羊童道:“對,一定是死啦,一定死啦。”
  牧羊女道:“咱們還在這兒跟這些小輩愣嗦什麼,陽真子,咱們若不快走,就看不到熱鬧啦!”
  二人如飛而去,轉眼不見蹤跡。
  田歸林凜然道:“沒想此二人功夫如此了得。”
  瑋雲不服氣地道:“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
  獨孤樵道:“他二人幹嘛說自己是二位前輩,難道他們的年紀很大嗎?”
  田歸林道:“這倒沒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年紀,但至少在百歲左右了,據說武功深不可測,為人在亦正亦邪之間。五十年前,他二人在洛陽作案,被太陽叟東方大俠識破,令其退出江湖,並且永不得在中原武林露面。二人依言到了天山,稱雄數十年,從未踏入中原。看他二人此番前來,只怕是他們的話不錯了。”
  連城虎道:“但又有誰能製住了東方大俠呢?”
  “這就難說了,”田歸林道,“據兄弟看來,黑道魁首千佛手任空行,毒手觀音侯玉音,千面狐智桐,他們的武功並不弱東方大俠多少,若這幾人聯手,要制服東方大俠只怕不難。看來江湖上又要多事了。”
  獨孤樵道,“這很重要嗎?”
  田歸林詫異道:“你說什麼?”
  獨孤樵道:“我說那東方大俠若被人製住很重要嗎?”
  田歸林道:“東方大俠身系武林安危,這麼些年江湖還算平安,就是因為江湖上那些凶神魔頭們懾於東方大俠神威。若東方大俠稍有不測,只怕這些魔頭們又要興風作浪。”
  獨孤樵道:“那又會怎樣呢?”
  田歸林道,“那江湖中人不知又要有多少忠良人頭落地了。”
  “既是如此,”獨孤樵道,“那咱們就別找父母啦。”
  “你說什麼?”
  “咱們先將東方大俠找到再說。反正我父母該找到時總會找到的。”
  田歸林望著連城虎,道:“二哥以為如何?”
  連城虎沉吟道:“這個 只怕大哥他 ?”
  “那不要緊,”獨孤樵道,“柳逸仙那兒我去和他說好啦。”
  瑋雲不快地道:“獨孤哥哥,我爹爹的名字你不可隨便亂叫的,他年紀很大了呢。”
  獨孤樵不解地:“不叫他的名字?那我叫他什麼?”
  “嗯,”諱雲想了想,道,“你該叫我爹爹老伯才是。”
  “老伯?”獨孤樵道。
  “對,”瑋雲高興起來,“叫柳老伯。”
  見瑋雲高興,獨孤樵便也高興起來,道:“好,就叫柳老伯。”
  “田叔叔和連叔叔,”瑋雲一指田歸林和連城虎,道,“他們的年紀也比你大的多,你也得叫他們田叔叔和連叔叔。”
  “那好吧,”獨孤樵道,“那我叫你什麼?”
  “我?我叫瑋雲啊!”
  “我就叫你瑋雲嗎?”
  “當然,我們年紀一樣大小,你就叫我瑋雲吧。”
  “好,瑋雲,田叔叔,連叔叔,咱們去找那東方大俠吧。”
  太陽叟東方聖從江湖失蹤已近一月。
  整個江湖白道中人都在尋找他的蹤跡。
  或明察暗訪,或直接打探。竟都不得一絲確訊。
  此消彼長,這本是千古不變的至理。
  自東方聖失蹤之後,許多昔日為禍武林的黑道魁首紛紛重現江湖。
  繼六大門派掌門失蹤之後,各派下山找尋之人紛紛橫屍江湖或者失蹤。
  少林藏經閣護法方丈悟性大師師弟,以一身通玄如化的神功垂譽武林的悟淨大師,率四名弟子到江湖中暗察師兄下落,下山三日便告失蹤!
  武當年輕一輩頂尖高手,“武當七劍”之一松青雲,下山尋找師父 武當掌教滅塵道長 ,久不聞音訊,卻被人在洛陽城外發現尸身!
  峨嵋三女道被殺於長江邊!
  昆倉四劍之一的管育在洛陽古道神秘喪生!
  點倉四客在川滇古道被害。
  崆峒五老之二失蹤!
  除六大門派之外,山西石堡本是一大江湖世家,堡主石雲天號稱“神彈手”,一身內外功夫均甚了得,其成名絕技連珠彈令江湖中人言之色變。一家大小近百口人,卻在一夜之間血染石堡,無一倖免!
  “東北三老”尚未出關,便已橫屍荒原!
  ………………
  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風!
  這一日,獨孤樵一行四人已到洛陽城外。
  田歸林連城虎二人皆心事重重。出馬遭逢多事之秋,內心分外焦慮,沉重。二人悶頭趕路,一言不發。
  只有獨孤樵和瑋雲似對一切渾然不覺,一路上有說有笑,甚是悠然。尤其那獨孤樵,似出谷雛燕,歡快異常。
  萋萋芳草,默默不語。
  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
  突然瑋雲用手一指左前方約三十丈遠的地方,道:“那是什麼?”
  獨孤樵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見一長桿掛著一條長長的白紙,活似一面奇特的旗幟。
  沒有風,紙條線絲不動。
  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獨孤樵道:“不知道。”
  瑋雲大聲道:“田叔叔,連叔叔!”
  二老以為又有何不測,迅即轉過身來。
  瑋雲指著那“旗幟”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適纔二老只顧埋頭趕路,也未見到那怪旗,此時一看,也甚覺奇特。
  田歸林道:“咱們過去看著。”
  四人走近,見一新壘土墳,上插一巨大旗幡,上面赫然寫有七個字
  東方聖斃命於此!
  字是用血寫的!
  田歸林和連城虎被怔得說不出請來。
  只有獨孤樵似是什麼也沒發生,淡淡地道:“原來東方聖是死啦,那我們找不著他了。”
  田歸林似未聽見獨孤樵的話,只喃喃地道:“不、不,東方大俠是不會死的,東方大俠是不會死的……”
  瑋雲道:“咦,這兒還有字。”
  墳頭插著的一小塊木排上果然有字如蠅。獨孤樵俯身念出聲來:“本人與東方老兒仇深似海,直至今日方大仇得報,可謂快慰平生!本欲將其暴屍以饗狼吻,然念其一代大俠,心有不忍,故僅取其首而掩其身。並此特告江湖,以儆效尤。知名不具。”
  “呀,”獨孤樵道,“東方聖原來是被仇人殺啦。那人幹嘛要殺他呢?”
  瑋雲道:“一定是東方大俠得罪了什麼人。”
  “得罪了也不該就殺了呀!”獨孤樵道。
  “走吧,”田歸林不快地道,“咱們趕路要緊。”
  “現在咱們到哪兒去?”獨孤樵道,“反正東方聖已經死了,咱們找不到他了。”
  田歸林道,“咱們趕到洛陽城再說。”
  轉向連城虎:“兄弟不覺得這事過於蹊蹺?”
  連城虎道:“一定是假的,為兄不相信真有人能害得了東方大俠。”
  獨孤樵道:“連叔叔你是說這墳裡的不是東方聖嗎?那咱們幹嗎不刨開看著呢?”
  刨東方大俠的墳!
  連城虎覺得這簡直駭人聽聞!
  如果墳裡不是東方大俠那還好說,如果果真就是呢,那豈不是就得罪了所有天下武林同道“那萬萬不可!”連城虎臉色劇變,急忙道:“萬萬不可!”
  獨孤樵還想說什麼,卻被田歸林搖手止住。
  田歸林道:“獨孤公子不必多問,咱們還是先趕到洛陽城再說”。
  瑋雲道:“連叔叔,這兒離洛陽城還遠嗎?”
  “不遠啦”,田歸林道,“大約還有一二十裡地。”
  “那就走吧,太陽落山前咱們就可以到了。”
  一行四人悶悶不言地趕路。
  直到遙遙的能看見洛陽城了,獨孤樵才興奮起來,當初在他眼裡輝煌無比的柳家寨與前面那些建築比起來,簡直只算是玩具。
  不由自主地,他想立即置身其中。
  於是
  田歸林、連城虎和瑋雲三人但覺眼前一道白影劃過,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已不見了獨孤樵的影子。
  瑋雲大驚道:“獨孤哥哥不見啦!獨孤哥哥不見啦!”
  “別急,小姐別急,”田歸林道,“獨孤公子是到洛陽城去了。咱們快去追他。”
  “咱們追不上他,”瑋雲道,“咱們根本追不上他。”
  “小姐,急是沒有用的,”連城虎道,“咱們快追上去才是。”
  三人施展輕功,飛快地趕向洛陽城。
  卻說獨孤樵飛身進入洛陽城,在一十字街口站定,眼見身前身後盡是如蟻行人,很是驚異。
  太陽將余輝鋪灑在金色琉璃瓦上,燦爛無比,直使獨孤樵恍若步入了天堂。
  獨孤樵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的身旁匆匆走過幾個道士打扮的人,其中一老者有意無意地看了獨孤樵背著的松紋木劍一眼,沒說什麼,便一掠而過。
  獨孤樵狀似癡呆,對身前身後不時匆匆而過的江湖中人恍若未覺。
  他只是偶爾覺得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殺氣。
  但轉眼便消失了。
  一個跛足和尚,鬚眉盡白,站在不遠處的街角旁已經看獨孤樵好久了。此時見他面露微笑,便走將過來。合十道:“檀越請了。”
  獨孤樵感覺一種陽光普照般的祥和,又是一笑。
  跛足和尚也是一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獨孤樵閉目道:“觀即不觀,不觀即觀,大師何出此言?”
  跛和尚道:“倒是貧僧著相了。”
  哈哈一笑,一癲一跛而去。
  待獨孤樵睜開眼睛,已不見了跛足和尚身影。
  微微一笑,正欲邁步,忽聞一咯咯笑聲道:“師傅,你看那小子傻笑傻笑的。”
  一陣濃郁奇特的香氣突然襲來,獨孤樵突然怔住了,直愣愣地看著兩丈開外的一個絕色少女。
  那少女約摸十七歲,身著青衣,有若一株亭亭玉立的青杏。
  少女身旁站著一個表情冷漠的中年婦女,雖是徐娘半老,卻依舊風韻猶存,只是她的表情有些令人覺得高不可攀,產生一種可敬不可親的感覺。她腰間系了一分羊皮口袋,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有些什麼。
  見獨孤樵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那少女臉微微一紅,叱道:“你盯著我幹什麼?!”
  獨孤樵道:“姑娘你真好看。”
  他連想都沒想就這樣說了。因為他這樣覺得。
  沒料到那少女臉色一變,怒道:“小子你找死嗎?”
  “我不找死。”獨孤樵認真地道,“姑娘你真的很好看”。
  那少女“哼”了一聲,將頭轉向身旁那中年美婦,道:
  “師傅,他欺負我!”
  美婦便冷冷地盯著獨孤樵。
  獨孤樵大急,道:“我沒有欺負你。”
  將頭轉向中年美婦,道:“我沒有欺負她,你說我欺負她了嗎?她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嘛。”
  “哼,一個呆子,”中年美婦道,“青青,咱們走,不值得跟一個呆子計較。”舉步而去。
  那個叫青青的少女跟著師傅走了三四步,回過頭來對仍呆立原地的獨孤樵狠狠地瞪了一眼。
  鬼使神差般的,獨孤樵跟了上去。
  瑋雲和田歸林連城虎三人趕入洛陽城,已是將晚時分。
  瑋雲對身前身後匆匆而行的許多背劍漢子視若不見,她一心只想著趕緊找到她的獨孤哥哥。
  田歸林感覺到江湖上是發生大事了,但他什麼也沒說。
  很顯然不知有多少江湖人來到洛陽城了。
  洛陽,三皇古都,歷來就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
  但在這茫茫人海中要找尋一個人卻比登天還難。
  “小姐,天色不早,咱們還是先安頓下來再說吧。”田歸林道。
  “那獨孤哥哥他怎麼辦?”瑋雲焦急地道。
  “他不會出什麼事的”,田歸林安慰道,“咱們明天再去找他。”
  瑋雲還想說什麼,連城虎看看天色,道:“安頓下來也好。”
  見連叔叔也這麼說,瑋雲只好不再言了。
  三人走進最近的一家小客棧。
  這客棧確實不大,但招牌倒是不小:“萬人居”客棧。
  見三人走來,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道:“三位客官可是欲在小店歇息?小店備有茶點,洗浴間,可謂應有盡有,無所或缺,若 ”
  田歸林打斷店小二的囉嗦,道:“開三間上房。”
  “喲!”店小二一抬腿,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三位可真有福氣,小店不多不少,正好有三間上房。”
  “少RF嗦幾句沒人說你是啞巴!”瑋雲煩躁地道。
  “客官說的是,”店小二依舊是笑容可掬地道,“小人這就帶三位客宮去,請!”
  三人隨著店小二穿過樓道時,一個臉上有疤,大約四十歲的漢子驚詫的打量了田歸林身上的鐵算盤一眼,便迅即沒入左首第一間屋中。
  店小二帶著三人走到樓道盡頭兩間門戶相對的屋前,道:“這二間上房正好空著,二位客官便請在此安歇。”
  “那我呢?”瑋雲道。
  “小姐請隨小人到那邊。”店小二道。
  瑋雲看著田歸林。
  田歸林道:“小姐隨他去吧。”
  瑋雲只好隨著店小二到庭院對面的女客樓去。
  獨孤樵跟著青青和那個中年美婦走進一家可容百人的大飯莊。
  見美婦和青青走進,店小二眼前一亮,連忙站起來,一拱腰道:“二位樓上請。”
  中年美婦看也沒看店小二一眼,徑自走上樓去。
  跑堂的連忙過來將中年美婦和青青引到東首靠窗的雅位落坐。
  跑堂的道:“二位客官點些兒什麼?”
  青青道:“你們的拿手貨端來便是,還囉嗦什麼?”
  “小人省得,”機靈的跑堂一彎腰道,“二位請稍候“。然後奔堂內。
  中年美婦一言不發,冷漠地看著窗外。
  青青舉目四視,貝,客人大約一百多人,大部分一望可知便是江湖中人。他們成群結夥的圍桌而坐,低聲神秘地談著什麼。
  西首雅座上是七個道士,其中一個年紀頗大的太陽穴高高凸起,顯見內功相當了得。面對著青青她們的一個年約二十的道士,從她們一進廳內便死死地盯著青青,青青裝做視而不見,內心裡可是非常生氣,心裡盤算著如何叫他吃點苦頭。
  坐在他們隔壁的是三個年紀相若,四十歲上下,面色陰沉的漢子,他們一言不發地吃喝,似是對周圍的一切毫無知覺。青青禁不住輕“哼”了一聲。
  再下邊的桌子卻是空著。
  然後是十個漢子圍桌團團而坐,他們是大廳內唯一一桌高聲猜拳談笑吃喝的。
  有幾桌看上去不象是江湖中人的食客不時不滿地看他們一眼,便又急忙低下頭去。
  待青青將廳內環視一遍,恰見獨孤樵也走上樓來,正用目光搜尋大廳,他們的目光相接了。獨孤樵微微一笑。
  有那麼二秒鐘,青青的面上突覺灼熱,連忙低下頭去。
  正好小二送菜上來,是一盤燒得噴香的大紅鯉魚,青青便道:“師傅,您請。”
  中年美婦這才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對店小二道:“拿一壺上好的女兒紅來。”
  “您老請稍候。”小二轉身離去。少頃捧酒出來,道,“這是存了二十年的女兒紅,請二位品嘗。”
  青青給中年美婦斟上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放下酒壺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見獨孤樵已獨自坐在那張空桌旁。小二正在尋問他什麼,他四周看看,然後往她們這邊指了一下。
  小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轉身而去。
  青青端起酒杯,對中年美婦道:“師傅,青青敬你一杯”。
  美婦端起杯抿了一口,道:“那呆子也來了。”
  青青道:“他跟著咱們作甚?”
  美婦“哼”了一聲,正欲說什麼,突然一個細微但卻分外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施主不要為難他,此子大非常人,施主之恨,將著落在此子身上得解。”
  美婦赫然一驚,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掃視大廳。
  她想知道適纔聲音是誰發出的。
  但一無所獲,耳邊的聲音卻又響起:“施主不必找尋,老衲並非身在廳內。”
  美婦將頭轉向左側,運足內力衝那聲音發出的地方道:
  “前輩何方高人,為何知敝人有仇 ”
  突然心頭一震,似是想起了什麼,手上的杯中之酒輕輕地撒落出幾滴來。
  青青大驚,輕聲道:“師傅,你怎麼啦?”
  美婦毫無知覺似的,仍將頭轉向左側。因為,那聲音雖然輕微,傳在他耳裡卻無異轟鳴:“湘水之畔,木魚聲聲”。
  美婦道:“前輩為何不為小婦人指點迷津?”
  那聲音道:“一切皆有緣法,此乃天機,恕老衲難以奉告,望施主好自為之,慎記,慎記!”
  美婦道:“前輩,前輩!前輩!!!”
  卻未再有任何聲音傳來。
  美婦一臉茫然、失望及痛苦之色。
  青青大為驚惶,用手拉住美婦的手,使勁地搖了搖,那美婦才好象從大夢中醒來似的長長呼出一口氣。
  美婦笑笑道:“青青,看把你急的。”
  青青道:“徒兒剛才見師傅象在夢中似的,嘴在動,卻又不說話,真急死青青了。”
  美婦疼愛地看了青青一眼,嗔怪道:“傻丫頭!適纔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正在心裡合計,看把你急的。來,喝吧。”
  青青又為美婦斟滿酒,嬌嗔地道:“師傅適纔讓徒兒虛驚一場,徒兒要師傅把這一杯喝乾了。”
  美婦道:“你要把師傅灌醉嗎?”
  青青道,“青青不敢,師傅不喝弟子也是沒辦法的。”
  美婦道:“貧嘴,為師就饒了你這一次。”
  端起杯一飲而盡。
  青青得意地喝了一口,再給美婦斟上。
  她二人慢悠悠地喝。
  美婦不時往獨孤樵那邊看上兩眼,露出詫異神色。
  青青也往那邊看去,見獨孤樵面前儼然也擺著和她們相同的菜餚和一壺一模一樣的女兒紅。
  青青氣憤地道:“師傅,那小子成心氣咱們,徒兒去教訓他!”
