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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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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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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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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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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01:29 PM   #34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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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瞌蛇靈角b

  原來靈龜噴出一口白沫後,即被毒蛇避開,蛇性凶殘,只要一擊不中,接二連三的煞著,立便相繼而來,但聞噬然一聲,蛇頭筆豎,目閃兇光,蛇尾卻繞地疾旋,眨眼之間,即將身勢盤好,覷著靈龜,候機一擊。
  磕蛇龜卻把長頸半縮,龜目似睜還閉,帶著鋸齒的長尾,力朝上卷,卻也在那兒蓄勢待敵。
  摹地紅蟒不耐,猛把蛇頭往前一伸,使人看去,只有一溜紅光,猛往靈龜頭部咬來。
  它快,磕蛇龜卻把龜頭一縮,待蟒頭臨近龜尾,那長而帶鋸的龜尾,呼然一響,朝著自己頭部,倒轉而來,又猛又快,雙方只一接觸,蛇頭立便退卻,並還噬然 作嘯,好似觸電受傷,崑崙高手,莫不暗裡稱奇,目光齊集中在蛇頭之上,果然這兇頑毒物,頭當中,現出一道血槽,無疑地,被靈龜鋸尾,劃了一下,鋸齒銳利, 無殊鋒口,挨著那有不傷之理?
  練秋日常天真慣了,竟牽著上官琪的手,蹦跳叫喊道:“這龜兒,真賊滑,待會把老叫化的蛇,活活殺死後,你就把它送給小姪吧?”
  上官琪見他當著掌門,大聲喊叫,惟恐他失禮受責,低聲道:“你愈來愈頑皮,留心掌門罰你!”又朝白雲生低聲悄語道:“你為人師叔,一點不管,真不象話!”
  徐羽微笑道:“每逢我處罰門徒,你卻偏有許多解說,這也不是,那也不行,到底聽你哪頭才算正理?”這一說,把上官琪也弄得忍俊不禁。
  地下毒蟒靈龜,彼此都遊身疾走,紅蟒卻也改變戰術,利用長尾,得隙便由靈龜側向掃攻,但靈龜不是卷尾,就是噴沫,兩者都是製蛇之物,纏戰半晌紅蟒雖未 再失利,但也並非得手。暮地裡,毒蟒性發,猛把蛇頭一伏前面尺許,往地下一貼,蛇尾凌空轉擦而來,但聞呼然一響,紅光四迸,一如驚雷疾電,長尾下擊,“巴 ”然作響,一下即把龜毀擊個正著。
  這種閃電攻勢,迫使靈龜不及禦防,雖然縮頭收尾,用力撐住龜毅,但蟒尾一擊之力,至力強大,內部飽經巨震,自然打得昏頭脹腦,還未出首,毒蟒乘勢再施猛擊,僅見它昂首作嘯,身子便似長虹一般,蛇口張合影問,便將那磕蛇龜咬住中截。
  老叫化洪五,驢臉上滿現得色,嘻著一付闊嘴,竟朝紫陽真人冷笑道:“你們崑崙這種小小龜兒,有何希罕?我這老伴只須兩吻一合,連頭帶毅,立便粉碎,那口再不把那些惹禍小狗,從速繳出,這場比鬥,正好作你們自身龜鑑了。”
  紫陽真人,淡淡一笑道:“貧道向不貪口舌之利,眼前之事,還未見分曉,道友不妨等著細瞧!”
  毒解一口含住磕蛇龜首端,那東西藏頭縮尾,一動不動,紅蟒卻也十分狡猾,雙顎加力,並把頭一伸一屈,猛朝地下砸來,只由“崩崩”之聲,不絕於耳,無如龜毅奇硬,自己用力稍大,也震得牙齒作疼,敲砸半晌,即勞而功不見,口中毒氛,有如甕裡蒸氣,從蛇吻兩旁,直冒而出。
  無如,磕蛇龜被毒氣一衝,原本被擊昏迷,這一來,反助它醒轉。
  它原本具有清除蛇毒的能力,毒氣竟成為它最好美餐,一對小鼻孔,生諸頭前,雖然頭存毅內,竟無礙於呼吸,於是暗中吸取一陣,立覺精神飽滿,猛可裡,把 身後鋸尾,腹中毒沫,雙管齊下,但聞呼呼之聲,龜尾宛如一條軟鞭,緊對蛇頭,連卷數下,紅蟒立即吐口不及,一顆蟒頭早已皮開肉綻,口腹之內,也被那磕蛇龜 的毒沫,噴染不少,這東西對蛇,極具克制作用,一經沾染,便似火燒,丈來長的紅蟒,宛如熱鍋裡面的泥鰍,因為禁不住疼痛,跳得老高。
  惡丐洪五,獨眼噴火,竟從黎木椅上,跳起身來,劈空一掌,猛朝那磕蛇靈龜打去,同時口中喝道:“司馬紫陽,我洪老五和你拼了!”
  正是:邪正難兩立不義愧靈龜忽聞一童子口音喝道:“且慢撒野!”立覺俊影凌空,度掠而來,眾人一奮,神童董練秋,正飛縱而出。
  惡丐洪五,打出的劈空掌,少說也有四十餘年的功力,而且走的是純陽路子,就是江湖上一流高手,避不敢硬接硬架,練敵迎著勁風飄來,洪五不覺暗中罵道:“小子你是存心不活,明年今日,準是你的忌辰週年?”
  心意才動,對方已揮手出掌,而且施展的,也是一種劈空掌風,看不出有何奇異之處,可是一經接觸,心靈上即警兆連連,不由一怔,趕忙往旁邊一閃,冷笑 道:“想不到你竟練就了佛門中的阿灘真氣,無怪你這批小狗會有那麼猖狂,老叫化倒得好好地把你教訓一頓,省得你們目無余子,看掌!”
  右掌往前一揮,兜胸掃來,又猛又快。
  董練秋既頑皮,又膽大,為試探對方功力,竟不閃避,一式“金豹探爪”,往前就抓,雙方兩手還未接近,惡丐洪五,突把頭往前一點,頭上髮鬢,不解自開, 一頭長達四尺許的髮辮,好似地下的紅鱗毒蟒,猛朝練秋頭上擊來,這種意想不到的打法,不但練秋還是初見,就是紫陽真人,也始料不到,好在秋兒賊滑,還隨著 餐霞客習過滾堂身法,趕忙將身子朝下一仰,兩個滾轉。
  即往斜刺裡奔去。
  洪五哈哈大笑道:“好一式懶驢打滾,這真是名門正派,與眾不同。”
  他嘴裡說著,手更不閒,青城派的飛化什四式,“風卷殘荷”,“繽紛花雨”,“紫蓋迎風”,奇招異式,連環迸出。
  練秋雖然武功不弱,但經驗可差,一上場即被人製去機先,而洪五的招式,又乘隙進逼,這一來,不免亂了手腳,頭兩式,還仗著小巧輕靈,側身閃避,最後洪五的一式“紫蓋迎風”卻是探掌直取下額,身形奇快,躲避不開。
  摹聞麟兒突然自言自語道:“揮幹返日,再來一式巧鎖金龍!”
  練秋經師兄一指點,不禁恍然大悟,左手順勢往後一揮,卷起一團勁風,朝著洪五打去,緊跟著右腳往前一點,五指箕張,直朝惡丐兜腹抓來。
  洪五前外之勢太猛,一時收招不及,兩手相觸,拍然作響,如中敗革,同時吸腹收胸,躲過秋兒一抓之勢,但已被他掌力,震得踉蹌後退,秋兒手掌,也被打得掌心發熱,但身法未亂,就事論事,惡丐洪五,還稍輸一著。
  自己是青城長輩,卻輸在一小孩手裡,這個人,那丟得起?
  於是把滿腹怨氣,都落在麟兒身上,戟指麟兒,沉聲喝道:“要打,就自己出手,單打群鬥,我化子無不奉陪。如果舍正路不由,卻在一旁鬼祟,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也只有你們崑崙派,才可做得出來?”
  練秋喝道:“姓洪的,我勸你少作無恥之論,漫道是你這幾式毛手毛腳,派不出多大用途,你們青城派長一輩的風雷僧,也敗在我恩師和麟兒手下,那又作如何解說?”
  惡丐洪五,獰笑一聲,也不做答,竟一伏身,撈起那半死未死的紅麟錦蟒,順手一甩,紅蟒在空中掙扎,突把身子往前一彈,本是前進之勢,再加上一彈之速,還未等練秋看清,那蟒頭便已到了頭上,只須咬上一口,六陽魁首,為人身神經主宰之區,中毒即便無救,眼看千鈞一髮。
  座上白雲生和上官琪,業已飄身而出,還未接近秋兒,一陣龍吟鳳鳴之聲,還夾著那銀鈴似的清笑,起自紫陽真人身後,剎那間,香風四溢,俊影橫空,秋兒已被一股無形力量,打得往斜刺裡飛落。
  中途出手的,正是麟兒,他以師弟被惡人暗算,竟用伏魔神功將紅蟒擋開。身在空中,略一盤旋,便如神龍矯天,疾落而下,神采突變的和秋兒站在一處,笑指 洪五罵道:“還虧你是青城長一輩的人物,與我們武林後進動手,不用真實功夫求勝,處處使用陰謀,乾元洞中,已無法再留你這惡客,如不夾著尾巴趕路,恕我要 為師門下那逐客令了?”
  還未等洪五開口,紫陽真人忙喝阻道:“嘉麟不得冒昧,得罪嘉賓,客人陸續已到,我們哪能失禮?
  快到為師身旁,準備迎接!”
  中洞與後洞通道之內,竟有人接口笑道:“紫陽掌教,竟有前知之明,真是一代高人,佩服不盡!”
  語音未落,竟悄無聲息地飄落三人。
  前面是位六十餘歲,青中道服,長髯飄胸,背負長劍的道裝老者。
  後面兩位,卻是滿頭銀髮,但束髮作鬢,道譬上卻系著兩根黃色絲條,飄拂肩際。兩人都是一身玄色葛服,右邊一個,大耳垂肩,風目修眉,顏面雖然略顯皺 紋,但臉上依然紅光煥發,三柳銀胡,垂及胸腹,雖然面對崑崙掌門,但雙眼垂合,了無笑意,背上負著的長劍,劍柄上,黃綬纓絡,飄垂逾尺。
  右邊一位,服裝劍飾,與左邊那道裝老者了無二致,只是眉毛特長,眼皮下合時,連雙眼也一齊遮住,頰下卻是一付山羊鬍子。
  三人一入洞,紫陽掌教竟攜師兄師弟,起身迎接,真人微笑道:“姜真人修道丈人山,駕臨寒洞,貧道未及遠迎,還望恕罪!”
  一氣真人姜庶縱聲朗笑道:“旁門異派,實不敢有勞真人迎近,貧道還有自知之明,故舍正路不由,擇小門而入,即便真人見罪,那也說不得了!”
  旋又將身子退在一旁,面容一整,手指兩位老者道。
  “這幾位長輩大約不須貧道介紹,以真人見聞之廣,想必知道清楚?”
  紫陽掌教,知他存心一試自己眼力,忙向兩位道者,打了一個稽首,旋微笑答道。
  “這兩位老前輩,想是輩份至尊,貧道在總角垂髫時,即已名震遙遠的天府蓉城二老,不知是也不是?”
  一氣真人面容一變,正待答話。
  左首那道裝老者,本是垂著一雙眼,旁若無人,突把雙眸一睜,冷芒電閃,寒氣襲人,把那天真稚氣的董練秋,看得機伶伶的亂打寒噤,他原和麟兒並立,卻把身子朝著麟兒靠緊,悄語道:“這雙眼,多怕人?”
  旋聞老者冷漠地答道:“山野之民,日夕與猿鶴為伍,武林各派的高人雅士,久已隔絕不通往來,自問可以永離塵喧,從此息影封劍,無知本門逆事,數月之內,紛至沓來,初則門人無端被辱,繼而連師弟風雷僧也下山受傷,這些聽說都是貴派傑作。”
  話聲一頓,鴉雀無聲。
  還未容人答語,他又緩緩說道:“已過之事,姑且不論,只是本門紫銅令,那是開派祖師所傳,與本門存亡強弱,息息相關,無心失落,猶屬有罪,而今居然有人竟把它用掌力摧毀,貧道癡長一百餘歲,歷代相傳,還未聞有人敢如此狂妄,此事卻又出在貴派門人身上。”
  說至此處,竟把一雙銳目,停在真人身上,話語卻似斬金斷鐵般,冷峻得使人可怕,繼而又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冷幽幽地說道:“貧道之名,雖未曾為真人忘卻,只是真人認為除本身外。
  武林各派,都視作旁門異端,大抵不在你們眼內罷了!”
  紫陽真人,儘管對方言語,咄咄逼人,仍然是氣度雍容的毫無怒意,一俟天府老人語畢,即微笑答道:“是是非非,自有公論,紫銅令之事,晚輩適纔始知,好 則頑徒已因事回山,將話問明後即可按情節輕重,以門規處理,好歹得還貴派一個公道,堂前有座,且請入座小敘如何?”又把師兄師弟,一一向來人引見。
  兩位掌門上坐,來賓與崑崙長輩,均列坐兩旁。
  早有崑崙弟子,獻過香茗。
  紫陽真人,知道今日之事,比上次眠山派攻打崑崙時,還要危險得多,因為天府蓉城二者,武功劍術,在真人長一輩的人物中,即已盛傳,蓉城老人,屬邛崍,與天府為結義弟兄,兩人只一出山,猶如孟良焦贊般,兄不離弟,弟不離兄,因之,青城邛崍,無分上下,彼此都伉瀣一氣。
  蓉城老人,為人倒還耿直,可是天府老人,則固執護短,有時甚至不近人情,但對自己義弟之言,卻屬例外。
  賓主茶罷,紫陽真人,把當日漕宇廟一段過節,前後細說,並將風雷僧當時尋仇報復,迫使自己出手情況,舍繁就簡的一一報道無遺,可是還未畢,惡丐洪五,竟哈哈大笑道:
  “如此說來,人傷令毀,倒還得判我青城門中的不是了!既然你這位名門正派的大掌門,佔住了理,說我們此來就得向你陪罪。”
  又向一氣真人笑道:“掌門人,你就代表我們謝罪吧?”
  通道上,又有一女人接口冷笑道:“掌門,師兄如果要謝罪,不妨等小妹們一等!”
  從圓形洞口之外,又飄來四女,前面二人,竟是黑寡婦和冷面觀音,兩人中間、卻突著一位蓬首垢面,碧跟綠裙的少女,上半身竟用牛筋背手捆住,而且雙肩之下,鮮血津津,淺藍上裝,鮮紅片片,雙目失神微掩,絳唇紅消香褪後,已化作舌敞唇焦。
  麟兒秋兒全是一驚,心驚少女為何雙肩冒血?
  原來少女琵琶骨處,竟被人捆刀穿孔,牛筋兩端,竟是分頭並進,穿過琵琶骨,再往復胸前,綁了幾圈,然而把她放手反背,用力緊縛。
  少女經此折磨後,已不成人形,但輸廓依稀,落在麟兒眼中,卻是似曾相識!
  當著自己恩師及本門長輩,而且惹下的的事,說來不輕,麟兒還未十分看清,忍著不敢驚叫。
  暗中拿眼打量恩師,也發覺他一臉怒容,雙目如剪,不住的往少女身上察看,黑寡婦和那冷面觀音,板著一付臉,似乎連刀也砍不出血,尤其是那黑寡婦,她把 麟兒恨之入骨,有朝一日,如這天真稚氣的孩子,落入她的手中,她會不藉一刀一刀的把他棚死,而後又連刀剁碎,做成肉圓。事實上,這女人如心地善良,也就不 會有那美名了。少女全身,左右全由黑冷兩婦,用手提著她身上綁縛的牛筋交住。
  身後,還立著一位年逾三十,綺裝少婦,那正是青城派的赤霞女。
  這位武林婦女,雖然性喜護短,但人極正道,通權達變,剛烈處,不減鬚眉。平常,渾身淡紅,飛行時,如霓虹經天,奇迅無匹,性好雅潔,淺妝淡抹,秀麗天 成,青城門中,以她的女弟子為最多,三鳳盡出其門下,此次隨來,不但精神萎靡,而且雲鬢不整,翠黛凝愁,女兒家淺笑輕顰,原是常事,但一雙星眸紅腫,煞似 卒遭兇變,連日眼淚不了,傷心太過所致。
  麟兒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已明白此事十之七八,再一凝神細察,不由一陣涼意,直透心胸,登時兩手微抖,涕淚漣漪。
  董練秋一見麟哥哥無端流淚,不由怔柯柯的問道:“兀那被綁少女,你曾認識?”
  麟兒流淚點頭,傷心不已。
  黑寡婦和冷面觀音,一到一氣真人面前,立把被綁少女朝地一摔。
  麟兒驚叫一聲,“儀姊姊?”竟不顧堂前失態,“一鶴衝大”,凌空而出,迅如閃電,飛撲上前,竟把少女攔腰扶住,星眸裡,淚落如雨,滴滴部落在少女臉上。
  上官琪和董練秋也同時撲上,別看上官琪素有潔癬,為著救人,她竟一點也不顧臟,輕輕把人提腰抱起,麟兒迫不及待的取出芝露瓶,打開少女牙關,餵過天露後,旋反手拔劍,朝著玉儀身上的牛筋就揮。
  黑寡婦臉色鐵青。面朝紫陽真人一聲冷笑道:“司馬教主,是否武林道的規矩,貴派可以視同無物?”
  上官琪忙止住麟兒,正待反唇相譏。
  前洞鐘聲,幽然作響,真人知道必是客來,正待招呼練秋出洞察看,守門弟子,已飛奔中堂,跪稟道:“苗疆公孫師伯,儲廬山衡山泰山等派首腦人物,進見掌門。”
  一氣真人冷笑道:“道友安排會友的時刻真巧!”
  紫陽真人,知他見疑,也不欲多費口舌,作無謂解釋,僅淡淡一笑道:“是非曲直,有時故作一時之矇混或欺騙,然事實真像均有暴露之時,崑崙洞門,晝夜都暢開無阻,貧道對待江湖同仁,更是一向無分厚薄,詭詐之技,小人所為,貧道所疾?”
  話猶未落,淡笑之聲,已由前洞傳人,眨眼間,語聲已近,中洞大堂前,業已飄落四條人影。
  左首一鐵蓑老者,白髮銀胡,葛衣芒履,右肩斜掛一把鐵劍,由於這身打扮,一見而使人想及那是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長輩鐵蓑翁。
  挨著鐵蓑翁並肩而立的,是一位年逾八十歲的老尼,一臉慈祥,月白僧袍,半塵不染,手中鐵拂塵,連柄帶尾,不下三尺。
  才人門,即垂眉合目的宣了一聲佛號,併合什向堂上諸人為禮,道:“貧尼廬山青雲,參見在坐檀樾?”
  在她下首那貌相威嚴,身著青緞長衫的老者,卻朝紫陽真人鋝胡大笑道:“泰山千峰老人,特來奉謁,想道友不至把我摒諸門外罷!”
  他對在座青城派的人物,連看都不看一眼。
  末尾一位,卻是苗疆最難惹的人物,俗稱苗疆二奇,老大公孫虛,他一踏腳入門,且不先作招呼,一對含神鳳目,卻落在那天府蓉城二老身上,大若深知兩位老者的來歷,自把修眉皺了一皺。
  紫陽真人,忙向青城教主道過罪,即和師兄師弟離座相迎,賓主互致仰慕,又由真人一一引見,邪正原同水火,略一點首,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即推來賓上坐,自己和兩位師弟反坐在公孫虛的下首。
  上官琪抱著奄奄一息的熊玉儀,身上已沾了不少血跡,女兒家心性,較男人仁厚得多,臉上已掛滿淚痕,見著長兄,不能不作招呼,只好含羞帶愧的喊了一聲:“大哥,你好!”
  公孫虛一見這位嬌憨義妹,天真仁厚處,仍然不減當年,不覺心生憐惜,遂笑顏道:
  “人家把人弄成這樣,存心就沒有讓她再活,縱令你和這幾個孩子,設法把人救轉,結果不惟不討好,還恐弄出一場無味麻煩,這又何苦呢?”
  上官琪撇著嘴,氣道:“怕麻煩,我就撒手不管了!”
  公孫虛知她個性倔強,只好笑了一笑。
  新到來賓一落坐,麟兒忙帶著練秋,分赴長者之前,依次見禮。
  鐵蓑翁和青雲師大,對麟兒練秋,尚是初見,這種武林異質,千萬人中,殊難一見,自是贊不絕口,並多勉勵之言。泰山派仟峰老人,眼高於頂,平常人物,很 少嘉許,可是鶴峰之上,一遇麟兒龍女,即驚為神仙人物,愛好之心,自不必說,加之龍女為著驪龍劍,曾拜千里追魂鄧玨,作為他膝下義女,因此關係自更加深一 層,喜愛麟兒有如子女。
  一氣真人和天府蓉城二老,那股傲勁,本就使人看不順眼,再則,對付自己一個女門徒,穿鎖琵琶骨,手辣心黑處,與那偏激不仁的武林道,處罰自己敵對,方法無殊,殘酷狠毒,即屬異端,仟峰老人,那能袖手不管?
  他突把兩道壽眉往上一揚,精眸的的,宛如電閃,朝青城教主一掃之後,卻將手拱向紫陽真人,笑問道:“司馬道友,嘗聞貴派,素主張以武衛道,但把門人子弟,如此處管,未免有傷天和,能否看我薄面,從輕發落?不怕別人見笑,這種血淋淋的慘容,入我眼簾,即覺心悸。”
  紫陽真人,那得不明了他系明知故問?借題發揮?正待答話。
  惡丐洪五,一身軟硬不喫,有我無人,聞言,竟怒眼相向道:“本門處罪不肖弟子自可權宜,無端繞著真子來惹是非,那是他自討沒趣。”
  公孫虛冷然接口道:“此處不是青城,人在此間,我倒可為紫陽道友作主!”
  話完,立著麟兒,將玉儀身上牛筋除去,並為傷者把雙肩醫好,這可把惡丐洪五,和那不近人情的黑寡婦氣炸了肺,兩人同時一飛身,往上官琪身前撲來,黑寡婦坐處較近,先行到達,伸手朝玉儀背上的牛筋就抓。
  公孫虛和仟峰老人,同樣是不怕事的主子,哪甘示弱?也從座上飄出,雙雙把肥大袍袖往前一拂,“鐵袖卷雲”,勁逾千鈞,分朝惡弓洪五,和那黑寡婦胸前打去。
  這一來,說打就打,黑寡婦玉掌平推,硬接仟峰老人卷出的袖風,風力接實,呼然作嘯,山洞雷鳴,仟峰老人雙肩微晃,黑寡婦卻踉蹌後退,功力高下已分。
  惡丐洪五,陰險賊猾,公孫虛袖風卷來,他突把身形朝下一挫,風從頭上飄去,他也抽空使招,疾把驢頭一擺,頭上髮辮,呼嘯而出,竟朝公孫虛攔腰卷去。
  這種奇怪打法,不論公孫虛武功多強,還真不敢硬接,趕忙撤招後退避開。
  洪老五得意非常,哈哈作笑道:“公孫虛,你不過在苗蠻之地,浪得虛名,居然狗仗人多,管起閒事,我也要讓你們這班自命不凡的武林人,嘗嘗我青城派的厲害之處。”
  不料公孫虛乘他得意忘形之際,也以牙還牙,兩只袍袖,又長又大,只一縮骨移形,立時變得非常瘦矮,頃刻間,恰似換了一人,右袖一甩,呼的一響,宛如一條毒龍,凌空飛卷,勢疾力猛,與惡丐洪五,頭上髮辮,自有過之而無不及。
  洪五作夢也未想到,自己髮辮,已是門外利器,人家卻拿衣袖,用束濕成棍的功夫,以牙還牙,暗中嘀一咕,獨眼可冒火,驢頭一搖,髮辮直轉,雙方來勢很兇,一個強打,一個硬接,辮與袖兩不相讓,只聞啪的一聲響,彼此竟糾纏一處。
  公孫虛眼精手快,長袖揮腰之間,已凝真氣於丹田,一俟辮袖纏結,即將長袖一揮。
  惡丐洪五,也用千斤墜的功力相抗,但公孫虛早已防此一著,神功貫注,力能摧山,竟把洪五一甩,袍袖招展間,洪五飛離三四丈,但他功力也精,半空裡,鯉魚打挺,總算未曾跌倒。
  苗疆公孫虛,依然氣定神寧,面色不改,緩緩朝著上官琪道:“快將人抱入室內,用清泉洗去血淤,施以補血生肌,培元固本之藥,或可痊癒,但一身功力是否可以復元,這就難說了!”
  隨說隨取出一只玉盒,遞與上官琪道:“盒內生肌膏,藥材極為珍貴,用餘之物,還須交還,以備不時之需?”
  上官琪接過玉盒,半笑半嗔道:“誰希罕這點肌膏,還得一再叮囑,毫不放心小妹似的!”
  暮覺身後微風颯然,上官琪兩臂一麻,懷中抱著的人,頓感一空,連身旁站立的公孫虛,也未看清來人的身法手法,待其發覺,熊玉儀已落人手。
  動手奪人的,正是天府老人,只聞他冷森森的一笑道:“青城派的事,轟不容人插手,老夫也不願和後生晚輩,動手動腳,別以為你們這點武功,足以自衒,若心存懲戒,只恐你們早已沒命了。”
  語音低沉,但入耳即使人有一種重壓感覺,眼光如電,掃來寒氣襲人。
  美麟兒一見儀姊姊,人在生死邊緣,自覺傷心萬分,心神不屬,耳目失靈,雖然站在師姊身旁,人被奪去,發覺已晚,在場的又都是長輩,未得指示,本事再 大,也不能動手,不由心中又痛又急,只好把一雙朗若明星的大眼睛,望著恩師,紫陽真人,對這位愛徒,非常痛愛,知道這場事,如不訴諸武力,決無其他方法可 了,遂把臉容一整著麟兒將掌碎銅令之事,當眾細說,以明是非曲直。
  可是,天府老人,不待麟兒開口,竟冷笑道:“本門至高信物,只要有人故意摧毀,理由再足,想解決,也只有兩條大路好走。”
  真人也報以冷笑道:“願聞其詳!”
  “引咎自裁,人死不究,本門僅派人割取雙手,謹向祖師牌前交待,此其一。舍此,誓不兩立,不將毀者弄得派毀人亡,決不撤手!”天府老人,一字一吐,語句強橫,無以復加。
  紫陽真人,縱聲朗笑道:“貧道認為天下無不釋之仇,不解之冤,問題只在於對方是否怙惡不改,貴派入山,即傷我門人,而今兩位受傷弟子,尚還躺在床上, 這些我都隱忍,面晤洪道友,自問尚能以禮相待。結果如何?紅鱗毒蟒,把本洞鬧得烏煙瘴氣,貴派既為小徒毀了門中信物,勞師動眾,我這為人師表的,也不能不 問情由,而遞加處分!但是老前輩又不容小徒開口,萬事存於一理,是否我們能將理字置諸度外?貴派可將門人穿肌洞骨,本門師徒,無殊父子,這種作法,恕我司 馬紫陽不敢苟同,熊姑娘蕙質蘭心,遭遇如此,本門上下,均代為惋恤不置,還望道友看我薄面,曲事寬容,他年如可效,誓必報命!”話完,竟向一氣真人,打了 一個稽首,又朝麟兒喝道:“徒兒,快向師伯謝罪!”
  麟兒朝前一跪,正待磕頭,一氣真人,憤然作色,手上雲帚一拂,千絲寒風如剪,麟兒不敢回手,只好把真氣貫注全身,雲帚剛好落在鈸上,踉蹌一聲,鈸作龍吟,其聲震耳。
  右邊第一位,坐的正是衡山前輩鐵蓑翁,已從座上飛起,瞪目怒吒道:“惡道欺人太甚!”
  揮掌發式,旋風疾轉,若怒海泛潮,驚雷掣電,猛撲青城教主前胸。
  一氣真人,獰笑一聲,斜退半步,橫右掌往盾一帶,又復往前一推,也打出一種無形勁力。
  雙方路道都怪,一則回旋轉舞,一則由內而外向四周擠壓,彼此掌未接實,但覺異常吃力,同時各把雙肩一晃,鐵蓑翁腳未移開,一氣真人似覺站立不住,正待疾朝後退,蓉城老人,卻於此時,伸了一個懶腰,那空中擠壓之勢立便大增,把鐵蓑翁打出的旋風,激向四周散去。
  卻塵子朝著蓉城老人望了一眼,竟哈哈大笑道:“長者是否因為連日跋涉,困頓風塵,且請移玉雲房聊作小憩,待精力恢復後,那時明攻暗打,猶不為晚!”
  這話觸發了人家滿腔怒火,老人竟從椅上,緩緩立起身來,向著卻塵子邊走邊帶冷笑。
  麟兒也在師父身旁,把眼睛朝真人一望。
  真人點點頭。
  只要恩師首肯,美麟兒已無所顧忌,緩把身子挨近師伯。
  蓉城老人,略一抬腕,右手中指輕扣拇指,往外一彈,彈指功可以貫石斷金,只要觸及,立便骨折筋斷。
  不待師伯回手,麟兒早清笑道:“好一手彈指功!”人影晃動,招式奇詭,竟躲開人家正面攻勢,駢右手食中兩指,朝老人左臂一劃,這原是崑崙山武學神髓,最難練就的天罡指,名人又哪能不識?
  但因麟兒人少年輕,雖然老人也曾聞報,這孩子功力奇異,可是總不相信,小兒輩他能強到那裡?事情就壞在這種想法上?
  老人中途變式,順著麟兒雙指來勢,手臂朝下一落,屈指輕彈,但麟兒天罡指也同時攻到,只聞“啪”的一響,雙方一合即分,如中蛇蠍,兩人顏面同時變色。
  蓉城老人,鐵青著臉,竟朝紫陽真人喝道:“司馬紫陽,原來你還有這麼一位徒弟,無怪會如此輕狂,而今我們什麼話也不必白費,手底下分強弱,峰頂上決勝負便了。”
  原來兩人手指對擊後,都覺骨痛如折,不由暗中一驚,蓉城老人,更是大驚失色,知道想把崑崙,弄得一敗塗地,事實上極不可能,但事情已到如此地步,縮手也就不行了。
  蓉城老人向青城掌教道:“此事已無理好講,不如以武功而正強弱,洞中動手不便,我們同赴玉柱峰領教崑崙絕學,就此便走如何?”
  天府蓉城二老,也不管紫陽真人同不同意,飄身就走,兩人武功已臻化境,大袖微揚,疾如電閃,竟從小洞穿身而出。
  麟兒因為儀妹妹已落在她祖師身上,關心好友安危,心中異常焦慮,拿眼看著恩師,發出乞憐之狀,真人當機立斷,笑對卻塵子道:“一切勞師兄作主,小弟先行一步!”並朝麟兒練秋微笑道:“爾二人隨我同赴玉柱峰,即此就走!”
  袍袖微拂,人如驚鴻掠影般,攜著兩位心愛弟子,力朝二老身後追來。
  真人邊追邊笑問麟兒道:“小別數月,你功力比以前又精進很多,背上饒鈸,何人所傳?而且為師並未著你回山,是否巫山之行,產生重大變故?褲管已破,似曾受傷。頗令為師迷憫,可將個中原委,略向為師訴說經過。”
  這番話,充滿無限關懷與愛惜,麟兒滿懷激動,不由得籟籟淚落,遂將身入巫山,所遭情形,十言並作一語,概告恩師,南海所遇,也一一向恩師訴說。
  真人一聽神山三老,居然出世,不覺快慰異常,遂笑道:“你這孩子,福緣真厚,居然連這三位老前輩,也感動出手,這一來,武林中多少奇異之士,未來賴以保全,確屬功德一件,南海普陀岩半覺師太這樁事,與你師伯關係極深,一俟機緣已到,我即設法處理便了。
  霞兒能得雪山前輩為師,自是她畢生之幸,金牛谷之行,可能有驚無險,只是你放心不下罷了。”
  說著,回顧麟兒,笑了一笑。
  這一笑,含意至深,把麟兒笑了一個暈生雙頰,羞個可仰。
  真人又繼續道:“你和崆峒高足陳惠元,既能情同手足,而且對方又能敬友尚義,得友如此,尚有何言?崑崙崆峒世仇之事,積習已深,所幸你師伯師叔,賦性 溫和,對前人一事,必可捐棄成見,惟對方是否同一心意,那就很難預測了,賢徒必須珍惜友情,縱有天大困難,為師必竭力助爾,自可放膽去作,惟恙蟲之事,至 為可慮,能否獲取靈藥,連為師也不得而知,一俟此問事了,當與爾兩位師伯,計議一番,即作決定,此次所來道友,均系江湖上有數人物,如有困難,必能同心協 力,絕無掣肘,惟江湖險惡重重,爾年事又淺,一切務宜謹慎,以免憤事!”
  真人一面訓勉徒兒,一面行功運氣,人如脫弦之箭,追趕前面兩個極厲害的對手。
  那天府蓉城二老,武功之高,令人膽寒,尤以天府老人,手上提著熊玉儀氣若遊絲的嬌軀,行來卻若無其載,玉柱峰在乾元洞之後,高逾數廣仍形勢巍峨,高人 雲表,峰頭白雪皚皚,半腰而下,又忽青蔥碧綠,隔遠凝望,宛如霧籠仙姬,嬌姿綽約,由周峰圍峰疊,山勢綿延,起伏千里,端的雄偉無匹。
  由乾元洞向西挺進,山形奇險,普通行人,望而卻步,由於行人絕跡,遂無山徑可循。
  兩位者頭,竟飛躍枝梢,一縱就是數十丈,葛衣袍襟,隨風飄忽,乍看,便如兩只大白鶴,貼梢飛行,大約心存較勁,竟愈行愈快。
  董練秋和麟兒齊肩並進,論功力,他自不如師兄,但他也有一已奇遇,苦行禪師一身功力,竟是傾囊相傳,卻塵子和紫陽真人,也將本身絕技,擇要傳授,最難 得,是他能專心一志,從事研究,半年來,功力大進,輕功提縱術,尤為特長,與師兄同行,竟能趕上,而且不帶半點勉強,但內功劍術,便比麟兒,相差很遠了。
  對這位人美如玉的師弟,麟兒自是喜愛非常,更兼他功力精進,賦性聰明,一路行來,絮語如珠,頗感相見恨晚!
  前面卻是一處絕高屏蟑,只一越過,再前便是玉柱峰,兩者竟施展玄門上乘本領,禦氣飛行術,只聞清嘯一聲,萬壑爭鳴,兩條人影,沖天直行,奇快絕倫,摹聞真人失驚道:
  “山高寒重,玉儀傷勢危殆,創口鮮血,如凝結成冰,只有加速其死,要救,卻須趁早攔截。”
  說罷,袍袖一拂,人便騰空長起,如龍戲九空般,矯夭無匹。
  麟兒等不敢怠慢,分從恩師左右,斜衝而起,三麵包抄,同時綻舌大喝道:“兩位老前輩,速將傷者留下,否則逼人動手,莫怪失禮。”
  真人麟兒,已展出十成功力,含尾直撲天府老人,眨眼間,那老兒便飛落絕峰之上,還顧身後笑道:“要追,加力,遲則無及!”
  真人與麟兒心中異常憤怒,離他落腳之處,還有數十丈,遂突把真氣上提,同時左右手劈空下擊,施意“大鵬搏風”,藉力使力,上衝之勢,快得使人眼花,真人才踏上一株虯松,正待往前發招。
  蓉城老人,哈哈大笑道:“看掌!”人竟一翻身,倒穿而來,掌勢奇猛,直朝真人罩紫陽真人,一見蓉城阻道,那天府卻是連頭也不回,逞越過絕嶂,閃電般直 朝天柱峰縱去,也就不和對手硬拼,趕忙往斜刺裡一飄身,還未縱出掌風邊緣,左手袍袖住上一揮,一陣氤氳,便有一股無形勁道,把蓉城掌風,擋了一擋,同時人 在一晃之下,竟藉枝梢反彈之力,往上縱起,避過蓉城一擊後,立即穿過絕嶂,人如流星趕月,往上直追。
  蓉城老人,飄落枝頭,旋即伏身一躍,還未縱起,董練秋恰好飄身而過,背上大乙五靈劍,已撥取在手,面臨強敵,發招便是辣手,只聞他清笑一聲,神劍揮 來,祥光湧現,有如百丈長虹,飛騰閃目,只聞  之聲,椎心刺耳,施展的,正是麟兒悟出的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之術,招名“疾風暴雷”,直往蓉城老人當頭罩 落。
  這種神奇劍術,全依自然之勢,順理成招,凌厲疾勁,氣勢非常。
  摹聞對方一聲冷笑,劍光中人影晃動,矯若游龍,董練秋揮劍下擊,身前竟奔來一條黃影,只一臨近,立便有力道千鈞,直襲前胸。
  練秋稍事騰挪,手中劍直朝下卷,招化“驚雷掣電”,冷芒四迸,寒氣襲人,五靈劍嗡嗡作響,劍身如碧水揚波,一陣顫動,原對方掌到,劍卻朝他手掌劈來,繞你手似百練精鋼,但神劍能摧金斷玉。
  蓉城老人,低吒道:“小子找死!”
  揚右袖,直卷劍身。
  不料麟兒因擔心師弟功夫,恐非老人之敵,竟施展牟尼身法。
  雙臂一合,朝下縱落,右腳尖卻猛向老人頭上一點,口中清吒道:“你也嘗嘗我這一式,功力如何?”
  老人眼快,躍身避開,董練秋忙朝師兄身旁縱去,麟兒悄聲道:“師父已追上峰腰,我們快趕?”
  蓉城老人,心中暗氣,還待躍身攔截,身背後微風颯然,只聞有人緩緩說:“老前輩年高德助,何必與小兒輩互作對手。”
  老人聞語,暗地一驚,知道崑崙五子,除餐霞客與白雲生,功力較次外,其餘三位,無一庸手。但也偏不服氣,倒要試試,這位資格最老的大師兄,功力是否能 與自己為敵,遂也不作答言,猛可裡,一式“游龍戲水”,立掌反劈,掌風如決千仞之水,瀉流而下,雷聲隱隱,岳撼山鳴,同時,自己身子凌空飛撲,伸手便朝卻 塵子期門就點。
  這種連環猛攻,功力稍弱,即無法禦防,卻塵子,不敢怠慢,右手往斜刺裡一伸,左手往後一揚,便如凌虛仙子,側身穿空而上,避過掌風後將身子一翻,五指箕張,疾如閃電,也向蓉城老人左肋就抓。
  這一來,隼飛鷹撲,鷂落鴦揚,但覺千縷寒風,無邊煞氣,轟發之聲,傳之山谷,萬山爭鳴,兩人功力都深,只一搭上手,便是連環迭式,誰也不讓。
  蓉城老人,雖被卻塵子中途牽制。那天府老怪,卻自恃功力奇高,而且還有能人埋伏未出,故毫無顧忌,風馳電掣般,直撲玉柱峰頭,手上所提的熊玉儀,因被 洞穿琵琶骨,失血原多,人本只有奄奄一息,雖然食過天露與那成形靈芝,但藥力還未儘量發揮,最糟的,還是天府老人,存心就不讓她再活,提著她身上牛筋,一 路上升,愈往高處跑,氣候愈寒,兩處穿筋創口,筋被帶動,附近肌膚,撕裂之處,卻是愈來愈多,只聞她慘嚎一聲,人卻昏厥。
  老人獰笑道:“既行當初,即有今日,欺師背祖,處分還輕得了麼?”又見紫陽真人,拼命追來,竟是愈追愈上,不由暗道:“這小輩,禦氣飛行之術,居然能追上老夫,如非師弟曾和他交手,明暸他一身功力,早作預謀,則此次崑崙之行,還真不敢說穩操勝算呢!”
  這時,他身離玉柱峰頭,已不過百丈高下,煞風吹來,宛如利刃,熊玉儀的身上,有血跡之處,已凝結成冰,他可不管這些,僅用護身神功,將自己身子護住,又強提一口真氣,上升速度,立即加快很多,眨眼間,便到達峰頭。
  峰上白雲瀰漫,玄冰恰似琉璃,冰光雲影,映為奇觀。天府老人,本從甫面而上,腳一落地,便朝北方飛馳,紫陽真人和麟兒練秋,也於先後到達。
  真人一聲不響,落地後,便施展慧目往前注視,雲影如絮,還未看清,對手已到北部邊緣,只聞他冷森森的一笑道:“小輩,想救人麼?往峰底之下前去找罷!”
  話聲未落,空中果然出現一條人影,那身子卻正似青城女弟子熊玉儀,無疑的,這殘酷老者,竟把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弟子,拋落峰下。
  真人心中大怒,沉聲喝道:“萬老前輩,你這種殘酷行為,未免罪不容誅,貧道倒要和你領教一二。”
  不待話完,立朝北方縱落。
  對手不等真人撲到,早已凌空一長躍,口中還冷笑道:“老夫不屑和晚輩動手!快往峰下找人吧!”
  真人剛飛落北端,還未立住腳,雪地玄冰之下,卻縱出一條人影。只一飛出,便將兩掌往前一推,立時煞風如山,雷聲大作,事出倉卒,無從預防,風從背後往前一撞,擊個正著,紫陽真人,竟被人掌風,震往峰頭之下落麼!
  來人是一位虯髯環眼,闊口粗眉,跣足光頭,身著憎袍的老和尚,真人被擊落之後,立朝天拊掌大笑道:“師兄神算,果不尋常,這牛鼻賊道,即便不死,兩三年之內,恐也無法代管別人閒事了。”
  麟兒練秋,離真人身後不遠,目睹恩師被人暗算,只差點哭出聲來。
  那藏身冰洞之中,利用冰雪掩蓋,暗中襲擊的人,正是青城門中,老一輩的第二人物,年逾百歲的風雷僧。
  原來天府老人和師弟風雷僧在下山之前,早有計謀,以熊玉儀為餌,誘使真人追趕,風雷僧則預伏絕頂,冰雪之內,利用天然雪景掩護,目光多好,也無法察看 出來,真人義憤填胸,急於救人,飄身掠過風雷僧藏身之處,猛和尚卻從平地冰洞之內一蹦而起,出於便是風雷掌法,真人背上,似乎被掌風撞上,人如斷線風箏, 竟從千切峰頭,被人打落。
  天府老人,嘿嘿一笑,得意非常,風雷僧更是眉飛色舞,兩人還未會合,四周突有微風襲來,看似風力不強,但稍觸風頭,立覺全身功力頓失,知道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一種功力,功能虛實並用,和而不猛,毀剛銷柔,傷人不覺,數百年來江湖上未曾一見的太清神罡。
  兩人不約而同的向著東西兩方一縱,這無異為來人讓路,立有兩條人影,一掠而過,未曾交發一語,便朝峰下直落。
  只氣得風雷僧臉色鐵青,正待朝下飛落,找麟兒練秋兩人的晦氣,天府老人,卻將他阻住,冷笑一聲道:“今日崑崙派可以說傾巢出動,紫陽賊道一死,該是群 龍無首,情勢混亂之時,但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兩人的威望,與紫陽賊道,絲毫不差,如不把這兩個小輩,一舉消滅,崑崙派的實力,仍可炙手,這不能不加註 意!”
  風雷僧恨聲道:“不論用何方法,這一門派,總不能讓它存諸江湖,師兄和掌門師姪只管作主,小弟無不應命!”
  山峰之下,嘯聲爭鳴,不須臾,人影晃動,青城和崑崙派的一幹高手,均已到達峰項。
  崑崙派以卻塵子為首,鐵蓑翁和他並肩同行,底下則是苦行禪師,公孫虛,仟峰老人和青雲師太。
  青城派則以一氣真人為首,蓉城老人,惡丐洪五,和身後跟隨的赤霞女,黑寡婦和冷面觀音等,二男三女,共計六位,一上峰即和天府老人與風雷僧,合在一處。
  青城派的掌門,鐵青著臉,心中似乎至感氣惱,竟向峰頭不住打量,半晌才對卻塵子冷笑道:“兩派高手,全集此處,適纔貴派迫不及待,中途即和本門師執長輩大打出手,而令人到此間,貴派掌門卻又不知去向,未免出爾反爾,使人費解!”
  卻華子和苦行禪師,峰後不見掌門師弟,也正在大惑不解。
  一氣真人所問,兩人還真無法對答。
  只聞天府老人,冷森森的獰笑一聲,有氣無力的說道:“我來代人回答,司馬紫陽早已變鬼!”
  此語一出,把崑崙派一幹人眾,將從腳底至頂,直冒涼氣。
  公孫虛越眾而出,冷笑道:“此事如果屬實,貴派的人也莫想逃出手去。”
  不待公孫虛語畢,老人更是獰笑不絕,嘿嘿連聲,雲飛雪舞,口中還大聲喝道:“好一個狂妄無知的後生晚輩!斗膽藐視老夫!”
  但是出語未完,對方也發出一聲冷笑,只覺青濛濛的光華一閃,公孫虛竟爾失去蹤跡。
  天府老人一怔神,旋即恢復常態,繼又出聲冷笑道:“原來是一種小小遁身之術,這還難不住老夫!”
  右手往肩上微揚,一陣淒厲嘯聲起處,碧綠光華一閃,他手上卻已多了一把帶有骷髏,奇形異式的寶劍。
  此劍一出,卻塵子不由皺了皺眉,暗道:“這東西邪氣十足,明是白骨真人魔家三劍之一,劍名碧磷。
  原賜予他門中女弟子防身使用,這次老怪卻把它帶來,而且苦命女子熊玉儀,在他手上也不知如何發落,看情形,大是不妙,偏生嘉麟師姪,不在此處,如有他項下神佩,破此劍自然易如反掌,否則劍上嘯聲,就使人大法忍受。”當即把手上拂塵微展。
  淡淡一笑道:“白骨碧磷,魔家異寶,但晚輩不自量力,倒要見識一番,就請發招賜教?”
  摹聞一聲銳嘯,碧光如電,遁映長空,峰頭雪光,與天上素雲,被這光華一射,即變成溫空碧綠,使人深覺鬼氣森森,不寒而慄,白雲之內,還映出無數骷髏頭影,隱現頻仍,天府老人。
  更把手中長劍,略一招展,劍身上那白色人頭骨,原有許多小孔,劃空作嘯,嘯聲奇異,刺耳椎心,這原是利用一種特殊聲光,收那震慴心神之效,製造之奇,自是巧奪天工,但非有什神怪。
  嘯聲起處,天府老人,竟施展青城派無上劍術,“青城八八式。
  長劍劃空,劍芒打閃,只覺無數骷髏頭影,由四周直向卻塵子逼來。
  卻塵子位列崑崙五子之首,已練到三花聚頂道家至境,這種攝神盪魄之術,如何能使他懼服。
  魔劍揮來,他卻把手中拂塵,往劍身卷去,這原是一種余絲纏腕的普通招術,但經名家高手,稍加變化,使來即便不同。
  塵尾帶來千絲寒風,風同利箭,激起無邊煞氣,氣勁如山。
  兩方再互不相讓,只聞鏘當一響,劍作龍吟,劍身一陣震動,千萬骷髏頭影,宛如漫天花雨,往卻塵子頭上一罩。
  只聞  數響,卻塵子手上拂塵,迎空一揮,“撥雲見日”
  塵尾上煞氣千重,長塵更如一條怪蟒,把飛來幻影,攪得紛飛四散,塵招未盡,立便騰挪,一式雲裡翻身,不待對方閃避,長塵即化作“怒龍轉尾”,直柱天府老人攔腰就卷。
  卻塵子原是崑崙派劍擊名家,他的特性,蓋於散招,在崑崙五子中,自成一格,人到中年,即便向道,並且棄寶劍而用拂塵(按拂塵又名塵尾),用的仍是散 式,平常閉洞不出,靜中詳參罕見絕招,除與幾位師弟,偶爾印證外,武林人物,實不知道他武功深淺,自氓山派襲擊崑崙,才與師弟出而衛道,冷殘子也被他用無 極真氣,一舉震傷,遂而震撼江湖。
  這次所遇對手,武功比冷殘子只高不弱,雙方出手,互有戒心,而且彼此還含著不分強弱,誓不罷手。這一來,兩旁觀戰的人,無不惴惴於懷,惴于懷落敗,都關係兩派未來名譽與發展。
  只聞有人大聲贊道:“畢道友的功力真純!老魔崽子未便抵擋得住!”
  那聲音正是苗疆公孫虛所發,青光微閃,立便隱居絮雲之內。
  天府老人,冷笑一聲,葛袍大袖一展,手中劍振腕而出,劍劃長空,排雲盪氣,施展的正是青城八八式的絕妙招式,“漫天繁星”,只聞噬聲震耳,劍口迎著塵尾,激卷而來。
  雙方功力都純,招式勢同拼命,觀戰的人,不由提心吊膽、睜著眼睛,靜侯空中變化。
  兩條人影,中合之下,鋒的一響後,不約而同的都從空中震落。
  卻塵子落得比對手還快,功力上似乎稍輸一著,但一落地那身子便如弩箭,直朝對方飛撲。
  手中拂塵,往前一送,說也奇怪,塵尾立向四周一分,恰似千萬利刃,迎著天府老人的胸腹,直刺而來。
  崑崙派的人,不由同聲贊好。
  老人把壽眉一揚,冷笑道:“喊得太早,難免失望!”
  口中答話,劍也不停,碧磷劍盤旋上繞,竟現出森森劍氣,骷髏頭上,銳嘯刺耳,劍如疾風暴雷,緊對塵尾卷去。還未接觸,卻塵子立把手腕一抬,避開攻勢正 面,招式半撤,立又還手,塵尾如千縷遊絲,纏向劍身,不料對手天府老人,劍化“長鯨吸水”,招式中竟含有玄門上乘的粘字訣,塵尾纏結劍上,魔劍雖能斬鐵如 泥,卻不能削斷塵尾半根。
  天府老人冷笑一聲,長劍往後一帶,卻塵子也不示弱,斜退半步,凝真力把拂塵往往後一施,雙方互不撒手,彼此微哼一聲,腳下使用千斤墜把身形定住,而後氣聚丹田,功凝右臂,誰把對方帶動,則強弱自分。
  兩人如同釘在地上一般,腳下冰層,竟逐漸破裂,只聞喳喳之聲大作,腳便朝地下陷落。
  天府老人,雙鬢見汗,卻塵子業已喘息可聞,崑崙諸人,心中大急,但誰也不便明裡暗助。
  暮地,惡丐洪五,卻由囊中取出一物,毫不遲疑地朝著卻塵子背後就打。
  物如雞卵,色作棕黃,飛來略帶呼嘯,眼看就得打中。
  一氣真人,臉色鐵青,立朝自己的人大喝道:“速向四周散開,退則不及!”說完立往西邊縱去。
  正是:
  神功分強弱
  異物劃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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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蒙面婦人a

  那紅色彈丸,凌空飛出後,宛如勁弦之矢,奇迅逾常,無巧不巧,卻塵子背向洪五,在和天府老人,聚精會神的拼鬥內力,眼看彈丸,便要打中。
  忽聞波的一響,卻塵子身體四周,似有一堵無影之牆,將身攔住,勁彈反躍,半空開花,彈體四裂,裡面卻冒出一股黃煙。
  奇腥撲鼻,煙濃味重,並向四周逐漸散開。
  暮聞一聲佛號,苦行禪師,懷抱竹杖,人己緩步而出,並對惡丐洪五微笑道:“赤癸彈久成禁品,道友為青城有數人物,暗施辣手,不怕武林道友齒冷麼?”
  他也不俟對方答言,立時報以顏色,袍袖展處,狂颶如輪。
  對著天空黃煙,略事卷掃,再將手對空一揚,玉柱峰頭,忽卷起一陣狂風,帶著紛飛白雪,沖人高空,霎時不見。
  天府老人和卻塵子,兩人正相持不下,老人額上,汗落如雨,卻塵子頭上,卻是白氣蒸騰,看情形,似乎十分吃力。
  禪師暗地吃驚,一時卻苦無解救之策,不覺修眉頻瘦,困憫異常。
  耳畔,忽然響起公孫虛的口音,只聞他傳音密語道:“青城邛崍,這兩個老怪物,功力奇高,連卻塵道友,相形之下,也覺稍遜,為解危計,小弟只好用掌力把 他兩人震開。蓉城老怪,功力不遜乃兄,能和他作對手的,只有道友和鐵蓑前輩,而今事頗危急,我們也無暇顧及什麼江湖過節了,”
  白雲之內,似有青濛濛的光華一閃,如閃電穿雲,掠空而下,又快又猛。
  天府老人,暗裡一驚,功力驟減,卻尖子須發怒張,雙目神光四射,手中真力迸聚,音能裂石,氣可穿雲,只聞他暴喝一聲“打!”
  他以右手穩住拂塵,左掌卻猛朝對方胸的劈去。
  天府老人,咬牙切齒,手穩長劍,屹立如山。也立即報以顏色,左掌也往前猛推。
  只聞一聲“糟”。
  緊跟著“啪”的一響,兩人手中的寶劍和拂塵,似被一種千鈞力道,往當中一撞,如果彼此互不鬆手。就是雙方功力再高,也得把自己右手震斷。
  兵刃出手,雙方手臂都感著一陣酸麻,不由同往身後一撤,卻塵子知是公孫虛熱心為友,自然心存感激,那天府老人,卻氣得顏面發青,拾起地上的兵刃後,立時怒吼一聲,身子一聳,離地而起,人如一只大雁,飄空掠來。
  平地上也衝起一條人影,身背鐵蓑衣,輕如飛燕,凌空作嘯,氣震風雲,那正是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長輩人物。八十年前,以落英掌力,名震江湖的鐵蓑大俠,此 人酷愛山水,淡於名望,歸隱極早。岷山派與穿雲劍客,深有仇恨,歸元生率眾復仇,紫陽真人,仗義援手,掌震裴傑,岷山鍛羽,衡山派賴以保全,鐵蓑翁心存感 激,投桃報李,崑崙有事,哪能不挺身而出?
  天府蓉城二老,與此翁年歲相若,彼此正是同輩人物,相互知名。
  他一出,更觸發了蜀中兩老的怒火。
  只聞天府老怪冷笑一聲,只一接近,立把那肥大袍袖,對鐵蓑翁輕輕一拂,人便躍開。
  天空裡,立便卷起一陣旋風,初則呼呼作響,繼而銳嘯大作,旋風威力,勢同百丈窩流,只一下,就把鐵蓑翁全身捲入。
  崑崙高手,知道這是青城派獨負時名的鎮山絕學,袖裡乾坤,威力奇大,江湖上盛傳已久,但從未見其使用,鐵蓑翁只一出手,便遇上這種罕見功力,一個應付不當,這位老年前輩,一世英名,便付諸流水,不由擔心萬分。
  忽聞哈哈長笑之聲,其音震耳,緊跟著鐵蓑翁雙掌一揮,也發出一種奇異掌力,那是風也是一股旋流,整整把身子包住,迴旋方向,剛好與對手所發的相反,一 則由外往內擠,一則由內往外壓,方向相反,互相激盪,奇聲異嘯,四周迭起,一若萬馬千軍,疾從四方八面,急奔而至,崑崙派旁立高手,知道這位衡山前輩,也 施展數十年性命交修之學,落英掌力,雙方相遇,互見神奇,鐵蓑翁竟朝自己所發的風緣一撞,鐵蓑乘風,搏羊角而沖天直上,身法奇快,如星隕彈瀉,電掣風馳, 轉眼間,便衝出那旋風之外。
  天府老人,冷笑道:“相好的,就想趁機逃走麼?未免作夢!”他身子原已飄落峰頭,復又聳身而起,沖天直追。
  鐵蓑翁也打出真怒,一式雲裡翻身,倒頭便落,兩人都凝用內力,凌空對掌,按情理,鐵蓑翁居高臨下,勢已佔先一著,所用拿式,更是“飛鷹搏兔”的罕見奇 招。他頭下腳上,身子筆直,鐵蓑已無鼓風之力,兩手微屈作勢,形同鷹爪,人還未到,十指上寒風如剪,雙方高手,不由相顧駭然,彼此屏息以待,倒要看這種奇 猛招術,對手天府老人,如何化解?
  一上一下,不過相隔丈餘,誰知天府老人,突把兩手往袖中一縮,頭也朝右一擺,避開鐵蓑翁攻擊正面後,兩袖招展,竟用束濕成棍的尋常招數,一陣拍打,鐵蓑翁奇招無功,來勢太猛,背上竟被袍袖打中,好在身背鐵蓑,把後身擋住,饒是這樣,猶被天府老人凌空擊落。
  怪老人得手不容情,一式蒼龍入海,龍降峰頂,腳才落地,便藉力一彈,絕不讓對手有喘息機會,立便排山運掌,鐵蓑翁自覺一股奇熱,直衝面門,知道對方手辣心黑,忙震丹田一口氣,銀須自發,根根直堅,人也不閃不避,一式單掌摧碑,巧打中盤。
  兩位武林長輩,各拼真實功夫,只聞“啪啪”兩響,兩旁高手,尚有許多還未看清他們是用何種招式,對掌的人彼此都不約而同的往後一撤。
  鐵蓑翁,手撫前胸,顏色如上,天府老人也用手按著左肋,變顏變色。
  苦行禪師和仟峰老人,立縱落鐵蓑翁身旁,由禪師低語問道:“前輩是否受傷?”
  鐵蓑翁搖頭苦笑道:“我用落英掌,他使玉靈掌,雙方都凝運內功,硬打硬接,他用撲擊之力,震我前胸,我用擠按傷他左肋,雖負微傷,無礙大事。”
  那邊青城掌教,也飛落師叔之前,滿致關切之意,天府老人冷笑道:“我們彼此都挨了一下,不過有重有輕,不分強弱,絕難罷手。”
  又朝鐵蓑翁沉聲喝道:“王一峰,想不到你人逾百歲,還覷顏看崑崙後輩的顏色,,真是無恥之尤,適纔一掌未把你打死,算你長命,有種再來!”
  雙方長嘯一聲,正待縱身再搏,卻塵子已看出對方功力,鐵蓑翁絕難是他敵手,立攔在這位長輩身前,二度接打,只交手,各出奇招,誰也不讓。
  蓉城老人,緩步而出,指名鐵蓑翁和他對敵,苦行禪師卻朗聲笑道:“待老納向檀樾領教幾式絕學,就請立即發招!”
  蓉城老人大怒,立和禪師戰在一處。
  一氣真人和仟峰老人,雙方也於此時,大打出手。
  風雷僧早已忍耐不住,舌綻春雷,一聲大喝,疾如電閃,掌蘊風雷,青雲師太,正待躍出迎戰,鐵蓑翁又二度出手,兩人對上便是辣招,剩下的人,崑崙派卻只留下青雲師太,公孫虛卻隱身一旁。
  惡丐洪五,和那冷面觀音與黑寡婦,雖在一旁虎視眈眈,乘機待隙,卻還未曾出手。
  赤霞女鐵江娥,痛心愛徒身受酷刑,早已萬念懼冷,她對師門一向忠心,但個性倔強,連掌門一氣真人,也得瞧她顏色,不敢惹她。
  此次以事,原以黑寡婦白鶴峰被天蜈咬傷後,熊玉儀關心長輩,寅夜向麟兒求救,麟兒礙於友面,出手醫傷,傷勢將痊,數言不合,麟兒掌碎銅令,一怒決絕。
  事後,黑寡婦被赤霞女著著實實埋怨了一頓,更觸發黑寡婦一腔怒火。
  當時,惟恐鐵江蛾師徒,當面翻臉,黑寡婦只好忍怒不發,反求師姐,對紫銅令之事,隱住不說,善籌妥策,設法轉環。
  鐵江蛾素有鬚眉氣,個性豪爽,自以為師妹果真聽勸,不疑有它,第二天,立即動身返蜀。
  由鶴峰直奔青城,不下千餘裡,一行四人,都施展輕功,晝夜不停,盡五日之力,始抵成都,覺虛僧須立即奔赴峨嵋,報告此行經過,抵城小息後,立即告別回山。
  赤霞女知道這位師兄,門戶之見雖重,心地倒還光明,這一次,固屬一敗塗地,對崑崙派不免仇恨極深,促自麟兒為他療傷法毒後,以往成見,無形中部消去一半,當黑寡婦不在身旁時,話語中對麟兒還不時稍加讚賞。
  他一告別,赤霞女似覺悵然不安,忙笑著道:“本門離此不遠,以師兄腳程,往來不到一日,掌門人也時常盼望,能不時與諸位師兄聚會,以便探究武功,為何今日過門不入?莫非小妹語言有什失檢之處,得罪師兄了麼?”
  覺虛忙合掌一揖道:“師妹言重,貧僧實不敢當,邇來禪心不寧,本門似屬從此多事,深悔此次不該魯莽下山。一念貪嗔,即入煩惱,返山面見掌門後,擬即閉關三所,懺悔此行罪惡,峨嵋青城,彼此一家,相隔也不算遠,得閒,即將赴訪,相見不爭一時?”
  又朝著赤霞女和熊玉儀看了一眼,臉上似帶著三分黯然神色,默然久之。
  赤霞女知他善麻衣相術,一定看出有何不妥之處,遂正色問道:“師兄,是否看出小妹和玉儀,氣色不善?有話為何想講不講?”
  覺虛宣了一聲佛號,淡淡大笑道:“心存善念,必獲我佛慈悲,雖有小災,不足為害,惟望師妹一切務宜忍耐,一俟明心見性,悟澈真如,則能化乖戾為祥和,則百害不侵矣!”
  黑寡婦適從門外閃身而入,覺虛遂不願再事多留,忙和她道過別,即飄然返回峨嵋去了。
  赤霞女和熊玉儀,正待小息一會,第二天趕回青城,面見掌門,請示處理。
  黑寡婦卻促她師徒兩人立即返山,她暗中認為這是青城派有史以來最大的侮辱,熊玉儀顯有通敵之嫌,至少也存了袒護敵人之心!
  欺師拗祖,吃裡扒外,犯上便是死路。
  兩人拗她不過,只好隨意用過食物,立即趕路。
  青城山在灌縣西南,狀如青城,歷代方士如張道陵,孫思邈之類,均隱居於此,究其實,此山不過是岷山之第一峰而已。黃帝曾封此山為五嶽丈人,故又名丈人山,道家且把它列為十大洞天之一,確是人間仙境,更為武林所必爭!
  青城派開山立派之所,卻是一所美崙美奐的道觀。觀名青陽,位當山南離頂不遠之處,四圍都是大可逾抱,歲逾千齡的老檜孤松,青城派的人物,里里外外,數近千人,其中僧道俗丐,可以說應有盡有。
  青城掌門一氣真人,武功修為極高,門戶之見至重,但他本身很少下山行道,刻己也嚴,論他自己一生,還不失為武林中潔身自好之士,不過耳皮軟,喜聽讒言,性優柔,而不能當機立斷,一遇大事,可能給他處理得很糟。
  當日下午,赤霞女和師妹三人,就抵達觀中,青城三鳳中的老大陳玉貞。老二成玉霜,一聞師父返山,都出觀迎接。
  太華子。寒江釣叟原是赤霞女的師兄,也趕出現外,一見兩位師妹返山,不由笑道:
  “為著本門之事,有勞兩位師妹千里往返,掌門人正在雲房調息,師妹亦須稍慈徵勞,明晨再見便了!”
  晚輩見著長輩,彼此自有一番俗禮,無須細說。
  赤露女正待緩步人內,不料師妹黑寡婦竟寒著一付臉,動問太華子道:“師叔是否在觀?”
  誰都知道,天府老人,潛修觀後一洞府之內,長年蟄府不出,就是掌門一氣真人,有事參見,也得考慮再三,絕不冒昧前往,黑寡婦竟無端問起師叔來,分明有至為重大之事,大約這種事,連掌門一氣真人,也難於解決,才急於找見師叔了。
  太華子和寒江釣叟,不由大吃一驚,忙答道:“師叔在觀,只不知師妹何事,必須驚動他老人家?”
  赤霞女和熊玉儀,知道絕大風波,就在眼前,也只好沉著氣,隱忍不說,大不了,豁出性命不要而已,赤霞女憐愛萬分地把徒弟看了一眼,但見熊玉儀滿懷沉著,垂首不言,不覺暗中更為痛惜。
  黑寡婦且不答理師兄所間,竟跑到大堂之上,拿著鐘杵,連敲一十二響,這是表明門弟子發現重大事變,門中不論何人,一聞鐘聲,必須赴堂聚會,否則便是輕視門規,為大不敬。
  在觀的人,都來不及整衣配劍,立赴堂前,好在各人位置,往常都有規定,一個個鴉雀無聲,垂首而立,靜候掌門及本門兩位長者,出而主持其事,除黑寡婦及赤霞女師徒外,誰也猜不透,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後堂裡,玉磐頻敲,人堂之處,門戶本來虛掩,此時竟無風自啟。
  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生相俊美的道童,手裡捧著香爐,爐內白煙裊裊,清香四溢,一出堂,把香爐放在桌上後,立即站立堂上正當中椅子之後。
  另兩位年歲相約童子,左邊一個手捧本門令符,及二十四根朱竹簽,右邊一位,則捧著一把用黃布包就的長劍,一臉莊嚴,緩步出堂後,立即分向左右,岳峙淵淳,儼態萬千。
  門中,立即走出一位道裝老者,年紀約六十開外,青巾道服長髯飄胸,風目長眉,兩眼神光十足,手中卻抱著一只長可逾尺的玉匣,才出門,立把兩眼朝堂一掃,青城門下的一幹人眾,立即肅然起立,迎接掌門。
  真人點頭一笑,並招呼落坐。
  大堂之上,鴉雀無聲。
  一氣真人,落坐後,也未立即問話。
  後堂,又傳來三聲玉磐。
  一氣真人,忙從椅上立起,迴轉身,面裡而立,又從後堂走出一位道者,一位和尚。
  那道人就是青城長輩的天府老人,和尚正是那風雷僧。
  兩人年逾百齡,長年不出,青城門中,下至門人,上至掌教,對這兩位老輩人物,異常恭謹,才入廳,一氣真人,即率眾下跪,迎接長上。
  天府老人,忙含笑命起,兩旁上首落坐後,立把臉色一沉,劈口就問真人道:“緊急鐘聲,八十年來,本門尚屬首次,如門弟子中,不分事情輕重,隨意敲打,或經查不實,即便大驚小怪,均應按門規予以重責,以肅風氣。”
  一氣真人,還未答言,黑寡婦已柵珊而出,就著堂前一跪,現出滿面莊嚴,竟朝青城掌教哭訴道:“小妹白蓮,有關係本門存亡大事,不得不稟,如有半句不實,願領反坐之罪!”
  此語一出,除赤霞女師徒外,在場的人,無不大吃一驚,立時議論紛紛,相互忖測,到底出了何事,如此嚴重!
  一氣真人,臉色一整,急道:“此語爾何所指?還望師妹明言,愚兄絕對秉公處理!”
  黑寡婦竟沉痛哭道:“本門弟子熊玉儀,漕宇廟失落敵手,貪生怕死,竟爾降敵,並還和昆侖派門弟子季嘉麟混攪不清,彼此稱姊道弟,此次奉命下山,一則為 著那千年靈芝馬,一則為著打聽她的下落,不意對敵之前,熊玉儀已將本門機要全部洩漏,致高手如覺淨覺虛兩位師兄,雖然一同出手,猶不免慘遭敗北,司馬紫陽 的徒弟,並還暗中放出蜈蚣毒物,出手傷人……”
  語聲未盡,門外竟有人接口冷笑道:“那他是吃了豹膽熊心,自求速死,他們有蜈蚣,老叫化袋中有蛇,囊中懷毒,只要掌門下令,哪怕它走刀山,下油鍋,不是我洪老五誇口,還沒有把這批東西看在眼內!”
  堂上微風颯然,門口卻進來一位獨眼、盤譬、破服、跣足的中年異丐。
  這是青城門中最偏激的人,江湖行道,以手辣心黑,武林人畏之虎豹的惡丐洪五。
  他一根百節蛇骨鏈,不但製自千載寒鐵,而且淬有奇毒,既可鎖人兵刃,而且傷人之後,立可使人傷發身死,臨陣不過十招,自稱無敵。
  囊中紅麟錦蟒,訓練有素,原是數百年奇毒之物,全身可大可小,只一使出,武林中若干高手,均曾膏蛇吻。
  洪五一身武功,得自青城真傳,門戶之見,以他最深,個性也最偏激。
  他終年在外行道,來去自如,所說的話,不僅同門要聽從。
  連一氣真人,也得賣他三分閒賬。
  這次大約又是倦游知返,適逢其會,什麼事,有他一出只有推波助瀾。
  他見過掌門,參過師叔後,落坐在寒江釣叟的下首,圓睜著一只獨眼,靜俟師妹訴說原委。
  黑寡婦繼續陳明師兄道:“覺淨師兄和小妹,身中蜈蚣毒,熊玉儀親自奔赴敵方報信,季嘉麟那小子得便宜賣乖,親來療毒,面加侮辱,並還搶走本門紫銅令,用‘搓鐵成屑’的手法,將銅令摧毀,小妹不能不面陳掌門,及兩位師叔,並還親詣祖師之前,自刎謝罪!”
  這寡婦,表演能力,至為高明,竟當堂抽出寶劍,往自己頸上就抹。
  天府老人低吒道:“是非自有定評,何用行此拙志?”人腕微抬,彈指作響,只聞“當”一聲,黑寡婦手中長劍,似被一股無形勁力,打落地下,這女人竟伏地大慟起來。
  這種先發制人,卸責推過的手腕,還真用的巧妙,別看黑寡婦名字不雅,模樣兒偏還又俏又艷,雙峰奇凸,柳腰圓臀,櫻唇貝齒,一顰一笑,都有獨到工夫。曾 據青城門弟中有若干蜚言,謂她一身生具奇趣,不但柔若無骨,暗中對人卻是嬌媚十分,艷福飛來,能使你飄飄欲仙欲死,不過你體格不強,貌相不美,男女之事, 經驗不足,極難得她青睞。當然,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真真假假,只有她自己知道清楚。
  倒是她這一哭,還真收到先發制人之效。
  一氣真人,雙眉一挑,把眼朝著熊玉儀一掃,冷幽幽地說道:“你還不出來,伏地認罪?”
  熊玉儀只好越眾而出,玉慘花愁的往當中一跪,不作一語。
  赤霞女冷笑一聲,走到堂中,朝兩位師叔一拜後,立即面對掌門,淡幽幽的道:“熊玉儀從小就由我撫養,與其說是我的徒弟,不如說我們就是仗義執言,可能也有人認為我肌犢情深,心存偏袒,不管人家存著怎樣的想法,事實真象,我得把它指點出來,以正視聽!”
  這一來,成為一告一辯,而目赤霞女和黑寡婦,往常私交頗篤,一旦反臉成仇,使一氣真人,深覺辣手,只好微笑道:“師妹有話,不妨直講,不過,此事關係本門聲譽太大,不能不按規處理!”
  赤霞女冷笑道:“這麼說來,掌門人是把儀兒的罪,已經定妥了,那小妹還有什好說?”
  仁氣真人,被她言語一頂,一時還回不出話,天府老人冷哼一聲,對赤霞女所講,未加理睬,寒著臉,向一氣真人道:“此事問題癥結,在於女弟子熊玉儀,是否確向敵人伏首乞命,如果她能這樣作,就難免不把本門機要,洩諸旁人,紫銅令無端被毀,她得擔承這種責任!”
  此話一出,無殊宣布了熊玉儀的死亡,只聽得赤霞女機伶伶的不住亂打寒噤。
  一氣真人立沉臉向熊玉儀喝道:“你是否為著個人生死,不惜伏首乞命。”
  熊玉儀氣得玉容失色,熱淚雙流,她把被擒後的一切經過,以及覺虛僧和黑寡婦身受奇傷,自己寅夜求援,麟兒入洞療毒,黑寡婦硬逼麟兒,交出隨身至寶,雙方弄僵,於是惹怒麟兒.掌碎銅令等情,侃侃披露。
  這一說,青城派的人,雖覺熊玉儀在立場上,不能站穩腳步,但黑寡婦似乎也做得過火,堂中鴉雀無聲,彼此都陷入沉思。
  急聞黑寡婦一聲獰笑,手指熊玉儀痛斥道,“你這無恥賤婢,分明與崑崙派那男生女像的小狗,熱戀成姦,所以師姊一見面,就逼你回來時,你卻滿懷不願,現 於辭色,而今,因為我當堂揭發你一己隱私,你還無恥巧辯,須知,敵人毀去本門信物,對本門已屬莫大侮辱,稍具天良,莫不視為痛心疾首,如果我還隱忍不報, 不但無以對掌門,死後也愧見本門列代祖師……”
  赤霞女見師妹竟把一己的過錯,均倭諸自己的徒兒,而且就事論事,熊玉儀還於她有救命之恩,而今不但不心存感激,乃至以恩作仇,不由悲憤填胸,遂恨聲對 黑寡婦道:“師妹,我和你同堂學藝,想不到為了徒弟們的事,你竟這樣忍心,須知你言不由衷,卻無異于把這孩子毀了,你又哪能對得住掌門對得起師叔?對得住 本門列代祖師?……”
  語聲激昂,聲淚俱落,大堂之上,揚起一片哭聲,一氣真人,立時慌了手腳,深覺左右為難。
  暮聞風雷僧冷笑一聲,面容嚴整地對著一氣真人道:“就事論事,熊玉儀已有貪生惜命之嫌,法無可恕,惟關心長輩生死,尚未可厚非,暫時罪減一等。毀令之 仇,不可不報,依我看,即日馳赴崑崙,找司馬紫陽理論,他能毀我本門銅令,我們也得把崑崙山鬧得地塌天崩,惟望佛祖慈悲,降罪惡人,使無漏網。”說完,又 宣了一聲佛號。
  天府老人,含笑地點了點頭,並著一氣真人,將熊玉儀之事,立時處理。
  一氣真人,立刻將臉一沉,人從倚上,緩緩立起後,即命身旁兩位少年弟子,把壁上黃綬拉開,正當中,卻現出一位道裝老者的畫像,道鬃修眉,長露垂胸,青 袍雲履,背負長劍,左手抱著一本道書,右手卻拿了一柄拂塵,栩栩如生,直似呼之欲出,正是青城派,開派祖師的丹青畫像。真人捧著一把香,在祖師面前焚香膜 拜後,竟高聲朗誦道:“弟子姜庶,忝為一十五代掌門,一身才德不足,致使門中女弟子竟有惜命友敵之事,除按門規懲處外,特在祖師面前告罪,自請處分!”
  禱告既完,自把道髻打開,隨手分出一股辮發,猛可裡,右手一揚,一道青光,如閃電飛霞,撩人雙目。門弟子連看都來不及,一氣真人,已提著一絡長髮在手。
  這一做作,無非仿曹孟德削髮代首,但堂中空氣,卻顯得特別緊張。
  熊玉儀有如待宰羔羊。所有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可是,事情很奇特,她雖然滿懷悲戚,但了無懼容,從容不迫的從身上摸出一顆紅珠,珠如雞卵,紅光四 迸,雙手捧著往前一遞,待赤霞女接過紅珠後,然後恭恭敬敬的朝師傅磕了四頭,淚流滿面道:“弟子幼遭孤露,賴恩師撫養成人,十五載顧覆之情,雖肝腦塗地, 也難酬報慈恩於萬一,不意宏恩未報,反損清名,祖師堂前,遂成叛逆,不但恩師前所難料,弟子到此時猶疑幻疑真,羊枯陸抗,百世流芳,若當時史官不察,又何 償不可以叛逆視之黑寡婦當場冷笑一聲,正待答話。
  寒江釣叟,摹地怒叱道:“白師妹(黑寡婦的姓氏)!你身為本門長輩,對門弟子自應愛多於恨,這種血淋淋的事,在本門尚屬創見,依我看,也丟盡了本門的人,如果還有人在此逞意氣之爭,我得呈請掌門師兄,念念本門戒條,那時誰也落不了好,可休怪我不顧情面!”
  太華子和寒江釣叟,彼此交稱莫逆,和赤霞女感情也深,兩人一身武功,在青城派位高權重,寒江釣叟一落話,太華子也若明若暗的把黑寡婦數說一頓,只氣得黑寡婦雙眸噴火,但對這兩位師兄,她還真不敢惹,只好把口中要說的話,硬咽回去。
  堂上顯得非常嘈雜,門弟子對此事也似有微詞,但又不敢挺身出辯。
  熊玉儀仍繼續向赤露女哭訴道:“鶴峰上,自芝馬出現後,江湖百家,盡出高手,意圖攝取那天地間草木之靈一成形的靈芝仙馬,其中最注目的,要算陰山派的 人。崑崙弟子季嘉麟,以陰山派一幹人眾,無一不手辣心黑,惟恐弟子無意受害,特將他原已贈人的蝻目紅珠,藉給弟子,因遇恩師,臨行倉足,不及送還。弟子原 是一身清白,藉人之物,誓必璧還,而今,留在世上,時日無多,此一心志,還望恩師成全……”
  此時一氣真人,已將桌上那玉匣打開,但見光華一道,直透梁間,隨手竟取出一把精光奪目,長不逾尺的短劍,又著門弟子準備了一條長逾一丈的牛筋。
  青城派的人,想不出熊玉儀將遭受哪一種刑罰?但祖師的太白劍,竟也於此時取出,有它一出,罰便不輕。
  一氣真人,此時鐵青著臉,披頭散髮,狀至可怖。
  他一手擎著寶劍,一手卻拿著一支朱紅竹簽,雙目中神光閃閃,面朝熊玉儀沉聲喝道:
  “你身為門中弟子,竟敢觸犯門規,例應賜死,念爾年輕,罪減一等,暫穿琵琶骨,侯崑崙派毀令的人捉到後,再抽去牛筋,而後幽居思過室,懺悔一十五年,是否甘心領罰?”
  熊玉儀肅容答道:“本門門規,弟子無有不從,只是認定弟子,惜命事仇,貪生洩秘,這一點,弟子雖死,絕不承認!”
  一氣真人,怒喝道:“裁定之事,不容你不從!”
  隨說,隨拿眼朝赤霞女一掃,低聲:“根據本門往例,處罰徒兒,例由其授業師尊,親自動手,望師妹行刑!”
  赤霞女此時,臉如敗土,淚流滿面,傷心已極,一聞此語,立把杏眼圓睜,冷笑一聲道:“師兄,你這一命令,恕小妹無法領受,本來,徒弟有罪,師父掌刑, 這是武林中一般如此,不足為怪,可是今日之事,情形兩樣,熊玉儀論年紀不過一十六歲,論罪狀,不過和廬山派的門人,彼此訂交而已,以小妹眼光來看,我絕不 認為她惜命事仇,貪生洩密,而把本門銅令被毀之責,逐諸於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要我來做這種劊子手,恕我不能從命!”
  黑寡婦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旋即揚首接口道:“為維護本門尊嚴,小妹願代為掌刑!”
  堂上,立起了一陣騷動,無數目光,都帶著憤怒神色,移向黑寡婦的身上,而且門弟子都竊竊私語,顯見群情激動,都不滿黑寡婦所作所為。
  一氣真人,不由怒喝道:“祖師堂上,必須肅靜無嘩,道門中弟子,連這一點都不能遵守?”
  說完,立把左手朱紅竹簽,疾朝地下一摔,竹簽粉碎,口中還暴喝一聲。
  “動刑!”
  黑寡婦忙應了一聲“遵命!”身形微聳,撲上前,接過掌門人手中大白劍,飄然落地後,但見銀芒連閃,堂前發出一聲哀感動人的慘叫,兩道鮮血,噴出三四尺遠,熊玉儀的雙肩,連衣帶肉,穿了兩個大孔,徒見她嬌軀一陣抖動,身子已經撲在堂前。
  青城門弟,不約而同的哭出聲來。
  赤霞女一臉慘白,淚如湧泉,人也幾乎暈倒。
  寒江釣叟和太華子鐵青著臉,不滿之狀,顯形於色,可是黑寡婦卻絲毫無動於衷,琵琶骨刺穿之後,立將寶劍奉還,從桌上取過牛筋,穿孔綁縛後,熊玉儀已只有奄奄一息。
  黑寡婦淨過手,向掌門繳了令,立即返位就坐,赤霞女直恨不得一掌將她劈死,幾番躍躍激動,均被寒江釣叟暗中止住。
  一氣真人,覆過神像,並將太白劍還匣,立命人將熊玉儀禁諸幽閉門人之地,又和長輩同門計議一陣,決定即日攻打崑崙。
  天府老人,使用信鴿,通知義弟蓉城,著其協助一臂,翌日清晨,青陽觀前,即來一位玄裝葛服,長眉毛。山羊須,精神矍爍的老者。
  青城門中,不但掌教真人,迎迓嘉賓,連風雷僧和天府老人,也親自走出觀外。
  來人竟是邛崍派的蓉城老人,只因得著義兄來信,立即趕來,人手齊全後,當晚,即決定向崑崙進發。
  赤霞女也在一氣真人指定之下,押著熊玉儀,同赴崑崙問罪。青城三鳳所佩的寶劍三把,當即手令繳回,雲中鳳陳玉貞所佩的白骨碧磷劍,由天府老人,作為隨身之物。碧梧鳳成玉霜。
  所佩的天蜈劍,則由蓉城老人帶以防身。熊五儀的赤癸劍,卻由風雷僧攜帶。青城掌門,則帶了那把歷代祖師相傳的太白劍。
  青陽觀養著寶馬數匹,這一次,算是出動最多,赤霞女,黑寡婦,和那冷面觀音,每人都騎著一匹五雲桃花駒,惡丐洪五,則獨騎一匹青驄,掌門人和三位長輩,則用千里飛行術,下了青城,馬不停蹄,人如御風,同奔西南方向,直赴崑崙。
  雖然腳程很快,到達崑崙,已是三日三晚,熊玉儀由恩師照顧,但黑寡婦卻無時無刻,不在監視之中,熊玉儀人比花嬌,但這種折磨,縱是鐵打金剛,也熬受不 住,嬌軀不免隨時日而消瘦,碧綠青裝,桃紅片片,前胸後背,還縛著藥製牛筋,人已弄得不成人樣,生與死,已只是一紙之隔。
  一氣真人一行數人,隱蹤在崑崙山一巖穴之內,由天府蓉城二老,勘探乾元洞後,決定次日清晨,實施攻擊,首由惡丐洪五,單人入洞,其餘的人,立向中洞進 逼,當日,傷那崑崙弟子的人,都由青城掌教親自出手,待麟兒一和蓉城對敵,彼此遂各走極端,以上各節,純系補敘,熊玉儀身受酷刑,及青城發動攻打崑崙的經 過,就此表出,不必再提。
  崑崙青城兩派的人,正在玉柱峰上,作殊死鬥時,麟兒練秋,躍下峰頭尋師,也發現一種奇情異事。
  原來玉柱峰的西北方,下臨一處絕探險谷,恆古人跡不到,毒蛇猛獸,古樹奇花,應有盡有,這一處,連紫陽真人,也絕少涉足。
  麟兒練秋,由峰頭躍下後,均施展師門無上心法,禦氣飛行,飄飄下落,麟兒一心念懷恩師安危,失去往常沉靜,突把真氣一沉,那身子立便星飛丸瀉般,朝下疾降,眨眼間,已將練秋丟下很遠。
  董練秋心頭大急,不由著了慌,一面急降直追,一面高聲叫道:“麟哥哥,落慢一點,小弟追趕不上呢!”下行之勢太快,兩耳只聞呼呼風聲,那還聽得到?
  落下之處,卻是一處密林,麟兒穿枝而過,剛一落地,練秋也跟著下來,但他將真氣下沉後,因為經驗不到,以神卸氣,運用不靈,不免浮出濁力,從峰頭直到谷底,起碼也高逾五千餘切,只要現出濁力,收勢不穩,這一落,不是跌成肉泥,也得弄個筋斷骨折。
  麟兒因為急於尋找恩師,卻把此點忽略,未曾提醒秋兒,偶爾回頭時,才於無意之中看出,不由得魂飛魄落,趕忙驚叫一聲,將身一躍,凌空而起,恰好秋兒挨 身而過,遂順攔腰一抱,無如這位師弟勢子太猛,連他自己,也帶了下來,兩人一屁股坐落地上,雖是泥地,卻也躍得不輕,只覺痛徹心脾,暗把真氣一運行,幸還 未傷內腑。
  練秋齜牙咧嘴的笑了一笑。
  麟兒不覺埋怨道:“你怎的這等冒失,我如發覺稍遲,你豈不把自己跌傷?如有三長兩短,恩師們幾年心血,無殊付諸流水?師門正在多事之秋,爾我如不能此時效勞,反使人礙手礙腳,豈不有虧弟子之道?”
  這一訴說,把練秋也說得落下淚來,話才出口,麟兒卻又深侮自己把話講得太重,只好展顏笑了一笑,把自己所領會的武學神髓,提要勾元的傳了師弟很多,練 秋始破涕為笑,人從地上,一躍而起,笑顧麟兒道:“本門武功心法,小弟所知不少,平日也勤加鍛鍊,只是每當使用,總覺不能得心應手,由此才知學識經驗,必 須齊頭併進,否則仍屬徒勞,師兄訓誨之言,無殊金玉,小弟必定終身行之。”
  麟兒見他說得鄭重,不覺滿懷歉意道:“愚兄因為重重逆事,耿耿於懷,一時口不擇言,有瀆賢弟,好在自家兄弟,並無存心,望勿見罪!”
  練秋笑道:“你就是打我罵我,我也不會恨你的!師父落下峰頭之後,人卻不見,麟哥哥,我們趕快找他,好不好?”
  麟兒用星眸往四下一打量,空谷寂寂,杏無人影,不由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響遏行雲。
  山谷南端,也突傳來一聲清嘯,嘯如龍吟風吵,聲振九霄,那聲音和麟兒竟兩相類似。
  練秋雀躍大笑道:“這明是師父的回音,他連麟哥哥的嘯聲,也能辯出,回答的聲音,也有七分相似,足見恩師對你器重非常,我也來學上一學,看他是否給我回答?”
  這孩子,稚氣十足,竟也嘯了一聲,他內功原極精湛,中氣充沛,也震得山谷爭鳴,雲霞盪漾。
  果然山南又有人回嘯作答。
  麟兒練秋,不由驚喜萬分,雙雙拔空飛躍,捷如星隕,一前一後,往山南方向便跑。密林之內,凸出一座危岩,崖頭上,靜立一位中年道長,一襲青袍,襟飛袂 舉,長眉入鬢,氣朗神清,麟兒練秋,一眼瞥見,宛那回失乳嬌兒,見著慈母,臨空疾落,一左一右,飛撲上前,不約而同的喊了一聲“師父!”雙雙拜落地上。
  真人一手一個,把兩人挽起後,竟微微含笑道:“青城派風雷僧,年逾百歲,躋身空門,按理,應是心如止水,不帶半絲火氣,然而事實上,卻適得其反,以他 這種成名人物,居然也使用鬼域之技,乘機偷襲,你們兩人,以為我毫無防備,被他一掌擊傷,玉柱峰高逾千尋,人傷之後,失去輕功,如何可活?嘉麟嘯聲中,隱 含悲憤,聞言可辯,秋兒天真淘氣,也效法師兄,嘯聲人耳,即知你們兩人一同追至,如不是聞嘯作答,卻也沒有這般容易被你們一找就著了。”
  麟兒雙眸灼灼,把師父身上,瞧個不停,幾番開口想間,又似不敢。
  真人笑罵道:“十四五歲的孩子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到處惹禍,怎麼有話想問,又不開口?”
  麟兒俊臉一紅,微笑道:“風雷僧練就的風雷掌法,霸道無比,恩師能在粹不及防之下,卻未受傷,這道兒,我還未曾相通呢?”
  真人一手挽著秋兒,漫不經意的答道:“本門的伏魔神功,一經發動,百邪不侵,風雷僧的掌力,焉能穿透這種道家的三清罡氣?否則即不當場致命,也必受傷不輕!”
  略事停頓,又繼續道:“天府老人,功力精湛,劍術尤為所長,只是這武林老怪,把他們中晚輩熊玉儀拋下峰頭後,我急於救援,猝遭突襲,幸喜在與他們動手 之先,已用神功護體,風雷掌風,看似打在背部,其實相隔五六尺,已被伏魔神功擋向兩旁,可是躍落谷底後,偌大一個人,竟杳無蹤跡,凝神四望之下,此間似傳 來一陣冷笑之聲,追蹤此處,又杳無人影,正聳身岩頂,凝眸四顧之際,你們兩人,也循聲辯向,跟蹤至此,只是青城派,那位可憐的女弟子,卻不知被何人救 去?”
  麟兒想到熊玉儀冰清玉潔,卻落得這種悲慘下場,不覺星眸中含著一泡熱淚。
  真人笑了一笑,溫語慰告道:“人間原是坎坷難平,一念情癡,便墮色戒,你和霞兒兩人,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較為脆弱,還得痛下功夫!”
  秋兒原是天真稚氣,有話毫不隱瞞,竟傻笑道:“本門兄弟姊妹,以前雖然未晤麟哥哥,但一般言談,都講麟哥霞姊,許多地方,承受了恩師性格,還說什麼有其師必有其徒……”
  麟兒聽他說得溜嘴,底下竟愈說愈不成話,唯恐恩師著惱,不由朝秋兒使了一個眼色。
  真人神目如電,哪有不知之理,竟淡淡一笑道:“你這一說,無異謂你師兄弱點,都是我這當師父的教導無方,像你這般天真淘氣,難道也是為師的教了出來?”
  秋兒以為師父責怪下來,不由私心大急道:“誰說師父教導無方?往常師父不是也說,少年人天真點好!
  真人不覺忍俊不禁,忙道:“你愈來愈淘氣,往後看我嚴格管你,而今閒話少說,找人才是正經!”
  密林之內,忽傳來一聲冷笑,林中竟有人發話語道:“師徒忘卻正事,卻在此處閒談,所謂朋友情重,看來純然是假。”
  語音清越,酷似婦人女子所發,音調不高,但中氣十足,只覺徐風飄拂,聲音所過之處,林木蘑菇自落。
  紫陽真人,一見來人語音中,似含有一種無形功力,酷似九天元陽,但剛勁不如,如認為是九天元陰,但又缺乏強種陰寒之氣,不管真人見多識廣,也猜不透武林中竟有伺人練有這種功力,一時沉思不語。
  麟兒在師父身前,未經吩咐,不敢隨便出手,秋兒忍耐不住,身子一塌,人便凌空,口中還大聲疾喝道:“何人敢來此處,出語嘲諷,有種,不妨露面!”
  只聞哼的一聲冷笑,枝頭微微一晃後,也不見有人影飛出,密林之內,仍杳無一人。
  秋兒從空中疾落而下,星眸四囑,困惑異常,剛好真人和麟兒,惟恐練秋魯莽,雙雙躍至,秋兒卻笑顧麟兒道,“麟哥哥。
  這大約是什麼山精海怪之類,否則,絕不至有語無人,武林中那班邪魔外道,想來此處作怪,無疑自動送死!”
  真人正待喝阻,一株千年老松之上,主幹內,原有一處空心,裡面正可藏人,摹地人影一晃,竟從那空心之處奔出,輕如飛花墜絮,捷同飛鳥,一纖細身材,黑中蒙面的青衣怪婦,立時飄落地下。
  她也不俟真人答話,更看不出她臉上表情,青衣迎風,似覺神情冷漠,可是一落地,卻拿臉朝著麟兒,看了一眼,而後幽幽地朝著真人道:“名山聖地,自當供人觀覽,我就不信憑你師徒三人,就可擋盡武林人物,使其不涉足此處,否則,玉柱峰頭,也不至有人影飛舞了!”
  真人笑道:“崑崙山本門創派,歷代掌門,絕未禁止武林同道,來往其間,適纔不過小徒無知之言,還望道友海量,不加深責!”
  青衣女人冷笑道:“你如此解說,只恐言不由衷,這點我也懶得理會!只是,既來寶山,不領教你這位統率群倫的大掌教,豈不令人失望?”
  話落人起,還夾著一聲“接招”,立覺香風撲面,對方身法奇快,一出招,右手食指,立朝崑崙掌教的右臂就敲。
  這種奇異指法,竟和崑崙派的天指,有異曲同工之處。
  真人只覺一縷寒風,犀利如剪,疾朝自己右臂襲來,趕忙往邊一閃身,正待避開正面,不覺那襲來的風勢,有如附骨之蛆,竟朝旁邊一卷,迂迴側擊。
  真人不由大吃一驚,猛提丹田一口氣,立驕右手食中二指,迎著寒風一劃,這一下,也運了六成功力,而且是崑崙派絕技失傳後,指功內的武學神髓,罡風如箭,立將來人指風封住。
  青衣蒙面婦人,不由呆了一呆,但隨即冷笑一聲,衣袂飄飄,人如魅影,四方八面,都是她的影子,只一接近,不彈即點,而且攻的都是穴道。
  紫陽真人,用崑崙派的失傳絕學,七十二式斬龍掌和那鴻鉤八式,和來人對拆八十餘招,而且掌法中;還使用自己精研獨創的乾元內罷,想把這蒙面婦人的拳掌,硬封回去。無如對手武功太強,不但所用招式,著著奇詭,而且內功精湛,敢和真人硬接硬架,絲毫不懼。
  麟兒凝神一志,想把人家的招式,來路摸清,但越看越覺奇怪,因為這青衣蒙面婦人,所用拳掌,竟和扶桑姥姥,在水靈宮,有心傳授師妹的招術,了無二致,但這人的穿著打扮,和那扶桑姥姥,大不相同。
  扶桑姥姥穿的是一身冰綃素服,而且身材也比這黑衣女人,高大豐滿,拳腳招式雖同,體形有異,不由把麟兒陷入困惘之內。
  纏戰百招以上,兩人不但愈打愈快,而且都把壓箱藝業,使了出來。
  青衣婦人身形步法,不但行雲流水,而且前後左右,似乎都有她那婀娜影子,舉手投足之間,著著都見功夫,招招都複雜秘奧,一掌一式,有奇有正,可實可虛。
  紫陽真人,素以沉穩機變見長,所用的又是道家玄門正宗的特有心法,敵人只要稍現破綻,立便乘襲進逼,斬龍掌由頭至尾,都是一氣呵成,鴻鈞八式,則是絕 好散招,只一搭上手,真人有八次連續猛攻、均未得逞,那青衣婦人,也立即報以顏色,雙方五次撞掌,兩人各自震退三四步,真人不由暗忖道:“武林中何時有這 麼一位婦女,怎樣也思索不出,只好沉住氣,小心應敵。”
  麟兒以為熊玉儀是這位來歷不明的怪婦所攝去,他是不見一面,決不甘心,恩師被人攔載受阻,如果時間無端耽誤,傷痕勢必逐漸惡化,那一來,熊玉儀的一生,就毫無意義的斷送了。
  這一想,不由心中大急,也不管恩師見責與否,竟把身子一撲,穿入兩人掌風之內。
  紫陽一怔神,正待喝斥,心料對方必趁勢猛襲,可是,事實上卻是不然。
  那蒙面婦人,一見麟兒介入,直往斜刺裡飄落,似乎收招不及。
  這種飄落之式,又是扶桑姥姥暗傳師妹雙環招術時,所用的奇異路數。
  麟兒眨眨大眼,知道來人不願顯露身份,可能別有隱衷,而且,她潛身此谷,也似乎善意多於惡意,想到此處,已對來人毫無惡感,不由微笑道:“長輩竟技之時,按理,晚輩不應插手,但一時見獵心喜,不顧冒昧,除恩師及長輩謝罪外,能否賜教幾手高招?”
  蒙面婦人清笑一聲,緩緩說道:“你自恃已得爾師門武學神髓,只要有人動拳動腳,就想過招麼?高招倒有,如果記性不強,說不定,看過的,也早忘了九霄雲外了?”
  麟兒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幾次,便永遠也忘記不了,還是請前輩賜招罷!”
  蒙面婦人呆了一呆,似乎聽了麟兒話中有話,暗裡吃驚。
  紫陽真人,也把眉一皺,但旋又回覆平靜,含笑不語。
  暮地裡,蒙面婦一幌身,左拿右點,雙招併發,麟兒微將身子往下一蹲,兩掌由下而上,向空中劃了一道大孤,立覺勁風如濤,硬將來式逼住,緊接著,輕如飛絮,捷比靈猿,雙拳揮動,奇勁無比。
  他還邊打邊笑道:“這是晚輩到竊而來的拳招,授藝的人,不是從心傳我,而且傳我那位嬌憨師妹,如果偷學不全,還望前輩不吝指點!”
  蒙面婦人笑了一聲,低吒道:“容情不舉手,我哪管你什麼拳招掌式,學來偷來?”兩人一陣猛攻疾打,鬥了一陣,中間有幾度緩了下來,麟兒似又重新立式,再度進逼,不久竟鬥了一百八十餘式,所用招術,全然不是以往所學。
  紫陽真人,靜立一旁,個中情由,業已瞭如指掌,不由暗贊,自己這位愛徒,果然是天地間靈秀之氣,萃匯而成,武林中不知有多少奇人,為他傾倒!
  猛可裡,雙方朝後一退,麟兒竟拱手一揖道:“前輩功力不凡,辱贈高招,至深銘感,師門劫難重重,青城派業已傾巢來犯,至友又復圍困金牛絕谷,一身罪孽,無所逃避,惟望武林長輩。多賜恩憐!”
  講完話,立回到師父紫陽真人身旁,靜待對方答話。
  青衣蒙面婦,竟朝麟兒發言道:“江湖恩怨之事,與我無關,此來也不過慕崑崙之盛,偶爾至此一遊而已,而且到此谷的,絕非我一人,適纔從峰頭之上,被人 拋落的看身形,卻是一位受刑女子,本想伸手挽救,不意卻有一位白衣空門人物,搶先出手,半空中,把人接過後,立即飛走,你們師徒三位,均從峰頭,降落此谷 大約也與此事有關,只是遲了一步,武林擾攘不休,要救的人,不在少數,如果只顧眼前,忽略遠處,那更慘更悲的事,又何嘗不能發生?常聞崑崙星宿海,內有冰 蓮雪藕,食之,可解熱病,老身卻有一位晚輩,人在病中,需此頗急,然老身打發一位毛頭小子,找尋藥物,但那孩子冒冒失失,到處沾惹是非,只好老身親去一 趟!”
  話一講完,麟兒已聽得紛紛淚落。
  但聞冷笑一聲,林木中微風颯然,蒙面老婦,飄空而起,直朝西北飛去。
  練秋毫不知此間來龍去脈,聽了麟兒和那蒙面婦人的話,如墮五里霧中,一臉茫然神色,不由怔柯柯的問道:“麟哥哥,這青衣怪婦,和你似曾相識!她那依老賣老的神氣,頗有點使人看不順眼,此人到底是誰?”
  真人笑道:“此人雖然脾氣古怪,倒是一位冷面熱心的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測,聽她話中口氣,卻似摸嘉麟還未取藥,卻不想青城派適於此時攻打本門,幾樁 事碰巧湊在一頭,哪能同時解決之理?青城派那苦命孩子,既已為人救去,總算了卻一重心事,此時峰頭劇戰,已臻高潮,你二師伯的天龍竹杖,竟也使出,難道又 遭遇什麼魔家異物不成?”
  麟兒忙抬頭一望,但見峰頭上,紅光燭天,還現出無數碧點,矯夭飛舞,青芒如電,湧出峰頭,紅碧光華,只一接近那青光,立便淡了很多,但一離開,又忽立盛。
  麟兒忙仰頭向真人笑道:“這就是恩師曾告弟子,青城派的魔家三劍,如無製它之物,這東西還真惹厭,而今軒轅至寶雖然不在身邊,但製它之物還多著呢!我們何不上峰,把這批魔崽子,宰他幾個,也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練秋拍手大笑道:“對付惡人,不用講什麼道理,誰的寶劍鋒利,誰就佔著便宜,以殺止殺,真是武林第一要義?”
  真人笑罵道:“一念精誠,可感頑石,惡人最好讓他們自動改邪歸正,以殺止殺,究非儒家正道本旨!”
  說完,立攜麟兒練秋,直朝峰腳走出,練秋還想游遊山谷,走路時,不免東瞧西望,瞥見一株老杉,似有人在幹上刻了許多字跡。
  練秋好奇,不免走近一看,這字跡,極為娟秀,而且刻劃根深。真人麟兒,將它讀了一讀,寫的卻是。
  青城派倒行逆施,處分門徒,用此酷刑,有違我佛慈悲之旨。人已為我所救,立攜返山門,調息養傷,一俟體愈,不患無相見之緣也。
  白雲麟兒練秋,忙問真人,這自署白雲的人,是江湖上那一派的人物。
  真人微笑道:“想不到這位空門俠隱,也出來插手此事,真是密羅急鼓。
  緊湊非常,惟此事說來話長,俟有機緣,再行相告吧!”
  立即長嘯一聲,袍袖一拂,輕飄飄的從地上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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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蒙面婦人b

