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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智勇兼備的濮陽維怒發衝冠,他有若狂風般的撲向前去,意欲奪回那昏厥地上的美髮少女。 “魔爪”甘濱桀桀一聲怪笑,兩只長臂伸縮如電,剎那間已將濮陽維猛不可擋的來勢阻住。 他諷刺的道:“濮陽大幫主,江湖傳言,閣下自來鐵膽傲骨,辣手冰心,想不到卻為了一個女子,如此的失魂落魄。” 他聞言之下,恍似焦雷擊頂,不由心中一震,暗暗自責道:“濮陽維呀!當著強敵在前,為了一個女子,竟做出如此情急拚命之態,你往日的鎮定到哪裡去了?” 他倏然停手,身形已撤後三丈。 “魔爪”甘濱滿面陰笑,冷笑著道:“大幫主!瞧你市適纔模樣,這姑娘想必與閣下有著一段極深的淵源麼?”他回眸四顧,惡鷲崖上如火如荼的激烈慘鬥,正在進行著…。 濮陽維此時的神情,已恢復他往昔的冷漠與沉靜。 他聽甘濱如此一說,心中已有所感,不由大聲道:“姓甘的,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說出,在下無暇聽你如此轉彎抹角的廢話。” 甘濱“嘿嘿”冷笑道:“大幫主確是快人快語,甘某人也不願多所饒舌。” 他一揮手,兩個體魄修偉的大漢,已並排立於那白衣少女身前,意思是預防濮陽維暴起救人。甘濱雙目一轉,皮肉不動的道:“濮陽維,你若要甘某將這位姑娘放回,容易得很,只要你能答應甘某兩個條件。” 濮陽維早已料到“魔爪”甘濱,會有這一著。他冷冷笑道:“尊駕確有古代懷璧求城的藺相如風範!”濮陽維目光,又已射到那倒臥在地的白衣少女身上。 夜風吹拂著少女雪白的衣衫,是那麼輕柔,彷彿這淒冷的寒風,亦不忍驚動這美若天仙般的姑娘。她那細膩得如白玉似的面頰,是顯得如此蒼白,令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泛起一股深深的憐惜。 這美的少女對濮陽維的影響太大了。因為她就是在“憐香小築”中,為濮陽維親侍湯藥,且已深定情盟的白依萍。這第一個闖進他冰冷的心扉內的少女,是如此惹人憐愛,若說濮陽維在日夜不斷的鐵血腥風的生活中,所能唯一深深思念的,恐怕也只有白依萍一人而已。這清絕如澄靜的白蓮花般的女郎,這時竟遭受如此的魔難,怎不令深深摯愛她的濮陽維心神惶亂? 他說完話後,“魔爪”甘濱已豁然狂笑道:“豈敢!豈敢!大幫主過譽了!不過,這是一筆有利無害的交易,若閣下沒有誠意,甘某亦不便強求。” 濮陽維雙目凝注著“魔爪”甘濱,耳邊卻聽見四周不斷的悲嚎與叱喝之聲。他心中十分著急,但臉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片刻後,他已冷然說道:“甘濱,你且先說出這兩個條件,好讓在下斟酌一番。” 說話中,星目中的煞氣,又已隱隱現出。 “魔爪”甘濱武功雖高絕,但在濮陽維那雙冷漠而威嚴的炯炯目光下,亦不由暗中打了個寒噤。他乾笑一聲,道:“好!甘某人也不多說廢話,第一,尊駕即令貴幫各人住手,並當眾承認過失,今後撒發武林帖,聲明諸凡“黑砂島”人所至之處,‘冷雲幫’必定全然迴避,並不得再向“黑砂島”各人找場。” 濮陽維面上肌肉一陣抽動,毫無表情的說道:“那第二件呢?” “魔爪”甘濱說出第一個條件後,自知這種極為令人不能忍受的無理要脅,對方必然不致答應,甚至有立即動手的可能。是故,他一言甫畢,即刻凝神戒備。 但|他一見濮陽維卻無動於衷,不覺大出意外1這時,他乾咳了一聲,又道:“這第二件麼!便是將閣下那‘雕龍寶 ’暫借甘某一閱,兩年之後,必定原件奉還!” 濮陽維臉上,浮起一絲奇異的微笑,似悲傷,又似憤怒,但是,我們卻可看出,他是在這虎落平陽的困境中,深深嘲解著自己。 世界上,有什麼事還能比自己能夠做到,而又無法去做的事情,來得難受與憤恚? 何況,處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是為了自己深深愛著的人! 濮陽維心中非常清楚,“魔爪”甘濱的功力異常高強,若自己不用那“修羅九絕式” 甘濱便能與自己纏鬥至三百招以上。 而且他必然有方法在自己突起發難之際,先行下手將白依萍殺死。 何況更有那兩個功力不知深淺的大漢,在前攔阻牽制。 濮陽維默默的忖了一下眼前的情勢,雙目凝注著澄靜的夜空。 他緩緩開口道:“甘濱,咱們現下先不用爭論這些乏味之事,談談別的好麼?” “魔爪”甘濱估不到濮陽維,在這淒風血雨的激鬥中,受到自己的挾持,仍能如此的閒逸,漫談如常。他不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濮陽維!你休想拖延時刻,須知目前貴幫屬下,卻也未佔上風,拖延下去,只有徒增雙方傷亡罷了!” 濮陽維適纔暗自環顧中,早已看出目前形勢,確于己方不利。 “七煞劍”吳南雲雖則功力卓絕,卻較“黑砂島”島主巴豪略遜一籌,二人已激鬥了兩百多招,“七煞劍”刻已逐漸不敵。 “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合力應付“北海毒鯊”胡波,亦自捉襟見肘,漸處下風。 “冷雲幫”中的兩位香主,與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已與“黑砂島”島徒殺做一堆,不知傷亡情形……。 濮陽維心機深沉,此刻他早已靜下心,默默思忖著,該如何應付這目前不利的局面。 “魔爪”甘濱一言甫畢,他已笑吟吟的道:“甘兄!昔日在‘紅楓山莊’甘兄曾吃了在下一記‘赤煞掌’。料不到甘兄如此命大,竟未因此喪命!” “魔爪”甘濱一聽濮陽維提起他最最認為奇恥大辱之事,不由面色大變。 怒道:“濮陽維!甘某那時雖則失手落敗,卻也不至於挺不住你一掌,甘某早晚必能湔雪此仇,你卻不用賣狂。” 他話還沒說完,濮陽維已乘他言語分神之際,驀然雙掌以奇快的速度揮揚,兩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射至側面站立的兩個魁梧大漢身前。 直到這時,那兩只“赤龍梭”的嘯聲始才傳出,去勢之疾,甚至比聲音更快。那兩個高大的漢子,號稱“黑潭雙虎”乃為“魔爪”甘濱手下之得力人物,功力甚為不弱。 奈何濮陽維的“赤龍梭”威力之大,去速之疾,可謂已達開山裂石,來去如電之境。 這兩個大漢豈能躲開?但聞慘 半聲,兩人已雙雙倒地。 在同一時刻,濮陽維身形電轉,在他轉身之際,另一溜紅光,亦已射至“魔爪”甘濱身前。 “魔爪”甘濱早已風聞過,濮陽維獨擅的“赤龍梭”威力驚人。 但他一來恃著自己身手超絕,再則因從來未曾親見,故而漫不經心,並不十分相信。 在這剎那的時間,甘濱只覺得三道紅光同時閃掠,已有一股飛襲至自己面前。這來勢之速,簡直令他驚懼欲絕。 正聞慘號之聲傳來,他也來不及回首探視,身形突然向後倒射而出。 “魔爪”甘濱應變雖然極為迅速,但是就在他仰身掠出之際,那“赤龍梭”所帶起的尖銳勁風,已如一只火燒的烙鐵般,自他肩頭擦過。 甘濱頓時感到,肩頭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一縷鮮血,已自破裂的衣衫中浸出。 濮陽維驀然施出“赤龍梭”中,那“三矢奔月”的手法,眼看已收奇效,他身形快如鬼魅般,已掠至白依萍身前。 雙掌抬處,三枚“赤龍梭”已呼嘯著飛回手中。這是他第一次三梭齊發,卻已收到如此奇功。 此刻“魔爪”甘濱已自地下,翻回他適纔站立的岩石之上,只見他髻發零亂,滿面赤紅。他驚怒已極的望了地下的兩具屍體一眼,厲叱道:“濮陽維,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不顧信義的險詐之徒。” 濮陽維冷然哂道:“甘濱,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對付你這種人,亦只有用此種方法。” “魔爪”甘濱勃然大怒,氣極之下,已顧不得思慮其它,雙掌一翻,已將那對滿布倒刺,精光耀目的“九宮索命圈”取下。身形電射中,他苦修多年的“日月雙環”式中的絕招,已如狂風暴雨般,罩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昔日,曾與他對手過招,深知這“魔爪”甘濱不易相與,尤其他在這雙“九宮索命圈”上,浸淫數十年的功夫,更是不可輕視。濮陽維厲嘯一聲,隱於長衫之內的“赤手拐”亦電掣而出,左臂倏伸,將躺在地下的白依萍抱在懷中。 “魔爪”甘濱的“九宮索命圈”此刻寒芒閃閃,帶起一圈圈呼嘯銀光,若日月輪轉般眩人神目。 濮陽維展開“九九八十一式赤手拐”法,招出如飛龍回翔,山崩浪排,又似洪水決堤,呼轟如雷,勁勢連綿,不盡不絕。 他雖然懷中挾著白依萍,但身形卻絲毫不現呆滯。瞬息間,二人已打得難解難分。 激鬥中,偎在濮陽維懷裡的白依萍,已然悠悠醒轉。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只覺得周遭景物在急劇閃動著,顛波甚大。耳際聽到的卻是呼嘯的勁風,與一個人急促的呼吸之聲。這呼吸的聲韻,又是多麼熟悉啊! 白依萍只見眼前銀虹耀體,紅龍電掣,彷若兩道年節時施放的煙火,在相互射。 她不用多想,已經知道自己是處在一種什麼情形之下,雖然,這是她以前,從來未曾經驗過的!她緊緊的將面頰貼在濮陽維健壯的胸前,一陣陣男性特有的粗壯氣息,滲入鼻中,濮陽維急驟的心跳已與她連為一致。這該是多麼美妙的一刻! 白依萍絲毫沒有驚懼,因為她感覺藏在濮陽維的懷中,是一種最安全的保障,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這堅實而寬闊的胸膛更具安全性? 她美目微合,輕輕的叫一聲:“維哥哥……” 濮陽維正閃過“魔爪”甘濱的一招“水中印月”此時,忽然聽到這親切而柔蜜的聲音,心神不由微微一震,攻向對方的“赤手拐”已緩了一緩。 高手過招,最是不能分神旁騖。 “魔爪”甘濱見機不可失,身形暴閃間,已連連攻出六招。 濮陽維一面小心翼翼的拆招還攻,一邊低聲的道:“萍,你醒了?身上可覺得不適麼?” 白依萍一見心上人第一句話,便是關懷自己,不由覺得甜絲絲的,好似近日來所受的苦難,都在這低沉誠摯的溫語中,得到超額的補償。 她“嗯”了一聲,輕輕的說道:“維哥,我很好。和你對敵的,可是‘魔爪’甘濱?” 因為二人動手換招,掠走甚快,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孔。而白依萍也知道,除了那“魔爪”甘濱等少數幾人,能與她維哥哥如此纏戰不敗的,實在不多! 濮陽維連揮九拐,甘濱逼退三步。 微微笑道:“正是這廝,萍,你看他功夫,還真不差!” “魔爪”甘濱一上手,便使出自己黑龍山秘學:“日月雙環”法,哪知用盡了其中的菁華絕學,卻仍未能傷得敵人分毫,不由心中大為焦慮,已隱隱感到事態不妙。 這時,他亦看到白依萍已經醒轉,與濮陽維在喁喁私語。 甘濱不覺怒氣突升,忖道:“就憑自己這身功夫,多少武林人物,連正眼都不敢看一下,可恨濮陽維這廝,竟在與自己拚鬥之時,卻絲毫不在意的與那妮子談心!” 他驀然怒叱一聲,連環三招急出,已將濮陽維逼得身形稍窒。 “魔爪”甘濱驟然跳出一丈之外,大聲喝道:“濮陽維,你若要與那賤人談情說愛,不妨先談夠了,再來和甘某一決勝負,如此藐視甘某,算是哪門子好漢?” 濮陽維淡然一笑,將懷中的白依萍放在地下,低聲道:“你且先找一處隱蔽之所,休憩一下,待我打發了這不成氣候的東西再說。” 白依萍凝眸一笑,已柔弱而裊娜的隱入一塊山石之後。 “魔爪”甘濱面上浮起一層陰笑,姦聲道:“濮陽維,你不要多磨時間。” 濮陽維豁然狂笑道:“對付你這種人物,難道在下尚會心存怯意麼?” 他正待掠身撲上,驀然,場中又傳出了一聲慘叫。 濮陽維之中一震,他已聽出這聲慘叫,極像是隨自己出來的兩位香主之一“紫衫客” 董承宗的口裡發出。 濮陽維暗驚之下,急急回目一瞥,卻見“紫衫客”董承宗滿身著火,倒在地下翻滾哀號不已!他身前,還有兩名“黑砂島”島徒,正用手中一件形似噴壺的東西。向董承宗身上噴射著火焰。 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瞥之下,已然瞧出這兩個“黑砂島”島徒,正是適纔激鬥時,退回石室中的二人。他眼見之下,不由五內如焚,目眥皆裂。 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聲處,隨著他身形飛起的,還有一道精芒如電的濛濛劍氣。 就在各人眼神一花之際,那兩名手持噴火利器的“黑砂島”島徒,已經半聲未吭的倒斃地上,鮮血迸濺,沾得四周各人滿身滿臉都是。 濮陽維怒急之中,已使出那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 劍光碟繞,如浩蕩江河,縱橫無際,又好似水銀瀉地,無處不入。 眨眼之間,“黑砂島”島徒已倒下五人之多。 “黑砂島”島主巴豪正與“七煞劍”吳南雲鬥得激烈,且已隱佔上風,忽覺眼前銀芒電閃之中自己島上弟子已有多人斃命。 他回首探視之下,已然明白,對方必已施出那威力無儔的“修羅九絕式”。 巴豪怒吼一聲,掌起起已將吳南雲逼退三步,身形一閃,已來至濮陽維身前。 巴豪手中,此時已多出一對灰瑩瑩的巨大 形兵器,這兵刃之沉長,較之“黑砂島” 弟子所用,尚要大出兩倍有奇。 巴豪一聲不響,出手便是他在“七海祕籍”中所修習的“陰陽十三 ”。 兩道灰濛濛的光華,有若海中兩條巨大的怒鯊,翻騰戲浪,風狂勢疾,罡氣洶湧,令人口鼻皆窒。 他這套 法一出手,較之尋常那些“黑砂島”島徒使用出來,威力之大,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濮陽維右手持劍,左手握拐,往返衝殺,好似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巴豪身形才到,他已察覺,起手處便是一招修羅九絕式中的“長悵綿綿”。 劍勢如流星劃空,搖曳之中,晶瑩奪目。 “黑砂島”島主巴豪大喝一聲,雙 急起,“當”的一聲,竟然架了開去。 濮陽維倏然長嘯,銀光突盛,劍氣帶起“絲絲”破空之聲,分成兩股交剪而至,來勢之快,的是罕見。 這是修羅九絕式的第二招“上下幽明”。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容沉凝,手中那副巨大的雙 ,疾然舞起一道灰濛濛的光牆,同時,身形急快的左右旋轉,“波”的一聲輕響,這第二招又被他避過。 濮陽維心中,亦不由十分欽服對方身手之不凡。 因為,自他下山以來,除了“七煞劍”吳南雲,昔日曾與其以“七煞劍”法印證,並連連擋過四招外,尚沒有第二人能逃過他那“修羅九絕式”的第一招之下。 這時|“黑砂島”島主巴豪一聲斷喝,身形竟奇異的扭動起來,乍看之下好似一條巨大的海蟒,在水中怪異的滑動著。 巴豪生像極為威猛,卻展出如此奇詭而幻化的身法,令人看來,覺得十分可笑。 然而濮陽維卻絕不感到有什麼可笑之處,因為他知道這正是一種極其深奧難練的步法,隨著這怪異的滑動,必然跟著有極其厲害的殺著。 果然濮陽維猜對了,這正是巴豪從“七海秘笈”中,習練而成的高深武學之一“海龍游遁潛身式”。 隨著這扭動的身形,周遭的泥沙,已團團旋轉飛舞起來。 濮陽維一言不發,身形搶先而動,寒光電掣中,又是一招“輪迴十殿”。 十丈圈徑車輪的光環之中,劍尖急顫,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黑砂島”島主巴豪狂吼一聲,雙 化成數十道灰虹,勁風呼嘯刺耳,急迎而上。 這乃是他珍秘不露的“搏浪三?”的第一招。也是當年七海巨霸“搏浪客”的精萃絕學。 兩團銀灰二色的光華,立即絞在一處,濮陽維人與劍合,已連連施出修羅九絕式中的第四招、第五招“左右難合”“碧血三濺”。 劍光霍霍,以眩人心神的絕快速度,來回奔馳,毫光森森,煞氣畢露。 周遭激鬥各人,早已紛紛停手,張口結舌的注視著這場中原頂尖高手,與海外第一魔頭的生死摶鬥。 眾人屏息如寂,寂靜到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黑砂島”島主巴豪知道眼前這一戰,不僅關係著自己日後在天下武林中的聲望,更關係著目前自己的生死存亡。 他狂吼一聲,“搏浪三?”已循環施出,灰虹如閃電般急掠,進退之間,聲如奔雷海嘯,已與濮陽維纏鬥在一處。 這時,“冷雲幫”各人,已自動的排成一線,嚴密戒備著“黑砂島”各人乘機蠢動。 “七煞劍”吳南雲暗自環顧屬下,只見十二紅巾中,此刻只剩下五人。跟隨濮陽維出山的兩名香主,亦僅有“拐子腳”邱雄一人生存。 “獨臂金輪”石魯全身浴血,雙目怒睜,炯然注視鬥場之中。“粉面羅剎”徐妍容亦是面色蒼白,神態困乏的將手中鐵琵琶支拄在地。 “黑砂島”方面,更是傷亡累累,十七煞星,只剩下七人,五十名弟子,剩下的亦不足二十人。 “魔爪”甘濱滿臉陰笑,雙目注視著埸中戰況。 令“七煞劍”吳南雲奇異的是,那“黑砂島”僅存的三大衛宮之首--“兇魂”曹逸,竟已能挺身站起,由“北海毒鯊”胡波攙扶著他。 雖然,曹逸站立的身體,尚然在微微搖晃。 這時,寒夜寂翏,淒風襲人,看天色該是已交四更的時分了。 濮陽維循環不絕的以修羅九絕式中的前五招對敵。 “黑砂島”島主巴豪仍然奮力招架,乘隙還攻,眨眼間,二人交手已近兩百招。 “黑砂島”眾人皆不由暗暗心中激奮。因為,自聞“玉面修羅”之名以來,武林中人,尚沒有能在他“修羅九絕式”下,連續對上五招而能保持不敗的。 甚至於連五台派的第一高手,名蜚天下的“七煞劍”吳南雲,亦接不住修羅九絕式的第五招“碧血三濺”。 二人身形晃閃如電,濮陽維身劍合一,已將全身真力,貫注於劍身之上,每次出招,皆如銀龍矯空,全身融于劍光之中。 “黑砂島”島主巴豪也將“搏浪三?”使至極限。再合以那奇詭無倫的“海龍游遁潛身式”亦自威勢驚人,無可喻比。 二人以快打快,狠攻猛刺,各展精絕奇招。有時,招出一半,立即變化別式,有時卻在極短的距離內,一連使出數種不同的身法招術。 加上各人皆以真力貫注兵器之上,劍 指處,無不勁風如削,觸肌似割。 須臾之間,又已互攻了百多招。 濮陽維手中那柄吹毛截鐵,鋒利異常的“修羅劍”雖曾數次砍實在巴豪手中那色灰體大的雙 上,但卻絲毫未能將其損傷。 原來巴豪手中的雙 ,乃是取自深海之心,一處沉入水底的火山口之旁,所流出的一種“水火岩”將其提煉後,採其精髓,再和以五百年以上老鰻的精血,千錘百煉而成,端的堅硬無比,碎石如粉。 巴豪仗此兵器,不知打敗了多少四海稱雄的水上好漢,故而他將這雙巨 取名為“長勝雙 ”。 此時,濮陽維已感到非常焦慮,因為“黑砂島”島主巴豪的身形,雖然已不如開始那般快捷,然而,也不致在短時間內落敗。 何況一旁還有虎視眈眈的“魔爪”甘濱等大敵正在伺機而動。 他暗一橫心,劍光疾起,帶著一溜寒芒,刺向巴豪全身上下一十八處重穴。身形亦適時拔空,他從未施展過的“修羅九絕式”第六招“魂歸極樂”已猝然使出。 巴豪驀覺眼前銀光暴閃,一縷尖銳勁氣,已透過自己重重 影,疾然襲至。他大驚之下,全身如陀螺般旋至一旁,“長勝雙 ”急急縮成一片弧虹,暗保身前。 濮陽維面罩寒霜,他知道勝負之分,已在眼前,一聲刺人心神的厲嘯驟起,手中“修羅劍”光幕如山,重重疊疊,如江河倒瀉,綿綿而至。 浩蕩的劍影之中,泛出九股細如拇指,卻又銳利無匹的銀線,煞氣盈溢,令人毛骨悚然。 這正是“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濮陽維周身劍氣盤繞生輝,冷電精芒四處迸射,威風凜凜,有若使劍之神重生。 “黑砂島”島主巴豪但覺環身真氣激盪,若滾湯燒雪,自己護身之招剎時崩解無存。 手中雙 ,亦吃一股綿綿潛力震開。 他心中十分驚恐,面上急驟的抽搐著,正待湧身後撤,已覺雙手“太陽小腸經”的三根主脈之處,一陣澈骨鑽心的巨痛,全身一陣戰顫,人已軟軟的倒在地下。 就在此時,四周譁然驚呼中,響起了數聲暴喝,幾條人影,已電閃般掠至場中。 濮陽維面容冷如寒冰,“修羅劍”已在這剎那之間,插回鞘內。 掠身而來的是“北海毒鯊”胡波,及“黑砂島”十七煞星中的三人。 胡波亦是大行家了,他一見之下,已知自己至友,已被對方挑斷“太陽小腸經”經脈,這一身武功,算是完全廢了。 胡波顧不得再管其它,急急將倒在地下的巴豪扶起,滿面焦慮的道:“巴兄…巴兄,你沒有什麼吧?” “黑砂島”島主巴豪仰首狂笑,笑聲嘶啞淒涼,含著一股英雄落莫的悽愴。 濮陽維表面毫無所動,其實,他心中亦頗為惋惜巴豪這一身卓越高強的武功。 濮陽維本身功力之強,使他成為一個超人,所以他也能深深的了解,一個不凡的超人,一旦變成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人時,他心中所包含的難受與悲傷!那往日的聲名與榮譽,已不復存在,跟著而來的,將是多少悠長而淒涼的無聊歲月。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寞的望著夜空,他同樣的明白,自己如此做法,並沒有錯,如果他不施展辣手傷敵,那麼,如今倒在地下的,必是自己! 驀然,一股銳風,已毫無聲息的,襲至濮陽維背後。 濮陽維頭也不回,依舊冷然望著前面。 隨即又響起了一聲慘號,那暗襲之人,已被攔腰斬成兩截。 原來暗襲濮陽維的,是“黑砂島”十七煞星中的老大。 他眼見自己島主受傷,急憤之中,已不顧後果,猝然出手,就在他的“紫鯊斷腸 ” 尚未觸及濮陽維背後時,“七煞劍”吳南雲即已驚覺“珠耀劍”倏然揮出,已將這黑砂凶徒,斃於劍下。 “黑砂島”島主巴豪,驀然大喝一聲,道:“濮陽維,要殺要剮,盡可衝著本島主來,如此殘殺老夫門下,就不怕武林中人齒冷麼?” 濮陽維冷冷一笑,揮手止住了吳南雲。 這時,“黑砂島”眾人的目光,全然凝注在他身上。 “黑砂島”島主巴豪滿目怨毒的瞪著“冷雲幫”各人。 他那威猛的面容,變得無比的淒厲,臉部肌肉,扭由成條條極為憤激懼人的線條,髻發散亂,滿眼紅絲,看來獰猙可怖! 濮陽維環目四顧 卻看見那“北海毒鯊”胡波,面上毫無表情,雙手攙扶著巴豪,但是,他髮際的那朵紅花,卻在輕微的顫抖,顯示出他內心正在激動的思忖著一件事。 濮陽維目光轉處,心中一動,又發現遠遠孤立的“兇魂”曹逸,面上也是一片漠然,瞪視著這邊。 濮陽維微微嘆息了一聲,這聲輕微的嘆息,低沉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本來,一個名震天下,令人畏懼的武林邪道,在一夜之間,完全冰消瓦解,姑莫論別人是如何的雀躍興奮,但在他本身來說,總是悲哀的。 其實,自古以來,又有幾個人能漠視既往的聲譽與地位呢? 濮陽維緩緩開口道:“巴島主,今日之戰,確如尊駕所言,乃是解決你我雙方糾紛最有效的方法,本來世間的事,皆是如此,水火絕難兼容……” 他略一沉思,又道:“貴島與本幫為仇,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按照本幫昔日作風,貴島諸人,便應個個誅絕……” “黑砂島”島主巴豪啞聲道:“濮陽維,這是老夫早已知道,俗語雲‘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老夫既敗在你手內,早已不做生還之想,只是……” 巴豪凝目四顧,嘆息一聲,又道:“老夫只請你將本島其餘諸人放回,老夫本人任殺任剮,絕無怨言。” 這“黑砂島”島主巴豪,近年來稱雄七海,懾服群豪,何等的威風,但在這力敗身傷的情形下,又與那階下之囚,有何分別? 難得的是,他在此情形之下,卻仍然顧著他的屬下。 巴豪如此一說,語調之淒涼,直令周遭各人,俱生出一股愴然之感。 此刻,餘下的“黑砂島”眾人一陣嘩嗓,齊聲狂吼道:“咱們誓與島主共生死!” 語聲激憤異常。 “冷雲幫”眾人颯然四散,兵器紛紛出鞘,空氣頓時又緊張起來。 濮陽維微微一笑,又極溫文的道:“便憑各位這幾個人麼?” “黑砂島”島主巴豪怒道:“濮陽維,今天我“黑砂島”一脈,敗於你‘冷雲幫’之手,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他說話如此諷刺,可莫怪老夫要罵人了!” 濮陽維劍眉一軒,隨即笑道:“巴島主,閣下如此責備區區,怎的就不約束一下己方之人?” 巴豪回頭一望手下各人,恰好與身後扶著他的“北海毒鯊”胡波,打了個照面。 他甚為歉疚的望了胡波一眼,但見“北海毒鯊”胡波面無表情,然而雙目中卻隱隱透出一股怒毒的光芒。 巴豪與胡波二人相交甚久,深知此人習性,陰狠詭毒,處事易走極端,他知道胡波內心不忿,還想再度引起戰端。 其實他哪裡知道,胡波卻包藏了更大的禍心? 這時濮陽維已冷然道:“武林規矩,有道是:士可殺而不可辱,在下等既已大獲全勝,亦不願多造殺孽!” 他環目四掃,又道:“便請巴島主率眾返回貴島,‘冷雲幫’之人絕不留難。” 此言一出,雙方之人皆不由大出意外。“黑砂島”徒眾隨即個個圍攏屬主身旁,面帶喜色。 濮陽維又冷然道:“但是,在下尚有一個條件。” 各人實時鴉雀無聲,目光凝注在濮陽維的臉上。 他續道:“這條件正如貴島盟友,‘魔爪’甘濱適纔所言,便是貴島今後不得踏入中土一步,遇我‘冷雲幫’人,更須迴避退讓。” “黑砂島”島徒眾,頓時又鼓譟起來。 巴豪舉起兩只血淋淋的手掌,慨然說道:“也罷!老夫等既已認栽,便何妨栽到底? 現下由老夫答允下來,今後,黑砂一脈必不踏入中土一步!” 須知江湖之,無論正邪兩道,均是一言九鼎,尤其像“黑砂島”島主巴豪這種身份的人,更是不能說過不算。他一語甫畢,已另有兩名“黑砂島”弟子過來,將他扶起。 巴豪雙手一揖,道:“濮陽幫主不殺之恩,老夫有生之年,必永矢圖報!” 濮陽維微微一笑,抱拳道:“巴島主太客氣了。” “北海毒鯊”胡波已冷然道:“巴兄!你還多說麼?” 他回頭向“冷雲幫”眾人狠狠一瞥,又向“黑砂島”眾叱道:“走啊!還站在這裡現什麼眼?” 胡波一反適纔的陰森,那跋扈之態,儼然他已取巴豪島主的地位而代之了。 濮陽維看得心中一動,卻未說些什麼! 冷冷的瞧著“黑砂島”諸人,踽踽向崖下行去,消失於黑暗之中。 |
第25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冷雲幫”各人,目送“黑砂島”的殘眾離去,相互一視,發自內心的狂笑起來。 這笑聲,充滿了勝利的歡愉。 “七煞劍”吳南雲四周環顧,倏然一驚,急急對濮陽維說道:“幫主,那‘魔爪’甘濱自巴豪受傷以後,便一直未曾出現,這傢伙不要是有什麼陰謀?” 濮陽維聞言之下,他已想起那身體孱弱,隱于石后休憩的白依萍來。 他來不及說話,身形急掠,已撲到那巨石之前。 但是,他卻不敢實時轉到巨石之後,因為,他又怕白依萍向雁兒一樣悄然飛去…… 人影一閃,“七煞劍”吳南雲已跟?而至。 他適纔雖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卻也隱約看到,濮陽維懷抱一位白衣少女。 此時他一見幫主呆立石前,面上表情連連變化,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低聲道:“幫主,可要本座轉至石后一探?” 濮陽維一橫心,點頭道:“南雲,咱們一起去看看!” 兩人身形一閃,已來至巨岩之後,果然不出濮陽維所料,岩石之後寂無一人。 濮陽維黯然無語,目光卻是凝視著晨曦微現的天邊。 “七煞劍”吳南雲亦是過來人,他以前也曾聽濮陽維隱約說過,他與這白衣少女的情感。 雖然,濮陽維僅簡略籠統的說了一些,足智多謀的吳南雲已可測知,那號稱“白雁” 的少女,必與幫主有著極不尋常的關係。 他輕輕向濮陽維說道:“幫主,請暫莫焦慮,適纔那位姑娘,可就是幫主日常提到的那位?” 濮陽維微微苦笑。 吳南雲略一沉吟,又道:“幫主,現在焦慮也不是辦法,我們目前可以斷定,便是白姑娘的失?,定是‘魔爪’甘濱這廝的手腳!” 濮陽維默然頷首,他向吳南雲道:“此言甚是有理。不過……”說到這裡,稍稍的一頓。 吳南雲望著他,想知道下文是什麼? 濮陽維續道:“不過吳刑堂亦應多加保重,秦姑娘亦是……” “七煞劍”吳南雲,已逾不惑之年,卻只有“青蝶”秦柔柔這個紅粉知己,二人早已暗訂鴛盟,只待時機成熟,便要正式定親。 他見濮陽維處在此時,尚有心思調笑於他,不由面上微紅,道:“本座亦不用相瞞,“笑面佛”與秦堂主等人失?之事,確令本座十分憂急……”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出去,和石堂主、徐姑娘他們計議一番,看如何進行下一步驟。” 二人緩緩行將出來,“獨臂金輪”石魯等人,已焦急的等候在外。 濮陽維向此行隨自己出來僅餘的七人一看,不由感到一陣黯然。 他回顧地下的幾具屍體,面上微微抽動……他緩聲道:“各位隨在下及刑堂吳堂主出山以來,大小激戰已有數次之多,跟隨在下的香主,已有九人戰死,吳堂主屬下十二紅巾,亦有七人……” 言猶未已,十二紅巾餘下的五人,已虎目墜淚,相對唏噓不已。 濮陽維知道,這十二紅巾,自當年追隨“雙連掌”浩飛以來,最為忠誠不過。 十二人之間,更是親若兄弟,感情極為深厚,昔日,“九指魔”公孫無畏勾結江北綠林盟下的舵主,亦即是現在的“天雷叟”馬亮,聯手算計“雙連掌”浩飛,奪取浩飛盟主大位之時,十二紅巾曾拚死衛護,與“雙連掌”浩飛相偕隱去。 十二紅巾自與浩飛投效“冷雲幫”以來,更是赴湯蹈火,忠心耿耿,如今,與“黑砂島”一戰,十二人中,竟已謝世七人,怎不令他們情同手足的兄弟們淒然淚下。 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濮陽維心中一酸,緩步向前,安慰了各人幾句。 他又向“粉面羅剎”徐妍容道:“徐姑娘,今日本幫能護全勝,姑娘之功,不可磨滅,日後姑娘有用及我‘冷雲幫’之處,但請一柬相招,不論刀山劍林‘冷雲幫’自區區以下,定然全力相助。” 徐妍容粉面微暈,微微襝衽道:“公子言重了,我……我覺得這是應該的……” 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不由一怔,暗忖道:“這‘粉面羅剎’徐妍容與本幫素無交往,這次仗義插手,雖可說得過去,怎能說是應該的呢?” 他微微一瞧濮陽維的面色,不由恍然大悟道:“哈!幫主真好艷福,敢情這冷面冰心的女煞星,也對幫主生有情愫……” 一旁碩果僅存的化龍堂下香主,“拐子腳”邱雄道:“啟稟幫主,咱們目下是否還要搜尋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下落?” 濮陽維頷首道:“這個自然,不過我等先行下山,尋一處農家,暫時休息一下,待大家養足精神後,再行搜尋不遲。” 他目光向地下的幾具屍體一瞥,又道:“現在我們先將崖上這些屍體,掩埋停當……” 各人應諾一聲,同時動手,不多時已分別挖出一大一小的兩個深坑。 眾人將“黑砂島”人遺屍,送入大坑之中,將“冷雲幫”中戰死之人合葬入那較小的土坑之中。 諸事已畢,各人默立哀悼一番,便由濮陽維領先,十餘條人影,已如脫弦之矢,掠向崖下而去。 這時,天已大亮,旭陽初升,霞光萬道,好一個明朗氣爽的秋晨! 眾人下得惡鷲崖後,奔行不及十裡,已見到一座土丘之下,有著三間竹籬茅舍。 這三間簡陋的茅舍之前,便是一窪窪的麥田,晨風吹拂,麥浪起伏,一派淳樸的農村景色。 各人齊齊緩住身形,舉步向茅舍行去。 十二紅巾中的二人,首先來到那茅舍門外,叩門呼道:“裡面有人麼?請出來一下,我們有事相求。” 他一連叫喊了兩聲,屋內好似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過了半晌,始自裡面慢吞吞的走出一個龍鍾老人來。 這老人手扶竹杖,滿頭銀髮,行動之間,顯得甚為呆滯遲緩。 他抬頭向竹籬外的“冷雲幫”群豪,細細打量一番,微顯驚愕之色。 老人輕咳一聲,啞著嗓子道:“門外是哪位客人,小老兒應門來遲,尚請恕罪則個……” 這兩個十二紅巾,一名叫侯尉,另一人叫戴倫,二人聞言之下,不由相視一笑。 暗想道:“這荒村野老,想不到卻恁的知禮。” 侯尉雙手一抱拳,說道:“老丈請了,在下等因有急事,昨宵連夜趕路,至今粒米未進,我家居停命在下前來,向老丈商議,暫借貴宅休憩一時,行時必多奉銀兩相酬……” 老人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各位快快請進,出門人誰不能行個方便,只怕蝸居狹小,有屈令居停金玉之身!” 他一言未已,濮陽維已緩步行至,長揖道:“老丈言重了,小可等但求略得憩息,便即上路,實不敢過擾老丈。” 說著,一行十餘人已進入竹籬之內,老人忙著搬桌移凳,端水倒茶,招待得十分殷勤。 濮陽維等人,已有一日一夜未曾稍事休息,眾人一入室內,身子一坐落下來,緊張的神經已漸鬆弛,疲累的感覺隨即襲來。 但是各人礙於幫主及堂主在座,不敢放肆無狀,個個勉強打起精,硬撐著那重若萬鈞的眼簾,枯坐椅上。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各位且請休息,此時不比尋常,勿拘於虛禮。” 此言一出,“冷雲幫”眾人齊齊應諾一聲,齊隨身仰倒,閉目養神起來。 “粉面羅剎”徐妍容功力甚高,內勁亦極為深厚,雖日夜奔勞,卻仍能支撐,況且,滿室皆是鬚眉大漢,她一個姑娘家,也實在不好意思躺下。 濮陽維功力之深,浩若湖海,一日夜來的連續劇戰,他卻毫無倦容,雙目炯然環視著室中佈置。 “七煞劍”吳南雲為人最是極警絕倫,無論行至何處,他都要堪察一番,始才放心。 這時他正背負雙手,立於這茅舍窗前,遠眺著四外景物,其實,他正在默察周遭形勢。 濮陽維端坐椅上,目注著老人忙進忙出,他不由問道:“老丈,這大清早,令郎等即已出去了麼?” 老人端著一杯熱茶,顫巍巍的放在濮陽維身前。 嘆息道:“欸!小老兒十年前,老伴去世之後,便只有一個幼兒與老朽相依為命,靠那幾畝薄田,一座土山,尚可將就過活!” 濮陽維嘆息了一聲,舉起茶杯,低啜了一口,又道:“老丈且請自便,這端茶洗米之事,便由小可令人代勞。” 老人笑道:“無妨!小老兒這幾根老骨頭倒還硬朗,犬子外出提水,想是即刻便可回來。” 老人一笑之下,卻使濮陽維發現了一宗可疑之處。 原來這老人雖是滿頭銀絲,嘴上須髯盈寸,然而他一笑之下,額頭眼角之間,卻絲毫沒有皺紋。 濮陽維雙目一瞬,又已注意到老人雙手潔白細潤,哪像是個靠做重活為生的農人? 他雖在心中犯疑,卻毫未顯露出來,緩緩起身,向廚房走去。 老人搶先兩步,極自然的回手阻道:“公子,這廚房之內,灰土油垢甚多,公子千金之體,實不宜入這污穢之處。” 濮陽維微微一笑,遂停步不再前行。 他回首視察坐在椅上的各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尚在調息運氣外,其餘的各人,均已沉沉入睡,各人面前茶杯,已杯杯見底。 濮陽維嘴角一哂,心中更加疑慮,他口中朗吟道:“荒嶺大澤有龍蛇,窮山惡水出洞天!” “七煞劍”吳南雲身軀未轉,已驚覺濮陽維言中示警之意。 他微微一笑,漫聲道:“修羅神威誰敢犯?七煞劍下星月寒。” 二人相視一笑,絕不在意。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二人如此一對一答,她也警覺眼前有變。 玉手伸處,已有意無意的,將身旁鐵琵琶拿起,錚錚的彈了起來。 老人這時,自廚房出來,手中端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稀粥。 “粉面羅剎”徐妍容柳眉凝煞,雙目垂注著手中琵琶,忽而,她以一口清脆悅耳的京片子,說道:“老人家,您腳下那雙鞋兒,可真美著哪!” 濮陽維隨聲望向老人腳下,只見在他一身布衫掩遮之下,隱隱露出一截金絲縷線的鞋面來。 老人身體微微一震,隨即呵呵笑道:“這位姑娘好利的眼睛!其實啊!這雙鞋還是我那蠢兒在日前老朽賤辰之時,特地從城裡買來的。” 一旁負手閒眺的“七煞劍”吳南雲,朗朗一笑,轉過身來,說道:“令郎確是一位孝子,想日常下田做活,都是令郎一人代勞!” 老人放下手中的鍋稀飯,愕然道:“這位公子,此話怎講?” 吳南雲微微一笑,道:“在下乃隨意問出。因為若非令郎一人去做那粗活,老丈的一雙手掌,怎的會如此細潤?”吳南雲話中,如含利錐,令那老人又是一震。 他勉強笑道:“客人真會說笑,老夫這一雙手掌,生來便是一副富貴之像哩!” “粉面羅剎”徐妍容嬌軀自椅上站起,右手提著鐵琵琶,左手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尚未飲過的清茶,裊裊行至老人面前。 柔聲道:“老人家,咱們來了這麼多人,累得你忙了好一陣,這杯茶請您喝了,也好坐下歇歇……” 銀髮老人雙目倏然一睜,隨即面容如常的道:“好,好,謝謝這位姑娘。只是目前老朽尚要料理一下瑣碎事物,稍停再來領情。” 說罷,一陣沙啞的大笑,已快步向廚房走去。 濮陽維一直沒有講話,雙目凝視老人。 他已看出這銀髮老人,正以一陣沙啞的笑聲,來掩飾他面上所流露的不安。 室中幾人早已聽出,這老人的笑聲是顯著如何的勉強,好象是被人硬逼著發出來似的。 “粉面羅剎”徐妍容,見這老人不肯喝下自己手中的這杯茶,心中已然雪亮,俏然一笑,已晃身搶在老人面前。 手中茶杯仍然端著未放,她格格笑道:“老人家,您就賞賞臉吧。喲!別這麼紅面孔呀!像個大娘子似的。”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粉面羅剎”日常的刁鑽與厲害來,她此時雖然仍是笑咪咪的請老人喝茶,但明眼人一看即知,其中實包含著極大的威脅成份。 濮陽維這是第二次看見“粉面羅剎”如此刁鑽,而且又是語出如珠。 其實,“粉面羅剎”徐妍容早已將一顆心交給了濮陽維,雖然她知道對方不見得肯予接受。 在這種情形之下,她的心情,怎能夠開朗起來。 所以,她在濮陽維面前,一直沉默寡言,自然有她的隱衷。 這時,她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習性,一出口便將老人窘在當地。 濮陽維微微一笑,冷然的瞧著這幕活劇。 老人滿臉尷尬之色,這杯茶喝又不是,不喝又不是,一時竟怔在當地。 他囁嚅的道:“姑娘,這是你的茶杯,小老兒如何使得了!” 說話中,老人已悄然伸手入懷。 立於他身後的“七煞劍”吳南雲,朗聲一笑,雙手食指疾然彈出,銳風突襲,五台派嫡傳的“雙陽指”已經使出。 老人驀的大喝一聲,雙掌一前一後,分做兩個不同的方向擊出。 前劈“粉面羅剎”的酥胸,後拒“雙陽指”勁風。 出招應變之快,不啻為江湖上一流高手。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手臂伸縮間,已疾快的拍出九掌,掌掌指向老人全身三十六處大穴。 銀髮老人大喝一聲,已被逼三步之多。 “七煞劍”吳南雲冷哼一聲,單掌連揮,運足“金龍掌”勁力,猝然劈向老人背後。 任是這老人的一身武功高強,在這鬥室之中,亦無法同時應付兩位當世高手的夾擊。 只聽他悶哼一聲,已被濮陽維點中了肘彎“曲池穴”翻身栽倒在地。 濮陽維面色沉凝,回頭一瞧,“粉面羅剎”徐妍容正焦急的搖動著躺在椅中沉睡的人。 濮陽維輕聲說道:“徐姑娘,不用多此一舉,這老兒早在茶水中,放了迷魂藥物……” “七煞劍”吳南雲突然掠身,進入那側室廚房之內。 濮陽維急急上前,探視“獨臂金輪”石魯。 只見他滿頭大汗,胸口正在急速的起伏。 濮陽維一看他面前的茶杯,尚剩下有一多半,知他中毒尚不太深。 他單掌抵住石魯背後“命門穴”上,運足一口真氣,助他行功驅毒。 此時,隔室已傳出吳南雲聲音道:“幫主,廚房內有兩件紫衣衫,咱們快些準備,這老殺才是‘紅魑會’的人。” 此時,石魯已長長籲一口氣,雙目緩緩睜開。 啞著聲音道:“好險!估不到這杯茶水之內,竟施有極為厲害的蒙汗藥。” 濮陽維收掌起立,沉聲道:“堂主!你目下可感到礙事麼?” 石魯搖頭道:“還好!幸而中毒不深!” “粉面羅剎”徐妍容已將老人提起,置于椅上。 濮陽維緩步向前,冷然道:“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閣下以這下五門技倆,來迷惑區區等人,也未免太將我們看小了!” 老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 濮陽維嘿嘿一笑,道:“好!在下就喜歡如閣下這等鐵錚錚的漢子!” 他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一只“赤龍梭”來,按在老人手臂陰脈之處,微一運勁,那枚精鋼煉就,成三角形的龍舌,已“喀嚓”一聲彈出,深深陷入老人肌膚之內。 銀髮老人頓時覺全身一陣急顫,如掉落在極寒冷的冰窟裡一般,跟著而來的,便是那一波一波,巨大得使人不能忍受的刺骨痛苦。 濮陽維手中那“赤龍梭”的龍口舌尖,除了純為精鋼煉製之外,更涂有一種極為霸道的“蝕血散”。 龍舌一經扎入人體,這“蝕血散”的劇烈毒性,便迅速侵入。 若不在一柱香的時間之內,將龍舌拔出,則毒性蔓延,侵入血管,不出三日,此人必然周身毛孔之內,滲出已經腐蝕的黑血,全身糜爛而死。 便是實時抽出,也要休養三月以上,始能下地行走,端的狠毒無比。 濮陽維恨極了這“紅魑會”之人,使用那下五門的迷藥,施以暗算,這才將這“赤龍梭”含毒龍舌,扎入老人體內。 此時銀髮老人已忍受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他身體之內,除了這陣陣不可忍受,彷若利刀刮體般的巨痛外,手臂處之陰脈要逐漸麻癢無比,行血交互流竄,其痛苦直比歷盡十八層阿鼻地獄,還要來得難以忍受。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毫無表情的道:“閣下適纔尚在裝英雄,扮好漢,怎的連這點小小手法也忍受不住,這樣不覺太以丟你們‘紅魑會’的人麼?” 銀髮老人額際大汗如柱,他齜牙咧嘴的罵道:“媽巴子的,你……你用這種手…… 手段……太也……太也狠辣……” 濮陽維仰首望著屋頂,不發一言。 “粉面羅剎”徐妍容嬌聲笑道:“喲!老人家,聽說你們‘紅魑會’有什麼‘八馬分屍’‘凌遲細剁’的酷刑厲法,那不是較這小小的手法更強過十倍麼?” 銀髮老人此時已痛得縮做一團,他渾身抽,顫聲道:“濮……濮陽維,你要怎樣,便……便乾脆一點,如……如此折……折磨大爺,算……算不得英雄。” “粉面羅剎”徐妍容又是“格格”一陣吃笑,暱聲道:“咦!怎麼追麼稱呼也改了? 你不是個老頭兒麼?” 說著,她一伸手,又將面前這銀髮老人的滿頭銀絲,摘了下來。 她又一拉這人的鬍鬚,不由嬌笑道:“喲!你的頭髮是假的,大鬍子可是真的呢!” 面前那人,自滿頭假髮被拉下後,已顯出他本來面目,赫然竟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 濮陽維冷然笑道:“閣下以為這戲唱得很好?其實,區區一進來,便已看出你馬腳來了!” 他面色一沉,厲聲道:“解藥在那裡?又是誰主使你來暗算我們?” 那中年漢子一陣抖索,咬牙道:“你……先將那東……東西拔出,我再告……告訴你。” 濮陽維略一考慮,他知道再不將“赤龍梭”龍舌拔出,這人必定是沒有命了。 想到此處,他低喝道:“也罷!你若不肯從實招來,區區這件小玩意,尚可隨時再進入閣下的臂膀內玩玩。” 他隨手將“赤龍梭”拔出,那中年漢子面色頓時一松,粗聲的喘息著。 濮陽維目光似冰,冷冷說道:“你不要妄想拖延時間……” 那人面上突然現出一陣獰笑,大叫道:“‘冷雲幫’的餘孽,你們已踏入死亡之谷,還想能活著出去麼?” 濮陽維面罩寒霜,還未及說道,那中年漢子已“克察”一聲,自將舌根咬斷而死。 濮陽維望著眼前這人,低垂胸膛的頭顱,不由一陣怒火上升,飛起一腳,將他連人帶椅,自窗口踢飛出去。 正當此時,室中人影一晃,“七煞劍”吳南雲已來至二人身旁,他低聲道:“幫主,事情不太妙,這幢芧屋四周,已埋伏了不少武林高手,看樣子,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上神色不變,微微一笑道:“吳堂主,對方約有多少人?” 吳南雲搖頭道:“本座適纔出去察看,只見林內草叢,人影閃晃,隱約間,好似皆是身著紫色衣衫,咱們目前,必已在對方包圍監視之中。” 濮陽維微一沉思,低聲道:“昨日才與‘紅魑會’的人發生衝突,今天他們就大舉出動,而且在我等與“黑砂島”人大戰力疲之後。哼!他們消息卻也靈通。” 這時,“獨臂金輪”石魯已自椅中立起,舉步向前道:“幫主,怎的邱香主等六個個人沉睡如死?難道說,他們都已將那迷藥喝了下去?” 濮陽維點頭道:“本來我想逼這‘紅魑會’黨徒,拿出解藥來,不想他卻嚼舌自盡。” “七煞劍”吳南雲正待答話,茅屋四周已傳出一片喝問之聲。 聲息甫畢,等離前面現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青紫,卻又只剩下一條手臂的老者來。 這老者身後,尚跟著八名面容冷酷猙獰的紫衣大漢。 獨臂老人“ ”一陣怪笑,洪聲道:“‘冷雲幫’的餘孽孤魂,莫以為本會包遊巡傷在你們手內,便不可一世,嘿嘿!老夫看你們尚能狂到幾時?” “七煞劍”吳南雲緩步行至窗前,冷嗤道:“斷臂老鬼,你這突如其來,若潑婦罵街般的風範,便是‘紅魑會’對應好朋友的禮儀麼?” 獨臂老人聞言,勃起暴怒,單掌疾揚,已將一大片竹籬震散。 “嘩啦啦”的暴響中,只聽他大喝一聲道:“你這狗才枉活了半輩子,竟不識我‘獨臂毒夫’薛天濤之名!” “七煞劍”吳南雲狂笑一陣!厲聲道:“薛天濤,你可也知道我五台山“七煞劍” 吳南雲之名麼?” “獨臂毒夫”聞言一驚,仔細向吳南雲打量了一番。 洪聲笑道:“哈哈!老夫素聞傳言,五台派第一高手吳大俠,已投身‘冷雲幫’供效驅馳,老夫還當時謠傳失實,不予相信。嘿嘿!原來吳大俠果真如此!” 原來獨臂獨夫薛天濤,昔為西北巨盜,壯年之時,曾在一次搶劫之中,妄殺無辜,而吃五台派當今掌門人赤眉大師路過撞見。 赤眉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任俠好義之心仍盛,眼見之下,不由勃然大怒,忿而出面干涉。 “獨臂毒夫”自是不服,二人當場翻臉,交手之下,在第三百招上,“獨臂毒夫” 薛天濤終因技差一著,挨了赤眉大師一記“金龍掌”負傷逃遁。 事後,他痛定思痛苦煉絕技,技成之後,又加入“紅魑會”擔任副首領之職。 是而,薛天濤雖對五台派切齒痛恨,卻又畏於五台武學深奧,門人眾多,不敢貿然造次。 他對五台派之人,可謂又恨又畏,此時,他一見五台派鼎鼎大名的“七煞劍”吳南雲現身於此,不由心頭暗喜。 因為,他知道此次己方人多勢眾,且又有不少出乎意料的幫手來到。 他心中忖思,此次不但能將“冷雲幫”一舉殲滅,更可雪自己昔日一掌之仇。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尚未答話,對方人影閃晃中,又有二人電奔而來。 這二人來至“獨臂毒夫”薛天濤身前,先前一個身材修偉,面容猙獰的黑衣老者,首先抱拳一揖。 聲量洪大的道:“老朽與二當家的多日不見,薛兄近來可好?” 薛天濤大聲笑道:“馬老哥來得正是時候!咱們倒要看看,唯我獨尊的‘冷雲幫’英雄們,到底有多高的道行?” 他說到這裡,隨在黑衣老人身後,一個身材削瘦,面孔陰鷙的少年,已在薛天濤面前跪下。 口中道:“弟子卞青元叩請師尊金安。” “獨臂毒夫”自鼻孔內哼了一聲。 說道:“不爭氣的東西,還不給我站到一邊去!” 卞青元面上毫無表情,默默站起,立於一旁。 原來這面色陰沉之人,乃是“獨臂毒夫”薛天濤的唯一弟子,亦即是被江北綠林盟下恭請而去,執掌紅旗的“藍鷹”卞青元。 這卞青元武功甚為不弱,但是,江北綠林道將其卑顏重禮請去,並非完全看上他的一身武功,主要的,是因為卞青元乃是“紅魑會”二當家,西宛山莊莊主薛天濤的唯一徒弟。卞青元一加入江北綠林盟下,不但可免去日後雙方可能發生衝突,若遇有強敵,則“紅魑會”更可引為臂助,“九指魔”公孫無畏此舉,可謂深謀遠慮了。 “藍鷹”卞青元有了“紅魑會”做靠山,又掌著江北綠林道,專司刑責的紅旗之職,是而其囂張狂傲,不可一世。 自後前些時,栽在濮陽維及浩飛手中後,他認為是畢生的奇恥大辱,乃回山歪曲事實,哭訴乃師。 “獨臂毒夫”薛天濤為人最是護犢,聞言之下,不由氣衝牛鬥,一面嚴令手下爪牙注意“冷雲幫”群行?,一面修書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意欲聯合一致,共同尋找“冷雲幫”的晦氣。 江此綠林盟下,原本就與“冷雲幫”結有深仇,現在既有“紅魑會”出面頂大梁,他們又何不順水推舟?何況自己手下的紅旗壇主,又已吃癟受傷,便是想不出面,也是不行。 “冷雲幫”眾人一進入沙河縣地面,便被“紅魑會”眼線盯上,急報負責此地會務的“冷面樵隱”蕭廣知曉。 因此,便有荒山之中,血戰橫屍的一幕。 蕭廣受傷後,被“銀鷹孤叟”武京救回萬花坪中,他因與武京昔日有過一段淵源,故而在濮陽維掌下受傷之時,武京出面相救。 只是“銀鷹孤叟”武京,對於陰辣橫行的“紅魑會”亦是深乏好感,是以不肯答允蕭廣與“紅魑會”聯手合污。 “冷面樵隱”受傷不重,當日即能起身。他匆匆別了“銀鷹孤叟”武京,以百里快騎傳信,向坐落雲霧山的“紅魑會”總壇報訊告急。 就在傳訊快馬行至途中時,恰好遇到“紅魑會”正副首領,“烈火赤目”單獨行,“獨臂毒夫”薛天濤二人,下山巡視。 單、薛二人聞言之下,不由大為震怒,雖知“冷雲幫”近日又重起江湖,極為難惹,但是為了自己在武林中的聲譽,亦只有調集會中全部高手,來至沙河縣地面匯集,以備與“冷雲幫”一拚。 濮陽維等人,自惡鷲崖下來後,所投的那座茅屋,便是“紅魑會”的一個中途聯絡站。 “冷雲幫”群豪竟鬼差神使的尋上門去。 這時,“紅魑會”打前鋒的三個人,已到達這中途站內。 他們一見“冷雲幫”眾人來到,乃急急自室後隱去,只留下那總遊巡“翻天掌”包大正一人於室內,欲以“紅魑會”中祕製的“迷魂蒙神散”將“冷雲幫”眾人迷昏,以便一網打盡。 哪知天不從人願,“翻天掌”包大正,非但未建奇功,反將一條性命,送在濮陽維等人手中,但“冷雲幫”亦有六人被迷倒,時間拖延,“紅魑會”大援卻已源源開到。 這時,“獨臂毒夫”薛天濤一見當今江北綠林盟下副瓢把子,已親自來到,料知江北綠林高手,亦必然隨後而至。他故意做出一股不在意的神情道:“馬兄!貴瓢把子想已來了吧?這些‘冷雲幫’的孤魂餘孽,此番必不能放過一人。” “天雷叟”馬亮也不傻,他一聽薛天濤的語氣,便知道他乃是說,憑自己一人,尚不能擔當此次大任。他表面上卻笑呵呵的道:“薛兄,且莫過慮,敝瓢把子已經來到,正與貴會當家在計議,如何將這些殺胚一網成擒。”二人低聲談說,卻不時轉目注意茅屋內的動靜。 這茅屋的四周,已布滿了“紅魑會”的爪牙,尚有一些穿著黑色衣衫的彪形大漢,不時往來奔走。顯然,江北綠林道上的人物也到來不少。茅屋外的竹籬已被“獨臂毒夫” 薛天濤震倒了一片,可自外面清晰的看到茅屋外間的窗口,但是,房屋裡面卻是一片寂靜,毫無聲息。茅屋中,濮陽維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低聲商量應付之策。 “獨臂金輪”石魯緊緊的倚在那側室廚房門後,監視著廚房後面唯一的窗口。 “粉面羅剎”徐妍容手抱鐵琵琶,隱於內室,美目流轉,全神戒備。 濮陽維悄然自窗口向外探視,哂然說道:“吳堂主,現下敵眾我寡,況且又在吾等久戰力疲之際!你瞧,本幫人手原已不足,卻又吃這些狗賊迷倒六人,待會一動上手,只怕有得好戲看了!” “七煞劍”吳南雲冷哼一聲,道:“樹梢及草叢中,時見人影閃縮,這些傢伙倒真會挑揀地方!”他正說到這裡,驀聞裡間一聲嬌叱,跟著又是一陣機簧響聲。 濮陽維身形驟起,急急向內室掠去。 只見“粉面羅剎”徐妍容玉面含霜,怒瞪著屋頂。 濮陽維抬頭望去,原來那屋頂已被人掀去了青瓦數片,橫樑之上,尚插著一蓬銀光閃閃的寸許鋼針。 濮陽維不用細問,已知必是“粉面羅剎”那鐵琵琶中射出之物。 他微微一笑,說道:“徐姑娘,且請稍安勿燥,這瓦面雖被掀起,絕不會是有人潛登屋頂,可能是對方暗器所為。” 他安慰了徐妍容幾句,負著手在室中輕輕踱了起來。 目光流轉,向這間屋內四周查視著。 忽而,濮陽維豎掌如刀,向一張白木桌砍下,輕響一起,一大塊桌角已被他似切豆腐般的劈了下來。 濮陽維繼續揮掌如風,削向那方白木之上,不一刻,已被他削成一條條細長尖利的木箭,為數約有三五十只之多。濮陽維並不說話,默默向室外走去。 “七煞劍”吳南雲側身窗後,探視著室外敵人動靜。 “獨臂毒夫”薛天濤師徒,“天雷叟”馬亮等人,此刻已退出五丈以外,分散肅立,好似有所期待。 果然,就在濮陽維來至吳南雲身旁之時,四周樹林草叢中,已傳來數聲淒厲長嘯,七、八條紫色人影,如飛般撲向茅屋而來。 就在那七、八條人影,在接近茅屋三丈之內時,窗口之中,突然射出白光數道,慘號之聲過處,立有五人當場屍橫地下。 餘下三人尚未及回身,茅屋後面又起了幾聲暴叱,十餘條黑色人影,向屋後撲來。 人人手中皆持有一只烈焰熊熊的火把,身隔三丈,便運勁向茅屋拋出。 只見呼呼風聲之中,條條火龍,如流星般射至茅屋四周,有些已拋在屋簷之上。 此屋全為茅草及木材所造,質地粗劣易燃,加以秋高物燥,瞬息間,已有兩三處燃起了火苗。 據守屋後的“獨臂金輪”石魯,雙目血紅,怒叱一聲,單手急揚,一大把鐵棋子已電射而出,他須髯顫動,激憤異常,若不是濮陽維早有明令,不得追出室外,他早已撲將出去了。 “七煞劍”吳南雲大喝一聲,身形已自窗後穿出,翻手拔劍急揮,“珠耀劍”湧起一片寒光,一剎那間,已將兩處燃燒的火苗劈落。 吳南雲身形不停,一個仰身,人已倒射入室。 那十餘條人影,已吃石魯的鐵棋子,擊傷兩人,這時,在同伴的挾持之下,已呼嘯退去。 濮陽維適纔以手中自製的木箭,將“紅魑會”黨徒射死五人,餘眾早已駭然驚退。 他仍然靠在窗角,面上一片肅然。 守在屋後的“獨臂金輪”石魯,雙目怒視著屋後,時而隱現的人影,回頭低聲道: “幫主,咱們何不衝出去,殺個痛快。”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暫且不能如此,若咱們衝出去,屋裡昏迷之人由誰來照顧? 而且目前不知敵方實力如何?不過,他們既然敢找上門,便定有所恃。” 濮陽維等四人,把守住這茅屋四周,不時暗器拳掌齊發,以拒敵著時而暴起暗襲的“紅魑會”及江北綠林道上的人物。 但是“紅魑會”方面,只是派遣一些二三流的腳色,做擾亂性的襲擊,仍未發動全力攻勢,雙方都在十分緊張的僵持著…… |
第26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離著那三間不大的茅屋之前,有著一片枝葉青翠的竹林。 千竿修篁,迎著蕭索的秋風,輕輕搖曳,發出陣陣“嘩啦!嘩啦!”的響聲。 竹林之外,或明或暗的伏著數十名,身著紫色衣衫的彪形大漢,個個屏息如寂,十分緊張。竹林內,一片曠地上,這時正盤膝坐著四人。 當中一個,身著一件嵌著血紅壽字圖,寶藍色長衫的老者。他這時正睜著一對赤紅似火的巨目,和他對面坐著的一個鷹目勾鼻,身材削瘦的老人在談著話。這削瘦老人之旁,坐著的人,赫然竟是那頭大身小,生像怪異的黑龍“魔爪”甘濱。雙目如火的老人,便是“紅魑會”的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 那身材瘦削,面目陰鷙的老人,卻是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 這時,好似二人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爭執。 “烈火赤目”單獨行,雙目圓睜,微有怒意的道:“公孫盟主,如你適纔所說,那‘冷雲幫’主濮陽維,咱們便都不是他的對手了?”“九指魔”公孫無畏,“嘿嘿”一聲乾笑道:“單當家的,請勿誤會兄弟言中之意,兄弟是說那‘玉面修羅’傳聞功力異常高絕,不是兄弟誇大一句,便是本盟下副瓢把子‘天雷叟’馬亮,亦在那廝手下,走不上五十招。嘿嘿!故而稍停咱們絕不能和他講武林規矩,還是一哄而上為妙。” “九指魔”公孫無畏在武林黑道中,名聲極為喧赫,他說出這以眾凌寡的方法,面上亦不由現出訕訕之色。 忽然,“魔爪”甘濱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側三人,皆不由愕然的瞧著他,不知他突然大笑含有何意?“魔爪”甘濱面色倏然一凜,沉聲說道:“單當家,適纔公孫盟主所言,確實不虛!想在下自出山以來,雖未敢說打遍天下,也可謂之少遇敵手。” “烈火赤目”單獨行陰陰一笑,雙目紅光暴射。 洪聲道:“黑龍‘魔爪’甘兄大名,震慴江湖黑白兩道,甘兄此言確非誇大!” “魔爪”甘濱微微一笑,說道:“單大當家過譽了!不過在下雖有幾手莊家把式,卻也不敢託大……” 他向而前三人一瞥,啞聲道:“‘玉面修羅’功力之高,實非訛傳,在下與其兩度交手,皆落下風,第一次更險些送命在他‘赤煞掌’之下。” 甘濱雙目煞氣迸射,恨聲道:“在下亦不用顧及顏面,那次負傷後,若不是仗著在下身上,有著一件師門秘傳的護身至寶‘千葉銀甲’擋住對方一半掌力,只怕今日早已變成地下遊魂了。”“烈火赤目”單獨行“九指魔”公孫無畏二人聞言之下,皆不由暗暗吃驚。 黑龍山“魔爪”甘濱之名,早已蜚聲江湖,等閒武林高手,簡直不堪他一擊,甚至連點蒼派那麼多高手,也在一日夜之間,吃他打得落花流水。 “烈火赤目”單獨行及“九指魔”公孫無畏二人肚裡雪亮,知道“魔爪”甘濱之能,絕不稍遜自己。一時之間,各人皆緊皺雙眉,陷入沉思,默默不出聲。 這時坐在單獨行身旁,一個面色慘白,雙耳特大的六旬老者,冷冷開口道:“大當家,‘玉面修羅’固然厲害,吾等以一對一或者不行,但他即是功力蓋世,也絕擋不住咱們聯手合擊。”“烈火赤目”單獨行,回眼睨了這面色慘白的老人一眼。 沉聲道:“牟總監堂之意,也是贊成公孫盟主的意見了!” 這面容慘白的老人,乃是“紅魑會”中,監察全會上下的首要人物,名叫牟忍德,江湖人號稱“瘟神君”武功之高,與“烈火赤目”單獨行相差無幾,絕不比“紅魑會” 副首領“獨臂毒夫”薛天濤差。 經“烈火赤目”單獨行一問,不由斷然道:“本堂之意,正是如此,想本會包遊巡何等功力,竟在瞬息之間,喪命對方手中,咱們便是較包遊巡高上一等,想亦不是對手。” 他環目四顧,陰聲道:“欲滅‘冷雲幫’大敵,只能用此下策,雖然此舉不太光明,但為達成目的,亦只有不擇手段。” “九指魔”公孫無畏合掌笑道:“牟兄所見甚是,若不乘此良機剷除此獠,只怕吾等日後必將遺患無窮了!”“烈火赤目”單獨行沉吟良久,一雙火目大放紅光。 他沉聲說道:“也罷!吾等為了日後基業,也說不得要以此法,將他們坑在這裡了。” 公孫無畏大笑道:“單兄當機立斷,兄弟佩服之至。嘿嘿!我就不信,憑‘紅魑會’和江北綠林道全部高手,再加上單兄之助,尚有不將‘冷雲幫’遺孽一網打盡之理?” “魔爪”甘濱在旁,陰陰一笑,說道:“在下與“黑砂島”之人聯手失敗,乃是他們實力過於分散之故,此次我等集中力量,合力齊心,‘冷雲幫’眾人的末途,就在眼前了。” 他隨即又傲然笑道:“而且,‘玉面修羅’的命根子,尚握於在下手中!” 眾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一驚,促聲急問道:“他的什麼命根子,握在甘兄手中?” “魔爪”甘濱“嘿嘿”陰笑道:“那丫頭乃是華山派的“白雁”白依萍,嘿嘿!各位大概也聽說過這妞兒的名兒罷?” “烈火赤目”單獨行等尚未及答話,“九指魔”公孫無畏已捋髯長笑道:“噢!原來是華山青蓮賊尼的弟子。唔!這女孩子確是美豔絕世,無可比擬。想不到,濮陽維這小子竟有如此艷福!” “魔爪”甘濱冷冷笑道:“公孫盟主更沒想到,這丫頭會落於在下手中吧!” “九指魔”公孫無畏嘿嘿兩聲乾笑,不及答話,“魔爪”甘濱已撮唇長嘯起來。 嘯聲始住,竹林之後,已掠入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極為醜陋的中年婦人。 別看這女子生得奇醜,一身功夫卻是不弱,只見她兩個躍縱,已來至四人身前。 在這女子背後,掛著一個金絲軟兜,兜中有著一個身材異常窈窕的白衣少女。 四個人的八道眼光,都注視在這白衣少女的面孔上。 她那一頭烏亮柔密的青絲,長長的披拂在雙肩之上,面色蒼白,微翹的睫毛緊合著,側臉俯睡在這婦人的肩頭上。少女的面孔,宛如世上一座最美麗的塑雕,是如此純潔,如此美豔。純潔得好似一枝綠波中的白蓮,美豔得像是瓊樓玉宇裡的嫦娥。 彷若世上一切的美好的形容,都不能描述這美麗的少女於萬一。 四人中,除了“魔爪”甘濱外,其餘各人都看得呆了!內心裡不禁由衷的讚美著。 他們對這眼前的白衣少女,隱隱產生了一種出奇的喜愛,這種喜悅,不包含一絲絲的情感,就好象愛他們的妹妹或女兒一樣。 “九指魔”公孫無畏低聲贊道:“數年不見,這妮子長得愈發美了。欸!昔日她與她的師兄師姊,尋老夫架梁時,老夫便不忍傷她。” 公孫無畏說到這裡,倏然暗自一驚,不由急急住口。 他偷向眾人臉上一瞥,見各人正在痴痴的沉思著,他始舒了一口氣。 心忖道:“自己怎的如此胡塗,這些事也說出口來,教別人聽去,會將自己編排成怎樣一個人!” 時間幾乎是凝結了,空氣沉寂得沒有一絲聲息。驀然 竹林外颯聲風響,已掠入一個身著紫衣的精壯大漢。 那漢子身形甫落,已向“烈火赤目”單獨行急急躬身道:“啟稟大當家,林外有一批“黑砂島”人,想與大當家晤面。”此言一出,驚得其餘各人一怔。 “魔爪”甘濱心中嘀咕道:“‘黑砂島’人已一敗塗地,連他們倚為柱石的‘北海毒鯊’胡波,亦身受重傷,他們還不回去,又來此地,不知有著什麼企圖?” 這時,“烈火赤目”單獨行火眼驟睜,滿面疑惑的道:“‘黑砂島’一脈,與吾等素無牽連,來找我說話,不知安著什麼意思?” 他身旁的“瘟神君”牟忍德,陰沉沉的道:“大當家,咱們且莫猜他來意如何?先問明了來由,再行定奪不遲。” “九指魔”公孫無畏亦頷首道:“牟監堂所見極是‘黑砂島’自昨日冰消瓦解後,雖然‘冷雲幫’眾人未趕盡殺絕,但這血海深仇,他們豈肯就此罷休?依老夫愚見,他們至此,要求與我們聯手的成份居多。” “烈火赤目”單獨行聞言無語,沉吟半晌,始對那名“紅魑會”弟子道:“也罷! 你便請他們進來!” 紫衣大漢應聲而退。不一刻,竹林外一陣沙沙腳步聲響,跟著那名大漢已進來兩人。 前行者材癡肥矮胖,髮際插著一朵紅絨大花,正是那“北海毒鯊”胡波。 跟著他身後的,是個瘦長陰沉,光頭赤足的中年漢子,赫然竟是“黑砂島”三大衛宮之首,“兇魂”曹逸。 “北海毒鯊”一眼望見前面四人,急忙雙手抱拳道:“兄弟胡波,請問哪一位是‘紅魑會’單老當家?” “烈火赤目”單獨行大步向前,洪聲道:“老夫便是,請問胡兄來此,不知有何賜教?” “北海毒鯊”胡波哈哈一笑道:“兄弟冒昧來訪,諸多唐突,尚望單老當家恕罪則個。”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忖道:“素聞‘黑砂島’之人,個個兇狠毒殘,猖狂無比,絲毫不將中原武林同道置于眼中,怎的這胡波卻恁的有禮?” 想著,他亦長笑道:“胡兄且請將來意說明,但在老夫能力相及,老夫絕不推託。” “北海毒鯊”胡波雙目微睜,滿腮肥肉已堆集一處。 他正待說話,卻看見“魔爪”甘濱立于三人身後。 胡波哈哈笑道:“原來甘兄也在此處?咱們現下見面,真是有緣。” 他絕口不提,昨日“魔爪”甘濱在“黑砂島”全軍覆沒時逸走之事。 “北海毒鯊”胡波知道自己目前正需要對方援手,“魔爪”甘濱既然已與對方處在一起,必然與他們另有淵源,自己卻犯不著開罪於他。這“北海毒鯊”胡波,亦可謂老姦巨猾了。 這時“魔爪”甘濱面上毫無所動,冷然道:“胡兄有事不妨言明。” 他稍停又道:“曹衛宮的傷勢曾否好轉?” 甘濱已注意到“兇魂”曹逸面色青白,身體極為孱弱的立于胡波身後,便料知曹逸所受的內傷必然不曾痊癒。 胡波皮肉不動的一笑,道:“曹衛宮傷勢已好得多了,倒有勞甘兄擔心。”他又轉頭對“烈火赤目”單獨行道:“單老當家,想尊駕已得悉我黑砂一脈,栽於惡鷲崖之事?” 單獨行默默頷首,等候胡波接續下文。 “北海毒鯊”胡波臉皮一松,故作感嘆道:“我那巴老哥亦傷在濮陽維那廝手中,以致功力盡失,欸!承巴老哥美意,堅持將‘黑砂島’島主之位,傳於兄弟……” 他雙目環視眾人反應,只見眼前各人,俱都默不出聲。 他始又接道:“兄弟自知技弱才薄,不足以擔以大任,但巴老哥一再相勸,兄弟推辭不下,只得臨危受命。” “魔爪”甘濱為人城府最是深沉,足智多謀,他一見“北海毒鯊”胡波這番模樣,便知其中必有文章。他也不去拆穿,僅冷冷一笑,道:“恭喜胡兄了,胡兄能接‘黑砂島’島主一職,可見巴島主對閣下信賴之重!” “烈火赤目”見胡波與“魔爪”甘濱竟是素識,心中不由想道:“‘魔爪’甘濱這廝,毛遂自薦的尋上門來,聲言願與吾等合力抵制‘冷雲幫’眼前看他又與這什麼胡波相識,這二人不要弄什麼玄虛才好?” “瘟神君”牟忍德哼了一聲,向“烈火赤目”打了個眼色。自己已陰聲道:“若胡島主有何指教,且請早予言明,我等也好斟酌一下,看看能否使得。” “九指魔”公孫無畏接口道:“對,而且現下時間亦剩下不多了。” “北海毒鯊”胡波,用手一扶髮際的紅花。 面容肅然道:“兄弟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黑砂一脈如今已傷亡慘重,但如此血海深仇,吾等豈能不報?兄弟聞知‘紅魑會’已與江北綠林盟下好漢聯手,準備予‘冷雲幫’群獠予以痛擊,兄弟自忖這是我黑砂一脈雪恥的良機,故率眾前來意欲與各位並肩一戰。”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暗笑道:“我說‘黑砂島’之人,怎的如此知書達禮起來,原來,他們自知一敗塗地,實力銳減,乃是有求而來!” 單獨行微微沉吟,問道:“胡島主,首先老夫須明白,貴島目下可戰之人,尚有多少?” “北海毒鯊”胡波一見單獨行言中之意,已有答允聯手的希望。 他急急說道:“除兄弟之外,尚有‘黑砂島’二代弟子六人,三代弟子二十餘人。” “烈火赤目”單獨行斜眼一睨“兇魂”曹逸,道:“這位是誰?看他樣子好象受了頗重的內傷?” “北海毒鯊”胡波一笑道:“此乃本島三大衛宮之首,人稱‘兇魂’曹逸的便是。” 單獨行問道:“曹衛宮所受內傷頗重,看情形需要養息半年以上,功力才能略為恢復…” “北海毒鯊”說道:“他是與濮陽維那廝對掌受傷,欸!只怕曹衛宮以前的一身功夫” “兇魂”曹逸自知昨夜拚出全身功力,與濮陽維硬對一掌後,自己內臟已是受創甚劇,可能不會完全痊癒,只怕自己這身武功,也要打個折扣了。 但他一見“北海毒鯊”胡波竟在外人面前吐露實情,不由面色一變。 微怒道:“島主,曹逸受創不重,自忖還能應付個三招兩式。” “烈火赤目”單獨行獰笑一聲,道:“是麼?老夫倒要試試看?” 身形疾進,雙掌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曹逸胸前。 “兇魂”曹逸估不到“烈火赤目”單獨行突然對自己動手,驚怒之下,急急向後閃退。 但是他卻忘了,自己重傷之下,怎能躲過那功力高絕的單獨行全力一擊。 就在曹逸身形才掠出的剎那,“烈火赤目”“哈哈”一聲狂笑,雙掌勁力已凝成一道無形鋼牆,兩腿連出七腳,“砰”然巨響聲中,已將“兇魂”曹逸踢得直飛出丈許之外,滿口噴血的跌在地上。曹逸身軀伏在地上,一陣痛苦的蠕動,已自寂然無聲。 “北海毒鯊”胡波,嘴角之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 他故意裝做腦怒的喝道:“單老當家,兄弟屬下並未曾開罪於你,因何竟下此毒手?” “烈火赤目”單獨行雙手一攏,大笑道:“胡島主,老夫相信你也不願帶個累贅廢物吧!老夫為你除去,正好免得礙手礙腳。” “北海毒鯊”胡波尚未答話,“魔爪”甘濱已陰沉的一笑道:“而且胡兄也免了事機洩漏之慮,單兄代你滅口,這正是有利無害的事。” 甘濱此語,就像一把尖刀般,扎入胡波心扉深處。 原來他早已與“兇魂”曹逸勾結,在“黑砂島”島主巴豪受傷殘廢之後,暗中以內家重手點在巴豪“精促穴”之上。 此穴為人身三十六處死穴之一,可憐巴豪縱橫一世,到頭來,卻死在自己一直認做心腹摯友的手中。 “北海毒鯊”胡波陰謀成功後,假做哀痛了一番,又向“黑砂島”眾人宣布,巴豪乃是受傷成殘後,自己悲忿急怒,自殺而亡。 他更將“黑砂島”諸人的一股怨氣,完全推在濮陽維頭上。 “兇魂”曹逸此時順水推舟,公然言明“黑砂島”不可一日無主,並推舉“北海毒鯊”胡波為繼任之人。“黑砂島”諸弟子,在十分無奈的情形之下,亦只有勉強應從。 胡波想早立威信,心中更存了乘極殺死曹逸滅口之念,故而他便迎合“黑砂島”諸人忿恨“冷雲幫”的心理,要求與“紅魑會”及江北綠林盟下聯手,合力對付“冷雲幫”。 現在事情既已被場中四人看破,他亦不加否認。只是醜惡的笑道:“甘兄尚請口下積德。你我都是武林中成名立萬的人物,又何苦對兄弟如此過不去呢?” “魔爪”甘濱陰惻惻的一笑,未再接答。 此時,竹林之外突然響起一陣箭鈴叮噹之聲。 “烈火赤目”單獨行面色一變急道:“告警信號已至,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前往接援!” 說罷,他已搶先向林外躍去。 頓時人影紛飛,竹林內外各人,已星飛電掣般,掠向那三間茅屋之外。 這時,只見茅屋四周,或明或暗的立著無數紫衣與黑衫大漢。 茅屋竹籬之間,已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二十多具屍體。 “烈火赤目”單獨行縱身掠到,洪聲喝道:“統統給我退後!”一言出口,四周之人已急速退出。“烈火赤目”單獨行火眼怒睜,紅光暴射中,嘿嘿一陣刺耳狂笑。 他振吭高呼道:“‘冷雲幫’餘孽聽著,如今爾等已成甕中之鱉,在我‘紅魑會’江北綠林盟下,及‘黑砂島’高手層層包圍之中,若是知機投降,我等便不予殺戳,否則,便要個個誅絕,那時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他一言甫畢,茅屋窗口中,已露出一個白衣書生的半身來。 “烈火赤目”眼見之下,不由暗贊道:“好一表俊逸人才!” 那白衣書生此刻微微一笑,輕聲道:“閣下想必是‘紅魑會’單當家的了,尊駕適纔所言,想是因為過於年老昏憒,否則,便是看見貴方人員傷亡慘重,一時情急而至胡說。” 他聲音雖然很輕,卻是字字清晰的傳入每人耳內。 這手內家極為深奧的“傳音入密”的功夫,不由驚得各人面面相覷。 “烈火赤目”單獨行面上一紅,大喝道:“你便是‘玉面修羅’濮陽維?嘿嘿!閣下還是少逞口舌之利,恐怕稍停閣下想要屈膝乞降,亦辦不到了。” 他身旁的“瘟神君”牟忍德陰沉沉的揚聲道:“濮陽維,你縱然武功了得,但貴幫的六名屬下,卻要共同為你陪葬哩!”那白衣書生,果然就是濮陽維。 他在適纔一段時間內,已連續擊斃了數十名突襲的敵人。 此刻,眼見對方首腦人物全到,所言更令人震驚。 他劍眉微皺,低聲對隱於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道:“吳堂主,原來除了‘紅魑會’及江北綠林盟下外,那‘黑砂島’眾人又已回頭向我們挑釁。” 吳南雲恨聲道:“早知如此,昨夜裡一個也別放他活路。” 驀的|竹林外響起一陣沙啞的口音,道:“姓濮陽的,咱們真是緣份不淺又見面了!” 濮陽維目光凝注,已看出說話之人,正是那死對頭,“魔爪”甘濱。 濮陽維冷冷笑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你還不趁時逃走,少時要逃,也來不及了。” 站在五丈外的甘濱,豁然一陣狂笑道:“濮陽維,現下情勢你自己清楚,誰行誰不行,稍停自會分曉,甘某無暇與你嗑牙。” 他言及此處,向後一招手,那中年醜婦已出現,快步行至甘濱身前。甘濱令那醜婦轉過身去,她背後的金絲軟兜之中,赫然已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清麗側影來。 濮陽維一見之下,腦中頓時轟然一震,如中雷擊。 他鋼齒深陷唇內,雙掌擊握,星目煞氣倏升。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過來,扶住濮陽維的身軀。 低聲慰道:“幫主,白姑娘必不至有危險。幫主……” 濮陽維面容漸轉沉靜,身體卻仍有些微輕顫抖。 屋外的“魔爪”甘濱,又哈哈狂笑道:“濮陽維,甘某人不說廢話,還是那兩個條件,其一是當眾自承過失,日後散發武林帖,聲明凡是‘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等各位好漢所至之處,‘冷雲幫’必須全然迴避;其二是你那本‘雕龍寶 ’暫借甘某兩年,到其歸還。” 濮陽維手足冰冷,雙目怒睜,已氣到極點。驀的 他厲聲笑道:“甘濱,你不用白日做夢,這些鬼話拿去騙別人吧。‘冷雲幫’唯我獨尊,神威蓋世,爾等若是不服,便來試試。”此言一出,四周包圍之人,皆不由齊聲鼓譟起來。 |
第27章 風嘯日晦 龍騰虎躍
一直站在旁邊,尚未開口的“九指魔”公孫無畏,忽而雙手高舉,止住了眾人的喧嘩。 自己已大踏步的走向前去,說道:“濮陽維,人道閣下智勇絕倫,今日一見,卻也不過爾爾。”他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又道:“眼前情勢,只怕閣下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吧!” 他突然一拍雙手,草叢中已應聲出現了十二名黑衣大漢。 十二人中,每三人一組,肩頭上,赫然摃著一桿烏黑的火銃。 這火槍雖然異常笨重,但裡面卻塞滿了鐵砂及火藥,一經引發,便四處迸射,威力之大,極為驚人。 任你武功再深,自也挨不住那有若烙鐵炙熱的強勁鐵砂一擊。 “九指魔”公孫無畏滿面得色,續道:“閣下瞧見了吧!如閣下繼續負隅頑抗,不但你本人逃不出我方重重包圍之下,甚至於貴幫的屬下,亦將無一倖免。” 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還有閣下膩友白姑娘,受持於我方甘兄手中。” 茅屋中的濮陽維面色蒼白,但是雙目卻神光炯炯,他表面上雖像是在傾聽著“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談話,心中卻極快的思忖著,該如何的打開目前的僵局。 “九指魔”公孫無畏話剛講完,濮陽維已狂聲笑道:“看你模樣,必就是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了!”他說至此面色倏然一寒,厲聲道:“你們以為倚仗人多勢眾,便可穩操勝券麼?這樣未免太也簡單了!” 他傲笑一聲,又接道:“現在廢話少說,任你舌燦蓮花,亦休想佔到本幫一絲便宜,若是不信,便過來交手試試?” “九指魔”公孫無畏估不到對方如此倔強,不由得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好! 好!濮陽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稍時玉石俱焚,你便知老夫所言不虛。” 濮陽維嘿嘿一笑,不再接答。 這時,“紅魑會”大當家,“烈火赤目”單獨行,已大步向前來,與“九指魔”公孫無畏,“魔爪”甘濱等人低低商談起來。只見三人正在不住點頭,好似在計議著如何向茅屋中,“冷雲幫”的群雄攻擊。 濮陽維知道目前情勢十分危殆,對於己方已瀕於絕對不利之地步。他忖道:“目前我方雖然只剩下四人,但個個功力不弱,對方人數雖多,卻未見能佔便宜,只是室中昏迷的六人,要怎生設法將他們妥為安置才好,否則到時首尾不能兼顧,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傷……” 他仰首凝思,不言不動,像個木雕之人。 “七煞劍”吳南雲面色沉凝,監視著屋外的一舉一動。 這時,只見敵人已一批一批的分散開去,隱匿各處,竹籬外人影紛飛,來往奔跑不停,顯然對方已在積極備戰了。 驀然,濮陽維大叫一聲:“有了!” 吳南雲微微一怔,愕然不解地望著他。 濮陽維急急附在他耳旁,輕語一聲。 吳南雲那沉重堅毅的面孔,已逐漸露出一絲笑意,好似那雲翳之中透出一線陽光。 只見他急急點頭,已極快的將昏迷在椅上的六人,逐次拖入內室。 濮陽維才轉身過來,四周已響起了幾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 陣陣青煙冒處,一蓬炙熱通紅的鐵砂,已似漫天冰雹般,急驟射入。 茅舍堂前,頓時被打塌了一大片。 濮陽維身形如電,響聲入耳,他已飛身縱在屋簷。 這時,四周“劈啪”之聲,恍如年節花爆般,密響不絕,震耳欲聾。 呼嘯的鐵砂,自四周缺口射入,威力之大,直如山搖地動。茅屋中陣陣“嗶卜”暴響,除了家俱柱梁,被打得破裂不堪外,牆壁四周,更已“呼呼”的燃燒起來。 濮陽維背脊緊貼屋簷,宛若一只絕大的壁虎,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卻敏銳的向四周打量著。忽然一陣青煙,由距屋左三丈處的一叢草堆中升起。跟著便是“轟”的一聲巨響,一片鐵砂已射將過來。 濮陽維驟然發現了敵方這桿火槍位置,心中不由大喜。 他略一估量距離,便知憑自己一身功力,定可將這桿隱於亂草中的火槍擊毀。 濮陽維嘴角之上,掠過一絲殘酷的微笑,他急一揮手,一溜紅光已厲嘯著射向那左側草叢之中。去勢之快,恍若流星閃電。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叢草堆之內,已響起數聲淒厲慘號,紅光碟繞,劃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又颯然飛回。 濮陽維將全身真力,巧妙而準確的貫注於“赤龍梭”之上,故而能在傷人之後,折回到濮陽維的手中。 茅屋外,人影驟閃,已有人驚呼著向四處逃竄。 濮陽維理也不理,雙眸又敏銳的向四周搜索。 不一刻,已吃他在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之上,發現了另一桿火槍。 那片濃密的枝葉之後,好似微有火光一閃,濮陽維已知對方必是將要燃著引線。 他驀然想起一法,急急伸手一摸,已自身上拿出一粒鵝蛋般大小的鋼彈來。 這時,一根烏黑的鎗管,正自枝葉中緩緩伸出。 濮陽維毫不遲疑,嘿然一聲,手中那枚鋼彈,已似脫弦流矢般飛去。 銀光一閃,恰巧不過的適好嵌入那管伸出來的火槍鎗口之中。 只聞一聲震天價巨響,那桿隱藏在樹上的火槍,已自中間炸裂。 碎鐵紛飛中,鐵砂四濺,三名黑衣大漢,慘嚎連聲,紛紛自樹幹上墜下,個個都是鮮血滿臉,哀號不已。 原來,濮陽維見樹上枝葉之後,火光微閃,已知對方必然又想引發火槍。 他拿捏準時間,在那隱于樹上的火槍鎗口伸出之際,已運勁將一粒鋼彈,巧妙的射入鎗口之中。這時,亦正是三名火槍手,將火藥引線燃著的剎那。 火槍出口既被堵塞,鐵砂熱力噴射不出,即在鎗管中自行炸開。 濮陽維在瞬息之間,已連續的解決了敵人兩桿火槍。 此時,“七煞劍”吳南雲已自內間閃出,一面急急將室內火焰撲滅,一邊含笑向濮陽維微微點頭。 濮陽維知道事情已經辦妥,探首環目四顧,伏身側室的“獨臂金輪”石魯,正在怒目圓睜的瞪視著屋後,“粉面羅剎”徐妍容也緊緊倚在門側。 他心中不由一寬,知道己方四人,皆未受到傷害。 欣慰之下,他低聲說道:“吳堂主,天幸我方之人全未掛彩。現下時機急迫,後顧之憂既除,咱們便衝出室外,殺個痛快!”他語一聲停,人已似鷹隼般,“呼”聲向外掠去。 “七煞劍”吳南雲大喝一聲,響如平地焦雷,身形晃處,亦隨後撲出。 “獨臂金輪”石魯,“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亦相繼殺出。 這時,只見草地之上,一道精芒電閃,往來盤回,濛濛白光中,煞氣隱隱。 濮陽維已旋展開,“修羅九絕式”如天兵突降,大展神威。 “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各方人馬,如秋風落葉般,紛紛倒地,血肉橫飛,人仰馬翻!悲號慘嗥中,未死之人,亦皆四竄逃亡……“七煞劍”吳南雲手中一把“珠耀劍”亦若橫空長虹,匹練般電掣翻刺,似江河決堤,綿綿不絕。 驀然,兩聲厲嘯起處,“紅魑會”大當家“烈火赤目”單獨行,副首領“獨臂毒夫” 薛天濤,已雙雙怒叱而至。 單獨行手執一把巨形熟銅金瓜錘,薛天濤手中卻緊握著一柄精光閃耀的薄刃緬刀。 二人暴怒中,一上手便已拚出全身功力,撲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長笑一聲,劍光一閃,一招“長恨綿綿”起處,已卷向單、薛二人。 正當此際,又是一聲冷笑,兩圈銀環,日光之下,瑩光奪目,狂風般劈向濮陽維身後。 這暗襲者不是別人,正是黑龍山“魔爪”甘濱。 濮陽維怒叱一聲,劍起如瑞雲繽紛,寒氣逼人,剎那間,已與這三位黑道中頂尖高手,鬥在一處。 “七煞劍”吳南雲的攻勢,亦遭到阻礙,他正被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北海毒鯊”胡波二人夾擊,已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激戰。 “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正並肩站立,揮舞手中兵器,盡展平生所學,力拒“紅魑會”總監堂“瘟神君”牟忍德,江北綠林盟下副瓢把子,“天雷叟” 馬亮,“黑砂島”十七煞星中僅餘的六名弟子等人聯手合擊。 顯然,“冷雲幫”群豪,此刻已陷入極端不利的境地。 此時,側旁戒備的“藍鷹”卞青元一聲呼嘯,已率著數十名“紅魑會”爪牙,急掠向茅屋之中。其意顯然是想擒住刻下在茅屋中,已被迷昏的六名“冷雲幫”屬下。 濮陽維力敵三位黑道中,功力無匹的魔頭,亦自有些吃力。 但是,他仍能分神注意四周戰況。 這時,他看見“藍鷹”卞青元等人的行動,他嘴角微微一哂,暗笑道:“這一著,你們可是上足大當了。” 他心念轉動間,已連連閃過“獨臂毒夫”薛天濤及“魔爪”甘濱的兩記奇招。 他冷哼一聲,身形微晃,一招“碧血三濺”已電掣般使出。 劍光幻成三道經天銀龍,將對方三人逼得狼狽躲閃。 “紅魑會”首領“烈火赤目”單獨行,手中沉重的熟銅金瓜錘,舞起陣陣呼轟若狂濤般的勁風,猛攻而上,勁氣中,錘影如山,的是有開山裂石之威。 濮陽維挺持“修羅劍”劍身勁氣,已凝成一道深厚晶瑩的光牆,瞬息間又將三人逼退數步。纏鬥間,不覺已有了百餘招之多。 正當此時,驀然周遭奇亮,一道耀眼的豪光,閃耀生輝。 那奇強的亮光,逼得場中諸人眼花撩亂。 濮陽維暗自一凜,已知“七煞劍”吳南雲必已使出,他五台“七煞劍”法中,最凌厲的救命三絕式之一“七陽爭輝”。 果然,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北海毒鯊”胡波的慘叫之聲,已淒厲的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眾人驚懼回顧,只見“北海毒鯊”胡波緊捫胸口,正緩緩倒地,胸前熱血湧出,已將衣衫浸透。 “七煞劍”吳南雲左臂之上,深插著一支黝黑而尾部分叉如燕尾的暗器。 他髮髻散亂,面色蒼白,顯然亦是受傷不輕。 一旁的“九指魔”公孫無畏,卻驚愕萬分的瞠目注視著吳南雲,他摸不透吳南雲利劍的劍身會突然發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濮陽維對手的單獨行,薛天濤、甘濱三人,卻絲毫未被眼前的變化所驚懼,依舊出招如常,奇快的動著手。 但場中的一切,他們卻已看清楚,四人中各有各的心思。 濮陽維極快的忖道:“目下‘七煞劍’又已負傷,而且,瞧他手臂上所插的暗器,顯然乃是“北海毒鯊”胡波臨死的一擊,假如確是如此,這暗器便必是由胡波那‘鑽心厥’上之小孔中射出,而且,恐怕還含蘊奇毒。”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卻得意非凡。 因為“北海毒鯊”胡波的生死,與他根本就沒有關係。何況,“北海毒鯊”胡波在臨死之前,更代他擊傷了一個勁敵,說不定“魔爪”甘濱還是與胡波勾結的呢? “七煞劍”吳南雲適纔在公孫無畏及胡波夾擊之下,已逐漸感到不敵。 因為以吳南雲的一身卓絕武功,應對“北海毒鯊”胡波或“九指魔”公孫無畏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穩操勝卷的把握。但是這二人若聯手齊上,吳南雲便感到力不從心了。 故而,他在戰到第一百二十招上,便猝然施出五台派鎮山之技“七煞劍”法中救命三絕招之一“七陽爭輝”。 但是就在“七煞劍”吳南雲的“珠耀劍”深深插入“北海毒鯊”胡波的胸口時,胡波手中“鑽心厥”的小孔內,所裝置含有奇毒的“燕波透心錐”亦電閃般連續射出只。 胡波驟覺眼前奇亮,視線全失之際,便知事情不妙,故而他出手之下,亦是狠辣異常,竟施出他秘藏多年,不遇強敵絕不施用的“五錐奪命”手法來。 “七煞劍”吳南雲雖然一劍刺中敵人,但他因欲適時避開“九指魔”公孫無畏的一招“雙鈸撞鐘”故而略為分神,透心錐襲至,情勢危殆之下,他傾全力避開了四枚,但仍被其中一枚釘入手臂。吳南雲驟覺臂膀中錐處,一陣奇麻,便知胡波暗器之上,必然含有奇毒。 他當即運氣封閉穴道,以免毒氣攻心。 “九指魔”公孫無畏卻看出便宜,狂笑一聲,又急攻而上。 他此時出手,異常狠毒,猛攻硬劈,完全是一派置人於死地的進手招數。 “七煞劍”吳南雲一聲不響,緊咬牙關,“珠耀劍”挽起朵朵劍花,已與公孫無畏戰在一處。 但是出招換式之間,顯然已經遲滯不少! 濮陽維心急如焚,情勢之危急,他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只是自己目下對手,個個都是功力卓絕,威震一方之人,一時半刻之間,卻決計無法分出勝負。 “烈火赤目”單獨行力大錘沉,手中金瓜巨錘,聲起如雷,他震驚江湖的“霹靂錘” 法,已使至極限。 “獨臂毒夫”薛天濤,亦是連聲暴喝,吐氣開聲,右手緬刀湧起精光萬丈,揮霍如風,左掌間而尋隙出擊,聲勢極為驚人。 一旁的“魔爪”甘濱,卻最是陰刁油滑,他絕不與濮陽維正面拚鬥,一味的閃掠遊走,“九宮索命圈”神鬼莫測的迭次突襲。 口中還冷言冷語的譏諷道:“我說濮陽大幫主,如今你便是答應甘某的兩個條件,嘿!也來不及了!貴幫的吳南雲大劍客,已挨上了一只‘燕波透心錐’只怕午不過子,就得一命嗚呼,可惜呀!可惜……” 濮陽維面色凝重,不理不睬,聚精會神的將一口真氣,貫注於手中“修羅劍”上。 驀然——他劍身急快的一顫,點點星芒流瀉,“獨臂毒夫”薛天濤失神之下,肩頭已被劃破一道兩寸長的血槽。 “烈火赤目”單獨行怒喝一聲,金瓜錘連連擊出五招,始將薛天濤的危機堪堪化解。 “魔爪”甘濱尖叱一聲,“日月雙環”絕招倏然施出,兩團銀光翻湧,勁氣如虹,步步緊逼。 濮陽維大演絕學,身形運轉如行雲流水,瀟灑中別有一股超凡氣度。 這時,四人已拚鬥至五百招上。 驀然,茅舍之中,已傳出卞青元的聲音叫道:“奇怪,那些昏迷之人,怎的不在室內?” 接著,左側又是兩聲悶哼傳來,一旁激戰的“獨臂金輪”石魯,與“天雷叟”馬亮,各自退出三步。 就在二人身形始退之際,“天雷叟”馬亮已是一聲暴喝,雙掌帶起條條巨形光幢,風聲如雷,泛出陣陣淡青色的霧氣。 馬亮獨特的“青木十一式”已倏然施出,威力之大,無可比擬。 濮陽維驟見之下,便知要糟,他悚然一凜,不由剛牙緊挫,目蘊煞氣。 這時,“獨臂毒夫”薛天濤適好厲叱一聲,手中緬刀抖得筆直,一縷寒光已疾然劈向濮陽維身後。 同時,“烈火赤目”單獨行的金瓜錘,及“魔爪”甘濱的“九宮索命圈”亦左右夾擊,分取濮陽維兩脅要害。情勢已極為危殆……濮陽維將心一橫,身形毫不閃躲,長吸一口真氣,一身白色長衫已倏然鼓起,好似裡面充滿了空氣似的。周圍亦同時泛出,一圈青紅兩色的濛濛勁氣。 急怒中,他已運出舉世無匹的“六彌真氣”。 但是濮陽維也不敢說有絕對把握,能抵得住這三個魔頭的合力一擊。 他幾乎是同一動作,手中“修羅劍”已適時凝成一道銀色浩蕩長虹,銀虹之中,尚有九股大約拇指粗細的強光,劍氣呼嘯刺耳,勢如山崩海嘯,洶湧而至,令人招架無方。 這是他第二次用出條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但是,濮陽維目下使出此招時,卻全然不避適人攻勢,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拚命招術。 幾乎是快得不可言諭,雙方已倏然接觸。 “魔爪”甘濱為人最是狡詐機警,他一見對方劍氣中煞氣隱泛,豪光萬丈,已識出這正是濮陽維昨日刺傷巴豪的那一式絕招! 這時他心中已自膽寒,但卻來不及收招換式了! 甘濱狂喝一聲,“九宮索命圈”傾足全身之力拋出,身形卻藉雙圈拋出反彈之力,拚命後躍。可是他仍然晚了一步,就在他才竄起的剎那,眼前已銀光暴閃! 快得連劍式也未看清,鮮血怒射中,“魔爪”甘濱的一條左臂,已被齊肩斬斷。 他一聲慘號尚未出口,另一聲悲叫已先他而起。 原來“烈火赤目”單獨行猛力一擊之下,忽覺手中一震,敵方身前,彷彿有一道銅牆鐵璧似的無形潛力!他才暗叫一聲:“不妙!”一片寒光已到達眼前,速度之快,簡直不能似任何詞句來形容。 “烈火赤目”單獨行任是橫行一世,心狠手辣,卻也在熱血迸濺中,被削去半個大好頭顱。 濮陽維雖然一劍揮出,連臻奇功,但同時對方的三件兵器,已分別向自己背後,兩脅猛戳而至。 須知濮陽維那一身舉世無匹的“六彌真氣”乃是靠著一口先天氣勁運出,威力雖強,卻是最為耗傷真元不過。 這時,甘濱、單獨行、薛天濤三人均傾全力出手,三人皆為邪道中頂尖高手,這一聯手合擊,豈同小可。 濮陽維驟覺身側所布之真氣,起了一陣極大的震傷,心脈震動甚劇,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已狂噴而出。 他面色青白,身形一個翻轉,隨著一片精芒耀目的百丈寒光,已若天羅地網般,罩向那瞠目結舌的“獨臂毒夫”薛天濤。 薛天濤已傾出全身之力,一刀砍下,非但未能傷著敵人,而自己那柄鋒利無匹的薄刃緬刀,卻好似砍在一塊極有彈性的皮革上一般,颯然反震而回。 同時,慘□之聲起處,自己大當家,及功力高超的“魔爪”甘濱,已是一死一傷。 他正愕然驚懾,心慌意亂之際,濮陽維已回劍罩下。 出手之式,仍是那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獨臂毒夫”薛天濤但見劍勢綿密,若山搖地動,好似自己身外,已全然凝成一片重重的劍山,根本就無法閃避。他面孔發紫,瞳孔大張,狂□一聲,發瘋似的將手中緬刀舞成團團光圈,意欲做困獸之鬥。 但聞一聲哀呼,“獨臂毒夫”薛天濤龐大的身軀,已被那奇幻無倫的劍光,絞成碎片,血肉紛飛。 血光之中,一截截亮閃的物體四射,一旁正在手足無措的“紅魑會”黨羽,頓時被這物體射中,已有五、六人翻滾在地。 原來這被削成一截截的物體,正是“獨臂毒夫”薛天濤手中的軟兵刃緬刀,在與濮陽維“修羅劍”撞擊之下,亦遭到與他主人同一的命運! 濮陽維此刻白色長衫之上,沾滿了斑斑血漬,雙目煞氣畢露,髮髻散亂,身軀也微見搖晃。 四周的“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等爪牙,目睹此淒厲景象,早已嚇得渾身顫抖,面青唇白。 濮陽維俊目一閃,已驀然看到“天雷叟”馬亮,正雙掌帶起呼轟勁風,劈向那搖搖欲墜的“獨臂金輪”石魯。 原來“獨臂金輪”石魯,因殘疾之故,一身功力雖然高強,卻不是已有四十餘年修為的“天雷叟”馬亮之敵。何況他在久戰力疲之下,適纔與“天雷叟”硬對了幾掌以後,已自頭暈目眩,五腑六臟翻騰不已。 濮陽維厲叱一聲,白光起處,已身劍合一,若流星劃空,急刺向“天雷叟”馬亮身後。 但是,時間上仍然略晚了一步。 正在此時,一聲嬌叱起處,“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拚命擋開了“瘟神君”牟忍德的一掌,縱身躍上,擋在“獨臂金輪”石魯身前捨身硬搪了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砰”然大響聲中,跟著起了一聲慘號。 一切靜止之時……“天雷叟”馬亮,已被濮陽維一劍貫胸而過,魁梧的身軀,直被那強勁的劍氣,送出五步之外,始跌倒於地。 “粉面羅剎”徐妍容嘴角也潺潺流血,花容慘白,軟軟倒地。 濮陽維狂笑一聲,面孔扭曲,雙目已成血紅之色,渾身上下,全是血漬。 他一伸手,將頭上濃密的黑發披散,仰天一聲厲嘯,身軀已與那匹練似的劍光合在一處,如經天游龍般,在空中往返電掣。 簡直已分不出那是一道劍光,抑或是一片明虹! 場中慘呼悲號之聲不停,頭顱紛飛,鮮血迸濺,三方聯合的人馬,瞬息間已倒斃於地下一大片。 “紅魑會”碩果僅存的“瘟神君”牟忍德眼見之下,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他一聲不響的就待拔腿開溜。 驀然,一聲嘶啞的冷笑,已起自他身後,牟忍德倉忙回顧,背後赫然是那已受內傷的“獨臂金輪”石魯。 石魯眼見“粉面羅剎”徐妍容為自己拚受“天雷叟”馬亮一掌,看情形已是奄奄一息了,自己一個鬚眉男子,卻受一個婦女之恩,這又是多麼令人難受與悲慚的事。 他正在自怨自艾,失神落魄之際,卻見“瘟神君”牟忍德欲待悄悄溜走。 雖然,石魯自知功力不是對方之敵,但是他此刻悲憤填胸,早已將生死之事,置之度外,一股無比的精力支持著他,強撐著掠身阻止敵人。 “瘟神君”牟忍德一見與自己聯手的六名“黑砂島”弟子,已大半喪命在濮陽維劍下,其餘各人,想亦多半不保,自己正可藉機逸去,可恨這石魯竟在重傷之後,仍敢強行攔阻自己去路。 他不由陰惻惻的冷笑一聲,道:“你這是找死!” 身形閃動間,雙掌已挾著山崩浪涌之勢,猛劈向石魯天靈。 “獨臂金輪”石魯狂笑一聲,單掌迎上,兩腳亦同時飛起。 一聲轟然巨響,“瘟神君”牟忍德踉蹌退出五步,“獨臂金輪”石魯已口噴鮮血被震飛丈許之外。 牟忍德有心趕盡殺絕,又怕時間已不充裕,他喘息粗重的道:“今天便宜了你這匹夫…” 驀然,他身後響起了冷削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道:“哼!今日卻便宜不了你這老狗!” 牟忍德霍然轉身,一個全身血跡,披頭散髮的白衣書生,正悄然立於身後,雙目炯炯的注視自己。這人,正是濮陽維。 “瘟神君”牟忍德,被對方那雙目中深沉逼人的煞氣,迫後向後直退了三步。 雙眸轉處,已瞧到己方之人,已屍橫通地,無一生存。 他頓時覺得全身一冷,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面色慘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濮陽維冷漠得不帶一絲情感的道:“眼前的景色很夠味罷!牟大總監,是你們贏呢? 還是我‘冷雲幫’勝了?” “瘟神君”牟忍德張口結舌,訥訥不知所云,他已自內心深處,泛起一股怯意。 濮陽維冷然道:“幾次的經驗告訴我,為非做歹,殘毒陰狠的武林敗類,是絕對不能寬恕的,如今,你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他語氣陰沉冷酷,襯著滿身斑斑血漬,散亂的長髮,直似審判人類最後命運的修羅之神! 牟忍德頭腦一陣昏眩,恍似命運已被波定,他微微用手撫額,嚅嚅的說道:“我…… 我方諸人……可是……全……全完了?” 濮陽維冷然點頭道:“只逃走了一個“九指魔”公孫無畏!” 牟忍德尚未及說話,他身後又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啟稟幫主,這姓牟的老狗,也該早日送他西歸。” “瘟神君”牟忍德已成俎上之肉,他聞言之下,驚懼的回頭一瞧,原來開口者正是“七煞劍”吳南雲。 他左臂之上,仍然插著那只“燕波透心錐”一條手臂已變成青紫之色。 但是,他仍然咬緊牙根,怒目瞪視著“瘟神君”牟忍德。 牟忍德被吳南雲看得心中直寒,他自知僅憑武功,自己絕非眼前二人之敵,雖然,二人目前皆已受傷。 濮陽維冷然說道:“牟忍德,你不要再拖延時間,這樣你是自討苦吃……” “瘟神君”牟忍德適纔被濮陽維那神驚鬼泣之技震呆了,這時他的神智才逐漸恢復過來,那股先天的凶殘暴戾之氣,已逐漸上升。 他驀然狂吼一聲,運足全身功力,急速的向濮陽維連劈三掌,足踵用力一蹬,身形已斜斜飛起。 濮陽維冷冷一哼,“修羅劍”往地上一插,身形晃閃之間,已全然避開。 他快得幾乎是與“瘟神君”牟忍德同時飛起。 口中說道:“大監堂,你便先走一步吧!” 說話中,雙掌已運足十成“赤煞掌”勁力,猛劈牟忍德。 “瘟神君”牟忍德身形才起,已覺一股畢生未遇的狂厲勁風迎面而來,內中更含有一陣令人窒息的炙熱之氣。他倉促中,急急出手相對,甫一接觸,倏覺胸前如中鐵錘,雙手一陣奇痛,腕骨已然全折。 牟忍德那枯瘦的身軀,更如斷線風箏一般,飛跌出兩丈之外,已然七竅流血而死。 濮陽維輕輕落地,伸手將地下深沒及柄的“修羅劍”拔起,拭淨後插回鞘內,微微一哂,已急步向前。 向吳南雲問道:“南雲……你臂傷如何?可曾閉住穴道?”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苦笑道:“暫時尚可無妨。我好似與毒物結下不解之緣,兩次受傷,皆是中毒!” 濮陽維忽然低咳兩聲,啞聲道:“你不要灰心,這什麼‘透心錐’雖然厲害,也不至於嚴重到什麼地步。” 吳南雲一見濮陽維面色蒼白,嘴角血漬宛然,不由驚道:“幫主!你……也受傷了?” 濮陽維一笑道:“沒有什麼!只是心脈受震而已。養息兩日,自會痊癒的。” 他漠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卻快步行向“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倒地之處。 他俯身一察二人傷勢,不由劍眉緊皺,微微搖頭,面上一片淒然。 吳南雲跚跚的向前行來,低聲道:“幫主,石堂主及徐姑娘是否尚有救?” 濮陽維聲音嘶啞的道:“二人傷勢,俱皆十分嚴重,只怕……” “七煞劍”吳南雲急忙俯身細看,只見“獨臂金輪”石魯面如金紙,氣若遊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之間,尚微有起伏,真像是一具屍體一般。 “粉面羅剎”徐妍容雙腿微蜷,粉面慘白,毫無一絲血色,嘴角血絲隱隱,鼻息低微,若有似無。 濮陽維索然呆立一旁,意態消沉,心中十分愧疚。 因為,那“獨臂金輪”石魯,為“冷雲幫”外三堂之白虎堂堂主,如今雖然身受重傷,但因為他乃是“冷雲幫”之人,尚說得過去。 但是“粉面羅剎”徐妍容卻與“冷雲幫”毫無淵源,嚴格說起來,還是濮陽維的對頭。 可是他為什麼不顧性命協助“冷雲幫”?又為什麼為了“冷雲幫”舍生忘死,以身阻敵?說穿了,還不是因為這一向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私心裡深戀著濮陽維,愛屋及烏,她自然亦同樣的袒護“冷雲幫”中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都是她心上人的生死袍襗。 濮陽維一直摯愛白依萍,他那孤冷的心扉中,絕容不下第二個女性,那怕只是一個影子! 他雖然對“粉面羅剎”徐妍容異常尊敬,但是“粉面羅剎”需要的,是濮陽維深情的呵護與愛心,並不是那近乎淡漠的矜持。 濮陽維自嘲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微微回過頭來。 吳南雲正滿懷關切的瞧著他,默默不發一言。 有時候,沉默的一瞥,比說不盡的千言萬語,還來得更易令人感受。 濮陽維苦笑一聲,緩緩說道:“南雲,咱們先將石堂主,徐姑娘二人抱入那茅屋之內,看看是否還有辦法,將他們救活……” 他說罷,雙臂一伸,已將石魯及徐妍容挾在脅下,向前行去。 忽然,他又停住了腳步。回頭向吳南雲說道:“南雲,你去看看‘魔爪’甘濱那廝是否已經死去,要是他還活著,也將他一併帶進來。” “七煞劍”吳南雲答應一聲,徑自而去…… |