  美婦搖搖頭,道:“算了,別管他。”
  青青大為驚訝:怎麼師傅今天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突然一聲暴喝從獨孤樵旁邊的那張桌子上響起,“趙老三,你今天要不喝了這杯酒,大爺就從此不認識你了!”
  那個叫趙老三的也大喝道:“李四,日娘的,明明是你划拳輸了,卻偏偏要叫趙某喝,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你狗日的多大能耐!”
  他們的吼叫聲使這邊美婦的臉色變得冰冷如霜。
  青青招手叫過小二,道:“你去叫店家的把那幾個不識好歹的傢伙轟出去!”
  小二面有難色,道:“小姐,這個恐怕 ”
  青青道:“恐怕什麼?!”
  小二道:“那幾個大爺小店招惹不起。”
  青青道:“那好,你過去跟他們說,就說本姑娘叫他們出去。”
  小二道,“這 ”
  青青道:“什麼這個那個的!去!就說是本姑娘說的!”
  小二唯唯喏喏地去了。
  青青沒再看那邊,對美婦道:師傅,幾只烏鴉聒噪,不要因此擾了咱們酒興,徒兒再敬師傅一杯。“美婦剛伸手端杯,突聽那邊“叭”的一聲,只見店小二偌大的身子就象只布袋般飛了起來,正射向獨孤樵。
  此時獨孤樵正對著一壺女兒紅發愣。
  瑋雲說人高興了才喝酒的,他不知道此時高興不高興,到底該不該喝。
  突見一個身子向自己射來,獨孤樵連忙站起,張開雙手將飛過來的小二抱住。
  “你這是幹什麼?”獨孤樵放下小二,大惑不解地道。
  小二被那個叫李四的傢伙摔出來,早已魂魄出竅,以為此命休也,卻突然象落在了一堆棉花中,他不知這是真是夢,哪兒還說得出話來。
  鄰桌的暴喝聲響了起來:“他奶奶的,是哪兒來的母夜叉吃了豹子膽敢叫大爺們出去,倒是站起來叫大爺看看!”
  李四是衝著那美婦和青青這邊吼的。
  西邊雅座上那個一直盯著青青看的年輕道士“騰”地站了起來。剛想開口,卻被身邊老道摁坐下去。
  青青剛想站起,卻被那美婦的眼色制止,那美婦輕聲說了一聲:“不長眼的東西!”右手不易察覺地向著那邊輕輕一彈!
  李四還在大吼:“他奶奶的,本大爺……”
  聲音突然頓住。
  是永遠的停住了!
  李四的嘴還大張著,雙眼卻漸漸暴突出來,狀極駭人,趙老三見背對著自己的李四吼了半句突然停止,大惑不解地站起來道:“李四,你他娘的……”
  他的聲音也突然停頓,眼睛也暴突了出來。
  那桌上另外幾個突然被嚇呆了。
  廳內大亂。
  大部分食客連銀兩也忘擱下,只顧倉惶逃竄。
  與李四趙老三同桌的傢伙們這才反應過來大勢不妙,也站起身來打算逃竄。
  突然一個冰冷如鐵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他們果然不敢再動半步。
  那冰冷的聲音又道:“把所有翻倒的桌椅扶起來,為所有已走的食客把銀兩付了,然後收著那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滾下去!”
  他們照著那聲音所囑,飛快卻也認真地扶正桌椅,扔下兩大錠銀子,其中兩個抱起氣絕多時的李四趙老三,惶惶如喪家之犬,倉忙逃下樓去。
  青青自李四聲音頓住起,就一直奇怪地看著大廳。見該走的都走啦,廳內象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她才轉過頭來,遠惑不解地看著中年美婦。
  那美婦對適纔所發生的一切視若不見,此時她輕呷了一口酒,才道:“他們走啦?”
  青青道,“都走啦,師傅,你說怪不怪,他們逃命之前居然把桌椅收齊了?”
  美婦道:“他們本來就該收的。現在清靜了,咱們還喝咱們的吧。”
  她們居然又靜靜地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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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1, 05:14 AM   #417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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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對適纔所發生的這一幕,在所有留在大廳的人中,最吃驚的莫過於獨孤樵了。
  過了這半天,他居然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看看這一桌,又看著那一桌,只留下來的所有人全都仍若無其事地喝酒。
  突然他憤怒起來,抓起桌上的酒壺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酒壺被摔的粉碎!
  舉座皆驚,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一個一襲白衣,瘦弱勻稱,有如玉樹臨風遺世獨立的美少年。
  “你們,你們還喝酒!”獨孤樵顯然是非常氣憤,但他說出的話卻是平平和和的,“要高興了才喝酒的,難道你們高興嗎?剛才這裡死了兩個人,難道你們還高興嗎”
  沒有人回答。
  他輕輕地坐下。他在想李四和趙老三難道是兔子嗎?
  因此他終於知道自己現在是不能喝酒的了。
  於是他輕輕地笑了。他終於搞清楚了一個問題:不喝酒。
  剛才到底喝不喝酒這個問題一直折磨著他。!
  他拈了一塊魚在口裡慢慢地嚼。
  他想:道悟師傅的話肯定是對的,該發生的一切終歸會發生,一切發生的事情都是本來就該發生的。
  有人輕輕叩門。
  瑋雲道:“來者何人?”
  門外道:“小姐,適纔與小姐齊來的兩位大爺請小姐即刻下去。”
  瑋雲道,“可知有何事嗎?”
  “小的不知。”
  “我這就去。”
  瑋雲隨店小二來到客棧門口,見田歸林和連城虎正在門口等候。
  田歸林道,”小姐,咱們去尋個地方用飯,順便打聽獨孤公子下落,小姐你看可好?”
  瑋雲道,”好,我正想自己去呢。”
  三人走到離“萬人居客樓”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叫“仙客來”的小飯館,見有兩個背劍的漢子先他們入內。田歸林便道:”裡面似有江湖中人,咱們不妨進去探聽一番。”
  “使得。”連城虎道。
  飯館裡已有約在四十人在座。
  瑋雲奔進飯館,一揮手將殷勤地上來招呼的小二撥開,張目四面細細搜尋一遍,卻不見獨孤樵的影子,正失望時忽見一獐目鼠腦的傢伙正盯著自己看,便氣不打一處來,一聲不吭,衝上去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那人應聲倒地。
  整個飯館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瑋雲若無其事地走到一張只坐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的桌子前,道:“讓開!”
  “姑娘,你這是 ?”那人驚異地道。
  “本姑娘叫你讓你就讓開”,瑋雲道,“還不快給我滾到一邊去。”
  “小生……”
  “滾開,你要象那賊盜一樣要本姑娘動手嗎?”
  恰在此時,剛才被瑋雲一耳光摑昏的傢伙清醒了過來,“哇”的一聲h吐出一大口紅白之物來。
  紅的是血,白的是牙齒。
  那書生看了看那挨揍的傢伙,又看看瑋雲所佩之劍,苦著臉搖搖頭,正欲起身離去,忽覺一隻手壓在自己身上。
  身後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相公且慢。”
  那聲音又道:“姑娘未免太過份了吧!”
  瑋雲的眼前多出了一個年約二十,身佩雙劍的少年,正用冷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瑋雲道:“本姑娘的事與你無關!”
  “在下省得?”那少年道。然後轉向書生身側,平和地對書生道:”這桌子是相公你先佔的嗎?”
  書生道:“正是,敝人幾個同窗好友相約在此品酒吟詩,讓小弟先到此訂座,沒想這姑娘……”
  那少年道:“那相公但坐無妨。”
  將目光轉向瑋雲:“童某在此,豈容強霸!”
  書生一拱手: “多謝少俠。”
  瑋雲氣極喝道:“你想找死嗎?”
  那少年道:“姑娘言重了,若童某沒錯,姑娘,咱們倒是曾有一面之緣,童某奉勸……”
  瑋雲喝道:“放你的狗屁,本姑娘從未見過你,亮劍吧!”
  “嗆”的一聲拔出劍來。怒目而視,恰在此時,田歸林和連城虎走了進來。
  適纔二人本來就在瑋雲身後,待瑋雲進入飯館時,忽見左面街角有一白衣人一閃而過,身形極似獨孤樵,二人追上去,卻已不見蹤影。二人搜尋一番無望,這才趕將回來。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功夫,瑋雲在飯館裡惹出了麻煩。
  田歸林一見瑋雲擎劍怒視一少年,連忙上去對那少年一拱手道:“閣下請了。”
  少年一抱拳道:“田前輩好說。”
  田歸林一愣,道:“閣下 ?”
  然後才認出了少年面目,改口道:”原來是閣下。不知……?”
  “哦,”少年道:“敝人和柳小姐適纔發生了一點兒誤會,已經沒事了。”用眼盯著瑋雲。
  瑋雲鼻孔“哼”了一聲,對田歸林道: “田叔叔他欺負了我,你不管嗎?”
  惡人先告狀,永遠是女孩子克敵致勝的法寶之一。
  少年並未再看瑋雲一眼,對田歸林和連城虎一拱手:
  “在下告辭。”轉身欲走。
  田歸林忙道:“少俠請留步。”
  少年道:”前輩還有何話要說。”
  田歸林道:“二十年前田某曾與令師有數面之緣,深受其惠,不知楚老先生貴體可安?”
  少年神色一暗,隨即豁然,道:“田前輩尚記敝師,晚生在此謝過。”
  田歸林一介老江湖,少年神色間變化豈能逃過他眼,不免禁心中一驚,暗道:“莫非號稱掌劍雙絕的鷹爪派掌門楚通楚老先生也會有何不測?”
  然觀少年神情,似有難言之隱,便道:“既是如此,請少俠代田某連某問令師雅安。”
  “多謝前輩,”少年一抱拳,作別離去。
  臨走時並未再看瑋雲一眼。
  瑋雲的臉氣得通紅,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了不起!”
  田歸林不悅道:“小姐別再嘔氣了,他師傅對咱們柳家有大恩,別說這樣,即便是人家要咱們的頭,咱們也該奉上的。”
  瑋雲道: “他師傅我又不認識,我才不管呢!他有什麼了不起,哼!我一劍就讓他神氣不起來!”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連城虎打斷了話頭。
  連餓虎沉聲道:“小姐,咱們還是趕快吃了飯去找獨孤少俠才是正經。”
  小二過來看座,匆匆進餐,不在話下。
  獨孤樵靜靜地在想自己走出山洞後這幾天所經歷的事情。他的心頭湧起一種難言的愁緒和憂傷。這個世界是如此的詭異和骯髒,到處充滿險惡。原先道悟曾告訴過他,人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人的性命與兔子相提並論。但他在這個世界上所看到的卻是人命甚輕,簡直比一只兔子還不如。看起來只能這樣解釋要麼是道悟錯了,要麼是這個世界錯了,總之是很不對勁兒。適纔李四和趙老三的猝死,他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很重大的事件,並且這事件隱約與青青和她師傅有關,但他還沒法肯定。因為她們並未動手投足。再說他也不相信青青和那個中年美婦會殺人。她們是那麼美,而美的東西總是與善良有關,這正象山野裡那些柔弱的野花,它們總是靜靜地獨自開放,與世無爭。
  現在他必須弄清楚的事情是李四和趙老三之死與她們到底有無關係?
  如果無關,那會怎樣?如果有關,又將如何?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事實上,從根本上來講他對於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局外人。
  江湖的詭波湧雲似與他無關無礙。
  道悟曾告訴過他:人千萬不要試圖去弄明白某件事物,你只要去感受它們。
  但這個世界過於紛紜複雜,即便置身其中,你也並不能完全地去感受。
  獨孤樵站了起來。
  他想去問青青和她師傅某個使他困惑的問題。
  但他停住了腳步。
  因為上首座位上的那年紀甚大的老道突然站起,衝她們問詢道:“恕老道眼拙,不知侯前輩芸駕光臨,老道這廂有禮了。”
  坐在青青對面的中年美婦淡淡地道:“免了。”
  那老道又道:“據老道所知,侯前輩一向身處雲南玉龍雪山,絕少涉足中原武林,敢問前輩這次重來,意欲何為?”
  那美婦眉毛往上輕輕一挑,冷冷地道:“滅性子,你可是要管侯某閒事嗎?”
  老道眉頭一動,道:“武當一向不愛過問江湖是非,自是不會管閒事,只是 最近中原怪事迭起,想必侯老前輩也有所聞,故老道有此一問。”
  美婦道,“滅性子即便是你師兄滅塵子,也還不配過問侯某之事!侯某願到哪兒便到哪兒,中原武林的事與侯某毫無相干,你們死了誰丟了誰老身並不感興趣,這一點你最好記住:還是少管老身之事為妙。”
  原來老道竟是赫然有名的武當掌教滅塵子的師弟滅性子。據江湖傳言,滅性子的功夫猶在其師兄之上,只因脾氣略燥,當年他們的師傅丘真人才將掌教之位讓與滅塵。
  但武當上百號人都知道:這位師叔在武當位尊之極,即便是掌教行事,也還得問問他的意思。
  看他年近七旬,卻鶴發童顏,氣度不凡,虎虎有生氣。
  但他竟然叫那中年美婦”前輩”!
  那美婦又是何來頭?
  但不管是何來頭,她也未免太過誇大了些:居然不把整個中原武林放在眼裡!
  少林武當,一向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但她竟然宣稱堂堂武當掌教也還不配過問她的事情!
  滅性子怒極而笑,道:“好說,好說!”
  只見他身立桌旁,只用手輕輕一招,桌上的酒壺便騰空而起,高懸在他頭頂數尺高的地方,將酒緩緩倒出。
  那酒凝成一條線,射入他的口中。
  待壺中酒盡,滅性子臨空一拍,壺便自回桌上。
  這並不奇,奇的是待壺落桌之後,滅性子輕輕一吹,那壺竟頓時化為一堆粉末!
  看得獨孤樵大奇,不禁道:“餵,你那壺是什麼做的?”
  但沒有人睬他。
  滅性子露了這一手高深內功,面色愈加紅潤,他未再多說什麼,只冷冷地看著那中年美婦。
  那美婦卻毫不動容,只靜靜地坐著,青青叉給她斟了一杯酒。
  這可急煞滅性子,正欲動作,不料下桌飲酒三人中一個年紀稍長的站了起來,衝滅性子抱拳施禮道:“道長請了,崑崙高峽此廂有禮了。”
  滅性子施禮道:“原來是追風劍客皇甫道兄高徒,俗話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另外兩位大概就是邰盛邰大俠,楊坤楊大俠了吧?卻不知崑崙四劍之一的管育管大俠為何不和位大俠同在?”
  高峽面色一黯,道:管四弟他已……”
  滅性子道:“請恕老道不知,卻不知是何狂徒敢對崑崙無禮?”
  尚未說話,坐在一旁的邰盛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滅性道長請了,咱崑崙四劍向來情同手足,管四弟被害疑竇重重,若讓咱們知道元兇,不使他萬劍穿心才怪!”
  那邊的青青突然嗤地笑了一聲。
  邰盛面色一肅,厲聲道:“姑娘你笑什麼?”
  青青揚臉道:“怎麼,姑娘我不能笑嗎?這兒是什麼地方,笑不笑也要你管?”
  邰盛氣得說不出話來,高峽卻對青青抱拳道:“姑娘自然笑得的,卻不知姑娘因何發笑。”
  青青道:“本姑娘愛笑便笑,一般是沒緣故的。”
  邰盛氣極喝道:“爾是何狂徒門下,竟敢對咱崑崙無禮!邰某今日必與姑娘討一個公道!”
  青青尚未回話,對面的中年美婦卻面色一沉,冷冷道:“皇甫老兒一向為人不錯,卻怎的調教出這樣一個不長眼的東西來,你要討還一個公道,那好說得很!至於你問她是何狂徒門下,那也好說,她自是老嫗之徒。因而狂徒二字,老嫗也正想向你討一公道!”
  邰盛道:“好說好說!你對滅性道長怠慢於先,爾徒又對崑崙無禮於後,公道自然是要討的,只是咱崑崙四劍向來不殺無名之輩,你二人快快報上名來,看值不值得邰某亮劍。”
  本來先前連滅性子也叫對方前輩,而滅性子與崑崙四劍的師傅、崑崙派掌門追風劍客皇甫呈平輩論交,因而對方自是大有來頭的了。只因邰盛氣極,才說出如此話來。
  因此中年美婦的面色頓時難看之極。
  青青卻又嗤地笑了一聲,對師傅悄聲道,“師傅你老人家息怒,如此不長眼的狂徒不值得你老人家動氣的,待徒兒去教訓教訓他便是。”
  青青轉過頭來,對滅性子道:“想必滅性道長已知我師徒二人來歷,請稍安勿燥,待會兒我師徒自會與你說話的。滅性道長,你幹嘛不坐下喝酒呢。”
  滅性子“哼”了一聲,卻依言坐下了。
  崑崙三劍和武當弟子無不驚疑地望了滅性道長一眼,又望望青青。
  先前盯著青青看的那青年道士悄聲間,“師叔,她們 ?”
  滅性子端起杯喝了一口,道:“不要去惹那魔頭!”
  青青笑道:“還是武當滅性道長識得時務。”
  對邰盛:”但你們卻可笑之極!”
  邰盛怒道:”咱崑崙四劍有何可笑?”
  青青板著指頭道:“待姑娘為你數數,你們明明只有三人,卻要自稱崑崙四劍,此可笑一。”
  言罷扳下一個指頭。
  “你自言崑崙四劍向來不殺武林無名之輩,那目前中原武林大大有名的許多人被殺,難道是與你們有關嗎?此可笑二。”
  又扳下一指頭。
  “明明滅性道長與你們師傅同輩,連他也稱我師傅前輩,可你們崑崙派自命見多識廣,卻不識咱師徒二人,此可笑三。”
  再扳下一指頭。
  “有此三,難道本姑娘說可笑還不對嗎?”
  言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邰盛怒極,伸手剛欲拔劍,卻被高峽攔住。
  高峽道 “邰二弟請稍息怒。”
  轉頭對中年美婦細細打量,見其腰間皮袋,頓時面色一涼,道:“閣下莫非是 ?”
  中年美婦頭也沒抬,只冷冷道:對,老身只是被你們稱做毒手觀音的侯某,想必該值得你們亮劍了吧。”
  毒手觀音侯玉音!!!