  麟兒練秋,一左一右,竟從絕谷之下,直望玉柱峰頭奔來。
  此時玉柱峰頭,青城派正大顯威風,四劍連合,電掣霞飛,山鳴岳撼,聲威之盛,無以復加。
  原來場子裡作那生死鬥的,正有四對!
  卻塵子和天府老人這一對,打得最慘,老人因為久戰不下,不覺心頭怒發,猛震丹田一口氣,只聞全身骨胳,格格作響。
  適纔老人採用快攻快打,卻塵子使用散招,也立即報以顏色。
  不過,骨胳響過後,天府老人,又把那疾快身形,緩了下來,但他每次出手,就凝用上十成內力,這種掌力,可以裂石摧山,剛烈無比。
  卻塵子一式,“金豹探爪”出手巧快,五指如鉤,猛扣敵人前胸,不料那天府老人,也於此時一掌攻到,他知道,卻塵子的內功,較自己稍遜一籌,硬打硬拆,只要對方一式招架不牢,準可得手,所以這一次,竟把他自己獨門心法,也使了出來。
  這種功力,名叫牽勁功。
  卻塵子右掌還未與人接實,只覺一種無形牽力,緊把右掌帶住,但他位列五子之首,講修為,以他年份最深,遂嗔目一聲大吒,無極掌力隨手而出,立覺氣分陰陽,立滁六合,上衝霄漢,激盪雲霞,下壓危峰,山搖地動。
  對手天府老人,被這無形勁氣一撞,也被震退三四步,老臉上,也氣得變顏變色,正待瀕運掌,再事反擊,眼前,只覺青濛濛的光華一閃,右臂上,似被人打了 一下,如不是使用護身神功,先把身子裹定,這一下,就得把手臂廢掉,知是苗疆公孫虛,仗著遁形之術,在此搗亂,不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竟向青城來 人,大喝一聲道:“小輩無恥,不惜以多為勝,我們用寶劍對付!”
  只聞蹌踉一響,劍芒打閃,聲作龍吟,白骨碧磷劍,隨手揮出。
  這把劍,原是雲中鳳陳玉貞防身之物,只一拿在天府老人的手上,那威力更不知增加若干?劍柄上的白骨骷髏頭,隨劍揮動之時,發出一種森森怪嘯,如鬼哭神號,驚魂盪魄,椎心刺耳,不論你如何沉著,只要聞著這種怪聲,立便喪失心志。
  劍身上,綠光騰空,映得峰頭白雪,天上素雲,全因是一片碧綠!
  魔劍只一揮動,立幻出萬千骷髏頭影,隨空飛舞,使朗朗乾坤之下,宛如陰司地獄般,陰森可怖。
  卻塵子見他寶劍兩度出手,知道他心存惡念,仍用手中拂塵,和他對敵。
  蓉城老人,本和苦行禪師,雙方拳來腳往,隼翻鷹撲,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蓉城老人以招式沉穩,內力充沛見長,禪師則以輕靈巧快,手法詭秘勝敵, 雙方互不相讓,論禪師的功力,與大師兄卻塵子,只在伯仲之間,但這一次,已打得滿頭流汗,頭昏眼花,才知盛名之下無虛士,稍不留意,立有致敗可能。
  緊跟著天府老人的行動,蓉城也把那天蜈劍拔出,但,見紅光燭天,腥風四起,立使人頭腦昏脹。
  苦行禪師,一聲清吒,反手拔取背上天龍竹杖,一聲拂號,竹吐青光,立將那天蜈劍抵住。
  風雷僧和那鐵蓑翁,半斤八兩,誰也不弱,最可笑是兩人都走純陽路子,鐵蓑翁雖然不是空門人物,但衡山派的功力,原是佛門所傳,兩人只一搭上手,彼此都 悶聲不響,先是一陣疾繞,雙方凝功蓄勢,而後彼此往前一撲,風雷僧只一開始,便是辣招,八十餘年性命交修之學,風雷掌法。
  這種掌式一運用,便似雷風嘯,山谷爭鳴。
  鐵蓑翁冷笑一聲,立時運掌如飛,一出手,也是九十年來性命交修之藝,武林中獨樹一格的落英掌。
  雙方來勢都猛,掌風接觸後,彼此都震得心頭作跳,兩耳雷鳴,纏戰一陣,高下難分,待天府老人,發令用劍後,風雷僧立即猛攻兩掌,把鐵蓑翁逼退,可是雙方不約而同的反手一拔,都令寶劍出鞘。
  赤癸劍,是魔家三劍中最厲害的一把,這把劍,是用婦女月癸污穢之物,混合各種毒藥,淬煉而成,長劍揮舞,紅光閃動,奇腥穢氣,無以復加,這劍專能破那 遁形之術,只一揮舞,那青濛濛的光華一散,公孫虛正即現形而出,起初,他略一怔神,繼而笑罵道:“想不到老友贈送之物,卻被這把穢劍破去,想再使用,還得 老友再花不少工夫,這筆賬,總得掛在你們青城派的頭上。”
  不待話完,他立即撲向風雷僧,拂塵如怒龍卷尾,帶著刺耳嘯聲,招名“橫掃千軍”直向風雷僧攔腰卷去。
  風雷僧怒吼一聲,道:“小輩,以二對一,真是無恥之尤!”
  赤癸劍盤旋疾轉,勢如霓虹經天,在空中劃了一道大弧,剎那間,劍幕如山,雷聲隱隱,紅光點點,恰以半空裡飄落萬朵綺梅,迎頭罩落,使在場高手,眼花繚亂,那穢毒之氣,更使人忍耐不住。
  鐵蓑翁不由憤怒異常,綻口大喝道:“風雷僧,你是武林中輩份最高的人物,這種魔家異物,虧你有臉使了出來,看劍!”
  老翁背上的古鐵劍,黑渤渤的暗淡無光。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此劍來歷,但鐵蓑甕卻愛此劍如逾奇珍,劍雖不起眼,居然能和赤癸劍硬拼硬接,於是雙方各展所長,劇戰一起。
  魔家三劍,次第出手,使劍的人,又是武林中絕頂高手,這一來,赤癸天蜈,放出漫天紅光,白骨碧磷,卻散映無邊碧綠,氣勢之盛,使崑崙派黯然失色,而且 就武功內力而論,似也較人稍遜一籌,如不是公孫虛一柄拂塵,時左時右,倏東倏西,抽空就給敵人一下,崑崙派早已落敗,弄得天府老人等咬牙切齒,恨不得捉住 他碎屍萬段,偏生公孫虛異常賊滑,不用說將人捉住,連挨他一下,也深覺困難。
  忽聞青城掌教,長嘯一聲,探手革囊,摸出一柄長約尺餘的短劍,這柄劍,正是青城鎮山之寶,歷代以來,都傳之掌門,青城派認為它是百刃之王,千古以來,各家各派絕難為敵的大古神物一一太白神劍。
  但見一道銀光,沖天而起,只一揮動,劍身竟從劍柄中,又伸長很多,一氣真人,雙目凝住劍尖,劍身上一陣震動,只聞嗡嗡之聲大作,銀光所及,寒氣襲人, 真人獰笑一聲,面帶滿臉卑夷之色,向仟峰老人發話道:“姓石的,本門與你泰山派,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憑你那幾下,也無法替人撐腰,我勸你還是自己知 趣,趁早離開,否則,我手上這柄無堅不摧的太白神劍,只須略用劍幕把你罩住,你立時就得血濺當場,聽不聽全由你!”
  仟峰老人冷笑道:“姓姜的,虧你竟有嘴臉在此胡吹大氣,不用真實本事,卻仗寶劍胡來,誰吃這個碴?儘管發揮你寶劍威力,我就用身上所背著的普通青鋼劍,接你幾招!”
  一氣真人,暴喝一聲“好!”立有銀光百丈,疾往仟峰老人當頭罩落。
  泰山掌門不敢怠慢,青鋼長劍一揮,巧攻中盤,劍卷寒光,如同匹練,來勢凌厲之極。
  一氣真人,從鼻中哼了一聲,手腕往底下一沉,“玄烏劃沙”,銀芒打閃,雙方的寶劍,還未接觸,只聞蹌踉一響,仟峰老人手上的青鋼劍,已只剩下中截。
  這一下,把泰山掌門,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人家的手上,所持的正是一把武林罕見的仙刃神兵,三尺之內,不用劍鋒接觸,只要內功臻頂,利用劍芒就可傷人毀刃,若沒有能敵他的寶劍,此人就可橫行無阻,只好用小巧功夫,離他一丈開外,用掌風攻他。
  無如這位青城掌門,武功猶在石項祥之上,太白劍如霹靂橫空,挾風雨以俱來,銀光如電,耀眼生寒,劍幕如山,竟把這位泰山掌門,當場罩定。
  苦行禪師一見,不由大吃一驚,正待把手中天龍杖,去抵禦這把奇異兵刃,無如蓉城老人的天蜈劍,凌厲詭秘,招招指向要害,禪師被他纏住,哪容隨意撤開? 眼看銀光劍幕,愈圈愈小,仟峰老人,就得當場濺血。公孫虛和青雲師太,兩柄拂塵,一齊出手,無如劍氣太強,不敢輕攫其鋒,一陣疾攻,竟被一氣真人用劍幕把 兩人擋住,仟峰老人,手無寸鐵,左衝右突,竟無法脫出劍暮之外,加以天府蓉城和那風雷僧,三人不約而同的往當中一靠,三把長劍,與那大自仙兵一會合,但見 劍幕重重,天空裡,現出五彩流光,千重劍氣,竟把卻塵子等五人,一齊罩住。
  苦行禪師的天龍杖,和鐵蓑翁的古鐵劍,以及卻塵子一柄拂塵,三般兵器,雖然把四劍抵住,但挨著那太白神劍,除天龍杖,能予頑抗外,鐵蓑甕和卻塵子的兩般兵刃,顯然不敢輕攫其鋒。
  天府老人長嘯一聲,手中的白骨碧磷劍,竟愈施愈緩,可是劍上光芒,霎地暴長數倍,其他的人,都跟著依樣葫蘆,四把劍,同往當中一擠,那籠罩諸人的劍光,立時縮小很多,眼看形勢十分危殆!
  瞬聞兩聲清嘯,一起一落,如鳳噦九天,龍吟渤海,清越幽美之極。
  立有三條人影,從峰下直躍而上,前面一位,正是紫陽真人,手中抱著那崆峒派鎮山之寶靈虎劍,後面則是兩位愛徒,一位手持佛門純陽雙鈸,一則懷抱太乙五靈劍,真人如天上神仙,麟兒練秋,同是絕世金童,一上峰,即由麟兒開路。
  青城派的人,正在抖摟精神,加緊進逼,一氣真人的大白劍,正用青城派的射陽劍術,招名“日落九峰”,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大孤,劍上銀光大盛,同時天府蓉城,兩把長劍也舞成一道劍屏,擋住仟峰老人閃退之路,眼看老人就得死在劍下。
  麟兒怒咳道:“惡道敢施毒手?”紫芒電掣,鈸作龍吟,雙鈸一合乍分,罡風便如倒海排山,挾著千鈞力道,硬向兩旁一封。
  左右正是天府老人和那風雷僧,兩人都不甘心後退,卻凝運手中劍氣,想把麟兒的鈸風擋回。
  美麟兒朗笑一聲,笑似銀鈴,身法尤快,不待敵人出手,人已穿身而入。
  身未落地,右鈸飛揚,迎著青城派一氣真人的太白神劍,硬往劍身所去。
  這種佛門異物,武林中用它當作暗器的,卻不乏其人,把它當作兵器,在場的人,都是當今武林中盛名之士,都沒有一人見過。
  不覺彼此一呆。
  但聞“鏗鏘”一響,紫霞盪漾,銀光縱橫,原來麟兒右鈸,研在太白神劍上,一氣真人,只覺虎口發熱,右臂酸麻,不自覺的撤退兩步。
  青城派的人,不覺大驚失色,魔家三劍,不約而伺的齊往麟兒周身卷來。
  麟兒又復朗笑一聲,人在紫光環繞之下,似有千萬化身,四周都是鐃鈸。
  雙鈸揚合,紫霞亂迸,風嘯雲生。
  卻塵子,苦行禪師,公孫虛和那青雲師大,都未曾見過這孩子的一身藝業,到底如何?
  而且他手上所持,又是武林中那輩份至高的神山三老,鐃鈸僧親自防身之物,好奇之性,人皆有之,彼此都存著倒要看看,這孩子的武功,是怎樣的好法。
  佛門八八伏魔招,是雪山成道時,佛祖如來怯魔衛道的秘傳心法,江湖上就沒有人親眼見過,苦行禪師,關心這一招式,只覺其複雜秘奧,隱微處,使人看得如入五裡煙雲,無從忖測,不但如此,他還揉合著其他招術,那招術截然不同,不但招招穩秘,而且還至為狠毒。
  除了紫陽真人,知道這怪招的來歷外,其他諸人,都瞠目結舌,訝異萬分。
  一氣真人,被麟兒震退之後,微一錯愕,立又撲上前,手中大白劍一式“星海泛搓”,激起徹天銀光,無邊煞氣,又與那三把長劍,合在一起,緊緊把麟兒圈住。
  四柄利劍,一齊揮動而且出手之間,上中下以及前後左右,都同時封住,青城派的人,不由暗忖道:“你就是本事齊天倒要看你如何閃避!”
  不料麟兒把身子一縮,那身材立便矮了很多,利用鐃鈸,前護心胸,後護肩背,竟在那劍隙之中,穿來繞去。
  空中的白骨魔影,蜈絕幻攝,以及那赤癸淫穢之氣,被這佛家純陽至寶,所發紫光一照,立便如雪見太陽,紛紛消失。
  青城派的大白劍所發銀光,並不因紫光照射而減少,麟兒不由暗中稱奇道:“這寶劍所吐銀光,正而不邪,青城掌教,仗著此寶,甚為自恃,而且把他熊姐詛弄得幾乎喪命,黑寡婦算是禍首,但此人卻是幫兇,不讓他們吃點苦頭,未免使人好恨!”
  這一想,不由又激發他那兒時的天真與稚氣,雙鈸飛騰疾舞,時高時低,而且專門照顧一氣真人,口中還不時怒喝道:“你們這一幹惡道,竟敢來本門滋事,只怕你來容易去時難了!”
  一氣真人,正使了一式“萬點星光”,長劍如神龍招水,指向麟兒胸前穴道,神劍鋒利,三尺之內,劍芒可以傷人於不覺,白光電閃而至,麟兒突將雙鈸一揚一 合,鈸作獅子吼,揚合之間,竟將那太白神劍攝住,雙手一翻,一氣真人,突覺一股熱流,傳遍全身,人如觸電,酸酸麻麻,神劍幾乎脫手而出。
  他以一門掌教,如被這一位丰神似玉的少年,將寶劍隨手奪走,那以後就不用江湖立足了,不由雙眸噴火,左手一揚,五指如鉤,立往麟兒肩上抓來,在同時.天府蓉城二老,和那風雷僧,竟把手中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麟兒身上就劈。
  暮聞一聲大喝道:“依多為勝,無恥之尤!”剎那間,銀光電射,霓虹經天,兩條人影,雙雙穿入劍幕之內。
  同時麟兒也綻口大喝道:“看招!”
  奴鈸一翻,罡風如濤,不但把一氣真人,震開兩三步,青城三老,也不敢硬擋這種凌厲勁風,只好往後一撤,剛好紫陽真人的靈虎劍,和董練秋的太乙五靈劍,均於此時攻到。
  蓉城老人,業已打出,真火,也不問人家手上持的是什麼物,順手將劍一卷,天蜈和靈虎,雙方撞個正著,只見一溜火花退出,緊接著就是一陣金鐵交鳴,蓉城 和崑崙掌教,彼此都大吃一驚,細看手上所持,靈虎劍仍似一泓秋水,無損無傷,可是天蜈劍上,劍當中,卻崩了一粒米大的缺口。
  董練秋是初生犢兒不怕虎,一領手中長劍,凝運功力,長劍一揮,便是一道五彩光華,帶著一陣雷聲,有如彩練橫空,緊對風雷僧,攔腰卷去!
  只聞這虯髯和尚,冷笑一聲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隨著話聲,輕飄飄的往左邊一縱,赤癸劍由下而上,盤卷疾繞,劍鋒上發出一陣  之聲,似乎產生 一種極大吸力,練秋手中神劍,幾乎把持不牢,不由暗吃一驚,心裡想到:“麟哥哥告我,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之術,可破敵人劍式上的粘字決,我何不趁勢使出,也 讓這虯髯怪像的老和尚,不敢狗眼看人低.輕視我崑崙弟子!”
  董練秋為武林中第三奇童,崑崙派後進弟子中第二高手,論名份,僅次於麟兒惠元,不惟宿恨極厚,而且功力極精,所差不是火候高低,只是經驗不到而已,他 既細製敵之法,心神不慌,正合著定靜訣竅,立將手中長劍往回一撤,雙腳一蹲,目視劍尖,長劍似有千鈞力量,劍尖由下而上,身隨劍轉,回繞方向,恰與風雷僧 運劍的方向相反,劍尖上也是嘶聲大作,而且愈嘯愈厲。
  這幾招,正是三百六十周天神劍的精奇招數,“運轉陰陽”,“天星繞日”,“兩儀情合”,三式連環,招外藏招,式中套式。
  風雷僧只覺手中赤癸劍,不但沒有將人家的兵刃奪出,而且人家劍身上,竟產生一種奇大無比的斥力,震得手臂酸麻,不由大吃一驚,暗道:“這幾個小子,所學的招式,非常邪門?如不將他們一舉毀去,再過數年,武林中無旁人立足之地了。”
  想罷,疾把長劍一帶,左手一掌,風雷並作,通往練秋前胸便打!
  練秋一怔神,右手劍疾交左手,混元罡力劈空打出,只聞一陣轟轟發發之聲,兩種內力一撞,風雷僧雙肩略晃,練秋卻被震退三四步。
  雙方不約而同的往前一撲,兩條人影,有如兩只大雁,只一接觸,長劍揮動,只聞  之聲,奇招怪式,不絕於縷,不但青城派的人,感到驚異,就是崑崙的一幹高手,也不免暗中稱奇!
  麟兒雙戰青城掌教和那天府老人,一對鐃鈸,驍勇無比,纏戰六十餘招,兀猶不分上下。
  天府老人,業已打出怒意,竟把自己精心獨研的五行劍術,使了出來,劍尖上五行真氣並作,有如狂風暴雨,疾從四方八面,滾滾而至。
  苦行禪師,笑顧公孫虛道:“世間事,無獨有偶,五行真氣,鍛鍊至難,息虎調龍,並無固定之法,金木水火士,五氣運行,互相生剋,一氣受阻,立使功敗垂成,貧僧知道友熟識此技,而且功力極高,不圖此間又有,倒不知這孩子怎樣應付!”
  公孫虛微笑道:“禪師道行清高,深得玄門妙諦,身超三界,不在五行,令師姪,一代神童,功臻絕頂,舉手投足,秘奧無以復加,豈是五行劍氣可以將他困住?”
  果然,那孩子嘴角間含著一片笑意,真氣如激流迸射,罡風如大海狂濤,加以一氣真人的劍光,有若波橘雲詭,點點銀光,著著不離要穴,存心致麟兒於死地。
  麟兒突將身子一翻,左右手順著五行真氣的來向,輕輕一接,那身子便如負重荷,只見他猛吸丹田一口氣,突將雙鈸朝著一氣真人和天府老人面前一揚,這位年 逾百歲,功臻絕頂的青城長者,從劍身上所發出的五行真力,不但全被人家原封擋回,而且力道加倍,天府老人,把長劍一陣揮動,劍身上  之聲大作,擋回的真 氣,立被他驅向高空,一氣真人,疾把神劍護住全身,仗著大白仙兵,不懼五行真力,竟將擋回之物,居然輕輕化解,但也被這孩子,鬧了一個手忙腳亂。
  把公孫虛和仟峰老人,看得又驚又喜,不知麟兒適纔用的招數,出自何來,仟峰老人,個性耿直,不由笑問禪師:“說來慚愧,令師姪這種奇異絕招,倒看不出他是何種功力!”
  禪師大笑道:“貧僧和道友一樣,也不知道這孩子所使為何?只知神山三老,已收他為衣缽弟子,這雙鈸是那位空門俠隱鐃鈸僧所傳,莫非是這幾位神仙人物的功力,無人識得,本門所傳,倒瞞不住諸位道友!”
  略事沉吟,慧目往前注視了一會,不禁搖頭大息道:“武功一道,漫無止境,不有奇特稟賦,要想熔百家如一爐,殊非易事了,這孩子所學,不但掌門師弟,把 本門所知所能,悉數傳他,連巴山陰山的招數,全然用上,只看他雙鈸飛揚的情形,利用鈸上紫光,炫人眼目,這就是蚩尤寶典中的飛環之術,招數至為狠毒,倒不 知陰山派如何會將這種鎮洞之技,傳諸他們的心腹大患?”
  公孫虛拊掌大笑道:“道友眼力真高,麟賢姪賦性超人,安知其不是從敵人招數中,領悟而出?”
  那黑寡婦和惡丐洪五,自從雙方交手後,即把眼光注定場中,目光游離,似心懷惡念,覷機下手。
  公孫虛看在眼裡,口雖不言,心中業已提高警覺,黑寡婦把他看了一眼,竟從懷中,取出一條綠巾,拊嘴微笑,媚態可掬,蓮步輕搖的向前走了幾步,緩緩的接近麟兒,一雙妙目,卻注定兩老一小,雙鈸兩劍,在峰頭不住的盤打惡鬥。
  公孫虛不由暗罵道:“這惡婦手狠心辣,但她如心存歪念,卻揀錯了主兒.麟賢姪不但有神功護體,而且有玉珮防身。百邪不侵,只要這惡婦用一下流手段,決討不了好,我們倒懶得出手,可在一旁看她笑話!”
  忽有一陣寒風,當空襲來,紫陽真人和神童練秋,剛好站在下風。
  黑寡婦有意無意的把手中羅巾一抖,只覺一股香味,從那羅帕中直吹而出,被那寒風一掠,真人練秋,兩人都已聞及。
  紫陽真人,早已嗔目大吒道。
  “妖婦敢施暗算!”靈虎劍如風捲殘雲,半空中所幻現的靈虎,栩栩那口生,飛騰怒撲,劍鋒早卷向蓉城老人的中盤。
  老人一皺盾,雖不以黑寡婦行動為然,但崑崙派高手如雲,若不出奇制勝,難免不一敗塗地,只好施展全力,用劍光將真人圈住。
  董練秋聞著那股香氣,摹覺頭昏眼花,加以風雷僧冷笑一聲,赤葵劍一陣搶攻,練秋頓覺招架不住,劍招散亂,太乙五靈劍竟被風雷僧一劍磕飛,惡丐洪五,躍 身搶劍,不想他快,仟峰老人目眥欲裂,飛躍上前,勢同拼命,洪五五指如鉤,金豹探爪,仟峰老人左掌獨劈華山,右手天王托塔,攻敵接劍,同時出手。
  洪五怒吼一聲,中途變式,肘住上揚,一招橫架金梁,硬把泰山派的來勢封住。
  五靈劍己被泰山掌門右手接住,但惡丐洪五,那肯甘休?
  一式“金絲纏腕”,立把老人脈腕緊扣,雙方都凝運內家功勁,一求解脫,一則擒拿,彼此遂纏結一處。
  那風雷僧目的不在奪劍,而在擒人,練秋長劍出手後,他立如魔身魅影般,一陣晃動,左手連指帶劃,竟點了秋兒全身八大要穴,只聞他縱聲大笑,響徹長空,冷幽幽的向崑崙掌門發話道:“司馬紫陽,你還不停手等什麼?死要面子,眼前就得失去徒弟!”
  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料到青城派以名門大派,路身武林,卻用出這種下五門拍花迷藥,卻塵子,苦行禪師和公孫虛,異常震怒,同把身子一縱,三麵包抄,將那風雷僧緊緊圍住。
  這位虯髯僧人,左手摟著練秋,右手提著赤癸劍,眉字之間,滿布殺機,一聲獰笑道:
  “小輩,想依多為勝麼?誰敢出手,我只須將寶劍輕輕一割,這個粉雕玉琢的兔小子,立得血濺峰頭,只要你們不心痛,我和尚打出真火,天大的禍,我也敢惹!”
  黑寡婦早已閃在風雷僧的身旁,朝著公孫虛擠了一擠眼,嬌笑一聲道:“你這位苗疆大俠,不是靠著遁形術大肆兇威麼?為了投靠崑崙,不惜把自己曾經有過暖 昧的小狐狸,自拉自送與那大名鼎鼎,妄自尊大的崑崙五子,老么白雲生,湊合一起,臨場失手,在你們,自有一番解說,道是意外,卻不料早在我們計算之中。”
  講到此處,又把一雙星眸,滿場飛掠了一下,見崑崙掌教和麟兒,並未歇手,立把玉臉一沉,冷笑數聲,沒頭沒腦的朝著董練秋的臉上,“啪啪”就是兩記耳 光,用那冷酷無情的聲音,朝著公孫虛又道:“你不是因為裙帶關係,可以替司馬紫陽作主麼?而今我叫你立著司馬紫陽停手,來此答話!”
  卻塵子修為至高,一聞此語,也憤然作色,苦行禪師卻高宣一聲佛號,那清瘦的臉上也現出一絲怒意,雙掌合什,朝著風雷僧施了一禮道:“老前輩躋身空門,動此嗔念,似非所宜,本門弟子董練秋,既未成年,更未作惡,貴派如此作法,只恐惹出武林中絕大風波!”
  黑寡婦卻嬌聲媚氣道:“大和尚,想用你那貓兒哭老鼠的慈悲之念,來打動我師叔麼?
  人既到了我們手中,卻與本門的紫銅令,落入貴派手中一樣,要殺要剮,權在我們,如果憑你大和尚一言半語,就可解決,我們也不會從四川趕來此處了。”
  邊說,邊將手中劍在練秋臉上,晃了一晃,同時杏眼圓睜,從卻塵子起,一直望到公孫虛的臉上,隨即綻唇大吒道:“你們崑崙派到底服也不服?”
  紫陽真人和麟兒,正在作殊死決鬥,打得不可開交,師徒雙雙,不約而同的儘量接近練秋,籌思解救之策,但這孩子落在風雷僧的手內,不啻羊人虎口,一時如何可以解救得來?
  黑寡婦朝著風雷僧一笑道:“師叔,有道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反正本門符令,被人搓毀,一報還一報,依我看,也教人家瞧點什麼!”
  她拿手扣著秋兒左脈,手中劍往他脈腕一劃,這是人體的大動脈,只須輕輕割傷,那鮮血即津津冒出。
  古語有所謂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涵養再好,但見黑寡婦一再折磨這位昏迷不醒,天真稚氣的師姪,那股憤怒如何忍耐得住?不由同口仗喝,排山運掌正待將敵人一舉擊斃。
  風雷僧猙獰一笑,右掌一揚,卻向董練秋的頭上拍去。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果然被他這一手雙雙怔住。
  黑寡婦洋洋得意,嬌笑之聲,不絕於耳,那諷言諺語,更是道之不盡。
  暮聞一聲清嘯,嘯聲中充滿激昂,若荊軻賦別,屈子離騷,同時鐃聲大作,紫氣彌天,碧露閃閃,龍影飛騰,美麟兒人如一頭怒獅,手中雙鈸,臨空揮舞,那護身神佩也於此時發動,鐃鈸中習習風生,罡力如山,直往四周打去。
  天府老人,被他逼退數步,美麟兒乘勢直迫,雙鈸一陣震動,聲作龍吟,勢不可遏,眼看老人難逃一援之厄。
  一氣真人,一吃一驚,為使師叔鬆開手腳,竟施展三十六式射陽神招,振腕直刺,“神弩穿日”劍幕如山,銀光暴漲,花雨繽紛,一氣真人有六十餘年修為,對 劍術確有獨到之處,武林中常謂:“青城掌劍,堪稱二絕?”射陽劍術只一施出,著著都是疾率致勝之道,這位青城掌教不由暗道:“我這寶劍離鋒三尺之內,即可 傷人,‘神弩射日’的後三招,是‘天搖地盪,大地驚龍,扶桑落日’,這是射陽神劍內的精奇招數,任是武林神劍手,迎面不過三招,我就不信他能避開傷在我的 手下。”
  神劍果然不同凡響,銀光紫芒一碰,彼此都暴長數尺,宛如大正月的花爆,五光十彩,絢麗絕倫,暮聞麟兒大喝一聲:“著!”
  身形疾轉之下,右鈸一揚,鈸如烈日當空,紫光耀眼奪目。
  右鈸順著劍身,緊把太白神劍撐住,左鈸猛往劍身一砍,力挾千鈞。
  只聞震天一聲大響,金鐵交鳴,火花四迸,一氣真人,手握神劍,但卒遇這種猛擊之力,饒你功夫再深,如不撤劍,這條手臂非斷不可。
  神劍脫手,已被麟兒拾取,銜在口內,他頭上秀髮,根根直豎,星眸紅如噴火,眉字間,露出一條赤紋。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不由暗中一怔,心想:“莫道這孩子其溫如玉,原來還隱藏著極深的殺孽,不過不到怒時不顯罷了。
  藏兒右手鐃鈸往前一揚,崑崙鎮山神功太清罡力,劈空打出,不但青城派高手往兩旁一撤,連卻塵子和苦行禪師等人,也不敢輕攫其鋒,趕緊往斜刺裡縱開。
  無巧不巧,黑寡婦縱落的方向,正是一株松樹之旁,瞥見一道銀光,從麟兒手中,脫手飛出,挾著呼呼銳嘯,正朝自己迎面飛來,說時退,那時快,黑寡婦正待 閃身避開,不料長來之物,還未臨身,那強烈銀光,已照得使人睜不開眼,同時羅風撲面,呼吸困難,略事遲緩,只覺左肩一陣劇痛,自己身子,竟被人用短劍釘在 樹上。
  劍是青城鎮山之物,穿透琵琶骨,深已沒柄。
  麟兒發劍之後,竟用牟尼身法,縱到黑寡婦身旁,嘴角間嗡著一片冷笑道:“今日之事,全是你這賤婦,搬弄是非,熊玉儀玉潔冰心,關懷長輩,午夜求援,救你一命,結果,落得如此下場,今日峰頭競技,董師弟以童稚之年,一與你青城派長兩輩的人物動手。
  你卻用江湖上下五門的方法,對付一個小孩,由來血債血還,以殺止殺,你穿人家的琵琶骨,我也用你青城派鎮山之物,把你釘住,使你知道:‘天道往還,報應不爽’,你還有何話可說?”
  又緩緩朝著風雷僧,走了兩步,嗔目大吒道。
  “你拿我師弟,作為人質,而今不但你自己的人,落在我們手裡,連你歷代祖師,衣缽相承之物,也被我信手拾來,和戰之否,全憑你一己心意,不過,本門兄弟,絕無貪生怕死之流,你有本事把他擒去,師門也有本事將人奪回……”
  天府蓉城二老,哈哈一笑,隨著笑聲,人如電閃,臨空揮掌,勢可排山,一左一右,同時逼來。
  麟兒從鼻中哼了一聲,也將身子往斜刺裡一縱,雙鈸一揚,冷笑道:“要動手,我也先把這罪魁惡首,一舉格殺,然後再和你們,在武功上分高下!”
  紫陽真人,業已停止打鬥,懷中抱著靈虎劍,氣定神閒的注視麟兒,且不時把長眉雙鎖,似有不愉之色。
  美麟兒話聲甫落,真人已奔赴身前,朝著麟兒面容一整,竟加斥責道:“這種血淋琳的事,為師深覺有污雙目,就事論事,此婦雖死有餘辜,但本門既自信以武衛道,隨著惡人學步,何殊與人同流合污,難道三年訓悔,等閒置諸腦後麼?”
  麟兒見師尊發怒,知道自己行動過火,引起師父不滿,趕忙朝著真人面前一跪,淚流滿頰道:“徒兒不敢忘恩師慈訓,今後必加痛改!”
  真人顏色稍霽,揮手命起,緩緩地走近黑寡婦身窮,握著神劍劍柄,輕輕一拔,一股鮮血,由黑寡婦的肩前肩後,直噴出來,這婦人一臉蒼白,痛得嬌軀不住抖動,用手按著創口,步履踉蹌,幾乎跌倒。
  冷面觀音看著不忍,閃動嬌軀,往前一縱,攔腰將人扶住,正待走開。
  紫陽真人喝道:“且慢!”
  冷面觀音金素霞,不由怒道:”殺人不過頭落地,難道你還想將人侮辱麼?”
  真人淡淡一笑道:“貧道素不願與人饒舌,而今她琵琶骨已穿,全身真氣已破,一身武功,霄失殆盡。本屬咎由自取,但貧道抱著天下武功同源之心,不忍見, 她一中年女流,即恨上加恨,瓶中有芝蘭仙寶兩枚,動用一半,即可把傷醫好,其餘的,對你一生影響頗大,今後為仇為德,全在乎你們一念之間,”
  立將藥瓶一拋,金素霞本不想接,但真人後面一段話,說得她粉臉一紅,情不自禁的把玉瓶接去!
  原來冷面觀音金素霞,兒時愛侶,系鐵杖仙童董一清,弱冠之年,忽患萎陽症,致婚事久遭擱置,芝蘭仙寶,可治萎纏,漕宇廟之事,金索霞如稍釋嫌怨,相機 向麟兒求藥,既可免除今日煩惱,痼疾也就早已痊癒了。真人從麟兒口中已知其事,本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及儒家以德報怨之旨,使其心生內疚,改過自新,後來金 素霞果能翻然悔悟,痛換前非,暫不細表。
  風雷僧圓眸著一雙怪眼,朝著真人呵呵大笑道:“小輩,想在人前示惠麼?佛爺可算是有情不領,要想息事寧人,就請你帶著你那肇事的徒弟,同赴本門一走,親在本門祖師之前,作過交待,否則絕不善了。”
  又朝著天府蓉城兩老,齜牙一笑道。
  “大哥二哥,我們既有所擒獲,早點回山吧。”
  紫陽真人,也冷笑一聲道:“在你活了這麼大的歲數,而且還是佛門弟子,竟在人間恃技為惡,如果讓你輕輕逃脫,我從此退出武林!”
  立將青城的太白神劍,遞與卻塵子,自己卻輕輕一縱,加入包圍。
  風雷僧略事打量,見對付自己的,竟是武林中驚天動地的三把仙兵神刃,此外,還有那惹禍的少年,一對雙鈸,但他心中已起惡念,不由暗笑道:“饒你寶刃再利,卻也擋不住我這奇異兵器!”
  麟兒睜著一雙大眼,注視敵人,圈機待發,風雷僧卻是閒情逸致的抱著董練秋,秋兒左腕猶在冒血,這惡僧卻不管人死活,只要你動手攻擊,他就照原定計劃,實施禦防。
  一氣真人,把門中鎮山至寶,當場失去,這卻給予他絕大難堪,尤其面當赤霞女,如果她記憶熊玉儀的事,當面質問掌門:“黑寡婦被人擒縛釋放,掌門人更把 祖師遺留之物,臨場失落,這算不算是貪生惜命,庸弱低能?太白劍的重要性,絕不下于紫銅令,就是技不如人,被人奪取,身為掌門,代表一派,也足使青城聲 名,從此一落千丈。”思前想後,頓使一氣真人,暗中叫苦不迭。
  忽聞嘎嘎之聲,自九天上空傳來,白雲之內,忽然出現一只大鷹,這東西,目光銳利,一眼瞥見麟兒,更是引領長鳴,振翼歡嘯。
  這是麟兒座下的兩只大蒼鷹,母鷹馱著龍女,馳赴巫山,往那金牛絕谷,援救受困的人,神鷹竟被龍女遣回,金牛谷的情形,是吉是兇,殊使人難以臆測。
  麟兒撮口一嘯。
  神鷹斂翼而降,如隕星下落,奇快絕倫,相距數丈,立將雙翼一展,減低下降之勢後,略一盤旋,即朝麟兒身旁飛落。
  這東西的頸上,系著一幅素絹,幽香襲人,一望即知為白衣龍女之物。
  麟兒心中一陣跳動,情不自禁的把那素絹解開,絹上有字,還未捧讀。
  風雷僧長笑一聲,揮掌便擊,勢挾風雷,那蒼鷹非常乖覺,立即振翼騰空。
  麟兒以掌風勁疾,卒不及防,不敢硬接,立施展牟尼身法,輕飄飄的往旁邊一閃,將掌風正面劈開。
  風雷僧如影隨形,竟跟身而進。
  紫陽真人,一聲怒吒,正待打出乾元罡力,誰知風雷僧把那昏迷不醒的董練秋,往上一舉,呵呵大笑道:“只要你不心痛,有本事只管儘量施來。”語聲未落,那身子立往峰下躍去,人如一只大雁,輕快絕倫。
  天府蓉城二老,也於同時喊了一聲:“退!”冷面觀音和惡丐洪五,扶著黑寡婦,踉蹌前奔,赤霞女也緊隨身後,由天府蓉城二老和一氣真人,在身後斷路,臨走,還講了幾句自壯面子的話,認為此事絕不算完,不把崑崙山弄得一敗塗地,決不罷手。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縱聲大笑道:“道友們想把本門弟子,安然擄去,就此退走麼!恐無這等易事!”兩人向掌門師弟打了一個手勢後,雙雙就袍袖一拂,立朝峰下縱落,對著風雷僧的去向銜尾直追。
  麟兒因為一時疏忽,放走敵人,不覺慚愧萬分,垂著頭,不敢仰望恩師。
  誰知紫陽真人,業已縱落他的身旁,滿臉微笑道:“這等失魂落魄的模樣,大非少年人所宜,手上白絹,應是霞兒之物,到底發生何等事故?”
  連麟兒也忙中未看,自然答不上話,只好把素絹呈諸恩師。
  絹上所書,竟是司馬倩霞,向父母緊急求援之語,略雲:久別壹椿,每索魂夢。
  巫山群盜,採用火攻,金牛谷火花燭天,陳惠元高義感人,奮不顧身,力拒群盜,第傷者已為高熱所擾,侍傷禦敵,難於兼顧,事態危急嚴重,已臻極點,靈藥 不來,少則三日,多則一七,縱有仙丹,亦難望救,懇即祈援字跡如龍飛鳳舞,非常潦草。真人知道愛女素嫻禮教,不是緊急從權,上父母的書信,絕不敢如此隨 便,不由修眉一皺,略事沉吟,竟向鐵蓑翁和公孫虛打了一個稽首,鄭重其事的說道:“王老前輩和公孫道友,義薄雲天,使人終身感戴,小女倩霞,此次攜師門至 寶,馳赴巫山,想挽回幾位武林後輩的劫運,無奈道淺力微,恐難勝任,急書求救,而今大敵當前,靈藥未獲,貧道心有餘而力所不逮,擬分途並進,還望援手,感 激不尺!”
  鐵蓑翁持胡大笑道:“方今武林劫運已興,所寄望的,在於賢師徒銳身自任,否則,後果真還不堪設想,有所差遣,只請明言,那怕上刀山,赴鼎鍋,力所能及,老夫絕不皺眉,事情既然緊急,我和公孫道友,即赴巫山,不知真人有何指示?”
  麟兒忙伏地一拜道:“軒轅劍上,有滅火珠一顆,但此劍用法,霞妹和元弟,均知之不詳,可能無法發揮神劍威力,還望兩位前輩,馳援巫山時,著意告知兩人,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必須保持定靜之旨,用本身真氣,灌注劍身,使劍與神合,必有妙用!”
  公孫虛縱聲朗笑道:“儒門的定靜安慮,佛家的靜則生明,無物無我,說來容易,然而究有幾人能達到這種境地?賢姪得數派真傳,功臻化境,神劍在手,相得 益彰,而今劍已易人,縱將訣要傳他,是否效力之高,能如賢姪所料,那就很難說了,事雖如此,我不妨著他兩人一試,可能蘭芝玉樹,遙映爭輝,那一來,自然又 當別論了!”
  把話講完忙向鐵蓑翁道:“我和你用陸地飛行術,盡四日四夜的功夫,大約可以趕上巫山,凡事只有盡人力,聽天命!”
  青雲師太也合什向兩人一拜道:“貧尼無德無能,此次之事,全因小徒瓊娘而起,不料把事情鬧得如此嚴重,師妹小徒,身當其事,雖死原是數中安排,而今,千斤重擔,卻落在真人和諸位道友身上,好教貧尼心中不安!”說完,一臉慈然神色,還帶著感激之容。
  真人忙用話語勸解,又撮口一嘯,召來那只大鷹,著兩人騎赴巫山。
  鐵蓑翁和苗疆公孫虛,作事至為乾脆,也就不再作無謂套語,別過眾人,跨上鷹背,神鷹將鐵翅一展,翼展逾丈,長翅幾拍,激盪雲霞,立時升人高空,穿雲而去,暫且不表。
  真人和青雲師太,仟峰老人等計議一番後,決計追蹤風雷僧,並立即馳赴星宿海求取靈藥。
  當下,由真人領路,一飄身,即朝峰下飛躍。
  麟兒緊隨紫陽真人身後,立施展那絕頂輕功,亦步亦趨,同向西崑崙奔去。
  離開玉柱峰往西進發,山勢崎嶇,而且逾往西去,氣候愈寒,山頭罩雪,便似銀裝,凝望四周,只覺白光閃目,冰天雪地,另有一番情景。
  麟兒滿懷積鬱,不但關心愛侶知交,眼前靈藥未獲,師弟又被兇僧擒去,是兇是吉,無從逆料,雖然強打精神,在恩師身旁,不敢失禮,可是劍眉雙鎖,星目凝 愁,真人目光如電,那還察看不出?遂回顧麟兒,滿臉微笑道:“看你心事重重,狀似失魂落魄,再遭卒變,不用說打,連束手成擒也來不及了!”
  麟兒也似有一肚子的委屈,大眼睛望著真人,流淚不語!
  真人溫慰道:“事已如此,只有靜以觀變,你公孫師伯,臨走之前,不是也說,我們惟有盡人力,聽天命麼!如果沮喪頹唐,不但於事無補,反而自把靈智蒙 住,你一身功力,已冠群倫,連為師也有許多地方大不如你,並非為師的修為不力,只因限於天賦,許多藝業,無法速成,而今千斤重擔,全然落在你的身上,連你 兩位師伯,本是打算息影封劍的人,為著此次武林劫運,只好重作馮婦,武林長輩,均一致支援本門,勝敗乃兵家之常,不驕不餒,機智集於一身,於瞬息萬變之 中,臨危若定,才是儒家風度。這一點,幾番向你解說,為何隨便即把它忘得一千二淨!”
  麟兒知道恩師對待自己,異常慈愛,幾乎無話不談,忙肅容答道:“弟子修為日淺,學養不到,臨事失態,實屬愧對恩師,還望憐宥!”
  真人笑道:“師徒無異父子,有事必說,那還有什麼不諒之理?此事講過即算,放開胸懷,努力前進便了。”又用神目,向前面打量一會,即告知麟兒他那座下神鷹,已在空中盤旋,可能前面出事。
  麟兒急於往前追趕,真人笑阻道:“你兩位師伯,業已盯住風雷僧,合他二人之力,那和尚絕非敵手,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腳程較慢,兩人已在身後,不如等上一等,一同前往,以免人家心生內愧!”
  麟兒見師父處事,體畫入微,不覺暗中佩服不已,忽然想到自己父親,久居崑崙,雖然回山,一入洞,即遇著強敵,父子久離,迄未晤面,忙向恩師,探問父親近況。
  真人笑道:“雲濤兄宿根深厚,自來崑崙小住。即一心慕道,為師已將本門內功訣要,一一傳他,而今他在乾元後洞靜室之內,努力詳參,照他這樣刻意修為,未來成就,縱不能臻於至境,卻也決非泛泛可比!痴兒難道還有什麼放心不下麼!”
  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也於此時飄身而至,兩人也看到前面蒼鷹,在天空盤旋不止,猜已出事,不待真人細說,仟峰老人即向真人招呼:“前面大約有事,我們越過這白雪皚皚的山巖,即可看出,道兄腳程較快,可以先行,毋用客氣了!”
  真人知他為人率直,遂含笑應諾,袍袖一展,腳風而行,攜著麟兒,立往那岩頭之上縱去。
  越往西行,山勢愈險,秋冬之交,大雪封山,好在天氣雖寒,目前並未下雪,雪地有人,遠處即可見到,那蒼鷹盤旋之處,就在前面山後。
  前面山形至險,冰,冰巖,高可拔雲,素雲徵空,山雪共色,身歷其境,立覺杳小無比。
  麟兒正待撮口長嘯,呼那蒼鷹落了下來,真人忙喝止道:“雪地交戰,至宜小心,內家罡風和那火藥暗器之類,務宜謹慎使用,稍有疏忽,釀成雪崩,陷身其間,輕在受傷,重可致命,一點也大意不得!”
  麟兒笑道:“師父和我,已練有禦氣之術,真正崩山,我們拔腿就跑,怕它何來?”
  真人微溫道:“山地之大,可能四處有人,卒變之下,不論你功夫多深,也可被那巨大冰塊岩頭,撞壓至死,怎能恃技任性,不聽為師所言?”
  麟兒仰臉笑道:“徒兒膽子再大,也不敢不聽恩師指點,只是心有所疑,立便脫口即間,觸惱恩師罷了,還望恩師不記小過呢!”
  真人笑斥道:“你年齡日益不小,下次如此隨便,只有討打!”嚇得麟兒不敢再答。
  禦氣飛行,疾如閃電,眨眼間,真人和麟兒,雙雙同落在一冰岩之上。
  冰岩對面,卻是另一處凸出的冰岩,四圍冰峰挺拔,雪丘如山,古樹禿枝,從山壁懸岩間,橫伸而出,凝冰蓋雪,酷似琉璃,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卻落在岩壁間一橫枝之上。
  岩下卻站著那風雷僧,董練秋卻軟錦綿的落在他左肩之上。
  風雷僧的兩旁,卻一左一右立著兩只白毛怪物,那東西高可逾人,兩手過膝,周身白毛長逾兩三寸,兩只火眼金睛,塌鼻,闊口,齒利如刀,腿短腰長,貌像獰惡。
  麟兒心中一怔,不由依著真人,笑問道:“這東西,似猿非猿,似猩猩毛色又覺不類,恩師可曾識得?”
  真人溫容相告,道:“西崑崙盛產雪猩,便是此物,不過平常所見,沒有這等高大罷了。”
  忽聞震天兩聲大吼,那東西同伸出一對利爪,大如蒲扇,一左一右,齊向風雷僧兩側抓來。
  風雷僧往後一飄身,左手抱著秋兒,右手袍袖住上一拂,別小看這一拂之力,竟是武林中罕見的鐵剪神功,隱含千般巧勁,風刀如剪,呼的一聲,竟朝雪猩前爪掃來。
  麟兒不由暗中一怔道:“糟糕!這東西如果仗著力大,硬接硬架,怕莫不把前爪輕輕斷送!”
  誰知他思潮剛起,那東西似知道厲害一般,銳嘯一聲,兩條白影,同往斜刺裡縱去,輕靈巧快,無以復加!
  真人凝望雪猩,臉上帶著一片困惑之色,似有無限心事,隱而不發。
  麟兒不由心中大疑,但又恐無心失禮,臉上也是一片茫然神色。
  雪猩善解人意,左手驕食中二指,從側面直取罩門,右掌帶著一縷寒風,竟從頂上壓住,兩只怪物所用的拳招,竟極為秘奧,以麟兒所學之博,也分不出這種招術得自何來?
  風雷僧因為左手負著人,徒憑一只右手,竟為這兩只怪獸所擾,一時左衝右突,繞場疾轉,人與獸,竟打了一個功力悉敵。
  雪岩之下,忽傳來一種異嘯之聲,那嘯聲非常尖說,若斷若續,節奏成拍。
  輝。麟兒一聽,似覺心中一動,星眸中現出一種莫可言狀的光真人業已察覺,不覺心中大奇,忙問道:“麟兒,難道你已聽出這聲音有何奇異之處不成?”
  麟兒緩緩答道:“依弟子看來,這聲音似乎含有某種功力,說不定這兩只雪猩,為此處高人豢養,這嘯聲,正是那猩主人指示他座下靈獸,使用某種功力,對付來人,不過此點純為弟子臆忖,是否如此,必須默察雪猩拳腳變化,即可看出一點端倪?”
  果然那對雪猩,聞著異嘯後,拳術身法,慢了很多,但舉手投足,卻是招沉力重。
  麟兒凝著一雙星目,業已漸漸看出一點端倪,原來這對雪猩所使,竟是江湖上久以失傳的白猿掌法,不知何人有此慧力,不但把掌法教了這對雪猩,而且系用它的正反手法。
  因為猿猴身輕力巧,白猿掌以疾攻快打見長,但這兩只雪猩,比最大猿猴,還大上一兩倍,輕靈上,自然相差極遠!也虧他心思靈巧,竟將白猿掌許多地方,加以增刪,雖然略失原意,但仍不失為武林中一種獨有絕技。
  那雪猩愈打愈猛,只一摸著敵人的拳路,竟絲毫不懼風雷僧的袖法掌法!
  風雷僧不由心中大怒,一袖一掌,端的使得神出鬼沒,剛好用了一式“卷霧飛花”,立把手往袖中一縮,猛可裡,回身疾卷,口中還大喝一聲,“著!”長袖對著那身材較矮的雪猩,惡狠狠的攔腰卷去。
  雪猩也不示弱,一式“金鯉穿波”,平空退出兩三丈遠。
  風雷僧一擊無功,再接再厲,身形微挫,飄忽如風,右掌猛往前面一吐,竟凝用內家掌力,還夾著玄門中傷人於不覺的印掌,這種掌力,打在身上不用說打實,挨著掌風,就得致命當場。
  風雷僧一招打出後,心想對方絕無法躲開,不料“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後”,果然他身後那雪猩,一見同伴危殆,奮力一躍,有如附骨之蛆,掌揮下擊,勢若雷霆。
  風雷僧功力再高,對這東西總含著三分戒懼,不得已中途撤式,一飄身,縱出它那掌風範圍之外。
  就這樣,前面雪猩,也安然無事。
  忽聞一陣嘯聲,劃空而至。
  半空裡,突躍落二條人影,來人非別,正是名揚西蜀的天府蓉城二老。
  兩人腳還未踏實,雪岩下那銳嘯之聲,竟是愈接愈厲,兩只雪猩,卻也齜牙作嘯,吱吱喳喳的對和起來。
  正是:
  皚皚白雪裡
  自有伏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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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裡青娥a

