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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2 05:29 PM

第32章 凝血眼 冤家路窄

  紫千豪控制著“甲犀”的奔勢,讓左丹的坐騎領先,在這一陣急奔裡,金奴雄的塊頭可就吃虧了,他那匹馬像是不勝負荷似的被拋在老後面,隔著前頭雙騎有好一段距離了。
  十幾裡的路程不需多久便趕了一大半,放眼眺望,那座半大不小的土山已然映入視線,在道路的左側方,看上去光禿禿的,黃滲滲的,顯不出一丁點生氣來。
  豹皮頭巾在紫千豪的頸旁飛舞著,他的神色堅毅而沉冷,襯著一身青衣,胯下駿騎,便越發有一股英姿颯爽,強悍威猛的意味了……
  回過頭來,左丹低沉的招呼道:“前面就是了,大哥!”
  紫千豪冷然道:“我們離開道路,從野地裡朝那邊跑!”
  左丹答應一聲,三匹馬地斜刺裡衝向路旁荒地,方向依然不變,直指向那座土山,但迫近的路線卻移動了。
  凝視著前面的土山,紫千豪略略提高了聲音道:“左丹,白眼婆那邊有三個人?”
  連連點頭,左丹自鞍上倒轉來道:“是的,連白眼婆一起。”
  迅速的,紫千豪又道:“除了白眼婆外,另外兩個你認不認識?”
  左丹道:“不認識。”
  輕輕一拍“甲犀”的頸項,紫千豪斷然的道:“下馬!”
  隨著聲音,他自己已飄下地來,左丹的動作亦快得驚人,他左手一帶通繩,在馬兒的突然打橫裡,嘶嘯聲尚未發出,這位“再生閻君”已穩噹噹的站在一邊!
  金奴雄也拋鏡下馬,過來將三乘坐騎攆到一邊,他朝著土山的方向望瞭望,納罕的道:
  “還沒有到嘛,大哥,要走著去麼?”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左丹罵道:“也沒見過你這等的豬頭三,我們若騎馬去不是像在提早告訴人家說出我們來了?哼,虧你還生著這麼大一顆腦袋!”
  滿臉的橫肉一扯,金奴雄怒道:“左丹,你他媽 ”
  紫千豪低叱道:“不要吵!”
  他跟著一揮手,自己搶先朝前掠去,於是,左丹與金奴雄也便不得再拌嘴,隨在後面急急追上。
  很快的,他們已接近了那座上山,左丹超越上前,引著紫千豪與金奴雄向那隱祕的山勒中走去。
  這個山拗在土山的後頭,兩側全是斜突的土層,而這些土層便將山拗遮掩住了,除非從土山上往下看,否則,是很難發覺的。
  紫千豪的聽覺是尖銳無比的,左丹剛剛把他們引到山拗的附近,他已聽見了一陣隱約而急促的話語聲隨風傳來,話語聲中透著不可掩飾的焦煌與驚慮,晤,裡面有女人的聲音,也有男人的聲音……
  左丹回過頭來,正要開口講什麼,紫千豪已以指比唇,噓了一聲,他躬著身子槍上一步,朝山拗對面一片低隱的窪坑一點,壓著嗓子:“左丹,你到那裡隱住!”
  一言不發,左丹矯健得像一頭豹子般低著上身斜竄過去,輕捷得甚至連一縷灰沙都沒有帶起。
  望著左丹隱好之處,紫千豪又向伏在一邊的金奴雄道:“奴雄,我進入那山坳子以後,你立即就跟過去躲在那突出的土層旁邊,聽我招呼再行事,知道麼?”
  急急點頭,金奴雄咧著大嘴道:“我省得,大哥。”
  於是,紫千豪笑著拍拍他的肩頭,悄無聲息的飄至山拗之外,他先不進去,迅速將背脊貼在那塊朝一邊斜凸出來的堅硬土層上,在這個位置聆聽裡面的那些人談話,聲音也就更加清晰了。
  微微側著臉,紫千豪靜默的傾聽著,嗯,是白眼婆的口音,又尖又厲,正不知在同誰說話:“真……真是叫人打心眼起怨恨,那小子就好像陰魂不散似的,走到哪裡都能碰上,還幸虧在兩天前我交待丫頭先到東隆鎮來找這裡的‘大腳媽子’藉他‘金線衣’,約好了今天在此地先和二位晤談,她趕來報信可報得正是時候……再晚一點,可不就恰好與那熊小子碰上了?”
  一個粗啞的嗓音“嗯”了一聲,混濁的道:“只不知方姑娘露了馬腳沒有?紫千豪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他會這麼白白地放你走掉麼?”
  急切的,方櫻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沒有讓他們看到我來這裡,蔡大叔,真的,一路上我還特地留意過了,一點可疑的徵象都沒有……”
  哼了一聲,那粗啞的嗓門又帶著輕蔑的意味道:“方姑娘,假如姓紫的動歪點子還能叫你給看出來,他這些年就算白混了,這傢伙的精明強狠是有名的……”
  另有一個圓潤的男人聲音忽然笑了起來,講話的語調十分沉著,雖然看不到他的身影面貌,但也能令人自他的聲音中判斷出這人一定是個表面上相當儒雅的人物:“我覺得,我們是有些在把人憂天了,各位,姓紫的朋友還隔著老遠呢,我們就在這裡提心吊膽的互怨互艾,這除了間接捧高了姓紫的身價之外,不是更顯得我們太窩囊了麼?”
  白眼婆像是低慣了一聲,她憂鬱的道:“沈居士,說老實話,紫千豪這熊小子真叫我又恨又怕,前天當我得知攀鷹那瞎牛鼻子身死的消息時,簡直把我震呆了,你也知道這牛鼻子的功夫強到什麼地步,而紫千豪的舊傷尚未完全復原,在這等消長互見的情形之下,他竟然還能擺平攀鷹瞎道,更火燒了他的那座破現,事後,我親自趕上白蛇山,在焦梁殘垣中找到插在攀鷹屍體上的兩只銀輪刺及那把短刀,……欸,提起來怎不令人心寒?直到如今,我還弄不明白姓紫的是如何知道我去求助攀鷹瞎道這樁事的,他膽大包天,卻又敢先行尋上攀鷹的山門……狂得還留下刻著他名字的銀刺短刀等凶器在攀鷹屍首上!”
  稱為“沈居土”的那人長長“晤”了一聲,沉緩的道:“紫千豪這小子的確不可低估,他的一些法門有很多的是刁鑽古怪,出人意表的,西陲邊土,吃過他虧的朋友簡直數不過來……但是,我們卻也不必將他看成個神,他亦依舊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唯一與我們不同的,只是他的運氣好些罷了……”
  莫玉深深嘆了口氣,接著道:“沈居土、蔡大爺,我姓莫的今天可說已經叫這熊小子搞得家破人亡,走頭無路了,原指望攀鷹那老雜毛為我出口冤氣,卻不想反將他自己一條老命先賠了上去……今天與二位在此相晤,雖然籌劃的仍是二位如何助我對付孤竹狼虎之事,但前些日我們談及主題之時,卻都以為紫千豪是死定了,二位俯允賜助的方法與細節便沒有將他包含進去,如今他突然出現,我看……這策謀只怕又得從頭再議……”
  山坳裡沉默了一陣,半晌,那“沈居士”的聲音打破寂寥道:“莫當家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既然我與蔡兄已應允為當家的你效力,不管紫千豪是死是活,我們也都認了,決不會抽腿開溜的,這點莫當家你放心!”
  傳來的莫玉的嗓音是感激的,震顫的:“沈居士、蔡大爺,二位這等雲天高誼……真叫我莫玉不知如何報答是好,欸,路遙知馬力,事難才見人心啊……”
  那粗啞的聲音嘿嘿一笑,道:“莫當家,我看我們也都犯不著再客套了,如今還是商量正事要緊,姓紫的小子忽然出現在東隆鎮上,總不是個好預兆,剛才方姑娘已然說過,他還帶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紫千豪的忠實走狗左丹!”
  像是文質彬彬,又宛如軟綿綿的笑了一聲,那“沈居士”清了清喉嚨,略微提高了語聲道:“左丹有個渾號叫‘再生閻羅’,乃是個又狠又狂的東西,不錯,他更是紫千豪的心腹護衛,哼哼,他們此時出現在東隆鎮,一定是幹掉了攀鷹瞎道後正朝回走,恰巧經過這裡……”
  莫玉又沉重的道:“這真是個混世魔王啊……”
  忽然,那啞粗嗓門在問:“方姑娘,你說他們三人中的另一個你沒有看清?”
  方櫻像是有些畏怯,連她的聲音也是瑟縮的:“是的,蔡大叔,當時……我心裡又驚又怕,急忙逃走,沒有來得及仔細看,後來,紫千豪與左丹截住了我,那人並沒有隨在一起……”
  有疑惑的味道,那“沈居士”的聲音在沉吟:“嗯……另一個會是他們孤竹幫的什麼人呢?是苟圖昌這老小子麼?還是那仇三絕?”
  方櫻像在為他補充,輕輕的道:“那個人,在我偶然一瞥裡,像是……個子非常大……”
  “沈居士”“哦”了一聲,推惻著道:“個子很大?讓我想想,那是他們十幾個大頭領中的哪一個……”
  隱在山拗之側的紫千豪,此時不禁冷森的微笑了,他在聽到的這些交談之後,用不著再看到山場里那“沈居士”與“蔡大爺”的面,已經猜出了這是兩個什麼人物,是的,能對他本人及孤竹幫知道得如此清楚,便是不屬同道同源,也必為西陲地面上闖混的角色,那“蔡大爺”乃是西陲的一個獨行大盜,從來不曾與孤竹幫有過梁子,卻是一個殘毒無比的獨行大盜;而那“沈居士”,便是西睡一帶惡名昭彰的人口販子首領;“蔡大爺”號稱“血手”,叫蔡泉,“沈居士”人呼“六慈居士”,姓沈名朝宗;兩個人全是西睡千里有名的人物,更是黑道中的佼佼者,他們與孤竹幫素來河井水互不相犯,孤竹幫的力量與聲勢雖然超過他們太多,也從來未曾想到要井吞他們、相互的關係是冷漠而又陌生的,不料孤竹幫沒有擊欺壓他們,今天,這兩位“大亨”卻是想騎到孤竹幫頭上來了!
  於是,悠閒的,徐緩地
  紫千豪現身出來,負著手走進山坳子裡,一面含著笑意,和善的代“沈居士”接下話尾:“你不要再傷腦筋了,居士,這另一個叫金奴雄,號稱‘六甲神’.孤竹幫的十四名大頭領之一!”
  紫千豪的突然出現,使正坐在山坳子裡談話的四個人在剎那間不由全震呆了,他們如遭雷擊,個個面容青白,雙目發直,尤其是方櫻,她幾乎看到天地全在旋轉,連一口氣都順不過了……
  對面,便是那身著錦袍,頭扎方巾,鼻直口方,表面上儀表堂堂的“沈居士”,居上旁邊,則是那位精瘦乾黃,巨目塌鼻大嘴的“蔡大爺”,“白眼婆”莫玉卻衰老樵悻多了,她瞪著紫千豪,形態就宛似在大白天裡活見了鬼;眉毛跳著,嘴唇抽搐著,兩隻手也痙攣地扭成了一團。
  淡淡的,紫千豪向莫玉一拱手道:“別來無恙麼,莫當家?”
  猛然凜悟,莫玉“唬”的蹦了起來,她慌忙伸手向外罩的黑色寬裳中,尖厲地叫:“紫千豪,我與你豁出去了!”
  微微一曬,紫千豪道:“不用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
  說著,他倒過頭,輕描淡寫的道:“沈居士,閣下不去經營你的生財買賣,卻鱉在這片土坳裡議論我紫某人,莫不成我姓紫的有什麼地方開罪了閣下?”
  一番話是又嘲又諷,又陰又損,說得“六慈居士”沈朝宗張口結舌,手足無措,片刻前那種深沉若谷,優雅雍容的神態不知道一下子全跑到哪裡去了,只剩得面紅耳赤,氣喘心跳的份……
  轉向了“血手”蔡泉,紫千豪面色突沉:“蔡泉,你做你的獨腳生意,發你的無本財,我從來就沒有干涉過你,杯葛過你,如今我的客讓竟換來你的惡報與禍心,姓蔡的,你還懂得一點江湖上的道義和武林中的規矩麼?你自以為翅膀夠硬,牌子夠亮了麼?以為就能跋扈囂張了麼?”
  “血手”蔡泉雖不似沈朝宗那般失態,卻也徵窒在那裡,又是窘迫,又是羞辱,又是忐忑,他一張黃臉漲得發赤,連炯亮尖銳的兩道目光也變得惶亂無主了……
  紫千豪冷冷的道:“孤竹幫自開堂創幫以來,便從未做過報及同道,迫害弱小之事,而不論同道是否易欺,同源是否可染,總希望大家都有一碗飯吃,人人都有一條路闖,我們從不凌壓於人,當然,也不願人家凌壓我們,在孤竹幫的信旨之下,是以同濟的意念來容讓道上的朋友們,而照樣也盼望人家以同濟的意念來諒解我們,江湖上的日子已是太艱難,若再用于自相殘殺上面,未免也就過分愚蠢及不可怒了,這些道理,我相信,各位全明白,但如二位確實明白,為什麼做出來的事卻又這般不夠道義,這般糊塗呢?”
  “六慈居士”沈朝宗與“血手”蔡泉兩個人是一肚子羞怒,一肚子不服,但儘管他們憋得兩張臉一陣青一陣紅,卻又都不願,也不敢立即發作,紫千豪在西陲的名聲是太響了,長久時日的積威之下,縱使他們兩個心頭懊惱無比,也都全被人家那種威勢厭製下去……
  旁邊,“白眼婆”憤怒的哼!一聲,尖冷的道:“紫千豪,我的基業被你搗毀,手下被你殘殺,辛苦建立起來的威信也在一夜之間冰消瓦解,你害得我無處容身,整得我家破人亡,紫千豪,這些深仇血債,我們正好在今天了結!”
  含有一種特殊意味的笑了笑,紫千豪道:“你所說的這些罪名,莫玉,我全都承擔,但是,你可也回想過為什麼我會做出這些事?為什麼我要消滅你麼?”
  突瞪著那一雙白多黑小的眼球,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咬著牙,切著齒,莫玉的形態像要吃人似的盯著紫千豪:“因為你的狠毒,紫千豪,因為你的貪婪,你的蠻橫!”
  搖搖頭,紫千豪平靜的道:“你說錯了,莫玉,這些字眼應該加在你自己的身上才對,你為什麼會落得眼前的淒慘與狼狽?你自己方才已然供了出來,是你首先要毀滅我的基業,殘殺我的手下,打擊我的威信,是麼?我並沒有想對付你,又是你逼得我將你預施諸我身的迫害還諸於你自己而且!”
  微微撇著唇角,紫千豪又道:“為什麼你要迫害我?你也自己說過了,莫玉,這乃是因為你的狠毒、貪婪,與蠻橫!”
  莫玉的兩眼發紅,她仇恨已極的叫:“紫千豪,你這劊子手!”
  冷冷淡淡的,紫千豪道:“或者,我是劊子手,但我並不妄想,並不做夢,當我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莫玉,我就從不白費心力去索求!你就不同了,你喜歡妄想,喜歡做夢,喜歡取得一些根本不可能取到手的東西,譬如說,權勢與虛名,就像你曾想獨霸西陲天下那樣!”
  生冷的一笑,莫玉扭曲著面孔道:“那是我看不慣你在西陲一帶的張狂與跋扈!”
  露齒一笑,紫千豪道:“但我並沒有像你那樣要騎到人家的頭上,統治人家的行動,對吧?”
  莫玉有些詞窮了,她痛恨的道:“紫千豪,我們之間的架子,不是用道理可以解決的,即便是你有一張利嘴,你也無法騙過西睡的每一位道上朋友!”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我從來也沒有幻想過用道理平息我們之間的糾葛,莫玉,便是你願意如此,我也不會苟同,我們之間的事,必須要用血來洗清,莫玉,我身上背負著你很壩子千百人的性命,同樣的,你身上也背負著我孤竹幫千百人的性命,我們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我們只有依照武林中的傳統去做,那就是,讓我們用自己的手去彼此追索我們屬下的命!”
  心腔子猛然一跳,莫玉感到有一股涼氣迅速蔓延全身,但她卻不甘示弱,硬著頭皮,壯著膽,她道:“好極了,紫千豪,今天正好是個機會,便是你沒有來找我,我也遲早會找上你頭上的!”
  古怪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目前你也只好這麼做了,莫玉,在你敦請攀鷹瞎道前來暗算我的時候,你原未想到會有今天,是麼?”
  一挫牙,莫玉狠毒的道:“紫千豪,你的冷酷與殘忍,已經算不上是一個人……”
  雙目一寒,紫千豪道:“比起你,還差得遠呢!”
  不待對方回答,他已退後一步,冷然向呆立一旁的“六慈居士”沈朝宗與“血手”蔡泉道:“二位,現在是你們做抉擇的時候了,是願意與孤竹幫成仇呢,或是,和孤竹幫為友!”
  沈朝宗和蔡泉聞言之下,真是進退維谷,左右兩難,他們驚驚而又窘迫的面面相覷著,一時竟失去了取捨的主意,當然,他們心中全明白,若與孤竹幫在眼前就翻臉成仇,不論是否能佔上風,那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以他們目前的力量,若要和人多勢大的孤竹幫明著一爭長短,只怕還差得太遠,而孤竹幫報復手段的強烈與殘酷又是他們所深切體會過的,但是,假若他們就此抽腿,拱手告退,則答允了莫玉的諾言又如何交待?他們原曾拍著胸脯表示過要協助莫玉對付孤竹幫的,發盡了狂言,擺足了姿態,現在到了應該履行保證的時候卻畏縮不前,這,姑莫論道義上和面子上的問題,就是放在自己身前的這個台階也不好了啊……
  緊迫的,紫千豪道:“二位,你們決定了麼?”
  老好巨滑的莫玉忽然長嘆一聲,沉沉的道:“罷了,沈居士、蔡大爺,你們有你們的困難及苦衷,在紫千豪的淫威之下二位不低頭也不成了……我不怪你們,你們要活下去,在西陲這塊地盤裡,要活下去就不能得罪紫千豪,否則,任什麼路子也都絕了……”
  白眼婆莫玉的言詞表面上是含著感嘆,帶著愴然,骨子裡卻極盡其陰毒挑撥之能事,深刻的震蕩著人家的自尊與威嚴,而一個人,在很多時候,寧可捨命也不願丟失的。
  “血手”蔡泉的乾黃面孔在不可察覺的變幻著,瘦嶙嶙的雙手也在一下一下的緊握又放鬆,放鬆又緊握,他那一口黑牙深陷在唇內,鼻孔翁動,目光炙烈,宛如正在和一件什麼隱形的東西搏鬥著似的,那隱形的東西,白眼婆知道,便是他的尊嚴與理智!.“六慈居士”卻深深的垂下頭,兩隻手在不住地控揉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縱然看不清,也多少可以猜測出來,沈朝宗此刻的臉色,一定是陰沉不定的,困惑而又猶豫的……
  白眼婆莫玉打鐵趁熱,她長嘆一聲道:“罷了,二位就此離去,也免得見到我莫玉濺血三步之際心頭難過,今天我便是要拚了一死,也不能咽下這口受欺受辱之氣,也不能畏懼於姓紫的那等強橫霸道,趕盡殺絕之作風!”
  低沉的,紫千豪道:“好一張利嘴,莫玉 ”
  他的話尚未說完,“血手”蔡泉已大吼~聲,雙目血紅著狂叫:“我與你站在一邊,莫當家,看看紫千豪,能不能刮了我們,他獨霸西陸的這口烏氣我早已受夠了!”
  一咬牙,“六慈居士”沈朝宗也陰沉的道:“就是如此,我也豁出去了!”
  莫玉心頭狂喜,表面上卻故意裝出一副又是感動,又是為難的樣子:“這……這……二位,紫千豪可是並非等閒,若是二位有所失誤,我這內疚可就太大了……”
  冷哼一聲,血手蔡泉道:“有道是瓦皚不離並上破,在江湖上濕了大半輩子,早怕也要碰上這麼一道,今天我姓蔡的就嘗試嘗試吧!”
  六慈居士沈朝宗目注紫千豪、卻對著莫玉道:“莫當家,人以信立,我們說出的話又怎能不算?你放心,是好是歹,我們也全認了!”
  目光中透出一片澄澈而晶瑩的光芒,這片光芒,冷凜而又智慧,紫千豪笑了笑,徐緩的道:“沈朝宗、蔡泉,你們兩個可斟酌定了,我奉勸你們千萬不要受了莫玉表面上的蠱惑!”
  暴笑一聲,蔡泉道:“紫千豪,我們更不能忍受你的張狂!西陲一地,你強橫夠了,也該讓出塊地方來讓我們風光風光!”
  六慈居士沈朝宗也沉沉的道:“你也太不把你孤竹幫以外的朋友當人看待,紫千豪,在道上闖,我們也並不是可以任意踢來踢去的下三濫,你卻總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將人家踩八十八層地獄,江山是大家的,可不能讓你們孤竹幫視為私物!”
  深刻的看著他們兩人,紫千豪平靜的道:“告訴我,你們兩個,我曾如何張狂過,強橫過?又曾如何壓迫過你們?踩踏過你們?來,舉個例子我聽聽!”
  “血手”蔡泉猛的徵了一下,他急速地想在腦子裡找出幾件甚或一樁他們方才所說的事情來,但是,很不巧的,在此刻他卻一丁點也思索不出,於是他趕忙望向沈朝宗,而這位六慈居上亦尷尬的愣在那裡,顯然,他也是同樣舉不出實例來的啊……
  紫千豪的表情是挪揄而嘲諷的,他道:“二位,你們說不出我的劣行事實來,便可證明你們只是在那裡胡說八道,含血噴人;在人世中,有許多許多罪大惡極的事,但卻以造謠中傷,陷入於不義最為難恕!”
  他注視著前面兩個神情變得十分複雜的朋友,又淡淡的道:“而如今,你們就正是這樣了!”
  白眼婆莫玉突然潑野的道:“紫千豪,你不要像教訓你的手下一樣來教訓我們,需知道可不是在你傲節山的不屈堂裡!”
  十分平和的,紫千豪道:“是這樣麼?”
  白眼婆莫玉雙手手掌朝衣裳掩遮下的腰際一抄,一陣輕微的鐵器磨擦聲響起,眨眼間,她那枚連著細長銀鏈的“血齒圈”已抖了出來,藍汪汪的光芒流燦生輝,好一件要命的玩意!
  紫千豪拍拍長衫內的四眩劍,冷沉的道:“莫玉,我想,你該還記得你的兄長莫奇吧?
  他正在我們手中,你除了關心你自己的權勢之外,對你那位親哥哥似乎也需要多少掛念一點才對!”
  揮動了一下手上的“血齒圈”,莫玉生硬的道:“你是在以我的大兄來要挾我麼?”
  搖搖頭,紫千豪道:“不,我只是忽然想起這件事來,奇怪你覺沒有放在心上,你數落了我很多罪名,為何就未曾提及你的兄長一個字?難道說,他的死活對你報本不關痛癢麼?
  抑是你認為你的任何一切都比他來得重要呢?”
  鼻孔中“嗤”了一聲,莫玉冷板板的道:“我的大兄既已被你擄為人質,我就是再急再惱又有什麼用?早晚有一天,我會踏破你傲節山,血洗你不屈堂,到那時,用不著我動手,你們那些殘兵敗將也會像抬祖宗一樣將我大兄抬出來……”
  淡淡的,紫千豪道:“這是以後的事了,還得看你今天能不能過這道關,莫玉,老實說,你的天性太涼薄,而且,自私得過了分了!”
  咬牙切齒,莫玉嗔目道:“紫千豪,你還債吧,沒有人再願意聽你放屁!”
  “唰”的旋出左側三步,血手蔡泉不知何時已在手腕上纏著一把“黑鏈金錘”,鏈長三尺,錘大如瓜,黑金兩色又互相映,閃閃炫目,右手中,則赫然是一柄短短的,鋒利的“雙刃刀”!
  退了五步,六慈居士沈朝宗也緩緩掀開長衫、將圍在腰上,薄軟如帶的那把緬刀抽了出來,這把緬刀是又利又快,光芒燦亮,有一股涼森林的味道!
  神色絲毫不變的注視著眼前對方各人的行動,紫千豪平靜的道:“沈朝宗、蔡泉,你們當真是執迷不悟,要自取滅亡麼?”
  斷喝一聲,蔡泉猙獰的道:“姓紫的,用不著再多說了,好歹也就是這條命,你要取就過來,哼哼,蔡大爺今天認了,寧可叫你打死也不能叫你嚇死!”
  紫千豪目注沈朝宗,道:“你大約也是一樣的了?”
  吸了口氣,沈朝宗怒力使自己鎮定些,儘量保持住他平日的那種雍容優雅形色,雖然,並不令他滿意,但多少總也算恢復了若干,看上去比剛才篤定了好些,他低沉的道:“紫千豪,我想我是這樣了。”
  入鬢的雙眉微剔,紫千豪向怔忡在一旁,模樣兒異常緊張,異常恐懼的方櫻點了點頭,道:“方姑娘,請你站遠一點,在你們這幾個人中,只有你可以救藥,因此,我不想傷你!”
  尖酸潑辣的冷笑著,莫玉道:“紫千豪,你以為這樣做就能打動我家丫頭的心麼?用不著你向她虛情假意,你這念頭動得太可笑了!”
  忽然有趣之極的笑了,紫千豪道:“莫玉,我奇怪在這種時候你還能想到另一方面去,你還荒謬得以為可以猜測出我的心意?莫玉,如果你真有這麼聰明的話,銀壩子也不會弄到今天這等冰消瓦解的慘境了!”
  像一根通紅的針突然扎在莫玉心上,她猛然的顫抖了一下,扭曲著臉,被激著頭髮大叫:“丫頭,你與為娘的一起宰他!”
  方櫻幾乎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俏美的面龐上白一陣,紅一陣……
  沒有得到反應,莫玉斜過眼去,甫一發覺方櫻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已不禁氣衝牛鬥地破口大罵:“死丫頭,你是聾了耳朵啦?老婆子我叫你你也聽不見?莫不成你還真叫姓紫的這熊小子迷了心 ”
  突然住了口,白眼婆莫玉的臉上憤怒表情一下子但凝住了,她宛如猛的發現了什麼一樣,陰沉而寡毒的盯視著方櫻,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裡透出了火焰,以及,包含在火焰中的怨毒及懷疑!
  這時
  方櫻才凜然震悟,她“啊”了一聲,慌亂而失措的急忙奔到了白眼婆身邊,抖索索的自衣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上……
  寒酷得沒有一絲情感,莫玉仍然盯視著她,冷冰冰的道:“賤人,方才你在想些什麼?”
  激靈靈的一哆嗦,方櫻畏縮的道:“我……我……我沒有想什麼……”
  “呸”了一聲,衝著方櫻的臉龐,莫玉口沫橫飛的道:“你在扯你娘的蛋!老婆我要和姓紫的拚個死活,你這賤人看在眼裡是不是心痛了?替他心痛了?”
  方櫻像是一下子掉進冰窖裡,她又急又驚又怕又羞的籟籟顫抖著,淚水奪眶而出,悲羞交集的咽著聲道:“沒有……娘……我沒有……真的……你不要冤枉我……娘……我怎會這樣想?又怎敢這樣想……”
  白眼婆莫玉的一張險全叫憤恨給扭曲了,她粗濁的喘著氣,雙眉高高豎起,語聲像毒箭一樣自齒縫中射了出來:“好呀,你這不要臉的小賤貨,浪蹄子,你想他娘的男人想瘋了?
  天下多少男人你不去倒貼他們,卻偏偏粘上姓紫的仇人?我老婆子自小養有你,不料等你養成了卻來恩將仇報,吃裡扒外,反過來算計我?好個無心無肝的小畜生,天打雷劈的臭丫頭!”
  做夢也想不到只是在自己那稍一猶豫之中,就會引來這場莫須有的暴風雨,方櫻的羞辱與悲憤是難以言喻的,無可比擬的,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還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少女,縱使她是生活在那複雜而又污穢的環境裡,縱然她所接觸到的全是強橫霸道,你好我詐的事,但她卻仍是純真的,善良的,柔弱而又淳樸的,白眼婆莫玉像頭瘋狗,像頭夜叉,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就在此情此景之下,毫不留情給了她這種難堪,這等辱罵,你又叫她如何承受得了?如何負荷得了?
  秀麗的面容在瞬息間轉為慘白,白得甚至連皮膚中的隱細青色血脈都可以看到,方櫻在不可抑止的劇烈顫抖著,眼淚似珍珠斷線般順須淌落,她雙唇微微張開,似在祈求、哀告、請恕,在這種無聲的吸泣裡,於此等過度的悲痛與回音中,她已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白眼婆莫玉紅著眼,咬著牙衝了上去,她毫不為方櫻的淒楚神韻所動,毫不為自己的粗暴不文自責,摟頭劈臉就是雨點般的耳刮子落了下去,在一連串清脆的掌肉聲裡,莫玉尖刻而毒辣的怒罵著:“我打死你這賤胚,你這有人養無人教的爛貨,你還在我老婆子面前裝腔作態?媽的,你從實給我招來,什麼時候你和牲紫的勾搭上的?你們又怎麼約好了來出賣老婆子我,你當我是個白痴嗎?把我當傻子耍?難怪姓紫的上次在‘武田埠’郊野就獨獨饒下了你,難怪這麼快就知道我去找攀鷹瞎道的事,難怪姓紫的這般神出鬼沒的就摸到了眼前這個地方,全是你這**養的濫種在作奸細啊……”
  任莫玉瘋狂的摑打著自己,方櫻只是閉著眼,仰著頭,傾力強撐的站著,她柔嫩的面頰上頓時一條又一條的浮起了烏紫的指痕,殷紅的鮮血也自唇角點點滴落,她抖索著,搖晃著,卻就是不出一聲!

runonetime 2008-06-02 05:31 PM

第33章 拯弱質 劍拔弩張

  驀然
  踏上一步,紫千豪旱天驚雷似的叱道:“住手!”
  猛的收住了摑打著方櫻的手掌,莫玉微微的喘籲著,她不屑的斜眼眼視著紫千豪,刁潑又輕蔑的道:“你也心痛了?紫千豪,好一個孤竹幫幫主,西睡的大爺,原來你更是一個調情老手,勾引姑娘的行家,高明高明,我莫玉做夢也想不到你還有這一套,竟然搭上了我的義女替你探消息!”
  寒著臉沒有說話,紫千豪的目光先掃視了兩側的沈朝宗與蔡泉一眼,他們兩人顯然也為了此刻的突變而愣窒住了,兩位仁兄全呆呆的站著,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是好,不錯,在他們與莫玉的關係上來說,的確也無所適從了,既不能勸止又不能推波助瀾,既插不上手更弄不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況且,另外一件事還佔據了他們的心神,紫千豪,這生平大敵還在眼前啊!
  徐緩的,紫千豪啟了口,語聲卻酷厲得緊:“莫玉,你是個混淆黑白,妄加罪名於人的老妖婆,我不想和你多費脣舌。只告訴你一句話,方姑娘是清白而純真的,她毫無二心的忠於你,我和她,直到如今仍是對立的仇人!”
  重重一哼,莫玉寡絕的道:“鬼才相信你的話!紫千豪,天下有那麼多巧合?我幾次事情你都能事先知道?而且,你和這賤人眉來眼去的醜態以為我是死人看不出來麼?我說要和你拚,哼!那浪蹄子的魂都失了,假如你們中間沒有文章,這賤人會有此等異狀?一句話,事不關已,關己則亂……”
  這一次,紫千豪是真的自心底憤怒了,莫玉的惡言中傷,是非不分,莫玉存心的誣賴,執意的栽贓,惡毒的誹謗,無恥的嫁禍,種種伯伯,全是居心陰狠而好邪的,像一頭根本沒有理性只想傷害人的瘋狗!
  他閉閉眼又睜開,望著莫玉,搖搖頭道:“天下有你這種陰狠惡毒的人是永遠不會安寧的,莫玉,再也容你不得,恕你不得了!”
  一翻眼睛,莫玉蠻橫的叫道:“好,紫千豪,來吧。來殺我滅口吧,你殺了我,這段醜聞就不會洩露出去了,天下人就會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了……”
  紫千豪冷靜的道:“我和方姑娘從無交往,更無情感,莫玉,我已告訴了你,而且,縱使真的男女相悅,只要是順乎天理人倫,也沒有說不過去的事,這並不算醜聞,就算你留下一張嘴,到處宣揚,我也毫不在乎,莫玉,你將會發覺,人們相信我,不相信你!”
  面色鐵青,莫玉尖刻的道:“你這混世魔……”
  冷冷一笑,紫千豪又道:“不要管我是什麼,莫玉,我在很多地方比你強,你不可忘記,便是造謠也需要有本領,你如今沒有,往往,失敗的人連造謠也不會有人相信了,這很可悲,是麼?”
  雙手緊緊地握在她的“血齒圈”上,莫玉怨毒的道:“便是拚了一死,紫千豪,我也不能讓你生出這山拗子,你不只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更想連我的祖墳也刨掉……”
  紫千豪注視著她,生澀的道:“本來,你可以死得舒適一些,莫玉,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發覺你的心腸比我預料中狠毒很多,因此,對你的狠毒就需要加以懲罰,莫玉,我會慢慢讓你品嘗痛苦,慢慢了解死亡……”
  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莫玉暴戾的道:“紫千豪,我們便做個了斷,看看你是不是每一次都有那般幸運,每一次都不會失算!”
  紫千豪身子微側,含笑轉向那滿面淚痕,兩頰青紫而又神情慘戚的方櫻,他和善的道:
  “方姑娘,你可以離開,或者站到一邊,我不願傷害你,你是個非常值得憐愛的好女孩……”
  方櫻怔怔的、淒涼的看著紫千豪。她的兩臂軟軟垂下,除上仍還握著那柄匕首,瘀腫的雙頰浮凸著清晰的指痕,唇角的血跡融於淚水中。而淚水也變成淡紅的了,她站在那兒是那麼瘦伶伶的,那麼孤單單的,那麼憐生生的,宛如一只迷途的羔羊,飄萍的梗草,失群的悲雁,她沒有說一個字,沒有講一句話,但卻有一股令人嘆塞的幽怨,令人疼煞的柔弱,令人憐惜的嬌怯,是如此嫵媚得酸心,如此靜默得哀憫……
  厲吼一聲,白眼婆莫玉叫道:“死丫頭,你如欲證明你和姓紫的無染無私,現在就給老婆子我去殺他!”
  猛然打了個冷顫,方櫻驚恐欲絕的祈望著莫玉,哀求著道:“娘……我……我怕不是……他的對手……”
  一瞪眼,莫玉陰毒的道:“大約你不是在乎對手不對手的問題,你是在擔心叫姓紫的為難吧?”
  淚珠兒又奪眶而出,方櫻急煌的搖頭,咽泣著道:“不,不,娘,我和他毫無交往……
  真的,娘……我不騙你……”
  “呸”的吐了方櫻一臉口沫,莫玉歪曲著臉,可怕的吼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願上去殺他,連我老婆子都要和他拚了,你還顧忌什麼?你還含糊什麼?”
  方櫻哭泣著,任點點的唾沫星沾在臉上,連擦也不敢去擦,她又開始了抑制不住的抖索!
  冷酷的,莫玉又道:“你去,就表明你是清白無辜的,賤人,你不去,就等於承認和姓紫的有染,等於說你吃裡扒外,做姓紫的奸細,出賣了老婆子我!”
  猛一甩頭,方櫻的雲鬢散亂,她嗚咽著,在嗚咽裡卻咬著牙根,悲切而麻木的道:“你不要逼我了……我去……娘……我去就是!”
  莫玉步步緊逼,毫不放鬆的道:“就是如此!”
  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唇角的血,但卻抹不去心頭的淒怨,方櫻緩緩朝紫千豪逼近,她的一只美眸中又吸滿了淚,柔嫩的頸項上也有兩條青色的筋骨浮突,小巧的鼻翅兒在急速幕張,連她握著匕首的手也在顫慄,五指的骨節全因用力過度而顯得泛白了!
  兩邊,沈朝宗與蔡泉也屏息如寂,緊張的注視著這一幕情景的突變,當然,他們並不在乎是紫千豪殺死方櫻,抑是方櫻能出現奇蹟似的殺死紫千豪,他們只關心結果的到來會不會對他本身產生危害……
  現在,方櫻一步步的接近紫千豪了,一步一步的……
  紫千豪靜靜的卓立著,不移不動,不進不退,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是那般深沉而漠然,他目光悠渺的上揚,面容上的肌肉毫無反應,就像僵凝了一樣冷板得令人看不出回內心的一丁點意圖,他是如此鎮定,如此安詳,就似是聯尊石塑木雕的人像……
  於是
  方櫻走到他面前了,兩人只隔著三尺不到,臉對著臉,雖然,紫千豪沒有正視方櫻,但是,他卻可以察覺到這少女急促的呼吸,滿眼的淒怨,以及狂烈的心跳!
  僵持著,方櫻沒有動作,就像是麻痺了。
  等待著,紫千豪也沒有動作,也像沉迷了。
  似夜梟般的陰笑了起來,後面,莫玉沉沉的道:“賤人,還有什麼要你等待的麼?”
  悚然一震,方櫻的淚水又奪眶而出,她一閉眼,上齒深深陷入下唇,抖索索的舉起了手中匕首
  這情景十分微妙,就仿佛紫千豪站在那裡著了魔,心甘情願的等待著方櫻殺戮一樣,而方櫻,也似是失了魂,大好的一個活人毫無動靜的放在眼前,她竟連舉刀的意識都沒有了……
  於是,白眼婆莫玉的聲音又狠毒的傳來:“賤人,你真是吃裡扒外走了?……”
  猛一跺腳,方櫻尖泣一聲,握在手中的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但是,卻在沾及紫千豪胸前的一剎又突地滑向了一邊,全身一哆嗦,她已拋掉了那把凶器,“撲通”跪在地上,雙手掩面,悲傷的痛哭起來!
  自始至終,紫千豪就沒有過絲毫動作,他就是要試試眼前這少女是否真像自己所判斷的那麼善良,那麼淳樸,那麼柔弱而仁慈,現在,他已經證實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了。不錯,他是冒了點險,但紫千豪有絕對的把握認為自己的推測可靠,而且,他也能夠在對方的匕首插進肌膚之瞬間將匕首反震出去 假如方櫻真插下來的話!
  一抹湛然而又安慰的笑意浮上了紫千豪的唇角,但是,當他這抹微笑方才浮起,空中“呼”的一聲,一團藍汪汪的寒電已犀利無比的飛向方櫻頭頂!
  沒有思索,紫千豪腳步倏滑弊翻,右手五指已有如鋼鉤般抓住了跪在地上哭泣的方櫻后領,將她迅速提起來,在半空中打了個轉摔在一邊,而“噗”的一聲,那團藍光在劈擊得泥沙暴飛後重又揀回去,剛才,方櫻跪倒的地方,已有一片深刻掃刮後留下的驚人痕跡了!
  在地下一個翻滾,方櫻驚愕而恐懼的回頭望去,她恰好來得及看見白眼婆莫玉已將那枚“血齒圈”收至手中!
  好一陣,方櫻才驚魂甫定,她哭出聲來,籟籟顫抖哀呼:“娘……娘,你……太狠了……”
  白眼婆莫玉陰毒的盯視著她,毫無表情的道:“小賤人,你是留不得的爛種!”
  輕柔地,紫千豪側踏一步,將方櫻扶了起來,他邊轉頭對著莫玉道:“你說錯了,莫玉,留不得的是你!”
  狂笑一聲,莫玉大叫道:“沈居士、蔡大爺,我們拚了!”
  旁邊的沈朝宗與蔡泉有如大夢初覺,兩人齊齊暴吼一聲,分左右“唰”“唰”鉗夾兩邊,手上的兵刃也凌空舞起。
  露齒一笑,紫千豪道:“很好,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了,但我已厭倦一再的被你們以眾相凌,今天,讓我們將機會平均一下、大家誰也不要吃虧!”
  在白眼婆等三個人尚未完全會過意來的一剎,紫千豪已大笑道:“金奴雄!”
  一聲猛喝,在山拗子裡像響起一記悶雷,“六甲神”金奴雄已手握“金紋斧”,半座山

runonetime 2008-06-02 05:33 PM

第34章 剪惡臂 又走元兇

  左丹飛撲進來的勢子是暴凌又狂悍的,他右足足尖在地面上一旋,“唰”的急轉,已穩定的站在紫千豪左側!
  現在,紫千豪卓立正中,左丹與金奴雄分護兩旁,紫千豪的神色在冷漠中含蘊著那麼一絲兒淡淡的挪份,而金奴雄卻咧著牙,瞪著眼,一副欲待擇肥而噬的凶悍之相,左丹則是陰沉的,酷厲的,他雙目一瞬不瞬的盯視著對面的幾個敵人,手中朱紅閃泛的“霸王掌”在微微擺動……
  莫玉驟見眼前的場面,幾乎驚棋的連心跳都停止了,她絕望的微微張開了嘴巴,臉孔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的抽搐,一粒粒的汗珠,便不可抑制的自她額角往下流淌,甚至,她竟感到呼吸全有些困難了……
  “六慈居土”沈朝宗與“血手”蔡泉更是緊張得渾身輕顫,面色慘白如紙,他們愣愣的看著把持在坳口處的三個人,在他們眼中,紫千豪等三個人竟已變得如此高大,如此強霸,又如此威不可凌了,那已不僅僅只是三個人,更像三尊魔神,三個索命的勾魂使!
  低緩的,紫千豪道:“公平麼?恰好以一對一。”
  用力控制著聲帶的顫動,“白眼婆”莫玉長長吸了口氣,啞著嗓子道:“紫千豪……你好陰毒!”
  搖搖頭,紫千豪道:“抱歉,我卻看不出我這樣做有什麼陰毒的地方!”
  說著,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的道:“左丹!”
  左丹微微躬身,道:“在”
  笑了笑,紫千豪道:“沈朝宗與蔡泉,你任擇其一。”
  清 而精悍的面容浮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那抹笑,就宛如一把刀子般的寒森,左丹朝“血手”蔡泉努了努嘴。
  “血手”蔡泉的心腔子猛然抽搐了一下,是的,任他跋扈多年,天性暴戾殘毒,他也深知要跋扈,要暴戾,要殘毒的對象該挑些什麼人,現在,“再生閻君”左丹顯然並非一個可以隨意吃定的角色!
  咽了口唾液,蔡泉硬著頭皮,沙沙的道:“歡迎之至……”
  於是,紫千豪一抿唇,又道:“奴雄,你呢?”
  哈哈一笑,金奴雄一指“六慈居士”沈朝宗道:“大哥,左丹挑了個肥的,當然我就只有和這位像是狀元郎的朋友耍上一耍了!”
  點點頭,紫千豪目往莫玉,道:“那麼,莫玉,便剩下我們了。”
  猛一挫牙,莫玉尖叫道:“用不著來這一套,紫幹豪,你看看我姓莫的是不是含糊你!”
  微拂豹皮頭巾,紫千豪道:“當然,我們是要看看!”
  他拂動豹皮頭巾的右手就在往下一垂裡,幾乎看不見他的任何動作,一溜銀蛇也似的寒芒淬然暴起,快不可言的筆直飛刺莫玉的額心,出手之迅捷宛如電光石火,狠沉之極!
  尖吼一聲,莫玉慌忙退反,同時雙臂急揮,她的“血齒環”已滴溜溜斜抖而出,兩邊甫始交手,另一面,左丹的“霸王掌”也狂風暴雨似的攻向了“血手”蔡泉,“六甲神”金奴雄更不閒著,揮動著他那柄巨大而沉重的“金紋斧”,猛不可擋的照顧上了“六慈居士”沈朝宗!
  紫千豪灑逸的旋開,他目注著敵人的“血齒環”泛閃著藍汪汪的光芒自助邊掠過,手腕倏振,“四眩劍”已湧起千層寒波,快速反罩上去!
  只一動招,“白眼婆”莫玉便失了先機,她在紫千豪的凌厲攻勢下不由再次退後,在這座不算寬的山坳裡,莫玉可叫吃足了虧,她的“血齒環”等於是長武器,最適合在寬闊開朗的地域施展,如今被限制在這有限的空間裡,本來就不是紫千豪對手的莫玉,現在就更覺得捉襟見肘,束手束腳了!
  當然,這個道理莫玉明白,紫千豪也更清楚,他根本已不予對方任何喘息之機,一上來即展開了他最為擅長的狠砍快殺招式,在敵人的狼狽抵抗中,紫千豪的出手越狂悍,越來越猛烈了!
  儘量在狹小的空間裡縮短了“血齒環”攻擊的弧度,莫玉咬著牙,不求傷敵先求自保,藍汪汪的環影“呼”“呼”翻飛,配著她身形的急速溜移,陰陰的在紫千豪的四眩劍刃稜中抗拒招擋……
  面色是那麼冷森,那麼含蓄,又那麼淡漠,紫千豪目光如電,隱隱閃射,他緊隨著莫玉的身形族動,手中劍戳刺斬劈,有如群星並崩,天瀑倒懸,銀河紛落,有萬點寒芒縱橫,無數光帶交織,漫空的瑩潔如晶玉似的燦亮碎屑旋舞,奇異極了,也威猛極了。
  逐漸的,眼看著
  “白眼婆”莫玉已是不敵!
  “血手”蔡泉瞪著一雙眼睛宛似銅鈴,他的“黑鏈金錘”施展得有如風車旋轉,呼轟飛舞,黑蛇似的烏亮光華夾雜著金晃晃的錘頭翻掃扯砸,左手“雙刃刀”伸縮如電,身手相當凌厲老辣,但是,左丹卻也非乃省油之燈,他進退閃掠,急速無匹,“霸王掌”時如泰山當頭,時如流瀑飛洩,時如巨浪排空,時如魔爪攫魂,氣勢雄渾,招數詭異,出手之間,更是歹毒之極!
  “六慈居士”沈朝宗對上了“六甲神”金奴雄,堪稱勢均力敵,沈朝宗的硬功夫雖然比不上金奴雄,但他挪閃間之滑溜狡詐,攻拒時之詭異奇突,卻不是身大體壯的金奴雄所能學得的,因此,一個猛攻硬劈,一個聲東擊西,一個長撲近博,一個似虛還實,兩下這一來,暫時可就扯平了……
  旁邊
  只有方櫻獨個兒孤伶伶的畏縮編的靠著土壁站立,她青腫而泛著瘀紅指痕的面頰上還沾著淚水,神情迷茫又悲戚,她已整個陷入了矛盾與訪煌的境地中,她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做,一邊是曾經饒恕了她兩次,救過她性命一次的“敵人”,而那敵人卻又竟恁般寬厚而仁恕。
  另一邊,是自小養她育她的義母,可是,她那義母的貪婪、自利、陰狠、寡毒與組情更是她早已深切體會了的,方才,她那義母更想要她的命 但雖則如此,卻仍是義母啊 要她怎麼辦呢?要她何所適從呢?她不願擔上一個忘恩負義,吃裡扒外的臭名,可是,她更不願負上一個以怨報德,是非不分的惡譽啊……
  就在方櫻這愁苦迷們的當兒,人影紛掠的鬥場中,已墓地傳來一聲短促呻吟,在一溜猩赤的血滴濺灑中,“白眼婆”莫玉的左肩腫已然皮開肉綻,翻出來一條嬰兒嘴唇似的傷口!
  紫幹豪抖劍直上,決不稍遲,一道一道的劍光宛如自九天瀉來,自地底冒升,從四面八方合罩,那麼密集的壓下,莫玉挨了一劍之後,她甫始脫口震呼 而驚呼聲尚梟饒于空,漫天的銀雨燦流卻再接再勵的飛到了……
  尖叫著,莫玉奮力揮展她的“血齒環“,在一片呼呼轟轟的藍光閃帶裡,莫玉的身形明顯的有些搖晃了,於是,罩瀉的劍光與藍汪汪的寒芒迅速接觸,又迅速移開,那每一次的接觸及移開竟是這般快法,不容人們的瞳仁追攝,只在一陣密連如正月花炮似的金屬震響聲中,誰也不會相信雙方已互相碰擊了七十七次了!
  灑著血,莫玉踉踉蹌蹌的倒退著,在這眨眼間的交擊裡,紫千豪在七十七次的刺戮中,已有七次突破了莫玉布成的光帶,傷到了她的身上!
  一手揮去沾在晶瑩劍身上的血滴,紫千豪目光冷森的盯視著喘息如牛的莫玉,徐緩的,他道:“這和銀壩子以多凌寡的感覺不太一樣,是麼?”
  恐怖的睜大著那雙怪眼,莫玉披散的長髮蓬亂得就像一個雞窩,她喘息著,語聲在暗啞裡微帶抖索:“你……你……紫千豪……你還想如何?”
  點點頭,紫千豪沒有表情的道:“假如你是我,莫玉,在此時你會如何?”
  唇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莫玉驚駭得連身上的痛苦全忘了。她抱不住的微微顫抖,淒厲的叫:“逼人不要逼得太絕,姓紫的,當心天打雷劈……”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莫玉,你不能算人,只是個空自披著一張人皮的富生、妖孽!
  你心地狠毒,手段殘酷,為人陰詐,對事貪婪,留著你,西睡千里將永遠不得安寧,將連連掀起血雨腥風,將憑添無數冤魂,而一個豪士更不懈你這等模樣,真正的霸主,需要著破生死關,但你並非如此,莫玉,你真不配在武林容身,不論哪一點也不配!”
  尖叫一聲,莫玉猝然似一頭雌虎般不要命的衝向紫千豪,紫千豪斜身翻劍,又快又狠又準的一彈直點莫玉咽喉!
  但是
  莫玉沖到一半卻突而滾向地下,雙臂傾力猛拋,交手中的“血齒環”飛射投出,不過,她投擲的對象不是紫千豪,而是呆呆站在一隅的方櫻!
  這一著,卻是大大出了紫千豪意料之外,這時,他的四眩劍已經側劈向地下的莫玉,而時間是無情的,他可以斬死在地下翻滾的莫玉,卻將眼看著方櫻受害 方櫻是斷然躲不過那怪蛇般閃電飛襲的“血齒圈”的,紫千豪能以回劍震截“血齒環”,卻只怕要失去這斬殺強敵的機會了,念頭在紫千豪腦海中一閃,他已暴叱如雷,大旋身,四眩劍狂射而起,在一聲“叮噹”震響中,那枚連著長鏈的“血齒環”已被他一劍之力磕飛半空 只差半寸,環刃便將切入那仍然膛目結舌懾窒當地的方櫻咽喉中了。
  劍刃震擊開血齒環的一剎,紫千豪猝然返身,但是,僅這一剎,“白眼婆”莫玉已騰掠至山拗之外,拚命逃出,只留得一個背影在層壁邊上了!
  紫千豪大吼著,倏然左手連抖,三柄寬刃短刀已流星般急射而出,像三道連接成一條的白線,其急無比的追著莫玉身後釘上。
  緊接著,莫玉的身形在一晃之下失去蹤影,但卻有一聲悶吭聲傳來,紫千豪怒叱著掠身拔起,立刻跟著追去。
  片刻後
  紫千豪颯然自山壁上躍下,他沉著臉,走到那受了極度驚恐的方櫻面前,方櫻似乎神智仍未完全恢復,餘悸猶存的怔忡著注視下來了外那柄躺在地下的“血齒環”,“血齒環”上有一處缺口,現在,它靜靜的擺在那裡,靜靜的臨著藍汪汪的冷光,嗯,縱使此刻看去,這玩意兒卻仍是憑懲般鋒利唬人!
  來到方櫻身前,紫千豪低沉的道:“你覺得如何?”
  方櫻像是沒有聽到紫千豪的問話,她依然痴徵的看著地下那柄“血齒環”,紫千豪輕唱一聲,略略放大了聲音:“方姑娘,你無恙吧?”
  慕的一哆嗦,方櫻有如噩夢初覺般,抬起頭來看著紫千豪,她的全身都在痙攣著,嘴唇也不停的抖動,終於,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身青浮腫的面頰滴滴灑落。
  嘆息著,紫千豪道:“虎毒都不食子,方姑娘,莫玉太也沒有人性了。”
  抽噎著,方櫻道:“想不到……想不到她竟這麼恨我……”
  紫千豪平靜的道:“莫玉不僅只恨你一個人,方姑娘,凡是不順她為惡,不隨她行歹之人,她全恨,不用難過,如今,你正應該慶幸脫離了苦海才是!”
  雙手摀著面龐,方櫻吸泣著道:“那‘血齒環’我從小就擦拭著……我每天都要在她的吩咐下細心去擦拭,不料她卻要用這利器來殺害我……我可以賭咒沒有出賣過她,可以用任何方法證實我的清白……”
  紫千豪輕輕的道:“當然,我相信。”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目前這已經不重要了,莫玉是不肯信任每一個人的,而且她只會顧著自己……她會養育你,不錯,但這種鞭子下的養,咒罵中的育,再加上對待一條狗似的暴虐手段,方姑娘,這養育也就沒有多大意義存在了!”
  抬著頭,便咽著道:“隨她怎麼去待我……我一直就沒有背叛過她……”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你用錯字眼了,方姑娘,你離開她並不叫‘背叛’,而是‘棄暗投明’,難道說,你願在她惡毒的控制下毀掉你的終生幸福?在她嚴酷的鞭撻下度過你原本光燦的人生?只為了她那不值什麼的養育而罔顧道義、仁恕、與真理?莫玉的本質是淫邪的,好險的,寡情而狠厲的,我想,這些你該比我更清楚,方姑娘……”
  仰起沾滿淚的面容,方櫻的雙唇蠕動著,帶著哭音:“可是……我……”
  紫千豪緩緩的道:“是她先離棄你,而非你背叛她,不見擔心,只要你拿出勇氣,重新開始你一個少女應過的生活。我,可以保護你!”
  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櫻哺哺的道:“你?你要保護我?……你是說,你……要我?”
  怔了怔,紫千豪趕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可以使你過著安寧而幸福的日子,不會再有人敢欺凌你,壓迫你,只是如此而已。”
  羞愧又卑慚的垂下頭來,方櫻知道自己是會錯意了,她哽咽著,低微的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我不想麻煩你……”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隨你吧,我對你的印象很好,方姑娘,你是個十分純真而又善良的女孩,江湖上的生活,不適宜你去過。”
  方櫻用手指拭著淚,淒然道:“我從小就孤苦伶什,久了,也就習慣了……天下之大,我從來沒有一個親人,也從來沒有人關心到我……我總是那麼默默的活著,就像一株野草,那麼卑賤,那麼渺小,又那麼微不足道……我生在憂患裡,我也知道永遠脫不開憂患的包圍……我感激你對我的恩惠,但我無法報答你……紫幫主,就容我把它放在心底吧……”
  紫千豪有些動容的道:“世道險詐,人心叵測,方姑娘,你一個孤伶少女,容身在這混飩天下裡,實在令人擔心,你再想想、或者,我能在很多地方幫助你 毫無條件的幫助你!”
  眼圈兒又該零零的道:“我……我好苦……”
  紫千豪嘆了口氣,還沒得更進一步的問她什麼,背後,已募然傳來一聲令人毛骨驚然的慘號,一條影子已歪歪斜斜的往紫千豪撞了過來!
  沒有多想,紫千豪摔然下蹲,四眩劍飛起一抹寒光,閃電也似的倒射而出,在一聲刺耳的“呱”“呱”聲響中,那撞來的人影已摀著肚皮倒翻回去,手上的一柄靈亮緬刀也“嗆啷”掉在地下!
  “六甲神”金奴雄興沖沖的奔了過來,他的“金紋斧”斧刃上染滿了濃稠的血跡,但是,他自己的左頰上也裂開一條血糊糊的傷口,人還沒到跟前,他已大笑著叫道:“好極了,大哥,姓沈的被你活開膛啦!”
  凝望著僵臥在地下,肛腸四溢的“六慈居士”沈朝宗,紫千豪閉了閉眼,冷冷的道:
  “沈朝宗背等處早已挨了你幾次重擊,便是我不補上這兩劍,他依舊難以逃過此劫!”
  側望著一旁汗水涔涔,又得意洋洋的金奴雄,紫千豪道:“你是怎生鬥贏這一場的?”
  一咧牙,金奴雄笑道:“媽的,這老小子可滑溜得緊,總是不肯和我正因硬幹,東竄西跳的惹得我好不心煩,我一想,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無奈之下只有用險招取勝了,方才。他那緬刀罩頭劈來,他以為我一定會閃身躲開,殊不知這一下他老小子可猜錯啦,我非但不躲,更偏著頭打橫衝了上去,因此,哈哈,我臉上挨了這一刀,他背助等處便連著吃了我三斧頭!”
  潤潤唇,金奴雄又笑道:“這老小子約莫是痛極了,他哪裡不好撞,偏偏朝大哥你這邊撞了過來,你說說,他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看了看金奴雄左頰上那道長有兩寸、深見見骨的可怖傷口,紫千豪不悅的道:“奴雄,似你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早晚有一天你會吃大虧,沈朝宗的緬刀若是稍進一分,只怕你半個腦袋就要分家了!”
  金奴雄沒事人似的咧著大嘴道:“不痛,不痛,大哥,你要曉得,假如我不給這一下子,恐怕能不能擺手這娃沈的還是一個大問題呢……”
  說到這裡,金奴雄忽然左右一望,奇怪的道:“對了,大哥,那老妖婆呢?”
  籲了口氣,紫千豪無奈的道:“我傷了她,她跑了。如此而已!”
  徵了徵,金奴雄頓足道:“這一下,又有這老妖婆張狂的了……”
  一豎眉,紫千豪道:“我想,這一點我也明白!”
  猛然體悟自己說錯了話,金奴雄訕訕的道:“對不起,大哥,我只是提提而已,決沒有別的意思……”
  轉身望著那邊左丹與蔡泉拚鬥得暈天黑地的一對,紫千豪的神色冷森。他硬板板的道:
  “包紮自己的傷口。”
  不敢再多說什麼,金奴雄默默退下,他自懷中摸出了金創藥,剛想胡亂朝自己臉上的傷處塗抹,背後,一只白嫩的柔荑已伸了過來拿出他手上的藥瓶,金奴雄急忙回視,嗯,竟是方櫻!
  現在
  左丹與蔡泉之戰更已進入白熱化,到達互爭生死,互奪存亡的關頭了,他們兩人俱是以狂風暴雨般的招式攻殺,全是用狠絕詭極的手段撲搏,不為對方稍留移地,不替敵人略存生路!
  左丹有“再生閻君”之稱,“霸王掌”呼嘯掠舞,有如千百魔手翻飛攫取,赤芒暴湧,紅光遍泛,夾雷霆之威,具頹山之勢,又是宏烈,又是雄渾,而其中所含蘊的歹毒與狠酷,更是無與倫比!
  自然,“血手”蔡泉亦非省油之燈,他錘刀斧濟,兩種兵器交相揮展,金錘如團,縱橫交織,帶起風聲轟轟,雙刃刀伸縮劈戮,寒光溜洩,有如越空的流電,出手之隼利,應變之老辣,亦稱得上是“染血之手”了。
  在紫千豪的推斷中。左丹和蔡泉全是硬拼力鬥,快攻狠殺,照說應該早些分出勝負才對,卻不料及讓金奴誰這憨小子拔了頭籌,出人態表的提前把沈朝宗擺平了,如今,看左丹與蔡泉兩人之間廝殺的情形;只估算拖延個百兒八十招也難有結果……
  回頭看了看,紫千豪不禁一怔,喝,金奴雄這小子竟乖乖的仰起臉來讓方櫻在為他用一條白綢包紮臉上刀傷呢,看他那馴馴服服,舒舒泰泰的模樣,活似一頭兇虎變成了貓兒般的溫存老實,天爺,他還又把眼睛閉上了,方櫻的一只柔膩小手,摸在他那張粗臉上的感覺,定該是相當受用的……
  抿抿唇,紫千豪斜走兩步,斷然道:“左丹,速戰速決!”
  聞官之下,左丹狂嘯如泣,“霸王掌”狂翻急砸,飛快攻撲,形如瘋虎出押,悍野至極!
  “血手“蔡泉亦咬緊牙根,擠死力搏,刀錘齊出,呼轟旋掠,威勢已陡然驟增!
  驀地
  左丹右臂微微抖起一片紅亮的弧影,在那困淡淡的弧形中,“霸王掌”已摔然從斜刺裡奇異的飛襲敵人,蔡泉大吼一聲,“黑鏈金錘”急沉倏起,迎絞而上、同一時間,他的“雙刃刀”也猛插左丹的小腹而去!
  照前面一段他們彼此所搏鬥的過程來說,到了這一步,雙方只得互相間躲,再繼續換招接式,可是,左丹卻不再避讓了,他斜著身閃電般揉進。揮出的“霸玉掌”依然毫不縮移的直撞過去!
  蔡泉一下子怔了,他估不到對方竟然是這種拚命的打法,但,現在他再想收手,時間上卻已來不及了!
  滿口鋼牙緊挫,蔡泉雙目怒突,他在瞬息裡也豁了出去,自己的把式也同樣不變,急迎敵式 當然,這乃是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眨眼間,雙方已經接觸上了,朱紅的“霸王掌”,“砰”的一聲重重打在蔡泉的左胸,而蔡泉,他推出的錘刀卻在沾及左丹身上的分釐之前,被斜刺裡一片突至的寒光整個震開,在四濺的火星裡,這位獨腳巨梟已慘爆著倒翻出去!
  一口鮮血尚未及自蔡泉口中噴出,四眩劍的劍尖一彈,“噗”的深透入他的咽喉,蔡泉幾乎沒有時間體嘗痛苦,而這足以要命的巨大痛苦卻已結束了!
  “霸王掌”揚起翻回,左丹頂不得抹拭額上汗水,他搶先一步,微微躬身,慚愧的道。
  “大哥,我太無能了……”
  一灑劍尖的鮮血,紫千豪淡淡的道:“沒有什麼,我若是不出手助你,你與蔡泉定然蒙受相同結果,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喘了兩聲,左丹吶吶的道:“這傢伙功夫十分硬扎,有些出我預料……”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天下之大,有很多事往往是出乎我們預料的,老實說,我並不想以二敵一,但對付這些惡梟,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金奴雄包紮好了傷口走近,嘴鼻中間橫縛著一條白綢,看去十分滑稽,但他卻毫不在乎,笑嘻嘻的道:“大哥說得對,講究江湖規矩是應該的,但也得看對些什麼人,媽的,這些王八蛋打骨子裡就全是些壞水,我們不如此侍候他,哼哼,他也會這樣來對付我們!”
  收四眩劍,紫幹豪平靜的道:“我們將莫玉的同路黨羽,一一剪除,正合了各個擊破的兵家之道,以後,在諸莫玉之前,凡是不聽我們忠言勸告而堅欲助紂為虐的人,都需要用這種法子消滅,有許多人,不認識別的,只懂得殺戈,所以,我們也只好以殺止殺來要他們領受教訓!”
  連連拍手,金奴雄叫道:“對,對極了,也好叫那些不開眼的混帳東西們曉得,孤竹幫不是些畏首畏尾的窩囊廢!”
  低徐的,紫千豪道:“爭鬥的手段是殘酷而尖銳的,但它其中內涵卻有兩種,一種是以釘戈來終止殺戈,求取和祥,另一種,便是以殺戈來達成私慾,期冀單純的滿足,你們都要記住,我們濺血的目的,乃是為了少流人血,並非只僅僅為了一時之快,更不是藉此來炫耀我們這等暴庚的勝利!”
  金奴雄呆了一下,忙笑道:“大哥教訓的是……”
  咽了口唾液,左丹道:“地下的兩具屍體,大哥……”
  紫千豪道:“你與奴雄過去把他們埋了。”
  左丹答應著,邊招呼道:“老金,聽見大哥吩咐啦?還裝什麼蒜?”
  金奴雄苦著臉道:“我受了傷,左大爺,你便多辛苦一次吧。”
  猛一瞪眼,左丹吼道:“你想得倒是輕鬆愉快,我一個人來?你是在耍開賴皮了”
  揮揮手,紫千豪道:“奴雄,不要玩笑,快過去幫左丹動手!”
  說著,他已大步行向山拗口那邊,那邊,方櫻正在低垂著頭默默站著,形態間,似是有滿腹心事,無限擔鬱。
  來到方櫻面前,紫千豪低沉的道:“方姑娘……”
  方櫻抬頭,幽幽的道:“紫幫主,你們贏了……”
  沒有表情的一笑,紫千豪道:“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驚奇的事,多少年來,我們便大多如此,或許贏得辛酸,贏得慘痛,贏得殘酷,但我們也只好這麼繼續下去。”
  微帶迷們的看著紫千豪,方櫻憂戚的道:“你是說,紫幫主,在許多次的稱雄裡,你並不覺得愉快?”
  點點頭,紫千豪道:“正是!”
  悠長的嘆息一聲,方櫻道:“但,你為何卻總是如此?”
  冷冷的,紫千豪道:“為了要活下去!”
  一時怔窒住了,方櫻細細體會紫千豪所說的這六個字,她反覆思維咀嚼著,於是,她想通了,是的,是為了要活下去,人的生存方式很多,但卻各有各的傳統法子,江湖中人,除了以血肉之軀為根元,以技擊之術做手段,又有什麼其他的辦法來爭求生存,來自保保人呢?
  紫千豪又道:“今日以後,方姑娘,你有什麼打算?”
  頓了頓,他接著道:“願意跟我們去麼?當然,我除了希望看見你好好的生活下去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包含在內!”
  淒然一笑,方櫻道:“你不用一再聲明,我心裡也知道你的想法……紫幫主,這……也算是你‘小仁公’的一筆施捨嗎?”
  “不算施捨,是出自內心的關懷與同情,方姑娘,我知道你無處可去,而你又是一個單身少女,更不適宜抓伶伶的在這虎狼遍地,陷阱處處的江湖道上瞎闖,我毀了你的棲身之所 不管你那棲身之所毀得對與不對,但總已毀了,因此,我願意再為你找一個可以生活下去的地方,那裡,將沒有咒罵,沒有凌虐,沒有恐懼,只是祥和及安寧,非常對你有益的祥和及安寧,一個少女,正應該過那種日子……〝猶豫著,方櫻艱澀的道:“我……我想跟你去……但是,我又怕人家會指責我,恥笑我……”
  紫千豪冷然道:“何來指責了何來恥笑?”
  方櫻痛苦的道:“你是……銀壩子的敵人,我的義母又接連在你手中鎩羽,如果我跟你去,會有些人說我不義,說我無義……”
  重重一哼,紫千豪凜烈的道:“順天應理才能言忠,守仁重信始可曰義,只一味跟著妖孽,盲從執迷,這非但曲解了‘忠義’二字,更令自己身陷萬劫而不拔,方姑娘,天下是非自有公論,黑白坦蕩分明,行得正,立得穩,於心無愧也就好了,一幹鼠輩小人的惡言邪語,任他編排去!”
  慕地一激靈,方櫻似有所悟的凝視著紫千豪,她宛如一下子開了心竅,一下子明暸靈智,終於,她微微點頭,堅定的道:“好……我,我跟你去!”
  菀爾一笑,紫千豪開朗的道:“這才是一個善良女孩子所該走的正當途徑!”
  於是,他回頭,道:“左丹、奴雄,弄妥了沒有?”
  剛剛把浮土理上,左丹與史奴樣全身沾滿了泥汗,他們匆匆奔了過來,左丹籲著氣道:
  “行了,大哥!”
  金奴雄插好“金紋斧”,邊嘀咕道:“媽的,這兩個老小子卻是好福氣,挺了屍還累得我們一番侍候……”
  紫千豪道:“我們走吧。”
  一邊朝山場外走,左丹邊湊上來道:“這位方姑娘也一起?”
  掃了一眼跟在後面,垂著頸項的方櫻,紫千豪笑了笑,道:“不錯,我們該幫助她,這是個好女孩子……”
  含有深意的笑了,在丹沒有吭聲,心裡卻想:“女孩?不能算是女孩……”

runonetime 2008-06-02 05:33 PM

第35章 留孤雁 再發舊創

  紫千豪仍然騎著他的“甲犀”,左丹便委委屈屈的和金奴雄合擠在一匹馬上,另一乘坐騎,便讓給方櫻代步了。
  他們繞開了東隆鎮,向著“甘”境走去,大約再過三四天光景,就可以回到傲節山了。
  方櫻的馬兒跟在紫千豪的坐騎後面,左丹和金奴雄共乘的坐騎卻拉後了十幾步,馬兒全以輕徐的小碎步前進,蹄聲得得,清脆傳出,又悠悠湮隱,宛如蹄聲便表示著他們幾個人的心境,舒暢而安適。
  現在,已近黃昏。
  目光在澄澈中帶著一抹淒迷的神韻凝注遠方,紫千豪沉默無語,夕陽的嫣紅輝映在他如玉也似的蒼白面龐上,憑添了一股愴然得令人窒息的男性美,這種美不僅只是浮面上的,更是深刻與含蓄的,就像一座雄偉與挺拔的山岳,一片平靜而碧藍的湖水,表裡俱是那麼優雅,那麼高遠,又那麼逮幽,微帶愁鬱再襯著這股特異的氣息,那種滋味,就更使這哀涼中的俊逸毫無暇疵了。
  低窒的,方櫻啟口道:“紫幫主……”
  微微驚悟,紫千豪側首道:“嗯?”
  輕輕的,方櫻道:“你實在不像一個聞名遠播,威凌懾人的江湖霸才,你這樣子,一點也叫人看不出來。”
  笑笑,紫千豪道:“那麼。像什麼?”
  方櫻低低的道:“像一個書生,好風雅,好文弱……”
  有趣的看看方櫻,紫千豪道:“是如此麼?”
  點點頭,方櫻道:“是的,假如沒有人告訴我,我一定不會相信西陲天下是由你掌握,當然‘魔刃鬼劍’這四個血淋淋的字也就更難得和你有牽連了……”
  唇角口帶著一絲笑意,紫千豪道:“所以說,在很多年以前,就有人給過我們一句忠言:‘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確很有道理。”
  第一次,方櫻也忍不住笑了,這笑容浮在她瘀腫未褪的面頰上,雖然顯得有些苦澀與生硬,但不能否認也是極美的,至少,這位可憐的少女已經感到了人生亦會有快樂降臨於她。
  悄細的,她道:“紫幫主,你有時也很風趣……”
  紫千豪笑道:“人不能一天到晚全生活在緊張與嚴肅中,總該找點什麼輕鬆一下,你說是不?”
  方櫻點頭道:“當然對,可是,在我的印象裡,你一直都是那麼冷漠,那麼嚴肅,又那麼高不可攀,代表著霸權與威信……好似,你不只是一副血肉之軀,更是一尊遙遠的偶像,一個難以親近的奇土……”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你太棒我了,老實說,我是最平凡的,平凡得不能再平見了,一丁點出奇的地方也沒有……”
  帶著些天真,方櫻道:“但你並不平凡啊!”
  徽唱一聲,紫千豪感慨的道:“假如人家的鮮血與白骨堆砌起我這不平凡的聲譽來,我卻寧願沒有還來得好,方姑娘,這並非一件愉快的事……”
  方櫻怔怔的道:“紫幫主,你也反對殺戮?”
  紫千豪頷首道:“不錯”
  迷惘的,方櫻道:“可是,這麼些年來 ”
  紫千豪低沉的道:“是的,這麼些年來,我都避免不了殺戮,我憎恨這種血腥的生活方式,但我又無法很快的加以改善……”
  倒過臉,紫千豪又道:“知道為什麼嗎?”
  遲疑著,方櫻道:“為什麼呢?”
  用手搓搓面頰,紫千豪徐緩的道;
  “生活的範疇所限,而且,傳統、方法、路線也全是如此,則不能續命,另外,再加上我一肩承荷的擔子,這擔子很重,有許多人的一切俱蘊其中,要大家活下去,便免不了沿用我們圈子裡活下去必須的法子,而這法子,你也該知道,即脫不開血腥及殺戮了……”
  方櫻穎悟的點頭,她關切的道:“我……我明白你的苦楚,紫幫主。”
  紫千豪輕輕的道:“這就是了。”
  沉默了片刻,方櫻又道:“現在,我覺得,西陲的江湖主權,實在應該由你接掌,紫幫主,我是說的真心話……”
  有些意外,紫千豪道:“什麼原因?”
  方櫻羞怯的道:“因為……我發覺你是一個重仁尚義,明是非,識大體的武林豪傑,不是那些盜匪強人,烏合之眾一流可以比擬的,西陲大盟由你來主理。在江湖上混飯吃的人們全有福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我並不稀罕這些虛名和權力,我不想拘束別人,正如同我也不願受人拘束一樣,而且,方姑娘,有許多人的想法與你也大不相同呢……”
  低下頭,方櫻道:“那些人全是些強取豪奪,沽名釣譽之徒,他們根本不識進退,不明曲直,不尚公義,他們追求的只是霸權,只是財富,只是虛名,他們要把別人踩在腳下,任意指使,任意宰割才覺得稱心,他們對你是嫉妒,是仇視,因為他們不如你,有你在,那些人將永遠無法橫行霸道,永遠無法為非作歹……紫幫主,你是他們的阻礙,但也幸虧還有你在阻礙他們,要不,西睡千里,只怕早就哀鴻遍野,亂成一團了,想想,你也真苦……”
  紫千豪道:“其實,我也不算是什麼好人……”
  搖搖頭,方櫻反對道:“不,我已開始了解你,紫幫主,你是在‘捨身為人’……”
  一笑中,紫千豪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嗯?”
  方櫻再度笑了,道:“但你的做法真是這樣的……”
  望著四野逐漸暗淡下來的光線,空氣中也流著寒瑟意味了,紫千豪換了個話題:“在東隆鎮,方姑娘,你去找‘大腳媽子’藉的那件‘金線衣’,可曾借到了沒有?”
  坦率的,方櫻道:“藉著了,趙大媽很慷慨。”
  笑了笑,紫千豪道:“這老婆也是個怪物,她和莫玉還是手帕交呢,多年不知她的訊息,不料她卻住在東隆鎮……”
  方櫻低聲道:“她這些年患了風濕症,行動之間很不方便,所以沒有出去和義母見面,否則,你又會和她發生衝突了。”
  爽脆的,紫千豪道;
  “她不是我的對手!”
  遲疑了一下,方櫻道:“趙大媽……人很不錯……”
  紫千豪道:“是的,比莫玉要好多了……我看。方姑娘,你直到如今稱呼莫玉還口口聲聲叫‘義母’,這卻大可不必了……”
  黯然嘆息,方櫻幽幽的道:“我難以改口……”
  平靜的,紫千豪道:“她收養你,並不是出於善心,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慈善的人,這麼多年來,你受她驅使、咒罵、凌虐,又何曾以一個‘義母’的身份來對待過你?因此,儘管她曾予你衣食,她也可以用這悠長年歲積曾下來的痛苦去抵消了,當然,她曾養育你總是有思的,但你不能苟同於一個邪惡的思想,附隨於一個陰毒的魅影,傾向一個貪婪自私、有名無實的女梟,莫玉正是這一切的組合,她的狠辣狡詐,絕情無義,我想,我們都該領教過了。”
  方櫻傷感的道:“紫幫主,我……我真心亂極了……”
  搖搖頭,紫千豪道:“這是一樁十分明確的事,用不著煩亂,忠臣事主,擇良主,君不善,則於民反,何況你那掛名的義母,又是這般陰毒暴戾,無行無德?我不勸你反她,至少,你不能改善她,也不可隨她為惡,否則,連你自己也要無法自拔了!”
  方櫻悲切的道:“我明白,紫幫主,我明白……”
  紫千豪溫和的道:“你很純潔,又很善良,方姑娘,我是為你好……”
  用絲絹拭去眼角的淚痕,方櫻強顏歡笑道:“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
  紫千豪誠摯的道:“那麼,你該不要難受?”
  方櫻悄細的道:“我不難受,只是心情有些激動,真的,我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心目中十分畏懼的敵人,到頭來竟會如此諒解我,幫我……”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道:“敵友之分,方姑娘。也並非僅在表面,你說是麼?”
  方櫻低緩的道:“是的,並非全在表面……”
  說到這裡,她似乎猶豫了一下,過了片刻,她像決定了一件什麼事,輕細卻有力的,她道:“紫幫主,我想……我想……”
  紫千豪笑道:“想什麼?但說無妨。”
  方櫻一咬牙,道:“我想,把那件‘金線衣’送給你、好不?”
  徵了徵,紫千豪奇道:“送給我?”
  急急點頭,方櫻道:“是的.送給你,希望你能收下……”
  紫千豪納罕的道:“為什麼要送給我呢?”
  毫無考慮,方櫻道:“因為我覺得西睡千里不能缺少你為屏障,不能失去你的助力,換句話說,你的一切努力全為了西睡的振興與發展,縱然這振興與發展是邪路的,是血腥的,但卻可防止更多罪惡的產生,這件‘金線衣’送給你,可以說是適得其人,紫幫主,你大概不知道這件‘金線衣’……”
  紫千豪道:“我知道這件‘金線衣’乃是用一種奇異的“軟條白金’製成的,穿在身上又輕又涼,可防利刃襲擊,更能避卸重力震蕩,是一件十分有效的防身寶物,光是製造這件衣衫,即已耗費了十二名巧匠三年功夫,是麼?”
  驚異的,方櫻道:“你全知道?”
  紫千豪道:“不錯。”
  方櫻悲切的道:“我本來是無權接受的,但如今我不願把這件防身寶衫白白交給她,讓她有所依持,再去為惡。所以,我贈送給你,還希望你能收下,將來,也更能為你的抱負有一番做為……”
  紫千豪知道,方櫻口中所謂的“她”,乃是指莫玉而言,現在,方櫻似乎已經看穿了,看透了,不用再以莫玉為首腦,至少,可以證明了方櫻已經明白雙方演變至今的這種對立,孰是孰非……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也罷,我便多謝方姑娘了。”
  欣喜的,方櫻道:“你要了?”
  紫千豪微笑道:“我收下這件‘金線衣’,會使你如此高興麼?”
  羞澀的一笑,方櫻低細的道;
  “是的,會使我非常高興……”
  “什麼原因?”
  聲音很弱,但卻坦誠的,方櫻道:“其一,這件東西是防身之物,有了它,可使一個懂得武功的人如虎添翼,換句話說,假如這個武士慣於行俠仗義,他將更能為天下蒼生謀福,但如果被一個惡徒得到,就會變本加厲,越發為非作歹,不可收拾了,其二,在這混沌天下裡,有一副假面具的人太多,好不容易找尋到一位真正的豪傑,不馬上以此農相贈,又去交給誰呢?設若被歹人盜去,那就更得不償失了,其三……其三,其三就是……”
  本來一直是說得很流暢的,方櫻在這時卻突然遲疑起來,不但是遲疑,更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嬌羞與窘迫味道,就宛如,一個女娃子在告訴她多年的心上人第一句“我愛你”之前一樣……
  愣了愣,紫千豪道:“其三是什麼?有些難言之隱麼?”
  急急搖頭,方櫻道:“不,不是……”
  紫千豪迷惑的道:“那麼,清說下去。”
  垂下頭項,方櫻似是鼓著極大的勇氣道;
  “其三,其三就是還要這人真的值得我尊敬,值得我欽仰……”
  紫千豪奇異的一笑,道:“如此說來,方姑娘,你竟是恁般看得起我?”
  仍然低著頭,方櫻聲如蚊吶:“是的 “
  單手橫胸,紫千豪道:“再次多謝了。”
  方櫻由紅著臉,輕細的道:“我只是借花獻佛,藉以表示我的心意於萬一,紫幫主,你一謝再講,不嫌俗了嗎?”
  開朗的將雙唇舒展,紫千豪道:“說得是,但我特別提醒姑娘你,我這個人很高雅,不是經常都這般俗的……”
  方樓又忍不住嫣然微笑了,她還沒有開口講什麼,後面,左丹與金奴雄兩人一騎已趕了上來,坐在鞍前的左丹清了清嗓子,低呼道:“大哥,天都暗了,我們打尖還是趕夜路?”
  紫千豪道:“找地方歇著。”
  左丹忙道:“那我們先到前路去探尋一番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好的,用不著急切,天才剛黑,時間還多著。”
  左丹答應一聲,荒馬在前奔了下去,馬兒是相當強健的,若是光馱著一個左丹自然綽有餘裕,但如今又加一個大狗熊似的金奴雄。發勁升起步來,卻未免就有因擔沉重啦。
  望著他們隱失於灰黯中舶背影,方櫻低低的道:“紫幫主,你的屬下們對你都很忠……”
  紫千豪深沉的道:“方姑娘,一個幫會或一個組合、最重要的是團結,團結的主因,便在於‘忠’字了!”
  帶著幾分天真,方櫻偏著頭道:“你們孤竹幫,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個個全是如此?”
  紫千豪傲然道:“絕大多數這樣……”
  似乎考慮了一下,方櫻又道:“這些日子來,紫幫主,孤竹幫連遭戰亂,屢赴干戈,只怕……只怕損傷了不少人吧?”
  神色黯了黯,紫千豪道:“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
  有些溫妮的笑了笑,方櫻道:“我只是想起來問問,因為,孤竹幫的人們大多剽悍,而你們又經過了這許多一場接著一場的爭鬥,在損傷方面,一定也十分嚴重……”
  頓了頓,她又微窘的道;
  “紫幫主,假如我問錯了話,你可以不回答我,而且,也請你不要生氣,我沒有一點別的意思……”
  嘆息一聲,紫千豪道:“告訴你也沒有關係,這些日子來,連經玉馬堡、銀壩子、黑流隊之戰,孤竹幫的兩千三百多名弟兄.傷亡的已在千人以上……幾乎佔了全部人手的一多半……”
  吃了一驚,方櫻道:“真的?”
  紫千豪目光凝注著那僅存的一抹微弱蒼灰,語調淒涼:“在江湖上闖,這就是下場,用血和命來挨日子,以膽與義來討生活,一點也沒有花巧,一點也找不著便宜……”
  跟著也黯然,方櫻難過的道:“銀壩子更慘,上下一千多人,非死即傷,非擒即逃,連一個人也未曾留下,甚至辛苦建立起來的基業也全叫你們給燒了,片瓦不留……”
  沉重的,紫千豪道:“這就是一個‘欲’字在作祟,名欲、利慾、貪欲、嗔欲……而不論為了任何一樁挑起戰火,那下場就必定是悲慘的,可怖的,血淋淋的,千古以來,在此等情形之下,結果全是一樣,但人們卻仍然不知避免,一再的輪迴.一再的扮演,這其中,包括我自己在內……”
  方櫻沉默了,紫千豪也感觸的不再開口,於是,他們緩緩的策馬前行,在轉過一個小彎路之後,已看見路那頭有一匹馬地狂奔而來。
  奔來的馬匹是左丹的,左丹獨個地坐在馬上,隔著老單,他已扯開嗓門招呼著道:“大哥,前面一片林子邊有家石屋,是個守林子老頭住的,我們已說好暫租他一夜了……”
  等左丹圈過了馬頭和他們並肩而行,紫千豪平靜的問:“什麼林子還需要人守?”
  左丹忙道:“香檀木林,很值錢呢,當然得有人守著,否則早就偷砍光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可靠麼?”
  左丹道:“沒有問題,那老頭子一看就知道是個莊稼人,笨頭笨腦粗手大腳的,連講起話來,也含含混混……”
  說到這裡,左丹忽然覺得紫千豪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他仔細朝紫千豪臉上瞧著,邊低切的道:“大哥,怎麼你呼吸這般沉重,不舒服麼?”
  是的,紫千豪的面色有些蒼白,而蒼白中更泛著灰青,隱隱的,竟然尚有汗水自鬢腳沁出,聞言,他強笑道:“沒有什麼,……奴雄可在石崖那邊等候麼?”
  左丹道:“老金正在動手打掃屋子以備大哥休歇……”
  一直看著紫千豪,左丹又緊張的道:“大哥,你的氣色十分不對,是不是傷口裂了?”
  閉閉眼,紫千豪低沉的道:“不要擔心,只是有點痛罷了……”
  咬著下唇,不敢再開口多說,他明白,紫千豪是一個慣於承受痛苦的人,他能忍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壓力,能負荷常人所無法負荷的重擔 無論是精神或肉體的,如今他面上變色,冷汗治消,這所謂的“只是有點痛”的真意,恐怕還不知道有多麼個艱辛與難過法,而這種痛苦,一定已經發作了很久了,但他卻~直隱諱著,悶不出聲……
  一側,方櫻也驚駭的道:“紫幫主,你,你有傷?”
  紫千豪淡淡的道:“無關緊要,僅是些皮肉之傷而已……”
  方櫻也突覺出紫千豪的氣色有些灰澀了,她是個精細的少女,但若非左丹提醒,她也幾乎被紫千豪那種平靜如常的情形隱瞞過去,這時,她看出紫千豪的臉上肌肉卻在不可抑制的微微抽動了……
  慌急的,方櫻忙道:“左壯士,請問那地方隔著這裡還多遠,紫幫主要馬上休歇才行,他一定極痛了……”
  左丹又何嘗不知道?他的心裡更是焦灼,用手朝大路邊的一條小岔路指了指,他道:
  “前面那條道盡頭便是……”
  方櫻轉臉看過去,不錯,岔道盡頭果然有一片黑黝黝的林子,林邊,有一點昏昏黃黃的燈火隱約透出,那點燈火是如此晦黯而渺小,以致若不仔細注意,根本就看不出眼三匹馬轉過岔道,朝快速度在這條資只五只左右的凸路上奔行,輕輕的,一陣檀木香味隨風飄來,越往前走,香味越濃烈,而這檀木香味又是幽雅與清冽的。聞在鼻端,直沁入腦,非常舒服,非常甜美,假如專程來遊賞這個地方,卻是很愜意的……
  馬匹顛跛著,雖然紫千豪坐下的“甲犀”已比尋常的馬兒平穩得多,但對紫千豪如今的身體來說,仍是夠得上難受的,“甲犀”的每一始步,每一落蹄,俱震得紫千豪全勢欲裂,有如千針扎,萬刀剛,痛楚不堪,可是,他卻依舊若無其事的微笑著,邊道:“不要急,沒有什麼,我可以挺得住……”
  很快的 對左丹與方櫻來說,卻是感到太漫長了 三匹馬兒已來到這片黑檀木林子邊的一所石屋之前,這所石屋,全是灰青色的大石塊砌造而成,十分粗糙簡陋,絲毫不能予人一種美感,但在此時此境,左丹和方櫻己覺得不啻仙宮,哪還顧得粗糙不粗糙?簡陋不簡陋?
  聽到蹄聲,金奴雄龐大的身影自石屋中出來,他笑呵呵的道:“全清掃舒齊了,媽的,這老小子好像就從來沒有整理過房子 ”
  話未說完,他見到紫千豪的慘酒神情亦不禁怔住了,怔怔的道:“大哥,你,你怎麼了?”
  左丹翻身下馬,叱道:“還不快過來幫忙?大哥的舊創復發啦……”
  驚得一哆嗦,金奴雄慌忙搶步上前,剛伸出雙臂欲來扶持紫千豪,紫千豪己微微揮手,飄然甩授而下。那股子灑脫,那股子利落,就好像個沒事人一樣!
  左丹忙起前道:“大哥,我扶你……”
  搖搖頭,紫千豪一笑道:“不用大驚小怪,我走得動!”
  左丹無奈之下,只好與金奴雄小心翼翼的隨著紫千豪往屋裡行去,金奴雄滿頭霧水的道:“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剛才大哥還好生生的嘛……”
  一瞪眼,左丹道:“大哥早就不舒服了,只是他一直強忍著……”
  沒有再多說,他們兩人謹慎的伴隨紫千豪入內,後面,方櫻也是憂心忡仲的跟進來,又返身將那扇沉重的灰木門兒掩上了。

runonetime 2008-06-02 05:34 PM

第36章 患未已 復現悍敵

  這棟石屋十分狹窄,前後兩間,前屋中,依檀木的原形自然製成的一張木桌與兩把椅子擺在一邊,也以檀木條胡亂釘妥的一張臥床便置于角隅,除此之外,只有誰在門後的幾件炊具,再加上掛在壁間的一襲笠蓑而已,連那張床上的破爛被褥,都是又黃又髒了。
  方櫻先趕到床邊,皺著眉兒把被褥鋪平弄妥,左丹又匆匆出去,在坐騎的皮囊內抽出一件黃綢披風來,進屋後將披風也鋪在床上,一切搞得比較舒適些了,才由紫千豪半躺了上去。
  任面色青白,冷汗滾滾,紫千豪仍舊咬著牙微笑:“這屋本人呢,”
  金奴雄忙道:“他在林子里原來搭有一座草棚,今夜他又回那草棚睡覺去了,我已交給這老頭子五兩銀子……”
  驀地抽搐了一下,紫千豪閉閉眼,又道:“後面一間是做什麼用的?”
  咽了口唾沫,金奴雄吶響的道:“推置著一些砍好裁齊的香檀木,還有空間可以睡兩個人……大哥,你的傷勢要緊,這全是些小事……”
  笑了笑,紫千豪微微抖顫著道:“出門在外……任何小事也不可忽略,否則……就會因小而失大了……奴雄,你還要多……學……學……”
  苦著臉,金奴雄道:“我省得,大哥……”
  在旁邊焦急得直搓手,左丹插嘴道:“大哥……你的舊傷復發,可是主要在那‘夜貓眼’的藥性已經消失之故?”
  點點頭,紫千豪吸著氣道:“我想……是的……”
  左丹惶然道:“那麼,我這就出去給大哥尋個郎中來……”
  紫千豪身體有些痙攣,他咬著牙道:“不用了……過一陣……就會好的……”
  望著紫千豪眼前這等痛苦至極的形態,左丹與金奴雄俱不由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代,左丹焦急得就差點跪了下去,這時,他又不期然想起了“二頭陀”藍揚善當日在給紫千豪道出此法前所講的話來:“大哥……既是你以幫規逼咱,咱不照著你說的做也不成了,但咱卻要先說明、使大哥暫時復原的方法是有,待到那一陣子過了之後,跟著來的是苦楚卻難以盡言,挺得住,算是罕異,挺不住,重則喪命,輕則半殘,大哥,你可得好生斟酌一番……”
  想著,想著……左丹是越想越恐怖。越想起悚然,他覺得全身發涼,冷汗如漿,連脈搏也幾乎停頓下來,顫慄的,他道:“我看,大哥,還是請個郎中來看看為佳……”
  紫千豪的面色是一種可怕的灰青,而汗珠子在灰青色的臉容上閃動,他一下一下的抽搐著,雙目緊閉,卻斷續的道:“不……用……沒有……關係……”
  站在床邊的方櫻,幾乎把淚水都急出來了,她便咽著,轉向左丹:“左壯土……你要想想法子,不能讓紫幫主這樣痛苦下去……他會承受不住的,左壯士……”
  左丹已憂心如焚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但大哥不准我去請郎中……”
  睜開眼,紫千豪艱辛的道:“荒野……山郊……哪有……郎中……可請……?再……再說……我這舊……傷……亦非……一般……尋常郎中……所能醫治……不用……麻煩了!”
  抽出自己的雪白絲絹來,方櫻淚盈盈的為紫千豪拭去臉上的汗水,她急慌的道:“紫幫主,請個郎中來總比你一個人在這裡強熬痛苦好,我們都不懂醫術,一點忙也幫不上……”
  喘息著,紫千豪道:“不要緊……過一陣……就會好的……”
  方櫻急得淚如泉湧,她哀哀的道:“看你的樣子……紫幫主,你一定痛苦極了……你一個人在受苦,叫我們怎忍得下……”
  牙關緊咬著,紫千豪又開始一陣一陣的痙攣,他全身都在那麼可怕的顫動,汗如雨下,甚至面孔的五官全有些扭曲了……
  金奴雄與左丹就像石塑木雕一樣呆呆的站在一邊,兩個人的四隻手都握成了拳,目光悲慘而無助的留在他們大哥那張又發又青的痛楚面龐上,這是一張多麼令人辛酸的淒厲面龐啊……
  一跺腳,金奴雄道:“老左,非去請郎中來不可,你看看,大哥就要挺不住了哇……”
  左丹為難的道:“但……大哥不准去請……”
  雙眼怒瞪,金奴雄道:“現在顧得了這麼多?你不去,我去,我寧願這次違令受罰,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哥受罪!”
  神色一凜,左丹頷首道:“好吧,就是這樣,我去……”
  他話還沒有講完,方櫻已墓地發出一聲尖叫 帶著驚恐與哭泣的尖叫!
  兩人幾乎嚇掉了魂,他們馬上回顧,床上,紫千豪已經暈絕過去,正斜斜歪倒在床沿!
  左丹與金奴雄猛覺全身一涼,僅不由打了個寒顫,兩人氣急敗壞的衝到一邊,小心翼翼的將紫千豪扶著躺好,他們在扶紫千豪的時候,四只伸出去的手全在禁不住的簌簌發抖……
  靜靜的躺著,紫千豪雙目緊閉,面容鐵青 一種慘怖的深色鐵青,他毫無動靜,連眼皮子也未曾動一下,若非還有那宛如遊絲也似的微弱氣息,簡直就不敢使人相信他還是有著生命的了……
  抖著嗓子,左丹道:“老金……你好生照顧大哥,我……我去去就來……”
  金奴雄這偌大的漢子,鐵也似的漢子,如今竟然已在雙目中泛了淚,他嗚嗚咽咽的道:
  “快……快去快回……千萬耽擱不得……假如大哥……有了個……長短,我……我也不活啦……”
  跺了跺腳,左丹道:“我們全是一樣……”
  轉過頭,他又向方櫻道:“方姑娘,也有勞你了!”
  方櫻滿面淚痕的點著頭,她悲痛的道:“左壯士,你快去吧……”
  於是,左丹連拾攝一下也沒有,啟開門便長掠而去,矯健得像是一頭振翼而起的蒼鷹!
  方櫻走到床沿,輕輕蹲跪下來,用她的絲絹不住為紫千豪拭抹那滾滾流淌的汗水,一邊仍不住的抽搐。
  抽了抽鼻子,金奴雄嘆了口氣。行到門邊砍得將門兒掩上,就在他剛剛伸手出去的一剎
  黑暗中,一條人影快如閃電般掠了進來,人未到,已傳來他急促緊張的語聲。
  “老金小心!”
  左丹腳尖沾地,立即叱道:“關門,快!”
  沒有多想,金奴雄馬上把門關緊,“ 嚓”一聲下了橫閂,他迷惆的回過身來,愣愣的道:“怎麼回事?你不是出去請郎中麼?為何前腳才出後腳又轉了回來?有什麼不對?”
  左丹沒有理他,急忙過去把石屋裡僅有的一扇窗也閉上了,更將窗栓也插上,他籲了口氣,表情異常沉重的道:“老金,我們被人包圍了!”
  像是一個旱天驚雷般響在金奴雄的頭頂。他大大的一呆,猛力摔摔腦袋,吶吶的道:
  “什麼?你……呃,你在說什麼?”
  左丹陰沉的道:“我們已經被人包圍了!”
  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奴雄張口結舌:“真的?你……你沒有……搞錯?”
  方櫻也驚悸的問:“左壯士,是些什麼人?”
  用衣袖抹了把汗,左丹緩緩的道:“方才我一出去,正要到林子牽馬,隔著林邊還有幾步,就已聽到一陣細碎的衣換鼎沸聲。我馬上警覺.又朝右面閃出。但右面也一樣發出輕輕的腳步聲,還有他們的急促呼吸聲,因此,我立刻轉回,就在入室的一剎,屋後的低窪處又發現了三四條極快閃動的人影,我想,大約這些朋友們是衝著我們而來了,照方才的情形看來,他們的人數相當不少,而且,已對這棟石室布成了包圍之勢!”
  勃然大怒,金奴雄低聲咆哮道:“操***二妹子,我要和這些王八蛋拚了。”
  冷冷的,左丹道:“不要魯莽,一切以大哥得失為重!”
  十分驚懼的,方櫻道:“左壯士,可知是哪一路的人嗎?”
  左丹搖搖頭,道:“不曉得,還沒有和他們接觸上!”
  說到這裡,左丹又轉向金奴雄道:“奴雄,你站在前後房的門邊,監視後面那間房子,也在必要時助我一臂,我防守前門,還有 ”
  他對方櫻道:“方姑娘尚清暫時守護我紫大哥!”
  方櫻點頭,急急來在床旁,又把懷中的匕首抽出緊握手上,這時,金奴雄卻道:“老左,我們不衝出去看看麼?光呆在這裡等候挨打?”
  重重一哼,左丹凜然的道:“我們出去與對方拚戰,假如萬一有個什麼人溜了進來,大哥的安危之資由誰來負責?”
  金奴雄啞然無語,守在前後間相通的門邊不動了,於是,整個石屋中完全靜了下來,除了幾個沉重的呼吸聲外,連一丁點聲響也沒有,甚至擺在桌上的那盞油燈也是如此昏黯淒談了……
  時間在緩緩的過去,毫無異象的過去,窒間的過去
  金奴雄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了,他轉過臉來,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屋外,已那麼突兀的,尖銳的,恐怖的 響起了一個如狼嗥般的叫聲:“屋子裡孤竹幫的遺孽聽著,紫千豪聽著,你們如今已全陷入我方重重包圍之下,任是插翅也難飛渡,我們只要紫千豪一個人出來償債,其他的人只要不干預,我們可以放你們生路一條,姓紫的,你有種就挺身出來,不要瘟在裡面裝歪種!”
  猛一咬牙,左丹暴烈的道:“來了,這些殺才!”

runonetime 2008-06-02 05:35 PM

第37章 魅影現 毒火忠魂

  沉住氣,金奴雄望一眼方櫻那蒼白中融合了惶恐與驚悸的面容,這位半截山似的孤竹豪士低聲安慰道:“別擔心,方姑娘,外頭那些王八羔於啃不了我們,他們只是,呃,虛張聲勢罷了……”
  迅速回頭,左丹雙目中煞氣暴射,他急促的道:“老金,我們哥倆任什麼全可以豁出去,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這些**養的沾著大哥一根汗毛!”
  一咧嘴,金奴雄壯烈的道:“我曉得,好歹也就是如此了……”
  石室中,飄散著濃厚的檀木香味,也漾溢著濃厚的緊張的、血腥的氣息,現在,外面那艱厲的嗓音又傳了進來:“紫千豪,你怕了麼?寒了麼?怎的一下子變得像個姐們一樣忸忸怩怩的不敢見人啦?你往日的氣燄跑到哪裡去了?以前的威風怎麼還不趕快抖樓一番?媽的,就憑你這樣畏縮著顆狗頭就能在西睡稱雄?”
  湊近了窗口,左丹陰沉沉的答了腔:“外面是哪個雜碎在滿口放你娘的狗屁臭?報個名上來,也好叫你家大爺知道你是吃錯了什麼藥!”
  一陣夜梟也似的狂笑隨在左丹的語尾之後揚起,那人迅速尖刻的道:“小子,你雖然沒有亮出萬兒,我也知道你就是紫千豪的忠實鷹犬左丹!你未曾聽出你家老祖宗的口音,你家老祖宗卻辨得清你的嗓門!”
  面色鐵青著,左丹厲聲道:“你跑喝著就能唬得住你左大爺麼?呸!就憑你這種下三流的角色也配叫紫大哥出去收拾你?小子,你把你自己看得也太高了,我姓左的擺平你還嫌污了手呢!”
  那狂悍的聲音幕然又尖笑道:“好大的口氣,左丹,你蹩在房子裡算不上好漢,來來來,是人種就滾出來,我單光要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下三流、上三流!”
  一側,金奴雄神色倏寒,他咬牙切齒的咆哮:“單光,血狼星單光,原來竟是這個王八蛋!”
  左丹冷森之極的一哼,道:“在傲節山,就是這小子險些暗算了大哥!”
  頓了頓,他又微帶憂慮的道:“但是,我們卻不能不加意防範了,老金,聽大哥說,他是個少見的陰狠詭辣之徒!”
  金奴雄狠狠的道:“去***,姓單的老小子就算心肝上多生了十八個竅,也全是肉做的,我就不信他能刁上天了!”
  唇角輕彎,左丹沉沉的道:“還是小心點好 ”
  這時
  “血狼星”單光又在黑暗中大叫:“咦?這算怎麼回子事?真的耍起狗熊來了麼?姓紫的不敢吭聲露面,連你們這幾個混球東西也裝瘟做傻?媽的,你們孤竹幫還要不要再闖下去?你們一張張面皮還算不算是些人臉?”
  冷淒淒的一笑,左丹高聲應道:“單光,你可合了‘陰魂不散’的那句話了,但你也只不過配做個‘陰魂’而已,根本見不得陽光,經不得天日,你哪一樁事不是用的險詐伎倆?
  哪一樁事不是使的卑鄙手法?媽的,以眾凌寡,以大吃小,這也稱得上英雄?充得起好漢?
  你不要在那裡自己往臉上貼金,論起來,你給孤竹幫的小角色舐腳還嫌你***舌頭臭啦!”
  猛的喝一聲彩,金奴雄拍手道:“好,罵得好!”
  左丹又接著道:“姓單的,你不用光在外頭雞毛子喊叫,老子們不吃這一套,你有種,你就衝進來試試!”
  石屋外有一陣沉默,片刻後,單光的語聲又陰惻測的響了起來:“左丹,你是死定了,單大爺要活剝了你的皮!”
  狂笑一聲,左丹道:“只要你有這個道行,娃單的,我在等著!”
  單光的聲音忽然移近了一些,但仍舊隱藏在暗影裡,看不清他的身形與確實位置:“你馬上就可以看到,左丹,馬上!”
  左丹回頭看了一眼依然昏迷未醒的紫千豪,又轉到床邊方櫻那張青白的面容上,他低促的道:“全小心了 ”
  隨著他的語尾,突然有一陣強烈的無形勁力虛空撞來,這陣無形勁力,就勢如百柄巨錘齊搞,震得石屋小窗上的窗板粉碎如糜,四散飛射,連整棟石牆都似在撲籟籟的顫抖了……
  窗邊的左丹微微一閃,目光瞥處,已看到三條黑影,正乘著這一片勁力後的空檔迅速往石屋接近,每人手中,卻依稀握著一團黑糊糊的圓形物體!
  目光中煞氣暴射,左丹絕無絲毫猶豫,雙手齊場,三柄彎刃短刀在倏閃之下以無比的快速電射而出,那潛近的三條人影,幾乎連一丁點躲避的機會也沒有,兩個人慘號一聲,仰身翻倒,另一個也大叫著滾出了五步,這滾出去的人物剛剛掙扎著欲待爬起,他那兩個同伴手中所執的黑色物體已掉在地下,隨著掉在地下的兩聲清脆撞擊震響,“呼”的一聲,兩團青森森、白毒毒的火光已貼地舒卷,就像惡魔的兩只魔手一樣,那麼絕情的一下子把這尚在掙扎的仁兄包卷於內!
  惡毒中泛白的火光似是透明的,宛如一只染著淡淡色彩的琉璃罩子,它罩著中間的風而那人的鬚眉頭髮加上肌膚衣衫俱在燃燒;這位朋友像是異豬痛苦。瘦個軀體剎時扭曲,面上五官也完全走了原體,他口中發出的恐怖尖號,簡直就和野獸的慘嗥毫無二致,再襯托著那怪火燃燒肌膚時的一碰,“ ”“ ”一聲,那一股子令人作嘔的焦臭氣息,老天,這等火焚活人的情形,也的確夠瞧夠受的了……
  左丹見狀之下,也不禁心頭吃驚,越是如此。他越是更加留意,目光炯然,不敢有一點疏忽的監視著外面的動靜!
  守在兩室當中的金奴雄只看見窗外火光閃閃,青中帶白,耳聽得那一陣陣的哀號厲叫,有如下了油鍋的冤魂,他迷惑的道:“老左,怎麼回事?在殺豬拔毛?”
  面色是嚴酷而冷森的,左丹道:“他們有一種像是磷粉和硫磺捏合起來的火器,相當兇狠,有三個不開眼的東西安想衝過來投擲,被我用短刀投中了,那玩決兒墜地爆裂,現在,正燒著他們自己,夠慘……”
  伸伸舌頭、金奴雄道:“乖乖……”
  說著,他又忙道:“你留心點,老左,別讓他們有一個衝了進來,那種玩意是可以燒得穿透肉骨的,見風就燃,不燒幹了不會熄滅……”
  鼻端聞著那一股股惡臭焦嗆的燐火氣息,左丹皺著眉頭,卻全神貫注的瞧著窗外,邊道:“我曉得,你也不要在旁邊光說話,後面屋子多注意點,前邊我自會防範……”
  這時,左丹已發覺又有一條人影捷如鷹隼般飛掠而來,隔著石室尚有兩丈,雙臂猛抖,人已倒翻而回,就在那人的身形往後回射下,一枚黑糊糊、圓渾渾的物體已奇準無比的對著窗口拋至!
  一挫牙,左丹低叱:“呸!”
  銀光摔映,他的一柄彎刃短刀已飛快射出,不偏不斜,恰好擊中那枚拋來的黑球形物體!
  於是“砰”的一聲炸響,夜空中,火舌四燦,星焰點點,那枚火器又被左丹適時毀掉!
  當流閃有如鬼火般的燐光還在周遭眨動著那冷淒淒的寒眸時,黑暗中,“血狼星”單光的聲音又幽幽響起:“左丹,你還真有兩下子呢……”
  左丹眉梢子一揚,也冷冷笑道:“姓單的,你如果還有什麼鬼城伎倆,不妨全抖出來,用不著在這裡給你家左大爺高帽子戴!”
  暗啞而陰沉的一笑,單光道:“不要得意,姓左的,這才只是開始,大場面在後頭,咱們是謝神戲,一台一台的來……”
  接著,他又嘲弄的道:“好運氣不會永遠是你們獨佔的。左丹,事實馬上就會證明,紫千豪躲得了一次,避得過兩次。卻無法次次都那麼湊巧,可嘆的是,這一遭竟得拉上你們幾個狗頭陪葬,你們全等著吧,單大爺要你們慢慢的。慢慢的品嘗單大爺給你們預備的這般滋味……”
  覷難了語聲發出之處 那是在一片枯萎的草叢邊緣,黑黝黝的看得不甚真切,隔著石屋窗口約有丈多遠,左丹雙手猝揚,兩柄彎刃短刀,在夜空中倏晃、已快得宛若橫過蒼空的流星般電射而去!
  暴晃之聲隨著那激擲過去的力芒響起,兩溜寒光還未曾射入草叢,已在,片突閃的炫目耀輝下“叮噹”一聲彈飛半空!
  緊接著,單光狂傲的語音又傳來:“左丹,就憑這兩下子三腳貓功夫,你就想暗算你家單大爺?你簡直是在白日做夢!”
  冷哼一聲,左丹道:“如果不服氣,姓單的,你可以回報!”
  大吼如雷,單光叱道:“來了!”
  就在那個“了”字還蹦跳在冷瑟的空氣中時,一團黑糊糊的圓形物體已又急又快又狠又準的直奔窗口飛來!
  天爺,又是那甫始撞擊,便會出火的歹毒玩意!
  左丹雙目倏睜,一柄彎刃短刀已脫手而出,幾乎就在他短刀出手的一剎,那團物體已被戳撞正著,“砰”的一聲爆響中,一片青白耀眼的火光立即濺射四周,但是、跟在這一擊之後,連串的“呼”“呼”被空聲裡,一枚一枚的黑圓形物體就似是流星一樣緊接而至!
  心口一緊,左丹雙手不停,擁飛抖揮.一柄一柄的彎刃短刀便如銀蛇燦電一般激射飛旋,奇準無比的掠刺向那一團團凌空擲到的黑色物體上!
  於是
  像是正月的花炮漫天,又似是慶典時的煙火絢麗 只是缺少了那繽紛的色彩,一蓬蓬的,一團團的青白色火焰夾雜著噴射的硝煙進舞,在這明滅不定的景致裡,只是多了一股子奇異而邪惡的酷厲意味,當然,那散射的光焰並沒有表示著任何和樣的韻意,相反的,它是暴戾的,凶殘的,血淋淋的!
  圍在左丹腰際皮鞘內的四十柄短刀,已迅速用盡了,現在,他僅剩下了三把,而窗外,那一團團黑糊糊偽圓形物體仍然無盡無絕的飛射過來!
  左丹微黑而清擔的面客緊繃著,目光中間溢著如血的怒焰,他三柄僅有的彎刃短刀再次飛投出去,低叱道:“老金來接!”
  “接”字還在他舌尖上打轉,金奴雄已掠到一邊,手掌連翻,在一片連串的爆震聲與火光裡,這位“六甲神”的鞘上短刀已激射向下,同樣準確無比的擊憧向那一顆顆,凌空拋來的黑球形物體!
  又快又急的抵擋著隱藏在黑夜裡的敵人襲擊,金奴雄邊咆哮道:“老左,我們光是呆在屋裡挨打也不是事,這些黑糊糊的玩意就像拋繡球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往裡面擲……”
  “沙”“沙”兩聲,又是兩把彎刃短刀自金奴雄手中射出,他挫著牙,雙目怒突的再叫:“咱們的短青子總有用完的時候,到了那時,再用什麼去擋人家拋棄來的火器?”
  冷靜得近乎麻木的站在那裡,左丹沉沉的道:“我已經有了主意!”
  緊盯著窗外動靜,金奴雄一揚手,又是一柄彎刃短刀飛掠目標,在一片奇炫的火花映岡中,他面上帶著重重的焦灼道:“什麼主意?”
  左丹斷然道:“你背著大哥突圍,我替你們阻敵!”
  全身一震,金奴雄猛力搖頭道:“不行!”
  神色一寒,左丹怒道:“為何不行?”
  滿臉的橫肉在微微顫動,金奴雄看上去十分醜陋的面龐上此刻意散發出一片凜烈而湛然的光輝,在這片光輝的籠罩下,這時,他竟顯得如此豪壯,如此神聖,又如此高遠,有力的,他道:“由你背負大哥突圍,我來斷後!”
  重重一哼,左丹道:“為什麼?”
  沒有回頭,屋外的青白色燐火已經在逐漸熄滅,但卻仍有黯淡的光閃在跳動,而這些光閃便映得金奴雄的面容越發陰黯了,他緩緩的道:“我告訴你為什麼,老左,在幫裡,無論你的機智、武功、計謀,全比我高上很多,待人做事,你更較我老練精細,因此我若有了長短,對大哥,對全幫來說,充其量只是損失了一名弟兄,一個大頭領而已,你卻不同,你如有了萬一,則大哥與幫裡的損失,將比失了我更來得嚴重……”
  左丹暴烈的道:“不要再爭,你的功夫不及我,假如擋不住退敵,非但你我全逃不出,更把大哥也坑了,這豈是意氣之舉!”
  倔強的搖搖頭,金奴雄固執的道:“我要負責斷後!”
  猛一跺腳,左丹眼全紅了:“金奴雄,你是一頭蠢牛,我並不是在和你爭英雄,我全是為了大哥,為了孤竹全幫的興衰,現在不是你死我死的問題,關鍵全在大哥的安全上面,我功夫比你高一點,輕身之術亦較你來得強,由我斷後,成功的希望多一些,況且,我也並不是光在這裡纏戰待斃,我也要找機會脫險,如果由你拒敵,你自信可以有把握掩護我們直到脫困之後為止麼?你自信能夠將你自己也救出險地麼?你真是太糊塗四“沙”的一刀又出,金僅雄臉色黑中汎青,他的一雙銅鈴大眼布滿了紅絲,唇角也在不住的抽滿,卻是不回頭,只管注意著窗外。
  聲音有些嘶啞的厲叫著,左丹道:“金奴雄,你馬上去背負大哥,把刀鞘給我!”
  抖動了一下,金奴雄痛苦的道:“我不能叫你去,老左,這種情形我們都看得明白,所謂斷後,和戰死兩字的意義完全相同,只是字面極異而且……”
  他咬著牙,又道:“我若戰死,幫裡不會有大損失,你如完了,全幫的損失會比折了我來得更大……”
  氣得全身箴籟抖索,左丹狠毒的道:“金奴雄,你再不去背負大哥,你就是逼得我上梁山了,我立即便衝出去和他們決一死戰,再不回頭!”
  就在金奴雄尚未及回話的當兒,石屋的後間突然傳來一聲爆響,接著青白色的火光閃映,後室堆積得滿滿的黑檀木塊已熊熊燃燒起來,這些斷截好了的黑檀木塊堆放日久,又幹又脆,只是一剎,已全部融於烈火之中,焦嗆的燐火惡臭攙合著濃重的檀香氣息,頓時便瀰漫全屋,火光裡,有白煙黑霧迷罩,幾乎能把人的呼吸全窒息了!
  左丹一步搶過去,略掃一眼又馬上退回。他急怒的大叫:“那些王八羔子已把火器投進後舍了,金奴雄,你還在等什麼?要全死在一起麼?”
  大吼一聲,金奴雄語氣如裂:“好,好,我便依你!”
  被室中充塞的濃煙硝霧嗆得連聲咳嗽,目紅如火,左丹大叫:“快過去背起大哥!”
  他急掃了一邊手足失措,驚悸莫名的方櫻一眼,方櫻這時早就被煙霧素得淚水流淌,連嗆帶咳,站都幾乎站不穩了!
  一探手上握住的“霸王掌”,左丹低促的道:“方姑娘,你眼金奴雄一起退,如果萬一無法脫險,你便任由他們擒擄,單光與你並無怨仇,諒他也不會如何為難你的!”
  用手抹著橫溢的淚水,方櫻卻大義凜然的道:“不要管我,要死要活,我也全和你們一樣!”
  目光倏亮,左丹大贊道:“好!”
  幾句話的工夫,金奴雄已經用他的寬邊束腰帶將昏迷未醒的紫千豪緊緊縛在背上,紫千豪的四眩劍,也斜斜插在他的腰間,一拍手,這位體魄魁梧的巨人已招呼道:“行了,老左!”
  此刻,想是又有那種白磷火器由後屋被積疊的黑檀木遮擋住的天窗式隙洞什麼所在投擲了進來,在持續的爆響聲中,火花四濺,磷煙熊熊,而那一堆一堆的黑檀木,老天爺,也就燃燒得越發兇猛了……
  石屋之中,簡直已看不清尺許外的景像,而熱度之高,更是驚人,炙烈的空氣仿佛也熔在火光內燒了起來,這棟石屋,宛似就成了一個大石蒸籠、嗆窒得能將人的心肝撕裂,連喉嚨亦像燃起一把火了!
  左丹憋著一口氣,暴吼道:“衝出門後,我朝前撲,老金背著大哥往林子里急竄,方姑娘好生跟著,不要迷失!”
  金奴雄大聲咳著,邊叫道:“成,我們衝吧!”
  狂嘯如雷掠蒼穹,左丹拔開門閂。暴掠向前,金奴雄接跟隨上,人在半空,已突然斜斜撲向林邊。
  就在方櫻也歪歪倒倒的跟著狂奔出來之際,左側方,“血狼星”單光那陰森而得意的語聲已沉沉傳來。
  “出來了?哈哈哈,孤竹幫的豪士們也會有如今這等狼狽之態?可笑啊可笑,”
  摸準語聲發來之處,左丹足尖族地,“霍”然迴轉,抖手便將僅存的兩把木柄手斧其中的一把擲出,手斧的去勢疾厲得難以言喻,只是微微一閃,已到了目的那邊、但是,單光的反應仍然搶先一步
  怪笑一聲,單光那瘦削的身軀已凌空拔起,他卻並不朝著左丹撲來,人在空中微側。已滾桶般翻落向金奴雄竄躍之處!
  左丹喉頭竟發出一聲低吼,拚命追了過去,他的腳步甫始移動,留影中,兩條彪形大漢已打群攔截上來!
  尖厲的笑著,單光那黃焦焦的枯乾面孔在夜色掩隱下浮漾著一抹挪輸的意味,他略微回頭,叫道:“桂家兄弟,你們切莫放過了紫千豪這個頭號狗腿!”
  那兩名彪形大漢齊聲轟諾,兩人手中執的是一式成雙“峨嵋刺”,撲了上來,連二話也不說,四只精亮閃爍的要命玩意已又狠又毒的猛刺在丹,二人身手健捷,招術老辣,甫一行動,便知道俱是硬把子!
  左丹十分明白,今晚的形勢可說險惡到了極點,非但敵眾我寡,更加上了紫千豪的負傷暈迷,換句話說,紫千豪的製敵力量在目前不僅無法施展,反而形成了一種牽累 這是造成劣勢的最大原因,況且,在對方強敵總數中,又是以出了名的陰毒角色“血狼星”單光為首,如此一來,消長立見,若不拚命,只怕難得僥倖了……
  猛一挫牙,在輕脆的“咯崩”暴響中,左丹採取了一種不要命的焊野戰法,他毫不退避,“霸王掌”掄起一溜赤芒,在呼轟激湧的勁風裡摟頭蓋臉劈向那“桂家兄弟”,同一時間,他編胸凹腹,閃電般左右晃動,而雙方的接觸是快逾電光石火的,四只峨嵋刺泛著點點很星飛轟而至,勢子是急促不用說,就在不及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已擦著左丹的兩助過去,四條血口子立時翻卷,鮮血濺灑,而左丹的“霸王掌”也“ 嚓”一聲將桂家兄弟兩人中的一個砸得倒翻出去,頭顱粉碎!
  剩下的一位做夢也想不到左丹竟會這般的悍不畏死,他驚恐之下,傾力撲向一邊,左手的峨嵋刺脫掌射去,以圖阻止敵人的追擊!
  “哪裡跑?”
  狂吼著,左丹身形暴斜,“霸王掌”連探十七次緊追對方,左手微沉急抖,僅存的那把栗木柄手斧已“呼”聲飛出,“噗”的一下深深砍人那位仁兄的後腦勺,在他“霸王掌”的揮舞下,對方脫手投來的那只鋼刺也“叮噹”一聲被他震斷成兩截,滴溜的拋彈於夜空!
  “呸”的吐了口唾沫,左丹連看也不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口,瘋虎一般往前猛撲,但是,他方才撲出幾步,右邊,又在一片叱喝中衝來了三條人影,那三個人甫始衝到,三件兵器已流電飛鴻也似的狠狠招呼上來!
  這時
  “血狼星”單光早已追上了金奴雄,他鬼簡也似的在一閃之下已攔到了金奴雄身前,往下招拉著的眼皮微微一扯,他好笑道:“大塊頭,走不脫了。”
  眼梢子裡人影閃晃,金奴雄已立即停步,他一看擋在面前的人那副尊容,已然明白了對方是誰!
  一只眼球怒瞪如鈴,金奴雄厲吼道:“姓單的,你他媽還算不算個人物?”
  單光稀疏的倒搭眉一吊,陰毒的道:“什麼才叫人物?”
  手中“金紋斧”斜舉當陽,金奴雄惡狠狠的道:“乘人之危,以眾凌寡,暗襲隱伏,這就是你在江湖上闖出萬兒來的本事麼?”
  哼了哼,單光道:“金奴雄。你一定就是那‘六甲神’金奴雄了?你說出這番話來,卻真個令人好笑,更使人覺得你的幼稚和愚蠢簡直已到了可悲的地步,媽的,在如今這個場面是,單大爺還和你談光明磊落?論江湖規矩?你不要在做你***春秋大夢了!”
  說到這裡,單光右手那柄布滿了尖銳利鑽的,泛著精藍光芒的“千錐錘”微微和左手上的雪亮“無耳短朝”一碰,在隱隱的金鐵嗡嗡響裡,他喘之以鼻的道:“與孤竹幫談仁義,和紫千家講忠恕,全是對牛彈琴,你們不配,也不懂,你們知道的只是殺戈,只是暴力,只是凶殘!現在,金奴雄,我單大爺就正準備好了這些牽贈給你們!”
  金奴雄暗中蓄積功力,以便做傾力之一搏,表面上,他卻故意裝出一副怒不可退的模樣吼道:“單光,你這老王人羔子不要自命不凡,在孤竹幫眼裡,你也只不過是個下三流的,見不得人的雞鳴鼠竊之人!”
  啞生生的一笑,單光道:“姓金的,你生得姑牛一樣的塊頭,卻只學會了逞口舌之利,專門與人家拌嘴?”
  “唆”的銳響突起,金奴雄的“金紋斧”電旋而到,其快無匹,斧刃所指,正是單光的咽喉!
  狂笑著,單光不閃不讓,“千錐錘”奇準至極的一揮猛翻,”當”的一聲,在火花四射裡,已硬生生將金奴雄的一斧震開。
  幾乎分不出先後,就在單光的“千錐錘”翻起,他左手的“無耳短朝”已怪蛇般鮮點金奴雄胸膛!
  金奴雄雖是搶先出手,單光的反擊卻是更為凌厲,非但立還顏色,而且聲威奪人,不容抵擋!
  大吼一聲,金奴雄立即例躍,在埃身的一剎,“金紋斧”霍霍倒斬,在一片金光燦炫下,再度攻向敵人。
  身形晃掠如電,單光在“金紋斧”的飛舞中其快天比物穿掠游移,同時,睡前齊出,扶萬鈞之力,含雷霆之感,而其隼厲與迅捷,簡直已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在團團藍汪汪的與銀燦燦的光輝交織穿針裡,金奴雄的“金紋斧”馬上便留然失色,雖然金奴雄仍然拚命招架,卻明顯的看出左支右拙,捉襟見肘的窘態了!
  七招之後……
  十五招之後……
  “呱”的一聲,金奴雄肩頭的一塊巴掌大小皮肉已應聲飛起,被單光的“無耳短戟”扯落。
  熱血立濺,金奴雄咬緊牙關,雙手持斧,一時旋舞如團雲,一時砍劈似雷忤。一時直搗像箭標,一時翻滾若浪涌。呼呼轟轟,威勢亦雄渾得緊!
  但是
  單光的出手卻是太快了,快得令人目炫神迷,心慌意亂,他所施展的招式更加奇玄怪異、瞬息萬變,不僅縱橫上下。凌猛無匹,尤能預察生機,一搶前佔據有利攻拒角度,他的“千錐錘”與“無耳短戟”,便好像布成了一面羅網 以藍光與銀電所布成的死亡羅網。
  而金奴雄,則像是這面羅網中的一條魚,一條強有力卻難以掙扎的大魚!
  紫千豪被緊緊束縛在金奴雄的背後,他癱瘓也似的身體亦隨著金奴雄的躥躍掠動而不停的搖擺著,現在,他依舊未曾甦醒,那麼沉迷的竟無感覺,俯在金奴雄背上的面龐偶爾因金奴雄的動作而被揚起,也仍是顯得如此慘白又黯淡……
  一面近乎戲弄的與金奴雄較鬥著,單光一邊悠哉悠哉,輕描淡寫的嘲諷著道:“就憑你這兩下子刷鍋本事也能在孤竹幫項個大頭領的名份?呸,快不要在單大爺面前丟人現眼了……”
  右手閃電般十九錘,左手顫動如波,狂風暴雨也似連跟上二十七戟,在金奴雄的忙亂招架中,單光又笑呼嘯的道:“真冤枉啊,似你們這批飯桶,也能在西陲佔住天下,我不禁要為西陲無人而浩歎……”
  一雙牛眼中血絲滿布,面孔上的肌肉緊扯得血脈浮突,脹成了紫紅泛亮,汗水,黃豆般大小的一顆顆順著腦門子往下淌,金奴雄一邊奮力揮展他的“金紋斧”,一面大吼道:“技不如人算不得丟人,***心不像人那才值得浩歎,就似你姓單的這樣!”
  倏閃倏翻,錘戟互合猝彈,快得難言,“嗤”的一聲,金奴雄寬闊結實的胸膛上頓時皮開肉綻,血流透衣,單光冷冷森森道:“上天有眼,叫紫千豪出了意外暈迷不醒,這就叫報應,我是說呢,他放才這麼瘟在屋裡裝歪種了……而你,姓金的,今夜你就是紫千豪的陪葬,老子要將你一丁一點的凌遲碎剮。”
  喘息著拚鬥,金奴雄倔強的叫道:“媽的,你這不折不扣的叫‘落石下井’‘乘人之危’,大哥假如沒出岔子,就憑你十個單光也不是對手!”
  冷淒淒的笑著,單光出手之間卻越來越歹毒:“可惜目前情形不是這樣,是麼?就算如你所說,你那狗屁大哥如今卻和個活死人無異了,嗯?”
  奮力揮斧斬劈,金奴雄破口罵道:“不要臉的東西……”
  “千錐錘”暴起如千雷砸撞,勁氣似長河洩流,“無耳短戟”飛旋像流水縱橫,隼利宛如魔手漫天,單光突然之間使出全力搏殺而上,而且聽得一聲悶啤,金奴雄的一條左臂已齊肩被削落,前面身子也在眨眼間縱橫布滿了一條又一條的傷口,皮肉翻卷,血糊糊的慘不忍睹!
  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出自在五步之外,早已被兩個中年人物擒住的方櫻口中,她瘋狂的掙扎著,悲慟的哭喊著,欲待衝撲過來,但是,那兩個身材瘦長、面孔陰沉狠酷的中年人卻反剪了她的雙手,使得她根本無法脫出,根本無力移動!
  金奴雄在翻跌出去的一剎,猶記住他背後負著的紫千豪,他一個踉蹌,不往後倒,用力朝前俯撲 免得壓著了紫千豪,就在他偏倒的瞬息,肚腹之下,瘰 的腸臟已被壓得“噗嘰嘰”的流洩出來一大片!
  大旋身,單光飛起一腳,“嚓”的掠過了倒在地下的金奴雄左眼,一顆核桃大小的,肉聳聳,血淋淋的眼球已爆裂彈出,痛得已奄奄一息的金奴雄全身猛烈抽搐,一下子蟋曲成了一團!