  在座的除獨孤樵和滅性道長外,全部被這個名字震慴。
  這很簡單,因為當今天下武林,最難對付的四大魔頭就是千佛手任空行,毒手觀音侯玉音,千面狐智桐和玉蝴蝶金一氓。
  這四人可以四字概括
  狠!毒!姦!色!
  最難易與的便是毒。
  毒可殺人於無形。
  因無形而難易與,這道理再明白不過。
  邰盛駭極而呼:“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青青道:“有何不可能?”
  邰盛道 “邰某曾聽敝師講,毒手觀音侯玉音 ”
  青青突然厲聲道:“邰盛你找死,我師傅的名字豈是由你隨便叫得的麼!”
  邰盛道:“姑娘息怒,是邰某一時糊塗。邰某曾聽家師講,毒手觀音侯前輩早在五十多年前便已名震江湖,因而眼下該是年過七旬的老嫗了,可令師卻……”
  青青道:“此可笑四!”
  邰盛道: “此可笑四?”
  青青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師傅是玩什麼的嗎?”
  “侯前輩精於毒道。”
  “算你還有些見識,可你卻不知毒可殺人也可養人的道理,豈不可笑嗎?”
  邰盛喃喃道:“毒可殺人也可養人,毒可殺人也可養人!”
  青青道:“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連三歲孩童也該識得,可你崑崙卻不識,此為無知。望慎記之!”
  這簡直欺人太甚!
  誰也受不了。
  果然,高峽冷冷道:“姑娘舌劍脣槍,咱崑崙四劍算是受教了。但咱崑崙四劍並非怕事之輩,姑娘請亮劍吧。”
  青青詫異道:“亮劍?”
  高峽沉聲道:“即便明知不是你師徒二人對手,咱們也須得討還一個公道。”
  青青道:“你簡直比你師弟更為可笑!師傅失蹤不去尋,師弟被害也不去查兇手,卻在這兒口冒大氣,要與我師徒討公道,這簡直可笑啊可笑!”
  高峽面色一凜,道:“莫非姑娘……?”
  青青道:“我一概不知。”
  高峽尚未說話,坐在一旁始終未吭一聲的楊坤卻已冷冷站起,慢慢道:“姑娘亮招。”
  言罷“嗆”地拔劍在手。
  青青愕然道:“你要與我動手?”
  楊坤道:“是!”
  沒一個多餘的字。
  江湖傳言不虛:崑崙四劍之三冷面神楊坤永遠不會多說一個字。
  而崑崙四劍盡得師父真傳的也僅冷面神一人。
  據說他的武功已與追風劍客皇甫呈不相上下。
  青青道:“你瘋了嗎?”
  楊坤道:“沒有。”
  青青道:“你知道與我們作對的後果嗎?”
  楊坤道:“死。”
  “那你豈不是瘋了,你師傅的蹤跡不去查,你師弟的仇不去報,卻要在這卻送死!”
  “亮招吧。”
  “好,本姑娘成全你,”言罷擎劍在手,緩緩走了過來。
  瑋雲、田歸林和連城虎三人吃罷飯出來,已是天黑時刻了。
  尋不到獨孤樵的蹤跡,瑋雲心中甚是煩躁。此時她特想找人出出胸中悶氣,無奈有田連二人在旁,使她任性不得。因而一出店門,她便道,“田叔叔、連叔叔,現在時候還早,回去反正是睡不著的,咱們分頭去尋尋獨孤哥哥行蹤如何?”
  田歸林為難地道,“小姐,這只怕……”
  瑋雲道,“田叔叔不用為我擔心,我自能回萬人居客棧的。”
  轉向連城虎,道:“連叔叔,咱們就這麼辦吧?”
  連城虎看看田歸林,又看看瑋雲,沉吟道:“這樣也好,只是戌時前須趕回客棧。”
  瑋雲道:“好,因叔叔、連叔叔,咱們這就分頭行事吧。我走啦。”
  不等田連二人回話,瑋雲便飛快地朝東而去。
  田歸林苦笑著搖搖頭。
  回頭一望不見了田歸林和連城虎,瑋雲得意地一笑,其實她剛才飛快地走了幾步,一繞過牆角就躲了起來,待二老離開之後,她才慢慢轉了出來。
  此刻她走在街上,卻仍在擔心連城虎和田歸林突然追上來,待幾次回頭仍不見二老,她才完全放下心來。
  這邊放下了心,那邊的心事卻又重重湧起。獨孤樵現在身處何處?他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瑋雲恨不得隨便抓過一個人來,逼問他此刻須在何處才能尋到獨孤哥哥。
  但此刻行路人已不多了。
  不過洛陽城終歸是洛陽城。轉過幾條街之後,瑋雲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火把通明的小巷。
  小巷熱鬧非凡,洋溢著濃郁的酒香。
  小販們的討價還價聲,剁肉聲,酒杯撞擊聲和醉漢胡言亂語聲混成一片。
  瑋雲愁緒重重,真想也去喝它個痛快。但她畢盡是大家閨秀,心裡不禁躊躇。
  不料此時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一一
  “都別吵了,這位大哥既是酒中同道,他的賬由我付了便是。”
  是那個方才在飯店中“欺負”過瑋雲的少年!
  瑋雲輕蔑地“哼”了一聲,大步走進小巷。
  兩側盡是小攤,小攤上擺著豬肉牛肉羊肉狗肉。最多的是狗肉,散發著濃濃的香味。
  小販們突覺眼前一亮。
  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時候小巷裡會走進一個單身的絕色姑娘。
  便立即露出笑臉,爭相招呼道:“小姐想吃點兒什麼,請這邊坐。”
  瑋雲愛理不理,她覺得這些人下賤之極,根本犯不著搭理的。
  徑自走向那少年發出聲音的地方。
  那地方適纔亂成一團。
  一個滿面連腮鬍鬚的大漢喝足了酒,卻付不出酒資,正鬧吵時,一個白衣少年掏出一大使銀子替他解了圍,此時那大漢重新落座,正與白衣少年稱兄道弟地高談闊飲。
  他們旁若無人。
  圍觀者無趣,各自散去。
  瑋雲走近時,正聞那大漢道:“來來來,你我甚是投緣,正該喝它三百杯才是!”
  聲音甚是粗豪,瑋雲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那少年道:“胡兄說得是,小弟曾聞李太白道,將進酒,杯莫停,來,咱兄弟喝了這一杯!”
  二人將一大碗灑一飲而盡。
  那大漢將碗重重一放,大聲道 “上酒!”
  小販躬身將碗倒滿,道:“二位先生真好酒量。”
  大漢哈哈大笑。笑畢對少年道:“痛快!胡醉從未見過象兄弟這等人才卻這等酒量的人,若蒙不棄,胡醉藉這碗酒,與兄拜個兄弟如何?”
  少年道:“胡兄言重了,似胡兄此等酒中豪客,童超只怕巴結不上呢。”
  大漢哈哈大笑,端起酒碗,道:“胡醉四十有七,不知兄弟貴庚?”
  童超也端起酒碗:“童超十八,大哥在上,小弟敬你一杯!”!
  二人端起碗又是一飲而盡。
  瑋雲在隔著四五步遠的小攤上坐下,要了一碗狗肉和一杯酒,卻未動,只是望著童超他們頻皺眉頭。
  小販看看瑋雲,又望望童超,象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討好地道:“小姐可要小的去告知那童相公一聲?”
  瑋雲“唔”了一聲。卻又道:“你說什麼?”
  小販道:“小的去告訴那童相公一聲,就說小姐在此。”
  一臉諂媚的笑。
  瑋雲怒道:“你再多嘴,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
  小販駭然道:“別!別!小的不多嘴便是。”
  心頭卻在想,這姑娘貌極溫柔,卻原來如此兇狠,難怪那童相公要出來喝酒了。
  瑋雲見小販一臉苦相,便道:“我與他素不相識,你少胡言亂語。”
  小販連聲道:“是是是。”
  不再敢搭理她。
  那邊胡醉卻大聲道:“兄弟這等人,似是不應該在此等地方現身,敢問一句:兄弟心頭可是有何難言之衷,須一解愁緒?”
  童超道 “大哥多心了。什麼人不應在什麼地方出現,豈有一定之規?”
  胡醉大笑道:“童兄弟言之有理,是胡醉落入下乘了!”
  童超也大笑道:“大哥言重了。正如李太白所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搏空對月。得酒便喝,豈能為時為地所困,來,喝!”
  二人舉碗便幹。
  幹罷童超拎起一只狗腿,大撕大嚼起來胡醉笑了一聲,似有所指地道:“兄弟此等模樣,只怕有人大覺不忍呢。”
  童超笑道 “兄弟何等模樣管他人何事?如覺不雅,不看便是,又何必為我皺眉。”
  瑋雲聞得此言,騰地站了起來,一個箭步衝過來立在童超對面,厲聲道:“童超,你倒是給我說明白,你剛才所說的話是指誰?!”
  童超慢慢抬起頭來,象是剛剛發現瑋雲似的,詫異地道:“原來是柳大姑娘,你到這兒來作甚?你也愛喝酒嗎?”
  瑋雲橫眉道:“你少給我裝蒜,我再問你一句,你剛才所言指的是誰?!”
  童超道:“我剛才所言?哦,對啦,誰看不慣我便指誰。”
  瑋雲道:“本姑娘便看不慣,你這等模樣簡直把你師傅的臉都丟盡了!”
  童超道:“這就怪了,我是我,我師傅是我師傅。我在這兒和胡兄喝酒,怎的又將師傅的臉丟盡了,柳大姑娘能否給童某解釋一二?”
  瑋雲道:“好,本姑娘告訴你:第一,這種地方只有江湖下三濫纔來,而你堂堂……”
  突然發現童超的迷糊醉眼突然精光似電,直射過來,顯是不願她點露他的師門。瑋雲一頓,道:“而你卻在此等地方牛飲,卻不是丟你師傅的臉又是什麼?第二,看與你對飲之人十足一介無賴酒鬼,卻又不是丟你師傅的臉嗎?
  ”
  童超又醉眼惺忪地道:“第三呢,柳大姑娘?”
  瑋雲道:“有此二點還不夠嗎?”
  童超道:“好,姑娘說這種地方只有江湖下三濫纔來,那你柳大小姐在這兒出現又作何解釋呢?”
  瑋雲道:“這 ?”
  “至於第二點”一直未語的胡醉突然接口道,胡醉雖一介無賴酒徒,然常言說得好,一入道門,便即兄弟,我與童兄弟同落酒道,便再沒有高下貴賤之分。再說正如童兄弟所言,他是他,他師傅是他師傅,他與胡醉在此喝酒,決不會給他師傅丟臉的。”
  瑋雲道:“這……?”
  突然面色一變,道:“啊,你兩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弱女子,自然是英雄得很了,看本姑娘的劍答應不答應!”
  言罷右手握住劍柄,怒目而視。
  旁酒客見狀,連忙結賬起身。
  童超緩緩道:“柳大姑娘此言差也。我與大哥自在這兒喝酒,豈有欺負於你之說。若是我們喝酒是欺負了你,那我兄弟二人甘心受你欺還 也即是說柳大姑娘你也喝上幾碗,如何?”
  瑋雲“這這”了兩聲,突然一揚眉道:“你當我不敢喝麼?”
  童超定定地看著她。
  瑋雲不再說話,“騰”地在胡醉身旁坐下,伸手端過童超面前酒碗,將一碗酒“咕咕”一飲而盡。
  “砰”地放下碗,瑋雲挑戰似的看著童超。
  童超訝然道:“看不出柳大姑娘也好酒量啊!”瑋雲“哼”了一聲。
  醉哈哈大笑:“好!好!既是如此,胡醉也願被柳姑娘欺還,請喝了我這碗。”
  言罷端酒奉上。
  瑋雲頭也不轉地道:“你還不配被我欺負!”
  胡醉哈哈一笑,道:“既若此,胡醉便走了。”
  從腰間取下一葫蘆,將一碗倒入,搖了搖,對小攤主道:“你的酒桶何在,替我拎過來。”
  小攤主將一大桶酒搬過來。胡醉將葫蘆媳進去,“咕咕”地灌滿。
  那葫蘆髒兮兮的,小販看著敢怒不敢言。
  瑋雲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胡醉灌滿了酒,便將葫蘆重繫腰間,起身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童兄弟,咱們後會有期,胡醉告辭了。”
  童超道 “大哥慢去,恕小弟不送。”
  胡醉哈哈一笑,對始終苦著臉的小攤主道:“你瞪著我幹什麼,酒錢自有我這兄弟給你。”
  不再多說,徑自離去。始終未看瑋雲一眼。
  瑋雲也覺得此人不屑一顧。
  少頃 ,遠處傳來胡醉高歌聲: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哈哈,人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緣半句多……”
  聲音漸渺。
  童超怔怔地盯著面前酒碗,喃喃道: “人逢知己千杯少,人逢知己千杯少……我明白了。”
  瑋雲道:“你明白什麼了,那簡直就是醉鬼一個!”
  童超道:“醉鬼?對,對,千杯不醉胡醉,我明白了。”
  瑋雲道:“你到底明白什麼了,你醉了嗎?”
  童超道,“我自然是醉了,但這又關你柳大姑娘何事?”
  瑋雲怒道:“你 !”
  童超道:“我怎麼啦,我江湖浪子童超喝酒從來不問緣由,愛醉便醉,誰也管不著的。”
  瑋雲道:“童超你聽著,你別以為喝醉了我就不敢教訓你,本姑娘教訓人就象你喝酒一樣,愛教訓就教訓,誰也管不著的。”
  “連被教訓的人也管不著嗎?”
  瑋雲道,“正是如此。”
  童超道:“好,好,這倒正投我江湖浪子脾氣,來,童超敬你一杯。”
  端起酒碗,定定地看著瑋雲。
  瑋雲看著他,發現他的眼睛很懾人。
  “你道我不敢喝嗎?”
  童超還是看著她,沒說話。
  瑋雲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重重頓下酒碗。瑋雲突覺渾身輕飄飄的,眼前迷迷朦朦一片。
  童超也端起碗一飲而盡。放下碗見瑋雲怔怔地盯著自己,便道:“柳姑娘你醉了嗎?”
  瑋雲怒道:“誰說我醉了,待我再喝三碗給你看。”
  連喝兩碗!
  端第三碗時,手被童超摁住。
  “柳姑娘你不能再喝了!”童超沉聲道。
  “你,你是誰?!”瑋雲用惺忪醉眼盯著童超道,你管得著我、我喝酒嗎?”
  “我自是管不著你喝酒”,童超道,“但柳姑娘你已經醉了,醉了便不能再喝酒。”
  “我、我醉了管、管你何事,哦 ”瑋雲突覺眼前一亮,坐在對面的不是獨孤樵又是誰?!不禁喜極而泣,道,“原來是你,獨孤哥哥,你讓我找、找得好苦。你、你倒好,一個人躲、躲在這兒喝、喝酒!我要回家告、告訴爹爹,說,說你拋下我、我們獨自去喝、喝酒。”
  童超皺眉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瑋雲道,“好,好,我們回、回去,獨孤哥哥你叫、叫我回去,我、我就回去。咱們回、回去再喝。”
  “走吧。”童超拉起瑋雲,付罷酒資,起身而走。
  瑋雲腳步踉蹌,幾乎全身倚在童超身上,口裡一刻不停地喃喃道:“獨孤哥哥,咱們回、回去再喝,我、我好高興,你讓、讓我們找、找得好苦……”
  童超甚覺煩燥,伸手點了瑋雲睡穴,抱起她飛快奔向萬人居客棧。
  適纔獨孤樵一直覺得恍恍惚惚,對身旁發生的這許多事惋若不知。他初時覺得叫做滅性道長的那個把戲真正好玩,但不知那卻是在顯露一手高深內功,因而問他那酒壺是假的麼。但沒有人理睬他,他便也不惱,自顧坐下,獨想自己心事,腦裡漸漸空明。
  此時突覺-陣殺氣洶湧而來,幾乎令其窒息,他艱難地抬起頭來,正見青青手擎空劍向冷面神楊坤步步逼近。
  獨孤樵大急,立起身去道:“餵,你們要殺人嗎?!”
  眾皆詫異地望著他。
  邰盛怒道: “小子你找死,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獨孤樵果然依言環視四周一遭,道 “這兒是飯店,反正你們不能在這兒殺人!”
  邰盛怒道:“你算哪方煞神,競敢管犬爺們的事?!”
  獨孤樵道:“我不是煞神,我叫獨孤樵。反正你們不能在這兒殺人。”
  邰盛還欲喝叱,突聞那毒手觀音冷冷道:“獨孤少俠說得對,這兒不是殺人的地方。”
  她一開口,眾人便不再言。
  殺氣依舊濃重。
  楊坤道,“何地?”
  “城外,”毒手觀音還是冷冷地道,“青衣塚前。”
  又轉向青青道:“青青,咱們先走。”
  青青瞪了獨孤樵一眼,跟著師傅走出店門。
  崑崙三劍相互看看。
  冷面神道:“走”
  率先走出。
  武當弟子都望著滅性子。滅性子一言不發,起身出店。
  眾弟子尾隨其後。
  於是,偌大一個飯館,便只有獨孤樵一人愣愣地站著了。
  獨孤樵呆立良久,才忽然想起他們還是要去打架殺人的,便閉上雙眼。
  店主從櫃檯後爬出身來,見狀以為獨孤樵是給嚇傻了,便欲過來將他喚醒。不料眼前一花,只覺一道白影閃過。再眨眼時,卻已不見獨孤樵身影,不禁一呆,暗道“我的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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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毒手觀音點頭道:“牧羊童陽真子,牧羊女梅依玲。”
  青青道:“奇怪,從聲音聽上去他們肯定年紀已經很大了,卻還叫什麼牧羊童牧羊女的!”
  毒手觀音道: “要不就不叫天山二怪了。這本來就是一對怪人。他們的年紀,放眼當今天下武林,恐怕沒幾個能比得上的。”
  青青道:“師傅,他們的武功很厲害嗎?”
  毒手觀音沉吟道:“這個倒很難說,因為沒幾個人和他們對陣過。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二人曾敗在太陽叟東方聖劍下一次。只因那一役,他二人不得不退出中原武林,遠走天山,達數十年之久,直至今日方在此現身。而東方聖與為師年紀相若,當時不過二十多歲,經那一役之後便名動江湖,終成一代大俠。只是奇怪一一!”