  天府老人,一見兩只雪猩,竟能把師弟風雷僧困住,不由暗裡一驚,只一落地,立便排山運掌,分向左右打去,掌風奇勁,恰似怒海翻波,原來他已使出玉靈掌力,而且用了五成以上的力道。
  左面的雪猩,原是立在一處雪坡之上,這東西非常狡猾,順勢一溜,往坡下便滑,掌風還未到達,它已避開老遠。
  右面雪猩,卻往斜刺裡便縱,毛腳上,順勢勾起一團大雪,趁將落未落之際,卻把手腳一甩,一團雪夾冰,便是暗器一般,奇快無匹,朝著風雷僧臉上便撲,恰 好這惡僧見師兄已到,忙著招呼,疏於防備,只聞“啪”的一下,便打了一個滿臉花,尤其他正在咧口作笑之際,冰夾雪落了不少在他口內,趕忙皺著眉,張口大 吐,弄得天府蓉城二者,也把雙眉緊鎖,尷尬異常。
  兩只雪猩,卻是拍手大笑,這東西能生噬虎豹,力大無窮,不由引起兩老一片殺機,決心把它們除去。
  於是凝神運氣,雙足一縱,人如風飄柳絮般,人未落地,即大喝一聲:“孽障找死!”
  天府老人,左掌護胸,右掌輕輕往那身材較高的雪猩頭頂,輕輕一拍。
  這一式,別看輕微,竟隱存著道家的玉靈掌力,而且老頭手辣心黑,已用上了五六成的內功,漫說血肉之體,禁受不起,就算銅筋鐵骨,也能一掌毀掉,看看就得打上,這力猛異獸,不死也得受傷。
  暮聞這只雄猩,暴吼一聲,不退反進,毛足一跳,竟從斜刺裡一躍而上,瞅牙咧口,噴出森森白氣,白氣又寒又腥,飛撲上面,同時十指箕張,大如蒲扇,竟朝老人的前胸右脅,猛力抓來。
  饒你老人功力再高,也萬不能把此物輕視,同時自己作夢也來想到,這東西,竟練就吹氣成冰的奇毒功力,而且輕靈巧快,拳掌精純,一念輕敵,幾乎被它製去 機先,天府老人,不愧青城長輩,在武林中,確是有數人物,竟能臨危不亂,一下身不動,立把身子一翻,仰腹朝天,寒毒從身上飄過,同時大袖往上一揚,熱風如 濤,往前一擋,立將那巨大雪猩,震退數步,而後身子一轉,“浪裡翻蚊”,人即飄然靜立,兩道壽眉,揚了揚,那神情,似乎訝異之極。
  在同時,蓉城老人所遇,緊張情形,絕不下于自己。
  原來他和天府老人,一左一右,同時撲到,所遇的,正是那雌猩,一俟身子臨近,即將右掌探空一抓,這是蓉城老人的特有功力一龍爪功。
  這種功力,比那大力鷹爪掌,還要厲害,爪不著肉,即可傷人,老人因這種奇猛異獸,身如鐵石,普通掌力,不用說將它致死,連傷它也難。
  不意這種雪猩,不但異常兇猛,而且機警靈慧,與人絕難分上下。老人五指,還未臨近,這東西,摹地將身子一伏,左腳支地,雙掌與右足平伸直出,那身子立 即一陣盤旋,不但猛攻蓉城老人的下盤,而且扇起一陣雪風,這東西,異常狡詐,還隨手抓了一顆鬥大冰雪,趁勢甩出,藉著迴轉離心力,那勁猶可大得出奇,人與 獸爭,最感困難的,就是它的鬥法難於捉摸,尤其是遇上了這種奇特異獸。它使出那種出人意料的怪招,倉卒之下,更是防不勝防,難於招架。
  蓉城老人,前撲之勢難銻,那鬥大冰雪,如迅雷閃電般,卷起一片寒光,帶著呼呼異嘯,聲威力猛地往老人攔腰砸來。
  蓉城老人,不由一怔神,立將雙袖一揮,“鴻鵠沖天”那下落之勢,立改為上揚之力,鬥大冰塊,竟從腳下一掠而過。
  老人不由惹起一片殺機。
  暴喝一聲:“著!”
  翩若驚鴻,袍袖衣襟處,卷起一片風聲,依然是五指箕張,朝著雪猩的頭上抓去。
  那雪猩也逗發了野性,立將脖子一縮,拳腰曲背,十爪一合,摹地從地上一彈而起,竟迎著蓉城老人的前胸,探掌抓去。
  老人如不撤招,本事天大,也只能人猩皆亡,雪猩當場裂腦,老人也得破胸。
  老人一怔神,身子一斜,疾落而下,雪猩去勢大猛,落地時、雙足一滑,“黃狗撲食,’跌倒雪內,這東西,真會捉弄,猛把前臂朝雪裡一揮,卷起一溜白雪,猛撲老人。
  老人猝不及防,頭上臉生,雪花四布,不由引動真火,立把身子往前一撲,口中暴喝-聲,“打!”
  空中飄起一條人影,宛如鵑鵬徵空,掠波飛燕,狂颶起處,掌挾鳳雷,疾從空中往那雌猩背上拍去。
  雌猩發出一聲異嘯,竟把身子一滾,式名,“浪裡翻蚊”,右臂掌緣,由外往內一翻,攔腰便削,左掌竟疾伸兩指,往老人胸前便點,雙招齊友,又快又猛。
  蓉城老人,不由喧了一聲,縮胸吸腹,疾往斜刺裡一飄身,同時把大袖一揮,寒風如箭,力大招沉,掌風把那雌猩的手,硬行逼住。
  人與猩彼此都被怔住。
  美麟兒不由一陣困惑,暗道:“雪猩這東西,原是一種猛獸而已,爬山越嶺,拔樹推岩,異于常獸,原不過仗著身堅力大而已,但這對異獸,不但力大,卻懂拳招,而且招數神奇,並還習有一種寒陰功力,如不受高人訓練,禽獸若自知此道,則人類危矣!”
  不由把俊眼凝望恩師。
  真人靜立如山,修眉緊鎖,似覺大有困惑之色,麟兒忍不住驚問道:“不知誰人潛居本山,調理這對猛獸?竟使江湖上一流高手,用絕頂手法,卻不能將它們收服,個中詳情,恩師可曾聞及?”
  真人竟深深一嘆道:“此事可能由來已久,說不定關係數十年前一段淒涼慘事,但專就這雪猩身上,還看不出事情端倪,說不定還有奇蹟出現!”
  麟兒好奇之心大發,撒嬌撒痴地纏著恩師,就要講出這段經過。
  真人笑道:“此事說來極長,而且極盡纏綿之能事,你師母對此知之極詳,只是永別天人,空餘珠翠,前情若夢,令人惆悵罷了!”
  紫陽真人,一代奇士,道行清高,中年喪偶,殊多傷感,想及夫妻之情,幾猶為之淚下。
  只嚇得美麟兒趕緊下跪,伏地一拜道:“恩師為著教養弟子,災禍延於庭室,雖粉身碎骨,難酬化雨深恩,只待道成,那怕歷盡萬水千山,誓必找尋靈藥,世有 起死回生之論,雖屬無稽,然而醫道中常有假死之說,陰山派所習之太陰冰魄神光,系一採自天地間一種奇寒之氣,傷人致死,並非生機痼竭,如良藥對症,猶望可 痊,萬望珍重道基,祈勿傷感!”
  真人一手把他扶起,微微太息道:“情關二字,堪破最難,為師半百修為,猶不免心存兒女家室,好在本門上下,多屬至情至性之流,否則,難免為人笑話了, 痴兒忠於師門,志行可感,待到因緣際遇,便能成全宿願,亦未可知,前面蜀中二老,已用全力相搏,那雪猩異獸,恐難逃二老毒手!”
  麟兒凝睜望去,果見兩老均飄身空中,雙掌凝聚內家功力,居上凌下,一陣疾攻。
  那雌雄雪猩,身子笨重,輕功提縱術,比兩者相差太遠,而且天府蓉城,拳腳齊施,指掌並用,攻擊之處,不是雪猩雙目,就是二獸頭頂。
  麟兒已知二老,看出兩獸弱點,不由暗中點頭。
  真人也望著麟兒笑道:“這對異獸,渾身刀槍難人,即便挨上一掌,掌凝內家真力,也不過把它震傷而已,脆弱所在,卻在頂門雙目,還有下體會陰之處;無如此獸巧知人意,不是二老功力精純,真還不是敵手!”
  麟兒一面傾聽,一面卻注視場中形勢發展,不由笑道:“蜀中二老,竟于飛花廿四式中,隱含先天罡氣,而且周身用神功護住,如果硬打硬接,說不定兩猩早已落敗。”
  不料話聲未落,兩條玄影,不約而同的從空疾降,雙猩趁勢飛撲,兩爪一揚。
  兩老大喝一聲:“孽障找死!”
  隨見人影晃動,大袖飛揚,二老腳剛落地,互用“金絲纏腕”緊捏雙猩前臂,順手一甩,兩條白影,有如斷線風箏,一落竟在五丈開外。
  只聞,“巴巴”兩響,山谷爭鳴,冰雪四濺,雪地上,立陷下兩只大坑,坑裡卻躺著兩具白色猩怪。
  這對奇猛異獸,似也震於來人功力絕高,怒吼數聲,遠遠地望著敵人,齜牙咧嘴,狀至可怖。
  四周冰雪岩下,嘯聲迭起,立引起萬山爭鳴,此呼彼應。
  膨兒不由驚問恩師道:“怎的四處都有雪猩!”
  真人笑答道:“西崑崙長年積雪,亙古極少人行,此獸滋生積養,潛居雪地,挖雪成穴,時代一久,成千成百,事理之常,何足為怪?”
  又見麟兒稚氣十足,注視四周,不覺心生憐恤,笑語道:“這場熱鬧,不過事之開端而已,好戲還恐落在後頭?”
  麟兒點頭微笑道:“猩嘯聲中,似還夾雜著一種銳利怪聲呢!”
  真人傾耳一聽,愛徒所說,果然不差。
  那是一種竹哨聲。
  哨聲銳利可聞,不過群猩異嘯聲大,將蕭聲音遮蓋,如傾耳細聽,還可辨認出來。
  不須臾,群猩嘯聲漸落,那竹哨之聲,竟愈吹愈響,同時,四圍雪丘之下,竟有大小雪猩,蜂擁而出,眨眼之間,便不下數百。
  靠北,卻是一處冰岩,岩下有洞,那竹哨之聲,便從洞中傳出。
  麟兒不由睜著一雙大眼,笑向真人道:“猩主人大約出洞,前呼後擁,派頭還真不小呢?”
  真人也禁不住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大戰可能就在眼前,探盼猩主人將二老截住,風雷僧如拔腿想逃,卻在我們三麵包抄之下,無論怎樣,也不讓他安然出走!”
  仟峰老人和那青雲師大,也久已到達,老人看著盡在出神,師太卻口宣佛號數聲,還不住的屈指推算。
  麟兒知廬山神算,靈驗異常,不由逗發了他的童心,竟纏著師太,要她道出秋弟弟是否可以安然脫險。
  師太含笑不答。
  麟兒再三糾纏。
  真人正待喝阻,不料那仟峰老人,卻笑向師太道:“賢姪大約關心他師弟安危,如不礙於天機不可預洩,道友不妨坦率相告?”
  真人不由暗笑道:“這孩子對人真算投緣,此老眼高於頂,竟也一心偏向他呢?”
  正想用話岔開,不料師大也看出老人心意,遂滿臉微笑道。
  “卜籃之術,本門以青蓮師妹,最精此道,貧尼從師妹所習不久,不過粗通罷了,按適纔所算,似覺董師姪另有所遇,返回師門,尚有一段時間!至於靈不靈,連我自己也不而知,真人道行清高,說不定心中早已了然,貧尼饒舌,未免班門弄斧罷了!”
  真人忙笑道:“師太未免過謙,貧道哪有先知之明?”
  谷底雪猩,排作兩排,每一排高矮不等,計有五十四只雪猩,兩排共計一百零八,真暗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其餘雪猩,則退在最後。
  雪巖洞內,竹嘯之聲,早已停止,卻出來兩只大猩,肩上抬了一具藤兜,藤兜之內,卻坐了一位身披雪猩皮,身材嬌小的人物,看形狀,似是一個人,但是男是女,因為他頭上卻包著猩皮之屬,臉龐遮住,看不清楚。
  藤兜一出,群猩不但毫無喧嘯,而且態度嚴肅的跪向兜前,兜中人用手一揮,手掌纖細,而且膚色雪白,有類少女玉掌。
  麟兒不由看得出神。
  真人和青雲師太等,自也暗中稱奇不置!
  兜中人又復把手一揮,並還吹動竹哨,兩排猩猿歡嘯一聲,立整隊前導,摃兜的兩只大猩,立抬動藤兜,喧喧鬧鬧的往那打鬥之處跑來。
  原有的兩只大雪猩,立發出一聲歡嘯,快如離弦之矢,直往那藤兜之前撲去。
  一到兜前,抬兜的兩只猩猩,立刻將人放下,人猩嘰咕一陣,誰也無法聽清,兜中人看情形是位女子,而且是位黛綠年華的少女,因為胸前雙峰微現,如是男人,那可成為怪物了?
  麟兒看得忘了神,不由暗道:“雪裡蘭閨,眾猩之王,比我霞妹妹,瓊姐姐,不分上下怎樣?如是她倆,這時,早已忍耐不住,飛上藤兜,一把摟住,那風光多麼旖旎?”
  想著想著,不由又引起一陣奇異念頭:“秋弟弟,人美如玉,尚無蘭閨之好,此女如屬上上之選,寧非良緣?”
  真人神目如電,見愛徒無事發呆,朗朗星眸,凝注藤兜之內,不由一皺眉,從鼻中哼了一聲,嚇得麟兒強攝心神,一抹羞霞上頰,暗道:“該死!”
  他唯恐恩師見責,趕忙把一雙大眼睛,望著恩師,現出乞憐之色。
  真人微笑道:“大約你已看出那藤兜之內,是位女子,不由頗涉邏思,為師可曾猜錯?”
  這話,真叫麟兒無從答起,否認不啻欺騙,承認可羞於出口,只好垂頭傻笑。
  紫陽真人又道:“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為師可曾教你?”說著,臉色微沉。
  這一來,可真把麟兒嚇慌,只好涎著臉,用手牽著自己師尊的衣,鈉鈉半晌道:“弟子在想著秋弟弟猶系了然一身,如此女人才武功不惡,看身材,正好與秋弟相若!”
  真人笑道:“芸芸眾生中,男女不可勝計,身臨強敵,猶不能聚精會神,無謂之事,紫諸念內,稍一疏神,便是禍端,你可知道?”
  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見真人於慈愛之中,竟是非常嚴厲,稍有錯誤,立便指正,真是知微察隱,不覺佩服之極,這位泰山掌門,深恐麟兒受責,趕忙用話語岔開,真人自知其意,也就一笑置之。
  藤兜中,坐著的人,此時業已走出兜外,群猩有的跪拜,有的扶捧,恰似趨炎媚上,顏狀至為可笑。
  仟峰老人不覺掀眉一笑道:“此女真是雪猩之王,武林中素有獸王之說,不圖得遇於今茲!”
  真人笑答:“有她一出,說不定魔教中又多一敵手,只是數十年前一重舊案,又於今日出現,若十年後,五劍齊會中原,群魔想興波作浪,難免處處掣肘!”
  青雲師太,口宣一聲佛號,肅容以對道:“真人道行情高,前瞻竟如掌上觀紋,只此一端,即為貧尼所望塵莫及!”
  仟峰老人,心知兩人早悉其事,不覺為之默然。
  那藤兜少女,緩步而出,雙臂微抖,身上所被白色猩皮,竟劃然自落。
  一身奇異裝束,只看得美麟兒,幾乎驚叫失聲。
  原來那少女身著猩皮衣,玉膊全露,蝤領勝雪,綠鬢如雲,腰圍一塊猩皮,赤著了雙玉足,眉如翠黛、眼似橫波,瑤鼻櫻唇,肌膚雪白,使人美中不足的,倒是臉太白,白得似無血色。
  論容貌,比白衣龍女、薛瓊娘,琵琶女,同是麗質天成,難分軒輊,所差的,除粉臉太白外,並還略帶三分野性。
  所攜兵器,卻是一把長劍,劍鞘烏黑,形式奇古,劍柄也是黑黝黝的、毫無裝飾,雖是一把古劍,看來卻非常礙眼。
  她把一雙星眸,嬌波微轉的向四周望了一望,目光卻落在風雷僧的身上。
  似乎見著風雷僧肩上搭著人,心裡至感不悅,雙手朝內招了一招,群猩立圍繞四周,靜候吩咐。
  也不知何故,這少女雖然嘴皮連動,但總髮不出聲來,可是手式卻打得非常巧妙,一陣指劃,群猩也嗚嗚作答,人言獸語,彼此在溝通意見。
  少女插手猩皮囊內,取了一只黑色竹哨,朝著嘴裡一吹,群猩立向風雷僧身前走去,馬上將人團團圍住。
  少女膽子似乎大極,對於蜀中二老,竟略無懼意,緩緩地朝著他們身前走來。
  臉上雖微泛笑意,但笑得使人有點吃驚!
  蜀中二老,淮也猜不透這少女是何來歷,想了一陣,愈猜愈迷。
  兩老冷笑一聲,笑意森森,使人深覺寒意透頂。
  天府老人,眼皮微合,那身子也綴緩前移,朝著少女,一步緊靠一步。
  明是聚氣凝神,蓄勢待發,誰也知道,這一擊,便是不輕。
  麟兒唯恐少女吃虧,師父無令,又不敢隨意出手,不覺如立針球。
  真人故作未覺,凝視場中少女,還不時把頭點點,似是一樁疑案,此時已獲解答。
  場上天府老人,已與少女對面而立,彼此相隔,不過六七尺遠,這老頭,皮笑肉不笑的張口問道:“你是何人門下,卻在此縱猩害人?如屬誤會,但憑一言,老夫自也不便與後生晚輩相爭執!”
  仟峰老人暗罵道。
  “這老鬼,真狡猾之極,明知四面楚歌,受人包圍,而今又面對強敵,竟不惜自我台階,分明只要少女罷手,就可無事!”
  誰知那少女冷如冰霜地,恍如未聞,僅把一雙秀目,將老人望了一望。
  “長輩的話,竟不答理,這簡直是跡近侮辱!”老人念起怒作,“寒山現月”,雙掌一推,掌挾勁風,直奔少女胸腹。
  旋見白光一晃,也不知是何身法,那少女也未還手,一閃之間,便在斜刺裡一丈開外,手拈一塊猩皮,有如女人使用羅巾一般,婷婷玉立,綽約多姿,佩著一身 奇裝異服,從腿至腳,赤裸無遮,宛如一塊渾金璞玉,未加琢磨,而秀色天成,別饒雅趣,把我們這位美麟兒,看得非常傾倒,暗中稱奇不置。
  天府老人,掌發無功,惱羞成怒,嘿嘿一笑,笑意生寒,排山運掌,往少女身前便撲,“金豹探爪”,“儷龍取球”,抓酥胸,點雙目,雙招併發,猛逾奔雷,力大招沉,確是江湖上罕見高手,武林中一代宗師,眼看少女便得傷他掌下。
  誰知說來不信,那少女疾把蠻腰一扭,冰地滑不留足,立便身如輕燕,滴溜溜的往旁邊一滑,竟以老人為圓心,在冰雪地點,劃了一只大圓,加以右足微屈,身 子約略傾向圓內,形式奇妙,便已多姿,因為轉來大快,頭上綠雲,隨風飄忽,腳下竟卷起千重雪花,遠望去,真如霧裡仙姬,幽雅之極。
  紫陽真人,也不由看得啞然失笑道:“這真是一種別開生面的打法,如不久生雪地,練來還頗困難!看來她還有奇招出手呢?”
  拿眼顧視愛徒,他已側著身子,跟著那少女動作,圍著自己,盤旋疾繞起來,輕靈處,比人絲毫不減,不由笑罵一聲:“頑皮透頂!”但麟兒竟在興頭上,有時忘了神,不免在恩師面前撒嬌,那裡肯聽話中止?
  少女繞轉一陣,暮地把身子一閃,奔向中心,疾把那膚光勝雪的素拳,往老人背上拍去。
  天府老人,突把身子一轉,還夾著一聲怒叱,只聞袍袖帶風,猛往少女當胸一拂,那份疾快,梗直使人無法看清。
  少女皓腕疾招,雙指凌空一劃。
  指袖接觸,聲如裂帛。
  兩條人影,立向兩旁一分,天空裡,猶冒出千絲寒氣,老人不但袍袖裂了一處,裂口長逾五六寸,同時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噤,臉色蒼白。
  少女得手不容情,人如穿花蝴蝶,掌如大海翻波,一招一式,奇詭異常,掌蘊五行,身遊八卦,而且櫻唇裡,噴出千絲白氣,毫不留情地一陣猛攻啞打,天府老 人,對付她的拳法身法,卻無所難,但那絲絲白氣,他卻不敢硬觸,無如掌風奇猛,白氣紛飄,六七十招一過,卻被那少女緊緊纏住,看來抵禦還真困難。
  這是江湖上從來未有之事!
  蜀中二老,成名數十年,不用說道高技精,絕不至於敗在一個少女手內,就是崑崙五子,也很難和他兩人作敵手!
  蓉城老怪,怒吼一聲,縱空三四丈,雙掌一合,猛朝下面一壓。
  掌含千鈞力道,勢如倒海排山,撞頭頭破,碰人身亡,這還不算!
  天府老人,已把少女恨透,竟不惜把青城派的鎮山掌術,使了出來。
  玉靈六十四式,這是青城派的無上掌功,使出的人,不但內功須臻堂奧,提縱術尤須倍見高明,早在七十年前,武林中便有兩句謠琢:“玉靈拳功,雄視武林。”
  據一般傳說,這套拳功,原是古仙人玉靈道長,在丈人峰成道時,最後精心傑作,原擬七十二式,用一揚指刻諸隱息洞府石壁之上,但到六十四式,即心力交疲,魂歸道山,棄去息皮囊後,為青城派前派祖師所獲,窮半甲子的功力,才參破拳中各式妙用。
  天府老人,恨心一發,不由用出看家本領。
  先是,輕飄飄的週轉疾走,但愈走愈慢,人如流水行雲般,姿式美妙已極。
  猛可裡,右足前提半步,揮掌作勢,一出手,那氣勢便與眾不同。
  掌中因為含著玉靈內力,即不著實,周圍一丈左右,只要挨著掌風,也得立即受傷。
  拳奔少女奇門穴,不快不徐。
  雪猩少女,充覺一股無形力道,撲向自己,立把左掌一撐,橫架金梁,寒風如箭,猛往上卷,直襲蓉城老人撲掌下壓之勢,右掌則平胸推出,打出一溜寒風,竟奔天府老人胸腹。
  這一來,兩老一少,在雪地上竟大打出手,那少女,舉手投足,無一不冷,冷得使人手僵骨硬,而且招式奇詭,那掌法,不但綜合數家之長,而且有許多竟使人看得莫名其妙。
  以青城派天府蓉城二老的力量,居然尚無法把她制服,少女武功之奇,自是可以想見。
  麟兒不覺困惑萬分,潛視恩師,見他面帶笑容,遂笑問道:“此女拳掌,竟含有本門的龍虎三十六式,但又有崆峒派的五行絕學,而且還夾有一種從未見過的掌力。難道她與本門,也有淵源麼?”
  真人點頭嘆道:“豈只有淵源而已?道道地地的是關係兩派的人物,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罷了,連你兩位師叔,也不知道此事梗概!”
  麟兒朗聲笑道:“既是本門人物,待徒兒與她連合出手,將敵人趕跑如何?!”
  真人含笑地把他看了一眼,漫不經意的道:“此女久居冰天雪地之處,日伍猩猿,雖然不曾盡失人性,卻和那化外之民,差不許多,冒然出手,只恐她誤把親人作仇敵,那時你不但幫忙不成,反足憤事,這又何苦?”
  數十只雪猩,圍著那風雷僧,齜牙作嘯,它們把目光,都集中在兇僧肩上所搭著的人,大有奪取之勢。
  風雷僧一雙兇睛,凝注在那少女奇異身法手法上,倒沒有把這群異獸,放在心頭。
  兇僧年事雖高,火氣極大,暗道:“不管他們怎麼攔截,我卻抽空背人就跑!”
  一聳身,那魁偉身影,立往上拔,不料平地上竟跳起兩只雪猩,論身材,比第一次所遇的那兩只,似乎還要高大,細看正是那抬藤兜的兩只。
  兩猩怒嘯一聲,躍得和風雷僧一樣高下,平伸兩只毛掌,直往風雷僧的左右兩側,劈手就抓。
  空中停勢不住,一人兩獸,稍事接觸,朝下便落,剎那間,嘯聲四起,山谷雷鳴,人獸奔騰,罡風怒作,雪地上,飛花濺玉,混作一團,人獸之間,立即發生一場奇猛惡鬥。
  場上少女,論功力,自然不及二者精純,但她練就一種天地間至寒之氣。舉手投足,寒氣侵入,使二老不敢挨近,只能用掌風將她圍困。
  這場惡鬥,直打得天昏地暗,岳撼山鳴,其中只苦了那風雷僧,起初,他把猩獸看得大輕,但一發覺中有兩只,竟擅內功提縱術,即知事態不妙,於是一手抱著董練秋,一手用風雷掌猛打硬逼,但內功掌力,切忌連環久用,真氣消耗過甚,易致頭暈目眩,重則虛脫而死。
  七八十招一過,風雷憎即大感不支,那圍攻他的四獸,竟是愈戰愈勇,只要他想拔空逃走,中有兩只雪猩,即凌空撲擊。
  這兇僧,行動已逐漸緩慢,喘氣如雷,風雷僧這名字,真是名符其實。
  蓉城老人,一見事態不妙,竟用內家掌風,猛攻數次,無如那少女滑冰踏雪的本領,真今人嘆為觀止,只須蠻腰幾扭,玉體微斜,便勝似驚鴻掠影,飛花舞雪, 掌風還未達到,她已閃開老遠,一俟風勢一過,便如閃電般撲上身前,不用拳攻,就是吹氣,她口中噴出的白氣,那股奇寒,使人覺得比打冷擺子還難受萬分。
  蓉城老人,一見久戰無功,不覺含怒招呼道:“萬老大,我們還顧及什麼?抽劍下手!”
  “踉蹌”兩響,碧磷天蜈,雙劍齊舉,紅光碧露,如怒海翻波,繽紛飄雪般,當頭掠至。
  那赤足少女,立滑雪溜出,人在雪花掩護之下,手上立現出一溜銀霞。
  皓腕微舒,銀震百丈,宛如匹練橫空,空中還發出一聲輕微雷震,緊跟著只聞嗖嗖之聲震耳。銀霞捲入紅光碧障之內,那白色骷髏頭,和那紅得發紫的蜈嗡影,立便攪得紛紛四散,空中白霧迷蹤,寒風四起,劍刃迎風,轟轟之聲大作。
  真人忙向麟兒道:“本門失傳的乾坤劍術,竟為此女所得,與賢徒新創的周天神劍,意境一樣,但手法不同,前輩祖師畢生精血研創之物,自有其特殊價值,你悟性極高,聞一知十,快同為師把它默記下來。”
  麟兒本覺劍式奇古,酷似本門手法,不待真人叫破,早已暗中參詳。
  三把長劍,電掣星馳,最後竟分不出是人是劍?只見三道球型光幕,滾滾騰挪,乍合乍離,鵑落兔起,霍如羿射九日,矯如群帝駿龍,使人看得眼花繚亂。
  少女手上的劍,如天上的慧星一樣,劍身上,銀光奪目,長劍不知何名。
  麟兒默視半晌,禁不住童心大發,和紫陽真人,招呼了一聲:“弟子此刻必須參戰,還望恩師見憐!”立時清嘯一聲,一按劍上啞簧,靈虎劍早已脫鞘飛出。
  這孩子,真會賣弄精神,騰身一躍,劍幕如山,拔高數丈,如蛟出洞,大海騰龍,眨眼間,即飄落場中,暴喝一聲:“兩對一,算什麼英維?打!”
  靈虎劍,卷起一片風雷,往天府老人身前,猛攻而至,這位武林奇童,存心和少女互較身手,一開端,便把獨創的三百六十周天神劍招術,使了出來,這套劍 法,純依天運玄理,五行生剋,鎔化而來,隱微處,不但博大精深,而且招式奇詭,前招後式,一氣呵成,劍氣把人只一籠罩,只覺身前身後,上下左右,都現出萬 點星光,而且星光閃爍,疾轉騰挪,眨息萬變,神劍飛來,有如霓虹經天,隱蘊風雷一片。
  人在這種神奇劍幕之內,如浮搓瀚海,寄跡雲天,不知不覺間,自黨渺小可憐,如定力不堅,或武功不強,那只能任使劍的人,隨意宰割,這套劍術,麟兒極少隨便使出,當其與義弟惠元,雙方比劍時,所用的,也不過前面開端的七十二式而已。
  這一加入戰陣,形成兩位少年男女,劇戰兩個老頭,一般人的觀念,以為姜桂之性,愈老愈辣,可是蜀中兩老,這一次,竟是大倒其霉。
  本來,這兩個糟老頭子,自入崑崙,即覺不可一世,誰知卻塵子和那苦行禪師,功力就和他們難差上下,打了一陣,不但未佔便宜,而且青城黑寡婦,還被那孩子用寶劍釘個正著。
  好不容易擄了崑崙一位弟子,卻不料又在此處撞上這種令人費解的事。
  在另一方面,猩皮少女,一見麟兒自天而降,似覺一驚,待其落地後,來者卻是一位和自己一般大的俊美少年,未及答話,卻替自己接戰一位強敵,不覺心中大 喜,苦於意不能達,遂把懷中竹哨,往口裡一次,猩群聞哨後,竟誤以為主人新添強敵,吹哨求援,於是一窩蜂捨掉風雷僧,齊往老人麟兒身前攻擊。
  這無異自亂步調。
  麟兒與少女,正戰得興起,兩把神劍,兩種劍術,均是武林中不可多見之物,雙方互奪神威,抖臂震劍,風雷起處,勢如倒海排山。
  饒兩老怪功力再高,也不敢硬接。
  此時也正是一群雪猩湧到之際。
  這種猛獸,悍不畏死,前到的五只,兩只直撲天府老怪,另三只卻對付了麟兒,後來的還潮湧直上,不過有六七只,卻照顧了蓉城老人。兩老毫無憫恤之心,竟把魔家兩劍的威力,儘量發出。
  夭府老人,一聲大吼,碧磷劍那慘碧光華,幻出千百骼髏頭影,朝著雪猩頭上一罩,雪猩便覺頭暈眼花,正待縱身飛出,卻不料天府老人的白骨碧磷劍,如驚雷掣電的攔腰卷來。
  戰場中一聲慘嘯。
  雪地裡血雨橫飛。
  兩隻身比人高的大雪猩,竟被老人腰斬,五臟六腑,流了一地,厥狀至慘。
  少女形似瘋狂,劍如潮水般,一湧而至,立把蓉城老人,逼得往後一退。
  嬌軀一縱,俏影凌空,少女竟轉移目標,手揮長劍,猛朝天府老人攻至。
  老人冷笑一聲,魔劍發了利市,益發助長兇威,射陽三十六式,連環出手,徒見:骼髏頭上下翻飛,碧磷劍光華滾滾,彈指間,即把那雪猩少女,包圍得水雨不透。”
  在同時,三只雪猩,圍著麟兒,一齊撲上,六條毛臂。三對巨靈掌,了了無無,挾著各種奇異招式,通往頭頂,玉頰,腳腹後背,猛襲而來。
  麟兒不只暗恨道:“真是蠢材,弄得敵我不分,可恨可恨!”
  立把身子一縮,從一巨猩脅下,一閃而過,為著氣極,竟在猩猿背上,打了一掌,長劍一揮,劍芒打閃,復往蓉城老人身前直撲。
  雙方打得不可開交,雪猩這一阻撓,幾把勝敗之勢,易為倒局。
  那風雷惡僧,見少女和麟兒,距離冰岩最近,不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陡把真氣凝聚丹田,猛可裡,右手一揮,對著冰岩,發了一陣。
  風雷掌功,是一種純陽真氣,非常霸道,掌發之後,初則狂風四起,繼則雷聲大作,熱風陣陣,卷向冰岩,岩頭,軋軋之聲,不絕於耳,而且那純陽熱風,吹向四周冰柱懸岩及雪山之屬,暮聞,震天價一聲大響,一座高逾數十丈的冰岩,竟從腰崩塌。
  立時,天搖地動,冰塊紛飛,四周響起一片轟轟軋軋之聲,矗立冰山,被震動之力,將那削立橫伸部分,慢慢裂開,震動不停,裂紋愈長愈深,乃至崩塌,此起彼落,無歇無休,坍塌之處,愈來愈多。
  麟兒和少女,早已知道事態不妙,冰山未曾打落之際,美男兒卻向少女招手道:“此處太險,一遇雪崩,脫險困難,趁早抽身後撤。”
  那少女雪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嘴皮動了幾動,卻未發出語音。
  麟兒不敢再等。
  身子微聳,拔空直上。
  無巧不巧,那形似小山的大冰岩,當頭壓至,遇上這種事,不能專靠武功,臨機應變,最是要緊。
  麟兒不將身子上拔,反將真氣一沉,巧墜千斤,落得比那冰岩還快,腳下於無意之間,撞上一處冰柱,立將身子儘量前伏,旋又平空躍出。
  雪崩之勢,有如倒海排山,轟聲震耳,大地動搖,冰雪飄揚,迷人耳目,只聞幾聲慘嘯,嘯似猩啼,大約又有幾只雪猩,就此了賬。
  周圓數十裡,被這種岳撼峰頹震動之力,引起雪崩,舉及冰峰雪柱,絕壁懸崖,凌峻削石,雲柯古樹,不是倒塌,便是打折。
  整個西崑崙,只聞那“轟咯軋軋”之聲。
  麟兒已發動身旁玉佩,並用金鐃護住全身,舍生拼死,被來來于那雪迷漫之處,想把秋兒和那少女救出,無奈,冰雪四濺,宛如置身雲海惡霧之內,寒氣襲人,有目難睜,那種逾千斤的大冰岩,裡面還夾著岩頭泥砂,不時當頭落下,一個應付不當,饒你武功絕世,也得變成肉泥。
  麟兒唯恐師弟,已被冰雪壓斃,一邊哭,一邊找,冰光雪影中,但見紫雲騰空,碧露四起,於那形勢險惡之下,似又橫添不少景色。
  這孩子,個性極強,人不找到,怎麼樣也不歇手,正用牟尼身法,人如浪蝶穿花,金鴛織柳,往來於滾騰冰雪中,敵人,師弟和那口不能言,一貌如花,但帶著原始野性的少女,一個也未見到。美麟兒傷心已極,忍不住長慟欲絕。
  冰雪瀰漫中,瞥見光華數道,一白一青,還有一道五彩祥光,交織而來。三條人影,在漫天冰雪中,左衝右突,他們似正在東找西望。
  紫龍珮,和純陽鈸,紫光碧霞,至為顯目,那擁有五彩祥光的人,似有所見,竟不顧危險,星馳電掣望著麟兒飛行之處奔後面那一白一青兩道光華,卻也跟蹤而至。
  忽有人沉聲喝道:“嘉麟快退,免蹈危險!”人隨聲至,電閃星飛,他對麟兒護身之物,似竟無所懼,閃身問,即穿入光幕之內,來人竟是崑崙掌教。
  他隨手牽著麟兒,低聲喝道:“數由前定,凡事豈能勉強?霞兒困身金牛谷中,待爾馳援,難道你願撤身不管?”
  麟兒隨著恩師,穿身冰雪之內,邊走邊哭道:“秋弟弟人不見蹤,殆已葬身冰雪之內,弟子擬欲生見其人,死見其屍,如抽身一走,此後教我如何會見同門兄弟?”
  話猶未落,轟轟之聲,愈來愈劇,一塊方圓逾丈的大冰岩,當頭壓下。
  紫陽真人大吃一驚,發招掩護不及。
  那青白兩道光華,一左一右,交織而至。
  暮聞雷聲震耳,半空裡卷起百丈狂瓤,氫氖陣陣,竟把那重逾千鈞,從空飛降的大冰岩,吹從斜刺里落去,真人忙稽首謝道:“多承師兄援手,使小弟免去一難,否則,為著這孽障,還真不堪設想!”
  麟兒見恩師已隱含怒意,忙收拾悲痛,重振精神,劈口將真氣往身前佩玉一噴,那光華便如皓日當空,繞身紫龍,將四人周身護住,直往高岩之上,直衝而出。
  三師一徒,同是武林中絕頂高手,霎眼間,便已脫困。
  青雲師太和泰山掌門,仍靜立未動,一見麟兒被救出,且無損傷,不覺心中大喜,忙含笑相迎,同向麟兒,備致慰勉。
  真人因秋兒生死不明,雖覺愛徒有驚無險,但卜籠之事,有時並不能十分拿穩,不免鍬然不樂。
  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自知其意,也無法勸說。
  倒是卻塵子,竟向師弟道:“武林邪正,己成水火,青城峨嵋,早是一氣相投,今日之事,不過交惡之始而已,秋兒此次是否應劫,很難逆料,或因此而另有遇 合,亦未可知,要應劫,也勉強搭救不來,而今岩崩雪塌,聲勢至猛,雪崩停止,看情形也決在四五天之後了,金牛谷情況緊急,我們不妨即赴星宿海,找尋靈藥! 你意如何?”
  仟峰老人,為人率直,忍不住笑問道:“星宿海亦名星宿川,人以為黃河之源,散佈頗廣,地勢高拔人雲,長年積雪,登臨其上,山與天齊,幾疑置身天府,曾於少壯之時,隨恩師來此一次,迄今已數十寒暑,舊地重遊,頗深響往,第不知冰天雪地之中,有何靈藥?”
  真人笑道:“陰山毒龍老怪,對付幾個孩子,竟把那自古以來,聞之色變的恙蟲病,使了出來,否則,這種荒涼之處,卻也不勞道友涉足了……”
  還未講完,這位泰山掌教,聞言不由一驚道:“陰山五魔,對於害人之物,所知極廣,毒蛇、蜈蚣、蠍子、蜘蛛之屬,據云應有盡有,但恙蟲這東西,倒未之可聞?”
  卻塵子持須微笑道:“散瘟元恙,究其實,就是一種小而有毒,螫人致病的蜘蛛,這東西,至為可怕,因為細小,足有芒刺,可以穿肌入肉,傷者初於螫傷之處,僅覺皮膚微紅,癢不可耐,繼則畏寒頭暈,不數日即大燒大熱,嘔吐交作,前後不過半月,即可致人於死亡。”
  苦行禪師,口宣佛號,垂目黯然道:“毒龍叟飼養這種害人之物,毒勢之重,絕非普通恙蟲可比,麟姪由金牛谷趕來此處,計時間,已有六天,陰山恙蟲病,傷人致死,決不到十日,而今靈藥尚無著落,看來此事終是可慮!”
  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不由一怔神,暗道:“季嘉麟福緣之深,武林中無出其右,身邊靈藥,如靈芝,蘭實之類,莫不應有盡有,難道還無法醫治那恙蟲病麼?”
  遂把此一心意,向真人細問。
  真人乃將所知說了出來!
  原來星宿海的正中一處,有幾處靈泉,而且水勢不深,據江湖老輩稱,靈泉地穴內,盛產冰蓮雪藕,這種曠世靈藥,不但可解百毒,而且專治熱病。
  惟星宿海範圍極廣,登高凝望,如星棋羅列,令人迷離。
  那靈泉要穴,代有奇士,不憚跋涉之勞,身歷其處,費盡心機,多方探索,甚至有深知水性,不畏嚴寒者,冒然破冰入水,但只躍身人內,不是凍死其中,浮屍水面,就是杳無蹤跡,一入不返!
  事實真象如此,以致近百年來,武林中不論邪正,雖然垂涎那靈泉之內,自有不少冰蓮雪藕,但好生惡死,人之常情,靈藥不能獲致,反而在送一命,於是乎只好望海興嘆,惜命不前。
  麟兒聽恩師說得神奇,不由笑問,那冰蓮雪藕,藏之海內,久而久之,豈不腐爛?如何可食?
  真人笑道:“你雖然天賦奇高,畢竟年幼,所知不廣!”於是又告訴愛徒,有關蓮實雪藕的許多特性。
  原來那蓮實在寒冷之處,藏之泥中,雖曆數千年可以不壞,雪藕之性亦同。
  江湖中不少同道,曾建議真人,設法覓取,只要獲得數蓮片藕,即可在乾元洞府附近,施以人工栽培,那一來,天地間的地寶天材,豈不垂手可得?
  但事為真人所婉拒。
  因為土質氣候,隨地而異,故橘生淮南則為桔,桔生淮北則變枳,同一橘種,因環境變易,而性質立刻差異,天地間珍貴靈藥,生有其地,且有其時,如能任使移種,則也不為天材地寶了。
  冰蓮雪藕之事,真人講了很多,麟兒都一一牢記,於是一行六人,以紫陽掌教為首,立向星宿海進發,那只大蒼鷹,竟在雪地上,好不容易,撲食了幾只飛禽,便忽忽地隨著麟兒,在高空嘎嘎連聲,展翼而進。
  六人快似弩箭,一路上,都是雪地冰天,山高入雲,寒風如剪,極目四望,人如寄身玉宇瓊樓,大有高處不勝寒之感,走了一天一晚,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額角間已見冷汗。
  正北:是高山連綿,矗立雲表,素雲如絮,籠罩全山,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仟峰老人,不時四處凝望,還把兩道壽眉深鎖,似陷入沉思。
  半晌,忽問真人道:“就老朽記憶所及,前面那皓皓雪山之上,應是崑崙的星宿海,不知是也不是?”
  真人笑道:“道兄記憶力真強,數十年的景象,猶能一看便知,確不容易!”
  老人生性好強,一聞此語,大為受用,轉眼便邁步如飛,衝向前面,還回顧麟兒笑道:
  “只一上山,又看你大顯身手,惟這次,冰底下覓取靈藥,比鶴峰之上,找尋芝馬,危險只有更多,我和你先上山一探如何?”
  麟兒偷覷恩師,見真人微笑不答,知已暗允,遂笑道:“前輩見命,敢有不遵?”
  話聲甫落,仟峰老人,忙暗中凝運真氣,竟把兩只大袖,輕輕一揮,那身子。便似脫弦之箭,往上飛外。
  麟兒一見他所用身法,竟和二師伯,屬同一路數,不由暗笑道:“這大約是鄧師叔把祁連山金竹寺的凌虛之術,轉授於他,否則還真沒有這般容易呢?”遂把身子往下微塌,雙腳一彈,鐃鈸迎風,紫芒映眼,竟和老人走個首尾相接。
  雪地上,滑不留足,那高處煞風,更使人無法忍受,兩耳只聞呼嘯聲,老人身上,所著的衣袍,襟緣間,已漸漸結冰,這一來,因為衣緣硬邦邦的,把全身靈巧快捷,打了一個折扣。
  結冰速度,非常之高,還不夠路上三分之一,泰山掌門的下半身,已為冰雪所固擾,忙落足岩間,把身上積冰除去,一看麟兒,一身點雪皆無,而且氣定神閒,若無其事。
  老人不免把話說得含蓄,實際上,等於問計麟兒,如何可免除此苦?
  麟兒笑道:“我系用伏魔神功,把身子罩定,神功可法去寒,冰自難起,不過如不習這種功力,人在飛行時,用內功震動衣袍,不使存有積冰,則也有同樣效果。”
  仟峰老人,如言一試,果然不差,身後的紫陽真人與兩位師兄和師太,也如飛趕至。
  真人忙叮囑麟兒道:“冬至一陽生,此處竟產生寒流,正北,灰雲當空,寒流驟至。這東西非常惹厭,一個應付不當,立招致殺身之罪,我們六人,合為一處,宜覓地避寒,否則無法抵當!”
  仟峰老人大吃一驚道:我倒從未想到此事,這兒長年積雪,已不勝寒,再加上寒流到此,自無異火上添油!”
  真人一臉嚴肅,大袖輕揚,仍然領先,青雲師大和仟峰老人則一左一右,緊隨真人身後,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卻挨著師太和泰山掌門,分別將兩人護住,麟兒倒走在真人之前,成為開路先鋒。
  正北,灰雲徵空,滾滾而至,空中更傳來陣陣銳嘯,此起彼伏。
  口中吹氣成雲,只一瞬,立變成紛飛散雪,同時因為山勢過高,愈往上行,使人立覺呼吸短促,心頭上,產生一種無謂空虛。
  麟兒身上,仍然穿著一套青緞夾裝,左褲管,箭傷猶在,如不是仗著一身奇特功力,靠衣服禦寒,人已凍殭多時了。
  這孩子,毅力特強,在冰雪寒風中,已暗運伏魔神功,將周身護住,號風雷雪,陣陣吹來,但離麟兒身前,還有兩三丈遠,即被一股無形力量,激向四周,麟兒還談笑自若,那賽似玫瑰的臉上,反愈顯得俊美。
  六人中,崑崙三子,各顯出不同的道力,卻塵子練就無極真氣,全身四周,宛如築了一座高牆,苦行禪師,人如其名,藉著風寒雪凍,磨練全身,衣袍臉上,都有積雪,但他卻處之晏如,毫不為苦。
  紫陽真人一代掌門,他既不用護身神功護體,也不以身試寒,卻用崑崙派鎮山神功天罡指,與那寒氣搏鬥,天罷指力,乃純陽一煞之氣,只須驕指對著寒風輕輕一劃,那襲來冷風,寒意即解。
  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只有暗中佩服,忙凝用玄門內功,以本身熱力,抵禦天寒。
  那寒流,業已愈來愈近,只聞沙沙之聲震耳,四周寒氣襲人,其冷泛骨,空中似有無數風砂,還夾著大小不等,形似石塊之物,激盪而來。
  麟兒慧目,原可透霧穿雲,但也看不出究是何物,不由笑問恩師。
  真人一臉嚴肅,竟沉聲喝道:“也是寒流帶來的冰雪,此次風力極強,奇寒無比,我們得趕早覓洞藏身,遲則不及!”
  果然那沙沙之聲,業已臨近上空,天色也暗了起來,那似砂似石的冰雹,紛紛降落,這東西,因為從高空加速下降,打在身上,小的還罷,如超過拳頭大小,不幸打中,即可致命傷人。
  麟兒不由心存警戒,把鐃鈸取了出來,掩護身子,同時邊走邊顧,只望附近能發現一處巖洞,以作掩體,無如大雪封山,不用說洞穴難找,就是峭壁懸岩,也不免為冰雪所掩蔽。
  一行六人,已在半山之上,山形奇陡,普通人絕無法落足,往左,有一處冰岩凸出,且婉蜒上旋,麟兒正待折轉身子,朝左走去。
  暮地,從那高可入雲,黯黯無光的山頭上,突傳來一聲冷笑,並還帶斥責口吻道:“小子找死!”
  這聲音,明是女人,但口氣好大。
  麟兒不由暗裡一驚。
  回頭望望恩師,僅真人卻恍如未覺,仍然衝夷穆靜,氣朗神情的往前奔來。
  空中冰雹,西北寒流,勢同天河瀉浪,倒海排山,凌厲之勢,曠大難逢。
  山頭上下,轟轟咚咚之聲,震耳欲聾。
  那寒風,呼號作嘯,宛如萬馬奔騰,身上肌膚,如稍事暴露,而不運功禦防,立便血液凝結,肌膚脆裂,幾猶毫無感覺,不知痛楚。
  空中冰雹,千形百狀,令人嘆絕,小者如細砂,大者如磨盤,被那難以數計的旋流,挾舞空中,有時雙方一撞,不但響聲大作,而且碎冰四濺,銀光奪目,自成奇觀,有時兩股風柱,互相激傷,絕不相容,結果以大並小,新成風柱,威力奇猛,比原來的已不知強了若干倍以上。
  麟兒手持雙鈸,卻未發招。
  紫陽真人,恐兩位道友受傷,竟把秋兒的太乙五靈劍,拔取使用。
  劍芒打閃,迸出五彩流露,將那空中溶來的冰雹,紛紛盪開。卻塵子和苦行禪師,也相繼動手,禪師把天龍竹杖一揮,首先發難,杖卷百丈青光,矯若游龍,一 擊一點,便將那撲來的冰塊,往旁邊打落,青光彩霞。只一糾繞,聲勢立便大盛,卻塵子的手上,忽然衝起一溜白光,幻出朵朵銀花,把周圍冰雹,攪得紛紛四散。
  白光正是青城派鎮山之寶,太白神劍。
  彈指間,杖光劍影,相互輝映,立時織成一道光網,整整把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雙雙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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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裡青娥b

  麟兒心中一高興,手中佛門純陽雙鈸,上下翻飛,鈸聲錚錚,響作龍吟,半空中,卷起百丈紫光,迎著空中飛來的冰雪寒流凌厲之勢,往前撲去。
  他這一大奮神威,更勇武非常,銳不可擋,若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又俊又猛。
  腳底下,卻忘了適纔紫陽真人師父的警告之言,竟朝左邊雪岩,往前撲去。
  正是:縱有才華稱絕世無奈步步蹈危機他縱落之時,卻用的是那踏雪無痕的絕世輕功,不料腳一踏實,半空裡,忽飛來一具大似磨盤的冰塊,當頭壓來。
  他把真氣一沉,右鈸上揚,身形微閃,不料冰塊來勢過猛,正擬用真力,把那星隕丸瀉之勢消掉,不料軋軋數聲,自己身子,竟往外一側。
  不由心中一驚,稍一分神,濁力便現,那磨盤大的冰雹,卻砸在足旁。
  這無異異于有鈞之力。
  緊跟著,轟然一響,宛如地陷山崩,那凸出山壁間的雪岩。
  竟猛然斷塌。
  事出突然,卒不及備。
  麟兒驚叫一聲,竟隨著那碎冰殘雪,如星隕丸瀉般,從那高達萬仞的雪岩,直跌而下。
  紫陽真人,心如刀割,竟不顧危險,立把真氣一沉,便如閃直驚鴻,直往岩下飛落,山頭上,又傳來那奇異驚歎之聲,卻塵子一行四人,本在惜愕之間,仁立雪中,注視岩下,遽聞人語,不由惶然四顧,卻不見半點人影。
  半山之下,摹地鷹鳴鶴唳,前面正是麟兒座下的鐵爪蒼鷹,後面還跟著兩只大白鶴,右邊白鶴背上,還立著一只紅頸鐵嘴的小鳥兒。
  那小鳥,竟能作人言,而且聲音異常清脆,可惜漫天冰雹激盪,滿山寒風呼號,卻塵子和苦行禪師,知道這白鶴出現,關係著一位極厲害的人物,不由留心細聽那秦吉了所作人言。斷斷續續地聽那鳥兒叫道:“快追決追!……他如跌死,老祖母要活活氣壞!……”
  卻塵子和師弟,不由一怔神,暗道:“想不到此人敵犢情深,竟也趕來此地?”
  鷹如離弦勁矢,奇猛無匹,鶴似流星趕月,輕快絕倫。
  麟兒下落一段後,立將真氣一提,兩臂一伸,鐃鈸鼓風,降落之勢立減,那鐵爪神鷹,疾把雙翅一斂,往麟兒腳下,直穿而來。
  鷹鳴鶴欸,響徹雲雷,麟幾和恩師紫陽真人。竟於同一時間,分別降落在兩只靈禽背上。
  秦吉了一聲歡嘯,雙翅一展,竟飛落麟兒肩上,口吐人言道:“老祖母隱蹤山上,見你轉身朝左,立發聲警告,誰知你竟不聽話,親自蹈險,把她氣死了,不是我叫雪光素雲,和這老鷹拼命援救,你早沒命了。”
  真人目視麟兒笑道:“既然有人出聲警告,你怎不聽話,至少也應和為師商量,下次再一意孤行,定重責不貸!”
  麟兒遂把當時分心之事一說,真人也就不再責怪。
  離山巔猶有數千尺,真人把手一招,同時催禽下降,青雲師太,口宣佛號,拂塵微展,遂縱身麟兒鷹背上,微笑道:“這是大巴山昔年蒼鷹道友座下之物,倒是那兩只白鶴,卻是初見,賢姪與鶴主人定於相識在先,否則,也不會這等關懷?”
  麟兒忙笑答道:“這是陰山派一位前輩,扶桑姥姥的座下靈禽!……”
  風雪冰雹中,竟有人出語斥責道:“小子不但毛手毛腳,而且口沒遮攔,雲兒這條命,如果斷送你手,看我饒你!此處危機四伏,不要靈藥取不成,反把小命送掉,那一來,你就把他們害慘了!”
  說完,語聲寂然。
  仟峰老人,已和真人同騎一鶴,卻塵子和苦行禪師,也飛上另一鶴背,六人三鳥,飛往星宿海飛去?
  靈禽功力,果是不凡,不管冰雹交加,它們均善於閃避,寒流雖大,也絕不畏縮,尤以那秦吉了和雪光素雲兩只大白鶴,竟毫無所懼。
  麟兒不由暗中稱奇,為想探聽陰山情景,遂笑問那秦吉了,道:“你倒不錯!這麼大的寒流,竟能忍受,不是小姐靈藥,定是陰山比這兒還冷了!”
  那秦吉最愛多言,但有時也不免狡黠,竟道:“老祖宗所居之處,有時其暖如春,寒冷時,卻比這兒厲害百倍,但是那玄冰積雪,五毒陰風,稍為觸及,即無倖免。五位老祖宗,舉世無匹,像你這樣的人,他們不過舉手投足,即可把你打得走逃無路!”
  麟兒氣道:“金牛絕谷的毒龍老怪,連頭上的觸角,也被我打落了?!那威風到那兒去了呢?”
  秦吉銳叫道:“你真不害羞?!如不是我家小姐喜歡你,存心向外,暗中護持,你早已沒命了!星宿海已到,我不和你講啦!”麟兒因為身後還有長輩,也不覺臉紅,回顧師太,見她業已雙眸緊合,恰似不覺,不由心中竊笑。
  這蒼鷹,振翼高翔,令麟兒俯覽地景,山頭全是一片白。雪嶺嗟峨,冰峰玉柱,奇姿異式,層出不窮,高空煞風,凌厲無濤,呼嘯作響,其寒砭骨。
  所稱星宿海,也不過在這山與天齊的冰雪嶺上,星棋列布的有幾處平坦之處而已。
  原來海面已被冰封,除能認平坦之處認出那是亙古少人行的星宿海外,別無他法可以辯認!
  真人和幾位師伯,業已降落雪地之上,並還發出崑崙派獨有的九天傳音之技,著麟兒立即飛落!神鷹嘎然作嘯,雙翅一斂,快似星隕河岳,翩然而降,麟兒立和師太躍下,並把衣冠整了一整,才侍立恩師身側。
  著手探索之道,紫陽真人已和師兄道友互相計議,以卻塵子和真人等見識之廣,卻也無法決定何處下手,最後真人決定就地勘察,那有靈泉之處,水面似不應結冰,只要勘出何處有泉,冰蓮雪藕,即在附近盡可找著。
  六人分作三組,互相探索,每一組,各帶一只靈禽,只要找到泉穴,立著靈禽升空而後向它盤旋之處,集合一起。
  麟兒自然跟著恩師,卻塵子卻笑向青雲師大道:“我和道友,一處勘察!”剩下的只有苦行禪師和那仟峰老人,這位泰山老人,談鋒至健,恰好苦行禪師,雖是佛門人物,但談吐卻很文雅,而且彼此還稍有淵源,行在一處,自然不覺寂寞!
  三組遂向東西北三處進行,真人攜著愛徒,帶著蒼鷹,和那嘴尖頸紅的秦吉,逞往西向奔去,其餘兩組,卻塵子奔了正東,苦行禪師卻馳往正北。
  麟兒隨著恩師,沿途注意察看,這孩子有時心細,凡發現可疑之處,即拔下靈虎劍,刺冰探索,冰深數尺,好幾處靈虎劍雖已沒柄,猶不見水,氣得麟兒卻用達 摩神功,把冰打碎,用九成真力,才打了一個徑可盈丈的缺口,掌風餘勁未盡,激起水花老高,一陣白氣瀰漫,其涼透骨,但為時不久,水面浮冰,又漸次凝結,立 把那塊口緊緊封住。
  連續數處,均屬如次,寒冰堅硬處,比那岩石之類,還要厲害得多。
  真人對於這位愛徒,一切那讓其自由發展,只要不礙門規。
  絕少干涉。
  麟兒在雪地中,碎冰爬岩,探索深思,他不過望著點頭微笑而已,自己,則注重當地山川之形,一峰一丘,相互方位,都默默牢記。
  師徒在星宿海面,四處奔馳,唯一希望,是那靈泉湧出之處,水面無冰。
  所想自然不為無據,地底下湧出的泉水,論溫度,自較寒冰白雪,高出頗多,全寒流一至,氣溫驟減,雖有靈泉,卻抵不過周遭冷氣,一到冰點,水便凝結,而且愈結愈厚,再加上空中的雪花一蓋,真人師徒,如何辨認得來?
  從晨至午,師徒跨著神鷹,幾乎踏遍每一平地,卻無法遇上那水面無冰之處!
  不但麟兒心焦。
  還真人也愁眉緊鎖,忐忑不安起來,當天下午,師徒又找尋一陣,仍是一無所見。
  計算時日,瓊娘玉女,受傷已有一七,正是大燒大熱之時,以十天為期,最多也不過三日了,只要玉女身亡,瓊娘一死,以惠元那麼烈性,必認為責任未盡,有負良朋,甚至羞愧難禁,橫劍自絕,那一來,自己也愧見武林,千古抱恨。
  凝望高空,也不見雪光素雲,盤旋天際,心中不免大急,但當著恩師,那能過份現諸辭色?
  真人神目如電,愛徒心意,焉有察覺不出之理,但陰錯陽差,偏偏遇上寒流,致那靈泉要穴,無法辨認!就是自己,也想不出有何善策,不禁長嘆一聲,著麟兒找了一處冰岩,墊上蛟皮,聊作小憩,麟兒也挨著恩師,一同坐落。
  夜色蒼茫,天上繁星點點,藉著星光,卻可凝望四周景色,真人沉思半晌,摹地抬頭微嘆道:“巫山之麓,你遇著那位空門前輩,傳技之時,他對此次之事,難道毫無指點?”
  麟兒想了一想,不覺苦笑道:“那位老前輩,性最詼諧,他說巫山之事,驚危自所難免,但年青人須多加閱練,否則,無法鍛鍊那機變之才,其他均與此事無關!”
  真人沉思半晌,覺得這位神僧雖把事情看得有透,並未指示排除困難的任何原則,莫非事到臨頭,又親自出馬麼?
  麟兒突然驚叫:“師傅,弟子想起一事,殆與此事有關!”
  真人被他叫得莫名所以,忍不住微笑問道:“難道他還有話,你忘記向我提及?”
  麟兒搖搖頭,卻從革囊中取出一只紙袋,一顆紅珠。
  真人大吃一驚,忙就愛徒手中,把那紅珠取過,仔細端詳了好一陣,才迫不及待的又問麟兒道:“這是雄黃之精,煉製而成,功能克服毒蛇毒龍之類,難道也是鐃鈸神僧賜你之物?”
  麟兒笑道:“弟子從瓊島飛來,路過湖南峰山,遇著了神仙三老,名列第二的天惠真人,道是三老之首,那乾坤正氣元妙書生,認為時機未至,二老暫時不擬出 手,弟子把尋藥之事,求他賜援,但也為他所拒,並稱,有啟蒙恩師,策劃其事,即可成功,臨走時,恩賜紅珠紙袋,珠即此物,那紙袋卻一再叮囑,不到用時,千 萬莫折!”說完,忙把紙袋也遞了過去。
  真人臉帶笑容,似代徒兒歡喜,接過那紙袋,竟立起身來,恭恭敬敬的把紙袋打開。
  往裡一瞧,袋中卻折疊著一張白紙,還有一顆豆大紅丸。
  把紙打開一看,裡面卻無半字片語,僅用筆在紙上點了七點,七點之下,卻畫著一棵梅花。
  這簡直是個啞謎!無法參透其中秘奧,拿眼望著師傅,真人也在那兒闔目詳參。
  半晌,立向麟兒道:“你快把蒼鷹放出,我得立即和你兩位師伯商量!”
  麟兒撮口一嘯。
  那鷹兒就在附近,展翼飛來。
  為著爭取時間,麟兒也無暇向鷹兒詳細交待,只把手略舉,立命它升空示訊。
  真人仰察星象,俯視地形,又把手中圖像,對了一陣,仍然坐在蚊皮上,未發一語。
  苦行禪師這一組,不到兩時,即騎鷹飄然而至。
  卻塵子和青雲師太,卻延至午夜纔來。
  真人把紅珠圖像,及事實原委,向四人細說後,卻塵子立笑謂道:“這中間的意思,師弟可曾猜了出來!”
  真人笑道:“這位老前輩,卻用無字之言,把那靈藥出處,顯示得清清楚,惟今夜如無星光,卻也沒法把方位找了出來。”
  仟峰老人,也把那紙條看了一陣,竟雙眉緊鎖,不解其意,卻傾聽真人代為解說:“原來圖上七點,正代表著北斗七星,腳下的梅花。卻是星宿、局部的圖形,北斗七星,一至四為漩璣,五至七為玉衡,問題樞鈕,卻在梅花圖形的那一方位?”
  漩璣內的第四星,正是天權,恰好對著梅花圖案右邊第一瓣的上中。
  用天體來定位,最是準確,不過,我們只須登高一望,找出平面中那幾處形似梅花,再決定那一瓣卻正落在天權之下,不就得了麼?”
  麟兒拍手笑道:“恩師這一解說,靈藥出處,我已知道清清楚楚了!”
  話聲甫落,正擬縱身前躍。
  真人沉聲喝道:“事情計議未妥,你忙些什麼?!”立朝仟峰老人和青雲師太掃了一個稽首,並笑道:“這次取藥,時間上遍遭遇不巧,如不經人指點,靈藥出 處,就找不出來,取蓮覓藕,歷代以來,江湖上就從未聞及有人成功一次,這種以身試險之法,貧道自不願為,無如門弟子及同輩道友引領待援,舍此別無他法,目 前水面已被冰封,嘉麟下水後,絕不能讓冰口凍結,我們五人,按著東南西北以及中央,各佔一向,把那裂口守住,只一凍結,立用掌力把它劈開,水內傳波,可以 及遠,如果他在水中遭受危難,只須推掌一擊,我們從那裂口內湧出的浪花和聲音,就可看出他的所在位置?然後協力破冰,立刻讓他有出水機會,這樣,可以減去 若干危險,但需道友門鼎力援力!”
  師太和仟峰老人,自然欣然應允。
  離他們落腳之處,約有半裡之遙,那星棋列布的星宿海,肩一處,從高地遠望,星光雪色下,恰似書面的梅花朵兒.靠東一圈,正位於天權之下。
  六人遂同至其處。
  麟兒已迫不及待,取出靈虎劍,度好方位,用劍在冰面上劃了一個大圈,然後右手一揮,打出一記劈空掌,轟然一響,那冰塊往底下一沉,從裂口中,噴起無數水花,細察凍冰的厚度。果然較他處薄了很多,遂知此處水底,多半是自己正欲找盡的靈泉要穴。
  又依紫陽真人的囑咐,接著東南西北的方向,裂了四處大口,然後跑回恩師身旁,靜候吩咐。
  真人請大師兄劫塵子,據守正東,青雲師太正南,西北兩向,卻由仟峰老人和苦行禪師分別擔任。
  四人均欣然受命。
  真人著麟兒整裝待命,麟兒把寶劍鐃鈸革囊,一一系好,並把項下神佩取出,放在前胸,望著真人恭手一禮.稟道:“弟子裝束已畢,靜候恩師吩咐!”
  真人把他全身看了一眼,長眉深鎖,幽幽問道:“你囊中難道未帶水靠!”
  麟兒嘎喘答道:“連換洗衣服都丟光了!”
  真人也未嗔責,幽幽地嘆息一聲,撫著愛徒的頭,一臉莊重,緩緩說道:“人水後,哪怕一舉一動,必須沉著,切忌躁進,冰蓮雪藕,如無法獲致,可出水商量,萬勿滯留水內!”
  又把天惠真人賜的雄黃珠,著麟兒收下,那紅丸,卻立命麟兒吞服。
  這孩子,如命受教後,正待運用內功,以真火祛寒,俾便入水,不料自紅丸入腹,立覺一股熱流,起自丹田之內,漸漸上升,而且逐向四肢擴散,不須臾,即覺渾身奇熱難禁,如遇盛暑,一身肌膚,紅潤異常,不由大吃一驚,怔柯柯的動問真人,怎會有這種奇異現象?
  真人笑道:“這位老前輩,對人一舉一動,莫不都含深意,看來取藥之事,他已逐有安排,倒不勞我們過份操心,無怪乎他們都講你既作了神仙三老的弟子,一切只管放膽去作,這紅丸,正是刺激人體發熱之物,入水以後,自不虞寒氣襲人了。”
  麟兒含笑,手捻紫龍珮,劈口就噴,霞光起處,一式金蛟穿波,頭下腳上,矯夭不群,只聞輕微地潑喇一響,立即躍入水內。
  紫陽真人和師兄道友,雖然修為極高,但心頭上也不免異常緊張,各人嚴守方位。注視冰口水面變化。
  麟兒一入水,全身暑熱,立便大減,珮玉光華疾繞,周身一兩尺,滴水難人,立把身子往下一沉,愈深那珮玉光華;愈縮愈小,全身如負重荷,據估計,離開頂 上冰層,起碼也在二十丈以上。除了紫龍珮所發出的光華外,四周卻是一片漆黑,耳內不時聞到嘩嘩浪濤之聲,麟兒知道:上層的五處缺口,只要遇著天風,吹激水 面,盪起波紋,水內傳音,即可聽到。當下也不在意,疾把身子往下一沉,似有什麼物觸足,伏首一看,原來落在一塊大石之上。
  這孩子內功絕頂,能利用真氣,息虎調龍,人在水中,呼吸上自無困擾,他一心所系,在如何找到靈泉,然後就附近再探索那冰蓬雪藕。
  地底下,岩層四布,銳利如刀,紫龍璣光華,因為水壓奇高,碧光紫露,頗為黯談,三尺以外,即無法見物。
  麟兒不由心中焦慮異常,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穿入岩下找尋?”
  正擬離岩下降,四周凸出的石頭,形似鋸齒,根本無法鑽入,麟兒氣道:“我身上的靈虎劍,大約又該發個利市了。”反手一拔,銀露閃閃,與神佩光華一合,那威力立見增強,四周五六尺之內,卻能看清實物。
  神劍一揮,銳石立斷,麟兒為著出入方便,周圍五六丈之內,礙手礙腳之物,一概清除。
  水力阻力奇大,行動不免遲緩,等到把那銳石清除,時間業已消耗不少。
  沿著岩頭漸落,底下零亂異常,有幾處卻是石面,但亦有泥層砂石之屬,所謂地下靈泉。泥中雪藕,岩內冰蓮,這類天地間的靈物,偏是一無所有。
  本來海底尋藥,困難處,不啻大海撈針,如果入水可得,那這種靈藥也就無什珍奇之處了!
  麟兒所經之處,宛如一處寬可容人的石罅,曲折異常,遇著石穴泥沙,他也不顧淤臟,不是拿手探索,就用寶劍鑽扒,時間倒消耗不少,得來的卻是失望。
  那石隙,愈來愈高,前路也頓覺開闊,偶從一凸伸的岩上,卻發現了半張殘荷,色作碧綠,蔥翠如生,徑逾兩尺以上,比常見的起碼大上一倍,斷梗猶存,長幾近丈。
  麟兒只覺心跳。
  迫不及待的把荷葉取在手中,仔細一看,不由暗道:“所謂冰蓮,這東西一定浮出水面,水深之處,縱有埋藏,那不過是已結實的蓮蓬,被大雪冰封,蓮梗斷 脫,一俟冰消雪解,沉落水內,這東西,應在水淺泥多之處,較易找尋。”為恐荷葉也能煉藥,遂把這半張殘荷,也藏之囊中,一心一意的揀那水淺之處,仔細找 尋。
  摹覺腳底下似微微一震,耳內濤耳,便似雷鳴,立時泥翻砂湧,那身子竟似停留不住,往上一冒。
  麟兒大吃一驚,暗道:“難道這是地底靈泉,往上直冒應有的象徵麼?怎麼來勢這麼兇?”
  海水一混,水內見物,便立覺困難。
  兩旁岩頭,也不知多大,似覺搖晃不定,水中砂石上翻,愈來愈盛。
  麟兒心存警戒,立踏水上升,神佩光華,隨著水壓減少而愈熾。
  眼前似晃過一物,那東西足有碗口大小,但因隨著泥砂上下翻騰,一閃之後,即不見蹤影。
  麟兒知道這事情來得奇怪,水內無法久存,冰蓮雪藕,只要得著一樣,立即出水,眼前晃過的東西,看形狀,正是那覓而未獲之物 冰蓮蓬,遂把真氣一沉,順著海水翻騰之勢,往下落去。
  水裡的人,靈藥未獲,正在上下騰挪之際,水面上,卻已劍氣凌霄,天翻地覆。
  原來水面上的人,自麟兒入水後,彼此都覺心情緊張,足以紫陽真人,對於這位愛徒,情逾父子,自然格外關注。
  眼巴巴的等到天亮,水面卻連半點動靜也無,真人漸覺煩躁不安。
  那冰口,漸漸凝固,不待冰封,廬山和泰山兩位掌門將它輕輕擊碎,而且不能使用過大的掌力,因為人在水,水能傳壓,掌力奇大,惟恐傷人。
  崑崙三子,卻用本身元陽,同以天罡指力,發出絲絲熱氣,往那冰上射去,寒冰退熱,立即鎔化,這樣,使水內的人,一點也不受干擾?
  這天清晨,寒氣雖重,冰雪卻已停止,那空中煞風,也遠不如昨天凌厲,冰面上,也只有這僧道俗五人,咖跌而坐,凝注水面,一瞬不瞬!
  西邊來路上,本來矗立一座雪峰,峰頭上人影晃動,捷逾飛鳥,眨眼即至,前面正是青城派的掌門一氣真人,身後是蜀中二老和那虯髯滿面的風雷僧,一落地,四人同作獰笑,緩緩地朝著紫陽真人圍來。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同是心頭一懍,無可奈何地把兵刃取出,飄身四人身後。
  發話的卻是青城掌門,那聲音卻是冷峻可怕,一開口,即道:“司馬紫陽,我們彼此已成冰炭之勢,星宿海正是我們落葉歸根之時,你就接著罷!”
  不待話畢,這僧道俗四人,立即嗆喝一聲,排山運掌,直朝那冰穴之內打去。
  剎那間,風生百步,聲鬱雷鳴,挾排山倒海之勢,直襲真人坐守之處?
  這種惡念,至為明顯,他們來意,先把水內的人,害死再說。
  由來,師徒之義,無殊父子,真人奮不顧身,一聲怒吼,太清乾元,雙罡並出,只聞一陣風嘯,立時煞罡如山,內擠外壓,雙方各走極端,似青城合四人之力,饒你武功絕世,究非敵手。
  罡風一撞,紫陽真人立覺喉頭髮甜,兩眼金星直冒,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如石火電閃般,飄身而入,不待落下,無極掌和混元功,同時迸出,空中引起一陣雷鳴,罡風如箭,激向四周,天府蓉城二老,行若無事,一氣真人和那風雷僧,一則震退數步,一則雙肩連晃,但足未移動。
  圈內卻塵子和苦行祥師,也震得心頭發熱,頭腦昏脹,但也還得死守冰穴,否則,四人同用掌風撲擊,一個不巧,將麟兒擊斃冰內,那崑崙派就一敗塗地了。
  紫陽真人,忙暗運真氣一試,知道受傷還輕,立向二位師兄一使眼色。
  卻塵子手持太白劍,苦行禪師卻懷抱天龍杖,分向天府蓉城二老進攻。
  那天府老人,一見本門鎮山之寶,竟到了人家手上,不覺心懷惡念,白骨碧磷劍一嘯脫鞘,劍芒打閃,耀眼生寒,雙方都在怒火頭上,劍如匹練橫空,卷起一白 一碧兩道光華,如鷹揚鴿落,若鳳舞龍翔,剎那間,劍氣千重,雷鳴電閃,方圓十餘丈內,罡風如箭,使人存身不牢,驚心駭目。
  苦行禪師和蓉城老人,一杖一劍,杖帶百丈青光,劍卷千重紅焰,杖頭落去,半空中灑下朵朵蓮花,魔劍飛來,雪地裡湧出重重毒瘴,著著不離要穴,招招變化精奇,一個是佛門高僧,一個是武林長輩,雖無世仇大恨,但雙方都把生死置之度外。
  風雷僧狂笑一聲,一領長劍,立如大海驚濤,疾向紫陽真人當頭罩落。
  真人長袖一揮,赤癸劍踉蹌作響,彼此都往斜刺裡一退,疾轉半匝,那兇僧齜牙一笑,領上虯髯,根根直豎,唰唰唰,青龍出洞”,“惡浪吞舟”,“暴雨驚雷”,劍刃迎風,銳嘯震耳,連環三劍,直卷而來,力猛招沉,使人攻防莫展。
  真人微將身形一挫,展開靈猴幻影之術,方圓四五丈,似有千百化身,翩翔於森森劍氣之內,三招一過,大袖飄揚,靜如山岳,立身五丈開外,太乙五靈劍,也不知何時拔取在手,未及開言,風雷僧又揮劍進逼。
  這一次,兇僧的手法,似乎非常奇特,右手持劍,如握重物,手臂竟慢慢抖震起來。
  那一對兇晴,凝視劍尖,半晌不瞬,身子卻緩緩的朝著真人走來,但提足落足,卻是異常緩慢,使人可笑。
  真人一臉莊嚴,足踏子午,手挽劍訣,右手平端寶劍,劍柄離胸口若有尺許,修眉微挑,雙目神光四迸,明是靜以待敵。
  青雲師太和泰山老人,彼此都噫了一聲,竟不約而同的離開崗位,飄身近前,老人則雙臂凝功,師大卻手握拂塵,覷機待發。
  誰也知道,這是生死一幕!
  那風雷僧,遠離真人卻有一丈左右,即裹足不前。
  星宿海面,似乎輕輕一震,那五處裂口,立時浪涌波翻。
  水底下究竟發生一些什麼?誰也沒法清楚!
  紫陽真人,關心水裡愛徒,不覺臉色一變,拿眼注視冰穴。
  仟峰老人,不由暗叫一聲:“糟糕!”
  風雷僧乘機發難,手中天蜈劍如閃電驚雷,攔腰疾卷,風聲雷響,交相並作。
  紫陽真人,也發出一聲清嘯,劍迸五彩流露,盤旋疾繞,光幕如山。
  雙方互一接觸,真人突覺對手招沉力重,競似抵敵不來,知道自己分神之際,真力微懈,已被人製去機先,而且內腑還有微傷,一著棋差,束手縛腳。
  風雷僧乘機進逼,劍上真氣大作,竟然嘶嘯作響,一式“風搖柳浪”,閃閃紅光,立把真人劍幕封住,緊接著又是一聲狂吼,“河漢星飛”,劍峰從上而下,直逼而來,真人劍幕被人撥開,挽救不及,右臂之上,竟被人劃了一個兩寸多長的口子,立時血染神袍,劍式大亂。
  青雲師太,大吃一驚,拂塵如蒼龍卷尾,打出六十餘年的內家修為,往風雷僧劍上卷去。
  這兇僧一劍得手,精神大震,劍運“流星趕月”。“大海騰蚊”,不但把師太佛塵逼退,而且用劍光把真人圍住,使其無法抽招後退,裹創療傷。
  仟峰老人,正待一縱身,接下紫陽真人,那青城掌教,卻從鼻中哼了一聲,冷冷說道:
  “石頌祥,我勸你還是及早抽身,否則噬臍莫及!”這位青城掌門,竟不待對方回話,劈手一掌,立往冰穴打去。
  青城派的玉靈掌力,武林道上早著威名,狂飄如輪,百步風生,煞罡彌空,雷聲隱隱,排山倒海般往那冰穴之內撞去,冰穴水柱,噴起老高,周圍寒冰盡裂。
  仟峰老人,見對方落井下石,存心把麟兒擊斃水內,不覺赫然震怒,也施展仟峰掌,挾雷霆萬鉤之力,攔腰擊去,雙方都無趁手兵器,竟運用拳功,在冰面上,打得死去活來。
  這一戰,青城派佔盡上風,他們邊打,還不時抽空用勢空罡力,轟擊那冰穴水面,而紫陽真人,因右劈受傷,為兔失血大多,竟把劍交左手,勉強和青雲師大,抵住那風雷僧。
  雙方劇戰百餘合,崑崙派每一處,都漸覺抵敵不住,忽然海底傳來一陣地震,四周圍轟轟作響,冰峰雪柱,幌幌搖搖,因為震動過劇,竟有數處崩塌,只聞轟轟之聲,不絕於耳。
  麟兒自躍身人水,毫無半點跡象,是生是死?梗直無從判別,不但紫陽真人,師徒情深,已失去往日沉著,就是卻塵子和其他同道,也覺五內如焚。
  那五處冰穴,竟湧起萬道水柱,陣陣地震,不斷傳來。
  半空中,風湧雲生,雷聲大作,金霞電閃,勢同地塌天崩,水面冰層,不時軋軋作響,恰似水下有重物撞擊,崑崙三子,不由暗道:“這孩子準完!”
  仟峰老人,和青城掌教,雙方已進入生死之搏,青城掌教一氣真人,心痛這次仇未復成,不但一無所獲,反把那太白神劍,被崑崙弟子擊落,釀成青城派百年未有的奇恥大辱。
  心中一賭氣,不但把崑崙的人,恨之人骨,就連與崑崙派互有來往的武林同道,也恨不得將他一殺死,故和泰山掌門,一上手,即把天靈六十四式,滾滾逼來, 這位蜀中掌門人物,論武功,確在石頌祥之上,不顧周遭環境如何劇變,他一心念,在於擊斃對手,這一來,拳招足式,著著都向人要害進逼。
  仟峰老人,稍一分神,左臂竟被對方掌風打中,立覺半邊身子一麻。
  還未閃開,一氣真人,欺身而入,口中大喝一聲:“著!”
  掌帶勁風,疾如電掣,勢若排山,右掌由上而下,攔腰劈至。
  石頌祥左臂失靈,而且因來勢過猛,躲避不及,忙把左腳斜退半步,掌化橫斷中流,平胸推掌,不料對方微將手臂一沉,硬打硬接,砰然一響,雙掌落實,仟峰老人,似覺右臂欲拆,竟被人家掌力,震退四五步,一個收勢不住,立即當場坐倒。
  一氣真人,也被對手反彈之力,打得掌心作熱,後退兩步,才穩定身形。這位青城高手,存心致人死地,又忽飛撲上前,探掌作勢,事情真是危險萬分。
  紫陽真人,顧不得右臂傷痕,救人要緊,一凝真力,大清神罡,二度出手。
  清風起處,力道千鈞,朝著一氣真人,當胸襲到。
  這道人一聲冷笑道:“司馬紫陽,想作困獸之鬥麼?接掌!”
  立將雙掌平胸一推,將打來的風力擋了一擋,人若驚鴻一瞥,竟閃到真人身側,掌化“金絲纏腕”,劈手就奪那道家降魔之物 大乙五靈劍,雙方糾作一團。
  卻塵子和師弟苦行禪師,也雙雙失利,天府蓉城二老,手中利劍,有如神龍經天,凌厲絕倫,而且劍氣中還藏著內家真力,不管這兩位崑崙長輩,劍式如何精 奇,但在內家修為上,已比人稍遜一著,一百八十招以後,卻塵子師兄兩人,額角間已雙雙互見冷汗,但對手乘得勢餘威,竟是愈打愈勇。
  眼看青城得手,崑崙派一敗塗地。
  忽聞鷹鳴鶴唳,聲震九霄,兩鶴一鷹,排成品字,鷹背上,坐著一位玄衣絞絹,臉蒙黑紗的女子,左肩上,還立著一只鐵嘴紅頭的秦吉,疾從西邊,如石火電閃,一掠而至。
  離場猶有數十丈的高度,也不見她起身作勢,即翩翩朝下落來。
  敵我雙方,不由一怔,但紫陽真人,卻是心裡有數。
  那女子落地後,且不理睬雙方,星眸的的,竟自言自語道:“怎麼這樣不巧?竟驚動這久年毒物!這孩子是否有命?確實令人煞費猜疑了?”
  紫陽真人,和那青城掌教,竟比鬥內家真力,太乙五靈劍,尚未出手,但脈腕卻被一氣真人扣住,神劍鋒口朝上,抖顫作響,一氣真人的左腕,也被紫陽掌教的右手扣住,但因創口津津冒血,能用的功力,已不過五成,雖然勉強撐持,但施來已至感吃力,袍袖上,鮮血斑斑,傷心慘目。
  蒙面女人噫了一聲,蓮步柵柵地前行數步,相隔不過丈許,又復停了下來,綻口嬌叱道:“你們兩派都替我立即停手,靜聽一言!”
  青城派正在得勢之際,哪裡肯聽?一氣真人和風雷僧,吼聲連連,加緊猛擊。
  驚聞一聲清叱,俏影橫空,幽香四溢,蒙面女子皓腕輕抬,臨虛發掌,瀰漫罡氣之內,黃光閃閃,罡風如箭,寒氣襲人。
  只聞天府老人,沉聲大喝道:“三弟速退,這是太陰冰魄神光!”
  風雷僧大吃一驚,身子一翻,朝後疾退,但猶慢了半步,左邊被那黃光煞風掃中,立覺寒從腳起,骨軟筋酥,但他畢竟有百年修為,強用本身純陽,勉強撐住,立時往後退卻,顏面如土,沮喪異常。
  蒙面女人,毫不管人死活,一式得手後,那玄衣俏影,立時朝右翻落,人如閃電般,五指纖纖,疾朝一氣真人肩上便搭。
  這位青城掌教,只覺幽香襲人,一縷寒風,直將呼吸逼住,知道此人來頭古怪,趕忙鬆手後撤,怔柯柯的呆在一處!
  冰上打鬥,劃然中止,敵我雙方,不約而同的縮手往後一撤。
  天府蓉城二老,一臉嚴肅,納劍還鞘後,緩緩的走向蒙面婦女身前,老人傲慢已慣竟大拉拉的問道:“本府與崑崙過節極深,此處一戰,榮辱自顯,爾是何人,竟敢隨意插手干預?”
  那女人仰首望天,空中陰雲四合,雷聲殷然,對天府老人的話,竟做充耳未聞。
  這一來,不但天府老人按撩不住,連蓉城也大冒其火,兄弟雙雙,一左一右,成兩麵包抄之勢。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已知此人來歷,心中暗暗稱奇道:“誰知魔窟中竟有此方正之婦,不是嘉麟,我相信卻也無人能把她請動了!”人家仗義援手,但蜀中二老,竟不惜以二對一,師兄弟遂也不能袖手,一上步,與蒙面女人鼎足而三。
  天府老人,大聲喝道:“兀那女子,確是何人門下?如是誤會,從速退出,老夫也可饒你!”
  蒙面女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道:“我是何人,漫說是你,還不配動問,就是白眉老怪(即天府老人嫡傳恩師),見了我,還得客氣三分,老身行道江湖時,你 們還是乳臭小兒,想不到,鬥轉星移,而今卻在姑奶奶面前發起威來了,數十年來,我從不涉及武林恩怨之事,這一次,情形特殊,水底下這孩子,與我投緣,如果 有人想存心加害,不管他是武林誰家門派,老身就得管他一管,我勸你們趁早識相,否則,別怨我手辣無情!”
  那泰吉最是饒舌,竟銳聲叫道:“老祖母,把這兩個糟老頭子,揍他一頓!”
  蜀中二老,被她一說,真弄得頭昏腦脹,對來人莫測高深,不由惱羞成怒,大喝一聲:
  “賤婦找死!”排山運掌,橫掃中盤,拿力奇勁,又快又猛。
  蒙面婦人一聲清嘯,柳腰微扭,翩若驚鴻,左掌一推,腥風撲面,右掌橫掃,隱蘊雷聲,狂颶起處,寒氣千絲,純然不是三山五嶽的路數。
  蜀中二老,不由驚叫一聲,勉強把打出的掌力一帶,往斜刺裡一飄身,抽身後躍,怔柯柯的問道:“你難道是陰山一派!”
  不待蒙面婦答嘴,那秦吉又怪叫道:“誰叫你們瞎了眼,到現在才看出來呢?老祖母就是有名的扶……”
  只聞那女婦人清叱道:“秦兒作死討打麼?誰叫你胡說八道?”
  “陰山派除與岷山派互有交往外,可以說是與誰都無往來,這婦人輩份即高,當是陰山門中的長輩,想不到崑崙派居然和她互有勾結。”這一想,不由使蜀中二老大惑不解,但人在盛怒之下,也就不計厲害!
  天府老人狂笑一聲,叫道:“想不到陰山派的婦人女子,也願充崑崙派後生晚輩的妾眷。
  真是天下之事,無奇不有……”
  蒙面婦清叱道:“老匹夫無恥找死!”老人只覺人影一晃,寒風撲面,冷香襲人,對手恰似幽靈般,掌挾勁風,猛襲奇門。
  天府老人,袍袖一揚,“鐵袖飛霞”,疾卷蠻腰,雙方功力都高,快得使人無法分辨。
  那婦人,果有一身奇詭功力,身法掌式,莫測所由,天府老人,如用重招,她不但毫不閃避,也打出一種奇特掌力,兩手一接,立使對方手上一麻,緊跟著便是一陣反彈,振人穴道。
  這還不奇?
  一般婦人手掌,較男子為織小,而且十指纖纖,形如玉荀,可是這婦人的手指,凝運功力時,立便顏色鮮紅,膨脹發亮,瞬息之內,可立即增大近倍,而且指點之間,寒氣襲人,腥風撲鼻,饒你天府老人功力再高,對這種蚩尤寶典中的奇異之技,絲毫不敢怠慢。
  蓉城老人,知道來人定是陰山五老中的關係人物,不覺暗中吃驚,將人打敗,蜀中武林,此後永無寧日,不打?自己和盟兄,在武林中勢將被人竊笑,思前顧後,左右為難。
  可是雙方一過手,都立即施展絕學,天府老人,竟連玉靈掌的精奇招式,也使了出來,但都被那婦人用一種不知名陰功絕手,予以克制。
  再不動手,天府老人勢必挨上一指。
  蓉城勃然震怒,一飄身,雙足離地不過尺許,那身子快逾弩箭,五指箕張,金豹探爪,往那蒙面婦人的香肩上一把抓來。
  卻塵子正待飛敵拒敵。
  那婦人一聲輕笑道:“不勞動手!且請後退!”
  話猶未竟。
  左掌一揚,又是一團罡風黃霧,右掌一推,竟打出千重黑氣,一取蓉城,一襲天府,毒辣詭秘,凌厲無儔?
  天府蓉城,不敢硬接,急往斜刺裡一縱,玉靈掌風,勢如飛爆怒潮,橫空掠來。
  婦人冷笑一聲,緊跟著又是一聲清叱,不等罡風相接,一式“百鳥朝鳳”,後影橫空,衣飛袂舉,一陣香風,疾從天府老人頭上飄過,足上的鐵弓鞋,竟從尖端灑下漫天黃霧,周圍三五丈,都在籠罩之內。
  天府蓉城,適當其衝,後退不迭。
  風雷僧咬牙切齒,怒喝道:“惡婦敢下毒手。”赤癸劍當空盤繞,往那婦人雙足砍去!
  由來婦人女子,心腸險惡,遠勝鬚眉,也不知她那鐵弓鞋內,藏有什麼機簧,徒見她玉腿伸屈之間,又是一團黃霧,並還帶著絲絲之聲。
  只一下,就把風雷僧噴個正著。
  那兇僧慘號一聲,兩手捧著臉,七竅流血,只痛得在冰面上亂翻亂滾。
  蜀中二老,知道這黃霧是一種至為利害的毒粉,當那婦人凌空飛灑時,即閉氣斜退不及,足一落地,立又騰空,揀著那上風方向落腳。
  風雷僧出手太快,也過於不識時機,事出突然,連撲救也來不及。
  蜀中二老,忙聯合用玉靈掌風,將那黃色毒粉震散後,立縱落風雷僧的身旁。
  也不知是什麼毒藥,真是太怕人了。
  風雷僧臉如豬肝,雙眼突出,狀如雞卵,紅絲滿布,也分不出白眼黑球,想是全身痛極,兩手將衣服不住亂撕。
  先是四周亂滾,哀號慘叫,淒不可聞,後來聲嘶力竭,如屠夫殺豬時,豬血將盡未盡,那哼哼之聲相差不遠。
  漸次地,風雷僧那突出的雙目,發出一種異樣的綠光,旋聞波的一響,綠光盡失,雙睛炸開,一股黃水,又腥又臭,噴出老遠,最後,卻是一聲回光反照,擺脫人世的慘號,雙腳一伸,人即死去。
  緊跟著,他臉上肌膚,漸變成一種黃水,全身也漸漸化水消失。
  蜀中兩老,和那青城派掌教一氣真人,不但一臉傷感,而且切齒怨恨。
  可是那蒙面婦人,一招得手後,即遠遠飛開,婷婷玉立地注視冰中水柱,口中還哺哺自語道:“這惡物,該是出水時候了!”
  地震雷聲,斷續地有高有低,水面浮冰,已碎裂不少,但麟兒自從人水後,尚無任何蹤象,現出水面。
  空中雷電一閃,卷起百丈金露,緊跟著就是震天價焦雷一響,勢如天崩地塌,令人目眩神搖。
  剎那間,浮冰碎裂,水面上,湧起數十根大可合抱的水柱,高達十餘丈,雪峰冰柱,遠望去,如浪海行舟,搖搖晃晃,四周傳來一陣轟發之聲,加以狂風大作,雷雨交加,浮冰上,摹地水深數尺,人已無法立足。
  敵我雙方,同踏上那水上浮冰,彼此都用驚奇眼光,想看這最後一幕,發展如何?
  忽聞潑喇一響,碎冰紛飛,浪如山立,跟著而來的,便是一聲奇異大吼,那吼聲,像龍似虎,方圍數十里內,均可聞到。
  突從水內湧出一顆怪頭,頭逾麥鬥,眼類銅鈴,形似蛇頭,但正當中卻生了一只兩尺多長,往外彎伸的獨角,滿頭麟甲,隱現烏光,口中利齒如刀,但紅信卻是又細又長。
  怪頭出水後,哈氣成雲,那雷聲直欲將大地毀滅般,金光一閃,便是震天價一聲響震。
  那怪頭立便大吼一聲,昂首作勢,白浪滔天,恰是惡物與雷,不相並立。
  蒙面婦人,竟向浮立水面的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大喝道:“這是千載寒蛟,藏諾地底,不知如何把它引出,好在周圈百里之內,人跡不到,它全身一出,此處立時成為澤國。令師姪而今不見蹤影,難道此一蓋世奇童,竟讓這惡物饞吻,教人好恨!”
  忽聞一聲哀嘯,有如雲天鶴映,鳳噦九霄,音能裂石,氣可穿雲,紫陽真人,足踏浮冰,電射而出,太乙五靈劍,如經天彩虹,帶著一陣風聲雷響,人與劍合,直往那怪頭斬去。
  寒蚊已具靈性,昂首一吼,浪濤矗立如山,這還不算,口中呼的一響,還噴出一陣寒風白霧。
  風狂浪涌,高達數十丈,漫天卷來。
  蒙面婦驚呼一聲。
  蓮足一跺,俏影凌空,翩若驚鴻,追到真人身後,探手往他肩上一抓一提,硬把真人帶往左邊十來丈,停在一塊浮冰後,立便躍開,人卻冷幽幽地發話到。
  “你一代掌門,難道心痛徒兒,即不存心想活?這東西,想要除它,絕非容易,如不妥為計劃,別說這種如山波浪,難於預防,它嘴中那千年寒毒,傷人必死,你縱能刺它一劍,大不了讓它受點小傷,如何濟事?”
  真人這一劍,竟勾起那惡物傷人兇性,立把頭往水中一伏,白浪滔滔,盪向四周,周圍的人,都屹立浮冰之上,竟被那浪花襲退數十丈,還未穩住,那東西立又張口一噴,一條水箭,貼水飛來。
  蒙面婦適當其中,竟往斜刺裡飛避。
  不料迎面卻飛來一條人影。
  也怪這婦人過份專心注視那水面寒蚊,以及麟兒的安危生死,卻忽略了周遭強敵。
  原來那蜀中二老和一氣真人,目睹風雷僧身遭慘死,死後銷飢蝕骨,不由心中又痛又恨,趁寒蛟出水,蒙面婦和崑崙派雙方忙亂,無法分神的當兒,不由心中陡 起惡念,他原來立在一冰岩石之上,和蒙面婦側面相向,紫陽真人痛心愛徒生死不明,立意仗劍除蚊,蒙面婦好心相救,飄身一掠,毫不設防,這老兒竟用潛龍經天 之式,迎面飛來,兩人身法都快,待其發覺,那老人卻獰笑一聲,竟不顧自己身份,伸手卻往她期門穴上,重重一按。
  蒙面婦臨危反噬,抬玉臂也在他左手曲池穴上,打了一掌,這一式,正是蚩尤寶典中的九幽斷魂掌,饒你功力再高,也來不及設法禦防。
  兩人顏面如土,彼此恨了一聲,步履蹌踉,人幾乎滑落水內。
  天府老人,已被義弟接赴岩上,那蒙面婦,竟被青雲師太一把扶住。
  卻塵子苦行禪師和紫陽真人,感人家援手之德,也一同飛落身旁,真人竟從在袋中,取了兩顆梧桐子大的丸藥,整容遞過。
  並致謝意道:“小女倩霞及弟子嘉麟,感恩成全,惠同身受,並還因本門恩怨,使老夫人受傷,更深覺不安,這兩顆丸藥,系用芝蘭仙實,靈石天露,及成形肉芝,製煉而成,功能療傷及治療許多雜難雜症,還望笑納!”
  蒙面婦人且不接取,竟沉吟半晌,才緩緩問道:“天地間這三種靈藥,可遇而不可求,難道都為貴派所得!”
  真人一臉默然之色,喟然嘆道:“這些藥,都因這孩子福緣深厚,一一獲取,除了他,本門還真不敢作這種非份之想呢!誰知因為金牛谷那散瘟元恙,竟因此而命喪此間……”
  話聲到此一頓,底下似乎不便再說!
  那婦人倒還率白,微笑道:“本門與貴派之事,恕我不插一言,此來也是為了幾個孩子,人間恩怨,在所難免,能曲全最好彼此容讓,真正刀兵相見,得縮手時,仍須縮手,否則,強橫者不得其死,難免不遭惡報!”
  說完,竟伸手將藥取過,反轉身,背面而立,將藥吞服。
  水內寒蛟、不但吼聲連連,震得冰峰雪山,不住倒塌,而且那身子也漸漸浮出水面。
  這東西,身子粗比水缸,渾身黑麟,烏光閃閃,也不見它如何動作,周身波浪滔天,轟轟發發,山谷雷嗚,大雨傾盆,還夾著不少冰雪。
  大地震動,愈來愈劇,人立冰上,如不是仗著武功卓絕,不凍壞,也得淹死。
  這天生惡物,不時將頭部緩緩前移,那身子竟似愈拉愈長,一抖鱗甲,水珠激射如箭。
  蒙面婦突把身子一轉,急道:“我們趁此物還有半段身子,陷諸岩石,不如同用寶刀寶劍,毒藥暗器,把它擊死,以免為害人世。”
  卻塵子苦行禪師和紫陽真人,立持手中兵刃,同向四周一落,太白劍、天龍杖、五靈劍,仙兵神刃,萃然會合。
  眼前便有一場人蛟大決鬥。
  蒙面婦自食過藥丸,仁立半晌,竟似霍然而愈,也掠身加入包圍。
  出蛟之地,周圍百里,地幌天搖,寒蛟身子,業已出水六七丈,那樣子益發使人可怕。
  正是:
  身無化龍缽
  何以伏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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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寒蛟神劍a