第28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濮陽維緩緩行近至那茅屋之前,見門旁僵臥著一具瘦長的屍體,他細看之下,瞧出此人正是這次事件的禍首——“藍鷹”卞青元。 他頸項處血漬橫溢,有些還在潺潺的流出,一看即知為刀劍一類兵器所傷。 濮陽維微微一笑,已知這必是“七煞劍”吳南雲的傑作。 他進入茅屋之中,先尋了四張長椅,拼搭起來,將石魯、徐妍容二人分別放置其上,又匆匆進入內室之中。 這裡面一間,佈置得異常簡單,僅有兩張大木床,一口木製衣櫃,以外便一無所有,顯得十分空曠。 濮陽維行至那巨大的衣櫃之前,卻並不打開,默然出掌,將衣櫃震成粉碎。 衣櫃下,是一片極為鬆軟的沙土,沙土浮塵之上,可以看見有六根空心蘆草,正伸在上面,約有寸許之高。 濮陽維微微一笑,急急伸手將浮面上的沙土掃除。 他輕輕的層層拂去,約在半寸的沙土下,已現出一個方圓五尺的土坑。 這土坑不深,剛好容一人平臥的高度,這時,下面正蒙著一層床單。 濮陽維伸手掀去,床單下赫然躺著六條大漢。 六人緊緊擠在一起,鼻孔皆已被棉紙堵塞,嘴裡卻含著一根空心蘆管,自床單挖開的小洞中伸出沙土之外。 原來濮陽維在“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眾人大舉圍攻,心頭懸念的,便是自己屬下昏迷的六人,該如何安置,他苦思之下,想出此法,令吳南雲等依照辦理。 難怪“藍鷹”卞青元等人,幾乎已將這房屋倒轉,亦找不出這六名“冷雲幫”之人影跡。 濮陽維見屬下六人安然無恙,不由長長籲出一口氣,又行向室外面去。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將“魔爪”甘濱挾了進來,甘濱斷臂處,已由吳南雲為他敷上傷藥,包紮停當。 只是甘濱受傷過重,一時尚未醒轉。 甘濱因為在手臂斷落之時,正值他運出一口真力,躍身閃躲之際,手臂被斬斷後,真氣隨之而洩,故而他除了肢體傷殘外,尚有真元損耗之傷。 濮陽維先不管地下的“魔爪”甘濱,他大步向前,盤膝坐於“獨臂金輪”石魯之旁,微微把住石魯腕部脈門,傾神凝注。 須知大凡是習武之人,多少都知曉些許醫治內外創傷之法,尤其像濮陽維此等蓋世高手,便是未曾專門學習醫術一道,亦必觸類旁通。 一門高深的武學,往往是與醫術多少有些關聯。 何況,當年的“毒手魔君”更自他那老友再世華佗田真那裡(事見本書第一集中所述及的八旬銀髯老人)學到不少醫術中的竅訣。 故而濮陽維對醫術一門,雖然不若他武功之精,但也足以抵得上一個當代名醫。 稍停,他已長吸一口真氣,凝神沉氣,滿面肅然之色。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上前道:“幫主,你可是要以本身一口真氣,行通石堂主七經八脈?” 濮陽維微微頷首,“七煞劍”吳南雲滿臉焦慮的道:“幫主,你莫忘了,自己也有傷在身……還是讓本座代勞吧……” 濮陽維搖頭道:“你怎能使得?你的傷勢較我更重,快坐下歇歇,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 濮陽維與“七煞劍”吳南雲情同手足,相交莫逆,在眾人之前,為了禮數使然,皆以“冷雲幫”中輩份相稱,但私下裡二人卻甚為親暱,有時甚至直呼對方姓名。 吳南雲拗不過濮陽維,只得默默坐下,運功調息。 濮陽維運足一口真氣,雙掌揮舞如風,眨眼間已拍遍石魯全身三百六十處穴道。 他突然全身密響,已運掌抵住石魯背心,將一股至精至純的深厚真氣,綿綿送入石魯體內。 約有兩盞茶時分,“獨臂金輪”石魯已長籲一聲,呼吸逐漸平和,面色亦轉為紅潤。 濮陽維卻額際汗流如注,臉色越見蒼白。 其實“七煞劍”吳南雲哪有心思閉目調息,他一直自半閉的眼簾中,注意著濮陽維的行動。 此時一見自己生死摯友如此模樣,早已心似油煎,張口欲呼。 濮陽維亦已驚覺,他微一擺手,已移身至“粉面羅剎”徐妍容身旁。 但是濮陽維手掌剛伸至徐妍容身前,便好似遭到一層無形阻礙似的,僵在那裡。 吳南雲忍不住開口道:“幫主!有什麼不對嗎?” 濮陽維蒼白憔悴的面容上,起了一絲紅暈,他尷尬的瞧著吳南雲。 口中訥訥的說道:“南雲,徐……徐姑娘……徐姑娘……” 徐姑娘怎的?他卻再也說不出來。 吳南雲急道:“怎麼?徐姑娘已無法可救了?” 濮陽維輕輕搖頭道:“眼前我再以一口真氣,助她散去胸前淤血,並保住她心頭一點真氣,暫時尚可無礙,只是……只是……” 一向瀟灑豪逸的“玉面修羅”此刻竟然張口結舌,訥訥不知所云起來。 吳南云何等聰明,他一聽之下,不由恍然大悟,遂正巴向濮陽維道:“幫主,不是南雲多嘴,雖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但嫂溺何妨援之以手,何況徐姑娘更對幫主一片癡心,就是她知道了,也不會責怪幫主的,目下不比尋常,也顧不得那些虛偽禮數了。” 濮陽維略一猶豫,將心一橫,已將“粉面羅剎”徐妍容抱于懷中,進入內室。 他將徐妍容,輕輕放置床上,又伸手至“粉面羅剎”胸前。 但是他那一雙晶瑩如玉,令天下武林人物膽寒的手掌,此刻卻抖索不停。濮陽維靜坐一旁,微微調息了一陣,心情才略見平復,他才又伸手至徐妍容胸前……這時,“粉面羅剎”徐妍容側臥床沿,他的衣衫襟口,卻在右胸上端。 濮陽維只得將她翻轉過來,無意中,雙手觸著“粉面羅剎”徐妍容胸前那隆起之處。 他不禁又是一震,呼吸已微微急促起來。 濮陽維雖然功力絕世,名聲震蕩江湖,但至今卻仍是童男之身。 他可說從來沒有接觸過女性的胴體,雖然,美豔絕倫的白依萍與他曾有肌膚之親,但那也是發乎情,止乎禮,絕無軌外行為。 在濮陽維的感觸中,白依萍便如一株空谷的幽蘭,純潔孤單,清麗絕俗。 “粉面羅剎”徐妍容卻似一朵有刺的玫瑰,鮮豔奪目,惑神迷人……這時,他強定心神,已將徐妍容衣衫的鈕扣解開,露出一件粉紅色的胸衣來。 濮陽維雙手又逐漸顫抖,髮際鼻窪,微微滲汗。 他一咬牙,又將那件粉紅色的胸衣褪下,裡面已現出一片薄如蟬羽似的褻衣來。 柔若凝脂般的肌膚上,隱隱現出一對堅挺的雙峰,散發著一股特有的處女芬芳,似蘭似麝,令人遐思頓起。 濮陽維目光微斂,卻已看見“粉面羅剎”徐妍容右臂之上,赫然有一朱紅的守宮砂。 他心裡不由肅然升起一股敬意,忖道:“‘粉面羅剎’自幼混跡江湖,名聲雖大,卻不甚正派,看她年紀,已有二十四、五,在那複雜的江湖中,卻竟能守身如玉,的是件十分難得之事。” 濮陽維此時已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分,輕輕一掀,已將“粉面羅剎”徐妍容的褻衣拉起。 雪白的肌膚上,頓時露出兩個高聳的乳峰來。 雙峰之間,那道深深的乳溝下,卻赫然有著一個深青色的掌印。 濮陽維不禁微微搖頭,他沉神凝氣,將一口真氣,聚集掌心,輕輕按在那青色掌印之上。 剎那間,一股騰騰白氣,已自他掌緣周圍升起。 濮陽維雙目緊合,全心全意的為徐妍容驅毒療傷。 約有頓飯時光,濮陽維手心熱氣,已愈來愈濃。 “粉面羅剎”徐妍容胸前的青色掌印,顏色已逐漸淡薄,絲絲青氣,已自她肌膚毛孔中,滲出消失……濮陽維為了慰藉“粉面羅剎”徐妍容那一番幽怨癡情,已用了另一種方法來報答她,他已用一口內家高手最要緊要的先天之氣,為徐妍容貫通全身經脈,凝氣活血。 不一刻,“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悠悠醒轉。 她美目微睜,不由悚然一驚,因為,她已感到上衣盡被褪下,胸前更有一隻手掌在微微抖動。 頓時,她羞怒交集,全身本能的一掙。 但那只按在胸前的手掌,卻如柱石般,絲毫未動。 她滿兩嫣紅,急急抬眼望去,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一個美得驚人的白衣書生。 只見他俊目微閉,頭髮披散,那張弧形堅毅的嘴唇,正微微開合,露出一口潔白閃亮的牙齒。 徐妍容心頭“怦怦”急跳,有如小鹿亂撞。她已看清楚前的白衣書生,正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系的濮陽維!。 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時而透出一股股的熱氣,胸口的疼痛鬱悶,已減輕大半,四肢百骸,更是舒暢已極,飄飄欲起。 徐妍容體會出,心上人兒正在以本身一口性命交關的先天真氣,在助自己治療掌傷。 她欣慰極了,那雙美麗如波的大眼睛,已泛出兩滴晶瑩的淚珠。 她此刻絲毫不感到羞憤與懊惱,因為在她心靈深處,早已將自己純潔的身心,暗暗獻給一個人,便是那人不願接受,她也永遠不會給予世上的任何別人。 這正是心靈上的一安慰,但何嘗又不是一種極為刻骨銘心的痛苦呢! 她暗暗傾心的這個人,就是“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時濮陽維已長長籲出一口氣,手掌一收,默然閉目調息起來。 徐妍容仔細的凝視著自己心目中的神,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毫不保留的注視。 她覺得心上人兒沒有一處不美,沒有一點不使女人迷惑,在她那處子芳心中,已將濮陽維認作天下第一個完美無缺的男子。 忽而,她驚懼了,因為濮陽維那蒼白憔悴的面容,已告訴了她,心上人也負有極為不輕的內傷。 這時,濮陽維忽自懷中摸出一條雪白的絲巾,輕輕印在自己唇上。 他雖然不願驚動“粉面羅剎”徐妍容,但是徐妍容已看見那雪白的絲巾上,剎那間已浸透出殷紅的鮮血。 她悲呼一聲,激動的撲向濮陽維,緊緊抱著他,再也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她知道濮陽維在負有內傷之下,尚強運真氣為自己療傷! 徐妍容感動極了,她已泣不成聲。 房門外,人影一閃,“七煞劍”吳南雲探頭進來,他聽到“粉面羅剎”的呼叫,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他身形一閃探首一望之下,又隱身回去,因為吳南雲已看到徐妍容緊緊的摟抱著濮陽維。 他是過來之人,豈肯於此時做“夾心蘿蔔幹”。 何況,吳南雲心中,更對“粉面羅剎”有著極大的好感呢。 他雖然不能說有心促成倆人的愛意,但也絕不願妨礙倆人之間的情感的發展。 “粉面羅剎”淚眼迷濛中,亦已看見吳南雲進而復出。 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除了濮陽維外,她是永遠不會再愛第二個人了。 這不僅是只有濮陽維看過她處女最隱祕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濮陽維永遠佔著她的心。 多日來的情感壓制,都如山洪般暴發了。 她盡情的哭著,她毫不畏怯的吻著濮陽維臉上的每一處……紅唇輕張,丁香微吐,已將濮陽維唇際的血漬,吮吸殆盡。 濮陽維雖然在閉目調息,但“粉面羅剎”的一舉一動,他豈有不知之理? 但是一來是在行功緊要關頭,不容分心,再則,他對徐妍容的癡情,亦深覺十分感激,是而他故做不知,一任這癡心的女郎,淋漓盡致的發洩這多日來,她強壓制的情愫。 良久之後,濮陽維蒼白的面容,始略見好轉。他輕輕的將身體移動了一下,但是,“粉面羅剎”徐妍容仍然緊緊抱著他,俏臉兒深埋在濮陽維的懷中。 濮陽維星目微睜,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他柔和的道:“徐姑娘……你可好些了?” 他不知應該怎麼說才好,只有毫無意識的問出這句根本無庸多問的話來。 “粉面羅剎”嚶聲答應,聲音是如此羞澀,這不似自一個久闖江湖,歷經風浪的女煞星口中發出,而似是一個年方及笄的少女軟語呢喃……“粉面羅剎”人雖孤傲,但是,她內心深處是寂寞的,她雖然是個名蜚江湖的女傑,但是在“情”之一面,天下的女子卻盡皆相同。沒有能跳得出這縷縷柔絲的纏縛……濮陽維憐惜的撫摸著,徐妍容那一頭如波浪般微滑而柔細的青絲。 低聲道:“徐姑娘?在下因心懸姑娘傷勢,故而未顧禮數,擅自唐突為姑娘療傷……” “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仰起那滿是淚痕的俏臉,抽泣著道:“公子,你不要這樣說,公子對妾身大恩,天長地久,日月可鑑此心……” 濮陽維默默搖頭,凝視著懷中玉人那緞帶般滑膩的頸項,眼中一片迷濛,他已墜入一個極為困惑的境界中了。 徐妍容緩緩鬆開雙手,淒楚的道:“公子!你不要為剛才那些事情煩心,我……我早已將身心交給公子了!我自知污泥沾染,名聲狼籍,不配與公子締……但是請公子相信,我這個身子,還是純潔的。” 濮陽維不由悚然一震,他低聲道:“徐姑娘,快不要這樣說……你對我的心意,我早已知道,但是……欸!”他長嘆一聲,不再說下去。 徐妍容心中正焦急的等待著心上人說出下文,她緊張的全身微顫,她已想到,只要濮陽維接納她的感棈,即怕要她屈居妾侍,她也願意。 濮陽維心中十分矛盾,錯綜複雜的情感,已將他擾得心煩意亂。 “粉面羅剎”對他的情愫,他早已了然,只是嬌柔多情的白依萍,早已與他山盟海誓,指心為證,他能做負心人麼?而且,更有那在淮陽山,黯然而去,至今音訊全無的“綠娘子”方婉。自古至今,無論任何豪傑逸士,皆是情關難破,這“情”之一字,最是斷人肝腸。二人沉默了很久,屋外的陽光,已斜斜映至室內。 濮陽維悚然一驚,輕輕在“粉面羅剎”耳旁低語道:“徐姑娘,以後時日尚多,咱們的事……欸!待我想想……” “粉面羅剎”正是滿腹悲苦,一聽濮陽維如此一說,不由又泛起了一絲希望。 她含羞的自濮陽維懷中坐起,這才發覺,自己仍是酥胸半掩,雙峰隱現。 她“啊”了一聲,頓時滿面紅霞,急忙用手將前襟拉上。 濮陽維身形一閃,已立於床下,他微微一笑道:“姑娘,且請稍歇一刻,如今你的傷勢尚未痊癒,只怕尚得休養三月以上,才能恢復。” 他略為一頓,又道:“在下至室外去看看吳堂主,恐怕吾等稍停即將啟程。” 他說罷,已緩步行向室外。 這時,斷臂負傷的“魔爪”甘濱,已然甦醒,正坐於地上盤膝調息,神色之間,顯得十分萎靡。 “七煞劍”吳南雲,左臂仍然粗腫青紫如故,但他早已仗著一口精湛的真氣,封閉穴道,是故在短時間內,尚無大礙。 濮陽維此刻面容之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冷峻。他驀然瞥視甘濱一眼,已關切的向吳南雲道:“吳堂主,你臂傷如何?讓我為你診視一番。” “七煞劍”吳南雲向濮陽維會心的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幫主,徐姑娘已醒轉了? 石堂主業已安睡,傷勢好象痊癒不少。”濮陽維微現尷尬的一笑,已自懷內取出一只羊脂玉瓶來。他從瓶內傾出兩粒雪白清香的藥丸于掌中,說道:“南雲,你先坐下,待我給你診治,時間過久了,也不太好。” 吳南雲返身坐下,卻努嘴向“魔爪”甘濱那邊。 濮陽維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左掌反空彈出,五縷尖銳勁風疾湧,已巧妙至極的分成幾個方向,隔空點上甘濱三處軟麻穴。 吳南雲哈哈大笑,朗聲道:“幫主,適纔本座已出外尋得“北海毒鯊”胡波屍體,從他身上搜出兩瓶藥物,只是不知是否為治療本座臂傷的解藥。”說著,已自懷中拏出一青一紫,質地異常細緻的兩只瓷瓶來。那青色瓷瓶之上,縷著一條巨嘴怒張的黑色鯊魚。紫色的瓷瓶之上,卻精工繪有一條金鯉。 濮陽維接過之後,置于鼻端,一一細嗅,只覺兩瓶藥物,皆有一股辛辣的氣味,一時之間,他也分不出,哪瓶才是醫治臂傷的解藥。 他目光一瞬,已瞧見在倚牆而坐,業已被點上軟麻穴的甘濱。 他不由微微向前行了兩步,灑然大笑道:“甘兄,適纔吾等尚在拚死力鬥,如今卻又已安坐此處,閒話家常,這正如甘兄所說,咱們緣份的是不淺。” 甘濱自醒以後,便覺全身經脈,酸痛無比,骨環麻木,手臂殘斷之處,更是痛如針扎。 他自半睜著眼縫中,已看到吳南雲立於身前,面現冷嘲的監視看自己。 那時,他渾身乏力,根本就無法掙扎移動,更莫說逃走了! 甘濱一氣之下,也不說話,已自閉目調息起來。 這時,他又被濮陽維點中多處軟麻穴,全身雖然不能做絲毫動彈,但耳目卻仍然無妨。 他雙目怒張,聲音嘶啞的叫道:“濮陽維,今天算我甘某人栽了!甘某習藝不精,敗於你手中,意欲何為?悉聽尊便,姓甘的皺皺眉頭,便算不得江湖上一號人物!” 濮陽維一伸大拇指,道:“甘兄確是頂天立地,錚然有聲的一條鐵漢……” 他極為溫文的一笑,又道:“只是,此時還不是甘兄歸位之時,只弟尚有幾件事情請甘兄賜賜于協。” “魔爪”甘濱心機險詐,他適纔大呼小叫,不過是裝模做樣而已,其實天下之人,任你是如何的超然傑出,又哪一個是悍不畏死的呢? 甘濱早就知道,濮陽維一時半刻之間,必不會置自己於死地。 因為從他為自己裡傷敷藥的行動看來,對方必定尚有需要自己解決的困惑。而自己正可藉此要脅,做為生命的交換條件。 甘濱聞言,雙目一閉,故意做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色。 濮陽維劍眉一軒,隨即微微笑道:“甘兄,兄弟也不多廢話,本幫刑堂吳堂主所受的毒傷,未知甘兄是否知道這青、紫二色的兩個瓷瓶中,哪一瓶才是醫治這毒傷所須的解藥?” “魔爪”甘濱咯咯怪笑,大聲道:“濮陽維,咱們話得言明,甘某若明告於你,你是否便放甘某走路?” 濮陽維早已料到甘濱有此一著,他面色倏然一寒,冷冷道:“甘濱,你未免想得太美了點,閣下三番四次與我‘冷雲幫’做對,若如此輕易饒你一命,非但江湖之中,日後會指責我‘冷雲幫’縱敵為患,太也好欺,而且本幫戰死九泉之下的各人,亦必不能瞑目!” “魔爪”甘濱正待說話。 濮陽維已冷笑一聲,又道:“再說,為了這件小事,便換回閣下一條性命,閣下這條命,也未免太賤了些罷?” “魔爪”甘濱氣得怒哼了一聲,索性以退為進,閉上雙目,不再說話,想以此要脅濮陽維允諾所求。其實甘濱肚中有數,除了他知道濮陽維極為愛護屬下弟兄的個性外,更有那白依萍尚在他掌握之中。 濮陽維見甘濱如此,亦不再多說,回身拿起那兩個瓷瓶,行至甘濱身前。 他又對吳南雲道:“吳堂主,煩你自己下手,先將臂上毒錐拔出……” 吳南雲聞言之下,長笑一聲,受傷的左臂一彈一抖,已將那枚“燕波透心錐”逼出肌膚之外。虛空伸手一抓,那彈出來的毒錐,已“呼”的一聲飛向他手中。 “魔爪”甘濱雙目暴盯如鈴,惑然不解的瞪視著濮陽維,不知他葫蘆於賣的什麼藥。 濮陽維冷冷一笑,雙手分持毒錐與藥瓶。 向甘濱道:“甘兄,你既不肯一開金口,在下只有得罪了……” 說著,你已俯下身來,將手中那枚烏黑泛紫,前端鋒利的毒錐,做勢刺向甘濱那只僅剩的手臂。“魔爪”甘濱此時苦於不能動彈,他雙目急得似欲噴出火來。 怒叫道:“濮陽維,你待怎的?” 濮陽維故做驚愕問道:“閣下此言,所指何意?” 甘濱將心一橫,破口罵道:“姓濮陽的,你要麼就給甘某一個痛快,如此折磨甘某,須知算不得是什麼英雄好漢?” 他心知那“燕波透心錐”毒性利害,刺入體內,如能運氣閉穴,尚能在一日一夜之間,阻止毒性蔓延,但自己目前周身乏力,運氣閉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甘濱恨得咬牙切齒,他知道濮陽維將那毒錐刺到自己身上,主要是為了要試驗那兩個瓷瓶中,那一瓶是毒錐的解藥。 濮陽維原意確是如此,他亦瞧出甘濱此時已是色厲內荏,此舉之意,只是意圖恐嚇而已。他見甘濱如此大呼小叫,便知甘濱心中已存怯意。 他微微一笑道:“甘兄為江湖上有名的硬漢,料這小小毒錐,甘兄必不放在眼中!” 他嘴角一哂,又道:“同時,也可試試,甘兄膽識,是否確如江湖所傳。” “魔爪”甘濱氣得渾身顫抖,雙目亂翻,他喘息半響,抬嘶聲叫道:“今日我才知道,你濮陽維竟乘人之危的小人……” 濮陽維淡然一笑,說道:“不敢,這皆是甘兄拋磚引玉,在下才起而仿效。” “魔爪”甘濱心知濮陽維言中之意,是指自己率眾暗襲“冷雲幫”及挾持白依萍威脅濮陽維之事。他暗哼一聲,閉嘴無言。 濮陽維冷冷一笑,手中毒錐,已緩緩向甘濱獨臂扎下。 他口中卻道:“甘兄,這毒錐刺進你手臂中間的這段時間,便是你答覆在下問題的唯一時機,須知在下卻無法救助於你。” 說話中,“透心錐”已徐徐挺進至甘濱手臂不足三寸之處。 甘濱暗忖道:“瞧對方如此模樣,此言絕非恫嚇自己,而且,他如將自己身體做為試驗,將兩瓶藥物逐一塗試,那時,不但對方既會知曉解藥何屬,自己必定還要受一些無謂的痛苦。” 他到這裡,驀然大叫道:“好!好!甘某認栽,我說與你知便了!” 濮陽維嘲弄的一笑,將毒錐收起道:“甘兄果然是識時務,否則也算不上俊傑了!” “魔爪”甘濱氣得滿面紫紅,恨聲道:“那青色瓷瓶之內,便是毒錐解藥……” 濮陽維心知甘濱不會誑言,他立起身來,又問道:“如何用法?” 甘濱與“黑砂島”人相處之時,已聞得“北海毒鯊”胡波言及他獨門鑽心錐中,這“燕波透心錐”的解毒之法。此時,他已受製於人,,卻不容他不回答。 甘濱沒好氣的道:“將這青色瓷瓶內所盛之黑色藥末,取一錢內服,三錢敷於傷口。” 言及此,他已閉嘴不再多說。 濮陽維亦不多問,返身行至“七煞劍”吳南雲身旁,先將兩粒“玉璞丸”交其服下,同時,伸手將吳南雲左臂衣袖撕落。 這時吳南雲的一條左臂,又粗腫得比平時大上一倍有餘,黑紫烏亮,瞧來極為驚人。 濮陽維又自懷中取出一把小小玉刀,輕輕在吳南雲手臂上一劃,一股紫黑色污血,頓時已潺潺流出。 吳南雲面含微笑,凝視著濮陽維為自己割肌療毒,毫未顯出一絲痛苦難耐之色。 濮陽維徐徐運掌在吳南雲手臂四周按擠,他已注意到吳南雲那安然之態。 其實,濮陽維自知,吳南雲外表上雖然若無其事,但他必定是在強忍痛苦,自他身體微微顫抖即可看出!只是他未顯露於面部而已。不一刻,吳南雲創口之中,污血散盡,已流出嫣紅的鮮血,手臂四周的肌肉,亦逐漸轉為紅潤之色。 濮陽維將手中青色瓷瓶,傾出一撮藥未,塗在吳南雲創口之上,又將其包紮停當,另盛一杓清水,由吳南雲合藥服下。 一切就妥,屋外已是夕陽西斜了。秋風蕭煞,空氣中微帶著絲絲寒意。 濮陽維乘吳南雲運功調息之際,又往內室一探“粉面羅剎”只見她身體斜倚在床角,已疲極入睡。 室中沉寂無聲,只有濮陽維與“魔爪”甘濱二人,正在各自沉思著心事。 |
第29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濮陽維在室中往來蹀踱著。 忽而,他回首向閉目沉思的“魔爪”甘濱道:“甘兄,在下尚有二事,希望甘兄一併相助…!” 甘濱陰陰一笑,說道:“大幫主有何垂示,但請說出,甘某人敢不遵從。” 濮陽維知他怨恨未消,亦不計較,笑道:“在下幫中受那迷藥迷昏之人,有何法可將他們救醒?” 甘濱眼一翻,撇嘴道:“這個麼……便不是甘某所知了。” 濮陽維劍眉一挑,雙眸精光暴射,微怒道:“甘濱,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也不是慈悲之人,諒來你心中有數?” 甘濱心中,早已自有計較,他聞言一笑,陰怪氣的道:“姓濮陽的,甘某今日已成階下之囚,生死大權,全然操於閣下之手,但是……” 他獰笑一聲,住口不語。 濮陽維略一沉吟,已想出他言中之意。 不由冷冷的笑道:“在下猜測,尊駕言中所指,好似有交換條件?” 甘濱狂笑道:“正是。天下雖大,卻沒有只盡義務,不享權利之事。” 濮陽維冷然道:“甘濱,你莫忘了,現在不是在你黑龍山,而是受持於在下。” “魔爪”甘濱“哼”了一聲,道:“不錯,但是咱們不妨直言,若你不放甘某一條生路,則不但貴幫昏迷之人,將有性命之慮,便是……” 濮陽維星目煞氣頓現,怒道:“便是如何?” 甘濱陰沉笑道:“便是白依萍那妮子,亦要跟隨在下,同赴黃泉。” 濮陽維心中凜然一震,雙眉緊皺,在一旁深深的思忖起來。 “魔爪”甘濱乘機誘道:“濮陽維,你只須抬一次手,咱們今後便河井不犯,甘某這斷臂之仇,亦一筆勾消,而且,更將你那心上人兒釋回。否則,甘某一命亦不足惜,卻也樂得有一個天仙似的美人兒陪同上路……” 濮陽維眼中煞氣頓射,他厲喝一聲,截斷了甘濱的說話。 怒道:“甘濱,你莫錯估了本幫主,須知你數次與本幫做對,更勾結海外黑砂凶徒,將我‘冷雲幫’屬下殺死五人,這一筆血仇,若不將你剜心祭靈,實不能消我全幫之恨。” “魔爪”甘濱眼見濮陽維雙目煞氣畢露,說話斬釘截鐵,不由驟覺一股寒氣,自背脊泛起,全身機伶伶的一戰,好似一柄鋒利的匕首,已逼至自胸前一般。 他長吸入一口氣,平復自己翻湧恐怖的情緒。 啞聲說道:“濮陽維,你便不顧那白依萍了麼?須知,她現尚在甘某手中……” 濮陽維面孔抽搐,全身輕顫,但卻咬牙強忍住,這對他魂牽夢系,極具誘惑的名字的威脅。 他幽幽的道:“甘濱,你不用多說,任你舌燦蓮花,在下亦絕不能饒你一命。” 語聲雖低,卻含有無比的堅決,但是濮陽維的心中,卻如刀絞一般。 他知道甘濱心狠手辣,若他自己一命不能保全,則他適纔所言,要使白依萍香消玉殞的話,亦不會僅僅是意圖恐嚇。 換言之,濮陽維要堅決殺死“魔爪”甘濱,亦不啻宣告了白依萍的命運。 此刻,他已痛苦至極,他知道自己正在絞殺那未來美麗的遠景……“魔爪”甘濱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不禁全身抖索,他已可自對方堅決的神態中,清楚的了然,濮陽維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數十年來,從未恐懼過的“魔爪”甘濱,這時卻深深的畏懼起來。他已恍若看到那死亡的陰影,正逐漸的向他逼近。甘濱長嘆一聲,雙目迷惑而朦朦的凝視著屋頂,半生以來,一幕幕的往事,善善惡惡,像走馬燈般,在他心頭幻閃。 他忽然有著一般奇的感觸,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曾經沾染了不少的血腥罪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愧對了人生一世。他彷若在受著最後的番判——不能做任何僥倖逃避的良心責難。 他嘴唇喃喃,不自覺的,盡情懺悔著自己往昔的過失。他恍然明白,無論人世之間,是如何的不公平,但是,死亡卻對每個人都是一樣平等的,它早晚必會向你招手,不管你在人群之中,是如何的超然與傑出。而在面臨永久安息之前,不會有什麼讓你選擇,它像是千篇一律的,冷酷與安靜。這就是人生的終點,生命最後的幻滅。 濮陽維這時,已盤膝坐在地上,他驚異的凝視著“魔爪”甘濱那迷茫的面孔。 他也首次察覺,甘濱那張醜陋的面容,竟散發著一層湛然烈烈的光輝。 濮陽維全身一震,他一時想不出是什麼事情,使這武林中有名的魔星,能如此的悟及懺悔……忽而,“魔爪”甘濱撮唇長嘯起來,嘯聲尖銳悠遠,三長一短。 須臾之間遙遠的山丘之後,亦傳出同樣的嘯聲。 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醜婦,已出現在茅舍之前的曠地上。 “七煞劍”吳南雲早已聞聲立起,雙目炯然注視室外。 這時,他見有人到來,單掌微提,就待掠身撲出。 濮陽維輕輕搖頭阻止,沉默的瞧著一切。 “魔爪”甘濱雙目微啟,嘶聲道:“多娜,將白姑娘背進屋來!” 立於室外的高大婦人答應一聲,身形微掠,已進入室內。 這婦人一見甘濱眼前慘狀,不由驚得尖叫一聲,急急攔身甘濱之前,右手“霍”的一聲,拔出一柄精瑩奪目的匕首,逼於背後軟兜之外。 這醜婦操著一口生硬的國語,說道:“你們若要傷害我家主人,我便將這背後的女人殺死…。”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在這高大醜婦轉身之際,已然瞧見她背後軟兜之中,所背著白依萍。其實,二人隨便哪一個出手,皆能在瞬息之間,將這婦人製住,只是,二人都為“魔爪”甘濱這奇異的舉動所驚異,一時不願貿然動手。 濮陽維此刻俊目上望,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他正在苦苦思忖,“魔爪”甘濱為何會突然如此,將自己的最大的獵物,毫無條件的獻出。 他想道:“難道‘魔爪’甘濱竟絲毫不顧自己生命?他原可以做為自己生命的交換條件,這是什麼因素使然呢?莫非人人心靈深處,確實有著一絲善良的天性麼?” 忽而,“魔爪”甘濱已低聲說道:“多娜!你讓開,先將白姑娘交還給他們,再聽我說話……” 言語之中,竟會蘊著無比的誠摯與坦然。 那不似中原人物的魁梧女子聞言之下,不由疑竇不解的瞧著他那受傷的主人,半晌,始十分勉強的,將身上金絲軟兜解下,抱著白依萍安置在椅上。 “魔爪”甘濱啞聲一笑,說道:“濮陽維,如今甘某已將白依萍毫無損傷的奉回,請你相信甘某人格,在此以前,甘某絕未動他一指。”濮陽維微微頷首,表示絕對相信甘濱所言。 “魔爪”甘濱微喟道:“甘某如今身殘受擄,老實說,凡是人,沒有不惜生命的,但甘某在苦思之下,已澈然大悟,生死之事,原為世間人人所不能免,病苦而亡,與死於仇家之手,其結果毫無差異。甘某既曾殺死‘冷雲幫’諸人于前,如今復喪命於‘冷雲幫’之手,可謂天理昭彰,無分厚薄……”他微一頓,目視各人,又道:“甘某縱橫江湖半生,無論武功機智,自問少遇敵手,雙手所沾血腥,自信不在尊駕之下,昔日我殺‘冷雲幫’之人,乃為報復甘某於‘紅楓山莊’一掌之仇,今日閣下等殺我,亦為了貴幫弟兄之仇恨,如此兩相抵消,互不相欠……” 甘濱言及此處,聲音已逐漸黯啞,但他面上,卻光輝湛然。又轉頭對那中年醜婦道: “多娜!你可於此間事了之後,徑攜我的屍骨,迴轉黑龍山,並傳告山中各人,不得為我復仇,他們武功尚差,你再傳諭,自今以後,除非有事,不得擅出黑龍山四周百里之外。” 甘濱說罷,不理那名叫多娜的醜婦抽泣垂淚。 回頭再向濮陽維道:“甘某相信二位,當不至為難甘某手下之人罷?” 濮陽維默然不做答。他正在靜靜的仰首沉思,好似在忖慮著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甘兄放心,此事無庸置疑……” “魔爪”甘濱又沉吟半晌,道:“貴幫被‘紅魑會’迷倒之人,乃是誤飲茶中所置的‘迷魂蒙神散’之故,此藥,藥性甚是劇烈,麻醉力極強,但是尚無毒性,不用救治,再候三個時辰,他們便會自行醒轉。” “七煞劍”吳南雲面現感激之色道:“想不到甘兄,意然能在此時此刻憬然醒悟,能與本幫捐棄前嫌,過去倒是兄弟錯怪甘兄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兄弟本人,極願與甘兄重新訂交,奈何甘兄前此所為,與本幫結怨甚深,幫規所在,兄弟亦徒自束手。但願來生尚能有幸結交如甘兄此等血性豪爽之士……” “魔爪”甘濱嘶聲大笑道:“吳兄之言,實令甘某感激莫名,盛情甘某心領,如果真有來生,亦願你我二人結為生死摯友,不再為敵……” 真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甘濱言詞之間,雖然豪邁,但誰也可以聽出,其中卻含有無限淒涼傷感。 吳南雲幾次張口,卻又默默無語,神情之中,十分憾然,恍似若有所失……“魔爪” 甘濱大聲道:“濮陽維,甘某如今身無點力,尚請閣下給予甘某一個痛快。” 這時那醜婦多娜,已痛哭失聲的跪倒在甘濱身前。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主人功力蓋世,如今尚且身殘遭擒,則對方之人,必然身手卓絕,自己主人既無法制勝,必已生望全絕。 “七煞劍”吳南雲低嘆一聲,轉身行出,他亦不忍見這臨死之前,悔悟前非的敵人,橫死劍下的慘狀。 此時,茅屋中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出各人彼此間心跳的聲音,但是,在這沉悶的空氣中,卻包含了多少淒苦與黯淡。 濮陽維雙目冷如寒冰,面上毫無一絲表情,他緩緩移步,向“魔爪”甘濱身前行來。 驀然,那中年醜婦悲呼一聲,緊握手中匕首,向自己咽喉急插而下。 “魔爪”甘濱見狀大驚,一聲驚喝尚未及口,但見白影一閃,錚然聲響中,醜婦多娜手中的匕首,已吃人硬生生的劈手奪下。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心如鐵石,孤傲不群的濮陽維。 醜婦多娜因自己服侍多年的主人,竟在敵人手中遭擒,更已到了命在旦夕的危境,她心痛主命運之慘,又恨自己有心無力,悲憤之下,已見濮陽維緩緩行來。她不忍見到昔日叱吒風雲的主人,那血濺屍橫的慘狀,一時憤怨交加,已舉起手中匕首,意圖自盡。 這時,她手中短劍已被對方奪下,心中一陣悲慟,竟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魔爪”甘濱向濮陽維頷首道:“多謝閣下施救甘某傭僕一命,甘某今生不能報答,來世必當結草銜環。” 濮陽維一語不發,雙掌倏然拍出。 甘濱微微一笑,閉上雙目,心中竟出奇的平靜……一陣狂厲勁風,剎時已拂在“魔爪”甘濱的身上,可是,他不但絲毫未覺痛楚,身上原來受製的三處軟麻穴,竟同時霍然一輕,已被這陣掌風解開。甘濱不由大奇,他睜開雙眼,驚異萬分的看著濮陽維。 濮陽維那俊秀無比的面孔上,這時,正流露出一股超然的光輝。 他極其平淡的對“魔爪”甘濱說道:“甘濱!閣下與我‘冷雲幫’之仇恨,自此一筆勾消,今後,是友是敵,尚在閣下一念。” “魔爪”甘濱見濮陽維的舉動,再聽他說出這幾句,雖然平淡,但卻含蘊著無限誠摯與寬恕,一陣他今生從未有過的激動,已湧至心頭。 他面部肌肉抽搐,渾身輕顫,嘴唇抖索著,喃喃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那怕是最簡單的幾個字。 “七煞劍”吳南雲掠身到濮陽維身旁,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掌。 感動的說道:“幫主,你是我今生所見到最奇異的人,也是我最欽佩的人。你不但在表面上領導著‘冷雲幫’你更能領導我們的內心……” 濮陽維聞言,哂然一笑。 他低聲對“七煞劍”吳南雲說道:“南雲,你別把我捧得太高了!適纔我幾經思忖之下,已經得到結論,甘濱雖曾殺死我幫之人,但他已用一條手臂抵償,而且他更毫無條件的協助你我,醫治好本幫受傷各人,這些事情,自可與前怨相抵……”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濮陽維言中之意,乃是在為甘濱開脫之詞。 因為,若論“冷雲幫”自始所傳的幫規,是絕不能容許任何一個,曾經殘害本幫的敵人做如此倖免。 濮陽維言中之意,乃是故意說出,以證明他釋放“魔爪”甘濱,是因為甘濱曾有幫助於“冷雲幫”之舉,並未曾與“冷雲幫”幫規相牴觸。 “魔爪”甘濱此刻已恢復平靜,他原本機智絕倫,濮陽維執意開脫,他豈有不知之理? 甘濱眼眶之中,熱淚盈溢,聲音嘶啞的道:“濮陽兄,今後甘某之命,皆系閣下所賜,大恩之下,不敢言謝,如今甘某大膽一言,凡黑龍山自甘某以下,今後絕不侵犯貴幫一草一木。”他說到這裡,稍稍一歇,又道:“閣下日後若有任何差遣,只須寸柬相召,甘某赴湯蹈火,亦必在所不辭。” 這時,醜婦多娜亦跪在地下,向濮陽維連連叩地,口中說道:“小女子,深感濮陽幫主如此的寬宏大量,使我主人保全一命,黑龍山一脈不至冰消瓦解。” 濮陽維極為感動的一笑,伸手將俯身在地的醜婦多娜扶起。 含笑對甘濱說道:“甘兄切莫如此客套!這全是甘兄曾有助於本幫之處,在下僅是略為闡揚本幫幫規之意而已!豈能受此大禮?” “七煞劍”吳南雲適時上前,說道:“如今彼此宿怨冰釋,亦不用再客套了,說實在的,兄弟倒真仰慕甘兄能有這麼一個忠僕呢!” 室中各人,輕聲笑語,適纔的一片敵視仇意,淒風慘霧,頓時已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卻是滿室的融洽與祥和。 這時,“魔爪”甘濱早已令醜婦多娜,將仍在昏迷的白依萍救醒。 “白雁”白依萍悠悠醒轉,她緩慢的張開那雙水汪汪的剪水雙瞳。 朦朧中,一張清秀俏俊的面孔,已逐漸清晰的呈現在她眼前。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已然看清,立於他面前的,正是自己千山萬水,歷盡艱苦所尋找的維哥哥,自己刻骨銘心的影子啊!她歡呼一聲,兩條滑膩白嫩的手臂,已緊緊的將眼前人兒抱個正著。同時,滿眶熱淚,有如珍珠一般,簌簌順腮而下。 但是,這卻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啊! 濮陽維亦真情激動,雙手用力的摟著心上人,這時,他內心之中,更更是深深的感激著“魔爪”甘濱。 忽而,他惕然一驚,突然想到,室內尚有“七煞劍”吳南雲等人。 他急急回顧,卻見四周已寂無一人。 原來,就在白依萍忘情的抱住濮陽維之時,“七煞劍”吳南雲、“魔爪”甘濱及多娜等三人,已自悄悄的溜出室外。 嬌柔的“白雁”緊緊倚在心上人的懷中,她嘴唇嗡合,淋漓盡致的吐露著一些,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曲……濮陽維將白依萍輕輕抱起,悄然置于椅上,激動的吻著她的面頰、鼻尖、櫻唇……他深埋在內心多日的情感,亦在這片刻之間,傾洩而出。 白依萍低聽的嗯唔著……半晌,二人的情緒才逐漸平靜。 濮陽維又想起,內室之中,尚有六名屬下,及……“粉面羅剎”徐妍容。 他暗中面孔一紅匆匆凝神傾聽,已知室內的“粉面羅剎”徐妍容等人,仍然因傷後疲困,沉睡未醒。 白依萍的纖手,輕撫著濮陽維略顯清瘦的面頰,柔聲的道:“維哥,這幾日來,可苦了你!”濮陽維輕輕一笑。 說道:“萍!那天在惡鷲崖上,你是否又被甘濱所擄?” 白依萍微微點頭道:“是的!他在你正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之時,便掠身過來,這甘濱確是厲害,我……我竟擋不住他三招……” 濮陽維憐惜的吻著白依萍的玉手。 她又接著道:“但是我一點也不怕,我知道他不敢動我。我的維哥哥一定會救我出去!” 白依萍,言語之中,充滿了對心上人的信任,就像似一個幼兒,絕對信任母親的呵護一般。 她臉上流露出一股純潔的光輝,使得濮陽維愈看愈愛,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吻她。 白依萍美目微閉,將櫻唇迎了上來……一刻後,濮陽維問道:“萍!你怎麼未按時到淮陽山來找我?” 白依萍道:“怎的沒有!可是,我因為師姐染恙,所以晚了半月,人家快急死了,你……還不相信?” 濮陽維笑道:“快說罷!我怎能不信呢?” 白依萍嬌羞的凝視著心上的人兒。 說道:“我到達淮陽山落月峰時,便被人截下,後來我說明找你,他們才答應讓我上山。” 白依萍說到這裡,兩只纖纖玉手,緊握著濮陽維。 續道:“你們‘冷雲幫’好大的氣魄喲!我進入回雁山莊後,便由一位七旬老人接待,他叫什麼……“黑水一絕”孫寒……” 濮陽維接口道:“是的,那是本幫元老之一,現任禮堂堂主。” 白依萍點頭道:“可是,卻告訴我一個失望的消息。他說,你已率領屬下,遠赴山西石磴山,為關老前輩報仇去了,孫堂主待我真好,尤其是那兩位護法,他們都整正天的陪著我四處遊覽。但是,我的一顆心,卻早已飛到你的身旁……” 她說到此處,羞怯的回眸一笑。 又道:“我簡直連一天也等不及了。但是,他們又不肯讓我獨自下山,說是怕我遇到凶險,你回去時,他們無法交代。” 濮陽維又問道:“後來呢?你怎麼又會落入‘魔爪’甘濱之手?” 白依萍幽幽的道:“孫堂主他們不讓我下山,我……只好偷偷的溜走。前些日才到達沙河縣前的一個小鎮甸……。” 濮陽維微微頷首,示意她再說下去。 白依萍道:“那天,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我正著急晚上還沒有歇宿之處,忽然一陣蹄音揚起,四匹駿馬已從我身旁掠過……” 濮陽維凝視著楚楚憐人的白依萍,輕聲道:“這四騎之中,想也有‘魔爪’甘濱在內了?” 白依萍道:“是的,我當時正在想,是什麼人如此心急,這麼晚了尚如此急趕,這時,他們卻突然停止前行,圈馬至我身前……” “我正感到驚疑,當中一個身材瘦小,頭顱特大的人已開口說話,他問我到何處去,有什麼事情,後來又問我的姓名!” 濮陽維灑然一笑道:“你都告訴他們了?” 他心中卻忖道:“自己心上之人雖然美豔無雙,但卻是純潔天真,毫無江湖閱歷,看情形,她必然洩露了行藏?” 果然,白依萍怯生生的道:“他們個個面露笑容,好似都很和善,我心想維哥哥威名甚大,他們或許知道。說不定這四人都是‘冷雲幫’幫友。我當時毫不考慮,完全告訴了他們,四人聞得我如此一說,卻是面色全變,我正感到愕然不解,那頭顱特大的人已在狂聲獰笑起來,還說什麼‘冷雲幫’遺孽百密一疏,天滅其魄。” 濮陽維看到白依萍面孔上,那驚悸的神情,便知道她當時定是被嚇得不輕,因為,她到底還是個純真未泯的女孩子。 白依萍將臉兒貼在濮陽維胸前,低聲道:“哥!你不會怪我為你惹了太多煩惱吧? 我知道我錯了,害得你為了我受到這麼多磨難!哥!我……我……”。 濮陽維輕輕拍著白依萍肩頭,柔聲道:“事情已經過了,你不用再提了,為了你,那怕較這更難上十倍的困苦,我也甘心忍受……”。 白依萍感動的仰起臉來,兩顆晶瑩的淚珠,已在她眼眶中轉動。 濮陽維瞧著心上人那淒然欲泣之狀,不由憐愛極了,悄聲在她耳旁道:“萍!別難過,我還等著你的下文哩……” 白依萍破涕一笑,側身倒在濮陽維懷內,續道:“我正覺驚疑的瞪視著他們,那頭顱特大的瘦小之人,已突然動手向我抓來,我驚恐之下,竟不及閃過,被他一把扣住脈門,那人出手太快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功力如此高深的人!” 白依萍說到這裡,又急忙改口道:“當然!除了維哥哥以外。”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因此,你就被他挾持著,一直到惡鷲崖上才和我見面?” 白依萍點頭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人竟就是素負盛名的‘魔爪’甘濱!” 濮陽維又問道:“你被他挾持之時,可曾受過欺凌麼?” 白依萍搖頭道:“沒有,我平日飲食,都是由一個……一個名叫多娜的婦人料理,那‘魔爪’甘濱很少見面,他只是勸我,叫我誘你答應他所提的條件……哼!我才不聽他的哩!” 她說到這裡,忽然驚問道:“哥,我怎麼會到這裡的?那‘魔爪’甘濱被你打跑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遂將自己與“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等人的血戰經過,簡潔扼要的告訴了白依萍。 白依萍正聽得心驚膽戰,濮陽維已轉頭展聲道:“吳堂主,請你們都進來。” 隨聲響起一陣豪邁大笑,步履響處,吳南雲等三人已魚貫而入。 白依萍正奇怪的向三人一望,不由驚呼道:“啊!怎麼他也在這裡?” |
第30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白依萍這突然一聲驚呼,不由使隨在“七煞劍”吳南雲身後的“魔爪”甘濱,感到尷尬異常。 他滿面苦笑的對著白依萍,形色十分窘迫。 濮陽維急急走上前來,附在白依萍的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話,白依萍那驚疑的面色,始逐漸的平復下來。 濮陽維接著道:“如今,甘兄與吾等已前嫌盡棄,萍妹之事,亦無庸掛念於懷。” 白依萍溫順的點了點頭,又轉向甘濱微微的頷首為禮。 “魔爪”甘濱欠身還禮道:“甘某日前之舉乃逼不得已,始出此下策,尚請白姑娘原宥。” 白依萍亦柔聲答道:“甘大俠既已與維哥哥重修舊好,這點小事,也算不得什麼。 倒是甘大俠要原諒我在日前的無禮才是。” “魔爪”甘濱急道:“白姑娘言重了!甘某實不敢當!” “七煞劍”吳南雲大步向前,向白依萍抱拳道:“在下吳南雲,今日得與姑娘相見,甚覺榮幸!” 白依萍聞言,粉面飛霞,紅得那麼美豔動人。 她羞怯的說道:“吳大俠威名遠播,武林中誰人不知,如此的抬舉我,實在是承當不起!” 要知華山一派,雖則武學深奧,名聲極隆,但卻已逐漸沒落,目前,已無法與日正當中的五台派一較長短了。 白依萍為華山高人青蓮師太門下,她自然知道五台派聲威赫赫,又何況眼前這人,更是身份極尊的五台派第一高手。 吳南雲豪邁的笑道:“白姑娘太過於謬獎在下了,其實,本幫幫主威名,更較在下超越何止百倍,在下螢未之光,何足道哉!” 濮陽維在一旁笑道:“夠了!夠了!南雲,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如此為我吹噓,你不覺害羞,我倒覺得臉紅呢!” 一言出口,室中五人,俱都大笑起來。 “魔爪”甘濱忽然向濮陽維道:“濮陽兄,甘某幾乎忘了將一件大事告訴你!” 濮陽維詫然道:“未知甘兄所言何事?” 甘濱道:“適纔於室外時,吳兄已詢及甘某,貴幫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失蹤之事。” 濮陽維急道:“不錯,此事甚令在下等懸念於懷,只是,日前在下於惡鷲崖時,‘黑砂島’島主巴豪已說過,絕未將他們擄去!因此,在下思忖,甘兄於是日之後,想亦不知他們蹤跡。” “魔爪”甘濱面孔一熱,微喟道:“說來慚愧,那天于古廟之前,甘某率眾乘隙突襲貴幫之人,激戰之下,雙方皆傷亡甚眾,唯獨秋月大師及秦姑娘等人殺出重圍逸去,甘某雖曾率眾搜尋,然而,仍未尋及一人。” “七煞劍”吳南雲強顏笑道:“那時甘兄並未與本幫修好,自古道:‘當場不讓’、彼此既處於對立、當然也怪不得甘兄。” 濮陽維知道“七煞劍”吳南雲心懸“青蝶”秦柔柔的安危,心中必然十分苦惱。 這時,他微微一笑,說道:“吾等目前切莫焦慮,秋月大師武功高強,秦堂主機智絕倫,便是遇有兇危、也必能化險為夷。” 濮陽維表面上,雖然說得輕鬆,其實,他內心卻極為沉重。 他不但要顧慮到“青蝶”秦柔柔的安危;秋月和尚等三人的危難,他亦同樣的懸念,因為,他們都是自己共生死的弟兄啊! 他默默想道:“目下‘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等各方敵人,可以說皆已一舉擊破,在眼前還會有什麼仇家暗算他們呢?” 他正在沉思之際,“魔爪”甘濱已大步向前道:“濮陽兄,此事主因由甘某而起,無論各位為甘某如何開脫、甘某亦不能推辭其咎!” 他稍一頓雙目放光,洪聲道:“甘某將於此時,即刻上路,以十日期限、搜索貴幫失?諸人……” 甘濱說到這裡,微一沉吟又道:“若十日之內,不能尋到貴幫各人,甘某亦無顏見各位。” 濮陽維朗聲笑道:“甘兄何苦如此嚴責於己,若十日之內,甘兄未尋及本幫失蹤諸人亦不須過於歉咎,甘兄到時若有事待辦,便請自便,否則,請移駕至沙河縣城內,與在下等人一晤。” 甘濱略一考慮,說道:“若事不成功,甘某便實時迴轉黑龍山,甘某實已無顏再見各位。” “七煞劍”吳南雲忽然大笑道:“咱們何苦在這些小事上爭執呢?甘兄亦勿須如此,甘兄如有事,十日後只管自便,他日兄弟等說不定尚要至黑龍山叨擾哩!” 甘濱亦笑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甘某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容圖後會。” 他說到這裡,向室中各人一欠身,身形晃掠中已與那醜婦多娜,消失於重重暮靄之中。 濮陽維望著室外深幽的暮色,面容極為肅穆。 他雙眸半閉,已進入沉思之中。 吳南雲知他正在思慮幫中失蹤各人之事,亦未敢驚擾,獨自一人在房中蹀踱。 自然,他心情亦是十分沉重……白依萍那雙美目,轉呀轉的,坐在椅上直發怔,那嬌憨的模樣兒,令人憐愛已極。 不久,忽然內室起了一陣輕響。 雖然,這響聲是如此的低微,但仍被三人驚覺,各自回首向後望去。 門內,已裊娜的走出一位紫衫女郎來。 這少女不是“粉面羅剎”徐妍容是誰? 只見她面色仍然十分蒼白,鬢髮微亂,顯得十分柔弱。 濮陽維已緩步向前,道:“徐姑娘,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夜涼如水,注意不要受了風寒。” “粉面羅剎”徐妍容是才醒轉過來,見室中寂無一人,她十分恚念心上人兒,便強撐著下床,行來外室。 此刻,她一聽濮陽維如此柔和的關切自己,不由得心頭甜絲絲的。 她展顏一笑,正待說話,卻已見室中尚坐著一位美豔絕倫,儀態萬千的白衣少女。 徐妍容不由微微一怔,到了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 同時,她心中已升起了一股極為錯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自卑、妒嫉與驚異的揉合。 她說不出為什麼自第一眼中,便已看出這白衣少女會和心上人有情,她直覺到,只有眼前的白衣少女,與心上人才是天造地設的金玉良緣。 雖然,在她心扉深處,極為艱巨的否認著這種想法。 白依萍亦凝視著眼前這位形容憔悴,然而卻極為秀麗的女郎。 她卻奇異的對她起了一絲同情,這沒有什麼理由,她那純潔的心靈,絲毫未想到別的事物,雖然,濮陽維適纔對徐妍容講的話,似乎略微親切了一點。 濮陽維何等機伶,他一見徐妍容那甜蜜的笑意,在一見到白依萍後,便如冰雪般的剎時凝結,面孔隱隱升起一股失望的陰影。他心中便已了然。 他微微搖頭一嘆,輕聲道:“徐姑娘,你與……萍妹尚不相識吧?來,來,來,容我為二位引見引見。 白依萍聞言之下,已自椅上躍下,滿面含笑的走了過來。 那笑容多美喲! 就好似那春天初綻的百合,是那麼純真,那麼動人,室中不調合的氣氛,頓時被這微笑沖淡了不少。 白依萍這時輕輕的倚在濮陽維身旁。 濮陽維已經開始給她們引見。 白依萍先柔聲的說道:“徐姐姐……你允許我喚你姐姐嗎?我自小便是孤獨的一個人,沒有姐弟!不知你是否喜歡我這個妹妹?”說著,白依萍兩只纖纖玉手,已緊緊握住徐妍容。 徐妍容一肚子的委曲與妒意,竟被她這幾句話說得煙消雲散,再也沒有一絲意氣存在了!她一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低聲道:“妹妹,我真恨為什麼不早些遇見你。只怕我這副醜樣子,不配做你姐姐呢!” 但她心中卻嘆了口氣,忖道:“這妮子如此美豔溫柔,善體人意,莫說是個男子,便是我們女人家見了,只怕也捨不得她哩!” 濮陽維見二人見面之下,竟未發生些微的不愉快,他不由心中一寬,面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自己幫主甚深,濮陽維與白依萍,徐妍容彼此間的感情發展,亦十分了然。他這時,悄悄抹去手中冷汗,忖道:“幸虧這兩位姑娘未曾展開一場冷戰,否則,這個場面,可不好應付哩!”因為,這到底不是能以武功解決的事啊! 這時,白依萍之扶著傷後極為孱弱的“粉面羅剎”徐妍容,移坐椅上,二人已喋喋不休的談了起來。模樣兒好不親熱,直似多年未遇的親姐妹一般。 吳南雲暗暗搖頭道:“欸!天下最奇怪的動物,莫過於女人了!” 濮陽維緩步過來,向吳南雲微微苦笑,輕聲道:“宇宙混沌兮!何生陰陽?” 吳南雲哈哈笑道:“雨露分沾兮,皆大歡喜。” 濮陽維聽他如此笑謔,不由哭笑不得。 正在這時,內室又是一陣聲響,接著起了幾聲翻身響動及驚噫的聲音,跟著內室走出了六條大漢。 原來,這正是十二紅巾中餘下的五人,與此次下山僅存的一位香主,“拐子腳”邱雄。 他們誤飲的“迷魂蒙神散”毒性已然消失,此刻已各自醒來。 六人一到外室,便已在暮色朦朧中,看見濮陽維與吳南雲二人。 六人不由齊齊一怔,目光閃處,已赫然發現室外草地上,那些橫七豎八,死狀至慘的屍體。 “拐子腳”邱雄亦是老江湖了,他一見之下,心中便已明暸三分。 不由大步向前,惶恐的道:“啟稟……稟幫主,邱雄無能,誤飲迷藥,至未能為幫中效力,真是罪該萬死。” 其餘五人,亦驚得急急躬身肅立,不敢出聲。 濮陽維溫和的一笑,說道:“你們毋庸如此,須知天下之事,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這也不能責怪你們。” 六人聞言之下,暗暗籲了口氣,始敢立起身來,恭立一旁。 濮陽維簡略的,將六人迷昏之後,所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又道:“目前諸事完備,只有幫中失蹤之人,未曾尋獲,自明日起,吾等即將展開搜尋。” 他微微一頓,又道:“現在,你們可在外室休息,內室讓給二位姑娘。” 六人聞言,齊齊轉頭望去,這才發覺室中的白依萍。 他們倏覺眼前一亮,不由暗暗贊道:“好個絕色美人!” 吳南雲此刻也洪聲道:“二位姑娘,請暫至內室一歇,明日恐怕要辛苦一番了。” 白依萍輕輕一笑,已扶著“粉面羅剎”徐妍容,徐徐向內室行去。 到了門口,她轉過頭來,向濮陽維道:“維哥哥,你也早些休息啊!” 濮陽維含笑點頭,注視著二人進入內室。 吳南雲這時,已親自上前,將室內的坐椅並搭好,請濮陽維休息。 “拐子腳”邱雄等六人,亦各自坐在地上,默默運功調息起來。 門外的秋風,刮得更響,室內的夜色,亦愈來愈濃。這又是一個淒涼的而肅殺的秋夜。 翌日——一條蜿蜒而不十分闊寬的黃土道上,已現出濮陽維等一行十騎來。 他們自清晨啟程後,已行至距沙河縣城不及五裡的郊外了。 這裡,也是一片荒涼,路旁林木蕭蕭,遠山,仍是一片灰暗迷濛。 濮陽維這時勒住馬轡,回頭向吳南雲道:“吳堂主,咱們這幾匹坐騎,雖然任置于荒剎之外,但是仍然未曾失散,這倒幫了咱們一個大忙。” 吳南雲頷首道:“正是,否則石堂主與徐姑娘二人有傷在身,可要大費周章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現在,我們依照昨夜的決定,由邱香主及十二紅巾中的二人,護送傷者先行入城養息,吾等分頭尋找失?各人。” 吳南雲答應一聲,略事吩咐了邱雄一番。 “拐子腳”邱雄等三人,已護送著傷勢仍未痊癒的“獨臂金輪”石魯,及“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一行五騎,緩緩向沙河縣城行去。 濮陽維又將目下眾人分為兩撥。 他自己與“白雁”白依萍一組。 “七煞劍”吳南雲與十二紅巾中的三人為一組。兩組分頭進行尋找失蹤之人。 這本是昨日夜間便已計劃決定的事。吳南雲心知幫主有許多話欲與心上人傾訴,是以故意造成機會,使濮陽維與白依萍為一組。 目前,吳南雲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應幫助徐妍容,抑或應幫助白依萍。 因為這兩個女孩子,一個高潔如綠波中的白蓮,一個柔艷如百花中的玫瑰,這都使吳南雲深具好感。 當下,雙方約定了會合的時間與暗號後,招呼一聲,已分向路旁馳去。 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策馬疾馳了一陣,已來到一片稀疏的樹林之前,林後便是一座十分險峻的孤嶺。 白依萍經過這一陣急馳,那姣好如百花初綻的臉上,已浮上一層醉人的嫣紅之色。 她微微的嬌喘道:“維哥哥,你等我一下嘛!” 濮陽維聞言止馬,回首笑道:“就是這麼一點路,看你已累成這個樣子,早知道倒不如讓你跟邱香主他們進城……” 白依萍美眸微轉,佯嗔道:“人家怎樣能比得上你,你再說我可要哭了。” 濮陽維朗聲一笑,已將坐騎靠了過去,伸手一摟白依萍香肩,急忙賠著不是。 白依萍柔媚的倚在濮陽維的臂上,輕道:“維哥,我和你鬧著玩的,我怎敢真的生你的氣?” 濮陽維嘴角一抿,低聲道:“好妹妹,別這樣說,這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使我快樂,當然,我更不忍令你傷心。” 白依萍甜蜜的閉著眼睛,喃喃的說道:“維哥,有一件事情,我還未謝謝你呢!” 濮陽維驚異的問道:“什麼事情?” 白依萍立身坐好,用手理了理鬢邊被風吹散的髮絲。 說道:“那‘天雷叟’馬亮,是我師門大仇之一,維哥哥,你幫我殺了他,我難道不該謝你嗎?” 濮陽維才恍然憶起,昔日白依萍之師青蓮師太,便曾傷在“九指魔”公孫無畏,及“天雷叟”馬亮的手上。 他深情的一笑,道:“萍,這也算不了什麼!這馬亮同樣的也是本幫之敵。” 白依萍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問濮陽維道:“維哥,那徐姑娘是不是你以前提過,在‘吊死崖’下,向你示警的那人?” 濮陽維估不到她突然會問到這上面去,只得微微點頭。 但他心中卻忖道:“欸!但願這筆孽債,千萬不要影響到我與萍妹的感情才好。” 白依萍見濮陽維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尷尬的神色,她默然凝視了一刻,緩緩將目光移向遠際的天邊。 半晌,她又開口問道:“維哥,徐姑娘她是否很喜歡你?” 濮陽維被他這一問,不由張口結舌,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他勉強定住心神,說道:“萍妹,你何必追問這些事情,我這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白依萍深深的瞥視了心上人一眼,幽幽的道:“我知道。我這一生,心中也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她將坐騎與濮陽維靠得更近,一個纖弱的嬌軀,已倒入濮陽維懷中。 她秀目半合,嬌柔的道:“哥,你尚未告訴我,那徐姑娘……” 濮陽維實不願瞞著懷中的心上人兒,他輕撫著白依萍的秀髮,深沉的道:“萍,你的猜想是對的!欸!徐姑娘也實在太痴了……” 白依萍緩緩睜開眼睛,那對深邃如海似的美目中,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神色來。 是怨?是恨?抑是淡淡的憂傷! 濮陽維低沉的道:“萍,我的心意,適纔已全告訴你了,我對徐姑娘,只有兄妹般的尊敬,毫無兒女間的情愫。我所愛的,只有你一個人。” 白依萍輕輕的道:“哥,我相信你!我永遠都相信你的話。” 濮陽維所擔心的,便是怕白依萍誤解自己與徐妍容之間的事。 他知道女孩子的心眼,原是狹窄的,尤其是在“情”的這一方面。 如今心上人竟如此信任自己,他心中不禁一寬,低頭凝視著白依萍那秀麗絕倫的面龐。 白依萍不由被他看得十分羞澀,怯怯的道:“哥,以後你天天看的,盡是我這張面孔,日子久了,你可會厭惡麼?” 濮陽維搖搖頭道:“哪怕你是變得無比的醜陋,我也永遠不會嫌你的。” 他的聲音雖然是如此平靜,但是,其中卻含蘊著一股誠摯堅定的力量。 白依萍笑了,滿足的笑了,那笑容如在晨露下綻開的百合,是那麼純真,那麼美麗,尚含有粒粒如鑽石般的清輝。 二人緊緊的偎在一起,默默不做一聲。 氣氛是如此的柔和安謚,誰也不願開口打破這甜蜜而溫馨的一刻。 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忽而,半空中響起了一聲尖厲的鷹啾,那聲音竟是如此兇獰。 濮陽維霍然仰首上望,只見在在林后那座孤嶺下,繞空盤旋著一只其大比的銀色巨鷹。 濮陽維心中一震,忖道:“奇怪!這不是那“銀鷹孤叟”的銀鷹麼?怎麼會到這裡來?” 白依萍亦驚異的望著那只巨禽,失聲道:“維哥哥,這只銀鷹好大啊!” 濮陽維微微一笑,雙目注視著那銀色巨鷹毫不稍瞬。 這只銀鷹十分怪異,既不如日前那樣振翼撲下,亦不飛開,僅是不停的,在二十丈以上的高空盤旋飛翔,好似有著監視的意味。 濮陽維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一哂,低聲道:“萍,咱們要注意了,只怕“銀鷹孤叟” 武京即刻就要到來!” 白依萍一聽“銀鷹孤叟”武京這幾個字,不由全身一震。 說道:“哥,你說的可是數十年前,與清海怪傑‘赤面鐵膽’斯段峰齊名的那位“銀鷹孤叟”武京?” 濮陽維正在點頭,目光轉處,卻已看見左面極遠之處,有一小點黑影,正以疾若奔馬般的快速,向自己停身之處馳來。 那黑點影愈來愈大。 濮陽維目光銳利,不用細看,便已看出正是那盛名赫赫的“銀鷹孤叟”武京。 眨眼間,武京已躍至濮陽維二人身前不及五丈之處。 他身形甫停,濮陽維已長笑道:“武老前輩,近日無恙乎?想不到咱們又在此地相見!”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冷如寒霜,冷削的說道:“濮陽維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知道你武功蓋世,智勇絕倫,連‘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的各方人馬,亦不堪閣下一擊。” 濮陽維聞言之下,面色倏然一寒,亦冷然道:“老前輩莫非是想給他們找場?若果真如此,我濮陽維也不是怕事之人!” “銀鷹孤叟”武京,驀然仰首一聲狂笑,大聲道:“濮陽維,你不要裝聾作啞,這樣正好,老夫要與你將日前私闖萬花坪禁地,與這次縱唆屬下擾亂老夫清修的事,一併結算。” 濮陽維聞言,不由一怔,他詫然道:“且慢!老前輩須講清楚,前輩是為了‘紅魑會’等人來找場呢?抑是別有所圖?”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怒聲道:“‘紅魑會’等人與老夫毫無淵源,我管他做什麼?” 他雙目暴睜,大聲道:“濮陽維,你是真的不知,抑是故意調侃老夫?” 武京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武林高人,江湖經驗自是老到已極。他一見濮陽維聽自己說話之後,滿面迷惑惘然之色,亦不覺事有蹊蹺,是故又問了一句。 濮陽維亦微怒道:“武老前輩,你雖已歸隱,卻也該知道我‘玉面修羅’自來言行如一。” 其實,他心中亦暗自嘀咕,不知“銀鷹孤叟”武京那句“唆使屬下擾亂他清修”之言,所指何為?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定神,將心中怒氣勉強壓抑。但仍然氣呼呼的道:“濮陽維,日前老夫於你掌下救去‘冷面樵隱’蕭廣,承閣下看得起,當時還未與老夫翻臉動手……” 濮陽維冷冷一哼,目光卻柔和的向一旁白依萍看去。 “銀鷹孤叟”武京續道:“老夫將蕭廣掌傷調治後,他當日即已匆匆下山,老夫亦因另有要事,出去……” 濮陽維想道:“那時恐怕正是自己全幫與‘紅魑會’等人拚死決戰的時候。” 這時,武京鬚眉顫動,面色鐵青的道:“哪知老夫回山以後,卻見老夫隱居之處花木折倒,零亂不堪,守門靈禽,也有一只被人打傷……” 濮陽維仍舊神色不變,傾聽著武京講話。他心中卻在揣測,這到底是那一方武林人物,如此大膽,竟敢在“銀鷹孤叟”武京虎嘴之上捋須。 這時,“銀鷹孤叟”武京已狂怒的說道:“老夫急急入內一看,原來擅闖禁地之人竟是一個和尚,一個女人,以及兩名中年大漢,嘿嘿!那四人雖曾將老夫居處之花木靈禽損傷,但卻吃老夫栽植於室外,採自蠻荒的‘擒人藤’所製,全部遭困……” 濮陽維面色倏變,心中怦怦直跳,他大聲道:“老前輩,這四人可是日前本幫失蹤的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 “銀鷹孤叟”武京臉色越發難看。 他嘿嘿的冷笑道:“濮陽幫主都說對了,正是一個不差。” 原來,日前濮陽維與石魯等,前往追搜敵蹤之際,歇于古廟之前的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手下的七名香主,在驟然間,已遭到“魔爪”甘濱,及“黑砂島”眾人的大舉突襲。 秋月大師等人,在事起傖促之下,匆匆迎戰。奈何一來眾寡懸殊,二來秋月大師等人中,倒有一半曾經受傷。一場激戰之下,“冷雲幫”已倒地五人。 秋月大師眼見不妙,一聲暗號,眾人便突圍而走。 秋月大師與秦柔柔等一行四人,在山嶺之中,隱匿了一日,至晚間始行出來,尋找濮陽維等人下落。那知竟遍尋不獲。 第二日,他們一行四人卻神差鬼使的,找上萬花坪來。 此時,恰好萬花坪主人“銀鷹孤叟”武京因事匆匆下山而去。 那兩只把守門戶的巨大銀鷹,一見有人前來,怒啾聲中,已不分皁白的,飛撲攫上。 秋月大師等人驟遭襲擊,倉促應戰,剎時與這兩只巨鷹展開激鬥。 這兩只巨大銀鷹,雖然年久通靈,卻也抵不過“冷雲幫”這四名高手的圍攻,不到多久,已是一傷一逃。 秋月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但卻是火爆栗子的脾氣,他眼見一場人鳥搏鬥下來,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名受傷,大怒之下,舉起他手中那柄,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將那萬花坪的美麗花木,掃得七零八落。 秋月大師以為銀色巨鷹如此兇狠,定是暗中有人操縱。 憤怒之下,他一提方便鏟,便率著秦柔柔等諸人,衝入萬花坪之內。 這萬花坪的花草樹木,貿然看來,似是平淡無奇,也沒蘊含什麼奇門八卦在。 但是,“銀鷹孤叟”武京,乃江湖上一代怪傑,他隱居之所,豈是如此輕易便任人來去自如? 原來,這茂密的花草樹木,外面並無異處,武京卻在內層,靠近他居住的地方,栽植了一些荒蠻深山所產,極為怪異的“擒人藤”。 此藤粗約兒臂,色做淡綠,盤生於樹幹之上,和草叢之中,不易為人發覺。 此異種植物,甚為奇特,只要有任何人畜,靠近五尺之內,因氣機相引,這“擒人藤”便似活蛇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卷襲而來。 因為它質地柔韌逾恆,加以卷繞人畜時,又是層層密密,有若蟒蛇纏身,任你武功高強,也不易掙脫。 但是,這“擒人藤”卻有一宗好處,便是它並不傷人,僅將獵物捕獲後,緊緊纏繞,使他失去活動的能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自蠻荒大澤之中,採集得這“擒人藤”根苗,回來種植於住宅四周。 所以,若不熟知這萬花坪的行走路徑,和有武京所特為製煉,專門克制“擒人藤” 的一種“九天香”藥丸,可說實難進入那萬花坪中心之地。 秋月大師一行四人,自衝入萬花坪後,便在毫無預防的情形之下,吃四周所植的“擒人藤”所製,動彈不得。 恰好“銀鷹孤叟”武京適於此時返山,見狀之下,不由憤急交加,怒發衝冠。 他既心痛自己飼養多年的靈禽受傷,又切齒痛恨秋月大師等人故意侵犯。 心火上升之餘,便未將“冷雲幫”諸人釋下,直接放出另一只銀鷹搜索“冷雲幫” 幫主濮陽維等人的下落。 因為,武京認定了是濮陽維恨他出手解救“冷面樵隱”蕭廣,而故意唆使屬下,到來擾亂。 他雖知濮陽維極為難惹,但在氣頭上,已毫不考慮到後果。 眼前,他雖然已尋著濮陽維,但是,對方神色之間,又好似對此事毫無所知。 “銀鷹孤叟”武京,可說自出道以來,便未曾遭到過如此的難堪。他雖然見過濮陽維言語之間,異常誠摯,但是,這一口鳥氣,實在忍他不下。 這時,他又見濮陽維說出侵犯自己居處的四人姓名,更是面色鐵青,雙目怒張。 濮陽維略一沉吟,開口道:“老前輩,此事想乃誤會所致,前輩德高望重,必不至為這些許小事,而大動干戈吧!” “銀鷹孤叟”武京怒聲道:“濮陽幫主,你也未免說得太輕鬆了,老夫的靈禽受傷,花木遭損之事不說,如老夫就在你三言兩語之下罷手,那老夫的萬花坪,也根本不算是什麼禁地了,不如乾脆大開山門,今後任人來去……” 濮陽維雙目漸漸閉上,柔聲說道:“那麼,老前輩之意,想要如何呢?” 武京大聲道:“老夫之意,亦簡單之至。” 他一望濮陽維那雙似怒非怒的俊眼。又道:“便是要擅進我萬花坪的人,自斷一只小指,並且,保證以後,永不踏入老夫的隱修之地半步。” 濮陽維微微一笑,但這笑意,卻是異常的幽深與奇特。 他冷冷的說道:“武京,你可知道,目前你是在跟誰講話麼?” “銀鷹孤叟”縱橫江湖垂五十年,豈是省油的燈。他聞言之下,不由仰首狂笑,大聲道:“濮陽維,你狂傲什麼?須知別人雖然懼怕於你,但老夫卻未見得將你看成個人物!” 濮陽維依舊面含微笑,說道:“武京,看樣子咱們定要在手下見一次真章了?” “銀鷹孤叟”厲聲道:“老夫正是此意,你莫忘了,咱們還有前約未踐。” 濮陽維冷漠已極的一笑,回頭對白依萍道:“萍妹,你今日真有眼福,可以看到當年,威震江湖的武老前輩一顯絕學。” 武京倏然大喝道:“濮陽維,你少逞口舌之利!”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武京,咱們不妨先說清楚,若是稍停在下失手落敗,不但完成答應你適纔所提的條件,便是在下亦自行斷去小指……” 濮陽維才說道這裡,一旁的白依萍已淒楚的叫道:“哥……你……你……” 白依萍早昔便已聽到師門提及,“銀鷹孤叟”武京昔日叱吒江湖的盛事與威名。 故而,她雖知自己心上人功力蓋世無匹,但仍然情不自禁的為他擔憂。 因為,對方乃是自來少逢敵手的“銀鷹孤叟”武京啊! 濮陽維對白依萍微微一笑,眼神中,含著無比的深情與自信。 白依萍只覺得心上人望著自己的目光,好似有著一股絕大的沉凝之氣,令人一見之下,頓起一種信賴與安全的感覺。她撫媚的眨了眨眼睛,徐徐的退至一隅。 “銀鷹孤叟”武京,冷哼了一聲,道:“濮陽維,你聽著,老夫絕不佔你便宜……” 他俯首沉思了一刻,斷然道:“若老夫失手落敗,不但前事舊怨一筆勾消,便是日後遇見‘冷雲幫’之人,亦必永不與其為難!” 須知江湖之上應諾賭鬥,俱皆十分嚴重,因為,賭鬥的結束,往往關係著一位武林高手的終生命運,甚至於無數人的性命。 濮陽維回首向白依萍望去,恰好,白依萍那關切而含情的美眸,也向他瞥來。 濮陽維自那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無限的激勵與鼓舞。他微微的報以一笑,人已向一旁退出五步,沉神凝氣,注視著這位當年與自己師父“毒手魔君”齊名的一代怪傑。 “銀鷹孤叟”武京亦是十分緊張,他心中很清楚,目下遭遇的對手,將是他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第一個勁敵。 武京已將外罩的長衫脫去,露去一身抄扎利落的短衫勁裝來,非常慎重的瞪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雙手互搓,哂然一笑道:“前輩年高德長,便請先行出手賜教!” 武京雙目電閃,也不說話,身形晃閃間,已向濮陽維急快的攻出十二掌。 濮陽維輕哼了一聲,雙臂在身側圈起一輪弧影,一道深沉似海的綿綿勁氣湧出,極為瀟灑的將“銀鷹孤叟”武京那凌厲的掌勢化解。 武京沉喝道:“好一招萬流歸宗!” 說話中,掌勢縱橫如山,層層疊疊,仿若山崩海嘯般,攻向濮陽維全身要害。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電翻轉中,“天魔十二式”亦已全力施出。 一時間,但見人影紛飛,掌風如飆,刮得周遭砂石飛旋,枝葉斷落。 白依萍俏立於丈許之外,她那雙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眸,一瞬不瞬的注定場中二人的戰況。 她心情的緊張,宛如一根繃緊了的琴弦,那微微搐動的唇角,可顯示出這嬌美的少女,正在如何的為著心上人兒憂急。 濮陽維力敵“銀鷹孤叟”武京,戰來灑脫之極,瞬息間,二人已鬥了近百餘招。 濮陽維已覺出,這“銀鷹孤叟”武京的功力,實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武京招式的怪異凌厲,宛如狂風暴雨,又似沉沉無際的浩瀚海洋。 “銀鷹孤叟”武京此刻所施展的,乃是他一生賴以成名的“落花掌法”。 但見掌勢片片,掌風如雷,有若秋暮花飄,旋舞飛翔。 眨眼間,二人又鬥了一百五十多招。 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施至極限。他心中不由暗忖道:“自己與青海老怪斯段峰昔日之戰,也不過在三百招左右,便將他擊敗,但這“銀鷹孤叟”武京功力之深,竟較之斯段峰和‘魔爪’甘濱等人,猶有過之……” 他又連著閃過了武京的連環九掌。 續想道:“如此下去,只怕還要打三百招以上,才能分出勝負來……” “銀鷹孤叟”武京一味的拚命急攻,運掌如風,但他心中卻已在暗暗打鼓。 因為,他已將自己數十年來,苦練的“落花掌法”反覆的使用了三遍之多,卻仍連對方的一根毫毛也沒碰到,這是他以前從未遇過的事。 他心中嘀咕道:“怪不得‘玉面修羅’能稱尊武林,令人聞名喪膽,由此看來確是不可輕敵……” 二人各懷心思,迭出絕招,又拚力鬥在一處。 一旁的白依萍可急壞了,焦慮的望著心上人那灑然如行雲流水般的身法,心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其實,這是憂急與欣慰的揉合啊! 驀然——激鬥中的二人,已霍然分開。 “銀鷹孤叟”武京,雙目鬥雞似的盯視濮陽維,鼻孔掀動,須發根根倒豎。 那一身烏黑色皮膚,竟逐漸的,泛出一股雪白的暈光來。 這正是他“落花掌法”中,最後的三記絕招施出時所必有的現象。 這種功夫,名叫“立山傾雪”乃是一種為難練獨門內功。 濮陽維雖然不知此功之名,然而,他卻早已看出厲害。 體內的六彌真氣,也在瞬息間全然提起,呼呼的循環流轉,白衫鼓漲中,更有一團濛濛的青紅色勁氣隱現,聲勢極是駭人。 忽地——“銀鷹孤叟”武京如悶雷似的吼了一聲,雙掌已挾著裂山開碑之勢劈下。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雙掌也運足了八成“赤煞掌”勁力迎上。 但聞“轟隆”一聲巨響,濮陽維蹬、蹬、蹬的退出三步。 “銀鷹孤叟”武京卻滿面血紅,歪歪斜斜的挫退五步之外。 濮陽維適纔運勁提氣之際,已覺心口作悶,周身真力微乏,較之平日,略有阻滯。 他知道乃是自己在日前,力拒“紅魑會”及“黑砂島”眾人之時,耗費真力過鉅,事後,又以一口先天真氣,為幫中各人療傷,實已略受內傷。 須知一個人的精力,都有一定的極限,無論功力如何深奧,亦經不住一連串的損耗。 濮陽維能在力敵如此多的武林黑道高手之後,仍能保持現況,已屬駭人聽聞之事了! 他這時面色蒼白,尚未待“銀鷹孤叟”武京換過氣來,已是一聲暴喝,“天魔十二式”中,最凌厲的一招“魔影重重”已霍然施出。 掌指腿蹴,全然指向武京周身三十六處生死大穴。 “銀鷹孤叟”武京這時亦強行運氣,壓制住那翻騰如潮的內腑,狂吼一聲,兩掌化成千百掌影,形成一層層的勁氣,疾迎而上。 一連串如花砲似的“劈啪”密響聲中,二人又已霍然分開。 雙方同時又是一聲怒喝,但是濮陽維身形急晃,已幻化無數條白色身影,自四面八方,齊向“銀鷹孤叟”武京襲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精妙詭異的一招煞手“滿天飛魔”。 “銀鷹孤叟”武京但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瞬息間,幻成無數身形撲至。 就憑他那一身功夫,亦看不出來,倒底那一個人影才是對方本人。 武京急怒之下,狂吼一聲,身形如電般拔升至空中,四肢箕張,原本烏黑色的肌膚,此刻完全被一層奇異刺目的雪白銀光所掩,顯得極為驚人。 武京又將“立山傾雪”的獨門異功提至頂點。 他身體橫在空中,已若風車似的急驟旋轉起來。 這正是“銀鷹孤叟”武京的“落花掌法”中,閉山之式“上天入地”。 驀然,激鬥的二人中,傳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已霍然各自躍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面色雪也似白,毫無表情的凝視著“銀鷹孤叟”武京,鬢角間,已微微見汗。 “銀鷹孤叟”滿面漲紫,一件短衫自襟以下,已全然撕破,髻發散亂,其狀狼狽已極。 側旁觀戰的白依萍,驚呼一聲,已撲身至濮陽維身側,雙手緊握著心上人的手臂。 她焚急的問道:“維哥哥,你……你沒有事吧?” 濮陽維轉過頭來,向她溫柔的一笑,卻沒有說話。 “銀鷹孤叟”武京,呆楞楞的站在那裡,面容扭曲,滿臉悔、恨、羞、憤之色。 三人靜靜的佇立了一刻。 “銀鷹孤叟”武京恨恨的一跺腳。長嘆道;“濮陽幫主果然盛名無虛,老朽總算見識了。”他仰起雙目,極為深沉的凝視著遠方的天際,一臉壯士無顏的晦暗,彷彿已陷入迷惘驚悸的沉思中。 濮陽維仍舊一言不發,默默的注視著對方。 白依萍卻可自她握著濮陽維的手中,隱隱的覺得,心上人的全身,正在微微顫動著。 武京這時,又注目細細一瞧濮陽維的面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他倏然大聲道:“老朽卻認為,卻要再度一試閣下功力……” 原來,武京見濮陽維一直沉默不言,嘴唇緊閉,他懷疑適纔濮陽維與他對掌之時,業已受傷。他心中還存著萬一之想。 他忖道:“若對方亦已受傷,則目前自己雖已落敗,卻仍可以板一個平手之局。” 他想道這裡,驀然向空中一招手。 那只一直盤旋在空中的銀色巨鷹,已尖厲高吭的鳴了一聲,斂翅向濮陽維撲下。 “銀鷹孤叟”武京,強行壓制住候間的一口熱血,緊張的瞪視著對方。 心中同時忖道:“若是對方確已負傷,則他絕不能再動真力了,否則,就會當場震斷心脈,咯血而亡……” 他還沒有想完,只覺得眼前一花,淒厲的鷹啾聲大作,蓬散的羽毛,在一陣猛烈炙熱的勁風之中四散紛飛。 那只巨大的銀鷹,在這瞬息之間被震出丈許之外,落在地下,悲鳴不已。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左手正輕環著花容慘淡的白依萍。 敢情他適纔震傷那只巨鷹,尚僅是一掌之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一聲,滿口鮮血已狂噴而出。他強撐著身體,挺立地上。 顫聲說道:“好!好!老夫今天總算知道天外有天的教訓,濮陽幫主,且請稍候一刻,老朽這就回去,釋放貴幫各人,今後恩怨兩不相欠。”說罷,他抹去嘴角及衣衫的血漬,回頭摃起躺在地下,痛苦抽搐的銀鷹,身形踉蹌的如飛而去。 |
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濮陽維目送著“銀鷹孤叟”武京的身形,逐漸的消失於視線之外,始張口吐出一口紫血,緩緩的盤膝坐在地上。 白依萍悲呼一聲,驚道:“維哥哥……維哥哥…你……你…”她已急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濮陽維日來力戰群雄,因之耗力過度,而略有內傷,但他功力深厚悠長,尚能強行逼製著,未曾顯露出來。 接著,他又以一口性命交關的本身真氣,為“粉面羅剎”和“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療傷。 別人看不出來,他自己卻早知道,真力實已耗費過鉅。 如今,在與武功高絕的“銀鷹孤叟”武京苦戰之下,雖已獲勝,卻引得創傷驟發,一口鮮血,已湧至喉頭之間。 這便是他適纔一直不肯開口說話的原因。 他勉強傾力一掌,擊傷那只巨大的銀鷹後,終於在武京退卻之後,不支而坐倒地上。 白依萍哀哀的半跪在心上人的身側,掏出雪白的絲巾,為濮陽維擦唇邊的血漬。 濮陽維這時盤坐地下,澄心靜氣,默默運出吐納之功,調治自己的創傷。 整整過了兩盞熱茶時時分,他那蒼白秀逸的面容上,才泛出一絲紅暈,頭頂上,更已騰騰升起絲絲白色霧氣。 白依萍苦於無法插手協助心上人兒,只急得一會兒為濮陽維擦汗,一會兒又忙著持劍戒備,真是坐立不安。 她心裡的急疼,甚至更超過了濮陽維本身的痛苦。 白依萍望著濮陽維的面孔,正在微微的抽搐,雙眼閉得更緊,已知道他運功療傷,已行至重要關頭了。 她手握利劍,起身護持一旁。 因為,大凡一個內家高手,在運氣行功之際,最忌有外魔干擾。 否則,心神一分,真氣即會把持不住,而往四肢流竄。 如此,大則重傷致命;小則走火入魔,終生殘廢,的是非同小可。 白依萍焦慮的注視著四周,一雙美目,不停的左右流轉。 忽然,就在她眼睛掠過一叢深長蔓延的草堆時,卻瞥見一個紫色物體,極快的一閃而逝。 她心中不由“噗通”一跳,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的又向草叢中望去,目光過處,卻又寂然不見一物。 白依萍疑心可能是自己心神太緊張的緣故,而致眼花神亂。 但她卻因此而忐忑不寧起來。 這時,濮陽維全身汗出如注,頭頂自色霧氣,愈冒愈急,已形成一團薄薄如輕紗般的雲霧。 白依萍知道心上人行功療傷已至最後關頭。此刻,是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外魔侵入的。 就在她心神專注的監護著盤坐地下的濮陽維時,一條削瘦的紫色人影,已悄無聲息的,自一叢灌木之中,掩至白依萍右側不足五尺之處。 這人面容冷酷陰沉,年約五旬上下。 這時,他眼中正閃動著一絲獰惡的笑意,如鬼魅般緩緩向白依萍身後靠近。 驀然,白依萍霍的一個轉身,已與這紫衣老人,對了一個照面。 她適纔因心神專注,所以根本就未察覺有人潛至。 但是,一種極為奇妙的第六感覺,使她心緒突然間感到極不安寧,而好似隱隱覺得正有人,向她身後掩行而至。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就好象一個人,夜間獨自行走於荒野墓地,而老是覺得身後有人跟隨一般。 她驟然的轉身,使得這瘦小的紫衣老人大出意外,一時也怔住了。 白依萍緊張得險些張口呼了出來。她面孔煞白,強定心神的問道:“你……你是誰?” 紫衣老人一見白依萍如此模樣,不由心神一恍心中贊道:“的是絕色無雙!傾城傾國!” 兩只眼睛,連一下都不肯眨的凝注對方那嬌豔如花的面孔上。 白依萍面色一整,強按心中的惶恐,故意冷冷的笑了一聲,說道:“餵!你是誰? 你……如此瞧人,可知尊重麼?” 紫衣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悚然一驚,忙將那雙忘形的目光移了開去。 他以極為和緩的聲音說道:“老夫蕭廣,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做‘冷面樵隱’。”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起話來,會變得如此的柔和。 白依萍“啊”了一聲,失聲道:“你是‘紅魑會’的人!” “冷面樵隱”蕭廣尚未做答,白依萍已將手中青鋒平胸舉起,嬌軀緊倚在濮陽維身旁。 雙目中,含滿著戒備的神色。 “冷面樵隱”蕭廣本想狂聲一笑,但不知怎的,卻笑不出來。 他莫名其妙的後退一步,極為勉強的大聲道:“這位姑娘,可就是人稱‘白雁’的白姑娘麼?” 白依萍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冷面樵隱”蕭廣又道:“請白姑娘稍讓,老夫與這‘玉面修羅’有一掌之恨,滅幫之仇,現下我……” 他尚未說完,白依萍已極為不屑的冷嗤道:“蕭老前輩,憑你的身份,現在卻說出此等話來,不怕有辱人格麼?” 微弱的“白雁”平時嬌柔已極,說起話來,總是甜甜膩膩的,現在為了心上人的安危,竟不自覺的口齒鋒利起來。她自己也覺得非常奇怪,但心中亦十分清楚,心上人此刻運功,正在性命交關之際,是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來干擾他心神的,那怕只是一個三尺孩童! “冷面樵隱”蕭廣因前日受濮陽維掌傷之故,雖然承“銀鷹孤叟”武京援救上山,並予以悉心治療,但傷勢卻仍未痊癒。因而“紅魑會”與“冷雲幫”拚鬥之際,他並未參加。 他自從聞說己方全軍覆沒之後,便急急裝束逃逸,想再度求助於“銀鷹孤叟”武京,憑藉昔日的一段淵源,得到暫時的翼護。 哪知他卻在巧無不巧中,半途撞見正在運功療傷的濮陽維,及一旁衛護的白依萍。 蕭廣處心積慮,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猝襲這功力蓋世的對頭。 他卻萬想不到自己在這明艷柔媚的白依萍面前,不知怎的竟狠不起心來。 他一聽白依萍如此一說,不由面色倏變。 但隨即又轉為柔和的說道:“不知白姑娘此言何意?” 白依萍只道“冷面樵隱”蕭廣會猝然發難,卻不料他態度仍然如此柔和。 她不禁暗暗慶幸,裝做不經心的回頭一瞥。 只見濮陽維面色,已逐漸的恢復正常……。 她知道,再須半盞茶的功夫,心上人即能運功完畢,那時便是十個蕭廣也不足為懼了。 她心中存了故意施延時間的念頭,而蕭廣又沒有即刻翻臉的意思。 白依萍正合心願,故意擺出一副毫無所懼的泰然之狀來,又道:“蕭老前輩,想你必定知道武林中的規矩吧?” 蕭廣吃白依萍這一說,不由一時不明所指。惘然說道:“老夫大概尚不致於胡塗至此。” 白依萍嬌媚的一笑,旋即又道:“前輩可看到我維哥哥正在運功調息?你如此時動手,不是乘人之危麼?” 蕭廣吃她說得一怔,大聲道:“便是等他醒來,老夫……老夫也不見得會懼怕於他。” 白依萍暗暗一笑,忖道:“這老鬼,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蕭廣訥訥的說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對,正待再開口。 白依萍卻已搶著說道:“既然蕭老前輩武功高強,稍停自可與我維哥哥,光明正大的較一長短,這樣便是前輩贏了,也贏得有面子呀!” “冷面樵隱”蕭廣不防面前這位嬌柔的小妮子,口齒竟然如此凌厲逼人。 他一時竟吃白依萍拿話扣住,弄得哭笑不得。 蕭廣自己心中明白,憑他目前的功力,就是再來三五個,也不見得會是“玉面修羅” 的對手。 他雙目一轉,已瞥見濮陽維運功的情形,不由驚忖道:“料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的,竟能施出內家至高的‘通脈貫穴’功夫,為自己療治內傷……”他心中急快的轉著念頭。 又想道:“看樣子,他最多只要在一柱香的時間以內,便可運功完竣。那時,我豈有得勝之望?弄不好,將這條老命送在這裡也說不定。” 他愈想愈是心寒。驀地,他暗自下了決心。 白依萍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視在蕭廣的面孔上。 他看到“冷面樵隱”蕭廣,面色極為奇詭的變化著,便知他正在打量著主意。 這時,她一見蕭廣目光暴射,滿臉殺氣盈溢,已知對方必已不懷好心。 她不由一時驚慌交加,花容失色。 白依萍知道,若是這素負盛名的“冷面樵隱”不顧一切的傾力攻來,憑自己是絕對擋不住十招以上的。 這時,濮陽維頭頂上的白氣,已漸漸的消散,面上神光湛然。 蕭廣一見之下,大吃一驚知道已不能再事稍延。 他暗一咬牙,已大踏步的行了上來。 白依萍已驚得語不成聲道:“蕭……蕭廣……你……真……真不要臉!” “冷面樵隱”蕭廣獰聲笑道:“白姑娘尚請諒宥老夫,目下老夫若是要臉,等會兒恐怕就不要命了 !” 白依萍又急又氣,已顧不得其它,玉手揮處,華山“百靈劍”法中的絕招已綿綿施出。 “冷面樵隱”蕭廣哈哈大笑,雙掌猛推,一陣狂烈飆風,已如山崩般的湧上。 白依萍嬌軀一晃“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環施出,帶起一溜銀光,刺向“冷面樵隱”“百匯”“太陽”二穴。 蕭廣大喝道:“白姑娘,你再不讓開,可莫怪老夫下辣手了。” 白依萍一聲不響,青鋒利劍若經天游龍,閃起朵朵劍芒,刺向蕭廣上盤。 “冷面樵隱”左避右閃,掌腿齊施,瞬息間,已將白依萍迫得手忙腳亂,嬌喘吁吁。 蕭廣忽然大喝一聲,掌勢如風起雲湧,勁風拂處,已將白依萍逼出五步之外。 他哈哈一聲獰笑,雙掌貫注真力,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劈向正在運功的濮陽維後腦。 白依萍悲然一呼,已似瘋狂般掠身至濮陽維身後,緊緊抱住心上人的後背。 這時,也正是“冷面樵隱”蕭廣掌勁如山,猝然襲到之際。 他一見那美麗如廣寒仙子般的白依萍,已將全身護在濮陽維身上,意欲拚死為濮陽維擋受一掌。 蕭廣大驚之下,卻已不及收掌。 霍然,奇蹟出現了,就在那猛烈的勁力,將要觸及白依萍背後之時,蕭廣但覺眼前一花,“轟”的一聲,塵土飛揚,已將地上震陷了一個少尺多深的大坑。 但是,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卻同時失去了?影。 蕭廣惶然的左右環顧。 塵土逐漸的淡薄了,在他右側丈許之外,卻靜立著一個神態沉穩容光煥發的白衣書生。 他懷中正摟著那嬌柔的白依萍。 “冷面樵隱”不由一時怔在當地,心中各般滋味齊湧,有喜!也有驚! 他欣慰的是,幸虧未將這位絕代佳人毀于掌下,否則,這一世都將痛悔莫及了! 驚的卻是,只怕對方恢復之後,勢將放不過自己。 濮陽維適纔雖在運氣療傷,但對周遭的一切,卻完全清楚,他所以不能絲毫動彈,便是為了怕走火入魔。 就在“冷面樵隱”全力一擊,白依萍捨身救護的剎那間,他恰好已運功完畢,而及時以極高的輕功,帶著白依萍躲開那凌厲的一擊。 他冷冷的望著“冷面樵隱”漠然說道:“蕭廣,你的威風已經抖盡了吧!” 蕭廣的面色十分難看,沉默了一會兒,道:“濮陽維,你也不能怪老夫心狠手辣!” 濮陽維微一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深沉冷漠的道:“你是要在下親自動手呢?還是要自行了結?” “冷面樵隱”的面孔上,此時已沁出一粒粒的汗珠來,呼吸也逐漸沉重。 濮陽維雙目望天,木然無動於衷。 忽然,一個柔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維哥,我看你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濮陽維聞言,雙眉一皺,尚未說話,那柔軟的聲音又說道:“維哥,我不忍心看他流血。” 濮陽維嘴唇微動,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萍妹,你也知道,適纔他如此兇惡,險些要了你我的命,這種乘人於危之輩,留之何用?” 沉默了一會兒,白依萍又怯怯的道:“維哥!我永遠不會逆你的意思,隨你要我怎麼樣都行,但……” 突然,一陣歡呼起處,打斷了白依萍的語聲,接著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已沖天而起。 剎那間,周圍的草叢中已現出八條人影來。 白依萍此時高聲道:“維哥!他們來了,你看“銀鷹孤叟”武京雖然打了敗仗,卻很守江湖信義。” 原來,這八人乃是遭困幾達三日的秋月大師,秦柔柔,與兩名香主,及另一撥奉命去尋找他們的“七煞劍”吳南雲及十二紅巾中的三人。 這時,八人已行至濮陽維身前,紛紛躬身行禮。 “七煞劍”吳南雲輕挽著“青蝶”秦柔柔,滿面欣慰之色。 秋月大師一瞪呆立側旁的“冷面樵隱”蕭廣,哇哇大叫道:“幫主,這幾日來,可把貧僧嘔夠了!” 他轉眼一打量蕭廣,又道:“幫主,看這廝的穿章打扮,可是‘紅魑會’的黨羽?” 白依萍聞得秋月和尚如此一說,眼中流露出一股黯然哀求的神色,默默注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看了看周遭環立的屬下,又轉眼注視著窮途末路的“冷面樵隱”蕭廣。 他不由暗暗的一嘆,大聲道:“蕭兄,此間事情已了,尚請自便。” 他這句話,無形中已避開了秋月大師的詢問,更暗示出蕭廣已獲生機。 此言一出,“冷面樵隱”蕭廣全身一震,大出意料之外,他木然的呆立一刻,始語聲激動的道:“濮陽幫主……”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山青水綠,蕭兄,咱們後會有期!” 蕭廣渾身輕顫,已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有雙手抱拳,長身一揖,黯然轉身離去。 周圍各人都清晰的看到,蕭廣轉身之際,灑落的兩行淚珠,夕陽之下,是如此的晶瑩,卻又含著多少說不出的感激。 白依萍激奮的叫一一聲:“哥……”已顧不得有人在旁,忘情的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幫主又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功德。 他快步上前,率同各人敘了一下日來經過……濮陽維聽完後,大聲宣布道:“現在各事皆已妥當,吾等即往沙河縣城,會合石堂主等人後,同奔回程。” 他星目光芒四射,又道:“但願吾等返山之際,監堂顧堂主等亦同時報捷。” 四周各人一陣歡呼,已由濮陽維率領,奔快的向前行去,漸漸的遠了,遠了…… |