  青青道:“奇怪什麼師傅?”
  “噓一!”後面有腳步聲傳來,毒手觀音示意青青不可再作聲。
  青青悄聲道:“師傅,他們跟上來了。”
  毒手觀音道“咱們別弄出聲,且看他們將如何行事。”
  但腳步聲突然停止了。
  顯然後面的人也發現了天山二怪,不敢貿然現身。便都躲將起來以靜觀其變。
  這段時間筆者寫來話長,不過只是即刻之事。
  那邊天山二怪的爭論卻是一直未斷。
  牧羊童道: “咱們半月前就聽說東方老兒死了,這可不正應驗了嗎?”
  牧羊女道:“但咱們並未見他尸身。”
  牧羊童道:“見了墳不就等於見了尸身嗎?墳裡不裝尸身卻又是裝的什麼?”
  牧羊女道:“墳就等於尸身嗎?”
  牧羊童道:“反正墳就是用來裝尸身的。”
  顯然有些理屈詞窮了。
  牧羊女道:“比如說,我去哪兒壘一堆墳,上寫天山二怪之一牧羊童陽真子之墓,別人見了,就都以為你死了,但你真死了嗎?”
  “這,我當然,當然……,”牧羊童支吾道,停了停,突然怒喝道:“好啊,死老太婆,你想把老夫裝進墳裡去呀!”
  牧羊女愣了一下,繼而也喝道:“老身要將你這老不死的裝進墳裡,也用不著等到此時了!”
  “好!好!”牧羊童大怒道,“梅依玲,你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想謀害親夫,與人私奔!對,就是要與人私奔!”
  “放你的羊屁!”牧羊女怒道,“陽真子你聽著,姓梅的就是要與人私奔,看你又待如何?!”
  “我!我宰了你們這對狗男女!”陽真子氣極喝道:“象宰羊一樣!”
  “你倒試試看能不能宰,”牧羊女道,“別以為姓梅的不知你有多少能耐。”
  牧羊童毫不猶豫地道:“你自然是知道的!那根本就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明擺著的嘛!”
  “豈止若此,”牧羊女道,“那簡直是照壁上的蒼蠅,盲目皆睹。”
  “簡直是大白青天的太陽,亮得刺眼!”牧羊童接著道。
  牧羊女叉道:“象、象、……餵,老不死的,你說還象什麼?”
  牧羊童想了想,說: “反正什麼都象,終歸是明擺著的。”
  牧羊女道:“對,就是這樣。”
  牧羊童道:“當然,我陽真子什麼時候說過瞎話來著?”
  言語中流露出說不出的得意。
  忽然一頓,無限擔憂地道:“但,他的功夫很厲害嗎?”
  牧羊女詫異道:“誰?你問誰的武功?”
  “那個與你私奔的人呀!”牧羊童道,“如果他的武功厲害,我就不能象宰羊那樣宰你們了。”
  言罷競自顧“嗚鳴”地哭了起來。
  “好啊!陽真子,你這是逼我去與人私奔嗎?”牧羊女大怒道,“姓梅的一個黃花閨女跟了你這矮子,可曾虧待過你了麼?別仗著你武功高強就想逼妻與人私奔!”
  牧羊童哽咽道:“我沒有逼你與人私奔。我逼了嗎?”
  “你逼了,你就是逼了,你象那東方聖 !”
  話聲突然停住!
  二人駭然四視象叫見鬼一樣。
  良久。牧羊女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道“老不死的,剛才我說什麼了嗎?”
  “沒!沒!沒有!”牧羊童戰戰兢兢地道,“你什麼也沒說!”
  “那就好。”枚羊女連忙道“我反正什麼也沒說。”
  “對,就是這樣!”牧羊童道,“老太婆,咱們還是起;緊離開這兒為妙。”
  “一點兒也不錯。”
  二人正欲離去,忽聞十丈開外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二人駭然住足。
  “是鬼嗎?老頭子?”
  “這個,不會是吧。”?
  “不是,我是獨孤樵,我自然不是鬼。”
  有腳步聲的地方突然傳來人聲。轉眼獨孤樵便己來到二怪面前。
  二怪驚駭稍定,便互作一個眼色,呈犄角之勢,一左一右夾住獨孤樵。
  獨孤樵卻未覺出有何危險,笑吟吟地說:“你們天山二怪在這兒幹什麼?”
  牧羊童冷哼一聲,道:“小子,適纔你聽到什麼了?說!”
  牧羊女也道:“老不死的說得對,反正我什麼也沒說。你到底聽到什麼了?說!”
  “我什麼也沒聽到”,獨孤樵道。想了想,又道:“你什麼也沒說,我自然什麼也沒聽到。”
  “此話當真?”牧羊童道。
  “自然當真了。”獨孤樵道。
  “那就好,那就好,“牧羊童松了一口氣,道:“算你這小子有福氣。”
  想了想,又道:“咦!你此時到此地所為何事?”
  “噢。“獨孤樵道,“他們要來這兒打架殺人,我是來勸的他們的。”
  “他們是誰?”
  “嗯,有青青……”
  “青青?青青是誰?”
  “青青很好看。”
  “哦,還有誰。”
  “還有青青她師傅,他們叫她 嗯,好象是毒手觀音什麼的。”
  “毒手觀音?!”
  二怪張目四視。
  牧羊童道:“老婆子,那毒手觀音也現身江湖,看起來中原武林真的大亂了。”
  收羊女道:“老不死的,那婆娘一身毒功厲害得很,咱們還是少惹她為妙。”
  “不錯不錯。餵,對啦小子,除了那婆娘還有些什麼人?”
  獨孤樵道:“還有什麼武當滅性道長,崑崙四劍……”
  “別說啦別說啦。”牧羊童嚷了起來,“什麼少林武當崑崙,那些號稱名門正派的自道人物,我一聽見便噁心。”
  “我也是!”牧羊女道。
  “他們不噁心呀?!”獨孤樵訝然道。
  “不噁心?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們表面上滿口俠義,背地里都幹些什麼勾當!”
  “這我倒不知道。”
  “這個自然,怎能人人都知道呢。對啦,你說他們約好在這兒打架嗎?”
  “這兒是不是叫青衣塚?”
  “正是。”
  “那就不錯了,他們是想在這兒打架。”
  “哇呀,老婆子,咱們還是少管別人閒事,溜之大吉為上!”
  “那就溜之大吉吧。”牧羊女道,
  “你們這就要走了嗎?”獨孤樵道。
  “咱倆要走啦,“牧羊童道,“咱們不想被那幫人撞見。”
  “為什麼?”
  “昔年咱們和東方老兒有約,他不死的一天,我夫婦二人就不准在中原露面。”
  “那就不要緊了,反正太陽叟東方聖東方大俠是死啦?”
  “真的?!”二怪同聲道。
  “我見過他的墳了,有人和他有仇,就將他殺了。”
  “是這個墳嗎?”牧羊女指著旁邊的一堆新壘的墳道。
  “好象不是。”獨孤樵道,
  “那就怪了,”牧羊童道,“這墳頭的牌子上也說東方聖斃命于斯。”
  “咦?!”獨孤樵突然低叫一聲。
  “什麼?”二怪急聲問道,“你發現有何不對之處嗎”
  “不對不對,簡直大大的不對。”
  “有何不對?”
  “一個人怎能死兩次呢,這豈不是大大的不對嗎?”
  “這個……真的不對。”
  “糟糕!”牧羊女道。
  “有何糟糕?”牧羊童道。
  “那就是說東方老兒還沒有死。”
  “沒有死?!”
  “否則怎麼有兩座墳?”
  “啊,這倒真是糟大糕,大大的糟糕了,老太婆,咱們應是趕緊跑回洛陽城躲起來喝酒吧,這叫做大隱---大隱……”
  “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澤。”
  “對對對,就是這話。小子,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你們要去喝酒?”
  “對,去喝酒。”
  “你們很高興嗎?”
  “高興?不,不高興。”
  “那還喝什麼酒,不高興是不能喝酒的。”
  “這,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就不喝吧,餵,小子,你和我們一塊兒去嗎?”
  “我不走。我要勸了他們的架才回去。”
  “那你是多管閒事!餵,老婆子,咱們走吧。”
  “說的是。”
  二怪轉瞬即逝。
  洛陽古城。萬人居客錢。
  子夜時分。
  旅居者早已歇息,萬籟俱靜。
  突然,“叮”的一聲,一鐵針從田歸林和連城虎所居房間破穿而入!
  二人江湖閱歷何等了得,便在夢中,也因這一輕微響聲驟然而醒。
  並未再發出任何聲音,田歸林早已飄然到了窗外,連城虎緊隨其後。
  但四周杳無人影。
  看起來此人也絕非易與之輩,卻不知深夜來此何意。
  二人將房頂搜尋一遍,回到房中。
  房中桌上赫然插著一細小鐵針,鐵針上帶著一小紙條。
  田歸林取下紙條打開一看,見上面只有這樣四個字:瑋雲已歸。
  田連二人互相望望。
  連城虎道:“看起來此人並無惡意。”
  田歸林點點頭,道:“咱們還是去看看小姐。”
  “好!”
  二人飄然到瑋雲房前,頓時嗅到一陣濃重的酒氣。
  田歸林皺皺眉,道:“小姐喝醉了!”
  二人破窗而入,見瑋雲滿身酒氣,正呼呼沉睡。
  田歸林輕聲地叫了兩聲“小姐”,未見瑋雲醒來,便道:“那人點了她睡穴。”
  連城虎點頭道:“但並非有何惡意。”
  田歸林道:“咱們回去吧,待明日再細細問她。”
  二人徑自回屋不提。
  次日卯辰之交,小二來敲瑋雲的門。
  “小姐!小姐!”小二輕聲呼道。
  屋裡一陣悉索響動。傳來瑋雲聲音:“來者何人?”
  “是小的”店小二道,“小姐,昨日與小姐同來的兩位老爺喚小姐即刻過去,說有要事相商。”
  瑋雲道“你去回話,就說我即刻便到。”
  “是,小姐。”
  瑋雲擁坐床上,使勁搖了搖頭,才明白自己所在何處。
  獨孤哥哥呢?!
  好象自己昨夜和獨孤哥哥一起喝酒,自己喝醉了,是獨孤哥哥送回來的。
  但又好象不是。
  瑋雲努力想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一切,但腦袋裡卻空空的,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還是去問問田叔叔連叔叔他們吧,瑋雲想。
  瑋雲下得床來,洗漱停當,便下了樓來,見田連二人已在客樓門口等她。
  “田叔叔,連叔叔。”瑋雲道。
  田歸林“唔”地應了一聲,道“小姐,昨夜你到哪兒去了?”
  “我?我去找獨孤哥哥呀!”瑋雲道。
  田歸林沒再說話。
  瑋雲急道 “田叔叔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嗎?”
  田歸林道:“沒有。”
  瑋雲見田歸林臉色很不好看,便轉向連城虎,道:“連叔叔?”
  連城虎道: “小姐昨夜喝醉了。”
  瑋雲低下頭,“唔”地應了一聲。
  “小姐,”田歸林道,“昨夜送你回來的是誰?”
  “是獨孤……”瑋雲道,“哦,我不知道。”
  田歸林不快地“嗯”了一聲。
  連城虎道:“小姐,往後別再這樣了,萬一你出了什麼差錯,可讓我們如何向你爹爹和你娘交待。”
  瑋雲“嗯”地答應了一聲,心裡卻委屈得要命:難道我還不會照管自己嗎?!
  她忽然覺得有田叔叔和連叔叔二人跟在身邊簡直彆扭死了,自己一點兒也不自由。瞅空離開他們,獨自去找獨孤哥哥。對,就這樣辦!
  打定主意,瑋雲便笑吟吟地道“田叔叔,還生我的氣嗎?往後我不再去喝酒便是。”
  見瑋雲如此,田歸林便氣已消盡,道:“如此甚好。”
  瑋雲道:“田叔叔,咱們今天怎麼辦?”
  “還是去找獨孤公子。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先找到獨孤公子再說。”田歸林道。
  “咱們還是分頭行事吧,下午離時前咱們再在客棧會面,這樣會更好一些,田叔叔你說好嗎?”瑋雲道。
  “這樣也好。”田歸林沉吟道。
  “就這樣吧。”連城虎道,“咱們這就分頭行事,我往東邊,田兄弟往西邊,小姐往南邊,想必獨孤公子定在洛陽城中,今日該有眉目了。”
  “好吧,”瑋雲急急道,“田叔叔,連叔叔,我走啦。”
  言罷飛快離去。
  田連二人相視苦笑著搖搖頭。
  瑋雲今日不用擔心後面有人跟著,格外的自由自在。她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著,不時瞪那些打量她的行人一眼。
  走到一個叫“仙客來”的比較大的飯館門前時,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走上前來盯著她看。
  瑋雲噸道:“你看我幹什麼?”
  小乞丐道:“你可是姓柳?”
  “我姓什麼關你屁事!”瑋雲喝道。
  “既是不姓柳,那也就罷了,算我沒問便是。”小乞丐說著就走開了。
  待他走了幾步,瑋雲突然想起了什麼,幾個快步跟上去問道:“餵,你怎麼知道我姓柳?”
  小乞丐道:“小姐果然姓柳麼?”
  “我不姓柳天下人還有誰姓柳!”
  她這話矛盾之極。難道天下人除了她就沒有誰能姓柳了麼!
  小乞丐卻眉開眼笑道:“那小姐名諱可是上瑋下雲。”
  “不錯!”
  “好極了,算小乞丐今日有福。小姐請隨我來。”
  “去哪兒?”
  “有人出十兩銀子打探你們下落。”
  “出十兩銀子打探我們下落,是誰?”
  “是一個老婆婆,小姐見了便知,請小姐隨我來。”
  瑋雲一時想不出洛陽城裡會有誰出十兩銀子打探他們下落,但繼而一想,去看看也並不耽誤什麼,再說也許還會因此得到獨孤樵的一絲兒訊息也說不定。便道:“走吧。”
  小乞丐帶著瑋雲,徑自走進一家客棧。小二攔住小乞丐,厲聲道:“幹什麼幹什麼?!”
  小乞丐大模大樣地道:“帶這位小姐去找人。”
  小二看看瑋雲。
  瑋雲不屑一顧。
  小二忙道:“請!請!”
  二人到一上房前,小乞丐住足道:“老婆婆就住此間,請小姐敲門。”
  瑋雲敲敲門,裡面卻無任何聲息。
  瑋雲對小乞丐怒目而視。
  小乞丐急道:“明明是住在裡面的。”
  言罷壯著膽子敲開門,卻被屋內景象嚇立當場。
  瑋雲伸頭一看,卻見屋內僅有一桌一椅一床。床上赫然端坐著木葉令主盧若嫻!
  木葉令主雙目緊閉,面呈紫色,頭頂冒出白色之氣。
  瑋雲見狀對小乞丐道:“你先回去,十兩銀子改日來取。”
  小乞丐苦著臉道:“小姐,這 ”
  “什麼這呀那呀的,叫你改天來你就改天來!”
  小乞丐委屈地離去。
  瑋雲進了屋裡,將門關上,坐在一旁為木葉令主護法。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木葉令主頭上的白霧業已消失,她睜開眼來,見諱雲坐在一旁,使詫異地道:“你何時來的?“瑋雲道:“我已來多時,見婆婆正在練功,故不敢出聲。”
  木葉令主“唔”了一聲。
  瑋雲道: “木葉婆婆,我看你適纔練功是為療傷,卻不知 ?”
  “是滅性子那老兒,”木葉婆婆恨恨地道,“昨日不幸遇他。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老身中了他一掌。”
  “滅性子?那是誰呀?他比您老人家還厲害嗎?”
  “哼!那牛鼻子道士是武當掌門滅塵子的師弟,武功自是非同小可。不過牛鼻子也中了老身一劍。哼!”
  “那一劍一定夠他受的!是嗎木葉婆婆?”
  木葉婆婆“哼!”了一聲。
  繼而又道:“咦?怎麼是你一個人?獨孤少俠呢?”
  瑋雲神色一黯,道:“我也正尋找獨孤哥哥呢?”
  “他沒和你在一起?”
  “他跑進洛陽城,我們都追不上他,他就不見了。”
  “他也在洛陽城中嗎?”
  “是的。”
  “那怎能找不到呢?”
  “他的一點兒音訊也沒有。”
  “那就怪了,”
  “什麼怪了?”
  “什麼怪了?他那麼高武功,卻又那麼不諳世故,自然與眾不同。這幾日洛陽城中武林人物多如牛毛,豈有無他訊息之理?!”
  “他?那麼高武功?”
  “自然!連我也不是他對手。江湖中又有幾人能勝過他呢!”
  “他真的武功很高嗎?”
  “江湖中能在一招之間制服老身的,除了獨孤公子之外又有何人!”
  “可他卻說他不懂武功是什麼?”
  “他真的不懂。他的功夫本來就既無招又無式,卻不知他師傅道悟是誰。江湖中從來就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太奇怪了是嗎?”
  “是很奇怪。對啦,他的輕功也很了得嗎?”
  “我不知道那叫不叫輕功,反正他一眨眼就不見了。據他自己說,是因為他閉上了眼,一心想到他該到的地方,便瞬息到了。”
  “是這樣 ”
  “這 ?木葉婆婆,這怎樣呀?”
  “獨孤公子大非常人,咱們須得儘快尋到他。““對,咱們這就去找獨孤哥哥。”
  “怎麼找?”
  “這 ?”
  “哦,聽說鐵算子霄音掌也隨你們同行,他們呢?”
  “他們也去尋獨孤哥哥的下落去了。咦!木葉婆婆,你聽誰說的我們一塊來了?你又到過我們家嗎?”
  “沒有。是楚通楚老兒的徒弟告訴我的。”
  “楚通?”
  “無敵神掌楚通,鷹爪派掌門。”
  “他的徒弟叫童超嗎?”
  “對,江湖浪子童超。我也是聽他自己說才知道的,你怎麼知道?”
  “哦,”瑋雲搪塞道,“是聽田叔叔說的。”
  瑋雲突然想起昨夜自己喝醉了就是那個叫童超的送她回去的。他既叫江湖浪子,為人定是浪蕩得很的了,卻不知昨夜自己喝醉時他到底對自己怎麼樣了沒有?