  寒蛟一聲大吼,只吼得天搖地盪,浪涌波騰,紫陽真人和兩位師兄以及那蒙面婦。竟感存身不住,似被一股震動之力,朝著水面上所踏冰塊一推,直往後倒退。
  空中大雨傾盆,驚雷掣電,宛如地塌山崩。
  星宿海長年冰封,此時卻是波浪滔天,卷冰岩、倒雪柱轟軋之聲,響成一片。
  那千載寒蛟,乘大吼餘威,昂首一場,一顆小丘似的怪頭,竟伸出水面約有四五丈以上,也不見它張口作勢,如山大浪,便卷起千堆白雪,一個緊接一個,直向四周激開。
  空中百丈金光一閃。
  緊接著便是一聲雷震,那轟雷,好似打錯了位置,未擊蛟頭,卻落在蛟尾,恰好那寒蛟尾段,竟被一座山巖壓住,這一擊,無異幫了這千年老怪一個大忙,海水朝四周激射,中部成空,深可見底,那山巖,竟被這轟雷一擊之力,震得四分五裂。
  平地裡,白浪滔天,危波屹立,宛如海底下火山爆發一般,無數水柱,排雲直上,與上面傾盆大雨,雷電交加的情形,互相匯合,那聲勢,直似世界末日已臨,使人驚魂喪膽,惶恐萬分。
  一陣大響過後,那千載寒蛟,埋藏在岩成下的一部分,因為岩石被暴雷打裂,壓力大減,全身一緊,四足齊撐,形如小丘的大石,竟被這東西的尾部,甩起老高。
  裂地而出,一身輕鬆,也不知它是得意,還是憤怒,又是震天價一高大吼,緊跟其尾部朝下一卷一掃,宛如一根粗逾水缸,長達十來丈的大鐵捧,猛朝身後一掃,白波彌天,風聲呼號之勢自不必說,而冰巒雪峰,一觸即平,塵土石巖,冰塊碎雪,方圓十餘里內,莫不漫空飛舞。
  紫陽真人,用伏魔神功護定全身,足踏一塊桌面大的浮冰,被浪濤打得後退數十丈,根本無法擺勢,惡蛟全身,也被那滔天浪花所掩蔽,不由暗道:“嘉麟這孩 子,一代奇才,卻不料這一次,竟葬身海內,霞兒天性剛烈,聞及此訊,也必不活,我何不拼著劍毀人亡,和此物同歸於盡,說不定惡物除去,風平浪靜之後,兩位 師兄和那扶桑姥姥,可能就在附近找到那雪藕冰蓮,這一批靈秀兒女,能多救一位。就替武林中,多保存一份正氣!”
  他這一想,也就毫不顧及本身生死安危,決為大地間除去此種惡物。
  遂把那太乙五靈劍,對空一揮,五色祥光,有如中秋華月,掀開漫天雲霧,光華閃爍,劍幕千重,人如一只大鶴,凌空飛起;劍似橫空彩練;霹靂交加,朝著那千載寒蛟,又粗又壯的頸部,猛卷而至。
  千年惡物,性已通靈,出則雲雨滿空,行必洪流遍地。寶劍揮來,突把蛟頭一偏,立即避過真人攻擊,繼則把蛟頭朝下一伏,“神龍吸水”萬壑爭流,不須臾,突把蛟頭往上一揚,一股比鬥還大的水箭,挾著一陣嘩嘩之聲,竟朝紫陽真人,迎面噴來。
  真人不由一怔神,忙把護身神功,往前一擋,誰知因為內腑受傷,雖服靈丹,時間過短,尚未痊癒,而且人在空中,腳下無從藉力,被這水箭一撞之下,不但周身一震,那四肢也突感一麻。
  水箭餘勢。並未因這一撞之力而稍減,竟把真人衝出十丈開外。
  沿著一拋物弧形,朝下降落,真入突覺真氣一洩,收勢不住,眼看非落水不行。
  石前方立傳來一陣嘯聲,還夾著一聲佛號,其聲清越,於那震耳之“轟發”聲中,字字入耳,在同時,半空裡卷起一道青光,崑崙山五子中的苦行禪師,人如閃電一般,急朝崑崙掌教疾馳而至。
  天龍竹杖,為佛門異寶,但也靠著苦行禪師的功深力厚。
  青芒打閃,力隨杖出,朝著紫陽真人腳下一托,真人遂藉力使力,立又騰空,飄降落一處浮冰之上。
  苦行禪師,忙向真人招呼道:“掌門人,我們何不聯手試試?”
  話聲甫落,彼此如驚鴻掠般,分從左右,挾著一片劍光杖影,一劈蛟頭,一攻蛟頸,又穩又快,使人目眩神移,驚心一瞥。
  那千年寒蛟,卻是昂然不懼,仰天長吼,宛如地拆天崩,剎那間,白浪彌天,雷聲怒作,一顆怪頭,竟隨著蛟身,昂然直豎,一擺一揚,把那長約兩尺的獨角,惡狠狠的朝著禪師真人,一陣亂撞。
  不用說被它撞著,無疑粉身碎骨,就是那腥臭奇寒之氣,就使人忍受不了。
  禪師號稱苦行,處處與眾不同,耐著腥寒,天龍杖一記“橫掃千里”,打在角上,只聞“彭”然一響,青光亂繞,禪師手上,也震得隱隱作痛,可是那寒蛟卻渾如未覺。
  一顆蛟頭,此時已昂起六七丈,前面便是一對蛟爪,那東西,形似魔瓜,銳利非凡,但,大小卻不可以道理計,宛如四段粗樹枝,尖端上,裝上了銳利的鐵爪,隨意可以伸屈,黑黝黝的閃發烏光,凌空探伸作勢。
  蛟頭上,一雙怪目自,隱現紅光,開合頻繁,晶光如電,那聲勢,駭人之極。
  大約它也看出了這天龍竹枝的厲害,蛟目幾眨,立把血盆大口猛張,微微一吸,便有一股力道,使人身不由主,直欲往它口裡倒去,同時,它更凌空舒爪,朝著禪師攔腰抓來。
  空中一式電閃,似從九天之上,發出萬丈金光,如一根千百萬丈的火繩,繩上枝上分枝,婉蜒而下,於同一時間,火繩燃燒,紫光奪目,緊跟著便是震天價一聲大響,似有倒海排山之力,往寒蛟頭上砸來。
  自然之力,莫之與倫!
  千載寒蛟,似也慷然而懼,劈口噴出一股寒氣後,那蛟頭立往水中一縮。
  周圍浪涌如山,白浪瀰漫,立將那蛟頭蓋住!
  惡蛟噴出那陰寒之氣,似有克雷護體之用,雷霆雖猛,仍然無法傷它?
  此時,突從左右兩側,飛出兩條人影,不約而同的一聲大叱,互把雙掌朝下一壓,疾風怒濤,掌力如山,一個正是無極掌功,一個卻是陰山派,逞雄武林的蚩尤九幽掌力。
  左面一位,正是卻塵子,右邊,則是那蒙面婦 扶桑姥姥!
  兩人掌力,彼此都是武林一絕,無極掌自出手後,便是一陣氳氤,氣分陰陽,位彌六合,擠盪激壓,秘奧無窮,竟把蛟頭,籠罩在掌風之內,四周波濤,往外一掀,緊跟著,扶桑姥姥的蚩尤九幽掌,陰風如箭,寒氣千重,挾倒海排山之威,疾壓而至。
  那千載寒蛟,又是揚首一吼,‘浪裡翻身”,廿餘丈的龐大身軀,只一翻轉,立便盤繞數匝,張口一噴,也吐出一股奇勁無比的腥風,呼號作嘯,銳不可聞,兩 股風力,彼此一撞,饒你卻塵子和那抉桑姥姥,功參造化,也覺心頭一顫,胸口上,如中了一下鐵錘,雖然未曾受傷,確也吃驚不小。
  兩人都知不可力敵,不由心顫一凜,正待飄身退卻,忽見浪花中,一道碧霞,並著紫光,幾閃後,又不見蹤跡。
  彼此忍不住同聲歡呼道:“那是紫龍佩!”
  扶桑姥姥,竟用“六合傳音”之技,通知真人,道是已見麟兒蹤影,從速搜索!
  傳音不久,真人凌空飛至,連苦行禪師,也用蹈空履虛之術,冒著浪花雷電,趕來聚在一塊。
  四人互一照面,彼此都有喜容,暫時把惡蚊放下不管,先把麟兒找出再說。
  究其實,麟兒在水底下,卻也飽受驚險!
  原來這孩子在尋找冰蓮時,那隱而未出的寒蚊,受著紫龍佩的碧紫光華一照,立即蠢蠢思動。
  據傳說:蚊性貪眠,蚊蛋生下後,聞雷聲而入土,入土愈深潛伏期愈久,脫困之後,功力也較一般為大,但這東西,在潛修之時,據鄉老傳聞,也有種種顧忌。
  一是不能見光,蚊目受著天光一照,立觸發那大栗之性,不管功力怎樣,立刻興風作浪,冀乘激流以歸大海,以逐它那種天生熱望。
  二是潛蚊怕雷,蚊螭之類,卵生出殼時,必先聞得雷聲,卵內小蛟,才被雷聲震醒,破殼而出,出土蛟螭,也是一樣也必先有大雷,而後蛟才裂土。
  有此特性.那千載寒蛟,本藏身星宿海底一石巖之下,偏生,一雙怪眼之處,卻有一道裂口。
  麟兒的佩玉光華,在水中雖然強度略減,但對這種寒蛟,卻最具引誘作用,於是乘機出水。
  先來一陣微微拱動,且把頭上的獨角,朝著石縫一插,一陣亂撬,於是附近周圍,突感地震,冰面上,那幾處裂口,竟有一陣陣的水柱,朝上亂湧,空中雷雨,也於此時大作。
  麟兒也適於此際,發覺那只冰蓮蓬,被朝上直冒的流水,帶著往上翻滾,但海底泥沙,也如鍋內開水般,一直上冒,蓮篷從眼前一掠,立隨著水勢,帶往他處。
  麟兒心頭大喜,雙足往後一伸,“浮不掠影”跟著追來,那蓮蓬,卻順著一處石隙,朝下翻滾,石隙迴旋曲折,水勢激盪,變成一種不規則的亂流,眼看那蓮蓬滾了幾滾,立便流向他去!
  亂流之內,四周力道,毫無規律可循,加以神佩光華,看似殊無實質,但能把周圍的水,激盪成空,靠著麟兒內功深厚,以神禦氣,穩住全身,否則便朝上冒, 石縫寬度太窄,形狀又無規則可循,無法入內,只有瞪眼看它亂跑,正待施展師門絕學“縮骨移形”,可是靈虎劍,長達三尺有奇,純陽鈸徑逾一尺以上,這些神 物,卻無法縮小,背在背上,“縮身移形”,頓感無用,把我們這位天真雅氣的美麟兒,急得只有蹬腳。
  岩底寒蛟,由緩動而劇功,那又長又大,堅逾精鋼的身子,朝上一拱。
  大如山丘的岩石,沿著石隙脆弱之處,從中斷裂,徒見斷石翻騰,泥沙滾滾,麟兒只覺眼前一昏,雙目雖能透霧穿雲,竟感英雄無用武之地。
  心中亟欲到手的冰蓮蓬,已不知流轉何處?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
  忙把真氣一進,紫龍光幕如山,離身四五丈,隱隱約約的看出一物,往前滾動。
  正待掠身前追。
  那千載寒蛟,此時業已出石,磷兒一眼瞥見,只嚇得亡魂皆冒,膽戰心寒!
  獨角寒蛟,出水之初,似在閉目調神,血盆大口,半合半張,便有滾滾水流,夾著無數水泡,直朝上冒,陣陣激流,帶著大量砂石,猛朝四周撞來。
  紫龍光幕,似受著千鈞壓力般,時張時縮,在當進,若麟兒能將冰蓮雪藕,早點獲得,把佩玉光華一隱,抽身躍出,不惹發這東西的兇性,也許不致鬧出若多麻煩,無如數由前定,惡物注定遭殃,種種事變,也跟隨在一起,以至愈鬧愈大。
  寒蛟稍憩一陣,大約經不起神佩光華的誘力,突把那碗大怪目,莫地一睜,口中長信,朝外伸了兩伸,蛟齒銳利如刀,立顯猙獰可怖。
  麟兒一見,不由暗道:
  “這惡物,身軀龐大,力能憾山,何不趁它近有半截身子,壓在岩內,如能一舉把它除去,豈不清淨許多?”
  遂把身子往前一衝,靈虎劍卷起一片銀霞,直往皎頭砍去。
  寒蛟怪眼幾眨,交把闊嘴一張,噴出一股激流,勢同倒海翻江,直往麟兒硬撞。
  來勢太兇,不敢硬接,美麟兒立把身子朝下一落,那衝來激流,打從頭上掠過,於是不退反進,兩手捧著神劍,竟想利用劍尖鋒刃,偷襲寒蛟底腹。
  不意佩玉光華太強,蛟目敏銳,能察光知響,立把俄甲一震,同時把那粗逾水缸的身子一翻。
  就算麟兒一劍把它劃傷,這一翻一壓之力,何啻萬鈞之重?一股激流.朝下激盪,撞擊麟兒劍身.衝力奇大無比,同時寒蛟前爪,也伸展作勢,如鷹捕雞雌,從上而下。直掠而來。
  麟兒大吃一驚,靈虎劍往上一揚,“揮戈反日”,朝上直斬。
  不待神劍攏身,這千年惡物,張口朝下一噴,水箭威力奇重,硬壓劍身,靈虎劍往旁一偏。麟兒身子,也從斜刺裡,側身飄走。
  避過蛟爪一擊,知道人在水內,處處掣肘,同時泥沙下的冰蓮雪藕,因為蛟身一出,業已發現多處,鱗兒如同絕處逢生,暫時舍卻寒蛟,奔南逐北,竟撈取了三段雪藕,五只蓮蓬,藥物到手,目的已達,但已費時不少。
  此際,那寒蛟業已昂首出水,因為雷雨之助,發了一陣兇威,同時和紫陽真人等,惡鬥幾合,更加觸發兇性,遂連尾部也裂地而出。
  麟兒本也隨波湧出,偶爾又浮出一段雪藕,隨著波浪一滾,立又入水而沒,於是又翻身入水,事為扶桑姥姥所見,立傳聲告諸人,好在麟兒入水不久,恰好那段雪藕,立即獲得。
  計所獲靈藥,足資救人之用,忙把真氣一緊,神佩光華大增,身子上揚,浮出水面,藉著以神禦氣,便以凌彼仙子,一幢紫碧光華,把身子罩定,倍覺神采飄逸,秀逸奪人。
  空中本是雷雨交加,星宿海面,浮冰盡淹,惡浪排空,仗著神佩光芒,將身護住,而且手持靈虎劍,目視劍尖,眼無旁視,耳無旁聽,凝神一志,靈智空明,雖有陣陣的浪濤,疾卷而至,但離身猶有三四丈,似有一堵無影之牆,將人隔住,只打得波翻浪涌,白沫紛飛。
  暮地裡,麟兒突把劍眉一揚,劍交左手,微抬右臂,罡風如濤,壓力千鈞,如疾風暴雷,分從四方八面,向那獨角寒蛟激盪而至。
  蛟螭一聲怒吼,張鱗振甲,翹尾舒空,蛟尾堅逾精鋼,柔如屈指。黑壓壓。響呼呼,長逾十餘丈,疾從左面,橫空一掃。如果讓它掃著,別說血肉之頓,就是一座石山,也得打成粉碎。
  麟兒不敢怠慢,以神禦氣,躡空蹈虛,神劍飛旋,拔空直上,躲過寒蛟一擊,徒見銀雨繽紛。劍氣縱橫.光中裹著一條俊影,挾雷霆萬鈞之力,“白虹貫日”,直取寒蛟,只聞吼叫連聲。
  益以霹靂交如。怒濤並作,半空裡,似有千萬鐵騎,紛馳沓至,百壑爭鳴,群山響應,迭起迭落。
  那蛟頭長角,卻以推山之勢,迎著寶劍一撞,只聞蹌踉一響,劍作龍吟,麟兒突感手臂酸麻,蛟角也只剩下半截。
  蛟怪負痛‘朝下一落,麟兒也收招往斜刺裡縱開。
  突聞清嘯之聲四起,一道五彩流霞,飛馳而至,麟兒知道那是恩師,關心自己,不由悲喜交集,迎面飛來,喊了一聲,也不知那來的眼淚,臉龐上,竟淺掛珍珠。
  紫陽真人,雖然是笑容滿面,氣定神閒,但想到愛徒以身涉險,內心也不無激動。
  卻塵子,苦行禪師和那扶桑姥姥,也跟著飛至.麟兒趕忙仰著含笑問安!
  卻塵生子笑斥道:
  “你這孩子,真會捉弄人,自從入水後,大半天卻殊無動靜,把掌門入,弄得心神不安,何不按時出水,讓我們見著神佩光華,也好安心呢?”
  扶桑姥姥也緩緩說道:
  “這千年惡怪,梗直無法近身,合五人之力,用內家掌風,將它震斃如何?”
  苦行禪師微微笑道: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為懷,這龐大蠢物,雖然可惡,但所生之處,卻是無人之區,如果藥物到手,我們還是任它去罷!”
  真人望著鱗兒,見他腰上插了許多蓮蓬雪藕,明是已將藥物到手,二師兄既不擬將寒蛟除去,卻也樂得!
  扶桑姥姥卻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道:“這樣的天生兇物,最是為害人群,所經之處,均成澤國,凡物當之,鮮能倖免,既然遇著,就必須設法將它剪除,姑息養姦,難道也是正義之士,所應有麼?”
  這一說,無異把苦行禪師,訓了幾句,在禮貌上,雖是不該,然而她輩份極高,人又方正,老和尚只好微笑道:“阿彌陀佛,貧僧一時失言!女檀越且請清見諒?”
  說完,縱聲朗笑,手揮天龍杖,卷起一道青光,光同匹練,人更如金剛羅漢一般,立和那惡蛟纏在一處。
  真人笑道:“既然大家都想將它除去,事不宜遲,金牛谷之事,還望老夫人協助一臂,貧道師徒,只有終身銘感!”邊說立攜著麟兒,師徒兩人,同用神佩護體,靈虎劍,和那太乙五靈劍,功在伯仲,雙劍齊舉,劍幕如山,威力何啻百倍?
  有了恩師在側,這孩子更見天真,竟笑向真人道:“我們何不騎在蛟背上,就便耍一下?”
  真人笑了一笑,也未忍遽加喝阻,麟兒早用一式“雁落平沙’,疾從空中,朝下一縱。
  蛟鱗如鐵,既硬且滑,幾乎立足不牢,跌落水內,乾脆把雙足一跨,趁勢坐落,口中還大聲喝道:“你這老蛟,如再興風作浪,就要沒命!”
  真人已降落麟兒身後,聞言笑罵道:“你二師伯已用混元神功。擬將這惡物擊傷,還不默察老怪攻防之道,想法將它一舉殲滅麼?”
  蛟頭之前,果然青光閃閃,風嘯雷嗚,這天生惡物,還不時伸出前爪,朝著神杖便抓,口中不是噴水,便是吐氣,禪師從正面所發出掌風,均被它硬行擋回!
  鱗兒不由搖搖頭。
  驀聞真人暴喝一聲“起”!自己的身子,竟被恩師抱著,還未看清怎樣一回事,一陣腥風,疾從背上壓來,不是佩玉光華,把身護住,即此就得受傷,真人猛把袍抽一展,平空又以出五六丈,降落一處浮冰之上,才把麟兒放下!
  略定心神,朝著寒蛟一看,才知這惡物竟利用鐵尾,由身後往前拍打,不是真人眼精手快,這一下,就被它打成肉泥,不由恨道:“我要必將它除去,以解此恨!”
  真人微微一笑道:“還要不要再在蛟背上盡情耍了?”
  麟兒俊臉通紅,含羞帶笑,卻拿眼望著師尊。蛟首之前,又多了一道銀光,疾如驚雷掣電,矯若河漢凝輝,與那青光一合,愈顯得招式精奇,功深無匹。
  麟兒知道大師伯的太白神劍,和二師伯的天龍竹杖,竟是聯合出手,怪只怪這千年惡物,分軀雖然又長又大,但運轉卻非常靈活,不是排空探爪,便是張口噴氣,蛟尾橫掃直擊,擋者披靡,四周冰杖危岩,雪峰巒蟑,都已一掃而光。
  一蛟雙老,拼死纏戰,由於惡蛟威力過大,敢情這兩位年高德劭的崑崙首老人物,竟也無法可想!
  又是清嘯一聲,嘯音甜潤悅耳,徒見俏影橫空,身法奇異,扶桑姥姥,人從蛟身左斜方,掠空駛來,霓裳飄忽,奇迅無比,人離蛟頭若有三丈高下,更不顧縱橫 杖影,閃閃寒光,突將雙手一縮,身軀微轉,便似飛仙一般,從空而降,臉上那塊黑巾,仍未取下,看不出她那喜怒哀樂之容,但聞她沉聲喝道:“兩位且請速退, 老身又持施放毒藥,除此惡蛟!”
  不管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武功多高,一聽她又施放鞋中之物,不由暗中一驚,風雷僧已是前車之鑑.彼此知道厲害.衣袍飄舉之間,分向左右掠退。
  扶桑姥姥,不由笑道:“藥物雖毒,老身囊中還有解藥,兩位不必見疑!”
  話聲一落,身軀疾馳而下,鐵弓鞋連環飛舞,竟打出兩團黃霧,緊跟著雙掌連揮,勁風如濤,把空中黃霧一卷,朝著蛟頭直撲而去!
  這是陰山派獨門絕響,也是蚩尤寶典中的七緣元霧,粉由劇毒鍛成,製煉成末,中人必死。惠元所中,正是此物!
  麟兒不由暗中一驚,幽幽長嘆道:“此粉過於霸道,隨意施展,有乾天和!元弟弟前番受傷,如不是搭救得宜,難免不道夭折!”
  真人驚問道:“袁素涵約你惡鬥時,所發之物,竟是此粉麼?”
  麟兒點點頭。
  眾人太息道:“風雷僧今晚全身化血,死不留屍,所中正是此粉,看來,陳惠元能保全一命,真是僥倖之尤了!”
  麟兒還不知風雷僧已死,趕忙問故,真人概略一說,這孩子不覺為之默然。
  師徒說話之間,那寒蛟接著毒霧,竟是張口大吼,立從口內噴水抵擋,同時把鐵尾向前一掃,並劃動四足,剎那間,浪涌如山,地動天搖,群俠存身不得,只得縱身空中,俯視水面,兀猶膽寒。
  此時,夜幕已退,東方微現一抹曙光,四周雷聲殷然,電光閃爍,星宿海上,浮著這種天然惡物,在曉色照臨之下,更顯得猙獰可怖起來,計算時間,已是七天,金牛絕谷受困的人,正頻於最危險邊緣,這一想,不由使麟兒急出一身冷汗。
  猛從空中朝下一掠,獨角寒蛟兇性大發,劈口一噴,吹氣傷人,百忙中,他也不計厲害,右掌一揚,太清罡力,隨手打出,勉強把那寒氣擋向一旁,更因扶桑姥姥,使用毒藥,不由觸發靈機,驀地憶起雪峰山頭,天惠真人,恩賜雄黃珠,正是龍蛇之類克制之物,何不一用?
  忙探手革褒,摸出那紅色丹丸,覷機待發,恰巧這惡物把血口一張,準備伏頭吸水。
  麟兒暴喝一聲:“打?”
  紅光一閃,雄黃珠劈手打出,穿大口,入蛟咽,只聞波的一聲,大約紅珠撞及咽壁,碎為粉霧,弄得這獨角寒蛟,口腔食道之內,滿布雄黃。
  別看這東西,人吃可以預防百毒,但蛇蛟之類,只須稍事沾染,立便奇痛如灼,又辣又麻!
  獨角寒蛟,一聲厲吼,立時滾轉翻騰,亂彈亂跳,有如熱鍋裡的泥鰍,掙扎求生般,那情形,難以入目。
  星宿海上,怒濤四起,白浪彌天,山谷爭嗚,驚天動地.麟兒趁著寒蛟痛楚掙扎之際,耳目失靈,竟用佩玉防身,穿入那惡蛟之內,覷著蛟頸,招化“五丁開山”,狠狠就是兩劈。
  那寒蛟忍痛不住,長尾一陣卷掃,但麟兒乖覺,早從斜刺裡飛身避開,與群俠會合一處。
  一陣血雨,由下而上,白浪也立泛紅光,蛟吼雖然慘厲難聞,但兇威大減,顯出成為強弩之末,只須稍待時日,即可見這種久年惡獸,海面橫屍。
  真人以金牛谷受困的人,情勢危殆,愛徒靈藥已獲,應立即趕赴馳援,忙對群俠,將此心意說出,並邀扶桑姥姥,移玉乾元洞,略作小憩。
  扶桑姥姥冷幽幽的婉謝道:“老身道游日久,自應立即返山,孫女為她祖父所傷,預計時間,難出十日,過此恐難解救,恕老身即此趕回!”
  麟兒對這位陰山派的長輩,最具好感,竟把冰蓮雪藕,統統取出,含笑道:
  “仗著師門德庇.及老前輩惠賜援手,冰蓮五具,雪藕四條,老前輩如不嫌棄,就請隨意揀選,帶點救人,也是功德一件。”
  扶桑姥姥微嘆道:“此物雖是地寶天材,老身久煉駐顏之術,尚不需此!而且本門玄冰雪藕,功效與之相同,為著救人,你拿性命換來的東西,好好珍惜使用罷!”
  麟兒忙取過一根雪藕,斷做七截,笑答道:“既然取得,就便嘗新,還望長輩弗卻!”
  真人等也含笑接過,扶桑姥姥也只好依他.接過雪藕,也未食用,立囑麟兒速即動身,長嘯一聲,沖天而起.半字中飛來雪光素雲,飄身落在素雲背上,那秦吉還在鶴背上,大罵麟兒慢吞吞的,直朝東南飛去。
  真人忙著麟兒,召著飛鷹,速赴金牛谷,並告他此時師門長老,暫以不出面為宜,只一出手,說不定事情馬上惡化,崑崙局面,系以目前最大險惡,陰山為最厲 害的強敵,崆峒之系世仇,川中三大派。當以峨嵋氣勢為最強,岷山青城,看似伯仲之間,當推岷山更為陰險,如諸派採取連橫之策,共謀對付崑崙,則本派於旦夕 之間,即可瓦解!
  說話之間,師徒六人,已飛身縱落一冰峰之上,麟兒正待撮口長嘯,招呼鐵鷹,前面一座山巒,突出現一條淡紅俏影,翻以驚鴻般,正朝自己立腳之處撲來。
  麟兒目光銳利,不由驚道:“來人好似五師嬸,看她行色匆忙,莫非洞中出事!”
  真人把劍眉一挑,也不自主地哦了一聲,目視兩位師兄,卻塵子和苦行禪師,也是一臉嚴肅。
  仟峰老人道:“那是上官女俠,已無疑問,我們何不迎了上去?”
  六條人影晃動,居高下躍,捷逾飛鳥,不移時,立即相遇,來人果是上官琪。
  麟兒忙上前見禮,笑呼:“師嬸,此來想必有事?’,上官琪嬌喘初定,一見面,即道:“奉四兄之命,請掌門人立即回山!”
  真人不由一怔,忙問道:“難道門中出事不成?弟妹不妨細講!”
  上官琪與眾人敘禮後,即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乾元洞中,自麟兒師徒走後,留下餐霞客和白雲生夫婦,看守全洞,洞中兩位受傷男女弟子,經餐霞客等人,細心調治,傷勢逐漸減輕。
  餐霞客因掌門師兄隨敵外出,大師兄和二師兄也一同前往,惟恐卒生事變,忙把門弟子喚來,著其小心戒備,自己竟坐鎮乾元中洞,以為這一來,總算小心謹慎了。
  午後,和白雲生夫婦,略進午餐,用膳地點,就在中洞側室之內,即作寒喧,白雲生夫婦,隨著師兄,步出石房,誰知到達中廳,石桌之上,卻擺了一封書信。
  信封,不但較一般為大,而且式樣奇異,封面上,筆走龍蛇,赫然數字:
  “司馬紫陽啟”
  白雲生劍眉一揚,倒也不忙拆讀書信,就洞中各處,細察一陣。卻也並無半點異常,不由一陣困惑。
  上官琪見他雙眉深鎖,忙緊隨身後,到了前洞,大弟子方干城和二弟子元元僧,一左一有,站立洞前,對防守毫未鬆懈。
  兩人一見師叔駕到,趕忙見禮,上官填對門中弟子,都存好感,忙笑阻道:
  “天天見面,何用行此大禮?趕快起來,你五師叔有話動問。”
  徐徐略問兩人,由晨至午,洞門口是否有無異狀?
  方干城忙敬容道:“師尊和敵人走後不久,前面突傳來一陣蕭聲,音韻既美,曲調又高,弟子亦曾稍習音律,為恩師更是此中高手,惟曲高和寡,數年來,竟不肯再奏,以為恩師將敵人逐見一時高興,竟隨口吹奏蕭來,遂和師弟出洞一探。
  事情卻也奇怪,走出洞外,那蕭聲也隨著寂然,不覺懷疑滿腹,惟恐敵人故意將我兩人引出,潛入洞中,趕忙返身待敵,迄今並無任何異狀!”
  白雲生把劍眉皺了一皺,正容遣:“你走出洞府時,敵人即乘機而入,不過此人已功臻絕頂,即使候著,你兩人也絕非敵手,中洞已經出事,說不定強敵猶在附近,必須小心在意才行!”
  囑咐完畢,不待答言,立即返身入洞。
  只嚇得方干城和元元僧,汗流央背,趕忙伏地請罪。
  上官琪生性仁慈,最憐晚輩,忙反首笑道:“你二人平日小心謹慎,此事也委實無法責怪你們,毋用不安,就此起來吧!”
  夫婦兩人,返身入廳,餐霞客手中已拿著信箋,壽眉深鎖,一臉愁急之色,口中竟恨恨連聲道:“賊禿可惡,賊禿可惡!”
  白雲生夫婦,接過信箋一瞧,也不由勃然變色,原來信上寫著:
  字諭司馬紫陽師徒知悉,縱徒為惡,賊害武林,且敢與本門訂百日之約,胡作妄為,莫大過甚!久守不來,赴約之期,已不過半月耳。
  廬山門弟子,已為本門所擒,屆時不到,當遵武林常規,依法懲處。取捨從違,望早置答!
  峨嵋覺明
  這封信,無異向崑崙提出最後警告,如不依時赴約,被擄的人,勢將一命不保。
  金牛谷事情一了,麟賢姪即將奔赴峨嵋,時日雖迫,尚還勉強可以赴約,不過以他這種口氣之橫,實不像那有道高僧口中所出。
  敵人既已派來高手潛入洞中,說不定還得施展其鬼域技倆,於是奔赴後洞,再事察看一番。
  後廳正面,掛著崑崙祖師神像,平日用黃縵遮住,偶爾檢查,不料,神像已空,而且把四兄的元陽尺,也順手取走。
  來人武功太高,看清形,可能還擅神偷秘技,經前洞後洞四處搜索,半點痕跡也不曾留。
  祖師神像被偷,如不追問,江湖上勢將傳為笑柄,從餐霞客以下,均以待罪之身.由掌門人回洞後,任便降罪處分,特此趕來面陳一切,並懇立即返洞。
  紫陽真人聞祖師神像被偷,絲毫不動聲色,反對上官琪溫慰道:
  “此事絕不能怪你們粗心大意,雞鳴狗盜之士,委實防不勝防,不過他們認為就以得手,倒還未必?”
  不但上官琪心中一震,連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等,都覺暗中一驚,因為祖師神像,系代表一家宗派之象徵,如果神像也被人竊去,而不能立即取回,那無異于把崑崙派的名譽,宣布破產。
  敵人出入洞府,除弟子偶聞蕭聲外,其他不留任何痕跡,以餐霞客白雲生以及上官琪等三人身手而諭,確係江湖上的一等一的好手無疑,敵人中洞留書,後洞取像,二人毫無感覺,這已經極感難堪,神像被竊,關係一派存亡,真人涵養再高,也不應把它看得如此淡漠!事情真怪!
  麟兒眨了眨眼睛,望望恩師,又望了兩位師伯,微笑道:“四師叔的元陽尺,系前古仙人之寶,被人竊去,倒覺可惜,金牛谷的事情,如經解決,弟子當立赴峨嵋,向他要人,並取回此寶,”而今只有暫時辭別師門長上了!”
  行禮如儀,撮口一嘯,空中立飛來那只神鷹,不待落地,立即飛身一躍,待聞嘎嘎鷹鳴,立即入雲而去。
  真人一行,也趕著回洞,搜索敵蹤去了。
  由星宿海飛赴金牛谷,應循東南方向直飛,麟兒一心懷念受困諸人,也就無心計及方向,鐵翅蒼鷹翱翔空際,奇迅無比,但方向知過份偏南,風弛電掣之間,忽聞一陣簫聲,抑揚有致,婉轉入雲,音調之美,無與為匹。
  麟兒受紫陽真人三年教養,不但武功已得絕傳,即棋琴書畫,也無一不精,而且本性率直,秀雅天成;遂成當代武林後進之士,第一人物。
  簫聲入耳,不禁怦然心動,但惟恐誤了行程,躊躇而不敢下。
  可是那簫聲偏過份作怪,裊裊餘音,扣人心弦,一音一字,清晰入耳。
  座下這只鐵翅蒼鷹,似乎也解音律,不待麟兒指示,突把雙翅一收;驚鳥之疾,勢能毀節,只聞耳際呼聲大作,千丈高空,穿雲降落,不是麟兒功深,幾乎躍下鷹背。
  離地還有數丈,麟兒已發出王佩神光,青碧光華一罩,神鷹竟似如夢初醒,雙翅一展猛然前面一飄,立將疾落之勢剎住。
  此處。正是西崑崙雪地少女出現之地。
  冰 冰巖,堆落谷中,寒氣襲人,置身其間,宛如劫後初臨,傷心慘目,想到師弟練秋,下落不明,不由一陣傷心,淚珠自落。
  那吹蕭人誘人到此,卻己不知去向,凝神四顧,周圍一片岑寂,不但杳無人影,連飛禽走獸,也不見一個。
  最後,麟兒兩眼,卻落在那亂糟糟的冰谷之內,面東;還有一處,並未為冰峰碎雪所填滿,這無異無異于之中,卻留了一處小谷。
  飄身臨近邊緣,還未到達,卻呼的衝出一條白影,不用看,知是雪猩。
  這東西,渾身雪白,精神奕奕,麟兒卒不及備,幾乎被它撞個滿懷,趕忙一閃身,輕輕躲開。
  雪猩似乎認得麟兒般,怪眼一睜,滿臉驚異之容,但隨即發出一聲異嘯,那身子便如“流星趕月”般朝谷底落去。
  麟兒愕了一愕,毫不遲疑地將身縱落,往下一看,不由頓感一驚。
  原來此處竟是有數大小雪洞,乍看去,好似蜂窩一般,裡面靜悄悄的;也不絕有雪猩出來,大約上面雪峰坍塌時,主峰落峰落于正中,靠峰一面,反少冰雪滾塞,他一面掛念金牛谷受困好友,但也想明暸這位天真稚氣,美似金童,師弟練秋的安危生死。
  還有,那又野又美的雪裡玫瑰,雖然渾身有刺.但她的格調,與別的女子,大有不同,這種奇異美人,如被冰雪壓死,豈不可惜?
  眼前這許多雪洞,哪一處是少女潛蹤之所?更何況,金牛絕谷的人,生死之期,連今日也只有三天了。
  三天時間,眨眼便到,任便失去一個,麟兒都得抱恨終身。
  猶豫之間,瞥眼卻見左前方一座洞口,擺著一具破藤兜,那正是雪裡少女出洞所乘之物,細看,兜上還有血跡。
  麟兒暗裡一驚,不由想道:“不是少女被冰雪打傷,就是秋弟曾坐過此物,既有血跡,倒不能不順便一察,否則實愧師門?”
  心意既決,即縱身洞內。
  冰岩雪洞,別有風光,洞壁全由冰雪泥石所凝成,其堅如鐵,寒氣襲人,通道曲折迴環,四通八達,冰壁上,卻有不少猩猿爪印,信步而入,左顧右盼,裡面,卻有幾處冰室,還躺著那受傷的雪猩,不是破臉,就是斷臂;齜牙咧嘴,似極痛苦。
  麟兒最具惻隱之心,忙蹲身一看,雪猩受傷之處,竟已有人用草藥將傷處敷好,而且這種草藥,竟是治療跌打損傷常用之物,諸如三七、過山龍、番天印、滿山香,應有盡有,不由暗暗稱奇。
  受傷雪猩,有的已昏沉入睡,有的卻圓睜一雙怪眼,雖然不動,卻似怒極。
  麟兒不由笑道:“你這些披毛畜牲,見了人,不分青紅皁白,立即兇威大發,自己傷得不能轉動,猶不能捐棄傷人之念,按理須把你們一一打殺,但我看著你主人的面子,師門靈藥猶多,就此便宜你們吧?”
  忙取出藥瓶,每一猿猩口內,納了兩粒丹砂,這是紫陽真人治傷聖藥,功效奇偉,藥才入口,遍體清涼,不須臾,都沉沉睡去。
  出了側洞,仍一直往前,但因洞中深遽,竟是愈走愈暗。
  前面已隱約傳出燈光,麟兒大喜過望,三步並作二步,往前一衝,雪洞無門,閃入一看,只覺心頭鹿撞,驚喜若狂。
  這冰雪住室,卻非常特殊,當中是一石缽,裡面滿儲松子油,光炸青碧,其明如晝,左邊卻是一處石榻,榻上鋪滿猩皮,上面躺著一位十四五歲的美少年,周身蓋著猩皮數幅,只留頭部在外,細看,正是耿耿難忘,一心懷念的師弟董練秋。
  麟兒魯莽地衝近榻前,掀開猩皮一看,師弟身上,猶染有不少血跡。
  左手脈腕處,竟被那黑寡婦劃了一道寸多長的口子,上面卻灑了一層黃色藥粉,業經把創口封住,此處已無大礙。
  一探心脈,卻微弱得幾乎辨別不來,不由心中大感一驚,忙探手囊中,想把那靈芝石露,取出與他飲用,卻不料冰蓮雪藕,把革囊脹得鼓鼓,簡直無從插手。
  論數量,麟兒所帶,並不為多,雪藕四根,冰蓬五具,除食用外,還把一大半交與恩師保藏,自己所留,不過藕一根,把它斷作數截,另有蓮蓬兩具而已,但革囊儲量有限,幾段雪藕一放,還有兩只海碗大的冰蓮蓬,已把革囊,弄得無餘地可以插手。
  將冰蓮雪藕,放置榻上後,取出玉瓶,灌了不少靈芝露液,隨手一探秋兒穴道,不由嚇了一大跳,原來秋兒全身經脈,竟被風雷僧用重手法所傷,尤以手太陰肺經,少陰心經,足厥陰肝經,傷得尤重,無怪乎他心脈微弱,昏迷不醒。
  忙運師門絕傳 太清手法,先把師弟穴道打通再說,於是兩手一陣搓揉,掌抵足心,一股奇熱,直由湧泉輸入,納諸丹田,散及四肢,通中府,透雲門,開天府,進而極泉青靈少海各處穴道,豁然而通,又用手把他全身按摩一陣,秋兒玉頰,本是一臉慘白,此時竟漸漸紅潤起來。
  麟兒正待把自己所煉成的道家元氣,助長師弟功力,只聞一陣雪猩吼聲,由外而入,還未及轉念,身背後微風颯颯,燭影搖紅。
  未曾轉身,背上已挨了一掌,好在無意之間,被純陽雙鈸擋住,否則,只此偷襲,就得受傷,不由異常震怒,反手一劈,力猛招沉,眼前白光一閃,床上冰蓮雪 藕,竟被人順手撈去一大半,不由嚇得亡魂皆冒,匆忙裡,把剩餘之物搶下,放在囊裡,但來人拳招如雨,節節逼攻,放眼一瞧,正是那雪中猩女。
  麟兒忙含笑招呼道:“床上睡著的,正是我的師弟,特來救他!請勿誤會?”
  說完,即往旁邊一撤,停手不打。
  那少女所搶的雪藕冰蓮,竟被隨來雪猩接去,門口已站著四五只大猩,把門守住。
  少女白白的臉上,隱蘊怒容,而且把一身奇異武學,儘量施出,專揀麟兒要害之處,盡適下手。
  麟兒急得昏頭脹腦,忙一邊抵禦,一面退向門邊,正想覷機衝出。
  雪猩有如怒潮,一湧而上,好在石室還大,否則只有束手成擒了。
  麟兒用了六成掌力,“金蛇剪尾”,反身劈去。
  群猩吼了一聲,不敢硬接這種道家罡氣,從入口的旁,往左右一分。
  “此時不走,正待何時?”人影顯動之下,麟兒遂穿出室外,立把師門牟尼身法一運,躲過幾處雪猩偷襲,總算平安出來,無如這位身帶三分野性的女嬌娃,也跟著趕出,口中正含著一只竹哨,嗚嗚作響,招來數十只大雪猩,竟把人團團圍住。
  雪猩招沉力猛,悍不畏死,分從四方八面,猛攻而來,那雪地女娃,也不知對麟兒懷著什麼惡念,竟施展渾身解數,把崑崙崆峒招術,揉合雜用,還夾著一種不知名的陰功。
  她從空中一掠,“驚鴻照影”,電閃風飄,白白的臉上,竟無一絲笑容,酥胸玉腿,在雪地掩映之下,幾疑是那散花仙子,謫降塵世,頓把麟兒看得一呆。
  不料群猩拳招似雨,向上背上,在一瞬忘形之下,卻重重的挨了幾拳,少女玉掌往前一探,千絲寒氣,直撲頂門,麟兒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忙把雙腳一頓,縱身空中,猛吸丹田一口氣,右手由下而上,畫了一道小弧,猛可裡.往前一推。
  兩掌相接,“啪”然作晌,麟兒怕她承受不起,不過用了四成力,不料一縷寒氣乃竟由掌心直透丹田,那全身不覺涼了半截,突感頭重腳輕,幾從空中跌下,只嚇得他亡魂皆冒、不敢再行怠慢。
  身子幾轉,“雲龍三現”,快如石火電閃般,猛往斜刺裡掠開。
  不料人未落地,卻有一陣寒氣,猛從身後襲來。
  兩只大雪猩,比人高出一只頭,竟用噓氣成寒之法,往麟兒頸後一吹,白氣森森,其寒透骨,其利如刀,人畜當之,立便血凝體僵,肌膚龜裂,十九難以倖免,這種功夫,如何練成?以及它那正確的名字,連麟兒也茫然不識。
  趕忙往斜刺裡一閃身,並用牟尼身法,輕輕避開,無如身上奇寒之氣,卻陣陣發作,先是,一陣涼意,由心頭漸向四肢擴張,驀覺皮膚收縮,毛髮直豎,如置身 萬載寒冰之內,自有說不出的奇冷,下顎和四肢,竟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與瘧疾初發時,畏寒情形,不差兩樣,儘管運用本身元陽,來驅除這種體內寒毒,雖然有 效,但元陽之氣,出自丹日,擴之四肢,寒氣立去,可是一經停運,立覺其冷如初。
  麟兒雖然功力極高,竟也弄得啼笑不得。
  那雪地少女,攜著猿猩,緊緊把麟兒圈注,騰挪縱躍,吹氣噓寒,猿步猩拳,運掌如飛,直似殺父仇人一般,絕不輕輕放過。
  麟兒不由怒道:“我與你何仇何恨,要這樣的糾纏不休?乾脆和你拼了。”
  那少女沉著一付白森森的臉,毫無血色。(這是她第一個缺陷),也沒有一絲笑容,口中竟不答話,驀地往前一扮,卜的一口寒氣,往麟兒臉上便吹。
  美麟兒,因為她糾纏不已,也觸發了滿懷怒意,身子一縮一縱,“捷狸捕鼠”,十指如鉤,往她脅窩便插。
  男女間,兵鋒相對,走遍武休,誰也沒有這種打法!
  只聞“呀呀”之聲,少女被人製去機先,弄得奇癢難禁,啼笑不得,心中大急,張口竟發出這種叫聲來。
  美麟兒聽了這種聲音,才知她是一個啞巴(這是她第二缺陷),兩手觸著她的肌膚,其寒透骨。這哪兒是血肉之軀?簡直是冰雕雪塑,(這是她第三缺陷),不 由一呆,寄在她身上的滿懷熱望,個個都成泡影,秋弟弟,世之威風祥麟,命由此女救出,但討了這樣一位奇異媳婦,啞巴還不說,但一冷一熱,如何行那周公之 禮?
  當下也不忍傷她,凝望天色,又去了半天,只好把手一松,強提丹田一口氣,飛身一躍,人如天馬行空,快似電閃風馳,心事重重的往東南方向躍去。
  那雪中少女,本來受人愚弄,誤把麟兒當作敵人,待全身穴道為人所製,自忖必死,來人和自己所救的少年,同是丰神如玉,但似有三分獃氣,既把自己捉住,發了一陣呆,不用說傷害,連摸也未摸,就此釋放,也就不解,更無心叫雪猩再事追逐。
  秋兒躺在洞中,她一心一意的懸念,見了他,似有說不出的快慰,十餘年的雪地冰天,除六七歲時,曾受父母愛護,此後爹娘相繼死去,只有日伍猩猿,平日就沒有見到與自己類似的人,更談不到與自己年貌相若的男子,這次,無意之中,能從風雷僧手中,奪得了他,自不啻喜從天降。
  她也知道,個兒郎為陰手所傷,自己身邊雖然無藥,但西崑崙盛產雪參,如能拔得一根,不但玉郎的病,可以根除,連自己的痼疾,也可能有治癒希望,此女聰 明中帶著三分渾噩,秀麗中偏含著幾處宿疾,在未來崑崙派麗人聚首中,竟是獨成一格,也變成神山三老心愛的女弟子,此番事變,看似突然,但冥冥中實有天數。
  她念頭一動,即吹功竹哨,忙和眾雪猩趕回洞中,麟兒拼著性命,所得來的雪藕冰蓮,卻被她無意之中搶了一大半,雖然未曾見過此物,但她知道這兩種東西,是一種不易獲得的靈藥,於是喜孜孜的趕回洞中,竟想利用手中所得,試醫玉郎,結果如何?後?后文詳細交待,暫不細表。
  麟兒縱身出谷,擺脫猩女糾纏,幾個起落,即降落一雪峰之上,撮口長嘯,想招來那鐵翅蒼鷹,但事情很奇特,周圍靜悄悄的,不但神鷹不見,半空中連鳥跡也無,不由心中大急,一嘯再嘯,佇立半晌,仍然杳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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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寒蛟神劍b

