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11章
她在想,也在奇怪,為什麼自己的爺爺竟會不願伸手救助垂危的人?這是每個人該做的,爺爺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不敢相信那是事實,自她記憶開始,她便一直和爺爺住在這裡;此地雖偏疏僻遠,物質的享受雖簡粗,但精神的擁有卻是無可比擬的,真的,她和爺爺一直生活得很愉快,她跟著爺爺學會了捕魚,獵鹿,他們有吃不完的糧食,這是一個世外桃源,人間天堂。 爺爺傳授了她武功,這使她會獵得不少的山豬和麋鹿,她甚至會捕得兇猛的虎豹哩,她說不出有多高興,她驕傲的和爺爺馱著它下山,換了很多錢;然後滿載著日常的日用品,而且還可以做新衣服咧! 爺爺一直愛護著自己,他是那麼仁慈,那麼風趣,使自己忘卻了沒有爹娘的痛苦;她從沒有見他們,她不知道為什麼,爺爺也從不告訴自己,她當然很想知道,但爺爺不肯告訴自己,自己也不敢追問,她是不敢惹爺爺生氣的。 但今天她就惹了他老人家生氣,她從沒見過爺爺這樣的臉色,更從沒看過爺爺這麼大聲的喝叱自己,這是為什麼? 想著,想著,愛鳳不禁悲從中來,俯首抽泣。 淚水濡濕了她兩頰,她心中又感到一股委屈。 爺爺教自己念古聖先賢的書,時常叮嚀自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有用的人;今天,她這樣做,是錯了嗎? 不!救人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怎麼會是錯了呢? 可是,爺爺為什麼要反對呢! 為什麼?…… 愛鳳收束淚痕,拿著小石子,無意識的,一個一個的,丟進河裡,響著“撲通,撲通” 的聲音,她真是想不通,想不通。 望著濺起花花的浪花,愛鳳百思不得一解。 她想累了,但她仍在想…… 不知過了多久,月兒已是偏西,她才聽到皂衣老者在呼喚她:“鳳兒,可以進來啦!” 愛鳳連忙提起忘記帶回去的魚簍,躍步而進;一進門口,她便問道:“爺,那人有沒有希望?” 皂衣老者滿頭大汗,似乎疲憊非常,聞言只冷漠的點了一下頭,道:“那廝耐命的很,可能死不了。” 把魚簍放在灶上,愛鳳撩目向床上望去,但只見邵真靜靜的躺著,臉色依然很蒼白,看起來並無起色,一點也沒有元氣的樣子。 他的衣服已換上了一襲黑色大袍,顯然很不合身,有點臃腫的模樣,顯然他那身衣服是皂衣老者的。 左手的袖子挽至臂肩上,手肘則用兩塊木板夾著,而且還用一塊黑布扎起來,纏至頸上,使左手彎曲著,平放於胸前,很明顯的,他的手曾經脫臼。 另外右臂上也扎著傷口,以及左腳踝上也包著,大致上,他的傷勢是如此 是說從外表看來。 “爺爺,他為什麼會這樣子?”眨了一下眼,愛鳳轉首問道。 淡漠的撩了一下眼皮,皂衣老者淡淡的道:“誰知道?或許是被人謀害,或許是不慎,也可能是他自己導短見。” 回眸望了一下邵真,愛鳳問道:“爺爺,他有沒有內傷?” “何止是有,差點沒五臟離位呢!” 點了一下頭,皂衣老者拿起一條濕手巾,擦抹臉上的汗珠,籲了一口氣,顯得很疲倦的道:“助人助到底,既然救了他,爺只好盡全力了;我已經讓他服下咱自己煉製的‘回魂十三丹’。” 歡欣的露出一個微笑,愛鳳道:“那他一定可以活了,我們的‘回魂十三丹’,任是如何嚴重的內傷,只要不斷氣,一天一服‘回魂十三丹’,服完十三劑之後,包管痊癒!” 皂衣老者沒接腔,面無表情的望了邵真,生硬的道:“但不知道他會不會感激我們?” 猛地一愣,愛鳳奇怪的望著他,不解的道:“怎麼不會呢?我們救了他的性命,他當然很感激我們啦!誰不會呢?’, 冷冷一笑,皂衣老者嗤著聲道:“話別說得太早!” 又是一怔,愛鳳不禁整個愣了下來,她真不懂她爺爺話意何指,天下哪有不對救命恩人感激的? 呆愣了良久,愛鳳才緩緩啟齒道:“縱算他不感恩也罷,我們救人的動機,並非為了博得他的感激呀!” 牽動了一下唇角,皂衣老者似想說什麼,又停了下來;接著岔開話題道:“不談這個,鳳兒,爺爺累了,你幫我準備熱水好不?” 雖然滿腔疑惑,愛鳳仍是柔順的頷了一下首,說道:“好的,爺爺,鳳兒準備熱水去。” “噢,我忘了你全身濕淋淋的,還是你先去洗吧。”似是才想起,皂衣老者趕忙道。 搖了一下頭,愛鳳微笑著道:“不用了,方才我在外頭,風已把衣服吹幹啦,還是爺爺洗吧。” 說罷,不等皂衣老者回答,便從灶上取出熱水,提著桶走出屋外左側的澡房;皂衣老者也不再說,便取了衣服洗澡去。 愛鳳回到屋裡頭,望瞭望邵真仍無動靜,不禁有點急,見四下無人,大膽的伸手摸摸邵真的額角…… 但覺一觸手,甚是驚人,幾如烤紅的鐵一般熱,愛鳳不禁大吃一驚! 正吃驚時,邵真忽然蠕了蠕烏紫的嘴唇,模模糊糊的嗯了幾聲,愛鳳連忙側耳靜聽…… 然而聲音卻很細微,像蚊子聲般的哼個不停,倒很像是在呻吟…… 好可憐呵,竟遭此不幸,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愛鳳如此單純的少女,心腸自是很慈悲,她望著邵真扭曲抽搐著的面孔,不自禁的嘆息道。 邵真的身子忽然輕輕翻動了一下,愛鳳以為他要醒來了,心中暗喜,但邵真旋又靜止不動,愛鳳不禁一陣失望。 “好好休息吧,你會好過來的。”扯上一條被單,輕輕的蓋住邵真的身體,愛鳳喃喃的自語道。 忽然邵真又呻吟起來,好像是在說些甚麼,起初愛鳳聽不清楚,但聲音愈來愈大,愛鳳終於能夠清楚他所吐的字語:“……嗯……你……為甚麼要,要……?我……愛你,我…… 不,不能……” 聲音像斷線的珍珠,漸又趨於微細,突然邵真像發瘋般的大喊:“哈哈哈!毀滅我吧! 沉淪我吧!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的!” 愛鳳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了一大跳,差點沒跳了起來。 邵真旋又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但已能看見他的胸膛在做著有規律的起伏,顯然他的傷勢已是好轉過來了。 愛鳳輕拍著胸脯,受驚地喘了一口氣,心中暗笑著道:“差點沒把我嚇倒,你毀滅沉淪,誰又在乎?幹嘛,嚷這麼大聲的?” 旋即又想著道:“他方才似乎提到一個女人的名字,說甚麼愛他又不能,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想著,皂衣老者已洗完澡,走進門來。 愛鳳連忙說道:“爺爺,方才他吐夢囈。” 皂衣老者似乎是洗過了澡,心緒不再那麼陰沉,臉上雖沒笑容,至少不像方才死了一樣扳的那麼難看。 他像是微感驚異,走前問道:“哦?他說了些甚麼?” 愛鳳把方才邵真說的話,告訴了皂衣老者。 皂衣老者聽完,沉吟一下道:“照此推測,顯然是為了男女間的感情糾紛。” 說著端詳了一下邵真,沉吟道:“他已好多了,依此看來,他最遲明兒便能醒過來,可能要比這更快一點。” 愛鳳也望著邵真,好奇的道:“爺爺,從他的受傷情形,我們能不能知道他是如何受傷的?” 俯首沉思了一會,皂衣老者道:“從他嚴重的內傷看來,那是跌撞而成的,並非為人所擊,前天不是有一場暴風雨嗎?他可能是看不清路而跌下的。” 凝神聽著,愛鳳眨了一下眼問道:“爺爺,你意思是說他從懸崖上掉下來?” 微微點頭,皂衣老者旋又道:“如果他真涉上‘情’字,很可能是他自己跳下來也說不定。” “你是說他自殺?”微感吃驚,望著邵真問道。 皂衣老者道:“我是說有這個可能,反正他不是他殺錯不了。” 愛鳳不感同意的道:“如果他被人追趕而致失足墜崖呢?那不算是他殺嗎?” 皂衣老者不禁感到語塞,露出一個笑容,讚賞的道:“鳳兒,你的腦筋蠻精密的,你的假設有理。” “爺爺,你誇獎了。” 受他一捧,不禁樂不可支,愛鳳見皂衣老者不再扳著臉,興奮的道:“爺爺,現在讓我們來解釋為什麼他能攀上樹幹而沒死呢?” “你認為呢?” 含笑點一下頭,皂衣老者顯然被激起興趣,捋著短須道。 愛鳳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似是沉思了一下,方開口道:“我不敢說我的想法是對的,不過我認為這樣解釋是很合理的:當時即是狂風暴雨,必定摧折了不少的樹木,掉至河裡,而他掉下的身子正巧跌在樹幹上,你或許會認為,這也有跌死的可能,但水的軟體物,與一般硬實的陸地不同,他如果掉落地上,必殆無疑,回生機會等於零,可是跌在水中便不是如如此,他可能掉在樹幹上的時候,樹木隨著壓力從水裡沉下,而水有浮力,可大大減輕墮下的力量,而那人又正摔在樹枝上,樹枝比樹幹脆弱,多少也可以減低掉落的力量,所以他實在挨上的勁道,並非與從他崖上落下的勁道成正比,再者,看他兩邊太陽穴鼓鼓的,顯然是學過武功,而且可能武功不差,人在危難的時候,總會有潛在的求生力量,他一碰上那樹幹的時候,很自然的激發他體內的功力,多多少少可以減少他碰擊的力量,所以他只是昏死過去並沒有死去,然後他之所以在樹幹上漂浮兩日,沒有翻落水底淹死,是因為枝葉緊緊的勾住他的衣服的緣故。” 頓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愛鳳仰著臉問道:“爺爺,這便是我的想法,你以為呢?” 皂衣老者靜靜聽完之後,沉思了半晌,呵笑著道:“鳳兒,我不得不同意你的看法;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它。”說話之時,床上的邵真忽然大聲的呻吟了一下……皂衣老者祖孫倆忙不迭轉眼望去 但見邵真的身子大大的蠕動了一下,像是要醒過來的樣子。 愛鳳見狀忙不迭走近床邊,蹲下身子,輕輕叫道:“壯士,你醒醒!” 皂衣老者也走近床畔,目注著邵真,微微訝異的道:“受如此重創,竟能這樣快有反應,真太不簡單,太不簡單!” 話聲未完,邵真已哦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皮。 邵真只感四肢一陣刺骨之痛傳來,全身骨架像是拆了開來一樣,疼痛難當,他想翻動一下身子,馬上痛得緊蹙著眉頭,嗯哼不止,他很吃力的撩開沉澀的眼簾,有如千斤重般的,好不容易,他才睜開了眼。 但他覺得眼前一片烏黑,不見一物,連忙閉下眼來,耳中隱隱聽到有人聲,連忙開口道:“請問,這是哪裡?” 愛鳳連忙回道:“這位是我爺爺,我叫侯愛鳳,你是在我們家裡的,你傷勢還沒好,不要亂動。” 邵真睜開眼睛,溜了一下,仍是黑漆漆的,不見一物,蠕了一下唇角,不解的問道: “你,你們在哪裡,在下怎沒見你們?” 奇怪的往皂衣老者望了一眼,愛鳳茫然的道:“我們就在你面前啊。” “在我面前?” 猛地一震,邵真連忙掙坐起身子,但覺周身如火灼,痛叫一聲,又躺下去,他的心房剎地抽搐起來,他睜大眸子,他甚麼也沒看到 除了黑暗! “你們騙我!我根本沒有看見你們!” 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邵真仍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他警惶的喊著:“你們為甚麼要這樣?為甚麼不燃盞燈?”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呆愣了一下,吃驚的互望一眼,皂衣老者俯下身子,伸手在邵真睜得鬥大的眼前緩緩揮了揮 但邵真一點反應也沒有,兩雙睜得很大很大的像死魚的眼球,如中魔般的瞠視著。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倏然一震呆呆的互望著,他們的心底有一個共同的意念:他瞎了! 邵真的心在痙攣著,他明明聽到說話的聲音是在眼前,可是他看不到說話的人,真的看不到! 緩緩的張開嘴,嘴唇在顫抖著,大大的顫抖著,他蒼白的臉冒出了如指大的汗珠,他很困難的扯動了一下喉結,嗓子宛如嗆了泥巴一樣沙啞,沙啞裡頭帶著濃深的驚駭和濃深的哭音。 “我……我看不見?我是一個瞎子?我真的看不見!我真的是一個瞎子?” 突然,他發狂般的大喊著:“不!那不是真的!決不是真的!我能看見你們!我怎會看不見你們?我看見了!你們在我眼前對不!我不是瞎子!我有兩只眼睛!真的!我沒有騙你們!我看見了 黑暗!天啊!” 皂衣老者和侯愛鳳被他突如其來的發瘋舉動,皆是一愣,呆立不知所措…… 邵真盡力睜著瞳孔,他想拿起左手,但覺一陣刺痛,立即換上右手,用力的在眼前晃著,晃著,用力的晃著!但他沒有看見,真的沒有!他的神經是剎地收起來!他的意識剎地停止運轉!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不,是一片黑暗!黑暗!他最討厭的黑暗!黑暗!黑暗…… 他相信這是一個夢,一個醜劣的噩夢!那不會是真的,決不會是真的!他咬了一下舌尖,咬得很用力!一陣痙痛傳來,噢!他相信了!這不是夢!那是一個千真確的事實,令他呼天搶地的事實 他是一個瞎子!一個盲人! 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即使他不想看的也一樣,他多麼希望他此刻能看到一點點光亮就好,一點點就好,哪怕是火燒屍體的火光!噢!天! 他崩潰了!他接受了一個殘酷的打擊 他被一切光明拋棄了!他從此永遠被黑暗吞沒了!他的前程再也沒有光亮,只有黑暗!黑暗……! 他不是一個鐵人,他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血肉軀體,他有悲怒,他有喜樂,他甚至比別人來得容易喜怒哀樂,他如何能承受這打擊?他哭了!哭了!真的哭了!這不是懦弱,這是一個凡人的抗議 當他到了絕望無助的地步的抗議,抗議蒼天的不公!抗議命運的作弄! 抗議自己的不幸!他可以這樣的,為什麼不能呢? 天下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財富,不是名譽,更不是生命,因為那些有的可以失而復得,有的可以不再感到痛苦,然而失明,那是永遠活在黑暗的地獄,永遠忍受著別人不敢受的痛苦,痛苦!噢,有嗎?有什麼比失去靈魂之窗的眼睛更痛苦呢?有嗎?有嗎? 邵真忘卻了他曾是如何譏笑過流眼淚的人,但他現在盡情的哭了!他愈哭愈傷心,因為別人哭時尚能見到自己的眼淚,而他連這點權利都沒有!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在一旁,默默無語著,他們想不出用什麼語句來安慰邵真,他們可以體會到邵真的痛苦,如換了他們,他們也會和邵真一樣的,也許比邵真更要來得傷心呢! 侯愛鳳的心很軟,儘管她和邵真並不認識,甚至可說是毫無關係的人,但她見邵真那副傷心失魂狀,兩眸也不自禁的紅彤彤的,淚兒汪汪,只感心胸一陣悲忿填膺,默默的流著淚。 皂衣老者雖也經過無數的辛酸苦辣,而且當初他還不願意救邵真,此刻嚴肅的臉上也一片同情之狀,油然而露。邵真哭累了,哭倦了,他睜開眼,旋又閉上眼,不是嗎?此刻,甚至以後的他,睜眼與閉眼對他都是一樣,並沒兩樣,他開始鎮定自己,他未曾如此崩潰過,他一直就認為既然成了無法否認的事實,那麼就必須接受事實,不管事實是如何的糟。 現在,他接受了這事實,他開始冷靜的回想,回想他為什麼會失去了光明,他必須想,他一向對一件事情的發生,都要追尋前因後果。 然而他昏沉的腦海怎麼也想不起任何東西,只是一片空白,空白的像一張紙 即連一點“污點”也沒有!沒有,完完全全沒有! 他再度顫慄了!他再度接受一個事實 他,喪失了記憶! 猛然的,他大聲的狂叫著:“我是誰?告訴我,我是誰?” 