runonetime 2008-06-02 05:36 PM

第38章 施酷虐 人面獸心

  被那兩名中年漢子夾製住的方櫻,目睹這等慘狀,精神上再也支持不住,她淒厲的喊叫一聲,在喊叫聲尚顫抖浩裊繞在寒瑟的空氣中時,這位纖弱的姑娘已然暈絕過去!
  金奴雄的面容,在這一剎間像已變成一張不似人臉的切了,原本黝黑銅亮的膚色,如今竟是紙一樣的蠟白,寬淨的嘴唇可怕的往兩邊咧開,而嘴唇是那種枯萎又乾裂的灰色,他面上五官全因過份的痛苦而扭曲得居然易了原位,一只僅存的牛眼迷茫與空洞的大睜著,瞳仁的光輝已在擴散,漾浮起死魚眼珠那般的呆滯和木衲神情,全身都是血,滿臉都是血,而血與肉攙合著,揉雜著,一片模糊,分不清哪是血,哪是肉了……
  狼梟般喋喋怪笑,單光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金奴雄碩大的頭顱,他和鼻孔殘忍的龕張著,冷酷中顯得暴度無比的道:“六甲神,金奴雄,你只生著一張巧嘴,卻似紙扎的一樣不堪一擊,現在,你知道誰比誰強了吧?哈哈哈哈……”
  喉頭間像被一口痰塞著,發出呼哈哈的抽噎聲,金奴雄的巨大身軀在輕微的顫抖,他宛如仍在掙扎,仍在與死亡做最後的抗拒,雖然,這種努力已是可憐得微不足道了……
  單光狠毒的道:“姓金的,你想知道你的大阿哥安好麼?當然,他目前仍極舒泰,不過,這種舒泰只怕維持不了多久啦,你們是手足,是弟兄,而手足弟兄,自將生死與共,福禍同享,你放心,老子會成全你們的,黃泉道上,你先走一步,你的大阿哥,嗯,還有那姓左的混帳,就會跟著趕上來了!”
  像是砲火臨熄前的突然明亮,金奴雄竟然提起最後一口氣開了口,雖然,他的語聲已是如此低嗆與艱澀了:“單光……單光……因果……循環……報……報應不爽……你……你等著……孤竹幫……孤竹幫的搏……命……巾……即將飄到……你的頭頂!”
  額上青筋暴起,單光狂笑道:“孤竹幫的搏命巾?哈哈哈,那只是嚇唬一些窩囊廢的,你卻想在回老家之前拿著它來威脅我?姓金的,叫孤竹幫上上下下的雜碎們全來找我吧,看我在不在乎,看看他們的命運更能比你強到哪裡!”
  猛的一痙攣,金奴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聲嘶力竭,摧肝瀝膽的悲涼大叫:“大哥啊……我……我對不起你……我要去了……去了啊……”
  叫聲宛若厲鬼的泣號,悠悠傳揚四周,又徐徐寂渺,而金奴雄已蜷在地上永遠也不能動彈了,他俯臥在那裡,讓自己的鮮血來浸潤著他,那柄沉重而鋒利的“金紋斧”,便冷清清的棄置於他尸身的三步之前,“金紋斧”的斧刃仍在閃著泛著淒生生的光芒,但是,在這時看去,那光芒竟是如此悲哀,如此孤單,又如此落寞了啊……
  望了一眼和金奴雄倒在一起,依舊暈途未醒的紫千豪,單光又惡毒的笑了,他喃喃的道:“姓紫的,我盼了九年的日子,今天終於叫我等到了,是夠漫長,是夠難捱,但我到底還是熬到了……你取了我一半耳朵、我卻要你的一條性命來償還,這是十分公平的,連本帶利,我們兩不相欠……”
  單光雙目中射出來的光芒是狠辣的,殘忍的,狂野而又凶暴的,就像是一頭猛獸在提取到他的獵物時那般滿足而又邪惡,一種血淋淋的滿足,加上一種毒酷的邪惡……
  驀然
  一聲厲嗥尖銳的鑽進人們的耳膜中,隨著這聲嗥叫,又緊跟著再響起一聲慘號,那邊,與左丹纏戰著的三個人已有兩個打著轉子旋倒手地,而左丹,卻快如奔馬般撲了過來!
  冷森的一哼,單光低促的道:“宋德、易無風,你兩個把這妞兒押到後面去!”
  那兩個中年人物答應一聲,拖著暈途未醒的方櫻便往林邊急去,眉宇間隱蘊著一股可怖的煞氣,單光緩步走到金奴雄的屍體之前!
  於是
  喘息著,滿頭大汗的左丹已欺然長射而到,這時,除了兩助的傷口外,他的胸膛也翻裂開一條血糟,身形甫落,左丹已“呼”的斜旋五步,拴著滿口鋼牙,他嘶啞的叫:“老金
   ”
  冷冷的,單光用左手的“無耳短戟”如背後的地下一指,道:“只怕他再也不能答應你了!”
  目光隨著單光的前尖看去,這一看,左丹的面色立刻慘變,他大大的搖晃了一下,在唇邊肌肉的抖額中,他悲憤至極的哀吼:“好狠阿……”
  單光皮笑肉不笑的一激牙,道:“江湖男兒,就應該這樣死掉才算是英雄,姓左的,我想你也應該揀個相同的死法!”
  雙眼已宛似盈盈治血,一陣一陣的抖索著,左丹目眥崩裂,他狂厲的大叫:“單光,是你殺死金奴雄的?”
  眼皮子一吊,單光陰笑的道:“一點也不錯!”
  定定的瞪視著在金奴雄背上寂然不動的紫千豪,左丹禁不住打了個寒票,他恐怖的道:
  “紫大哥……也遭到你的毒手了?”
  嘿嘿一笑,單光道:“這用還沒有,從開始到現在,你的狗兄大哥便 直這麼死沉沉的賴在人家身上,不過,雖然還沒有開始整治他,也就差不多了,當然,我想你也明白,你的紫大哥在九年前削掉我一只左耳,今天,他要償還的卻不只是一只左耳了……”
  左丹強自鎮定著自己,他一抹眼角流淌的血絲,深深吸一口氣,悲厲的道:“方櫻方姑娘呢?”
  一眨眼,單光道:“這妮子還會逃出我的掌握麼?”
  一跺腳,左丹正想再說什麼,後面,一條人影已蹌蹌踉踉的,發了瘋似的衝了過來,一路跑,一邊慘怖哀號:“單前輩,單前輩,左丹殺了我的兩個拜兄了,他殺了我的兩個拜兄,你要替我們報仇啊,你不能放地逃掉……”
  神色如霜,單光著然暴叱道:“黃揚,你給老子住口!這等驚惶失措,沉不住氣的模樣,也不怕丟了‘南河三蛟’的名聲?”
  衝來的那人 黃揚,聞言之下驟然停住,這是一個瘦長漢子,年約三旬左右,此刻,他一張顴骨高聳,寡皮少肉的面孔上正沾滿了斑斑淚痕,他呆呆的站在五步之外,身子在一下一下的抽搐著,一雙眼睛,卻怨恨得像毒蛇的蛇信子一樣死死突瞪著左丹……”
  暴戾而狂傲的單光道:“黃楊。你放心、我帶你們出來,自然就會對你們有個交待,左丹傷了你的兩個拜兄,我叫他用他的狗命,來頂還!”
  驀的一激靈,黃揚悲痛的叫:“單前輩,擒住這廝之後,乞請前輩交予晚生處置!”
  邪惡的一笑,單光頷首道:“可以!”
  左丹雖然在極度的哀傷與絕望之下,他卻仍未放棄最後的掙扎希望,當然,他知道情勢既已到達如今的惡劣地步,再想扭轉大局,只怕是不可能了,但是。他卻決不就此服輸,更不就此認命,他依然要做最後的一搏,出現奇蹟的機會固則十分渺茫,但卻比之束手就縛要高明得多,而且,左丹寧願在廝殺中被敵人亂刀斬死,也不甘咽下這一口難咽之氣,生命自是可貴,但不能屈的,還有骨氣!除了這些,左丹不由淚水往肚中倒流,他不能任他兄弟的熱血枉濺啊……”
  現在
  單光踏前了半尺,陰惻惻的道:“姓左的,你是要我送你上道呢,還是自己動手?要知道,我若送你上道,只怕你將頗不舒服……”
  緩緩的,左丹低下頭來,他在剛低下頭的一剎,手中“霸王掌”已“呼”的狂劈單光!
  單光兩眼中的精芒倏然閃射,他和對付金奴雄時一樣,依然不讓不避,左手“無耳短戟”在一片暴映的炫目銀電中猝揚猛翻,右手的“千錐錘“已旱雷也似快不可言的直搗左丹頭顱!
  雙方一交鋒,左丹已覺出敵人功力只強悍熟練,確已到達登堂入室的地步了,同時,左丹也判斷出自己決不會是對方之敵!
  似一只陀螺一般,左丹速速狂轉而出,在轉動中,他的“霸王掌”縱橫飛劈,紅光翻騰,有如赤帶掠幻,朱紅燒天,挾著江河長洩的凌猛威力罩向強敵!
  於是,單光的身形亦開始了快速至極的旋閃遊掠,右手“千錐錘”起如藍雷漫天,呼轟交織,左手“無耳短戟”,旋展得似是萬千流光穿舞,布滿了寸寸空隙,勁氣回盪衝激,發出陣陣尖嘯如泛,而沙飛石走,壓力回布,聲勢之驚人,實在不愧為武林中有數的絕才之一!
  左丹的功力是在金奴雄之上的,而且超出他不少,非但如此,左丹的智慧與機謀也是金奴雄所難以比擬的,可是,左丹強雖是比金奴雄強了,若和單光論起來,卻是自然差上一段距離,而高手搏命,休說差上一段距離,便是毫釐之傲,也往往就可以分勝負,定生死了……
  兩人的較鬥,全是其快無匹的,有如流星曳空、電光石火,稍觸即分,甫接立變,在狠辣上,單光固是塊夠得上的材料,而左丹也以歹毒出了名,雙方出手之間。絲毫不為敵人留下一丁點退路,不讓對方有一丁點迴轉的餘地,全是急殺猛砍,凌厲攻拒,每一招皆指向敵人致命之處,每一式全招呼向對方要害,左丹極為吃力的抵抗著單光的狂悍攻擊,他雖說並非單光的敵手,但是;在一半時之間,尚可以勉力支撐……
  在激戰中,單光陰沉的笑了。他道:“嗯。姓左的,看不出你還真有兩下!”
  汗水隨著左丹的身形移動而揮灑,他的“霸王掌”在翻飛掠閃中映起了一條條彩帶般的紅光,憋著氣,他切齒嗔目道:“你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單光,你記住了,我兄弟的血。全要從你身上流回來!”
  喋喋怪笑,穿越晃移下,單光倏出九錘十九戟,寒輝交閃裡,他再是九錘十九戟:“姓左的,只要你有法子,我單光一條老命便在這裡擺著,你儘可以伸手取去 ”
  “嚓”的一響,單光一朝掠過左丹的頰邊,一股鮮血隨著左丹右頰的肌肉翻裂突然噴濺,在左丹的歪斜倒退中,單光錘戟並出,又是狂風暴雨般急罩過去!
  於是,左丹傾力招架,再度狼狽倒退!
  單光諷辱的大笑道:“怕只怕你取不了老子的命反而賠了你自己的這一條哪……”
  任頰上的鮮血流淌,左丹連吭也不吭,眉頭也不皺一下,他腳步一點猛撐,人已斜著暴射而出!
  怒叱一聲,單光如影隨形,緊跟而上:“跑?哪裡跑?”
  驀然在空中連連翻著空心筋斗,左丹在身形的彈躍之中,勉強避過了單光一連串的追砍,這時,已猝然一個側旋,凌空飛撲到金奴雄的屍體之分,也是紫千豪暈迷未醒之處!
  “你是妄想!”
  單光厲吼著,一陣風也似的銜尾追到,而同一時間,那位叫黃揚的仁兄也一探手中的“三稜劍”,從斜刺裡撲殺上來!
  左手豎立如刃,左丹又快又準的切了下去,於是,縛連在紫千豪與金奴雄身上的束帶,全已齊掌而斷,可是,左丹也僅僅能多出這一點時間而已,現在,單光的影子已巨鳥般迎頭罩下!
  “霸王掌”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呼轟旋舞,勁氣充斥四溢,在一片強大的力道裡,“霸王掌”突然幻成千百光影,自四面八方兇猛的往單光卷去!
  怒罵一聲,單光已經撲落的身軀竟如此奇異的猝而硬生生折彎出六尺,這時,那黃揚卻恰好衝了過來!
  在閃泛的紅光掌影映印下,有如魔鬼的手爪自虛無中飛來,從地底下湧起,那麼密,那麼快,又那麼絕,只見掌影縱橫穿織,“嗆嗆咖卿”的金鐵交擊聲馬上連串傳出,只是眨眼,那黃揚已狂吼著重重摔跌出去,他的兩條肋骨,已全在這一剎間被左丹的“霸王掌”所砸碎,一根根的,白森森的參差不齊的穿膚而出,他的“三稜劍”也一下子拋起了半天高!
  此際
  單光已電轉而回,諸狀之下,這位狠毒絕倫的人物不由雙眼全變紅了,他長嘯一聲,在尖銳而淒怖的嘯聲波顫裡,他的“千錐錘”與“無耳短戟”簡直全已化成了一陣陣的,一片片的,只見形影而不見實質的光雨,流瀉著,激盪著,洶湧著,旋回著,猛烈得無可言喻的攻向了左丹!
  如今,左丹是半蹲著,他頭髮披散,面容獰厲,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他已豁將出去,什麼全不管,什麼全不想了,只憑著一口氣,一份忠,一股勇,那麼悍然不屈的竭力以手中“霸王掌”拚死力敵!
  在力量與光芒的探合中,跟著就是熱血的進濺,而猩紅的血,有如一朵朵奇形怪狀的小紅花,那般淒豔得斷人肛腸的往四邊灑出,利器割肉的聲音夾雜著人們在痛苦壓力下的呼吸,左丹已劈哩砰隆翻出去十多步遠,全身猛然一挺,在一陣斷續的,吃語似的,卻悲慘而絕望的咕喀喀吸氣聲中一下瞪大了眼,而那雙眼,卻毫無生氣……
  單光落在一文之外,他也在大大的喘著粗氣,好半晌,他才狠狠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步履 娜得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
  他來到左丹仰臥著的地方,俯下身,看了看左丹那雙幾欲突出眼眶的珠子,而左丹的兩只眼卻呆呆的瞪視著夜空,瞳仁是死沉的,木然的毫無表情的,他的臉容也是同樣的歪曲的凍凝著,在那凍凝的肌肉裡,凍凝的皺格中,顯可易見的包含了多少不甘,多少憤怒,多少悲痛,更有多少焦慮,但是,他總已擺脫了人世間一切煩惱了,他已去到一個無憂而永恆的境界,不論他是否真的想去,他卻總已去了……
  陰沉著臉,單光站直身子,他的大腿根一直到膝蓋,被左丹的“霸王掌”那尖利的掌尖劃開了一條有半尺長的血口子,白嫩嫩的,紅鮮鮮的肌肉翻卷出來,看上去十分嚇人,他的左邊褲管,如今也全被血水給浸透了!
  惡毒的凝視著左丹的屍體,“霸王掌”仍然緊握在左丹的手中,單光突然大叫一聲,“無耳短戟”微舉摔落,“ 嚓”輕響,左丹的右手已被刮斷,帶著“霸王掌”飛拋至黑檀木林中!
  狂吼著,單光的“無耳短戟”就像瘋了一樣起落不停的殘害著左丹的尸身,一蓬蓬的鮮血揚起,一塊塊的碎肉飛擲,單光的雙目閃射著邪異而怪詭的紅光,他就像在分解一頭豹,猛宰一頭豬那樣殘忍的毀割著左丹的屍體,一邊口中還發出那種令人毛髮驚然的厲叫……
  良久
  單光呆了,他大大的喘著氣,最後一下子用他的“千錐錘”砸碎了左丹的頭顱,然後,他以“無耳短戟”支撐著疲乏的身體,滿足而帶著發洩後那種盡興的痛快形態,注視著地下的左丹遺骸,而左丹遺骸,那……那已不能稱做為一具屍體了,那只是一堆爛肉,一片肉醬,攙合了骨頭,毛髮,腑臟與鮮血的肉醬!
  用手背抹去濺沾在臉上的點點肉糜與血跡,單光如癲瘋似的仰首狂笑著,他的笑聲是如此恐怖,如此高昂,又如此尖厲,宛若冤鬼夜泣,的魂呼嘯,能把人們的心全給驚寒了……
  林邊,約在十幾步外的那兩個中年人物,嗯,一個叫宋德,一個叫易天風,兩個人全像傻了一樣木呆呆的僵立在那裡,兩人的眼神中,全透露出無可掩隱的驚悸與震駭,他們面色發青的目睹著這慘絕人襲的暴行,而他們也是人,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單光竟會把一個同類的遺體這般毀滅,這樣殘害……
  兩個人依舊夾持著方櫻,方櫻卻尚未甦醒過來,她受的驚嚇太多,刺激也太多了,固然,生命的殞落是平凡的,是不足為奇的,不過,那也要看以什麼方式去將生命結束,但,不論是何種方式,卻決非單光採取的這一種,這是多麼殘酷,多麼狠毒,又多麼滅絕人性的方式啊,單光的舉止,已不似一個人所能做出的行為,因為,一個人哪會有這般暴戾兇惡的心腸?單光難道果真人如其號,是天上的“血狼星”突降下來的麼?
  逐漸的,單光總算將那種瘋狂與失去自我的心神收了回來,他籲了口氣,瞪著那邊自在發呆的宋德及易天風二人,黃疏疏的眉毛倏豎,冷森而又陰沉的道:“你們兩位,戲,看夠了吧?”
  聞言之下,兩位仁兄頓覺一股寒氣浸透全身,俱不由打了個哆喀,心腔狂跳著,二人像噩夢初醒般驚悟過來,連一句話也不敢回撞,拖扯著方櫻惶恐的急步走向這邊。
  唇角噙著一抹得意的狠厲陰笑,單光道:“怎麼樣?單太爺還可以稱得一把手吧?”
  兩人忍不住面色發白,宋德連忙微帶顫音的道:“單爺技藝超絕,登峰造極,何止是一把手,簡直已是武林宗師,兩道始祖了……”
  易天風也誠煌誠恐,冷汗涔涔的道:“說得是,說得是,來日還望單爺多多栽培我哥倆……今夕一見單爺功夫,我哥倆才算折服了,單爺真是天外天,人上人,樣樣僅強,般般拔草,江湖道上,將來必然全屬單爺天下……”
  要死不活的一笑,單光道:“嗯,其實你們一個‘飛蛇鏈’宋德,一個‘斷半山’易天風,萬兒也都不差哪……”
  宋德與易天風全不由激靈一下,二人忙道:“哪裡哪裡,是單爺誇獎了,看重了……”
  籲了口氣,單光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我單光也不是吹噓誇大,普天之下,只怕膽敢和我正面作對的還找不出幾個人來,嘿嘿,誰要佔了我姓單的便宜,我不叫他凌遲碎剮,也讓他五馬分屍,落個死無葬身之地!”
  眼皮子一耷拉,單光又陰沉沉的道:“面前,便是一個最好的實例,姓紫的混小子削掉我一半左耳,我便要他一條性命來賠償,而且,他還賠償得極其痛苦,另外,我更叫他墜上兩個墊底的!”
  易天風連冷汗也不敢抹,一疊連聲道:“自然,這個自然,誰叫他們有眼無珠,開罪了單爺你!這全是管由自取,怨不得人……”
  一瞪眼,單光狂傲的道:“誰敢怨我?”
  兩位又是齊齊一哆嗑,連奉承帶阿諛:“誰敢?誰也不敢啊,就是老天爺夠膽子,只怕也沒有人這般不自量力,自尋絕路!”
  嘿嘿一笑,單光受用十分的道:“說得對,哪個犯了‘血狼星’,即是哪個向生命道‘再會’的時候了,哈哈哈……”
  這一陣笑,笑得有如鬼號狼降,就宛似有一隻手抓進了人們心裡,宋德與易天風全不由周身發冷,腑臟抽搐,甚至連雞皮疙瘩都浮起來了,但是,他們卻不敢絲毫表露內心的感覺,也只好張大了嘴巴,一個勁的陪著單光子笑,哈哈哈,呼呼呼,就似在嚎喪一樣……
  驀然
  單光停住了笑,冷冷的道:“不准笑了!”
  兩人慌忙閉上嘴巴,驚懼而畏縮的愣在那裡,兩顆心全在七上八下的忐忑著,摸不清這喜怒無常,暴虐邪惡的“血狼星”又在動什麼歪點子了,他們明白,不會有好事……
  微微仰起頭來,單光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的道:“今晚,我帶了‘桂家兄弟’‘南河三蛟’‘小黑龍’‘陰山雙翼’及你二位一共十一個人來伏襲紫千豪,雖說我們折了八個人,卻仍舊值得,除了紫千豪被活擒之外,他的兩個得力爪牙左丹與金奴雄俱被擺平,連那性方的賤人也一遭拿住了!”
  頓了頓,他又道:“損幾個人無所謂,只要這口怨氣能出,再多死兩個也沒有關係,你們說是也不是?”
  宋德與易天風在一震之下惶恐的答道:“是,是,當然是……”
  斜眼看了看尚未醒來的方櫻,易天風鼓著膽子問道:“單爺,這位姑娘,呃,你老認得?”
  一點頭,單光道:“不錯,她是‘銀壩子’‘白眼婆’莫玉的義女,多日之前,我到‘銀壩子’會晤莫玉之時,曾見過她!”
  吃了一驚,宋德接著道:“那……這樣說起來,你老與莫玉也算有舊了,單爺,我們如此對待她,似乎,呢,不太好吧?”
  易天風也迷惆的道:“只怕莫玉知道了會有所不滿……”
  冷哼一聲,單光道:“我說你兩個一對呆鳥,真是一點也不錯,莫玉膽敢對我不滿?她又怎能對我不滿?哼!如果她知道了此事,對我連聲道謝還來不及呢,我等於是在幫她的忙!”
  兩個人不由一愣,脫口道:“擒住她的義女等於是幫她忙?”
  眉毛一揚,單光道:“正是!”
  二位仁兄滿頭霧水的互望一眼,怔怔的摸不清頭腦,只是一個勁的苦笑著,又不敢多問……
  眨眨眼,單光道:“你們真叫呆啊,這又有什麼不明白?”
  不待二人說話,單光又道:“我問你們,莫玉和紫千豪有不共戴天之仇,勢不兩立,形同水火,這一點,你們知道不?”
  宋德與易天風連忙點頭道:“這個知道……”
  單光接著道:“那麼,莫玉的義女應該站在哪一邊?”
  二人脫口道:“當然是和莫玉同一陣線?”
  嘿嘿一笑,單光嘲弄的道:“現在,他為什麼又跟著紫千豪走?而看情形,她並非遭受脅迫,而是心甘情願跟著他們走的,這,表示著什麼意思?你們兩個呆鳥給我說說看?”
  宋德和易天風先是一怔,隨即雙雙驚呼:“叛逆!”
  用力頷首,單光道:“總算開竅了,你們說,我捉住了背叛莫玉的人,而這人又是莫玉的義女,該不該大大的感激我呢?”
  宋德與易無風二人一個勁的點頭道:“應該的,絕對是應該的……”
  “嗨”了一聲,單光道:“這不結了?老實說,我姓單的哪一次不是料事如神,十拿九穩?就這次跟蹤紫千豪的事來說吧,我一在‘東隆鎮’聞得到‘小黑龍’趙坤發現紫千豪等人的行蹤,便馬上判斷出紫千豪的弱點來,嘿嘿,那一天,在夜襲傲節山之時,紫千豪自受極重創傷,那些傷勢相當沉重,不論他用什麼奇丹妙藥來醫治,也斷斷不會在這有數的一段短短日子裡完全痊癒,因此,我臆測他的功力必然未曾俱皆恢復,卻不想他竟慘重到這等地步,這小子身有如此劇傷卻仍敢輕騎簡從的下山冒險,真是不知死活,也該他倒運,落到我們手中,不過,我也用不著隱瞞,我對他確實十分顧忌,這小子實在夠行,否則,我也不會遲遲不敢下手,一直遠遠單吊著了!”
  易無風獻媚的道:“我們雖是在遠處跟隨他們,單爺你老卻好眼力,一下子便看出紫千豪在馬上有些不對了,當時,你老不是即曾說過,他可能是舊創復發了?果然被你老猜著了……”
  哈哈大笑,單光道:“若非我看出姓紫的舊創復發,今天晚上,這個險冒不冒我還真得多思付思忖呢……”
  說著,他移動了一下受傷的左腿,狠辣的道:“好了,現在我們就過去侍候侍候孤竹幫幫主,不要忘記,夜一長,夢就多了!”
  宋德和易天風連聲答好,他們兩人夾持著方櫻,隨在單光後面朝著金奴雄的屍體這邊行來。
  轉過身,單光步履踐珊而艱辛的向前走去,但是,他剛剛走幾步,卻突然全身一震,如遭雷畫般僵在那裡,在臉孔肌肉的急速牽動中,他摧肝瀝膽殷切齒厲叫:“紫千豪呢?紫千豪到哪裡去了?”
  宋德與易天風聞言之下,也僅不由同時嚇呆了,他們雙眼發直的望了過去,可不是,十來步外,除了金奴雄那具斷了手臂的慘怖屍體外,哪裡還有紫千豪的影子?而不久之前,紫千豪明明還暈迷在金奴雄屍旁的啊!

runonetime 2008-06-02 05:37 PM

第39章 脫魔手 蒼天有眼

  單光焦黃的面龐,在這一剎那完全變成青紫色,豆大的汗珠自額際消溶淌下,他突瞪著那雙細長的眼睛,眼珠卻宛似要奪眶而出,滿口的牙齒挫磨著,發出“咯”“咯”的聲響,那神態,簡直怨毒極了,憤怒極了,但是,假如你細心觀察,包含在那憤怒怨毒中,還更有一絲難以看出的惶恐與畏懼!
  後面,宋德和易天風兩人更是傻了眼,他們面面相覷,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真默中,他們驚怯而慌張的朝四周的黑暗探索著,在這瞬息,像是一片濃重的陰息,一股冷森的寒流侵襲著他們全身,籠罩著他們的心裡,而四周是如死的沉寂,如死的靜悄,沒有一丁點聲息……風拂著,黑檀木林子在嘩啦嘩啦的搖晃著,每一抹黑影的閃動,每一根技椏的磨擦,卻有著那麼一種怪異的恐懼,邪惡的忐忑,以及一種仿佛無聲,卻深深震撼著他們心弦的嘲笑,死亡的,狠酷的,咬牙切齒的狂笑!
  狂吼一聲,單光雙目中紅光閃射,他歪曲著面容,倒豎著眉毛,尖厲而暴戾之極的大叫:“你們兩個混帳尚在尋什麼?還不趕快給我去搜!”
  兩個人猛然打了一個冷顫,手足無措的拖著方櫻便往前面的小徑上走,單光厲烈的叫:
  “你們到哪裡去?”
  宋德及易天風不禁又呆住了,他們僵直的停下,兩張黃瘦的面孔上布滿了迷惆及畏縮的形色,易天風咽了口唾液,吶吶的道:“不是說……呃,單爺,你不是要我們去追搜紫千豪麼?”
  因過度的憤怒而使得削薄的嘴唇也在不可抑制的抽搐了,單光兇惡而粗暴的道:“你們這一對王八蛋的狗頭!叫你們擊搜尋紫千豪的蹤跡,你們還拖著這個累贅作啥?”
  吸口氣壓壓火,單光又陰毒的道:“而且,你們走的方位也不對,紫千豪一定是朝著林子逃了,他豈會愚蠢到順著小路往前走?”
  宋德忙道:“那麼,單爺,我們就將這女子放在此地,往林子里搜一搜了……〝怪吼一聲,單光暴辣的道:“廢話!你們從右邊搜,我自左邊搜,現在,你們還等什麼?要老子來抬你們進林子去麼!”
  嚇得一哆喀,宋德與易天風兩個再也不敢多吭一聲,他們丟下了暈迷癱軟的方櫻,拔出傢伙,連奔帶跑的衝向後面的黑檀木林子里……
  恨得猛一跺腳,單光走到金奴雄的屍體旁邊,俯下身來,細細查視,嗯,方才束縛著紫千豪的那根腰帶已被棄置在一側,腰帶早已斷成了好多截,那是左丹先時用手掌切斷的,此外,草地上有著零亂揉皺的痕印,以及點點斑的血蹤,除了這些,就再也找不出別的來了,紫千豪的失蹤,就好像突然消失在空氣裡一樣,那麼無聲無息,那麼靜寂悄然,就如此好端端的便會一下子不見了……
  狂厲的咆哮著,單光大叫道:“又會跑了麼?他又會跑了麼?”
  驀地
  他宛似想起了什麼,急切的翻轉過金奴雄的尸身,意因尋找原先別在金奴雄腰上的那柄四眩劍,但是,他又失望了,金奴雄的腰際已然空空如也,那柄四眩劍早已蹤影不見。
  單光的喉結在不住上下移動著,額頭的青筋,有如蚯蚓般根根暴起,在汗水流淌中,他野獸般的粗濁喘息,目光是酷熱而凶暴的,更帶著一股駭人的瘋狂及憤怒,突然間
  他舉起雙手的兵器 千錐錘及無耳短戟,有如在砍斬一條破麻布袋似的猛力砍斬金奴雄的尸身,沉重的千錐錘與鋒利的無耳短戟映閃著寒光,就那麼不停不歇的,暴風驟雨一般將金奴雄碩壯的屍體碎為寸斷,成為血肉模糊的一堆!
  渾身沾滿了血跡,粘貼著肉糜與碎布,單光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暴睜一雙陰殘的細眼,露出發黃的牙齒,一直到他感覺疲倦了,才惡毒的邪笑著退到一邊!
  凝注金奴雄宛如肉醬般的屍體,單光似是做過一件最得意的事情一樣,滿足而又嘲諷的道:“姓金的,誰叫你不在紫千豪潛逃的時候出聲警告?雖然那時你已死了,卻仍然應該示警相阻,嘿嘿,你不幫忙,依舊護著娃紫的,那你就怪不得老子要將你碎屍萬段了!”
  說到這裡他仰天厲笑,口沫四濺中,他又轉朝陰沉深黝的黑檀木林子,兇烈的吼道:
  “紫千豪,你看見了麼?單大爺已將你的兩個手下全凌遲碎剮啦,你如今有什麼感覺?一定是痛恨又加上憤怒的吧?如果你是姓紫的,你就該滾出來與我決一死戰,順便也替你的弟兄們報仇,不要忘記,他們全是為了你才會落得眼前的慘狀的,紫千豪,你不要悶聲不響,裝歪耍熊,你一定聽得見我的說話,一定看得見這裡的情景,姓紫的,在孤竹幫你是大阿哥的身份,你知道麼?大阿哥就得撐起大阿哥的架子,難道說,你就這般不仁不義,眼睜睜看著你的屬下被我宰殺後卻縮著狗頭連聲大氣也不敢吭?”
  單光的吼罵叫囂帶著無比的諷辱與譏刺,更是那般粗變及橫暴,他那沙啞中含蘊了狂虐的語聲飄揚在冷瑟的夜空,裊繞于黑沉的林隙,也傳播在岑寂的曠野裡,但是,除了隱隱的空洞的渺渺語聲在消散,淒淒的寒風在吹揚,卻沒有引起絲毫反應,紫千豪並未出現,連一丁點可疑的徵兆也夫曾發生.一切如是照舊.那種令人窒悶的照舊!
  面孔上的肌肉抽搐著,眼皮子在跳動著,單光的臉容顯得可怕的猙獰與陰森,他長長吸了口氣,像是要壓制住心頭那一股激盪的怒潮,然後,他開始沉重的舉步行向黑檀木林子裡。
  紫千豪,他在哪裡呢?當然,他並沒有走遠,也無法走得遠,現在,他正隱伏在一株檀木樹上,藉著枝椏的陰影為掩護,將全身的重量倚托在一根微微斜起的橫桿上,他的面色是那麼灰白,那麼憔懷,又那麼衰疲,而比這些有形的創痛更深的,卻是他那無形的悲楚與哀傷,此刻,他心中宛如刀割,肝腸寸斷,他以畢生所未有的忍耐力來壓制著那一片洶湧的淒論與仇恨,他盡力使自己不至於顫抖,把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他的臉龐肌肉亦因身體上與精神上的痛苦而一陣一陣的痙攣跳動著,這位孤竹幫的首領,西陲一帶的武林霸主,雙目中全已噓滿了瑩瑩淚水,英雄並非不落淚,只是未到傷心處,如今,紫千豪已經悲痛到了極點……
  天下有什麼事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足弟兄遭受殘殺而自己又束手無策的感觸更令人悲憤的?天下又有什麼事比耳聞強仇叫罵羞辱而不能挺身以懲的懊惱更令人氣短的?如今,紫千豪卻正是這樣了,他有滿腔的熱血,整腹的怒火,刻心的怨恨,齊喉的羞恥,可是,他卻無法打擊敵人,無法稍有反應,因為他直到現在,仍舊周身痛楚如裂,袁頹不堪,甚至連站立的力量都很勉強,他知道他必須忍受,必須克制,否則,他如略一衝動,只怕非但報不了今夜的仇恨,索不回眼前的血債,就連自己的生命也將一併擱在此地了,他並不畏死,但,就是死,至少也要心無憾事,能以瞑目啊,此刻,他如有了差池,你又叫他如何無憾,如何瞑目呢?
  其實,紫千豪因為舊傷復發而至痛暈過去的時間只到一個關頭為止,那個關頭,便是左丹衝到他的身邊運掌為他切斷束縛著的腰帶之一剎,那一剎,他即已甦醒,但是,他卻無力行動,甚至連說話都很艱難,因此,他當時沒有什麼甦醒的反應,不過,他卻自睦戲的視覺裡看見左丹的壯烈犧牲,看見了他悲慘的下場,以及,看見單光加諸于左丹屍體上的殘酷手段!
  當時,一股本能的求生欲與血淋淋的復仇意志支撐著他,就在單光瘋狂碎剮著左丹的尸身的時候,紫千豪已咬緊牙關,抽出了金奴雄遺體上的四眩劍,像一個衰弱的老人攀升一座險峻的高山那樣困苦與艱辛,一寸寸,一尺尺的爬向了林子裡,他不敢喘息,不敢呻吟,感謝夜色的濃團掩護,單光的疏忽,以及宋德與易天風的徵忡和震駭,在這種有形的自然幫助與無形的人為意志分散下,他終於爬進了林中,又幾乎不能成功的以最後的一點力量攀升到一棵不高的黑檀木樹上,目攀升至樹樁上的瞬息,他已整個癱瘓了下來,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附在樹上,絲毫不能動彈的附在樹上,連呼吸都已那麼低細而微弱了……
  眼前發生的一切事情,他全已看到,也全已聽到,但紫千豪卻不能有所舉止,也無法有所舉止,他能做的,僅是一丁點的記下這些仇恨,這些羞辱,這些悲憤,並將它一丁一點的接刻在心版上……
  這時
  單光一面在黑檀林木中搜索尋找,一邊揮動手中的千錘錘與無耳短戟掃劈著雜草垂枝,他粗重的喘息著,暴戾的叫罵著,林子裡,“呼哩嘩啦”的陣陣枝葉斷響攙合著那種野獸般的爆吼不停傳揚……
  終於,于,單從右邊搜來的宋德與易天風兩人會合了。
  滿臉的狂暴與猙獰之色,單光厲烈的道:“找著了沒有?”
  兩位仁兄全是一面孔的畏縮及驚悸,易天風換了隻手倒提著他那把特大的鋒利砍山刀,吶吶的道:“沒有發現姓紫的蹤跡……我們哥倆搜得很仔細,未曾放過每一寸可疑之處……”
  宋德也提心吊膽的道:“單老,我看這性紫的,八成是溜開這裡了……”
  垂用的眼皮子“呼啦”一掀,單光怪叫道:“你們是一對飯桶,一對不折不扣的窩囊廢,媽的,依得老子的脾氣,老子就該活剝了你們!”
  宋德和易天風俱不由魂飛魄散,心寒膽顫,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哆嘯著,嚇得連臉孔都變成灰的了。
  狂亂的暴跳著,單光怪吼道:“老子獨立在和那兩個該死混帳逐一拚搏,你們卻全站在一邊風涼,也罷,老子不求你們插手相助,但你們竟連一個半死的紫千豪也看不住,你們說說。你兩個王八蛋還算是人種麼?還他媽像個吃五穀長大的活人麼?可惡的東西!”
  宋德和易天風卻驚懼得侵窒了,直愣愣的站在那裡,除了全身籟籟發抖,牙關上下交磕,就做不出別的動作來了……
  驀地退後一步,單光霍然轉身,他閉上眼,長長的吸氣,徐徐的吐出,又長長的吸氣……
  宋德和易天風兩人嚇得渾身打抖,嘴唇發青,他們幾乎連站也站不穩了,當然,他們之所以如此恐懼乃是有理由的,他們知道,“血狼星”單光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在道上是掛了招牌的趕盡殺絕,天下之大,只怕除了他的親老娘,任誰犯了他,他也會翻下臉來刨你的祖墳,挖你的老根!
  現在,單光在他轉身調息之後,已勉強將一口怨氣壓了下去,又轉回來,他陰沉沉的道:“此時我且不與你們細算,過些日子再看你們的表現如何,我們走,放開圈子去追殺牲紫的雜種!”
  宋德和易夭風兩人頓時如釋重負,冷汗淋漓中,他們俱有一種大病初愈又從鬼門關轉返一趟的感覺,二位仁兄真如逢到皇恩大赦一般仍抖著嗓子,呼低儒儒的在朝單光幹叩萬謝……
  重重一哼,單光道:“不要囉嗦了,跟我走!”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行出林外,宋德、易天風兩人亦立即狗夾尾巴似的跟了上去,就在他們甫始走出林子的瞬息
  一聲怪吼,單光已像挨了一記悶棍似的跳了起來:“方櫻那賤人呢?這天殺的臭**!”
  於是,宋德與易天風又傻住了,可不是,方才被他們拋舍在地上的方櫻又已蹤跡音然,連個鬼影子也不見了!

runonetime 2008-06-02 05:38 PM

第40章 砌義冢 血誓索仇

  方櫻的失蹤,更給氣急敗壞的單光一個沉重的打擊,他在暴跳如雷之下,更加增添了三分惶恐與疑惑,冥冥中,就好像有惡鬼在追躡著他,專門與他作對一樣,好端端的兩個大活人,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前溜走,就在他手掌心裡滑脫了,這,這不是大大的透著邪門麼?
  宋德和易天風兩人更是手足失措,傻在那裡全忘了該怎麼辦,兩張面孔上透露著難以言喻的驚悸及徵仲表情,他們心裡所想到的,已經不是單純的紫千豪與方櫻的逃脫問題,他們所想到的,更加上了一層迷離的交異,在他們的判斷中,可能已經有什麼能人高手早就暗中潛伏在一邊和他們為難了,而那個沒有露面的人物,必定又是極其厲害,極其陰詭,而且,來者不善!
  “咯”“咯”的咬著牙,單光惡狠狠的叱道:“一路給我搜過去,時間不長,我看那賤人能逃得多遠!”
  易天風暗地裡打了個冷顫,他提起勇氣,面青唇白的道:“單爺……”
  “霍”然倒臉瞪著易天風,單光怒道:“你還有什麼屁放?”
  幹巴巴吞了點唾液,易天風顫抖的道:“我有一點點拙見,想奉稟你老……”
  冷厲的,單光道:“說!”
  舐舐嘴唇,易天風吶吶的說下去:“單爺,那姓紫的身負重創,一直暈迷未醒,方櫻那賤人更是早就嚇得神智暈沉,癱軟如泥,而且他們兩個又從未離開我們身邊太遠……你老想想,似他們那種情形,自由逃生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單光冷森的道:“你的意思呢?”
  易天風忙道:“我想……呃,可能有什麼不開眼的角色乘我們不備之際偷偷潛入,暗裡做下手腳,將姓紫的與方櫻兩個救走了也未可定……”
  尖吼一聲,單光咆哮道:“你想?你想你媽的狗頭!”
  立刻宋德與易天風兩人嗷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兩個人的四條腿,也都在抑制不住的微微哆嗦……
  焦灼而憤怒的來回踱著步 一拐一拐的踱著步 單光雙目中煞氣盈溢,臉上肌肉緊繃,他一肚子怒火幾乎要把自己的心給燒死了,每一步踏在地下都是那般沉重有聲,再襯著他這副叫怨毒給扭曲了的鐵青面容,現在,只怕他的老爹娘犯了他他也會翻下臉來不認了……
  猛的站住,單光厲烈的道:“你的這種推斷可有依據?”
  易天風與宋德二人面面相覷,又不禁心腔狂跳如擂鼓,怔窒了一會,易天風才呼呼儒儒的道:“單爺,現實情況的分析,就等於是依據了啊……”
  勃然大怒,單光吼道:“住嘴!你以為老子就不會分析,就不懂得推測麼?單大爺當年在道上以智取敵的時候,你小子還賴在你娘懷裡吃奶呢!”
  一哆嗦,易天風嚇得屁滾尿流,他一疊聲的道:“是,是,單爺教訓得是,教訓得是……”
  雖然,單光表面上強橫霸道,跋扈張狂,但骨子裡他更是一個陰沉奸詐,小心翼翼的角色,口中是叱罵著人家,心裡,單光也自有了幾分猜疑,不錯,易天風的話並非無理,在方才那種情形之下,紫千豪和方櫻若想獨憑本身的力量逃走,實在是難上加難,而若是他們真個自行逃走了的話,於自己顏面上也是一個大大的諷辱,可能的,是有什麼人趁自己不備之際暗地做了手腳……
  想到這裡,單光面色稍和,他仍然冷冷的道:“假如真有人在暗裡求救了姓紫的與方櫻那賤人,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那個瞎了眼的王八蛋找出來,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宋德和易天風忙阿諛的道:“當然,當然,那小子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
  眼皮子一甩,單光暴辣的道:“逃?他往哪裡逃了?上天我追到凌霄殿,下海我潛至龍王宮,在什麼地方就什麼地方結帳!”
  忽然徵了徵,易天風吶吶的道:“只是……單爺,到如今……我們還不知此人是誰,他真叫害慘我們了……”
  一咬牙,單光怒道:“早晚,只是早晚而已,我一定能追出這是哪一個來!”
  吸了口氣,宋德悲觀的道:“擒虎難,縱虎易,單爺,姓紫的這一逃,日後,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欸……”
  一瞪眼,單光叱道:“有什麼可含糊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姓紫的不是什麼三頭六臂,他在我手中就一連栽過兩次,雖然這小子狗運亨通,兩次都吃他逃出性命,但是,哼哼,他只怕再也躲不過第三次了,前兩次我都能使他人獲,再來一次亦非難事,只要再來一次,他的性命便要終止了,好運不會永遠跟隨著他的,聽到說麼?事不過三!”
  宋德與易天風連連點頭,齊聲道:“是的,事不過三,事不過三,第三次他必然插翅難飛了……”
  單光又左右尋視了一陣,道:“現在我們且往下追,能追上固然是最好不過,否則,也只得另做打算了!”
  一邊,易天風到兩旁草叢再次搜查了一遍,他討好的道:“單爺,說不定那殘人未曾逃遠……”
  怒“呸”一聲,單光尖吼道:“你是暈了頭了,假如你救了他們,你仍會像個呆鳥似的躲在附近麼?”
  急急走了回來,易天風吶吶的道:“不,我當然不會……”
  連看也不願再多看易天風一眼,單光不耐的叱道:“走,往下追!”
  於是,三個人不稍遲疑,迅速沿著小徑往前路上奔去,別看單光拐著一條腿,趕路起來,卻仍是又急又快,捷如貍貓!
  現在,這片黑檀木林子內外,已是一片沉寂,毫無一丁生氣的沉寂……
  先前,方櫻的失蹤,表面上看起來似是非常怪異而迷離,實則卻簡單得很,原來,方櫻也是自己逃脫了的,時間就正是單光與宋德、易無風三個人進入林子里,搜尋紫千豪的當兒,其實方櫻真正的完全暈迷,也只是很短的片刻,那片刻之後,她即甦醒,但卻不是完全甦醒,只是陷於一種半暈迷的癱軟狀態而已,換句話說,她那時已可以聽見、聞到,以及感覺,唯一與尋常不同之處,就是她因驚恐過度,精神受到嚴重打擊,整個神智仍在虛虛渺的飄忽情形中,進而不能運轉身體而已,但是,這種情形並沒有延續太久,她即已逐漸恢復過來,也就逐漸明白了本身所處的危險態勢,於是,就在對方三個人拋下了她匆匆進入樹林尋搜紫千豪的那段短促空隙裡,她即已奮力掙扎著逃走,她逃奔的方向並非朝著荒野,更不是順著小徑往外跑,她只是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那座硝煙裊裊,焦殘半傾,又充滿了極度磷臭氣味的石屋之中!
  “大隱隱于朝,小隱隱於市”,方櫻急中生智,潛匿回石屋裡,卻是精明刁滑如單光之輩也沒有預料到的,他和宋德、易天風兩人的判測一樣,還以為方櫻早就被人救走,往外面逃之夭夭了呢……
  但是,方櫻的舉動,卻完全盡入林中枝椏上的紫千豪眼裡,他居高臨下,可以把林子外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方櫻的一行一動,紫千豪可以說如洞觀火,異常明白,他看見她驚煌的抬頭回顧,看見她掙扎爬身而起,看見她踉蹌地奔回石屋,然後,又看她吃力的隱伏下去,紫千豪十分讚賞方櫻的機智,這是不簡單的,因為,一個在險困中的人,往往忘了智慧而只憑直覺來行事,若是換了個人,只怕他早就爬起身來往外跑去了……
  此刻,單光等三個人已離去了,這裡已是一片寂靜,但是,紫千豪卻並不下來,他仍然伏身樹上,雙目凝集的搜探四周,似有所待……
  半晌
  黑檀木林子之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極其細微的衣袂飄動聲與身體極快擦掠過技相的聲息,就在人們的意念尚未及轉動的瞬間,一條黑影已鷹隼般從林中暴掠而出,倏閃之下,已到了左丹的屍體之旁!
  在微弱的光度之下,可以勉強辨認出那人的形貌:瘦磷磷的身材,黃焦焦的枯乾面孔,面孔上,是一雙稀疏的倒搭眉,細眼睛,眼皮松松的下吊,唇薄如刃,整個的形容,給予人一種極度冷削而酷厲的感覺,這人,不是別個,是“血狼星”單光,去而復返的“血狼星”
  單光!
  單光陰森而歹毒的目光緩緩往四周尋搜,好一陣子,他才略帶失望的低罵了一聲,騰空掠起,飛躍而去!
  這一手,紫千豪是早就預料到的,是而他未曾上當,他知道單光奸詐無比,疑心又重,必不會就這麼簡單的離開這個地方,果然,單光又去而復返,雖然他仍舊一無所獲,但卻也夠令人忐忑心驚了……
  又過了很久,久得東方的天際都已泛出一抹談淒的魚肚白色了……
  紫千豪知道這才算脫險過了此關,他小心翼翼的伸展了一下早已僵木了的四肢,身上的舊傷,卻在昨夜那要命的一陣劇烈痛苦之後似乎反倒減低了很多,再沒有那種抽心錐骨的刺激了,再也沒有那種活像要拆掉百骸般的窒息苦楚了,現在,只是隱隱作痛,就像傷口在撕裂之後又縫合了似的那種隱隱作痛……
  噓著氣,紫千豪一寸寸的沿著樹幹溜滑下來,他咬著牙,閉著嘴,吃力的,艱辛的,一點一點的往下滑,終於,他的雙足挨著地面!
  倚著樹幹,他又喘息了好一陣,然後,他異常警惕的掩隱著走出林子,而在他走出林子的一剎,目光已不可避免的看見了地上那兩具慘怖的屍體 左丹與金奴雄的屍體,以及在周遭的另外多具的敵人的遺屍!
  全身驀然痙攣,紫千豪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他把手上的“四眩劍”連鞘插進土中,雙息一彎,“撲通”跪倒,面對左丹和金奴雄的忠骸,他以頭撞地,淚如雨下!
  左丹與金奴雄的屍體,已經稱不上“屍體”兩字了,若是“屍體”,應該仍然具有人形,但是,縱然他們已經死去,他們的身軀還能夠稱得上有人形麼?那只是兩團血糊糊的肉縻,兩團支離破碎的渣滓而已,早就分不出原來的部位,原來的形象了,好慘啊……
  地下的血漬,早已乾涸,變成一片一片的紫褐色,那種帶著慘烈味道的紫褐色,而銅鏽般的血腥味仍未飄散,仍然那麼濃序的向人的鼻管中鑽,聞著這些血腥氣息,宛如看見了他們臨死之前那種不屈不辱的忠烈情形,宛如看見了他們在斷命之前那種慷慨赴難的薄天之義……
  紫千豪心如刀絞肝腸寸斷,他無聲的淬泣著,熱淚點點灑落,灑在衣襟上,灑在泥土上,也灑在他們兩個死難的弟兄遺體上,洶湧的仇恨在他胸腹間激盪;鑽心的創痛令他的靈魂滴血,他發誓為他們報仇,發誓用自己的生命餘年來追索這筆血債……
  良久……
  良久……
  一只沾染著血污的,卻纖細柔嫩的小手,抖索索的按在紫千豪肩頭,只是那麼輕,那麼軟的按在紫千豪肩頭。
  全身一抖,紫千豪轉仰起臉來,以他那雙淚眼模糊的眼睛凝注身邊的人,是方櫻,憔悴不堪,衰疲虛脫的方櫻!
  方櫻那張秀麗的面龐上,也早已淚痕斑斑,她癡迷而悲切的看著紫千豪,嘴角在抽搐不停……
  好一陣子……
  紫千豪才強制哀痛,語聲暗啞的道:“方姑娘……昨夜……你受驚了!”
  搖搖頭,方櫻淚如泉湧,啜泣道:“比起……你們的苦難……我……我的那點驚嚇……
  又算得了什麼?恨只恨……恨只恨我連一點忙都幫……不上……眼看著你們……遭人殺戮……遭人酷虐……”
  慘然長嘆,紫千豪沉重的道:“這不能怪你……我的手下落此下場……可以說咎全在我……他們皆是為了維護我,救助我,才遭此慘殺的……在那緊急危難的一刻,我又在做什麼?我只是暈迷,暈迷,像個死人似的不能動,不能想,不能表示……我未曾給他們絲毫助力,更反成了他們的累贅……死的不該是他們,該是我,該是我……我太羞愧了,我太不足承擔大任了……“
  方櫻拭去淚水,真摯而坦誠的道:“不要這樣說……紫幫主,你更無須自責,你周身傷痕累累,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你全幫上下才受的歷?而這些舊傷復發你再為孤竹一脈奔命犯險之時,又怎能忘得了你呢?紫幫主,你是一個英明、果敢、仁慈又智慧的江湖首領,我可以看出來,你的弟兄們如何敬愛你,仰慕你,欽服你,他們為了你,個個願盡全忠,願效死命,他們是那樣的擁護你,紫幫主他們樂於為了你舍生成仁,他們每個人都明白,只有你才是西陲的真王,只有你才能領導孤竹幫永不淪亡,不要悲傷,紫幫主,你的弟兄雖然去了,但他們如能見你平安無恙,便是在九泉之下,他們也一定會含笑瞑目的……”
  紫千豪再次淚水縱橫,悲痛失聲,他的右手緊抓著插在上中的“四眩劍”劍鞘,抓在劍鞘上的五指關節,也全因用力過度而泛白了,他呻吟似的嗚咽道:“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下去……”
  深深嘆了口氣,方櫻用袖抹著眼睛,她幽幽的道:“紫幫主,請你節哀珍重……你的弟兄們地下有知,他們想亦不願見你如此悲愴欲絕……”
  紫千豪宛似未曾聽見,他只是硬咽著,沉默著,淚流不盡,周身也在難以抑制的陣陣抖索……怕他淚濛濛的雙眸深處,從哀傷中突破,有一股寒凌凌的熱氣正在成形,這股熱氣有淚選著,不易為人所體會,但是,它卻已在逐漸成形了;像一把毒火,一柄利刃,一聲血淋淋的呼號!
  過了很久……
  紫千豪以手揮劍,沉重的站了起來.他背過臉,匆匆將淚痕擦乾,一反腕將“四眩劍”
  插回腰際,仰天長長吐氣……
  怯怯的,方櫻次前兩步,她柔婉的道:“紫幫主.你歇會好嗎?我看你太疲倦……”
  看著她.紫千豪苦澀的露出一絲笑容 一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沙沙的道:“謝謝你,方姑娘。我還可以勉強支撐,方才,我若會失態之處,也請姑娘奇在我心靈受創過巨的份上,,莫于責!”
  紫千豪的如此謙懷多禮,倒反使方櫻在受寵若驚之下有些承受不住了,她紅著臉,忸怩的道:“紫幫莊,你……你不要客氣……我……我承當不起的……”
  和善的笑笑。紫千豪道:“還是你歇一會吧,我要將他們兩個的遺骸找地方掩埋……”
  方櫻忙道:“我幫你做,紫幫主.你重傷在身,不適勞動……”
  紫千豪低沉的道:“那麼。我就下客氣了.方姑娘,我們便一起動手吧。”
  很快的。紫千豪選擇了石屋後面的一小片荒地來做為左丹與金奴雄的暫時埋骨之所.他和方櫻兩人十分吃力的工作著,從除草去蕪到挖坑,再來回搬運左丹及金奴雄散碎的屍體與他們的兵刃,整整忙了一個多時辰才算竣事,當他們堆上了土,立好了木牌,二人業已汗透重農,喘息籲籲了……
  略略休鼓了一陣之後,方櫻稍稍撫理了一下鬢髮,扯扯凌皺的衣衫,她一張姣好的面容已由蒼白轉為淡粉,嗯,別有一番令人欣賞的嫵媚韻味呢,望著紫千豪,她輕輕的道:“紫幫主,我們……可以離開了嗎?我老覺得這個地方不安全,而且陰森森十分可怖……”
  點點頭,紫千豪沉沉的道:“這裡是不安全,單光他們仍有去而復返的可能……你當然也會覺得此地可怖的,因為它曾發生了可怖之事。”
  猶有餘悸的打了個寒栗,方櫻畏怯的道:“他們……他們還會去而復返?”
  雙眉微剔,紫千豪道:“昨夜姓單的已表演過一次了。”
  大吃一驚,方櫻張口結舌的道:“什……什麼!昨夜他們走了之後,還曾回來過?”
  悲憫的注視著方櫻,紫千豪微帶詫異的道:“你不知道?”
  搖搖頭,方櫻恐怖的道:“我一點也不曉得……我奔逃進那座半傾的石屋之後,就像癱瘓了一樣躺在屋角動也不能動了,一直到天亮,我才鼓起膽子掙扎著出來……我出來之後,便看見你……獨個兒跪在你兄弟的遺體前面……”
  紫千豪慶幸的道:“幸虧你躲在屋裡動也不能動了,否則,若他們離開後你就出來,極可能當面碰上二次返回的單光!”
  猛一激靈,方櫻驚懼得臉兒又泛白了道:“天,他竟這般狡猾……”
  痛恨的,紫千豪切齒道:“而且陰毒!”
  忐忑著,方櫻急道:“我們……走吧?”
  紫千豪道:“好的。”
  移動腳步往前走,方櫻又發覺紫千豪面對新墳,站在原地未動,她迷惑的道:“紫幫主……”
  冷淒淒的一笑,紫千豪哀沉的道:“讓我向我的兩位弟兄再作悼念,而且,我們不用步行。”
  片刻後
  紫千豪仰首向天,突然發出的連串急速而滾顫的尖銳長嘯來,他這嘯聲高亢無比,有如一顆顆的鋼珠連接不斷的彈向雲霄,聲能裂帛穿石!
  幾乎像是他嘯聲的應合,就在這串尖嘯之聲尚裊繞於空之時,遠遠地,在石屋後的方向,一陣昂烈的馬嘶聲已遙遙傳來,嘶叫方起,便可以覺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往這過移進。
  方櫻又驚又喜的道:“紫幫主,是你的馬!好靈異啊……”
  安慰的一笑,紫千豪道:“我與‘甲犀’奔戰江湖,出生入死業已多年,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就像一對親熱的老友一樣,‘甲犀’很忠誠,它從來沒有背叛過我,離棄過我,無論在什麼險惡的情勢之下……或者,世上有些險詐陰狡之人,還比不上這頭畜生……”
  方櫻由衷的道:“我同意,就像單光這種人……”
  嘆息著一笑,紫千豪沒有再說話,這時,只聽得蹄聲急劇,宛如急雷,片刻之後,“甲犀”那鐙甲閃亮,雄駿健偉的影子映入他們視線之中!
  當“甲犀”停在紫千豪身前,用那雙明亮的大眼慰貼的瞧著它的主人,以它柔軟的額頭鼻端摩觸著它主人面頰的時候,紫千豪不由浩歎了,他愛憐的撫著坐騎的鬃毛,哺哺的道:
  “你還是不會離棄我……寶貝……你的另兩個同伴呢?跑了?逃了?它們委實是比不上你的,寶貝,你是畜生中最好的畜生……”
  方櫻也想試著過來撫摩“甲犀”,而這匹忠馬卻突然低嘶一聲,前蹄恫嚇的輕刨,連馬唇也翻掀起來!
  驚得慌忙後退,方櫻花容失色的道:“它……它不喜歡我……”
  笑了笑,紫千豪拍著馬頭,道:“‘甲屆’已可通靈,陌生人或者不熟的人都不能接近它,以昨晚為例,它在殺喊激戰聲與敵人火器的爆響聲裡,便曉得自己覓地躲藏,直到聞及我的呼喚才會回來,另兩匹馬便沒有這麼靈異了,一受了驚即會放腳狂奔逃逸,根本管不了主人的遭遇……”
  方櫻點著頭,輕輕的道:“他們昨晚拋擲的火器好厲害,那時你已暈迷,紫幫主,你怎麼知道他們用過火器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一指那座滿目瘡質的半傾石屋道:“我身經百戰,見過的陣仗多了,什麼樣的武器也逃不過我的眼睛,那石屋的焦頹樣子,不就是他們用過火器的明證麼?”
  和藹的扶過方櫻,紫千豪又道:“我們上馬吧,該走了……”
  於是,兩人共乘著“甲犀”,在紫千豪的駕馭下,這匹神駒飛快的奔馳起來,在四蹄的縱躍中,在鬃毛的拂舞裡,周遭的影物急速往身後倒退,而蹄聲如雷,從遠處移近,又自近處遠揚了……
  奔馳的速度夠,阮但“甲犀”的背脊卻是平穩的,坐在鞍上,並沒有太大的顛顧之感,這樣,對紫千豪的身體來說,可是大大有了助益……
  頂著風,在秀髮飛扭中,方櫻倒過臉來大聲道:“紫幫主,覺得傷口痛不?“紫千豪低下頭,吃力的道:“痛,但可以忍受,比起昨夜那一陣子突然發作的情形,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頓了頓,他又道:“我想……昨晚的那種劇烈痛楚,一定是我服用過那‘夜貓眼’的麻藥之後所引起的反應……藍揚善曾說過,只等這‘夜貓眼’藥力一失,舊創復發的痛苦,將足可致人死命,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昨晚,我差不多難受得像脫層皮……”
  方櫻驚恐的道:“還會……再有昨天晚上的那種情形嗎?”
  搖搖頭,紫千豪道:“大概是不會再有了……老實說,我恐怕也挺不住第二次了呢……〝
  憂慮的,方櫻又道:“紫幫主,你舊傷未愈,為什麼就急著出來呢?為什麼又服下麻藥呢?那等於是飲鳩止渴啊……”
  沉痛的苦笑了,紫千豪啞著聲音道:“為了孤竹一脈的興衰存亡……方姑娘,你要知道……我們的敵人是不會等待我把創傷養好了的……明知我那樣做是飲鳩止渴,也只好如此了……”
  欽佩之色溢於言表,方櫻由衷的道:“紫幫主……你好了不起……你是我生平所見最有丈夫氣慨的男人……”
  搖一搖頭,紫千豪道:“謬獎了……我實在受之有愧……”
  方櫻真誠而懇切的道:“我……我講的是真心話……”
  苦澀的,紫千豪道:“謝謝你……我其實是非常平凡的……”
  回過頭來,仰起臉兒,方櫻柔婉的道:“若是江湖中的千萬人,都能做到像你這樣的‘平凡’,紫幫主,則江湖上就不會弄到今天的蛇鼠橫行,宵小當道了……”
  目光有些淒迷的凝注著遠處罩在薄霧輕煙裡的荒涼景色,紫千豪戚然一笑,他道:“方姑娘,或者,你還年輕,或者,你與草莽中人接觸的深度仍然不夠,你可知道江湖的日子是極其苦澀與發黯的?難得有什麼希望,有什麼盼望,只是那麼一天天的過下去,不敢預料明天會是什麼情況,更不敢期冀未來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致,更是行俠仗義的舉止,也全得豁上命,灑上血去陪襯,那些粗魯卻直爽的漢子,他們腦海中沒有美麗的憧憬,他們只想就這麼生存著,用他們習慣的,傳統的方式生存著,而他們要活,要糊口,便往往脫不了血腥,離不開干戈,用性命去換飯吃,伸舌頭舐刃上血,這些殘酷的折磨往往如影子李連著他們,他們並不願如此,難以更改的,卻是他們已經固定於這種形式的生存規範了……”
  方櫻感動的道:“紫幫主,你好像有很多的悒鬱積存心中……”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那僅是在長久的鐵血生涯下所自然形成的一種悲憫罷了,我憐惜別人,但是,我又何嘗不憐藉自己……”
  輕輕的,方櫻道:“紫幫主,你……嘗試過退出這個混飩的圈子嗎?”
  緊握著馬韁,紫千豪的豹皮頭巾獵獵飛拂,他垂下視線,悠悠的道:“你不懂……”
  方櫻迷惆的道:“為什麼我不懂?”
  籲了口氣,紫千豪苦笑著:“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一個人,好辦,天下之大隨我飄零,正常的日子也早就為我羨慕了,可是,我又怎麼拋舍我的那群手足弟兄?怎麼能罔顧我的道義責仁?大伙兒在艱險的江湖風雲下把幾千條命結束在一起,於血滴滴的辛酸歲月中將無數顆赤紅的心系貼在了一道,大家福禍與共,生死相連,度過了多少悲苦絕望的時光?
  度過了多少慘烈冷酷的關頭?挨餓的時候大家在一起。灑血的時候大家在一起,享受的時候大家在一起,歡樂的時候大家也在一起,幾千個人像一個人,幾千條心似一顆心,我們如何分,如何散?而我,更如何離棄?緊握的拳頭是強而有力的,是可以因團結而有所作為的,若是拳頭松了,則各自分散,一既不振,這鬆散拳頭的背義工作,方姑娘,我能倡先領著去做麼?”
  了悟而諒解的深深點頭,方櫻動容道:“我一直未曾想到……紫幫主,以你在西陲 赫盛名,立霸之威,暗裡,卻也有著這許多苦楚……”
  抿抿唇,紫千豪道:“一顆珍珠,表面上看去是光潤奪目,絢麗流燦的,可是,有誰知道蚌母在蘊孕這顆珍珠時所承受的艱辛?”
  方櫻苦有所悟,低細的道:“我……我明白了……”
  紫千豪開始沉默下來,他任由座下的“甲犀”奮力狂奔著,而“甲犀”的奔馳已有如龍馭風雲,疾若雷電,在響成一片的蹄聲裡,瞬息急前還隔著老遠,瞬息後,便只見灰塵漫天,把蹄聲又拋在後面了……
  天早大亮,但是,卻是個陰霆的天氣。
  兩個時辰之後。
  前面,已到了一片繁華熱鬧的大鎮集,這座鎮集,叫“浣豐”。
  紫千豪曾經在以前來過這個“浣豐”鎮,昔日,孤竹幫在這裡還開過一家綢緞莊,後來卻因經營不善,虧損太巨而由紫千豪下令撤銷了,紫千豪曉得這裡是個十分繁榮的地方。當然,他也知道該往哪裡打尖。
  輕輕地,方櫻道:“紫幫主,我們要在這鎮子裡歇一會嗎?”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不錯,用過午膳再走,而我也想順便找個大夫給我療傷換藥。”
  略一遲疑,方櫻又羞怯的道:“但是,我們男女兩人,合乘一馬,不會……不會太過惹眼,遭人注目?”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道:“不管他了!”
  片刻後,“甲犀”已一陣風似的卷進了鎮街裡,當那些不太擁擠的行人方才吃驚的爭相躲避之時,“甲犀”早已閃折入另一條橫路上去了。
  就在這條路的第三家樓宇之前,“甲犀”毫無徵兆的突然停住,就那麼猛一下子將四蹄釘在地下,穩如泰山!
  料不到馬兒竟會有這種住蹄的方式,方櫻不由脫口驚呼,上身往前一傾,而就她這往前一傾的勢子下,已那麼巧妙的被一個人順勢接托下來。
  這人,嗯,是紫千豪!
  驚煌未定,方櫻又被迷惑籠罩,她根本就不知道紫千豪是什麼時候用什麼動作下的馬!
  那等快速,真是匪夷所思了……
  拭去鬢邊的冷汗,方櫻喘息:“可……嚇壞我了……”
  目光含著笑意,紫千豪道:“對不起,習慣了就會好的……”
  突然間,就是這句話,方櫻竟感到一種微妙而甜密的震動,她不由心旅遊盪,面飛紅霞,“習慣了就會好的”,莫不是,將來紫幹豪會時常偕自己同道遊?他會時常叫自己隨伴左右?他是這個意思嗎?而這個意思的後面,又包含了些什麼暗示呢?而真有什麼暗示的話,這暗示好似又嫌太輕微了啊……
  猛然間,方櫻才覺察到紫千豪正在輕拍肩頭,她羞怯又慌忙的偷偷看向紫千豪,而對方卻也正微帶驚異的注視著自己呢……
  眉宇間的神色有些古怪,紫千豪道:“有什麼不對麼?方姑娘,我已連叫了你好幾聲了,你好像有點兒恍惚,不舒服嗎?”
  連忙掩飾的揉揉額角,方櫻窘迫的羞紅了臉兒道:“不,不,啊,是有點頭暈,大概是剛才嚇了一跳的原因……”
  笑了,紫千豪道:“你真不像是位江湖巾幗呢?”
  說著,他又一指面前的這座樓房,道:“‘醉仙樓’,‘浣豐’鎮裡最好的一家酒樓,這裡的菜做得味道不差,假如他們的廚師仍是三年前那一個的話。”
  定定心,方櫻這才發覺面前這幢樓房竟然是家酒樓,一看清了,鼻端才聞著了隱隱飄來的酒菜香味,眼睛也才看清了樓下的各項擺設。
  這時,已近午間,‘醉仙樓’,下面的食客也上了五六成座,大概由於客人不多,並不太嘈雜喧囂,但是,卻沒有店夥計出來招呼肅客!
  眉頭一皺,紫千豪道:“怪了,怎麼沒有人出來招呼呢?”
  方櫻眼尖,她突然看見了什麼,連忙用手往店裡一指!
  “快看!”

runonetime 2008-06-02 05:39 PM

第41章 金手煞 是敵是友

  隨著方櫻所指的方向看去,紫千豪不由恍然大悟為什麼沒有店夥計出來迎客的原因了,就在樓下靠人門處的角隅,那方紅木大櫃檯邊上,正有七八個店夥圍成一圈,他們個個衣袖高挽,橫眉怒目,露出一副氣衝牛鬥的形態來,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卻是個瘦小枯乾,衣衫襤樓的人物,這人看不出他的確實年紀,但亦不會太年輕了,他蓬亂的披拂著一頭花白垂肩的長髮,黑炭似的面孔上生著兩只青虛虛的眼睛,朝天鼻,一張嘴唇是又黑又厚,襯著一只把風耳朵,就是那兩條眉毛還顯得有點兒神氣,濃密而斜聳入鬢,頗帶了三分英武味道,這八怪的是兩只手臂又粗又長,垂直過膝,而臂上肌肉虯結如粟,塊塊墳起,一雙大手有如蒲扇,手指卻是根根又姐又短,這兩條怪異得強壯過了份的手臂,與他那瘦小枯乾的身體比較起來,卻委實是不太相襯了……
  樓下的食客們所以並沒有大聲喧嘩,也並非在於他們教養有素,而是每個人全在凝目欣賞著這場鬧劇,他們個個神色悠閒,夾菜吃酒,邊低聲談論著雙方是非,看得出每個人全有點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味道,這場爭紛,不正好為這些食客們一助酒興麼?
  七八個店夥計氣勢洶洶的國在那位注於仁兄兩側,但卻沒有人出聲,那瘦幹仁兄也大馬金刀的價在櫃檯上半閻著眼養神,櫃檯後,一個胖大禿頭,滿臉紅光的中年漢子正怒形於色的擎著一只黃蒼蒼的,生有鏽斑的三足鼎林在反覆細查著,那只足有半尺來高的三足鼎杯,看不出是用什麼金屬打造,不過,光瞧那形式,恐怕也是一件年代久遠的古物了,如今若用它來盛裝飲食,嗯,只怕已不太合適……
  櫃檯後的胖漢是越看越火大,越看越生氣,突然間,他兩眼一瞪,“膨”的一聲,重重將那只三足鼎林放在櫃檯上,因為放得太重,又把台面砸下去三個淺凹,他肉疼的急忙把鼎林推開,伸出一只胖手連連在淺凹上抹動,希望能抹平這三點痕跡,不過,顯然的,他是抹不掉了。
  憤怒得臉紅脖子粗,兩頰的肥肉直在抖動,胖漢一拍櫃檯,朝那位不驚不動,“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的仁兄低吼道:“餵,餵,朋友,你你你,你簡直欺人太甚,你叫我仔細查看這只廢銅爛鐵的值錢處,但我看了半天也找不出它到底值錢在什麼地方?你,你大吃大喝了一頓。卻想用這種下五門的騙術來搪塞,天下是有這麼簡單的事?”
  四周圍著的店夥計有兩個已忍不住氣了,叱喝著道:“拖他出去狠揍一頓!”
  “剝他的衣裳以後再送官,媽的,白吃到醉仙樓頭上來了。”
  胖漢連忙一揮手,咆哮道:“不要吵,正是上生意的時候,還有客人哪,你們叱呼什麼?”
  壓制住店夥們的激憤之後,胖漢又抑著自己怒火 卻真個氣得青筋暴起的道:“朋友,我已再三說過了,你這東西不值錢,你想想,你一進門就大呼小叫,要了一整桌上好全席,偏偏酒量又大得嚇人,再灌下了我們店裡最名貴的‘花彫’十二斤,帳一結,是五兩八錢銀子,你卻沒錢付帳,掏了這麼塊破鐵出來抵押,如若這是塊金子呢,價值到是夠了,便算是銀子吧,也差不多,但卻僅是塊又破又舊還生了綠鏽的老古董,你叫我們拿著這個東西做什麼?我們這裡是酒樓,又不是古董店……”
  乾瘦仁兄忽然嘻嘻一笑,聲如破鑼般開了金口:“掌櫃的,你不要有眼不識金鑲玉,這只鼎杯,乃是前朝最末一位皇帝的御用酒器,照現下的時候,要值黃金數十兩之巨,我只吃了五兩八錢銀子的酒食,就忍痛暫且押在你這裡,你委屈了,我還不情願呢,多則三天,少則一日,我就馬上拿著銀子回來贖取……”
  胖大的店掌櫃仍然憋著氣,一個勁的搖頭道:“這東西值錢,朋友你還是留著吧,我們不想佔客人的便宜,也不敢代客保管這等貴重的古物,朋友,我們只要你付出五兩八錢銀子便得,這是你自己吃下的酒席錢……
  用那只粗大的手掌,抹抹嘴,那張黑又厚的嘴巴上敢情還是油光光的呢,這位瘦幹仁兄啞生生的道:“你怎麼這麼個死心眼法?難道我跑了幾十年江湖,還會白吃你這破館子一頓麼?留下這只鼎杯,包你吃不了虧,你還是他娘開店的,就連這一點眼光都沒有?你再看看我的模樣,我會是個白食的人麼?”
  不由自主的打量了這位怪人一眼,一打量之下,肥胖的掌櫃更越發沒有信心了,他氣憤填膺的道:“朋友,我們開店做生意的,是要和氣生財,廣結人緣,只要是稍微過得去,我們也全認了,但這也需要有個邊啊,你吃喝的數目若是小小三兩錢銀子的話亦就算了,可是,你你……你一下子就吃掉了近六兩銀子的酒菜,你這樣一拖一賴,姑莫論我們如何向東家交待,日後若是再多碰上似你這等的白食客,我們還要混麼?我們大夥只好張開大口去喝西北風啦……”
  打了個酒嘔,瘦幹仁兄露出那口黑牙一笑,道:“西北風並不頂飽,那種日子,我也過過……”
  再也忍不住了,店掌櫃猛然一拍櫃面,眩目切齒的大吼:“你,誰在和你扯淡?你給是不給?”
  兩手一攤,瘦幹仁兄眯著眼,道:“別生氣啊,老兄,我當然是要給的,但你叫我拿什麼給呢?我全身上下,除了這只寶貝鼎杯,就隻身上這件衣裳啦,還是五年以前買的便宜貨……此外,肚皮裡倒滿裝了大魚大肉,珍溢美酒……”
  怒吼如雷,胖掌櫃面如由血的叫:“你,你是存心想賴帳了?”
  搔搔亂發,乾瘦仁兄無奈的道:“不是我想賴帳,只是我無銀可付,那只價值巨萬的前朝鼎杯,押給你又不要……”
  雙臂高舉,胖掌櫃雙目圓瞪,氣急交加的怪嚷:“眾位客官,眾位鄉親,眾位爺們大爺兄弟們,你們各位可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這個無賴老小子的蠻橫霸道了,他不但想白吃白喝,還敢詐騙欺瞞,強辭奪理,我們再是委屈也無法求全,我斗膽請各位做見證,要好好收拾一番這個無法無天的老混蛋,也不用叫人家說我們浣豐鎮好被人欺!”
  他兩眼一掃,已看出座上的食客們對他有了支持與同情,於是,這位胖掌櫃大吼一聲,吼叫道:“伙計們,給我將此人拖出去打!”
  乾瘦漢子輕聲哈喝道:“反了反了,你們不顧王法了麼?”
  七八個橫眉豎眼,腰粗膀闊的店夥計往上便圍,在一幹食客們的群情鼓譟裡,其中一個大麻子店夥怒罵道:“混小子,你還知道王法麼?”
  這位乾瘦仁兄胡亂一退,就那麼恰巧的一下子躲過了那大麻子的店夥的撲抓,其他店伏叱吼連聲,跟著便要一齊衝上
  “住手!”
  一聲清朗中隱含應疲暗啞的叱聲突然在此時響起,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音裡,卻蘊含了無可言喻的威懾力量,摻合了令人心顫的雍容韻味!
  剎時之間,非但那正欲動粗的七八個店夥全驚得怔住不動,就是滿座食客也人人愕然,紛紛側過頭臉,將目光投注在那出聲之人的身上!
  不錯,他正是紫千豪!
  引著方櫻,紫千豪徐徐步入裡面,他感稜四露的尖銳目光炯然的四周掃視,而凡是與他目光相接的人,無不驚然顫慄,不期而然的匆匆低下頭去,沒有一個人膽敢正眼相視!
  乾瘦漢子一拍雙手,笑呵呵的道:“路不平有人踩啊,你們眾人欺負我一個孤單的外鄉客,終究還有那招子亮的好朋友仗義執言呢……”
  櫃檯後,那胖掌櫃氣急敗壞的轉繞了出來,他顫巍巍的奔到紫千豪面前,打躬作揖的惶然道:“這位公子,貴客,你才是有所不知了,小店再是無禮,也不敢毆打客人,是因為
   ”
  一探手,紫千豪冷冷的道:“事情我全看到了,不用再囉嗦,掌櫃的,這位仁兄一共欠你多少酒食錢?”
  胖掌櫃閱人多了,也是眼睛裡揉不進沙子的角色,他甫始看見紫千豪,便不由自主的為人家那種風範氣度所懾,他心裡有數,這位看上去衣衫頗污,面色蒼白的年輕公子,雖然形態樵悻,卻必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紫千豪問話之後,他如何敢怠慢?誠惶誠恐的,他忙道:“回稟公子爺,這位……呃,客人,欠小店的酒食錢,不多不少,一共是五兩八錢銀子……”
  點點頭,紫千豪道:“一起算在我的帳上便了,此外還有門外我的坐騎,也要加意照拂!”
  胖掌櫃如釋重負,陸上笑瞼,一疊聲的哈著腰道:“是,是,全遵公子爺吩咐……”
  說著,他一回頭,怒目叱喝那些還呆在一旁發愣的伙計:“混帳!你們還呆在這裡幹啥?看戲麼?尚不快管貴客引路入座?”
  紫千豪不再理會店中多少人,他朝那站在櫃檯前面,正向自己鰍牙微笑的乾瘦漢子一拱手,道:“兄台請了,可有雅興再進水酒幾杯?”
  乾瘦漢子呵呵一笑,重重抱拳,道:“多謝,多謝,剛剛麻煩你少兄替我承擔了欠帳,此情未報,又怎能厚顏再行叨擾?”
  淡然一曬,紫千豪道:“同屬江湖飄零,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若是兄台身無急務,何妨小坐片刻,也好交個朋友?”
  連連點頭,乾瘦漢子笑道:“如此一說,到是正中我的下懷,行,我打擾了!”
  紫千豪側身肅容道:“兄台請。”
  回手自櫃檯上拿起他的三足鼎杯,乾瘦漢子略一推讓,便與紫千豪、方櫻三人同時抬級登樓。
  樓上的陳設,比諸樓下確實高尚得多了,他們挑了一副座頭坐下,紫千豪交待了堂館所點的酒菜之後,面對那乾瘦漢子道:“尚未清教兄台高姓大名?”
  乾瘦漢子沉吟著,面上頗有難免,他尷尬的直掛著一雙大手朝紫千豪乾笑。
  淡淡的,紫千豪道:“或許淡泊人生,或許另有隱衷,有很多江湖同道往往不願說名道姓,此亦並非奇事,兄台,免了也罷。”
  一拍手,乾瘦漢子爽快的道:“不管他了,對別人可以鬼鬼祟祟,對少兄你,如此做就太也顯得我不夠大方,我便老實說了吧,我姓熊,叫無極 ”
  心頭倏震,紫千豪脫口道:“‘金手煞’熊無極?”
  豁然大笑,熊無極連連拱手:“慚愧慚愧,陋名殘號,料不到少兄也有耳聞,這西陲邊地,我還道是無人知我呢……”
  不待紫千豪回答,他又道:“尤其是在方才那等羞人的場面結識少兄,呵呵,更是豈有此理,貽笑大方了……”
  紫千豪微笑道:“好說,熊兄尚清不要掛懷……”
  這時堂情已把酒菜送上來,擺置舒齊後,又必恭必敬的哈著腰桿子退下,在各人酒杯中斟滿了酒,紫千豪舉杯道:“我與方姑娘合敬熊兄,神交已久,異地相逢,也是有緣了。”
  熊無極向方櫻欠欠身,一口幹了,酒下肚,他才變得更為豪邁磊落的道:“這一趟,我從中原道上萬里迢迢趕來這裡,實在是迫於三分無奈,兩分勉強,又加上五分身不由主,娘的,提起來,便是一肚子火!”
  又敬了熊無極三杯,紫千豪夾著一塊芙蓉雞吃下了,才微笑的問:“此話怎說?”
  自己又喝乾了一杯,熊無極抹了把油嘴,滔滔打開了話匣子:“少兄,我們雖是陌路相逢,萍水初交,但我看你卻十分順眼,想你對我也不會太討厭,這叫什麼……呢,一見如故吧?是的,也叫有緣,有緣於里來相會,無線對面不相見,是麼?”
  點點頭,紫千豪道:“一見兄台,在下便知道必是性情中人。”
  哈哈大笑,熊無極又喝盡了一杯酒,他接著道:“過獎了,過獎了,這次我之所以餐風飲得,風塵僕僕,自中原趕命一樣的趕到了這裡,說起來卻並不是一件輕鬆擁快的事,進一步說,也是為了一件使我異常提心吊膽的事 少兄,咱們一見如故。是以我說話便直來直去,用不著拐彎抹角替自己裝他娘的門面了!”
  紫千豪詫異的道:“怪了,以‘金手煞’熊兄之赫赫威名,會有什麼事情使你提心吊膽呢?”
  嘆了口氣,熊無極先夾了一大塊冰糖肘于塞進嘴裡嚼著吞咽下肚,才放低了聲音,道:
  “少兄,初次相見,我便信得過你,尚清少兄在聽我述完之後代守秘密為要!”
  紫千豪頷首道:“這個當然……”
  抹了抹嘴,熊無極壓著嗓子道:“不久之前 大約一個多月左右,‘南劍’關心玉在傲節山與西陲霸主‘魔刃鬼劍’紫千豪有過一場生死之鬥,這件大事你可曾聽說?”
  又是心頭一跳,紫千豪卻絲毫不動聲色的道:“曾有所聞,方姑娘,你可也聽說過了?”
  後面一句話,是紫千豪深恐一側的方櫻突然失態而給她的暗示,當然,方櫻是明白的,雖則她在聞及熊無極言談之下當時便大吃一驚,好在她的表請恢復得十分迅速,對他們頗為信任,又加上正在大吃大喝的熊無極並未曾注意到,仍舊繼續說道:“你們知道這件事?我想你們也應該知道的,那一戰,真可謂是驚天動地,鬼哭神號,而比鬥的結果,‘南劍’關心玉卻栽了筋斗,弄了個又殘又廢,姓紫的也帶了重傷,老關呢,幾十年的名頭,也就在那一仗全搞垮了!”
  口中“嘖嘖”了兩聲,紫千豪搖頭道:“真可惜……”
  兩只大手在油污發亮的褲管上一抹,熊無極道:“說得是哪,老關在折羽歸去之後,成了個殘廢人不說,以他那等高傲要強的性子又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怨氣?身上的傷重,又加上急怒攻心,他的老毛病 就又犯啦,這一犯可是嚴重,簡直就像癱了一樣,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你們知道,在中原南面,老關是一代宗師的身份,他的親友同濟可不少,這一吃癟,他的一般至交好友們怎肯善罷甘休,當下便緊集商議,更決定大量散發‘俠義帖’給同道各門齊聲討伐,如今,俠義帖已在半個月之前完全派發出去了!”
  紫千豪沒有作聲,這個消息,正和他們早先所獲的密報相符,關心玉已在廣邀幫手,準備復仇雪恨了呢……
  呷了口酒,熊無極又道:“娘的,本來呢,這樁事和我八竿也撈不上邊,我和紫千豪無怨無仇,河井水互不相犯,根本就毫不發生牽連,至於關心玉,我和他也只是互相慕名,談不上什麼交情,他們打打殺殺,是他們的事,只要不犯上我,我落得逍遙自在,輕鬆愉快,但是 “
  又嘆了口氣,兄無極喝乾了杯中酒,接著道:“千不該萬不該,我有一個生平好友
  我這大半輩子也只有那麼一個生平好友,他亦接到了老關的帖子,更可恨的,是他竟代我做了主張,邀我趟了這趟混水,這還不說,更令我啼笑皆非的,是他們在集議之後,又公推我為第一個先鋒,先行趕來西陲佈置探訊,此外,他們又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姓紫的重傷未愈,即帶著創傷兼程趕往‘寧’境‘三道橋’的‘白蛇山’問心宮去對付‘攀鷹瞎道’去了,因此,他們認為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在他們集齊人手,大舉趕來西陲之前,我便又加上了一個擔子,這個擔子便是星夜追索紫千豪的來路,覓機予以截殺!”
  一邊,方櫻驀地激靈靈一顫,她花容慘變,脫口驚呼:“好狠啊……”
  微徵之下,熊無極連忙致歉道:“對不住,我忘了姑娘家最怕這些血淋淋的事,方,嘔,方姑娘,還請你包涵則個!”
  方櫻的失常,本來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幸虧熊無極會錯了意才堪堪掩飾過去,紫千豪怕她再露破綻,低聲笑道:“這有什麼狠的?江湖中事,原來便是如此,牙眼相還,冤冤相報,綿綿延延難以盡絕,方姑娘,你是少見多怪了!”
  方櫻知道紫千豪在暗示自己需要“鎮定”,她慚愧又窘迫的一笑.訕訕垂下頭去……
  “呼”的朝自己腦袋上一拍,熊無極道:“少兄,請莫責怪令友,呵呵,全是我失言,說話說得太過火了,太過火了,該罰,該罰!”
  舉杯再敬熊無極,紫千豪道:“且請熊兄續接,不要緊的。”
  幹了杯中酒,熊無極又牢騷滿腹的道:“好,嘔,方才我說到哪兒啦? 對了,說到要我追索至紫千豪的返回路途上,伺機加以截殺,但是,這卻使我為難了,其一,姓紫的與我素昧生平,本就不認識,其二,西陲的地面我又不熟,還是第一遭來,先是打聽路線走法,只怕就要大費周章,其三,能不能恰巧碰上頗難逆料,而且就算碰上了,鬥不鬥得過人家更成問題,所以說,我這次老遠的趕來西陲,實在是大大的不上算,確確實實的提心吊著膽!”
  一搔亂發,熊無極無可奈何的道:“這一次,我是他娘的,趕著鴨子上架 硬挺啦,為了好友的顏面,為了自己的名聲,為了那撈什子的公憤,也只好含著一肚子鳥氣委屈這一遭,十天前我即到了西睡,好不容易才打聽出來姓紫的尚未回到傲節山,而有一個消息卻更叫我洩氣,姓紫的小子竟然在那等身負重傷的情形下還把‘問心宮’的‘攀鷹’瞎牛鼻子宰啦,這一來,我對自己這幾下子把式能否對付人家有疑問了……”
  紫千豪微微一笑,道:“其實兄兄也不必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熊兄號稱“金煞手”功力蓋世,藝業精湛,威名之盛,在兩湖一代,更是首屈一指,姓紫的雖然不弱、到底是舊傷纏身,不如平昔,更何況他在連連奔戰之下,只怕早已精疲力竭、不勘一擊了呢……”
  大大的搖頭了,熊無極坦率的道:“少兄之言,老實說,我不敢苟同,雖然我對自己的把式頗有自信,但姓紫的更非省油之燈,‘南劍”關心玉,瞎道‘攀鷹’諸人皆是何等厲害角色?猶自不能取勝,我熊某何人?又豈敢如此狂言?再說,姓紫的重創未愈,我若與他較量,不論輸贏,皆是一件丟人失額之事,這豈不是乘人之危,落石下井?此等行為,實在有欠光明,因此,我私心早有決定,突然湊巧遇上紫千豪,他如果真重創未愈,我寧願日後背個臭名,受中原武林同道指責,也不能乘隙而攻,做出那卑鄙齷齪之事!”
  紫千豪微微動容道:“此言當真?”
  重重一哼,熊無極不悅道:“少兄以為我熊無極只是說著好聽麼?”
  一舉杯,紫千豪贊道:“佩服!”
  豁然一笑,熊無極撫掌道:“不敢當,不敢當,老實說,我這人粗魯不文,狂放浪蕩,可謂毫無是處,但是,我卻還有著那麼一丁點好處,就是,哦,不做違背天良的事!”
  紫千豪低沉的道:“熊兄,假如那個紫千豪聽到了你這一番話,定然也會另眼相視了……”
  無奈的笑笑,熊無極道:“只怕他不會有這樣好的度量,現怎麼說,我來西陲,對他總是有害無益,他若是知道了我此來目的,我就算有心斟酌,他也必不領情,換句話說,除非我先行避讓,這場麻煩怕也難免……少兄,我心裡頗多猶豫,如果遇上了姓紫的,光綴著他吧,又能綴出什麼名堂?上去攔截吧;勝負倒在其次,人家如真的帶了傷,我勢必不能動手,不能動手,那攔截也就失去意義了。”
  喝了口酒,他搖著頭道:“這一次來辦此鳥事,我好有一比,就像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弄來弄去,兩頭全討不了好……”
  同情的點點頭,紫千豪道:“你的處境我明白,熊兄,不能背朋友,又無法昧天良,不能失公義,又無法乘人危,這,倒真難了……”
  又吃了一口菜,紫千豪意味深長的道:“為今之計,熊兄,你有什麼打算呢?”
  熊無極低低的道:“我這次打先鋒,本來便有雙重責任,第一是打探孤竹幫的虛實動態,預做佈置,第二則是截殺紫千豪,如今第一項仍然照原來策略去做,至於紫千豪那邊,卻也不能放棄,我依舊想等到他,看看他是否如外傳的重創在身,若是,我就不找他動手了,只管探訪消息需做接引就得了,假設他並沒有什麼重傷,或者那些傷並不足影響他的武功,那麼,就只好與他一決生死……“
  紫千豪一笑道:“也真難為你了,熊兄。”
  感喟的,熊無極道:“有什麼法子,誰叫我們混進江湖道里來,明明和自己並不相干的事,到了節骨眼上,卻非得硬著頭皮去頂……哎!”
  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紫千豪又笑吟吟的道:“對於那姓紫的,熊兄,你個人的印象如何?”
  怔了怔,熊無極呵呵笑道:“這一問,少兄可還真是問到我心裡去了,說真的,聽說紫千豪生得俊俏儒雅,一表人材,年紀輕,卻是機智絕倫,才學俱佳,非但如此,他為人更是忠肝義膽,豪邁磊落,雙肩荷著上下幾千人的孤竹幫存亡大任,處事治幫,更是精明強幹,有條不紊,這人,是個超群拔萃的角色!”
  呷了口酒,他又低沉的道:“若是以我個人的想法來說,我佩服姓紫的,我也願意交他這麼個朋友,可是,如今卻他娘的完全事與願違,一心交友,卻反而成仇了……這就叫混江湖,混到頭來,連自己作主做自己的事都不行……”
  紫千豪緩緩的道:“真可惜……”
  夾了一顆油炸丸子送進嘴裡,熊無極搖頭道:“可不是麼……”
  坐在旁邊,好久沒有開口的方櫻,這時心裡卻是忐忑的憂慮,她不知紫千豪在打著什麼主意,竟能如此鎮定而悠閒的與他的“仇敵”面對面低飲淺斟,談笑家常,雖然,對方並不曉得他歷盡風霜之下所要尋找的目標就正在眼前,但這卻早晚要拆穿啊,那時,又該怎麼辦呢?或者,如果在對策未定之前便萬一吃他識破,又如何是好?這種場合,表面看去輕鬆自在,骨子裡,卻的確叫人捏著一把冷汗……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那麼,熊兄為何又囊中難澀至此呢?莫不是所攜銀錢半途遺失了?”
  黑臉一紅,熊無極尷尬的打著哈哈道:“提起此事,也真夠窩囊,夠現眼的了,而且,還怨不得別人,全是我自己給自己的難堪!”
  紫千豪十分有趣的道:“這話怎麼講?”
  搓搓手,熊無極發窘的道:“西來之際,我帶的盤纏倒是足夠有餘,一路上,也花費不了多少。就是今天早晨,在我到達這個什麼“浣豐”鎮之前所經過的一個小村子上,卻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老農的兒子和些賭棍賭錢,輸個精光,又回家偷了家裡僅有的三畝半地契押上台面打算翻本,莊稼漢子和江湖郎中賭錢,還想到哪裡去贏?一眨眼,地契也到了人家手裡,那個輸得兩眼發直的憨小子這才知道不妙,回到家裡,呼天搶地便待等死,他一家老小也都慌了腳,男男女女六七口人全哭成了一團,我呢,就恰好經過看見,問明了原因,本想帶那渾小子前往找著那幾個騙徒論理,可是,渾小子告訴我人家在就跑了,連贏的地契也是在當場就出手賣脫了的,我一愣之下,想要抽腿也抽不得了啊,沒有法子,只好硬著頭皮問他們一共輸了多少錢?乖乖,卻竟有八十多兩紋銀之多!”
  舐舐唇,熊無極又幹了一杯酒,漲紅著臉道:“當時,我就想,他娘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一咬牙,一橫心,一跺腳,我把身上的全部家當,九十兩白花銀錠,通通給了他們,這一贈給了他們,哎,我自己可就一文不名了,但我忖思,寧願自己受點罪,也不能叫這一大家人絕了生路,斷了嚼糧的老根哪,離開那家人,我到了這裡,肚皮已是餓扁了,無奈之下,我想起囊中還有一只前朝鼎杯,這只鼎杯乃是我在上個月路過‘鹽城’時,自一家古董店裡以二十兩銀子的代價買來,聞說乃是前朝皇上御用之物 其實真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買這只鼎杯的時候,只因它形式古雅,鑄模不俗,一時見獵心喜時買下來的……
  進了這家酒樓,我一思量,二十兩銀子買的古董,少說押他十兩八兩銀子總成吧?因而我就放開膽子,開懷大吃大喝起來,不瞞你說,少兄,我的食量酒量特大,別看我這麼瘦,一個人卻可以吃上四五個人份,哪知道一吃下來卻出了洞子,那混帳的店革櫃偏生不識貨,竟然說什麼也不肯抵押,鬧得我簡直灰頭上臉下不了臺,這種事,又動不得武……幸虧遇見了少兄,仗義過來,慨然替我解圍,要不,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
  紫千豪一伸拇指贊道:“原來竟是這麼回事,熊兄,你助貧濟困,扶弱拯難,已乃俠士本色,為了行善舉而遭此窘境,說起來,還是一件頗值自傲之事呢………”
  熊無極苦笑道:“善舉固然是善舉了,在我來說,卻和意了一身麻煩毫無兩樣,這種閒事,以後還是少伸手為妙……”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怕煩窘而不行善,熊兄,這不是有些因噎廢食了麼?”

runonetime 2008-06-02 05:39 PM

第42章 坦赤心 怨隙冰釋

  深深的注視著紫千豪,熊無極雙目中有著恍悟的光彩,他點頭道:“不錯,你說得對,不能因為怕煩,怕囉嗦,就不為善行俠了,江湖中人,著重的便是這一條哪……”
  說到這裡,他雙手舉杯,道:“以這杯水酒惜花獻佛,一謝少兄解我困窘,二謝少兄賜我良言,來,我先乾為敬了!”
  一仰脖子,“咕嚕”一聲,杯中酒已滴滴不剩的傾入熊無極嘴裡,他抹去唇角的酒債,目注著紫千豪也幹了杯,他關懷的道:“少兄,呃,你面色蒼白,神態委頓,連說話也有虛疲過度的沙啞,莫不是,有什麼不適麼?”
  紫千豪放下酒杯,笑道:“確是有些不適……”
  熊無極頷首道:“我自幼粗通醫術,迄今已浸淫此道逾四十餘年,少兄,你好似曾經受過極其嚴重的創傷,而今尚未痊癒?”
  旁邊,方櫻已是有些微微驚慌了,紫千豪卻平靜的道:“正是如此,熊兄好眼力!”
  熊無極得意的笑道:“為醫者,著重探、問、切、視,假如連一個人表面的病情也看不出來,還搞什麼名堂。”
  紫千豪安詳的道:“熊兄是怎麼看出的呢?”
  搓搓手,熊無極道:“少兄,你面色白中汎青,乃失血過多之兆,雙目光澤幹濕,說明了你因體力的虧損導致元氣的中應,而你嘴唇帶紫,此是長期勞累及心智耗費太多的結果,你語音暗啞,表示真力有些瘀滯,內腑曾受波震,還有,你目眶帶黑,雙眉時皺,莫非是,少兄,你近日來更遭過傷心之事而至愁緒鬱結在臉?”
  紫千豪緩緩的道:“全說對了,熊兄,你非但會看病,更且會看相了……”
  朝椅背上一靠,熊無極也笑道:“獻醜獻醜……”
  他端詳著紫千豪,又關懷的道:“由你的氣色上看來,少兄,你這傷勢可還真不輕,需要好好的養息調補上一段時間才行,而且記住,千萬不能勞力,不能動怒,不能激心,不能縱慾,最好酒也別喝……”
  紫千豪笑道:“多謝熊兄指教。”
  熊無極想了想,道:“這樣吧,我這裡有一張大林方子,這就叫過伙計拿紙筆來容我為你將那些味藥名開下,照方抓藥,合起來煎了,包你病體痊癒增快,強健更過往昔,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說著,能無極已側首哈喝:“伙計!”
  一個在梯口侍候的堂信,聞得招呼,立即匆匆奔來,熊無極大刺刺的道:“紙、筆,現在就給我送過來!”
  伙計不敢怠慢,答應著,曾聲去了,片刻後,已拿著筆硯與一張白紙回來,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又哈著腰退下。
  拿起筆來,熊無極濡飽了墨,便將白紙攤平,開始振腕書寫起來,一邊寫,他一面道:
  “方子上,一共有十六味藥,藥材都十分昂貴,但卻頗有奇效,煎過飲下,能生肌長肉,祛毒清心,更可補氣養顏,明神靜腦,端然是份大補方子,受過巨創而尚未痊癒的人服用過後,包管種益至大,進展神速,像少兄這樣 ”
  突然,像猛然被人打了一棒似的全身倏震,熊無極霍的抬起頭來,雙眼發直的直愣愣盯著坐在對面的紫千豪,這一剎間,他的表情是古怪的,驚疑的,怔愕的,而又迷惘的,宛如,他忽而不認識紫千豪,忽而不明白是在做什麼了……
  紫千豪心中穎悟有警,他卻鎮定逾恆的道:“有什麼不對?熊兄……”
  像咽下了一顆棗校在喉嚨裡,熊無極的表情尷尬古怪得可笑,他盯視著紫千豪,脹紅了臉,吶吶的道:“直到如今……尚未清教……高姓……大名?”
  灑脫的一笑,紫千豪輕描淡寫的道:“不敢,在下紫千豪!”
  宛如一個焦雷巨響在熊無極的腦袋上,震得他渾身猛抖一下,面孔也可笑的頓時歪曲,“嗆嘟”擅聲中,他已倒翻而出,坐椅也仰摔出去!
  神情絲毫不變,紫千豪悠悠舉杯,淡然道:“熊兄,難道說,就是方才那三個字的原因,你我就不算朋友,也不算一見如故了嗎?”
  驚疑不定的站在三步之外,熊無極的雙掌早已右掌指天,左掌指地 那是他在強敵相持之際才肯使用的看家武學:“金手三絞式”的開山式:“天地魂”!
  熊無極估不到對方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如此鎮定自若,毫不慌亂,而紫千豪又那麼平靜的開了口,更令熊無極窘迫無已,他有些失措的訕訕收了架勢,卻緊張而怔忡的愣在那裡,一時連講話都不會講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紫千豪三個字,所代表的只是一個人名而已,熊兄,你可以不去想那三個字的意義,更用不著去憚忌紫千豪那個人,讓我們仍像方才一樣愉快的低斟淺酌,笑談今昔,好不?你只把我當做是眼前的我 一個你極順眼的新交初識,而我,也只將你當做是一位氣味相投的好朋友,我們不必去尋思,除了現在我們的交往以外之事,而我們依然是極有緣的,嗯?”
  抹抹嘴唇,紫千豪又道:“熊兄,你坐位之前,為我親書的藥方黑跡猶新,淋漓未幹,難道說,就此一瞬前後,恩仇即已這般分明?不是太冷酷了麼?”
  怔呵呵的呆立良久,熊無極才尷尬的道:“你,果真就是紫千豪?‘魔刃鬼劍’紫千豪?”
  為了隱祕行蹤,免得惹人注目,紫千豪早將他那柄名震遐爾,招牌也似的“四眩劍”用撕下的長條襯裡裹住,現在,他自椅下拿起,抖開一現,又包卷好了置回椅下:“不敢當,熊兄,看見這柄劍,相信你更明白了。”
  長長的吸了口冷氣,熊無極心驚的道:“你瞞得我好苦啊……”
  紫千豪忙道:“抱歉之至,熊兄。”
  抹去額上冷汗,熊無極又餘悸猶存的道:“紫千豪,你實在夠鎮定,夠深沉了,我一直未曾察覺有異,直到方才我為你寫下那張藥方之時,才忽然想到你的一切形狀和紫千豪如今的情形太為相似了,無論是外傳的容貌、體態、風範、氣質,幾乎完全一樣,而你,也是受了傷,那舊傷又未痊癒,天下竟有這般巧事,未免也巧得太玄虛了,何況,你也剛好正在這條紫千豪回來的路上……我才想起這種種疑點,果然,果然紫千豪就是你!”
  深沉的,紫千豪道:“未曾明言身份,實有苦衷,熊兄,如若言明,你我如今豈會仍是朋友?仍會這般投緣?”
  不寒而慄的,熊無極道:“紫千豪,你早就明白了我是何人,如果你方才趁我不備之機猝下殺手,以你的功力來說,只怕我難以防範,但是,你為何不下?”
  紫千豪微微一笑,肅穆的道:“熊兄,在這一點上,我們的觀念相同,我,也不肯去做違背良心,違背仁義之事,何況,你我又這般一見如故?”
  雙手捧著頭,熊無極苦惱的呻吟:“老天爺,我,我該怎麼辦啊……”
  站起來,紫千豪走過去親自將椅子扶起,又坐回原位後,他一攤手道:“熊兄,且請落坐。”
  恨恨的跺腳,熊無極猛古丁朝自己臉上摑了幾個大耳光,他低吼道:“混帳,我自己混帳,糊塗,疏忽,大意,怎麼沒想到紫千豪就是他?那一切徵候,外貌,細節,可以說太清楚大清楚了,我卻端端沒有想到……早晚得‘為人只說三分話’啊,我卻又一股腦的把底子都掏了出來……我又和人家結成了朋友,受人家的幫助、招待……天爺,弄成這種場面,我……我又如何去了結,去斷處……”
  誠摯地,紫千豪道:“何苦自怨自艾至此?熊兄,難道說,我們就不能交成朋友麼?或者,交成比你中原道上那批朋友更堅定更真摯的朋友?”
  苦著臉,而臉上指痕宛然,熊無極痛苦的道:“我慘了,我這一下子可自己砸了自己的鍋了……”
  嚴肅的,紫千豪:“不然,熊兄,真正的手足情,朋友愛,並非是單純從表面上的原因來分判,它要自忠誠、道義、諒解、容讓上來斷測,要在急困艱難的時候才能分深淺、知厚薄,真正的友誼,並非只是交身,更需連心,熊兄,你在中原道上的那批朋友,並非就全是真正的朋友,而你我雖是初識,卻也並非就不能在未來時日中結成為生死之好,問題是,要從你的智慧與情感之中,去決定誰才會是你真正的、永世不渝的朋友,誰才值得你交,誰才不值得你交!”
  幹巴巴的咽著唾沫,熊無極困難的道:“老實說……我對你一直很欣賞,很佩服……我確實有心交你……但……但我也不能背棄好友啊……”
  緊迫的,紫千豪道:“你不需背棄,能兄,只需抉擇,我們無怨無仇,反而投緣投性,我們何苦互相殘殺爭鬥?何苦為了旁人唆誘而飲恨吞聲?在江湖上闖,熊兄,也有自己可以決定自己主意與善惡的時候,只要能拿出勇氣,拿出毅力!”
  額上青筋暴起,冷汗如注,熊無極艱辛的道:“我……我……欸,娘的……叫我怎麼辦?我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緩緩站起,紫千豪堅定的伸出雙手 他的雙手是修長的,白皙的,也是有力的,他低緩而沉重的道:“熊兄,我伸出友誼的雙手給你,你願交我這個朋友,就握住它,否則,你便砍掉它!我決無怨言,我只會悲嘆於自己的有眼無珠,不能識人,太也高估了你思義之氣!”
  大吼一聲,熊無極咆哮道:“什麼?你你你,你把我看成這樣一個畏首畏尾,不識道義,不知好歹的人?好,老子就做給你看!”
  話未說完,能無極已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他那兩只蒲扇似的巨靈之掌猛然伸出,緊緊的,緊緊的和紫千豪握在一起!
  於是,二人相視良久,一絲友善的笑意,緩緩的浮上他們的眸瞳深處……
  於是,四雙手緊握不分,一股真摯的熱力,徐徐的透入彼此的心田肺腑……
  就這樣,他們明白,他們是連身連意了,友誼的絲帛已然將他們束緊,就這樣,他們曉得,多少的了解,多少的情愛,全已從對方的血液中貫入已身……

runonetime 2008-06-02 05:40 PM

第43章 返山門 歷劫回生

  他們又重新坐下,紫千豪親自執起酒壺,為熊無極滿滿將杯兒注滿,他自己也斟平了,然後,紫千豪真摯而懇切的道:“熊兄,以這杯水酒,祝我們節義永存,至死不渝!”
  熊無極舉起杯來,堅定的道:“我同意,就是這話!”
  於是,兩人一仰脖子,全把林中酒幹了,四目注視,僅不禁豁然大笑,笑聲敞朗而明快,雙方心底,再也不存一絲芥蒂,再也不隱分毫猜疑!
  一邊,方櫻悄然在裙據拭去手心濡濡冷汗,她吸了口涼氣,如釋重負的展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剛才,你們二位可嚇壞我了……”
  坦蕩的一笑,熊無極道:“翻下臉來動手,我也不見得就會是紫幫主之敵呀……”
  紫千豪謙虛的道:“熊兄客套了。”
  抬抬手,熊無極老老實實的道:“我這決不是客套,紫幫主,你的本事如何,我清楚,我自己那兩下子如何,我就更清楚了,體說你體力健常之時我打不過你,便算你如今重創未愈,真幹起來我也同樣沒有一點把握!”
  方櫻一想起來猶有餘悸的道:“不管誰勝誰敗,假如到了動手拼命的地步,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天幸有驚無險,這樣的結局真是再好不過了。”
  紫千豪笑道:“何況,我還交到了一位豪氣千雲,神仰已久的陌生故友!”
  哈哈大笑,熊無極道:“紫幫主是太抬舉我了,太抬舉我了。”
  說著話,熊無極臉上的笑容又忽然消沉下去,他皺了皺眉,無聲無息的嘆了口氣。
  微微詫異,紫千豪低聲問:“熊兄,又有何事令你煩惱起來?”
  吞了口唾沫,熊無極道:“我只是又想到了那個難題,紫幫主,日後我若與關心玉那邊的人朝上了面,這可夠我窘迫為難的了……”
  紫千豪平靜而沉穩的道:“熊兄,天下真理只有一個,是與非亦決對相異,我知道你很為難,但你卻必須選擇其一!”
  咬咬牙,熊無極道:“紫幫主,你知道我已選擇哪一邊了,別的我倒不在乎,主要的,卻有些不好意思……在人情上來說,這……呃,這似乎不太好說……”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為了向著一個目標奮進 面對真理 熊兄,有些地方卻需要我們去忍耐及適應,我抱歉使得你身處此等困擾境地,但我更不願一群只講暴力和血腥的武林敗類利用你做他們的工具,或者我的言詞上有些粗魯,可是,熊兄,我真真正正希望你與我相同 仰俯不愧天地,憑著仁義換飯吃,我們同流於江湖,卻不合污!”
  注視著紫幹豪,熊無極重重頷首道:“說得對,我們應該這樣,同流於江湖,但不合污,大家吃一樣的飯,但也得分出是非正邪!”
  他隨即低笑道:“不管他那個六舅的了,碰上面再說吧,他們願意顧點顏面,大家哈哈一笑,由他們退去,否則,老子也只好翻下臉來硬幹啦!”
  沉思了一會,紫千豪道:“熊兄,可能見示中原道上有多少好手來麼?”
  熊無極搔了搔頭髮,道:“詳細人數我還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裡頭卻的確有幾個厲害人物,這幾個傢伙提起來也夠叫人傷腦筋了。”
  紫千豪安詳的道:“可否見示?”
  點著頭,熊無極忙道:“當然,如今我姓熊的已經和你紫幫主是一條陣線上的人了,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不問,我還要講呢……”
  想了想,他接著低聲道:“那幾個比較有頭有臉的人物,我曉得其中有‘萬流門’的掌門人‘逸鶴’陳玄青,‘白蓮庵’的主持‘鐵劍老尼’清塵師太,兩河第一高手‘銀旗尊者’陸安,‘洛陽大豪‘黑馬金衣’古少雄,‘白儒土’游小詩,以外,還有另一個最辣手的角色,‘中條山’的‘奪月追星’單切!”
  潤潤唇,他又道:“據我所知,他們比較硬扎的就是這些人,其他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好手,就不十分清楚了,是了,關心玉的寶貝兒子關功偉聽說這一次也跟了來,他老頭子吃人擺平,當然做兒子的不能不趕上來出這口氣……”
  面色是平靜而深沉的,紫千豪道:“光是熊兄所提的這些人,已經不好對付了,他們全乃中原武林道上炙手可熱的厲害人物,況且是否另有其他高手在內尚不敢預料,我想,絕不會只是這幾個人的,一定還有另外的助拳者我們尚未探悉……”
  點點頭,熊無極同意道:“當然,這是無庸置疑的,只要他們來了,沒有底子襯著,他們怎敢冒此大險,你紫千豪又不是省油的燈,對付你該有多大力量,我想他們也自心裡有數!”
  忽然,熊無極想起了什麼似的:“紫幫主,這次拉我趁這灣混水的我那位老友,便是‘白儒土’遊小詩這混頭,我試試看能不能影響到他,不敢說叫他轉變立場,至少我也希望能將他勸說出去!”
  笑了笑,紫千豪道:“但願如此,我們總是希望少結怨仇的……”
  拿起杯子來呷了口酒,紫千豪輕輕的道:“熊兄,中原這批人,大約何時可以抵達西陲,在什麼地方和你接頭?用什麼方式?”
  熊無權壓著嗓門道:“在一月之後,於‘上梁集’的一家‘通安客棧’裡,我只要前去就行了,他們會有人在那裡等著我……”
  紫千豪仔細的問:“除了你,他們可還會派遣其他的人前來刺探消息麼?”
  熊無極道:“好像沒有,但我卻不敢肯定,可是,我想他們對我獨自辦事的能力及手段應該相信得過!”
  抿唇一笑,紫千豪道:“他們很會挑揀地方,‘上梁集’就在傲節山三十裡之外,且有大道直通關內,來去十分方便,熊兄,這一次他們是誰領頭前來,我想,關心玉重創在身只怕是來不成吧?”
  熊無極笑著道:“這是當然,他們這一次前來西陲尋你復仇,領頭的乃是‘萬流門’掌門人‘逸鶴’陳玄青,紫幫主,陳玄青此人足智多謀,城府深沉,加以本身技藝修為精湛,造詣卓越,卻是個不可輕視的人物!”
  紫千豪點頭道:“對他,我是久仰盛名了。”
  怔怔的看著紫千豪好一會,熊無極道:“紫幫主,我看你……好像並不顯得如何緊張焦灼,神態之間,悠閒平談得很哪……”
  靠在椅背,紫千豪緩緩的道:“熊兄,要來的總歸要來,該受的早晚也該受,我只有憑藉自己的力量與意志去承擔,去負荷,力盡到了,成及不成,幸與不幸,亦就是如此了,又有什麼值得緊張和焦灼的呢?”
  感慨萬千,熊無極道:“你真是一位恬淡高遠,又堪當重任的人,紫幫主……”
  籲了口氣,紫千豪沉沉的道:“謬譽了,熊兄,我只是不得不當此艱險……”
  沉默半晌,熊無極謹慎的道:“怨我冒昧,紫幫主,有件事我想請教。”
  展顏一笑,紫千豪道:“但言無妨。”
  能無極道:“以紫幫主你目前的力量來說,你自認是不是可以佔取上風?堪與中原來敵相對抗?”
  略一思考,紫千豪道:“很難說,熊兄,我孤竹一脈近來爭戰不停,干戈迭起,人馬損失異常慘重,元氣伐傷至巨,假如在以前的正常情況下,中原來敵可不足慮,但如今,則難說了……”
  輕嘆一聲,他又道:“好在孤竹一脈上下齊心,同仇敵汽,多場血腥殺戈下來,依然軍心不渙,團結無間,就靠著這一股士氣,熊兄,我們雖然連遭巨變,卻仍能屹立而不倒,照舊雄峙西疆!”
  熊無極大贊道:“一幫興衰,就此一端已是足夠,紫幫主,異日你孤竹一脈定可長存西疆,稱霸千年!”
  紫千豪笑道:“便托熊兄之福了……”
  熊無極正色道:“精神不浪,意志不竭,才是真正強盛立威之道,紫幫主,孤竹一脈能以如此,才是無上的本錢,此次中原來敵,必將在紫幫主你們團結同心的浩大力量之下,鎩羽而歸!”
  一握拳,紫千豪道:“但願如此了!”
  極少開口的方櫻,這時怯生生道:“熊壯土,依你來看,紫幫主的傷勢還要休養多久才能痊癒,一個月以後他能恢復健康嗎?”
  連連點頭,熊無極向紫千豪端詳了好一陣子,他握著雙手,語聲徐緩的道:“如若調養得法,用藥適可,一月之後,就算不能全好,也能恢復個七八成了,至少,紫幫主那時也能再行施功發力啦……”
  關注異常的,方櫻道:“你有把握嗎?熊壯士?”
  熊無極大笑道:“方姑娘,你看我豈是胡言亂語之人?”
  臉蛋兒微前,方櫻羞澀的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怕紫幫主的身體若是屆時不能復原,他……他的情形就太令人憂慮了……”
  一拍胸脯,熊無極道:“放心,我可以打包票,包管在一月之後,紫幫主可以運展自如,恢復他往昔神威!”
  方櫻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奮與歡愉,她急切的道:“真的?”
  豁然笑起,熊無極道:“當然!”
  這時,紫千豪又插口道:“如此,我也不用虛套,便有勞熊兄了……在傲節山孤竹一脈裡,我也有個大頭領精於醫道,熊兄偕同我們回去之後,大約可以與我這位大頭領相互磋研,會診一番了……”
  熊無極頷首道:“那自是更好不過……”
  說著,他又悄聲道:“本來,紫當家,我還想到可以再混回去反探他們消息,做你的內應,可是,深一層想,卻頗為不安,因為我一下子在半中間倒了戈,再怎麼說,心中也多少有點窘迫,要翻臉乾脆翻到底,變立場也就爽爽快快的變個明白,若是再反反覆復,黏黏纏纏的,不但有些鬼祟,更失去丈夫氣慨了,紫幫主,你意下,認為如何?”
  平靜的,紫千豪道:“當然,熊兄之言有理!”
  熊無極撫掌笑道:“這樣,我也就心定了。”
  將上身俯前一點,紫千豪道:“為防萬一走漏消息,傳出風聲,熊兄,稍停上路之際,你我要分開行走,我與方姑娘同乘一騎在前,你再單乘一騎遙遙綴後……”
  咧嘴苦笑了一下,熊無極尷尬的道:“好當然是好……只是,我沒有馬匹 ”
  紫千豪微笑道:“不妨,我這就叫酒樓裡的伙計去物色一匹!”
  於是,紫千豪把過一名堂館來,匆匆交待了幾句,那堂棺退去之後,過了片刻又滿面堆笑的走了回來,告訴紫千豪,由他們代買的一乘駿馬已然購妥,正掛在外面,紫千豪結了帳,再賞了一筆可觀的小費,在堂館們一連串的高聲道謝中,一行人被那位前據後恭的胖掌櫃親自送出了門。
  酒樓伙計代購的這匹馬,是黑白雜色的口馬,看上去高大而強健,一付能耐長途跋涉的雄駿模樣,熊無極只瞧了一眼,便喜歡上這匹代步了,他笑呵呵的道;“這馬兒可真不錯,紫幫主,它得二十五兩銀子!”紫千豪笑道:“希望熊兄尚能中意。”
  點點頭,熊無極道;“中意,簡直太中意了。”
  方櫻仍與紫千豪合乘“甲犀”,熊無極便獨騎一馬,三人揚鞭抖組,一前一後,潑刺刺,馳向“浣豐”鎮外。
  一路上,曉行夜歇,餐風飲露,而奔波的日子總是辛苦的,儘管他們已經將每一天該走的路程縮短了很多,路上,熊無極照著他所開列的大補方子抓藥煎熬,誠心盡意的為紫千豪療傷治創,每在休歇的時候,他總不忘一再診視紫千豪的復原情形,周全細心的給予適當的醫治……方櫻更成了熊無極的助手,從買藥,煎湯,直到盛碗送來紫千豪面前,全是方櫻一個人包辦了,非但如此,連紫千豪的衣食住行,方櫻也儘可能的把紫千豪服侍得稱心舒適,她是那麼溫柔,那麼細膩,那麼有耐性,宛如一位剛出嫁的小媳婦,殷勤體貼,任勞任怨,而又羞羞答答的……因此,一路下來,在到達傲節山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月的功夫了,但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紫千豪的身體卻大有起色,他非但未受沿途奔勞的影響,甚且更因這有節奏的活動而使創傷痊癒了大半,無論是精神或體力方面,都較之半月前爽朗得多,也強健得多了。
  這沿途的日子是快速而又興味盎然的,白天,他們分開走,到了歇息的時候才聚集在~道,他們極其小心的躲避著敵對者的耳目,現在,他們慶幸未在半路上出岔子,傲節山就在眼前了。
  尚未來到山下的青石板小道,在幽密的竹林中,已有數十名青衣大漢矯捷的飛躍出來,他們排成雁翅隊形,齊齊躬身行禮。
  紫千豪停住馬,與方櫻落到地下,他目光親切而懷念的向傲節山凝注了片刻,那種欣慰之情,就宛如一個久別數年之後天涯歸來的遊子,多麼滿足,又多麼快樂……長長噓了口氣,他朝那些迎接自己的手下們和藹的點頭,道:“罷了。”
  幾十名青衣大漢挺直腰桿,肅穆又安詳的站在那裡,他們每一雙眼睛深處,俱皆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振奮及歡愉神色,到現在,他們尚沒有一個人開過口,但是,從他們的形態中,已然表達了太多的思盼與喜悅情韻了,有些時候,無聲,往往勝過有聲。
  有如在向自己的手足兄弟說話一樣,紫千豪真情流露的道:“這些日子來,你們都好吧?”
  一位頭領踏前一步,恭謹的回答:“承大哥垂詢,我們全好。”
  紫千豪親切的笑道:“可已派人上山通告苟二爺說我回來了?”
  那名腰粗膀闊的頭領忙道:“在大哥抵達山腳之前,我已遣了兩名弟兄加緊上山稟報,大概馬上就要響起‘銀鈴鼓’了……”
  “銅鈴鼓”,是孤竹幫通知幫眾,“大龍頭”回山的信號,代表著一種鄭重的威儀與崇高的敬仰,在晚間,則是使用一種可以發出絢麗光彩的“長虹箭”來表示同樣的意義……皺皺眉,紫千豪道:“時值非常,大可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那名頭領躬身道:“傳統禮儀,大哥,弟兄不敢草率將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怎麼直到我們到了山腳下你們才發現?山麓四周的樁卡全撤消了麼?巡騎隊亦未看見。”
  這名頭領低聲道:“回稟大哥,在大哥離山之後,二爺為了要集中兵力,固守重點,便下令減少一切不必要的哨動,將山麓周道的樁卡全都撤回,分別嚴密安置本山上下,巡騎隊也一律停止活動,改調為徒步輪班巡邏全山,因此,山外防務雖是疏淡了,本山戒備卻更形周密森嚴。”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不錯,二爺這樣調遣是正確的,免得浪費人力.增加弟兄們的勞累,他知道只有本山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頭領尚未及回話,突然,傲節山上,在那深鬱的竹叢楓林里,已有一陣陣清脆,急劇,而又震人心弦的鈴鼓聲隱隱傳來,在“咚”“咚”的沉悶鼓聲中,夾雜著那種“叮噹當 叮噹當”的銅鈴交擊聲,沉悶融著清脆,嚴肅滲著急快,就這樣,山林峰巒間,便全然回盪著這一陣陣令人生出怪異感受的聲音了。
  後面,馬蹄響震,遠遠綴落一段路的“金煞手”熊無極已經一陣風似的奔到了近前!站在紫千豪對面的那名頭領甫一察覺之下,已立即斜閃出去,他手臂猝揮,同時口中厲叱:
  “拿下了!”
  雁翅般排立著的幾十名青衣大漢,馬上快速的分散開來,幾乎就在他們分散開的一剎那,斜背的馬刀已閃亮著紛紛拔出,另外,林幽深處,亦忽地伸出了無數具連珠強弩來!
  紫千豪連忙橫身攔阻,邊大聲道:“是自己人,你們不可魯莽!”
  那名頭領立刻傳令眾人退下,這時,已然停馬戒備的熊無極才無可奈何的聳聳肩,急急趕了過來。
  下馬後,他左右一看,眨眨眼道:“紫幫主,你的這批兒郎可真是老辣精悍,訓練有素哪,娘的,還不等我喘過一口氣來,已差點給我顏色看了!”
  紫千豪笑道:“不知者不罪,熊兄,你包涵了。”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豈敢,說真的,紫幫主,你們孤竹一脈,的確規律嚴明,上下有製,非是一般烏合之眾可比,就此一端,已是大有可為,不容輕視了……”
  謙和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熊兄,我們這就上山,請!”
  熊無極略一推讓,啟程前行,紫千豪回頭交待了那名頭領幾句,然後,他也挽著方櫻快步趕上。
  熊無極一面走,一面左看右望,他口中嘖嘖有聲的道:“紫幫主,你這傲節山,我還是第一次來,但雖是頭一遭,卻也覺得險峻峭拔,深幽迴旋,是個易守難攻之地!”
  點點頭,紫千豪道:“不錯,此山形勢險要,洞深谷幽,確實不太容易攻取,我們已經使妄懷此意的敵手們屢次嘗試過教訓了。”
  方櫻也十分好奇的道:“紫幫主,只有這一條窄道通往山上嗎?”
  紫千豪笑道:“不,另外還有,但平常我們卻僅利用這一條路登山,當然,我相信如今我們一行一動,已經俱在四周密布的暗卡監視之中了。”
  轉頭回望,方櫻驚異的道:“可是,我卻沒有看見什麼呀……”
  豁然笑了,能無極道:“方姑娘,如果能叫你家覺出來,這還叫做‘暗卡’麼?”
  方櫻赧然道:“江湖道上,我仍是那麼幼稚……”
  紫千豪輕沉的道:“不過,我還往往羨慕那些不懂得江湖陰橘與黑暗面的人呢,方姑娘,這並不是件丟人的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可惜的是,熊兄,我們都俱皆深陷其中了……”籲了口氣,能無極正想說什麼,山道上面,人影連閃,已見十多個大漢有如飛鳥般電掠而來!
  那十幾個迅速掠來的人影中,為首者,正是孤竹幫坐第二把交椅的“青疤毒錐”苟圖昌,他身後,緊接著“斷流刀”伍桐、“熊臂”罕明、“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二頭陀”藍揚善、“-心四刀”的老么蘇言,以及“鐵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絕,以外,就是四五頭領身份的弟兄了。
  苟圖昌等人隔著紫千豪尚有十步之遙,已紛紛停下身形,各自躬身抱拳行利,苟圖昌目注紫千豪,興奮莫明的道:“苟圖昌率孤竹幫弟兄恭迎大哥凱旋榮歸!”
  紫千豪還禮,親切又悵然的道:“慚愧得很,眾家兄弟一慨免禮了。”
  於是,這些孤竹幫的重要人物們,馬上一擁圍上,熱切的開始向他們的魁首問候起來。
  紫千豪連忙將站在身後的熊無極與方櫻二人為大家引見,更特別簡略說明了方櫻的歸順立場,在雙方的寒暄客套裡,苟圖昌抽了個空湊近紫千豪,小聲問道:“大哥,左丹和金奴雄兩個人呢?”
  苟圖昌的問話就如一只火紅的烙鐵猛然印在紫千豪的心上,使他全身基顫,痛苦無已!
  善於觀顏察色的苟圖昌睹狀之下,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剎那間他不禁肝腸寸斷,悲憤填膺,但是,在眼前,他卻只能忍耐,只能將淚水咽回肚裡,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他喉音發啞:“大哥 ”
  一仰頭,紫千豪唇角痙攣著道:“回去再說!”
  頓了頓,他改變話題道:“祁老六眼傷可曾痊癒了?”
  用力吸了口氣以平靜自己激動悲痛的心緒,苟圖昌閉閉眼,然後才緩緩的道:“本來,老六的眼傷因為他不善休養,縱酒過度而發生潰腫惡化,但經過我的強制照應與藍大頭領的悉心醫治之後,這些日子來頗有進展,已經差不多全好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很好,貝羽的情形呢?”
  苟圖昌強毅笑道:“他已痊癒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虛弱,方才尚是我強令他回房去歇著的,這小子原也想跑這一大段山路下來迎接大哥……”
  紫千豪略覺欣慰的道:“復原了最好,他傷得可真重……蘇恬呢?我看他也不該有什麼問題吧?”
  苟圖昌忙道:“正是,他的情形和貝羽差不多,在知道大哥回山之前,蘇恬和祁老六兩個到後山抓野兔子去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他們好興致。”
  這時 “二頭陀”藍揚善肥臉中堆滿笑容的走了上來,他細細端詳了紫千豪好一會,才帶著七分高興,三分驚異的道:“老大,這些日子來,你的氣色可是比下山以前又強多了,莫不是,你的傷勢未曾發作過?”
  紫千豪一笑道:“不,發作過了,而且也正如你原先預料,痛苦莫名,難以忍受,好在我卻挺過去了,可是,和脫了層皮幾乎沒有兩樣!”
  伸伸舌頭,藍揚善猶有餘悸的道:“咱可真為大哥你捏著一把冷汗,就怕你挺不過去,欸,他奶奶我一天到晚心驚膽戰的直惦著這檔子事,大哥,如若你有了什麼好歹,咱再怎麼說也脫不了干係,咱,咱到了那時也只有一頭撞死以謝同伴了!”
  拍拍藍揚善肥厚的肩膀,紫千豪誠摯的道:“休如此說,揚善,這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好好歹歹,根本怪不得你,你又何苦自怨自艾呢?”
  “二頭陀”藍揚善吸了兩口氣,忽道:“大哥,你的氣色果真明朗了不少,可是服用過什麼奇丹妙藥?”
  用嘴唇朝正在與孤竹幫群豪寒暄的熊無極背後挪了挪,紫千豪道:“幸虧半路上遇見了熊無極熊兄,對醫術一門,他的造詣也是異常精湛,這沿途來,全蒙他為我診治下藥,悉心調理,才有今日的進境,揚善,你二位應該多親近磋研才是!”
  藍揚善呵呵笑道:“不過,大哥,同行總是冤家啊……”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怕你的手藝不如人麼?”
  藍揚善正想回話,紫千豪的尖銳的目光卻已瞥及正獨自站在尋丈之外的一個人,那個人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噙著一抹友善而親切的笑意注視紫千豪,那人,嗯,“雙鈸擒魂”
  房鐵孤!
  立刻,紫千豪急步趕上,緊緊拉住房鐵孤老遠伸出來的一雙巨大手掌,四目緊深對視,良久無語,而無限真摯友情,便已在那兩雙互視的目光中表露無遺了!
  低沉的,房鐵孤道:“聞說少兄已然誅除瞎道‘攀鷹’,克奏全功,但其中的艱險,卻只怕難以盡述呼?”
  唱了一聲,紫千豪道:“不錯,‘攀鷹瞎道’果然是個辣手人物,雖然他已喪於我手,說起來,也十分僥倖呢……”
  頓了頓,他又道:“房兄,這些日來,有勞你了。”
  房鐵孤坦蕩一笑,道:“你我交之道義,給以赤誠,何以如此客氣?”
  一邊苟圖昌大步上來,道:“大哥,我們上山去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請大家到‘不屈堂’,我有話說。”
  微微躬身走開,苟圖昌向大家招呼後宣布了紫千豪的口諭,於是,一行人開始談笑風聲的往山上行去,當然,他們暫時尚未想到一些哀愁的事情,或者有人也注意到什麼,但這些注意到什麼的人也寧願不朝那“哀愁”上面去想啊……

runonetime 2008-06-02 05:41 PM

第44章 宣噩耗 英雄涕淚

  盤膝坐在那張坐榻之上,紫千豪雙手平置膝頭,現在,沒有人侍立於側,也沒有人為他自榻下取出那具檀木扶手了,紫千豪徐徐將腕間的“四眩劍”抽出擺在身邊,他的目光陰沉而淒涼的掃過環坐四周的每一張面孔,那些面孔,全透著憂慮,迷惆之色,當然,更有著一股無可言諭的不祥預感籠罩在他們的心頭……紫千豪轉過視線,定定的投注在那只青銅鼎爐上,半晌,他才在空中諸人那種焦切而又惶然的表情下沉沉的開了口:“諸君,左丹與金奴雄兩人已經為孤竹一脈捐軀,壯烈戰死!”
  這幾句話,由一個字一個字連貫組成,再從紫千豪的嘴裡吐出,形成了一種意義,一種冷酷的、悲拗的、震撼而又血腥的意義,環坐在空中的人們,除了熊無極與方櫻之外,連早已心裡有底的苟圖昌都不禁驚懾於這消息的突然與哀痛,頓時,整個房間裡一片寂靜 一片僵凝而冷窒的寂靜,每一個孤竹首要全呆呆的坐在那裡,每個人的面容僅是那般麻木而空茫,他們宛如一下子沒有領悟過來降千豪的言語內容,也像是沒有聽懂紫千豪所告訴他們事情乃是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大家全坐在那裡,無人移動,更無人出聲,仿佛,在突然間,他們全迷失了,全怔愕了,全不知自己正在接受著什麼事實了……良久 有一陣強行壓制住的嗚咽聲,開始輕輕響起,跟著,整個房間裡便全由一片哀痛的哭泣與噎便聲所充斥了……逐漸的,那強行壓制的哭泣聲轉為悲慘無比的號陶,剎那間,哭聲震天,淚下如雨,每個人全是肝腸寸斷,連雙眼也哭成了血紅的了!
  紫千豪盤膝坐在榻上,雙手分置膝頭,兩眼緊閉,但是,兩行清淚,卻自他緊閉的眼角境蜒流下,他直挺挺的盤坐在那裡,渾身卻不住籟籟發抖,唇角也成抽搐跳動……愁雲慘霧籠罩著這“不屈堂”的二樓小廳,仿佛連空氣也全在嗚咽,連人們的心靈也在泣血。
  他經世故,心堅如鐵的“雙鈸擒魂”房鐵孤,身處此種情景之中,也自禁不住鼻端酸澀,虎目含淚,緩緩垂首嘆息。
  方櫻是親身經歷過那場淒慘殺戈的人,她卻更是無法自製,哭得跟個淚人兒一樣,而熊無極,他怔忡的坐在那張大圓椅上,雖然他不似孤竹群豪這般有深刻感觸與悲嗆,但目睹此情,卻不由也是滿面沉鬱,淒然無語!
  過了好一陣子,室中的號哭才漸漸低沉下來,紫千豪以衣袖拭去眼角淚痕,聲音暗啞的道:“弟兄們,且清抑止悲痛,聽我一言 ”
  他徐緩的掃視著那每一張讓淚水浸染得哀切無比的臉孔,低愴而傷感的,他道:“左丹、金奴雄兩人雖是死了,但是,他們的音容將永存於孤竹一脈的每個弟兄心裡,而他們的精神,更將永遠不溫,他們死得壯烈,死得坦蕩,更死得忠勇,他們已確確實實表現了孤竹傳統的不屈精神……”
  吸了口氣,紫千豪又道:“我告訴大家,血債將要用血還,我們必須化悲憤為力量,以牙還牙,他們兩人不會白死,殘害他們性命的兇手,也無可避免的要以他們的性命來報還。”
  抽噎一聲,“斷流刀”伍桐抹著淚道:“大哥,是哪一個畜牲幹下的事?”
  紫千豪重重的道:“‘血狼星’單光!”
  剎那間,整座小廳全沸騰起來,帶著血的咀咒與發自心底的咆哮匯融,狠毒的復仇誓言雜著烈焰般炙熱的仇恨怒罵,人人青筋暴起,血液上衝,“咯”“咯”的挫牙和粗重的喘息聲更是合成一片了……是的,從那些火似的目光裡,扭曲的面龐上,可以深刻感覺到孤竹群豪們的報仇意志,雪恥決心,那是堅如石的,根深蒂固的,不可搖動的,而且更是殘酷血腥的!
  擺擺手,紫千豪道:“大家肅靜。”
  過了片刻,他又低沉的道:“我想,我需要將左丹與金奴雄戰死的詳細經過向大家述說一遍,你們聽著,這又是一筆血漓漓的債 ”
  於是,紫千豪先說出計殲“攀鷹”瞎道及重創“白眼婆”,收容方櫻的前後,接著,他便清晰而簡潔的將左丹和金奴雄在黑檀木林中如何喪生于單光手裡的詳情始末一一道出;他的語聲嗆啞而酸澀,似一團團陰夜的雲霧飄盪在冷窒的空氣中,罩漾於每個人滴血的心田……最後,他悲痛的道:“因此,左丹和金奴雄二人,雖是壯烈成仁,卻也不啻為了維護我的安全才遭此不幸,固然,他們的死乃孤竹幫弟兄們不屈骨氣與忠勇傳統之表露,但是,我卻不能辭其咎!”
  揮手阻止了幾個人的說話意圖,紫千豪又道:“換句話說,他二人乃是為我而死,這筆仇恨,是孤竹全幫的仇恨,不過,更是我個人的仇恨,我希望你們人人都能為他二人復仇解怨,可是,我更希望由我親自來索還!”
  低啞的,苟圖昌道:“大哥,左丹與金奴雄的死,怎麼怪到你自己頭上?他們乃是盡孤竹弟兄的本份,更是他們對大哥應負的職責,大哥是孤竹之魂,有了大哥才有了我們,有了大哥,孤竹一脈始能延綿不滅;維護大哥安全,正是我們下面每一位弟兄的首要責任,大家怎能為了他們的死而埋怨自己呢?”
  “斷流刀”伍桐亦大聲道:“二爺說得對,大哥千萬不要自責……”
  “判官令”仇三絕亦肅穆的道:“身為孤竹一員,不為全幫盡力,不為大哥盡忠,還有什麼才是該做的呢?”
  “毛和尚”公孫壽與“白辮子”洪超亦齊聲道:“說得對,大哥,這乃是我們的本份啊……”
  紫千豪淒然一笑,他道:“現在,我們暫且不去討論這個問題了,各位,還有更重要的大事等著我們去應付!”
  於是,舉室肅然,紫千豪平靜的道:“這件事,我想,還是請熊無極熊兄來講比較明白!”
  熊無極略一遲疑,只好臉紅脖子粗的站了起來,他搓搓手,有些結結巴巴的開口道:
  “呃,我,其實,我的口才不太好,說起來,恐怕有些雜亂無章……各位兄台別以為我肚子裡有多少墨水,我十足的大老粗一個……”
  如果不是方才那件悲痛消息所帶來哀愁仍然盤據在各人心頭,熊無極的這副窘態,只怕就會引發一陣哄堂大笑,但,現在卻沒有人笑得出,甚至,連笑的意念也不曾給大家想到!
  熊無極的鼎鼎大名,是在場諸人所久仰了的,可是,他竟然如此害臊怕羞,卻為孤竹群豪們所始料不及,這位縱橫天下多年的“金手煞”,嗯,在大庭廣眾之間說話倒好像變成個大姑娘般份侃了……舐舐嘴唇,熊無極又尷尬的道:“可是,既奉紫幫主份示,我也就只好站起來向大家稟告一番了,娘的,我還真有些心慌哩……”
  紫千豪低沉的道:“全是自己人,熊兄,無庸拘泥。”
  清了清嗓子,熊無極道:“事情是這樣的,關心玉此人,我想在座各位一定都知道了;上次,他在紫幫主手下栽了筋頭之後,落了個半殘之身回去,而關心玉在中止武林道上,乃是個一跺腳山河俱顫的大人物,他在西陲吃了癟,這口氣休說他本人咽不下,中原武林裡一些與他頗有交往的朋友們亦是同樣忍受不了;因此之故麼,這些人的‘俠義貼’就開始散出來了,準備招集人手,前來西陲為關心玉報仇……”
  強顏一笑,苟圖昌接口道:“關於這個消息,熊兄,我們已經很早便已得悉……”
  連連點頭,熊無極忙道:“我曉得,我曉得,關心玉這些朋友的行蹤,只怕也逃不過你們的監視……不過,其中有幾端秘密大約卻是各位所不明白的。”
  “二頭陀”藍揚善急問:“什麼秘密哪?”
  咽了口唾液,熊無極道:“嘔,譬如說,他們托訪我先行前來西捷刺探貴幫動靜,預做布署,並且覓機迎截紫幫主 ”
  熊無極話一出口,孤竹豪們全禁不住大吃一驚,心直口快的藍揚善幕的睜大了那雙豬泡眼,又是迷惑又是氣忿的道:“那麼,你卻怎生到了這裡?又和我們親熱起來!”哈哈一笑,熊無極道:“別緊張,藍老兄,所以麻煩便出在這節骨眼上啦,如今,我他娘的算是棄暗投明,倒了戈嘍……”
  說著,熊無極便老老實實的把他如何巧識紫千豪,又如何改變立場,站到孤竹幫這邊來的細說因果講了一遍,結尾的時候,他又苦著臉道:“現在我已經和紫幫主成了一條命,一顆心了,易言之,也等於和各位是一條命,一顆心啦,目前最重要的問題,便是如何設法予中原來敵以迎頭痛擊,確保孤竹一脈的霸業與紫幫主的聲譽……娘的,我站在這裡這麼一說話,還盼望各位兄台不要以為我滑稽可笑才好……”
  站了起來,苟圖昌滿面尊仰肅穆之色的道:“熊兄,沒有人會覺得閣下如此協助我們,如此維護我們是一件可笑之事,為了大哥及孤竹幫,你甘願放棄你辛苦創立的名聲,犧牲你舊日的朋友,這是如何令人敬佩又感懷的壯舉?我們全尊敬你,熊兄,你是一位不受蠱惑,不懼威脅,明是非,曉忠姦的硬漢子!”
  呆了呆,熊無極面紅耳赤的道:“呃,啊,過譽了,過譽了……我只是個老粗,只是個老粗而已,苟兄,你切莫高抬了我……”
  正色的,紫千豪接口道:“熊兄,圖昌說得不錯!”
  “二頭陀”藍揚善也一伸大拇指道:“熊兄,咱方才冒失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個講義氣的朋友;天下之大,似你這般不畏艱險,不怕人言,而又擇善而從的人物,已是不多見了……”
  身為“鐵旗堂”堂主的“判官令”仇三絕亦高聲道:“不論孤竹幫異口興衰存亡,熊兄,我們全記得你的臨危相助,仗義拔刀!”
  連連做著羅圈揖,能無極又是受用,又是汗顏的道:“謝了,謝了,各位兄台如此謬獎於我,我熊某人實在承擔不起;所謂土為知己者死,紫幫主與我可說是一見如故,交逾連心,為了他,這份眷顧之情,我姓能的便一切全豁上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坐榻上,紫千豪平靜的道:“熊兄,請坐。”
  熊無極坐下之後,房鐵孤已語聲惺骼的道:“少兄,為今之計,中原來敵你可想到如何對付了?”
  目注房鐵孤,紫千豪道:“已有一個概念。”
  房鐵孤道:“如何?”
  紫千豪斬釘截鐵的道:“分化遠誘,各個殲滅!”
  用力點頭,房鐵孤道:“對,而且我們還須搶先攻殺!”
  森酷的,紫千豪道:“這是自然!”
  忽然,苟圖昌又問道:“大哥,他們還有多久才到?”
  紫千豪道:“約莫半個月左右。”
  輕咳一聲,熊無極道:“不錯,還有半個來月。”
  房鐵孤看著坐榻上的紫千豪,半晌,他關切的道:“少兄,你那身舊傷,到了半個月以後可能完全恢復?要知道,你是再經不起折騰了……”
  紫千豪尚未回話,熊無極已搶先說道:“房掌門,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半個月以後,紫幫主便算不完全好,也差不多能痊癒個八九成了……”
  苟圖昌慎重的道:“熊兄可有把握?”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若是沒有把握,我豈敢在眾位兄台面前吹這牛皮?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兌現哪!”
  於是,苟圖昌移目注視藍揚善,以探詢他這內行人的意見,藍揚善又端詳了紫千豪好一會,點著頭道:“瞧大哥的氣色,嗯,卻是大有進展了……若是調治得好,二爺,也並非不可能……”
  苟圖昌安慰的道:“但願如此,則是全幫之幸了,大哥身體恢復健康之後,我們要看看中原來敵誰個是他對手!”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圖昌,不要代我說滿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也不敢自誇出手無敵,唯我獨尊!”
  房鐵孤接口道:“不過,少兄之能,卻也不是泛泛無據的,以我看來,苟兄方才所言並無誇大之處!”
  一抱拳,紫千豪道:“慚愧了”
  這時,苟圖昌又道:“老大,如何應付中原來敵,可需現在計劃經當?”搖搖頭,紫千豪道:“不必,我們如今強敵環伺,處境險惡,情勢只怕隨時會變。眼前決定之計,到時候卻不一定合適,只要大原則把持住了,行動起來就方便得多,到了展開攻殺的前夕,我再臨時分派各人任務便了!”
  此刻,廳門忽然起了幾聲輕響,坐在門邊的蘇言目注紫千豪請示,紫千豪點點頭,道:
  “放他們進來。”
  於是,蘇言起身啟門,門兒剛開,“毒鯊”祁老六、“玉郎狠心”貝羽、“一心四刀”
  裡的老二蘇恬已風一樣卷了進來!
  三個人一進室中,已連忙向紫千豪施禮請安,紫千豪含笑還禮,一邊打量著他們,道:
  “怎麼樣?好得多了吧?”
  “毒鯊”祁老六用手摸了摸他那只以黑布眼罩遮著的右眼,毫不在乎的呵呵大笑,道:
  “大哥,你放心,我這一只招子同樣能看清楚對頭的身法,當然,也同樣能看清娘兒的屁股朝哪邊扭!”
  貝羽和蘇恬立即笑了起來,在他預期中,坐著周遭的夥伴們一定也會跟著哄堂的,但是,卻使他們驚異了,竟沒有人附合著笑,大家全是那樣沉悶的坐在那裡;貝羽和蘇恬疑惑的轉動著目光,發現就連平常最愛說笑的“白辮子”洪超和二頭陀”藍揚善竟也都沒有露出歡容,僅見勾動了一下嘴角,表示個勉強的笑意而已……怔愕的,面色還有些蒼白的貝羽喃喃的道:“怪了,大家是怎麼搞的?”
  “毒鯊”祁老六也愣了一下,同時他亦發現了那邊的方櫻,於是,急忙一整面容,這位不拘小節,言語爽直的仁兄有些窘迫的道:“大哥見總,我不曉得座上尚有女賓……”
  紫千豪苦笑道:“沒有什麼,老六,你們三人坐。”
  於是,就在他們三人坐下的時候,他們旁邊的“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已低促的將他們進來以前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們。
  紫千豪注意到鄰老六、貝羽、蘇恬三張面孔的急驟變化,同時,他也看到了那五只眼睛立刻湧現的淚光!
  無聲的太息著,紫千豪輕沉的道:“你們明白了?”
  祁老六“霍”的跳起,聲如泣血般叫:“老大,我們要報仇 ”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
  嗚咽一聲,祁老六摀著臉頰然坐下,雙肩抽搐不停,這鐵打的漢子,已與貝羽及蘇括兩人哭做一團!
  洪超和公孫壽急忙低聲安慰著他們,而方才談散了一些的哀愁氣氛,卻因他們這遲來的哭泣又頓形加重了……半晌 紫千豪等他們暫時宣泄了心頭的悲憤之後,才緩緩的道:
  “老六、貝羽、蘇恰,你們不要再難受了,靠眼淚是索不回血債的,要緊的,是要將悲痛變成力量!”
  抹著淚水;祁老六沙啞的吼道:“老大,我們要剔剝了單光這**養的!”
  貝羽也慘痛的道:“大哥,可憐奴雄啊……他自幼便是個孤兒,一直到死,也沒有嘗試過半天的安寧生活……”
  紫千豪冷靜的道:“貝羽,孤竹一脈中,又有哪些人嘗試過安寧的生活?我們又有誰不是孤單於零?你要記住,傲節山是我們的家,天下之大,也只有我們這批手足弟兄才是我們這世上的親人……你該知道,奴雄的死,凡是我孤竹弟兄沒有不難過的,但是,要使奴雄與左丹瞑目於九泉,不是用我們的哀傷與淚水,而是要用我們的血與汗!”
  抑止悲切,貝羽低聲道:“謝大哥教訓。”
  紫千豪閉閉眼睛,道:“圖昌,交待下去晚筵開在‘情心廳’,為熊兄及方姑娘接風,他們二位的住處,也需特別妥善安置。”
  苟圖昌連忙恭聲道:“遵命。”
  頓了頓,紫千豪又道:“還有,全山防衛尚應更為加強,大頭領級的弟兄也要排定時間巡視查哨!”
  苟圖昌頷首道:“是。”
  籲了口氣,紫千豪威嚴的掃視全廳,道:“現在,我孤竹所屬,可以離開。”
  孤竹群豪們聞言之下,紛紛起身行禮,然後,肅靜無嘩的魚貫推門而出,此刻,空中除了紫千豪和苟圖昌之外,只剩下職無極、方櫻,與房鐵孤三人了。
  紫千豪朝熊無極和方櫻微笑道:“我與圖昌親送二位前往住宿之所 ”
  轉望一側的房鐵孤,紫千豪又道:“房兄可願藉行?”
  哈哈笑著,房鐵孤道:“當然!”