  離雪峰約有百餘步.峰巒起伏,列嶂累堆,面正南,卻是三峰矗堅,比自己所立之處.卻高出百丈有奇。
  這三峰,形如筆架,冰柱凸出,片體通明,受那雪光一照,只覺銀芒閃目,如置身琉璃中,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足為此處風光寫照。
  驀覺青光一閃,中峰冰柱之上,竟現出一人,那冰柱,不上不下,從峰腰斜穿入雲,大可合抱,然冰上滑不留足,此人只須雙腳一點,比釘在上面還牢,背著兩手,安閒自在的雙目朝天,煞似鶴立雞群,睥睨一切!
  麟兒倒也沒有閒心計較這些,一心一意,只望神鷹出現附近.能立即趕赴金牛谷,於是振丹田之氣,撮口一嘯,嘯音清越入雲,回聲四起。
  忽聞那人從鼻中哼了一聲,竟自言自語道:“黃口孺子,傲視武林長輩,撞上我老人家,只有找死!”
  兩峰雖然遙遙相對,但寒氣撲面,吹得兩耳呼呼作響,再說彼此相隔還有百餘步的距離,不論練功人耳目多靈,要聽清對方的話,實不容易!
  但事情恰恰相反,寥寥數十字.竟是字字入耳麟兒不由大吃一驚,無意間,“噫”了一聲.卻不料又引出人家閒話:“不服氣,可叫我老人家看點什麼,能在我鐵簫之下,走過三十招,我才服人家對你不是瞎捧!”
  這明明是向麟兒叫陣,而且口氣大得嚇人,不由使麟兒想到那簫聲,祖師神像下落,先有簫聲作怪,神鷹翱翔失控,也由那簫音所起,來人身份不明,是敵是友,猶在兩可之間,不由暗想到:“此人與川中峨嵋派,可能互有淵源,不管他身份如何,我倒得試他一試,以免他輕視師門!”
  想罷,凝神微注,見那人一襲青衣,不冠不履,恰似一落魄文人,論年齡,卻在五十以上,雙眸精光閃燦,左額還有一道兩指寬的紅色胎痕,面容瘦削,顎下無 胡,此時猶背著一雙手,面對麟兒,手中是否持有鐵簫之類,卻無法看出,但面容陰氣森森;使麟兒一見,就大起反感,不由含著怒意,從鼻中哼一聲,冷笑道:
  “西崑崙為本門重地,雖不禁人來往,卻也不容有人在此搗亂,想恃技逞強,童子無知,倒要就此討教!”
  那人仰天打了個“哈哈”,大笑道:“九十年來絕跡江湖,此次峨嵋探友,卻聽說武林道中,以崑崙派為最猖撅,為查究竟,卻討了個這份下書的差事,自以為 後生小輩,既有本事逞凶,一定有過人之處,身入乾元洞,所遭所遇,不啻土雞瓦狗之流,所謂崑崙五子,尚且如此,孩子,你能有多大的道行?
  語聲未落,那人雙腳一頓,肩不搖,身不晃,拔空二十餘丈,人如一只大鳥,朝著麟兒飛來,陡聞衣袍震風之聲,眨眼即到。
  麟兒一身寒毒未盡,功力實已大減,被人往身前一逼,不由自主的倒退下六七步,暗中吃了一驚,勉強定住身形,不覺又氣又急!
  正是:  求取靈藥在  夢魂阻巫山
  來人已站在麟兒身旁,緩緩的拿著鐵簫,陰森森的笑了一笑。
  這一對面,愈覺此人陰險可怕,不由對他惡感愈深,劍眉一揚,正待設詞相問,那人大拉拉的說道:“你不是要向我討教麼?有什麼事,只管儘量使來,我倒要看看太玄那牛鼻子,有什麼超群壓眾的武林藝業,傳授他的徒子徒孫?”
  麟兒最恨的,就是人家當著面,侮辱自己的師門,這一來,不由逗發滿腔怒火,迄也大拉拉的說道:“對付那些夜郎自大的人,就仗師祖傳授的幾手粗淺武功, 即可把人打發,用不著什麼高深藝業!”因為冷得難受,遂探手革囊,捏碎冰蓮蓬,拿了一顆蓮子,放在口內,這東西,入口生香,甘美無比,食了兩顆,體內寒毒 之氣,又便大減。
  麟兒見此物功效神速,不覺暗中稱奇。
  手持鐵簫的中年老者,一見麟兒吐出的蓮子殼,冷芒如電的望了一眼,口中還不自覺的“噫”了一聲,似怕麟兒看他笑話,立又故作不見。
  麟兒也詭,故意拿出一顆蓮子,放在口內,咀嚼作響,復又“卜”的一聲,將蓮殼直往那老者胸前吐去,他這一手不但含著內功勁力,而且使用鐵口涎的本領,別看它是一塊半軟半硬的蓮子殼,但一經打中,即可穿肌入肉,片刻傷人,和暗器委實沒有兩樣。
  老人臉色一變,愈顯得陰險絕倫,似有意似無意把手中鐵簫一擋。
  只聞“錚”的一聲,蓮子殼雖然格落地上,但老人手中鐵簫,也幾乎一下震落!
  顏面雖變,但他還故作大方,不發一語。
  麟兒食了二顆冰蓮子,寒意已退,又恢復了他那天真爛漫的情景,雖然急著趕去金牛谷,但眼前卻遇上強敵,不能不把人打發,再趕緊抽身奔赴。
  當下朗笑一聲,也慢條斯理的說道:“恕我無理,適纔因為腹中飢餓,所以食了三顆冰蓮子。”
  那人聽了冰蓮二字,似覺陰沉沉地吃了一驚,嘴皮幾動,想問,終於忍了下來,卻拿眼又把地下的冰蓮殼看了一看。
  麟兒知道他已認出此物是一種地寶天材,可能還需用孔急。但故作矜持,不與顯示,無如欲蓋彌彰?遂也不予理睬,仍繼續說道:
  “蓮殼如果有用,無妨任便拾取,也絕無人即此見笑。惟據師門飛報,謂有人潛入乾元洞中,竊取師祖神像,與適纔所言互相印證,當知為足下精心傑作了!”
  那持簫文士大拉拉的從鐵簫之中,取出一束白絹,狂笑道:“不錯!此物正是我蕭某所取,我拿來卻無他意,淨手時,如無碎巾碎紙,正好用得上它?”
  麟兒暗中恨道:“好在恩師細心,中廳所懸,原是一幅假像,如果真被他偷得,師門威望,豈不毀於旦夕之間?”遂把臉容一整,沉聲喝道:“按足下所言,原是武林長者,當知竊一派祖師神像,便或勢不兩立?!”
  持簫人把雙眉一掀,陰森森的冷笑道:“我蕭使君自躋身武林,憑一只鐵簫,橫衝直撞,所向無敵,漫說這一幅小小畫像,即便取人頸上人頭,也不過探囊取物耳!”
  麟兒已將乾元罡氣,滿布全身,但表面上仍顯得輕鬆之極,緩緩的往前走了幾步,淡淡一笑道:“如果人家的想法,也和足下一樣,又當如何?本門祖師神像, 系歷代吳道子所畫,恩師紫陽真人,至為珍視,鼠竊之流,別說偷取,連偷看也不可得,畫像,一死物耳,猶無法到手,活生生的頸上人頭,足下卻自詡為探囊取 物,語氣雖豪,但只恐銀樣臘槍頭!
  無補於事!”
  蕭使君拿著手上鐵簫怔了一怔,驀地氣沉丹田,功凝雙臂,鐵簫往前一指,“雁點秋雲”,便有一縷寒風,挾著奇異嘯聲,緊對麟兒,當胸襲到。
  美麟兒,前有玉佩當胸,後有佛門雙鈸護背,有恃無恐,身子-縮,人似陀螺一般,滴溜溜的一陣盤旋疾轉,寒風襲擊雙鈸,震得當當作響,猛可裡,左臂一揚,掌藉身體迴旋之勢,由上而下,攔腰便砍,招名“巧剪蘭心”,正是陰山派百步飛環獨門絕招的精奇招數,使了出來。
  掌未臨身,風若雷鳴.沉穩詭秘,令人防不附防!
  蕭使君雙眉一皺.目內冷芒.射出一兩丈遠,立將鐵簫往下一沉,“閒蕭弄玉”,卷起一片濤聲,猛可裡,鐵蕭一指,疾攻中盤,同時左手揮掌,“香寒揮霧”,劈空打來,這一招兩式,右守左攻,確是武林罕見功力,不是麟兒功高莫測,絕難是他敵手。
  他朗笑一聲,俊影往斜刺裡-躍,“金谷移春”,步法如流水行雲,又穩又快,閃身之間,卻把背上雙鈸取下,邊走邊笑道:“你這一支鐵簫,使來格式不惡,看情形,正好陪你耍一下!”閒話說得輕鬆,卻把雙鈸往前一照,鈸光如練,聲作龍吟,照得蕭使君有目難睜。
  麟兒又穿身往前一縱,雙鈸揚合之間,“風燈搖夢”、“霜杵敲寒”,順著蕭使君鐵簫來勢,一擋一敲。
  敵人冷笑一聲,驀將鐵簫一縮,身子往前一閃,正挨著麟兒的蛟鞘革囊,一擦而過。
  麟兒不知他已暗中使了一招,“琴書換日”,這是神偷八法中的奇妙手法,紫陽真人雖然才通個外,學貫古今,對愛徒幾是無所不傳,似這種剪綹之術,連真人也是外行,麟兒自更無論了。
  袋中緊要之物,竟被人家順手竊取,但麟兒茫然未覺。
  奇招被人躲過,不由激發麟兒小孩心性,清笑一聲,“白鶴沖天”,拔地而起,碧落之間,席捲而至,同時口中吆喝道:“留心你項上人頭。”
  蕭使君哼了一聲,也未答言,長簫一揮,劃空作嘯,迎著麟兒飛鈸便打,同時抽卷風聲,“虛閣籠寒”,一陣狂飆,恰似車輪一般,緊對麟兒,激射而至,雙方勢子均快。
  麟兒輕笑一聲,招式不變,迎著鐵簫便落,純陽雙鈸右手第一招落在鐵瀟上,倒豎蜻蜒,竟同生了根一般,蕭使君打出的袖風,也被麟兒周身罡氣逼退。
  這無異於硬打硬接,但麟兒臉帶微笑,滿面輕鬆,功凝鈸上,往下坐落。
  蕭使君雙目圓睜,毛髮畢豎,手中持著鐵簫,竟絲毫不敢怠慢,身子盤旋疾繞,更是不停,兩人這一較上勁,誰的功力稍弱,不但當場出醜,而且還得受傷。
  繞場數十匝,罡風如山,從鐵簫逼出,簫頭震動,愈來愈劇,只聞饒鈸錚錚之聲。
  麟兒倒豎靖蜒,分文不動,任他雷嗚風嘯,離身子約有一兩尺,宛如隔了一堵石牆,即把風力擋回。
  蕭使君赫然震怒,目眥欲裂,綻口一吒道:“豎子敢耳,滾!”
  隨著話聲,左手猛往簫身一搭,竟把棍招使在簫招之上,招名“鐵牛抄欄”,猛力往上一挑,這一下,何啻千鈞之力?饒你麟兒功力再高,自也承受不住。
  麟兒臨危不亂,見招拆招,竟藉這一挑之勢,突把身子往上一彈,半空裡,一式“雲裡翻身”,仰身朝上,雙鈸平揮,“斷浦沉雲”,立把上揚之勢穩住,緊跟著猛把身子一滾,凌空易式,“空山掛雨”,直落而下,還夾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正落在蕭使君身前不遠之地,正待發話。
  誰知對方縱聲喝道:“老夫封簫數十年,能在我手中走過三十招者,一切恩怨,自矢一筆勾銷,你竟能和我硬比功力,自較崑崙五子略勝一籌,我也不願忒為已甚,而且還有生死之約,適當其時,就此饒你去吧!”
  麟兒知他言不由衷,暗中雖然竊笑,卻念人老珠黃,成名不易,遂也不再相逼,僅淡淡一笑道:“本門駐地遼闊,不速之客,想得此地搗鬼者,不受歡迎。還望立即下山,否則一切誤會,應由足下全部負責。”
  老人恨聲道:“孺子無知,蔑視長輩,有朝一日,如再犯在我手上,總教你逃脫不出這支鐵簫!”
  他從容不迫地轉過身,提著鐵簫,一曲入雲,聲如金石,緩緩地跳落峰下,載歌載弛,瞬息不見,但餘音裊裊,盤旋耳際,歷久不絕。
  麟兒不由長嘆一聲道:“日來所遇高手,武功均神奇莫測,蜀中二老和那風雷僧,已作師門所能抵敵,陰山派的扶桑姥姥,因為舐犢情重,化敵為友,可以不論,不圖又遇此人,功力之高,難竊全貌,如與群魔聯合一氣,與師門互作對手,則未來情況,還真不堪設想。”
  一陣感嘆後,已是晌午時刻,座下神鷹,尤杳無蹤跡,不由心中大慌,找了一陣,也無結果,不由暗道:“這該是天欲絕人,處處中人陷阱,只好運用全部功力,趕赴巫山,真正至友身亡,嬌妻不保,也只好拼著與敵人同歸於盡,作那義不獨生之事了。”
  於是孑然一身,踽踽涼涼,竟運用禦氣飛行之術,謹對東南方疾馳。
  崑崙山綿延數千里,地勢絕高,亙古很少人跡,麟兒知道甘糧已罄,飲食之事,如找不到居民,只好仰仗清泉鳥獸了。
  他一心一意記著金牛谷的人,龍女,瓊娘,是他名份已定的妻子,惠元和玉女,是他心頭至友,這兩人,在他心目中,幾和前者有同等份量。
  還有青蓮師太,師執長輩,廬山女弟子袁玉英,為著曾經救過她的命,竟深深地愛著自己,只是她這份愛情,絕不敢存心接受,否則,不為師妹所輕視,更覺對不住自己良心。
  雜念紛陳,交沓走了半天一晚,猶未脫離崑崙範圍,也未曾略進飲食。
  晨曦初出,曉色雲開,麟兒頓覺又飢又餓,而且困意重重,不作調息,勢非病倒不可,山高泉少,踏遍層巒幽壑,總算找到一條山澗,水流淙淙,清脆入耳,聞聲自是喜極。
  忙縱身一躍,飛到澗邊,山洞不寬,但深可嚇人,而且曲折迴環,順著山勢婉蜒,遠不可測。
  麟兒急於求水,遂躍下絕澗,落腳處,卻是一方青石。
  澗中,七狹下闊,森森寒氣,襲人心胸,由於澗水極深,壁影落於水面,愈覺陰森可怖,麟兒本來口渴,受著這種陰涼氣氛一照,不內渴念全消,可是猶蹲下身子,掏了一捧水,飲上幾口,但覺其涼透骨,不內暗道:
  “這絕泉,可能直通西崑崙,由於冰溶雪化,故澗水冷得出奇!”
  正待出洞趕路,似有嘎然鷹聲,但聲音微細,不是麟兒耳敏,幾乎聽不出。
  澗有鷹鳴,難道靈禽過境,對澗覽客,撲落水內,以致受傷不成?”念頭一起,不覺好奇之心大發,一式“穿花覓路”,人如一只大雁,浮空掠來。幾彎幾轉,波光如鏡,偶見自己臉透紅,丹唇玉頰,有類好女,不由暗裡自驚道:
  “男如女像,最惹糾纏,稍事不慎,即可毀壞道基,還損及師門聲譽。真是一點也大意不得!”
  這一想,不覺悚然戒懼。
  前面一石灘之上,果然伏著一只大鷹,雙翼微展,垂首哀鳴,似受傷害一般。
  翼翅上,還躺著一人,花白胡,破衣跣足,左臂還挽著一只叫化袋,懷抱綠竹杖,雙眸緊合,看情形,已受重傷。
  麟兒一見,正是自己的鐵翅神鷹,和傳授陰陽罡力的天山神丐,不由大驚失色。
  忙撲上前,手捻神丐脈腕,見脈息稍強,以他一身功力而論,些微傷勢,絕不至於弄得無法動彈,不由大感困惑。
  忙探察他全身穴道,已察出“關元、鳩尾、商曲”等要穴,盡已秘塞,而且,點穴手法,也與眾不同,不由暗道:“以情論事,明是金牛絕谷,情形惡化,神丐 師伯,遠道趕來,中人暗算,神鷹也一塊受傷,無意之間,落在此處,人與鷹筋疲力竭,乃至無法動彈,如果不是因為口渴,有此巧合,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趕忙澄心祛慮,靈智空明,雜念不生,振丹田之氣,用手往他命門一拍。緊跟著一路推拿,掌走百脈,功行四肢,手法俐落無匹。
  不一會,天山神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把頭搖了一搖,圓睜雙目,有如大夢初堅,見蹲在自己前面的,正是麟兒,不由把手朝著眼睛擦了一擦,似乎不相信自己的雙目。
  麟兒趕忙笑道:“師伯,你被人點中穴道,而且中的那是重穴,再過一時,關元鳩尾兩處,即時產生嚴重後果,只一咯血,即使無救,此來,想是金牛谷情形惡化,待弟子把神鷹治好後,即奔赴絕谷馳援便了。
  天山神丐,用手撫著神鷹的頭,一臉黯然神色,嘆道:“靈禽為主,忠義可嘉,微此物,此身早已作古,傷我的人,招式奇詭,不到十合,老叫化竟敗存他鐵簫 之下,匆忙裡,騎鷹逃避,靈禽也被鐵簫所傷,好在跌落洞中,傷我的人,以為人鳥無救,看了一眼,即便他去,詳情當容細告,就煩賢姪為它療傷如何?”
  麟兒一聽,似又是那蕭使君所為,為著救護神鷹,也就不急細問.那蒼鷹形似昏迷,全身抖顫,低鳴一聲,雙眼似睜還閉,神態甚是困頓可憐。
  麟兒甚是痛恤,知它身上所中,為武林中一種至高陰功。忙運用道家太清罡煞,駢中二指,緊對鷹頭,一絲白氣矯若游龍,在周身羽毛之內,鑽來鑽去,也許由於他求好之心太切,真氣迴旋,嘶然作嘯。
  天山神丐,靜坐一旁,竟含笑阻止道:“此事焉能性急,任便胡來?須知:你這種道家元陽內罡,已奪造化之奇,至若反虛為實,化無形為有形。這種功力,更非常人所能及,蒼鷹全身,已為陰寒之氣所傷,它已承受不住,如用熱力猛攻,何啻贏虛已極,即便大補,豈非送他一命?”
  麟兒忙點頭受教,立把功力減了下來,神丐又從叫化袋內,傾出兩顆碧綠丸子,自己服了一棵,把一顆塞在蒼鷹口內,還笑道:“這藥丸,與你小有幫助,就算酬你救我之德如何?”
  不到半個時辰,蒼鷹傷勢,已漸痊癒。
  麟兒一停手,老叫化立跳起身來,正色道:“適纔,因為你運用道家內罡,我如危言聳聽,勢必使你走火入魔,而今你已停止動力,且不能不據實相告,我來 時,金牛谷已成一片火海,龍女和惠元,幾番想欲衝出,均被敵人擊落,苗疆公孫虛,和衡山大俠鐵蓑老人,都已受傷,那毒龍史因頭上獨角,被你擊掉後,反倒成 全了他,但把你恨之入骨,目前晝夜不停,猛攻猛擊,受傷的人,大約均已無救,連惠元和龍女,此時恐也一併遭了毒手!”
  麟兒一聽,只嚇得魂驚魄落,幾乎就此昏了過去。
  神丐忙把他扶住,怪眼圓睜,大喝道:“大丈夫,生何足戀?死何足悲?受困的人.果直全部毀掉殺妻死友之恨,難道你不會親手報復麼?”
  麟兒心如刀割,含著淚點點頭道:“師伯,我和你即此就走吧!眼前,我已成為人間罪人,負妻負友,毒龍叟我決不繞他就是,其餘善後的事,師伯愛我一場,也只有麻煩你老人家了。”
  天山神丐先是一驚,繼而大笑道:“孩子,我和你雖無師徒之名,但總算有一技傳授,有話不能不說,看你心意,死志已萌,紫陽真人,半生心血,能將你造成這樣,也就大不易為了,難道你願意讓‘白髮人送黑發人’?”
  麟兒俊臉通紅,無法作答,仰天一笑,響遍行雲,悲憤之情,顯於音調,俄而一式“浪卷天浮”,縱出絕澗,玉立峻岩之上,不言不笑,靜以相候。
  天山神丐,不由暗中著急道:“這孩子,看似文靜,究其實,剛烈天成,金牛絕谷中,受困的人,關係他的一生,如有不測,他個人打擊太大,只一到,勢必和敵人拼命,自己的話,恐勸他不來,這便如何是好?”
  他攜著蒼鷹,已縱到麟兒前面,只好含笑道:“我們同赴乾元洞,找你師父一同下山如何?
  麟兒搖頭答道:“青城峨嵋,為了姪兒已和本門正式衝突,此次求藥誤事,也由於青城犯山而起,傷師伯的人,正是峨嵋派的前鋒,此人暗襲乾元洞時,兩位師 叔,幾乎鬧出笑話,恩師和師伯們,於協助弟子求取靈藥後,立便返山,而今敵人,一批強似一批,而且他們所懷的技藝,師門中能和他們互作對手的,竟是寥寥無 幾,金牛谷之事,絕不能驚動恩師,為本門虛實,如被敵人獲取,來一次聯合攻山,那情形,豈不大亂,師伯不妨在鷹背之上,細說谷中詳情,如有一線生機,我必 儘量設法援救,真要將人毀掉,我也決不讓敵人逃出我手!”
  神丐正色道:“受困的人,不一定全毀,但我勸你作最壞打算,我們就此上路便了。”
  忙著麟兒跨上鷹背,自己也騎在他的身後,長嘯一聲,神鷹並未完全復元,勉強把雙翅一拍,那身子往左右擺了兩擺,兩人不由暗中一陣嘀咕,為著馳救,卻不能不乘,只好忐忑不安地往四川方向進發。
  鷹背上,彼此困著,老叫化的口袋內,卻藏著幾瓶燒酒和牛脯,遂拿出和麟兒一同食用,並把金牛谷的詳情,仔細地說了出來。
  原來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自從義勇寨後石洞之中,被麟兒惠人救出後,兩人傷痕累累,雖說只傷及皮肉,但也疼痛難禁,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對巫山群盜,不禁切齒。
  這兩位風塵異人,打算覓一秘地,稍作調養,而後捲土重來,將巫山群盜,痛懲一頓,也報復這種倒懸鞭笞之辱。
  不料當天晚上,麟兒惠元,即大鬧義勇寨,天山神丐,行道江湖半輩子,何嘗吃個人家一點虧,他原躲在前寨一株老檜樹下,趁陳惠元和人家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暗中對蒼鷹老人道:“老友!這些魔崽人手辣心黑,我們何不暗中縱火,燒他個雞犬不寧,豈不大妙。”
  蒼鷹老人笑道:“老友,你身上雖然背著討米袋,卻還是天山一脈窮家幫的首領,有不少的徒孫不時孝敬,我呢,卻比你還窮,身上除了一件破袍蔽體外卻無餘物可用,想放火,連個火折子也沒有,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感抱歉!”
  無山神丐笑罵道:“你這老怪物,卻還繞著圈子罵人,乾脆說,你比叫化子還窮十倍,不就得了麼?殺人放火之物,我身上應有盡有,火折子,我可藉你一個, 地下多的是敗枝殘葉,撈取一點,塞在屋簷之內,再加上一點松脂粉,灑在上面,點火引燃,雖不一定把他燒光,也可嚇他一跳,來!我們分別動手!”
  他不由分說,把火折松粉,塞在老人手內,又跳下樹,在地上撈取了不少乾枯松針,和老人各取一捆,和上松粉,跳上前寨懸簷。一切安置妥善後,竟同時舉火,雖無燎原之勢,卻也把巫山群盜,鬧個不亦樂乎。
  後來,麟兒暗中放出天蜈,引發徐芳吳文兩個罪魁禍首,身上所背的蛇袋,裡面所儲的赤煉蛇,一陣亂動,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才趁群盜忙亂中,就此溜走, 出了山寨後,兩人身上傷痕,一陣劇痛,蒼鷹老人,傷勢較輕,勉強忍住,神丐雖然逞強好勝,但腳下不爭氣,提縱術卻愈運愈緩。
  蒼鷹老人含笑招呼道:“老友我和你這一頓鞭打,總算未曾白挨,歲月不留人,你我已無法逞硬,倒不如跑到峰上,找個人不注意的洞府,調息一陣,待鞭傷平復,重入義勇寨,鬧他一個馬仰人翻,你看如何?”
  神丐笑道:“你再不說,我也要提出此議了,老友,年事一來,我和你真不經打呢!”
  計議即定,這兩位風塵俠隱,果然找到了一只土洞,就用身上所攜藥物,在洞中調息起來。
  一晃三天,傷勢已痊,再潛入義勇寨內,探聽動靜,青蓮師太一幹人眾,已陷困金牛谷中,由群盜口中,知道麟兒已衝出谷外,還受箭傷,不由使二老大急。
  兩人潛蹤之處,正是中寨一株老松樹之上,虯枝曲幹,密葉濃陰,人在樹上,根本無從發覺。
  中寨之內,琉璃燈光大明,而且寨門全開,小嘍兵往來如織,托盤提酒,似有盜首來此飲酒消夜。
  天山神丐道:“聞著酒香,迫使我酒蟲發作,如不妥為打發,五臟也得被他們推翻了。”
  蒼鷹老人笑道:“數十年來,我即不禦酒肉,孑然一身,四海為家,由於生活簡朴,艱難困境,莫不歷險如夷,先聖先賢,猶有陳蔡絕糧之厄,我卻隨時摘取松子充饑,你何不向我學學,免卻口腹之煩呢?”
  天山神丐笑道:“老友,你這種非人生活與奇習,原從艱苦中熬煉而來,人生如白駒過隙,老叫化垂暮之年,此身如寄.再如此自苦,卻大可不必了,你不妨小留此處,監視群盜,我卻非向庖廚之中,走走不行。”
  隨著話處,身子立即往前一穿,人如一縷輕煙,朝著左後方撲去。
  義勇寨庖廚之所,原有三四處,左面石壁之下,卻是兩間木房,專供頭目烹調之用,神丐施展壁虎功,反貼石壁之上,腳底下,正是食品儲藏間,與庖廚僅有一壁之隔,前室卻是燈燭輝煌,後室僅點著一枝紅蠟。
  神丐從石壁上,緩緩下落,隔窗一望,不由心中大喜。
  原來屋子裡擺的東西真多,最引人入勝的,卻是一具高可逾丈的木框中陳列著不少酒瓶,而且裡面盛得滿滿的,室中央,擺著一只長桌,蒸籠竹箕之內,牛脯烤雞燻鴨,一應俱全。
  天山神丐不由食指大動,右手一揚,紅蠟應手而滅。
  隔壁庖丁,正忙於烹調,語音嘈雜,只聞有那川巴佬高聲大笑道:
  “祖師爺今日有令,圍在金牛絕谷的人,他們如不放下兵器,不惜一舉毀滅,寨主宴過頭目,馬上即遵令行事,今晚準有熱鬧可瞧!”
  另有一位老年人的口音,慢吞吞的問道:“祖師爺心愛的孫女,目前猶和敵人混在一起,難道不分敵我,一起毀掉麼?”
  那川巴佬低笑道:“他們祖孫兩人,正鬧著窩裡反呢?祖師爺前三日陣上失風,連頭上的肉角,也被那孩子打掉,不但人未捉到,反被他衝出谷口,大約逃回去 搬救兵去了,為著至親骨肉,不忍自殘,祖師爺幾次派人著他孫女速即返回陰山,但她均以受傷為辭,謂傷愈自會回山請罪。據說小姐已和敵人方面那兩個男孩子, 打得火熱,一馬雙鞍,任人扶抱,祖師爺火氣大發,準備加強使用磷火箭,四圍逼攻,這種火箭,可銷金爍石,厲害絕倫,只一使用,想不變成灰燼,絕不可能!”
  神丐聽了,不由大驚道:“陰山老魔,果然非常險惡,恨心一起,竟連祖孫之情,也一筆抹煞,今晚,得好好和他鬥上一鬥。”
  底下的話,他也不用再聽了。牛脯風雞,美餚佳酒,儘著自己的叫化袋,滿滿儲足。
  這位風塵奇人,大發恨心,竟從身旁,取出一只藥瓶,那原是他擒住下五門的匪盜時,從他們身上搜取之物,偶爾放在袋中,未曾銷毀的蒙汗藥。
  天山神丐,手法乾淨俐落,不一會,竟把房中存儲的酒肴,一一做了手腳。
  飄身出室後,沿著來路,潛蹤躡足,仍和蒼鷹老人聚在一塊。
  中寨之內,設了五席,此時業已人影晃動,笑語喧嘩。
  徐芳吳文,指揮手下嘍兵,擺好酒宴,只等寨主一到,立便開筵。
  不一會,右側(面朝寨門口的右方)高樓之上,燈光微閃,竟從上面飄落七人。
  前面兩位,卻是蛇蠍秀士武成林和洞庭幫主楊瀾,隨緊身後的,是那毒手鬼王高天鷂和蛇杖老人袁非,雲夢三姬,卻一宇橫排的走在最後。
  武成林和楊瀾講的話,幾近耳語,神丐和蒼鷹老人,傾耳細聽,竟然一字也未聽出。
  七人打後樹下經過,行來衣袂帶風,似頗急促,絕未注意樹上有人。
  入寨後,武成林和楊瀾含笑上坐,毒手鬼王和蛇杖老人坐在下首,雲夢三姬則列坐兩側。
  徐芳吳文.竟和有職司的頭目.坐在一起。
  堂中鴉雀無聲.每人都知道這次宴會,雖然與攻打敵人有關,可是寨主城府極深,裡面可能還有別的花樣。
  武成林突然從座上緩緩立起,右手拿杯,滿臉微笑道:“這幾天,因為師叔被敵人所傷。特地侍候他老人家,精心調治,而今不但傷勢已痊,反而因禍得福,這道理,如不說明,也許諸位猶心存疑團.無法了解。”
  他情意綿綿的望著雲姬笑了-笑,繼續道:“他老人家頭上的肉角.可說是他致命之傷,數十年來,用功唯勤,只想把它丟掉,不意使用純陽真火,悉心鍛鍊 後,底下一節,反而硬化起來.老人家心存恐慌,但是用功更勤,這一次,受著那崑崙小狗,天狼釘一震之力,雖然震傷頭頂,卻把那肉角連根拔出,從此真氣可以 直達頂門,與人交手,也無所顧忌,這一來,全身功力,自然大增,豈不可賀?”
  立將手中酒杯一舉,滿臉堆歡道:“為著他老人家身體康復.以及諸位連日辛勞,我們同幹一杯!”
  酒到杯幹,一飲而盡,又把酒杯特地朝著雲姬三姊妹面前一照,微笑道:“武某承你姊妹三人.傾心結交,承歡不盡,今晚對著佳肴美酒,如不痛飲三大杯.豈不辜負美人良夜?”
  說完,朗聲大笑,精眸流盼.春意盎然,旋從嘍兵手上,接過酒壺,從雲姬起.依次地斟了一滿杯,這匪首左手無名只上,戴了一只精光閃閃的指環,左手持 杯,約指與杯口平,每一杯都斟得滿滿,連指環也為酒所浸濕,雲夢三姬嬌笑道:“要斟酒,愚妹妹自己來,哪能有勞寨主,實不敢當此厚意!”
  楊瀾朗笑道:“有道是相敬如賓,不如此,焉能顯出彼此間的情分。”
  武成林文雅地笑了一笑,已由霧姬替他斟了一滿杯,這外貌和易但居心險惡的匪酋,親暱地舉杯相勸道:“飯後,武某尚有要務相煩,這杯酒,只能算敬事情之發軔,一俟結束,當另舉盛筵,以作那慶功之宴如何?”
  雲夢三姬,雖已棄邪歸正,但為麟兒著想,自以暫不離開巫山為宜,事實上,義勇寨內,高手如雲,若遽然和武成林反臉,不管她們武功多高,也難逃過他的魔掌,在情勢逼迫之下,她們不能不重作浪態,於是姊妹三人,秋波流轉,玉手摯著酒杯兒,由雲姬嬌笑發話道:
  “愚姊妹酒量太淺,不宜多飲,飲過這杯,下不為例,否則酒力不勝,嘔吐狼籍,反讓諸位寨主來侍候我們,豈不失禮之極?”
  武成林笑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得侍美人,正是我們兄弟之福,那能算是失禮?來,我們且先把此杯幹了再說。”一口氣,即把酒飲得杯底朝天。
  楊瀾徐芳吳文等匪眾,也趁勢推波助瀾,而且圍著雲夢三姬,盡情戲謔。
  雲姬霧姬花姬,本是風塵中打滾的女人,飲酒陪宿,視作平常,於是端著酒杯,嬌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哪能不飲?只是日來口味不佳,飲酒如飲鴆,寨主們的盛意,只此已足!”
  武成林那滿面堆歡的臉上,似乎一怔神,但立即平復,雲夢三姬早把脖子一仰,杯酒到口,點滴全無。
  武成林長舒了一口氣,含笑點頭,面朝雲姬緩緩說道:“鳩酒入腹,其味如何?”
  楊瀾拊掌大笑道:“這樣嬌滴滴的美人,果真忍心,讓他飲鳩,豈不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
  武成林笑了一笑,二度起身,侵吞吞的問道:“兄弟們如果有人來此臥底,存心危害本寨安全,是否必須從嚴懲治?”
  在座頭目。都大吃一驚,但不約而同的叫道:“寨主明察,還望將那奸細指點出來,讓小的們把他收拾。”
  武成林談幽幽地一笑道:“這個奸細,與眾不同,如同本座指點出來,到時,只恐你們不忍下手!”
  雲夢三姬,此刻已臉如敗土,兩手捧心,全身已不住抖顫。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潛身樹上,看得一清二楚,幾乎驚叫失聲道:“這幾個娘兒們,已著了人家的道兒!”
  武成林哈哈作笑,聲震屋瓦,目光如電的朝著雲夢三姬一掃,冷森森的說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暗行出山,為敵療毒,姐妹計議,留此臥底,目的在於營救金牛谷底受困敵人,這些事,我固然著手打聽清楚,而且你們姐妹中,還有人夢中洩底,而今還有何話可說?”
  雲姬此時腹痛如絞,又聞“夢中洩底”四字,知道事情全部敗露。
  原來她自潛下巫山,為麟兒醫傷,當晚,即為寨中小頭目鄭宏所察,這東西正是義勇寨的鷹犬,即時暗中跟蹤而下,他對巫山群峰,一徑一谷,一草一木,可以說熟而又熟,論腳程他和雲姬比擬,自屬雲泥之隔,但因精於穿插捷徑,雲姬行動,竟無法脫離他的耳目。
  於是麟兒和雲姬,剖肌療傷,石洞纏綿之事,都 一入他眼簾。
  第二天清晨,山嵐霧罩。正好隱人行蹤,這匪徒趁機逃逸,一回山,在寨主之前,自不免加油添醬,大事渲染。
  武成林自然著實誇獎一番,私自裡賜了不少銀兩,表面上,一點也不露聲色。
  當晚,他和花姬歇宿,少不得行雲布雨,恣意纏綣,兩人都弄得筋疲力竭,飄飄然欲死欲仙!
  這妮子,素有囈語之症,睡得愈香,講得愈多,差不多白天作所作為,有時卻可從睡夢中幾可和盤托出,這一點,雲姬和霧姬不是不知道,但因三人每晚幾乎各有所歡,相宿異處,日久玩生,誰還記及?
  雲姬行動,自然和兩位妹子商得,霧姬花姬,一切服從姐意,還有什話可說?卻不意從睡夢之中,將姐妹計議,全部背了出來。
  武成林陰森森地笑了一笑,得著人家把柄,卻絲毫不動聲色,暗中卻和楊瀾等人,詳細計議,安排步驟,準備予以最嚴重懲處。
  中廳設宴,指環藏毒,這正是群盜計謀的初步,雲夢三姬,事前竟毫無所悉。
  奇毒入腹,什麼都完。可以她們一經改邪歸還,竟毫無惜命之心,雲姬不顧腹痛,首先發難,縱聲一笑,雖然笑聲抖顫,但清似銀鈴,她手指武成林,破口大罵道:
  “妾姐妹三人,算是招子不亮,錯投你這人面獸心,陰險無比的匪類,但是邪不勝正,自古而然,總有一日,你必自食其果,由來好漢作事一人當,既然敢作,就沒有人想長命百歲!”
  只聽得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不由暗中豎起大拇指道:“這女人,真有種,敢做敢當,不讓鬚眉豪客。”老叫化大約心中痛快,竟用嘴銜著酒斑,骨嘟幾響,兩斤瓶裝的陳年燒酒,被他一口氣喝了一大半?
  武成林漢眉赤帶,冷等一聲,竟朝雲夢三姬發話道:“你三人已飲了我的五毒追魂散,還有半刻可活,如讓你們安然死去,武林同道,必認為武某過份好欺!”
  講到此處,卻拿眼往天山神丐潛身之處,瞧了一瞧,只看得這兩位風塵奇人,不由心中一栗。
  匪徒語意未盡,繼續說道:“武某有一新奇刑法,名叫‘摘碎取零’,你三人既願甘心就死。不妨即此一試,以博兄弟們彼此一粲如何?”
  隨朝徐芳吳文,沉聲喝道:“就煩兩位賢弟,即席行刑!”
  但聞一聲“遵命!”徐吳兩匪,立從所坐之處,一彈而起,如閃電驚雲般,往霧姬花姬之處就撲。
  雲夢三姬,腹痛如絞,冷汗浸淫,衣羅盡濕,明知逃命不脫,但臨死之前,打算毀一個,算一個。
  雲裳閃處,竟皆飄身而起。
  武成林和楊瀾,雙眉一挑,滿臉殺氣,從鼻中哼了一聲道:“賤婢,臨死之前,猶作困獸之鬥麼,這只有使你們死得更慘更快!”
  雲姬霧姬,已和徐芳吳文,大打出手,霧姬中毒已深,只一交手,左臂上即挨了一掌,已成不支之勢,花姬飛躍而上,雙戰吳文。
  楊瀾武成林,如魅影一閃,“紫燕投懷”、“飛花入夢”,分朝霧姬花姬,欺勢而入,但聞兩聲輕笑道:“且先拿你姐妹兩個,一試新刑。”
  這兩個匪首,心黑無比,雙雙使用重手法,用“黑虎偷心”,猛朝雙姬便擊。
  霧姬奇毒發作太快,腸斷肝碎,已知死在眼前,難於閃避,竟個招架敵人來勢,嬌軀往前一橫,排山運掌,招名“暗雨敲花”,楊瀾作夢也未想到,武林中會有這種拚命的打法。
  只聞拍拍兩響,霧姬已被楊瀾擊中鳩尾,心脈大斷,人未倒地之前,竟強盡最後一口氣,噴血成箭,毀體傷人,只聞一陣嘩嘩之聲,吳文臉上,血雨開花,還有不少頭目,衣服臉上,濺有餘滴,點點斑斑,真是流染桃紅,令人觸目心悸。
  吳文雙目奇痛,知道血中有毒,忙由頭目,扶送入內,使用解藥治療。
  楊瀾左肋,幾乎被霧姬一掌掃斷,只好苦笑,訕訕入座,暗中行功運氣,把積下的淤血,竭力疏導不提。
  雲姬和花姬,毒勢發作較晚,竟和徐芳武成林,打成兩對,徐武二人,心計最重,知道藥力只一發作,即可為所欲為,但是奇怪得很,兩人也感覺頭部沉重,人如醉酒,不過還可熬住。
  窗外松樹上,那兩位潛蹤隱跡的風塵奇人,只看得目眥欲裂,但天山神丐,總以為酒菜之中,既下了蒙汗藥,藥性一發,即可依次收拾,無如筵席才開,即生劇變,群盜酒杯才僅沾脣,盤中菜餚,也不過約略動箸而已,事實上,已有不少人微覺頭昏,因為藥未到量,難於昏倒!
  天山神丐,已忍耐不住,“龍形一式”,竟往窗中撲來,雲花兩姬,和徐武兩人,在廳有作殊死之搏,無奈五毒追魂散,已在腹中大肆發作起來,這一凝運真 力,更只有催發藥性,擴及四肢,而且兩人見霧姬已死,芳心大痛,就在神丐入窗之時,花姬將台期門兩穴,已被武成林駢指打中,竟活生生的被人擒拿到手。
  神丐一聲怒吼,人未落地,手頭綠竹杖,卷起一切勁風,“斷碧分山”,緊對著武成林攔腰就擊。
  蛇杖老人,一見是天山神丐,禁不住怒從心起,惡向膽生,蛇頭杖朝地一點,連人帶杖,拔地而起,因他坐在當中下首,這一縱,竟越過右邊酒筵,他不直攻神丐,卻把杖頭指向雲姬,這分明是圍魂救趙?
  神丐果然中計,中途撤招,“枯樹盤根”,綠竹杖盤旋疾繞,猛攻袁非下盤。
  蛇杖老人,大喝一聲“打!”
  多靈蛇吐信”,杖影如山,杖頭倒卷朝下,雙方都是快招,兩杖相接,“彭”然一聲,神丐雙肩搖幌,下盤未動,蛇杖老人則震退兩步,雙臂酸麻。
  兩人彼此一怔,方又揮杖猛攻,剎那間,杖影如山,狂飆四超,式中藏式,招外有招,迅疾輕靈,如飛虹掣電,沉雄穩重。若江漢凝光,只看得筵前匪眾,目定口呆,樹上蒼鷹老人,也為之提心吊膽。
  武成林擒住花姬,已飄然歸座,冷幽幽的朝著天山神丐道:“老乞兒你這叫飛蛾撲火,自找亡身,看你來意,無非想救這幾個蕩婦淫娃,可是本寨主不惟不讓你趁心如願,倒要讓你知道潛來巫山臥底的人,是怎樣一個死法!”
  語聲未盡,他右手突從衣服內,抽出那把屈如柔指的百緬刀,隨手朝上一揮,銀光閃燦,燭影搖紅,輕輕朝著花姬衣服一劃,只聞吱然一響,衣開裙落,連貼肉長褲,也褪了下來。
  花姬穴道被點,而且劇毒發作,只痛得肝腸寸碟,全身只有顫抖的份兒。
  窗外,突聞一聲暴喝聲:“無恥匪眾,禽獸不如,看打!”
  一蓬嗤嗤,電射而人,緊對武成林,當頭罩落。
  楊瀾伴著武成林,同坐上首,驀地冷笑一聲,袍袖一展,旋風並作,打來的正是一蓬鬆針,被這種內家罡風一激盪,立即紛飛四散。
  蒼鷹老人,飛花摘葉被人震落,那身子也穿窗而入,人未落地,伽藍掌力,勢若排山,一股奇熱,把在座頭目,連呼吸也被窒住。老人鬚眉直豎形同刺蝟一般,顯見憤怒已極,十指如鉤,電閃而至。
  楊瀾雙眸噴火,推椅而起,平胸出掌,勢挾風雷,霹靂功走的也是純陽路數,兩陽相遇,同性相排,大廳堂,轟聲大作,牆搖壁動,盤落瓦碎,瓶裂酒流。
  座中頭目,驚叫失聲。
  正待紛紛離席,抽兵刃實施群鬥。
  武成林沉聲喝道:“兄弟們且請飲酒,不必大驚小怪?”旋把緬刀往桌上一放,左手拿捏花姬左臂,恰似一具鐵鉗,緊緊扣住,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此時全身赤裸,人在燈光之下,纖毫畢露。
  匪酋,人性已滅,提壺自酌,酒到杯幹,對旁邊打鬥,恰似漫不為意,三杯已過,卻將酒朝花姬臉上一澆,縱聲長笑道:“武某非不憐香惜玉,但對付敵人,不能不各走極端。”
  銀光一閃,血雨紛飛,緊跟著一聲慘叫,座中匪目,莫不色如敗土,緊閉雙眸,不忍卒看。
  再看匪酋身邊的花姬,業已成了血人,曲線玲斑的嬌軀,此時已是一臉慘白,全身雖被武成林左手扣住,但身子半屈,口鼻間也流出血來。
  這種慘像,使在場匪目,也疑做人間地獄,無法無天,雲姬人已半瘋,和徐芳已打得披頭散髮,加以奇毒發作,無力支持,眼花撩亂中,一見兩位妹子,死得這樣奇慘,她不哭反而笑,笑聲淒銳,直如新塚鬼哭,夜裊驚鳴。
  驀地,她將雙手向上一展,招名“分花拂柳”,掌帶寒風,旋轉如輪,激盪而出,本是千嬌百媚,一顰一笑,終含著萬種風情。
  這時,卻使人不敢多看。
  首如飛蓬,一除鐵青,星眸紅腫,白沫直流,她形似殭屍地把徐芳逼退兩步後,瞪眼直腳地朝著花姬身奔走來。
  這無異於自己找死!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形如兩只餓獅,一聲暴吼,綠竹杖凌空飛舞,呼嘯有聲,伽藍掌左右併發,勢挾風雷,朝對方狂攻暴襲。
  困獸猶鬥,蜂蠆有毒,人存必死之心,自不敢輕櫻其鋒,塗芳楊瀾,暗自駭然,不由往左右一退,避開正面,這兩位風塵異人,趁勢往前一撲,意擬保護雲姬。
  武成林一見雲姬已離身前不遠,又復縱聲狂笑,白光電起,宛如匹練,耀眼生寒,朝著雲姬當頭一罩,兩位風塵異人,趕救不及。
  眼春雲夢三姬,盡此了賬。
  忽聞一聲聞哼,刀光暴劍,武成林竟匐然而倒。
  廳堂匪眾,驚呼一聲,以事出卒然,更看不出敵人使用何種手法,把寨主製倒,於是慌作一團,紛紛察看寨主傷勢。
  楊瀾大喝一聲,平地一縱,人與梁齊,十指微屈如鉤,正是武林中,比大力鷹爪還要毒辣十分的龍爪功力,挾居高臨下之勢,朝著雲姬頂門百匯便抓。
  神丐往前一衝,把雲姬攔腰一帶,順手交與蒼鷹老人,低喝一聲“走!””
  須頭上楊瀾雙爪已到,
  立將身子往下一縮.左掌朝上一翻:“天王托塔”力道如山。
  楊瀾下落之勢受阻,猛把真氣朝下一壓,“巧墜千鈞”,依然直落,用力朝丐俠頭上抓來,只要沾手,丐俠頭顱,就得粉碎。
  天山神丐,不愧見多識廣,身戶一翻,巧搭天橋,僅用頭與腳尖,把身子撐住,兩手卻運用自如,右手綠竹杖,如靈蛇轉尾般,平畫一道大弧,而後趁勢朝空擊去,這包含著一招雙式,“風燈搖夢”、“霜杵敲寒”。
  杖頭來勢太猛,楊瀾不敢拼命.一式“雲裡翻身”,倒退而出,一怔之間,天山神丐,業已狂笑而起,山邀雲去,浪卷天浮,從寨門一掠而出,笑聲繞樑,裊裊不絕,但人已不見蹤跡。
  寨中群盜一陣忙亂,為武成林探穴診脈,卻看不出絲毫傷勢來,但人卻昏迷不醒,形如醉酒,症狀離奇,不可臆測。
  楊瀾懂醫,敵人逃去後,猶如一只鬥敗的公雞,緩緩而至。
  徐芳忙道:“大哥,寨主不知中了那賤婢何種功力,竟昏迷不醒,萬望代為診察。”
  楊瀾不敢怠慢,忙就手探脈,也不覺一陣茫然,大惑不解,皺眉說道:“人好好的,何曾有半點傷來?據脈息看,似乎醉酒,以他這種功力,千杯不醉,似乎說 得有點離譜,但百十來杯,絕可喝得,適纔,他飲酒不到十杯,絕無醉酒之理,也許殺了這兩位騷婆娘,又恨又痛,急怒之下,中氣不繼,昏迷一會,稍事憩息,即 可醒來,扶入屋中,令他躺臥,暫時不必投藥!”
  群盜自然如命受教,把人抬去不提。
  徐芳命嘍兵將二姬遺骸,拖出掩埋,自己心中也不覺為之大感不安起來。
  強盜畢竟與眾不同,嘍兵將屍骸碎件收拾乾淨後,立又兇心大發,竟邀著楊瀾,往漠雲樓同見毒龍老怪,請示攻打金牛谷之策,暫且不表。
  蒼鷹老人,扶著雲姬,飄出義勇寨,神丐也風馳電閃,跟蹤而至,只一臨近,即把這位風流放蕩的女子看了一眼,見她已經只有出氣而無進氣的份兒,不覺把頭搖搖,低聲問道:
  “老友,五毒追魂散,出自何門何派?有無藥物可解?只要告知者叫化,不論刀山油鍋,我也得走它一趟,說實話,我原來最討厭她們姐妹三人,以為她們甘心 淫賤,自居下流,誰知她們竟暗中想搭救金牛谷受困的人,不幸事機不密,釀禍焚身,臨危如歸,剛烈處不減鬚眉,老友,這種人無論如何,也得救救,我們趕快負 著她,找一掩身之處,籌思妥策,立即營救如何?”
  蒼鷹老人,長嘆不語,攔腰將人抱住,雙腳一頓,拔地而起,如風馳電掣般,直往峰頂撲去。
  又來到原潛蹤土洞,雲姬已跡近彌留,神丐俠肝儀膽,竟不惜損耗自己真元.手熱如炙,往雲姬胸前便貼。
  也許是迴光返照,這位如花似玉,從心向善的美人兒,竟於突然間回過氣來!
  她身體抖顫,兩目無神,兩老一個把她抱持,一個蹲在前面,竟無法將人辨識。
  神丐知道事態嚴重,中毒已深,竟沉聲喝道:“雲道友,老夫天山神丐,抱你的正是蒼鷹道友,武成林所用劇毒,有無解藥,你應知道清楚,而今你中毒太深,從速告知老夫藥名,自當設法馳救。”
  雲姬強振精神,似在注意傾聽;一俟話畢,口角間竟微露一絲笑容,繼而搖搖頭,表示無藥可救。
  蒼鷹老人嘆息道:
  “嘉麟賢姪,若在此處,必有良策可想。可惜趕回崑崙……”
  語音未竟,雲姬突然憶及了什麼,把手往的胸衣服內,指了一指。
  義勇寨內,竟傳來幾杵鐘聲。
  三枝藍色火箭,劃空呼嘯,土洞面朝盜寨,看得清清楚楚。
  神丐和老人,知道這是一種不平常的舉動,丐俠正待出外察看,雲姬早已口流白沫,大式抽搐起來。
  正是:
  才離愁雲慘霧
  又見紅粉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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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下書招 .

  天山神丐,知道情況至險,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即將她上衣解開,紅綾襖內,竟藏著一只貼肉荷包,神丐知道她用手所指的,可能就是此。
  解開一看,荷包內,卻藏著一只扁圓玉瓶,女人貼肉隨身之物,自然不太簡單。
  打開瓶塞,一陣消香撲鼻,不由驚叫道:“這是麟賢姪的靈芝露液,可能有起死回生之功!”繼而又想到:“這種珍貴之物,武林中百遇難求,麟姪雖然慷慨大 方,和乃師紫陽真人,如出一格,但非師門至好和同輩好友,也不應將這種天材地寶,輕輕送人,難道此女用什麼方法把他迷了,作出那種損名敗德之事,如讓他師 父知道,定必按門規懲處?……”
  講到此處,麟兒在鷹背上如坐針球,忙道:“小姪因感此女療傷之德,同居一處,怕她糾纏,靈芝露液,功能清欲怯火,因此送她一點,她卻堅留煉藥駐顏之用,因此用玉瓶把它儲藏起來!
  神丐卻笑罵道:“這幾句話,就可推得乾淨麼?女兒家微妙心理,老化子雖然不得而知,然而把你所贈之物,貼肉相藏,若無愛意,說來誰信?”
  麟兒撒嬌道:“你瞎猜瞎說。”又怕神丐著惱,復又低聲央告道:“她傷勢著重,靈芝露液,是否能起死回生?怎不再講呢?”
  神丐對他甚是愛惜,果然又細說以下經過。
  蒼鷹老人,一見神丐手持玉瓶,隱入沉思,不由急道:“她人已正在嘆氣,你不把藥倒在她口中,如俟心脈一斷,那時縱有真仙臨凡,也就沒法醫治了!”
  幾句話,將老叫化如從夢中喚回,忙把玉瓶中靈芝露液,倒在雲姬口內。
  兩老神情緊張,有無奇效,在此一舉。
  雲姬自靈芝露液入口後,口中氣,還是有出無進,那抽搐並未因食露藥而稍減!
  蒼鷹老人,感嘆一聲,垂頭不語。
  神丐卻滿臉傷感,仰天自語道:“死生原有命,半點不由人,想假草木之靈,起死回生,不過癡人說夢而已。”
  兩人一陣傷感,只好抱著人看她氣,約莫有半小時以上,雲姬全身抽搐,竟漸獐蚯弱起來,而鼻息之聲,卻是愈來愈響。
  蒼鷹老人,懷中抱著雲姬,垂簾合目,靜如止水,此時,突把雙目一睜,兩道如剪的冷芒,掃在傷者的臉上,看了片刻,突然噫了一聲,這一下,把神丐也從定中,驚醒過來。
  他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友,是否她人已斷氣?”
  “快莫高聲,把人驚醒,靈藥已出現奇蹟,她已睡著了!”
  老人這句話,對天山神丐,無殊醍醐灌頂,甘露涼心,老叫化竟站了起來,歪著頭,仔細一瞧,雲姬原是一陣慘白,毫無血色,此時臉色已微見紅潤,不但抽搐停止,態度也表現得極力安詳。
  用手一探心脈,雖較常人微弱,卻已有不是適纔眾亂象徵,不由長舒一口氣道:“這真是靈丹妙藥,綰住了她一縷芳魂?”
  兩人知道人已無礙,遂由蒼鷹老人,把人放在洞中石上,由於土洞矮小,周圍有灌木藤茅之屬,自不虞敵人發覺,遂一同走出洞外察看!
  盜匪義勇塞內,鐘聲幽揚,藍色火箭,劃空呼嘯,就此論事,顯系對金牛谷有所舉動,而且這等派勢,至不尋常,說不定那老牛精傷勢已痊,親自出手攻擊了。
  神丐朝蒼鷹老人,看了一眼,低聲道:“金牛谷中,鱗賢姪已向師門求救,剩下的只有惠元和瓊娘兩個孩子,仗著兩把寶劍,想和老怪為敵,無殊以卵擊石。我 和你年事已高,就算把命送掉,也還值得,土洞中那妞兒,雖然曾犯淫孽,但能勒馬懸崖,自屬可敬,看情形,如需復元,說不定還得一天半日,你不妨在此陪她, 讓老化子前去察看一番,生生死死,全憑天命,你意如何?”
  老人沉吟不語。
  神丐急道:“事情已急,肯不肯,全在你一語決定。怎和我婆婆媽媽起來?”
  蒼鷹老人還未答言。
  土洞裡,已發出輕微步履之聲。
  兩人錯愕間。
  雲姬已走出洞外,她滿臉淚痕,一到兩者身旁,立即盈盈拜倒,涼嗚咽道:“小女子身受兩位救命之恩,粉身難報,蛇書生武成林,人如其名,惡毒萬分,兩位 義妹,竟遭慘死,金牛絕谷圍困的俠義道,也危在旦夕,切齒仇恨,誓在必報,匪方擬於今晚,大舉攻擊,毒藥火器,無所不備,圍困絕谷的人,多為散瘟元恙所 傷,剩下的,只有崆峒高弟陳惠元,人單力薄,毒龍叟功臻化境,詭計又多,敵我情勢已明,兩位如不趕緊出手,後果至為可慮歹!身賴靈藥,已獲生痊,調息片 刻,復元有望,還望兩位先走一步,小女子隨後就來,不勞再守護了!”
  語既婉和,意又誠篤,兩老不由同聲道:“道友快莫多禮,老朽等立即馳救便了。惟身在虎口,行動務須謹慎,如為匪目所發覺。必滋困擾,萬望留意!”
  囑咐既畢,彼此也不再作無謂俗套,飄身出洞,捷比靈猿,同往義勇寨奔去。
  寨今戒備森嚴,所有匪目,全是單刀匣弩,全付武裝,四周孔明燈,不住探射。
  神丐不由冷笑道:“武成林這萬惡盜魁,竟把全份家當,都使了出來,無論他如何厲害,我們倒得放開手腳,和他一鬥!”
  兩者趁著孔明燈轉向他處之際,朝著一株冬青樹上一撲,樹高一丈有奇,枝葉奇密,剛好把視線越過高牆,前寨中寨各處,竟能看得清楚。
  施展孔明燈的嘍兵,以及守崗匪目,都在重遠而忽近,他們以為孔明燈之旁,敵人膽子再大,也不敢臨近,殊不知藝高膽大的武林人物,正能利用敵人此一弱點,而且孔明燈愈在近處,死角愈多,嘍兵匪目,見識不廣,乃至僨事。
  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躲在冬青樹內,眼朝牆裡一望,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面朝後寨,手持描金鐵骨扇的書生盜首,正是那百惡不赦的武成林。
  他在指揮群盜,搬出許多徑約一尺,長逾四尺的木頭,堆在一塊。
  徐芳吳文和洞庭幫主楊瀾.也在一旁協助,三人談笑風生,頗無忌憚。
  只聞吳文笑顧楊瀾道:“師傅,你醫道雖然精明,但也幾乎被人欺騙,總算還看以一點端倪.否則.大哥中了那兩個老賊的蒙汗藥,你如用錯了藥,給朱老前輩看出來,那笑話可就大了!”
  楊瀾一皺眉道:“我從脈息中,看出他既未受傷,也無病症.可是絕未想到,人在寨中,曾著下兩位老賊的道兒.而且所用的,又是江湖上下五門的蒙汗藥,一心卻從遠處著想,乃至舍近求遠…...”
  吳文朗笑道:“倒是冷小俠年紀雖小,心思卻比我們細密得多,徐哥因為大哥病狀離奇.我雙目又為霧姬破箭所傷,為著今晚尚行要事,不能不朝見朱老前輩!走近漠雲樓,冷小俠即從室內迎出,道是朱老前輩已知其事,不必入見。
  邊說,卻和我們同下樓來,逕往大哥臥息之處,連看都不看,即淡淡一笑道:“下五門的蒙汗藥,卻也厲害如此,我偏要師叔醒來?’旋用口往大哥臉一吹,一 股寒風,涼透心脾,說來也令人不信,這口氣,竟如響斯應,大哥遂霍然而醒!經過冷浮生寥寥數語解釋後,大哥也為之恨聲不已!”
  楊瀾訕訕問道:“你那雙目,原為那淫婢血箭所傷,因她曾食鶴頂紅,內蘊奇毒,不知使用何物可清此毒?”
  “冷小俠得他師公真傳,爾雖武功過人,對醫道亦有極高素養,他醫完寨主,遂逕奔我臥室,取下雪竅球,對著我雙目揉了一揉,不但痛楚立失,而且兩目反比以前清朗得多!”
  吳文對白發怪童冷浮生,真是滿懷感激。
  嘍兵匪目,搬來的木頭,約有五六十根,這東西,全部漆黑,而且似從後寨取出,顯系平時製備,而且保藏得鄭重非常。
  蒼鷹老人對神丐耳語道:“老友,此物作用不明,似是滾木,不但嫌它太小,還對以就地取材,何必藏之寨中,搬取費事?這東西,大有蹊蹺?”
  神丐一皺眉,悄聲答道:“這些木頭,聽聲音,非常乾燥,絕非滾木可比,滾木以奇重為佳,功在取其勢猛傷人,無須計較乾燥,我看,說不定是什麼易燃易爆之物,想把金牛絕谷的人,一舉燒死!”
  蒼鷹老人一聽,不由大吃一驚,悄聲道:“老龍所猜果然中的,這東西,大約是仿效諸葛武侯火燒藤甲兵的地雷之類,我和你只有設法阻撓,如讓此項陰謀得逞,則金牛絕谷的人,勢將萬無生理。”
  兩人一陣緊張,但因武成林楊瀾之流,絕非易與,不敢貿然入內,私下計議一陣,決計於搬運途中,實施截擊,可是金牛谷和寨中距離,相隔太近,能否阻住,情形毫不樂觀。
  武成林一見黑壓壓的木頭,堆了不少,獰笑一聲,朝著楊瀾道:“朱師叔頭上傷處,已漸痊可,適纔著敲冕h謠n,準備親自出擊,倏又中途變調,著我先行火 攻,使敵人無存身立足之處,並一再指示,最好生擒,如過分頑抗,則不論死活,先行消滅再說!”
  吳文笑道:“這位長輩對敵人頗有兩點顧忌,一是自己的孫女從敵,想予生擒回山,按門規懲處,再則崆峒派的第二長老崆峒僧,與陰山至為契好,敵人中卻有 崆峒派的弟子在內,朱老前輩正修書通知崆峒,著其派人下山,將門弟子攜回處理,有此二事,故多躊躇!”
  武成林突把臉孔一沉,低聲喝道:“三弟語話太多,速著人將東西搬到指定地點,沿途加強戒備!”
  搬抬的,每一根四位嘍兵,兩個匪目,一具氣死風燈。
  準備的情形,有條不紊,而且動作迅速異常,所採的途徑,卻是走出寨門,繞牆右邊石道,直赴金牛谷。
  武成林和楊吳等人,密語一陣,楊瀾點點頭道:“賢弟所見甚高,愚兄當盡力協助就是!”
  武成林和徐芳,轉身進入後寨。
  楊瀾吳文,立和嘍兵匪目,押著那些黑漆木頭,直向金牛絕谷進發。
  神丐和蒼鷹老人,知道這種木製地雷,可以開山裂石,血肉之軀,無法抵敵,今夜,破除性命不要,也得把此物毀了。
  兩人施展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從右眾繞道而上,因為嘍兵抬著東西,走得較慢,要越往前面,自然輕而易舉,神丐性子,遠較蒼鷹老人為急,竟如一縷輕煙。 穿枝渡葉,憑丹田一口氣,激射而上,這一來,可把蒼鷹老人,嚇了一大跳,暗道:“嘍兵背後,跟著的,是武林中兩位極厲害的能手,如被人家發覺,驚動義勇寨 的匪首,甚至把毒龍叟也引了出來,豈不僨事!”
  心中想著,眼看前面就是一處屏岩,嘍兵以地勢太陡,肩上摃著的東西又重,愈往上行,愈覺困難,兩老幾個飛躍,已超越嘍兵很遠。
  也許由於天山神丐,走的過急,風浪之聲,驚動林中宿鳥,震翼紛飛。
  楊瀾和吳文耳精,早已看出情形不對,那洞庭匪首,竟沉聲喝道:“前面弟兄留意此處大有蹊蹺!”
  匪中頭目,訓練極精,一名將氣死風燈高舉,另一名卻抽出單刀匣弩,嚴行戒備。
  楊瀾吳文,更不敢怠慢,一縱身,躍上樹枝,直往林中宿鳥起飛之處撲來。
  天山神丐,知道事情嚴重,早已飛身躍上岩頭,朝著黑暗之處一落,老人也跟蹤而上。
  身旁,便是好幾處磨盤大的岩頭,兩老一見,不由大喜,一彎腰,各人便順手撈了一塊,少說也有三四百斤重。
  懸岩,歪面臨來路,嘍兵已臨近岩前,因為楊瀾一喝,匪目過分小心,前面的路,必須照了再走,這一來,走得愈慢。
  神丐本不願無故傷人,但因事情擺在刀口上,己不傷人,人將傷己,遂一咬牙,兩臂凝運神功,端起石頭,朝下一丟,岩高數十仞,石重勢激,朝下一落,只聞 轟然一響,地動山搖,碎石紛飛,岩頭下摃木嘍兵,與那前行匪目,被大石一陣滾打,只打得血肉橫飛,斷肢殘臂,紛紛四射。
  一陣銳嘯慘號,只聽得使人驚心動魄,毛髮聳然。
  楊瀾吳文,一聲怒吼,平空縱起五六丈,往上撲來,蒼鷹老人,兩手舉著一塊五百斤的岩石,鬚眉直豎,雙目中神光閃閃,口中大喝道:“無恥匪徒,看打?”臂凝真力,岩石過頂,朝下砸來!
  只聞一陣呼呼之聲,宛如天崩地塌,岳撼山頹,石塊離楊瀾頭頂,猶隔三四丈,那風力便無法抵禦,驀將真氣一沉,身子朝下直墜,無如,頂上岩石,愈落愈 快,眼看就得砸上,吳文和他,不過一手之隔,忙奮不顧身,伸手抓著楊瀾的左臂,往旁邊一帶,竟滾落石道之旁。
  緊跟著岩石砸地,響震群山,嘍兵匪目,受傷倒地的,都變成肉泥。
  那黑漆木頭,打碎不少,裡面果然藏下不少火藥,天山神丐、知道這東西,留則害人,朝下便打,竟折了幾段松枝,用火摺點燃,立以甩手箭的手法,朝下便 打,火光著地,只聞轟然一聲,火焰高達丈餘,餘波所及,竟點燃不少未損地雷,只聞‘轟轟”之聲大作,連石道兩旁的樹木,也引發起來。
  楊瀾吳文,以喘息未定,火勢走起,不覺心中大怒,“一鶴沖天”,平地拔空六七文,餘勢未盡,腳點技梢,又復一彈而起。
  眼看離岩端不過丈許,口中大喝道:“鼠輩敢施暗算!看掌!”
  劈空拳力,勢如倒海排山!怒撞而至。
  蒼鷹老人,一聲異嘯,伽藍掌連環出手,只聞幾處轟發之聲,立將劈空掌風擊散。
  金牛谷口之上,火箭騰霄,烈焰四起,還夾著震耳轟聲,顯示敵人已向谷中大施攻擊,用的正是這種土製地雷!
  這無異於,“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不由使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大吃驚,手腳緩了一緩,楊瀾吳文,早已一衝而上。
  一見竟是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遂哈哈大笑道:“老畜生?幾番失敗,仍不死心,好在你們仍未脫出寨主神算,看金牛谷火光燭天的情形,你該了然於懷了!”
  兩匪隨著語聲,撲向神丐和蒼鷹老人,楊瀾施展霹靂功對付神丐,吳文把陰山派的喪門掌,攻向老人。
  敵我雙方,遂作殊死戰!
  彼此的掌對八上餘合,兩老因擔心金牛谷受困的人,一心二用,功力無殊大減。
  岩底下,嘍兵匪目,約有兩百四十餘人,被石木滾死的,不下一半,越是走在後面的人,卻從死裡逃生,他們拔出腰刀匣弩,把土製地雷,索性拋掉,都往岩上 亂竄,岩下火勢,因周圍多是古木,高聳入雲,雖有幾株短小的著火。燒過後,卻未引燃其他樹木,竟自動的熄了起來。
  群匪對兩老無不切齒,群起爬登後,一聲喊吶,強弩勁矢,激發如雨,紛紛朝神丐和老人,勁射而至。
  匪群訓練有素,分攻合擊,全不彼此干擾,楊吳兩匪,在飛蝗勁矢中,仍然如行雲流水,掌風如山,疾從四方八面攻來。
  那轟轟之聲,來自金牛谷,而且愈響愈密,神丐不由一急,丹田真氣一松。
  只聞嗖的一聲,匣弩強矢,一劃而過,左臂上,被箭鏃劃了一道血槽,殷紅透袖,臂痛如灼。
  楊瀾朗笑一聲,出口諷刺道:“老化子,巫山義勇寨,和你天山派,彼此無怨無仇,你不過捧人臭腳,自甘下流,可未想到,四川巫山,與別處不同,非我族 類,擅入此山,無殊自找死路,今晚,你兩度來犯,正是你落葉歸根之時,還不束手就縛等什麼?”
  突把腰身一挫,“進步撩陰”,左手五指朝著神丐下襠便抓,又詭又快。
  天山神丐,人雖受傷,豪氣不減,聞語竟哈哈大笑道:“尊駕開山立寨之處,並非巫山而系洞庭,水寨匪寇,卻未聞可以陸地乘舟,如認老叫化是捧人家的臭腳,那麼你無異自認是武成林的孫子了!”
  口中叫著,手更不停,凝真力揮掌往外一送,“畫龍點睛”,掌力未吐,臂血長流。
  楊瀾目光如剪,知道對方傷痕未裹,勉強用力,失血必多,趕忙一上步,右掌往上一穿一搭,“金絲纏腕”左手並食中二指,當胸戳來,擒拿點穴,交互為用,陰險狠快,莫之與倫。
  天山神丐,左臂有傷,雖然不重,但失血頗多,功力大減,身勢略緩之下,左腕竟被人家扣住。
  楊瀾鐵指如鉤,左指所向,正是神丐心坎處,只一點著,就得當場送命,同時四周百十陵兵匪目,見塞中貴賓得勢,不由氣燄大張,歡呼一聲:
  “射!”勁矢如雨,分從神丐背部兩側,一擁而至。
  蒼鷹老人,正待出手相救。
  吳文陰險狠毒之處,不下武成林,同時也把兩人恨透,眼看得手,那肯把機會錯過?
  喪門掌如大海驚濤,處處乘隙猛攻把蒼鷹老人。硬行逼住,使他一時無法緩開手腳。
  眼看神丐情勢危殆。
  岩頭上,突然吹來一陣異香,不少噗兵匪目,聞到這種香味的,竟紛紛倒下。
  同時一條俏影,如飛掠至,翠翻蓮額,薄袖禁寒,匪兵頭目,驚呼一聲“雲姬”,人如潮水,往四下匆匆避易。
  飛來的紅衣少婦,撲向楊瀾之前,將手中羅帕一抖,一陣暗香,乘風襲至,嬌叱道:
  “萬惡匪酋,還我妹子性命!”
  楊匪一見這條手帕,如中蛇,顧不得再事傷人,把手一松,猛朝斜刺裡便縱。
  神丐也嗅著這種異香,突感頭昏腦脹,搖搖欲倒,紅衣少女撲向前,一把將他扶住,左手已送過一粒丹丸,納在他的口內,正容道:“道友且自行將傷處裹住,待我來退敵!”
  不料話未說完,楊瀾已獰笑一聲,緩緩朝她走近道:“昨晚猶玉體橫陳,浪興十足,怎麼一晚之間,就翻起臉來?實告你,別以為你能僥倖逃出一死,這兩個老 物,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看你還是幡然自覺吧!寨主前面,有我楊某人一句話,天大的事,也可承擔下來……”
  雲姬接口冷笑道:“洞庭巨盜,別再無恥廢話,義妹的命,均須叫你們血債血還,看掌。”
  香風起處,紅光電閃,雙手一圈一揚,“擷香拾翠”,“步障搖紅”,輕靈詭秘,攻的又快又猛。
  天山神丐已將左臂裹好,他把憤怒發洩在持弩匪兵之上,一聲怒吼,突如虎嘯雷鳴,身形電閃,來往於匪兵之間,施展點穴術,即將殘餘匪眾,打得似落花水流,紛紛撲地。
  旋而撲向楊瀾之前,怒喝道:“無恥匪徒,你也嘗嘗這一招,是什麼味道?”踏左步,伸右掌,一式“金龍探爪”五指箕張,卷起一團勁風,對著左肩就拍。
  在同時,和他拚命纏戰的雲姬,竟把嬌軀起在空中,“巧點紅菱”,腳尖踢向匪酋前額。
  楊瀾兩面受攻,自知難敵,獰等一聲,一翻腰,猛朝岩下倒縱,口中還招呼吳文道:
  “敵人無恥,容後算帳!”
  吳文仗著陰山派的喪門掌,系武林不授之秘,硬把蒼鷹老人逼住,一見楊瀾引退,驀地一轉身,躍向岩邊一株老松之上,還挖苦對方道:
  “賀一梅!你如有種,不妨入寨再幹!”竟不等對方答話,右腳一點,“遊蜂戲蕊”,藉力一彈,隨著笑聲,朝岩下飛躍而去。
  兩老也無心追趕,同朝雲姬道:“速奔金牛谷!”
  三條人影,飛身而上,夜已嚮晨,但天空濃雲密佈,山雨欲來。
  沿著圍牆,折向右轉,金牛谷口,業已在望。
  武成林攜嘍兵及匪中頭目,正在大聲吆喝,火箭及木製地雷,如飛蝗密雨,不斷投射。
  金牛谷裡,火光燭天,同時也衝出一道十彩流光,黑白兩道光華最是強烈,所至之處,火減煙消,無如武成林心思狠毒,不肯放鬆一處,眼見谷裡火光稍弱,即 從地上舉起一只地雷,往谷裡就砸,周圍的匪兵頭目,引發弓弦,一溜火光,卷起一陣銳嘯,朝著那滿藏火藥的特製木頭上,用力一射,木質已乾得不能再乾,而且 浸滿桐油,火矢中的,立即燃燒,不須臾,引發火藥,便聞“轟然”一聲,周圍四五丈,均為火光布滿,碎木紛飛,便似火鴉火蛇,激起無邊熱流,剎那間,風助火 勢,火趁風勢,致成滿谷燎原之勢。
  武成林不時朝下喝道:“谷中陳惠元,身為崆峒弟子,與本門互有淵源,念汝年幼無知,為敵巧言所騙,師叔不念舊惡,著汝立即出谷,只要離開敵人,一切誤 會,從此瓦解冰消,否則,此後攻擊,只有愈趨劇烈,縱是金剛不壞之體,也難免玉石俱焚,稍事躊躇,良機便失,還不出來等什麼?”
  谷底一陣清嘯之聲,宛如鳳哆龍吟,流光亂轉,煞氣瀰漫,光華所及,火滅煙消。
  還有一童子口音的人喝道:“武成林,你滿懷血債,武林俠義之土,莫不欲得而甘心,少作狂吠,有本事無妨入谷,一見高低?”
  驀地從谷口裡面,進出一線紅光,猛向嘍兵匪目,一陣亂點,被點中的人,竟是幾聲慘號,立時紛紛撲地不起。
  武成林突把描金鐵骨扇,對空一揮,煞風怒號,雷聲隱隱,分從四方八面,激射而上,同時口中大喝道:“弟兄們速放火箭,這東西正是金翅天蜈!”
  只聞“嗖嗖”之聲震耳,匣努勁矢,排空直上,無如那東西似有靈性,只見一溜紅光,沖天而起,煞風火箭,追之不及。
  武成林恨了一聲,正待再投地雷。
  雲姬已撲向前,咬牙切齒道:“蛇之徒,殺我義妹,還想用武林俠義之血,染爾雙手麼?”
  武成林聞聲大吃一驚,見是雲姬,倍增惶惑,但猶故作鎮定道:“無恥淫婦,朝秦暮楚,專吃裡扒外,筵前不忍趕盡殺絕,特別開一面,不事逃避,卻願自投羅麼?”
  描金鐵骨扇劃然自開,往上一揚,“天羅雀”,立有一股凌厲煞風,疾從雲姬頂門百匯,當頭罩落。
  只聞一陣厲笑聲,笑聲中滿含怨毒,這婦人,竟從革囊裡,取出一柄尺餘長的短劍,劍身發出一片藍光,劍柄其色如墨,乍看似乎毫不起眼,可是她把寶劍朝上一舉,“舉火燒天”,正待朝武成林扇上便戳。
  只聞武匪噫了一聲,立把扇子一收,人也往旁邊一縱,沉聲喝道:“淫賤妖婉,竟把師傅魚腸劍,也使了出來麼?須知此劍一出,無殊互拚生死!”
  “義妹之仇,勢在必報,雖把你這狠心狗肺之徒,碎屍萬段,仍不能解我心頭怨毒!”
  雲姬把這柄中古毒劍,一陣揮轉,“盤絲擊腕”,“巧篆垂簪”,“蟬碧勾花”,“雁紅攢月”,這是“雲夢三六短打”的連環四式,以輕靈詭快見長。
  配合著這柄魚腸短劍,功能削金截玉,見血封喉,兩者威力並運,果然與眾不同。
  但見一片藍光,夾著一團紅影,人似鳳翥鸞翔,劍如飛虹掣電,在銳嘯煞風,森森劍氣之內,滾轉翻騰,劍訣所指,劍尖所向,著著不離穴道。
  這種勢同拼命的打法,不但把武成林弄得變顏變色,就是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也大為歎賞。
  半空裡浮雲漠漠,雷聲隱隱,眼看神女峰頭,就要陋盆大雨。
  神丐不由暗喜道:“這真是得道者天助,只要雨一下,正是這地雷的克星。”又見雲姬和武成林打得不可開交,心想:此人毒比蛇,留在世上不知要害多少正人,對付這種匪徒,還講什麼江湖道義?
  遂招呼蒼鷹老人道:“老友,我們何不圍上前,把這匪酋廢掉?”一輪手中打狗棒,泰山壓頂,惡狠狠的朝著武成林頭上便擊。
  蒼鷹老人朗笑一聲。
  長袖一揮,鳶舉鷹揚,趁著前掠之勢,突把右足一點,隱含千鈞巧力,猛踏武成林的頭頂百匯要穴,武成林三面受敵,前後頂上,盡是人影,這一下,可把匪徒 惹惱,手中的描金鐵骨扇,時開時合,上下翻飛,開如大鵬展翼,合似浪裡騰蚊,十年潛修,具實學,不管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固武林中一流高手,還加上雲姬武 功奇詭,一時之間,竟也奈何這匪酋不得。
  空中金蛇一閃,雨點驟至,風吹葉動,卷起陣陣松濤,雖然已是曉邊,但天氣卻是陰沉黑暗。
  大樹枝頭,卻傳來一聲冷笑,只聞有一童子口音,但語調卻是冷峻已極,緩緩說道:
  “所謂名門正派的人,原來卻是依多為勝的跳梁小醜,我勸你們還是早點夾著尾巴滾蛋,只留下那吃裡扒外的無恥蕩婦,否則,我得叫你們血染此處?”
  雖說他們正在作殊死之搏,可是人到枝頭,卻無一人發覺,來人這份功力,顯非等閒!
  天山神丐不由吃了一驚。
  定睛一看,原來是拾得子冷浮生,氣定神閒的靜立在一株樹梢之上。
  雲姬已熟知他不但生性陰沉,而且武功奇詭,除了麟兒是地克星,連陳惠元也幾乎敗在他的手內,兩者雖然武功不弱,但他項下的雪竅珠,卻禁受不住,不由心中發愁。
  這女人卻也重義氣,二老於她有救命之恩,遂決計破死命也不讓他兩人和這小魔互作對手。
  於是也冷笑一聲,手持魚腸劍緩步而出,朱唇輕啟道:“姊弟之情,該是五倫之誼了,然而有人竟爾忘恩,念頭卻轉向乃姊,你人小心不小,生性如名姓,偏在此處大放厥辭,我倒得好好教訓你一頓?”
  只聞一聲朗笑,白影電閃,冷俘生早已一掠而下,張口往雪竅珠一吹,白霧瀰漫,寒氣大作,往雲姬頭上罩來!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離雲姬身旁,少說也有兩丈以上,突覺一陣奇寒,打從心坎冷起,毛髮直豎,血液欲凝,兩人立把全身真氣,聚之丹田,不顧安危,冒險一搏,同時以為雲姬必難倖免。
  也不知道這女人是何人賦與她這種耐寒能力?
  藍光閃處,劍氣騰雷,隨著一條紅俏影,竟用“斷碧分山”,“空簾剩月”卷攻而上。
  魚腸劍劍身淬毒,是古代易水風寒,慷慨悲歡,燕趙奇人,荊軻刺秦王之物,劍能見血封喉,無藥可解,饒你拾得子冷浮生功力再奇,也不敢輕易試險!只好往斜刺裡縱開,避開她這連環二式。
  冷浮生人如中電,驚異莫名,雪竅珠是陰山奇珍,天地間至寒之物,他不知這女人如何可以敵它?
  卻未清楚雲姬自服五毒追魂教,人是鬼門關上的人,僥獲麟兒贈她靈芝露液一小瓶,服後生還,藥力又遍全身,功效未失,暫時可禦奇寒,否則,她人早凍僵了,但是這一點,連雲姬也未猜透。
  正待揮劍再擊。
  此時雷聲震耳,大雨傾盆,火光被雨一淋,已熄滅不少。
  但谷內猶有殺喊刀兵之聲。
  忽聞琵琶婉約,易是傳來,如閨中少婦,久別良人,春情難耐,起尋機抒,蒼懷哀意,與機聲頻相斷續,一聲聲愁苦無數。
  武成林和冷浮生,知道這是太陰勾魂七曲的先聲,也是琵琶女獨擅勝場的專門奇藝,再事勾留,勢必出乖露醜,當下變顏變色。
  但這兩人卻是一樣陰險,偏用以攻為守,以進為退之策,以免敵人訕笑。
  偏巧雲姬也知道這琵琶之音難為抵敵,為恐敵人暗得毒龍叟裡之秘授,毫無顧忌,自己三人卻反為樂音所製,那一來,豈不大糟?
  遂將手中魚腸劍一陣揮舞,勉強把冷浮生敵住,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卻雙敵武成林,奮戰間,猛聽雲姬喝道:“兩位道友,從速離開,此間事,自有了斷之時,不必急在此刻!”
  兩人狂笑一聲,不約而同的將身子一縱,如閃光一般,舍卻武成林,猛撲冷浮生。
  伽藍掌,陰陽內罡,交相併發,狂飆大作,煞氣如山,分向冷浮生左右逼至。
  冷浮生往後一退。
  三人乘勢往南方一躍,立即抽身後遁。
  武成林雖命弟兄用火矢攢射,無如對手輕功極高,只幾躍,即沒入林中。
  匪眾也未追趕,雲姬一臉黯然之色,向二老道:“我們實力,過份軟弱,不用說毒龍叟難於抵敵,就是那白髮小魔,邊難是他敵手,金牛谷無法入內,裡面形 勢,必然萬分緊張,否則,琵琶女朱雲英,不會扶病應戰。太陰勾魂七曲,運來至耗真氣,適纔聞得琵琶,斷斷續續,顯然中氣不繼,真力難達,至於此次火攻,裡 面是否有人受傷,卻無法從琵琶音中,探聽出來,真使人焦慮萬分!”
  天山神丐,搖頭太息道:“群魔勃興,禍至之無日。看來這條老命,真是朝夕不保,嘉麟這孩子,不知何時可以趕回?老叫化得趕下巫山,準備一點乾糧,乘人 不覺時,偷入金牛谷,你兩人在上面接應,真正失陷,卻也不必管我,免得讓敵人圍困,遇上事,連個走腳報訊的人也沒有,我們找個隱僻之所,調息再說吧?”
  蒼鷹老人和雲姬,知道神丐心意,再上神女峰頂,惟恐敵人發覺,雲姬突然想到,附近有處壕溝,裡面卻有一座石洞,群匪極少注意,暫時棲息,絕無大礙,把 此心意說出,兩者自然贊同,當由雲姬引路,偏向左轉,穿過一處灌木矮林,即到達那壕溝之處。
  山壕上狹下寬,深可逾丈,藤葛滋生,幾無入口可尋,雲姬卻熟悉此間地形,躍上一處春藤,雙手一撥,現出一塊大可容人的缺口,她也不作無謂客套,往下便攢,兩者也隨之而入。
  ’壕溝之內,水深盈尺,陰暗異常,但多露出水面的石頭,彼此都是武林高手,夜日精銳,雖在暗中,卻能見物,立即踏石而行。
  石壁當中,卻有一處洞口,高約二三尺,由於空隙直通洞頂,竟有陽光射入,圓桌似的天然石塊四處,可作臥息之所。
  三人就在洞中調息一陣,神女峰大雨未停,天山神丐喜動不喜靜,竟從石墩上一蹴而起,注視蒼鷹和雲姬兩人,正在垂簾內視,也就不忍驚動,閃身出了洞口。 壕溝內大雨淋漓,忙將體內罡氣,貫注全身,可也作怪,雨離神丐身軀,猶有四五寸,竟紛紛往旁邊飛落。
  老化子把手中打狗捧朝上輕輕一攪,正待飛身外出,忽聞附近竟有人耳語。
  凝神一聽,卻是義勇寨的巡山頭目。
  只聞一人出語埋怨道:“這麼大的雨,寨主卻雷厲風行的著我們巡山,巫山十二峰,大岩小洞,數以千計,無一處不可以藏人,就是全體分頭出巡,也不一定就可把敵人藏匿之所發覺。”
  另有人沉聲喝道:“唐巡目,我勸你還是小心為佳,隨口抱怨寨主,你有幾個腦袋!再說,目前正是寨裡多事之秋,連祖師那麼厲害,也不免敗於一個小孩之 手,並會鬧出窩裡翻,寨主之見,認為巫山還藏了不少敵人,能把金牛絕谷的人,早點解決,就可免去多少顧慮,只要雨一停止,就大量使用火攻,同時加強巡山, 以免外敵擾亂,命令正在風頭上,豈是抱怨得來?”
  姓唐的巡目,冷笑一聲道:“王頭領,大雨天巡山,說說閒話,就把‘抱怨寨主’這項大帽子往我頭上壓來,這罪名,我可不承認,不管火攻水攻,反正已鬧了 四五天了,看情形,再有十天八天,還是解決不了,人未捉到,可把自己的人先整倒了,我看,大寨主明知火攻不行,何不立即趁著雨天,引道山洪,注入金牛谷 內,反正谷口已堵,把人活活淹死作數,偏生只喜火攻威力強大,要一試再試,才決定取捨,你說多磨人!”
  兩個小頭目,爭論不休,就此走過,卻聽得天山神丐心頭一栗。
  暗道:“好厲害的匪徒,計謀愈來愈毒,無論如何,我得把這情形,通知谷內的人,讓他們好作準備,並為他們製備一點食物。”
  於是順著壕溝,從最偏僻險峻之地,溜下峰頭。
  為著用玄門罡氣護體,恐驚世俗,特地買了一柄雨傘,把臉遮住,往巫山城的途中,義勇寨的匪徒,雖然安了不少眼線,但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位衣衫襤縷的老丐,正是一位風塵異人,而且屢在塞中,大搗其亂。
  神丐原本嗜酒如命,自入神女峰,所遇驚險重重,時間上刻不容緩,連酒也無法享用,進入城鎮,正是晌午穿入西街,第一件大事,就是尋找酒店。
  臨江酒家,位於江濱,上有高樓,下萬雅座,品茶飲酒,兩得其直,猶以雨天,家道豐饒的人,悶坐家中無事,昂然登樓,一杯在手,心曠神怡,過境的人,復 以該樓位置特殊,風景雅,晚間且供住宿,乾脆歇足再說,有此種種因素,此處酒樓,稱得上:
  “座中客常滿,林里酒不空!”
  老叫化見酒心喜,也不管人多人少,手提打狗棒,緩步登樓。
  也算他酒運好,靠左邊,尚空出一單一雙兩處座位,跑堂的看他是位窮叫化,不由皺了皺眉,但買賣人的規矩,只要人家肯出錢,你可不能挑剔他的身份,只好在神情上現出冷淡,天山神丐,他可不管這些。
  揀著那處單座,坐了下來,把手一招,想叫堂倌,可是那東西偏把眼睛望到別處,洋詳不睬。
  神丐不由暗中想到:“生意人十之八九都是狗眼看人低,勢利十足,如果你有錢有勢,他侍候你惟恐不周,否則,就得受他閒氣。此處堂倌,正是這種典型人物,我得出手戲耍於他。”
  於是伸手打了一個哈欠,雙手往後一揚,那堂倌突覺前面有股吸力,身不由主,朝著神丐桌前便跑,樓廳客座極多,堂倌如同瘋了一般,也不管有無桌椅人客擋路,對著便闖?
  只聞嘩啦啦一陣亂響,立時杯翻盤滾,桌倒椅飛,連人也被撞倒不少。
  賓客中,自有不少認為堂倌無事惹事,怒吒呼打,有那火爆脾氣的人,竟爾擦衣卷袖,揮拳踢腿,動起手來,於是樓上立時秩序大亂。
  那堂倌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更被人打得眼青鼻腫。
  店東宋氏,是一位六十餘歲的老頭,不但見多識廣,而且狡黠異常,一見情形不妙,趕忙打拱作揖,大陪笑臉,安定來賓,除令堂倌叩頭陪罪外,並立囑廚司,重整杯盤,酒筵之盛,較之原定者只有更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賓客揍了堂倌倍,賺了酒席,肇禍者還跪在地下陪罪,氣已出足,也就不再計較。
  天山神丐故意冷笑一聲,那笑聲使堂倍聽著,不由毛髮發直豎,趕忙從地下爬起,跪倒神丐面前,其他堂倌,趕忙送上酒菜,神丐不由暗中叫妙,立時撿著大嚼大飲。
  一場風波剛過,樓下忽傳了一聲“客來!”
  人未到,香風先臨。
  登樓的卻是一位紅衣少女,和一位年青武士。
  那少女,一身粉紅一緊身貼肉紅綾襖,百摺粉紅裙,粉面丹唇,不愧是婀娜紅粉,只可惜秀眉雙挑,配上一付三角眼,顯得頗為潑辣驕縱。
  隨在身後的年青武士,卻也生得蜂腰猿臂,一表人才,但目光游離,嘴唇太薄,不流於狡詐輕浮,即便帶著三分狂妄。
  兩人身上都背著長劍,挽著革囊,太陽穴鼓起老高,顯見武功已極具火候。
  一上樓,彼此高談闊論,樓上嘉賓滿座,兩人連看都不看一眼。
  堂倌忙含笑招呼,引人入座,動問酒菜。
  那少年把眉毛一挑,意似不耐道:“盡好的攜來就是,照算錢:”
  又見自己的座位,靠近天山神丐,自以為是濁世佳公子,和老叫化比鄰,不由把雙眉蹙起老高,老大不願,但樓上已座無虛席,想換卻也不行。
  神丐見多識廣,早猜知兩人所屬門派,不由暗驚道:“難道毒龍老怪的信,已經產生作用了麼?如此一來,金牛絕谷的人,危險只有更多!”心裡思索,卻毫不現諸神色,裝著吃酒,暗裡卻細聽兩人所談。
  那年輕武士道:“徐師姐,我們這次下山,雖說是查明事實真象,但陳師弟,至得掌門歡心,連大師伯和幾位師叔,也都存心向他,師傅派遣你我時,掌教師 叔,尚一再猶豫,幾乎惹翻師傅動火,幾次力爭,才成定論,要求使用師祖符令,著他立即回山,掌門人始終不肯,最後大師伯和兩位師叔,雖然出面打圓,由掌門 人親筆書函,囑其立返,然而函中偏說,一切可按情形,由師弟相機處理。
  師傅正待反臉,大師伯立偏向掌門,明雖勸慰,暗中卻有責怪師伯之意,謂其過分強橫。
  這一來,才使他老人家,藉著大巴山訪友為名,親自下山。
  “看情形,他老人家也該到了!”紅衣少女,立時冷笑一聲,大拉拉的說道:“我就不信陳師弟,他能吃了豹膽熊心,置掌門函令於不顧,而和那些歷代世仇的 崑崙弟子纏在一起,不管他怎麼冷血,以及護衛他的人多,師傅正門規的廣成鐵劍,真正使了出來,陳師弟的項上人頭,可以保得住麼?我和你吃了飯,休息一陣, 稍候師傅,真正他老人家不來,也不妨立赴神女峰,見過陰山朱翁,探明師弟去處,而後拿著信,當面給他看,回山便罷,否則,只有動武,實施捕拿?”
  那青年武士,不由沉吟道:“師姐所見,自然不差!只是陳師弟的武功,不但得師門秘授,說還獲了部份失傳的拳功劍術,連太乙五靈掌、七十二式飛雲劍最後 一十二招,他都學會,手頭上,還有一柄稀世之珍靈虎劍,恐非你我所能抵敵得來!”
  那女子不由柳眉倒豎,殺氣橫生,只是臉兒太俏,使人猶覺喜怒咸宜,只聞她哼了一聲,突然問道:“秦師弟,你往常自負已極,怎麼一提起陳師弟,似乎立即 提不起膽來,恩師的一氣神功,在師門已成絕響,難道你不曾學會?再說,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和你,是奉命拿他,而且還有師傅作後盾,怕他何來?”
  堂倌送上酒菜,果然旨酒嘉餚豐美無比,兩位少年男女,不由彼此對飲起來。
  原來這兩人正是崆峒弟子,女的是桃花女徐壁姬,男的卻是赤陽劍秦坷,兩人和陳惠元雖非一師所傳,但說來都是崆峒十二弟子之一。
  崆峒派的掌門,姓陳名太清,道號大悲真人,在目前師兄弟間,排行第三,如合著崆峒門中一位棄徒陸思南計算,大悲真人,應是第四。
  掌門夫人,原是陳一真的一位嬌憨師妹,姓洪,芳名巧娘,十九歲,即和真人結婚,她不但是崆峒最美的女弟子,在武林中,也是艷名最著的人物,當時有句話:“西蘭北巧,女中皎皎!”
  所謂西蘭,卻是指崑崙掌教的紫陽夫人陳佩蘭,談北巧,正是講玉鎖夫人,洪巧娘了。
  在目前,夫人在崆峒長輩中,排行第六,如合著陸思南和另外一位棄徒計算,玉鎖夫人,應退居第八,至於另外一位棄徒,後有專章論及,此處暫時不提,以免重複。
  和大悲真人同門的大師兄卻是一位俗家,也姓陳字一真,人稱逍遙客,此人淡於名利,人極正直,和掌門師弟,交好莫逆,真人賦性頗柔,崆峒派的大事。有時不免策出此老。
  一般說來,崆峒長輩人物,大部都還正直,並無偏激之處,可是排行第二的一位,卻是特殊。
  道來也是巧合,崑崙崆峒兩派,本屬道家,但排行第二的,偏是僧人,在崑崙,有苦行禪師。在崆峒,卻有崆峒僧朱清元,兩人雖然同屬佛門,性格上卻適得其反。
  苦行禪師,道行卓絕,對師兄弟友愛異常,但崆峒僧朱清元,雖然修為近百,卻是一向剛愎自用。
  在年齡上,他不但和大悲真人相比較,相差數十歲之距,甚至比大師兄陳一真,也要長上若干,在他眼中,什麼師兄掌門,不但是老弟,有的甚至是乳臭小兒。
  他對崑崙派,成見最深,提起世仇,就得切齒幾番著掌門人,勞師西徵,和崑崙派一決高下,真人無法決斷,幾至弄得翻臉。
  大悲真人的兩位師弟,老四湖海居士史仁,偏向崆峒僧,老五藍衣秀士戴夢華,此人年紀最輕,學養極高,武功出眾,為人更是方正不阿,連崆峒憎朱清元,雖然藐視掌門,對他卻有三分忌憚。
  玉鎖夫人,賦性雖然溫和,但臨事卻能當機立斷,崆峒僧最是惱她,可是自從她走火入魔,人已全身不遂,連轉動也需人扶持,長日地纏綿床第,自無法參入門中大事了。
  這一來,對崆峒僧而言,無殊去掉眼中釘,行動上,愈加飛揚跋扈。
  崆峒門中,在陳惠元這一輩,有十二大弟子,六女六男,俏哪吒陳惠元,排行最小,武功人品,卻是首屈一指的一位。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所羅致的弟子,恰好佔了一半,湖海居士,還稍顧大義,所教門弟子,尚不過份特殊,崆峒僧的門徒,則仗著師傅護短,專一的欺侮門中兄弟姊妹,人家只有敢怒不敢言!
  曾有一次,為著攻打崑崙,大悲真人,難置可否,朱清元勃然怒作,語侵掌門,藍衣秀士看不過眼,不由冷然說道:“崆峒崑崙,相去不下萬里,勞師遠襲,殊 非所宜,再說門中大事,掌門人如果草率決定,難免不蹈以往覆轍,詳細考慮,正是掌門人穩重之處,還望二師兄切勿操之過急!”
  話語雖然來得娓娓,但顯然不表贊同。
  崆峒僧拂然不悅。
  可是藍衣秀士也劍眉掀動,看情形,只要崆峒僧再不識趣,他也不甘示弱。
  逍遙客陳一真,深知五弟個性,忙用話語岔開。
  崆峒陰山,相距不過千里,崆峒僧竟想聯合陰山作為己助,必要時,竟不惜和門中翻臉,甚至廢去掌門,自己取而代之,那時以一派掌門之尊,自可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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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下書招 ..