被他這發瘋般的一嚷,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倏地嚇了一大跳,兩人吃驚的互望了一眼,心頭猛又是大震,他們已知道邵真在不幸中又加上一層不幸了! “怎麼?你們連我是誰也不知道嗎?你們死了不成?總不開口?快!快講我是誰!” 剛平定下來的情緒,陡又如狂波怒濤般的掀起,邵真號叫著,掙扎道:“我是阿狗?是阿貓?我是王公孫子!我是叫化乞兒!說呀!我是誰!噢 天!為甚麼如此折磨我?” 聲音之淒厲悲慘,幾乎要使侯愛鳳號啕大哭,她含著淚,她顫著手,按住邵真掙動的身子,啞著嗓子,她說道:“壯士,你不要傷心,你會很快的回覆過來的……” “你是誰?”睜著眸子,邵真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惡狠狠的問道。 侯愛鳳決料不到他如此兇惡,竟也呆怔了一下,有些怯生生的道:“我,我叫侯愛鳳,在我身旁的……” 不等她說完,邵真又粗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怔了一下,侯愛鳳蠕著嘴,道:“我,我怎會知道?” 猛然大叫一聲,邵真睜目怒道:“混蛋!你怎可以不知道?” 嚇了一大跳,侯愛鳳花容失色的驚叫了一聲,連忙站起來跑開…… 皂衣老者忙不迭攬住她的肩胛,面無表情的望著瘋狂的邵真,不知是惱火邵真的粗蠻,還是實際需要,他冷漠的道:“鳳兒,咱們別理他,不妨讓他吵一陣子,過一會他便會平靜下來的。” 侯愛鳳睫毛上仍沾著淚痕,心中不忍的望著邵真哽咽著道:“可是,爺爺,他這樣子?” “沒事的。” 皂衣老者像是安慰的說:“他這樣,已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心中的痛苦,我們是沒辦法替他解決的,不是嗎?讓他盡情的發洩個夠,然後他便能減除他心中的痛苦了。” 侯愛鳳拭著眼淚、淒聲問道:“爺爺,他為什麼會這樣子呢?” 嘆了一口氣,像是憐恤的望了一下邵真,皂衣老者沉聲道:“大概是他頭部受了太大的衝擊,以致破壞了他腦部和眼部的機能。” “太可憐了!” 淚水又湧了出來,侯愛鳳閉下眼,似是不忍觀看邵真那慘狀,把臉龐埋在皂衣老者胸前,啞聲問道:“爺爺,我們有沒有辦法救他呢?” 搖了一下頭,皂衣老者苦笑道:“我們能救活他已是很不容易的了。” 竟放聲哭出來,侯愛鳳哭得很傷心,彷彿就是她自己失明了,喪失記憶一樣、她斷續的問道:“那……那別,別的大夫是……是否能治好他呢……” “很難說。”仍是搖了一下頭,皂衣老者聲音沙啞的道:“也許可以,也許不能。” 邵真鬧著,哭著,要不是他覺得無法起身,他一定會躍下床來,良久,他終於冷靜,不,應該說是累了,他沉沉的睡過去…… 屋外,月光仍然照耀著,風兒依然吹著,可是,可以很深刻的體會出來,它染上了一層悽愴…… 秋高氣爽,涼風徐徐。 辣辣的“秋老虎”被濃濃的,郁郁的,看起來像是沒有雜質的雲朵遮住了,層層的堆疊著朵朵的雲翳,像棉絮,像豆腐,也像輕紗。 這種天氣,並不適合引人遐想沉思。 它只是一個陰涼的天氣,它代表秋天的典型 陰而不沉,靜而不謐,不寒而燥,亦雅亦肅。 秋之蟲,不再爭鳴競歌,悄悄的,只有風拂動樹梢的聲音,河水磨動沙石的聲音…… 平靜的河水,像一條白色的帶子,蜿蜒迤邐的伸展著,沒有人知道它來自何處,去于何方,它不讓人看到它的兩端,只能讓人知道它是“源源流長”的。 河水緩緩而流,顯得很深沉,肅穆,沒有滔天的浪花,沒有澎湃的濤聲,很靜;靜得像未經世故的處子坐禪,也靜得像飽嘗風霜的暮年人。 暗褐色的牛官石上,盤腿坐著一名年輕人。 這名年輕人穿著一襲乳白的勁裝,但有幾處是用了不同顏色的布料縫補上去,在觀感上,顯得很格格不入。 他的背影,長而壯健,但他端坐得紋風不動,彷彿是入定的老僧一樣,在他雖是穩重的背影裡,卻不難看出抖散著有太多的悲愴,落寞和孤獨,這,和他的年齡又是如何的不相稱哪! 他是在垂釣,但一點也不像,而且看起來他連那個意思也沒有。 身旁的魚蔞空空如也,連條小魚也沒有,他閉著眼,青綠色的釣竿被他無意識的握著,從他英朗的眉宇間,卻又很奇怪的抹上一層陰影晦澀。 他的頭髮散了開來,沒有扎髮髻,很優雅的披散在兩肩,清風掀起了它,卻又飄散著淡淡的落魄,和隱隱的傷悲,他紅潤的唇角雖是緊抿著,但他決不是堅毅魄力的洋溢,卻是一股自我嘲諷和變態恨意的昂揚 那不是別人,正是“鬼見愁”邵真。 從他被救起來的日子算來,他呆在這裡至少有半個月了。 在這半個月裡,他接受了皂衣老者和侯愛鳳的悉心治療,在“回魂十三丹”的滋養下,他的內創和外傷皆已痊癒了,但這並未包括他失明的兩眼和空洞茫然的腦海。 他確實傷心了好一陣子,他甚至想自殺,他真的無法忍受被光明摒棄的痛苦,和“忘我”的痛苦,但他想他一定是一個倔強的人,因為他堅強的活下來了。 半個月來,他真的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如果他還能知道以前的自己的話,他一定會驚奇自己變得如此沉默寡言,他的人生觀滲進了太多的悲觀色彩,他敵視一切,他憎恨一切,包括他自已。 從今以後,他是一個瞎子,他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他為,“現在的自己”取了一個叫吳知的名字 那是一個含有自嘲與無奈的意味的名字 吳知與無知同音也,見不著東西,想不起過去,這不是“無知”麼? 現在他自己是一個謎,他不僅過去的想不起,即連他為什麼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唯一能知道的,他是一個練武的人,是在武林中行走的江湖客,而且他還知道自己很富有,他發現自己的錢囊裡有七萬兩銀子的飛錢,和一把顯然是自己的兵器的短劍。 侯大再 就是那個皂衣老頭,和侯愛鳳曾為自己的銀子而驚訝,事實上他自己也很驚訝,自己的羊皮囊袋裡為何有這麼多錢? 當他抽出短刃的時候,侯大再和侯愛鳳曾大聲驚呼,他們說他的兵器令他們睜不開眼……。 但這些,依然無法使他想起自己是誰。 現在唯一能記憶的是從他被侯家祖孫倆救起之後,他看不到他倆的面貌,他知道了他們是獵戶,生活很清苦,僅此而已。 侯愛鳳對他很是友好,在這裡,唯一能使他稍稍感到心胸開朗的,便是侯愛鳳對他的友善。 但侯大再對他卻似有很深的敵意,他能感覺出,侯大再對他相當冷漠。 侯愛鳳顯然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子,他看不見她,但他肯定,有善良的靈魂一定也有美麗的外表,他深深遺憾自己不能目睹她的廬山真面目,那一定是很美的,她雖是深居此荒山中,顯示著她是有涵養,有見識的女子。 侯愛鳳很爽朗,也很健談,邵真陰澀的心情,因她如春風沐雨般的歡快而開朗起來,她完全沒有看不起自己是一個盲人,她,是一個令人感激的女人。 然而侯大再便不同了,他曾對自己說過,他本是不願救自己,是受了侯愛鳳的要求,才救自己,他叫自己傷好後便離開這裡。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起初以為是他生活清苦,無法負擔自己的用度,但他把銀子拿給他的時候,他又堅決不要,這不禁使他感到撲朔迷離。 不管怎樣,人家救了自己,已是一件大恩德了,人家並沒有理由要收留自己,再說自己也必須查明自己是誰,相信有人認識自己的,自己不妨在江湖上摸索,說不定就會碰上熟悉自己的人。…… 邵真端坐著,他的腦海在思索盤算著 侯大再祖孫的武功顯然很行,昨兒侯大再獨自一人便捕到了一頭大熊,而侯愛鳳和自己釣了滿滿的一簍紅尾大鯉魚,事實上這都是侯愛鳳一個人釣的,他連一條小魚也沒釣著,他想不到自己對釣魚竟如此差勁。 今天,一大早,侯大再便單人摃著熊和鯉魚,徒步到遠在一百里以外的鎮甸賣錢,預計入晚以前趕回來。 邵真拿了一張一千兩的飛錢托他兌換,並托他買些物品,他盤算把這些物品作為酬謝他們對自己的救命之恩,雖然這舉動顯得俗了一點,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 本來侯愛鳳也要一同去的,但她為了怕自己一個人寂寞,而留下來陪伴自己,邵真對她無盡的感激。 幾天來,邵真已習慣在黑暗中摸索,他發覺自己雖是看不見,但聽覺卻很靈敏,幾乎一點點聲響他都能聽到。 正所謂:失去某一件東西,也必能得到某一件東西,這,便是造物者的平衡吧? 邵真已暗自決定,明兒一早便要離開這裡。 這並非是因為侯大再對他的冷淡他才想走的,事實上他不走難道一輩子留在這裡?當然不會,邵真必需要“找回失去的自己”,不是嗎? 正想得出神,邵真忽然覺出背後傳來一陣極為微細的腳步聲,他摒棄思想,開口道: “愛鳳,地瓜烤好啦?” 侯愛鳳手裡捧著兩條仍冒著熱氣的地瓜,她本是躡手躡腳的,像是想嚇嚇邵真,見邵真先招呼,似感驚楞的笑了一聲,隨即放開腳步,揚聲道:“好啦,我趕熱給你吃呢。” 侯愛鳳的臉蛋上綻著一朵笑靨,掠了一下髮辮,她坐在邵真身旁,仰臉道:“你倒真像耗子般的精靈,人家原本想嚇嚇你的,不想沒走了幾步路,你卻發覺了。” 哈哈一笑,邵真挪動了一下身子,道:“誰叫你地瓜烤得恁地香噴噴的?你瞧,我口水都流出來了哪。” 心中很是受用,侯愛鳳欣喜道:“你倒真會捧人。” 挑了下眉梢,邵真道:“如此恁麗,焉能不捧?” “別滑嘴了,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哪。”粉頰浮上了兩朵紅雲,侯愛鳳不勝嬌羞道。 望瞭望魚簍,侯愛風笑著又道:“嘖,真差勁,釣了老半天,連個小牝魚也沒有。”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有啥法子,整條河的魚都是雄的。” 兜了一盆霧水,眨了眨眼,侯愛鳳道:“你在說啥?’,“不是嘛?”哼聲笑著,邵真道:“昨兒你釣滿簍子,今兒我卻空空如也,魚兒如是雌的,焉會如此偏心……” 嬌羞的搥了一下他的肩膀,侯愛鳳道:“油腔滑調,不與你說了。” 感傷一嘆,邵真道:“忠言逆耳,自古皆然也。” 噗嗤一笑,侯愛鳳道:“喲,你說得有板有眼了,不害臊。” 把皮剝好,侯愛鳳把地瓜湊近邵真嘴邊,嬌聲道:“先黏黏嘴吧,看能否順氣些?” 咬了一口,輕輕嚼著,邵真唔聲道:“唔,佳人美餚!不順氣也得暢氣。” 臉上露著笑,心底開著花,侯愛鳳卻故裝嗔怒狀嬌嗔道:“沒得正經,豈為君子?” 有趣的拔長了一下頸子,邵真頓著牙道:“君子本為君子,其之所以沒君子,乃女人是禍水之故也。?” “饒舌!”紅著臉,侯愛鳳道:“色不迷人人自迷,咎由自取,焉能怪女人耶!” 微微一笑,邵真朗聲道:“君不曾聞聖人之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一怔,即嗤了一聲,侯愛鳳道:“腐儒迂生之言,何以為據?” 大驚,邵真道:“毀謗聖人,其罪無以復加!” 忍俊不禁,侯愛風笑道:“吾不與汝辯矣。” 朗笑一聲,邵真道:“餘豈好辯哉?餘不得已也。” 皺著鼻子,侯愛鳳道:“得了,得了,我的大儒士,別再酸了好不?” 哈哈一笑,邵真放下釣竿,道:“如何,小丫頭認輸了吧?” 嗤了一聲,侯愛鳳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吾知趣耳。” 一愣,邵真道:“丫頭竟討便宜,該打。” 得意嬌笑,侯愛鳳道:“教汝以後不敢輕視女人也!” 朗聲一笑,邵真道:“爾不曾聞男人是寶,女人是草之言乎?” 眨一下眸子,侯愛鳳道:“君亦不曾聞女人即賢人否?” 一怔,邵真道:“未曾聞之。” 嬌聲一笑,侯愛鳳道:“如此,井底之蛙,何足論哉?” 佯怒,邵真道:“道來聽聽。” 得意的咳了一聲,侯愛鳳道:“有言‘賢賢易色’。色,女人也,把敬慕女人之心轉變為敬慕賢人之心,豈不是女人與賢人相等乎?” 恍然大悟,邵真笑道:“丫頭強詞奪理,一派胡言,真巧言亂德也!” 把地瓜湊近邵真的唇邊,侯愛鳳笑著道:“地瓜要涼啦,我們拉平,誰也不輸好不?” 咬了一口,邵真邊嚼著邊道:“你丫頭真個厲害,少爺差點要落敗了呢。” “你也不差。” 嫵媚一笑,侯愛鳳凝視著邵真顯得有點蒼白的面龐,由衷道:“瞧不出你這個武夫竟有如此墨水哪。” 忽然邵真的臉色凝了下來,怔怔沉思著。 微感訝異,侯愛鳳蠕了一下紅嘟嘟的小嘴問道:“你又怎麼了?” 蹙著眉頭,邵真沉聲道:“我在想,我既已喪失記憶,何以仍能想起我從前念的古書?我在想我是從哪裡學來這些的?但我還是想不出來。” 眨了眨烏黑的眸子,侯愛鳳安慰的道:“別太操急,你慢慢會想起來的,爺爺說你只是受了撞擊的原因,以致喪失記憶的能力,那天我們到鎮北找有名的大夫治療,你一定能痊癒的。” 輕嘆了一聲,邵真道:“這回要不是你們相救,我……” 打斷他的話,侯愛鳳柔聲道:“提這些做啥?這是份內之事,何況這又不過是舉手之勞,誰也會這樣做的,對不?’, 緩緩的搖了一下頭,木然的臉上,泛上一股激動,聳動了一下喉頭,邵真顫著語音說道:“你不僅救了我的命,更給我活下去的勇氣,我慚愧的承認,要不是這麼多天來!你給我鼓勵,你給我安慰,你給我關切,你給我照料,真的,我懷疑我現在仍能活在世上,侯姑娘,我,我真不知要如何表不我心中對你的感激j” 展著笑靨,侯愛鳳柔聲道:“說完了沒有?你不須要表明,我能很深刻的體會你心中的謝意,為了想使你以後不再說這些話,我誠心接受你的感激好嗎?現在,我們是否該轉轉話題呢?我不妨告訴你,你如再說,我就要生氣了屍難耐的撇了一下唇角,撒下一撮難以克制的激動,緩緩吸了一口氣,邵真道:“愛鳳,這麼多天來,你忘寢忘食的為我煎藥煮粥,洗衣滌物,你如不讓我表示我心中的謝意,我會很不安的……” 稍稍一頓,從懷中掏出黑色的羊皮袋囊,從裡頭抽出了七八張飛錢,遞給侯愛鳳,摯聲道:“我知道這樣俗了一點,但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愛鳳,你一定要收下,否則會令我很……” 瞪了一下美眸,努著小嘴,侯愛鳳不待邵真說完,一把揪過飛錢塞進皮袋裡,把囊袋重重的揣進邵真的懷裡,氣煞的說道:“你令我很不高興了!” 苦澀澀的笑了笑,邵真說道:“愛鳳……” “你再說,我真的要生氣了!”重重一哼,侯愛鳳搶著道。 “吳兄,咱吃地瓜吧。”說著,把地瓜放在邵真手裡,侯愛鳳自己也啃著一條地瓜。 默默的吃完地瓜,邵真開口道:“愛鳳,你為什麼不接受我的……” 把地瓜皮丟進水裡,濺起一個小浪花,侯愛鳳凝視著悠悠而流的河水,緩緩說道:“感激,並不需要以財物來代表。我如真愛財,我可以‘謀財害命’是不?我只需要把你救起之後,搜出你的銀子,然後再把你推進河裡,不就成了嗎?我可以得到你所有的錢咧,不是嗎?” 微微一停,把眸光停注在邵真臉上,侯愛鳳撫弄著小辮子,接著道:“目前你雖無法復明與恢復記憶,但我相信這只是短暫的,並非永久的;我更深信有大夫可以治好你的,而治你的病,必需要錢,對嗎?” 默默的聽完,邵真嘴角浮起了一個微笑,緩聲說道:“愛鳳,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俏臉一紅,不待他說完,侯愛鳳羞答答的說道:“看,又來啦!我鄭重宣布,你如再說這一類的話,我發誓不再理你了。” 佯裝苦臉,邵真道:“為了要你丫頭理我,小的只好接受鄭重的宣布啦!” 掩唇輕笑,侯愛鳳道:“如此才是,可千萬記住,如再有,姑娘便要實行我的宣布了。” 兩手拱起,高舉過頭,邵真煞有介事的道:“小的遵命。” “去你的,誰要你不正經?”格格嬌笑,侯愛鳳紅著臉,使勁,擊了一下邵真渾圓的臂膀。 “喲,痛煞我也!”蹙眉咧牙,邵真道:“大膽丫頭,敢揍你家少爺?” 說畢,單手扣向侯愛鳳的腕脈。 揚著銀鈴般的笑聲,侯愛鳳往旁閃去。 “往哪兒跑?”趣心頓起,邵真站起身子,追了上去。 “在這裡哪,我的大少爺。”嬌笑著,侯愛鳳一面閃一面道。 “死丫頭,少爺馬上便抓到你。” 微微猶豫了一下,邵真緩緩的挪移腳步,他發現他的耳朵可以很清楚的聽到侯愛鳳站的位置。 “你抓不到我。”侯愛鳳顯然是因為邵真看不見,而不敢離開太遠,她深怕邵真會絆到什麼而跌倒,是以她只是在他四周叫躍著:“在這裡哪,在這裡哪……哈,差一點。” “丫頭,你別得意,抓到了有你好受的。”說著,腳下絆了一個石子,邵真的身子突地向前僕去! 驚呼一聲,侯愛鳳見狀忙不迭伸手挽向邵真,但她的手方不過遞了一半,她陡地愣住了! 但只見邵真斜傾的身子,驀然像大雕般的怒衝而起! 她看得呆住了! 邵真的身形,那麼優美的在至少有二十丈以上的高空,像蒼鷹般的盤旋了兩下,然後又像輕燕般的緩緩下降,佇立在地上! 她呆得兩眼都要發直了,一個看不見的盲人有如此身手! 侯愛鳳眨了眨眼,她扭頭望著靜靜而立的邵真,她發現他好像在凝神靜待;她疑惑的轉了轉眸子,悄悄的蹲下嬌軀,拾起一枝枯木,猛地開口道:“吳兄,接著!”揚聲中,枯木已如箭飛向邵真。 |