  一陣耳熱心跳。
  又一陣憤怒!便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想哪一日他再撞在自己手裡,非叫他吃些大苦頭。
  木葉婆婆道:“你怎麼啦?”
  “我遲早得教訓那童超一頓!”
  “他得罪你了嗎?”
  “嗯。”
  “他得罪你什麼啦?”
  “這 反正他得罪我啦。”
  “但你不是他對手。據我看,他的功夫江湖上已經罕有其對手了。我不相信楚通能調教出這樣一個徒弟來,他一定是另有奇遇。”
  “我獨孤哥哥也不是他對手嗎?”
  “這不好說,因為他兩人都很令人難測。”
  “那就是了,我得去找獨孤哥哥。木葉婆婆你和我一塊去嗎?”
  “我還是自己去找獨孤少俠吧,和田歸林連城虎那兩個鬼老兒走在一起,老身渾身不自在。”
  “我已經不和他們在一塊兒啦。他們老管著我,我就跑出來了。”
  “也好,咱們就一起走吧。就咱們二人。”
  “就咱們二人”。
  滅性子及武當弟子緩緩地轉了出來。
  適纔聽天山二怪一番吵鬧,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武當正值多事之秋,倒也不好再招惹那兩個邪乎怪人。
  “原來你們在那邊躲著呀。”獨孤樵見武當 眾人從暗處走了出來,便道,“崑崙四 三劍也躲在那邊嗎?”
  “我們兄弟三人剛剛趕到。”高峽,邰盛和楊坤三人也跟在武當眾人後面轉了出來,聽見獨孤樵的話,邰盛高聲道,“誰能叫咱崑崙四劍躲起來!”
  適纔他們明明是躲在武當眾人之後的。
  滅性子皺了一下眉。
  青青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道:“師傅,這人真不要臉,方才他們明明是躲著的,卻還要口冒大氣。”
  邰盛怒道“姑娘,你是成心跟邰某過不去嗎?”
  “過得去怎樣,過不去又待怎樣?”青青用不屑一顧的口氣道。
  “亮劍。”楊坤冷冷地道。
  “還是楊三俠乾脆。”青青道,“也好,師傅,徒兒便去會會他們崑崙劍法到底如何。”
  毒手觀音大刺刺地道:“下手不必太辣,我看崑崙派中只有這楊三俠算個人才。”
  邰盛氣得說不出話來。
  青青站在楊坤對面,冷冷地看著他。
  “亮招”楊坤道。
  “還是你先亮招吧,我想看看你們崑崙劍法。”青青道。
  “餵!你們真要打架嗎?”獨孤樵急道。“你們不能打架的。”
  但沒人睬他。
  楊坤道: “如此有僭。”
  言罷“ ”的一劍刺出。
  儼然是崑崙劍法起手一招“巍巍崑崙”!
  江湖傳言不虛,楊坤已確得崑崙劍法精髓,這起手一招,便大是不凡。劍勢猛密,有若江河泛堤,洶湧澎湃!
  青青揮掌劃出一個圓來,以擋楊坤劍勢。
  擋住了嗎?
  擋住了。
  確切地說是不擋自住。
  因為楊坤的“巍巍崑崙”只使出了半招!
  而青青的圓圈也只劃了半個!
  他們的手都被別人捏住了。
  是一支軟綿綿渾若無力的手。卻有若一股軟繩,將二人的手盡皆捆住,半分力道也發不出來。
  獨孤樵正站在兩人之間,左手捏著青青劃圓之手,右手捏著楊坤揮劍之手。
  眾人皆怔立當場。
  只有獨孤樵用一雙充滿和善的目光看看青青,又看看楊坤,可憐兮兮道:“你們不要打了,好嗎?”
  二人已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獨孤樵見狀,求援似的看看毒手觀音,看看滅性子,又看看高峽。
  三人都沒說話。
  楊坤是崑崙四劍中武功最好的。青青身為毒手觀音之徒。
  二人皆可稱江湖一流高手。
  這少年卻在一招之間便一舉製住了二人!
  毒手觀音想:這少年確非凡人,看起來跛和尚老前輩的話定是不錯的了。
  滅性子想:這少年不知是何來路,但願不是一個魔頭,否則江湖又將遭難了。
  高峽想:楊三弟今日是怎麼啦,竟在半招間就被人製住!看那少年手無縛雞之力,適纔他出手時也無招無式,這算哪門子武功呀!
  見三人都不說話,獨孤樵大為難過,悲聲道:“你們!你們都沒良心!他們要打架,你們卻眼看著不管!打架是會殺死人的,你們連這點也不知道嗎?!”
  這簡直是大笑話。
  滅性子見獨孤樵話出至誠,絕無奸詐之相,心中不禁一喜,暗道:此子稚氣未脫,卻非姦惡小人,看來大可一交,以其一身莫測神功,定當能造福武林。
  因而面臉一善,道“少俠好說……”
  “我叫獨孤樵,我不叫少俠!”獨孤樵見方才眾人皆不聞不管,心中大是有氣,此時見滅性子開口了,他算是找到了渲洩怒氣的對象,不禁大聲嚷了起來。
  滅性子何等樣人,幾時受過如此搶白,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繼而又想,觀此少年定是大有來歷之人,他雖不是姦惡之人,不過如果得罪了他,惹出他師傅出來,那必定是麻煩之極。面色便緩和下來,道:“敢問獨孤少俠師尊何人?”
  “我師傅叫道悟。”獨孤樵道,“他說人是不能隨便殺的。”
  “少俠言之有理。”滅性子道,“若非大姦大惡之人,人確不可亂殺。”
  “那你方才就該勸他們才是。”獨孤樵固執地道:“他們根本不是大姦大惡之人。”
  滅性子默然不語。
  青青突然嚷道:“餵,你還捏著我的手幹什麼?!”
  獨孤樵道:“你答應不再打了,我就放開你。”
  青青憤怒地“哼!”了一聲。
  毒手觀音道,“獨孤少俠請放開小徒,有老身在此,他們不打便是。”
  獨孤樵高興起來,鬆開青青的手,道:“你師傅不讓你打啦。”
  青青憤怒地一甩手,奔回毒手觀音旁邊,嬌嗔道:“師傅,有人欺負徒兒,你老人家也不管管嗎?”
  毒手觀音看了徒弟一眼,道:“青青不可胡來。”
  又對獨孤樵道:“獨孤少俠說令師是道悟,可老身卻從未……?”
  “他住在那個山洞裡,並且已經死啦,你自然是沒聽過他的了。”獨孤樵道。
  鬆開楊坤的手,道:“她不和你打,你就也不要再和她打啦,好嗎?”
  楊坤沒吭氣,只恨恨地舉劍入鞘。
  邰盛道:“少俠神功蓋世,別人自然是不敢不聽少俠的話了,只是……”
  毒手觀音打斷他的話道:“獨孤少俠,老身自有自知之明,不似那些坐井觀天之輩。既是少俠出面,老身這一架不打也罷”。
  獨孤樵道“多謝你。”
  邰盛道:“侯前輩話請說明,你講坐井觀天指的是誰?”
  毒手觀音冷冷道E “說誰誰心裡自然明白,憑你區區邰二俠還不配與老身討教!”
  邰盛大怒。“嗆“地撥出劍來怒道:“邰盛自知非你之敵,但今日說不得也得向你討教兩招!”
  毒手觀音哼了一聲,聲音輕蔑之極。
  獨孤樵急道:“怎麼你們又要打了嗎?”
  轉向毒手觀音:“你不是說不打了嗎?你說看在我面上不再打了的!”
  邊說邊插到毒手觀音與邰盛二人之間。
  毒手觀音道:“我自是說過看在少俠面上不打了的,但並沒說過不教訓教訓那些無知狂徒,看在少俠面上,老身不殺他便是。”
  言罷緩緩抬起右掌。
  獨孤樵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少頃,只見毒手觀音的右掌漸漸黑紅,又漸漸轉青、轉黑。
  眾人駭然變色。
  獨孤樵大驚道:“餵!你的手怎麼啦?!你的手不好啦!它變黑了。”
  邰盛面色凝重地緩緩刺出一劍。劍勢雖無楊坤那等濃密,卻也浩蕩驚人。
  毒手觀音的右掌隨即也緩緩拍出。
  邰盛明知這一劍刺出,劍氣定是先傷身處當中的獨孤樵,但他已氣極,早已顧不得那許多了。
  毒手觀音卻有意想試試獨孤樵的功力到底如何。她只發揮三成掌力,且已準備好隨時撤回。雖僅是三成功力,但早已不是似邰盛這類江湖高手所能抵敵的了。
  劍氣掌風將獨孤樵的衣衫掀翻起來。但獨孤樵恍若不知。
  雖見二人劍已剌出,掌已揚起,但獨孤樵卻以為只要不劍掌相接,便不會有人被殺。
  他好象根本不知道劍氣掌風才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殺人利器。
  邰盛的劍氣發至獨孤樵身前,便如迎面撞上一道無形軟牆,劍氣被盡數擋了回來,自己只好運功相敵。
  毒手觀音也一樣!不禁心頭一涼,卻不知這少年到底身具什麼武功。
  這正如一個人用手砸皮球,你使出的力氣越大,反彈回來的力氣也越大。
  邰盛一開始便已用出全力,因此轉眼便覺難支,只見他的雙腳漸漸插入土中,頭上大汗直冒。
  毒手觀音雖只用出三成功力,但那卻也非同小可,只得連忙運力抵擋那反彈之力。於是三成、六成、十二成!
  即便是自己的功力,既已盡數發出,自是難已持久。
  這正如自己與另一個功力與自己完全相當的高手拚比內力,誰又能堅持長久呢!
  汗珠也從毒手觀音的頭上冒了出來。她的雙腿已沒入土中。
  而邰盛己沒入膝蓋。
  這道理很簡單,因為毒手觀音的功力比邰盛又高出豈止一倍。
  這情景令滅性子驚駭莫名。
  只有獨孤樵一無所知。他看看毒手觀音,又看看邰盛,見二人一用掌對著他,一用劍指著他,二人的腿卻漸漸陷入土中,頭上還大汗直冒,簡直莫名其妙透頂。
  “餵,”獨孤樵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呀?”
  二人正盡全力與那反彈之力相抗衡,哪還能開口說話。
  少頃,二人皆面呈痛苦之色,大有虛脫斃命之厄。
  青青大急,道:“獨孤樵,你還不快罷手!”
  獨孤樵道:“我怎麼罷手?我跟本就沒動手呀!”
  青青焦急欲哭,道:“你!……”
  轉頭看著滅性子。
  現在場的人中,除師傅毒手觀音外,便該數滅性子內功最高了。江湖中人誰都知道,高手相爭,一旦到了拚比內力之時,便已欲罷不能,須等另一個氣絕斃命或同歸於盡。唯一能解如此之厄的,辦法只有一個,須得有一個武功比相爭雙方高出許多,才能將其化解。
  誰又有此內力?
  滅性子自忖沒有。
  與青青目光甫一相接,便自轉開。
  滅性子暗道:觀此陣仗,再有得半個時辰,毒手觀音非從江湖除名不可,這未嘗不是好事。至於能盛,倒沒什麼大不了的,少了他一個對江湖來說簡直是無足輕重。大不了崑崙四劍只存一半而已。
  青青道:“滅性道長。請您老人家仗義援手,我師徒沒齒不忘!”
  滅性子沉吟道:“這 ,老道自知不是令師對手,只恐怕……”
  只恐怕什麼?
  這是顯而易見的,一是不僅化解不開,滅性子還得斃命當場;二是化解開了,滅性子也非受嚴重內傷不可。
  滅性子內功非同小可,與毒手觀音相比,大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此時若其援手,結局該是化解開了卻身受內傷居多。
  但他自忖這並不值得。
  想那毒手觀音一介魔頭,雖然這近二十年時間她隱居玉龍雪山,不再為惡江湖,但她存于世,畢竟是江湖一大隱患。而自己堂堂身出武當,名門正派!雖說白道中人不能見死不救。但若那將死之人乃是魔頭,那又該當別論了。
  滅性子如此心思,在場之人又有誰心頭不明!
  青青狠狠瞪了滅性道長一眼,見師傅此時面已焦黃,呈現一派痛苦之色。不禁悲憤交機不顧一切地撲向獨孤樵,欲以自身性命拯救師傅。
  獨孤樵見青青撲向自己,不禁心頭一喜,他想大約是青青也要來和他站在一起,阻止她師傅和邰盛打鬥。毒手觀音和邰盛的舉動早已弄得獨孤樵莫明其妙,他想等青青過來之後問她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豈料!
  青青飛身過來,大約離獨孤樵還有一丈遠的地方,一股罕見罡氣撲面而來。頓時,象撞上一堵巨大無比的軟牆,青青整個身軀有若斷線風箏,被彈得凌空而起。
  大約飛了十四五丈,青青才一個鶴子翻身,雙腳沾地。
  落地之後,那股強勁的反彈之力競尚未消失怡盡,青青徑自“騰騰騰”退了三步,方才站穩腳跟。
  青青滿面通紅,待調勻氣息之後,她又奔過來站在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見師傅面色愈加痛苦。
  青青一籌莫展,不禁嚶嚶地哭了起來。
  觀此情景,高峽楊坤自知若自己出手,也不能解邰盛之危,不禁焦慮萬分。
  他們明知滅性子不肯出手相援的原因,卻又不好言明。
  楊坤依舊冷著臉,走到滅性子跟前,道:“滅性道長,眼看我邰二師凡有性命之厄,念武當與崑崙一脈同道,望道長相救則個?”
  滅性子沉吟道,“這個……老道……”
  楊坤道:“道長救了敝師兄,便是救了整個崑崙,武當從此便是我崑崙救命恩人,往後武當但有差遺,我崑崙一派萬死不辭!”
  這也許是楊坤這一輩子所講過的最長的話了。
  話講完之後,楊坤靜靜地看著滅性子。
  滅性子道: “不是老道不想救邰二俠之命,只是老道力有不逮,怕反傷其性命,那老道便萬死不赦了。”
  滅性子此番話簡直冠冕堂皇之極。
  楊坤冷冷地看了滅性道長一眼,輕哼一聲,徑回高峽身旁。
  高峽面呈悲憤之色。
  楊坤搖搖頭,沒吭聲。
  突然一聲長笑從二十丈遠的地方傳來。
  長笑聲畢,接著是一聲狂歌“何懼人鬼當道,我自浪蕩江湖!”
  長歌聲畢,一白衣少年便已飄至眾人面前。
  眾皆一驚,不知此少年是何來歷。
  那少年卻對眾人恍若不見,徑自走向獨孤樵!
  少年揚聲道:“獨孤公子,你要這兩人死嗎?”
  腳步仍未停止。
  獨孤樵突覺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
  獨孤樵道:“我不想,我一點兒也不想!你是誰?哦,你拉過我腳的。”
  少年道:“在下江湖浪子童超,與公子曾有一面之緣。既公子不欲這二人死,為何不隨童超一走了之?”
  說著徑自走到了獨孤樵身邊!
  滅性子、高峽、楊坤皆震駭無比。
  毒手觀音內力如何了得,便是滅性子也自忖不能安然接近。
  而那叫江湖浪子童超的少年卻談笑之間便已走入。
  青青更是驚駭莫名,怔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呆呆地看著童超。
  見童超已走近身旁,獨孤樵緊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道:“怎麼辦?我根本不想他們死的。我只是勸他們別打架。”
  童超哈哈一笑,道“子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奈何?”
  獨孤樵大急,道:“你說這話的意思我知道。我師傅道悟與我講過的,可我現於該怎麼辦?”
  童超道:“走唄。”
  言罷從獨孤樵手中抽出手來。只見他若無其事地將右掌豎起,對著毒手觀音,又將左掌豎起,對著邰盛,然後雙掌一錯,拍向前邊沒人的一堆黃土。
  突然,“轟轟”兩聲,那堆黃土頓時消失!
  滿天泥雨。
  泥雨停落之後,原先堆著黃土的地方,赫然出現一大一小兩個深坑!
  看得獨孤樵莫明其妙。
  再看毒手觀音和邰盛,二人面色焦黃,頹然仰臥於地,青青搶到毒手觀音身邊,見血從師傅的嘴角滲出來,急呼道:“師傅!師傅!你老人家怎樣了?!”
  那邊高峽楊坤也同時搶到邰盛身旁。急呼道:“邰師弟!(邰師兄)”
  童超長笑道:“二人並無性命之憂,爾等何須如此惶急。”
  言罷伸手入懷,掏出二粒晶瑩透亮的藥丸,彈向高峽和青青,道:“請將此藥餵入其口。”
  高峽青青不疑有它,急忙將藥丸餵入邰盛和毒手觀音口中。
  獨孤樵道:“他們不會死了嗎?他們真的不會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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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童超道:“自是不會死了的,獨孤兄不必擔憂了。”
  獨孤樵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童超道:“獨孤公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但願後會有期,浪子這便告辭,喝酒去也!”言罷轉身欲去。
  獨孤樵連忙道:“你要走了嗎?你要去喝酒嗎?”
  童超道:“浪子當來則來,當去則去。自是回去喝酒,獨孤公子還有何話要說?”
  獨孤樵道:“你很高興嗎?”
  童超道:“此話怎講?”
  獨孤樵道:“人是要高興了才喝酒的。”
  童超笑道:“原來如此。浪子每日喝酒,自是每日高興了。莫非獨孤公子也有此興?”
  獨孤樵道:“我是要高興了才喝的。不過今日我很高興。”
  童超道:“如此甚好,浪子先行一步,公子待會兒可到茂源酒樓來尋我,告辭!”
  抱拳欲走,楊坤突然道:“童少俠請留步!”
  童超道:“楊三俠有何話說?”
  楊坤道:“崑崙派謝過少俠!”
  童超哈哈一笑,道:“罷了。”
  一抱拳道:“告辭!”
  此時毒手觀音已悠悠轉醒,問青青道:“是誰救了為師?”
  青青道:“是他。”
  突見童超要走,忙道:“餵,你等一下,我師傅有話要與你說。”
  童超道:“不說也罷。”
  毒手觀音聞言掙扎坐起,道:“少俠請留步!”
  童超見狀走過來,道:“侯前輩有話請講。”
  毒手觀音道:“侯玉音先謝過少俠救命之恩。”
  童超道:“侯前輩勿須多禮,晚輩不過適逢其會而已。”
  毒手觀音道:“既少俠如此說,侯某心知便是,大恩不言謝。敢問少俠師尊何人?”