  他因懷著此念,遂奔赴陰山,找陰山掌門玄風老道。
  五老潛修洞府,不僅至為隱祕,外人絕不敢擅越雷池,也是機緣湊巧,合該武林出事,崆峒僧上了陰山,竟遇上長耳客,兩人一見,竟是臭味相投,一俟崆峒僧 把來意反比,那黃髮尖嘴,麻臉大耳的醜八怪,遂為引見陰山掌門,掌教玄風道人,雖然一向坐大,對此並不太重視,但人家不遠千里而來,自行投靠,卻也不能過 份使人難堪,遂允接見。
  梅花五陽洞府,絕不容許外人入內,外人也無這種奇特功力,能耐那陰風奇寒,好在待客之處,另有天然別府這次接見,算是特別賞臉,不但魔頭在座,連其餘 四老:寒冰老人,毒龍叟,元霧真君,以及太陰僧,也都走了出來,那天然洞府,額名瓊宮,地當回峰合抱之處,山形曲折,不是長耳客為之領路,饒你崆峒僧武功 再高,還發覺不來,此次離山,崆峒僧除帶了一只雲掃外,連那從不離分的廣成鐵劍,也末攜出。
  長耳客和他談笑風生,走到洞前,崆峒僧猶未發覺,此處竟是一座天然洞府。
  原來洞門已用青麻石緊緊封閉,看上去,卻是一塊天然大石,絕不疑大石中空、能作人修煉之處。
  長耳客走到石前,咧嘴奸笑,雙手平胸,緩緩推出,那大石竟發出一陣吱吱之聲。
  不須臾,石內雷鳴,洞門竟向右邊推開,細看,大石上下,各嵌在石槽之內,石厚數尺,重逾千鈞,內有木製絞盤,配以特種藤索,司石門開合之用,由於石門和四周石色無異,又配合得天衣無縫,竟使人無法辨認。
  崆峒僧佩服不置,自認在眼力上已輸人一籌。
  出來開門的人,不但形容奇醜,由於指甲卷在手上,而且其黑如墨,自然是那明山四惡的黑指怪了。
  長耳客喊了一聲“師兄”,正待代為通名道姓,以使彼此認識,不料黑指怪卻是大拉拉的,搶先說道:“長輩們都在裡面,趕緊見吧!”說罷掉頭便入。
  在平日,只有崆峒僧用這臉色,對付別人,從來不容他人驕慢自己,可是,這一次,算是情形特殊,而且絲毫不以為忤。
  長耳客笑了--笑,回顧崆峒僧道:“且請少待,讓我先容。”不待崆峒僧親置可否,立即入內。
  半晌,始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皮笑肉不笑道:“本門長者有請!”
  洞作葫蘆形,穿過一狹長通道,進入裡程,忽然現出千絲銀光,耀眼奪目,崆峒僧略一注視,不由暗吃一驚,原來裡面至為寬敞,長闊逾數丈,一律用光滑的白 石修飾而成,上嵌明珠數百顆,乍看去恰似滿天繁星,幾疑置身瓊樓玉宇,不在人世。
  堂中懸了一幅黃幔,橫列著,十三四歲的白衣童子六名,手中不但持著拂塵一只,而及捧著白玉香爐,煙香裊裊,散入空中,幽香撲鼻,表面上似乎顯得莊嚴穆肅,骨子裡卻是陰惡重重。
  長耳客一入室內,低著頭,輕移腳步,走到黃幔正中,距離約有一丈左右,肅然下跪。
  正中的兩位童子,趕忙向左右移開。
  只聞他低聲稟告道:“弟子王祥。帶著客人求見!”
  左當中,那白衣童子竟代答道:“請客人依禮,晉謁掌門:”
  崆峒僧事先未問,應依何種禮教晉謁,沒奈何,只好隨著長耳客,一同下跪,訕訕的道:“晚輩崆峒僧,特來晉謁長者!”
  驀聞有人縱聲朗笑道:“你我門派有別,不敢當此大禮:”
  崆峒僧立覺有一股無形勁力,把自己拉了起來,暗中一較勁,直如蜻蜒撼石柱,難動分毫:只好老著臉讓人拉起。
  最奇的是,煞風暗起,寒氣侵入,連呼吸也覺逼住,崆峒僧起身後,竟覺轉動艱難,以為人家暗中加害,不由悚懼萬分。
  幔中有人哈哈大笑道:“本門自立派以來,除了岷山諸位道友,偶有過往外,江湖上一般武林之士,卻很少來此,數十年前,泰山派雲天一鶴鄧雲飛,覬覦本山 玄冰雪藕,擅闖禁地,四弟善言阻攔,竟敢動武,不到十合,自知不敵,投岩而死,以後來人絕跡,抱歉至今,以為武林高明之士,都把我們這幾個老怪,視為吃人 魔君,卻不料道友竟遠道而來,使人快慰莫似!寒玄、霽月,還不把黃幔揭開,令我們一見嘉賓麼?”
  正中央兩位白衣童子,齊應了一聲:“遵命!”
  也不見兩人動手作勢,堂中黃幔,竟緩緩向兩旁收縮。
  五張白玉雲床,一字橫排,排坐著魔教中陰山五老,也是當今武林中魔家至高無上人物,五老像貌,各有不同,論年齡,起碼在百歲以上,他們的出身來歷,方今武林中,知道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正中一位,玄巾玄服,朗目修眉,鶴發童顏,不怒而威,兩手其白如玉,那指甲少說也有六七寸長,懷中抱著一具非金非玉的碧如意,精光閃閃,玄服正中,卻嵌著一具無極圖,青紅光華,至為強烈。
  這一位。正是陰山五老之首,功高莫測的玄風道人。
  靠左,卻是一位黃衣黃服,一臉慘白,毫無血色的馬臉老者,兩道長眉,連眼睛也全部遮蓋,獅鼻闊口,和那馬臉不相配,使人見著可怕已極,左手卻拿著-塊 黑渤渤的鐵牌,那鐵牌乍看不起眼,細看卻滿布符錄,牌名雲圖,原是魔家之物,威力奇絕,此它名列第二,自稱寒冰老人。
  靠右則是一位頭生獨角,一身冰絹,滿頭須發皆白,形似山精水怪,這正是目前在巫山神女峰興妖作怪的毒龍叟。
  挨著寒冰老人的左邊,卻是一位雲冠道服,身背長劍的道人,三角眼,掃帚眉,高大身材,一臉紅潤,手中拿著一把芭蕉蒲扇,看情形,顯得高驕異常,此人正 是泰山派恨之切骨。用蚩尤毒霧。將泰山派雲天一鶴鄧雲飛,打落冰岩,暴骨陰山的元霧真君。
  右端未梢,坐的卻是太陰僧,也是五位魔頭中,打扮最為奇特的一位。
  頭上戴著一道淡金箍,似頭陀卻又不類,豹頭環目,嘴裡兩具猿牙,伸出口外,滿臉於腮,貌像顯得獰惡異常。
  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古色斑瀾,身上披著朱紅架綻,形如噴火,就他這打扮,應名烈火僧,才是正理,貌與名違,使人驚疑滿腹。
  崆峒憎人至自負,可是見到這五位魔頭,實毫不自覺地矮了半截。
  發話者正是陰山掌門,黃幔-卷,卻向崆峒僧點頭微笑,其餘四人,雖板著一張怪臉,但都把頭點點。
  崆峒僧正擬再用重禮參見,卻為玄風道人所阻,並著童子設椅賜坐。
  和魔頭打交道,只有按來意直說,如果鬥智施謀,無殊班門弄斧,崆峒僧即將門中和崑崙系世仇大恨的一切經過,概略一說。
  話末講完,玄風老道即陰森地一笑道:“此中詳情.貧道兄弟早已知悉,不過貴派和崑崙比劍時,因事不關己,不願插手而已!”
  崆峒僧不由一驚,暗道:“這是年代頗遠的事,難道他們都是數百歲以上的人麼?”
  玄風道人,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微笑道:“本門師兄弟,得地利天和,玄冰雪藕,此處極多,服之可享高齡,兩三百歲,在我兄弟看來,也不過是彈指一瞬而已!”
  好大的口氣!
  把崆峒僧聽得只有佩服。
  那玄風道人,又繼續道:“本門一向抱著人不犯我,我不侵人的宗旨,而今崑崙既已坐大,妄逞強梁,承道友來此,今後陰山崆峒,視同一體,有事即煩通知便了!”說完,立著童子切藕待客。
  立有白衣童子,端出六只玉盆,裡面盛著碧藕一段,晶瑩如玉,芬芳撲鼻,入口則清涼甘美,迥異常藕。
  崆峒僧食過玄冰雪藕,不敢多留,立即興辭而出,五老僅把頭點點,床也未下,卻由長耳客代表送客,這無疑已算是人家晚輩!
  回山後,這惡僧曾把此事,語焉不詳地和大悲真人略事談及,但真人認為陰山派終屬邪門,心中並不謂然,卻又無法埋怨師兄,遂也未置可否。
  誰知金牛絕谷裡,陳惠元和麟兒,已不啻難兄難弟,朱雲英因為愛著惠元,竟和祖父鬧翻,毒龍叟遂親筆修函用飛鴿傳書,寄與崆峒僧,不但把惠元情形說出, 函中並有責怪崆峒派,對門弟子管教不嚴之意,末後並稱,如不將陳惠元從速召回,自行處分,一旦玉石俱焚,當不能怪彼手段毒辣。
  崆峒僧得了飛鴿傳書,不由氣得變顏變色,立即往煉功房內,找尋掌門。
  恰好大悲真人,和師兄師弟,都在房內.一見崆峒僧手中持著信,而且滿面怒容,不由都大感吃驚,首由掌門,動問師兄有何事故?
  崆峒僧冷笑一聲道:“想不到掌門人素所器重的門弟子,竟敢昧於大義,忘卻世仇,不但和崑崙派的門徒,稱兄道弟,而且聯合對付陰山五老之一的毒龍叟,存 心和自己過不去,而今人家來函,語多責怪,愚兄不敢定奪,只有驚動掌門!”隨著話聲,立把書信遞出。
  大悲真人,不由暗吃一驚,看了書信,並未立時回話,崆峒僧以為他存心袒護,不由勃然大怒道:“門弟子私自親仇,無殊叛教,請以祖師符令,勒令他立即回山。”
  真人微笑道:“惠元資質過人,秉性剛烈,如和崑崙弟子,行道一處,少年心性,活潑天真,一時顧慮不周,似不能就視同叛教,如動輒就請祖師符令,未免有違授徒本旨,當容小弟暫行考慮如何?”
  還未落口,崆峒僧勃然變色,發怒道:“請問掌門人,教規和愛徒孰重?”
  真人無法作答。
  藍衣秀士戴夢華,看不過去,代答道:“知兒莫若父,知徒莫若師,惠兒本性,絕非叛教之人,此事既由師兄稟過掌門,就讓他自己慎重處理吧!”
  崆峒僧縱聲朗笑,其響震耳,顯系怒極,急聲說道:“這麼說來,門中的事,是不容人過問的了。”
  湖海居士也插上了口,暗責藍衣秀士昧於事理,不知輕重。
  戴夢華正待反唇相譏。
  大悲真人忙將師弟止住,立即提起筆,隨手寫了一封書信,仍然笑向崆峒憎道:“祖師符令,暫時免用為宜,元兒既是本門弟子,如眼前未有遭遇重大事故,見了書信,不會不回,一切事情,俟他回來之後,問明情形,再作定奪。”
  正待派遣弟子,專赴金牛谷,還未開口,崆峒僧已是滿臉怒容,冷然道:“只要掌門人的書信,可以把人召回,那還有何話可說?下書的事,不妨著愚兄處理, 我即派壁姬珂兒,持函前往便了,反正我和巴山一涵道長,最近還有約會,順便和徒兒們一道,讓他們閱歷一番也好。”
  大悲真人和藍衣秀士,知他言不由衷,心雖不快,也不好說出口來。
  次日凌晨,崆峒四弟子桃花女徐壁姬,和七師弟赤陽劍秦珂,遂攜書出發,也許崆峒僧不願和年青人走在一塊,於是中途變計,走在最後。
  兩人輕功提縱,已得師門絕傳,僅兩晝夜之力,居然抵達巫山縣,來到臨江酒家打尖,不想遇上了這位天山神丐。
  神丐知道了人家的底細,立即起念想把這對少年男女截回,最少,也得把人阻擋一陣,否則,惠元如遵命回山,受困的人,勢將陷入絕大危險。
  籌思一陣,計上心來,遂自言自語道:“而今世道日趨下流,小媳婦可以和野漢子私奔,還在稠人廣眾之中,大聲說笑,真夠瞧的!”
  女人有女人的自尊,何況桃花女,還是一位大姑娘!隨便說她和人私奔,豈不把人氣煞?
  赤陽劍秦珂,對師姊原是百依百順,遇著機會,那能不大獻殷勤?早從席上推椅而起,這少年,夠狂妄,仗著師門藝業,在大庭廣眾之中,酒客如雲,竟毫無顧忌,出手便是“金豹探爪”,往人頭臉就抓。
  天山神丐,已是一流高手,那能被他抓著?竟端起酒杯,猛可裡,朝著秦珂臉上就潑,口中還吵著:“你敢欺侮我是窮老頭?”
  秦珂防備不及,被酒潑得滿臉開花,兩眼刺痛,但拳招已出,仍未抽招。
  手還未挨著神丐的臉,老叫化人已離席,似有意似無意把身子朝著桃花女身上一撞。
  桃花女一轉頭。
  他故意將手一伸,明是避招,實際上又故技重施,在桃花女桌上酒菜之中,做了手腳。
  徐壁姬更是怒不可遏,扭嬌軀探掌揮拳,欲待搶攻,無如酒樓之上,地勢有限,掌腳施展不開,竟被神丐輕輕避過。
  店東和酒客,群起勸解,又把神丐訴說幾句,老乞兒目的不在此,也就嘻著臉讓人斥責,肚子裡卻私自竊笑。
  桃花女和赤陽劍,一見掙回面子,也就趁風下台,仍重行入座飲酒。
  天山神丐,更是捨不得酒菜,老著臉,座大喝大飲,佳肴旨酒,被他吃得如風捲殘雲,灑菜既光,竟而伏案呼呼大睡。
  酒保也拿他無法,只好任之。
  他原是假裝酒醉,暗中卻在注視這兩位崆峒弟子,是否中計,果然徐壁姬和秦珂,吃了酒萊中的蒙汗藥,頓覺頭昏腦脹,渾身難耐起來,於是由秦珂喚過酒保,問他有無房間。
  那酒保以為兩人飲酒過量,立將兩人帶入一座客房之內,裡面倒還整齊,但床鋪只有一張,枕頭卻是一對,顯系供夫婦臥宿之用。
  兩位少年男女,連走路也覺步履跟跪,渾渾噩噩的隨著酒保,進入房內,見著床鋪,桃花女已迫不及待的往蹋上就倒。
  那酒保含著詭笑,隨手倒過兩杯荼,擺在桌上,立即轉身出房,並將房門代關。
  秦珂頗覺口乾,端過茶,喝了兩口,不但口渴立解,連頭昏腦脹,也覺減輕了些。
  床上師姊,身上的寶劍革囊,也未除掉,心想:“我對她早懷愛慕,幾番微示好遂之意,她偏裝著不解,問急了,立即覺惱,雖然有時玩在一處,但極少假我辭色,真是百難挑一,會有這種機緣!”
  於是懷著一種愛和恐懼的心理,走到榻前,伏著身子,正待伸手為她解劍。
  不覺身軟無力,一個不小心,手未撐牢,往壁姬身上便壓。
  桃花女本是側著身子,蜷臥床上,被秦珂無意之間一撲,右肘碰著師姊的左肩,竟把人翻了過來,口鼻更觸及師姊的臉上,只覺又軟又滑,香沁心脾,胸腹一帶,更是柔若無骨,其軟如棉。
  女兒家仰著身子,最是撩人心意,秦珂已把睡意忘卻,換來的卻是熱血奔騰,渴望眼前師姊的肉體。
  他把身子半撐半壓的伏在師姊身上,把壁姬的臉部和胸部,仔細看了又看,也許由於她喝了不少的酒,臉紅得像天邊的朝露,雙唇比櫻桃更赤,胸部的乳房,更 是軟中帶硬,只須用手微,便使人心脈加強,造化小兒,把女人造得真美!
  壁姬腳上的小蠻靴,兀猶未脫,秦珂也穿著衣鞋,心想何不綴衣解帶,睡上一會?
  於是溜下床,先脫去師姊的靴,壁姬雖是一雙天然足,但生得精緻異常,握在手中令人極涉遐思,尤以雙腿微動之間,一幅旖旎風光,似乎就擺在自己的前面,這無異一朵初開的牡丹,艷美之極。
  也是孽緣天定,偏生壁姬人在夢中,微露瓠犀一笑,這一笑,把秦珂更是笑得失魂落魄,忍受不來,一時色膽包天,遂把房門閂上,不但為自己脫衣緩帶,更把師姊的貼身衣服解開。
  大白天嬌軀橫陳,宛如一具十全十美的玉像,讓秦珂慢慢鑑賞。
  先是一陣摩挲,只覺其滑如脂,鄉澤微聞,繼則輕吻朱唇,其溫如玉。
  這時秦珂再也忍耐不住了。
  房內只聞一陣喘息聲。
  木榻,也發出一種有節奏的震動,底下,便是斷雨零雲,高唐夢轉。
  窗前,黑影一閃,似還帶著一聲感嘆,那黑影,卻是一位手持竹杖的老者,按說,秦珂原是學武的人,理宜發覺,可是他正在興頭上,一馬闖關,連呼吸也喘不過氣來,那還有閒情別注?可是,自己的事,卻看在人家眼裡!
  當天夜晚,三更時分,大雨仍然未停,巫山神女峰上,卻出現一條黑影,往上飛躍,此人身法極快,對神女峰上的路徑,似乎摸得極熟,穿枝渡葉,捷逾風馳。
  一到義勇寨前,圍牆邊,雖然四處安著孔明燈,不住探射,但他善於利用死角,繞著圍牆,抹向右轉,所去方向,正是直奔金牛谷。
  金牛谷的出口,原有數處,但多為寨匪所堵塞,目前出入之處,卻在落鷹岩的頂上,匪徒已把金牛谷,弄到如同一具細口長頸瓶,出入至為艱險。
  來人,正是熱血沸騰的天山神丐。
  他正潛身在一株大樹上,谷口已在眼前,周圍靜悄悄的,但堆著不少木製地雷,而且用油紙包紮完好,不懼風吹雨濕。
  神丐知道寨中匪徒,就在附近埋伏,不敢冒失出手,遂折了一段樹枝,劈手打出,但聞樹枝呼嘯之聲,可是周圍仍無反應。
  神丐不由一陣疑惑,知道這種重要之處,如果不妥為設防,則惠元早已把人負出,遂又折了一段樹枝,往著谷口投去,這一次,用力更大,而且從前面一株老松穿出。
  驀聞有人噫了一聲,竟發話道:“頭領,這是什麼?……”
  遠處,竟有人沉聲喝道:“何用大驚小怪,難道想找死不成?”
  天山神丐模清了敵人的埋伏,不由暗中罵道:“好狡猾的匪徒,不是沉著氣,幾乎中他姦謀!……”
  那出語斥責守護的人,老叫化已聽出聲音。知是洞庭幫的毒手鬼王高天鷂。此人狡獪絕倫,手辣心黑,而且武功極高,今晚遇上了他。想入絕谷,委實麻煩,正想籌思良策,暗中已有人答上了話。
  先是冷笑一聲,而後大聲說道:“姓高的,你還不夾著尾巴,滾回洞庭麼?總有一日,被武林俠義之士,予以殲滅,佛語所謂回頭是岸,你何不立即放下屠刀?”
  神丐知是雲姬,不由大喜過望。
  高天鷂長嘯一聲,嘯聲凌厲,使人心寒,緊跟著便是人影飛騰,掌風呼嘯,知道雲姬已把強敵纏住,此時不飛身入谷,更待何時?立把真氣布滿全身,插上打狗棒,更將天山派的絕頂提縱術,使了出來,人如一縷輕煙,朝谷口便落。
  此處距離谷底,高逾數十丈,神丐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把真氣上提,緩緩下落。
  突聞頂上一聲喊吶,弓弦響處,火矢紛飛,朝下攢射,神丐取出打狗棒,一陣揮舞,勉強把火箭磕飛,距離頭頂,約有五六丈,突有一物,黑壓壓的飛奔而來, 在火箭燐光照耀之下,略一打量,即知是那木製地雷,同時,火矢集中目標,射在此物之上,眼看引燃火藥,就在指顧之間。
  神丐知道只要此物一爆炸,饒你武功再好,輕則受傷、重則送命,但他江湖閱歷甚多,臨危不亂,棒交左手,臨虛發掌,打出內家掌力,一陣狂風起處,立把那段長約五六尺的木頭,擋了一擋。
  自己也被掌風反挫之力,將身子往斜刺裡一送,立時人如星隕,往下飛墜,眼看離地還有四五丈,只聞轟然一響,一陣熱風,挾著火花碎木,猛從身上撞來。
  神丐一咬牙,揮動拳棍。想把身子護住,但熱風撲面,連呼吸也覺困難,立感頭昏,同時身上的百結鶉衣,也有幾處著火,谷中積水頗深,措手不及之間,一屁股坐落水內。
  頂上,漫空火蛇飛舞,可是一經激射入水,立即煙消火滅。
  嘻雜之聲,兀猶未減,神丐知道頂上除了雲姬以外,還有蒼鷹老友,一定隨來,眼前最重要的,在於探視青雲師太等人,情況奚似!
  於是凝運夜目,往四下一望,由於連日大雨,谷中積水極深,而且一股霉味嗆鼻,頗感難受。
  靠左,原是一處松林,天山神丐,因系初次入谷,不知師太等人,困在何處。
  顧盼猶豫間,驀覺松林中,人影一幌,眨眼間,已縱到神丐身前,不等老叫化開口,來人已先發話,只聞他低聲招呼道:“天山師伯,小姪惠元有禮,麟哥哥可曾同來?”
  神丐滿懷激動,且不答言,緊握著惠元的手,把這孩子仔細一看,見他較前略為清瘦,但雙目卻還奕奕有神,不由嘆道:“賢姪義薄雲天,.獨膺巨任,盛情可 感,嘉麟人還未返,老朽冒險來此,一為探望,再則恐賢姪等乾糧已罄,特地來此送糧,師太他們可好?”
  惠元不覺流下淚來,竟攜著天山神丐,往林中便奔,邊走邊說道:“師伯來得正好,我們已有一整天,未曾進過食物,練武的入,能忍飢渴,自無問題,只是袁妹妹功力較差,無法忍受,還有她們身上的傷勢,卻是日來日重了!”
  進入松林,尚不見人,可是惠元笑道:“已到了呢!”
  神丐不由抬頭上望,暗中卻大為佩服!
  原來谷中水深,無法存人,惠元竟早已料到。自麟兒走後,立砍了不少的松樹,竟在樹與樹間,架起屋來,上面卻利用一種藤葉棕芝之類,編織成頂,仗著軒轅劍削物如泥,這孩子,竟弄了不少石板,鋪在屋內,居然可供坐臥之處。
  瓊娘玉英,自麟兒走後,悵然如有所失,卻也未曾注意這些,琵琶女朱雲英,視麟兒為異性知交,視惠元則為未來夫婿,雖然人受重傷,但一雙妙目,卻經常隨 著惠元。見他穿躍枝頭,構木為巢,居然頗有匠心,還不時跑到自己身前,閒扯幾句,不由芳心感動,嬌笑道:“你幾時會著有巢氏,學會了架木為巢?”
  惠元笑道:“隨遇求安,這是一種天賦本能,此處出口已絕,火攻固然可怕,水攻更不易防,息枝頭,仗著奇珍護住,攻守如意,正是那‘未雨綢繆,或敢侮予’之至意!”
  瓊娘原抱著雲英,合眼沉思,一聽兩人談得有趣,不由將妙目睜開,嬌笑道:“兩位談些什麼體己話來?”
  雲英玉頰微腆,嬌羞不語。
  惠元甚是天真,語言更是毫無忌憚,遂笑答道:“我麟哥哥走了,弄得嫂嫂一人形單影隻,說不定此心早已隨著玉郎,飛越關山了!”
  瓊娘笑罵道:“我把你這曾害相思的小淘氣,嘴巴打扁,明知你正在效那喜鵲含枝,預築香巢,以備金屋藏嬌,偏還怕人笑話,卻不惜先發制人,故意把人調侃,而今玉人在此,已償痴願,還不把人抱去,裝呆作甚?”
  雲英把秀眉一皺,微笑道:“你兩人鬥嘴,誰也不弱,有得是閒話可說,卻把我扯上作甚?也不怕作口孽麼?”
  瓊娘正色道:“你以為我的話,是故作調侃麼?前次因你矜持,一怒決絕,元弟心裡大慌,頓覺了無生趣,非但茶飯不思,連武功睡眠,也一併擱置,把他盟兄 急壞,晚間也變起夜遊神來,你一來,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也不知念上若乾遍了!”
  惠元一臉通紅,訕訕說道:“女孩子的嘴,最惹人嫌,我不和你們講了!”
  這無異把自己心愛的人,也一併搭上,雲英微哼-聲,惠元回過味來,老大不是意思,一聳身,又飄上枝頭,架那木房去了。
  樹上的散瘟元恙,雖然經過天娛。一陣吃食,但還存有不少,元兒所持,正是百兵之祖,軒轅神劍,劍柄上,存有避毒珠,各式毒蟲,不敢靠近,這孩子,自然 是昂然不懼,但他粗中有細,怕連雲英也一併沽上,遂把天娛放上樹枝,但見三絲紅光,盤旋飛繞,並還吱吱作嘯,不須災,即飛落枝頭,跑向惠元身前,振翼作 響,意似報功,惠元取出玉瓶,笑道:“歷來以毒攻毒,收效奇宏,而今你們已經全功,就入瓶歇息一陣吧!”
  那蜈蚣銳嘯-聲,中有一條又長又大的,爬得飛快,一個縱躍,沿著惠元左臂,婉蜒而上,只嚇得惠元一陣酸麻,尖叫道:“格老子:你這小東西,真正可惡, 竟敢捉弄人,看我饒你!”立把玉瓶朝著蜈蚣頭部,輕輕一罩,立即收入瓶中。
  傍晚,諸事已完,稟過青蓮師太,請其搬到樹上木屋,師太額面紅腫,此時正和玉英,緊閉雙眸,靜坐椅上,聞言,立即笑道:“賢姪俠肝義膽,為後輩中有數人物,只等群魔斂跡,便是神仙中人,厚誼隆情,貧尼倒覺生受了!”
  惠元忙遜謝不迭。
  師太攜著袁玉英,也不再作俗套,立即飛入屋。
  瓊娘使壞,故意笑道:“雲英妹身受重傷,不能施展輕功,本應由愚姊攜抱上樹,只是我一身受恙蟲螫傷,已覺全身脹痛,用力艱難,攜抱之責,就煩元弟代勞如何?”
  這妮子,不待話完,竟抱著人,往惠元手上便送,雲英一抹羞霞,滿透玉頰,微咳道:
  “姊姊過於使壞,看我往後饒你!”
  惠元涎著臉,兩手接過人,拿眼朝著雲英玉頰,脈脈含情的不住偷望,雲英害羞,暗中用手在他臂上重重的捏了一把,元兒忍疼,正待縱身飛躍,一看瓊娘早已不在身旁,不由低喚一聲:“姊姊!”
  雲英目蘊淚光,低聲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淺?而今我已是眾叛親離的人,忍辱偷生,能和你們團聚一刻,就算是緣,此間事了,必返師門,身受那分屍之 慘,你和你義兄,一樣癡情,還望彼此把世情看淡,否則,來日方長,煩惱只有更多呢。”
  惠元流著淚道:“不論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此情不渝,還望姊姊一切暫忍,果真不幸,禍及姊姊,不但陳惠元親趕湯火,絕不皺眉,就是有事求助盟兄,他也 會不計艱難仗劍相助,只求姊姊珍重眼前,未來之事,我們會相機定妥!”
  這孩子,初抱膩友,只覺幽香襲人,其溫如玉,其滑如脂,不由愛不可遏,但又想到意中人原在病中,冒險相就,此情似海,立又敬多於愛,雲英見他痴立不 動,遂微慍道:“盡呆著此處作甚?留心人家看你笑話?”一句話把惠元提醒,俊臉一紅,清嘯一聲,捷比揉猿,立即飛身上樹。
  木房分作兩間,大的一間早已由師太三人佔住,惠元正待將雲英抱入,不料袁玉英卻攔在門口笑道:“此處客滿,請居外室!”
  惠元不依道:“你這真叫做鳩佔鵲巢,乾嘛不讓雲姊住入!”
  袁玉英抿嘴一笑道:“喜鵲兒原是一對,如果打單,豈不變成孤雁失群麼?”
  惠元無法,只好把雲英放在木榻上,自己和她住在一塊!
  第二晚,午夜之時,青蓮師太和瓊娘玉英,因受恙蟲螫傷,除一身奇癢外,微覺頭暈,瓊娘和雲英,彼此惺惺相惜,兩人經常聚在一起,雲英傷勢,非常嚴重, 入夜,人更不能動彈,瓊娘用乾元內罡在她身上,緩緩推拿,無如毒龍叟的掌力,得自蚩尤秘典,又狠又毒,打傷和毒勢,相輔而成,奇毒不淨,掌傷自也無法治 療,一陣推拿後,兩人競並頭而臥,絮語如珠。
  陳惠元仗劍,守在外邊,半晚無事,不免掛惦心上人,遂抱劍入室。
  瓊娘笑道:“這兩晚,均由元弟當值守夜,愚姊深覺不安,趁恙蟲螫傷,尚在潛伏期,未曾速爾發作,待我來輪番當值,否則無止無休,就是鐵打金剛,也有困頓之時,你就跌坐養息一會吧!”
  惠元把劍眉一掀,朗聲笑答道:“我受麟哥重托,負責諸人安全,如讓敵人得逞,那無異於讓我終生抱恨,瓊嫂有病,只管儘量養息便了,不必為我擔心!”
  雲英脈脈含情地看他一眼,鄭重說道:“武成林陰險狠毒,無人可比,今晚不但黯無星光,而且山風霧障,籠罩全谷,瓊姊身上有神佩護體,稍事輪守,你趁此機會調息一陣,用意原屬可取,何必強打精神?”
  惠元不敢不遵,挨著雲英,遂閉目運起功來。
  薛瓊娘一飄身,人已離榻而起,反手一拔,金牛劍已脫鞘而出。
  正待飛身縱出室外。
  惠元突把雙目一張,悄聲喝道:“瓊姊且住!”
  隔壁的青蓮師太,竟也緩步而出。
  瓊娘不由愕然,知道師叔元弟兩人,必有所見,遂低聲問道:“難道有任何跡象,顯示敵人,已發動攻擊不成?”
  青蓮師太笑道:“如你人在定中,以你目前功力,必可聽出一點端倪,不妨伏耳榻上,試圖一聽!”
  瓊娘好奇,果和朱雲英伏著身子,用耳貼著木床,潛心一聽,只聞一陣“吱吱唧唧”之聲,那聲音若斷若續,時高時低,似在木屋之後,若有人吹著一種奇異竹 哨,但又力圖把聲音隱藏,不欲使人聽出,如不是深更夜靜,萬籟無聲,幾乎辨聽不出。
  陳惠元劍眉雙挑,嘴角間微噙一絲冷笑,這是他發怒時的特有標幟,如在陣上,勢必傷人。
  朱雲英一臉困惑,急問青蓮師太道:“老前輩,敵人陰謀,可否忖知一二?”
  師太也神色茫然,難於置答。
  忽聞一陣龍吟之聲,軒轅神劍,突然躍鞘示警,同時隔壁的袁玉英,忽傳來-聲銳叫,這叫聲,使人聽得驚魂落魄,膽喪心寒。
  陳惠元臉色鐵青,一衝而入。
  玉英已拿手捻住左臂,咬牙咧嘴,冷汗浸淫,嬌軀已有搖搖欲倒之勢。
  惠元已知有毒物作怪,撲上前,立將玉英左肩“肩井’’和“巨滑”及左臂“臂儒”三處要穴封住,事在危急,也難計及男女之嫌,竟一把將人抱住,朝著雲英 榻上一放,趕忙招呼師太道:“袁姊姊已受重傷,師伯趕緊為她治療,遲則不及!”
  聲還未落,三絲寒風,已穿門而入,惠元朝著門,同時剛把人放在榻上,飛來之物,無異于都招呼了他。
  雲英驚叫一聲,拼死命拉著惠元往旁邊一帶,瓊娘也奮不顧身,竟用“飛燕捕蛾”的手法,朝著來物一抄,只一下,就把東西接住。
  勿忙裡略一注視,發覺來物,竟是三枝形似苗疆的甩手箭,色作烏藍,顯含劇毒,忙順手丟在革囊裡。
  陳惠元已拔取軒轅劍在手。
  琵琶女也將玉石琵琶,放在身前,正待叮囑惠元,小心應敵。
  枝頭上,突傳來冷笑一聲,直似夜易驚鳴,新墳鬼嘯,使人毛髮驚然。
  笑聲過後,竟傳來一種類似破鑼的口音,此人狂驕已極,只聞他大拉拉的喝道:“小狗們已陷身絕境,還不束手就縛麼?再事遲延,立成絕路。”
  惠元清嘯一聲,音如金石,直欲穿雲,長劍一領,十彩流光電射。
  正待飛身躍出。
  朱雲英突作驚呼道:“蛇!”
  惠元一驚,就著劍光一看,牆壁和地板,原是木枝成的柵狀物,加上幾塊石板,由於木材不直,自不免有多處空隙。
  雲英臥處,緊靠後壁,這時,竟有兩處棚隙,伸出兩顆蛇頭。
  那蛇,形如赤炭,粗可逾寸,張牙吐舌,口中還流著毒涎,不但形狀恐怖已極,而且是蛇類中最毒的赤煉蛇。
  惠元不由恍然大悟,知道咬傷雲英,止是此物,同時,更憶及前和麟兒,大鬧義勇寨時,蛇老人,即豢養著毒蛇,徐芳吳文,把它盛在袋中,不圖被麟兒攜帶的 天娛,攪它一個天翻地覆,毒涎滲出袋外,幾把徐吳嚇得半死!這十條毒蛇,而今卻在此處作怪。
  惠元的革囊內,發出一陣吱吱之聲,那是瓶內天蜈,震翅作響,這孩子眉隱殺機,精光電閃,立把手中神劍一指,紫光激射如箭,蛇自難禁強烈光華,往外一縮。
  惠元立從革囊裡,把盛天蜈的玉瓶取出,還未拔蓋,一陣強烈罡風,勝似倒海排山,朝木屋推來,枝搖葉動,屋如浪裡飄舟,顛絕不已,惠元一聲怒吒,劍交左 手,風隨掌出,太乙青靈掌力,可剛可柔,往前一擋,立把來人掌風封住,緊跟著瓶蓋一拔,三絲紅光,嗖嗖而出。
  柵壁上的赤煉蛇,撞著克星,吱然作嘯,卻縮頭往屋外便爬。
  由來蜈蚣與蛇,勢不兩立,何況這三條微小惡物,性已通靈。紅光電射之間,早已穿壁而出。
  惠元知道毒蛇之擾,已無大礙,同時瓊娘已發出玉佩光華,將三人全身籠罩,自然更覺放心,遂毫不猶豫,把軒轅劍護住全身,競施展身劍合一之術,長嘯一聲,但見一溜紫霞,拖著十彩流光,有如霓虹經天,朝屋外飛去。
  屋內連番困擾,青蓮師太視同未睹,竟將玉英衣服解開,察看左臂毒蛇所咬傷勢,但見臂上已成黑色,兩處形同針細的小孔,滲透一種微帶黑色的毒液,玉英身上,不時抖顫,口角間也流出白沫來!
  好厲害的蛇毒!實令人目掠心,不寒而慄!朱雲英正忙向青蓮師太道:“老前輩,趕緊用碎瓷為玉姊放血;更把傷處肌膚削掉一層,否則毒蔓全身,遲則無救。”
  青蓮師太不由口宣佛號,由瓊娘遞過碎瓷,左手緊按玉英肌膚,以瓷代刀,輕輕一劃,血流如注,色作黑紅。
  瓊娘拿出蝻蛇內丹,不住的往傷處周圍,團團疾轉,用以吸毒。
  青蓮師太卻道:“放血之後,必用清泉洗滌傷處,否則餘毒滲入肌膚,仍將為害!”
  瓊娘整容答道:“革囊瓶內,已無清泉,可供洗用,弟子當出外取水。”
  師太把壽眉一皺道:“惡魔毫無人性,其心可誅,一切務宜謹慎從事:”
  瓊娘銜命而出,立把佩玉光華一隱,前面空曠之處,陳惠元一支長劍,正在獨戰三魔。
  毒手鬼王高天鷂,一雙毒爪,徐芳吳文,兩對鐵掌,三人如走馬燈一般,都用掌風往惠元身上撲擊,可是陳惠元一支神劍,施來如浪裡翻蛟,而且心思靈巧,非 但把真氣布滿全身,而且著著攻人要害,把匪徒弄得咬牙切齒,空自著急。
  蛇杖老人袁非,仰著一付馬臉,望著天上三絲紅光,非但吱吱作嘯,還用手拍著蛇頭怪杖,發出一陣“霍霍”之聲,明是在那兒想收取天蜈。
  空中有兩線紅光,幾番飛掠而下,前面的天蜈,竟銳嘯一聲,垂直一繞,立又將那兩線紅光趕回,似在阻撓同伴,不准返回惡人手裡。
  瓊娘不由大奇,深恐天蜈被原主收取,不由摸出魔家異寶天狼釘,施展陰陽罡力,往前一送,此物發出一道烏光,呼呼作響。往前激奔而至!
  陡聞有人沉聲喝道:“袁非兄,留神暗算!”話猶未落,一道銀光,急卷而來,瓊娘臨危不亂,嬌軀上聳,銀光帶著一陣嘯聲,打從避底掠過,跳得稍矮,準變 成截足美人,不由把俏瓊娘嚇出一身冷汗,眼看前面,烏光一亮,緊跟著便是“彭”的一聲,袁非的蛇頭杖,那張口吐舌的怪頭,競被天狼釘擊得粉碎。
  袁非一怔,乃至驚叫一聲,又痛又惜,天狼釘剛被瓊娘收回,銀光杖影,攔腰卷至,俏瓊娘人在空中,起勢已盡,突把身子一翻,“金鯉倒穿波”,往後掠退兩 丈五六,一按劍身啞簧,金牛劍已拔取在手,細看那使銀光兵器的人,正是自己殺親之仇,義勇寨三惡之首,蛇書生武成林。
  那銀光劍,無疑是柔屈如指,可作腰帶的百煉緬刀。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何況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遂劈口噴出一股真氣,神佩上紫光如電,籠罩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那婀娜俏麗,使武成林突又想及韓燕玉的俊影,自己強姦未遂。不料人竟嚼舌歸天,這種 剛烈堅貞,不由使武成林驚然而懼,剛好呆了一呆,薛瓊娘的金牛劍,如疾風暴雨,一陣猛攻。
  武成林冷笑一聲,那身子朝地下一縮,似成了一個肉球。
  但見銀光閃爍,宛如惡浪千重,陰山門中的滾堂乃法,竟是獨成一格,只聞嘶嘶之聲震耳,“水流花淨”,“波蕩蘭觴”,撩腳穿襠,對付女人,無一不是下流狠毒招武。
  俏瓊娘不由芳心一驚,初逢怪異絕招,弄得眼花撩亂,惠元知道事態危急,怒吒一聲:
  “惡賊無恥!”軒轅劍繞身疾轉,“掃花尋徑”、“拔葉通池”,連環雙式,盡往吳文身上招呼,又猛又快。
  徐芳和毒手鬼王,搶救不及。
  吳文只有抽身旁躍。
  陳惠元也不追趕,一飄身,縱向瓊娘身前,也把身子一矮,慢吞吞的施出一種奇異招式,竟和武成林對拆起來,這種招式,全然不是劍招,而且身形詭異,可是著著毒辣,但用來對付武成林的滾堂刀法,竟是綽有餘裕。
  武成林系陰山派,自然識貨,不由大吃一驚:“這與三師兄黑手怪的墨指神功,如出一轍,為何會被這小子學來?”只好勉強抵敵。
  蛇杖老人,趁眾人纏戰之際,不由暗道:“木屋內,多是受傷的人,我何不抽空捉她一個,實施要挾。”主意想定,竟悄悄的飛身上樹。
  青蓮師太,因為屋中太暗,早從玉英革囊裡,取出麟兒贈送的夜明珠,懸在屋內,那東西,發出一蓬銀光,照得屋內如同白晝,這正給與這洞庭惡魔窺視屋內的好機會。
  雲、玉兩女天生貌美,尤以雲英更為出色,雖然彼此受傷,但豔麗不減。
  青蓮師太,背朝著門,正為玉英放血,這惡徒,手持斷頭蛇杖,閃身而入,猛可裡一式“獨劈華山”,惡狠狠的朝著青蓮師太當頭罩落。
  驀聞一聲佛號。師太倏地一轉身,鐵拂塵如“游龍騰空”、“金蛟剪尾”,往著斷頭蛇杖一搭,雙方來勢都兇,木屋搖動,吱呀作響,幾把床上二女,震落地 下,朱雲英芳心大急,又苦於轉動艱難,正待手揮琵琶,用霓裳異曲,將來人驅退。
  不料青蓮師太,竟沉聲喝道:“朱姑娘,不必費神動手,貧尼尚有伏魔之力!”一陣異嘯過處,鐵拂塵轉起寒風,強攻硬逼。
  蛇杖老人,以為師太好欺,不料發起威來,比蒼鷹和神丐,招式更為凌厲,眼看木屋存身不住,遂把蛇頭杖一陣亂搗,把屋頂棚壁,搞得稀爛,旋把真氣一沉、 “巧墜千斤”,想將支持木屋的樹枝,一下折斷,可是惠元早懷先見,落腳之地,竟是大逾半尺的松幹,用結實老藤,扎在老松主幹之上。
  大可合抱的松樹,數根承力,何啻萬鈞?饒你蛇杖老人,武功多高,也不過把木屋弄得搖搖晃晃。
  空中飛蜈,原被蛇杖老人幾乎收取,蛇頭杖被天狼釘打斷後,竟一嘯沖天,那最長的一條,特具靈性,似知事態危急,漫空飛旋,默察場中比鬥,木房晃動,珠光動搖,顯示劇變非常!
  瓊娘和惠元,被群盜包圍,抽身不開!就是師太武功比對手高,可是屋中太小,無法施展手腳,兵刃無眼,偶爾不慎,不用說挨上一杖,即可致命,就是被打飛的木桿撞上,只緣功夫已失,二女也得身受重傷!眼看形勢頗危。
  前面那金翅天蜈,竟一飛而入。
  蛇杖老人,知道厲害,右手杖橫掃師太,左手竟一記劈空掌,剎那間狂風呼嘯,掌力如山,猛往前面一送,不料天蜈乖覺,振翼一飄,避過掌風,一線黃霧,竟從側面噴來。
  這東西,蘊有奇毒,中人必死,蛇杖老人,深知厲害,三十六計,走為上著,立把身子退往門口,朝下一翻,杖端點地,藉力一彈,疾退六七丈,正待再度興風作浪。
  三條金翅天蜈,蜂湧而下,嘴裡毒霧,不斷噴來,不但把袁非嚇得亡魂皆冒,就是武成林等人,也知道再打一下去,非但難有結果,說不定還得受蜈蚣毒傷,只 聞撮口呼嘯之聲,以武成林為首,朝著谷頂便躍,人在空中,還冷笑道:“武某不將你這幾個小狗擒縛,碎屍萬段,誓不為人,等著瞧吧!”
  瓊娘恨得咬牙切齒,本擬再發天狼釘,因距離太遠,恐一擊難中,同時更惦著受傷師妹的安全,忙吩咐惠元,速返木屋,自己則前往溪邊取水。
  袁玉英經及時放血,取得溪水後,用蝻蛇丹元,浸水滌毒,人雖醒轉,但已顯得疲憊不堪。
  惠元一見所構木房,被群匪搗亂,柵頂已破,不由又氣又急,當天晚上,即加修葺,地下的赤煉蛇,已死了四五條,顯系天蜈傑作,由於敵人豢養毒物太多,只好把天蜈放出,經常守衛。
  翌晨,冷浮生竟親來谷中,也未叫戰。
  惠元機警,深恐不敵他項下雪竅珠,軒轅劍抱在懷中,人也不離木屋,只要這小魔發動攻擊,立即報以顏色,誰知事實不然。
  這白髮怪童,竟裝成一付笑臉,走到木屋之前,滿臉堆歡道:“日來,獲悉陳兄,系崆峒門下,貴派朱長老,與本門各位祖師,非但過從甚密,而且曾互約攻守 同盟,前日之爭,想系一時誤會,特奉祖師之命,來此致歉,還望陳兄勿以小事介意!”
  惠元縱聲朗笑道:“冷兄來意,是否即此而已?武林中人,如彼此事出誤會,自屬一言可解,絕不應再事記仇,如系有人作姦犯科,為天理國法人情所不容,為 著維護武林正義,自不能不仗劍聲討,武成林一手血腥,惡跡遍及江湖,既然貴派長輩在此,自應將人擒回,予以應得處分,才是正理,陳某個人誤會,倒不必如此 費神!”
  說完,一臉莊嚴神色,仍仗劍守。
  冷浮生詭笑一聲,表面上似乎漫不經意,但無形中卻露出一臉猙獰,只聞他慢吞吞的道:“貴派和崑崙,原是世仇,論理你和本門,原應同仇敵愾,今適得其 反,祖師以少年人,處世經驗不豐,情感容易衝動,故不記前愆,並以陳兄資質過人,只要退出此場是非,舉凡陳兄所欲,無不面允,師姊麗質天成,與陳兄正是天 賜其匹……”
  惠元還未答話,瓊娘已從木屋中衝了出來,見面便是冷笑道:“你這種陰謀詭計,原欺不過三歲小孩,不但元弟和我們已是生死之交,難於被你說動,就是雲 妹,也洞悉你的為人,硬的不行想施軟,威脅利誘,巧言令色,這一套,作用絕少,除非你改惡從善,否則我們便是強仇,此處不容許你鼓其如簧之舌,大肆扇動, 請!”說罷,右手一伸,意指送客,冷俘生卻裝著若無其事,哈哈大笑道:“我們年青人的個性,都是輸理不輸嘴,適纔所言,那是長輩的意思,還望陳兄多加考 慮!”也不再候惠元答話,竟緩緩走開。
  瓊娘望了惠元一眼,立即返身入室。
  冷俘生離開木屋後,並未立即出谷,即走到左手溪邊,垂手忙立,大約由於口渴,掏水而飲,孑然一身,未免顧影自憐,黯然無趣,不久,竟飛身出谷去了。
  受傷的人,漸獐袈到心煩口渴,恰好惠元入室,瓊娘等人,競和未雲英等躺在一塊,一見面,雲英即笑問適纔經過。
  惠元自然一一直陳。
  琵琶女不由滿臉困惑,細告惠元道:“以冷浮生的為人,絕不會向任何人低首,更不會無原無故,對人發生好感,此次之來,不是查看我們受傷的情形,便是有其他作用,尚希密切留意!”
  惠元笑道:“我們的處境,隨著時日而愈趨艱難,這一點,誰也知道清楚,我受麟哥救命之恩,與諸位姊姊有同生共死之誼,麟哥哥一日不返,不論敵人有多厲 害,我絕對仗劍與人交旋,戰到最後一口氣,敵人未倒,我也不會罷手!……”
  雲英趕忙把他止住道:“多講這些作甚?誰還懷疑你的為人不成?我心煩口渴,煩你為我找點清泉!”
  惠元自是如奉綸旨,不一刻,就提了兩只藤葫蘆,盛水入內,知道心上人頗有潔癖,立即取出一只玉杯,倒了水,正待給玉女飲用。
  驀聞一陣吱吱之聲,那陰山天蜈,非但震翅作響,而且電閃而入,疾向杯中便落,嗖嗖幾響,竟在杯中洗起澡來。
  這一下,把惠元氣死,真恨不得把這小東西痛打一頓。
  瓊娘玉英,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奇怪,忙驅開天蜈,著惠元把水倒掉,另換清泉,瓊娘端著便嗅,雲英忙止住道:“本門所煉的毒藥,不下數十種,有幾種劇烈 的,只須聞著,立便傷人致死,而且死後連屍骨無存,這冷無人性的東西,想是在水中下毒,且取銀簪替一試,便見分曉!”
  眼前金玉飾物都有,獨缺銀器。
  雲英略事沉思,卻向惠元笑道:“東西在你身上,還不拿來!”
  惠元猛然想起,她還有一只蝴蝶玉夾,放在貼身衣袋之內,那是麟哥哥和她競技時從她頭上強取之物,夾扣卻是銀的,趕忙從袋中取出,交與玉女。
  瓊娘目視玉女微笑。
  玉女無限嬌羞,裝作不見,手拿玉夾扣針,往水中一插,銀針立即變得其黑如墨,閃發烏光,雲英不由恨道:“這正是本門的離魂劇毒,稍一沾脣,立即喪命, 想不到他會拿這種毒藥,對付我們,山泉中滲上此物,如何可飲?水源一斷,我們真只有束手成擒了。”
  有水不能飲,愈感口渴,三女不勝焦急。
  惠元突然憶及一事,立覺滿臉堆歡,輕笑道:“諸位婉姊,不必惶急,飲水大約還無問題,只須就此一試!”
  玉英不由一怔道:“你是否想用蝻蛇丹,化除毒質,但蛇丹入水,味帶苦澀,如作藥用,自無話說,日常飲用之物,如何可行?”
  惠元倒提軒轅劍,笑道:“往日和麟哥哥比劍時,只見他劍柄上,放出一道十彩流光,也不知是何奇物,這次拿在手裡,仔細一看,原來劍柄上竟嵌著分水、避 塵、夜光、吸毒、定風、祛火、照海、驚兇、火齊、藍電等十色寶珠,既有吸毒珠在內,只須將劍柄往水內浸上一會,毒便除淨,不信,毋妨一試!”
  立把劍柄往葫蘆之內一捅,耳靠葫蘆細聽,果然裡面嘶嘶作響,半晌取出,探以銀針,其色不變,三女不由歡呼一聲,盡情取水解渴。
  瓊娘突然想及一計,遂對惠元道:“今晚必有敵人偷襲,我們得小心提防。”
  惠元問計。
  瓊娘笑道:“只須如此如此,管教匪徒們自有傷亡!”
  正是:
  巢中排巧計,
  絕谷創兇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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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向夢葵

第01章 疾風暴雷a
第01章 疾風暴雷b
第02章 血染絕谷
第03章 江畔奇人a
第03章 江畔奇人b
第04章 喬裝盜寶a
第04章 喬裝盜寶b
第05章 高手雲起a
第05章 高手雲起b
第06章 風火奇春a
第06章 風火奇春b
第07章 返山面師a
第07章 返山面師b
第08章 繼命神脈
第09章 暖玉偎香
第10章 笛光劍影
第11章 火燒六盤
第12章 沙里怪客a
第12章 沙里怪客b
第13章 涉兇探險a
第13章 涉兇探險b
第14章 倩女柔情
第15章 盾光扇影a
第15章 盾光扇影b
第16章 古觀跟蹤a
第16章 古觀跟蹤b
第17章 御者指引a
第17章 御者指引b
第18章 絕嶺敬魂
第19章 冷雲仙子a
第19章 冷雲仙子b
第20章 送藥遺恨a
第20章 送藥遺恨b
第21章 玉笛解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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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疾風暴雷a

  陰山:
  高聳入雲,霧氣環繞,陰風陣陣寒氣襲人,叢山峻嶺,壕溝峽谷深不可測。
  金牛谷:
  位於此山西北,谷底平坦,是此山中唯一的一處吉祥地,沙漠綠州。綠州四周有險惡的地形作天然屏障,在此地修身養性的佛門弟子真是與人世相隔,不涉紅塵。
  山是天山。
  地是祥地。
  可是天公偏偏不作美,這天黑夜,烏雲密布,墨硯五指,不大一會,狂風四起,雷聲大作、摧枯拉朽,震山撼感地,道道銀劍直劈山谷,銀光中數條黑影迎著閃電直瀉谷中。
  隨及傳來便是:
  風聲、雷聲、雨聲;
  金鐵交鳴聲,吆喝、打鬥、怒罵聲,與這翻天覆地的大自然惡劣環境匯成一片淒慘境象,是可睹、熟不可睹。瞬時間,天開雲散,風雨收斂,屍橫遍地,人影四 遁,大地又恢復了美好的寂靜,再現出了陰山雄姿嬌態,當晚,金牛谷、木屋之內……
  當晚,金牛谷木屋之內,顯示岑寂異常,榻上臥著青蓮師太和雲英,口中黑血津津,手腳攣縮,披頭散髮發,狀至可怖。
  地上人體縱橫。
  陳惠元懷抱寶劍,雙目圓睜,口角拖延,仰臥地上,人處死亡邊緣。袁玉英和瓊娘,都伏臥地上,披頭散髮,衣著不整,似承受著一種極大痛苦。經過幾許掙扎後,最後力竭身死。
  眼前顯示,屋中人似均中毒,而且毒性劇烈,身無解藥,眼見只有死亡。二更一過,絕谷裡縱落六條人影,徐芳和蛇杖老人帶著兩名膘悍匪目走在前面,吳文楊 瀾斷後,離木屋不遠,不約而同的停身悄立,暗中觀察動靜,四周圍既無聲息,也無珠光,木屋裡黑暗沉沉,宛如一處絕無人煙的荒廟破寺。
  徐芳和袁非,最是狡詐,不由計議一番,立拆了兩段樹枝,同往左右一分,竟用甩手箭的打法,朝著木屋門窗,激射而入。
  巴巴兩響過後,隨即聲音寂然,默察枝頭,也杳無人影。
  蛇杖老人,獰笑一聲,驕驕地道:“寨主和我,所定計謀,絕無差錯,試想陰山派的離魂劇毒,無色無味,一入咽喉,毒即滲及全身,因為內含牽肌藥,死後屈 曲如弓,雖然那琵琶妞兒,可也知道此藥的厲害,但是她絕不會想及,誰會把藥下在水裡?口渴思飲,一飲離魂,只好和那陳兔崽子同赴五殿閻羅,共作那風流怨 鬼,你道此計可妙?”
  “只恐老人家祖孫情重,責怪下來,那麻煩可就大了!”徐芳話語中對雲英有顧忌。
  蛇杖老人,又狡猾地笑了一聲道:“這一層,寨主早已想及,曾問計于冷師姪,據云:
  他項下尋竊珠,在四個時辰之內,可把受毒的入,慢慢救轉,同時,老人家也露出口風,道是崑崙派的那把劍,實為百兵之祖,只要得著,不但可以解毒,而且 可以護身製敵,無敵於武林,為去強仇,不擇手段,有此一段話,我們還有什麼顧忌可言?走!入屋看去!”
  楊瀾頗不為然,正待用話阻止,無如袁非徐芳,去敵之念,至為迫切:所據兩位匪目,正是巫山義勇寨以瘋狂慓悍,擄掠姦淫,無惡不作的邱二王五,瓊娘等 人,初到巫山縣城時,就遭受這兩個匪徒的戲弄。四人一飄身上樹,卻躊躇不前,久等無動靜,徐芳袁非,至感不耐,但也提防對方使詐,暗中一使眼色,卻令邱二 王五,先行入內送死。邱二向左,王五朝右。踏進木屋,因房中黑暗,地面無法看清,立把手中火折隨手揚起,但見房中人體縱橫,慘難入目,這兩個匪目,非但毫 不動容,反而狂笑一聲,朗聲說道:“副寨主,袁總監,敵人業已全都死亡,就請入內一觀,如何處理,有待示下!”
  徐芳,和蛇杖老人,這時己安心入室,徐芳在左,袁非靠右,入門便是一陣嘿嘿狂笑,樂不可支。右邊(面門而言)一室,住的正是青蓮師太和玉英瓊娘,師叔 在床,徒弟卻躺在地下,左邊小間,除了玉女雲英,抱著琵琶,側臥床上外,陳惠元似乎已經死在地板上。邱二用腳踢了一下陳惠元的大腿,咧嘴大笑道:“這小 子,仗著臉兒俊,居然引誘妞兒們,從事窩裡反,快活不成,卻向閻王老五報到,哈哈……”
  笑聲未落,驀地琵琶“錚”然一聲,軒轅劍紫光暴長,光幕如山倒在地下的陳惠元,一式“鯉魚打挺”,橫空一躍,十彩流光電閃間,對著徐芳攔腰卷來。
  惡賊徐芳,只嚇得亡魂皆冒,臨危之際,他不但不顧自己的頭目,反把旁邊邱二,朝後一帶,“喀嚓”一聲,血雨紛飛,邱二作了替死羔羊,竟被攔腰斬為兩 截,徐芳趁機朝前一縱,幾和邱二的屍軀,同時落地,但一身早已染成血人,腥臭撲鼻。
  在同時,青蓮師太和瓊娘,聽到琵琶一響時,也發動猛擊。鐵佛塵如怒龍舒爪,往蛇杖老人頭上就纏,王五也驚覺事有速變,竟把手上單刀朝瓊娘身上就朔,突 聞呼然一響,一溜烏光,勢挾風雷,正碰在王五的頭上,立把這匪徒的頭部,一舉擊碎。
  袁非怒吼一聲,斷頭蛇杖。“獨劈華山”,勢同拼命,青蓮師太的鐵拂塵,也半路抽招,朝上繞來。不料這匪徒最是狡詐,驀地將枝頭朝後一抽,“鷂子翻身”,石火一瞥間,連王五的屍體,也被他帶著翻往地下逃去。
  木屋之內,珠光復起,人影晃動,袁玉英最是高興不過,連日所受的悶氣,總算得以償還,她可知道匪徒還逗在附近,故作高談闊論,暗裡把人激惱,初則盛贊此次計謀如何成功,繼則怒斥匪徒愚不可及。
  暗中下藥,手段已不高明,黑夜偷襲,更昧於不察虛實,試想飲水的人,絕不至五人同時口渴,拿水就飲,只要有人先行中毒,其他的人必然存有戒心,如何會弄成五人一齊倒斃?
  連一普通粗淺道理,也想不出,還想鬼鬼祟祟,暗裡計算人,豈不自討沒趣?女孩子的聲音,又清又脆,把地下匪眾,幾乎氣昏。
  袁非早已忍耐不住,不由破口大罵道:“妖尼賤婢,裝死計算人,總有一天,墜入阿鼻地獄。……”
  陳惠元竟從門邊出觀,接口笑罵道:“你這奸詐匪徒,還不趁早滾開?否則,我立即教你和那同伴,一起上道!”道字還在口邊拖著,軒轅劍已帶起一片紫光, 劍刃迎風,聲響雷動,人未落地,卻趁勢一飄,“燕子抄水”疾若奔雲,長劍一橫,望著群匪腰斬去。
  楊瀾徐芳等四名匪眾,懾於寶劍威勢,不約而同的往四周一散。
  惠元笑道:“往常你們滿吹大氣,卻是這樣的不經打麼?”
  群匪惱怒交加,避過來勢後,想用四人合擊之力,多少挽回一點面子,首由徐吳兩匪分別發動,劍與刀從側面疾轉而進,徐匪施展的正是迥瀾劍式,但見青光一 片,走石揚砂,左手還夾著對空點穴之技,著著逼來。吳文則用六十四式花刀法,帶著一片呼呼風響,疾從右側滾卷而進。
  陳惠元朗笑一聲,揮劍疾繞盤繼,“怒風卷雲”、“岸角衛波”、“空山掛雨”連環三式,往徐吳兩匪身上要害之處,便是一陣點刺。
  楊瀾袁非,暗惱偷襲未成,反被人家奇計反擊,雖說武成林不至怒加斥責,可也不是意思,無論如何,先得把眼前這個少年,解決再說。於是鐵掌蛇杖,雙雙加入戰陣。
  忽聞一聲佛號,劃空而至,鐵拂塵帶起一片嘶嘯異嘶之聲,猛往袁非杖上便搭,同時一股狂風,輸旅電閃,徑撲揚瀾。匪徒驚愕間,見是青蓮師太。不由一咬 牙,雙拳單杖猛攻不休,師太也不示弱、人如一頭怒獅,全身布滿罡氣,鐵拂塵,拍打點卷,氣之所向,可剛可柔,把楊瀾袁非兩人,迫得險象環生。
  六人打成兩組,奇招迭出,隱蘊風雷。驀聞怒喝一聲道:“老賊尼,本主和你拼了。”
  人隨聲起,躍過一旁,探手懷中,手內競摸出三根鐵釘,陰森森的發出幾聲怪嘯,雙手連環揮動,手中鐵釘,銳嘯而出。
  那東西,大約徐著什麼見熱發光之物,一出手,競現出五點閃閃光華,釘子上,泛出一溜紫光,前後左右,互成一品字形,對著青蓮師太,猛攻而至。
  陳惠元大聲喝道:“師伯留意,這是五雲捧日攝魂釘!”
  木屋之內,有人接口道:“破銅爛鐵,威力幾何?”
  一陣異嘯起處,震得谷裡嗡嗡作響,六道紫光,凌空而降,朝著楊瀾所發暗器,一陣激撞。五雲捧日攝魂釘,竟被紛紛震落。
  那東西,餘勢未盡,紫光電閃,各在空中劃了-道大弧,紛朗楊瀾徐芳的頭面,飄掠而來。楊徐二匪,竟看不清空中暗器,究為何物,不由心頭一凜,正待用劈空掌風,向空中撲擊。
  瞥見一條白光,凌空奔至,宛似龍翔虎躍,激起松濤陣陣,只幾閃,空中紫光,竟被來人收去三道。屋中人也不示弱,一聲清叱,紫龍影如閃電騰空,與陳惠元 手上的軒轅劍,好似彼此互相感應,剎那間,紫光暴漲,光冪如山。出來應敵的,正是薛瓊娘,原來她已發動紫龍玉佩。在光華照耀之下,那白衣人影,正是拾得子 冷浮生,空中六道紫光卻是瓊娘魚籃之內,所放出的金鯉,這原是冷面觀音金素霞,獨門奇特暗器,無端被這白髮怪童接去一半,怎肯罷休?
  仗著奇寶護體、不畏敵人所發出的森森寒氣,金牛劍出手,便是“金戈指日”、“南海泛潮”、上點雙睛,下臨腰際,人比花艷,捷全黨風馳,金牛影竟從四面八方,一陣翻滾。
  拾得子冷浮生,武功似在瓊娘之上,更加天生冷峻,手黑心辣,神劍飛來,立將身子朝下一墜,緊跟著突地翻身疾轉,欺身而入,右腳往前飛踢間,猛朝瓊娘腹 下疾攻而來。這原是陰山奇招“足蹴飛雲”,用之女人身上,跡近無賴!瓊娘怒罵一聲:“匹夫無恥!”此時人已疾落地上,猛把劍身往下一垂,嬌軀滴溜溜的迥旋 轉動,冷浮生的腳,只要觸及鋒刃,準得受傷。雙方誰也不弱,但瓊娘卻佔著神佩的優勢,而將武功的劣勢扳平!八人打成三組,幾成混戰局面。
  陳惠元暗中默察,不由想到:“如不早把敵人戰退,再加上武成林、高天鷂對屋中傷者,實施奇襲,我們實力,勢將大為掣肘!”
  念頭一轉,立將飛雲劍術,使了出來。於是“淺雲掩月”、“斷浦沉雲”、“浪卷天浮”、“山邀雲去”,連環四劍,攻徐芳,刺吳文,幾於同一時間,幻出無數身影,吳文的刀,挨著軒轅劍的鋒口,發出一聲嗆朗,竟被截成兩段!
  陳惠元朗笑一聲,長劍漫空迥轉,劍芒打閃,使人驚疑之下,恰似地動天搖。徐芳吳文,自知不敵,由吳文打出一記霹靂掌,把惠元來勢擋了一下,竟抽身往後疾退。
  陳惠元也不追趕,一領長劍,競又加入戰圍,兩人合攻冷浮生,饒你再厲害驍勇,遇上惠元瓊娘,手上所持,又是仙兵神刃,冷浮生如何可敵?
  忙發動雪竅珠,白氣瀰漫中,寒氣襲人,青蓮師太立受感染,不由機伶伶的亂打寒噤,楊袁非,也覺支持不住,加以惠元此時神威大發,劍光所及,當者披靡,群匪見機,趕忙抽身後縱。
  楊死要面子,臨退不能不說話壯膽,哼了一聲,話未出口。陳惠元已冷笑道:“洞庭匪首,如再不知趣,滾出此谷,莫怪我陳某要仗手中神劍,不紙張情,施毒手了!”
  楊瀾故作從容道:“今晚,本幫主也懶得和你爭口舌之利,但是你得記住,你們已成為甕中之鱉,釜中之魚,再發動攻擊時,就得看你們挫骨揚灰!”
  語畢,也不待陳惠元開口答話,掉轉頭,立攜徐吳諸匪,在猙獰笑聲中,飛出谷外。
  當晚無事。
  第二天清晨,青蓮師太和薛瓊娘,突覺顏面紅腫,頭昏腦脹,渾身酸痛,而且發起燒來。陳惠元知道昨晚一戰,兩人都得使用內力,恙蟲病的潛伏期,本來尚有 四五天,這一來,無異加速把時日縮短,去了這兩個絕頂高手,在敵人重重包圍之下,要想憑一人之力,把人護住,委實為難。
  這孩子,天性倔強,越在危難中,愈顯得談笑風生,異常文靜。他把師太瓊娘,服侍睡妥後,即回到雲英身旁,用太乙五靈掌,替她治療傷勢,眼看午時已過,才停下手來,正要出室察看谷中情勢。
  雲英突然把他喚住了。他微微一愕,忙含笑喚了一聲“雲姊!”立回到雲英榻前。
  朱雲英卻把身子朝壁移了一移,滿臉嬌羞道:“你就此躺上一躺,我有話和你細說!”
  惠元受寵若驚,初作並蒂蓮,俊臉微紅,遲遲不敢躺下。
  雲英嬌笑道:“往常的天真淘氣,到那去了?我也不是母老虎,吃不了人,你怕什麼?”
  元兒只好涎著臉,笑道:“見了姊姊,就覺不能自持,可是我一點也不敢存心瀆褻………”
  雲英嘟著嘴,氣道:“那來這麼多廢話?不聽說,下次別想我再理你。”
  元弟弟被她說得此心難待,趁勢就勢,往木榻上一倒,低喚一聲“姊姊!”雲英閉著秀眸,玉頰微酡,艷比嬌花,似羞非羞,似笑非笑,清麗之處,雖稍遜龍 女,但較瓊娘,毫無遜色,不由越看越愛,竟把右臂伸在玉人頸下,輕輕一抱,軟玉溫香,只覺玉人口氣吹蘭,一時忍耐不住,兩唇緊貼,款渡丁香,玉人雞頭肉密 觸前胸,軟中帶硬,最是撩人心意,這一抱,也不知經過若干時間,真是異常甜蜜。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袁玉英在隔房咳一聲,把兩人似從夢中驚醒,元兒不由低聲淺笑道:“我從未想到,能獲得姊姊這樣的人予以青睞,此情如夢,令我畢 生難忘,同門師姊中,清麗出群的人,不是沒有,但和姊姊比較,那就相去頗遠了。”
  語聲一頓,雙眸中不異隱蘊淚光,又道:“最難得還是姊姊情深似海,義薄雲天,明是非,辯邪正,正氣所向,不顧一身安危,未來障礙尤多,白首之盟,誓以身任。”
  兒女之情,非常微妙,這對璧人,真陶醉在愛的氣氛中。就這樣的情意綿綿,細語一陣,不由腹中覺得飢餓起來,雲英把此一心意說出。
  惠元低笑道:“常人謂秀色或餐,只有姊姊才可當之無愧!我竟連餓也忘了。”忙打開革囊一看,不由半晌無言。
  雲英是何等機敏心細,若無其事的問道:“是否乾糧已罄,就此發愁?看看隔壁還有沒有?我人在病中,躺著不動,吃得很少,別以為我餓著,時間一過,也就 不想吃了,支持四五天,只要有清泉,還可活著,你盟兄就在最近數日,必可趕來,空急什麼?”
  惠元苦笑道:“姊姊言之有理,不過無論怎樣,我總得找點食物充饑,絕不能讓姊姊餓著。”
  隔壁袁玉英,已走了過來,手上捧著一點肉乾和餅類,臨近玉女榻前,苦笑道:“兩位弟妹,想用午點,我這裡還存著不少,不過東西擺的時間頗久,味道已變,將就用罷!”
  玉女和惠元,知道她言不由衷,更是心存感激,由雲英一把拉她坐著,兩手相觸,不由使雲英大感吃驚,原來這位玉姊姊也發起燒來。袁玉英知道她已明白,恙 蟲病已逐漸發作,這大約是赤練蛇咬過後,由於流血頗多,元氣大損,身子虧,發作的自然也快,何況自己還夾雜著心事重重,恙蟲病不打緊,心病卻是難醫!回思 前路茫茫,眼圈兒也不覺紅了起來。
  眼前就只有這點食物,如何吃飽?玉女拈了一點糕餅,應個景兒,卻拿了一塊肉脯、兩個杏仁餅,往元兒手上一塞。
  惠元笑道:“還有師伯和瓊姊未吃我那能吃得這多?肉脯歸我,杏仁餅留下罷!”
  玉英知他人重義氣,舍已存人,不由掉淚道:“我們的死活,全在你一人的身上,別人可以餓,惟得你不能,敵人可能於晚上發動猛攻,你餓著肚子,如何與人 對敵?在平日,看你那狼吞虎嚥的情形,這點東西,可能還不夠你腸胃打底,趕快吃了吧!”
  惠元天真地笑了一笑,滿不在意道:“說來慚愧,我比磷哥哥確實差得太遠,別看他與人動手過招,勇比猛虎,但吃東西卻文秀得連女人也不如,我呢,有東西 就得大吃大嚼,連自己也討厭這份饞相,這點肉脯,自不夠量,但我可捉點鳥兒野獸,烤來充饑,還有谷內有的是松子,雖然味帶苦澀,但煨著吃,尚能勉強下咽, 兩位姊姊,別代我發愁!”不待說完,立縱身一躍,跑向室外巡邏去了。
  當天夜晚,武成林果然發動火攻,本來形勢十分危殆,好在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與雲姬等,從事外援,同時天降大雨,地雷威力大為減色,在仙刃神佩護體之下,武成林的毒計,仍未得逞。
  以上經過情形,均由陳惠元一一向天神丐細說,並將人引入木屋之內,別看老叫化平日喜開玩笑,遇到這種事,卻是鄭重異常,進入木屋,除分別探視病人,並和師太計議以後防禦步驟。
  青蓮師太長嘆道:“此間已成絕地,就算衝山龍外,毒龍老怪,也決不會就此罷手,何況雲英傷勢奇重,我和兩位師姪女,身受恙蟲蟄傷,一身功力也為之大 減,一有出谷企圖,老怪勢必親自出動。倒不如暫時困守此谷,等待援兵,默計磷姪時日,此時應已到達崑崙,再有兩三日,可能人已趕到,老友還是逃了出去,潛 守谷外,敵人如有動靜,我們內外夾攻,以緩和形勢,此意如何?”神丐自然無話可說。惠元仍然不脫天真,笑道:“師伯趕快出谷,仗著手上神劍,姪兒送你一 程,合兩人之力,刺殺幾個匪徒,也叫他們知道厲害便了。
  神丐一臉莊嚴,點頭嘆息:“你和季賢姪,真可說是天生瑜亮,別的不說,就拿這種赤子為懷的態度,就算是武林奇花,老叫化今天晚上,倒不捨得再走,囊中酒肉俱全,咱們來痛飲一醉!”
  師太合什宣了一聲佛號,垂眉答道:“窮尼久已戒酒,但人在難中,既蒙老友如此高誼,不吃也得約略沾脣,藉示楚意!”言罷,即著瓊娘把酒食擺上,果然敬 了天山神丐一小盞,又揀吃了一點素淨食物,然後陪坐一旁。神丐酒到杯幹,對於陳列的菜餚,倒不敢大肆受用,雲英也移臥師太的大榻上,對這位豪爽熱誠義丐, 卻深感投緣,當下也隨著惠元,口稱師伯,並還笑道:“老人家大約怕我們食物不夠,竟把冒險帶來之物,捨不得吃,據我估計,這一袋,已足夠我們十天之用,多 吃一點,絕無問題。”又把惠元輕輕一推,淺笑道:
  “都是你一味的只顧自己,卻不知道敬老尊賢,多氣人嘛!”
  瓊娘抿嘴笑道:“往常,元弟天不伯地不怕,此刻卻多了一個管頭,真是孫行者如不戴上金箍圈,準得鬧上天翻地覆!”
  神丐一口氣,連飲三大杯。圓睜著一雙怪眼,朝著瓊娘笑罵道:“瓊丫頭,你也別打趣別人,嘉麟在你身旁,有時你還不是照樣亂施小性。……”惠元念了一句 阿彌陀佛,道是“是非自有公論”。一頓酒、把那淒涼氣氛,盡情沖淡。老丐和惠元,回到小室,調息一陣後,東方將明,惠元連夜勞頓,竟已呼呼睡熟。
  神丐其愛憐,正想讓他多睡一會,但惠元畢竟內功深厚,稍有響動,立即驚醒。忙悄聲問道:“師伯,是否立即出谷?”
  神丐一點頭,手持打狗棍,立即飄身出室。惠元也追蹤而出。越過松林,暗中探望谷中,頂上孔明燈、卻不住往下探射,朝上便撲。惠元竟用凌虛飛渡之術,輕飄飄的朝上飛來。
  眼看離頂到兩三丈,突被匪徒發覺,吆喝一聲,火矢如雨,紛紛朝兩人身上攢射。天山神丐,舞動打狗捧,將射來火箭,一陣磕飛,上升之勢,絲毫不減,眼看 就得飛出。忽聞哈哈兩聲大笑,武成林和楊瀾,早從兩旁一閃而出,手舉滾木,往下便砸。
  兩旁火箭手,矢簇如雨,似箭劃空,銳嘯刺耳,如引發火藥,凌空爆發,勢將兩人碎為粉末。陳惠元勃然震怒,大奮神威,猛提一口真氣,那身子便似飛虹,忽 地手按啞簧,軒轅劍身作龍吟,十彩流光暴漲,隨手飛出,緊跟著紫電騰霄,便似烈日當空,彩映朝霞,閃閃龍影,令人目眩神搖,驚心落魄,空中似火箭,只一觸 及紫龍光冪,立便火熄煙消,惠元已衝在神丐之前,代為開路,唰唰唰,劍如浪擁波翻,鬥大根的木頭,竟被一揮兩段,內中火藥,漫空飛舞,觸及似火,轟然一 聲,熱氣襲人,神丐如不掩身光冪間,非受重傷不可。
  武成林和楊瀾兩個匪首,不由相顧駭然。此時曉色雲開,一輪紅日,吐出萬丈光芒,與劍神光華,交相對映,把陳惠元照得如天上神仙,英俊無匹!陳惠元手指武成林,怒叱道:
  “匪徒,慣用姦謀,存心作惡,今日如叫你逃出手去,未免老天無眼!”正待揮劍取敵。只聞一陣哈哈怪笑,震耳欲聾,山谷雷鳴,枝搖葉落。群匪一聞笑聲,不覺面有喜色。
  陳惠元知是毒龍老怪,出聲示威,說不定就得親自出樓,發動攻擊。忙向天山神丐,暗中示意,著其立即離開,自己則揮動手中長劍,一陣猛攻,同時口中還大喝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武成林冷笑-聲,探手腰間,取出軟鋼緬刀,白光如電,卷起一團勁風,疾向陳惠元攔腰砍至。這惡盜,內力純厚,而且一身武技,得自陰山嫡傳,好在遇上陳 惠元,武功只有更高,刀來劍往,毫不示弱,長劍朝下一撩,招名“玉鉤斜幕”,那百煉緬刀攔上軒轅劍,不啻如小巫見大巫,刀上白光,被紫電流光一罩,立即顯 得黯淡無光,刃鋒還未撞及,武成林立覺寒氣襲人,深知神劍厲害,招到中途,突然撤手,望著陳惠元冷笑道:“仗著兵刃取勝,勝了也不為奇,有膽來比拳腳,那 才是真實功夫!”眼看神丐老人已去遠,陳惠元怕敵人再施毒計,擾亂谷中傷者,遂懷劍答道:“神劍對緬刀,無殊以緬刀對付一般普通兵刃,武林中誰也沒有規 定,不能用寶刀取人,打不贏,別耍花鎗,我也從不勉強和別人過手,膽怯趁早滾蛋!”他也不候對方答話,立往往谷里縱身,用寶劍光華護體,貼壁而降,頂上匪 徒,雖然不斷攻擊,但陳惠元動作神速,不一刻,即安然降落地面。
  紅光微閃間,瓊娘已從林中迎了出來,惠元忙道:“姊姊有病,何不趁此靜臥,小弟仗有神劍。”邊說,邊和瓊娘進了屋內。
  朱雲英早已滿臉焦急,一見元兒,忙迫不及待地動問一切,並告訴他,在最近數日,她祖父一定會發動攻勢,眼前情況,只有愈來愈險。
  連續兩三天,武成林、楊瀾以及拾得子冷浮生,果然不斷攻擊,惠元均舍生應戰,還虧瓊娘和青蓮師太,扶病協防,武成林採用輸迥攻式,晝夜不停,地雷火 器,只震得山谷齊鳴,前面松林,幾番著火,幸虧撲救得法,未成巨災。谷外兩老和雲姬不斷馳援,武成林的陰謀,雖然不曾得逞,但陳惠元因日夜不能稍事將息, 人已困頓不堪起來!瓊娘和青蓮師太,因使用真力過度,已引發那恙蟲病,幸虧兩人功力精純,猶能勉強支撐,袁玉英內功火候差,又加被毒蛇咬傷,為排蛇毒,痼 經放血,這一病,比兩人更加沉重。恙蟲病,殊屬可怕十分。
  頭痛、眼花、高燒不退、全身酸痛,甚至使人昏迷,陳惠元為著侍候病人茶水,變得異常忙碌,這還在其次,使他最感焦慮的,還是因主力已失,因為師太和瓊 娘,不但功力漸失,連坐立也成問題,毒龍老怪,如趁此時機,身臨絕谷,把自己一牽制,武成林等乘虛而入,勢必把受傷的人,一一活捉。
  果然事變起於俄頃。那是一天夜晚,冷月東升,惠元受雲英指示,潛往屋外巡邏,並還一再叮囑,如遇敵人過多,難於抵敵,可發嘯求援,自己拼著-命,用太陰勾魂七曲,軀退敵人。
  惠元一聽說她又要彈那琵琶,不覺慌了道:“這撈什子的怪音,過於厲害,只恐未能製敵,先把我弄得軟綿綿的,讓敵人活捉,那多冤枉!”雲英嬌嗔道:“誰 教你一點定力也沒有?還好意思說出口來!”惠元俊臉徘紅,蹲著榻前,低告道:“以姊姊的美豔,還配著這付琵琶,曲名勾魂,元弟弟那能不夢繞縈牽,長念姊 姊?”雲英一聞此語,不覺粉臉驟變,默然久之,眼圈一紅,惠元也回味自己所言,似覺大有語病,不由心裡覺慌,忙道:“小弟一時失言,還望姊姊勿以為意!”
  “這是那兒話?”玉女把元兒隨手一拉,兩手棒著玉郎的臉,仔細端詳一會,雙眸中隱蘊淚光,幽幽嘆息道:“但望適纔所言,勿成趣語!”元兒把臉伏在雲英身上,也不覺啜泣起來。
  正在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之時,軒轅劍驀地脫鞘掙鳴,如龍吟,似虎嘯,把瓊娘也從昏迷中驚醒,忙出語警告道:“神劍示警,今晚殆有劇變,速把玉佩摸去, 有此雙寶護體,再厲害的敵,也可抵住!”元兒忙如命受教,並把雲英抱往隔房,以便有事時,可以彼此照顧。正待飛身出室。雲英忙把他阻止喚住,原來她關心玉 郎,經不住太陰勾魂七曲,遂把其中訣竅,悉數相傳,惠元自是心存感激,三矢靡他!纏綿後,雲英捏捏他的手,讓他飛出室外巡邏。剛一落地,穿出叢林,來到前 面一塊空地上,對面樹葉之內,竟飄飄的降落兩人。
  惠元忙用夜目一瞧,又是武楊兩匪,連袂而至。正待喝問。
  武成林早已冷笑一聲,大拉拉的說道:“陳惠元,難道你果真願意欺師背祖,不顧一切麼?”惠元把俊眼一睜,冷然答道:“陳某蒙祖師慈悲受恩師培育,一言 一行,絕不敢逆命而行,除惡安良,正是恩師本旨,你這無惡不作,惡貫滿盈的匪首,滿口胡言亂語,誰聽這一套?”武成林又復獰笑一聲,縱聲大喝道:“爾家師 父大悲真人,因你敵友不分,行同叛祖,特地修書遣徒,著爾回山答話,你如不幡然悔悟,大禍就在眉睫之間!”陳惠元將信將疑,暗道:“恩師人至正直,而且達 觀非常,何至下書遣徒,召我回山?此事恐是敵人詭計,不可理睬!”想罷,絲毫不動聲色。武成林冷笑一聲,立即撮口為嘯。松林之內,立又衝出兩入,惠元不由 一怔神,忙上前喚了一聲師姐師兄,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崆峒十二門弟中的赤陽劍秦珂,和桃花女徐璧姬,兩人在酒店中了神丐的蒙汗藥,秦珂乘機把師姊姦淫, 待藥性一解,徐璧姬發覺全身赤裸,而且下體有異,不由大吃一驚,反身一看,秦珂還睡大自己身旁,而且好夢方酣,不由咬碎銀牙,暗裡恨道:“男人們真不是東 西!見了女兒家,柔順得像條馴服的羔羊,稍假顏色,莫不得寸進尺,他如此膽大,我倒得和他理論一番!”
  遂捏著秦珂的耳朵,狠狠往上一提,秦珂從夢中驚醒,還未睜眼,兩頰上,卻挨了數記又清又脆的耳光,不待璧姬訴說。
  只好裸跪床頭,請求師姊饒恕,璧姬自然不依,把赤陽劍折磨不好半天,最後秦珂自紕臉頰,把兩臉打得又青又腫,美人念他愛已出自誠意,在法無可怨,情有 可原的情況下,才拈巾抿嘴一笑,輕叱一聲:“還不穿衣起來,誰耐煩你這付死相?”
  美人回心轉意,秦珂自然苦盡甘來,長日地,小心翼翼,把師姊服侍得體貼異常,璧姬已漸漸領略佳境,覺著女孩子確也少不了男人,情好之篤、自然不在話 下。天山神丐對此事並未忘懷,金牛谷探過之後,知道惠元和磷兒,彼此已建立了一種牢不可破的友誼,而且朱雲英和惠元的感情也絕非旁人可以隨意分割得來,磷 兒未曾趕到,但惠元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至棄友回山。
  這一來,無異吃了一顆定心丸,對這兩位少年男女,遂不再放心上,兩人也為燕婉之私,乃把崆峒僧所囑,暫時擺在一旁,到了第三天,才赴義勇寨,面見武成 林,說明來意後,武成林自然設法款待,當晚,立把兩人領往金牛谷,以師門手令,著惠元歸山。
  桃花女徐璧姬,雖然生是女兒身,但性情狂妄已極,對同門師兄弟,似乎誰也礙眼。惠元和她招呼,她僅冷淡地笑了一笑,蓮步款擺,柳腰輕搖,少婦風韻十 足。兩眼神光。朝惠元掃射一陣後,才慢吞吞的朝他答話道:“師弟,你何時受人雇聘,當起人家的保鏢來?”
  惠元知道這事情一個應付不當,對師門極為不利,目前情況,只有忍耐為宜,忙滿臉陪笑道:“師姐,這是那裡話來,小弟蒙恩師教養,一生衣食不悉,何至受 人僱用,提任保鏢?”“那你卻困守這兒作什?”徐女一臉輕蔑,緊緊迫問。惠元把劍眉皺了皺,正容答道:“小弟受朋友之托,護衛幾個受傷的人,神女峰義勇 寨,匪酋武成林,無惡不作,賊害武林,人人得而誅之,目前小弟正嫌人單力薄,師兄和師姊此來,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把赤陽劍秦珂,氣得牙齒痒痒,暗暗恨道:“我們還未把話講出,他卻先下說詞,把別人的身份點明,叫我們立腳不住,因為名門正派之士,總沒有和強盜站在一起的道理!”
  他還沒有想出適當的話,答覆惠元,前面桃花女又先行開口了。
  她避重就輕,扭轉話題,撇開義勇不談,卻先問陳惠元目前所保護的人,屬何門派。這女人,不但秦珂拜倒在她石榴裙前,連狡猾奸詐的武成林和楊瀾,也暗中 佩服不已。陳惠元天生一種豪氣乾雲的性質,毫無保留地把事實經過,簡單道出,並還手指武成林,為著姦淫,殺人一家,傷滅害理,是否該殺?武成林和楊瀾,雖 然暗是氣憤,卻極力隱忍不作一語,冷眼旁觀,默察這兩位崆峒門徒,所持態度,如真正被元兒說動,即一舉將兩人擒縛,智謀在握,表面上漫不為意。
  徐璧姬聽過惠元所言,秀眉一挑,冷幽幽的說道:“師弟所護待的人,範圍真廣,廬山和本門,無仇無怨,這一層,姑且不論,陰山派和本門協力之盟,你使人 家祖孫不和,已違反長輩意旨,對於崑崙和本門,乃是世仇大恨,你和人家結交為友,無殊叛教親仇,這一層,誰也擔待不起,師姊和珂弟,為著此事,特諭命下 山,師弟總得向我有個交待!”
  惠元淡淡一笑道:“此間事了,即隨師姊返山,面向恩師請罪。”徐女把嫩臉一沉,說變就變,脫口嬌叱道:“如門中長老,命你即刻回山,面呈一切,你是否想抗命不道呢?”
  此語一出,果有雷霆萬鈞之勢,說得惠元一顆心往下沉。徐女見他難於作答,又復冷笑一聲,緩緩往前走了兩步,逼近說道:“叛教親仇,罪不容誅,連掌門人 也無法庇護,師弟,你還不把寶劍繳了出來?”武成林和揚瀾兩人,不由心中大喜,暗道:“這小子只要把寶劍交出,立可將人擒獲,而且寶劍到手,就算崆峒翻臉 也可值得。”當下暗地裡通知楊瀾,只要陳惠元繳出寶劍,不論明搶暗奪,總得設法弄取到手。
  陳惠元在心情沉重之下,偶而瞥見武楊兩匪的詭譎表情,不由心中產生警惕,想就此提醒師兄和師姊,但因他們兩人,是二師伯的心腹愛徒,平日就和自己不大 投緣,此時理由再多,說出也無殊白費,但義兄的護身神劍,不但關係他自己一生,而且與武林劫運,互相關連,如何可以繳出?只好據實相告道:“小弟靈虎劍, 此時已不在身邊,稍候時日,立隨即師姊馳赴本門領罪便了!”
  徐璧姬鐵青臉道:“靈虎劍為本門鎮山之家,平日掌門絕不示人,難道師弟把他藉與別人不成?”惠元只好把實情說出。
  桃花女和赤陽劍勃然震怒,雙手抽出兵刃,一左一右,齊向惠元包抄而來。眼看惠元就得受同門挾於威肋。薛瓊娘抱病而出,佳人全身火熱,喘息微微,雲鬢不 整,病態十分,但愈顯得國色天香,俏艷中卻含著幾分清麗,宛如西子捧心,誰見猶憐,她一出,敵我雙方形勢,均趨緊張。惠元忍不住叫了“瓊姊!”他怕這位情 同骨肉的姊姊,被人傷害,不自覺的往後一退,護立身前。桃花女秀眉一蹙,冷笑連聲道:“我說,掌門身前的衣缽弟子。為何背師欺祖,原來還有這樣的病西施, 把你迷住,這就難怪了。”惠元急得要哭,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師姐,她是小弟盟兄親密妻室,你這樣隨口一說,叫我日後何以為人?”秦珂插口道:“你連師父 都不要,還顧什麼廉恥?”
  唰的一劍,“笑指天南”,直刺瓊娘前胸,招式凌厲無比,惠元不覺心中大急,竟橫身往前一擋,總以為師兄還會顧及三分同門之誼,一定中途撤招,誰知秦手 辣心黑,劍尖觸及惠元胸部。把一身勁疾藍裝,劃了一個三寸多長的裂口。要不是惠元功力精純,忙裡縮胸凹腹,就得當場受傷。惠元把劍眉掀動,以有滿腹委屈, 無法出口。桃花女隨著秦珂攻勢,也把長劍一領,“霧掩雲山”一片青光,往惠元瓊娘,當頭罩落。
  驀地嗆啷一聲,金光迸發,紅影飛轉間,如電閃星馳,薛瓊娘抱病應戰,大周天三百六十神劍,演來連環出手,雖然嬌軀乏力,但仗著神劍神奇,手中又是廬山 鎮洞之寶,削鐵如泥,斬金斷玉,紫光如同一片匹練,只幾下,竟把徐女秦珂兩人的劍氣,紛紛盪開,但內力難繼,鬢間已香汗淋漓。
  雖然緊咬牙根,勉力支持,但嬌軀早有搖搖欲倒之勢。惠元心中大急,忙用劈空掌,將師兄師姊一齊封住,手挽瓊娘右肩,往後一退,正色道:“師兄和師姊,暫時停手,聽我一言。”
  秦珂在左,徐女在右,兩人都鐵青著臉,用劍指著陳惠元道:“你是叛徒,膽子可真不小!居然使用師門內家罡煞,對付自己的人,有種,隨我回去!”陳惠元 再也忍耐不住,笑了一聲,笑聲中充滿抖顫,那情形,似乎比哭還難受十分,他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言語依然充滿激昂、只聞他緩緩說道:“小弟五歲從師,不 但受恩師栽培,一身照顧,全賴掌門夫人,待我有如子女,漫說欺師滅祖,絕不會為,只要稍違掌門意志,叫小弟也不得其死,常言說得好:“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 立!’小弟受朋友之托,棄友背信,天地不容。還望兩位兄姊,稍假時日。待小弟盟兄趕到,當場繳劍返山,赴恩師身旁,自行領罪!”
  秦珂怒喝道:“掌門有令,著爾即刻回山,絕不許有片刻延誤,誰敢擅出主意,徇情更改!”
  兩人一步緊逼一步,也逗發惠元滿腔怒火,不由大聲道:“既是恩師有令,請示信符!”桃花女雙眸噴火,探手囊中,取出大悲真人親筆札諭,用手一揚道:“ 掌門手筆,大約你不會認不出來,這該死心塌地了罷!”陳惠元一陣急痛攻心,全身不住抖顫,怔立當場說不出話來。武成林和楊瀾,彼此相視一笑,笑容詭密叵 測,兩腳也緩緩向前移來。瓊娘知道已臨近生死關頭,玉掌朝著惠元命門、輕輕一擊,同時口中還嬌喝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還望拋棄小節,自 救救人,墜敵姦謀,誤人誤己!希切注意。”
  寥寥數語,不啻暮鼓震鐘,鍾,把從夢中驚醒,立將真氣一沉,靜比淵亭岳峙,往前數步,競伸手朝徐女索取師尊札諭。
  桃花女氣衝鬥牛,素手輕揚,白光微閃,信札帶著一絲寒風,朗著惠元面門,激射而至。聞哪叱誠形於外,敬出小心,雙手微拱、立把來信接住,當場拆封捧讀,瓊娘仗劍護住。
  武成林和楊瀾,狂笑一聲道:“兩位小俠,武某代令師捉拿判徒!”話聲未落,竟從武成林的長衣之內,卷出一道白光,光同匹練,朝著惠元攔腰截來。楊瀾一 出手,就是霹靂功,一剎那,雷聲震耳,百步風生,如大海驚濤,橫衝岸角,若天軍驟至,鼓譟而攻,薛瓊娘大吃一驚,一式“雲霧巫山”紫電橫空,勢挾風雷,光 華相觸,暴響起處,火花紛揚。百煉精光的緬刀,正和金牛劍刃鋒相觸,瓊娘手臂一麻,握劍不住,金牛劍飛起老高,楊瀾狂笑一聲,人如一只大雕,縱高五六丈, 正想伸手接劍。不料陳惠元一聲清叱,人聲隨起,帶著十彩光華,兩人勢子都快,而且均於同時握著劍柄。
  楊瀾把左掌在前一推,“月探金窗”,猛往惠元胸坎便擊。陳惠元也不示弱,在手往前一探,“手揮琵琶”,兩手相接,啪然一聲,如中敗革。楊瀾一條手臂, 立感酸痛欲折。陳惠元左手食中二指,也如中鐵錘,兩人同時落地,畢竟惠元功高一籌,指痛臂靈,一挫銀牙,對著楊瀾胸坎,狠狠兩掌,只打得這洞庭匪首,五臟 翻騰,耳鳴眼花,握劍不牢,右手一松,金牛劍竟被惠元搶下。清嘯起處,宛如鶴唳雲天,紫光微閃,金牛劍竟對著楊瀾,攔腰而過。一代匪首怒酋,橫屍地面,血 雨橫飛,濺得惠元渾身都是。武成林怒急攻心,緬刀如飛瀑怒潮,一陣猛攻,惠元將身子朝地下翻仰,躲過緬刀,雙手一撐,倒穿而出,縱到瓊娘身畔,避過金牛劍 後,連環數式,快如石火一瞥,無如桃花女和赤陽劍,一見惠元果然偏向瓊娘,並還出手就用兇招,不覺怒極,兩把長劍,分從左右猛刺而來。瓊娘用劍光護住全 身,勉強將兩人接住,惠元不願同門相殘,用牟尼身法,幾式迴旋,立即脫出劍光之外,他一心想除去武成林,故於飄身掠影間,神劍出鞘,劍式一領,“笑指天南 ”,巧點將合,又快又猛。
  武成林異常狡猾,緬刀不敢硬觸神劍,右腳斜退,刀隨身轉,但鋒口帶卷之際,刀身一彈,柔如屈指,往惠元脈腕就割。
  俏哪吒冷笑一聲,右腕輕抬,紫芒電閃,長劍滾轉間,陡變“拿雲趕月”,因為臂凝真力,劍灑漫天金花,眩人雙目。武成林撤招變式,趁著閃身之際,描金鐵骨扇,霍然自開。
  這匪徒,武功確有獨到,右刀左扇,能於同一時間,發出兩種不同的絕招,刀護全身,潑水難入,扇風疾勁,五尺之內,可以傷人。惠元把崆峒派飛雲七十二 式,使了出來,和武成林纏戰二十餘合,冷眼旁觀中,瞥見瓊姊姊被自己的師兄師姊,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不由心中大急,長嘯一聲,正擬用內家罡 煞,震劍傷人。忽聞錚然一聲,琵琶響動,緊接著如怨如慕,姍姍而來。武成林在琵琶這前,出過大醜,時隔近旬,猶覺談虎色變,聞聲,忙抽刀後撤,並向桃花女 和赤陽劍提出警告道:“這是師門太陰勾魂七曲,當者披靡,我們暫時退卻,稍侯時日,再和這幾個小狗算帳便了!”秦珂徐璧姬,生性狂傲,絕不會想到琵琶之 間,也可傷人,那聽勸阻?兩柄長劍,依然如雨驟風狂,把瓊娘裹了個密不通風。
  但聞琵琶若斷若續,仿佛兒女絮絮,傾吐離愁,抑揚頓挫間,感人肺腑,曲盡纏綿。桃花女首先嗒然若喪,那種爭強好勝的勇氣,無形中突然鬆懈下來。這還不 奇,妙則和師弟秦珂,顧盼之間,立即怦然心動,似在音樂之下,有如情人十年久別,遽爾重逢,滿懷別緒,無限情思,急於傾吐,迫不及待。
  琵琶之音,愈來愈促,縱情奔放,溫香軟玉,喘息可聞。驀地秦珂狂笑一聲,如癲似醉,立把手中長劍,朝地下一扔,飄身掠到璧姬跟前,攔腰就抱,徐女不但 毫不抗拒,反而投懷送抱,任郎蜜愛輕憐,兩人臉頰,有類朝霞,雙眸如同噴火,身子一合,即熱吻頻頻,似乎渾忘一切,竟當場解帶緩衣。惠元知道勾魂七曲,只 一入迷,什麼醜事,也可做得出來,兩人與自己均屬同門,自然不忍令他們,當眾出醜,忙把紫龍神佩,如法施展,碧霞起處,龍影騰空,立將兩人籠罩在光幕之 內。
  桃花女和赤陽劍,正在熱情奔放,恣意纏綿之時,女的上衣,鈕扣兒也解開了數顆,光華一照,遍體清涼,兩人如夢初醒,不由暗吃一驚。秦珂連把雙手鬆開。 桃花女也覺羞紅上頰,又惱又愧,正待把一股怨氣,推在惠元身上。突從洞頂上,飛落數條人影,惠元一看,巫山群匪,業已傾巢而出。
  武成林在前領路,高天鷂、袁非、徐芳和吳文,相繼而至,背後尚有十餘名匪兵頭目,他們不但全付武裝,而且背著毒磷火箭,強弓勁矢,聲勢洶洶,不可一 世。一上前,武成林即著小頭目,把楊瀾屍骸,負出谷外,高天鷂一幹匪眾,居然也貓兒哭老鼠的號哭了幾聲,最後由武成林發號施今,誓於今晚擒兇復仇。武成林 居中,高天鷂徐芳在左,袁非吳文在右,採取鉗形攻勢,包抄而來。木屋之內,雲英的琵琶,此刻業已停止。
  徐璧姬和秦珂,也居然加入了匪群行列。惠元知道事態嚴重,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但他鎮定心神,用罡氣護住全身,準備以死相搏。武成林獰笑一聲,依然是 右刀左扇,緩緩朝惠元走來,薛瓊娘嬌叱一聲,金牛劍呼呼作嘯,直取武成林,陳惠元也相繼出手,兩道紫光圈空而起。絕谷裡,龍影滾滾,金牛奔馳,如旭日升 空,絢麗之極。群匪兵刃齊出,兩刀一扇,單杖雙拳,還有三柄長劍,分從四方八面,勢若倒海排山,三柄利劍,都對付了瓊娘,苦只苦她人已患病,功力大減,徐 芳匪態十足,邊打邊朝瓊娘喝道:“薛姓小妮,還不棄劍就縛,只要你能犧牲色相,服侍二爺,不但包你長命不死。而且穩作壓寨夫人,豈不遠勝那季家小子麼?”
  薛瓊娘此時已筋疲力盡,頭昏眼花,手中劍似覺重逾千鈞,施來已有心無力,真氣不繼,神劍光華頓減。秦珂手黑心辣,專一攻人要害,趁著劍式破綻,長劍往 上一挑,裂帛聲起,俏妮子腰下的綠羅裙,竟一劃兩開。徐芳一聲淫笑道:“秦小俠,再來一劍,包你妙相生呈,大飽眼福!”徐璧姬心有濟惡,長劍一挺,“推波 阻瀾”。薛瓊娘雙拳難敵六掌,閃身不及,右臂竟被刺中,不由鮮血直冒,傘灑紅綾,踉蹌後退,嬌軀搖搖欲倒。
  陳惠元眼觀六面,耳聽四方,一見情勢不對,軒轅劍如閃電驚雷,把敵人攻勢封往後,趕忙抽身後撤,飄身之間,猶未縱落,徐女和秦珂,兩柄長劍,同用師門 絕招,“月探金窗”,分由瓊娘前胸後背,猛刺而來。薛瓊娘身上加傷,跡近昏迷,已無還手之力,眼看一位絕世美人,就得死在兩人劍下。
  惠元怒吼一聲,心念救人,已難顧同門之誼、左掌一揚,太乙五靈掌,力挾千鈞直取秦珂,右手劍一式‘‘秦川落日”逕襲璧姬。
  雙方勢子都猛。秦珂收劍發掌,打出一記劈空掌風,想把惠元內罡接住。不意剛觸風緣,立感存身不穩,忙把身子一縮,“雪禍滾球”,風如浪卷,疾從身上呼 嘯而過,驚魂甫定,回顧師姊,手上所持青鋼長創,竟已短了三分之一。陳惠元已挽著那艷絕人寰的紅衣少女,撤退丈餘。璧姬不由大怒道:“無恥叛徒,欺師滅 祖,還不納命!”陳惠元也怒喝道:
  “你涇渭不分,與賊為伍,愚不可及,小弟此時已不欲多所置辯,總有一日,爾自有後悔之時!”武成林、徐芳、吳文,雙刀一劍,疾似怒濤惡浪,還夾著掌風扇風,專事猛擊瓊娘。
  此時瓊娘已一臉慘白,實無法支持,連身子也不時由惠元用手扶住,惠元一手仗劍,勇似天神,神劍指點間,嘶嘶之聲大作,竟用師門化虛為實,罡氣傷人之 勢、抵禦匪群。這-著,不但武成林吃了一驚,連徐女秦珂,見他居然具有這種絕技,不由妒恨交並。
  薛瓊娘自遇麟兒後,武功上得玉郎指點,所知至廣,知道這一方式,至耗真力,惠元雖然功力精純,但絕難抵禦群匪攻擊,不由低向惠元招呼道:“事態危急, 已難挽回,你速負雲英,用雙寶護體,逃出絕谷,與爾義兄會合,再採復仇,自為上計,我病情嚴重,生機已絕,再事逗留,不但於事無補,反令玉石俱焚,徒增遺 憾,元弟弟也之威風祥麟,心同赤子,義薄雲天,薛瓊娘只有報諸來世,麟弟多情善感,勢必醉成終身恨事,祈善慰之!”
  語似鵑啼,人出花艷,但剛烈處,勝似鬚眉,玉腕微抬,手橫金牛劍,往脖子上就抹。
  只嚇得惠元魂飛天外,魄落九幽,秀眸中熱淚紛拋,好在自己就在這位妹妹跟前,左手順勢把她手腕扣住,並告她逆來順受,自己千金一諾,不論情勢如何危急,早在受托之時,已決定同生共死。瓊娘只有吞聲忍泣,勉如所言。
  此時木屋之內,早已危如累卵。原來高天鷂和袁非,趁著武成林纏住惠元時,竟竄至木屋之下。青蓮師太和袁玉英,知道今晚萬難生全,初由玉女雲英,手揮琵 琶卻敵,無奈一曲未終,人即昏絕過去,而刀光劍影,竟是愈來愈熾,不能不扶病下榻,扼守兩門。高天鷂狂笑一聲,朝著木屋發話道:“廬山妖尼,大勢已去,還 不下來領死麼?”木屋裡,寂無人聲,也不見有人出敵,不由使高天鷂困惑異常,正待縱身上樹。
  袁非一聲冷笑道:“我們用火箭招呼,毀她巢穴再說!”
  十個匪兵頭目,立時分作左右兩排,暴喝一聲,匣弩響處,火箭橫飛,齊朝木屋射去!
  這一著至為毒辣,迫使青蓮師太,不能不出屋應戰,雖然她有七十餘年的修為,但疾病纏身,立感腳輕頭重,勉強振作精神,猛吸丹田一口氣,只覺五內俱焚, 異常難受,正待往門外縱出,三支磷火箭,迎面飛來,嘯聲刺耳,使人驚心動魄,師太無奈只好展動鐵拂塵,“怒龍卷尾”把來箭震落,但隔壁袁玉英已被火箭弄得 手忙腳亂,雖然已有兩枝被她用沉沉犀劍磕飛,但前面木柵,連中五箭,已紛紛著起火來。正是:
  只緣厄運當頭照,萬般由命不由人!
  五磷烈火箭,著物即燃,而且難於撲滅,柵壁雖然是粗逾碗口的木桿,但松木內多油脂,不一會竟引起熊熊大火。袁玉英五內如焚、而且四肢乏力,功力已失去 十之六七,勉強提著沉犀劍,一陣亂揮,把火箭去掉,終以火勢頗猛,濃煙襲人,雙目難啟,不由嬌咳一陣,正擬用羅巾指拭雙目。突然間,身後一陣風響,袁玉英 已熟知有人偷襲,正待返身卻敵,驀覺左腰一麻,全身即不能轉動,同時右腕如一道鐵箍,被人扣住,沉犀劍遽爾出手,來人把她嬌軀一摟,竟被人生擒活捉,不欲 待言。
  玉英人雖癱啞,但心裡明白,暗中把人一看,原來擒拿自己的,正是洞庭幫的蛇杖老人,這匪徒叫喚,那人獰笑一聲道:“妮子,人到老夫手上,還想喊麼!” 比指朝她後腦啞穴一戳,立即有口難言,年紀雖老,但淫心至熾,袁玉英在他手上,一雙色眼,望個不停,不一會,竟把那又毛又臭的穢嘴,朝著玉英的嫩臉上,香 個不住,愈香愈覺氣喘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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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疾風暴雷b