第12章
“丫頭,這回你可跑不了啦!” 朗聲一笑,侯愛鳳方不過一揚手,邵真的身子猛地再次躍起!在他斜飛而起的當中,他單手往前掄了一個半弧,一探,那枝枯木已被他接在手中;緊接著,他用力一抖,那枝枯木陡如怒蝗般的急射侯愛鳳! 嬌呼一聲,侯愛鳳的腦膜陡又加上一層驚訝,她想伸手去接,但顯然她的意念是要比枯木來的慢了一點 那枝枯木已幾乎要射到她的腦門了! 芳心大急!猛然提氣,侯愛鳳在倉促急忙中,很吃力的,而且很驚險的把嬌軀往旁挪去。 她閃過去了,閃得很驚險,她為自己感到高興,然而她唇角的笑意方不過浮起之時,她聽到了破空聲,這破空聲顯然是來得太慢了,否則便是飛來的人影太快了;連把方起的喜悅念頭換成驚訝的餘地也沒有,她的手腕已被牢牢的扣住了! “丫頭,你怎不再跑?如何?少爺的厲害你知道了吧?” 得意又顯得神氣的笑著,邵真緊閉著的眼簾上,閃動激奮和狂喜,他,竟能在黑暗中製敵! 貶動了一下長長而又有些彎曲的睫毛,閃示了一片濃深的訝異和驚喜,侯愛風宛似夢中初醒連連哦了兩聲,才啟齒道:“吳兄,你的武功竟是如此了得!我認輸,一百個認輸!” 停了停,語音稍稍降低:“吳兄,你怎能知道我站的方位呢?而且我方才打出的樹枝也不過是射在你面前,你竟也能接住,難道你能看見東西了?你快睜開眼睛讓我瞧瞧!” 鬆開手,邵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沒有,我依舊看不見,愛鳳,造物者不會太偏心的,我失去了一雙眼睛,但我得到一對比常人聽覺靈敏有十倍、百倍的耳朵,我發現我的耳朵可以代替眼睛的功能了,我可以很清晰的聽出周圍的所有動靜,當我凝神靜心的時侯。方才你由後面來的時侯,我並非真的聞到地瓜香味,我聽到你的腳步聲,雖然你是在儘量放輕了你的腳步……” 驚訝而且高興的睜圓了美眸,侯愛鳳睇著邵真的臉龐,她抑不住她心底的興奮,她從中插口道:“那,這麼多天來,你都是在騙我了?今早,還要我攙著你走路呢,你最壞了!” 朗聲一笑,邵真回道:“我沒騙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如此,這麼多天來,我的心緒一直都很糟;今早,我坐在這裡靜心沉思,我才發現的,而且,我也並不敢放心走路,適纔我追你的時侯,我不是顯得很害怕麼?及至我絆到石子,要跌了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想那大概便是‘本能’吧,我下意識的‘掙扎’起來,沒想到我成功了!” 香腮上的酒窩兒一直沒有消失,侯愛鳳吐著歡愉的語音:“我驚奇你施展輕功之後,我也是下意識的想考考你,我射出樹枝,看你是否能接住。” 露出笑容,邵真道:“我知道,你打出的木枝很脆弱,並沒有使出全力,對不?” “我怕傷了你。”把辮子甩在左後肩,侯愛鳳理了一下鬢髮,旋又眨了眨眼,努著嘴道:“可是你打回來的可就不同了,我差點就要被你射中了哪!’” 歉意的笑笑,但掩不住他心頭的喜悅,邵真啟口回道:“我想我是太高興了,愛鳳,你一定能了解一個失明又失記憶的人,一旦發現他的武功仍然存在,而且仍能盡情施展時的那種心情,是不?” 微笑著,侯愛鳳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邵真的臉,她欣喜的道:“吳兄,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唇角笑意的弧度更大了,邵真道:“謝謝你,愛鳳。” 鼓了一下香腮,侯愛鳳嗔道:“看!又來了!我不理你了!” 說畢,一扭腰肢,彈身便要射起…… 一愣,邵真連忙道:“愛鳳,我不是不小心故意的。;笑意蠕嘴,馬上又恍然大悟的睜了一下,侯愛鳳發笑的嗔道:“我差點被你唬過去了哪!還說是‘不是不小心故意的’,你是誠心佔人家便宜,哼!” 用力跺了一下腳,撅著嘴,扭著腰,侯愛鳳回頭走向茅屋裡,兩條小辮子隨著她一扭一扭的柳腰輕盪著,那姣美的背影煞是好看,可惜邵真看不到,否則他一定會看得出神的。 “等一等,愛鳳,小的這廂給你賠罪了!” 急急讓著,邵真彈起身形,掠空追去。 侯愛鳳連忙也拔起嬌軀,嬌笑著道:“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除非你能追到我。” 雄心頓起,邵真豪笑道:“好,丫頭說話可算數!” 話聲中,身形已飄向侯愛鳳。 “餵,大少爺,在這邊哪……哎唷,差一點點哪!” “抓到你,我可要重重打你兩下手心喲屍 “哎,你扯住我的衣角了……哈,我又掙脫了!” “這回你沒話說了吧?來!兩下手心……哈,如何?” “你打人好痛,現在換我抓你,你被我抓到,我也要打你的手心,可不許賴的啊!” “君子言出‘不’行,決不賴。” “去你的,啥君子言出不行?……哎,你又跑了,你真像耗子般的難追哪!” “嘻,小丫頭,少爺在茅屋頂上……餵,在這底下哪,你真差勁哦!” “氣死我了!” “小丫頭,阿彌陀佛,彆氣死,只要氣昏就好,這叫‘適可而止’對不?……哈哈 !” 逐漸昏黑的蒼茫暮色中,兩只人影如箭穿梭般的追逐著,嬉躍著;邵真和侯愛鳳津津有味的在茅屋前的寬廣空地飛躍,身形輕盈如燕,快捷如電。 起先,邵真還不敢放心的全展出身形,但慢慢的,他已熟悉了地形,習慣了在黑暗中奔跑,他幾乎可以隨意所為的停在他想要停的地方。 他的輕功,侯愛鳳根本沒法趕上,氣得她跺腳努嘴;邵真故意的讓她抓著,然後又逐鹿起來。 邵真說不出有多高興,幾乎忘卻了他傷悲的心靈,他只覺得,侯愛鳳純真的笑音,和善解人意,使他忘卻了一切煩憂,被歡悅隱沒…… 蒼穹上,布滿了點點的繁星,好像是在黑布上撒下了小巧的藍寶石,閃閃發光;在斜斜的一角,一朵如勾的明月,像是剪貼上去的夜明珠,抖下淡淡的,朦朧的光暈,有如水銀瀉地;隱沒而不能見到的秋蟲,此起彼落的,像是互相呼應,唧唧而叫,合諧而又悅耳。 淙淙的流水,端莊而雅靜,月光撫照水面,閃閃波光,牽人遐思;尤其徐徐夜風,吹掀而起,翻起陣陣浪花,波光如銀,陶人心神。 這是秋夜,也是一個美好而迷人的月色。 河邊的牛官石上,一個熊熊的火堆在燃燒著,在火焰的上面,有一個鐵製架子,架子上擱著一只剝了皮的肥大山雞,它已被烤出了油,一陣肉香溢出。 邵真和侯愛鳳分在鐵架的兩旁。 他們顯然是沐浴過了,他們的臉上散發著青春的朝氣和活力,容光煥發,神豐俊採,宛似天造地設的一對。 “知哥,我今天玩得好開心啊。” 侯愛鳳對邵真的稱呼又“更上一層樓”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眸中朦朧的霧消失了,顯得更有情;尤其是唇角若隱若現的微笑,展露著她少女心中的憧憬。 她微笑著,笑得很雅,很美,她輕聲說道,語音飄著夢樣的七彩,像是呢喃,像是吐露囈語。 “我真希望時光便永遠停留在這時刻,不要消失;這是沒有憂愁,只有歡笑的日子,知哥,你說是麼?” 沉穩一笑,邵真拂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他微微挑起的眉梢,雖含有淡淡的憂鬱,但已摻有歡愉,喜悅的色彩,他除了闔著眼簾之外,他原本是很俊帥的臉孔,不再是那麼泠冰死板的了,至少他微微翹著的唇角,彎彎的掛著一個曲弧,便是一縷很瀟灑的微笑。 習慣似的撇動了一下唇角,他輕聲說道:“愛鳳,你是一只善解人意的百靈鳥,你是一朵發散著芬芳的百合花,和你在一起,怎能不覺得快樂呢?” 臉兒紅,心兒樂,侯愛鳳姣美的臉蛋,像是熟透的蘋果,她嬌羞的笑靨,又像是美的旋律,她吐露的聲音,伴著微微顫抖的處女心,也顫抖著滑出她潔白的牙齒。 “知哥,我接受你的恭維,如果你是在對我恭維的話。” 搖了一下頭,邵真道:“不,這決不是恭維,這是讚美,由心靈感受的由衷讚美,它是忍熬不住的讚美,它是沒有做作,奉承的讚美……” 像是喝醉了酒,侯愛鳳的臉蛋兒更紅了,也更美了,她的直覺裡,快活得好似在平靜的大海中,乘坐著一只漁舟,隨風遨遊,她緊閉的心扉敞開了,她讓那顆充滿熱情的心靈,迎接她用翡翠鑲鐫的夢境,迎接她用蜜糖釀塗的憧憬,她望著明月,眸中的秋波,又怎能掩飾她情竇初開的心靈呢?…… 掀動了一下鼻翅,邵真微訝道:“愛鳳,你怎不說話了?咦,我聞到了焦味,你把雞給烤焦啦?” 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像是初次幽會情郎被熟人撞見的姑娘,侯愛鳳顯得很羞赧的,而又很驚慌的轉動了一下已是被烤得焦黑的雉雞,她抑住著心房的急跳,卻無法抑制語音的顫抖,像是做賊被人發現了一樣! “我,我在想……想一件事情。” “是不是又在想你爺爺?” 微微一笑,邵真接著又道:“放心,他老人家一定會趕回來的,準是我托他買了一大堆東西,使他慢了腳步,說不定,他現在正朝著我們走來哪。” 定了定神,侯愛鳳轉了一下眸子,暗暗的籲了一口氣,隨即神情轉為憂鬱,她擔心的道:“爺爺說過晚飯前趕回來的,怎麼現在還見不到人?莫要是出了事才好,爺爺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的。” 朗聲笑著,邵真安慰的道:“丫頭的顧忌簡直是杞人憂天,你爺爺的年紀雖大,功夫卻也很老練呢,哪會出什麼事?來來,丫頭,攪了半天,你到底把雞烤好沒有?少爺肚皮都要貼上背脊去了。” 轉顏一笑,侯愛鳳道:“就要好了,瞧你一副饞相,莫不成你前世是餓鬼來投胎的?” 哈哈大笑,邵真道:“餓鬼投胎才好哪,一生口福不盡。” “還說呢。” 嬌聲笑著,侯愛鳳提起雉雞,撕了一半,遞給邵真,說道:“好啦,喏,拿去。” 咬了一口,用力嚼著,邵真唔聲道:“唔,不錯,雖然是焦了一點。” 皺了一下鼻子,侯愛鳳嗤聲道:“還不是為了你……” 頓覺失言,連忙煞口,羞紅滿面…… “這,就奇怪了?” 一愣,放下雞肉,邵真說道:“怎麼怪到我的頭上來了啦?” 支吾了兩聲,侯愛鳳連忙道:“當然是你啦,你如不是嘴說要吃烤雞,我怎會烤焦了雞?” 哦哦了兩聲,邵真沒好氣的道:“小妮子,天下最最無賴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撒嬌似的嬌笑了兩聲,撕下一片肉放入嘴裡,侯愛鳳邊嚼邊說道:“食不言,寢不語,你不懂麼?” 微微一怔,隨即輕笑了一聲,邵真對侯愛鳳的撒嬌,心湖一陣波蕩,聳了一下肩,默默的啃著雞腿…… 眨了一下眼睫,侯愛鳳道:“餵,你怎不說話了?” 沒好氣的籲了一聲,邵真道:“你,不是要我別開口的嗎?” 掩唇輕笑,侯愛鳳道:“人家不過說說而已,你當甚麼真嘛?” 攤了一下手,邵真道:“你真難侍侯哪。” 紅了一下臉,侯愛鳳嗔道:“去你的,誰要你侍侯來了?” 翻過身子,拿起身旁一只鹿皮囊,拔開塞子,酒香頓溢,侯愛鳳把它送至邵真手裡,哼著聲嬌嗔道:“你再亂說話,我可就要揍人。” 咕咕的喝了一大口,邵真過癮似的籲了一聲,抹著唇角的酒漬,嘖聲道:“母老虎一個,誰娶了你誰便遭殃。” 臉如紅布,倔強的嗤了一下鼻,侯愛鳳鼓著頰嗔道:“娶了我,前世修來之德哪。” 咧嘴大笑,邵真道:“小丫頭,不害臊。” 說著,又喝了一口酒,邵真斂起嬉笑之色,沉聲接著道:“愛鳳,我有一件事情必須告訴你。” 心猛地跳了一下,侯愛鳳的俏臉洋溢著羞赧之色,她無限嬌羞的俯下臉龐,撫弄著發結,細若蚊聲的道:“甚麼事情,你儘管說嘛。” 奇怪不解的蹙了一下眉頭,停了一停,邵真這才開口道:“我想明天離開這裡。” “什麼?” 陡地一怔,侯愛風的臉蛋湧上驚愣之色,似乎她想不到邵真會出此言,或者與她所期待的,是大大的不同,她中魔似的呆了有片刻,吃力的轉動了一下圓睜的眸子,她蠕動著的嘴唇,微微顯得顫抖著:“你……為什麼要離開呢?在這兒,不是很好麼?” 語音一頓,她眨了眨眼簾,閃漾出了急切:“是不是因為我爺爺對你……” 搖了一下頭,浮起一個笑容,邵真沒待她說完,開口道:“愛鳳,別瞎猜,你爺爺不是對我很好嘛?” 挪動了一下嬌軀,侯愛鳳有點急躁的把髮辮甩在肩後,她幾乎是顫著她的嗓音:“那你為什麼要離開這兒呢?” ,“愛鳳,我也捨不得離開這裡,但我必須如此。” 苦澀的笑笑,邵真的語音也微微顯得有點異樣,他顫動著喉結,抖下了一片淡淡的離情別緒:“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昨天我本就告訴你這些話的……” 侯愛鳳用力的轉過身子,她不待邵真講完,急急的,像是憤怒的說道:“那你現在為什麼還要說離開這裡?” 輕輕顫動的心靈,顫動得更厲害了,唇角很吃力的抽動了一下,滑下一聲輕輕的嘆息。 邵真感到他現在連講話也很吃力:“愛鳳,你知道我必需尋找大夫治好我的眼睛,是不……?” 顯然她是聽不進邵真的一言一語了,她像是不耐的打斷邵真的話:“那也用不著離開,趕明兒,我陪你去看大夫就好了嘛!” 吞了一口口水,邵真道:“但是我仍須恢復我的記憶,恢復記意並不是三兩日的事情,對不?我必須尋找我的親人,我想我大概是有親人的,只有他們才能幫助我回覆記憶……” 她轉過了身子,她充滿焦急的眼眸上已蒙上一層淚光,那微微抖動的淚珠,在月光的掩映下,反射著一片處子的純情,侯愛鳳的眉宇湧上了她不曾有過的痛苦,儘管她曾想到他必定要離開的,但她依然感到這分離來得太快了,至少它不該在這地方把美夢編織起來的時侯發生,她毫不否認,她是太痛苦了,她沒法克制她的語音顫抖:“但是……你,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我……我放心不下!” “愛鳳!” 克制不住的,邵真用他顫抖的唇叫了一聲,像是直接的連鎖反應,他所有的神經和所有的意識都激動起來了! 他感到他的胸腔在急跳著,他的血液在澎湃著。 儘管他看不見侯愛鳳的表情,但他可以體會出,很真確很真確的體會出 她愛上自己了!這是真的,這不需要用肉眼來觀察的,這是屬於心靈的感受的,是的! 噢,她為什麼這樣傻呢? 自己是一個看不見的瞎子,一個喪失記憶的盲人,她為什麼要這樣浪費她的感情?那太傻了!太傻了! 用盡了所有的力量,但是他沒有平靜他洶湧的心湖,他甚至可以說他激動的要崩潰了,他決沒想到自己殘廢之身,竟有女人對他垂青。 噢,太不可能了,至少以他的感受是太震驚了! 邵真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竭力把語音放平,他竭力使自己心中的感受不露之於形,淡淡的,他揮開了這令他窒息的氣氛:“丫頭,少爺說你們女人是膽小鬼沒錯,你替少爺擔什麼心?你真門縫裡看人哪,少爺的功夫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又會有什麼危險呢?” “有的,儘管你武功高超,但你看不見是事實。” 