  童超道:“家師鷹爪掌門無敵神掌,姓楚名通的便是。”
  毒手觀音“哦”了一聲,似是有些不信。
  童超道:“前輩好生養息,晚輩告辭!”
  毒手觀音連忙道:“少俠是 ?”
  童超道:“在下江湖浪子童超。”
  毒手觀音道:“原來是童少俠。恕侯某不便送了。”
  童超道:“前輩何須多禮,告辭。”飛身而去。
  遙遙傳來他的聲音:“獨孤公子,浪子等你共醉。”
  獨孤樵自言自語道:“酒是要喝的,醉是不醉的。”
  走到毒手觀音面前道:“你沒有事吧?”
  毒手觀音一笑道:“少俠神功,令老身汗顏不已。”
  獨孤樵道:“沒想到他這麼厲害,他曾經拉過我腳的。”
  毒手觀音一愣,隨即明白獨孤樵是在說童超,不禁一笑,道:“不知獨孤公子練的是什麼功夫?”
  獨孤樵道:“我?我沒練過功呀!”
  青青冷哼一聲道:“你少給我裝蒜。”
  毒手觀音道:“青青不得無禮!”
  青青撅嘴不言。
  獨孤樵急道:“我真的沒練過什麼功呀!你要不信,可以和我到山洞裡去問道悟!”
  毒手觀音道:“道悟?”
  獨孤樵道:“道悟是我師傅,我就這一個師傅。”
  突然臉色一變,急道:“啊呀!不行!”
  毒手觀音奇道:“什麼不行?”
  獨孤樵道:“道悟他已經死啦,問他去是不行了。”
  青青道:“你師傅死啦。”
  獨孤樵道:“死啦,肯定是死啦!他要我下山時說他要死啦,否則他不會將我趕出山洞的。你說該怎麼辦?”
  他的焦急神態弄得青青啼笑皆非,道:“那我相信你便是。”
  獨孤樵便高興起來,道:“你真好。對啦,我聽她叫你青青,你的名字就叫青青吧?”
  青青道:“我自然是叫青青。”
  獨孤樵點頭道:“好!”
  青青詫異道:“什麼好?”
  獨孤樵道:“我說青青這個名字好。好聽!”
  青青“呸”了一聲,面色一紅。
  毒手觀音笑笑,道:“獨孤少俠,敢問少俠貴庚?”
  獨孤樵道:“貴庚?是什麼意思?”
  毒手祟音道:“峨,老身是問你有幾歲了。”
  獨孤樵道:“原來貴庚就是幾歲了。道悟說我有十八歲。”
  毒手觀音道:“好,很好。”
  獨孤樵道:“咦,你的傷好了嗎?”
  毒手觀音道:“不妨事了,待老身閉眼運息轉氣一周天,便完好如初了。”
  獨孤樵道:“那你快轉吧!”
  毒手觀音微微一笑,道:“少俠所言甚是。”竟自閉目運氣療傷。
  這可非同一般!江湖中人運氣療傷之時,全身便已喪失任何力量,任何一個從未練過武功之人其時只要加其一指,皆足以使其斃命的。故江湖中人運功療傷時,皆得有人護法,且須尋找隱祕之所。
  可毒手觀音卻在如此地方運氣療傷!
  可見她對獨孤樵是如何放心了。
  獨孤樵卻不懂這些,見毒手觀音閉上了雙眼,便站起身對青青道:“我去看看邰盛。”
  青青大急,道:“你不能走開的!”
  獨孤樵奇道:“我怎麼不能走開?”
  青青道:“我師傅在療傷。”
  獨孤樵道:“你看著她療傷好啦,我去看看邰盛。”
  青青看看四周,見楊坤正用右掌頂在邰盛背心,顯是在助邰盛運氣療傷。高峽持劍站在一旁護法,神情有些緊張。
  而滅性子和武當弟子正圍在適纔童超引毒手觀音和邰盛掌風所擊出的那兩個坑前,似是在細細找尋什麼。
  看起來他們一時都不會過來。
  青青便道:“那你去去就來。”
  獨孤樵道:“好吧。”
  走到崑崙三劍近前,問高峽道:“邰盛他沒事吧?”
  高峽冷哼一聲。
  見楊坤用掌頂住邰盛背心,奇道:“他們這是幹什麼?”
  高峽沒好氣地說:“你不會自己看嗎?”
  獨孤樵便欲走近細看。
  高峽突然厲聲道:“別過來。”
  獨孤樵驚訝地站住,道:“你叫我自己看,我看不懂,才想走近細細看的。”
  高峽不知他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佯,便又冷哼一聲。
  獨孤樵見狀道:“既然你不准我走近,我不走近便是,只求邰盛他沒事。”
  言罷轉身欲回青青這邊,突見滅性子正和武當弟子圍著那兩個深坑似在找什麼東西,便好奇地走過去,問道:“你們找什麼呀?”
  滅性子抬頭見是獨孤樵,便道:“是獨孤少俠?老道想查看這墳裡有何蹊蹺。”
  “墳?”獨孤樵道,看看四周,道:“是呀,剛才這兒是太陽叟東方聖的墳!墳裡有什麼嗎?”
  滅性子道:“什麼也沒有。”
  獨孤樵道:“什麼也沒有?那東方聖沒有死嗎?太好啦,東方聖沒有死!”
  滅性子聞言大奇,道:“少俠莫非與東方大俠有何關聯嗎?”
  “關聯是沒有的,”獨孤樵道,“只是我們必須找到他。田叔叔連叔叔都說,現在江湖多事,須得東方聖大俠出來才能平息的。”
  “田叔叔連叔叔?”
  “田歸林和連城虎,還有瑋雲,我們是一塊到洛陽來的。”
  這話聽得滅性子有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鐵算子田歸林和雷音掌這兩個名字,滅性子也曾偶爾聽說過,但那在江湖上不過是二流角色而已。而這少年一身神功出神入化,既便是象他滅性子這樣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已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也絲毫無法看出他身上到底具有什麼武功。可他一會兒說到太陽叟,一會兒又說到田歸林連城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滅性子道:“少俠似是剛出道不久?”
  “出道?”獨孤樵道,“出什麼道?”
  滅性子道:“少俠是剛到江湖中來不久的吧?”
  獨孤樵道:“我是剛到洛陽來才兩天的。道悟叫我離他 我算算看,哦,也才一個月時間。”
  滅性子“哦”了一聲,想:這少年稚氣未脫,卻又有一身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奇異神功。看來須將他引入自道,走上正途,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便道:“少俠過來,老道有一言相告。”
  獨孤樵道:“你說吧,我聽得見的。”
  滅性子沉吟道:“少俠以後切不可與那些魔頭為伍。”
  獨孤樵見他用手指著毒手觀音師徒,不禁奇道:“她們也不壞呀?!”
  滅性子道:“既是如此,老道不便多言了,望少俠自重自節便是。”
  獨孤樵道:“你的話我一點兒也昕不懂。”
  滅性子道:“時日久了,少俠自當領會。告辭!”
  轉頭對武當弟子道:“咱們趕回洛陽。”
  武當一行匆匆離去。
  獨孤樵自顧呆立沉思良久,對滅性子的話依舊不得要領,便走回青青身邊。
  毒手觀音咳出一口黑血,緩緩睜開眼來,見獨孤樵走過來,便道:“少俠為何眉頭緊皺,莫非 ?”
  獨孤樵道:“噢,你療傷完了嗎?”
  毒手觀音道:“我沒事了,只須休息片刻便會復好如初。”
  獨孤樵看她臉色確已逐漸轉紅,道:“那太好啦!只是 ”
  “少俠有何傷心費解之事?能否道出來讓老身與你共同參詳?”毒手觀音見獨孤樵面色一喜便又緊鎖眉頭,不禁奇道。
  獨孤樵道:“這個麼 事情比較麻煩。”
  青青道:“有什麼麻煩,你說出來就行了!幹嘛大男人一個,說話還吞吞吐吐的?!”
  獨孤樵臉一紅,道:“滅性子他說,叫我不要與你們這些魔頭為伍,還說要我自節自重,可我看你們也不象壞人,因此嘛事情就比較麻煩了。”
  青青“騰”地站起來,臉已氣得通紅,怒道:“這牛鼻子老道滿口噴糞,本姑娘這就去蕩平他的武當!”
  獨孤樵急道:“那不行!千萬不行!”
  青青怒道:“有何不行,牛鼻子欺人太甚了!”
  獨孤樵道:“他沒有欺人太甚呀!他說得不對,咱們不聽便是,你用不著去殺他們武當的人。”
  青青“哼!”了一聲。
  毒手觀音道:“青青不可任性,獨孤公子仁慈之心,你切不可使他為難。這些白道中人自命俠義,卻盡是些見死不救之輩,咱們不必與他們計較。”
  青青恨恨坐下。
  那邊邰盛療傷已畢,此時聽毒手觀音如此說話,高峽便不冷不熱地送過一句話來:“見死不救並非白道本色,見死必救也需因人而定的。”
  毒手觀音冷笑道:“高大俠此言甚是,老身也並不指望武林的武當道長來救的,既便是他救了老身,老身也並不領情。然崑崙與武當同為白道,武林一脈,難道邰二俠的性命在武當眼裡也屬不可必救之列嗎?”
  高峽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邰盛惑然不解。他看看高峽,又看著楊坤。
  那楊坤臉色陰冷,卻只道了一聲:“武當!”
  邰盛道:“楊師弟,適纔救為兄性命的是誰?”
  楊坤道:“童超。”
  “童超?”邰盛奇道,看看四周,見並無陌生人在場,由便道:“童恩公何在?”
  楊坤道:“洛陽。”
  “在洛陽?”邰盛見楊坤說話太過簡短,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轉向高峽。
  高峽道:“適纔救二弟的乃是江湖浪子童超,他自言是鷹爪派掌門人楚通楚老前輩的徒弟。”
  “不對呀!”邰盛本是個性子急躁卻心直口快的人,聞高峽說救自己的乃是楚通徒弟,不禁搖頭道:“既便是楚老前輩親臨,恐怕也 ”
  高峽急道:“二弟不可胡言!”
  毒手觀音卻在那邊笑道:“高大俠又何必顧忌良多。邰二俠言之有理,老身昔年與楚老先生曾有數面之緣,適纔之事,便是楚通親來,恐怕也是化解不開的。”
  邰盛聽她所言甚是,卻又不便搭理她,便對高峽道:“師兄可知童恩公此時身在何處?”
  “我知道,”獨孤樵道,“他在洛陽城裡的茂源酒樓。他等著我去喝酒呢!”
  “此言當真?!”邰盛急不可耐地看著高峽。
  高峽點了點頭。
  邰盛訝然道:“原來童恩公是獨孤少俠的朋友,邰盛先謝過獨孤少俠。”
  他們是忘記了適纔自己所遭之險實因獨孤樵而起。
  似邰盛這類人便是有這樣一大長處:愛憎分明。
  他早知獨孤樵人本不壞,適纔所經之事也非他成心所為,此時對他已恨意全消。故一聽說救己性命之人正等著他去喝酒,顯見他們早是朋友了,便連忙道謝。
  不料獨孤樵連忙搖手道:“不對不對,我和他不過只見過兩次面的。”
  邰盛道:“少俠勿須推辭,邰盛是真心謝過。適纔之事,邰盛自知並非少俠成心所為。少俠神功蓋世,邰盛欽慕不已!”
  獨孤樵道:“神功蓋世?”
  又問青青:“這到底怎麼回事?”
  毒手觀音道:“少俠尚不自知,以少俠身上所具功力,便是江湖一流高手,又怎是少俠之敵矣!”
  獨孤樵急道:“真的嗎?那可如何是好!那可如何好!我可是從未練過武功的呀!”
  一臉惶急之色。
  崑崙三劍大奇。
  高峽道:“少俠所言不虛嗎?”
  “自然不虛,”獨孤樵道,“可惜道悟死啦,要不你們可以去問他的,他是我師傅,他從未教我練過武功的!”
  竟直呼師尊名諱。
  邰盛道:“大丈夫恩怨分明。邰某此時需即刻趕回洛陽,拜謝救命恩人,與姑娘之過節留待明日了斷如何?”
  青青輕蔑地道:“本姑娘隨時恭候大駕!”
  邰盛道:“如此甚好,告辭!”
  崑崙三劍聯袂飛奔洛陽城。
  獨孤樵道:“你已經沒事了,我很高興。童超他還等著呢,我要和他喝酒去了。”
  毒手觀音道:“我師徒二人與少俠同行如何?”
  獨孤樵沉吟道:“這個 ”
  青青道:“哼!誰希罕你啦,你就那麼愛聽那牛鼻子老道的話!”
  獨孤樵急道:“我又沒說不行。”
  青青道:“那你吞吞吐吐的幹嘛?!”
  獨孤樵道:“同行就同行,走吧!”
  三人也直奔洛陽城。
  青衣家復歸寂靜。
  江湖浪子童超一入洛陽城,便知有人在後跟蹤。童超嘴角輕輕一挑,不易覺察地冷笑一聲,暗道是誰如此大膽,竟敢盯我江湖浪子之梢。心頭如此想,腳步卻突然加快。
  雖距離漸漸拉開,那跟蹤之人卻依舊緊緊跟著,輕功竟然大是不弱。
  童超暗道,此人為何膽敢跟我,原來功夫竟是不弱,我江湖浪子又所懼何來?!
  突然轉入一黑暗角落躲了起來。
  後面那黑影直奔過來,已過暗角七八步之後,不見了所盯之人,便停下腳步,自言自語道:“怪道,居然有人能逃過老身跟蹤,莫非真是他嗎?”
  童超哈哈一笑,從暗角轉了出來。
  那黑影甫聞笑聲,心頭一驚,不由分說運足十二成功力一掌拍來。
  只見童超伸掌輕轉一迎,象是接過一個蘋果似的,便將對方揮來的掌力收了個乾乾淨淨。
  黑影大驚,暗道:放眼江湖,又有誰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將自己掌力化解!
  便道:“你是獨孤少俠嗎?”
  童超笑聲剛畢,聞言道:“在下江湖浪子童超,閣下何人?盯童某作甚?”
  黑影道:“江湖浪子童超?怎麼老身從未聽說過?你真的不是獨孤樵嗎?”
  童超道:“童超自是童超,獨孤樵自是獨孤樵,為何童超要是獨孤樵,獨孤樵要是童超呢?”
  黑影道:“因為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接下老身十二成功力的人,當今江湖就恐怕只有獨孤樵一人了。”
  童超傲然道:“你的話很有道理,正如你的掌力端的了得一樣,放眼當今武林,能接下你掌力的人屈指可數,但能如此接下你掌力的人,除獨孤樵外,在下恐怕算得是唯一一人。”
  黑影道:“聽你聲音年紀似乎不大,少年好傲的口氣呀!”
  童超道:“只因我江湖浪子向來不說無憑無據之話。”
  黑影道:“你的傲氣令老身欽慕,但你可知老身是誰嗎?”
  童超道:“在下正想知道你是何人,跟蹤在下又是何意。”
  黑影道:“你可聽說過木葉令嗎?”
  童超道:“哦,原來是木葉令主木葉婆婆芳駕光臨,童超有禮啦!”
  黑影道:“童少俠免禮,葉某愧不敢當。”
  停了停,又道:“至於適纔少俠所問第二個問題,老身只能這樣回答你:老身以為你是獨孤樵,卻無絲毫惡意。”
  童超道:“如此便是了。在下敢問木葉婆婆找尋獨孤樵何事?”
  木葉婆婆道:“並無他意,老身對獨孤少俠仰慕不已。己關閉了木葉山,只想追隨在其左右,以效犬馬之勞。這倒讓童少俠見笑了。”
  童超道:“前輩此言差矣。獨孤少俠值得任何人為他這樣做!”
  木葉婆婆道:“童少俠認識獨孤公子?”
  童超道:“曾有兩面之緣。”
  木葉婆婆道:“可是和三個叫瑋雲、田歸林、連城虎的人走在一道?”
  童超道:“第一次是,第二次不是。”
  木葉婆婆大喜道:“敢問童少俠第二次見獨孤公子是在何時?老身入洛陽城已經兩日,大費周章,甚至不惜出銀兩叫小叫化們幫尋,卻無一絲音訊,少俠若能相告,老身感激不盡!”
  童超笑道:“木葉婆婆言重了。在下也曾見過瑋雲姑娘,且就在今夜兩個時辰之前。她已喝醉,是在下送她回客棧去的。”
  “客棧?”
  “哦,萬人居客錢。”
  “老身少時便去尋她,只是,她和獨孤公子在一道嗎?”
  “她也正在找獨孤少俠。”
  “那 ?”
  “在下一個時辰前剛與獨孤公子見面,木葉婆婆若要找他,只須即刻趕到青衣家便是。”
  “多謝少俠!”
  “前輩勿須多禮!童超告辭。”言罷飄然而逝。
  木葉婆婆不禁咂舌暗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沒想江湖轉眼間便出現這樣兩個罕見的少年高手!”
  正沉吟間,一幹道士迎面匆匆而來,為首一老道儼然使量武當掌門滅塵道長之師弟滅性子。
  木葉婆婆自知在自命俠義道的白道人物心中自己是個什麼角色,故不願多生事端,轉身欲避了開去。
  不料一年輕道士卻衝她大聲道:“兀那婆子,你可知茂源酒樓所在何處?”
  木葉婆婆是何等樣人!且不說她不知偌大一洛陽城茂源酒樓究在何處,即使確知,那道士如此口氣也足令她惱從中來。
  便怒道:“那臭小道說話倒是與老身客氣些。老身自是知道,卻為何要告知於你?!”
  如此回話令一幹道士驚訝莫名,紛紛立住腳步。
  先前問話的小道不相信地又問了一問:“你說什麼?”
  木葉婆婆道:“老身叫你臭牛鼻子說話客氣些!”
  小道士道:“兀那婆子,你知道你是在與誰說話嗎?”
  木葉婆婆道:“別人怕了你武當,我老婆子倒還不把爾等臭道士放在眼裡!”
  小道還想說什麼,卻被滅性子阻住。
  滅性子沉聲道:“閣下何人?”
  木葉婆婆道:“我是何人與你這臭老道又有何相干!”