runonetime 2008-06-02 05:42 PM

第45章 煙靄渺 此情如是

  “仰遠樓”外,有一片流淡的楓林,楓林盡頭,面臨著一道深有百丈的絕壁,站在絕壁邊緣,可以俯視遠近層巒群峰,郁綠山色,以及,那浮沉飄渺的煙雲霧靄;站在那裡,你將會覺得心曠神恰,胸頭塊壘消除一空,有一種平靜的孤獨感,有一種特異的高遠與恬淡意韻……現在,是下午,不到黃昏,將近黃昏。
  紫千豪身著一襲質料柔軟的寬大青袍,足上是一雙輕便的黑緞布鞋,他茂密的黑亮頭髮往上梳起,頂端給以束髮玉冠,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獨自在林中倘佯散步,形色間,顯得安詳極了,平靜極了。
  悠閒的,他來到了絕壁邊緣,目光帶著三分迷濛,沉默的凝視著下面微微升起的暮靄輕煙,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想著什麼,神態裡,有一股深途的幽寂與寧靜的落寞,因為這樣,他那一雙入鬢的劍眉就悄悄蹩結在一起了。
  今天,是他回來的第五天,也就是說,距離一場不可避免的廝殺紛爭就只剩下十天左右的時間了,那場爭鬥,不管結果如何,卻總是令人感覺窒息的……寒冽的山風吹刮過來,帶著蕭瑟刺骨的涼意,拂起了紫千豪的袍袖,他迎風挺立,毫不移動,那模樣,堅定強毅得宛如一只鼎,一方磐石,一座永難搖晃的山,又是威猛,又是雄壯!
  這時,天色已逐漸沉留下來,原本微弱的西斜落日,更已隱入暮雲之中,嶺峰之後,那淒涼而澀談的夕霞,也就更顯得股俄又模糊了。
  輕緩的,一陣腳步聲來自紫千豪身後,他驚然驚悟,轉頭回望,那走近的人,竟是方櫻!
  望著穿了一身淺綠裙據的方櫻,紫千豪微笑無語,他的目光卻是溫柔的,和藹的。
  “紫幫主,你一個人在這裡想什麼?”
  紫千豪平靜的道:“想很多事,過去的,現在的,以及未來的,你不覺得,我時常該承受某些困擾麼?”
  點點頭,方櫻道:“我覺得;紫幫主,有太多的重擔荷在你雙肩上。”垂下密而長的睫毛,方櫻又輕輕的道:“再有十天,關心玉的那批同路人就要來到西陲尋你替關心玉報仇了,紫幫主,這又會是一場血淋淋的殘殺,是嗎?”
  唇角僵硬的勾動了一下,紫千豪道:“我想是的。”
  嘆息一聲,方櫻姣美的面龐上浮罩著一層無奈的陰霾,她愁苦的看著紫千豪,幽幽的道:“為什麼呢?難道這些人便永遠不會覺得殺戈的可怕,與血腥的後果又是如何悲涼嗎?
  難道他們就不怕死亡,反而喜歡這些殘酷的事件一連串的發生;他們就想不到那種橫屍斷命的情景又是多麼慘烈與尖銳?”
  苦澀的一笑,紫千豪道:“或者他們想得到,但是他們身不由己。”
  驚異而迷們的,方櫻道:“怎麼說?”
  沉重的,紫千豪道:“方姑娘,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處,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生存的環境,有很多事,往往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意去發展,譬如說,我原來不欲濺血傷命,但是,如果我的手下弟兄被人殺害了,我又怎能漠然視之,袖手旁觀?雖然我的本意是厭惡爭鬥的,但為了我與弟兄們之間的思義和情感,我也只好咬著牙,忍著心去談血傷命了,這說起來很悲哀,不過,事實卻往往如此……”
  頓了頓,他又道:“以熊無極熊兄為例,他自己又何嘗願意與我為敵?但在情勢的逼迫下,他也只好豁將出去,勉強應命;若非和我們巧遇在‘浣豐’酒樓上,到今天他不仍然是我們一個頭痛的敵人嗎?老實說,熊兄有幾句話講得頗有道理,他說,在江湖上混,混到頭來,有時候連自己做主做自己願做事都難……”
  方櫻吶吶的道:“但是,紫幫主,我記得你並不同意他這幾句話,你更特別反駁與否認,還勸導他要儘可能照自己的主意去行事 ”
  輕喟一聲,紫千豪道:“不錯,根本上我是反對這幾句話的,但是,現實卻沒有這般容易否認,我一力開導能兄,骨子裡,我又何嘗不是自己也在為自己掙扎呢?又何嘗不是在香自己加強信念呢?而熊兄是令人欽佩的,他竟毅然做到了他心中想做的事,不去理會做過之後所將引起的結果,更不顧慮日後外面的辱罵與流言……這是極其痛苦的一件決定,而熊兄卻做到了,假如人人都能這樣,可能,天下的紛爭便將減少很多了……”
  方櫻低聲道:“紫幫主,你是說,中原那批來敵,他們也不見得個個都願意千里迢迢趕至西陲與你拼命?”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他們不會個個都心甘情願冒此大險!”
  方櫻眨動著那雙大眼,道:“但……他們卻要來了……”
  微拂衣袖,紫千豪道:“說得對,他們就要來了,方姑娘,因為情勢所遏,不得不來,你該知道,在很多時候,遵義責任,比生死問題更來得重要!”
  雙眸深處,流展著一抹深深的關切與愛惜韻意,方櫻稍稍挨近了一點,她溫婉又猶鬱的道:“紫幫主,你太辛苦了……”
  凝注著她,紫千豪沉緩的道:“謝謝你的關懷,方姑娘。”
  方櫻幕然一激靈,有些畏冷的往後瑟縮了一下,紫千豪微笑道:“冷嗎?我的外衣給你披 ”
  驚異又羞澀的,方櫻忙道:“不,不用了,我……我不怎麼冷……”
  不再多說,紫千豪扯開腰間錦帶,反手將青袍脫下,輕輕為方櫻披上,他兩手將衣襟拉到一側,還仔細的為方櫻掖緊掩好,那舉動,體貼極了,也溫柔極了。
  方櫻纖弱的軀體罩在青飽之內,而衣袍上還帶著紫千豪身上暖暖的體溫,有一股特異的男人氣息自袍襟上散出,一剎間,方櫻宛如癡迷了,沉醉了,她不知什麼時候,把自己一雙白嫩的小手握上了紫千豪的雙腕,青抱下的身體,也在掩飾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激動的微微顫抖著……和善而冷靜的注視著她,紫千豪並不縮回自己的兩手,他僅只以一種低沉而清潤的語聲道:“暖和一些了麼?方姑娘……”
  驚然一驚,方櫻仿佛如夢初覺,她這時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與迷茫,急急放開握著紫千豪雙碗的手,在沉黯的光線裡,她一張面龐已配紅如三月的榴火,羞澀又窘迫的低下頭去,她聲如蚊納般道:“多謝你,紫幫主,我……我覺得暖和多了……”誠然,方櫻是暖和多了,這不僅只指她的身體而言,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那顆一向極少感受此等溫馨滋味的心。
  紫千豪的目光又投注向發蒼蒼的山嶺暮靄,而遠近的景色,也早已一片溫婉,有如被一層談緩的顏色逐漸加深的紗幔所籠罩一樣,看過去,予人一種空茫落寞,孤單淒涼的感觸……怯生生的,方櫻瞅著紫千豪的臉色道:“紫幫主 ”
  紫千豪回視她:“嗯?”
  抿抿嘴唇,方櫻有些畏怯的道:“你 不大高興?”
  和照的笑了,紫千豪道:“沒有,為什麼呢?”
  赫然垂首,方櫻道:“我以為……你會因為我剛才……剛才的冒失而不快……”
  紫千豪笑道:“不要多心,方姑娘,你並沒有什麼冒失的地方;我們江湖兒女,原本便是不拘小節的,是麼?”
  心一沉,方櫻失望道:“紫幫主,你……你是說,你並不認為方才……方才那些小小的舉動是反常與……與特異的?”
  當然,紫千豪不是不明白,他是太明白了,只是他不願意說出,更不適合在此等風急雲詭的險惡關頭前說出,因此,他只有淡淡的道:“是的,我不認為。”
  看了方櫻那羞窘與悲戚的面容一眼,他又補充道:“我們原本便應該互相關懷,是麼?”
  強顏一笑,方櫻幽幽的道:“是應該的……紫幫主,是應該的……”
  她盡力忍住心中的哀怨形諸於外,倒過臉去,她語聲竟有些哽咽的道:“我想……我很愚蠢……”
  紫千豪愕然道:“為什麼?”
  愁慘的一笑,方櫻愴然道:“因為我常常會把一些幻想的事情和現實互相混淆……這是不可能的,幻想總歸是幻想……”
  知道她所指為何,紫千豪只有避開重點,道:“不要這麼多愁善感,方姑娘,你是一個很聰明又很善良的好女孩,沒有人會覺得你愚蠢,除非那人自己已經愚蠢了……”
  悄悄拭擦了眼角一下,方櫻低細的道:“你太誇譽我了,紫幫主,其實我是十分幼稚的,比起你來,我簡直就像一個初初學步的女娃娃……”
  親切的笑了笑,紫千豪道:“不然。”
  迷茫的,方櫻問道:“為什麼?”
  靠近了一點,紫千豪笑道:“還記得以前在我單騎往赴‘白眼婆’刀頭會的那件事嗎?
  你受命在半路上誘騙我墜入陷講?你那次表現得十分出色,久經陣仗如我這等的老江湖,也照樣增然不察,掉進你們預設的圈套之中……”
  方櫻聞言之下,不禁又是尷尬,又是汗顏,她慚悔不已的道:“紫幫主……一提起這件事,我,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大對不起你了,受了她的蠱惑,前來誘害你這樣大義凜然的好人……”
  紫千豪平靜的道:“其實那也怪不得你,方姑娘,那時你乃受製於人,身不由己,所作所為當然無法選擇,至於說到我,方姑娘,我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和‘銀壩子’那些朋友們一樣,我亦是一樣刀頭放血的草莽中一個罷了……”
  出自衷心的,方櫻道:“不,紫幫主,你和他們不同,絕對的不同!”
  紫千豪有趣的道:“不同?什麼地方不同呢?”
  方櫻毫不猶豫的道:“很簡單,紫幫主,在朝為官的那些文臣武將,雖然他們全是做官,卻有清廉與貪卑之分;就算做買賣的生意人吧,也有奸詐和篤實的不同,你和‘銀壩子’那些人不錯全屬江湖草莽,可是,你講仁義,重綱常,明是非,分善惡,不似他們,一個個全是那般狠毒專橫,貪婪自私,根本就不把倫德節操放在心裡,有如一群豺狼……”
  沉默了一會,紫千豪道:“是這樣嗎?”
  用力點頭,方櫻坦誠的道:“是的,我絕不是說假話,因為我在‘銀壩子’待了很久的一段日子,常常接觸‘銀壩子’本身所屬的黨羽及他們的同路人,另外,我也和你們處在一起了,你們兩邊雖是敵對的,但你們雙方的優劣點卻可以比較出來,紫幫主,他們的短處,你們沒有,而你們的長處,他們就連一點邊也沾不上了……”
  紫千豪搓搓手,道:“如果是這樣,方姑娘,我想,這也就是我們所以能屹立不倒,長存西陲的主要原因了。”
  方櫻又道:“還有你們的勇悍與善戰,紫幫主,也不是他們可以比較的……”
  平和的一笑,紫千豪道:“這該是次要的了,方姑娘,不論是大至一國一邦,小至一派一人,光靠霸力是不能維持長久的,真正長存的道理,在於崇德明禮,行仁持義……”
  誠服的點著頭,方櫻道;“你說得對,紫幫主;”
  紫千豪看了看天色,柔和的道:“天已晚了,方姑娘,我們回去吧?”
  淺淺一笑,方櫻道:“好的。”
  兩人啟步行向林中,走著,紫千豪道:“方姑娘,等會你先不用回你的住處‘丹楓閣’,假如你願意,可喜歡與我一起先到‘仰遠樓’我那裡用晚膳麼?”
  有些受寵若驚的,方櫻道:“我?我當然願意……”
  說到這裡,她又暮然覺得自己太過興奮了,臉兒一紅,她窘迫的道:“我是說……如不打擾你的話。”
  笑了笑,紫千豪道:“哪裡話,我非常歡迎;在平時,我都慣常獨自進餐,有時候,也怪單調寂寞的……”
  悄悄看了紫千豪一眼,方櫻忐忑的道:“紫幫主,仰遠樓只你一個人住著?”
  紫千豪道:“還有十名守衛,和四個下人。”
  猶豫了下,方櫻又問:“平常,你的飲食起居,就全是由一些男性僕傭侍候嗎?”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全由他們代我安排。”
  樹林中,光線越發黝略了,他們順著林中小徑往外走,方櫻看著自己移動的腳尖,較細的道:“男人們都是粗心大意,笨手笨腳的,他們只怕不能做得太過細貼;紫幫主,你為什麼不用幾個較為精巧一點的使女呢?我看,女人做這些事一定比那些男僕理想得多……”
  紫千豪淡淡一笑道:“習慣也就好了,況且,一座樓上上下下全是男人,有幾個使女雜在其中也不大方便,一些枝節麻煩只怕是免不掉的……”
  方櫻不服的道:“但是,紫幫主,在我的‘丹楓閣’右邊不遠,就是公孫壽公孫大頭領與祁老六祁大頭領的兩棟精會,我曾親眼看到他們居住的那兩幢精會裡時有女子出入,而且,為數尚不止一個,這還不說,看樣子、那些女子還不僅是他們的使女,更有些像……像侍妾。”
  紫千豪道:“那是我允許的……”
  驚異的,方櫻道:“你允許他們這樣做?”
  紫千豪道:“為什麼不准許呢?他們全是正常健壯的男人,又沒有什麼隱疾,當然可以和任何一個成年的男人一樣應該擁有侍妾,問題是,只要他們以正當的手法得到,而且,不能影響本身事務的情形下。”
  小嘴嘟了嘟,方櫻不平的道:“可是,你為什麼就沒有?”
  輕輕一笑,紫千豪道:“那是我自願沒有,方姑娘,我不想要;說得更正確一點,我喜歡過著沒有女性干擾的生活!”
  氣忿的,方櫻道:“你一輩子都想這樣下去?”
  紫千豪安詳的道:“不一定,但如沒有碰上合意的,怕也只有一輩子這樣下去了。”
  吸了口氣,方櫻又再試探的道:“直到現在,紫幫主,你仍未碰上?”
  此刻,他們已走出林子,前面,仰遠樓巍峨的巨貌已然在望,樓宇的窗口,已經有明亮而溫暖的燈光映射了出來,兩名在石階前往來巡守的青衣衛士,亦已瞧見了他們的身影。
  沉吟了一會,紫千豪才一面走,一邊小心翼翼的回答這個問題:“方姑娘,我想……這種事情,難有一個決斷性的解答,要發生了才知道,是麼?往往在很多時候,就算碰上了也不見得會立刻明白,總要過些日子才能逐漸體悟……”
  心裡重又燃起希望之火,方櫻欣悅而羞澀的道:“如果你碰上了,紫幫主,請告訴我,我要看看是哪位佳麗有此福份……”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道:“當然,方姑娘,當然……”

runonetime 2008-06-02 05:42 PM

第46章 籌戰策 兵來將擋

  百無聊賴的日子與期待切盼的日子,辛酸與快樂的日子,不論渡過的時候是痛苦抑是歡欣的,感覺上是遲緩還是快速的,它卻總歸要過去,那麼看不見,摸不到,無聲無息的過去……
  如今,傲節山自紫千豪以下的各個首要們便全是這樣了,從紫千豪回山之後,這半個月的時光就快要全部過去,換句話說,他們與中原來敵的爭鬥也即將展開,不管他們期不期盼這一天的到來,但他們卻知道它早晚也會來到的,而他們靜靜的等著,默默的熬著,好好歹歹,該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恐怕也就一定是什麼樣的結果了,雖然他們已習慣了血腥,可是,無可諱言的,每在另一場新的血腥要展現的時候,孤竹幫的每個人仍有些難言的任忡……
  今天,是紫千豪回山以後的第十三天,加上他沿途耗去的半月時間,從遇上了熊無極那時開始算起,且該有二十八天的日子了,而紫千豪碰著熊無極的時候,熊無極便曾透露給他,中原武林道的大批尋釁者,將在一月之後到達西睡甘境的“上梁集”,一月之後,嗯、隔著現在只有兩天了。
  仰遠樓上。
  這是一間雅緻的小廳,紫千豪正輕袍級帶,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凝神專注的傾聽坐在另一張椅上的苟圖昌說話。“金手煞”熊無極與“雙鈸還魂”房鐵孤亦兩邊相陪,神情嚴肅。
  苟圖昌正低沉的道:“‘上梁集’原本便有我們的機關在那裡,如今除了他們已經受命全力監視當地動靜狀態之外,老大你派去的藍揚善藍大頭領、伍桐伍大頭領,更已率人將‘通安客棧’上下完全控制,只要他們一住進去,就算其中有人咳了幾聲嗽,也絕進不過我們潛伏在四周弟兄們的耳目!”
  潤潤唇.他又接著道:“另外,沿著通到‘上梁集’的三條要道,兩條小徑,我們也早就派了得力弟兄嚴密注意,對方騎蹤一現,即會有消息傳來!”
  點點頭,紫千豪問道:“山上防務如何?”
  苟圖昌有條不紊的道:“山上防務亦已佈置妥善,依照老大的令諭,仍是以我主持全盤大計,除了留在山上的大部兄弟都編成組隊,另將各個明暗卡也加強了人數,此外,貝羽、罕明、蘇家兄弟、祈老六等五位大頭領也都派到險要之地負責據守,各人據守之處更可以互相呼應,立即支援,而強駕、木石、錦網等利器亦已準備完成,隨時可以派上用場,發揮功效!”
  紫千豪略一沉思,徐緩的道:“前後山通連的吊橋,雖然已經重新接好,但那‘拉線’卻仍需暗中備妥,在情況緊急之時,可以再度扯脫橋身承軸,使吊橋中斷,免得萬一叫對方攻進後山重地……”
  點點頭,苟圖昌道:“不過,老大,我想他們沒有這個力量吧?”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道:“我也希望他們沒有這個力量,但是,天下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多得很,圖昌,還是小心點好!”
  苟圖昌頷首道:“是,我會叫他們預備。”
  目光凝視著廳頂,半晌,紫千豪又道:“這一次,仇三絕、洪超、公孫壽幾個人跟我下山參加正面講鬥,而藍揚善、伍桐也會隨時隱伏在側,再加上房掌門及熊兄的大力相助,據我想,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從熊兄口中,我們大略知道對方前來的是些什麼人物,如果,再沒有什麼大的變動及意外的話,這場爭鬥,我看我們操勝算的可能性極大,當然,我是說假如沒有重大變故的話!”
  苟圖昌低聲道:“老大,一般弟兄你預計帶多少人去?”
  紫千豪道:“三百名足矣。”
  苟圖昌輕輕的道:“夠嗎?”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我看夠了,兵在精而不在多,而且,我判斷與中原朋友的這場拼鬥,只怕將以單挑獨試方式為重!”
  一邊,熊無極深思的道:“紫幫主,這一點卻難以斷言,假如他們佔了上風,可能還會保持風度,採取單挑獨鬥的法子,可是,如若他們敗了,恐怕就會翻下臉來,攪起一場混戰呢!”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設若他們欲待引起混戰,乃是再好不過,熊兄,我們原也希望如此,混戰一起,他們決無便宜可佔!”
  熊無極道:“可是這一著亦需預做防範。”
  紫千豪道:“當然!”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房鐵孤忽道:“我有一個意見……”
  紫千豪忙道:“房兄請說。”
  一雙虎目中煞氣暴射,房鐵孤冷峭的道:“只要我們與對方不能善了,干戈一起,我們也就不必再有慈悲,務需趕盡殺絕,永除後患!”
  神色沉靜而殘忍,紫千豪淡淡的道:“房兄高見,同我正是不謀而合,如若與他們無法善了,我便拋揚‘搏命巾’判論生死!”
  房鐵孤用力點頭道:“就是這樣,他們尋求血腥,我們便給他血腥,他們索取悲慘,我們也就給他悲慘!”
  頓了頓,紫千豪又低徐的道:“一切應放大計,便如此決定、若有臨時變異之處,再另作修改,山上防衛之責甚重,圖昌,你切需謹慎!”
  苟圖昌正容道:“老大放心,我會傾盡全力的。”
  看著紫千豪,房鐵孤若有所思的道:“還有一件事,紫少兄,那明魂不散,險惡歹毒的‘血狼星’單光,可要千萬防範著他,免得這殺胚又乘虛而入,落井下石!”
  提起單光之名,紫千豪與苟圖昌全是雙目如火,咬牙切齒,紫千豪凜烈而又痛恨的道:
  “這次如果發現了他。我誓必將這廝凌遲碎剔,挫骨揚灰,讓他一點一點的品嘗他作惡後的報應!”
  苟圖昌也挫著滿口鋼牙道:“他如敢來,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他取了我的命去,否則,便是我將他的狗命留下!”
  長長吸了一口氣,紫千豪盡力將自己激動的情緒壓制住,他低沉的道:“不過,照我預測,單光這一次如若得訊潛來,他摸到山上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主要的報仇對象是我,所以,他將跟綴著我的成分較多!”
  熊無極一想之下,忙道:“這就是說,除了中原武林的那批敵人之外,我們更得提防著這姓單的自半截腰殺來?”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要防他猝襲,單光這廝稟性陰毒狡詐,無隙不鑽,有著這麼一個可以混水摸魚的機會,除非他不知道,知道了他便不會白白放棄,乘人之危而宣泄私怨,乃是他一貫的作風!”
  冷呼嘯的一笑,房鐵孤道:“假設我遇上了他,哼哼,說不得也要掂掂他到底有多大的份量,竟能邪惡到這等地步?”
  沉重的,紫千豪道:“這次單光如果也來湊熱鬧,我們就正好將舊債新仇一併結算清楚,倘若他沒有來,天涯海角我們也要找到他,哪怕踏破了鐵鞋,清白了鬢髮,這仇也不能不報,恨也不能不消!”
  苟圖昌大聲道:“對,老大!”
  唇角抽搐了一下,紫千豪又想起了一件事,他道:“圖昌,還有方櫻姑娘在山上,你也要特別加以照顧,她雖然會兒手武功,但根底有限,我懷疑她能不能抵擋得住我們一個普通頭領級的弟兄,所以一你好好保護著她,發現敵訊,注意到別讓她亂闖!”
  含有深意的笑著,苟圖昌道:“我知道,老大……”
  紫千豪詫異的道:“你笑什麼?”
  整整臉色,苟圖昌忙道:“不敢,我只是覺得老大與方櫻方姑娘似乎十分談得攏,而老大對她像是亦頗具好感……”
  微微尷尬的一笑,紫千豪道:“瞎說,難道在一起聊聊也要受嫌?”
  旁邊的房鐵孤豁然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最最自然不過的事,又算受什麼嫌呢?我看少兄你堂堂一表,智勇俱全,方姑娘溫婉賢慧,貌美如花,正是極為相配的一對,任何人見了只會羨慕,哪有反對的?”
  紅著臉,紫千豪急道:“房兄,我與方姑娘僅是朋友而已,至多也僅算個性方面比較適合罷了,哪裡談到其他?太遙遠了,太遙遠了……”
  熊無極笑瞇瞇的道:“任什麼事才開始都並非一成而就的,要有心有意,始能由遠而近,由近而親哪,紫幫主,你不要管別的問題,只看你個人有沒有這種打算?若是有,呵呵,前面便有千重山擋著,也照樣可以使頭撞開!”
  拍著手,房鐵孤道:“熊兄言之有理,紫少兄,你也早到成家之年了,長此光桿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就不想為你的兄弟們要一房龍頭大嫂麼?”
  感慨的,苟圖昌插口道:“我等盼之切矣……”
  熊無極馬上道:“紫幫主,若是你有意呢,我這老不才便自告奮勇,充一次媒人,前往方姑娘那裡提上一提。為你們二位拉攏拉攏……”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其實,熊兄,你這媒人也不過只是順水人情,我看方姑娘早就從心眼裡千依百肯了,難就難在她不能啟齒罷了,我說紫少兄,對不對呢?”
  窘迫的搓著手,紫千豪急切的道:“各位是越扯越遠了,體說人家方姑娘毫無此意,我自己也根本未朝這上面想,此時何時?此地何地?漫天的血雨腥風將起,我哪還敢奢望自己成家娶妻?各位是在說笑了……”
  於是,大家聞言之際也不禁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房鐵孤搖了搖頭,嚴肅而真摯的道:
  “說句心裡的話,少兄,我並不是在佔你便宜,老實說,以你這等少年英才,一方霸主,誰家的閨女不願跟你?不願嫁你?就說我吧,如果我那寶貝丫頭不是自己先私下有了主,只要少見你肯示意,我也會從千里外用轎給你抬上門來。誰都推不走……”
  靜然苦笑,紫千豪尷尬的道:“房兄太誇獎於我了,我紫千豪又算得了什麼人物?豈能如此蒙人青睞有加?”
  熊無極大大不以為然的道:“什麼?你還不算人物?威名赫赫的‘魔刃鬼劍’紫千豪假如還不能算是個人物的話,我們豈不就全成了魚鱉蝦蟹了?紫幫主,謙虛是一種美德,可是卻也不能謙虛得過了份啊……”
  紫千豪不願再把這個問題扯深了,他趕忙移轉目標道:“是了,房兄,提起令媛,我卻不能不問了,房兄,你既然堅持先不接他們來,又不前去探望他們,就任他們住在藍揚善的那個石洞裡,這不是會使他們感到急躁不安麼?”
  房鐵孤笑道:“不勞少兄掛懷,我已委請藍揚善藍兄派出一名弟兄先行前往通知他們去了,叫他們好生在那裡待著,此間事了,我自會前往接他們返回中土,本來,這件事我想告訴你的,但一看你實在太過繁忙,為了眼前般般存亡大計已是勞心耗神,又怎能以這些雞毛蒜皮般的瑣碎來打擾你呢?”
  深沉一笑,紫千豪道:“沒有什麼,房兄,我對那一雙小兒女的事情十分牽掛你別忘了,我還是他們之間的大媒呢!”
  房孤鐵欣然道:“到了這一對混帳東西成婚的那一天,少兄,我要他們給你叩幾個響頭道謝還恩呢!”
  紫千豪神色忽的黯了一黯,他低沉的道:“不敢當……如果他們的百年大典舉行之時,我能趕去的話,是一定會趕去的……”
  目光尖銳的房鐵孤已經察覺了紫千豪流露出的愁慘神情,當然,他知道紫千豪是為什麼受感,為什麼憂鬱,那些累贅的仇怨,迢遠又新結的冤恨,那些血滴滴的殺戈,詭異變幻的江湖風雲,全一件件的圍著他,罩著他,就像一個孤獨的夜行人受困於古道荒林中的想影,灑不掉,拋不脫,不管你怕是不怕,那些令人憎厭的影像卻仍在四周……
  安慰的,房鐵孤道:“少兄,不要盡朝壞處想,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活到頭髮白了,牙齒掉光……“
  無聲的笑笑,紫千豪道:“當然,我也希望能有那一天,只是我實在無法在腦子裡模擬想出到了那種歲數,我會是~副什麼形狀……”
  熊無極接口道:“你放心,紫幫主,包管比我眼前這副模樣強得多,有時候我自己照照銅鏡,也委實覺得我的尊容不堪令人領教……”
  紫千豪平靜的道:“不過,人卻不可以貌相呢。”
  熊無極抬頭道:“再怎麼不可以貌相,這張臉盤也不能長得太高了譜,否則,簡直就是他娘的叫自己都窩囊了。”
  熊無極的話,引起了大家一片哄笑,笑聲裡,苟圖昌忽道:“是了,老大,你後天率人到‘上梁集’迎著對方那些人之後,是要約他們到離著‘上梁集’五裡以外的‘黑沙谷’去了結?”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不錯。”
  苟圖昌想了想,道:“藍揚善和伍桐他們就在你前往約鬥中原來敵之時便預先撤到那‘黑沙谷’去隱伏?”
  紫千豪道:“是的。”
  沉吟著,苟圖昌又道:“那地方十分險惡,合適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除了‘黑沙谷’,我還想不起有別的什麼場地更恰當,圖昌,那地方險惡是不錯的,但我們固然不便,對方,卻也一樣會覺得不便。”
  這時,房鐵孤在一邊搖嘴道:“少兄,我聽說你還否決了你的首要弟兄們提請撥出‘綠林箭’號召其他幫派同道相助的倡議?”
  點點頭,紫千豪道:“有這件事。”
  不解的,房鐵孤道:“為什麼呢?對方可以撤出‘俠義帖’廣請幫手,你為何就不預散發‘綠林箭’邀約同道?”
  紫千豪深沉的道:“因為我覺得我們不能像對方一者缺少骨氣,房兄,人要自助,才有人助,設若遇上辣手的事就乞求別人幫忙,姑不論別人背後對你的輕視與鄙夷,就算自己的尊嚴也將受到嚴重傷害,這還不說,求人求慣了,等到有一天無人可求的時候,就是不用遭到打擊,也會失去奮鬥與支持的勇氣了。”
  房鐵孤動容的道:“對,是這樣!”
  熊無極也感慨的道:“和他們比較起來,紫幫主,無論哪一方面你也強過他們太多了!”
  哈哈笑著,房鐵孤道:“要不,你又怎會如此心服口服呢?”
  熊無極微笑的道:“是服了,呃,是服了……”
  於是,苟圖昌站了起來,躬身道:“老大,還有些小事情需要辦理,我這就下去了。”
  房鐵孤與熊無極也同時起立道:
  ”正好,我們一起走吧。”
  紫千豪微笑道:“我送你們。”
  說著,他起身走向門前,熊無極卻擋著他,邊道:“不用了,不用了,自己人客氣什麼?再說,你的舊傷才大體上剛復原,還是多歇著點好!”
  紫千豪笑道:“提起我這一身舊傷,倒要多謝熊死你的恩賜,若非你那精妙醫術,只怕如今我還得拄著枴杖走路呢。”
  頓了頓,他又道:“另外,熊兄的悉心調治,不厭憚煩,也是我的身子痊癒得較理想更快的原因……”
  熊無極呵呵笑道:“媽的,幫主你別把高帽子扣到我一個人頭上來了,你們那位藍揚善藍大頭領也頗居功勞,若非他和我共同會診,研討下藥,我單獨哪有這大的道行?慚愧了,呵呵,慚愧了……”
  三個人招呼過後,紛紛談笑著走下樓去,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梯口轉角,紫千豪才感慨的掩上了小廳之門,徐徐步向他自己的臥室。
  一個青衣僕人小心的服侍著紫千豪上了床,又為他將窗簾垂下,才肅手躬身,悄悄退出房去,現在,是午後不久、正乃小睡片刻之時。
  因為臥室裡的深綠色窗簾垂放下來的原故,房中的光線顯得十分黯淡,看不出外面已經是什麼時分了,在紫千豪的感覺中,他幾乎剛剛睡著,一陣低促而焦急的破門聲已將他驚醒!
  霍然起身,紫千豪定了定神,道:“是誰?”
  門外,苟圖昌的語聲帶著無可掩隱的迫切與緊張,他隔著門道:“老大,是我,苟圖昌,我可以進來麼?”
  活動了一下四肢,紫千豪掀開身上的薄被下床穿靴,邊道:“你推門吧,沒有栓。”
  於是,門兒輕響,苟圖昌強健的身影匆匆進入,紫千豪過去先將窗簾拉起,晤,他才知道天色已近傍晚了,外面的景物十分模糊黝暗,全罩在一層迷濛的煙嵐灰書裡,這一覺,他竟一下子睡了近兩個時辰呢。
  藉著房中的黯淡的光線,紫千豪望著苟圖昌流露在臉孔上的焦灼神情,他平靜的問:
  “有什麼事?”
  踏前一步,苟圖昌低促的道:“方才‘上梁集’那邊有快馬傳報回來,說是已有大批形跡可疑的陌生人物分成好幾撥零零散散的進入了‘上梁集’,他們一部分住在‘通安客棧’,另有一些則住進了一家名叫‘福祥’的客棧,這些人物裡面,有幾個的面貌形態極像熊無極熊兄描述過的那樣……”
  紫千豪雙目中精芒電閃,灼灼生光,他冷沉的道:“他們已經到了?比原定的時間提早了兩天!”
  苟圖昌點頭道:“是的,本來我們判斷他們要在後天才能抵達的!”
  雙手用力援揉著面容,紫千豪凝重的道:“這批敵人,詳細數目是多少?”
  苟圖昌道:“據那名報信弟兄的說,大約是三十人左右!”
  沉吟了片刻,紫千豪道:“再沒有了?”
  搖搖頭,苟圖昌道:“就只這些,老大,武林中人就是武林中人,再怎麼掩飾氣質方面也會與尋常的百姓不一樣,對方雖是一批一批前前後後的進入‘上梁集’,但他們的形色舉止也照舊很容易顯露出他們原本的身份來,何況,‘上梁集’地方並不大,我們派駐在那裡的一幹弟兄們可以說認識集子裡所有的居民,如今突然出現了些生面孔,監視防範起來就簡單多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戒備令下達了沒有?”
  苟圖昌道:“接到稟報,我第一件事便是傳令全山戒備,進入緊急狀態.一切按照原訂計劃布署!”
  紫千豪滿意的道:“可已交待來人注意按時傳報消息?”
  苟圖昌道:“交待了,不論對方情形有無變化,他們都會在每個時辰中派人回山稟報戰情一次,若有緊急事故,更隨時以飛騎通告!”
  背負雙手操圈幾步,紫千豪又道:“所有的大頭領級弟兄全知道了?”
  苟圖昌道:“全知道了!”
  頓了頓,他問道:“老大,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便採取行動,抑是明天?”
  紫千豪冷森森的一笑道:“明天!”
  他又補充道:“在白晝之下,圖昌,辦起事來會乾脆爽利得多,而且,可以不慮遺漏!”
  苟圖昌關切的道:“老大,你的舊傷,差不多無礙了吧?”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好了,全好了,就好像一個從未受過創傷,又最強壯的人一樣!”
  注視著他們的魁首,苟圖昌遲疑的道:“真全好了?老大,有這麼快?你不是只在寬慰我的心吧?”
  紫千豪大笑道:“你這話叫熊無極和藍揚善聽到了看他們不與你拼命才怪,你不是在擔心著我的傷勢已否全部復原,你是在蔑視他們的醫術了呀……”
  濃黑的雙眉開展了,苟圖昌道:“老大,希望你的舊創確已痊癒無妨了,要不,可真叫人提心吊膽,每在老大你出戰之際,大伙兒全暗捏一把冷汗……”
  紫千豪道:“放心,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的沒有問題了,你要不信,可以去問藍揚善或是熊無極熊兄 ”
  苟圖昌正要接話,門外,一個破鑼似的嗓音已響了起來:“哇哈,紫大幫主,你又在背後編排我的什麼不是哪?我能不能進來坐坐?”
  紫千豪一笑道:“說到曹操,曹操就到,熊兄,請進。”
  一閃身過去,苟圖昌將門扉拉開,嗯,可不是,熊無極已然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這時,苟圖昌已去點燈了,熊無極笑哈哈的道:“剛才得到通知,曉得中原道上我那批老朋友們全到了,他們比告訴我的日子早了兩天來,我一想,該過來和你商量商量,看你是不是在行動之前需要我做些什麼事。”
  紫千豪請熊無極坐下之後,他自己倚在榻邊,道:“老實說,熊兄,唯一使我顧慮的,便是不知道他們其中除了你告訴過我的那些人物之外,是否還另有別的高手?”
  能無極搔了搔蓬亂的頭髮,道:“不錯,這一點,我老早就不敢肯定,而俗語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們既然敢來,就定然有所倚恃,他們也知道你紫千豪的份量有多重,假如說沒有幾分把握,他們豈會冒此風險?”
  笑了笑,紫千豪道:“知已知彼,才百戰不敗,熊兄,你看呢?”
  朝天鼻皺了皺,能無極老辣的道:“我知道幫主你的意思……不過,我已經與他們反了邊,倒了立場,在就要翻臉見以干戈之前,又跑去刺探他們的虛實,說真的,紫幫主,我確實有些不好意思……”
  點點頭,紫千豪了解的道:“關於熊兄顧慮的事,熊兄以前說過,我也早就預想到了,熊兄,你不必再和他們朝面,只掩在暗處探察一番,可不可以?”
  想了想,熊無極頷首道:“就這樣吧……”
  紫千豪微笑道:“中原能者,熊兄大概多半識得,因此就只好麻煩熊兄走這一趟了,便是熊兄未來此處找我,我也會去托請能兄的。”
  搓著那兩張蒲扇般的粗大手掌。能無極笑道:“在沒有和他們撕破臉之前,呢,總是覺得黏黏纏纏,怪難為情的,其實,只要一揭了底,也就一切去他娘的球了,有什麼便全豁出去……紫幫主,我這拉拉扯扯的毛病,你卻要恕過!”
  紫千豪笑道:“這不算毛病,熊兄,如果我處在你目前的情境之下,只怕我比你還要猶豫磨蹭呢。”
  將手指的關節拗得“格”“格”作響,熊無極道:“他們已經來了,要去,就得今晚去啦,紫幫主,我看你不會在今天晚上便抄上去吧?”
  紫千豪道:“當然,我們明早才展開行動!”
  潤了潤唇,能無極道:“那麼,我今晚便去刺探一番!”
  一側,亮起了燈的苟圖昌插嘴道:“老大,需要有人陪同能兄前去吧?”
  紫千豪道:“是的。”
  略一思忖,苟圖昌道:“叫‘白辮子’洪超去吧?”
  想了想,紫千豪同意道:“可以,就叫洪超陪同熊兄前往!”
  苟圖昌道:“那麼,我這就親自去叫洪超準備!”
  說著,苟圖昌大步離開了,能無極移目欣賞著紫千豪的臥室,邊口中嘖嘖有聲的贊道:
  “紫幫主,你這間睡房,可真是清雅精緻,寧靜安詳哪,人一進來,不由得便想朝那張又寬又大又軟的臥榻上躺將下去了……”
  紫千豪失笑道:“會有這種力量?好,等事情過去了,我一定請熊兄到這裡來抵足而眠,把酒暢談!”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娘的,我有這等殊榮,卻需要全身上下洗洗乾淨!”
  紫千豪抿爾道:“沒有關係,我不在乎這些。”
  站了起來,熊無極道:“你不在乎,我卻不好意思,一看你那榻上的粉銀錦墊,水綠緞被,天爺,不弄弄乾淨怎捨得睡下去?”
  他移步向外,邊道:“我也該去拾攝拾攝啦,紫幫主,打擾!”
  拱拱手,紫千豪笑了,然而,在那抹濛濛的澀笑裡,卻有著些掩隱不住的憂感韻味……

runonetime 2008-06-02 05:43 PM

第47章 黑沙谷 風雲際會

  翌日,拂曉。
  有白森森的寒霜凝在地面,結在樹梢,鋪在瓦背,也附在那些枯黃的草梗上,濛濛的霧紅飄浮迷漫著,空氣冷冽得就像攙著些冰碴子,吸一口,能直涼到肺裡去,現在,不論是山叢平地,還都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呢。
  三百多乘鐵騎,在紫千豪的“甲犀”為首之下,揚起驟雷似的蹄音,順著做節山下的一條荒涼土路直奔而出,目的地,指向“上梁集”外的“黑沙谷”!
  這三百多名騎士,除了緊隨紫千豪後面的“雙鈸擒魂”房鐵孤與“金手煞”熊無極之外,全是一色的緊身青衣,斜背馬刀,腰插短斧,在青色頭巾的迎風翻飛下,看上去是一片青樁也似的雄壯隊伍,滾滾而來,又浩浩而去!
  紫千豪也是青衣短斧,只多了隱系在胸前一條皮鞘內的四十柄彎刃短刀,他的“四眩劍”懸掛在馬首之側,隨著坐騎的起伏震蕩,銀燦燦的劍鞘也時而眨閃出鬼眼似的寒光來,再襯著他頭上花紋斑斕的豹皮頭巾,頸項間的紫紅色絲巾,那形態,英挺極了,剽獷極了!
  紫千豪一馬當先,策騎如飛,他後面,跟著的是房鐵孤與熊無極,再過去,則是“毛和尚”公孫壽、“白辮子”洪超兩人了,騎隊最後,則是“判官令”仇三絕率著他手下四名執事,這支騎隊,是那麼凌厲雄壯的往前滾動著,馬駿人勇,殺氣騰騰,一看就知道是一支久經陣仗的鐵似的隊伍!
  “雙鈸擒魂”房鐵孤的馬匹往前湊近了點,他讚美的道:“少兄,你的儀表可真英俊威武!”
  紫千豪一拂頭巾,道:“過譽了。”
  哈哈大笑,房鐵孤又道:“少兄,我看你似是在思慮什麼?”
  點點頭,紫千豪換了把手拉著韁繩,道:“是的,我在想,昨夜熊兄前往‘上梁集’回來之後所帶的消息,這一次對方的為首者,竟然卻是中原武林道裡三位大豪之‘咸陽’霸主‘一扇指天’古桂,而且,連威名赫赫的‘黑白金剛’也被他們請到了……”
  沉默了一下,房鐵孤道:“黑白金剛,乃是出家之人,他們原來乃是少林一脈,後來半路退出少林門牆,一同自江湖上銷聲匿跡,十年之後,二人又再度出現,卻是武功精進,大非昔比了,他們平時住在‘清松嶺’,很少下來惹事,但兩個和尚卻俱皆性烈如火,氣量狹窄,一丁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容不下,可以說是眼毗必報,少兄,他們的脾氣古怪得很!”
  頓了領,他又道:“我想不起來關心天會和這一對佛門寶貝有著淵源的,看表面,他們似乎搭不上關係……”
  紫千豪低沉的道:“這兩人身手如何?”
  房鐵孤重重的道:“高強!”
  無聲的一笑,紫千豪道:“那麼,那‘一扇指天’古桂就更不用說了。”
  點點頭,房鐵孤道:“不錯,古掛在‘咸陽’,可以說是一跺腳全城亂顫的頭號人物,他出身世家,本身家道頗為富足,偏偏又練了一身絕頂功夫。那一帶正邪兩邊的武林朋友便全跟著他後面轉了;古桂的力量非僅局限在‘咸陽’附近,只要中原江湖道上的大小角色,任是哪一個見了他的‘龍紋牌’,也得退讓三分,讓過一旁,他的聲勢極大,甚至超過了關心玉,不過,關心玉堪稱中土第一劍手,古佳也是中土有數的霸主,他們兩人意氣相通倒是頗有可能的……”
  眉兒皺皺,紫千豪道:“希望古桂謙遜點才好,如果他以為到了西陲也像在關內一樣可以趾高氣揚,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沉沉一笑,房鐵孤道:“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側首看了房鐵孤一眼,紫千豪抱歉的道:“為了我,房兄,令你結下這麼多中原的厲害對頭,我實在覺得心裡不安;房兄,在這時,我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雙目中光芒驟射,房鐵孤大義凜然的道:“少兄休如此說,‘士為知已者死’,朋友有難,任他前面是刀山油鍋,龍潭虎穴,又豈能見危思退,棄義苟生?少兄,我房鐵孤雖是不才,別的沒有,這一口浩然之氣還自來未曾失過!”
  說著話,房鐵孤黝黑的臉膛上流漾著一片壯烈堅毅的神情,他雙目如炬,胡髯如虯,馳馬迎風,形態磊落豪邁,就宛如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一個慷慨赴難的英雄!
  紫千豪感動的道:“房兄,我有幸識你……”
  不待房鐵孤回話,旁邊的熊無極早就憋不住了,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寒著臉,氣淋淋的道:“就把我丟到一邊忘了?紫幫主,我也不比房兄差勁呀,你,你就沒有幸認識我麼?”
  紫千豪忙道:“熊兄,我對你的感激尊仰,與房兄毫無二致,兩位全是那麼重義尚信,臨危赴難,此情此義,我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報還?”
  哈哈一笑,熊無極受用十分的道:“罷了罷了,我們是識英雄重英雄,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又何足掛齒?就說昨夜我跑那一趟吧,換了別人,我就不去擔那大風險啦!”
  他又咧咧嘴的道:“娘的,我由洪老弟陪著摸到‘上梁集’,馬上和藍揚善兄接上了頭,他們的花樣可真巧,竟然在對方每個人居住的房子隔牆上挖了覷洞,我一向一間的去竊探,好傢伙,不但發現了古桂這老甲魚,更看到了‘黑白金剛’那一對禿驢,老實說,心裡是有點發毛,但發毛儘管發毛,我倒並不含糊,為了幫主你這天涯知己,我就全豁出去了,娘的,這幾個角色雖說是難纏,我的‘金手煞’也不是省油之燈,反正各為其是,大家琢磨著幹吧!”
  房鐵孤在鞍上移動了一下,接嘴道:“除了這三個人之外,熊兄,還有其他能手麼?”
  搖搖頭,熊無極道:“大約就只是他們這幾個了,以外大部分是生面孔,據我看不會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否則我不會不認得,房兄,光是這些人也夠受的了哇……“房鐵孤笑笑,道:“‘通安客棧’之外,那‘福祥客棧’你也去了?”
  熊無極道:“當然,陳玄青那廝便住在‘福祥客棧’,他那邊除了我原先就知道的幾個強者之外,別的也沒有什麼硬把子!”
  籲了口氣,熊無極又道:“昨晚上趕回來的時候已快半夜了,接著向紫幫生報告了一番,天色就已濛濛亮啦,馬上梳洗之後進食,跟著就上了鞍,娘的,這一夜我連眼都未曾合過,回來後,我要紫幫主宰兩只童子雞給自己補補!”
  紫千豪笑道:“還要加上人參、燕窩、魚翅一起燉!”
  嘴巴一順,熊無極饞相畢露的道:“呵呵,那就更美了……”
  笑了笑,房鐵孤問道:“紫少兄,你是派藍揚善藍兄直接去下書約對方到‘黑沙谷’?”
  紫千豪頷首道:“是的,我叫藍揚善親自遞過去我的名帖,裡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黑沙谷候教’,下面是我親筆署名,如此而已。”
  房鐵孤又道:“時間上配合得妥當麼?”
  紫千豪道:“沒有問題,我叫揚善在申時之後再送去,如今才只卯初,來得及的,等他們接到,我們早已在‘黑紗谷’恭候了!”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笑了,房鐵孤道:“少兄,你猜他們如今在等什麼?”
  紫千豪想了想,道:“等熊兄前去接頭?”
  連連點頭,房鐵孤道:“正是,他們一定異常期盼熊兄早些趕去和他們聯繫,並提供所探消息呢……”
  嘆了口氣,熊無極道:“不錯,他們一定在等著我,但他們要大失所望了,非僅大失所望,他們更會詛咒我的祖宗人代 在大家揭了底以後!”
  紫千豪低沉的道:“委屈你了,熊兄。”
  眨動著那雙滿布紅絲的青虛眼,熊無極又哧哧的道:“不用掛懷,幫主,你說的,理只有一個,如今,它在你這邊,我當然也只有跟過來了雙手捧著了……”
  紫千豪笑道:“真理少不了力量來支持,要不,縱是正的也變成邪的了,而這力量,熊兄,當然以你惠賜最大!”
  他們談論著,在鐵蹄翻飛雷動中,路,也就一大段一大段拋到後面去了,勁風吹拂著這一列鐵騎騎士們的衣袂,獵獵飄舞,而馬兒嘶嘯,昂烈悲壯,在大地的喘顫裡,他們已滾雪似的來到了“黑沙谷”!
  在荒煙迷漫的野地裡,有兩道陡峭險峻的灰褐色山壁平地而起,就像是從地底下突然冒升出來一樣那麼古怪而邪異的聳峙在那裡,四周卻盡是起伏的丘陵與齊勝的蘆草,遠處的隱約山巒襯著這兩道挺拔而陰森的石壁,它中間那條狹窄的穀道也就更顯得沉黯而又灰澀了;從這裡開始,地面上的泥土已經逐漸變成了黑色的砂粒,而那兩道千如石壁所夾峙中的穀道內外,更是層紋如波的布滿了這種顏色漆黑的砂粒,看上去,特別令人有一股奇異與徵仲的感觸,嗯,這裡,就是“黑紗谷”了……
  一馬當先的紫千豪習慣的仰首看了看天色,然後,他一揮手,高叫道:“立即行動!”
  於是,像一陣龍捲風,“白辮子”洪超率領一百人急奔“黑沙谷”的右側丘陵地,“毛和尚”公孫壽則另領一百騎通過“黑沙谷”,埋伏別那一頭去了,正在馬奔人叱,聲緊風急的布署中,“黑紗谷”左側的丘陵地內,兩條人影已自齊勝的蘆草裡躍出,起落如飛般迎了過來!
  那兩人,一個是頭大掀鼻的“斷流刀”伍桐,另一個,嗯,就是“二頭陀”藍揚善了!
  他們迅速掠到,腳步尚未站穩,藍楊善已大叫道:“大阿哥,你們可真來得決哪!”
  紫千豪翻身下馬,平靜的道:“情形如何?”
  藍揚善頷下的肥肉直顫動,他氣喘吁吁的道:“一切懼如大哥所料,咱拍開門就將大哥的名帖遞了進去,是那姓古的接的,他才自一愣,咱已轉頭就走,下樓招呼弟兄們馬上趕來這裡,咱這批人還只是剛到,連口氣也還沒有轉過來,你們就全來了!”
  紫千豪道:“古桂沒有攔著你,盤問什麼?”
  呵呵一笑,藍揚善道:“大哥不是說,這老小子乃是一方大豪身份,必會擺出臭架子來撐度量麼?大哥判斷他不可能難為送信之人的,大哥,你料得不錯,姓古的老小子果然只在一愣之下便接過名帖,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不過,咱以為他一接過大哥的名帖,便已料到是怎麼回子事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古桂見慣了大場面,這點陣仗,在他來說,和家常便飯差不多了!”
  聳動了一下蒜頭鼻子,藍揚善又道:“咱的手下們全隱伏妥了,只等號令便可衝下來圍殺,大哥,咱與老伍是跟你過去呀,還是守在那裡?”
  紫千豪道:“守在那裡,聽訊號行動!”
  細小的眼睛眨了眨,藍揚善道:“那麼,咱與老伍便回去了!”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揚善,今天大家全加把勁幹!”
  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大嘴笑了,藍揚善道:“大哥放心,咱‘二頭陀’早預備將這條老命豁上了!”
  說罷,他與伍桐匆匆施禮,又飛也似的奔掠回去;這時,紫千豪才回頭揚手,再度翻上鞍背,領著其他百多名屬下直撲“黑沙谷”!
  “黑沙谷”的穀道,進口處,只有丈許寬窄,進去十幾步之後,在穀道中間,卻豁然開闊,左右約有三大多寬,但是,這中間一段雖說比較寬闊,在那兩邊峭直險峻的石壁夾峙下,也令人興起一種窒息般的沉重感覺!
  兩邊的灰褐色石壁是高聳的,挺拔的,仰頭上望,只見谷頂天光一線,而那兩塊石壁渾然雄偉,有如刀削斧斬,筆直聳立,就像要壓倒下來一樣,人站在谷底,宛如陷在深井之下,忍不住連心也在惴瑞了!
  百多匹鐵騎連“甲犀”一道給牽過了那邊,一百多名青衣壯士便在兩個頭領指揮之下分成六排,左右各有三排斜斜肅立,他們個個面容冷沉,神色木然,屏息如寂的期待著那濺血奪命的時刻到來!
  紫千豪手握自坐騎上摘下的“四眩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站在穀道正中,“雙鈸擒魂’房鐵孤與“判官令”仇三絕偕同仇三絕手下四名功力頗強的執事,則圍在一起,低聲正在談論著什麼。
  那邊
  “金手煞”熊無極老先生盤膝坐在地下,閉目垂眉,不知道是正在沉思呢還是正在養神,面色卻凝重得很。
  過了一會,房鐵孤大步來到紫千豪身邊,他深沉的笑了笑,平靜的道:“少兄,約莫對方快來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應該快來了。”
  凝視著紫千豪,房鐵孤道:“在想什麼,少兄?”
  淡然一曬,紫千豪用手中的“四眩劍”銀色劍柄輕輕觸弄著下頷,而劍柄是光滑又冰冷的,與肌膚相接,有一股子涼森森的寒意直透心底,他讓那抹微笑噙在後角,悠悠的道:
  “我在想,這一戰可能非常慘烈 假如打起來的話。”
  房鐵孤低沉的道:“這是一定的,對方中間有幾個人全是盛名渲赫的角色,而且這幾個人的心性俱皆狂傲倔強無比;少兄,你也不要太過希望這段梁子能和平解決,據我看,和平解決的可能並不大!”
  籲了口氣,紫千豪苦澀澀的一笑道:“我又何嘗不曉得?但在濺血之前,我們還是使它不濺為妙!”
  輕喝一聲,房鐵孤道:“但願他們也有你這種想法。”
  用腳尖撥動著地上堆疊的厚軟黑沙,紫千豪徐緩的道:“照道理說,他們應該有這種想法的;沒有人以為已經活夠了,房兄,你以為是不?”
  沒有表情的一笑,房鐵孤道:“是的。”
  紫千豪問他:“對方裡面的那些成名人物,房兄,你有認得的麼?”
  雙目的光芒閃了閃,房鐵孤道:“有,但是,這已無關緊要了。”
  紫千豪憂戚的道:“那與你相識的人事,有交情深的?”
  沉默了一會,房鐵孤道:“有一個……”
  垂下視線,紫千豪道:“你沒有提起過,房兄。”
  平靜的一笑,房鐵孤道:“沒有什麼好提的,少兄,我只要認定了應該助你一臂,其他的就不算是問題了,嗯?”
  紫千豪輕輕的道:“但是,會難為你!”
  搖搖頭,房鐵孤道:“這一點,我並不放在心上,如果我那些相識的敵對者不和你翻臉,我當然也不願和他們翻臉,但是,他們如果非要與你干戈相見,我也就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了,這是他們開的頭!”
  低沉的,紫千豪道:“房兄,你也知道干戈相見的可能性極大!”
  冷凜的微笑,房鐵孤道:“正是,假設陪你來此只是游山玩水,並沒有風險可擔,少兄,你就不會需要我來,而我也就不會來了!”
  紫千豪感動的道:“房兄,你真是豪士!”
  房鐵孤真摯的道:“不敢,我認為你更適合擔當豪士之名。”
  他們正在說話間,盤膝坐在那邊的“金手煞”熊無極已經站了起來,一搖三擺的行向了這邊。
  (全書完,請看續集《龍頭老大》)

runonetime 2008-06-02 05:46 PM

幻劍毒刃
 
第01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第02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第03章 苦習絕藝 古洞兩載
第04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第05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第06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第07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第08章 力殲絕毒 荒山較技
第09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第10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第11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第12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第22章 黑砂凶徒 惡鷲崖頂
第23章 風淒星寒 血債血償
第24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第25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第26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第27章 風嘯日晦 龍騰虎躍
第28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第29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第30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第32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第33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第34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第35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第36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第37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第38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第39章 幡毀竿折 淮陽風雲
第40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第41章 幽潭鱗蟒 辣手情心
第42章 血爪寒毒 迴腸九轉
第43章 魔魚金卵 鬼號江頭
第44章 怒濤孤岩 驚魂得寶
第45章 大力尊者 煙幻綠丹
第46章 巍峨古剎 三道接引
第47章 鐵掌恩怨 劍拔弩張
第48章 佛門風雲 僧俗之戰
第49章 竹絲引渡 金拐佛杖
第50章 豪雲凌霄 悟塵大師
第51章 恩仇了了 瑞氣祥雲
第52章 羅紗帳內 流翠樓中
第53章 玉貌還原 三心合一
第54章 魚雁千里 苗疆之約
第55章 青蜈山險 黑石嶺惡
第56章 石破天驚 血濺蠻荒
第57章 威震八荒 獨尊冷雲
第58章 鐵掌斷仇 柔情似水
第59章 豪士紅顏 緣定三生

runonetime 2008-06-02 06:18 PM

第01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這是一個蕭條的晚秋薄暮,清溪水冷,蘆花飛絮,黃葉飄墜,寒鴉噪林,銜山的夕陽,給大地抹上了一筆憂鬱的色彩……
  遠處。飄來一縷愁怨而低徊的蕭聲,在這苦澀的黃昏夕照裡,散播,如泣如訴,令人聽來,柔腸百結。
  循著簫音尋去,隱約可見,在一株枝葉禿落的大樹旁,有一個約莫十餘歲的孩子,正在吹弄著一管白色的玉簫。
  秋風瑟瑟中,這孩子卻僅穿著一件襤褸的夾衣,一群乳羊,正依偎在他身旁,一切都是顯得如此與平靜安詳。
  歇時,那孩子停止了吹簫,將頭輕輕的抬起,他那張清秀俊逸的面龐,散發出一種逼人的光輝,令人懷疑,這世上竟有如此面目姣好的孩子?
  他有著黑白分明的雙眸,眼角微微向上挑起,雙眉斜飛入鬢,厚薄適中的嘴上面。有著一只挺直的鼻子,偶爾一笑,如春花初放,綻露出一列如編貝似的牙齒,使人只覺得這孩子美極了,美得,毫無瑕疵。但是那雙如朗星也似的瞳眸中,卻有著一股冷冰冰的光芒,而且眉宇嘴角,彷彿含蘊了一些超出他年齡的世故之態……
  此時,他凝視著天邊的餘暉,意態落落的站了起來,輕輕走進羊群,摸摸這頭,又撫撫那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但卻笑得如此真摯,好似天下之大,只有這群羊兒,才能予他以心靈深處最大的慰藉!
  晚風中,忽然傳來幾聲蒼老而微顫的叫喊……“維少爺,維少爺。”
  孩子一聽這聲音,立即高聲的答應著,急急趕著羊群,消失於蒼茫暮色中。
  天更黑了,陣陣的寒風,額得分外淒涼,一條黃泥小道上,蠕動著兩條人影,這正是那身世坎坷為人牧羊的孩子,他攙扶著一個衰老微駝的老人,隅隅而行。
  那老人緩緩移動著顫巍巍身軀,輕嘆一聲道……
  “欸!自老爺與夫人去世後,我身體越來越不成了!少爺,夫人臨終時,將你託付與我,但我這老骨頭成年又多病……你福伯老了!不中用了!這些日子真苦了你,”說到最後,老人語不成聲,竟咽嗚起來……
  孩子兩手抱定老人,輕語道……“福伯,別這樣說,維兒年幼……不能讓夠你老人家享晚景之福,已是於心難安,這些卻是維兒的罪過”老人聽了他的話,不由心裡激動,將一顆白髮皤皤的頭,緊緊的貼著他的小臉,老淚縱橫,深深的嘆息不已……。
  原來,這孩子複姓濮陽。單名一個維字,父親是個落第秀才,兩年前一病不起,未幾母親亦撒手長逝,留下這孤苦的孩子,飽受著族人的欺凌!嘗盡了人世間的險惡,只有義僕朱福,忠心耿耿,毅然肩負起撫育孤雛的責任。
  朱福平日以砍柴度日,但因年邁體衰,時常臥病,維兒雖然稚弱,卻生具傲骨,性情崛強,不願平白受惠於人,替對鄰富豪張百萬家牧羊,以微薄所得,奉養義僕朱福,老小二人相依為命,受盡生活和環境的煎熬,造成了他沉默的性格與無比的毅力。
  老小二人慢慢走到一間破落的茅屋前,推門而進,見屋內放著一張殘舊的八仙桌,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供著一方木牌,像是什麼人的靈位?桌旁放著幾條木板凳,椅上掛著兩頂破斗笠及一把柴斧,除此以外,一無所有,真可稱得上是家徒四壁。燈光隨著牆隙透進的冷風在搖曳不定,顯得屋子裡特別空盪、淒涼,老人安頓維兒在桌旁坐下,逕自向裡屋走去。
  一會兒,端出一盤鹽菜和兩碗小米熬成的稀粥,擺在桌上,招呼維兒使用,自己卻坐在維兒對面,那張皺紋滿面的臉容,映著微弱的燈光,慈祥的看著默默吃飯的維兒,屋中顯得分外寂靜。
  “咦!福伯,你怎麼不吃呢?”維兒忽然抬頭,看著朱福面前那碗原封未動的粥。
  “啊:我不餓,好孩子,你可吃得飽啊:“朱福顯然是在掩飾著心事,他心中想……
  “只剩有這兩碗粥了,我怎麼忍心吃呢?”
  “那,我也不想吃了……”維兒一見老人不吃,賭氣似的把碗一堆,怔怔的坐在那裡不響。老人一愕,忽見維兒兩只大眼睛裡,滾動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卻強忍著不便他掉下來,老朱福終於明白維兒想著什麼,一把抱著維兒,老淚縱橫的哭了起來,咽嗚的道……
  “好孩子……我吃……我吃……。”
  正在這爺兒倆愁雲慘霧,不可開交的時候,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踢開,老少二人正自愕然一驚,一個聲如破鑼似的嗓子,罵道……
  “媽的,小雜種,你家老子花錢雇你放羊,不是叫你天天吹什麼鬼簫,你看著,小羊走失了一頭,老子看你怎麼交待:“
  這時,二人才看清,說話的原來是東家張大戶的管家,人家背地卻管他叫“括皮嚴二”
  的嚴管家,這人長得一寸獐頭鼠目的猥屑像、仗著張大戶的三姨太是他表姑,拉上了一點裙帶關係,竟堂堂正正的做起大管家來了,平日亂嫖狂賭,又專會揩油,閒時專找下人發威,其架子推得十足,下人們只為是頂頭上司,誰也不敢開罪與他。
  老朱福一看是這位先生,不禁強顏推笑的走向前去,哈著腰說道……“二先生,別生氣,請先坐下歇歇。”
  “歇個屁,你家的小雜種把老子的羊放去了,你看怎麼著?”
  “二先生,請你老就發慈悲吧,饒他一遭吧……”
  “什麼?饒他一遭?員外問起來,莫不是疑心咱私下拿去賣了?”
  這個括皮,翻著老鼠眼,叉著腰,口沫橫飛的直吼!
  維兒這時一口怨氣再地無法忍受,猛的踏上一步,指著括皮道……
  “你不要對我福伯這般,作威作福,丟了羊你說要怎度辦,賠你就是。”
  “好呀,小雜種,老子要扣你工錢:“
  維兒被口口聲聲的小雜種叫得無名火起,一伸手,拿起桌上粥碗,“呼”的一下便丟了過去,這碗粥,竟完全送給這位大管家消受了口那嚴二正在神氣活現的發威,冷不防一口黑忽忽的東西直奔腦門。慌忙中用手一格,已是不及,只聞得“噗嗤”一聲,一碗稀粥,潑得一臉一身皆是,燙得大管家只腳直跳,大叫……
  “反了,小雜種,你……你……。”
  不待說完,二個快步,街上前去,一手抓著維兒衣領,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巴掌,可憐維兒小小年紀,何曾挨過重打!不禁慘叫一聲,滿口鮮血直噴,昏了過去。
  老朱福一見,頓時猛衝上前,一頭直撞在嚴二肚皮上,一面哭成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和你拚了”
  嚴二冷不防被撞,登、登、登退了兩三步才站穩,一時心頭火起,飛起一腳,就向老人胸口踢去,老朱福被踢得一個跟鬥翻倒,即刻閉過氣去。
  嚴二一看,才曉得自己闖下了人命,一楞之下,不由鼠眼連翻,毒計頓生,只見他急忙的走向桌邊,拿起油燈,毫不遲疑的向那草房牆根一點,秋日苦旱“風高物燥,不一刻就風隨火勢,呼呼的燃了起來,嚴二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急急從門口溜了回去。
  這時,屋內煙霧迷漫,伏在桌邊的維兒,被濃煙嗆得猛咳了起來,這一咳,才自昏痛中驚醒過來,不禁為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他怔了一瞬,才領悟出這是怎麼一回事?放眼一看,見老僕朱福也昏倒在牆角,不由猛撲到他身側,惶急的搖看老人肩頭,哭喊道:“福伯,醒醒啊!醒醒啊“福伯……,……”
  老人被濃煙一嗆,再經維兒一搖一推,不由也甦醒過來。隨著猛咳了起來,一見眼前火光熊熊,煙霧迷漫,不禁驚得猛一起身,但胸口忽感劇痛異常,一陣甜腥味,直湧喉頭,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四肢百骸彷彿散了一樣,一點也便不出勁來,不由頹然又倒在牆邊。
  這時火勢已越燃越旺,四鄰也隱隱傳來了人潮的喧嘩聲及急促的鑼聲,維兒急得滿頭大汗,拖著老人沉重的身子,拚命的往外拉。“不行了,乖孩子……咳咳!你……你……快逃命吧……咳.……福伯,……福伯不行了……”,老人.痛苦的抽搐看,身子被煙火嗆的強烈的扭曲著。
  “不!福伯……咳咳……維兒不要一個人逃……維兒……不……”維兒也語不成聲的嘶喊著……。老人再度的睜開那已散了光的雙眼,嘶啞的喊:快走……別忘了,……,濮陽。……:濮陽……家只有你……你……一個根了……你將來……只要記得福伯,咳咳……
  我就滿足了……咳……、快走吧……孩子……咳……莫忘了嚴二……那狼心狗肺的東……
  西。”說到這裡,老人一揮手,掙脫了維兒抓在肩上的雙手,猛一頭就碰在牆上!可憐這個忠心一世的老僕,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維兒驚駭的愕在那裡,嘴裡對喃喃的念著:“福伯……維兒忘不了……福伯……”一股火苗朝他卷來,撲在他去上燃著起來。他才悚然一驚!就地一滾。猛的跳起來,強按著悲憤的心情,向外面衝去。這時,四面火舌徒伸燃得嗶卜亂響,炙熱難耐,根本就無隙可出。
  但此時竟發生了一件奇事,原來維兒放在桌上供牌邊的那管玉蕭,這時竟自發出一層淡濛濛的光華,火勢在三尺之外,即被擋住,而無法再進,維兒心中一喜,不暇思索,疾竄過去,順手抄起玉蕭及父母的靈牌,三腳兩步朝倒塌之處猛衝而出,仗著有寶蕭護身,果竟被他衝出層層圍繞的火海“饒是如此,衣發已被燃焦,顯得狼狽不堪。
  維兒一衝出火場回頭一望,只見怎個屋宇已完全被大火包圍,外間早已崩塌,維兒望著血紅而炙熱的火舌,心如刀劃,腦子裡混沌沌的一片空洞,在這一剎那間。什麼都變成模糊了,一任過往的人群大聲喧嚷,鑼聲、水聲響成一片,這些,像是隔得他太遠了,太遠了……好似根本和他沒有開系似的。
  維兒兩眼發直的望著被火光染得通紅的夜空,宛如泥塑似的,兩行的淚水緩緩沿著雙頰流下,順手一抹,觸動了剛才被嚴二打踵的臉頰,一陣刺痛!才將他那縷失去的意識拉了回來。
  他一想到嚴二,那對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不覺發出兩道冷竣的怨毒光芒來!假若有人此時瞧見他眼中的神情,誰也不會相信這骸人的眼神,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眼中透出!
  維兒撫著手中的玉簫和雙親的靈牌,臉上痛苦的抽搐著,回過頭來,看了看那茅屋最後一眼,此時已早成了灰燼;那裡又埋沒了他僅有的親人福伯!和他辛酸的一段童年……。維兒暗一咬牙,頭也不回的忍著滿身痛楚,向那無窮無盡的黑暗,蹣跚茫然而去……。
  背後,嘈雜人聲仍然不斷的傳來,不知是他們沒有注意,抑是裝著不見,沒有一個人能給這淒楚的孤兒,以一聲最低限度的撫慰!
  張大戶那座巨宅的樓上,自一個窗戶,微露出一張狡猾猥褻的面孔來,他望著對面的火光,滋牙一笑……
  這是嚴二,他好似頗為得的意這手滅絕人性的傑作,當然,他不知道尚有一個火海餘生的孤兒,未遭劫難。風在狂嘯著,天空的烏雲在翻滾,暗淡的下弦月也深深的躲進了雲層,彷彿,他也不願見這人世間殘酷的悲劇。
  這是一座險竣聳拔的高山,絕壁如削,渺無人跡,四周寂靜異常,只見山頂雲霧環繞,只有呼嘯的山風,和偶而傳來的幾聲猿啼,劃破了這寂靜的氣氛,一條銀色匹練似的瀑布,自山頭下注,匯成一條清溪。,泊泊的婉蜒而下……
  在一株古松之下,有一個卷臥著的瘦小身軀,微微的顫抖一下,隱約尚傳出一陣低弱的呻吟,和急喘的呼吸,好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似的……
  稍隔了一會,那潺弱的身軀,又艱辛的向條山溪蠕蠕的爬了過去,剛到溪邊,就見他將一顆頭顱完全浸入水中,然後抬起頭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原來,這人正是那歷經變故,身世淒涼的小維兒!
  只見他如玉似的面孔上有著一抹麗的紅暈,那明亮的雙眸,這時也黯然無光!似是身有重疾……
  昨夜,他僥倖自那熊熊烈火中逃出……腦海中一片混沌,充塞在他心靈中的,只有仇恨、悲憤,與那不可名狀的哀傷,他自幼孤苦伶仃,而今,殘忍的命運,竟然又攫去了他那唯一的親人 福伯。他悲哀的想著……
  難道上天連一點點的幸福都不肯賜給我麼?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竟是如此的不公平?為何人們要如此去欺凌一對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孤兒?
  迷惘中,他腦海裡又掠過童年一幅幅美麗的景象……“哦!那是我美滿的家……他想著……父親平日最愛維兒,老穿著一襲長衫,文縐縐的,他老人家平日裡將我抱置膝上,親我、撫我……臉上的皺紋笑的那麼慈祥,他教我讀書,又教我吹簫,那簫是祖傳之寶,是千年寒玉做的,我學得很快,爹總是贊我聰明無倫;母親,啊:她老人家是多麼慈愛,和父親一樣,兩鬢卻霜白了……她那麼愛我,每天給我好多吃的,玩的……怕我凍著,又怕我穿得大多……維兒笑了,這是多滿足的笑啊……”他站起來,仍高低不平的向前走著。
  繼而一幕傷心往事也爬上心弦……“那是,一個狂風暴雨之夜,父親自外蹌踉回來,滿身酒氣,第二天就病倒床上……他不再抱著維兒玩了,整天只叫我坐在床前,背書、吹簫給他聽……終於有一天早晨……”維兒想到這裡,臉上一片淒然:“娘忽然放聲大哭,叫我快去,啊 多可怕!父親面色鐵青,雙眼上翻,嘴唇不住扇動。”他斷續的說道……
  “維兒……維兒……爹不能陪你了,爹要去了……別哭,乖兒……要孝頂你娘……爹在上天也……也會保佑……你母子……”“爹死了,娘好像變了個人,她痴痴的瞧著爹的遺物,要不,就是抱著我痛哭……她頭髮更白了,更顯得龍鍾衰老!”
  “自爹死後,家中開始有了些叔伯們到家來吵鬧,要我們母子及朱福搬走,他們摔東西、罵人、還打福伯!”
  維兒眼中,閃遇一片怨毒的光芒|“娘只好帶了我及福伯,住在那間茅屋中,我聽爹的話,孝順娘,福伯也時常安慰她,但維兒太命苦了,娘不久也去世了,撇下我一個人去了!
  她要我好好做人,做一個有志氣的人!她與爹都會保佑我的……”
  “此後有與福伯度著淒涼困苦的日子,……但昨夜,那可恨的嚴二,他竟又奪去了維兒僅有的一點溫暖。”想到這裡胸中頓時一陣瘋狂的憤怒!腳下驀然一個蹌踉,便昏了過去……他醒來時,發覺身在這寂寞的深山裡,而且,又已是第二日的黃昏了。
  只覺得身上酸痛不堪,腦中也嗤嗤作晌,頭昏目眩……
  原來,維兒自昨夜出走後,漫無目的的專撿人稀少的山路疾行,既受驚恐,復遭風寒,走了一天,自己也不知到了何處,終於支持不住,而倒趴在這山溪之傍。
  維兒喝了幾日溪水後,腦中稍為清醒了幾分,這時才覺得不但冷,而且更感覺肌腸轆轆,才憶起自己已經一日夜粒米未進,但舉目四望,除寂寂的深山和齊脛的野草外,竟毫無一樣可資果腹之物,一洩氣,頭又是一昏,差點又失去了知覺。維兒心中暗忖道……
  現在已日影西斜,走又走不動,若倒在這裡,難免被野獸吃去,義僕的大仇誰人去報?
  但肚子又餓得難受,無奈之下,一狠心,捧起泉水來,盡情的喝他個夠,好歹先將肚皮填滿再說!
  維兒正在伏身飲水之捺,忽見溪底摃光一閃!起先倒末注意,還當是夕陽餘暉,但隔了一會兒,卻又見紅光連閃!這次他才注意了,正在納悶,卻見奇事出現了,原來水底下竟冉冉的升起來一株色澤鮮紅的果子!只見此果無花無葉,下面卻有一枝小指粗細的莖在支撐著,此莖亦做鮮紅色,那枚株果,約有小兒拳大,甫出水面,即異香四播,香味才一入鼻,維兒即覺得一身炙熱退了不少,加以肚子餓得慌,也不管此果有毒無毒,一把就摘了過來往嘴中一塞,剛一入口,即皮破汁出”果汁順喉而下,維兒只覺得香洌異常,甘甜已極,像是一種極醇的烈酒,未果一落肚,轉眼一看,那溪中的果莖,本來尚鮮紅欲滴,但此時卻已完全變為枯黃色,且逐漸沉入溪底。
  維兒心裡,正覺有趣,驀然感到體內又逐漸發熱,血液流行加速,漸漸覺得連那件破衣裳都有些穿不住了,身體像火燒,又像要漲裂一般,全身經脈噴張,血管都凸了出來,真是難過已極,全身皮膚毛孔尚淡淡的冒出一陣水氣,黃豆大的汗粒,也一顆顆往下直淌!這般奇熱,炙得他在地上翻滾不已,兩眼瞪得似欲噴火,嘴角在痛苦的抽搐著,喉頭不由得發出陣陣呻吟……
  正在此時,突然聽到一陣極為淒厲,冷峻的笑聲,自遙遠的山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若迅雷的移了下來。嘯聲才一入耳,維兒就好像中了魔似的伏在那裡,渾身不能動彈……
  而且神智更加恍惚起來。他那裡知道,這正是江湖武林中,黑白兩道,人人聞聲膽落,含有極強魔音氣功在內的“奪魄嘯”。
  只見嘯聲驟停,一條白色人影,快似飄風的速度.,飛快的自一數十丈高的絕壁,電射而下!這人身著一襲白色長衫,個子修長,一付文生打扮,站在蕭蕭的夜風裡,真是瀟灑不群,飄逸已極,但一看他的臉孔,不禁使人倒抽一口冷氣,只見他臉,和他那件長衫一樣,而且,死板板的毫無表倩,貿然一見,活似了從墳墓裡爬出的死人一般!只見他輕輕的,好似只跨一步,就自兩丈外移到了昏倒在溪旁的維兒身邊,這時,他那以冷漠而精光四射的眼睛,向維兒全身,默默的察看了一遍“他迎空一嗅,再附手在維兒臉上一探,好似受到了什麼驚恐一般,全身悚然的震了一下,注目著著維兒,口中輕輕念道……
  “欸!天緣!天緣!這千載雞遇的紅蘿仙果,竟給此小娃兒吃了!”言罷不由喟然長嘆。
  此刻,維兒更痛苦的又在地下抽搐了一下,這白衣秀土頓時一驚,疾伸食、中二指,略一恍動,就點遍了稚兒全身的三十六處大穴,真是好快的手法!
  然後,見他將維兒扶起來,手掌抵在他背心,不一會……只見一樓絲絲的白氣自他掌心冒出來,維兒在昏迷中,只覺得身上痛苦突減,背心有一股熱氣傳了進來,引著體內那股衝突四散的熱流,頂著全身經脈、穴道,極褸重的運行了一周,全身頓覺一輕輕,痛苦消失,忽而背後又透進一股極冷的寒氣,冷得維兒全身直抖,彷彿掉進了冰窖一般,上下牙床不禁得得的戰慄起來,這股冷氣,又順著全身穴脈運行了一匝,維兒只覺得全身舒泰已極,活似飄飄欲起”不禁輕輕的睜目一瞧,不由得他駭然失色,但維兒的天賦深厚,又比一般人鎮靜得多,雖驚卻也不懼,他默然的望著那毫無表情的白衣人臉上,和白衣人那雙冷漠的眸子互相的瞅著,忽而,白衣人冷停了一聲,聲音是如此冷竣,不禁使維兒混身一震,倏然,白衣人極快的一伸手,呼的一下將維兒舉了起來,淡漠的道……
  “我要把你掉下這個絕澗,你怕不怕?”白衣人說著,又向絕壁前走了兩步。維兒一見,此絕澗之深,何止百丈?一片迷濛蒙的深不見底,但他一咬牙,也冷冷應道……
  “摔吧|大不了一死|”白衣了彷彿十分驚異這句冷然的話,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一垂肩,又輕輕的把他放下,維兒臉上一片漠然之色,好像未被適纔那種死亡的陰影所駭住似的。
  白衣人眼中微掠過一種奇異的神色,那麼快速,一閃就過去了。那是得到了深切的知音時,才有的一種興舊的眼神,白衣人此時正凝目望著那西邊的殘霞,心中低低的在叫著……
  “多像我啊:像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那麼冷漠、孤傲……”
  維兒站在地上,望著這面色慘白毫無表情的白衣人,心中忖道……
  “他為何老望著那暗紅的天邊?啊!是了,難道他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維兒正在暗中猜疑,忽而,那冷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孩子,你喜歡我嗎?”白衣人的眼睛!這時竟有著一種難以使人相信的柔和與慈祥的光輝,維兒一觸著這眼睛,好似得到了無盡的溫暖,那眼神裡,有著他久已失丟的一些東西,一種慕孺之感,油然而生,好似這面孔嚇人的白衣人竟與他有著一種極為親切的緣份似的,不禁由衷的點了點頭道……
  “喜歡:“
  “你不怕我駭人的面孔嗎?”
  維兒道……“我不怕:“
  “為什麼不怕呢?”白衣人有些意外的問。
  維兒抬起頭,輕籲了一聲,道……
  “世上有許多人,儘管他們有著一張偽善和姣好的面孔,可是他們的心如同蛇!你雖然面孔蒼白可怖,我知道你的心好,你雖然不認識我,但卻為我醫病。”白衣人略為激動的撫著維兒的發梢,輕輕的道……
  “好孩子,你懂得太多了……這些話,不應該從你這小小的年紀的人的,其說出來……”說及此一頓,又道……“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徒弟嗎?我教你學武藝”維兒一聽,俊眼裡不禁射出一股驚喜的光芒,訥訥的道……
  “我願意,但只怕我太笨,學不好,辜負了你的好意!”白衣人一聽,高興已極,大聲道……“乖徒兒,還不跪下拜師父麼?”維兒聞聲忙的撲在轆上一連就通、通、通的叩了幾個響頭,白衣人朗聲一笑,扶起了維兒,大喝一聲……
  “走!”,將維兒向脅下一夾,微一長身,呼的一聲,已凌空拔起五六丈,如馭氣飛行般,電閃而去。

runonetime 2008-06-02 06:19 PM

第02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白衣人挾著維兒疾奔了約一盞熱茶時分,已到達一個山頂,這時天已全黑,但維兒卻奇怪自己竟然清楚的看到四周的景物。
  只見在一個山壁之下,搭看一間簡陋的茅屋,屋前有一片約三丈方圓的曠地,野草萋萋,曠地邊都懸空伸出一三尺寬的石,石旁長著一株形勢奇古的老松,枝幹錯雜,正迎風發出一片天籟之聲。白衣人將維兒放下道:
  “徒兒,這就是為師的暫時棲所。”維兒問道:
  “師父,你老人家居住於此有多久了?”
  “約有三月”言及此,見維兒在此寒風凜烈的山頭,竟毫無寒意,不禁暗暗點頭不已,遂帶著維兒推門而入。只見此屋雖只一間,但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石床石桌,皆就著山石鑿成,床上著一層純白的狐皮,尚有一張全金色的蒲團,石桌之上,排著一列書籍,壁上掛著一張七絃古琴,但卻沒有任何兵器,全屋光如白晝,維兒四處一看,不由暗暗咋舌不已,原來光的來源,是嵌在山壁中的一顆夜明珠,足有龍眼大小燦燦生輝,銀白色的光芒,照得全室皆亮!
  白衣人含笑叫維兒坐上石床,自己自室外拿進一堆山果及一只雅緻的小紅葫蘆進來,向維兒道:
  “這些山果你可吃些充饑,這只葫蘆裡盛的,是為師自釀的“碧荷酒”,來今天我們師徒要喝一杯!”說罷,就著葫蘆先喝了一大口,又順手遞給了維兒,維兒也學著師父的樣子,對著葫蘆也咕嚨的喝了一口,只覺此酒香醇異常,且有一股荷花的幽香,酒雖然下了肚,卻滿口餘芳,喝完酒後,遂將那些不知名的山果一掃而光。
  白衣人見他吃完了,遂愛憐的問明了維兒的姓名、年齡、家庭情形及一切經過,維兒毫無隱瞞的全盤說出,面上帶著一種愛恨柔合的表情,眸子裡透出一股冷煞驚人的光芒。白衣人聽完了維兒的講述後,也不禁連聲感嘆不已。
  “徒兒,你可知為師是誰?”維兒搖頭道:
  “尚乞恩師明告弟子。”
  白衣人遂緩緩的說出了他的一切:
  原來此白衣人即是威震江湖達三十年。從未遇過敵手的江湖怪傑“毒手魔君”關毅“因為他自幼飽經磨難,受盡欺凌,故而形成一種偏激的性格,自蒙一異人垂青收錄後,習藝幾十年,一出師即技震江湖,因其為人冷傲,性情偏激,遇事全憑自己喜惡,不分正邪,武林黑白兩道,凡犯入其手者,十九必死,僥倖而逃的,也落個重傷殘廢,其手段之毒辣,直使武林中的人,談虎變色,故而背後恭送他一個“毒手魔君”的綽號。
  後來,他親自創立“冷雲幫”,威名更盛,關毅又天緣巧合,在一個機緣裡,得到一本江湖武林中人垂涎的至寶 “雕龍寶錄”此寶錄為二百年前,武林至尊“長恨子”所著,將他的一身絕異武功全部記載於此書,還有一樣使武林人欲得而甘心的,那是一把長恨子當年震驚江湖的寶刀“修羅劍!”,此二件寶物,皆為毒手魔君自陝西之秦嶺絕澗的一個巖洞裡所巧得。
  但不慎事機外,竟為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得到風聲,因恐懼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不敢單獨相犯,遂聯合一致,白道以當時武林泰斗三賢四逸為首,率當時名重一方的劍客流沙劍金怒江,削刀客錢三秀,及淮南王奇等十四人,以替江湖除惡為藉口,圍攻毒手毒君!
  黑道方面以當時江湖綠林盟主辣手神猿黃安溪,及江北丐幫三英之一鐵臂乞古庸為首,聯合當時黑旗幫幫主震山手汪奇師徒,及山西大豪金算子,獨腳大盜飛燕奴周寺等數十人,共同圍攻毒手魔君於“鬼愁谷!”
  那一戰十分慘烈,三賢四逸及江北綠林盟主黃雙溪等二十七名高手,死亡殆盡。其餘的也都負傷而遁,毒手魔君大展神威,以其重達四十餘斤的“赤手金拐”,及威力絕大的雙極真氣,力殲來敵,但他自己也身負重傷,踉隨他同行的“冷雲幫”高手三人,也全都命喪當場。
  但魔君終於帶看劍和寶錄逃了出來,自此以後,江湖上即失其蹤影,而冷雲幫也隨之消聲匿跡。那時我即帶傷回幫,解散了幫眾,率著一些不願離散的幫友,避至關外……
  魔君沉聲說到這裡,又舉起葫蘆來喝了一大口,笑問維兒道:
  “徒兒,你道我忽來此山,是為何故?”維兒茫然無以對,毒手魔君道:
  “由於我聞知此山有枝“千年紅蘿仙果”,此果功能療治內傷,功效如神,我已在此尋了三月之久,但卻被你無意中所食,看來天緣早定,絲毫勉強不得”說罷,微微一嘆,維兒一聽,不禁惶然下跪,魔君微一擺手,維兒就覺得有一股極強勁的潛力,擋著不便下跪,魔君道:
  “痴兒,你何必如此,此非你之過,你有此奇緣,為師代你高興還來不及,豈會責怪於你:“說罷,遂讓維兒歸坐,又道:
  “你知道適纔你所食之未果有何功效!”維兒搖頭,魔君道:
  “此果名『紅蘿』,乃為千年何首烏之靈氣,合寒泉泉眼之至寒,才能生出,五百年成白色,八百年成淡紅,千年以上才始變為朱紅,你食的那拉,恐在一千年以上了……”魔君說到此,微微一頓,又說道:
  “此果服後,便是常人也可益壽延年,怯疾駐顏,如習武之人食之。不但可夜間視物,而且氣純身輕,因此果之力,已將體內混沌濁物排盡,最可貴的是可抵半甲子內功的修為,你無意吞食,自不知其珍貴。維兒這才恍然而悟,他忽然抬頭問道:
  “師父,那為何我體內反而覺得炙熱如火,痛苦難受?”魔君笑道:
  『紅蘿仙果為人間罕見之物,因其功效絕大,故須分三次服食,且須有藥引相和才能平安無事,你一口吃下,藥力驟發,自然承受不了,我到時你已昏迷不醒,幸我以本身雙極真氣,助你行通全身七經八脈,所以你才有忽冷忽熱,周身舒泰之感。”言此忽頓,維兒雙目含淚道:
  “恩師對弟子如此恩重,弟子不知如何報答你老人家才好……:“魔君正待開言,突然一揮手,眼神跟著一冷,那道收斂已久的懾人光芒又電射而出,維兒正自愕然,只見魔君冷然一灑,輕語維兒:
  “又有好戲看了,不知是那個不怕死的……”言罷,攜維見之手,悠閒的推門而出。
  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四周微有光亮,空出寂寂,幽靜異常。維兒一無所見,正自不解,方待啟口發問,突然遠處竟傳來兩聲厲嘯,不一刻,兩條人影。己白山崖下電射而至,他不禁對恩師之聽力欽佩不已待他抬頭一看,這兩位突來之怪客,真是好一付驚人之像!只見兩人一高一矮,年皆五旬上下年紀,高的一個,一身灰布衣褲,腰間扎著一條銀光閃閃的帶子”一雙倒吊眉,兩只眼睛大加銅鈴,嘴大鼻塌”面色青慘的,猙獰已極。
  他那位同伴,卻又生得矮如東瓜,但有一顆鬥大頭顱,臉上尚長了一臉銅錢大的麻子!
  鼻子小得只能看到兩個鼻孔,一張闊嘴血紅得怕人,身穿一件紡綢長衫,真個不倫不類。
  只見這二位尊容牆人的怪客,齊齊長聲狂笑,真個如夜梟,那高的一個先吼道:
  “那來的窮酸,咱們兄弟早瞧好了本山的一株千年『紅蘿果』,要在今日出現,但到了地頭卻找它不著,你鬼鬼祟祟的在此搭了個鳥屋。分明是趁俺們兄弟不防之際,偷偷的盜了去,若是知機的,快快叩頭獻出,俺們兄弟尚可饒你一命,不然!哼……”
  這高個子只管嚷叫,矮個兒卻已看出蹊蹺來,不禁暗暗拉了同伴一把,輕輕的說道:
  “大哥,慢著,你看這窮酸,怎麼面如死人,卻雙目精光外露?”高個子一聽,再細一打量,果然不差.尚待再開口,卻貝那白衣秀土,向自己冷然一曾,那懾人目光,不禁震得他本能的退後了一步,白衣人冷冷的開口道:
  “你說完了吧!”高個子一聽,大吼一聲道:
  “你待怎的?難道我江南雙怪還怕了你不成?”話剛說完,只見那白衣文生,微一挪步,已自兩丈外到了自己面前,二人嚇得不由幌身急退,這二人也是當今江湖上.一流高手,豈有不識貨之理!一見這手卓絕的輕功,腦際中不禁電閃般想起一個人來!齊聲驚呼:
  “細柳飄身法!”這時,那矮個子顯得略為膽餒的問道:
  “不知尊駕與當年冷雲幫幫主毒手魔君是怎麼稱呼?”魔君冷哼一聲,一抬手,一陣驚心動魄的厲嘯起處,只聞得“砰”的一聲大響,兩丈外的一塊巨石應聲粉碎,只見魔君又虛空一抓,一件赤紅的龍形鋼梭,彷彿有靈性一般,呼聲又飛回魔君手中,二人不禁嚇得一哆嗦,失聲叫道:“毒手魔君!”聲尚未完,毒手魔君突向二人冷冷說道:
  “每人給我留下一只耳朵!”
  這二人一怔神,魔君又厲喝一聲:
  “難道尚要我親自動手麼!”兩人雖然震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但暗忖自己江南雙怪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萬萬不能在此將一生威名丟盡,不由也暗一咬牙,突大喝一聲:
  “老子與你拚了!”高個子首先發難,只見他右手一揮,腰中那條帶端附有一菱形尖角的銀帶,呼的一聲,似一條怪蟒一般,抖得筆直,點向毒手魔君胸前,左腿也閃電似的踢向對方丹田,矮的一個也不閒著。雙掌以九成掌勁推出,排山倒海的掌風,呼嘯的向魔君攻到!只見魔君冷哼一聲,身形輕飄飄的一轉,右手一揮,以四成“赤煞掌”力疾向矮個子揮出,發掌,轉身,簡直快得分不出來,而高個子的兩招凌厲攻勢,就全落了空。
  這時,矮個子的罪卻受大了,只覺對方的掌力炙熱異常,重如山岳,不由奮力一接,只聞得轟的一聲巨響,矮個子登、登、登退出四五步,面色血紅。汗如雨下,只見他連忙閉目運氣。
  高個子一見拜弟似乎已受了內傷,不禁更是驚怒交集,厲叱一聲,那條銀帶更是舞得呼呼風聲,將其成名江湖的看家絕技,“一百二十八手銀蛇騰躍帶法一展開,只見一團的銀蛇帶影,上下翻飛。轉眼間已過了十餘招,眼見不但傷不著敵人,甚至連對方衣角也沾不上一點,不覺心中大急,倏一幌身,“銀蛇騰躍帶』之絕招,及“銀蛇纏身”,“蛇化龍飛”,“飛虹貫日”,呼呼如疾風般的暴雨般使出來。
  但只覺眼前倏然一花,對方人影已渺,正驚異,卻感手中一緊,原來帶頭已被敵人執住。
  原來魔君正在其使出“銀蛇纏身”,及“蛇化龍飛”兩招時,即以“細柳飄風”之上乘輕功,滴溜溜的轉至一旁,待其第三招“飛虹貫日”銀蛇帶藉回身之力,向魔君電射而至時,便疾一伸手撈住。
  這位江南之首的高個子,人急之下,人禁用力一掙,但突覺對方點力未出,自己卻用力過猛,不由一連搶出五步之外,始拿樁站穩,一看手中銀蛇帶,那菱形尖角,已變為一塊圓鐵餅!
  不由面紅耳赤,浩歎一聲,正在此時,又突聞得“砰”的一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慘叫,驚得他連忙抬頭察看,只見自己拜弟已滿面鮮血躺在地下。
  原來正當魔君運“雙極真氣”,將手中精鋼所製,敵人帶端鐵尖,捏成一個圓餅時,那矮個子卻悶聲不響,在後面消沒聲息的以“百步開山掌”全力,突襲而至。
  毒手魔君聽覺何等靈敏,一聽背後風聲颯然,遂猛一轉身,右手疾揮,以七成真力猛然擊出,同時身形疾撲,左手如電光石火般將對方右耳硬生生的撕了下來,矮個子被掌力一震,只覺血氣翻騰,五內如焚,右耳又跟著一陣巨痛,不禁慘叫一聲,當場昏了過去。
  高個子一見眼前情景,不由慘厲一叫,出手直襲魔君天靈,毒手魔君猛睜雙目,五指箕張,直抓宋斌手腕關節,同時左掌急出,指向高個子臉上“四白”、“巨騮”“地台”及“頭維”“外關”五穴!右腳閃電般挑對方丹田之“堅絡三焦”要穴,一出手,即攻敵人全身要害穴道,這驚人的武功使得這江南雙怪的宋斌嚇得魂飛魄散,疾忙抽身後撤。
  尚來不及看清敵人,只覺臂彎曲池穴一麻,當即撲通倒地;原來魔君當其抽身退後時,即以內家“隔空點穴”手法,疾指宋斌軟麻穴,待敵一倒地,只見他隔著敵人尚有一丈遠近,即將手向外虛虛一揮,高個子的這只耳朵也應手而落,毒手魔君冷然一笑道:
  “就憑你們這兩塊廢料,也敢到我老人家面前撤野,今天不過略施薄懲,下次如再犯在老夫手中,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說完,同高個子身上遙遙一指,那宋斌“吭!”的吐出一口濁痰,慢愎的爬了起來,一言不發的過去將同伴負在背後,正要一躍下山,驀然魔君大喝一聲:
  “且慢:給我留下名來!”高個子一回頭,恨恨的道:
  “我宋斌,他是我拜弟趙昂,人稱江南雙怪,今日承蒙大恩,愚兄弟至死不忘,青山綠水,後會有期!”說完,頭也不回,背著昏迷中的趙昂,一躍而去。
  這時,魔君回頭一看,見小維兒目睹此驚心動魄的血戰,竟毫不露怯的站在那裡,不禁對這孩子的膽識更加欣賞,遂一笑道:
  “好看嗎!徒兒!”維兒天真一笑道:
  師父本領真大”我幾時才能學到這樣子!”魔君柔和的道:
  “欲學驚人技,須下苦功夫!知道嗎!”說罷:遂手挽維兒,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日絕早,師徒倆即已起身,維兒正在就著山泉洗嗽時,見恩師跌坐在山著那塊岩石上,對著朝曦吐納,口中透出一股粗如兒臂似的青紅兩色氣體來,過濛濛的青氣,合著淡淡的紅光,在方圓三丈之內,蜿轉伸縮不已,煞是奇觀。
  維兒卻不知道,此正是武林中,內家練氣功的最高境界“凝氣成形”,那一青一紅的兩種光華,是毒手魔君的獨門“雙極真氣”。
  盞茶過後,魔君坐功練畢,但見微一嘆息,低聲道:
  “欸,已大不如從前!”老了轉頭一見維兒正在呆望著自己,不禁強笑了一聲道:“徒兒,我即刻帶你回歸關外,到為師隱居之所千山孤陽峰去……”
  說罷,遂草草收拾,出門時,魔君又對他居住了三個月的茅舍微看了一眼,現出依然之色,不禁低語道:
  “欸!真是老了,好像什麼都值得我留戀……”他微微搖頭,突的一揚手,只見一股絕大的勁力,呼的一聲,將整個茅屋,嘩啦啦的全部推倒,魔君頭也不回的,挾了維兒,飛身而去。