潔白的牙齒用力咬住下唇,但這並沒有使侯愛鳳的語音脫離顫抖,她眸裡的淚光愈來愈濃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已在她的粉頰劃下了一道淚痕:“知哥,你不能走,我……” “噓!愛鳳,不要說話!” 突然,邵真從中插嘴籲了一聲,他凝沉著臉色,像是凝聽著什麼。 愣了愣,侯愛鳳茫然的環視了一下四周,壓低著嗓音問道:“怎麼回事?” 臉色依然凝沉著,邵真緩緩的說道:“我聽見有腳步聲,正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腳步聲顯然亂而不穩,不知是誰來……” 不等他說完,侯愛鳳喜叫著道:“一定是爺爺回來了!快去接他。” 說著,抹幹臉上的淚痕,侯愛鳳拉起邵真,一提氣,兩人身形如箭般掠出去。 侯愛鳳與邵真在一條蔓長著草叢的小道上急馳著,他們走了沒多久,便見一條人影姍姍走來 當然邵真是例外,但是他“聽”見了。 但見那條人影約莫在一箭之地外,正蠕蠕而行,忽然,像絆著了什麼,身子猛地傾了一下,幾乎摔倒了下去! “爺爺!爺爺……” 心房猛地跳動了一下,侯愛鳳吃驚的叫著,腳下之勁陡地加快。 眨眼工夫,她已和邵真奔到那人影的跟前。 “爺爺!你怎麼了?” 侯愛鳳還沒站定,陡地大驚失色的叫了一聲,撇下邵真便撲了過去。 邵真的臉色也驀然變幻了一下,他的鼻尖已敏感的聞出令人欲嘔的血腥味,耳中也清晰的聽到一陣輕微的呻吟聲。 那人影果真是侯大再。 他顯然是受了傷,在侯受風還沒撲到以前,他已像是不支的倒了下去! “爺爺,您醒醒!”侯愛鳳花容失色,心魂欲破的一把過去,扶起了侯大再。 但只見侯大再滿身浴血,他無力的躺在侯愛鳳的懷裡,在他急起急落的胸脯,稍稍偏右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插著一只箭,那只箭已被折去了一半,只剩半截的箭桿露在外頭,它已被殷紅的血染紅了。 那傷口的血漬已變成了紫紅色,而且有凝成了淤塊,侯大再用力的喘息著,以致於他胸膛的起俘使傷口仍流著血水,它皂色的袍襟,在胸前處已完全被浸濕,並且也變了色,成了紅色的,很刺目,他原本很沉肅的臉譜,也襲上了痛苦的表情,他折疊的皺紋滴著鬥大的汗珠,也有鮮紅的血水,他張了張嘴,吃力非常的吐了吐氣,以致於他顫抖的唇角抽搐得更厲害了,他望瞭望侯愛鳳,似想說什麼,但旋又像是疲倦似的闔下眼皮…… “爺爺!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幾乎是要瘋了!淚水,早巳像是衝閘之水,流滿了侯愛鳳一張寫滿了震駭、悲痛和憤怒的臉上了;愛鳳抽噎著,她又像是從未見過日光的溫室小花,驟地被狂風暴雨摧殘,她混沌的腦海,已幾乎要被瘋狂掩沒了! 她哭著、叫著,椎心瀝肝的哭叫著。 “爺爺!告訴我!是誰幹的?是誰?是誰?……” 她用力睜大著眸孔,那本是裝滿了盈盈欲滴的秋水的瞳仁,此刻已被如洪水般的淚水掩蓋住了;從淚光的波芒裡,它的密度已達到極點 滿滿的悲切和滿滿的憤怒! 她咬牙,她用力搖撼著侯大再,她用上了她所有的力量,她把喉嚨的振動頻率達到飽和點。 “爺爺!你睜開眼睛呀!你說話呀!說話呀!……” 似乎是被她急劇的搖撼,侯大再蠕動了一下已是轉白的嘴唇,他緩緩的,看來是非常吃力的掙開了眼皮;然而那眼裡的瞳光是如此地黯淡、散弱而無力,它看起來幾乎是像一對玻璃珠 沒有光採的玻璃珠。 但從他那無神如暴風雨中的殘燭的眸光,卻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那是充滿著悲切和憤怒的揉合,而且還有一撮相對濃厚的不甘;他似乎想說話,他使勁的蠕動著那張得很大,而且顫得很厲害的嘴唇,但他沒有,他只是如此張著,他的舌頭像是千斤錘那般的沉重,他只能讓那混濁而沉重的氣息由他口中呼出,他還流下了口沫,但始終就沒有吐出一句話…… 驀然,他的身子急劇的顫動了一下,他重重的哦了聲,然後,像蠟盡燭幹般的把頭猛然一偏!他 他已走完了他人生的旅程。 “爺爺!爺爺……” 眸孔睜得更大了,幾乎是進出血來,侯愛鳳厲聲嘶叫著!她狂聲哭喊著!原本如氾濫的淚水,此刻更像是黃河缺口般的狂湧而流;然而她仍不相信這是事實,她用力搖撼著侯大再已是寂然不動的身子,搖得是那麼用勁,彷彿她深信她這樣搖,便可以使侯大再醒過來似的。 “爺爺!你說話呀!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瞧瞧你的傻孫女……?” 她已瘋狂了,她撲下了身子,她歇斯底里的喊著,她用力的搖撼著……終於,她相信侯大再再也不會理她了! 她突然煞住了哭聲,她像是失神般的望住侯大再不再有表情的面孔;她臉上的表情很呆板,眼中一片空洞,彷彿她像是陡然虛脫般的,只剩下一段軀體;緩緩的,她站立起來…… 邵真一直沉默在一旁,他當然想有所表示,但侯大再的死去是如此突然,根本沒有他開口的餘地。 他並不需要睜開他的眼睛,他已知道那曾救過他,面對他一直並不很友善的侯大再已遠離這大幹世界了。 他的心頭一陣滾動,尤其侯愛鳳那哀慟的號聲,更使得他心胸波騰,鼻尖泛上一層濃濃的酸味;他輕輕嘆息了一聲,語音苦澀的說道:“愛鳳,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把身子哭壞了。” “知哥!” 一轉身投進邵真的懷裡,侯愛鳳的淚線再度猛湧如泉,她的淚水,已使邵真能感覺胸前一片冰涼;侯愛鳳已不再那麼瘋狂,但依然哭得很傷慟,悲切。 她伏在邵真的胸膛,盡情的哭了一個夠…… 邵真靜靜的,溫柔的攬著她的腰肢。 他沒有開口,他認為此刻語言的安慰是多餘的,他能了解一個人失去親人的痛苦,那是無法描述的,也絕非是三言兩語便可安慰的,只有哭才能宣泄她心中的痛苦。 像一個慈兄般的,邵真輕拭著她的淚水,他在無言的安慰著她…… 說是初秋,然而打著 哨的冷風,卻有著一股寒冬的味兒。 天際上一堆堆的濃雲重重的疊著,它使氣壓降得很低很低。 陰穆,這不像是秋天的氣候,很不像。 那座聳峙在山腳下的茅屋顯得更醜陋了,它完全像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年人,它看起來一點光澤也沒有,陰沉而森寒;尤其在它面前新加了一座新墳之後,更添加了一層令人喑啞的感覺 它令人活躍不起來。 那座孤墳跟前,一名面色傷慟的少女跪著,一名閉著兩眼的年輕人站立在她的旁邊。 墓碑上用正體字寫著:“爺爺侯大再之墓。” 立墓人是侯愛鳳。 字跡雖也秀雅,卻也難掩隱它的孤仃,蹙啞。 侯大再死了。 他是被人殺死的,是誰? 他沒有說,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死得很突然,而且很淒慘。 他使侯愛鳳慟不欲生,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侯愛鳳靜靜的跪著,她雖沒有哭泣,但眼角上依稀有著幾滴泫泫欲下的淚珠,原本是紅嫣嫣的粉頰,透著倦累的蒼白,以致於使她看起來不僅憔悴,並且消瘦了許多。 她木直的兩眸,依然裝滿了哀傷,自然,也有憤怒;她蒼白的唇角也開始緊抿起來,從那微微彎曲的孤度裡,已證明她已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女孩子了。 英朗的眉宇上,也已刻上了一片陰晦,說明她單純的心靈已開始承受人間摧殘……這些,只不過是在一剎那轉變而成的 在侯大再死時的一剎那。 邵真臉上的陰沉也顯得更濃了,他一直為自己的不幸而悲傷,現在又增添了一場悲劇,而這幕悲劇的主角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意識裡更加確定他的意念 人生總脫離不了苦痛;也增加了他對命運的抱怨 人生是可憎的! 他冷沉而且殘酷的抖動他受創的心靈,他的心在喃喃說道 侯大再,安息吧;我將盡力 不,這還不夠,我將不擇手段,把人間所有的不幸,加諸在那兇手之上,我發誓,以我的生命向你發誓! 一只烏鴉,帶著慘淒淒的叫音,匆忙而又無助似的掠過了天空,像是把侯愛鳳發僵的意識震醒過來,苦澀的閉了一下眼睛,她站了起來,心底在默默哀禱著 爺爺你安歇吧,你在另一個世界裡,必能見到鳳兒如何向兇手報復的,我不僅要掏出他的心來,我還要叫他死不能入土;會的,我一定會這樣做的!爺爺,你一定要保佑我早日尋到他…… 轉過了身子,她默默的凝視著那茅屋 那裡,曾給予了她十幾個快樂的春和秋…… 把一頂圓形的大斗笠戴上,遮住了一大半的臉孔,邵真捻了捻手中的青竹杖,輕著嗓音說道:“愛鳳,走吧,告訴它說我們會回來的 帶著我們所需要的。” “知哥。” 轉過嬌軀,侯愛鳳輕輕握住邵真的手,現在,她唯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便是被她握著手心的人了。 於是,兩條身影漸漸的遠離了這座茅屋,終至不見…… 三水鎮,是三條河流匯集而得名的一個鎮集。 它不大也不小,人口堪稱密集。 魚產與皮筏是這裡的特產與特色。 時正正午,日曬當頭,燠熱非常,街道上的行人要比往日來得少些。 轉角處,緩緩的走來了兩人。 “知哥,中午了,咱找個地方歇息歇息,順便找些吃的,你肚子一定也餓了,對不?” 侯愛鳳揩了一下額角的汗水,她的兩頰已是紅艷艷的,她張望了一下,見前頭有一座酒樓,轉首朝邵真問道。 斗笠下的唇角笑了笑,邵真回道:“這是否便是你爺爺和你常來的地方?” 頷了一下首,侯愛鳳瞇了一下眼道:“是的,就在這三水鎮,我們一定可以找出兇手!” 輕輕點了一下頭,邵真道:“別太緊張,慢慢來,我們不用操之過急,兇手遲早會被我們發現;目前我們得須探聽你爺爺是否真確來過這裡……這,呆會再說吧,愛鳳,我聞到了烤肉的香味,我們已站在一家酒樓對不?” 笑了笑,侯愛鳳道:“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說著,拉住邵真的手,走進那間酒樓。 坐定後,伙計送上了兩杯茶,接著問明了兩人要吃的東西;邵真闊綽的習慣依然沒改,他一口氣點下的五菜一湯,都是酒樓裡最昂貴的名菜,另外還要了壺花彫。 進食間,侯愛風道:“知哥,方才你點菜,伙計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們,好像是我們吃不起的樣子。” 笑了一聲,邵真呷了一口酒,微微挪動了一下嘴緣,嗤道:“你不用說我也能知道,我現在仍能感覺出有很多道目光在看我們呢。” 忙不迭轉首四望,侯愛鳳發現所有的食客有意無意的溜望自己,詫異道:“你說得很對,你怎麼能知道?”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種感覺,也許是失明的人,他的第六感要比一般人來得靈敏吧。” 像是吃驚的點了一下頭,侯愛鳳又問道:“他們又為什麼要看我們呢?” 揶揄似的笑了一聲,邵真淡淡的道:“這就是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的道理了,咱這副裝扮雖不至破爛得像街頭的叫化子,但陳舊得夠稱潦倒落魄,而在吃大魚大肉,難怪他們要用懷疑、驚異的現實眼光來看我們了。” 憤怒的一抬首,侯愛鳳道:“我無法忍受那幾對狗眼似的勢力眼!” 咬著牙,接道:“知哥,有的不僅在看我們,竟還指指點點的,顯然是在取笑我們屍端起酒杯,在尖鼻觸了觸,旋即一口飲幹,邵真習慣的扯了一下唇角,皮笑肉不笑道: “我知道,是否便是在我們左側的那張桌子?如果我的感覺是正確的話,嗯,六道狗眼,一共三個人,對不?” 提酒壺為邵真斟上一杯,侯愛風頷首道:“不錯,他們那副譏嘲的樣子彷彿我們頭上長了兩只角一樣!” 搓了一下手掌,邵真道:“讓他這樣吧,他們無法繼續得太久了的;當我們用完這餐飯之時,他們也該結束他們的最後一餐了。” 把杯中剩餘的酒一仰首飲幹,侯愛鳳兩頰已微微的紅起來,她的眼角緊張的跳動了一下,轉動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唇角,她生澀的道:“說實在的,我已吃不下了。” “你可真急哪。”微微的笑了笑,邵真接說道:“別太緊張,緊張,往往會把事情弄壞的。” 吞了一口口水,侯愛鳳道:“我只是無法忍受。” 呷了一口黃湯,淡淡的,邵真道:“任何的第一次行動感受都是新奇,怪異的,尤其是在未來臨之前,心房像是一張緊崩的弦,被提到了口腔一樣,對不對,愛鳳?” 斟酒的手,微微發抖,侯愛鳳說道:“我並不常有這種現象,我,我第一次跟爺爺去抓黃鼠狼,並沒有像你說的那種感覺。” 笑了笑,邵真道:“或許你是真的,但黃鼠狼再狡猾再兇狠也比不上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人,是不?人的反擊要比一頭畜牲厲害多了。而且,這不是捕捉獵物,這是玩命,只要一疏忽,隨時便有腦袋開花,或者是胸膛被開了一洞,也許一眨眼少了一隻手或一只腳的可能性。” 一口灌完酒,侯愛鳳道:“我不緊張的,你感覺不出嗎?” 含笑著,邵真道:“我能感覺出來的,你的呼吸加快了,你說話的聲音也在微微抖顫著,愛鳳,你如果不否認,嗯,現在你的手也在發抖,對不?” 咬了一下牙,侯愛鳳道:“我不想辯駁,我可以以行動來證明你的猜測是錯誤的,只要,只要你認為你現在已吃飽飯了。” 微微頷動了一下斗笠,邵真道:“小妮子,瞧不出你滿身傲骨哪。” 像是不耐煩的蹙了一下眉頭,侯愛鳳道:“知哥,我只等著你哪。” 淡淡的擺了一下手,邵真道:“你盡可去證明。” 圓圓的臉蛋,浮起了一層汗光,侯愛鳳一咬牙,說道:“好,知哥,你在此等我。” “慢,慢。”一揚手,邵真道:“無風不起浪,無緣無故招惹人家,容易造成笑話的,你必須找一個動手的理由。” 微微一愣,把正想離座的嬌軀挪了一下,侯愛鳳道:“找人打架也要有理由的麼?” 撫了一下唇角,邵真道:“這並沒有一定的規定。但是通常持有理由,而且是正確的理由,打起架來似乎比較順手些,並且事後不會惹到壞名譽,如果無理挑釁,縱算打勝了,卻也會往往遭到一些自持正義,好管閒事的人插手,事情的轉變,也就往往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了。” 吶吶的眨了眨眼,侯愛鳳問道:“我們何必找理由呢?他們這樣看我們,已經是侮辱到我們的尊嚴,我們還須要別的理由嗎?” 摸了下巴,邵真道:“這個理由只是我們單方面的感受,他們可以不承認的,他們甚至可以說,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這雖很強詞奪理,但也夠我們啞口的,事實上,再說,誰也沒權利禁止別人看他所愛看的東西,你說是不?” 挑了一下眉梢,侯愛鳳顯然有點火氣道:“那,那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製造理由呢?” 淡淡的,邵真道:“這就要看你自家啦,為什麼人說姜是老的辣?江湖經驗老到的人,和方出道的毛頭,對方的勝利便已佔了一大半,所以,我只能提醒指點你這些在刀尖上打滾的訣竅,而其中經驗的體會,便靠你自己去領悟了。” 咬著下唇,侯愛鳳道:“好,我試試看。” 舞弄著筷子,邵真道:“記住,別太緊張,更不能畏怯!緊張易造成自己章法的慌亂,畏怯能暴露自己的弱點,你必須很沉著,甚至表面可以裝得很不在乎,你就當你在獵狼一樣,狠狠攻擊你的獵物,懂嗎?一點也不要留情,對敵人慈悲,便是為你自己挖一口墳墓。” 按住腰間的劍柄,侯愛鳳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吐道:“放心,我不會太糟的。” 頷了一下頭,邵真沉聲道:“對了!要有雄心,信心,你只須照著我的話去做,必要時,有我,知道嗎?” 唇角勾起一絲傲意的稜角,侯愛鳳道:“知哥,讓我證明初生之犢不畏虎與你瞧吧!” 說著,把身子側了一點,柔荑撐住桌面,低著面頰,使螓首歪斜著,視線正好落在左側的“獵物”身上。 |