第32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關洛道上,陣陣西風,如削的刮著。路上寂無行人,顯得異常的寂莫與清靜。 忽然——遠處卷起一片塵土,陣陣急驟的蹄音,已清晰可聞。 一刻後,已可看出來人總共十四騎,領先一乘,赫然是位身材高大魁梧,紅衣金環的老者。只見他雙肩微皺,滿懷心事似的,管自在馬上沉思。 他身後,一個土布衣褂,背脊微僂的老人,催馬至他身旁道:“監堂,此事也太透著奇怪,怎的咱們事先如此密秘籌劃,可是到了臨城,卻連‘黑旗幫’一個人影也看不見?莫非他們得到消息,全然躲開了?” 原來,這些馬上英豪,正是“冷雲幫”進襲河北臨城黑旗總壇,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率領的一撥人馬。他們是“冷雲幫”內三堂堂主及屬下十位十香主。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一睜,說道:“咱們身負重責,又奉幫主諭令,約期殲滅‘黑旗幫’眾賊,如今非但未能如期完成任務,竟然連對方一個人影也沒見到,欸!這個筋斗可真栽大了!” 他背後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聞言後,雙眉一展,大聲說道:“稟監堂,本座認為,若不能消滅‘黑旗幫’咱們實無顏迴轉淮陽山總壇。” 身為孝竹堂堂主的“雙連掌”浩飛,亦虯髯拂動的說道:“秦堂主此言不差,媽夾巴子的,老夫就不信這些狗雜碎能有上天入地之能,乾脆咱們就跟他們耗上,看這些王八小子能躲到幾時!”顧子君默然沉思,此刻,一十四騎已馳至一座高山之前。 “八臂神煞”顧子君仔細觀看,眼前只有一條狹谷可通,此谷乃高逾百丈,由兩面絕壁夾峙而成,寬窄僅容雙騎並進。怪的是,此山石土顏色雖雜,但這狹谷的石壁,卻全系純白之色。 此刻,谷中靜悄悄的,毫無一絲聲息。多年來,出年入死的經驗,使得這位當年名震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之首,自然地升起一股警覺之心。 只見他右臂一舉,眾騎已緩緩的停了下來,各人亦是面露驚異之色,望著這深長無盡的狹窄深谷。“八臂神煞”顧子君環目如電,四周察看了一陣,他略一沉吟道:“此谷深長曲折,看來,欲通過此山,只有這一條路徑,若是萬一有對方之人,在兩頭進出口一堵,或是高踞山頂暗算偷襲,那咱們可能不易對付。” “雙連掌”浩飛策馬向前道:“本座願為前驅,先行入谷一探虛實!” 孝竹堂堂下三名香主“青鷹”范為孝“銀鷹”范為禮“鐵鷹”范為仁三位兄弟,亦同時向前道:“範氏三鷹,願追隨堂主,入谷一探。” “八臂神煞”顧子君稍一猶豫,毅然道:“也好,浩堂主可要小心謹慎,如有任何發現,請即以本幫‘千里傳鴻’信號,通知我們。” 浩飛應了一聲,率了範氏三鷹,潑剌剌的策馬向狹谷內馳去。背瘠微僂的“生死判官” 褚千仞,此刻亦驅馬向前,附嘴在顧子君耳旁,悄悄的耳語一陣,亦自縱身隨後追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狹谷內仍然寂然無聲,亦不見浩飛等四人迴轉,馬上群豪,已漸感不耐。陡然!狹谷之頂,竟傳來一陣極為清幽的笛音,聲細而清晰,陣陣絲絲,傳入群豪的耳內。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倏睜,沉著鎮靜的望著狹谷兩旁的絕壁之上。 一會兒,那裊裊的笛音,卻變成極為活潑消皮的音調,快速的吹奏起來,好似隱隱取笑谷外各人。 笛聲忽然停住,“斷魂鏢”秦驥雙目一瞬,已見到狹谷之端,飄然插著一面黑旗,旗上以銀色絲線,繡一彎如勾新月。 他悄然的指給顧子君看了,“八臂神煞”面色一寒,洪聲笑道:“‘黑旗幫’的朋友,如此偷偷摸摸的不敢見人,豈是大丈夫行事之道?” 一言說畢,仍見空山深谷,寂寂毫無回音,“八臂神煞”顧子君心中勃然大怒,抬頭一看,只見這面黑底繡著銀色彎月的“黑旗幫”幫旗,正插在石壁一處突出之處,距地約摸有二十餘丈之高。 “八臂神煞”顧子君又厲說道:“各位既然不屑與在下答話,在下只有得罪朋友了!” 一語甫畢,雙臂抖處,人已拔高六丈左右,只見他伸手往石壁上用力一插一推,身形又徒然升起七丈之高,此刻,“冷雲幫”各人,已然全面散開,預防狙擊。 這時,只見那石壁之上,一團紅影,已如電閃般射至那插旗之處。 顧子君腳才踏實,已聞一股冷幽的聲音道:“滾下去!”一片陰柔腥羶的無形勁風,已逼向身來。 顧子君狂笑道:“未必見得!”單掌猛揮,一股如狂濤般的勁力,已洶湧而出。 一掌擊去,人已如急電般掠身撲上。 對方想是適纔對掌時,已知來人厲害,此刻顧子君撲近,那人卻如一溜輕煙般,一閃而沒。顧子君大笑一聲,抽起插在地上的那面黑旗,自空中一個大翻身,但見紅影一閃,人已站在地下。他手提黑旗,向眾說道: “適纔本堂上壁之際,對方竟然有人伏身暗算,此人功力甚高,輕身功夫,更是不凡……”顧子君說到這裡,雙眉忽然一皺,急將手中黑旗拿起仔細一瞧,不由低呼道: “好歹毒的賊子,竟然在旗杆之上,塗有劇毒!” 眾人齊齊注目一看,只見顧子君拿旗那只粗大手掌,此刻竟然變成一片紫黑之色,剎那間,已腫起寸許之高。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見狀不由大驚失色,飛身下馬,急聲道:“師父這…… 這如何是好?” “斷魂鏢”秦驥與一乾香主,亦已翻身下馬,趨前探視。 秦驥心中異常焦慮,但他仍然沉住氣,低聲道:“顧堅堂,請試以內力逼毒。” 顧子君此時已盤膝坐,那只中毒手掌,在此須臾之間,又已腫高兩寸,那股紫黑之氣,更從掌中向腕肘之間,逐漸往上延伸。 顧子君默運功力,逼向手掌,但那股強勁雄厚的真力,卻好似遭到一股莫大的阻力似的,衝突不出,但是,已將那蔓延的紫黑之氣阻住。 “八臂神煞”顧子君手肘之處,此刻宛如千針深扎,又似毒蟻嚙肉,痛癢難忍,只見他額上汗珠直冒,剛牙緊銼,不出一聲。“甘涼雙劍”一旁急得搓手跺腳,虎目盈淚。 秦驥也是急怒交加,顫聲說道:“顧監堂,且容在下以本身真力,助你行功!” 說罷!正待坐下,山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秦驥抬頭一看,一條人影自壁頂如飛而至。 只見那人,一襲灰色長袍,鼠目鷹鼻,身材削瘦,頭戴一頂文士巾。他身形倏止,雙目向眾人一掃,冷森森的說道:“嘿嘿……‘冷雲幫’遺孽孤魂,今番大爺也教你等知道,江湖之大,非你等所能霸道橫行?”眾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面上變色,“甘涼雙劍”首先暴喝一聲,正待躍身撲上。 “斷魂鏢”秦驥伸手一攔,向來人細一打量,冷聲答道:“閣下何人,就憑你這句話,今天便叫你知道,‘冷雲幫’是否如你所言,能不能獨霸橫行。” 那灰袍之人,陰惻惻的一笑道:“大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苗疆雙友’中‘夜梟’ 錢衛便是!” 秦驥聞言冷嗤道:“我道何人?原來閣下,便是本幫刑堂吳堂主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嘿嘿!卻來這兒,稱什麼字號!” 此時,“甘涼雙劍”老大韓義,湧身向前請命道:“秦堂主,這人想必是暗算我恩師致傷的狗賊,晚輩斗膽請命出戰!”秦驥略一沉吟道:“也好,韓香主小心了!” 韓義一躬身,腳尖點處,人已倒飛一丈。只見他頭也不回,反身之際,已將手中利劍拔出。寒光閃處,劈向“夜梟”面門。 錢衛冷笑一聲,腳步一旋,已如幽靈般閃開一旁,右手食中二指並起,無聲無息的猝點韓義左腮“巨膠”“聽會”兩穴。 韓義身形一轉,右手劍“笑指天南”“玄鳥劃沙”“平分秋色”唰!唰!唰!一連三劍直奔“夜梟”上,中,下三盤,疾刺而至。 錢衛陰陰一笑,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在韓義劍光中插遊走,同時掌腿揮舞如山。霎時,反將韓義夾入其掌腿之中。 秦驥一面注視戰場;一面關注那正趺坐閉目,面色沉凝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他此際一看,韓義已岌岌堪危,乃回頭對韓勇一笑道:“韓香主,請入場相助令兄一臂之力。”韓勇早已躍躍欲試,聞言之下,答應一聲,拔劍飛身,加入戰圈。 秦驥冷冷一笑,又道:“來人威名極大,吾等豈能輕視?朱香主,全香主,任香主,且請入場一戰,也免得來人說我們太小家氣!”但聞三聲應喏,兩把巨斧,帶著一柄彎長馬刀,已挾著一溜勁風寒芒中,劈向錢衛而去。 “夜梟”錢衛心中一陣暴怒,忖道:“好歹毒的小子,既然想用那群毆之戰,卻又將責任推在老夫身上。好,今天我便叫你們曉得,‘苗疆雙兇’是否好欺!” 他此時已然使出渾身解數,陣陣陰柔剛韌的掌風中,又挾著陣陣腥惡臭氣。 只見他身形,上下翻飛,橫衝直闖,卻仍然只能與這“冷雲幫”內三堂屬下的五名香主,戰了個平手之局。 秦驥心中一寬,正待前往顧子君身側,助他行功。驀然一聲大喝起處,如平地焦雷般,已自空中飛下一條紅影。那紅影腳一站地,便大聲道:“大哥莫慌,小弟魯巴格來了!” 一語甫畢,手中那柄重愈八十餘手的“獨腳銅人”已帶著呼呼勁風,劈向“冷雲幫” 五名香主。 秦驥見狀,急對那尚未出陣的兩名香主道:“王、潘二位香主,且請小心護衛顧監堂,本座且去擋他一陣。”“陣”字出口,人已掠身而出,他人在空中,雙掌已抖足“紅砂掌”力,猛擊那“紅衫客”魯巴格後心。 魯巴格一陣橫掃直砸,正已得勢,驀覺背後風聲猛烈,大驚之下,“獨腳銅人”往回一帶,右腿“撩陰腳”急往後掃,跟著一個大翻身,已與“斷魂鏢”秦驥戰在一處。 正在此時,陡聞狹谷之內,一聲吶喊,一個手提鏈子鎗,僅剩一臂的黃面大漢,已率了五、六十名黑色勁裝強人,急衝而來。 守衛在顧子君身側,那名叫王才的香主,見狀大喝一聲,一舞手中朴刀,寒光閃處,便已砍倒二人。 那獨臂大漢,大吼聲,鏈子鎗已帶著悠悠勁風,與王才戰在一處。 餘下數十名黑衣大漢,俱都一聲吼喝,衝向正在調息運功的顧子君而來。 此刻,那僅剩的一個護衛香主,不由暴怒道:“我‘錦面蛇’潘白水倒要看看,你們是些什麼厲害人物?”說罷,雙手疾揮,數十枚毒蒺藜飛去,已閃電般擊倒八人。 其中一個狀似頭目的漢子,見狀大喝道:“點子硬,咱們以暗青子招呼!” 說罷已首先打出三支白羽箭。跟著,一些有暗器的賊人,探手間,飛煌石,鐵彈子,瓦面鏢,亦暴雨般飛來。 潘白水狂笑一聲。一道烏黑光華起處,襲來暗器,已被紛紛擊落。 他手中,已然多出一條黑越越的兩節哨子棒,威風凜凜的,守護在顧子君身旁。 數十名黑衣大漢,又是一聲吶喊,紛紛四面攻上。 潘白水怒吼一聲哨子棒帶著呼嘯風聲,護著“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這群“黑旗幫” 眾,展開激烈血戰。 那曲徑狹小的窄道旁,有一塊凹進去的山壁。奇特的使窄道寬出約有兩丈方圓的地方。 “冷雲幫”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此刻,正率著他屬下的範氏三鷹,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及兩個面貌奇醜,一高一矮的怪客展開激戰。 只見掌風如山,挾雜著閃閃寒光,各自力展絕學,全向對方致命之處招呼。 原來。“黑旗幫”的眼線,探悉“冷雲幫”群豪大舉出動,後,便立刻將消息傳至總舵。 “摩雲鵰”白英震駭之下,自知勢不能敵,只得立即先行隱藏起來,然後,又遣人四處尋請幫手。 那一高一矮的兩位怪客,便是十餘年前,吃“毒手魔君”每人削去一耳的“江南雙怪” 宋斌、趙昂二人。他們與白英素有交往,與“冷雲幫”又有割耳之仇,聞訊之下,不由同仇敵愾,兼程趕到“黑旗幫”總壇,意欲合力抵敵“冷雲幫”來人。 正在此時,與白英素無往來的“苗疆雙兇”亦飄然來到,聲言“冷雲幫”強欲縱橫天下,視各路英雄如無物,他們看不順眼,亦欲藉此機會,與“黑旗幫”聯手,共同敵抵“冷雲幫”。 白英大喜之下,也不顧探究雙兇的真意何在?便與各人擬了這白壁襲敵的計劃。 “雙連掌”浩飛等掩入谷中探視時,“摩雲鵰”白英,及“江南雙怪”等,早就嚴陣以持。雙方一言不合,當即動手,但因此谷,狹窄曲徑又甚為綿長,故而打鬥之聲,傳不到谷外,浩飛一時斃敵情切,亦不及發出“千里傳鴻”告警。隨著跟入掩護的“生死判官”褚千仞,此時正隱身石後,屏息注視場中情形。但見浩飛“鐵掌”翻飛中,出手盡是雙招雙式,聲起撼山動地,端的威勢驚人。那“摩雲鵰”白英,手中一柄“碎骨點筋錘”亦舞得寒芒閃閃,密不透風,勉強敵住了浩飛那凌厲攻勢。 “江南雙怪”聯手齊攻,四只手掌挾帶無匹的猛烈勁風,逼得範氏三鷹左右閃躲,堪堪自保。 “生死判官”褚千仞略一忖度眼前形勢,一聲厲叱起處,已身形如閃電般急撲而下…… “江南雙怪”但覺黃影一閃,一團令人口鼻皆窒的無儔勁氣,已當頭罩下。 大怪宋斌狂吼一聲,抖掌翻迎,“劈啪”巨響聲中,宋斌慘嚎一聲,面色慘白,腕骨已全然折斷。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被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斗。 但見他厲叱一聲,雙掌又疾劈二怪趙昂而來,趙昂震駭之下,湧身連退三步。 “生死判官”褚千仞狂笑一聲,飛起一腳,已將受傷的大怪宋斌,踢得離地拋起。 他自己此刻,亦是五內翻湧,頭暈目眩……好個“生死判官”果然人如其號,但見他面色蒼白,髮髻散亂,身形連閃之中,已快速絕倫的向二怪趙昂,連續拍出七掌。 人影翻飛中,二怪趙昂心神大亂,倏忽之間,已被褚千仞一掌劈中肩頭。 趙昂倏遭重擊,不由厲嘯一聲,身形如飛疾走。 “生死判官”褚千仞,生性外和內剛,出手狠辣,他一上手,便以自己成名多年的“混元七掌”猛襲敵人,又絲毫不顧自己生死。故而,他全力出掌之下,未及九招,便將名噪一時的“江南雙怪”打得一死一傷。但,他自己亦已內腑受創! 範氏三鷹一見褚千仞到來,精神大振,敵人壓力已頓時減輕,三人同一心意,大喝一聲,已衝向“摩雲鵰”白英而去! “摩雲鵰”白英,陡聞大喝之聲,接著又聞慘嚎驟起,心神不由一震,驚怒之下,手中“碎骨點筋錘”揮舞如山“砰”的一聲機簧響處,那頂端帶刃鋼球,已飛向浩飛前胸而來。 浩飛先時,便聽濮陽維說過他這只兵刃妙用,是以,早已有提防。但見銀光一閃,敵人果然又重施故技,“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右掌揮出一股猛烈勁風,左掌已在急顫中,幻成三只掌影,猛擊向白英胸腹“乳中”“期門”“腹結”三穴而來。白英急得大吼一聲,挫腕沉肘,身形急撤,他閃目一瞥,但見自己倚為臂助的“江南雙怪”已是一死一逃,範氏三鷹又已如飛撲來。 “摩雲鵰”白英見狀,忙道聲:“罷了!”猛力攻出三錘,人亦如飛逸去。 浩飛正待追去,陡聞“生死判官”褚千仞啞聲道:“浩堂主且住,谷外諸人,現在不知情形如何?咱們也該快些出去瞧瞧!” 浩飛一瞥中,但見褚千仞面色慘白,神情頹唐,他驚道:“褚堂主……你受傷了…?” 褚千仞豁然大笑道:“無妨,咱們還是出谷去看看要緊。” 身形起處,一團黃影已如飛而去。 浩飛向範氏三鷹一招手,自己亦隨後跟上。 此刻,狹谷之外,與“夜梟”錢衛激鬥的五名香主中,已有一人受傷斃命,另外四人,亦在錢衛那長逾十二節的毒龍鞭下,堪堪危殆……“斷魂鏢”秦驥,力戰“紅衫客” 魯巴格,卻已逐漸取得上風,他此際舉目四望,不由暗暗焦慮不已。 原來,那護衛“八臂神煞”顧子君的錦面蛇潘白水,雖已連斃“黑旗幫”弟子十餘人,但自己也是傷痕累累,血漬斑斑。 對方那使鏈子鎗的黃臉大漢,雖已處於劣勢,卻仍拚死命的與另一香主穿山虎王才激鬥,意欲牽絆著王才,無暇抽身前往援助潘白水。 突然,一聲慘嚎傳來,圍攻“夜梟”錢衛的另一名“冷雲幫”香主,鐵韋陀全瑞祥,亦翻身栽倒。 “甘涼雙劍”怒極大喝道:“無恥狗賊,竟然使用下五門毒器傷人!” 錢衛冷冷笑道:“嘿嘿!這可還是老夫‘五步追魂十二毒’中,最輕的一種‘幽靈毒砂’顧老賊早已享用了老夫半筒‘子午封喉汁’……”陡的!側旁又是一聲悶哼,護衛顧子君的錦面蛇潘白水那半邊身軀,已然完全被鮮血濕透了。 他那根兩截哨子棒,此時正格開一柄單刀,另外四、五名“黑旗幫”幫友,已刀棍齊舉劈向趺坐地下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沉凝,突的雙目怒睜,寒光暴閃中,嚇得那些“黑旗幫” 眾,倉慌退後三步。 顧子君哈哈一笑,單臂倏揮,狂飆罡風,如濤湧而出,那五名賊人,狂□一聲,身形已被震飛兩丈開外。 顧子君咬牙切齒,滿臉大汗如注,他強忍傷痛,左手一甩,已將長衫撒開。陡然金光閃耀,他胸前竟斜斜交叉著七面黃銅飛鈸。 顧子君大喝道:“潘香主,且請退下!”單手揮處,兩面銅鈸,已挾著尖銳呼嘯之聲,飛旋而出。但聞慘叫連聲迭起,瞬息間,已有十餘人吃飛鈸斬死地上。 怪的是那兩面飛鈸卻不落地,但見它呼呼一轉,兩鈸相互一碰,颯然兩聲又飛向一旁。 倏聞狂□聲起,“黑旗幫”眾又死五人。 只見這兩面飛鈸,急旋如風,黃光閃爍,不一會,已將“黑旗幫”眾二十餘人,殺得一個不留。這正是“八臂神煞”顧子君當年震慴天下的“奪命七鈸”。 他此刻一用內力發出飛鈸,那只腫漲右手的紫黑色毒氣,又已蔓延上來。 顧子君一咬牙,急用本身真氣逼住,但卻顯然吃力多了。 此刻,場中激鬥已更形慘烈。 陡然,狹谷中黃影急閃,一條人影已撲向那正佔上風的“夜梟”錢衛。 錢衛眼見對方連倒二人,正自心中暗喜,一陣狂飆湧處,一股勁力,已當頭壓到。 他手中毒龍鞭不及收回,驚怒之下,只得運起“九陰毒掌”單臂迎擊,“轟”的一聲暴響,那條黃影已倒飛而出,錢衛卻滿嘴鮮血狂噴,坐倒地下。 但是那空中黃影疾閃,又撲向“紅衫客”魯巴格而至。 魯巴格手中一只“獨腳銅人”正是愈使愈慢,後力已逐漸不濟,驟見勁風襲到,他急得狂吼一聲,“獨腳銅人”已直搗而出。 空中黃影一閃,來人已流星般拍出七掌,魯巴格攔架不及,急忙撤身中,已被“斷魂鏢”秦驥一記“紅砂掌”擊中肩頭。他登叫一聲,兵器撒手落地,秦驥鐵腕急伸,已閃電般扣住魯巴格右手脈門。魯巴格連受重擊,已是喘息如牛,絲毫不能動彈。 那條黃影腳始著地,便已乏力坐倒,但見他面白如紙,髮髻散亂披肩,口角已有絲絲血漬浸出……這不是“生死判官”褚千仞是誰? 各人正在焦慮驚駭之際,狂吼起處,一條人影又已自山谷之內竄出。 只見他一照面便雙掌齊出,將那與穿山虎王才激鬥的黃臉漢子,呼聲震飛一丈多遠。 王才厲叱一聲,撲刀閃處,已將那黃面大漢連肩斜劈為兩片。 這黃面漢子是“黑旗幫”碩果僅存的三蛟堂堂主之一“九首人蛇”桑志。 此刻,場中戰鬥已停。“斷魂鏢”秦驥大聲道:“錢衛!速將那‘子午封喉汁’解藥獻出!否則,不但你自己難逃活命,本座更先殺你盟弟。” 說罷,手中暗一用力,魯巴格已忍不住悶哼一聲。 “夜梟”錢衛正在“甘涼雙劍”及另一香主“紫鱗刀”朱標的環伺之下。 他略微沉吟一陣,咬牙說道:“哼!‘冷雲幫’原來也是恃強凌人之輩,也罷,老夫便將解藥取出,但爾等必須讓我兄弟安然離去!否則,老夫縱然拚著一死,絕不甘從!” 秦驥不由一怔,目光向“雙連掌”浩飛一瞥,浩飛頷首道:“使得!咱們便答應他。” 說罷環目一瞪,又道:“錢衛,你這狗才聽清楚了,我老人家下次若再遇到你,就別想再像今天這麼便宜。” 錢衛冷哼一聲,強忍怒氣,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玉瓶,從瓶裡倒出三粒紫色藥丸,交到“甘涼雙劍”手上。 韓義連忙送到“雙連掌”浩飛面前,浩飛接過一聞,便默然行至顧子君身側,交其服下。藥丸入口“八臂神煞”顧子君但覺一股清涼之氣行入體內。右臂腕、肘間黑氣,已逐漸消失,聚向右手中指。顧子君嘿然一聲,中指端已吃他內力震破,流出一線黑色紫血來。 他緩緩起身,道:“放他去吧!” 秦驥聞言鬆手,錢衛亦趨前扶持魯巴格,此刻魯巴格已肩骨全碎,他吃力的拾起地上“獨腳銅人”與“夜梟”二人相互扶著,頭也不回的走去。 顧子君劇毒初愈,緩緩行至“生死判官”褚千仞面前,自懷內取出一顆大如龍眼,奇香撲鼻的朱色丹丸來,置入褚千仞口中。 “雙連掌”浩飛,亦上前兩步,單掌抵住“生死判官”褚千仞背心,暗以本身真氣,助他將血脈調順,氣返丹田。 一盞熱茶時分,褚千仞面色已漸轉為紅潤,呼吸亦漸趨平和。 此刻,各人早已將死者掩埋,傷者包紮停當,顧子君惘然望著長埋黃土的兩名屬下,黯然自嘆息一聲,率著諸人,自狹谷中,疾馳而去…。 就在眾人身形始隱之際,只見來路之上塵土飛揚,又有一行鐵騎,狂奔而來…。 |
第33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才穿越狹谷離去。 官道上塵沙瀰漫,又有十數鐵騎,奔馳而至。 這些騎士,正是率眾回山的“冷雲幫”幫主濮陽維,及其屬下各人。 來至近前時,他單手一舉,示令諸人將坐騎勒住。 呈現在眼前的,是橫倒著的數十具屍體,個個身著黑色勁裝,肢斷頭落。 濮陽維面上,流露出一股迷惑的神色,怔怔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這時,他身後的“七煞劍”吳南雲,已策馬向前,說道:“幫主!看這些遺屍的模樣,好似皆是‘黑旗幫’之人。” 濮陽維微微點頭道:“不錯,但是除了本幫顧堂主所率之人,會與他們發生衝突劇戰外,還會有哪一路的武林人物,來尋他們的晦氣呢?” 二人正在猜測“拐子腳”邱雄已躍下馬來,奔至一處矮樹之旁。 原來,那裡正隆起兩座孤零零的土墳。 “拐子腳”邱雄,向那兩座土墳前所豎立的木牌一看。 不由驚呼道:“啊!原來顧堂主他們,已與‘黑旗幫’在此拚鬥過了。” 濮陽維聞言一驚,身形急掠,已射至邱雄身前。 兩座孤墳前所豎立的木牌上,確是書寫著“冷雲幫”已經戰死的兩位香主的姓名。 濮陽維不由黯然,不過他卻想不出“八臂神煞”顧子君,原系率領“冷雲幫”內三堂各人,徑赴臨城“黑旗幫”總舵,為老幫主湔雪昔年血仇,但為何卻在此處,才與“黑旗幫”交起手來? “七煞劍”吳南雲此時亦下了馬,行至濮陽維身邊。 他雙眉微皺道:“幫主,本座以為咱們經過臨城時,並未發現任何‘黑旗幫’之人,可能便是他們預謀伏擊於此之故!” 濮陽維微微頷頷首。忽然,他看見狹谷入口的沙地上,印著凌亂的馬蹄痕跡。雖然經過風沙瀰漫,卻仍未將它掩遮。濮陽維大聲叫道:“吳堂主,你瞧那谷口蹄印,顯見本幫顧堂主諸人,尚未去遠,咱們快些追上,也好會合一起。” 吳南雲心知自己幫主,甚為憂慮幫中各人激鬥的結果。 當下答應一聲,各人齊皆翻身上馬,向狹谷急馳而入。 這白壁狹谷,高逾百丈,彎曲盤折,僅正中天光一線,微微透入,越發顯得十分陰沉險峻。 濮陽維一馬當先,卻不時回顧,探視身後不遠的心上人。 白依萍正照應著“粉面羅剎”徐妍容,兩匹馬緊緊的靠在一起。 她亦每每以柔和的目光,向濮陽維瞥去。 “粉面羅剎”日前受傷頗重,經濮陽維貫以真力,助其行功,但仍有三分未曾痊癒。 她一路之上,看到白依萍與濮陽維兩人,那發自內心的深摯愛意,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她又能做些什麼呢?不多一刻,眾人已毫無驚險的穿出狹谷,仍馬不停蹄的向前馳去。夜色已逐漸降臨,濃濃的像是飽蘸了墨汁的巨毫,在一筆一筆的向大地塗抹。 在這條迤邐曲折的官道盡頭,已可隱約瞧見那不遠的城鎮,一片有若繁星似的燈火。 夜行中的各人,不禁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是的,這幾日來,連續馬不停蹄的奔波,也確實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濮陽維與“七煞劍”吳南雲並轡疾馳。然而兩顆心卻都落在後面的隊伍中! “七煞劍”吳南雲低聲笑道:“幫主!這次到了前面的鎮甸,可要讓他們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濮陽維又答道:“不錯!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可都夠累的啦!” 吳南雲又道:“幫主,你那內傷是否已完全恢復!” 濮陽維將坐騎微微一緩,沉聲說道:“我已用本門‘通脈貫穴’的至高心法運功療傷,再經月餘,便可無礙。”他們邊行邊談,那片宛如星辰般閃爍的燈火,已愈來愈近。 忽然,濮陽維在吳南雲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話。 吳南雲已知他要暫時離開隊伍,往路旁方便一下。 吳南雲說道:“可要令大隊停下相候?” 濮陽維玉面一紅,笑道:“不用,你們可先行入城,找著顧堂主等人,再尋一處客棧住下,我自會去尋找你們。”吳南雲笑了一聲,已率著一行人繼續前進。 白依萍急急策馬前進,行至濮陽維的身前,嗔道:“維哥哥,你要到那兒去?怎麼只撇下我一個人?” 濮陽維急道:“萍妹,你隨著大家先進城內,我隨後就到。”白依萍想不出心上人有什麼急事,要獨自留下,一時發了小性子,非要磨在濮陽維的身邊不可。 濮陽維不由大窘,自己內急要方便之事,怎好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說得出口呢? 他正尷尬的立在那裡,一時不知要用什麼措辭表達。 為眾人殿後的秋月大師,恰好已策馬行至,他因自家醫到極精,這幾日來,不但為幫中諸人療治,自己的傷勢,更已完全痊癒。 這時,他那矮胖的身軀坐在馬上,一見自己幫主那窘迫之態,便已了然十分。 他喧了一聲佛號,大聲道:“白姑娘,且隨老衲先行一步…。” 他又嘻笑的說道:“神仙雖好,卻難及鴛鴦比翼!不過,白姑娘,幫主只是想暫時去解脫一下塵穢而已。”秋月大師一語雙關,白依萍也恍然而悟。她粉面略為一紅,啐了秋月大師一聲,也急急縱馬而去。 濮陽維向大和尚微一拱手,人已閃入路旁林內。就在他才將行及坐騎之旁時,十丈以外,一株高大的巨松之後,卻傳出一陣,極為奇特的“波波”聲響來。 他驚異的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卻因為那株松樹甚是高大,枝葉又極是茂密,陰影之下,空蕩蕩的不見一物。天空中一彎新月正破雲而出,淡淡的清輝,點綴靜寂蕭索的荒郊,十分蒼涼淒迷。濮陽維藝高人膽大,他毫無所懼,徐徐向那巨松行去。 他行至巨松前丈許之處,身形倏然如鬼魅般極快的一閃,目光過處,已赫然發現巨松後面,正孤立著一個體魄修偉,光頭青衫的怪客。 那怪客背向著濮陽維,他身前正臨著一彎蜿蜒而清澈的溪流。 這青衫怪客,正舉掌向水中拍去。只見他掌勢一登一吸,“波”的一聲,一條鱗光閃閃的青魚,已吃他自水底凌空吸起。怪客單掌一登,青魚又掉落水中。 這青衣光頭的怪客,彷彿對此極感興趣,仍自循環出掌,向水中拍去,好似尚未發覺身後有人一般。 濮陽維見這青衣怪客拍水吸物的手法,竟是武林中極為罕見的“虛幻取真”的功夫。 他不由暗暗一驚。但是濮陽維在第一眼中,便已看出這怪客“虛幻取真”的手法,較之自己所擅的“凌空攝物”尚遜了一籌。 他雙目神光電射,默默立於怪客身後五尺之地。 同時他亦明白,就憑這青衣人的功力,斷然不會在自己已逼至如此距離,尚未察覺之理。而且在這四野無人,清靜荒僻之處,他施展此等功力,自是有其目的。 濮陽維知道,對方故意出聲,將自己引來的成份居多。 這時,青衣人仍自施展他的掌力,毫無回首察視的模樣。 濮陽維亦一聲不響,轉身面對那條溪流,右手食中兩指,向水中虛虛一按。 只聽得“猝”的一聲水響,一道水箭,已掠射起丈余之高。 同時,內中有一條斤餘重的青魚,亦飛向空中。 濮陽維冷冷一笑,貫力於指,向後疾收。 那條斤餘重的青魚,竟似流矢般,疾飛向濮陽維手中。 無論是內勁、火候、眼力、部位,他都拿捏的到了家。 尤其是他僅以兩指之功,便已能施為如此威力,的是駭人聽聞。 這時,那青衣怪客好似微微一震,已緩緩轉過身來。 月光下,但見他面色黝黑,濃眉環眼,頷下?髯如戟,項下載著一圈如三角鱗片似的對象,正閃閃發著寒光。 濮陽維將手中青魚拋回溪流,傲然轉身,凝視著這光頭青衣怪客。 青衣怪客驀然一聲長笑,其聲如巨鈸撞擊,震人耳膜。 他洪聲道:“‘玉面修羅’之威,的是名不虛傳,我‘千手如來’鄔長遠總算見識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冷冷一笑。說道:“好說!好說!名列苗疆‘五絕’雙兇、一如來的鄔前輩,那手‘虛幻取真’的功夫才是絕學!” “千手如來”鄔長遠,原為苗疆頂尖高手之一,功力之高,確實令人側目。 他綽號雖名“千手如來”其實並非出家之人,而是因為幼時得一荒邊江湖怪傑收容,他正在練一種“鐵頭功”時,將其頂上三千煩惱絲全然剃盡,俟此功練成後,卻已童山濯濯,再也生不出頭髮來了。此人功力雖高,卻是一個身介正邪之間的人物。 平時居于苗疆苦伶嶺,甚少與武林各處人士交往,但他卻與苗疆“五絕”之首,“紅鵰”費成,有著極為深厚的交情。他那一手奇詭深奧的“金蠶掌”掌法,與全身無數的凌厲暗器,為他博得了“千手如來”的稱號。此人忽然在此地現身,卻不由令濮陽維大感驚異。 這時“千手如來”已沉聲道:“濮陽幫主過譽了,老夫這點淺陋之技,實是貽笑大方。” 他微一頓,雙目電睜,又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亦不願虛套,今日將尊駕引至此處,實乃另有原委……” 濮陽維爾雅已極的一笑,道:“鄔兄言重了,倘有吩咐不妨明言。” 他心中卻極快的忖道:“這‘千手如來’乃是苗疆中,有數的高手,今日突然現身中土,又以此種隱祕方式引自己前來,想不會是什麼好路數?” 他想到這裡,已暗自運功,戒備起來。 “千手如來”鄔長遠面色一肅,極為慎重說道:“老夫今日與閣下雖是初見,但如閣下此等絕世英才,確是世上罕有……” 他微微一頓,又道:“老夫本身對於閣下,實是萬分景仰,神交已久,但……” “千手如來”說到這裡,面上微現猶豫之色。 半晌後,他雙手互搓,方說道:“貴幫刑堂吳堂主,及貴幫內三堂諸人,已先後向我苗疆一派‘夜梟’錢衛等人啟釁,此事……” 他尚未說完,濮陽維已冷然插言道:“鄔兄,在下有一疑問?” 他一望“千手如來”又道:“姑勿論本幫諸人與‘苗疆雙兇’結怨經過,在下要問的是,江湖素知鄔兄與‘苗疆雙兇’向無往來,此次鄔兄卻為何代二人出面?”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略一沉吟道:“實不相瞞,老夫雖與他們同屬苗疆一派,但與二人確無任何淵源……”他又疑遲了一下,續道:“但是,濮陽兄也清楚,便是人不親土還親,錢衛與我同屬苗疆,又與老夫摯友苗疆‘五絕’之首‘紅鵰’費成素識,其師郝老前輩,更為苗疆一代宗師,他二人昔日栽於貴幫吳南雲手中後,便已回至苗疆說明一切……” 濮陽維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千手如來”又道:“郝老前輩當時便分請老夫及苗疆‘五絕’商議此事,老夫雖然不願大興干戈,但武林之中,誰也要為自己爭一口氣,豈能容人任意欺凌?” 濮陽維冷冷一笑,仍未置答。 “千手如來”長吸了一口氣,又道:“目下,我苗疆一派,已共同推舉郝老前輩為領袖,再度諭令錢衛等二人進入中土,以探察貴幫態度……” 濮陽維雙目望著樹梢,淡然一笑道:“鄔兄亦必同時受命,暗地護持二人!”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旋即大笑道:“濮陽幫主好厲害的眼光,不錯! 老夫正是奉命如此,但今日老夫卻為了剷除一條百年毒蟒,一時與錢衛二人脫離,後來,知道他與魯巴格,又傷在貴幫‘斷魂鏢’秦驥,及‘生死判官’褚千仞的掌下。” 濮陽維冷冷一哂,說道:“鄔兄可確實清楚,是哪一方先行啟釁麼?” “千手如來”一時語窒,答不出話來。他素知雙兇為人,陰狠惡毒,眥睚必報,更且不擇手段。他自己雖然早已對“苗疆雙兇”不滿,但總是誼屬同胞,只好眼睜眼閉,不加聞問。濮陽維如此一問,他確實不能武斷的答覆。 半晌後,始道:“濮陽幫主必然知曉,江湖上有‘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之言,不論事情真象如何!我苗疆一脈總是有人受傷,則是事實……” 濮陽維知道,鄔長遠為人尚稱厚道,平日甚得人緣,他如此說話,實乃勢不得已。 濮陽維輕輕一笑,說道:“鄔兄之意,欲待如何?” “千手如來”聞言後,默默沉思了片刻,說道:“此事老夫亦不願多言,唯老夫進入中原之時,曾奉郝老前輩令諭,若貴幫確是橫行無忌,不肯尊重我苗疆一脈,便實時邀約貴幫,至我苗疆一決勝負。” “千手如來”此言,實早已在濮陽維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婉聲說道:“鄔兄此言,正是在下心中所願,想本幫各人,亦早思領益苗疆一脈之詭異絕學!” “千手如來”鄔長遠,洪聲大笑道:“濮陽幫主,確是快人快語。”他說至此一頓,又道:“三月之後,我苗疆一脈準於雲貴交界之‘青蜈山’黑石嶺,聆候教益!” 濮陽維頷首道:“便是如此決定,在下等決定於三月之後到達!” 這時,“千手如來”鄔長遠面上,忽的閃過一絲極為奇異的神彩。 他好似微微躊躇了一刻,始毅然道:“濮陽幫主,適纔閣下施展的那手‘凌空攝物’的內家至高功力,老夫已大開眼界!但老夫仍不自量力,欲與尊駕一較內勁!” 若論濮陽維武功,確較之“千手如來”鄔長遠勝上一籌。 但對方亦是苗疆有數人物,是而“千手如來”提出這個要求後,濮陽維不敢輕視於他。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鄔兄目前處境,在下亦深為了然,至於印證一番麼…… 在下亦只有捨命奉陪。” “千手如來”鄔長遠豁然大笑道:“濮陽幫主,尚請毋庸客套。”他目光一閃,已向二人身後那株高大的巨松行去。並回頭說道:“濮陽幫主,吾等便較量兩場,一是手斷巨松,一是掌吸溪水,以功力高者為勝,未知閣下是否尚有異議?” 濮陽維微微一笑,徐步上前。說道:“如此甚好,只怕在下要貽笑大方了。” 他表面上雖然有說有笑,但心中卻是一絲一毫不曾輕忽。因為,這雖是一埸近乎友誼式的競技,但卻關係著“冷雲幫”的聲名。而且更影響著日後苗疆之約的榮辱。 “千手如來”鄔長遠更是如臨大敵,十分慎重。他早已聽及江湖人物傳言,對方功力之高,確是無與倫比。 自己一身武學,雖則亦可躋身武林頂尖高手之列,但推己及人,自然不敢有些微鬆懈。 這時,濮陽維依舊是一襲白色儒衫,瀟灑的站立在一旁。 夜風輕拂著他的衣角,月光之下,顯得飄逸出塵,英挺已極。 “千手如來”不禁暗贊了一聲。 他大聲說道:“濮陽幫主,老夫獻醜了!” 一語方罷,他已凝神提氣雙掌緩緩推出。 一股雄厚威猛的勁風,仿若狂濤巨浪一般,隨著他雙掌的去勢,一波一波的向前湧出,撞擊著五尺之外,那顆粗可合抱的巨大蒼松。 “千手如來”掌勢推進一尺,那罡烈勁風便增加一分力道。 俟至尚距三尺遠近之處,巨松已忍受不住這巨大勁力的推撞“嘩啦”做響搖晃起來。 驀然——“千手如來”大喝一聲,雙掌急推而出。跟著一道強勁無匹的力道,已呼嘯湧出。“喀嚓!”一聲巨響過處,那株合抱巨松,已齊腰截為兩段。 濮陽維不禁大贊一聲:“好雄厚的掌力!” “千手如來”適纔所施,正是他畢生修為的“巨靈氣”。此功施處,威勢之強,端的駭人聽聞。他此刻面色微紅,長笑道:“雕蟲小技,不值濮陽幫主一哂!” 濮陽維雙目半閉,淡然道:“鄔兄過謙了,在下這就現拙。” 他說罷,已緩緩行向那僅存半截的巨松之前。 “千手如來”鄔長遠,十分緊張的注視著濮陽維。 這時,只見他半閉的星目中,竟射出一股懾人至極的出奇神光。 那寬大的白衫亦無風自動,逐漸的鼓漲起來。 同時,濮陽維身旁升起了一股濛濛的青紅兩色氣體,尚帶著一圈圈無形的潛力,激得周遭空氣回盪,地下雜草紛舞。 濮陽維面色十分凝重,雙掌似毫不出力,輕飄飄的按在那半截巨松之上。 頓時,他雙手指縫中,已冒出絲絲白氣。 “千手如來”鄔長遠目瞪如鈴,驚駭的看著對方,心中暗忖道:“瞧對方施功情形,那一口本身先天真氣,似乎竟已達到‘倒轉三車’‘神意相通’的境地了!看樣子,今天自己恐討不了好去。” 他正在想著,濮陽維已飄然垂手,面向自己。 微微的一笑道:“鄔兄,在下勉為其難,總算未繳白卷,尚請過目驗試。”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正待微笑作答,但目光掠處,卻再也笑不出來。 原來他已看到,那株巨大的古松,表皮一層,竟在夜風輕拂之下,紛紛隨風飄落。 而那內層,卻緩緩升起一縷青煙,巨幹通體嫣紅,瞬息間已燃成灰燼,飄散於地。 濮陽維適纔,已將本身性命交關的一口先天真氣,融合於苦練而成的“雙極真氣” 之中,逼至掌心,以一點炙熱三昧真火,將那株半截巨松引燃成灰。 這手功夫,已足以震驚武林,但是更難得的,卻是那手法輕重之妙,竟毫未燃燒至巨松表皮。這場較技,不用多說,已可證明濮陽維功力之高,確是較“千手如來”鄔長遠,超出多多。 “千手如來”鄔長遠黑臉一熱,強笑道:“老夫井底之蛙,今日始知中原武學之深奧,確是匪夷所思,無可比擬!”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鄔兄!那第二場如何比法?” “千手如來”說道:“老夫有僭,便先拋磚引玉了!”說著,他已立身距溪水丈餘之地。只見他單掌伸出,掌心微微內陷,但聞“嘩啦啦”一陣聲響,一股水箭,已暴射至兩丈之高。他倏然氣納丹田,牛吼似的悶哼了一聲。左掌疾仰,已將那水箭托起,轉射向三丈之外,一株碗口大小的杉木而去。水花迸濺中,那株粗若碗口的杉木,已吃這股水箭攔腰折斷。 “千手如來”哈哈一笑,說道:“濮陽幫主,班門弄斧,難入法眼,請。” 濮陽維暗暗稱讚鄔長遠那一身功夫,委實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須知武學之中,藉力打力這一類的功夫,雖然難練,卻未見如何驚人。但“千手如來”卻能藉著那本身極為柔散的溪水,將其凝成一股勁力,憑空擊斷三丈外的杉木,這手功夫卻不能不令人駭然。 濮陽維緩步向後行去,行至兩丈之外,始停身站住。他飄灑的向“千手如來”說道: “鄔兄適纔所露絕學,確是一時無雙,小可便勉力一試。” 他雙手輕輕抬起,掌心向著溪水。不一刻,那雙如白玉似的晶瑩玉掌,已變成血也似的紅色,好似一塊精赤燒紅的烙鐵一般。 “千手如來”驚呼道:“好俊的‘赤煞掌’力!” 他一語未已,濮陽維已清喝一聲,雙掌手心,已各自射出一股淡濛濛的紅色氣體。 濮陽維嘿然吐氣,雙手一兜一抬,一股粗約尺許的透明水柱,已然沖天而起,激射虛空,竟達三丈以上,就彷彿是一條忽而沖天飛昇的水龍一般。 濮陽維疾然大喝一聲,雙掌已左右揮舞起來……那股極粗的水箭,隨著他雙掌揮動之勢,竟凝結成為一個大約桌面似的水球,在半空中翻滾不已。 濮陽維手中所發出的紅色氣體,乃是他本身苦練修為而成的“赤煞掌”真力,此刻已全然逼至雙掌之上。半空中的晶瑩水球,此刻已愈滾愈急,而且更在逐漸的縮小。 濮陽維手中發出的紅色氣體,則更形濃密。 立於五尺之外的“千手如來”鄔長遠,亦覺出那股炙熱逼人的氣體,彷若烈火一般。 鄔長遠瞠目注視著,那被虛托在半空中,且已逐漸縮小的晶瑩水球。 他心中非常清楚,這被對方“赤煞掌”力抬起的水球,所以能凝緊不散,完全是對方雙掌,急驟揮動之功,使那股炙熱的勁力,循環不停的流轉,毫無間隙,空氣亦被緊密封閉,水球故而不散。 這時,空中的水球,更已逐漸變小。 這並非是水球已然漏散,而是被濮陽維那炙熱的勁力,漸漸烤炙蒸發掉了。 “千手如來”暗中倒吸一口冷氣,伸手擦去額上的汗珠。 他分辨不出,這汗珠到底是被那陣熱氣烤出來的?還是自己過於緊張驚駭所致。 稍時,空中凝結的水球,已逐漸被蒸發得涓滴無存。 濮陽維面色仍是十分冷漠,他雙手一收。說道:“鄔兄,在下兩手不登大雅之堂的莊稼把式,尚請多予指正!” “千手如來”聞言,苦笑了一笑,說道:“濮陽幫主神技驚人,老夫今日總算大開眼界了!”他微微一頓,又道:“三月之後,老夫當當于雲之交‘青蜈山’黑石嶺候教!” 他雙手一拱,轉身而起,瞬息間人已隱入那迷濛的夜色之中。 濮陽維依恃著十年以還,痛下苦心練成的絕技,將威震苗疆的“千手如來”鄔長遠驚退,但他內心中,卻一點也不感到欣喜。 他默默的,漫步向林外行去。心中思忖著:“苗疆一脈,昔日雖然尚未沆瀣一氣,那只是他們尚未吃過外人大虧的緣故,如今,他們既然已經彼此間拉上關係,又有那“五金毒君”郝老卜出面挑大梁,看情形,是勢必要與我幫一決勝負了。” 他雙眉緊皺,跨上坐騎,回首望瞭望那片沉寂的樹林,默然抖□而去。 夜空中,留下了濮陽維臨去的一聲嘆息!他是為了什麼呢? |
第34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時間雖然入夜不久,但郊野的秋風,卻吹得人渾身直起雞粟。 濮陽維單騎急馳,不一會兒,已可看見前面,那一片黑壓壓的城垛。 城內燈光明亮,彷彿正是熱鬧時分。 濮陽維落莫的坐在馬上,腦中卻恍如潮湧般,思量著無數錯雜的事情。 “得得”蹄聲,清脆的敲在地下,卻擾得他心中,起了一種莫名的煩囂。 一刻後,他已行至城門之前。 這時,那高大的城門外,正掛著一盞氣死風燈。 兩個小卒,縮著脖子,無精打彩的倚在牆角一隅。 濮陽維行馬向前,兩人漠然的抬頭;瞥視了他一眼,連問也懶得問一聲,又將腦袋縮回。 濮陽維搖搖頭,雙腿一夾馬腹,已潑剌剌的進入城內。 他進入的這座城鎮,便是“豐集城”城內街道縱橫,屋宇櫛比。華燈初上,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倒也顯得十分熱鬧。 濮陽維下得馬來,正待向前面不遠的一座建築宏偉的客棧行去。街道暗處,忽走過來一位步履安詳的中年秀士。這人生得五官端正,一臉正氣凜然之色。 他向濮陽維細一打量,已拱手道:“這位可就是‘冷雲幫’幫主濮陽大俠麼?” 濮陽維疑惑的瞧著對方。答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中年秀士朗聲一笑道:“豈敢!在下華一傑,承武林朋友抬愛,皆以‘獨鶴’稱之。” 濮陽維略一思忖,恍然道:“願來兄台竟是‘天山派’掌門大弟子,在下失敬了!” “獨鶴”華一傑微微一笑,道:“濮陽大俠言重了。” 濮陽維又道:“在下素聞貴派方姑娘及兄台之名,真是相逢恨晚。” 華一傑一聽濮陽維提到“綠娘子”方婉,面色不由微微一變。但旋即又若無其事的道:“濮陽大俠,這裡人多口雜,談話不便,在下尚有一件重要之事,欲與尊駕覓地詳談。” 濮陽維哂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有幾句話,轉詢於兄台!” 濮陽維自“綠娘子”方婉,月前負氣離去後,便因幫中一連串的大事,佔去他全部的時間。是以,根本毫無閒暇探詢方婉的下落。但是他內心深處,卻懷著極大的歉疚。 雖然他知道,目前自己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不應該再去招惹任何情感上的糾紛。 但濮陽維並非木石之人,他能完全自自己心中排除方婉的影子嗎?當然不能,不論他這種感情,是出自男性先天的憐香惜玉之心,抑是僅為了一種道德觀念上的負荷。濮陽維不自覺的,無形之中,對“天山派”的各人,都有著一種極為遺憾的感覺,好似欠了他們一些什麼似的。 這時,“獨鶴”華一傑要約他至另外一處地方詳談。 濮陽維卻道:“華兄,本幫各人現已在城內尋店落腳,吾等不妨尋著他們,亦可安頓下來,促膝長談。” “獨鶴”華一傑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沉重的道:“貴幫各人,已在城南最大的一間‘鴻升’客棧住下了。” 濮陽維奇怪的瞧了“獨鶴”華一傑一眼。心中暗忖道:“看情形,這華一傑好似已在這裡等了我很久了?而且他好象是對‘冷雲幫’行動十分注意,竟然連他們住在那裡,也打聽清楚了。”他雖有所猜疑,口中卻說道:“華兄的意思是……” “獨鶴”華一傑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在離此不遠之處,租賃了一間房舍,那裡十分清靜,在下之意,尚請濮陽大俠,能移駕一行。” 濮陽維十分疑惑華一傑這奇特的舉止。但也沒說什麼!微微一笑,隨著他拐向一條僻靜的街道上。二人沉默著,一言不發。 濮陽維素稱機警絕倫,這時,他已隱隱覺得,氣氛有點不合調。而且,好似有著一種極為不妙的場面,在那裡等著他似的。他暗中一哂,忖道:“不論這自稱天山‘獨鶴’華一傑的人是真是假,含有什麼企圖?只要自己一看出不對,那時……哼!” 想著,他已下意識的將雙目轉了過去。恰好,正與那華一傑的目光相接。 華一傑被濮陽維那有若精芒冷電也似的眼神,瞧得渾身一震,不自覺的轉過頭去。 濮陽維又想道:“瞧這華一傑模樣,倒像是一個守正不阿,極為正直之人,怎的他現下的態度,卻又如此令人揣摸不定?” 這時,二人已行至一座甚為高大的屋宇之前。這幢房屋乃是孤零零的矗立於街道的尾端,與別的房舍毫不相連。四周更圍著一片高約丈許的青磚圍牆。 華一傑轉頭說道:“濮陽大俠,這裡就是了,且容在下先行叩門!” 濮陽維默默點頭,已將坐騎栓於門前的樹幹之上。 華一傑輕輕舉手,在那兩扇巨大的黑漆木門上拍了三下。 但聞得“依呀”一聲,兩扇大門已緩緩啟開。應門者竟是一個鳳眉劍目,十分英俊的美少年。他冒冒失失的向華一傑道:“大師兄,那濮陽維可來了?” 華一傑連忙使了個眼色。 濮陽維已笑吟吟的道:“這位莫非便是‘天山派’的‘玉郎君’歐明少俠?” 那少年人循聲而視,不由眼前驟覺一亮。濮陽維那美得令人吃驚的面孔,已顯露在他的眼前。這“玉郎君”歐明,原本對自己英挺的容貌頗為自負,這時與濮陽維相形之下,亦不由自心中升起一股自愧不如的感覺。暗忖道:“這‘玉面修羅’果真俊如子都再世,飄逸絕倫!怪不得師妹會為他夢魂顛倒哩!” 歐明慌忙閃身一旁,拱手道:“在下歐明,請濮陽大俠多予指教!” 濮陽維一見這“玉郎君”纔不過十八九歲,性情甚為純真,但舉止上卻十分穩練。 他不由含笑道:“不敢!少俠之名,在下早已聞得貴派方姑娘提過。” “玉郎君”面容一紅,但是卻在心中暗暗的欣喜。 因為,名震三江四海的“玉面修羅”能曉得自己的姓名,這是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尤其是他此時,尚未技成下山哩! 華一傑舉手一讓,引導濮陽維向內行去。 二人經過了一片枝葉已見枯黃的花園後,又踏上一條碎石小徑,直向大廳行近。 這時,那“玉郎君”亦隨在身後。 濮陽維偶然回視中,卻見他面孔上竟時而流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神色! 濮陽維正自心中納罕,三人已先後踏上廳前石階之上。此時,大廳之中,已然燈火通明。濮陽維俊目閃處,已看出廳內,悄立著三人。尚有一位喜顏鶴發,年約八旬的古稀老婦,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濮陽維目光一轉,不由險些驚呼起來。 原來,那立於銀髮老婦身後的一位少女,赫然竟是那失?近月的“綠娘子”方婉。 方婉身旁,站著一個唇上留有短髭,雙目如電的中年壯士。另外一人,則是年屆花信的少婦,姿容極為秀麗。 濮陽維正自愕然不解的瞧著眾人。 華一傑已大步向前道:“濮陽大俠,尚請原諒在下苦衷,在下乃奉敝派掌門人師姊之令,出此下策,將尊駕引來此地……” 隨即又低聲將廳中各人,給濮陽維介紹了一下。 原來,那端坐正中,白髮皤皤的古稀老婦,正是名傾武林的“天山派”長老鐵姥姥。 那位少婦,卻是華一傑的妻室,號稱“鐵面紅線”的梅雲。 立於一旁,唇留短髭的中年人,正是武林中極負盛名,與“天山派”甚具淵源的“玉杵翻天”萬月樵。 濮陽維緩步向前,氣度雍容的向各人環視了一眼,朗聲道:“未知鐵老前輩相召在下,有何教益?”他因為座中各人,無論武功、名聲,都較自己差得太遠,而且又恁般無禮,自己到來,各人連一聲最簡單的招呼也不打一個。 是而心中亦自有氣,舉止之間,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傲然之態來。 他這時一開口,“綠娘子”方婉已怯怯的低下頭來,用手撫弄著一條絲絹。 鐵姥姥冷冷一哼,說道:“濮陽大俠,憑尊駕在江湖上的威望,老身本來斗膽也不敢相擾……”她回頭看了方婉一眼。又說道:“但是,目前老身卻有一事請教,濮陽大俠就再是人中龍鳳,我家婉兒也未見得配不上你……” 鐵姥姥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使濮陽維大感意外,啼笑皆非。 但是室中各人卻絕未露出一絲笑意,依舊冷冷的瞧著濮陽維。 濮陽維縱有一身超凡絕世的武功,但這時也是手足無措。他可說從未經歷過這種尷尬的場面,一時訥訥不能作答。 鐵姥姥面孔一板,微帶怒意的道:“老實告訴閣下,婉兒是老身的命根子,只要她有了個三長兩短,不論濮陽大俠你的威望如何?老身也要拚了這條老命,與你一爭長短!” 濮陽維正自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光掠處,那嬌柔癡情的方婉,已倒在鐵姥姥的懷中,幽幽的抽泣起來。若是在平時,有人敢在濮陽維面前說這種話,恐怕不勞他親自動手,這人就早已屍橫就地了。但是,目前的場合,到底不是能以武力來解決的啊! 他極為窘迫的道:“鐵……鐵老前輩,此言不知所指何事?” 鐵姥姥怒不可遏地道:“濮陽大俠,憑尊駕的武林威望,老身萬萬承當不起這前輩二字。” 她那張若嬰兒的紅潤面孔,漲得更見紫紅。 鐵姥姥強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續道:“濮陽大俠,凡事皆有個理字,不論我家婉兒如何開罪你,你也不該將她冷落,害得她孤身流落江湖,險些跳入江中自盡!若不是遇著‘玉杵翻天’萬賢姪,老身這孫女兒,如今還有命在麼?” 濮陽維這才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端倪。 他萬萬想不到“綠娘子”方婉,竟是如此癡心,在傷痛失望之下,竟爾自尋死路。 濮陽維心中猛然一跳,極為憐惜的瞧著方婉。訥訥的說道:“方姑娘,你……怎的如此想不開?在下並未開罪於你……?” 方婉嬌軀一扭,又輕聲在鐵姥姥懷中低泣起來。鐵姥姥嘆息一聲,便扼要的將經過情形說出。原來,“冷雲幫”開壇誓盟的那天,因為濮陽維並未將幫中任何職位分給“綠娘子” 方婉。方婉遂以為自己心上人瞧不起自己,也就是說,根本不願自己留在淮陽山回雁山莊。 她獨自一人愈想愈氣,愈氣愈悲,便實時溜出“冷雲幫”廳外,愴然下山而去。 但是,“綠娘子”方婉雖然是負氣而出,她心扉的深處,卻仍然苦苦的思戀著濮陽維。 她愛他愛得已到了為君痴狂的地步。 然而她心中,卻又忿恨濮陽維當日之舉。 她在各地飄盪了數日之後,只覺得人生在世索然無味,失去了愛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指望的呢?方婉淒苦之餘,情感一時排解不開,竟貿然投入一條急流之中,意圖了結這苦澀的人生。正在生死一發之際,恰被路過一旁的“玉杵翻天”萬月樵發現。他急急跳入水中,將方婉救起。 這“玉杵翻天”萬月樵,武功極為深宏,又與“天山派”掌門大弟子“獨鶴”華一傑,為生死摯交。他一見投水自盡之人,竟然是“天山派”最為美豔的“綠娘子”方婉。 萬月樵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施以急救,並托了他一的位好友“千里追雲”司馬平,急赴遙遙千里之外的天山去報訊。 鐵姥姥聞悉之下,不由驚急交加,匆匆帶了“天山派”二代弟子三人,連夜趕至“玉杵翻天”居處。鐵姥姥一見心愛的孫女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她又詳細的詢問了一切經過情形。 鐵姥姥本人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雖知“冷雲幫”在武林中,乃是最為難惹的幫會,亦不顧“綠娘子”方婉苦苦相諫,堅持欲至淮陽山落月峰,向濮陽維大興問罪之師。 恰於此事,江湖上已傳出“玉面修羅”率眾分襲“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之事。 鐵姥姥聞訊之下,馬不停蹄的向山西境內趕去。意欲早日與濮陽維一清這筆兒女情債。 一行六人快馬奔馳七天之久,才到達這“豐集城”內。 六人進城之時,亦已是黃昏時分了。 各人正欲歇息打尖之際,卻見城外已先後馳入兩撥人馬。 只見這兩撥武林人物,個個氣度沉穩,舉止精練,其中尚且有傷者在內。 諸人也是老江湖,一看之下,便已猜測出是“冷雲幫”的人馬。 尤其是“玉杵翻天”萬月樵,更認出了先後入城的“塞外雙尊”之首的“八臂神煞” 顧子君,與“七煞劍”吳南雲。 “獨鶴”華一傑當即受命跟?而去,卻想不到,並未發現“玉面修羅”在內。 他早經“綠娘子”方婉,詳細的描述過濮陽維的模樣,故而又耐心的守候於街旁必經之處。果然,不久之後,被他等著了濮陽維。 “獨鶴”華一傑跟著現身,出言將濮陽維引至這所經“玉杵翻天”向好友商藉妥當的高大宅院之內。鐵姥姥將一切經過,都說了出來,濮陽維始才恍然大悟。 其實,“綠娘子”方婉當日卻錯會了心上人的意思。 濮陽維所以未予方婉一席之地,乃是因為方婉對自己有情,已為眾所週知的事,他為了證明自己毫無私心,也為了日後的處事方便,故而未派定方婉在“冷雲幫”中的職位。但卻毫無一絲其它的意思在內。 他尚未說話,鐵姥姥又說道:“濮陽大俠,我家婉兒也不是找不著婆家的醜丫頭,老身今日既然千山萬水的趕來此處,便無論如何,也要尊駕給老身一個交代。” “綠娘子”方婉此時,亦抬起了那張梨花帶雨似的清水臉兒,含情脈脈的凝注濮陽維。 濮陽維這時,心中的思慮,有如亂絲似的糾結一團,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這個問題,並不是簡單得只憑一句應諾,便能完全解決的事。 若是一個回答不周,可能便會引來終身的遺憾。 而且那美豔嬌柔的白依萍,以及對自己誓許終身的徐妍容,又該怎麼辦呢? 濮陽維雙眸,迷惘的望著屋頂,悵然無語。 平心而論,若說他對“綠娘子”方婉毫無情意,那是不確實的,但是,他雖然對方婉亦有著愛戀之情,但白依萍、徐妍容又待如何呢? 四周的六人,各以一雙期冀的眼睛瞧著他,好似濮陽維口中吐出來的一句話,便足以關係著他們每個人的終生命運似的。 鐵姥姥面色凝重,雙目寒光隱射。 她緩緩說道:“濮陽大俠,若尊駕認為老身孫女配不上你,也不用過於勉強。” “綠娘子”方婉,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已充滿了盈盈淚水。 其實,她怎麼想得到,心上人有這麼多難以取決的事呢? 方婉的直覺,還以為濮陽維沉吟不語,只是為了對自己無情的緣故。 濮陽維背負雙手,在室中來回蹀踱。忽而,他停止腳步,堅定的望著鐵姥姥。說道: “老前輩,適纔前輩之言,乃關係在下終生大事,未知前輩是否可允許在下略做考慮!” 濮陽維艱辛的低首一想,又道:“在下對方姑娘的心意,想方姑娘必然知曉一二……” 他望瞭望方婉,續道:“但是,在下如此說法,亦因有甚多隱衷倘若……倘若異日,在下為了師門重任,而一去不返,那豈不是反害了方姑娘一生的幸福!” 鐵姥姥聞言,不由一怔。 她早已聽到江湖傳言,及方婉對她的詳細稟告,知道濮陽維身負重建“冷雲幫”的大任,而且,更要為“毒手魔君”洗雪昔日的仇怨。 但是,他的仇家卻都是江湖中,極負一時盛名的梟雄俊傑。 其中的任何一人,鐵姥姥也知道甚為難纏。 她此時心中想到:“此言果然不錯,江湖上險詐詭異,步步陷井,若將來這濮陽維萬一壯志未酬身先死,豈不是害了婉兒一生麼?欸!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啊!……” 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是自私的,鐵姥姥雖然是武林中,輩份甚高的異人,但她心目之中,卻仍不免首先為她的孫女兒打算。 但是,她又何嘗能深深悟解,愛戀中青年男女的心裡呢? 鐵姥姥正在暗暗思量,“綠娘子”方婉卻睜著一雙淚光瑩瑩的美眸,深情的注視著濮陽維。眼神中,竟含蘊無比的情意與真摯。 那柔和的光芒,是如此堅定,彷如世界上任何艱辛的阻礙,也擋不住她那似水的柔情。 廳中各人,除了鐵姥姥因仰著臉,瞧不見愛孫的面孔外,其餘的人,都能深深的領會到,方婉眼神中的感情。 濮陽維心中,這時更是百般滋味交集。 他對方婉淒迷的情意,有著多麼深刻的感受啊! “獨鶴”華一傑低聲開口道:“師伯,這件事情,實不能在此種情形下貿然決定,弟子之意,還是讓婉兒與濮陽大俠親自談談。” 鐵姥姥那滿是皺容的臉上,微微的舒展了一下。 她咳了一聲,道:“也好!便請濮陽幫主移玉後間。欸!這些事情,我們老一輩的想法,的確也作不了準。” “綠娘子”方婉,心中“噗通”的一跳,美目凝瞪著濮陽維,意思是徵詢他的意見。 一個女孩子,總不能事事過於主動啊。 濮陽維劍眉一軒,朗聲道:“方姑娘,鐵老前輩吩咐,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婉柔弱的站起身軀,裊裊行向室內。 濮陽維向室中各人,苦笑著點了點頭,亦緩步隨後行去。 這是一間極為古老的房屋,家俱已十分陳舊,但仍可自那些精巧的擺設上看出,昔日主人,是一個極為富有的風流雅士。方婉纖掌輕舉,燃亮了桌上的銀燭,怯生生的望著心上人。濮陽維反手將門帶上,燭光螢螢中,將“綠娘子”方婉那張哀怨美豔的面孔,映得更加淒迷。濮陽維緩步行至方婉身前,凝視著她那蒼白的臉龐。 方婉低聲說道:“維哥,你瘦了!” 濮陽維忽然聽到,這幽怨如杜鵑啼血似的聲音,心中不由起了一陣激盪。 他微微仰起目光,說道:“方婉妹妹!你也憔悴多了……” 方婉全身一陣抽搐,嚶嚀一聲,已撲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滿眶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已若黃河決堤般,潺潺而下,她哀哀的啜泣著,好似要將自己多日來的怨忿,完全化在淚水中傾出。 濮陽維輕環著方婉香肩,嘴角微微的抽動。 昏黃的燭光,映著兩人微顫的身影,在壁上漸漸的合在一起。 方婉幸福而滿足的,倚偎在心上人健壯的胸膛裡,緊緊的將臉兒,貼在心上人的手臂上。半晌,濮陽維低聲說道:“婉妹,你對愚兄有什麼心事,不妨直接的告訴我…… 欸!又何苦千山萬水,將鐵老前輩自天山請下來!” 方婉微微嗯了一聲。 輕柔的說道:“維哥哥,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是……‘玉杵翻天’萬叔叔,卻怕事出意外,所以急著通知婆婆。” 濮陽維情不自禁的嘆息一聲。 他心中不住的問著自己:我這樣做是對的麼?在白依萍以外,尚與另一位女子孤室獨處,溫言軟語。假如白依萍背了他,也與另外一個男子如此,自己會寬恕她麼? 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又能毫不理睬的拂袖而去麼? 不但絕不能如此,而且,也不願如此。 方婉怯生生的問道:“維哥哥,你幹麼又在嘆息?你不喜歡我?抑或是根本就厭惡我呢?”濮陽維歉然的著她,嘴唇微微嗡動。 方婉鼻尖一酸,淒然道:“維哥哥,假如你不喜歡我,我會即刻離開,天涯海角的去飄零一輩子,但是……我永遠也不會去愛第二個男人了,我的心裡,會永久存著你的影子,不論你是否早已將我遺忘……” 她如夢中呢喃,低低的傾訴著這些極難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自然,這是當她極愛一個人的時候。 濮陽維輕輕撫動著方婉柔滑的秀髮。 他霍然轉身,在桌上尋了一只半幹的紫毫,又拿起一張雪白的紙箋,灑然的寫了一行字,回手交給方婉。 方婉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方婉心中一震,她喜極的道:“維哥哥!你……你接受我的……” 濮陽維微微一笑,這一笑中,卻包含了多少欲語還休的千言萬語。 方婉雙目含淚,欣慰的說道:“維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我一輩子都等著……我唯一所願,便是求你別拋棄我,別忘記我,哪怕你只在極短的一瞬間記著我,我已足以永生的回味了……” 濮陽維那如白玉也似的面龐上,輕輕的抹上了一層激動的紅暈。 這美豔的方婉,竟然如此癡心,確實令他深深的感動。 人,又有那一個會有著鐵石般的心腸呢? 這時,房門外起了一陣極輕微的剝啄之聲。 外面傳來“玉郎君”的聲音:“濮陽大俠,你們可談好了?” 濮陽維輕輕的一笑,向“綠娘子”說道:“婉妹!咱們可以出去了吧!” 方婉嫣然頷首,二人已並肩走出房門。 濮陽維俊目一掃,已發覺廳中諸人,全都是面容緊張的凝注著自己二人,好似對他們倆談話的結果,都趨乎異常的關注。 濮陽維內心之中,亦深深的為這些人的真摯情感所感染。 他知道,廳中各人之所以如此緊張,亦無非是為了方婉與自己的相愛能否美滿。 他瀟灑的向各人一笑,這一笑中,亦同時冰釋了初入廳時,各人對他的禮數不周。 白髮皤皤的鐵姥姥首先大叫道:“寶貝兒!你怎麼又哭了!” 原來,方婉的雙目,到這時,紅腫尚未消褪,面上仍是淚痕斑斑。 “獨鶴”華一傑等人,面色焦慮,張口欲言。 “鐵面紅線”梅雲已搶前一步。 摟著方婉說道:“婉兒,你別難過!有什麼事咱們都會為你做主!” 說著,已惡狠狠的瞥了濮陽維一眼。 方婉臉帶著淚痕,微笑的說道:“婆婆!你別誤會,維哥哥他待我真好……” 她如此一說,廳內各人,始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 鐵姥姥張開那牙齒稀落的嘴。呵呵笑道:“乖寶貝,你可真急煞婆婆了!” 她又轉頭向濮陽維道:“濮陽幫主,承蒙如此賞臉,老身十分感激。欸!這丫頭是老身的命根子,可憐她自幼父母雙亡,她若再有個三長兩短,老身怎有顏面,向她那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呢?” 濮陽維急忙說道:“老前輩切勿如此,在下與方姑娘之事,他日自當向老前輩稟明。” 鐵姥姥老懷彌慰,高興的笑道:“濮陽幫主,日後你可得多讓著婉兒,她有時犯了小性子,你也容忍些兒,平日小倆口要多恩愛,她若受了委曲,老身雖然武功不濟,卻也不依哩。”鐵姥姥這時,一派老人家教訓後輩的口吻,儼然以濮陽維的親家長輩自居。 濮陽維一時哭笑不得,只有唯唯諾諾,皺眉苦笑。 “綠娘子”方婉羞得粉面飛紅,埋首在梅雲懷里,芳心中卻似蜜汁一般,甜絲絲的。 “獨鶴”華一傑,“玉杵翻天”萬月樵,雙雙走了過來,向著濮陽維一抱拳,說道: “素仰濮陽幫主為人狂放不拘,豪氣乾雲,今日一見,果然名如其實,不令兄弟失望。” 濮陽維連連的謙虛著。心中卻忖道:“欸!這些人彷彿專為自己娘家的女孩子撐腰似的,假若我適纔與婉妹一個談不好,他們恐怕拚了命,也會給婉妹出氣的。” 想著,他已向眾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說道:“各位,在下今日幸蒙鐵老前輩寵召,如今事情已了,在下尚有甚多要事待辦,且容就此別過。” 鐵姥姥忙道:“且慢!老身尚有兩件事情,煩濮陽幫主明示!” 濮陽維愕然的瞧著鐵姥姥。問道:“未知老前輩尚有何事?” 鐵姥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未知濮陽幫主何日迎娶我家婉兒?老身也好準備一番,須知這是老身的心愛孫女,卻不可泛泛從事。” 濮陽維玉面緋紅,心中想道:“這老太太倒真是為孫女兒設想周到,一絲也不肯忽略。” 他尚未及回答,方婉已急急走了過來,羞澀的在鐵姥姥耳邊低語了一陣。 鐵姥姥略一沉吟,始展顏而笑,說道:“也好!老身便即率婉兒回山,只是濮陽幫主,卻不要令我家婉兒等久了。” 濮陽維暗中嘆了口氣……想道:“日後若有個這麼厲害的親家奶奶,可夠我頭疼的了。” 他又洪聲說道:“此事在下自有計較。未知老前輩第二件事為何?” 鐵姥姥呵呵一笑,霍然自坐椅中站起。大聲道:“久聞濮陽大俠功力蓋世無世,有長勝不敗之美譽,老身想要與尊駕印證一番,看看我家婉兒,是否找對了人!” 濮陽維待鐵姥姥那異乎尋常的高大身軀站起時,心中已料到三分,他默默一嘆,忖說道:“這件事,真不知道是如何一個了結 ” 他想著,已開口道:“前輩,在下乃浪得虛名,不足一道,我看還是免了罷?” 他這時,卻衷心的希望方婉,或者廳內的任何一人,出面勸阻一下。 因為濮陽維十分清楚,依方婉昔日所露的武功看來,鐵姥姥必然不是自己的敵手。 但是,廳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濮陽維環目四顧,卻發現每一個人,都期待的凝視自己,好似極有興趣,一看這場龍爭虎鬥似的。 原來,方婉早已在鐵姥姥及其它各人面前,將心上人的武功機智,誇說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因而,她芳心中,正想藉此機會,要心上人兒一顯身手,不但令各人欽服景仰,同時亦可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獨鶴”華一傑及“玉杵翻天”梅雲等人,早已聞及名震天下的“玉面修羅”大名,此時,亦極為期冀濮陽維能一顯身手,以開眼界。 鐵姥姥雙掌一拍,已大步向廳外行去。一面回頭道:“濮陽幫主,老身不知自量,孔門賣文,稍停尚請尊駕手下留情。” 濮陽維知道今日不顯露一番,是不可能了。他苦笑一聲,隨後行去。 這時,大廳內燈火通明,從內可照見花園外,一片約三丈寬窄之地。 “玉杵翻天”萬月樵,匆匆與友人商藉這座巨大的舊宅時,便已考慮到,可能會萬一動武。故而,此宅原來僅有的兩名年老門房,亦被遺出。 濮陽維萬般無奈說道:“未知鐵老前輩要如何比法?” 鐵姥姥大聲一笑道:“便請濮陽幫主,在掌法上賜教一番。” 濮陽維頷首應諾,卻步一抬,那碩長削瘦的身軀,已彷若一片毫無重量的棉絮般,輕飄飄的,在空中移出兩丈。 這種至高無上的內家移挪之術,不由頓時震得在場諸人,個個張口結舌。 鐵姥姥面色一凜,沉聲道:“濮陽幫主,果真盛名無虛,老身有僭了。” 說罷,身形已急快的在場中盤旋掠走起來。她那高大而健碩的身體,竟然毫無龍鍾老態,旋走之中,顯得俐落無比。 濮陽維雙目微合,氣定神閒,鎮靜已極。他目光絲毫不動,冷冷的注視著身前。 然而,鐵姥姥遊走的方向,他卻可藉著敏銳無比的聽覺在空氣的流動中,辨別得十分清楚。 “獨鶴”華一傑等人,皆屏息斂氣,凝神注視,目光緊盯著場中二人。驀地……鐵姥姥悶喝一聲,身形一閃,已欺身至濮陽維身前,雙手極快的拍向濮陽維上盤一十二處大穴。鐵姥姥掌勢變幻得異常復繁,就在這短短的間距中,她拍出的雙掌,已變換了數十次招式。 濮陽維一聲不響,身軀恍如鬼魅般急閃,似一縷捉摸不定的青煙,斜斜移後五尺。 鐵姥姥那詭異無比的掌勢,就在這瞬息之間,已全然構不上位置。 須知武功一道,不論你掌法如何精奧,功力多麼深厚,主要就是要構著對方身體部位,發出體內含蘊的力道,始能予敵人以打擊。 但是,如出手後,招式根本構不上方位,則任武功如何精深,亦無濟於事。 鐵姥姥一上手,便已使出“天山派”不傳之秘“寒靈掌法”。 這套掌法,主要在於輕靈快捷。出手千變萬化,令人無可揣摩。 鐵姥姥為“天山派”掌門人的師姐,輩份極高,浸淫此套掌法,已逾六十餘年,功力自是深厚無比。 但她料想不到,對方竟能如此灑然自如,避開自己這一式凌厲無匹的“天山飛雪”。 鐵姥姥呵呵一笑,身形猝然飛起,她人在空中,手腳一曲,已如一只大鳥般,急撲而下,手指腳中,已連連劈出十一掌,踢出六腿。 濮陽維隨意揮灑拆招,掌勢縱橫,眨眼間,已將鐵姥姥逼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悠閒的立於原處,並未隨勢追擊。 鐵姥姥估不到,對方只一出手,自己便被逼得如此狼狽。她冷哼一聲,罡氣狂飆起處,掌勢如長江大河般,源源而至。呼嘯的勁風中,隱泛著絲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寒之氣。 濮陽維微微一笑,身形如一個捉摸不定的幽靈,飄然穿插於鐵姥姥的掌影之中。間或絕招迭出,式中帶式。 鐵姥姥雖為“天山派”有數的頂尖高手,但戰來卻吃力已極。 “獨鶴”華一傑暗嘆一聲:“罷了!” 在“獨鶴”的心目中,他恩師“天山派”掌門人“雲雪老人”可謂“天山派”第一高手。而“雲雪老人”的師姐鐵姥姥,手法雖不及“雲雪老人”的精博,但內力之深厚,卻相差無幾。如今,鐵姥姥與濮陽維交手之下,明眼人一看即知,對方乃有意相讓,恐怕只施出原有功力的七成而已。 “綠娘子”方婉嬌豔的面孔上,閃耀著一種極為奇異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婆婆的武功精深,“天山派”無出其右,但如今看來,竟與自己的心上人相差了兩籌。 她一會希望濮陽維大展神技,一會兒又暗祈婆婆不要出手落敗。 但是方婉內心的感情天平上,卻仍然傾向於濮陽維的成份居多。 其實這毫無足怪,女大不中留,本是千古不變的定律啊! 這時,場中的二人,已極快的拆了百招左右。 鐵姥姥心中,寒如冰霜,愈戰愈提不起勁。 她何嘗不知道,對方乃是有意相讓,但她此刻,已勢成騎虎,總不能實時收手稱敗! 濮陽維此刻招出如風,身形似電。 但他心中卻正在思忖著,該如何才能在不損及彼此的威望之下,能使雙方罷手之法。 這時,鐵姥姥已愈打愈不是滋味。 她倏然虎吼一聲,“寒靈掌法”中,極具威力的“天飆七連環”以驟而施出。這“天飆七連環”共有七招,二十一式,出手快如閃電,千變萬化,令人極為不易預防。 濮陽維心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面孔上已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極快的施展著“金羅步”在對方凌厲無匹的掌勢中,閃晃穿掠。 就在鐵姥姥萬分無奈的施出“天飆七連環”最後一式之際,濮陽維已清嘯一聲,身形隨著掌風,拔空而起。那瘦削的身形,直如一顆流星,閃著微微白光,然已拔空八丈以上。他人在空中,雙臂急伸,旋回盤轉中,已若一頭巨大蒼鷹般,悠遊自如的升空幾達二十丈之高。這幾乎不是人類能力所能做到的奇蹟創舉! 剎時,在場的各人,已被驚得目瞪口呆。 各人腦海中空蕩蕩的,毫未思慮及其它,心中想的,眼睛瞧的,盡都被這眼前的奇蹟怔住了。 濮陽維身形浮在空中,極為曼妙而優雅的連旋了九道弧線,始輕飄得彷若被空氣扥住一般,冉冉的降落地下。 鐵姥姥浩歎一聲,默默無語。 她心中十分明白,這是濮陽維故意給她找下場的台階。 適纔一掌之下,對方故意做出為了躲避之狀,而顯露了一手舉出無雙的輕身之術“鷹回九轉”。 這樣做來,不但未損及自己聲望,便是濮陽維自己,也一舉震住在場諸人。 鐵姥姥這時強顏歡笑道:“濮陽幫主,今日與尊駕一試,始知老身真已到了該歸隱的年紀了。欸!長江後浪推前浪,古人殆不欺我。” 濮陽維朗聲說道:“鐵老前輩,自古伊始,可服心不可服力,武功雖佳,若不得人望,又有何用?前輩威名遠播,天山各人,更以一睹慈顏,一聆慈訓而心慰,前輩如此德高望重,豈又是庸碌在下者,所能及得上萬一的!” 鐵姥姥心頭一震,那紅潤如嬰似的面孔,也泛起一股湛湛神光。 她澈悟的大笑道:“濮陽幫主,老身虛長六十餘年,卻未能領悟這些真摯而簡單的道理。你說的對,世上之事,總不能樣樣都以武功名祿來秤量!” 她說到這裡,眼望著方婉。 又道:“不過,濮陽幫主,尊駕既然知曉如此深入的道理,也該知老身年已耄矣! 去日無多,想急著抱重孫子呢?” 此言一出,方婉粉面嬌紅欲滴。 “獨鶴”華一傑及萬月樵、歐明等卻不禁莞爾。 濮陽維玉面,如染上一層薄薄的硃砂,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向各人拱手道:“此間之事已了,在下即思離去,未知老前輩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鐵姥姥含笑搖頭,華一傑等人皆長身一揖。 濮陽維目光凝注“綠娘子”方婉臉上,他看得出,這癡心的女孩子,眼中那一股依戀不舍,及充滿希冀的光彩。 濮陽維輕聲道:“方……婉妹,山高水長,後會有期,雲山雖遠,卻勿忘愚兄的一絲懷念。” 方婉嚶嚀一聲,伏在一旁的梅雲肩上。 抽搐的道:“維哥,你也保重。” 濮陽維答應一聲。身形已飄然而出。 夜空中,傳來了“玉郎君”歐明的聲音:“濮陽大俠,你可要早些來啊!” |
第35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這是“豐集城”的城南,一條寬闊的街道上,這時已因夜深人靜,而顯得無比的沉寂與冷清。 濮陽維離開了鐵姥姥方婉等諸人后,自那座高大的舊宅策馬而出,加鞭急馳,奔向城南的“鴻升”客棧而來。 這時,他已緩下 轡,翻身下馬。 因為,眼前已出現了那方白底紅字的招牌:“鴻升老棧”。 他遊目細細打量,只見這鴻升客棧,果然不愧為豐集城內首屈一指。 客棧門前,高高的掛起一對紅色燈籠,上面寫著“鴻升”二字,一色大麻色的石階旁,尚立著兩座巨大的石獅。 門是黑漆,環是黃金,果然好一番氣派。 濮陽維微微一笑,正待舉步向內行去。 忽然,屋角陰暗之處,人影一閃,已掠出三條大漢來。 這三條黑影一見濮陽維,不由大聲叫道:“幫主!可急煞我們了!” 濮陽維閃目一瞧,原來來人竟是秋月大師及兩名香主。 濮陽維柔聲道:“如此寒夜,尚勞大師與二位苦候,在下實感不安!” 秋月大師這時也顧不得幫中禮數,急急握著濮陽維的雙手,仔細的端詳了一番。 他微帶埋怨的說道:“幫主,你只是方便了一下,卻耽擱這許久,全幫上下都以為又出了意外,白丫頭及徐姑娘更是急得坐立不安,已出城外尋你去了……” 濮陽維急急問道:“大師,在下並沒有事,二位姑娘已走多久?” 秋月大師低聲道:“幫主逾時未歸,大家都急得彷若熱鍋上的螞蟻,吳堂主率白、徐二位姑娘,及十二紅巾,已出城尋找……啊!對了,顧堂主已與我們會合,都歇足在這客棧之內,而且,本幫豐集分舵舵主,亦已率人前來拜竭。” 濮陽維聞言之一下,又急問道:“顧堂主他們可都安好?” 秋月大師濃眉微皺道:“顧堂主及褚堂主二人俱皆負傷,另外尚有香主數人亦受了創,幸而傷勢皆不十分嚴重。‘黑旗幫’的黨羽,在峽谷之外,已吃他們殺了個丟盔棄甲……” 跟著,秋月大師已詳細的,將他們入城之後,尋著“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及顧子君告訴他們的近日經過,一一轉述了一遍。 濮陽維感到心中一寬,加手於額,默默稱慶不已。 秋月大師又道:“‘雙連掌’浩堂主及‘獨臂金輪’石堂主,已率領屬下,分頭前往尋找幫主,‘斷魂鏢’秦驥堂主兄妹已赴城內各地查探,恐怕周圍百里之內,已查尋殆遍了。” 濮陽維心中又是歉疚,又是欣慰。 他為了幫中各人對他的赤誠熱情,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始轉頭道:“便煩二位香主即刻出發,點燃本幫‘千里傳鴻’信火,召集各人盡速回來,欸!天冷霧寒,真害苦各位了!” 兩各香主躬身答應,已齊齊掠身,消失於黑夜之中。秋月大師伴著濮陽維,徐步向客棧行去。 叫開大門之後,二人已隨在店小二身後,穿過一條曲回雅緻的長廊,行向後面的一座偏院。 這鴻升客棧十分寬大,屋宇重重,層層疊疊。 偏院之內,更是植滿了各色花卉,樹木蒼鬱。 此時,雖已時至深秋,卻仍可宛然看出,昔日的一片錦繡團簇。 此偏院房屋,共有一排十間,明窗淨几,異常清幽。 這時,已完全被“冷雲幫”群眾包下。 濮陽維與秋月大師才一跨入,暗中已閃出兩名大漢,向二人躬身為禮。 濮陽維頷首微笑,卻十分贊許幫中各人,這種絲毫不懈的防衛之心。 二人緩步行至首間房屋之外,房門已“呀”聲啟開。應門的一位香主,已跪地迎接。 濮陽維將他輕輕扶起,目光閃處,瞧見室內兩張酸枝錦床之上,正盤膝趺坐著“八臂神煞”顧子君,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二人。 二人頭頂上正冒起絲絲白氣,面上汗漬斑斑。 濮陽維知道二人正在運功調息,亦未出聲驚擾,只與秋月大師二人,默默立於室中。 一刻後,“八臂神煞”顧子君已緩緩睜開虎目。 他身在榻上,雙抱拳道:“本座有傷在身,未能以大禮迎候幫主,尚祈恕之!” 濮陽維急急掠身上前,一扶顧子君道:“顧堂主,傷勢是否已見好轉?褚堂主的傷勢最重嗎?”他一言未已,“生死判官”褚千仞已長身大笑,雙目驟睜。 向濮陽維躬身,說道:“承幫主垂懷,本堂已無大礙,倒是適纔幫主未歸,確令全幫上下,焦急不已。” 濮陽維連道罪過,與秋月大師相偕坐下,將他自遇“千手如來”鄔長遠起,及與鐵姥姥較技的一番始未,詳細說出。 當然他與“綠娘子”方婉,孤室晤談一節,卻不大好出口。 他簡單扼要的說出經過之後,“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沉聲道:“‘千手如來’鄔長遠,乃獨霸苗疆一方的人物,此人功力高絕一時,然而心性卻十分磊落,只是苗疆那‘五全毒君’郝老卜,乃是出了名的詭辣狠毒,如今苗疆‘五絕’、雙兇,一如來,竟推舉此人為首,恐怕日後,將要多事了!” “生死判官”褚千仞豪邁的一笑道:“不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堂就不信,他苗疆一脈能強得過我‘冷雲幫’。”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二位所言,都極有道理,不過此事,尚須待各堂首要集齊後,再詳細商討取決。” 一旁悶坐了許久的秋月大師,此刻一扯那大嗓門,道:“老衲之意,亦是如褚堂主所言,這些魑魅魍魎,不予他們以痛擊,直是不知人間尚有真理存在,所以,佛曰……” 秋月大師話尚未講完。門外已飄入“七煞劍”吳南雲的聲音。接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聲到人到,吳南雲已躬身向濮陽維行禮。 秋月大師呵呵笑道:“吳堂主,老衲看來,尊駕也可剃去三千煩惱絲,入我佛門……” 吳南雲灑然一笑,說道:“大和尚,只怕還要你接引一番呢!” 眾人聞言,不由相偕莞爾一笑。 濮陽維正待相詢,幫中其它各人是否已回。 門外香風飄處,那美豔絕倫的白依萍,已掠身而入。 她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已被秋風吹成紅通通的顏色。 她一見濮陽維,眼眶一紅,兩滴晶瑩的淚珠,已瑩然欲滴。 濮陽維知道室中各人,皆為自己的生死之交,也一時情動,身形一閃,已將白依萍雙手握住。 這個動作是那麼自然,毫無一絲牽強,室中各人,亦絕沒有些微突兀的感覺。 白依萍嬌聲啜泣道:“哥,你到哪兒去了?我好找喲!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那麼,請你也讓我一起去吧!” 濮陽維激動的,握著她那兩只冰涼的小手。訥訥的說道:“萍妹,都是愚兄不好,你……你別難過。下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令你擔心。”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掠身而出。 他知道“粉面羅剎”徐妍容會隨後來到,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對白依萍的相愛之情,但是這種場面,總是不宜讓她看到為妙。 女人都是喜妒的,何況徐妍容更不能受到太重的刺激,她尚有病在身。 故而,吳南雲已迎上前去,準備請“粉面羅剎”歇息一刻,再入室內。 室中,秋月大師故意打了一聲哈哈,說道:“幫主,還是請白姑娘先休息一下,她也夠累的啦!” 濮陽維悚然醒悟,將白依萍扶在椅上坐下,自己親自斟了杯熱茶遞給她。 門外又是人影連閃,“斷魂鏢”秦驥,及“青蝶”秦柔柔已掠身而入。 二人尚未及開口。 門外已傳出“雙連掌”浩飛的大嗓門:“啊哈!幫主已回來啦!可急煞本座了。” 接著,那魁梧高大的身軀,已出現在門內。 濮陽維與諸人一一敘禮完竣,已紛紛各自落座。 “雙連掌”浩飛不甘寂寞的嚷道:“幫主,你果然了不起,‘天雷叟’馬亮那老小子,竟然已被你宰了,哈哈!真為老哥哥……不,為本座洗雪了一半仇怨……” 濮陽維微微一笑,正待說話。 卻看見“七煞劍”吳南雲,伴著蒼白孱弱的“粉面羅剎”緩緩進入。 濮陽維心中一酸,急忙立起道:“徐姑娘,欸!你這是何必呢?身體尚未復原,便又出去尋找在下,若萬一受了風寒,在下這罪過就大了……” 徐妍容凝眸低顰,落莫的一笑。 不識個中滋味的秋月大師,已大聲道:“幫主,且請放心,老衲專醫跌打損傷,善治百疾,保可藥到病除。” 此言出口,室中各人俱皆忍俊不已。 濮陽維哭笑不得,只好輕輕搖頭。 白依萍已立起身來,將“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扶坐椅上,為她拂去身上的塵跡。 “七煞劍”吳南雲的目光,卻已與“青蝶”秦柔柔,偷空做了個會心的撫問。 “斷魂鏢”秦驥旁觀者清,扭頭他視,裝做未曾看見。 “雙連掌”浩飛哈哈大笑道:“我說大和尚,你就藏藏拙吧!真是大煞風景……” 他自以為懂得很多似的,向濮陽維一本正經的滋牙一笑。 “冷雲幫”之所以能夠威震江湖,屹立不倒,除了各人有著鋼鐵般的意志,神鬼莫測的卓絕武功外,主要的,尚是各人之間,那真摰的情感,與義薄雲天的豪氣。 這時,濮陽維雙手一拍,朗聲道:“適纔在下因事延誤,累至各位於此肅煞殺夜,四出尋找,在下深覺歉疚,目前各位既已集齊,在下亦有數事提出,以便各位商討裁決。” 接著,他已將適纔自己所經歷的事,又重新敘述了一遍。 “冷雲幫”群豪,紛紛起立發言,眾人詳細的商討之後,已決定於三月之內,準時赴苗疆之會。至於人選問題,將於回到回雁山莊總壇後,再予商定。 夜露更寒,燭影搖曳,各人在分道晚安聲中,各自回房休息。 一列雅緻的明窗,燈火已相繼熄滅。 寂靜的院落中,卻仍可看到數條黑影,在幽暗中往來巡視,這都是“冷雲幫”守衛值夜之人。 濮陽維獨自居住在一間正中的雅室之內。 這時,他將侍立一旁的一名十二紅巾遣出歇息。 自己獨自坐於桌前,思潮如湧。 他想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嗎?全幫的盛衰,武林中的明爭暗鬥,自然,還有著糾纏不清的兒女情懷。他落莫的立起身來,望著桌上的包裡。 包裡旁邊,“修羅劍”劍鞘之上,那鑲飾的藍紅色寶石,正泛出隱隱寒光。 濮陽維信手拿起,緩緩的抽了出來。 狹窄鋒利的劍身,反映著室中的清幽燭光,更顯得寒氣森森,砭人肌膚。 濮陽維心中感慨萬千,彈劍低吟道:“掌中劍,懷內簫,拔山移鼎意氣豪,魔魍誰敢當?高歌林泉,痛飲狂嘯,無悠悠之歲月可悲,任三千華發之漸霜,柔情千斛,柔情千斛,紅粉知己,空灑淚莫回繞……” 吟著,他已逐漸墜入一個,只有他自己才能領悟的境界中。 萬籟俱寂,空氣中,僅有濮陽維細微的呼吸之聲。 忽然,濮陽維隱約聽到,窗外竟起了一連串輕微的彈指之聲。 他雙目驟睜,精芒四射,冷冷的喝道:“是誰?” 喝聲才住,窗戶已自輕輕打開,燭光微晃,一條碩長的人影,已飄然而入。 濮陽維一見,來人竟是“七煞劍”吳南雲。他惑然的問道:“南雲;莫非有什麼事麼?” “七煞劍”吳南雲回手將門窗關好。說道:“幫主,你可察覺徐妍容徐姑娘,今夜臉色不太對?” 濮陽維輕輕點頭道:“不錯!我看得出來。欸!這些女孩子,真也太死心眼了!” 吳南雲微微一笑,說道:“幫主,依我看來,徐姑娘很可能會在今夜獨自離去。” 濮陽維驟然一驚說道:“南雲,你也知道我為徐姑娘療傷的那回事。欸!真是令人煩心,你看我要怎麼辦呢?徐姑娘有傷在身,無論在那一方面來說,我們都不能讓她獨自離去。” 吳南雲于白依萍自外面回到客棧,與濮陽維忘情相對之時,便已急急出去,意欲先絆住“粉面羅剎”一刻,以免她見著心中不好受。 “粉面羅剎”困倦的回來後,便急問“七煞劍”吳南雲,濮陽維是否已經回來了? 吳南雲告訴她後,徐妍容又跟著詢問白依萍是否亦已轉回。 徐妍容得到回答,面色卻極為悲戚,因為,她可以想像得到,濮陽維見到白依萍後那種親切真摯的撫慰。但是,她自己呢!卻算什麼?亦能得到這相等的慰藉麼? “七煞劍”吳南雲乃過來之人,尤其是他對“粉面羅剎”徐妍容,有著極大的好感。 徐妍容面色不對,他早已看出,但是,當著幫中這麼多人的面前,他怎能對濮陽維講明了,他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是而,只有在大家都休息了之後,才悄悄的獨自溜來,向濮陽維說出。 這時,濮陽維早已為這紊亂的情絲,擾得心神迷亂。 這溫柔滋味,原是最難令人消受的啊! 吳南雲正待回答,門外已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濮陽維劍眉一皺。低聲道:“進來!” 門開處,十二紅巾中的候蔚,已躬身稟道:“啟稟幫主,適纔經守衛弟子傳報,與白姑娘、秦堂主同室的徐妍容徐姑娘,已獨自出去,越牆而走……” 濮陽維聞言之下,叫了一聲“糟”!人已晃身急出。 吳南雲匆匆向候蔚說道:“不得張揚!” 身形一閃,亦跟蹤而去。 濮陽維掠出外,毫未停頓,已往牆頂電射而上。 他身形急掠中,已閃自向四外尋視,但見街道寂寂。周遭冷清,哪有一絲人影。 濮陽維心中一慌,縱身躍起,已急快的在客棧四周尋搜起來。 忽然,他瞧見極遠之處,彷若有一點黑影一閃。 濮陽維絕不遲疑,身形如脫弦流矢,風馳電掣般,急追而去。 前面那條黑影一見有人追來,已放開腳程,疾若奔馬,向前狂奔。 濮陽維暗暗一笑,長長吸一口真氣,腳尖微一點地,身形已快得無可言喻的暴射而出。 一縱之力,竟遠達八、九丈之遙。 那前行黑影,如何能在這種速度之下,逃得開去? 不用三五個起落,已在一片木屋之前,吃濮陽維追上。 濮陽維在黑暗之中,閃目一瞧,不由怔在當地。 原來,這黑影並非“粉面羅剎”徐妍容,而是一個以青布蒙著面孔的陌生人。 濮陽維冷然問道:“尊駕何人?於此深更半夜留戀不去,未知意欲為何?” 那蒙面怪客,適纔已為對方那匪夷所思的高絕身法震住。 此刻,他痰咳了一聲,陰陰說道:“閣下此言,未免太也牽強!這豐集城內,又非私人所有,閣下來得,大爺便來不得麼?” 濮陽維一聽,對方口音竟恁般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他冷冷一笑,說道:“尊駕何名?” 來人聲如怪梟似的狂笑一聲,道:“你管得著麼?大爺卻知道你是‘玉面修羅’濮陽維!” 濮陽維毫不驚異,他早已曉得,自己雖已記不起這蒙面人的聲音,但是對方必然會認識自己。 濮陽維面上一寒,隨即又強忍了下去。 他問道:“尊駕適纔曾否見到一位紫衣姑娘?” 那蒙面人咄笑一聲,說道:“真是莫名其妙,你連個大姑娘都看不住,卻來問我怎的?” 濮陽維雙目中煞氣隱現,他緩緩上前一步,沉聲道:“今夜只怕尊駕要委曲一下了!” 蒙面人身形,微微後退,顯然,他是在畏懼了。 濮陽維冷然一哂,說道:“假如你的確未見著那紫衣姑娘,本幫主也要揭開你那見不得人的面幕,看看尊駕到底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 蒙面人的身形,已漸漸退至一幢,無人居住的殘破木屋之前。他低吼道:“濮陽維,大爺與你的新仇舊賬,勢必要結算清楚,現下大爺尚有要事,咱們後會有期。” 他話才說完,後面已傳來吳南雲冷冷的聲音道:“老相好,你不用待以後了,咱們今夜亦可一併結算。” 說罷,吳南雲身形已在木屋後出現。 譏諷的說道:“相好的!你當本堂主不知你是什麼變的麼?哼!稍停將你蒙面罩布撕下,再證明本堂主猜測不虛。” 那蒙面人急怒之下,倏然狂喝一聲,傾全力,抖掌向後劈去。 吳南雲哈哈一笑,雙掌斜迎,“金龍掌”已疾揮而上。 “轟然”巨響中,吳南雲身形一晃,蒙面人已退出三步之外。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閣下身手,亦不過如此。” 他一言未已,驀然背後已有一股銳風襲來。 風勁力大,速度極為凌厲快捷。 濮陽維冷冷一笑,頭也不回,身形已霍然躺下,貼著地面三寸之處,如流矢也似的倒飛而回。 他早已自那股凌厲勁風來處,測出敵人隱身之所。 就在他身形才到,暗影處已響起一個粗豪的口音,道:“免崽子,再接這個!” 兩股銳風,又急襲而到。 濮陽維目光瞬處,已看出襲來之物,竟是兩只極為沉重粗短的鋼叉。 他冷哼一聲,不閃不躲,右掌五指如 ,霍然迎上。 左掌卻帶起一股狂濤也似的炙熱掌勁,向來人存身之處,猛襲而出。 “嘩啦啦”對象塌倒聲中,一條黑影已大笑著沖天而起。 那人身形極為魁梧壯實,卻中氣十足,震人心神,顯然亦非庸手。 |
第36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那魁梧高大的暗襲者,身形在空中一個翻轉,已俐落無比的挺立於地下。 濮陽維雙目半合,冷然向對方瞧去。 夜色中,只見此人虎背熊腰,臉色淡青,頂上頭髮,卻卷成兩個圓髻,分別聳立於兩耳之上,模樣顯得十分怪異。 濮陽維閃目一瞥,原先那蒙面之人,此刻已自手忙腳亂,被“七煞劍”吳南雲逼得險象橫生。 他微微一笑,轉過頭來,極為不屑的打量著眼前這位怪漢。 那怪漢適纔迭次出手暗襲,不但俱未奏功,而且還吃了點小虧,故而,他此時亦是面帶驚異的凝視著濮陽維。 二人相持了片刻。 那魁梧的怪漢首先洪聲說道:“你便是那‘玉面修羅’?大爺的師弟便是死在你的手中?” 濮陽維長聲一笑,嗤道:“看你這副打扮,倒像個使女丫鬟。你的師弟是誰?喪在本幫主掌下的魔崽子,不知有多少了,我哪知其中有無你的師弟。” 那怪漢“哇哇”一聲大叫。吼道:“青海第一高僧,哈伯大師門下首座弟子,“貫日聖手”阿塗克便是大爺!” 濮陽維腦中極快的一轉,頓時悟出那蒙面人的來歷。 就在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狂笑一聲,手中多了一塊青色罩布。 他哈哈大笑道:“‘隴西三鬼’的袁三爺,你又何苦如此見不得故人呢?” 蒙面之人,果不出濮陽維所料,正是昔日向垂柳山莊“斷魂鏢”尋仇,以致鎩羽而歸的“隴西三鬼”僅存的老三,“奪命鬼”袁恆。 這時,袁恆已形似瘋狂,大叫道:“阿塗克師兄,咱們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有傾力一拚……” 原來,“隴西三鬼”自垂柳山莊之役,三斃其二後,僅存的“奪命鬼”袁恆心中,已悲憤到極點。 但是,他深知敵人功力高絕無比,任是其中一人,已非自己所能抵擋。 他為了替二位兄長報仇,不由苦苦思忖可資援手之人。 可是,“隴西三鬼”素來心黑手辣,行事不近情理,知心友人卻是極少。 袁恆苦思之下,終於被他想到自己二哥的再授恩師,青海高僧哈伯大師,門下可以一求。 他想到之後,已不顧一切的星夜趕程,向遙遠的青海出發。 駐錫青海喀世厄的哈伯大師,已年登八旬高齡,武功雖然高深,卻是一位極通佛理的得道高僧。 哈伯大師為人,甚是淡泊,極為厭惡名利之爭。 他在聞悉“陰毒鬼”袁昭斃命之後,僅深深的搖頭一嘆,又勸戒了“奪命鬼”袁恆一番,喻以因果報應,善惡循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理,卻堅不答允下山,為袁昭報仇。 “奪命鬼”自是大失所望,滿心悲苦。 但是,任你哈伯大師苦心勸戒,其奈他魔念已深,又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就在他居住於喀爾厄寺的短時間,卻與哈伯大師門下的首座弟子——“貫日聖手”阿塗克談的極為投緣。 這“貫日聖手”的武功,已盡得乃師的真傳,青海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知曉“貫日聖手”的聖名。 “奪命鬼”袁恆在哈伯大師堅拒之下,只得盡力討好“貫日聖手”阿塗克,暗地慫恿他背師下山,協助自己報仇。 阿塗克武功雖高,卻是一條毫無遮攔的莽漢。 他在袁恆的甜言蜜語,抬捧吹噓之下,已懵昏了頭,竟背著師父,悄悄帶著他的另一位師弟……“黃巾紫玉”李蕃,隨同袁恆下山而去。 袁恆這青海一來一回,已過了許多日子。 他回到中原之後,便四處打探濮陽維等人的?跡。 果然,在他縝密查詢之下,已得知濮陽維重整“冷雲幫”出襲石磴山。 “奪命鬼”手段固然狠毒,心地卻更是毒辣狡詐無比。 他探知消息之後,深深知道對頭的武功,高不可測,而且“冷雲幫”又是高手如雲。 與自己偕同前來的“貫日聖手”與“黃巾紫玉”二人,雖武功卓越,但如明裡挑戰,必然是仍無勝理。 於是,袁恆乃於“冷雲幫”人馬進入“豐集”城後,暗中前往探測,以便趁隙突襲。 但是,他卻仍不敢十分接近。 因為“冷雲幫”群豪,不但個個武功高絕,防衛方面,更是沒有絲毫疏忽之處。 今夜,料不到甫一出面踩探,而恰被濮陽維、吳南雲二人,為了“粉面羅剎”徐妍容出走之事,撞破了袁恆等三人的陰謀企圖。 這時,“貫日聖手”阿塗克聽袁恆一叫,目光瞬處,已瞧見他那手忙腳亂的窘態。 阿塗克不禁暗暗心驚,急忖道:“適纔自己與師弟李藩二人,巧於‘鴻升’客棧外,擄走了一名紫衣女郎,自己因聞得袁恆呼叫,故而追回探視,但不知師弟擄著那紫衣女郎往那兒去了?” 他心念轉動之間,袁恆在吳南雲的掌山腿影下,已更行不濟。 阿塗克不及等師弟回來,他狂吼一聲,已向吳南雲急撲而至。 然而,就在他身形才移動的剎那間,一條白影,已彷若鬼魅橫身阻在身前。同時,一股炙熱得令人呼吸皆窒的勁風,已迎面撲來。 阿塗克悶雷也似的低吼一聲,已連連向前推橫推三掌。 他這出掌之勢,極為怪異,乃是直推直進,毫無彎折變化,卻偏又是勁力雄強,彷若鐵錘巨棒,猛搗直戮。 挺身阻止阿涂克之人,正是濮陽維!他嘿然開聲吐氣,硬封而上。眨眼間,勁力已與“貫日聖手”的掌勢接觸。 轟然一聲大響,阿塗克蹬、蹬、蹬的連退三步,雙腳已深深陷入泥土之中五寸。 濮陽維大喝一聲,身形電閃中,“怪魔降世”“橫掃五嶽”“回擊八馬”三招,已如天際迅雷,連綿而來。 “貫日聖手”功力不凡,但此時,亦大感驚駭。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中原武林之中,竟有如許高手。 其實,他若早知道濮陽維等身手如此之高,只怕他無論如何,也不肯下山來了。 濮陽維然灑然自如的一輪急攻之後,已將青海高手阿塗克逼得捉襟見肘,左右見絀。 他極為優雅的一笑,道:“阿涂克大俠,看來閣下身手,亦不過如此。” 阿塗克那副青滲滲的面容,聞言之下,已變成豬肝之色。 他厲叱一聲,身軀連翻,黑影中,霍然光華急閃。一條烏黑泛光的蛇形兵器,已自他脅下穿出,點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面色一寒,身形如流水行雲,也似薄霧飄忽,輕輕挪五步,他譏諷道:“這大概是閣下拿出看家本領的時候了!” 阿塗克怒喝一聲,已將哈伯大師一門謫傳的“雲彩鞭法”如潑風暴雨般,傾力使出。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然一笑,已輕如羽毛般,赤手在那重重的鞭影中,遊走翻飛。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已將那“奪命鬼”袁恆逼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嘿嘿笑道:“袁老三,本堂若不在二十招內,教你束手就縛,就對不起本堂這‘七煞劍’的稱號?” 袁恆哪還有心回答,儘自拚命招架。 正在這一面倒的局面演變不久,遠處已響起一片清朗脆利的長笑。 一條淡黃人影,已快若流星般疾然撲到。 袁恆眼見之下,不由精神一振。 他大聲呼道“李師兄,點子扎手,快來助小弟一臂之力!” 那條黃色人影輕聲一笑,已向吳南雲當頭罩下。 “七煞劍”果然不愧是五台第一高手。他厲喝一聲,右手食、中二指,運起五台秘傳“雙陽指”勁力,猝點袁恆腹下“堅絡三焦”。 指風四溢中,他左掌已幻成千百掌影,直取撲來敵人。 眨眼間,場中人影疾分。 “奪命鬼”袁恆悶哼一聲,雙手緊摀著腹部,面容已痛苦得扭曲成極為淒厲的形狀。 那黃衣人正呆立在地上,一身淺黃色的直綴大褂,已裂開了一道長縫。 “七煞劍”吳南雲力拒兩名武林高手,也因耗力過鉅,髮髻微亂,鼻尖汗漬隱隱。 那黃衣人,正是這次隨同師兄“貫日聖手”偷偷背師下山的“黃巾紫玉”李蕃。 他適纔與“七煞劍”吳南雲傾刻之間,已對了九掌。 但他倒底是技差一籌,衣衫已被劃破。 這時,他清俊挺逸的面孔上,正浮起一片迷惘驚異之色。 他估不到自己在青海稱雄一時的身手,在中原中竟是如此不濟。 “黃巾紫玉”此刻微微用手,將頭頂那方顏色淺黃,中間嵌有一塊紫色玉石的頭巾整理了一下。 目光一閃,卻看到正在搖搖欲倒的“奪命鬼”袁恆。 他急忙上前,將袁恆扶住,眼光無意間從袁恆的肩後,望去卻又令他駭得險些跳了起來。 原來,那“黃巾紫玉”心目中認為極了不得的師兄……“貫日聖手”阿塗克,此刻,正被一位俊俏至極的白衣書生,逼得險象環生,吼跳如雷。 “黃巾紫玉”李蕃心中一震,忙探手入懷,將那青海哈伯大師獨傳的暗器“金鈴鏢” 掏出,暗藏在手中。 “七煞劍”吳南雲默默運氣,循行體內,覺得毫無異樣,他知道自己並未受傷。 他臉上扶起一絲傲然的笑意,緩步向“黃巾紫玉”面前行來。 正在這時,遠處的一片屋頂之上,已沖天飛起兩條黑影,如流星般飛馳而來。 只看這兩條黑影一縱之下,便有六、七丈遠的身法,便知來人,亦必是功力高強的武林名手。 各人的目光才瞬,那兩條黑影已飄然落地。 跟著,一個粗獷的口音已大叫道:“幫主,這等麼魔小丑,何勞你動手,不妨將這個怪裡怪氣的大個子交給老夫!” 吳南雲聞聲之下,不用細看,已知是紫芒堂堂主“雙連掌”浩飛到了。 浩飛的身旁,正是那大名頂頂的“斷魂鏢”秦驥。 濮陽維哈哈一笑道:“浩堂主你倒是不甘寂寞,來,來,來,呂堂主這裡有一位青海俊彥,本幫主尚留著與你試手!”他輕輕的應付阿塗克的攻勢,隨口答覆著浩飛的話。 濮陽維雖然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幾句話來,但卻對“黃巾紫玉”李蕃,流露出無比的蔑視之意。 李蕃氣得厲喝一聲,已運掌向吳南雲攻到。 吳南雲冷然一哂,尚未動手,“雙連掌”浩飛已猛掠而至。 右掌疾劈敵人背後,左掌抓過敵人脅下,一招兩式,端的凌厲無匹。 “黃巾紫玉”李蕃驟覺勁風襲至,他顧不得出手傷敵,身形晃閃中,一招“天光晦迷”已急封而出。 “雙連掌”浩飛大笑道:“小夥子,這樣才夠勁!” 說話中,運掌如金刀劈山,大開大合,與“黃巾紫玉”戰在一起。 “斷魂鏢”秦驥冷然瞅著正萎頓於地,滿頭大汗的“奪命鬼”袁恆,心中卻不禁微微嘆息。 “七煞劍”吳南雲輕輕一笑,負手前行數步,凝視著濮陽維與阿塗克的激鬥,開口道:“秦堂主,咱們幫主真好興致,放著一個大塊頭不去試手,卻盡在耍猿子!” 秦驥正全神貫注場中。低聲道:“呂堂主,那身著黃衣的異裝少年武功不弱,他手中可能扣有暗器?” 須知“斷魂鏢”秦驥,乃暗器名家,他那一手二十六只“百虹濺血”舉世無雙的“斷魂鏢”法,江湖馳名,故而,他一眼之下,便已看出“黃巾紫玉”手中暗藏的金鈴鏢。 正在此時,驀聞場中傳出一聲低 ,“貫日聖手”阿涂克已在踉蹌倒退中,一跤跌坐地上。 忽地! “黃巾紫玉”李蕃厲嘯一聲,身形沖天而起,空中金光閃閃,鈴聲叮噹不絕。 六道金虹,已分向濮陽維、浩飛、吳南雲三人急襲而來。 風聲疾勁,鈴聲懾人心神。 各人正待閃身躲開這滿天花雨似的金鈴鏢,坐在地上的“奪命鬼”袁恆已一聲不響,抖手向“斷魂鏢”秦驥射出五枚銀光閃閃的“幹芒球”。 一種多日來磨練的習性本能,使得秦驥在就地側身迴避之中,雙手連揮,廿六只黑衣銀身的“斷魂鏢”已猝然射出。 夜色中,如虹光萬道,流星搖曳,威勢端的令人咋舌。 頃刻之間,鈴響、鏢飛、芒閃、聲叱、亂成一片。 一切靜止之後。 地上,躺著“奪命鬼”袁恆的屍體,二十六只銀色“斷魂鏢”已深深插入他體內。 鏢身排列得如此整齊,令人懷疑,這只不過是一種頗有藝術價值的表演。 “雙連掌”浩飛正自撫著肩頭上一道淺淺的血糟,他那粗大的手上,正拈著一方質地高貴,上嵌紫色玉石的黃色頭巾。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面含冷笑,並肩而立,面前,正坐著運氣療傷的“貫日聖手” 阿塗克。 “黃巾紫玉”面色慘白,頭髮散亂,失神的呆望眼前。 “斷魂鏢”秦驥正在拂去發梢上,險險打中的幾根銀針。 場中,一時十分寂靜。 濮陽維突然朗朗一笑,說道:“年輕朋友,想閣下必是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門下,今夜之事,其咎亦非全在你方,本幫並非想多造殺孽,袁恆之死,只怪他平日種的惡因太多……” 他說到這裡,目光微微一凜。又道:“令師兄阿涂克大俠,並未受傷,僅是被本幫主以‘錯脈閉穴’手法,暫時製住他右臂的三條脈絡而已,稍停自會恢復……” 吳南雲豪邁的帶笑插口道:“浩兄,這位年輕朋友的頭巾,請交還……” 浩飛濃眉一展,大步向前,將那方黃色絲質頭巾,交在“黃巾紫玉”李蕃手中。大聲說道:“小友,你那金鈴鏢上的功夫,如再有五年火候,老夫今夜便要吃個大虧了!” 李蕃玉面一紅,低首無語。 濮陽維又道:“便請二位回山後,轉告令師此事始末之詳細情形,是非曲直,本幫主當待大師的諭示行事。” 跌坐地下的“貫日聖手”這時已緩緩起身。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這時竟顯得十分孱弱。 他黯然嘆息,雙手抱拳道:“濮陽幫主能如此寬恕在下兄弟,殆非預料所及,在下等這就回山,向家師自領處分。” 阿涂克言下十分黯然懊喪,因為自己在青海足可睨視一時的高手,沒想到竟如此不堪一擊! 濮陽維朗聲說道:“朋友有這種化干戈為玉帛的決心,甚令在下欽仰。” 忽然,他腦海又想起“粉面羅剎”出走之事。心中一陣惘然,下面的話已自打住。 “貫日聖手”阿涂克觀顏察色,又細細一想。不由恍然悟道:“濮陽幫主,適纔在下兄弟於那客棧門牆之外,曾與一紫衣姑娘發生誤會,未知那姑娘是否與貴幫尚有淵源?” 濮陽維聞言之下,眼中閃起一道希冀的火花。急道:“不錯,那位姑娘乃是在下好友,未知目前她在何處?” “貫日聖手”“啊”了一聲,又將頭轉了過去,眼中透著詢問的色彩,瞧著他師弟李蕃。 “黃巾紫玉”面上一熱。訥訥說道:“那紫衣姑娘似是染恙在身,與我們發生衝突後,在下即將她送至一座破舊的木屋之內……” “黃巾紫玉”說話,極有分寸,他既不說出“粉面羅剎”失手遭擒之事,亦未說明當時動手經過。 因為,“黃巾紫玉”這時才知道,自己所擄少女,乃是與“冷雲幫”同屬一脈,若明言被擄,這些會令對方難堪的字眼,將會使對方不悅,還是不說為妙。 濮陽維略一沉吟,回頭對“雙連掌”浩飛道:“浩堂主,幫中各人是否都已醒了?” 浩飛搖頭道:“沒有,本座接得守衛弟子傳報後,已囑其不要驚動各人,只有本座與秦堂主前來。” 濮陽維這才釋念,因為他不願深愛自己的白依萍,再起相似的誤會。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一見濮陽維默默沉吟,心中已略為想起,他是為了什麼!不由緩步向前,低聲道:“解鈴還需系鈴人,依本座之見,幫主還是親走一遭為佳。” 濮陽維是怕稍停,自己親自去勸解徐妍容時,又會再生波折,故而取決不下。難得吳南雲竟能猜透他的心事。 濮陽維向吳南雲會心的一笑,這一笑,卻多少包含了一些苦澀的意味。 吳南雲暗暗握了一下濮陽維的雙手,這緊緊的一握,便傳達了不少的激勵。 這時,吳南雲已躬身道:“便請幫主親自一行,本座與浩、秦二位堂主先行返回客棧,恭候歸來。” 說著,他回頭向二人一使眼色,自己當先行去。 “雙連掌”浩飛如何知道,這其中尚有許多兒女私情的牽連? 他巨口大張,正待說話,見多識廣的秦驥忙拉他一把,同時退去。 “黃巾紫玉”向前來,向濮陽維述明暸隱匿徐妍容的那座木屋。 低聲告別之後,二人皆面現愧色,抱起地下“奪命鬼”袁恆的屍體,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濮陽維獨自怔了一會兒,始展開身形,向“黃巾紫玉”指明的方向奔去。 原來,“粉面羅剎”徐妍容,因為感懷身世淒涼,對自己真摯的愛意無所寄託,淒苦之下,便含著熱淚悄然離去。當然,她自那寒冷肅殺的夜風中歸來,而未能見得到心上人進一步的慰藉,是促使她悄然出走的主要原因。她的腦海中,一直幻映著白依萍與心上人兒,那種輕憐蜜愛的情景,而更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得到相同的待遇?一個人在悲寂淒苦的時候,思想往往會鑽向緊縮的牛角尖。而且,又有幾個人能設身處地的,為別人想一想呢? 徐妍容自小闖盪江湖,從來未曾對任何一個男人稍假詞色。但是她也是有血有淚有感情的人啊!當她一朝深深的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她的愛會較平常的女子來得更深刻,更雋永。 但是,她卻未退出一步的,為濮陽維多想一想。 她悄自出來後,正翻落院牆,行出未及十丈,已吃早已隱伏暗處的“貫日聖手”及“黃巾紫玉”察覺。二人貿然現身,“粉面羅剎”驟見暗中有人,心中一驚,已不加考慮的出手擊去。但是,她那傷後孱弱的身子,怎能經得起兩名青海高手的合力夾攻? 不出十招,“粉面羅剎”已被“黃巾紫玉”猝然點中了肘彎的“曲池”穴,傾倒於地。 “黃巾紫玉”將徐妍容抱起,飛身而去,將她放置在一幢已經殘破了的木屋裡面。 這時,亦正是“貫日聖手”與袁恆會合,驟襲濮陽維的時候。 秋夜的寒意,仍是沁人肌膚,銀河的群星,亦似禁不起寒風的吹刮,在冷清的眨著眼。 濮陽維身形起落間,已奔馳至原先“黃巾紫玉”安置“粉面羅剎”徐妍容的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之前。 這裡乃是豐集城內,貧苦民家的匯集之所,只見木屋雜陳,污水橫流,顯得極為凌亂不堪。 濮陽維閃目一瞥眼前的木屋,身形微晃,已若幽靈般飄入那虛掩的門內。 黑暗中,他全身微震,一副令人目眥欲裂的景象,已呈現在他的眼前。 房中,一張陳舊腐朽的床上,正躺著那渾身軟麻,不能動彈的“粉面羅剎”徐妍容。 地下,卻站著兩個身上污穢,獐頭鼠目的猥瑣漢子。 兩人正在滿面色急的解脫徐妍容的衣裳。 一股最原始的衝動,已令著兩個蠟黃漢子面色血紅,喘息如牛。 可憐平日一向冷面冰心,艷如桃李的“粉面羅剎”徐妍容,此刻卻空具一身武功,只因穴道被點,絲毫發不出勁來。 她雙目憤怒的圓瞪著,眼角已微微崩裂。面孔卻在痛苦與怨恨的交織下扭曲。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絲絲鮮血,正在微微滲出。 她這時的痛苦、悔恨、羞愧,恐怕用盡了天下的形容詞,也不能述其萬一。 這兩個猥瑣的漢子,自喉中發出一陣“呼嚕嚕”的急喘,低聲獰笑。 其中,那個身材壯實的人,猥褻的說道:“老三,想不到咱們這座破窯,今天卻天降個美人兒下來,嘿嘿!我大尾驢可要先入寶山了。” 那被稱為老三的,倏然雙目圓瞪,滿面通紅。嚷道:“大尾驢!平日玩妞兒,都是你先拔頭籌,今天我可要先來。” 那叫做大尾驢的一搔頭髮,鼻孔嗡動。怒道:“你叫個什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蠢相,也他娘的想與老子爭入桃花源?” 兩人各不相讓,已一聲高似一聲的爭吵起來了。 濮陽維雙目怒睜,煞氣畢露,但是,他內心之中,卻萬分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粉面羅剎”尚未遭辱,否則,這如海般的遺恨,就永世難填了。 這時,那大尾驢倏然怪叫一聲,霍然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迎空一晃,吼道:“媽的!花老三!平日在趙二爺那裡,是誰為你說盡了好話,才給你找來了這份窯子老鼠的噓谷差事?如今,你**養的竟敢忘恩負義,跟老子搶起娘們來了。” 那叫花老三的,嚇得退出兩步,繼而一狠,也不甘示弱的罵道:“奶奶的,你大尾驢也不過是烏龜手下的一名大茶壺,有什麼了不起,你當老子還稀罕不成。” 濮陽維冷眼瞧著兩人內鬨,他微微上前一步,冷削已極的“哼!”了一聲。 這聲音彷若寒冬的冰雪,絲絲砭入膚體,令人聽來,全身毫毛直豎。 室中的兩名漢子聞聲之下,不由機伶伶的一顫,惶然回頭望去。 濮陽維一伸手,“唰”的一聲,已將手中的火折子燃起。 他面上毫無表情,卻讓一絲微笑,緩緩浮上嘴角。 這絲微笑,在這兩名醜漢眼中看來,實不啻一把鋒利森冷的尖刀,是那麼的肅殺,那麼陰沉。 那名叫大尾驢的醜漢,猶強自壯膽。顫聲喝道:“你是誰?怎***亂闖入別人住宅?” 他口中雖然十分蠻橫,但便是一個三歲孩童也可看出,他已在深深的畏懼了。 濮陽維雙目電睜,兩道神光,有若兩股冷電似的,逼注在大尾驢的臉上。他平淡的道:“你是第一個死!而且將不太舒適的死。” 那大尾驢被對方凌厲的目光,瞧得全身不由自主的急抖,迅速將眼光移開。 濮陽維的聲調雖然如此平淡,但是,他卻可會意出,這平淡的語氣中,含有多少淒厲恐怖的意味。 大尾驢受不住,這眼前若山岳般沉重壓在他的心上的恐懼。 怒吼一聲,已揮動著手中匕首,猛戮濮陽維的胸前。 濮陽維連正眼也不看一下,單掌微抬,快得幾乎不可察覺的輕輕一晃。 大尾驢但覺眼前一花,跟著“克喳”一聲,那條持刀手臂,已硬生生的被砍落地上。 鮮血迸濺中,他已痛得狂號出聲,面色慘白。 濮陽維仍舊瞧也不瞧這面孔扭曲的大尾驢一眼,轉向那已嚇得渾身抖索,涕淚橫流的花老三道:“你過來,照我的話去做,我會令你好受些……” 花老三早被眼前淒厲的景象,嚇得心如鹿撞,上下牙床交戰不已。 他抖著聲音道:“爺……爺……饒……命……我……我……” 濮陽維甚至已連一種最不屑的表情,也懶得做出,他面色平板,好似蠟塑一般。 冷冷的說道:“你先拾起地下的匕首,將你這同伴的雙耳割下。” 那名喚花老三的漢子,聞言之下,不由驚得又是一顫。 濮陽維冷莫的望著他,不發一言,氣氛顯得異常冰冷,生硬……那花老三暗一咬牙,忖道:“今日我若不照這煞星的話去做,只怕,我這條命也保不住了。”想著,他已畏縮的走近,拾起地下那一把精芒閃閃的匕首,輕輕舉起……濮陽維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微笑。他漠然道:“鼠輩,你便毫不顧惜你們平日相交的情義麼?” 這花老三聞言之下,不由一愕,惑然不解的瞧著眼前這秀逸無倫,卻又心狠手辣的白衣書生。其實,他那裝滿了污穢及貪婪的頭腦中,又怎能知道這“道義”兩字的含意呢? 他張開嘴巴,露出一口焦黃參差的牙齒,有若一只街頭的癩皮狗,討好向他施捨的路人一樣。他阿諛的說道:“這位爺,你不是說,要我割掉這廝的雙耳麼?” 濮陽維心中暗自一凜,他嘆息著世人的內心,竟是如此的自私與卑鄙!為著自己的利益,竟不惜出賣己身以外的任何事物,甚至是對他最好的人……濮陽維正在迷惘的想著,驟然,一聲慘呼已起。 他轉眼望去,只見那花老三已將躺在地下的大尾驢一只耳朵割掉,血淋淋的拿在手中正露出一臉令人作嘔的奉承醜態,向濮陽維邀功似的高舉著。 他恐惶的說道:“爺!小的遵囑,將這混賬的耳朵割下,小的立即再割另一只耳朵……!” 濮陽維倏然雙目怒睜,大喝一聲,已遙遙一掌劈出。 那花老三連人影也未看清,狂飆起處,慘 一聲,已帶著滿口鮮血被震飛至木屋之外。 躺在地下的大尾驢,面色淒怖,厲聲笑道:“好!好!狼心狗肺的雜種,這叫做報應,哈哈哈!這就是報應……”跟著,他又瘋狂的大笑起來。 濮陽維緩緩上前,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這些凌弱畏強,罔顧信義的奴才,少爺今天也叫你知道,侮辱婦女的下場。”說著,濮陽維已一腳踩下。 大尾驢淒厲的慘號一聲,他腳尖一翻,已將這大尾驢的屍體挑起,一掌推出木屋之外。 四周仍是一片寂靜,僅有適纔的一聲慘叫,彷若尚在遺音繚繞。 四周木屋內的居民,不知是仍然沉睡夢鄉未醒?還是根本不敢出來探視。此刻,依然不見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