runonetime 2008-06-02 06:19 PM

第03章 苦習絕藝 古洞兩載

  鵝掌大的雪花滿天飛舞,削面的寒風也在呼嘯的吹著,天氣冷得連空氣都好似被凍結了一般,一條昔日熙攘攘的大道上,此時靜寂得一個人影也沒有,那幾株枝葉早已脫落的大樹,孤零零的在寒風中挺立著,襯得這潔白無瑕的琉璃世界,更加單調淒涼。
  驀的,在遠處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不一刻,一匹高大而滿身毛色純白的駿馬,已風馳電掣般的急駛而來,馬上乘著兩人,全都是一身皮裘,二人騎在這匹雄駿的白馬上,更顯得丰姿不凡,瀟灑已極。
  那年紀較大的一個,微一提,座上白馬就好似被一股大力一帶似的,希聿聿的前蹄人立而起,但馬上那人,一手緊接著坐在他面前的孩子,一手拉著繩,任那匹馬長嘶亂跳,身形竟絲毫不動,馬上功夫,可謂精湛已極!稍頃,那匹駿馬,始復平靜,此時那馬上的大人開始對著他孩子道:
  “維兒,前面的小鎮,就是我們出關最後一站,咱們先到那裡打個尖再說!”言罷,一揚馬,的得地進入小鎮而去。
  原來,此二人正是遠赴闖外的毒手魔君關毅,及其愛徒小維兒,一路行行止止,經湯陰、安陽、武清,這一日已到離山海關不遠的裡谷關了。兩人才入鎮,只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上少有人行,魔君抱了維兒飄身下了馬背。維兒問道:
  “師父,這鎮上為何如此寂靜!”魔君答道:
  關外天寒,人人都閉門圍爐,閒話家常去了,誰像我們師徒這樣孤伶伶的都無親無故!”言及此處,二人不由皆黯然不已。
  好容易才找到一家簡陋的小客店,門口掛著一方“招與老棧”的招牌,在寒風中搖晃不定,而且竿還兼賣酒食。自厚重油膩的棉布門廉,傳出陣陣的叱喝聲,鬧酒聲。魔君將馬拴在門前,掀而入,迎面一陣酒菜香味混合著一團熱氣,撲鼻而來,師徒倆一進門,一些正在鬧的酒客,不禁皆停聲回顧,魔君攜著維兒,眼皮子也不抬的獨自找了一個座頭,和維兒相繼坐下。待他抬頭一看,但見眾人都有一股驚懼不安的表情流露在臉上,魔君心中冷笑一聲,暗忖道:
  “一定是看到我這付死人臉了,哼……他們卻不知道,我若脫下這張人皮面具來,只怕更要驚慌而逃呢……”想到這裡,仍不見店家前來侍候,不禁睜目一掃,冷然喝道:
  “店東,不想做買賣了嗎!”聲音之冷,直使四周酒客悚然而栗,恍似門外的風雪直吹進脖著裡似的,不禁個個低下頭去,默默不語,此刻,才有一個店小二,膽怯怯的挨了土來,呵著腰道:
  “爺要吃點什麼!”魔君道:
  “五斤白乾,要好的,兩斤熟牛肉,一只風雞,再加點大餅!我的馬匹在外面,你好好的一下,我們還要趕路!”店小二聽完,急忙匆匆而去,一面心裡咭咕:
  “好傢伙一要就是五斤白乾,只怕你喝水也喝不了這樣多!過了一刻,小二哥剛將魔君所要之食物端上,若的,這小鎮街頭又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到達小店門口,戛然而止,只聞得一陣嘈雜的步屐聲響門一掀,一連擁進來五條彪形大漢,一包青布包頭,披著虎皮大氅,背後都有一個長形黑布包袱,行家一看,就知道裡面藏的必是刀劍一類的兵器,個個滿臉精悍之色。
  五人才一入店,軌大呼小叫,拍案喝叱的一副旁若無人之像。兩個店小二苦著臉,川流不息的忙著端酒送菜,這時,五人中一個滿臉於腮的大漢,正自傲然舉目四望,一眼看見了正坐在角隅的毒手魔君及維兒兩人,他不禁一怔,對著五人中最年長的一個大漢悄悄耳語了一陣,只見那中年漢子,一瓶鷹目炯炯的向魔君及維兒著實的打量了一陣,心中在揣摸這大小二人是何來路,尤其是對那面色蒼白,毫無表情的文士,心懷納悶。
  原來,這五人正是關北道上有名的劇盜,號稱“都山五虎”的二腳虎陳立,瘋虎郝雄,笑面虎江宗,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等五人,他們在關北一帶,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真是無惡不作。今天,為了要劫奪一批暗器,路經打尖於此,卻遇到了毒手魔君師徒。
  三腳虎陳立等人正在暗自猜疑,忽見對方此時竟招呼店家結賬,語堅沉濁,顥然不是練家子,只見那年紀大的一個由懷裡摸出一個小皮袋來,嘩啦啦的一聲便在桌上,頓時光華閃閃,寶氣滿室,原來袋中盡是些寶石翡翠,最可貴的,尚有數顆龍眼大小,銀光燦燦的夜明珠!都山五虎雖說平時搶奪擄掠,但幾時見過如此多的寶物!不禁也和一傍的酒客一般,看得目瞪口呆,那店小二此時忙蹶著屁股,登、登、登的跑了過來,帶著惶恐的道:
  “爺,關北道上不寧,財帛請多加小心,這年頭……”魔君冷喝一聲道:
  “少廢話,快些結賬!”店小二忙滋牙應道:“嗯,共是八錢五分銀子……”
  魔君在滿桌的珠寶中,挾了一顆最小的寶石,丟在店小二手中,還未等這張口結舌的小二哥驚愕過來,已匆匆的收拾了桌上珠寶,攜著維兒急急走出室外,解上馬,得得而去……
  維兒在馬上仰頭問魔君道:
  “師父“師父,你是否故意引那五個大漢追來!”魔君微微頷首不語,二人一馬,剛出了鎮不久,突聞後面蹄聲大作,魔君裝著不知,依舊策馬徐行,後面果然傳來,一聲厲喝!
  只見都山五虎已然追至,瞬眼間圍向前來圈成一圈,將魔君及維兒圍在中間!為首之三腳虎陳立大喝一聲道:
  “酸丁,都山五虎看上了你這只把羊!大爺們的來意,料你明白,俗語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千不該,萬不該,你不應錢財露白,我們兄弟可得與你結個財緣!”
  魔君此時,著眼,抬首望天,愛理不理的道:“你的財緣待如何結法!”話剛說完,那滿面乩髯如戟的瘋虎郝雄,已猛然厲喝一聲道:“住你的鳥口,老子先宰了你這死人臉一般的老家夥!』說罷,嘩琅琅的一聲,一把七環金背大砍刀已握在手中,迎空一揮,卻也颯然有聲。此時,魔君冷笑一聲,雙目倏睜,兩眼神光暴射,同五人冷冷一掃,三腳虎陳立一見,不覺大吃一驚,暗道:“這人雙目精光,為生平所僅見,但起先半點也看不出懷有什麼武功,莫不是已練成神光內,已達“返璞歸真,六合歸一』的境界不成!但箭在弦上,那能不發。三腳虎陳立略一壯膽,大喝一聲:
  “好肥羊,嘴皮子還敢硬,老三還不收拾他!”
  笑面虎汪宗在馬上一應聲,疾一抖手,一倏三節棍嘩啦啦一聲暴響,已向魔君蓋頂壓下!魔君絕不閃避,待那棍頭離自己尚不及一尺處,猛一抬頭,撮口向棍頭吹出一口真氣,只見那棍頭好似有靈性般,竟呼的一聲向後翻倒回去,直向笑面虎頭上反擊回來,笑面虎汪宗驚得忙一偏頭,但仍躲不過這背上一擊,只聞得“砰!”的一聲,結結實實被反擊而回的三節棍敲在背上!此刻,只聞得厲吼數聲,三腳虎陳立的豹尾鞭鋼,瘋虎郝雄的金背砍山刀,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二人的喪門劍、三尖兩刃刀,四件兵器,紛紛向魔君咽喉雙肩、後背,等處襲到,魔君騎在馬上,不閃不動,待敵人兵器,離身只差半尺之遙,遂猛提一口真氣,雙臂一抖,“雙極真氣”疾然發出,四人只兒一股絕大至寒的彈力,猛震回來,除了三腳虎陳立丟了豹尾鞭痛得直甩手外,其餘三人,不但兵器震出了三丈開外,虎口震裂,而且更被那股至寒之氣拂得通身瑟瑟發抖!
  三腳虎陳立不愧為都山五虎之首,雖然明白憑自己這種身手,就是再來個百兒八十,也不是人家對手,但心服口可不服,疾忙下馬,急呼:
  “點子硬!弟兄們,快用暗青子招呼!”自己先抖手打出三枚餵毒“白虎釘”!跟著其餘的四人,連那先前背上帶傷的笑面虎汪宗,也急揚手發出了兩只瓦面透風鏢!一時鏢、釘、鐵蓮子,毒弩等暗器,如暴雨般射向毒手魔君及維兒身上,魔君一見,他們暗器,不但招呼自己,甚至有些竟向維兒身上襲來,不禁勃然大怒,一聲懾魂勾魄的厲嘯起處,雙臂劃了一個圓弧,所有襲來之暗器在丈外就紛紛四散反彈了回去,魔君大喝一聲,左掌向敵人遙遙推出,右手卻向三腳虎陳立虛虛一抓,只見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二人澎、澎,兩聲大響起處,當場被魔君的『赤煞掌勁”震出兩丈開外,二人一聲慘號,全身赤紅,七孔流血而死!瘋虎郝雄站在較遠,但也被魔君的赤煞掌勁邊緣掃得一連退出七、八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下!
  卻說三腳虎陳立被魔君虛空一抓,不禁身不由己,像被一股大力所吸一般,呼的飛到魔君面前,魔君似是恨極。豎食指猛戳,一下貫入三腳虎陳立頂門穴,只聞得一聲慘叫,體已被魔君飛起一腳,踢出一丈開外才砰然落地。
  餘下兩個帶傷賊人,見狀不由嚇得魂飛魄散,撒腿便跑!毒手魔君冷哼一聲,漠然道:
  “在毒手魔君手下,豈有生還之人!”
  語尚未完,疾一揮手,只聽厲聲驟起,一溜紅光一閃,已將瘋虎郝雄,笑面虎汪宗二人貫胸穿透!“赤龍梭”勢尚未盡,仍帶著厲風向前飛去,魔君微一招手,暗用真氣相吸,只見“赤龍梭”好似有靈性一般,在空中劃個半弧,又呼的一聲飛回魔君手中。毒手魔君轉瞬之間,連斃五名巨盜,真可謂不費吹灰之力,俐落已極。此時,魔君見維兒有點憐憫的望著地下的體,不禁柔聲道:
  “徒兒,你有些不忍,是嗎?須知此種江湖巨盜,你不殺他,他即殺你,縱使為師適纔將珠寶盡數給他,安知還會殺你我以滅口?江湖上險惡重重,以後你須多加磨練才是!”
  維兒唯唯受教,師徒倆又雙人匹馬,得、得而去。
  寒風,吹得更淒厲了,片片的雪花,也飄飄的落在地上。一切又趨於平靜,彷彿適纔的一幕凶殺,根本就沒有發生似的!
  這是一座連綿不絕的高山峻嶺,山峰高聳入雲,絕壁危崖,怪石林立,真個奇險異常,但有著一種大自然的雄偉氣概,只見山峰間一片白皚皚的積雪,寒風淒烈,四周絕無人煙,真個人獸絕跡,荒涼已極!此刻,忽見一條白色人影,像是背著一件什麼東西似的,在雪地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馳著,在如此鬆軟的雪地上,竟連一點痕跡都未留下,那怕是淺淺的一抹!只見他一縱身就是七八女,有時,尚奇妙的在空中劃一個弧,但一射又是八九丈那麼遠,身形真是又快又美妙!
  這就是毒手魔君,和他的愛徒小維兒。
  原來兩人自小鎮外痛殲五虎後,晝夜不停的趕回毒手魔君的修隱之地 千山。
  魔君在一個大絕壁下定住身形,維兒抬頭一望,不禁暗自咋舌不已!原來此一絕壁高愈四十餘丈,且因經年積雪,整個壁面都結成一層厚而堅滑的冰層,而且山壁奇陡,宛如刀削,莫說是人,只怕連飛鳥也難以上去,此刻,魔君長吐一口氣,同維兒道:
  “總算到了家了,一路之上走了近兩個月了吧?”維兒道:
  “已兩個月另三天了!”
  魔君微微頷首,只見他向後退了五六丈遠,輕輕的向維兒道:
  “為師的負你上山,你知我要用什麼法子嗎?”維兒搖頭不知,本來嘛,荒山寂寂,除了一片白雪,、連株細草皆無,那知要用什麼法子呢?魔君卻笑道:
  “你記得為師在空中旋轉的那種功夫麼?”維兒點點頭,魔君又道:
  “這是為師自認最有成就的一門功夫,最多可在空中連旋九轉,藉空中飄旋之力,長吸真氣,繼續飛行,換言之,折回的弧愈多,在空中竄躍的時間越長,輕身功夫,所以能連續奔馳,快速輕靈,無非全靠提著一口真氣,若真氣鬆懈,必須稍息換氣,始能再行施為,武林中的『八步趕蟾』『登萍渡水』等輕功是如此。但我練的此項輕功,卻可腳不沾地,藉空中折退的時間換氣,不用緩身,可連續竄駛,而且更可在與敵人對手時隨意挪騰,……”說至此稍頃,魔君又道:
  “但施此功時,若迴旋二、三牆尚不費勁,但越折回的多,越耗真力,為師以前上此山壁,僅須七轉,如今負你而行,必須全力施為了。……”維兒天真的問道!
  “師父,此種功夫,可有名字!”魔君道:
  “此乃師門獨傳之秘.,名日“鷹回九轉!”
  說罷,略將全身下襬掖住,將維兒負於背後,著其抱緊,只見魔君略一打量,長吸一口真氣,猛然一長身,雙臂疾抖,竟拔高了八丈有奇!只見他力道將盡之時,雙手向下虛按,藉空氣之反激,嗖的一聲又上升了二丈!魔君單是向山壁一點,身形斜斜向上飛出,只見他清嘯一聲。身形竟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真是快速瀟酒已極,跟著左腳尖一點右腳背,又升了三丈,如此連連在空中翻轉騰躍,恍似一只絕大的巨鷹一般,魔君此時之鷹回九轉已在空中迴旋七次,眼見距絕壁之頂已不足十丈。
  正在此時,魔君竟感內力不繼,熱血上湧,他心知二十年前的一記“蝕心掌”又在隱隱發作了,大急之下,不由單掌一揮,身形在空中又是呼的一轉,但此次顯然已不足以前七次迴轉來得輕靈、美妙!只見他雙腳凌空急湯數下,雙臂猛揮,那碩長瘦削的身形呼、呼地又拔高了數丈,正在力竭下墜之際,魔君暗一咬牙,單足向山壁疾然一接,身子剛向外飛,他在空中又一折回,但仍有三丈始抵壁頂,好魔君,他身在空中,縮臂拳腿,背微弓,又猛然一伸腰,竟如箭般刷的直達峰頂,魔君展目一看,暗呼僥倖不已,原來他剛好站在絕壁邊緣一尺之內!暗忖道:
  “若此壁再高一丈,師徒倆恐將要葬身絕壑了……”遂將維兒輕輕放下,見維兒卻驚愕的望著那雪雲迷漫的壁底,魔君正待開口,突覺一陣頭昏目眩,熱血翻湧,一股甜腥之氣直追喉頭。魔君知道乃因適纔過用真力,以致舊創復發,乃急忙盤膝坐下,暗使真氣調息,將一腔湧至喉邊的熱血,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此時,維兒正值回顧,一見乃師髮髻散亂,跌坐雪地之上,喘息中,嘴角尚有血絲透出,不禁悲呼一聲,撲在魔君身上,但知師父正在運功,只得強忍悲痛,不敢哭出聲來!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魔君始長長吐了一口氣,睜眼一看,見小維兒眼含痛淚,焦急的望著自己,不由伸手輕撫維兒發梢,慈祥的道:
  “傻孩子,快勿如此,些微內傷,師父尚受得了!”言罷又微嘆一聲道:
  “誰知道巷這內傷會在如此緊要關頭發作?”說罷,緩緩站起,撫著維兒肩頭道:
  “你可看清此處形勢?”言及此,用手一指一座插天高峰道:
  “那高聳的奇峰,即是孤陽峰……”維兒適纔惶急交加,根本無心觀察地形,此時聞言,始抬頭一望,不禁暗叫一聲,好險惡的所在,原來此山壁逐漸向後陡削,約二裡許,又有一座叉天高峰聳立著,四周具是高山絕壁,僅有那峰底裂開一尺許窄徑,似是進谷的唯一入口,但入口處滿是搓峨怪石,或立或臥,真是奇形百態,怪異已極!此時,魔君道:
  “維兒,谷口那些怪石,你切莫小看於他,此乃為師親布之殘魂圖,此陣玄妙異常,如不知其中奧妙,卻是有進無出,任你英雄蓋世,也要困死陣中!”
  魔君說罷,探懷取出一只“赤龍梭”來維兒此時塑石清此梭,原來,這“赤龍梭”長約近尺!通體精鋼打就,身如龍形,龍角為兩只鋼刺,銳利異常,龍嘴中空,裝以極巧妙的機簧,發出時,及會發出一聲淒厲長嘯,奪人心魂,想時因殺傷太多,日積月累,竟染成赤紅之色!魔君一生,共打就三只,皆已變為紅色,故日“赤龍梭”。
  魔君使用此梭時是以內家罡氣發出,真是快過閃電。無堅不摧!江湖中提起赤龍梭,無不談虎變色,魔君自懷中取出此梭,疾然甩手打出。只見赤龍梭斜斜飛出,帶起一聲淒厲長嘯,在空中微劃一個弧形,又飛回魔君手中。
  維兒正不知何意,但見師父卻一直默默無語,遂也耐心等候,過了不久,只聞得谷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嘯音清越高吭,顯然發出嘯音之人,中氣充沛之極。只見三條人影,已自谷底星丸踟躅般飛躍上來,尤其是奔在前面的那一人,功夫更是登峰造極,只見他雙腳微一點地就飛越出五、六丈,後面兩人,輕功雖也不弱,卻比先行那人相差甚多,不一刻,只見前行的那條人影,似大鳥般的自空撲下,向魔君倒頭便拜,口中叫道:
  “幫主回谷,倘請見恕屬下遲來迎接之罪!”維兒細一打量來人,不禁暗贊:
  “好一副威武的像貌!”只見來人年近六句,身高七尺開外,混身扎肌束肉,魁梧已極,滿頭紅發,用一金環束住,獅鼻海口,眼似銅鈴,開闔之間,精光暴射,頷下紅須回繞,再襯著一身紅衣,披在雙肩上的長髮。真如一朵紅雲自天而降。
  此時,後面兩人已飛地而至,均年約三十上下,皆生得甚為秀氣,也是一身紅衣,披在雙肩上的長髮,卻用一個銀環束住,二人一到,早已跪在地上,魔君笑令三人免禮,問道:
  “你們可好?孫,褚兩位堂主為何不見?”語意親切之極,與在外時之冷漠情狀判若兩人,紅衣老者恭身答道:
  “二位堂主欣聞幫主回來,正在安排席宴,為幫主洗塵!並要下屬代請其失迎之罪”魔君笑道:
  “免了!”此時紅衣老者一抬頭、突然見魔君雙目無光,而且神態之中也顯得極為憔悴,不禁面顯悲憤,急道:
  “幫主,你莫非受了什麼傷?”魔君聞言搖頭道:
  “無妨,僅是妄自多用了真力而已……”說罷,則見各人早將視線投在維兒身上,遂向三人道:
  “這是我新收弟子濮陽維,你們過來見見!”紅衫老者聞言,急急恭身一揖道:
  “冷雲幫內三堂,孝竹堂堂主參見少幫主!”
  兩個紅衣少年早已撲通跪在地上叩起頭來,慌得維兒一面還禮,一邊也要跪下,只個鬧得手忙腳亂,面紅耳赤,毒手魔君在一傍笑道:
  “罷了,都免禮吧!”這才解了維兒之窘,五人遂互道寒暄後,談談笑笑的走向谷底。
  各人到了那堆巨石之傍,卻不自正面而入,左轉右彎拐了好多個圈子始走了出來,在那條寬約尺許的秘徑之前,那兩傍如削的山壁上刻著!“孤陽峰,冷雲谷”六個大字,真個筆力蒼勁,鐵劃銀鉤。
  維兒才一入谷,眼前奇景突現!只見此谷四周,萬山環抱,谷底方圓約四五裡,外面雖是寒冬,但谷內卻是溫暖如春,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姘,谷內樹木青蔥,修竹蓊翳,四周皆是樓臺水榭,拱橋曲徑,四面清溪縱橫,竹籬茅舍,炊煙,直是幾疑此非人間,與外面之冰天雪地,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來此谷為魔君之師若夢子所發現,因此谷萬山環繞,寒氣皆被高山所阻,故谷底四季如春,待魔君建冷雲幫之後,又將幫中總壇設此,如意經營,引千山之融雪為溪,鑿後山之石為密徑,每三年派人赴山下購買一次食物用品。故甚為隱祕,甚少為江湖人士所知。及至魔著為奪寶而負傷後,譴散全幫,率領幫中忠貞之士,隱於此谷。
  且說五人一入谷底,只見一個全身藍綢褲掛麵目黝黑的六句老者,及一個土頭土腦,背脊微僂的五旬老人,率著一群年輕漢子垂手恭迎,一見魔君入內,眾人皆齊身下跪道:
  “恭祝幫主福體康泰!”魔君還了一揖,道:“托各位之福!”又指著維兒向眾人道:
  “此乃我新收之入門弟子,亦即未來之冷雲幫幫主!”眾人聞言復又跪地,同聲歡呼,高叫:“恭請少幫主玉體安泰!”維兒大窘,也只得硬著頭皮,學著師父的樣子,向眾入深深一揖,口中道:
  “托各位之福!”眾人起身後,魔君攜著維兒之手,介紹各人,先指著那個面色黝黑六旬老者道:
  “此乃為冷雲幫內三堂,紫芒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再一指那五旬上下,士頭土腦的老者道:
  “此乃我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言此一頂,對維兒道:
  “適纔孝竹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以及他的二位高足“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皆已在谷外見過了……”魔君將各人為維兒一一引見完竣,眾人遂緩緩向一棟巨屋走去。
  只見此屋全為天然松木造就,佔地頗大,四周圍以竹籬,四周修竹千竿,點綴著假山荷池,台閣花亭,地上皆著一層白色碎石,端的雅緻異常。眾人一行至此屋大廳落坐,維兒抬頭一看,此廳建的十分寬敞,室內也收拾的纖塵不染,實無華,大廳正中,掛著一方匾額上書:“唯我獨尊”四字,益加顯得此廳自有一般莊嚴威武之氣。不一刻,幾個穿青色長衫的幫眾恭謹的將酒菜絡繹送上,眾人在互相舉杯中,盡興而飲,這桌酒宴,直吃到夜半三更,方使在眾人的請安聲中,盡歡而散。
  第二日絕早,牆兒即已起身,赴恩師房中請安,魔君才練完坐功,遂吩咐維兒落坐一傍道:“徒兒,自今日起,為師即將傳你本門武功,你之體型骨格,乃練武之絕佳之資,況你又巧食那『紅蘿仙果』,更於你有莫大助力,近日你可覺得身體有何異樣嗎?”維兒略一沉思,答道:
  “弟子只覺得自食千年『紅蘿仙果』後,身輕力大,眼睛能在夜間視物,而且,好似氣息也特別清純。”魔君道:
  “是了,非但如此為師又以本身之『雙極真氣』助你打通全身經脈穴道,但最主要的『任督』二脈,卻須你自行貫通,如此,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維兒此時,忽然憶起一事,問魔君道:
  “師父昨夜那幾位老堂主,對弟子如此恭敬,弟子真是窘得無地自容呢!”魔君笑道:
  “冷雲幫雖在江湖上已銷聲匿跡了二十年,但所有舊日幫眾,仍無時不刻不思積復幫!
  故而至今皆沿用舊日稱呼,遵從昔日幫規,但較當年冷雲幫全盛之時,卻式微多了!一言及此,端起桌上的香茗,微呷一口,又道:
  “你是為師唯一傳人,他們對為師行幫主之禮,對你自然應遵為少幫主,這並不為過,冷雲幫幫眾之輩份,一向嚴謹,絲毫不得含混,便是當今江湖上,也是如此。”維兒自那月起,即由魔君悉心親自傳授武功,日夜勤練。日子,像天空中的白雲,永遠那麼無聲無嗅,又永遠那麼輕悄的逝去。冷雲谷中,也永遠那麼美麗與安詳,維兒來到冷雲谷不覺已兩易寒暑了,毒手魔君首先傳他的是入門坐功,但魔君除了教維兒照他自己的獨特練氣方法苦練外,別的一概不提。魔君的吐吶坐功可謂怪異之極,每日清晨,即叫維兒對著朝日的第一線曙光呼息,直到辰時,始準休息。至午時:則以本身“雙極真氣”輔導維兒運行全身輕脈,至夜,則叫維兒坐對明月,練那吐納之功,如此直練了兩年,魔君始認為滿意。
  維兒運氣行功時,不但全身肌肉已可伸縮自如,而且每次運行真氣時,像是皆有一只小老鼠在體內奔竄一般,自第三年起,魔君即差人於後園掘三尺深的坑,中覆一帶孔鐵板,下燃以百年以上之松香木,要維兒盤膝坐於其上,於日正當中時,閉目跌坐,散發全身真力,以吸收精熱之氣!夜晚初更,當谷外絕壁之頂,正值氣溫寒冷,天地陰陽交接之際,魔君便令維兒,跌坐一特製冰屋內,微微噓氣,以吸收那天地至寒之氣,維兒初時,雖有內功根底,及千年紅蘿果之效,但仍不時被炙暈僵,魔君卻絕不憐惜,僅每次皆置一白色藥丸於其嘴內,待清醒後,仍令繼續練功!維兒如此苦練,又是三年有奇。
  一日,維兒絕早起身後,即至後園對著朝日練那坐功。只見嘴內,每次噓氣時,皆有一股姆指粗細的紅青兩色淡濛濛的氣質噴出,而維兒亦兒每次運功之際,體內總有兩股不同的泠熱氣流循體流轉,呼之欲出,正在心無旁騖的練功時,忽見身後不遠,有一絲輕微的呼吸之聲,維兒倏然回頭,卻見魔君悠閒的站在那裡,雙目透出一股狂喜及欣慰之色,維兒忙趨前請安,魔君道:“想不到你僅僅五年的時光,即有為師當年十年的修為,你的『雙極真氣』已有小成了。”說至此處,以手微撫維兒頭頂,又道:
  “日後只要照我傳你之法練習,將來成就,當在為師之上,自明日起,為師即傳你我的獨門兵器及掌法。
  魔君按著又講述“雙極真氣”之功用,原來此“雙極真氣”不僅為防身之罡氣,更可發出傷人,真可約謂守則水火不侵,攻則無堅不摧了。而且,魔君所授之“雙極真氣”,乃為天地之間之至陽純陰所聚,以陽剛之勁攻敵:以陰柔之氣自保,其獨門“赤煞掌”,發出時炙熱如火,卸是此故二至於維兒每次廳功不支時,魔君給他之白色藥丸,卻是魔君窮一生之力,採得之千山特產之百年雪蓮,合其他數十種珍貴藥材所製成的“玉璞丸”,功能卻毒去寒,奇效異常,魔君一生共製成不及百粒,而為維兒練功,即已用去了三十餘粒之多,維兒聽述了魔君之言,不由感動得泣不成聲了。
  這三年以來,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及“赤手拐”法,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地,只是火候不如魔君而已。但唯一遺撼的,就是魔君的絕世輕功“鷹回九轉”,他卻只能在空中連折五回,濮陽維日夜苦練,但仍是毫無進益,好似就到此而停頓了似的,故而每次練罷,他總是傷心的暗自垂淚。魔君看在眼中,卻痛在心裡,他知道愛徒為何練功時會受到阻滯,但他卻不能向濮陽維去講,因為魔君曉得此乃濮廳維“任督”穴未通之故,但他深知愛徒個性,怕他不顧一切,魯莽行功,萬一走火入魔,就將前功盡棄了。
  這一日,魔君正在後園漫步,忽聞得衣袂帶風之聲,遂循身往尋,只見愛徒正滿頭大汗的在練茄“鷹回九轉”,但仍是在空中旋了五轉就乏力的頹然落下!
  只見濮陽維長聲一嘆,失神的坐在地下,此際魔君腦中忽然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只見他身形疾射至濮陽維身後,雙掌分襲濮陽維後腦“天殷”,後背“鳳尾”兩大要穴,濮陽維正自悲傷,突覺背後一股勁風襲來,遂自然的一低頭,右掌自脅下向後穿出,左掌疾的掃去!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絕招之一,“回擊八馬”。但他竟想不到此招竟然擊空!吃驚之下,右掌疾的按地。全身呼的一聲,整個輪了一個大圓弧,向後飛掃一腿,但竟未傷著敵人。
  濮陽維不禁十分驚恐!原來此為“天魔十二式”五大絕招,名曰“橫掃五嶽”,威力絕大,敵人如不識得解法,必難逃過!那知來敵不但未曾打著,竟連人影都未見到。
  他大怒之下,冷哼一聲,全身剛想上拔,忽覺頭頂一股絕大勁力呼的擊下”竟硬生生的將濮牆維蹌踉擊出四、五步!不覺氣得這初生之犢幾乎昏了過去!原來魔君見濮陽維欲向上拔起,心知一讓他拔身上來自己即會被他認出來,換言之,自己為他所費的一番苦心就算白費了,因此自己先行躍至空中,以沉雄之掌風將維兒逼落地下,魔君見愛徒一怒,不禁心中大喜,暗中默禱上蒼,保佑自己成功,因為濮陽維越氣,自己對他設想的那件事越有希望成功,心裡想著,手上遂更加凌厲,濮陽維心神一分,叭答兩聲,又被魔君掌力擊出一丈開外。
  濮陽維身一沾地,即行躍起,但尚未待轉過來,背後竟又吃了一下重的,不由一頭又摔在地上!不禁氣得他目齜欲裂,厲嘯一聲,也未看清對方,全身真氣拚命猛然一提,雙掌以十成功力呼的擊出!一時方圓三丈之內,飛砂走石,樹木枝葉,更是劈拍連聲折斷,一股炙熱之氣,剎時瀰漫四遇。
  只見魔君暗站子午牆,大喝一蛙,雙掌以十成勁力洶湧而出,只聞得碰的一聲響!濮陽維又被震出三丈開外,而魔君也登、登、登的退出了四步,左掌向愛徒背上輕輕一貼,暗將自己性命交關的一口本身真氣,全力逼向濮陽維身上,同時口中輕喝:
  “快提真氣!力通『任督』兩脈,快”維兒被對方一股大力震得翻出三丈之遠,但並未覺得內臟有何異樣,而且,對方掌力也帶著一股他所熟悉的炙熱之氣,心中不禁恍然大悟!
  久恨自己提不起的一口真氣此時正往上衝上而且五內如焚,更正待運氣平息,突覺背後一手緊貼!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絕大潛力,自體外綿綿傳入!又聞得師父提示,亦不禁拚命將一口真氣往“任督”兩脈直逼!行功已近時,平日那股阻滯真氣運行的潛力,竟被一下衝散!豁然貫通,體內那股“雙極真氣”也與本身真氣合而為一,極流暢而舒泰的在體內運行了一周!
  不免瞬目一瞧,只見恩師滿頭大汗,雙目緊閉,胸口急劇起伏著,正盤膝坐在地下運功調息,淮陽維一見此情,不禁急痛交加,正欲上前行功,助恩師一臂。忽見魔君微微搖手,不一刻,魔君“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頹然的將身體倚在一塊假山石上!
  原來魔君適纔耗用真力過甚,內傷又告發作,但他不願濮陽維在真氣方才行通之時,再為自己耗用,而且自知近日胸口隱廳作痛,練功時百念叢生,血氣運行又常有阻滯,這正是大難將臨之徵兆,但他深恐愛徒知曉後,不能專心練功,故一直隱瞞,適纔將淮陽維激得怒恨交集,猛提真力欲行拚命之擦,發出其本身至高功力,明是對掌,其實暗藉本身真氣助徒兒本身之功力,力貫任督兩脈,又將自己一口性命修為的“雙極真氣”引導淮陽維方始融合為一的真氣,在體內運行了九周天。魔君如此周慮為徒,真可謂用心良苦了,但其本身卻也因用真力過度而至舊傷復發,濮陽維明白了恩師的一番用意後,不禁哭倒賢君懷裡哽咽道:
  “師父!你對……維兒如此……深恩……,維兒,……怎麼報答……你老人家?……”
  魔君微微合上雙目,輕嘆一聲,慈祥的道:
  “乖徒,為師何須你報答,只要你以後能不負為師一番心願就好了……”淮陽維默默點頭,輕輕的扶起了恩師,帶著滿眶熱淚,慢慢進入室內。
  毒手魔君關毅已臥病了三天,這日,魔君將整日依在身邊侍候的濮陽維促出練功後,即著人將八臂神煞顧子君,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召入室內,三人近日來皆愁眉不展,整日為老幫主之病而長吁短嘆!可說日夜都侍於室外,但未聞魔君召喚,皆不敢貿然而入!三人此刻一入房中,見魔君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衣,、雙目失神的倚在床頭,皆不由心內一酸,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哀愁之色,三人向魔君齊一躬身,低聲道:
  “幫主福安,不知今日是否感到稍好?”魔君啞聲一笑,道:
  “你等三人平時何等豪逸飛揚!怎麼現在比我這傷殘之人還要頹唐?”說至此,不禁一喃,又道:
  “我近日默運內力,已知內腑裂傷已深,若不再妄用真力,以找本身之“雙極真氣”,護住心脈,大概尚可勉撐二年……”三人一聽,不禁大驚失色,魔君微一擺手,又道:
  “老夫行年將近八十,死不為夭,你等不必悲惶,我今日召你三人進來,就是想趁我現時精神尚好,早日將幫主大位及“雕龍寶錄”傳於維兒,你們三人為我幫元老,是否尚有其他意見?”三人皆點頭道:
  “全憑幫主之意。”魔君遂道:
  “召集幫眾,於冷雲堂開壇傳位!”三人唯唯而退。
  此時,濮陽維正在後園習功,只兌全身內力充沛,不禁微一用力,雙臂一振,呼的一聲,又拔升了四丈,右臂微曲,極飄逸而巧妙的在空中轉了一個弧形,跟著一聲長嘯,只聽呼呼連響,身體在空中快速的連旋九回!竟拔身到二十餘丈之高,只見他雙臂一張,宛似一頭大鷹般飄然而下,此刻,忽見一個紅衣老者早已垂手站在一傍,贊道:
  “好俊的身法!真使老朽自嘆弗如!”濮陽維面微一紅,謙道:
  “顧堂主過獎了,有什麼事嗎?”顧子君一正容道:
  “奉幫主喻,召少幫主人冷雲堂,開壇傳位!”
  濮陽維聞言不覺大吃一驚,這事來得過於突然,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要成為這名驚江湖的幫會首領?他匆匆跟著八臂神煞顧子君急急向冷雲堂走去,原來這冷雲堂,即是冷雲幫最高之香堂,也就是魔君師徒回谷時,眾人為其洗塵接風之處,只見此時室內室外,站了約二百個全身青色勁裝,背插裡刀的幫眾!雁翅般排在兩傍,大廳內香輕繞繚,一個大香案上排著一些香燭及幾塊令牌似的東西,毒手魔君仍是一身白衣,瀟灑的站在那裡,褚千仞及孫寒則侍立一側。
  濮陽維入廳後,魔君向他慈祥的看了一眼,遂即開堂,待拜過祖師,念出幫規後!魔君率領著全體幫眾同香案跪倒。口中祝道:
  “冷雲幫第二代弟子,本幫幫主關毅,敢稟祖師,弟子因年邁力衰,不勝幫務繁劇,故傳位於第三代弟子濮陽維!尚祈祖師垂察,今後我幫興衰,全系於其身,萬祈祖節爺默佑!”。
  說罷,即令濮陽維上前向祖師神位叩拜。又將幫主信物,傳他,那是一只雕著惡鬼頭的純金金牌!牌如箭形,牌身刻滿花紋,背後且鏤有“唯我獨尊”四個大字!猙獰之中,也象徵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便是冷雲幫幫主信物 “赤血令”。
  這時,濮陽維又拜過恩師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站起,忽見恩師含笑的看著自己,雙目中隱隱似有淚光!不禁心中一動,。卻見魔君已向自己走來,攜手向眾人宣布道:
  “今日乃我幫大吉之日,特準爾等盡歡三天!”按下幫眾歡欣不表。
  且說魔君領著濮陽維走出大廳,一直行到一谷中最隱祕之處,只見此處四周皆被一叢叢樹木遮掩,黑沉沉的,隱約看到一塊巨石緊連著山壁,宛似天生!只見魔君緩緩行至巨石之傍,伸手在下面摸索一會,隨即一旋一按!濮陽維聞得一陣軋軋之聲,這塊龐大之巨岩,竟向右邊慢慢移去,現出一個黑越越的地洞來。魔君向他微一招手,率先而進,濮陽維才一跟入,那巨石竟又緩緩自行合攏,此時洞中一片黑暗,真是仲手不見五指,但二人雙目何等銳利,尤以濮陽維能夜間辨物,二人隨著此洞石階慢慢深入,原來洞之下,尚有一條長約三丈的甬道,甬道盡頭,卻有一方其色純白的千斤巨閘,擋住路頭!待二人行近此門,魔君即對濮陽維道:
  “此門乃出自千山特產之寒石所造,堅愈精鋼,重約千鈞“非任何掌力。寶刃所能損傷,如不知啟門之法,萬萬不能進入!”說罷,只見他在門之四周各按一下,然後對著一個突出岩石揮手一擊,此沉重石門,竟軋軋作聲的緩緩開啟。
  濮陽維一入內,見石室之頂,嵌著六顆光華燦爛的夜明珠,照得滿室通紅,室約五丈方圓,除中間有座石床外,其他空無一物,顯待空湯異常,魔君此時對濮陽維道:
  “你先運力將此石床右旋一下,左旋七轉!”
  濮陽維應聲向前,如數轉動起來,心想,床下必尚有機關,那知剛一轉畢,在距廳兩丈高的壁端,叮!的一聲閃出一個小洞來,裡面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本白絹製就的冊子,及一口形狀奇古的紅鞘寶劍。魔君即令濮陽維躍起拿下,只見魔君慎重接過撫摸良久,不勝唏噓,轉頭又向濮陽維道:
  “這就是江湖中人人欲得而甘心,『雕龍寶錄』及『修羅劍』!為師的一生前途及武林中若干高手的性命,也都送於其上!你且仔細先看看!”
  濮陽維接過細一瞧,只見這震驚江湖的秘錄,全系上好白絹製就,僅薄薄約二十餘頁,書皮是四個極雄勁的紅色篆字“雕龍寶錄”。他一頁頁的逐張翻閱,只見此書深奧異常,詭異無比,內載武功,簡直聞所未聞,但書中僅列了三種武學,皆是作者長恨子的武技精華所在,分為“六彌真氣”,“金羅步”,及其中最厲害的一種武學“修羅九絕式”。此三種武藝不僅練法不易,且深奧難測,就連濮陽維自幼飽讀詩書,也不過僅僅能看僮一些,書中載明練此武功,必須童身……掀至最後一頁,卻題著武林至尊長恨子的四句詩,詩日:
  吞海拔山意飛揚。
  回看紅塵誰敢當?
  但見白髮三千繞。
  暮斜孤影向昏黃。
  龍飛蛇舞,筆力豪放中略帶蒼涼之概。
  魔君此時將書接過,拿起那柄修羅寶劍來,只見此劍劍鞘全被一層非金非鐵的紅色鱗片所製就,柄為白玉所製,雕成龍形,刻工奇佳,栩栩若生,劍鞘正反兩面,皆嵌有三顆龍眼大小之紅色寶石,端的華麗萬分”僅看劍鞘,就知是一柄價值連城的上古寶劍,魔君此時輕按卡簧,鏗然一聲,剎時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沖天而起,映得壁頂之夜朗珠黯然失色!
  只見此劍寬約指半,劍身晶瑩照人毫髮,略一揮動,劍尖光芒暴漲盈尺,白濛濛的劍氣中,像是有著一股使人悚然的煞氣在內,魔君還劍入鞘道:
  “維兒!你適纔翻閱『雕龍寶錄』時,可曾注意其中『修羅九絕式』中那些個或躍或立的人像?”濮陽維點頭道:
  “共有三十六式,合成九招,看起來雖很簡易,但細一觀摩,覺得玄妙之極,弟子又覺得九絕式之間彷彿招法竟有些破綻,魔君不由頷首道:
  “你的悟力頗高,但此劍招看似平淡,且多破綻,其實這正是此劍法之神妙處,須知此劍法重在絕快,拔劍使招皆須一氣呵成,絕不能稍有遲滯,否則此劍法之威力將大會減低,須練至見劍而對敵招,始算成功,且此劍招共分九絕三十六式,每絕有四式,每式皆可攻敵,且能保身,而且因出手絕快,劍現必傷人,所以不到緊要關頭,卻萬萬不可草率用之……”說至此一頓,又道:
  “書中所載之『六彌氣功』,較為師之『雙極真氣』尚更進一層,你已有了極深厚的內功根基,練起來必能事半功倍!”濮陽維問道:
  “師父!這『金羅步』是否亦是一種自保之步法?”魔君點頭道:
  “此步法奇詭之極,無論遇看了任何高手,只要功力不太懸殊,定可全身而退,但練起來卻是艱巨異常!”
  按著,魔君又將寶錄所載之各種武功,一一為愛徒講解了一遍,然後道:
  “你別看為師說來輕易,這也是為師觀摩了近二十年才體會出來的,欸!我自己因早時受有內傷,又非童身,故不能完全練成……”魔君言及此,微微仰頭沉思,復又慎重的道:
  欸……我的內傷當能支撐著等你出來!”說到最後,語音低沉,滿臉淒然之色。
  濮陽維聞言大驚,急忙跪在節父面前,哀求道:
  “師父!你老人家傷病在身,維兒願永遠服侍在你老身邊,略盡……”魔君長笑一聲道:
  濮陽維只得怏怏的站起,魔君輕拍其肩,道:
  “你是為師今生最疼愛之人,八年來,你從未離我半步,但你想想,師父的大仇,全幫興衰,都要賴你去完成……”說至此,回見濮陽維雙目含淚,狀仍依依,不禁大怒,一抬手,將自己戴的假面具拆下,在夜明珠的光華照耀下,頓時顯出一張醜惡無比的面孔來!這簡直不能說是一張人的面孔啊!只見右腮已完全沒有了,卻結了一大塊血紅的疤痕,額際焦黑內凹,一道三寸長的刀痕,自眉尖直到嘴角左邊面孔也是刀痕累累,有些地方,竟露出了磷磷白骨,魔君淒然一笑,叫道:“痴兒!見到了吧?這卻是師父的血債深仇,你還要做出如此兒女之態麼?”
  “痴兒!痴兒!為練就你絕世武功,師徒分開短短兩年又算得了什麼?我老頭子捨得,你就捨不得麼。”此石室尚有一複壁,內蓄有足夠你兩年之用的清水與乾糧,自今日起,為師即將此壁封閉,兩年後,我再親自前來開啟,願那時,你的武功已能練到寶錄所載,收發由心了,為師的一番心願,完全放在你身上。
  濮陽維見到恩師如此淒厲之面孔,悚然淚下,只覺內心絞痛已極!一股駭人毒怨,又自他那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中暴射出來,他臉上有著一股淒楚卻又湛然的神色!只見濮陽維又跪倒在師父面前,毅然道:
  “師父……弟子知罪了……”魔君淒然道……
  “好好練功!為師父爭口氣,我走了,兩年後我將親來啟門……”說到最後一句,魔君強忍痛楚,一輕身,已到了室外,那扇沉重的石門,又緩緩的關了起來。
  濮陽維見師父離開,才對著關閉的石門拜了三拜,起身,強按悲傷,拿起秘錄盤膝坐定,細細研讀……。
  日復日月復月。濮陽維整日專心苦練“雕龍寶錄”上所載的武功,餓了,吃著複壁裡乾澀的食物,渴了,飲著水槽內冰涼的冷水,洞中歲月,不知寒暑,倏然已過了一年又六個月了。這一日,濮陽維又按日常慣例,先坐在石床上,將全身真氣運行了三十六周天,再微微吐出,只見一道若小兒臂似的凝氣,閃耀出青紅兩色光華,在方圓二丈游弋不定,倏然,他大喝一聲,向著山壁以全力擊出一掌,只聞得“轟”的一聲大響,那麼堅固的山石,竟應聲碎裂丈許,且深陷半尺,四飛的碎石剛射至他身邊一丈左右,全又反彈了回去,像是通到一層彈力極大的反震,全部篤篤的插入山壁之內!他長嘯一聲,身形又呼的急轉起來!只見他忽前忽後,左旋右盤,極詭異的轉著一種奇妙的步伐!漸漸趨轉越快,快得連人影都看不出,他忽一止步,喃喃自語道:
  “書中記載的“六彌真氣”境界,我已練到了,我也可與本身“雙極真氣”混合使用,且可使真氣倒約而行,金羅步我練得也差不多了,但修羅九絕呢?”想到此處,他微一幌身,一道白濛濛而微帶煞氣的光華倏然一閃,但定眼看來,卻見他雙手互搓,劍尚好好的背在背後,真是快得連他抬手都看不出,只見他身形絲毫未動,其實劍已拔出一揮,又插回去了,這種速度,真是駭人已極。此時,濮陽維將頭仰起,他初被關到此洞的時候,是那麼遙遠,又想到了那麼多淒然的往事……師父的慈愛,老僕的忠心……以及末來復幫的大任……
  最使他難忘的,卻是恩師那疤痕的面孔,時時映在眼前,那是仇與恨的交合,血與淚的滲合……於是……對了,於是他學會了在最寂寞,痛苦的時候,自己和自己說話,只有自己,才是最坦誠的朋友,也只有自己,才是最熱心的聽眾。為了想這些事情,害得他有次逆轉真氣時,差點走火入魔!以至不知練了多久,竟毫無進步,那時他灰心極了,但想到師父那傷痕滿面的臉孔,像是一根尖針直刺到他心底。
  後來終於能靜下心來了!啊!自己都想不到進步的如此快速。想到這裡,濮陽維的嘴角顯出了一絲笑容,對了,我該練“修羅九絕”了,倘想著:
  這比練“六彌真氣””更苦,僅練抬手拔劍的姿勢就練了兩個月,他想到這裡,眼睛自然的看了看他裡手指在山壁上劃的指痕,那是他計算日子的一種方法!他又想:
  現在出劍時,有時快得已到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只要心念一動,劍式已綿綿政出。這樣一招接一招的練著』現在入洞已將兩年了。但“修羅九絕式”第九招.“永別修羅”卻老練不好!實錄上說。使此招時,一片劍氣瀰漫,將敵人捲入於內,於一瞬間,連連攻敵全身二十七個不同方位,但他練了如此之久,卻僅能一瞬間攻擊出二十一個不同之方位,濮陽維想到這裡,惱恨萬分,這又是什麼原因呢?其實,濮陽維此時之功力,只怕江湖上已難找出三、五人能與之抗衡,只是使他尚未能領悟出此招的切實練法而已,若論其智力及稟賦,卻是上上之選,他習練此招在兩個月中,已有如此成就,已屬難能可貴了,況且又是全憑自己領會,毫無他人在側指點呢?
  正在此時,淮陽維偶一抬頭見一只蝙蝠正在空中飛著,他一見之下,臉上驀的一閃,唔!“雕龍寶錄”上曾記有一段:“澄靈提氣,六合還一,騰空搏擊,斃敵於疾閃之間!”
  想及此,不禁長嘯一聲,猛一飄身,向那快速飛行的蝙蝠撲去,那蝙蝠覺得有物襲來,奇快的一閃,淮陽維身在空中,卻刷的折回過來,未看清他抬手,只見劍光一閃,呼呼兩聲,將那只顧蝠已劈成兩段!此時,恰好又有五只較小的蝙蝠,自壁間驚出,濮陽維身未著地,在空中一個翻轉,手一伸縮,只見劍氣縱橫,那五只蝙蝠又被劈落地下,濮陽維身在空中,又連旋二轉,手中“修羅劍”急揮,只聽得一連劍氣破空之聲,嘶嘶連響,竟於一剎那間攻出二十七劍……真是快速之極,濮陽維此時臂一張,又飄然落在地上,“修羅劍”早已插回鞘內,他此時高興已極,雙目痴癡呆視當前,喃喃的道:“想不到這幾只可憐的蝙蝠,竟為我啟發了靈機……。”濮陽維自此以後,日日照此練習,這石室中,一窩約三四百只的蝙蝠,竟被他殺個精光!這一日,他正將功課作完,驀然聞得一聲輕微的聲音,濮陽維聽覺本就甚為尖銳,在此地洞,苦練整整兩年,自然更有進益。
  這時,他又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走近石門,他腦中不由急掠過一個念頭,竟使他驀的跳了起來,大喜過望,原來他忽然想到,已是兩年期滿已屆,知道是師父按時前來啟門,不禁雙眼緊張的瞪著石門,站起身形一整衣衫,準備對恩師行大禮,果然,不一刻,那期待已久的軋軋聲響了起來,那道沉重的石門竟緩緩的移開,眼前一閃,淮陽維卻愕住了,原來,啟門的不是他望眼欲穿的師父””毒手魔君,而是老當主赤衣赤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只見顧子君一眼看見濮陽維,正怔怔的望著自己出神,兩眼神光,懾魄勾魂,不禁恭身拜倒,口中道:
  “恭喜幫主已學成不世奇功,本座奉老幫主諭,特來啟門迎接……”但語氣之中,彷彿甚為沉重,濮陽直覺的感到不妙,一撲上前,悲聲叫道:
  “顧堂主,恩師他老人家怎樣了?”言至此,竟語不成聲,顧子君仍跪在地下道:
  “請幫主速隨本座回莊,老幫主他……他老人家已在彌留狀態了……。”
  濮陽維突聞惡耗,不禁腦中轟的一聲,幾乎昏了過去,他強定心神,才意會到八臂神煞顧子君仍跪在地下,不禁一面急急的收拾好寶錄寶劍.一面急令八臂神煞起身帶路,二人一出洞口,外面已是夜晚初更時分了!只見兩人絕不遲疑,一路上疾如閃電般奔回谷中魔君所居之“伶仃居”而去上不一刻,已見到一片房宇,只見滿院燈火通明,但卻肅穆已極,充盈著一片哀愁氣氛,二人一進門。一旁肅立之幫友皆紛紛拜倒,濮陽維無暇答禮,頻頻揮手,身形連閃,已進入大廳,只見大廳中亦站了十餘個面色悲戚的青衣香主,一見濮陽維進來,剛要行禮,這位新幫主一擺手,急聲道:
  “師父……他老人家……現……現在怎樣了!眾人尚未及回答.忽有一人自右廂房掀而出,向著濮陽維恭身道:
  “啟廳幫主,奉老幫主之諭,召幫主入內室參見!”
  濮陽維回頭一看,原來是黑水一絕孫寒,遂顧不得與各堂主寒暄答禮,略一拱手,隨急輕輕入內。
  一進屋,見一張紫木床靠壁放著,帳幔高掛,魔君擁著棉被,靠在床頭,雙目神光煥散,濮陽維一見,心內一陣絞痛,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嗚咽一聲,撲倒在恩師塌前。
  只見魔君那散漫的眼光,投在濮陽維身上,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來,摸著愛徒的頭頂,緩聲道:
  『徒兒,為師總……算見你……回來……了,我總算在臨終……前見你回來了……
  啊……你瘦了……鬢髮那麼長……欸乖徒……苦了你……寶錄……上的武功,練得怎樣?”
  尚未說完,就是一陣急喘,此時,一直站在魔君身側的一個八旬上下的銀須老者,急忙在魔君心口,背腰等處一陣搓揉,始見略為好轉。
  濮陽維此時真個悲痛欲絕:
  忍住了滿眶熱淚道:,“師父,弟子總算不負所望,已練至寶錄上所記載的境界了。”
  魔君此時,猛然一提真氣,眼中神光湛然,微一抬手,只見侍立一旁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同那銀須老者,將魔君輕輕的扶起。
  魔君提著一口真氣:道:
  “好!你即練『修羅九絕』給為師看看!”
  濮陽維悲應一聲,站起身來,將“修羅劍”掛在背後,魔君微一點頭,只見黑水一絕孫寒,拿著兩只大小不同的布袋來,向濮陽維一躬身,隨即將口袋一松,只聞撲撲兩聲起處,兩只才大如一個制錢般的小鳥,閃電似的疾飛了出來,驟聞得濮陽維長嘯起處,刷的一聲,一道白濛濛帶著煞氣的劍光連閃,兩只大雪山特產的“雪烏”,已橫就地!真是奇速已極!
  黑水一絕又將口袋一松,又聽得一聲振翼之聲,倏然又發出了九只“雪鳥”,只見濮陽維著的全身一轉,手中劍光暴漲。呼呼連聲,劍氣滿室縱橫,撲面生寒,根本快得連他出劍的方位都沒看清,劍光一停,那九只“雪鳥”,亦是遭了和前兩只相同的命運,被斬落地下,甚至連飛翅騰空的時間卻沒有,黑水一絕此時手中已換了那個較大的布袋,對濮陽維恭身稟道:
  “請幫主留神!”說罷一鬆手,只見滿室白影亂飛,敢情正是要考驗濮陽維“修羅九絕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永別修羅”。
  只見他淵停岳峙,雙肩不動,猛提一口真氣,人已疾升二丈,身在空中快速的旋了一轉,“修羅劍”以驚人的速度刺空中二十七只雪鳥,頃刻間,劍氣霍霍,一道白光在空中以眩人眼目的速度,來回疾駛,真個人劍不分,把滿室的雪鳥,盡皆捲入漫天劍氣之內,一轉眼間,二十七只雪鳥已紛紛墜地,皆是自劍間被斬。
  濮陽維飄然落地,劍已端正的插回鞘內,眾人不由盡皆欽服之極,魔君自濮陽維拔劍至歸鞘,一直目不轉瞬的看看,直到濮陽維連斬空中的二十七只雪鳥完竣,才長吐了一口氣,無力的倒在枕上,但他心裡卻充滿了滿足和欣慰。

runonetime 2008-06-02 06:20 PM

第04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日正當中,這是個燠熱的三伏天,蟬鳴無力,四野連一絲輕微的風都沒有,一切景物都顯得如此的疲憊和懶散。
  這是一條通往大巴山的大道,萬輝縣的驛道,此時靜悄悄的毫無人跡。
  是了,誰願在這驕陽當空的時光去趕路呢?難怪連一個商旅行人都沒有。
  驀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遠處快速的傳來。
  啊!原來竟是一匹混身毛色雪白,神駿無比的蒙古種馬。
  馬上是一個身看白色儒衫的青年文士,他逐漸行近,放緩繩。
  奇怪!在這火傘高張的時候,這青年儒生,竟連一絲汗跡都沒有,而且任他座下駿馬奔馳,揚起老高的塵土,倘身上也潔淨異常,連一點兒灰塵都未沾。
  這時,已可清晰的看到他的面龐,這不得不使人感到吃驚,不是他生得太醜陋而是他生得太美。
  不是嗎?醜惡,固然會令人驚愕,而美得過了份,亦可使人發生相同的感覺而吃驚的。
  馬剛停蹄,白衣儒生微一晃身,離鞍下馬,那姿態瀟酒輕靈已極,他撫了下馬頭,然後牽著馬,向路旁不遠的樹林走去。
  這白衣儒生,正是為報師門血仇,而孤身只劍遠赴四川的冷雲幫新幫主,毒手魔君的唯一傳人 濮陽維。
  他自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分手後,一路上晝夜不停的兼程急趕,經熱河,渡潛江,而直奔四川,足足行了兩個多月,已離目的地 富庶而人煙稠密的萬源府不遠了。
  他所切齒不忘的仇人,正是如今號稱“天南第一劍”的武林名宿流沙劍金怒江。
  金怒江居住在萬源,這位天南第一高手,早已名滿大江南北,望重武林,他的一手“流沙劍法”在江湖上堪稱一絕!
  三十年前的金怒江,也正是在魔君陝西秦嶺同襲毒手魔君的主要白道人物之一,但他卻較之三賢四逸及淮南五奇等人來得幸運,他於毒手身負重創時,以他流沙劍最後雙絕招“黃沙蔽天”、“流沙無際”,在毒手魔君面孔土動了一劍,他最後雖也挨了魔君一記“赤煞掌”,但卻僥倖的逃得性命。
  雖然,他三年後才養好了傷,但自此卻威名更盛。因為他們雖是以多凌寡,但他到底是傷了那威名喧赫一時的毒手魔君一劍,而且仍活著回來。
  他是夠榮幸了,在江湖上,他自有其天衣無縫的一套說法,他自然不會提及那場不公平比門的真象,本來,這炎涼的世界,就等於是一所冷酷的角力揚,觀眾永不會為倒下去的人鼓掌,不論他是失敗得如何光榮!
  毒手魔君關毅,在那場激戰後,因受傷深重,隨即歸隱江湖,不問世事,而流沙劍金怒江卻更活躍起來,他繪聲繪形的,渲染秦嶺那次震驚江湖之戰,他自己是如何英勇,如何力敵那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毒手魔君……自然,當時殞命的黑白道人物二十七人的事,他只字不提。何況,更有那淮南五奇中,唯一生還的鐵掌華武助他說詞,人們的通性,往往只相信現竄的歪曲渲染,而不原去追究真實。這時,放馬林中的濮陽維,正悠閒的在草地上踱著,他憐惜的望著那正在嚼青草的白馬,心中忖道:顧堂主曾言及,那金怒江居於萬源城北的流沙莊中,名氣甚大,只要稍加打探,便不難問得,那時……想到此處,只為愛馬混身汗,他不禁雙眉微蹙暗道:
  “坐騎已奔馳了這大半天,已疲乏了,且休憩一刻,入夜時分,準可到達地頭了……。”
  他正在自思自想之際,驀然聽到身後兩丈遠近的杯中,發出一絲極微的聲響,這聲音小極了,若不是濮陽維此等功力絕世的高手,換了別人是萬萬難以察覺的。
  淮陽維面色驟然一寒,緩緩轉過身來,冷然向林中發話道:
  “何方高人駕臨此間,怎不顯身一見?如此鬼鬼祟崇,豈不貽笑於人?”他語聲才完,林身驟然暴出一陣狂笑,嗖的一聲,一條黃影電射至濮陽維身前一丈遠處,大笑道:
  『好個小雛兒,果然有兩手!你姓什麼?“洛陽維此時一打量來人,不由差點笑出聲來,原來此人高不滿四尺,一身黃土布衣褂,瘦骨嶙嶙,頭上禿得只剩下幾根稀疏黃髮,尖嘴削腮,兩只眼球,也是金黃色,精光外露,顯然是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說完話後,見對方並回未答,仍在向自己混身上下打量,這位面如猿猴的老人不禁氣往上衝,大喝一聲道:
  “小酸丁,我老人家說話你聽見沒有?”
  這時,濮陽維始冷然一笑,應道:
  “聽見如何?不聽見如何?”這句話不說尚不打緊,一說出來,氣得這黃衫老者哇哇直叫,大怒道:
  “好小子,老夫不過見你生得秀氣一點,有幾分內家火候,所以不惜紆尊降貴,想來點化於你,不想你小子竟如此不識好歹。”,他一見人家仍舊氣定神閒的望看自己,不由更加暴怒,大叫道:
  “好!想你必持有幾手三腳貓功夫,也罷!老夫且來教訓教訓你這目中無人的小輩!”,說罷一摺衣袖,就待動手。
  淮陽維漠然一哼,說道:“且慢,我有話說:“黃衫老人聞言一愕,忖道:“這小子莫非又有什麼花樣?”
  只因適纔黃衫老人在林中,施展開自己最擅長的輕身功夫“千里振翼”,尚被眼前這年青人察覺,心中就直不服氣,卻又摸不透眼前這俊秀後生根底,所以藉詞發怒,想一試對方功力。
  濮陽維此時續道:“你我素無仇怨,若就此比試,待會任何一方受了傷都不好,這樣吧,不如咱們來個文比!”
  黃衫老者接口道:“何謂文比?”
  濮陽維笑道:“即是由雙方各出一題,再定一個輸嬴之法,然後各盡本身技藝功力施為,這樣,任誰也取不得巧。”
  黃衫老人略一沉吟,慨然道:“便依你,但誰先出題?”.濮陽維傲然一笑道:“閣下較我年長幾歲,一概由你出題,在下奉陪便了。”
  黃衫老人聞言不由又是一瞪眼,心忖:
  “好狂妄的小子,好,老夫且教你識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須知武林中派別雜陳,各人所學『絕不相同,換言之你會的別人不見得會,而別人懂的你也不一定懂,故而武林成名人物,本身大多有一種至多種獨到的技藝,因此在雙方出題比武時,必走出自己最拿手的絕活,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那有如此全然不顧本身利害,而將出題之權,全然交付對方之理,除非此人功力絕世,根本不將對手放於眼中,否則,倘就定是個瘋子!怪不得黃衫老人如此氣憤哩!。
  老人此刻強壓怒火,大聲道:“你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客套。咱們以三場為限,第一場較輕功,第二場比試暗器,第三場則較內力。”
  當下說走,比試輕功就在這片林頂樹梢之上,雙方過招對掌,誰先落地:便算誰輸,第二場之暗器比試,則以林間之山雀為鵠,比較內力,黃衫老人卻選中了兩旁粗約半圍約六顆巨柏,雙方議定,誰在最短時間內,震斷此三株柏樹,便算誰嬴這第三場。
  雙方同意後,黃衫老人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原來此老乃是當令江湖中,極負盛名的武林怪傑,鐵翼金睛伍百修,此老年逾六旬,性情卻極刁鑽古怪,一身小巧之技,“千里振翼”
  獨門輕功可稱爐火純青,獨步江湖,極少遇到對手,故而他出的題目,全是本身的拿手絕活,伍百修心想:哼!這下你小窮酸可有得瞧的!他正想的得意,那知對方這年青書生竟全然不懼,微微頷首應諾,眉宇嘴角,倘含有一絲嘲弄意味的冷笑,不由氣得他重重哼了一聲,開口道:
  “你既無異議,老夫便先現醜了”,只貝他雙手一抖,呼的一聲,身形已拔高三丈,輕飄飄落在樹梢之上,這一手“平空掠影”果然高明,不愧名家身手,伍百修躍上樹梢後,回頭一看,見那青年儒生仍在地下,微微仰首打量著樹頂,頓時心中暗喜,忖道:
  “莫非這小子僅是虛有其表?連這樹梢都上不來?”伍百修正在猜疑,卻驀見那白衫書生全身不動,竟兩肩水準的直飄了起來,好似他那碩長的身軀,竟比之空氣尚輕,那書生在一瞬間,已如羽毛般飄落於一丈外的樹梢之上,尚隨看腳下一枝約小指粗細的幼枝,隨風搖擺不定。
  鐵翼金睛伍百修見狀不由驚疑,他識得這門功夫,正是武林中幾近失傳,而且極難練成的“凝氣御風”上乘輕功,較之自己的“千里振翼”,尚更要精進一層,伍百修此刻心中不由冒上一股寒意,但他仍然硬著頭皮大喝一聲:“看招!”語聲方住,人已一連搶進五棵樹梢,雙臂一圈,兩拳疾然外翻,閃電般擊向濮陽維前胸。
  濮陽維沉如山岳,凝神待敵,等到那般強勁掌風,已快沾衣,始單掌虛虛向前一引一堆,左掌五指如鉤,倏指伍百修面門之“通太”“眉衝”“晴明”三要穴,小指稍曲,點向“人中穴”,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首招“似實還虛”。
  伍百修只覺得自己發出掌勁,被對方一接一引,便輕描淡寫的移到一旁,空自擊得枝葉紛飛,敵人左掌,卻又毫無聲息的擊向面門,認穴之準,出手之辣直使他心膽俱寒,伍百修此時塌肩吸氣,只見他雙腳一錯,已掠出一丈開友,他尚未站穩,又覺腦後風聲襲至,伍百修頭也不回,一弓身,右掌站然向後劈出。左臂一振,人巳呼呼直拔起兩丈,姿勢美妙之極,這是他賴以成名的獨門輕身術“千里振翼。”伍百修一掌劈出,頓覺著力處空無一物,正自驚愕,閃目處,卻見那白衣書生仍然閒立原地,嘴角含笑地注定自己。
  原來他適纔腦後風聲,並非濮陽維縱身撲上,乃是在伍百修掠身閃躲時,以內家真力貫注食中二指,虛虛彈出一道勁氣而已。
  伍百修此際身子懸空,暴叱一聲,雙掌疾然下壓,一時掌風勁烈,呼嘯而至,濮陽維腳下一閃,身似鬼魅般倏然閃至鐵翼金睛身後,右掌輕出,方位卻指向伍百修腰下,這正是伍百修一擊不中後,身軀下落時,背後的“俞脾”“俞肝”二穴,時間、步位,拿捏得恰到好處,不由不使這位江湖怪傑心中一驚,伍百修驚恐之下,雙臂又是一陣急揮,一連搶出七棵樹梢,方始拿樁站好。
  他此時心中不禁又驚又怒,暗一咬牙,驀然長身,又反撲而至,雙掌以十成真力,猛顧而出,他心中同時想到,這小子定然又是閃躲開去,那知一念未已,對方卻是動也不動,便出單掌,緩維推出,勁勢沉凝,雄渾之極。
  但聞“轟!”一聲暴響,濮陽維身形不過微微一幌,鐵翼金睛伍百修卻驀然被一股炙熱如山掌力,震得直翻出商丈開外,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逕自向樹下飄落。
  慌忙中,伍百修急急屏息運氣,雙臂疾揮,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不由面紅過耳,正待開口,身後已傳來冷冷的一聲:“承讓 承讓:“鐵翼金睛怒嘿一聲,喝道:
  “小子休得張狂,尚有兩場未決勝負哩,讓什麼?”說罷他閃目一瞧,見五丈開外的一棵樹枝上,正息有五只山雀在跳動,遂轉首對濮陽維道:
  “小酸儒,咱們同時出手,以暗器擊那五只山雀,誰打得多,便算誰嬴這第二場如何?”
  濮陽維冷然點頭,見伍百修自懷中摸出一把飛蝗石來,他心中不由冷笑,暗道:
  “好個老猴子,竟如此狡猾。”原來他倒是有恃無恐。
  二人一起站好,伍百修向濮陽維略一打招呼,兩手各握三粒飛蝗石,雙掌急抖處,刷、刷、刷,一連發出五枚,電光石火般向那五只山雀襲到,真個又快又準,那五只山雀如被擊中,定成粉碎無疑,此時,他手中尚扣有一枚飛蝗石,以備萬一之用,再者,他也預備必要時用以攔截對方暗器,五枚飛蝗石,此刻帶著悠悠勁風,已距那五只山雀不及一丈。
  驀然“嗚!”的一聲厲嘯起處,一溜紅光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越過那五顆先發的飛蝗石,伍百修猝然抖手發出自己手中所扣的一粒飛蝗石,準向那溜紅光,但竟然慢了一步,刷的聲著從那溜紅光側面打空,只見那道紅光疾然自那五只山雀上空掠過,那凌厲的響聲,震得那些飛鳥呼的震起兩尺多高,又紛紛掉落地下。
  正在這五只山雀震落之際,那五粒飛蝗石也颯然飛過,竟全然擊空:寫來雖慢,其實卻快逾閃電,皆是一剎那間事。
  那溜紅光,一掠遇橫枝,又呼的折了回來,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圓弧,離著濮陽維尚有兩丈之遙,只見他虛空一招手,那道紅光又呼的一聲回到他手中,這幾手高深玄妙的功力顯露,不禁將這位縱橫江湖幾達三十年,從不服入的鐵翼金睛伍百修怔立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濮陽維微微一笑,向伍百修道:
  “老前輩,這一場又承讓了。”
  鐵翼金睛伍百修突然大叫一聲道:“小友,第三場不用比了,老朽服輸了!只是,老朽心有一事,不知是否問得?”濮陽維心中對眼前這位黃衫老者深具好感,因為此種豪爽行徑,甚是值得欽佩,不由也開口道:
  “老前輩但說無妨。”伍百修道:
  “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關老前輩不知與小友是怎麼稱呼?”濮陽維肅容道:
  “正是在下恩師。”伍百修大喜道:
  “是了,老弟若不是發出這『赤龍梭』,咱們幾乎是大水衝翻龍王廟了!”濮陽維奇道:
  不知老前輩與恩師……伍百修雙手急搖,忙道:“老弟,切莫折煞老朽,這老前輩三字我是萬萬當不起,姑勿論老弟這副身手已非老朽能及,便是令師也非與老朽平輩論交。”伍百修言及此一頓,又續道:
  “四十年前,令師曾遠赴湖北荊山,解了老朽師徒一場殺身之難,老朽師徒一直銘感於心,欸!時光如水,已是四十餘年未睹他老人家風采了!”
  濮陽維聞言及此,忽然問道:
  “令師莫非是號稱“荊山猿老』的夏侯乾夏侯老前輩?”
  伍百修道:
  “正是,莫非小友也曾聞令師述及?”
  濮陽維道:
  “家師極為欽服夏侯老前輩之豪爽氣魄!曾有遺命,要在下本身要務解決後,赴湖北荊山,拜謁他老人家。”伍百修急問:
  “什麼?關老前輩已……”
  濮陽維黯然垂首,默默無語。
  伍百修亦低頭嘆道:
  “欸:想不到四十年前荊山二別,竟成永訣,小友,請恕老朽言出無狀,驚及小友傷感之事!但老朽恩師,也於三十年前仙逝!”
  濮陽維更覺神傷,四目相對,淒然無語,真是孤苦無依,同屬天涯淪落人。
  二人唏噓了一陣,鐵翼金睛遂問明了濮陽維近來景況。及來此目的,濮陽維毫不隱瞞的全然說出。鐵翼金睛伍百修聽罷,頓時豪氣乾雲的向濮陽維道:
  “老弟,愚魯不才,但決隨老弟為你復仇建幫,轟轟烈烈的幹他一場,今後若有差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略一凝思,又道:
  “說來慚愧,令師那次秦嶺之戰,老哥哥我也曾有個耳聞,但令師卻些仇家,皆是如今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個個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老哥哥自問所學膚淺,雙拳難敵四手,雖有此心,卻力有不逮,如今天幸恩人有後,調教出老弟如此英才,老朽決匡扶老弟左右,共襄大舉。”
  濮陽維默默伸出手來,緊緊握著伍百修,多少傷感辛酸,都在這兩只緊握的手中獲得了無限的慰藉。

runonetime 2008-06-02 06:24 PM

第05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夕陽西斜,古道蒼茫,絢麗多姿的晚霞,給浩渺的大地,抹上了一筆淒涼的色彩,又是黃昏了!
  萬源縣城,此時華燈初上,市街上燈火輝煌,行人摩肩擦踵,熙來接往,好不熱鬧。
  城南,聳立看一家極為宏偉的酒樓,黑底匾額上,有著鬥大的三個金字“醉仙居”,樓高兩層,樓下專為一般商旅小食獨酌之用,樓上增闢單間雅座,皆是紫檀木桌椅,一式貝殼格子明窗,描金朱欄,四周襯以翠綠盆景,端的雅緻十分。
  在一個傍窗的座頭上,坐看一老一少,老者生得尖嘴削腮,火眼金睛,活似齊天大聖下凡,孫悟空再世。年青的那個,與老者成對比,身材儒雅修長,一襲白衣儒衫,飄然出塵,更襯得那俊俏面龐,越發顯得瀟酒秀逸,顧盼之間,卻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不用說,這就是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冷雲幫新幫主濮陽維了。
  兩人傍晚時分,方始連袂到萬源城,尋到這家“醉仙居”,先行歇腳晚膳。
  二人正自淺斟低酌,賞看臨街夜景,突然,樓梯口一陣吵雜步履聲響,一連走上五六個高矮不等的漢子來,酒樓掌櫃竟親自陪著,滿面堆笑的招呼了一陣:方始彎腰哈背,告罪退出,態度之恭順,顯出這上樓的幾人,來頭不小,這幾人遣開伙計後,便在濮陽維的鄰座坐定,其中一個年近五旬,面白黑須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兄弟,昨天淮南華老爺子到了這裡,聞莊中管事說,尚帶了一只“血鳳”送給咱們老莊主哩。”其中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漢子問道:
  “沈二爺『血鳳』到底是啥玩意?”
  黑須老者一笑道:“嘔!我的董副教頭,敢情你真個不曉得麼?這“血鳳』原是一只玉鳳凰,不過,卻異於一般庸品,為古代富貴人家的陪葬物,年代一久,吸收入棺死者身精華,久而久之,便成為淡紅之色,聞說夜間尚能隱隱放出紅光,端的價值連城哩!”
  坐在下首的一個胖子忽然開口嚷道:“咱們金老莊主,素來威震江湖,名滿大江南北,連那當年空有虛名的什麼毒手魔君也不堪他老人家一擊!”另一個彪形大漠亦駭然道:
  “怪不得華老爺子猷上此等珍物,便是別人,任他三頭六臂,聞到老莊土威名,還不是退避三舍麼?哈哈……』
  幾人說話吵嚷之聲,原就不小,又恰在濮陽維及伍百修二人鄰座,他們談話,焉有不被二人聽入耳內之理?這三人一嚷,鐵翼金睛不由臉色一變,但他眼見濮陽維卻眼半,面色沉凝,神色絲毫不變,不由他只得將一腔怒火強按了下去!
  此際,又聽得那黑須老者道:
  “四弟此言,硬是中肯,想當年,那徒有虛名的什麼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與咱們老莊主相較之下,還不是仍被我們老莊主在這面上添了一道虹彩?方能安份到現在,嘿嘿,流沙劍能領袖大江南北,的確毫不含糊。”“嘿嘿!嘿嘿……”五人齊皆狂聲大笑,傲態畢露無遺。
  鐵翼金睛抬眼一看,見自己這位小老弟,仍然一言不發,靜坐那裡,然而,雙目中卻煞氣隱現!
  他自己卻再也忍禁不住,厲叱一聲,張口罵道:
  “***幾個免崽子,才在你師娘那裡吃了幾年奶,就敢到外面吹牛現世!也不怕丟你娘的人!”此言一出,那卻座五人不禁愕然一怔!旋即明白隔坐土老兒在罵的是誰,那胖子首先忍耐不住,呼的站了起來,滿口川音、大叫道:
  “格老子,你個老龜兒子,把照子放亮一點,這是什麼地面?容得你如此撒野,格老子,你也不打廳一下,你家大爺是幹什麼的?今日你老雜種如不爬在地上叩頭請罪,老子先宰了你!”
  其他幾人這時也在一傍幫著喃喊助威。
  鐵翼金睛伍百修仰首向天哈哈一陣狂笑,笑聲高亢震耳,屋頂積塵皆撲簌簌的掉落下來,他雙目一瞪,厲聲喝道:
  “爾等想必是流沙莊金老兒的徒子徒孫子,也罷,今天老人家一人給你留一點記號,也算是老夫給金老兒的一份見面禮!“此刻,濮陽維仍然坐著冷漠不語,大馬金刀的坐於原處,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但嘴角卻也隱含一絲冷笑。鐵翼金睛不待對方答話,一揚手,兩條白光,刷刷聲響,疾襲那下首胖子,只見胖子疾一偏頭,豎掌擊向那飛來白光上,只聽他喲的一聲,一雙象牙筷子己被他掌緣劈為兩半,墜落地下,但另一只卻端端正正自他掌心穿了過去,篤的一聲,顫巍巍地插於門框之上!
  這一手功夫,在暗器手法中,名曰:“陰陽倒置”,暗器發出時,看是同時襲至,實則有先後之分,僅是距離相差極微而已,伍百修將桌上筷子,以此手法發出,其間相隔,約有半寸,胖子一掌劈掉前一只筷子,在不及縮手之下,第二只牙筷卻恰好及時穿過他的掌心。
  胖子此時手上鮮血淋漓,他羞怒之下,狂吼一聲,一探腰,嘩啦啦抖出一條九節鋼鞭來!
  那黑須老者目睹此變,卻一聲不吭,竟倏然雙掌連揮,一蓬牛毛金針,驟然向鐵翼金睛當顧!去,二人距離本近,這一蓬金針籠罩範圍又是有丈許方圓,形勢驚險異常,伍百修吃驚之下,身形暴退至濮陽維身側,雙掌蓄力,正待擊出,掌劫欲發之際,忽覺身後一股如山勁氣,呼呼的自側傍掠了過去,那堪堪射至的一蓬金針,與這功氣一觸,竟然全部反彈而回去,反震力之強,驚得伍百修也不由欽佩!
  此刻,驟聞敵方慘呼連聲,五人之中,除那黑須老者及那稱做董副教頭二人,因功力較深,受傷較淺外,其餘三人,皆痛得倒地翻滾不已,哀號之聲不絕,尤其那胖子,混身插滿了寸多長的牛毛金針,兩腿亂蹬,廳然已快一命嗚呼,黑須老者雖得以不死,但他自知有數根金針插進了左臂“太淵”“輕渠”二穴,此條手臂,算是廢了!
  那董副教頭,受傷最輕,他略一調息,上前扶住那黑須老人,滿目仇怨的向鐵翼金睛道:“相好的,今日之賜,我董家祥當永銘心頭,朋友,你若有種,就留下萬兒來!”
  鐵翼金睛仰天狂笑,大聲道:
  “小子,你記清楚了,我老人家伍百修,號稱鐵翼金睛的便是!”話一出口,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二人面色不由驟然一變。
  董家祥道“好!既然是你,那還有何話好說?三天之內,請到城北流沙莊賜教,到時一定還你個公道:“
  黑須老者亦嘶聲慘笑道:
  “老夫沈六樵,必不忘伍老前輩今日所賜!”
  鐵翼金睛暗自一驚,心中忖道:
  “原來這黑須之人,便是那金怒江內姪,江湖人稱『金針奪命』,看來自己與這流沙莊梁子是結定了。”他口中卻應道:
  “如此甚好,三天之內,老夫必至流沙莊領受教益。”
  此時,樓上樓下早已亂成一片,流沙劍客威名不凡,果然無人敢前來干涉,但卻仍有不少酒客自後,探頭張望,董家祥頭也不回,扶著沈六樵下樓而去。
  酒樓老闆哭喪著面孔,急急走了土來,一面令人抬走體,清掃雜物,一邊跑到二人面前道:
  “二位爺,這亂子可惹大了,官面上追究下來,且不去說,金老莊主誰招惹得起!你們還不快走,卻要待到何時?”
  鐵翼金睛一笑道:“掌櫃的,你且請寬心,我們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會連累到你。”
  他四下一顧,又道:
  “此處一切損失,完全由老夫賠償便了:“說罷自懷內摸出一錠重約十兩的紋銀,同掌櫃手中一塞。
  一直在側傍冷然無語的濮陽維,此際緩緩開口道:
  “伍老哥哥!咱們也該走了。”二人遂相繼步出酒樓。
  他們一路踽踽行來,尋到一間頗為堂皇的客棧,二人正待入內,忽見小二哥慌忙自內迎出,陪笑道:
  “對不起,小店早已客滿,請二位客官移駕別家吧!”
  二人只得默然笑笑,也未回話,又尋到另外一家客棧。
  豈知這家客棧的回話,也是同前家一模一樣,二人又一連走了四、五處,情形竟全然相同。
  這樣問來問去,響了初更尤未找妥宿處,濮陽維人維年青,卻修養甚深,心中雖如有異,面上卻絲毫不露,鐵翼金睛那火暴性子卻逐漸忍耐不住,他著的抓住了眼前這家“興隆”客棧的店小二的肩頭,大喝一聲道:
  “媽的,我叫你這小子狗眼看人低,有無空房今天老夫非進內間察看不可,若是找出一間空房,老夫便活劈了你!”
  可憐這小二哥被他一抓,早已透不過氣來,那裡還能回話?只落個手舞足蹈,掙扎不已的份兒!裡面賑房先生一看不妙,急急走了出來,央求道:
  “老先生|請先放手,萬事由我作主,莫與這奴才一般見識!”
  伍百侈聞言,始將手一松,且不管那店夥計,直坐在地下喘大氣,他衝看賑房先生道:
  “難怪人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老夫住店,也是一樣用的白花花的銀子,為何別人住得,老夫便住不得?”
  賬房先生閩言,面有難色,訥訥的道:
  “您老人家,這不能責怪小的,誰要你適纔在酒樓上打死流沙莊的人呢?你老要住店,小的怎敢將財神爺往外推?但如被流沙莊金老爺知曉,追究下來,小店可擔當不起啊!”鐵翼金睛聞言,正待發怒斥罵,濮陽維卻輕輕拉了他一下,開口道:
  “掌櫃,我們明日便至流沙莊解決今日的梁子,在下擔保,決不會使寶號受到一絲牽連。”
  說罷,自懷內摸出一小錠金子,放在賬房手中,賬房先生畏縮的瞧伍百修那氣呼呼的面色,又掂了掂那錠金子的份量,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口中卻一面客氣的說道:“這位公子,若萬一金老爺子查究下來,可得請您老多擔待一二啊!”
  濮陽維尚未回話,伍百修已怒道:“得了,那來這麼多廢話!”店小二遂悄悄的領著二人,在東跨院開了一明一暗兩間上房。
  這樣二人才住定。稍事休息後,伍百修向濮陽維道:
  “老弟,今日若非你那一手氣功反震,真要鬧得我老哥哥手忙腳亂哩!可笑那批蠢材,卻一個也睢不出來!”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些許小事,何必提它!”
  二人正閒談間,忽然聞得窗外,時有夜行人衣袂風聲飄過,鐵翼金睛正待發作,濮陽維卻將他一按道“現下我等被流沙莊人所監竄,乃理所當然之事,何不留些力氣待到天亮,這批跳梁小醜,豈值一鬥?”
  伍百修聞言,始幸然作罷,這一夜,二人皆盤膝調息,養精蓄銳,準備翌日一戰!
  第二日凌晨,二人才起身不久,忽聞有叩門之聲,二人還當是店小二前來伺候,未在意的漫應了一聲,門啟處,卻見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紫膛臉大漢,當門而立,手中持著大紅拜帖,對鐵翼金睛抱拳道:
  “尊罵是否即鐵翼金睛伍老前輩?”,伍百修微微頷首,來人又道:
  “在下陳斌,乃流沙莊武術教頭,奉老莊主之命,特來拜謁!”
  說罷,將手中大紅拜帖雙手奉上,卻躬身退去。
  伍百修打開帖子一看,上寫道:
  “呈鐵翼金睛伍百修,今日午時,在下等準於流沙下款為:“流沙劍金怒江、淮南庄候教,”一奇華武同拜”,他才看完,突聞身後一聲冷笑,伍百修回頭一看,只見濮陽維一對俊眼中,那冷煞之極的光芒,又閃露了出來。
  伍百倥笑道:
  “老弟,這些小子們卻將注意力集中在老哥哥身上了,他們卻不知道,這次的正主兒倒是你呢!”
  濮陽維默默一笑,遂與伍百修同出略進早膳。
  二人直到快近午時,方始走出客棧,緩步向流沙莊行去,一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神色中,皆含有一絲驚異及惋惜之色。他們心裡似在想著:想不到如此儒雅俊秀的美書生,即將陪同這糟老兒血濺流沙莊。
  兩人目不斜視,行了一程,已可遠遠見到一片巍峨輝煌,屋宇連綿的莊院,真是好大氣派,只見一條青石大道,直至寨門之前,路傍巨松夾道,一列氣勢雄偉的麻石圍牆,赫然聳立,牆內隱約可見,高大樓閣,重重疊疊,畫棟雕梁,的是氣概萬千,朱漆大門,釘著一對銀白雪亭的獸環,門旁蹲著兩只卷毛石獅,更顯得威風八面,不可一世。
  這時,門前冷清清的,朱漆大門驚閉,但一旁的側門反而打開,意似請來人從此而入。
  鐵翼金睛伍百修一見怒火頓熾,忖道:“任你金怒江名震一方,我伍百修卻也並非泛泛之輩,你豈敢如此輕視於我?”他正待開口斥喝,身側的濮陽維突然冷哼一聲道:“伍老哥,自此刻起,請恕兄弟放肆!”說罷,只見他驚然揚手,嗚的一聲疾響,黃光閃處,一件物體已奪聲釘入那朱漆大門之上。
  伍百修仔細一瞧,自家也覺得栗然一震,原來這端端正正,釘在門上的,正是一方獠牙外露,猙獰淒厲的惡鬼令牌,也正是冷雲幫幫主信物 “赤血令”!
  以此種方式,釘於對方門上,即是表示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將要展開前的序幕。
  那大門被這“赤血令”一震之力,發出轟然巨響,稍停,即自緩緩打了開來,一個身軀偉岸,長髯及腹的七句老者,一馬當先的跨出門來,身後跟看董家祥“沈六樵、陳斌及一個面色清秀白,身著藍緞英雄裝的少年。
  老人一見濮陽維等,正待開口,目光閃處,驀然瞧見了朱門上釘看的“赤血令牌”!他神色驟然為之大變,駭極呼道:“赤血令”!隨出各人,聞言之下,心中皆砰然而震,臉上頓顯緊張之色。
  “那一位是冷雲幫,赤血令主人?尚請一見……”語音抖動,情懷激動之至……濮陽維悠然跨出半步,冷莫而怨毒的瞅看這偉岸老人。
  你一定奇怪這早先氣度威武不凡的老者,為何一見了這赤血令,會變成如此驚懼而手足無措?原來這赤血令上一代主人毒手魔君手下,那秦嶺慘絕人寰的一戰,是他此生此世永遠忘不了的一幕。
  毒手魔君那淒厲的面容,赤手拐凌厲的招式,赤龍梭懾入心魄的長嘯,雙極真氣動力似巨浪似的縱橫鬥場鮮血飛濺,人體肢殘顧碎臨終前的嘶喊……他一閉上眼,面前就映出這血淋淋的一幕,耳際仍隱約傳來那陣陣垂死前的慘號……這慘狀,他永不會忘懷,似燒紅的鐵,烙在他心上!
  鐵掌華武,他顯得激動和失常的仰天慘笑……他指著濮陽維,道:
  “好:好:三十年前血債,老夫在今天也可做一次徹底的了斷,他竭力平靜了一下,又道:
  “這位少俠高姓大名?與當年冷雲幫主關老當家的是何稱呼?”
  濮陽維面上神色冷削至極,他以寒冰也似的聲音冷冷的回答道:
  “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便是在下授業恩師,閣下想必是淮南五奇之首,鐵掌華武了?”
  華武點頭:“不敢,正是老朽!”
  濮陽維冷哼一聲道:
  “如此好極,只是尚有一位號稱天南第一高手的金怒江怎麼不見?”濮陽維言下,形態之傲,直使華武等人微窒在那裡,他們正待反唇回駁這無禮之言。
  驀然,一陣狂笑起處,一個聲如洪鐘的雄勁口音答道:
  “何人提及賤名?老夫在此!”
  眾人齊齊回音,一個中等身材,舉止軒昂,外著紫色長衫的白麵老人大踏步走了出來……他兩只鳳目倏然一睜,精光閃閃的瞧看濮陽維及鐵翼金睛二人,哈哈長笑道:
  “伍老弟,久違了。”他眼角一帶濮陽維,沉聲道:
  “這位小友面生得很,尚煩請老弟代為引見?”
  金怒江果然不愧為白道成名人物,舉動談吐,穩練異常!
  鐵翼金睛只得一抱拳道:
  “在下與尊駕襄陽一別,轉瞬已逾二十年了,不想尊駕卻仍是如此硬朗……”他亦是老江湖了,先將場面話交待,方不至失了自己身份,他這時才一指濮陽維道:
  “這位老弟乃是當今冷雲幫新幫主,當年關老前輩唯一傳人,雙姓濮陽,單名維便是。”
  流沙劍金怒江雖然一知此人來歷,心中波動不已,他臉上卻擺出一派完主的尊嚴,故裝從容的道:
  “哦!原來是濮陽維幫主,老夫失敬之至,且請進內侍茶!”濮陽維眼見大仇當前,胸中頓時熱血沸騰,他強按激動的心情,冷冷一笑道:
  “金怒江,你用不著如此虛情假意,笑裡藏刀,三十年前血債現下正好了結,何必再拖延時光?”語聲方住,那一直站立側傍的藍衣俊美少年,倏然怒叱一聲,叫道:
  “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道行?竟敢對我恩師如此無禮?”他是金怒江首徒。賽子都先前見恩師及華師叔對這眼前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際雙目圓睜,便待動武。
  金怒江卻微微擺手,慍道:
  “濮陽維,老夫與令師當年之一段仇怨,稍停自會予你一個公道,這裡卻不是談話動武之處,且請入內:“
  濮陽維遂不再說話,冰冷地昂首與眾人魚貫入莊。
  眾人行至莊中一棟上書“演武廳”的高大屋宇之前,流沙劍金怒江肅立讓客,濮陽維等二人率先踏入此廳,不由皆生有一種高曠寬大之感,此“演武廳”高達五丈,闊廣三十餘丈,一式青磚地,兩傍排有數列兵器架,及石擔、石鎖、柏木樁,皮人等練武器具。
  大廳盡頭,擺有兩排坐椅,各人行至眼前,相繼落坐之後,金怒江面容一整,頓時如罩寒霜,他首先對鐵翼金睛伍百修道:“伍老弟,你我素來河井不犯,老夫不知流沙莊之人如何開罪了老弟你,老夫手下之人竟落個三死兩傷的?”
  董家祥、沈六樵等也個個怒目睜視,躍躍欲動,空氣頓時顯得驚張起來。
  鐵翼金睛冷笑一聲,正待答話,卻驚然聞得一陣慘厲之極的笑聲自身側發出,鐵翼金睛即默默無語,他不用看,就知道,那笑聲出自何人之口。
  這兩天來,他早已看出濮陽維那外冷內熱的性格,但同時深刻的了解濮陽維心中的怨憤及那滿腔的悲怨,他知道,這位秀美絕倫的小老弟,不到情感激動到極限,決不會發出如此淒厲懾人的笑聲。
  濮陽維笑聲越來越淒厲而高吭,震得大廳梁塵亦簌簌下落,彷彿有形之物,直欲撕裂各人心腦。
  金怒江、華武、伍百修三人,眉頭驚皺,暗自運功抵擋,尚能忍住,其他諸人,早已驚掩雙耳,面色煞白!
  濮陽維笑聲一歇,方沉聲道:“金怒江,華武,眼前爾等死已臨頭,不及早為自己作身後打算,爾等尚焉有時間為手下徒孫來找場?”
  金怒江聞言哈哈一陣狂笑,倏然站起身來怒極,道:
  “濮陽維,老夫對你忍耐,只是為了你乃一後生小輩,你當老夫真個懼怕於你?莫以為你適纔的『奪魄嘯音』便嚇得住人,區區雕蟲小技,卻來班門弄斧,就是你老鬼師父親來,老夫亦依舊可於他那醜臉上再添一道劍痕。”
  濮陽維聞言,面色驟然大變,眼前霎時浮現上恩師那疤痕累累的慘厲面孔,彌留榻上淒涼的叮囑……他自椅上維維站起,雙目煞氣畢露,口中喃喃:
  “因果循環必有報!只爭早與遲……”他驀然大喝道:
  “金怒江,今日本幫主便要你們這群強取豪奪,以眾凌寡的鼠輩,知道以血還血的教訓!”
  流沙劍金怒江不再言語,一步跨出,刷聲將外單長袍脫去,露出勁裝佩劍來,濮陽維卻不言不動,面色冷削的注視定對方。
  金怒江一抬臂,蹌瑯一聲“金色光芒四射,他仗以成名的“金吾劍”已拔在手中,金怒江手腕微震,劍尖光芒即閃燦不已,顯然此劍並非凡品,必定是柄斷金切玉的寶刀。
  流沙劍金怒江厲喝道:
  “小輩,快亮兵刃,老夫利劍之下,不斬赤手之徒”他心中卻忖道:不知這小子功夫如何?那深奧奇玄的“修羅九絕式”,未知這小子曾否練就?他正暗自猜疑,濮陽維已不耐道:
  “你動手吧,只怕我兵刃出手,你已沒命了?”金怒江聞言越發暴怒,厲叱一聲,左掌當胸,右手劍尖微微下垂,這正是名傳江湖的“流沙劍法”起手式,“黃沙流燦”!
  濮陽維面對這師門大仇,如今的天南第一高手,心中也十分慎重,暫運真氣,只見他身形若淵停岳峙,抱元守一的靜靜待立。
  驀然,金怒江大喝一聲,左掌疾然向前推出,右手金吾劍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閃電般刺向濮陽維咽喉,雙肩、前胸、三處,來勢凌厲狠挾,正是“流沙劍法”,“黃沙綿綿”一式!無論敵人如何閃躲,底下跟著就是“流沙飛舞”,“黃沙漠漠”,“流沙滾滾”
  連環三招!端的厲害至極。
  濮陽維見對方左掌疾推,身形並末稍移,雙手微合一翻,已將此式化解,此刻,金怒江右手劍已挾雷霆萬鈞之勢,如風襲到,濮陽維身形疾然一矮,右手按地,呼的一聲,整個身軀貼地兩寸,卷向敵人,雙腿起處,頃刻間已向金怒江下盤踢出七腳。
  這正是毒手魔君不傳之秘“天魔十二式”中,“橫掃五嶽”之式。
  威力之大,足可蹴折碗口大的木樁。
  金怒江自知厲害,全身猝然暴退,金吾劍隨即如風展出,“流沙飛舞”“黃沙漠漠”
  “流沙滾滾”連環三式,挾以呼呼勁嘯,猛襲敵人,只見金光點點,恍似大漠黃沙迷漫,隱帶風雷之聲,威努之強端的不愧號稱“天南第一劍”。
  濮陽維亦不由心中暗贊:“好劍法!”但他身形卻不遲疑,連連晃閃,“金羅步”已自施開,竟倏然旋出重重劍幕之外。
  金怒江忽覺眼前一花,對手身影已杳,他心中一驚,怒喝一聲,手中金吾劍竟奇詭之極的在兩手中之間互相輪轉,劍尖光華頓時暴漲,幻成無數金圈,向濮陽維刺去……。
  此招名日:““黃沙互流”,一般功力較差的武師,僅須這精芒閃閃的劍光,就會迷昏方向。
  濮陽維清叱一聲:“好!”,雙臂疾然微圈驟翻,一股炎熱勁氣,頓時如排山巨浪般湧出。
  一傍觀戰的鐵掌華武,不由驚呼道:“小心!這是赤煞掌!”金怒江正以“黃沙互流”
  攻敵,忽見對方雙臂微圈,便知濮陽維要以內家功力抗拒,名家交手,抉逾閃電,他此刻手中一至,急由“黃沙互流”演為“流沙遮日”,金吾劍舞起一道如山劍幕,劍身過處,泛起層層寒氣。
  剎那間,已與那赤煞掌勁相接觸。
  但聞得嗡嗡連響,如此威力的劍式,竟吃那赤煞掌之力衝散大半,“金怒江頓覺灸熱迫人、心脈脹震,內腑翻湧,大驚之下,急一長身,拔起二丈多高,那勢猶未已的狂飆,竟自他鞋底呼嚕的掠過,嘩啦一聲,將五丈外的青磚牆擊倒一大片,勁力之強,的是無可言諭。
  在各人的驚呼聲中,濮陽維身形如風,雙掌一錯,左右齊發,轟隆一聲,兩股炎熱掌風,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同身在空中的金怒江襲到。
  金怒江此時大感驚恐,因為他覺得,濮陽維現下的功力,竟然更在當年毒手魔君之上。
  此際,那兩股凌厲掌風,已颯然襲到,金怒江口中一翼厲喝,急提一口真氣,反自空中撲下,左掌疾然推出,右手劍卻寂然不動,待他下撲的身牆,與濮陽維赤煞掌功將觸時,左掌始盡力擊出,金吾劍宛如輕天神龍般,亦在漫天掌風中猝然刺去,直取濮陽維胸際,同時金吾劍劍身急顫,精芒暴漲,聲勢忙人。
  這是金怒江近年來,自行悟出的一記絕招:“流沙似虹!”
  濮陽維驀覺寒光耀目,泛人膚肌,他此刻收式已自不及,危殆中,雙掌功力又加兩成,加速擊去,同時本身“六彌真氣”驟然急放,只聽得“轟隆”一聲,金怒江一個魁梧身軀在空中直被球飛出去,那自掌風中猝然襲來之金虹,亦吃濮陽維那無形潛力硬生生的震開兩寸,但他自己也被這至剛劍氣撞出了三步。
  金怒江身在空中連連翻了四、五個跟鬥,始將掌力消卸,待他蹌踉落地時。已是滿面赤紅,氣喘連連了。
  成玉,陳斌二人急忙上前審視……:鐵掌華武疾然一躍而出,對濮陽維抱拳道:
  “濮陽幫主,這場請就此罷手,如尊駕尚要比試,便由老朽奉陪如何?”鐵翼金睛伍百修大喝一聲道:
  “餵:華老兒,你們想用車輪戰嗎?來、來、來,我老猴子也手癢得緊,便算濫竽充數,咱們也走上兩招!”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冷一哼道:
  “華武,師門如山之仇,豈是如此輸嬴便做罷論?你也不用虛套,乾脆你們二人一起上吧:“
  華武未及回答,那尚在喘息的金怒江已在狂呼道:
  “華老弟,咱們對這江湖邪魔之後,用不看對他講什麼道義。”
  他此時雖已略得片刻休息而復原,但仍髮髻散亂,面紅耳赤,雙目滿布紅絲,再加上如此聲啞力竭的一吼,真是連半點武林前輩的威嚴也沒有了。
  鐵掌華武濃眉微皺,他道:
  “濮陽維,今日閣下勢必一決生死,始肯罷休麼?”
  正在幾人對話之際,那左臂已殘,默立一傍的金針奪命沈六樵,倏然半聲不響的駢指點向濮陽維腦後“精促穴”,雙腿同時飛踢對膝彎以下三寸之處,招式之陰毒,的是無雙。
  濮陽維穩立當地,就似背後生有眼睛,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掌,逕取沈六樵手臂肘節,身材微蹲,右掌卻快捷異常的向後一撈,所用招式之巧妙,出手部位之怪異,真是匪夷所思!
  只見沈六樵吭的一聲,手臂盪起,右腳卻被抓個正看,濮陽維依舊看亦不看,單手掄處,沈六樵偌大一個身軀,竟似脫弦之矢如飛撞出,鐵掌華武急急掠身欲救,卻慢了一步,但聞“噗通”一聲,沈六樵已撞在牆上,頓時腦漿四濺,橫就地!
  華武目毗皆裂,暴喝一聲,抖掌劈向濮陽維,一側的鐵翼金睛亦大喝一聲,縱身迎上。
  “劈拍”暴響中,華武身形急幌,伍百修卻連退兩步。
  二人一對掌,伍百修已知自家內力較之對手低了一籌!
  驀的一聲狂吼,那流沙劍金怒江已拼命撲出,手起處,劍出如風,金吾劍帶起萬丈金虹,似狂風暴雨般卷向濮陽維,真是招招狠辣,式式詭毒,濮陽維毫無懼色,雙掌交互揮擊,身形如電掠閃,風起雲湧中,二人又已戰做一團。
  鐵翼金睛伍百修口中大喝道:
  “華老兒,看招!”雙掌已帶起尖銳勁風,倏襲華武。
  伍百修一上手便展開他一生中,最為得意的“一百八十二手金揉掌法”,快若飄風的節節攻上,此套掌法特點在於其化怪異,行動凌厲快捷,且招式互套,令人防不勝防!他此刻乖覺的不與華武硬打硬撞,一個瘦小身輕滴溜的四周閃轉,攻勢卻犀利得很。
  鐵掌華武卻穩札穩打,他用的掌法正是少林謫傳“龍虎十八掌”!掌出處風起雲湧,一招一式無不剛猛無比,沉凝異常。
  這邊濮陽維以一雙鐵掌,已與金怒江又激鬥了二十餘合、金怒江此時因自己內姪之死,而神浮氣燥,名家交手,務須全神貫注,絲毫分神不得,能寧心靜氣,方可尋製敵之機,金怒江氣浮神燥,焉得不敗,此刻已時現險招,步法零亂,漸漸有守無攻。
  成玉一見恩師已落下風,不由心急如焚,他向身傍的莊中武術正副教頭陳斌,董家祥一使眼色,大叫“師父:這小子交給弟子吧!”身形急掠,揮劍便取濮陽維,陳斌、董家祥二人也厲聲齊吼,一亮手中豹尾鞭及流星,雙雙撲上,金怒江壓力驟減,精神為之一振,也不理什麼江湖規則,狂笑一聲,金吾劍橫劈直刺,頓成四人聯手,向濮陽維攻去。
  濮揚維身似鬼魅般,東飄西閃,在四件兵器中悠遊自如,雙掌雙腿,煞著迭出,逼得四人反而有捉襟見肘,難於施展之感,若非流沙劍法確是神妙無方,早就落敗多時了!
  濮陽維此時閃身一瞧,伍百修與華武正打得如火如荼,激烈非常,他略略一瞧,便已看出伍百修內力修為不如鐵掌華武,但那一身小巧翻騰之技,卻是華武所望塵莫及的,看情形一時尚不易分出勝負。
  他正在思忖,圍攻四人中,金怒江已連出四劍,聲音焦雷般大吼一聲,人已躍至空中,其他圍攻三人卻於此時退身而出!
  濮陽維躲過刺來四劍後,見狀不禁甚詫,但他筋一轉,已恍然大悟,他心神急收,暗付:這老鬼必要施出他那救命雙絕招了……尚未想完,只見金怒江口中厲喝連聲,金吾劍幻成萬點金沙黃光,彷彿一片浩瀚無埃的蔽天黃沙,以無比的壓力,當空罩下,這正是“黃沙蔽天”。
  濮陽維成竹在胸,引吭長嘯,“金羅步”已自施轉。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濮陽維已堪堪脫出那金光燦然的劍幕之外,突聞金怒江冷冷一哼,劍光又展,恍如一片綿綿不絕的地黃沙,似流水般如影隨形跟上,眼看劍尖已沾濮陽維腰際,突聞“當”“砰”兩聲不同巨響,各人眼前一花,場中形勢已然大變,只見金怒江滿面鮮血的蹌踉後退,以劍柱地,胸口波動甚濮陽維卻漠然站立當地,手中已多出一管白色玉蕭。
  那件飄飄儒衫,下襬竟已破裂了尺許長的一片。
  原來當金怒江以那招當年刺破毒手魔君臉孔的“流沙無際”施出時,濮陽維貝狀早已目欲裂、眼看那金吾劍已挾著凌厲寒風沾上腰間,他在千鈞一髮中,拔出那只隨身不離的祖傳白玉古簫,便擋一記,右掌同時抉速絕倫的在金怒江面上來回一劃,金怒江一擊不中,便知要糟,他驟覺面上巨痛徹骨,不由急急後退,濮陽維卻不容他再逃出手下,右掌猝抖,頓時砰然聲中,結結實實的擊在金怒江前胸,他一手連出兩式,其行動之快速,堪稱匪夷所思,無可比擬!
  但饒是如此,他長衫下襬,仍被金吾劍之犀利鋒芒,劃破了一尺多長!
  此刻,金怒江一張口,哇哇吐出兩口鮮血,那皮肉翻卷的面孔上,更顯得血漬斑斑,淒厲無比。
  賽子都成土等人驟睹此變,心神震湯已極,驚魂甫定,悲叫一聲,急將金怒江扶抱懷中,兩行熱淚,不由奪眶而出!
  鐵翼金睛伍百修及華武二人,也為當前淒厲的情景愕怔一旁,呆呆挺立“他們想到,這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為了當年爭一空名,竟然落得個如此悲慘下場!
  那陳斌、董家祥二人,目睹慘變,悲戚之下,已神智不清,兩人聲似鬼哭般、狂嚎不已,兵刃舉處,二人撲襲濮陽維!
  濮陽維一言不發,雙目煞光頓射,他看也不看的雙手箕張,如電般向兩人兵器抓去,二人本能的想要抽招換式,但卻時不我與,濮陽維身旋如風,已在他們招式欲變未變,空門大開之際,雙掌拿捏得極準的,在二人胸前一印,只見陳斌、董家祥二人,各各慘號一聲,身體震飛至一丈之外,滿面赤紅,七孔汨汨流血的倒斃地下!
  鐵堂華武悲憤攻心,他眼見自己摯友金怒江已面孔灰白,靠在成王懷中的,身軀緩緩下沉,想是命在遐邇了……陳斌、董家祥二人的慘號,將他自無邊的悲痛中拉了回來,華武一見兩人斃命,急恐之下,厲吼連連,雙掌運足十成功力,猛撲淮陽維而來!
  驀然一聲大叫:“使不得:“一條身影如飛掠至,雙掌驟然迎上,鐵掌華武掌功一接之下竟蹌踉退出三匹步去,那飛來身影,卻一連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始飄然墜地!
  飛身撲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鐵翼金睛伍百修!
  這一來,不禁鐵掌華武被弄得滿頭霧水,就連那蓄勁待發,機智絕倫的濮陽維也摸不清到底是如何一檔事?
  鐵翼金睛也不顧自己被華武震傷與否,疾忙快步上前,向濮陽維吃力地說道:
  “老弟,這華老兒,不失為一條漢子,老哥哥適纔與他交手時,蒙他處處手下留情,老弟,這遭請看在老哥哥薄面,放他一馬吧!”
  伍百修自進莊後,直到目前,他已可深切的觀察出鐵掌華武,這年已七旬的古老人,有看滿腹辛酸及懺悔,那蒼蒼白髯,縐紋重疊的面孔,刻示出多少他對人世的滄桑!受過多少歲月憂戚的磨折!只有老年人,才能確切了解老年人的悲哀,唯有老年人,也才珍惜這如水的時光!伍百修見那鐵掌華武,為了那高深豪壯的同情心,竟欲與濮陽維一決生死,這個結果,是勿庸異疑的!他無形中,自心中對這敵人起了無限感佩,當然,也含看一絲憐惜與友情。
  因而,他出手阻止了這一發便不堪設想的局勢……淮陽維聞言,心中一怔,雖然暗自拂然,但卻也不能過於使伍百修窘迫,他知道,論功力雖說華武比伍百修高上一籌,卻也不至於在交手時,糟得要對方處處留情?
  淮陽維心知伍百修必有所覺,但他卻不再多問,冷然對華武道:
  “這次看在伍老哥面上,咱倆暫時罷手,華武,你約個後會之期吧。”
  華武,這位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他淚眼婆娑的望看那身軀僵硬,混身浴血的數十年摯友,心懷激動,滿腔悲苦,雪白的長髯顫抖看,他緩聲應道:
  “濮陽維,三年後,老夫若是幸而不死,定在河北嵩山少林寺候駕。”
  華武又同過頭,深深的,用感激的眼光瞥了伍百修一眼,真是百感交集,千緒回折,他浩歎一聲,緩步走至金怒江前,淚光瑩瑩的注視看老友的遺容,那只闊大的手掌,卻扶向早已哭得昏死過去的賽子都成玉……淮陽維輕撫看手中那管崩了分許深缺口的白色玉簫,面上毫無表情的對伍百修道:
  “伍老哥,咱們該走了……”
  語尚未住,演武廳外著然響起一片人潮之聲,他抬頭一看,大門外黑壓壓的立看數百個流沙莊莊丁,個個手中執看刀槍弓箭,滿面毒怨憤激的怒視看二人……內宅,隱約傳來腫陣的淒厲哭喊之聲……濮陽維面容冷削,絲毫不為所動,他夷然不懼的大踏步行向人潮而去,幼時的苦難,及十年習藝的磨練,早已令他奏成一種深沉、冷漠,而又不屈不撓的性格!
  華武瞧著濮陽維向著門口行去,他此時著然對門外那些,群情忿激的莊友大呼道:
  “爾等盡速讓路,不得阻攔來人!”
  他明白,以濮陽維及伍百修這一身卓絕的功夫,連金怒江及自己也難望項背,豈是這僅懂得三腳兩式的莊丁所能攔止得住的?僅是徒然再增加若干人送命罷了!
  濮陽維等二人,一直走出流沙莊大門,濮陽維驀然抬手虛虛一抓,那深嵌大門中的“赤血令”,竟呼的一聲飛回他手中:門上卻清晰的印著“唯我獨尊”四個字……群情洶湧的莊丁們,那個還敢動手,登時卻給怔住了,這手“凌空攝物”的高深絕學,曾是他們平日有所耳聞,渴欲一見的,如今,已活生生的現在他們眼前,但是,竟是一個他們所切齒痛恨的仇家所施出!

runonetime 2008-06-02 06:25 PM

第06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江南道上,此時已是風蟬露夢的殘夏了……
  蜿蜓的古道上,有著輕微的和風,同遭不時被微風吹來陣陣曠野所特有的清新氣息,使人有著一絲悠遊而又帶點懶散的情懷。
  山是綠的,水的綠的,而入,也是綠的!不是嗎?那揚塵而至的一匹棕色駿馬上不是正有個身著綠衣的人兒麼?看那被風拂起的秀髮,竟還是個俏娘兒呢!
  馬兒行近了,嘖!真是個十足的美人胎子,一身水兒綠的緊身衣,裹住那玲瓏凸凹的身軀,蔥綠的大披風,襯著那張吹彈得破的清水臉兒,柳眉兒,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輕唇微啟,露出滿嘴編貝也似的玉齒來,真是美極了!
  綠衣姑娘背後,卻隱約飄起一絲綠色的劍穗,敢情尚是朵有刺的玫瑰呢?
  她騎在馬上,已微微喘息,想是已奔駛了一段不算近的路程了,此時,她瞧見路傍有溝清溪,流經一株巨樹之側,蜿蜓而去,她面上頓露喜色,急勒手中繩,嗖的翻身下馬,將坐騎牽至溪邊飲水,自己也取出腋下的一方綠色絹巾嬌慵無力的擦著髮際香汗,那雙剪水雙眸,翻呀翻的,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忽然,路的盡頭此時又傳來一陣“得得”清脆的馬蹄聲,而且,好似尚不止一騎?綠衣姑娘凝目向來路瞧去,眼光及處,原來是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碎步駛來。
  前一匹馬上,乘坐的竟是個六十多歲的士老兒,一身黃布衣褂,尖嘴削腮,活脫像一個老猴子,此時灰塵滿面,再吃汗水一流,那臉上條條汗痕,就顯得越發好看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噗嗤”一笑,她頓覺失態,急忙用手掩嘴,正待將面孔別過去,忽然眼前一亮,那唇角的嘲笑剎時凝結住,她芳心之中,竟又激起一陣奇異的震蕩,似那平靜的湖水,因一粒石子的投下,而泛起絲絲漣漪 綠衣少女的目光如被吸引似的,一時竟收不回來!
  它是為了那形似猿猴的土老頭兒?不!原來,她此時看見的,竟是那老者身後那騎馬上的一個美少年,只見他年約二十上下,一身飄飄儒衫,雪也似白,襯著那俊逸面容,更是顧得英姿颯爽,嘯之極!而且,那豐朗如玉的臉廳上,竟連一絲塵灰汗跡也尋不出,在這如火炎日之下,豈非天大怪事?
  那前行老人,見到維衣少女的嬌柔之態,先時僅微感驚愕,及至一見她看到自己,即面露嘲容的輕聲一笑,不由便心中怒氣倏起,手中繩疾然一抖,座下駿馬驚的放開,四蹄潑刺刺飛奔而過,那馬蹄揚起老高灰廳,竟落得那姑娘一頭一臉!姑娘疾然一驚暴退三步,櫻唇一鼓,杏目怒睜,竟是氣得她一時罵不出話來。
  此時,那後騎的俊俏書生,也策馬緩緩行至,但他竟是好像未曾看見這姿容秀麗的綠裳少女一般,眼皮子也不抬的逕自走過,直追前騎去了 綠衣姑娘這個委屈可受大了!,平日多少人向她頻猷殷勤,多少人對她讚美阿諛,她都不屑一顧,她但這眼前兩人,一個弄了自己混身塵廳土,另一個更加可恨,竟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這份輕視侮辱,那會使這平日嬌縱使性慣的丫頭受得了,不禁嬌叱一拄,飛身上馬,絲鞭急揮,追了上去。
  趁這綠衣少女在追趕前騎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女子的來歷在此補述一筆,這綠衣姑娘,正是當今天山派名宿,鐵姥佬的愛孫女,江湖上稱綠衣娘子的方碗,小丫頭年方十九,卻己三江四海的闖盪了兩年,一手“寒靈掌”法,及那套波詭雲譎的“天山寺雷劍”已使得出神入化,加以人又生得美豔無比,不知風靡了多少武林中的年青武士,婆婆鐵姥姥在江湖上又頗具威勢,一般黑白兩道的人物,誰都對她退讓三分,但此刻,那強烈而高傲的自尊心,卻填滿了難堪之念。
  綠衣姑娘策馬狂奔了一陣,已堪堪追到前行二騎,她氣聚丹田,驚喝一聲道:
  “前面那兩個不開眼的狂夫,給姑娘停下馬來!”
  原來,這兩人,正是那近日掌斃流沙劍金怒江的濮陽維,以及他老兄弟鐵翼金睛伍百修!
  二人一聽這脆生生的呼喝,皆雙雙將坐騎一勒,停了下來,伍百修老而弭辣,他哈哈一笑道:“餵!小丫頭,如此大呼小叫,敢情是丟了心啦?”
  方婉聞言,面上一紅,她先瞟了那傍側的濮陽維一眼,始嗔然怒道:
  “醜老頭閉上奶的臟嘴,姑娘問奶適纔為何縱馬施威,弄得你家姑娘一身塵土?”
  伍百修故作訝然道:“咦,這倒奇了,這條官驛大道又不是你家買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老頭子策馬快行一些,難道說不行麼?”
  方碗聞言,不由一窒,但旋即又犯了小性子,花容如霜的一指伍百修道:
  “你 你 好!姑娘也不與你饒舌,你既如此張狂,必是自恃身負絕學,姑娘若不教訓你一番,你也不知山高海深!”話尚未說完,已嗆瑯一聲,將背後長劍撥出、柳眉橫豎,便待動手。
  一傍默不做聲的濮陽維,此捺星目微睜,冷冷的開口道:
  “伍老哥,這種不識時務的黃毛丫頭,豈值與她動武,咱們還是辨正事要緊。”
  維娘子方婉一聽,不禁氣得混身顫,大叫一其道:
  “姑娘今天便先教訓你這狂人!”
  她手中利劍,疾然挽起一朵劍花,颯聲風著,刺向濮陽維咽喉,招式確是快捷熟練之朽!
  濮陽維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冷然瞧著這長劍來勢,大馬金刀的,一副旁若無人之態!
  方碗這招“輕雷乍響”本是可實可虛,她見濮陽維毫不閃架自己劍式,芳心驀然一驚,心想,莫不是這狂生不僮武功?心中一軟,劍勢倏然一斜,劃向濮陽維右肩,她暗想道:
  “只要割破你一片衣衫,叫你知道姑娘厲害,日後不可如此目中無人!”
  鐵翼金睛冷眼傍觀,此時見方婉劍勢忽轉,改刺濮陽維右肩,心中不由暗自贊許,想道:
  “這妞子雖然刁蠻,卻也心慈得緊看樣子,濮陽老弟也不會使她太難堪!”
  正想至此處,卻見濮陽維冷嘿一聲,食中二指快若閃電,往方婉長劍上輕輕一彈,只廳得叮噹一聲,那柄青鋒利刃,已折為兩段!
  方婉此時已怔呵呵的呆在一旁,地做夢也想不到,這眼前的白衣少年,竟懷有如此深湛的武勁。
  她眼見自己心愛的武器被毀,心中頓時悲怨交集,一聲驚叱,人已自鞍上拉起,雙掌猛擊濮陽維天靈,兩腿也倏然交又踢出,疾蹴對方前胸。
  濮陽維傲然一笑,雙臂疾提,緩緩向內圈回,也未見他還手,一股至剛還柔的勁氣卻幫然如山湧出!
  方碗忽覺身前,驀然似阻起一道無形鋼牆一般,自己不但絲毫無法傷著對方,反而吃那源源潛力反罵得翻出一丈多遠!
  她頓時又羞又急,再地無顏續攻,心頭一酸,淚水竟奪眶而出,她嚶然一聲,疾然跳上馬背,頭也不回的飛駛而去,連地下那柄斷劍也棄置不顧。
  伍百修搖頭嘆息,下馬將斷劍拾起,印驚噫一聲道:
  “原來這妞兒是天山門下!”天山派門人所用武器,皆於把柄上鏤有“天山”二字,故而伍百修一看即知。
  濮陽維默默一笑,嘴裡吟道: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語聲清越,隨風飄散
  雙騎連袂,曉行夜宿,這天,已來至山交界之鄉寧縣域 追朔當年,毒手魔君於秦嶺受創時,除了當場被他連斃二十七人外,白道高手僅金怒江、華武,二人逃生,而黑道梟雄中,卻有丐幫鐵臂乞古庸,金算子李奎,及黑旗幫少幫主摩雲雕白英,屠龍手康彪,三面道人袁化等人突圍而去。
  毒手魔君一生恩怨分明,恩仇兩字看得極重,他遇事,全然不理江湖規則,全憑忖自己主觀行事,濮陽維十年來,朝夕受其薰陶,也自然的養成那種正邪不分的偏激性格。
  本來,當時濮陽維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約定,除了流沙劍金怒江後,兩年內趕赴安徽濮陽山相聚,由他領導冷雲幫諸人,合力再為毒手魔君約戰其他各仇家,以圖雪恥振威。
  八臂神煞顧子君老謀深算,機智深沉,他雖知自己這位少幫主功力高絕,聰慧絕倫,但江湖上陰險卑鄙,詭計多端,僅憑武技而缺乏經驗,仍是不夠,反而更易墮入陷阱,且老幫主當年仇家,個個均有一身出類撥萃的功夫,且又人多勢眾,淮陽維卻是孤身犯險!
  顧子君因而詳加計到,一面積極重整幫中實力,一面派人四出散發復幫柬,偏送江湖中黑白兩道,到時,只待新幫主歸來,便可齊集幫中好手,全力一戰,為老幫主毒手魔君復仇。
  濮陽維眼見兩年之約,距時尚遠,最主要的,是他對恩師血仇,無一時一刻稍敢忘懷,恨不得即時將那些仇人一一誅殺,才稱心願“因而流沙莊事畢後,即取道陝西過交河口,渡仙宮河,來至鄉寧,目的地是山西境內,呂梁山之小天嶺,這是山西大豪金算子李奎的勢力圈,淮陽維想於月內趕到,血洗那李奎所霸居的小天嶺伏龍堡。
  鐵翼金睛伍百修,唯淮陽維馬首是瞻,自是護隨同行,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對濮陽維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有著無比的欽仰與信心,不願讓他單人匹馬去找尋這些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尋仇。淮陽維他自己也有明白,這是件極難成功的事,自然,這不能全憑卓絕的武技,更重要的,是那不屈不撓的決心,與那超人一等的膽識,與江湖的經驗。
  呂梁山,海撥二千八百餘尺,林木蒼鬱,深長無際,且山勢險惡,歧路分雜,峰頂終年雲霧繚繞,端的是強人豪梁出沒的好處。
  山麓前百餘裡,有一個小鎮甸,名喚“田家阜”,住戶不多,僅得百十餘戶人家,鎮外即是連綿不絕的樹林,淮陽維等二人,在“田家阜”略略休憩一陣,即策馬疾駛而去,此刻,那延綿不斷的呂梁山已隱隱在望。
  他們放馬急行,已來至一片樹林之前,突見濮陽維將坐騎一勒停住,雙肩微皺,伍百修一指二十丈前的樹林,鐵翼金睛愕然不解,二人又攬輿前行了一段,伍百修才聽到杯中隱約傳出一陣兵器交擊之聲,及斷續的斥喝聲,他正待開口,卻驀聞自林中傳來一陣陣極其慘厲的號叫,又有一個沙啞口音在大聲怒罵。
  淮陽維毫不遲疑,翻身下馬,正待撲向前去,那片杯中卻似幽靈般閃出兩個人!
  這兩人一人打扮穿章,真是極盡奇形詭異之能事,只見他二人皆混身黑衣,光頭赤足,胸前掛了一串似骷髏也似的拳大練珠,顆顆精光閃閃,顯然乃純鋼製就,腰間卻圍以一條兩寸寬窄的海豹皮,各人右手食指,皆載有一枚似蛇頭的金色戒指。
  二人一現身,即雙雙將手中一只奇形兵器當胸高舉,這件兵器看來非金非鐵,形似一只墨色彎鉤,前端內曲,整個釣身密密麻麻的排滿了極尖細的小刺,馬光隱泛,看樣子,必然蘊有奇毒!
  這二人醜惡的面孔上,浮現著一層陰森的獰笑,其中一人開口道:
  “黑砂島人,屠仇滅口,向來不許傍人窺視,你等二人,已違犯禁例,姑念無知,就便宜爾等全屍歸陰罷!”
  這人說來輕鬆之至,好似人家兩條性命,僅如那路旁螞蟻一般低賤得不值一顧。
  此際,另一個亦大喝道:
  “尚不自行動手,難道要吾等代勞麼?”語聲如雷,震人耳膜。
  濮陽維不知道“黑砂島”是什麼所在,見這兩個黑衣怪人口氣如此蠻橫逼人,他豈是省油之燈,聞言僅是冷冷一哼,抬頭望天,一臉不屑之狀。
  伍百修卻是久走江湖,他一瞟“黑砂島”三字,面上神色不由驟然一變!
  原來,這黑砂島,乃是東海外孤零零的一個石質小島,島上寸草不生,平日僅為一些貧苦漁民出海捕魚時,暫作棲身之用。
  十年前,在這貧瘠小島上,卻突然出現了一些光頭赤足的黑衣怪人一登島上,卻不問皁白的將島上漁民一概殺死,霸佔了該島,又大事修建,竟蓋了一幢美崙美奐的石質宮殿,分兩層,一層築於地面,內部聞說機關密布,甬道雜列,武林中人,極少進入其中,即是有些身手高強的江湖人物,好奇往探,但皆是有去無回蹤跡杳然,因而一般江湖之人,對這神秘而帶著恐布意味的“黑砂島”,皆心懷戒備,稱那島上宮殿為“陰陽迷宮”!
  這些黑衣人,究自何處而至?武功為何門何派?則更不為人所知,僅曉得他們招數精彼狠辣“出手詭異勿測,而黑砂島人稟性之殘毒,更是談來使人髮指,一與他們桔仇,永不罷休,無論明裡暗裡,非至仇人家破人亡而後已,且所用手,陰毒殘酷之極,毫不顧武林規 信義。
  好在這些怪客,因遠處海外,甚少來至中土,便偶爾涉足,亦是稍留卻走,決不留戀行徑極廳蔽,一般武林中成名人物,數次聯合一致,欲加圍殲,也都因他們見機而去,行蹤飄忽,徒然勞師動眾,無可奈何!
  此際,那兩個黑衣大漢,一見伍百修面色驟變,不由更是狂笑連連,狀極得意,好像眼前二人已是死定了一樣。
  濮陽維見狀,冷削之極的哼了一聲。
  伍百修被他這一哼,彷彿如夢初覺,悚然一驚頓知失態,他恨恨的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大吼一聲道:
  “好個黑砂賊人,口氣留也不小,老夫等兩條賤命在此,你便過來取取看!”
  黑衣人料不到這糟老頭口鋒如此之硬,聞言雙雙狂嚎一聲,齊將手中黑色怪鉤閃電般往伍百修咽喉,脅下遞到!
  鐵翼金睛伍百修罵喝道 “來得好!”身形輕閃,刷的一翻手,竟將藏於長衫之內,極少顯示於人的一只旱煙管拿在手中!這旱煙管長約二尺,遍體黃光閃爍,竟是赤銅打就!
  伍百修此時,將旱煙管一抖,急點二人襲來黑鉤之尖端,堪堪將要點上,兩黑衣人倏然身形一分,一左一右又向鐵翼金睛撲至,伍百修哈哈一笑,旱煙管一招小九合中的“雙弦齊鳴”,向外掃出,右臂卻大力一振,人已撥起三丈!他此刻閉目一看,卻不見濮陽維蹤跡!
  原來濮陽維適纔一見那兩個黑砂馬人出手,他本想接住,及見伍百修取出那管旱煙桿來應載,不由想看看伍百修在此兵器上造詣如何,同時忖道:
  “若鐵翼金睛萬一不敵,自己救援尚來得及 ”而且他又為那杯中遭困之人,焦慮不已
  此時一見伍百修招式如風,騰挪自如,和對方拆過兩招後聲勢不凡,濮陽維頓時放心,知道一時之間,倘不至有變,也不招呼,便向林中疾撲而去!
  濮陽維輕功何等神速,他一掠八,九丈遠,三縱之後,已進入林中。
  登時,一片淒慘絕倫的景象,呈現他目前!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全身鮮血淋漓,五臟六腑流得遍地皆是,兩腿兩臂亦給人活生生砍下、頭顱更被擊成粉碎,白色的腦漿,混著鮮紅的血漬並濺,形成一付觸目驚心的淒厲畫面, 濮陽維遊目一望,已看到另五個裝東怪異的黑衣大漢,正在圍攻一人。
  此人身材亦頗高大,但已滿身浴血,一倏手臂已被齊根斬下,僅有少許皮肉連在一起,但這漢子卻猛揮獨臂,手持一柄日月金輪,形似瘋虎,與那五名黑衣人撕拚。
  濮陽維一見此情,頓時熱血澎湃,他厲嘯一聲,身形驟起,撥升五丈之高,雙掌箕張,向那五名黑砂島凶徒疾撲而至!
  那五人中,一個乩須繞額的大漢,傑傑一聲怪笑,倏然轉身,亦揮掌相迎,但聞碰聲且響,剎時飛砂走石,一股炙熱之氣,弭漫四周,那扎鬢大漢,竟被震飛出一丈多遠!
  其他各人,竟也被卻“赤煞掌”勁,所激起之狂颶,震得東倒西歪,腳步不穩!
  濮陽維此時飄然一落地,揮手將一粒師門祕製之“玉璞丸”極其巧妙的拋入那獨臂大漠手中,口裡卻對那五人冷冷哼道:“如此趕盡殺絕,便是你們黑砂島人的一貫作風麼?”
  那被震出丈許外的扎須漢子,此刻真個又驚又怒,原來此人系黑砂島司刑,名為厲鬼嚴猛、平日狂傲毒辣,暴戾之極,加以身負絕學,甚少遭遇敵手,更是增長其扈跋之氣,但眼前與這青年儒生對掌,自己已發出八成勁力,滿想能一舉斃敵,孰知掌觸之處,竟如擊在一座石山上一般,非但毫無效力,反而吃對方那炙熱凌厲的掌勁,震得倒翻出去!,嚴猛一生狂傲,目無餘子,豈肯當看這多手下人面前,吃此大虧,他暗一運氣,知道內腑沒有受傷,兇焰頓起,倏然猛喝一聲,右手疾揮,掛在胸前的那串銅製骷髏,竟有五枚發出“嗚!鳴”
  怪響,挾著無比的勁勢,疾向濮陽維襲到!
  那一傍的四名黑衣人,也不約而同的一聲罵喝齊齊揚手,亦將胸前骷髏猝然發出,一時鳴嗚之聲漫天怪響,一片精光閃閃,頓時將二人罩在棉密如蓋的銀光彈雨之中,情勢十分危殆!
  濮陽維估不到黑砂島暗器,有如此威力,他除了自身須防禦外,倘要顧及背後那身負重傷的大漢,正在心念一轉之間,那滿天飛舞的銀色骷髏,已逕自襲到!
  濮陽維刻不容緩,長吸一口真氣,遍布全身,只掌倏然向外劈出,剎時風聲如濤,一道排山掌力起處,空中之銀色骷維,全被震得紛紛四閃飛去!
  但奇事出現”那些被擊飛的骷髏,竟然又嗚的一聲,以傾斜的角度,出人意料地迴旋折返!
  其中兩枚,帶著嗚嗚怪響,直向濮陽維身後的斷臂大漢後腦擊去,此時,那斷臂漢子因失血過多,早已支持不住,正盤膝席地,運功阻血,可說毫無警覺,也無力防備!兩枚骷髏來勢極速,眼看已至腦後
  濮陽維驀覺背後風聲颯然,便知不妙,雙目怒睜,倏然長嘯一聲,只見他身形快似閃電,疾然一轉,嗤的一道白光起處,那兩只銀色骷髏,竟在千鈞一髮中,被絞成粉碎!
  那速度之快,直使眾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那道白光卻絕不遲疑,嗤的一聲。似經天神龍般反繞而回,恰好將已飛近身側約六枚骷髏,被絞成碎片,這一連串的工作,不但一氣呵成,而且時間部位之準確,亦拿捏得絲毫不差!即連那速度,也是抉得足以令天下任何高手驚駭莫名,望塵莫及。
  這正是不至緊要關頭,濮陽維絕不輕易顯露“修羅九絕式”!
  只見他身形一縱,已向那漫天呼嘯飛舞的銀色光雨,疾撲而去,一道寒森森的濛濛劍氣揮處,滿空鎳屑飛濺,剎那間,皆已被紛紛擊毀 !
  那五名黑砂島人,到此時,甚至連濮陽維手中兵刃是什麼式樣皆未看清,濮陽維已大喝一盤,劍勢有如風起雲湧,江河倒懸般,幻成一片劍山,向五人當頭罩下。
  這正是“修維九絕式”中,第一式“長恨綿綿”。
  五人都覺得那無數劍影,是向自己全身要害刺來,而且,快速得根本無法招架!
  那厲鬼嚴猛,此時不由心膽俱裂,狂吼一聲,將手中那只“紫鯊斷腸釣”全力扔出,同時,也顧不得面子問題,疾然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向外直翻出去。
  那白衣儒生,卻冷冰冰的瞅著他,俊眼中,有著一股令人寒栗的煞氣口嚴猛此時但覺一陣愴然,也顧不得肩上尚在津津冒血的傷口“他怨毒的一撇濮陽維手中那柄澄如秋水,利可削鐵的“修羅劍”慘厲笑道:
  “好手法,嚴某今日總算開了眼界,閣下可否下大名?以便異口圖報?”
  濮陽維下山後,首用“修羅九絕式”,竟是如此得心應手,威力奇大,心中甚感欣慰,他暗忖:適纔那招“長恨綿綿”雖將此人刺傷,然而竟未能取得這廝性命,可知他也必有幾成真實功夫在身。
  其實,這嚴猛功力之高不但在江湖上提起來,大大有名便是在黑砂島“陰陽迷宮”中,也是一流高手。武功僅次於黑砂島主巴豪等二、三人而已,濮陽維若不使用這天下以凌厲快速著稱第一的“修羅九絕式”欲擊敗這嚴猛,也不是三五十招以內的事哩。
  此刻他見嚴猛發話,心中不禁傲然一笑道。
  “今日你既能躲過我“修羅九絕式”首招,本幫主就饒你一死,回去帶話於你主人,在下冷雲幫濮陽維,遲早必到黑砂島去見識一番!”
  嚴猛聞言,悚然一驚“修羅九絕式”當年威罵江湖誰入不知?誰人不曉?為天下第一凌厲狠毒之劍法,想不到卻在這叫做濮陽維的人手中施出,他同時也心中大詫,暗忖:
  三十年前睨睥武林之冷雲幫,怎的現在又突然崛起,有如此不可思議之高手?他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後,始強笑一聲道:
  “如此甚好,顧某必在黑砂島準時候教!”說罷“也不管地同伴屍體,撮唇長嘯一聲,身形一個起落之間,已消失於四丈外的林叢之中。
  濮陽維眼見他身形消逝,正待走向那斷臂大漢,驀覺黃影一閃,鐵翼金睛伍百修已自空中躍落,一見眼前景象,不禁微微搖頭,然後對濮陽維道:
  “老弟你又開殺戒了:“
  他言及此處,轉頭一看,正好瞧見那正運功謂息的斷臂漢子,他不由驚呼道:
  “咦!這不是崆峒三絕之金輪石魯嗎?”此時這獨臂漢子正面色雪白,混身顫抖!濮陽維不及答話,急上前點了其左臂“天維”心窗“天池”二穴,先將流血阻住,但見其左臂傷口黑中汎紫,皮肉外翻,似非為利器削靳,濮陽維一咬牙,修維劍疾揮,白光閃處,已將那條欲斷未斷的手臂切下,他以最快的手法,將兩粒“玉璞丸”捏碎,同時敷在傷口之上,伍百修更不怠慢,即刻將一件長衫,撕成碎條為其捆好,濮陽維則單掌抵住這石魯背後“命門穴”運起一口精純無匹的“六弭真氣”,為石魯療傷。
  不一刻,只見他指縫間冒出一陣淡淡白氣,而石魯那張蒼白面孔也逐漸由白轉紅,稍停,濮陽維長籲一聲,輕道:
  “快運氣調息,行轉周身,氣返十二重樓,始可停止。”
  此時濮陽維一拉伍百修,二人行至一旁,濮陽維始問道:
  “伍老哥,你適纔在林外,沒有吃虧吧?
  伍百修一笑道:
  “好兩個廳崽子,竟使出了他黑砂島上馳名江湖的“陰陽十三鉤”,虧得我老頭子手上這柄煙桿,也浸潤了幾十年,才能和他們戰個平手,後來正佔上風之際,忽然傳來一陣嘯聲,那兩個小子竟陡然面現驚容,雙雙使了個虛招,晃身便逃 ”說罷,他像忽然記起一事又問道:
  “老弟,你剛才是否將“修羅九絕式”施出來了?”濮陽維頷首,伍百修咋舌道:“怪不得這些魔崽子逃得這麼快!”他又一嘆道:
  “我卻沒有這個眼福,親見你施展此絕學的威風。”濮陽維淡淡”笑道:
  “時日正長,老哥何必心急?只是,你不是嫌他太過狠辣嗎?”伍百修老臉一熱,他知道適纔進林時,自己搖頭嘆息之狀,已被濮陽維瞧在眼中!不一刻,那崆峒三絕之金輪石魯已調息完竣,精神已見稍好,只見他豁然站起,大踏步行至濮陽維身前,倒身便拜,口中說道:
  “兄台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石魯大德不言謝,且先受在下一拜!”濮陽維急忙用手一扶,慌道:“石大俠切莫如此,區區小事,何足掛懷!”伍百修在傍見狀,不由大笑遣:
  “好個金輪石魯,切莫先做那叩頭蟲,故友在此,都不敘舊一聲嗎?”石魯聞言,急忙抬頭一望,見到鐵翼金睛,面上頓現喜色,叫道:
  “原來是伍老哥,請恕兄弟一時糊塗。”伍百修答道:
  “罷了!罷了!咱們老哥倆也不用客套,來、來、來,我先給你引見這位老弟,此乃當年毒手魔君關老前輩唯一傳人,現在繼承冷雲幫新幫主的濮陽維便是。”
  石魯驚道:
  “原來恩兄乃關老前輩高弟,那就無怪乎有此等卓絕身手!”說罷,他一眼見到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首時,面上頓時現出一片淒然之色,目中淚光瑩瑩,低沉的道:
  “可憐兄弟的兩個師弟,不想今日皆命喪於此。”淮陽維對這石魯心存極大好感、此刻見他如此悲戚,遂上前幫道:“石兄且請節哀,兄台此時身體尚未復原,須善加保重才是。”
  譴翼金睛卻急巴巴的問道:
  “老弟,這著毒手約二位,莫非即是崆峒三絕之銀輪包一嗚與青輪朱侯麼?”
  他見石魯黯然點頭,逐又火爆栗子般問道:
  “欸!真想不到,這些黑砂賊入竟如此兇橫,我說老弟,你們到底是為何故與這些魔崽子架上楔子。
  石魯一嘆道:
  “小弟與師弟等,乃奉本派掌門大師兄令諭,欲往五台山青雲寺,淨澄天師處,商藉他寺後的一株千年靈芝,回山合藥,以便醫治小弟師叔那半身癱瘓重疾。”言及此,他微微一喘,又道:
  “豈知行至此地,忽兒九個黑衫怪人,正在掩埋一口鐵箱,我等一見,這些人打扮,便知是黑砂島人物,我急率敝師弟躲開,但不想仍為卻厲鬼嚴猛瞥見,石魯嘆息一聲,面色倏轉淒厲,他咬牙切齒道:
  這廝一見面,便要兄弟等自裁,口氣凶殘之極,因而一言不合,就動上手,小弟等三人在他們圍攻之下,寡不敵眾,兩位師弟首先被嚴猛以“黑玄掌”震碎天靈,又被他手下各人那“紫鯊斷腸釣”切下四肢,小弟由於急怒攻心,微一疏忽,也吃那嚴猛劈折左臂,正自命在旦夕,虧得濮陽恩兄及時來援,否則,此身亦將和二位師弟同歸九泉之下了 ”
  伍百修插口道:“那口鐵箱現在何處?”
  石魯道:
  “交手時,已被其中二人,抬往別處。”
  淮陽維冷笑道:
  好毒辣的東西,適纔在下真不該放他活命。”他略一沉吟,對伍百修道:
  “伍老哥,現下石兄身負重創,行動不便,小弟又恐黑砂島人去而復返,勢非有人沿途護送不可,但小弟本身之事,亦十萬火急,只有煩請老哥哥,陪同石兄一行。”
  鐵翼金睛慨然允諾道:
  “好,就這樣辦,但老弟此去伏龍堡,須多加謹慎,切勿粗心大意才是:“他想了一下,又道:“但我們何時再行聚首呢?”
  淮陽維道:“咱們以一年為期,在淮陽山落月峰見面!”
  石魯見二人對其如此赤心照料,由於感激零涕道:
  “濮陽恩兄,待兄弟事了返山後,必隨伍老哥哥同往落月峰,再拜謝恩兄。”
  淮陽維長笑一聲道:
  “再謝不敢,石兄如能同來,小弟倒是歡迎之至。”說罷,他一見日已西斜,遂對二人一抱拳道:“再聚之日匪遙,小弟就此就過別!”
  “過”字才一出口,人已飛撥五丈,只見他身在空中,連折三轉,呼的一聲,就掠土十丈以外的樹梢,一幌即逝。
  石魯與伍百修二人,見了也暗自感嘆一陣,將銀、青二輪,屍體掩埋妥當,亦上馬而去。
  淮陽維一出林中,便策馬狂奔,入夜時分,已抵達呂梁山下的一個小鎮集,此鎮不大,名日“峪口”,亦僅得百十來戶人家。
  淮陽維好不容易才尋到一家齪齷客棧,遂下馬而進,店夥計一見生意上門,又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儒雅書生,不由滿臉堆笑的迎了土來,一手接過來客馬,一面殷勤的道:
  “這位公子請,小店乃本鎮唯一高雅客棧,有的是乾淨上房,清雅套間。”
  濮陽維略一頷首,將鞍傍一個隨身包裹拿下,漫步向店內行來,小二,一面牽馬,一邊慌著帶路,在一條甬道盡頭,打開一扇單間,濮陽維驀然聞到一股觸鼻霉味,他素有潔僻,見狀不由眉頭一皺,店小二一看客人面色不對,不由趕忙說道:“公子爺,這是小店最好的一間上房,只是久未住人,故而,咳咳 他頓時張口結舌,那下面故而有點氣味幾字,卻再也說不出來。淮陽維只微微一搖手,勉強踏入室中,只見他將那沉甸甸的包袱砰的一聲放在桌上,小二哥即刻忙著掌燈泡茶,亂了一陣,又同淮陽維道:
  “不知公子用了晚膳不會?本店有北方名廚,精製菜點。”
  淮陽維心中暗笑,忖道:“這店小二好一張油嘴,所謂乾淨上房,清雅套間,便是如此模樣,那精製菜點卻又不知是什麼嘔心東西,他口中卻漫應道:
  “也好,我就在外面大廳用飯!“小二哥連聲答應,自去張羅去。
  本來,淮陽維甚愛幽靜,原不願去那嘈雜大廳用膳,但他轉念一想,此處已近金算子李奎之勢力範圍,正可惜那人多口雜之處,探一點消息。
  他悠閒的踱了出去,向外面飯廳行去尚未入內,便聞得陣陣嘈雜人聲,粗魯俗言,他仍一搖三擺的走了進去,剛一進門,那些正在高談闊論,縱情吃喝的三教九流之徒,頓覺眼前一亮,各人都不由停止了動作,驚異的看看這神采瓢逸,氣度雍容的白衣書生,一間偌大飯廳,竟剎時如同古寺般,靜得鴉雀無聲。
  濮陽維態度從容,淡然一笑之下,那雙帶著煞氣的眼睛向四周一掃,眾人頓時覺得那雙如冷電般的目光,好似直瞧進自己心窩,不好受。
  各人急忙將頭低下,一聲不吭的用起飯來。
  淮陽維亦選了一付座頭,剛待落坐,忽然眼角綠影一閃,翩若驚鴻般飄然而出,他雙目何等尖銳,早已看出正是那白日斷劍的綠衣少女!中隨即啞然失笑,暗忖:
  “這小妞兒大概是宿怨未消,但卻不知她一個孤身女兒家,來此荒村野店作甚?”
  其實,淮陽維對線娘子方婉並無惡感,在他心目中,方婉僅是個天真未泯的大女孩子而已。
  只聽得隔座一個蓄有兩撇鼠須的瘦黃漠子高聲道:
  “近日江湖上發生了幾件大事,你們哥倆知道不?”
  與他同座的兩個短裝大漢茫然搖頭。
  那蒙子又道:
  “爾等真個孤陋寡聞之至,虧你們也在車行裡呆過,連這麼重大的事卻不曉得!”
  那兩入趕忙齊聲央求道:
  “焦二哥,誰不知你老出名的天耳通,博學多聞,才高八斗!”
  輕稱呼焦二哥的黃仁漢子聞言,不禁用手一摸鬍鬚,儼然有當之無傀之慨,二人又乘機捧道:
  “咱們焦二爺在峪口集,提起來誰不翹大姆指,說聲『智多星』,俺們小哥伉整日混在驢馬行,累都累昏了,如何曉得江湖上的事呢?”
  黃瘦漢子被兩人一個拍,一個捧,早就樂得直滋牙裂嘴,好一副德行,他輕飄飄的說道:
  “嘿嘿!要說別的,焦某尚不敢誇口,若論見聞之廣嗎,嘿!倒不是過謬,也只有在下尚能略知一二。”此時店夥計已將濮陽維所點菜飯端上,濮陽維默默吃著,耳朵卻仔細聽著,卻四周又逐漸嘈雜的人語喧嗶。
  言至此處,他故意擺出一付文士氣派,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續道:
  “近日江湖上出了三件大事,一提當年威驚天下的冷雲幫,銷聲匿跡了三十年,今日又重新崛起江湖,在安徽淮陽山設立總壇,並大撒維林帖,宣告開壇復幫,奇怪的是,那當年領導冷雲幫,攝伏江湖的毒手魔君關毅,卻未現身,而由幫中之長老,內三堂孝竹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代為主持,並宣告武林中各門各派,其新任幫主為毒手魔君唯一傳人,叫什麼濮陽維的。”他略為一頓,又道:
  “但此人到底是何模樣,以前卻從未有人見過。”焦二爺言及此處,又端起杯子,慢條斯理的品起茶來。這兩個漢子正瞟得津津有味,見他半途停頓,不由大為心急,忙催促快講,那焦二爺一捋鼠須,始又道:
  “冷雲幫如此一大張旗鼓,江湖上,必定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而那當年號稱塞外雙尊之首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揚言三十年前秦嶺山鬼愁谷,那一段奪寶之仇,決為老幫主毒手魔君洗雪,顧子君又說,一切待其新幫主回山後,即行動,欸!這將牽連不少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哩。”
  那兩個大漢中,一人急急問道:
  “焦二爺,聞說那號稱塞外雙貸的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二人功力卓絕,未知確否如此?焦二爺一點頭道:“確實不差,二人當年合稱塞外雙尊,曾聯手大破關外鬍匪總舵把子回風刀吳標,手下馬賊三千餘人,連誅長白山十二只人熊,掌震西川雙怪,及其手下十餘人,功力端的高絕!”二人不禁咋舌道:
  “好傢伙,他二人功力如此之高,那冷雲幫幫主的功夫想更上了天啦!”
  淮陽維在一旁,聽個一清二楚,想到顧、孫二堂主,武學竟然較他想像中,更高出多多,心中不由十分快慰。
  此時,卻又聽那焦二爺道:
  “那第二件事,卻是那名震長江南北的流沙莊莊主金怒江,在自己莊內與一個白衣少年拚鬥,竟吃那白衣少年在四十招內,赤手空拳將金怒江毀容後擊斃,連帶流沙莊武術正副教頭,陳斌、董家祥以及其內姪奪命金針沈六樵三人,也被那白衣少年在三招內殺死!”
  焦二爺說到此處,不禁下意識的,將眼光朝坐在一旁不遠的濮陽維瞥了一下,卻見濮陽維若無其事的正低頭爬飯,竟似全然沒有注意幾人說話,那焦二爺始繼續又說道:
  “此白衣少年武功之高,真個不可思議,連那江湖上人人提起來都頭痛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對他都唯命是從,你們說怪不怪?這白衣少年除了神態雍容,武功高超外,確也夠得上心狠手辣四字!據流沙莊傳出消息說,他不但赤手擊斃金怒江等四名高手,更將那素以掌力雄渾見稱的淮南五奇之一的華武也震翻了出去,臨行時,尚顯露一手“凌虛攝物”的絕技,喏!就是這樣。”說著,他用手在空中一抓,就好似他自己也會這手絕學一樣。
  二人自然的跟著他的手勢一看,卻不禁的一聲咽下一口吐沫,道:
  “欸,別表演了,再繼續講下去吧!”焦二爺一舐嘴唇望瞭望已經見底的茶杯。兩個大漢正聽上癮頭,怎肯就此罷休?其中一人大聲喝道:“餵伙計,再來一壺上好龍井香片。”
  焦二爺一樂道:“哦,怎敢有勞二位破費,又是茶,又是點心?”
  二人一聽,不大像話,這不是明著敲竹槓麼?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吼道:“伙計,加上十個三鮮包子。”喊來肉痛之至。這焦二節,此時清了喉嚨,續道:
  “你道這白衣少年是誰?又如何敢單槍匹馬去尋這不好惹的金怒江晦氣?”
  兩個寶貝又是一齊搖頭,焦二爺,正色道:
  “這人就是最近江湖大大有名的冷雲幫新幫主,濮陽維!”
  他將濮陽維三字說得特重,聽得二人不約而同的齊“啊”了一聲!
  焦二節接著又說道:
  “他真是厲害之極,臨行之際,尚在流沙莊大門上,留下冷雲幫幫主赤血令“唯我獨尊”四個入木近寸的字!”
  二人此時又問道:
  “這淮陽維生得是什麼模樣?”
  焦二節一笑道:
  “英俊極了,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肥不瘦,既瀟酒,又俊俏。”說得好似他親眼見過似的。
  濮陽維正自啞然失笑,卻見這焦二爺又道:
  “至於第三件大事廳,卻是江北丐幫,與江南鶉衣幫正式結盟,並推舉江北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為盟主。兩幫一結合,卻是聲威大盛哩。”那兩個漢子卻悄聲道:
  “這件事我們倒是有所聞,聽說伏龍堡李老當家也接到請柬,將於近日親自往賀哩!”
  正說之間,幾人茶點已經端上,他們話風一轉,便扯到一些青樓韻事,風流穢聞上去了。
  濮陽維此時正好吃罷,也不願再聽,遂起身離座而去。
  他正緩步走到自己住室門前,忽貝門兒半掩,不由心中一驚,他記得出房時,分明已將室門帶緊,濮陽維頓覺事有蹊蹺,當下也不動聲色,依舊悠閒推門而入。