第13章
也許是經邵真的“打氣”,侯愛鳳差不多可以平靜原先的緊張情緒了,她把目光很穩定的打量著離她與邵真有兩桌空間遠的“目標”,她眸孔的中間映著的是一名年歲約有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漢,他那副長像並不很惹眼,五官平凡,且微呈方臉的國字形,但他堪稱大嘴的唇邊卻有一處很醒目,正巧唇口的左邊長著一顆如豆大的黑痣,並且還生了一根半指長的黑毛。 當他啟口講話時,那根毛便也一上一下的擺動起來,頗能引人發笑。 緊挨著他右邊的一名年紀要小些的壯漢,扮像卻很突出,粗眉,大眼,塌鼻,厚唇,而五官幾乎要擠在一塊,因為他那張臉並不很大,以致他笑起來的時侯,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大局”,幾乎整張臉都要收束起來。 尤其他身穿的貼身藍色勁裝,透著閃閃絲光,嶄新非常,胸前並打著一個斜十字結,倒有股粗裡含細味兒。 再有一名看來已是很衰老的老頭兒了。 也連眉毛都要落光啦,遠遠看上去,倒真像個木偶,但卻皺紋滿面,老態畢呈,兩頰凹進得非常厲害,簡直就像是長著兩個酒渦,面色很白皙,有點慘森森的樣子,身子非常細瘦,就以他坐著的高度便要比那兩名高出了一個頭。 身上穿著一件顏色鮮明的花色大袍,與他的年歲很不相稱,令人覺得怪彆扭的,而且大袍顯得非常蓬鬆,非常不合身,就好像竹竿頂著一面花旗子一樣。 打量完畢,侯愛鳳開始尋找她的“開端”…… 正思索間,顯然是那三名已發現侯愛鳳正瞪著他們,三人也齊齊把眼光朝侯愛鳳瞪! 胸中猛感一窒,但旋又用力一挺,並且重重的哼了一聲,侯愛鳳唇角漾起了一絲鄙夷的微笑,猛猛的甩過頭來。 “老姚,瞧見了沒有?”厚厚的黑唇翻動了一下,那藍衣大漢朝長痣的傢伙笑一聲說道:“那女叫化子正在瞟你呢。” 扯動唇皮,微卷的痣毛也跟著震動,長痣的說道:“八成準是叫騷了。” 一轉首,瞇眼對花袍老者道:“如何,老城,貨色怎樣?敢是‘原封貨’?” 話落,三人一陣大笑。 長痣的又道:“老哀,何不讓她渡騷渡騷?” 色眼迷轉,藍衣大漢嘿聲道:“準叫她喊爹叫娘的。” 語畢,三人又是一陣淫笑。 一陣氣抖,一個少女的自尊,已完全被凌辱,侯愛鳳面漾森煞,轉首怒睜雙眸! 叫老城的花袍老者道:“瞧,準是付不出賬來了,九成是向我們兜個價錢,老哀,你願出多少銀子呢?” 摸著青森森的腮頰,老哀道:“一分錢一分貨,待價而定。” 灌了一口酒,老姚道:“你何不上前‘標價’。” 嘿聲笑著,老哀道:“說得是。” 斜著眼珠子,老哀說著便走向侯愛鳳。 悶聲不響的抓起湯碗,侯愛鳳不待他走前來,猛力一甩,連碗帶湯,兜向老哀! 哇哈一聲,急忙橫跨一個箭步,老哀顯然是料不到侯愛鳳會先發制人,匆忙一閃,雖避開瓷碗的迎砸,卻被熱湯濺了滿頭! 五官驟然像抽搐般的凝結起來,用力的抹了一下臉龐,老哀憤怒的睜開眼,望了一下嶄新的衣裝,卻已濕淋粘膩,似是心痛非常,咧嘴大吼:“臭**,你敢對你爺不敬!” 一撲身,單拳已如電擊出! 往旁一躍,似早有戒備,侯愛鳳在挪身的一剎那,坐上的木椅已被她提了起來,一旋轉,用力擊去! “叭啦!” 正中對方,木椅成碎,老哀甩著手,直頓腳狂嗥著:“哎呀!我操他奶的大舅子!” 此刻,店中一片惶亂,驚聲四起,人影奔竄,頓然一空。 店家甚是畏懼那三名人物,雖在一旁發慌,卻又不敢勸架。 閒情頓失,老姚與老城相顧一眼,躍身而出,峙立於老哀身後。 侯愛鳳玉手插腰,美眸含煞,冰霜滿面,傲然而立,冷瞅對方。 唯邵真依然端坐不動,且還正品著酒,神態之悠閒,與這緊張的氣氛很不相稱。 滿面鐵青,顯然老哀自認坍不下這個面子,額角的血脈跳了跳,他怒道:“他娘的破褲襠的賤貨!你可真騷瞎了眼,大爺‘藍龍’哀英俊你也敢惹!” 大叫著,一挪腳步,便要撲向侯愛鳳…… 一攔手,扯住了“藍龍”哀英俊的衣襟,叫老城的老頭跨前了一步,拂了拂袖子,啞音道:“原來姑娘也是道上人物,老夫‘玉魔子’城丁幹。” 一嗤鼻,長痣的老姚接道:“爺‘陰陽使者’姚土城便是!丫頭報個萬兒來充充耳!” 冷眼斜視,侯愛鳳宛若未聞,硬是不搭話。 一撇嘴唇,抖動黑痣,姚土城捻著痣毛,冷聲一笑,道:“賤人莫非是眾人養的雜種,見不得人?” 美眸倏睜,侯愛鳳咬咬牙道:“十八層地獄,隨你到哪殿問,便可知姑奶奶之大名!” 聳肩笑起來,以致那花袍像是被鳳吹動,“玉魔子”城丁幹冷笑道:“正擔心你是啞巴,可真糟塌你的姿色呢。” 一頓,語音一揚:“賤人,你為何無故傷人?你道我們是好吃的哪?你可真瞎了眼!” 早就火氣沖天了,‘藍龍’哀英俊振動了鼻翹,氣呼呼道:“咱渾他娘的雜種,倒給她磨起牙齦來了!” 一聲大吼,整個身形像是被拋了起來,哀英俊在空中翻動間,一雙腳已斜躥而出,直踹向侯愛風的胸脯。 一直就在凝神戒備,哪敢怠慢,侯愛鳳及對方騰身,便已邁步而避,同個動作裡,她嬌叱一聲,右掌五指齊張,劃起一個半弧,應聲扣向那只從她胸前滑過的腳影! “嗷!操她的!” 一聲短嗥,侯愛鳳的五指已扣住哀英俊的小腿,怒叱一聲,用力一拋,哀英俊已整個飛了起來。 翻飛裡急速的舞動他的兩肩,叭一聲,哀英俊已攀住橫樑,倉促的一拋眼,已見左小腿血流如注,狂吼一聲,兩腳倏地一弓,轉了一個筋斗,滿臉殺氣的面孔已朝下,在吼聲中,哀英俊已再度撲向了侯愛鳳! 一斜腰身,侯愛鳳喘氣奔挪,她圓睜的眸孔裡已漾起畏縮,她緊張的腦子,簡直無法再指示她搗拳踢腿了。 耳邊呼呼聲帶過,哀英俊的手掌擦她眼角而過,從驚惺裡,侯愛鳳再次踉蹌斜身倒退。 打了一個滾,陡又像彈簧般的跳起來,哀英俊一個縱身,已欺至身旁,他急速的翻動他舌頭道:“臭**,爺要是拿你不下,便是活王八,再也不攪女人啦!” 急急的退躍著,侯愛鳳怒睜的眸孔裡,已見一雙手掌在她胸前閃晃,她驚悸的意識裡陡地泛起一股羞赧和憤怒,一聲冰叱,她已騰起她的嬌軀。 “躺下!” 一聲暴響,兩條身影交錯而過,哀英俊斜降的身子撲了一個空檔,一張桌席,已在他雙腳站到之時成了碎塊! 騰空的嬌軀歪斜的劃了一個小弧,在空氣飄浮裡,侯愛鳳急速的探出手,一把扣住橫木,然後在藉著身子在晃盪中,她怒叱一聲,兩只蓮足已劃起一陣腳影,掠空而下! 狂笑一聲,怒睜眼,哀英俊在他射起他的身形的當中,兩個拳頭已同時握起…… 於是,兩只腳和兩只拳便在半空中相逢! 一聲狂呼和一聲嬌哼,白色的身影被拋了起來,急促的打了一個空中滾,兩手猛揮著,及時抓住了橫樑……藍色的身影栽蔥般的急降,叭啦一聲,一張長桌又告粉碎! 用力一攀,坐上了橫木上,侯愛鳳喘著急,她紅嫣嫣的臉頰已泛上淡淡的蒼白,她眨了眨眼,俯著頭,緊盯著地下的哀英俊。 五官幾要折疊了起來,哀英俊偌大的身軀已開始顫動起來,他的憤怒已幾乎要使他暴跳如雷了。 “我操他的就偏不信這個邪!連一個小毛妮也收拾不了,可真砸了鄉頭哪!” 跨上一步,“陰陽使者”姚土城揪住他的肐臂,沉著聲道:“老哀,你沉不住氣,打扎一點,點子不硬,很快便可清完的,就是別太躁氣啊!瞧,瞧,腳上的血已流河了,不如歇下吧,讓老城為你扎扎傷,這妮子就交給我好了。” 用力抽回手,哀英俊用力甩了一下頭,扯緊了胸前的衣結,粗魯的推開姚土城,說道: “這點傷算個屁!我操他格老子,我擺這**不平,還能沾臉哪?” 一抬頭,指道:“臭**,爺要定與你騷,多大能耐,儘管施展出來,就不信你這濕褲襠的能淹死人哪! 羞辱加上憤怒,侯愛鳳咬牙道:“狗生豬養的雜毛種!” 。“吠屍 頓成豬肝臉,暴喝聲中,哀英俊一揮袍袖,身形筆直射起…… 身子在空中已晃動著,衰英俊一探手,自腰中亮起一道寒光 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只短棒。 這只短棒金光四閃,顯然是以純鋼鑄打的,底端還有一環護手的鋼圈,吆喝聲中,隨著手臂大幅度的揮抖,金剛棒已漾著森氣,比哀英俊的身形要早一點的戳上侯愛鳳了。 本能的反擊意識已逐退了原先的生疏與膽怯,侯愛鳳在拋起身形的當中,一只尺許長的劍身也自她柳腰間的黃橙色劍鞘跳出 匣著斜升的勁勢,取了一個怪異的角度,用足勁道,再加快速度,驀然罩下! “當!” 裂耳摧金聲中,躥起兩撮火舌,在長劍與金鋼棒觸擊的一剎那裡,侯愛鳳纖小的身子在空中像是一浮,就在這只容一發的空間,她已再度把她的傢伙用力旋了一個小弧,帶著一朵劍花,直指哀英俊的腦瓜子。 一張憤怒瞠睜的瞳孔陡地摻入一撮驚惺,咬著牙,哀英俊倏地如風車般的舞動他的兩腿 他的腳仍然在半空中,驟見他急降的身子,像是一停,仿佛浸透在空氣裡,貼黏在空間一樣子! 於是他便有足夠的時間來揮動手中的金剛棒,一口氣,他幾乎使出了十個劈斬。 登時一串如連珠砲的撞擊聲,簡直聽不出有停頓,急跳的火星方從劍與棒的隙縫中冒出,就這樣,不過眨眼的功夫,侯愛鳳與哀英俊已確是在半空中硬拆了十幾個照面了。 斜翻了一個滾,侯愛鳳重重的把雙腳落在自己的那張桌上,乒乓嘩啦的,桌上的碗碟全都被掃在桌下,喘了一下息,她把凝著神的眼角,迅速的往旁一拋,只見邵真仍端坐著,且手裡端著酒壺,很優雅的,慢條斯理的對嘴飲著,彷彿對眼前的廝殺,他一點也不關心。 哀英俊被迫降在屋角裡,他那張小臉已幾乎冒火了,他磨著牙,他並沒落下風,但也沒有佔上風,然而他顯然是為自己方才輕敵,而致被抓傷了小腿感到羞憤,他望望血涔涔的傷口,暴躁的晃了一下鋼棒,嚷道:“臭丫頭,這裡地方狹窄,礙手妨腳的,咱到外頭樂個痛快!” 話聲中,他已一抖袍袖,滑掠而出,站立街心,站在街道的觀戰者,忙不迭讓開一個大空間。 “怕你的不是人!”冷冷一哼,侯愛鳳已電速的射出她的嬌軀。 甫方沾地,哀英俊的身子,已隨著他嘴中的陰笑劃起破空之聲,一幕光牆,帶著五彩繽紛和陽光反射的燦爛,那支金剛棒已透過稀薄的空氣,直指向侯愛風高聳的胸脯了! 一聲驚呼,踉蹌而又狼狽的,侯愛鳳不待她驚慌的腦中有任何指示,事實上也來不及了,在勉強又吃力的閃挪中,她緊咬著牙,狂奔中,她匆促而且顯得胡亂的反手一劍掃出! 一聲叮噹夾著一聲悶哼,侯愛鳳雖是解開了哀英俊那該算是偷襲的一招,然而她顯然在反擊中並沒有把自己的重心放置好,長劍抵鋼棒所產生的反彈勁道,把她原本幾乎便要傾跌下去的嬌軀推出去! 拋出三尺外,一咬牙,侯愛鳳把揮動的左臂抵住地面,哈氣關聲,兩腿像倦須般的縮起。 在同個剎那裡,她抵住地面的手掌也驀然用勁,把嬌軀從傾斜中硬生斜翻中,哀英俊的鋼棒也正巧擊在方才她原落在的那個地方,顯然,哀英俊是慢一點。 拐斜的落在人群邊緣,人群立刻又往後而退,侯愛鳳呼著氣,鼻尖也早泛上汗珠了,臉蛋上不容否認的還存著一撮驚悸,透了一口氣,一股憤怒掩蓋了她的驚悸,一伸手,指道: “你算什麼東西?狐狸也要比你光明正大的了!” “叫吧!騷貨,再不叫,恐怕是沒機會了!” 依然是那樣,在吼叫中哀英俊已騰空躍起,在他刺耳的狂笑聲中,金剛棒一個變幻,倏沉又拐,取了一個近半直角,漾著銀光,刷然而砸下! “雜種!”狠罵一聲,侯愛鳳昂立不動,一掄手,劍梢如毒蛇吐信,銀光一,很輕鬆的擋住了那支鋼棒。 膽怯與生疏已完全驅逐,她已全神貫注在這場廝殺,一連左足,右腳接著跟進,她開始覺得不呆滯了,輕巧把棒首往後斜翻,一道銀光平平的從她鬢角滑過,緊接著,她挑起了劍梢,如水波般的橫掃出去,在嗡聲中,哀英俊終於狂閃急跳,帶著嘿嘿暴叫。 俄頃,兩人早已對拆有四十招以上。 兩眼一直注視著場中的變化,捻著唇角的痣毛,“陰陽使者”轉首向“玉魔子”城丁乾道:“老城,那妮子顯然是剛出茅廬的小不點子,我看她方才還發抖呢。” 瞇了一眼,城丁乾道:“可不是,瞧她臉色發青,分明便像個愣頭青,可是,現在她似乎愈來愈有勁了哪,一招一式遞得一點也不含糊……” 聲音轉沉,道:“老哀可能拿她不下哩。” 兩雙手套進袖口,姚土城道:“那女子已穩定她的情緒和陣腳,而老哀卻愈打愈浮氣,兵家過招,哪能浮氣?攪不好,老哀真要落敗呢?至少他便已掛彩。” 哼著聲,城丁乾道:“他就是為了被掛彩才躁氣哪!” 嗤了一聲,姚土城道:“死活該,誰叫他自己輕敵?” 凝著神情,城丁乾道:“喏,那丫頭身手越來越嬌健了……顯然她不曾有過很多的打鬥經驗,否則……” “否則老哀早就被放平了!”翻著眼,姚土城接著道。 撫著下巴,城丁乾道:“倒是不知這妮子是何來路?” 猛然拍了一下手,姚土城似是想起什麼似的瞪大了眼,哦了一聲…… 嚇了一跳,城丁乾道:“中風啦?” 轉過身子,朝向酒樓裡,姚土城陰沉道:“老城,這場架是怎麼幹起來的?” 愣了一愣,望瞭望他,城丁乾哦聲道:“打就打,還管***為什麼,老姚,你吃了老鼠藥啦,怎麼膽小起來了?” 眯著眼皮,姚士城道:“咱今天可真昏了頭哪,放著正主子不辦,去攪他娘的小蹩腳子!老城,方才我們不是一直拿他們耍寶嗎……” 猛然一悟,也轉過身子,城丁幹急道:“還有一只點子哪!” 沉沉一笑,姚土城道:“咱之所以會招惹那妮子,完全就是為了那傢伙,真***那傢伙看起來就是很不順眼!大酒樓裡,坐高座,身上又他娘的一副土相,這不講,還擺著去他奶的臭架子,高堂雅座竟還頂著那頂臭斗笠,彷彿他就是多神秘吶,簡直就土王八一個!” 搓了一下乾癟而枯瘦的手掌,城丁乾道:“是了,本就想砸那土蛋,不想妮子先發起狠來,竟把他給放在腦後了。” 一撇白皙的唇角,痣毛一陣顫動,“陰陽使者”姚土城道:“瞧他那副愣頭青樣,簡直就像他娘的死了人,腕僵愣的坐在那兒,放著馬子被眨,可真土龜一個哪。” 緩緩一笑,接道:“那副樣子,看了就叫人渾身不自在屍抖動袍袖,整身花袍便像風掀動般的波動起來,“玉魔子”皺著稀光的禿眉道:“放他閒著,可真不知把咱當成個什麼吃的了!” 語音甫頓,繡織淡玄色花紋的袍袖倏然一揚,抖動間,一枚金閃閃泛著冷芒的玉魔子 那是兩片薄如蟬翼的鋒利鋼片鑄成的,它很精細的成對角的鑲鏤成十字形,業已從城丁幹疊滿皺紋青筋橫布的手背上急跳而出! 玉魔子從他站的地方至酒樓內端坐的邵真,雖將有一丈遠,但它急飛的速度彷彿把一丈拉成了一尺的距離,一眨眼,便已飛至邵真面門沒幾寸的地方了…… 冷芒中,又泛著一叢淡淡的青光,顯然玉磨子並非僅此而已 它淬有劇毒! 懶懶的抬起手,邵真很從容的舉起筷子,他的樣子不過像是準備挾一塊烤羊肉或是什麼佳肴,他讓那雙雪也似的象牙筷正在空中一停…… 一聲輕響,那撮冷芒像是很湊巧的躥進那雙筷子的中間,而那兩只筷子之間的隙縫又像只能讓那鏢鋒擠進,就這樣,看起來很驚險卻如此平淡的結束了 邵真就憑著一對筷子,很輕鬆的,至少看來並不吃力的便夾住那支玉魔子。 白皙的食指觸著面頰,斗笠下的那張嘴癟了起來,邵真便這樣的輕輕吹著氣,好像,好像筷子上夾著的是一塊冒著熱氣的肥肉 突然!沒有事前的任何一個準備動作,門外的城丁乾和姚土城仍浸溶在一堆驀然驚異裡的時侯。 只見邵真握著筷子的三只指頭輕描淡寫的向前一擺,好像是挾到了蒼蠅或什麼穢物似的,又顯得很自然而合理的把玉魔拋出! 那一拋,簡直就像一只箭由弦弓使勁射出一樣,躥起的斑燦流光,比原先城丁幹打出的又不知強了多少倍! 幾乎是嘿叫著,城丁幹狂挪猛斜,事實上他也只能這樣,因為那滴銀光已疾奔至令他心裂魂飛的距離了…… 絲一聲,那揮舞著的袍袖一陣輕動,那點金光便隱沒在花色的布里,顯然是城丁幹閃得快,要不便是他運氣太好了 那支玉魔子並沒有射他的軀體,它只刮下了他袖口的一角。 猛像是被拋在冰天雪地裡,城丁幹的身子,連那蓬鬆的衣服也一起僵住了! 又像是驀然被烈火燻烤,褶疊的額紋滲出了冷冷的汗水,乾癟癟的嘴唇張著,黃裡帶黑的門牙又像是猛然見著什麼幽魂鬼魅似的,硬繃繃的,而又顯得醜怪非常的露現著…… 短短的,但非常徹底的愣了一陣子,“陰陽使者”姚土城暗中打了一個冷顫,他白皙的面孔已不再是那麼一種閒情與張狂的樣子了,而且隱隱約約的湧上一層驚悸,抖顫著喉結,他的語氣雖很暴厲,卻也難掩隱語音的微微走樣 它簡直成了男高音:“好啊!你,你這土烏龜原來是真人不露相,爺倒差點走了眼哪!” 哧哧一笑,端坐自如,邵真道:“你早就走眼了,事實上你也走過了頭,你決意惹我的時候便已注定要這樣,誰也沒有辦法扭轉或挽救這個結局,沒有!” “扯你娘的蛋!” 豐富的經驗很快使他鎮定下來,慣有的囂張又使他馬上狂傲起來,一抖身,“玉魔子” 城丁幹已躍起來,離邵真不過三尺不到,用力踢碎一張桌子。 他暴喝道:“能夠種,便脫下你他娘的臭笠帽,亮亮你那不能見人的面孔!” 飄身跟進,姚土城峙立城丁幹身旁,一指怒道:“有狗膽,便報出你***龜名,爺可不願料理一個沒名沒姓的人!” 抖動手中的筷子,一咚一喀的敲著桌面,邵真浮著笑,卻冷兮兮的道:“很不巧,在下正是沒名沒姓,你如願意,不妨叫聲爹好了。” 白皙的面色一青,姚土城道:“不想你們盡是些見不得人的渾種!連最起碼的名字也不敢報,你娘是太沒眼了哪,竟生了你這狗操的!” 微笑依然,邵真道:“名字是代表一個人的尊嚴,焉能報予不肖之人聽聞?再說,爺報給你們名字等於是白報,又何必多此一舉?” 挑了一下白稀稀的眉頭,城丁乾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皮笑肉不動,邵真道:“因為你們的腦瓜子即將不能記憶任何東西了!” 怒嘿大笑,一頓首,姚土城道:“很好,閣下的狂勁和土勁一樣令人難以忍受…… ,渾小子!” 怒喝聲中,姚土城的身子已像激星電石般的狂撲前去! |