第37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濮陽維沉靜得彷若是一尊毫無喜怒情感的大理石像,緩緩的向那破殘的竹床前行近。 “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的閉上眼睛。兩滴晶瑩的淚珠,由她那緊合的眼簾中滲出。 她那秀美的面孔上,透露出一股不可言諭的淒迷。然而,又淒迷得令人憐惜。 一陣深沉的悲哀,侵襲著濮陽維。他默默的問著自己:“這豔麗癡心的姑娘,難道竟是如此不能令人憐愛嗎?自己到底是存著什麼心理呢?” 他微微俯下身去,舉手解開了“粉面羅剎”被禁制的穴道,低聲道:“徐姑娘,你為何如此想不開?欸!在下又幾乎害你鑄成大錯。” “粉面羅剎”依舊一語不發,盡情的任那冰冷的淚水,順腮流下,她那蒼白的面孔上,卻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與幽怨。 令天下的任何一個人看了,也會感受到這無言的沉痛,是如何的刻骨銘心。 濮陽維嘆息一聲,仍輕輕的說道:“徐姑娘,這裡很冷,你又舊傷未愈,在下…… 在下扶你回去吧!” “粉面羅剎”微微的搖了搖頭,哽咽的說道:“公子!你還是獨……獨自回……回去好了。我算什麼東西呢?我還有面目見到別人麼!” 濮陽維負手立起,劍眉深皺。他喃喃低語道:“徐姑娘,儘管你對在下或有不滿之處。 但是……但是……欸!你叫我怎麼說呢?” “粉面羅剎”徐妍容聞言之下,秀眉倏而一豎,霍然自床上坐起身來,她冷峻的說道:“濮陽維!你……你還有沒有心肝?你難到不知曉我對你的感情,哪怕我是世界上,最令人不屑一瞥的殘花敗柳。但……但我對你的愛卻是純潔的啊!” 她說到後面,已語聲激動,悲傷的抽搐起來。 濮陽維估不到徐妍容竟會如此直截了當的,當面直陳愛意。他一時答不出話來,只有靜靜的佇立一旁,迷惘的望著“粉面羅剎”。 徐妍容毫不抹拭潺潺直流的淚水,她慘然一笑,幽怨的說道:“我愛你,這已不是短暫的日子了!但是,我不惜離開那些全力奉承我的人,我不惜自己的生命,我受盡了心靈上痛苦的煎熬。我……我為的是什麼?我所得到的又是什麼?我所換……換來的是什麼?” 她將長長的秀髮,往後一甩,又激動的說道:“得到的是你那矜持冰冷的凝視,換來的卻是隱隱約約的感情,濮陽維!你問問自己的良心!你對得起我?你能平復你心裡的歉疚?不錯!在武林中你是一個敢做敢為,機智絕倫的蓋世英雄,但在感情上,你卻是個畏縮寡斷的懦夫……” 徐妍容說到這裡,已是語音嘶啞,泣不成聲。 濮陽維絲毫未被徐妍容的言語激怒,他雙目凝注著她,全身微微顫抖,那雙令人震悚的星目中,正閃耀著晶瑩的淚光。這是多麼刻骨銘心的感受啊! 徐妍容睜開那淚水迷濛的眼睛。又道:“你……你殺死我吧!求求你!我絕不會怨恨你!我會安然的瞑目泉下。因為我是死在自己所愛的人手中。你……你快來呀!別讓我活著痛苦,我知道你是鐵石心腸,就請你可憐我這苦命的女子吧!破例一次,不要讓我終生痛苦,思戀著一個不敢愛又不敢恨的人……” 她說到這裡,人已接近瘋迷的狀態,神經質的痛哭起來。 便是杜鵑啼血,也不及她此刻心靈中所滴流的苦澀啊! 這痛快淋漓的傾訴,瀝心披膽的陳露,豈是是眼下哪一位深閨繡房裡的女子,能做得出來的?說得出來的? 濮陽維這時,喉頭一聲低響,已如猛虎般疾撲向前,展開那兩條修長結實的手臂,用力將徐妍容緊緊的摟在懷中。 灼熱的嘴唇,和的著冰冷的淚水,暴雨似的浸印在徐妍容的發稍、額前、雙頰、鼻尖、唇上……他形如瘋狂,將徐妍容緊抱著,幾如合成一體,口中囈夢似的呢喃:“姊姊,你罵的對,我是個最不值得愛的卑鄙小人,我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子凡夫。 我待錯了你,姊姊,姊姊,任你如何責罰我!我都接受,同樣的我也不怨你,不怨你……” 他尚未說完,語聲的末尾,已被一張柔軟潤濕的嘴唇堵住。 濮陽維只覺得天旋地轉,熱情奔放,一股有生以來,從未有過衝動,如狂濤似侵襲著他。 嘴內又是甜蜜,又是苦澀,這是愛情的蜜汁?抑是兩人的淚水呢? 他用力將徐妍容的一頭秀髮緊扯著,使那張沾著淚水的柔唇貼在自己的唇上。 他不願分開,而她,又何嘗願意呢? 這是永恆的一刻,這是人世間至情至性的昇華! 寒星閃耀,更鼓三擊。 這簡陋的木屋中,正響著徐妍容激動的啜泣。 她緊緊摟著心上人的肩頭,問道:“維弟弟,告訴我,這是夢嗎?這是真實的,抑或是我迷惘中所生的幻覺?” 濮陽維輕吻著徐妍容的粉嫩的頸項,他輕輕一的在上面咬了一口,說道:“姊姊,這不是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在我懷中,就彷彿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確實存在……” 徐妍容緩緩的閉上秀目,她急促的喘息道:“維弟弟,這不是曇花一現吧!這不是我倆今生最甜美的一刻吧?我要你啊!維弟弟……” 濮陽維輕輕起身,將徐妍容抱在懷裡。在她額上深深的一吻。說道: “姊姊,我不會離開你的。直到永遠,但是,你會再罵我是個懦夫嗎?” 徐妍容嚶嚀一聲,伏在心上人的懷中。低切的道:“弟弟,我不許你再說下去,剛才是姊姊錯了,可是你得原諒我,誰叫我愛你這麼深。欸!你這冤家……” 濮陽維一語不發,舉起徐妍容的纖纖玉手,在唇上摩挲。 徐妍容又羞怯的道:“弟弟,都是姊姊不好,害你傷心,欸!豪氣乾雲,名懾天下的‘玉面修羅’竟為了我這不入正道的‘粉面羅剎’落淚,他日,我便是永遠得不著你的愛,我也會滿足而驕傲的死去。” 濮陽維急急用嘴唇,封住了徐妍容的語聲,兩張灼熱的面孔,又緊緊的偎在一起。 半晌,他低嘆道:“姊姊,你為何說出這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是負心之人,絕不會做出那種絕情之事。” 徐妍容淒迷的一笑,說道:“弟弟,姊姊相信你,姊妹是永遠不變的愛你,我說過,只能永生服侍你,不離開你,哪怕要我做你的侍妾,我也情願。只要眼睛能瞧見你,我也就夠滿足了……” 濮陽維又是一聲深長的太息……是的,天下又有幾個男子,能不沉融在這化精鋼為繞指柔的深摯愛意裡?“情”之所至,金石為開,這原是恆古不變的定律啊! 黑暗中,又傳出了“粉面羅剎”徐妍容的幽幽語聲:“弟弟,姐姐不會忘記,你還有那已誓盟定情的白妹妹,姊姊不是妒忌、心腸狹窄的女人,將來……將來姊姊情願落為侍妾……。” 濮陽維驟然聽到徐妍容提到白依萍,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又微微皺起,默默無言。 徐妍容嗯了一聲,握住濮陽維的雙手,說道:“弟弟,你不用心煩,姊姊……姊姊不會怪你的,只要你不忘記我,肯讓我永生跟隨你,我絕不會做份外之想……” 濮陽維輕輕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擔心的是,姊姊是否肯委曲與白妹妹同在一起?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最完美的理想。欸!人生不如意的事盡多,我卻哪能有如此大的福份……” 徐妍容清脆的一笑,說道:“好弟弟,快別這麼說,白妹妹艷比天人,姊姊這副醜像,哪能和她一較長短,只要白妹妹不嫌棄我,我已經夠快慰的了!而且,我相信,她也會與我同樣愛你,我會答應她,會祈求她,別為了我,而妨礙你們倆的感情……” 濮陽維將徐妍容的面孔托起,深深的凝視著她,眼中的光芒,已傾訴了多少說不出的感激真情。 真的,什麼能比一對青年男女深愛著的心,更柔蜜、更親切呢? 徐妍容忽然像想起一了件事情似的,玉指微微一戮濮陽維的額角,說道:“弟弟,姊姊問你,除了姊姊與白妹妹外,還有什麼女孩子喜歡你?可不許騙我!姊姊知道,憑你的一切,足能贏取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心。” 濮陽維微喟一聲,毫不猶豫的將“天山派”鐵姥姥大興問罪之師,天山高手齊集豐集城內,誘引自己與“綠娘子”方婉見面的事情,詳盡不漏的說出。 徐妍容聽完,艷美的容顏上,又浮出一陣輕愁。她低聲道:“弟弟,你真是個情種。 欸!看情形,若是你不娶那位方姑娘,說不定除了會害她終身痛苦外,更可能引起‘天山派’與“冷雲幫”的仇恨,而在武林之中,引起軒然大波。” 濮陽維默然的點點頭。他苦笑道:“姊姊,我真奇怪,天下的男人不知多少,比我強的更不知有多少,為什麼你們會單單的看上我?” 徐妍容“噗嗤”一笑,說道:“你真傻,這也有為什麼的?因為喜歡你,所以會看上你呀!不錯,天下的男人正多,但是姊姊卻不稀罕他們,弟弟,難道說,你這一切優點,不正是人人所追求祈望的麼?” 濮陽維又是一聲苦笑。說道:“我自己倒是不覺得,我又什麼了不起的,假如一定要舉出的話,只能說我的武功,稍微有一點小小的成就。” “粉面羅剎”低低嗯唔了一聲,又將粉頰偎上,她要把握這以後,或許很難得再有的甜 美時刻,傾情的與心中摯愛的人兒,做最值得回憶的溫存,哪怕是僅僅在極短的瞬息間! 濮陽維沉溺在這溫柔的氣氛中,並沒有多久。 過了片刻,他已輕輕立起,將徐妍容凌亂的髮絲整理一下。俯在她耳邊道:“姊姊,現下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免得又要叫幫中各人擔心……” 徐妍容十分依戀的向他瞧了一眼,輕輕站起身來,將適纔被那兩個陋漢弄皺的衣衫整好,面孔上不由又是一陣紅。 濮陽維微笑的瞧著她,直到一切舒齊,二人才走出這幢殘舊木屋,向鴻升客棧行去。 夜色,已更濃了,還有一層若夢幻似的薄霧,在四周飄忽。 這不也像二人心頭之間,那縷似有若無,淡淡的心事一樣麼? 徐妍容輕偎在濮陽維的懷中,她傷後未愈的身子,是顯得如此衰弱,好似禁不住那一陣陣的夜風吹襲似的。濮陽維輕攬著她的香肩,他覺得出,徐妍容正在簌簌輕顫。 客棧之中—“雙連掌”浩飛與“斷魂鏢”秦驥,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焦慮的等候著濮陽維。“七煞劍”吳南雲,卻不安的在室內踱著。 黑夜已快過去,離天亮的時刻,最多也不過只有半個時辰了。 吳南雲雙眉緊皺,清 的面容上,刻劃出一股牽掛與不安,他轉身對浩飛、秦驥二人道:“依本堂看來,幫主此時尚未回來,恐怕又是發生了什麼枝節!” “雙連掌”浩飛一捋濃髯,說道:“本堂早就不願讓幫主一人孤身前去,那‘粉面羅剎’徐姑娘,又不見得是什麼金枝玉體,何勞幫主親自前往請她?倒是那‘綠娘子’方ㄚ頭,才與幫主是天造地設的壹對呢……” 浩飛與吳南雲、秦驥等人回來後,吳南雲已將這其中曲折的兒女情孽,向他們約略說出。浩飛昔日與“綠娘子”方婉,相處甚洽,他十分喜愛方婉的伶俐慧黠,巴不得能與自己老弟結為秦晉之交,百年好合。 後來,他才知道濮陽維早與華山“白雁”白依萍定情。 雖然如此,他亦不由暗中替方婉不平。但是,白依萍確實艷明美慧,溫柔大方,又令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暗暗悶在肚中。 現在,又平空多出一個“粉面羅剎”徐妍容,苦戀著濮陽維,怎不使他更為“綠娘子”抱屈? 浩飛一生闖盪江湖,過著刀刃上舔血的生活,交的是沒遮攔的豪爽粗邁好漢,他那裡會知道,男女相悅的這個“情”字,竟是如此的複雜與玄妙呢? 這時,吳南雲聞言之下,含有深意的一笑。說道:“浩鬍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姑娘雖然沒有白、方二位姑娘那麼美豔,但是,她卻有一股內在的美,深沉與嫻慧。老實說,本堂倒是對她十分同情……” “雙連掌”浩飛環目一瞪,氣得直吹胡,說道:“吳堂主,你這就錯了,方ㄚ頭哪一點比不上徐姑娘?無論是容貌、風範、言談……” “斷魂鏢”秦驥見二人鬥起嘴來,不由莞爾一笑。說道:“餵!餵!二位到底是為誰爭執?又不是你們娶媳婦,何苦瞎操這份心?真是……” 浩飛猶自不憤,正待開口。 桌上燭光已微微一暗,微風掠處,濮陽維已然灑站在房中。他嘴角一挑,笑吟吟的道:“浩堂主,你又在何誰生氣?莫非是昨夜的老酒不太夠味?” 浩飛急急立起,向前對濮陽維略一端詳。 好似他自己的急事一樣,匆匆說道:“幫主,這不是我浩飛饒舌,方婉那ㄚ頭你可不能負了她呀!這麼聰明伶俐的姑娘,打著燈籠也不容易找……” 吳南雲暗地一笑。故意岔道:“幫主,徐姑娘已經回來了麼?她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吧?” 濮陽維雖是一幫之主,卻一向對幫中各人敬若兄長。 他才一進來,便已看出吳南雲與浩飛二人,彷彿正在爭執著一件什麼事。 “冷雲幫”幫規素極精嚴,在正事方面,絕不能絲毫茍且懈怠,而且上下之分,亦極為嚴峻。 但幫中各人之間,感情卻極為融洽,私下裡均十分隨和,在未超越禮數範圍之外,絕不分什麼地位高低。 這時,濮陽維正待答話,“雙連掌”浩飛已環目一轉,亦故意向吳南雲道:“啟稟堂主,閣下竟如此擔心那位徐姑娘,本座說不得要向芙蓉堂堂主秦柔柔處告密,看閣下是否吃得消?” 濮陽維、秦驥二人聞言之下,不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七煞劍”吳南雲不由面色微紅,尷尬的道:“浩鬍子,你再油嘴滑舌,本座可要將你的鬍鬚根根拔光。”眾人又在室中笑謔了一陣。 濮陽維方正色道:“徐姑娘之事,想各位皆已知曉,她傷後十分孱弱,在下已將她送回房中……”他遂又簡述的將自己尋著徐妍容以後的經過說出。當然那些不好說出口的事,只有隱匿不談。 吳南雲聞言之後,怒道:“幫主,這些下流無恥的鼠蜮之輩,竟敢對徐姑娘如此無理。 若教本座遇上,必將他們整治得生死不能。”幾人又談了一陣,不覺更鼓已敲了五響……濮陽維沉聲道:“明日清晨,本幫全體人馬即將整裝回山,以便提早準備三月後苗疆之行!” 說罷,他向眾人一拱手,已飄身室外。 翌日……天氣十分晴朗,雲高萬里,秋陽高懸,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地上,給予人一種溫暖和煦的感覺。闊廣的原野上,正奔馳著數十乘鐵騎。 這全是離開豐集城,奔向回程的“冷雲幫”群豪。 原野上,一片遼闊,但見阡陌縱橫,遠山隱隱,樹葉卻已逐漸枯黃。 奔行于官道上的“冷雲幫”各人,這時已紛紛下馬,行至路旁歇息。 路旁的一片樹林之前,正孤伶伶的蓋著一幢簡陋的茅屋,屋前,尚挑著一面酒招。 原來,這竟是一座專供行旅休憩打尖的小酒店。 這時,田間三數農人,正驚詫的瞧著,這數十個男女不同,裝束各異的江湖豪士。 現在,尚未到正午時分,但“冷雲幫”幫主濮陽維,顧及行列之中,尚有傷者,恐怕他們不易忍受長途跋涉之苦,故而下令提早休息。 這間小小的酒肆,驟然之間,來了這麼多客人,不由使那須發皆白的老掌櫃又驚又喜,忙著張羅茶水,連著他不及十五歲的孫女,也來回的奔馳不已。 濮陽維居於正中一桌,“冷雲幫”各堂堂主及白依萍、徐妍容二人亦分坐各處。 其下的香主及十二紅巾等幫眾,因店面太小,除了傷者之外,全都被逼得只有環立店外,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的兩位傳人……“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分別招呼。 與濮陽維同坐一桌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精神已恢復十之八九,他一撫那頷下紅須,呵呵笑道:“幫主,本座可是寶刀未老,日前所受毒傷,如今已感到毫不礙事了。” 濮陽維展顏一笑道:“顧監堂老當益壯,自是無庸置疑,其它受傷各人,如今氣色也好得多了,真是可喜可賀……” “獨臂金輪”石魯正坐在另一桌上,閉目養神。他聞言不由大笑道:“幫主此言確是不虛,只是本堂當日若不是承蒙徐姑娘拚受一掌,恐怕也恢復不了如此快速!” 徐妍容與白依萍二人,這時,正好與石魯同坐一桌。她此刻面色微紅,說道:“石堂主,你要再客氣,我可受不了啦!” 各人聞言,又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店門之外,突然傳來一陣叱喝爭吵之聲。 不久之後,“甘涼雙劍”老大韓義,已怒氣沖沖的跑將進來。向濮陽維恭身道: “啟稟幫主,門外有兩個一胖一瘦的糟老頭子,非要謁見幫主不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濮陽維微一沉吟,道:“也罷!便叫他二人進來。”韓義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頃刻間,兩位胖瘦各異的老人,又一步三擺的走將進來。 濮陽維俊目一閃,不由呼道:“啊!原來竟是‘天門雙老’兩位老前輩駕臨,在下有失遠迎,萬祈恕宥!” 原來這身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位老人,正是在昔日,曾與濮陽維交過手,大名鼎鼎的“天門雙老”“儒酸”孟文“醉痴”孫瑞雲。 二人俱為武林俠義道中,輩份極高的異人,名望、武功,皆是超人一等。 濮陽維此刻已立起身來,向二人長揖為禮。 “冷雲幫”群豪這時見幫主起立,亦紛紛站起。 “天門雙老”急急抱拳還禮,口中連連謙讓道:“濮陽維幫主如此客套,實令老朽兄弟愧不敢當。”二人又向四周“冷雲幫”群豪,作了一個羅圈揖。 這一揖,不由令二人更是感動萬分,驚異不已,心中卻更覺萬分受用。 原來,“天門雙老”目光環轉中,已赫然發現站立迎接的“冷雲幫”群豪內,竟有著威名震蕩關外的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及五台派第一高手“七煞劍” 吳南雲、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斷魂鏢”秦驥兄妹、及威名赫嚇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在內。 但是,二人卻因未見過“雙連掌”浩飛,所以並不認識。 本來,“八臂神煞”顧子君及“七煞劍”吳南雲等人的威望,皆超乎“天門雙老” 之上。 就是“斷魂鏢”秦驥兄妹的威名,亦絕不在“天門雙老”以下。 武林中人,對自己的聲望輩份,極為注重,輕易不肯屈就於人。 何況,“天門雙老”尚為昔日武林白道中,“三賢”“四逸”的好朋友,更曾與濮陽維交手過招,嚴格的說起來,尚是“冷雲幫”之敵。 但是,濮陽維于回山之後,早已將他們與“天門雙老”的交手經過詳告幫中各人,並極力推崇二人的忠義之行。是故,各人亦未採取什麼敵視態度。 他們之所以齊齊起身迎接,只不過是因為濮陽維本身已如此禮遇來人,各人亦只有照做。倒不是“天門雙老”有什麼能夠令各人震慴的地方。 濮陽維又莞爾一笑,將幫中各堂堂主為二老逐一引見。 “天門雙老”一面寒笑寒暄,一面心中暗暗驚異。 二人估不道“冷雲幫”中,竟擁如此多的武林高手為其效力。 這時,室內已讓出兩把坐椅,請二人坐下。 “冷雲幫”諸人的態度之謙恭有禮,甚令“天門雙老”感動。 “儒酸”孟文呵呵笑道:“老朽今日能與如此多神交已久的武林朋友見面,真的難得,尤其濮陽幫主不念舊日之嫌,那寬宏容人的態度,更令老朽兄弟感念不已……”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老前輩過譽了,今日真是湊巧,能於此地重睹二位俠駕。” 其實,濮陽維暗中早已思忖甚久,因為他自己對“天門雙老”雖有敗之不辱的義舉,然而,卻仍與二人素無交往,現在二人巴巴的趕來,想必有其原因。 果然,“儒酸”孟文聞言之後,一雙灰眉已輕輕皺起。沉吟了半晌,始道:“實不相瞞,老朽兄弟,尚有要事敬告尊駕!”說著,他雙目已向四周群豪掃了一眼。 濮陽維知道孟文的心意,乃是怕人多耳雜。他忙道:“前輩但請明示無妨,眼前各人,皆為‘冷雲幫’屬下,絕不致有失。” “儒酸”孟文痰咳了一聲,啟口道:“老朽兄弟二人,自蒙尊駕手下留情之後,便即兼程回到家鄉,韜光養晦,不問世事,然而,老朽兄弟卻對尊駕昔日之舉,甚為感懷……” 他說到這裡,向自己拜弟“醉痴”孫瑞雲一瞥。又道:“六日之前,老朽突然接到門下弟子傳報,謂貴幫群豪,大破石嶝山‘江北丐幫’後,與其有聯盟之義的江南‘鶉衣幫’聞訊之下,群情憤激,已由‘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親率門下武功高強的長老七人,大舉北上……聞說身為丐幫龍頭幫主的‘冷面乞’常公明,亦已率領‘江北丐幫’幫眾,星夜兼程趕來,與‘鶉衣幫’會合意,欲對貴幫不利。” “儒酸”孟文此言一出,他以為“冷雲幫”群豪,必然會嘩喧鼓譟,那知四周卻仍是異常寂靜,一片鴉雀無聲。只是,在各人沉靜的面容上,卻已隱隱透出一絲焦慮之色。 濮陽維冷然一哂。說道:“跳梁小醜,釜底遊魂,這些人尚不足引為本幫大患。” 忽然,一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洪聲問道:“請問孟兄,丐幫中人所約定的會合之地,不知孟兄是否亦接到傳報?” 孟文尚未答言,“醉痴”孫瑞雲已一聳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啞聲道:“丐幫諸人會合之處,據說是在皖境田家庵附近的舜耕山。” “八臂神煞”面上一凜,回頭對濮陽維沉聲道:“幫主,看情形,丐幫群兇,可能有繞至我們前面,乘隙奇襲本幫總壇之企圖。” 濮陽維面上毫無表情,略一沉思,說道:“不錯,他們必是要報復我等,日前挑毀石嶝山丐幫總舵之仇。” “儒酸”孟文又開口道:“而且,據老朽門人傳報,尚有日前被顧兄率眾殺散的‘黑旗幫’亦請到那當年天下綠林總盟主‘辣手神猿’黃雙溪的大弟子‘催命使者’楊真,兼程趕往貴幫總壇,淮陽山落月峰左近,其目的想是與丐幫諸人相同。”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緩緩立起。嘿嘿冷笑道:“好極!咱們正可連夜趕回,給他們來個迎頭痛擊,亦讓這群鼠輩強梁,知曉我‘冷雲幫’並非易與。” 濮陽維待吳南雲語聲一停,雙目忽然緊緊凝注在“儒酸”孟文臉上。他微微一笑道: “在下尚有個極為唐突的問題請教,萬祈老前輩莫怪才好!” 孟文心中一跳,愕然道:“濮陽幫主有何詢問,但請明示,老朽如有所知,定當詳盡奉告。” 濮陽維沉聲道:“不敢……不敢……在下要請教的,便是丐幫及‘黑旗幫’諸人,如此圖謀我幫行動必然十分機密,在下卻不明白,為何老前輩竟能知曉?” “儒酸”孟文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此事說來,慚愧之極……” 他彷彿稍微考慮了一下。始道:“老朽有一門人,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素有交往,此次‘黑旗幫’重創之下,不知整頓悔悟,反而又向各處邀請武林高手,許以重利,藉此增加勢力,再度向貴幫尋仇。老朽那位門人,亦受到邀請,好在老朽平日門規素嚴,他得到邀請之後,不敢擅作主張,即將詳情稟明老朽……” “儒酸”孟文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向四周各人一瞧,誠摯的道:“老朽自濮陽幫主昔日敗之不辱的義舉之後,深為欽仰尊駕為人,接報後,已將門人嚴詞責訓,並一路探得貴幫行?,專程趕來傳報,這點區區心意,不過只是報答濮陽幫主,昔日義釋老朽兄弟之恩於萬一罷了!” 濮陽維這時霍然起身,向“天門雙老”當頭一揖,朗聲道:“二位前輩有此種以怨報德的心意,足令濮陽維感佩,難得二位不記舊隙,肯千里迢迢,賜傳警訊在下,深慰當日識人不虛。” “天門雙老”慌忙起身還禮。一面急道:“濮陽幫主萬勿如此,老朽兄弟擔受不起。” 這時,“儒酸”孟文忽然又仰面凝思了一陣。說道:“老朽但願貴幫群豪能早日趕回總壇重地,以挽救此次殺劫,不過,老朽尚有一言敬告尊駕,如能少造殺孽,化戾氣為祥和,當更為佳。” 濮陽維面色一凜,大聲道:“在下定然記住二位前輩之言。” “天門雙老”做了這件傳訊事之後,心中極感快慰,同時一笑,已向諸人告辭而出。 臨行時,“醉痴”孫瑞雲又道:“丐門諸人及‘黑旗幫’幫眾,此際可能已沿途布下眼線,遣人跟?各位,尚請列位注意,老朽兄弟,就此告別!” 說罷,二人已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濮陽維望著二人身影漸隱。始回身向眾人道:“‘天門雙老’為人,素來極重然諾,千里傳訊之舉,更足令人感佩。如今吾等事不宜遲,便請各位盡速休憩進餐,半個時辰後,吾等即將登程!”此言一出,“冷雲幫”諸人已紛紛忙亂起來,齊齊準備動身。 濮陽維又與顧子君、吳南雲等人商議了一陣。為了便於爭取時間,及時趕回淮陽山,決定由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及“青蝶”秦柔柔等,在後護送傷者,較緩返山。濮陽維及“八臂神煞”顧子君、“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浩飛、“斷魂鏢”秦驥、“笑面佛”秋月大師等人,率領屬下十二紅巾及香主四人,先行兼程快馬急趕。 決定後,各人略進飲食,已備馬欲行。這時,“獨臂金輪”石魯,卻大步向濮陽維行來。急道:“幫主,本堂傷勢已愈,為何不准本堂隨隊先行?” 濮陽維望著石魯,那猶是青黃的面孔。輕輕一笑,慰道:“石堂主,你已為幫中盡力不少,尤其是眼前更受傷在身,在下並非不准你隨對同行,只是你的身體尚須療養。 莫忘了,幫中尚有更重要的事情須你做呢!” 石魯知道濮陽維素來言行不二,多說亦是無益。再者,自己傷勢也確實不曾復原。 故而聞言之下,只得怏怏而退。這時,卻急壞了一旁的白依萍。她如一只“粉蝶” 似的,掠到濮陽維身前。小嘴一撅,不依的說道:“維哥哥,我要和你一塊走嘛!你不能讓我單獨留在這裡呀!” 濮陽維心中一軟,想答應又不放心,她跟著自己去冒戰鬥之險。只有謙然低聲道: “萍你……隨褚堂主他們一起來多好,而且徐姊姊還要你照顧呢!你看她的身子,現在還沒有復原。” 白依萍回頭瞧去,果然看見“粉面羅剎”猶弱怯怯的站在那裡。手中正捏著那只黑色琵琶,神態之間,甚為孱弱憔悴。她想了一想,只得勉強的點點頭,附在濮陽維的耳邊。低聲道:“哥,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喲!莫忘了,你是萍兒的……” 濮陽維心頭一震。乘人不注意之際,在白依萍粉頰上輕輕一吻,翻身上馬。他又向“生死判官”褚千仞交代一番,與“粉面羅剎”匆匆別過,單臂一揚,已率先馳去。 濮陽維騎在馬上,悄然回首,望瞭望正痴癡呆立的兩位少女,不禁輕輕一喟。 他之所以不要白依萍及“粉面羅剎”同行,為的是怕她們遭到意外。因為,在一場淒厲混亂的激戰中,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能一一兼顧啊!白依萍與徐妍容二人,即使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也是濮陽維所深深不願的! 塵煙蔽天,蹄聲如雷,十數乘鐵騎,正如狂風似的急驟奔馳。 “八臂神煞”顧子君策馬疾行,與濮陽維並轡而馳。他以手微扯那被微風拂起的寬大紅衫。大聲道:“幫主,依你看來,若我們萬一不能及時趕回。幫中總壇是否會遭到危險?” 濮陽維劍眉緊皺,玉面如霜。回答道:“依在下判斷,“黑水一絕”孫堂主功力無匹,加上幫中兩大護法及留守弟子,可能不會吃虧太大,但是,情勢亦不可能太好……” 這時,一陣蹄聲急響,“七煞劍”吳南雲也趕了上來。他洪聲道:“幫主之言,甚為有理,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武功甚高,而且,又加上江南‘鶉衣幫’那些臭要飯的,恐孫堂主他們不易討好?” 濮陽維眼睛望著,那些急速倒退的樹影。沉聲道:“不知‘鶉衣幫’中,那‘駝神’葛非,與‘黑衣玉虎’趙硯池的功夫如何?” “七煞劍”這時,將坐騎驅行更近。大聲道:“那‘駝神’葛非本堂聞及江湖中人傳言,武功甚是高強,僅較那‘冷面乞’老叫花子遜上半籌,至於‘黑衣玉虎’本堂曾與他交過一次手……” 緊跟著後面的“雙連掌”浩飛,這時已吭聲大吼道:“吳刑堂,這‘黑衣玉虎’必不會是你的對手,這小子還老來風流呢?十五年前,老夫曾在煙花巷中,教訓過他……” 吳南雲回頭一笑,又道:“這‘黑衣玉虎’人極俊秀,年已五旬開外,看起來卻似中年,他那次與本座交手,曾敗在本座金龍掌下,這人武功十分了得,大約與‘鐵臂乞’古庸在伯仲之間……” 儘管馬匹奔馳之聲,震人耳膜,但各人皆以內力貫注語中,是而聽來句句清晰,並未被這如雷似的蹄聲混淆。 忽而,吳南雲又像想起一件什麼事似的,急道:“若是‘黑旗幫’與丐幫聯手合力,那就不太妙了……” 濮陽維微微頷首道:“我亦慮及此點,而且,此種可能也並非沒有,莫忘了,昔日這些鼠輩便曾聯合一致,暗襲於毒龍潭畔……” “雙連掌”浩飛隻手拉著馬 ,一拍胸膛道:“管他娘的,來多少坑他多少,這一次定要將這些賊種一網打盡……” 這時眾人,一行十四騎,已馳至一條寬闊的河流之前,但見河水悠悠,卻並不洶湧,想是深秋雨少,水源枯竭之故。 這時,濮陽維俊目四顧,發現整條河內,只有一條可容十餘人大小的烏蓬小船,正停在河邊。 一個老漁人蹲在船頭,面露驚奇之容向各人打量。老人手中,似乎尚握著一條極為細小的釣竿。 |
第38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十四匹駿馬一字排開,沒有任何一人講話,周遭竟顯得出奇的寂靜! “冷雲幫”有了上次,被“紅魑會”凶徒暗算的經驗,這時,各人皆顯得十分謹慎,仔細的向四周觀察。俟察覺確實沒有可疑的事物後,“冷雲幫”始低低吩咐了一聲。 “七煞劍”吳南雲與“雙連掌”浩飛二人,微微躬身,已縱步行至江邊。 那老年漁夫顫巍巍的立起身來,滿布皺紋的蒼老面孔上,那雙細瞇的眼睛,正有氣無力的瞪著各人。 吳南雲在馬上抱拳一揖。說道:“老丈請了,在下等一行朋友,欲藉寶舟渡河,不知老丈可否行個方便?”老漁夫慢吞吞的,向吳南雲望了一陣,又緩緩的搖頭說道: “這位公子,小老兒的這艘破船,恐怕一時載運不了這麼多的人馬哩!” “雙連掌”浩飛一聽之下,不由濃眉一豎,吼道:“又不是要你一次運完,分做兩三次渡河也是一樣。” 吳南雲知道浩飛昔日為江北綠林道盟主,平日遇事頤指氣使已慣,脾氣更是暴躁十分。 他急急向浩飛一使眼色,和聲道:“在下這位朋友,就是這種火燥栗子脾氣,尚請老丈莫怪,如寶舟一趟無法載運,分做數次亦可,船資自當加倍。” 老漁夫一搔那亂蓬蓬的頭髮,滿面猶豫之色。 忽而,濮陽維無意之間,發現老漁夫以手撫發的剎那間,以不可察覺的向“雙連掌” 浩飛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眼神中,竟隱隱露出一股懾人氣魄的精芒。 濮陽維心頭一動,目光轉處,卻又瞥見老漁夫右手的無名指上,竟戴著一枚大若制錢,非金非鐵的指環。 這指環的表層,甚為晶瑩明亮,這時,他右手輕搔頭頂,有意無意間,讓手上那枚戒指正對著陽光,反射一股閃閃光芒。 濮陽維心細如發,他一見之下,心中已自有數。他微一回頭,卻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的目光相對,他正向“冷雲幫”點頭微笑,面色中,露出一股心照不宣的了然神態。 濮陽維知道“八臂神煞”久闖江湖,無論武功機智,皆高人一等,這老漁夫的可疑形態,想他必已察覺。 吳南雲又與老漁夫講了一陣,那老人始好象勉強的應諾下來。 他老態龍鍾的走下船去,準備解纜啟行。 吳南雲這時翻身下馬,幫助老漁夫抽下船板,卻在無意間,觸及那根插船舷木板隙縫間的釣竿。他一觸之下,不由悚然一驚。 原來,這根釣竿長約一丈,色做淡灰,挨著肌膚,卻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 吳南雲悄然向那只釣竿望去,但除了觸手冰寒以外,卻毫無一絲其它異處。 這時,那漁夫彷若已經察覺,他急急上前,將船舷上的釣竿取下,強笑道:“這根破漁竿,放在這裡礙事,且待小老兒將其收起……” 吳南雲望他的背影,蹣跚行至船側,不由冷然一笑,暗中已有了計較。 “雙連掌”浩飛這時,已招呼各人下馬,準備上船,同時,口中還嘀咕的道:“媽巴子的,這渡船上的老小子,真是個溫吞水……” 濮陽維這時已飄身過來,他凝目一打量這河面,暗中略一估計寬窄。低聲向吳南雲道:“吳堂主,這河面寬渡約有十五六丈之譜,此時風浪不大,憑你一身功力,大概可以踏水過去吧?” 吳南雲向河面上瞧了一瞧,頷首說道:“大約勉強可以一試,但不知是否有絕對的把握……”他雙目一轉,壓著嗓門道:“幫主,你可發現這老漁夫有礙眼的地方?” 濮陽維輕輕一拍吳南雲的肩頭,表示自己已有所防。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向其它各人暗暗傳警完畢,大步行向這邊。 濮陽維飛身向前,急促的將自己心中所擬計劃,向他扼要說出。 濮陽維語音甫住,蓬船左側人影一閃,老漁夫又已笨重的轉出。 吳南雲這時快步向前,向老人道:“老丈,這第一次渡河,將盡送馬匹行囊先過,這些對象皆甚為沉重,在下友人中,有熟知操船之人,所以,無需老丈親身勞動了。” 老人聞言,不由微微一怔,目光輕開驟合。他仍舊細瞇著眼睛,呵呵笑道:“無妨,無妨,老朽正感到筋骨衰退,只怕尚無法搖動這些對象呢!” 吳南雲亦朗聲一笑,已諭令十二紅巾及四名香主,牽著各人坐騎,在秋月大師護船之下,分做三次全部安然過河。 這時,“笑面佛”秋月大師親自操櫓,已自對岸搖了回來。 “雙連掌”浩飛哈哈大笑道:“大和尚,老夫真想不到,你還有這麼一宗本事。” 秋月大師站立船尾,亦洪聲答道:“老衲行腳天下,什麼名山大川未曾去過?這些縱馬操舟之術,又有什麼值得驚異的?” 濮陽維眼見屬下及馬匹,皆已全部渡河,天幸尚未發生意外之事。這時,他心中卻絲毫不感輕鬆,因為對方若是有為而來,則有所目標,必然注重於自己與幫中各重要堂主身上。 那位一頭亂發的老漁夫,正孤單單的坐在沙地上。手中指環,順著每次渡船的來回,有意無意的對著日光,將反射的光芒,映像至對岸一大片蘆葦之中。 這些,全已被濮陽維等人,暗暗的注意到了。 秋月大師將蓬船靠岸後,老漁夫已笑吟吟的走上前來。向眾人道:“這一趟便請各位爺們全部上船,由小老兒親自搖櫓相送,否則那渡河之資,小老兒卻愧不敢受哩!” 濮陽維微微一笑,已負手向右行出三步。 吳南雲也一搖一擺,亦向左行出了五步,隨著站定身形,二人面上的笑容已驟然收起。 這時老漁夫面上神色,已自微變。但他仍強做鎮定,乾笑道:“各位怎的還不上船,莫非有什麼……”他話尚未說完,金環箍發,紅衣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洪聲喝道:“相好的,這出戲不必再唱了!你這等裝扮,便當蒙得過我們不成?” 老漁夫右手自然的將那條細長的釣竿拿起,往到前胸一橫。口中仍自辯道:“老英雄這是為什麼?小老兒未曾開罪各位……” 這時,立於左邊的吳南雲,驀然腦中如電般想起一個來。他冷冷一笑道:“冰海釣叟,想不到閣下除了釣魚之外。還會演戲!” “冷雲幫”各人,一聽吳南雲道出老漁夫的真名實姓,皆不由暗暗一震。 老漁夫驀然發出一聲如金鼓銅鈸也似的狂笑,雙目倏睜。神光暴射中,他已洪聲道: “好個‘七煞劍’果然不同凡響,老夫與你素無一面之識,想不到你卻能認出老夫。” 吳南雲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便是不識閣下的廬山真面目,但這‘冰海釣叟’的獨門暗器‘千寒釣竿’卻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標記。” 這“冰海釣叟”原是居住於極北冰海的武林異人,武功高強,別樹一幟,但平日卻甚少進入中土。此刻,他竟突然現身於此,而且,看情形好象更有與“冷雲幫”做對之意。 “八臂神煞”顧子君,哈哈長笑道:“原來尊駕竟是獨霸極北冰海的戰玄心戰老師,倒令本席失敬了。” “冰海釣叟”戰玄心,面色倏然一寒。削厲的道:“顧子君,老夫與你從未見面,卻早已聞得尊駕大名,震慴關外三省,嘿嘿!老夫卻要見識見識。” 就在“冰海釣叟”話聲始住之際。立於他右後方的濮陽維,已淡淡一笑道:“戰老兒!‘玉面修羅’的威風,難道你就不想領教一番麼?” 戰玄心一聞對方口氣竟如此之橫,他大怒之下,已霍然轉身。說道:“濮陽維,老實告訴閣下,今天你等必已逃不出全軍覆沒的厄運,嘿嘿!只怕貴幫總壇,此刻已在丐幫諸英,及‘黑旗幫’群雄的掃除下,僅剩一片瓦爍焦土了!” 濮陽維面如寒霜,雙目上仰。冷冰冰的道:“戰玄心,你這些欺人之談,最好拿去騙騙別人,哼!便是丐幫諸人能插翅飛渡,也快不了我們多少,而且,只怕他們在重創之下,已無力進攻我幫總壇了。” 戰玄心正待說話。立於河邊船首的“笑面佛”秋月大師,已呵呵笑道:“戰老施主,老衲尚有兩個活寶貝,送給施主消遣……” 說著,秋月大師兩手一掄,艙內已有兩條黑影凌空飛起。 “冰海釣叟”看也不看,便知道定是自己預先埋伏在艙底,準備於“冷雲幫”群豪渡河之時,乘隙引發艙內暗裝火藥的兩名“黑旗幫”友。 他也不去接住,任內兩條黑影“吧噠”摔落地下,甚至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濮陽維心中一凜,暗驚此人心腸之冷,行事之毒,無已復加。 秋月大師扯開喉嚨,叫道:“好個‘冰海釣叟’想不到你這老小子竟然如此狠辣,連自己人的生死亦絲毫不放在心上,可笑適纔老衲翻開艙板,製住這兩個小賊時,他們尚眼巴巴的希望你來解救呢?” 戰玄心冷冷一笑,陰沉沉的道:“老禿驢,這無關緊要,稍停老夫自會代他二人報仇,讓你們到陰間閻王老子那裡去打官司?” 秋月大師氣得哇哇怒吼,就待掠身撲下。 濮陽維向他微微搖頭。也漠然道:“戰玄心,是誰主使你來此地暗算我們的?” “冰海釣叟”連眼皮也不抬一下。皮笑肉不笑的一齜牙道:“濮陽維,你這是在對誰說話?”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說道:“戰老兒,本幫幫主是在審問那一身魚腥味的老殺才哩!” 戰玄心這時連遭譏諷,再也忍耐不住。他怒喝一聲,手中“千寒釣竿”一展,挾著“嘶嘶”破空之聲,已抽向吳南雲身上。 口中同時罵道:“吳南雲,老夫今日便要你曉得,冰海一脈,不可輕侮!” 吳南雲哂然一笑,身形飄然輕轉。 就在他身形回側之際,一溜寒光,已閃電般掠去。 無論是身法、出劍,皆是氣度恢宏,瀟灑自如,確是一派宗師的名家風度。 戰玄心暴喝一聲:“好!” 身形晃掠間,已連連揮出十三竿。 去勢如雲,層層密密,且釣竿長達丈餘,竿身細韌,這時,勁風如削中,破空之聲不絕,威勢驚人已極。 吳南雲長笑一聲,腳下半步不移,手中“珠耀劍”起若群星萬點。 但聞“叮叮”之聲連響,戰玄心那狂濤般的攻勢,已被一一化解。 “冰海釣叟”乃為極北冰海派中第一把高手,武功自成一家。 他平日甚少與中原人士交往,但此人極喜中原山水之勝,曾數度暢遊中土名山大川。 是而,亦免不了與武林人物接觸。 所以,中原武林黑白兩道上,亦大略知道有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 戰玄心早年即已聽過,五台山“七煞劍”的威名,那時,他心中猶自不服。如今一試之下,對方竟將自己這一上手,便令人難擋的“冰海雪濤十三 ”完全封出,而更未離開原地半步。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倏然狂吼一聲,鼻孔中已鑽出兩股拇指粗細的白色霧氣。 這兩股霧氣凝而不散,若兩條小蛇似的,在急驟伸縮。 驀然,戰玄心又悶喝一聲,“千寒釣竿”已如雪地風飛,一層層的暴舞而起。剎時繽繽紛紛,竿影重重。 最奇的,那“千寒釣竿”之上,更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寒之氣。 而且,壓力之沉重,直如山岳巨浪。 “七煞劍”吳南雲面色凝重,他知道對方已使出冰海絕技“柱海立地七十二式釣竿” 招式。並加雜著威力極大的“凍龍真氣”在內。 吳南雲手中“珠耀劍”亦似緩實急的迎上。 劍氣若明虹紫電,又似烈陽耀燦,圈圈點點,幻成無數彩色各異的晶芒。 劍風呼嘯刺耳,勁道如江河綿綿,滔滔不絕。 他名攝天下的五台派鎮山絕技“七煞劍法”亦已傾力施出。 這時,濮陽維雙目圓睜,凝視著場中二人劇鬥。心中忖道:“這‘冰海釣叟’戰玄心功力之高,確是令人側目,只不知是哪一方的對頭將此人請到?倒真是一個大患……”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微皺濃眉,想到:“看目前情形,這冰海戰老怪的功力,只不過較‘七煞劍’吳南雲略遜半籌,恐怕他僅與本幫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在伯仲之間……” 二人正在暗自估量雙方情勢。 “斷魂鏢”秦驥目光閃處,已發現對岸十二紅巾等人背後,已輕輕擁出數十個黃衣勁裝彪形大漢來。那群黑衣大漢為首之人,赫然是一位面目黝黑,神情慓悍的中年人。 他手中持著一面似旗非旗的兵器,微風吹拂下,可隱約看出上面縷繡著九個惡鬼頭。 這時,十二紅巾五人及四名香主,仍然站立對岸,焦慮關切的注視著這邊,尚毫不知曉背後已有敵人掩至。 “斷魂鏢”秦驥緩緩移過身軀,向濮陽維一使眼色。自己已急若飛鳥般,呼呼掠出五丈,眨眼間,他身軀已在河面之上。 濮陽維適纔已經會意,他隨手將長衫下襬撕裂,迅速的分成三片,倏然運勁抖出。 就在“斷魂鏢”秦驥的身形,力喝下落之際,那塊衣腳以若一片鐵板似的,挾著勁風,落在秦驥腳下的水面上。 秦驥腳尖順勢一點,人已猝然再度飛起。 他這時已在空中大呼道:“你等注意,背後有敵!” 就在他呼聲出口,十二紅巾等人後面的暗襲者,已大叫著衝到。 秦驥身形,在濮陽維以布襟三次托力之下,已若輕羽般飄至對岸。 他大喝一聲,單手疾揚,空中十道銀光電閃。瞬息間,那群暗襲者已有十人慘叫著翻倒在地。那神情慓悍的中年漢子,這時正將一名十二紅巾逼得險象橫生。 他見狀之下,不由驚呼道:“這是‘斷魂鏢’!” 秦驥身形甫落,已長笑道:“‘催命使者’楊真,尚記得秦某人麼?” 原來,這手持旗幡形兵器的中年漢子,正是昔日在呂梁山伏龍堡,濮陽維手下逃生的“催命使者”楊真。 他自六日前,受“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重托後,便率眾與白英厚禮卑顏請來的“冰海釣叟”戰玄心,在此設計埋伏。 由戰玄心假扮漁夫,誘使“冷雲幫”眾人上船,便可藉渡船上暗置的炸藥,將“冷雲幫”群豪一網打盡。卻想不到陰謀未成,反而使“冰海釣叟”戰玄心身陷重圍。 他無奈之下,只有率眾猝出,意欲偷襲“冷雲幫”已渡河的群豪。 哪知仍被“斷魂鏢”秦驥發覺,眼看著自己率領的屬下,在對方“斷魂鏢”下,已倒地十餘人。他這時真是又驚又怒。吼道:“秦驥,任你有“冷雲幫”餘孽為翼護,今日楊大爺也要叫你知道厲害!” 秦驥於五年前,曾在山東濟南府為了一件小事,與“催命使者”楊真較量過一場。 秦驥在第二百招上,險勝了楊真一掌,楊真敗走時,即已言明必雪此恨,卻不想此時竟然相遇,真是冤家路窄了。 秦驥一摸唇上短髭,微微笑道:“閣下火氣倒還不小,這樣正好,倒也省得彼此麻煩。” 楊真怒喝一聲,已不再多說,“九鬼奪命幡”一展,帶起呼呼勁風,已卷向“斷魂鏢” 秦驥而來。 秦驥冷然一哂,掌勢起如雲飛風舞。腳下暗踏“幻魔隱身步”。 瞬息間,已與“催命使者”鬥在一處。 對河而立的濮陽維,嘴角正含著一絲淡漠的笑意。 他凝視著秦驥與楊真的拚鬥。心中卻忖道:“看目前局勢,‘黑旗幫’白英等人,似已兼程趕赴淮陽山,卻暗中留下楊真及戰玄心等人,在此襲擊牽制……” 他想到這裡,不由恍然醒悟:“適纔自‘冰海釣叟’的語氣看來,‘黑旗幫’似乎早與丐幫諸人,有默契聯手之意……” 濮陽維心中十分焦慮,他左右環顧,只見對岸的戰況甚劇,秦驥與楊真打得難解分。 十二紅巾僅存的五人,與四名香主,亦兵刃齊飛,與“黑旗幫”數十名精壯幫友,殺做一團。 這邊,“冰海釣叟”戰玄心,手中的一條“千寒釣竿”舞得密不透風,寒氣砭人。 “七煞劍”吳南雲正傾出全身功力,“珠耀劍”恍若銀河流星,燦然生輝,劍光縱橫中,威勢奪人魂魄。 看情形,二人在三、四百招以內,尚不致分出勝負。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急急行至。低聲道:“幫主,‘黑旗幫’白英這廝,果然心思細密狠毒,他埋伏戰玄心等人在此,可能有兩個目的,一是乘隙將我們除去,固然能成心願最好,否則第一項陰謀不成,亦可藉此牽制我等,以便他們乘虛向本幫總壇攻擊。” 濮陽維連連頷首,道:“不錯,如今事不宜遲,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八臂神煞”顧子君紅須微拂。洪聲道:“本座先行過河,以助幫中諸人。” 他語聲一住,人已陡然拔空飛起,身若一朵紅雲也似,在水面稍點即起,身形美妙,輕靈已極。 濮陽維尚是首次看見“八臂神煞”顧子君施展輕功,他不由心中贊道:“果然不同凡響,較之南雲尚要高上半籌。” “八臂神煞”顧子君施展出他昔日驚震江湖的“浮雲掠月”身法,這麼寬的水面,僅只三個起落,已撲到對岸。 “八臂神煞”顧子君日前在狹谷之外,與“黑旗幫”拚鬥時,因一時疏忽,而致中了“苗疆雙兇”的劇毒,故而未曾大顯身手。 此刻,他毒傷已愈,縱身而來,直如天際迅雷,狂風橫掃,猛不可當。 就在他身形甫落之際,幾聲慘號已隨之而起。五名“黑旗幫”友,已被凌空拋起。 “八臂神煞”顧子君哈哈長笑,身形電掠,已搶至“催命使者”楊真身側。 這時,楊真雖已傾出全身功力,卻仍然佔不著秦驥一絲上風。 此刻,他已微感乏累,而且“冷雲幫”群雄更在對河掠陣。這尤其構成他心理上最大的威脅。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身形一起,楊真已覺得有一股強勁得窒人的罡風襲到。 他眼角微瞟,脫口呼道:“‘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時嚇得心膽俱裂,急急晃身後撤。 “八臂神煞”顧子君停身閒立。長笑道:“秦堂主,你尚有興趣與這廝一會麼?” 秦驥身形如閃電般,跟隨而進。沉聲道:“顧堂主,且請一睹本座紅砂掌力。” 這時,秦驥的一雙手掌,已變成硃砂也似的血紅。 “催命使者”楊真,大喝一聲,“九鬼奪命幡”已幻成一片幡影,勁風呼嘯中,疾點秦驥上盤十二大穴。 |
第39章 幡毀竿折 淮陽風雲
“催命使者”楊真,功力原本甚高,加以此時情急出手,威力之大,更是驚人。 “斷魂鏢”秦驥,雙掌已貫足紅砂掌力,楊真的“九鬼奪命幡”幻影如山,瞬息間,已將他上盤十二大穴,完全罩住。 幡桿尖端,顫成點點銀光,已極為奇異的逼至。 秦驥冷笑一聲,大斜身,腳下微妙至極的一旋一轉。雙掌同時一招“流矢貫盾”閃電般劈向楊真脅下。 “催命使者”楊真,昔日跟隨綠林道總壇主辣手神魔黃雙溪苦練武技,功夫上,亦自有獨到之處。這時,他出手無功,毫不慌亂,陰陰一笑,“九鬼奪命幡”已猝然一抖,又戳向秦驥胸前。 換招應變之快,確是不可言諭。 秦驥不由喝道:“來得好!”身影晃掠間,已拔空丈餘。 楊真厲笑一聲,“九鬼奪命幡”化成層層幡影,直追而上。 在這頃刻之間,二人又已換了十餘招。 “斷魂鏢”秦驥,這時不由心中暗暗焦慮。 因為,他若收拾不下這眼前的敵人,則不僅自己顏面攸關,而更將耽誤幫中大事。 在這種情形之下,一旁掠陣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是極不好出手相助的。 秦驥焦慮之下,不由心神微分。 “催命使者”楊真的面孔上,掠過一陣醜惡而陰森的笑意,左掌倏揮,推出一陣勁風,右手的“九鬼奪命幡”已悄然無聲的指向秦驥的小腹。 待秦驥驀然驚覺,掌勁、毒幡,均已同時襲到。 “斷魂鏢”秦驥怒喝一聲,雙目圓瞪如鈴,不退不閃,右掌傾力劈出,左掌猛然下擊。 楊真估不到對方竟會如此拚命,他大驚之下,收招已自不及。 “劈啪”巨響中,沙土飛揚,人影晃閃。 “八臂神煞”顧子君,驚喝一聲,掠身疾進。 只見“催命使者”楊真,雙手緊摀肚腹,面上慘白得毫無一絲血色。 一雙瞳孔,已逐漸擴散,掌中,尚緊緊握著半截殘斷的旗杆。 秦驥雙掌,此刻仍自血紅,他提聚的紅砂掌力,尚未完全散去。 這時,他髮髻亂成一團,滿面大汗,腳下,正棄著半截“九鬼奪命幡”。 秦驥適纔雙掌齊出之際,已存著成敗在此一舉的念頭。但他因急欲解除一幡戳來之危,故而雙掌擊出掌勁,已不太平均。就在他紅砂掌力劈出的剎那間,掌緣已絕快的截斷楊真兵器。在同一時刻又揮掌拍出,掌風拂處,已印在兩尺以外的楊真小腹之上。 但是,他因左掌擊出勁力較輕,自己亦被對方掌風撞擊了一下,只是尚不嚴重罷了。 這時,“催命使者”楊真,已“哇”的一聲,直噴出兩大口鮮血,人也氣絕倒地。 小腹之上,赫然有著一個清晰異常的手印。 “八臂神煞”顧子君,用手一扶秦驥。關注的問道:“秦堂主,你沒有受到大傷害吧!” 秦驥微微搖頭,一面緩緩盤坐地上,調息起來。 顧子君急急轉頭望去,不覺眉頭微皺。 只見十二紅巾與四名香主,已將那些沒有什麼武功造詣的“黑旗幫”眾,殺得哭號連天,屍橫遍地。 但“冷雲幫”中,也有二人掛彩。 顧子君開口喝道:“本幫弟子暫停,網開一面,放其生路吧!” “冷雲幫”紀律精嚴,顧子君此言一出,眾人已齊齊住手躍身退後。 “黑旗幫”倖存各人,不由譁然一聲,頭也不回的急急逃走,甚至連受傷倒地的同伴也不顧了。 顧子君暗暗搖頭太息,一面命人為雙方傷者包紮傷勢,一面急行至河岸向對岸望去。 這時,只見對岸兩道閃耀奔掠的灰、銀光帶中,那到灰虹,已逐漸呆滯。 彷若一個有氣無力的老人,正在推動著一個不是他體力所能承擔的巨磨似的。 匹練般的劍芒,卻伸縮如冷電精光,往來縱馳,將那道灰虹團團圍住!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捋紅髯,忖道:“‘七煞劍’武功之高,確是匪夷所思,就憑這冰海第一高手的能耐,竟也難為其敵……” 正想著,驀見場中人影分飛,“七煞劍”吳南雲已仗劍拄立,嘴角微微冷笑。 “冰海釣叟”戰玄心,正愕然呆立,手中的“千寒釣竿”尖端,已被削斷尺許左右。 “八臂神煞”顧子君目光銳利,雖在這十五、六丈遠的距離,仍可看得十分清楚。 他轉頭向眾人道:“兄弟們,吳堂主已獲全勝了。” 十二紅巾等人因相距過遠,無法向顧子君一樣看得仔細,聞言之下,不由齊齊歡呼著,跳了起來。 岸對面,“冰海釣叟”戰玄心,仍舊如痴似醉的呆立當地,怔怔的望著手中的一截殘竿。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為何自己竟躲不開對方那招劍光如萬點寒星般的劍式。 其實,他又哪裡知道,這正是吳南雲“七煞劍”法中,最凌厲的三絕招之一:“流星縱橫”。 戰玄心能在此招之下,逃出活命,已屬頗為不易的了。 吳南雲此刻面色十分蒼白,胸口微微起伏,他力戰“冰海釣叟”亦已施出全身功力。 他目光凝注在對方面上,默默無言。 一旁憋了很久的“雙連掌”浩飛,這時,大步向前。洪聲道:“戰老兄,如今勝負已分,閣下也好見風轉舵,施展那三十六著的最後一著了,否則,老夫便再陪你玩上一陣,亦無不可。” 濮陽維一見這位老而彌辣的老哥哥,又在挑動對方火氣,不由暗暗著急。因為,現在時間匆促,已不能再多事延誤了。但浩飛話已出口,自己卻怎能上前阻止? “冰海釣叟”戰玄心,氣得須鬢亂抖。厲聲道:“好,好,老夫今日認栽便是。只是,閣下與吳大俠的這番厚賜,他日老夫必要補報。” “雙連掌”浩飛哈哈笑道:“戰老師,我浩飛只要死不了,一定等著你。” 戰玄心一聽浩飛說出姓名,不禁微微一震。他心中十分驚疑:“這莫非便是十五年前,名震河朔的“雙連掌”?” 此時,“七煞劍”吳南雲,已還劍入鞘。冷然道:“戰玄心,本座‘珠耀劍’刃口未鏽,隨時準備以閣下的鮮血祭劍……” “冰海釣叟”戰玄心已羞憤至極,他狠狠的向地下一跺腳,回頭便走。 驀然。 一個冰冷得毫無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道:“戰玄心,你走了麼?是否還想再來?” “冰海釣叟”霍然回頭,已發現那說話者,正是那聲威震動天下的“玉面修羅”。 他不由心中一凜,口齒含混的吶吶說道:“你……你待如何?” 濮陽維冷然一哂。緩緩說道:“戰玄心,須知此次容你全身而退,乃是本幫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又念閣下一身武功,成名不易,若下次尊駕再來尋仇報復,那時。恐怕你就來得去不得了!” 戰玄心面孔抽搐,雙手十指微曲,想反唇頂撞卻又不敢,這口氣又咽他不下,一時雙目發呆,竟痴在當地。 濮陽維淡淡一笑,回頭一望三丈外的一株合抱大樹。冷冷的道:“戰玄心,本幫主便叫你見識一下中原武技!” 語聲未住,他身形已恍若一縷輕煙般,微一晃閃。在快得幾乎不是肉眼所能察覺的剎那間。 三丈外的那株合抱大樹,已“嘩啦啦”的一陣巨響,整整齊齊自根部至頂,斷成二十七截! 劍勢之快捷,甚至令在場的任何一人,連那劍光的閃耀都未看清。 這正是修羅九絕式中,奇絕天下的第九招“永別修羅”。 “冰海釣叟”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已“哇”的一聲噴出,單臂一抖,手中那根“千寒釣竿”已震斷為兩截。 他悲厲的慘笑一聲,頭也不回的疾奔而去。 場中一片沉寂……。 “冷雲幫”在場的群豪,亦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幫主,施出這令天下武林道驚懼懾服的劍術。 “七煞劍”吳南雲素以劍術自豪,此刻,不由慓然一嘆,雙目癡迷望天。 “雙連掌”浩飛眨一眨那雙大環眼,大步過來,一握濮陽維雙手,激動的說道: “老爺……不,這回我可開了眼界了,呵呵……這招劍式一出,只怕天下之大,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躲得開去。” 濮陽維正待說話。 愕立在一旁的秋月大師,亦哇哇大叫道:“幫主,這簡直已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了! 我佛曰:‘紅塵萬物’皆是一空,幫主這招劍式一出,確是無論何物,也要一掃而空了。” 濮陽維淡淡一笑,說道:“各位過譽了,武學一道,如汪洋瀚海,無際無邊,在下尚差得太遠……” “七煞劍”吳南雲緩步上前扶著濮陽維雙肩,低聲說了八個字:“君若蒼海,我乃一粟。” 濮陽維真摯的一笑。亦低聲回了八個字:“君似山高,我若水長。” 一言出口,眾人齊豪邁的大笑起來。 天色已近黃昏,這一陣折騰,又耗去不少時光。 濮陽維等“冷雲幫”群豪,又跨在鐵騎鞍背之上,冒著淒淒秋風,奔向回程。 這一路十分平靜,沒有遭遇到任何阻礙。 但是,卻仍可時時發現四周隱蔽之處,常有一些不明身份的大漢,探頭窺視。 第三天凌晨,一行十四人,已奔馳至田家埠外三裡之處。 “雙連掌”浩飛這時手搭涼蓬,遠遠望著這片不甚大的村鎮,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說道:“幫主咱們是否入鎮小憩一刻?本座看來,各位也好似甚為疲累了。” 濮陽維正待說話。 “七煞劍”吳南雲已學“雙連掌”的口氣,說道:“浩堂主,本座看來,倒不是閣下疲累,大概是肚中酒蟲在作反了罷!” 浩飛不由老臉一熱,雙目一瞪。吼道:“好!好!吳刑堂,下次你可別跟我浩鬍子要酒喝,就是任你說破了嘴,也別想飲上一滴……” 濮陽維笑著阻止了二人的爭鬧,說道:“好了,好了,依在下看來,目前實不宜入城,一則城內必有丐門及‘黑旗幫’屬下的眼線,再者,咱們時間也不太充裕。此刻吾等先往舜耕山探察一番,也好早做準備。” 他又向四周打量一下地形,松轡夾腿,已帶馬率先行去。 日正當中。 延綿巍峨的舜耕山,已聳立於各人眼前。 一路行來,塵土蔽天,“冷雲幫”群眾,除了濮陽維、顧子君、吳南雲等人,仍神色自若外,其餘各人早已汗流浹背,灰塵滿身。 吳南雲回頭一瞧,浩飛?髯之上,沾滿了灰沙,已將那一把黑髯染成土色。 他微微一眨眼,正待取笑兩句。 “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沉聲道:“大家注意,前面山窪中,好似有幾條人影晃閃……” 濮陽維星目半合,緩緩說道:“浩堂主,請即率二位香主前往一探。” “雙連掌”浩飛答應一聲,身形已若大鳥般,騰空而起。 兩名香主,亦急急縱身跟去。 三條人影,迅若奔雷,瞬息間已消失在那深凹的山窪之內。 濮陽維微一揮手,“冷雲幫”群豪已然四散分開,嚴陣以待。 一刻後,山窪內已傳來幾聲叱喝,跟著又是一聲慘叫。 人影晃處,“雙連掌”浩飛與兩名香主,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人,已向這邊急急奔來。 浩飛用力將手中那滿身污垢,鶉衣百結的大漢擲在地上,氣籲籲的道:“幫主,事情恐怕不妙了,那山坳之內,除了這幾塊廢料外,竟連一個鬼影也沒有,但是,地下的雜物遺燼,卻可證明曾有大批人馬,在此處歇宿過。” 靜立于浩飛身後的兩名香主,亦將擒獲的兩名漢子置于地上。 躬身稟道:“啟稟幫主,弟子擒獲的兩名漢子,看那一身裝束,定然是‘黑旗幫’賊子……” 濮陽維面上毫無表情,他一言不發,默默仰首沉思,這當兒,“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拍開那丐門弟子的被製穴道,他絕不多言,即以錯脈手法逼供,這丐門弟子受不住那刺骨般的痛苦,只有將那丐門幫及“黑旗幫”諸人行?,全然吐露出來。 “八臂神煞”顧子君傾耳靜聽,一雙濃眉已逐漸緊皺,面上更現出十分焦慮的神色。 濮陽維這時,緩步向顧子君身側,問道:“顧監堂,可問出什麼消息沒有?” 顧子君急急低聲道:“幫主,目前情勢,於我幫甚為不利,適纔本堂以錯脈分筋手法,逼出那丐門弟子實言,他說‘鶉衣幫’確與‘江北丐幫’聯手,更有‘黑旗幫’遺孽及時趕到加入,三方人馬聯盟之下,約有數百人之多,已於今日凌晨,分數撥行往淮陽山落月峰,襲擊我幫總壇,看情形,只怕他們已較吾等先去百多里了……” 濮陽維略一沉吟,斷然喝道:“全體上馬,兼程趕回淮陽山。” 眾人轟然應諾,齊齊認蹬登鞍。 “雙連掌”浩飛忽然說道:“幫主,適纔在山坳中,已吃本座宰了一個冀圖逃脫的臭要飯,這擒來之人請示如何處置?” 濮陽維雙眉一豎,隨即又微微搖頭道:“放了他們吧,蝦兵蟹將,豈能興風作浪。” 浩飛答應一聲,各人已齊齊抖 行去。 舜耕山,亦不過只有兩日左近的路程。 “冷雲幫”群豪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第二日午時,已可遙遙望見,那連綿無際的淮陽山脈。 各人都像回到了自己久別的家園一樣,每人心中,皆漾起一絲親切的感覺。 自然,在這層親切之外,更掩有一種焦慮與揣測的陰影。 淮陽山麓之落月峰,便是“冷雲幫”總壇重地的所在地。 在周圍一百五十裡以內,全為“冷雲幫”所轄的範圍,樁卡廣布,防衛周密。 但是,濮陽維一行十四騎,此刻已深入百里左右,卻仍未見到一個人影。 所有明樁暗卡,亦全然靜寂無聲,杳無一人。 濮陽維身在馬上,已驚得冷汗微沁。 他怒睜著那雙煞氣隱射的俊目,心中卻有如火炙般的焦慮。 “冷雲幫”諸人,又有誰不是與濮陽維懷著同樣的焦慮呢? 這淮陽山總壇,原是他們發祥的根據地,“冷雲幫”上下一體的大家庭啊! 眾人屏息靜氣,任由坐下馬匹狂奔。 從他們每個人的面孔上,都可以找到一層濃厚的憂慮與不安。 這時,一十四乘鐵騎,蹄聲如雷,已彷若狂風般馳至一片稀疏的樹林之前。 濮陽維目光如剪,微微一掃之下,便可看見林中,正躺著十數具屍體。 每具屍體穿著各異,其中,赫然有五具青色衣衫的大漢在內。 疾奔的馬匹尚未及停穩,濮陽維已掠身至樹林之中。 他環目四顧之下,以可推斷出不久之前,這林中已發生過一場不大不小的激戰。 倒斃地下的十數條人中,倒有一半多是丐門及“黑旗幫”屬下。 濮陽維面色鐵青,大喝一聲:“走!” 身形掠處,已如閃電般追上前行座騎。 塵土蔽天,十四騎又已拚命馳去。 “七煞劍”吳南雲目光四掠,只見幫中各人全已身離馬鞍,一雙腳踹在蹬內,隨著馬匹的高竄低馳,身形也如波浪般,上下起落。 他急急將內力逼成一線,以“傳音入密”的心法說道:“幫主,這一路來,本幫所布的樁卡,全為本座親自部署,共有明樁六十九處,如今竟無一人在此,想是總壇告急,所有弟子均已應召回山防衛……” 濮陽維也以“千里傳音”答道:“南雲,適纔林內死去弟子,卻為何沒有應召歸壇?” 吳南雲用手拂去長衫上所沾灰塵,策馬疾奔。道:“此處樁卡乃內圍第一道警戒,奉命不待緊要關頭,不准撤離,只怕本幫總壇內圍地界後,尚會發現更多慘況。” 他一語未完,果然眾人策馬所經各地,在沿途的林側、溪旁、土坡、高地,皆發現了橫倒在地,死狀極慘的屍體。 屍體之中,著青衣者為“冷雲幫”弟子,鶉衣者為丐門中人,黑衣者則為“黑旗幫” 幫眾。 各人此時,已無暇下馬探視,只有強忍悲痛,急急縱馬趕去。 隨處可見遺屍殘劍,斷肢血股,樹木岩石之上,刀斧印痕宛然,肚腸四灑,鮮血淋漓。 這時,遠處那一座若小山也似,上雕“唯我獨尊”金色大字的巨大岩石,已遙遙在見。 亦即是說,落月峰回雁山莊,入口之處已快到了。 濮陽維隨手將路旁一段樹枝,折下縛于馬尾。 又吩咐各人照樣做了。 一切完竣後,他一聲暗號,十四條人影已紛紛自馬背飛落。 僅有十四人無人駕馭的駿馬,仍自拖著尾上所縛的樹枝,揚起老高塵土,蹄聲如雷的向著回雁山莊的入口奔去。 濮陽維等十四人也急急展開輕功,蛇伏狐行,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的向前掩進。 不一刻,各人已潛至回雁山莊入口處,一叢深長蔓延的雜草中。 這時,只見適纔各人所騎的十四匹駿馬,俱已全然倒斃在那座巨岩之下。 馬屍上竟如蝟刺似的,插滿了密密麻麻的利箭。 入莊道路兩路隱蔽之處,卻隱約看出人影晃閃,刀光映日。 這時,正有十數名丐門弟子,在檢視著十四匹倒斃的馬屍。 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神情慓悍,身前縫著十二塊補釘的丐門弟子,正在洪聲大叫道: “即刻傳報龍頭幫主,便說‘冷雲幫’可能已有援兵趕到,目下十四匹空騎闖入警戒線,已全然被本幫伏樁利箭射死……” 這時,青石道上,已有兩名丐門弟子應命向上奔去。 那面孔精悍的丐幫門人,又左看右翻,仔細的察視了一陣,自言自語的道:“真***玄虛,這幾匹馬渾身大汗淋漓,鬃毛盡濕,想必剛才奔馳了一段長路之故,但又為何寂然不見一人?總不會這些馬匹發了瘋,獨自在山中亂跑罷!” 這時,山上又疾如閃電般,掠下一個身長玉立,渾身黑衣的中年人來。 他身形始住,已睜開那雙精光閃閃的俊目。沉聲道:“林舵主,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 這被稱為林舵主的精悍漢子,已向那黑衣人躬身道:“啟稟趙副幫主,適纔本座發現,前途灰塵蔽天,蹄聲急驟,測知可能是‘冷雲幫’遺孽援兵趕到,哪知……” 他尚未說完,黑衣人已微一擺手,道:“這些我都知道……林舵主,此地乃由你負責防衛,務要多加小心。” 他四向環顧,又微微一嘆道:“欸!‘冷雲幫’能在江湖上博得如此聲譽,果然不易相與,咱們已向回雁山莊攻了一個上午,卻連第一道門戶也攻不進去,倒反而傷亡了好些人手……” 那精悍漢子也低聲道:“副幫主,說真格的,只憑人家那應變之快,紀律之嚴,已足以令江湖上一般幫會望塵莫及,我們三百多人突然襲到,又是攻他們措手不及,內部空虛之際,滿以為能水道渠成,手到擒來,欸!哪知僅是自外面第一道關卡,攻到這入山之口,已損傷了八十多人!” 二人如此閒談,卻不由使“冷雲幫”隱身暗處的群豪,大大的舒了一口氣。他們這才放心,知道總壇尚未失陷,誠為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時,那黑衣人已往四周搜查了一遍。回頭道:“林舵主,這十四匹空馬,得來甚為怪異,你可得好生注意,須防‘冷雲幫’之人摸了進來,須知葛幫主正與龍頭幫主在商議,如何以火器進攻回雁山莊之事。欸!想不到那什麼‘黑水一絕’竟如此的厲害,‘江北丐幫’ 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何等身手,亦竟在兩百招上,吃人家一掌震傷……” 草叢中的濮陽維,雙目炯然的望著外面,靜靜的聽著他們二人的談話。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附嘴在他的耳旁道:“幫主,那黑衣大漢便是江南‘鶉衣幫’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本座也認識,乃江南丐幫四川分舵舵主‘神眼追風掌’林延貴……” 要知道吳南雲久走江湖,足跡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自是見識多廣,武林之中,稍微出名一些的人物,他大多識得。 濮陽維亦輕聲道:“聽二人說話,好似總壇尚未失陷,吾等要即刻展開行動,以免他們策定以火進攻後,那就較為棘手了。” 一直伏身側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插口道:“對方行動亦可謂十分嚴密,竟然能瞞過本幫各地分舵耳目!本座之意,目下事不宜遲,便請幫主即刻籌劃一切,發號施令,盡速展開行動。” 濮陽維略一沉思。 毅然說道:“便請顧堂主率十二紅巾五人,由入山道路側旁迂迴殺上,掃蕩敵人埋伏之箭手,以渙敵方軍心。” 他又向“七煞劍”吳南雲道:“吳堂主與秋月大師請施展輕功,由入山秘道轉入莊門之外,伺機滲入敵陣,往返衝殺,以亂敵方耳目。” 再向秦驥等人道:“由浩堂主、秦堂主,與在下率領四位香主,自入山大道衝上,三方人馬會聚之後,集齊莊內各人,予敵人以痛擊。” 各人齊齊頷首應命。顧子君、吳南雲等人,已率各人隱身而去。 片刻之後,濮陽維已抖手發出一枚“冷雲幫”旗火信號:“千里傳鴻”。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陣,亦揚手發出另外一枚。 豔紅的火焰在空中炸開,這顯示著攻擊展開。另一朵深藍雜白的煙火,在相反的方向爆裂,乃告訴回雁山莊的諸人,援兵已到。 兩枚信號一發,四周已響起一片喊殺之聲。 濮陽維身形急掠,自草叢中穿出,一個照面,已將身前張口結舌的兩名丐幫弟子震飛。 “雙連掌”浩飛、“斷魂鏢”秦驥亦率領著四名香主,掌劈腿掃,刀光勝雪,如一群出柙猛虎,向入山正路衝殺而上。 兩旁隱蔽埋伏的弓箭手,這時,也傳出陣陣的慘號悲 。 只見人影翻飛,血光隱現,已如波浪般似的被顧子君、十二紅巾等人衝破一道缺口。 措手不及的丐門弟子、“黑旗幫”幫眾,像被猛虎追逐著的羔羊,亡命的自隱身之處,翻滾而出,紛紛逃竄。 他們狼狽得,甚至連放箭還攻的時間也沒有。 “神眼追風掌”林延貴驚愕之下,不由鬚眉倒豎,雙目血紅。他狂吼一聲,已不要命的向濮陽維攻到。 濮陽維冷冷的一笑,身形有若鬼魅似的閃向一旁。口中譏諷的道:“林大舵主,敢情閣下只有這一把莊家把式麼?” 林延貴為江南鶉衣派中有數的人物,掌管整個四川地區的幫務,武功機智,皆屬上乘之選。 他的職位雖然是舵主,其實在“鶉衣幫”中的地位僅較“黑衣玉虎”趙硯池略低罷了! 他疾撲之下,敵人倏而?跡已杳,正在吃驚之際,卻聽到對方譏諷之言。 他不由氣得目眥欲裂,暴叱一聲,倏抖雙掌向後劈去。 濮陽維不欲纏鬥,微微一哂,身形已若狂風電擊般掠閃出擊。 未及二十招,素有“神眼追風掌”之稱的林延貴,已自滿頭大汗,氣喘如牛了。 濮陽維極為瀟灑的一轉身,掌勢已幻成千百掌影。 勁風如嘯中,夾著如火焰般的炙熱壓力,,疾湧而至。 “神眼追風掌”大喝一聲,額際青筋暴露,亦悍不畏死的出掌迎上。 轟然一聲巨響中,濮陽維身形僅略略一晃,“神眼追風掌”已慘呼烈號,被震飛尋丈之外了。 身形在空中翻了兩轉,始滿口鮮血的,重重跌落在地上。 一旁的數名丐門弟子見狀之下,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驚俱得連逃走的勇氣也消失了。 濮陽維面如寒冰,他環目一掃,冷喝道:“鼠輩!還不自行逃命?難道尚要本幫主一起送你們上路麼?” 幾人彷若冷水澆頭,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忙拔腿狼狽而逃。 濮陽維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微笑,身形微略,已射出了八丈之外。 這時,四周喊殺之聲震天,兵刃交擊不絕,情勢混亂已極。 濮陽維氣納丹田,厲聲一嘯,如一條白光曳影,急射而出。 所經之處,無論是丐幫門人,或是“黑旗幫”幫友,無不身殘肢斷,慘號連天。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是神威大展,那如紅雲似的魁梧身軀,帶起呼呼勁風,掌勢如開天劈地,雄厚無倫。 丐門兩名長老,竟在十招之內,吃他全然擊斃。 十二紅巾僅存的五人,手握銀色尖錘,遠攻近戮,金黃色的軟甲,在秋陽反映下,閃閃生輝,紅巾飄拂中,的是威風凜凜,令人生畏。 濮陽維抬頭一看,“斷魂鏢”秦驥正與三個江南“鶉衣幫”中,胸前補有十一塊補釘的掌老激戰。 四周尚圍數十名鶉衣百結的丐門弟子,在吶喊助威。 “雙連掌”浩飛卻被“鶉衣幫”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截下,亦自打的難分難解。 其餘的四名香主,則分別被十數名武功不弱的“黑旗幫”與丐幫弟子包圍,正在浴血苦戰。 濮陽維雙目半合,默祝道:“但願能殺一儆百,寒敵之膽。欸!我也不願多造殺孽啊!” 正在這時,已有一聲悲厲的慘號傳來。 星目驟睜,卻發現已有一名屬下香主,橫屍臥倒在地。 濮陽維心中一震,暴喝一聲,急急縱身抖掌,猛劈而出。 無儔的勁力,彷若重重的山岳。一連串的慘叫起處,丐門弟子已倒地十多人。 濮陽維絕不停留,身形如電掣般一閃,“黑旗幫”的兩名頭目,已被他凌空劈落山下。 忽然,他身後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一名“鶉衣幫”長老,已吃秦驥紅砂掌力震死。 秦驥雙掌揮舞如飛,逼得另外兩名對手,亦步步後退,神色惶亂。他嗔目大喝道: “相好的,再不知機退走,可莫怪秦驥手辣……” 他心中,實在也不願自己的雙手染上太多的鮮血。 故而,希望這些眼前的敵人,能見機退下,但是,秦驥卻想得太單純了。 這些丐門弟子和“黑旗幫”眾,此次大舉前來侵襲,除了報復前仇以外,主要的尚想挽回昔日失去的聲譽。他們早就抱定了孤注一擲的心理,不到黃河,豈能就此罷手? 況且,目前情勢混亂,尚未確知,到底哪一方會得到勝利? 兩個江南“鶉衣幫”長老,仍自一言不發,悶著聲拚力招架,自然,他們目前已沒有還手之力了。 濮陽維冷哼一聲,身形如巨鯨分波,向圍著秦驥身邊吶喊的敵人急衝而到。 丐門弟子所遇披靡,時見一條條的大漢被凌空拋起,悲號怒叱,彼落此起……“雙連掌”浩飛力戰“黑衣玉虎”趙硯池,已將近有百招左右。 這兩人原是十五年前的仇人,驟見之下,當即動手,這時早已殺的滿身鮮血,須發倒豎。 二人全是狠攻猛擊,下手毫不留情。 浩飛一面出招,一面哈哈笑道:“老相好的,你如今還去風流不?十五年前老夫那一記腳踢肥屁股,想閣下仍記憶猶新吧!” “黑衣玉虎”連出七掌五腿,冷冷答道:“浩鬍子,你被‘九指魔’公孫無畏像趕羊似的逼下盟主大位,也不見得有多光彩。” 浩飛濃眉倏展,大喝道:“趙硯池,今日便叫你知道,浩鬍子是否還有昔時的威風?” 說著右掌一招“龍馬翔空”左掌一記“直搗黃龍”連擊而出。 一股渾厚威猛的勁風,逼得“黑衣玉虎”匆忙閃退,不敢力敵。 這邊,濮陽維已取出“赤手金拐”往返縱橫。 連掃帶劈之下,一身雪白長衫之上,已沾滿了斑斑血漬。 這時,據守回雁山莊入口大道的丐幫門下及黑衣幫眾,已傷亡累累,愧不成軍。 僅有少數的死硬份子,尚在拚死力敵。 驀然。 山道盡頭,回雁山莊之內,又爆出了一枚五彩繽紛的旗火信號,隨即響起了一片激奮吶喊的衝殺之聲。 無數叱喝之聲起,遙遙可見山莊門前,人如潮湧,刀光似雪。 瞬息間,又展開了一場血戰。 濮陽維一掌震飛兩名“黑旗幫”幫友,引吭大呼道:“各位兄弟,本幫孫堂主已率眾殺出,大家同心協力,將敵人趕下淮陽山!” “冷雲幫”群豪一聲轟諾,個個形似瘋虎,呼喊震天的疾撲而上。 |
第40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濮陽維腳尖微一點地,幾個縱躍,已如流星般搶先掠上。 他閃目四顧,只見回雁山莊的黃銅巨門大開,身著青色勁裝的“冷雲幫”弟子,已與丐門及“黑旗幫”各人,殺做一團,難分難解。 丐門龍頭幫主“冷面乞”常公明,正與黑水一爵孫寒在作殊死苦戰。 雙方全是以硬打硬,狠拚猛鬥,絲毫不為對方留一步退路。 疏發黃眼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卻縱躍如電,靈活已極的力敵兩名“鶉衣幫”長老。 忽然,一聲怒叱傳來,響起一個破鑼也似的嗓音:“媽巴子的,老子今天叫你們知道,我俞大元是否只會縮在窩裡,不敢出來應戰。” 濮陽維循聲注視,只見禿頂胖大的“力拔九岳”俞大元,正移動著那若半截鐵塔也似的身軀,大馬金刀的連續揮掌劈出。掌勢恢宏,雄厚已極。風聲雷動中,尚隱隱夾著呼嘯之聲。與他對手之人,赫然竟是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 古庸雖然練有一雙無堅不摧的“鐵臂功”此刻亦竟招架不住,左攔右擋,神情極為狼狽。他那副黝黑枯乾的面孔上,已沁出粒粒汗珠。 濮陽維目光四轉,不由險些失笑出聲。 原來,由秘道來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正舞開那柄精光閃耀,沉重逾恆的佛門方便鏟,敵住“江北丐幫”僅存的四名大弟子。鏟風激盪中,逼得四人團團亂轉,招架不迭。 “笑面佛”正喜開那張大嘴,哈哈笑道:“我說四位要飯的施主,老衲之意,各位尚得再回山去苦練十年,否則憑這點功夫,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濮陽維暗中一哂,緊握赤手金拐,緩步向前行去。 在莊牆左近,卻又被他發現了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激鬥。 原來這拚鬥中的兩人,正是“七煞劍”吳南雲,與駝背僂身的江南“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葛非雖然背脊隆起老高,卻絲毫不影響他身形的靈活。此刻,他手中正揮舞著一條顏色漆黑,上雕一個猙獰虎頭的鐵臂,與“七煞劍”吳南雲,打得人影不分,劇烈異常。 濮陽維一見葛非出手之凌厲,招式之怪異,已知此人功力甚為精深淵博。 “七煞劍”吳南雲此際戰來,亦十分吃力。但是,顯然他在武功方面的造詣,比葛非高上一著,二人狠攻快打之間,已可看出葛非身手,已逐漸不若初時凌厲。 濮陽維腦中倏然掠過一個念頭:“‘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怎的尚未看見?” 想著,他縱目四顧。 這時,周遭人影晃閃,殺聲震天,鮮紅的血,零碎的肢體,四處灑落。雙方的幫眾,彷彿都已失去理性,紅著雙眼,髮髻散亂,拚命的向對手致命處招呼。每個人的口中,狂吼喊叫著,每個人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死對方”。戰場的景色,淒厲得足以令一個膽小的人昏厥於地。日光黯淡,蒼涼的暮靄中,繼續不斷的進行著,這人與人之間的殘酷屠殺。 驀的,高大魁梧,威風凜凜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率著十二紅巾的五人,急衝而上。他身上所著的紅衫,與沾染上的鮮血,已混成一片。 顧子君忽然張嘴發出一聲令人心驚膽悸的長嘯,身形驀然一個翻轉,三面黃光閃閃的巨大銅鈸,已旋轉著斜斜飛出。 “八臂神煞”的“雙掌七鈸”乃為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絕技。 在淒絕的氣氛下發出,更覺來勢雄厚,無懈可擊。三面銅鈸以驚人的速度,飛落丐幫人群之中。隨著一陣陣悲厲的 嚎,銅鈸上已沾滿了鮮血。 但那三面銅鈸,卻仍急旋如故,如三個有靈性的魔鬼般,縱橫削劈。 顧子君的銅鈸之技,甚為深奧怪異,每次發出,皆以內力貫注其中,故而銅鈸能旋轉甚久不落,往來飛回,令人防不勝防。 顧子君三鈸一出,已嗔目大呼道:“各位兄弟,莫放走了‘黑旗幫’的任何一人,咱們要血債血還。”說話中,他雙掌已帶起狂猛無的勁風,閃動間,將“黑旗幫”三名武功不弱的頭目,震出丈許之外。 濮陽維這時已發覺顧子君神色有異,他如此激動,與他平日的沉穩舉止,迥然不同。 濮陽維思忖間,不由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念頭。他大喝一聲,急急掠至顧子君身旁。 大聲問道:“顧堂主,山下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布滿血絲,襯著他那顫動箕張的紅髯,顯得極為駭人。 他這時,猛力的攻向一群“黑旗幫”幫眾,一面悲聲道:“幫主,適纔‘摩雲鵰’白英這個卑鄙無恥的狗賊,突然自暗影中襲出,攻擊‘斷魂鏢’秦堂主……。” 他一掌劈下,又劈碎了一名“黑旗幫”幫友的天靈。血漿迸濺中,他又大聲說道: “秦堂主這時已擊斃了兩名“鶉衣幫”長老,快攻到山頭,他在不防之下,雖以‘斷魂鏢’絕技將白英給收拾了,但他自己也與白英這廝。雙雙墜入崖底,生死不明……” 原來,“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在濮陽維與“冷雲幫”群豪,大舉進攻山頭,回雁山莊各人裡應外合的吶喊衝出之際,便已察覺形勢不妙。 此人心機深沉,狡詐無比,當下暗一忖量,已悄然掩向入山道路之處,暗中窺探。 白英心中早已打好算盤,如“冷雲幫”大舉反攻之下,仍不能佔得上風,他便現身出來,幫同丐門諸人向山頂掠到。 反之,若是“冷雲幫”能挽回頹局,他便來個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當他正隱在一叢灌木之後不久,已看見“斷魂鏢”秦驥將“鶉衣幫”的兩名長老擊斃,身形如飛般,向山頂掠道。 白英驟見之下,急急做了一番思考,瞬息間,他已暗自下了決心,要以最陰毒的手法,暗襲“斷魂鏢”秦驥。恰好秦驥縱身掠處,正經過一處極險的山崖之旁。 本來,落月峰並不甚高,但這山崖的形勢,卻極為奇特的向上突出兩丈,而且,再加上峰頂原有的高度,也有八九丈之深。 崖下盡是些奇形怪狀的峋嶙巨石,及糾結蔓延的枯藤雜草,顯得十分荒蕪。 這時,“斷魂鏢”秦驥因適纔力斃“鶉衣幫”長老三人,真力損耗甚多,加以他心中,又懸念著回雁山莊戰況,是而,毫未注意到側旁,竟隱伏著一個陰險惡毒的敵人。 “摩雲鵰”白英覷準了秦驥奔掠甚快的身形,他原本十分俊秀的面孔,已逐漸變得猙獰可怖。 白英手中的兵器“碎骨點筋錘”頂端所附的帶刃鋼球,隨著他嘴角一絲陰森的笑意,倏然飛出。以無比的快速,彷若一團天際流星的曳光,疾襲向秦驥背後。 白英也在手中暗器射出之際,長身猛撲而出,抖掌劈向“斷魂鏢”兩脅。 須知“摩雲鵰”白英,乃為“黑旗幫”幫主,武功上自有其超人之處。 這急驟而至的發難,威力自然更較平日倍增,任是“斷魂鏢”秦驥功力再高,一時也手忙腳亂,躲避不及。 但他倒底不愧為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就在那幾乎不能閃避的剎那間,他卻抓住了一絲極為短暫的空隙,傾力側身躍出。 饒是如此,那來勢急速凌厲,其上附滿了鋒利尖刃的鋼球,已結實的擊在秦驥右肩胛之上。尖銳的鋒刃,已深深陷入骨髓之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摩雲鵰”白英凌厲的掌風,亦已襲向秦驥兩脅。 好個“斷魂鏢”秦驥,他強自壓制住刺骨錐心的痛苦,拚命向前搶出五步,左掌驟然自腰間掠過。反手拋甩,十三枚黑衣銀身的“斷魂鏢”以無比的快速,連續射出。 十三只“斷魂鏢”幾乎是不分先後的同時飛出。鏢飛疾勁,撕破空氣,發出“嘶嘶” 之聲。銀虹閃耀中,頃刻間已到了白英身前。 “摩雲鵰”白英在這猝施辣手的情形下,做夢也想不到,對手竟在身負重傷之餘,仍能發出如此凌厲的反攻。 白英素有“摩雲鵰”之稱,輕身之術自然不凡,他驚懼之下,狂喝一聲,身形已突然向空中拔升。但是,距離是如此接近,白英又是猛勁掠來,加以秦驥在重創之下,早已目眥皆裂,出手之間,無異已將全身功力逼往掌上。獨門“百虹濺血”的“斷魂鏢” 法,更已展至極限。任是白英輕功再高,豈能如此輕易躲過? 一聲尖長的悲號中,十三只“斷魂鏢”已有七只插入白英小腹之內。 “斷魂鏢”所蘊勁力,竟將他撞出丈餘之外。 “摩雲鵰”白英這時猶自不倒,大翻身,已顫巍巍的挺立地上。豔紅的血,順著插在他小腹內的鏢身向外流淌。白英淒厲恐怖的面孔上,已扭曲成一種令人驚懼的條線。 他滿頭長髮凌亂不堪,雙目瞪得已將眼角微微裂開,牙齒深深陷入唇內口中,更發出一種“咯咯”的慘厲低吟。這是一種在死亡之前,野獸作最後一搏的兇戾表示啊! 秦驥此刻,已冷然的面對著“摩雲鵰”白英。他精悍的面孔上,已變成煞白,一條右臂軟軟垂下。但是,從他雙目中所射出的火焰,可以看來,他這時的憤怒,已達到了足以摧毀任何阻礙他復仇的障礙。 他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的向“摩雲鵰”白英逼近,滿口剛牙,也咬得咯咯做響。 “摩雲鵰”白英這時已感到全身癱瘓無力,下盤更疼痛得向一只魔手,在抓撕著他的五臟內腑。他強吸一口真氣,勉強壓制住翻騰如湧的氣血。雙手提聚全身功力,凝神等待著這在他生命中,最後一次搏鬥。白英知道自己受創之深,已不能用世上任何一種藥物治癒。 一個人,在他明知生命已毫無希望的時候,他總不甘心就此待斃,多少總要做一種甚至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哪怕這種掙扎,對他的需求,並沒有一絲幫助。 白英已將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精力,完全貫注雙臂,雖然,他這時的功力,已不及平昔的一半。 秦驥一步步的接近了。他除了肩胛處深重的創傷外,兩脅之上,也受了不輕的掌勁波震。這時,他所受的傷害,也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二人好似經過一場殊死撲擊後,俱皆受了重傷的猛虎,瞪著雙眼,鼻翹煽動,緩緩的接近……接近……。 “摩雲鵰”白英驀然厲喝一聲,傾全身之力,推出兩掌。“斷魂鏢”秦驥冷然一笑,左掌已疾迎而上。 兩團勁風,“轟”的一聲觸散,兩人的身形,已同時踉蹌後退。 白英此時,更已臨近了山崖的邊緣。 “斷魂鏢”秦驥仍自冷哼一聲,艱辛的向前行來。嘴角已滲出絲絲鮮血。 驀的……秦驥大喝一聲,如瘋狂般疾撲而上。 那只已成朱紅色的左掌,幻閃不定的劈向白英全身要害。 白英此時雙目已逐漸迷茫,神智陷入昏迷。 但是,一種潛在的求生本能,竟激發起他一股超乎尋常的巨大力量。 就在“斷魂鏢”秦驥和身猛撲之際,他已不可思議的倏然轉身,倏伸雙手,死死的將秦 驥抱住。這時,秦驥的掌勢,已結結實實的劈在白英胸前。 白英口中狂噴著鮮血,喉頭咯咯的響著,猛力一轉身,已緊抱著秦驥向崖上翻落。 秦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白英臨死之前,仍能發揮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其實,這是一種人類潛在的本能中,極不可思議的奇異現象。 假如勉強分析它的話,只能說這是一種生命瀕臨絕望之前,最後的掙扎,也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吧! 秦驥一掙未脫,用力過度,人也跟著昏迷過去。 就在兩人自崖頂墜落的剎那間,已被自山下大道攻上來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雙連掌”浩飛二人瞥見。 二人不由雙目盡赤,肝腸寸斷。 浩飛才將“黑衣玉虎”趙硯池震傷,正覺欣慰,這時目睹情形之下,一團豪氣頓化雲煙,他狂吼一聲,奔至崖頂,向下痴痴的凝望著。 顧子君只有強按悲痛,一面令浩飛儘快到崖下尋找,看看秦驥是否有救,自己已急急向山頂奔去,意欲將此事稟告幫主知曉。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面鬚眉煽動,若一只猛獅似的橫掃敵人,一面聲嘶力竭的向濮陽維斷續的說出經過。 濮陽維聞言之後,默不作聲。但是,面孔上的肌肉,卻在痙攣的微微抽動。 他此刻的難過與悲恚,只怕更在顧子君等人之上。 濮陽維嘴唇緊抿,身形突然斜掠而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妙曼優雅的弧線,已輕如一片落葉似的,落在丐幫龍頭幫主“冷面乞”常公明的身旁。 這時,“黑水一絕”孫寒已逐漸佔得上風,將常公明攻勢壓制下去。 濮陽維突然大喝一聲,冷然道:“常公明,你有膽與在下一較身手麼?” 一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亦抽身退出。 他此刻不由心中納罕。因為他奇怪濮陽維在聞知“斷魂鏢”秦驥生死不明後,怎的尚有心緒再與丐門諸人單獨拚鬥? 其實?濮陽維在聞及“斷魂鏢”秦驥惡耗後,心中的悲痛,早已難以按捺。只是他素來深沉,未曾表露於外而已。他之所以找常公明一較長短,為的是不願雙方幫眾,再多增加些無謂的傷亡。而且,到目前為止,“黑旗幫”可說是死亡殆盡,主要人物全部被殲。 濮陽維縱有滿腔悲憤,還能再做些什麼呢?他極不願意再向那些“黑旗幫”中,武功低庸,無足輕重的幫眾們再下煞手。 其實,濮陽維想的極為透徹,即使將“黑旗幫”僅剩不足數十人的幫眾完全殺死,又濟得什麼事呢? 他如今只想速戰速決,將目前尚握有部份實力的丐門諸人一舉殲滅。 也好盡速分出人手,去尋找生死不明的“斷魂鏢”秦驥。 “冷面乞”常公明,這時貫足“少陽神功”疾出五掌,將“黑水一絕”孫寒逼得稍退一步,自己已縱身躍出。 他那一張皺紋重疊的面孔,這時仍毫無表情。冷冷的道:“好極,老夫正想與閣下一分生死,目前正是大好時機。” 濮陽維遊目四周,淡然道:“尊駕是否願意喝令貴幫諸人住手?以便吾等單獨了結。” “冷面乞”常公明正待說話。 驀然一連串的慘號傳來,“江北丐幫”僅存的四名大弟子,已全然在瞬息間,吃“笑面佛”秋月大師連環十二式擊斃。 常公明大喝一聲,雙目盡赤,身形急閃,已亡命般的撲向秋月大師。 就在他尚未達到已嗔目待戰的秋月大師身前之際,一聲狂笑起處,一條龐大的紅影,已自空墜落,勁風倏起,二人已於頃刻間連對六掌。 “冷面乞”震得身形亂晃,那條紅影悶哼一聲,亦微挫兩步。 “冷面乞”一揮額前汗漬,厲聲喝道:“顧子君,老夫與你拚了!” 原來,這自空飛落之人,正是業已悲憤滿膺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他這時大笑一聲,說道:“常公明,此次血難浩劫,全然由你一手造成,今日本座教你難逃公道!” 說著,他已呼呼轟轟的推出五掌。 砂土飛濺中,二人又已狂叱一聲,戰在一處。 顧子君的“大力千斤掌”威震武林,此次傾力攻出,威力之大,更是足以開山裂石。 常公明長嚎一聲,毫不退讓,亦閃電拍出五掌。 這時,場中人影翻飛,怒叱悲號連起,形勢更加混亂。 一聲淒厲高吭的慘叫起處,牆邊與“七煞劍”吳南雲格鬥的“駝神”葛非,已歪歪的退出丈餘之外。但那聲慘叫,卻並非自他口中發出,而是葛非被吳南雲快逾電光石光的一劍,劃破手臂後,順著後退之機,將一名“冷雲幫”香主猝然震飛時的悲號。 這時,那名香主慘叫出口,人已滿口鮮血的摔落地上。 立在一旁觀戰的濮陽維,面色十分凝重,他那雙上挑的俊目,冷森而淡漠的注視著葛非,神情肅煞得令人不寒而慄。 “七煞劍”吳南雲,以超越的“七煞劍法”刺傷對手後,他卻料不到葛非竟然如此狡詐,乘身形微撤之際,猶自出手傷人。 吳南雲怒叱一聲,“珠耀劍”倏然發出一片眩人神目的光芒,彷若七枚烈陽齊輝,銀輝萬丈。 “駝神”葛非身手固然高絕一時,但他適纔以自己一生苦練的“龍形十九掌”應敵,尤自首尾不靈,捉襟見肘,心中便知不妙。 此刻驟覺眼花撩亂,眼前竟全然被一片燦然光輝眩迷,絲毫不能見物。 他驚駭之下,不由脫口大呼:“七陽爭輝!”身形隨著呼聲,亡命般向後飛掠。 但是,吳南雲手中的“珠耀劍”已冷森森的到達葛非胸前三尺左近。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驀然一聲厲喝傳來,一條黑影已若閃電般掠入那片銀色光網中。 悶哼、怒喝,隨即傳來。劍光驟斂,吳南雲冷然卓立,面色毫無表情。 “駝神”葛非卻已萎頓的扶著牆壁,急促喘息,面色漲若豬肝。 在他一旁站立的,赫然竟是那與“力拔九岳”俞大元交手過的“鐵臂乞”古庸。 這時,禿頭胖大的俞大元,正怒氣沖沖的掠到。他哇哇大叫道:“姓古的,閣下輕功倒是美得很哪!你既然與本護法交手之際,尚能縱身救人,本護法就更要掂掂閣下還有什麼絕活兒未露?”說著,雙掌齊揮,勁風罡烈中,更挾有“轟轟”之聲。 這正是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所傳絕學“雷霆掌”。 古庸適纔與俞大元交手,可說是吃盡了苦頭,他那鐵臂功本來擅長以硬碰硬,但遇著一身外家功夫已達巔峰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古庸每次出手,不是被震得雙臂酸痛,便是如擊在萬載堅石之上,絲毫佔不了便宜。 只是他身形閃掠間,較俞大元靈活多多,故而尚能勉強扳成平手之局。 俟至“駝神”葛非遇險命危,因古庸距他最近,他睹狀之下,亦顧不得自身難保,電閃般急掠而出,一手拉著早已閉目待斃的葛非,自己也拚命向後躍出。 饒是如此,他自己長衫襟袖,已被吳南雲劃破裂了一道二尺多長縫口。 此刻他心神未定,“力拔九岳”又已揮掌攻到。古庸驚怒之下,不由狂吼一聲,雙臂貫足真力,猛然推出。“劈啪”一聲暴響,俞大元已挫後三步,“鐵臂乞”震得身形一歪,“碰”的撞在牆壁之上。 俞大元哈哈大笑道:“古老前輩,憑閣下這幾手不成氣候的玩意,也配在江湖上稱英雄道好漢?” 要知古庸年紀已六旬以上,不但武功極高,在“江北丐幫”中,地位更是超然。 江湖上,任誰提起“鐵臂乞”來,也要退讓三分。 如今竟一再受挫於成名較晚的“力拔九岳”手中吃癟,怎不令他氣苦欲絕,老臉無光? 古庸大喝一聲,又待拚力衝上。 一旁的濮陽維已緩步向前,冷然道:“古庸,省點精力吧!稍停本幫主還要與你親自了結昔日秦嶺的那段公案……” “鐵臂乞”古庸,霍然收招,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力拔九岳”俞大元咧嘴一笑,一個大旋身,就將身後早已畏縮不堪的丐幫弟子,凌空拋起。他大聲道:“幫主,既然這位姓古的前輩尚要與幫主親熱,本護法就只有玩拋繡球的把戲了。” 濮陽維微微一哂,目光環顧四方。只見“鐵翼金晴”伍百修,這時已將江南“鶉衣幫” 兩名長老點倒,正縱身人群中,往來衝殺。 雙方人馬此時俱已疲憊不堪,筋疲力盡,但各人猶渾身浴血,拚死力鬥。 遺屍更見增加,甚至連慘呼哀叫,也是那麼有氣無力。 濮陽維倏然斷喝一聲,洪聲道:“凡我‘冷雲幫’弟子,全後撤二十丈待命!” 一言出口,“冷雲幫”幫友已齊齊轟諾一聲,向後撤離。 這時,“黑旗幫”的殘兵,早已傷亡累累,僅剩下十數餘人,已不能再發揮什麼作用。 丐門諸人此刻亦已紛紛住手,有些更已支撐不住,緩緩坐下調息。個個力疲神竭,虛軟已極。這時,場中僅有“八臂神煞”顧子君與“冷面乞”常公明,猶在作殊死之鬥。 “八臂神煞”神威懾人,“大力千斤掌”揮動如鋼錘猛雷,掌風尖銳,觸體如削。 只見一團紅影上下翻飛,往來電掣,聲勢奪人魂魄。 “冷面乞”常公明,亦將“少陽神功”發揮至極限,夾雜著大力鷹爪功,在身形如雲迴轉中,出手如風,傾力拚搏。 “黑水一絕”孫寒,這時悄然至濮陽維身側,低聲道:“幫主,天幸我幫援兵,早回一步!依目下情勢看來,來犯全軍覆沒,已成定局。吾等是否乘機衝上,以便將敵人一網成殲?”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不用,對方目前只有常公明,及古庸二人,尚能勉力支撐,餘下諸人,已不足慮。” 他冷然向激鬥中的二人一瞥。又輕聲道:“丐門弟子及‘黑旗幫’幫眾,已被我幫消滅大半,其餘之人,亦大多精疲力竭,不足為患,依我之意,還是放他們去吧!” “黑水一絕”孫寒,素知幫主為人,乃是外冷內熱,在他內心深處,。實包含著一片真摯純厚的感情……。 孫寒聞言之下,暗暗點頭,他微一躬身,退至一旁站立。 濮陽維雙目徐徐閉上,他努力令自己紛亂的思潮平復,要以最冷靜的頭腦,來處理眼前的局面。 “八臂神煞”與常公明激鬥,已至三百招左右。 看二人的交手情形,已愈來愈慢,每一發招,無不慎重異常,再三思考,始緩緩推出。 四只眼睛,亦瞪得有如銅鈴,絲毫不瞬的注視著對方。 在場觀戰諸人,大多為武林高手,此刻各人面色,已逐漸緊張。 因為,他們知道,勝負之分,已在不遠了。 濮陽維自微合的眼簾中望去,嘴角不由勾出一絲微笑。 因為他知道,常公明與顧子君激鬥的結果,勝利必然是屬於自己這一方面。假如不出意外的話。 驀然……就在“冷面乞”常公明滿頭大汗,緩緩推出一招“拔山移鼎”之際,他身形倏然如一騰空鷹隼般,猝而拔起。 人們尚未看清他下一個動作,一團冷電寒光,已向“八臂神煞”顧子君當頭罩下。 只見那團銀光揮舞成一圈圈密密層層的光影,光影中銳風呼嘯,籠罩範圍之廣,幾達兩丈以上。 濮陽維等“冷雲幫”群豪,估不到“冷面乞”常公明,竟然會在對掌中,突然使出兵器。而且,來勢又是如此的快速凌厲,幾乎令人不及思量,該如何去閃躲。 濮陽維雙目怒睜,大呼道:“顧監堂留意,這是丐門鐵缽!” 果然,常公明手中突然施出的,正是“江北丐幫”歷代幫主秘傳的“丐門鐵缽”。 而且,他現下所使用的招術,更是丐幫不傳之秘“托缽十六斬”中,最為狠辣陰毒的一招“盛頭於缽”。 “八臂神煞”顧子君,滿頷紅髯根根倒豎,環目中精光暴射。 在一圈圈幻閃的光影中,他彷彿看到常公明那皺紋重疊的面孔上,有著一絲獰厲的陰笑。眨眼間,一股尖銳得有如利刃的勁風,已撲面襲到。 “八臂神煞”驀然狂笑一聲,單腳拄地,身形竟似一只蚱蜢般蹦跳起來。 但那跳躍速度卻又是如此迅捷,他單腳一彈之下,人已如影子般幻閃到另一個方位。 立在濮陽維身側的“黑水一絕”孫寒,見了自己兄弟的應變之快,不由脫口喝采: “好一招腳旋乾坤!” 就在孫寒一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厲喝一聲,彷若陰霾的天空,暴出一聲震人耳膜的巨雷。喝聲中,五面精光閃爍刺目的飛鈸,已急速射出。顧子君雙臂揮動如電,發鈸手法之快,宛如一尊雄偉懾人的八臂巨靈。 飛鈸的邊緣劃破空氣,發出一陣極為刺耳的“嘶嘶”之聲。 顧子君又怒喝一聲,雙腳立地,兩掌齊揮,另外兩面銅鈸,已如一對初升的旭陽,閃耀著逼人的光芒,然飛至空中三丈。 兩面銅鈸在空中鏘鏘一碰,又旋轉著向下飛到。 這時,常公明那招凌厲無匹的“盛頭於缽”恰好力盡無功。 他正暗自驚駭這對方這手“腳旋乾坤”功力無比之高。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喝中,五面精光閃閃的銅鈸,已疾速飛到。 幾乎就在常公明眼光才觸及閃光的剎那間,五面銅鈸已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到了他的身前。 常公明不由心膽俱寒,身形傾力倒翻,雙腳急撐,人已如流星般向後倒射而去。 五面銅鈸一聲清脆的互撞,又霍然分散,宛如五只俱有靈性的魔鬼,張著黃色閃輝的巨吻,又翩然向常公明的身影追到。 “冷面乞”淒厲的嚎叫一聲,咬牙切齒的揮動手中鐵缽迎上。 但是,空中的兩面飛鈸,亦適於此際,帶著尖銳的風聲飛落。 這詭異而狠辣的手法,正是“八臂神煞”輕易不露的絕技“奪命七鈸”。 “冷面乞”常公明這時怒叱連聲,將手中鐵缽揮動如飛,凝成一道緊密而雄厚的光圈。 他想拚著自己一生苦練的“托缽十六斬”在名震江湖的“奪命七鈸”手法之下,做一次以生命做賭注的掙扎。澄黃的金光閃爍,銀白色的光華電掣,只見一片眩人眼目的異彩,籠罩著場中。已分不出人影。 驀然,五面精光閃爍的銅鈸,在一陣緊密的暴響中,破碎著散落於地。 但是,彷若在同一時刻,一聲淒厲得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尖銳慘號,亦跟隨著劃破每個人的心膽。場中此時一片沉寂……“八臂神煞”浩飛雙目怒張,紅髯無風自動,如一尊金剛巨靈般挺立於地。 名震一時的“冷面乞”常公明,卻已緩緩的坐在地下。他面孔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好似脫離肌膚般,交錯成一片極為令人不敢仰視的痛苦線條。 他那一雙以大力鷹爪功震駭江湖的“鐵掌”正抓著一面鋒利的銅鈸,而且,已將其拗成碎片。但是,常公明的小腹之上,卻端端正正的插著另一面銅鈸。而且,這面銅鈸,已深深陷入他體內一多有半。 “冷面乞”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這時竟出乎眾人意料的,仍是一片漠然之色。 好似這奪取他生命的銅鈸,是切入別人的腹內一般。 他緩緩的移動著那遲滯的眼珠,望著自己小腹上的銅鈸,又向四周各人迷惘的掃了一眼。這一眼中,是含有如此多不可解釋的含義,是自嘲?是悲痛?抑是憤怒? 他嘴角嗃嗃動著,彷若要說些什麼? 但是,他沒有,僅以一聲嘶啞而低沉的笑聲,結束了他留在世間的一切榮、辱、甘、苦。常公明平靜的俯倒於地,沙塵沾染著他灰白的發稍。 四周,仍然是一片寂靜……忽地,痴立牆角的“鐵臂乞”古庸,好似悚然驚醒。他發出一聲能撕裂人類耳膜的哭號,如一頭被人殺傷的巨虎,向“八臂神煞”猛撲而到。 雙臂掄處,幻成數十條臂影,掃向顧子君腰際。 古庸這時出手,兩臂所帶起的勁風,可以顯示出,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首次傾出如此巨大的勁力。 “八臂神煞”猝覺身側勁風襲來,驚怒之下,他已閃電般向旁迴轉。 就在此時,一道冷森森的劍氣,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如一條整個貫射空中的長虹般,發出凌厲得令人魂消魄散的威力,急卷而來。 “八臂神煞”如此功力,亦竟未看清劍光來處,便已聞得半聲厲叫。 這聲慘叫驟然中斷,好似方才出口,便忽而被人堵住。 這時劍光驟然收斂,顧子君急向一旁瞧去。 只見“鐵臂乞”古庸,雙目呆視天空,一雙鐵臂已整齊得好似切下的肉片般,絲毫不亂的排在地上。 但是,卻可自那此刻始才冒出的血水斷痕中看出,這雙手臂已被斬成二十七段! “鐵臂乞”古庸彷若已不知道痛苦,他像白痴似的四周呆望。 喉間發出一種似野獸的低吼,緩緩向前走去……濮陽維適纔以“修羅九絕式”中,那天下幾乎無人能擋的一招“永別修羅”斬斷“鐵臂乞”雙臂後,此時,雙目冰冷的凝望著正一步步向前行去的古庸。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卻又像在空白的後面,充滿了錯綜複雜的思潮。他低下頭來,心中暗暗默祝:“恩師啊!無能的弟子,總算將恩師昔日的大仇前雪了。恩師!弟子祈求你能含笑瞑目,餘下的大任,便由弟子獨自去負擔吧……你老人家在地下也可以安息了。” 一聲砰然的巨響,打斷了濮陽維的沉思,他目光一閃,已看見“鐵臂乞”古庸,已仰面朝天的倒斃地下。 手臂斷處,熱血如湧,沾染得四周草地一片血紅,是那麼鮮豔,而又那麼淒厲……。 |