  榻上朱雲英,因真力消耗過度,已經昏過去,玄玉琵琶,卻猶抱在手上,閃閃生光。袁非既得人,更貪寶,暗想:“幾個高手,飛翔被人纏住,有這美麗的女 娃,落在自己的手上,何不痛快一陣再說?”這一來,事情更急,美人厄運當頭。
  屋外,清嘯連連,白光紫芒,交相掩映,柵壁火光復起,燕還劈啪作晌,火勢驚人。袁非心色如熾,他渾忘現場一切,把袁玉英放在木塌之上,疾伸一雙毛手, 先把上衣解開,現出貼肉粉紅衫,正待解開衣鈕,盡情撫弄,只可憐玉英麗質天成,心中明白,但動彈不得,那情況,確實比死還難。
  毛手壓著雙乳,更逗發匪徒獸性,綠羅裙排扣一松,玉人護身之物,又少去一層。蛇杖老人飽餐秀色,不由越看越愛,突作獰笑道:“老夫平素御女不少,頗知 憐香惜玉,絕無痛苦。”話中帶喘息,顯見慾火如焚,袁玉英羅帶已松,這匪徒也緩衣解帶,剛好手握蓮足,正待施為,驀聞嘎嘎鷹鳴,群匪鼓譟,慘號異嘯,紛至 沓來,隔床玉女,適於此時,從昏迷中醒轉,睜目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玉女忙中有細,默不作聲,趁蛇杖老人,凝神傾聽之際,手提玉琵琶,強忍全身內傷, 連吃奶的力,也使了出來,疾把琵琶朝著蛇杖老人頭上砸去。
  “乓”然一響,玉琵琶竟把淫匪打個正著。袁非惱羞成怒,淫心稍減,殺氣橫生,竟抱著先將房中兩女除去再說,雙指朝著袁女命門輕輕一戮,手挽斷頭蛇杖,擬朝玉女逞凶。
  不料青蓮師太,卻於此時趕回屋裡,壽眉一揚,沉聲喝道:“孽障,你敢逞凶!如不速逃,貧尼手上鐵拂塵,立即送爾西歸上路。”說罷,竟緩緩朝著袁非走 來。屋外,銀霞四迸,半空裡還幻出千朵紫蓮,顯見崑崙門中,業已打發絕頂高手,赴此救援,如再不走,恐將步楊瀾後路。匪徒雖退猶貪,正待俯身把玉女琵琶, 搶奪到手,不料師太的鐵拂塵,竟用“金蛟剪尾”之法,硬攻袁非頭部,鐵拂塵揮掃之間,只一挨著,根根見血,匪徒膽怯,不敢再事逗留,只好揮舞蛇頭杖,護往 全身,縱落屋外。半空裡,已飛來一只翼展逾丈的大鷹,鐵嘴鋼爪,神駿非常。挑來的火箭手,都是義勇寨最驍勇的得力頭目,武功藝業,既能隨心所欲出入絕谷, 自非泛泛之流,神鷹雖駿。火箭手竟以匣弩對付,但見烈焰飛騰,劃空作嘯,紛紛朝著蒼鷹胸腹,不住攢射。嘎嘎之聲,震撼絕谷,這只大逾常軌的老鷹,似乎怒 極,長翼一比,凌空疾落,抄掠而下。
  只聞兩聲慘叫,淒厲異常,神鐵鷹爪之下,竟攫著兩名匪目,鋼爪銳利如刀,陷入肉裡,點點鮮紅,有如血雨,自空灑落。
  雙翅扇拍間,凌空直上,升空十來丈,突把鐵爪一松,爪下匪兵頭目,自然跌的不成人形,就此送命。武成林和徐芳,正迎戰一白衣少女,袁非把那少女一看,不覺身子麻了半截。
  原來這少女蟬鬢如雲,眉比遠山,一付翦水雙眸,亮同星光閃爍。
  雪膚玉貌,飄逸出塵,最難得,是素衣白裙,半塵不染,而修短肥瘦,乃至不能增減半分,左手持著一幅金幢,紫霞漫空,蓮花隱現,右手卻拿著一柄寶劍,銀 光如雨,龍影飛翻,似仙女,謫降瑤池,若青娥,飄落月下。武成林和徐芳,手提兵器。縱到少女身前,怒喝道:“此處金牛谷,未經允許,禁止擅闖,從速退出, 否則兵刃無情,誤傷莫怪。”少女毫不理睬,卻注視場中惠元,一手扶著瓊娘,一手仗劍和敵人大打出手,以一敵四,雖然顯得異常吃力,但仍不屈不撓,嫩臉上不 由泛起一片笑意。驀地櫻唇乍啟,嬌呼道:“元弟不必慌張,愚姊前來助爾一陣!”“那是自行找死!”
  武成林在左,徐芳居右,欺身進入紫光之內,刀劍齊舉,銀青兩道光華,猝然飛起,星馳電射般,猛向少女攻出數著。
  驀聞嬌笑一聲,少女轉動左手金幢,空中灑落幹朵蓮花幻影,把自己身子一罩,白光幾閃,幽香襲人,一股潛力,猛將武徐兩人兵刃,盪開老遠,紫光如匹練橫 空,帶著一道環形大弧,疾朝惠元身前直落。緊跟著一片龍吟虎嘯,寒光打閃,劍氣如輪,一支晶瑩利劍,如銀花火樹般,朝著敵人兵刃,一陣卷攻,當啷數響之 下,桃花女和秦珂,趕忙縱出戰陣,手上所持的青鋼利劍,竟從當中被人斬落,只勝半截。白衣少女,似因自己的人,受了嚴重傷害,又痛惜,又氣惱。
  金幢轉動間,眩人雙目,手中銀劍,竟然猛拆猛攻,口中還向惠元招呼道:“元弟,速拿軒轅劍將火撲滅,並趕快把瓊姊妥與治療,待姊將敵驅退後,再行暢敘契闊便了。”
  一剎那,絕谷裡,狂風驟起,走石飛砂,刀光劍影,如閃電驚雷。
  五個為非作惡的匪徒,還夾著崆峒兩位男女弟子,七人合攻這白衣少女,八十餘招,猶難分高下。武成林的描金鐵骨扇,能用罡風傷人,並能隔空點穴,幾番暗 試,不意少女周圍,似有一股無形力道,把她團團護住,寒風暗罡,只一臨近,立被彈回。而且她手上所持寶幢,威力太大,紫光如烈日騰空,照得使人難睜雙目, 一柄驪龍劍,光搖寒芒萬點,點點飄來,久戰而群匪不退。少女意似不耐,白影晃動間,突然劍交左手,驀地吐氣開聲,右掌如閃電般,對準武成林遙空劈出,只覺 一般熱風,非但不住激撞,而且像怒浪衝波般,朝四周湧去。
  武成林、高天鷂和徐芳,都擅內功罡勁,三人都豎掌一接,掌風還未推出,即覺奇熱攻。高天鷂和徐芳,趕忙中途卸式,同往兩旁一縱,避開正面來勢,僥倖獲 免。武成林忙用陰山派學而未精的蚩尤掌風,硬接一記,陰陽相電,互生互克,但武成林的功力,畢竟稍遜一籌,只打得心頭作熱,兩眼發黑,但猶勉強撐住,硬逞 英雄,喝道:“也接寨主一掌!”
  右掌平胸推出,陰風習習生寒,還未接近少女,只聞她嬌笑道:“原是陰山妖孽,黔驢技止此耳,何足為奇?”金幢一撞,卷起一片紫霞,把吹來寒風,盪向兩 旁掠去。武成林心裡有數,知道再打也是白饒,好在師叔出關在即,不必忙在一時,遂獰笑道:“賤婢可惡,既願趕來送死,太爺一定妥與成全,等著瞧吧!”說 完,撮口一嘯,集合弓箭,攜著群匪和那兩位少年男女,直往谷項飛去。白衣少女,正是千里馳援的司馬倩霞,眼見周圍靜悄悄的,甚連惠元進木屋之後,竟未反身 出來迎接。便知大事不妙,忙納劍還鞘,收去七寶金幢,懷著沉重的心情,飄落樹枝,進入木屋之內。惠元站在床邊,滿懷愁緒,見著龍女,不由喚了一聲“姊姊 ”,星眸里落下淚來。
  龍女低聲問道:“她們傷勢如何?”惠元流淚不答。玉女和瓊娘,都因真氣消耗殆盡,人已昏厥。龍女和玉女,兩人還是初見,自然好奇,暗把雲英一看,不由 大為讚賞道:“無怪此女能把麟哥的私心打動,對她至為愛憐,果然是麗質天成,加上瓊姊和自己,堪稱三絕。”趕忙為她一探脈息,知道暫無危險。
  瓊姊姊鼻息沉重,全身燙熱,恙蟲病業已發作,真氣損耗又多,而且右臂還帶著劍傷,幾種因素湊在一處,任是鐵打金剛,也承受不來。
  於是朝著惠元一招手,低聲告道:“弟媳倒無妨礙,瓊姊姊也可熬過數天,吉人自有天相,惶急何為?”又朝著惠元細看一會,見他眼圈帶黑,人也清瘦很多, 不覺憐愛異常,撫肩慰勉道:“這幾日,大約日夜坐守、把你累壞,愚姊只有感激和不安,特受師兄之請,來此赴難,我們情誼手足,生死一塊,趕快前去休息,一 切由姊姊代你坐守!”“玉姊姊傷勢至為嚴重,師伯也不輕,膨哥哥再不趕來,縱有靈藥,只恐也無法解救了。”
  龍女忙赴玉英榻前,略探脈息,不由花容失色,驚道:“怎會弄成這等情況?”惠元把前後經過,概略一說。“今晚她可受人襲擊?”
  惠元一臉困惑,答不出來。龍女一皺眉,把玉英身上衣裙,妥加整理,又為她渾身察看一陣知道她曾遭侮辱,但未失貞操,而且還被人點中死穴。如在平日,功 力未失,尚可解救,她病上加傷,體力至弱,元氣已盡,解救至為困難,不由把心中所想,向惠元細說。惠元驚道:“如果玉姊有三長兩短,麟哥哥多情重義,勢必 抱恨終身,這事情叫我如何向他交待?”
  龍女也黯然無語,最後只有慰勉惠元,並將師門靈丹分別納在傷者口內。青蓮師太,人已醒轉,龍女依禮見過然並將玉英情況,一一陳明。師太默然久之,幽幽 一嘆道:“我佛慈悲,但願劫數勿落在這孩子的身上!”當晚,玉女和瓊娘,先後醒轉,兩人一見龍女居然會有這種義氣,自然感激異常,尤其是玉女雲英,得悉名 門正派中,無論男女,風姿氣度,在人與人不同,不由又敬又愛,竟拉著霞兒的手,絮語不休。
  玉英全身火熱,跡近昏迷,口角中還不時流出白沫,陣陣模糊囈語,細聽似在呼喚麟兒的名字,龍女不覺為之默然。
  朱雲英也獲悉事情梗概,竟代為感嘆不已。乾元內功怯傷之法,功效如神,龍女夜間為玉英療傷,但因被人點中死穴,傷勢雖有進,但情形仍至為嚴重,在無可 奈何之情況下,龍女只有修書,向崑崙緊急乞援,召來神鷹,拿好書信,神鷹即衝出絕谷,直向崑崙飛去,義勇寨群匪,仍然採用火攻,而且在方法上,愈來愈毒 辣。先拋下不少乾柴,柴上澆以油脂,繼撒下大批火藥,毒磷火箭一引發,轟然一響,火光四起,周圍樹木,也紛紛著起火來。金牛谷火光燭天。
  無殊一片火海,所幸天山神丐,立攜蒼鷹老人和雲姬等,相率救援,仗著寶幢仙兵,可以滅火,未肇巨變;然而不斷輪攻,漫無休止,龍女和惠元,卻也疲於從 命。就在龍女到達的第三日,毒龍老怪,竟不惜親自出馬,這天清晨,輪由惠元巡邏,探望谷頂,地雷滾木,堆積如山,火箭手也增強數倍,眼看情形不妙,立返室 與龍女計議一番。義勇寨鐘聲頻響,顯示群匪攻擊在即。龍女攜著惠元,縱出木屋之外,驀地白光一晃由谷頂縱落一人,不待臨近,惠元已低告龍女,來者為誰。
  白髮怪童冷浮生,一見龍女姿容,不覺當場怔住,惠元喝道:“無知小魔,來此作什?
  不速言明,莫想出谷!”冷浮生寒著森森的一張臉,漫不為意道:“奉師祖之命,著爾等自行束手就縛,尚可有一線生路,否則,只他老人家一出,谷裡一幹人眾,立成粉碎!”
  惠元那甘示弱?
  熱譏冷嘲,不但把小魔挖苦得淋漓盡致,連陰山五老,也罵得痛快十分,小魔頭勃然變色,竟不作答,聳身飛出谷底。
  不須臾,武成林都一幹匪眾,先後入谷,緊跟著一聲異嘯,劃空而落,音才入耳,毒龍老怪,已縱落谷底,仍然是一襲白袍,寒光閃爍,但頭上那致命肉角,此 時卻已根除!人甫縱落,從那又長又亂,前覆眼鼻的白髮裡,迸出兩道寒光,旋發出一陣咯咯笑聲,使人聞之,從腳底直透頂門,不泛起陣陣涼意。
  龍女大吃一驚,左幢右劍,蓄勢以待,陳惠元也伸手取劍,雙眼緊注敵人,只一發動。
  決以全力相搏。老怪哼了一聲,把樹上木屋,看了一眼,立沉聲朝惠元喝道:“你大約就是崆峒弟子陳惠元了,可知罪麼?”“殺人父母,滿懷血債,才是罪魁 禍首,包庇凶犯,坐地分贓,也為從犯之一,陳惠元一身清白,自信可以無罪!”惠元慷慨激昂,絲毫不懼。
  “孺子大膽!”
  老怪把右手一揚,立見白氣如練,似實還虛,不但四周壓力奇重;而且寒氣襲人,膚痛如割。龍女一聲怒叱,七寶金幢,對空一揮,金花如雨,護往全身,幢風 起處,把毒龍老怪發出的寒氣;激向四周飄去,但覺幢上壓力奇重,震得臂彎酸麻。
  老怪毛臉不由一陣悸動,分明對眼前少女,至感驚為,旋又一聲冷笑道:“憑雪山老尼,這點微末道行,居然敢和老夫作對,跟大膽:”驀地一飄身,快似幽靈 魅影般,立穿入紫蓮光幕之內,右掌往前一扣,逕奪龍女手上金幢。惠元眼快,立把手中長劍一揮,紫光碟繞,朝著老怪攔腰卷來,徒見白光連晃,在森森劍氣。綿 綿光網之內,如金幛熾柳般,絲毫困他不往,瞬息便是十招以上。牟尼身法,惠元雖學而不全,畢竟還練了十之四五,龍女卻習靈猴幻影,比惠元絲毫不弱,兩人因 為老怪身法太快,竟把這種師門奇藝施展來,一陣輪轉,快得使人眼花撩亂,龍女長劍一展,銀光匝地,出手便是“萬戶千門”、“曉桂秋城”、“風狂浪涌”,連 環三劍,著著逼來。惠元配合龍女攻勢,長劍卻從上面進逼,“雲龍舒爪”,劍點眉梢,“翰海煙波”,攔腰疾卷,紫虹白電,光幕如山,乍合乍離,風生雷動,漸 漸溶為白茫茫光影一片,把毒龍叟籠罩得密不通風。也不知老怪使用何種身法,人如一只大白鶴,飛旋疾轉,鑽空穿隙。對惠元和龍女的攻勢,不但漫不為意,而且 不予還手。
  劇戰一陣,惠元和龍女,漸覺真氣突然鬆懈起來。龍女一見情勢不對,不由心生驚覺,暗中默察,才領悟老魔頭原利用一種奇異身法,專在空隙中穿梭往來,這 原是以逸待勞,耗人真力。兩小伶俐無比,不由互通聲氣,彼此使用寶光劍氣,護往全身,也和老魔頭慢慢硬耗。卻不料這老怪果是魔家至高人物,與眾不同,兩小 心意才動,便已全知,冷笑一聲,右掌一揚“金龍控爪”,強攫龍女手上驪龍神劍。神劍嗆啷作嘯,銀龍翻飛,七寶金幢,也如旋輪掣電,蓮花飄落間,硬往老魔手 上便匝。
  惠元清笑一聲,口中還不斷挖苦道:“你來嘗嘗這一式,功力如何?”
  一式“寒雞獨立”,人如陀螺疾轉,劍隨身走,勢若劈雷,這一式,果具威力,老魔不敢硬接,只有中途撤招,惠元龍女,長劍一翻,不等騰挪,同用“三星趕月”,往前一逼。
  雙方打的不可開交,其他匪眾,也並不閒著。地雷油木火藥煙硝,由谷頂拋落後,群匪競紛紛往前搬運。一位毒龍老怪,即把兩人牽制,無從阻止,眼看愈積愈多,只一引燃,勢成火海。
  龍女和惠元,知道形勢已急,兩柄利劍,加強猛攻,毒龍叟仍是一味清閑,雙掌兩袖,連番招展間,把兩人精奇招式,輕輕化解無餘。
  武成林則利用攻心之術,在一旁大聲喊吶:“降則免究,違者只有自速其死!絕谷四周,佈置重重,如想掙扎,無殊作夢。”
  忽聞異嘯連連,弓弦震耳,谷頂守兵,紛紛被人拋落,斷手折足,破腰裂腦,血肉橫飛,慘不忍見。
  武成林一怔之間,未容考慮,立即一扭腰,“黃鶴沖天”,正擬躍上一查究竟。忽見兩條人影,疾同鶿鳥猛撲過來。煞風之勢,如決千似之溪,來勢之猛,使人驚心駭目。
  頭一位,一襲清袍,面白無胡,非儒非道,倜儻不群。尾隨身後的,卻是一位身背鐵蓑翁的老者。
  這付打扮,使武成林突然想到江湖上兩位極厲害的人物,不由綻口大喝道:“來人莫非公孫虛和鐵蓑翁麼?此間事,不容插手!”
  那青袍中年人物,縱聲朗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假如大家都袖手旁觀,不讓強盜橫行無忌麼?”袍袖拂展之間,勁風如剪,往下便壓。武成林忙用一武“巧 墜千斤”,往斜刺裡降落地面,煞風凌空直壓,把地下匪屍,震得血肉橫飛。
  群匪怒目而視,大約毒龍老怪預有叮囑,未經准許,不得插手群毆,連冷浮生項懸異寶,竟也釘立一旁,讓兩人自由自在的進入場裡。來人果然是苗疆二奇的公孫虛,和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鐵蓑翁。
  紫白光華電閃,惠元龍女劇戰老魔,九十餘合難分高下。
  公孫虛不由暗暗奇道:“這真是:名教無虛士,英雄出少年,紫陽舊友的愛女,竟有這種功力,老魔難惹,何不讓我兩人替換一番?”遂含笑向場中招呼道:“兩位小友,不妨稍憩,待我來和這位坐鎮巫山的長者,討教幾武高招。”
  一聲襲帛起處,長劍光華乍斂。龍女惠元,往左右一分,收劍後,首由龍女笑向兩人招呼,並代向惠元介紹,還未敘禮,公孫虛早早含笑點頭道:“此時無暇互 道契闊,兩位小友暫進請便。”隨著話聲,緩步登場,鐵蓑翁也跟蹤而進。
  毒龍叟背著一雙手,仰面朝天,視同未見。這種盛氣凌人之概,公孫虛自然不服,冷然發話道:“年事已高,是否適纔劇戰,不宜重來?若然,請示知地點時日,某當適時應命!”
  “你們兩人,自認比那兩個孩子,高明一著麼?如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五十招,老夫自認從此息影武林,不問世事!”老怪連嘴唇也末動,竟施展腹語,但聲音卻是異常清晰,字字入耳。
  “好!就此過招!”名家交手,與眾不同,袍袖招展間,繞場三匝,道了一聲“請”。
  毒龍叟緩緩一掌,平胸推出,既無風聲,看似也毫無力道,但公孫虛和鐵蓑翁臉上,卻顯得嚴肅異常,不約而同的把袍袖往上一展,立向兩旁分開。
  老怪臉上,卻現出一絲詭秘笑容,橫步左旁,探掌前伸,白光一晃,輕快絕倫,還未看清,公孫虛已吐氣發聲,暴喝一聲“打!”雙掌往前猛力一擊。鐵蓑翁也 從側面進逼,掌風如山,勢若奔雷,眼看落在毒龍叟的側背。兩人拳掌,還距離對手身軀,遠達一尺以上,驀地中途撤式,似被一股無形力道,把兩人身子震開七八 尺遠。
  龍女和惠元,知道這一比鬥,合兩位前輩之力,恐難走過三十招,不覺緊張起來。鐵蓑翁左掌當胸,右手前探,垂眉合眼,隨著對手身子,一步一趨。
  倩露是佛門弟子,知道這是衡山派獨擅天下的金剛掌法,只可惜缺而不全。師門鴻鈞八式,以及神尼所授的天龍八掌,與金剛掌法,堪稱釋道三絕,不由全神貫注起來。
  公孫虛平日和人對敵,極盡詼諧之能事,這一次,卻是傾全力以輔,掌按五行,人馳六合,分拿鑽按,開合翻旋,攻守進退之間,全盤無隙可乘,四象嚴守不露,著著施來,均臻上乘。
  無如毒龍叟一身秘學,得魔家神髓,全身肌膚,也能隨意指使,防身克敵。這時,一見兩人使出煞著,不由嘿嘿狂笑道:“五行掌,金剛掌,盛傳武林已久,都 謂功力特具,老夫倒得試試!”飄身掠影間,又復笑顧鐵蓑翁王一峰道:“看你年歲,雖然達不及老兒孫,卻也近百,難道這麼多年的潛修名山古剎,卻只拾人餘 穗,學了這點殘缺不全的招式麼?”
  口氣大的嚇人,笑聲更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鐵蓑翁不由一驚。
  老魔頭趁他分神之際,人如浮光捉影,往前一撲。鐵蓑翁驀地將雙掌朝上一翻,“舉手擎天”風若怒浪,徑取胸坎,忽見老魔胸腹鼓動,一陣滾動,掌風擊中, 行若無事,前掠之勢,絲毫不減,抱袖招展間,往鐵蓑翁掌上就指。來勢太疾,換招不及,鐵蓑翁也深覺師門鎮山掌法,不見得如此不濟,臂凝內力,硬接-招,“ 啪”的一聲,鐵蓑翁如中蛇蠍,疾朝身後一退,陡覺十指又酸又麻,而且陣陣奇寒,直透心胸。
  毒龍叟袖卷怒雲,人如幻影,飄身一掠,乘勢追襲而來,眼看鐵蓑翁岌岌堪虞。公孫虛長笑一聲,青袍帶風,側掠而上,還未臨近,右手屈指如鉤,五指真氣迷 漫,疾同石火一閃,掌擊命門。又猛又快,心裡還暗中嘀咕:“看你如何閃避這招?”
  老魔頭反身疾轉,屈指微彈,硬敲脈腕,同時右手往裡一縮,那冰綃袍袖袖,似是卷尾怒龍,剛柔交並。白光微閃間,公孫虛疾閃不及,背上竟著著實實的挨了一下,只覺全身一麻,真氣一松,從空中跌下。
  毒龍叟在三十餘合之內,連敗兩名高手,目光環顧,宛如虎鷹眸,嘿然冷笑道:“鼠輩,竟是無如不利的人,如此滋擾,老夫倒要成全你們到底。”暴喝一聲:“退!”武成林率全體匪眾,猛往後撤。
  龍女驚叫道:“他們準備火攻!把毒龍怪攔住!”惠元疾把長劍一揮,猛往老怪頭上撩來。忽然腥風陡起,白氣蒸騰,朝著惠元擋了一擋,略事停頓,毒龍老怪 已如一縷輕煙,衝出谷頂,雙手連連揮間,只覺火花凌空而下,“轟”然一響,地動山搖,火光熱風,從金牛谷直衝而上、爾後只聞一陣“劈啪”,火勢歷久不絕。
  谷中人眾,是死是活,因為出口處,為老怪親自扼守困往,無法入內探聽,根據當時情況臆測,由於火光太大,雖懷異寶,恐也難倖免。
  以上情況,因為天山神丐,親目所睹,正待設法入內,碰巧當時毒龍老怪,率眾出谷,神丐知道老怪武功卓絕,合蒼鷹老人和雲姬等,也絕難是他敵手,只好暫時潛走。
  毒龍叟目光如電,業已察覺,但未追襲。
  當晚,由蒼鷹老怪,招來飛鷹,神鷹見著舊主,歡躍非常、於是由天山神丐,騎鷹往崑崙,擬面陳紫陽真人,計議一切。
  飛馳一天一晚,即抵崑崙山境,忽聞一陣簫聲,如流水嗚咽,裊裊入雲。才一聞聲,那鐵翅神鷹,即斂翼降落,神情萎縮,以已受傷。
  老叫化吃驚異常、暗道:“這簫聲太已邪門,莫非紫陽舊友,人在此處,故意開這玩笑不成!”正舉目顧盼之間,忽聞身後有人冷然說道:“看你這付奔喪神氣,以屬崑崙走腳報訊之流……
  神丐猛一回頭,見身後立著的入,手持鐵簫,不冠不履,恰似一落魄文人。年齡似在五十以上,左頰,帶有一條兩指寬的紅色胎痕,面容瘦削,兩太陽穴鼓起老 高,一付三角眼,精光瑩然,手指很長,其白如玉。此人、頭部微翹,那神情顯得高傲之極。
  神丐久涉江湖、對於那三山五嶽的人,知道不少。可是,此人出身來歷,卻無從想像,而且以自己的功力,來人接近身後,竟一無所知,豈非奇事?不由暗裡吃 驚,但還強作鎮定,微笑答道:“老化子行無定所,自由自在,長年騎在鷹上,嘯邀煙霞,不免有時大發慈悲,也不免替人通喪報訊。尊駕如有此事須辦,只管交來 便了!”
  那人哼了一聲,報以冷笑道:“蕭某想著你替閻老五報訊,說他座下又待添一名餓鬼!”鐵簫一指,響震風雲,一縷寒風,兜心而至。
  神丐不敢怠慢,綠竹杖飛繞疾旋,把盪來鐵簫震開。但來人-起招,即隱含粘字訣,杖頭打出後,一股無形內力,沿著竹杖,綿綿不絕,如飛駛來。
  神丐朗笑一聲,疾把身子往左一橫,長杖一挑一點,“拔雲見日”,猛襲章門。持簫人輕叱一聲“找死!”
  人如行雲流水,簫似亂雨敲春,一枝鐵簫,幻起無數簫影,從四方八面,激盪而來。
  一剎那,杖影縱橫,樂聲四起,如鶯鶯鳴鳳嘰,花外流雲,無疑是譜搖歌聲,香薰古寺,殺伐中卻現著載歌載馳,非常別致。
  五招一過,神丐始知來人已得武學神功,自己絕非敵手,敵人也窺破老丐來路,竟自言自語道:“原是天山餘脈,憑這點本事,也涉足江湖,真是不知自愛!”
  抬手變式,異聲迭起,鐵簫往上一穿,招化“昂日穿雲”,把綠竹杖前封之勢,一舉擊破。驀地翻身疾旋,“反日揮竿”,直挑竹杖。
  神丐正用一式“泰山壓頂”,猛攻對手百匯,杖勢居高凌下,施來又快又猛,下壓上挑,逆向而來,澎然一響,聲震山谷。
  天山神丐手頭的綠竹杖,如中千斤鐵錘,震起老高。只覺雙臂一麻,虎口火熱,未等騰挪,人影一晃,“關元”、“鳩尾”、“商曲”等要穴,盡被人點中。神 丐臨危神清,強盡丹田一口氣,抽身後躍。神鷹本來為簫音所傷,萎縮一旁,閉目調息。神鷹為主心切,竟於神丐後躍未落之際,振翅疾飛,嘎然一聲,負著神丐就 逃。
  持簫人的身法,奇快絕倫,用心更是毒辣可惡。雙袖招展,騰身空際,鐵簫連指,習習陰風,挾排山之威,乘勢追襲。
  神鷹被陰風擊中後,等於傷上加傷,昏迷中,一人一鷹,跌落澗裡。持簫人赴澗旁,看了一眼,並還嘿嘿冷笑道:“明年今日,是你祭辰,你自己找死,莫怪我蕭使君手辣心黑!”只聞一陣簫聲入耳,曾未幾即告消失。
  神丐把話講到此處,麟兒已急得五內如焚,契友嬌妻,如有不測,則真是生不如死。這一想,直恨不得立達金牛谷,於是催鷹兼程進發。
  窮一日一夜之功,巫山已距離不遠,眼前已在緊要關頭,麟兒不由手控革囊,準備冰蓮雪藕,好入谷施救。
  隨手入袋,這孩子竟是慘叫一聲,身子一倒,不是神丐手快,已從鷹背跌落。老乞丐面冷心慈,對麟兒不啻父子,大驚之下,把人一看,美麟兒一臉慘白,手掌 如冰,口吐白沫,顯系驚傷過度,一時昏厥。神丐恐肇巨變,兩手把人抱持,先行落地,把人救轉再講。低嘯一聲,鷹性通靈,略一盤旋,即斂翼而落。
  這正是巫山範疇之內,不過離劉女還有一段距離,山勢綿延,枝濃葉密,落腳處,細草油油,原是群巒疊嶂間一塊草地。
  神丐把人抱下鷹背,注目革囊之內,始悉囊裡除了一半張殘荷之外,所謂冰蓮雪藕,連一點殘跡也無。這一驚,不是年事已高,忍耐得下,也幾乎和麟兒一樣急倒。
  老乞丐不由慘笑一聲,額角間冷汗浸淫,頹然坐落,立把麟兒衣服鬆開,取出一顆紅九,拔開酒瓶,連酒帶藥,輕輕灌服,又在胸口按摩一陣。
  約莫經功半時,麟兒才慢慢甦醒,雙眼一睜,眼見著這位慈愛逾常的師執輩,不由撲簌簌的落下淚來。神丐勉強安慰道:“你冰蓮雪藕,大抵被人用神偷手法順 手竊去,但事已至此,愁也無用,老叫化只有和你再入絕谷,好歹把敵人毀他幾個,以息心體怒火如何?”
  麟兒泣道:“師伯,弟子眼前靈智已蔽,心亂如麻,一切仍煩師伯作主,弟子只有遵命便了!”
  神丐知道此事對他打擊太大,但也無法安慰,乾脆點頭不語。麟兒從地上,慢吞吞的立了起來,此時他似乎一點也不覺急,反淡悠悠地一笑道:“師伯,人死之後,可不可以化為厲鬼,報復惡人?鬼神之說,你信不信呢?”
  神丐不由暗裡一驚,正色道:“你這一問,倒把我化子考倒了,恕我難於作答!不過儒家對怪力亂神之事,避而不談,武林中人,只知仁俠作義,捨己存人,義 之所向,絕無反顧,但也不是逞一時之氣。令師紫陽真人,才華盡代,學究天人,氣度胸襟,無人可及,你能在這方面,多下功夫,絕對不會有錯,否則,你不但白 費了他一番教誨之德,也辜負了你這種絕世奇資,而且深寄重望的,還不止令師一人。試想,神山三老,德高望重,能把你列為門室子弟,可以說是曠世奇緣,你能 心存私慾,忘去大我麼?”
  這一說,把麟兒聽得變顏變色,苦笑一聲道:“師伯金玉之言,小姪只有銘感。但望上蒼有靈,金中谷之事,安然渡過,不要掃及無辜才好!”
  老少兩人,沿著一條小徑,面北而行。、眼前這一死結,似乎誰也沒法解開!老叫化仰望長天,頻頻嘆息,忽然噫了一聲,道:“這是誰家白鶴,如此神駿?”
  麟兒不由心中一動,抬頭一看,早知此鶴來歷,忽聞一聲清唳,那白鶴忽從高空斂翼而落,又忽唰得一聲,振翅凌空,起落之間,如電掣星馳,奇迅無匹。天山 神丐不由一陣迷惘,眼望白鶴降落之地,怔怔出神。那是一處小巒,距離麟兒立處,也不過百餘步。
  麟兒飄默不語,突飄身前躍,神丐知道他私心欲碎,不妥為監護,這孩子可能毀在巫山,於是緊跟隨身後,躍上小巒。
  麟兒身法奇快,幾個縱躍,超前數丈。只聞他噫了一聲,突然在一塊青麻大石之前,停了下來,眼望石上之物,只管出神,秀眸中,更是紛紛淚落。
  石上擺著一只碧綠瓷物瓶,一段白藕,還用手指寫著寥寥數字:“癡念可憐,原璧返還,絳丹雪藕,可以卻病延年,毋需傷心自誤!”
  天山神丐如墜入五裡煙雲,莫名其妙?不由問道:“此物為何人所贈?為何恁地傷心!”
  麟兒手裡拿著那瓷瓶雪藕,如獲至寶一般,欣然告道:“這位老前輩,不但功高莫莫測,而且慈心仁惠,尤屬千古難尋,在麟兒迫得無路可走時,竟又助我一著,這種思德,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神丐正擬問他贈物者為何人,不料話未出口,也不知從那裡傳來一種老氣橫秋,極心詼諧的口吻,只聞有人罵道:“沒出息的廢物,辛苦得來之物,卻被人神不 知鬼不覺的一下摸光,老乞婆不過舐犢情深,慷他人之慨,假借你手,治好她那嬌生慣養的琵琶妞兒,你不但把我狗肉和尚的臉,一舉丟盡,還在此滿懷得色,真把 我氣死了。”
  連訴帶說,哼唧不停,似是老年人氣憤已極,弄得上氣難接下氣。
  磷兒這孩子,雖然天真友愛,但平常卻不容人存心侮辱。這一次,不但毫不為忤,反驚喜若狂,一雙爍若明星的大眼睛,忙不迭的向四周探望。那聲音又在叫 道:“我和尚真是自討苦吃,怕沒徒弟,揀一個活像大姑娘的小子,傳他鬼盡符,連貼身家當也給了他,不料許多妮子,竟因他害起相思病來。這一次,如不找人頂 替,豈不釀成天大麻煩?而今連老婆也保不住了,誰說他聰明可靠呢?”麟兒不由叫道:“師傅,快莫戲耍弟子了,好心出來,讓弟子拜見吧!”
  四方八面,又傳來幾聲大喝:“你連師傅也見不著,還能算是神仙三老的門人?”哈哈笑聲震耳。一股酒香襲人,把天山神丐,弄得饞涎欲滴,不由笑道:“老 前輩真好享受,藏著美酒,獨個兒自行受用,卻不料我化子囊內,多的是煨好狗腿,醇酒狗肉,相得益彰,獨樂何如眾樂?乾脆現身出來,你拿酒。我出肉。大家痛 快一番,豈不甚妙?”
  那人卻笑罵道:“你這乞兒,雖然天生饞相,卻還對我味口,只要你不嫌臟,等會,我會把點剩餘酒滴,與你解渴便了,此時你們兩人不妨暫時躲上一會,待我把那些沒有良心的賊禿。趕走之後,再見不遲!”
  稍停,那語聲卻細得如蚊鳴一般,招呼兩人道:“別看輕了這賊禿,未來之事,可能就毀在他的手裡!”道罷語聲寂然。
  麟兒不由如久旱甘雨,暗中竊喜道:“有他老人家一出,天大的事,也可迎刃而解,倒看眼前人物,卻是誰!”
  小山之上,本有曲徑直通,翻過山頂,前面便是直達神女峰的麻石大道。眼前人影一晃,斜刺裡卻走出兩入。前面是一位身材魁偉,穿著月白僧袍,背負古鐵 劍,手持雲拂,不怒而威的老僧,那像貌,卻很使人感覺不惡。背後一位,卻是大巴山的磨鏡叟。兩人腳不沾灰,談笑自若,磨鏡叟卻正在羨慕陰山派的絕世武功, 動問彼中內情,並向前面老僧討教。
  那老僧笑道:“陰山五老,虛懷若谷,功力如神,道友如欲窮究武功,老僧自願代為引路,而且足以自信,一言雖無九鼎之力,但此小事一件,絕無問題……” 語音未落,卻有人接口笑道:“年紀一大把,不自長進,卻願充當魔子魔孫,真是無恥之尤!”
  吧的一聲,一團泥沙,如電閃星馳,撲得老和尚滿臉都是。
  磨鏡叟和那老和尚不由怒吼一聲,兩雙眼睛,賽似兩把利剪,往四邊探掃不停。空山寂寂無人,什麼也沒看見。
  “出鬼了,有心滋事,卻縮在窩裡不敢出來,這算是那一門的江湖道?”磨鏡叟破口大罵,存心激怒來人,使其露臉,準備合力攻擊,以出心頭惡氣!
  “你也嘗嘗這個!”接著便是呼的一聲,也不知從那裡飛出一口爛草鞋,無巧不巧,打在磨鏡叟的頭上,幾番失著,把兩人氣炸了肺,仍不見人,無可奈何,只好重整衣履,準備上道!
  “回來!”這一聲,激盪行雲,群山萬壑,響起回音,使人駭極。
  老和尚怔神之間,立把腳步停住,冷笑道:“老衲系佛門弟子,不善鬼祟,有膽出來!”
  一陣笑聲起處,竟從一株老松之上,滾落一人,口中還不住地道:“完了完了,我狗肉和尚被人逼得狗急跳牆,連松樹上也存身不住。”眼看離地還有兩三尺,卻用一式筋斗翻身,飄然降落地面。
  麟兒一見恩師鐃鈸僧那付滑稽異相,幾乎暗裡笑出聲來。
  原來他那中部凸起的光頭,弄得泥沙滿頂,面上更是一臉油膩,破舊的僧袍,補綴千重,紅綠交間,此時更是又黑又臟,一落地,立朝地下便滾,口中還喃喃笑罵道:“你兩人不是想見我和尚麼?看打!”
  他說幹就幹,人從地上一彈,只聞清脆兩響,左右開弓,一僧一俗,老臉上,立挨了兩記大大的耳光。
  這月白僧袍的老和尚,正是崆峒朱清元,他一向狂妄已慣,那甘無端受辱?肥大袍袖一拂,煞風宛似大海驚濤。同時旁立磨鏡叟,也發動青靈古鏡,光華閃爍間,已隱身遁形。
  鐃鈸僧拔腿就跑,口中還不斷怪叫道:“無形無質,兩麵包抄,這不是要我和尚的命!
  你們還不救我一救?”煞風撣在他那破舊僧袍上,震得如風飄蝴蝶,嘩嘩作響,異僧手舞足蹈,其快如風,驀地回身疾轉,也不見他揮手作勢,打來的一股狂風,即無形消失。
  但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鐃鈸僧的身旁,陡聞有人大喝道:“接招!”
  鐃鈸僧咧牙一笑,口宣佛號,身法左顛右倒,詭秘之極。驀地以掌一揚一合,只覺一股青濛濛的光華,落在手內,於是奇事立顯。
  磨鏡叟的遁形之術,立即失效,目定口呆的站在一旁。崆峒僧大吃一驚,知道來人功高莫測,但以自己資望之高,江湖經驗之豐富,竟不知來人為誰,眼看已輸 人一著,而且出手容易縮手難,不由當場怔住了,手腳一緩。和尚撲上前,伸手一抓,崆峒僧那月白僧袍上,立撕了一個大洞,而且還指手劃腳的訴說道:“自己是 長輩,卻計算門中的弟子,為老不尊,豈不可恨?”
  崆峒僧不由又氣又急,怒喝一聲:“老衲和你拼了!”雙掌一合,童子拜佛,身形微挫,突從平地聳身而起,人似浮光掠影,僧袍帶風,輕靈已極,雙袖微展,滴溜溜的盤旋疾繞,覷準鐃鈸僧的頭部,掌挾排山之勢,凌空打來。
  麟兒和天山神丐,不由一怔神,暗道:“這和尚,好精純的輕功掌力,這一招,倒看這位陸地神仙,是怎樣一個解法?”動念之間,只聞一聲怪嘯,若龍吟鳳飆,晌徹雲霄。陡見四方八面,都是老和尚的影子。
  崆峒僧旋轉不敢下降。鐃鈸僧綻口一叱,右掌虛空一抓,掌起人落,崆峒僧那龐大身軀,竟跌落地下。
  怪和尚把僧袍拍了一拍,嘻皮笑臉道:“這次不算,你們兩人不妨捲土重來,打勝了,把我送上西天,你們兩入不但解了心頭之恨,在武林中也露足了臉,如袖 手不打,不妨趁此滾蛋,至於你那徒姪,你如暗用陰謀,對他有所危害,只要被我狗肉和尚碰著,準下毒手,如不服氣,不妨一試!”
  天山神丐暗自忖道:“這位老前輩,火氣還不小,如此以來,毒龍老怪,準得吃點苦頭!”
  麟兒又恢復了平日那天真活潑的情景,一雙星眸,滿懷孺慕之色,真恨不得馬上把人趕跑,和師傅一敘離情。
  崆峒僧被人打敗,老臉上又羞又愧,恨了一聲,指向狗肉和尚罵道:“你是何方的野和尚,老憎都得找你!”
  鐃鈸僧把怪眼一翻,冷笑一聲道:“休想問我和尚的名姓麼,這個便是。”探手僧袍之內,竟拿出一腿狗肉來,大口啃著,其味無窮。又順手摘下腰間的酒葫 蘆,旁若無人,大吃大喝,口中還不斷嘀咕,道什麼:“徒弟找得不對勁,不但沒有東西孝敬,反替自己招惹麻煩,傳鈸之事,無殊狗咬耗子,好管閒事。”
  一片瘋言瘋語,把崆峒僧弄得狼狽不堪,只好拉著磨鏡叟,從來路折轉而去。
  麟兒躲在一塊岩石之後,敵人未去,鐃鈸僧不准他隨便出來,原早忍耐不住。此時人如一匹野馬,飛跳而出,更不管這位異僧身上,臟與不臟,撲上前,抱著師父大腿,那情形,甚是依戀。
  鐃鈸僧綻口朗笑道:“孩子,你不怕師父身上的垢膩麼?這點酒,你敢不敢喝?”
  麟兒笑道:“弟子不吃狗肉,師父的酒,卻想喝上兩口,唯打擾師傅的酒興,而且無物孝敬於心不安。”又握鐃鈸僧的手,代為神丐引見。
  鐃鈸僧瞇著一雙細眼,望著神丐不住點頭。天山神丐,平日對人,也夠狂妄,這一次,卻極恭謹,雙拳一舉,笑呼一聲:“前輩,武林末學汪某有禮。”鐃鈸僧含笑不答,把酒葫蘆遞與麟兒。
  麟兒笑向神丐道:“師伯壺裡已空,這兒的酒,先喝上幾口解渴如何?”神丐也不推辭,一口氣喝了三大口,即把餘酒給麟兒飲訖,並拉著磷兒,正容謝賜。鐃 鈸僧取過葫蘆,手朝神丐一伸道:“你的狗肉呢?想賴可不成!”麟兒在叫化口袋裡,取過三條熟狗腿,遞給師傅。
  鐃鈸僧笑道:“你卻專一慷他人之慨,可知道他的東西,原是討來的,得來不易,那能全部給我?”
  神丐笑道:“只要長輩不嫌,就連我這叫化袋,一同奉上,也是心甘情願的!”又向麟兒咬耳數語。
  這孩子笑著搖頭。鐃鈸僧呵欠連天,雙手一伸,自言自語道:“這年頭,好人作不得,教了徒弟,居然得寸進尺,日後的麻煩不必說,眼前,竟把念頭轉到師父 頭上來了,閒事不管,樂得輕鬆,學酸秀才和牛鼻子,不是下棋,就是飲酒,無憂無慮,愜意十分!我找個地方睡覺去!”
  麟兒那肯讓他離去,兩手把師傅大腿拖著,傻笑道:“好容易難得把你遇上,不要你的東西,連句話也不教訓徒弟麼?”
  鐃鈸僧嘻皮笑道:“師傅講的話,你還不是把它當耳邊風?來!我問你,著你丟開老婆,捨掉朋友,自由自在的隨我去當和尚,你樂不樂意??”
  磷兒把小嘴一嘟,口裡嘰咕道:“好好的人,為什麼要削掉三絲,去當和尚?”“難道當和尚的人,都不是好人了,那我狗肉和尚,還收你作什麼弟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迫,麟兒臉如紅布,羞不可仰。
  鐃鈸僧一手持著狗腿,身子一溜,脫開身拔腿就跑,麟兒以為師父生氣,呆若木雞,眼中熱淚,如斷線珍珠,流個不住。
  神丐笑道:“這位老前輩,生性詼諧,並非真的對你生氣,你只管前往便了!”眼前光華一閃,突地飛來一物,麟兒眼快,立伸手把它接住,原是銅鏡一面,鏡上發出青濛濛的一片光華,一望而知為磨鏡叟仗以隱身遁形的青靈寶鏡。
  磷兒感激師恩深厚,心中無法形容。半空中,又傳來一陣細語,只聽鐃鈸憎喃喃叮囑道:“巫山受傷的人,其中可能遭致不幸,速赴金牛谷,先行救人,在劫難逃者,非我袖手不救,氣數已然。”到此語聲寂然,人也不見蹤跡。
  麟兒關心愛侶兄弟安危,和神丐略事計議,立騎上飛鷹,奔赴金牛谷。
  此刻金牛谷的人,正陷入絕大危機,因為毒龍叟連日猛攻,均被雙劍一佩一幢,硬行逼往,不由惱羞成怒,幾日苦思,終於想出一種極厲害的毒著,擬將受困的人,一一摧毀。
  此日,太陽還未出山,武成林即率冷浮生和毒手鬼王高天鷂,蛇杖老人袁非,以及徐芳吳文一幹高手,進入絕谷。首由武成林率眾叫陣。
  受困的人,還存身樹上木屋之內。龍女和惠元,連日苦苦支持殘局,敵人略退,又得服侍病人,而弄得疲乏不堪,而且袁玉英自受袁非所傷後,長日昏迷難醒, 每當神清,即便咯血,骨瘦肢離。昨晚,竟乘眾人調息之際,暗中把青絲割落,正擬伏劍自刎時,幸虧人已無力,手腕一軟,沉犀劍挨著牆壁,發出輕微一響,把闔 目養神的白衣龍女,驚了轉來。
  一見這情形,美麗如仙的司馬倩霞,不由嚇得魂飛魄落,忙撲上前,接過寶劍,淚流滿面道:“師姊,眼前災禍,熬過數日,即可脫困復元,何必一時不忍,行此拙志?”
  玉英顫巍巍的攜著她的手,低聲啜泣道:“霞抹,你以為我的病,還會好得了麼?”霞兒點點頭,勉為勸慰,但心情卻至感沉重,眼觸她身前千縷青絲,更是私心欲碎。
  玉英微微嘆了一口氣,喘息不已道:“我雖得師門傳授,但因恪於天賦,內功基礎不穩,此次恙蟲螫傷,已難支持,赤煉蛇毒趁虛弱之體,侵入肌骨,雖然放血 療治,元氣卻因此而大傷,最後,群匪入屋,幾以兒女之身,為賊所辱,曾賴雲英捨身相救,得以苟全……
  而今,傷勢日重,生機已絕,最多也難熬過明日。”
  龍女泣慰道:“也許明麟哥哥就可趕到。有他一來,我們即能脫困了!”玉英淒慘地現出一絲笑容,搖搖頭道:“我已魂遊丘墟,草木雖靈,焉能起死人而肉白 骨?他來,恐也趕不及了……”龍女為之默然,但她芳心明白,這位師姊,同樣地愛上了麟兒。可是嘉麟對自己的感情極重,瓊娘原是無法可想,情勢迫使他不能不 答應,要重蹈覆轍,再娶一位三房,決不會肯,可是這位袁姊姊,一經起念,三矢靡他,感情原是微妙的東西,絲毫勉強不來,遭到這種傷心棘手之事,饒你聰明絕 世,也為之捉襟見肘,不由心若熬煎,一時怔住。
  玉英喘息一陣手持青絲,還將麟兒贈她的明珠,一一塞在龍女的手上,還握著龍女的手,低聲悄告道:“據我看,明日上午,他可以趕到,可是,我已等不及 了,明珠原是他囊中之物,理宜原璧奉還,頭上青絲,留與他作個紀念,並煩轉告,承他療傷之德,今生圖報無望,只好寄託來生了……”
  龍女也不覺大為傷心。病者因為說話太多,一時竟咯血不止。嚇得龍女手足無措,忙服侍她食了幾顆丹九,餵了一芝液,讓她昏迷睡去後,靜中一想,只覺心亂如麻。毫無頭緒。
  不用把惠元推醒,走到門如。把情形一看,陳惠元也只有流淚的份兒。
  公孫虛和鐵蓑翁,都被老怪陰功震傷,只覺如置身冰窖,抖得牙齒打戰不停,兩人各就一人一板,跌坐行功,想用本身內力,卻去寒毒。無如這種絕毒掌功,不 與掙扎還罷,愈掙扎,竟是痛苦愈深,不由把兩位武林絕頂高手,弄得啼笑皆非起來。
  這位苗疆異老,人最精靈,龍女和惠元,打從他身旁走過,即知出事,當下也不動聲色,一俟他們計議轉來,立把兩人喊住,問明情由後,這位師執長輩,當時 竟也難住了。不過公孫虛的為人,善於當機立斷,忙走近玉英身前,探了一會脈,說道:“有些事絲毫不能勉強,為人宜從大處著眼,真正人事已盡,無愧於心,事 情也就任它去罷!”
  這一說,無異把玉英的病狀,明顯地認為絕望了。兩人自然無限傷心。
  第二天清晨,玉英病勢,似乎已減輕不少,雙頰竟略現紅暈,朝著龍女惠元,絮語一陣,還強求龍女,把自己抱到師叔榻前,問候師太,又和瓊娘雲英,依戀了 一陣,最後,星眸中才流出眼淚來。瓊娘心細,仔細把師妹一看,不由慟哭失聲。
  正是:
  自古傷心惟死別,
  今朝卻到眼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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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血染絕谷