runonetime 2008-06-02 06:26 PM

第07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只見桌上自己隨身包裹,依然好端端的放在桌上原處,心中方始一寬,原來濮陽維此次下出,那使武林中萬人垂涎的“雕龍寶銨”早已秘密藏好“修羅劍”卻隨身攜帶,隱於長衫之內,故包裹裡除了放置著一些換洗衣服及零星金銀,尚有看毒手魔君親授的“赤手金拐”,濮陽維驚的唯恐“這赤手金拐”遺失,如萬一丟失,不但愧對恩師在天之靈,自己在江湖的威望也大受損失!
  他迅然的向全室略一瀏覽,卻驀然見到桌上擺著一張小紙條!他猛伸手拿起,熒熒燈光下,幾行極為娟秀清晰的小字,已閃入目中,只見上面寫道:“字呈白衣相公寓目,日間蒙教,小女子必將終身以志,今夜三更,如君有雅興,請來集外松林,當再領教益,綠娘子衽。”
  濮陽為心頭一轉,已知是誰的傑作,不由嘴角微微浮起一絲淺笑,將紙條摺好,塞入懷中,遂熄燈上床,盤膝調息,運起“六彌真氣”來!
  他此刻那一口純真之氣,早已能夠隨全身各處流轉,甚至連那最難貫通的“任督”兩脈也暢通無比,盞茶之後,只見濮陽維面上神光煥發,精華外宣,顯然已達“三花驟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驀然,室外傳來更鼓三響,濮陽維雙目倏睜,黑暗中精芒電閃,他悄然下床,略整衣衫,微一推窗,人已如一溜輕煙般,急掠而出。
  只見他身在空中,雙臂一張,疾速兩轉,已腳不沾地的飛出十餘丈去,白衫輕輕,宛如御風而行,這正是名震武林的“鷹回九轉”輕身術!
  如電般兩個起落,濮陽維已到達鎮外一片松林之內,這片松林疏密適度,林中蜿蜒流出一道清溪,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如紗如霧的月色,迷濛的自疏枝空隙中漏下,斑斑點點,皎潔散發銀輝,令人清興灑然,塵慮頓消,端的清絕,冷絕!
  淮陽維緩步踏入,見這如夢似幻之幽雅景色,口中不由吟道: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攔幹南斗斜,今夜偏知春風暖,蟲聲新透綠窗紗!”吟罷,伸手將懷中玉蕭抽出,坐在一方青石之上,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簫聲起處,先是悠遠深曠,忽而漸轉低沉,令人聞知,生有一種悽惻蒼涼之感,簫音隨著一變,如泣如訴,似徵人遠離前夕,與嬌妻黯然傷別,坐對燈花,淚眼婆娑,又好似秋風起兮,黃葉飄零,少婦空帷獨守,珠半卷中,陡望雲山渺渺。
  簫音,在靜夜岑寂的此時,隨風飄盪,惆悵,悽婉,使人聽來,柔腸寸斷,萬念俱灰。
  倏然,簫聲一住,那松林灌木叢草之內,傳來一盤輕微的抽搐哭泣之聲。
  淮陽維雙掌疾然自右上一按,人已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飄了過去,他眉目一瞥,貝那低首哭泣之人,正是那死心眼的綠娘子方婉!
  只見她正將一顆螓首,埋在雙手之中,雙肩尚在不停聳動,哭的好不傷心!
  濮陽維嘴角微蘊看一絲笑意,將一方雪白的絲巾默默遞在方婉手中。
  方婉正哭的傷心,忽然有覺得一件軟綿綿的東西,塞入手裡,她驚愕的抬頭一看,眼前立看的,正是自己芳心之中,又愛又恨的白衣書生!此刻,他面含微笑,一雙精光閃爍的俊眼,正向自己望看,力婉一見自己這副窘迫的樣子給人家瞧去,不由越發羞得低下了頭,全然忘了自己約人來幹什麼的!濮陽維見這少女如此嬌羞,乃微微一笑道:“姑娘留字召見,在下來遲一步,尚請恕罪則個。”線娘子一聽對方的話,竟是如此柔和溫婉,全然沒有日間那種冷冰冰的傲然之氣,心中不但怨怒俱消,更充滿著一絲絲甜意。世間的女孩子,尤其是已懂得愛的女孩子,她如一旦愛上一個人,那麼它是最癡情的,也是最盲目的,那怕她愛的人並不知道它的感情,僅是給她一抹微笑,或是稍為做一個親切的表示,亦會令她永遠難忘,她甚至羞怯的不敢對自己所愛的人,表白自己的情愫,但她少女的心靈中,卻會永遠銘刻上他的影子。
  這種垂於心扉深處的感情,是最值得回味的,但,又何嘗不是最痛苦的?
  濮陽維見方婉忽然又將頭低下,不禁啞然莞爾,道:
  “姑娘,想是適纔在下簫音,引起姑娘陡生傷感,在下這廂陪禮了。”說罷便是躬身一個長揖。
  方婉此時,始羞答答的抬起頭來,一見心上人兒正向自己長揖陪禮,不由慌得急伸出那只柔若無骨的纖手,扶道:
  “相公,切莫如此……都是我自己不好,定力太差……相公.……你,你別折殺我了……”
  濮陽維被方婉一扶,兩人肌膚相接,不由竟似觸了電流般,怔呵呵的立在那裡,心卻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是甜蜜,又是恐慌!
  二人愕了一會兒,還是方婉姑娘家怕羞,在捨不得放手,卻又不得不放手,情形下,萬般不情願的,將那只柔夷縮了回來。
  濮陽維那雙澄清的眸子開始迷惘了,他想:難道,這就是愛?我會這麼快的愛別人,或被人愛麼,這滋味太奇妙了,啊!這世界尚有如此多奇妙之事?
  他此時心中,覺得方牆似乎已不是一個淘氣稚真的大女孩子,而且,竟成熟的如此嬌柔可愛!
  一向機警沉著的他,此時竟變得有些遲鈍,他訥訥的道:
  “姑娘,今日白晝,在下無意中震折姑娘佩劍,姑娘不會記恨在下嗎?”
  方婉聞言,臉上頓時浮起若百合初放般的笑容,她心中甜甜的回道:
  “這些小事,何足相公掛齒?我……當然不會懷恨相公的,倒是,你不怪我白天太放肆,我已覺得很高興了。”
  濮陽維期朗一笑道:
  “姑娘太客氣了。喲!在下尚不知姑娘芳姓大名?屬於天山派那位高人門下?”
  方婉羞怯怯的答道:
  “我叫方婉。我的功夫卻是婆婆鐵姥姥教的。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天山派的?”
  濮陽維灑然道:“你兵器上鏤有“天山”二字,故我知道。”
  方廳又譴:“尚未請教相公大名?師承何人?”
  濮陽維應道:“在下濮陽維,恩師毒手魔君,名諱上關下毅……”
  方婉驟聽濮陽維三字,不由一張小嘴驚得微開。
  半晌始驚喜交集的問到說:“你!你便是濮陽維?是現在的冷雲幫新幫主?赤手搏殺金怒江的白衣書生?”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下敢,正是在下。”
  方碗喜道:
  “怪不得你的武功如此深厚玄奧!恐柏連我婆婆也比不上你呢,我說嘛,我的武功也有七年的苦練根基,在江湖上也會過不少武林名家,怎麼竟連你一招也擋不住。”言及此處,又嫣然一笑道:
  “輸在你手中也不算丟人,想那金怒江何等功力,流沙劍法又堪稱武林一絕,竟被你在幾十招內格斃。”
  濮陽維正待答話!
  驀然,林外響起一陣傑傑怪笑,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響道:
  “哈哈!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丫頭,你再往那裡跑?”
  另一值尖細的口音也叫道:
  .“師伯,這遭不能再給她跑了,先將她製住,帶回山去慢慢整治,為趙師兄報那斷指之仇!”
  只聞得一聲:“好!”
  忽而嘩啦啦的一片掌風起處,十餘顆碗口大的松樹竟應輕折斷!好大的威勢。
  驀聞得一聲:
  “打!”兩道耀眼銀光,扶著刺耳風聲,已閃電般向綠娘子方婉襲到!
  月色已被一片烏雲遮罩,四周驀然呈現一片幽暗……
  那兩道快速急勁的銀光,在綠娘子方婉的驚呼中,挾看一片凌厲破空之聲,飄然攻到。
  濮陽維雙目炯然如電,厲叱一聲,左手將方婉向側旁一拖,右掌卻閃電般擊向那襲來銀光,膨的一聲暴響,那兩枚暗器已被他雄勁的掌力,擊的斜飛落地,但濮陽維竟也被震得身形一幌。
  他不禁心中微驚,暗想來入身手不弱,竟能將真力潛注於暗器之上,同時心中也更加忿怒,心忖:
  若綠娘子閃不脫這暗襲,豈不被這襲來之物,打得臂折腰塌?他這時已看出,被自己震飛的暗器,竟是兩錠金元寶。
  這時!林外傳來兩聲暴喝,眼前兩條人影,已先後搶入林中,先到的一個,生得身高八尺,頭如笆斗,滿臉絡腮鬍子。配上一雙銅鈴大眼,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真可稱得上魁梧猙獰四字,後至的那個,身材不高,卻是眉深眼細,兩耳招風,一付猥屑之像,使人一見,就不會發生好感。
  二人皆著一身黑衣,同樣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驚異和急怒的表情,那搶先入林的高大的老者,先向濮陽維及綠娘子二人,打量了一番,才聲如夜梟般桀桀怪笑道:
  “小賤人,我道你如此有膽量,竟敢在此處流連不返,原來你竟找看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護花。哈哈……”
  方碗此時,尚嬌弱無力的靠在濮陽維肩上,適纔那驚險的一幕,尤使她餘悸未消,但此時一聞此言,不由氣得杏目怒睜,喝道:
  “天雷叟,枉你尚為江北線林道副瓢把子,不但毫不顧忌江湖信義,更縱容手下,做那傷天害埋令人髮指之事,今天姑娘既然管了,就不怕你來找場,姓馬的,你劃下道兒來吧!”
  那天雷叟一見這小姑娘,竟然全不將自己放在眼中,且敢出言頂撞,他一生誰都懼他三分!這眼前的少女竟敢如此放肆!不由使他氣極反笑道:
  “好賤婢,老夫今年行將七十,還是第一遭聽到,有人敢在老夫面前無禮,來!我空手和你過幾招,老夫若不在五招之內贏你,今後即隱姓埋名,退出江湖”!說罷雙目圓睜,就待動手。
  濮陽維此時嘴角掛看一絲冷笑,慢條斯理的將綠娘子向身後一拉,輕輕對她說道:
  “姑娘,天色不早,夜露浸衣,咱們還是早些回店去吧:“那悠閒模樣,真是在與自己心上人,旎旎談心,竟似毫未將天雷叟二人放在眼中,這傍若無人的傲態直使那名震遐邇的天雷叟,大加震怒!
  他哇哇一陣狂笑,大喝道:
  “兀!那小兔崽子,小雜種,給你家爺爺,留下名來,爺爺好送你上西天。”
  那面青唇白的漢子也尖叫一聲,反手將自己身後的喪門劍拔出,喝到:
  “今天你們兩個狗男女,還想活命?趁早在此做一對同命鴛鴦吧!”語氣輕薄下流之極。
  濮陽維不怒反笑,回頭向那漢子道:
  “同命鴛鴦,在下尚不配做,倒是你與那大鬍子,倒好湊對去幽冥作伴!”他語聲一停倏然一掌向雷天叟劈去,下面雙腿齊飛,疾踢對方胸腹之“堅絡三焦”要穴!
  天雷叟方見濮陽維正向師姪回話,卻不料他會驀然向自己來,而且出手凌厲快速,直使他連退三步,方才避過!卻猥屑漢子,在濮陽維身後,見有便宜可佔,一聲不響,刷的一劍,向濮陽維身後猛刺,綠娘子方碗見狀,不禁驚呼一聲:
  “公子留意身後”!自己也急向那漢子撲去。
  說時遲那時抉,只見那劍尖,已堪堪刺進那濮陽維身上,忽然遇到一層無形阻力似的,錚一某,劍身彈開後,濮陽維猛一退身,左掌如風,向左協下穿出,那中年漢子,在自己劍身彈開後,尚未驚愕過來,敵人掌力已挾排山倒海之勢,同自己胸前閃電般擊來,他不禁嚇得魂飛魄散,身形奮力一閃,仍然遲了一步,砰然一聲巨響已被擊飛出丟。
  綠娘子恰好於此時撲來,雙掌尚未拍出,就見那使劍之人,已被濮陽維一掌震飛,她眼見心上人力拒兩啟,那份輕巧,利落、真使她心中又驚又喜,但下意識中,卻又覺得心上人未免太狠辣了一點!
  不過這只是偶發的意念,其他的一切,使她恨快就泯滅這種心理,不是嗎!人人都會為自己喜愛的人去辯護的。
  那天雷叟見自己一上手,立被對方逼出三步,心中不由大怒,正待反撲,卻聽得“吭”
  的一翼,自己那心愛的師姪“花蕊蜂”吳江,已被對方一掌震飛,眼看已不能活了,不禁心如油煎,狂吼一翼,雙掌疾然向濮陽維背後磐下,同時連環踢出七腳。
  濮陽維猛覺背後凌厲掌風襲到,但他好強已極,絕不閃避只見他下半身驟然一收,倏然間已硬生生下挫半尺,右掌同時猛揮而出,“澎”的一聲暴響,濮陽維竟單掌接了敵人全力一擊,天雷叟騾感掌心一熱,自己踢出之腳,又未傷得對方,不由趁著掌勢飄然後退出八步。
  而濮陽牆因單掌迎敵,也被震得硬生生的跨出一步。
  天雷叟此時心中不禁大詫,暗忖:
  “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謂一絕,能敵得過自己全力一擊的,實在不多,而且武林中有名人物,自己大多認識,至少也聽聞過,但眼前這俊俏書生,自己雖未見過,但卻有如此高絕之功力,竟能單掌接下自己之全力一擊。”
  原來天雷叟,名叫馬亮,為江北綠林道副瓢把子,功力僅較總瓢把子九指魔公孫無畏,略低一籌,其一身“天雷行功”及一手“青木掌”法,稱霸一方,少遇對手!
  天雷叟馬亮此時大喝一聲:“住手”
  濮陽維淡淡一笑,問道:
  “怎麼?還有什麼別的花樣嗎?”語氣輕視之極。
  天雷叟面上一紅,沉聲道:
  “小子休逞口舌之利,老夫且問你,姓什名誰?,師承何人?與這女娃兒是何關係,說明了咱們再動手不遲!”
  濮陽維故作訝然道:
  “哦!在江湖上闖,敢情尚有先報字號的規矩?”他說完後,也不理天雷叟,自己先低頭故作沉吟,過了一陣,他才裝著萬般無奈的道:
  “也罷!在下濮陽維,業師名諱,上關下毅,這姑娘與在下乃萍水之交,現在說了,老鬼,你納命吧!”
  濮陽維話聲一住,雙掌驀然回圈,再往下一合驟翻,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炙熱掌力,洶湧輕向天雷叟馬亮。
  這天雷叟一聞對方報出萬兒,不禁心中萬分驚駭,正待答話,驀見濮陽維雙手齊翻,便知不好,他一咬牙雙掌由下提上,拼全身功力,疾然推出一片寒深深的青色動氣。
  兩掌相觸,只見周圍枝葉紛飛,飛砂走石,強勁的疾風甚至掃得地上帶起一個個小漩渦來!
  綠娘子方婉,見狀大驚,只得飛身竄過一邊,待她回頭看時,只見濮陽維衣衫微亂,但卻悠閒的站在原處,而天雷叟馬亮,面色煞白,卻盤膝坐在地上,閉目調息,滿頭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顯然是己吃了虧!
  過了盞茶時分,天雷叟一躍而起,半句話不說,厲叱一聲,又猛撲過來,一上手便施出自己稱霸江湖的“青木十一式”掌法來。
  淮陽維見對方調息過來後,非但不感激自己不乘人之危的磊落行徑,反而不問青紅皁白又撲擊過來,不由氣得冷哼一翼,更不答話,“天魔十二式”也倏然施出。
  只見一團青光,圍住一條白影,以極快的速度,往來飛博,空自急壞了一旁的綠娘子。
  她自己覺得竟然統毫插不進手去,只得暗自為心上人提心吊膽不已。
  瞬眼間,已十餘招遇去了,不但天雷叟心中暗暗咕咕,連濮陽維也不由心中微詫:他暗想,自己施展的“天魔十二式”甚為玄奧凌厲,等閒高手,不用施展一半招式便可將對方擊敗,但這天雷叟卻硬和自己拼了六七式,尚還有攻有守!他那裡知道,這天雷叟所施出的“青木十式”亦為一江湖異人所獨創,加以在天雷叟這種身負極佳硬功底子的高手施出,更是威力無匹!
  頃刻間,二人又連對五掌,此刻雙方心中皆已不耐,那天雷叟馬亮,首先大喝一聲,便出一掌,到後來越轉越急,口中喝聲一次比一次快,掌聲如風起雲湧,越來越重,且隱約挾有風雷轟轟之聲,威勢果然不凡!
  濮陽維見對方喝聲出口,便即刻小心防範,果見對方掌勢忽變,不但身形急轉,掌影如風,兼且帶著風雷之聲,四周更彷彿全為一排排巨大之青色光幢所圍繞,翻翻滾滾,向自己壓到,他一覺壓力增加,不由厲嘯一聲,全身真力一收一放,呼呼之聲,驟然而起,那護身之“六彌真氣”與融會貫通了的“雙極真氣”竟激然反震而出,且隱隱帶著青、紅三色的濛濛光芒。只聽到“砰然”一聲巨響,在滿天塵土迷霧中,一條人影被震得連翻出兩丈多遠,那人落地後,一個瑯蹌,吐出一口鮮血,但仍一挺腰,拔上樹梢,頭也不回,消失於隱約夜色中!
  綠娘子方婉,被方才兩人拼鬥時的景況驚呆了,直聽得一聲暴響後,方才悚然驚喜,眼見其中一人受傷而退,她已瞧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天雷叟馬亮!
  這時,她急急躍同適纔拼鬥之處,只見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不由芳心大恐,以為自己心上人,也遭了不測,正待四處尋找,卻忽然自百丈之外,有看一縷幽怨的簫聲傳來……這簫聲竟是如此熟悉與淒迷方婉凝神一聽,原來吹的竟是唐代詩聖李白的“清平調”,她痴痴的聽了一會,微低下頭,口中卻輕喃道:
  “若非群玉山頭見,便向瑤臺月下逢,欸……冤家,你……怎的如此寡情……那日才再能相逢月下呢?”
  原來濮陽維適纔以“六彌真氣”震傷了天雷叟馬亮後、自己也覺得真力微耗,他一眼見了滿臉焦急的綠娘子,心中不由砰然一跳,腦際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他想到自己身負師門重任未了,強仇大啟環伺當前,如何能在此時纏上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不獨自己無法安心,別更耽誤了,這眼前美麗少女的青春年華。
  因此他在震傷天雷叟後,即一咬牙,不聲不響的施展“細柳飄”的超絕輕功,悄悄的溜走!
  但他不知怎的,總放不下心,好似有一絲絲牽掛似的,不覺下意識的抽出玉簫,他以內力貫注簫中,吹出那首“清平調”!
  好似告訴林中的可人兒一點什麼,也好似在吐露著自己如亂絲般的情懷。
  濮陽維回到客店,眼見東方已露曙色,來不及梳洗,帶看隨身包裹,喚醒店家,即付賬牽馬,悄然而去,等他走遠了,店小二才嚇然看出手中竟是錠重足十兩的赤金,他不禁喜得對濮陽維騎馬走去的方向呆住了。
  濮陽維一路行來,這日來到呂梁山,但見峰端高入雲表,山勢雄竣,巨石嗟峨,絕澗削壁,古樹盤軋他將馬匹寄放於山下一家獵戶家中,自己孤身上山。以他那一身輕身術爬山越嶺,真是如行坦途。不到頓飯時間,他已爬上一座山頭,但此時尚摸不清小天嶺的確實位置。濮陽維正自引目四望之際,卻忽然聽見空中“嗤”的一響,天空中隨即飛起一道五色繽紛的報警信號來。
  他心中一喜,知離小天嶺不遠,雙臂疾揮,人已拔高五丈,他在空中猛一吸氣,雙手向下一按,呼的一聲,又拔高了三丈,此時似已力竭,卻見他清嘯一聲,右臂展處,人已在空中轉了一圈,別的一聲,掠出七八丈外,身未落地,又在空中一轉,剎時之間,又飛掠出數丈,如此一來,身在空中連環九轉,好似一只大鳥般,在空中飛翔不已。
  待他落地時,已在一絕壁斷崖邊緣之上,此絕壁斷崖與對面山崖相隔十丈有餘,而在對面山崖三丈之外,一些天然巨石之間,樹著一排排的高大紅檜圍牆,顯得氣派雄偉不凡。
  濮陽維心中暗喜,心忖:
  “自己誤打誤撞,竟然摸到『伏龍堡』的後塞來了,也罷,待先過了這道絕澗再說。”
  他想到此處,不由低頭一看,見此澗深不見底,澗下湧起一片濛濛白氣,若萬一失足,真會碎萬段他看了一下,卻絕不遲疑,將身上衣衫略為抄扎,全身不動,猛一吸氣,人已飄然上拔四丈有餘,他此時雙臂急抖,又竄高了丈許,只見他單掌一揮,整個人已飄出七八女遠,眼看已將快達彼岸,但他卻不再使力,尚差兩丈,人卻往澗底直墜下去,他落下四五丈後,卻猛然彎背曲身,又疾然一舒身,雙臂雙腿連盪數下,人似脫弓之弦一般,又拔土七八丈來,已超過崖頂多多,此時始見他向前一幌身,輕瓢飄的落在對崖之上,濮陽維灑然一笑,又漫步向那排巨木圍牆行去。
  他來至巨木圍牆跟前,卻不飛身進入,在四周略一審視,才隨著圍牆向前行去。
  濮際維生性高傲無比,不喜做那偷偷摸摸之事,故此他要從“伏龍堡”正門而入,二來性格如此,再者,也憑著那一身超凡入聖的絕頂武功,有恃無恐。
  濮陽維繞著那高大圍牆,行了約莫數百步,已可見到那矗立堡前的一根高約五丈的旗鬥,一條黑底白字繡著“伏龍堡”三個大字的旗幡,正隨風飄拂,獵獵作響。
  此時堡前廣場上,好一片熱鬧景像,只見一些身看黑衣的大漢,來往穿行,另有二個灰衣漢子,正在指手劃腳的,談論不休。
  濮陽維趨前,向那兩個漢子一拱手道:
  “二位好漢請了,今天貴堡不知有何喜事,如此熱鬧?”
  兩人中那個年青的,朝濮陽維一瞪眼道:
  “你是幹什麼的?打聽這些事是何意?”
  濮陽維一念轉,故意陪笑道:
  “小可乃一介書生,喜遊覽名山大川,久聞呂梁山形勢維偉,“伏龍堡”李老當家威震一方,遊興所至,特來拜謁一番:“『咱們富家的今天有貴賓上門,無暇見客,你過兩天再來吧!”說罷也不理濮陽維,將身體轉了過去。
  濮陽維再向那年長的灰衣人,陪笑問到:
  “在下再請問好漢一句,來的貴賓,不知是那些江湖知名人物?”
  年紀較大的那個一擺手,受理不理的答道:
  “你這酸丁真輕唆,這些人你聽到會嚇得屁滾屎流:告訴你吧,來的是當今大名頂頂的,江湖綠林盟主『辣手神猿』黃雙溪老前輩之首座大弟子『催命使者』楊真,黑旗幫紅蛟堂堂主『銀槍將』韓衝,和江北綠林總瓢把子手下七家舵主……”
  這人正滔滔不絕的,還待講下去,那年青漢子已回頭對他一皺眉道:
  “陸大哥,和這窮酸,有什麼好說的,走吧!”
  濮陽維冷冷一笑,狂聲道:
  “齊了!齊了!也免得我一個個天南地北的去找。”
  二人聞言一徵,正待開口叱責,濮陽維卻探懷摸出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也不待二人看清,疾一抖手,“嗚”的一翼怪嘯,竟閃電般釘在那堅硬的大門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面猙獰的惡鬼頭來,待那二人看清了,不禁猛覺全身一涼,竟不由一哆嗦,齊聲驚叫道:
  “阿你……你是:……玉面修羅……。”濮陽維聞言一愕,正待問明誰是“玉面修羅”,這二人已嚇得彷彿見了鬼一般,掉頭就跑,一面口中大叫:
  “來人哪,快通……報……老當家的……玉面修羅,濮陽維,上門架梁了……濮陽維此時恍然失笑,暗忖道:
  “江湖上竟給我取了『玉面修羅』這個綽號!可笑自己一點卻不知道。”他想道:
  “是了,自己也該有個響亮的外號才對,『玉面修羅』嗯!不錯,不錯。”
  他正在自思自想,伏龍堡這時卻已亂得一團糟,只見一批批的黑衣人,驚張迅速的都隱蔽了起來,剛才熱哄哄的場面,此時已顧得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濮陽維此時對著寨門大喝一聲道:
  “李奎,如此便算待客之道嗎?”語聲甫住,一個狂厲的口音接道:
  “姓濮陽的,用不著如此猖狂,你道我們是怕了你不成?”成字別說完,大門口已現出高矮不等,十餘人來。
  濮陽維細一打量,見帶頭的,一個年約四句,滿撿傲悍之色的黑臉漢子,後面跟著個年約六句的矮瘦老兒,穿著一身杭綢福字長袍,頗似一個生意人的模樣,濮陽維頓時俊眼含威,心忖道:
  “這大概便是那金算子了。”特別引起他注意的,尚有一個混身銀衣,年約四旬的瘦長漠子,面孔青滲滲的,陰陰的站在那裡,一無表情,另外七個彪形大漠,都橫眉怒目的向自己瞪著。
  濮陽維長笑一聲道:
  “在下濮陽維,這廂有禮了。”一語方罷,面色變,如罩寒霜般,厲聲喝道:
  “三十年前,那筆血債,今天該是了結之時,你們還有什麼交代沒有?”
  眾人皆默不作聲,但內心卻在砰然跳動,濮陽維徒手掃滅流沙莊,擊斃金怒江,驚走鐵掌華武;誅黑沙島凶徒;掌震天雷叟馬亮,活劈花蕊毒蜂吳江,這些事實,已在江湖上,繪影繪形的流傳開來,他們焉有不知之理?而且一些好事之徒,因濮陽維人生得俊俏秀逸,卻又武功高強,心狠手辣,公送了他一個“玉面修羅”綽號。
  目前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強敵當前,內心有些畏怯,但係於“寧可人亡,要留名在”的心理,只有硬著頭皮充好漢。
  那滿臉狂傲的漢子,首先哈哈一笑道:
  “性濮陽的,你今天不來找我們送死,在下等也要尋你,岬口集外之事,你總不會健忘吧?”
  那一旁的七個彪形大漠,也齊翼狂吼道:
  “今天咱們決留下這小子項上人頭、為咱們副總瓢把子報那一掌之仇。”
  濮陽維只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此時金算子李奎,才陰森森的開口道:“姓濮陽的,三十年前,蓁載山那段公案,誰是誰非,且不管他,你於昨夜又掌傷我那馬大哥,擊斃吳江賢姪,卻未免太心黑手狠了一點吧?”
  濮陽維朗朗一笑:“老鬼!你們泥菩薩過河,還要替馬老頭子等找場不成?”
  那中年黑臉漢子,此刻對李奎道:
  “師叔,和這等小子,說什麼廢話,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各人聞言,齊聲叱喝助威,金算子李奎微微頷首,一擺手道:
  “濮陽幫主,裡請!”濮陽維傲然點頭,昂首向堡門內行去。
  來到一片細沙鋪地的大廣場,各人皆一齊停住,原來此廣場除了四周為無數小土堡圍住外唯一出入就是這條黃泥大道,唯有一座較高大,用青石砌成的房屋,卻在數十丈之外。
  濮陽維雙目倏張,沉聲喝道:“時已不早,就在此處動手如何?”
  金算子慨然應道:
  “如此甚好”說罷一脫長衫,就待動手,正在此時,那中年漢子卻伸手一攔道:
  “李師叔,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等狂生,待小姪代勞便了。”
  李奎聞言正中下懷,他知道這位比自己低了一輩的楊真,卻是當年綠林道總盟主辣手仙猿的首座弟子,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藉機,看看淮陽維的武功深淺再說。
  此時空氣頓形緊張,眾人皆屏息一旁,默不出聲,金算子叮囑道:
  “楊賢姪小心了!”
  濮陽維卻冷冷的說道:
  “你們這群廢料,乾脆一起上來算了,何苦推推拉拉,多耗時間!”狂傲之氣,溢於言表。
  此言一出,不由得使各人齊皆變色,楊真狂吼一聲道:
  “休說大話,待楊大爺,先打發你小子上西天吧!”語聲一住,只見他將身後一只奇形似旗的兵器一展,刷的一聱便向濮陽維當頭劈下。
  這柄兵器名叫“九鬼奪命幡”乃為苗疆絕壁千年毒冰蠶絲,絞合人發銀絲編織而成,色作純白,上繡九個黑色骨髏,看來恐怖之極。
  此旗連在一純鋼鐵棒之上,揍尖有兩個小孔,內藏“百雀催心汁”,於對敵交手時,暗運內功發出,傷人於無形,此旗也蘊有奇毒,這兩種毒物無論那一種,只要沾上一點,便於五個時辰之內全身靡爛,抽搐而亡,可謂霸道已極,便是得服下其獨門解藥,亦僅能使得活命,仍將落個終生殘廢,黑白兩道,傷在他這“九鬼奪命播”下的高手已不知凡幾,故而贏得“催命使者”的外號。
  此時他一擊之下,淮陽維已看出此幡蘊有奇毒,身形微閃,已轉至楊真身後,楊真此招本篇虛實互用,見濮陽維一閃,倘已大喝一聲,“奪命幡”折回,一招“斜插柳”自左方斜斜揮出。
  濮陽維冷笑一盤,單掌向來之“九鬼奪命幡”棒沿,用力一啟,右掌閃電也似劈向楊真後腰。
  楊真立覺手中一震,自已獨門兵器,已被對方震歪同時勁風起處,向自己腰間龔到,他忙一錯步,於手中兵器震斜時,自己硬生生酌挪開兩步,這種收發由心的武技,確顯他有根底。
  淮陽維心中不由暗贊一聲“好”身形展處,“毒手魔君”獨傳之“天魔十二式”,已施展開來。
  “催命使者”楊真,見對方身形一憂,頓時掌影如山,招招向自己要害擊來,不由也大吼一建,將其師門真傳之“百絕十七播”連綿使出。
  二人閃電般在場中來回拼鬥,腳下都不帶起一絲聲息及塵土,轉眼之間,二十招已過,濮陽維心中暗忖:
  “看來此人功力,決不在天雷叟馬亮之下,如今強敵環伺,必須痛下殺手才行,想到此處,他厲聲一嘯,身形沖天而起,半空中一個盤旋,那件白色儒衫,已刷的一聲脫下,衫隨手去,像片鐵板般,向“伏龍堡”諸人頭上飛去,其中一個頭目,自恃練過幾年鐵臂功,竟向那飛來的白衫一撩,但聞“喀嚓”一聲,跟著一翼悶哼,那名頭目已自折臂倒地,哀叫不已。
  濮陽維此時身在空中,回翔數折,長嘯一聲,眾人只見一道游龍似的白光一閃,已有三名“伏龍堡”舵主,洞胸倒地而死,連叫都來不及!金算子見多識廣,不由得驚叫一聲:
  “大家注意!這是“修羅九絕”!”語聲未住,又跟看兩聲慘號,又有兩名江北綠林道的舵主隕命!
  而楊真此時竟如捕風捉影,無所適從,只見寒光閃閃就有人畢命,不由氣得他厲吼一聲,“九鬼群命幡”以無比功力向濮陽維全身卷去。
  濮陽維一聲長笑,劍光如電,一出手就是八、九劍,挾看絲絲破空劍氣,同楊真剌來,楊真只覺白光一閃。啟人劍勢已指向自已全身十二大穴,他不由心膽俱寒,急然奮力後撤,但胸衣已被劃破一大片,雖未傷著皮肉,已嚇他冷汗涔涔!金算子此時大喝一聲道:
  “並肩子上啊!剁這小子:“
  說完此話,竟毫不顧自己的江湖威名,首先抽出早年成名兵器,一把合金打就,三面鋒利如削的金算盤,同濮陽維斜肩劈下。
  那身看銀服的漢子,也一聲不響的,將手中一枝長約七尺的銀槍,閃電般扎向濮陽維後心,其餘各人這時也叱喝連聲,各舉手中兵器,同濮陽維攻來,竟形成一個群毆之勢!
  濮陽維長笑一聲道:
  “早該如此了,這樣豈不乾脆得多,也免得少爺多費手腳!”語聲一住,手中劍如長虹經天,漫山倒海似的帶起一片風嘯之聲,向各人當頭罩下。
  眾人頓覺眼前一亮,敵人劍勢,彷彿刺向自己而來,而且籠罩全身各處要穴,有著一種無法招架的感覺!金算子李奎,大喝一聲,也顧不得面子問題,留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翻向一旁,並乘隙將手中“金算盤”的純金“算珠”,以滿天花雨的手法,錚!錚!錚!連發十二粒!“催命使者”楊真也厲叱一聲,手中“九鬼奪命播”疾然舞起,幻成一片光幕護身,但他見機雖快,卻仍不免被這奇速無匹的劍勢,在左臂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血口子!
  “金算子”李奎,雖仗著那十二粒純金算珠躲過一劍之危,但頭頂髮髻仍被削落地上。
  那銀槍大漢也被此招在臉上劃了一道血槽!那江北綠林的四名舵主,落個兩死兩傷!
  “金算子”此時披頭散髮,厲嘯一聲,形似瘋狂,不要命的衝了上來,”
  金算盤”舞得嘩啦作響,山搖地動”“海天一色”“風雲際會”一連三招,招招指向濮陽維要害,端的是凌厲之極。
  “催命使者”楊真,卻悶不聲響的,將手中“九鬼奪命幡”斜斜左舉,滿臉凌厲之色,雙眼如鈴地瞪看濮陽維。
  濮陽維此時身子剛落地上,一見“金算子”李奎的金算盤排山倒海攻來,不由冷笑一聲,身軀如風車般的轉了出去,尚未還手,那一旁的楊真厲笑一聲,手中“九命奪命幡”閃電似的刺向他太陽穴!
  濮陽維驟覺腦側勁風襲來,此時閃躲已自不及,心念一動,“修羅劍”以疾速之勢撩向來之物,腳下同時踏出“金羅步”,形似鬼魅般閃向一旁。
  楊真眼看自己兵器已刺向對方,心中方自一喜,不料白光一閃,手中“九鬼奪命幡”疾然一震,竟險些把持不住,他大驚之下,拚命向外一閃,同時手中暗自用力一擠,“藏於鋼管”中之“百雀催心汁”,已無聲無息的疾然射出,就在這毒汁剛噴出的一剎那,他驟然手中一陣奇痛,右手二指已被對方“修羅劍”連根削斷!
  濮陽維方自奏捷,忽見對方兵器在目光下,有一絲銀線射出,便知不妙,他急一低頭,雖然躲過了噴來毒質,但頭髮上卻被這“百雀催心汁”燒焦了一綹!他大怒之下,雙目煞氣頓射,手中劍疾然化成一片光芒,如閃電般掃向那正蹌踉後退的“催命使者”楊真。
  楊真著覺眼前銀光暴漲,閃避已來不及,心中一嘆,正待閉目受死,“金算子”李奎卻不要命的將手中金算盤,用全力向濮陽維劍上剁來,只聽得“瑯”一聲,那金算子的算盤已被斬成兩截,算子散落滿地,楊真藉著這一擋的機會,縱躍丈外,雖是如此,頭頂心的一塊油皮,已連看頭髮裰削下一大片來!
  濮陽維見狀,冷哼一聲,雙臂一振,又叟的拔升空中,只見他在半空鳶翻鷹轉,“修羅劍”連綿轉出,幻成十數團的銀色光華來!自空中猛撲而下,這正是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之中第三式“十殿回輪”!
  十圈銀光中皆帶看絲絲強勁劍氣,以無比的威力罩向“金算子李奎”及“催命使者”楊真!
  李楊兩人,莫說現在手中已無兵器,即便有,也無法擋過此招。但他們兩人到底是一代梟雄,決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斃,李奎眼見劍光臨頂,雙掌疾推,以全身力發出,並藉著發出掌力的後挫之力,拚命向外翻身滾出,但他末免想的太妙,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豈是如此容易躲開?那兩股凌厲的掌風僅稍稍阻滯了一下劍的來勢,仍然快逾閃電般向他們當頭劈下,此時“金算子”的身形僅翻出去不及三尺,眼看就得喪命!
  楊真維覺得那滿身劍氣向自己壓倒,卻察出來勢是先襲向“金算子”李奎,雖然這空間是如此急促與短暫,但在高手來說,仍是避敵自保的一線機會。
  楊真深知自己和“金算子”之力也無法擋住這雷霆萬鈞的“修羅劍”式一擊之威!他暗一忖量,不由一橫心,滾地葫蘆倒翻了出去,此刻,只聽金算子一聲慘厲呼叫,一條左臂已齊根斬斷!
  濮陽維眼看楊真亡命般飛竄而逃,他也沒有追趕,口中冷冷一笑,手中劍急揮,在“金算子”面前狠狠的劃了兩道交叉血槽二面容悲憤的喝道:
  “李奎!“催命使者』已自顧逃生去了,這就是你們之間的江湖義氣嗎?本幫主今天饒你不死,三十年血仇今天得報,也叫你知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話剛說完,驀然聽得四周一陣機刮聲響,無數強弩硬箭,竟似飛蝗流失般,自廣場四周中的小土堡中射至!
  此時金算子已痛得昏死過去,濮陽維俊眼放煞,急嘯一聲!單手將金算子一抱,長身拔起四丈多高”第一陣箭雨雖已躲過,無奈四周弓箭手太多,況且用的叉多是“連珠弩”,威力極強,他手中又抱著一個人任他濮陽維功力蓋世,卻也不禁大為感到不便。
  只見他對空大喝一聲道:
  “狗才們,難道連你們的瓢把子也不顧了嗎?”語聲方住,倏然一枝銀槍,似流星般自一土堡中疾然射向濮陽維心窩!
  濮陽維怒叱一聲,倏然運出“六彌真氣”護身,那支銀槍維他尚有五尺遠,便反彈了回去!
  濮陽維一聲大吼,呼的在空中一個盤旋,倏然向一間土堡頂上落下,雙腳暗中用力一擊,那土堡便轟然一聲塌了下去,頓時滿天塵土飛揚,他又飛躍至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一連串下去,皆如法泡製一幹躲在土堡內放箭的嘍囉們,不由叫苦連天,自其中狼狽竄出。
  濮陽維長聲一笑,將“金算子”悄然放下,只見他手中劍嗡的一抖,身劍合一,嗖的一聲向眾人的頭上飛去……
  只聽得一連串的呼叫慘厲聲中,“伏龍堡”人眾頭顱紛飛……頃刻間使倒下了二十多人……
  濮陽維殺得性起,一聲厲嘯起處,身形鬥然拔在空中,“修羅劍”驀現十圈銀光,帶著凌厲劍勢,又向各人罩下,可憐那些強徒,平時只練幾招花拳繡腿,在外作威作福,如何敵得住如此厲害的名家劍術!瞬眼又有十數人斃命劍下,濮陽維一身雪白衣衫上,已濺滿了腥紅的血跡。
  此時他心中不由閃電般泛起憐憫之心,他想到:
  “何苦多殺無辜,不如找一個武功較高的頭目?了斷此間之事。”他心中一動,驀然停了追殺,身形拔起空中,“鷹回九轉”又倏然使出,只見他一連四個輕旋,人也拔高十多丈!雙目四掃一下,已瞥見西南方有十多人影正在亡命急奔!
  濮陽維不禁面色一冷,身形一掠,人已飛出八九丈!向那十多條人影追去。
  那十幾人正是“伏龍堡”的舵主,“多手金剛”方虎、“三頭毒蛟”武少青,及手下頭目等人,還有兩個,就是前來謁見“金算子”李奎,而僥倖逃生的江北綠林盟主旗下的兩名舵主:“鐵沙掌”卜芳“金錢豹”呂才,他們一見自己這邊的高手,死的死,傷的傷,不由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也不管他人死活,要緊自己先行逃命,但那裡知道煞星高照,仍被濮陽維發覺!
  眾人一見濮陽維以那種不可思議的超絕身法,自天而降,早已嚇得雙腿禁不住的戰慄,竟再也移不動一步。
  濮陽維自空中落下後,見他們如此膿包像,心中不禁十分憎惡,冷然道:
  “你們自行了結吧!本幫主也懶得動手!”
  各人聞聽此言,宛如焦雷擊頂,混身冰冷,都木楞楞的站在那裡。少頃,方聞“金錢豹”呂才嘴角一陣抽搐,張口道:
  “姓濮陽的,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但濮陽維卻冷冷喝道:
  “你們這班無義無信的江湖鼠輩,竟不顧自己當家的及弟兄們的死活,私自掠取堡中財物逃走,如此卑鄙小人,留在世上何用?”
  他話剛說完,“三頭毒蛟”武少青,眼中驀然閃過一片兇光,暗自將手中的“三兩刃刀”握緊,一聲慘笑。驀運全力,將手中兵器丟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根本看卻不看,那沉重而來勢凌厲的“三兩刃刀”隔著他尚有數尺之遙,就似碰到一堵無形鋼壁似的反彈回去!最奇怪的是直取武少青,竄胸而過,血濺當場。
  濮陽維跟著怒叱一聲,赤龍梭一揮出手,梭嘯風厲,轉眼間,這批人已悉數斃命,橫屍滿地。

runonetime 2008-06-02 06:27 PM

第08章 力殲絕毒 荒山較技

  河南境內的一個村落客棧 “鴻福”,此刻正是中午時分,店內冷清清的沒有生意,小伙計正坐在店門外長板凳上打盹。
  這時店內走出一個身材瘦削,面目清瘦的中年文土來,只見他仰頭看了看天色,臉上顯出一股剛毅之氣,他四周打量一下,又輕飄飄的向外走去,步伐是如此飄逸,好似在地面上滑行一般,轉瞬間已走出十多丈。
  他行至一個小山窪前,慢慢放緩了步子,打量看山窪前的一片小樹林,停了一會,始見他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這片林子不大,只有數畝方圓,而又是外密內疏,一直伸延到山窪盡頭。
  這中年書生卻躑躅了一會,面上微露不耐之色,正在此是!林外一聲桀桀狂笑暴起,一條人影,如一塊火雲般自天而降,這時已可看清,來人年約五旬,鷹目鉤鼻,一頭金黃色長髮披肩,高大的身材,穿著一身赤紅色的衣靠,看這形態,便知不會是中土人物。
  此刻,中年書生,冷削之極的問道:
  “魯巴格”我道你是嚇破了狗膽,不敢來了,但你們苗疆雙兇,一向是焦孟不離,你那位盟兄為何不見?”
  這名叫魯巴格的紅衣怪客,哇哇一聲大叫道:
  “住口!別人懼你七煞劍吳南雲,咱苗疆雙友,卻不將你放在眼裡,我一人前來送你的終,已是綽綽有餘,原來此紅衣怪客,為苗疆雙兇之一,號稱”紅衫客”,原為爪爪族人,因自幼得苗疆老怪“五全毒君”郝老卜的垂青,傳其一身辛辣毒詭的武功及毒技,除了一身是毒外,“赤練掌”是一只八十斤重的獨腳銅人,也惡毒異常,他的師兄“夜裊”錢衛,原為關中獨腳大道,為人陰沉奸詐,武功也自成一家,後因事犯了中土武林眾怒,被迫逃至苗疆,與”紅衫客”魯巴格相遇,二人見面,臭味相投,不久後亦經魯巴格羅致入“五全毒君”門下。
  錢衛投依“五全毒君”不久,也學得了一身毒功,他武學本有根底,人又較魯巴格深沉機敏,善伺人意,不及三年,便將“五全毒君”壓箱底的本領全學去了,反而此先入門的魯巴格來的精純,尤其錢衛的一手“九陰毒掌”及武林中罕見的“五步追魂十二毒”亦堪稱一絕。
  他二人聯手出師後,因手段毒辣殘酷,不久卻威震苗疆。
  錢衛年齡較大,武功也較高,雖入門比魯巴格為晚,但魯巴格依傍甚重,乃以師兄稱之。
  江湖入土則稱其二人為“苗疆雙兇”。
  他們和旋風山苗疆派的“五絕”,苦伶嶺的“千手如來”鄔長遠,合稱”五絕、雙兇、一如來”。如論手段之惡毒慘厲,則雙兇更在五絕、一如來之上。
  所以苗疆漢苗各族,有一句“寧見五絕,勿遇雙兇”的口語,由此可見此二人威懾苗疆。
  他們二人和“七煞劍”吳南雲結梁子的事倩,是為了三日前,雙兇師兄弟二人,因事自苗疆潛來中土時,魯巴格在商邱採花,事後並殺人滅口,乃被吳南雲路過瞥見,當節出面阻止,二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七煞劍”吳南雲,乃為當今五台派第一高手,俠名滿天下,為人冷傲孤僻,其派中不傳之秘“七煞劍法”更是練達巔峰,甚至其掌門師兄也瞠乎其後。
  魯巴格雖然也是苗疆一流角色,但激戰之下,仍在兩百回合之內,被吳南雲一招“天際風雲”劃破了衣袂,魯巴格自知不敵,師兄錢衛又恰好因事他往、未與自己同行,只得含怒逃去,並另訂了三日之約。
  卻說七煞劍吳南雲見魯巴格說此話,口中不由輕哼一聲道:
  “魯巴格,你乃吳某劍下游魂,我看還是將你卻位寶貝師兄,一齊來,以便一同送你們上路。”
  魯巴格聞言大怒,只見他雙目睜似扣鈴,雙拳撞得格格作響,一步步的向“七煞劍”吳南雲進迫,腳下行一步,便有一個寸許深的腳印,顯然他已將全部真力運足、準備一拚。
  吳南雲見狀,也十分小心,他暗吸一口真氣,遍布於四肢百骸,全身肌膚,登時堅硬如鐵,此時,魯巴格已大喝一聲,雙掌帶起如雷掌風,當頭下劈。
  吳南雲絕不稍閃,疾然運掌還擊;“劈拍”一聲暴響,魯巴格已震退兩步,吳南雲也身形微幌,魯巴格猛吼一聲,又上步一掌劈去,吳南雲再出掌相迎,兩掌相觸,砰然一聲,魯巴格蹬蹬蹬直返三步,吳南雲也退了一步。
  那魯巴格竟似死心眼一般,又是一聲狂吼,雙掌已挾凌厲風聲倏然出手,只見他此時一頭黃髮根根倏起,額上青筋暴露,一臉拚命模樣。
  吳南雲性格強傲,自也不甘示弱,他雖然知道這等內力硬拚,毫不閃躲的打鬥最耗真力,而且易受內傷,但他一向孤傲,決不肯示弱於人。只見他也呼然拍出一掌,雙方一觸,又一聲巨響,又各退出數步。
  這時魯巴格已是氣喘如牛,雙目圓睜,額上汗珠如豆……
  吳南雲也感心頭急跳,手心冒汗,他見魯巴格雖然此時所耗真力比自己為多,調息的時間也比自己還長,但對方竟不露驚慌之態,吳南雲心中一轉,疑雲頓起,他忖道:
  “莫非這裡尚有利害殺手未曾施出?抑是另有後援埋伏?”
  他這一想,頓時恍然大梧,他想一定是魯巴格帶有幫手,他先與自己不惜硬拚硬打,消耗自己的內力,然後再由他那幫手再乘勢出擊。”
  他忖想未幾,此時魯巴格已喘息稍平,只見他狂笑一聲,又大踏步走了過來,雙掌作勢欲出,七煞劍吳南雲長笑一聲道:
  “魯巴格,如有幫手叫他一起出來受死便了,如此藏頭露尾算是那門子的好漢!”
  魯巴格雖然狠辣,卻是個混入,聞言不由一愕,他怎麼也想不出,吳南雲如何知道自己有幫手來,他正在怔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驀然間,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起自山窪,一個瘦長的黑衣人,已慢慢的走了出來,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兩只手臂又細又長,他一見吳南雲,便陰惻惻的道:
  “姓吳的,你的鬼心思果然靈巧,不愧稱為五台第一高手,愚兄弟佩服之至!”
  吳南雲一見來人這付長像,便知道是苗疆雙兇之首,“夜梟”錢衛到了,他不由冷哼一聲道:
  “好說!你師兄弟兩個人,威震苗疆,名播西南,前日又至中土,採花殺人,雙兇大名,可謂當之無愧。”
  二人一聽對方言詞尖酸刻薄,不由齊齊勃然大怒,錢衛人較陰沉,他向師弟一使眼色,乾笑道:
  “吳南雲,大爺兄弟兩人做事,從來不容他人干涉,你既然插手架梁,必恃有兩下子,咱們也不用多說,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他話聲一住,魯巴格已大喝一聲,縱身撲上,雙掌驟揚,一股腥臭之氣,猛襲向吳南雲。吳南雲一見對方手掌已變為暗紅色,心知敵人已使出那以奇毒見稱的“赤練掌”,他身形疾閃,清嘯一聲,雙掌已擊向魯巴格脅下,五台派鎮山綿技“金龍掌”也自施展出來。
  魯巴格一擊不中,敵人掌風已臨脅下,他不由奮力向右一錯步,雙腿疾然如飛踢出四腳,吳南雲冷笑,連削帶打,端的良厲非常,不愧為五台第一名家。
  一聲,將已擊出之右掌抽回,變勢劈向魯巴格腳背骨,左手卻閃電般點同敵人丹田“大赫穴”,一招兩式子藉這反震之力,倏然拔高了五尺,險險的躲過了一沼。
  此時一直在旁不言不動的錢衛,臉上陰森森的毫無表情,好似他師弟和人的拚死惡鬥,完全不當一會事。魯巴格此時招式用老,已陷入危境,但他不愧高手,臨危不亂,只見他雙手一合一分,擊向地上,二人又電光石火的急拼了十多招,雙方完全硬打硬拆,掌風括得兩丈外的枯葉卻紛紛飛落……
  又是三十多招過去了,饒是魯巴格以外功硬力見長,此時也不禁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顯然已呈不支之態,“夜梟”錢衙此時卻一聲不響,自懷中取出一個小鐵圓筒來,瞼上陰陰一笑,倏然向“七煞劍”吳南雲拋出。
  吳南雲雖已將魯巴格逼得手忙腳亂,卻不敢稍分精神,只打算除掉一個算一個,正待痛下殺手,顧然有物破空襲至,他剛想用掌擊出,勿然想到二人以身負百毒聞名,最好不要沾惹。
  他心念一動,身子竄然閃出一丈開外,那鐵質小圓筒,此刻已砰然落在地上,只見竟分為四瓣飛開,其中飛閃出一群寸許長紫色小蟲,唧唧連響,撲向四處,有些附在草地上,有些釘在樹身上,但怪事忽現,這些不起眼的紫色小蟲,竟於一剎那間完全鑽入其中,不一刻,無論那些紫色小蟲鑽入的地方是樹木是草地,皆化成一灘惡臭的黃水,那些怪蟲卻亦已僵臥其中。
  原來此物為“夜梟”錢衛獨門絕技“五步十二毒”的毒物之一,這紫色小蟲,看來不起眼,卻是天下百毒中最毒的毒物之一,名曰:“七屍化骨蟲”!此蟲生於人屍之上,且須以連吸盡七個死人之精血,再潛伏地底,經二十餘年,吸飽地底陰寒之氣,才能成此氣候,此蟲見物便贊,一鑽入任何物體,即可以本體劇毒將其化為黃水,但此毒蟲卻有兩種致命短處,他不能見風,更不能及遠,只能在五尺之內,發揮其威力,故此“七煞劍”吳南雲跳出範圍即能安然無恙。
  “夜梟”錢衛眼見自已,冒了千辛萬苦才掘來的“七屍化骨蟲”!竟未傷著敵人一根汗毛,已全部損失殆盡,不禁又怒又急,他嗔目一瞪那跳開在一邊的師弟魯巴格,嘴角一動,魯巴格見狀大喝一聲,伸手將背後的獨腳銅人抽出,凌空飛舞,呼呼連響,摟頭蓋頂向吳南雲全力擊下!
  吳南雲此時心中大怒,暗忖,若不是自己見機得早,此時已怕已被這些惡毒怪蟲送進鬼門關了,他一想到此,心中不由殺機陡起,錚的一聲,已將隨身佩劍拔出,頓時一溜銀光沖天而起,此劍劍身鏤刻看七個太陽,劍身一動,光華驟盛,彷彿是這七個雕刻的太陽閃耀發光一般,此劍為五台派祖師所留傳下來之鎮山寶刃,名日:“珠耀”,也是七煞劍吳南雲仗以成名的寶劍。
  他此時佩劍拔出,抖出萬點銀光宛似繁星流燦般,點上襲來獨腳銅人之上,這全力下擊,重逾千斤的獨腳銅人,竟叮的一聲被卸在一旁!力量完全擊空,吳南雲也不待魯巴格變式,“珠耀”劍疾展,化成一片霞影,隱挾夙雷之聲,當頭向魯巴格罩下,這是七煞劍法中的絕招之一“構掃千軍”,魯巴格一見敵人劍勢之凌厲,是自己生平僅見,不由暗一咬牙,獨腳銅人,舞的風雨不透,驀然當的一聲大響,魯巴格驟覺虎口一熱,竟險些把持不住手中兵器,人被震出三步,雖是如此,總算架開了這一招。
  他怒喝一聲,獨腳銅人疾揮,苗疆絕學“蒼龍十二式”口倏然展開,拚死命的與“七煞劍”吳南雲戰在一起。
  兩人如星飛丸瀉;呼呼轟轟的又拚了三十余招,表面上雖尚兀自不分勝負,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紅衫客”魯巴格已落於下風。
  “夜梟”錢衛此時默默的將腰間長逾丈許,由上好緬鋼精練而成的“毒龍鞭”拿出來了,此鞭輕色作烏藍,鞭頭雕成一只龍頭,除了龍舌伸出三寸外,龍角也向前彎曲,不但可當作軟鞭使用,尚可做點穴厥,三尖刀、練鞭子等諸般用途,以錢衛此等身手高超的魔頭手上使出,更能變為齊眉棍使用,而且鞭身用毒浸練過,更見霸道無倫。
  夜梟錢衛拿出此鞭後,一聲不吭的看著兩人拚鬥,此時,魯巴格額際已隱見汗漬,,出手已無適纔凌厲,大有左右支拙,窮於應付之概。
  錢衛此時不在遲疑,倏然揮鞭向吳南雲中盤卷來,左手同時暗運“九陰毒掌”,拍向吳南雲腦後。
  “七煞劍”吳南雲在錢衛解下毒龍鞭時,早已留意,此時驀覺身側,風聲驟起,便知錢衛已暗自出手,不由冷哼一聲,單掌向後一揮,接下敵人擊來之掌,“珠曜劍”急使絕招,將魯巴格逼退,又閃電般圈了回來,疾阻敵人芟來的“毒龍鞭”。
  只聽得兩聲低哼,錢衛與吳南雲,已各各退出三步!吳南雲手上“珠耀劍”嗡嗡顫動不已,錢衛的“毒龍鞭”頂端卻崩缺了米粒般大的缺口!
  錢衛眼見自已心愛兵器受損,不由心中又痛又怒,大吼一聲,左手以閃電般“二龍奪珠”之勢,插向吳南雲雙目,右手毒龍鞭卻以怪蟒翻身,疾掃對方雙腳,來勢凌厲,威不可擋,魯巴格也厲叱一聲,手中獨腳銅人,直劈吳南雲天靈!吳南雲此時前後受敵,但他鎮定如恆,頭微傾,手中劍斜斜下撩,一阻那襲向腳踝的毒龍鞭,全身卻藉左掌一揮之力,斜斜掠出,極其巧妙的躲過對方前後夾擊而來約二招,閃身、撩劍、騰空,完全是一氣呵成,端的不愧五台名家身手。
  他身形尚未落地,僅藉劍身一揮之力,人又飛身拔起,“珠曜劍”連揮,“隕石燒空”
  “南斗西沉”“火熾金流”三式,已凌厲無匹的使出,劍勢綿綿,宛似江河倒懸罩向二人。
  錢衛一見敵人劍光臨頂,不避不閃,陰笑一聲,手中“毒龍鞭”倏然抖得筆直,驟點吳南雲胸際,左掌以全力群出其毒辣無比之“九陰毒掌”,魯巴格也怪叫一聲,將獨腳銅人舞得呼呼風響!
  吳南雲眼看劍勢已剌著兩人,卻不料對方,竟罔顧一切出手攻來,不禁駭然,身形凌空,雙腳交互一點,又拔高了丈許,他在空中一翻身,手中劍自脅旁穿出,直取錢衛,魯巴格卻於此時,趁勢舉手中兵器,自後面斜劈上來!
  吳南雲此時暗一咬牙,已抱定使險招取勝之心,只見他身形一轉,正面已朝著錢衛,劍勢不變,急刺而下,左手卻疾然運全力,按向襲至背後的獨腳銅人邊沿!
  “夜梟”錢衛與“紅衫客”魯巴格二人,不料吳南雲會有如此拚命的打法,不由齊齊大吃一驚!
  錢衛急一撤身,伸食中二指,閃電般點向吳南雲腮旁“未穴”!
  “七煞劍”此時,左掌已擊向魯巴格獨腳銅人邊緣上,因他是單掌使勁,又加以身在空中,所以勁勢大減,魯巴格的獨腳銅人,雖被他擊得一偏,,吳南雲自己卻也被震得在空中連翻兩個跟鬥!但無形中,卻躲過了錢衛襲來之勢!
  這時,吳南雲心中暗一忖度,自己力敵兩名苗疆頂尖高手,雖不致落敗,卻也不易取勝。他想到此處,遂暗下決心,只有用“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取勝了。
  他腦筋一轉,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只見他長嘯一聲,劍勢倏變,完全是一派進手招數,猛攻快打,有些竟是兩敗俱傷之式。
  錢衛,魯巴格眼見敵人招數改變,也將手中兵器一緊,著著迎了上去,三人星移斗轉般急掠穿走,頓時又拚鬥了近百餘招。
  三人此時,齊覺內力微有不繼,髮際腋下,已在津津冒出汗水!
  七煞劍吳南雲眼看日影西斜,而敵人尚無敗像,不由一發狠,腳下疾撐,人已射倒兩丈,他身形才飛出,錢衛已冷笑一聲道:
  “相好的,留下命來吧!你還往那裡走?”語聲未住,已如影隨形,跟蹤而上。
  吳南雲此時已落地站好,“珠曜劍”握於胸前,劍尖向上,臉上顯出一片浩然之氣。
  錢衛為人陰沉機詐,一見吳南雲如此沉凝,便知他必有絕招殺手使出,心中一動,便立即停身下來,緊握“毒龍鞭”,凝神待敵。
  那隨後而至的莽夫魯巴格,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狂吼一聲,手中獨腳銅人,挾雷霆萬鈞之勢,向吳南雲疾劈而下!
  夜梟錢衛暗叫一聲:要糟!口中不由疾呼道:
  “老二,使不得,快快退下!”口聲叫著,手中“毒龍鞭”急抖,龍頭雙目中,已疾然射出兩只金色帶翼,形似蜜鋒般的物體!向吳南雲襲去!
  此際正是魯巴格揮舞兵器,劈向吳南雲的時候,只見七煞劍吳南雲,兩眼注定空中炎日,珠曜劍微微高舉,劍身嗡然一顫!上面鏤雕的七個太陽竟燦然光華大盛!強烈的毫光,射得眼前兩人竟連眼睛也睜不開!彷彿那烈日光輝,已完全被這劍身所雕之太陽吸收發散一般。
  這是“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之一,名日:“七陽爭輝”。
  此劍本身,乃為地底火穴所聚之萬年“流陽”鋼母所鑄!本來即有一種聚光反射之特性,又經五台派一代宗師“天殘上人”,以無比的精深功力,將其中聚光特性,精煉後集中於其所雕成的太陽內,平時若不已深奧之內力壓迫,光門不開時,僅只見其光芒較劍身稍為明亮而已,若遇強敵,即以本身真氣逼於劍內,使其光門驟開,吸收烈日光輝,疾然反射而出,頓時光華燦爛,然後乘隙斃敵,端的厲害無比,但此招乃為救命三絕招之一,天殘上人遺命門下,非至最後關頭,決不准許隨意使用。
  此時魯巴格但覺眼前強光耀目,竟連敵人身影也瞧不清楚,驚駭之下,急急退後,他正待挪步,吳南雲之珠曜劍已閃電刺到!若非錢衛那兩枚霸道巳極的“斷魂金蜂針”來得及時,魯巴格此刻早已橫屍就地了,即是如此,他也被對方劍勢,自左胸斜斜劃開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魯巴格痛得大叫一聲,退出五六步,始勉強拿樁站穩!
  此時,那兩枚“斷魂金蜂針”已挾著嗡嗡之聲,直向吳南雲襲來,吳南雲也顧不得追殺紅衫客,珠曜劍如電圈回,叮!叮兩聲,已點在輕來暗器上,不料這兩枚“金蜂針”竟好似活物一般,嗡的一聲又左右分開,在空中一折旋,又向吳南雲雙肩刺來。
  吳南雲不禁心中有氣,手中劍一抖,幻成萬點銀光,直磕那兩枚“金蛙針”,竟波的一聲,紛紛自行碎散,化為無數金光碎雨,直向七煞劍全身罩下!吳南雲驚怒之下,足踵用力一蹬,人已倒身電射而出,同時手中劍舞起一個鬥大劍花護身。
  他一才躍出,猛覺肩頭有兩處驟然一麻,他心知不妙,乃不動身色,暗中運氣將穴道封閉,以免毒氣攻心!
  錢衛此刻眼見自己師弟已是負傷不輕,那自己最為得意的“斷魂金蜂針”又好似未傷看敵人,心知單憑自己,決敵不住吳南雲,心中一懼,頓生逃走之念,他想到就做,一掠身,已到達魯巴格跟前,俯身就想扶起師弟逃走。
  吳南雲此時已漸覺肩頭炙熱如火,奇癢異常,心中不由怒火頓起,大喝一聲道:
  “苗疆二兇,還想逃嗎?”
  語聲未住,身形已倏然上拔,珠曜劍幻成萬劍千影,挾著絲絲破空之聲,驟然攻到!此式亦為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之一,謂之“流星縱橫”!
  夜梟錢衛,見狀大驚失色,敵勢快疾,已不及用兵器阻擋,他大叫一聲,抱看魯巴格在地上翻滾而出,同時,將手中“毒龍鞭”之龍頭,急以內力震碎,化成一片鐵雨,摔向對方,他一出手後,便驟覺背後一陣劇痛!他此時只顧逃命,也不及察看背後傷勢如何,抱起紅衫客魯巴格,急急飛身竄走,亡命般奔向樹林外而去!
  吳南雲雖然負傷,但仍在錢衛上戮了一劍,其實,他現在也口乾舌燥,力乏異常,加以肩頭傷處,此時已由奇癢轉為麻木,實也無力再追趕逃走敵人。
  他面含冷笑的向林外一瞥,始步履跚蹣的走了出去,珠曜劍才插回鞘內,已猛覺一陣天旋地轉,肩頭穴道再也封閉不住,只感到眼前一黑,人已不支,軟軟的倒向地上,他心中默想:
  “這是大限難逃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齒頰之間,竟然有一股芬芳而清涼的藥香,肩膊創傷之處,已不似先時難受……他驚異的維緩睜開眼睛,只見天色似已入夜,身子竟然睡在自已原住的小店客旁中,桌上孤燈熒熒,一個名長身材的青年儒土,正背向自已,低首的在看書,那修長的身材,襯著一身白色儒衫,確是瀟灑之極。
  吳南雲心中想到:
  “不知他長像可與這瀟灑身材相襯?哦!想來定是這年青書生救我一命了”
  想到這裡,不覺一陣慚愧,自嘲的微微搖了搖頭,這動作可說是下意識的,微小的連他自已都不大覺得出來,但那背向著他看書的儒生,已著然長笑一聲道:
  “尊駕劇毒初愈,請安心靜養,休得妄動!”說罷,那年青書生頭也末回,仍是俯首在看他書本,未發一言。
  吳南雲不由心中微窘,但又不得不為對方這高深的內功修為,感到欽佩不已!
  他此刻見那年青儒生,依舊背向自已,不禁暗中試一運氣,只覺體內真力浮散,周身酸痛,骨節都好似酥了一般!吳南雲頹然暗嘆,心忖:
  “真是九十老娘,倒繃了孩子,自已成名江湖二十餘年,如今反為一個後生晚輩所救……”
  原來,吳南雲除了文武雙全,修為深玄博奧外,為人更是高傲無倫,他即便在急難無助的境地,也不願承受別人半點恩惠,他此次出遊,便是為了過份孤傲,與掌門師兄鬧意氣而下山。
  此時,他覺得自已竟受恩於一個後輩,心中說不出的蹩扭與難受,而今那青年竟背對自已,淡然不顧,可見亦屬高傲得不可一世,當然,他萬萬想不到面前這人是當今武林罕見的高手!
  房中,顯得寂靜而窒悶,只有偶而傳出一兩盤“嗶卜”的燈花爆開聲,點綴著這沉默的氣氛。
  待了一會,吳南雲實在忍不住了,他終於開口道:
  ——“少俠,吳某深受救命之恩,雖吳某不值一顧,可否敢請尊駕正臉示人,則在下之榮,雖死地無撼矣。”
  白衣少年,聞言微微一笑,徐徐轉尸身來,吳南雲頓覺眼前一亮,暗中喝彩道:
  “真是個丰神夷衝,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他對這俊秀的面容大為驚訝,又道:
  “大恩不言報,尊駕可否見示台甫。”
  白衣少年朝笑道:
  “在下淮陽維,今日路過此間,無意中見到兄台昏迷路傍,狀似中毒,因而將尊駕護至此處,並代為治療,此區區小事,何勞掛齒?倒是兄台勿怪在下冒昧才是。”
  吳南雲驟聞“淮陽維”三字,全身倏然一震!他做夢也想不到,近日江湖中盛傳的那個青年煞星,連斃黑白兩道高手之人,便是眼前這位文質彬彬的俊俏書生!
  他驚疑了一陣,以驚異的口吻問道:
  “尊駕莫非便是號稱‘玉面修羅’的那位濮陽少俠?”
  白衣書生頷首道:
  “豈敢,豈敢!這是江湖入土抬愛,在下徒負虛名,何能受此稱號?”
  這白衣少年,正是濮陽維,他威震“伏龍堡之後,轉程河南,再赴皖境,他此行目的,一來是回鄉掃祭父母墳墓,再則卻是找尋那“括皮嚴二”,報那當年毒殺義僕朱福之仇!
  此刻,吳南雲卻啞然笑道:
  “少俠近日在江湖之中威名遠播,想來盛名之下無虛土,卻難得如此恭謙,虛懷若谷哩:“濮陽維淡然微笑,問道:
  “在下唐突,尚未請教兄台大名?”吳南雲一拍腦袋,笑道:
  “啊!我真糊塗了,在下姓吳,雙字南雲,江湖人稱七煞劍。”濮陽維微咦一聲道:
  “尊駕莫非便是山西五台派掌門人,赤眉大師師弟,五台第一高手吳大俠?”吳南雲聞言,連聲慚愧不止。
  二人越談越投機,無論文武兩途,琴棋書晝,以及一些江湖軼聞,兩人都有著極深奧的見解,同時,雙方都覺得,自己真正遇到了一個才華滿腹的天涯知己。
  他們平日都是以沉默寡言見稱,但此刻,彷彿都有一肚子話說不完似的!
  在與自己情緣能相投的人相處時,光陰好似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是晨雞報曉,曙光初露的時分了。
  淮陽維此時止住話題,向吳南雲道:
  “吳大俠,你自昨日服我師門靈藥“玉璞丸”後,又經在下以本身真氣,逼盡你左肩殘毒,並取出膚中的碎片,毒雖盡體力朱復,現下請再服此丸一粒,由愚弟再行以真氣,輔導你內力運行九周天,便可痊癒無妨了。”
  吳南雲也不在客套,伸出手掌,與濮陽維掌心相貼,二人對坐,默默運功起來……
  一盞熱茶之後,吳南雲已滿身大汗,他撤掌起身後,但覺全身舒泰爽利之極,濮陽維卻仍然一言不發的坐在原處,調息了一陣,方才含笑站起,吳南雲笑道:
  “濮陽兄,尊駕這份本身真氣,純厚得令人吃驚,依在下看來,似乎已可將與兄台的渾為一體,逼出體外傷敵了?”
  淮陽維點頭道:
  “吳兄果然好眼力,但愚弟火候尚屬不夠。”
  二人又談笑一陣,店夥計已拍門將洗嗽之物送上。
  早膳後,濮陽維吩咐小二哥牽出馬匹,與吳南雲連袂而去。
  濮陽維一路走,一面將此行目的告知吳南雲,恰他也正欲往“修武縣”左近的“臨安”
  鎮郊,去探訪其至友“斷魂鏢”秦驥兩兄妹,是以兩人正是同路。
  濮陽維聞言甚喜,誰不願有個知心朋友相伴,互慰這寂莫旅途呢?但二人僅有一騎,濮陽維雖數度相讓,吳南雲堅持不肯乘坐,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只得牽著坐騎在,相偕步行,好在兩人都有一身卓絕功夫,也不感出疲累。
  二人行至午時,在一小村裡打了尖,又繼續前行,正走之間,吳南雲心中驀然起了一個念頭,他走到一個土山傍停下步來,濮陽維心感詫異,吳南雲卻一笑道:
  “濮陽兄,此處荒僻無人,久仰兄台武學絕世,在下斗膽,祈賜教益,想兄台必不吝指示,以啟在下茅塞!”
  其實,吳南雲對濮陽維的丰儀神彩,早就打心眼裡欽服,昨夜一夕之談,更發覺濮陽維一身所學,深不可測,可說樣樣皆較自己高出一頭,只是武功一道,未見顯露,非自己親試一下,才能口服心悅。
  故而吳南雲便存心與濮陽維印證武功的念頭……
  此刻,濮陽維聽對方如此一說,不由徵覺一愕,但卻謙虛的道:
  “小弟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還是免了吧!”
  吳南雲卻道:
  “濮陽兄萬勿客套,此不過屬於切磋性質,無所謂勝敗之分。”
  濮陽維見推託不下,只得一笑道:
  “如此,愚弟只好現拙了,但不知吳兄欲以何種方式比試?”
  吳南雲笑道:
  “你我皆是以劍術見長,便以這手中之劍,來比劃一下吧!”
  淮陽維點頭稱善,遂將坐騎拴在一傍,自己卻緩步走出丈許,始返身站定。光閃爍流燦,明亮——吳南雲微微頷首,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已將背後“珠曜劍”拔下,頓時一溜銀光閃爍流燦,明亮懾人,他將劍身向頭頂連擊三次,再抱握胸前,這正是“五台派”與高輩動手前的禮儀。
  濮陽維亦雙手環抱胸前,兩手姆指微翹,雙目沉凝,面上神色極為肅穆。
  吳南雲見狀,心中不覺甚感快慰,他縱橫江湖二十餘年,武林中黑白兩道的規矩,他都十分清楚,尤其當年威震天下的冷雲幫,維然那時吳南雲尚未藝滿出師,但冷雲幫對江湖朋友的行規他卻知曉不少,目前濮陽維擺出的姿態,正是冷雲幫幫主對敵時,表示尊敬對方的禮數,相傳當年之毒手魔君關毅,一生之中,也不過僅僅用過三次而已,但濮陽維卻是首次出示!
  吳南雲遂不再客套,喝聲:“有僭!”,劍勢驟起,宛似驚雷奔電,舞起千朵銀花,刺向濮陽維胸前,劍行一半,倏然抖成片片流光,罩向敵人全身。
  此招為“七煞劍法”中之“流雲無際”,確是凌厲異常,尋常武師,只怕連這一招也搪不過!
  濮陽維此刻仍未拔劍,他見對方劍勢雄渾凌厲,出手之中,更含有千變萬化之妙,心中不由暗贊,微喝聲:“好”全身不動,猛提一口真氣,人已飄飄升起二丈,身在空中,輕嘯一聲,疾向吳南雲當頭撲下!眼見離對方不及五尺,始見他半屈腿,雙掌微錯,“鏗鏘”破空之聲驟起,一道冷氣深深的白色劍芒,已如貫天長虹,如電劈下!
  其拔劍之快,來勢之疾,使吳南雲觸目驚心,他急一轉身,手中劍“隕石燒天”,“飾柳洪花”,“浮雲掩日”連環三招,疾然揮出!
  濮陽維此時身形驀然彈起,在他一彈之剎那,手中“修羅劍”已叮叮連想,將吳南雲刺來三劍,以無比的快速全然擋開!
  他卻藉修羅劍反震之力,身形驟翻,刷的一聲,又閃電般點向吳南雲頸下“步即”、“神封”、“靈虛”、“神藏”、“個中”、“俞府”六大要穴,來勢之快,恍若流星閃電!
  吳南雲不禁驚得手中連揮八劍,退出三步,才堪堪避過!他面上不由一紅,珠曜劍匹練也似的一轉,亦將“七煞劍法”中的精要絕學綿綿使出。
  瞬息間,二人已風駛電掣般換了六十餘招,吳南雲越打越寒,心中忖道:
  對方此時循環運用的雖只四招,但來勢快速,劍路也神奇詭秘,自己處處留神,在在小心,也只有招架之巧,而無還手力。
  吳南雲正在焦慮之際,驀覺濮陽維招式忽然緩慢,他心中一動,知是對方故意鬆懈,讓自己喘息反攻,以製先機,遂也顧不得客氣,劍勢驟然一緊,光幕大增,挾著“嗤嗤”劍氣破空之聲,地下塵土也被激起圈圈薄霧!罡烈的風聲吹得濮陽維一身白衫飄飄欲起,聲勢,端的奪人魂魄!
  濮陽維心中暗誇一聲,仍以“修羅九絕式”中之前四招:“長恨綿綿”、“上下幽冥”、“輪迴十殿”四招,以無比的快速,拆解來式,但七煞劍吳南雲亦為一代劍豪,又承濮陽維讓其先機,自已再一全力猛攻,因而雖不能說已佔上風,但將適纔那種尷尬揚面扭轉了不小,此時,兩團銀白色的光華,同樣的帶著使人目眨神搖的威勢,因極快的速度來回衝擊,轉眼間又鬥了一百多招。
  吳南雲激戰之下,已覺真力微乏,臉角鼻窪也微微見汗,但濮陽維卻仍是生龍活虎般神彩奕奕,身形起落如電,劍式仍一招連一招綿綿攻到,毫無疲累之態……
  吳南雲心中不禁大詫,他想到:“雙方皆是以真力貫注劍上迎敵,如此打鬥,時間一長,無論何人,也曾呈顯力乏之態,但對方竟如沒事人一般……
  其實,吳南雲功力之高,較“流沙劍”金怒江,“催命使者”楊真等人,何止超出倍徙籌,但因他創傷初復,再則濮陽維除了逢到千載奇緣,巧食那”紅蘿仙果”外,功力已非常人可比,又得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以內力助其打通任督兩脈,更練就一代奇書“雕龍寶錄”上所載之深奧功夫,因而他不僅功力高絕,內力也顯得特別悠遠綿長,這是七煞劍無所比擬的!
  此時,雙方攻守之間,已快二百招了,吳南雲心中焦急不已,強烈的自尊心壓制著他,全身熱血都在沸騰……
  倏然,吳南雲連出九劍三掌,將濮陽維逼得稍稍退卻,他的身形急掠出二丈餘外,臉上頓時顯出一股浩然肅穆之色,令人見了,皆會生出一種凜然生畏的威嚴,手中珠曜劍也端端正正,抱於胸前。
  濮陽維飄飄輕的跨了一步,已到了吳南雲面前一丈遠近,他一見對方此狀,心中不由得悚然微凜,暗道:
  “當年恩師曾告訴自己,五台派的七煞劍法,為武林中極少可與‘修羅九絕式’相較的劍法之一,看來此言果然不虛,對方此刻如此凝重,想必有厲害絕招使出……”
  他正暗自警惕,驀然吳南雲暴叱一聲,濮陽維驟覺眼前奇亮刺目,光芒四射中,耀眼難睜!對方那雕於劍身上之七個太陽,竟放射出萬道豪光來!
  濮陽維眼睛倏然一花,就在這雙目視線迷濛末亂一剎那,他那自服食千年“紅蘿仙果”
  能抗禦強光的俊目,已隱約瞧見對方劍尖向自已左肩點至!
  濮陽維心念一動,修羅劍已以令人不可思議之奇快速度,挾看鳴嗚之聲,鏘的一聲響,竟對襲來敵劍擋開!修羅劍並搶在劍氣破空聲之前,抖成三縷耀眼電光,疾然在吳南雲肩頭輕輕一壓,力量用得恰到好處,在如此而凌厲快速的劍勢中,於沾身前剎那便將勁力消卸,連對方衣服都未劃破,此等身手,可謂卓絕!
  這一招,正是“修羅九絕式”中的“碧血三濺”!
  雙方劍芒倏然而斂,吳南雲滿臉驚慚的望著濮陽維,此時,濮陽維的修羅劍,卻在收招的剎那,已插回劍鞘內,因他外罩白衫較長,故而瞧不出他兵刀所置之處,就好似他從頭至尾,未拔兵器一般!
  二人皆默然無聲,空氣顯得沉悶,少頃,吳南雲始自羞愧中驚覺過來,他不由踏前一步,長揖到地,口中道:
  “濮陽兄技甲天下,吳某今朝始算開過眼界!適纔兄台一再相讓,末了又不便在下出醜,這份寬容大度,使吳某感愧不已!”
  濮陽維急急用手將吳南雲攙起,道:
  “吳兄過謙了,請勿如此折煞小弟。”
  吳南雲正色道:
  “螢腐之光,欲與皓月爭輝者,非吾兄,而是在下,想吳某闖盪江湖近二十年,足跡踏遍關內十五省,自問平生所學,尚不落人後,不是在下狂言一句,如今江湖之中,武學較吳某高出一籌的,尚為數不多,尤其能在兩百招內,使吳某落敗的,更是首次遇到,濮陽兄,在下對你是心服口服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口中雖仍謙遜,卻也不由豪氣飛揚,神采逼人,其實,年青人誰不好勝呢!但能勝之不驕,那就難得了。
  濮陽維經這兩天來,與七煞劍朝夕相處,已深深了解其人高傲與重義,更賞識他那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
  濮陽維一歡欣不由緊緊握住七煞劍伸過來的手,二人真誠的互握在一起久久不放。
  淮陽維忽然懇切而期望的說道:
  “吳兄,愚弟有一句唐突之言,未知吾兄是否願聞?”
  吳南雲道:
  “但請賜告,吳某當洗耳恭聽!”
  淮陽維道:
  “小弟承恩師遺命,重建冷雲幫舊日聲譽,但愚弟才識淺陋,獨力難支,不足以勝此大任,擬斗膽請吳兄加盟,襄助小弟一臂之力,未知吳兄意下如何?”
  吳南雲凝神望著淮陽維那雙真摯而澄澈的大眼睛,堅決而豪爽的道:
  “濮陽兄此言,正合在下所期,濮陽兄之事,亦正是小弟之事,能隨吾兄左右,使吳某長領教益,正是在下心願,今後決追隨吾兄同為冷雲幫大計而奮鬥。日月同轉,可鑑此心……”
  說罷,二人喜極擁抱,冷雲幫自此,又多了一個卓越的武林高手。
  烏金西墜,殘霞滿天,兩個肝膽相照,英挺修長的俠影,在昏黃幕靄中,逐漸消失於蒼茫大道的盡頭。

runonetime 2008-06-02 06:28 PM

第09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一條蜿蜒清澈的溪旁,搭蓋看一座小巧而青翠的竹棚,棚外懸看一面酒店招牌,前邊是座石橋,竹棚四周,植有不少碧綠的修竹,環境十分優雅、淳。
  此刻在這小酒店內,靠窗的一付座頭上,坐看兩個文生打扮的人,一個身著白色絲質儒衫,年記極輕,面容飄逸俊秀,另一人穿看一襲青衫,臉上卻自然流露出一個中年人的精悍威武之色。
  兩人正淺斟低酌,輕輕的在談論著,大概因為天氣炎熱,這小酒店生意十分清淡,只有這兩個客人,那看店的老兒,懶洋洋的靠在門邊,無聊的揮著蒲扇,一切都顯得如此清靜而沉悶。
  驀的!一聲宏亮高吭的“阿彌陀佛”在酒店門外響了起來,嚇得那老頭一哆嗦,險些自門檻內摔了出去,他一揉眼睛,看清了原來是個身著百衲僧衣,混身油垢的矮胖和尚站在外面,裂著大嘴,笑嘻嘻的對自己合什為禮。
  老頭兒不禁雙手亂搖,嚷道:
  “和尚……阿不……這位大師父,小店本少利薄,生意清淡,請你往別處結緣吧!”
  矮胖和尚群起那千綻百補,油膩堆垢的衣袖,往臉上一抹,笑道:
  “大掌櫃的,你不要看洒家穿得破爛,我不似別的窮和尚,偌!洒家且先奉上銀一兩,你快端些酒食來,——順手將一根粗如兒臂的方便鏟,往桌沿一靠。
  掌櫃兼跑堂的老頭,只得替他送上一壺上好的“二鍋頭”,另加兩碟下酒小菜,一仰頭,咕嚨嚨似喝水般,一口氣喝了下去,他一抹嘴角酒漬。連呼好酒,回頭對那老人道……
  “我說大掌櫃,這麼一小壺一小壺的上,不但費事,我也不過癮,來來來,乾脆將酒壇子一起搬來,待洒家痛飲一醉,多加你的酒賬便是了!”
  他說罷眼角一斜,卻見那兩個書生仍是輕聲談話,自己如此大嚷大叫,竟連頭也不抬一下,和尚心中不禁有看一種被輕視的感覺,人嘴一裂,故意自言自語道:
  “好熱的天氣,洒家自下山以來,卻盡然遇到些不如意的事,昨天遇到一位不講理的紫衣姑娘,險些賞了洒家一馬鞭,今天進了這個鳥店,又碰見兩個聾瞎酸丁,欸!真沒味道……”
  他話聲未住,就見那對坐中年書生,倏然抬頭,怒目相視,眼神中精光隱現!
  胖和尚一伸舌頭,又道:
  “啊啊!敢情不是聾子,洒家我走眼啦!我走眼啦!”
  中年書生忿然按桌起立,就待發作,一傍那白衫儒生卻對他微一搖頭,動作雖輕,卻自然流露出一股雍容威儀!
  那中年人只得幸幸坐下,但仍怒目瞪著胖和尚。
  此時,那老兒已將整個一壇“二鍋頭”端至,和尚一手拍開泥封,嘴對著口,盡情喝了個夠,一邊擊桌吟道:
  “萬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幾見月當頭……今朝有酒今朝醉,對!對……今朝有酒今朝醉……
  和尚吟罷,又搖頭幌腦的向二人擠眉弄眼了一陣……
  原來這兩個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及七煞劍吳南雲,二人來訪生死之交的至友“斷魂鏢”秦驥,這日來至“垂柳山莊”不遠,路經此處,見此小酒店頗為優雅,景色怡然,兩人興至,便入內略為休息,小飲一番。
  這矮胖和尚口聲喧佛號時,二人看出這和尚決非尋常行腳僧人,由其宏聲氣沛中,已可見其功力之雄厚與精純。
  濮陽維一再阻止吳南雲發作,便是想仔細觀察來人是何路數,判明敵友。
  此刻,酒店老頭已自後廄,將兩人餵飽草料的坐騎,牽在門外,吳南雲聞馬嘶之聲,忙離座前往察看,他擦身過和尚桌前時,猶向和尚冷然的瞪了一眼,和尚見狀,又大聲吟道:
  “斑竹珠廉,唯我佛心情似水,黃梁一夢,任他世事冷如冰……哈哈,任他眼神冷如冰……”七煞劍吳南雲,一再受此嘲諷,早已忍耐不住,念然回頭怒道:
  “和尚,你大概念佛念得不耐煩,想早日證道,飛昇極樂吧?”胖和尚嘻嘻一笑道:
  “施主說那裡話,貧僧年方五旬,善功尚未積滿,我佛慈悲,尚不准貧僧此時飛昇呢……”吳南雲驀然大聲喝斷道:
  “我吳南雲今日便成全你!”說罷雙手食指疾圈倏彈,兩縷尖銳勁風“嗤的一聲,彷彿將空氣撕裂一般,疾然襲向胖和尚胸前“通門”“通谷”二穴!
  眸和尚哈哈一笑,看準來勢,單掌微翻,颯聲風響,兩股勁氣已然相觸,七煞劍全身挺立,穩如泰山,胖和尚所坐之椅,卻“克嚓”一聲,斷了一只腳腿!
  吳南雲卻也料不到胖和尚功力如此精深,竟能將自己五台絕學,“雙陽指”如此輕易化解。
  此刻,和尚一躍站起,怒容滿面,雙掌猛推,喇時一股勁道,如山湧出!逕向對方襲來,但奇的竟是此股勁氣,竟能渾成一縷,毫未波及一傍之物!
  十煞劍吳南雲淵停岳峙,兩掌當胸,亦緩緩推出,但聞碰然一聲巨響,胖和尚已退出三步,而吳南雲亦微挫一尺。
  胖和尚絕不遲疑,只見他雙臂疾曲,身形一縮,全身骨骼一聲暴響,那原本矮胖的身子,竟然縮短成兩尺大小的一個大肉團!
  他向前一滾,竟奇怪的移向吳南雲身側,雙掌猛抖,直劈七煞劍後腰!
  吳南雲冷哼一盤,頭也不回的運掌向後急揮,又是“劈拍”一聲大響,吳南雲竟被震退兩步,而胖和尚卻直搶出五步外,始拿樁站穩,此時他雙臂一抖,呼的一聲,全身又恢復原狀!
  只見他聲如洪鐘般、哈哈大笑道:
  “果然名不虛傳,五台派絕學“金龍掌”和尚我領教了,尊駕是否即七煞劍吳檀樾?”
  吳南雲見這和尚忽怒忽喜,心中不由納罕萬分,但此時對方好言相詢,亦只得頷首稱是。
  “貧僧秋月!”吳南雲恍然大悟,上前一揖道:
  “原來是笑面佛秋月大師,吳某不識,多有得罪了。”原來,秋月和尚為“鐵禪杖”苦行大師之惟一傳人,苦行大師與五台派上一代掌門“寒珠大師”為佛門至交,秋月師徒與五台派有此淵源,故而他本人與現任五合派掌門,”赤眉大師”亦時相往來,交情頗深。
  但七煞劍吳南雲平日遊俠四方,極少在山,故而僅知笑面佛其人,而從未見過。
  此時,吳南雲代濮陽維二人引見後,雙方又再坐下洗盞更酌。
  秋月和尚連乾三杯後,向吳南雲說道:
  “聞說吳檀樾與令師兄意見不合,負氣離出,同門師兄弟何苦如此意氣用事?”
  吳南雲苦笑道:
  “在下並非與掌門師兄嘔氣,只是性格不投,他日,自當返山請罪,倒是大師現下至此,不知有何要務?”
  秋月和尚笑道:
  “自貧僧恩師圓寂後,萬靈山上那所破廟,便由貧僧主持,欸!出家人料不到瑣碎事繁多,因此無暇前往五台,屈指算來,貧僧已三載未下山一步了!”
  吳南雲聞言,心中不禁暗笑:
  “無怪這胖和尚不知濮陽老弟大名,原來他才下山。”
  這時,秋月和尚轉向濮陽維道:
  “這位濮陽施主俊秀不群、雙目隱蘊神光,武功造詣,想必不俗,未知令師大名,可否下下示?”濮陽維淡然一道:
  二大師過獎了,實不敢當,敝恩師名諱,上關下毅!”
  秋月和尚聞言,不由驚得大嘴裂開,半晌,始愕然道:
  “啊!貧僧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關老前輩的高足!”
  他一想到適纔自己尚倚老賣老,說濮陽維武功想必不俗,眸臉上不由一紅。幸得吳南雲插嘴道:
  “濮陽老弟為當今冷雲幫的龍頭幫主,武學蓋世,便是小弟在他手中,拚命力敵,也走不下一百招……
  秋月和尚聽入耳內,又是一驚,七煞劍吳南雲武功之高,他不但素有耳聞,適纔也曾親自試過,果然盛名無虛,但在濮陽維手底下竟搪不過百招,那自己豈不是更糟!
  濮陽維此時卻笑道:
  “大帥勿聽吳大哥瞎捧在下,是吳大哥有意相讓,在下那有真實功夫。”
  秋月和尚尚未及答話,吳南雲已搶著道:
  “秋月師兄,濮陽兄謙虛得緊,你別信他的,啊!我倒忘了,愚弟已加盟冷雲幫,追隨濮陽幫主共襄大舉,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秋月聞言道:
  “濮陽施主年少有為,功力卓絕,如此英才,實為不可多得,帥弟能在冷雲幫中效力,貧僧自然萬分贊同,並向師弟恭賀了。”
  三人又閒談了一陣,始知笑面佛此行目的在於“百曲山”之“十二拐”中,尋找一奇毒天下之“金冠蛇王”,用以合醫藥治內創之聖藥“八屠丹”。
  恰好去此山,也得道經“垂柳山莊”,巧又同路,三人略一商議行程,便由吳南雲付了酒資,相偕而去。
  “垂柳山莊”,為江湖宵小聞名變色的煞星“斷魂鏢”秦驥兄妹的居所,兄妹二人一手十三支快愈閃電之斷魂鏢,堪為江湖一絕!兩人闖盪江湖至今,尚未聞有人能躲得過其雙手連發之二十六只斷魂鏢!可見此鏢威力之大!
  其獨門之“紅砂掌”及“幻魔隱身步”也為武林一絕,兄妹兩人心高氣傲,友人極少,但與七煞劍吳南雲卻有過命交情。
  三人一路行來,不一刻,已見道傍絲絲垂柳,隨風飄拂,更使人神清意爽,暑氣頓消。
  少頃,已可隱約見到楊柳深處之紅牆瓦,雕簷碧飛閣。他們前行至莊門外約一箭之地,那黑漆油亮的莊門忽豁然而開,一個身著黑色衣褂,年約四句白麵短須的中年人,率著一位年已花信,容顏頗為秀麗的青衣女子,在一乾莊友的擁簇下,含笑出迎。
  七煞劍吳南雲首先抱拳大笑道:
  “秦老弟,愚兄遲到貴莊三天,你一定將老哥再罵慘了……”
  那黑衣人也朗聲大笑道:
  “好個七煞劍,待會說不得要罰你兩杯!啊!這位大師及兄台,尚請老哥哥代為引見……
  吳南雲先為斷魂鏢兄妹二人介紹了笑面佛秋月和尚,臨到濮陽維時,吳南雲一拉秦驥道:
  “此為本幫幫主濮陽維!”
  秦驥聞言,不由一徵,吳南雲遂向他說明暸一番,秦驥驚道:
  “原來尊駕即為近日震湯江湖之玉面修罹?在下久仰之至……”
  濮陽維不由連聲慚愧,眾人又寒喧一陣,始把臂入莊。原來那黑衣中年漢子,即是“斷魂鏢”秦驥,那年近花信的女子,正是他那猶是小姑獨處的胞妹,“青蝶”秦柔柔!
  眾人入莊後,只見這“垂柳山莊”面積並不大,但佈置得清雅幽靜,假山荷池,水榭花亭,到處垂柳飄拂,綠油油一片充滿了青春氣息,端的是個幽靜脫俗之地。
  秦驥領看眾人,行至一座名“聽雨軒”的小樓前,肅容入內,莊友獻上香茗後,各人便毫無拘東,海闊天空的暢談起來,青蝶秦柔柔亦沒有一絲世俗兒女之態,毫不嬌柔做作,大方的與人盡情談笑,但那雙剪水雙瞳,卻不時飄向七煞劍吳南雲身上。百曲奇險——風雲變色——濮陽維人雖冷漠,心肝卻是玲瓏絕頂,豈有看他不出之理?不禁向吳南雲作一會心微笑,笑得七煞劍那鐵錚錚的的臉面泛起桃花,混身好不自在,幸好不多時莊丁擺桌開席,眾人才停止談話,紛紛入席,群豪皆是江湖好漢、武林俠義,全無虛偽做作那一套,大家肝膽相照,豪氣乾雲,賓主之間,殷勤勸飲,氣氛至為融治。
  主人秦驥此刻舉杯敬了各人一杯,然後說道:“久聞濮陽幫主功力絕世,今日一見,果然精華內蘊,神儀外宣,顯證此言不虛,想昔年在下與貴幫黑水一絕孫堂主,曾有一面之緣,彼此說來,亦可不算外人,今夕乘此良宵,在下斗膽請濮陽幫主一顯絕技,以開兄弟等眼界,萬祈允諾,莫使在座各位失之交臂。”此言一出,笑面佛秋月久欲一睹濮陽維功力,聞言乃首先鼓掌贊同,秦柔柔歡聲呼好,吳南雲亦向濮陽維微微點頭示意,狀似催促。
  濮陽維一見眾意難辭,只得立身站起道:
  “在下乃徒得虛名淺學竄實足以登大雅之堂,今蒙列位如此抬愛,只得顯醜了。”
  他話聲甫住,便將外單長衫脫去,露出一身月白色密扣緊身勁裝來,翻手一提背後“修羅劍”,漫步走下台階。
  月光照映之下,濮陽維那一副瀟灑姿容,更是顯得丰神如玉,挺秀不群!
  濮陽維先向廳內各人拱手一揖,目光閃處,見天井中植有兩株半圍粗細之大槐樹,高約三丈有奇,枝上開滿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陣陣幽香,微微由晚風中傳來……
  淮陽維身形驀然閃動,腳下暗踏“金羅步”,那條白色影竟倏然左盤右旋,上掠下翻,形如鬼魅般飛也似地遊走起來。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條極淡白影,在月光下穿掠疾走,宛若流星,快捷的速度,使廳上這幾位頂尖高手,也目迷神眩,驚駭不已!
  倏然,那白色人影一聲長嘯,一道冷森森,而又寒氣逼人的白色光華竟沖天而起,在空中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奇絕快速,來往奔騰,活似一條白虹在半空遊走一般,剎時劍氣衝霄,如銀河般倒掛飛瀑。此時,但見劍芒如電,不見人影,剛烈的劍氣,刮得遠在三丈之外的斷魂鏢秦驥等人的衣袂飄動不已!
  廳上群豪,皆非庸手,淮陽維所展劍法之深奧奇玄、功力之卓絕詭異,那有看不出之理?尤其那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他心中忖道:
  怪不得以吳南雲如此高傲自負之人,亦甘心臣服,看來此子武功,已練達“以氣馭劍”
  “還璞驚真”的高深玄境了!
  他正在暗自思忖,卻見空中豪光頓現,白影閃處,濮陽維身形已含笑立眾人之前,他站定後,那衣袂帶風之聲始颯然而止,行動之快,端的無可比擬!
  眾人方自驚愕、迷惘中憬然醒悟,斷魂鏢秦驥首先大嚷道:“濮陽幫主,盛名之下,果無虛士。今夕所演絕學,為秦驥生平所僅見,真可嘆為觀止了!”
  秋月和尚也大笑道:“濮陽施主之蓋世神功,的是冠絕天下,舉世無雙………”語尚未停,七煞劍吳南雲已驚呼道:“啊!你們看,那槐樹上的白花!”
  眾人隨聲望去,只見適纔一串串長在樹上的白色小花,此時經晚風一吹,在似輕紗般的月色下,竟然飄盪而下”一時落英繽紛,五光十色,形成一片幽美的景象真是綺麗之極!原來此乃濮陽維在手演“修羅九絕式”時,以首招”長恨綿綿”一式,像流星閃電般之絕快速度,揮劍將槐樹所結之串形花朵,齊根削斷大半,待他演畢返廳後,吃晚風一拂,一串串的白色小花,便隨風飄下。
  要知道在如此快速的劍勢中,勁道能拿捏得如此準確,且在眾人不知不覺中,將所有細嫩而高矮不等的花萼,皆割斷得恰到好處,其功力該是何等細巧,這除了劍術的奧妙外,尚須有精確的眼光及收發均勻的內勁!
  眾人一見這手功夫,不禁更加驚異,嗟嘆,濮陽維卻謙虛道:
  “雕蟲小技,微不足道,諸兄過獎了。”
  說完又轉身向秦驤道:“在下無端損及貴莊花木,實屬失禮,倘請秦莊主見諒。”
  吳南雲長笑一聲道:“秦老弟素性豪邁,豈會為此區區小事掛懷?今夜濮陽幫主露這一手,直使在座各人自嘆弗如。”
  濮陽維不由連稱不敢,各人笑語連連,又重新入席,席間,吳南雲又將沿途經過及與濮陽維荒山較技之事,有聲有色的描述了一番,聽得各人暗暗咋舌不已!
  吳南雲此次至“垂柳山莊”,心中早有一番計較,目前又見各人對濮湯維十分欽佩,不由趁勢開口道——“濮陽幫主自下山伊始,即代乃師關老前輩洗雪當年仇怨,更有重組冷雲驚,振興江湖之雄心,吳某承濮陽幫主看得起,已受聘加盟入幫,秦老弟與令妹,俠名滿天下,如能與吳某同為本幫效力,豈不更佳,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吳南雲如此代作主張,濮陽維正合心意,他暗想,幫內正須如此人材,如斷魂鏢秦驥兄妹,能與自己聯手,可使冷雲幫增加不少實力。
  ——他正以期待的神色望著二人時,不防身傍的笑面佛哇哇一聲怪叫道:
  ——“好個七煞劍,你代濮陽幫主邀請秦施主兄妹入幫,卻將洒家撇於一傍,莫非是看洒家這幾手莊稼把式不中用嗎?”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即會意笑道:“吳某豈敢小視大師,只是大師乃六根清淨、不惹凡塵之有道高僧,幻在下若是貿然相邀,以大師那閒雲野鶴之飄然性倩,深恐不會應允。”
  秋月和尚大怒道:“七煞劍啊,你休將洒家推許得如此清高絕俗,須知在世即是出世,談空反被空迷,求靜多為靜縛,只問否心了了,又何妨與世同爭?道理因人而悟,佛理因心而澄,紅塵三千丈,洒家也須助人,以解眾生魔障,你卻知也不知?”
  吳南雲大笑道:“好!好!想不到大師尚有如此一套禪機,便算吳某失言如何?”
  濮陽維卻道:
  ——“大師如願加盟敝幫,襄助在下一臂之力,敝幫上下當一體竭誠歡迎……”
  斷魂鏢秦驥,此時已與胞妹商量妥當,他自己對濮陽維之欽仰自無庸異議,秦柔柔因心上人己加入冷雲幫,現又親自相邀,芳心之中,自更十二萬分情願,再則適纔已見過濮陽維絕世武學,入幫後更可與心上人朝夕相處,豈有不願之理?兄妹二人略一磋商,竟是同一心意,秦驥此時對濮陽維道:
  “秦某兄妹何能,竟蒙濮陽幫主青眼相加,秦某闖盪江湖牛生,以幫主如此少年英才,倘屬首見,今後如能隨侍幫主左右,自是無限希冀。”
  笑面佛秋月舉杯笑道:“如此好極今後吾等皆為冷雲幫之一員,願以此杯水酒,恭祝濮陽幫主福體康泰,本幫幫運昌隆,阿彌陀佛。”說罷首先仰首飲下,各人亦相互碰杯,一時廳內熱情洋溢,豪氣千秋。
  濮陽維此刻忽然拍手,對各人道:“此次幸蒙列位加盟本幫,此乃本幫之幸,但現下各位尚未進壇插香盟誓,故而對在下稱謂,請仍沿用近日稱呼,在此以前,在下是萬萬承擔不起幫主的稱呼!”
  各人聞言一陣推讓,但濮陽維卻堅持不肯,眾人亦只好待正式入幫後,再改變稱謂了!
  正在大家觥籌交錯,驀聞急驟步履聲響,一個莊丁面色蒼白的跑了進來氣急敗壞的俯在秦驥耳傍低語,只見秦驥面色倏然一變,滿臉怒容的站了起來冷哼一聲向各人說道:“適纔據報,竟有江湖鼠輩,公然尋到在下家門挑釁,秦某倒要去瞻仰瞻仰。”
  在座各人一聽,不禁個個面上皆顯出憤然之色,笑面佛秋月和尚,雖是出家人,然而火氣卻大,他第一個忍耐不住,哇哇一聲大叫道:“好小子,膽敢如此目中無人!秦施主,走,咱們同去瞧瞧,看來人到底有多大道行!”
  此言出口,各人皆自座中站起,由主人秦驥兄妹領頭,魚貫而出。

runonetime 2008-06-02 06:29 PM

第10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眾人行至莊門前不遠,已可見到“垂柳山莊”的莊丁十數人立於門內,手中握著刀、棒等武器,怒目逼視著三個麻衣高冠、面目猙獰的怪客。
  秦驥一見那三人模樣,心中不由悚然一驚,暗忖道:這兇名素著的隴西三鬼,如何會來此處?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與這隴西三鬼有什麼瓜葛……
  此時,各莊丁一見莊主駕到,皆紛紛退至一傍,躬身為禮。秦驥微微頷首,對著那三個怪客拱手道:“隴西三友,別來無恙!今日寅夜駕臨寒莊,未知有何見教?”
  三人聞言,醜惡的面孔上,竟然毫無一絲表情,那位於上首的怪客,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陰側側的答道:
  “秦驥,真人面前,休說假話,你道如此裝腔作勢,便能搪塞過去麼?”
  秦驥聞言,面色不由一沉,冷然道:“袁古,秦某與你,素無恩怨可言,若閣下存心找事,那也容易,請劃下道來,刀山劍林,秦某無不捨命奉陪!”
  秦驥一言甫畢,三人中,那下首身量短小之怪客,倏然發出一陣淒厲無比的狂笑,其聲刺耳,恍如鬼魅。
  那人笑完後,向秦驥叫道:“無知狂徒,老夫便叫你死得明白,三月前,於長安城中,尚記得卻被你掌傷之人否?可憐我那師姪,歸來後不及半月,便傷重而亡,這筆血債,今日必要你連本帶利償還!”
  秦驥此時才明白,原來是三月前,自己赴長安賀一老友壽辰,歸途時,見一三旬壯漢,正在毆打一老弱苦力,眼看再不住手,.那老人命就不保,自己好言相勸,卻遭那漢子一頓諷言侮罵,大怒之下,便念然動手,那壯漢挨了自己一掌,震得口吐鮮血而遁,卻不料竟與這江湖中惡名遠播隴西三鬼有著牽連!
  他一見對方連出惡言,咄咄逼人,氣怒之下,正待翻臉,驀然身側一聲冷幽幽的口音說道:“隴西三鬼,秦老弟對爾等三人,只是遵從江湖禮儀,不便失態罷了,爾等如此氣尺高張,豈道是秦老弟怕了你們不成?今日我吳南雲便第一個要秤秤你們份量!”
  這隴西三鬼之中,那立於上首的,便是老大活鬼袁古。中間那人是老二陰毒鬼袁昭,身材矮小,立於下首的,即是老三奪命鬼袁恆!
  三兄弟各有一身陰毒奇詭的功夫,且個個心黑手辣,縱橫隴西一帶,確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令人髮指之事,故而有“隴西三鬼”的名號……三人心性極為兇狠暴戾,凡事眥睚,趕盡殺絕,的是出名的難纏人物。
  此時三鬼一聽有人說話,不禁齊齊將三雙怪眼瞪著發言之人,直到那人說出自己姓名,三人始驟然一驚!
  老大袁古首先一聲陰笑道:“我道是誰有此膽量,敢在我隴西三鬼面前說此狂言。原來竟是威名赫赫的七煞劍吳大俠……”言及此處,他已暗中將吳南雲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想道:“這吳南雲聲名甚著,自己以前尚以為是江湖人士妄加推許,今日初見,其雙目神光如電,舉止沉穩凝練,果然不愧名家風度!”袁古兩眼亂轉,又將敵我雙方勢力估計了一番,復忖道:由自己敵斷魂鏢秦驥,老二袁昭戰七煞吳南雲,老二袁恆亦定能穩吃青蝶秦柔柔。
  他如意算盤始才打好,目光閃處,忽見秦驥等人背後三丈之外,一個白衣書生,正負著手與一個矮胖和尚在賞月談心,神態悠閒,好似全然不將眼前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放在眼中。
  袁古闖盪江湖大半生,閱歷經驗何等老到!他一見此情,便知那兩人功力,亦必然不凡,如此一來,自己兄弟今夜來此尋仇,只怕大事不妙。
  秦驥兄妹,及吳南雲等人,見對方此刻面色陰晴不定,雙眼亂轉,各人只當對方是畏怯自己人多,吳南雲遂一笑道:“隴西三鬼,爾等既知我名,今夜之戰,吾等也決不佔你三人便宜,可由你們先行指名索戰,以一對一如何?”
  瓏西三鬼聞言,暗中微微松了口氣,活鬼袁古卻不願失去面子,陰森森的答道:
  “如此甚好,但咱隴西三鬼卻也不懼他人以眾凌寡哩!”
  他話才說完,陰毒鬼袁昭已厲聲接道:“吳南雲,人道你七煞劍法為武林一絕,今夜我袁老二卻要拜識一番!”說罷一步跨出,探手人懷一拉,只見一條通體烏黑的蛇形兵刃,已經拔在手中!
  此兵器長約五尺,鞭首作三角形,舌信外露如叉,精光四射,顯然銳利異常,鞭身全為無數鐵片鱗甲包就,若不是拉出時鏗鏘有聲,貿然一見,活與一倏真蛇無異!
  袁昭拔出此鞭後,左手輕托鞭頭,凝目注視著七煞劍吳南雲!
  眾人一見此奇異兵刃,皆暗中吃驚,唯吳南雲見聞廣博,一眼即瞧出,此兵器名日“烏金鐵蛇鞭”,此鞭不入兵器譜中,普天之下,只有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一脈相傳,聞說招數詭異莫測。
  吳南雲一見袁昭亮出“烏金鐵蛇鞭”後,鼻中冷冷一笑,微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珠耀劍”已拔在手中,緩步而出,但見劍光閃閃,月光下更顯得氣度不凡。
  陰毒鬼袁昭看到吳南雲抽出佩劍,悶聲不響的將手中鐵鞭疾然一抖,風聲銳厲中,竟筆直的點向吳南雲咽喉,其出手之狠辣,端的不愧“陰毒鬼”三字!
  吳南雲見袁昭兵刃猝襲自己喉間,雙目中寒光暴射,“珠曜劍”驟起,直刺敵鞭蛇首!
  袁昭見狀,手腕急挫,“烏金鐵蛇鞭”嗚的一聲,縮後二尺!鞭頭一翹,呼呼帶風,又向吳南雲胸膛及丹田扎去!
  吳南雲此時劍勢一圈,極快的幻成兩條銀紅,叮噹兩聲響處,已迅疾無倫的將攻來敵式封出,吳南雲經此數招,已暗暗覺出敵人功力,較之自己實差了一載!
  倏然吳南雲一聲長嘯起處,“珠耀劍”已如風展開,快如閃電,連連攻出八劍,袁昭左欄右架,竭力閃躲,方始一一躲過,他心中不由又驚又怒,嘿然一聲,將其青海喀爾厄寺獨傳之“電彩輕法”如狂風暴雨般急使而出,快打猛攻,力求取得優勢,但此時吳南雲已搶製先機,漸佔上風。
  一倍觀戰的秦驥,此時對活鬼袁古一笑道,“袁老大,別人為了我們的事,正在拚死力鬥,咱們正主兒豈能好閒觀望?”
  袁古陰陰一笑,道:“好極,老夫也手癢得緊……”
  一言甫罷,他已自腰間解下一串兵刃來,原來竟是四支尺許長短,上鑿小孔的鋼捧,每棒頂端皆以小鐵環相連,與三截棍相似,不過他卻多出一截,且又為純精鋼鐵打成,更較三截棍霸道。
  斷魂鏢秦驥,素來不使兵器,此時一拍雙手,道:“袁老大,賜招吧!”
  袁古一見對方雙手空空,狀似欲與自己赤手而搏,不由怒哼一聲,厲喝道:“姓秦的,你不亮兵刃,是自尋死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話聲一住,手中四截鋼俸倏起,帶著一片嗚鳴怪聲,向秦驥當頭劈下!
  秦驤一見袁古兵器臨頭,腳下急閃,“幻魔隱身法”已自施展開來,袁古一棒揮下,只覺人影一幌,敵人已蹤跡不見,他吃驚之下,四截鋼棒急收,鳴的一聲,又同身側擊出,變招之快,亦足驚人!
  秦驥正閃至敵人身傍,呼聲風響中,袁古兵刃又似條怪蟒般疾揮而至!秦驥口中不由喝聲:“好手法!”一式“龍行飛步”,人已斜斜掠出 他腳尖一沾地,又陡的竄了起來,果然,袁古兵刃已砰然一聲,擊在他方才落腳之處!
  泥土四濺中,秦驥長笑一聲,雙掌疾出,一式“巨靈移山”猛擊袁古雙肩,掌中暗含紅砂掌力,端的聲勢驚人!
  袁古驀覺一陣勁風擊向背後,右腳疾然一旋,左掌硬硬封出!
  只見二人掌勢相抵,“劈啪”一聲巨響,活鬼袁古已被震出五步!秦驥也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始飄然落下!
  袁古以單掌硬敵秦驥凌空下擊之勢,自然比較吃虧,一條左臂已痛得彷彿裂散一般,而秦驥也雙掌發麻,二人心中皆不由火高萬丈,各自暴叱一聲又翻翻滾滾殺成一團。
  四人分做兩對激鬥,風聲罡烈,人影縱橫,時聞怒叱連連,及兵刃相擊之聲,真是好一場龍爭虎鬥!奪命鬼袁恆,焦急的看著自己兩位兄長與敵相鬥,不出越看越是心寒,他已瞧出自己二哥袁昭,此時手中“烏金鐵蛇鞭”,雖仗著那套青海絕學“電彩鞭法”強自支撐,但看情形,已是難以持久。
  老大袁古與斷魂鏢秦驥,雖說目前一時尚不分軒輊,但人家馳名江湖之”斷魂鏢”尚未用出。袁恆越想越不妙,心中倏然閃過一絲惡念,只見他竟緩緩移向袁昭與吳南雲廝殺的那面。白衣書生,此時竟轉過身來,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奪命鬼袁恆悚然一驚,那伸入懷中之手,只得又訕訕的縮回。
  他怒視了這白衣書生一眼,又忖道:“這年青窮酸,必是偶然回頭瞧見,否則,他聽覺豈有如此敏銳?”奪命鬼衰恆的一只右手悄悄伸入懷中,方觸到那陰毒無比的“千茫球”
  時,驀然,那適纔背向自己的!”衰恆想到這裡,不由抬頭將對方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少年文士,人雖生得俊美,雙目卻與常人無異,舉止上,也瞧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功候來。
  袁恆肚中一聲冷笑,便想指名索戰!其實,他何曾知曉,對面這俊俏書生,功力之深奧,早已達到“還璞歸真”的至高境界。
  袁恆此時怒火蒙心,也不想想對方如何能在雙方的激鬥聲中,不早不遲,恰在自己要動邪念之時,及時回頭,這份內家功力豈同小可!
  他此時一指那白衣書生道:“兀那酸丁,來!來!來!咱們也別閒著作壁上觀,待大爺趁早送你上路!”
  那白衣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他聞言之下,傲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正想打發你這廢料。
  袁恆聞言之下,好似火上加油,大喝道:“酸丁住嘴,咱倒要瞧瞧是誰打發誰!”語聲一停,他倏然雙掌疾推,一般如潮掌風,已似排山倒海般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身軀踏前一步,僅出單掌,迎向對方攻來之勢,他掌心微縮,待到袁恆掌風擊至身前三尺,始將掌勢發出,剎時一片炙熱之氣亦泅湧而起!聲威之大,竟不在袁恆雙掌之下!
  袁恆見狀,不覺心中一震,方知自己走了眼,口中頓時嘿聲吐氣,拍出之掌,用足十成功力,竟極其怪異的向內一圈一合,同時閃電般將右手中指疾彈而出!
  這門功夫,在隴西三鬼中,僅袁恆一人練就,謂之“百潛鬼指”,專於敵人不防中,予以暗算,每收奇效。
  濮陽維著覺袁恆掌力,竟在他一圈一台中驟然加重一倍,他正待運力硬封,倏覺一縷尖銳指風,竟無聲無息的挾在敵人如山勁氣中,疾然襲到!
  濮陽維此時待閃已自不及,他暗中急運“金羅步”,身形幌處,宛如鬼魅般轉出五步以外!但聞“喀嚓”一聲暴響,他背後一株若碗口大小之柳樹,竟吃此縷指風,齊腰擊斷,袁恆這一掌功勁之強,可以想見!
  濮陽維勃然大怒,雙掌虛按,人卻宛似一只極大老鷹般,呼然拔起,急撲袁恆。
  袁恆一見自己的“百潛鬼指”,竟未能暗中傷得敵人,便已知不妙,方要運功拒敵,猝覺對方身形下撲時,那股罡烈功風,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大驚之下,身子疾然一式“海燕掠波”,倒穿而出!
  此刻,濮陽維正自空中撲落,一見袁恆身形後竄,他雙掌驟出,一股如巨浪似的炙熱掌力,已向袁恆逼去,饒他退得快速,也被震出丈外之遙!
  待到袁恆蹌踉落地時,那張青滲滲的醜臉上,已是血筋暴顯,雙目箕張如鈴,加上一頭散亂的鬢髮,更是顯得恍如厲鬼!
  在一傍與吳南雲拚鬥的陰毒鬼袁昭,驟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也顧不得自己亦是自身難保,手中“烏金鐵蛇鞭”疾展“彩虹映天”,“百步流失”,“湖光彩影”連環三招,將吳南雲逼得稍稍一退,袁昭己身形急掠,手中鞭抖得筆直,點向濮陽維背後“心脊穴”,來勢之快,恍如閃電!
  濮陽維猝覺颯然風響,便知有敵背後偷襲,他身形不由不動,猛然長吸一口真氣,竟絲毫不藉外力,彷彿羽毛般,飄出丈許之外。
  袁恆卻趁此瞬息之際,急急運功謂息。
  濮陽維身形飄出後,雙臂猝然一抖,人在空中一個迂迴,似電閃般直撲偷鞭他的袁昭!
  袁昭見勢大喝一聲,“烏金鐵蛇鞭”急揮,帶著嗚鳴怪響,猛戳濮陽維前胸“幽門穴”!濮陽維身形絕不閃躲,仍照原勢撲下,眼看來鞭快要點上,忽見濮陽維雙腳連向空中疾轉數次,人在半空,卻呼聲折了一個方向,旋到袁昭右側!
  原來,濮陽維竟在日常默思中,已將那妙絕天下的“金羅步”中數式,融入身法之內!
  袁昭眼看一鞭點空,驚駭之下,便待撤身換式,那知他身形尚未及移動,驟覺手腕一緊,竟吃敵人牢牢抓住!他正待運力掙扎,濮陽維已向他左肩“府台穴”虛虛一點,袁昭頓覺一陣暈眩,便咕通倒在地下!
  濮陽維反撲袁昭,同時騰躍,迂迴、出手,皆是快似流星,一氣呵成,乾淨俐落之至!
  此時,在一傍觀戰的七煞劍吳南雲,按劍向濮陽維微微一笑,他卻並未趁袁昭倒地之時,驟施殺手,的是一代名家風度——奪命鬼袁恆,此際調息甫畢,忽見自己老二,已被那白衣書生點倒,這一驚非同小可,探懷急摸出二枚“千茫球”來,悶聲不醬的向濮陽維、吳南雲二人所立之處發出!濮陽維正待返身,閃目間,二枚銀光閃閃的拳大鋼球,已帶看呼呼風聲急襲而至!
  濮陽維一聲長笑,揮掌劈去!
  驀的,吳南雲大呼一聲:“使不得!”身形急掠,已擋在濮陽維身前。
  此刻,濮陽維掌緣已將沾至飛來鋼球,他驟然聞言之下,猛力一抖手腕,竟硬生生閃至一傍!但那二枚鋼球,卻於此際“當”的一聲,自行相撞!只見空中剎時閃開一蓬銀雨針芒,籠罩範圍之廣,竟擴達兩丈!
  濮陽維急呼一聲:“退!”,自己反而掩向吳南雲身前,吳南雲此時身形急掠,卻已稍慢一步。濮陽維倏軍“六彌真氣”,混身上下,頓時如罩鋼壁!右掌卻閃電般在吳南雲腳底用力一托,二人始恰恰躲過這漫天針雨!
  倒霉的卻是那躺在地下,已被濮陽維點中穴道的陰毒鬼袁昭,竟吃他兄弟的歹毒暗器釘得滿滿一身,連哼也沒哼一聲,便自一命嗚呼!隴西三鬼中,那正在力戰秦驥的活袁古,驟見自己二弟已經隕命,痛心之下,不禁狂吼連聲,目眥皆裂!
  正值他心神一分之際,秦驥倏然一招“天外驚鴻”,擊在袁古左肩!袁古大叫一聲,踉蹌退出三步!手撫左肩,面色發紫……
  倏然,他仰首一陣狂笑,右手猛揮,那四截鋼棒竟驀然散開,化為四條烏光,呼嘯而出,所挾勁道之強,即如秦驥此等高手,也不敢攖其正鋒……
  秦驥此刻已知對方左肩骨盡碎,但這困虎反噬之勢,卻也不可輕視!身形暴長,人已拔升三丈,可憐的卻是他身後站立的四名莊丁,在連聲慘號中,已被這四截散開之鋼棒,活生生釘死地下!個個瞪目裂嘴,穿肚洞腸,鮮血橫溢滿地,慘不忍睹……
  袁古一見自己的出手兵器,並未奏功,而老二袁昭已死非命……老三袁恆又已披頭散髮的在與吳南雲拚死困鬥……但覺胸中混濁如霧,隱約間,兄,弟三人平日相處的深情,如走馬燈般的一幕幕在他心海中掠過,袁古那皺紋密布的面孔,顯得呆滯而淒厲,他雙手孿痙的彎曲著,喉頭不時響著呼嚕之聲……
  驀然,他那一對陰如鬼魂的眼睛,牢牢的釘在那已自空中落下的秦驥身上,雙腳緩緩移動,一步步的向秦驥走去……
  濮陽維、秋月和尚、秦柔柔諸人,皆不由微帶驚異,屏息戒備……空氣頓時充滿了緊張的氣息,好似一張拉得大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這時,各人心頭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但江湖上最重信義,一諾千金,當時言明以一對一,若不至秦驥生死關頭,任誰也不能貿然相助,否則,非但日後傳將出去,會吃江湖中人恥笑,即秦驥本人也會因此而聲譽掃地!
  秦驥亦非泛泛之輩,此際安有看不出形態嚴重之理?他心知活鬼袁古,此刻必有厲害煞著出手……只見秦驥早已凝神靜氣,目不轉瞬的注視對方,雙掌微提,十指輕翠,其名震四海的斷魂鏢蓄勢待發!
  倏然,袁古仰首向天,發出陣陣淒厲狂笑,笑聲悲憤欲絕,狀似嗚咽………其中竟含著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使各人本能的感觸到,這彷彿是一頭困虎垂死時,所發出最蓄蘊的怒吼,帶著一種迴光返照的淒然與激忿……
  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拚鬥的袁恆,驟聞這慘笑之聲,不由疾然跳出圈外,駭然叫道:
  “大哥,萬莫如此……大哥……”語尚未住,只見袁古頭也不回,就在他笑聲甫止之時,雙手急抬,那十只手指,此刻竟忽變為紫紅之色,較平時暴粗兩倍有餘!
  袁古口中厲叱一聲,十指尖端竟猝然射出十縷血箭,向秦驥電射而至!一傍站立的濮陽維驟見之下,腦中如電般想起一件事來,他急急暴喝一聲,雙掌猛推,赤煞掌力已如山湧出!
  秦驥驀覺眼前紅光掠至,遂不加思索的雙掌齊揮,其獨門“百虹濺血”之斷魂鏢手法也自發出!
  剎時,眼前血光迸現,銀虹閃閃,只聽得活鬼慘厲的呼號及秦驥嘶聲叱喝。場中霎時人影閃閃,尚挾有青蝶秦柔柔的悲叫……待到一切靜止,只見隴西三鬼之首,活鬼袁古仍然挺立地上,一雙滿布血絲的三角怪眼,瞪得如銅鈴也似,臉上肌肉卻扭曲成一種極為猙獰恐怖之狀……,他胸前赫然並排插著二十六只長約三寸,銀色黑穗的鋼鏢,只只深嵌到底,顯然已是返魂乏術了……
  斷魂鏢秦驥,也滿身浴血,面色蒼白的被兩名莊丁扶著,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裡,濮陽維此刻立于秦驥之側,目光冷削的瞧著,那正自地上蹣跚起立的奪命鬼袁恆!
  原來,袁古眼見己方大勢已去,自己二弟已斃命,半生英名,也付諸流水,悲恨之下,竟決心與敵同殉,他想到自己兄弟三人,今日可說全是毀於斷魂鏢秦驥手中,不禁將一腔怒火,完全傾注在秦驥身上……
  袁古決心既定,遂藉狂笑之聲,將全身精血,集聚於雙手十指之上,欲衝破指端,射死秦驥。這手邪門功夫,極為陰毒詭異,稱為“幽冥血矢”。是一種甚難躲避的與敵同殉之怪異武技……但因須將全身精血逼於十指中射出,此功施後,即全身血枯力竭,自己亦不能活命。
  袁古猝然發出此“幽冥血矢”時,濮陽維已自看出厲害,但已不及出聲示警,只得全力揮出兩掌,赤煞掌力威勢雖大,但也僅將十股血箭擋出九股,仍有一道血箭在秦驤斷魂鏢出手之後,向秦驤電射而至!
  秦驥一生經過無數次大小陣仗,歷盡滄桑,臨此危境,毫不慌張,“幻魔隱身法”疾旋 但竟僅能避過胸前要害,左肩仍被穿透!而袁古漫說此擦已功力盡失,命在旦夕,即使他仍如平時,只怕也難以躲過這“百虹濺血”二十六只獨門斷魂鏢手法!
  故而袁古慘號一聲後,全身已皆遭斷魂鏢釘滿,他一生殘毒,死時卻也挺立不倒,暴戾倔強之氣,可至謂至極了。
  奪命鬼袁恆,驀聞大哥狂笑嘶起,便知不妙,兄弟至情,使他頓時跳出圈外,高聲勸止,他見袁古不理,心中一陣慘痛,知道一定完了……悲憤之下,在秦驥負創之剎那間,躍身向前,揮掌急劈!
  濮陽維一掌揮出後,見秦驥仍然受傷,大急之下搶身撲上,卻恰好與袁恆撲來之勢接上,他一見袁恆竟欲乘人之危,心中暴怒,雙掌疾出,竟將那素有惡名的奪命鬼當場震得翻倒地下……
  場中此時一片沉寂,僅微微傳出秦柔柔低泣之聲,濮陽維上前驗視秦驥之傷,只見他左半身已全然被鮮血浸透,濮陽維出手如風,疾點其左肩“青靈”“小海”兩穴,止住流血,再將師門獨傳之“玉璞丸”塞入秦驥嘴內,待到撕開衣衫,一見傷口,眾人不由連連皺眉,只見秦驥左肩近胸之處,約有一酒杯大小之血洞,傷口血肉模糊,皮肉翻出,深不見底,顯然受創極重……
  此時,秋月和尚掠步上前,一拍秦驥“天柱穴”,使其不能運力,始轉身對各人道:
  “先將秦施主送入內廳暫息,吾等且將目前善後辦妥再說。”
  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隴西三鬼碩果僅存的奪命鬼袁恆,正呆呆的跪在他兩位兄長之前,淒然無語……
  濮陽維上前兩步,冷然說道:“袁恆,現事已至此,你尚有什麼話說?”
  袁恆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出一股怨毒之色,嘶聲道:“今日各位之賜,隴西三鬼刻骨銘心!……”言及此處他狂笑一聲,又道:“吾等只恨自己學藝不精……我袁恆若是不死,有生之日,必一一報答各位……”說完,他上前將袁古、袁昭尸身,一手一個挾在脅下,便待離去!
  剛走兩步,又徐徐回身,雙目注視濮陽維,陰沉沉問道:“閣下大名可否示告?”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在下淮陽維,袁恆,你記住了。”
  袁恆神色一怔,隨即頭也不回的如飛而去。
  秋月和尚這時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吳南雲面色沉凝的向秋月道:“大和尚,莫先發側隱之心,倒是我那秦老弟傷勢如何?能否救得?真是使人不能解懷……”
  各人聞言,遂也不再多談,急往秦驥住室行去。
  三人行經一片竹林之後,一條雅緻的碎石小徑,便呈現眼前,小徑直通一棟小巧閣樓之前,植滿奇花異草,紅蓼白蘋,極點其中,真個幽雅的緊。
  樓前琉璃燈下,站著兩個莊丁,一見各人行至,連忙躬身唱諾:領頭的吳南雲急問道:
  “莊主傷勢如何?現在已否清醒?”
  其中一個答道:“莊主始才已自醒轉,但……但好似甚為痛苦……吳南雲聞言忙道:
  “快快帶路!”
  三人隨著領路莊丁,經過外廳,直到東廂一間精室前停住,吳南雲未等及傳報,即伸手掀簾而入。各人入內後,只見始才尚生龍活虎般的秦驥,此時已面無血色,精神萎頓的臥在床上,其妹秦柔柔,正立在床邊為其裹被……秦驥見三人進來,面上微露一絲苦笑,啞聲道:“各位請自便,恕秦某失禮了。”
  吳南雲上前細細一瞧,見秦驥傷處已包紮妥當,不由回頭對秋月和尚說道:“大和尚,你素精醫道,秦老弟受這“幽冥血矢”之傷,不知可有藥物救得?”
  秋月和尚聞言,兩道濃眉一皺,低頭沉吟起來……
  每個人面孔上,都顯露出一種焦慮而盼切的神色,顯然的,不希望大和尚說出來的,是一句絕望的話。過了片刻,秋月和尚一拍腦袋,呵呵大笑道:“啊哈,貧僧險些忘了,聞說這‘幽冥血矢’,乃施出此功之人,全身精力所聚,一經擊中了人,便四散滲入人體各部機能,使其破壞無遺。”
  秋月和尚言及此處,各人一顆始才放下的心,又不禁提到了喉邊,大和尚一清嗓子:又續道:“秦施主萬幸于那袁古發出“幽冥血矢”時,躲開要害之處,又經濮陽施主閉住穴道,故而身中此功之毒不多,但時日一久,若是毒性蔓延開來,卻極為可慮。”
  秋月和尚眼看著各人那一對對焦急不耐的眸子,迫切的在催促自己快講,他才悟到說了不少閒話,因而忙道:“貪僧聽得傳聞,此莊左后之“百曲山”中,有一窄谷,名日‘十二拐’,其中竄有一毒絕天下之“金冠蛇王”,若能擒得,以其膽合藥服下,秦施主之傷,必可醫治無妨!”
  秦柔柔此刻急急插嘴道:“大師,事下宜遲,咱們天亮後就去圍捉……。”
  秦群聞言橫掃了妹妹一眼,責道:“各位為了我們兄妹,已勞頓一夜,為兄傷勢,尚能支撐一時,豈可再麻煩各位……。”
  秦驥始說到此處,濮陽維等已齊道不妨,尤其吳南雲更是不悅,哼道:“秦老弟,你我相交二十年,情逾手足,若你連這點小事皆要推讓堅持,那老哥哥就即刻拍拍屁股走路……。”
  秦驥眼見各人對自已如此關切,不由感激異常道:“既然各位對秦某如此愛護,表某只有心領了。”
  秋月和尚大笑道:“對了,這才夠英雄本色!”
  室中各人,眼看天已微現曙色,都索性不睡,好在各人都是內家高手,也算不得什麼,齊皆在坐椅上運功調息起來。
  不多時,莊丁已自端上洗嗽用具及早餐,各人草草用畢,便準備即刻出發。
  秋月和尚囑人取來所攜包裹,打開後,自內取出三件東西,大家一看,原來是一只色作乳白、晶瑩凝潤的尺許長的竹筒,一塊黑色絲巾,及一粒龍眼大小、色作褐黃的珠丸,秋月和尚道:“這竹筒乃盛此‘金冠蛇王’之用,此竹為大雪山千載冰崖所產,百年始長一節,名曰:‘寒竹’,具有克制天下毒物之功!”他又一指那方黑色絲巾道:“此為‘烏絲帕’,質軔而堅,不畏刀斧,如用這已有百年之久的“雄精丸’涂于其上,覆蛇即可使其全身癱瘓,俯首就擒……。”
  秋月和尚說完後,即收好各物,與眾人走了出來,他邊走邊道:“此‘金冠蛇王’毒絕天下,各位武功雖高,捕捉此蛇時,仍須謹慎小心,否則一旦讓此蛇溜走,卻是不妙哩!”,各人應諾,遂相偕出莊而去!百曲山,位於“垂柳山莊”之左後二十裡處,山勢不高,全系懸崖削壁,形勢極為險惡,羊腸小道曲折重重,畸嶇難行,因而得有“百曲”之名,而秋月和尚所要搏捉的“金冠蛇王”,卻在此山之頂,名曰“十二拐”的窄谷中口各人策馬急奔,不到一個時辰,已來至“百曲山”下,只見山努奇陡,蜿蜒如帶,果然好一片險惡之處。
  濮陽維、秋月和尚、吳南雲、秦柔柔等紛紛下馬,由秋月和尚在前領路,四條身影如風般向山頂奔馳而去。不一刻,四人已來到山端,休看此山不高,卻見絕澗處處,怪石遍布,十分難行,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雖不覺如何,秋月和尚及秦柔柔此等高人,也不由鬢角鼻窪微微見汗!
  各人稍稍休憩了一會,秋月和尚在四處觀望一番,指出腳前不遠的一處凹谷輕道:
  “各位注意了,那條陷入之窄谷,想即是‘十二拐’,傳聞中的‘金冠蛇王’即匿藏谷中,稍停下手時,不論如何萬萬不可用手捕捉,以防劇毒滲身………如給這畜牲咬上一口,即便無藥可救!”大和尚語聲一住,自己已首先向那窄谷縱身躍去……
  四人進入這窄谷後,鼻中竟聞著一股微帶腥味的香氣,且陽光被谷頂突出之崖石所遮,谷內黯淡無光,各人不由更加小心翼翼,躡足向前摸去,不知七彎八拐了多少次,前行的秋月和尚忽然停步不前,仔細的在四周察看了起來。
  後面的秦柔柔見狀,忍不住張口問道:“大師,你莫非已看見……”
  秋月和尚一聽有人講話,急忙回頭搖手,示意噤聲,又跟看折進另一個岔口去。
  三人魚貫跟人後,已看出這岔道較前行之路廣闊,約有兩丈方圓,在一面光滑如玉的石壁上,竟有著一個碗口大小的石洞:洞口長滿叢叢色澤烏紫的藤草,陣陣腥味,由洞內傳出……秋月和尚回頭低聲對三人道:“看來這‘金冠蛇王’,必在這壁洞之中,各位請準備妥當,貧僧這就去引它出來!”
  三人輕輕點頭,分開站好,濮陽維卻緊隨著秋月和尚行去。大和尚心中明白,這年青俠士是怕自己萬一應付不及,可及時對自己援手,他不由回頭向濮陽維感激的一笑……——此時,各人都是屏息靜氣,空氣顯得沉悶而呆滯……靜默中,秋月和尚緩步行至洞前,只見他嘴層嘬起,竟倏然發出陣陣尖銳刺耳的哨聲來!
  尖長的哨聲歷久不歇,半盞熱茶以後,已可聽到石洞中傳出一陣很輕微的蟋嗦之聲來!
  驀的,一個三角形的金色怪頭,已自石洞中伸出,只見這顆怪頭大如拳頭,在那細小如豆的紅色蛇目之上,卻形成一扇半弧形的金色肉冠!
  此刻它雙腮一縮一鼓,竟發出陣陣“呱呱”的叫聲來,其聲宛似兒啼,令人聽到,混身直起溪皮……秋月和尚口中一聲暴喝,身形猝然後掠 果然,那凶殘絕毒的“金冠蛇王”,竟呱的一聲隨形射出!
  各人此時,才看清楚這使人驚懼的金冠蛇王全形!只見它全身粗若兒臂,身長幾逾兩丈,混身為金色鱗片,在日光之下,閃閃發亮,顯得既猙獰,又恐怖……最奇的,卻是它身下已微微生出四爪,行動中,更是抉捷如風!
  金冠蛇王來勢快極,只見搖影一閃,已逼至秋月和尚身後。大和尚倏然身子一縮,雙腿疾曲,“嘩啦”一盤,已縮短了一大節!他那矮得令人發噱的身軀,竟如電般閃了開去,手一晃,已握了塊黑色光潤的絲巾,那金冠蛇王似甚懼黑色絲巾,一聲怪嚎,在空中一折身,竟帶著一陣腥風,向一傍不遠的濮陽維咬去。蛇口槓信陡伸,利齒森森,好不驚人!濮陽維心忖:好個惡毒畜生。手卻不慢,他右手食指疾彈,“唰”的一聲,一縷尖銳勁風,直向蛇頭襲去!
  那金冠蛇王靈巧已極,三角怪頭一低,竟吃它閃躲開去,來勢不變的仍疾撲而至!
  濮陽維冷然一哼,腳下暗踏“金羅步”,身形快如飄風,呼聲閃開,那蛇正好由他左側竄過。濮陽維出手如電,十指疾彈,金冠蛇王雖然靈捷,卻也不能完全躲過這全由內家功力發出的“指彈十柱”之武林絕學。
  轉瞬間,竟吃十縷銳風點中,最右的一股射中尾部!那金冠蛇王“呱呱”一聲淒厲銳叫,兩丈來長的蛇身,已拍噠一聲墮落地下。
  卻見它在地下一個翻滾,竟不再襲敵,蛇身快速的盤成一個圓形蛇陣,蛇頭昂然自內伸出,身上金色鱗片,此刻已勃然豎直,池信閃縮,虎虎生風,端的驚人之極!
  秋月和尚一聲長笑,人又颯然撲上,“烏絲帕”急罩蛇首,那金冠蛇王此時卻不躲閃,雙腮一吸一鼓,竟呼的噴出一口淡紅色煙霧來,內中尚挾有絲絲金線。
  秋月和尚見狀大驚,足踵用力一撐,陡的倒穿而回!口中大叫道:“各位小心,想不到這孽畜已練有內丹!口中尚能噴毒!”
  一傍掠陣的秦柔柔,看見各人與那金冠蛇王惡鬥,早覺手癢,此時也不說話,嬌叱一聲,手中長劍如電,唰、唰、唰,一連三劍,逕自刺向蛇身!
  金冠蛇王一見有物襲來,竟動也不動,待到劍尖刺上,卻聞得“噗”的一聲,如此鋒利的青鋼劍,竟連怪蛇一片磷皮都未劃破,秦柔柔力道不好,那金冠蛇主已呱呱連叫,蛇身疾展,腥風起處,呼的向秦柔柔撲去!
  秦柔柔一聲驚呼,一個——嬌軀,已連連貼地翻滾出去,那金冠蛇王卻凶殘得緊,蛇首在空中一折,向秦柔柔呱的一聲噴出一口毒霧來。
  眼看秦柔柔已危在旦夕,那離得最近的七煞劍吳南雲,大呼一聲,身形急撲而至,雙掌猛揮,一片掌風洶湧而出,擊得那蓬毒霧如絲般消散,但那金冠蛇王身在空中一轉,四足連劃,凌空滑行般,唰的又向尚在地下的秦柔柔大腿咬去。
  吳南雲此際身子尚在空中,救援已自不及,而秋月和尚正在舉步 倏然夙聲起處,一條極淡白影一閃,那奇險異常,千鈞一髮的秦柔柔,竟被人挾肩拉了出去。
  各人冷汗涔涔中,定神一看,原來救走秦柔柔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清灑倜儻,武功深奧莫測的濮陽維。
  金冠蛇王一撲不中後,已知厲害,竟又依樣葫蘆的圍成原先那個蛇陣!
  此刻,青蝶秦柔柔驚魂甫定,一見救自己逃出蛇口的,竟是濮陽維,不由心中感激的一笑,輕道:謝謝你了,濮陽公子……”
  濮陽維淡然一笑,卻向那此刻已到身邊的吳南雲道:“吳兄,秦姑娘你可得好生看護著,否則,只怕你日後……”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卻會意笑道……“兄弟,休得取笑愚兄……”
  秦柔柔不禁羞得將一只小蠻靴直跺!嗔道:“濮陽公子,你再如此,我不來了。”
  三人正在講話,驀然聽得秋月和尚大叫道:“餵餵,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到還有心說笑!”
  濮陽維聞言,向二人一眨眼,身形掠處,已到秋月和尚身側,笑道:“此蛇端的難捕,大師莫非已籌定治它之法?”
  秋月和尚正全神戒備,搖頭道:“想不到這畜生已達如此火候,倒是辣手得很!”
  濮陽維一見那金冠蛇王,此刻豆眼圓睜,一瞬不瞬的注視這邊,心中一動,頓時想出一個方法來,一閃身,已到達那蛇陣之傍,金冠蛇王倏見有人竄來,又是呱的一聲,滿口毒霧,瀰漫而出,濮陽維長嘯一聲,已如鬼魅般晃開,身形隨即閃電般在那蛇陣四周疾轉起來。
  金冠蛇王那顆怪頭,也不停的隨著濮陽維身形轉動,不及一盞熱茶時分,各人已可看出那金冠蛇王之怪頭,已是轉動遲滯無力,遠不如初時之靈活凌厲。
  那怪蛇想亦是見努不佳:此刻蛇身疾舒,欲待逃竄。濮陽維此刻暴叱一聲,單掌虛虛一吸,那奇毒怪蛇竟吃他以“凌空攝物”之內家至高勁力,鬥然拉得離地三尺!濮陽維此刻驀地吐氣開聲,手心一登,那兩丈長短的蛇身,又砰然一聲被匝翻於地!
  秋月和尚見狀大喜,腳下更不怠慢,手中“烏絲帕”閃落,縱身將蛇首罩個正著!只見那金冠蛇王呼出一陣慘厲之聲,全身顫動了一刻,便寂然臥地不動。
  濮陽維詫問道:“大和尚,這孽畜死了不成?”
  秋月大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殭,這天下絕毒之物,豈會如此容易便死?它此刻只是受那‘雄精丸’之氣所製,一時昏死過去罷了……”
  吳南雲亦偕秦柔柔相繼過來,二人見此怪蛇已靜臥不動,不由咋舌道:“好厲害的畜生,今天如不是濮陽兄弟在此,想盡辦法,只怕咱們三人也收拾不下這項怪物,恐怕還要為其所害哩!”
  秦柔柔閉目一看,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而秋月和尚帶來裝蛇的“寒竹筒”,僅不過尺許長短,不知如何方能裝入?正自猜疑間,卻見秋月和尚極小心的以“烏絲帕”墊手,握住那金冠蛇王七寸要害之上,卻要吳南雲執著“寒竹筒”,首先將蛇頭放入,只見那本來較筒尚大出些許的三角怪頭,一挨著筒緣,竟全身戰慄不止,而且,更奇異的竟是全身逐漸縮小……那顆蛇頭已毫不費事的滑了進去,未幾,那粗長的蛇身,也縮小得不及一尺長短,竟恰好塞入筒內。
  秋月和尚將筒蓋旋緊後,長長籲了一口氣,道:“總算大功告成,吾等也可下山了……。”各人抬頭一看,此刻日已中天,勞頓半日,不禁皆肌腸轆轆,大唱空城,四人略一整身,齊齊展開步法,如飛疾掠而下……
  回程,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笑口常開,他騎在馬上向三人道:“金冠蛇王幸而補得,秦施主傷勢必可無慮……”
  秦柔柔微微用手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髮,轉頭向秋月和尚問道:’大師傅,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的蛇身,為何一觸這……寒竹筒,即會如此縮小?”
  秋月和尚笑道:“貧僧這寒竹筒得之匪易,當年千辛萬苦,才在大雪山一處奇險冰崖下,尋得此株尺許長之寒竹,此竹內奇寒,層面且帶有一種名日”玄冰縮骨霜”的異物,功能克制天下各種絕毒蛇蟲,且能使其縮小至如此筒一般,貧僧得此寒竹之助,不知撲捉了多少奇蟲毒蛇哩!”
  吳南雲一傍插口道:“大和尚,這怪幼除了其膽可合醫治內外傷聖藥外,是否尚有其他用途?”
  秋月和尚答道:“吳施主說對了……此金冠蛇王之膽不但可治癒任何內外創傷,其鱗皮硬如鋼石,亦可縫製防身背心小衣,非但可擋強弩利刃,且能防禦內家掌力……”言及此處,微微一停,又笑道:“好虛尚不止此哩,這畜生竟出乎貧僧意料之外,已練成內丹……
  此丹為晶綠之色,置于身上,可收冬暖夏涼.清心寡欲之功……”
  濮陽維此刻突然問道:“大和尚,依在下看來,這內丹彷彿是藏在此毒蛇頭頂金冠之內。”
  秋月和尚聞言,不禁稱讚道:“濮陽施主好眼力,此內丹確是藏於它的肉冠之中!”
  各人一路談笑,不覺已來至“垂柳山莊”,自有莊丁前來接馬侍候,擺席慶功……
  時光是永遠不停留的,也是永遠不回頭的,十日光陰,又是彈指即過了………
  斷魂鏢秦驥,已服下金冠蛇王之膽合成之靈藥三顆,生命已可無虞,但秋月大師察看傷勢,知道這“幽冥血矢”之毒非同小可,不到三個月,決不能隨意運功或使力,因此,秦驥尚得再在床上休養三月……而他們同去皖北淮陽山,加盟冷雲幫的時間也只好隨之延長……
  吳南雲與秦柔柔整日形影不離,情誼與日俱增……
  濮陽維卻是孤單的。閒時,他或到秦驥房中探視一會,或與秋月和尚走兩局棋……但極少品那只珍貴的寒玉簫。
  各人對他,像是天神般的敬佩,又像是對自己小弟弟似的愛護,濮陽維似乎懂得太多了,他那明徹澄朗的雙眸,包含著太多的抑鬱與冷漠……
  這天,已是他們自百曲山回來的第十五天了,濮陽維身著一襲白衫,飄逸的來至秦驥房中,二人閒談了一刻,濮陽維突然對秦驥說道:“秦兄,愚弟至貴莊已有半月,蒙吾兄赤誠招待,又慨允加盟敝幫,兄兄弟感激之至,但在下尚有些許俗事未了,今日特來暫時辭行,兩月後再轉回貴莊,與兄等同赴皖北……”
  秦驥聞言,猛自榻上坐起,驚問道:“濮陽兄,你……為何不待秦驥傷愈,便要先行?
  是否兄弟我有何招待不周之處?若有,也請看在秦驥負傷在身,萬萬包涵一些。”
  濮陽維急忙將秦驥扶好,婉言道:“秦兄切莫誤解,小弟決無此意……秦兄待弟如此高恩厚誼,小弟圖報尚恕不及,豈有不滿之理!”說罷,便將他近日心事,對秦驥說出……:
  原來就是濮陽維過去悲慘的遭遇,他從那“括皮嚴二”如何生生剝奪他幼時的幸福,以及他唯一的義僕朱福又如何縱火自焚的慘局。
  他一口氣說完,連秦驥如此歷盡滄桑、修深深厚之人,也不禁滿面現出悲憤之色。
  濮陽維又道:“自蒙恩師破格收錄門牆,小弟不敢一刻稍忘敝幫重建大任,及師門如海深仇,更忘不了福伯對小弟的照護之情,與不白之冤……:……愚弟此刻別去,一則是祭掃雙親蘆墓,二則卻是尋那‘括皮嚴二’及那些仗勢凌人的族人……那時……”濮陽維言及此處,卻不再講下去,但秦驥卻可自他說“那時”兩牢時,只目所含蘊的煞氣中,清楚的知道他話中含有令人戰慄的氣息……——濮陽維又與秦驥談了一陣,雙方約好了兩月後趕回,同赴皖北淮陽山,正式加盟冷雲幫。濮陽維托奏驥代他向秦柔柔、吳南雲、及秋月和尚等人辭行,為的是別日不長,更免得眾人又是一番挽留……官驛大道上,景色宜人,微風艷冶如笑,群山著翠欲滴……而濮陽維,這年青俊逸的俠士,心中卻有著絲絲莫名的憂鬱……
  地上,印著他碩長而削瘦的身影,策馬踽踽獨行,這,又何嘗不是代表著那落寞與孤獨的心緒,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他那孤傲不屈的俠士魂?
  行行復行行,又是一抹夕陽,數點歸鴉的時分了,晚霞雖好,絢麗中,卻帶有圈圈淒涼的嫣紅……官亭以南,一條官道之上,正奔馳著一匹白色駿馬,馬上人兒輕袍緞帶,玉面朱唇,襯著一雙冷森森的剪水雙瞳,真是好一表人材,這人是誰?正是那藝高膽大的濮陽維“他因心急趕路,兼程奔馳,此刻已錯過了宿頭。
  他騎在那匹雄偉的白馬上,被風吹著他白色長衫呼呼作響,馬兒此時口中噴看白沫,不時打著鼻嚏,混身濕透,題然已是奔馳過不少路程。