第41章 幽潭鱗蟒 辣手情心
濮陽維沉默的望著地下一片雜亂的屍體。 他們已不能歡笑,不能悲哀,甚至連一絲微的感受,一聲最低沉的嘆息也沒有…… 人活著到底是為的什麼?是為了爭名奪利,是為了活著而活,抑是只為了等待那人人必有的永久安息的一天呢? 他迷惘的搖頭太息!他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願去想。 好似驟間遺失什麼,全身輕飄得毫無重量,又好似驟然間加重了什麼,壓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塞外雙尊之一的“黑水一絕”孫寒,默默行至濮陽維的身側。 他眼中流露出一股了然而關切的目光。 低聲說道:“幫主,請入內稍息,敵人餘孽,自將遵囑,放他們生路。本席還要實時傳令,前往尋找‘斷魂鏢’秦堂主的?跡,浩堂主一人之力,恐怕搜不遍那片崖底……” 濮陽維悚然一驚,他迅速的抬起頭來。說道:“哦!在下沒有什麼,倒是各位太辛苦了。” 這時,“力拔九岳”俞大元快步向前,一扶濮陽維的身軀,洪聲道:“幫主,你先休息一下,餘下的事,自有顧監堂調度。” 他自幼與濮陽維相處在一起,無形中,比別人更增添了一份關愛。 濮陽維感激的一笑,朗聲說道:“本幫弟子即將雙方受傷人馬包紮,敵人殘兵任其自去,不得稍有留難。” 此言一出,摀傷頹立牆角的“駝神”葛非,及丐門、“黑旗幫”等餘下不足五十人的殘兵敗卒,不由個個驚喜得大睜雙目。 從他們那一張頹唐的面孔上,都可以尋出一絲欣慰感激之色。 他們在濮陽維尚未言明之前,都以為自己必不能逃過對方最嚴厲的報復。 因為,他們明白,自己這些人,暗襲“冷雲幫”之舉,委實也做得太過了。 這時,濮陽維感到一陣衷心的快感。 他深深覺得,只有給予人一種再生的機會,才是自己最大的快樂。 饒恕一個人,總比戮殺他來得令人愉快啊! 此時,“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大步向前。向濮陽維躬身道:“幫主,本席之意,目前是否應急於遣人尋找秦堂主的下落……” 濮陽維輕輕點頭,卻緩步的行至江南“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的身前。他雙手抱拳道:“葛幫主,此次尊駕率眾大舉侵犯本幫總壇,雖然目下勝負已分,但是,尊駕對在下如此處置,還覺得公允吧!” “駝神”葛非的手臂之上,被“七煞劍”吳南雲深深的刺入一劍,早已深透入骨,皮肉翻卷,加以真力損耗過度,此刻只覺渾身酸軟乏力,頭暈目眩。 他心中更是萬分悲痛,因位眼看己方的人馬一個個命斷屍橫,自己卻毫無能力加以援手。 固然,一來是自己身負重傷,無力出手,再則,尚有那功力高絕的“七煞劍”吳南雲,在一旁虎視眈眈。 這時,他勉強挺起那原本已十分佝僂的身軀,伸手一撫唇下灰白的須髯,啞聲說道: “江湖上講的便是一個義字,老夫為了替有結盟之義的‘江北丐幫’湔雪前恥,始出此下策。如今事已至此,夫復何言?不論閣下對老夫施以何種手段報復,老夫絕不皺眉,所求者,但請閣下莫與敝幫弟子為難……” 濮陽維清越的一笑,搖手說道:“葛幫主,適纔在下早已言明,既往不究,今昔恩怨,一筆勾銷,今後是友!是敵!全在閣下一念之間。” “駝神”葛非蒼白的面孔上一陣抽搐,鬚眉顫動,雙目淚光隱隱。 他在一聲淒涼而悠長的嘆息後,向濮陽維當頭一揖,已緩步向山下行去。 這一聲嘆息,卻又含蘊著不少寶刀鏽卷,壯士無顏的哀痛。 濮陽維望著這一行破碎殘敗的行列,緩緩向山下行去,不由喟然,他迴轉身軀,大聲道:“請顧堂主、吳堂主及秋月大師,主持此間善後事宜,我與孫堂主及兩位護法,前往搜尋秦堂主的下落,九節堂下弟子二十名隨行。”說著,他已首先縱身躍起,急掠而去。 “黑水一絕”孫寒,“力拔九岳”俞大元及“鐵翼金晴”伍百修,忙率著二十名青衣幫眾,急急縱身隨上。 濮陽維身形如一朵飄忽的白雲,悠悠而起,飄飄而落。眨眼間,他已來到了適纔“斷魂鏢”秦驥,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二人,墜落的斷崖邊沿。 這時,草地中仍然一片零亂,尚有瀝瀝未幹的血痕,灑落四處。 濮陽維全身一冷,雙目微微合上。他呢喃的道:“秦兄!秦兄!莫不成你竟於此時此地,棄我而去?” 忽而,他睜開眼睛,向那八、九丈深的崖底,仔細望去。 仔細得甚至不放過任何一根細小的草木,一塊微不足道的岩石。 但是,他失望了。不但未瞧出秦驥與白英二人?跡所在,甚至連一絲身形滾落時的痕跡也尋不出。因為,這座山崖乃系突出直起,根本便沒有斜坡,又到哪裡去找尋二人容身之地呢? 濮陽維略一沉吟,暗忖道:“浩飛老哥哥已經落入崖下甚久,這片壑崖雖然甚是深邃荒蕪,卻也不至於連兩個掉下去的人也找不著……” 他想到這裡,不由悚然一驚。忖道:“莫不是這崖底有什麼特殊的異處?以致牽制浩老哥哥,不能前去救人?”想到這裡,濮陽維已不再考慮。 他仰首長嘯一聲,人已如脫弦流矢般,疾射向山崖之下。 崖下,到處都是一片糾結蔓延的萋萋野草,荊棘灌木,巨石嶙峋,參差各異。 這時,濮陽維身形落下,正站在一處較為突出的岩石上,他雙目如電,向四面打量。 但除了山風的呼嘯,草木的簌簌聲之外,一切都顯得異常寂靜。一種令人有著窒息的寂靜。 濮陽維正待盤膝坐下,運用“百里傳神內視大法”以查探周遭情況。 忽然,右手方向已傳出一聲低啞而粗獷的怒叱。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濮陽維一聽之下,便已知道這叱喝之聲,是出自“雙連掌”浩飛口中。他不由精神一震,雙臂猛抖,已呼聲拔高五丈。 人在空中,極目而望,遙遙發現再左側二十丈遠近,一片密集的小樹林前,隱現著浩飛那魁梧的身形。 濮陽維大喜過望,他在空中輕嘯一聲,已優雅而快捷的,向那片密林之前略去。 濮陽維灑然在空中旋身,翩翩而下,目光瞬處,不由令他頓時一怔。 原來,那獨自站立地下之人,正是“雙連掌”浩飛。 但是,他此刻卻不言不動,雙目儘自凝注密林之內。只見他滿頷?髯無風自動,面上肌肉緊繃的情狀,便知浩飛彷彿正在聚集全部精力預防著一種極為厲害的攻擊。 這時,浩飛雙目血紅,雙掌交叉,“小封門”橫在胸前。 他甚至連已落在身旁不遠的濮陽維都未察覺。 濮陽維不由十分奇怪,順著浩飛的目光望去。 驟然間,他那尖敏銳利的眼光,亦彷彿凝結了,神色也逐漸變化。他眼睛注定的地方,竟是一灣隱再濃密枝幹下的極小水潭。這灣水潭大約有三丈方圓,雖在深秋之際,潭水仍是澄綠盈溢,豪未枯竭。在那潭水之上,尚有著幾株枯枝斜斜伸入,假如沒有另外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介入的話,端的是一幅異常清幽雅緻的圖畫。 但是,這時在那彎潭水岸邊,卻躺著一個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的中年黑衣人。 他側身臥著,胸前微微起伏。 但是,每一次起伏,都自他肩胛處湧出縷縷血漬,有些更已凝聚成暗紫色的硬塊。 這倒臥潭畔之人,正是“斷魂鏢”秦驥。 秦驥身旁,四仰八叉的倒著“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 這時,他下半身卻已完全失去。 原來,那波潭底竟伸出一個其大如鬥,形如蟒蛇的怪頭,正“卡嚓卡嚓”的啃嚙著白英的兩條大腿。這怪物彷彿只伸出身軀的一半。只見那顆怪頭,呈三角之形。 兩支眼睛,完全包藏在一片透明的厚厚眼膜之內。 上半截生滿了紫茸茸的寸許長毛,頭部瘰?斑斑,高低不平,令人看來作嘔。 濮陽維這纔明白,為什麼使“雙連掌”浩飛如此緊張,不敢稍怠的原因。 他面色已逐漸轉為沉靜,微一跨步,再浩飛的肩頭一拍。 浩飛大吃一驚,正待反掌揮去,濮陽維已閃電般掠至他身軀的左側。 身形快得好似他根本就沒有移動,原來便是站在那一邊似的。 浩飛驟覺微風一晃,他又急急的向左面望去。 目光掠處,只見濮陽維正對自己含笑點頭。 浩飛不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將聲音壓得低低的道:“幫主,天幸你適時趕來,欸! 這怪物可害苦老哥哥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也輕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情形秦堂主尚有回生之望……” 浩飛雙眉緊皺,低聲道:“天幸秦堂主雖然重傷墜崖,尚未喪命,適纔本座搜尋到這裡,便看到目前的這幅景象,本座雖然大喝數聲,但是這畜牲好似絲毫不懼,本座又怕他驟然襲向秦堂主,故而只有在此與它幹耗,以備這畜牲蠢動時,冒險一拚……” 濮陽維劍眉一展,太息道:“只是白英這廝,死後尚不能保得全屍……” “雙連掌”浩飛亦微微搖頭,默默無語。 濮陽維正待說話。驀然身後竟響起了一聲極為清脆的呼喚:“維哥哥,維哥哥……” 這聲音是如此的甜美柔膩,甜美得彷彿是濃厚的蜜汁,柔膩得好似一塊芬芳的玫瑰糕。 濮陽維心中一動,回首望去,草叢深處,又現出那明艷可人的白依萍來。 濮陽維不由暗叫一聲“糟!” 開口大呼道:“萍妹,你怎麼來的?快回去,此地危險……” 他話說得太快,白依萍尚未聽仔細,身形又如一只花叢中的蝴蝶般,掠向濮陽維身旁。 濮陽維不由連聲叫苦,尚未說話,一旁的“雙連掌”浩飛,已倏然大喝一聲,身形猝然向前飛去。人在空中,兩掌已呼呼劈出。 濮陽維顧不得警告白依萍。大叫一聲:“快回去!”人已倏然拔空,如鷹隼般向那潭中的怪物撲下。原來,正在濮陽維回頭與白依萍說話之際,那潭中的怪物,已驟然回頭,向還昏迷在潭邊的“斷魂鏢”秦驥咬去。 “雙連掌”浩飛大驚之下,不由狂喝一聲,撲身往救。這時,他雙掌齊揮,狂飆如潮,洶湧而出。任如此罡烈的勁風,亦僅將這怪獸擊得在水中一個翻滾,怪頭一仰,“嗚嗚”兩聲,竟伸頭向“雙連掌”浩飛咬來。 巨吻大張,利齒森森,一條鮮紅如叉的舌信閃動,看來好不驚人。 這時,濮陽維亦已掠身撲到。 他斷喝一聲,右掌顫成圈圈圓弧,猛力擊下,左掌貫足“赤煞掌”勁力,傾力推出。 頓時熱風如火,勁力摧山,將一大片潭水凌空擊飛。 碎石流珠中,那巨大怪物已被震至潭水中心。 這時,那怪物半透明的眼睛,竟突然變成血紅之色,全身的紫色茸毛,根根倒豎。 那“嗚嗚”的吼聲,亦逐漸高吭淒厲,令人聽來驚心膽戰。 濮陽維大喝一聲:“浩堂主小心!”自己已搶先向“斷魂鏢”秦驥身旁掠去。 正在此時,那潭中的怪物,又寒人心魄的厲叫一聲,帶著一大片晶瑩澄綠的潭水,有若一股沖天而起的水柱,向濮陽維當頭壓到。 濮陽維手指適纔沾及秦驥的衣角,潭中怪物已猛撲而至。 他雙目驟然怒睜,嘿聲吐氣,單掌猛揮,左手一抓一揮,已將秦驥向後甩出。 右手的“赤煞掌”掌力,亦恰於此時推出,勁風如鐵鑄巨錘,轟然巨響中,又將那怪物震回潭中。 “雙連掌”浩飛大喝一聲,縱身急掠,恰巧將凌空而落的“斷魂鏢”秦驥接住。 濮陽維正自微微舒氣,那潭水中的怪物又是嗚嗚連叫,已緩緩向岸上爬來。 濮陽維凝神戒備,雙目凝注,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時,那怪物一反適纔的狂暴,竟慢吞吞的劃上岸來。 此刻,濮陽維才見著這怪物的全身。目光掠處,他不由全身汗毛直豎,心頭作嘔。 原來,這怪物形態臃腫粗短,除上半身生滿了茸茸的紫毛外,下半截竟全是凹凸不平,疤疤癩癩的肉瘤。腹下更生著兩只粗約人腿,晶紅透明的腳爪。 濮陽維不由看得呆了。他自下山兩年以來,曾經過無數次的驚險場合,見過多少奇怪的奇聞異事。但這眼前的怪獸,卻是平生未曾見過。 這時,他身後的“雙連掌”浩飛,又將秦驥交付隨後趕來的白依萍手中。 他驟然回頭之下,亦不由全身一震。 浩飛又仔細的向這怪獸端詳。忽而脫口大呼道:“幫主留神,這怪物是洪荒時代的遺獸,名曰‘赤爪鱗蟒’!” 須知“雙連掌”浩飛一生闖盪江湖,武功高強,見聞更是廣博。 他早年自奇書搜異志中,偶爾得知這種上古遺留下來的怪獸。 同時,他也知道這怪獸的毒性極大,性情更是凶殘暴戾無比。 濮陽維聞言之下,不由更加全神戒備。他口中應道:“在下自當留意,秦堂主是否無恙?” 浩飛緩緩行至濮陽維的右側五步,答道:“幫主放心,適纔本座已替秦堂主探察過傷勢,他僅是流血過多,只要及時施救,定有生望。” 濮陽維心頭一寬,雙手十指已微微屈起。他已決定,稍停要以自己傾絕天下的“修羅九絕式”除去此奇毒怪獸。這時,“赤爪鱗蟒”已爬行至距離二人不足三丈遠近,口中籲籲出聲,雙眼半透明的眼膜,已更形豔紅。 濮陽維無意間目光一瞬,不由悚然一驚。 原來,那原先清靜澄絲的潭水,自這“赤爪鱗蟒”上岸後,竟已變成污穢異常。 潭水翻揚混沌,腥臭燻人,更隱隱看出潭面泛起一些魚蝦之屍。 雙連長浩飛,雙目圓瞪。低聲說道:“幫主,這怪物的那對爪子,具有避毒去邪的奇效,憑這怪物的污穢性情,所到之處,無不骯臟異常,唯有他那雙晶紅透明的爪子,卻是一對寶貝,能鎮百邪。” 濮陽維微微點頭,但是,他卻暗暗奇怪,這“赤爪鱗蟒”身形原來快若飄風,怎的目下行動如此緩慢? 他正想到這裡,耳際已聽到背後隱約傳來一陣極為微小的悉啐之聲。 濮陽維最初,尚以為是隨後的“黑水一絕”孫寒等人到了。但是,他隨即疑心大起。 因為,這悉啐之聲,竟像是有人伏著身軀,緩緩爬行,身體經過雜草枯葉時,所帶起的聲音。若是孫寒等人,大可堂堂正正的過來,卻用不著如此鬼祟呀! 濮陽維心中一震,驀然回頭。但是,已經晚了。 一個碩長瘦削的黑衣人,正將手掌貼在白依萍背心的“命門穴”上。 濮陽維回頭,白依萍始才驚呼出聲。 濮陽維倏覺全身血氣上湧,他暗一咬牙。 沉聲對正驚愕回頭的浩飛道:“浩堂主,且請注意面前的‘赤爪鱗蟒’……哼!我就不相信這掌下游魂的‘黑衣玉虎’敢做出什麼事來?” “雙連掌”浩飛聞言之下,不由恨得將腳一跺。切齒道:“媽巴子的,早知道這小子心思如此狠毒,原先就不該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濮陽維冷冷一笑,雙目寒森森的注視著正威脅著白依萍生命的“黑衣玉虎”趙硯池。 原來,趙硯池自與“雙連掌”浩飛交手,不敵受傷後,浩飛因念他一身武功,成名不易,故未趕盡殺絕,任其狼狽離去。 但這“黑衣玉虎”卻是滿心憤恨,切齒不已。 可是,他眼見己方大勢已去,自己武功又不是人家的對手,悲怒失望之下,不由滿腔氣苦。但仍他不甘心就此退去,乃悄然隱匿山道之旁的隱蔽之處,默然窺探“冷雲幫” 動靜,以便乘機而動。 濮陽維縱身下崖時,他已看見。 及至白依萍獨自溜開褚千仞等人,悄然快馬趕到淮陽山,她亦不早不遲的聞到心上人的嘯聲,更看見濮陽維落崖時的身形。 於是,這位多情的佳人,亦急急棄馬,跟?而下。但是她哪裡知道,她所遇到的並不是心上人的甜言蜜語,而是一些她做夢也想不到的磨難。 白依萍跟?下崖時,已被隱身暗處的“黑衣玉虎”趙硯池發現。他因而悄然施展身形,跟躡而下,而在濮陽維浩飛二人權身貫注“赤爪鱗蟒”之際,乘機將白依萍製住。 此時,“黑衣玉虎”趙硯池竟不敢仰視濮陽維那寒冷如利剪般的眼光。 他故意扭頭他視,陰惻惻的道:“濮陽維,任閣下武功再高,嘿嘿!恐怕也不及在下手心註銷之快吧!”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你若想如此,亦簡單之至,只要閣下這條命活得不耐煩了。” “黑衣玉虎”趙硯池那張清俊的臉龐,這時忽然變得極為獰厲醜惡。他狂笑一聲,道:“濮陽大幫主,閣下等前有毒獸,後有伏敵,哈哈,這前後夾攻的滋味,想是不太好受吧!” 濮陽維眼角一掠那已緩緩停住身軀,更在逐漸鼓脹的怪獸。冷然一哂道:“趙硯池,少說廢話,你意欲如何?” “黑衣玉虎”寒森森的一笑,說道:“我要你親自砍下浩飛的狗頭,來換取你的心上人的一命。” “雙連掌”浩飛聞言,狂吼一聲,正待返身猛撲趙硯池。 驀然…… 那前面的“赤爪鱗蟒”已“嗚”的一聲淒厲尖叫,張口噴出一口腥臭撲鼻,其色翠綠的水箭,向濮陽維浩飛二人疾射而至。 濮陽維大喝一聲,身形閃電般掠向空中,雙掌傾力劈出。 “雙連掌”浩飛亦暴叱一聲,右掌“流光如矢”左掌“后羿射日”猛推而出。 一時掌風激盪,若山崩海嘯,翠綠色的水珠迸濺,點點滴滴。 憤怒的叱喝聲,淒絕的獸鳴聲,亂成一片。 |
第42章 血爪寒毒 迴腸九轉
兩名當世高手的合力一擊,威力之大,足以裂石開山。 那“赤爪鱗蟒”怪吼一聲,立時被震得在地上連連翻滾出去。 但是,這怪獸雖然受此重擊,卻似乎並未能使它致命,連稍微嚴重一點的傷害也沒有。 塵土飛揚中,這怪物又兩足立地,怪眼血紅。 瘰?不平的肚腹,微微鼓動,好象在略做休息,準備下一次的猛撲似的。 這時立於兩人身後的“黑衣玉虎”趙硯池,細瞇著一隻眼睛,陰狠的注視著二人。 自然,他的手掌仍是緊貼在白依萍的“命門穴”上。 美豔絕倫的白依萍,此刻微微轉動了一下身軀。 於是,她背後那只足以奪取她生命的手掌,便貼得更近了。 她凝眸睇視著自己的心上人兒,正與那“赤爪鱗蟒”對峙,心中卻在急快的打著主意,忽而,白依萍伸手緩緩地理著鬢髮,動作輕柔得足以令任何一個男子醉心……。 她嬌媚的一笑,說道:“背後這位英雄,你幹嘛對我這麼兇?我並不認識你,而且,更沒有開罪你的地方呀!” “黑衣玉虎”趙硯池素性風流自賞,雖然年已半百,卻仍是舊習不改。 他忘情的注視著白依萍掠理鬢角的纖手,是那麼晶瑩潔白,柔細無瑕…… 雖然,他並沒有看見白依萍那嬌媚的笑容,但是,他可以體會出,這眼前的少女微笑的時候,一定是足以傾國傾城的…… 白依萍的說話,他卻聽在耳內。 這時,他本想冷冷一笑,但不知怎的,笑出的聲音,卻是如此和熙。 他竟然有些訥然的答道:“姑娘,並非在下有心如此,實乃情勢所逼,不得不從權一次……。” 白依萍銀鈴似的一笑,說道:“這位壯士,你若肯放棄成見,與我維哥哥協力合手,去殺死那只怪物,這樣不是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嗎?” “黑衣玉虎”趙硯池聞言之下,不由哭笑不得。 他深吟一刻,緩緩說道:“姑娘,天下的事繁複得很,在下與‘冷雲幫’的仇怨,不共戴天,並非如此容易解決的……” 他說完話,不由暗忖道:“這妮子也太天真了,難道我江南‘鶉衣幫’的聲望,與自己挫敗于浩飛掌下之辱,就能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勾銷?嘿嘿,真是笑話……” 他正想著心思,不防白依萍猛然向前躍身縱去。 “黑衣玉虎”趙硯池,驚悚之下,怒叱一聲,已如影隨形的疾跟而上。 但是,就在此時…… 那洪荒遺獸……“赤爪鱗蟒”驀然“嗚|”一聲淒厲長號,那條污穢龐大的身軀,竟如電般疾向濮陽維疾撲而來。 濮陽維早已知道身後發生的事,可是眼前情勢危急,已不容他再去分身了。 一陣中人欲嘔的惡臭,迎面襲到,尚夾著強烈的勁風。 濮陽維厲嘯一聲,身形如一道白光般電射而上。一道銀芒隨即閃出,寒森森的劍氣透過重重空間,凝結成一片冰雪似的透明劍帶。龐大的“赤爪鱗蟒”爪尾齊揮,抓得砂石飛裂,塵土瀰漫。但是在這銀芒閃耀的剎那間,那怪物包藏在血紅色眼膜後的一雙眼珠,已被完全刺瞎。 濮陽維手中“修羅劍”以眩人心神的飛快速度,在空中連連刺扎,就在他一口真氣流轉未息的時候,這“赤爪鱗蟒”毛茸茸的頸項上,已被戮穿了十二個血洞。 本來,這“赤爪鱗蟒”上半身的紫色長毛,密密生長,而且堅韌如鋼,等閒兵刃,休想動得分毫。 但是,在濮陽維手中的曠古神兵:“修羅劍”下,卻又不值一顧了,這時,縱躍至右側的“雙連掌”浩飛,亦狂吼著劈出九掌,這九掌他已傾足全身的真力,勁力如削拂過,雖未將這“赤爪鱗蟒”如何,也將它下半身紅白相間的腐肉,掃得片片飛落,污血橫濺。 濮陽維身形始落,已大呼道:“浩堂主請留意,這畜牲雖身受重傷,只怕尚有一番掙扎呢?”他說著話,目光已向四周望去。 只見白依萍若一朵輕飄得沒有一絲重量的雲霧,飛快地在前面奔走。 “黑衣玉虎”趙硯池卻怒叱連聲的在後面追趕。 趙硯池的武功,雖較白依萍高出許多,但在輕功方面,卻強不了多少。 因此,他一時之間,亦追不著白依萍。 濮陽維見狀之下,急速在腦中思忖著,能不能夠於此時前往救白依萍。瞬息間,他下一個決定:“不能去!”因為目前的“赤爪鱗蟒”較之“黑衣玉虎”趙硯池,更為令人擔心。 況且,就算是“黑衣玉虎”趙硯池擒獲白依萍,他又敢怎麼呢? 濮陽維做了決定之後,嘴角抿成一道堅毅的弧線,緩緩向那“赤爪鱗蟒”靠近。 “雙連掌”浩飛也緊張得微躬著身軀,舉步向前。 濮陽維此刻,已將大部份的注意力,集中在這上古遺留的怪獸身上。 但是,他卻估錯了一點,這“赤爪鱗蟒”固然凶殘暴戾,可是,有時候人類的心腸,卻更較這怪獸陰毒上十倍有餘。 “雙連掌”浩飛額際汗珠,點點滴滴地順腮流下。他沒有用手擦拭,口中喃喃罵道: “***,這畜牲真是害人不淺,待會兒誓必將它挫骨揚灰不可……” 濮陽維星目怒睜,左手捏著劍訣,右手卻空無一物。 本來,他那“修羅九絕式”便是出鞘即見血的啊! 這時,那“赤爪鱗蟒”不進不退,血紅的巨吻微微開合,雙目的鮮血,似兩道小小的溪流,簌簌流下。喉間恐怖的低號,配合著那兩只赤色晶瑩的怪爪,在地上暴怒的劃刺。 污穢腥臭的紫血,染遍了周遭的草木泥土,再被那斜陽的餘暉射映著,幻成一幅極為刺目的畫面。逐漸,“赤爪鱗蟒”的肚腹,又開始鼓脹,鼓脹的宛如一只充滿了氣體的圓球。沾滿了腐肉的肌膚,亦緩緩凸出,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兇獰形態。 濮陽維面色如霜,他低低開口道:“浩堂主,這畜牲雙目已盲,不能視物,唯其如此,我們更要小心它困獸之鬥……” 浩飛答應一聲,凝神不再說話。 忽然,濮陽維眼角一晃,竟發現右側一條白影,慌亂的向自己與怪獸之間奔來。 他心中一動,凝目望去,不由面色倏變。大叫道:“萍妹……快停步,這裡危險……” 一語未已,那條白影好似收不住腳,踉蹌向前倒下。 濮陽維目光如箭,他已看出,白依萍之所以頹然倒地,完全是受了在後面追趕的黑面玉虎趙硯池一掌之故。 濮陽維剛牙緊挫,雙目欲裂。他狂聲呼道:“趙硯池,本幫主絕不會放過你的!” 語聲出口,他人已在空中,向白依萍踣倒的身影趕去。 然而…… 就在這時,那凶殘無比的“赤爪鱗蟒”已厲烈淒絕的長嘯一聲。帶著一片飛舞的砂石,向濮陽維撲到。同一時間,“雙連掌”浩飛也同時發動。 他雙掌連出,口中呼道:“幫主快救白姑娘,這畜牲要……” 浩飛始才說出一半,那“赤爪鱗蟒”又是一聲尖厲的嘯叫,巨吻大張,一股碧綠腥臭的水箭,彷若永無絕境似的,自那利齒森森的口中噴出。 濮陽維大喝一聲,“修羅劍”立時快得不可言喻的急然抽出,在空中舞起一道密密的光圈,護住身形。這道光圈,嚴密的彷若是一輪有形的晶瑩物體。無數股蘊有奇毒的水箭,全被擋住,涓滴不入。他舞動的劍光範圍之大,足以掩遮住倒在地下的白依萍。 濮陽維這時暗暗的長籲一口真氣,手中發出的銀芒,陡然擴展到一倍。 “修羅劍”這急速的旋動,快得幾乎已不是人類的力量所能使出。劍氣嘶嘶,回風急盪。遠遠看來,彷若是一團直徑約有兩丈大小的透明銀珠。 “雙連掌”浩飛貫足全身真力於兩掌之上,循環不停的擊出,以抗拒源源不止的水箭。 但是,由他逐漸退後的身形看來,顯然是他已不能再支持多久了。 濮陽維緩緩靠近白依萍的身軀,他這時右手舞劍,只有左手尚能使用。 白依萍的身形微微顫動了一下。 濮陽維低聲呼道:“萍妹……你沒有事麼?” 白依萍艱辛的爬起身來。她微微搖頭道:“哥……我還好,只是背後被掌風掃了一下……”她語聲黯啞,面色慘白。 濮陽維心中清楚,知道自己所深愛的人兒,必然受傷不輕。他內心之中一陣絞痛,舞劍的右手自然一慢。驀然,一股水箭又如長龍也似地,漫天噴來,沉重的壓力,險些突破了那道嚴密的劍幕。 濮陽維悚然一驚,急急運功抵抗。 他感傷的道:“萍,別怕!有我在此,誰也傷不了你……” 這時,他著左手已觸著了白依萍的身軀…… 在絕對安全的四丈之外,一塊巨石後面,立著滿面陰笑的黑面玉虎趙硯池。 他那對陰森的雙瞳,閃出陣陣獰惡的目光。面前碧綠的水箭與銀白的劍氣,反映出的豪光,與呼轟罡烈的掌風,響成一片。 黑面玉虎趙硯池不由深深為這位洪荒怪獸的淫威所懾。但是,更令他驚懼的,卻是濮陽維那凝劍成氣的絕高身手。此刻,他心中急快的忖道:“看情形,若不是那小妮子牽制著濮陽維,只怕任這怪物再凶殘十倍,也早就被他宰了。” 他眼中又閃出那股令人看來厭惡的光芒。 他接著又想:“所以,目前的情勢,那濮陽維比怪獸更要對自己不利……” 黑面玉虎趙硯池用手一拂下頷,想道:“至於浩飛這個傢伙……”他眼光一斜,繼續想道:“只要我能將濮陽維拾奪下來……嘿嘿,他獨自一人,必然抗拒不了這怪獸的奇毒水箭,那時,連自己動手都用不著……” 黑面玉虎趙硯池滿意的一笑,眼角那堆不易察覺的魚尾紋,又皺在一起。 他十分贊許自己這一石二鳥的陰毒計謀。腳步卻逐漸的向前緩緩地移去…… 場中,濮陽維單手將白依萍托起,這時,他身外的那道劍芒,已更形嚴密。 白依萍那編貝也似的玉齒,緊緊的咬著下唇。顯然,她是極力的在忍受著痛苦。 濮陽維額際,微微滲出的汗漬,這整天來不停的搏鬥與累勞,已然消耗了他不少的體力。他身形緩緩向後移去,驀然! 那“赤爪鱗蟒”口中所噴的水箭,彷彿這次已傾出了全力似的,又兇猛的向濮陽維射到。 濮陽維正待加強手中真氣。猝然間,他覺出背後有三股強勁得異乎尋常的銳風襲到。 來勢之快,竟不容他運起“六彌真氣”護身。 濮陽維大喝一聲,一種本能的反應,使他將封密在身前的劍芒向後一帶。 而在同一時刻,那雙目已瞎的“赤爪鱗蟒”因渾身傷痕累累,早已支持不住。 這時,它淒厲欲絕的狂嚎一聲,已經乾癟下去的肚腹,又猛然間鼓脹起來。 而這次鼓脹是沒有限制的,就在快得不能再快的瞬息間,這“赤爪鱗蟒”的肚腹,已“澎”的一聲,整個暴裂。紫紅色的腸臟,斑斑的膚肉,挾著如雨點似的污血,四處迸射。 而且,其中更有一枚膽形的綠囊,向濮陽維身前急飛而到。 濮陽維竭力鎮定心神,劍光回掃中,已將三只“倒須梭”磕飛。 但恰於此時,那枚綠色的膽囊已混在污血之中,“波”一聲裂開。 膽囊內突然散發出一大蓬綠色污水,竟帶著無比的勁力,落向那已經微見疏散的劍光之內。 濮陽維才覺手中“修羅劍”一震,欲待將劍勢扳回,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小撮綠色污水,已似點點閃光,向濮陽維射下。他大喝一聲,身形猝然如電般向後飛掠。 但是,晚了! 就在他腳步適纔離開地面的一剎那之間,同時傳出了托在他手臂上的白依萍一聲痛苦的嬌呼。這聲音是在如此忍耐下發出,但它仍然嚴重得使濮陽維的身形,幾乎自空中摔落地下。此刻,他迅速掠至五丈外飄落。他不敢瞧視心上人痛苦的面容表情。 白依萍驀然一聲泣血似的呻吟,翻身抱住濮陽維。 含糊不清的說道:“哥……我冷……冷得很……” 濮陽維這時目光一掃,不由心頭大震,目眥皆裂。 原來,白依萍那副美豔得足以令人不敢仰視的面龐,這時已然完全腫脹得變成了暗紫之色。那雙明媚的剪水雙瞳,亦腫得有若核桃。她急速的喘息著,呼息似逐漸窒息…… 濮陽維肝腸寸斷,他長籲一聲,緊緊地抱著白依萍顫抖的嬌軀,熱淚已如雨點般灑落下來。風聲微響,?髯如戟的“雙連掌”浩飛縱身掠到。 他驟見之下,亦不由驚愕一怔。 吶吶的說道:“幫主……幫主,白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浩飛一連說了三遍,濮陽維始抬起那淚水縱橫的面容。 顫聲說道:“浩堂主……萍妹她……她被那怪物傷了……” 浩飛聞言之下,十分驚異。因為,他適纔親眼目睹濮陽維那道凝聚的劍氣已不是任何物體所能突破的。但是,為何竟在如此嚴密無隙的劍芒之下,卻仍能使白依萍受傷? 他急急蹲下身來,檢視白依萍的傷勢,一面將自己的疑惑,告訴了濮陽維。 濮陽維雖在悲痛欲絕的情況之下,神智仍未昏亂。他聞言之後,突然立起。 這時,他想起在那危急之際,猝然襲到的三只“倒須梭”。 他悲傷的吼道:“趙硯池這鼠輩,他竟敢乘著危急之際,暗算於我……否則……萍妹焉會如此?” “雙連掌”浩飛登時勃然大怒道:“**養的雜種,乘人之危的奴才……老子非活剝了這小子不可!” 濮陽維這時,悲憤已達極點,他狠狠一跺腳,急急將懷內一只縷金玉瓶拿出,一連倒了三粒具有解毒奇效的“玉璞丸”扳開白依萍緊咬的牙關,餵她服下。 雙掌頓時起落如飛,將白依萍周身血脈全然封閉。 這時,“雙連掌”浩飛虎目一掃,瞥見五丈之外,污紫的血水中,有著一枚破碎的膽囊。 原來,這膽囊並不是單獨射出的。一端尚有一條極細的血線,連在那破碎的“赤爪鱗蟒”肚腹之內。 浩飛又仔細的向白依萍臉上望去。他微微仰首,沉思起來。 濮陽維此刻霍地站起,悲聲道:“浩堂主,萍妹煩請暫予照顧,在下這就去追擒那‘黑衣玉虎’趙硯池……萍妹若有不測,我必將這趙硯池剜心祭靈。” 說著,他已掠身六丈之外。 但是,浩飛卻好象在思索著一件什麼事情,濮陽維對他說話竟好似全然未聞似的。 濮陽維強自忍住目中熱淚,身形落地後,一個踉蹌,竟險些拌倒地上。 他知道自己連日勞累,心緒悲傷,加以東徵西戰,內力損耗,已經達到他幾乎不能支撐的地步……。他微一定神,一股澎湃如火山鎔岩似的憤怒,使他勉強支起身軀,搖搖欲墜的又待再度躍身縱去。正在這時…… 草叢中嘩啦一陣,“黑水一絕”孫寒,與“冷雲幫”兩大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及“鐵翼金睛”伍百修,率著二十名弟子出現。 “黑水一絕”孫寒,目光甫一接觸濮陽維的面孔,心中不由微感一震。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見過,自己幫主的面色,像眼前這麼難看,鐵青中還微微透出灰白之色。 “黑水一絕”孫寒一抹額頭大汗,急步向前。恭身道:“幫主,你是否身有不適? 本座因斬除一窩攔路毒蛛,及接運二十名弟子下崖,故而來到稍遲……” 濮陽維頭腦一陣昏眩,眼前金星亂冒。 他強吸一口氣,緩聲道:“無妨,在下尚可支持,秦堂主身負重傷,尚煩請各人盡速施救,在下與浩堂主,已除去這壑底一條上古時代遺留的‘赤爪鱗蟒’……” “黑水一絕”孫寒驟聞“赤爪鱗蟒”四字,不由全身一震。 目光掠處,立時望見正躺在一株青柏底下的“斷魂鏢”秦驥。他急一揮手,“鐵翼金睛”伍百修隨即率領二十名弟子奔去。 “力拔九岳”俞大元卻大步向前,一扶濮陽維。顫聲道:“少爺!不!幫主!你…… 是否受傷了……快請坐下,由我攆你回去……” 俞大元得嗓音雖然是沙啞的,但是,他那股真摯激動的情感,卻使他那有如破鑼般也似的聲音,變得如此感人,較之世界上最柔美的音律,更來得令人感動。 濮陽維望著“力拔九岳”俞大元,強撐著身軀。 低聲道:“大元,我不要緊……我真的沒有什麼。”但是,他語聲的低啞,以及微微顫抖的身軀,已使武功深奧的俞大元覺出,自己的小主人,不但內力耗傷過巨,而且,好似更受到了什麼嚴重的精神打擊。 自然,“黑水一絕”孫寒也已看出了一絲倪端。他回目四轉,看見不遠處正呆呆沉思的“雙連掌”浩飛,以及躺在浩飛身前的一位白衣少女。從那少女窈窕的體形看來,孫寒不用細想,便知是幫主的心上人,華山“白雁”……白依萍。 但是,白依萍竟好似昏迷在地上,使人一看即知是受了重傷。 “黑水一絕”孫寒的眼光,柔和而慈祥地望著這個較之自己年齡小了幾乎有兩倍以上的幫主。以關切的口吻說道:“幫主,可是白姑娘受了傷?” 濮陽維頭腦又是一陣昏眩,這句簡易已極的詢問,就彷彿一把鋒利的尖錐,深深的刺入他心靡深處。他默然的點頭,斷續的將下崖以後的經過,一一說出。 “黑水一絕”孫寒尚未說話……。 “力拔九岳”俞大元已自哇哇叫道:“媽巴子的,趙硯池他這個畜牲,老子就第一個饒不過他……” “黑水一絕”孫寒亦怒聲道:“幫主,你如今真力耗損過鉅,如何還能再去追捕‘黑衣玉虎’那廝?本堂主之意,還是立刻發出那赤血令,派遣幫中高手四出追擊,再通令本幫各地分舵,協力偵尋捕捉,諒這廝插翅難飛……。” 濮陽維尚未說話,“力拔九岳”俞大元已自怒吼連聲。 大聲道:“幫主,孫堂主,本護法卻咽不下這口氣,非要即刻出發,擒住這小子,才能消去我心頭之恨!”說著,他不待二人回答,徑自轉身掠去。 正當此時,又是一陣分開雜草樹枝的唏嗦之聲。 一條人影宛如閃電般掠至各人身前。 這突如其來的人,不是別個,乃是“七煞劍”吳南雲。 這時,各人俱已看清吳南雲手中,尚且提了一個身著黑衣的人。 濮陽維凝目一看,不由大喜道:“吳堂主,你怎的將趙硯池這廝擒獲的?” 吳南雲朗聲一笑…… 說道:“適纔本席與顧堂主處理傷亡後,久久不見幫主等人回來,本席深恐此處或者人手不足,又擔心秦堂主安危。故而稟明顧堂主後,獨自趕來。” 他說道這裡,向各人面上一瞥。 又道:“哪知本席正行至斷崖之際,卻看見這‘黑衣玉虎’神態極為惶恐的自崖底爬上,本席當時疑心大起,便上前詢問,那知這廝竟不由分說,當頭便給本席兩枚倒須梭,本席一時憤怒,便與他打了起來……哈哈……這老小子卻恁的膿包,在第五十回合上便吃本席點倒……若非幫主一再明令,儘量予來敵生路,本席便要他一輩子好受。” 濮陽維面色冷冰冰的好似寒鐵一般。 他冷哼一聲道:“能赦天下任何一人,卻不能饒過這乘人之危的鼠輩!” 吳南雲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 “力拔九岳”俞大元立時大步向前,連罵帶吼的將一切情形經過,詳細的講了出來。 “七煞劍”吳南雲劍眉一豎,正待說話。 “力拔九岳”俞大元大罵一聲道:“**養的賤種,老子先給你吃點小甜頭再說!” 說著,左右開弓,一連便是十幾個大耳括子。 俞大元素有“力拔九岳”之稱,其力之大,外家功夫之深,自是可想而知了。此刻,十幾個耳括子下來,雖未用真力,亦早已將“黑衣玉虎”面孔,打得腫起老高,滿口鮮血和著牙齒直往外流。 濮陽維雙目帶煞地微微擺手,道:“俞護法,且請住手……”他話才說到一半,驀然聽到“雙連掌”浩飛的聲音叫道:“呵呵……我想起來了,白姑娘中的毒,正是‘赤爪鱗蟒’的綠絲毒膽內所藏的寒毒隔身汁!” 濮陽維聞言之下,不由精神一震,回身掠至“雙連掌”浩飛身前。 急道:“浩堂主,你既然知道這毒物的名稱,可有解救之法麼?” 浩飛這時一抹臉上大汗,咽了口唾沫。洪聲道:“奶奶的,我這記性還不錯吧!可是真難想起來,這還是二十多年前,看奇書上記載的呢……” 他急急向濮陽維投去歉然的一瞥。 續道:“白姑娘適纔服下幫主的三粒怯毒神丹‘玉璞丸’後,腫脹已略見消散,而且呼吸較為通暢,只是這‘玉璞丸’的功效雖大,卻尚不能根治這‘赤爪鱗蟒’的劇毒……” 濮陽維心頭一冷,但他仍懷有一線的希望。問道:“那麼難道就便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治了麼?不管有多大的困難,要什麼代價我們都毫不吝惜的付出。” 同時過來的“七煞劍”吳南雲,“黑水一絕”孫寒,“力拔九岳”俞大元亦同聲道: “是的,只要能救活白姑娘,任何代價我們都不吝惜的付出。” 濮陽維感動著向三人一瞥,仰首強忍住星目之中,兩顆如珍珠也似的淚水。 “雙連掌”浩飛一聽哇哇大叫的道:“咦咦?好象本座便會吝惜什麼似的,老夫也一樣不惜一切啊!只要能救活白姑娘……” “七煞劍”吳南雲眉頭一皺。說道:“好啦!好啦!浩鬍子,咱們也沒說你什麼…… 快說吧!要什麼藥物才能醫好白姑娘的毒傷?千年參王?百年雪蓮?抑是血心蜜桃?” “雙連掌”浩飛連連搖手道:“全都不,要根本治好白姑娘的毒傷,卻要有三般事物,缺一不可。” 濮陽維伏身將白依萍輕輕抱起,悲傷的凝視著她的面龐,默默無語。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問道:“是那三種事物?” 浩飛仰首,略一沉思,說道:“第一,便是產在滇境鬼號江源頭的魔魚金卵,第二,便是嵩山少林寺藏經閣後,一只朱頂白鶴的精血。此二物相合,便成了怯毒聖藥。其三,則需要一個武功超絕,內力深厚的高手,以真氣為其打通奇經八脈,再修養一個月,便可痊癒……” “七煞劍”吳南雲微一思忖。 問道:“浩鬍子,朱頂白鶴只要在深山憂領,隨處可得,又何苦非要上少林寺去求那些和尚?而且,一個弄不好,便有大動干戈的可能……” “雙連掌”浩飛搖頭道:“其它地方的朱頂白鶴,可一定有三百年以上的壽齡麼? 便是有,也絕不會整天飼以少林聖藥‘紫羅丹’啊!” 浩飛又一拍胸脯道:“如果幫主要上少林寺,本座這過了氣的綠林盟主,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陪幫主走他一趟。” “七煞劍”吳南雲勃然怒道:“浩鬍子,你當本席便畏懼了少林寺的和尚了麼?” 濮陽維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各位為了在下,如此盡心,確令在下心中感激……” 他目光向眾人面上一掃。接著又說:“只是,本幫新遭大創,百事待理,實不宜為了在下一人之事,勞碌各位再事奔……” “黑水一絕”孫寒一直緘口無言,此時,一捋唇上灰白的鬍鬚。 開口道:“幫主,想白姑娘定為幫主至心所愛之人,這男女之間,情之一事,本席雖未親歷,但本席卻知道,這乃是關係著一個人的終生幸福……” 他微一停頓,彷若整理了一下思緒,又說:“幫主乃是本幫上下的靈魂,本幫盛衰,亦全系於幫主一身,假若白姑娘萬一有了不測,試問,那時幫主尚有思緒籌劃幫務麼? 尚有精力再為全幫奔波麼?所以,要救助白姑娘,亦即等於充填幫主本身的精力,更是間接使‘冷雲幫’中興有人。” 濮陽維面孔肌肉微微抽動,他無言的望著各人。 “黑水一絕”孫寒這番明晰細膩的分析,不禁使他啞口無言。 “黑水一絕”孫寒又道:“所以,本席之見,不論以任何代價,甚至與少林寺的和尚干戈相對,亦在所不計,而且,好在本幫大敵,如今已一一崩潰被殲,便請幫主儘量調派幫中人馬,為白姑娘之事設法……” “七煞劍”吳南雲等人不由連聲贊同,熱情洋溢。 濮陽維實在感動得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一下紊亂焦躁的心神,說道:“孫堂主之言,實令在下心中有愧,在下亦不願多做虛套,但是幫中大任,仍較在下個人重要,況且各位連日征戰,亦過於辛勞,實不宜太過勞師動眾,如今在下便做決定,出外尋求藥物。由刑堂吳堂主及俞護法二人隨行。在下亦可乘機前往嵩山少林寺,以踐三年前與‘鐵掌’華武之約。” 他雙目疲累的一閉,續道:“幫中要務,便請顧、孫二位堂主暫理,由其他各堂協助……” “雙連掌”浩飛聞言之下,哇哇大叫道:“幫主,本座為何去他不得?少林寺的和尚既嚇不倒吳刑堂,便也嚇不倒本座……” 濮陽維微微一笑,低聲道:“浩堂主,你近日來連番奔勞,已夠疲累的了,在下甚願你能藉機休憩一時,而且,萍妹傷後之軀,用藥方面,更須你多加照顧。” 浩飛不由一呆,隨即像記起一件什麼事情似的。 忙道:“幫主,本座倒險些忘了,將那‘赤爪鱗蟒’的一對爪子斬下,再將其透明骨髓中的精血提煉出來,可以暫保白姑娘病勢,兩月之內不致惡化……” 濮陽維急道:“如此甚好,稍停便請俞護法率人辦理此事,並清除那鱗蟒尸身,以免遺毒傳播害人。”他這時,將目光投到躺在地上的黑面玉虎趙硯池的身上,冷然道: “將他先押著,等在下回山後親自處置。” 俞大元答應一聲,自去辦理。 此刻,“鐵翼金晴”伍百修快步行來,瞪著那對金黃色的眼珠。 洪聲說道:“幫主,秦堂主已由本護法屬下弟子護送回壇……” 他又踏前一步,聲音放的很低,說道:“而且,幫主近日過於勞累,也應早些休息……” 濮陽維含笑答應,一拍“鐵翼金晴”伍百修的肩膀,親自抱著白依萍,與眾人向外行去。 天色更暗了,有若夢幻似的薄霧,飄忽在這幽深的崖底,墨綠色的天幕上,已隱約的閃出了第一顆寒星。 |
第43章 魔魚金卵 鬼號江頭
落月峰。 回雁山莊兩扇金銅色的巨門大開,四處明如白晝的燈火,映得門前的兩尊巨靈石像,更顯出無比的威武莊嚴。 回雁山莊里里外外,正傳出陣陣猜拳行令之聲,以及熱烘烘的酒菜香氣。 身著青色勁裝的幫友,往來不絕,個個紅光滿面,豪氣飛揚。 原來,今晚正是“冷雲幫”慶賀連次大捷的慶功宴。 這時,回雁山莊的場地上,正開了五十多桌的酒筵,坐滿了一群群的幫友。 廣場盡頭,則是一些大舵主及大頭目之位。 高大恢宏的冷雲廳,亦開了十桌筵席。 朝外坐的,竟全是袖口縷有銀線的各堂屬下香主。 中間一席,則是幫主濮陽維及各堂堂主。 濮陽維神態落莫,雙眉微皺,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 坐在他身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一舉酒杯,起身向濮陽維道:“日來本幫連次大捷,全憑幫主指揮得度,始能有如此輝煌的戰果……本席僅代表全幫上下,恭敬幫主水酒一杯……” 濮陽維連聲謙讓,與顧子君仰首一幹而盡。 “雙連掌”浩飛,又立起身來,酸溜溜的說道:“幫主,本來這個慶功宴是要等褚堂主、秦堂主等人回山後,才一併舉行的,但是為了幫主遠行在即,故提前於今晚,本座雖然不能親隨幫主,但亦以水酒一杯,恭祝幫主此去一帆風順,萬事如意……” 濮陽維心中一哂,仰頭喝下。 浩飛又轉向“七煞劍”吳南雲道:“當然,吳刑堂也照樣……” 顧子君哈哈一笑,說道:“浩堂主,先請坐下,你假如想下山,至少也要等候幫中諸事安頓以後……此刻本座是歉難照准的……” 須知“八臂神煞”顧子君,掌理“冷雲幫”監堂職務,其地位僅在幫主以下,權利之大,實與副幫主毫無差異。 “雙連掌”浩飛一聽顧子君如此說法,已知今番想下山熱鬧一番的念頭,委實是行不通的了。 他嘿然坐下,也不理“七煞劍”吳南雲向他擠眉弄眼,獨自與黃湯嘔氣。 顧子君低聲對濮陽維道:“幫主近日來已精力交瘁,下午又與那‘赤爪鱗蟒’搏鬥甚久,本席之意,還是請幫主休息三天再走。” 濮陽維搖頭苦笑道:“在下目前心焚如火,焦慮無比……欸!好在幫中事務,大體妥善,在下決定席終之後,實時動身,也好早去早回……” 這時,“黑水一絕”孫寒亦湊過身來道:“褚堂主等一行,據報已到達淮陽山前三百里處之馬家集,預料可於後日午時到達,本席已派遣幫中弟子多人,前往接應……” 濮陽維含笑點頭,又與“笑面佛”秋月大師,“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睛” 伍百修等人談了一陣。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悄悄請濮陽維入內休息,以便養足精神,夜間趕路。 回雁山莊仍是一片喜氣洋洋,杯觥交錯,人語喧嘩。在人們的興奮中,光陰總是溜走的極快的,明月,已逐漸爬升到中天。 更鼓三響,大多數的“冷雲幫”幫眾,已逐漸歸寢。 席散人靜,四周岑寂,只有在暗處來回巡行的幫友,仍以戒備的眼神,四處巡查。 這時,回雁山莊自莊門之內,走出高矮不等的十數人來。 領先的,正是一襲白衫,意態瀟灑的濮陽維。 他親率著“七煞劍”吳南雲及“力拔九岳”俞大元二人,回身向送行的“八臂神煞” 顧子君等人一一話別。 始轉身上馬,與吳、俞二人揚鞭而去。 “八臂神煞”顧子君率領眾人,恭身肅立,直待二騎遠馳,始迴轉門內。 夜風尖銳的呼嘯著,吹拂在人的臉上,宛如刀削般的刺痛。 天空中烏雲密布,大地一片黑暗,這原來便是個冷瑟蕭然的初冬之夜呀! 單調而急驟的馬蹄聲,遠遠傳出,是那麼的清晰,就像是一粒粒的冰珠,摔落在青石道上,而又那麼快速的消逝,隱沒…… 濮陽維挺坐馬上,星目半閉,任坐下駿馬狂奔。 他腦海中翻湧著無盡的思潮,臨行時,前往探視白依萍的景象,又在他腦海中緩緩地浮起……在淺藍色紗帳卷遮下的繡床中,躺著那原本艷似天仙的心上人兒。 但是,她目前卻變成一個多麼令人驚懼的形象呀! 重重輕紗之後,她靜靜的睡在一張柔軟的錦墊之上,那副腫脹得發紫的面孔,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是…… 濮陽維淒迷的想著:“但是,我仍然可以看出,她臉上正對自己由衷的信賴的與愛心,這愛心是那麼的深厚……欸!那藍色的繡房中,氤氳著夢一樣飄忽的氣息,可是,這情景對萍妹來說,不是太悲哀了麼……”濮陽維用手揉了揉眼睛,眼眶中是濕潤的…… 他低沉的嘆息了一陣,又繼續想道:“萍妹若醒轉過來,看到自己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傷心欲絕?一個女孩子,容貌對於她是多麼重要呀……雖然即使是萍妹變成世界上最醜的女人,我也會永遠愛著她的……” 濮陽維癡迷的沉思著,幾乎已遺忘了他身後尚跟隨著“七煞劍”吳南雲及“力拔九岳”俞大元。 這時,吳南雲與俞大元正雙騎並轡,他們關切的注視著濮陽維,心中微微太息,但是,他們此刻又能做些什麼呢?一個陷入深沉悲哀的人,無言的慰藉,原是最好的關注啊! “力拔九岳”俞大元,他雖然沒有介入任何男女間的漩渦中,但是,他多少亦了解一些其中那種刺骨縷心的滋味。 他眼睜睜的望著自己的小主人,他有許多話要說,但是,不知怎的,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風聲吹拂得更尖銳了,四周的樹木被割得颯颯做響。就好像一個痛苦的傷者,在做著無助的呻吟。 三匹駿馬這時已排成一條直線,儘管氣候寒冷,馬匹鼻孔中,卻直噴著熱氣,渾身大汗如注。吳南雲看了俞大元一眼,乾咳了兩聲。 低沉的道:“幫主,咱們已經奔馳了兩個多時辰了,是否該找個地方讓坐騎歇歇? 順便也好生個火,袪袪寒氣?” 濮陽維緩緩回過頭來,淒然的一笑,說道:“也好,南雲,為了我個人的事,卻勞累了你與大元……欸!不知此去成功與否……” “力拔九岳”俞大元一扯他那破鑼也似的嗓子道:“少爺……少幫主。” 他用力的一拍自己的腦袋,又道:“***,我怎的老改不了稱呼……幫主,你快別這樣說,莫說只是為了這些小事;便是要我大禿子上刀山、下油鍋,只要幫主一句話下來,我大禿子若是皺皺眉,便不算他奶奶的英雄好漢。” 濮陽維不由被俞大元這幾句雖然粗俗,卻又真情洋溢的話感動了。 他破顏一笑,帶馬向一片荒蕪田園旁的茅屋馳去。 這茅屋原是看田人草草搭就,用來看守莊稼的,這時,因為收穫季節已過,裡面無人居住,任它孤零零的立於田野之上。 濮陽維勒住馬 ,翻身落地,與吳南雲、俞大元相偕入內。 這間簡陋的茅屋,裡面尚算潔淨,而且,還鋪著一堆厚厚的稻草。 吳南雲將帶在身邊的火意熠子燃著,找出兩截殘燭點起。 昏黃的燭光,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動,在這淒厲的北風呼嘯之下,卻有著一絲冷清孤單的意味。 濮陽維親自找來的一堆木柴,引著了取暖。 他盤膝坐在地上,眼睛望著嗶剝燃燒的柴火,臉上有著一絲奇異的紅暈。 他又彷彿陷入一個深沉的夢幻之中,自然,這夢幻中有甜蜜,也有辛酸…… 俞大元伸手入囊,拿出一個朱紅葫蘆來,雙手奉於濮陽維身前。 但是,濮陽維卻好似沒有看見一般,仍凝視著面前的火堆…… 俞大元微一嘆息,又將葫蘆送到吳南雲的身前,但是俞大元卻又發現,吳南雲也正在痴痴的凝注著濮陽維,面上洋溢著一種湛然的神情。 “力拔九岳”俞大元不由奇怪的轉頭望去,這時,他才發現了吳南雲注視的原因。 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出濮陽維孤單的身影,而他面孔上,正閃耀著一片令人震悚的永恆之光,那上挑的眼睛中,卻幻出多少人癡迷的情懷。 挺直的鼻樑下,那張抿成優美弧形的嘴,宛若一張愛神的弓,又似一張詩人的琴弦,是那麼的聖潔,而又那麼的含蓄。 這時,他身上散發出一股異乎尋常的氣息,似聖潔,又似淒迷…… 忽而,濮陽維悚然驚悟。他愕然的向吳南雲道:“南雲,你為何呆呆的瞧著我?” 他又一拍俞大元的肩膀,灑脫的笑道:“大元,你怎麼傻啦!” 吳南雲這時才啊了一聲驚醒,緩緩的說道:“幫主,你長的實在是太俊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比你長的更俊俏的男人,只是……這股俊美,卻顯得有些淒涼……” 濮陽維聞言一怔,繼而又笑道:“來!咱們喝點酒驅驅寒……其實,男人有什麼俊不俊的,這副容顏,誰還能永遠保留呢?” “力拔九岳”俞大元哈哈一笑,雙手奉上酒葫蘆,說道:“幫主,我大禿子聽不來這些文謅謅的話,來!來!來!還是喝酒要緊。” 濮陽維一笑接過,喝了兩口,又交給“七煞劍”吳南雲,一面說道:“南雲,我們一路奔馳,趕了多少路程?我只顧在馬上發呆,竟沒有注意到……” 吳南雲微一沉思,答道:“大約已百來里路了,本來不會這麼快的,因為一路上沒有耽誤,而且幫中樁卡尚未派出,所以我們走得快了些,否則,倒有些延誤呢!” 濮陽維好似記起一件事情似的,忽然又問道:“南雲,那滇境的鬼號江,到底在什麼地方?而且,那魔魚金卵到底又是什麼東西,你是否知道?” 吳南雲伸手將柴火撥旺,說道:“這鬼號江我尚未去過,但是,卻聽過本派掌門師兄述及。” 他仰首沉思一陣,又道:“掌門師兄說過,這鬼號江位於雲南一座名叫斷腸崖的左近,是怒江的一條支流,他雖然名字叫做江,但其實並不寬闊,約有二十丈寬窄,流經數十裡,江水色呈烏黑,江中因為陷洞石礁甚多,所以水勢洶湧,有如萬馬奔騰……” “力拔九岳”俞大元突然插口道:“吳刑堂,那麼它為什麼稱作鬼號江呢?” 吳南雲又喝了口酒,繼續說道:“這鬼號江江名的由來,並不是說它江水奔騰如雷,而是指每當月圓之夜,這江水流速便更形加劇,而且所發出的聲音,更是淒厲欲絕,如夜鬼哭號,其聲懾人魂魄,這種音響懼人的景色,更以其源頭為最,故而當地土著咸稱其為鬼號江……這其中尚包含著一個淒豔絕倫的故事……” 吳南雲說到這裡,語聲逐漸轉為低沉,昏暗搖曳的燭光,襯著屋外呼嘯的北風,更令人有著一種神秘而淒涼的感覺。 這氣氛感染著屋內的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許久……許久……濮陽維雙手微搓,笑道:“茅屋夜談,聞君口述前人遺事,誠為一樂,南雲,你還是繼續講下去。” 吳南雲舉起那朱紅葫蘆,連喝了兩口酒,沉默了一陣,語聲才幽幽而起…… 悠遠得彷若自另一個遙遠縹緲的世界傳來,似迷惘,又似夢中的囈語:“傳說在三百年前,這鬼號江並不叫現在這個名字……它那時叫連心江。江畔住著兩戶淳樸的農家,他們交往過從甚密,而這一家唯一的獨生女兒,也許配給那一家的獨子……他們的生活是安謚而平靜的,在一淒豔的秋天裡,兩家正式訂了日子……那正是一個月圓之夜,雙方為這一對小情侶正式成婚……當然我之所以說他們是情侶,乃是因為遠在他們倆人知道彼此早已屬於對方之前,已經有了一段純潔而真摯的感情,他們互相深愛著,已經到了任誰也不能使他們分離的地步……當二人知道家中的決定之,他們的喜悅與興奮,是可想而知的……” 吳南雲說到這裡,低沉的語調,也變得較為活潑了,好似他已經親眼看著面前的這一對純潔的青年男女微笑著一般。 濮陽維緩緩說道:“我猜這個少年必定是異常英偉健壯,而且,那少女一定也是十分美麗了。”“七煞劍”吳南雲雙目望著地下。徐徐搖頭道:“那少女的確長得十分美麗,笑得時候,彷若春天的玫瑰開放,靜得時候,又似那亭亭生姿的晚香玉……但是,誰也想不到,那少年卻是生的十分醜陋,而且,天生又是一個跛子……” 濮陽維面色一凜,隨又默然點頭。嘆道:“天下儘管有些負心女子,卻又有多少如此真摯而可敬的姑娘……” 吳南雲微微一笑,又道:“這美麗的少女,並不覺得她所愛的人醜陋,她傾心全力的愛他,甚至超過了她的生命……雙方的老人,亦欣慰的看著這一對年輕人的成長,相愛,他們更眼巴巴的盼望二人開花、結果……日子過得是快樂而甜蜜的,這一天,已到了二人締結永生相守的日子,雙方沒有什麼儀式,僅由這對年輕人的父母,設了一桌簡單的席筵,當著雙方老人的面,交換了飾物,便算是成親了……” “力拔九岳”俞大元雖是粗人,此刻亦聽得入神,他一抹嘴角的酒漬,就待開口。 濮陽維對他微微擺手,示意俞大元不要說話。 因為濮陽維知道,俞大元生性魯直豪爽,問出來的話,很可能大煞風景。 吳南雲接著又說下去:“當天晚上,是一個迷人的夜晚,明月皎潔的掛在天邊,灑落的光輝,有如一層輕淡的薄紗,籠罩在大地上,四周飄忽著淺藍色的霧……真似一個虛幻的夢境,少女倚偎在心上人的懷裡,宛如閉著眼睛,在數著自己夫婿的心房跳動一般,忽而,她仰頭對心上人說,問他願不願意為她到連心江,也就是現在的鬼號江,去尋找兩枚心形的石子。” 俞大元急急開口道:“這小娃兒去啦?” 吳南雲沉默的點頭一笑,接道:“不要說這樣小的事情,倘若那少女說要他的心,他也會毫不遲疑的剖開胸膛拿給她……” 俞大元聽到這裡,不由滿面迷惘,他想:“除了自己的小主人與恩師,只怕誰也不能這麼令我服貼。” 吳南雲望著光線微弱的柴火,續以那低沉的聲音說道:“那少年立刻答應,而且,馬上就去了,二人約好,就在月至中天的時候,他便回來……” 濮陽維在吳南雲低微下沉的語氣中,已然發覺這故事中的一對情侶的悲劇即將要上演了……他星目半合,傾聽吳南雲斷續的講述:“就在那少年到達連心江的時候,河水仍然靜靜的流著,潺潺的聲音,是那麼的柔和輕盈,彷若一闕愉快而輕俏的樂曲,但是,就當他挽起褲腳,費盡心力才尋找到兩顆五彩繽紛的心形石子的時候,空中的明月,已經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悄悄地隱入濃密的雲堆中,而連心江的江水,也似發怒般的突然暴漲起來,發出陣陣奔騰雷鳴的聲音,其中更有夾著一股淒厲欲絕的呼嘯,彷若是冤鬼的悲泣,又好似一個人在臨死前的呻吟……少年人在驚懼之,拚命的向河邊跑去,但是,他忘了他跛了一只腳,潮水的奔騰,較這跛腳孩子的奔跑,疾速得多,瞬息之間,他在一陣洶湧的波浪之下,慘號著被吞噬,就彷若有無數只強而有力的魔手,活生生的將他的生命攫去……沒有留下一個浪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是那麼的輕易……” 俞大元屏息聆聽,雙目瞪得很大,兩手緊緊握著。 濮陽維面色亦微現激動,肌肉在輕輕地抽動。 吳南雲又以悲愴的聲音道:“在家中等候著新婚丈夫的美麗少女,忽然無意間自手中跌落了那面菱花銅鏡,而且,銅鏡竟粉碎了!她驚懼的望著地下破碎的鏡片,恐怖的瞧著室外變幻的風雲,連心江的江水由嗚咽轉成咆哮,這些都好似一把把鋼刀,插入她那脆弱的心扉……這少女哭喊著奔出了房屋,踉蹌的奔向連心江,她擔心著那癡心的丈夫……這時,天空狂風在狂吼著,大雨傾盆,淋濕了這少女的衣衫鬢髮,她驚恐的淚水,混合著雨滴,沾滿了雙頰,分不清那是淚水,那是雨珠……” 吳南雲悠遠而低愴的聲音,這時更見暗啞。他靜息了一刻,彷彿要以沉默來沖淡茅屋中三人感染的哀傷氣氛。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少女跌倒了又爬起來,歷經艱苦,終於她跑到了連心江畔,江水這時已逐漸平靜,但是,波浪仍然很大,少女聲嘶力竭的呼喚著丈夫的名字,在她眼眶中,流出了羼和著血絲的淚水,呼聲已逐漸的沙啞,低沉…… 終於,她在一處兇惡如魔鬼的岩石下,找到了那已永遠不能再對她微笑的丈夫……這少年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兩眼卻睜得很大,顯然的,他還忘不了自己心愛的妻子……少女這時沉默了,她緩緩的跪倒在丈夫身前,慢慢的,她扳開丈夫握的雙手,他的手中,仍然緊緊握著兩顆燦爛的心形石子,石子依舊鮮豔,但是,她心愛的人卻已不能再復生……” 濮陽維雙目已完全閉上,在他腦中縈迴的,是另一個美麗的白色影子……。 吳南雲又接著說下去道:“那少女的面上毫無表情,她悲傷的超過了負荷,神情已逐漸的麻木了……連心江的流水仍然在嚎啕,在翻湧……她望著自己至心所愛的人,他的面孔是如此蒼白,四肢是如此冰冷,像是一尊淒涼的石像……少女伸出顫抖的手,將自己腰際的絲帶解下,牢牢的將自己與所愛的人縛在一起……她迷惘的望著這灰暗的世界,失去了心上的人,是多麼值得悲哀啊!少女緩緩地站了起來,她拖著艱辛的步子,緊擁著夫婿,緩緩的向江心行去……澎湃的江水,淹沒她纖細的足踝淹沒她窈窕的腰際…… 然後,她靜靜的閉著眼,緊握著手中一顆鮮豔的心形石子,她心愛的人緩緩的沉入江底……” 室中一片靜寂,只有三人低微的呼吸聲傳出……燈花在嗶剝的炸開。 吳南雲的聲音又幽幽而起:“慘淡的月光,照著連心江悠悠的流水,是那麼的冰冷,那麼的淒涼,這一對男女沉沒的地方,僅輕悄得起了一圈淡淡的漣漪,自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這兩個少年男女的?影,再也沒有旖旎平靜的連心江,換來的,卻是一片兇惡怒號的江水,與每當月圓之夜,那淒厲的呼號……”語聲如一條柔韌的鋼絲,拔了一個尖音,消失在渺渺無際的夜空之中,遺音裊繞……吳南雲停止了說話,深長的嘆了一口氣,雙目緩緩移到濮陽維的臉上。三人沉默了一刻,好似在盡情舒散著心中的憂鬱與翳悶。 忽然,濮陽維悟出一個道理,他真摯的握著吳南雲瘦長而冰冷的手,低聲道:“南雲,這故事是真實的麼?” 吳南雲含有深意的一笑道:“我也是聽掌門師兄講的……欸!我還記得當時我聽完這個淒絕的故事以後,自己熱淚盈眶的情景……” 他又深深的向濮陽維一瞥,道:“幫主,我們都希望這哀豔的故事是真實的,是麼? 否則,就當它是我們所追求的一股至真的美,不是也很好的麼?” 濮陽維了解的望著吳南雲,他深深的感激著這位老友。 因為,他知道吳南雲今宵的話,一來是告訴他鬼號江的一段掌故傳說,再則,又何嘗不是藉此,來堅定他對白依萍的感情呢? 白依萍如今雖然已變成如此醜陋,但卻仍然不能絲毫影響到他對她摯愛的心情。 便是她永遠不能再恢復原來的模樣了,甚至就此失去了,自己也會永遠深愛著她的,不管自己此去,究竟是否能求得解藥。 濮陽維想著,向吳南雲堅定的望去,深沉的說道:“南雲,假若我是那個少女,任那少年變成了跛子,甚至變成最醜陋的人,我也會依舊不變的愛他,而且,永生不渝……” 吳南雲雙手握著濮陽維。欣慰的說道:“幫主,你這一句話,勝過吳某要對你說的千言萬語……” 這時,天色已微透曙光,茅屋之中,卻仍然又些晦暗。 初冬凌晨的寒意,隱隱侵入屋中,燃燒的柴火,只剩下一堆灰燼。濮陽維霍然立起,朗聲道:“南雲,大元,咱們就走吧……乘著天早,也可多趕一點路……” 說著,徑自率先出門。 行在最後的“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略略一扯吳南雲的衣角,低聲問道:“吳刑堂,你剛才說的故事,那一對青年男女叫什麼名字啊?” 吳南雲回頭一望俞大元的那副急憨之像,不由灑然一笑道:“俞護法,世間有許多事情,不用知道他的根由姓名,不是來得更美嗎?” 說完,就大步行去。 “力拔九岳”俞大元微微一愕,自言自語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是俞大元,他就是吳南雲了,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就更迷糊了,還美個什麼勁?” 他用力的搖了搖頭,急急跟去…… 空中,飛舞著片片瑩潔的雪花,遠近已是一片銀白。 大地是透明的,而空中的雪花,卻好似一個個頑皮的小精靈,翩翩地飄落下來。 這是滇境的邊區,距鬼號江尚有二十裡之遙的一個地方。 三匹高大雄偉的駿馬,正靜靜的立在那裡,靠右的一匹,尚在本能的揚著蹄。 馬上的人有兩個是反穿著灰色緊領的羊皮袍子……。 中間的一位,卻身著件雪白閃光的狐皮緊身衣,意態顯得瀟灑而落莫。 這三人,正是不遠千里,迢迢趕來鬼號江,求取魔魚金卵的濮陽維、吳南雲以及俞大元。這時,右側的吳南雲,伸手擦去領口凝結的水氣。洪聲說道:“幫主,咱們連續不停的快馬奔馳,星夜趕程,總算不到一個月就達到了目的地……” 他伸手一指遠處那片隱隱的山巒,說道:“那座山就是斷腸山了,斷腸山下便是那鬼號江,這個地方,本座掌門師兄曾經到過,卻也只是匆匆經過,遙遙望見……咱們稍停便自前往,但願馬到成功,不負所望……” 濮陽維微微的一笑道:“在下也是這麼想……走,我們現在就去!” 三人呼哨一聲,三匹駿馬,立時潑剌剌的急奔而去。距鬼號江尚有五里多遠,三人已然聽到嘩嘩奔流的水聲,直如萬馬奔騰,震人耳膜,其中,果然夾著極為淒厲的尖銳呼嘯…… 濮陽維大聲說道:“南雲,這條江水確是奇怪,咱們一路行來,多少河流都已結了盈寸厚的冰層,這鬼號江卻是毫未凍結……” 吳南雲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哈哈大笑,洪聲道:“奶奶的,那叫什麼魔魚的玩意,不知道是啥形狀?待會兒倒要詳細的見識見識,回去也好對老猴子吹噓一番。” “七煞劍”吳南雲愕然問道:“俞護法,你說的老猴子是誰?” “力拔九岳”俞大元哈哈大笑道“嘿嘿,就是本護法的搭檔,號稱‘鐵翼金睛’伍百修的伍老哥。”一言出口,三人不由俱哈哈大笑起來。 這陣笑聲,無形中沖淡了不少緊張沉悶的氣氛。吳南雲一面策馬疾行,一面說道: “那叫魔魚的怪物,本座亦未見過,只是聽掌門師兄述及,是一種鱗皮鮮紅,尚能在陸上爬行的怪物……這魔魚利齒森森,行動如電,在水中陸地,皆是如此……” 俞大元聞言,怪叫道:“媽的,這簡直不是魚了,倒像個妖怪。” 吳南雲微微一笑,正待說話。 濮陽維抬起頭來沉聲道:“南雲,前面想必就是鬼號江了,的是一個兇惡所在!” 吳南雲,俞大元二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抬頭望去。這一望,立使二人驟然倒抽一口冷氣。眼前所展露的,是一座顏色黝黑,全為嶙嶙怪石堆集而成的石山。 山腳下的石頭,是那麼的滑濕獰惡,尚帶有一層厚厚的蘚苔,宛若是一個隱匿在霧中的魔魚……一條澎湃浩蕩的江水,便由這山的側旁流過。江水翻滾著,呼嘯著,烏黑色的波浪,衝擊著烏黑色的岩石,發出一片極為刺耳的聲音。而江水奔流的速度,是那麼駭人而兇惡,彷若要以它憤怒的江流,來撕裂地面似的…… 這就是鬼號江!當地土著畏如魔鬼的鬼號江!江旁有不少突出的黑色礁石,浪花衝擊到上面,又像被剪碎了似的,從兩邊衝過,翻湧的泡沫,隨波流著,而且,甚至連那泡沫也是烏黑的。 濮陽維等三人,極為謹慎的向前行去。一種習慣的本能,使他們每到一個陌生而陰惡的地方,都會情不自禁的留心自己的行跡。 “七煞劍”吳南雲凝視著四周,這險惡的形勢,亦不由使他觸目驚心。 濮陽維迷惘的望著這片猙獰的石山,這洶湧奔騰的江水……口中喃喃低語:“斷腸山……鬼號江……多麼淒厲的名字……”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狠狠的吐了口唾液,洪聲說道:“他奶奶的,這地方真邪,我一輩子不來,也不會想它……” 忽然,“七煞劍”吳南雲驚呼了一聲,指著江水遠遠的盡頭,道:“幫主,你看這江水盡頭的源流,可是自著斷腸山隆起之處出來的麼?” 濮陽維聞聲尋視,果然看到這鬼號將的上源,轉了一個大彎。 轉彎的地方,還可以隱約看出一堆隆起甚高的岩石。這岩石的下端,有著一個極為寬闊的深洞,激盪的江水,便是由那深黝泥寂的山洞中奔出。這鬼號江的江水如此奔騰,令人覺得那恐怖深邃的山洞內,彷彿可能有一個獰惡的魔王,在揮動著一把巨劍,晃擾著流出的江水。那深黝的石洞前,正對著奔騰呼嘯的江水,水中有一塊突起的烏黑岩石。 這岩石的頂端,卻奇異的向兩旁伸展,而它的顏色,竟與下截迥異其趣,成為純白。 白色的岩面上,此刻卻有著無數豔紅的怪物,在輕輕的蠕動。 濮陽維悚然一震,緩緩啟口道:“紅色魔魚……鬼號江盡頭,大概就是這兒!” 吳南雲急急點頭道:“不錯,幫主,咱們快去!” 濮陽維回頭招呼了俞大元一聲,徑自展開身形,像一條白線似的搶先掠出,在沿江的地面上,以駭人聽聞的速度奔躍。 吳南雲與俞大元二人亦展開身法,隨後跟去。過了一會兒,三人繞過了斷腸山的山腳,奔到那岩石的隆起之處。“轟轟”的水流奔激之聲,立時顯得更為驚人。陣陣水氣瀰漫,浸得三人身上濕漉漉的,極為難受。三對眼睛,凝視著那寬闊深沉,如一只怪獸巨吻般的洞穴。激盪的江水,翻滾而出,無形中,有著一種極為令人震慴的力量。 這時,他們目光緩緩移動,已看到那附於突出水面巨岩頂上的怪物。 只見那滑膩而細白的岩頂上,有著數十只粗若兒臂,身形甚短的怪物在蠕動…… 那簡直不能說它是魚,因為這些怪物的形狀,實在與一條水中生活的魚,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它那粗厚的身軀,並不甚長,約有尺許左右,上面沒有鱗片,卻完全被一層鮮紅似血的油皮包著,沒有鰓,沒有鰭,兩只眼睛大如核桃,而且,更發出熠熠的綠色光芒。 而這些怪物,僅僅藉著腹下密密生長的短刺,卻能在如此細膩光滑的岩石上面,來回奔走逐戲。口中更發出一陣陣令人聽起來毛骨悚然的尖銳叫聲。 三人一時都怔在那裡,誰也沒有講話……。 過了一會兒,那些怪物中的一只,忽然躍起,附在那有如刀斬斧削般濕滑突斜的岩壁之上。這時,三人才又看出,這些怪物的頭部,尚生有一對大如制錢般的吸盤。 濮陽維面色十分沉靜。他開口低聲道:“這怪物名叫魔魚確實不錯,就憑它這副生像,也實在找不出更恰當的名稱。” “七煞劍”吳南雲一摸身後的“珠耀劍”沉聲道:“幫主,你可發現這群魔魚之卵藏在何處麼?” 濮陽維仔細一看,點頭道:“那金色之卵,好似藏在他們尾後的一個軟囊中。” “力拔九岳”這時低聲一叫,說道:“乖乖,這些畜牲那口尖銳的牙齒好厲害,就像是一把鋼刀……”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如此看來,若要求取那魔魚金卵,就非得到何這些怪物發生爭鬥不可!” 吳南雲灑然一笑道:“只是不知道這畜牲的習性如何?會不會群起而攻?” “力拔九岳”俞大元不待濮陽維說話,已反手自皮袍內,拿出一個渾圓粗短的皮套來。 他將皮套抽下,赫然出現一柄前粗後細,上面附滿鋒利尖錘的兵器。 吳南雲仔細一瞧,滿臉惑然道:“江湖傳言,俞護法從來不使用兵器,平素交手,全憑一雙‘鐵掌’怎的現下又多出這兵刃來了?” “力拔九岳”俞大元呵呵笑道:“不錯,本護法自下山行道,已有十餘年之久,雙掌之下,亦曾會過不少英雄好漢,嘿嘿,單憑本護法的一手雷霆掌,雖不敢說所向無敵,亦甚少遇到過對手。”他自豪的一舉手中兵器,又道:“這兵器名曰‘千錘棍’乃是本護法恩師親傳,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也只不過用過三、五次而已,故而江湖中亦甚少知道家師施用兵器……家師將這‘千錘棍’傳授給本護法時,亦一再叮囑,不到緊要關頭,不准施用,本護法這還是首次使出呢?”俞大元說出這番話,足可見他對目前的形勢,也覺得十分凝重。 濮陽維沉默的一笑,說道:“大元,為了在下使你開戒,真使在下感到不安。” 俞大元豪邁的大笑道:“這算什麼?看我大禿子待會砸幾個魔魚頭再說!” 濮陽維這時轉首對吳南雲說道:“南雲,在下這就下去,你與大元分開掩護,若有意外,或是在下一人力有不逮之際,你們再行出手。” 俞大元、吳南雲二人齊聲應諾。他們雖然有心代勞,但二人亦同樣明白,自己的輕身功夫,實較濮陽維差了一籌,況且這事不比尋常,若一有差池,便要前功盡棄。 濮陽維緊了緊衣袍,將“修羅劍”柄移至身後。他如此慎重並非沒有原因的。因為,這魔魚的習性,及它所能發出的攻擊力量,都是未可預知的。但是,這些怪物的縱躍如飛的身形,及那醜惡兇獰的形態,亦可揣測出不是易於相與之物。 濮陽維這時,向吳南雲、俞大元二人微微一笑,身形優美灑脫地拔升空中。 這一連迴轉了三道弧線,始輕飄飄的向江中心那塊矗立著的巨岩落下。 吳南雲與俞大元,俱皆圓睜雙目,緊張的注視著自己幫主的行動。 濮陽維這時運足了一口真氣,極其流暢地在體內循環著,身形藉著體內真氣的迴轉,愈發顯出輕飄得彷若一片毫無重量的柳絮。 這時,他已婉轉飛出二十餘丈,即將飄落在那塊奇異的岩石頂上。就在這時,岩石頂端那些醜陋的魔魚,竟然全都抬起頭來,瞪著那一雙綠光閃耀的怪眼,一瞬不瞬的向濮陽維那飄落的身形凝視著。口中更發出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吱吱”之聲。 驀然,紅影一閃,兩只魔魚,以出人意料的快速,凌空飛起,張開那利齒森森的巨口,疾向濮陽維噬到。 濮陽維體內真氣倏然倒流,於是,他的身形亦在瞬息間翻轉。一道寒森森的銀芒,隨著他身形的翻舞,猝然卷出。空中接著響起兩聲尖厲的叫聲,一蓬血雨,隨著四截魔魚殘屍,墜落在那洶湧的江水中,浪花一卷,便自無?。跟著,一連串“吱吱”之聲隨起,空中紅影疾射,數十條猙獰的魔魚,已自川流不息的,如流星般向尚未落地的濮陽維飛去。 尖利的牙齒在血紅的口中閃耀,刺人耳膜的叫聲,隨著殘斷的魚屍飛舞。 濮陽維展開“修羅九絕式”人在空中,如一只鷹隼般,不停的飛旋。 劍芒彷若一道具有靈性的銀光,往來縱橫,伸縮不定,眨眼間,就有二十多條魔魚,被他那犀利的劍氣,斬落水中。但是,這些凶殘的怪物,仍自毫不退縮的源源撲上。 就好似他們絲毫不懂得死亡的恐懼,也根本不了解生存的意義一般。 濮陽維此時,卻並不感到欣愉。雖然,目前這些魔魚源源不絕的攻擊,並不能令他恐懼,但是,他卻十分憂慮。為的是怕這些魔魚,一旦被他劍劍誅絕,摔落水中之後,那時,他又如何去取得這些魔魚的金卵呢?他的身形,仍舊快捷無倫的飛旋著,腦中卻在思忖著這個令他擔心的問題。 遠在二十丈外山巖上站立著的吳南雲及俞大元,此時卻在深深的焦慮著。 他們只看見一條條的紅影,射向空中那團煇耀的銀芒中,然後又一截一截的墜落。 當然,二人深深知道自己幫主的深湛武功,但是,他們卻由衷的感到不安。 “力拔九岳”俞大元一挺手中的千錘錕,大聲道:“吳刑堂,瞧幫主目前的情勢,咱們非要立刻趕去增援不可,否則幫主一旦有了差池?那豈還了得?” 吳南雲心思細密,他靜靜的凝視了一刻,搖頭道:“現在切莫妄動,幫主的鷹回九轉輕功,舉世無匹,那些怪物絕傷不了他一根汗毛……倒是幫主如殺盡了這些魔魚,那金卵可就難得求取了。” “力拔九岳”俞大元一想也對,他又急急的轉頭瞧去,口中喃喃罵道:“這些混蛋畜牲,又不是要它們的命,如此急著送終,為了何來?真他娘的找死。” “七煞劍”吳南雲暗中一哂,腳步卻不自覺的向前挪出。其實,他心中又何嘗不為濮陽維在著急呢?這時,那團閃耀如冷雲神芒般急轉的銀色豪光,倏然如一道貫日長虹也似,飛向空中八丈之高。 銀光驟斂,濮陽維的身形,卻極為緩慢的在空中盤旋起來。那滯留空中的身形,是如此飄忽,今人懷疑這幾乎已不是一個人的軀體,而系是一只碩大無朋的巨鳥。因為,人的軀體,以如此緩慢的速度,在空中迴旋,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啊! “七煞劍”吳南雲不由暗暗喝彩,點頭贊道:“幫主的是智勇雙全,他大概也發現了目前的形勢,已不能再如此的纏鬥下去,所以飛往高空,籌思對策。” 吳南雲一句話尚未說完,前面那深沉黝黑的洞口內,驀然響起了一陣陣轟隆隆有如雷鳴般的聲音。浪花翻滾,宛若海嘯。 “七煞劍”吳南雲正自愕然,隨著那激盪的流水,卻自洞中竄出一條長約兩丈,形態兇惡的龐大魔魚來。這魔魚的體形,與三人先前所見的一般無二,只是生像卻更猙獰醜惡了十倍。而且,這條巨大魔魚的頭頂上,更生著一粒熠熠發光的綠色怪珠,身體兩旁,尚長著一對深紫而透明的長翅。隨著這巨大魔魚出現,那陰森的洞口內,更密密麻麻的游出數百條小型魔魚來。尖厲的“吱吱”銳叫配合著萬馬奔騰的江流,組成了一副奇異而駭人的景象。 “七煞劍”吳南雲大叫一聲不好,身形立似流矢一般,猝然射出,隨著他如飛而起的身形,一道銀芒已倏然展開,飛向那獰惡巨大的魔魚所在。 “力拔九岳”俞大元,急急估計了一下自己所站的位置,與那洞口大約有十數丈遠近,而距離江心的岩石,卻有二十丈上下。他知道自己的輕功,實在比不上濮陽維和吳南雲二人,但是,飛渡這二十丈的距離不行,到達那洞前尚有把握。 俞大元想到這裡,不再遲疑,他急切的自皮袍中,摸出兩條油光水滑的囊形物體來,湊口上去,用勁狂吹了一陣。那兩條油布也似的對象漲起後,竟變成兩個長短盈尺,形狀如梭的氣囊。 俞大元急切的套在腳上,雙手一抖,亦自拔身飛出。 這時,吳南雲已展開“珠耀劍”與那條巨大的魔魚戰在一處。“珠耀劍”的寒光,帶起若明虹也似的銀芒,激得江水迸濺不已。吳南雲身形,也隨著那巨大魔魚凌厲的反撲上下翻飛。 濮陽維這時,心中亦感到十分緊張,他估不到這鬼號江源頭所在的深洞內,尚伏有如此眾多的厲害惡魚。他正待將一口真氣逼至腹下,以便縱身往助“七煞劍”空中人影一晃,胖大如半截鐵塔也似的俞大元,已掠身過來,落在水上。別看俞大元身形粗壯,行動卻是俐落靈活無比。他藉著腳上的兩個氣囊,可以浮在水面上,身形甫落,手中千錘棍已呼轟而起,將三條魔魚擊飛空中。但是,他的身形也被激盪的水流衝出丈丈余之。 濮陽維正在叫糟,俞大元已自狂吼一聲,雙臂振處,身形又掠回原處。如此連續而施,被他擊斃了的魔魚已不在少數,但自己也累得滿頭大汗面紅耳赤。濮陽維忖度目前形勢,覺得十分不妙。因為,這種拚鬥,不比在平地之上,全是腳踏實地,如今三人身形,不是凌空飛撲,便是踏波而鬥,施來吃力已極。何況,這江水的流速,又是如此急盪,根本就不易在水面存身。他急切之間,振吭大呼道:“南雲,大元,儘量趕回江心的孤岩上暫息……”說話間,濮陽維身軀立時宛若巨鷹旋空,“修羅劍”幻起萬道華光,向那片魔魚群中射到。 他要先為吳、俞二人退身時,做一掩護。 吳南雲、俞大元二人聞聲之下,亦各自大吼一聲,劍棍如山岳矗起,層層重重,身形順勢倒飛而回,已落在江心中的岩石頂上。 |
第44章 怒濤孤岩 驚魂得寶
四周的江水奔騰著,衝過這孤立的岩石,又分向兩旁竄去,水花激濺,彷彿這體形甚大的岩石,亦在輕微搖動。 俞大元,一抹臉上的水珠,上氣不接下氣的斷續罵道:“奶奶的……這……這些畜牲,真兇……兇得緊……” “七煞劍”吳南雲適纔憑著一口真氣,在空中及水面上躍閃拚鬥,這時,亦自覺得十分疲累。 他一言不發,緊握手中寶劍,微閉雙目調息著。 空中白影一晃,濮陽維亦已飄然落下。 他急聲道:“事情確是辣手,想不到這些魔魚竟是如此凶殘難纏……” 此刻,那條碩大無比的魔魚,正遊在水面上,與擁在它身旁的一些小魔魚,團團圍成一個今人驚懼的大圓圈,在水中載浮載沉,無數雙怪眼,綠光閃耀,竟好象有圍困三人之意。 “七煞劍”吳南雲自嘲的一笑,道:“這遭可有得瞧了,看情形,它們尚垂涎我們這三塊美味食物呢?” 俞大元又聲似破鑼的大罵道:“**養的,不服氣便上來試試,盡瞪著一對鳥眼,瞧個什麼玩意?” 濮陽維輕輕擺手,沉聲道:“大元,這只是些畜牲,你罵它們也聽不懂……為今之計,咱們定要打蛟先打頭,找那條大的魔魚下手……” 他正說道這裡,水中倏然又響起一片“吱吱”的尖銳長叫,隨著這片叫聲,紅影連閃,無數條魔魚,又閃電般向岩頂飛射。 濮陽維暴叱一聲,“修羅劍”挽起圈圈寒森森的銀弧,微微一晃,在無匹的劍氣橫掃之下,已有十數條魔魚,墜入江中。 他這時,自懷中迅速拿起一只“赤龍梭”將梭尾後一條極難發現的金絲軟線抽出,急急套在手腕之上。 俞大元見狀大奇,一面揮動手中千錘棍,一面問道:“幫主,你這是做啥?” 濮陽維微微一笑,答道:“本來憑在下的凌空攝物手法,足可將發出的‘赤龍梭’虛空吸回,但是,稍停若是一旦射入那條巨大的魔魚體內,如這條魔魚肉多脂厚的話,就不一定能吸得回來,故而連上那條金線,以防萬一……” 吳南雲正揮劍斬落兩條飛來的魔魚。 他此刻開口道:“幫主,你要用‘赤龍梭’對付這些怪物?” 濮陽維頷首不答。 正在此時,那浮在江上的龐大魔魚,竟突然發出一陣淒厲刺耳的“咯咯”之聲,身旁的一對透明紫翅,也在急驟的振動。 那麼龐大笨重的身軀,竟在紫翅振動之下,倏然升向空中濮陽維長笑一聲,身與劍合,若一道劃空的銀虹,猝然向那魔魚飛去。 “力拔九岳”俞大元,此刻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他一聲不響,揮動的千錘棍猝然挑起,已將兩只飛來的魔魚,凌空擊出二十餘丈,“吧達”一聲跌落在岸上。 吳南雲大喝一聲:“好雄渾的腕力!” 俞大元哈哈大笑,洪聲道:“吳刑堂,這麼一來,不就可以得到那魔魚所產的金卵了麼!” 吳南雲一想也是,但總覺得這辦法好象有些不妥似的? 俞大元又左揮右掃,再度將三條魔魚擊落岸上,一面得意的大笑道:“奶奶的,這一下子不將你斬入江中,更不用擔心伸手到你那尾部軟囊取卵時被咬傷,老相好,老子看你還有什麼邪門?” 他就好似在對一個有思想,有靈性的人類說話一樣,口中出言譏諷著,聽著吳南雲在旁連連搖頭,哭笑不得。 這時,濮陽維正運足一口至純至精的真氣,身形快捷而美妙的在空中翻折。 “修羅劍”帶起一片破空劍氣,以眩人神目的威勢,來回掠飛。 只見一團銀光飛舞盤旋,已然看不清使劍人的身影。 驀然…… 那條兇惡龐大的魔魚,又是“咯咯”一聲怪叫。 因為,濮陽維手中鋒利的“修羅劍”就在這剎那之間,劃破了它身上原本極為堅韌的紅色鱗皮。 這龐大的魔魚,張著那生滿森森利齒的巨吻,向濮陽維疾速的飛撲而到。 濮陽維這時一口真氣已逐漸混濁,但是,他已經來不及再另行提聚。 魔魚閃閃發出綠光的怪眼,已到了濮陽維身前不及五尺之處。 那尖銳的利齒,正反映著晦澀的貪婪的暗光。 濮陽維猝然厲嘯一聲,身形一翻,疾向這魔魚凌空的腹底貼去。 就在他身形快得不可言諭的翻折的剎那間,一溜江光已似天際閃電般,疾射入那魔魚的喉中。 長嘯,翻身,發梭,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完成,動作之快,足以令普天之下的任何一個武林高手瞠目結舌,自嘆弗如。 這巨大的魔魚,慘 聲尚未發出,濮陽維“修羅劍”已斜斜舉起,插入它那醜惡而長滿利刺的紅色肚腹之中。 濮陽維身形如一顆流星,急急掠向這魔魚的尾部。 那巨大如面盤般的軟囊中,正藏著一枚大如雞蛋似的金色魚卵。 濮陽維閃電般伸手拿起,而幾乎在他手指始才縮回的一剎那,尾部軟囊猝然收縮,又緊密地封合起來。 也就是說,若濮陽維晚了一步,外這枚金卵便已被軟囊封合在內了。 濮陽維正感到心中欣慰,他那一口真氣更形混濁,立時隨著巨大魔魚的身軀,向江心墜落。 此刻,這巨大魔魚的腹部,已被濮陽維身形晃掠時插入的“修羅劍”劃開了一道兩尺多長的血口,污血如泉湧般溢出,尚帶著些蠕蠕而動的腸肚。 但這魔魚卻仍未死去,任由下喉間污血如瀑,卻仍在水中狂暴地翻騰著,掀起漫天波濤。 濮陽維隨著身形的下落,奮力將雙臂急振,人又斜斜向一旁掠出。 但是,他幾乎遺忘了尚有一條金線連在手腕的“赤龍梭”。 而這支“赤龍梭”正深深插入那條巨形魔魚的喉中。 濮陽維身形始起,驟覺腕上一緊,他腦中一閃,頓時想起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那龐大的魔魚,更形瘋狂的在水中痛苦的翻滾,污血四灑,尖銳的長 懾人魂魄。 濮陽維一口真氣已洩,適纔,他是藉著雙臂振動之力,才勉強飛起的,須知水上不比陸地,可以隨時提勁換氣,何況濮陽維自飛身格鬥這條魔魚之王開始,便完全只憑藉著一口真氣的運轉,腳不沾地的在空中飛躍撲騰。 到了此際,任他功力如何深厚,這口真氣也早已混濁了。 這時,他根本尚未及換氣,身軀已被那狂暴的魔魚,扯向水中。 在石頂的“七煞劍”吳南雲“力拔九岳”俞大元目睹之下,不由驚呼出聲,聳身欲救。 但恰於此時,為數約有百餘條之多的魔魚,又瘋狂地向立身岩頂的吳、俞二人,飛撲噬到。 濮陽維身形落水,卻並不驚慌,迅速的將自己以生命做賭注換來的金卵置入懷中,人又向水面升出。 但是,江流是如此洶湧,幾道如山似的波濤撲來,又將他捲入水中。 濮陽維這時,連忙運功將耳鼻封閉,全身毛孔亦緊緊收縮,他奮力一帶手腕,身形隨即縱向一旁,那深深扎入魔魚喉中的“赤龍梭”已被拔出。 但是,正當他感到手中松,眼角紅影急閃,又有三條魔魚,向他身側噬到。 濮陽維身形在水中急快的一翻,右手“修羅劍”揮處,三條魔魚,已被斬成六段,隨波流去。 可是就在此時,他突然感到背後一緊,一件涼冰冰的物體貼在頭上。 濮陽維心中一震,“修羅劍”快速無倫的向背後掃去。 去勢之快,簡直尚在他意識之前。 他身軀隨著手中利劍的揮動,猝然冒出水面。 這時,他儘快的吸入一口真氣。 急奔的江水,隨著他吸入真氣的剎那間,“嘩啦啦”的四散分濺。 他眼角一瞟,引吭大呼道:“南雲,大元,咱們上岸!” 說話中,身軀在空中連翻九轉,宛如隼鷹般飛落岸上。 他雙腳甫一觸地,急急回頭望去。 澎湃的鬼號江上,兩條人影,已如箭似的分波掠到。 濮陽維待二人上岸後,細目瞧去,只見吳南雲、俞大元身上,完全是一片濡濕,髻發散亂,形態狼狽已極。 轉眸回視,自己身上也是水珠直滴,一件銀狐皮袍,也被水濕透了。 三人互望了一刻,忽然齊聲大笑起來。 “七煞劍”吳南雲,將垂於額前的頭髮,用手往後掠去,口中笑道:“幫主,這些鬼號江中的魔魚,其威勢之大,恐怕絕不在少林寺和尚的羅漢陣之下。”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這些怪物好生厲害,不過它們今番也曉得了咱們‘冷雲幫’的威風了!” 一言出口,三人又齊聲大笑起來。 “力拔九岳”俞大元忽然止住笑聲,驚呼道:“幫主,你背後是什麼玩意?” 吳南雲聞聲尋視,不由大叫道:“好傢伙,兩條魔魚屍體,怎的只剩下半截了?” 原來濮陽維背後,竟有兩條在水中被他殺死的魔魚尸身。 這時,那兩張利齒森森的嘴,尚緊緊咬在濮陽維背後的皮袍在上。 吳南雲連忙上前,將兩條魔魚弄下,忽而急切的問道:“幫主,那條魔魚的金卵你是否取得了?” 濮陽維灑然一笑,緩緩自懷中拿了出來。 三人仔細一瞧,只見這魔魚金卵大如雞蛋,金光燦然,上面尚有一圈圈美麗奇異的花紋,握在手中軟綿綿的,尚有絲絲熱氣。 濮陽維又取出一個內墊絲棉的玉盒,將這枚金卵小心翼翼地置入。 俞大元乘隙行至一旁,檢視他適纔以千錐棍擊到岸上的魔魚尾部的軟囊,俱皆緊緊地封合著,他以手中兵器劃開後,那裡面的金卵,竟完全化為黃色黏液。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忽而對濮陽維神秘的一笑,道:“幫主,你猜本座為你取得了一什麼寶貝?” 濮陽維愕然望著吳南雲,微微搖了搖頭。 吳南雲慢慢自皮袍內,拿出一顆大如兒拳通體晶瑩流燦的澄綠色明珠來。 濮陽維仔細一瞧,恍然道:“啊!這不是那一條龐大魔魚頭頂上的綠色珠子嗎?” 吳南雲哈哈大笑道:“正是,幫主浮升水面時,本座亦正想遵囑上岸,但是這魔魚卻奄奄一息的漂到那孤岩之下。嘿嘿!本座瞧他頭上這顆綠珠,心機一動,便以佩劍取下回來獻給幫主,只是尚不知它有何用途呢?” 濮陽維搖頭道:“在下亦不知曉。南雲!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吳南雲急得雙手亂搖,道:“這怎麼行?還是幫主留下為佳。” 二人又推讓了一番。 濮陽維無奈之下,只有伸手接過,置入囊中。 這時俞大元忽然打了一個噴嚏,他大聲嚷道:“咱們快些走吧!找個鎮甸,喝他兩杯老酒,也好驅驅寒氣。” 濮陽維笑著點點頭,三人收拾了一番。 吳南雲這時無意間向江中望去,只見鬼號江雖然激湍如故,但那些凶殘暴戾的魔魚,此刻竟完全失去?跡,一條也看不見了。 適纔的一幕驚心動魄的人魚血戰,就好象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 江水仍在繼續地嗚咽著,哭號著。 那深邃寬大的山洞,還是靜靜的張著大嘴,任那無盡的江水自口中騰出。 彤雲低暗,風號如嘯,濮陽維等三條人影,已逐漸消失於遠方。 三人離去的方向,尚隱約傳來了一陣悲涼的歌聲:“江水悠悠,千古韻事不復存,雲晦風淒,壯士豪情酬知己……” |
第45章 大力尊者 煙幻綠丹
雪花繽紛,厚厚的覆蓋在大地上,點綴得遠近一片晶瑩銀白,宛如一個潔淨得毫無一絲瑕疵的琉璃世界。 這裡是河南沈邱府的近郊。 北風陣陣呼嘯著,彷彿憤怒得要撕裂所有在地面上阻礙它的物體一般。 這時沈邱府寬闊的街道上,顯得一片沉寂。 就是偶爾有兩三個行人,也都緊縮著脖子,將雙手攏在袖內,急匆匆的走過。 往日的鬧市、墟集,此刻也變得人煙寥寥門可羅雀,本來嘛,誰願意在這淒涼嚴寒的大風雪裡,在室外奔波呢?家裡溫暖的火爐,燒得熱烘烘的土炕,不是一種最好的享受嗎! 然而,就在此時…… 蹄聲得得,竟有三匹高大的駿馬,自城外馳入。 是什麼事情竟逼得他們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還在外面喝西北風呢? 而且……看樣子還走了一段不是算近的路哪! 待得三騎緩緩走近後,人們始才看出馬上騎士,有兩個反穿著羊毛袍,一個卻身著雪白的狐皮緊身衣。這正是鬼號江源頭,血戰那群凶殘的魔魚,求得金卵而回的濮陽維、吳南雲與俞大元等三人。 這時,三匹駿馬已緩緩停在路邊,“七煞劍”吳南雲那清 的面孔上,正露出一抹微笑。繼而他開口道:“幫主,咱們自離開鬼號江後,已有七、八天了,卻一直沒有好好的歇息過,今日,我們正好在這裡好好舒散一番,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濮陽維輕輕點頭,笑道:“也好,不過吾等別驚動了本幫此地分舵,徒增麻煩。” “力拔九岳”俞大元砸了砸嘴角,說道:“好極了,咱們先去洗個熱水澡,來個搥背、捏腳、擦身大三樣,然後……再叫一桌豐盛的酒席,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頓!” 俞大元一面說著話,一面仰著頭,細瞇著雙眼,一副沉醉之態。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不覺俱皆相顧失笑。 三人抖 驅馬,徑向街底一家掛著黑底金字招牌的客棧行去。 這家客棧名叫“安順”屋宇恢宏,園庭深廣,顯得極為氣派。 三人甫停下馬來,就有兩名店小二,恭謹的上前招呼。 “七煞劍”吳南雲抬頭仔細一打量,口上說道:“伙計,你們店里可有清靜的上房?” 一個店小二連聲的應著有,哈腰向內肅客。 三人落店後,同住在前院一明兩暗的三間精舍中。 濮陽維打量著室內的佈置,倒也十分清雅可人。 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在這沈邱府地面的客棧中,竟也有如此高雅之士!” 吳南雲將身上包裡取下。聞言到:“可不是?吾等尋找客棧的眼光,可是十分高明的呢!”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伸了個懶腰,一摸唇上亂糟糟的胡髭,大聲嚷道: “幫主、吳刑堂、本護法要先去洗個澡,這幾天來臀不離鞍,身上髒兮兮的且不去說,屁股更是酸痛的要命……”俞大元說著話,連聲招呼店家,自行入浴去了。 濮陽維望著他那粗壯魁梧的背影,微微一笑,信口吟道:“赤血肝膽,直肚直腸……” 吳南雲這時脫下羊皮袍子,笑道:“幫主,你說的可是俞大護法麼?他那火暴栗子的脾氣,與毫無遮攔的豪爽性格,確是令人喜愛……” 二人正在說笑,忽然聽到外面有一陣爭吵喧嘩的聲音傳來。 濮陽維劍眉微皺,卻連眼睛也不轉動一下。 “七煞劍”吳南雲開口問道:“幫主,可要本座出去查看一番?”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不用了,在這種場合裡發生爭執,是很平常的事,咱們還是少去管他為妙……” 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兩下清脆的皮肉交擊之聲,接著便是一陣哇哇大叫,人聲又跟著喧鬧起來。 濮陽維依然若無其事的在整理著行囊,好象根本就沒有聽到外面的喧嘩一樣。 吳南雲則好奇的站到窗口,傾聽起來。 這時,一個鏗鏘如鐵鈸互擊的聲音傳來:“媽巴子的!你家爺爺這身打扮,不過較為奇異一點,又不是紅鬍子馬賊,更不會邪法妖術,你他媽這開店的,為啥不准你家爺爺進來住店?” 隨著說話之聲,外面又立時吵成一片。接著更隱約的夾雜著喊打的聲音。 濮陽維這時霍然站起,吳南雲也恰好回過頭來。 濮陽維沉聲道:“南雲,你不覺得這適纔說話之人,是個超絕的內家高手麼?” 吳南雲微微一笑接道:“不錯,他雖然儘量壓制著聲帶,但此人中氣十足,確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濮陽維此時已將那領銀白色的狐皮袍脫下,他向吳南雲微一招手,自己領先緩緩地向外踱去。 濮陽維等三人住的房間外面,便是一道冰花格子走廊,穿過走廊,就到了這客棧的廳房,再出去就是天井了…… 這時,濮陽維慢慢地行了出來,他目光一閃之下,心中不由得一動。 原本,這大廳之內,正圍聚了不少店中伙計,個個瞪眼扠腰,嘴裡雖大聲的叫罵著,可是就是沒人敢上前。 其中尚有一個身穿青綢棉袍,細瞇著雙目的賬房先生,在中間比手劃腳的說著話。 一些出來看熱鬧的房客,亦在七嘴八舌的談論著,不過,大多數人的談話,都是在指責一個身材高大雄偉,穿著五彩形錦花衣服,肩披金錢豹皮的禿頂老人。 這禿頂老人正鶴立雞群般的站在眾人中間,孔上那碩大的紅鼻子,正上下不停的聳動著,神態顯得極為可笑。他正閉著一雙眼睛,但是,此刻卻沒有一個人笑的出來。 因為,這禿頂老人不但形態威猛已極,而且,適纔一出手之下,就將一個身材結實的店小二,攆得爬不起來,此刻面孔尚腫得老高的呆在那裡。 濮陽維雙眸微轉,正待向前走去……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悄悄在他耳旁說道:“幫主,你可知道這位老人是誰?” 濮陽維微微搖頭,說道:“他這一身打扮和穿著,極似一個人,但是這個人我卻一時想不起來……” 吳南雲輕輕一笑道:“幫主,這位老人家就是我們俞大護法的授業恩師,‘大力尊者’勒烈行。” 濮陽維愕然一怔,奇道:“怪了!勒老前輩怎的會突然到此?” 吳南雲搖頭道:“這個本座也不知道……不過,這位老前輩自來就是魯直心性,火暴脾氣……” 吳南雲說道這裡,又咦了一聲。說道:“門外進來的這五個漢子,好象是本幫弟子…… 他們進來做什麼?” 濮陽維舉目望去,果然在天井中,這時走進五個身材魁梧,面目精悍的大漢。 他們每個人都披著一件藏青色的披風,裡面卻穿著青色勁裝,袖口皆縷繡著一條黃線。 濮陽維一瞧之下,已明白這五人必定是“冷雲幫”沈邱分舵下,頭目一類的幫友…… 在這五人身後,尚跟著一名店小二。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一見之下,便知道這定是店小二請來的救兵。 濮陽維不禁微微搖頭,低聲道:“看情形,咱們幫中分舵,在此處勢力還不算小…… 只是他們的招子也太不亮,‘大力尊者’勒烈行豈是他們所能對付得了的?南雲!我們且莫過去,在這裡瞧瞧,也可看出幫中弟子平素行為如何?” 吳南雲這時默默點頭,身軀立刻向後退了一步。 這時,那在“冷雲幫”幫友身後的店小二,突然跨上前一步。 神氣活現的道:“掌櫃的,本地坐地把子,‘冷雲幫’沈邱分舵屬下的趙大爺,錢二爺已經到了……。” 那瘦骨嶙峋的掌櫃,此刻也一反適纔那忍氣吞聲之狀,挺胸突肚,行至禿頂老人身前,雖然,這掌櫃的身高尚不老人胸口。 這時,他尖聲細氣的叫道:“好,趙大爺,錢二爺請你們二位來評評理,這個老家夥不但要強行住店,而且又打傷了小號伙計,二位一向明察秋毫,深明大義,還請為小店主持公道!”這時,那走在前面的精壯大漢,微一擺手,大步向前說道:“李掌櫃,你且到一旁休息……” 那掌櫃的答應一聲,態度極為恭謹的垂手站到一旁。 這時,那位被稱趙大爺的乾咳一聲,洪聲說道:“這位老人家請了,在下趙昂,為‘冷雲幫’沈邱分舵屬下第三支堂巡行頭目,敢請老人家尊名高姓?” 他話聲一住,禿頂老人立時倏然睜開雙眼。那巨大的環目中,驀而射出兩股令人不敢仰視的精芒。趙昂不由全身一震,正待說話。 禿頂老人卻聲如洪鐘般,哈哈笑道:“好小子,就憑你這乳臭未幹的模樣,也敢問起我老人家的萬兒來了!媽的!我老人家在江湖上道英雄,稱好漢的時候,只怕你這小子尚在你娘的懷裡吃奶呢!” 這名叫趙昂的“冷雲幫”屬下頭目,少說也有四旬左右,被禿頂老人左一句小子,右一句小子,不由叫得面色全變。他尚未說話,站在他身後的那位被稱為錢二爺的大漢,立時怒叱一聲,大喝道:“住嘴!‘冷雲幫’弟子,豈是你這老不死的所能隨意侮辱的!” 說罷,雙掌一提,就待動武。 只見那趙昂此刻卻出人意料的急急橫身攔阻著,說道:“三弟,陳舵主以前怎麼吩咐咱們的?幫主一再傳諭下來,要咱們待人和靄,態度勿驕勿橫,吾等又何苦與他一般見識!” 這時,在那禿頂老人的臉上,隱約掠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微微點頭。 趙昂又回身道:“這位老前輩,在下尊你馬齒較增,但前輩言談之間,尚請自行尊重,我‘冷雲幫’名震天下,亦非好欺之輩,想前輩也必有個耳聞!” 他說起來不卑不亢,卻又暗暗示出“冷雲幫”在江湖中的威名。 禿頂老人此刻接著又狂聲笑道;“好利嘴的小子,嘿嘿!莫說你是一個區區‘冷雲幫’的頭目,便是你們總壇兩大護法之一的“力拔九岳”俞大元,見了我老人家,也非要倒履相迎,跪地叩頭不可。” 禿頂老人此言一出,趙昂再也忍不住,他大喝一聲,立時將身上披風摔落,反手將背後的鬼頭刀拔出。 隨著來的四名“冷雲幫”弟子,亦連聲怒罵,極為迅速的站成一個包圍形勢,將老人圈在中間,行動俐落已極。 趙昂這時怒聲道:“在下尊你年長,卻並非畏懼於你,尊駕若對在下出口不遜,在下尚可忍耐,現在尊駕竟出言辱及本幫俞大護法,便勿怨吾等待之不恭了。” 說罷,一個大斜身,極為快捷的揮刀向禿頂老人肩頭劈落。 這時,四周看熱鬧的人,早就嚇得驚呼連聲,紛紛逃避。 尚有一些膽子較大的,遠遠站在廳角,大聲為“冷雲幫”諸人喝彩助威。 禿頂老人哈哈一笑,腳步微旋,輕描淡寫的避了開去。 趙昂大驚之下,手中鬼頭刀一緊,唰!唰!唰就是連環三刀,口中同時大喝出聲。 立於四周的“冷雲幫”幫友,此刻亦同聲暴叱,揮刀劈下。一時刀光閃閃,人影橫飛。 那禿頂異裝老人,卻若無其事的在刀光如霍中,來往穿插翻飛,口中更不時說些諷刺之言,神態輕鬆已極。 立於走廊陰影處的濮陽維、吳南雲二人不由微微搖頭,相視一笑。他們心中知道,這“大力尊者”勒烈行必是有心相試“冷雲幫”各人,絕未含有惡意。是以二人亦未顯身,僅只雙目凝視著廳中戰況。 正在這時,驀然一聲暴雷也似的叱喝,起自長廊之外,一條人影如飛掠至。 聲起人到,大喝道:“統統給我住手!” 廳中諸人被這一聲大喝,震得耳際嗡嗡作響,立時不自覺的齊齊住手躍開,急急轉身望去。只見這掠入廳中之人,竟是個滿面胡腮,禿頂胖大的青衣壯漢。 那趙昂首先一揚手中鬼頭刀,厲聲的道:“閣下何人?莫非看線上朋友不順眼,想來強自架梁嗎?” 這突然現身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力拔九岳”俞大元。他適纔自浴間內出來,聽到廊外大廳內傳出陣陣叱罵打鬥之聲。俞大元驚異之下,急忙拉著一個氣急敗壞的店小二詢問。 店小二匆促之間,只告訴他廳中有一位禿頭異裝老人,正與“冷雲幫”弟子搏鬥。 俞大元乃是一個渾人,他一時之間,怎會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授業恩師會驟然至此,但他卻自然而然的想到去協助自己幫中弟子。 可是,他又不知道事情原委如何?只有躍入廳中,先行喝令住手。 但是,就在他喝叱出口之際,那禿頂老人卻悄然隱入大廳陰影之處。 是而俞大元並未察覺。 這時,趙昂開口喝問,俞大元目光一瞥之下,就已看出他是自己幫中弟子,他呵呵大笑,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趙昂聞言一怔,隨即肅然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那喚做錢二爺的亦急急同時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其餘三名“冷雲幫”弟子亦同時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趙昂抱拳一揖,說道:“兄台為幫中何人?尚請示下,兄弟趙昂,為本幫沈邱分舵第三支堂巡行頭目。” “力拔九岳”俞大元哈哈一笑,將右手緩緩伸出,袖口之上,赫然縷繡著一條閃耀生輝的金線,兩旁尚各繡有一對劍拐。 趙昂等五人,驟見之下,面色倏然一變,齊齊恭身拜倒,顫聲道:“弟子等不知俞大護法法駕蒞臨,有失迎迓,罪該萬死……” “力拔九岳”俞大元心中一樂,忖道:“這些小子若知道幫主及吳刑堂也到了,不知會驚慌成什麼樣子哩……” 須知“冷雲幫”歷史悠久,幫威顯赫,幫中紀律之精嚴,更是不在話下,而且,組織之龐大,在江湖中更是首屈一指。一般外地幫友,可說是大多數均未曾見過幫中首要人物,只是聽聞傳說而已。尤其幫主及內外各堂的首要,在一般幫友的心目中,早已立下了根深柢固的信念,不啻是一尊遙遙不可及,卻又讓他們欽崇的神明一樣。 故而他們雖不識俞大元,但卻對他聞名已久。此刻見面之下,心中自然十分敬畏。 五人雖然跪在地上,卻又忍不住悄悄抬起頭來,向俞大元細細打量。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又哈哈一笑,說道:“好了!好了!各位兄弟不用行此大禮……本護法也是才到,卻看到你們在此打架……” 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驚,轉頭四望道:“那與你們打架的老頭子呢?” 五人這時已恭立一旁,聞言之下,亦愕然向四周察視。 俞大元濃眉一皺,大聲道:“這老頭子竟敢與本幫弟子做對,嘿嘿……本大護法若不給他個厲害瞧瞧,諒他也不知道本幫的厲害。” 俞大元一言甫畢,暗影佇立時走出那禿頂老人。 他這時故意板起麵孔,一聳鼻頭,怒道:“好哇,大禿子,你可是要給我老人家厲害瞧麼?” “力拔九岳”俞大元聞聲之下,全身一震,陡然轉身望去。 他目光一瞥到那禿頂老人,不由驚呼一聲,“噗通”一聲已矮了半截。 他驚喜交集的訥訥說道:“恩師在上,徒兒大禿子有禮了……” 說到這裡,俞大元一翻虎目,奇道:“師父啊!你老人家什麼時候到了這裡?又怎麼會與弟子屬下打起架來?” 禿頂老人驀然呵呵一笑道:“師父的乖徒兒,快給我站起來,你那些屬下怎麼也都對我老人家下跪了?嘿嘿!這個我老人家卻擔當不起哩……” 俞大元回頭一望,果然,五名幫中的弟子,亦早已誠惶誠恐的跪在自己身後,他尷尬的一笑,十分不好意思的站立起來。 這時,那趙昂極快的上前,惶恐的恭身道:“啟稟護法,弟子不知這位老人家是乃是護法尊師,適纔言詞間多有得罪,尚乞護法恕罪!” 俞大元尚未說話,“大力尊者”勒烈行呵呵笑道:“不知者不罪,好了!兒郎們! 我老人家現在要進去,與我這徒兒親熱一陣,敘敘離別之情……” 他又回頭叫道:“掌櫃的!這遭不知肯不肯收留這這把老骨頭?” 客棧掌櫃的早已嚇得渾身哆嗦,怎可不是?他們一向以為無所不能的“冷雲幫”弟子,甚至他們的護法,亦對這位禿頂老人如此恭敬…… 這時,掌櫃的蹶著屁股,急急走了過來,滿堆笑臉的說道:“這位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嘿嘿,小的不知你老人家與‘冷雲幫’有著這深的淵源……否則,小的天膽也不敢如此放肆……”他又回頭一瞪眼,叱道:“小三子,快給幾位大爺們帶路呀!都痴了不成?”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隨即大步向內行去。 “力拔九岳”俞大元,此刻回身向那几名恭身肅立的“冷雲幫”弟子說道:“你們可以回去了,但不要驚動陳舵主,本護法明日即便啟程,也免得陳舵主再來回奔忙。” 說著,就在趙昂等人的齊聲應諾中,急急舉步跟入。 “大力尊者”勒烈行一摸那光禿禿的頭頂,回頭對俞大元說道:“徒兒,為師這一路走來,已經多次與‘冷雲幫’眾朝過相,大概說來,他們尚知深斂鋒芒,韜光養晦。” 他又齜牙一笑道:“不過,為師卻想不到,你在聲威赫赫的‘冷雲幫’中,竟然混到如此崇高的地位……” 俞大元亦和乃師一樣動作,伸手一摸禿頭。傻呵呵的笑道:“師父過獎了,這些全是弟子昔日小主人一手提拔起來的……” “大力尊者”勒烈行低聲問道:“大元,這‘玉面修羅’果然是你那昔日舊主麼?” 俞大元連連點頭,又將自己投向淮陽山“冷雲幫”後的經過,扼要的講述了一遍。 二人緩緩在長廊上走著,“大力尊者”勒烈行此刻喟然嘆道:“古人說:英雄豪傑出少年,這句話果是不虛……那‘玉面修羅’之名,早已響遍三江四海,震動黑白兩道…… 看情形,我們這些老骨頭,也的確是應該歸隱林泉,去享幾年老福了……” “力拔九岳”俞大元此時一裂大嘴,突然說道:“師父,前面就是弟子住的房間了…… 啊!幫主與吳刑堂也來迎接你老人家了!” “大力尊者”勒烈行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隨即急道:“什麼?你們幫主也到了這裡?”說著,連忙抬頭望去。 這時前面的一間精舍房門,已被推開,走出兩位書生打扮的人來。 勒烈行目光一瞥,不由覺得眼前一亮。 前行的那位青年書生,容貌之俊逸超群,神態之瀟灑出塵,確為勒烈行生平所僅見。 他不由暗自喝彩,這時,自房內行出的濮陽維,向勒烈行深深一揖,氣度雍容的道: “迎駕來遲,深覺歉然,前輩高風亮節,名震關東,今日得睹風采,實乃幸事。” “大力尊者”急忙報拳還禮,呵呵笑道:“不敢!不敢!濮陽幫主果然金玉其貌,虛懷若谷,老朽今日得以眼見,足證傳言無訛。” 這時,跟在後面的“七煞劍”吳南雲,大步向前,含笑躬身道:“勒老前輩,近來可好,想不到五台一別,瞬息間已有二十寒暑……” “大力尊者”勒烈行聞言望去,不由喜得握住了吳南雲的雙手,呵呵笑道:“好個‘七煞劍’想不到你也在這裡,哈哈!想當年在五台山的時候,你還是一個英俊修偉的小夥子,如今,也如此精練世故了……” 他說著又喟然一嘆,晦澀的道:“欸!歲月磨人,老朽耄矣!奈何奈何?”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適纔自俞大元現身,向勒烈行敘禮時,已自悄悄回屋,免得彼此在那種場合中,見面時尷尬不安。 他倆一見“大力尊者”言談之間,十分感嘆,而俞大元卻怔愕的站在一旁,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濮陽維不願讓太多的傷感,存在這老人的心懷之中…… 他清朗的一笑,說道:“勒前輩老當益壯,雄心不減往昔,當年力撕太行巨獅,掌斷黃山千斤石,直是膾炙人口,威震武林,來來來,且請入室奉茶……” “大力尊者”勒烈行豪邁的一笑,與三人步入室中。 落坐後,俞大元急忙命店家待茶,一面急巴巴的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怎的突然有了空暇,自關東不遠千里的趕來中原,可是有什麼急事麼?” “大力尊者”搖頭道:“事情倒沒有,只是我靜極思動,偶生遊興,便到中原來逛一逛……欸!這恐怕是為師最後一次暢遊中原了……” 濮陽維一見“大力尊者”言談中仍然十分傷感,他為了沖淡這沉悶的空氣,故意放聲笑道:“老前輩,這次相逢可說是十分湊巧,若前輩晚來一日,在下等便已可能啟程,赴嵩山少林寺去了。” “大力尊者”聞言之下,不由一怔。問說道:“不知濮陽幫主遠赴嵩山少林,有何要事。能否告知老夫一二?” 濮陽維連忙說道;“老前輩言重了。” 當下簡單扼要的,將白依萍受“赤爪鱗蟒”寒毒,自己遠赴鬼號江求取魔鬼金卵,再上嵩山少林寺求賜那三百年壽齡的朱頂白鶴精血,及踐行那三年之約的事,娓娓講述出來……。 “大力尊者”聞言之下,兩條灰白色的濃眉,已自皺到一處。 他沉吟了一刻,緩緩說道:“濮陽幫主,閣下少林之行,若純為赴約,再加上小心從事,尚不至於引起太大的風波……但若要求取那朱頂白鶴精血,可能就不是易事了…… 而且……” 他說道這裡,又仰首細想了一陣,繼續道:“據老朽所知,那‘鐵掌’華武,昔日為淮南五奇之首,更為少林主持方丈之俗家最小師弟,看情形,這件事形恐怕不易善了……” 濮陽維沉靜的一笑,道:“勒老前輩見解極是,但在下稟承先師遺志,本我冷雲一派至剛至強,寧折毋屈之訓示,任他少林為天下武林之宗匯,七十二種神功天下無敵,在下也不計一切艱難,要至少林一踐此約……不論成敗,但求心安。” “大力尊者”倏睜雙目,凝注在濮陽維的臉上。 良久……良久……忽而,他一拍大腿,洪聲贊道:“好!濮陽幫主既有如此豪志,老朽亦不揣冒昧,毛遂自薦,願與尊駕同上少林寺一趟。” 濮陽維此時霍然立起,長身一揖,朗聲道:“勒老前輩既如此看重在下,惠於下助,不論此行成敗如何,在下必將永銘於心。” 須知濮陽維自出山以來,未遇敵手,他的個性更是倔強孤傲無比。 但是,他心中亦十分明白,此去少林寺,任務極為艱辛,若是一個弄不好,便有掀起“冷雲幫”與少林寺大興干戈的可能性。 但是,“冷雲幫”雖然為江湖中,聲威久著,勢力最大的一個幫會,但少林弟子更是遍布天下,力量之雄厚,絕非一般江湖草莽之士所能比擬。 因而濮陽維雖然才高傲物,鐵膽冰心,卻也對此次嵩山少林寺之行,十分慎重。 何況,他此行除了踐那三年之約外,更有為心上人求取朱頂白鶴精血得要求。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豪爽的大笑了起來……。 他一扶濮陽維道:“濮陽幫主,切莫如此多禮,真是折煞老朽了……” 二人相互落坐後,勒烈行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急切的向濮陽維問道:“濮陽幫主,適纔尊駕所說的那條巨大魔魚頂上的一粒綠珠,是否可以賜予老朽一觀?” 濮陽維含笑點頭道:“這個自然!”伸手自囊中取出。 這粒晶瑩翠綠,流爍欲滴的拳大明珠,一經取出,登時閃幻著一層淡濛濛的淺綠色光華;“大力尊者”平生歷經名山大川,所見所聞,自是廣博異常。 他驟然一見之下,不由面容一動,這時,他雙手接過那粒冰涼潤滑的綠珠,在手中仔細的看了一陣。忽然開口叫道:“是了!是了!這正是那‘煙幻綠丹’。” 一直沒有說話的“七煞劍”吳南雲,此際插嘴問道:“勒前輩,這‘煙幻綠丹’是什麼東西?又怎麼會生在那條兇惡的魔魚頭頂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這時又將那綠色明珠托在手上,細細端詳了一陣。連連點頭道: “不錯!正是一件罕世難求的寶物……” 他這時又向吳南雲瞧去,沉聲說道:“吳大俠適纔所言,問得極有道理,這‘煙幻綠丹’並不是天生在那條巨大的魔魚頭頂……” 吳南雲微咦了一聲,驚異的說道:“這就不對了,在下明明以手中‘珠耀劍’自那魔魚頭頂上剜下,在下尚記得劍尖透過這綠珠周圍的鱗皮時,尚有大股污血流出……好象這綠丹原本就是那條魔魚的一部份……” “大力尊者”哈哈一笑,說道:“不錯,這‘煙幻綠丹’可說已生在那條魔魚肌膚之內……但是,吳大俠可知道這奇珠為什麼會生在這頭畜牲頭頂的緣由嗎?” 濮陽維此時灑然一笑,說道:“願聞其詳!” “大力尊者”舉起茶杯,低低啜了一口,緩緩的說道:“這‘煙幻綠丹’其本身並不是一種實質的物體,而是由於在極為陰寒而潔淨的地穴或冰窟中,蘊長的精冷之氣所孕育而成,初時,它只是一滴凝結成半流質半固體的晶瑩冰珠,這時,並沒有什麼值得珍視之地方……” 勒烈行說道這兒,微微一頓,炯然的目光,向在座的三人一掃,續道:“但是,若在這粒冰珠之旁,恰巧生出一株極為珍異罕見的‘翠玉血心蘭’的話,那麼,這粒半凝結的冰珠,價值便遠非往昔可比了,因為這種‘翠玉血心蘭’極難成長,但它一旦生出地面,便生成一種極為怪異而美麗的形狀,它約有三片尺許長,翠綠如玉的蘭葉,蘭心深處,卻是豔紅如血,晶瑩欲滴,此蘭生長的形狀已是彌足珍異,但它更有一宗奇處,就是可以發出一種聞起來身心俱爽的幽香,這種香氣,是從蘭心的一窪翠色液體中所發出,這股液體可治癒世間任何一種劇毒,而那粒冰珠,就在這‘玉血心蘭’的靈氣熏陶之下,逐漸將它的菁華全然吸取,而且這時,那粒冰珠亦慢慢的變成了翠綠色……” 濮陽維聽到這裡,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大力尊者”勒烈行微笑的擺了擺手,又續道:“若於此時,有任何一種生物闖入那粒已成形的‘煙幻綠丹’凝結之處,它那奇異的色彩與淡淡的幽香,便會引誘這生物去將它攫取,不忍拋棄,而更將它置于身體上的任何一個部位,而這‘煙幻綠丹’更會與這生物的血肉連接,成長在內,成為這生物的一部份……當然,老朽所說的生物,並不包括萬物之靈的人類,因為若是人類,也不會將這寶物連在肌膚之上……” 他這時又一聳鼻尖,微微一笑道:“可能這粒‘煙幻綠丹’的生長之處,便是在那鬼號江洞口之內一個陰寒之地,而恰巧又被那只巨大的魔魚尋獲,置于頭頂。” “大力尊者”說出這“煙幻綠丹”的來歷後,室中三人直是聞所未聞,不由都睜大著一雙眼睛,望著“大力尊者”俱都聽得津津有味。 “七煞劍”吳南雲心中暗暗忖道:“聞說這位‘大力尊者’素來遊戲風塵,嬉笑怒罵,不拘俗禮,但此刻說起正經事來,卻又如此不茍言笑,的是奇怪……” 此時,勒烈行又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尊駕適纔要說的,可是問這粒‘煙幻綠丹’能否治癒華山“白雁”的毒傷嗎?” 濮陽維默默點頭,苦笑了一下。 “大力尊者”續道:“這‘煙幻綠丹’可治癒天下任何毒傷,卻獨有那寒毒無法可醫,因為這寒毒亦是孕育於陰穢之處,陰寒相斥,便不能發生神效……” 濮陽維聞言之下,茫然若有所失,雙目已緩緩閉上。 他已不再對這粒奇異的“煙幻綠丹”存有什麼奢望這時“力拔九岳”俞大元忽然插口問道:“師父,這綠珠子為什麼叫‘煙幻綠丹’呢?” “大力尊者”望著俞大元,慈祥的一笑,說道:“大元這句話,問得甚有道理!” 俞大元咧開大嘴一笑,他對師父的贊許,甚感得意。 勒烈行又咳嗽一聲,道:“吾等知道,凡是世間上的一切,終必有個極限,也就是說,無論什麼事物,也有其精力效用發揮到最後終結的時候……而這‘煙幻綠丹’也不能例外,每用它診治一次毒傷,這綠丹便會裊裊升起一層淡淡的綠霧,而它便隨著這股綠霧縮小一分,到了最後,它雖為人們盡了不少功勞,但它終於會逐漸縮小消蝕,化成綠霧飛散……” “大力尊者”說到這裡,又舉起茶杯,“咕嚕嚕”的一口喝淨,好似要藉著這杯茶,來潤潤他那說話過多的乾燥喉嚨。 這時,室外的風雪已停,屋簷下結成一條條尖細長的冰針,屋頂,樹梢一片銀白,氣溫更見降低。 客棧掌櫃這時親自掌燈進來,另外尚有四名身穿厚綿襖的小廝,隨在那掌櫃的身後。 濮陽維驚異的望著這瘦骨嶙峋的掌櫃,不知他有何要事? 他卻向俞大元哈著腰,態度畢恭畢敬的道:“俞大護法,適纔本處最有名的酒樓狀元居,送過來一桌酒度,是貴幫本地舵主恭奉的……陳舵主他老人家,已親自在外面等候訓諭,俞大護法未曾召見他,他不敢冒昧進來……” 俞大元聞言之下,一摸禿頭,灑然地一笑向濮陽維道:“幫主,可要召此地舵主諭示麼?” 濮陽維尚未說話,那掌櫃的已驚得猛一哆嗦。他努力的睜開那雙永遠細瞇著的眼睛。 語不成聲的說道:“什……什麼?這位爺……竟是‘冷雲幫’幫主?天……天下無敵的‘玉面修羅’濮陽維幫主……?” 一面說著話,一面腳步歪歪斜斜地,口中呢喃著跑了出去。 |