  滅性子冷笑道:“好說!好說!老道滅性子。今日滅性子倒想看看是何方狂婆不把我武當放在眼裡!”
  木葉婆婆道:“滅性子你是要打嗎?”
  滅性子道:“閣下既是如此小瞧我武當,滅性子說不得也得向閣下討教高招了。”
  木葉婆婆桀桀怪笑道:“那好極了,老婆子我正手癢得緊呢!你亮劍吧!”
  滅性子怒道:“對付爾等狂婆,滅性子倒還不用亮劍,老道便憑一雙肉掌接你高明劍招吧!”
  這話說得狂傲之極。
  木葉婆婆大怒道:“滅性子你是自己找死!”
  劍隨話到,“刷”的一聲,一招“木葉向陽”早已使出。
  “木葉十二式”在江湖上素享盛名,倒也不是浪得虛名。這一招木葉向陽乍看平淡無奇,卻是後勢無窮,滅性子全身三十六道大穴,瞬間盡被劍尖罩住!
  滅性子道了一聲:“來得好!”滴溜溜一個轉身,腳跟不動,卻已將劍勢化去。
  “我道是誰,原來是木葉令主!老道今日便領教木葉十二式高招!”
  木葉婆婆道一聲“看招!”風起東南、木葉翻飛、隨風飄逝、落花流水、滿面春風……木葉十二式源源使出。
  “木葉十二式”乃至柔劍法,系前朝著名女俠柳三娘所創,傳至木葉令主盧若嫻,已是第四代了,這劍法僅適女子所練,雖少了一絲陽剛之氣,卻也氣象萬千,端的不凡。
  武當一脈,素講以氣禦力,四兩撥千斤,當可算至柔之功。
  是故木葉婆婆與滅性子二人,一使至柔劍法,一運至柔內功,他們這一纏鬥上,剎時便分不出爭鬥雙方來。
  只見兩團黑影飛翻轉旋,不辨孰是滅性子,孰是木葉婆婆,直令人眼花繚亂。
  滅性子暗道:難怪這魔頭口氣霸道,倒也不是僅憑了西張利嘴,端的不是易與之輩,老道今日須得小心才是。
  便平心靜氣,見招拆招,見勢化勢,小心與她遊鬥。
  木葉婆婆卻無法似滅性子般靜下氣來。眼看“木葉十二式”即將使完,卻還未傷對方一根毫毛,木葉婆婆不禁怒從心頭起,自忖道:“我木葉令主想當年何等名頭,此番二十年不問江湖是非,初復入江湖卻連一武當臭道士也鬥其不過,還有何顏面去追隨獨孤少俠!”
  怒叱一聲,“木葉十二式”最後一招,也是最厲害的一招“落英繽紛”便即使出。
  適纔木葉婆婆一心只想自己當年名頭如何響亮,此番卻連一武當道士也鬥其不過,便怒從心頭起。
  但她卻忽略了兩件事情:
  第一,他的對手滅性子乃武當掌門師弟,即便是在二十年前,滅性子在江湖中的名頭也絕不弱於她木葉令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二,她實乃黑道中人,行事霸道,江湖中人都不敢或不願招惹她,所以她名頭自是響亮了!
  高手相爭,最忌心浮氣躁。木葉婆婆既已犯此大忌,“木葉十二式”最厲害的一招自是走了模樣!
  滅性子哪有看不出來之理。
  一旦看出破綻,滅性子冷哼一聲,不退反避。一掌拍向木葉婆婆左胸。
  再換招已來不及了,木葉婆婆大怒,暴喝一聲,拚著挨他一掌,只劍尖輕輕一轉,招式不變,徑刺滅性子右肩。
  滅性子絕未料到對方會,使出江湖下三濫才會使的如此不要命的兩敗俱傷打法,一聲“你瘋啦”尚未說完,劍尖便已遠肩而過!
  “啪”的一聲,滅性子的掌力也盡數擊在木葉婆婆左胸之上。
  說是盡數那也不然,滅性子剛一察覺木葉婆婆打算兩敗俱傷時,便不由自主地撤回了一部分掌力以求自保。
  但那掌力也端的不凡。只見木葉婆婆被拍出三丈開外,尚騰騰騰連退三步,才勉強站住足跟。
  武當弟子吆喝一聲,圍到滅性子周圍。
  木葉婆婆自知所傷不輕,此時若武當弟子圍將上來,自己將性命不保。便強提一闊氣兩個起落,人已到十丈開外。
  待武當弟子追過來時,木葉婆婆已越過一堵高牆,如飛遁去。
  武當弟子追蹤無望,紛紛回到滅性子身邊。
  滅性子已包紮好傷口,面色極其難看地道了一聲:“那魔頭簡直瘋了!”
  此時天已發白,行人依稀出現。武當眾人不宜在此久呆,徑尋茂源酒樓而去。
  獨孤樵和毒手觀音師徒一行三人趕往茂源酒樓時,發現酒樓早已關門打烊了。
  獨孤樵道:“童超沒在這兒喝酒呢。”
  毒手觀音師徒二人皆沒吭聲,只細細查看酒樓四周。
  從酒樓大門左側的暗角裡突然轉出一個髒兮兮的小丐乞來。
  小丐乞揉著惺鬆睡眼,看看獨孤樵,又看看毒手觀音師徒二人,對獨孤樵道:“你可是叫獨孤公子嗎?”
  獨孤樵道:“是,我叫獨孤樵。”
  小乞丐眼睛一亮,道:“好,小叫化這半夜沒算白熬,一兩銀子算賺到手了。”
  “你說什麼?”獨孤樵不解地道。
  小乞丐道:“半夜前有位公子給了小叫化一兩銀子,叫小叫化在此等候一個叫獨孤公子的人,讓我傳一句話給他。”
  獨孤樵連忙道:“那公子可說他是誰?他有沒有說他叫江湖浪子童超。”
  小乞丐道:“對對對,他就說他叫江湖浪子童超。看起來你是獨孤公子無疑了。”
  獨孤樵道:“一點不錯,我就是獨孤樵了。童超他叫你傳什麼話給我?”
  小乞丐道:“童公子說他有急事要趕往少林,不能在此等公子一起喝酒啦,還說如果獨孤公子若無它事,也請儘快趕往少林。”
  獨孤樵道:“他沒說叫我趕去少林幹什麼嗎?”
  小乞丐道:“這倒沒有,不過和他走在一起的一個老頭看起來很急,就在童公子與小叫化說話的時候,那老頭還不停地催他快走,大約是少林那兒出什麼大事了。”
  獨孤樵道:“那我這就去少林。”
  小乞丐道:“這一兩銀子算是我的了嗎?”手裡拿著一小塊碎銀。
  獨孤樵道:“當然是你的了。我是沒有,若有就再給你一塊。”
  小乞丐道:“多謝公子,你心腸真好。”
  言罷小叫化便自轉入暗角睡覺去了。
  獨孤樵對毒手觀音道:“我這就要去少林,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走,你們帶我一起走行嗎?”
  毒手觀音微笑道:“如此甚好!”
  三人便連夜離開洛陽,趕往少林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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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木葉婆婆和瑋雲出得門來,便發現洛陽城和前兩日相比竟有些異樣。
  街上插劍背刀的精壯大漢明顯的少了。
  逢人只講三分話,這本是江湖常識。
  木葉婆婆暗自慶幸適纔自己並未向瑋雲透露自己所歷之事。
  這倒不是說她對瑋雲有甚不放心之處。她只是覺得,瑋雲畢竟天真浪漫,胸中了無城府。若讓她知道過多,勢必惹出麻煩來。
  此時觀洛陽情景,便知江湖已發生大事。
  否則不會如此許多江湖中人皆相約在一天之內趕出洛陽城。
  因而出得門來,木葉婆婆便道:“咱二人分頭行事,晚間在此相聚如何?”
  瑋雲急道:“木葉婆婆不要瑋雲與你同行嗎?”
  她自以為自己以“分頭行事”為由擺脫了田歸林、連城虎,那木葉婆婆如此說話,便是要甩開她了。
  木葉婆婆笑道:“看此時洛陽情景,江湖上一定是發生了非常之事。婆婆想獨自去探聽一番,好知事情如何處置。”
  瑋雲道:“我也可助婆婆打探的呀!?”
  木葉婆婆道:“婆婆自是知道,咕想叫你代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茂源酒樓。”
  “在哪兒。”
  “就在這洛陽城內。”
  “好,婆婆想叫我去幹什麼?”
  “你去打探一聲,就問昨夜到此的一幹背劍道士哪兒去了。我猜他們肯定也離開洛陽了。”
  “婆婆,是滅性子那一幹臭道士嗎?”
  “正是。”
  “婆婆想找他們的晦氣嗎?”
  “倒不是,武當臭道士們那牛鼻子一向挺靈,他們的去向大約就該是江湖中發生大事的地方了。”
  “好吧,婆婆,咱們晚間一準在此相見!”
  二人分了手。瑋雲獨自走在街上,想:“木葉婆婆嘴說不想找那一幹道士晦氣,心頭肯定是想的,待我見著他們,一定叫他們先嘗嘗姑娘我的厲害!”
  走進一布店,店小二滿臉笑容地走上來,道:“小姐可是要買布嗎?似小姐此等人材,便是穿上這水漂藍最是好看了,小姐可是要上五尺?”
  瑋雲道:“本姑娘到此並非買布,要買布也用不著到這等小店來。我且問你:這洛陽城可是有一個叫茂源酒樓的去二處嗎?”
  小二道:“這 ?”
  瑋雲道:“什麼這呀那呀的,你少給本姑娘耍滑頭說不知道。萬一惹得我性起,我一把火將你這店燒個乾淨,你可相信?!”
  小二連忙道:“相信相信!小人自是相信之極,姑娘不燒也罷。這茂源酒樓 ”
  “在哪兒?!”
  “出小店門往北徑走十丈,折向東再走八九丈光景,門口掛著一大招牌的便是。”
  瑋雲冷哼一聲,道:“待本姑娘尋不著再回來燒你此店便是!”
  小二道:“姑娘一定是尋得著的了。”
  瑋雲照小二所說,果然找到了茂源酒樓。
  這是洛陽城內最大的一家老字號酒樓。
  瑋雲踏入酒樓,尚未尋著小二,一個髒兮兮的小叫化卻已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道:“姑娘可是來送小叫化銀子的?”
  瑋雲愣道:“銀子?”
  小叫化道:“姑娘幾個時辰前說叫小叫化改日去取十兩銀子的呀!姑娘不記得了嗎?”
  瑋雲道,“我幾時答應過給你十兩銀子了。你與我滾一邊去。”
  小叫化苦著臉道:“是那個老婆婆親口對小叫化講的,說誰找到了你柳姑娘便給十兩銀子。我小叫化福氣好,代她找到了你,可你姑娘卻推說不知,這豈不是怪事嗎?”
  “什麼怪事不怪事的!”瑋雲喝道:“你自與那婆婆討銀子去,卻與我何干?若再囉嗦,誤了正事,本姑娘一時性起,少不得一劍將你耳朵割將下來!”
  小叫化哪敢多言,卻並不走開,只苦臉站著。
  瑋雲“哼!”了一聲,直奔酒櫃前,見櫃檯內一正撥弄算盤珠子的老者便道:“餵,你們掌櫃的在哪兒。”
  老者抬起頭來,道:“姑娘要喝酒嗎?在下便是掌櫃的了。”
  瑋雲道:“姑娘並不喝酒,只向你打聽一事,昨夜卯時到此處的一乾武當臭道士尚在嗎?就說本姑娘要找他們晦氣!”
  掌櫃訝然道:“姑娘要找武當晦氣?”
  瑋雲道:“便是這樣!你倒是說,那幹臭道士在也不在?!”
  掌櫃道:“昨夜卯時小店早關門打烊了。”
  瑋雲道:“你是說並未見著他們?”
  掌櫃道:“正是。”
  瑋雲道:“那麼他們到哪兒去了你自也不知道啦?”
  掌櫃道:“小姐說得是。”
  瑋雲“嗆”地撥劍在手,厲聲道:“你以為本姑娘會相信嗎?”
  掌櫃平靜地道:“既是姑娘不信,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了。”
  瑋雲怒道:“你少與我耍滑頭!本姑娘自是不信你的鬼話!看你也不是個好人。若惹得本姑娘性起,便一把火將你這黑店燒它個乾淨!”
  尚未等掌櫃開門,那邊牆角卻突然傳出一聲長長的呵欠,然後有一睡意朦朧的聲音道:“好熱呀好熱!難道是有人要燒這鬼店麼?!”
  此時尚早,酒樓內並未有人就坐。那聲音叫諱雲和掌櫃的都吃了一驚。
  掌櫃沉聲道:“閣下何人?!”
  從牆角站起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叫化來。
  老叫化渾身油膩膩的,臟得令人噁心。他的腰間吊著大大小小八個袋子,全都沾滿污垢。看起來他是在牆角倦縮了一夜,此時仍困意未消,揉著惺鬆睡眼站了起來,道:“老叫化無店可投,便在此困了一夜,睡意正濃時,突覺渾身燥熱難當,餵!掌櫃的,可是有人要燒這鬼店嗎?”
  瑋雲大怒,道:“便是本姑娘要燒這黑店,臭叫化你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老叫化將鼻子湊近自己胸前到處聞了聞,道:“臭臭臭!真臭!”
  言罷徑自從髒兮兮的布袋中掏出一根雞骨頭大嚼起來。
  “餵!掌櫃的!”老叫化咂咂嘴,道:“你這鬼店可有什麼不臭的酒,也倒上一碗給老叫化我沖沖邪氣,一根雞骨頭卡在我脖子裡啦!”
  掌櫃的不氣不惱,反倒滿面笑容地道:“有!有!”
  忙起身倒了一大碗醇香四溢的酒,徑自端了過去,遞給那老叫化。
  老叫化接過碗,一口氣將酒喝乾了,將碗遞與掌櫃,咂舌道:“不臭不臭,果然不臭。”
  掌櫃的笑道:“小店這酒已藏六十年以上,自是不臭的了,你老可還要喝上一碗!”
  “夠啦!夠啦!老叫化可沒那麼多銀子!”老叫化道:“小六!”
  先前向瑋雲討銀子的小叫化飛快地跑過來,道:“小六在這兒。”
  老叫化道:“快把你昨夜掙的那一兩銀子替我付了酒錢。”
  那個叫做小六的小叫化苦著臉道:“小六昨夜熬了半夜才掙到這一兩銀子,卻不知怎的又會被你知道啦?!”
  掌櫃的忙道:“不不不,這碗酒算小的送與你喝吧,銀子是不要的了。”
  小叫化眉頭一展,道:“你此話當真?”
  掌櫃道:“當真當真!自是當真的了。”
  小叫化笑對老叫化道:“算你今日口福好,碰上了好心腸的人,給你白喝了這碗酒。小叫化的銀子算是保住啦!”
  老叫化皺眉道:“但老叫化最不喜吃白食,這你小六是知道的,反正你的銀子好掙,你還是替我付了帳吧。”
  掌櫃的道:“小的說過是不收銀子便是不收銀子,難道你老連這點兒面子也不給嗎?”
  他三人這一席話弄得站在櫃檯那邊的諱雲莫名其妙,簡直不勝其煩,便喝道:“餵,你們在那兒弄什麼鬼?掌櫃的還不快過來回姑娘問話,難道你真要等姑娘性起一把火燒了你這黑店嗎?!”
  掌櫃的口中說著:“這便過來這便過來”,腳下卻仍不見動。
  老叫化似未聽見瑋雲的話,只自顧道:“既是你硬不收老叫化銀子,老叫化也不便為難於你,只是往後若那胡醉鬼問罪下來,你們兩個可要替老叫化作個證?”
  小六眉開眼笑地道:“小六親眼所見,你是被迫如此的,你說可是?”
  掌櫃的見問自己,便連忙道:“正是正是。”
  老叫化又長長打了個呵欠,道:“怪道老叫化甚覺燥熱,原來你這鬼樓真的要起火了!罷罷罷!吃人白食,與人消災,老叫化替你滅了這場火便是。”
  掌櫃的頓時眉開眼笑道:“多謝!多謝!”
  老叫化這一席話聽得那邊瑋雲火起,喝道:“臭叫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叫化自顧對小叫化道:“小六,你那一兩銀子還是保不住。”
  小六道:“我辛辛苦苦熬了一夜才掙到一兩銀子,可你卻老打它的鬼主意!”
  老叫化道:“誰叫老叫化一時口饞,喝了他一碗酒。”
  小六道:“可掌櫃的又不要你銀子。”
  掌櫃連忙點頭道:“對!對!”
  老叫化道:“老叫化身無分文,掌櫃的卻好心讓老叫化喝了一碗酒,所以現在掌櫃的有了麻煩,老叫化若置之不理便就說不過去了。”
  小六道:“那關我這一兩銀子屁事!”
  老叫化道:“關屁事關屁事,太關你那一兩銀子屁事啦!你且細細的聽我說:有人來向掌櫃的打探一幹人去向,掌櫃的委實不知,答不出來,人家便要燒他這鬼樓。”
  小六道:“那也不關我這一兩銀子屁事。”
  老叫化道:“大關屁事,人家辛辛苦苦來問話,口便幹舌便燥,卻間不出眉目,自是可以一把火將這鬼樓燒它個精光啦!因此你若將這兩銀子給了掌櫃,讓他請那問話之人喝-碗酒,那人便口也不幹舌也不燥,用不著再燒這鬼樓啦。你看我說得可有道理?”
  還未等小六四話,那邊瑋雲早怒比聲起:“臭叫化做得美夢,你道我希罕一碗酒嗎?”
  老叫化似這才發現了瑋雲,轉頭向她訝然道:“你是在與我說話嗎?”
  瑋雲道:“不是與你又是與誰?!”
  老叫化道:“你說你不希罕一碗酒?”
  瑋雲冷哼一聲。
  老叫化道:“你可知道老叫化請你喝的這碗酒是如何付帳的?”
  瑋雲怒道:“你少與我胡攪蠻纏!”
  老叫化道:“這一點兒也不是胡攪蠻纏,酒錢是小六用一兩銀子來付。小六的這兩銀子卻是他昨夜熬了大半夜才掙到的。”
  小六委屈地接口道:“還是人家童公子和獨孤公子心腸好,否則如果他們象別人那樣說話不算話,小叫化還白熬一夜呢!可現在 ”
  還未等小叫化的話說完,瑋雲早已“倏”地竄了過來,急道:“小叫化,你說的童公子和獨孤公子是誰?!”