第14章
“還有令你根本不能忍受的呢!”淡淡說著,手中象牙筷一顫,陡如脫弦利箭,自邵真的掌間急跳而出,勾畫起的兩道斑燦亮,如暮夜隕石溜光,且還震起絲然的破空之聲! 似料有此著,鬥大的黑痣隨著唇角冷傲一撇,蜷彎的黑毛大大的震動一下,猝然旋手,五指齊張,如半空裡伸出的鷹爪,一把抓向那兩只有如星馳的筷子! 痣毛仍在抖動,唇角得意的微笑正興更濃,正當姚士城指甲烏黑的手掌抓住那兩點白光之際 只見邵真的唇角已浮著一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陰笑,他一個微小得幾乎看不出的動作開始之時,那桌面狼藉的八仙桌已如升空的鳳箏,兜著一大把逆轉的空氣,呼著喀啦啦的聲音,已飛至姚士城面前! 嘴角的微笑驀然收束,似之僅存的空間也只能讓他如此,一聲叭啦啦的大響夾著一聲悶噪的哼音,姚士城偌大的身軀一把衝向那張桌子,桌子是破碎了,而他老兄也一骨碌的翻彈了出去! 失去重心的身子像中箭的蒼鷹,儘管姚士城大幅度的揮著兩臂,他甚至嘶嚷的張口叫著,但他卻未能使他的身子不撞在屋牆上! 一聲沉重的碰響,“陰陽使者”業已摔落在地上,他顯得笨拙的掙扎著起來,一張微方大臉已緊緊的收凝起來,並且泛著一縷的憤怒,自然,也有一撮“罩不住”的難堪。 憤憤的抹去額上的塵土,一抹,更糟,幾乎是半個臉黑污污的,尤其在加上涔涔的汗水,可可就有點像黑臉將軍張翼德他老兄了。 只是他沒有他那股磅礡的豪爽氣魄,他只是低啞的抖著嗓子,好像是吃了隔夜發酸的臭豆腐,姚士城已消失了方才的狂味,至少不再那麼趾高氣揚。 他色厲內荏的大叫道:“小,小子,你敢撒野?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以為我們是最好吃的?” 端坐不動,唇角依然含著微笑,笑意裡有譏笑的揶揄,邵真道:“地頭蛇?你連蹩腳烏龜也稱不上!” “操你奶的,野種!” 骯髒的字眼從城丁幹乾癟癟的嘴中浮跳出,花紋的袍袖,鳳吹般的倏然飛舞,枯瘦而無血色的五指,已從裡頭電速的伸縮了兩次! 在每一次的伸縮中,一排五只金閃閃,亮光光,帶著絲絲的破空聲響,像黑夜中擊敲火石冒起的玉魔子,幾乎是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如斑斑流光的急跳飛來! 城丁幹一共拋了四次 左右手各兩次,而且拋手的當中,他細瘦如桿的身子也在依原地來往做水準線的快速挪動。 也就是說,他所打出的玉魔子並非全朝一個方位飛來,換句話講,那二十道寒芒幾乎是成了一百八十度做扇形的全線的攻擊! 這確實是很厲害,這幾乎可以說是不能閃躲。 然而被射擊的是邵真,他便是“鬼見愁”! 一聲冷嗤,他端坐的身子已站了起來,也沒看見他是怎麼動的,幾乎可以說那張圓形沒有扶手的椅子,宛如就一直在他的手中,他沒有閃,一點也沒有,他只是揮轉著椅子,轉得像一扇風車,在呼嚕嚕的響著…… 於是,在呼嚕嚕聲中,接著響起了很多刺耳的喀喀之聲,整整二十道的寒芒便就這樣的湮沒沒無蹤了 它密密麻麻的扎在那張繡有橘紅的圓形椅面上,一只也沒走漏!,城丁干連最“起碼”的驚異表情未及漾起,邵真的唇角 事實上也只能看到他們的嘴而已,鼻子以上的臉全都被那只棕葉搓的弧形大斗笠遮住了 微笑倏地變成怪異的笑,嗯,那便是獰笑,猙獰如鬼的笑! 只見他叱喝一聲,單掌大張,用力一拍椅腳,陡又竄射起一片寒森森的芒牆 二十支玉魔子竟也“認人”似的電射城丁幹! 那四射的冷芒,當然,不比慣用此道的城丁幹所打出的角度,方位怪異,也不至於到無可閃避的威力地步。 但是,有一點卻凌駕城丁幹之上 速度! 那凌快如飛的速度,比城丁幹快了至少要有一倍以上,而城丁幹的速度就很快了。 就像一只飛蝗,也像是一窩毒蜂,只是它會發光,就聽“嘶”聲仍飄浮在緊而又像是顯得稀薄的空氣中,便驀地掀起了一聲殺豬拔毛的尖嗥聲! 帶著一大灘急噴的血光,城丁乾瘦長的身子如被飆風吹倒般的狂栽過去! 很乾脆,他就這樣叫了一聲,便寂然的一動也不動! 也許是太快了吧,他的兩只灰澀的眼瞳,顯然還沒接到腦中“死亡的命令”,仍然睜得大大的,只是它沒有轉動,而且也沒有神光,暗澀的眼球並不能拿新鮮的死魚眼來比擬,它簡直就像發了霉的酸葡萄。 他平仰著,就和常人憩息睡覺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點,那一點足可令膽小的人叫娘,膽大的人喊天 他的胸前整整被二十只閃閃發光,而又添加了一層紅艷艷的血光的玉魔子扎著,整個心窩就這樣“開通”了,嗯,有一半以上完全“擠”進肉裡去,另一半可見到尖端……說句風涼話,到底還是“物歸原主”啊。 一下子掉進了冰窖中去,“陰陽使者”姚土城連汗毛也根根的豎立起來了!仿佛“血管硬化”,即連頸子的脈膊也停止了跳動,唇上的痣毛,也像一剎那間蜷曲了起來,他老兄就好像成了硬化的“木乃伊”。 “玉魔子”城丁幹的尖嗥雖不過一下子,但卻引起了街上觀看侯愛鳳與“藍龍”哀英俊的“觀眾”的注意,他們一窩蜂的湧進屋簷裡,卻又像是見了鬼似的驚呼四奔,並且還雜著“阿彌陀佛”和“娘呀”的叫聲…… 正苦拿不下侯愛鳳的哀英俊,下意識的一溜眼,這一溜,,他整張原本就顯得非常“擁擠”的五官,驟然疊扭起來的搐著,顯然他的夥伴城丁幹的死帶給他很大的震驚……這一驚,當然,當然也一分神,這一分神,好了! 焉敢怠慢?簡直就像是沙漠裡發現了綠洲一樣,侯愛鳳飛也似的猝然迴旋,一道耀眼的閃芒,自半空中斜側勾起一個角度詭異曲弧,那柄尺半來長的長劍,漾著嗡嗡響聲,宛像白龍吐著嘯吟飛躍,眨眼,冷森森的劍尖,業已要抵住哀英俊的喉頭! 尖聲叫著,哀英俊慌亂的轉身狂退,踉蹌裡,他拼出全身力氣,旋動著他的金剛…… 侯愛鳳幾乎要得意的笑起來,她紅嫣嫣的嘴唇已噙著很自得的微笑了,她感到此刻是多麼的雄壯,多麼的驕傲 因為,她很成功的把劍戳進了哀英俊的喉管! 驀然躥起一聲暴號厲叫,哀英俊碩壯的身子觸電般的大大顫動了一下,手中方揚起的鋼棒,像一只烤紅的烙鐵,被他疾疾的拋開,和另一隻手一起摀著脖子。 他急跳著,像噴泉的血水,從他的指縫間分成好幾道激出,幽切而淒厲的尖嗥已變成了低啞渾濁的呻吟! 最後,他長長哦了一聲,把踉蹌的身子翻轉了過來,兩只即將變成玻璃的眼睛,灌注了他所有的怨毒,顯現是不甘心的怒瞪了一下侯愛鳳,然後一陣急劇的顫動,他狂叫一聲仰倒過去! 兩只染滿大紅的手掌也隨著他跌下的身子攤了開來,於是,他的頸項更一覽無餘了 那粗厚的脖子業已被切至一半的地方,至少有十幾條的血管和喉管便這樣暴露出來,自然還冒著洶洶的熱血。 竟傻住了,那絲得意的微笑也凍住了,侯愛鳳顯然是為她的“處女作”嚇呆住了,她驚惶的腦子在想,殺人和殺兔並不一樣……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現象:大凡一個方出道的毛頭,他們打第一架之時,一定會有微微的懼怕,而一見把對手擊敗的慘像也會驚住,因為人的“死相”,比任何一種動物的死像來得醜惡,恐怖,和駭人多了。 嗯,侯愛鳳便是這樣。 她幾乎要昏厥過去,她用力閉了閉睜得發澀的眼眸,重重的透了一口氣,喃喃的她像是禱告:“哀英俊,你做鬼也不能來找我,我照樣殺死你,叫你做‘資深的老鬼’!” 發愣間,她已聽到屋內的怒叱聲,甩了甩頭,一挪身,如燕也似的,飄進酒樓內…… 躍至屋簷下,已見門檻邊躺著一具血淋淋的死屍,又見“陰陽使者”姚士城站在那兒,身形一個斜拐,一把衝破那糊著花格的木窗,侯愛鳳顯得很刁蠻般的旋了一個轉,停落在邵真身旁,未站好,已開口得意的道:“知哥,那叫哀英俊的雜毛已送上路去了。” 一掠微亂的鬢角,侯愛鳳神氣的:“如何?” 輕輕一笑,邵真道:“值得誇獎一番。” 甜蜜的露著淺笑,當然也露著兩個酒窩,侯愛鳳朝“玉魔子”城丁幹的屍首望了一眼,訝道:“呀,你什麼時侯有那玩意兒?我怎不知道。” 噴了一聲,邵真道:“不,那是他老兄自己的。” 望著那一片血肉模糊,而且仍流著血水的胸膛,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侯愛鳳道: “那怎會往他自己身上插?” 邵真正想回口,侯受鳳眨了一下眼眸,接著又道:“我知道了,他是活得不耐煩自裁了,對不?” 一陣好笑,邵真道:“你真聰明。” 轉了一下眸子,侯愛鳳忽又道:“呀呀,不對,他方才兇得吃人樣,不可能會這麼乖的,而且,那傢伙怎又沒跟著自戕?唷,瞧他那副樣子,是怎麼啦,僵愣愣的,失心啦?” 打一個冷戰,宛似從另一個夢境轉過神來。“陰陽使者”姚土城轉著已逐漸被驚駭侵蝕的那眼珠子,望瞭望門檻邊的“玉魔子”城丁幹,又望望四仰八叉的躺在街心的“藍龍”哀英俊,他一陣自疑,這,不會是真的吧? 方才,還在一起喝酒的哪! 城丁幹的死便使他驚愣了陣子,好不容易回神過來,正待與邵真搏一生死,忽又見侯愛鳳把哀英俊也給送上西天去,使得他再度淪於驚怔的漩流著,直至侯愛鳳朝他指指點點,他才如夢初醒。 現在,他並沒有開口說話,可是唇邊的痣毛卻很奇怪的在顫動著。哦,他是在發抖。 這也難怪,在三水鎮裡,他從就沒遇見這種厲害的對手,事實上就連看也沒看過,三水鎮簡直就是他的天堂,但現在的兩個朋友卻已轉往地獄去了…… 咳嗆著,姚土城面色很難看的道:“你,你真狠的哪,咱與你並無深仇大恨,竟出此毒手,不怕遭天劈雷殛?” 鄙夷的一嗤,邵真冷道:“閣下是先兵後禮,竟也說起天道人倫來了?” 一頓,語音轉寒:“你既知咱們無仇恨,又何必挑惹我們?就為了我這副‘土相’?就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你不土,你簡直是你奶奶生的哪!” “我操!” 驀然厲吼,滿腔的恐惺陡地變成被羞的憤怒,姚士城一個猝旋,身形已平飛在半空中,他一面往懷裡探手,一面厲吼道:“無名小卒,我操你祖宗八代!” 話聲中,他已欺近了邵真,一個翻滾,一雙黑漆漆尺來長的鐵鑄兵器已自他懷裡急跳而出 那模樣好像很夠份量,沉甸甸的,一尺以上的長度是“筆桿”,剩餘的便是“筆毛”,“筆毛”細小,呈三角尖錐,只只鋒銳非常,顯然是用純鋼倒鑲上去的,而且在揮動間還漾起一絲絲瀠瀠的閃光,毫無疑問的,是淬有沾膚便要叫人斃命的玩意兒……。 翻騰間,那支生死判官筆已夾著千均之勢直刺邵真那頂大斗笠! “看來你也只能和無常小鬼作樂了。” 淡淡回著話,可是身子卻急急的閃挪著,邵真一滑左足,消瘦的肩膀微抖,剛好讓姚土城的傢伙從他頸邊沒兩寸的地方呼嘯而過…… 沒有停頓,彷彿他上面一個動作是與這個動作相關連的,他微踮著腳跟,左掌已跟著猛旋暴劈! 這,正是他的“大龍手”,只是他記不得這個名稱了! 雖僅一隻手,但那漾起的掌風手影,便像是來自南天門的千臂金剛,只見它還刮著一片呼呼的風聲,彷彿是無數只的魔手,一起在四面八方,取盡所有的角度和佔盡所有的優勢的方位同時出擊…… 登時“陰陽使者”被漫天的掌影彌蓋遮住了 臉上憤怒的表情又倏地被那股子的駭震所取代了,姚士城簡直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一味狂嗥躲閃著,但那些手影就像是幽魂不散似的,緊緊隨他周身,並且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又是憤怒,又是驚懼,又是無奈,他停止身子的挪閃,就在他一定身的剎那,暴然一掄生死判官筆,也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對準一只即將抓住他胸襟的手掌,奮力擊出! 顯然他這一擊算是沒錯,姚士城筆鋒方點,邵真的身形便一窒似的停頓下來 這一停頓,姚士城已歪歪斜斜的奔竄了去,他停在櫃檯邊重重的喘著息,被他倚靠著的櫃檯也發出喀吱吱之聲呢。 一頓之下,邵真又一晃雙肩,他已整個人飛了起來,一伸腰幹,一只裂著邊口的長統絲鞋的腳,已在往裡一勾之後,筆直直的蹴向姚土城的胸膛大穴了…… 當然只有他閃避的份,事實上連讓他想挪動一下生死判官筆的空間也沒有,就這樣姚土城頓著痣毛,狂聲大喊的往旁猛跳暴撲而去…… 那雙腳便平著他老兄的背脊,只差一發的擦身而過,轟隆隆,乒乓乓,一陣聲音,整張木製的櫃檯激噴起了一堆木屑,抽屜裡的銀子也叮叮的撒了遍地,但就偏是沒人敢去檢。 事實上,屋外的觀眾早就一溜煙的走了,只剩寥寥的數人和店家的掌櫃在觀看,但也在對街遠遠一隅! 掌櫃的臉上一陣發青,當然那櫃檯被踢碎,他痛入骨髓裡去了哪…… 毫無疑問的,那一腳是很夠份量,那堅硬的木頭竟被蹴了一個大洞,以致邵真的左足穿進了那木板裡去,他甩了甩腳,依然緊套住他的腳踝,大怒非常,右腳一用力,便踩碎了那塊木板…… 然在這當兒,“陰陽使者”已可以很從容的站穩他的陣腳了,並且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提氣,騰身和出招。 幾乎是和暴喝揚起的同一工夫,姚土城已連連揮動他的手臂十餘次了,而那支生死判官筆也在空中打轉了有將近二十次,當然只見沉肅的空氣像是猛然凝旋猛回,就配合著緊迫的旋流。 那十幾道織成的一片光牆,便像天塌下般的罩向邵真,姚土城漾起了既是猖狂又是得意的獰笑:“小腳魚,見吾之人便大忌,你還會例外麼?” 看不到他的臉,只見笠緣下那張堪稱小的小嘴仍舊就是緊緊抿著,忽然,它用力撇了一下 撇下一片冷傲和輕蔑,那種意味還沒消失,甚至可說它方尖起,邵真暴然一伸雙臂,頭上那頂大斗笠猝然被他摘了下來,而且在用力的掉旋著 斗笠旋轉的當中,它不僅呼唏唏的響著,而且還漾起一層淡淡的,虛瀠瀠的,似有若無的罡氣,離遊般的附在斗笠的周圍! 這,如果邵真能記憶起去的話,該知道他現在所使的便是武林同源,江湖兩道聞之股栗的“鬼哭神泣無上神罡”了! 但只見那十幾道流光擊碰在上面宛似擊在一張敗革上,噗茲茲的響著,又像擊在一張綱鑄的盾牌,絲毫不能崩潰它一角,大斗笠依然完整無缺,端好無恙。 流火暴斂,姚土城所擊出的十六筆竟告完全失效,驚聲大叫。 姚土城抽身狂退,他幾乎是傾跌的往後奔竄著,那股子罡氣,差點沒使他狂跳的心臟悶過去。 佇立不動,淡瀠的罡氣也頓告消失,邵真已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 它並非像“玉魔子”城丁幹所講的“醜面孔”。 