第46章 巍峨古剎 三道接引
濮陽維望著這身形踉蹌似發神經病般,奔出客棧去的掌櫃,不由微微搖頭苦笑。 因為,他知道這客棧的掌櫃,必是驚懾於自己的名聲,出外奔走相告去了。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灑然一笑,說道:“幫主,這樣一來,咱們要走也走不脫了,待會兒本幫此地分舵的弟子,必然會蜂湧前來拜謁……” “大力尊者”勒烈行此時亦放聲笑道:“男兒揮劍斬赤魔,留得千秋萬世名……濮陽幫主年少英俊,威名遠播,竟連這些市井凡夫也都知曉‘玉面修羅’之威,真了不得! 真了不得!” 濮陽維玉面微紅,正待謙讓兩句。門外已經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聲,瞬息間,一群為數約有六、七十人之眾的青衣大漢,在一個面如潠血,體態魁梧的豪士率領下,匆匆奔到,黑壓壓的跪了一地。這走廊面積才有多大?這麼多人跪在地上,不但將走廊內外完全擠滿,更有許多人跪在園內的雪地之上。 這時,那面紅體壯的豪士將頭微抬,惶恐的說道:“沈邱府分舵掌舵弟子陳和叩見幫主,弟子不知幫主大駕蒞臨,失迎之罪,罪該萬死!” 濮陽維這時緩緩站起,清越的一笑,朗聲道:“陳舵主不用如此,且請免禮!” 這些“冷雲幫”弟子,除了陳和一人,曾於淮陽山回雁山莊見過幫主濮陽維一面外,其餘各人可謂從未見過。 這時,他們在幫主諭令之下,肅然起立,卻皆忍不住偷偷向這位名震天下,他們心目中最為崇敬的人物望去。 濮陽維這時爾雅的一笑,走出房外,他雙手抱拳道:“各位兄弟辛苦了,本幫此次在各位兄弟齊心合力奮鬥之下,已將外敵一舉肅清,今後尚希各位弟兄在所屬舵主領導之下,同為本幫復建大任而努力。”他簡潔而有力的幾句話甫一說畢,“冷雲幫”的弟子立時齊齊歡聲雷動,高呼起來。 沈邱分舵舵主陳和,此時恭身稟道:“弟子適纔已在本地狀元居準備酒筵,為幫主接風洗塵……”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不用了,在下即將于明晨離此,況且,若驚動了一些武林朋友,也不太方便……” 陳和又恭謹的道:“客棧大廳中,已有不少武林朋友在恭候大駕,欲謁見幫主,一睹風采,未知幫主尊意……” 濮陽維雍容一笑,說道:“本幫吳刑堂亦已到來,這些武林朋友,便煩請吳刑堂去招呼一下!” 陳和恭身應諾,不敢多說。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由陳和領路,已大步走出,行往前廳。 這時,店家快速的將酒席擺好。 濮陽維恭請“大力尊者”勒烈行坐於首座,他與俞大元二人在旁打橫相陪。 這時,濮陽維居住的三間精舍四周,已明明暗暗的站立了不少的身著青色勁裝的“冷雲幫”弟子,把守十分森嚴,如臨大敵。 濮陽維見狀之下,微微嘆了一口氣,舉箸敬客,與勒烈行,俞大元二人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七煞劍”吳南雲突然掠身而入,向濮陽維苦笑道:“這些無所謂的應酬,本座真是怕了,幫主!依本座之意,咱們還是乘夜間悄悄溜走為妙……否則待至明日風聲傳揚開去,假如有更多的武林朋友到來瞻仰幫主風采,那咱們可就頭疼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南雲,你先坐下來喝兩杯;在下之意亦是如此,吾等酒足飯飽之後,歇息一陣,半夜時分便即啟程。” 說罷,四人又重新整杯暢飲起來。 午夜,天空中彤雲密布,但是從銀白的雪地上反射出來的光線,卻顯得甚為明潔而閃亮。客棧門前,雁翅般排立著數十名意態嚴肅的“冷雲幫”幫友。 他們在舵主陳和的率領下,肅然無嘩的伏身跪在雪地上,恭送著幫主濮陽維等四騎離去。 蹄音漸漸遠了,終至毫不可聞……。 這一群訓練有素“冷雲幫”豪士,始才立起身來,猶自倚戀的向前張望著……。 這時四匹駿馬,正在雪地得得奔行。 濮陽維那張如玉也似的英挺面龐上,此刻起了一陣輕微的紅暈,但是,卻又紅得那麼俊俏,他在馬上轉頭笑道: “勒前輩,不知此去嵩山少林寺,尚須多久時間?咱們是愈快愈好!” “大力尊者”雙手撫摸著坐騎的鬃毛,沉聲笑道:“此去嵩山,大約只需三日路程,便可到達,吾等到時是投帖拜山呢,抑或是強行硬闖?”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在下以為投帖拜山較光明正大,況且,任憑他少林寺威震天下,卻也教他們知曉我們‘冷雲幫’亦非膽小畏縮之徒。” “大力尊者”勒烈行暗自點頭,不再說話。四人四騎,急抖 轡,放馬奔馳而去。 馬蹄踏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冰雪在翻揚著,寒風卻吹得更形淒厲了……。 河南登封縣城外,有一座形勢雄偉險峻的高山,綿綿無際的山巒,高聳入雲的峰嶺,無一處不是形態險要,氣勢磅礡。 這便是天下武林的總匯,少林派發祥地——嵩山。 巍峨莊嚴的少林寺,便建在嵩山少室峰的南麓…… 天氣肅煞得有些使人不寒而懍,寒風混著雪花,直往脖子裡鑽。 通往嵩山的大道上,這時隱隱行來四匹駿馬。 山麓四周,全植滿瞭高大的白楊樹,以及突?如戟的蒼勁古松,在這嚴寒的大雪天,仍然不屈的伸枝挺立著。四匹駿馬,這時緩緩停在山下,馬上騎士齊齊仰首向上望去,面上隱約露出一絲欽仰的神色。 忽然,自那片蒼松白楊之後,緩緩行出三個身材適中,面容肅穆的中年和尚來。 這三人全都身著一色灰布僧衣,頸懸烏木念珠,舉止行動顯得極為沉穩精練。 他們三人始才現身,那四匹馬上的騎士已哈哈一笑,翩然下馬。 其中一個面容如玉,唇若丹朱的青年豪士,微微跨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濮陽維,今日來到聖地,一為瞻仰貴寺風采,再者亦為踐行三年前在下與貴寺俗家弟子‘鐵掌’華武之約。”說著,將一張大紅拜帖遞過。 這四位豪士,正是自沈邱府趕來的濮陽維等四人。 三位灰衣僧人,驟然聞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變。 當中一個和尚,這時接過拜帖,雙手合十,沉聲道:“阿彌陀佛,久聞濮陽維施主神威蓋世,名震四海,博得‘玉面修羅’之稱,施主近日來此,早在敝寺方丈預料之中。” 濮陽維清越的一笑,說道:“敢問大師法號?” 灰衣僧人一笑道:“貧僧清性。” 他一指身旁同伴道:“這位是貧僧師弟清真、清月,與貧僧同為第五代清字輩弟子……” 清性說到這裡,又用手向一排高大的蒼松後一指,說道:“本寺登山之路,便在那排蒼松之後……貧僧等職責在身,不克帶引,恕之!恕之!” 說著,三名僧人同時躬身合什,口喧佛號,緩緩隱入林中。 濮陽維回頭道:“少林弟子不但談吐清雅脫俗,就說舉止亦是穩練異常………咱們這就上山吧!”說著,四人已將坐騎栓好,掠向那排蒼松之後。 在這排挺?蒼勁的巨松後,果然築著一條極為寬敞的青石道路,蜿蜒地向山腰伸展。 這條青石大道,顯然在不久之前,已然經過一番打掃,此刻並沒有白雪覆蓋其上。 濮陽維這時停下腳步,向“大力尊者”勒烈行道:“老前輩,這少林寺聞說建於少室峰之上,未知前輩以前是否到過?” “大力尊者”搖頭道:“老朽聞少林寺大名久矣!此遭卻是首次親臨。” “七煞劍”吳南雲抬頭向山上打量了一陣,說道:“幫主,本座看來,吾等行至少林寺的這條道路上,恐怕不會太平呢?” “力拔九岳”俞大元亦低聲嘀咕道:“這些和尚恁的不懂規矩,憑幫主在江湖上的威信,他們竟連一個迎接的人也沒有 ” 濮陽維淡然一笑,徑自率先向前行去。 四人邊走邊談,心中卻自然而然感到了一絲緊張與沉悶的氣氛,在漸漸的加重。因為這恢宏的嵩山,與周遭肅穆靜寂的氣息,已無形中帶來一股懾人的力量。這時,他們正好行至一處彎路,卻看見前面一字排開五名身著灰衣的僧人。立於首位的一個,身材短小,面貌精悍,雙目神光十足。 五人正炯然凝視著當先而立的濮陽維,他們身旁,卻豎立著一方木牌,上面赫然書寫著:“拜山之人,解劍於此。” “大力尊者”忽然趨前一步,呵呵笑道:“大和尚們,各位在此寒風冰雪中,大概已風涼了不少時刻吧!” 吳南雲心中一哂,忖道:“這‘大力尊者’果然與俞護法同一德性,他目下的舉止,與三日前那感嘆之狀,直是宛如兩人。”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漠的望著面前的五位僧人。那面目精悍的和尚聞言之下,不怒不氣,竟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他向濮陽維合什道:“想這位必是名蜚武林的濮陽施主了,貧僧清知,特奉方丈之令諭,在此做首道迎駕。” 濮陽維心中冷笑道:“這些少林和尚,消息倒傳遞的挺快,他說這才是首道迎接,好似後面還有這種場面似的……” 想著,他沉聲說道:“有勞各位大師久等了,在下等這就即刻上山,拜謁貴派掌門方丈。” 熟知他一言出口,當前五位僧人,卻並不側身讓路。 那清知和尚這時低垂雙目,緩緩說道:“不過,敝派素有一條寺規,便是拜寺之人,若不肯在此處解除兵刃,那麼便要憑藉一身所學,與敝寺守山弟子印證。” 濮陽維心知這乃是少林寺僧人故意留難,是而毫不覺得意外,他溫文一笑說道: “大師之意,便是要賜教在下等人幾手了?” 清知和尚還未回答,“七煞劍”吳南雲已劍眉一軒,說道:“只是,憑各位大師目下的一身所學,恐怕要大失所望呢!”他言詞之意,甚為尖刻,聽得面前五位僧人齊齊面上變色。 清知和尚宏聲一笑大聲說道:“請恕貧僧見識淺陋,這位施主的面目,卻是生疏的很。” “七煞劍”吳南雲豪邁的大笑道:“大師客氣了,在下五台‘七煞劍’!” 一言出口,又是震得五名僧人面色一動。 這時,濮陽維向前跨上一步,冷然道:“敢問大師,不知貴派這條寺規所定,是要和在下等如何印證法?” 清知和尚這時勉強壓制怒氣,和聲道:“這也十分簡單,只要攜帶兵刃拜山之人,無論是一起出手,或是獨自出戰,只要擊敗貧僧等五人即可。” 濮陽維尚未及答話,“力拔九岳”俞大元已大步行來,洪聲道:“如此甚好,本護法便代‘冷雲幫’拜山之人,與各位大師親熱親熱。” 清知和尚向俞大元細一注視,頷首垂目道:“阿彌陀佛,貧僧等有僭了!” 說著,他身形立時宛若一朵灰雲般,倒掠而回。 而就在清知和尚身形才起的剎那,另外四名少林弟子,亦“唰|”的一聲,四散分開,各人背後的那柄鋒利戒刀,已斜斜舉至胸前。 “力拔九岳”俞大元回身向“大力尊者”及濮陽維躬身一揖後,身軀突然翻轉出五步。 雙掌隨著翻身之際,已自呼呼轟轟的劈出六掌。 勁力湧出,急如狂風暴雨,勢如驚雷駭電。 五名少林僧人,齊齊大喝一聲,戒刀剎時飛舞成一道閃耀生輝的光牆。 “力拔九岳”俞大元口中吐氣開聲,雙掌幻成千百掌影,分向各人拍到。 這時為首的清知和尚暴叱一聲,旋身如雲,手臂伸縮間。徑向俞大元劈出四掌。 四名少林僧人亦彷彿同意齊心般,隨著清知和尚的急旋身影,亦同時躍至俞大元四周,手中戒刀也齊齊遞出。 一時銀芒閃閃,罡風如嘯,五條如長虹般也似的戒刀閃耀中,閃挪著“力拔九岳” 俞大元那魁梧靈活的身軀。 “大力尊者”勒烈行,捋著頷下幾根稀疏的鬍鬚,含著笑意,微微點頭。 濮陽維這時輕合雙目,沉靜的彷若一尊石像般,絲毫未被眼前的這一場劇鬥所感染。 倏然,“力拔九岳”俞大元悶雷也似的怒叱一聲,跟著他掌勢所帶起的轟雷聲,兩名少林僧人,已歪歪斜斜的被震退至三步之外。手中戒刀更閃起一溜銀光,化成二條白線,飛落在二丈之外。 “七煞劍”吳南雲笑吟吟的說道:“少林絕技不同凡響,雷霆之掌,更勝一籌!” 他這輕輕鬆松的幾句話,內中卻是又諷又損。 清知和尚這時躍至一旁,雙手合十道:“俞大護法果然神技驚人,貧僧等甘拜下風,請!” 說罷,恨恨的瞪了吳南雲一眼,與其它四人退至路旁。 濮陽維不再多說,率先向前行去。 路上,“大力尊者”勒烈行扶著俞大元肩頭道:“大禿子,為師三年未見你,想不到你的功力卻大有精進了……哈哈,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力拔九岳”俞大元被師父一陣誇獎,面孔竟不由得訕訕生輝的,他有些忸怩不安的道:“師父,徒兒哪及您老人家武功的一半……” 四人正在說笑間,路旁的兩株松之上,突然又是簌簌一響。 雪花分濺中,又有三名身著黃色僧袍的和尚,自松頂躍落。三人身影甫一著地,已霍然分成三方站立。當中一位年約五旬,方面大耳的僧人當胸合十洪聲道:“各位施主果然功力無匹,貧衲了因,在此恭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舉步上前,微微躬身道:“有勞各位大師久候,甚感不安……在下等是否尚須與各位大師印證一下?” 這了因和尚乃為少林派第四代了字輩弟子中,功力最高,成就最大的一位。他雖然身在佛門,性情卻是十分剛烈。適纔聞及傳報,對方來人中,“力拔九岳”俞大元挫敗五名五代弟子,心中已自忿然,暗存了傾力一拚之意,他哈哈一笑道:“濮陽幫主果然快言快語,爽脆已極,好!貧衲已不再多說,這就向各位施主請教!” 說著,反手一插,立時拿出一只精光閃閃的拂塵來。 了因和尚這只拂塵十分怪異,除了前端全為鋼絲絞合人發製就外,把柄握處卻尖銳如錐,鋒利異常……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橫身上前,冷然笑道:“這位大師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你自信能接得住區區四人手中的玩意麼?” 了因和尚聞立之下,濃眉一軒,厲聲道:“吳施主功力雖高,卻未見能將貧衲壓得下去!” 吳南雲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大和尚既然識得‘七煞劍’之名,便由在下奉陪大和尚走上幾招如何?”說著,他翻身將背後“珠耀劍”拔出。 “嗆啷”聲響中,一溜寒光隨之而起,映得地上白雪俱皆為之失色。 了因和尚不由暗贊一聲好劍。 他大聲道:“吳施主肯予賜教,乃最好不過,貧衲獻醜了!” 他人隨身轉,腳步一旋,已抖手發出七招。招招快捷,宛如飄風一般。 拂塵上的鋼絲,隨著他的出手,猝然展開,根根皆閃幻出縷縷精芒,彷若一只只尖銳的利針,扎向吳南雲上盤一十二處重穴。 吳南雲嘿然一聲,雙足立定不動,“珠耀劍”已起如長江大河,迅即上下翻飛,綿綿不絕。眨眼間,已極為輕易的將了因攻來七招,全然擋過。 隨著劍勢的縱橫,吳南雲冷叱一聲,朵朵劍花,恍如點點寒星,聚散不定的圍向了因和尚。 了因和尚暗中吃驚,手臂一振,手中拂塵立時運轉如風,頂上鋼絲忽伸忽收,鋒利的把柄,亦神鬼不覺的迭出怪招。這大和尚出手之快,功力之高,確實令人咋舌。 剎那間,二人已身形如雲般戰做一團。二人的腳步,極快的在雪地上掠走著,但是,卻連一片雪花也未帶起。二人踏在雪地上的腳印吳南雲的卻較了因和尚輕淺得多。 明眼人一看即知,在內力火候上,了因和尚已較“七煞劍”稍遜了一截。 這時,雙方已激鬥了三十余招。 了因和尚雖是少林四代弟子中首屈一指的有數高手,然而,這時亦已感到力不從心,首尾難應。 他覺得對方舞起的劍芒,宛如一團精瑩的冰球,每一劍之間的空隙,都微小得幾乎毫髮難容。 此時對手通體皆圍在一圈冷雲精芒中,委實無懈可擊。 立於二人身後不遠的兩名了字輩黃衣僧人,此刻亦不由面色凝重,形態十分緊張。 驀然—— 吳南雲劍勢一變,劍芒幻化成條條豪光,彷若無數顆流星的曳尾,以不可言喻的速度,飛瀉向了因和尚身上。就在這無數條豪光,在了因和尚四周身外,微一盤旋伸縮之際,吳南雲卻驀然收劍退回。 他微微一笑道:“少林絕技,有口皆碑,大師更是個中高手,吳南雲承讓了!” 了因和尚此刻紅倏白,全身簌簌微顫。顯然的,他已經羞怒到了極點。 濮陽維等三人,早已看清楚了適纔所發生的一切情形。原來,就在吳南雲施出那招“七煞劍”法中,極為凌厲的“火熾金流”之際,以那少林僧了因的一身功力,實已無法躲開。 因為,無論是此招的奇幻莫測,或是來勢之快捷凌厲,皆是了因和尚目前的造詣所難以抵擋的。 但是,吳南雲的劍光,在沾及了因和尚僧袍前的粒米之差時,已倏然收回。 自然,了因和尚心中更是明白。他這時向吳南雲頂膜一禮,黯然道:“吳施主盛名之下,果然不虛……貧衲見識了。”一言出口,他與另兩名僧人,已徐徐轉入道旁林中隱去。 濮陽維微微搖頭,四人又向山頂上繼續行。 這時,各人都一路沉默著。因為這一連兩次。名為迎接,實乃挑釁的場合,正顯示著少林派方面,可能早已有了準備,而且更已存著干戈相見之意。 此刻,各人腳下的青石道路,已更形寬敞,路面上,有著一層薄薄的密霜。 兩旁的山野,仍然白雪皚皚,樹梢上積雪盈寸,但是,卻依舊十分靜寂。 各人又轉入一條彎路,目光掠處,卻赫然看到矗立著一座巍峨宏偉的寺院。 四周建有高小的紅磚院牆,延垣綿長,金簷綠瓦,樓宇重疊。 寺院之後,尚有一座高聳的七級浮圖寶塔,氣派宏大,形勢宏偉已極。 濮陽維等四人,齊齊駐足眺望,面上全有一片凜然之色。 過了一陣,“七煞劍”吳南雲已沉聲開口道:“想必前面就是少林古剎了,幫主,咱們這就上去吧!” 濮陽維正待回答,卻又看見前面人影閃晃,兩條白色身影,急掠而到。 來人身手俱極高絕,每一縱躍之下,便是五、六丈遠。 這是諸人已看清來者赫然又是兩位身材高大的和尚。 在如此嚴寒的雪地裡,二僧竟然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僧衣,神態之間,卻又顯得極為從容軒昂,絕未有絲毫畏縮之態。 二人身形甫一著地,就唰的一聲分向兩旁立定。 右首那年約六旬的白髯和尚呵呵笑道:“施主等遠來不易,老衲無為,忝掌本寺金剛殿,現下便以一手陋技敬客,聊摶一笑。” 濮陽維聞言之下,心中一動,忖道:“這無為大師,聞說號稱‘雙掌托搭’外家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洪聲笑道:“‘無為大師’的是毫無虛假之性,嘿嘿! 較之以前那兩撥人爽快多了!” 這無為大師乃為少林派三代弟子中之皎皎者,執掌金剛殿之職,功力十分卓絕。 少林派中共分“空”“百”“無”“了”“悟”五代,目前掌門方丈,便是第二代百字輩中的百忍大師。 這無為大師能掌少林寺金剛殿之職,功力之高,自是不在話下。 而此人更是不善虛套,豁達異常。 故而,他與師弟無緣大師二人現身後,一句客套話也不說,便立即挑戰。 這時,無為大師已不再多言。 他退後一步,沉樁立馬,雙目四處環掃,注定一方深埋雪中的巨石。 這方巨石露在外面的一截,足有三尺多長,盈尺之寬,加以天氣嚴寒,岩石表面早已凝結一片薄薄的冰層,滑膩異常。 無為大師緩緩上前兩步,牛吼也似的喝了一聲,光禿禿的頭頂,立時冒出騰騰的熱氣。 他雙目平注,兩手卻貼在那方巨石之上。 只聽他倏然吐氣開聲,額上青筋暴起,那方巨石已徐徐搖動。 濮陽維心中一動,忖道:“這是莽牛真氣!” 無為大師倏然又是一聲大喝,雙目鼓出,那方巨石硬生生被他霍然拔出舉起。 眾人這時仔細一瞧,才發現那方巨石,除表面有這麼三尺多長的一段外,埋在雪地泥土中的更有七尺多長的一截。 總共算起來,怕不要有千餘斤之重。 無為大師這時雙手將巨石高高舉起,在頭頂上連轉三匝,大喝一聲,立將掌中巨石凌空拋起,飛達丈許之高。 正在無為大師面露微笑,洋洋自得之際。 “大力尊者”勒烈行卻狂笑一聲,身形倏然拔升空中,雙手倏伸,自己接著那方正在向下墜落的千斤巨石。 這時,他的身形在巨石之下,本應急快的下落方對。 但是,沒有!勒烈行的身體不但沒有急速的下墜,反而較平常的速度緩慢了許多。 只見“大力尊者”雙足,急快的在空中連續蹬劃,雙手擎著那方千斤巨石,彷若一尊巨靈托山之神,自空中冉冉而降。 無為大師目睹此情之下,一時竟目瞪口呆,竟怔在當地,木然不動。 因為,他自己素以大力見稱,在一般武林之中,氣力能較他更為恢宏雄厚的,實在是寥若晨星。他滿以為自己顯露的這一手力舉巨石之功,足可震慴來人。 但是,對方來人中,竟然有人比他的力氣還大! 雖然,適纔“大力尊者”那一手凌空蹈虛之術,若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大多俱能施出。 但是,若要像他凌空蹈虛之外,尚且再加上一方千斤巨石,而身形卻反而不會加速的下降。那麼,這除了須有一身精純至極的內家功力外,尚更須具有舉世無匹的天生神力。 勒烈行素以一身神力震驚江湖,其內力之深厚,自是無可言喻。 他此刻身形落地哈哈一陣狂笑,脫手又將巨石凌空拋起。 身形隨之而動,雙掌挾著呼轟如雷的勁風急劈而出。 “嘩啦啦”一聲巨響中,那條千斤巨石,立時被“大力尊者”震成兩截,“吧噠” 一聲跌落地上,深深地陷在雪中。 無為大師與他師弟無緣二人,此刻滿面煞白,只剩互相苦笑的份兒了。 無為大師這時喧了一聲佛號,強顏笑道:“這位檀樾好驚人的神力,老衲欽佩之至,敢請可否示下名諱?” “大力尊者”豪邁的大笑道:“老朽尚差兩年,便足滿八旬之齡了,哈哈!不過以前江湖上的朋友,都稱老朽為‘大力尊者’……” 此言一出,更是將無為,無緣驚得面上變色。 “大力尊者”一摸禿頭,極輕鬆的笑道:“兩位大和尚,老實說,這塊破石頭,比起老夫在黃山掌斷的那塊鎮山千斤碑,尚差得遠哩!” 無為大師這時面上十分赦然,他訕訕的一笑道:“原來檀樾就是關東赫赫有名的‘大力尊者’勒老前輩,嘿嘿,老衲真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這時一旁靜立的濮陽維雙手抱拳道:“請問大師,在下此時是否已可前往貴寺中,謁見貴派掌門方丈?” 無為大師點頭道:“自然!自然!老衲有僭,先行一步引路……” 無為大師一招呼他的師弟,二人領先向前行去。 無緣大師心雖仍有不服,但他師兄無為大師的功力,他是深知的,既然以他師兄的一身所學,尚未能討得了好,他亦只有默然縮手了。 這時,一行六人,大步向少林寺前行來。 各人約莫走了數十步,已看到路邊矗立著一座五尺寬窄,丈余高的巨大石碑。 上面刻著八個金色大字:“佛門廣大,普渡有緣”。 金色的字體,在雪光反映下閃閃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 令人看來,不覺起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 濮陽維心中興起一陣凜然之意,他面色沉凝的緩步行著,無形中已然流露出一股雍容攝人的風範。 六人再往前行,漸漸看到一片方圓約有數十丈寬的廣場。 廣場四周,植滿了長青不凋的蒼松翠柏,襯著少林寺寬大的寺門,更顯出這武林之中,人人景仰的聖地,有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勢。 這時,寺門已緩緩開啟。 當門而立的,是一位容貌威武,面如滿月的七旬高僧。 他那身金黃色袈裟,與頭頂上那方“勒建少林寺”五個大字的金色匾額,相互爭輝,閃閃發光。 這位大和尚氣度之沉穩莊嚴,宛如一尊得道的金身佛像,散發出一股凜然聖潔的氣息,令人不敢逼視。 這位高僧身後,一字排列著三位身著金白兩色袈裟的高齡僧人。 他身旁則肅立著兩個身著月白僧衣的和尚。 個個低眉垂目,雙手合十,在寂靜中,帶有十分莊嚴的氣息。 大門兩旁,在壇上一行巨大的“南無阿彌陀佛”的字體下,分站著數十名身著黃色及灰色僧衣的和尚。 這時,濮陽維等人已緩緩行至寺門之前。 當先引路的無為、無緣大師兩位大師,向各人回身一禮,大步走了過去。向那身披金色袈裟的老和尚當胸為禮說道:“敬稟方丈師叔,來客已奉諭引至,尚請法示……。” 那身披金色袈裟之人,果然正是少林寺第七代掌門人|百忍大師。 他那莊嚴的面孔上,露出一絲肅穆的微笑,已向濮陽維等人,緩緩迎近兩步。 濮陽維急忙行上,雙手抱拳,長身一揖。 沉聲道:“在下濮陽維,久仰大師佛名,今日冒昧求見,唐突之處,尚請恕之!” 百忍大師慈祥的一笑,亦當胸合十一禮,說道:“濮陽施主過譽了,老衲雖忝掌少林門戶,卻並未能為普天之下蒼生造福,罪過!罪過!” 濮陽維聞言之下,心頭一震,暗忖道:“這百忍大師忽出此言,其中好似暗蘊玄機…… 啊!對了,他莫非是指自己出山後,所造的殺孽太重?” 想著,百忍大師已和聲道:“施主隨來的幾位壯士,尚請代為老衲引見………” 濮陽維面色已逐漸恢復沉靜,他遂將“七煞劍”吳南雲、“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為百忍大師一一引見。 這位少林高僧和熙的一笑,道:“今日有緣,得與各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施主相見,老衲實覺萬分欣慰……” 他單手一舉道:“請各位施主入內奉茶!” 說罷,一行人緩緩向寺內行去。 進入大門之後,但見一條大麻石的甬道,迤邐於前,直通到大雄寶殿之上。 正殿上香煙裊裊,梵唱之聲,不絕於耳。 禪堂中,尚似悠悠傳出一陣低沉的木魚之聲。 各人通過供奉如來金身的大雄寶殿,進入後面一道綴滿卍字圖的長廊中。 長廊盡頭,便是一度月洞門。 行出門外,已見到一片十分清幽的內園。 園外可以隱約望見那蓮花行座,畫棟雕榭,氣象十分雄偉的達摩正殿。 但是,前行的百忍大師,卻並沒有進入達摩殿中。 他已步履沉穩的轉入這內園一座十分寬敞高大的屋宇之內。 濮陽維此刻揚目瞧去,只見這屋簷的橫樑之上,赫然書著三個仿宋體的大字:“演武廳”。 他心中一動,回頭向隨來之人一瞥,面上已浮起一個十分奇異的微笑。 這演武廳十分寬大,縱橫約有三十丈方圓,廳內分設有不少皮人、木馬、沙袋、柏木樁及千芒球、絞絲架,梅花陣等習武應用的事物。 這時,已有一十二名了字輩的黃衣僧人,在合十恭立著。 眾人進入後,廳內已擺設著五張酸枝椅。 百忍大師回首肅客入座,自己亦沉著坐下。 那些衣著不同的僧人,更是一言不發,默默肅立在百忍大師身後。 這時,百忍大師清咳一聲,啟口道:“濮陽施主,施主自三年前接掌‘冷雲幫’大位後,貴幫威勢在武林中,更是蒸蒸日上,名震八方,濮陽幫主武學淵博,人中龍鳳,自是毋庸老衲贅言贊譽……” 他說到這裡,壽眉微揚,聲調微微提高。 又道:“但是,今日老衲本我佛一片慈悲之心,奉勸濮陽施主幾句,施主自下山行道以來,固然亦頗多善舉,只是,施主為令師復仇時所用之手段,未免顯得有些過份…… 須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善心了了,性澄不波,便會漸滅殺戾,予人一條生機,濮陽施主為百年來武林罕睹之少年俊彥,自較老衲更知其中之道,若到時遭致天怒人怨,何不待如今早斂鋒芒?若再掀起武林中浩大殺劫,令天下蒼生蒙難,想這亦必不是令先師所情願……” 濮陽維這時面上毫無表情,宛若老僧入定。 但是,百忍大師的言詞,他每一字都已清晰聽到,而且,更是每一句話,他都能深切地了解著。 這時,他發出含蓄的一笑!說道:“大師之言,無異醍醐灌頂,當頭棒喝,在下亦深知昔年以還,所造殺孽太多,但是在下方寸之間,秉乎存心之正,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承先師之訓誨,古聖賢人之誨示,深知忠義孝悌之道,先人之恩,必須報還,先人之仇,定得湔雪,其中或傷人命。但是若在下所傷之人,能先退一步為他人設想,又焉能落得今日之果?方今之世,惡人至多,若不能教之反悔,便只有刀刀誅絕!” 百忍大師此刻已微微沉首忖思……。 “是的,濮陽維說的話,雖然多少有些偏激,太重恩怨之分……。” 但是,若百忍大師師門,罹有像當年“毒手魔君”那樣的慘禍,他也能惘思不顧麼? 百忍大師默默抬起頭來,說道:“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施主又何不予人一條生路?讓他去懺悔以往的罪惡呢?一個人的生命,終有極限,世上的一切,不過祗是一場虛無飄渺的幻夢而已,施主若能看透這一關,便是天下蒼生之幸了……” 濮陽維十分清楚,百忍大師之所以一再出言勸解,其主要目的,尚是為了他師弟“鐵掌”華武的命運。 濮陽維雙目緩緩睜開,神色十分堅決的說道:“大師之意,在下心中十分了然,不過最好能請令師弟華武親自出來,與在下做一了斷。” 百忍大師面上,掠過一陣十分惋惜的陰影。 他暗暗嗟嘆一聲,沉思片刻,揮手令人去傳“鐵掌”華武到來。 在百忍大師慈悲的心目中,已經認定濮陽維必是不願聽信自己勸解,也就是說,血灑少林寺的一幕悲劇,恐怕難逃劫數…… |
第47章 鐵掌恩怨 劍拔弩張
這寬大深宏的演武廳,此刻更顯出一片寂靜。 肅立百忍大師身後,身著金、白、黃、灰等各色不同僧衣的僧侶們,亦是個個垂目合十,靜悄悄的一言不發。 每人的面孔上,更是刻板的沒有絲毫感情,好似人人都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濮陽維沉靜得如山岳般端坐在椅上,他已自少林僧們刻板的面容上,隱隱看出一絲憤怒與不滿的神色。 雖然這種不滿的神色,是如此的隱匿在每位少林僧人的面孔之後。 廳外,這時響起一陣幽遠而低沉的腳步聲,隨著這步履的接近,各個少林僧人的面孔上,亦逐漸的更形緊張起來。 廳門外,這時出現了兩個人。 前行的是那適纔奉令出去的清字輩灰衣和尚。 跟著他身後的那人,竟赫然是一位須髯皆白,神態肅穆的老僧人。 他身著金、白兩色的袈裟,緩緩行至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身前,微微的躬身合十一禮。 濮陽維自這老和尚身形出現的剎那間,面色已自一變。 原來,這老和尚不是別人,正是那昔日風雲一時,名蜚江湖的淮南五奇之首“鐵掌” 華武。 濮陽維眼見之下,不由驟然一震,目光凝注在華武那萎縮而蒼老的面容之上,久久不能移開…… 百忍大師這時晦澀一笑,說道:“濮陽施主,這位百悔大師,便是施主所要尋找之人,也就是昔日在江湖上的‘鐵掌’華武。” 濮陽維面上肌肉微微抽動,他暗暗問著自己:“這早年於鬼愁谷,聚眾毀去恩師容顏的大仇,如今已遁跡空門……他難道已深深懺悔往昔的罪過嗎?但是恩師的血仇,難道就如此一筆勾消了麼?” 濮陽維那俊俏的面龐,極其難以察覺的在不時變幻著。 他已陷入一個深深的矛盾之中…… “毒手魔君”那疤痕累累的醜陋面容,又淒厲的浮現在他眼前,那彌留榻上的叮嚀,那嘴角最後一抹慘笑,彷若一圈圈正在擴大的漣漪,又在他腦海中漸漸擴張。 但是,在這一圈圈悲愴錯綜的漣漪中,又顯出一個皺紋重疊的蒼老面孔。 那面龐是如此的哀頹,彷若是一個飽經憂患與人世悲痛的失意者…… 逐漸的,這景象又幻成一幅靜寂肅穆的圖畫! 那是一座深幽的佛殿之中,一個孤單的影子,跪在蒲團之上。淒涼的敲擊著木魚…… 青燈、黃卷伴著這老人篤篤的木魚聲,是那麼的冷清晦冥,彷若在傾訴著什麼?懺悔著什麼? 濮陽維額頭的汗珠,滴滴墜下。 他痛苦盡力與自己的思想在做著掙扎…… 大廳中,數十雙眼睛,都像是一把利劍似的,凝注著他。 四周,仍是一片寂靜。 沒有人願意打破這寂靜的氣氛,先開口說話。 驀然。 濮陽維已下了一個決定。 這是他自己,經過多少痛苦的心智煎熬,才下的決定啊! 但是,當他正待開口說話之時…… 立於百忍大師身後,一位身著黃金色袈裟的老和尚,已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 他那瘦長的身軀,襯著那黝黑多皺的嚴肅面容,沒有一絲笑容。 這時,他向百忍大師微一合十,沉聲道:“啟稟方丈師兄,看目下情形,濮陽施主好似甚有礙難,好似不欲放過已痛悔前非的百悔師弟……我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能存心向善,皆具佛心。然而濮陽施主卻如此趕盡殺絕,我少林一脈,素來光明正大,行事不愧天地,難道說,還要我全寺上下,向濮陽施主跪地相求不成?” 這面容嚴肅的僧人,正是少林寺中僅次於方丈,地位極為崇高的監院首座|百缺大師。 他此言一出,少林弟子盡皆齊齊動容。 立於百忍大師右側的一個身材魁梧,面色紅潤,頷下白髯飄拂的大和尚,這時亦大步行上,洪聲道:“啟稟掌門方丈,百缺師兄適纔所言,亦為老衲心中之意,‘冷雲幫’橫行天下,肆無忌憚,更不將我們少林一派置于眼中,如今又直闖我寶寺聖地,聲勢洶蠻,更欲憑藉一身邪門武功,予我少林一派以大辱,如任其如此來去,我少林一派,今後再有何顏面稱雄天下,統率武林?” 這位身材高大的老和尚,正是少林寺藏經閣長老,百善大師。 他洪聲說罷後,雙目怒睜,瞪向濮陽維諸人。 雖然,平素精嚴的寺規,壓制著他們的情緒,使這般僧人們,不敢過於放肆。 但是,他一股公然的憤怒,已流露在每個人的面孔上。 這時,濮陽維朗聲一笑緩緩站起。 他那笑聲,隨著身形的起立,已逐漸變成削厲,就好象廳外的風雪,吹入室中一般…… 寒森森的,更帶著一股蕭煞之氣。 笑聲驟停,濮陽維冷削已極的開口說道:“在下此次拜謁貴寺,本存著一片誠摯之心而來,適纔更蒙貴寺方丈諄諄勸誡,更是十分感懷,而且,在下對昔日‘鐵掌’華武與先師的一段仇怨,亦已暗自做了一個決定,但是,料想不到貴寺各位大師,竟然如此強橫霸道,更且出言辱及在下‘冷雲幫’全幫,如今,在下這個決定不變,但是,卻要等待向各位大師領教之後,只要有一口氣在,始將這個決定說出,亦不為晚!” 原來,濮陽維適纔已做了一個雖然痛苦,卻又令他十分安慰的決定。 那就是,寧願日後回到千山“冷雲谷”向恩師廬墓叩頭領罪,他也不忍再向這目前已然悔悟,須發的老人痛下殺手。 拿如此一位存心向善的老人流血,這會是一種多麼令人驚悚的罪惡啊! 但是他雖然已做了這個決定,而那性情剛烈的百缺大師,卻已不容濮陽維再加分說了。 當然,單憑濮陽維那個倔強孤傲的性格,亦斷然不會在此種場合之下分辯。 以免日後招致外間傳說他畏懼少林派之謠言。 百忍大師,這位得道的高僧,雖然已自濮陽維適纔的神色,看出對方的心意。 但是。 他現在能說什麼呢? 他能斷然喝止自己的師弟麼? 他能嚴厲的壓制著廳中弟子的激動,而不顧一切的後果麼? 而且,濮陽維到目前,尚未確切的說出他的決定啊! 百忍大師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十分為難的尷尬之色。 如今身為百悔大師的“鐵掌”華武,更是長髯激動,面部肌肉痙攣的呆立在當場。 他如今已陷入一個深沉的痛苦漩渦之中。 這時,面容嚴厲的百缺大師,毫無表情的低垂雙目,光光的頭顱,在微微的搖晃。 顯然的,他亦是十分激動,只是礙于掌門師兄的面前,不敢過於衝動罷了!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驀然站起。 他披在肩上的那張金錢豹皮,隨著急喘的胸膛,做著波浪似的起伏。 濮陽維適纔心中所想的事,他已大致看出,而且,這位老而彌辣的江湖怪傑,更是十分佩服濮陽維那寬宏大量,不記舊怨的磊落胸襟。 但是少林寺僧人驟而留難,卻使情勢急轉直下,怎不令這位火爆性子的老人大為憤怒? 同時,他心中更為濮陽維不值。 此際,他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怒氣,洪聲道:“各位大師!本來濮陽幫主此次拜謁寶寺,所欲踐之約,與老朽毫無關連,老朽不過是適逢其會,順同行之便,結伴前來貴寺瞻仰一番而已,此事始末,老朽雖未目睹,卻也有耳聞,濮陽幫主為師復仇,並無不是之處,如今不論他對此事所持之決定若何,在濮陽幫主話未出口前,貴寺即擺出此等架勢,亦未免令人齒冷……。” 他一言未畢,“七煞劍”吳南雲,亦霍然站起,傲然說道:“貴寺各位大師,如此不分清紅皁白,仗勢凌人,適纔百善大師更加出言辱及我‘冷雲幫’全幫上下,吳某不才,尚要向百善大師討教一番。” 面色紅潤如嬰的百善大師,聞言之下,雙目怒睜,長髯拂動,形態威猛已極。 但是,他卻看了掌門方丈一眼,強行將怒氣按下。 這時,身為方丈的百忍大師面容一凜,回首怒目瞪了百缺、百善兩位大師一眼,又沉聲道:“勒施主、吳施主二位說話,尚請顧全大體,若本派弟子與貴幫發生衝突,更令武林掀起劫難,想這都不是雙方所冀望的……” 濮陽維等人尚未說話,粗魯直憨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忽然站起,大聲道:“百忍大師,雖然這確實不為雙方所情願,但貴派弟子如此仗勢凌人,出言無狀,難道就是貴派在武林中的一貫作風麼?” 俞大元此言一出“大力尊者”勒烈行不禁暗暗叫遭。 他尚未回頭申斥,少林弟子已齊齊譁然鼓譟,群情激憤。 連百忍大師如此涵養高深的得道高僧,面上亦不由得微微變色。 濮陽維雖然覺得,“力拔九岳”俞大元言詞之間,也太不為對方稍留餘地,但他話已出口,自己又能怎樣呢? 是以他一言不發,沉靜的看著事情的演變。 此刻,那面容嚴肅的百缺大師,更是面如秋霜,毫無一絲笑容。 他向百忍大師合十一禮,轉身向俞大元道:“俞施主,便憑施主適纔那句話,已分明不將我少林一派置于眼中,如此甚好,稍停老衲定向施主討教幾手絕學,好看看施主倒底憑藉著些什麼如此狂傲。” 這時,室中氣氛已充滿了火藥氣息,雙方皆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百忍大師慈目倏睜,稜稜有威。 他環首四顧,雪白的壽眉已自微微皺起。 目前,雙方的怒火已到了巔峰,而且,已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壓抑得下。 何況,這場激鬥的必行,並不是僅關係著“鐵掌”華武一個人的事,而更影響到少林寺今後,在武林中的威望。 百忍大師目前所深深憂慮的,只是在忖度如何將這場可能一發便不可收拾的戰火,儘量壓制到最微小而不致發生嚴重後果的局勢。 濮陽維此刻凝注著百忍大師,他心中已大約測出這位得道高僧,心中所思慮之事。 濮陽維緩步行去,向百忍大師長揖道:“大師悲天憫人之心,在下甚為欽佩,但如今形勢,已不容許雙方任何一人退縮,貴寺是為了往昔的威信,在下亦須保全祖師遺留的名節,如今區區之意,貴寺與在下等人,不妨作一次儘可能不流血的比試,未知大師尊意如何?” 百忍大師聞言之下,深沉而含蓄的向濮陽維一瞥。 這一瞥中,已傳出多少的了解與贊許。 人們,除了那些天生嗜殺殘忍的魔鬼外,又有誰是喜歡流血的呢? 此刻,百忍大師頷首一笑,說道:“如此甚好,雙方亦可藉機印證一番,武學之道孰深孰淺!” 百缺大師卻冷冷一笑,接口道:“亦可知曉到底是正宗武林絕技為上,抑是邪門左道的武功可以獨行?” 濮陽維面色一變,隨即沉默無語,淡淡一笑。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冷削的一笑,說道:“五台‘七煞劍’吳某,便首先請命出戰,討教百缺大師幾手正宗的武林絕學!” 百缺大師長眉一軒,狂笑道:“好極,老衲亦久思向吳施主討教……” 這時,少林弟子均已紛紛四散站立。 百忍大師與濮陽維二人,又已相偕落坐。 但是,二人卻又俱皆極為緊張的注視著廳中。 忽然,就在百缺大師正待舉步上前的剎那,一條人影卻翩然先他掠出。 此人亦是一個身著金、白二色僧衣,但體形卻甚為枯瘦的六旬和尚。 他最令人驚懼的,卻是眉心之中,生有一粒指尖大小般的殷紅硃砂血痔! 這和尚甫一現身,就合十向百缺大師道:“百缺師兄,且請稍息,這首場便請由老衲出戰,討教吳施主幾招五台絕學。” 濮陽維等倏見此人,俱不由心中一震。 因為,他眉心中的那粒硃砂紅痔,已明顯的告訴各人,這大和尚正是少林派刑堂首座,江湖上威名赫赫,號稱“血痔鐵膽一孤僧”的百空大師! |
第48章 佛門風雲 僧俗之戰
百忍大師嚴峻的面容上,就好似陰霾中的一線陽光般,透出一絲極為難得的笑容。 他微微的頷首道:“也好!師弟小心了!” 說罷,緩緩地退至場外。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這位師弟武功之高,絕不較自己稍弱,故而他十分放心。 “七煞劍”吳南雲灑脫的一笑,正待舉步。 他身旁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已轉首躬身道:“啟稟刑堂,這場請準由本護法先行出戰。” “七煞劍”吳南雲眉頭一皺,十分躊躇。 因為他知道,憑對方那“血痔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的身手,恐怕不是“力拔九岳” 俞大元所能接得下的。而且,若自己出手,正是以自己在“冷雲幫”刑堂的地位,與少林派刑堂首座之爭,無論勝負,雙方名聲相若,誰也壓不過誰。 但是,俞大元貿然出戰,若萬一失手,豈不是挫了“冷雲幫”的銳氣? 他心中十分明白,這次的搏鬥的成敗,不僅關係著交手者個人的榮辱,而且更會影響到雙方幫派的聲譽。 但是,俞大元話已出口,他怎好阻止呢? 濮陽維與“大力尊者”勒烈行,此時皆不由心中一震。 可是,二人卻沒有表露在面孔上。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苦笑一聲,低聲道:“俞護法這‘血痔鐵膽一孤僧’甚為不容易相與,尚請千萬留意!” 俞大元答應一聲,意態昂昂的挺胸而出。 血痔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這時已合十當胸,微施一禮,道:“難得俞大護法賜教,貧衲有禮了。”語聲一停,百空大師退後三步,雙掌微微向下,腳步不丁不八,氣納丹田,抱元守一,神態穩若如山,這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神功中,“百步神拳”的開山之式。 “力拔九岳”俞大元雖魯直,武功卻盡得“大力尊者”的真傳。 見百空大師一拉開架勢,他心中已一目了然,這時,俞大元沉聲道:“大和尚留神,在下得罪了!”他身形在語聲出口之時,倏然向前搶出三步。 一時掌勢如風嘯浪排,眨眼間,就凌厲無匹的攻出九掌三腿。 百空大師嘿然一聲,身形不退反進,雙掌閃若雷電轟擊,瞬息間,連攻出七腿十三掌。 但見人影晃掠,罡風如飆中,俞大元已被逼退五尺之外。 百空大師身形有如電掣般如影隨上,“如來背痛”“金剛伏虎”“蓮池祥雲”一連三招,將“力拔九岳”俞大元逼得左攔右架,節節後退。 血痔鐵膽一孤僧驀然又大喝一聲,身形宛若游魚戲水般,在俞大元四周晃掠起來,掌劈腳蹴,招式如天河倒懸,源源而至。 忽然,“力拔九岳”俞大元怒吼一聲,忽而上下翻飛,掌式也濤濤而起,連環拍出。 他每次出手,皆運足真力,掌式帶起“呼轟”的風聲,狂飆如嘯,勁力沉如山岳。 他名震江湖的“霹靂掌”這時已傾力施出。 場中兩條人影,頓時愈走愈快,到後來,只見兩條淡淡的灰影,在廳中往來掠晃不已。 掌風激盪得空氣旋動成渦,距離稍近,便覺勁氣如削,口鼻皆窒。 濮陽維雙目半合,那道微閉的眼縫中,卻射出一股令人震攝的閃閃寒芒。 他瞧著場中的搏鬥,心中卻微微嘆息。 “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連心,他凝注著場中的戰況,雙手緊握,呼吸急迫,額頭滲出了粒粒汗珠。 他暗自忖道:“看情形,大元雖然一時不致落敗,但是……欸!他終究不會是那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的對手啊……”這時,場中二人已激鬥了百餘招。 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身形愈走愈快,出掌也更形凌厲,簡直就分不清他身形每轉動之下,倒底擊出了幾掌?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冷汗涔涔,順額而下。 但是,他卻立定身形,雙臂伸縮更急,每出一掌,必連帶著一聲暴叱。 叱聲隨著掌式的雷鳴轟響,湊成一幅攝人的景象。 逐漸的,二人已然交手至一百五十餘招左右。 這時,“力拔九岳”俞大元的身手,已遠不如初時俐落,他面紅如血,氣喘之聲,遠至二丈之外的觀戰各人亦可微微可聞。雖然,俞大元仍然在盡力的壓制著。 這時,少林寺的僧人們,個個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們靜靜的等候著百空大師即將到手的勝利。 甚至,連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面孔上,亦微微浮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是的,世界上無論是那一個,任他是如何的清高淡薄,總是希望得到榮譽,而厭惡失敗的……。現在“血痣鐵膽一孤僧”的身形,閃動的更形快捷。他好似永遠不知道疲乏似的“百步神拳”的罡烈勁風,已威猛到令俞大元難以抵擋的地步。 驀然—— 百空大師大喝一聲,身形猝然掠升空中,接著又彷若一只白鶴似的,飄然落至丈許之外。 隨著這聲大喝,“力拔九岳”俞大元歪歪斜斜的退出五步。 他那件羊皮袍的前襟之上,卻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鮮明的掌印。 血痣鐵膽一孤僧面色冷漠地,微一合十,一言不發的徐徐退下。 他心中十分平靜,因為在血痣鐵膽一孤僧的手下,不知挫敗了多少在武林中威望甚隆的高手。這種榮譽,在他來說,已沒有多少值得炫耀的了。 但是,“力拔九岳”俞大元呢?此時心中卻難受至極。 他自出道以來,雖然遭過挫折,但是,卻從來沒有像目前這麼難堪過,況且,更當自己授業恩師之前…… 他恨不得眼前的地面上,能裂開一條縫,將他慚愧的身軀鑽進去,永遠不再出來。 俞大元怔愕愕的立在場中,面孔煞白,雖然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受傷。 濮陽維緩緩站起,行至俞大元身側,慰聲說道:“大元,不用難過,天下沒有永遠屹立不搖的松柏,待一會兒,我親手挫倒那血痣鐵膽一孤僧,來為你證明這句話……” 俞大元聞言不由悚然一震,他感激的望著濮陽維,低著頭,回到位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拍著徒兒寬闊的肩膀,沉聲道:“大元,沒有關係,勝敗乃兵家常事,用不著縈懷於心,師父在你這種年紀,受的挫折比你還多……” 這年屆八旬的剛烈老人,為了安慰自己的弟子,不惜將自己往日的敗績抖露出來。 雖然,“大力尊者”勒烈行的話,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在這幾句簡單的言詞中,已可充份證明他們師徒之間,那真摯如父子般的感情。 這時,百忍大師微微一笑道:“這一場,敝寺弟子多蒙施主承讓了!”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七煞劍”吳南雲已大步向前,微微拱手道:“勝者勝矣!敗者敗矣!多言又復何益?在下敬請貴寺任何一位大師出場賜教。” 吳南雲口氣之狂傲,不由激的少林寺的僧人們,個個面上變色。 百忍大師亦暗暗一嘆道:“欸!這‘七煞劍’武功雖高,為人卻太過剛傲,但是,本寺弟子雖皆為佛門中人,卻也看不透這‘嗔’之一字啊!” 他正感嘆著,監院首座百缺大師這時掠身上前,微施一禮,道:“老衲不自量力,要在吳施主的‘七煞劍’法之下討教兩下。” “七煞劍”吳南雲傲然一笑道:“豈敢!豈敢!這次吾等可以印證一下,倒底是少林正宗武學較勝,還是五台山的旁門陋技較高!” 百缺大師那張多皺而嚴肅的面孔上,好似與他所見所聞絲毫都不發生關連似的,聞言之下,仍死板得如罩寒霜。 他這時反手拋肩,腳步一旋,已將背後斜掛的一柄降魔杵握在手中。 只見他拔取兵器時,身形的灑脫與自然,便已流露出一派宗師的氣度。 百缺大師的這柄降魔杵,長約五尺,通體烏光隱隱,顯得十分沉重。 他這時握在手中,雙目微仰,嘴唇卻緊緊的抿著。 “七煞劍”吳南雲輕蔑的一笑,身形猝然飛向空中,人在半空中輕捷地一個翻身,又斜斜掠出丈餘。身形甫一落地,背後“珠耀劍”已自嗆啷拔出。他這份俐落與爽脆,也絕不在百缺大師之下。這時,百缺大師自鼻孔中冷哼一聲,冷然道:“吳施主留意,老衲有僭了!” 降魔杵在百缺大師手中一顫,立時絕快無倫的點向吳南雲的胸前、“氣舍”“水突” “缺盆”三穴。 那麼粗重的降魔杵,在百缺大師的手中,竟顫動的有如波浪般的起伏著。 吳南雲持劍卓立,劍光一閃,也倏然迎上。 百缺大師暗哼一聲,大旋身,反拋肩,降魔杵起若烏龍混海,杵端幻成圈圈點點地烏光,瞬息間,又將吳南雲周身七十二重穴完全罩入其中。 “七煞劍”吳南雲冷冷一笑,“珠耀劍”帶起萬點寒星,閃晃出條條搖曳的精芒,反將百缺大師全身三十六處大穴圈入劍影之內。 百缺大師喝聲“好”降魔杵宛如山崩海嘯般,呼嘯而起,沉如山岳似的將吳南雲當頭壓到。這正是少林絕技:“降魔二十七杵”。 “七煞劍”吳南雲長嘯一聲,身形頓時快若空際的流星般,倏上倏下,左翻又閃。 “珠耀劍”幻起點點寒星,時而化成圈圈銀弘,時而飛騰如電,時而綿綿如春蠶吐絲。 傾刻間,這二位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已激鬥了五十多招。 濮陽維雙眸緊緊注視著二人千變萬化的身影,一絲微笑漸漸地浮上了嘴角。 少林寺的僧侶弟子,此刻只覺眼前銀光雷擎如蛇,烏光操縱似浪,早已目眩神迷…… 百忍大師慈目大睜,他雖久聞“七煞劍”的威名,卻料想不到對方的身手,竟然比他所想像中更要高出許多。 這時,嘶嘶的劍氣在空中割劃著,穿過那縷縷不絕的烏光,伸縮如電。 逐漸的,劍氣愈來愈盛,宛如一片精耀透明的光幕,挾蔽在大廳中兩丈方圓的空間裡。 冷風合著寒森森的劍氣,在周遭衝激回盪著。 “七煞劍”法,這時已施展到暢如江河的境界了。 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此時面上已微微變色。 因為,他師弟百缺大師的武功之深湛,乃是他所深深了解的。 但是,看目前的情形,百缺大師彷若已受困在那片精芒如閃的劍帶之中。 這時,吳南雲心中較別人明白,他知道目前自己雖已佔得上風,但那百缺大師,此刻仍是身形如電,手中降魔杵揮動如風,絲毫未露敗像。 但是吳南雲卻知道對方乃是沉著應戰,暗蘊內力,以待乘隙反攻,奪取先機。 須知百缺大師身手之高,為少林寺中有數的人物,“七煞劍”吳南雲雖然技震武林,卻也不是如此容易便能分出勝負的……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悄悄趨至濮陽維身側,低聲道:“濮陽幫主,依閣下之見,這一場誰會得勝?” 濮陽維沉聲道:“在下看來,吳刑堂或有勝望,不過即便勝了,也勝得極為艱苦!” “大力尊者”暗中點頭,雙目又凝注場中。 這時,只見吳南雲劍光急起,一招“谷熾流金”閃電般刺向正揮杵落空的百缺大師脅下。百缺大師嘿然一聲,喉中竟發出一陣若老龍清吟般的吼聲。 隨著這吼聲起處,吳南雲刺到的劍勢,卻彷若遇到一層極為剛韌的無形潛力般,猝然將劍尖震得一斜。他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呼道:“達摩真氣!” 然而在此一瞬間,百缺大師已被吳南雲劍身的勁力逼出兩步。 但他趁吳南雲微微錯愕之時,立時大喝一聲,連出七杵反攻而上。 眨眼間,二人又展開一場搶製先機的快攻猛打。 “大力尊者”勒烈行低聲道:“濮陽幫主,想不到那百缺禿驢竟已練成少林派的不傳絕學:‘達摩真氣’但是,看樣子他還沒有到家,因為他只能在兩尺以內發出威力……” 勒烈行說得不錯,百缺大師在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中,果然曾苦練那種達摩真氣。 原來這達摩真氣,若練到十分火候,不但可以馭氣傷人,碎石如粉,更能抵禦任何凌厲的武功傷害。 但是,這種武功卻極為深奧難練,而且,一旦到了五成火候之後,無論如何苦練,也只有跟隨著時光,緩緩的加深功力。 不過如果能練到五成火候,那麼,每隔十年,便能更加深一成。 但是,即使要練到五成的達摩真氣,至少亦非須三十年以上的時間不可。 百缺大師因出家較晚,那一身達摩真氣,僅六成火候。但已足使武林中人驚駭了。 這時,百缺大師傾出全力一掄急攻,竟反將吳南雲招式逐漸壓制,大有奪回主動權的趨勢。 勁風如嘯中,吳南雲那清 的面容,倏然寒如冬霜;他鬚眉皆張,長嘯一聲“珠耀劍”嗡——的一震,劍尖顫成萬點寒光,彷若澄空中的銀河群星,綿綿密密,天羅地網般向百缺大師溜瀉而至。這正是七星劍法中,最凌厲的三絕招之一“流星縱橫” 吳南雲曾以此招,不知挫敗了多少武林高手,甚至連冰海第一奇人戰玄心,也在此招之下敗北。 百缺大師此刻驟覺萬點寒芒,如點點流星,四面八方湧到,簡直已到無法招架之境。 他厲吼一聲,身形猝然向後倒退。 “七煞劍”吳南雲,驚心動魄的長嘯連聲,手中劍已如影隨形般跟?上來;只見一溜溜的劍芒交織而出,點、線、縱橫,形成一幅極為壯麗的景象。這正是七星劍法中的第一絕式“八方天網”;劍氣瀰漫,烏光閃爍,人影翻飛,叱喝連聲。 終於!一切靜止了…… 吳南雲靜靜的卓立當地,雖然|他此刻已有些微喘息。 明亮如一泓秋水般的“珠耀劍”七枚雕刻於上的太陽,正閃閃的發出寒光。 鋒利的尖鋒上,卻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 百缺大師以杵拄地,黝黑嚴肅的面容上,顯出一股出奇的憤怒與羞愧,只見他那峭瘦的左肩上,裂開一條三寸長的縫口,血……自那縫口中,緩緩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兩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的互視著對方,誰也沒有將身形移動一下。 百忍大師面上一陣輕微的激動掠過,他微微揮手,兩名灰衣僧人立即越眾而出,恭謹的將百缺大師扶回…… 吳南雲向少林僧人抱拳一揖,傲然走回。迎接他的,是濮陽維含有深刻笑意的一瞥;這一瞥中,已包含了多少贊譽與誇示。 “大力尊者”勒烈行一伸大拇指,低聲道:“好個‘七煞劍’不愧為五台派第一高手,更不愧為‘冷雲幫’中,執掌上下行規的刑堂堂主。” 吳南雲灑然一笑,亦低聲道:“辱承前輩謬獎,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說著,二人相視微笑起來…… 這時,百忍大師正回頭在安慰他那受傷的師弟——百缺大師。 忽然,紅面白髯的少林寺藏經閣主持百善大師,大步踏入場中,洪聲道:“適纔老衲師兄,承蒙五台吳大俠賜教,吳大俠武功雖高,下手卻是不該如此狠辣,老衲不自量力,欲再向吳大俠討教兩手。” “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之下,劍眉怒軒,霍然起身,就待躍入場中。 只見“大力尊者”勒烈行將吳南雲一按,亦大步走出,他呵呵笑道:“大和尚,一個人打不過,便想用車輪戰麼?俗語說‘當拳父子不留情’若貴寺的高僧們不願流血,當初又何苦咄咄逼人,落得如此後果呢?” 百善大師被“大力尊者”一陣搶白,不由一陣語塞,吶吶不能出言。 忽然,這姜桂之性的百善大師,怒吼一聲。厲聲道:“嘿!嘿!‘大力尊者’你休道老衲是畏懼於你,來來來!你若有興,老衲便奉陪你走上兩趟。” 百善大師火氣一起,連說話也粗魯了起來。 百忍大師雙眉一皺,臉上已微現不滿之色。 “大力尊者”勒烈行嘿嘿一笑,說道:“我說大和尚,我們都是這把年紀了,大家說話和氣一些不好嗎?何苦如此吹鬍子瞪眼睛的……再說,你不畏懼我,呵呵……難道老夫便會畏懼你不成?” 百善大師那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更加有如巽血,他氣得周身直抖,白髯顫動。 驀然—— 他大喝一聲,拋肩將背後一柄長約七尺,精光閃閃的佛門方便鏟摘下。 鏟頭上的月牙微微顫動,發出陣陣寒芒。百善大師厲喝一聲,道:“‘大力尊者’拿出你的兵器,老衲即便領教一下關東第一高手的絕技!” “大力尊者”勒烈行又是呵呵一笑,說道:“大和尚,難為你已有這麼一大把年紀,卻也不知老夫我六十年來,早已不用兵刃了麼?”他環目一瞪,又洪聲道:“但是,若老夫空手與大和尚你對招,須叫他人誤會老夫瞧你不起………也罷,老夫便以身上這張金錢豹皮,來與大師耍上一番!”說著,他右手一扯,披在肩上的那條金、黃兩色相間,顏色絢麗的金錢豹皮,已似一條活蛇般滑落在“大力尊者”手中,只見這張金錢豹皮還有一個金線纏繞的把手,可供握于掌中。 原本,“大力尊者”武功雖高,面對這位在少林寺中,親掌藏經閣的百善大師,卻也不敢小覷! 因為,少林寺的藏經閣,乃是寺中重要經典、文件及武學秘本的收藏處,其掌持藏經閣之人,武功必須十分高強,而百善大師又為少林派,“百”字輩第二代弟子,武學之深奧,自是不難測知。 其實“大力尊者”預料的,果然不差。 這百善大師,與其師兄百缺、師弟百空,合稱少林三大長老。 三人的武功俱在伯仲之間,僅較其掌門師兄百忍大師略遜一籌而已。 這時,百善大師一見“大力尊者”手中握的金錢豹皮,心中亦不由得微感一震。 因為,他早已聞及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的威名,而且,對方既然能以一張軟綿綿的金錢豹皮當做兵器,內力上必有深厚的造詣。 他不敢大意,口中大喝一聲,急速地活開步眼圍著“大力尊者”旋走起來。 逐漸地,百善大師的身影,已快捷得不易看清。 他肩頭的鋒利月牙,那點點閃耀的寒光,隨著他身形的疾走,竟也連成了一道圓弧。 驀然——“大力尊者”沉喝一聲,手中金錢豹皮猝然飛出,如一張巨大的漁網,向百善大師摟頭蓋臉的罩至。那張豹皮撒出時,風聲的急勁,就宛如一大塊鐵板也似。 百善大師暴叱一聲,身形立似陀螺般倒旋而出。 方便鏟隨即帶起溜溜寒光,劈向“大力尊者”雙腿。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手中的金錢豹倏起忽落,前揮後掃,瞬息間已怪異無倫的連出九招。 百善大師吐氣開聲,身形奇快的閃掠入那片金黃色的光網中。 佛門方便鏟掄出呼呼風響,若靈蛇伸縮般,快捷無倫的劈出十五鏟。 “大力尊者”心中一驚,他奇異對方之身法,怎的會如此快捷,彷若無恐不入的瀉地水銀一般。 其實,這正是百善大師苦習的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伏陀幻身十六閃”。 這種功夫一旦施展開來,身形便宛若幽靈一般閃晃移挪,行動之快,令人不可捉摸。 “大力尊者”這時心中方自一驚,對方寒森森的鏟影已當胸而到。他悶哼一聲,手中的金錢豹皮呼的一聲掃向百善大師面門七竅,右掌掌心卻微微一登。剎時,一陣隱隱轟鳴驟起,狂飆湧處,立將來至胸前的方便鏟斜斜震出。 他應變之快,亦確實不愧為江湖中有數的怪傑。 百善大師估不到對方身手如此之辣,才覺手中兵器一震,一大片金色光網,已當頭蓋臉的壓到。 他怒叱一聲,身形又似電掣般閃出,方便鏟隨即凌空而起,有若江河倒懸,綿綿攻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厲叱一聲,狂笑道:“對!大和尚,這才夠勁!” 話中,金錢豹皮揮舞如風,綿綿密密的絕招交相迭出。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略微閉目調息了一陣,已將適纔力戰的勞累,完全恢復過來。他環目四顧,心中忖道:“這百善大師功力之高,實不弱於若那百缺大師……看情形,只怕‘大力尊者’老前輩,尚不一定能穩操勝算……” 他又向濮陽維一望,不由心中十分敬佩。原來,濮陽維那俊逸的面孔,這時竟然沉靜得彷彿一個木塑之人。但是,由他那雙時時透出精芒的星目中可以看出,他雖然表面沉靜,其實,內心卻十分注意場中的戰況。 少林僧人此時亦個個屏息如寂,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但是——百忍大師卻在微皺雙眉,正傾聽著在他耳旁低聲說著什麼的“血痔鐵膽一孤僧”的說話。過了半晌,百忍大師好似沉吟了一陣,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而實時便有兩名灰衣僧人,隨著身穿月白僧衣的無為大師之後,向廳外匆匆行去。 看他們的形態,好似有著什麼急事一般……。 此次事主——“鐵掌”華武,也就是如今的百悔大師,正垂眉低目,合十肅立,於百忍大師的身側。他好似已完全陷入一個深沉的思維中,絲毫未被眼前的激烈打鬥所驚動。 但是,從他那時而痙攣般抽動的面孔上可以看出,這已置身佛門的百悔大師,彷彿正處在異常的不安與痛苦之中。 這些,不但“七煞劍”吳南雲已然看到,濮陽維則更看得十分清楚。 同時,講得更露骨些,他目下不但已完全了解華武,更由衷的同情這年已遲暮,卻不能再安享晚年的蒼涼老人。人,總是不能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哪怕這種事只有一次,但也足夠令他一生痛苦與懺悔的了…… 此時,場中的“大力尊者”已與百善大師激鬥了兩百多招,每人的面孔上,都滲出粒粒汗珠,氣喘吁吁。雖然,這尚是個十月飛雪的冰天雪地。一片片金黃色的光影,有若一張張俱有靈性的巨網,倏然絞成一片,忽而又左飛又掠。人影分合,騰躍得如光閃電掣,端的是一場武林罕睹的龍虎爭鬥。 驀然,“大力尊者”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右掌連連擊出十六掌,左手金錢豹皮卻似滿天飛雪般,密不通風的飄然而落。 一連串如密雷般的暴響中,這所巨大的演武廳頂壁亦不由微微震動,灰塵簌簌而落,聲威的是驚人至極。 只見百善大師面孔漲紅如血,雙目圓瞪,鬚眉怒張。 他身形極為奇幻的一閃,手中方便鏟化成縷縷銀光,如閃電般投向那彌瀰漫漫的勁風網影中。 一聲驚天動地怒喝,隨即一陣鏗鏘的巨響,兩條人影已倏然分開。 “大力尊者”勒烈行,頭頂之上熱氣騰騰,額前汗如雨落。 然而,他那五彩繽紛的衣衫袖口,卻被百善大師那鋒利的月牙隆刃,劃破一條約有五寸長的裂縫。 百善大師卻是怒目圓睜,氣喘吁吁,肩頭的金色僧衣,已被“大力尊者”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大片。 僧衣破裂之處,更且滲出了絲絲鮮血。 “大力尊者”喘著氣,哈哈大笑了一陣後說道:“大和尚,看樣子,咱們兩個老兒倒是平分秋色,互不吃虧了,不過……這秋色好似老夫多分了一點………” 百善大師氣得一跺腳怒道:“好,好,‘大力尊者’你不用在口舌上佔老衲便宜,稍停咱們還要再比一場。” “大力尊者”接著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捨命奉陪!” 說罷,二人已各自走回。 這次激烈罕睹的三場武林高手較技,雙方已各自勝負一場。 但是,“大力尊者”與百善大師的這場較量,卻是“冷雲幫”方面略勝半籌。 這時,場中又沉寂下來。 這種沉寂,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一場更加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呢? |
第49章 竹絲引渡 金拐佛杖
百忍大師沉寂而肅穆的面容上,這時微微顯出一絲激動之色。 是的,統率天下武林的少林一脈,在與一個江湖幫會的搏鬥中,竟然絲毫沒有佔到便宜,而且嚴格的說來,反還吃了虧。 雖然,任這個幫會在江湖上的聲威是如何的懾人,但在少林派來說,這總不是一件有顏面的事啊! 他這時深深的沉思了一刻,暗自下了個決定,要以自己這一派武林宗師的身份,與“冷雲幫”幫主,素來有未遇敵手之稱的“玉面修羅”一較長短。 在他剛想開口說話的時候,這時在大廳外,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 早先出去的無為大師及兩名灰衣僧人,此際已恭謹的立於門邊。 跟著,一聲清勁的咳嗽聲響起,廳門走進一位形態十分怪異的老和尚來。 這和尚身著金紅色的袈裟,身材又高又長,臉上瘦骨嶙峋,稜角鮮明突出。 最令人驚異的,卻是他凹陷如一只深碗似的頂門。 這老和尚雙目細瞇,僅剩一縫,嘴唇也緊緊的閉合著。 從他頷下那全呈銀白色的須髯及眼角深刻的皺紋看來,他的年齡恐怕已在九旬以上了。 自這老和尚的身形始才出現在門口,大廳中的少林弟子,立時全然肅立躬身,合十為禮。 甚至,連掌門方丈百忍大師也不例外。 這老和尚微微一笑,連眼皮子也不再撩一下,晃動著他那枯瘦的身軀,飄然向百忍大師行來。 他腳步的每一次移動,都是那麼輕飄,好似根本沒有沾著地面似的。 他那枯瘦的身軀,亦好象隨著空氣的流動,悠然而起,宛如絲毫沒有重量一般。 這時,他晃著身上那襲與他身體極不相稱的金紅袈裟,來到百忍大師面前,當胸合十,卻仍然沒有說話。 百忍大師面孔上,露出一絲虔誠而恭謹的笑容,和聲道:“今晨有‘冷雲幫’濮陽施主等人,為百悔師弟之事,來寺中做一了斷,此事關係甚大,弟子不敢私自裁決,故而斗膽驚動師叔佛駕,失責之處,尚祈師叔恕之!” 身披金紅色袈裟的老和尚,輕輕點頭,嘴唇牽動一下。 於是,他那臉上的皺紋,便更形深刻了。 這時,他並未落坐,依舊像其它的各代僧人一樣,靜靜的立於百忍大師身後,沉靜的好似天榻下來,也驚動不著他似的。 須知少林派寺規甚嚴,任你輩份如何崇高,見了掌門方丈也不能落坐。 百忍大師這時,並未將這老和尚為濮陽維等人引見,他又輕輕落坐,神態上,卻流露出一股若有所恃的滿足與自信。 濮陽維自這老和尚現身時起,便覺得心中一動。 待他仔細凝注之後,平靜的心神,立時更加波動起來。 因為,濮陽維本身是個武林中絕世的高手,自然,他對同樣精於此道的人,有一種更精銳於旁人的觀察。 這時,他暗中肯定,這位身披金紅袈裟,較之百忍大師更高上一輩的老和尚,可能將是他下山以來,所遇到的一個空前勁敵。 濮陽維正在估量的時候,百忍大師卻沉聲啟口道:“濮陽維施主,適纔你我雙方,已較過三場,施主們功力之高,確不愧為江湖中稱霸一方的人物……” 百忍大師說話極有技巧,他輕淡的將自己這方較為吃虧的事實,一句帶過。 這時,他的目光向濮陽維等人面上一掃,又道:“不過目前雖可說是勝負相若,未分軒輊……卻未知濮陽維施主是否尚有意賜教老衲幾招絕學?” 濮陽維早就料到,自己與百忍大師的這場搏鬥,已在所難免。 他這時朗聲一笑,說道:“大師能對在下多加點化,以開茅塞,在下乃求之不得之事。” 百忍大師連道不敢,正待自坐位上立起。 但是,濮陽維卻面容一凜,冷然道:“不過,在下於大師賜教之前,甚想一試素有血痔鐵膽一孤僧美號的百空大師一身絕學。” 百忍大師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怔。 但是,就在他尚未決定是否應派百空大師出戰之前,這位少林寺刑堂首座的百空大師已厲然的一笑。 向百忍大師合十道:“啟稟掌門師兄,承濮陽施主如此看重老衲,老衲亦久思一會濮陽施主名震天下的‘天魔十二式’就請師兄准予出戰。” 百忍大師略一沉吟,有些不太情願的頷首應準。 百忍大師之所以如此為難,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則高手相鬥,甚耗真力,若濮陽維與百空激戰下來,體力方面,多少亦會有些損耗,便是自己稍停上去接戰得勝,也會落人口實。 再則百忍大師雖未親睹“玉面修羅”之身手,但見他神態之沉穩,雙目所蘊精芒之足,即知實不易相與。 若是百空大師再度戰敗,這又是多麼令少林寺難堪的事呢? 只是,百忍大師顧慮雖多,卻已無法收回成命了。 百空大師緩步行出,深沉的立於大廳正中,徐徐將兩只寬大的袍袖扎好。 由他這個微小的動作,就可看出這位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血痔鐵膽一孤僧”面對著眼前的勁敵,心中是如何的慎重了。 濮陽維神色自若,他向“力拔九岳”俞大元含有深意的一瞥,彷若在告訴他:“等著瞧吧!大元,看我為你洗雪適纔一掌之仇。” 濮陽維這時自位中立起,微微一跨步,頓時彷若空中的一片羽毛,飄然移出兩丈之外。 少林僧人俱不由心中一震,暗暗的叫了一聲:“這是‘細柳飄’的身法!” 隨著濮陽維身形的移動,血痣鐵膽一孤僧的面孔上,已倏然變色。 雖然,他是在盡力的鎮靜著自己。 那立於百忍大師身後的老和尚,雙目隨著濮陽維飄起的身形微開驟合。 假如你目光尖銳的話,你便可以自這老和尚極快開合的眼簾中,看到一股攝人魂魄的神光。 血痣鐵膽一孤僧眉心那粒殷紅的硃砂痣,這時也變得更加豔紅。 他雙手合十一禮,沉聲道:“老衲有僭了!” 濮陽維亦長揖還禮,只見百空大師倏而展開身形,在廳中游走起來。 濮陽維雙目半合,嘴角上浮起一絲極為奇異的微笑。 如果我們詳細分析他這微笑的話,無疑的其中實包含有一絲輕蔑的意味在內。 驀然。 百空大師冷叱一聲,身形如電撲上,指顧之間,就攻了九腿十六掌。 其身形之快速,出力之均勻,足可列為武林中頂尖高手之流。 濮陽維長笑一聲,極為詭異的旋身至百空大師身後。 身形之快,就好似一個不可捉摸,無形無影的幽靈。 百空大師陡然一驚,“豹尾腳”突施,向後急蹴而出。 但是就在他察覺腳尖踢空的一剎那間,一股炙熱得令人呼吸皆窒的勁氣,卻突然壓到。 他悶喝一聲,努力將身形向後徹出。 濮陽維這時身在空中,嘿然一笑,雙掌連綿而出。 如山崩海嘯似的炙熱勁風,逼得百空大師左閃右躲,形態十分狼狽。 濮陽維這時在雙掌的連環推出下,身形已疾撲而至。 百空大師暴喝一聲,上下翻掠,“百步神拳”倏而施出。 但是,濮陽維的身形,卻恍如一縷飄渺的輕煙,在那陣罡烈的勁風中,飄然來去,行動是那麼的灑脫,那麼輕柔。 忽而,百空大師那枯瘦的身軀猝然暴退,藉著一聲大喝,雙掌施出一招“百步神拳” 的菁華絕技:“瑞氣呈祥”。 呼轟的掌風,頓時如一道洶湧的河流,滔滔湧到。 濮陽維身形電轉,在空中忽上忽下,雙掌幻化成漫天遍地的掌影,向百空大師反襲而到。 又是一聲暴叱,兩條人影以匪夷所思的快速,在廳中翻騰起來。 少林掌門百忍大師,他較廳中任何一人更注意濮陽維的身手。 這時,他面孔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再也找不著一絲含著自信的笑容了。 因為濮陽維那奇異玄奧得令人驚駭的武功,有些簡直已不是人類天賦的體力所能做得到的…… 立在百忍大師身後,身披金紅袈裟的老和尚,那細瞇的雙目,此際不自覺的緩緩張開,緊板的面部肌肉,亦微見松馳。 這時,廳中二人約略激鬥了近百招左右,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身形如電般在四處飛掠。 猛厲的掌風,隨著他身形的晃走,迭次激盪。 但是,濮陽維那雪白瘦削的身軀,卻好似百空大師的影子一般,始終緊緊地附在他的身後。 任這功力絕高的佛門高僧如何的閃、躍、撲、擊,始終不能擺脫…… “力拔九岳”俞大元粗獷的面孔上,不自覺地漾起了一絲微笑…… 他這時已可確定,自己幫主必可履身他適纔對自己的諾言:“挫敗血痣鐵膽一孤僧”。 忽而,濮陽維如影隨形的身軀,這時倏然彈起,在空中微微一閃,竟好似海市蜃樓般,幻化成滿空的白影,四面八方的向百空大師撲到。 廳中各人,只覺眼中白影晃閃,勁氣如嘯,根本已分不清濮陽維本人身在何處。 百忍大師悚然一震,在心中大叫道:“這是天魔十二式中的‘滿天飛魔’!” 那頂門深陷的老和尚,面容亦不禁大大的抽動了一下。 因為,憑老和尚這一身浩若湖海般的高絕武功,亦覺毫無把握能完全躲過這凌厲奇詭的一擊。 剎時,滿廳白影紛飛中,傳出一聲憤怒的叱喝。 廳中驟然完全寂靜下來。 濮陽維面含冷笑的峙立於地,他背著雙手,極其瀟灑的望著百空大師。 而百空大師那金白相間的僧衣前襟,卻印上了一只清晰的掌印。 片片碎布,正從那掌印的痕跡之內飄落。 最令人驚愕與難堪的,便是這掌印的位置,與百空大師適纔印在“力拔九岳”俞大元身上的,竟是同一部位,而且分毫不差。 百空大師的面容十分淒慚,他眉心那粒殷紅的硃砂痣,這時亦顯得黯淡無光。 濮陽維長身一揖,緩緩說道:“百空大師,在下多有冒犯了……但是,大師此刻想亦能體會出,那適纔敗在大師手中之人,他心中的滋味,亦必不較大師好受……” 濮陽維暗中太息一聲,飄然回到位上。 百空大師向濮陽維的背影一瞥,好似瞭悟出一件什麼事似的,合什回至他適纔站立的地方。 百忍大師那雙稜稜生威的慈目,倏然張開。 他輕輕站起身來,向那身披金紅袈裟的老和尚什一禮,又好似在低聲說著什麼。 這時,大廳中的氣氛,又出奇的緊張與嚴肅起來。 因為,無論是少林弟子,或是“冷雲幫”赴約的群豪,他們心中都十分明白,一場空前未有的武林激鬥,恐怕就要來臨了。 無可置疑的這將是他們此生此世,首次僅見的高手較技。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跨步至濮陽維身側,俯身低語道:“幫主,下一場恐怕就是少林寺掌門方丈親自下場了……本座在此,預祝幫主得勝……” 濮陽維微微一笑。 亦低聲道:“謝謝你,南雲,為了全幫,為了自己,在下都將全力以赴………” 正在這時,執掌著少林派最高權位的百忍大師,已凝步行至廳中。 向濮陽維合什一禮道:“濮陽施主,老衲有心與施主印證一番,尚請施主莫使老衲失望……” 濮陽維發出一陣清越的笑聲,也自椅中立起。 他微微躬身還禮道:“大師客氣了,在下愚魯之質,難為棟樑,既然大師肯親予賜教,正是在下之幸……” 說罷,舉步緩緩行至廳中。 百忍大師沉著的一笑,說道:“老衲想與施主比試兩場,一為文比,一為武比……” 濮陽維心中一轉,笑著說道:“只要大師有興,在下無不奉陪……只是文比為何? 武比為何?” 百忍大師好似胸有成竹,宏聲一笑,說道:“老衲想與施主各自施展一趟輕功,至於勝負之判,好在在座各位,全為武林中素負盛名的高手,對此自可一目了然……此乃文比。” 濮陽維聞言之下,心中一陣冷笑,凝神續聽下文。 百忍大師又清咳一聲,說道:“至於武比麼……便由老衲那條佛門善行金杖,在濮陽施主‘赤手金拐’之下討教幾招絕學!” 濮陽維微微一笑,頷首同意。 這時,百忍大師輕輕揮手,就有兩名灰衣僧人,自大廳之外,拿入六根細若小指,長約兩丈許的青竹,及一束線香進來。 兩個灰衣僧人將手中之物放下,躬身退至一旁。 百忍大師深沉的一笑,走向前去,將那六根幼細的青竹,輕輕插在大廳地面上的青磚隙縫中。 他插下去的手法是如此輕微,是而那六根兩丈餘長的青竹,便虛飄飄的攔在其中。 虛飄得就像甚至一陣微風的吹拂,也經受不起。 百忍大師拿起那一團白色線球,手中微一用勁,那團白線宛似活蛇般猝然飛出,分別纏繞在六根青竹的尖端。 這飛出的白線,不過是普通縫製衣物時所用的那種,其粗細程度,尚不及一只繡花針,自然更是十分容易折斷的。 百忍大師能以內勁貫入其中,輕而易舉的分繞于高達兩丈餘長的青竹尖端,這份功力與身手,已足以駭人了。 濮陽維冷然望著百忍大師在親自佈置,他的面容,卻絲毫未顯露出任何一絲特殊的表情。 這時,百忍大師回過身來,微微的一笑。說道:“濮陽施主,這是老衲別出心裁想出來的一套小把戲,名叫‘竹絲引渡’……” 他目注著濮陽維的表情又道:“這種比試甚為簡單,便是比試之人,分先後縱身躍上空中的青竹尖端,再於那六根青竹之間,連接的白線上,舞出一套拳法,但是縱身躍上青竹時,卻要憑藉著手中的這把線香,每向空中發射一只,便躍身踏在線香之頂,直到腳尖踏上青竹為止……這簡陋之技,十分膚淺,倒令濮陽施主見笑了……” 百忍大師這番話一說出來,大廳之中,除了那身披金紅袈裟的老和尚,及冷然卓立的濮陽維外,可說全已神色大變。 因為,不要說這六根青竹,本來就已搖搖欲墜地,十分不好著力,便是六根青竹之間連接的白線,又是那麼的細弱,恐怕連一只蒼蠅落上去都要搖晃,更莫說是偌大的一個人了。 何況,更要在上面舞出一趟拳法來。 尤其是縱身上那青竹之時,更不能直接躍上,尚要以手中線香凌空著力。 這到底是一件艱難得幾乎已不是人類天賦本能所能做到的事情,如何不令廳中諸人驚愕欲絕呢? 甚至連身手高絕一時的“七煞劍”吳南雲,及少林寺百字輩的各位高僧,亦自嘆無此功力。 但是濮陽維卻清雅之極的一笑說道:“大師這套青竹引渡,不但別出心裁,更是一種輕身功夫的絕高鍛鍊……在下雖然不能勝任,也只好勉力一試。” 百忍大師呵呵一笑,連道不敢!緩緩將身上金光閃耀的袈裟脫下,由一名灰僧人接過。 濮陽維並沒有脫去那件銀白狐皮的緊身衣,他灑脫的一笑,向側旁一站。 “大力尊者”勒烈行這時俯在俞大元正旁,低聲道:“傻小子,你看你們幫主的這份狂勁與瀟灑,真是令人欽服之極,為師的一生還是首次看見這種奇材。” “力拔九岳”俞大元亦低聲笑道:“這叫什麼竹絲引渡的功夫,可真叫人看了都心寒,不如叫他竹絲要命來得恰當……” “大力尊者”正笑罵了一聲沒出息。 廳中百忍大師已開口說道:“濮陽施主,老衲便拋磚引玉,先行獻醜了………” 說罷,百忍大師長吸一口真氣,身形颯然翻轉,拿在手中的一根香,也射至空中三尺。 他那龐大的身軀一晃之間,已飄然點向那適纔飛起的線香之上。 他單掌一揮,一根線香又極為奇異的緩緩飛射五尺之高。 百忍大師雙臂一振,腳尖一點線香,又騰身而起。 這時,百忍大師的身形,已拔升一丈有餘了。 只見他手中的線香,一根接著一根飛出,他那修偉的身軀,亦好似與線香連衡成一體般,輕若無物的連連踏點其上。 瞬息間,就立在第一根青竹尖端。 百忍大師的身軀雖立在上面,然而這幼細松馳的青竹,竟紋風不動,好似根本沒有重量加在上面似的。 這時,只見百忍大師凝神沉氣,抱元守一,一抬腳就飄身在另一根青竹尖端。 眨眼間,他身形如電的一一踏遍。 這時,廳中諸人,俱皆屏息如寂,大睜雙目,緊張與興奮的凝注著百忍大師忽起忽落的身形。 此時,百忍大師已飄身至那六根青竹之間所連接的白線上。 他極為從容,在那纖細得令人心驚的白線上遊走。 身形之快捷與俐落,就好似行走在平坦而寬敞的地面上一樣。 百忍大師驀然微微一哼,身軀已極快的轉動起來。 剎那間,拳風呼呼,掌影如山,原來,他在那幼細的白線上,正施展開少林七十二技中的“十八羅漢拳”來。 一時只見人影翻飛,晃閃如電,身法,步眼,俱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 百忍大師能將這套全以外家勁力為主的拳法,在那絲毫不能著力的懸空白線上施出,身手之高絕,確可謂無出其右了。 這時,百忍大師施展完了這套拳法,身形在空中倏忽一閃,已輕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氣閒神定,微塵不揚。 隨著他身形的降落,無數聲的歡呼,驟而起自四周,無疑的,少林弟子們,正十分自豪於自己的掌門方丈,他們皆被這神乎其技的輕功所激奮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大師輕功之佳,的確令人欽佩莫名……只怕在尚難及大師的十分之一呢?” 百忍大師合什笑道:“濮陽施主謬譽了,老衲耄矣!雕蟲小技,實不值一哂……” 濮陽維不再多說,向百忍大師抱拳一禮,緩步向青竹下行來。 他微微回頭,向同來的三人一瞥,俊俏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深刻的微笑。 這抹微笑,無疑地給予了“七煞劍”吳南雲等三人,一種十分強烈的信賴與欣慰。 濮陽維拿著適纔百忍大師交給他的一束線香,徐徐在六根青竹旁邊走了一遍。 忽然,濮陽維將手連揮,手中線香,一根接著一根飛出。 奇異的是,那些線香飛出的速度,竟是極為緩慢,每只間的距離,僅有尺許。 而又是一根連在一根上面,驟然看來,就好似一根根的線香,若天梯似的一以迤邐排列著,直到青竹之端。 這一手內家至高功力的顯露,登時將大廳中的任何一人,震攝得目瞪口呆。 濮陽維手中線香甫出,他已長吸了一口真氣。 於是,他的身形就彷若浮在空氣之中一般,倏然飛昇。 他快捷的點著正緩緩飛出的線香,就好似在踏著梯子一樣,身形極為妙曼而優美的掠到青竹之頂。 他的腳尖甫一接觸著青竹,身軀即已急驟的翻仰起來。 但是,任他如何晃動,那幼細松馳的青竹,卻是絲毫不動。 驀然 濮陽維老龍清吟般的長嘯一聲,身形拔空而起,在空中若鷹隼般旋回飛折,隨意翩翔。 他藉著體內一股流暢而精純的真氣,做著與飛鳥完全相同的遨遊。 這時大廳中,無論是少林弟子,或是“冷雲幫”赴約群眾,無不鴉雀無聲,驚愕得啞口無言。 百忍大師雙目凝注,面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極難察覺的凝重表情。 於是,他回過頭去,目光一瞥之下,百忍大師卻更驚愕了。 原來,那身披金紅袈裟的陷頂老和尚,此際正雙目大睜,精芒如電的注視著空中。 面上顯露出一股奇特的驚異表情,而這表情,百忍大師差不多有五十多年,未曾在他師叔的臉上看過了…… 這時,濮陽維已優雅而輕淡的在那六根青竹之端一一踏過。身形起落間,飄然落在那懸空相連的白線之上。接著,只見一條白影,以眩人神目的快速,在那白線上飛舞。 一陣陣炙熱的勁風,四散分開,空氣中傳來陣陣輕微的呼嘯之聲。 百忍大師心中不由一嘆,暗忖道:“這便是那傾絕武林的天魔十二式啊!” 他心中尚未想完,驀然間,空中已有無數的白影在急驟地晃閃著。 影斂人顯,濮陽維卻含笑立於座位之前。 廳中一片沉寂,不久,一片暴雷也似的喝釆聲突然發出,歷久不息。 這不但有著“冷雲幫”群豪的歡呼,更夾雜著少林弟子由衷的讚美。 本來世上便沒有什麼敵我之分,一件至真、至美的事物,總是值得任何一個人為它喝釆的啊。而且,不論這喝釆人的地位與身份。 濮陽維這時向百忍大師拱手道:“班門弄斧,不入法眼,慚愧!慚愧!” 百忍大師緩緩立起。 沉聲說道:“濮陽施主神技驚人,莫怪能臣服四海,威震五嶽,老衲欽佩不已!” 這一場所謂文比的輕功比試,勝負之分,已不用再去贅述了。 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輕身之術,雖然已傾絕一方,深奧無倫,但較之“玉面修羅”卻又輸了一籌。 百忍大師這時微一抬手,就見兩名灰衣曾人,自廳外抬來一柄長約七尺,粗若兒臂,通體金光流燦的佛門善行杖。 只見這善行杖杖端,有一道寬約五寸,鋒利異常的刃口,刃口之下,卻連著一串九枚拳大的金環,杖身更雕滿了龍紋。一見之下,便令人有一股威武懾人之感。 百忍大師伸手接過,在手中微一抖動,“嘩啦啦”的金環震響中,這根沉重逾恆的佛門善行杖,在他手中,就好似一根燈心草似的輕便。 濮陽維微微一笑,向後一瞥,“力拔九岳”俞大元立時大步行來,雙手奉上濮陽維那柄通體赤金,重約四十餘斤的赤手金拐。 百忍大師躍身廳中,單掌問訊,洪聲道:“濮陽施主,便請賜教!” 濮陽維大步向前,肅穆的立於百忍大師前丈餘之處。 這時,他雙手環抱胸前,雙手拇指微翹,神態莊嚴已極。 百忍大師一見之下,不由心中一凜。 因為,這正是“冷雲幫”中,幫主對敵時的起手之禮,而且,若“冷雲幫”幫主向對方施用這種禮節,那麼,也表示他對交手之人尊敬與欽佩。 相傳在“冷雲幫”第二代幫主“毒手魔君”一生之中,交手時施出過這種禮節,亦不過只有三次。 而“玉面修羅”濮陽維,自下山行道以來,以只是第二次施用此禮,(第一次是與“七煞劍”吳南雲較技之時,事見本書第八章) 百忍大師這時將佛門善行杖斜舉,左掌當胸問訊,神態亦十分肅然。 這正是少林弟子的開山禮儀。 濮陽維沉聲道:“得罪了!” 說罷身形倏然拔空,赤手金拐化成一道金紅豪光,當頭壓下。 百忍大師大喝一聲:“來得好!” 雙臂一振,善行杖金環驟響,宛如一條金龍般盤舞迎上。 “嘩啦啦”巨響中,人影驟而分射。 濮陽維長嘯一聲,赤手拐連演絕學,“上天下地”“彤雲密合”“混沌初開”連環三招,急展而出。 百忍大師嘿然一聲,善行杖金芒倏展,揮舞如風,“哪吒擾海”“烈焰耀金”“潛龍升天”三絕招,亦如電掣般施出。 濮陽維長笑一聲“毒手魔君”謫傳的八十一式“赤手拐”法,也如天瀑倒流,滾滾而至。一時金赤光華,如雷電耀,往來縱橫,眩人心魄。 百忍大師此刻所施展的,乃是少林鎮山絕技之一的“韋陀金剛杖”法。 善行杖起若金虹橫空,又似波濤千重,金光閃耀,宛如旭陽初升。 杖風如雷,又似山崩海嘯,威勢驚人已極。 眨眼間,二人已互拆了七十餘招。 百忍大師心中十分驚異,因為他自接掌少林門戶以來,已逾三十餘年,以手中一柄“佛門行善杖”及少林七十二種神功中,他所練成的二十四種絕技,就不知打敗過多少武林中的頂尖高手。 但是,他此刻卻深深的震驚了。 因為,目前的對手,乃是他三十年來,前所未遇的第一個勁敵。 百忍大師只覺對方赤手金拐所凝成的勁力,絕似一片浩瀚無際的湖海,含蘊著一股深厚無邊的威力。又好似滔滔不絕的江河,綿綿蕩蕩,永無盡絕。 他傾力的施展著佛門善行杖中的菁華招術,要盡力以自己六十餘年的艱苦鍛鍊,來擊敗這生平僅遇的勁敵。 濮陽維這時亦已聚會了全身功力,將一口先天之氣,完全貫注於赤手金拐中。 他巧妙的旋回著“金羅步”藉著那一陣陣幻異無倫的步法,找尋任何一絲幾乎細微得不易發覺的空隙,向對方展開凌厲的攻擊。逐漸 三百招過了。 五百招又快接近,這兩個武林中的泰斗,正為著彼此的幫派,為著自己今後的榮辱,做著孤注一擲的激鬥,此時天色漸暗,雪花又飛舞起來。 這闊大恢宏的大廳兩旁,不知在何時燃亮了二十盞巨大的琉璃燈。 青白色的光芒,照耀著四周,映像在少林寺僧人緊張的面孔上。 映像在“冷雲幫”群豪風塵僕僕的容顏上。 同時,也映著大廳中兩條翻飛如電的人影。 青螢螢的火光,激奮著每一個人的心,跳躍,奔騰著…… 這時,場中的拚鬥,已更形激烈,“噹噹”的兵刃交擊聲,隨時可聞。 然而,那悠長的金屬撞擊聲,卻震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魄,緊繃著每人的神經。 “大力尊者”勒烈行這時一抹額際汗珠,低聲向吳南雲說道:“吳大俠,依閣下之見,誰能贏得這場拚鬥?” “七煞劍”吳南雲深沉的一笑,異常堅定的說道:“勝利永遠是屬於‘冷雲幫’的!” 勒烈行輕輕一拍南雲肩頭,表示同感。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一摸那光禿禿的頭頂。說道:“師父,若以那百忍大師的功力來說,只怕徒兒最多祗不過能接下百招左右……” 他又向“大力尊者”問道:“師父,您老人家能支持多久?” 俞大元這句話,問得十分不聰明,因為“大力尊者”武功雖高,與百忍大師比較起來,卻遜了一籌。也就是說,“大力尊者”不會是百忍大師的對手。 但是,武林人最好面子,明知打不過,口頭上也不肯承認的。俞大元如此一問,簡直是洩“大力尊者”的底。 勒烈行聞言之下,怔了一怔。隨即低吼道:“媽的,傻小子,你簡直在塌我的台嘛! 好在吳大俠也不是外人,告訴你這傻小子也不妨,若以為師的功力,與百忍大師對抗,四百招以內大概還沒什麼問題。”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以百忍大師身掌名傾天下的少林門戶來說,乃是一派宗師的身份,打不過他也不算丟人……在下放肆的說一句,若是在下與他交手,傾上全力大概也只能抵擋五百招左右……” 三人雖在說話,目光卻緊緊凝注著場中,毫未放鬆。 這時,濮陽維與百忍大師之戰,差不多快接近千招了。 少林弟子已個個面上變色。因為,百忍大師乃當今少林寺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又是身為掌門之尊,若萬一在濮陽維手中敗北,那麼,不但百忍大師以往聲譽要盡付流水,而少林派的威望,也會從此一落千丈。 不但少林寺弟子全都驚恐萬分,甚至連那神色刻板冷漠,身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面上神色亦十分緊張。 這時,執掌少林監院的百缺大師,悄悄行至百悔大師身側,沉聲說道:“百悔師弟,聽說這“玉面修羅”的一身武功,除了樣樣超絕外,他最傾絕天下的絕技,卻是那‘修羅九絕式’不知此言確否?” 百悔大師黯然點頭,啞聲道:“不錯,據外間傳說,他那‘修羅九絕式’施出以來,尚沒有任何一人能倖免劍下,甚至連海上稱尊的‘黑砂島’島主巴豪亦僅只能接下六招…… 欸!這些罪過都是老衲一人招來,只怕他日涅槃之後,也會打入阿鼻地獄……” 百缺大師面孔一板,斥道:“師弟何須如此!須知便是沒有師弟的事情插在其中,我少林一派亦不能容人如此橫行無忌!” 百悔大師聞言之下,心中百般滋味交集,面上肌肉微微抽動,他已悲痛到了極點。 因為,若是百忍大師萬一敗北的話,少林寺威信驟落,這些災禍,都等於是他一人招來。便是不受同門的指責,以後悠長淒苦的歲月裡,那良心的煎熬,也足夠他消受了。 前思後想,這不都是三十年前做錯了一件事麼?…… 時光在眾人的驚愕與緊張中,悄悄的流過。 廳中的兩條人影,這是也緩緩停下手來。 但是,他們並不是疲累了,更不是就此收手。 二人俱是緊張的注視著對方,沉寂了一刻,又大喝一聲,縱身撲上。 如此週而復始,緩緩不絕……。 “七煞劍”吳南雲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幫主與百忍大師的最後決勝關頭,已快到臨。 因為,這時二人已將枴杖上的招式完全用盡,不得不斷續的停手,在腦海中另外思索創造一些奇詭的絕招,再向對方攻去。 因而百忍大師與濮陽維此刻動手的招式,完全是一些妙絕人寰,險至峰巔的奇招。 一片沉寂籠罩在四周,只有各人深沉急促的呼吸聲,點綴著這空曠深幽的演武廳。 驀然 濮陽維與百忍大師俱皆同時大喝一聲,兩條人影,又纏鬥在一起。 百忍大師,這位少林派第七代的掌門高僧,他這時已將前所未有的精力,完全投注於這場激鬥之中。因為,他不能不為少林派今後在武林中的地位,作最大的賭注。 也就是,少林一派今後的興落,完全擔負在他這一戰之上。 因此,百忍大師咬緊牙關,任額頂的汗珠淌下,任那強而有力的四肢逐漸酸麻,他也只能拚起精神,怒睜雙目,做著一生中可能是最艱苦的一次搏鬥。 濮陽維呢?要知道在他所有武功上,這赤手金拐乃是他較弱的一環,但是,既使如此,也足以抵敵天下任何一位高手。他十分明白,百忍大師竟能在自己手中,拆了將近兩千余招,這是自己從未有過的事。同樣的,他也知道,要以赤手金拐勝百忍大師,恐怕也不可能。 人影驟分又合,金芒拐影起如長風巨浪,像是大海中層湧來的波濤,好似永遠無絕無盡,永不停止……。 這時,坐落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面孔上變得十分蒼白。 因為,他對眼前這無止無休的激鬥,感到大大的恐懼起來。 他可以看出,濮陽維與百忍大師二人出手時,俱皆以真力貫注於兵器之上。 已經過了一個下午,再加上這快到午夜的時間,精力的消耗,是無庸贅言的。 但是,二人卻好似絲毫未感到疲乏,依舊在閃電轟雷般的交手著。 一個人的精力,難道竟會如此出乎人意外的強韌麼? 驀然,大廳中又接連響起了無數聲驚人心魄的金鐵交擊之聲。 兩條人影又極快的互攻了三十余招,在那先前的金鐵交擊聲,猶自餘音裊裊之際,兩條人影卻倏然分開。 廳中各人急急閃目瞧去,只見百忍大師手扶善行杖,渾身汗水,已將那一身緊身僧衣浸透。他大聲的喘息著,胸前急驟的起伏……。 濮陽維依然冷冷卓立,神態沉穩。但是,他面孔已雪白得幾乎與身上所著的銀狐皮袍的顏色一樣了,周身亦在簌簌的輕顫著,顯然,二人都已近乎虛脫的狀態……。 百忍大師合什當胸。 喘息著道:“濮陽……施主老……老衲對……施主這……威……攝天……下的…… 的絕……技……表示無……衷心的……欽……欽崇……” 濮陽維冷冷的抱拳一揖,喉嚨一陣顫動,他彷彿在努力的吞咽著什麼! 是的,他正在吞下那湧至喉頭的一口鮮血。 這時,他低啞的說道:“大師功力絕代,無出其右,令人欽仰之至,這番比試勝負之分,未知大師做何評斷?” 他此言一出全廳之人,又全然緊張起來。每個人的神經,都好似一根根繃緊了的琴弦。 每道目光,都好似充滿了期待的神色。不錯,因為這不啻是等於雙方幫派興衰的宣告啊!百忍大師喘息了一陣,雙目注定濮陽維,嘴唇微微蠕動。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句完全相同的話已從二人的口中脫出。 “施主勝了……。” “大師勝了……。” 又在同時,二人也怔怔的望著對方。 |
第50章 豪雲凌霄 悟塵大師