runonetime 2008-06-02 06:30 PM

第11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濮陽維遊目四顧中,輕輕一勒韁繩,拋鐙下馬,他攏目向前方細細一瞧,才要將坐騎拉至路旁,忽然遠處竟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濮陽維雙目微皺,頭也不回的依舊閒眺暮色,轉瞬間—一匹快馬已自他身側擦過,馬上騎士倏然回過頭來,向濮陽維冷冷一哼!
  濮陽維聞聲抬頭一看,在剎那間,竟與那馬上人打了個照面。
  馬上騎士這一看之下,那聲冷哼竟好似凍結了一般,驀然噎了回去—原來這冷哼之人,竟是女子!暮色朦朧中,輪廓彷彿甚美。
  濮陽維漠然的瞧了一眼,便轉過頭去,那匹快馬卻風馳電掣般,消失於晚煙暮靄之中!
  濮陽維心中暗奇,忖道:“看這女子必是身懷武技,否則豈敢在晚間單身馳馬於如此荒郊野外?”他獨自思量了一會,見坐騎已休憩停當,便又上馬加鞭,向前奔去。
  約飛馳了一個更次,那天邊的一彎上弦月,已嬌滴滴的破雲而出,將大地灑上點點銀光,遠近景物,顯得迷濛而幽遠。
  濮陽維輕輕嘆息一聲,正待放馬緩行,卻驀然看見山路轉彎處,怪異的伸出一塊山崖來,這山崖在如此形勢中伸展而出,使人看來,有著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
  濮陽維又緩緩行了一陣,已來至那山崖之前,只見崖石純黑,其上生滿山藤野蔓,夜風吹來,簌簌響著,彷若一只鬼手平伸空中,隱然欲攫!
  濮陽維月色朦朧中,已看清那崖石的三個大字,赫然寫著“吊死崖”三字!
  濮陽維不禁心中一栗,任他功力無雙,傲骨鐵膽,於此四野無人,空空寂寂之際,陡然見了這觸目驚心的崖名,也不由心中微微凜然。
  他一緊?繩,正待催馬快行,驀然“嗤!”的一聲冷笑,起自身後,濮陽維本能的急急轉頭……竟在自己身後三丈遠近,立著一個全身紫色衣衫的女子!
  他因始才心有旁鶩,故而一時粗心,未曾覺察,此時濮陽維閃目一看,已認出正是始才騎馬馳去,並向自己冷笑一聲的馬上騎士!
  他將坐騎緩緩圈回,冷然開口道:“於此深山曠野,姑娘一再顯身相激,莫非有意與在下過不去麼?”
  紫衣女郎雙肩微晃,竟似條直線般,飄飄落於濮陽維身前,她此刻始嬌笑道:“難怪人家稱你‘玉面修羅’嗯……果然貌似潘安,冷如寒冰……”
  濮陽維聞言不悅道:“姑娘來此,即是為了取笑在下這兩句話麼?”
  紫衣女郎輕輕笑道:“喲,我說公子爺呀,人家可是一番好意……真個的,你能否不往前走,轉個道兒?”一口京片子,輕脆悅耳之極!
  濮陽維見這女子,論相貌,可謂豔麗無匹,卻看不出她實在年齡,但其風韻談吐,卻成熟冶盪得緊,他怎麼也猜不出這紫衣女郎是何路數?見她又提出如此奇突而不合情理的要求,疑惑之下,冷冷笑道:“濮陽維自下山行道,從來就沒有不通之路,只憑在下高興,刀山劍林也要闖他一闖,姑娘此言,無庸再提,在下就此告辭!”說罷,就待拉轉馬頭。
  那紫衣女郎卻突然咯咯一笑道:“喲,你倒真是死心眼兒,人家一片好心,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濮陽維一聽對方在話中討便宜,雙目倏然怒睜,神光暴射中,駭得那紫衣女郎不禁微微退後了一步!
  濮陽維冷削之極的道:“念你言出無心,這遭暫且饒過,下次……哼!”
  紫衣女郎一見對方竟然如此冷漠無情,自己一片好心前來示警,反而討了如此沒趣!
  她一向放任,從不服人,此刻性子一來,也冷然一笑道:“下次?下次你待如何?‘粉面羅剎’徐妍容走南闖北,倒還怕過誰來?”
  濮陽維見紫衣女郎自報字號,言詞之間,亦甚為刁辣穩練,他劍眉微皺,語聲略見和婉道:“徐姑娘,你一番好意,在下心領了謝感,但我有要事待辦,不論前途如何凶險,濮陽維絕不畏懼,定要闖他一闖!”
  那號稱“粉面羅剎”的徐妍容,聞言一陣嬌笑又起,笑聲甫住,一張清水臉兒頓時如罩寒霜,她冷哼一聲道:“好極,那你先得試試,姑娘我這一關可闖得過?”說罷,也不待濮陽維回答,身形起處,雙掌驟翻,輕飄飄的向濮陽維雙肩按下,掌至中途,又倏然變掌為抓,極快的點向濮陽維“吸骨”“府台”二穴!出手之輕靈快捷,的可稱為一流高手!
  濮陽維一見對方動手,身在馬上,一動不動,單臂微抬,以肘擋徐妍容左掌,食、中二指微並,疾點對方右手脈門,一招兩式,連消帶打,徐妍容嬌呼一聲,雙掌快如飄飆“唰!唰!唰!”又是三招攻出。
  濮陽維仍是單掌揮舞,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動作,瞬息間將此三招封了回去!
  頃刻之間,二人已閃電般連對六掌,“粉面羅剎”此刻腳下一旋,正待另施煞手,濮陽維卻已冷然一笑道:“徐姑娘,尚要再打麼?你瞧此是何物?”
  徐妍容一見之下,不禁驚呼一聲,面上頓生紅霞,原來她髮髻上插的一支玉鳳釵,竟在與濮陽維對招時,吃人家神鬼不覺的摘了下來,這一手,已足可證明對方武功,確較自己高出多多!
  她此刻一語不發,僅羞慚的看了濮陽維一眼,正待返身離去,濮陽維忽道:“徐姑娘,這玉鳳釵請自收回!”說罷手微一送,那釵成直線緩緩飛向徐妍容手中。
  徐妍容欲語還休,輕聲道:“濮陽公子,前程凶險極多,我……勸你還是改道……”
  濮陽維灑然道:“姑娘好意,在下感銘五中,但任他龍潭虎穴,在下絕不能見難而退!”說罷雙眸神光湛湛,威儀自現!
  “粉面羅剎”縱橫江湖,素以冷面辣心見稱,此時也不知為了什麼,竟對眼前這更冷傲孤僻的青年,盪漾著一種說不出的依念之情,她幽幽一嘆,深深的瞥了濮陽維一眼,轉身悵然離去。
  濮陽維腦海中思潮起伏,他見這素昧生平的紫衣女郎,竟一再現身示警,心中早已有了警惕,他知道前面道上,必有仇家設伏,欲暗算於他,但不論是師門的威望,“冷雲幫”的名聲,以及他自己辛苦闖下的榮譽,都不容許他就此退卻,即令此刻前行是兇多吉少,也要闖他一闖,哪怕是就此一去不返。
  他一面策馬踽踽而行,一邊暗自沉思,他又想到,那“粉面羅剎”已和自己交過手,更見識過自己的武功,但最後仍勸自己繞道而行,可見那伏於前途的仇家,必是極為厲害難纏的人物。
  馬兒輕脆的蹄聲,將他自思維中驚醒過來,他一抬頭,忽覺眼角水光連雲,一片幽綠的潭水,寒森森的呈現眼前,月光下,水色幽深,波漣圈圈,潭邊一片密林,黑黝深遠,時而傳出陣陣淒涼的夜梟啼叫,景色顯得異樣沉寂。
  濮陽維心中驀然一驚,覺得胸間有著一股微微窒息的感覺,而且,竟帶著一絲他從未有過的緊張!四周寂靜得怕人,沒有一點聲息,一陣孤獨冷清的感觸,無形的向濮陽維心中侵襲。
  他正要放馬奔馳,驀覺身後有著一絲極輕微的響聲,聲音是如此細小,換一個武功較差的人,是絕不會聽到的。
  濮陽維倏然回頭,身後丈許遠近,赫然立著兩個青衣人,月光下,清楚的看出一個是面如血盆,長髯垂胸的高大老者,雙目精光隱現,顯然必是一內家高手,另一人年歲較輕,約五旬上下,卻面色白晰,五官端正,嘴角有一顆豆大紅痣,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精光四射,亦是威儀懾人!
  這兩位不速之客,此時亦驚異的瞧著濮陽維,他們想不到以自己這一身功力,竟在一丈之外,便被對方發覺!
  三人沉默的互相注視了一陣,濮陽維冷冷的開口問道:“夜寒人靜,二位不在睡鄉覓求甜夢,卻辛苦跟?在下身後,未知有何見教?”
  那紅面老者朗朗一笑道:“濮陽維,你果然好功力,老夫斯段峰,江湖上有個綽號叫‘赤面鐵膽’想你不會陌生吧?”
  濮陽維聞言之下,暗中驟然一震;原來他尚未藝滿下山時,即已聽“毒手魔君”談過,江湖上一些奇人怪傑的軼事,這“赤面鐵膽”斯段峰,世居青海布爾汗布達山,生平只入中原兩次,威震中原武林之內。
  但他第一次雖功成而退,第二次卻巧遇“毒手魔君”!二人遂約定于華山之頂,互證武技,雙方激戰了三百余招,卒被魔君以“天魔十二式”中之“滿天飛魔”一招,撕下他一只衣袖!此後,中原道上,即再也沒有出現過此人,年代一久,也逐漸被人淡忘,但他兩次入中原,並與“毒手魔君”約戰華山的那一段往事,卻仍被老一輩的武林人物所津津樂道。
  濮陽維見這老怪物如今又現身此地,且首先找自己,顯然他功力上必有精進,他心中暗忖:恩師雖已仙去,但自己正可藉此時機,一鬥這往日師門勁敵。
  他想到此處,不禁豪氣飛揚,大聲說道:“斯老前輩威名遠播,在下久仰之至!但不知身旁這位,是何稱呼?”
  那白麵漢子,雙目微蓋,冷冷哼道:“你聽清楚了‘黑旗幫’第三代幫主,‘摩雲鵰’白英便是!”言談神態,傲慢之極!
  濮陽維聞言,仰首一陣狂笑,面朝“摩雲鵰”白英道:“白大幫主,當年你與令師偕一般江湖鼠輩,于秦嶺山上,欲暗算我那恩師,結果作繭自縛,死傷殆盡,恩師見你胎毛未脫,殺你徒污他老人家尊手,故而饒你不死,想不到尊駕今日,卻也成了個人物了!”
  白英見濮陽維如此譏諷,那白晰面孔上,竟然沒有半絲怒容,他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小輩,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有什麼廢話?本幫主且容你盡情傾訴一番。”
  濮陽維不再回答,飄然下馬,對二人道:“和你們這般江湖下三流毛賊,何必多言,走!咱們前面較量去!”
  那“赤面鐵膽”見濮陽維將自己也罵成江湖下三流毛賊,以他往日聲名,怎能不氣得火冒三丈?他倏然發出一陣狂笑,笑聲嗡然震耳,若巨鍾齊鳴,連濮陽維如此高深的內家定力,也不由心中微震!
  斯段峰驀然止笑,厲聲對濮陽維道:“好,憑你這廝狂妄口氣,就不在你那老魔師父之下,老夫說不得要領教一番,看看你有何出類拔萃的功夫?”
  三人遂不多言,向前行了數丈,已達那密林邊緣,濮陽維正思忖先向對方何人動手,突然……林內輕快的掠出幾條人影來,落地時,不帶一絲聲息,顯然這幾人武功,也極是了得!
  濮陽維知道眼前敵人眾多,他凝神屏息,默運功力,十分謹慎的戒嚴起來。
  始才躍落數人中,立於上首那人已漫聲吟道:“一日三餐萬事足”第二人接道:
  “破衣蔽體勝綾綢”第三人隨即道:“富貴煙雲豈常在?”第四人又接道:“托缽有心志成城”四人齊聲重和道:“托缽有心志成城!”
  濮陽維一聽這四句歌訣,再一看對方四人打扮,便知是“江北丐幫”人物,但他卻看不出,這四人在丐幫中的地位如何?
  濮陽維轉目一瞧,斯段峰,白英二人面上,此時毫未帶出驚疑之色,顯然他們同是一路,早經約定了!
  濮陽維這時,對那些渾身穿著破衣,蓬頭垢面的丐幫人物微一拱手道:“今夜各位為了等候在下一人,竟而勞師動眾,在此飽嘗風霜,在下實在過意不去,請各位分示大名,以便濮陽維異日圖報!”
  對方那上首之人緩緩踏出一步,濮陽維已可看出是個滿頭白髮,縐紋重疊的七旬老人,他面上此刻毫無表情,雙眼似睜非睜,但開合之間,精芒隱現!
  濮陽維心中正在猜疑,那老人已聲如洪鐘般,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老朽‘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昔日早聞恩師述及,這常公明號稱“冷面乞”為昔日秦嶺中,糾眾暗襲恩師“毒手魔君”之黑道高手,“江北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之大師兄,功力之高,較之古庸,何止超出兩籌?今日看來,恐怕自己在如許高手圍攻之下,要兇多吉少。
  但他面上仍冷漠如恆,不露絲毫痕跡。
  此刻,常公明一指他身側,那身材魁梧,而如重棗的老者道:“此為老朽師弟,人稱‘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的便是!”
  他又一指那膚色微黑,身材削瘦,唇上留有三撇山羊鬍子的人道:“這是老朽三師弟,‘鐵臂乞’古庸!想閣下不會陌生!”
  濮陽維一見這師門大仇,便在眼前,全身不禁一震,較之聞到“赤面鐵膽”之名時,尤為激動。他雙目驟睜,鼻中冷冷一哼,但濮陽維一向機智深沉,雖然胸中熱血沸騰,澎湃欲出,他面上卻毫不動容,可是,那憤怒的火焰,卻使他那上挑的雙眸中,不自覺的射出一股凜冽的光茫來!
  常公明一見濮陽維如此沈著鎮定,心中亦不免暗自欽佩,他指著那站在最後,身著一件花色錦衫的矮胖老人道:“這是本堂總監堂堂主,人稱‘魔丐’江長恨!”
  濮陽維一見“江北丐幫”此次為了對付自己,竟是菁英盡出,顯然是想將自己置於死地!
  他不禁為這些人的卑噁心思激怒了!於是冷冷一笑,向常公明道:“常幫主,貴幫尚有多少人馬匿于林中?何妨皆請出一見,如此鬼鬼祟祟,豈是江湖好漢行徑?”
  常公明聞言,不由老臉一熱,仰首一聲長嘯,嘯聲甫住,林中又“唰!唰!”連響,疾如飛鳥般,撲出十條人影來,個個皆是百補鶉衣,蓬頭垢面,這十人腳一沾地,便迅速站成一個半圓,靜立不動。
  濮陽維大笑道:“此定為丐幫十大護壇弟子了,好極,今日濮陽維捨命奉陪,一拚高下,各位是一起上呢?還是車輪戰?”
  幾句話可謂刁鑽之極,說得眼前眾人皆微感窘迫。
  驀然,那身材雄偉,面如重棗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大喝一聲,縱身躍出,一擺手中如小兒臂粗細,八尺長短的“蟠龍鐵杖”向濮陽維怒道:“好個狂生後輩,這裡豈是你小子放狂賣乖之處?老夫且先會會你這膽上生毛的小輩!”
  濮陽維雙目如冰,煞氣倏現,他默然解下背後之長形包袱,抖開之後,裡面竟赫然是一只長約四尺,通體血紅的赤色枴杖!杖頭以紫金砂及上好緬鋼,打成一人掌形,四指箕張,小指彎曲如勾,指端精光閃爍,鋒利異常,顯然是一把能破解內家氣功的利刃。
  兵刃顯出,各人不由驚呼道:“赤手拐!”
  濮陽維自下山行道以來,尚是首次使用這師門謫傳兵器,他此刻伸手一握“赤手拐”
  把柄,冷然道:“邵展雄,你出手吧!”
  邵展雄身為“江北丐幫”第二把交椅的好手,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他素有“神杖烈火丐”之稱,此時見濮陽維大馬金刀的一站,好似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狂怒之下,大吼一聲,單臂將“蟠龍鐵杖”舞起一道烏黑光華,直向濮陽維天靈蓋劈下!杖距對方尚有尺許,他手腕一沉,鐵杖挾著一片“嗤!嗤!”破空之聲,快如閃電般又戳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沉如山岳,直待那杖端已快接近胸際,手中四十斤重的“赤手拐”始向邵展雄杖頭極快的一點,“鐺”的一聲大響,那麼粗重的鐵杖,竟吃他一點之力,悠悠晃開!
  濮陽維輕叱一聲,“赤手拐”恍如一條漫天紅龍,呼呼轟轟似飛瀑倒懸般施展開來,一上手,便施出“毒手魔君”謫傳之“九九八十一手赤手拐法”快打猛攻,橫掃直戳,真個招招凌厲,式式狠辣,出手完全指向對方要害重穴,威力之大,無可言諭。
  邵展雄一上來便吃對方搶去先機,自己左攔右架,拚命遮擋,猶有捉襟見肘之感。
  觀戰群豪,皆為濮陽維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暗中驚駭不已。
  驀然,邵展雄舌綻春雷般大喝一聲,一個高大身材忽而退出五步,左掌運用“大力金剛掌”之力,急如狂飆,向濮陽維連連擊出三掌,濮陽維身形一閃,邵展雄卻一振手中鐵杖,狂風暴雨似的猛攻而至,他所成名的“無敵神杖一百七十式”已自施展開來!
  杖起處,宛似驚濤拍岸,石破驚天,端的威力不凡!
  濮陽維一面閃躲,一面閃目四顧,他看見“江北丐幫”各人,及斯段峰、白英等都虎視眈眈,靜立一旁,大有擇肥而噬之勢;而現下對手又確實有一身極佳功夫,如此纏戰,不知何時才了,他心中極快的決定了一個主意……此時正值邵展雄那支鐵杖攔腰掃來,杖身卻好似軟棍一般,顫成數條杖影,聲勢確是驚人!
  濮陽維腳下一旋一滑,像煞一條游魚,竟然奇妙無比的躲了開去,他腳下如風,急一轉動,已到邵展雄身後。
  邵展雄一杖揮去,敵人?跡已杳,他戰鬥經驗何等豐富老到,此時“蟠龍鐵杖”顯已不及抽回,他忙以左掌“呼”的一聲,向身後拍去!
  大力金剛掌力豈同小可?尤其是浸淫其中已達四十餘年的四十余,這一掌威力之猛烈,足有開山裂石之功。
  哪知邵展雄一擊之下,竟然仍是落空,濮陽維早又轉到他右側。
  邵展雄心中暴怒,頓時不顧一切,左掌疾圈,右手“鐵掌”猛掄,濮陽維身形一滑,在邵展雄左掌圈回,右掌拍出之際,濮陽維力運雙掌,呼聲迎上,但聞砰然一聲,濮陽維雖已震退三步!而那“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卻蹬!蹬!蹬!接連退出丈許!
  他此刻雙睛暴睜,額際青筋隱現,大大的喘了口氣,一聲怒吼之下,持杖又待衝上,一旁的“魔丐”江長恨急急用手一攔道:“二當家你先歇歇,還是本座出去,接戰一場……”
  “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用手一推江長恨,厲聲道:“不用,今日老夫若不將這王八小子剝皮抽筋,怎也消不了胸中之氣!”說罷,又掠身撲上,江長恨只得訕訕退下。
  邵展雄身形起處,見濮陽維正面含冷笑的注定自己,羞怒之下,迎頭就展“連環三神杖”的招數猛然進襲,濮陽維身形微竄,竟而拔起空中,他厲嘯一聲,身子在空中如巨鷹似的,接連三次折回,“赤手拐”“乘龍引鳳”“平沙落雁”“吼虎南鎮”三招煞手,循環發出,將邵展雄逼得透不過氣來。
  他乘勢而上,一個旋轉,兩腳疾點邵展雄雙目,邵展雄急一低頭,濮陽維又雙臂一振,快如閃電般落在邵展雄身後,左掌疾拍而出,邵展雄驟覺背後狂風襲來,正道不好,一股痛澈心肺的炙熱掌力,已結結實實地系在他左臂上,但聞“喀嚓”一聲,臂骨全折!
  他痛的狂嚎連連,縱身躍出丈許,才“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江北丐幫”諸人,此時不禁大嘩,即由江長恨率領十大弟子中兩人,將邵展雄趕緊抬了回去……
  斯段峰撫須無語,因為他明明已看到濮陽維所出之掌勢,但竟來不及救援 濮陽維此時神色湛然,雙目精光暴射,炯炯逼人的瞧著各人,但卻沒有一絲得意自滿的驕色。
  眾人除了“赤面鐵膽”斯段峰外,齊皆面上色變,露出一副驚與怒的揉合之態!
  尤其是“黑旗幫”幫主白英及丐幫三老中“鐵臂乞”他們心中,更是又怒又急。
  原來,此次圍擊濮陽維,系由“摩雲鵰”白英及古庸二人召集主持,因為濮陽維自下千山後,即威震江湖,當者披靡,他又負有重整“冷雲幫”之大任,且聲言欲找尋師門各仇家,洗雪那秦嶺山中一段舊怨,當年曾參與那場奪寶之戰,而僥倖逃生的各人,本尚不予相信,一則憑著他們在江湖上的名聲與武功,再則又仗著他們人多勢大,不將那個初出茅蘆的濮陽維,置于心中。但他們卻估錯了。
  濮陽維固守著他的諾言及恩師的遺訓,不畏艱苦的著實做了一些震驚江湖的大事。
  多少武林中,黑白兩道的名家高手,都在他手下敗北,而那些當年曾經截襲過的“毒手魔君”的武林人物,如金怒江、華武、李奎等也一一在他手下斃命或傷殘,這些令人震慄的消息,在江湖上傳揚開後,他們才覺得事態確實嚴重,大家因而會合籌劃,又想重演一次三十年前秦嶺鬼愁谷的一幕……。
  正在他們召集幫手,約齊同黨的時候,“黑旗幫”幫主白英,又遇到五十年前即威震江湖,且與“毒手魔君”久存宿怨的青海布爾汗布達山老怪,“赤面鐵膽”斯段峰,經他一再遊說慫恿,終於使這怪傑也答應參與今夜之戰,而白英、古庸除了一路上極巧妙地派人跟蹤濮陽維之外,並在濮陽維自“垂柳山莊”出來後,即一路不斷的設眼線將消息傳遞,濮陽維江湖經驗欠足加以一路上盡在沉思,以致毫未發覺異狀……。
  白英等又請那功力極高,人雖豔麗卻冷若冰霜的“粉面羅剎”徐妍容前往探測,哪知素來高傲,而又眼高於頂的“粉面羅剎”竟悄悄的對那俊俏瀟灑的濮陽維發生了感情,故而有“吊死崖”下,勸濮陽維改道他行的那件事……
  但徐妍容卻估錯了濮陽維,他竟是如此倔強而堅持不變,因而兩人在言語衝突之後,竟又含怒動手,徐妍容不敵之後,只得黯然離去……
  她心知濮陽維武功雖高,卻也未見能敵得住毒龍潭畔,如此眾多的江湖高手,合力襲擊……當然,她並不知道,濮陽維與她動手過招僅只用了三、四成的功力。這是一段前情。
  再說此時,那臉上微微變色的丐幫幫主冷面丐常公明,陰森森的哼了一聲,道:
  “濮陽維,你手段之狠毒,確實不愧號稱‘玉面修羅’四字,也罷,老夫今日亦一併請你成全了!”說罷,就待舉步上前。
  那一旁一直笑嘻嘻的“赤面鐵膽”斯段峰,此刻面色倏然轉寒,他一揮手,止住常公明,沉聲說過:“常老頭,怎的如此沉不住氣?折了一場算得什麼?後面還有熱鬧的哩!”說到此處,他一轉身,又對濮陽維道:“好小子,真有你一手,那毒手老魔,想不到竟能調教出如此弟子,來!來!來!這場便由我這老不死陪你玩玩……”說罷,雙掌微合,擺出一副詭異怪態,眼光已是催著濮陽維動手。
  濮陽維毫不畏懼,聞言將“赤手拐”向身後一插,雙手互搓,沉肩塌胸,二人就在場團團走了起來。
  斯段峰繞場兩圈後,突然喝道:“小子,接招!”雙掌疾出,直撲濮陽維!怪異的是他出掌的路數,竟全是走的弧形,而且飄浮不定,聲東擊西,看來是劈向頭部,瞬息間抓向胸前,況此老掌力雄厚,勁道沉凝,使濮陽維應對起來,頗有吃力之感。
  “赤面鐵膽”招式一發,便如長江大河般滔滔而至,濮陽維也即澄心靜氣,抱元守一,以“天魔十二式”應戰。
  一時只見掌影翻飛,身形電閃,雙方全是以快打快,每招每式,皆是以內力發出,故此對掌、閃身、竟能不帶一絲聲息,若論經驗,自以“赤面鐵膽”斯段峰為多,而招式之奇詭,則是二人不分軒輊,但若以身形之巧快,內力之悠長,斯段峰雖較眼前各人皆高,但比之濮陽維先後天的特異稟資,卻輸了一籌!
  “赤面鐵膽”此刻施展的,正是他隱入深山二十年,苦心研出的“飛弧八方掌法”
  只見掌掌相連,成弧形飛舞,且一招快似一招,出手方位奇幻,詭異莫測!
  濮陽維見狀不敢怠慢,全力應戰,“天魔十二式”也發揮至最高威力,只見兩丈方圓的曠地上,盡是縱橫掌影及罡烈風聲,二人出手全是稍沾即走,有時招出一半,便又換招撤式,真個凶險處,一羽不能落,緊湊處,一發不能加,那波詭雲譎的奇幻變化,直把掠陣各人看得皆目瞪口呆!
  烏雲掩明月,微帶寒意,地上又是一片黝黑,二人頃刻間,已換了百餘招,斯段峰心中暗自驚憂不已,他想道:“四十年前敗於此子師父之手,今日卻不能栽於他徒弟手下,否則,這張老臉擺向何處?”想到此處,他猛然吐氣開聲,雙掌勁力頓時倍增,風聲呼呼中,剎時已將濮陽維圈於那罡烈掌風之內!
  濮陽維心中一驚,急忙長吸一口真氣,遍布全身,四肢百骸,頓時堅如鋼石,他身軀也隨著更快的旋轉了起來,手中絕招迭出,一剎間,已經使到那招“滿天飛魔”!空中頓時掌影如山,那一身白衣飄忽飛舞,恍若陡然間化成數千個濮陽維一般!
  斯段峰昔日便曾敗在“毒手魔君”此招之上,如今四十年後,在濮陽維手中施出,威力卻是有增無減。當年回山後,曾埋首苦思此招破法,雖然略有所獲,但卻仍然未有絕對把握。他大吼一聲,一個偉岸身軀,驟然後仰,在離地面兩寸之上,竟滴溜溜的轉動起來,同時手腳並用,接連攻出九掌九腿!
  濮陽維猝不及防,竟吃他逼得退出三步,但瞬息間,他又急攻而上,使的仍是那招“滿天飛魔”!這是濮陽維的聰明之處,他雖吃對方以此怪招逼退三步,但他卻已看出敵人此式濁而不清,似有甚多破綻及空隙,想是對方尚未全般瞭悟之故,因而他又以這“天魔十二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又復攻上。
  “赤面鐵膽”此時身形恰好立直,見濮陽維身影又漫天砸地撲來,要想再使那招“圓轉乾坤”已自不及,他雙臂抖處,拔起五丈多高,避過來勢,但濮陽維身影輕叱一聲,竟又如影隨形般跟了上來!
  “赤面鐵膽”暴喝一聲:“下去!”身在空中,雙掌連揮,已擊出四掌!他此時身在半空,猶能如此自然,連環發掌,若非有一份精純功夫,的是極難辦到。
  濮陽維一見敵掌揮來,其勢極險,他雙腿一曲,巧妙的旋至斯段峰身後,“赤面鐵膽”掌出落空,正值力竭下墜之際,在他一口真氣欲提未提的剎那,濮陽維已有形無影的在他背心輕輕一拍,二人同時飄然落地。
  “赤面鐵膽”此時老臉通紅,真個成了名副其實的赤面。
  濮陽維卻拱手道:“多蒙前輩承讓了……”
  斯段峰愕愕的怔在那裡,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羞愧,他知道,剛才濮陽維那招,若是手心向外一登,自己這條老命就算廢了,但這年輕人不但未施毒手,更不曾使自己當場出醜,試問自己,會有這份以德報怨的寬懷及心胸麼?
  此時,他感慨良多,強顏一笑道:“好!好!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老夫已年登八十,不妨託大喚你一聲小友,他日若是有緣,不論是恩是仇,老夫定會還你一個公道!”說罷,他向眾人做了一個羅圈揖,黯然道:“斯某無能,折人威風,何顏續留此地?青山處處,各位容圖後會了!”他也不待眾人答話,雙肩晃處,已如煙而逝……
  “摩雲鵰”白英,急急呼道:“斯老前輩請慢走一步……”話聲出口,“赤面鐵膽”
  身影已杳…。
  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面上冷漠已極,他四周一望,陰惻惻的說道:“白幫主咱們不用叫他了,自己動手吧!”
  “摩雲鵰”白英聞言,只得怏怏退回,默然無語。
  濮陽維長笑道:“對極,你們早該自己動手了。”
  他語尚未住,倏然,呼啦一聲,一件黑黝黝的東西已挾著勁風,當胸襲到!
  濮陽維雙掌驟翻,已閃電般伸手抓去,同時閃目間,已然看出暗襲者,竟是那“魔丐”江長恨!江長恨手中武器,原是一把以黑色皮索絞鋼絲相連的鐵錘!此時他一見偷襲無功,手肘一抬,那鐵錘又呼一聲飛起,嗚!嗚!嗚!似流星般,分擊濮陽維太陽穴,雙肩而來,其勢疾勁,猛不可當!
  濮陽維身形倏矮,以單腳支地,呼的一聲,竟身軀貼地,向江長恨上盤掃到,他兩指微並,疾點對方丹田要穴!
  江長恨嘿然一聲,長索急收,左手閃處,一溜青光,直刺濮陽維顏面!原來他已乘隙拔出一柄鋒利匕首來!
  濮陽維見狀,頭微一偏,仍照勢點下……“魔丐”江長恨一聲怪叫,人亦躍出五步,濮陽維毫不遲延,如影隨上;江長恨右手鐵錘,左手匕首,竭力招架,二人轉瞬間已過十招,而江長恨已漸顯不濟……
  此刻,一旁的“摩雲鵰”白英,倏然撮唇長嘯!
  濮陽維驟聞嘯聲,心中一震,不由連罵自己胡塗,在眾多敵方高手環顧之下,怎能作如此拉鋸之戰?他大喝一聲,右掌連連伸縮,極快的點向“魔丐”左身側的十二處大穴,左掌五指疾圈猛彈“嗤!嗤!”連響聲中,五縷銳風,直襲對方上身。“指彈十柱”
  功夫已自發出—江長恨見狀大驚,他猛一晃身,手中匕首卻猝然拋出,直射濮陽維,就在他身形剛要拔起的剎那,左肩驟而一麻,“巨骨”“府台”二穴已吃對方點中!
  濮陽維眼見匕首襲來,他疾一伸手,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已奇快的將那被點中穴道的江長恨一把拉到面前,此時,也正是江長恨自拋的匕首到達身前的時候,但聞“哎唷”
  的一聲淒厲慘叫,那鋒利匕首已深深插入“魔丐”胸膛!
  濮陽維雙掌兩式出手、點穴、拉人至身前,這一連串行動,皆是恍如閃電般一氣呵成,而此時,白英嘯聲始住,那林旁小徑,一聲輕響,又翩然飛來五條人影!
  濮陽維將江長恨屍體一腳踢飛,仔細打量來人,其中他竟識得兩人。
  一個就是在崖下傳警的“粉面羅剎”徐妍容。
  另一個竟是伏龍堡中,他劍下的遊魂……“銀槍將”韓衝!
  其它兩人也都是身軀高大面目粗獷的彪形漢子,一人手握亮銀鏈子槍,一個持著金背砍山刀!正呆瞧地下的尸身。
  最使濮陽維注意的,卻是其中那個年屆五旬,?髯繞頷的黑衣大漢,他站在四人之前,眼露疑惑地正在打量著濮陽維。
  “摩雲鵰”白英此時厲聲對那後至數人叫道:“點子扎手,咱們已栽了三場,此次由本幫主應敵,爾等好生掠陣……”
  說完,他手腕一翻,已拏出一只通體灰白,以一只只不知何種骨骼接成,頂端帶有一拳大鋼球的奇形兵刃來,那個鋼球上布滿精光耀眼的寸許尖刀,看來確是霸道無比。
  白英哈哈一笑道:“濮陽維,本幫主便以手中這只‘碎骨點筋錘’與你一較高下……”
  濮陽維漠然一哼,不屑的撇撇嘴。白英見狀,無名火陡起,暴喝道:“看招……”
  招字甫出,手中“碎骨點筋錘”已似狂風暴雨般,直向濮陽維全身卷到!濮陽維身形倏起,一式“急流勇退”人已飄出三丈……
  白英手腕微一用力,手中之錘已幻成六道光影,如飛擊下!
  濮陽維此時尚未拔出兵刃,上身一仰一旋,一個瘦削身材竟貼著地面二寸,呼的一聲,向白英腿下盤卷去,同時右掌猛揮,劈向對方脛骨,此招為“天魔十二式”中之“橫掃王岳”威力的是不凡,他始才即以此招,逼退魔乞江長恨。此刻欲抽回兵刃下擊已是不及,無奈之下,足踵用力一撐,將一個身子,硬生生拔起五尺!
  濮陽維此際黏地雙腳一扭,人已如急弦般轉射而出,抖掌向白英背後便劈—“摩雲鵰”整個後背,破綻大露,他驀覺勁風襲至,駭驚之下,左腳尖急點右腳背,斜瀉七尺外去,才將背後一掌躲過,虧他有著一身功夫,但也不由急出一身冷汗。此刻,正值白英身形力竭下落—濮陽維一擊不中,身子在空中一個翻折,竟已較對方更快的落在地上。
  挨至白英落地,濮陽維已好整以暇的雙掌齊發,將白英去路封斷,逼得他手忙腳亂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二人鬥了不及二十招,白英空有一柄犀利兵器在手,兀自施展不開,左右支絀。
  正在此時,驀聞一聲尖銳 哨,自“鐵臂乞”口中發出,濮陽維正自一愕,立於他身後不遠的那?髯大漢,雙掌驟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濮陽維兩肘如電擊下!
  濮陽維驀覺背後風聲有異,腳下一滑“唰!”地閃了開去,在他閃身的剎那間,仍極快的向白英連出三拳四腿。此刻他一見那虯髯大漢,已知是他自身後暗襲,不由朗聲大笑道:“無恥狗賊,你們有多少人一起上吧,看能奈何本幫主否?”
  語聲中,濮陽維手卻不閒,他又覺一股銳風,直攻身側,濮陽維遂頭也不回一手抓去,那襲來兵刃,原來竟是“銀槍將”韓衝的一只七尺銀槍,此刻韓衝見濮陽維竟頭也不回的反手直楞楞的抓來,大驚之下,雙手一扭,槍纓抖起一個鬥大的槍花,一沉一吐,直向濮陽維手心扎去!白英此時也略略調息過來,他狂吼一聲,“碎骨點筋錘”化成萬千光雨,向濮陽維雙肩、後腦劈下。
  濮陽維一面要應付面前這虯髯大漢,同時更要分神注意白英及韓衝的兵器,好個“玉面修羅”他不慌不忙,倏然將全身真氣一收一放,他一身白衫勃然鼓起,好似裡面灌滿了空氣一般,同時,一道微帶青、紅兩色的勁氣,竟若有形物質似的,疾然反震而出!
  “銀槍將”手中的一桿長槍,受此內家真力反震,竟然把持不住,倏然被彈至半空,而白英卻蹌踉連退五步!?髯大漢奮力一退,始未被波及,但仍然身形搖晃不止。
  三人皆為當今武林中,有名有號的棘手人物,尤其那?髯大漢,更是響噹噹的武林高手,他即是三十年前便以掌力稱雄一方,且曾參與秦嶺山之戰的“屠龍手”康彪。
  三人一被濮陽維之“六彌真氣”震退,眾人不由更加驚駭。
  那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一看不妙,暴叱一聲,飛身撲上,左手一領濮陽維眼神,右臂運起他素享盛名的“鐵臂功”猝然攔腰擊向濮陽維。站在一旁那使練子槍的大漢,便是“黑旗幫”白蛟堂堂主“九首人蛇”桑志。那手握金背砍山刀的卻是“黑旗幫”青蛟堂堂主“萬勝刀”牛公義!二人此時也不閒著,一聲不響的驀然向濮陽維發動。
  濮陽維怒吼一聲,“赤手拐”已握於手中,一招“孔雀開屏”已將各人招式逐一架開,他一聲長嘯,“赤手拐”以驚雷奔電般的展開,剎時如紅龍翻騰,赤虹飛掠,招式一展,真有風雲變色之慨,狂飆飛舞之勢,與“鐵臂乞”古庸、“屠龍手”康彪、“摩雲鵰”白英、及“黑旗幫”紅、白、青三蛟堂堂主戰於一處!
  激戰始值六十餘招,但聞“吭”的一聲,血雨紛飛中“黑旗幫”青蛟堂堂主“萬勝刀”牛公義的一顆鬥大頭顱,已被擊得血肉模糊!
  濮陽維一招得手,不由豪氣更壯,手中“赤手拐”舞起一片紅光,連出六招“九首人蛇”一聲慘號起處,一條右臂也跟著與身體分了家!
  此刻,那一直默立一旁觀戰的“冷面乞”常公明,鐵板似的面孔上也不由為之變色。
  到底姜是老的辣,常公明一揮手,那立於身後的丐幫十大弟子,已迅速分東西兩面,各各站好五人,每人手中握有一只綠光閃閃的青竹棒,這青竹卻非同小可,莫看它才如拇指粗細,卻是海外“絕島”上特產的一種“鐵篁竹”所製成,此竹堅逾鋼石,敲上一記,非至骨碎肉糜不可。
  這十人始才站好,常公明已大喝一聲道:“排好方位,老夫來了!”聲到人到,雙掌疾伸“大力鷹爪功”倏然施出,驀然閃過一片兵器,直抓濮陽維頸下琵琶骨,端的快捷無倫,聲勢驚人!
  濮陽維迫不得已,一挫腳,已暴退三尺,此一瞬息之間,各人已站成一個半圓,由“冷面乞”常公明為首,怒叱連聲,似狂風暴雨般,向濮陽維全身要害,紛紛襲來!
  “九首人蛇”桑志,已被徐妍容救至一旁,敷好刀傷藥,他人雖清醒,卻萎頓之極。
  徐妍容將他與肩骨盡碎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置于一處。
  但她那雙水汪汪的秀目,卻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戰鬥場,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侵襲著她,她一會兒希望濮陽維趕緊逃走,一會兒又希望他能戰勝各人。
  自然,這是一種奇妙的感情,與女人高傲的自尊所融合而成的特殊感觸。
  她此時已不自覺的對這瀟灑含蓄,而又武學深奧莫測的青年豪士發生了情愫,不過,這是她此刻心中所不能否認,但也不能承認的事。
  當然,她亦忘不了,自己現在是與這俏冤家,處於對敵的地位。
  邵展雄一條左臂,已用腰帶縛好,他氣呼呼的注視著場中戰況,一見“粉面羅剎”
  亦焦急的全神貫注場中,竟會錯了她的意思,不由大聲道:“徐姑娘,你莫非也想下場麼?也好,我們兩人尚挺得住,不須你偏勞了,請自便罷!”
  徐妍容聞言一怔,但也推託不得,只好勉強站起,將背後一只黑的鐵琵琶解下,縱身躍入場中。
  濮陽維連傷兩人後,正可廢去“摩雲鵰”白英之際“冷面乞”常公明已插進手來,常公明“少陽神功”已經七成火候,再加上那雙無堅不摧的“大力鷹爪”何異平添了一股極大生力軍!
  若論單打獨鬥,常公明絕非濮陽維之敵,但如其與如此眾多的高手聯合,聲威自大不相同!加以“粉面羅剎”也恰於此時加入戰圈。
  濮陽維頓覺壓力驟增,真力亦感微乏!
  對方此時早已站好方位,各出絕學,向自己全力攻來。濮陽維一面拚命抵敵,一邊暗自調息,因為他再如何稟賦特異,而有神果之助,但一連與“赤面鐵膽”斯段峰與“神杖烈火丐”邵展雄這兩名頂尖高手激戰下來,也自耗去不少真元。
  他此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穩扎穩打“赤手拐”舞得風雨不透。
  倏然“鐵臂乞”古庸一聲暴叱,一指點向濮陽維胸前“乳中穴”。
  濮陽維冷笑一聲“赤手拐”一偏,呼聲擊下,但古庸卻不閃不躲,竟伸臂一格!只聞得“噗”一的聲,古庸一條右臂頓時腫起老高,但竟未折斷,“鐵臂功”果然不不凡!
  濮陽維料不到古庸被擊退之剎那,常公明已一聲不響,舉掌向濮陽維頭頂罩下!
  濮陽維此時要閃,已自不及,只得急出左掌相拒—“劈啪”一聲響起,常公明急退三步,濮陽維也身形連竄!
  “摩雲鵰”白英此刻倏然一按他“碎骨點筋錘”之把柄機簧—砰然一響中,那嵌於頂端之碗大鋼球,竟驀然飛出!帶著精光閃閃的刀尖,呼呼然擊向濮陽維胸際!
  此刻,亦正是他在與常公明對掌之剎那!濮陽維真氣不易聚集,且亦萬萬估不到白英手中兵器,尚有此般巧用!
  濮陽維驚怒之下,全力扭身,但已晚了一步,胸前要害雖然躲過,左脅下卻被這帶刀鋼球,劃開了一條四寸多長的傷口!濮陽維咬牙忍痛,奮力躍退,那常公明卻又暴喝一聲,全身骨骼劈啪作響,雙掌挾著千斤重力,又當頭罩下!
  濮陽維手中“赤手拐”此時正一邊擋開韓衝之七尺銀槍,一面掌擊白英腰際,一見常公明雙掌攻至,他驀然雙腳齊飛,踢向常公明腹下“氣禦”“歸來”兩穴!若常公明雙掌仍不變式下擊,則濮陽維固然難保,但他自己亦不能倖免!
  常公明自顧要緊,趕忙側身收掌,而濮陽維身形連閃,又已躲過徐妍容的鐵琵琶及“屠龍手”康彪的一掌!
  倏然,常公明嘴中一聲厲嘯,那立於濮陽維後側的丐幫十大弟子,已齊齊嘿喝一聲,十根青竹棒挾著絲絲銳風,向濮陽維背後襲來,剎時滿空綠光閃閃,風聲呼呼,威力煞是驚人!
  濮陽維吮口長嘯,身形暴長,只見他在空中一個旋回,手中已白光電閃,如怒瀑奔流!
  倏然,白光似蛟龍飛舞般,快速絕倫的疾卷而至,頓時慘號連連,丐幫十大弟子中,已有三人貫胸喪命!
  “冷面乞”常公明驚呼道:“大家留意,這是‘修羅九絕式’!”
  眾人尚未及回答,濮陽維手中精光已如電翻卷而至,各人只覺眼前一花,連劍勢來路皆未看清,又聞得一聲慘厲呼叫,“銀槍將”韓衝已被攔腰斬為兩段!
  濮陽維此時右劍左拐,往返衝殺,神威凜凜,宛如天人。“屠龍手”康彪,性情最是狠辣慓悍,他此刻大吼一聲,雙掌帶起一片罡烈勁風,直擊向濮陽維背心!
  濮陽維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的將手中“修羅劍”反揮而至,康彪但見冷光閃處,劍已觸膚,他知自己雙手必要不保,竟毫不縮閃,雙掌仍依原式擊下,但見白芒閃處,血雨亂噴!
  “屠龍手”康彪已悶哼一聲,蹌踉退出!濮陽維卻料不到這康彪如此兇橫,竟然在他雙手被斬的瞬息間,以肘猛撞他後腰之“精促穴”!
  濮陽維但覺颯聲風響,敵人肘勢已達,他估不到對方竟如此拚命,幸而在他劍勢反揮之際,人已斜斜掠過兩寸,在此猝不及防中,雖然躲開這致命一擊,但仍然砰的一下,在左背挨了一肘,濮陽維雖有一身內家至高真氣護體,但此刻卻未及運出,況“屠龍手”
  又是回光反照般的全力一擊,他雖然閃開正鋒,卻仍覺內腑血氣翻湧,頭昏目眩!
  此刻他強提一口真氣,手中“修羅劍”揮出一招“長恨綿綿”劍勢犀利,豪光飛舞,好似數十把劍同時攻出一般,剎時又將逼前敵人迫了回去!濮陽維心中恨極了“屠龍手”
  康彪,只見他俊目中,煞氣攝人,但聞一聲呼嘯起處,他頭也不回的將握於左手之“赤手拐”向正蹌踉後退的康彪反手擲出!
  “赤手拐”呼嘯而出,一閃已至那早已痛得失神的康彪前心,其時恰有一個丐幫弟子在旁,他見狀之下,急揮青竹棒猛截,欲將“赤手拐”擊落,說時遲,那時快,但聞“喀嚓”一聲,不但當場棒折掌裂,他自己也被這“赤手拐”之絕大衝力,震得一屁股翻倒地上!
  那“屠龍手”康彪,卻哼也沒有哼出一聲,已吃那重逾四十斤的“赤手拐”牢牢貫胸釘於地下!
  濮陽維此時但覺五臟如焚,唇幹舌燥,這是他下山行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拳風罡烈,銀芒飛舞,鮮紅的血,體內的五臟,灑得到處皆是,場中戰況,亦愈見淒厲……“修羅劍”劍下,丐幫十大弟子中,又有兩人喪命……
  “冷面乞”常公明此時翻身急躍,手往背後一翻一拉,已拿出他一生賴以成名的“丐門鐵缽”!此缽宛似一鐵碗,四周鋒利如削,光芒耀目,缽底有一個短短把柄,可供手握,的是霸道異常!
  常公明一亮出此“丐門鐵缽”口中焦雷也似的一聲暴喝,如驚雷駭電般,舞溜青光,罩向濮陽維!隨著這喝聲,“摩雲鵰”白英身形倏起,“碎骨點筋錘”頂端那個鋼球,又驀然飛了出來,風聲尖銳的直攻濮陽維丹田小腹而來,“粉面羅剎”亦極不情願的將手中鐵琵琶,揮向濮陽維下盤,僅存的丐幫五大弟子,亦個個面含悲憤,手中青竹棒如銀瀉地般專找隙縫,暗施襲擊。
  濮陽維身形動如流水,劍出如風,連消帶打……但他此刻身受兩處創傷,加以左脅又一片麻木,出招已逐漸呆滯……
  “冷面乞”常公明已略略瞧出,他一聲暗號,自己首先發出一招丐門鎮幫之技“托缽十六斬”中,最犀利陰毒的“盛頭於缽”一式!
  只見他手中鋒利鐵缽,倏然精光亂散,幻成無數光圈,常公明一面以此式攻敵,一邊暗運“大力鷹爪功”于左掌,閃電般折向濮陽維肋下!
  濮陽維驟見敵人凌厲招式,奇詭莫測的攻到,身軀微微一偏,“修羅劍”快速無倫的擋過了白英、徐妍容二招!
  此時他又猝覺右側勁風襲體,他待要閃躲,已自不及,濮陽維只得暗暗咬牙,急運體內“六彌真氣”同時左掌閃電般劈出!
  他才一運氣,已覺肋下驟然一緊,跟著一陣劇痛攻心,濮陽維兩根肋骨已吃常公明大力鷹爪功捏斷!幸得他“六彌真氣”已及時反彈而出,若換了別人,只怕半邊身軀已吃常公明折得稀爛!
  “冷面乞”常公明但覺手指才一抓住濮陽維肋下,驀然敵人體內一陣大力反震過來,他驚駭之下,隨即鬆手,但濮陽維揮出之左掌,已結結實實劈在常公明肩頭之上!
  常公明一個身子直被震得翻出兩丈之外,但他身為江湖上一代梟雄,臨被震飛之際,那“丐門鐵缽”卻又在濮陽維左臂劃下一道血痕!
  濮陽維此時渾身浴血,創傷累累,但他卻仗恃翻湧血氣,若“瘋虎”般左右衝殺!
  因為他知道,此刻如稍一分神,則必抱憾終生……
  他一掌劈飛常公明後,已知今晚血戰,自己實難強行支持下去,驀然,他一聲淒厲欲絕的長嘯起處,身形已如巨鷹般飛掠而出。
  “摩雲鵰”白英暴喝一聲,一舞手中“碎骨點筋錘”拚命躍上。
  濮陽維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抖,“修羅劍”已疾然湧起三道寒光,如電卷至,這正是“修羅九絕式”中之“碧血三濺!”
  待到白英驚覺,那寒森森的劍光已自臨頭!他正魂飛魄散,呼的一條黑影已如飛般擊在濮陽維劍上!白英藉此瞬息之機,努力一翻,始才險險躲過,他驀覺頭頂涼颼颼的,一摸之下,始知包頭黑巾,已連著一片油發被削!
  濮陽維反手一劍,也不管傷著敵人已否,卻藉著劍上一陣衝撞之力,躍身掠出五丈,才始到達那片密林邊緣,驀然,一條黑影疾如鷹隼般飛撲而下,單掌猛劈,狂風颯然……
  濮陽維雙腳屹立不動,運聚全身功力于左掌,疾揮而出!
  剎時兩股漫天掌勁,猝然相觸,恍如平地響了一聲焦雷,塵土飛揚,枝斷葉落……
  待到一切靜止,眾人只見濮陽維面色煞白,血漬斑斑的仍立於原處,那急襲之人,原來竟是先前受傷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
  此刻,他亦顫巍巍的挺立不動,但口角卻涔涔流出鮮血。各人已驚得怔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濮陽維此時卻向兩丈外的康彪尸身上的“赤手拐”虛空一招,只見那“赤手拐”竟呼的一聲,彷彿有物相吸般,飛回濮陽維手中!
  濮陽維右劍左拐,傲然而立,他倏然雙目怒睜,冷電暴射中,不屑的向眾人掃視一眼,冷哼一聲,始徐徐轉身,只見他雙臂疾振,已呼呼拔升七丈之高,在空中一連五次旋回,始急掠而去。
  各人為濮陽維匪夷所思的絕世功力,驚得瞠目結舌,好一刻才醒過來,那五名丐幫弟子正待縱身追去“摩雲鵰”白英已急喝一聲道:“不用追了,憑你們,追上還不是白白送死……”
  “粉面羅剎”徐妍容悄悄走上前去,探視一下那尚挺立不動的邵展雄,突然聞她尖叫道:“你們快來,二幫主已不成了!”
  各人慌忙上前看視,果然那縱橫江湖大半生,性如烈火的“江北丐幫”二當家邵展雄,早已全身冰冷,氣絕多時……白英回頭一望,那“冷面乞”常公明,“鐵臂乞”古庸,俱皆面如白紙般,盤坐地下,閉目調息,看樣子,亦是受傷不輕……
  他淒涼的四周一望,丐幫已死的總監堂堂主江長恨,護壇的五大弟子,“屠龍手”
  康彪,及自己“黑旗幫”中,紅蛟,青蛟兩堂堂主,“銀槍將”韓衝,“萬勝刀”牛公義等人正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血漬斑斑,淒風慘慘……
  徐妍容,這歷盡滄桑,冷傲如冰的江湖女傑,此刻黯然丟下手中那因搶救白英而被濮陽維“修羅劍”斬斷的鐵琵琶,悄然走到白英身側,輕聲道:
  “白幫主,丐幫兩位老當家,及貴幫桑堂主,都受傷頗重,咱們還是趕緊收拾一下,設法為各人治傷要緊!”白英默默點頭,眾人遂忙亂收拾了起來……夜,又已盡了,東方天際,已曙色初露。

runonetime 2008-06-02 06:31 PM

第12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一條不寬的溪水,蜿蜒流去,溪旁盡是巨松,四周生滿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花卉,微風吹來,輕輕搖曳,不時飄過陣陣幽香。溪旁,竟赫然俯臥著一個身材修長,但卻渾身血跡的白衣少年!
  他身上的血,大概因時間過久,已凝結成一塊塊暗紫色的硬漿,這人看來彷彿有著一身武功,但卻一動不動的伏在那裡,使人疑惑他到底是已死去,抑是在昏迷中?
  忽然,自那茂密的松林中,姍姍走出一個全身雪白宮裝,荳蔻年華的豔麗佳人,她一頭長而濃密的秀髮,自然的披在雙肩,以一條白色絲帕松松挽著,那兩道如新月似的柳眉下,有著一對深邃而又憂鬱的眸子,這嬌豔如花的少女,周身都散發著一種飄逸如出水白蓮似的韻意,是如此的純潔與尊貴,一見她會令人不自覺的有著自慚形穢的感覺,彷彿那月裏嫦娥,高不可攀!
  這少女手中持著一個細緻精巧的花籃,她正快步走向這白衣少年倒臥之處,忽而,她好似受驚了一般,那對如水似的大眼睛,驚愕而奇異的注視著眼前這白衣人……她內在的膽識,卻與她這纖纖弱質的身軀毫不相稱,只見這少女微一晃身,竟美妙而婀娜的飄到這白衣少年身側,她目光凝注,仔細注視了這白衣人一刻,如玉似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憐惜而又驚異的神色。
  她輕輕走向前來,毫不厭避血污的將這僵臥地下的白衣人,溫柔的翻轉過來,剎時,這少女竟呆住了,出現她眼前的,竟是一張如此俊秀而挺逸的面孔,雖然此刻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但仍掩不住那飄然出塵的俊俏姿容!
  她怔了一會,目光一閃,驀然見到這白衣少年肋下及左臂,那血跡斑斑,皮肉翻卷的可怕傷口,這少女微一沉忖,便將這白衣少年攔腰抱了起來,向他深深地瞥了一眼,始面泛微紅的輕掠而去,誰也不會相信,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如仙少女,懷中抱著一個人,竟仍能毫不吃力的如風奔馳。
  轉瞬間,一條翩翩白色麗影,已消失於蒼松密林之中……晨曦初露,鳥語啾啾,一間小巧淡雅的繡房中。
  白色的羅帳,白色的紗幕,襯著一片白色的簾幃,房中一片純白,卻是白得如此高雅,如此恬靜。
  羅帳中,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此刻,他已悠悠醒轉,混沌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就似那白色的房屋一樣,慢慢的他思想逐漸恢復,他想到在那場淒厲的血戰中,自己身負重傷,踉蹌奔至一條小溪旁,便不支倒地,但,如今又為何睡在這……這恍如婦女閨閣的房中?
  他不禁迷惑了,這是在夢中嗎?他用力搖搖頭,卻牽動了那沉重的創傷,覺得全身悚然一陣劇痛,他不由更清醒了幾分。
  那些傷口,使他只能轉著頭,默默的打量這屋中的佈置,自隱約的白紗中,他看見壁上掛著幾幅神韻高雅的山水畫。一只白玉香爐,正裊裊散出檀香,桌上,卻擱著一只奇形的古箏。
  他……這青年俠士,心中頓時泛起一絲澄寧而安詳的感覺,說不出是什麼原因,竟對這屋中主人發生了極大的親切感,有著渴望一見的希冀。他正在瞑目靜息,思潮如湧之際,忽然室外甬道上,傳來陣陣環佩叮噹,笑語如鈴之聲,不一刻,便自外面進來兩個十六七歲的青衣丫鬟,二人眉目都極清秀,但由那雙靈活刁鑽的眼睛中,仍可看出稚氣未脫。
  二人一掀紗簾,將手中的一碗燕窩湯,及幾件精緻的洗漱用具擱在床前的小幾上,那右側的青衣丫鬟,對濮陽維一笑道:“公子萬安,我家小姐估量公子此刻必已醒轉,是以特遣婢子等前來伺侯。”
  濮陽維微微欠身,道:“不知你們小姐芳名如何稱呼?萍水相蓬,竟蒙如此照顧,實令在下於心難安。”
  他微一沉吟,又問那丫鬟道:“可否請你家小姐,移玉一見,以便在下面謝療傷之恩?”
  那兩個俏丫鬟,互視一笑,其中一個答道:“公子且請略進早餐,稍待片刻,我家小姐即將前來探視。”
  二人也不再多說,服侍濮陽維梳洗完竣,又端起了那還剩半碗的燕窩湯,向濮陽維微微一福,便相偕退去。
  濮陽維獨坐無聊,正自閉目調息,默運功力之際,忽覺香風入鼻,他急急張眼一瞧,一個裊娜多姿,美如仙子的白色身影,已掀簾而入。
  濮陽維一瞧之下,心中也不由怦的一跳,他想道:“這少女真是美極了,美的竟似畫裡仙子一般!”
  頓時方婉、秦柔柔、徐妍容等那些俏艷的影子,亦在他腦海中一一掠過,他把這些少女,與眼前的白衣女郎相較,無形中她們都黯然失色。
  固然,這些女孩子都很美,但比起這白衣少女來,卻好似少了一點什麼。
  那白衣少女看見濮陽維雙目一瞬不瞬的注視自己,那如玉似的面龐上不禁微微一紅。
  她輕輕的問道:“公子,昨夜睡得尚舒適嘛?”
  濮陽維見白衣少女向自己講話,始悚然醒悟,他急忙答道:“尚好。昨夜將在下救至此處,並蒙賜為療傷之人,想必是芳駕了?”
  那白衣少女微一頷首,略帶羞怯的答道:“昨天我到林中採花,在無意中發現你全身血漬的倒臥溪旁,所以……所以我……我就將你扶了回來。”
  濮陽維聽見這白衣少女語似鶯囀,那悠柔的聲音,滲在如蘭似馨的香氣中微微傳來,真使人有飄然欲起,筋骨俱酥之感。
  白衣少女又道:“這是我和師兄師姊二人的居處,救你回來時,因別處不及打掃,所以就暫時請公子在我房中委曲數天。”
  濮陽維深深的瞥了那白衣少女一眼,感激的道:“在下以一個江湖草莽,承蒙小姐賜以援手,已是銘感萬分,又豈能佔居小姐閨閣!在下想即日搬出,另遷他居才是。”
  濮陽維話尚未講完,那白衣少女已急急阻道:“公子切勿如此,你如今重創未愈,萬萬勞動不得!”
  她一雙澄如秋水的明眸,向濮陽維臉上一掃,含羞的道:“尚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濮陽維不由失笑,二人談得這麼久了,竟仍不知道對方名姓,他答道:“在下濮陽維,斗膽請教小姐芳名?”
  白衣少女低聲回道:“我叫白依萍,可是別人都稱我”白雁“。”
  濮陽維心道:“好美的名字,好雅的稱號!”
  他微微笑道:“姑娘適纔進屋時,身形之快捷,的是不凡,不知尊師何人?”
  白依萍道:“不敢當,敝師青蓮師太。”
  濮陽維恍然道:“原來姑娘派屬華山,華山一脈,素以輕功飲譽江湖,怪不得姑娘具有如此身手!”他一頓又道:“令師青蓮師太,亦為江湖前輩,只是聞說歸隱很久了。”
  白依萍一聽濮陽維談到她師父,那雙秋水雙眸,竟不由淚珠瑩瑩,淒然欲泣。
  濮陽維一見之下,心中頓時了了,他歉然道:“姑娘為何如此難過?莫不是小可提及了姑娘傷心之事?”
  白依萍微微搖頭,她抽出一方白娟,拭了一下雙目,幽怨的道:“家師在五年前,行腳陝北一帶時,因看不慣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他手下一幹人,兇橫無忌,做那傷天害理之事,竟與公孫無畏衝突了起來,但一則那‘九指魔’功力高強,再則他又人多勢大,一場激戰之下,我那恩師竟遭他擊傷內腑。”白依萍言至此處,已微微哽咽,她強忍哀痛,又道:“恩師負傷回山,運功自療,但卻氣血阻滯,半身麻痺,如今,一身功力盡失,但,她卻一再嚴令我們,不得向那‘九指魔’尋仇。”
  濮陽維默默聽完,不由心中忿然而生不平之氣,但他深知此刻最忌發怒,影響創傷,只好勉強按捺心情,暗中卻另有打算。
  白依萍又道:“我和師兄師姊都知道師父是怕我們功力不足,貿然前往尋仇,必是飛蛾撲火。”她說至此處,抬頭一望濮陽維,不由驚道:“公子,你眼神中光芒真冷得嚇人!”
  濮陽維聞言,只得強顏笑道:“是嗎?我倒不覺得!”
  白依萍稍停了一會,又道:“可是我們怎能忍耐得住?一個淒風苦雨之夜,我們師兄妹三人一商量,便共同出發尋仇,僅瞞著師父,及尚未藝滿出師的兩個小師弟……”
  白依萍見濮陽維此時正全神傾聽,眼神中露出一股柔和而關切的神情。
  她心中不覺有著甜蜜慰藉的感覺,續道:“哪知我們竟然鎩羽而歸。那‘九指魔’公孫無畏的功力果然厲害,他讓我們師兄妹三人聯手,竟亦鬥不過他,後來,又有一個叫‘天雷叟’馬亮的老頭子出來,他的武功也甚為了得,僅次於‘九指魔’半籌,可恨他卻以一種叫什麼天雷功的內家功夫,將我大師兄震傷。”
  濮陽維一聽到“天雷叟”馬亮的名字,不由嘴角微哂,淡然一笑。
  白依萍又愴然道:“我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不敢讓師父曉得,只好先回到師兄師姊的居處來,大師兄一面養傷,一面督促我和師姊練功。”
  她說到此處,微微籲了口氣道:“哦!我還忘了,大師兄和二師姊是夫婦哩。”白依萍一說到夫婦二字,自己也不知為何,竟面上一熱。
  濮陽維裝作未見,他岔問道:“令師兄師姊不知此刻是否在家?在下也好拜謁一番!”
  白依萍道:“大師兄病體已愈,他們出外辦一件要事,大概今日傍晚可歸。”
  濮陽維哦了一聲,雙目凝視著壁上掛的山水畫,忽然低聲道:“姑娘,在下的隨身兵器?”
  白依萍溫柔的一笑,指著榻後的小幾道:“都在那邊!”
  濮陽維回頭一看,自己的劍、簫,以及包裡,都一件不少的放置在小幾上。
  他向對面這美豔的少女深深的瞥了一眼,但這磊落的少年卻微微悚然了,因為,白依萍那澄如秋水的雙眸,也正默默的望著他,那明媚的眼神中,彷彿有著一縷扣人心弦的柔絲。
  濮陽維不自覺的將目光移開,身子稍稍轉動了一下,又輕聲道:“姑娘,令師兄師姊未知如何稱呼?”
  白依萍答道:“大師兄人稱‘青衫秀士’名叫岳傑,與師姊‘翠衣女’陳冰心,合稱‘華山雙英’”她正說道此處,驀聞得門外起了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一個身著翠綠衣衫,眉目如畫的少婦,已如輕風般飄了進來。
  她一進門,便向白依萍笑道:“師妹,你又向誰在編排姊姊呀?”
  一句話尚未說完,已然瞧見那躺在床上的濮陽維。
  這少婦不由愕然一驚,她做夢也想不到,她那冷傲如冰的師妹,閨房中竟有著一個陌生少年,而且面目竟是如此挺秀俊逸。
  白依萍見狀,不由玉面微紅的站立起來,向那少婦道:“師姊,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師兄呢?”
  那少婦並未回答白依萍的問話,仍訝異不解的瞧著濮陽維。
  白依萍臉龐紅紅的向她師姊說道:“這位是濮陽公子,因與仇人相遇,激鬥之下,負傷倒在林內,我昨日往林中採花時,無意遇見,因而將他救了回來。”
  原來這位少婦即是白依萍的師姊,人稱“翠衣女”的陳冰心,這時,只見她輕露皓齒,微微一福道:“原來是濮陽公子,請恕賤妾適纔無禮。”
  濮陽維身在床上,兩手微拱,哂然道:“夫人且莫多禮,在下濮陽維,幸蒙令師妹救援療傷,實乃感激之至。”
  他一說出名字,那“翠衣女”不由面上陡然露出一股驚異的神色來。
  她急問道:“尊駕莫非即是近日江湖中,流傳的歌訣:‘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的那位‘玉面修羅’濮陽維嗎?”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不敢,此乃江湖中人過份渲染,在下豈有如此聲威?”
  一旁的白依萍,帶著三分稚氣的向“翠衣女”問道:“師姊,你怎會知道人家呀?”
  “翠衣女”愛憐的望了師妹一眼,柔聲道:“妹妹,你可曉得你救的這位公子是誰嘛?他即是在谷口集外,不出三十招,便震傷‘天雷叟’馬亮的‘玉面修羅’!”
  白依萍聞言,驚得那張小口張得老大,她不依道:“好啊!濮陽公子,你真是真人不露相,瞞的人家好緊。”
  濮陽維窘迫的一笑,尚未及回話,外面已響起一個清朗的口音道:“冰妹,聽小玉說,萍兒昨日救了一位公子回來……”
  語音未停,門口已出現了一個白麵青衣的中年秀士,他一進門,就已注意到濮陽維,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忖道:“這年輕人雙目神光十足,卻完而不溢,的是自己生平僅見。”
  他心中想著,遂雙手抱拳道:“在下岳傑,請教閣下大名?”
  濮陽維急忙還禮道:“不敢,在下濮陽維。”
  岳傑聞名,亦是一驚,他清笑一聲道:“原來尊駕即是‘玉面修羅’小弟久仰之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一旁輕摟白依萍的“翠衣女”不由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就少斯文一些吧,真酸死人了。”
  濮陽維對眼前這“青衫秀士”亦有著十分好感,他朗聲笑道:“岳兄伉儷,情誼如雲,亦令在下欽佩得緊!”
  言至此處岳傑又忽開口道:“前夜,江湖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乃是此地百里外之毒龍潭畔,展開過一場震驚武林的淒厲血戰,聞說是為了對付江湖上極厲害的高手,竟使‘江北丐幫’及黑龍幫之菁華盡出,但消息傳來,卻是兩敗俱傷!”
  岳傑言及此處,見濮陽維正全神傾聽。
  他又接著道:“聞說‘江北丐幫’三老中,竟是一死兩傷,而丐幫總監堂堂主‘魔丐’江長恨,已一命歸西。”黑旗幫“之三蛟堂堂主,亦兩死一重傷。更令人驚懼的是那素以外家重掌力,稱雄一時的‘屠龍手’康彪,亦在此役殞命,不知濮陽維兄是否知曉,他們所對付的高手是誰?”
  此時,“翠衣女”暗向她夫君白了一眼,心中想道:“人家現在身負重傷,卻怎知這些事情?豈不是多此一問。”
  那知濮陽維卻哂然一笑道:“岳兄好靈的消息,其實這人也算不上高手,僅是個識得三招兩式的庸夫而已。”
  岳傑急問:“莫非兄台知其為誰?”
  濮陽維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區區在下便是。”
  此言一出,三人俱皆齊齊愕然,他們想不到這眼前的年輕人,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淵博,那些他們平日認為極了不得的武林名家,竟在他手下敗得如此淒慘與狼狽!
  岳傑心中雖然稍微猜測到一點,但不料竟猜得如此正確。
  他此刻不由贊道:“久聞濮陽兄武功絕世,學究天人,但卻料不到兄台真有如此高深的修為,不是在下為自己洩氣,這其中任何一個,在下恐是敵不過他十招八招,而兄台卻是連戰連捷,此等身手,實令我等敬遠萬分。”
  濮陽維謙虛了一番,眼神無意中與白依萍那溫柔如水的目光接觸,他那已如寒冰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迷惘而奇異的感觸。
  這感觸,是他從前所從來沒有的,既親切,又甜密,多麼微妙啊!
  自此後,這位年輕而英俊的武林豪傑,便在“青衫秀士”夫婦的這幢“憐香小築”
  中休養下來,日子是過得甜蜜而舒適。當然,這除了岳傑夫婦的悉心照料外,最重要的,尚是白依萍那一片如水的柔情。正是:“幽堂畫深,蝶憩香風,但見亭前楊柳如絲,不知人間歲月悠悠。”
  轉瞬間,已飄過三十多天,濮陽維的創傷已全部痊癒如初,折斷的肋骨已接好復原,他心中雖不願離去,但師門重任,建幫的要務,使他不得不硬著心腸,向主人告辭,岳傑夫婦及白依萍在苦留不果的情形下,也只得與這傾心的俠士英豪依依惜別。
  濮陽維對白依萍,雖未直率的表明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卻帶走了這個美麗少女的心。
  這天,濮陽維身著白袍緩帶,襯著那玉面朱唇,越發顯得如玉樹臨風,英姿不凡,岳傑及陳冰心二人,殷殷送出大門後,便叫深含情意的師妹白依萍,代為遠送一程。
  二人一路上皆沉默無言,但由他們互相注視的眼神中,卻傳訴了多少深摯的心語,無盡的誓言,濮陽維幾次意欲啟口,卻又幾次皆默默忍住。
  二人不多久已行出了十多里外,濮陽維勒馬提?,微微傷感的向白依萍道:“白姑娘,千里搭長棚,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下承姑娘一再照料,此恩此德,必將永懷於心!”
  白依萍微仰起那張清麗絕俗的臉龐,幽幽的道:“你只會說這些嗎?難道…難道你 ”濮陽維心中急劇的一跳,他訥訥的道:“白姑娘,在下…!”
  白依萍雙目驟睜,兩顆晶瑩的淚珠,已自她那美麗的眼眶中落下來,她顫聲道:
  “你……你!豈不知我…?”
  白依萍此時語聲顫抖,她恨極了這眼前的少年,她恨他不能了解自己心靈中的情愫,那最純真的奉獻!
  濮陽維心中雖難受已極,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美麗少女對他的情感,他更知道自己心底最深處,早已接納了這分珍貴而聖潔的感情。
  但|他為了將來那些可能使他一去不返的艱巨任務,而不得不硬起心腸,故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他原先的決定,是寧願使這位美麗而純真的姑娘傷心一時,而不能使他痛苦一生!
  但此刻,他的決心動搖了,澎湃的情感,使他那如玉似的面龐上,浮起陣陣激動的抽搐,他低聲道:“萍妹,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的心……”
  白依萍聞言,不由激動的全身微抖,嚶嚀一聲,倒向濮陽維懷中,她輕輕的哭了起來,但這淚水,卻含有甜蜜的滋味,啊……
  因為,她到底已明白了她一片真摰的情感並沒有白拋,她衷心所愛的人,也同樣深深的愛著她,雖只寥寥數語,已足可深深的表達彼此之間那心靈深處的絲絲情懷!
  白依萍躺在濮陽維堅實的胸前,心中充滿了滿足與甜蜜,若是可能,她真願永久倚偎著不離開,天地縮小了,彼此的距離也縮小了,好似世界之大,只有他們兩人,別的,都已不復存在,時間,在情人的相聚中,是過得如此快速,像飛也似的。
  濮陽維有生以來,第一次沉醉在這芬芳的氣息中,這如蜜的溫馨中。
  他輕輕撫著白依萍烏黑的秀髮,低柔的吻著她花瓣也似的面頰。
  此時,他腦海中沒有淒厲的鬥毆,更沒有殘忍怨毒的仇恨。
  他低聲喃喃說著一些久藏心底的夢囈,他貪婪的嗅著那陣陣如蘭似麝的異性芬芳,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愛情更值得可貴的?還有什麼比愛情更值得留戀的?
  兩人,都盡情的吐露出自己心扉中的情愫,傾訴著那從前不敢,也不好意思向對方傾訴的心曲。時間又過去了一大截,濮陽維萬分不願的將白依萍自懷中扶起。
  他柔聲道:“萍妹,愚兄回程時,若經過令師兄那裡,定至該處與你相聚,若萬一不經此路,兩月後,你可徑赴皖北濮陽山找我。只待愚兄重任一了,那時,青山綠水之間,也就是我們永相廝守之處。”
  白依萍聞言,玉面上不由泛起絲絲紅暈,她輕輕的,也是羞澀的道:“維哥哥,但望你永憶此言。天長地久,小妹,小妹一生等你,永不二心。”
  濮陽維深情款款的凝視著眼前的這絕世佳人,他感嘆著上天對他的命運,可說是支配得太奇幻了,一個多月的相聚,竟使他如此深摯的愛著這美麗的少女,同時,也令這深情的姑娘,付出如此多的感情。
  他過了一刻,強按心中如亂絲般的離愁,臉上現上一股淒然笑容,向白依萍道:
  “萍妹,愚兄歸期不遠,離日匪多,尚望你善自珍重。”
  白依萍聞言,不由芳心一戚,晶瑩的淚珠兒又滾滾落下。
  她痴痴的望著心上人俊俏而堅毅的面孔,慢慢的坐起身來,將懷中一條雪白的絲絹抽出。驀然—她將中指伸入口中,只見她玉齒一囓,一縷鮮紅的血液便順指流出,她疾然以指沾血,在白絹上寫了數行字,默然的遞給了濮陽維。
  濮陽維展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四行淒然的詩句曰:盈盈相隔愁追隨誰為解語來香幃燈結細花隨穗落淚提愁字帶紅痕濮陽維心中竟不自覺的起了一陣淒涼、悲愴的感觸,他激動的一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焦熱的嘴唇,已深深印在白依萍那兩片柔滑濕潤卻微微顫抖的香唇上,他吮吸著白依萍殘留在嘴中的鮮血,味兒是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香醇!
  殘霞滿天,暮靄四合,這一對心心相印的情侶,在無數聲珍重再會中,在牽縈淒迷的淚水中,依依而別。
  白依萍一直等到看不見濮陽維的身影,才懷著滿腔離愁,黯然歸去。

runonetime 2008-06-02 06:32 PM

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崎嶇的道路,無窮無盡的伸展眼前,蒼穹的寒星,星羅棋布的嵌滿于澄潔的夜空,夜顯得靜謚而神秘。
  驀然,在這寂寂的荒野,一片雜落的墳塚後面,如鬼魅似的飄出兩個人影來,無聲無息的並立在這條不及五尺寬的土道上。
  黑暗中,只見兩人一色葛布長衫,年紀彷彿甚大,右側那較瘦長的黑髯老者,正睜著精光四射的雙眼,瞪視著前方,面上一片肅穆之色,立於老者身旁的那人,身材矮胖癡肥,雙目細瞇如線,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正一聳一縮的上下顫動,狀甚滑稽,然而,兩人神色之間,卻甚為凝重,好似有所期待。
  不一刻一陣輕脆爽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二人神色間忽顯出緊張之態,瘦長老者雙手互搓,一動不動的緊視前路。
  此時,一匹高大健馬,已如風似的馳到兩老眼前,不及二十丈處,馬兒見有人阻于道中,已自放緩腳程,慢慢停了下來。
  馬上的騎士,竟然是個年約二十上下,英姿颯爽、氣態軒昂的少年書生。
  只見他身在馬上,冷削而沉凝的注視著道上二人,默默不發一言。
  說時遲那時快,那瘦長老者微一提氣,雙膝微曲,人已如一條直線般,飄飄向前飛出三丈,一旁的矮胖老人走雙手向下微按,人卻似一團肉球般掠出,與黑髯老人不差分毫的同時落地,兩人這一手輕身功夫,的是精純之極。
  兩人落地後,瘦長老者已沉聲開口道:“尊駕是否即為近日名揚天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那馬上騎士聞言,嘴角微微一撇,冷然道:“正是在下。前輩於此深夜荒郊,擱阻道中,莫非是因為在下不成?”
  高瘦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孟文,與義弟孫瑞雲,早即渴望與尊駕一見,奈何總是時不我與。今夜偶得傳聞,知閣下必經此路,轉赴修武,故而老朽兄弟兩人,在此等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見老者報出姓名,面上神色不由一動,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二人,即為聲威喧赫之‘天門雙老’在下倒失敬了。”
  他立及此處,臉色卻驟然轉寒,冷然道:“聞說兩位與當年那自命俠義之“三賢”
  “四逸”等人,為生死至交,今夜於此地苦候在下,不知有何賜教?但請明示無妨!”
  那“天門雙老”之首,黑髯飄拂的孟文,不由一捋長須,哈哈笑道:“濮陽幫主,果然神威蓋世,靈慧無雙,老朽等也無須贅言,當年“三賢”“四逸”與令師間之一段仇怨牽結,誰是誰非,此處且不庸去說。適纔幫主曾已言及,老朽兄弟兩人,確與“三賢”“四逸”有著過命交情,想當年,老朽兄弟未能為故友之事聊盡薄力,今日便要替故友雪恨!”
  孟文言及此處,神色倏轉威嚴,斬釘截鐵的道:“便是仇人已死,也須向他後輩傳人索此血債!”
  濮陽維身在馬上,聞聽此言,立時狂笑道:“好極!好極!老前輩快人快語,為故友效力的這份忠肝義膽,在下欽佩莫名!”
  他言至此處,聲調突然提高,厲聲道:“不過,在下亦正須為恩師雪此如天之恨,閣下只管放馬過來,在下若技不如人,血濺五步,必無半句遺恨。”
  他一言方落,人已飄然下馬,氣定神閒的往路中一站,雙眸炯然如電,凝神注視對方二人。那側旁一直靜默無言的孫瑞雲,此時張口一笑,大聲道:“老大,你且站往一旁,這場便由小弟來領教濮陽幫主高招。”
  孫瑞雲語聲始住,人已向濮陽維緩緩逼進,只見他身軀歪斜不定,腳步踉蹌,身法奇詭之極!
  濮陽維卻身如盤石,穩立不動,唇角微含冷笑。
  孫瑞雲倏忽口中一聲慢吟,雙掌已疾然拍出,呼聲風響中,他掌勢已然中途生變,怪異無倫的向左右兩側揮去,剎時一片強勁風力激盪,卷起陣陣使人口鼻皆窒的勁氣,向濮陽維身上擠來。
  濮陽維一聲冷哼,身形如電般一閃,已連連挪出五步。
  孫瑞雲大喝一聲,身形蹌踉中,雙掌連揮,一招快似一招,頓時只見滿天掌影如山,勁力橫溢,一片剛烈勁風,又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嘴角微哂,雙臂一抖,如飛似的拔在空中,他冷笑一聲,已如鬼魅般飄落于孫瑞雲背後,其抖臂、拔身、落地,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混似一體,幾乎不可分。
  孫瑞雲但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形已渺,他大驚之下,腳步一個盤旋,右掌已挾強力勁風向後急揮而出,同時雙腳連蹬,閃電般向後踢出四腳,應變之快,確不愧為一流高手。
  但他掌擊腿攻,方才施出,始驚知又告落空,大怒之下,全身滴溜溜的一陣急轉,又轉至濮陽維正面。
  須知孫瑞雲號稱“醉痴”躋身為“天門雙老”之一,武林中名頭極為響亮,一身卓絕功夫亦不稍遜於他盟兄“儒酸”孟文。
  他心知這眼前年輕對手,確屬不可輕視之勁敵,故而一出手便施展開其成名江湖之看家絕技“醉倒乾坤三十式”豈知連出三招,對方竟毫不還手,便輕易飄忽的全然躲過,怎不使他老臉通紅,氣憤填胸?
  濮陽維嘴角嗆著一絲冷笑,緩緩說道:“前輩馬齒徒長,區區不才,已小讓三招,現在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才出口,濮陽維身形驟然急晃,竟幻成六、七條身影,分前後左右,向孫瑞雲疾然撲到。
  但見風起雲湧,白影飄忽,彷彿四周有六、七個濮陽維同時攻到,“醉痴”見狀大駭,矮胖身形急急貼地一旋,雙掌猛揮,剎時攻出七掌,才險險躲過。
  濮陽維一聲長笑,身形如行雲流水,飄忽快捷的圍著孫瑞雲急急旋轉起來,掌勢如電般襲向敵人。
  只見一團白影,裡住一條黑影,上下翻飛,猛衝急瀉,挾著呼呼強烈勁風,聲勢煞是驚人!
  一旁觀戰掠陣的“天門雙老”老大,儒俊孟文,此刻卻不由兩道壽眉緊鎖,暗自擔心不已。
  因為他已然看出,自己二弟與那少年書生,功力之間,尚有一段距離,現下雖已支撐六、七十招未敗,但瞧目前情形,“醉痴”身形已顯然遲緩,守多於攻,而且面紅氣喘,定然必敗無疑!
  他正暗自滴咕,驀聞一聲大喝起處,場中二人已驟然分開,濮陽維仍然面上毫無表情,冷削的注視對方。
  “醉痴”孫瑞雲卻髮髻散亂,大汗淋漓,一襲葛布長衫,自襟以下已整整裂開了二尺。
  原來“醉痴”眼見自己愈來愈不濟,心中亦不由又驚又怒,暗忖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武林中的地位,皆不容自己今朝敗落。
  但眼前這少年,功力之玄奧深厚,卻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他驚怒之下,便欲冒險以狠招一試,正在他心念一轉際,濮陽維已運指如風,點向他臉上“四白”“巨膠”
  “地倉”二穴。
  孫瑞雲暗一咬牙,不退反進,頭微一偏,雙掌掌心微陷,暗含內家“小天星”掌力,印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一指戳出,但見敵人不顧危難,冒險攻上,他心中方自微驚,勁風起處,敵人掌勢已到,濮陽維見狀,倏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兩腳釘立不動,上身卻硬生生的向右移開一尺!
  在此剎那之間,孫瑞雲正好掌勢落空,濮陽維點向他面上的手指已夠不上位置,但他卻在大喝之際,已自力貫指掌,運出其“彈指十柱”之獨門奇功!
  但見濮陽維手指微圈即彈,颯聲風響中,兩縷尖銳勁風,剎那間,已如利刃似的將孫瑞雲衣衫劃裂。
  “儒酸”孟文一見二人勝負已分,不由急趨“醉痴”身前,大聲問道:“老二,可曾受了傷麼?”
  “醉痴”默默搖頭,面露愧色道:“大哥,愚弟栽了。”
  孟文見自己盟弟並未負傷,心中略為一寬。
  他轉身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閣下適纔身手,老夫深為欽服,只是不知尊駕,是否尚有意與老夫一較?”
  他口中語氣雖是在徵求對方同意,但手下卻不怠慢,只見他微一退後,錚然一聲已自長衫內拏出一只筆形兵器來。
  只見這兵刃粗圓及寸,長逾二尺五六,尖端寒光閃閃,晶瑩奪目,把柄處尚有一圈半圓形護手。
  孟文此時雙目圓睜如炬,精神瞿爍,手中筆形兵器微微上指,已等著對方出手!
  濮陽維細一注視,心中不由微微驚惕,因為對方兵刃雖是判官筆,然卻不成一對,且更較判官筆粗長甚多,顯然不是尋常之兵刃!
  他口中輕輕一哼,目光驟然看到對方筆式微抬,遙遙指天。
  濮陽維腦中如電一閃,已然想起此種兵刃名稱,他冷然一笑道:“閣下能使這支‘擎天筆’身手必定不凡,在下領教了!”
  他語一出口,已反手將背後包裡中的“赤手拐”抽出!
  “天門雙老”驟然一見,這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之成名兵刃,面上皆不禁齊齊色變。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腳一錯,已閃電般欺身向前,“赤手拐”化成一道朱虹,急劈孟文天靈。
  孟文喝聲:“來得好!”擎天筆斜斜上擊,竟硬架迎上!“當!”的一聲大響起處,“儒酸”孟文已踉蹌退出三步,一條右臂也震得酸痛欲裂。
  濮陽維因是由上擊下,在形勢上略佔優勢,饒是如此,他也被震退一步,方才穩住身形。
  二人此時都已明白,對方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濮陽維首先口中輕叱一聲,身法倏然變,“赤手拐”帶起一片勁風,呼呼轟轟,似巨瀑倒懸般,滔滔不絕的向孟文全身攻到,這正是當年“毒手魔君”震驚江湖的絕技之一“八十一式赤手拐法”。
  此拐法的特點,完全是走剛猛凌厲之招,且招式奇詭莫測,循環使用,生生不息,只要一招出手,其餘各式便源源跟上,非困得對方精疲力竭,絕不停止。
  只見此刻那“赤手拐”上,所帶起之勁力,已攪得周遭空氣,旋回激盪,發出陣陣刺耳嘯聲!
  好個“儒酸”孟文,毫無懼怯之意,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那支“擎天筆”幻成一條匹練也似的銀光,光華中,筆尖急顫,又化成無數光圈,東圈西點,帶著“滋滋”異響,與濮陽維各呈能耐,鬥在一起。
  二人功力,堪稱高絕一時,只見赤虹如龍中,閃挪著一條銀色電光,皆以無比的快速,來回翻騰,筆、拐所帶起的勁風,吹得立於丈外的“醉痴”孫瑞雲,衣袂飄飄,飛舞不已。
  孫瑞雲雙目圓睜不瞬,緊張而驚懼的注視著場中這驚天動地的龍虎之鬥。
  瞬息處,一百招已過去了,二人出手忽然慢了起來,僅只虛虛一觸,便即刻撤招換式,有時招出一半,又實時收回。
  一旁的孫瑞雲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見之下,已知此時才是二人決勝負的真正關頭,他全貫注的凜視著,竟緊張的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右手不自覺的已將他自己的兵器“無極拐”拔出,屏息以待,為老大掠陣。
  場中的“儒酸”孟文,此刻正使到他“三十六揮毫”筆法中,最犀利無匹的三招之一,“筆揮天地”只見他身形穩立如山,擎天筆向左右連連點出招,手肘一挫,筆尖倏忽抬起,幻成無數銀星,疾刺對方之眉心鼻準,招式奇詭,變幻莫測。
  但見濮陽維冷冷一笑,頭微微後仰,左掌抬倏翻,奇快的在身側劃了一個圓弧,右手“赤手拐”急出,顫成圈圈金光,急指孟文上盤九大要穴,他又同時左右出腳齊飛,踢向孟文身側空間!
  此招正是“毒手魔君”謫傳“赤手拐”法中,威力最強大的一招,名曰:“洪荒寂寂”此招一出,任是對方如何招架躲避,皆不能全然閃開。
  因為即使要躲得過“赤手拐”之攻擊,亦閃不出那如電似的雙腳,如後躍躲避,則那“赤手拐”必又如影隨上,如左閃或右挪,必又恰好遇上那可實可虛的兩腿,而敵人攻出的招式,卻可化解於自己左手那朝“萬物同歸”的絕高柔勁中。
  雙方各使出看家本領,招法雖然凌厲,但卻僅是比擬作勢,並未發出全部內力。
  “醉痴”孫瑞雲一見濮陽維使出絕招,心中抖然一震,大喝一聲,躍入場中,但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聞一聲長嘆,“儒酸”孟文,已棄筆就地,道聲罷了,雙手一負,淒然無語。
  原來適纔與濮陽維比掌力,內力相觸,孟文但覺對方似比自己略為強了一籌,且又未能完全躲開濮陽維的那招“洪荒寂寂”因此才知難而退,甘拜下風。
  濮陽維一收手中兵器,目光閃處,已然瞥見孟文滿面悲戚,負手站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那是一股滿心憤怨,卻又無可奈何的淒涼神韻啊!
  這武林中萬人敬仰的倔強老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衰弱與頹唐。
  他長髯顫動著,啞聲道:“濮陽幫主,老夫兄弟學藝不精,今日栽在閣下手中,自無怨言,江湖上講究一個‘義’字,老夫兄弟既不能為泉下故友復仇,復羞於苟且偷安,處此逆境,夫復何言?閣下盡可趁此為令師雪仇,但請裁決,老夫等絕無怨言。”
  說罷,雙目倏睜,神色肅穆莊嚴,“醉痴”孫瑞雲亦單手持拐,滿面正氣凜然。
  “天門雙老”果然愧一代豪傑,雖然此地敗於敵手,仍自神威攝人,不可輕侮。
  濮陽維見狀,心中不由欽佩萬分,長笑一聲道:“二位言重了,武林中人,比試過招仍是常事,況且二位是為了故友之事,並非與在下恩師,結有仇怨,此刻雖有勝負,然卻不若所言般嚴重,二位何輕易言死,二位若不服今夜之戰,在下可於皖北淮陽山隨時候教,言止於此,有緣再會。”一言甫畢,濮陽維身形微拔,已穩坐馬上,蹄聲得得裡,單人獨騎,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痴立的“天門雙老”不由相視苦笑黯然無語。
  且說濮陽維騎在馬上,腦中不由思潮起伏,他想到,武林中高手紛出,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迭遇截擊,天幸恩師默佑,得保無恙,但不知今後這坎坷的人生旅程,還有多少磨難與困擾在等候自己。
  倏然,在那被憂鬱充塞的腦海中,不知不覺的幻凝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清柔臉龐,他不由綻開了一絲微笑,是了,只有這純真無邪的少女,才會予自己莫大的慰藉,但她能忍受得了這無盡的相思之苦馬?能堅強不屈的伴隨自己,渡過這艱辛的歲月嗎?
  暮色漸退,他邊想邊騎,一路疾奔,連夜趕路,濮陽維神情索然,雙目迷惘的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初露的曙光,此刻,天色已經大亮了。
  馬兒在一片深鬱的林旁停住,口中直噴白沫,顯然它已是累了。
  濮陽維一夜長途拔涉,又經過一場激烈戰鬥,雖然他內力悠長,此際亦不覺微有乏意,他飄然下馬,任那坐騎隨地尋食,自己卻漫步向林中行去。
  此時正當拂曉,本應有鳥雀嘰呀尋食之聲才對,然而奇怪的是這片深茂無際的樹林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靜寂得如此空虛,籠罩著一絲使人不安的恐懼氣氛。
  濮陽維甚至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心房跳動的聲音,深山中,十餘年武技的磨練,與那過人的機知,使得他不自覺的悚然驚惕了起來。
  雖然他外表仍然悠閒如故,然而那過人的聽覺及目力,卻如蝸牛的觸覺般,敏捷的伸向四周。
  然而,卻絲毫沒有發覺有異樣,他仍緩步小心翼翼的向內行去,步履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
  驀然,他全身機憐憐的一顫,因為,他竟發覺左邊的一叢灌木之後,有著一對呆滯而恐怖的眼睛,正微射寒光,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那眼睛竟是如此遲鈍與陰森,好似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及神韻似的。
  濮陽維神經驟然緊張,他猛吸一口真氣,身軀緩緩的轉了過來,雙目神光如電,冷然的凝視著那樹後的綠色眼睛。
  他冷冷開口道:“樹後是那位道上朋友?且請現身一見。”
  一言出口,那知對方竟然不睬不理,仍自瞪著一雙陰森森的眸子,向濮陽維凝望!
  濮陽維候了一刻,見對方不答,他不由怒火頓熾,又復冷然開口道:“相好的,再不出來便莫怪在下待之不恭了!”
  豈知那人依然不言不動。
  濮陽維冷笑一聲,倏然貫注真力於右手指端,向那叢灌木之後,急彈而出,但聞“嗤嗤”連響,五縷尖銳指風,已如電般襲去。
  他才一運勁彈出此內家至高勁力,驀然聞得樹後響起一陣“嘻……”的尖聲怪笑,一條人影已如幽靈般出現在濮陽維眼前。
  濮陽維驟見此人,不由驚得面上神色驟然一變,但他卻倔強之極,仍然是釘立在地上,毫不退後一步。
  只見這現身之人,穿著一身死人入殮時的嶄新衣裳,身形顯得脬腫不堪,那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更是嚇人。
  他頂上無發,甚至已露出頂蓋白骨,而上血肉模糊,血漬斑斑,五官不分,自鼻端以上,更是血骨磷磷,無一片好皮好肉,兩只呆滯而恐怖的眼睛,卻深藏於那凹陷的眼眶中。
  此刻,他雙手前伸,雙目前視,膝蓋不彎,一步一跳地向濮陽維逼了過來!
  濮陽維心中砰砰直跳,神經像緊拉的弓弦。
  但他深受當年武林第一怪傑“毒手魔君”十年的熏陶,加上幼年所受的磨難,已養成他堅定不移的意志與膽識,其超人的定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擬!
  他心中雖是恐懼不安,然而他仍能沉氣凝氣,面上神色絲毫不變的,瞪視著這似人似鬼的妖魅!
  這時,蒼鬱的密林中,寂靜如死。
  驀地,濮陽維大喝一聲,恍如平地一聲焦雷,他雙掌一圈一合,又倏然翻出,剎時一陣狂飆湧出,恍如無數巨錘,向那怪物擊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之起手式“怪魔降世”威力之強大,堪稱可移山倒海。
  那怪物竟然不躲不閃,兩只鬼爪般的手掌,一伸一縮,亦自發出一股陰慘慘的寒風來,曙光下,但見其色慘綠,恍如鬼火魔焰!
  濮陽維沉樁立馬,又是一招“怪魔降世”如飛擊出。
  那怪物這回已支持不住,竟吃濮陽維一掌揮出丈外,全身僵挺,“叭噠”一聲墜於地下。
  但怪物發出之寒風,竟有一絲透過這如山掌風,悄然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見那妖魅已被自己擊倒,正待前往探視,驀覺一縷寒風,飄然襲來,鼻中便已嗅到一股腥臭之氣。
  他大驚之下,腳下急急一旋一轉,“金羅步”疾施,已閃電般挪出五丈。
  他心中不由震怒,厲叱一聲,勁貫左掌,呼的一聲,又向那尚躺在地下的怪物身上劈去。
  但聞“砰”的一聲,那怪物又吃他如濤掌勁,擊得在地下連連翻出數步。
  此刻,奇事卻出現了,那怪物非但未就死去,反而緩緩自地上僵直的挺立起來,口中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嘻嘻”之聲,復向濮陽維維緩緩逼來。
  驀然,那怪物“哇”地一聲淒厲長叫,一雙枯瘦烏黑的手臂,竟奇快地抓向濮陽維咽候!
  濮陽維不由氣得暴喝一聲,出手如雷,連連劈出九掌,踢出九腿,怪物想是知道厲害,竟亦急閃連躲,遠遠避開,他身軀僵直,卻是運轉如風。
  只見他瘦臂連連伸縮,已圍著濮陽維激鬥起來,濮陽維心中不由大驚,暗忖:“這怪物身形快捷無匹,出手招式,身法竟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他心中一怒,不由出掌更重,“巨魔撼山”“魔影重重”“妖魔亂舞”一連三招,已將那怪物擊得倒在地上,連連翻滾不已。
  但那怪物煞是奇怪,雖然連受重擊,卻好似身具銅骨鐵筋一般,仍自不在意地向濮陽維急撲硬抓,但身形跳躍之間,顯然已不及適纔快速靈活!
  濮陽維此刻已與那怪物纏鬥了二十餘招,那怪物仍自不休不止地繼續撲上,而且出手極為狠辣殘毒。
  他已不耐久戰,一擊奪人氣魄的厲嘯起處,但見濮陽維身形急閃,霎時竟幻出數十個白色身影來,聲勢之大,端的令人驚絕!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霸道凌厲的一招“滿天飛魔”那鬼魅也似的怪物,倏覺眼前一花,敵人陡然之間,已化成無數身影,急撲而至。
  它“哇”地一聲怪叫,已拚命地向一旁躍出,但身軀才跳起,卻已被罩在濮陽維掌風之下。
  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那怪物已濮陽維沉重如山的“赤煞掌”掌力實實擊中。
  那怪物身軀倏然已被震飛兩丈多遠,撞在一顆合抱巨樹之上,樹葉紛飛中,“啪”
  地一聲暴響,那怪物又被反彈回來,“叭噠”一聲落在地下,眼看它寂然不動,想是受傷頗重?
  濮陽維傲然一笑,四處觀望,便欲退出這蒼鬱幽深,而又帶著恐怖氣氛的密林。
  他正待舉步,驀然,聞到身後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濮陽維急急回頭,又見那形似殭屍似的怪物,自地上悄悄立起,雖然他一身骨骼已遭濮陽維盡數震拆,但卻仍然伸出那一雙皮肉垂下的巨手,緩緩的,向密林深處跳躍而去!
  濮陽維不由驚得怔愕了半晌,暗忖道:“這怪物兇頑已極,可不能讓它輕易逃走,否則,將來又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生靈。”
  他想到這裡,驀然一提真氣,人已向前飄出三丈,只見他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跟在那怪物之後,徐徐跟跡而行。
  那怪物頭也不回,好似不知有人跟?似的,仍然跳躍著向前行去,三轉四折,已自行出這蒼密樹林,緩緩的向林旁一座如削的山壁前行去。
  山壁前面尚有一條寬約丈許的清溪,那怪物到達溪前,奮力縱身躍起,“刷”的一聲,竟吃它躍了過去。
  這怪物想是受傷太重,躍過河後,即“砰”的一聲摔了個大跟鬥,它在地上掙扎了一陣,仍又僵硬的立了起來,艱辛的向前走去。
  濮陽維頗覺奇怪,因那怪物身前正是一堵堅硬石壁,莫非它要撞壁自盡不成?
  正自詫異之間,卻見那怪物立於石壁之前,又復“滋滋”尖叫不止,不一刻,那石壁竟轟然一聲,自中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戶!
  濮陽維愕一驚,卻已見那門戶中,走出一個遍身麻衣,長髮披肩的怪人來。
  怪人身村生得高大魁梧,而目猙獰,醜惡無比,並不較那鬼魅好看多少!
  怪人出現之後,厲叱一聲,大罵道:“黑屍!主人命你前往摘取十二顆人心備用,卻怎的回來得這麼晚,當心主人剝你的皮!”
  他一立未畢,想是看見這黑屍皮開肉綻,骨骼碎裂,不由驚得“噫”了一聲,大聲喝道:“怎麼!是碰見棘手人物了?如何弄成這副模樣?”
  說罷,徑自伸手自那黑屍衣內摸去,只見那怪人縮回手時,已然多了兩個油布口袋一面口中罵道:“畜生,整日給你吸食人血,卻這般不中使用,出去一夜,才帶回五顆人心來,待會主人惱了,怕要將你打入‘碾魂磨’中碾成肉漿!”
  那黑屍恁地凶殘惡毒,見了這高大巨人,卻似小鬼見了閻王似的,任他打罵,卻動亦不敢動一下。
  此刻又聞那巨人道喝:“媽的!搞的如此模樣,怎麼能見主人?你說,是何人將你打成這樣?”
  黑屍微微仰首,滋滋哇哇地一陣鬼嚎,那猙獰巨人細細一聽,不由濃眉一縐,向四周察視了起來,他左右看了一會,全無絲豪發現,不由更氣呼呼的對那黑屍吼道:“你本來就是個屍鬼,卻又見了活鬼不成?這裡那有***半個鳥人?走!走!進去再說,我稟明主人,看不將你碎為八段!”
  他正待按動機扭,關閉這石壁門戶,驀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俊逸無倫的白衣書生,已滿面寒霜的立於眼前!
  這高大巨人方自一驚,那名叫“黑屍”的怪物,一聲長嚎,已向那白衣書生撲了過去,原來,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早已藏身暗處,窺探多時的濮陽維!
  此刻他一見那怪物竟是有人操縱,命令出外殺人,做那剖腹取心的毒辣惡事,不由勃然大怒,急忙掠身而出,意欲問個明白,不料這殭屍似的怪物,竟狂嚎連聲,急撲了過來!
  濮陽維盛怒之下,出手不再留情,只見他左掌急揮似電,疾發而出,跟著“哇”的一聲慘叫,那“黑屍”的一顆醜陋頭顱,已吃他活生生的劈了下來!
  那怪物臨死尚且勢猶未盡,兀自急衝而上,濮陽維冷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又將這怪物尸身踢出尋丈開外!
  站立一旁的猙獰大漢,只覺眼前一花一閃,傾刻之間,那凶殘無比,且又不畏刀劍的黑屍,已吃這白衣少年一舉擊斃,這黑屍一身能耐,他早已素知,見這少年一出手,便能將他除去,焉得不使他驚懼萬分?
  他面上神色大變,呆愕的注視著濮陽維,一時竟訥訥不能出言。濮陽維兩道如寒冰似的目光,冷冷的注視著他,緩緩開口道:“當今天下,魔焰亂舞,人命固如草芥,然又怎能以爾等如此殘酷之手段,茶毒生靈!”
  大漢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向他說起道理來,正自不解,濮陽維又面上毫無絲毫表情的道:“此殭屍妖魈,已不知殘害了多少生命,想不到卻系有人於暗中操縱,真是令人可恨!刻下我將先斃你於此,然後再尋你那主人問話。”
  這巨人一聽對方竟欲製自己於死地,而話語卻又說得如此平淡,好象根本不將自己這條性命,當做一會事似的。
  他驚怒之下,不由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殺了我家主人辛苦調教成的黑屍,尚不快快跪地陪罪領死,卻在此處狂言現世,我千魁便第一個放不過你!”
  這獰惡巨人雙目圓睜,放聲厲吼,然而卻站在那裡不敢動彈,顯然是色厲內荏,含有怯意。
  濮陽維早看出他大聲喝叫的用意,是想驚動裡面之人,他也不加點破,仍然緩緩向巨人行近!
  那醜陋大漢想是受不了這緊張空氣的壓迫,不由大喝一聲,面色變得慘白,向濮陽維疾撲而至!
  他身形才至對方身前,一雙巨掌已摟頭蓋頂的自上抓下,同時右腿疾起,踢向敵人胯間!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一轉,已閃至大漢左側,並指如劍,點向巨人“笑腰穴”!
  那獰惡巨人只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這不及五尺方圓的洞口裡,如一尾游魚似的滑了過去!
  他尚未及轉身,便覺腰間勁風襲來,大驚之下,一弓腰,竟往洞外躍去。濮陽維出手如電,在這巨人身形才騰起的剎那,已一腳踹在對方臀部,同時右手疾出,砰聲大響中,已將這巨人擊飛出一丈開外,“嘩啦”一聲,落於壁前溪水中!
  但見那巨人哼都沒哼出一聲,背脊一翻,便自沉入溪底。濮陽維心中不由奇怪萬分,暗忖道:“怎麼這猙獰巨人,竟連那適纔黑屍的一半功力都沒有?而且適纔在這神秘洞口,發出如此嘈雜之打鬥聲,卻又未聞一人前來探視?”
  他星目四轉,微微打量了這洞壁一陣,遂慢慢的向內行去。
  但見這壁內山洞,寬約五尺,壁面高低不平,每隔丈許,卻插著一只松枝火把,但見火苗搖曳,發出陣陣綠色火焰,雖在這大白天,仍是鬼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濮陽維一直向內行去,轉了三轉,已見到那甬道盡頭,有著兩扇石門,轟然而立,他正待細細打量,目光閃處,卻不由突然一陣戰慄!
  原來,在這兩扇高大的石門上,竟赫然掛著四個長髮繞繞,瞪目裂嘴的死人頭!
  這四顆首級想是剛才砍下不久,雖是鮮血淋漓,但卻栩栩若生,慘不忍睹!
  濮陽維玉面如霜,他又向那石門上細一探察,只見上面用鮮紅血漬,寫著四個大字:
  “入門者死”!
  濮陽維冷冷一哼,身隔丈許,倏然運功,力貫右臂,向那石門上虛虛一揚,石屑紛飛中,那沉重石門竟呀然開啟。
  他身形一閃,已如微風般進入其中,待到四周一望,又不禁渾身一震,險些失聲尖呼起來!
  原來石門之內,系一甚大之巨室,另有小門內通,此巨室四周壁上,卻懸掛了許多裸屍,或男或女,其狀各異,有的以繩勒頸,有的利刀插胸,有的更是身軀倒懸,雙睛突出,舌頭半伸。
  只見那已然變烏紫黑色的尸身,尚不停的流著滴滴紅色血水,地下更有著蠕蠕而動的白色蛆蟲,陣陣刺鼻惡臭傳來,即使濮陽維此等武林中絕世高手,也不禁為之頭暈目眩,驚駭不已!
  他急急掠身向那扇小門縱去,驀然!他身形始到,那扇小門竟已悄悄打開!
  濮陽維驟然一驚之下,體內真氣倏然倒轉,呼的一聲,他竟然將向前急掠的身形,硬生生的往後退出三尺!
  濮陽維才落地,目光閃處,見那神秘小門之內,已如幽靈似的飄出兩個人來!不,在這種氣氛之下出現的人,倒毋寧說是鬼還來得更恰當些!
  只見那當先的一人身材瘦長,面色慘白,雙睛陰沉冷酷,面上更是如同臘塑,沒有絲毫表情,襯著那一身寬大黑衣,更是有如地府幽靈一般。
  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卻較這黑衣人魁梧得多,一身麻布衣褂之上,赫然有著一顆如骷髏似的頭顱!面目顯得淒厲可怖之極!
  濮陽維暗自心驚之中,卻又不由大嘆晦氣,忖道:“今天怎的如此倒運?卻盡是遇見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
  他心中思量,卻已冷然開口道:“朋友不知系何方神聖?非但不分善惡,殺人如麻,且更能縱屍為惡,如此奇才,堪稱一絕了!”
  那瘦長的黑衣人聞此諷言,緩緩移目向他視來,面上倏忽掠過陣陣青氣,襯著那陰森的面容,越發顯得有如鬼魅!
  黑衣人此時已陰冷之極的開口道:“娃娃,你是自何處而來?凡入我‘陰魈屍魔’洞府之人,必得由我剖腹取心,製成殭屍,今日你自也不能倖免。”
  語氣幽冷,絲絲傳來,活似自幽冥地府傳出。
  濮陽維素以冷面傲骨見稱,此時聞得這陰惻惻的語聲,卻也不由渾身不自在,有一股涼森森的感覺!
  他急忙運起“六彌真氣”先行護住全身,然後亦冷削之極的回道:“閣下語氣倒是不小,不過在下不勞尊駕動手,便會自行了結。”
  他言至此處,語氣突轉嚴厲,傲然道:“但是要在下剖腹取心不難,只要尊駕能贏得區區手中之拐,在下便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那“陰魈屍魔”聞言,面上青氣陡升,卻毫無表情的道:“娃娃,你要與我屍魔動手,道行實在差得太遠,也罷,我便叫你死得心甘情願。”
  他微微回頭向那形似骷髏的怪人道:“赤靈,你且去成全於他,這娃娃根骨不錯,下手時,莫使他受到什麼痛苦。”語氣陰幽自滿,竟不將這面前少年,放放于心。
  那名喚赤靈的麻衣怪人,此時已將頭連點,跨步而出。
  濮陽維眼見這自稱陰魈屍的黑衣人,竟如此跋扈囂張,小視於他,心中不由怒火頓熾,面上卻絲毫不動神色,微退一步,瀟瀟灑灑的將手向後一負,若無其事般,雙眼上翻。
  事實上,他已胸盈殺機,暗暗決定,要以他無與倫比的絕高功力,在幾招之內斃此怪人!
  此刻,那形如骷髏的怪人,口中咦呀一聲怪叫,身軀已如風般撲至濮陽維身前,右掌橫劈,左手如爪,疾襲對方頸側胸前,出手如電,且尚帶有絲絲屍臭之味!
  濮陽維暗中閉氣呼吸,身形故意一個踉蹌,恰好將怪人攻勢化解。
  怪人赤靈,口中不由又是咦呀一聲,雙手驟翻,急抓濮陽維背心,同時那乾癟的口中竟呼的一聲,吹出一口淡綠色的霧氣來!
  濮陽維忽覺背後風聲颯然中,又挾著一陣冷腥之氣向自己襲來!
  他尚未吸入一絲,已覺如沾寒氣,腦感微眩,大驚之下,“金羅步”倏展,腳下急急一旋,已呼的挪出四步!
  他在轉身之際,目光一閃,隱然見那“陰魈屍魔”雙眼如冰的神光中,竟彷彿掠過一絲奇異之色!
  濮陽維無暇多思,雙臂一圈一合,疾然推出,同時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驟起,在這間陰森可怖的石屋中,竟倏然幻出數十條白色身影,向那怪人赤靈當頭撲下!
  這正是“毒手魔君”謫傳之“滿天飛魔”一式。
  驀然,側旁一條黑影如電掠入,連連揮出六掌,似欲救那赤靈出險,但卻仍遲了一步,只聞一聲慘號,那麻衣怪人的一顆乾癟頭顱,已被擊成粉碎!
  室中一時靜寂如死,“陰魈屍魔”面如死人,慘白陰毒的凝視著那神色不動的濮陽維,他作夢也想不到,憑著自己一身邪惡毒功,調教出來的一個得意門下,竟不及數招,便傷在對方手下。
  他陰沉開口道:“小輩,想不到老夫今天竟然走眼,誤將你認為一般江湖末學,哼哼!你現下既已與老夫結下如天之恨,卻再也休想走出這毒屍洞。”
  他陰冷的目光一閃,又道:“小輩,你適纔用的身法,好似那久已絕傳,武林中一代武尊,長恨子的‘金羅步’!你那殺我門人的一招,又極似那江湖第一魔頭,”毒手魔君“的‘天魔十二式’?娃娃,你與此二人有何淵源?”
  濮陽維見這“陰魈屍魔”眼光果然厲害,竟能在一瞥間,識出自己招數步法,可見對方也必是江胡上有名人物,但自己為何竟然毫未聽人提過?
  他正沉思間,那黑衣人已顯不耐,他冷酷的道:“無知小子,老夫在向你問話,你聽見沒有?”
  濮陽維倏然星目一張,傲然道:“你聽清楚,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他老人家,正是我的恩師,長恨子老前輩,可謂武林泰斗,亦可算在下傳藝師父!”
  “陰魈屍魔”聞立面色倏然一變,他尖聲道:“住口!無知小子!長恨子已死百餘年,怎能做你師父?”他說到此處,倏然頓住,微一沉思,陰惻惻的說道:“是了,你定由你那老魔師父處學得那‘雕龍寶 ’上所載之武功!”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是又怎樣?莫非閣下已聞言驚服麼?”
  語氣刁損,毫未將眼前這恐怖怪人,放在眼中。
  “陰魈屍魔”此刻那冷漠陰森的雙眸中,突然射出一股奇異的光彩,面上神色,也微微激動,好似未曾聽著濮陽維在說什麼!
  濮陽維不耐久待,冷叱道:“老鬼,在下並非與你閒話家常,這石屋內外之無數人命,想皆為你一人所害,今日你惡貫滿盈,此處正是你壽終正寢之地!”
  “陰魈屍魔”聞言,不由一陣陰聲冷笑,他緩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娃,今天莫說是你,便是你那老魔師傅親來,老夫也不懼於他,哼!老夫本待早早成全於你,但你若能將那‘雕龍寶 ’與‘修羅劍’留下,老夫便放你一條活路!”
  濮陽維長笑一聲,朗朗回道:“好說!好說!在下倒真要感激前輩這一份如天高誼哩!”
  一語甫畢,濮陽維倏然一聲冷叱,雙掌微提,急襲“陰魈屍魔”上盤十二大穴,兩腿疾起,踢向對方丹田小腹。
  出手之快速,宛如迅電閃電!
  那“陰魈屍魔”倏覺眼前一花,勁風激盪中,自己全身已罩於對方掌腿之下。
  這“陰魈屍魔”亦是武功高絕,他處此劣境,仍然心神不亂,只見他冷冷一哼,全身猝然倒而出,同時雙掌疾翻,瞬息間已連拍五掌。
  掌勢陰柔,且隱隱帶有綠色煙霧!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應變如此迅速,他暴叱一聲,身形急轉,呼呼又向對方接連攻出三招。
  “陰魈屍魔”全身驟然一提,竟極其詭異的閃入這凌厲掌風之內,嘿嘿冷笑中,一只枯瘦烏黑的鬼爪,已抓向濮陽維面上。
  濮陽維見敵人竟能在自己如山掌勁中,欺身而入,不禁大為驚愕,他全身猝然傾倒,僅以右腳跟緊吸地面,呼嚕嚕的一轉身,一個身軀竟在離地不足三寸之處,掄起一個圓圈,直向“陰魈屍魔”下盤撞去,同時雙掌急出,擊向對方“丹田”“維道”“居停”
  三穴!
  “陰魈屍魔”一抓不中,心中已知不好,而濮陽維這招威力絕大的“橫掃五嶽”又適在此時襲到。他立身之後便是山壁,此際要躲,已經不及,好個“陰魈屍魔”他尖叫一聲,力貫雙臂,疾然向下迎出,但聞砰的一聲暴響,濮陽維已被震得連翻三轉,但那“陰魈屍魔”可更慘,一個枯瘦身軀竟被彈出兩丈,“劈啪”一聲碰在石屋之頂,又給反震了下來。
  濮陽維雖亦被震出,但他卻以右足牢牢吸住地面,每次翻出,皆以右足著地,是而他身形仍然穩定如山,毫未出醜!
  他心中狂怒之下,已決心不讓這“陰魈屍魔”再逃出手去。
  只見濮陽維雙臂疾抖,身形如巨鳥般,又向那尚在地上蠕蠕而動的“陰魈屍魔”撲去。
  “陰魈屍魔”正自強按傷痛,仗著一身柔韌陰毒的“九屍還魂”功夫,尚想再來硬挺一記,但驀覺濮陽維掌勁尚未擊下,那一陣罡烈無匹的勁風,已窒息得他口鼻皆閉,“陰魈屍魔”心中大恐,一聲淒厲如鬼的尖叫起處,雙腿疾然僵如死人般一蹬,人已如急箭也似,颯然向後射出。
  濮陽維冷冷一笑,尚未待“陰魈屍魔”立穩,雙掌已連連翻擊而出,剎時陣陣炙熱勁氣,如排山倒海般,呼嘯襲去!
  “陰魈屍魔”此刻始才挺身站好,敵人掌風已如潮湧到。
  他識得,這正是素以陽剛之勁著稱武林的“赤煞掌”。
  “陰魈屍魔”只得暗一咬牙,兩雙鬼爪迎著來勢,驟合倏分,但聞絲絲怪響忽起,那如山似的勁氣,竟吃他此怪異招式,消去了大半!
  他雖將對方之“赤煞掌”力消去不少,但用的那招“六魑背山”卻是最為耗費真力,在情急之下,方急急使出,殊不料到竟未能將對方掌勁完全消去。
  “陰魈屍魔”此時雙掌皆已翻出,胸前空門大露,他吃驚之下,努力一凹身軀,才退出一步,就已吃那“赤煞掌”餘勁,震出五尺外去!
  濮陽維自從與這“陰魈屍魔”一交手,便覺出這魔頭一身功力,詭異莫測,雖屢屢遭擊,竟然仍能無甚大傷,且怪招迭出,令人防不勝防,的是使濮陽維十分驚愕。
  他一見此刻屍魔雖被自己掌力震出,但仍咬牙瞪眼,滿面兇狠暴戾的瞧著自己。
  濮陽維那俊俏的面龐上頓時如罩寒霜,他冷冷一笑,緩步向屍魔移去。
  “陰魈屍魔”表面雖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濮陽維,其實他正暗自提著一口真氣,催動那奇異柔韌的“丸屍還魂功”遍布全身,以期一舉斃敵。
  他眼見濮陽維已漸漸逼近,口中不由頓時發出陣陣“嘻嘻嘻”的尖長鬼叫,聲音淒厲陰森,聽來令人毛髮聳立。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動,忖道:“這廝發出之怪聲,竟與那怪物‘黑屍’無異,看來這老鬼又將有怪異招術施出了。”
  他一念未已,就已聞得那“陰魈屍魔”突然“哇”的一聲尖銳長叫,兩腿僵直的在地上一跳,竟快似閃電般掠至濮陽維身側,“波”的一聲,一團腥臭無比的綠色煙霧,已與屍魔那雙鬼爪同時襲到。
  濮陽維冷然一笑,腳下一旋,已奇幻無倫的轉向屍魔左側,同時右掌五指箕張,點向屍魔頸下“顱息”“瘈脈”“天傭”“翳風”四穴。
  指風如削而至,駭得屍魔急急偏頭晃身,掠出五步。
  濮陽維暴叱一聲,身形連閃中,掌勢已漫天砸地壓下,“陰魈屍魔”身軀一晃,翻手顯掌,挾著陣陣綠色煙霧,颯然反迎而上。
  濮陽維恐他手上蘊有奇毒,不欲實接,雙掌急縮間,兩腿已連環踢出六腳。
  “陰魈屍魔”又展開他那詭異莫測的“怨鬼晃身”輕功,身如幽靈似的移開。
  二人身形愈轉愈快,凌厲的掌風,挾著蓬勃的奇毒綠霧,四處翻飛不已,剎那間,兩人已奇幻莫測的鬥在一處,濮陽維愈戰愈怒,他估不到這半人半鬼的老怪物,竟能與自己力鬥百餘招,尚仍能攻守自如,且對方身形步法之滑溜,竟亦不少遜自己之“金羅步”!
  他忿急之下,身形益發起落如電,“赤煞掌”掌力更已提至八成,炙熱雄渾的掌勁,激盪於寬大陰森的石室中,竟攪得空氣間亦起了陣陣熱浪。
  “陰魈屍魔”傾其全身之功力,勉強與濮陽維拚鬥了百餘招,他早已感到不支,尤其對方之“赤煞掌”勁正是他“綠屍掌”之克星,那腥臭的綠霧,正逐漸微弱,淡薄下去。
  “陰魈屍魔”掌勢愈來愈遲滯,慘白的面孔上,陣陣青氣透出,臉色淒厲可怖。
  驀然,他又是“哇”的一聲大叫,身形飄忽中,竟灑出滿天銀雨,猝然向濮陽維當頭而罩下。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在如此相近之距離,猶能發出暗器襲人,他驚怒之下湧身疾退,“陰魈屍魔”倏忽又是一聲怪叫,呼的一聲,一蓬銀雨又漫天襲至。
  濮陽維此刻已然瞧出,這陣陣銀色光雨,原來竟是無數牛毛似的細針,數量之多,竟籠罩了兩丈方圓。
  且髮針勁力奇大,如被其中任何一枚襲中,自已雖有“六彌真氣”護體,也未敢擔保準無損傷,而更令濮陽維擔心的,是怕那細針之中蘊有奇毒。
  他豈敢怠慢,“金羅步”急展,連連閃避,身形晃若閃電般,在石屋中上下翻飛。
  但那“陰魈屍魔”之銀色細針,彷彿無窮無盡一般,仍然陣陣襲來。
  濮陽維心中不由怒火如焚,他雙掌連連劈出,才將襲來銀針震飛一片。
  驀然,“陰魈屍魔”尖叫一聲,竟然情急拚命,勢如瘋虎般撲了上來,他雙掌疾劈,雙腿連連踢出四腳。
  濮陽維正待出招反擊,閃目間,猝然看到這“陰魈屍魔”一掌五指伸縮,另一掌卻彎曲如 。
  他腦際中如閃電般想起一個人來,不由晃身一閃,大喝道:“‘陰魈屍魔’你是否即為當年之‘三面道人’袁化?”
  “陰魈屍魔”聞言全身一顫,獰聲笑道:“好小子,總算叫你看出來了,不錯,老夫即是袁化。”
  濮陽維適纔看見屍魔竟然連運出當年“三面道人”最擅長的“辛午掌”來,他心中為之一動,因當年“毒手魔君”早已將各仇家之姓名、相貌,以及武功派別等都告訴過他,甚至各人所擅長的各種獨家武功手法,魔君也曾一一詳告不漏,故而濮陽維一見便能認出。
  他此時驟聞這“陰魈屍魔”竟然便是那當年在秦嶺山中,暗算恩師的仇家之一,不由全身一陣激動,熱血洶湧。
  他嗔目大喝道:“袁化,本幫主尋你多時了,想不到你卻變成如此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哈!哈!這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鬼,你納命來吧!”
  語聲甫畢,身形已急撲而上,他右掌一翻,疾抓屍魔天靈,左掌卻劈向對方胸前,一招之中,竟然分成兩種絕不相同的招式,威力之凌厲,駭得這“陰魈屍魔”身形連連閃退不已。
  濮陽維一聲大喝,身形升起在空中,雙掌提足十成“赤煞掌”疾劈而上,一時勢如狂濤,帶著尖厲的呼嘯之聲,當頭擊到。
  化名為“陰魈屍魔”的“三面道人”袁化,適纔因一時情急,竟將自己三十年前成名江湖的“辛午掌”露了出來。
  他一見竟被對方識破,便感心中一震,但猶想仗著自己十年來在此“毒屍洞”內,巧得的一本“陰魈秘笈”中所練成的功夫,與對方一拚死活,至少也要保住性命!
  但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費了無盡的心血,殘害無數生靈所練成的幾門陰毒邪功,卻仍然擋不住濮陽維那一身卓絕的武學。
  其實,袁化未能想到,這“陰魈秘笈”雖然詭異奇幻,卻如何比得上當年武林至尊“長恨子”那一身震驚天下的絕技?
  何況“毒手魔君”那剛勁無匹的“赤煞掌”力,亦正是他那邪功的克星,若非他這十年來苦練,恐泊連濮陽維二、三招都接不下。
  “陰魈屍魔”此刻一見濮陽維凌空下擊的身影,夾著無與倫比的炙熱罡氣當頭壓到,掌力尚未擊實,他卻已覺得頭暈目眩,血氣翻湧,驚恐中,也顧不得身份,身形急閃,已運出那“冤鬼提身”的奇詭輕功,便想溜之大吉。
  濮陽維一掌擊下,但見石屑紛飛,轟聲如雷中,“陰魈屍魔”已晃身掠至石室門口。
  這師門大仇,他豈能容其逃出掌下?
  濮陽維口中倏然發出一聲令人魂魄皆絕的厲嘯,單掌急揮,一溜紅光已電射而出,待到“陰魈屍魔”驚覺,已自閃躲不及,那紅光夾著無比勁力,“唰”一聲貫胸而過,帶得屍魔身形亦向前飛出五步,始“叭噠”一聲倒在地下。
  那溜紅光卻在濮陽維單掌微招中,在室中劃了個圓弧,“嗚”的一聲飛回手上。
  原來這溜紅光,正是當年“毒手魔君”縱橫江湖,傷人無數的“赤龍梭”濮陽維初次使出,威力之大,竟似猶在其師“毒手魔君”之上。
  他此刻臉上冷然一笑,緩緩踱至“陰魈屍魔”身前,一腳將他踢出丈外,見那屍魔已寂然不動,他才放心的長籲了一口氣。
  同時心中暗祈道:“恩師啊!徒兒又替你誅絕了一個仇家,但願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徒兒能順利替你報仇雪恨,重振幫威。”
  他默祈已畢,本欲退出這陰森恐怖的石室,但一時好奇心的驅使,又令他悄然的自那石室小門中掠入。
  濮陽維一進這扇小門之內,便見到一條長長的甬道,筆直的通到另一扇石門前。
  只見眼前有一條白石走道,並排砌著三幢石屋,其中一間似時有喝罵之聲傳出。
  濮陽維心中覺得奇怪,暗忖道:“這如鬼塚似的‘毒屍洞’難道還有活人在內不成?”
  耳聞這喝罵之人,聲如霹靂,中氣充沛之極,顯然亦是一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心中奇怪,不由掠身而前,附在石室外的一個小窗旁向內一瞧,頓時室內全部景像出現在他眼前。
  只見此兩丈方圓塗作灰色的石屋中間,有著一只特製石椅,椅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髯繞額的大漢,在他頸間及手足之中,分別被數條寬約三寸,厚約五分的軟鋼帶緊緊扣住,甚至腰部亦不例外。
  那大漢急得空自面紅耳赤,破口大罵不已。
  他身旁卻立著一個相貌陰沉,身材矮小的麻衣漢子。
  那矮小漢子任憑那大漢高聲喝罵,卻一動不動的望著那身側的一口大黑鍋,鍋內沸騰地滾著一種暗赤色的膠狀液體,旁邊擺著一柄晶光閃閃的匕首,及一個瓷碗。
  那麻衣漢子神色陰沉呆滯,亦帶著絲絲鬼氣。
  此刻,那麻衣漢子想是等得不耐煩了,自言自語道:“奇怪,主人出去了這麼久,怎的尚未見回來?赤靈、千魁這兩個小子也不見人影,這傢伙尚待剖心製藥哩!”
  他說到這裡,那椅中被困的大漢已呸了一聲道:“媽個巴子的,你們那老鬼師父,用那下五門迷魂樂,將老子迷倒,卻想用老子為他製藥,小子!大爺今天如能出去,必先活劈了你這**養的。”
  那麻衣怪漢聞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哼一聲,左掌連揮,已將那?髯大漢打了兩個耳光。
  那漢子氣得怒喝連聲,奮力用勁一掙,那特製石椅如此堅固,亦吃他內家勁力震得格格直響不已。
  麻衣漢子冷笑一聲,又是左右開弓,將那大漢括了四記耳光。
  虯髯大漢,空自氣得那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眼怒睜如鈴,亦無可奈何。
  他長嘆一聲道:“罷了!想不到我”雙連掌“浩飛叱吒江湖一生,今天卻吃你這跳梁小醜羞辱。”
  他突然又厲聲喝道:“小輩,你若是條漢子,趁早給爺爺一個痛快,否則,大爺可要罵你祖宗八代。”
  那麻衣漢子冷冷回道:“你想得倒挺美,讓你痛快一死,豈有這麼便宜?嘿嘿,待你家大爺先給你吃點甜頭再說!”
  他說完話,自懷中摸出一根烏黑細針,向前一跨步,就待向那?髯大漢“肩井穴”
  扎去!
  須知此穴乃肩骨與銷骨相接之中央,為人體大穴之一,他一針扎下,那大漢雖不致有生命之危,亦必使肩臂各處,血氣受阻,至少一條臂膀便會變成殘廢。
  那?髯大漢見狀,不由狂聲罵道:“好好!**養的王八羔子,老夫今生不能吃你肉,寢你皮,變為厲鬼,也要取你狗命!”
  說罷雙目圓睜,充滿怨恨之色,狠狠的瞪著這麻衣矮漢。
  麻衣怪人冷笑一聲,正要舉針刺下,驀然,轟隆一聲巨響起處,那石室小門已應聲裂為粉碎。
  麻衣怪人驚愕之下,才待開口喝問,跟著一聲暴喝起處,已聽得一個冷然口音道:
  “跳梁小醜,拿命來吧!”
  麻衣怪人尚未看清來人模樣,只聽得“嗚”的一聲厲嘯,一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到了自己胸前。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已吃那紅光透胸而過。
  門口人影一招手,那溜紅光又自嗚聲折回那人掌中。
  此時,那被困在椅中的?髯大漢,亦即是“雙連掌”浩飛,才看清楚救他之人,竟是個年約二十上下,面目俊逸不凡的翩翩少年。
  原來是濮陽維在外面已窺看多時,正想閃身掠入,卻見那麻衣怪人已出取毒針,欲先向椅中大漢之肩井穴。
  他驚怒之下,不遑多想,急運“赤煞掌”力,震碎石門,抖手將“赤龍梭”閃電般發出。
  濮陽維收回“赤龍梭”後,將血漬擦乾淨,放入懷中,始緩緩向那被困在椅中的“雙連掌”浩飛行去。
  浩飛此時如夢方覺,他那雙環眼,瞪得老大,見濮陽維行近後,始大聲說道:“兄弟”雙連掌“浩飛,今日蒙少俠賜加援手,實令兄弟感激莫名,大德不言謝,我心中記著就是了!”
  語氣爽朗豪邁,的是一條漢子。
  濮陽維心中對這“雙連掌”浩飛,甚覺好感,他朗聲一笑道:“兄台萬莫客套,誅此魍魎鬼魅,自乃吾等份內之事,區區濮陽維,尚請浩兄多加指教。”
  他語罷,一眼瞥見浩飛此時仍被那鋼帶匝得緊緊的,不由急忙跨前一步,雙掌緊握鋼帶,用力一拗一扭,但聞“喀嚓”一聲,那扣住浩飛頭額的鋼帶已應聲而斷,其餘腰間,手足各處之鋼帶,濮陽維也接著將其一一扭斷。
  浩飛脫困之後,先向濮陽維當頭一揖,然後一個箭步跳到那麻衣人屍旁,雙腳連出,直將那怪人尸身踢飛兩丈之遙,才砰聲落地。
  浩飛似是被困得太久,此刻雙臂用力揮動一陣,倏然兩掌齊出,但聞轟轟兩聲巨響過處,如此堅固之石壁,竟吃他擊出兩個窟窿。
  浩飛此時返身,向濮陽維哈哈大笑道:“閣下適纔打出之物,似是當年”毒手魔君“所擅之‘赤龍梭’未知閣下與關老前輩是如何稱呼?”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不敢,”毒手魔君“正是在下恩師。”
  浩飛豁然大笑道:“兄台,不瞞你說,當令師聲威正盛之際,在下曾慕名前往,與他老人家較了一場,欸!豈知不足百招,在下便吃他一掌震飛,好在我一身皮厚,尚未傷得太重。”
  他一言至此,見濮陽維面色有些尷尬,不由又大聲笑道:“兄台,唔!不,我還是賣個老,稱你一聲老弟吧!我說老弟,你可別放在心上,老哥哥這一身功夫,可自負得緊哪,但當年敗在關老前輩手中,卻是輸得口服心服,那像這些半人半鬼的怪物,竟用下五門迷香搗鬼,媽巴子的,提起來便令老哥哥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這個鳥洞才甘心!”
  他哇啦哇啦地直吼,濮陽維卻打心眼兒裡喜歡上這個既天真、又豪邁的可愛的老兄台。
  待了一會,濮陽維朗聲笑道:“老哥哥,現在咱們拆這個洞也來得及呀!兄弟便先為你出口氣。”
  濮陽維一語方罷,雙掌急揚,一股炙熱掌勁,剎時如山湧出,“轟隆”一聲巨響,這石室的牆壁已應聲塌倒。
  浩飛大叫一聲“好”!左右兩掌分開劈出,頓時兩股勁風呼嘯而發,那室中的一口黑鍋,及半堵石牆,也嘩啦啦四散紛飛。
  二人齊身掠出室外,一陣掌劈腳踢,將這“毒屍洞”搞得七零八落。
  浩飛單掌一揮,手中點燃的兩只火熠子,已分別落在二室之中的那些引火物上面,剎時濃煙熱焰頓起“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加之二人又以強勁掌風搧動火勢,頃刻間烈火熊熊,燃遍全室。
  二人才飛身掠出洞外,不由相視一笑,此時,外面日正中央,周遭仍然寂靜無聲。
  浩飛低頭望瞭望自己一身破碎的衣衫,對濮陽維道:“兄弟,老哥哥這幾天,可真受夠了罪,走,咱們先到外面鎮上打個尖,再好好吃他一頓。”
  濮陽維看看這蓬頭垢面的老兄台,不由露齒一笑道:“好極了,但老哥哥尚得買一件衣服換換,便由兄弟做東,為老哥哥壓壓驚如何?”浩飛長聲大笑,一攜濮陽維右手,二人並肩躍起,如飛而去。

runonetime 2008-06-02 06:33 PM

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濮陽維與浩飛二人,自毒屍洞中出來後,找著了林中坐騎,一馬兩人,遂向前面不遠的“焦作”馳去。馬上,浩飛欽佩的向濮陽維問道:“兄弟,關老前輩仙逝後,他老人首創之‘冷雲幫’是否即由你領導?”
  濮陽維答道:“是的,恩師遺命,囑小弟遵從師祖老人家及恩師自己未竟之志,在江湖中做一番事業!”
  浩飛又低聲道:“想當年老哥哥在河朔一帶,亦薄有虛名,後因事他去,卻在新疆的北塔山,苦耽了十幾年。”他浩歎一聲,又道:“十數載不返中原,武林中後起之秀,卻越發多了,江湖道上不知尚記得我‘浩鬍子’不?”
  濮陽維一聽這“浩鬍子”三字,不由驚異的咦了一聲,急問道:“老哥哥,你是否……”
  濮陽維欲言又止的嚅動了一下嘴角。
  浩飛又爽朗的大笑道:“老弟台,你是否想問老哥哥為什麼好好的綠林盟主不做,卻到那窮荒僻野之處去受活罪?到底為了什麼,是嗎?”
  濮陽維點頭道:“是的,小弟早聽到傳聞,老哥哥是為了與那‘九指魔’公孫無畏,互爭盟主之位,雖然老哥哥當時戰勝,卻突然失?而去。小弟奇怪的便是憑老兄這副身手,既贏得了這盟主之位,怎的反而棄之不顧呢?”
  浩飛大笑道:“老弟好廣的見聞,不錯,當時公孫無畏那混賬,只不過是獨行大盜,但卻垂涎於老哥哥我這一份辛苦闖下的基業!有一日,這小子竟公然找上門來,欲與老哥哥一較長短,賭注便是這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之位!”
  浩飛說到此處,雙目陡然露出一股煞氣,他恨聲道:“那混賬果然一身好本事,但不是老哥哥自誇,他想贏我,卻不是這般容易,激鬥五百餘招後,他便吃老哥哥之‘雙連掌’震傷!但可恨的卻是馬亮那雜種!這小子竟然吃裡扒外,乘我戰後身疲力絕之際,暗地裡給我一記‘天雷神功’!”
  浩飛怒聲說到這裡,又大聲道:“媽巴子的,他那時還是我手下一名舵主,卻想不到他竟然受那公孫無畏買通,到來臥底,老哥哥一時不察,便著了他的道兒。這小子串通好一批直娘賊,乘機反叛,我力戰之下,身上又負了六、七處刀傷,幸而在千鈞一髮之時,我那一手訓練成的‘十二紅巾’及時到來,拚死將老哥哥救了出去!我眼見大勢已去,只得帶著他們,遠赴新疆北塔山暫避一時。欸!哪知這一去,便是十數年,此番回來,只眼見江湖道上,宵小橫行,無法無天,舊日故友,卻大多不可尋了……”。
  浩氣如雲的浩飛,此刻他一生經歷,坦然述出,已不由感慨萬千,浩歎不已!
  濮陽維安慰他道:“老哥哥且莫灰心,只要兄弟有三寸氣在,必助老哥哥你雪此仇怨。”
  浩飛心中大喜,他是個直肚腸人,喜怒皆不掩飾,聞言大聲笑道:“好!好!老弟,憑你如此英才,肯予老哥哥一臂之助,還怕這些**養的,不雞飛狗跳?哈哈……待會且待老哥哥與你浮一大白!”浩飛說到此處,又對濮陽維道:“餵!兄弟,老哥哥只顧自己吹噓,卻忘了問你近來在江湖上闖得如何?不過憑你一身武學,想來定是聲威遠振吧!”
  濮陽維生性淡泊,不喜誇耀,他謙虛了一番。向浩飛扼要的敘述了一下自己欲重建“冷雲幫”的雄心,又略為提了提為恩師報仇雪恨的經過,及自己現下欲返回故土修武縣的目的。直聽得浩飛聚精會神,臉色瞬息萬變。
  待到濮陽維說畢,他一拍大腿道:“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如此多武林中成名高手,都敗在老弟手下,老哥哥一向自負,今天卻也不得不承認對你是望塵莫及哩!”
  濮陽維淡然一笑,正待回答,驀然聞得遠處一陣隆隆車聲,遙遙傳來……
  他將坐騎一帶,閃至路傍,不一刻,只見一輛雙轡黑蓬馬車,疾駛而來,蓬車前後,各有四名神情栗悍的勁裝大漢護隨,模樣顯得甚為扎眼。“雙連掌”浩飛,驟然一見這乘蓬車,不由面色倏變,低聲道:“老弟注意,蓬車上有江北綠林盟下的暗號,媽的,在這翠玉坡前,又準不是好路數……”
  濮陽維尚未及回答,那輛車及隨行八騎,已如風駛過,車後的四名大漢,經過二人時,齊皆回首,兇惡的眼光向二人一瞪。濮陽維冷冷一笑,正待給這幾人一點苦頭,忽聞濮陽維咦了一聲,浩飛隨聲一望,只見丈外正飄落著一件綠色物體。
  濮陽維伸手虛虛一抓,那件綠色物體,彷彿被吸引似的,即颯然飛到他手中。浩飛見狀,大贊道:“好一手凌空攝物!”濮陽維正待答話,目光卻被那手中之物所攝,原來這竟是一張女人用的蘋果綠色絲絹。
  他心中方自一愕,鼻管中卻聞到一股淡淡幽香!這香味好熟,似在那兒嗅過。濮陽維隨手一翻,在那絲絹之角,卻赫然以白色絲線繡著“方婉”二字!濮陽維心下一震,脫口道:“是她!”浩飛在旁看得滿頭霧水,他愕然道:“她是誰?”
  濮陽維急聲道:“老哥哥,快追!”一語未畢,人已呼聲飛前八丈!
  浩飛也顧不得細問,策馬急追,濮陽維身形何等迅速,瞬息間已出去了三十餘丈。
  浩飛一見坐騎跑得太慢,陡然大喝一聲,雙臂疾抖,如一只大鳥般,如飛趕去。
  濮陽維身形起落如電,何消幾個縱躍,已趕上了前行車馬,他暴叱一聲,縱身騰起,向那蓬車疾撲而去!車後隨行的四名大漢,見狀不由大怒,紛紛叱喝連聲,抽刀砍來。
  濮陽維單掌疾揚,砰砰兩聲大響,其中兩人已被震飛出去。他身形不停,仍往車頂撲下。
  餘下二人怒喝一聲,猛揮手中大砍刀,斜斜劈到……濮陽維看也不看,揮掌後掃,又是砰砰兩聲,那兩個大漢連人帶刀,亦已飛出尋丈之外!
  此時他已到達蓬車之後,只見濮陽維身形倏起,陡然拔高三丈,他十指疾彈,驀聞慘號聲起,前行的四名漢子,亦紛紛墜馬不起!那駕車賊人,早已嚇得將馬勒住,躲在座前顫抖不已。濮陽維理也不理那人,急急伸手將蓬車簾幕掀起,只見一個身著翠綠衣衫,面目清麗的少女,被鐵鍊綁住手腳,放在車中。他不由大聲道:“方姑娘,果然是你。”
  語音未畢,身後已傳來一聲大叫:“老弟!你怎的一個也沒給老哥留下啊!”