恰恰相反,而是一張超過標準俊帥的臉龐(如果俊帥有標準的話),只是他兩眸緊閉著,以致不能窺見代表一個人靈性的靈魂之窗。 他那張臉雖帥,但卻漾著太多的冷漠和冰煞,而且顯然他是因使出“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臉上也顯得有點過度的蒼白,是以,他雖給人一股子神丰采俊的感覺,同時也令人高不可攀和有點煞氣沉沉的感覺 臉上沒有笑容,嗯,就像一張“白板”,握笠帽繩索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斗笠也跟著一陣輕旋,咬了一下下唇,邵真冷冷的道:“閣下可認識你家少爺?” 忘卻了驚駭,兜著滿頭的訝異,吶吶的,“陰陽使者”姚士城低抑而又沙啞的說著,道:“你,你是一個盲人?” 淡漠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不錯,看看瞎子你是否也吃得下?” 滿唇角的皮勾動了一下,道:“你,認識我麼?睜大眼,細細看。” 著實的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姚士城道:“我沒見過你,當然,也不認識你了。” 面無表情的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劍,邵真道:“這東西,你可知道是何人使用的?” 瞪大眼望著那柄像是鍍上一層黃金,雕工精細全身亮澄澄的短劍,姚士城幾乎忘記回答,他已浸在那只名貴的寶劍 恰容一隻手掌握住的把柄,有一個姆指大的雕鐫鷹頭,鷹的兩只眼睛顯然是用兩顆藍寶石鑲進去的,閃光非常,尖刻的鷹嘴也鑄上一顆尾指大的紅寶石,閃出一片虹光,而橙黃的劍鞘也零亂的散佈著 當然是鑲鏤進去的 一小塊一小塊的琥珀和翡翠,閃漾著閃爍不定的流光,與劍柄上的虹光,藍光,以及劍鞘上的金光匯集揉合一股非常悅目的瑰麗霞光…… 這還不止,當邵真猝然抽出劍身之時,陡見一片強烈如日照當頭的光亮,赫然暴放! 姚士城瞠睜的眼球倏覺一陣刺痛,本能的閉住眼皮,而且也舉手遮住額前,顯然那光亮程度能叫人在短時間內無法窺視。 頓了半晌,姚士城試圖著睜開眼睛,慢慢的他感到自己的瞳孔已能適應那強烈的光度,然而他一睜眼又陡地驚住了! 那,那強烈的光亮是出自那不過五寸長的一點、薄如蟬翼的劍身上是沒錯的,可是只有一面是這樣的,換句話說,另一面劍身沒有光亮! 這很令人驚奇嗎?噢,一百個當然,不是麼?一面有光,一面無光,這不正是適合使用者麼 如果在和人過招的時候,持用者只須把發光的一面向著對方,當對方驚惶閉眼之時,不是可以很輕易的將對手打敗麼? 這構造太玄太奇了! 是的,邵真這把短劍便叫“眨眼劍” 它奪命於不過眨眼間,它是邵真父親傳給他的,連他的武功也是,只是邵真肯下功夫勤練,並且天賦稟性便是塊練武的料子,他從六歲便開始學習武功,從未間斷,而且他天性愛懷疑,不喜固步自封,他更參考所有的武籍,溶匯從他父親學得的武功,他沒有把他父親的武功全部襲用,汰短截長,取諸各家路子,而凝塑自成一家無敵武功。 這把“眨眼劍”在江湖上幾乎可以說是沒人見過。 打從邵真的父親便很少用過,說深刻一點,邵真的父親並不很慣用這把兵器,因為使用此兵刃幾乎可以說是一件很吃力很吃力的事情,邵真是青出於藍,冰寒于水,武功超過他的父親不知幾許,可說把“眨眼劍”運用至隨心所欲,出神入化之境,然自邵真出道以來,使用“眨眼劍”的次數也只不過是僅僅的兩次。 第一次是在邵真出道江湖不久,在江西“赤高石山”遇上武林的大魔頭“左手劍”而互峙對決。 彼時邵真打鬥經驗尚稱膚淺,在險象叢生之下,邵真全力使出“眨眼劍劍法”,方在萬分驚險之下,斬斃“左手劍”,而一戰成功,從此名揚江湖! 第二次是邵真在兩年以前因賭與“十三太保幫”結怨。 “十三太保幫”彼時在江湖上是鼎沸一時,為首的十幾個頭子個個皆為武功到無人可及之處,邵真惹上他們之時,“艷屠煞”明毓秀還沒與他分散,兩人聯手迎擊“十三太保幫” 的圍攻。 邵真與明毓秀使出渾身解數 其中邵真便亮出了“眨眼劍”,方把十三個凶神惡煞誅絕,然兩人已滿身浴血,傷痕斑斑了,事實上,也就是因為邵真和明毓秀打垮“十三太保幫”,才致有今日之聲威的。 現在,邵真已是失去記憶的人,當然記不得從前事情了,他一直試圖自己能恢復記憶,他記得他被侯大再祖孫救起之後,曾經亮起此“眨眼劍”,博得他倆的驚訝和震異,便知此“眨眼劍”乃是武林中天下無雙的名器,而他深信是有人認得這把兵器,換句話說,邵真是想靠這把“眨眼劍”知道自己是誰。 是以,他亮出了“眨眼劍”想讓“陰陽使者”姚士城認識這把兵器 ,… 一聲細響,邵真把“眨眼劍”歸鞘,流光頓斂…… 緩緩揣入懷中,邵真慢條斯理的把斗笠戴上,撇了撇唇角,冷沉的道:“如何,閣下認得少爺之兵器麼屍 用力閉了閉眼,姚士城顯然感到瞳孔不太適應“眨眼劍”的光亮的消失,吶吶的,他道:“不,不認得。” 顯然是有點失望,旋又是冷冷的一笑,邵真開口道:“少爺有點事想請教你閣下,未知尊意如何?” 焉敢回絕,唯唯喏喏的姚士城連聲道:“請說,請說,只要在下所知道的,無不奉告。” 冷冷的牽動唇角,邵真淡漠的道:“閣下是否便是此地之地頭蛇?” 猛然一愣,顯然姚土城是料不到邵真竟會問出這等問題,一時之間,不知羞怒,或是尷尬,姚士在竟也茫然似的怔立當地…… “適纔你閣下不是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麼?” 在旁沉默良久的侯愛鳳眨了眨眸子,她的俏臉昂漾著一股驕悍,顯然她是仍沉浸在自己能斬誅“藍龍”哀英俊的喜悅裡,跨前了一步,她拂了拂微顯亂的髮鬢,著聲,瞪著眼,顯得很尖酸苛薄的道:“顯然,嗯,你是以地頭蛇自命,自豪,自足,自滿,自傲,對不?” 一時羞紅滿面,姚士城被譏辱得無地自容,當然,按照以前他的性子,一定是暴跳如雷,睜眼豎眉的了,可是現在不同了哪,他敢嗎?除非他老兄想死! 冷冷一哼邵真道:“是也不是?” 打了一個哆嗦,哪敢說不是,姚士城顫著痣毛道:“是,是。” “很好。”像是滿意的說了一聲。 邵真接著道:“昨天這裡出了一條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出了人命?” 微微一怔,姚土城道:“這裡?沒有啊,昨兒我整天在這裡,就沒聽說過有命案發生。” 斗笠下的唇角撇了撇,邵真冷沉的道:“少爺的這裡是指這整個鎮上以及它的周圍。” 轉了一下眸子,姚土城沉思了一下道:“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旁的侯愛鳳滿含悲切的道:“他是我爺爺,叫侯大再,有六十歲了,昨天一早摃著一頭大熊和提著一筐鯉魚到鎮上來賣錢,他老人家一定到過這裡來的。” 眨了眨眼,姚士城道:“摃著大熊?這是一個顯眼的目標,可是,我真沒有見到啊。” 停了一下,問道:“是什麼打扮?” 兩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姚士城,侯愛鳳顯然是想看穿他心底,她道:“皂色的大袍,黑色長統布鞋……” 說到這裡,門檻外有一人在叫道:“有有,我有看到這樣的一個人。” 侯愛風聞聲轉頭望去,但只見門外站著一名掌櫃模樣的老者,侯愛鳳急切的道:“你有看到我的爺爺?” 說著,一下衝前去,掌櫃的被嚇得驚聲大叫,連忙往外跑,顯然他老兄是被方才那場廝殺嚇壞了。 侯愛鳳揪住他的衣袖,大惑不解的道:“你是怎麼了?” 兩腳像是沒勁似的往地下一跪,掌櫃的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不住磕頭道:“姑娘饒命,小的並沒有殺害你爺爺,真的沒有!”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侯愛鳳趕忙把他扶起,柔聲說道:“掌櫃伯伯,請您放心,我不會加害您的,我只是想請教您老人家幾個問題。” 戰戰兢兢的站起來,掌櫃拂了拂衣袖,畏怯的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爺爺,他的扮相和你姑娘所說相符,但他並沒有摃著一頭大熊和鯉魚,我想,可能是賣出去了吧。” 急切的,侯愛鳳兩眼紅紅的,哽著聲問道:“他老人家是什麼時侯來?” 轉了一下眼珠,掌櫃的想了一下道:“正午的時侯,他是來用餐的,用完便走了。” 頓了頓,掌櫃怯怯的問道:“他,他真的被人害死了?” 點了點頭,一道淚痕,已緩緩流下,侯愛鳳滿面悲切的說道:“是的,他老人家是被人用箭射死的,身上的錢都被搶光了……” “用箭?”一旁的姚土城突然問了一聲。 “是的!” 用力的點了一下頭,侯愛鳳轉過身子,抹幹淚痕,說道:“箭矢上還有毒。” “莫不是是……” 姚土城說了一聲,翻著兩眼,捻著痣毛,像是在沉思“是誰?快說!” 一騰身子,單手如電一探,一把揪住姚士城的胸襟,侯愛鳳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叫道: “說!是誰?” 姚士城正在沉思,猛不妨被他揪個正著,臉色駭然大變,本能的,也是下意識的,驀然狂叫一聲,奮力一掙,單手在他左腳往後一滑之際,電速的往上一探…… 顯然,姚土城的功夫是要比侯愛鳳行的了,要不便是侯愛鳳一心想探出殺她爺爺的兇手,而一時竟忘了姚士城也是她的敵人…… 總之,姚士城單手一探,侯愛鳳壓根兒連躲閃的餘地也沒有,邵真聽她一聲嚶嚀,右腕一陣麻痛,已被姚士城如鷹爪之五指深深扣住…… 侯愛鳳心頭大駭,猛力一掙,忽然蛾眉猛皺,痛叫一聲,顯然是姚土城已搶先一著,只見他面帶陰狠之色,五指加勁扣下,幾要扣入侯愛鳳的肌膚內…… “愛鳳!” 一旁的邵真顯然是發現有了不對勁,叫了一聲,身形一動,便要拔起…… “他奶的,你敢動一下,爺便宰了這小妮子!” 姚士城見狀忙不迭急喝了一聲,他已完全把侯愛鳳控制住了,只見侯愛鳳滿面痛苦之色,姣美的臉龐已滴出了鬥大的汗珠,明顯的她已作聲不得…… “媽的,雜種!” 咬著牙,邵真投鼠忌器,雖然他看不到,但他明白侯愛鳳已落入對方手中了,他全身沸騰,他幾乎忍將不住的衝將前去,他罵道:“姓姚的,如果你不是烏龜,你就……” 不待他說完,姚土城仰頭一陣大笑,打斷了邵真的話題,笑聲一停,轉為陰狠得意之色,姚土城冷冷的睨看邵真道:“土老包,再兇吧,爺操你媽的,你他娘的敢不敢哼一聲?” 說著,手上又是一用勁。 “哎!” 一聲難耐的痛叫,侯愛鳳幾乎要跪下去,她半彎曲著身子,她是痛得站不起來了。 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邵真竭力平靜心頭的驚惶,他撇了一下唇角,又回覆了他慣有又冰又冷的語氣:“姓姚的,你,待怎地?” “怎地?哈哈……” 姚土城問了一聲,忽又仰天大笑,仿佛是邵真的問話太天真,他傲嗤了一聲,不可一世的道:“你以為我會饒過你們嗎?你以為我會讓你活著,還***來養你嗎?你真是癡人說夢話,太天真,太幼稚了哪!” 語音一頓,吞了一口口水,接著又道:“爺不妨明白的告訴你,老土,你們死定了……” 不等他說完,邵真忽然冷哼一聲,向前緩緩跨了一步姚土城見狀大驚,連忙開聲喝道:“站住!你***不要這娘子的命了?” “你閣下敢麼?” 淡淡的,又是冷冷的,邵真依然向前走去,口中說道:“伙計,你不會的,你絕不敢這樣做的,對不?” 睜著眼,姚士城顯然是有些恐懼了,但他依然粗聲喝道:“我不敢?***,你再走前一步,你便永遠不能聽到這娘子說話了!” “是嗎?” 站住了腳,邵真倏然的聳了聳肩,唇角緩緩掛起一絲神色自若的微笑,他此刻看起來好像胸有成竹,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 他淡淡的道:“老大啊我說,你真他娘的生了一副死腦筋,你殺了那娘子,你怎麼辦呢?噢,你不會這樣做的,是不?她死了,你也不能活著,能麼?我真懷疑哪!” “住口!” 情急似的一聲大吼,姚士城額角上已跳出了兩條青筋,他幾乎是咆哮著道:“你少嘴硬,你捨不得這娘子死的……” “我捨得!” 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邵真忽然笑了兩聲,笑得狀似輕鬆非常,他像是不耐煩的道: “我捨得,我當然捨得,我為什麼捨不得呢?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姘頭而已,一只穿爛的鞋子哪屍 “知哥,你!……” 睜大了眼,忘記了痛苦,侯愛鳳幾乎不敢相信邵真竟會說出這等話,她掙扎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而又滿面悲切的嘶叫道:“你,竟如此不仁不義!” 聳了聳肩,邵真抿緊了唇角,淡漠的道:“生命關頭哪,誰顧得了?” 說著搓了下手,接著又道:“不過放心,這廝殺了你,我也不會讓他活著,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我真瞎了眼!” 咬著銀牙,忿怒而圓睜的美眸,已湧出一汪子的眼淚,侯愛鳳怨恨地瞪著邵真,她幾乎是使出全身力氣叫道:“我恨你,恨你,做鬼也恨你……” 緊抿的唇角令人難以查覺的撇動了一聲,冷冷對姚土城道:“姓姚的,快些下手吧,你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墊本的了,但是別忘記,你老兄的死,不可能像那娘子那麼輕鬆的,你相信麼?我這隻手自信能剝下你的皮,抽出你的筋,這沒什麼,聊表我對那娘子的歉意罷了!” 抽了一口冷氣,姚士城真有點呆住了,他張大著嘴,真的,他千算萬算也料不到邵真竟會不在乎侯愛鳳的生死,他滿心以為挾住侯愛鳳可以使邵真就範,可是,現在…… 噢,天,姚士城的頭皮幾乎要炸了! 他猶豫著,他傍徨著,他甚至恐懼著,自己也得死,不殺,也不能活啊,但說不定…… 啊,他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正遲疑著…… 驀然 一片如在黑夜裡驟然爆出的閃光,像針般的刺向姚土城的眼瞳,那光芒,如閃電似的光芒,太刺眼了,太亮了!就像方才一樣,姚土城大叫了一聲,不容他這樣 他,姚士城把眼睛閉起來了,閉得很用力! 侯愛鳳,當然,她也閉上眼睛,但當她正驚疑之時,耳中陡然聽到邵真急切的叫聲: “愛鳳!快!用力掙!掙啊!” 侯愛鳳考慮也不考慮,咬住牙根,拚出全身所有功力,陡然一掙,順著勢,單腳如電般,踹向正在大驚失措的姚土城的小腹…… “哎!***!” 大驚失色,姚土城痛叫了一聲,只感小腹一痛,手中的侯愛鳳已被掙脫了出去! 他大驚,他忙不迭睜開眼…… 但他只睜了一半眼,便見那撮流光芒牆,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他逼近! 他狂嗥一聲,下意識的往後暴退…… 然而,顯然他是慢了一點,不,與其說姚士城慢,勿寧說那道電光似的閃芒太快來得恰當,哦,它不僅快,而且準…… “嗷 !” 一聲宰豬似的尖嗥自姚土城猛張的口裡嘶出,他叫得很用力,致唇角的那條痣毛正在急劇的顫動不已…… 幾乎是同一時間,當那撮光芒倏地隱沒在姚土城的心臟之時,一道殷紅而刺目的血水如箭般的衝躥而起! 姚土城驟然像觸電般的抽搐不已,他圓睜的眸孔已瞥見閻王正含笑的向他招手…… 淒厲的,悠長的,也是恐怖的慘號聲,終於漸趨微細,最後,像是那麼難耐的,姚土城動了一下喉結,哦了一聲,兩眼瞪得已全是眼白的眼珠,一滾、一翻便就這樣再也永遠不能睜開了! 他已不再抽搐,也不再顫抖,當他吐出最後的一口氣之時,枯瘦的身體像是洩了氣的球一樣,咚的一聲,仰倒地上,已一命嗚呼矣! 