忽然。一個低沉,卻又清雅得幾乎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息的聲音,緩緩飄入大廳中每個人的耳內:“百忍未贏,濮陽施主也未輸,二位適纔於兩千三百一十招上,各以一招‘西天顯佛’與‘洪荒寂寂’互擊而退……。” 這語聲才入人耳,不論雙方的任何一人,俱皆吃驚不已。 因為,憑濮陽維與百忍大師這種超凡入聖的身手,在如此快逾電光石光的搏鬥中,竟有人能明確的數出二人已戰了多少招,而更能說出雙方在交手時招術名稱。 那麼,這人武功之深奧,必已達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數十道目光齊齊轉注過來。原來,說話之人,正是那身披金紅袈裟,頂門深陷如碗的老年和尚。他此言一出,大廳中已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濮陽維向百忍大師說道:“適纔令師叔已將結果評斷,在下衷心感激,未知大師以為……。” 百忍大師自己知道,適纔在對方那招“洪荒寂寂”中,二人已在頃刻之間,連連變化了數十個不同的招式。但是,對方已完全躲開,自己卻在那“洪荒寂寂”中,所含蘊的“萬物同歸”雙手分圓時,已無暇避過。 雖然,這是一個微小得幾乎不可察覺的破碇,但是,嚴格的論說起來,自己已經落敗了。可是,濮陽維竟能如此為自己保全名聲,為少林派留下一條後路,怎不令百忍大師感激莫名。他立時已稍稍恢復過來,宣了一聲佛號,沉聲道:“濮陽施主果然宅心仁厚,為人方正,老衲在此特向施主奉上我少林一派最高敬意……。” 濮陽維面色一整,連道不敢。這時,已有兩名身著黃色僧衣“了”字輩的和尚過來,攙扶百忍大師歸坐。他那久戰的身軀,這時竟顯得十分衰弱蒼老。 “七煞劍”吳南雲與“力拔九岳”俞大元匆匆掠到,意欲扶著濮陽維回去。但是,濮陽維含笑擺手,沉穩的自行走回。 “大力尊者”勒烈行沉聲在濮陽維耳邊道:“濮陽幫主,適纔尊駕與少林之戰,老朽敢誇前所未見,此次遨遊中原,真是收穫良多呢……” 濮陽維回首一笑,沒有說話。這時,立於百忍大師身後的那頂門深陷的老和尚,悄悄地在百忍大師耳旁低語了一陣。百忍大師隨即壽眉微皺,微微搖頭。 但是,那老和尚好似甚為固執,又悄然說了兩句話。 百忍大師像似不敢太拂其意,清咳了一聲。十分為難的開口道:“濮陽施主,老衲師叔對施主所具身手,甚為欽慕,意欲再……再向施主,討教幾手絕學……。”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在激戰兩千余招以後,憑自己如此深厚的功力,已有些支撐不住,濮陽維便是功力再高,想必亦不會比自己好到那裡去。 但是,自己這位碩果僅存的師叔,卻堅持著要實時與濮陽維較量一番。 在這種情況下,莫說對方適纔已有意成全了自己及全派的聲譽,便是沒有此舉,憑百忍大師的地位與身份來說,在這時說出此話,總是太不符合人情道理的……。 但是,他雖然身為掌門人,比自己猶要高上一輩的師叔之令,他卻不能完全不顧啊! 是以,他這時在神色之間,顯得十分尷尬。 濮陽維此刻,但覺五內翻騰,頭暈目眩。他知道自己力戰少林兩大高手之下,再加上連日來不停的奔波勞累,真力之損耗,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但是,憑濮陽維性格之孤傲不群,他又怎會拒絕這非份而不合情理的挑戰呢? 他朗聲一笑,正待說話。“七煞劍”吳南雲卻倏然起立,極為不滿的道:“大師一派宗師之尊,德高望重,甚為天下武林人士景仰,但是,目前在本幫幫主久戰力疲之餘,卻說出此等話來,便不怕叫天下之人齒冷麼?” “大力尊者”勒烈行亦氣虎虎的立起洪聲道:“用這等車輪之戰,算得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若大師之尊長有意輕鬆一下,便由老朽捨命奉陪如何?” 二人如此激烈出言,百忍大師面容之上,不但沒有絲毫怒意,反而更浮上一絲愧疚之色。因為這種近乎乘人于危的行徑,也確實做得太過份了。 此刻,那身披紅袈裟的老和尚,已緩緩行至廳中,向百忍大師微一合什,又轉過身來,清越的道:“老衲悟塵,少林派第一代悟字輩弟子,濮陽施主名傾天下,功力蓋世,老衲慕名之下,甚思一領教益……真金不怕火煉,想濮陽施主必不會使老衲失望……。” 這形態枯槁,頂門陷落的老和尚,說話的聲音,卻幽遠清雅已極,與那令人驚懼的外形毫不相稱。而他,正是少林派碩僅果僅存,功力最深,輩份最高的悟塵大師。 此老平時居於藏經閣後的一幢精舍之內,等閒不在寺中露面,便是少林寺的僧人,也極少見到這位修為已達驚世駭俗的得道高僧。 其實,以悟塵大師近百年來的修為,早已到達古井無波,心如止水的境界,世上的一切,更不會與他那平靜而詳謚的心湖,發生任何關連。 他目前之所以會在濮陽維力竭之下,貿然挑戰,實沒有乘人于危的存心。 主要的是這位得道的高僧要試驗一下,這位他近百年所見的第一奇才,在力戰本寺兩名高手之後,所含蘊的那種綿綿不絕的神奇潛力,到底有多麼雄厚。 濮陽維這時緩緩站起,他已在適纔那短暫的只夠常人喘息的時間,將全身的真氣,做了一次美滿而流暢的循環,他大步至大廳中行至,微微一笑道:“大師鶴松壽延,功力修為幾與日月同光,在下瑩腐之技,勢必不堪一擊……。” 悟塵大師微微一笑,面容上的皺紋,又深深的連接一起。 他清聲道:“濮陽施主無須客氣,老衲癡長百年,佛理難悟,學武不成,反而塵心未脫,竟做無謂之爭,愧煞,愧煞……” 老和尚說話時,灰白色的壽眉低垂,雙目微閉,寶像莊嚴之極,無形中,含有一股極為肅穆的氣象。 濮陽維以眼觀鼻,鼻問心,沉聲道:“只是不知大師意欲如何比試?” 悟塵大師嘴角牽動了一下。莊嚴的說道:“老朽筋骨僵硬,已不能再似施主般飛騰縱躍,而且,施主體力消耗甚多,亦不適合再做劇烈拚鬥……老衲之意,十分爽落,便是以老衲所習的達摩氣功,來與施主的六彌真氣一較威力,此為首場,再者以老衲的‘金剛伏魔三千式’與施主的‘修羅九絕式’來較第二場。” 悟塵大師一出此言,不由令百忍大師及“冷雲幫”諸人倒吸一口冷氣。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師叔的達摩真氣,已練到九成火候,為當今少林派中修為最高的一人。 悟塵大師當年即以達摩真氣,凌空震碎一尊門首石獅,更以達摩真氣融去一只重約五百餘斤的熟銅鼎爐,而且,百忍大師更知道,他師叔說的“金剛伏魔三千式”乃為少林鎮山絕技之一,是一種極難練成,卻又威力浩巨如山的武功。 百忍大師心中十分擔憂,他甚恐濮陽維會傷在悟塵大師的手中。百忍大師這種憂慮是有原因的,因為悟塵大師功力之高,幾乎已經到了陸地神仙的地步。 而濮陽維雖然武功卓越,為百年來僅見的奇才,但是,他在久戰力疲之下,能否與這修為深奧如海的少林絕代高僧一較長短,可就大有問題。 “七煞劍”吳南雲等人,因適纔自己幫主已對各人示意,故而他們不敢攔阻。 但是,每個人的心中,都在劇烈的跳躍著。 濮陽維功力之深,他們雖然十分信賴,但是,在他如此疲困之下,任濮陽維天賦獨厚,含蘊著一種超越常人的精力,但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也不見得會佔到便宜。 尤其是他此時的對手,竟是少林派輩份最高的頂尖高手…… 這時,大廳一旁,已站好四名灰色僧人,他們乃是掌如來殿的無果大師、達摩殿的無澄大師、金剛殿的無為大師及知客僧無緣大師。 四人手中執著一袋銅錢及一把竹筷,遠遠的立在大廳邊緣,與廳中每個人同樣緊張的凝注的廳中的二人。 悟塵大師枯瘦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靜默異常,他這時單掌問訊,獨自走到大廳正中。驀然。他那寬大的金紅色袈裟,已隨著立定的身形,呼呼鼓脹,四周空氣更激盪迴旋起來,吹拂得三丈外無字輩四位大和尚的僧袍,亦獵獵做響不已。 逐漸的,悟塵大師身旁空氣,愈旋愈急,竟形成了一個絕大的無形旋渦。 呼呼之聲也更見響亮,他這時雙目微合,沉氣寧神,掌微微一擺。 四位無字輩的大和尚,倏然同時一聲大喝,滿把青銅制錢,宛似狂風暴雨般,挾著尖銳風聲,向悟塵大師身上襲到。 悟塵大師那乾癟的嘴微微一張,一陣清勁如老猿長吟般的嘯聲發出,身旁的無形勁氣,也驟然一收一吞。只見那如滿天花雨般,帶著無比勁力的銅錢,竟“嗤嗤”連響,落入那綿綿的勁氣中,宛如泥牛入海,無影無?。 但是,大廳中的每一個人,更於剎那之間,看到那些青銅制錢,幾乎完全化為粉末,在悟塵大師身旁,隨著呼呼的勁風環繞。 須知少林寺無字輩弟子,武功之強,已及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四人合力發出的滿把青銅制錢,數目之多,來勢之快,更是威勢驚人,勁力無匹。 但是,悟塵大師卻完全用一口至精至純的達摩真氣,便能將這滿天飛蝗般的青銅制錢全然吸入,更在瞬息之間,將其化為粉末。這種功力,不可謂之不登峰造極了。 忽然,悟塵大師又吐氣開聲,僧袍倏鼓急放,那環繞四周,如眾星拱月般的散碎銅錢,帶著尖銳的破風之聲飛出。去勢之快,絕不在一個頂尖高手以手施放之下。只聞奪奪之聲連響,那一蓬散碎的青銅制錢,竟完全釘入大廳雪白的牆壁之中。而且,更極為工整的排成:“光耀少林”四個仿宋體字。 這時,悟塵大師斂去體外真氣,仍沉如山岳般肅立當地,他垂眉說道:“拋磚引玉,老衲獻醜了!” 少林僧人們,這時竟不住大聲歡呼起來,悟塵大師的這手“達摩真氣”亦確是到了家。 尤其他能將體積如此細小的粉碎銅錢,以駭人聽聞的極高身手,全然嵌入牆壁之中排成字體,其用勁之巧,練成真氣之收發如心,更由此可見。 濮陽維心中亦不禁一動,他在適纔悟塵大師顯露絕技之時,提足一口真氣,循環天地之橋,將內腑翻騰的血氣,暫時壓制。此刻,他亦到達廳中。 在悟塵大師掠身而退之際,濮陽維猛然將體內那股循環流轉的先天真氣,逼向全身四肢百駭。於是,一股青、紅兩色的濛濛氣體,已緩緩彌出,逐漸籠罩了他的全身。 這片濛濛的氣體,卻似生有靈性一般,急驟的在濮陽維周遭快速的流動起來。 而更帶動了四周的空氣,發出一陣陣波浪似的衝激與呼嘯。 這時青、紅色的濛濛氣體更盛,就彷若一團彩色繽紛的虹芒,在大廳中滾滾流走。 濮陽維這時傾力按捺住胸口如湧的血氣,他痛苦的緊咬著下唇,拚力施展著他在孤陽峰頂及古洞之中,以無比的耐性,苦練而成的絕技。 此時,空氣在大廳中,更加急速的流蕩,形成一股令人有彷若置身汪洋大海中的感覺。 大廳的門窗,也在響著不能承擔這壓力的咯咯之聲。 人們也感到一股股冷熱相間的氣體,在一陣比一陣猛烈的澎湃。 忽然,四位立定於牆角的無字輩大師,強忍住那幾乎令人口鼻皆窒的強烈罡風,抖手發出一片片若萬點寒星般的青銅制錢。疾勁的去勢,劃裂空氣,帶著嘶嘶之聲,颯然若暴雨般襲到。濮陽維大喝一聲,青、紅二色的氣體忽然暴漲,剎那間,就將臨至勁氣邊緣的無數制錢吸入。頓時,那些青銅制錢,奇異的連接在一起,在外層淡紅色的氣團中微一翻滾,已紛紛散碎如粉。 濮陽維驀然一聲長嘯起處,那些破裂的制錢,帶著尖銳的嘯聲,反彈而回。 瞬息間,亦奪奪連聲的釘入大廳粉白的牆壁下。 眾人凝目瞧去,只見在那“光耀少林”的四個大字之旁,赫然又整齊的排列著四個瘦金體的大字“唯我獨尊”。青、紅色的罡烈勁氣驟收,濮陽維面色蒼白的含笑卓立。 雖然,他那翻湧的五臟,已幾乎令他忍受不住。“冷雲幫”群豪由衷地宏聲喝彩,欣悅已極。到底,他們所欽仰的幫主並沒有令他們失望,竟含蘊有如此深沉的超凡力量。 悟塵大師那枯槁的面容,這時亦竟微微變色。 這場別開生面的比試,可說是錙銖並較,不分軒輊,二人的功力都是同樣的深奧。 悟塵大師踏上一步,沉聲道:“濮陽維施主這蓋世無匹的九彌真氣,竟能融匯令尊師當年威懾武林的雙極真氣連同發出,施主修為之深,確實無出其右……” 他說著,微一點頭,四名無字輩大師緩步行上。 悟塵大師莊嚴的一笑,向濮陽維微微合什,雙目倏張,精光暴射中,他已自那寬大的袈裟內,抽出一柄形式奇古,紫光流燦的尺許長玉尺來。 只見這玉尺之上,隱隱雕刻著細緻的花紋,一片紫色光華,微微閃耀。 這正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佛門至寶“超生玉尺”。 悟塵大師面容嚴肅,向濮陽維說道:“老衲便以這柄超生玉尺,試演本門之金剛‘伏魔三千式’以搏施主一哂!” 說著,悟塵大師微一點頭。 在他頷首的同時,四名無字輩大師已大喝一聲,每人手中的五只竹筷,猝然恍如脫弦之矢般,奇快的飛向空中。 悟塵大師清嘯一聲,身形在各人的意念尚未及轉動間,已奇快的飛起。 剎時,一道精瑩燦然的的紫光,在空中如流星般掠閃,而悟塵大師那枯瘦的身軀,就好似那道紫色瑩光後的曳尾,令人目眩神迷的在空中來往飛掠。 身形之快速,宛若那寬闊的大廳,已在這種速度之下,縮小成一間微不足道的促室似的。於是,在人們的第二意識尚未興起時,悟塵大師已飄然落下。 身形之優美,就好似一尊金佛自天而降。地下,二十只竹筷,卻已只只分成二十一截,排成四個工整的卍字形。 濮陽維心中微感一震,他知道這佛門的“金剛伏魔三千式”乃是與自己的修羅九絕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絕高武技。 只是,少林弟子尚不能充分的領會與了解罷了,更明確的說,便是少林弟子仍不能將這種佛門至高心法,溶匯於他們心神之中。 百忍大師這時十分為濮陽維惋惜,因為,他認定濮陽維必定已不會是他師叔的對手了。 這種“金剛伏魔三千式”甚至連百忍大師,亦僅能同時揮劍斬物成十七截而已! 但是,他又怎能知道濮陽維那“修羅九絕式”的深奧與奇幻呢? 這裡面,只有那百悔大師面上十分憂鬱,他知道,他那師叔恐怕要栽了。 濮陽維這時,忽然急驟的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已隨著大廳中各人的驚別聲噴灑在地上。 悟塵大師面色一動合什道:“罪過!罪過!若施主不適,這場比試便作罷論……” 濮陽維勉強一笑啞聲道:“不用,在下這點小傷,尚可支撐……” 他自信的回頭,向“冷雲幫”眾人瞧去,展露了一絲十分痛苦的微笑。 然後,他輕輕點頭,四名無字輩大師又是沉喝一聲,二十只竹筷,帶起一片疾勁風聲颯然射出。 濮陽維豪邁的長笑一聲,身形倏然升空。就在人們的瞳孔尚未將他的動作攝入眼球之時,一道綿綿若天河倒瀉般的寒光,已猝然盤旋而起。 那寒光宛若一道遨遊九天的神龍,在空中匹練般的翻卷縱橫。 森森的劍氣,帶著絲絲破空之聲,令人滿眼滿目,盡皆被懾人的精芒填滿。 就在人們的腦海中,還驚懾於那根本就看不清的劍勢之時,空中一聲清嘯,周身閃耀著萬丈豪光的“玉面修羅”宛似一位萬劍之神,雷轟電掣般落回廳中。 這時,地上始才落下一蓬竹雨。眾人凝目一瞧,不由譁然驚呼地來。 原來,地下竟已工整無倫的排著四個字:“淮陽冷雲” 仔細一數,每根竹筷,已整整齊齊的被斬成二十七截,深深插入大廳的青磚中…… |
第51章 恩仇了了 瑞氣祥雲
大廳之中,一片鴉雀無聲,無數道過份驚愕的目光,像痴了似的凝注在地面上那斷成了一截截,然而十分奇妙的組成“淮陽冷雲”四字的竹筷。 在悟塵大師面孔之上,那受過無數歲月巨輪輾過而遺留的皺紋,這時已交織成一片震駭,失望與欽佩的線條。 他那枯瘦烏黑的手指,正在不易察覺的輕輕顫抖著。 而百忍大師更不自覺的自座位中站起,他那威武攝人的面孔,這時亦因受了過度的驚愕,而顯露出一股少林弟子往日所從未見過的激動之色…… 於是,濮陽維勉強挺立那搖搖欲墜的身軀,向四周微微一揖,然後,緩步向座位中行去。 “七煞劍”吳南雲匆匆迎上,但是,他並沒有伸手去攙扶濮陽維。 因為,他知道這時的一舉一動,極可能成為今後在武林之中,永遠流傳的軼聞。 而濮陽維卻需要一種自始至終,屹立不倒的堅毅精神。 吳南雲贊嘆的一笑。低聲道:“瀚海無際,旭陽煇耀,幫主神威,技震天下矣!” 濮陽維緩緩坐下,蒼白的面孔上,透出一絲病態的紅暈。 他雙目半合的說道:“自問吾心心了了,不求虛華之榮,南雲,在下已盡力而為了……” 此時,百忍大師自座位中緩緩站起。 莊嚴的一笑道:“老衲對濮陽施主的蓋世武功,已不願多做無謂的誇耀,老衲適纔已徵得全寺弟子的同意,公推濮陽施主為天下第一高手。” 此言一出,吳南雲等人皆不由得十分驚喜,回頭望著他們的幫主。 濮陽維虛弱的自椅中站起,啞聲道:“貴派雅意,在下愧不敢當,滄海之一粟,何能與汪洋爭霸?” 須知少林派為武林之中,武功最博,弟子最多的一派,況且其歷史之悠久燦爛,能人之輩出,早已在武林中,居於領導地位。 百忍大師不但對濮陽維的武功欽仰十分,而這後起雄才之仁心厚道,更為百忍大師心儀不已。 所以,他才以少林派掌門人的身份,推許濮陽維為天下第一高手。 也就是說明,少林一派對濮陽維之讚揚與欽慕。 這時,濮陽維略一沉吟,又緩緩說道:“在下早已在與貴寺大師較技之前,決定將在下先師與百悔大師之怨仇,自後一筆勾消……” 隨著濮陽維的話聲,兩滴晶瑩的淚水,自百悔大師迷濛的眼眶中滴落。 在廳中巨大琉璃燈青白色的光輝照耀之下,就好象兩粒透明的珍珠,順著他那襲金白相間的僧衣滑落。 百悔大師盡力的抑制著自己翻騰如湧的情緒,讓心中的激動不至顯露於表面。 他內心十分清楚,命運對於他實在是太優渥了。 “冷雲幫”復仇雪怨的手段,早已聞名天下,當年在秦嶺魔愁谷,暗算“毒手魔君” 關毅更將其毀容的一些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黑白兩道,都在“玉面修羅”的尋仇之下,非死即殘,無一倖免。 但是“鐵掌”華武……百悔大師卻在濮陽維最寬宏與痛苦的決定下,將這筆血海深仇一筆勾消。當然,這除了“鐵掌”華武遁身佛門,痛改前非外,少林弟子為他所盡的心力,也是一個最大的原因…… 這時,少林僧人全部低眉垂目,雙手合十。一聲肅穆莊嚴的梵唱起處,寺中,又已傳來一陣陣裊裊的鐘鼓之聲。清澄的鐘聲,是這麼的祥和,這麼平靜,好似一闕至真至善至美的讚頌,又似平靜著人們先前的殺伐之氣。 這時,雞啼三聲,大廳之中,微微透入一絲黎明前的曙光。 百忍大師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和熙的道:“濮陽施主,老衲只顧與施主等了結這些恩怨之事,卻疏忽了敬客之道,真是罪過,罪過……” 他說到這裡,又回頭道:“無緣,你盡速通知膳室,擺滿一桌素席,為濮陽施主等人接風。” 濮陽維這時急急自椅中站起,他強捺著胸口的沉重與翳悶,啞聲道:“大師如此客氣,倒令在下心生不安……在下因尚有要事待辦,故而不能在貴寺多事逗留,他日有緣,必將再謁寶山……”他說到這裡,向少林僧人的面孔一望,微微沉吟起來。 百忍大師見濮陽維如此模樣,心中不覺一動,回頭向他師叔望去。 悟塵大師又恢復他適纔進廳時的模樣,神色冷漠,雙目微合。 百忍大師回頭看他,他稍稍牽動了臉上的肌肉,嘴皮微動,以佛家最高深的“般若傳音”功夫,低沉的說道:“百忍師姪,濮陽施主現下面色十分猶豫,談話欲吞又吐,依老衲看來,他可能對本寺有所需求……”悟塵大師語聲始住。 濮陽維已啞聲開口道:“在下此次前來貴寺,除了一踐三年之約外,尚有一件十分冒昧之事求告大師……” 百忍大師對濮陽維深具好感,這時他毫不考慮的說道:“濮陽施主但請明示無妨,老衲能之所及,無不盡力!” 濮陽維異常感激的瞧著百忍大師,但是,他仍在思索著應該如何啟口…… 忽然,“七煞劍”吳南雲輕輕的一扯濮陽維的衣角,好似在催促他…… 濮陽維心中一動,終於開口說道:“此事說來,令在下十分汗顏,乃是因為在下一位摯友,身中洪荒遺獸鱗蟒之毒,至今已周身腫脹,奄奄一息,尚在本幫總壇,等候在下回去救治……但是,這‘赤爪鱗蟒’之寒毒極為難治,經在下多方探求,才知須以一種鬼號江所產之魔魚金卵,再合以三百年以上,日常飼以藥物的朱頂白鶴之精血,才能治癒這種絕毒之症。” 濮陽維說到這裡,大廳中的少林僧人,已漸漸了解一些端倪。 而悟塵大師與百忍大師,更完全知道濮陽維所求何物。 這時,濮陽維一瞥對方那些沉默的面孔,緩緩的說道:“在下歷經艱苦,於滇邊斷腸山鬼號江源頭,取得一枚魔魚金卵,目下所需,便是那朱頂白鶴的精血……在下聞及貴寺曾飼養著一只三百年壽齡的朱頂白鶴,故而……”他說到這裡,卻住嘴不再多說。 百忍大師心中早已知曉對方求取之物,他這時面色卻十分為難起來。 因為那只朱頂白鶴不但已有三百年以上的壽齡,日常更以少林神藥“紫羅丹”餵飼,這只神鶴不但已俱靈性,而它口中的唾液,更能醫治百病,可以說是少林寺中的一只仙禽。 雖然只是取它一些精血,並不要這仙禽的命,但是,也足以使它萎靡…… 但是,百忍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他當然也深深知道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 何況,他更是十分的賞識與感激濮陽維。 百忍大師思慮良久,不覺又回首向他師叔悟塵望去,想欲徵求悟塵大師的意見。 但是,當他的目光與悟塵大師那蒼白的面孔接觸時,卻不由使百忍大師怔住。 原來,悟塵大師這時雙目如電般張開,面孔上仰,臉部肌肉微微地抽搐著。 百忍大師心中一驚,他以為自己師叔那一年發作一次的“魔火炙心”痼疾,此時又要復發了。 於是,百忍大師急急立起。惶恐的道:“師叔,你老人家可是痼疾復發?弟子即時令人送師叔回去憩息……” 百忍大師知道他師叔在早年的時候,因為練功走火入魔,以致患有“魔火炙心”的痼疾,每年皆要發作一次。這痼疾發作時間不定,但每次發作,俱是痛苦不堪。 連悟塵大師具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人物,亦竟忍受不住而時常痛苦翻滾呻吟…… 但是,少林派雖然武功精深博奧,靈丹妙藥極多,卻也無法醫治這種奇怪痛苦的怪疾。 百忍大師見悟塵大師如此失態,竟以為師叔的舊疾又將復發了。 但是,在百忍大師一言甫畢之際,悟塵大師卻好象根本沒有聽到一般,緩緩的轉首向濮陽維,他沉聲道:“濮陽施主!施主前於鬼號江求取魔魚金卵時,不知可曾發現那一顆匡古難遇的‘煙幻綠丹’嗎?” 悟塵大師說話的語調,雖然儘量使它平和,然而,濮陽維卻可自他語聲的微顫及面部的激動上,看出這位少林寺輩份最高的得道高僧,必對這“煙幻綠丹”有著極大的期冀。 此刻,百忍大師一見師叔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舊疾復發,心中才微微平復下來。 但是,當他一聽到師叔問出這句話來,卻不由得使他微感驚愕起來,心中忖道: “師叔為何問出這句不大相干的話呢?那‘煙幻綠丹’乃曠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何況自己雖已派了多少弟子四處求取,皆未成功,又哪會被濮陽維等人湊巧尋得呢?欸! 師叔恐怕是受了那‘魔火炙心’之苦太甚,而對一切可尋找此寶的線索,皆不肯放棄。” 濮陽維凝注著悟塵大師那殷切而激動的面孔,他十分明白,只有一種極大的希望敦促之下,才會有著如此逼切的神情,於是他緩緩開口道:“這‘煙幻綠丹’在下確曾發現於一條巨大的魔魚頭頂之上。” 悟塵大師喉底興奮的響了一聲,接著又以殷切的眼光瞧著這容貌英俊,又十分憔悴的後起雄才。 濮陽維苦澀的一笑,續道:“在下等人不但見著,而且更將其得到手中,現在便置于在下的錦囊之內……”他語聲尚未停止,無數的驚歎之聲已隨之而起。 悟塵大師那晦暗而顫動的面孔上,更急速的掠過一種驚異過度的神色。 他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急問道:“此話當真,濮陽施主已得到那‘煙幻綠丹’了麼?” 濮陽維微微一笑,又探手入囊,將其中那粒似乎對悟塵具有無比的價值,卻對自己毫無用處的異寶拿出。 剎時,一團濛濛淡淡的翠綠光華,散發濮陽維手中。 悟塵大師強行按捺住自己過度激動的心情,舉目仔細瞧去。 不錯,那綠光微閃,晶璧流燦的拳大明珠,不就正是可以解救自己炙心痛苦的“煙幻綠丹”麼? 於是,悟塵大師那雙精芒閃爍的眼睛,不知不覺中注視在這“煙幻綠丹”之上。 雖然,他仍以近百年來,平靜如一泓止水般的修為來鎮定著自己。 雖然,他儘量的保持著平靜與沉穩。 但是他仍不能驟然阻止那股發自內心的強烈祈求,也不能掩飾那人性中最原始的希望。 濮陽維何等聰慧,他見狀之下,微微一笑說道:“大師可是需要這‘煙幻綠丹’而有所急用麼?若是如此,在下留著亦未見有用,不妨便贈與大師!” 濮陽維知道,憑悟塵大師如此高深的修為,見了這“煙幻綠丹”猶如此激動,那麼,自己手中這件異寶,無疑的是對方極為需求之物。 而對這需求之急切,不是早流露在悟塵大師那蒼老的面孔上了麼? 濮陽維爽脆的將這“煙幻綠丹”贈與悟塵大師,亦含了一種禮尚往來的寓意在內,以便取得少林寺僧人對他的諒解。世間的事原來便是相對的,你若不對人有著好處,那麼別人又怎麼會給你好處呢?無論是哪一種人,任他如何的超然出世,他們總是須求一種相對的補償的……這理由非常簡單,便是因為你是人啊! 悟塵大師說聞言之下,面色不由悚然一驚,但他隨即沉靜下來。 語聲悠遠的說道:“濮陽施主好意,老衲十分感激,只因這‘煙幻綠丹’對老衲的痼疾有著奇大的功效。” 悟塵大師說到這裡,以眼睛望著他的師姪百忍大師。 於是,百忍大師便沉聲將這“煙幻綠丹”可以醫治悟塵大師的痼疾之事,裊裊說出…… 末了,百忍大師低沉的說道:“濮陽施主如此豪邁,將這曠世難求的異寶,贈於老衲師叔,以愈他老人家的纏身痼疾,老衲在此,特向施主致最大的謝意……” 濮陽維連道不敢,於是緩步上前,親手將那粒閃耀著翠綠光華的“煙幻綠丹”交於悟塵大師手中。 而百忍大師,此刻好象極艱難的決定了一件事。他悄然回頭,對身後的百缺大師低語幾句。百缺大師那嚴肅的面孔,似乎略為猶豫了一下,然後,他終於合十而出。 悟塵大師接過那曠世難遇的異寶後,極為珍惜的置于僧袍之內,那晦澀的面容上,微微浮起一片歡愉的笑容。很快的,這笑容也感染了百忍大師。 是的,他已有很久未曾看見他這性情孤僻的師叔微笑了。 百忍大師此刻緩緩起立,異常誠摯的請濮陽維等人進膳略息……。 濮陽維強捺肉體上的疲乏與痛苦,展露出一絲在他已是極為困難的笑容。 因為,只有這樣,才不致使他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深深鎖起。 然後,一行人緩緩地走出這寬大恢宏,卻又演出過一場震驚武林的龍虎之鬥的演武廳。 飛雪已停,枝頭屋簷,都結滿了各形各樣晶瑩剔透的冰柱。 少林寺中,鐘鼓隱隱,梵聲不絕,一般僧侶,已開始了他們的晨課。 在百忍大師的領先之下,一行人魚貫進入那成方形的膳堂。 膳堂中,有一間精緻幽雅的雅室,是少林寺專門奉侍外賓的,這時,其中早已擺設著一桌豐盛的素筵。 賓主分別落座後,在極為融洽的氣氛下,大家開始進食。 但是,濮陽維這時,心中卻十分憂慮。 因為,他不能斷定少林寺的高僧們,是否允諾贈送那朱頂白鶴的精血給他。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在少林寺來說,是十分為難的。 可是,這不但關係著此行的任務,同樣的,更關係著在那淮陽山一間清雅的臥室中,輾轉呻吟於床第的白依萍。 白依萍,這對濮陽維刻骨銘心的人兒啊…… 打橫相陪的正是少林寺百字輩的大師。 忽然,悟塵大師這時放下手中的竹筷,微微一笑,清雅的道:“濮陽施主,老衲受施主厚贈,出家人四大皆空,卻無以為報,老衲只有敬施主一杯香茗,聊示感激之意……” 迴轉身他一擺手,身後恭立的無緣大師,緩緩將一旁案上的一個烏紫發光的茶盤端上。 茶盤上,擱著一把十分精緻細膩,上面工筆繪著兩只振翼欲飛的仙鶴的瓷壺,及一個白瓷的茶杯。這時,杯中已倒滿了盈溢的清茶。 無為大師將茶盤端至濮陽維身前,極為恭謹的舉起。 濮陽維知道,無為大師為少林寺的知客之僧,輩份亦頗為崇高,這時,竟親自獻茶,足可顯示出少林僧人對自己的欽佩。 濮陽維連忙站起,肅然地伸出雙手接過。 他眼角一瞥杯中清茶,但見其色碧綠,盛在那潔白細膩的茶杯中,更襯出顏色的清澄可人。那杯清茶這時微微晃動,盪漾間,卻透出一陣陣沁人心扉的香味,令人吸入之後,心神俱為之一爽。濮陽維手執茶杯,先向無緣大師低聲謝過。 又問悟塵大師道:“在下適纔所贈區區之物,只是略為表示在下對大師的一番敬意,實在談不上感激二字,大師厚賜,在下大膽領受了!” 說著,他仰首將手中清茶一口喝盡。 悟塵大師一直凝注的濮陽維,直待他杯中清茶完全喝下,那稜角分明的枯槁面孔上,始展露出一絲欣慰湛然的笑容,他和祥的說道:“此茶為本寺後山絕崖之下,特產的‘青松果’所製,除了可以復渴生津外,尚有清心澄氣的功效……” 說著,這位修為深博的得道高僧,向百忍大師做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正在此時,雅室外一陣步履聲響,面容嚴肅的百缺大師急急進入。 他手中正拿著一只羊脂玉瓶,及一方瑩綠的翡翠玉盒。 百缺大師進入室中,將手中之物,恭謹的置于百忍大師身前,自己則合十一禮,坐於百空大師身旁。 濮陽維自那杯清茶甫一落肚,便覺出有一股陽和溫暖之氣,在丹田中緩緩升起,與自己那損耗甚鉅的真氣徐徐融合一處,在周身四肢緩緩運轉,更滋潤著自己翻騰不絕的內臟。 逐漸的,一種極為舒泰柔和的感覺升起,他知道,悟塵大師必定在這杯清茶之內,置入了一些極為珍貴奇異的藥物。 不錯,原來悟塵大師在見到濮陽維力戰之下,虧虛損耗至鉅的形態後,他已暗自立定主意,將他自己僅存三粒的少林寺祕製奇藥:“九生丹”置一粒於那杯清茶之中,藉著答謝為名,請濮陽維飲下。 悟塵大師十分明白,憑對方那孤傲倔強的性格,若是明裡相贈,他是一定不會接受的。 這時,百忍大師就拿起麵前的羊脂玉瓶及翡翠玉盒,和靄的一笑,道:“濮陽施主,這玉瓶之中,便是施主所需之仙鶴精血,玉盒之內,則是老衲贈送的本寺靈藥:‘紫羅丹’物薄意長,尚請哂納……”濮陽維感激的立起身來,雙手接過,他真摯的說道: “大師如今慷慨厚賜,在下亦不敢多做虛假,此恩此德,在下有生之日,必永懷於心……” 他又向悟塵大師當席一揖,說道:“大師適纔所賜,在下深銘五內,大德不多言謝,就此拜領!” 悟塵大師微微一笑,說道:“濮陽施主勿須如此,施主以德報怨,存心仁厚,已足令老衲敬仰,但願佛祖慈悲於你。” 濮陽維恭謹的聆聽之後,又轉向百悔大師一揖,說道:“佛門有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師既悟以往之可諫,更須知來者之可追,在下昔年多有得罪了。” 百悔大師激動的合十當胸,淒涼的道:“塵華如夢,庸庸此生,往者已矣,豪情何再,施主如此寬宏大量,恕貧僧往日之非,貧僧今後但憑方寸之心,青燈黃卷,常伴我佛。” 百忍大師這時低啞的宣了佛號,肅穆的道:“迷途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善哉,善哉。” 濮陽維此刻向在座各人環身一揖緩聲道:“在下此次拜謁貴寺,難得各位大師存心如此寬大,更令武林中免去一大浩劫,化暴戾為祥和……在下等既蒙厚賜,又領教益,但願天長日久,貴寺在武林之中,更加發揚光大。” 說著,“七煞劍”吳南雲、“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也全然立起,向百忍大師告辭。 少林寺恢宏的寺門又緩緩地開啟了。 門前立著少林派掌門百忍大師,及其下“百”“無”“了”“清”四代弟子。 甚至,連四十餘年未出寺門的悟塵大師,亦親自送客。 一輪和暖的旭陽升起,照耀著潔白的大地,也照耀著金碧輝煌的少林寺,同樣的,更照耀著少林僧每一個人那湛然神聖的面孔,與濮陽維等四人英偉的身形。 於是,梵唱之聲又起,晨鐘復響,一片祥和溫暖的氣氛瀰漫在蒼冥之間……… 在每個少林僧人靜穆的肅立中,目送著四條人影,緩緩消失於大道的盡頭…… |
第52章 羅紗帳內 流翠樓中
淒涼的西北風,繽紛的落雪。這時,都已停了。 淮陽山落月峰下,正有四乘快馬,蹄聲急驟的沿著回雁山莊大道,疾奔而上。 馬上騎士,彷若個個心急如焚,好似在趕著一件燃眉之事似的。 回雁山莊金黃色的巨大銅門,緩緩地開啟了。 金環飾發,紅須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正率領“冷雲幫”的首要人物,在山莊門前迎接這四位騎士。 因為,這就是離山已一個月又二十五天,為求取魔魚金卵及踐行三年前所定少林之約的幫主濮陽維,及刑堂“七煞劍”吳南雲,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 當顧子君目光觸及三人身影時,他不由感到有著一絲的意外。 因為,在濮陽維等三人的身後,尚有一位牛山濯濯,身著五色彩衣的高大老人。 這老人好象並不是跟隨濮陽維等人同去的“冷雲幫”之人啊! 但是,當那四匹高大的駿馬逐漸接近時,顧子君已猛然了解。 他在看清楚那老人的模樣後,心中笑著告訴自己:“這位身著五色彩衣,肩披金錢豹皮的老人,想必是俞大護法的授業恩師‘大力尊者’勒烈行了……。” 果然,就在他尚未想完的時候,四騎已“唏聿聿”的峙立著,停在回雁山莊的大門前。 迎接的“冷雲幫”眾,這時皆已肅然跪下。 濮陽維翻身下馬,將各人逐一扶起。 “八臂神煞”顧子君沉聲道:“近日江湖傳言,幫主不但此行順利,更在少林寺內奏捷,而被少林派推許為天下第一高手,幫主神威蓋世,這些,全都幫中上下各人的預料之中。” “黑水一絕”孫寒亦大聲道:“而且,風聞幫主以德報怨,不但饒恕了遁入佛門的‘鐵掌’華武一命,更贈于少林派掌門人師叔悟塵大師一顆曠世奇寶‘煙幻綠丹’……” 濮陽維這時灑脫的一笑和聲道:“料不到江湖上之傳言,竟比在下這日行百里的健馬,還要傳播的快的多。” 此言一出,眾人俱皆忍不住莞爾一笑。 這時,濮陽維一眼瞥見正肅立一旁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及“獨臂金輪”石魯等二人。 他急步上前說道:“褚堂主、石堂主,二位一路辛苦了……” 他又對石魯道:“石堂主,你的傷勢痊癒了麼?” “獨臂金輪”石魯豪邁的一笑,說道:“托幫主鴻福,本堂傷勢早已痊癒,但是若非幫主在負傷之後,仍然拚耗真氣為本堂療傷,只怕尚恢復不了這麼快呢!”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微微一笑說道:“本座唯一遺憾之事,便是未能隨大家先回,以致錯過了一場殺敵良機。” 濮陽維清雅的一笑道:“褚堂主為幫中之事,已立功不少,況且,褚堂主那時在白壁峽谷之外,所受的創傷仍未痊癒,在下又怎好令褚堂主過於勞累呢?” 濮陽維說著,目光一轉,卻又看到正緊繃著臉,在一旁氣虎虎的“雙連掌”浩飛。 濮陽維心中一笑,徐步上前,低聲道:“浩老哥,怎麼見了兄弟也不說笑一句呢? 難道說這些日子以來,你還在生我的氣不成?” 別看濮陽維本身為“冷雲幫”一幫之主,但他對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雙連掌”浩飛老哥,卻有著一股介乎兄弟間的真摯感情。 而這感情卻又是那麼的純潔,那麼深厚,沒有一絲虛偽的成份。 “雙連掌”私下裡,又何嘗不把濮陽維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一樣呢? 但是,他卻怪濮陽維這次下山,不肯帶他同去。 這時,浩飛面孔故意一板,說道:“哼!我生氣?人家可沒有把我這老哥哥放在眼裡,就憑大禿子那德性,尚能跟隨幫主下山,我浩鬍子又有哪一點比不上他?哼!” 濮陽維又低聲陪了一陣不是,像哄媳婦似的哄著浩飛。 好一陣子,“雙連掌”那滿是于思的大臉,才略見平和。 濮陽維這時又回身過來,將“大力尊者”勒烈行,為幫中各人一一引見。 “大力尊者”豪爽的握著“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手臂,洪聲笑道:“呵呵……想當年,閣下與‘黑水一絕’孫兄,合稱‘塞外雙尊’老夫那時卻獨自在關東一帶遊蕩,幾十年來,咱們卻只是聞名卻未謀面,想不到老夫卻在這淮陽山與二位見面,哈哈,真是難得。”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大笑道:“勒老前輩豪氣乾雲,雄威不減當年,愚兄弟亦是佩服得緊……” “大力尊者”勒烈行突然雙手急搖,說道:“餵!餵!餵!千萬別說什麼前輩長前輩短的,你我都有這麼一大把鬍子,而且又是同時成名,顧兄再這樣稱呼,我老頭子可要一拍屁股走人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聞言之下,不由得十分尷尬起來。 他回頭向濮陽維偷看一眼,沒有說話。 “大力尊者”何等老練?他一見之下,已知道“八臂神煞”顧子君所以不好改去稱呼的原因所在。 因為,連“冷雲幫”主濮陽維也尊他一聲前輩,那麼,“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又怎能超越在幫主之上呢? 他環眼一翻,連忙低聲說道:“顧兄,咱們這可是兄弟分家,各論各的,如顧兄再稱老夫為前輩,那老夫這張厚臉,可就無處擺了。” 這時,濮陽維緩步行來,向“大力尊者”笑道:“勒老前輩,在此地談話,實不是敬客之道,快往裡面請……請……”說著,一行人緩緩向回雁山莊之內行去。 在那冷雲廳的右側,有著一幢佈置的十分清雅幽靜的精舍,“大力尊者”勒烈行便被引至其中。 濮陽維略為陪坐了一刻,告罪一聲,先行退去。 當然,他是放心不下那病榻上的“白雁”兒啊! 這時,“雙連掌”浩飛亦緊跟著出來。 濮陽維急急問道:“老哥哥,萍妹妹的病況如何了?還有秦堂主的傷勢可痊癒了麼? 徐妍容徐姑娘怎的未曾見到?” 他一連將憋在心中的幾個問題,一口氣問出,倒問得“雙連掌”浩飛不由一怔。 他這時一捋?髯,呵呵笑道:“我說老弟呀!你為何急得如此模樣?莫不是一顆心早已飛到那二位姑娘的身旁去了不成?” 濮陽維顧不得浩飛的調侃。急道:“大鬍子哥哥,快告訴兄弟罷,真把人急壞了……” 浩飛這時面色一凜,十分嚴肅起來。 濮陽維一見之下,心中“噗咚”一跳,星目電睜,急惶的瞧著浩飛。 “雙連掌”浩飛這時始低聲道:“白姑娘自服下幫主的‘玉璞丸’後,又經老哥哥抽取那‘赤爪鱗蟒’的雙爪精髓熬藥餵其服下,但是,仍然只能支撐兩個月,兩個月過後,恐怕就生命不保了!” 濮陽維這時才感到一絲安慰,因為,不論他自己受了多少折磨,但是總算已在限期之前趕了回來。 “雙連掌”浩飛又道:“秦堂主傷勢雖重,好在只是失血過多,經秋月大師仔細診視後,現在已能起立行走了,只是身體仍然十分孱弱,恐怕仍需養息數月……秋月大師與‘鐵翼金睛’伍護法,現在同于莊後‘三省精舍’中,陪伴著他。” 浩飛一望濮陽維那猶是十分焦慮的神色,故意一齜牙道:“至於白姑娘現在麼…… 可是十分的嚴重……” 他說到這裡,只見濮陽維面色倏然一變。 浩飛可不敢再閒磕牙了,乃莊重的說道:“白姑娘現下還是住在幫主寢居之旁的‘流翠樓’中,她每天只有兩個時辰清醒!而且,每當醒來時,便哭著要見幫主。欸! 那哭聲真叫人聽來斷腸……本座已遵命將‘流翠樓’中所有的明鏡收起,以免白姑娘見景悲傷……” 濮陽維這時心中禁不住一陣絞痛,但是他終於強捺了下來。 他探手懷中,慎重的將那粒魔魚金卵及那只裝有朱頂白鶴精血的羊脂玉瓶一齊交給浩飛。 浩飛雙手接過大聲說道:“嘿,好傢伙,幫主果然法力無邊,本座稍停便去按方製藥!” 濮陽維此時沉聲道:“浩哥哥,好在時間尚來得及,咱們先去看看秦堂主的傷勢再說!” 浩飛以為自己這位雄才英偉的老弟,一聽到心上人的傷痛後,恐怕早已不顧一切的先向“流翠樓”中跑去。 但是,他卻料想不到,濮陽維卻能先按下這時他可說是牽魂縈夢的事,而首先顧及幫中袍澤的病況。 雖然,這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但是,又何嘗不可以解釋為濮陽維對全幫上下,那一股出自肺腑的關注之情呢? 於是,二人緩步向回雁山莊之後的“三省精舍”行去。 “雙連掌”浩飛這時又續道:“幫主,白姑娘這時肌膚已完全腫脹得紫裡泛烏,而且,雙目更視線不清,尤其當她清醒的時候,更是頻頻呼冷……欸!白姑娘也是受夠了罪,她現下的模樣,真令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從前以艷傾天下的華山”白雁“。” 濮陽維痛苦的嗯了一聲,嘴角的肌肉,已不覺地在痙攣的抽動。 是的,浩飛適纔說得不錯,濮陽維的一顆心,早就飛到白依萍的身旁去了。 他願意緊倚著她,而且,不論她是否永遠會如此醜陋…… 這時,“雙連掌”浩飛又嘆息一聲說道:“想不到‘粉面羅剎’徐妍容卻如此之好,她那日隨褚堂主等人返山後,便一直不顧自己病體,衣不解帶的侍候著白姑娘,甚至連熬湯煮藥的鎖事,也親自動手,不勞那些侍女丫鬟……因而,她的病體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形嚴重了……秦姑娘……哦!秦堂主這些日子來,亦夠疲累的了,她一面要親自照顧哥哥,一面又不時前往‘流翠樓’中探視徐、白二位姑娘,而且,她尚更不放心跟隨幫主在外的吳堂主……一顆心分做三份,難怪她近日更形憔悴哩……” 濮陽維一面聽著浩飛述說各人的近況,一面心中卻在痛苦的絞揉著。 他覺得他自己對不起白依萍與徐妍容二人。 因為,再怎麼說,這兩位癡情的少女,所以會受到今日的折磨,完全是為了他一個人啊! 雖然,她們兩人就是再忍受超乎目前十倍以上的痛苦,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時,二人來到一座幽靜而清雅的庭園之中。 屋前,有著一個個覆滿冰雪的花圃,使人一眼便可看出,這些花圃,在冬天來臨之前,必定是盛開著錦繡簇團的奇花異卉。 這時,二人的腳步更近了。突然那排高大的蒼松之後,閃出兩名青色勁裝的“冷雲幫”弟子,向濮陽維、浩飛二人恭身下拜。 濮陽維知道這定是留守後花園的值勤弟子,他微一擺手說道:“秦堂主可在室內麼?” 兩名“冷雲幫”弟子正待回答,房舍之門倏然打開,兩條人影翩然掠出。 濮陽維目光銳利,一瞥之下,就看出這兩條人影,正是“鐵翼金睛”伍百修及“笑面佛”秋月大師。 濮陽維急忙上前一步,阻止了欲行大禮的二人,開口說道:“秦堂主傷勢聽說已有起色,他在裡面麼?” “鐵翼金睛”伍百修低聲道:“適纔聞屬下弟子傳報,得悉幫主玉駕返山,正想與秋月大師前往迎駕,卻不料幫主恁快的就來了。”濮陽維忙道不妨。 秋月大師卻哈哈一笑說道:“幫主這次到少林寺去,與貧衲的同行打交道,大概他們也見識過‘玉面修羅’的威風了吧?否則這些得道的高僧們,怎肯那麼情願的奉送幫主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呢?” 濮陽維淡然一笑,隨即將此行經過,概略的講述了一遍。 這時,“鐵翼金睛”伍百修,舉步向“三省精舍”行去。 濮陽維向他一瞥,說道:“伍護法急著進去,可有什麼事情?” 伍百修笑道:“秦堂主適纔已經熟睡,本護法前去將他喚醒。”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罷了!稍停秦堂主醒後,便煩二位轉告,就說在下已經來此探視過他,明日在下會再來的……” 這時,秋月大師忽然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急道:“幫主,你可曾去探視過白姑娘及徐姑娘二位?欸!白姑娘天天想念著幫主,那可憐的模樣,真是叫人看了鼻酸。” 說著,秋月大師的聲音,也逐漸黯淡酸楚起來。 “雙連掌”浩飛在一旁瞪眼低聲吼道:“大和尚,這又不是叫你念經吃素,如此哭喪著臉做甚?” 秋月大師不由面色一紅。亦低聲吼道:“浩鬍子,吳刑堂已經回來了,你有槓子和他抬去,整天哇哩哇啦的在洒家面前橫個什麼勁?” 忽然,“鐵翼金睛”伍百修好整以暇的道:“二位夠了吧?幫主已經走了,本護法也要進屋去,二位這出槓子戲,還是改天上演為妙,眼前可沒有人欣賞哩……” 說著,伍百修攏著雙手,一搖三擺的向室內行去。 秋月大師又宣了一聲佛號,急步跟在後面,尚回頭狠狠瞪了浩飛一眼,說道:“浩鬍子,你便在外面風涼一下,嘻嘻,洒家卻要進去進去乾盅了!” 他說著,裝模做樣的向著“鐵翼金睛”伍百修的背影喊道:“餵!我說大護法,那羊肉火鍋可煨好了不曾?莫叫適纔熱好的那壺二鍋頭涼了。”說著,急急大踏步行去。 浩飛咽了一口唾液,回頭一看,濮陽維此時早已身影俱渺。 他一吹鬍子,大叫道:“大和尚!大師!活佛!等我一等!那二鍋頭本座也要喝上一口……”說著,慌忙快步走去。 濮陽維在適纔浩飛與秋月大師鬥嘴之時,暗中一哂已施展身形,向莊右的“流翠樓” 趕來。他在一陣急奔之下,已到了冷雲廳之後的一堵粉白圍牆之前。 圍牆盡頭,正有兩名青衣幫,直挺挺的守在兩旁。 原來,這堵圍牆之內,便是幫主的住所。 這裡,等閒之人是不准踏入一步的,即便是幫中弟子,未蒙召喚,亦不能擅闖。 濮陽維的身形一閃,不等那兩名司值弟子跪下行禮,已自然而進。 他順著一條以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小道,穿過一片布滿水樹花圃的庭園,來到一處遍植梅樹的林前。這片梅樹,只有十丈方圓,故而並不如何深邃。 這時,各色梅花盛開,雪白的像那少女粉嫩的香頰,粉紅也似那香馥的櫻唇,繽繽紛紛,絢爛燦爛,遠遠看去,好一片清雅絕俗的景色。 梅樹的枝幹,參差延伸,地下,落英片片,襯著四周銀白透明的雪景,真是幾疑處身仙境一般。 從那梅樹交錯的枝葉中望去,可以看見這片梅林後。正倚著山勢,築有一幢異常清雅別致的精舍。那幢精舍之旁,尚建有一幢完全以巨石為基,天然紅檜木為幹,連接而成的一幢輕巧樓房。而那間精舍,便是“冷雲幫”幫主濮陽維的住所,名曰:“浪蟒居”。 那幢小樓,卻有著一個十分別致而清雅的名稱:“流翠樓”。 濮陽維日常讀書品簫,便是在那“流翠樓”之上。但是,它此刻,卻用以作為白依萍的臨時閨房了。濮陽維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已來到那“流翠樓”之前。 這時,樓前的司值幫友,早已跪倒迎接。濮陽維微一擺手,身形就如一縷青煙般閃入室內。他才一入室中,迎面而來的一個人影,幾乎與他撞個滿懷,濮陽維倏然將體內真氣倒流,猝然向側旁轉出。 但是,對方那人卻沒有這麼高的功力,只聽她嬌呼一聲,搶出兩步,始拿樁站穩。 這時濮陽維已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冷雲幫”外三堂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秦柔柔這幾天,正因自己兄長及白依萍的病,擾得心神難安,形色憔悴。 而且她那心上人“七煞劍”吳南雲又久出未歸,正是一肚子怨。這時,她絕未想到那險與她相撞的人是誰?只見她柳眉一豎,杏眼圓瞪,身形未定,便嬌叱一聲道:“是哪一個冒失鬼?快給本堂主站住!”說著,她霍然迴轉過身來。 就在她身形迴轉的剎那間,一位俏俊得神儀逼人的白袍書生,已長揖到地的說道: “在下心中憂急,險些與秦堂主相撞,冒失之名,當之無愧!當之無愧!” 秦柔柔聞聲見人,不由驚得一呼。才呼出半聲,她連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小嘴急急襝衽道:“本堂不知是幫主大駕歸山,適纔出言多有冒犯,尚請幫主恕罪……” 濮陽維灑然一笑,連道不敢。 秦柔柔一見幫主那強顏歡笑的模樣,就知他的一顆心早已飛向樓上去了。 而樓上,正有兩位癡情而美麗的人兒,也在以同樣的心情,等待著他。 秦柔柔本來不想耽誤濮陽維任何一分時間。但是,她終於忍不住嬌羞的開口問道: “幫主,南雲……啊……吳堂主可曾隨同著回來麼?” 濮陽維正待舉步,聞言回頭一望,說道:“南雲自然與在下一起回來的,他現在正在迎賓精舍中款待著‘大力尊者’勒烈行老前輩呢……” “青蝶”秦柔柔面上,掠過一絲喜悅而歡愉的笑容,深深一福,急急舉步出室。 忽然,濮陽維又低聲的叫住她,微微一笑道:“秦堂主,南雲一路上也老是惦記著你,稍停,可不能責怪他沒良心啊!” “青蝶”秦柔柔聞言之下,不由面孔緋紅,輕輕的啐了一聲,戴著滿腔的甜蜜,出房而去。 濮陽維微微嘆息想道:“南雲是夠幸福的,有著這麼一位美麗的巾幗英雌深愛著他。 欸!其實在男女之間情感中,一個也就足夠了,多了煩惱與痛苦反而太多……” 想著,他緩緩移步向那通至樓上的梯口行去。這段樓梯,只有十多級,上面鋪著厚厚的虎皮地氈,人行其上,毫無聲息,而且,軟綿綿的,予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但是,濮陽維踏在這厚厚的地氈上,心中卻不由感到十分沉重。 因為,他無法預料自己心愛的人兒,是否能在那艱辛求得的靈藥之下,迅速恢復健康。而且,這目前已逼到眉睫的一筆兒女情債,自己又該如何應付呢? 這總不是可以用武力解決的事啊!而且,也不是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能從中幫忙的事。 這時,他沉重的腳步已行至梯頂,梯口前,正是一道清雅而不甚長的走廊。 走廊中,這時正有三四名青衣丫鬟,正倚著一盆盆景之前,低聲說著話。 其中有一個面對梯口的丫鬟,這時驟然抬頭,目光瞥見,突然驚呼一聲,慌忙跪倒在地上。 其它的同伴不由愕然回頭望去,於是,亦同樣的跪了下來。 濮陽維緩緩行近,微微頷首,令她們站起。 於是四個青衣丫鬟皆悄生生的肅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是的,在她們純真幼稚的心目中,幫主便是她們在世上最崇敬,最畏服的人,好似她們心目之中,那望而不可及的神像一般…… 濮陽維和熙的向其中一人道:“小翠,白姑娘近日來可曾好些?徐姑娘也在裡面麼?” 這名叫小翠的丫鬟,因幫主的這一聲垂詢,而感到十分寵幸,她有些受寵若驚的,卻又沾沾自喜地悄悄向她身旁的同伴一瞥,她這種感覺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知道幫主平日不茍言笑,而且,甚至一連幾個月,也不會和她們說上一句話。 雖然,任她們是多麼想得到這位俊俏挺秀的幫主一句最簡單的字句,一絲微不足道的微笑。 哪怕這抹微笑,並不是對她而發,那麼她們也會滿足了。 這時,那名叫小翠的丫鬟肅然而上,低聲道:“白姑娘近幾日來,病情已是更形嚴重,病發時,不但痛苦異常,而且,她更哭泣著,整日叫著幫主的名字,甚至連昏迷時也不例外。” 濮陽維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扭曲,但是,他仍然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又問道:“徐姑娘呢?聽說她近日來十分勞累是嗎?……” 那名叫小翠的丫鬟,黯然的低下頭,說道:“徐姑娘這時正在室內,她近月來整日侍候白姑娘湯藥,衣不解帶,日以繼夜,如今亦神情憔悴不堪,自己也病倒了,可是,徐姑娘仍然不要婢子等幫忙,除了一些粗活之外,她都是事事親自動手的……” 這小翠又向濮陽維偷偷的瞟了一眼,怯生生的道:“幫主,婢子親眼看見,徐姑娘常常暗自抹淚,而且,她在夢中也時常呼喚幫主呢……” 濮陽維心中一震,面上露出一絲淒楚的笑容,他沉聲道:“你們這些日子來侍候二位姑娘,也十分辛苦了,現在,除了留下一人在此,其餘的都可暫時休息……” 四個丫鬟齊齊襝衽為禮,濮陽維徐步向走廊盡頭的房間行去。 他走到那扇青紗門之前,緩緩立住身形。 半晌,始輕輕將門推開。 於是,一層淺藍色的紗縵,好似一個淺藍色迷濛的夢境,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向濮陽維全身襲來。 他感到腦中有些暈眩,緩緩的吸入一口氣之後,才舉步入內。 掀開重重垂落的紗縵,方始看到一張羅帳半垂的錦榻。 榻上,正躺著那嬌柔的白依萍。 然而,她已不再是昔日那嬌美絕倫的模樣。 她原先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這時已腫脹成比平日大上近乎一倍,而且,皮膚更泛出暗紫帶烏的顏色。 雙眼腫得如同核桃班大小,但此時卻緊緊的閉著。 那昔日曾使多少英雄豪士傾倒的櫻唇,現在也腫得又厚又紫。 這模樣看在濮陽維眼中,他只覺得,彷若一顆心幾乎要完全破碎了。 一個人,只有在內心流血的時候,才是他感受著最深刻痛苦的時候。 榻前,一張上鋪錦墊的矮凳上,這時正坐著一個身材窈窕,卻十分削瘦的少女。 她正以手之頤,扶在床沿,好似已沉沉睡去。 濮陽維不用細看,只要一眼已經夠了。他知道這少女必是“粉面羅剎”徐妍容無疑…… 她為了自己,為了白依萍,竟毫不顧惜她自己的身軀,做著這種瘁心勞神的苦事。 濮陽維緩緩上前,將手輕輕的撫在徐妍容的秀髮上。於是,“粉面羅剎”微微的蠕動一下,她悚然回過頭來。於是,在那如夢幻般的氣氛中,她看到了那夢中常見的心上人…… 那正站在淺藍色的煙霧裡,向她凝視著……這淺藍色的氣息中,原該有一個美麗而輕俏的笑容啊!但是,這夢中的人兒,那英挺的面孔上,又怎的有著如此多深刻的憂慮呢? 徐妍容迷惑了,她輕輕揉了一揉自己朦朧的雙眼。 於是,她看清了。 這不是夢,但是,那夢中的人兒,卻千真萬確的站在自己身前。 她顫抖著,悄悄立起,輕輕的喚了一聲:“維弟弟!” 兩粒晶瑩閃亮的淚珠,已自她那美麗而又勞瘁的眼眶中滴落,滑膩膩的,就好似兩粒滾圓的珍珠一樣。 濮陽維心中一酸,修長而結實的雙臂急伸,將“粉面羅剎”輕輕擁在懷內。 他憐惜的吮吻著徐妍容頰上的淚珠,苦澀之中,有帶有辛酸。 “粉面羅剎”將面頰緊緊地貼在濮陽維懷中,啜泣著。 她斷續的道:“弟弟,你好狠的心……一去便是兩個月……臨走前,連見我一面也不肯……弟弟,你不愛我了?你厭棄我……我了……是嗎?” 濮陽維用那乾裂的嘴唇,堵住了徐妍容的小口,他低聲道:“姊姊,別這麼說,我永遠都不會做那負心之人,但是……萍妹……欸!我為著她心都要碎了……” 倏地徐妍容將濮陽維輕輕推開。低泣道:“你只記得萍妹妹……難道……難道姊姊就沒有一絲能使你惦念的嗎?” 濮陽維輕輕托起徐妍容那滿是淚痕的俏麗臉龐,深深的凝視著,幽幽說道:“姊姊,別再使我心痛……你瘦了……為了萍妹妹……近日可把你累苦了………姊姊,難道我們的感情,非要自言詞中表達出來不可嗎?” 徐妍容驚惶的緊摟著濮陽維,急切的道:“弟弟,別這麼說,我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你打我,罵我,甚至殺死我都行,但是,我求你別刺痛我的心,為了你,姊姊的這顆心已再也經不起折磨了……” 濮陽維激動的將徐妍容緊緊摟著。 在她耳旁,夢囈般的低語……他呢喃的道:“姊姊,你又為何說出這些話來?只要你……我永不會負你的……我知道,也相信你,你是與我同樣的深愛著萍妹妹……” 徐妍容仰起那憔悴的面龐,輕柔的在濮陽維唇上一吻,表示她的回答。 忽然,徐妍容附在濮陽維耳邊,輕道:“弟弟,姊姊尚要去為萍妹妹端藥……你便陪她一刻,姊姊不打擾你們了……弟弟,只要你永遠記著姊姊,姊姊已夠終生滿足的了……” 說著,“粉面羅剎”擦乾了臉上的淚痕,裊娜的行出室外。 濮陽維輕輕的搖頭太息一聲,將紗帳微掀,半伏在白依萍的身旁。 他一雙煞氣時顯的眼睛,這時已找不出一絲冷森的寒芒,代替的,卻是多少溫柔與憐惜的目光。 他凝注著心上人那紫腫的面龐,兩滴冰涼的淚珠,濺落在枕上。 輕緩的,幽暗的……。 白依萍嘴角微地顫動著,一絲低弱的呼喚,出自她的口中:“哥……哥………你…… 莫走啊!你不要我了?維哥哥,我不願離開你……” 逐漸的,呢喃的聲音又低沉下去,彷若遊絲般,裊裊而散。 濮陽維心中一陣淒楚,發狂似般俯身下去,雨點似的吻在白依萍的額角、鼻尖、櫻唇。 驀然,白依萍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口中斷續的呼道:“冷……我好冷………哥,你……抱緊我啊……” 濮陽維雙目中的淚水,已似決堤般奪眶而出。 他伸出那強而有力的雙臂,將白依萍緊緊摟在懷中,是那麼樣的緊…… 緩慢的,白依萍那兩只失去光採的眼睛,逐漸地張了開來。 她凝視著濮陽維,良久,良久…… 於是,她哭泣了,哀慟的哭泣了,口中呢喃道:“這又是個夢,我又在另一個夢中,你多美啊!可是它總是空虛的……哥,你回來吧!我不要什麼靈藥,我更不要你去受苦,我只要有你伴在我身邊,哪怕是即刻死去,也滿足了………” 濮陽維心中一陣黯然,面孔痛苦的扭曲著。他幽幽的呼喚:“萍!你睜開眼……你看看,是我啊!萍,我的妻……你睜開眼睛,仔細看看……你看看啊!” 那淒涼而幽遠的呼喚,將白依萍自一個虛幻而迷濛的夢境中拉回。 她睜開眼,疑惑的瞧著濮陽維。於是,她伸出那顫抖的手撫摸著濮陽維的面頰。 終於,那短短的鬚根,刺痛了她的手掌,也證明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白依萍猛然撲倒在心上人的懷中。 她哀傷卻又滿足的哭了。淚水浸透了濮陽維的肩襟,白依萍幽幽的說道:“哥…… 真是你……你真的已回來了……啊!做了多少這種虛無縹緲的夢……醒來時,什麼都是空的,只有淺藍色的紗縵,還好似我夢中去過的地方,但是,這淡藍色的氣氛,卻為何又如此冰冷?……我好似獨自躑躅在一個陌生而清冷的世界裡,沒有陽光,沒有溫暖,更沒有我的維哥哥……所有的,僅是這淺藍色的薄霧……哥,我不要再離開你了,就是馬上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懷中………哥,你答應我啊……” 濮陽維柔腸寸斷,他已哽咽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癡迷的望著自己摯心所愛的人兒,豪情壯志,不經不覺的化為烏有。 白依萍微閉著雙目,又淒迷的道:“哥……我現在一定很難看,是麼?我已有好久,好久,沒有起來梳過頭髮了……哥,我身上好臟喲……你不嫌我吧!他們把鏡子都收起來了,任我如何哀求,他們也不肯拿給我……他們說,是哥吩咐的……哥,你為何如此呢?你難道不希望你的萍妹打扮的好看一點嗎?那樣,人人都會說:‘看哪,那就是濮陽維的心上人,多美啊……’” 濮陽維這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雖然他知道,不論白依萍能否恢復以前的容貌,他也會深摯的愛著她。但是,這些天真而又令人腸斷的話,怎不令這叱吒風雲的大丈夫心神俱碎呢?他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任那絲絲鮮血滲出,但是,他卻無法忍住那若斷線珍珠的淚水。 一滴滴,一顆顆,冰涼,冰涼的,落在白依萍那腫脹紫黑的面龐上……。 白依萍悚然睜開雙目,她驚懼害怕地呼叫起來,道:“哥……你哭了!你為什麼哭呢?是萍兒的話使你傷心?抑是萍兒惹你生氣?哥,你別哭啊!你哭,我也要哭了……” 濮陽維緊緊摟抱住白依萍低聲道:“妹……哥哥沒哭,這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啊!” 雖然,他知道他面部的表情,已明確的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謊言,但是,若不這樣,又叫他怎麼說呢? 白依萍柔順得像只倚人的小鳥,縮在濮陽維的懷裡,也只有在濮陽維的懷中,白依萍才覺得安全與信賴…… 她全心全意的愛著濮陽維,哪怕濮陽維即刻叫她去死她也願意。 濮陽維摟著白依萍,輕輕拍著她的肩頭,是那麼溫柔,那麼輕悄,生怕拍重了,便會傷害著她似的。這情景,宛如一個慈祥的母親,在哄拂著她深愛的嬰兒一般…… 淺藍色的氣氛中,湧起一絲哀愁,輕輕的,淡淡的,這氣氛是如此和諧,如此安詳……! 層層的紗縵後面,悄立著一個婀娜的身影,她正在輕輕的擦著淚水。 |
第53章 玉貌還原 三心合一
“流翠樓”這時,突然傳來一個粗獷的嗓音,吼道:“媽的!你這小子想找死哇! 本座有事求見幫主,憑你這小子也敢攔阻!” 這大聲吼罵之人,原來正在“雙連掌”浩飛。 他手中端著一只精緻的蓋碗,正指著一位“流翠樓”下司值的幫友大罵。 這兩名青衣弟子正恭身肅立,面色煞白,但他們知道幫主正在樓上,而且,他們已經看到,幫主適纔面色十分晦澀凝重…… 因此,在火暴栗子脾氣的“雙連掌”浩飛,持了那手中蓋碗到達之時,便被擋了駕。 這時,兩名弟子雖被罵得手足無措,但了不起,挨頓臭罵了事。 若是觸怒了幫主,那嚴厲的幫規卻是兩人所承受不住的。 這時,梅林之中,人影一閃,就有四名面目精悍的“冷雲幫”幫友出現。 他們個個來勢洶洶,怒氣騰騰,因為,他們不知道是誰那麼大膽,竟敢在幫主的精舍附近大聲喊叫,這還得了! 但是,當他們四人一眼瞥見正是內三堂之中,脾氣最不好的孝竹堂堂主時,便不由得將脖子一縮,便想溜之大吉。可是,浩飛卻早已看見了四人。 他這時哇哇的一聲大叫,好似當年猛張飛喝斷當陽橋似的。 不過,這時卻沒有橋水倒流,只駭得那四名弟子渾身一哆嗦,齊齊回頭躬身。 浩飛吼道:“怎麼?你們倒想來捉你們堂主了?媽的,好大的膽子,報上名來,你們是屬於哪一堂的?” 須知“雙連掌”浩飛在“冷雲幫”中,身掌內三堂孝竹堂堂主之職,權威之大。 這四名弟子豈敢不答,當下由一名小頭目戰戰兢兢的上前幾步恭身答道:“啟稟浩堂主,小的是隸屬紫芒堂下第三壇第一支舵遊行頭目,主巡幫主居所四周之職……” 浩飛冷笑一聲,大喝道:“媽的,我還道你是副幫主呢?剛才來勢洶洶的樣子,好似要將本座一口吞下去一般……” 這名小頭目心中一笑忖道:“憑你這份醜像,誰看了也會作嘔三日,哪個還有興趣咬下一口……”他心中雖然想著,可是老天爺給他做膽,他也不敢說出來,只有苦著臉唯唯稱諾……。 浩飛正在作威作福的大聲吼罵,一個冷漠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浩堂主,有什麼事嗎?這些弟子不懂事,你便饒他們一遭吧!” 浩飛一聽聲音,不由暗暗一吐舌頭忖道:“乖乖,濮陽老弟出來了,剛才沒喝著秋月禿驢的老酒,本想找些殺才出出氣,如今……欸……”他暗嘆了一口氣,迴轉身來,向濮陽維恭身一禮。 濮陽維乃是聽了浩飛大吼大叫的聲音,怕驚動了業已入睡的白依萍,才走出來阻止。 這時,浩飛大步向前,將手中蓋碗一舉說道:“幫主,適纔秋月禿……大師拖本座喝酒,本座都不去,先趕著照方將白姑娘靈藥製好,連忙就匆匆送來,哪知這些殺才,竟敢攔阻本座……” 濮陽維面上倏忽展開一個驚喜的表情,急急說道:“浩堂主,快拿上來,真是辛苦你了。” 浩飛得意的哈哈一笑,回頭向那六名束手恭立的幫友一瞥,故意哼了一聲,隨著濮陽維進入“流翠樓”中。 這時,濮陽維回頭問道:“老哥哥,在下心中甚為憂慮,這千辛萬苦求來的製藥珍物,未知是否有效……” “雙連掌”浩飛環眼圓瞪急道:“怎會沒有效?不要說老哥哥完全依照那奇書記載配製成藥,便是……” 濮陽維幽幽的一笑,打斷了浩飛的話,說道:“在下並不是信不過老哥哥……而是,這奇書上記載的是否正確……” 浩飛聞言之下,怔了一怔。旋又一拍大腿說道:“一定不錯,那奇書上記載,用‘赤爪鱗蟒’爪中精血,可保中毒之人二月壽命,你看,白姑娘迄今尚支持得住,這不就是說對了麼?” 濮陽維一想也是,但那股深深的憂慮,已使他對這靈藥不能懷有最大的信心。 這時,他輕輕的歎一口氣道:“也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下盡力而為之……” 他那深沉的憂鬱,也在頃刻間感染了“雙連掌”浩飛。於是,這位豁達的草莽豪士,亦緊皺雙眉,心中十分沉翳。甚至,他也在擔心自己所調製的靈藥,是否一定有效。 濮陽維接過浩飛手中的蓋碗,謹慎的端在手中,低聲說道:“老哥哥,在下稍停將這碗靈藥為萍妹服下之時,尚須以一口真氣相輔,為其行開藥力,所以,不能容許任何一個人前來打擾,便請老哥哥親為在下護法!” 浩飛洪聲答應,目送濮陽維緩緩登樓後,他就大馬金刀的端了把坐椅,坐在“流翠樓”之下,負起護法之責。 浩飛本想說出自己代替濮陽維動手的,因為,他知道濮陽維近日南徵北戰,體力消耗已達極為嚴重之境。 但是,浩飛雖是個粗暴之人,卻也知道要以一口真氣催動血氣時,必須要有肌膚之親,既是這樣,而他又怎能代替呢?所以,他只好住口不言…… 這時,濮陽維行至樓端,推開那扇青紗門,進入室中。 “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悄然在等候著。濮陽維反手將紗門關好。 只聽徐妍容低聲道:“維弟弟,剛才是誰在大聲吵鬧,又把剛睡的萍妹妹給吵醒了……” 濮陽維苦笑一聲,說道:“還不是那火暴栗子脾氣的浩堂主,不過他卻已將靈藥製好,適纔便是專門送藥來的……” 徐妍容瞪著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說道:“弟弟,可就是你歷盡千辛萬苦所求得的魔魚金卵,及少林僧人所贈之朱頂白鶴精血,混合製成的靈藥麼?” 濮陽維微微點頭,將手中蓋碗輕輕置于桌上對徐妍容道:“姊姊,在下即刻便將為萍妹妹驅毒療傷,能否為萍妹妹恢復原狀,只有在此一舉了……若萬一失敗,那時…… 欸……我……” 徐妍容聽著,眼眶的淚水,不覺緩緩沿頰而下,她儘量壓制住自己哀痛的感情,平靜的道:“弟弟,你盡力去做罷,若萬一失敗,你會怎麼樣,姊姊一定會照著做給你看。” 濮陽維喉頭一陣哽塞,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強忍著那溢滿雙眸的淚水,背過身去,拿起桌上的蓋碗,向白依萍行去。 這時,白依萍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她輕輕轉過頭來,望著逐漸行近的心上人,低啞的道:“哥哥,你怎麼又離開萍兒了?萍兒好寂寞喲……” 濮陽維強顏一笑,蹲下身來。 在白依萍耳旁輕輕說道:“卿卿,別說傻話,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不論你到什麼地方,哥哥也會跟在你身旁……” 白依萍滿足的閉上雙目,忽然,她又睜開了眼睛,說道:“徐姊姊呢?啊!我倒忘了告訴你,這些日子來,徐姊姊對我好好喲!她真像我那已去世的娘親……” 濮陽維苦澀的一笑,說道:“是的,徐姊姊真好……萍,哥哥馬上就要為你驅除那體內寒毒,你先靜靜的睡……” 白依萍身軀一陣顫抖,說道:“不!哥,萍兒不要睡,萍兒要看著你,要你伴著萍…… 兒。” 她語聲已逐漸模糊不清,終至沉寂。 因為,濮陽維悄然輕柔的點了白依萍的“黑甜穴”。 他希望心愛的人兒,能到一個沒有冷漠的夢境中,自然,這個夢中,也會看見他自己的影子。 因為,他答應白依萍的,答應她不論她到什麼地方,都永遠陪伴著她。 濮陽維立起身來,將手中蓋碗打開,頓時一股奇異的清香,裊裊播散而出,滲入鼻中。 他一看那碗中靈藥,竟是一種色呈金黃的半凝質液體,在那細瓷的蓋碗內,微微地閃爍流動。 濮陽維凝注著碗中的靈藥,好一刻,始輕輕地坐在床沿,將白依萍的嘴唇撥開。 然後,又自碗中吸入一口靈藥,再一口口的餵進白依萍的嘴中。 這時,他心中已逐漸有了一絲的信心與希望。 因為,這靈藥入口之後,便有一般沁人心扉的清奇幽香,而且更隱隱散發著陽和之氣。 濮陽維雖未咽下,但是,他知道,這可能是一種專門克制寒毒的藥物。 轉眼間,將一碗靈藥完全餵進白依萍的口中。 濮陽維這時,用手輕輕一點白依萍喉下的“惑中穴”。 一陣輕響過去,那些金黃色的藥物,已完全流入白依萍的肚中。 濮陽維將白依萍扶好,雙目則緊緊注視在她那浮腫的面龐上。 時間一分分的流過,白依萍依然緊閉雙目,毫無動靜。 濮陽維心中一陣絞痛,頭腦不由得微感暈眩起來。 但是,就在此時……白依萍的身軀突然極快的顫抖起來,全身更冒出絲絲紫色霧氣。 這些紫黑色霧氣,一吸入鼻內,便有一股腥臭嘔人的氣息,令人難耐。 濮陽維全身一震,他發覺出,這種氣息的腥臭之味,不是正和昔日那“赤爪鱗蟒” 所噴射的碧綠水箭的氣味一樣麼? 於是,他倏然站起身來,迅速將他身上銀白色的狐皮緊身衣脫下。 於是,他又稍稍猶豫了一刻,盡速將白依萍的衣衫褪下。 每脫下一件,濮陽維心中便感到一陣急驟的跳躍。 終於,他將白依萍全身的衣物脫盡。 白依萍那玲瓏浮圖的身軀,赤裸裸的呈現在濮陽維的面前。 但是,他卻絲毫沒有邪欲的念頭。 往往,世上一般人,有大多數抗拒不了自己心愛之人,那肉體橫陳的誘惑的。 濮陽維雖然知道,白依萍若是不死,遲早會是自己終生的伴侶。 但他此時卻面容湛然,十分尊重的注視著心上人的面孔,目光毫不斜視,雙手起落如飛的在白依萍全身三百六十處穴道,往來拍打。 自然,以濮陽維的武功來說,早已不用再往每一穴道上去認明部位。 這時,一聲嘶啞的呻吟,出自白依萍的口中。 濮陽維毫不理會,雙掌起落更形加快。 於是,白依萍全身上下,漸漸滲出了絲絲紫黑色的濃液來,這些流出的黏液,其腥臭程度,比那些霧氣,猶有過之。 濮陽維這時霍然將白依萍抱起,右掌緊緊的貼在她的背心之上。 他趺坐行功猛力吸入一口真氣,將之貫注掌中,於是,一股陽和的氣流,緩注入白依萍體內。 濮陽維雙目微合,頭頂冒出騰騰白氣,臉上的汗珠,亦如雨點般向下滴落。 他自服食了悟塵大師置入茶中的“九生丹”後,近日所損耗的真力,在無形中已恢復了九成,這時運出,更覺其力澎湃不絕,有如浩浩江河。 半個時辰過去了…… 濮陽維緩緩睜開雙目一看,不由驚喜得幾乎使他自床上跳了下來。 原來,白依萍這時全身紫黑色的浮腫情形,竟已完全褪盡,面孔上的紫黑皮膚,亦結成一塊塊的硬痂,紛紛脫落。 一個面容如花傾國傾城、周身肌膚潔白無遐,滑膩如脂的美人兒,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不是兩個月前,那艷美無倫的白依萍麼! 她現在不但已完全恢復原狀,而且,明艷動人的光輝,好似更有過之。 濮陽維驀然大喝一聲,傾力將一股真氣,兇猛的輸入白依萍的體內。 於是,一團烏血,突然自白依萍那鮮豔如瓊瑰花瓣似的小嘴內噴出。 這時,榻上榻下,一片污穢惡臭燻天,斑斑的紫黑色漿液,迸濺得四處皆是。 濮陽維長長舒出一口氣,正待立起身來,懷中的人兒,那緊閉的雙眸,已緩緩睜開,她迷惘而遲疑的望著四周,一陣淡朦朦的雲霧,已逐漸自她眼中消失。 於是,一張蒼白而俊俏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 白依萍輕輕咿唔了一聲,說道:“哥,你看我睡著了……欸!我怎麼如此沒有精神…… ”忽然,白依萍又驚異的睜開眼睛!因為她不但覺得體內清氣流轉,氣爽神朗,而且,那日前翳悶寒冷的感覺亦完全消失,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已恢復了以往的清脆與嬌柔。 她疑惑的轉目四望 首先入眼的,便是那污穢臭惡而四處飛濺的黏液。再者,便是她那如一尊大理石般,瑩潔而裸露的膚體。她羞已極的撲在心上人的懷中,柔聲道: “哥……你……你把我的衣……衣裳……” 濮陽維興奮而欣慰的狂吻著白依萍的臉頰,似已高興得語不成聲。 白依萍羞怯怯的道:“哥……萍兒……萍兒的一切,早晚會是你的……現在讓我穿上衣服。” 濮陽維激動的笑道:“卿卿,你的衣服已不能再穿了……” 濮陽維指的是心上人的衣裳,早已濺滿了腥臭的污穢,委實不能再穿了。 但是…… 白依萍卻會錯了意,她那如白玉似的臉龐,倏飛起一陣紅暈。 附嘴在濮陽維耳邊低語道:“哥……你要看就看個痛快……隨便你將我怎樣,我都依你。” 白依萍柔順的像一只小貓,偎在濮陽維的懷中。 濮陽維知道,心上人會錯了意。 他柔聲一笑,說道:“將來維哥哥自然是要看的,只是,現在卻不能……我不準你穿衣服,是因為你的寒毒已除,我為你脫下來的衣裳裡,已沾滿污穢……” 白依萍聞言之下,面色更紅。 但,她隨即離開濮陽維的懷中驚愕的道:“什麼?哥……我……我已經好了?” 濮陽維深深的一笑,微微頷首。 白依萍極快的看著自己毫無一絲紫黑浮腫的身軀,兩只小手,在那滑若凝脂般的面頰上迅快的摸索著……她突然激動的啜泣起來,倒在濮陽維的懷中哭泣著。 但是,她此刻卻是歡欣的啊?不是麼,人們在最高興的時候,也會流淚的。紗縵輕掀,“粉面羅剎”徐妍容靜悄悄地進來。她目光瞥見白依萍香軀的剎那間,驚喜欲狂的呼道:“妹妹……你……你已完全痊癒了……天啊……!”說著,她激動的奔向白依萍,將她緊緊的擁抱著。 但是,她卻忘了,白依萍卻倒在濮陽維的懷中呢。 於是,徐妍容的半個身軀,也倒在濮陽維的懷中了。 白依萍粉臂一展,也將徐妍容緊緊的抱住,她流著淚道:“姊姊,我已痊癒了…… 這完全是維哥哥與你的賜予啊!” 徐妍容雙目盈淚,吻在白依萍的面頰上。忽然,她驚呼道:“啊!妹妹………你尚未穿衣服……當心著涼……”於是,徐妍容的面頰,又突然紅了個透,她發覺,自己亦在濮陽維的懷中。徐妍容在白依萍面前,從來不願意與濮陽維接近,為的是免得白依萍不快。 而且,她更有一種自卑的感覺,覺得自己不配與明艷可人的白依萍同樣的愛著一個人。於是,她掙扎著要站起來,但是……白依萍卻將她摟的更緊了。 同時,在她耳旁低聲說道:“姊姊,你不是也深愛著維哥哥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不會生氣的,我願與你一起與維哥哥……”說到這裡,她天真無邪的嗤嗤笑了起。 徐妍容的面色,卻更加嬌紅了。 濮陽維懷中,依偎著兩位玉人,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但是,他卻寧願暫時維持著,這可能是僅有一剎那的溫馨。 驀然,樓外這時,傳入一聲大吼。 一個粗獷的嗓門道:“不能進就是不能進!不管是誰陪著來,本座的拳頭可不認識人。” 濮陽維雙目一皺,輕輕對懷中二人道:“萍—你先去淨個身……徐姊姊,一切麻煩你了。” 說罷,他極快起身,向室外行去。 |
第54章 魚雁千里 苗疆之約
濮陽維一面急急下樓,一面心中卻在暗忖道:“聽那口音,又是浩飛老哥哥那粗嗓門……他是在對誰發怒呢?”想著,他已飄然掠到樓外。這時,濮陽維一瞥之下,只見“雙連掌”浩飛正如托山霸王也似,沉樁立馬,含蘊內力,威風凜凜的立於“流翠樓” 前。 在他面前,正有一個面目正方,相貌堂堂的中年秀士。這中年秀士身旁卻站著“笑面佛”秋月大師。他正嘻開一張大嘴,口中說道:“浩堂主,適纔便算老衲有錯如何? 來,來,快請讓路,老衲有要事稟報幫主。”。 濮陽維一見那中年秀士,覺得好生面熟,他細一思量之下,立時霍然想起這人正是“天山派”掌門人首徒,“獨鶴”華一傑。濮陽維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天山華兄千里下訪,在下有失遠迎。罪過!罪過!”說著,連忙大步行出。 “雙連掌”浩飛這時已不顧與秋月大師鬥嘴。急急問道:“幫主,白姑娘的病勢如何?” 濮陽維清雅的一笑,道:“托浩堂主之福,萍妹已痊癒如初了。” 浩飛聞言之下,面色一松,額手稱慶。這時濮陽維過去握著華一傑雙手,殷殷寒暄。 華一傑此際面孔上卻似帶有一股隱憂,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冒昧來訪,又直闖濮陽幫主清居之處,唐突之罪,尚乞見諒才好!” 濮陽維連道不敢,又將“雙連掌”浩飛為華一傑引見了。 華一傑聞名之下,心頭一震,忖道:“想不到昔日揚威河朔的”雙連掌“竟是如此一條無遮無攔的好漢!” 濮陽維這時向秋月大師說道:“麻煩大師引路了,此間已經無事,遠來貴客,便由在下親自招呼!” 秋月大師知道“冷雲幫”與“天山派”素無淵源,如有,也是“綠娘子”方婉的事。 這種事情,他自然不好貿然詢問。 於是,他合什一禮,轉身退去。 “雙連掌”浩飛也隱約地猜到,天山“獨鶴”千里迢迢來此過訪,大約正是為了“綠娘子”方婉之事。浩飛對“綠娘子”深具好感,他這時心中一動,便賴著不肯離開! 濮陽維知道這位老哥哥,對自己與“綠娘子”之間的情感發展,甚為關切,於是他便也招呼浩飛,三人緩步行向那“浪莽居”而來。 進屋之後,有兩個眉清目秀的青衣書僮,獻上三杯清茶,躬身而退。 “獨鶴”華一傑遊目四處打量,只見這間廳室,十分寬大明亮,室內全以斑竹鑲嵌,座椅書桌,亦為千年老樹之根就勢雕成。 壁上掛著一琴一簫,琴為暗綠,簫為螢白,看來形式奇古,不言可知必為極具價值的珍物。四壁尚掛了幾幅淡雅幽遠的山水畫,上面提著幾行灑然的瘦金體字,鐵劃銀勾,雄勁之極! 最令華一傑驚愕的,卻是屋頂並列著發出燦燦銀光的十二粒顆龍眼般大小的珍珠! 他看著這幽雅出塵的廳室,不由得心中忖道:“人傳‘玉面修羅’文武全才,並世無雙,今日一見,果然不虛,難怪婉兒如此癡情了……” 想著,濮陽維已清雅的一笑道:“促室狹小,因陋就簡,有辱華兄尊體了!” 華一傑連忙收斂心神,莊容道:“不敢,濮陽幫主神威絕世,蓋代奇材,便是浩堂主亦是在下前輩,在二位面前,在下自覺渺小之至!” “獨鶴”華一傑這些話,倒不是違心之論。 濮陽維在武林中名聲之喧赫,且不去說,華一傑自天山專程趕來淮陽山,實有要事,他自進入淮陽山“冷雲幫”所轄範圍之內,已不知受到多少次“冷雲幫”明樁暗卡的盤詰。 但是,他亦由此看出了“冷雲幫”聲譽之隆,紀律之嚴,確非一般江湖草莽能以比擬! 而且,一路上華一傑瞧見了不少阡陌縱橫的田圃,他略一探詢,已知倒有大部為濮陽維自耕自食之用。 到達落月峰前,華一傑更覺出四處有不少“冷雲幫”的弟子在側旁監視。及至看到了回雁山莊那肅穆威武的氣勢,更令華一傑心中欽仰不已。 他到達落月峰下之時,“冷雲幫”禮堂堂主,大名鼎鼎“塞外雙尊”之一“黑水一絕”孫寒已在莊門外肅容等候。 天山“獨鶴”華一傑趨前謁見之下,遂將自己此行任務詳細道出。 孫寒不敢自做主張,而又知道此事非經幫主親自解決不可,故而于稟明監堂“八臂神煞”顧子君後,便諭令化龍堂堂主秋月大師引領華一傑直赴莊後“流翠樓”謁見幫主濮陽維。此刻,濮陽維淺啜了一口香茗。說道:“華兄之言,甚令在下等汗顏不已。未知華兄於此冰山雪地,千里迢迢的至淮陽山下見訪,有何賜示?” “獨鶴”華一傑憂戚的一笑,探手入懷中,取出一封淺綠色的信箋來,雙手奉於濮陽維身前! 濮陽維伸手接過,緩緩展開,一股淡淡的幽香已沁入鼻中。 他目光與信上一行行媚秀俏麗的小字接觸,只見上面寫著:維郎寓目:雪飛風號離又三月樓臺之上珠簾時卷不聞郎玉簫之音不見郎灑然之影日日東望淚珠暗彈床第輾轉夜夜難眠郎尚不知妹深思之切抑或郎君早已將妹忘諸九霄雪地冰天妹心較之尤寒維郎,何時來耶?魂縈夢系婉。 “綠娘子”方婉,這封雖然不長,然而卻是真情洋溢於紙上之信,看得濮陽維心中陣陣激動,他痛苦的想道:“光只萍妹與徐姊姊,自己已不能兼顧………欸!看樣子方婉這丫頭的癡心,也不在她們之下!欸!我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女孩子如此傾心呢?” 他正深深的沉思著“獨鶴”華一傑察言觀色,沉聲說道:“濮陽幫主,在下不妨向尊駕實言,若尊駕一旦令婉兒失望,那麼婉兒必會一死以殉!而且‘天山派’雖然不是貴幫對手,只怕那時亦不會善罷干休!” 濮陽維聞言之下,不由劍眉一軒,但隨即又沉默下來,因為,華一傑如此說,並不是有意與“冷雲幫”為難,主要的他也是為了“綠娘子”方婉那一片癡情啊! 而“天山派”不論哪一個人,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呢? “雙連掌”浩飛更深深喜愛“綠娘子”方婉這慧詰的女孩子,而且,巴不得自己幫主能早日至天山迎娶。 這時,他低聲說道:“幫主,方婉這ㄚ頭也夠傻的,依本座看來,幫主還是想開一點,自古以來,哪一個英雄豪士,不是有個三妻四妾的……” 濮陽維星目一瞪,就將浩飛下面的話嚇得咽了回去。 華一傑此時不由一愕,急問道:“什麼?濮陽幫主已經有了妻室!這……這……欸! 婉兒一命休矣!” 濮陽維冷然一笑道:“華兄久闖江湖,亦該聽過‘玉面修羅’尚未成家吧?在下雖然不才,卻也言而有信!” 華一傑此時面色微變,但他為顧全大局,只好強忍了下去,默然沒有出聲。 濮陽維緩緩立起,在那以大理石砌成花紋的光滑地版上來回蹀踱著。 他在深沉的思維著,這些令他心煩意亂的情債,該如何處理才好? 嚴格說起來,“天山派”這時已成了送媳婦上門的勢態,而且,他們為了那明麗可人的“綠娘子”更是不惜在最後以流血手段為要脅,來爭取方婉的終身幸福。 “天山派”所有的弟子門人,沒有一個不是深深喜愛著方婉的,尤其是“天山派” 的長老……鐵姥姥,更是對她這個心肝孫女,視若璧寶。 所以,目前“天山派”如此急切,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華一傑為了方婉之事,不但一路上飽受風霜之苦,這時更在言談上討得沒趣,按他平日性情,早已拂袖而去,但是,他轉目一想,自己千里迢迢所來何為? 如此一走,萬一再激怒濮陽維,而方婉的婚事,不就大有可慮了嗎? 到時自己回山後,那頓苦頭可受不了…… 因而,華一傑此刻凝望著自己的腳尖,滿肚氣苦的在發怔著。 “雙連掌”浩飛亦雙手互揉,滿面愛莫能助之色。 華一傑終於忍不住這沉悶的氣氛,他低聲開口道:“濮陽幫主,在下即將回山,閣下是否尚有資訊帶于婉兒?”他微一沉吟,又道:“記得三月之前,尊駕曾答應在下師伯,對尊駕與婉兒之事,有一個明確的交代……婉兒對尊駕一片癡心,難道她就配不上幫主你麼?” 濮陽維的面色,隨著華一傑的言語連連在痛苦的抽搐著,忽而,他微微一擺手,低聲道:“華兄不用說了,在下絕不會做出那絕情之事……” “獨鶴”華一傑緊緊跟著道:“濮陽幫主既如此說,在下便放心了,只是幫主什麼時候赴天山迎娶呢?便請示下期限,在下也好即日回去,稟明師伯,早做準備!” 華一傑可以說是步步緊逼,一點也不肯放鬆。 為了他這位師姪女,華一傑也可說十分賣力了。 “雙連掌”浩飛呵呵笑道:“這還不快?只要本幫對外間之事告一段落,便可擇日。” 濮陽維被浩飛,華一傑二人一拉一唱,不由弄得啼笑皆非起來。 他這時急急岔斷浩飛的話,說道:“華兄,老實說,在下對方姑娘的一番心意,也不用在華兄面前隱瞞……” 他沉吟了一陣,又道:“只是,目前在下尚有一些幫中大事未曾了結,故而對這迎娶之事,一時恐怕還談不到……”失望的表情,尚未在華一傑面上顯出,濮陽維已急快的接著說道:“請華兄迴轉天山後,告訴方姑娘,便說在下無論如何,也不會辜負她的一片情意,數月之內,在下必定親自至天山一行,將在下與方姑娘之事,做一交代……” 濮陽維說話十分含蓄,因為,你能說他對“綠娘子”方婉是沒有感情的嗎? 他不但有情,而且這股情愫的暗潮已在他於“豊集城”中會晤方婉之後,不知不覺中悄然升漲,只是他尚不願說出罷了。雖然,他對方婉的態度,一直有些模稜,但是卻不能忽略了,他尚也深深愛著自己的白依萍及徐妍容。人們的謠言與有色的眼光是可畏的。雖然濮陽維尚有對他誓死效忠,忠心不渝的全體幫眾的擁護。 但這些可以引起非議的謠言,濮陽維卻是極不願意讓它來破壞自己與白、徐二位姑娘之間的情感。當然他並不畏懼這些可能發生的謠言,但是,至少他亦不希望讓人指責他是一個風流成性,用情不專的浪蕩…… “獨鶴”華一傑聽了濮陽維的話,那憂鬱的面孔上,不覺展露出一絲的笑容。 這時,他已經很滿足了,濮陽維的這番話中,至少可以證明這名震天下的後起英雄,對於“綠娘子”方婉還有著愛意,只是,尚不知這情意的深度如何? 華一傑清了清喉嚨,沉聲道:“有濮陽幫主的這幾句話,在下已經深為解懷,只要尊駕能了解在下那師姪女對尊駕的一片癡情,也就夠了……。” 華一傑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寓意十分深長的瞥了濮陽維一眼。 濮陽維玉面微赧,他默默的低下頭來。忽然,他又對華一傑道:“華兄且請稍候,在下進入內室一趟,稍停即來。”說罷離座而去。 這時“雙連掌”浩飛環眼一轉,悄悄附在華一傑耳旁道:“華兄!本座貢獻給你一個意見,你可一定要遵行啊……方婉那妮子,本座對她甚為喜愛,能否完成她這個心願,咱們也只有盡力而為了。” 華一傑面上頓露喜色,亦低聲道:“在下久聞婉兒提起前輩大名,並謂貴幫之中,前輩與她最是相得……目下尚請多予指點。欸!在下也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啊……何況婉兒又是再下痛愛的師姪女。” 浩飛聞言之下,不由眉開眼笑,他向內室一望,又低聲道:“華兄無庸客套了…… 幫主與本幫各人,將於近日內赴雲貴交接處之‘青蜈山’黑石嶺,與苗疆派那些魔崽子一清舊賬,那時華兄可徑攜方姑娘至那黑石嶺相尋……須知近水樓臺先得月。” 華一傑心想妙極,他與“鐵面紅線”梅雲,乃是“天山派”中恩情彌篤的一對伉儷,這朝夕相處,情愛暗生的事兒,又怎會不知道?於是,華一傑極為輕鬆的笑了。說道: “浩老前輩對婉兒如此愛護,將來好事偕成,全為前輩一手所賜。” 浩飛哈哈大笑,正待說話,目光一瞥,已看見濮陽維自內室行出。 他連忙止住笑聲,目光卻盯在濮陽維手中一個水色的信封上。 濮陽維將這封信交於華一傑手中。微微一笑道:“華兄,在下回覆方姑娘一函,請華兄轉交於她。”說著,濮陽維又向身後一招手,適纔那兩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僮子,又雙雙進入,每人手中,皆捧著一個朱紅木盤。 木盤中,一面盛著百張金葉,及三粒銀光流燦的明珠。 另一盤中,卻放置著一方色作翠綠,精緻十分的翡翠玉盒! 華一傑急說道:“濮陽幫主這是為何?在下並不需要這些珍貴之物!”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這三粒明珠,乃是請華兄攜迴轉呈掌門人‘雪靈老人’及鐵姥姥二位前輩,其餘一粒,便算在下敬致華兄的一點小小心意,華兄千里奔波,為他人之事成全其美,這點不成敬意之物,尚請哂納。” 濮陽維說道這裡,微微一頓,又向那些金葉子一指道:“至於這些區區之數,更屬微不足道,只是在下為華兄路上萬一之需而備,尚祈華兄萬莫推拒………” 華一傑又連忙道謝,卻堅拒那為數甚鉅的黃金…… 這時,浩飛在旁連使眼色,華一傑無奈之下,始感激的收納下來。 濮陽維又一指那翡翠小盒道:“此為在下贈送方姑娘的一件薄禮,亦請華兄代為轉交。”華一傑連連頷首稱諾。 這時,濮陽維那英挺無倫的面龐上,展露出一絲誠摯的微笑。 說道:“華兄千里奔波,尚請在此小住數日,在下亦好略盡地主之誼!” 華一傑正待答話之際,門外又進入一個青衣小僮。 他躬身肅立,清朗的道:“敬稟幫主,監堂顧堂主在外求見!” 濮陽維不由微感一愕,因為自己這清居之處,顧子君除非有重要之事,輕易不會進入,目前莫非又有什麼重大之事發生了麼? 天山“獨鶴”華一傑這時乘機站起,向濮陽維抱拳長揖道:“華一傑迢迢來至貴幫,傳書致意,承蒙濮陽幫主寵召,又蒙厚賜,在下本思多事逗留,奈因山中俗事尚多,師伯等人更殷殷盼切,在下就此告辭,他日有緣,自當再謁尊駕!” 濮陽維又挽留了一番,但華一傑去意甚堅,他亦只有作罷! 這時,華一傑將盤中之物及那封書信納入懷中。 濮陽維目視“雙連掌”浩飛,說道:“浩堂主,便煩請代送華兄一程,並傳出主持週邊警戒化龍堂的青龍符令,傳諭本幫弟子不得耽誤華兄行程!” 浩飛恭應一聲,在濮陽維的肅手送客中,三人緩緩行出室外! 紅發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正恭立門口。 這時,他向濮陽維躬身一禮,又與天山“獨鶴”見過。 浩飛始終伴著華一傑,緩步向前行去,浩飛看著濮陽維與顧子君二人的身影消失於門扉之內後,急急轉頭向華一傑說道:“華大俠,本座想一睹幫主送給方姑娘的信物,不知是否使得?” 華一傑正在隨意瀏覽著四周幽雅的景色,聞言之下,不由愕然一怔!因為他作夢也想不到浩飛竟會說出這窺人隱祕的話來! “雙連掌”浩飛一瞧華一傑怔愕的表情,亦覺得自己出口太過孟浪,他急急解釋道: “華大俠不要誤會本座的意思,本座是擔心幫主請華大俠轉送方姑娘的信物之內,或有些使她傷心的事物也不一定。你我既然有意成全方姑娘,便應顧到這一層上。” “獨鶴”華一傑一想也是,於是二人便悄然折入一片梅林之內。華一傑隨將懷內那封水色信函拿出,好在並未封口,他微微猶豫了片刻,始緩緩將信抽出。 只見上面寥寥寫著一筆雄勁的瘦金體字:千里寄情素箋猶溫如聞卿之低語如見卿之微顰雲山雖隔相晤匪遙簫音願傳心意莫以兄為負心之人也卿厚待我我豈薄卿耶字跡寥寥,鐵劃銀雕,雖無上下落款,但卻表露出書箋之人一番隱隱情懷。 浩飛與華一傑二人,看罷相視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將信箋置回。 這時,二人又急忙的將那方晶瑩翠綠的玉盒開啟,目光一瞥之下,不由皆驚異的叫了起來! 原來,這方小小的翡翠玉盒中,鋪墊著厚厚的銀白錦墊,錦墊上,是一尊大如拇指,雕刻得神乎其技,翩翩若生的人像;這人像身著玉帶輕裘,姿容俊逸超凡,刻工之精緻細膩,端的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二人向那人像仔細一望,不由又是齊齊驚呼出聲,原來……正是濮陽維自己的塑像啊! 華一傑輕輕將盒蓋上,嘆道:“誰說貴幫幫主玉面冰心,性格孤傲?他致送婉兒的這一函、一像,不正是含蘊著極深沉的寓意麼?貴幫幫主,的確是至情至性之人,若婉兒能得此人為夫,今生今世,必已不作他求了……” “雙連掌”浩飛亦哈哈一笑,輕拍華一傑的肩頭,二人愉快的向梅林之外行去…… 這時,在濮陽維那“浪莽居”中,適纔華一傑坐過的椅上,正坐著“八臂神煞”顧子君,他此刻正洪聲道:“始才經本幫東郭鎮分舵弟子快馬傳報,謂安窯于茅津度,砥柱山的江北綠林盟下,已於五日之前,由他們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新任副盟主‘黃衫客’上官予率領,兼程往雲貴邊境趕去。” 濮陽維這時雙目微閉,緩緩說道:“依顧堂主之見,那露網之魚公孫無畏,不去躲避本幫追尋,反而又傾巢往苗疆一帶行去,是否含有什麼企圖?”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捋紅髯,說道:“依本座看來,莫非‘九指魔’公孫無畏在沙河縣近郊一役漏網之後,猶想在集殘兵,作孤注一擲之舉?而他又深知憑一己之力,無法與本幫抗衡,故而與苗疆一派,暗通聲息,狼狽為姦………” 濮陽維微微笑道:“不錯,在下猜忖,那公孫無畏亦是此意……”他倏然星目驟睜,問道:“顧堂主,分舵弟子可有續報麼?” 顧子君沉聲答道:“東郭鎮本幫分舵,已遣出大批精練弟子,沿路追蹤,並傳訊各地分舵,合力監視……”濮陽維點了點頭,面上展露出一絲嘉許的笑意。 “八臂神煞”顧子君這時仰首一想,又道:“苗疆之約,僅有一月餘暇,未知幫主策定何時啟行!幫中各人有那些隨去?” 濮陽維緩緩起身,在室中來回踱著,他沉吟了一刻,始道:“在下之意,再隔三日之後,便可動身前往,近日幫中各人,連日奔勞征戰,身心俱已極為疲乏,也好讓他們乘著三日之暇,多作休憩。”濮陽維說到這裡,向“八臂神煞”顧子君一瞥,道: “在下之意,屆時由顧堂主、吳堂主、孫堂主與內外三堂堂主及屬下香主十二名,隨在下同行……但是紫芒堂秦堂主,卻定須留在莊內養息,芙蓉堂堂主秦柔柔亦留在莊中相伴。” “八臂神煞”顧子君想了一想,問道:“幫主!二大護法不去麼?” 濮陽維一笑道:“俞護法將留總壇,一來他尚須陪伴勒老前輩,再則,尚須他在此暫時主持幫中內務。” “八臂神煞”顧子君紅眉微皺,說道:“幫主!俞護法為人魯直,幫中好手盡出,他一人留壇,不知是否適當?” 濮陽維一笑道:“有秦堂主兄妹二人在此,輔其一切,想不致有所差錯………” “八臂神煞”顧子君低頭沉吟,覺得如此亦可,好在全幫菁英雖然盡出,但不久之後,即可回山,在這短暫的數月中,料必不至有什麼差池。 |
第55章 青蜈山險 黑石嶺惡