  原來玉英目光失神,瞳孔擴大,那紅光並非好轉,而是日落之前,必有迥光,也是人死先兆。
  瓊娘失聲慟哭。袁玉英也熱淚雙流,龍女原生就俠肝義膽;而且以她身份,她可以左右麟兒一切,為著挽救玉英性命,忙止住瓊娘哭聲,攜著玉英的手,正容說道:“師妹,你我都是武林兒女,彼此有話,自然可以推心置腹,請恕我直言!”玉英含淚點頭。
  龍女又繼續說道:“你病勢雖然沉重,但依我看,總還有一線生機,只要能挨過一兩日,他必定可以趕來,而且,只要玉妹妹看得起我們,彼此都情若手足,什麼事不可好好商量?不論有天大的困難,為著姊姊身體著想,我要代他答應一切!”
  惠元不由佩服霞妹妹凡事真能當機立斷,雲天厚誼,無以復加。
  玉女雲英,也暗中稱許不盡,但她和瓊娘彼此都知道,袁玉英生機已斷,無可挽回了。
  果然從袁玉英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那笑意、也不過如浮光掠影,一顯即逝,緊跟著,便是一陣急促的喘息,額角間,冷汗長流,手和腳,都顯得冰冷。
  龍女忙就著榻上,躍坐行動,雙掌一陣搓揉,其熱如熾,立向玉英丹田,輕輕貼去,還沉聲低喝道:“玉姊姊,速盡所知所能。利用本身元氣,引發真火,我用乾元內力,助你一陣!”
  袁玉英的神智,幾近昏迷,經龍女一提醒,雖然勉強振作了一下,但內家基礎太嫩,竟然配合不來,只好苦笑一聲悠悠說道:“霞妹妹,你這番心意,我在九 泉,也得感恩圖報了,無奈我生機已絕,縱有回天之力,也難管住我七魄三魂!”稍停,又叮囑瓊娘道:“師姊,回山之後,無論如何,請你到我家裡來一趟,父母 年老,下有弱弟,依閭之望,勢所難免,他們誰又料到?養成這麼一位女兒,會客死絕谷!”講到此處,早已痰湧喉頭,嬌軀巳漸顯抽搐。不用說玉英瓊娘,這一幹 多情重義的武林兒女,弄得悲切欲絕,連青蓮師太和苗疆公孫虛幾位,也落下淚來。
  惠元把麟兒所贈的芝蘭仙寶和靈芝天露,都拿了出來,強著玉英吞服。玉英目光已散,看人只覺一片模糊,但神智卻還清晰,喉頭痰湧,無法說話,只有把頭搖搖。司馬倩霞,卻施展了全身功力,乾元內罡,已化無形為實質,從鼻中噴出兩股白氣,只朝玉英鼻內直鑽。
  驀地一聲輕咳,玉英已吐出一口濃痰,卻還強振作精神,哀哀泣道:“死後遺骸,請運回祖籍,別無他求了。”又喚了一聲:“元弟!”惠元泣道:“姊姊還有 何吩咐?”“請把他日常佩用的寶劍,給我看最後一眼。”元兒心似油煎,趕忙把軒轅劍解下,低頭垂目,一片虔誠,遞了過去,口中還 嚅道:“玉姊姊,霞姐姐 的話,麟哥哥會言計聽從,再說,只要能對你病體稍有補益,我們就是犧牲性命,也沒有什麼可以推辭!”
  此語一出,又引出一片悲聲。
  公孫虛和鐵蓑翁,淚灑羅衣,一同大嘆道:“武林中有你們這班少年人物,如此多情重義,魔劫猶臨,上蒼也太無情了!”
  玉英把軒轅劍,放在胸上,摸摸劍柄,一雙失神秀目,早已涕淚漣漣,大約為龍女真誠所感,帶來一線希望,生機尚未全絕,故此時猶尚未咽嚥氣。忽有寒風一 縷;激射而入,千絲白氣,其涼透頂,朝著龍女玉英諸人頭上一蓋。雲英驚叫一聲。龍女項下神佩,突發出一蓬碧光,朝著那襲來寒氣一擋,惠元打出太乙五靈掌, 還隨手拔出軒轅劍,對著門口一撩。
  來人冷笑連聲,身子一翻,倒縱而出。惠元也追出室外,一見暗中突襲的人,正是武成林和拾得子冷浮生,不由怒火萬丈,正待仗劍一拼。木屋之中,突傳來一 陣哀號,而且還夾著琵琶淒怨之曲,驀地高音泛微,殺氣天來,琵琶錚錚之聲,聲聲入耳,只震得耳鳴心跳,意亂神煩,四面周圍,壓力驟增,渾身難受,一身真 力,似已全失,軟綿綿疲憊不堪。
  惠元知道袁玉英業已死亡,那哭聲正是瓊娘雲英所發,雲英怒惱交加,悲己憐人,正忘卻自己也身在病中,手揮太陰勾魂七曲景厲害的煞著,五陰攝元之法。這 類奇曲,系魔家最高傷人妙著,隱煞氣于弦音,散人心神,生成幻覺,於是身受其害,五陰紛至沓來。待五陰醫彼湛原,正如以沙土投諸淨水,遂成為濁,真性蒙 塵,邪念百出,安有不敗?武成林和冷浮生,早已全身抖顫變顏變色。正待引身後退。突從洞口上飄落兩人,一入低谷,即朝松林之內疾奔而來,雙方一照面,藏匪 如中蛇蠍。
  武成林鐵青著臉,左有冷浮生,右有高天鷂,雖然被樂音震得人如大病,但不能不自裝英雄,冷笑道:“臨陣潛逃,武林顏面,已被你這崑崙敗類丟盡,今日大約是惡貫滿盈,有意叫你兩人前來領誅!不必走,先吃我一掌!”“麟哥哥!”那是惠元的叫聲!
  這一聲,充滿著血和淚!麟兒且不回答,他心裡如五味瓶翻,酸甜苦辣咸,樣樣都有,一雙星眸,淚流不盡。群匪趁勢進逼,首由冷浮生發難,雪瓊珠散出一陣 奇寒,白氣瀰漫,如風送輕雲,往麟兒頭上就罩。這孩子,正痴痴的靜立著,也不回手,卻一把拉著天山神丐,雪瓊珠乃是玄冰之英,吹寒散霧,奇冷絕倫,一經襲 人,即可使人凍殭。神丐本來無法抵禦,但覺一股熱流,擴及全身,而且熱得渾身難耐,寒霧一罩,立覺熱冷均消,一身舒暢無比,不由暗裡稱奇,他卻未想到,麟 兒此次身入星宿海,採覓雪藕冰蓮,全仗天惠真人,贈靈藥把他護住,而且還服食那天材地寶的蓮藕,早已不畏嚴寒之氣,並用本身元陽,連神丐也一齊護住。群匪 一見冷浮生率先發動,不約而同的打出劈空掌風,風生百步,斷枝飄揚,那輪旋罡風之中,還夾雜著一種奇特罡力,黃光微閃之下,銳嘯驚人,錐心刺耳。
  惠元警告麟兒:“這是蚩尤掌,妥作預防!”麟兒立把右掌一翻,迎著掌風來勢,輕輕一接,驀地一翻腰,朝空一送。掌風如濤,勢可排山,一撞之力,只覺山搖地動,隱隱雷鳴,谷頂上,一塊徑可逾丈的大岩頭,立即擊落。
  麟兒緩緩朝後一躍,群匪卻趁勢往前一衝,匆匆奔出絕谷。麟兒和惠元,四目交接,彼此都覺對方清瘦很多,不由握手無語,相對黯然。
  那琵琶之聲,此時已突然中斷,哭聲不但未停,而且愈來愈厲,鮫人夜泣,巫峽猿啼,賺人落淚不過如此,“難道有人……”底下對話,麟兒不忍出口,但惶急之心,卻現於辭色。惠元流著淚,默不搭腔,卻緊握麟兒的手,匆匆朝木屋走去。
  三人一上樹,屋裡已走出白衣龍女,肩插金幢,手持寶劍,翠眉帶煞,熱淚盈眶,一眼見是麟兒,淒然地喚了一聲“師兄”。雙方如磁引針,彼此都忘卻兒女習俗,情不自禁的擁抱起來。
  “袁妹妹傷重身死!”龍女一語道破,雙眸凝注玉郎,怕他承受不起這種刺激。果然麟兒全身抖顫,步履踉蹌入室。瓊娘雲英和死者同在一床,袁玉英氣已全 斷,朱雲英也命若遊絲、瓊娘則大燒太熱,相去死亡,已只有一紙之隔,青蓮師太人也昏去,公孫虛和鐵蓑翁,垂首跌坐地上,如醉如癡。這種人間慘相,使人一進 房,即有一種窒息感覺,麟兒撲近榻前,只覺一片模糊,長慟欲絕。龍女惠元,知道這種傷心之事,無法急勸,率性讓他盡情一哭,但救人的解藥,卻不能不先取出 來。打開未婚夫婿的革囊,裡面除了一枝天狼釘和幾套換洗的衣服外,還有不少赤金,知道他家財富有,幼失慈母,嚴父卻代替了萱庭,這些赤金,當然是他那老父 留給愛兒之用,囊中還有一段藕,一瓶丸藥。萬里往返,志在求藥,天材地寶,價可傾城,但丹丸雪藕,如何配合使用?卻使龍女感到一陣迷惘,想問玉郎,他已伏 在床上,哭得死去活來。
  惠元悄立在他的身後,跟著流淚。正在無可如何之際,忽有一只紅頸黑羽,渾身發亮的鳥兒,從門口一掠而入,見榻上玉女昏迷,那鳥兒以為她已身死,竟叫了一聲“小姐”,雙翅一斂落在玉女胸上,振翅悲鳴,吵叫一會,見麟兒猶伏榻長慟,似已觸動他滿懷怒火。
  “老祖母的話,你都敢違背,竟把小姐害死,她如知道,只一橫心,不把你們統統殺光,決難消她心頭之恨!”
  惠元知道,這種鳥可作人言,這等靈禽,久經訓練,專能一心護主,遂也毫不為怪,反含悲問道:“適纔小姐,扶病卻敵,體力難支,乃至昏絕,如今靈藥已 來,雪藕和丸藥,我們還不知它的用法,否則,你家小姐,早就生還了!”那小巧靈鳥竟銳聲叫道:“不為此事,我還不來呢,絛雪丹和雪藕,可以同時吞服,不過 藕需搗碎,和以清泉,但老祖母謂小姐傷勢太重,絛雪丹須連服三次,澄心調息,三個對時即可復原,她這麻煩,惹的太大了,人好之後,還立需返山受罰……”龍 女忙如泡製,將藥調好,先與師執長輩,吞服之後,再服侍玉女瓊娘,一同飲用。
  瓊娘雖大燒大熱,但還稍有知覺,司馬倩霞,用手一探她前額,不由一陣傷心。
  又見玉女雲英,一臉慘白,毫無血色,鼻息之間,僅存一息,不仔細,幾乎察覺不出來,靈藥雖奇,但傷重如此,是否三丸見效,毫無把握,此女如身有不測, 不但惠元抱撼終身,連麟兒也遭波及。霞兒心細,這一想,不由當場怔住,暗道:“他功力見識,比我高出很多,為著袁師妹,已鬧出偌大麻煩,無論如何,一錯再 錯,先將他消殺悲慟,把人救活,而後動以柔情,慢慢化解便了。”想罷,忙將藥物遞與惠元,嬌喚一聲:“師兄,從速清醒,小妹有話和你細說!”輕輕一掌,擊 向命門,挽著麟兒的手,往上一帶。小師妹正是麟兒心目中最愛的人物,兩人合在一處,心靈彼此有感,一掌動心,片刻見性,雖然淚眼模糊,人卻應手而起。龍女 滿懷悲慟。
  一臉莊嚴,用自己羅巾擦乾玉郎眼淚,拿了兩顆絛雪丹,塞了一顆在他口裡,又強迫惠元也吞了一九,稍候玉郎神定氣爽,即柔聲說道:“眼前已到嚴重關頭, 袁妹妹人死無救,你我心頭上,已留下莫大創傷。瓊姊雲姐,你我怎能徒事悲痛,坐失良機,看絕代紅 ,任其物化,掌門人如果責怪下來,那時你我將作如何交 待?”這句話,入情入理,而且說得非常沉痛,把麟兒不由聽得心頭一檁。因為雲英病情更為嚴重,麟兒先為她探了一會脈息,俊臉上竟然泛起一陣蒼白,額角間也 冷汗涔涔。
  龍女和惠元,也隨著變顏變色,幾番出口想問,話到口邊又縮了回來。彼此沉默半晌,龍女終於開口了:“難道雲姊姊可有什麼危急麼?”“真氣渙散,一失難 收,絛雪雖靈,縱好也恐難保住她一身功力!”惠元急道:“麟哥哥,她那性情,你不是不知道,叫她活著像一個平凡的人,她準會把自己折磨死。”
  “無論如何,且把她性命挽回再說!”龍女竟把她下額輕叩,服侍病人先把藕汁吞服,塞了一顆絛雪丹在她口內,著惠元用五靈掌力,從事推拿。麟兒把瓊姐姐 仔細看了又看,見她人已清瘦很多,左臂創傷,兀猶未愈,淚痕猶濕,宛如著露芙蓉,她和龍女,有若牡丹幽蘭,各有獨勝,不由情切意亂,那眼淚,有如點點明 珠,灑落瓊娘臉上,龍女怕他又牽動愁懷,悲痛難忍,遂道:“雪藕利於止熱。服食自有功效,且不論結果如何?先行吃藥要緊。”把藥物往前一遞,微嗔道:“還 不代我餵藥?僅看作什?”麟兒強斂心神。輕叩牙關,把藥餵過,也顧不得別人笑話,拿嘴朝著嬌妻嚶唇一合,竟用吸氣方法,助長瓊娘法熱歸元。
  龍女毫無妒意,依伴玉郎,頭上秀髮,被曉風吹得凌亂,羅衣勝雪,宮鬢堆鴉,使人疑似白衣仙子,謫降人寰,清麗雅秀之極。兩股白氣,其熱如熾,從麟兒鼻 端,直冒出來,額角間也透出點點熱汗,倩霞溫柔恬靜,不時用羅巾拭去她的汗水。惠元也在為雲英療傷,他的方法,卻又顯得特別。
  太乙五靈掌力,原是道家絕世神功,惠元己煉得有九成以上的火候,這神純陽煞氣,且有療傷奇效,他用手貼著玉人胸腹,輕事推拿,一股奇熱擴及五內。
  這樣用人工松筋活血,導氣歸元,朱雲英的兩頰,逐漸顯得紅潤起來。
  惠元還未竣事,麟兒已功行圓滿。原來恙蟲病可以使人發高燒,絛雪丹和雪藕,正是解熱除毒之物,藥力一行開,即有奇效,瓊娘於疾病發作之後,只覺頭痛欲 裂,全身酸麻,漸至神智不清,失去知覺,昏迷中,突感熱流陣陣,往上直流,一入口腔,遁行消失!同時,丹田之內,似有一股清涼之氣,上達頂門,下及足心, 全身熱度,遂漸下降起來。
  這樣內外夾攻,自然治癒神速,瓊娘人已醒轉,一睜星眸,玉郎雙目紅腫,顯系悲慟過份,不由一陣心酸,攜著玉郎的手,眼光卻落在身前師妹遺骸之上,事情 也很奇怪,突從玉英的嘴角,津津地冒也鮮血來,麟兒觸景生情,忍不住哀號一聲,長慟道:“袁師妹,小弟無能,害苦了你,芳魂不昧,助小弟誅此惡獠!”又見 玉英頭上青絲,竟剪斷兩綹,不由一怔神,默望瓊娘,半晌無語。
  龍女淒然一嘆道:“此中事,非一語所能道及,情孽牽連,漫無了時,待小妹為師兄作主,事情已無挽救,想是劫數使然,如師兄早回半天,袁師姊或可躲過此 劫,而今事已至此,不提也罷:”麟兒心裡有數,除了流淚之外,還有什麼可說的?空中突傳來一陣獰笑,毒龍叟竟用六合傳音,出語示警:“無知小狗,死期已 到,從速準備受死,老夫即此就出!”麟兒憤然作色,星眸精光電閃,抬頭一嘯,聲作龍吟,掉轉頭,競朝窗外發話道:
  “季某已返金牛谷,血債必須血還,無須裝腔作勢,早求了斷,一決生死便了!”嘿然一笑,老魔頭似在眼前,軒轅、驪龍、靈虎,三劍脫鞘示警。惠元一掀劍 眉,卻拿眼望闃雲英,滿臉淒然神色,掌走全身三百六十五穴,手法俐落,愈走愈快,不須臾,雲英也回過氣來。因為昏絕太久,神智還略顯模糊,初則長嘆一聲, 茫然四顧,一眼瞥見麟兒。
  見他淚痕未乾,對自己卻顯得滿懷關注之色,龍女就依立他的右側,白衣勝雪,秀髮如雲,恬靜溫柔,嬌姿雅麗,連雲兒平素那種自視極高的性格,也不覺大為心折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見著麟兒,似有不勝忸怩之感,同時還有一種特別的友愛,存在內心深處。
  這種友愛,她雖然極力隱藏,但有時無意之間,卻不免流露,好在惠元心如瑩玉,對麟哥哥更是敬仰有加,兄弟姊姊和好之情,在他認為,那是理當初此!
  朱雲英苦笑地喚了一聲“麟哥!”底下便是一片沉默,忽又注意到龍女惠元等,已是全神準備,不由暗裡一驚,急問惠元道:“難道祖父又將親來絕谷,實施攻 擊麼?”惠元只好據實相告。雲英默然久之,忽對麟兒道:“軒轅、驪龍、靈虎、玉佩、紫幢,威力奇大,祖父武功,雖然出神入化,但也恐難抵擋,還望惠留一線 香火緣,勿太過份使他難堪,他日朱雲英必有以所報。
  麟兒憤然作色道:“如此一來,玉姊姊算是白死了!”話既出口,忽又想到雲英臨危來助,義薄雲天,生性又頗高傲,前次因為口頭不慎,幾至鬧翻,這次焉能 重蹈覆轍,惹她傷心?不由滿臉歉然,朱雲英看了看玉英遺骸,粉目中淚落細雨,竟一改平日作風,幽幽一嘆道:“你的話,我也認為有理,然而退一步想,卻又何 常不可稍留餘地!”話語略事停頓,又淒涼地繼續道:“許多事,眼不見,心不煩!我也不怨別人,卻深深地埋怨自己,為何離開父母,踏上江湖?正如春蠶作繭, 把自己牢牢縛住,到頭來,還不是一堆黃土,千古埋恨?最多不過供人憑弔真正知音有幾人…………”惠元涕泣如雨。
  麟兒忙謝罪道:“我一時氣憤,口不擇言,惹起雲妹傷心,無論如何,我照你的話去作就是,快莫埋怨了!”
  火箭嘯聲利耳,還夾著一種森森狂笑,幾於同時進入室內,那火箭,正朝著瓊娘的玉頰,如飛駛來。麟兒怒斥一聲,伸手一抄,把箭接住,猛然一抬腕,箭若流星穿雲,猛朝堂外打去,早聞有人大笑道:“小狗還不出來領死麼?”毒龍叟身入絕谷。
  群俠不由一驚,公孫虛和鐵蓑翁已霍然而愈,立對麟兒道:“我兩人在樹上觀戰,幾方面均可照應得來,賢姪們只管放心應戰便了!”
  麟兒龍女和惠元,彼此不免一陣緊張,頜首而出,但見二條人影一晃,穿葉渡枝,落于坪上,毒龍老怪,裝束同前,依然空著一雙手,屹立如山,滿頭長髮,把 一雙銳利如刀的雙目,也遮蓋起來。除了拾得子冷浮生,在他身側,捧著香爐,爐內白煙裊裊,籠罩著這魔頭的頭部,其他匪眾,幾乎傾巢而出,均是全付武裝,弓 上弦,刀出鞘,威風凜凜,殺氣彌谷。
  麟兒不由心想:“這一戰,決勝負生死,武成林自然死有餘辜,連拾得子冷浮生也絕對留他不得?”忽又念及:“恩師紫陽真人,罪無可赦,常諄諄訓諭,對人 必需心存忠恕,不是巨奸惡盜,罪無可赦,絕不準動則傷人,但今日情形特殊,縱使他在身旁,也說不得了!”麟兒一落,龍女惠元,即分左右。
  忽從毒龍受那眼中,射出兩道使人戰慄的光芒,出語更是冷峻可怕:“領死的難道就是你們三人?青蓮老尼她們呢?她們害怕嗎?”麟兒不禁怒罵道:“怕你! 我們三個,你也未見準贏!要比鬥,何用廢話?”那老怪哼了一聲道:“今日叫你逃出手,老夫從此不涉足江湖!你是否先行領死!”
  不待話完,老魔頭早已緩緩而出,微風吹動他頭上白髮,只覺鬼氣森森,麟兒把劍眉一掀,玉頰微酡,似笑非笑,似惱非惱,依然一雙徒手,除了鐃鈸寶劍外, 胸前玉佩,閃閃生光,緩步出場,正待單人應戰。“麟弟且慢,十餘年血海深仇,不能不先讓愚姊應付!”話聲甫落,紅光一閃,俏瓊娘已從木屋飛出,美人抱病出 戰,麟兒又驚又憐,不待她飛近身前,已解下胸前神佩,朝她一丟,瓊娘伸手接過,立掛在項下,手挽金牛劍,緩步出場,朝著毒龍叟侃侃而談道:“殺人父母,不 共戴天,走遍天涯,總超不出一個理字!武成林和徐吳三人,同為匪盜,害我全家,詳情已奉告,恕我不贅,今日薛瓊娘算是索命而來,陣前不敵,只怨自己學藝不 精,長者如想出手,只有謹請稍候,我要憑雙掌一劍,鬥鬥那殺親仇人,單打群毆,悉聽遵便!”
  毒龍叟還未開口回答,徐芳、吳文,早已忍耐不住,竟從毒龍裡身後,縱步上場,兩匪朝天打了一下哈哈,手朝瓊娘一招道:“恕我兄弟一出手就是兩人,這是誓言所限,不能算是群鬥,如果不願,你也不妨另外添人!”
  “狗賊看劍!”
  紫光如電,卷起一片風聲,那是瓊娘的金牛劍,一出手,便是玉郎暗中所授的三百六十周天神劍招教,招名“雨敲春!”森森劍氣,閃閃寒光,疾從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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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江畔奇人a

  徐芳、吳文縱身閃避,口中還故作挪榆道:“這算是巫山雲雨,我兄弟兩人,只好同沾雨露了!”徐芳長劍一領,惡浪千重,青光匝地,劍如橫匹練,疾從瓊娘 頭上落來,那吳文更是賊滑,百煉鋼刀一卷,由下直搠而上,“直搗黃龍”,攻人下腹,招式輕薄,兩人幾是同時攻到,閃避困難。
  惠元龍女,擔心瓊妹妹報仇心切,抱病出戰,真力難於久持,於是均蓄勢以待,只要一遇險,立下殺手,迫使敵人措手不及,引領伏誅。
  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之術,系麟兒根據天音樂理及師門招數,獨創而成,這在武林中系一種新奇之術,別人忖摸不來。只聞瓊娘冷哼一聲,金牛劍嘯聲四起,紫光 觸天,劍氣縱橫,人轉六合。徐芳、吳文兩式奇招,雖然配合得天衣無縫,但仍覺一股無形之力把兩人刀劍,反彈回來。同時凌厲劍光,朝著徐芳一閃,那正是心坎 穴要之處,迫使徐芳往後猛退。
  吳文立把刀招一變,只一點腳,立縱起兩丈余高,半空裡,折腰翻身,單刀疾旋,幻成一片銀光,如流星瀉地,朝著瓊娘當頭灑落。毒龍老怪,靜立一旁,似在默察瓊娘劍術路數,但他一顆毛頭,誰也難察出他喜怒哀樂,而且雙手籠在袖裡,表面上顯得一片安閒。
  驀地他那冰絹袍袖,似是無風自動。俏瓊娘適於此時,突覺一無形勁風,往胸腹之間一撞,那金牛劍竟似有有乾鈞重,舉不起來,而徐芳、吳文,一從空中,一 向背後,形成上下夾攻。眼看瓊娘就得喪命,也是這妮子福命頗長,竟從鐃鈸僧傳授麟兒牟尼身法時,也學會了一招半式,匆忙裡,她把劍式一撤,嬌軀滴溜溜一 轉,緊接著,身法如流水行雲,只幾閃,立脫出那無形勁道之外,倒是徐芳、吳文淬然失敵,招式過猛,刀劍幾乎相觸,忙裡撤招,倒縱而退。兩人不由臉紅耳赤, 而且暗裡吃驚不已。
  毒龍叟也哼了一聲。忽聞空中有人冷笑道:“暗裡計算一個女孩,也虧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真是無恥之尤!”那聲音若斷若續,但能字字入耳,而且顯得異常清晰。稍停又聞笑聲道:“這妮子,也有點鬼聰明,整日纏著那沒出息的小子,也學會了不少新奇招數。”
  龍女悄聲低問道:“這是誰?”
  惠元已是笑容滿面,隨口插嘴道:“他是我們的再傳恩師,神山……”“誰收你這專門闖禍,竟和岳家作對的弟子?毒龍老怪,也是惹得麼?”最後兩句,說得 最響,毒龍老怪無疑聽得一清二楚。他把那顆毛頭,四週轉了一轉,顯系察看敵蹤。金牛谷林木千株,岩石無數,縱有人藏身其間,又豈是一時可以看得出來?老怪 目視極高,卻也漫不為意。
  場上瓊娘和巫山二匪,戰鬥非常劇烈,以一搏二,雙方都將護身家當,全部抖露出來。
  徐芳的迥瀾劍法和吳文的飛絮刀,在武林裡極負盛名,只一使出,周圍四五丈,只覺一片刀光劍影,而且他們手辣心黑,什麼下流指數,都可使得出來。瓊娘雖 然是扶病而戰,招式卻疾如閃電,金牛劍疾繞旋空,變幻莫測,每一劍似乎都對空畫著大弧,但都崩劈鎖刺,而且紫光奪目。神劍斷鐵如泥,迫使徐吳兩匪,處處都 得顧忌!不由手忙腳亂!猛可裡,徐匪竟出語招呼。“合子緊!漫天飛蝗,風吹濃霧!”這顯然是匪徒暗語,瓊娘自然無法理解得來。數語甫罷,徐、吳兩匪,不約 而同的往後一撤,探手豹皮囊,手揚處,漫天黃光亂閃。
  打出之物,長約兩寸,大如手指,身有兩翅,其快如矢。不須臾,竟有四十八只之多,而且嘶嘶作嘯!這是洞庭幫絕毒暗器飛蝗陣,第二度捲土重來。瓊娘一 驚,縱身往斜刺裡一跳,忙卸下肩上魚籃,正擬發出籃內金鯉。那怪聲又出現耳前,先是清笑一聲,而後陰陽怪氣的說道:“這幾只銅製蝗兒,倒不過是幾塊破銅爛 鐵,無啥希罕,但它口內之物,那是玄風賊道,親手製煉之物,七絕玄霧粉,金鯉萬不能破!倒是那籃兒可以派點用途,捉它幾只玩玩,也未嘗不可!”毒龍老怪, 顏色一變,袍袖無風自飄。
  那飛蝗陣,分成三隊,前面一十二只,一窩蜂,挾著呼呼異嘯,沒頭沒腦的朝著瓊娘撞來。突從半空卷來一陣怪風,迎著飛蝗一擋。蝗陣來勢立煞,而且聚在一 團。惠元拍手大笑道:“瓊姊姊,快使一招驅魚入網,保不落空!”但見俏影縱橫,香風陣起,瓊娘捧著魚籃,揮舞之間,頭批飛蝗,竟盡行落入籃內。
  那怪聲又笑道:“準備接第二批!”這東西,本是滿天旋舞,忽又一窩蜂,立成直線進行,一簇十二只,朝著瓊娘緩緩飛來。
  瓊娘身子一停,宛如天宮仙女,手捧魚籃,朝著來物輕輕一招,又毫不費力地把蝗陣收去。毒龍叟哼一聲,口中叱罵道:“龜縮不出,算什麼英雄?”立將右掌 一揚,狂風已脫手而出,空中剩下的二十四只飛蝗,競被震為粉碎,立時灑落漫天黃霧。只因範圍過大,幾無逃避可能。麟兒勃然震怒,星眸精光電閃,一縱身,落 在瓊娘身畔,力發丹田,功凝右臂,太清神罡出掌一吐,競把空中落下的黃霧,震得如大海翻波,驀將右掌一翻,面對毒龍老怪,掌力疾吐,煞風如潮,猛往老怪迎 面疾馳而至。這一式,原脫胎於鐃鈸異僧的旋乾轉坤,為神山三老的獨門藝業,方今江湖道上,敢說絕沒僅有,饒你老淫功力再高,也不由嚇了一跳,趕忙展卷袍 袖,打出一陣寒風,將飛來黃霧,驅向谷中那溪流之處。霧落水中,立時消失,可是流水染有毒質,自然又可為害人寰,但是山間居民極少,而且清泉隨處可得,倒 也不足為慮。
  瞥見兩道烏光,從瓊娘下掌,脫手飛出。緊跟著便是兩聲慘號,使人毛髮直豎。徐芳、吳文,胸口流血,倒地橫屍。
  紅影一晃,立把烏光收去。瓊娘手揮金牛劍,立即割斷了徐、吳兩匪的六陽魁首,哭喚一聲:“爹娘,從兇伏誅,保佑女兒將元兇翦滅!”不待毒龍叟出敵,武 成林早巳怒吼一聲,縱駛而來,描金鐵骨扇竟奔瓊娘頭頂百匯。麟兒也不示弱,駢指對空一劃。武成林前駛之軀,被股潛力彈回,略一怔神,不由惱羞成怒,破口大 罵,污言穢語,自然不必細表!
  惠元忍耐不住,點足之間,翩若驚鴻,掉轉頭,笑對瓊娘道:“姊姊,你大病未復,留下元兇,讓小弟為姊代勞如何?”瓊娘眼圈一紅,正待婉謝。麟兒正色 道:“元弟與我們勝如手足之情,伯父母身仇大恨,我們彼此有份,就讓他代為出手。瓊妹妹理宜稍息!”赤陽劍秦珂、桃花女徐壁姬,還都留在巫山群匪之內,惠 元一出,眾頭目不免目視兩人竊竊私語,迫使兩人不能同戰!於是不約而同的一領雙劍,越眾而前,還未發話,瓊娘臉色-變,冷笑道:“薛家之仇,絕不能幹擾, 你們如不識趣,迫使玉石俱焚,那時悔之已晚!”
  麟兒恐惠元不樂,正待出語阻止,瓊娘已縱身而出,揮動金牛劍,和兩人鬥在一起。惠元苦笑一聲,一口怨氣,都落在武成林的頭上,徒手出陣,豪氣乾雲,指著武成林喝道:
  “你惡貫滿盈,死期已到,陳某憑一雙空手,即此打發你上路吧!”
  藍影閃動,掌挾千鈞,“驪龍搶珠”,巧點雙目,武成林狂笑一聲,描金鐵骨扇劃空疾迎,左手駢指如戟,虛空一點,五尺風生,雙方出手都快,而且用的都是 險招。惠元指點連連,仗著身後護衛的人,功力出神入化,已無絲毫牽制出手之詭,招力之沉,迥異往日。武成林卻是另有想法,陰山老五,技壓武林,毒龍叟親自 在場,而自己又是玄風掌教嫡傳弟子,相信總不至漠視,故也專心克制對手。十招一過,攻無禦功,閃身之間,鐵扇揚合,手法竟為之一變。
  這招式奇快之極,扇揚風動,習習全寒,指點之間,似有無數扇影,巧奔三十六大穴道。武成林還不時作出猙獰笑意,但步履似覺凌亂無章。可是只一欺近身前,扇如風狂浪涌,套環數式,不斷逼攻,手腳忙亂,難,難于。
  惠元不由一怔神,只好用崆峒鎮山掌法,翻天十八掌,雜以牟尼身法,才把敵人來勢封住。山風飄來,怪聲忽起,開人便是幾句笑罵:“沒用的東西,被人一柄紙扇,弄得招架不來,還配稱是我狗肉和尚的徒弟,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惠元分神細聽,武成林卻乘機逼攻,疾出三招,“風捲殘雲”、‘平波卷絮”、“扇錦翻桃”。只覺扇風人影,竟把自己困住。
  那人笑道:“乘虛擊實,硬攻硬接,側後為他死角,搶上兩招,他這迷真之法,就可自食其果!”惠元知是鐃鈸僧出語點破,自然奉若神明,眼前扇光微閃,他 卻毫不躲避,反將雙掌一翻,太乙五靈掌左右出手,把扇風擋向兩側飄去,人也乘隙往前一撲,探指朝著武成林的鐵扇抓來。武成林大吃一驚,抽招不及,只好朝後 倒蹤,但手中扇猶被惠元五指所觸,震得右臂一麻,不由心中暗忖:“迷真扇招,系掌門嫡授,並還經過師叔的特殊指點,自稱武林無人可敵,何以會被這小子識 破?”不料惠元趁他分神之際施展牟尼身法,身形微閃,駢指往他志堂穴上就點。
  這是人身死穴。一經點中,傷及腎經,幾乎無藥可治。武成林立將描金鐵骨扇反手橫敲,扇風颯然,巧含陰勁。只聞惠元一聲冷笑,已把罡氣布注全身,右腕一抬,“金絲纏腕”,左掌平胸推出。
  描金鐵骨扇,竟被惠元撈個正著,而且他這一掌,更挾排山威勢,眼看武成林就此送命。忽聞一聲獰笑,毒龍老怪飄空掠來,大袖一揚,寒風如箭,還帶著點點黃光。這正是陰山獨門魔功,蚩尤寶錄中的秘傳絕藝--太陽冰魄神光。
  麟兒和龍女,肝膽俱裂,不約而同的往前一縱。首由麟兒發動鐃鈸僧秘傳絕學 太清神罡,含而未吐,迎著冰魄光往上一撐。
  龍女卻不顧一切,手揮七寶金幢,猛往毒龍叟頭上便砸。佛門降魔之物,出手便是漫天金花,但見幢影翻飛。這種莊嚴恬靜,使老魔為之心折不已,惠元被太陰 風冰魄神光籠罩,本有性命之危,這孩子剛烈天成,視死如歸,危急之中掌力不撤,“啪”然一聲,掌落命門。武成林穩身不牢,震退七八尺,只覺喉頭髮甜,兩眼 昏花,耳鳴心悸,氣血翻湧,身子搖搖欲倒之際,袁非和高天鷂,正飛身撲落。忽然憑空一道烏光飛來,薛瓊娘三發天狼釘,這魔家異物,出手無殊催命符令,只聞 慘叫一聲,釘穿前額,腦袋開花,蛇蠍書生撲然倒地,眼見不活。瓊娘暗襲成功,更加抖擻精神,金牛劍如一條怒龍,紅影縱橫,著著進逼,把秦珂和徐壁姬,迫得 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太陰冰魄神光,因一撐之勢,往上反彈,麟兒趁勢往前一送,雖覺壓力奇重,但仍把這種絕毒掌力,一舉撞回。
  老怪吃驚不小,暴喝聲中,竟用通臂功往前一探,只覺他右臂驟長,左臂暴縮,一把即將那七寶金幢撈住。龍女待收招撤回,金幢上力如大山,兩手竟支持不住,眼看金幢就要失手。
  麟兒劍眉掀動,殺氣橫生,凌空一舉,猛襲心胸,毒龍叟獰笑道:“憑你這點微末道行,老夫倒要硬接兩招!”身軀屹立如山,不閃不避,金幢上壓力暴長,龍 女兩手掌心,其勢如炙,正待忍痛放手,任其取去金幢。人影一晃,一人自左邊峭壁岩間,如飛駛來。人未到,突飛來一段狗骨,還聞佛號之聲震耳。
  以毒龍叟那麼高的功力,竟不敢硬接這段骨頭,怒吼一聲,忙鬆手往斜刺裡直躍。略一定神,眼前卻立著禿頂,細眼,滿臉油泥,滑稽突梯的怪和尚。他也不睬 麟兒,側臉嘻皮笑臉的望著龍女,咧牙一笑道:“這小媳婦真美!”麟兒怕她惱怒,忙挽著龍女笑著:“霞妹快見恩師!”紅光閃爍間,瓊娘也逼退秦珂和桃花女兩 人,一縱而出,隨著龍女等人,依依拜倒。
  那和尚細眼圓睜,拍胸跳足道:“男孩子這麼沒出息,原來是你這批小媳婦們教的如此,你看魔崽子多神氣,難道你們還不及他?”又朝毒龍老怪發話道:“我 狗肉和尚收了這麼多不爭氣的弟子,經常惹厭,至為氣人,大約我和你的命,因此都差不許多,他們都要鬧窩裡翻了可不是麼?”只說得白衣龍女等人,不由心裡在 大樂,磕了一個頭,趕快爬起,同時也渴望一場熱鬧好戲,就此開場。
  地上屍骸,已由寨中頭目,立即搬運出谷,備棺成殮。群盜首領已失,自覺膽寒,渴老魔成功,巫山義勇寨,由陰山立派人接管!
  毒龍叟取出一付金鉤,把散發往兩旁一分,鉤子卻持在自己耳上。這時才能露出他的額目,但覺臉若雛嬰,兩眼神光逼人,白眉闊嘴,大耳垂肩,貌相奇異之 極。鐃鈸僧歪著一顆怪頭,咧嘴大笑道:“看你這相貌,和我和尚的孫子,不差什麼,卻偏生有一位嬌美如仙的孫女。據我看,恐怕你膝下兒孫,是請人越俎代庖 吧!”龍女瓊娘等,一臉羞紅,低聲悄語道:“師尊為老不尊,豈不被佛祖責怪?”
  毒龍叟臉色一變,厲聲喝道:“賊禿,老夫一向不慣與人爭口舌之利,你的來歷,別以為老夫摸不清楚,數十年關,天惠賊道,曾出現陰山,可惜他夾著尾巴潛 逃。本門上下,均欲得而甘心,你和他自是狐群狗黨,聯成一氣,今日幸會,正好和你一決存亡。來來來,閒話不言,從速發招吧!”
  鐃鈸僧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道:“我和尚只會飲酒食肉,打架可是外行,就叫我那大姑娘似的小弟子,和你玩玩吧!”
  麟兒撤賴道:“弟子功力不濟,師傅,你為何懶著不愛動手?”
  鐃鈸僧笑罵一聲:“放屁!”朝著麟兒背上,狠狠一掌,把麟兒打得往前一栽,一頭撞在毒龍叟的胸坎上。老怪猝不及防,又覺力道奇猛,競穩身不牢,疾退數 步。麟兒一驚之下,忙用金鯉倒穿波,向後一躍,略定心神,瞥見對手苦眉皺臉,不由暗暗稱奇,同時也覺膽氣一壯,一斂心神,雙卷一合道:“請老前輩賜招!” 毒龍老怪,壽眉一掀,眉宇間殺機隱現,暴喝一聲:“小子找死!”掌隨聲出,探爪便抓。
  麟兒一開始,便立展牟尼身法,左旋有轉,奇快絕倫,驀地立式發招,駢指直劃。天罡指陰勁襲人,指風所及,奔心坎,襲奇門。無如毒龍老怪,內家罡煞,已 布滿全身,竟視指風如無物,大袖一揚,冰綃如練,白光刺眼。麟兒只覺一股無形勁道,迫使呼吸困難,下意識立將雙掌朝上一圈,掌風如旋輪般翻出。對手這怪 招,竟被輕輕化解。
  鐃鈸僧卻從破袖內,取出一條熟狗腿,吃得非常香甜,瞥見麟兒這招,卻大聲笑道:
  “這一招,頗為邪門,但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恰到好處!”
  龍女不由芳心竅笑,暗道:“師傅真是神人,連扶桑姥姥傳授的百里飛環的手法,竟也看出,並還暗語諷刺,毒叟碰上他,真是觸盡霉頭!”
  想念之間,場上形勢,卻是險惡異常。毒龍叟快打猛攻,竟展出一種奇特步法,只覺左右往來如熾,幻成兩團白光,在場中翻騰旋轉,捉摸不定,和麟兒的牟尼身法,竟弄成異曲同工。雙方誰也不敢出手一搏,一時竟互相僵持。
  龍女關心玉郎,忍不住悄問鐃鈸僧道:“他被人用一種奇步法困住,你老人家如再不指點,萬一給人打敗,豈不有辱三老威名?”
  鐃鈸僧笑道:“什麼威名不威名,倒是用來關心夫婿是真,殊不知:‘知幻即離,離幻即覺,心體合一,無起無落?’這種粗淺之理,也領悟不來,難道跟著我狗肉和尚,專學吃酒食肉?”
  麟兒一聞此語,不由心生警覺,忙摒除俗慮,雜念不生,抱元守一,以逸待勞,任對手幻影重重,絕不為他所動。這一著,果然有效,迫使毒龍叟不得不攻,白 影沖天,疾同星隕,掌挾排山之力。橫空劈來!麟兒受著師傅指點已把握了以靜製動,避實擊虛的要則,因為掌力太猛,難於硬接,忽爾狂笑一聲,驀地雙掌往前一 穿,身一彈,身子幾平射而出。毒龍叟居高臨下,覷機一逞,以為絕不落空。卻不料這孩子經人指點,領悟太快,竟從掌風邊緣之外,逃出手去。不由一口怨氣,全 落在麟兒頭上,心中竟惡念橫生,也將身法一緩。
  那冰綃衣袍飄忽,滿頭亂發,直豎如柴,雙眼覷定麟兒,發出兩道碧光,使人增加不少寒意。雙方勢子都緩,而且布滿了內家罡煞,舉手投足,即可毀人於俄 頃。群匪屏息以待,眼睜睜渴望這一場扳回全局。惠元龍女,想法又是不同,看鐃鈸僧那付飲酒食肉的饞相,根本不把毒龍叟放在目中。
  雙方一聲大喝,聲動全谷,響著雷鳴,毒龍叟竟施煞手蚩尤掌,一出手,便是腥風撲鼻寒氣襲人,如聚雨奔濤,一下將麟兒籠罩在掌風人影之下。麟兒也用崑崙鎮山掌法七十二式斬掌、“霧掩雲山”、“擎天一柱”、“屈指彈龍”,點、崩、拿、絞、劈、掃、掛,手腳上全是上乘功夫。
  場中一老一少,採取猛攻硬拆,周圍十餘丈俱見人影翻飛,煞風怒作,二十餘招已過,雙方兀猶勝負難分!只看得龍女、瓊娘,變顏變色。惠元一雙星目,更是 殺氣橫生,幾番想幫仗,但意神之間,鐃鈸僧一伸懶腰,立有一股無形勁道,把他擋回。麟兒功力,難望老魔深功,時間一久,不由額角見汗,濁氣上浮。七十二式 斬龍掌,正用到“大力伏魔”,身子一翻,掌如掣電,怒卷而出。毒龍叟狂笑一聲,挫腰吸腹,“橫架天梁”,同時左手往前一推,冰魄神光如山崩海嘯,正對著麟 兒心腹要穴。鐃鈸僧卻是一聲怪叫,揮手之間,那啃殘的一段狗骨,出手便碎,化為-簇箭雨,朝著毒龍老怪顏面之間,激射而來。雙方勢子都急,眼見不死便傷。
  空中人影一晃,突落下一中年美婦,從旁邊打出一股風力,將那箭雨吹斜,同時雙掌直劈,左手把毒龍老怪的掌力封住,右手揮彈之下,更把麟兒震開,口中低 喝道:“偌大年紀,怎和孩子家一般見識?”鐃鈸僧箭雨被吹,毫不為怪,反咧嘴大笑道:“老魔頭,而今來了管頭了!”那青衣美婦拿眼打量了一下怪和尚,不覺 雙眉微皺,立轉眼望著老魔,見他冰綃袍上,被骨箭碎洞不少,不由暗裡奇怪。原來他所著冰綃,系特種蠶絲和經猱毛所製,刀劍難斷分毫,骨箭力道雖猛,居然能 穿絲洞帛,這種功力,在江湖上即屬少見。
  毒龍叟眼望來人,面帶喜色,即道:“夫人來得正好,這兇僧和小狗們至為可惡,速行助我一臂將他們一舉擒縛,否則無以對掌門!”那婦人,正是毒龍老怪結 髮妻子扶桑姥姥,也是老怪最畏懼的人物!拾得子冷浮生,一見此姥,不由心裡一寒,趕忙伏體拜見。在往日,扶姥姥對他最是仁慈,見則笑臉有加,今日情形,可 大不同,寒著臉,把手一擺道: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語罷,掉轉頭卻向乃夫道:“後生小輩,我懶得和他們一般見識,掌門人如認為非擒不可,可另遣旁人。”
  稍停,往左右望了一眼,續問道:“雲兒那孩子和你一道下山,難道獨自回家不成?”
  不問還好,這一問,卻觸發了老怪餘怒,突把老臉一沉,淡淡說道:“夫人,你當她死了的好!朱家可沒有這種女兒!”
  “孩子是妾身一手帶大,我可不信她一時就迷真逐妄,背了本性!”扶桑姥姥,講到此處,臉上早泛起一片怒容。在平日,毒龍老怪可嚇得不敢回聲,這一次, 他一反往常,他突把老臉一沉,冷笑道:“你我已是兩年夫妻,平日我總是盡情容讓,這次的事,可算例外,孫女不肖,背長欺祖,親敵事仇,這刑罰,在本門是罪 大惡極,五馬分屍,掌門人責怪下來,你我都得攤派不是。前日我已用重手法擊她一掌,就是免使她重在人前丟人現眼,可是事出意外,她還活著不死,仗著夫人傳 她的琵琶七曲,竟一再助敵,如不把她擊斃掌下,朱氏門中已無面目見人!”
  語聲末絕,琵琶之音,已裊裊傳來,而且朱雲英已從木屋內,緩緩而出。惠元驚叫一聲,早拔步如飛朝著雲英奔去。
  雲英傷勢末痊,懷抱玄玉琵琶,忍痛而出,星眸中淚光閃閃,人如帶雨梨花,舉趾漫步,如風搖嫩柳,裊裊婷婷。惠元撲上前,叫了一聲:“姊姊!”底下便是 默默無言。雲英停步不前,綴然無語,一付翦水雙眸,卻現出柔情萬種,滾滾熱淚,只管長流,驀地長嘆一聲,扭轉嬌軀直往場中走去。
  麟兒和龍女,也無法阻止,又擔心她此後安危,不由心情大亂,也緩緩隨之而出。到場中,毒龍老怪,鐵青著臉,鼻息咻咻,搶步而出。扶桑姥姥,出緊隨老怪 身後,兩眼注視乃夫,看情形,卻在嚴防老怪,猝下毒手。雲英垂首低眉,往場中一跑,低喝一聲:“爺爺奶奶,不孝孫女雲英,特來領罪受罰!”
  毒龍叟雙眸一睜,頭上白髮,根根直豎,那冰綃白袍,似因老怪身材暴長,而逐漸增大起來。軒轅、驪龍、靈活虎,三劍同時出鞘,瓊娘也隨著龍女,立三處,四人採包抄之勢,團團將玉女圍住。
  雙方均蓄勢以待,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鐃鈸僧卻捧著腰間的酒葫蘆,對場中情形,似乎漠不關心,口中還時瘋言瘋語,恣情嘲笑!扶桑姥姥,此時已在老怪右 側,也未理睬雲兒,卻拿眼望著惠元,顯系關心孫女著戀的人,人品氣質,比麟兒上下如何?她喜怒不形於色,麟兒瓊娘雖然心細,卻也無法默察出來。
  鐃鈸僧偏拍手大笑道:“祖母默相孫女婿,這一回,大概中意了!”
  桑姥也不加理睬,卻面朝毒龍叟低聲喝道:“對付自己的孩子,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再說,眼前一般少年,雖然頑皮淘氣,卻決非奸佞之徒,雲兒能知錯,帶回家中告戒便了!”
  毒龍叟獰笑道:“姑息養姦,授人笑柄,牝雞司晨,貴非一之家福!”
  桑姥臉色一沉,輕叱道:“你這話語,用意何指?”毒龍叟避不作答,卻對孫女暴起發難,身子一晃,控爪朝雲英頭上便抓。清嘯起處,麟兒等四柄利劍,已沖 天而起,但紫光電閃,龍虎翻騰,勢如天河倒瀉,浪海揚波,挾轟轟發發之聲,朝著毒龍老怪身前直逼,凌厲之勢,實武林中昔所未有。
  毒龍叟扶桑姥姥疾退數步。突聞雲英慘叫一聲,本是跪在當場、此時卻抽身而起。變生肘腋,莫知所白,不但麟兒四人,收招疾退,連鐃鈸僧也不覺為之駭然。瓊娘和龍女將雲英由地上抱起.仔細一看,不由心如刀割,痛哭失聲。
  從玉女口邊到前臉,盡是鮮血,而且還汩汩直流,下額雙頰部份,已逐呈浮腫,全身猶不斷抖顫。那翦水雙目,已失去往日光輝,悲慘之極。龍女不言不笑,臉 上一片茫然,兩手抱著雲英,席地而坐。在平常,她素有潔癖,縞衣素裙上,絕無半點泥塵,此時卻一反往常,什麼都不管了。瓊娘則眼淚模糊,輕將玉女牙關叩 開,才看出她那致命之一,卻是嚼舌而起。舌從中間咬斷,肌肉收縮外翻,僅剩的點筋肉沾連,使人一見,只覺血肉模糊,慘不忍見。惠元半蹲半跪,血淚交流,手 撫雲英哭訴道:“雲姊姊,你義比天高,命同紙薄,惠元恩德未酬,恕我此時不能追隨地下,待返師門交接一切後,思酬怨了,也是我向姊姊報命之時!”他大約傷 心已極竟朝玉女一拜,人即躍然而起,仰天一嘯,響遏行雲,那嘯聲,也不知有多少悲痛?使人一聽,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
  他緩緩朝著毒龍叟走近,星目裡發出一種異樣光輝,那是充滿怨毒。饒他毒龍叟功臻絕頂,陰殘狠驚,也不由心頭一凜,不自覺的後退兩步。惠元手挽靈虎劍,眼見一場凶殺狠鬥,即將起於俄頃。
  扶桑姥姥,關心孫女安危,一反往日鎮靜,人如浮光捉影,早飄向孫女身前,伏身察看傷勢,臉上似乎帶著一片絕望情景,驚叫一聲:“苦命嬌兒!”
  隨又喃喃自語:“事情如此,我還存什麼奢望?”
  可怕之事,紛至沓來。一聲“阿彌陀佛”人影晃動間,青蓮師太,如秋葉墮地,無息無聲,懷中正抱著一具女屍。那是袁玉英死後遺體,青絲半斷,顏面如生, 只是雙目未合,嘴角間還掛著幾絲鮮血,因為死的都是少女,而且她們都是蘭心蕙質,艷絕人寰的月下嬌娥,她們本身絕無過惡,可是都陳屍眼前,作為魔爪之下的 犧牲品,這那能不使人痛心萬分?
  此一攻心戰術,足使正義之士豪氣乾雲,而使那些存心邪惡,手帶血腥的人,自然怵目驚心,魂驚魄落。剎那間,匪中頭目,竟有不少的人,掩面而逃,袁非和 毒手鬼王,雖然力加阻止,揮拳揮杖,殺雞駭猴,但後面的人,卻怒吼一聲,手按匣弩,引勢待發。所謂三人同心,其利斷金,大敵之前,士心瓦解,甚至倒戈相 向。只要來一個內外夾擊,天大的本事,也得伏誅於正義之前。袁非和毒手鬼王,相顧一驚,趕忙見機縮手,靜立老怪身後,群匪雖然一哄而散,但毒龍叟卻視同未 觀,臉上陰晴不定,口角間還冷笑連連。惠元正待伏劍出鬥,老怪已把煞氣布滿全身,準備一出手,立將元兒斃之掌下。
  扶桑姥姥,見了袁玉英的屍骸,臉上更增悲戚,又不斷打量了毒龍老怪兩眼,正待朝青蓮師太發話。鐃鈸僧已掛上酒葫蘆,赤著一雙腿,瘋瘋癲癲的跑了出來, 口中叫著道:“阿彌陀佛,虎毒不食兒,老魔你把自己的孫女也害死了,足見比毒蛇猛獸還惡,如今髮妻也來勸你,仗著肉角已除,了無所懼,你真認為人世間沒有 人可把你制服麼?”老怪怒吼一聲,大袖一揚,平空拔起丈許,雙掌揮動間,連環三式,交替攻來!
  鐃鈸僧跣著一雙足,所及之處,石頭上都留下一種很清晰的足痕,出招更是神奇妙絕,舉手投足,都使人莫測所由。
  兩人愈打愈快,最後幾難分辨他們的身影,只覺有兩團黃白光華,在空中滾來滾去,劇戰總在六十餘合以上。驀地白光遽降,毒龍老怪現身,他不但臉上浮腫, 口角間也滲出鮮血,顯然落敗受傷。鐃鈸僧也隨之落地,這時卻一本正經道:“你如再用一身所學,毒害武林,下次相遇,莫怪我和尚更下毒手!”
  老怪鐵青著臉,戟指扶桑姥姥喝道:“你還不把她屍骸負之返山,一同向掌門謝罪,如果責怪下來,那時悔之已晚!”
  桑姥也無好氣,立即報以惡聲。老怪獰笑不語,攜著群匪,衝出絕谷而去。
  鐃鈸僧指著惠元和麟兒,也厲色告戒道:“劫運已起,從茲更甚,他這一去,玄風老道絕不會就此甘心,說不定因為元兒,崆峒教主將首蒙其害,我化身無術,老大和老二,又不願插手多管閒事,事情愈弄愈僵,憑你兩人,持劍追擊,就可一了百了麼?”
  又伸手打了一個呵欠,徐道:“未來之事,佛祖或自有安排,而今救人要緊!”
  這句話,對惠元無殊醍醐貫頂,甘露淋心,不禁喜極而泣道:“師傅,她還活得了麼?”
  “活倒不成問題,但此後恐將變成一位啞女!”麟兒和惠元,競一同跪了下來,異口同聲道:“她於我們危難之中,冒險相就,這份義氣,絕非常人所能及萬 一,別說是啞巴,再厲害的殘廢,也絕不會有人嫌她,只請恩師從速解救!”鐃鈸僧把兩人都踢了一腳,喝令起來立著。師太告訴惠元,玉英斷氣已久,本事天大, 也挽救不來,從速力求成殮,運回祖籍。
  麟兒和惠元,自然又引一陣傷心。金牛谷這一仗,雖說凶徒伏誅,大仇已報,然而弄得兩敗俱傷,瓊娘和麟兒,比別人自然更覺難受。鐃鈸僧看了看雲兒傷勢, 不由嘆道:“在往常,這種傷勢,倒不足奇,只是她已中了蚩尤掌,餘毒未斷,舌頭受創,毒侵肌理,創口永遠無法恢復,把一位活生生的女娃兒,弄得有口難言, 這責任,應由她祖父擔任!”
  桑姥從不向人服輸,這一次,算是例外,她勉強微笑道:“長者玩世風塵,心存仁惠,舉手投足,分明已得神髓,雲兒如能獲救,老身自是感激非淺!”說完,竟也朝著鐃鈸神僧,深深一福。
  鐃鈸僧微笑道:“承獎承獎,我狗肉和尚自是受寵若驚,只是玄門功力再深,她這創口,實難來復,而今,先把她救活再說吧!”
  他向瓊娘要過針線,手朝玉女虛空幾指,即把穴道封住,專就這幾手,扶桑姥姥即怔在當場,暗道:“對空點穴,出手無風,此人武功,真已達化境,看來陰山 派,遲早要毀在人家手裡,我何不早自為謀?”鐃鈸僧把玉女牙關,輕輕一叩,下額即自動脫開,兩手夾著玉女舌頭,朝外一拔,那受傷的部分,立時脫出口外!別 看他滑稽突梯,性好詼諧,此時卻是一絲不苟。從那又臟又破的僧袍裡,竟拿出一瓶紅色藥粉,用手指挑了一點,朝著舌上一彈,說也奇怪,舌上肌肉,因失血過 多,本朝上卷,顯得血肉模糊,此時卻緩緩往下伸。
  鐃鈸僧手法俐落,沿著斷裂之處,把肌肉理好,一時運針如飛,把創口縫接後,合了下額,塞了一顆丹丸。卻笑對扶桑姥姥道:“她性命已無大礙了、但舌頭卻 無法復元,我和尚管閒事,只能到此為止,俟有機緣再說吧!”又朝龍女笑道:“你這妮子,還不把人交出,讓她祖母帶走麼?誰願自己的兒女,在外飄泊?”惠元 不由嚇了一跳,正想出言阻止。
  怪和尚早翻眼喝道:“你算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操之過急,貽自誤人,難道你們專為兒女之情,不顧一切麼?”
  這無異對在場的少年男女,當場棒喝。扶桑姥姥從龍女手上,接過雲兒,龍女得過她的傳授,對她自然更具好感,把人束好後,兩手抱著玄玉琵琶,恭謹奉上。 瓊娘自也隨在龍女身後,幫助料理,這種兒女溫情,自是感人已極。桑姥不由手挽兩女,淡淡一笑道:“長年蟄伏深山古洞,如不下山走走,真要變成老怪物了,往 昔性情,至今回思,不覺啞然失笑,雲兒舉動,無怪其然,只要她能保得一命,我決定設法讓她和你們聚在一起。”語聲稍歇,又見惠元痴若木雞,不覺為其憐恤, 竟探手懷中,取出一本薄書,授與元兒道:“雲英少小嬌弱,一切全由老身撫育成人,她娘倒落得輕鬆,幼年從老身習武,即純依此本,略加琢磨,所習卻頗為不 俗,今以此相贈,以此把玩,於本身不無小補,尤以勾魂七曲,如能將道理演通,江湖行道之日,自可免除若干苦惱!”
  惠元自然再拜受教。
  這位武林奇婦人,似捨不得離開這些天真爛漫的少年男女,臨走,還輕微嘆息著。他們都列隊送別,眼角間都涕淚漣漣,揮手之間,人影一晃,立即衝出絕谷而 出。想到玉女情義,男女四人,不覺大為苦惱!鐃鈸僧手朝龍女一招,龍女走近,他暗裡指示機宜,並著立即動身。麟兒和惠元正想動問,龍女卻先笑向麟兒道:“ 小妹有事,從不對你隱瞞,這一次,師傅特一再叮囑,絕不準露出半點口風,恕我不能違命,只等玉姊成殮後,我又得和你分別了!”麟兒心中本懷著隱痛,有了龍 女在側,心中似乎獲得安慰不少,他對袁玉英本無妻室之求,而且事先也力求避免,卻不料對方情深一往,千排萬解,總無法打開這個死結,留髮示愛,至死纏綿, 這對麟兒,不能不認為是一種憾事!龍女和瓊娘,自然瞭如指掌,正待入室著手成殮,入口處,突顫落數條人影。
  那是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雲姬卻走在最後,還帶著義勇寨幾個頭目,抬著一口棺材,匆匆入谷。麟兒見過蒼鷹老人,雲姬早不待招呼,自動走近,朝著麟兒惠 元,淒然一笑後,卻神色莊嚴地靜立一旁。她以前本愛著紅裝,形容嬌柔之極,此刻卻一反往常,紅裝換了青裝,蛾眉不掃,脂粉不施,卻變得異常淡雅清麗。
  麟兒手挽龍女瓊娘,讓她們互相見面,二女也敬愛這種改邪歸正的人物,互相竟異常親熱。此刻,連公孫虛和鐵蓑翁,也到了場中,連同蒼鷹老人等,由神丐一 一向鐃鈸僧引見,因為異僧輩份太高,這一幹武林長輩,此刻不免向人家執弟子禮,把這位滑稽玩世的怪和尚,氣得瘋言百出,苦眉皺嘴,狀至可笑。
  鐵蓑翁常因衡山派的金剛掌法失傳,自己費了幾近一甲子的功夫,好不容才採出了數式,但深奧的招術,卻均付闕如。巧遇這種前輩異人,自然不免有所請益。 誰知這位僧竟哈哈大笑道:“你這糟老頭,算是找錯了對象,誰個不好問?卻問到我狗肉和尚的跟前!什麼金剛達摩,我和尚卻是一概不懂!”
  又忽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放著要事不辦,卻在此處瞎談,曠時費日,豈不被神祖責怪麼?”他可不管別人,說走就走,但走路的姿形,卻是異常奇特,而 且還手足舞蹈,只有麟兒龍女,惠元和瓊娘,心中一動,四雙妙目,望著他的一舉一動,都默記下來,等到鐵蓑翁發覺有異時,他已如一縷輕煙,飛出絕谷而去。鐵 蓑翁不覺扼腕長嘆道:“這位老前輩,真是陸地神仙一流,本門金剛掌法,適纔竟已連環演出,不過特以散手方式,亂以他招,故使人難以發覺,只怪老朽一時粗心 大意,竟未注意及此,此錯此良機,殊為可惜!”
  公孫虛卻目視麟兒等人,微微含笑道:“老前輩不必著急,那曠世奇招,此處自有入學全,何必舍近求遠?”鐵蓑翁立即會意,立著鱗幾當眾演出。公孫虛正待避開,鐵老卻一手挽住道:“道友和本門,深具過命交情,何分彼此?”
  麟兒將適纔所見,略加整理,因為心中有事,卻未凝運真力,僅將動作形式,從頭到尾,一一施展,只看得鐵蓑翁不住點頭,因為拳招中還藏著內家決竅,他索 性將一已所得,全部公開,於是衡山派這久已失傳的秘招,遽爾恢復。玉英成殮,全由青蓮師太一手主持,幾位男女小俠,均失聲痛哭,麟兒似覺內心有疚,並向青 蓮師太一再謝罪。師太以玉英生前,麟兒對他有恩,婚事不諧,正是他情深重義之處,那能怪他?
  趕忙慰勉一陣,並立即封棺。鐵蓑翁和公孫虛,性如野鶴游雲,玉英祖籍,遙程千里,運樞之事,由青蓮師太洽商兩人擔任,自然一說即允。復伊之事,暫作了斷,群俠即飛出絕谷,公孫虛和鐵蓑翁,攜玉英靈樞,飄然而去。
  龍女神色黯然,也向玉郎和惠元等人,依依辭別,並還笑勸道:“月元常圓,席終人散,人間事,苦樂參半而已,勉強求陬不得。小妹此次,任務艱難,峨嵋赴 約,恕我不能同往。據師傅言及,我們所習所能,雖屬武林秘技,但真正遇到最厲害的人物,如陰山五老之流,若非敵手。為著此事,連神山三老的首腦人物,元妙 恩師似乎也在最近必須出手,這一來,小妹不能不有所擔心了,抑鬱傷神,善愁喪志,凡事必須看開一點!”
  又摘取項下神佩,授與瓊娘,珍重說道:“峨嵋之行多險,稍一不慎,遺憾千古,袁師姊之事,足為前車之鑑。小妹有幢劍相護,比你安全得多!師兄一身安危,關係武林劫運,身上之物,不宜動它,你就把此飾佩在身上吧!”瓊娘正色婉辭。
  龍女嫣然一笑,咬耳數語,只說得瓊娘粉臉通紅,嬌羞萬分,玉佩也被那小妮子順勢套在她的頸上,撮口長嘯之下,神鷹凌空降落,龍女別過眾人,笑臉上帶著 三分愁意,香風起處,袂舉襟揚,兩只神鷹,早已展翅直上,人在雲端裡猶不時回首反顧玉郎,不但把麟兒弄得失魂落魄,連其他的人也不覺為之陶醉傾倒。
  “霞妹妹走了,峨嵋事了,也應擬作謀計。鱗哥哥,我們也動身走吧!”惠元一臉茫然之色,心靈上感到萬分空虛,原有的天真活潑,此時早已不留痕跡,人更顯得清瘦可憐。麟兒自然暗中著急,原擬著他早日返山,了除師門疑慮,但因他人重義氣,言出必行,怎樣勸也不答允。
  兩人都是難兄弟,而且同病相憐,他的話,麟兒自是言聽計從,稟過師太,立決定朔江而上,趕赴峨嵋,搭救畢瑤出險。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同朝青蓮師太笑道:“我們這些老不死,夾在年青人的中間,顯得極不諧和,雲夢道友,駐顏有術,江湖經驗老到,孩子們就由她率領奔赴峨嵋如何?”
  老乞丐言不由衷,無非已深知雲姬確改邪歸正,讓她去接近這班少年男女,稍獲慰藉而已。老輩三人,由神丐領先,清嘯一聲,千仞高峰,但見三條人影,如星隕丸,往下宣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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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江畔奇人b

  麟兒嘆道:“我們也就此走吧!”語畢,手挽惠元,回顧瓊娘雲姬一眼,雙眸中含著一片淒涼,略一挫腰,即輕飄飄的直掠而出,腳踏松枝,“遊蜂戲蕊”一彈便是十餘丈遠,急往峰下奔去!
  雲姬似也心神不屬,笑問瓊娘道:“此次巫山之事,他們兩人,心靈上已受絕大創傷,你還得花費心血,相機化解,否則,江湖上險惡重重,難保不生事故!”
  瓊娘也黯然笑道:“情之一字,誤盡天下多少靈秀,他們什麼都好,唯獨這一事,卻難得看開。談化解,一時還真不易!姊姊也深悉他們的性情,此去能朝夕相 處,正好就此討教!”兩人武功自也不弱,蓮足一蹦,風送幽香,也一同飛下神女峰。走了半晌,卻不見麟兒惠元的蹤跡,瓊娘恐失連絡,不免微覺心慌,雲姬笑說 無妨,竟領先沿右而進,巫山一脈,地形奇險,石堆列障,豹隱群巒,仰望穹蒼,只覺山與天齊,雲湧足下,伏看江流蜿蜒如帶,一瀉千里,景物之奇,足使人滌盡 俗塵,而產生一種清雅出塵之念。瓊娘感喟原多,美景當前,無心欣賞,雲姬卻代為解說。每遇名勝,必須簡述一番,瓊娘自不免心存感激。
  神女峰一石一木,雲姬莫不如數家珍,而武林中各大門派的深情逸事,言來也覺頭頭是道,這一來,自不免使瓊娘問及峨嵋情景。
  雲姬略一皺眉,微笑道:“峨嵋派系川中主脈,除了四僧二道外,據老輩傳言,還隱藏著兩個至為厲害的人物。其中一位,輩份原不大尊,好象傳言是位女的, 但誰也沒有見過,也從未出現江湖。掌教和尚,系覺明大師,為人至為坐大,也不知鱗弟怎樣把這派惹翻,如果他們存心對付,把最厲害的人物,也請了出來,那危 險之大,恐怕比金牛谷還要厲害十分!”此語一出,只聽的瓊娘心頭一凜。
  下了神女峰,便是一處山巒,山靠江邊,頗多幽岩怪石。
  麟兒和惠元,正坐在一處石墩之下,兩人注目前視,她兩人臨近身側,也恍如未覺,這情形,可以說昔所未有。
  瓊娘不覺揪然暗思道:“這可好了,繞下峰來,便是這等失魂落魄,峨嵋之約,只要人家略施小計,包管片甲難回!”正待出言埋怨。眼前白光一閃,麟兒惠 元,現出一陣錯愕之容。隨眼望去,才發覺一椿異事。原來離此三十余步,是一處由河中直升而上的絕崖,少說也有十餘丈高下。江流湍急,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花,這本是一種奇事,可供人觀玩。崖頭險峻,下豐上削,雖然離地不過丈餘,平的人也可勉強攀登,但因前緣太險,只一跌落,立便葬身魚腹,誰不惜命?願拿性 命打賭?
  但此刻絕崖之上,卻坐著一駝背老頭,看那老態龍鍾的樣子,起碼也在八十歲之上。他頭上挽著一只髮髻,身披灰布衣袍,雖然補綴重重,但顯得異常乾淨。手上的黑竹釣竿,細而又長,論情理,急流之中,魚兒存身不住,擇此為釣,無殊白費心機。
  可是,他偏得了一尾魚,而且還是一尾份量頗重的鮮鯉。這條白鱗紅尾,又長又嫩的鯉魚,長幾寸,少說也有五六斤重。沿江雖然水資豐富,但激流垂釣,能獲 取這麼大的鯉魚,卻非易事了。瓊娘見他兄弟兩人,全然不理,不由輕輕咳了一聲,兩人驚覺,趕忙招呼一同落坐。雲姬笑道:“兄弟大約看出那駝背老人,釣魚有 趣!”
  “他釣魚不用餌,單憑一絲數鉤,分明依恃自力精純,內功深厚,大魚來往,巧展內力。鯉鉤一刺,魚即成擒。不過崖高浪大,功力不高的人,難如運用罷了!”
  惠元雖曾遭雲姬擒縛,而且幾至喪失真元,此日相逢,卻是毫無芥蒂,而且相得極歡。
  雲姬低語道:“你可知道此入門戶?”元兒搖搖頭。
  “此人絕非川中土著,但停居此處,起碼也在十年以上了。他出身來歷,從無人知曉,也絕少與人互打交道。遠在十年以前,武成林即注意此老,幾回暗中派人 跟蹤,卻發覺他在江濱之上,結廬而居,那時,他身邊還帶著一位七八歲的女孩,孩子除了全身臃腫外,別無異狀。駝背老頭,對她算是愛護有加,飲食衣著,必親 自料理,孩子稱呼他為爺爺,祖孫兩人,相依為命。暗探頭目,扮作附近百姓,想藉機和他混熟後,暗中盤底。無如老人諱如深,進入廬中,也絕無怒意,每日除了 早晚必須釣魚兩次外,有暇則種蔬植果,恬然自樂。
  武成林明知其為江湖隱者一流,見他並無窺寨之心,也就放過不管。最近半年,祖孫不知何往,盜首伏誅,在此間發現,寧非異事?”
  雲姬這一說,更引發了麟兒惠元等人的好奇之心。
  瓊娘依著麟兒,附耳言道:“要察看人家的底蘊,不如以誠相見,故示大方,果真是江湖俠隱一流,說不定被我們誠心相感,樂於見面,若是邪惡之輩,說不定他反要暗中探聽我們了!”
  惠元果然點首附和。距離老者垂釣之處,兩丈開外,便是一處禿松,橫枝逾丈,高與岩齊。四人將腳一點,躍落枝上、駝背老人,注目江中,心無二用,對麟兒 等人的行止,連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元兒雖然有事哽在心頭,但平日那莽撞啤氣,卻是隨時可以引發,雙方半響不作一語,他早已忍耐不住,暗道:“待我藉點事 兒,找他晦氣!”浪花一卷,金鯉翻飛,駝背老人,把手中釣竿,微微一抖,水裡立衝起一股極細微的水箭,朝著那鯉魚。惠元手上早折了一段松枝,隨手一揚,隱 含內家真力,但聞勁風呼嘯,枝同疾矢,朝著水中刺鉤,直奔而至。
  元兒出手雖快,無如人家也並非弱者。駝背老人,仍若無其事,僅把手中釣,往底下一揚,無巧不巧,一竿竟打在那段松枝之上。
  枝折落水,刺鉤仍然射中魚身,老人把釣竿往上一揚,白光微閃,呼然作嘯,絲上那條又長又大的鯉魚,卻拍然作響,把惠元一張賽似蘋果的玉頰,撞個正著。 以牙還牙,以爪還爪,駝背老人竟出手懲治,這可苦了俏哪吒。橫技之上,存身不牢,臉上一陣火熱,還夾著一股魚腥異味。枝頭到崖腳,少說也有十來丈高,功少 稍差的人,怕不跌得筋斷骨折,肉綻皮開。俏哪吒臨危不亂,人到空中,立把真氣一提,雙掌朝下折,“靈鷹鼓翼”,藉空氣上揚之力,把下降之勢一緩,旋用一式 “落葉霞飄”,人如風吹敗葉,竟隨風鼓舞起來。
  他也許想用輕功,把老人怔住,雙手連揮之下,俏哪吒又復沖天而起,人如浮光掠影,驚鴻疾電,輕靈美妙,莫之與倫。麟兒恐他與人立起糾葛,笑呼一聲:“元弟,快速來此!”
  陳惠元復縱落枝頭,玉頰微浮,劍眉掀動,顯然又羞又惱!突聞一聲嬌呼:“爺爺!”
  那聲音如雛鶯出谷,百囀黃鸝,清脆悅耳之極。
  雲姬忙低語道:“她來了,屈指十年,她自己由孩子變為少女!”言下似大有淒涼感喟之意。崖頭已縱落一位少女,滿頭秀髮,眸同秋水,身材倒不高不矮,只 是額面和全身,顯得臃腫不堪,那顯然是一種病態。根據眼前顯示,駝背老人,既已身懷絕技,卻無法醫治好自己的孫女,這種病,自然不輕!自麟兒惠元直至瓊娘 等,六雙妙目,齊集中在少女身上,不由自主,那妮子一陣扭怩,好似自慚形穢般,不敢正目相覷。
  她提著魚簍,簍中卻有鮮魚數條,忽又嬌喚一聲:“爺爺!魚已夠多,提回家,讓孫兒調羹作膳,美酒鮮魚,又夠忙半天活計受了!”
  駝背老人笑了一笑,立即收取魚具,雙眸中神光一閃,驀地一長身,由少女提著魚簍,雙雙由十丈高崖。一掠而下,寒風陣陣,勢同倒海排山,猛朝麟兒等所踏 橫技一碰,只聞克嚓一聲,枝斷如鋸。麟兒等防不及防,朝下疾降。好在四人功力深厚,落地無傷,江濤折岸,水霧瀰漫,老人和少女,轉眼即消失所在。
  惠元氣極,不覺呸了聲道:“這真是白日見鬼,找到他們,真得好好把那老小子教訓一頓。”雲姬回眸一笑,施眼色暗裡阻止。麟兒雙目,功能透穿雲,此時卻 信停立江畔,凝神四矚,顯然在察看老者行蹤,突把劍眉一挑,嘴角間泛起一絲冷笑,突然自言自語道:“這是武林長者對待晚輩之道嗎?”瓊娘知道他動了真怒, 說不定又有一場狠鬥,為免有誤行程,多樹強敵,不由婉勸道:“長輩中,有人專喜滑稽玩世,以恩師之尊猶不能免,麟弟何必為小事見懷?”
  遠處,突有人笑道:“到底女人比臭男子好!”語言嬌甜,分明又是那臃腫少女所發。
  惠元最氣臭男子這付刺耳頭銜,不由回了一句:“誰說男兒不好?”“你天生一付姑娘像,算是例外如何?”發話的人補上一句,並還傳來那噗哧笑聲。
  把元兒氣得牙齒痒痒,恨聲道:“麟哥哥,我和你找她理論!”兩人繞過崖腳,折向右轉,數十步開外,江岩內陷,便有依自然之勢,結廬而居,證諸雲姬所 言,一望而知為駝背老者棲息之處。麟兒止步,靜候二女。頭上微風竣然,有人從石壁上飛掠而降。惠元不甘遭人戲弄,反身折出一掌,這一下,自有六成以上的功 力。來人不等落地,突將雙掌一翻,竟把元兒打出的掌風,硬行封住。惠元立覺警兆連連,不由當場怔住,眼前所立,正是那臃腫少女。
  少女略現扭怩,避開元兒目光,嬌語道:“祖父傳言,謂適纔所為,不過卿以相戲,如下嫌蝸居簡慢,不妨稍作棲止,薄酒鮮鯉,雖然難以言敬,究有別於盜泉!”這一來,無異於前倨後恭,且別瞧人家生得臃腫,但言談雅麗,何嘗不是可兒?
  麟兒正待回答,眼前紅光微晃,俏瓊娘已隨著雲姬,姍姍而至,但聞雲姬接口笑道:
  “武林後進,得蒙長者垂青,敢不登門造訪?就煩妹子引路如何?”少女淡淡一笑,遂也不再作客套,往前領路。
  沿著江岸石壁,走近廬居,那駝背老者,已背手簷前相候,麟兒和惠元,搶先一步,竟以晚輩敘禮。
  老者手挽麟兒,卻受了惠元全禮,雲瓊二女,正待下拜,少女趕忙阻止,只好作罷。進入木屋,雖然異常簡朴,但桌椅之屬,卻是潔淨異常,屋分內外兩層,木架藤壁,以岩作頂,別具匠心!
  少女俟客落坐,立烹泉作飲,舉火為炊,大事張羅。瓊娘和雲姬,過意不去,略事寒喧後,即朗然入內,幫閑操作去了。老人健談,江湖閱歷也多,所知至博, 言無不詳,但一涉及自己姓名來歷,即忙顧左右而言他。麟兒、惠元,因身在客邊,探人底蘊,又為江湖所忌,遂也不再問及。老者對麟兒所背雙鈸,似乎注意非 常,言談之間,不免涉及。
  麟兒笑道:“這位傳恩師,以前輩所知之廣,言來自然熟悉,神山三老,為儒道僧結義而成....”老者雙眸一睜,眼力現出一種異樣光芒,緩緩說道:“那 是很久以前,聽人傳說的老輩人物,雖謂仙術名家,駐顏有術,然也不應還在此時傳徒,其中的確有位神僧,素以恢諧玩世,鐃鈸所照,魔影潛蹤,是幾時,他將此 物傳你,可否給老朽一開眼界?”麟兒,道及經過,並含笑遞過雙鈸。
  老頭很鄭重的注視鐃上符錄篆文,繼而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明哲保身,不問世事,實違背武以衛道的本旨,百今連這幾位神仙人物,竟也插手,我又何能置身事外?”
  語罷,一雙銳利目光,卻落在元兒身上,只看的元兒滿懷疑惑,暗道:“這老兒來意不明,而且舉動奇特,他對麟哥哥,顯得異常客氣,對我,卻另是一付態度,否則,磕頭時,也不會專拉麟哥哥了!……”
  老人並向元兒問話:“你背上所負,似是崆峒一脈所傳,最為珍貴的神俞靈虎,如果我老眼未花,陳太清應是你的授業師傅!”當著人家的徒兒,直稱其師名號,這不但是倚老賣老,更是無禮已極,但有一樁,若是門中長輩,自然可以另當別論了。
  元兒受恩師扶養培育,師徒不啻父子,本門之事,大悲真人幾無不言,而玉鎖夫人,因已無所出,更愛之有逾子女,從未言及,崆峒派還有長輩存在人間,更沒有聽到有什麼駝背長者或師執。
  經元兒據實相告後,老者又復問道:“他夫婦近況如何?”元兒又是一驚,這人窮根究底,居然一步緊似一步,內心雖然疑慮重重,但還是把師娘病況,告訴了老者。
  老者掀眉微笑道:“五行掌力與太乙五靈,異曲同工,但鍛鍊時,前者卻難得多了,距等而進,水火失調,最易走火傷身,半身僵直,難於轉動,正是極陽生 熱,灼傷筋骨所致,要痊癒,除非太陰玉液、雪藕冰蓮之類,松筋活脈,固本培元,絕難為功!”到此感嘆一聲,徐道:“天地雖大,無奇不有,但靈藥卻是可遇而 不可求,看來她只好坐以待斃了!”
  惠元見他神色似有黯然之意,不由更加困惑,但對老頭卻已毫無厭惡之心,於是把此行下山經過,一一說了出來!老者見居然獲得了靈芝天露及芝蘭仙寶,而且還有絳雪九及雪藕之屬,事完,可立即返山,藉此機會,正可報答師門。
  寒喧半晌,那腫胖女妮,竟攜著雲姬瓊娘,翩然而出,酒肴既俱,五味雜陳,菜香撲鼻,使人食慾大動。老者不覺捻胡微笑道:“這妮子往常除了弄得一手魚羹外,什麼也不愛作,今天卻是特殊,看情形,老夫又得陶然醉臥,抱瓷而眠了,佳肴須趁熟,來!一同落坐吧!”
  酒筵之上,談笑風生,可是麟兒和惠元,傷痛難平,總覺悒悒寡歡,老者似乎業已發覺,雙眉一鎖,緩緩說道:“少年之士,該如車龍活虎,兩位似乎心有不 釋,可否就老朽一談?”這可把麟兒惠元難住了。一抹羞雲,斜透玉頰。那胖女妮卻把一付亮同秋水的眸子,落在元兒身上,眸中卻發出一種異樣光輝,那是憐恤和 眷戀。
  瓊娘心細,似已察覺,和雲姬相對一笑,並即代玉郎插語解圍。
  巫山之事,娓娓言來,兒女之情,卻擇要而述。玉英感恩致死,雲英重義,嚼舌身,鐃鈸僧因情施救,各種情節,只聽得老人和胖女變顏變色,尤其胖女更落下淚來。麟兒和惠元,竟停著不食。
  老人點頭嘆息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貫懷良友,正是至情至性,飯後老朽,飯后不情之請,只不知季公子能否俯允!”
  麟兒忙強顏顯歡道:“承長者見重,有事只管明言,雖斧鉞之危,亦不敢有辱所命!”
  老人看著那臃腫少女,正待有所談論。
  少女神色黯然,竟藉故離席。老者遂也隱約道出。原來這少女表字蘅春,為老者嫡孫女,幼年父母遽逝,賴祖父扶養,六歲時,也不知患了一種什麼疑難之症, 浮腫普及全身,老人為她各處奔馳,訪遍名山大澤,草野奇人,竟無人能將病因找出,也看不出所患何病,十餘年費盡心機,一病如故,近聞天山派有位神尼,可醫 怪病,老人遂攜孫女,慕名訪見,無如對方脾氣也怪,奔赴天山後,但見山后,絮,古廟雲迷,哪裡有什麼神尼的影子,於是嗒然若喪,至今晨始返原居,以致錯過 金牛谷一幕龍爭虎鬥的驚險場面。麟兒身上所懷靈藥,無一不是地寶天材,老兒想出口討取,為孫女試治。
  麟兒慨然許諾,即說即給,絕無吝嗇,把老頭喜不自勝!
  飯畢,雲姬朝麟兒略施眼色,正待起身告辭。駝背老人大笑道:“本想隨同諸位,一遊峨嵋,無如老朽年事已高,只好隱伏此處,以終天年,未來有緣,或許自有相逢之日?’”
  走出木屋,面對滾滾江流,似覺豪興大發,競伸手向惠元要過寶劍,又拍拍元兒雙肩,微笑道:“崆峒崑崙,兄弟之幫,前人一念之差,卻弄成世仇大恨,幾至 弄得不可收拾。你兩人能卻除私見,和好無壽,玉樹瓊花,交相掩映,爾後必為武林造福不小,可以預卜!季公子得師門奇藝,獲神僧真傳,武功之高,在江湖後輩 中,已是第一人物。”至此手指元兒,續道:“你功力雖然不弱,但比人家卻相差頗遠,既然遇著老朽,總算有緣,這套劍術,對你關係頗大,由老朽演完全式,不 妨注意領悟便了!”
  飄然一掠,屹立江干,手持靈虎,雙目凝注,還未動作,那靈虎劍立發出一陣嗡嗡之聲,忽爾銀光匝地,匹練橫空,靈虎劍卷起百丈銀芒,灑下漫天銀光,虎影 奔騰,疾如電閃,森森劍氣,-觸肌生涼。老人像是虎躍龍騰,草飛免落,長俞起伏;形成一座渾圓銀色光幕,一招一武,怪異非凡。
  麟兒此時,已聚精會神,眼光卻隨著老人手中招式,周流疾轉。惠元自老人一起式,竟自言自語地驚叫一聲:“這是本門失傳絕學‘一氣兩儀劍術’!何以會有人習此?”
  少女蘅春,浮腫的臉上,現出一絲神秘笑容,低語道:“招子不明,大驚小怪,真是呆子!”元兒雖然聽得清楚,但全神被老者劍術所吸引,故也未與致答。轉瞬間,四十九式已過。
  驀地,劍刃迎風,劃空作嘯,緊跟著便是嘶嘶之聲大作,空中流雲,一受劍氣震蕩便化作團團飛絮,不住的滾轉翻飛,大江流水滔滔,似受著一股狂引之力,朝岸奔來。一剎那,波光雲影,霞飛電掣,尉為奇觀,而且疾風怒號,雷聲大作,似覺天搖地動,海嘯山崩,使人驚心駭目之極。
  七十二式一過,波光乍斂,聲如裂帛,怒濤又復退向中流,一切趨於平靜,流岸上依然站著一位駝背老人,卻顯得老態龍鍾,衰弱已極,如不親眼見過誰又知道他身懷絕技?
  麟兒拱手笑道:“老前輩,功臻絕境,幾可出入青冥,辱承賜教,感激無已!”
  元兒早已跪在地下,一臉至誠道:“弟子愚頑,竟不知長者是本門老輩……”駝背老人替元兒納劍還鞘,並一手把人挽起,笑語道:“老朽不但無門無派,而且也無姓無名,與你師門絕無瓜葛,今日之所以如此,不過見你和季公子,原是難兄難弟,如果功力相差過甚,豈不受人奚落?”
  “乾脆,既願成全,一發成全你到底便了!”隨探手懷中,取出七雙亮光閃閃之物。瓊娘一見不由驚叫:“這是鐵燕金鉤!”
  老人一怔神,點頭不語。瓊娘睹物傷人,不由想起死去父親,星眸中熱淚盈眶,便就老者手頭之物,請賜一觀。果然是一雙形似燕子的東西,嘴有金鉤,鉤長兩 寸,上有針孔倒刺,大約內含毒汁,中人必死,而且入內倒不易取了出來,掀燕雙翼後掠,前緣鋒利如刀,色作銀白,精光閃閃,耀眼生寒,顯然是前古太白金精所 煉,武林中倒不知誰有這種奇藝,竟能巧奪天工,匠心獨具。
  老者看了瓊娘一眼,不免動問何以熟悉此物?瓊娘便把父屬崆峒,與陰山結仇一段,說了出來。老者笑道:“原來你還有這段歷史,不過,你父所用之物,雖然 與此相似,但絕不會是這七雙。隋唐之交,威震武林的海天一燕,就以這幾雙鐵燕馳名,晚近武林雖有巧匠,製造之物,略具雛形,但和這七雙一比,那就不能同日 而語了!”
  瓊娘不由恍然大悟,始知先父所用,還不是真正最厲害的一種,只好收淚謝教。
  老者將暗器授與元兒,並淳淳告誡,不到身受危險,威脅生命時,鐵燕金鉤,絕對禁用。元兒自然如命受教,旋即和老者以及他的孫女,淚別起程。少女蘅春,對惠元似覺依依不舍。元兒義氣最重,蘅春那份情意,他也不是不知道,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沿著江北,直赴峨嵋,長路漫漫,如不使用輕功,自非短時可達。前面神丐三人相距已逾百里,按說聯繫頗雜,但老叫化江湖經驗極豐富,他各種連絡暗記,又都傳了麟兒。每到歧路迷惘之際,只需麟兒稍事察看,即可獲得正確行蹤。
  元兒好奇,不由大惑不解。雲姬貼身微笑道:“你也不看看有的地方,堆著兩三個鵝卵石麼?根據石子的數目,即可獲得他們的方向了!”元兒不由恍然大悟。
  一行數日無事,默計峨嵋約會之期,僅有四天,渡喜陵,過壁山往前盡是山路。瞥見路旁幾株松樹上,樹幹上卻嵌著兩顆小石,惠元笑道:“此處往西,並無歧路,用不著什麼暗記。難道雲姊姊又有什麼解說麼?”
  這一聲雲姊姊,叫的雲姬笑的更甜,秀眸幾轉,心頭思索,卻也不得其解。鱗兒臉色一變,驚叫道:“敵蹤已現,從速與師執長輩,互相會合,以免變生肘腋,猝不及防!”
  從壁山至永川一帶,地形多山,山雖不高,但蒼松翠竹,互傲風寒,怪石層巒,綿連不已。人行其間,至難發覺,從午至黑,前面的人,不但沒有追及,而且那聯絡暗記,也從中途逐爾消失了。
  夜幕低垂,天已大黑,朔風呼嘯,寒意驚人。四人不覺心頭微悚。瞥見正西山巒之上,泛起萬點銀光,光從雲端裡,反射而下,映人眼臉,似有無數繁星,在空 中盤旋不定。乍見之初,幾疑天地有變,星舞雲飛。雲姬玉容微變,竟顧不得招呼麟兒,微挫柳腰,往枝頭之上一縱,即飛身朝前追趕。
  惠元也清嘯一聲,嘯聲裡充滿淒涼,隨即卸尾直上,疾如星馳電掣,勁矢驚濤。瓊娘手挽玉郎,低聲嘆息道:“想不到巫山之行,激起許多驚險,而今餘波未 已,魔劫重重,愚姊只有默祈冥蒼。假如天降災星,一切讓瓊娘身受!”又復悄語低問道:“袁師妹之事,你還耿耿於懷麼?霞妹之言,望你記著才好!”
  麟兒淒然不語,但手挽伊人,施展絕頂輕功,往前奔去。那山巒,樹木本多,但千株綠竹,隨風飛舞,簌簌之聲,扣人心弦。
  麟兒一到,見惠元正蹲在一斜坡之上,為雲姬推拿穴道,不由大感吃驚。論武功,以雲姬身手,在江湖上,已算是一流人物,竟於轉眼之間,不但被人打敗,而且還弄得不能動彈,就以麟兒目前的手法論,也沒有這樣乾淨俐落。
  細把傷者一看,她眼猶睜著,臉帶驚愕之容,脈息和常人一般,了無異狀,這種點穴手法,似又高人一等,競連麟兒也無法分辨出來。
  好在崑崙源太清神罡,系道家至高無上功力,一經施展,功效特殊。雲姬睡醒後,不由搖頭嘆息連聲。麟兒惠元,驚問所遇,她皺眉苦笑道:“此話說來近神, 但親身所歷,又不能不信從飛行之處,到此山巒,也不過八百餘步,在我們看來,幾乎一蹴而達。也許由於我性子過急,竟未和麟弟同往,剛到巒邊,一落地,即有 萬絲銀光,朝我眼前一照,便什麼也看不清楚,鼻中突聞一陣清香,似有人在我身上輕輕一捺,從此什麼也不清楚了!”
  惠元接口笑道:“待小弟飛來時,除了姊姊伏在坡上外,餘無所見!”
  麟兒秀眉一挑,氣道:“我就不信人世間有鬼狐一類的人,可以出神入化,總有一天會遇上,那時手底分強弱,劍下決亡,才看出誰是弱者!”
  大竹一株,就在道左,竹幹上,竟刻著幾行字跡,那分明是用一種指功所書,書法媚秀,似出自女人之手,寫的是:暴虎憑河,愚不可及,再往前進,自速其死!
  寥寥一十六字,把麟兒惠兒,不覺氣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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