  她忘記了自己手裡擎著劍。
  小叫化見她突然握劍飛將過來,嚇得連忙往老叫化身後躲。口裡還駭怕地連連叫著:“我不知道,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諱雲厲聲道:“小叫化!你今天要不告訴我問話,我就將你的舌頭割下來!”
  小叫化躲在老叫化身後,竟哭了起來,邊哭邊道:“人家要割我的舌頭你也不管了嗎?騙我的銀子時你能說會道,現在你卻成了啞巴,成了縮頭烏龜,連半個屁也不敢放!”
  老叫化突然轉頭對小叫化怒喝道:“誰說我半個屁也不敢放?!”
  小叫化道:“我在你後面就沒闖到一點兒臭氣,你自是半個屁也不敢放啦,難道我還說錯了不成?!”
  老叫化道:“那是我不願意放而已。”
  小叫化道:“好呀!原來是有人要割小叫化舌頭,你老叫化卻連半個屁也不願放!看我往後還會讓你騙了銀子!罷了罷了,小叫化這一兩銀子是不要啦,就給了你吧,但這是最後一兩銀子了,往後你休想再要!”
  言罷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直往老叫化口袋里塞。
  老叫化連連閃避,似對那一兩銀子視若蛇蠍。
  瑋雲大怒道:“你二人少給我裝神弄鬼!小叫化,你倒是說,昨夜給你銀子的童公子和獨孤公子到底是誰?”
  小叫化道:“你要割我的舌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瑋雲道:“你若告訴了我,我自是不割你的舌頭啦。”
  小叫化二喜,道:“此話當真?”
  瑋雲道:“自是當真。”
  小叫化道:“那好吧。”
  突然神色一黯,又道:“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卻又要割我的舌頭,那又如何是好?小叫化豈不吃虧太大?!不說啦不說啦!”
  瑋雲強忍怒氣道:“本姑娘說不割便是不割!”
  小叫化道:“你說過給銀子卻又不給,小叫化吃過一次虧便不再吃第二次!反正我不說啦!大不了今日一死而已!”
  瑋雲大怒,道:“你說也不說?!”
  小叫化在老叫化身後一挺脖梗,道:“不說!”
  “找死!”瑋雲劍隨聲道,一劍便刺了過去。
  赫然是一招“木葉向陽”,只是在她手裡使出來大是變了模樣,有些似是而非。
  這一劍明明是繞過老叫化從他身側刺過去的,不料劍尖卻正正刺在老叫化的身上,將他身上的一個布袋堪堪刺穿,頓時便有酒從那袋中流出。
  老叫化大叫道,“哇呀呀!姑娘太沒道理,將老叫化身j上僅有的一點兒酒弄丟啦!”
  竟低頭吻劍吸酒!
  要知此時劍柄仍在瑋雲手中,若此陣仗,瑋雲只須手腕輕輕一抖,老叫化焉有頭在。
  “你不要命啦!”瑋雲喝道。
  老叫化卻仍低頭吸酒,甕聲甕氣地道:“老叫化向來是要酒不要命的。”
  “好吧,那怪不得本姑娘啦。”瑋雲運勁拔劍。她僅是想將劍刃劃破老叫化之唇,讓他知道要酒不要命是何下場。
  但事實卻大謬不然!
  那劍並未拔得出來!
  瑋雲暗道怪事,又加了三成真力拔劍。
  劍仍紋絲未動!
  便知是老叫化在搗鬼,不禁大怒道:“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本姑娘啦!”
  運足十二成真力,一抖手腕!
  卻無劍花幻出!劍仍紋絲不動地插在老叫化的腰間那布袋內。
  老叫化甕聲道:“姑娘難道不知你劍一拔出老叫化的酒便將流之於盡嗎?還望姑娘稍候則個。”
  仍未抬起頭來!
  此時瑋雲站著,老叫化坐著,且老叫化只顧低頭吮酒,將一個頭頂全部賣與了瑋雲。
  諱雲氣的滿面通紅,不由分說揚起右腕,一掌向老叫化頂門拍到!
  恰在此時,老叫化的一支手抬起來摸自己頭上臟乎乎的頭髮,他的大拇指有意無意地翹起。
  瑋雲深知自己這一掌之力足以破石開磚,那是凡人頭頂能承受得了的,眼看老叫化將立即斃命於自己掌下,不禁心有不測,暗自收回了三成掌力。
  但這也夠了,老叫化縱是鐵鑄頭骨,也定轟然倒下不可。
  但是
  奇蹟發生了!
  老叫化並未轟然倒下!
  目瞪口呆地怔立當場。
  倒是瑋雲整條右腕直愣愣地伸著,似是木頭做的一般!
  她方才一掌拍下,手腕卻無巧不巧地正撞在老叫化那高高翹起的大拇指上。她只覺右臂一麻,隨即便僵不能伸了。
  老叫化吸完了酒,抬起頭來,插在他胸前布袋上瑋雲的劍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老叫化看看瑋雲,平靜的道:“木葉令主盧若嫻是你何人?”
  瑋雲只覺他眼裡突然射出一道凜冽的精光,轉瞬消逝。
  瑋雲便不由自主地道:“木令婆婆乃是家母師傅。”
  老叫化想了想,道:“那你是白馬書生柳逸仙與小素女梅素素之女了?”
  諱雲道:“你怎麼知道?”
  老叫化道:“在昔年盧若嫻的木葉四女中,只有小素女梅素素一人嫁了人。且白馬書生與小素女逃避木葉令主追殺至洛水之畔時,老叫化曾引開過木葉令主。”
  瑋雲道:“你是誰?我幹嘛要相信你的話?”
  她不相信這髒兮兮的一個老叫化曾幫助過她爸爸和娘。
  站立一旁的掌櫃不待老叫化開口,便道:“您老當是丐幫長老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吧?”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你阮氏雙雄不在江裡打魚,卻跑到洛陽開起酒樓作甚?”
  掌櫃的突然“撲通”跪下,道:“恩公在上,且受阮龍一拜!”
  老叫化連忙伸手扶起阮龍,道:“這話從何說起!老叫化愧不敢當!”
  阮龍草:“恩公可曾記得數年前在岳陽樓畔,金一氓那魔頭欲一舉挑滅我紫鯨幫,幸賴姚大俠和胡大俠仗義相援,才使我紫鯨幫免遭塗炭!”
  布袋和尚姚鵬道:“哦,是那回事,老叫化早已不記得了,何況那次我與胡醉鬼也未真正動手,只不過仗著胡醉鬼的那老醉鬼師傅之名頭嚇跑了金一氓那魔頭而已。”
  阮龍道:“姚大俠義薄雲天,施恩不圖報,我阮氏雙雄自是不必多說,往後姚大俠若有何差遣,但請吩咐便是!”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老叫化懶散慣了,又愛多管閒事,自不會在一地呆長,今後若路經洛陽,但求一碗酒足矣!”
  阮龍道:“姚大俠此話差矣。姚大俠對我阮氏恩同再造,此區區一酒樓,自今後便算是您老的了。”
  布袋和尚道:“你是要將老叫化捆在這兒嗎?”
  阮龍道:“姚大俠此話怎講?”
  布袋和尚道:“我適纔已講過老叫化懶散慣了,性喜浪遊,你將這一酒樓給我,豈不是耍了老叫化的命嗎?”
  阮龍道:“那便當阮龍沒講便是。”
  布袋和尚道:“這就是啦。對了,那金一氓後來找過紫鯨幫的麻煩嗎?”
  阮龍道:“仗著姚大俠胡大俠餘威,那魔頭並未再尋紫鯨幫麻煩。只是經彼一變之後,家兄與在下早已遣散幫眾,埋名隱姓地到洛陽來開了這個酒樓。”
  布袋和尚道:“你兄阮蛟呢?”
  阮龍道:“家兄受童少俠差遣,已趕往雲南點蒼。”
  布袋和尚道:“若老叫化猜的不錯,童少俠定是趕往少林去了?”
  阮龍道:“正是。”
  布袋和尚道:“楚老兒能調教出這樣一個徒弟,老叫化稱羨不已。”
  稍停又道:“此番少林將大熱鬧,老叫化不可不去一遊。”
  瑋雲突然道:“你們只顧說話,還不快替我解了穴道嗎!”
  小叫化道:“你要不再割我舌頭,我就替你解了。”
  瑋雲沒好氣地說:“不割便是。”
  小叫化一笑道:“那我就放心啦!”
  說著繞過來伸手在瑋雲肩上連點兩下,諱雲頓覺右臂不再僵麻。
  瑋雲訝然看著小叫化,道:“看不出你竟身手如此不凡!”
  小叫化嘻嘻一笑,道:“但小叫化窮慣啦,不會搶你銀子的。”
  瑋雲臉一紅,大是窘困。
  小叫化見她甚窘,便道:“哎,你已知道我叫小六啦,你叫什麼?”
  瑋雲道:“我叫瑋雲。”
  小六道:“那好,我叫你瑋雲姐姐行嗎?”
  瑋雲見小六甚是調皮可愛,便也高興地道:“好呀!只是你太臟啦。”
  小六道:“我本來就是小叫化嘛。對啦,這個老叫化那人叫他布袋和尚……”
  瑋雲道:“和尚?和尚怎麼長著頭髮?”
  布袋和尚笑道:“早年老叫化是個行遊僧,後不耐清苦,便還俗啦,只是人家叫慣了,就讓別人叫吧。”
  諱雲“哦”了一聲。
  小六道:“你別看他比我還臟,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呢。他是丐幫長老,你知道丐幫嗎?”
  瑋雲道:“聽我爹爹講過。丐幫裡全是叫化子嗎?”
  小六道:“大概是吧。別看都是叫化子,可別人卻不敢招惹呢!連少林武當都不敢,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你知道嗎?”
  諱雲道:“知道。”
  小六一指布袋和尚,道:“這老叫化就是丐幫長老,他自己說他是我師傅,不過我還沒有答應。”
  阮龍奇道:“小兄弟你洪福不淺,別人求還求不到呢!只要姚大俠教你一招半式,你便終生受用不盡了。可你卻為何還不答應?”
  小六一臉老成地道:“這我自是知道的。不過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求他,我為什麼要爽爽快快地答應?”
  轉向諱雲,道:“諱丟姐姐,你說我可對嗎?”
  諱雲道:“正該這樣。”
  小六又道:“再說他又老要騙我的銀子去買酒喝,這很使我頭疼。”
  布袋和尚急道:“以後我少騙便是了。”
  小六道:“所以我說要考驗你一段時間嘛。”
  布袋和尚道:“那你就看著吧,我老叫化說話從來是說過便頂用的,我說少騙就是少騙。”
  這一老一少兩個叫化的話大令阮龍驚訝不已。想布袋和尚在江湖何等聲望!卻被一小叫化擺弄得無可奈何!不禁多望了小六兩眼。
  小六道:“你老看我幹什麼,是不是因為這老叫化是你恩公,你就想代他來向我求情?我告訴你吧,那也是沒有用的。”
  阮龍忙道:“那當然,那當然。”
  布袋和尚忙轉移話題,問瑋雲道:“怪事,當年木葉令主追殺你爹你娘何等絕情,現今你卻和她走在一起?”
  瑋雲道:“我爹爹我娘已和木葉婆婆又合好啦。木葉婆婆還讓我娘又重到門牆了呢。”
  布袋和尚道:“難得那魔頭終於想通了,情之一字,斬是斬不滅的。”
  瑋雲道:“什麼呀!這全虧了我獨孤哥哥呢!”
  布袋和尚詫然道:“你獨孤哥哥,是獨孤樵獨孤少俠嗎?”
  瑋雲道:“正是!你認識他嗎?他到哪兒去啦?”
  布袋和尚道:“沒有,只恨無緣識荊。不過近來獨孤少俠和江湖浪子童超童少俠之名老叫化在江湖上倒時時聽到。聽說他二人皆是人中龍鳳呢。”
  瑋雲道:“獨孤哥哥自是人中龍鳳,那童超倒也不見得!”
  極輕蔑地一撇嘴。
  布袋和尚道:“姑娘見過童少俠嗎?”
  瑋雲道:“豈止見過,還和他一起喝過酒呢!”
  布袋和尚道:“童少俠也樂於酒道嗎?”
  瑋雲道:“一只酒囊而已,我也是碰巧遇見的。他在一個只有江湖下三濫才去的小巷裡與一酒鬼喝酒。那酒鬼付不出銀子,是他給付了的,他二人便臭味相投,又猛喝了一氣,連結拜成兄弟了呢!你看他多有俠義心腸!倒真不負少俠二字呢!”
  聲音輕蔑之極。
  布袋和尚卻道:“那酒鬼何等模樣?”
  瑋雲道:“個子倒是大,一臉的絡腮鬍子,大約有三四十歲吧。他喝了酒付不出銀子,便被小販圍著打罵,多虧了他那拜把兄弟童少俠救了他!”
  特意加重了“少俠”二字。
  “哈哈哈!”布袋和尚突然大笑起來,“那醉鬼也有付不出銀子賴酒的時候,待老叫化遇著他,倒要好好奚落他一場!”
  瑋雲奇道:“怎麼?你認識他?那個酒鬼?”
  布袋和尚道:“他可說他叫什麼名字?”
  瑋雲道:“說過的,他說他叫胡醉。”
  布袋大喜道:“果然是他!他也到洛陽來啦!只怕此刻他也趕往少林去了。乖乖弄底咚!老叫化這便也追去,好不容易才抓到他一次把柄,不可輕易丟了!”起身便欲走。
  阮龍道:“姚大俠這便要走了嗎?”
  布袋和尚道:“自然要走啦,要不時間一長了那醉鬼使會賴賬!小六,咱們走!”
  又轉向瑋雲:“姑娘也和老叫化一塊去作個證,他便賴不掉了。走吧!”
  小六卻尋了個凳子安然坐下,緩聲道:“我為什麼要走?”
  布袋和尚道:“你自然要隨我走的。”
  小六慢悠悠道:“我為什麼要隨你走?為什麼你要走我便也要走?我為何要聽你的話?”
  轉向瑋雲道:“瑋雲姐姐,咱們為何不可以不聽他的話,說隨他走便得隨他走?”
  瑋雲道:“那我為何又一定要聽你的話而不聽他的話?”
  與小六道:“這 ?”
  布袋和尚大喜道:“對,對,就是這樣!姑娘幹嘛要聽你小六的話而不聽我的話?”
  瑋雲道:“我可以不聽小六的話,當然也就可以不聽你的話,除非 ”
  “除非怎樣?”二人急切同聲道。
  諱雲轉向小六,道:“除非你告訴我,你是何時何地見著獨孤哥哥的?他又到哪兒去了…”
  小六道:“這當然可以,我是昨夜大約卯辰之交時在這座酒樓門口見著獨孤公子的,我還和他說了話來著,後來他和一個中年女人,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一起走了。”
  瑋雲道:“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
  “對,”小六道,“那姑娘確是好看。”
  瑋雲“哼”了一聲,又道:“他們到哪兒去了?”
  “他們也趕往少林寺去了,”小六道,“因為童公子叫獨孤公子儘快趕去。”
  瑋雲沒料到獨孤樵居然會聽童超的話,不禁冷哼一聲,沒吭聲。
  小六急道:“諱雲姐姐你不信嗎?童公子給了我一兩銀子讓我在酒樓門口等獨孤公子,現在這一兩銀子還在呢,你瞧!”
  說著掏出一兩銀子遞在瑋雲面前。
  瑋雲道:“我相信你便是。”
  小六大喜道:“那你聽我的話啦!”
  瑋雲尚未回答,一旁布袋和尚急忙搶道:“那姑娘要老叫化除非怎樣?”
  瑋雲想了想,道:“第一,除非你幫我找到獨孤哥哥。”
  布袋和尚道:“這使得這使得,既知獨孤少俠到了少林,咱們也去少林還何愁找不到他!老叫化答應啦。第二呢?”
  瑋雲道:“第二,除非你叫這個掌櫃的代我去轉告木葉婆婆一聲,就說獨孤哥哥到少林去了,我須得即刻趕去,來不及去會她了,要她也儘快趕來。”
  布袋和尚道:“這也簡單。阮龍,你代她跑一趟吧,就算是老叫化求你了。”
  阮龍忙道:“姚大俠這是說什麼話來,就這幾步路,阮龍簡直是舉手投足之勞。”
  瑋雲道:“你先少吹牛,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木葉婆婆嗎?”
  阮龍道:“這 ?”
  瑋雲道:“出了你這酒樓,往西走八九丈、折往南走十來丈,再折向西走十四五丈,有一個客棧的便是。”
  阮龍道:“阮龍知道啦,姑娘放心便是。”
  布袋和尚道:“這便是啦!姑娘可得聽老叫化的話了!”
  瑋雲道:“急什麼,還有第三呢。”
  布袋和尚道:“還有第三嗎?姑娘請快講!”
  瑋雲道:“第三,除非你叫小六也和我們同行。有此三點便夠了。”
  布袋和尚神色一黯,道:“這 ”
  小六感激地看了瑋雲一眼,對布袋和尚道:“瑋雲姐姐這第三條你自信能做到嗎?”
  布袋和尚可憐兮兮地道:“老叫化自信不能。”
  小六道:“那你快求我呀!”
  布袋和尚道:“怎麼個求法?”
  “嗯,”小六想了想,“你就說:小六兄在上,且容老叫化一拜。”
  這豈不太過份了嗎?阮龍看的氣來,卻未等他開口,布袋和尚早已拜倒在地,高聲道:“小六兄在上,且容老叫化一拜。”
  小六瞪了阮龍一眼,又得意地看看瑋雲,然後大咧咧地從凳子上站起,對布袋和尚道:“看在瑋雲組姐面上,小叫化與你走一遭少林便是。”
  布袋和尚大喜,對諱雲道:“姑娘這便答應與老叫化作證了嗎?”
  瑋雲道:“且待找到獨孤哥哥再說。”
  “那就走吧!”布袋和尚急道,“咱們這就快走,晚了怕就來不及啦!”
  誰也不知道他這來不及指的是什麼。
  竟不與阮龍話別,布袋和尚率先衝了出去。
  瑋雲和小六相視一笑,也飛快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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