十月之後,“流翠樓”中。 嬌豔絕世的白依萍,正斜倚在錦榻之上,含情脈脈的睇視著坐在她身前的濮陽維。 秀麗清雅的徐妍容則坐在白依萍身旁,玉臂輕環著她的肩頭…… 濮陽維這時劍眉微蹙,望著一對如圖畫中的美人,心中卻在沉思,如何把自己又將遠行的事告訴兩人。 這數月的期間雖然不算長,但是,在一個深深陷入感情旋渦中的少女來說,卻也是個不算短的日子。 濮陽維十分明白,徐妍容世故較深,為人亦較為理智,自己將赴苗疆約戰群魔的事情說出後,她雖然亦會難過,但定然會克制得住這悲別離苦。 但是,白依萍便不同了,她那純樸天真的心靈中,早已將濮陽維與她自己的心影緊緊相連,就好似沙漠的行者對綠洲的倚戀一樣。她需要濮陽維的呵護,關懷與滋潤。 而且,如今她大病初愈,更不能過份令她傷感……而濮陽維又是多麼不願看到心上人的悲哀神態啊……這時,白依萍美麗的臉龐上,突然掠過一陣迷惘之色,她幽幽的說道:“哥……你為什麼緊皺著眉頭?你是不高興萍兒麼?或是心中有著心事不願讓萍兒知曉呢?” 濮陽維強顏一笑道:“別瞎疑心,我永遠不會的,而且我也捨不得啊……” 濮陽維從來不在徐妍容的面前論及他與白依萍之間的事,這幾句綿綿的情話,自他口中說出,使徐妍容聽來,又是新奇,又有些羞澀。 但是當她看到白依萍那湛然純潔的臉孔時,又不禁深深陋棄自己這種世俗的想法。 濮陽維這幾句話,是說得那麼自然而真摯,在白依萍那純潔的心中,更是沒有絲毫的扭妮作態之感。 白依萍展顏一笑,輕輕的道:“哥,我知道你捨不得恨萍兒的,是嗎?” 濮陽維深情的一笑。微微點頭。 忽然,白依萍又說道:“哥,你除了愛我之外,不是也愛著徐姐姐嗎?” 濮陽維面色驟然一紅,尷尬的看了徐妍容一眼。 於是,徐妍容的面孔,更紅艷得似天邊的晚霞一樣了…… 白依萍輕輕推一推徐妍容,將臉兒貼在她的香肩上。說道:“姐姐,你幹嘛臉紅呢? 這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嘛,我愛誰就是愛誰,因為我愛維哥哥,所以我便毫不保留的說出,藏在心中,該多難受啊。” 徐妍容這時微紅著臉,悄悄的一瞥濮陽維。 濮陽維正雙眸望著地下,手指在毫無意識的伸直,又彎曲…… 白依萍賴在徐妍容的懷裡,瞧著二人這副模樣,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那嬌憨的模樣,真是令人又喜又愛…… 忽然,白依萍又說道:“哥,將來我與徐姐姐……” 濮陽維玉面更紅,他有些窘迫的抬起頭來。一咬牙,說道:“只要你們不嫌棄我……” 白依萍嚶嚀一聲,又撲在濮陽維懷中。不依道:“哥,我不許你這樣說,什麼嫌不嫌的……還只怕人家大幫主不將我們姊妹瞧在眼中呢……哼!我可知道你是個風流幫主……” 濮陽維輕輕在白依萍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小ㄚ頭,病才好,就像個百靈鳥似的吱喳不停。”濮陽維此時口中雖有說笑,心頭卻不是滋味。 熱戀中的人兒,又有誰願意分離的呢?哪怕僅只是那麼一時一刻。 忽而,徐妍容低聲啟口道:“妹妹,假如你維哥哥還……還有另一個女孩子深愛著他,你會不高興嗎?” 白依萍聞言之下,那嬌美如花的面靨,不由得一怔,她急急的問道:“姐姐,你說什麼……維哥哥他……?” 濮陽維知道徐妍容有意成全自己,在這氣氛融洽的當兒,將自己的難題解決。但是他看到白依萍那麼驚愕的面孔,便不由得心中一冷。他是多麼不願意摯心所愛的人兒,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啊! 濮陽維這時清咳一聲,囁囁說道:“萍,你……你……不高興了?我,我……” 白依萍臉兒故意一板,說道:“哼!我就知道你沒有良心,有了我和徐姐姐,還要三心二意……” 濮陽維不由急得霍然自椅中站身,上前道:“萍,你聽我說,這件事……欸我…… 我” 白依萍一鼓小嘴,說道:“你什麼?哼!想不到你這麼沒有良心……” 徐妍容一見白依萍好似真的生氣了,她心中不由暗中焦急,責怪自己不該在此時說出這件事情。她自己知道,女孩子多是善嫉的,她愈是愛這個人,就愈不願這個人有一絲對不起自己的地方。雖然,嚴格的說起來,濮陽維並沒有對不起白依萍之處,至少,他已不可否認的將大部份的情感給予白依萍。這並不是他用情不專,而是他不能,也不忍硬生生的毀去另外兩個女孩子的終生幸福啊。 濮陽維正在急的跺腳,不知該從何說起,房門之外,已響起一陣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 於是,青紗門被輕輕敲響了。突然一個ㄚ鬟的聲音在外面說道:“幫主!監堂顧堂主及禮堂孫堂主在樓下恭候多時了,兩位堂主要婢子稟告幫主,說大隊已在莊門之外整裝待發。” 濮陽維臉色一黯,冷然道:“知道了,你下去向顧、孫兩位堂主回報,說我就來。” 一陣細碎的步履,又緩緩消失於室外。 白依萍此時已驚異至極的自床上站起,她那令人不舍離開的美豔面孔,變成一片慘白,她顫抖的說道:“哥……你……你……又要下山?又要離開萍兒?哥,我錯了,我不該生你的氣……哥……你……你……真的要離開萍兒了?”說著,她已經輕輕的抽搐起來。 “粉面羅剎”徐妍容亦驚愕的急急立起。 她近日來早已看出濮陽維心神不定,但還以為是心上人多日勞累所致,哪知道他真的又要遠行了。 白依萍抬起那梨花帶雨似的臉龐,幽幽說道:“哥,你若是為了恨我而遠行,那麼,你便把我的心也剜出來帶去吧……看看萍兒是不是永遠愛著你的?” 濮陽維經過多少出生入死,刀山劍林的驚險場合,他都從來沒有恐懼過,而每次在離開“淮陽山”征討仇敵的時候,亦多是豪氣昂昂的出去,雄心壯志,直凌雲宵。但是,他都忍不住在此時驟然離去,他更忍不住這別前的一段離情。因為,這時他已有了一個深深縈系著他的心上人。 白依萍望著濮陽維那痛苦而抽搐的面孔,哭泣的說道:“哥,你不要難過呀!萍兒永遠不會怨你的……萍兒再也不會使你在別人面前為難……你去吧………萍兒會永遠等著你……永遠等著。” 濮陽維此時顧不得徐妍容在旁,他發瘋似的撲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顫聲道: “萍……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說了……你不會願意哥哥為你消失豪情壯志吧?萍,你不會願意哥哥只是個陷入溫柔鄉的懦夫吧?萍……我求你給我勇氣,給我毅力,讓我暫時離開你……是的,只是暫時……” 白依萍緩緩離開濮陽維的懷抱,用她嬌嫩粉紅的櫻唇,為濮陽維吸吮盡了那隱隱流出的淚水。然後,她拭幹了自己臉頰上的淚痕強顏一笑道:“哥,你去吧!為了你,哪怕要我忍受比這孤單寂寞千萬倍的痛苦,我也情願,但是哥哥你莫忘了我與徐姐姐,要早些回來啊。” 濮陽維心中震蕩逾恆,終於,他一咬牙的站了起來,毅然道:“萍,我會早些回來的,我一回來便與你成親,永遠不離開你。” 白依萍歡悅得全身簌簌而顫,她已激動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是她早就朝思暮想的一句話,現在,終於由她心中摯愛的人兒口中說出來了。她凝視著濮陽維,忽然,她莊重的說道:“哥,你莫忘了,還有徐姐姐。”徐妍容的一顆心,幾乎要自口腔中跳躍出來,她正緊張得麻木了似的,等候著濮陽維的回答! 濮陽維深情的注視著白依萍,終於,他回過頭來堅定的話道:“是的,還有徐姐姐……。” 徐妍容只覺得這句話宛如一個天際突來的巨雷,將她震得眼前金星迸射,頭腦一陣昏眩。這來得太快的喜訊,幾乎令她承受不住這超越了負荷的歡愉。於是她扶著額角靠在壁上,急促的喘息著。濮陽維默默的凝視了二人一刻,終於,他說道:“萍,我走了…… 姐姐,請照顧我們的妹妹……” 說著,他急快的走向門邊。但是,當他手指才觸及門緣的剎那……白依萍又嬌柔急切的說道:“哥,還有那一位深愛你的姑娘……她……她是誰啊?” 徐妍容這時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激盪,喘息著道:“那……是天山‘綠娘子’方婉!” 說話中,濮陽維回頭向二人深長的一瞥,身影立時消失於門扉之外……。 回雁山莊的兩扇金黃色巨門,正在冬陽的光輝下,閃耀出絢燦的光彩。 “冷雲幫”的大部高手,都聚集在門前,沉聲談笑著。 百餘位青衣幫友,卻正鴉雀無聲地,雁翅般肅立兩旁。內外三堂的首座們,全是個個衣履鮮明,朝氣勃勃,甚至連各人的坐騎,也是鞍明蹬亮,首翹意昂……。 這便是“冷雲幫”遠赴苗疆的壯大行列!但是,這時卻有一個破鑼似的嗓音在大叫道:“顧堂主,本護法便為何去不得?要本護法待在莊中孵卵,還不如一刀宰了來得痛快!” 這聲音,正是自那奉命留守總壇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口中發出。 驀然,另一個聲音亦叫道:“顧兄,老夫亦膩悶得發慌,這幾根老骨頭,不鬆散鬆散是不行的,還是請收回成命,讓老夫師徒一起去吧!” 這跟著說話之人,竟是“力拔九岳”的師父……“大力尊者”勒烈行! “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二人,自於“流翠樓”催促幫主之後,便匆匆行出,二人一到大門,便碰上了這尷尬局面。 本來,若是俞大元一人要求,顧子君尚可擺出監堂的面孔,叱令不得胡鬧。 但是,如今連和他同一個模子出來的老師父“大力尊者”也幫著徒弟說詞,顧子君就板不下面孔來了。這時,顧子君窘迫的一笑說道:“勒兄,這件事情,非是兄弟做主,乃為幫主諭令。而且勒兄與本幫俞護法,師徒久未相見,亦可趁此機緣,聚晤一番,好在此去不久,兄弟等即可回來……” “大力尊者”又極力搖頭說道:“顧兄啊!想當年,咱們功成名就之際,未曾把晤長談,如今正好在路上親近親近,老夫這愚徒亦是天性好動,如今老夫代徒請命,便叫他一同去吧!……否則悶壞了我這唯一的乖徒弟,卻是大大不妙哩!” 這時“雙連掌”浩飛不由暗中失笑,忖道:“這位‘大力尊者’勒老兒,真是與他徒弟一般魯直心性……哈哈,日前幫主不准自己下山時,你看俞大元這小子的那副得意樣……嘿嘿,如今你也不能去了,看你還有什麼花鎗可使?” “七煞劍”吳雲南亦裝做未見,這時正忙著悄悄與秦柔柔話別,二人獨自站在一隅,卿卿我我,談得好不親熱。正在這不可開交之際,一條白影飄然自莊內掠到。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瞥之下,暗中舒了一口氣,連忙大聲道:“幫主駕到……” 說罷,所有“冷雲幫”之人,全然躬身向飄然而至的濮陽維行禮。 濮陽維此時已換上另一件寬大蓬鬆的銀白狐皮長袍,襯著他那玉面朱唇,越發顯得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顧子君此刻肅立一旁,尚未及開口說話,“大力尊者”勒烈行已大步踏上,說道: “濮陽幫主,老夫鄭重代徒請命,請準其與老夫隨同尊駕赴苗疆一行!” 濮陽維聞言之下,不由得微感一怔。 他隨即清朗的一笑,道:“既是老前輩出面,在下如何能夠不允?”他轉頭向顧子君道:“顧堂主,請轉諭,外三堂首席化龍堂堂主秋月大師,留山代為主持一切!” 此言一出,“笑面佛”秋月大師不由急得大嘴一咧,哇哇直叫。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秋月大師,須知內部防務較在外尤為重要,便請遵命而行!” 秋月大師不由啞口無言,僅只一雙環眼急得骨溜溜直轉…… 濮陽維向勒烈行肅手道:“便請前輩上馬!” 說罷!他單臂一舉,“冷雲幫”群豪立時全然認鐙登騎! 這時,莊內又緩緩行出一個人來。 群豪回頭望去,原來這人竟是抱病於榻的“斷魂鏢”秦驥! 他身後尚有兩名幫友扶攙著,也出來為全幫好手送行! 濮陽維身在馬上,抱拳道:“秦堂主,且請安心養息,在下等這就去了!” 秦驥那蒼白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的微笑,長身一揖道:“但願本幫此次出征苗疆,一舉成功!” 群豪齊聲答謝,一聲號令,在濮陽維的率領之下,蹄聲如雷的向前奔馳而去。 各青衣幫友手中單刀齊齊高舉,日光下,銀光燦然生輝,恭送著大隊下山而去。 “冷雲幫”此次赴苗疆之約,除了幫主濮陽維,監堂“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七煞劍”吳南雲、及禮堂“黑水一絕”孫寒之外,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外三堂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與兩大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睛”伍百修、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五人,及十名各堂屬下的香主全部出動,聲威之浩大,可說是“冷雲幫”再次建幫以來,最雄壯的一次! 何況更有“力拔九岳”俞大元的恩師“大力尊者”勒烈行的同行呢! 這時,一行二十五騎,縱騎急奔,蹄聲起落如雷,驟雨般敲擊在冷硬的地面上。 “雙連掌”浩飛望著正嘻開大嘴,與“獨臂金輪”石魯高聲談笑的“力拔九岳”俞大元,不由心中一嘆,道:“欸!誰叫人家有個好師父呢?” 此刻“七煞劍”吳南雲正縱馬馳上,與濮陽維並轡而行,他笑道:“幫主,白姑娘寒毒一去,幫主氣色之間,亦清朗煥發多了,真是可喜可賀……” 濮陽維微微一笑,望著坐騎因急奔而飛飄起來的鬃毛,說道:“不瞞你說,南雲,在下心中確實十分愉快,但願此次苗疆之行,能大勝而歸。” 吳南雲傲然一笑,道:“諒這些邊荒野人,也使不出什麼法寶來”濮陽維笑了,豪邁而愉快的笑了。 是的,儘管世界上有著多種的愛,但同樣的,這些愛的性質各有不同,但毋庸置疑地,男女之間相悅之情,卻是最能令人心曠神怡的啊! 鐵蹄翻飛,日光如梭,一刻刻消逝了,一天天過去了。 空中的彤雲,疏而又合,薄而復濃;雪花,也逐漸飄落得稀薄了……。 於是“冷雲幫”的群豪,在雲貴兩省各地分舵弟子的指引下,這日,已來到那三月前由“千手如來”鄔長遠約定的雲貴交接處的“青蜈山”! “青蜈山”蜿蜒數十里長,遠處看來,山勢蒼鬱,怪石嶙峋,山腳更有一條條伸出的白色岩骨。使人驟然一見,好似一條盤伏在地平線上的巨大青色蜈蚣! 二十五匹鐵騎,一字橫在“青蜈山”前三裡處一片斜坡之上。 濮陽維神態飄逸,瀟灑的坐在馬背上。 然而,此時他的面孔上卻十分的嚴肅,冷然注視著眼前這一片極為險峻怪異的山巒。 “八臂神煞”紅衫閃動,人已掠身下馬,在這片斜坡上仔細觀察起來! 忽而…… 他轉頭向濮陽維高聲道:“幫主!這片斜坡大約半個時辰以前,有人在此地停留過!” 濮陽維亦遊目瞧去,果然看見斜坡上,那微微枯黃的草地中,有著一片雖然凌亂,但卻十分不容易察覺的腳印! 他這時神色沉靜的說道:“本幫大批人馬,毫不避諱的堂堂而行,更有本幫各地分舵弟子招待迎送,憑苗疆一派在此的勢力,他們焉有發覺不出的道理?但是如今吾等已來至約戰之處,對方卻仍然毫無反應,真不知道他們是在賣弄什麼玄虛?” “七煞劍”吳南雲冷笑一聲道:“依本座看來,這些所謂‘雙兇’‘五絕’‘一如來’的苖疆高人,也不過全是些畏首畏尾的茹毛野人!” 吳南雲語聲一停“黑水一絕”孫寒突然微微驚訝地道:“咦?那山腳之處,好似行出一批人來。” 眾人聞言之下,齊齊轉首望去。果然,在那“青蜈山”的白色岩骨中,陸續走出一群人來……。雖然“冷雲幫”群豪與“青蜈山”這段距離之間,並沒有阻擋,但因距離過遠,只能看出有一大群人在蠕蠕而動,卻看不清面目與裝束。 濮陽維冷笑一聲,斷然下令道:“兩大護法率十名香主,由側邊迂迴掩護,孝竹堂浩堂主率十二紅巾殿後,其餘各人請隨在下先行!”說罷,濮陽維單手一舉,八壁臂煞顧子君等一行七騎,已風騰電掣般向“青蜈山”下疾奔而去。 這時“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睛”伍百修,率領十名香主,自斜坡一旁馳離。 “雙連掌”浩飛回頭望著僅只剩下五人的十二紅巾,心中不由深沉的一嘆。 他對這些誓死效忠自己的舊日部屬,有著一股深深的愛護之情,如今已有七人殞命,怎不令他心中難受呢? 但浩飛生性豁達豪邁,有著一股“大丈夫所生何地,所死何為”的草莽豪士本色。 雖然,他暗地亦不止一次的嗟嘆自己往日部屬的死難,但是,他卻認為這七人死得值得,死得英雄。這原也是江湖男兒的本色啊! 他望著兩撥人馬漸漸去遠,始一聲令下,緩緩地在後跟隨著…… 濮陽維一馬當先,這時他順手拿起掛在馬首之旁,閃耀著金紅色光輝的“赤手拐” 斜斜背在背後,和皮裘內的“修羅劍”成了一個交叉之形。 逐漸接近“青蜈山”了! 那猙獰奇險的山勢矗立於前,就像是一條巨大青色蜈蚣的無數腳爪一般。 這時,每一條白色岩骨下,都立著數十名頭插鳥羽,臉刺花紋,面色猙獰粗獷慓悍的怪人! 他們個個身背利箭,手裡握著尖銳閃亮的長茅,態度兇惡而野蠻,一個個面目木訥、呆板,就似那毫無感情的野獸一般!在這些巨大岩骨之前,卻高矮不等,立著九個裝束詭異的怪人。當先一人,是個面色漆黑刺花,毛髮稀疏,塌鼻闊嘴的老人。他身披一件褐黃色的鹿皮,全身上下掛滿了囊罐之類的對象。這時,正雙目炯炯的注視著“冷雲幫” 赴約群豪。 然而,他那腫脹的眼泡,卻好似兩枚豬膽似的嘔人…… 這苗裝老人身後,一字排立著四個老少各異,俊醜不同的大漢,個個目蘊精芒,神態沉穩。 這四人旁邊,卻是一個年約三旬,打扮得傖俗惹眼,紅紅綠綠的妖豔婦人。 兩旁側立著身穿青色長袍,神態威猛的“千手如來”鄔長遠,及“苗疆雙兇”“夜梟”錢衛、“紅衫客”魯巴格等人。 但是,卻不見任何一個江北綠林盟下之人。 濮陽維向四周微一打量,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聲。緩緩的,雙方已逐漸接近了。在兩丈之外,濮陽維等人停下馬來,凝視著苗疆各人。雙方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在緊張中,帶有極度的不調合。忽然,那醜陃的苗疆老人,緩緩踏前一步。 操著生硬的漢語道:“很好,你們果然依約而來……嗯,很好!” 濮陽維輕蔑的一笑。冷然道:“當然很好‘冷雲幫’自來有約必到,到必全勝!” 他這句狂傲已極的話一出口,苗疆各人俱不由齊齊譁然騷動起來。 那立于苗疆老者身後的四人,更是怒形於色,大踏步向前走來。 待苗疆老人聽懂了濮陽維的回答之後,亦登時勃然大怒起來。 但是,他顯然又盡力按捺下去。 這時,走上前來的一個容貌威武,氣度不凡的六旬老者,震人耳膜的哈哈一笑道: “久聞中原‘冷雲幫’橫行天下,向來就不把武林同道擺在眼中,今日一見,果然此言不虛!” 他雙目倏然怒睜,精光隱射中,又大聲道:“只是閣下等卻找錯人了,中原那些飯桶容得你們如此賣狂,我苗疆一派卻不是閣下等想像中那麼窩囊!” 濮陽維冷冷一笑,仰目望天,悠閒的問道:“你是誰?憑什麼敢說此大話?” 那容貌威武的老人,一見濮陽維如此輕視於他,不由氣極反笑道:“想閣下便是名震中原的‘玉面修羅’濮陽維了,嘿嘿,老夫‘紅雕’費成!” 濮維倏然面如寒霜,大喝一聲道:“給本幫主滾到一旁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紅雕”費成乃為苗疆“五絕”之首,無論功力、名聲在苗疆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驟然被濮陽維如此叱喝,一時之間,竟氣得怔在當地,渾身簌簌直抖……… 這時,一聲狂吼起處,一個年約五旬,渾身穿著一件油光閃閃黑色衣衫的? 虯髯大漢,猛撲而出,他大罵一聲道:“什麼‘冷雲幫’?看我‘黑鷹’烏拔先將你們擱下!” 說著雙手疾推,一陣洶湧無儔的勁氣,徑自掃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望也不望一眼,瀟灑的整理著衣袖…… 就在那陣如狂飆也似的勁力,將要到達濮陽維身前的一剎那間,側旁忽然一聲大喝,立時湧出一股綿綿罡氣。 兩股勁風接觸之下,轟然一聲巨響“黑鷹”烏拔嗆啷退出三步! 這發掌相迎之人,身形亦不由連晃兩晃。 苗疆諸人齊齊抬頭望去,只見這出手之人,竟是一個面色黝黑,身材瘦長的老人…… 此老非他,正是“黑水一絕”孫寒! 他始才所施,乃是他一生賴以成名的“追魂掌”! “黑鷹”烏拔乃是苗疆“五絕”中第二把高手,為人粗暴性烈,嗜殺喜鬥,苗疆漢苗各族,一提到烏拔其人,莫不驚懼退避,不敢招惹。 他已有二十餘年未曾如此丟人現眼過,此刻不由雙目盡赤,虯髯根根倒豎,渾身關節咯咯作響,其狀驚人已極。 顯然的,他這時已準備情急拚命了! 正在此時,那苗疆老人已 呱呱的大聲說了幾句苗語。 “黑鷹”烏拔聞言之下,始甚為勉強的收掌退回,雙目猶自陰狠的瞪著“黑水一絕” 孫寒。 此際,“千手如來”鄔長遠緩步行上。 雙手一拱道:“貴幫遠來敝地,自是為應約之故,但雙方已約好在此山之黑石嶺了斷,想必貴幫各位亦不願在事情未講明之前,便貿然一場混戰吧?” “千手如來”鄔長遠老成持重,說話亦十分謙和有理,這才將目下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緩和下來! 鄔長遠這時沉聲一笑,微指那苗疆老人道:“此乃我新成苗疆一派之掌門人‘五全毒君’郝老卜!” 他又一指著陰森森的立在一旁,一個面容極為清秀的中年人道:“此乃苗疆‘五絕’中排行第三的‘白鶴’陳少清,陳兄……” 濮陽維冷冷的瞥視了這陳少清一眼。 因為,他覺得此人在眼前這激昂厲烈的情勢之下,猶能絲毫不為所動,神態自若,那麼這人的心機,必定是十分深沉的…… “千手如來”鄔長遠又向一個體魄雄偉,身著青衫的中年大漢一指道:“這位便是苗疆‘五絕’四老‘青鵬’布洛雄,布兄……” 這時,他正待介紹那位中年女子,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容貌妖豔的婦人已咯咯一笑,浪聲道:“我便自我介紹一番吧!用不著再麻煩鄔兄了……。” 她搔首弄姿的向濮陽維拋去一個媚眼,自以為風情萬分般的說道:“我叫夏候玉…… 嘻嘻,就是那叫什麼……啊,那美人如玉的玉……不過,人家都叫稱我為‘金鳳凰’呢……!” “冷雲幫”諸人,見這苗疆“五絕”中的“金鳳凰”夏候玉,如此賣弄風情,醜態百出,不由得個個暗中嗤笑,心頭作嘔。 “七煞劍”吳南雲,口頭上從不饒人,他嘻嘻一笑道:“夏候姑娘,清聲微吐,便令人三日不能下咽……嬌軀輕扭,更使人魂魄出竅!” “金鳳凰”夏候玉咯咯一陣盪笑,指尖一只吳南雲道:“喲,這位公子,您這張嘴可真會捧人,說的奴家心中輕飄飄的……。” 吳南雲暗中嘔了一陣又道:“不過,三日不能下咽,卻會作嘔,魂魄出竅乃是因為姑娘絕世姿容,世間再也尋不出第二個……這般醜的人。” “金鳳凰”夏候玉聞言之下,不禁微微一怔。 隨即又一變那張塗抹得像猴子屁股般,紅紅綠綠的臉孔,厲聲道:“好小子,竟敢討起你家姑奶奶的便宜來了,哼—稍停必叫你知道厲害!” 這時“冷雲幫”群豪,個個忍俊不住,嗤笑連連…… “千手如來”鄔長遠,早已對這淫蕩狼辣的“金鳳凰”夏候玉不滿,他此刻向“五全毒君”郝老卜耳語了一陣。轉頭洪聲道:“老夫及錢、魯二兄已與各位見過,想也不需自我吹噓了!” 他說到這裡,狠狠的瞪了“金鳳凰”一眼,又說道:“奉敝派掌門之令,便請各位前往黑石嶺了斷一切!”說罷,他已肅手請行! “冷雲幫”群豪紛紛下馬,隨著苗疆諸人身後,極為謹慎的向前走去。 “五全毒君”郝老卜等人,卻並未向那崎嶇的“青蜈山”行去,徑自沿著那一條條巨大的白色岩骨向前行走…… 濮陽維冷靜的四處環視,立時發現右側草叢中,正有幢幢人影時而閃晃。 他並不擔心,因為他知道這正是“冷雲幫”迂迴掩護的“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晴”伍百修等人! 身後遠處,人影時隱時現,“雙連掌”浩飛與十二紅巾等人,已隨後跟?而來…… 這時,眾人轉過一道山彎,向一條逐漸高起的寬大土路上行去…… 這條寬大的山道,地勢愈來愈高,盡頭處,已可見一片全為黑色岩石所組成的山嶺。 濮陽維知道,那必是所謂的黑石嶺了!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悄然上前,低聲說道:“幫主,注意跟隨在我們四周的這些苗人,他們個個力大如虎,生性狠毒,而且,你看他們身後除了背著毒弩利刃之外,尚有一只吹箭箭筒!” 濮陽維閃目一瞧,果然道路兩旁,前前後後,跟隨著為數約有二百多名的兇惡苗人,這些苗人倒有一半背後背著一只形若洞簫,長約三尺的黑色細長物件。 吳南雲又低聲道:“依本座看來,這些苗人全為荒山野叢中,最惡毒的‘巴巴族’。 幫主可見到他們每個人腰際所懸的一串人指嗎?” 濮陽維冷然瞥去,果見每個苗人腰間,都以灰色麻索穿連著一串或多或少的人指。 此際“大力尊者”勒烈行正好奇的打量這些苗人,卻有意無意的在地下撿拾著一些拳頭大的石塊,置于懷中的豹皮之內! 走了一會兒,“八臂神煞”顧子君,亦靠近濮陽維身旁,沉聲道:“幫主,前面想是那黑石嶺了……此處形勢十分險惡,隱蔽之處甚多,吾等須防對方伏兵在內……尤其雖聞江北綠林人物已傾巢來此,而如今卻不見一個人影,更宜多加防備才是!” 濮陽維微微頷首,目光卻凝注著那逐漸接近的黑石嶺! 只見這黑石嶺,頂端十分寬闊平坦,但是,除了入口之外,四處卻盡是矗立著一些嵯峨不均的黑色巨石……。這片或坐或立的黑色岩石,重疊參差,視線為那些岩石所擋,卻看不清其中是否伏有敵人?目前的情勢,對“冷雲幫”的諸人來說,可說是極為不利的。 因為,首先在地勢之上,苗疆一派已佔盡了便宜,何況他們更有為數逾百,兇狠慓悍的“巴巴族”苗人做為臂助呢? 苗疆諸人及“冷雲幫”群豪,這時,在沉靜而緊張的氣氛中進入黑石嶺之內。 |
第56章 石破天驚 血濺蠻荒
雙方人馬,極自然的站立成兩個相對的方向。 跟隨於四周的兩百多名苗人,卻環立一旁,虎視眈眈的注視著“冷雲幫”群豪。 濮陽維雙目又緩緩合上,自那一線眼簾中,沉靜的凝注著四周的動靜…… 苗疆諸人,這時個個肅靜無嘩的站著。 “五全毒君”郝老卜,咧嘴乾笑了一聲,說道:“‘冷雲幫’的朋友,請坐,請坐!” 說罷,也不等對方反應如何,他與苗疆各人,已散落的坐在草地間隆起的黑石上! 濮陽維一望對方的模樣,不由啼笑皆非,心中忖道:“到底這些苗疆野人,不比中原禮儀之邦,在這些地方叫人坐在地上,豈為待客之道?雖然目下雙方已是勢不兩立之勢,卻也不該如此荒唐簡陋。” 心裡在想,他卻是沒有坐下,猶自冷然卓立著。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道:“老夫行年將逾八旬,卻未在這種好地方被人招待過……苗疆的各位好漢,你們還是自己坐下風涼風涼吧!” 苗疆各人,這時卻沒有一個人答腔。 而每人的一雙眼睛,都陰森森的瞪了“大力尊者”一眼。 “五全毒君”郝老卜,此際乾咳了一聲。 聲如?嚎般說道:“貴幫在中土,乃為首屈一指的一個大幫……但是,卻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苗疆一派架梁……嘿嘿……須知苗疆一派,亦非好欺之輩……” 郝老卜說完話後,似乎極為欣賞自己這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語,得意的笑了一聲。 濮陽維面如寒鐵,他冷然一哂道:“郝老卜,閣下不自己管束門下弟子,在中土胡作非為,卻硬指本幫強行架梁,不知此話從何而來?” “五全毒君”郝老卜陰陰一笑,卻不為濮陽維直呼其名而憤怒,他粗聲道:“要根據麼?哼哼,你們那位吳大刑堂,首先傷了老夫門下弟子於前,而那褚千仞與什麼”斷魂鏢“秦冀,又再辱我弟子於後,哼哼,這不是明顯看出你們不將我苗疆一派置入眼中麼?” 濮陽維劍眉一軒,尚未說話,“七煞劍”吳南雲已冷笑一聲道:“郝大掌門,尊駕弟子若不採花傷命,本座如何會去找他們較量?這種事情,在貴苗疆一派中,是否認為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緩緩大踏步走出。 他冷冷一哂道:“老夫行事,不問其它,但憑全幫所指,那‘夜梟’錢衛、‘紅衫客’魯巴格二人,強自出頭,與‘黑旗幫’同流合污,偷襲本幫諸人于白壁峽谷之外,更以劇毒暗算本幫監堂首座,這種狼狽為姦,助紂為虐之輩,殺之不惜,誅之為上!” 休看“生死判官”褚千仞平昔沉默寡言,不茍言笑,此刻洪聲說來,傲氣鐵膽,字字鏗鏘有聲! 苗疆諸人,自“五全毒君”郝老卜以下,全皆不由個個勃然變色,群情憤然! 郝老卜狂叫一聲道:“什麼?你們這些混賬,竟然個個如此蠻橫?好—好—不用多說,不用多說,大家手底下拚個死活吧!” 他如此大叫大嚷,狂嗥亂吼,哪有一絲所謂掌門人的風範氣度? “千手如來”鄔長遠在一旁連連皺眉,不滿已極! 濮陽維這時長笑一聲,厲聲說道:“早該如此了,你們這些蠻荒野人,唯有用你們的血,才洗得清你們被蒙蔽了的心智……。” “七煞劍”吳南雲亦大笑道:“也叫你等知曉,天下之大,不是苗疆一派可以橫行無忌的……。” 這時苗疆諸人早已按捺不住,齊齊霍然站起,揚眉怒目,好似要來個群毆混戰的局面似的。驀然……苗疆“五絕”的老二,“黑鷹”烏拔大步踏出,他大吼道:“始才與老子對掌的那個老混賬給我滾出來,‘黑鷹’烏拔要教訓教訓他!” “黑水一絕”孫寒面色驟然一寒,他緩緩行出,冷笑道:“老夫在此,野鬼,你出手吧!” “大力尊者”洪聲說道:“孫堂主,揍這不講理的老小子一個大馬爬!” “黑鷹”烏拔狂吼一聲,身形立似一陣暴風般猛撲而上。指顧間,已如驚濤駭浪般,施出七掌八腿! “黑水一絕”孫寒冷笑一聲,毫不退閃,疾如迅雷閃電般,雙掌帶起一片呼嘯激盪的勁風,直迎而上! 一連串的劈啪聲響驟起,場中人影同時一聲暴喝,又已身形如風般鬥在一處。 “黑鷹”烏拔此際所使,正是他稱雄苗疆的“搏虎十八掌”。 “黑水一絕”卻在身形如電中,將“追魂掌”掌法源源使出!但見人影晃掠閃挪,喝聲如雷鳴獅吼。勁風迴旋如山崩海嘯,兩名頂絕一方的高手,頃刻間翻翻滾滾的拚鬥了五十餘招! 濮陽維凝視著場中二人的激鬥,眼角卻不時向左右查視。他發覺,站在一旁的兩百多名苗人,這時已紛紛散立四周。更有數十人,向那黑石頂端僅有的一個入口靠去…… 濮陽維心中冷笑一聲,暗中將三只“赤龍梭”摸出,抽出梭尾金線,套在左腕上……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微微一笑,身形似是不經意般向四周散立的苗人緩緩靠近數步。 此際,場中人影倏分驟合。如此一連三次,掌擊之聲已是更見猛烈,勁風呼轟如雷,四處迸射,激得砂石飛舞,岩屑紛飛! 驀然……“黑鷹”烏拔長嗥一聲,反身躍出。 “黑水一絕”孫寒與“黑鷹”烏拔交手百招以來,對方卻全是硬拚猛劈,施展那奇詭狠辣的“搏虎十八掌”!如今烏拔明明並未落敗,卻猝然躍身而出,不問可知,他定然有什麼厲害的絕招要使出了! “黑水一絕”孫寒果然沒有料錯!烏拔身形驟一落地,全身已“呼!”的一聲鼓漲起來。同時他身上的骨節,在一陣緊密的連珠暴響之後,他已“呼”的一聲短去半截。 這時烏拔面孔赤紅如血,須發倒豎,口中吐氣如牛,一步一步緩緩地向“黑水一絕”孫寒接近! 孫寒身形微弓,雙掌掌心向下,面上一片懍然浩氣。他注意到“黑鷹”烏拔此刻兩只手掌皆已變為暗赤之色,腫脹欲裂!濮陽維也發覺“黑鷹”烏拔每一次腳步踏下時,所留下的深深腳印,亦不禁驚心對方外家功力之高絕…… 自然,他這種擔憂,大半是為了“黑水一絕”孫寒而發……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十分凝重嚴肅。他望著和自己有數十年結盟之義的兄弟,心中異常緊張。 顧子君知道,“黑水一絕”孫寒此刻所擺的架式,乃是他“追魂掌法”中,最凌厲的而狠毒的一招“魂消魄滅”! 驀然…… 就在全場諸人凝眸注視之下,“黑鷹”烏拔突然狂嚎一聲。雙掌疾然推出。 於是,一股兇猛而澎湃的勁氣,帶著一股奇臭的腥惡之氣,以開山裂石般的威力,呼嘯湧到! “大力尊者”勒烈行在旁上大叫一聲:“這是五毒掌!”叫聲未歇,“黑水一絕” 孫寒已怒吼一聲,身形彷若一只蜉蝣般猝然晃閃開來。幾乎在同一剎那,孫寒雙掌,也幻出無數漫天蔽地的掌影,自那幾乎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倏然向“黑鷹”烏拔周身壓到!那掌影的密度,簡直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羅網一樣! 驀地……勁風尚在呼嘯不絕,一聲慘號已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雙方之人,俱不由齊齊注目,緊張地向場內望去。只見“黑鷹”烏拔雙手按在胸腹兩處,面如淡金,嘴角鮮血潺潺流出,人也緩緩倒地! “黑水一絕”孫寒左臂衣衫碎裂,微黑的肌膚,卻有著一片紅腫之處。 而且,更已漸漸變成暗紫之色! 孫寒狂笑一聲,豎掌如刀,霍然劈下。血花迸射中,臂上紅腫了的肌膚,連肉帶皮的立即被他削去了一大片來!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匆匆接過濮陽維交至手中的一粒少林靈藥紫羅丹,掠身上前,給“黑水一絕”服下,並將傷口迅速敷上金創藥,包紮停留。 “黑水一絕”孫寒削下自己右膀中毒肌膚,這種舉動是絲毫不錯的。 因為,凡是中了苗疆“五絕”中,“黑鷹”烏拔的五毒掌,乃是根本無藥可救的。 “黑水一絕”孫寒發覺受傷處的肌膚在一麻之下,便全然失去感覺,但是卻有一股寒氣往四周蔓延。 他微驚之下,立即知曉這毒性之厲害,因而斷然絕快的將那腫起的肌膚削去! 這時,“黑鷹”烏拔早已躺在地下,氣絕多時了…… “五全毒君”郝老卜此刻正急得直跺腳,口中哇哇大叫不止。好似在阻止著早已目眥欲裂的苗疆“五絕”中的其餘四人!這時,“紅雕”費成似乎已氣憤到了極點。 他目注著躺在血泊中的“黑鷹”烏拔,向“五全毒君”郝老卜憤激的說了一陣苗語。 郝老卜一略吟,突然目露兇光,緩緩回身。 這時,“紅雕”費成又急急的低語了一陣,雙臂倏而一展,脅下竟然抖出兩片晶滑閃光如翼的對象來。此物色作鮮紅,質料細緻,卻是非絲非綢! “紅雕”費成脅下這兩片紅色翼狀物體一經展出,人也倏然飛至空中五丈之高,接著又厲嘯著向“黑水一絕”孫寒撲下! 苗疆“五絕”其它三人亦大叫一聲,急衝而至! 濮陽維大喝一聲道:“大家衝上,儘量殺入人堆,以免給予敵人有施展毒物之機!” 話聲一住,他自己的身影也如鬼魅般向前閃去。 在他身形移動的同一時間,三溜紅光,帶著一陣淒厲的長嘯,插入三個尚在驚慌地不知所措的苗人胸中。鮮血迸濺四射,“冷雲幫”其它各人,已猝然展開身形,如流矢電閃般紛紛撲上。剎那間,雙方展開了一場血戰! 濮陽維在身形晃掠間,左手三只“赤龍梭”已迴環飛出。 他右掌同時一揮,赤手金拐帶起一片罡烈銳風,化成條條朱虹,劈向“五全毒君” 郝老卜全身三十六處要穴! 濮陽維身形移動,“赤龍梭”出手,揮動“赤手拐”襲向“五全毒君”郝老卜,這些動作,可說完全是剎那之間,一氣呵成! 郝老卜這時哇哇大叫,雙手倏圈疾出,一股腥甜的勁氣驟向濮陽維迎上。 濮陽維長笑一聲,狐皮銀袍驀然鼓漲如球。 一圈青、紅二色的濛濛勁氣湧處,立將這陣腥甜毒氣震散。 郝老卜心中一驚,張嘴狂吼一聲,自腰際解下一條寬約五寸,長達丈許,前端綴滿了倒須利 的三色彩帶。 他霍然一抖,彩帶有如一條靈蛇也似,向濮陽維疾卷而到。 濮陽維冷笑一聲,左手疾揮“赤龍梭”猝然自三名“巴巴族”苗人尸身上飛起,略一晃閃,又貫入另外三個正待放箭的苗人喉中。 同一時間裡,濮陽維已身形連閃,“赤手拐”起如天際迅雷閃電,呼嘯連聲的攻向“五全毒君”郝老卜…… 這時,黑石嶺中,雙方人馬已殺成一片,刀劍齊揮,矛箭紛飛。 “七煞劍”吳南雲力敵“苗疆雙兇”“夜梟”錢衛與“紅衫客”魯巴格二人。 他邊打邊諷道:“兩位老相好,咱們真是緣份不淺,中原一別,不及三月,卻又在此處親熱起來……”嘴裡說著,手裡卻毫不怠慢,運劍如飛的狂攻而上…… “八臂神煞”顧子君卻替下“黑水一絕”孫寒,與苗疆“五絕”之首紅雕費成激鬥甚烈…… 他雙掌帶起的凌厲勁風,與紅雕費成此際揮舞的一柄沉重逾恆的月牙鋼鏟,硬擊硬磕,雙方早已打得人影不分…… “大力尊者”勒烈行,身形如電般在成百的“巴巴族”苗人中來往翻飛。 在他雙手連續揮動之下,一塊拳大的石塊,已猝然飛出。 “大力尊者”發石手法奇妙,勁力又大,不是將一一乾苗擊得腦漿迸濺,便是穿胸而過! 各苗人手中長茅雖然揮動如風,毒弩紛射,卻兀自傷不了勒烈行一發一毫! 臂膀受傷的“黑水一絕”孫寒,與“獨臂金輪”石魯,二人並肩作戰,與苗疆“五絕”的“白鶴”陳少清,“青鵬”布洛雄,“金鳳凰”夏候玉,殺作一團,難分難解…… 千手如來鄔長遠這時,正傾力施展他視為護身秘技的“金蠶掌”搏鬥著一團疾如飄風上下的黃影……“生死判官”褚千仞。 “千手如來”力敵之下,不但異常吃緊,心中更是震驚欲絕! 他這時才知道,“冷雲幫”中,竟然尚有如此眾多的絕世高手! “生死判官”褚千仞自來交手,便不用兵器。 他此刻全憑著一精純至極的先天真氣,循回在體內流轉,揮動著一雙“鐵掌”身形宛如一團掠閃在空中的流星,在做著極為驚人的快速閃動。 掌勢連綿不絕,交織而出,摟頭蓋臉地罩向“千手如來”鄔長遠。 “千手如來”功力十分超絕,為苗疆一派中之有數的高手! 他此刻一面拚力拆招,一邊暗自心中焦慮道:“‘黑鷹’烏拔已經喪命,苗疆‘五絕’中驟失其一,威力必已打了折扣,‘五全毒君’功力雖高,卻是有勇無謀剛愎自用的獨夫。” 略一分神,他已險險不能避開“生死判官”攻來兩掌! 這時,四周人影亂晃,往來翻飛,閃亮地刀矛影而晃耀,吹箭的銳風絲絲破空亂飛,戰況更見淒厲! “生死判官”褚千仞身軀雖然見佝僂,身形閃動間,卻快捷如電,令人目眩神迷! 這位“冷雲幫”內三堂的首席堂主,面容十分鎮定冷漠。 他絕未瞧一下身外的景物一眼,不論戰況是多麼激烈……他卻完全傾出一身所學,盡力向“千手如來”攻擊。 “生死判官”這時早已打定了主意:“殺一個敵人,少一個禍害。” 其實,“千手如來”雖然亦為苗疆一派中人,卻是同流不合污,為人甚是正派。 但在這種各位其主的情形下,他又奈之若何呢? 況且,武學上有句話道:“當拳不讓父,下手難留情”高手相鬥,尤其不能有分毫疏忽…… 此際二人傾力拚戰,早就成了誰也不能罷手的局面! “七煞劍”吳南雲力拚“苗疆雙兇”亦將“七煞劍”法運用至極點。 一片若匹練似的寒光,矯若游龍般的往返衝刺,銀芒舒卷,帶著森森煞氣! 錢衛手揮毒龍鞭,竭力招架,左掌卻間或施出那陰詭奇毒的“九陰毒掌”但是,在“七煞劍”法的蕭煞威力之下,卻極少有一絲空隙供他喘息。 故而,任那錢衛平昔心機奸詐,此刻毒龍鞭不但未能儘量施展,連那間而拍出得“九陰毒掌”亦是稍出即散,極少能發揮功效! “紅衫客”魯巴格的情形亦不較錢衛稍好! 三月前他在白壁峽谷之外,肩骨被“斷魂鏢”秦驥震碎,此際尚未復原。 手中那只沉逾八十餘斤的“獨腳銅人”揮動起來,已不如往昔之威猛迅辣,此時在吳南雲凌厲無比的‘七煞劍’法下,更是左支右絀,滿頭大汗,二人情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吳南雲此時手中招式一緊,口中冷笑道: “在苗疆稱雄霸道的朋友,五台‘七煞劍’的威風,二位可領教了吧?” 他一言甫始出口,身後猝然襲來一縷勁風! 吳南雲心中一驚,“珠耀劍”若明虹經天,霍然倒卷。 叮叮連響中,二十多只吹箭,立被他以一招“銀河金沙”全然磕飛! 在這瞬息之間,“苗疆雙兇”錢衛,魯巴格二人,窺準時機,齊齊狂喝一聲,鞭、掌紛出,又挽回了幾分劣勢,與“七煞劍”吳南雲激戰一處! “冷雲幫”的群豪,這時個個勇猛無倫,奮不顧身,與凶悍的苗疆各人展開混戰。 他們每個人都要在這全幫最大的一次出征中,獲至輝煌的戰果…… 黑石嶺上,戰雲密布,殺聲震天,慘號聲混合著四散飛濺的鮮血,隨時揚起,灑落…… |
第57章 威震八荒 獨尊冷雲
猙獰而險峻的黑石嶺上,寒光閃爍,殺聲震天。 憤恐的叱喝聲夾雜著一陣陣淒厲的慘叫,以及四散迸濺的鮮血,和遍地殘斷的肢體,組成了一幅慘烈而恐怖的圖畫。 這殘酷的畫面令任何人見了,他都會在腦海中留下一個深刻而尖銳的痕跡,永遠也不會忘記。 “冷雲幫”的好漢們,個個圓瞪雙目,咬牙切齒,任由頭部、臉上不停地淌著熱血,拚著自己所有的功力,向苗疆各凶殺去。 黑石嶺的巨岩依舊冷漠矗立著,人們卻互相為彼此的聲譽及性命作著殘酷的搏鬥。 風在不停地呼嘯,人在嘶啞地狂喝,殺聲更響了,目不忍睹,慘不忍聞,是一幕人與人之間所上演的悲劇……。 苗疆派的掌門人,“五全毒君”郝老卜,揮動著手中長可丈餘的彩色倒須長帶,直若一道繞長空的彩虹,挾著呼嘯的勁風,在濮陽維的身側四周環繞不停。 濮陽維手中揮動著赤手金拐,若一片密不透風的鋼壁,間或帶起條條閃爍的金紅流光,擊向郝老卜全身要害。 左手的三只“赤龍梭”仍似三條神一般,神鬼不覺的向周圍那些“巴巴族”苗人射去…… 他那“赤龍梭”不但威力強大,而且去勢之快,更是無可比擬。 三道紅光,彷彿流星般在空中閃爍交錯,那尖銳的破空之聲,幾乎響成一片,而那些凶悍的“巴巴族”苗人,隨著這三道紅光的揮舞,已先後倒下了三十多人……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復將五台“七煞劍”絕學連綿施出。 “飾柳烘花”“流雲飄妙”“火熾流金”一連三招,“珠耀劍”寒光如練,劍氣絲絲不絕,又將“苗疆雙兇”“夜梟”錢衛、“紅衫客”魯巴格二人,逼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五全毒君”眼角微瞟周遭戰況,心中不覺涼了半截。 他這時使出全身功力,儘量施展著手中“赤練帶”的絕招,但是卻仍然覺得對手身影如風拐起如飆,威力之大不可言語。 他傾出全身功力,亦不過只是勉強抵住而已…… 苗疆“五絕”之首,“紅雕”費成,此刻手中鋼鏟展如天際空龍,來回劈掃砸搠,鏟頭月牙寒芒閃閃,勁風如嘯,此刻他所施的,正是那名震蠻荒的“屠龍鏟法”。 “紅雕”費成,年已六旬,武功之佳,僅在五毒全君郝老卜之下,目前拚命展開手中的月牙鋼鏟,聲勢亦為懾人。 但是他的對手,卻是“冷雲幫”的第二把交椅,當年塞外雙尊之一,“八臂神煞” 顧子君,“紅雕”費成出盡了“屠龍鏟法”中的精妙絕招,卻仍未撿到絲毫便宜。 而“八臂神煞”顧子君的“大力千斤掌”此時卻是愈來愈凌厲,掌風激盪衝回,時常將他手中的月牙鋼鏟撞得斜向一邊……。 驀然! 一聲狂厲的口音叫道:“孫老鬼,便叫你再試試‘五絕’‘青鵬’的‘天蜈 ’。” 斜刺裡青光乍閃,“青鵬”布洛雄手中已多出了兩只奇形長 ,如潑風般向正與“獨臂金輪”石魯並肩聯手的“黑水一絕”孫寒使去。 苗疆“五絕”其餘四人,此際已恨極“黑水一絕”每個人都巴不得立時將孫寒斃於當場。 “青鵬”布洛雄揮動雙 ,奇幻莫測的著著向孫寒全身各處要害攻到,下手毒辣,毫不留情。 “黑水一絕”放聲長笑,“追魂掌法”絕招頻出,綿綿然如海濤巨浪,須臾之間,已將“青鵬”的攻勢擋住。 “獨臂金輪”石魯則施展著手中金輪絕招。 並一面大笑道:“苗疆‘五絕’的好朋友,既不缺吃,又不斷穿,如此拚命所為何來?哈哈……。” “金鳳凰”夏候玉手中早已拔出一柄鋒利的青鋼長劍,她此刻驟然一抖,震出朵朵劍花,連連攻上。 瞬息間,反將“獨臂金輪”石魯逼退三步。 “金鳳凰”夏候玉此時咯咯笑道:“姑奶奶還道你這個只是一條手臂的大個子,有什麼了不得呢!哼,原本樣子蠻兇,卻是個銀樣獵槍頭……” 此時“白鶴”陳少清雖不吭聲,卻儘自煞手迭出,他手中招術十分怪異,全然探取相反的角度,而且來勢不帶風聲,詭譎陰狠之極,對孫寒及石魯二人,構成了不少的威脅。 加以此人面容冷酷,默不出聲,使人對他功力的修為有一股莫測高深之感! “黑水一絕”孫寒一面回掌應敵,一面忖道:“看目前情勢,苗疆一派顯然已經漸處不利之境,但是他們拚著人多勢大,一時怕也難以分出勝負來,自己面對的對手‘白鶴’陳少青,出手詭異陰狠,較之另外二人更加難鬥。” 他心想著,手中卻更加拚命施為。 本來,若是“黑水一絕”先時未受毒傷之前,苗疆“五絕”中,那“青鵬”布洛維,與“金鳳凰”夏候玉二人,便是聯手相鬥,也必然抵不過他五百招以上! 但如今孫寒左膀受傷,已遠不如平日靈活,因此局勢就大大不同了。 突然,就在“金鳳凰”夏候玉正在浪聲譏諷石魯之際,一聲大喝起處,隨著一團黑忽忽的對象,直向“金鳳凰”夏候玉當頭飛到。 並有一個蒼勁的嗓音笑罵道:“美人如玉的姑奶奶,帶便請收下老夫這份薄禮。” “金鳳凰”夏候玉倏覺勁風襲來,驚得嬌叱一聲,利劍疾揮,只聞一聲慘叫過後,那團黑忽忽的對象,已被斬成二截,摔落地下。 血雨飛灑,沾了夏候玉一頭一臉,原來這被拋過來的,竟是一個“巴巴族”的苗人。 “金鳳凰”夏候玉不由得氣得面色焦黃,全身直抖,她怒瞪雙目,四周一瞧,立時發覺,適纔竟是那身披金錢豹皮的禿頂老人的傑作。 “金鳳凰”夏候玉怒叱一聲,突然道:“老不死的禿顱,你敢戲弄姑奶奶。” 說罷身形急掠,已然向那老人一連劈出五劍。 這身披豹皮的老人,正是“大力尊者”勒烈行。 他哈哈大笑說道:“姑奶奶別這樣死纏活扯的,我老頭可受不住這股子勁……” 說話中身形左閃右躲,避開那刺來的五劍。 “金鳳凰”夏候玉,咬牙切齒的道:“老不死的,今天姑奶奶必不與你甘休。” “大力尊者”勒烈行,正待回答,背後風聲然,一蓬長才寸許,細如小針的焦鋼餵毒吹箭,疾然襲到。 “大力尊者”頭也不回,驀而運氣一震,那麼多吹箭猝然被彈起丈許之高。 這正是“大力尊者”名震關東的“羅漢氣功”。 “金鳳凰”夏候玉心頭一震,杏目怒瞪,手中利劍飛舞如風“一百二十八手鳳凰劍法”倏然展開。 劍光如雪飄然飛舞,眨眼間就將“大力尊者”圈入光幕之內。 “大力尊者”勒烈行,哇哇怪笑道:“老姑娘哇!你的心可真是狠著哪!” 說罷掌勢綿綿而起,聲如雷鳴又若海濤狂嘯震人耳膜,勁力之大,更是無與倫比。 “金鳳凰”夏候玉,但覺手中鋼劍震蕩不定,幾乎把持不住。 只見“大力尊者”在劍光中縱橫自如,手中石塊仍然疾射如矢,但他卻不射向“金鳳凰”依舊找那些凶悍的苗人下手……。 忽然,傳來一陣悶哼,與“生死判官”褚千仞交手的“千手如來”鄔長遠,肩頭已挨了一掌。 這一掌雖未將他肩骨震碎,卻也痛徹心扉,汗如雨下。 “千手如來”鄔長遠,強忍傷痛,雙目怒張,?鬚根根倒豎,那原本就十分威武沉猛的面孔,更加變得十分駭人。 “生死判官”褚千仞武功之高,尤在“雙連掌”浩飛之上,他在激鬥了三百多招之後,就劈了“千手如來”鄔長遠一掌,心中卻十分明白對方功力之深,實不易相與。 此刻他身形霍然立定,那微微的枯瘦身軀,緩緩地踏前一步。 一身黃色土布衣衫,在北風中獵獵作響。 但是他那蒼老沉靜的面容上,卻露出一股凜然不懼的湛湛神色。 “千手如來”外表雖粗獷,為人卻甚為謙和有禮,目光見解更是超人一等,可說是苗疆一派之中,最敦厚而知信義之人。 他本來就不願意與“冷雲幫”結仇,他雖曾據理之爭,奈何在苗疆派全體主張之下,卻因孤掌難鳴,為一派威望,只有勉強應戰了。 現下“千手如來”已經受傷,他為了自己今後名聲,已不得不傾出全力相拚。 “生死判官”冷然注視“千手如來”的動靜,心中鎮定逾恆。 這年已七旬的精悍老人,俱有令人難以察覺的強傲與不屈之氣,雖平日沉默寡言,深涵內蘊,但是當他決定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那麼,他便是不論本身的得失成敗,一定要去做成它。 此刻“生死判官”褚千仞,早已將體內那精純深厚的真氣,作了一次完美而急驟的循環,然後,便全部貫注於雙掌之上。 忽然! 只見“千手如來”鄔長遠暴喝一聲,雙掌連續推出。 一陣陣有如山崩海嘯般的狂猛勁氣,蘊著移山倒海的威力,宛似一波一波的巨浪般,綿綿湧至。 這便是“千手如來”苦練而成的“巨靈氣功”。 “生死判官”狂笑一聲,雙掌立即疾快絕倫的呼呼拍出。 雙方勁氣相觸,又呼轟連聲的四散橫流,忽聽“千手如來”厲叱一聲,頸項之間那串形如三角鱗片般閃閃發光的鋒利物體,已在他頭顱一旋之下猝然飛出,挾著一片罡烈無比的勁風,若滿天花雨般,襲向“生死判官”褚千仞。 這便是“千手如來”鄔長遠久已成名的暗器“三鱗鏢”。 褚千仞此刻但覺一縷縷的尖銳勁風,衝破自己深厚的掌風,疾奔而至。 他怒叱一聲,身形疾閃,連掌揮出一團團猛烈的罡氣,徑向空中如飛蝗般呼嘯而來的“三鱗鏢”擊去。 在“生死判官”掌風擊出之間,突覺大腿處一陣劇痛。 他急急低頭一瞥,只見兩片“三鱗鏢”透過掌風,深深地嵌入肌膚之中。 “生死判官”褚千仞面容淒厲,長嘯一聲,凌空而起。在空中黃影一閃,帶著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罡風烈氣,摟頭蓋臉的撲向“千手如來”鄔長遠。 鄔長遠猛覺勁風壓體,自己的“巨靈功”已然擋不住,紛紛波動四散。 他慘笑一聲,雙掌閃電般連續揮出,一大蓬甩手劍、白羽矢、鐵蓮子、毒蒺黎、亮銀鏢,宛如暴雨般向空中撲來的黃影射去。 “生死判官”褚千仞狂笑一聲,身形飆然上下翻飛,晃閃之中已絕快無比的拍出七掌。 風強勁猛,一掌比一掌來得快疾雄厚,掌掌都具有開山裂石之力…… 這便是“生死判官”褚千仞,輕易不肯施用的“混元七掌”。 黃影飛掠,狂風疾旋,只聽“千手如來”鄔長遠,慘叫一聲,一條左臂已吃褚千仞雄厚的掌力硬生生的劈斷。 身形倒飛之下,已被震翻出五步之外。 “生死判官”褚千仞厲笑一聲,面色凜寒,身形晃處,勁猛絕倫的舉掌向正自踉蹌立起的“千手如來”鄔長遠背後。 “千手如來”鄔長遠此時但覺左臂痛徹骨髓,五臟翻騰欲裂,根本就無法避開這致命的一掌! 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傳來濮陽維清朗而急促的聲音叫道:“褚堂主,掌下留人!” “生死判官”褚千仞,聞聲之下,心頭一凜,忽忙間,急急拋肩轉身,一陣巨響過處,地上已被他倉促移轉的掌力,震陷了兩個深坑。 正在此際,又有十數個“巴巴族”苗人,刀刃齊舉,蜂擁地衝至褚千仞身前! “生死判官”褚千仞微微一笑,毫不理會大腿上點點滴出的鮮血,身形陡然掠出,雙掌橫掃直劈,指顧間就已擊斃了六七人之多! 濮陽維出聲救了“千手如來”鄔長遠一命之後,“五全毒君”郝老卜面色卻奇異的閃動起來。 略作猶豫之後,乃拚命將赤練帶抖得筆直,點向濮陽維,在對方赤手金拐伸縮之間,忽又藉力縱身躍出……。 濮陽維心頭一動,反手已將赤手金拐插向背後。 果然,“五全毒君”郝老卜,那滿面奇異花紋的乾癟面孔,突然急劇抽動,並閃出一般凶煞狠厲之氣。 他冷笑一聲,雙手迅速無比的往肩上一扯,兩個紫色瓷罐然一聲徑向濮陽維飛來……。 而這兩個來勢疾勁的紫色瓷罐,約莫在距離濮陽維尚有丈許之際,竟然“波”的一聲暴裂為四半。 內中嗡然一響,飛出一篷為數何止千萬的黑色小蟲,如一團烏雲般向濮陽維罩到! 濮陽維目光微瞥,看出這些竟是一些體形奇小的其狀如蜂的怪蟲…… 原來這些體大如蚊蟲的蜂形小蟲,全是“五全毒君”郝老卜自苗荒深山毒沼惡池之中,費盡艱苦收集所得,名叫“青蜂子”。 這些“青蜂子”每個都有一只極為尖細的長喙,專門吸食動物精血,並且尾部各具一枚毒針,中者麻痺,立即失去抵抗能力。 更且每次出動尋食,盡是千百只聚在一起,一但遇到其它生物,便群湧而往,悍然而上……。 直到將這生物團團釘滿,吸盡精血,始才罷休!端的厲害非常。 濮陽維目光一瞥之下,嘴角浮出一絲的哂笑。 他卓立不動,雙目注視著這些極快飛到的“青蜂子”左手揮動間,又有六名“巴巴族”苗人吃“赤龍梭”貫胸而過,熱血沸騰之中,橫屍地下。 驟然! 濮陽維長嘯一聲,隨著他悠悠的嘯聲,一道浩長連綿的劍芒,已直飛而起,晃如旭陽的萬丈豪光,在空中以眩人神目的快速翻卷著。 剎那間,那些“青蜂子”已完成投入其中,宛若泥牛入海,聲息俱無……。 劍芒驟斂,濮陽維蘶然屹立地上! “五全毒君”郝老卜自濮陽維“修羅劍”始出之際,面目立時倏然變色! 他知道,這定是對方傾絕天下的“修羅九絕招”了。 而且,只要看這劍式一起,他便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擋過四招! 就在濮陽維身形始落之際,郝老卜雙目圓睜,滿面猙獰的將背後一個白色琉璃球猝然向濮陽維抖手拋去……。 這白色琉璃球飛射至濮陽維身前不及五尺,又“嘩啦”一聲碎裂成粉。 隨著這白色琉璃球的碎裂,一股彩色絢爛的五色煙霧突然向濮陽維瀰漫卷至。 濮陽維嘿然一哂,銀裘驀然間鼓漲起來,一圈淡濛濛的青紅二色交合而成的勁氣,若一道鋼牆般忽然升起,那中人必死的五彩“赤練氣”甫一接觸到這圈青紅二色的勁氣,立時若沸湯溶雪般消散無?。 郝老卜眼看自己蒐集無數毒物毒草,經過七七四十九天,日夜不斷提煉而成的“赤練氣”竟在對方那威力奇大的無形勁力下消散殆盡,心中不禁又驚又痛。 他那裡知道,這便是昔年武林至尊長恨子的“六彌真氣”呢。 濮陽維此時左手一揮,三只“赤龍梭”驟然旋出,一只斜斜飛起,將兩根向自己射來的長矛凌空震落,另外二只卻嗚的一聲,將四名正在倉皇逃逸的苗人透心穿過! 他在面對苗疆派掌門人“五全毒君”郝老卜的無數奇毒之下,仍是氣定神閒的,向其它的“巴巴族”苗人出手,而且每次奏效,這份輕蔑,怎能不令“五全毒君”郝老卜又驚又怒? 他這時已橫了心腸,雙目若白痴似的瞪著濮陽維! 但是,那兩個布滿血絲的眼球中,卻射出陣陣陰狠惡毒的光芒。 郝老卜站了良久目光凝聚不動,繼而又緩緩自懷內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黃色石匣來! 這苗疆派的掌門人,忽而面現凌厲之色,啞聲用苗語叫了一陣,其聲喋喋刺耳,難聽已極!語聲一停,即有十數個“巴巴族”苗人,向正在搖搖欲墜的“千手如來”鄔長遠撲去。 原來,“五全毒君”郝老卜適纔看見濮陽維出聲救“千手如來”鄔長遠一命,心中不由大為犯疑。 因為兩個敵對者,斷斷不會放過他敵人的性命,除非他們有著勾通…… 郝老卜親眼見濮陽維救下“千手如來”鄔長遠一命後,他忽然懷疑起“千手如來” 已與對方早有勾結,否則焉會有如此反乎常理之事? 加以“千手如來”鄔長遠素來便對郝老卜的作為十分不滿,時常進言勸諫,他也早有除去鄔長遠之心。 是而,他此刻便以苗語,諭令手下苗人,前往殺死那已受重傷的“千手如來”! 正在此時,激烈廝殺的人群中,又響起一生厲得令人汗毛之豎的號叫,一條人影,重重地摔落地下! “五全毒君”郝老卜目光急轉之下,不由得全身微顫,面色全變! 原來,這倒地斃命之人,竟是與“七煞劍”吳南雲交手的“紅衫客”魯巴格;也就是“五全毒君”郝老卜的得意徒弟。 只見吳南雲這時面如寒霜,揮劍如山將“夜梟”錢衛逼得手忙腳亂,首尾難應。 “五全毒君”郝老卜,暗一跺腳,驀然,吮唇長嘯起來! 就在他長嘯之際,摸近“千手如來”的十數名苗人,立時刀矛紛舉,向“千手如來” 劈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口,空中黃影一閃,夾著一團罡烈之極的勁風,急掠而道! 那條黃影在身形翻動之間,一連劈出七掌! 於是那十幾個苗人慘叫連聲,“砰砰碰碰”的全被震飛至兩丈開外! 這人正是“生死判官”褚千仞。 他斷了“千手如來”一臂,但是此刻卻又救了他一命…… 這時,“五全毒君”嘯音已停,四周嵯峨的黑石中,忽而立起十個大漢來! 最前面的兩人中,赫然有著那身材枯瘦,面容精悍的“九指魔”公孫無畏! 他身旁則漠然站立著一個年約五旬,身著黃衫,白麵無須的老人。 濮陽維在這些黑衣人現身之際,面上倏然露出一股卑夷不屑的神色。 他冷然一哂,轉身向“五全毒君”道:“郝老卜,你那徒弟已歸西一個,依本幫主看來,閣下時辰也快到了。” “五全毒君”郝老卜,這時驀然一聲狂號,將自己中指咬得稀爛,左手打開那石盒盒蓋,將自己右手中指的鮮血完全灑入其中…… 石盒中忽然起了一陣粗厲刺耳的呱呱尖叫,跟著便是一陣騷動;五全毐君郝老卜面色此際己變得十分慘白,他又大喝一聲,雙手一推,那石盒立即凌空而起。 而就在這石盒飛起的剎那之間,其中金光連閃,竟有三條長約丈許,其狀極似蠶形的怪物,呱呱怪叫著飛躍而出…… 這三條背後有著一道拇指般粗細金線的蠶形怪物,身形甫一飛出,隨即迎風暴漲成五尺左右!但見六只綠色怪眼,發出磷磷光芒,頭額稜角猙獰,一張紅慘慘的大嘴開合不定,行動如電,直向濮陽維飛落。 濮陽維正凝注著這三條其狀怪異至極的金蠶狀怪物,暗自戒備之際。 一旁正連出七劍,將“夜梟”錢衛逼得匆忙退後的吳南雲,目光一瞥之下,面色倏然大變,大叫一聲道:“幫主留神……這是老不死最最為狠辣的金線蠱毒!” 吳南雲說得極快,加以風聲又大,濮陽維幸而聽到“金線蠱毒”四字! 他心中一動,,那三條金蠶已呱呱連叫,快倫無比的向他當頭飛落! 濮陽維長笑一聲“修羅九絕式”倏而施出! 一招“長恨綿綿”使處,煞氣森森的銀色劍芒,凝聚成一道雄渾如天河倒懸般的絲絲勁力。 那三條金線毒蠶,彷彿知道厲害,又呱呱連聲,飛向空中,卻並未遠離,依然在濮陽維四周盤繞不已。 “五全毒君”郝老卜,那原是猙獰黝黑的面容,這時已更加顯得毫無生氣,就像在剎那之間蒼老了二十年似的,搖晃欲墜的勉強站在那裡。 原來,這種金線毒蠱為苗疆秘傳的“蠱毒”之一,苗疆這種“蠱毒”十分厲害,可以將這“蠱種”置于飲食之中,無色無臭的給仇家服下,或暗藏在指甲頭髮之內,趁仇人不備時,彈入對方的七竅之內。 這蠱毒在人體之內,發作起來卻是痛苦萬狀,任你是鐵打金剛,也忍受不住這如利刃剜心般的苦楚! 但是,這只能算是極為尋常的蠱毒,最厲害的,便是似“五全毒君”飼養的這種“金線蠶蠱”。 這種“金線蠶”求之極為不易,乃在深山大澤中,幽暗陰濕的洞穴或石隙內,尋得這“金線蠶”的幼卵,然後,再與其它四種極毒的毒物:蜈蚣、蜘蛛、贊練、毒蠍的幼卵,各置一瓦罐之中,然後以泥漿嚴密封閉,埋入陰濕的地下三尺,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始行取出,這時,罐內毒物,早已化成幼蟲,因為其中沒有食物,便弱肉強食,自相殘殺起來,而其結果,多半是那“金線蠶”的幼蟲得以獨存。 於是收蟲蠱之人,便須每日以自己中指精血十滴相飼;這種金線蠶始能生存,若一日缺少這種精血,便須以一個始才出生的嬰兒之血相替。 否則,這“金線蠶”便會破罐而出,殘害生靈,甚至噬死自己主人!其生性端的凶殘無比! 苗疆收蠱高手,能養一條“金線蠶”已是大為不易了,而這“五全毒君”竟飼養了三條之多,自然所耗精血甚鉅,而且更不知道殘害了多少無辜的嬰兒! 這時,他將自己體內部分精血逼至手指,餵給這三條“金線蠶”食下,是以他目前自然顯得非常得虛弱…… 這時,那三條旋空盤繞的金蠶,好似忽而兇性大發,呱呱不斷的尖厲嘶叫,不停的在那道深厚的劍光外環繞起來! 此刻,立于于黑石頂的“九指魔”公孫無畏似乎看出便宜,他大喝一聲道:“兒郎們,現下‘冷雲幫’的遺孽,已在苗疆諸友圍困之下,咱們衝呀!” 說罷,率先掠身而起。 “九指魔”公孫無畏昔日在沙河縣落敗之後,便匆匆逃回砥柱山總舵,同時收拾細軟,便打算一走了之。 他十分清楚,自己數次與“冷雲幫”結怨,對方必然不會放過自己,何況還有十五年前,自己陰謀篡奪前任盟主,結怨於“雙連掌”浩飛的那一件事呢! 但是,當他正惶惶待逃之際,新任副盟主“黃衫客”上官于向他稟報一件消息,那便是苗疆一派,與“冷雲幫”黑石嶺之約。 “九指魔”公孫無畏聞言之下,猶豫良久。終於舍不下自己的這份基業,乃悄悄率領了“黃衫客”上官於與“黃衫客”的徒弟“小閻羅”任小木,及盟下武功稍高的綠林人物數十人,匆匆啟程,至雲貴交界的“青蜈山”先與苗疆一派暗通聲息,準備藉雙方聯手之力,將“冷雲幫”赴約之人一網打盡。他想這樣一來,一方面去了一個大仇,另方面也可提高自己的地位,再方面更可當那優游自在無憂無慮的太平盟主。 “九指魔”公孫無畏,算盤打得很好,但是,他又哪裡知道,自己的行?早已敗露,被“冷雲幫”廣布天下的各地分舵弟子偵知而了若指掌呢? 而且,公孫無畏對於苗疆派的力量,他估計得太高了,一個人在有著外力支持的時候,便往往會遺忘昔日的慘痛教訓……。 “九指魔”公孫無畏,這時身形才起,背後突然傳來一連串的慘叫之聲! 他心中一震,身形微弓,霍然反折而回,目光瞥處,驚得他幾乎把持不住那一口真氣,險些摔落地下! 原先那些立于些立于頂,得意洋洋的江北綠林盟下之人,此刻竟然有十多個慘叫著翻落岩下。 他們每個人身上要害之處,赫然插著數枚形狀不一的暗器! 這時,那身穿黃衣的無須老人,狂喝一聲,掠身而起,口中大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與我江北綠林道過不去?有種的就現身出來,如此藏頭露尾,算哪一門子……” 他話聲未完,一聲哈哈大笑起處,江北綠林道諸人身後黑岩上,已倏然站出十數人來! 只見當先一人,身材高大肥胖,牛山濯濯。 他大聲笑道:“你這唇上不生毛的老鬼,想必是那‘黃衫客’上官於了,媽的!老子便是‘冷雲幫’大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 “黃衫客”這時身形已起在空中四丈,他聞言之下,心頭不由一震,但仍奮力強硬的大叫道:“呔!且讓老夫教訓你這背後襲人的鼠輩!” 說罷,飛快的撲身下擊…… 這“黃衫客”上官於,本為江北綠林盟下的遊巡總舵主,功力十分卓越,目下,在江北綠林道正值“蜀中無大將”的情形之下,已被提升為江北綠林道的副盟主。 他這時的全力一擊,威力亦是十分驚人。 只見“力拔九岳”俞大元,狂笑一聲,左掌掄大一圈,右掌倏出,一陣轟然雷鳴起處,狂熱的勁風隨之而出! 剎那間,兩股勁力接實,只聽得一聲悶哼,“黃衫客”上官於,身形立如隕星般墜落岩下。“力拔九岳”俞大元,身子亦搖晃不已。 立於身旁不遠的“鐵翼金晴”伍百修,冷然嗤道:“嘿嘿,適纔一個‘紅衫客’已送命,如今一個‘黃衫客’也離死不遠了……”他說道這裡,向屬下十名香主一招手,大喝一聲:“衝!”十一條人影,隨即紛紛急掠而出。江北綠林道中各人,這時齊齊一聲大喝,緊舞兵器,與飛身躍至的“冷雲幫”群豪激戰起來。 “鐵翼金晴”伍百修哈哈一笑,雙臂急速的連續振動,展開他獨擅之“千里振翼” 輕功,向正站在一旁咬牙切齒,急怒攻心的“九指魔”公孫無畏撲到!二人同時一聲大喝,在空中交換一掌,雙雙落在地下,掌腿如飛的激戰起來。 這時,獨立岩頂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向下面仔細一望,又朗聲大笑道: “上官於老不死的,想不到你這條狗命倒還蠻長,也罷!本大護法便即刻到下面陪你玩玩!” 話聲甫停,俞大元亦由岩頂落下,舉掌向那始被震落岩底,正灰頭土臉由地上爬起的“黃衫客”上官於攻到……。 突然又是一聲痛苦的悶哼聲傳來,與“八臂神煞”顧子君拚命的“紅雕”費成,此刻緊皺著雙眉,目瞪如鈴的退後三步。 手中那柄月牙鋼鏟,竟被顧子君威力無儔的“大力千斤掌”震得彎曲如弓! 費成大喝一聲,將手中彎曲的月牙鋼鏟,嘶的一聲向顧子君拋到,同時雙掌微微提起,閃電般向“八臂神煞”推去。 顧子君一掌震飛了那彎曲鋼鏟,突覺驟勁襲體!目光一瞥,驀然發現“紅雕”費成雙手的十指,竟完成變成晶瑩透明的紅色。他心中一震,暗呼道:“這是血鬼手!” 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即逝,只見“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紅發紅髯根根倒豎,他那威猛沈練的面容,亦倏然轉為凜厲無比。 他大喝一聲,單掌揮出,推出一團罡烈勁力,左手向胸前一掠,七面金光閃閃的黃銅飛鈸呼嘯飛出! “紅雕”費成武功高超,與“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戰有五百招以上。 但是,武功一道,最是現實,即便是毫釐之差,也不能僥倖,費成功力雖高,但較之當年賽外雙尊之一的“八臂神煞”就遜的兩籌! 只聽轟然巨響一聲中,“八臂神煞”僅用單掌擊出,被震得退後兩步,全身真氣微微浮盪。 “紅雕”費成亦被那沉雄的“大力千斤掌”震得退出一步,但是就在此刻,那七面如魔鬼般也似的鋒利銅鈸,已分由七個不同的方向,斜斜飛到,空中精光閃耀,四面八方,全為這七面飛鈸的光彩的輝煌所籠罩。這就是“八臂神煞”顧子君名震江湖的“奪命七鈸”! “紅雕”費成但覺四面八方,完全被罩在那片急勁如削的銳風中,彷若汪洋巨浪,漫天而至,根本無法閃躲。於是,慘叫之聲驟起,原來他在拚力將四面銅鈸震落地下之際,手上已是鮮血淋漓,另外三面飛鈸的鋒利緣口,深深地切入紅雕費成的前胸及背後…… 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著,雙目怒睜,鮮血潺潺的自嘴角湧出,指印陷入面孔的肌膚之內,終於……一切靜寂了。 “紅雕”安靜的躺在地下,雙目仍然圓瞪著,毫無意識的看著那灰暗的天空,脅下紅色的兩翼,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這苗疆的第二把高手,也走上與“冷面乞”常公明同樣的路途!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亦坐在地下,閉目調息他始才損耗的真氣! 雖然,四周戰況仍激烈的進行著,箭矢紛飛,然而他卻好似根本不聞不問一般…… 三條盤繞迴旋的金線蠶,這時又呱呱的兩聲尖啼,猝然在濮陽維舞起的劍芒中找到一條細微的空隙,凶悍的向內撲入。 然而,修羅九絕式傾絕天下,豈有一絲空隙容敵可趁? 是的,這正是打定主意,速戰速決的濮陽維故意露出的破綻。 “五全毒君”郝老卜心中一喜,雙目神光一閃凝注著自己所飼的毒蠶,他期待著看到敵人在自己所養的金蠶利齒的啃囓之下,那悲厲呼號的慘狀! 然而…… 劍芒忽然暴漲“呱……”的一聲淒厲叫聲起處,空中血肉紛飛,兩條凶殘無比的金線蠶,被那快絕得匪夷所思的“修羅劍”式絞成粉碎! 另外一條倉慌飛起,急欲逃遁,濮陽維一聲厲嘯起處,空中倏然顯出十七道寒芒。 每道寒光寬約尺許,光華閃爍有如天際飛虹一般,忽而伸展空中,略一扯動,那條僅存的金線毒蠶,亦被斬成碎段…… 此招,正是修羅九絕式中第八招“十七接引”! “五全毒君”郝老卜見狀之下,狂號一聲,瘋狂的將手中那條“赤練帶”揮動著,撲向濮陽維。 濮陽維此刻,已安心不叫郝老卜逃出劍下。 他狂笑一聲,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前掠去,手中“修羅劍”倏然閃射出一片浩浩光芒,更有九股拇指粗細的精芒,挾著絲絲破空劍氣,以無比的威勢罩向“五全毒君”郝老卜全身要害。 郝老卜大叫一聲,手中“赤練帶”傾力回擋。 但是,就在他那五色絢麗的長帶開始向後折回之際,冷森森的劍鋒已在他身軀上急快的刺入九劍! 九股鮮血狂噴而出,郝老卜整個身軀被那浩然的劍氣帶出五步之遠,方始倒在地上,微一抽搐,即一命嗚呼! 這苗疆派的第一高,“五全毒君”郝老卜,終於在“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之下濺血斷魂!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夜梟”錢衛亦發狂般在地下痛苦的翻滾著,只見他身上正有一條條紫色小蟲,向他膚體內鑽入。 這是他情急之下,向吳南雲所發出的五步追魂十二毒之一“七屍化骨蟲”。 但是卻在“七煞劍”吳南雲反擊一招“天羅地網”下,將那內盛“七屍化骨蟲”的鐵筒擊回,反撞在“夜梟”錢衛身上,鐵筒碎裂,而那毒蟲則紛紛鑽入錢衛體內。 他嘶啞的慘叫著,四肢亦在地痙攣地抽搐著……。 不到片刻,已化為一灘腥臭的黃水。 這陰狠毒辣的“苗疆雙兇”之首,終於作法自斃,自食惡果,死在他自己所飼的歹毒毒物之下。 這時苗疆派可說是大勢已去,但是,僅剩下的苗疆“五絕”“青鵬”布洛雄、“白鶴”陳少青及“金鳳凰”夏候玉等三人,仍在披頭散髮,目瞪如鈴的浴血死拚,毫無畏縮之色…… “巴巴族”的苗人,此刻倒斃了八十多人,其它苗人,有部份逃逸無?,但仍有數十人在號叫著揮舞手中的刀、矛,向“冷雲幫”各人進攻…… 突然…… 黑石嶺入口之處一聲石破天驚的吶喊……“雙連掌”浩飛率領著身披金色軟甲,頭上紅巾飄拂的十二紅巾所餘五人衝殺而入,頓時銀色尖錘橫飛,匕首左刺右扎,“巴巴族”苗人又有二十多人衝上迎戰,於是戰況忽又變得激烈起來…… 濮陽維正將兩名苗人震飛,耳際猝然聽到一聲嬌呼。 “維哥哥我來助你!” 這聲音竟是如此熟悉,然而,卻又如此久違了啊! 濮陽維急急回頭一看,一條綠色人影,正向他這邊飛快的掠到。 濮陽維雙目銳利,他一瞥之下,不由驚叫道:“啊!方姑娘,你……怎麼會到這裡?” 原來這條綠色人影,正是癡念著濮陽維的“綠娘子”方婉。 這三個多月以來,她是消瘦多了,但是神色之間卻十分欣愉…… 而且,在他身後尚緊緊跟隨著那神態清雅的“天山獨鶴”華一傑。 濮陽維尚未想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綠娘子”方婉的身形,已被五名“巴巴族”凶悍的苗人堵截下來,刀劍並舉的拚鬥起來。 跟在她身後的“獨鶴”華一傑,大喝一聲,雙掌連出,也加入了戰圈! 濮陽維心情在奇異中,又帶有一份憂慮。 他奇怪,“綠娘子”方婉怎麼會突然來到此處,同時他也擔憂方婉在這種腥風血雨的激戰中的安危。 突聞“獨鶴”華一傑大喝一聲,一名苗人被他震得滿口鮮血狂噴,栽出老遠。 “綠娘子”方婉卻不趁隙突出,仍然揮動手中利劍,攻向其它兩名凶悍苗人。 濮陽維知道,方婉正要儘量做一些事情,來討好自己…… 他灑然一笑,立即掠身而前。 而就在這時,一個臉刺花紋的苗人,將那形似洞簫般的吹箭,湊在嘴上,用力一吹,颯然一聲,一支鋒利尖銳的吹箭,閃電般向濮陽維背後襲到! 濮陽維驟覺身後銳風襲來,他正待運氣反震,“綠娘子”方婉卻驚呼一聲,向濮陽維背後慌忙撲至。 由於她來勢太急,身軀已向前微俯,手中劍尚未舉起,那只箭已到了喉間。 濮陽維大喝一聲,一把將方婉摟在懷中,如巨鳥般的身形飆然拔空而起。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聲嘶叫起處,另一名苗人胸前,已被他同伴的這只吹箭釘入,真是險到極點! 濮陽維身形一落,眼前人影急閃,“鐵翼金睛”伍百修也氣喘如牛的掠到。 濮陽維一見之下,乃大聲道:“伍護法,那邊情形如何?” 伍百修略一喘氣,用手中赤銅煙桿砸飛了突然襲到的三只長矛,大聲答道:“浩堂主此刻正尋著那”九指魔“公孫無畏,他在一見面之下,立時不由分說的,衝上去就打了起來……” 濮陽維知道“雙連掌”浩飛,自被“九指魔”公孫無畏逼下江北綠林盟主大位後,遠避邊疆北塔山一十三載,這一口怨氣積得太久了,無怪目前會如此激動! 他正在想著…… “鐵翼金睛”伍百修,衝著濮陽維懷中的“綠娘子”齜牙一笑,道:“方姑娘,真是久違了,嘻嘻!姑娘近來好!” 方婉粉面一紅,羞怯的道:“托伍老前輩的洪福,前輩可好?” 伍百修大聲道:“本護法一身老骨頭,倒還硬朗,倒是姑娘卻有些憔悴了!” 他所指的,自然是“綠娘子”方婉,對濮陽維的相思之苦…… 方婉粉面更形嫣紅,忙將一顆螓首埋在濮陽維懷中。 這時,那邊又傳來一聲哇哇大叫道:“餵餵,各位不要再閒話家常了,這狐狸精纏著老夫不放,這卻怎生是好?” 眾人聞言望去,只見“大力尊者”勒烈行,此刻手中倒提著一個“巴巴族”苗人,掄得呼呼直響,將那“金鳳凰”夏候玉迫得招架不迭,狼狽已極。 濮陽維這時低頭瞥了方婉一眼,悄聲道:“婉妹妹,請隨伍護法在一起,以免在下放心不下……” 方婉心中浮起一陣甜絲絲的感覺,柔順的向濮陽維點點頭,她心中興奮極了,她知道維哥哥並沒有忘記自己,她輕跨兩步,悄然地站在伍百修身旁。 濮陽維身形如電,掠向激戰之處,振喉大喝道:“苗疆諸人聽著,凡是此刻放下武器者,一律饒其不死,否則休怪吾等心狠手辣。” 他說話的聲音雖大,卻是漢語,苗疆各人之中,除了僅存的苗疆“五絕”可以聽得懂之外,餘下的苗人,可說根本一句也不清楚。 這時“白鶴”陳少清,看見己方傷亡之慘,將心一橫,陰笑一聲,用苗語大聲說了幾句話。倏然間,一陣飛蝗也似的長矛,猝然向濮陽維飛到。 濮陽維怒叱一聲,身形暴閃,口中嘿然喝道:“敵人如不棄械,格殺勿論。” 一言甫畢,“七煞劍”吳南雲長身而起,“珠耀劍”若匹練般往來橫掃,剎那間,又有數十名苗人橫屍就地。“生死判官”卻一聲不響,身形疾起,撲向“白鶴”陳少清。 猝然間,迅疾無倫的劈出七掌……“白鶴”陳少清輕身之術,十分超絕,他這時方始躲過“黑水一絕”孫寒三腿急攻,一陣勁風,又猛撲而下。陳少清為人最是刁滑,他驟覺這勁力之強,乃知必非自己功力所能抵擋,情急之際,閃電般掠向“青鵬”布洛雄身旁。 “青鵬”布洛雄此刻正將“獨臂金輪”石魯逼出兩步,突覺一股凌厲無比的勁氣,向自己身側撞來!他驚急之下,暴喝一聲,手中“天蜈?”倏然幻成一片異彩,倒揮而出。 只聞一聲脆響過處,“青鵬”布洛雄已狂吼半聲,頭顱破裂,手中那一對奇形雙 ,亦凌空飛起。他已在“生死判官”褚千仞威力無比的“混元七掌”下,一命嗚呼! 但是,“生死判官”褚千仞,前胸亦被那“天蜈?”劃破了一道三寸長的血糟! “白鶴”陳少清更被眼前這黃衣佝僂的老人這種不要命的拚鬥震慴住了,他身形疾閃,便待逃走。但是,一陣狂笑起處,“黑水一絕”孫寒,掠身攔在前面。 “白鶴”陳少清雙目赤紅,怒叱一聲,雙掌自相反的角度,怪異無比的攻出七招。 就在“黑水一絕”孫寒身形微閃之際,側旁金芒連閃,一道金虹,呼的一聲,衝向“白鶴”陳少清,直襲中宮。他不防之下,心膽俱裂,大喝一聲,雙掌全力擊下!人影連晃之中,“白鶴”陳少清面色慘白,雙手緊緊摀住胸口,鮮血像湧泉般自他指縫中噴出…… 那突然衝到之人,正是“獨臂金輪”石魯。 只見他此刻卻坐在地下!大聲的喘息著,咳出一口烏血,在他的金輪利角之上,正淌著縷縷鮮血! “黑水一絕”孫寒,見狀之下,心中一震,匆匆上前道:“石堂主,你傷得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豪邁一笑道:“不妨,只不過內腑稍微受震而已,這廝兩掌倒有大半力量,擊在本座背上!” “黑水一絕”孫寒聞言之下,心中大奇,因為單憑“白鶴”陳少清的一身功力,那兩掌雖未打實,但也足夠將石魯震成重傷,但如今看來,他確實只是心脈稍受震傷而已 石魯望著“黑水一絕”孫寒驚愕的面容,微微一笑,將身上的衣衫拉開,背心前後,露出一件金色鱗狀的小衣來。 “黑水一絕”孫寒正自愕然,石魯笑道:“自本座負創回山之後,幫主便將這件‘金冠蛇王’鱗皮所製,可防重力兵刃的寶物賜於本座,也幸虧這件蛇皮寶衣,否則本座此刻恐怕早已橫屍就地了。” “黑水一絕”孫寒方自恍然點頭,卻又想起受傷的“生死判官”褚千仞來。 他急急回頭瞧去,卻見整個黑石嶺上,俱呈一片沉寂,適纔那慘厲拚鬥,已不知何時停息下來。地下,躺滿了苗疆派的屍體,個個瞪目咧嘴,滿身血漬,死狀淒慘。 他再轉頭望去,但見“冷雲幫”全部高手,俱皆立于黑石嶺一角,肅靜無嘩的圍成一個大圓圈,圈中好似有兩人在狠命地拚鬥著 “黑水一絕”輕輕扶起“獨臂金輪”石魯,急步向那邊行去! |
第58章 鐵掌斷仇 柔情似水
在“冷雲幫”高手所圍成的圓圈之外,“生死判官”褚千仞,已將身上的傷痕敷藥包紮停當。 他正與三名受傷的香主,盤膝趺坐地上,微微閉目調息。 斷了臂的“千手如來”鄔長遠,亦坐在後面。 他十分頹喪的低垂著頭,斷臂之處,已用兩片木板夾好。 十二紅巾的五條大漢,正威風凜凜的立於一側。 他們腳下,反綁著十數名身著黑衫的江北綠林道人物,及“巴巴族”苗人。 其中,竟然沒有那“金鳳凰”夏候玉,及“黃衫客”上官於在內。 二人雖未被綁,但卻神色惶惶,好似全身癱瘓般的坐在地上。 “黑水一絕”與石魯二人一見之下,俱微微的太息一聲。 他們順著十二紅巾五人緊緊凝注的目光,向場中瞧去。 原來,在場中激鬥之人,竟是“雙連掌”浩飛與“九指魔”公孫無畏。 二人俱皆身形似行雲流水,出掌如風,全是施出重手絕學,猛攻狠打,招招向對方致命之處下手。 “黑水一絕”孫寒與“獨臂金輪”石魯二人,亦緩緩坐在“生死判官”身側,目光凝注著場中的戰況。 這時,浩飛正使出他名震河朔的絕學:“雙連掌法”每招出處,僅見雙掌連袂,虛實互套,狂風旋舞,勁力不絕,大有撼山移鼎之勢。 “九指魔”公孫無畏,武功卻也十分超絕。 他此際身形縱躍如電,往來如梭,掌勢虛幻莫測,變化萬千,他此時所施出的,乃是他苦練多年的“蘆吾掌”。 二人出手之間,狠攻毒劈,猛打急撞,絕不為對方稍留一絲餘地。 “玉面修羅”濮陽維則卓立一側,眼簾半合。 他瞧著場中的激烈戰鬥。 忖道:“憑浩老哥身手之佳,這場拚鬥,大致尚不致落敗,但那‘九指魔’功力之高,卻也不較他稍遜多少!” 他正想著,“綠娘子”方婉靜悄悄地溜到一旁,立在濮陽維身邊。 “天山獨鶴”華一傑正與“鐵翼金睛”伍百修並肩而立,他裝做未看見,仍然全神凝注場中。 “八臂神煞”顧子君與“七煞劍”吳南雲,卻徑自立在黑岩近旁,雙目炯炯時而低聲交談數句。 由二人的神色看來,顯然亦是甚為注意場中戰況。 “力拔九岳”俞大元卻親手將兩名戰死的香主埋葬停當,率領著其它五人,怒目瞪視著面前的敵人。 這兩名戰死的香主,正是直屬於俞大元的屬下,故而他此刻非常傷心。 “大力尊者”則低聲安慰著自己的愛徒。 這時,“綠娘子”方婉又向自己的心上人靠近了一點,近得幾乎可以聞到濮陽維身上的風砂氣息,方婉悄聲叫道:“維哥哥”濮陽維星目微啟。 低聲道:“什麼事?婉妹妹!” 方婉心頭一跳,悄然道:“維哥哥,我實在太想念你了,所以……所以便等不得你親到天山,就跑來尋你……” 濮陽維目光仍然注視著場中的戰況。微微一笑道:“是誰出的主意?你可知此地有多麼危險嗎?這些苗疆之人,個個全是兇狠毒辣……” “綠娘子”心頭一輕,知道濮陽維並沒有深責自己之意。 她是多麼怕心上人對自己有絲毫的不滿呀? 二人低語的情景,已被那“大力尊者”勒烈行瞥見。他咧嘴一笑,向俞大元道: “徒兒!你瞧瞧濮陽幫主與方姑娘,真是趣致不淺,在這種場合,尚且卿卿我我的…… 嗯,為師真恨自己為何不能倒回去五十年 ”俞大元傻笑一聲! 說道:“師父,你說錯了,要倒退六十年才夠哩……” “大力尊者”老臉一熱,尚未開口…… 俞大元又接道:“師父,憑你老人家的模樣,大概……大概年輕時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吧?” “大力尊者”罵了一聲。 說道:“小子,你又未曾見過為師當年的模樣,怎知為師長得不好?嘿嘿!五十…… 噢六十年前,為師長得可俊著哩!那時,照樣也有很多名門閨秀對為師傾心不已。” 俞大元目注場中,“雙連掌”浩飛連攻十八掌,他不由口中喝了一聲彩。 又接住話題,道:“師父!這可是真的?哈哈,徒兒可不太相信……師父要是論武功沒有話說,若要論相貌,可就……” “大力尊者”急問:“可就如何?為師這副相貌,不也是方面大耳,堂堂正正的麼?” 俞大元暗自一笑,正待說話,激鬥中的二人,倏然傳來陣陣怒喝,攻勢更見凌厲。 二人全是鬚眉倒豎,雙目赤紅,面部肌肉扭曲。 那怨毒的樣子,真像恨不得將對方砸為肉醬,方才能消去心頭之恨一般。 “雙連掌”浩飛為了自己半生辛苦創下的基業,完全被“九指魔”公孫無畏侵奪,害得他不能立足,以致遠避邊疆一十三年。 故而此刻怨憤填胸,急欲一湔此恨,將這毀去自己半生功業的人斃于掌下! “九指魔”公孫無畏更是想得十分透徹。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戰勝了“雙連掌”浩飛,亦仍然逃不過一死。 反正橫豎也是一死,與其喪在“冷雲幫”其它諸人之手,倒不如與昔日仇家傾力一搏,不論生死也可落得光棍好漢之名! 是而,兩人各不相讓,招出如飛,掌劈腳蹴,狂烈之極! “大力尊者”這時微微緩了一口氣,他回頭一望那被擒的“金鳳凰”夏候玉。 又老懷興動,向俞大元一笑道:“徒兒,為師適纔將這什麼‘金鳳凰’大大地戲耍了一陣,哈哈,就在你們幫主說明‘不降者死!’的時候,為師在十招之內,就點了她軟麻穴!” 俞大元一笑道:“弟子也在兩百招之內,將那‘黃衫客’上官於給拾奪下來,嘿! 真是師父英雄徒弟好漢!” “大力尊者”大罵道:“真是皮厚,大言不慚!” 這邊……濮陽維仍然沉靜著注視著場中。心忖道:“適纔我方各人欲過去幫助浩老哥之時,他已聲明過,要以一對一,憑浩老哥出口之言,自然不能不算,而且此刻委實不宜前往相助,以免影響他的自尊,更且自己在報仇之時,不也單槍匹馬一個人麼?” 他目光一轉,又想到:“只要浩老哥不落敗,自己便不能上前,但是看目前情形,卻尚要一段時間,才能分出勝負……” 他想到這裡,場中驀然傳出“雙連掌”浩飛的狂聲大喝! 只見他雙掌左右圈回:“怒濤排山”“金鍾銀柱”呼轟兩招,連續疾出。 “九指魔”公孫無畏冷笑一聲,身形也電閃側轉。 “雙連掌”浩飛猝然右掌倏劈“南山震岳”左掌猛使“力斷九碑”直襲向對方天靈、前胸兩處。 “九指魔”公孫無畏大喝一聲,雙掌應聲猛推,已傾力迎上。 轟然大響中,二人均不由踉蹌後退! “九指魔”公孫無畏復又吐氣開聲,一招“推風起浪”直推而出! 勁力如風起雲湧徑向浩飛攻到!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一招“五丁開山”施出,亦急迎而上! 勁氣橫溢之中,二人全是貫注內家真氣,硬拚硬打起來…… “冷雲幫”群豪賭狀之下,均不由個個面色緊張。 他們知道,這種純以內力硬拚的打鬥,除非雙方之功力相差懸殊,否則,不論哪一方勝利,也只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怎好上前相助呢? 勁風回盪,砂石紛飛,呼轟之聲不絕於耳,二人雙掌運足真力,綿綿攻上,頃刻之間,已然互相拚力接了二十餘掌! 驀然,兩人又是一聲狂喝,全是髻發散亂,雙目突出,滿面紫漲的急衝而上,同時抖掌攻出! 濮陽維心中一震,大叫一聲:“使不得!” 語聲未停,場中又傳出一聲巨響。 這巨震勁力之大,四周地下已被掃成一圈丈餘方圓,深淺約有寸許的陷凹! 巨震中,砂石飛揚,一條人影斜斜地飛出丈許,又重重地摔落地下! 各人急急瞧去,立時看出這人正是“九指魔”公孫無畏! 他這時雙目圓睜不閉,七竅鮮血橫溢,面如死灰,一只只有四個手指的手掌,正直挺挺的伸向空間,好似有所攫取般…… 只見“雙連掌”浩飛亦自口角流血,由腳脛以下,全然深深陷入土中,面如淡金,? 髯簌挺拂人…… 濮陽維身形急掠,立將浩飛自土中扶起。 急道:“浩堂主……你……你傷得如何?” “八臂神煞”顧子君等“冷雲幫”群豪亦急急湧上探視。 濮陽維立即餵浩飛服下少林聖藥“紫羅丹”。 “雙連掌”浩飛略一喘氣,大笑道:“公孫無畏這……廝……想不到……十多年來,功力竟增進如此……” “大力尊者”洪聲說道:“浩兄功力之深,較諸公孫老兒猶要更勝一等………事實便是最好的證明……” 浩飛嘶啞的笑了兩聲,被“七煞劍”吳南雲扶去休息…… 濮陽維隨即指令屬下各人將戰場清理,自己則行至“千手如來”鄔長遠面前。 “千手如來”鄔長遠仰首向濮陽維一望,長嘆一聲,又緩緩將頭低下。 濮陽維雙手抱拳道:“在下於赴苗疆之約以前,已立有不與鄔兄結怨之心,奈何天時不利,鄔兄仍然不幸折了一臂,在下委實深有疚……” “千手如來”鄔長遠抬頭苦笑一聲。 黯然道:“老夫如今已成階下之囚,昔日早就料知今日之景,然則全派所指,豈能獨清?便請尊駕莫顧三月前一面之緣,仍依貴幫眾意而行,老夫絕無怨言!” “千手如來”鄔長遠為人重義守信,雖然失手遭擒,卻仍不愧是條鐵錚錚的好漢!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鄔兄何須如此?在下深知鄔兄早有化解今日一劫之心,即此一端,已足證鄔兄立意之光明磊落……須知江湖上闖盪不易,在下甚望自此而後,鄔兄能永記今日之教訓,莫以輕啟戰端為易事……” “千手如來”鄔長遠緩緩立起。 淒然道:“江湖風險,老夫早已嘗盡,三月前立定心願,不論此役勝敗,老夫亦將歸隱苦伶嶺……如今老夫既蒙尊駕拯救於前,又蒙尊駕寬待於後,今後有生之年必長以此為念!”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鄔兄能如此急流勇退,在下實感欽佩不已!” “千手如來”一瞥斷臂。 苦笑道:“這條斷臂,也可以留做終生紀念,並可引為日後警惕,窮兵贖武之舉,必不能成事!” 濮陽維不由在心中默然嘆息。 “千手如來”鄔長遠忽然低聲道:“貴幫各位幫友面前,便請尊駕代為道別!” 說罷,不等濮陽維回答,掠身而去,瞬息間消失嶺下…… 濮陽維目送“千手如來”鄔長遠身形逝去,始對吳南雲道:“吳堂主,請將所有敵人,全然告誡釋放!” “七煞劍”吳南雲輕輕點頭。 又道:“啟稟幫主,那‘金鳳凰’夏候玉及‘黃衫客’上官於如何處置?” 濮陽維絲毫不考慮的道:“放其生路!” 吳南雲答應一聲,隨即大步走了過去。 他來至眼前被俘各人身邊站定,大聲告誡幾句之後,乃令十二紅巾解縛放人!“黃衫客”上官於此際滿面慚然…… 這時,吳南雲又來至“金鳳凰”夏候玉身前。 長身一揖道:“夏侯姑娘,真是委曲了,區區奉幫主諭令,特請姑娘莫記前仇,從此化干戈為玉帛……” “金鳳凰”夏候玉一睜雙眼。 尖聲道:“你不要給姑奶奶來這一套!本派全毀於你們‘冷雲幫’之手,姑奶奶豈能如此罷休?” 吳南雲微微一怔,隨即面上變色。 正在這時,“大力尊者”踏步過來。 洪聲笑道:“夏侯姑娘!目前你大概忘了置身何處了吧?姑娘若不是孤陋寡聞,也該知道‘冷雲幫’向來沒有如此容人放肆過呢!” “金鳳凰”夏候玉面色一寒,隨即又低下頭去。 “七煞劍”吳南雲沉思一刻。 又道:“若姑娘不服,區區便立刻將姑娘的穴道解開,奉陪姑娘走上兩趟,不過,這次卻不是點到為止,而是……至死方休!” 吳南雲故意將“至死方休”四字說得又重又長。 語聲落入“金鳳凰”夏候玉耳中不由面色大變。 吳南雲的武功造詣,她適纔已親見目睹。 連“苗疆雙兇”合手之力,亦在他劍下喪命,更不用說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人的天性便是如此,往往會得勢賣乖,若當真以生死二字來衡量時,那麼,無論是誰,他也會看開很多了。 “金鳳凰”夏候玉便是這種人的一個典型! 她這時面色慘白,囁囁的道:“也罷……姑娘今天……只有認栽,好在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吳南雲長笑一聲,拂掌為其解開穴道。 “金鳳凰”夏候玉緩緩站起,理也不理面前二人。 卻徑自到濮陽維身前,微微襝衽道謝,隨即如飛而去…… “大力尊者”望著夏候玉的背影。 搖頭嘆息道:“這年頭真變了,咱們為其解穴,尚不能得到一謝,這位老鳳凰卻專找漂亮小夥子賣人情……” 說罷,各人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北風吹號得更加刺骨,天空彤雲密布。 黑石嶺上一片淒涼,愁雲籠罩。 濮陽維望著已清理乾淨的曠地,仰望長空,清嘯一聲,下令上馬。 各人登鞍之後,在濮陽維對戰死的二位香主的孤墳致敬之下,急驟的抖 啟行,離嶺而去…… |
第59章 豪士紅顏 緣定三生
“冷雲幫”苗疆奏捷的消息,如一陣狂風般吹拂到武林中的任何一個角落,再加上濮陽維的少林之行,力鬥少林的三大高手,這些膾炙人口的傳說,已被一些好事之人,繪聲繪影的傳揚開去。 因而,當濮陽維等人大隊回山之際,便不得不儘量隱密行?,以免應付各地分舵弟子與武林人物的那些高迎遠送的繁文縟節……。 這一日,眾人來到距淮陽山不遠的三十裡鋪。 各人並未入鎮,便在一處農家歇了,略進乾糧。 他們之所以如此,便是怕風聲傳開,會有江湖中人前來求見糾纏……正在各人高聲談笑吃喝之際,濮陽維忽然傳令召集所有“冷雲幫”中各人,齊集在這農家廳屋之內。 這時,自己立於廳室正中,面容微笑的注視著各人。 這異常的舉動,不由得使“冷雲幫”群豪個個莫名所以起來,二十多雙眼睛,便似二十多雙利剪般,齊齊注視在濮陽維那英挺的面孔上,期待著他揭開謎底……。 這時濮陽維雙拳一抱,爾雅的做了一個羅圈揖,然後,他在室內踱起方步來。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移動的腳步,在來回移動,心中亦各自猜測,這會是件什麼大事,而竟值得這雄震天下的“冷雲幫”一幫之主如此慎重……。 “綠娘子”方婉,心中更是大疑?這些日子以來,她朝夕與濮陽維相處,情感已在無形中直線上升,但,她仍不敢抱太大的信心,因為,她已失望得太多了……。 忽然,濮陽維停住腳步轉身向著眾人。 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氣,像下了極大的決心般大聲道:“在下今日召集各位至此,乃是宣布在下本身的一件大事……” 此言一出,“冷雲幫”各人不由略顯騷動起來。 他們不知道,自己平素一向敬畏有加的幫主,忽然說出此話,是指什麼而言……。 甚至,連老謀深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生死判官”褚千仞等人,亦估不出濮陽維是在弄的什麼玄虛! “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浩飛等人更是滿面焦急,十分緊張的注視著濮陽維。 他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濮陽維此言用意何在? 一個全幫之主的決定,不論他是對自己,抑或是對全幫,總是一件切身要事啊。 濮陽維望著各人那期待焦慮的面容,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在下已深思熟慮了一個月之久,現在,做了最後的決定。” 他尚不待另一次焦慮的神色自各人臉上浮起,已大聲說道:“目前本幫強敵,已大部被殲,恩怨多已了結,是而在下決定,此次回幫之後,即將擇日成親,此雖為在下私事,但諸位弟兄與在下生死患難與共,建立本幫,仍請諸位不吝,多賜卓見。”話甫出口,濮陽維那俊挺如玉的面孔,泛起一陣紅暈,就好似白玉抹上一層赤雲般。 所有在場的“冷雲幫”群豪,在怔愕了一剎之後,立時齊齊狂聲歡呼起來。 各人跳躍著,高叫著,好似瘋狂了一般,如雷似的呼聲,幾乎要將這幢並不結實的廳房震塌。 這意外的喜訊,不由得使“冷雲幫”的每個人都欣喜不已。 他們冷面鐵心的幫主,即將成親,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綠娘子”方婉早就由浩飛告訴過她,關於白依萍,與徐妍容的事。 只是,她並不灰心,她仍以自己的感情去熱愛濮陽維,只要濮陽維能接納她這份情感,那麼,即使要她為他做任何的犧牲,方婉也會心甘情願,她並不嫉妒,只要濮陽維能夠愛著她,她已很滿足了……方婉此刻面色十分蒼白,而且,芳心更是在劇烈的跳躍,因為自己的終生幸福,就將決定在眼前這一剎那在濮陽維即將流露的一句話中……“天山獨鶴”華一傑急步上前,他憐惜的扶著自己這過份激動,而身軀在微微顫抖的師姪女。 同樣的,華一傑心頭一亦是十分緊張。 “七煞劍”吳南雲大步踏上,誠摯的握著濮陽維雙手,激動的道:“幫主,恭喜你啊!” 濮陽維頜首一笑,尚未說話,顧子君也大步上前躬身道:“尚請幫主示下,未來幫主夫人為哪家閨秀?也好讓全幫上下瞻仰一番。” 這句話,正是在場所有的人都期待的一句話。 因為“冷雲幫”目前各人,都知道自己幫主的那一段纏綿悱惻的情債,尤其是,身為主角之一的“綠娘子”方婉,就在眼前。 這時,所有的人,都肅然無嘩,靜默而緊張的等待著濮陽維宣布他未來的妻子,也就是“冷雲幫”的幫主夫人為誰。 濮陽維的面色更紅了,紅得令人吃驚。 因為“冷雲幫”群豪從未見過自己幫主的神色如此窘迫過。 濮陽維又長吸了一口氣,好似藉此來鎮定自己過於緊張的神經般。 他這時微微仰頭,面上神色湛然,沉聲道:“與在下締婚之人乃是……” “綠娘子”方婉,較之在場所有的人更為緊張,身上每根神經卻好似繃緊了的琴弦一樣,她已幾乎緊張的窒息過去,然而,她仍簌簌顫抖著,傾聽下文。 濮陽維這時微微一頓,續道:“乃是,華山‘白雁’白姑娘……” 此言一出“冷雲幫”諸豪已歡聲雷動,“綠娘子”方婉卻覺得眼前一陣迷濛,頭腦昏眩,好似大地在沉淪一般! 她一再告誡自己:“支持住,支持住……”然而渾身卻像虛脫了一般,說什麼也難以站穩。忽而濮陽維的聲音又響道:“還有……天山‘綠娘子’方姑娘……與‘粉面羅剎’徐姑娘!” “綠娘子”悚然一震,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她倒底是聽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當眾宣布了自己為他終生相伴的妻子! 雖然,尚有另外兩個女郎,但是,她已覺得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了。 因為,至少她能真正名正言順的,去摯愛濮陽維,而自己,正是他的妻子……她想得很多,但卻又一點兒也記不住。 她只覺得太多的幸福,與喜悅向她包圍,耳際盡是如雷般的歡呼。 於是,她的頭腦一陣暈眩,眼前的萬物在轉動,呼聲道喜聲,逐漸向她襲來,這麼洪亮,這麼雜……忽然,“天山獨鶴”華一傑抹去了眼眶激動過度的淚水,低頭一看,不由得驚呼道:“啊,婉兒……你……你怎麼了?” “綠娘子”方婉,這時滿頰淚痕的暈倒在華一傑懷中! 就在濮陽維的語聲講到“刑堂吳堂主,將與在下同時回山之後,與芙蓉堂秦堂主締結百年之好之時……” 此刻,華一傑的驚呼倏然傳入他的耳中。 濮陽維急掠到方婉身旁,惶然低頭瞧視。 於是,他又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尚未過門的妻子,只是因為太多的興奮,而暫時昏厥而已。 他忙請華一傑,將方婉扶入內室休息,俊俏的面孔上卻閃耀著煥發的神光,這是愛的光輝啊。 濮陽維現在比日常更顯得英挺瀟灑……“七煞劍”吳南雲,亦高興的手足無措,在接受廳中各人的道賀。 “力拔九岳”俞大元,更是熱淚盈眶,在為小主人成家立業而欣慰……。 “雙連掌”浩飛亦大步向前,忘形的搖撼著濮陽維的肩頭,朗聲說道:“好哇,連這麼要緊的事也瞞著老哥哥,老哥哥這一回可要獨居首功。” 濮陽維微感一愕|隨即笑道:“哼!婉妹妹之所以會闖到苗疆黑石嶺上去,大概便是你出的主意?” 浩飛哈哈大笑道:“若非老哥哥做牽線人,幫主你哪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在眾人的笑聲中,濮陽維又忽然記起一事,他莊重問道:“浩堂主,此次大仇已報,你是否準備回去,重整江北綠林道?” 浩飛毫不考慮的道:“不回去了!‘冷雲幫’便是本堂主新啟的基業,而回雁山莊,便是老夫永遠的家,江北綠林道,但願將來會有一個更傑出的人物,出來領導。” 他一言出口,“冷雲幫”之人又繼續歡呼起來……眾人的情緒稍稍平息之後,濮陽維已令“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二人,率十二紅巾快馬回山,先行佈置一切,但卻又嚴囑對外莫張揚出去……二人領命去了,其它各人,亦略作休息,準備立即啟程……淮陽山,落月峰,回雁山莊,內外洋溢一片喜氣。八個巨大的燈籠挑在大開的莊門之外,四處張燈結綵,人語喧嘩。每個“冷雲幫”幫眾的面孔上,都洋溢著滿面喜色。 是的,今天正是幫主濮陽維,與三個傾絕天下的美麗少女,永訂鴛盟的大喜之日啊……更何況,鼎鼎大名的五台派第一高手,“冷雲幫”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也與“青蝶”秦柔柔在今日成婚呢? 儘管“冷雲幫”人極力保密,然而,風聲卻仍然傳揚了出去。 於是各地有頭有臉的武林人物,均紛紛或親臨道賀,或贈送賀禮。 這其中,竟有領袖天下武林的少林派掌門方丈,所贈送的兩對紫玉佛,及武當派苦樵上人的親臨道賀。 尤其武當一派,竟能化解舊隙,與“冷雲幫”言歸於好,更由當日與濮陽維交過手的苦樵上人親臨致賀,這份崇敬與含意,亦是十分深長了……。 濮陽維與吳南雲二人,親自出面招待四處聞風而來的武林人物,忙得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八臂神煞”顧子君及各堂堂主,亦忙著籌劃佈置一切,東奔西跑,毫無閒暇。 在“流翠樓”中……四個天仙般的美人兒,正穿戴著鳳冠霞披,由二十餘名侍女丫鬟梳妝伺候著。四個美人兒,每個人都是那麼嬌豔,那麼秀麗,真使見者無不贊不絕口,羨慕二位新郎官的艷福不淺。 她們便是“白雁”白依萍、“綠娘子”方婉、及“粉面羅剎”徐妍容,與“青蝶” 秦柔柔。四人羞澀而欣悅的悄悄瞥視著對方,及至目光一對,又禁不住由衷的微笑起來。 是的,這四位艷絕一方的少女,都在深深的為自己慶幸,能與自己摯心所愛之人永締連理,還有什麼比這更能令人高興的呢? 這時白依萍忽然低聲向方婉道:“方姊姊,我真恨為什麼不早些日子看到你……。” 方婉亦回眸一笑道“妹妹,你真好,難怪維哥哥這麼喜歡你……妹妹你不會恨我吧?” 白依萍純潔的一笑,說道:“一點也不,以後,咱們姐妹可以整天侍候維哥哥,整天瞧著他,伴著他,因為,他愛我們,我們也愛他,不是嗎?” 方婉與徐妍容都滿足而欣慰的笑了。 是的,她們為什麼不欣喜若狂呢? 白依萍喃喃的道“維哥哥將永遠不會離開我們,他說的,這是永遠……” 這太多的甜蜜與幸福,已深深的滋潤著三人的心扉。 坐在廳裡面的秦柔柔,此刻以大姐的口吻說道:“三位妹妹,你們儘量放鬆情緒,不要太緊張了,聽說天山、華山各派,已有大批賀喜的人來了呢!” 白依萍憨笑著說道:“是的,我的師兄師姐與師妹都來了,只是師父他老人家因為傷殘在身,所以不能親至……” “綠娘子”方婉低下頭去,臉蛋嫣紅欲滴,沒有說話。 “青蝶”秦柔柔,轉眸向三人一瞥,笑道:“聽小翠說,“天山派”的人最多,除了掌門人‘雲雪老人’未到外,所有門下弟子,差不多已來了十之六七,連鐵姥姥也親自趕來……” 四人輕聲的談笑著,她們心中充滿了喜悅與興奮。 因為,今天是她們邁進人生另一個階段的日子,而這個階段,是人人都將經歷的。 有的人會因此而痛苦,有的人卻也會因此而得到無比的美滿與幸福。 無疑的,“流翠樓”中的這四位絕色的美人,都是能夠得到幸福的……這理由十分簡單,便是,與她們共同邁入這個人生過程中的伴侶,正是她們早已深深熟悉的,熱愛的……大家喝著酒吃著菜,盡情的狂歡,放懷的痛飲,每個人都祝賀著今日的六位新人。 這是衷心而誠摯的,因為這些新人,有如紅花綠葉,配襯得多麼完美,而在平時更是各人心目中所崇拜的偶像……。回雁山莊所有的房舍亦住滿了人,四周來往著無數的人潮,全莊的“冷雲幫”弟子,完全出動招待,警戒。澈夜通明的燈火,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晝,鞭炮聲更是連綿不絕,歡愉的氣氛,洋溢在空氣裡,充斥在酒筵中,浮現在每個人的面孔上……。 盛大的婚禮,已在夜幕初降時舉行了,凡是較有名望的武林人物,及天山、華山兩派的來賓,全都與“冷雲幫”各席首座,及內外三堂堂主參加。 他們無不盛贊,每一位新人的俊逸超拔,與四位新娘子的美豔絕世的風姿。 自然,這其中尤以“玉面修羅”濮陽維的三位新婚妻室,更博得了來賓們由衷的誇譽與讚揚。 夜深了。 全莊卻仍然喧鬧不絕,喜氣瀰漫……。 “七煞劍”吳南雲與“青蝶”秦柔柔二人,在各人的護送下,進入新撥給他們,題名為“燕軒”的精舍內去。 而濮陽維,與白依萍、方婉、徐妍容三人則以“流翠樓”為新房。 他“她”們一到了“流翠樓”前,濮陽維即回身向親送各人來此的,“八臂神煞” 顧子君、“黑水一絕”孫寒、“生死判官”褚千仞、“雙連掌”浩飛及伍百修、秋月大師、“獨臂金輪”石魯、兩大護法,與“大力尊者”長揖道謝。 忽然,他似想起了件事,微微一笑,向顧子君道:“顧堂主,那‘黑衣玉虎’趙硯池,明晨可遣人送他下山,近日來他受的折磨,已可抵償他所為的罪孽了。” 自來神色嚴峻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亦豪邁的,大笑道:“幫主,本座遵命,還有,明日天山、華山兩派的親家們,自有本座及各堂堂主,出面照拂,幫主可晚些出來。” “雙連掌”浩飛哈哈一笑道:“幫主,三位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座等便不打攪了!” 說罷,各人齊皆躬身行禮。 “大力尊者”勒烈行倚老賣老的道:“好了,咱們便告辭吧,須知雖在冬夜,春宵卻苦短呀。” 各人又是連聲大笑,乃紛紛肅身告退。 濮陽維望著澄朗而清寒的蒼穹,長長吸入一口氣,回頭向三位嬌妻道:“三位娘子,便請登樓安寢,在下此刻,真個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白依萍眨了一眨那雙水翦似的雙瞳,嫣然一笑道:“維哥哥,我們好高興啊!” 濮陽維向白依萍及方婉、徐妍容一笑道:“三位娘子,自今日起,應該稱呼在下為夫君了……” 此言一出,這三位秀絕人間的姑娘,俱不由面色嫣紅,嬌羞欲滴。 方婉及徐妍容更甜蜜而嬌刁的笑道:“行了,我的夫君。” 濮陽維幸福的一笑,又俏皮的道:“在下重說一遍,請三位娘子登樓,勒老前輩說得對,冬夜雖長,春宵卻短呢。” 三女俱不由輕輕一啐,羞答答的進入“流翠樓”中。 四條人影,緩緩的消失于那青紗門之內,那門,又逐漸合攏……。 此情此景,不正是“誰為解語來香帷”的寫照嗎? 天上的寒星俏皮的眨著眼睛,彷彿在笑,四周懸掛的彩燈亦在輕輕搖晃,淡紅的光輝,微微閃動,映著每個人歡愉的心,“流翠樓”的燈火,亦逐漸熄滅了……。 樓上的人兒,該有一個新的人生了,是的,新的人生……。 (全書完) |
柳殘陽生平簡介
柳殘陽本名高見幾,1948年生,山東青島人。1961年出版處女作《玉面修羅》,到1966年左右逐步建立起獨具一格的“鐵血江湖派”風格。幫會寫法模仿鄭証因, 但發展出另一種江湖聲口;武打藝術模仿還珠樓主,只是將鬥法化為過招。多寫獨行俠盜或職業殺手的血性與孤憤,“只見二義,不計生死”!《斷刃》作於1968年。黑道高手“閻羅刀”,厲絕鈴殺人越貨,亡命天涯;偶然救了官家孤女黃君雅,兩人相伴走江湖,日久生情。黃君雅勸厲絕鈴心存仁恕,少造殺孽。厲絕鈴如言寬恕敵手,卻不料敵手並不仁恕,殺死了黃君雅,厲絕鈴萬念俱灰,拗斷成名兵刃“生死隼橋”,退隱江湖,不知所終。柳殘陽作品創作年代先後排列為:《玉面修羅》(1961 年,處女作)《修羅七絕》《天佛堂》《金雕龍紋》《金色畫具》(《盪鷹志》)《博命巾》《驃騎》《銀牛角》《血笠》《七海飛龍記》《千手劍》《天魁星》《霸錘》《神手無相》《斷刃》《渡心指》《梟中雄》《梟霸》(《青衣燕鐵衣》)兄弟作)1966年以後出版,為柳殘陽風格成熟之標誌)、《大煞手》《大野塵霸》(《冤月刀》)《鷹揚天下》《幻劍毒刃》《鐵血俠情傳》《山君》《煞威棒》《傷情箭》《傲爺刀》《拂曉刺殺》《大雪滿弓刀》《鳳凰‧羅漢‧坐山虎》《火符》《十方瘟神》《天寶志異》《血魂山之誓》《瀝血伏龍》《血刀江湖載酒行》《關山萬里一飄客》《烈日冷鷹》《牧虎三山》《巨靈出陣》《血祭八荒》《明月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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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江湖 柳殘陽的武俠世界
武俠的世界一向以來最為著名的是金古梁溫,現在人人也談的幾乎是這四大家,然而除了四大家之外還有個鐵血江湖的武俠世界,那就是柳殘陽筆下的江湖。
柳殘陽用詳細真實的筆法描繪出了一幕幕血淋淋的殘酷的江湖幫派鬥爭,有成百上千人的幫派間的火拼、仇殺;也有一對一或一對幾的打鬥。對於對打鬥場面的描寫是著墨甚多,而且常是鮮血淋漓、血肉橫飛、死傷慘重、血流成河的場面。如:“人們在穿掠奔逐,砍殺攻拒,刀光霍霍,熱血噴濺,時見斷肢飛拋,頭顱滾落,而奇形怪狀的垂死模樣悚目驚心,令人作嘔的血糊糊肉塊也在毫不值錢的揚棄丟甩!”(載自《龍頭老大》) 在柳殘陽的筆下,江湖就是純粹的江湖,沒有與歷史相連,甚至幾乎沒有與官府有關;也沒有明確的正邪之分,甚至他的書中主角多是黑道大哥、幫派首腦,領導幫派在江湖中爭鬥,可以說是古代的“古惑仔”。領導人是堅毅果敢、沉著冷靜、智勇雙全;兄弟們赤膽忠肝、熱血義氣、生死與共;整個幫派訓練有素、分工合作、紀律嚴明。他們有明確的立幫宗旨,不擾百姓,不欺善良,行事坦蕩,劫富濟貧,還有雄厚穩固的基業。因此在江湖爭鬥中往往能得到勝利,當然也有慘重的死傷。《梟中雄》中的描寫 “青龍社”有龐大的生財系統,他們擁有正當的錢莊、店舖、酒油坊、牧場、及客棧,也擁有不正當的賭檔、花菜館、私鹽隊、暗鑣手、和暴力團!這種以幫派首腦為主角的寫法也是柳殘陽的獨特之處吧。 除了幫派首腦,他也塑造了一些獨行俠、殺手等主角。書中主角一般都是一出場就武功高強的,沒有描寫其如何練功;人物的語言描寫也有其獨特的風格,多符合人物豪放、血性的江湖人的特點,只是也有一些用語倒是頗為現代。而主角除了武功高強外,似乎都是介於正邪之間,他們的行事手段或許狠辣、他們過的是刀口刃血的日子,但是都有一點共同之處那就是遵守公理、公義。柳殘陽也突出了一種觀點:義氣、本門雖然重要,但在公道公理面前,還是次之的。所以柳殘陽的小說中常有為了義氣不顧公道的人物和在公理和義氣間掙扎最終惟公理為重的人物,而這兩種人物的結局也不一樣。 但是作者對具體的武功沒有什麼詳細的描寫,也沒有什麼出奇的招式,只有關與人與劍關係的描述比較獨特一些。人劍合一是比較多的武俠書中都提到的,不足為奇,但大多是講人馭劍,或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而柳殘陽認為:人與劍是朋友的關係。引用一下《龍頭老大》中的一段: 以純銀的劍柄輕貼面頰,紫千豪緩徐的道:“每當我和我的劍處在一起,我的心裡使十分平靜安寧,好像有一個守護神峙立在找身邊一樣,感覺上是如此寬釋,如此和祥,又如此牢靠,而刻是最忠心的朋友,它永不會變易,永不會衰敗,更永不會背叛,他在你有生之年一直陪伴著你,在艱辛中助你,在危難中救你,在寂寞對陪你。在無告中聽你傾訴,它的確是有血液的,有脈搏的,有靈智的,它也是善良的 對你自己與自己人來講……” 苟圖昌補充道: “它也是有溫暖的,我有這種感覺。” 紫千豪沉靜的笑道: “不惜,它也是有溫暖的。” 忽然也笑了,苟圖昌道: “但是,對敵人來說,這可完全相反啦!” 輕輕放下“四眩劍”,紫千豪輕輕的道: “它只維護一方 它的主人及主人的的人!” 鐵血江湖中少的是兒女情長,柳殘陽比起四大家來講較為遜色的地方那就是不擅於對愛情的描寫,他的書中可以說沒有女主角,即使有,也是陪襯性質,且多是溫柔賢淑類型,實在毫無特色可言。他的書中的男主角幾乎都是鐵骨錚錚、出色非凡,但是卻沒有一個可以與其相襯的女主角,對愛情的描寫只有淡淡幾筆,而且也無精彩感人之處。以《竹與劍》和《龍頭老大》(這兩套是一系列的,另有名為《搏命巾》)來講,《竹與劍》共47回,在第5回中女主角方櫻出現,在義母協迫下用苦肉計暗害男主角“孤竹幫”的龍頭紫千豪,當然沒害成,紫放過了她;然後在第31回再次出現,到了33回,方櫻被義母逼迫要殺紫千豪,而她終究沒有下手,反要被義母所殺,於是紫千豪救了她,然後兩人共患難,這裡的著墨還算是比較多的了,不過這樣的情節真是有些老套啊。到第44回兩人回傲節山,後來就沒什麼提到了,再下來是《龍頭老大》,共49回,這裡的方櫻到了第33回才正式出現,這之前在其他人物中只有幾句提到之前男主救了女主角回來;在第35回中定下戀愛關係,再下來就沒什麼出場境頭了。 這還算好的了,在最經典之作《梟雄》中,不知道是不是作者自己也對塑造出的男主角太滿意了,也知道自己不擅於塑造女主角,所以到了最後,乾脆讓男主角還是孤身一人。大家不要誤會男主角是象古龍書中那樣經歷過情傷後孤獨一人,決對不是!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女主角出現啊!曾經有一個算是較有特色的女性:“血蒙嫵媚”冷凝綺,她的外表美豔。書中說她“這個女人在黑白兩道上是一個少有的比擬,難出其右的驃悍女人,她的性情古怪,為人放浪,行事違背世道常理,她是集反叛,刁蠻,狂妄不拘,和心狠手辣之大成的女人。”其實雖然她名聲不好,但是極有孝心,可惜作者沒有進一步的刻畫,雖然冷凝綺對燕鐵衣有好感,可惜郎心如鐵啊!之後有一個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的女性出現,燕鐵衣也曾微微心動了一下。(我不明白這種類型的有什麼好心動的,幸好柳殘陽沒把兩人硬湊成一對,與其硬塞個無特點的女主角、來段失敗的愛情描寫,還不如讓他打光棍吧!)此女有一兄一弟,弟弟作惡多端,竟連兄長和姐姐也要害,燕鐵衣為了救他們殺了弟弟,難免會有陰影,並且燕鐵衣還是以幫派兄弟為重,於是孤身一人回到楚角嶺。 戰爭,讓女人走開!在鐵血江湖的世界,也讓女人走開!愛情在那些熱血兒郎的生命中,並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快意恩仇!是馳騁江湖!柳殘陽塑造的鐵血江湖的世界中不適合女人,女人是歸於被保護的類型的。這裡稍微提一下,柳殘陽也有一部以女性為主角的書,只是看書名《鐵腳媳婦》就知道這部書如何了。 鐵血江湖的世界讓人熱血沸騰,只是可惜的是,如果柳殘陽能塑造出優秀的女性形象,他的書一定能有更多的讀者群,作品也能增色不少。 談柳殘陽的作品,就非提《梟中雄》、《梟霸》不可(也是一系列的,又名《青龍燕鐵衣》),而此書中的靈魂人物也是他塑造的經典人物就是 燕鐵衣!柳殘陽描寫他是: 燕鐵衣的模樣卻是使人迷惑的,他不是那種英俊瀟灑的白面書生型,也不是一般江湖巨擘所該有的威猛兇狠的惡相,他並不陰沉,也不強悍,他是絕對與眾不同的,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他有一張還帶著天真氣息,童稚未泯的臉龐,那是一張瘦瘦的臉,皮膚呈嫩嫩的乳白,他生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柔和的眉毛,挺直可愛的鼻,一張紅潤潤的嘴 這些外表的五官,便組合成一副似是尚未成熟的年青人的形像,有時,他習慣露出一抹單純忠厚的微笑,眼神中也常常透射出那種溫柔安詳的光芒,他一點也不兇惡,一點也不霸道,一點酷厲狠毒的形色也沒有;如果那個人不知道他的名號,單從他的外表去揣摸,這個人一定會漫不經心的說:“啊,只是個年方弱冠的半大孩子罷了!”或者,他也會暗裡以為 “這年輕人多麼的純潔真摯,將來必是個平順篤誠中規中矩的老實人……。”說不定,有些悲天憫人的好好先生,還會自動向燕鐵衣告誡一些事: “你這入世未深的孩子呀,可得小心這世道的艱險,人性的叵測呀!” “瞧你這小夥子相貌忠厚,一片坦直,多麼福厚吶,好好的幹啊,歷盡荊棘,便達康莊了……” 絕大多數不明白他底細的人都會有類似這種印像和想法的;其實,燕鐵衣只是生就了這麼一副令他煩惱,卻也令他慶幸的容貌而已,他實際的年歲,已經有三十二三歲了 至少比他外表的顯示要長十年,而且,他早已歷盡艱險,飽經磨難,他已嘗試過多少生死一發的滋味,體驗過千百次陰陽交界的驚危,他是從大風大浪中過來太多的生與死,如今卻仍在大風大浪之中,他是自刀山劍林闖過來的,將來卻仍須闖個不停;見過太多的生與死,歷過數不清的龍潭虎穴,以至他早將這些個江湖上的坎坷看淡了,圈子裡的不幸看薄了,他永遠是那麼鎮靜、穩沉、安詳,也永遠是那麼機智、狠辣、冷酷,他一直是現露著這樣純真童稚的微笑,也一直是這樣果決兇狠的虛理他所遭遇的問題;他早已在天下揭開了他”梟霸”的威名,亦早已在武林中扎定的根基。 看了以上描寫大家一定不覺得陌生吧?這個人物後來多次成為其他作者書中人物的原型。 大家熟悉的《巧仙秦寶寶》中的衛紫衣,幾乎是燕鐵衣的翻版,金龍社的組織也是翻版青龍社的。再看書中:“火赤的駿馬,紅皮綴著銀錐的鞍鐙,紫色的緊身衣外罩紫色的袍,燕鐵衣的長劍“太阿”斜背右肩,短劍“照日”直掛左胸”,瞧!連兩人穿著紫衣也是一樣。《巧仙》中的衛紫衣少了幾分燕鐵衣的煞氣、狠辣,多了幾分兒女情長,不過他也真累,除了一大幫子兄弟要照顧,還要照顧個孩子似的秦寶寶。欸!有戀童癖的衛紫衣怎麼比得上燕鐵衣呢?言情界的大姐大席娟也對燕鐵衣極為欣賞,曾寫過一本書,男主角就是以以燕鐵衣為原型的,她自己在後記中也這麼說了。只是席大的書言情有餘,武俠不足,塑造的男主角也沒有燕鐵衣那種冷酷。還有其他作者也有借用燕鐵衣的形象。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 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燕鐵衣啊燕鐵衣,我寧願你孤身一人,鐵血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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