runonetime 2008-06-02 06:34 PM

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濮陽維沒有回答浩飛的話。手掀著車簾,那含有默默情意的一雙眼神凝視著“綠娘子”方婉。
  “綠娘子”方婉也報以脈脈含情的一瞥,好象要在這短促的剎那間,將她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傾心相訴,得到他的慰藉與補償。
  濮陽維腦海中,正如一團亂絲般纏繞著,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在他心中翻湧,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呆呆的望著這將第一顆石子,投入他平靜心湖中的少女!
  她那嬌柔的微笑,就彷彿在他心中產生一片片逐漸擴大的漣漪!
  他怔著、想著,甚至連浩飛在對他說什麼,都沒聽清楚。
  浩飛掠身趕到車後,一見護車強人都已縱橫倒地,不由大聲嚷道:“我說老弟呀,你出手太快了,怎的不留上兩個給老哥哥出出這口鳥氣!”他言方出口才看出濮陽維好似愕在那裡一般,浩飛覺得十分奇怪,忙自他身後向車內一望,驀覺眼前一亮—原來車內竟是一個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卻正在與自己這位老弟互相瞧望著!
  浩飛一生習武,性格豪放不拘,他怎能領會出少年兒女這水一般的柔情?一見二人呆立不動,而那位少女,卻仍被縛住手腳,沒有解開,遂洪聲大叫道:“餵!餵!老弟呀,怎的中了邪了?人家姑娘身上的縛索尚未解開哩!”
  濮陽維聞言之下,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玉面一紅,忙道:“方姑娘,想不到竟然在此見面,真個出乎在下意料!姑娘身上繩索,且待在即刻為你解去!”
  他話聲始住,右掌已向方婉身上虛虛拂去,但聞方婉低吟一聲,那堅固的非常的牛筋索,經他一拂之下,已如槁灰般,寸寸斷落。“綠娘子”自車中輕輕站起,向前一挪步,便欲下車,但身形才一動,想是被綁太久,血氣未暢,竟呀的一聲,栽下車來。
  濮陽維驟驚之下,不由用手一扶!不知方婉是有意抑或無意,竟嚶泣一聲,倒入濮陽維懷中。
  這位青年俠士,頓時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那一股清幽如蘭的少女芬芳亦隱隱飄入鼻中!
  浩飛在一旁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這位老弟到底與眼前少女是什麼關係,怎的適纔尚一語不發,如今卻又如此親熱?
  他疑愕之下,不由大聲嚷道:“噯!我說老弟,先別急著和人家親熱,老哥哥在此,怎的不和我引見引見哩!”
  濮陽維、方婉二人聞言,皆不由臉上一熱,他急忙將“綠娘子”放下,訥訥的道說:
  “方姑娘,這位是在下新近結識的”雙連掌“浩飛浩大哥。”
  他又轉向浩飛道:“老哥哥,這位是……是人稱‘綠娘子’方婉的方姑娘!”
  浩飛爽朗的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對壁人,我說方姑娘,你能有濮陽兄弟這……這麼一個心上人,真是前世修來的哩!老實說,濮陽維老弟這種絕世英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哩!”
  浩飛的性格魯鈍,口不遮攔,哇啦哇啦一嚷,不但窘得“綠娘子”霞飛雙頰,羞赧無比,連濮陽維這軒昂不群的男兒,也覺尷尬十分。
  他愕了一會,才急急道:“老哥哥千萬不要誤會,方姑娘與在下僅是……僅是……”
  僅是什麼,他自己也講不出來,只急得這位年輕俠士,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綠娘子”此刻一見心上人如此窘迫,不由含羞說道:“浩大俠在上,小女子有禮了!今日小女子承浩大俠及濮陽公子賜加援手,大恩大德,必永懷不忘……”
  浩飛聞言不由急得雙手直搖道:“姑娘切莫如此,你既與濮陽老弟相識,咱們不算外人,想浩飛一條老命,若非濮陽老弟施救,此刻怕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了,這點小事還望不要掛在心上才是……”
  二人隨又客套了一番,濮陽維才問道:“方姑娘,你怎麼又和這批賊人遇上了?他們三番四次為難於你,不知是何用心?”
  方婉似乎吃了不少苦頭,見濮陽維如此一問,不由眼眶一紅道:“公子,你還記得谷口集外,那天夜裡的事嗎?”
  濮陽維聞言心中微微一動,他連忙按下心神,點了點頭。
  方婉又道:“事情是為了那當今江北綠林道上總瓢把子,‘黃衫客’的徒兒,名喚‘小閻羅’任小木那廝,半年前,他夜至太原府一家富戶中,劫財傷人,適好被我路過遇見,因看不慣他趕盡殺絕的惡毒作風,一言不合,即動起手來,我一時氣憤之下,削斷了他一根食指,誰知這惡賊竟然逃至他師伯那裡哭訴,因此我就倒了霉,一直被這些惡徒追?尋尋釁,天山遙遙萬里,我又來不及回去求援,那曾幫助我殲敵的人又不顧而去,我……我……”
  方婉說到這裡,不禁感覺一陣委曲,竟然忍不住哽咽起來。彷彿梨花帶雨一般,無比的惹人憐愛。
  一旁的濮陽維心中大感不安,他當時離開方婉的原意,只是為了自己責任艱巨重大,且前途凶險莫測,他雖知方婉對自己發生了情愫,卻不願為了自已,而耽誤了這美麗姑娘的青春年華。
  但事實上,濮陽維又何嘗不對方婉有著依戀之情呢?雖然,他當時尚不能十分透徹的明白這種微妙的感覺,但至少他是永不會遺忘她動人的一顰一笑,那明媚的雙眸中,頻頻傳出的萬縷柔情!他想不到,這癡情的姑娘,竟對自己如此的一往情深!
  方婉正以纖手拭著淚水,濮陽維急忙無限關懷的,將她原先丟在車外的絲絹遞了過去,同時他心中一絲莫名的愧疚湧起,是為了那多情的白姑娘呢?抑或是對眼前這癡情少女方婉?
  方婉接過那方絲絹兒,尚未及道謝,那一旁“雙連掌”浩飛已狂聲吼道:“媽巴子的,這世界愈來愈不成話了,到處都是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這江北綠林盟下的狗賊固然該殺,但最可恨的,卻是那些冒充俠義的的武林敗類。方姑娘,你且莫傷心,今日老夫衝著濮陽維老弟與你的交情,便得與那些混帳周旋到底,尤其是那個假冒偽善的傢伙,更是放他不過!”
  浩飛這一大嚷,不但使方婉著急不已,更令濮陽維窘得面紅耳赤,下不了臺。
  方婉急道:“浩老前輩,你……你這一番盛情,小女子實是感激不盡,但……但那位相助於我的人,卻是一番好意,你!你且不可誤會於他……”
  浩飛愕然道:“怎麼?姑娘不是恨他袖手而去嗎?”
  “綠娘子”尚未及回答,濮陽維已搶著說道:“老哥哥,不瞞你說,那袖手而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愚弟我…但是…但是,老哥哥,請你千萬不可誤會,小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欸!你……叫我怎麼說呢?”
  當然濮陽維此時心中複雜的感情,也確是無從啟口,但聰慧狡黠的方婉,卻隱隱的猜到一點。
  她忙說道:“浩老前輩,濮陽維公子有他的苦衷,這也的確怪不得他,其實……其實我心中並不恨他。”
  浩飛被這曲折的故事迷惑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刻,才拍拍腦袋,豁然大笑道:“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的這一套,真把我老頭子弄胡塗了!”他說到此處,陡然以手撫腹道:“啊!我倒忘了,老弟,咱們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一點東西,肚子裡鬧起空城計來了,走,咱們且到前面鎮上打個尖,先祭祭五臟廟再說!”
  二人聞言不由莞爾一笑。浩飛遂行至一旁將賊人遺下的馬匹牽了兩騎過來。
  他牽馬時,閃目一看,那駕車賊人,早已乘他們談話時溜走了。
  於是二人上鞍策馬向前進發,濮陽維笑問方婉怎麼會看見他們,而將手帕丟出車外?
  方婉答道:“那時我手腳俱被綁著,根本不能動彈,剛好這批賊人,因為怕我呼喊,將我自己的一方絲絹,堵在我嘴內,當你們經過時,我無意中自車簾內看見,真驚喜萬分,連忙滾身車尾,用舌尖盡力將口中絲絹頂出,希望你們能看到,加以救援。”
  浩飛大笑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濮陽維老弟能及時發覺。哈哈!卻苦了那些押車狗賊。”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不一刻,已遙遙看到前面有一片稀落的房舍。
  浩飛高興的放聲大笑,腦中想著盡是滿桌的佳肴美酒。
  但“綠娘子”她卻隱約看出,濮陽維那明朗的雙眸中,仍依稀含蘊著一些說不出來的愁意,為什麼呢?她想著想著……
  三人進入街鎮之後,行至一家酒店前停下馬來,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人徐步入內,選了一處座位坐下。
  浩飛不待店小二開口,就大聲說道:“伙計,來上三只蒸雞,五斤熟牛肉,半條火腿,一尾醋溜魚,兩只烤鴨,一壇上好花彫,快!快!”
  他一口氣叫出一大堆菜名,好象恨不得一下子便吃光這間酒店似的。
  伙計唯唯答應,心中卻暗地滴咕道:“哪來的這臟鬼?好似已餓了五年一般。”
  “綠娘子”一見這浩飛那副猴急相,不由微微裂嘴一笑,這一笑,在清麗中又帶著無限的嬌媚。
  那店小二一生之中,幾曾見過如此美人?又那曾見過如此傾人一笑,一時竟看得呆了!
  浩飛正待轉頭與濮陽維說話,陡見店小二竟楞呆呆的望著方婉發怔。他不由大喝一聲道:“嘿!你這小子敢情是發他娘的羊癲瘋了?怎麼直勾勾的望著人家大閨女,媽巴子的!”
  濮陽維急急阻止浩飛,一揮手,令那店小二去了。始對浩飛一笑道:“老哥哥,先歇歇氣,何必與這些無知下人計較!”
  他心中卻想道:“這位老哥哥如此大的火氣,真難為他在北塔山那僻野之地,是怎麼熬過了十幾年的?”
  不一刻,三人所要的酒菜,已陸續送上,濮陽維與方婉,知道老哥哥不喜虛禮,略略舉箸一讓,便吃了起來。
  未幾,各人皆已吃得酒足飯飽,浩飛一拍肚子,喃喃自語道:“媽巴子的,有半個月沒有如此痛快的吃一頓了!”
  濮陽維暗中一笑,就去結算酒賬,又囑伙計去買一身合適的衣服回來,給浩飛換上。
  三人出得鎮甸,馳馬疾奔。
  浩飛摸著身上這一套寶藍緞子大褂,口中嘀咕道:“老弟台,這身衣服一穿上,老哥哥簡直變成一個大富賈了?”
  方婉聞言,不由噗嗤一笑,濮陽維強忍笑聲道:“老哥哥,先將就一點,咱們到了修武,定給你換一套合適的。”
  浩飛聽了,只得一笑作罷!
  正在這時,忽聞方婉驚呼道:“咦?公子,你看前面好象有不少人攔在路中呢!”
  二人急忙抬頭一望,果然,前面驛道上,高高矮矮地站了不下二十餘人,夕陽餘暉中,隱約可見手中兵器閃爍生光!
  濮陽維哈哈一笑,未置一言,浩飛卻神情激動,鬚眉皆張。
  轉眼間,三人已來至那堆人群之前,他們始才將坐騎勒住。
  對面人群中,已走出一個面色黃臘,鷹目勾鼻的瘦長漢子。他傲然向三人一望,面露不宵之色道:“嘿嘿!我道是什麼人三頭六臂的人物,竟能將我們擒獲的賤人救去?”
  他說到這裡,又哈哈一笑道:“原來卻是這兩個不生眼睛的小子。哼!今天我‘藍鷹’卞青元可要見識見識!”
  “雙連掌”一見這“藍鷹”出來,便已怒火中燒,正待發作,濮陽維已對他連便眼色,浩飛只得強忍怒氣,雙目如炬的怒視著卞青元。
  此刻,濮陽維見卞青元已將話說完,不由冷然開口道:“鼠輩還不束手就戮,難道要待本少爺動手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使對方人群中,譁然驚怒起來。
  那“藍鷹”卞青元,尤其氣得面色焦黃,他大聲吼道:“無知小子,你好大的口氣,嘿嘿!今天卞某倒要看看是誰束手就戮?”
  他才說到這裡,一旁已閃出兩個人來,狂聲叫道:“卞紅旗!第六、第七支舵舵主黃明軒、陳守道,請命出場一戰!”
  卞青元橫目一視,冷然道:“也好!你們小心了!”
  這黃明軒、陳守道二人齊聲答道:“謹遵諭令!”
  一言甫畢,二人各自拔出一柄紫金刀,一條竹節鞭,疾衝而上。
  濮陽維身在馬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好似根本沒有發覺有人撲來似的!
  剎時—二人已躍至濮陽維馬前,黃明軒的紫金刀斜劈敵人大腿,陳守道卻嘿然一聲,竹節鞭敲向馬頭!
  來勢如風,凶險之極。驀然,一聲震耳大喝起處,眾人似覺眼前一花,跟著“澎!
  澎!”兩聲巨響,兩條人影帶著滿口鮮血,已飛出尋丈之外,落在地下!
  各人忙仔細一瞧,不禁譁然驚呼,原來這震飛的兩條人影,赫然竟是黃明軒、陳守道二人!但見二人面如金錠,滿口鮮血急噴,瞬息間,已僵臥著寂然不動。
  各人回頭一看,見濮陽維仍是氣定神閒,若無其事的騎在馬上。
  立於他馬前的,卻赫然是那滿臉?髯繞額,身材魁梧的大漢。
  “藍鷹”卞青元,心中更是驚駭萬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兩個瞧來不起眼的人,竟有如許深厚的功力,最使他震駭的,卻是他竟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
  卞青元強忍驚怒,大聲說道:“閣下系何方高人?何故與我江北綠林盟下架梁,尚請示明。”
  出手震斃二人的,是“雙連掌”浩飛。他此時聞言,狂聲大笑道:“老夫今年雖已虛渡五十五載寒暑,卻仍是混得毫不成器,不過,你小子要問老夫萬兒可還不配。”
  “藍鷹”卞青元,此刻怒極反笑道:“好!好!我卞青元掌管江北綠林盟下紅旗五年有餘,還未曾遇見過像你這等狂夫,今天本堂主便要會會你這藏頭露尾的傢伙!”說罷身形微晃,全身倏忽左右搖擺不定,在身形搖晃中,他極快的拍出五掌。
  浩飛微微一笑,右掌半圈如弧,左掌閃電般自肘下擊出。“波”的一聲輕響起處,浩飛單掌一擊,已將卞青元襲至的五股掌風,化為烏有。但見他嘿嘿一聲,雙掌颯然猛劈而出,一陣狂飆也似的勁風已呼聲湧到。
  “藍鷹”卞青元第一招“五龜出海”驟然吃對方化解時,已知敵人攻力不凡,自己尚未及撤招換式,對方那如山掌勁又已襲到。
  他一見來勢,便知非自己所能力敵,危急中,身形疾轉,雙掌已如電般擊向對方兩脅,推出阻擋。
  浩飛喝聲:“來得好!”轉身一招雙推手,雙掌連續發出。
  卞青元一見敵人功力,確較自己高出甚多,他不敢硬架硬接,倏忽展開身法,遊鬥不已。但見他一個瘦長身軀如柳絮般,圍著浩飛上下翻飛。
  濮陽維端坐馬上,嘴角隱含笑容,他冷然瞧著二人激鬥正烈,心中卻暗暗忖道:
  “浩老哥功力深奧,每次出手,皆是兩招齊施,誠然不愧”雙連掌“之稱,這姓卞的小子,一身功夫,固也不可輕視,看來他僅較那‘天雷叟’馬亮,略低半籌,不過,他在浩老哥手下,定難走出三十招。”
  轉眼間場中兩人,已閃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雙連掌”浩飛,一派大馬金刀之勢,出手全是大開大合,猛劈硬接,招式凌厲之至!
  那“藍鷹”一身功夫,雖然不弱,但此時已逐漸透出後勁不濟,招式緩慢,身形也不若初時靈便。
  驀然,浩飛大喝一聲,雙掌連攻,瞬息已自劈出六掌。
  掌勢雄勁,帶得地下砂石紛飛不已。
  卞青元不敢力敵,暴喝一聲,身形急射而出,只見他腳才離地,又反手抖出五點銀光,急襲浩飛上盤!
  浩飛冷喝一聲,一掌劈向襲來暗器,另一掌卻遙向卞青元背後拍出!
  “藍鷹”卞青元“嘿”的一聲,身竟倏然憑空彈起兩丈,同時大喝一聲“著—”三團黑光,已閃電般射向浩飛面前。
  浩飛一見敵人竟接連躲過自己兩掌,面色驟變之下,三團烏光,已襲至身前。
  他狂笑一聲,呼的雙掌擊去,竟欲震飛襲來暗器。
  千鈞一髮之際,耳旁突傳來一聲“使不得!”話聲起處,只見一陣狂飆已自側旁呼聲掃過。
  浩飛身形倏然暴退,他尚在空中,便已聞得“砰!砰!”數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悶哼。他腳一沾地,急急回頭探視,見那方圓丈許之地,竟然盡是熊熊火焰。
  而那以暗器傷人的“藍鷹”卞青元,卻雙手按胸,面色慘厲的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其狀頹唐已極。
  原來,這臨危出手之人,正是那功力絕高的濮陽維。
  他一見卞青元發出三枚黑烏烏的暗器,便已知必是內藏火藥式毒針的歹毒物體,而浩飛卻以單掌硬封,勢將自陷危境,他大驚之下,急急出聲警告,同時單掌驟推—“赤煞掌”勁已如山湧出!掌出人飛,在掌力翻卷,那枚暗器之同一剎那間,遙遙向適纔落地的卞青元劈出一掌。而在卞青元中招痛哼之時,他已身形如電般倒射而回,落於坐騎之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恍如迅電奔雷,一氣呵成,直驚得在場各人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其實,這“藍鷹”卞青元,武功亦甚為了得,濮陽維功力雖高,也不能一招之下,便能輕易將他擊傷。但卞青元因與浩飛一場激鬥之後,早已心力交疲,且在發出這三枚威力霸道無比的“烏木烈火彈”後,料想浩飛不防之下,必然難以躲過,故而心神一馳,在這剎那之間,致被濮陽維如電似的一掌震傷!
  浩飛一見自己功敗垂成,剛要得手,卻吃這小子一手歹毒暗器逼回,若不是濮陽維及時出手支持,難免身受重傷。他心中狂怒之下,更是哈哈長笑不絕。驀然—浩飛面色倏而一沉,厲聲喝道:“卞青元,你是否為近日橫行中原,凶殘不法之‘紅魑會’中人物,那‘紅魑會’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又是你什麼人?”
  原來,浩飛已經看出,這“藍鷹”卞青元適纔身形倒射而出,正在力量將竭之際,竟能出人意料之外的陡然又彈高兩丈,這種卓越奇特的身法,普天之下,只有那個“紅魑會”的大魔頭“烈火赤目”單獨行獨擅,故而有此一問。
  那卞青元此時強按胸中翻湧血氣,獰笑一聲道:“老鬼,本堂主便教你明白‘烈火赤目’單獨行乃大爺師伯‘紅魑會’中坐第二把交椅‘獨臂毒夫’薛天濤卻是大爺恩師!”
  他見浩飛聞言之下,面色果然微微一變,不由狂聲大笑道:“這下子你可怕了,哈哈哈…老鬼!我師伯、師父均是睚眥必報,出手殘毒,想你定有所聞。嘿嘿!今天你與這小子暗算本大爺,只怕任你遠走天涯,也永遠不得安寧。”他微微一喘,又陰毒的道:
  “我定叫你等知道‘紅魑會’的厲害,我要使你等終身惴惴不安,驚駭而亡。哈哈…等著瞧吧!”
  浩飛倏然仰天一陣刺耳狂笑,洪聲道:“無知狗賊,你真瞎了狗眼了,你可知道老夫是誰?哈哈哈…你這唬人之言,去嚇嚇別人或可使得,今日遇見老夫,就等於碰上了白虎星!狗賊,你回去告訴公孫老賊,叫他好生守著自己腦袋,老夫遲早要宰了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卞青元聞言,不禁一愕,他作夢也想不到,這老頭竟然尚與自己瓢把子結有仇怨!
  就在這“藍鷹”一怔時,忽在他身後已閃出一個四旬壯漢來,此人生得滿面橫肉,一條刀疤斜斜自眉間橫到右頰,正是卞青元手下一個得力助手,名叫刀疤陳剛,他一出來,便厲聲喝道:“老鬼,你口舌放乾淨一點,公孫盟主何等威嚴,豈是你這老不死的所能隨意辱罵?今天你與那小子,用這偷襲手法,暗算我家紅旗堂主,算的是哪門子好漢?何況你又藏頭縮尾,不敢露出真實姓名,更是江湖宵小,豬狗不如!”
  浩飛聞言,又是一陣狂笑,他洪聲道:“哈哈!只怕老夫說出名字來,要嚇死你這**養的!”他說到此處,面色倏然轉為兇厲無比,狂喝道:“直娘賊,我便叫你到閻王爺那裡去打聽吧!”“吧”字出口,浩飛雙掌已左右齊飛,同時雙腳疾起,踢向那刀疤陳剛。
  刀疤陳剛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勁力已沉重壓到,他閃避不及之下,只得暗一咬牙,揮掌迎上。
  倏地一聲慘號,自陳剛口中呼出,跟著澎澎連響,一個恁大身材,竟被浩飛連上四腳,踢在空中接連翻了四個筋斗,始帶著滿嘴鮮血摔落地上。
  “藍鷹”卞青元空自急得雙目發黑,但卻無力出手援助,因他已是傷得不算太輕!
  浩飛一掌劈死陳剛,那股當年豪性,又倏然突發,他揚聲一陣大笑,身影連閃間,雙掌如迅雷般左劈右擊,只聽得幾聲慘叫,卞青元那群手下,轉眼時已是傷亡大半,那腥紅刺目的血漬,濺滿了浩飛一頭一臉。
  驀然,一聲冷冰冰的語氣響起道:“老哥哥,得放手時且放手!”
  浩飛聞言,宛如冷水澆頭,返身倒掠而回。
  “藍鷹”卞青元,一見手下已傷亡了一大半,氣得他全身顫抖,哇哇吐出兩口鮮血!
  他也不抹嘴邊血漬,狂聲叫道:“好好!老鬼,今天這筆血債,我遲早必要與你清楚!”
  他一轉頭,對濮陽維叫道:“還有你,小子,有種的留下名來!”
  濮陽維那冷煞人的目光,向卞青元臉上一瞥,緩緩吟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
  卞青元驟一聞言,身形一歪,已昏倒地下。他旁邊兩名舵主見狀,急急上前將他扶起,與僅剩的六名嘍 ,匆匆收拾了一下死傷的夥伴,一語不發的紛紛上馬離去。
  “綠娘子”方婉,自始至終,如痴如醉的看著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這時,她才醒了過來,怯怯的向濮陽維道:“公子,天色已晚,我們也該走了。”
  濮陽維回過頭來,溫柔而愛憐的向她一笑,微微點頭。
  他對尚在發呆的浩飛低聲道:“老哥哥,你先將臉上拭擦一下,咱們可以動身了!”
  浩飛如夢方覺,嘆息一聲,跳上馬背,啞聲道:“欸!想不到北塔山絕頂十三年磨煉,卻仍未能稍減老夫殘忍嗜殺之性。”
  濮陽維溫聲安慰道:“老哥哥且莫自責過切,這些賊人皆是江湖敗類,莫不是背了一身累累血債,罪該萬死!何況,人生本來是虛夢一場,又何必過於責己。”
  夜幕初降,餘暉黯淡,三人三騎,又馳向那蜿蜒的驛道盡頭。修武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山明水秀,風景如畫。這是濮陽維等三人,大敗江北綠林道賊人的次日。
  大清晨,他與浩飛、方婉二人,將坐騎寄在客棧裡,緩步向城西而行。這古老而美麗的城市裡,他對任何一樣建築物,都是那麼的熟悉,對每一件事物都是那麼留戀與關注。
  雙親的慈愛,老僕那滿布皺紋的臉孔。
  啊—這一切是多麼親切、甜蜜,彷彿都是昨天的事情。
  看見那一草一木,都在散發故土的溫馨氣息,街上行人也依稀是如此熟稔。
  濮陽維的視線迷濛了,他自微微潮濕的雙眸中,注視著這包含了他童年全部的喜悅與悲痛的地方。
  方婉與浩飛都關切而同情的注視著他,兩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中煩亂與悲哀,這不是用言語所能慰藉的,只好用兩道柔和而真摰的眼神,來表現那無限至誠的友情!
  濮陽維緩緩行著,不多一刻,三人已行至一片青翠的樹林之前,驀然—濮陽維雙目如痴如醉,默默的凝望著一片空曠草地。
  二人隨著他目光一瞧,只見這片曠地上,雜亂生長著許多野草,依稀可以看出尚有少許燒焦朽木及黑土。好象……好象是一幢房屋被烈火焚燒後的遺跡。
  濮陽維雙眸中,隱隱含有淚光,他淒涼的望著這塊荒蕪的土地,面上一片慘然。
  方婉在路上,曾約略聽到濮陽維提過親仇之事,此刻她見到自己摰心所愛的人如此難過,那種蝕骨縈心的悲哀,顯露於色,鼻頭一酸,已跟著默然流下淚來。
  濮陽維目光緩緩移動,在不遠處的一片連雲巨廈前驀然停住,眼神中,倏然射出兩道冷煞人的怨毒光芒來,那光芒是如此冰冷,如此懾人。
  他嘴角微動,淒然喃喃念道:“雙親大人,墓塚芳草萋萋,血仇賊子,巨廈輝煌連雲,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移動腳步,徐徐向那矗立眼前的高大宅第行去。
  這幢巨宅大廈,氣派好不駭人,只見那黑漆油光的大門上,一雙黃銅獸環,擦得雪亮,旁邊一方巨匾,黑底金字,上面赫然書著“嚴府”二字!
  濮陽維冷哼一聲,緩緩回頭,對方婉、浩飛兩人道:“方姑娘、浩老哥,此來乃為在下親身血仇,稍停請二位且莫動手,由愚弟一人為之。”
  他一言甫出,已迅步踐上石階,輕聲叩門。
  不久,那黑漆大門,已“呀”然開啟。
  開門的一個下人,身穿黑綢短衫,頭上斜帶一頂小青帽,他一啟門,驟覺眼前一亮,細目一瞧,眼前赫然是一個玉面朱唇,氣度不凡的白衣書生。
  這廝裂嘴一笑道:“嘿嘿,這位公子,不知駕臨敝宅,尋找何人?還請賜下名帖,以便小的傳報。”
  濮陽維冷冷一笑,開口道:“你可是嚴宅之人?”
  那下人又是裂嘴一笑欠身答道:“不敢,小的專司門房之責。嘿嘿,自張員外去世後,托嚴老爺洪福,一手將小的提拔……”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濮陽維雙目倏睜,一掌揮出,那人連對方掌勢都未看清,一顆頭顱,已帶著滿腔熱血,飛出老遠!
  濮陽維一言不發,仍然緩步向內行去,他始自一長廊盡頭轉過,已微聞笑語喧嘩之聲,不多久,一雙婢女打扮的女子,偕著兩個青衣下人,一路打情罵俏行了過來。
  濮陽維一語不發,不待那四人驚愕出聲,雙掌驀然齊揮,四名下人吭也沒有吭出聲,已齊皆滿面赤紅,七孔流血而死!
  他一連在這幢巨廈中三拐四折,凡遇上之人,皆是一言不發,個個誅絕!
  不多時,這幢巨宅中,已被他連斃三十餘人!
  他早自這房屋建築中,測出那後宅之處……。只見濮陽維身形微掠,數起數落,已如鬼魅般閃入後宅,一幢精緻小樓之前。
  他略一忖度形勢,鼻孔中冷哼一聲,將那掩門珠簾一掀,已自飄身入內,只見兩個紅衣丫鬟,正在與一個小廝互相調笑。
  他站在門邊,冷然笑了一聲,三人這才驟然驚覺,齊齊回頭,愕然的望著他。
  這小廝不知命在旦夕,猶狗仗人勢,向前邁了一步,大聲喝道:“餵!你是誰?難道不知道這內宅之地,豈容外人隨易進入的?快快滾出去,免得我家少爺發怒,送你到官府嚴辦,我家老爺與本縣府尹,可是八拜之交哩,嘿嘿!”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然望著這小廝與那兩個紅衣丫鬟,正在得意忘形。
  他冷削之極的開口問道:“狗才,嚴二是否在樓上?”
  廳中三人,驟聞他這冷冰冰的聲音,竟似絲絲寒風滲入骨髓裡一般,皆不由機伶伶的一顫!那小廝猶想仗勢唬人,他面青唇白的顫聲道:“你這人怎麼好沒來由,我家老爺尚在樓上未起!你可知……”
  此話一說,濮陽維一聲“夠了!”伸手一點,已戳在他腰際“章門穴”上,那小廝即便應手倒斃地下。
  濮陽維未待那兩個丫鬟驚呼出聲,他又兩指疾彈,點了二人死穴!
  濮陽維正待縱身上樓,樓上已傳來一聲嗲氣十足的盪聲道:“阿香呀!你這死鬼,老爺已起身了,你怎麼還不上來侍候,卻在下面作死呀!”
  濮陽維一跨步,已飄然上樓,他一掀門簾,晃身入內。
  只見此室佈置得豪華雅緻富麗堂皇,漆成金紅色的各種家俱,顯得惹眼之極!一張內靠的軟床上,錦帳半垂,正有一個僅著褻衣的半裸婦女,在哼哼唔唔的推拒著兩只自內床伸向她身上的毛手。那女子一陣淫聲盪笑,全身細緻白肉亂顫,口中尚撒嬌道:
  “啊喲!你這個人真是老不正經…唔…我不來了…唔唔好癢。”
  濮陽維冷眼瞧著,他此刻已測出床上帳內之人,必是那刮皮嚴二無疑!
  濮陽維略等片刻,一對姦夫淫婦親熱已完,才冷然開口道:“好了吧,該是你們上路的時間了!”
  這對狗男女,驟然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這才發覺,屋內不知何時已進來一個陌生的白衣書生?那女的不由一聲嬌呼,急忙抓了一件外衣蔽體。床上卻霍然下來一個滿面猥瑣,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
  他剛下床,便怒氣沖沖的欲張口喝罵,驀然,他那張乾癟的嘴唇牽動了一下,因為他直覺的感到,這擅自闖入他臥室的俊逸少年,卻是如此面熟 但他一時怎麼也想不出是在哪兒見過 這猥瑣的中年漢子,果然即是那年張大戶的管家,刮皮嚴二!
  此時他略一壯膽,開口叱道:“你是什麼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怎的不經通報,便擅自闖入?好大的膽子!”
  濮陽維驟見這恨不得挖其心,食其肉的卑鄙仇人,胸中頓時熱血沸騰,無比的宿仇怨恨立即在他心中衝激著!
  雙目中,頓時射出一股冰冷駭人的煞氣來!
  那嚴二一見這年輕書生雙目中湛湛神光,不由嚇得全身寒抖,退出三步。
  濮陽維冷然說道:“嚴二,還認得我嗎?還認得那幼時受你迫害,險些慘遭火焚的孤兒嗎?”
  嚴二聞言,面上頓時一陣慘白,他嘴角顫抖的說道:“你……你……你就是濮陽家的孤兒……濮陽維?你沒有被……”
  濮陽維冷笑道:“是的,我並沒有遭到你的毒手,沒有被烈火燒死!”
  他說到這裡,仰首一陣淒厲狂笑,悲聲道:“但是,那可憐的老人家朱福,卻在你這豬狗不如的狠心奴才陷害下,慘遭毒手,可憐他老人家一生忠勤,卻落得如此悲慘下場!”
  濮陽維雙目含淚,頓了一會兒突然厲聲道:“今天便是你剖腹剜心祭祀朱福的日子,哈哈哈……你怕了嗎?你後悔了嗎?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嚴二此時真個心膽俱裂,恐懼得全身簌簌發抖…驀然,他大聲嘶叫:“來人哪!來人哪……救命啊……救命!出了人命啦!救命……”
  濮陽維唇含冷笑,一步步行至他面前,嚴二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兩腿直晃。
  濮陽維冷然道:“你別空吼了,這宅中所有的人,已先你一步,去準備侍候你去啦!”
  說罷,冷然一笑,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彎屈如勾,慢慢抓向嚴二天靈,嚴二呼吸迫促,渾身亂顫,面孔慘白!
  他受不了這致命的精神痛苦,雙眼逐漸上翻,迷濛中他彷彿又看見那十年前的一幕慘厲的影象,烈火濃湮中,慘絕人寰的呼叫,房屋倒塌,四壁大火熊熊,老人口中的鮮血,幼子尖銳的哭泣,以及老人朱福那痛苦扭曲的面容。驀地,朱福竟帶著滿臉的血漬,淒厲怨毒的目光凝視著他,逐漸的逼近,逼近!
  嚴二驀然口中慘嚎數聲,雙眼上翻,已因過份驚駭,而氣絕斃命!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震,他用手急扶嚴二身軀,一探他鼻息,知道仇人已死!
  濮陽維倏然仰天大叫:“福伯!福伯!你在天之靈,看維兒替你老人家報仇了!”
  他一言甫畢,五指倏然下插,“噗嗤”一聲輕響,已將這生前作惡多端的小人抓得腦袋稀爛!
  濮陽維飛起一腳,正巧踢在嚴二胸上,頓時砰的一聲,那無匹的勁力已將嚴二胸腹劃開,五臟肚腸流得遍地皆是,景況慘不忍睹,這也是嚴二作惡多端害人害己的結果!
  濮陽維緩步行至那婦人面前,只見她滿面涕淚,雙眼上翻,僅說聲:“爺爺饒命!”
  便已跪著昏死過去!
  濮陽維心中一念淒然,他覺得,這女子現在是如此可憐,但,在她不懼怕人的面前,她會仍是如此可憐嗎?濮陽維淒涼的笑了,人,是一種多麼可悲的動物啊!
  他輕輕一拍婦人腦後,將她救醒過來,那女子瞧見這眼前白衣書生,又嚇得叩頭如搗蒜般求饒起來。
  濮陽維劍眉微皺,朗聲道:“你收拾一下細軟,趕快走吧!”
  那婦人聞言,如獲大赦般叩了三個響頭,匆匆穿好衣服,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頭也不敢回的逃去!
  濮陽維默然立在房中,腦中思潮如湧……
  過了一會兒,他將身上火折子取出,找著房中易燃之物一點,頃刻間,一點火苗,已四處熊熊燃燒起來,他冷冷一笑,縱身躍出心中暗想道,這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浩飛,方婉兩人,正在門外等得不耐,心中惴惴不安,驀然,一陣焦臭氣味傳出,二人細目一瞧,這整個連雲巨宅,已剎時被一片兇猛火焰所吞沒了!
  二人自嗟籲嘆息,只見眼前白影一閃,濮陽維已滿面落寂,大步行了過來,雪白的儒衫上,沾滿了斑斑血漬!
  三人默默無言,一路緩緩前行,濮陽維忽然低聲道:“林側便是先嚴慈廬墓,二位且請入林稍候,也免得會被公人發覺,在下去去便回!”
  他說完話,雙手微微一拱,人已向林側躍去!
  濮陽維接連兩個起落,已到達林邊一片曠地,這曠地上,有著兩座孤立的墳塚,寂然矗立。
  墳上石碑想是時日長久,已斑落蝕脫,但字跡尚依稀可辨,正是濮陽維的雙親之墓!
  上面荒草叢生,葛藤糾纏蔓延!
  濮陽維眼見雙親廬墓一片荒涼,悲戚之下,啞聲倒地哭道:“爹娘……不孝兒來拜竭二位老人家了!”說罷已泣不成聲。
  他雙目中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兒般,滾滾落在冷清的墳上,腦海中剎時浮出雙親慈祥和藹的面目,幼時的歡愉情景,恍如就在眼前!
  他伏在墳上,低聲的啜泣著,是如此淒涼,如此的悲傷,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方婉與浩飛二人亦已來到墓前,見濮陽維雙目紅腫,二人心中也不由一陣愴然,方婉流著淚將一件雪白的長衫遞上!原來她見濮陽維衣衫已沾上血污,恐在路上惹人注目,乘心上人祭墓之際,回到客棧,取出一件乾淨的長衫,準備為濮陽維換上。
  他接過長衫,感激的凝視著方婉一眼,心中激盪無比。人在感情最脆弱的時候,誰不願接受別人好心的慰藉呢?何況又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這時奉上她最真摯的感情。
  浩飛亦大步上前來,一拍濮陽維的肩頭,輕聲道:“老弟台,且請節哀自重,身體要緊,莫忘了還有許多艱巨重任,等著你去擔負!令尊令慈大人,有子如你,亦可含笑九泉了!”
  濮陽維感激得真摯地握著浩飛粗大的雙手,含淚點頭。

runonetime 2008-06-02 06:35 PM

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又是深秋了,這是個蕭索的日子。
  濮陽維、方婉、浩飛三人,自離開修武縣後,為了暫時沖淡一下濮陽維心頭的抑鬱,方、浩二人便儘量的使他心情放鬆,三人盡情的四處遊覽。
  河南境內的名山大川,古剎勝景,幾乎都已被他們整個踏遍。
  浩飛,這豪爽赤忱的江湖好漢,他已將漂泊江湖以來,鬱結在心中的友情,全部用在濮陽維身上,他甚至為濮陽維,而暫時擱下自己尋仇“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計劃。
  他將他看成自己的幼弟,他願以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所愛護的弟弟,作任何的犧牲!
  浩飛威震河朔數十年,經過了多少風浪驚險,在他蒼老的心坎中,已烙上無盡的辛酸滄桑,有淒涼,有血,有淚!但他卻毫不保留,完全沒有一絲做作,以赤誠來對待濮陽維,因為他發覺自己與他是如此的親切,如此投緣。
  方婉,這活潑而溫柔的少女,也無時無刻,心細如發的照料著自己心上人,她沒有一點矜持,將自己純真的情感,完全貢獻給那冰心傲骨,卻又憂鬱寡歡的濮陽維!
  濮陽維,他衷心的感激著二人,同樣的,他確是將浩飛視為自己的“老”哥哥,他對方婉,卻有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情感,這或可以解釋成愛,但卻也可以說是一種介乎男女與兄妹之間的感情。
  這天,三人鞭絲騎影,已來至河北清苑,他們渡過浩浩的大清河,已隱隱望見清苑城高聳的城垛。
  入城後,他們在一家堂皇的客棧內歇住腳,便招呼店家送來午膳,三人食罷,浩飛便提議到城外一遊。此時正當午後,各人來時,已看到清苑城外靈秀的景色,有小橋流水,翠巒青峰之勝,乃皆齊聲贊同。
  三人出了店門,上馬向城外行去,一路上談笑風生,不多時,已來至一座不大的青山之麓。只見此山形勢雄偉,鍾靈毓秀,山下一片紅色楓林之後,卻隱約現出一大片莊院房舍來!這莊院恰好建在北靈山之下,楓林之後,上有青山白雲,前有紅楓如畫,真是好一處幽雅所在!
  濮陽維見了,不由輕聲贊道:“此莊院相連之處,山明水秀,甚為雅緻可人,想那莊院主人,亦必非俗士。”
  浩飛聞言,哈哈長笑道:“老弟言之不虛,這莊院主人,當年亦為江湖同道,名‘神鵰’宮彤,他已於二十年前息隱江湖,與老哥哥私交尚稱不惡。”
  方婉在旁好奇的問道:“老前輩,我以前也聽師父提過,說前輩在兩河一帶,聲威之隆,無人出其右,但前輩近日為何總是單獨與我們一起,而沒有見你去尋訪別人哩?”
  浩飛豁然笑道:“姑娘,你乾脆說老夫昔日揚名河朔,前呼後擁,而今則竟然如此清冷,寂無一人前來探望於我,豈不是更合事實?”
  方婉聞言,面上微微一紅,極忸怩的以絲絹掩著小嘴。
  浩飛看了兩人一眼,低聲嘆道:“老夫一別河朔十三年,不但當年有數摯友,已大多不在,就是僅剩的幾個,老夫也不願去打擾他們。因為,我知道自己此次回來是為的什麼,我怎能要他們如我一般,去向那炙手可熱,不可一世的江北綠林盟下尋仇,萬一失敗,豈不害了他們一生?”
  浩飛又續道:“而且,老夫如此長久的日子未回到中原,能認出老夫昔日容貌的,恐亦不多!”
  方婉聽浩飛說完,不由“啊—”了一聲道:“我真胡塗,竟然未想到老前輩已離開此間如此之久,音容自是大有改變。”
  濮陽維微笑道:“老哥哥,這”神鵰“宮彤的莊院,叫什麼名字?”
  浩飛道:“這莊院名曰‘紅楓山莊’我們既已到來,不妨前去打擾那宮老兒一番。”
  濮陽維搖頭道:“既然老哥哥不願讓別人識出,小弟看還是免了罷!”
  浩飛一拍濮陽維肩膀,大笑道:“便被宮老兒認出,亦無甚緊要,這老頭與老哥哥交情頗篤,人也很夠義氣。走!我也想看看這多年不見的老友的近況哩!”
  說罷,一馬當先,領頭馳去,二人相視一笑,也只好縱馬跟上。
  三騎順著一條黃泥小路疾奔,不多久,已行至一片巨大莊院之前。
  只見這莊院一式風火磚牆,朱漆大門,門首兩尊石獅,分左右矗立,顯得極為莊嚴肅穆。
  三騎一到,浩飛那爽朗的笑聲即已傳出,豈知他一笑未已,驀然自一旁楓林之內,跳出三四十個勁裝大漢,遙遙將三人圍住!
  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好的,先將兵器丟下,再下馬就綁,否則,大爺們的利箭可沒長眼睛!”
  一語方罷,林內又湧出不少身著黑衣的弓箭手,手持“諸葛連珠弩”對準三人,一時情勢緊張,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濮陽維見自己與對方素無仇怨,而這些人一上來便將己方三人圍住,且尚埋伏下弓箭手,好似早有準備!
  他心中一轉,便知這必是一場誤會,是以也不多言,僅默默注視著眾人。
  浩飛一見,自己好心來此探視故友,這些人卻不分青紅皁白,貿然以武相向。
  他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道:“直娘賊,敢情你們都他娘的瞎了眼啦?也不睜大眼珠瞧瞧,老人家是誰?容得你們如此撒野?”
  對面人群中,果然起了一陣騷動,自其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
  只見那老者年約五旬,方面大耳,頷下飄拂三綹長須,相貌堂堂,那年輕的一個,亦是目若朗星,豐額隆準,若臨風玉樹。
  二人一出來,向前行了數步,彷彿甚為顧忌三人似的,十分戒備的開口道:“爾等是否系那‘魔爪’甘濱手下?來此意欲何為?”
  浩飛開言怒道:“別他娘的瞎扯,什麼‘魔爪’甘濱?老夫聽也沒聽過。餵!我倒問你,這裡是否仍為那”神鵰“宮老兒的莊院?”
  那老者面色稍緩,和聲道:“哦!原來尊駕等並非與那‘魔爪’同路,老朽得罪了,此處正是宮老莊主宅院,未知各位有何賜教?但請明示,老朽車恕,亦可代為作主。”
  浩飛此時驀然放聲狂笑,大叫道:“車老二!你小子什麼時候留起鬍子來了?怎麼竟連老夫浩飛也不認識?”
  那方面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急急跨前幾步,雙手一揉眼睛,仔細向浩飛臉上瞧了一瞧,忽然大叫一聲,跨步過來,一面口中顫聲道:“浩兄!浩兄!……果然是你,這十三年來,可想煞小弟了!”
  浩飛翻身下馬,與那老者雙手緊握,亦嘆息道:“車老二……欸!十三載悠久光陰,前景宛如昨日,你也老了!”
  二人唏噓一陣,那車恕急忙回頭叱道:“雄兒!還不上前叩見你浩伯伯嗎?”
  那少年聞言,連忙撲地跪倒,通通通就三個響頭,浩飛大笑聲中,已將少年扶起,端詳了一番,點頭嘆道:“當年宮雄這孩子,不過才四、五歲,記得那時,有次尚將便溺灑在老夫身上,現在卻已長得如此俊逸高大,欸!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言及此處,卻驀然若有所憶,也不管那大孩子宮雄面色緋紅,轉頭問車恕道:
  “車老二!宮老兒呢?怎的不見他出來?你們如此劍拔弩張,卻又為了何事?”
  車恕面色一暗道:“欸!說來話長,這不是談話之處,咱們還是入內再說吧,哦!
  車恕該死,竟忘了請浩兄引見兩位貴友!”
  浩飛哈哈一笑,指濮陽維道:“此為老夫忘年之交,‘玉面修羅’濮陽維!”
  車恕與宮雄驟聞此言,不由齊皆渾身一顫,同聲問道:“什麼!這……這位便是濮陽幫主?”
  浩飛面上一怔道:“怎的?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
  車恕不由向濮陽維當頭一揖道:“尊駕大名遠播,威震南北,老朽適纔驟聞之下,不免驚訝失態,閣下大量,尚請包涵則個……”
  濮陽維還了一揖,淡然道:“車兄謬獎,愧不敢當,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浩飛大笑道:“對對,大家愈不拘束愈好。哦!我倒忘了,還有這位是天山鐵姥姥愛孫,人稱‘綠娘子’方婉的便是。”
  方婉微微一福,車恕又客套了一番,方始延請三人入內。
  各人來至一大廳之內,分賓主坐下後,自有下人獻上香茗,浩飛卻已迫不及待的啟口道:“車老二,剛才我問你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急煞老夫了。”
  車恕又嘆了一口氣,始開言道:“浩兄有所不知,近日江湖上,流傳有兩句歌訣,不知浩兄曾聞及否?”
  車恕說到這裡,不禁向濮陽維瞧了一眼。
  浩飛搖頭道:“什麼歌訣?我倒從未聽說過!”
  車恕道:“也難怪浩兄,你十多年未履中原了。這兩句歌訣便是:‘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浩飛大笑道:“這不是在說濮陽老弟嗎?這個我卻知道。”
  濮陽維面上一片漠然,冷冷一笑。
  車恕急道:“尚請濮陽兄恕老朽言語冒犯之過。”
  濮陽維笑道:“車兄但說無妨,小弟絕不在意。”
  車恕暗中松了一口氣,又道:“此言是說……是說濮陽兄絕世武功,無人能敵,尤其……”
  濮陽維見他似有顧忌,未便直言,不由長笑接道:“尤其是這‘玉面修羅’心計之狠,出手之辣,更使人談虎變色,莫不敬而遠之!”
  車恕尷尬一笑道:“唔!少俠言重了,言重了!其實,老朽今日得見少俠,已知傳言之訛,不足聽信。”
  他言此一頓,又道:“這只是那兩句歌訣的上句,下句是‘會盡天下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黑龍‘魔爪’便是居於那貴州黑龍山頂的‘魔爪’甘濱,聞說此人武功高絕,奇詭莫測,曾於一夜之間,連破祁連山‘白虎寨’以下十二道關卡,誅‘白虎寨’舵主十七人,連總舵主‘青面靈官’邱榮,在他手下也未走滿三十招,便吃他一掌擊斃。”
  車恕微微籲了口氣,又道:“這‘魔爪’甘濱,又于次年親赴點蒼,接連擊敗點蒼派十二護法,掌傷點蒼下院主持靜松道長,與該派掌門人‘玄門一劍’靜波,激鬥五百餘招後,撕裂‘玄門一劍’一只衣袖,始傲然下山。”
  浩飛忽然插嘴道:“這人武功雖高,卻並非不講道理,但為何別人如此懼他?”
  車恕答道:“浩兄錯了!這‘魔爪’甘濱不但性格孤僻難測,而且毫不理會武林規矩,遇事全憑自己喜惡,獨斷獨行,甚至別人看了他一眼,也有喪失生命的危險!”
  浩飛聞言怒道:“媽的,我就不相信這小子如此邪門,他娘的,老子在刀尖上打滾的時候,只怕那小子尚在吃奶哩!”
  車恕忙道:“浩兄且請息怒!聞說這甘濱年齡不大,約在三十左右,他成名江湖,只是近兩年之事。”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自已揚名江湖,也是最近,但怎的卻未聞別人提過?是了,定是江湖好事之徒,近日才將自己名字與這人連在一起,故而尚無所悉!”
  他正在暗自猜測,浩飛已小聲道:“車老二,到底這廝和你們結下什麼梁子?令你等如此緊張?”
  車恕雙目怒張,答道:“說來真個令人氣煞,此事發生於七日之前,宮兄那時適巧外出訪友,臨行前將莊務交由愚弟代管,豈料在他走後的當天晚上,莊內便出了事情!
  愚弟那時正在室內練功,莊中護院值更,忽然慌張前來稟告,說宮兄寢室複壁,竟然神鬼不覺地吃人以內家重手法震開,夫人及婢女二人亦皆遭來人點了暈穴!我聞言之下,急急前往探視,並即令全莊戒備,探查賊?。待愚弟救醒夫人後,即請她檢查是否丟失物件,結果,夫人驚慌相告,宮家祖傳的一對‘雌雄鴛鴦玉’竟然被盜去一枚雄玉,那枚雌玉因由夫人自行存放,故而未吃賊人劫去,愚弟聞言之下,甚為惶急,正在此時,卻無意中,在宮兄書桌上發現一張紙條!”
  車恕說到這裡,探手自懷中拏出一張寬約五寸的紙條來,遞給浩飛。
  浩飛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寥寥寫著一筆狂草:“字示宮彤知悉:雌雄鴛鴦玉笑納,另枚雌玉準於半月內來取,此奇珍之物,非汝泛泛之輩所能享有也。”
  紙條下端,卻畫著一條精巧的黑龍,黑龍之下赫然有著一只枯瘦鬼爪!
  浩飛雙目怒睜如鈴,厲聲道:“這小子好狂的口氣,好似人家祖傳之物,卻理該雙手奉送給他一般!媽巴子的,老子倒要掂掂這‘魔爪’甘濱,到底有多大份量!”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靜的問道:“車兄,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彌足珍貴,價值連城外,是否尚有其它異處?”
  原來濮陽維素來頭腦細密,城府深沉,他一聞車恕述及盜寶之事,暗自推想:這魔爪子既然功力深奧無比,天下財物,只要他看上眼的,強取豪奪,便可予取予求,若不是“雌雄鴛鴦玉”尚有別的奇處,他定然不屑以如此手段,明盜暗竊。是而他有此一問!
  那車恕聞言,雙眉一展,答道:“少俠果然思慮周詳,不錯!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翠綠晶瑩,毫無瑕疵,確可稱為價值連城外,若雌雄合壁,連成一雙,更可自其左右雙目內,各取出一粒紫銀雙珠來!此珠若碾成粉末,和酒服下,更可使人駐顏益壽,長命百歲,若習武之人服食,則其功力必可陡然增又一倍!”
  車恕一停又道:“雙珠尚有一宗異處,便是若不將其服食,而隨身攜帶,則那名喚紫靈的紫珠尚可收避火之效,名叫銀靈的銀珠亦有避水之功!端的珍貴無比,價值連城!”
  浩飛嘆息道:“想不到宮老兒為了這一雙奇珍卻平空惹來這多煩惱。咦?對了,你尚未告訴老夫,宮老兒現在何處?莫非……”
  車恕一見浩飛滿面焦慮之色,不由急急慰道:“浩兄且請寬心,小弟於失寶次日,即遣人快馬傳報宮兄,欸!誰知宮兄回來,一見祖傳之寶遺失,且來人如此跋扈囂張,偏又是具有無比名望之身手,他急怒交加之下,一時便臥床不起,愚弟與宮兄交稱莫逆,近十年來,在本莊復蒙宮兄厚待有加,臨事之際,卻顯得如此失責。欸!愚弟真個愧對摯友,情不可宥!”
  浩飛慰道:“車老二,且莫如此喪氣,去!咱們先去探視一下彤老病情,再做道理!”
  車恕答應一聲,遂令宮雄出外小心戒備,自己帶著三人,轉向內莊而去。
  一幢精緻雅潔的屋舍,連在一排巨大槐樹之後,這便是“紅楓山莊”主人,“神鵰”
  宮彤的居處。
  車恕早已著人先事通報,是故一到門口,便躬身肅客,三人也不客氣,略微一讓,便相偕進入。
  只見各人立身之客室,雖然不大,卻清雅已極,佈置得樸素簡潔,無一般江湖黑道人物,那窮奢極侈之狀,壁上掛著的幾幅雅緻的山水畫,頗有超塵出俗之氣慨。
  車恕向三人告罪一聲,匆匆進入室內稟告,不多一刻,他已自內室走出,請三人入內。
  浩飛一馬當先,領頭進入一間靜室。
  只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面目焦黃枯瘦,正擁被而臥,滿頭銀髮如霜,充分顯出這老人衰萎身心。
  浩飛大步上前,雙拳一抱,大聲道:“宮兄,尚記得小弟浩飛嗎?”
  那銀髮老人,果然便是昔日江湖黑道中,名噪一時的“神鵰”宮彤。
  他此刻雙目大張,面露驚喜之色道:“啊!果然是浩鬍子,適纔車老二遣人相告,老夫尚以為老二弄錯了!”
  他微微將身體坐高了一點,啞聲道:“浩老弟,快將你那兩位貴友給老夫引見引見!”
  浩飛聞言,忙將濮陽維及方婉給“神鵰”介紹了。
  宮老鵰雙目張得老大,凝視著濮陽維,滿面皺紋瞬息間開朗起來,他喜道:“尊駕年紀輕輕,在江湖上便能闖出如此響亮的萬兒,實為絕世奇才,唔!老朽這遭合該有救了!”
  浩飛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老鵰啊!你的事我們都已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你瀕臨困境,我浩鬍子與敝友能撒手不顧嗎?”
  方婉亦嬌聲道:“老前輩且請寬心,一切都有浩老前輩與我維哥哥作主哩!”
  一聲維哥哥,叫得濮陽維心中一震,他向方婉微妙的看了一眼,長揖道:“宮老莊主且莫焦急,在下既然承老莊主如此抬愛,一切但憑支使就是。”
  宮老鵰這身病,本來便是急怒交加迫出來的,此刻驟聞這名滿天下卻又冷漠如冰的“玉面修羅”答應為自己援手,大喜之下,不由霍然坐起,雙手抱胸一拱,洪聲道:
  “老朽得蒙濮陽兄賜加援手,已是感激不盡,如何敢言支使二字?若此祖傳異寶失而復得,則宮家老小,無不世代銘懷。”
  濮陽維尚未及答話,浩飛已在一旁笑道:“好個老鵰,你看你這身病好似驟然康復了一半似的!人家才答應你,卻好象那件寶物已拏回來了。”
  車恕在旁湊趣道:“浩兄仍是這個直脾氣。對了,小弟已囑廚下整治筵席,為三位貴客接風。”
  宮彤大笑道:“好極!今天我老頭子說不得也要幹他三大杯!”
  眾人聞言大笑,只有濮陽維默默忖思著應對之計。
  三天過去了,這已是那“魔爪”甘濱約言的第七天,相信不出一周,他必然會來踐行諾言!“紅楓山莊”刁斗森嚴,莊勇來往巡視,更鼓不絕。
  濮陽維此時正在一幢緊臨莊主居室的精舍中,與“綠娘子”方婉下棋。
  方婉這幾天來,是“紅楓山莊”中,唯一歡愉無憂的人,她能與心上人朝夕相處,心中那份甜勁自不用提,她雖然覺得濮陽維那深湛的雙眸中,時時流露出絲絲迷惑與複雜的光芒,但她卻不願去多想,目前的境遇,已令她很滿足了。
  此時她的棋局,正被濮陽維,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方婉纖手一伸,攪亂了殘局,撒嬌的道:“維哥哥,我不來了,你樣樣都比我強,卻又老是欺負人家。”她小嘴撇著,顯得刁蠻可愛已極。
  濮陽維望著著這嬌柔活潑的少女,心中不由十分矛盾,他深深的愛著那遙待他歸去的白依萍,但眼前這可愛的女孩子,卻又使他平靜的心湖泛起圈圈的漣漪,這總是第一個令他懂得愛的少女喲!
  他輕輕一笑道:“小丫頭!你再放刁使賴,當心維哥哥打你手心。”
  方婉皺皺鼻子,一伸舌頭道:“哼!你敢打我,我便告訴浩老哥哥去,要他非罰你灌五斤白乾不可,看你可受得了……”
  一言未已,一個響亮豪放的聲音,已傳了進來:“是誰欺負了我們方姑娘,老夫不揍他個大馬爬才怪!”
  他一進來,便見濮陽維正衝著自己無奈的一笑,不由心中恍然道:“方姑娘,除了濮陽老弟外,誰都不能動你一根汗毛,否則老夫必然剝他的皮,但若是濮陽老弟呢?嗯嗯!那卻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老頭子也奈何不得!”
  方婉聞言不由玉面通紅,啐了一聲,嬌羞無比的掠門而出。
  濮陽維尷尬的笑笑,搖頭道:“老哥哥嘴皮子功夫,卻也不較你手上功夫稍差!”
  浩飛哈哈一笑道:“哦!哦!我倒險些忘了,老弟台,今天已是第八天了,咱們可要留意一點,甘濱那廝在幾天內便會前來,我老頭子也早想會他一會,這數日真給悶慌了!”
  濮陽維俊目放光,沉聲道:“老哥哥但請放心,愚弟自有計較,這甘濱既然如此猖狂,手底下功夫亦必不弱,切不可輕視於他才好!”
  浩飛點頭道:“老弟此言,甚為有理,宮老頭子整天惶急不安,咱們既然代他接下這樁子事,卻也不能丟人現眼!你先歇歇,我還得去四處瞧瞧。”
  浩飛說罷,起身自去。
  這是第十六天了。
  這天深夜,濮陽維正在室外盤膝調息,默運玄功。
  正當他靈台澄靜,胸無點塵,已達到神我虛渺之際,驀然,他聞得有一絲幾乎細小得令人不可察覺的衣袂風聲,微微響起。
  濮陽維雙目驟然一張,心中暗忖:“僅聽來人身影閃動之間,所帶風聲之快速細微,便知此人功力之高,的為卓越。”
  他猛一吸氣,坐在榻上的身子,已飄然掠窗而出,濮陽維身形穿出,雙肩疾然一抖,已如閃電般竄至另一幢房頂之上,他悄無聲息的躲在房簷陰影之處,屏息靜氣,留心瞧著四周。
  忽然,他目光一閃,已瞧見遠處有一條黑影流星似的掠空消逝。
  他冷笑一聲,仍舊絲毫不動的伏在那裡,雙目卻緊視著“神鵰”宮彤的居處。
  不一刻,遠處忽的暴出一陣刺耳狂笑,笑聲發出甚為遙遠,一路如飛傳來,待到那人笑聲停止時,一條黑影已閃電般自空墜下。
  濮陽維黑暗中凝目一望,只見來人好一副生相,一個如冬瓜似的大腦袋下,卻連著一個不滿四尺的枯瘦身軀,面色青中泛紫,雙目開合間,精光暴射。
  這怪人落地後,一晃那大腦袋,哈哈狂笑道:“姓宮的,大爺踐約而來,你卻恁的小器,竟妄想憑那些沒用的狗才暗算於我,嘿嘿!這卻怪不得我‘魔爪’甘濱下手狠辣!”
  他話聲未停,宮彤精舍中,燈火突亮,兩條人影已連袂飛出。
  燈光照耀下,已看清一個是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車恕,另一人正是“紅楓山莊”
  之主,“神鵰”宮彤。
  宮彤身形落地,大聲笑道:“我道是誰如此跋扈,竟敢大膽來我‘紅楓山莊’撒野?
  嘿嘿!原來竟是那名震天下‘魔爪’甘兄!”
  甘濱冷笑一聲,怒道:“姓宮的,閒話少說,你那對‘雌雄鴛鴦玉’甘某已取了一枚雄玉,但你乾脆好人做到底,將那枚雌玉也一併相賜,甘某日後定有一番補報。”
  宮彤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厲聲道:“放屁!你趁老夫不在,用那下三流盜竊手段,將老夫祖傳寶物偷去,卻尚厚顏胡說亂道……”
  甘濱不待他說完,已向前跨進一步,冷然道:“宮老鬼,你少 嗦,如不識相將雌玉獻上,莊前那十六名已死廢物,便是你的榜樣!”
  說罷雙目望天,態度狂傲已極!宮彤驟聞已有十六名莊勇,毀在這魔頭手下,不由氣得目眥欲裂,嗔目大喝道:“甘濱,我這條老命就與你拚了!”
  車恕在旁亦怒喝一聲,二人便待上前拚殺,驀然,一陣狂笑起自宮彤身後,又是兩條人影如流矢般電射而至!
  各人一看,來人非他,正是來此助戰的“雙連掌”浩飛,與那“綠娘子”方婉二人!
  只見浩飛大馬金刀的往當中一站,目光如炬,瞪視“魔爪”甘濱,劈雷也似的大喝道:“什麼他娘的玩意,卻到這裡來賣狂撒野!你才有多大年紀?老夫成名露臉時,想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哩!”
  甘濱冷笑一聲,厲聲道:“好極,今夜甘某倒要領教領教你這成名露臉的老前輩,手底下有什麼絕活?”
  他一言甫畢,全身骨骼已如小砲竹似的“卡碰……”一陣密響。
  浩飛這時全力戒備,凝神以待。
  甘濱驀然大喝一聲,兩只其長過膝的鬼爪,已呼嘯抓到,來勢奇詭無比,竟將浩飛上盤十二大穴全然圈入爪式之內!
  浩飛暴喝一聲,右掌直劈,左掌帶起無比勁風,擊向甘濱胸前。
  甘濱冷冷一笑,雙臂一圈,上格下劈,兩腳已同時齊飛,踢向敵人胯下!
  浩飛嘿然一聲,右掌“鷹爪功”急抓而下,左掌五指撮如鳥喙—“金雞手”直點甘濱右頰“沉香”“未 ”“扶突”三穴!
  “魔爪”甘濱身形急閃間,雙臂如輪,上下顫動成波浪形,猝然揮向浩飛脅下!
  浩飛識得這是一手極難練成的“浪裡痕”的功夫!驚怒之下,不由暴喝連聲,身形急退,雙掌連番揮出。
  二人頃刻間,已如驚雷奔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甘濱心中暴怒異常,長嘯一聲,身形倏變,一個瘦小身形如電般上下翻飛,兩只鬼爪虛實莫測的急伸倏縮,完全是一派抓、拏、點、扣、捏、扎、指的追手招術,這正是“魔爪”甘濱賴以成名的一套“流星爪”!
  浩飛頓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影,已滔滔不絕的自四面八方攻上,勁風凌厲,著體如削。他怒喝一聲,雙掌如電,連劈帶拍,竟是小開大磕,硬封硬接,每次出掌,皆是兩式齊出,罡風勁氣,呼嘯衝激不已。
  此刻,院中會武莊勇,已完全聚集于宮彤居室前曠地之上,個個鴉雀無聲,緊張的瞧著場中二人的拚死惡鬥!
  “神鵰”宮彤眼見二人竟有一身高強本領,驚駭之下,不由暗忖道:“虧得適纔自己沒有貿然動手,否則以甘濱這身功夫,自己定然走不出人家五十招!”
  車恕亦默想道:“久聞浩飛之‘雙連掌’為武林一絕,剛猛無儔,力能裂石開山,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但眼前‘魔爪’甘濱這一身功力,好似更在浩飛之上,看情形,浩飛已漸漸支撐不住了!”
  場中二人,在這不大久的功夫,已閃電般交了一百多招。
  浩飛剛牙猛挫,雙目圓睜,仍自拚死力敵,不要命的向甘濱身上要害進襲,有時竟然不顧己身危險,全是一派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
  接近兩百招了,浩飛汗出如湧,兩眼滿布血絲,兀自運掌力敵。
  “魔爪”甘濱心中大奇,他想不到這?髯如戟的威猛老者,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同時心中亦更加暴怒,已暗下決心,要對方橫屍掌下。
  驀然,甘濱厲叱一聲,一雙鬼爪急顫如波,又倏然幻成無數條臂影,已將浩飛罩于掌下!
  一旁觀戰的宮彤不由大驚失色,急一抖手,兩顆鐵蓮子已奔向甘濱右手“曲池”
  “三裡”二穴!
  車恕亦不約而同的力貫雙掌,急推而出。
  “綠娘子”方婉更是了得,一聲嬌喝,已劍身合一的疾刺而至!
  甘濱施出一招自己全力苦練而成的“浪裡痕”正將浩飛逼得危在旦夕,驀覺颯然風響,兩枚鐵蓮子與一股強烈掌風,連袂襲到!
  好個“魔爪”甘濱,只見他手臂微抬,輕避要穴,那兩粒襲來暗器,呼一聲已反震得無影無?!在同一時間內,左掌橫自胸前推出,一股凌厲掌風起處,已將車恕震退五步!
  他毫不遲疑,雙腳疾飛,已踢向正在後退的浩飛“天樞”穴。
  此刻,但見半空青光一閃,嬌喝聲中,方婉劍勢已到,疾刺甘濱咽喉!
  甘濱此時已不及再傷浩飛,憤怒中,那雙鬼爪已無形無影,疾然伸出,一把將方婉那劍抓住,只見他運力一抖一拗,長劍已折斷為二!
  方婉驚呼一聲,竟被震飛兩丈多遠!
  甘濱恨極了“綠娘子”方婉,厲喝一聲,便待飛身掠撲,驀然,他背後響起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道:“甘朋友,人家技不如你,卻又何必趕盡殺絕!”
  甘濱聞言,吃驚之下,霍的反身過來,火把照耀下,一個玉面朱唇,瀟灑俊逸的少年書生,已面如寒霜的站在他身後,不及五尺之地!
  “魔爪”甘濱心中不由“噗通!”一跳,暗想以自己這身武功,竟吃對方摸進身後五尺之內尚不知道,來人功力之高,當可想而知!
  此刻,他面對那白衣書生,面色不改的哈哈一笑道:“閣下好俊的功夫,嘿嘿!只是不知你等還有多少幫手,且請全部現身,容甘某一一拜識領教!”
  那白衣書生雙目如電,冷然嗤道:“對你這種罔顧江湖道義的鼠輩,區區一人便足足有餘。”
  甘濱見對方口氣,竟較自己更加蠻橫三分,不由勃然大怒道:“無知小子,我今天非活劈了你不可。小子!你可聽過:‘會盡江湖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句話嗎?”
  白衣書生雙眼望天,不疾不徐的答道:“鼠輩!你亦曾聽過:‘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這句話嗎?”甘濱聞言,不由全身一震,他微帶疑惑的瞧著,眼前這神釆奪人的年輕書生,緩聲道:“閣下便是那揚名天下,未逢敵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白衣書生,正是那隱身屋簷後的濮陽維,“魔爪”甘濱現身索戰時,他早已有備,正待及時接下,但宮彤與車恕卻正好於此時飛身出來。未幾,浩飛與“綠娘子”又相繼而出,與甘濱交手,濮陽維在一旁觀戰甚久,他見浩飛力戰“魔爪”甘濱,雖則不能取勝,卻也不至於在二百招內分出勝負!直到浩飛突然遇險,“綠娘子”方婉折劍之時,濮陽維始以“細柳飄”之絕世輕功,如鬼魅般掩至甘濱身後,出聲譏諷。
  此刻,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好說,好說,哪及得上尊駕聲威遠播,狂傲凌人?”
  “魔爪”甘濱,向來氣燄囂張,跋扈已慣,聞言之下,哪還再能忍得住這口鳥氣?
  不由厲聲喝道:“濮陽維,你休如此目中無人,須知別人怕你,我‘魔爪’甘濱卻不含糊!”
  濮陽維大笑道:“如此甚好,區區也早想會會你這武林中有數人物。”
  一言始罷,他微微一笑,雙掌十指倏然彈出—“嗤嗤”聲響中,十縷尖銳勁風已颯然襲到。
  濮陽維跟著身形急如鷹隼般晃身掠近,掌腿齊出,瞬間已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身手之快速凌厲,可謂至極。
  “魔爪”甘濱雖在狂怒之下,卻早已凝神戒備,見對方倏然出手,嘿然一聲,兩只長爪急伸疾縮,已連連抓出七爪,始堪堪將濮陽維這“指彈十柱”奇勁抵住,那知眼前一花,敵人掌腿,又閃電般自四面八方攻至,聲威之奪人,的是無可諭言。
  掌山腿影中,甘濱“流星爪”疾施,前、後、左、右、上、下各方,亦銳厲無匹的推出十二爪。絲絲銳風,甘濱大吼一聲,已飄然退出七步。
  他自來少逢敵手,對方雖然盛名無虛,自已卻絕未想到,在一個照面之間,便吃人家逼退七步。他不由窘得滿面赤紅,羞怒不已。
  甘濱身形一沾地,他又狂喝一聲,飛身撲上,人在空中,全身驀然一縮,兩只手臂復顫成波浪之形,雙腿斜斜彎曲,驟而一見,活似一只絕大的蜘蛛。
  這正是“魔爪”甘濱之另一絕手:“寒蛛噬子”。只見他身形未落,一股陰冷幽幽的勁力,已無形罩下,而他那掌腿肘指之式,更是籠罩四面八方,無懈可擊。
  濮陽維心中一驚,倏然提足“赤煞掌”勁力,往甘濱狂劈而出,一片炙熱如火的掌風中,他“金羅步”急施,足躂倒旋七星,一式“橫移五嶽”刷刷連聲,已晃出七步,斜挪五尺。在他身形才閃出的剎那,但聞“劈拍”一聲大響,地下已吃“魔爪”甘濱砸了一個兩尺深洞!
  甘濱亦被濮陽維那凌厲掌風震出丈許,在空中連翻兩個筋斗,始飄然落地!
  他此刻但覺腦中微眩,正待運功調息,濮陽維卻不容他稍事喘息,長笑聲中,雙掌驟圈,倏翻而出,一招“怪魔降世”已疾然使出。
  甘濱剛牙微挫,身形上竄,雙掌變爪為劈,在一片呼嘯勁風中,已擊向濮陽維頭部“通太”“豕兒”“五處”三大穴!
  濮陽維厲嘯頓起,掌影如山,呼呼轟轟迎了上來,二人“劈啪”聲中,又硬接了三掌。
  只見濮陽維面色蒼白,胸部微喘,仍然挺立不動,甘濱卻又被震飛一丈,滿面赤紅,汗如雨下。
  他但覺五臟如焚,血氣翻湧,深知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遊目四顧,只見“雙連掌”
  浩飛,正咬牙切齒的瞪視自己,“神鵰”宮彤及車恕、方婉等人,亦緊張而盼切的注目場中,他們都不禁為雙方這驚世駭俗的深奧武功所驚愕住了!
  “綠娘子”方婉雖見心上人已穩站上風,但瞧他面色如此蒼白,卻又心中焦慮不已,但知功力懸殊太甚,插不上手,只落得一旁幹著急。
  “魔爪”甘濱急急閉目調息了一陣,感覺已稍稍恢復了一些,不由乾笑一聲道:
  “濮陽維,你功力之深厚,果然名不虛傳,嘿嘿!只是甘某適纔與你以硬接硬,雖則我內力不及你悠長,想閣下對掌之後,亦必不較甘某好受多少,也罷,甘某不知自量,再與你在兵刃上討教一番!”
  甘濱說罷,兩手自腰間一翻,光芒閃處,一對環形兵器已拏在手中。只見這兵器寬約盈尺,環沿內外,各有九對雪亮倒 ,環身鋒利如削,寒光似電,黑夜中閃爍生輝。
  濮陽維見這“魔爪”甘濱適纔對手之後,已然輸了一籌,卻仍舊嘴皮子不肯認輸。
  他見對方此刻拿出一對奇形環狀兵器,不由冷然一笑道:“甘濱!在下必然成全於你,只是,你這場若再敗下,是否便將宮老前輩那祖傳之寶,鴛鴦雄玉留下?而且今後再不找他麻煩?”
  甘濱聞言不由一呆,他略一沉吟,雙目中寒光暴射,大聲道:“好!若甘某這場再度敗於你手,不但將這姓宮的寶物留下,今後再不會找他 嗦,只是,濮陽維,你卻自信能勝得了甘某手中這對‘九宮索命圈’嗎?”
  濮陽維玉面如冰,冷然道:“在下栽於你手,不但閣下可以帶去宮家寶物,而且場中之人,個個任憑閣下處置,絕無怨言!甘濱,這條件你認為還公平吧!”
  “魔爪”甘濱大笑連聲道:“好!好!濮陽維,你留心了!”
  一言未畢,只見他身形急撲中,左右雙圈已疾推而出,環尖利 ,一指濮陽維咽喉“俞府”“或中”二穴;一砸腹下“中柱”“四隔”兩穴,來勢如電,凌厲無匹!
  濮陽維喝聲“好!”雙手各劃了一個弧線,反劈而出,兩股勁風交觸,“劈拍”一聲暴響,掌風四射中,全然逼向甘濱而去。
  甘濱見狀,心中一震,雙圈急急盪起,一個“雲裡翻身”已快速無匹的退出五尺。
  這當口,濮陽維已瀟瀟灑灑的抽出那朱光如虹的“赤手拐”來。
  他嘴角含笑,左手拇指微曲,右手“赤手拐”斜舉,注視著“魔爪”甘濱,其狀優雅之至!
  甘濱身形翻起,右足尖一點左足背,又呼聲飛起,銀光暴射中,一式“日月生輝”
  劈向濮陽維頂門。
  濮陽維狂笑一聲,單指疾彈,嗤聲風響中,“赤手拐”已凌厲快速的戳向甘濱胸前。
  甘濱雙圈急翻,格向對方兵器,同時頭微偏,雙腿齊出,踢向濮陽維面門。
  濮陽維冷冷一哼,“赤手拐”倏收,顫成無數條紅光,剎時一片風雷轟響,已罩住了敵人八方。
  甘濱厲喝聲,“九宮索命圈”舞成兩輪銀光,上下翻飛,宛如龍翔鳳舞,罡風凜冽如怒濤奔雷,雙方剎那間,已驚天動地的戰在一起!
  “雙連掌”浩飛兩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鬥場,雙掌緊握,默默無語,他心中正在領會“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這句話。
  宮彤、車恕亦雙目不瞬,凝注場中,二人年紀雖大,卻愛武若痴,望著場中二人,那些精妙至不可諭言的一招一式,呆呆出神。
  方婉卻不響不動,儘自為濮陽維擔心,她明知心上人不致有失,卻還是緊張得恨不得自己心悅之人,一掌斃敵,她才安心。
  場中靜靜的,只有絲絲兵刃破空聲,誰都沒有出聲。
  遠處,已可微聞雞啼,黑夜已漸漸退去。
  鬥場中更激烈的進入白熱化,“魔爪”甘濱此刻所使的,正是他所向無敵的“日月雙環”一式,只見兩圈銀光,已連成一體,彷彿一絕大光輪般四處馳動,銀環帶起的呼呼風聲,使地上盪起無數漩渦,劈聲端的驚人之極!
  濮陽維凝神聚氣“八十一式赤手拐”拐法亦運至極限!
  只見一條紅色飛虹上下翻飛,時而變成千道光虹,時而幻如刀山巨濤,罡風凜冽,三丈之內充滿迴旋勁氣,觀戰各人,皆被逼得連連後退不已。
  此刻,二人激鬥半夜,已戰了三百余招!
  濮陽維面色凝重,神色湛然,出手招式威猛無倫,急攻硬打,完全一派進手招術!
  “魔爪”甘濱卻已氣喘吁吁,滿面汗珠直流,已是守多攻少。
  濮陽維心中忖道:“甘濱功力之高,正與那”赤面鐵膽“斯段峰在伯仲之間,不知他這身功夫傳自何人?”
  他正默思間,不由心神微分,甘濱瞅得時機,大喝一聲,乘虛左手圈直劈天靈,右手圈斜斜劃向大腿,一招兩式,聲威凌人!
  濮陽維吃驚之下,識得這是一招極為霸道的“閃連掌”。
  他不躲不閃,沉著立馬,雙掌狀似老僧合什,全身“六彌真氣”驀然駭收急放,剎時那一身白衫,彷彿充滿空氣般,陡然鼓起,並有“青紅”兩色的濛濛光華,隱隱彌散!
  甘濱見敵人穩立不動,心中不由大喜道:“這小子如此託大,竟視我這威力無匹的‘閃連擊’如無物,哼!諒他不知此招之力,卻足能裂山開石哩!”
  他一念未已,驀見濮陽維白衫倏然鼓起,吃驚之下,已知不妙,尚未來得及收招換式,一道勁勢如山的無形潛力,已如江濤般反震回來。
  甘濱但覺呼吸一窒,狂飆凜冽,手中那對“九宮索命圈”吃那股潛力一帶,再也把持不住,已被那威力無儔的“六彌真氣”卷飛半空。
  “魔爪”甘濱羞憤交集,狂喝一聲,雙臂急顫如波,不要命的劈向濮陽維中盤“梁門”“關門”“太乙”三穴。
  濮陽維見對方拚死撲來,冷笑一聲,身形已如鬼魅般閃開。甘濱暴吼連聲,返身急追。濮陽維大喝一聲道:“甘濱!你如此不知好歹,莫怪本幫主手下無情!”
  “情”字才一出口,一旁眾人不覺眼前一花,但見場中白影晃閃中,竟化成數十條身影,已分不出那濮陽維身在何處!
  各人才待仔細觀看,場中已傳來一聲厲叫,一條人影沖天飛起,一掠七丈,兩個起落,已自?影不見,另一道這翠綠光華,卻射向濮陽維。
  眾人急急轉首鬥場,只見濮陽維面含微笑,手中捏著一條形似碎布的東西,正緩步向眾人行來。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道:“老弟台,好俊的功夫,那廝的衣衫想是被你撕下,他才含羞而退。”
  濮陽維笑道:“這‘魔爪’甘濱一身武功,的是深奧非凡,不可輕視,小弟適纔以一招‘滿天飛魔’險勝,除了撕裂他衣衫下襬外,尚賞了他一記‘赤煞掌’。”
  車恕大聲道:“這小子功夫真俊,兄弟‘赤煞掌’力何等威勢,他負創後,卻仍能飛躍而遁。”
  濮陽維淡然道:“車兄此言不差,此人負有盛譽,的是名不虛傳。”
  他心中卻想道:“我適纔倉促中出掌,雖只用了六成勁道,只怕這甘濱亦逃不出五十裡之外。”
  他正想到這裡,神雕宮彤已急急上前問道:“濮陽兄,那‘魔爪’甘濱適纔言及,如他敗在兄台手下,便留下那枚‘鴛鴦雄玉’不知這廝可曾……”
  濮陽維不待他說完,已攤開左掌,曙光下,赫然現出一只通體透明無瑕,雕刻得精緻絕倫的翠綠色鴛鴦來!
  宮彤接過後,語聲激動的說道:“濮陽兄對老朽可謂恩同再造,宮彤真不知如何報答兄台如此洪恩。”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宮兄何必如此客氣。那甘濱於中掌後,騰身躍起之際,極快的將宮兄這傳家之寶拋下,這廝真是狡詐無比,若這枚”鴛鴦雄玉“拋下時,小弟接它不住,或震碎於小弟手中,則誰都得不到手,而他日後卻可揚言並未背失信諾。”
  宮彤等聞言後齊聲道:“這傢伙好毒的心腸了!”
  濮陽維眼光向眾人面上微微一掃,老而彌辣的“雙連掌”浩飛,已看出雖同是淡淡的一眼,卻在“綠娘子”方婉的面孔上顯出一股少有的柔意。
  他正想倚老賣老的取笑兩句,濮陽維卻已抬頭望天,緩緩啟口道:“適纔甘濱這廝,曾言及貴莊莊勇,已有十六人死於他手下,在下至今尚未看見令郎宮雄,不知可平安否?”
  神雕宮彤聞言,全身不由機伶伶一顫,他這才想起,自己獨子宮雄,早已被他派到外面巡視,至今尚未回來!
  宮彤面色全變,大喝道:“狗才們!還不快檢點死傷,卻在這裡呆個什麼?”
  四個莊勇這才如夢方覺,轟然四散,前往察視。
  一刻後,車恕已飛身奔回,急道:“宮兄,莊中之人確是死了十六口,但卻沒有賢姪在內,想是不至有差!”
  正在此時,濮陽維目光一閃,卻已看見自一幢房屋之後,步履蹌踉的奔出一條人影來,晨光下,但見那人披頭散髮,滿身血漬斑斑,這不是那宮彤獨子宮雄,是誰?
  神雕宮彤這時也回身瞧見,大叫一聲,飛身前往扶住,顫聲道:“雄兒!你傷勢沉重嗎?可急煞為父了。”
  濮陽維上前一看,只見這年輕人喘息急促,渾身狼籍不堪,右臂赫然有著五道深深的指痕,鮮血已凝結成暗紫之色。
  他注目一瞧這年輕人面上神色,然後說道:“宮兄且勿焦慮,令郎僅是失血過多,並無大礙。”
  說罷,濮陽維急揮單掌,扺住宮雄腹下丹田穴,微用內力,將一股本身真氣,綿綿逼入宮雄體內,以帶動他血氣運行,使宮雄心臟頻跳不已,逐漸轉為正常。
  不一刻,宮雄面色已漸轉紅潤,一旁莊勇早已為他洗淨臂傷,包紮停當,宮雄坐在地上,長聲籲了口氣,低聲道:“晚輩幸蒙濮陽師伯治傷,得慶重生,晚輩功力淺陋,雖然最早發現那‘魔爪’甘濱,卻於三招內便吃他一爪擊中肩頭,昏絕地下,他還說,若不是看在家父那對‘鴛鴦玉’份上,必不叫晚輩活命。”
  濮陽維面色凝重,說道:“宮小俠不可如此多禮,那甘濱技藝不凡,聲威遠播,栽在他手下,亦非什麼丟臉之事,我輩一生交手機會甚多,偶一失敗,也不用氣餒,來日方長,只要自己苦心鍛鍊,將來必會出人頭地。”
  宮雄含淚聽完,長身一揖,便被下人扶持進入內室休息。
  “雙連掌”浩飛大聲道:“宮老鵰,現下事情已了,濮陽老弟還有急事待辦,咱們哥倆也不用客氣,你快著人擺上一桌酒席,咱們痛痛快快喝他一個上午,算是慶功,也算是替我及濮陽老弟餞行。”
  宮彤、車恕二人聞言,不由苦苦挽留一番,但濮陽維告以“冷雲幫”準備開壇重整之事後,他們亦深知此舉關係重大,只得作罷。
  這桌酒筵,一道吃到午時,才撤席離位,濮陽維、浩飛、方婉三人,在“紅楓山莊”
  各人依依相送中,揚塵而去!

runonetime 2008-06-02 06:36 PM

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皖中,淮陽山延綿無際,山勢雄偉挺秀,翠巒重疊,高聳入雲,滿目青綠中流露出一股險要奇危之勢,真是好一處高山絕景,臥虎藏龍之地!
  淮陽山麓那不高之處,有著一片絕頂平坦,風景秀麗的峰嶺,名叫“落月峰”!
  自峰前行來,在一條極為整潔曲折的青石道盡頭,有著一片清雅古樸的莊院,院牆是一色的青色巨石砌成,高約兩丈,氣勢磅礡中,卻又顯得無比的威嚴與雄偉,令人油然生出肅穆莊嚴之感。
  這片莊院除佔地約數百畝,金色閃爍的巨形銅門外,矗立著兩尊面容猙獰,形態威猛的石人,一握紅拐,一持長劍,栩栩若生,彷似守門巨靈之神!
  莊門頂端,有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回雁山莊”!
  這正是“冷雲幫”復興的基地,也是全幫最高的施令總壇!
  自這“回雁山莊”前的青石甬道望去,但見靜寂悄然,毫無一點聲息。
  這條青石道路,蜿蜒出一座如小山的巨石之後,便是“雁回山莊”的進口了。
  巨石旁不遠的大樹,此刻正席地盤坐著兩個衣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他們雖在低聲交談,但目光卻自毫的望著那方巨石之上,隨著這兩人的目光瞧去,便可赫然看到在那方如大山也似的巨石上,雕刻著四個碩大無比的巨形金字:“唯我獨尊”!
  在秋陽餘暉中,正發出閃閃金光,奪人神目。
  每個字的直徑都有兩丈方圓,加以這塊巨石地勢又高,周圍數十裡地,皆可一目了然,真個稱得上工程浩大,鬼斧神工。
  金光閃耀中,更有著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兩個青色勁裝的漢子,正是“冷雲幫”伏守總壇的暗樁之一。
  卻說他們兩人,正在低低說笑,驀然,一陣急驟而明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
  聽那如驟雨似的蹄音,來騎似乎相當眾多,那兩個青衣幫友,神色忽而有些緊張,二人急忙彎下身來,自草叢中默然向外探視。
  不一刻,只見那條不大寬的山路中,塵土蔽天,鐵蹄飛揚,赫然有十數騎駿馬,已如狂風般馳至那“唯我獨尊”四字的巨石前停住。
  馬上騎士裝束各異,只見那領頭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一副儒生打扮,長得玉面朱唇,劍眉朗星,一襲儒雅瀟灑的白色長衫後,斜掛著一柄形式奇古、紅鞘鑲著藍寶石的長劍,馬首之側,卻掛著一只粗如鴨蛋、長逾四尺的奇形手拐,拐身鮮紅奪目,懾人心神!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 剛毅的中年文士,另外尚有一個渾身邋遢污穢的矮胖和尚,及一個濃眉環眼、?髯如戟的彪形大漢。
  這幾人背後三匹駿馬上,卻坐著一個渾身黑衣、唇留短髭的中年漢子,他旁邊竟然是兩個眉目如畫、儀態萬千的美麗少女!
  兩個少女,一個穿著一身綠裳,另一個穿著一身紫裳,紫綠相間,更襯得二人冰肌玉骨,面容清麗。
  這些人的後面,卻一字排列著十二名身披金色軟甲,頭戴紅色綢巾的魁梧大漢!
  每人背後皆斜背著一柄銀色尖錘,胸前交叉著兩柄晶光耀眼的匕首。
  個個威風凜凜,顧盼生威。
  一行十九騎,此刻皆駐馬肅然不動,雙目凝視著巨石上,那四個金光輝耀的大字,面容上皆流露出一股興奮與激動的神色。
  此刻,那領先的白衣書生,忽而雙目如電般四處一掃,那凌凌自威的儀態,已無形中閃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雍容氣度。白衣書生回頭對眾人道:“各位,此處便是敝幫淮陽山總壇,前面青石道,是入莊道路。”
  他一言始住,自他身側不遠的兩株大樹旁,已躍出兩個青衣大漢來,只見這兩個大漢一現身,便“噗通!”一聲,跪在那白衣書生馬前,驚喜若狂的說道:“‘冷雲幫’總壇壇下司職弟子,恭請幫主福安,榮耀歸山,並恕弟子迎遲之罪。”
  原來這白衣儒生,正是那遠自河南“紅楓山莊”擊敗“魔爪”甘濱,回程時與“斷魂鏢”秦驥、“青蝶”秦柔柔、“綠娘子”方婉、“七煞劍”吳南雲、“笑面佛”秋月和尚、“雙連掌”浩飛等會同歸來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浩飛回程時,並遙遙召回,那對他誓死忠心不二的昔日部眾“十二紅巾”回“冷雲幫”。
  此刻,身在馬上的濮陽維,面含微笑,擺手道:“罷了,顧堂主及孫、褚二堂主可在山上?”
  二人齊聲道:“適纔弟子飛鴿傳書,稟告總壇,想顧堂主等即將前來,迎接幫主大駕。”幾人說話間,那條青石道上,已傳來一片急驟的馬蹄聲,眾人抬而一看,遠處已有數十匹快馬,奔雷也似的馳到。
  臨到身前,馬上人齊齊用力一帶 轡,各人坐騎已唏聿聿的挺立而起,只見馬上騎士齊一偏腿,已快捷無倫的全然飄身下馬。
  只見領頭那位紅衣耀目、發束金環的雄威老者,首先大聲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他身側一個黃布衣衫的瘦長老者,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二人身後,又一個穿著土布衣褂背脊微拱的老者快速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最後三人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人聲音洪亮,若巨鍾齊鳴,震得各人耳膜嗡嗡作響,歷久不散。
  三人吟畢“冷雲幫”幫號後,已齊身拜倒地下。
  那紅衣老者啟聲道:“顧子君、孫寒、褚千仞叩見幫主,恭請幫主福體康泰,榮耀歸山。”
  濮陽維身形閃處,已將三人扶起,大聲笑道:“經年不見,三位堂主近來可好?建幫之事,真勞累各位費神了。”紅衣老者與那瘦長老人,便是當年齊名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黑水一絕”孫寒二人。顧子君此刻放聲長笑道:
  “幫主神釆奪人,風姿依舊,近來更是盛名遠震四海,本幫在幫主領導下,必能大展雄威,成就更勝往昔。”
  “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亦齊聲道:“咱們得好好的追隨幫主,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
  濮陽維含笑點頭,又將三人一一給眾人引見,其中如“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
  浩飛、“笑面佛”秋月和尚,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皆是早即素仰對方盛名,“斷魂鏢”秦驥更是與“黑水一絕”孫寒有著一面之識,各人不由相見恨晚,把臂歡談。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躬身對濮陽維道:“幫主,顧子君斗膽在前引路,請幫主與各位入莊休息。”
  濮陽維頷首示可,各人紛紛起身上路,沿著這條青石大道,往“回雁山莊”馳去。
  一路上,只見石旁、樹頂、岩端、草叢,紛紛現出一批批的青衣勁裝幫友來,向濮陽維等跪倒行禮。
  隨行各人皆是江湖上威名卓越的草莽豪士,大家不拘禮,坦誠言歡,同時心中也更加欽佩“冷雲幫”無比精嚴的幫規,及百折不屈的精神!
  不多久,眾人已策馬行至,建在“落月峰”的“回雁山莊”大門前,只見莊門大開,兩旁雁翅似的站立著兩排青衣幫友,個個背插單刀,神態軒昂肅穆。
  領頭兩個三十餘歲的紅衣青年,正束衣恭立,二人發端銀環閃耀,這正是“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愛徒:“甘涼雙劍”韓義、魯勇兄弟二人。
  濮陽維率眾下馬,正頷首對向自己拜倒的幫眾示意,驀然,“回雁山莊”大門內,陡然響起一陣如破鈸也似的嗓子:“維少爺!我可見著你了,你想得我老禿子好苦啊!”
  濮陽維等眾人,聞此突來之言,皆不由齊齊愕然回視,只見一個身材胖大的禿頭壯漢,正張開雙臂,自門內急奔而出。

runonetime 2008-06-02 06:36 PM

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濮陽維愕然回顧中,一個高大肥胖的禿頭大漢,如飛般地向他急奔而來,兩臂張開,口中大叫道:“維少爺,維少爺,你不認識我嗎?”
  濮陽維亦已看出這禿頭大漢好生面熟,他還未及想出這人到底是誰?又怎的能進入這幫中總壇重地?那漢子已經一把將他摟住,顫聲道:“維少爺,你還記得長工老俞的兒子大禿子嗎?”
  濮陽維聞言之下,全身微微一震,一把緊抱著禿頭大漢道:“你……你便是大禿子!
  哦!不,大元兄……”
  禿頭胖漢鬆開手臂,端詳著濮陽維,虎目含淚道:“維少爺,你長的真俊,與小時已大不相同……記得十四年前,小的與少爺整日戲耍遊逐,少爺從不將小的視為下人,口口聲聲喊小的為禿哥……”
  濮陽維一旦遇著幼時的夥伴,亦等於是他唯一的親人,不由得真情激動,目蘊淚光道:“十四年了,十四年變幻多大啊!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他不覺感慨萬千,稍頓又道:“禿哥!你這些年來,生活得怎樣?”
  這禿頂的胖大漢子,原來是濮陽維家長工之子,姓俞名大元,這人自幼粗魯憨直,了無心機,卻是天生禿髮肥胖,臂力過人,濮陽維與他最是相投,二人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把,卻是常在一塊嬉戲,親同骨肉。
  在濮陽維七歲那年,這純樸魯厚的俞大元卻突然失?,那時他雙親早死,濮陽維父母焦慮異常,著人到處尋找,均音訊全無,也只得任他而去。
  濮陽維當時亦為這位憨直的禿哥哥焦急,時常想念他。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之中遇見這舊日的失?遊伴。
  他又急又問道:“禿哥,你那時到底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們一家人好苦,都以為你必被歹人拐走了。”
  禿子聞言,咧開大嘴,嘻嘻一陣傻笑,道:“我並未被壞人拐走,卻是我師父帶去了。我師父好大的一身本事,他老人家都傳給我了。對了!維少爺,聽說你現在已成了‘冷雲幫’幫主!啊!真了不起,你一直比我強。”
  二人真情洋溢,緊握著對方手臂,似哭也似笑,喃喃不休的談笑著,四周的一般豪傑俠士,都默默站著,他們都深深了解這他鄉遇故知的滋味,是如何使人興奮激動!
  少頃,一旁默立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才微微踏前一步,大聲道:“啟稟幫主,這位俞老師便是名震關東的‘力拔九岳’其師‘大力尊者’為武林前輩,功力卓絕。”
  濮陽維昔日亦聽恩師說過這“大力尊者”此人性情孤僻高傲,武功深不可測,平日絕不與一般武林人物往來,獨來獨去,遇事全憑自己善惡為之,是一位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
  他此刻聽顧子君一說,不由喜道:“原來禿哥哥已是‘大力尊者’老前輩的傳人,真是可喜可賀!令師一向隱居關東獨 崖,不問世事,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胖大禿頂的俞大元,一摸光頭道:“好!好!他老人家現在一頓飯足能吃上十來碗,嘿嘿!比我都胖呢!”
  俞大元,一旁又躬身道:“廳內已準備就緒,請幫主與各位師傅入內待茶。”
  濮陽維長笑一聲,對眾人拱手說道:“在下一時忘情,只顧與這位兒時故友敘舊,使各位久等,禮數不周,尚祈各位海涵。”
  說罷,單手一擺,道聲:“請。”便領先魚貫進入莊內,濮陽維一面走,一面將年來經過,簡略的告訴了俞大元等人。
  趁他們往莊內行走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力拔九岳”的經歷,在這裡補述一筆:這俞大元在濮陽維家失?的那天,是因小主人被老主人帶出訪友,自己一人在家寂寞無伴,無聊之下,獨自偷偷溜了出來,跑到城外一處小山上戲耍。
  正當他獨自一人玩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不知是誰家的兩頭水牛,竟在山坡上籲籲連聲的鬥了起來,那兩頭水牛,各不相讓,互相用頭上那對犀利的雙角,往對方身上亂挑,亂拱,不多一刻,兩只水牛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口吐白沫,但這兩只畜牲,仍是毫不休止,兀自拚死力鬥。
  俞大元看得有趣,卻又怕兩只水牛,會重傷而死,他恃著自己有一身超人臂力,竟毫不考慮的大喝一聲,向前走去,一手扳著一只牛的角,拚著全身之力,霍然向左右一分,那兩只正在拚死力鬥的水牛,竟吃他這天生神力,呼的一下分了開去!
  俞大元力分兩牛,心中高興已極,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哪知這兩條水牛,竟似瘋狂一般,被人分開後,齊紅著一對巨眼,籲籲的向俞大元直衝過來。
  俞大元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其中一只,撞了個仰面朝天,且連小腿也被劃破了一道血槽。
  他生性粗魯憨直,大怒之下,也沒有想到後果,順手舉起一方磨盤大小的石頭,傾全力擲向水牛頭上。
  但聞“克嚓”一聲,血光湧現,那衝來的一只水牛,已吃他擲出的巨石,砸得腦袋稀爛。
  俞大元眼見自己闖了大禍,正自楞然發呆,另一只水牛又發狂地朝他衝來。
  他急怒之下,不由狂喝連聲,雙手握在那水牛兩角,往外用力一扳,那水牛如何經得住他天生神力?但聞慘 一聲,兩只牛角,帶著血漿淋漓的腦髓,被他硬生生的拗了下來!
  俞大元一見自己接連殺死了人家兩只水牛,雖然自己是為了自衛,但別人怎會相信?
  若要自己賠償,卻又哪來這許多錢?到後來豈不又要連累那待自己若親子的濮陽老秀才?
  他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愈想愈愁,愈愁愈急,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正當他哭得天愁地慘,涕淚縱橫之際,驀然背後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真沒有出息,如此大的漢子,竟學那婦人孺子,哀嚎大哭,呸!我老人家愈看愈有氣。”
  大元聞聲之下,不由嚇得一哆嗦,心想—準是要牛的主兒來了!
  他慢慢回頭一看,不由又嚇得退了三步—只見面前這人,長得身高八尺,身著一件五色繽紛的錦衣,斜披著一件金錢豹皮,兩道濃眉之下,細瞇著一雙環眼,一只大紅鼻子正一嗡一嗡的搧動著,神態好不滑稽。而且,這怪客更奇的是,竟與俞大元一樣……
  天生禿頂,童山濯濯。
  俞大元見了這人,不由哭喪著臉,囁嚅說道:“這兩只水牛想是你的,它……它們撞我,我一時失手,將這兩條牛打死了。你別……別怪我家主人……這全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但……是我沒有錢賠償,我可以為你做工……”
  那高大怪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果然蠻力不小,相當年,我‘大力尊者’在你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餵!小子,你不用哭哭啼啼的擔心賠牛的事,乾脆隨老夫回關外獨 崖,讓老夫將一身本事,傳授於你。”
  俞大元愕然問道:“老人家什麼獨 崖,你能教本事?這牛不用賠了麼?”
  那自稱“大力尊者”的怪人大笑道:“哈哈!笨小子,你真和老夫小時一樣笨,傻頭傻腦的。有了本事就不受人欺侮,獨 崖是老夫住的地方,給你說也不明白……”
  俞大元仰著頭仍然坐著不動。
  他一看俞大元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色,不由洪聲道:“小子,你蠻力大,是沒有用的。嘿嘿!老夫讓你硬打三拳試試,看你能否打倒老夫?”
  俞大元呆呆的道:“不行,要是我打死了你,又要吃人命官司,我可吃不消!”
  那怪人大笑道:“你放心,莫說你打不死老夫,便是打死了,也是老夫自找,怨不得你。來呀!你小子連打人的種都沒有麼?”
  俞大元吃他用語一激,不由大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與我大禿子無關,你注意了。”
  說罷,他大踏步走上前來,那怪客將一顆大肚皮用力一頂,俞大元暗一咬牙,已用力一拳擊在怪客肚皮之上,拳落之處,卻宛似打在一堆軟棉絮上,竟絲毫不能著力。
  俞大元大驚,又是全力搗出一拳,但聞“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對方仍自毫無損傷,笑嘻嘻的望著自己,他不由大嚷道:“餵!你不可能使用邪術,我第三拳可用盡全力打你了。”
  怪客大笑道:“誰用什麼邪術?你還是用力打這最後一拳吧!我老人家等著呢!”
  俞大元猛力吸口氣,大喝一聲,一顆鬥大拳頭,已傾全力的擂在那怪客肚皮上,拳頭剛剛沾著肚皮,但覺得著手處竟忽然凹了下去,一股勁力將他拳頭完全吸入。
  俞大元大驚之下,不由用力一掙,怪客肚皮下凹,竟然緊緊的吸他的拳頭,任他左搖右拔,弄得面紅耳赤,兀自拔不出來。
  那怪客見他這副窘像,不由大笑道:“去罷!”肚皮一鼓,一道柔韌勁力湧出,已將俞大元彈出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楞呆呆的瞪著一雙大眼,望著面前這高大的怪人,心中又是驚佩,又是羞慚。
  那怪客含笑道:“小子,這回你服了吧?可願拜我為師麼?你可要知道,別人想要入我門下,卻沒有這般容易呢?”
  俞大元此時想道:“自己孑然一身,無親無故,長久寄人離下,也不是辦法,堂堂七尺之軀,若想有所成就,非要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本領不可,如隨這怪客回去,說不定自己正可藉此機會,學得一身出奇的本領……”
  他想到這裡,不由“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叫道:
  “師父在上,徒兒大禿子給您老人家叩頭。”
  怪客大喜道:“好!好!乖徒兒,你小子可真合我老人家胃口,起來吧!”怪客彎腰扶起俞大元,問了一下這傻小子的身世,微一沉吟道:“這樣吧!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反正他日你如有成就,再謁見你家主人不遲!”
  俞大元一想也是,便唯唯答應下來。怪客一提俞大元腰帶,笑道:“走啦!傻小子。”
  兩腳一撐,便如飛般呼聲掠空而去。
  “大力尊者”原名叫勒烈行,有名的性格孤僻高傲,他雖整日對人嘻嘻哈哈,卻是遇事都隨心任性,動輒傷人,乃是極為難惹的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提起此人,莫不大傷腦筋,無可奈何!
  “大力尊者”自後收了俞大元為徒之後,便絕跡江湖,一心一意隱居獨 崖,悉心傳授他這唯一的愛徒,八年以還,俞大元已盡得這怪傑的衣缽真傳。
  別看他人憨直,只為他沒有其它心眼,一心一意的在武學上下功夫,“大力尊者”
  勒烈行一生仗以成名的“雷霆掌”與威力奇大的“羅漢氣功”已被他練得有青出於藍之勢。
  他自別師下山之後,便在關東一帶行道,不數年便嬴得“力拔九岳”的稱號。
  俞大元出師時,“冷雲幫”早已歸隱江湖,但他對“冷雲幫”的事蹟亦略有所聞。
  直到“冷雲幫”宣稱重新開壇復幫之時,“玉面修羅”濮陽維之名,亦如狂風般傳遍天下。
  俞大元聞悉之下,便自驚愕不定,他忖道:“這與小主人同名同姓的武林高手,是否便是自己當年同遊的舊侶?”他心中一動疑,便兼程趕往皖中淮陽山中,尋到“八臂神煞”顧子君,詳盡言明了一切,得到的回答卻使他驚喜欲狂,果然!這威名震驚四海的濮陽維,便是他夢寢難忘的小主人!
  他因而在“冷雲幫”總壇……回雁山莊,留居了下來,並表示願意隨侍昔日小主人身側效力。
  “八臂神煞”顧子君,雖對俞大元之言深信不疑,但他是胸府深沉的老江湖了,他恐怕俞大元萬一是仇家冒充派來臥底的,那豈不要負上輕信失察之罪!
  故而表面上,雖對俞大元,招待的無微不至,但暗地裡,卻對他的一舉一動,莫不派人嚴密監視,以防萬一。現下有了適纔俞大元與幫主相見的那一幕,才使他放下壓在心中的這塊大石。
  此刻,眾人經由一叢修篁之側,轉至一條完全以細白碎石鋪成的小道之上,但見眼前的雄偉屋宇,上書“冷雲廳”三字,一色的朱紅欄柱,襯著絲光閃爍的琉璃,石階全以白色玉石砌成,走廊下掛著十數盞淺綠色紗罩的八角宮燈,屋宇兩側,各有一心形荷花池,此刻正值深秋,荷花凋零,僅剩那枯葉斷梗,在金風裡搖曳。
  群豪步上台階,兩傍司值的十八名幫友,全部躬身肅立。
  各人一進廳,已瞥見正梁上那一方巨匾,乃是黑底白字“唯我獨尊”四字。
  冷雲廳面積甚大,廣約三十餘丈,地面全以白色玉石打磨而就,光可鑑人,四根兩人合抱的墨色巨柱,矗立四角,每條柱上,都鬼斧神工的雕鏤著一條五爪金龍,栩栩若生,好不威武莊嚴。
  大廳正中,供奉著“冷雲幫”祖師若夢子及上代幫主“毒手魔君”的神位,香煙裊裊,氣象肅穆。
  此時,廳中已擺下數十張酸枝太師椅,上面一色青色軟墊,整潔無比。
  濮陽維向眾人略略一讓,自己便在一張完全以古樹根就形雕成,上鋪金色椅墊的大椅上坐下。
  他端起茶杯向廳中群豪一讓,朗聲說道:“在座各位,或為本幫元老,或為即將入盟本幫之豪士。在下承恩師遺命,接掌本幫,自知才薄能鮮,不足勝任,祈請在座各位,大力匡扶,群策群力,共襄大舉,齊赴危難,但願諸位入幫後,能赤肝義膽,忍辱負重。
  本幫各堂舵司職人選,在下早已徵求有關意見,予以選定。且俟各位正式加盟後,便由司禮香主宣布。”
  濮陽維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霍然起立,向外一招手,四名青衣幫友,已抬了一只三足銀鼎進來,大廳香案上,亦已擺好了三面令旗,及一塊金光閃爍的赤血令牌,另有十二只粗若兒臂的紅燭。
  濮陽維率先起立,群豪亦紛紛站起,此刻,廳外天井中,已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冷雲幫”中數百幫友,個個鴉雀無聲,屏息斂氣,氣氛嚴肅之極。
  各人座位,此時已被司值幫友撤開,一位年約五旬的青衣香主,往香案側旁恭身肅立。濮陽維亦正襟肅身,面目沉凝。“八臂神煞”顧子君正待宣布開壇,驀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喝道:“且請稍待!”兩條人影,已如閃電般掠入廳來。
  傍門站立的是“黑水一絕”孫寒,聞聲之下,以為有江湖人物乘機擾亂,勃然大怒,雙掌霍然推出。同時口中喝道:“大膽鼠輩,滾出去!”來人亦三臂齊出,迎上這一片如狂濤似的勁風。但聞轟然一聲,“黑水一絕”孫寒挫退了兩步,空中二人,竟被震飛丈許,翻了兩個空心筋斗,落在地上。
  驀聞兩聲暴叱起處,“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二人,已拔劍撲上。
  濮陽維雙目如電,已然看清來人是誰,忙大聲喝道:“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韓氏兄弟,聞言之下,雙雙撤身後退。
  來人已大聲道:“在下‘鐵翼金睛’伍百修,與這位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因來遲一步,有擾開壇盛典,特此向各位致歉。”說罷,雙手一拱,行了個羅圈揖。
  濮陽維緩緩走出,向二人拱手道:“伍老哥與石大俠難得適時趕到,免得日後補行儀式,今日是本幫首次正式開壇,以前雖曾大傳武林帖,通知江湖黑白兩道。但為避免意外事件,卻沒有邀請任何幫派參加。”
  他向二人微微一笑道:“因而在下一歸山,便即舉行開壇大典,故亦未能及時通知二位。好在二位來得正是時候,也免了在下另行邀請了。”
  說罷,濮陽維道聲“請”自己又徐步,走回主位。
  此刻,那站立香案側傍的青衣香主,已朗聲唱道:“‘冷雲幫’復幫開壇大典開始,由幫主率領全體幫眾拜祭本幫師祖……”
  廳內廳外群豪,由濮陽維領頭,齊向正中香案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起立後,濮陽維緩緩轉過身來,滿面肅然之色。
  他雙臂微抬,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紅衫紅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瘦長的“黑水一絕”孫寒大聲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下面由“生死判官”褚千仞接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此時,廳內廳外群豪,亦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聲音洪亮高亢,豪氣乾雲!
  此刻,那位司禮香主又高聲宣讀“冷雲幫”十大幫規。再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簡略的,說明“冷雲幫”創幫宗旨,及其經過歷史……
  群豪聽後,不由個個都感到,日後自己任務重大艱巨。
  接下去的一個儀式是“歃血為盟”但見四名幫友,將那早先抬入的三足銀鼎,放置大廳正中,一名幫友單膝跪於鼎旁,雙手高舉著一只紅緞墊底的銀鼎,盤內放著一把晶瑩耀目的匕首。那司禮香主微一點頭,另有一位幫友,已將一甕上好美酒傾入。
  濮陽維朗聲說道:“本幫得蒙列位豪傑加盟,非但使本幫實力驟增,更令本幫威信日隆,如今,在下忝為幫主,以身作則,首先瀝血為誓。”
  濮陽維說畢,伸手拿起盤中那把晶瑩耀目的匕首,往右手指上,微微一刺,幾滴殷紅的鮮血,已流入銀鼎之內,並高舉右手,口中朗宣入幫誓言。
  其次由“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等豪雄,逐次上前,依樣瀝血盟誓,其它幫眾雖也挨個瀝血,卻共同盟誓一次。良久此一儀式,才得完畢。
  最後的一個儀式,是由全體幫眾推派“八臂神煞”顧子君為代表,向幫主呈獻令牌及令符。末了濮陽維高聲宣布道:“本幫開壇入盟大典已畢,現下便由司禮香主宣讀本幫各堂舵司職名單。”
  此時,廳中眾人,分立兩旁,整座大廳之中寂然無聲,空氣中竟顯得有些緊張。
  那位適纔司儀的青衣香主,往大廳中一立,先叩拜了祖師神位,又向幫主濮陽維長身一揖,然後捧著一卷金黃色緞面的錦冊,展開後,朗聲讀道:“奉龍頭幫主法諭,派定本幫各司職弟子如下: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青衣香主念到此處,面容肅穆的向眾人一望,繼續念道:“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
  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大師。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青衣香主又朗聲道:“以上為本幫總壇三堂,及內、外三堂,各堂司職堂主名單。
  各舵主香主,將交交于其屬各堂諭悉。本幫兩大護法‘鐵翼金睛’伍百修,‘力拔九岳’俞大元。”
  司禮香主一口氣念到這裡,廳外“冷雲幫”幫友,已齊齊歡聲雷動,激奮的跳躍起來,高聲歡呼。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激動,上前躬身道:“顧子君何能?竟蒙幫主擢為監堂!”
  濮陽維虎目含淚,不讓他把話說完,低聲道:“顧堂主,你為本幫元老功臣,本幫仰賴你之處甚多,監堂主司全幫監察,總攬要務,非你莫屬,只是……只是又要勞累你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見濮陽維對自己如此倚重,只得長身一揖,退至一旁。各堂下所屬香主、舵主,均紛紛上前向各人道賀,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聲,氣氛熱烈已極。
  移時,廳中擺上了數十桌酒筵,眾人均歡然就席。
  濮陽維百忙中,看見那“綠娘子”方婉,正在低首拭淚,悄然自熱鬧非凡的大廳中退去,他知道方婉是為了什麼!但,她怎會明白自己的苦衷?濮陽維欲待追出去解釋,又礙於自己現在身為幫主有所不便,其時適“七煞劍”吳南雲率著眾人,向濮陽維敬酒來了。

runonetime 2008-06-02 06:37 PM

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這是一個沉寂的下午,回雁山莊刁斗森嚴,四處—或明或暗,巡弋著一批批的勁裝幫友。尤其是總壇中樞“冷雲廳”的四周,更是三步一卡,五步一樁,把守得密不通風,恍如鐵桶。
  “冷雲廳”門窗俱閉,四周守衛者,竟然皆是袖鏤銀絲的香主。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二人,亦面色肅穆,緊立廳門兩旁,看情形,大廳內彷彿正在舉行著一次甚為重要的會議似的。
  廳內,此時依序擺著十二張坐椅,濮陽維雄居首位,手中拿著一張簡明地圖,朗聲說道:“本幫開壇以始,已逾三月,各地分舵,亦相繼成立。現據江北各分舵入報,本幫世仇……‘黑旗幫’及‘江北丐幫’前些時雖經在下予以痛創,如今復又大張旗鼓,網羅各地高手,準備再度向本幫啟釁……”
  濮陽維語至此,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起立道:“啟稟幫主,想‘黑旗幫’與‘江北丐幫’在早年既已罔顧江湖信義,暗襲本幫關故幫主于秦嶺鬼愁谷。不久前,又陰謀暗算幫主於毒龍潭。此等狂妄囂張之輩,我等必得還以顏色,好教他們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內三堂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亦起身道:“本幫再興,除欲在武林中,爭一席之位外,還有另一要務,便是湔雪關故幫主不共戴天之仇,予此等江湖敗類一些教訓,以維護江湖正義。”
  護法伍百修,亦洪聲道:“說的對,老幫主毀容殘體之血仇,定要洗雪……”
  孝竹堂堂主浩飛,白虎堂堂主石魯亦相繼發言,皆是主張即日出師,一雪前恨。
  廳中群豪,一時間群情憤激,個個熱血沸騰。
  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雙臂一舉,沉聲說道:“各位,且請稍安毋燥!”
  他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目,向廳中各人一掃,續道:“一幫之興隆,首在治內得法,內部無憂,才能向外發展,揚威振名,現下,本幫內務,幸賴各堂主戳力同心,已步入正軌;在對外而言,首要急務正如各位所言,便是清洗上代老幫主之血債……”
  廳中各人,肅然無聲,個個屏息聆聽。
  “八臂神煞”顧子君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此事雖關本幫榮辱,與本幫前途,有切身利害關係!但也關係武林劫運,如何妥為策劃,尚待幫主諭示,不知各位高見如何?”
  濮陽維聞言頷首道:“監堂此言,正是我的心意,不知各位是否尚有其它的高見?”
  廳中群豪齊聲道:“吾等同意,全憑幫主示諭行事!”
  濮陽維見眾人如此,面容一整,指著手中地圖道:“老幫主昔日仇家,經我誅戳者,已有‘流沙劍’金怒江,‘三面道人’袁化,及‘屠龍手’康彪等人,‘鐵掌’華武遠避少林,‘金算子’李奎亦身受重創,料其已不足為患;‘江北丐幫’中三老中‘神杖烈火丐’邵展雄,亦已斃命。餘下‘黑旗幫’‘摩雲鵰’白英等人,自其手下三堂堂主,二死一傷後,想也無甚作為。惟今據傳聞‘江北丐幫’三老中,未死的二老,及‘黑旗幫’賊子又招攬人才,重整旗鼓,暗地準備與本幫一決生死……”
  他雙目中寒光倏射,大聲道:“俗語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吾等自不能待他們養精蓄銳,尋上門來,當予以逐個擊破,以免養廱遺患。”
  群豪轟然應諾稱是。當下計議,決定由幫主濮陽維為首,率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和尚,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容堂堂主“青蝶”秦柔柔,及各堂主屬下香主十二人,攻擊“江北丐幫”山西石磴山總舵。
  由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率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紫芒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及各堂屬下十名香主,徑襲黑旗幫河北臨城總壇。
  當下,決定由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率十二紅巾,於兩省交界處之沙河縣,居中策應。
  回雁山莊便由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及幫中兩大護法伍百修,俞大元等坐鎮。
  三撥人馬,預定於翌日清早啟程。
  計議停當後,群豪循次告退,魚貫出廳。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濮陽維俟眾人散了後,獨自一人,緩步行至寂靜的後園漫步,他腦中思潮如湧,他想到這場必定震動江湖即將來臨的廝殺,亦相到糾纏自己的情孽,白依萍、方婉……
  這些都在他腦海裡縈迴難遣!
  他愁緒萬千,漠然望著空中的一彎冷月呆呆的出神。
  驀的,園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繼而他身後響起了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少爺,哦!不!幫主!夜涼如水,你也該由些休息了,明日尚有一段長路要趕哩!”
  濮陽維回身一看,原來背後出聲之人,竟是那兒時遊侶,忠心耿耿的“力拔九岳”
  俞大元。
  他滿面關切之色,注視著濮陽維。濮陽維寂然一笑,道:“謝謝你!大元哥,你也該睡了。我們歸寢吧。”
  第二日凌晨,曉霧迷濛的籠罩回雁山莊,那巨大的黃銅莊門,倏然打開,自莊內走出十二個手牽駿馬雄糾糾的壯士,一出門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但視青衫飄飄,紅巾飛揚,霎時,已消失失于山盡頭。
  這正是“七煞劍”吳南雲率領,前往燕晉交界的沙河縣,居中策應的十二紅巾。
  秋陽高懸,在中午紅衣金環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率著“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十四騎,絕塵而去。
  上弦月升起時,“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輕裘緩帶,他率著十五位渾身勁裝的草莽豪土,整裝待發,這其中,竟尚有一位巾幗鬚眉。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對肅立門前恭送他的禮堂堂主孫寒說道:“孫堂主,我外出期中,幫內一切多賴你費心勞神。”
  孫寒欠身答道:“幫主且請放心,本座必竭心盡力鞠躬盡瘁。本座弟子,預祝幫主凱旋歸來。”
  孫寒身側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大力尊者”勒烈行二人亦齊聲道:“幫主及隨行各位,請善自珍重。”
  濮陽維微一頷首,單掌揮處,眾人齊認鐙上馬,月光下但見幢幢黑影,如飛而去。
  只有那鐵蹄敲著青石路的單調聲音,兀自清晰傳來,漸次才轉弱遙遠。
  秋風蕭索,黃葉飄零,西風也在尖銳呼號,這是坐落於山西境內的石磴山。
  此山並不高,卻是險峻無比,只見山下有一條黃泥道路,遙遙通到一處村莊之內。
  “冷雲幫”群豪們,經過數日的奔波,這日已來至石磴山下。
  當先一騎,正是那白衫飄拂的濮陽維。
  他此刻,雙目攏聚,集中目力,遙望著那片村莊。
  未幾,只見他回頭道:“石堂主,我看前面這片村落,必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站,你以為然否?”
  “獨臂金輪”石魯也是一位久走江湖的好漢,他聞言之下,不由仔細凝望了一陣,向石磴山看了一看,點頭道:“幫主所言,甚有道理,本堂判斷,亦與幫主相同。”
  濮陽維略一沉吟,遂道:“咱們既然來此,不論前面是什麼龍潭虎穴,險境絕地,皆要闖他一闖。”
  他雙目一睜,毅然道:“石堂主率六位香主,隨我由正面入莊,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率其餘各位香主,迂迴莊後衝入。”說罷,濮陽維雙腿一夾,縱轡疾馳而去。
  秋月和尚向眾人一招手,已與“青蝶”秦柔柔率領了六位香主,迂迴繞向莊後。
  卻說濮陽維這一撥人。一路縱馬狂奔,不多時,已馳至這村落之前。
  濮陽維目光銳利,早已看見莊外坐著十來個鶉衣百結的漢子。那些人驟聞蹄音如雷,忙立起身來,愕然的向來路察看。
  其中更有一人,急急地奔向莊內。
  濮陽維一馬當先,如飛地馳至這些人面前,只見他一勒 轡,那匹坐騎已唏聿聿的人立而起。
  濮陽維身形穩如山岳,文風不動的坐在馬背上,這十來個漢子,不由駭然退後數步。
  濮陽維俟馬勢一落,星目帶煞的道:“爾等是否‘江北丐幫’門下?”
  這片村莊,果然便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鋒,“江北丐幫”在此,勢力甚為龐大,等閒人物誰也不敢在石磴山百里之內,惹事生非。久而久之,也無形中,養成丐幫中人一種自驕自大的心理。
  這十來個人,正是“江北丐幫”門下的弟子。此時,他們雖覺來人英氣逼人,神色不善,卻恃著在自己勢力範圍之內,莊中高手如雲,是以毫不見懼。
  只見這群閒漢中,大踏步的走出一人來,瞪眼扠腰,大聲喝道:“不錯,我們正是丐幫弟子,你問此做甚?”
  旁邊又有人接口道:“你們這夥人,旁若無人的放馬馳奔卻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等如此撒野?”
  濮陽維雙目微閉,抬頭向天,漠然說道:“吳香主煩你將這些臭叫化的打發一下。”
  一言甫畢,他身後已如飛掠出一條黑影,洪聲應道:“謹遵令諭!”答話之聲才落,便已聞得慘號聲連起,丐幫弟子已有七人,當堂栽倒地下。
  這位化龍堂屬下,號稱“百手仙猿”吳平的香主,確然不凡,只見他再度身形閃處,餘下四名丐幫弟子,也吃他一把金錢鏢擊傷倒地。
  濮陽維冷然一笑,正待催馬前行。驀然,莊內已傳出一陣急促之聲,各房舍內,已湧出數百名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丐幫幫友來。
  只聽他們一聲吶喊,兵刃高舉,蜂湧而前,將“冷雲幫”眾人,團團包圍起來。
  濮陽維等數騎,仍然旁若無人,駐騎待敵。
  此刻,丐幫人群中,已走出七名中年化子來,只見這七人胸前,皆補著六塊補釘,當先那身材矮胖的一人,厲聲喝道:“尊駕系哪路高人?為何出手傷我丐門弟子?須知‘江北丐幫’亦非易與之輩。”
  濮陽維等人,仍然是不言不動,只是冷漠的瞧著這發話的人。
  丐幫人群中,已有人忍禁不住,叫罵之聲彼起此落,出口的盡是些下流穢語,但是,那七個頭目似的人物,竟然部勒不住。
  其中,更有兩人幫同叫罵道:“直娘賊,哪來的一群呆鳥?找場尋隙,也得說個明白呀?”
  濮陽維面罩寒霜,冷然望著這般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鬧了一陣。
  才冷冷的開口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雲”字出口,兩手十指彈出尖厲銳風,丐幫門下,已應聲倒地十人。
  “獨臂金輪”石魯接吟道:“旭日輝煌耀古今。”單掌疾揚,劈出一股掌風,人群中又翻倒了五六個。
  “百手仙猿”吳平雙手齊發,暗器如狂風暴雨般灑出。口中接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那丐幫領先七人,此時已慌得不及救援門下,忙得奔躍逃竄自保其身。
  “冷雲幫”眾豪,此時同聲朗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說罷,掌風、指力、暗器紛然襲出,漫空遍布,銳風呼嘯,猛不可當。
  丐幫幫眾慘嚎之聲加盛,連續倒地,霎時已躺下數十餘人。
  連那七名首領模樣的化子,也倒了三個。
  餘眾口中顫聲呼號:“冷……冷……‘冷雲幫’是‘冷雲幫’快快報總舵知曉!快快……”
  此刻,莊中爆出一支響箭,接著又是三只信鴿翔空而起,朝石磴山振羽飛去。
  那未死的四名中年化子,此時狂聲大喊道:“弟兄們,幫中大援立即可到,咱們衝啊!”
  說罷,一舞手中兵器,搶先撲上。
  丐幫弟子跟著一聲吶喊,潮水似的衝了上來。
  濮陽維見狀,長笑道:“對了,這樣才過癮。”只見他身在馬上,雙掌連揮,一片狂飆,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出。嚎叫聲中,又有數十人被震飛半空摔落。
  “獨臂金輪”石魯,一聲暴叱,身形驀然飛起,帶著一溜金光,撲入丐幫人群之中。
  他手中金輪運轉如風,雙腿連環踢出,丐幫門下,慘嚎連連,當場斷命!
  “冷雲幫”中六位香主,各各抽出兵器,橫砍豎劈,丐幫中人披靡莫當!
  殺聲震野,呼號連天。兵器交擊中,血光湧冒,頭顱橫飛。
  正在此時,後莊又突然冒出幾處火光,秋高物燥,不多時,已是烈焰沖天,勢成燎原了。
  丐幫眾人,大驚之下,分出一部份人奔往救火,但見那些人,跑出不及十丈,便已嚎叫連聲,一一倒下。
  驟聞數聲長嘯傳來。後面也有八匹鐵騎,如飛撲到。
  來騎急速無比,尚未達到鬥場之前,馬上騎士,已全然掠身撲下,兵刃齊揮,拳腳紛飛。
  不到一刻,丐幫門下已傷亡累累。僅剩下百十來人尚在勉力應戰,已呈不支之狀。
  濮陽維早已勒馬一旁,好整以暇,瞧著場中戰況,其狀甚為悠閒。
  驀的!石磴山半腰處,也遙遙傳來數聲厲嘯,嘯聲尖銳刺耳,奇快的向莊內移來,只見人影閃現,嗖嗖連響,丐幫中已有高手七人趕到增援。
  丐幫眾人,此時一見大援已到,不禁歡呼雷動。
  七個援手之中一人大聲怒吼道:“無用飯桶,還不與我住手!”
  丐幫眾人聞言,齊皆撤身閃至一旁。場中僅剩下“獨臂金輪”“笑面佛”“青蝶”
  等“冷雲幫”中諸人。
  那怒吼之人,此時踏前三步,冷然說道:“‘冷雲幫’的朋友,如此尋仇,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被鮮血染滿全身的石魯,雙目向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一掃,亦冷然答道:“瞧閣下這份意思,似乎要本幫各人,為貴幫門下念上一段長生經?”
  來人中,這位身材削瘦,面如寒鐵,頷下尚有三綹鼠須的老人,聞言之下,不禁揚首狂笑道:“就憑你這兩句話,我古庸就要見識見識,閣下到底是什麼出類拔萃的英雄好漢?”
  一言甫畢,陡然不遠處,一個冷冰冰的口音接道:“這卻犯不著,姓古的,咱們倆較量一下,才是正經。”
  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聞聲巡視之下,不由全身悚然一震,面色倏變,顫聲道:“是你!”
  他背後六人中,亦有五人失聲驚叫道:“玉面修羅!”
  原來,這五人正是年前毒龍潭一役,僥倖漏網的丐幫十大弟子中,僅存的五人。
  自暗處轉出的濮陽維,仍然意態瀟灑,他騎在馬上,口角隱含笑意,雙目向丐幫七人一掃,冷然道:“古庸,這次咱們可以公正的較量一場了。唔!原來還有五位,皆是區區的掌下游魂!”
  他注視丐幫五大弟子之外,另一個身材高瘦的陌生面孔道:“這位卻面生得很,尚未請教大名?”
  這人,面色蒼白如蠟,衣著污穢,只見他雙目一翻,尖聲說道:“大爺‘邪丐’鐘天民,乃新任丐幫總監堂堂主。”
  濮陽維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亦是丐幫的傑出人物?”
  鐘天民尖聲道:“你不服氣麼?”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猝然暴起,右手幻成無數掌影,疾向“邪丐”鐘天民劈去,左掌顫成圈圈圓弧,擊向“鐵臂乞”古庸。
  同時之間,他雙腿已連環踢出五腳,分襲丐幫其它五大弟子!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一陣“劈啪”連響“邪丐”鐘天民已是長衫碎裂,冷汗直流。
  “鐵臂乞”古庸,已被同時震退三步。
  丐幫五大弟子中,內有一人因閃避不及,吃濮陽維一腳踹中腹部,吭也沒吭出半聲,便已倒地氣絕。
  濮陽維一擊得手,雙臂一抖,人又電射而回,安坐馬上。
  “鐵臂乞”古庸見狀面色全變,他引吭長嘯一聲,人已如閃電般急撲而上,大喝道:
  “老夫與你拚了。”
  喝聲中,雙指並戟,急點濮陽維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大要穴,右臂卻掄向敵人頂門。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臂突然劃起一道半弧,掌勢如疾雷閃電般遞出。
  古庸但覺敵人雙臂一圈之際,便有一種無形潛勁反彈而回,自己攻勢已卸於無形,絲毫著不上力。
  正當古庸一驚之際,濮陽維掌緣已近胸前,他驚怒之下,猛然一提真氣,全身已急然倒翻而出,饒是如此,那如削掌風,已刮得他胸肋隱隱生痛。
  濮陽維尚未下馬,便已逼得“鐵臂乞”古庸狼狽不堪,這份功力,使丐幫諸人,個個震驚得目瞪口呆,正值此時,一聲震耳長笑陡起,兩條灰色人影,電射而至。
  濮陽維注目一瞧只見來人一個是黃黃樑高,黑須如漆的老道人,另一人面容縐紋重疊,毫無表情,赫然便是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一看,暗忖道:“這倒好,可免了我一番跋涉,再上石磴山尋找……”
  二人落地後,雙目已掃向那滿地屍體。那仙風道骨的老全真,不由連聲道:“善哉!
  善哉!”
  “冷面乞”常公明卻厲聲說道:“濮陽維,俗語有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與老夫有過不去的地方,可徑自來尋老夫解決,如此濫殺無辜,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濮陽維聞言之下,仰首狂笑道:“姓常的,我且問你,三十年前于秦嶺鬼愁谷,我恩師與本幫堂主三人,又有什麼罪名?卻橫遭爾等數十名高手明攻暗襲,落得三死一傷!”
  他雙目煞氣畢露,冷削已極的說道:“半年前,區區行經毒龍潭,也遭爾等與‘黑旗幫’聯手暗襲,區區又有什麼罪過?”
  常公明一時語塞,只見他怒極狂笑道:“好!好!老夫不與你饒舌。來!來!來!
  丐幫門下,今天這些人命,必要自你‘冷雲幫’眾人頭上索回!”
  濮陽維嗤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尚有何面目賣狂。”
  說罷,便待飛身撲下。那位老年全真,倏然跨前一步,攔身二人中間,單掌當胸問訊道:“施主莫非便是近日名震江湖的‘玉面修羅’濮陽維麼?”
  濮陽維強按怒氣,道:“不敢!正是在下,道長有何見教?”
  那老道雙目平視,朗聲道:“貧道苦樵,忝掌武當監院,今有一言,奉勸施主……”
  濮陽維心中微震,暗忖道:“怎麼這常公明還能跟武當派攀上淵源?”
  原來,武當派素以內家武學而名重一時,與少林、峨嵋、崑崙、點蒼、華山合稱武林六大宗派,派中名家高手輩出,門徒遍及天下,更是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
  是以濮陽維心中微感詫異,武當派怎會與這“江北丐幫”連上關係?
  那苦樵道人又朗聲道:“江湖仇殺,原是纏綿不絕,誰是誰非,各執一詞。貧道乃出家之人,‘冷雲幫’與‘江北丐幫’的一段恩恩怨怨,貧道不予置評。惟天生萬物,首戒殺戮,而重仁心,但施主卻憑一己之快,視蒼生如草芥,貧道卻為施主這絕世英才惋惜不值……”
  濮陽維心中甚為感動,但目下情勢不容他自認殺戮過分,沉吟稍頃,長笑道:“借問道長,俗語說‘尊師若父’未知道長此語以為然否?”
  苦樵道人不料濮陽維有此一問,不由愕然道:“這個自然,豈容置疑?”
  濮陽維又道:“若師門恩怨重重,為人子弟者,是否便須竭力承擔?”
  苦樵道人略一沉吟,道:“理應如此。”
  濮陽維緊接道:“師門蒙恩,便須報答,師門受辱,便應湔雪,天下各幫各派,莫不如此。未知道長武當一派,是否獨異?”
  苦樵上人無奈答道:“自也無異!”
  濮陽維面容肅然道:“‘江北丐幫’自命為名門大派,但卻聯合武林中,一般宵小敗類,暗襲在下恩師于秦嶺鬼愁谷,以致在下恩師終生殘廢,復又糾眾暗算在下於毒龍潭。此次在下千里尋仇,丐幫卻自恃人多,群起毆擊,在下等迫於無奈,才大肆殺戮,以儆兇頑。”
  苦樵上人也一時語塞,他雖然暗中偏袒丐幫,卻苦於此時,無法全斥其非。
  濮陽維驀然長吟道:“予我一鬥銀,報還十鬥金,殘我一口人,滅其滿家門。”
  一語念罷,身形突閃中,已向“冷面乞”常公明,連連攻出七掌。
  苦樵上人不禁大駭,以他如此功力,攔身二人中間,對方仍然極其自如,越身而過,自己卻連對方如何出手,亦未看清!
  他急忙中,不由洪聲道:“濮陽施主,且請住手。”
  濮陽維長笑答道:“道長乃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苦淌此渾水?千祈退出!”
  談笑聲中,又好似疾風般,飛快攻出九掌。
  “冷面乞”常公明,猝不及防之下,不由鬧得個手忙腳亂,倉惶後退。
  一旁站立的“鐵臂乞”古庸見狀。邁步急上,大聲喝道:“小子休狂,看掌!”
  說罷,一掌劈出,正在他掌勢遞出的剎那—陡聞身後一聲暴喝道:“臭要飯的,你歇歇罷!”一股狂飆,襲至古庸背後。
  古庸大驚之下轉身翻臂疾迎,“劈啪”暴響中,已與來人換了一掌。
  古庸微微悶哼一聲,後挫兩步;來人卻連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古庸閃目一看,襲擊他之人,乃是“獨臂金輪”石魯。
  他因單掌相接之故,因而較古庸多退三步。
  石魯冷笑一聲,獨臂急揚,一溜金光,已劈向古庸天靈。
  古庸暴叱一聲,左臂運起“鐵臂功”橫截石魯胸腹,右掌以“大摔碑手”擊向石魯面門,一身兩式銳不可當。
  “獨臂金輪”一見古庸的出招手數,便知遭逢勁敵,心念轉動之間,手中金輪急旋,幻成一圈金虹,劃向“鐵臂乞”古庸胯下。
  古庸在厲叱聲中,雙臂揮舞如山,也招招擊向敵方要害。只見金虹翻飛中,一條削瘦人影電閃挪移,二人行動皆是快速絕倫,進退之間,招出如飛。
  一旁呆立的苦樵道人,此刻但見自己久未見面的方外摯友“冷面乞”常公明,這時已疾如流星般,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技“大力鷹爪功”間或還夾著一記內含“少陽神功”
  的掌力。
  雖則如此,卻仍被濮陽維騰躍如電的身形,及剛猛無儔的“赤煞掌”掌力,逼得左支右絀,步步後退。
  苦樵道人內心焦急,暗一咬牙,道聲:“罷了!”只見他微一滑步,洪聲說道:
  “濮陽施主請留意,貧道要得罪了。”
  他微一稽首,單掌翻處,一股絕大勁力,綿綿而出,逼向濮陽維。
  濮陽維長笑一聲,右掌化成一片掌影,疾奔常公明上盤。左掌卻一圈一揮,迎向苦樵道人襲來的勁力。
  常公明自覺難於招架,縱身閃避,驟聞“波”一聲輕響,但見濮陽維只是身形微晃,自己那位久未見面的老友……苦樵道人,卻連退了兩步。
  苦樵道人,正感羞愧難當之際。陡然一陣狂笑之聲傳來,並聞道:“老牛鼻子,咱們都是出家人,正好親熱,親熱!”
  苦樵道人聞聲回視,只見說話者,乃是一個滿身油垢的矮胖和尚,手持一根若蛋粗細的佛門方便鏟,衝著自己嘻嘻而笑。
  苦樵道人不由心中暗忖道:“奇怪!莫不成‘冷雲幫’中,還有出家之人?”他心中念動,已緩聲啟口道:“未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卓鍚何處?怎的出口便即傷人!不怕有辱清名麼!”苦樵道人為武當派監院主持,輩份名氣之大,只略遜其掌門師兄,備受武林中人尊崇。故此,他驟聞來人口出不遜,大為不悅。
  豈料,那矮胖和尚,仍然笑嘻嘻的說道:“貧僧秋月,人稱‘笑面佛’忝為‘冷雲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老牛鼻子,聽清楚了吧!”
  苦樵道人涵養功夫雖然高深,但被秋月大師左一句“老牛鼻子”右一句“老牛鼻子”
  不由被罵得微蘊怒意,形諸容色。
  苦樵道人冷笑道:“秋月大師,不必徒逞口舌之利,貧道今日,單憑一對肉掌與你印證一番便了!”說著一挽袍角,沉樁立馬,雙目凝視著“笑面佛”。
  秋月和尚大笑道:“好!”雙目一睜,佛門方便鏟帶著燦爛銀光,罩向苦樵道人。
  這位武當監院老道也自朗聲一笑,身形如旋螺般旋轉開來,同時閃電般擊出七掌。
  “笑面佛”左移右挪,大喝連聲,一根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已如混海蛟龍般,帶起呼呼風聲,急如狂飆的攻向苦樵真人。
  這位身著黃色道袍的玄門道長,口中已發出一聲有如老龍清吟般的長嘯,更是快速的疾走起來。
  只見他雙掌翻飛中,招招均指向“笑面佛”秋月大師的周身重穴。
  手法變幻繁複,使的正是武當謫傳“十段錦”加雜著三十六手大擒拿。
  秋月和尚暗暗吃驚,雙目怒睜如鈴,手中方便鏟是是舞得如山崩潮湧,聲勢驚人。
  此乃秋月和尚之師門絕技“回馬鏟”之法。此鏟法是秋月和尚之師,赤眉大師,自西北回回棍法中,擷取菁華,再融以本門心法,演練而成。其中共二百三十式,招出如飛,威猛無儔,身法亦變幻莫測,端的十分精奇。
  但見苦樵道人,身形起落如飛,雙掌忽而劈、忽而擊、忽而擒、忽而拿。在“笑面佛”秋月那如山鏟影中,如穿花蝴蝶飛舞繞走,煞是好看。
  此時場中已然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混戰,“冷雲幫”芙容堂堂主秦柔柔,手持一把青鋒長劍,精芒閃閃,恍如青龍翅空,與丐幫中,碩果僅存的四大弟子,激鬥一處。
  其餘十二位香主亦與丐幫中近百的頭目徒眾們,展開了慘厲無比的肉搏血戰。
  但見兵刃起落交擊,閃爍生光,熱血飛濺之中,加雜聲聲慘厲哀嚎。
  此際,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與幫中新任總監堂邪乞鐘天民聯手,始堪堪抵住濮陽維那犀利無匹的攻勢,但仍岌岌可危,勉強支撐。
  “獨臂金輪”石魯,力敵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卻是大為吃力,一柄金輪雖然急攻快打,舞得密不通風,猶自擋不住古庸那凌厲攻勢,他已是滿身大汗,卻仍然拚死力敵。
  丐幫餘下眾人,卻在秦柔柔及十二名香主的往返衝殺下,死傷累累。
  “冷面乞”常公明,一面竭力抵擋,一面心中暗忖:“截至目前,自己門下弟子,已然傷亡過半,現下唯有不顧江湖道義,施展辣手拚掉一個是一個……”
  他正想到這裡,濮陽維身形已如電閃般,一掌擊向他胸前而來,常公明大喝一聲,一式“雙 手”用力一格,人已飛掠而出。
  濮陽維正自詫異,方待追上,“邪丐”鐘天民又纏攻而上,指顧之間,已拍出五掌,踢出三腿。
  這一耽擱,常公明已掠入丐幫弟子群內,只見他一聲大喝,雙臂齊出,“冷雲幫”
  一名香主,已被震飛尋丈,倒地不起。
  常公明頭也不回,湧身又急撲“青蝶”秦柔柔而來。
  秦柔柔陡見常公明,面如青霜,煞氣畢露,不由驚得一窒,手中長劍,本能的舞起一道寒光,護著上盤。
  常公明見狀,冷笑一聲,右手彎曲如 ,施出“大力鷹爪功”抓向秦柔柔利劍,左手卻寂然無聲的,印向“青蝶”右脅。
  秦柔柔猝不及防,但覺手中利劍陡然一緊,一股如削銳風,已襲至右脅。
  正當危急之時,驀聞兩聲暴叱,一根竹節鞭,夾著一片青光閃閃的金錢鏢,已襲向常公明背後。
  哪知“冷面乞”常公明,倏然一聲長嘯,面色慘厲中,竟然毫不閃躲,只運起“少陽神功”護住背後要穴,掌勢仍然不變向秦柔柔右脅猛擊而下……
  秦柔柔閃避不及,只有閉目待死!
  常公明獰笑聲中,掌沿已觸及秦柔柔衣衫—陡然,他覺得背後那片暗器中,竟有一枚透過他護身的“少陽神功”襲向“精促穴”而來。常公明此刻,如繼續一掌擊下,秦柔柔固然會立即香消玉殞,但他本人,亦會吃這枚暗器射中“精促穴”而致當場吐血而亡。
  常公明恨得剛牙猛咬,挫身疾翻,人已倒射而去,饒是如此,秦柔柔被他臨體掌風,震得退了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這些經過說來很慢,但在當時,卻快似電光石火。
  只見常公明一個大翻身,已撲向出手狙擊他的兩名“冷雲幫”香主。
  那名叫謝斌,手持竹節鞭的香主,見狀不由大喝一聲,手中兵器,抖得筆直,點向常公明咽喉。
  他身旁的“百手仙猿”吳平,亦冷笑一聲,兩大把暗器,又如飛蝗般奔向常公明全身要穴。
  好個“冷面乞”確不愧為丐幫幫主,但見他長嘯一聲,那麼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連兩個翻滾,又猝然往下墜落,雙掌已閃電般擊在謝斌胸前。左腳疾出,亦將“百手仙猿”吳平,踢飛兩丈開外。正在他一擊得手時,驀然,一聲慘嚎起處,那邪乞鐘天民已吃濮陽維一掌震碎了臟腑,口噴鮮血,翻身栽倒。
  濮陽維一掌擊飛敵人,急疾撲向常公明而來,他眼見自己手下香主已有三人倒地不起,急痛之中,雙掌運出十成勁力,騰身躍起,凌空擊向常公明天靈。
  “冷面乞”常公明,此刻也目眥欲裂,急運全身功力,硬接硬架而上。
  四掌觸處,但聞“劈啪”連聲暴響,濮陽維身形又向空中升起兩丈左右,常公明卻雙足深陷,入地半尺,滿面赤血如火,急喘吁吁。
  濮陽維身在空中,陡然發出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復又落在那正告不支的“獨臂金輪”身側。只見他,雙手疾圈倏吐,一片如狂飆般的炙熱勁力,已將“鐵臂乞”古庸,震得連退五步。
  石魯精神一振,手中金輪疾揮,乘機進擊,但見血光迸冒,古庸前胸,已被金輪利齒劃破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正當此際,忽聞一聲悶哼傳來,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笑面佛”秋月和尚,正斜拄佛門方便鏟,面色蒼白如紙,胸部起伏甚劇。
  再看那與他對敵的苦樵道人,卻面含慍怒,右手撫著肩頭碎裂的一片道袍。
  濮陽維冷笑說道:“苦樵道長,在下一直認為你乃玄門得道高人,故而敬你三分。
  不料你強自插手,掌傷我幫中堂主。哼!你道我‘冷雲幫’人,不敢動你不成?”
  苦樵道人本待答言,但見濮陽維俊目含煞,緩緩已步向他行來,不由心中忖道:
  “此刻我若不應戰,旁人必以為我懼怕於他。”是以他閉口不語,默運功力,蓄勁以待。
  濮陽維冷冷一哼,一言不發,雙掌快速無倫的拍向苦樵胸腹,掌勁如山崩峰塌,勢不可擋。
  苦樵道人大喝一聲,亦運足全身功力,急迎而上,轟然巨響聲中,濮陽維身退一步,苦樵道人卻滿面赤紅,後挫七尺。
  濮陽維面色凝重,冷冷說道:“道長功力果然非凡,請再接一掌試試?”
  說罷,雙臂倏抬急吐,一式“雙撞掌”又擊向苦樵道人身上。
  苦樵道人暗道一聲:“罷了!”也不管此刻五內如焚,倏然默用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劈啪”巨響中,但見地上泥土翻飛,空氣激盪如嘯,濮陽維又倒挫一步,巾發散亂,面色微現蒼白。再看那武當監院苦樵道人卻踉蹌退出尋丈,口噴烏血,面如金紙的跌坐在地上,急喘之聲,三丈可聞!這雄踞武當第三高手寶座的監院主持道長,此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濮陽維嘴角,雖微微閃過一絲憐惜的意味,但稍現即隱。
  此刻周遭忽出奇的寂靜。他回首四顧,但見“冷雲幫”隨來十三人中,除倒地三人死生不知外,其餘眾人,包括身負內傷的秋月和尚,皆目不轉睛,緊張的瞪視著這場全是以硬打硬,空前猛烈的比鬥。
  濮陽維長嘯一聲緩緩說道:“敵人現已全數逃逸,本幫弟兄,請即刻查驗傷亡!”
  眾人聞言,方始悚然驚醒,齊齊遊目四望,僅有那已成尾聲的火勢,猶自在嗶剝燃燒著,地下除了死傷殘骸外,哪裡還有丐幫半個人影?原來,當苦樵道人與濮陽維出手對掌時,“冷雲幫”幫眾與丐幫門下,無不關心此一勝負關鍵所系之拚鬥,皆住手觀戰,在苦樵道人硬拚第一掌,落了下風時,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已宵然率同“鐵臂乞”古庸,挾著邪乞鐘天民屍體,與餘下丐幫弟子不聲不響而退。
  “冷雲幫”眾人見敵人已全部撤走,急忙找尋擔架抬自己那三名夥伴,不多時,已有六名香主,抬著三人而來。
  “獨臂金輪”石魯逐一探望了一下,滿面含著悲戚,向濮陽維道:“啟稟幫主,本座探視之下,本幫此次戰役中,共死傷七人……”
  濮陽維雙目急睜,問道:“是哪七位?”
  石魯道:“化龍堂屬下香主‘無敵鞭’謝斌,芙蓉堂屬下香主‘小呂布’方忠,戰死殉幫。負傷者五人,乃化龍堂主秋月大師‘百手仙猿’吳平吳香主,胡衍胡香主,林向上林香主,趙世傑趙香主……”
  濮陽維急道:“傷者不知傷勢是否嚴重,快敷藥急救。”
  說罷,躍至秋月和尚身旁,問道:“大師,傷勢如何?是否有礙?”
  矮胖的秋月和尚豁然長笑道:“幫主放心,這點小傷貧僧還挺得住。”
  濮陽維見眾人均忙著替創病療傷,自己再回頭一望,那位與自己對掌的武當老道,此刻,正好調息完畢,蹣跚的站起來,用衣袖一抹嘴角血漬,緩聲說道:“濮陽施主功力蓋世,貧道欽服莫名。今後,施主有暇。請赴武當山一遊,貧道及掌門師兄以下,必掃徑以迎。”
  雖然落敗,言談風範,依然不失一派宗師氣度!
  濮陽維見那苦樵道人,說話時,喘息不定,雙眉時蹩,便知他內腑受傷,必定不輕,於是,他向前幾步,說道:“道長此言,甚令在下汗顏,只待在下近日俗事一了,必親赴武當山,向貴派掌門人請罪!”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翡鏤金小盒,打開後,從盒中取去一粒其色如雪,大如拇指的藥丸,陣陣清香,自丸中傳出,濮陽維拿著送到苦樵道人面前道:“道長適纔與在下對掌,想必中氣略浮,此丸名‘玉璞’乃先師採自大雪山絕頂之千載雪蓮,配以其它珍貴藥材煉製而成,功能活血凝氣,扶神補元,祈請道長服下。”
  苦樵道人哈哈一笑,接過這清香沁鼻的“玉璞丸”置入口中,單掌當胸豎立,稽首說道:“濮陽施主雅量容人,貧道必長記心頭,他日有緣,再行相見!”
  說罷,雙足微一頓地,人已飄然掠走……
  苦樵道人身形一杳,濮陽維也緩緩趺坐在地上,閉目調息起來,原來,適纔他與這位武當第三高手對掌,雖將對方震傷,但自己卻也是大耗真元,中氣虛浮,只因他定力深厚,當時未曾現出罷了!約莫經有盞茶時光,他雙目驟睜,自地下霍然立起,向眾人說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走了。”
  他又走向秋月和尚面前道:“大師傷勢,亦須小心維護,這粒‘玉璞丸’亦請大師服下…”
  說罷,又自那晶綠瑩翠的小盒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秋月和尚。
  眾人此時,已將死者覓地安葬,各個黯然相對,狀至悽愴,現出無限哀悼之意。默立片刻後,各人才扶了傷者上馬,緩緩而去。殘陽斜照下,陣陣微風拂過,只剩下這已成廢墟的村落,與縱橫遍地的屍體,蒼茫景色中,平添了無比的淒涼。

runonetime 2008-06-02 06:38 PM

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驛道蜿蜒,城廓隱隱。
  這是燕晉交界的沙河縣郊。
  一座挺秀的山丘下,有著一片不算大的樹林,向內望去不遠,便可以看到一間破落的土地廟。
  廟門之前,卻異乎尋常的,有著七、八匹健馬,正在安詳的啃嚙著地上微顯枯黃的青草。
  驛道盡頭,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急驟的蹄音,眨眼間,已見十數乘鐵騎,急奔而來,輕車熟路的轉入林中,在這座破敗的土地廟前,戛然停下。
  原來,這正是出襲山西石磴山,大破丐幫的“冷雲幫”群豪。
  他們在大獲全勝之後,仍由濮陽維率領,向沙河縣地面行來,目的要與率著十二紅巾,在此居中呼應的“七煞劍”吳南雲等人會合。
  神釆煥發,俊逸奪人的濮陽維,仍是一襲白色長衫,雖然,經過了這數日的旅途勞累,卻絲毫未現出一絲困倦之色。
  他身在馬上,將手一舉,後面各騎,已紛紛停步。
  濮陽維面容湛然,凝神注視著這破舊的小廟,卻並不下馬,他後身的“獨臂金輪”
  石魯,策馬行至一旁,低聲道:“幫主,可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麼?”
  濮陽維神色凝重,沉聲道:“石堂主,咱們是否與刑堂吳堂主約定,在此會合?”
  石魯四周仔細一瞧,點頭道:“不錯,此地本席曾來過一次,絕不會錯。”
  濮陽維雙目如炬,向廟內望去,只見廟門半掩,隱約可見廟堂的台階。
  他輕聲道:“石堂主,我們一行十三騎的奔馳之聲,遠近可聞,按說吳堂主必會聞聲出迎,怎的直到咱們行至這小廟之前,卻仍未見一人出來?”
  “獨臂金輪”石魯亦滿面疑惑的說道:“確實奇怪?但廟前草地上的幾匹坐騎,卻顯然是十二紅巾的……”他暗一思索,又道:“而且,就憑吳堂主那一身能耐,尋常的武林人物,休想動得他分毫。”
  坐在馬上,神色略見憔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驀然一聲怪叫,道:“咦?你們看!那掛在樹上的是什麼玩意?”
  濮陽維等隨聲望去,不由悚然一驚,在距離眾人右側二十丈處,一株矮樹之上,掛著兩條鮮紅綢巾,在微風中飄拂。
  濮陽維神色不動,冷然道:“游堂主,請你前往林中查視一下。”
  號稱“神眼”的白虎堂屬下香主游華,應諾一聲,身形已電掠而去。
  濮陽維星目煞氣隱現,喝道:“石堂主,秦堂主率其餘各人保護傷者,並嚴密監視此廟周圍!”
  一言甫出,身形已輕如柳絮般,飄向小廟。
  這座土地廟小得可憐,進入廟門後,見只有一間供神的堂屋,一片不大的天井,卻生滿了野草,糾結蔓延。
  濮陽維縱身入內,已赫然見到一具屍體,旁倒牆角,頭上纏著一方紅綢巾,手中尚握著一柄精芒閃燦的尖錘,突目裂嘴,已經氣絕多時。
  濮陽維心中一凜,不用細看,便知正是隨著“七煞劍”吳南雲來至沙河縣打算接應的十二紅巾之一。
  悲哀化成憤怒,他“哼”了一聲,掠身進入供神的祠堂內。
  身形尚未落地,他鼻中已聞到一陣血腥的氣味。
  濮陽維雙目環顧,不由怒發直豎,目欲噴火。
  祠堂內,又是兩具屍體,其中一個,也是頭扎紅巾,滿面鮮血,背上的尖錘,仍好端端的插著未動,胸前帶的匕首,卻有三柄,深深插入祠堂門框之上。
  另一人仰著躺在地下,頭顱粉碎,血肉模糊,一身打扮,不倫不類,黑衣赤足,腰間圍著一條金黃斑點的豹皮。
  最令人觸目心驚的,卻是在這人右手食指上,載著一枚金色的蛇形指環。
  濮陽維暗中一驚,忖道:“瞧這廝的打扮,極像海外‘黑砂島’賊人,莫非十二紅巾死去,皆是‘黑砂島’凶徒下的毒手?”
  他悲憤填膺的四處察視,只見這小小的廟堂,門窗裂碎,案倒桌翻,地上竟然有數十個深陷入地的腳印。看情形,這樣好似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濮陽維嘴角上,浮起了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的祝道:“死去兄弟,英魂不遠,濮陽維必竭心盡力,將‘黑砂島’兇人個個誅絕為你們復此血仇。”
  他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已被復仇的火焰填滿。
  廟門外“獨臂金輪”石魯正緊張的等待者,尚未受傷的“青蝶”秦柔柔,及六名香主,亦屏息站立四處,全神戒備。
  石魯見濮陽維面容淒苦,自內行出,便知事情不妙。
  他久經大陣,定力極高,雖知事態有異,卻強自按捺心中激盪,上前問道:“幫主,裡面情形可是……”
  石魯心中忐忑焦急的望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好辣手的‘黑砂島’賊人,本幫十二紅巾,已有二人命喪於此……”
  “獨臂金輪”石魯額上,青筋暴漲,雙目怒睜,叫道:“幫主!我們必須盡殲‘黑砂島’群賊,以……”他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激動之下,已語不成聲。
  濮陽維冷電似的目光,四周一掃,只見“冷雲幫”眾個怒形於色,面容悲憤。
  他斬釘截鐵的道:“石堂主放心,‘冷雲幫’傷亡一人,必要‘黑砂島’島徒償上十命!”
  受傷尚未痊癒的秋月和尚,也哇哇大叫道:“好!又是‘黑砂島’的魔崽子,老衲拚著他日不能證果,也要大開殺戒。”
  濮陽維回頭說道:“石堂主,適纔遊香主探查結果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咬牙切齒的道:“兩條紅巾皆已破碎,像是強行自頭頂撕下,樹木枝葉之上,隱沾血漬。”
  濮陽維面色冷如寒霜,沉吟一陣,毅然道:“石堂主率三位香主,由廟左搜查敵?,並注意吳堂主及餘下各人行?,秦香主率三位香主留下,護衛傷者……”
  他臉上閃過一絲殘酷的冷笑,又道:“在下獨探右側樹林,若發現‘黑砂島’凶徒及其它同路之人,一律格殺,絕不寬貸。”
  石魯大聲道:“謹遵諭令。”說罷,回身招手,率著三位香主,縱身消失於廟牆之後。
  濮陽維正待離去,“笑面佛”秋月大師忽叫道:“幫主,老衲亦請命出戰。”
  濮陽維未及回話,“青蝶”秦柔柔已縱身上前,說道:“幫主,你可曾發覺廟前只有八匹健馬?吳堂主一行卻是十三人……”
  她滿面憂急之色,因為“七煞劍”吳南雲,在她心目之中,遠比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來的重要。
  不過她卻堅信自己摰愛的人,永遠不會遭到厄運,故而她心中雖然遠比別人焦慮,卻仔細的注意到此點。
  濮陽維心中一動,微微頷首道:“秦堂主所見,甚有道理,可能另有五人出外辦事未歸,但願他們平安無事。”
  他低聲向秦柔柔道:“秦堂主可放心,南雲武功卓絕,必不致遭到危險!”
  秦柔柔被濮陽維一語道破心事,不由粉面微暈,忸怩不安。
  濮陽維輕笑一聲,人已飛出八丈之外。
  他馭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在林中往返奔馳,細心偵查。
  只見一條淡淡的白影,彷若幽靈般,腳不沾地,以眩人心目的快速四處遊走。
  若是有任何一件岔眼的事物,也絕不可能逃過他眼光的搜索。
  但是,他失望了,除了適纔發現紅巾的地方,有著些微踐踏凌亂的足印外,其它卻沒有一宗奇異之處。
  濮陽維心中暗自焦慮,抬頭一望,卻看見那座廟後的小山。
  他心中一動,忖道:“既是這裡沒有發現什麼,不妨再到那山上一尋,反正此山不大,來回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想著,已向那小山之麓,急急奔去。
  這座小山雖然不大,卻極為挺秀險峻,僅有一條小徑,蜿蜒而上。
  濮陽維展開身法,起落間,如鷹隼翱空,眨眼功夫,人已到達半山。
  忽然他目光掠處,竟發現一叢雜草之間,隱約有著一條人腿。
  他緩緩行近,只見這條人腿,卻是赤足未著鞋襪,腳掌粗短,厚繭滿結。
  濮陽維冷哼一聲,單掌虛虛一抓,那條人腿已“呼”聲飛起,細一瞧,原來這條腿是被人硬生生的齊根斬下。
  濮陽維望著那血跡斑斑的創口,十分整齊,心中不由揣想道:“瞧這條切斷的人腿,想必是‘黑砂島’賊人……”
  他又想道:“十二紅巾多使用尖錘,用劍的僅只‘七煞劍’一人,想這賊人必是傷在‘七煞劍’手下。”
  他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引吭清嘯,復向山上疾行而去。
  騰升不到十丈,又看到一處鬆軟的泥土中,倒栽著一個黑衣赤足之人,齊胸以上,埋在土中,腹部卻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鮮血凝成紫色。
  濮陽維一陣高興,想道:“看情形,可能不像我想象中那麼糟……”
  他舉步轉過一個山岔,在一堆嶙峋巨石之間,又赫然看到兩具屍體。
  他一眼望去,心中彷彿澆下一盆冷水,面前俯撲地上的,竟是一個頭戴紅巾的大漢。
  壓在他身下之人,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仔細一看,只見那紅巾大漢的雙掌,深深的插入對方胸腹,將敵人內腑五臟都掏了出來。
  紅巾大漢卻面色黑紫,雙目怒睜,一只黝黝的勾形兵器,正插在他小腹之上。
  濮陽維怒火沖天,大罵道:“好毒的‘紫鯊斷腸 ’!”
  忽然,他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陣撲翼之聲。
  抬頭望去,只見一只奇大的銀翼巨鷹,正在低空盤旋飛翔,火眼金睛,翅巨爪利,顯得十分威猛。
  濮陽維一陣納悶,忖道:“好大的鳶鷹,怎的此鷹羽毛卻是銀白之色?奇怪……”
  想未想完,這巨鷹已“啾啾”兩聲銳啼,雙翅一斂,疾如流矢般,向濮陽維當頭撲下。
  濮陽維冷然一笑,喝道:“畜牲,你可是找死!”
  左手虛空一抓,右手五指已颯然彈出。
  那銀色巨鷹想不到來人身手如此高絕,車輪般大的身體,已隨著濮陽維左手一抓一吸之勢,如流星般墜下。
  眨眼間五縷尖銳勁風,已猝然襲到,巨鷹“呱”的一聲厲叫,一蓬銀閃閃的羽毛,已四散飄落。
  濮陽維手中使勁一登,那巨鷹猝然又吃一股大力彈起,銀白色的羽毛,落滿一地。
  巨鷹雖然吃了大虧,卻仍然盤旋空中,既不飛走,也不再下撲。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扁毛畜牲適纔撲落之勢,勁大力宏,動作敏捷,等閒武林中人,怕也不易閃躲,這座方圓不大的小山中,怎的有如此兇猛的飛禽?”
  他正在思量之際,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尖銳悠長的哨音,那翔空巨鷹,陡的又是一聲厲叫,雙翼連振,鐵爪箕伸,電光石火似的又抓向頂門。
  濮陽維叱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閃一旁,手臂倏伸,已握住巨鷹鐵爪,他嘿聲吐氣,運勁一掄一拋,那銀羽巨鷹已“噗”的一聲,撞在一棵大樹上。
  濮陽維冷然瞧著這巨大無朋的巨鷹,在地下撲翼掙扎,兩旁的泥土,竟吃它劃出兩道深深的槽痕。
  忽的,又是一陣柔和而急切的嘯聲傳來,那頭銀色巨鷹悲鳴兩聲,雙翼奮力一振,又搖搖欲墜的飛向空中,向那嘯音發出去之處,緩緩飛去。
  濮陽維微微一笑,想道:“原來這畜牲乃為人所飼,我卻要看看是什麼厲害人物?
  竟縱鷹傷人!”
  他想到這裡,已掠身向那巨鷹飛行方向,追?而去。
  在空中飛翔的巨鷹,因受傷不輕,飛得甚為緩慢,濮陽維緊緊跟著,也絲毫不顯吃力。
  轉過一道石壁之後,眼前已豁然開朗,現出一片方圓約數十丈的草坪來。
  草坪上,栽滿了各種奇花異卉,五色繽紛,爭麗鬥艷,幽香撲鼻,雖在初秋,卻了無蕭條之色……。
  草坪之外,有一彎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游魚可數,端的好一片人間佳土。
  那頭巨鷹飛臨這片草地之上,“呱呱”連叫數聲,斂翼急落而下。
  濮陽維停止腳步,默默的打量這草坪一會兒,只見這巨鷹落下後,毫無聲息可聞,草坪為各色各樣,高齊人腰的花樹所遮,嚴密的絲毫看不出端倪。
  濮陽維身有急事待辦,不耐久候,他氣納丹田,朗聲道:“是那一位前輩高人,住在此間?尚請現身一見,在下有所請教。”
  言出半晌,仍然寂靜無聲。
  濮陽維心中勃然大怒,狂聲笑道:“尊駕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要得罪了。”
  說話間雙掌已連環推出,一陣炙如烈焰的狂飆湧處,草坪花叢,已被連根掃倒了一大片。
  他又一聲冷笑,兩手虛虛連抓,又有數十株花樹,“嘩啦啦”吃他虛空拔起。
  濮陽維此舉,乃是旨在激怒園內之人,現身相見。
  果然,他這一著用對了,就在他掌勢第二次欲發未發之際,一個生冷的口昔,已冷冷的道:“無知小輩,還不住手,真個想尋死麼?”
  濮陽維環目掃視,只見花樹之間,已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的老人。
  老人雙肩上,雄峙著一對銀色巨鷹,其中一鷹,正是適纔被濮陽維打傷的。
  老人嚴峻冰冷的面容上,尋不出一絲笑意,他又極為冷漠的道:“小子,你今天毀壞老夫萬花坪上,無數的奇花異草,又打傷老夫所飼神禽,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呢?”
  濮陽維聞立一怔,忖道:“這倒好,真是惡人先告狀,我沒有找你麻煩,已是夠便宜了,你卻來惹我……”
  濮陽維強忍心中不憤,反而面帶笑容,道:“在下無端遭受此鷹襲擊,不責前輩縱鷹傷人,前輩反怪在下傷了靈禽,不知前輩將欲如何處置在下?”
  瘦長老人那本已嚴峻的面容,聞言之下,更是寒如冬霜,只見他冷冷說道:“斬去雙手,剜掉兩目。”
  濮陽維原來笑吟吟的面孔,驟然一扳,雙眸煞氣畢露,他冷削的道:“在下雙手在此,雙目未動,便請閣下過來取去,如何?”說罷,兩眼望天,嘴角微哂,一副不屑之狀。
  老人見狀,不由一怔,隨即仰首狂笑道:“好!好!小孩子倒有這麼一副狂勁,我‘銀鷹孤叟’倒要見識!見識!”
  濮陽維一聞此老報出“銀鷹孤叟”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忖道:“這老怪物怎的尚在人世?”
  這“銀鷹孤叟”乃是三十年前,與青海怪叟“赤面鐵膽”斯段峰,同時稱霸南北二地的江湖高手。他一向行走於濱海各省,武功高強,手段狠辣,當年聲名遠振,武林黑白兩道,提起“銀鷹孤叟”武京,誰也得退讓三分。
  他自二十年前,歸隱江湖後,即未再傳出此人訊息,武林中人都道他早已去世,卻料不到,這江湖怪傑竟棲身於此。
  濮陽維細細向這“銀鷹孤叟”打量了一番,說道:“原來前輩便是昔年威震沿海五省的”銀鷹孤叟“武老前輩,在下倒失敬了……”
  “銀鷹孤叟”雙目一翻,冷然喝道:“小娃娃,你知老夫之名,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速將你師承報來,若是老夫素識,便可從輕發落……”
  濮陽維聞言,朗朗長笑。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倏變,正待開口,濮陽維已洪聲道:“前輩美意,在下心領了,適纔前輩無故縱鷹襲擊在下,如今在下毀去前輩一片花木,正是雙方相抵互不吃虧……”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之下,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鬚眉皆張。
  濮陽維冷然道:“前輩若要動武,在下必定捨命奉陪,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只待在下將身邊要事料理清楚,必然趨請前輩教益!”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道:“小子,你擅自闖入老夫萬花坪禁地,又傷了老夫守坪神禽,豈能容你如此便宜離去?”
  濮陽維狂笑道:“前輩適纔必是沉溺於夢中,不錯,非但在下已進入萬花坪禁地,甚至連遠在海外的‘黑砂島’賊人,也曾遠道至此觀光……”
  “銀鷹孤叟”武京面上一怔,隨即大聲道:“小子,你這可是實話?”
  濮陽維冷笑道:“在下素來不打誑語。”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沉吟,道:“好!老夫先將‘黑砂島’凶徒趕走,再來教訓你這小輩。”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但憑尊意!”
  “銀鷹孤叟”武京,揮手遣飛肩上雙鷹,大喝一聲:“走”身形快如脫矢,晃閃間已掠出數丈。
  他有意一試濮陽維功力深淺,縱身起步,疾如奔雷,直如一縷青煙,眨眼而逝。
  奔馳了一刻,已來至一面絕壁之下,“銀鷹孤叟”武京停下腳步。
  想道:“這小子武功縱使不弱,此刻,也定然被我拋下老遠……”
  他還未想完頭頂上已傳來一個清朗口音,道:“老前輩如覺疲累請少休息!老年人千祈勿逞筋骨之能……”
  “銀鷹孤叟”武京聞立一驚,他抬頭望去,只見那俊俏秀逸的年輕人,早已迎風挺立於絕壁之上。白衣飄拂,光釆煥發,神態好不悠閒。
  “銀鷹孤叟”武京吃驚下,不由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兩足交互一踢,人已飛躍至絕壁之頂。
  濮陽維好整似暇,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面對“銀鷹孤叟”武京。
  老人心中一寒,驚忖道:“這小子好純的功夫!想不到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秀絕寰宇的少年英才?”
  他卻不知,他自己那一身輕身術,雖是爐火純青,在武林中是可睥睨一時,然而較之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魔君的“鷹回九轉”卻是差了兩籌。
  濮陽維待“銀鷹孤叟”武京身上崖後,只低聲道:“前輩,咱們快走!”
  語音搖曳,人已飛出七八丈之外。
  “銀鷹孤叟”武京暗地一嘆,亦跟著追去。
  瞬息間,二人已奔至距山頂不遠之處。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筆直的拔向空中,只見他身在空中一連三個盤旋,美妙輕靈的騰向山頂而去。
  “銀鷹孤叟”武京,亦隨後而到,目光掠處,不由怔在當地。
  這小山之頂,甚為平坦,這時地上正橫七八豎的躺著七具屍體,其中除了一具屍體為紅巾包頭的大漢外,其餘的,皆是腰圍豹皮,光頭赤足的“黑砂島”兇人。
  這六個“黑砂島”人的屍體,倒有四個是被利劍殺死,另外二人卻是身受尖錘,匕首之創,傷痕累累,死狀甚為淒厲。
  濮陽維星目四掃,忽然渾身一顫,目光緊緊的盯在一片青色的碎布上。
  這片碎布雜在野草之中,若不注意,極不易察覺。
  濮陽維上前拾起,不由細看,他已知道這片碎布,是來自“七煞劍”吳南雲身上所著的衣裳。
  他焦灼的忖道:“‘七煞劍’武功高絕,適纔一路所見‘黑砂島’賊人,已有五名喪命在他手內,若‘黑砂島’島主親自前來,便是那‘厲鬼’嚴猛率眾來襲‘七煞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黑砂島’賊人亦絕不至討得了便宜。”
  “銀鷹孤叟”武京見他默默凝思,不由在旁說道:“小娃娃,這些人都和你有什麼關係?”
  濮陽維冷冷道:“‘黑砂島’賊人,皆是在下深仇大敵,那頭打紅巾的大漢,乃是在下部屬。”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亦奇道:“你的部屬,那麼你是…。”
  濮陽維星目電張,答道:“‘冷雲幫’主濮陽維,便是在下。”
  “銀鷹孤叟”武京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你是‘冷雲幫’幫主?那麼‘毒手魔君’關毅是你什麼人?”
  “銀鷹孤叟”武京又驚道:“適纔你上山時,所施展的輕身功夫即是傳聞中的‘鷹回九轉’了?”
  濮陽維正待回答。驀地—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飛起,“波”的一聲,在空中炸開。
  跟著,又起了一道帶著鮮紅烈焰火箭。
  濮陽維一見,這正是“冷雲幫”中,危急求救的信號:“千里飛鴻”他大喝一聲:
  “在下事急,暫時失陪了!”
  身形起處,如飛掠去,眨眼間,已?跡不見。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略一忖思,兩道長眉一軒,亦緊跟著濮陽維飛身而去。

runonetime 2008-06-02 06:39 PM

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濮陽維展開“鷹回九轉”的絕妙輕功,如鷹隼般,在空中閃掠飛走,疾奔向火箭訊號發出之處。
  翻過一片嶙峋雜亂的山巖巨石後,耳際已聽到陣陣叱喝怒罵,兵刃交擊之聲。
  他身在空中,身形有若彩燕掠波般,翩然飛向那雜亂聲息傳來的一片山崖之下。
  在他眼前,呈現著數撥人在拚力死鬥,殺得難分難解。
  濮陽維仔細一看,激鬥之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及其屬下三位香主外,對方卻全是身著紫色衣衫,面容冷酷的彪形大漢,個個目露精光,氣度沉穩,一數之下,竟然有九人之多。
  濮陽維身形一落,“獨臂金輪”石魯大感振奮,猛喝一聲手中兵器舞起一道漫天金虹,將對手的紫衣大漢逼出兩步。
  濮陽維冷然喝道:“都給我住手!”
  “冷雲幫”四人,聞言之下,已齊齊撤身,躍向濮陽維身旁。
  九個紫衣大漢中,竟有兩人厲叱一聲,手中兩把精光閃閃的劈水刀,已向躍身撤退,起步較遲的一名香主背後遞到。
  濮陽維怒“哼”了一聲,身形晃閃向前,倏忽間已傳出兩聲悶哼之聲。
  場中各人定神一瞧,只見那兩名紫衣大漢,竟齊皆兵刃出手,托住肘彎,滿面怒容的愕立著。
  濮陽維將奪下的“劈水刀”分執兩手,緩緩交互砍削,不一刻,這兩柄純鋼利刃,竟吃他以無比內勁,似削豆腐般,削得只剩下把柄……他望也不望那些紫衣大漢一眼,徑自向侍立一旁的“獨臂金輪”道:“石堂主,這是怎麼回事?”
  石魯趨前一步,低聲道:“幫主,這些傢伙,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色一寒,星目向九名紫衣大漢一掃,目光迴轉,卻看到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人受傷,肩上正潺潺冒著鮮血。
  他嘴角緊抿,負手身後,緩緩踱步向前,面上卻毫無一絲表情。
  九名紫衣大漢一字排開,適纔與“獨臂金輪”石魯交手的五旬老者,挺立於中央。
  濮陽維雙目上仰,悠悠說道:“尊駕等人,便是‘紅魑會’的爪牙?”
  那為首的五旬老人,聞言面色一變,尚未及開口,濮陽維又了無其事的道:“以眾凌寡,想是貴會的一貫作風?”
  那老者再也忍耐不住,厲喝一聲,道:“咄!住口!你的武功雖然卓絕,卻也嚇不住我‘冷面樵隱’蕭廣。”
  濮陽維仍然寒著臉,冷然道:“無論閣下是誰?今日與我‘冷雲幫’結下梁子,便休想全身而退。”
  “冷面樵隱”勃然大怒,正待開口說話,崖頂一聲長笑,微風飄動中,已落下一個瘦長清 的老人來。
  濮陽維星目一瞟,已看出那是“銀鷹孤叟”武京。
  “紅魑會”中九人,一見又有人來,齊齊凝神戒備。
  “冷面樵隱”亦是黑道之中,響噹噹的人物,他驟然見到來人飛落的身法,便不由暗暗吃驚,忖道:“怎麼這荒山之內,竟隱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
  待他凝目注視,不禁心中一驚,脫口道:“‘銀鷹孤叟’武京!”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呵呵大笑道:“老夫當是哪裡來的吃了熊心豹膽的小子,竟敢擅闖我萬花坪禁地?嘿嘿!原來是‘紅魑會’的好漢。”
  “銀鷹孤叟”武京早年蜚聲江湖,名頭響亮,雖然隱居這萬花坪已有二十餘年,卻不時的下山走動,“紅魑會”橫行武林,殘狠毒辣,他自是略有所聞,尤其“冷面樵隱”
  蕭廣,與他昔年曾有數面之緣,故而武京一眼便已看出。
  “冷面樵隱”面色連連變幻,忖道:“怎的這老怪物仍然健在?他突然來此,不知是為友抑或為敵?”
  想到此處,忙滿面堆笑拱手道:“武老前輩別來無恙,二十年未見俠?,前輩卻更是硬朗……”
  武京面色緊板,冷冷道:“蕭廣,想不到你也被‘紅魑會’網羅了,哼!老夫看你真是要插翅升天了。”
  “冷面樵隱”蕭廣聞言強忍心中怒氣。他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乃是極為難惹的怪物,目下大敵當前,勢必不能再樹此厲害對頭,以免陷入不利之境。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前輩,蕭廣實不知此處乃前輩清修之所,蕭廣率眾前來,只是與‘冷雲幫’了結一段過節。”
  “銀鷹孤叟”武京目光射到濮陽維面上,心中奇怪,“紅魑會”的人,何時與“冷雲幫”結有仇怨,卻將自己隱修之地闢為戰場。
  濮陽維聞言問道:“蕭廣,你們九人來此尋釁,可是為了那‘藍鷹’卞青元之事?”
  “冷面樵隱”兩眼一瞪,怒道:“憑閣下這副身手,想必是‘冷雲幫’中有數人物,貴幫幫主掌傷本會西宛山莊薛老莊主首座弟子,此事江湖上誰人不曉?你尚要明知故問?”
  他還待再說下去,濮陽維已喝聲止住。
  他雙目神光如電,凝注在蕭廣面上,緩緩說道:“你不用多說廢話,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
  “冷面樵隱”蕭廣,在“紅魑會”中,乃是負責北三省會務的魁首,在會中地位,極為崇高,鮮有人敢如此對他當面喝叱。此時,他雖然怒氣填胸,卻不知怎的,竟慴伏在濮陽維那稜稜威嚴的目光下,不敢發作,只氣得“哼”了一聲,閉嘴不言。
  濮陽維問道:“爾等與‘黑砂島’凶徒,是否有勾結?”
  蕭廣一聽“黑砂島”三字,亦不由暗暗一震,他搖頭道:“絕無此事!”
  濮陽維又道:“爾等來此,是專為報那‘藍鷹’卞青元一掌之仇?抑是另有企圖?”
  “冷面樵隱”恨聲道:“本會北三省地面,皆由本人統管,貴幫之人擅入轄境,猖狂跋扈,加上本會弟子昔日一掌之仇,自是不能放過。”
  他自己竟沒察覺,在濮陽維那雙攝魂奪魄的目光下,言行諸多示怯之處。
  “冷面樵隱”身旁九名大漢,皆他屬下的一流高手,平日橫行無忌,囂張已慣,此時一見自己頭領,竟好似被對方審訊一般,有問必答,不禁大覺丟臉,其中一人已冷冷的“哼”了一聲。
  “冷面樵隱”驟然一驚,暗罵自己怎的如此胡塗?正待出言找回場面……濮陽維已冷然道:“‘紅魑會’惡跡昭彰,罪在不赦,你們九人想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他回首向“獨臂金輪”石魯道:“石堂主,請率各人堵住出口,待我將彼等一一誅絕!”
  濮陽維雖是面容冷傲,不顯喜怒,其實他為了“冷雲幫”中死亡及失?的人,早已憤怒膺胸,只是他定力深宏,未表露於外而已。
  “冷面樵隱”適纔見到濮陽維飛落的身法,及出手之間便奪去自己兩名屬下的兵器,心中早知對方功力甚高,他雖摸不透來人身份,卻已料到必是“冷雲幫”中的有數人物。
  濮陽維一語方休,“冷面樵隱”已連聲狂笑道:“小輩!你口氣也未免太狂了,今天,你就試試‘紅魑會’諸人,是否皆如你所料,盡是一些無用之徒?”
  濮陽維冷冷道:“蕭廣,你就看看,我濮陽維能否辦到!”
  “紅魑會”中的九名紫衣大漢一聞“濮陽維”三字不由齊齊驚呼道:“什麼?你就是‘玉面修羅’?”
  濮陽維長笑道:“現在知道,未免太晚了!”
  說話中,人如輕煙一縷,闖入九人中間。
  九名紫衣大漢呼嘯一聲,已急急揮舞兵器攻上。
  眨眼間,激鬥處已傳來兩聲慘叫。
  只見濮陽維身形閃轉如電,雙掌帶起陣陣狂風熱氣,有如游龍翔空,在紫衣大漢的圍攻之下,往來遊走。
  不多時又有四名紫衣大漢栽倒在地,個個面容赤紅,七孔流血,死狀極為淒厲。
  “冷面樵隱”雖然將手中的一對短劍,舞得個風雨不透,但仍然阻止不了濮陽維那如幽靈般,不可捉摸的身影。
  瞬息間,“紅魑會”九人,已有八人倒地斃命,僅剩下“冷面樵隱”仍在拚力抵抗。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天魔十二式”中,那招“怪魔降世”猝然使出。
  “冷面樵隱”陡覺對方掌勢,虛幻不可捉摸,卻又重如山岳,難以力敵。
  他正惶急驚恐之際,側旁已傳來一聲大喝道:“小友,掌下留人!”
  一股勁力颯然湧到。
  “轟”的一聲巨響,“冷面樵隱”蕭廣已被震飛丈許之外,跌趴在地。
  濮陽維吃那股斜面襲來的勁力一封,也退後兩步。
  他星目煞氣隱現,細一注視,發覺搶救“冷面樵隱”之人,竟是“銀鷹孤叟”武京。
  這時武京也被濮陽維那股雄厚如山的勁力,反震得踉蹌後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濮陽維面色一寒,怒道:“武老前輩莫非也有興致,與在下一較麼?”
  “銀鷹孤叟”武京武功高絕,名重一時,雖則他暗中欽服這位少年功力卓越,但口頭卻不肯服輸。
  他冷然道:“你道老夫畏懼於你?也罷!你且先去辦好正事,老夫在萬花坪隨時候教。”
  他微一思忖,又道:“‘黑砂島’人一個未見,老夫亦不耐再去尋找……”
  濮陽維一哂,道:“前輩儘管請便,在下自會找他們算賬。”
  “銀鷹孤叟”武京裝做未聽見,他一指坐在地下閉目療傷的“冷面樵隱”道:“此人與老夫,昔日尚有一段淵源,尚請小友看在老夫薄面,暫且不予追究。”
  濮陽維目光一著蕭廣,微含譏諷的道:“前輩既然出面為他說項,在下焉得不從,只是,下次若再遇上,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他。”
  “銀鷹孤叟”武京一語不發,俯身將蕭廣挾在脅下,長嘯一聲,身形已如流星般掠上崖頂。
  濮陽維望也不望地下的八具屍體一眼,徑自行至“獨臂金輪”石魯身前,道:“石堂主,此間事情已了,咱們趕快回到廟前看看,可有消息?”
  石魯應諾一聲,五條人影已如飛般的掠向山前。
  濮陽維縱身前行,當他經過一叢高及人腰的雜草之處,只聞得一陣“呼呼”破風之聲,疾向身後襲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人在空中,就勢一個翻身回翔,已撲向那叢雜草之上。
  一片白濛濛的劍氣,倏然閃射,那片雜草,已齊腰被削斷。
  草屑紛飛中,隨即起了半聲淒厲的慘號,一顆光禿禿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出尋丈之外。
  濮陽維身形站定,已看出那被殺之人,正是“黑砂島”凶徒的打扮。
  他手中的“修羅劍”早已還鞘,雙目炯然環視著四周。
  “獨臂金輪”石魯也躍身縱至,手中尚握著數枚精光閃閃,大如人拳的鋼製骷髏。
  濮陽維心中想道:“‘黑砂島’賊人,定已大舉出動,隱身埋伏各處,看情形,他們必想以明攻暗襲的手法,雙管齊下……”
  他想到這裡,已覺出事態不妙,急急喝道:“咱們快走,遲恐不及了!”
  說罷,當先縱身飛起,急掠而去。
  轉過一條彎路之後,已可看到那座破落的廟牆,及四周茂密的樹林。
  濮陽維身形,快如奔雷閃電,眨眼間,已來至廟門之前。
  目光掠處,他不由全身悚然一驚,嘴角微微抽搐。
  只見廟門前面的草地上一片凌亂,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具血漬斑斑的屍體。
  不用細看,已知是“冷雲幫”各堂屬下的香主。濮陽維強捺悲怒,默默一數,屍體竟有五具之多。個個雙目凸出,面容獰厲,卻全是皮膚呈紫黑顏色。
  “獨臂金輪”石魯等四人隨後來到,看到這慘淒的景像,亦不由愕立當地。
  目眥欲裂。濮陽維一語不發,細看之下,竟沒有“笑面佛”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其它二名香主的下落。
  濮陽維極快的在腦中想道:“眼前,除了這五具屍體以外,並未看見其它人,這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們全力追敵去了;否則,便是已被‘黑砂島’兇人擄走。”
  他一看到地下死去九人,膚色皆呈紫黑之色,故而推斷出,必是“黑砂島”兇人下的毒手。
  “獨臂金輪”石魯大踏步向前,悲聲道:“幫主,咱們這次可真栽了!若不將這些“黑砂島”的魔崽子殺盡,咱們還有何面目迴轉總壇?”
  濮陽維面色沉凝,盤膝坐下,低聲道:“大家完全靠聚在一起,不要分散。”
  四人聞言,皆極為納悶的移身過來,每人相距,約有五尺之譜。
  濮陽維一見四人,那憤怒得青筋暴露,已知他們必因幫中兄弟之慘死,而痛心疾首,渴望實時復仇。
  他雙目微合,低聲道:“本幫十二紅巾與‘七煞劍’吳南雲堂主功力如何?各位定然知曉……”
  三名香主不敢貿然置答,皆奇異的注視著濮陽維。
  心中卻想道:“幫主今日恁的奇怪,適纔還是怒恨交集,滿山遍野搜尋敵?,怎的現下卻安坐於此,問起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
  “獨臂金輪”石魯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已知其必然有所發現,而在這句話中,隱含暗示。
  他輕聲接口道:“吳堂主為五台派第一高手,功又深厚,機警無倫,等閒江湖高手,絕不能動他分毫。再加上久經大陣的十二紅巾,力量之大只怕武林中人,要一次把他們擊敗,除了六大宗派集結了大部高手外,其它江湖人物,卻是極不可能!”
  濮陽維頷道:“石堂主分析得甚有道理,在下尚有一言,就是各位覺得秋月大師,秦堂主,及那留下的七位香主,他們共同出手的威力,是否極為雄厚?”
  石魯等人聞言,微微點頭。
  濮陽維又道:“我們分開的時間,並不太久,但趕回之時,卻已生大變,除了武林中的六大宗派外,只有‘黑砂島’‘紅魑會’之人,或者有此力量。”
  石魯急問道:“依幫主判斷……”
  濮陽維星目半睜,精芒隱射,他緩聲道:“在下看來,暗襲本幫之人,必是‘黑砂島’凶徒……至於失?各人的情形如何?卻是不易推測,而且,就看適纔發生的情形,‘黑砂島’兇人,必已傾巢而出……”
  他環目四掃,將語音逼至極為低沉道:“目前吾等已陷入‘黑砂島’人監視之中,只是敵暗我明,不易察覺罷了!”
  “獨臂金輪”石魯,及屬下三名香主,皆是身經百戰,歷盡無數次生死的好漢,個個功力高強,經驗豐富,聞言絕不回首觀望,仍自默然凝注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現在,石堂主率頭兩位香主,撲至廟內,我已發現其中有兩條人影,正在那大門之後竊視……”他又對另一位號稱“拐子腳”的邱雄的香主道:“邱香主可大聲叱喝,虛勢張聲的徑撲林右,在下搶身左側林內,‘黑砂島’之領袖人物必在其中。”
  須知濮陽維功力之高,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又自幼服食千年奇珍“紅蘿仙果”聽覺目力自是高人一等,他在適纔盤膝坐定之後,已運起內家至高的“百里傳神內視大法”
  默察出周遭的情形……他分配停當,一聲暗號,五條人影,已電射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濮陽維身形晃閃間,已撲到左側林外,他腳尖才一沾地,林中已傳出一陣“桀桀”
  的怪笑之聲,“嘩啦”的暴響中,沖天飛起一條人影。濮陽維大喝一聲,單掌急揚,一溜紅光急閃,帶起一陣奪人心魂的厲嘯,“毒手魔君”昔年震慴天下武林的“赤龍梭”
  已猝然脫手發出。那條翔空人影,在空中驚呼一聲,已吃那去勢快不可言的“赤龍梭”
  透心而過,慘呼半聲碰然墜落地下。
  濮陽維身形不停,往回空中,連旋三轉,單掌抬處,又將“赤龍梭”收回。目光一閃,他已看到前面有一個小黑點,星飛丸瀉的急竄而去。他冷笑一聲,正待追去。
  忽然聽見破廟之內,傳出陣陣怒喝打鬥之聲。林外不遠,“拐子腳”邱雄亦似與人在動手過招。濮陽維雙臂舒展,恍如一頭巨鷹,颯然飛向“拐子腳”邱雄激鬥之處。
  此時,已是紅日西斜,夕陽餘暉之下,可清楚瞧見,與邱雄交手之人,竟是一位年屆標梅,手持鐵琵琶的女郎。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眼便已認出,這女郎不是別人,正是那有示警傳訊之恩的“粉面羅剎”徐妍容。這時,她與“拐子腳”邱雄,正打的難分難解。
  濮陽維心知無妨,暗一提氣,翔空的身軀,已奇妙的翻折,向廟前落下。
  他身形甫落,已聽到裡面響起一聲慘叫,一條人影翻牆而遁。
  濮陽維冷叱一聲,白影一閃,已攔在那人身前。
  薄暮之中,看的真切,這人一身黑衣,光頭赤足,正是“黑砂島”兇人的打扮。
  那“黑砂島”凶徒驟見有人攔住去路,也不想想人家如何能在眨眼間,便掠至自己面前的這份功力,舉掌便劈向來人胸前。
  濮陽維劍眉一軒,手臂伸縮間,已輕而易舉的,將這名“黑砂島”兇人摔出兩丈,跌得半死。他俊眼放光,四處一轉,廟內已奔出三條人影來。為首者,正是“獨臂金輪”
  石魯。
  他手中所持的金輪,尚在滴著點點鮮血。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石堂主,情形如何?”
  石魯大笑道:“果然有兩個‘黑砂島’的狗賊,隱在廟內窺視,已吃本座宰了一個。”
  他隨即正色道:“看樣子這兩個狗賊只是‘黑砂島’中的小頭目,武功卻是甚為怪異,絕不在咱們中原武林一般武師之下。”
  濮陽維頷首道:“石堂主,請將那躺在地下的傢伙看住,在下尚得去向一故人敘舊。”
  石魯正自愕然。濮陽維已飛身掠向邱雄、徐妍容拚鬥之處。
  只聽他急急引吭大喝道:“大家住手!”激鬥中的二人,聞立之下,霍然分開。
  徐妍容那兩道明亮幽怨的目光,已射向濮陽維身上。
  濮陽維身形一定,拱手道:“毒龍潭一別,瞬息已有半載,當日幸得姑娘大義傳警,使在下免了一次劫難!”
  徐妍容將手中鐵琵琶,輕輕的拄在地下,幽幽說道:“公子,你不要再提了,那次,你並沒領我的情,而且,圍襲你的人,反而潰不成軍,損傷慘重。”
  濮陽維面色一肅,和聲道:“徐姑娘,那次事件,在下並未記恨於你,相反的,我卻甚為感激……”他忽又面現異容道:“徐姑娘,你是否早已伏身在這樹林之內?”
  徐妍容嘆了口氣,道:“就在你們五位來至這廟前之時,我也恰好來到,但是,我卻發覺,四周已伏滿了不少武林高手,而且,還都是‘黑砂島’之人……”
  濮陽維急問道:“徐姑娘你來到之時,草地上是否已有屍體?”
  徐妍容點頭道:“是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黑砂島’之人,在距此地十裡外,一堆巨石之後密談,說是要奇襲‘冷雲幫’的‘七煞劍’吳南雲,及他手下十二紅巾。”
  濮陽維將頭微仰,沉思著一件事情。他想道:“‘七煞劍’率領十二紅巾,至沙河縣策應此次行動之事,甚為機密,‘黑砂島’兇人,不知如何知曉?”他實在想不出,遠在海外的“黑砂島”人,怎麼消息會如此靈通。
  徐妍容見他陷入沉思,稍停了一會,她才說話道:“這些‘黑砂島’人又說‘七煞劍’十二紅巾武功高強,恐不易相與,但,他們早已想好了明暗兩途,逐個擊破之法,同時下手…”
  濮陽維沉思一陣,道:“他們可曾言及,此次潛入中土,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徐妍容憂鬱道:“‘黑砂島’島主巴豪,以及其島上‘兇魂’‘毒魄’‘厲鬼’三兇,已率座下十七煞星,五十名弟子分別到達。”
  濮陽維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傾巢而出,未出我所料!”
  徐妍容私心中,早已對濮陽維愛慕至深,只是她有著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覺得自己不配與心目中傾悅之人相愛。她總想到,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仰不可攀,有如夜空中,閃爍的明星。她雖知自己絕不會受到濮陽維的青睬,然而她卻以一片赤忱,時刻默祈自己心悅的人兒平安。男女之間,最令人難以消受的,便是個“情”字,又何況是經常壓制著自己內心感情的“粉面羅剎”呢?她雙目中,流露出一股柔和得使人見了昏眩的光芒,低聲道:“濮陽公子,你要快點準備啊,聽‘黑砂島’的人說,他們如此大舉出動,好似全是衝著‘冷雲幫’而來……”須知“黑砂島”凶殘之名,早已震悚武林,加以島上之人,個個武功高強詭異,行事陰狠,中原武林,等閒也不願招惹,何況這次“黑砂島”更是傾巢而出,聲勢之浩大,自是足以懾人。
  “粉面羅剎”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功力,深不可測,又有大批“冷雲幫”好手,襄扶左右,她仍然未能釋念於懷。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除了‘黑砂島’眾人為當前大敵外,尚有‘紅魑會’黨徒在後牽制,他們死傷九人,絕不會就此罷休,而且更有那“銀鷹孤叟”武京,態度不明,自己曾兩度觸怒於他,看情形,是敵非友的成份較多。”
  他正自思量,“獨臂金輪”石魯已將那被點倒的“黑砂島”島徒拖了過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濮陽維目光一瞬,對“粉面羅剎”道:“難得徐姑娘甘冒萬險,來此示警……”
  他略一沉吟,續道:“現下本幫大敵雲集,或明或暗,彼等想必已有周詳的計劃,本幫弟子,已有多人傷亡,更有一些行?不明。為今之計,徐姑娘還是早些脫離這些是非之地才是。而徐姑娘與‘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中之人,亦有……”
  亦有什麼,他卻住口不再講下去。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濮陽維言中之意,她焉有聽不出的道理?只見她聞言之下,粉面倏變,淒然道:“我知道!你不願我留在此地,見了我,你會討厭……”
  濮陽維聽徐妍容如此一說,不由怔在當地。
  “粉面羅剎”對他有情,濮陽維亦非木石之人,豈有不知之理?但一來自己身負責任重大,前程凶險坎坷,再說,目下自己已有心悅的人,故而他對“粉面羅剎”僅是出自內心的感激,卻沒有包含男女之間,一絲一毫的“情”字在內。
  此時他窘在當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獨臂金輪”石魯早已聽說過,這位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的大名,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女煞星竟然對自己幫主生有情愫。
  這時他一見濮陽維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不由哈哈一笑,大步向前道:“幫主,徐姑娘既不願離去,足見她是個臨危不懼的女中丈夫。咱們眼前,還是審問一下這‘黑砂島’的狗賊,方是道理。”
  濮陽維已知石魯此刻插言旨在為自己解窘,他不由向石魯含笑點頭,乘機行至那“黑砂島”人之前,伸手向他胸腹之間一陣搓揉。
  那面目猙獰的光頭大漢,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身軀蠕動,雙目已微微睜開。
  濮陽維冷然說道:“黑砂鼠輩,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一句,你便從實招說一句!”
  語音冷硬,毫無情感。
  那“黑砂島”島徒,雙目怒瞪著濮陽維,一語不發。
  濮陽維毫不理會,朗聲說道:“這次你們‘黑砂島’上,一共有多少人來中土?”
  光頭大漢眼睛一閉,不予理睬,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側旁的“獨臂金輪”見狀,怒罵一聲,飛起一腳,已將這光頭大漢踢翻數步。
  濮陽維微微擺手,冷笑道:“鼠輩,你在本幫主面前逞強,可是找錯人了……”
  說話中,他右掌五指彎成 形,手法非常怪異的,向那“黑砂島”兇人身上虛虛連點。這乃是“毒手魔君”獨門製敵手法“錯脈閉穴”。
  光頭大漢在濮陽維手指虛點之下,只覺全身千經百脈,交錯糾結,行血返聚,三十六處重穴完全封閉,直若毒蟻啃嚙,癢痛無倫。
  這陣痛苦的感覺,好似一只魔手,在一次又次的拉扯他的內臟。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腦門點點落下,目凸嘴咧,面容極為淒厲。
  濮陽維負手而立,悠閒的說道:“不太好受罷?我可以告訴你,這才只是開始!後面,嘿嘿!還有更妙的滋味呢!”
  光頭大漢仍自咬牙苦忍。
  漸漸的他已承受不住了,這巨大的痛苦,已深深的侵入他的骨髓之內。
  濮陽維凝視著光頭大漢的面孔,冷然道:“再過盞茶時分,你糾結的經脈,已不能歸還原位,待行血還攻腑肺後,你便要日日受這十倍以上的痛苦,七日之後,全身痙孿,咯血而亡。”
  忽然,那黑衣大漢嘶聲呼叫道:“放了我……放了我……我說……我說……”
  濮陽維默默一笑,食指彈處,一縷銳風,已滲入光頭大漢頂門穴中。
  這“黑砂島”人,全身悚然一震,渾身刺骨的痛苦,已全然消失,但他真元耗傷過甚,這時已四肢無力,孱弱的倒臥地上。
  濮陽維驀然大喝道:“快說!你們這次共來了多少人?”
  光頭大漢嘴唇微動,聲音低啞的道道:“自島主以下,包括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島上弟子五十人,都已全部到來……”
  濮陽維又問道:“爾等發號施令之所何在?怎的未見你們島主及島上重要人物?”
  光頭大漢喘了口氣,低聲道:“島上高手為了與貴幫架梁尋仇之事,已出來大部,僅只島主與三大衛宮之一‘兇魂’曹逸,尚在距此三十裡外的蛇環山惡鷲崖坐鎮指揮。”
  濮陽維急急問道:“這惡鷲崖怎生走法?”
  “黑砂島”兇人正待回答。
  眾人身後的樹林之內,已驀然響起一陣狂厲的嗓音,罵道:“吃裡扒外,欺師滅祖的東西,我看你還不自行了結!”
  隨著語聲,已飛出九點拳大的銀光,呼嘯帶風,向場中數人急襲而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仍自注視著躺在地下的黑衣大漢,催促道:“快說呀!你不用怕他!”
  那“黑砂島”人卻面色大變,渾身急驟的戰抖。
  濮陽維早已暗中運起“六彌真氣”周遭頓時已形成一道銅牆鐵壁般的無形潛力。
  他向一旁大喝道:“各位速退至在下身後,繞向林邊截人!”
  石魯等知道“黑砂島”那銀色骷髏的獨門暗器,極為霸道,除了力大勢沉之外,尚能在空中出人意料的迴旋攻擊,為了爭取時間,截獲此人,也顧不得再行返身架攔。
  五人極快的繞向濮陽維身後,如飛的掠向那片樹林。
  就在這同一時間,已有九枚銀色骷髏,電掣而至,但一撞在那綿綿如浩海也似的“六彌真氣”之上,卻全然反彈而回。
  濮陽維被那九枚銀色骷髏一撞,亦感到心頭一震,真氣微有波蕩。
  他暗驚來人身手之高,一面卻急急催問那光頭大漢,“蛇環山”“惡鷲崖”是個什麼地方?
  他心憂幫中諸人生死,唯恐遲則不及……濮陽維一連問了兩聲,那躺在地下之人,仍是寂然不動。
  他暗驚之下,用腳尖將那人翻轉過來,只見這“黑砂島”凶徒,滿面獰厲之色,凸目咧嘴,一股血液,自嘴角潺潺淌下。
  原來,這“黑砂島”兇人,已經自行咬斷舌根,氣絕而死。

runonetime 2008-06-02 06:40 PM

第22章 黑砂凶徒 惡鷲崖頂

  濮陽維望著地下,已然死去的光頭大漢的屍體,心中不禁又怒又恨,忖道:“這蛇環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他只說距此三十裡,是那一個方向距此三十裡呢?而且在一叢深山之中,尚要找尋這座山崖,這豈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正在暗暗焦急,破廟側旁的樹林內,已傳出陣陣打鬥之聲。
  濮陽維滿腔怒氣無處發洩,仰首長嘯一聲,身形電閃,已撲至樹林之前。
  他正待向樹林內衝進,驀然一聲慘號起處,一團黑影,已迎面飛來。
  濮陽維側身一讓,手臂倏伸,已將那團黑影抓住,入手軟綿綿的,竟是一個人的身體。
  濮陽維雙目一瞥,已瞧出這人,正是自己屬下的三名香主之一,胸口尚冒出縷縷鮮血,已然氣絕身死。
  濮陽維怒極狂笑,將手中屍體安放在地上,大踏步向內走去。
  只見林中曠地上,“獨臂金輪”石魯,正與另一位香主,二人竭力抵住一個身材枯乾瘦小之人,那人功力陰柔,怪異無比。
  “粉面羅剎”徐妍容和“拐子腳”邱雄,卻全力進攻另一個光頭黑衣,身材高大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暗一打量形勢,已知道這兩個“黑砂島”人中,那乾枯瘦小的黑衣人,功力輩份必然較高。
  因為連“獨臂金輪”石魯這等高手,再加上一位武功甚為不弱的香主,卻仍然不是此人對手。
  這時石魯等二人雖是拚死力敵,卻顯然已是力不由心,左右支絀。
  再看那邊“粉面羅剎”與“拐子腳”邱雄二人,兩面夾攻,忽前忽後,電閃般上下翻飛,卻已漸漸取得上風。
  濮陽維已判斷出,憑那個高大“黑砂島”凶徒的功力,絕不可能在這短時間內,將自己屬下的香主擊斃。
  無可置疑,下毒手的必是那個枯乾瘦小的黑衣人。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微閃,已欺身至那黑衣人身後。
  黑衣人的功力果然了得,濮陽維身形才到,他已兩肘後撞,同時飛踢雙腿,向石魯等二人連踢出六腳。
  濮陽維在他雙肘撞出時,冷聲一笑,掌勢倏然幻成千百掌影,勁力湧處,已將那黑衣人震退三步。
  那瘦小的黑衣漢子,“桀桀”陰笑,道:“‘冷雲幫’盛名赫赫,傳言乃江湖上第一幫會,今日得見,卻也不過如此!”
  濮陽維見這枯乾瘦小的黑衣漢子,雖然已暗中吃了虧,卻仍不肯服輸。
  他不由冷冷說道:“是否如此,你眼前就會知道。適纔本幫一名香主,是你所殺麼?”
  只見那瘦小的黑衣人,豁然一陣狂笑道:“我‘毒魄’常左,平生殺人如蟻,便是常某所殺,又何值大驚小怪?”
  濮陽維面色不動,冷然道:“你便是‘黑砂島’三大衛宮之一的‘毒魄’常左?”
  常左獰聲道:“你們中原武林,誰不知我‘黑砂島’行?所至,所向無敵,島上三大衛宮威震四海!”
  濮陽維冷然哂道:“威鎮四海的好漢,你便試試能否在本幫主掌下,走上十招?”
  這“毒魄”常左,乃是“黑砂島”上陰陽迷宮之三大衛宮之一,主司禮之責,功力僅較幫主巴豪,司香曹逸二人,略遜一壽,乃是“黑砂島”中,第三把高手,與那桀傲不馴的陰陽迷宮司刑“厲鬼”嚴猛,合稱三大衛宮。
  濮陽維鐵膽傲骨,功力蓋世,來人聲名雖隆,他卻絲毫不放在眼裡。
  “毒魄”常左一聽對方乃是大名鼎鼎的“玉面修羅”亦不由微感一震。
  目光瞬處,卻又看到自己帶來的“十七煞星”老三,已在對方一男一女的夾攻之下,逐漸不敵。
  他狂笑一聲,大喝道:“休逞口舌之利,手底下功夫才是真的!”
  身形閃晃間,已流星攻出七掌五腿。出手全是“黑砂島”的怪異絕學,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濮陽維冷哼一聲,施出“毒手魔君”獨傳之“天魔十二式”沉著應付。
  眨眼間二人已交手五招,常左雖未落敗,但在動手過招之間,已被對方逼得連退五步。
  濮陽維心中忖道:“這‘毒魄’常左功力之高,尚在昔日那‘厲鬼’嚴猛之上,僅較‘銀鷹孤叟’略遜一籌,若不施展奇招,恐怕要纏鬥至百招以上,才能將他拾下……”
  動念間,二人又已互拆了三招。
  濮陽維身形急起,臨空盤旋,彷若巨鳥翔空,又似龍飛九天,曼妙輕靈之極。
  “毒魄”常左心頭一震,已知對方要施煞手,不由沉氣凝神,雙掌封住門戶,嚴密戒備。
  濮陽維身在空中,發出老龍清吟似的一聲長嘯,身形急閃,已幻化成數十條白色身影,四面八方的向常左攻到。
  勁力如山,掌影重重,威勢奪人魂魄。
  這是“天魔十二式”中,菁華所聚的一記煞手“滿天飛魔”。
  當年,他便曾以此招,將威鎮一方的青海老怪“赤面鐵膽”斯段峰,折在掌下。
  常左功力不如斯段峰,濮陽維此招一出,他自然更是抵敵不住。
  但見他身形暴退中,已被濮陽維一掌震飛丈許之外。
  正當此時,旁邊又傳來一聲悲號,另一名“黑砂島”凶徒,亦吃了“拐子腳”邱雄一腳踹在小腹之上。
  “粉面羅剎”徐妍容又適時加上一記“鐵琵琶”慘叫聲中,亦已一命嗚呼!
  濮陽維阻止不及,不由失聲道:“糟!未留活口審問,咱們怎麼找到那蛇環山惡鷲崖?”
  “獨臂金輪”石魯行將過去,將“毒魄”常左的身體翻轉過來,只見常左滿面赤紅,七孔流血。
  他低聲道:“啟稟幫主,這“黑砂島”三大衛宮之一‘毒魄’常左,已然斃命…”
  說來有氣無力,神態沮喪。
  濮陽維聽出他語氣之中,含有愧疚之意,不由走上前去,和聲道:“石堂主,你心中為敵才死去的弟兄難過麼?其實你亦不必自責過甚,習武之人,哪能說從不失手,永久屹立不敗!”
  他拍拍石魯肩頭,又道:“這數日來,你已盡力而為了,不論勝敗,我都是感激你的。”
  “獨臂金輪”石魯,為崆峒派中有數的高手,功力極高,但他近數日來,連受挫折,加以自己屬下,又接二連三的傷亡,是故心情十分抑鬱,豪氣大減。
  濮陽維知他心中必然深深自責,適纔未能及時救援那名死去的香主,同時又為了自己連敗于人而愧疚。
  他安慰了石魯一番,又迴轉頭來對三人道:“目前我們只剩下五人,因此,實力不宜分散,更難得徐姑娘不畏危難,惠於下助,在下甚為感激。”
  他微微沉思一陣,又道:“為今之計,必須於最短時間內,尋找出本幫失?各人的下落,探明敵人虛實。現在,我先獨自往四處探查一番,看看那蛇環山是在何處?石堂主與徐姑娘等人,聯合一處,尋一較高地勢相候,只要一發現本幫的‘千里傳鴻信號’便即刻前往會合。”
  “粉面羅剎”徐妍容柳眉微皺,張口欲言。
  石魯在旁看到,急急搶先說道:“幫主指示甚為周慮,本座謹遵諭令。”
  他心中清楚,“粉面羅剎”徐妍容必是不願與自己三人結伴,而想與濮陽維同行。
  但“粉面羅剎”武功雖高,卻也不比自己強,濮陽維行動起來,單獨一人,自是較為輕易,若徐妍容跟去,則有甚多不便之處。
  濮陽維亦是同一心意,一言說畢,已急急向林外縱去。
  這時大地晦暗,天色早已入夜……此地,正當沙河縣城之外,荒僻無人,四野岑寂。
  除了這片樹林後的小山之外,便只有西邊隱隱顯出一片黑壓壓的峰影來。
  濮陽維暗中打量形勢,已作了決定,不論判斷正確與否,他都要到西方那片山巒中探察一番。他展開身形,如一條白線般,以眩人眼目的快速,急奔向西方而去。
  瞬息間,已自?影不見。
  約有盞茶時分,他已來到一座連綿銜接的巍巍高山之下。抬頭望去,只見林密峰深,怪石嵯峨,四周一片黑暗,除下“嘩啦”“嘩啦”山風吹拂林木的響聲外,周遭沉寂得沒有一絲聲息。
  他暗自焦急,忖道:“如此深廣的一片山峰,連綿無際,到底哪一座才是蛇環山?
  而那惡鷲崖又在何處?”
  他不由躊躇起來,徘徊山下,無法立刻行動。
  這時,一陣夜風吹來,風聲中竟隱隱傳出人語之音。
  這聲音混雜在呼嘯山風中,若非濮陽維這等絕世功力,是萬萬不能察覺的。
  他驟聞此聲,頓時喜出望外,急急向那話聲傳來之處奔去。
  濮陽維一面飛躍著,一面留意著那聲音的來源。
  眨眼間,他已來到一方巨石之後。
  這巨石甚為高大,聳立地上,緊緊連接一處陡峭的山壁。
  山壁上野藤蔓延糾結,十分茂密。
  這塊極為高聳的巨石之後,尚有一塊岩石,向後凸出,成為一片天然的棚蓋,人語之聲,便是自其中傳出。
  濮陽維悄沒聲息,潛近那方巨石之旁,輕悄得彷若一個幽靈。
  在那塊凸出的岩石之下,傳出一個粗獷的口音,道:“老金,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看,咱們黑砂一脈,自從島主率領,進入中原以來,原以為可以橫掃中土,稱雄天下,卻不料事情大出意料。咱們這次進入中原,首先便是找那‘冷雲幫’晦氣,但是,今天由咱們三大衛宮親率十名十七煞星中的高手,及二十名本島弟子,圍襲什麼‘七煞劍’吳南雲,還有他手下的十二紅巾,雖然幹掉了對方四人,但,咱們三大衛宮中的嚴司刑,卻挨了‘七煞劍’一掌,十七煞星與二十名弟子中,也死了十餘人……”
  另一個尖澀的嗓子叱道:“凌老七,你說話聲音,可不可以低一點?”
  隨即那尖澀的嗓音又道:“中午得報,那‘冷雲幫’幫主,叫什麼‘玉面修羅’濮陽維的,已率著幫中高手到來,聽說這傢伙極為難纏,當年嚴司刑及本島四名弟子,便是傷在他手內,適纔幸虧那‘魔爪’甘濱適時到來相助,親自陪同三位衛宮,及十七煞星餘下的十五人,全力以赴,用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才打了個小勝仗。”
  濮陽維聽得心中一震,驚忖道:“怪不得搜敵之時,我才離去不久,便已發生巨變,原來竟是‘魔爪’甘濱這廝助紂為虐!難道他已逃得活命,未死在我‘赤煞掌’下?”
  他星目之中,煞氣隱射,暗暗咬牙切齒。
  巨石後,又傳出那粗獷的口音道:“剛才十七煞星中老四回來,謂本島奉命監視‘冷雲幫’的暗樁,已吃他們識破,島上弟子又有三人斃命……十七煞星的老二也完了……”
  濮陽維暗中一算,“黑砂島”入侵中土的高手,三大衛宮已是一死一傷,十七煞星死了四人,五十名弟子中,也死了十人。
  那粗獷的聲音低嘆道:“欸!適纔常司禮帶著十七煞星的老三出去,怎的至今尚未回來?”
  濮陽維不耐久等,身形如鬼魅般掠進,星目閃處,已見到兩個光頭赤足的黑衣漢子,盤膝坐在地上喁喁低談。他倆尚不知道,已有人撲了進來。
  濮陽維雙手攏在袖口之內,極為輕鬆的說道:“二位好大的雅興,深山荒野之中,促膝長談,雖無美酒佳肴助興,卻有清風明月相伴!”
  那兩個“黑砂島”島徒,聞言大吃一驚如觸電般跳了起來,驚愕萬分的看著濮陽維。
  濮陽維長聲一笑道:“二位怎的如此呆瞧小可,莫非小可面上有花不成?”
  二人這時才如夢初醒,那站在左邊的二人粗聲喝道:“你是誰?可知道這蛇環山目下是誰的地方?”
  濮陽維心中暗暗慶辛,忖道:“自己誤打誤撞,想不到已找對地方,而且又無意中窺破了‘黑砂島’的姦謀。”
  他口中卻說道:“二位怎的如此大呼小叫,區區又未曾開罪二位,這蛇環山乃皇帝老兒所有,他既未張貼禁止入山的旨諭,區區又為何來此不得?”
  他忽然“嘖嘖”兩聲故作驚容道:“莫非此山已被二位仁兄向皇帝老兒買下?這可……”
  這兩個“黑砂島”人,乃是隨島主巴豪進入中土五十名弟子中,翹楚之材,他們又不是呆子,只看這眼前這俊逸英挺的白衣書生,能毫無聲息的,掩入自己身旁的身手,已知來人必然功力高絕。
  二人一見這白衣書生,一味的裝聾做痴,說話之間,卻又隱含譏諷之意。
  二人不由同時一板面孔,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你是幹什麼的,咱們是幹什麼的,彼此肚中雪亮,大家有話,何妨說明,若是甘老前輩的兄弟,咱們也好交結一番,免得傷了和氣!”
  大實這兩個“黑砂島”人,只因對方身形出現得太也離奇,才不敢貿然動手,先拿言語試探對方一下。
  若是另換了一個武功平庸的人進來,只怕憑這二人往日手辣心毒的習性,早就齊施暗襲了。
  濮陽維面容倏然一板,那有如春風般的微笑,頓時消失,面色之冷,較那寒冬飛霜,猶有過之。
  兩個“黑砂島”人,一見這白衣書生的神色,皆不由自心底冒上一股涼氣。
  濮陽維冷削的道:“本幫主豈和爾等鼠輩稱朋道友,就憑你們這些廢料,也配稱霸中原,真是夜郎自大,恬不知恥。”
  二人一聽眼前這人,竟是自己這方一提起來,個個而頭痛異常的“冷雲幫”幫主……
  “玉面修羅”。
  不由嚇得面色大變,相互一視之下,微微向後退去。
  黑衣大漢的背後,便是一片岩壁。
  從他倆表面上看來,似是想做困獸之鬥。
  濮陽維星目如電,注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心中忖道:“這兩個‘黑砂島’的爪牙被派在此處守衛,想那‘黑砂島’島主巴豪坐鎮之處,必不會距此太遠,怎生想個辦法,令這兩人說出行走的方向……”
  他正打著主意,那尖澀嗓音的“黑砂島”人,已悄悄的自懷中摸出一件烏光隱泛的東西。
  此物大小,僅與手指相似。
  濮陽維冷冷的注視著二人,一絲微笑,已浮上嘴角。
  只見那手中拿著黑色對象的大漢,急速將那物體放入嘴內,使勁的狂吹起來。
  奇怪的是,這大若手指,通體黝黑,其上尚帶有小孔的東西,雖在那“黑砂島”人鼓腮猛吹之下,竟未發出絲毫聲息。
  濮陽維心中,不由十分迷惑?
  那黑衣人將那形似哨子,但卻通體烏黑的東西拿出時,他早已看到,但卻故意不予阻止,目的乃是想藉二人出聲傳警之便,將“黑砂島”首腦人物,一併引來。
  那時他便可憑藉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來一次總決算,也免得漫無頭緒的尋找。
  但這“黑砂島”凶徒,分明是在傳警求援,卻將一只不出聲的帶孔哨子,放在嘴裡猛吹……。
  這到底是在弄什麼玄虛?
  濮陽維正迷惑愕然的瞧著兩個黑衣大漢,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驀然,那粗獷嗓音的“黑砂島”島徒狂喝一聲,自身後抽出一對“紫鯊斷腸戟”來,猛向濮陽維胸腹戳下。
  濮陽維身形一轉,輕描淡寫的連出兩掌,已將來人逼得連退了三步。
  正在這時,另一“黑砂島”島徒,悶聲不響的颯然自他背後衝出。
  濮陽維暗暗一笑,卻並不出手攔阻,任他逸去。
  眨眼間,那“黑砂島”島徒,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與濮陽維交手的黑衣大漢,雖被逼退了三步,然而,他卻膽氣一壯,忖道:“人稱‘冷雲幫’幫主蓋世無匹,萬夫莫敵,今日一會,卻也並不如傳言那麼厲害!”
  他卻不知道,濮陽維與他交手,活脫像是在耍猴子一樣,根本連二成功力都未施出。
  濮陽維放去另一“黑砂島”島徒,實乃別具用心。
  他正暗中慶幸妙計得售,與他交手的那個“黑砂島”島徒,已厲吼著衝了上來,手中的“紫鯊斷腸戟”舞起一片烏黑光華,風勢勁疾,罩向濮陽維咽喉。
  濮陽維默察時間,知道已不能再多擱延。
  他眼望著敵人襲來招勢,微微一哂,“金羅步”急旋,人影晃動中,已來至黑衣大漢身側。
  他快若閃電般,輕輕一掌,已印在這“黑砂島”島徒脅下。
  在這黑衣大漢的一聲狂嚎中,人已電射出五丈以外。
  此時,黑衣大漢正緩緩倒地,口鼻之中,鮮血急噴。
  濮陽維頭也不回,提足一口真氣,來復的在體內急驟循回。
  身形憑這口真氣的潛力,若鷹隼般,在空中連續飛掠而去。
  他人在空中,僅須趁折回旋轉的空隙,便能凝形換氣,直若禦氣行空,身法好不快捷。
  眨眼之間,他已望見前面不遠,正有一條黑影,疾若奔馬般,向一座山崖奔去。
  濮陽維緊緊的跟在那黑影之後,轉了好幾個山彎岔道,已來至一座山崖之下。
  濮陽維細一打量這山崖的形勢,不由暗暗吃驚不已。
  只見這座山崖,高有數十丈,岩壁陡峭濕滑,險峻異常。
  崖頂卻是奇闊,兩旁斜斜的伸出一片奇大的岩石,襯著高聳上拔的崖頂,極似一頭龐大的鷲鳥,做勢欲飛。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山崖的形狀,想必就是‘惡鷲崖’無疑了。”
  這時,那條黑影站在崖下,卻並不設法爬升崖頂。
  濮陽維目光尖銳,黑夜仍能清晰視物。他已看見那黑衣大漢,又自懷中拿出那只顏色黝黑,形似哨子的東西,放在嘴裡,依舊鼓勁狂吹著那毫無聲息的音律。
  其實濮陽維哪裡知道,這正是“黑砂島”最奇妙的傳警信號。
  這黑色帶孔,形似哨子的對象,名叫“鷗笛”乃是取自“黑砂島”特產的一種,形狀極大,藍羽海鷗的胸骨所製成。
  此物上琢小孔,並在內部安有極為精巧的風葉。
  吹出時,可發出一種極為尖細,波動力甚高的一種音波。
  這種音波,因震動率太快,發出的的聲音已尖細到人耳所不能分辨。
  但是“黑砂島”特產“藍鷗”卻可以聽見。
  “黑砂島”人將它製為傳警信號,遇危發出,這種音波能傳出十裡左右,遇到阻礙之物,尚能回折播散。
  他們行動時,皆帶有“藍鷗”數只,聞到這鷗笛傳警之聲,便會振翼啼鳴!“黑砂島”人即知有警,放出這些藍鷗,循聲覓敵,端的妙絕非凡,匠心獨具。
  那黑衣大漢鼓嘴吹了一刻,便靜靜的佇立崖下,面上不時流露出焦急之色。
  濮陽維聰慧無倫,機警深沉,他一見黑衣大漢如此沉著,自己也便不輕舉妄動,耐心的守候一旁。
  不一刻,崖頂傳來兩聲極為刺正的尖鳴啼叫,眨眼間兩團黑影已自空飛落,停在那黑衣大漢身側。
  濮陽維凝目一看,不由暗驚道:“這是什麼怪鳥?怎的竟有桌面般大小?而且,羽毛又是藍澄澄的顏色?”
  他正在思忖不透之際……崖頂又響起幾聲喝問,隨即聞得一聲“轆轆”之聲,一個方圓三尺的藤簍,已自崖頂緩緩垂下。
  那藤簍離地尚有三、四丈高,簍內已颯然跳出兩個光頭赤足的黑衣大漢來。
  那適纔奔至的“黑砂島”島徒,急急走上前去,低聲道:“二位師兄,事情不妙了,那‘冷雲幫’幫主,已親自找上門來……”
  自崖頂下來的兩個“黑砂島”島徒,同時怒叱一聲,罵道:“大呼小叫些什麼?咱們‘黑砂島’英名,都叫你喪盡了。”
  這人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
  兩名黑衣大漢中,那身材粗短的一個,自鼻孔內“哼”了一聲道:“你可曾看清楚?
  的確是那‘玉面修羅’濮陽維?適纔外面一連兩次用“鷗笛”傳警,島主正大發雷霆,傳下話來,說你們太也不知鎮定,不論遇到什麼事,都發警求援。”
  這黑衣大漢唯唯諾諾,低聲道:“啟稟二位師兄,適纔確是那‘玉面修羅’親自到來,凌老七已在抵擋,我怕事體重大,故而先行來報……”
  那二個身份較高的“黑砂島”島徒,又極為不滿的“哼”了一聲。
  身材粗短的黑衣人道:“若真是那‘玉面修羅’到來,只怕十個凌老七也抵不住人家一掌。”
  另一個體格魁梧的黑衣人問道:“你可看仔細了?來人是否穿著一身白色儒衫。面目異常俊俏?”
  這黑衣大漢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他不但模樣出眾,而且,那身武功更是駭人聞聽,我們五十弟子,親隨三大衛宮苦習了十載武藝,卻連人家挨到我們身邊,都覺不出來……”
  身材粗短的黑衣人突然嗔目怒道:“住你娘的口!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黑砂一脈,又哪一點不令中原武林刮目相看!”
  那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急忙阻道:“師兄,且莫生氣!”
  只見他沉吟一陣,遲疑的道:“常衛宮適纔親率三師兄出外查情勢,還有那‘魔爪’甘濱已帶了他兩名手下,尋找那‘玉面修羅’去了。怎的他卻能摸到這裡來?真是奇怪!”
  原來這兩個黑衣人,也是“黑砂島”十七煞星中人物,排行老六、老七。
  他們還懵然不知,“毒魄”常左及十七煞星中老三,早已死在濮陽維等人手下,成為異鄉之鬼了。
  濮陽維凝神傾聽,三個人的每一句話,都已傳入他耳內。
  他安著殺一個敵人,少一個禍根的心裡,身形一長,已一搖三擺的踱了出去。
  口中吟哦道:“唯我獨尊數冷雲,旭陽輝煌耀古今,五嶽四海入麾下,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個“黑砂島”島徒聞言,不由倉慌回首探視。
  那適纔守衛山前的“黑砂島”島徒,一見之下,不由驚得蹬、蹬、蹬的連退三步。
  另兩個黑衣大漢,亦自面上變色。
  濮陽維若無其事的調侃道:“嗯!三位且莫緊張,適纔在下念的四句歌訣,不知三位覺得如何?”
  身材粗短的黑衣大漢大喝一聲,硬著頭皮走上一步。
  色厲內荏的道:“尊駕何人?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貴幹?”
  濮陽維嘿嘿冷笑,一字一頓的說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鼠輩,爾等聽過麼?”
  三人同聲大呼道:“玉面修羅!”
  濮陽維冷冷一笑,輕藐的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那‘毒魄’常左,及你們派出去的暗樁,皆已全部成仙歸西了。”
  三人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語聲微顫道:“你……此言可真?常衛宮可是……
  可是喪命於你手?”
  濮陽維大笑道:“客氣!客氣!正是在下成全於他!”
  他目光一寒,語聲突變冷酷生硬的說道:“便是你們三位,也要到黃泉路上,與他們相伴而行……”
  濮陽維說來斬釘截鐵,語氣之中,自然而然的含有一種無可比擬的威嚴,使這三個武功頗高的“黑砂島”島徒聽來,竟不覺同時升起一股理所當然,自認必死的念頭,直覺對方出此狂言,絕沒有一絲誇大似的!
  三人中,那身材粗短的漢子,已暗暗伸手去摘頸項上掛著的銀色骷髏。
  濮陽維目光何等銳利,他一眼便已察覺出來,笑呵呵的道:“這位仁兄等不及了麼?
  何苦如此忙著上路呢?”
  言中之意,乃是指明對方功力不夠,急著動手,只有加速死亡一途。
  那身材粗短的漢子,估不到濮陽維目光竟是如此銳利,能在如此黑夜之中,清晰見物,明察秋毫。
  心中一涼,那伸出的手,不由進退不得,窘在當地。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在下也不為己甚,只要三位能逃出區區劍下一招,區區便放手一走!”三人一聽,有如此便宜之事。
  心中齊皆暗自慶幸,忖道:“任你功力蓋世,我們三人聯手之力亦非同小可,就是再不濟,也不至於逃不出你一招之下!”
  本來,“黑砂島”的詭異武學,實是獨具一格,精妙無方。
  這眼前三人,若能平心靜氣,聯手與濮陽維對招,三五合以內,尚能勉強支撐。
  但他們已被對方那響亮的名聲,高絕的身手,唬破了膽。何況濮陽維已安心不讓這三個“黑砂島”人逃出手下,他能出此大言,自有其勝敵之算。
  這時他早已想好,一出手,便用那輕易不露,被詡為天下至高至強的凌厲劍法“修羅九絕式”。
  那身材粗短的“黑砂島”島徒道:“閣下既有如此能耐,我們也只好勉力一試!”
  但他心中卻罵道:“狂妄的東西,我看你吹大氣能吹到幾時?”
  濮陽維露齒一笑道:“各位便請準備,在下出手卻是快得很呢!”
  他言詞鋒利,一派嬉笑怒罵之色,完全沒將對面的三個“黑砂島”島徒放在眼中。
  三個黑衣大漢,此時雙目圓睜,額際青筋暴露。
  身材粗短漢子首先雙掌一翻,已撤出一對顏色黝黑,蘊有奇毒的“紫鯊斷腸戟”來。
  另外兩人也同時拔出兵器,成丁字形三面峙立,雙戟交舉於胸,凝神待敵。
  濮陽維嘴唇微抿,形成一優美的弧線,冷冷一笑,人已奇快無倫的拔升空中。
  他身形快得有如一縷淡淡的白煙。三人挫肘沉腕,六把“紫鯊斷腸戟”已將上盤封閉得密不通風。
  倏然。一股白濛濛的劍氣,帶著如寒泉也似的冰冷,有若天神倒瀉,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閃至三人頭頂。
  那森森的白光僅只微閃,已逼至他們頸項之前。
  真是快得無以復加!他們高舉的兵器。竟然不及撤回截擋。
  這頭頂與頸項間,微不足道的距離,在三人的感覺竟比千萬里路還是綿長。
  剎那間,三縷鮮血,如三股泉水也似,標起數尺之高,三顆醜惡的光頭,已若圓球般,“咕嚕嚕”的滾落地下。
  白光斂處,濮陽維已沉穩的站在地上。
  他毫無表情的望著這三具屍體。心中卻微微嘆息。
  喃喃自語道:“修羅九絕式!這還是那一招‘長恨綿綿’啊!可是這三個“黑砂島”
  島徒,卻仍然躲不過!”
  他抬頭望著黑沉沉的崖頂,默默的忖量著,應該如何上去。
  驀然,一聲尖厲刺耳的啼叫起自身側。兩團黑影已如電閃般飛向空中。
  濮陽維急急轉目一看,黑暗中,已看出那振翼飛去的,正是那兩只“藍鷗”。
  濮陽維心念一轉,身形已猝然飛起,飄拂的長衫,有若蒼穹流星的曳光。
  眨眼間,已升至兩雙藍鷗的爪下。
  白光突閃,空中兩聲悲啼,那兩只去勢快速的大鳥,已若隕石般的墜落在地上。
  濮陽維身形不停,在空中連連旋回,第四次盤轉換氣的時候,他已飛至這“惡鷲崖”
  之頂。
  若有人此時看他飛昇崖頂的絕世輕功--“鷹回九轉”不驚駭欲絕才怪。
  他身形飛翔空中,絕似一頭巨鷹,但比那巨鷹更靈活,速度更捷。
  這時他站在崖頂,毫不掩遮身形,目光環視,已可看出這崖端之上,甚為寬闊平坦。
  在眼前不遠,一叢不大的樹林之前,有著幾塊聳立的巨石,而且顯然是經過一番人工的整修。
  因為,這幾塊龐大的岩石,四周空隙之處,已被一些灰黑色的小石砌滿,形成一間奇形怪狀的石屋。
  這石屋前,尚有一扇以毫無修飾的天然巨木連成的門戶。
  這時,屋內正隱透出燈光。
  濮陽維憑以往的經驗判斷,石屋中必然還有人在,但此刻卻毫無聲息,只有燈光搖曳,木門半掩……四周異常寂靜,風吹樹梢,枝影婆娑,顯示出一絲靜得怕人的氣氛。
  濮陽維略略一定心神,宏聲道:“‘黑砂島’的朋友,在下濮陽維,遠道來此,聆候教益,各位如此不拒不納,裝聾做啞,未免顯得太小家氣了罷!”
  他一言甫畢,石屋之中,已傳出一陣聲若洪鐘般的狂笑。
  笑聲如旋風盤回,震人耳破之外,另有一種獷野懾人的氣度。
  隨即一聲大喝,石室之門已“砰”然打開,自內走出三個人來。
  為首一人,粗腰闊膀,獅鼻環眼,長髮披肩,身著一件非絲非綢,光澤細膩的黑色長衫,生像威猛之中,又有著一種令人畏懼的威儀。
  他身後二人,一個面目慘白,身若竹竿。
  另一人癡肥矮胖,卻在髮際插著一朵紅絨花球,看來不倫不類,直足令人作嘔。
  濮陽維一見三人出來,微一提氣,身形已若棉絮般,飄前三丈之遠,就好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托著一般。
  那生像威猛的大漢,突然呵呵笑道:“好一手‘細柳飄’的身法,閣下想必便是名蜚中原的‘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極為溫雅的一笑,文質彬彬的答道:“不敢當!在下正是。尊駕可是‘黑砂島’島主巴豪?”他語氣之中,隱含著譏諷之意。
  這氣度沉雄的大漢,果然便是“黑砂島”島主--巴豪。
  這時他面上神色絲毫不變,洪聲答道:“濮陽幫主盛名遠震,巴豪如腐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來來來!老夫先為濮陽維幫主引見兩位朋友!”
  他一指那瘦長呆板的漢子道:“是本島三大衛宮首座,人稱‘兇魂’曹逸……”
  他又一指那矮胖癡肥,頭戴紅花的怪人道:“這位是本島主摯友,人稱‘北海毒鯊’胡波。”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難得海上稱尊的英雄好漢,同時蒞臨中原,這真是武林中的盛舉了!”他雖然言中帶刺,但三人卻恍如不覺。
  “黑砂島”島主巴豪,又笑容可掬的道:“濮陽幫主,老夫自入中原以來,似幫主這般文武全才,品貌出眾的人物,尚是初次見到,人言‘玉面修羅’般般超人,今日一見,足證傳言不虛,只是!哈哈……”他言談未畢,已哈哈大笑起來。
  濮陽維面色凝重,並不接答。
  巴豪身旁,那肥胖怪異的胡波,已聲如破鑼般接口道:“只是閣下已入我“黑砂島”
  重圍之下,只怕翔空之龍,要成甕中之鱉了!”
  濮陽維神色依舊不變,默默環顧之下,果然已看到暗中人影幢幢,已形成重重包圍之勢。
  他朗朗一笑,輕鬆的道:“貴島這套手法,乃是陳腔濫調,毫無驚人之處,在下已見識慣了。”
  他突然面容一寒,又道:“只是……‘黑砂島’的朋友,你們便試試看,‘玉面修羅’是否乃浪得虛名之輩?”
  “黑砂島”島主巴豪又是一聲長笑,大聲道:“好!好!濮陽維幫主鐵膽傲骨,豪氣乾雲,確不愧為一幫之主!”
  他向四周一瞥,續道:“本島與貴幫的仇怨牽連,已勢同水火,絕難兼容,老夫也不用多說,迄止目前,雙方已互有傷亡,誰也壓不過誰……”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巴島主未免將貴島人物看得太高了,貴島的什麼三大衛宮、十七煞星、五十弟子,雖然未敢說不值一提,卻難與我‘冷雲幫’一分軒輊。”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色倏然一變,隨即哈哈大笑道:“未知濮陽維幫主,此言有何憑據?”
  濮陽維雙目望天,平靜的說道:“到目前為門,“黑砂島”三大衛宮,已是一死一傷,十七煞星,死去六人,五十弟子亦斃命了十二個,這可算是“黑砂島”從未有過的事罷!”
  眼前三人聽得面色連變。
  胡波陡然厲聲問道:“濮陽維,‘毒魄’常左已喪在你手中?”
  濮陽維神色沉凝,夷然不懼的微笑道:“正是,還得加上適纔崖下十七煞星中四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心中十分悲憤因為“兇魂”“毒魄”“厲鬼”三人,一向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他身後的“兇魂”曹逸,毫無人味的冷笑一聲,徐步走上前來。
  只聽他陰惻惻的說道:“濮陽維,閣下真是稱得上心狠手辣,既然我常二弟已承你成全,在下曹逸也煩你慈悲一下罷!”
  巴豪巨目似電,凝注在濮陽維臉上,洪聲喝道:“曹衛宮,且請退下!”
  自己卻回首與那癡肥的怪人“北海毒鯊”胡波,低頭交談起來。
  雲淡星稀,四野無聲,空氣中,卻隱含著殺伐之意!

runonetime 2008-06-02 06:41 PM

第23章 風淒星寒 血債血償

  寂靜的惡鷲崖頂,這時卻是沉悶緊張。暗影中閃出了數十個光頭赤足,頸掛骷髏的黑衣大漢。
  每人都手持一對烏光隱泛,利刺密排的“紫鯊斷腸 ”雙目炯炯,注視著孤身犯險的濮陽維。
  “黑砂島”島主巴豪,已與那“北海毒鯊”胡波商議停當,面上仍然看不出一絲異色。
  他哈哈一笑道:“濮陽幫主,目前時光不早,咱們快刀斬亂麻,便來一次總結算,總比幹耗著強!”
  這“黑砂島”島主老姦巨猾,笑裡藏刀,他雖知對方武功浩如瀚海,深不可測,卻想憑著自己人多勢眾,要來一次群打群毆,以眾凌寡的混戰。
  他雖有此打算,卻絲毫不動聲色,端的深沉奸詐,不愧為一方梟雄。
  濮陽維笑哈哈的端立不動,說道:“巴島主確是快人快語,在下卻也不容你們久候了呢?”
  他一言甫畢,那矮胖的“北海毒鯊”胡波,已沙啞的一陰笑一聲,緩步向前,冷然道:“胡波不自量力,擬先與濮陽幫主較上一場。”
  說罷,手掌一翻,已自衣袖中抽出一柄長約尺許,尖端鋒利,銀光閃閃的兵刃來。
  濮陽維仔細一瞧這兵器,雖具判官筆之形,卻又遠不若其長,說他是點穴 ,尖端又不該如此鋒利。
  星光之下,更可以看出這鴨蛋粗細,長約尺許的兵刃上,尚帶有無數小孔。
  濮陽維心中忖道:“這“北海毒鯊”武功如何?素未聞及,不過從他的兵器上看來,這廝武功必定不會太弱,而這奇形兵刃上又帶有小孔,內中定是藏有毒汁、毒針之類的暗器……”
  想著,他已氣定神閒的雙手一拱,道:“胡老師,便請動手賜招!”
  “北海毒鯊”胡波一見濮陽維竟不拔出兵器。
  不由怒聲說道:“濮陽維,你如此小覷於我,卻莫怪我胡波掌中的‘鑽心 ’不領情意!”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豈敢!豈敢!對付閣下,如此已有裕如了。”
  胡波聞言,那張肥臉漢得紫紅,有若豬肝一般。
  他一聲鬼嚎,鑽心 已幻成數十道銀光,眨眼間,已將濮陽維捲入其中。
  濮陽維冷然一笑,身形如水中游魚般溜滑,在“北海毒鯊”胡波揮舞如山的兵刃隙縫中,上下穿走。
  “北海毒鯊”胡波狂吼如雷,鑽心 已漸漸凝成一道雄厚而緊密的銀色弧光,其中,並夾有隱隱呼嘯之聲。
  此乃是“北海毒鯊”胡波,稱雄北海的絕技“浪嘯 ”。
  濮陽維已能將“金羅步”的奧妙,融匯於身法之中。
  他仍是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電掣般飛翻著,間或絕招迭出,威力驚人。
  激鬥中,二人已交手了二十多招。
  這“北海毒鯊”胡波,早年曾與“黑砂島”島主巴豪,同為黃海海盜,武功亦相彷彿。
  不久之後,巴豪在一次偶然的機遇中,於一艘沉入深海的破船內,得到一本早昔海上巨霸“博浪客”留傳的“七海祕籍”。
  巴豪就此收手歸隱,十年後復出海上,獨創黑砂迷宮,別樹一幟,網羅邪道武林高手,武功卻大非昔比,當年與他武功在伯仲之間的“北海毒鯊”胡波,已是望塵莫及了。
  二人有著這層關係,就在巴豪獨創黑砂一派後,又與“北海毒鯊”胡波通上聲息,二人臭味相投,狼狽為姦,遂成了更密切的摰友。
  這“北海毒鯊”胡波,功力極是不凡,較“黑砂島”之三大衛宮,猶要勝上一籌。
  這時,濮陽維已施出那威力無匹的“天魔十二式”來。
  招出處,如巨神開山,海嘯浪排,空氣激盪成渦,沙石飛舞,端的聲勢奪人,無可比擬。
  七十招過後,“北海毒鯊”雖然武功深博,手中鑽心 揮動如電,卻以守多攻少,漸形不濟。
  突然,一聲陰冷獰笑起處,兩股寒森陰柔的掌勁,已襲向濮陽維背後。
  濮陽維毫不理睬,仍然雙手急出,將那“北海毒鯊”逼得手忙腳亂。
  那兩股陰柔的勁力,觸及濮陽維身後一尺之處時,好似遇到一層無形鋼壁,忽而遲滯不前,一聲輕響,已被那股潛力化解消散。
  濮陽維運起“六彌真氣”擋過這一記暗襲後,身一個急轉,已向那暗中出手之人撲去。
  原來,這暗中偷襲者,正是那“黑砂島”三大衛宮的首席,“兇魂”曹逸。
  他一見自己的“黑玄掌”偷襲無功,不由得心中一震,白影電閃中,濮陽維那奔雷似的身形,已急撲而至。
  “兇魂”曹逸驚怒之下,倉促出手迎上。
  這剎那的時間,他已運足了十成的“黑玄掌”力。
  要知道“兇魂”曹逸功力之高,為“黑砂島”三大衛宮之首,尤其是黑砂秘傳的“黑玄掌”更已練到九成火候。
  這雙掌之力剛柔互濟,力能開山裂碑,非同小可。
  “轟”然巨響中,沙土飛揚,濮陽維身形,猝然彈升兩丈。
  “兇魂”曹逸卻是滿面赤紅,全身自膝蓋以下,俱已深陷土中。
  濮陽維長笑一聲,落在地下。
  “黑砂島”眾人,數十道眼光,齊齊注視著他。
  只見濮陽維面色略現蒼白,雙目精芒電射,冷冷的環視各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恍似未睹一般,面色凝重,雙目微合,大有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之慨。
  “北海毒鯊”急急向前,扶著“兇魂”曹逸,低聲道:“曹衛宮,你可有損傷?”
  曹逸適纔,已運足了數十年來,性命交修的一口本身真氣,傾出全力,與濮陽維硬對了一掌。
  此時,他已五臟離位,血氣翻騰,所受的內傷甚重。
  濮陽維外表氣定神閒,若無其事。
  其實他亦真力耗損不輕,只是他內勁悠長深厚,尚不礙事罷了。
  忽然“黑砂島”島主巴豪冷笑一聲,道:“濮陽維幫主好大的威風!只是……嘿嘿!
  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濮陽維淡漠一笑,道:“巴島主過於抬舉在下了。不過貴島名列三大衛宮之首的人,卻是這等膿包,確非在下所料及……”
  “北海毒鯊”胡波陡然狂吼一聲,大喝道:“巴兄,今日不將這小子碎屍萬段,咱們還有何面目稱雄四海?”
  說話中,鑽心 驟起,事起一空急嘯,猛刺濮陽維中盤八大要穴。
  正在此時,這惡鷲崖黑沉沉的右側,響起了一陣冷削之極的嗤笑,笑聲尖銳,曳空而至。
  剎那間,一條青色人影,已若輕風吹拂般,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場中眾人俱都凝神瞧去,原來,這突來怪客,竟是一個瘦削清 的中年書生。
  只見這人身形甫落地,已向濮陽維長身一揖,道:“刑堂吳南雲恭請幫主金安。”
  濮陽維在閃避過“北海毒鯊”胡波攻擊時,已看清楚,這飛落之人是自己幫中刑堂堂主,亦即是率領十二紅巾,杳無音訊的“七煞劍”吳南雲。
  濮陽維朗聲笑道:“吳堂主,難得你適時到來,幫中諸人可好?”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濮陽維所指的,乃是他率領下的十二紅巾。
  “七煞劍”躬身道:“本座無能,致令屬下十二紅巾,四死一傷。”
  濮陽維心中一寬,從吳南雲的話中得知,傷亡並不如他預料的那麼慘重。
  “七煞劍”濃眉一軒,又道:“但是“黑砂島”狗賊,也沒得到便宜,本座及屬下弟子,已連誅他們九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不改色,豁然狂笑道:“這位想必是‘冷雲幫’刑堂堂主,號稱‘七煞劍’的五台派第一高手了!哈哈哈……聞說吳大劍客功力不凡,與本幫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魔爪’甘兄等大捉迷藏……”
  “七煞劍”吳南雲知他言中之意,乃是譏諷自己在對方人多勢大,驟然來襲之際,率眾突圍而去的事。
  “七煞劍”言詞鋒利,針鋒相對。
  他又冷然一笑道:“而且,目前貴島的三大衛宮,只怕僅剩下半個人了……”
  “黑砂島”島主聞言,面色大變,但隨即恢復平靜,若無其事的說道:“吳大俠,須知逞口舌之利,算不得英雄好漢的行徑。”
  “七煞劍”吳南雲回首向濮陽維會心一笑。
  又說道:“巴大島主,貴島三大衛宮,可是人稱‘兇魂’‘毒魄’‘厲鬼’這三位麼?”
  巴豪雙目圓瞪,厲聲答道:“正是,難得威名盛如吳大俠者,亦聞及本島三衛宮之名!”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巴島主懷虛若谷,吳某倒是不敢輕視。只是,貴島三大衛宮之‘毒魄’常左,已喪命於本幫幫主之手……。”
  巴豪冷笑岔聲道:“這事本島主已經知道,稍停自會親向貴幫幫主索還血債!”
  “七煞劍”吳南雲一笑,又道:“還有貴島號稱‘厲鬼’嚴猛的那位……”
  巴豪聞言一怔,隨即大喝道:“嚴衛宮怎的?”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哂,一掀長衫,拿出一個血漬斑斑的包裡,輕輕解開,置于地上。
  黯淡的星光中,赫然看出竟是一顆?髯如戟,面目猙獰的人頭。
  四周的“黑砂島”弟子,齊皆失聲驚呼道:“是嚴衛宮!”
  原來這首級正是那被“七煞劍”掌傷的“厲鬼”嚴猛。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色突然大變,額際青筋暴露,發鬚根根倒豎,顯然已是怒到極點。
  “北海毒鯊”胡波急急行至巴豪身旁,低低耳語一陣,巴豪始略見平靜。
  他心中卻暗忖道:“‘厲鬼’嚴猛自受傷後,便在後崖的一座石洞中靜養,怎的卻如此神鬼不覺的死在對方手中?”
  他哪裡知道,當他們“黑砂島”傾全力暗襲在古廟中休憩的“七煞劍”及十二紅巾之時,“七煞劍”率眾力敵,在後來實力懸殊之下,便分成兩股,突破重圍。
  一撥由“七煞劍”親率,由廟後小山衝出,一撥由十二紅巾之首司馬青率領,由廟前騎馬逸去。
  “黑砂島”眾人追擊之下,竟一連折了八人,連三大衛宮之一的“厲鬼”嚴猛,亦被“七煞劍”吳南雲一掌震傷。
  “七煞劍”吳南雲衝破重圍之後,又乘夜將十二紅巾剩餘八人匯在一處,四下搜索“黑砂島”人?跡。
  正在此時,卻不期而然的與覓地候訊的“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相見,得知濮陽維已單身犯險,他唯恐幫主有失,乃急急率領各人四處找尋這“蛇環山”“惡鷲崖”。
  他們尋找的路線,與濮陽維相仿,但方向卻偏了一些,陰差陽錯摸索到惡鷲崖後的一個石洞之外。
  這石洞,正是那“厲鬼”嚴猛受傷後的養息之所。
  “冷雲幫”各人,一鼓作氣,將守門的兩名“黑砂島”島徒殺死,這時嚴猛已聞聲而出,但是已沒有時間用“鷗笛”傳警了。
  “獨臂金輪”石魯驟見這殺死師弟的仇人,不由雙目噴火,熱血沸騰,在“七煞劍”
  等人掠陣之下,便與嚴猛展開一場生死搏鬥。
  嚴猛功力雖較“獨臂金輪”石魯高上兩籌,奈何他身受重創,尚未痊癒,再加上“獨臂金輪”石魯有若瘋虎般,拚死力鬥,百招之後,嚴猛已濺血于石魯金輪之下!
  於是“七煞劍”梟下嚴猛首級,先行飛身上崖,接應濮陽維。
  他到達之際,正是濮陽維與“北海毒鯊”胡波再度交手之時。
  此刻,“黑砂島”眾人,自島主巴豪以下,全都群情鼓譟,憤怒至極。
  “七煞劍”吳南雲有心激怒對方,又微微一笑道:“貴島三大衛宮,現在僅剩下這已受內傷的‘兇魂’曹逸,他此刻不是只能算半個人的份麼?”
  巴豪受此一激,任他再奸詐深沉,亦自忍耐不住。
  再也不管適纔“北海毒鯊”胡波勸告他,等候“魔爪”甘濱回來,始行動手之言。
  只聽他狂吼一聲,雙掌揚處,若開山劈石般,挾著無可比擬的罡風勁氣,劈向“七煞劍”吳南雲。
  同一時刻,“北海毒鯊”胡波,及四周數十名“黑砂島”島徒,亦連聲暴喝,潮水般向濮陽維攻到。剎時,人影晃閃,勁風激盪,怒叱聲中,慘聲連起。
  濮陽維身形飄忽,掠走於敵人霍霍如山的 光 影之間。
  他一邊對敵,一面心中暗忖道:“看目前情形,“黑砂島”人似已全部集結此處,但是為何他們口風之中,竟然毫未透露出秋月大師等人的下落?難道秋月大師等人並沒有被“黑砂島”島徒擄去?那麼,為何在廟前的遺屍之上,又分明顯出,那五位香主是喪命在‘紫鯊斷腸?’之下?”他愈想愈猜不透這其中的道理。
  當然秋月大師及“青蝶”秦柔柔等人,絕不會毫無聲息的自這世界上消失!
  他微微回眸望去,“七煞劍”吳南雲正展開他五台派的鎮山劍法“七煞劍”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得異常猛烈。
  “黑砂島”島主巴豪的功力,深雄得確實令人咋舌。只見他那威猛魁梧的身形,有若陣陣排天巨浪,衝升落降,連綿不斷,勁風如嘯中,所挾的威勢,更是令人頭暈目眩。
  但是“七煞劍”吳南雲身手之強,亦是罕見。劍氣凝成圈圈層層的弧線,彷若明虹經天,神采奪目。劍身指處,更帶起“絲絲”勁氣破空之聲。
  二人一時之間,已如冰雪接銜,銀芒罡風之中凝成一體,分不出彼此……濮陽維應付眼前的數十名“黑砂島”島徒,雖不能說是視若無物,卻也遊刃有餘!
  只是“北海毒鯊”胡波那詭異陰毒的手法,及那支可能蘊有奇毒暗器的“鑽心 ”
  卻對濮陽維構成了一個不小的威脅。
  這時,濮陽維銳利的目光下,已看見自混戰的人群中,悄然退出兩個“黑砂島”島徒,行?鬼祟的隱入那林旁的石屋內。濮陽維正自感到事有蹊蹺。驀然間 四周又起了一陣暴雷似的喊殺之聲,“冷雲幫”的“獨臂金輪”石魯,及他屬下兩名香主,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再加上“粉面羅剎”徐妍容等,亦適時趕到。
  剎時,只見刀光賽雪,尖錘齊飛……十二紅巾中的八名大漢,個個身披金色軟甲,左手匕首揮舞,右手尖錘縱橫,配合著石魯的金輪,徐妍容的鐵琵琶,“拐子腳”邱雄等人的“彎月刀”端的有天兵降臨,銳不可擋。這陰沉晦暗的惡鷲崖頂,頓時展開了一場淒厲慘烈的血戰。正在這熱血迸濺,頭顱紛飛的慘厲激鬥中。
  突然,一陣尖銳刺耳的厲嘯,已自惡鷲崖下,搖曳而來。
  剎時,一條人影已“哈哈”狂笑著,站立在一方巨岩之上。
  濮陽維匆忙回顧,只見這人身材瘦小,高不滿四尺,頸上頂著一個奇大的腦袋,上面卻稀稀落落的長著一頭黃髮。赫然正是黑龍山“魔爪”甘濱。
  濮陽維朗聲長笑,抬掌震飛了身前的一個“黑砂島”凶徒,大踏步向甘濱行去。
  他冷然說道:“多日不見,閣下風采依舊,區區卻想不到,在此時此地,又與尊駕朝面。”
  “魔爪”甘濱目露兇光,凝注著向他行來的濮陽維。聲音嘶啞的道:“姓濮陽的,你且慢得意,甘某人勢必與你一清舊賬。”
  他驀然又一陣狂笑,道:“濮陽維,甘某為你帶來一件重禮,你可要瞧瞧?”
  濮陽維聞言一怔,愕然的瞧著對方。
  “魔爪”甘濱大聲道:“來人哪!將那活寶貝帶上來。”
  語聲方住,已自岩後轉出兩個身材修偉,面如重棗的大漢來。
  他們所挾持而來的,竟是一個姿容絕世,清麗脫塵的白衣少女。
  她一見濮陽維,便若杜鵑啼血般悲呼了一聲:“維哥哥!”人已昏絕過去。
  濮陽維一見這白衣少女,不由全身戰慄,面色倏變,怒叱一聲,人已閃電般向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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