流光又現,斑彩如燦,只見邵真昂然的握著那把絕世名器 “眨眼劍”。 它竟然一滴血也沒沾,依然光亮依然刺眼。 喳!一聲細微輕響,“眨眼劍”已歸鞘,暴光頓斂,邵真慢條斯理的把它揣入懷裡,他輕輕的籲了一口氣,現在,他很輕鬆啊! “知哥!” 面漾著死裡逃生的餘悸和恍然大悟的神情,侯愛鳳快步的跑到邵真跟前,她喘著息,她凝視著邵真,她說不出她心中此刻是什麼感受,她只知道她的語聲在顫抖得很厲害:“知哥,你沒怎樣吧?” 搖了一下頭,斗笠下的唇角浮起一絲興奮,而且很美的微笑,邵真柔聲道:“愛鳳,你受驚了。” 像是羞赧,又像是受了委屈般的低下螓首,侯愛鳳輕輕撫著方才被姚士城扣住的左腕,只見那裡已浮腫了一大塊,而且還瘀了血,她默默地揉著,不知怎地,侯愛鳳忽地兩眼一紅,晶瑩的淚水緩緩流出了眼眶,而且還輕輕的啜泣起來…… 唇角輕輕的抽搐了一下,邵真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他搓著手心,像是很著急,又像是很木吶的道:“愛鳳,你,怎麼了?” 頗覺失態,侯愛鳳忙不迭停止抽泣,擦乾淚痕,她一面拭著臉頰,一面啞著聲道: “沒,沒有,知哥,我……太高興了,謝謝你,救了我。” 紅紅的嘴唇張了張,顯然邵真不知道想說些什麼,終於,他開口了,依然很木訥:“是不是方才我說的話使你……” “不!” 用力的搖了一下頭,侯愛鳳當然已明白邵真的話意,而她確也曾為“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姘頭而已,一只穿爛的鞋子”那句話感到憤怒與怨懟,可是現在,她當然也明白了邵真的意思,那是為了救她啊! 侯愛鳳含著笑,她真摯的道:“知哥,我怎會怪你?我好蠢呵,竟然不知道你是為了要救我,故意說出那等話,分散姚土城的注意力……” 微微一頓,語音轉為激動,侯愛鳳接著道:“知哥,原諒我,原諒我無知錯怪你。” 唇角激動的撇了一下,邵真微笑著道:“不,是我太委屈你了。” 旋像是不解的問道:“但,愛鳳,方才你怎麼哭了呢?” “我,我也不知道。” 羞赧的低下頭,接著又抬起,侯愛鳳顯然有點不好意思的撫著衣結,她細若蚊聲的道: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總之,心裡怪怪的,想哭,我就想哭了,我想,也許是我從死亡邊緣溜了一轉回來,那種感受難以抑制吧,知哥,你不笑我吧?” 溫情的笑了一下,邵真柔聲道:“愛風,我了解你的心情。現在,都過去了,你把它當做一場噩夢般的淡忘它吧。” 含著淺笑,侯愛風若有所悟的說道:“不,我不會忘記它!我還牢牢記住呢,知哥,這便是‘江湖’,對不?” |
第15章
哦了一聲,邵真摀了一下鼻尖,像是很快慰的笑著道:“愛鳳,你不再是初出道的毛頭了,但在今後的日子,在這弱肉強食,陰狠詭譎,無奇不有的江湖上,愛鳳,你將會領悟到更多的。” 此刻,門外的街道上已滿滿的圍著一片黑壓壓的人影,像鐵桶般的圍住整個酒樓,但顯然的每個人都只是好事的觀看著,他們嘰嘰喳喳的叫著,就偏是沒有一個人敢進來,人越來越多了,聲音也越來越嘈雜。 侯愛風那曾經此場面,她幾乎要嚇呆了,但她鎮定了下來,向邵真說道:“知哥,外頭人好多哪。” 聳了聳肩,邵真淡淡的道:“這是正常現象,別理……” “他”字沒出口,邵真煞口不言,侯愛鳳在感奇怪,方想開口,耳膜裡已隱隱約約的聽到一陣急如旋風的馬蹄聲 輕輕的滋了一下嘴,邵真平靜的道:“愛鳳,放心,大概是他們同條線的人。” 頷了一下臻首,侯愛鳳鎮定的道:“知哥,你方才不是說我已不是毛頭了嗎?” 輕頷了一下斗笠,邵真微笑著,像是在贊許侯愛鳳…… 他們沉默了下來,而那股子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楚了,它聽來就像是一首雜亂無章的樂曲,頗撼人心胸…… 圍在外頭的觀眾此時也聽到了,像是見了鬼似的,一窩蜂的譁然而散,剎地,連個鬼影也無。 “嘶 !” 幾聲昂烈的馬嘶聲,急劇如雷的蹄聲驀然中斷,門外,哦,已現出六騎 懶懶的伸了一下腰,邵真淡淡的道:“愛鳳,願意為我描述這些上門的朋友麼?” 眼瞳的焦點一直落在門外,侯愛鳳神色自若的籲了一口氣,她閃動了一下眉睫,嬌聲道:“知哥,六個,嗯,樣子不很和氣哪。你可能說對了,大概和那三個傢伙是同路人…… 第一個下馬的年歲四旬的光景,身材高大,腰垂金刀,哪,那副長像太令人不敢恭維了,一叢像豬毛的鬍鬚長在他那猙獰可怖的面孔上,你想他好看嗎?” 微笑著,邵真舔了一下唇角,道:“噢,當然不會很好看。哦,他正朝裡面走來了,對不?” 頷了一下首,侯愛鳳道:“是的。尾隨他後面的年紀相仿的胖傢伙,他好肥哦,知哥,你只要想想豬走路是怎麼一回事,便不須要我多介紹了。” 輕聲笑起來,邵真道:“再次一名是個瘦竹竿,對不?那走路的腳步和那胖兄很不相稱哩。” 驚異的哦了一聲,侯愛鳳道:“你說得對極了,他何止瘦哪,渾身乾癟癟的,簡直瞧不出有一點油氣,喲,知哥,他肩後的兵器好生怪哪,彎彎曲曲的……哎呀呀!不對!知哥;那是一條又粗又黑的蟒蛇!“ 像是吃了一驚,邵真嗅了一下,又淡淡的道:“怪不得有股腥氣,我還以為他是毛坑裡爬出來的呢。” 吸了一口氣,侯愛鳳道:“知哥,第四位好像好多了,五官雖稱不上端正,但也不致於到醜陋的地步,三十左右的模樣,腰間纏著一條鞭子……再下一名,喲,好像是誰欠了他錢似的,要不一定是他家死了人,知哥,我不得不作這樣的揣測,瞧他那張臉呵,死板板的,像是石板刻的哪!” 笑了一下,邵真緩緩的道:“該是最後一名了吧!” “也是絕無僅有的一名。”很吃驚的眨了眨眼睛,侯愛鳳低沉著,說道:“你絕對不能想像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知哥,你見過少了一隻手,少了一只眼,少了一個耳朵,而且還缺鼻子和上唇的人嗎?” 邵真驚異的說道:“噢,但願我相信他是一個人。” 話落之時,那六名陌生者已魚貫進入,他們的樣子很冷漠,他們並不注意邵真和侯愛鳳的對話;除了為首的一名之外,其外的自顧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甚至躺了下來,悠閒得很狂傲。 侯愛鳳幾乎又要害怕起來了,她啞噤了一陣子,旋又回覆原狀,來者不懼,懼者不來,她鎮定了自己之後,很大方的,很得體的道:“諸位是來吃酒的麼?很不巧這裡發生了一點意外,有掃諸位雅興了。” 中年大漢離侯愛鳳約有五尺之外,他像是沒有聽見侯愛鳳的話,他輕揚著手中的馬鞭,閃著冷芒的兩眼緩緩的查視著姚土城和城丁幹的死狀,接著又轉首望了一下躺臥在血泊中的哀英俊;他轉過頭,清 而又消瘦的面孔微微泛起一絲驚異,旋又消逝無形。 他輕拍了一下黑色勁裝上的塵土,方才啟口道,語音很緩和:“姑娘,你們是什麼人?” 眨了一下眼睛,侯愛鳳道:“剛出道的毛頭罷了,敢請多多指教。” 顯然是對侯愛鳳的答話很不滿意,黑衣漢子兩目倏睜,手中的馬鞭朝地上用力一甩,一聲脆響,卷起一陣灰煙。 翻了一下三角吊眼,中年大漢捋了捋鬍子,冷冷的睨著侯愛鳳道:“俺大爺是誰,你丫頭認得吧?” 眨眨眼,侯愛鳳裝傻的道:“如果把閣下那叢鬍子剃掉的話,可能眼熟也說不定。” “放肆!” 陡地一聲暴吼,黑衣漢子怒不可遏的揚起手中的鞭子,刷的一聲,毫不客氣的便卷向侯愛鳳的頸項! “現眼了!” 一聲冷叱,一旁默立著的邵真由斜側裡一個旋轉,單手一撩,一探,已牢牢抓住鞭梢…… “大膽小子!”怒喝著,黑衣大漢驚怒非常,想是他料想不到邵真會下手,當時手上加勁,用力一扯! 可是,任他如何用力,邵真硬是紋風不動…… 大驚,更怒,黑衣大漢的鬍鬚幾乎是根根立了起來,他狂吼著,用盡所有功力,再次用力往後一扯! “呔,我操他娘的!” 然邵真有意捉狹,倏然一放,黑衣大漢一個拿不穩,身子咚咚的直往後退,一聲叭啦,碰上門板,差點拋出門檻夕卜。 黑衣漢子滿面羞怒,他鼓漲著眼,怒道:“狗小子,你不想活了!” 此時,另外的五名顯然也緊張起來了,他們不再那麼悠閒。 由門檻上站起來的胖傢伙,滿臉殺氣的走上前來,他可真胖,每當他走一步路時,腮邊的兩團肉便像弔桶般的一上一下的振動起來。 他走至邵真跟前,挺著如鼓大的肚皮,陰狠的道:“閣下何人?” 不耐煩似的撇了一下唇角,邵真冷聲回道:“何人又怎樣?報名又怎樣?不報名又怎樣?” 陰陰的哼了兩聲,胖子顯然是要比黑衣大漢來得沉住氣,他一翻眼後,方又冷冷的道: “有種,可惜不能傳下去了。” 嗆一聲,亮出腰間長劍,侯愛鳳跨前一步,揚聲叱道:“明人眼裡不揉砂,胖豬,你待怎地,儘管畫下道來。” 胖子一點也不動怒似的,但臉上的那股子殺氣卻愈來愈濃,愈來愈重了。 他咬了一下牙,緩慢但語音冰寒的道:“說得是,閣下大發慈悲把我三位不成材的朋友送上西天,咱們沒有可囉嗦的,對不?” 驀地,“不”字方滾出他的舌尖,依然在空氣裡飄浮之際,胖子突然一聲嘿笑,像是要追趕那個“不”字似的,旋風也似的一拋而起,只見他厚實而渾圓的身子倏地像沉浸在稀薄的空氣裡,刷一聲響音,胖子已幾乎要把他的雙腳踹至邵真的心口了,胖子似乎非常得意自己的倏然出招,他高聲嘿叫著:“狗小子,爺‘胖魔煞’這廂有禮啦!” “胖魔煞?” 揶揄的一笑,邵真猛地如電也似的一彎身子,,單腳一滑,一蹬,整個人便像彈簧似的飛躍起來,胖子便踢了一個空,叭噠一聲,收腿不住的踹碎一張八仙桌子,然當他正驚惶之時,斜飄在半空裡的邵真倏然一個怪異的迴旋,嗖的一聲,他的兩腿竟也幾乎要踹在胖子“胖魔煞”的心口上了! 邵真也隨著他的口音,怪樣的嘿叫著:“瘟豬,小爺要叫你永遠起不來呢!” 萬想不到邵真竟也“回”自己“鍋”,胖子胖魔煞壓根兒沒有第二個轉念,他暴叫一聲,連忙抽身暴退! 算他閃的快,邵真那只腳便平著“胖魔煞”胸口滑過,讓胖魔煞逃竄了出去…… 可是邵真急飛的身子依然像脫弦之箭般的快速,不知是他收束不住勢子,抑或他看不見?由於邵真躍起的弧度太大,所以一下踹到了牆上! 心頭大駭,邵真猛地像是失去重心的墜了下來! “小孫子,爺‘血鞭魔煞’侍侯你啦!” 如毒蛇吐信般的鞭梢,隨著陰狠的語音劃破了空氣,漾著絲絲刺耳的破空聲,鞭梢筆直像把劍尖般戮向邵真的腰n艮! 發招之人正是侯愛鳳為邵真“介紹”的第四位。 他平庸的臉孔上閃著詭譎得意之色,顯然他像是很有自信在邵真身上開一個洞…… 芳容失色,一旁的侯愛鳳想出手救駕已是太慢,她不禁驚聲呼叫起來! 然而,卻出乎她意料之外,出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 只見邵真眼看便要血濺五步之際,單手倏然一撩,就像方才抓住黑衣大漢的馬鞭一樣,牢牢的抓住鞭梢! 正愣著之間,“血鞭魔煞”忽感手中的鞭子幾要脫手,心頭委實驚異,不想邵真身在半空中,竟還有能力扯自己的鞭子!當下“血鞭魔煞”想也不想的用上功力一扯! “龜孫子,謝啦!” 揚聲叫著,邵真似乎就是要“血鞭魔煞”這一扯,只見他藉著“血鞭魔煞”的用勁,平衡了他失去重心的身子,兩腳輕鬆的一沾地,手中倏地又是一放! “哇,我操!” 一個穩不住,“血鞭魔煞”也像那黑衣大漢一樣直摔退了去,差點便沒絆倒於地。 剛想喘一口氣,一撮刀光倏又向邵真下盤掃去;去勢凌厲,且又是悶不啃聲的暗招,邵真不禁抽了一口氣,有點倉惶的急往旁躲去…… 出刀之人正是那名黑衣大漢,他毫不停留地再次旋轉刀鋒,身子閃電般的急速跟進,毒辣至極的斬向邵真的喉嚨,口中方喊道:“爺‘神刀魔煞’領教屍“他娘的狗崽子屍怒罵了一聲,邵真兩腳速滑,硬是往橫閃去…… 然剛讓過“神刀魔煞”的刀鋒,一股破空之聲又自他斜側傳來…… “‘冷面魔煞’請招!” 出招者正是第五名那位臉上死板板,毫無表情的那位仁兄閣下。 冷哼一聲,邵真不慌不忙的一提氣,斜斜身形躥起,“冷面魔煞”足有兩尺以上的劍身便平滑他的腳底而過…… 緩緩站起,邵真輕喘了一口氣,正想有所動作,忽又覺耳邊一股絲絲之強烈破空聲傳來,他心頭大駭,他無法猜知那是何種兵器,不過他敢肯定出手的人一定是那少了一隻手,一只眼,一只耳朵和缺了鼻子與上唇的仁兄。 果然不錯,那位生理缺殘的怪人正使勁的舞著他的枴杖,事實上那支枴杖便是他的兵器 它看起來像劍,實則只是一條尺半長的鐵板而已,然而它的末端安裝有像箭矢的箭頭,所以它透過空氣的回流,使邵真聽起來像劍又似箭,又像是他完全沒見過的兵器破空聲。 顯得有點吃力的,邵真堪堪的,驚險萬狀的總算閃了過去,然而那缺殘者像是陰魂不散似的窮迫猛打,單手一掄,刷一聲,枴杖劃起陣陣瀠影,電掣的戮向邵真的胸前! 心火頓冒,邵真不禁大吼一聲:“來者何人?” 活落之前,邵真已踉踉蹌蹌的再度閃開去…… 冷森森的一笑,缺殘者開口道:“爺‘天殘魔煞’是也!” 說著,那把奇形怪狀的杖尾已又如毒蛇吐信般的直鑽向邵真心胸…… “咱到外頭逞強去!” 顯然情勢是對邵真很不利,他不僅看不著,而且裡頭窄小,邵真無法盡情施展全部功力,所以他轉念之下,當下一個旋身,便想躍身射起;豈料他剛一動身,腳下卻被一張糜爛的桌子絆個正著! 邵真心頭猛是大駭,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已收束不住的直衝了去! 砰!一聲,邵個跌了個四腳朝天,而且還翻了兩個滾,他深吸了口氣,就想躍身挺起,但,一撮尖銳的破空聲和陰冷的喘嗤笑已傳至他的耳鼓! “小子,你乾脆躺著不是更好嗎?” 邵真心頭不禁一凜,暗喊了一聲:“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 邵真暴然吼一聲,聲如虎嘯,餘音未歇,他已及時使出“鬼哭神泣無上神罡”,驟見他渾身倏地漾起一層白瀠瀠,若有似無的霧氣…… 出招襲擊邵真之人正是那位仁冗“胖魔煞”,他使的兵器是一只短矛,他原先是很得意的,圓圓的胖臉上泛起了陰狠之色,他深深相信他那支離脊樑不過幾寸的短矛,即將插進邵真的軀體…… 然而,他顯然是低估了邵真。 不是嗎? “胖魔煞”忽覺手中短矛一頓,像是猛地刺到了一片鋼牆一樣,他心頭大駭,不禁驚愣當場…… 這當中,邵真余威未盡,但只見他斗笠下那張顯得有點蒼白的小嘴倏地大喝一聲,傾跌的身子甫一落地,驟然像是撞在強力的彈簧一樣,那麼不可能的,那麼令人不可思議的反彈而起! “嘩啦!” 只聽一聲刺耳的裂響,邵真的整個身軀,竟然沖天砲的穿破了屋脊! 驟見橫木裂斷,屋瓦破碎,泥塵如煙,這座單層的酒樓幾乎要塌了下來! 噢,邵真的武功竟是如此駭人聽聞,至少屋裡頭的那六位仁兄和一直被畏懼所籠罩而沒有出過手的愛風都如中魔的呆立著…… 被泥煙嗆了一下,侯愛鳳方如夢初醒般的嬌喝一聲,柳腰一旋,如電般的射起,穿過邵真撞破的那個窟窿…… 剛停在瓦面上,侯愛鳳便見邵真正立在另一個屋頂上,只見邵真兩手垂立,一動也不動,顯然他是在調息著體內真氣,又似乎他是發覺有人跟了上來,正凝神以待的樣子甩了一下辮子,侯愛鳳張口道:“知哥,沒怎樣吧!” “是你,愛鳳?” 唇角勾起欣喜的微笑,邵真一晃雙肩,輕巧的,一絲不差的飄至侯愛鳳身旁,口中急忙的道:“愛鳳,這裡不利於我,快帶我至平坦的地方,快!” 快,話聲甫落,六條身影已如激星電射般的衝射而起,顯然邵真和侯愛鳳是太慢了…… 緩緩吐了一口氣,侯愛鳳掠了一下髮辮,她已完全鎮定了,她一語不發,單劍猛地怪異的掄了 一個半弧,毫不客氣的便戮向她左側的“神刀魔煞”…… “臭妮子,你今天插翅也只能往地下竄!” 粗聲打著話,“神刀魔煞”一邁左足,手中金刀微微偏斜著,毫不吃力的便格住侯愛風一劍…… 這個當中,“冷面魔煞”已衝向邵真,手中那柄足有兩尺以上的長劍宛似毒蛇吐信般的一伸一縮,夾著瀠瀠的劍氣,凌厲至極的直點邵真的咽喉。 他口中陰沉的叱道:“媽的小子,今天爺如擺你不平,便枉稱‘六魔煞’裡的‘冷面魔煞’了。” 頎長的身子倏地像被風吹般的歪斜一邊,邵真從容的讓過對方的鋒劍,他看來一點也不緊張似的,歪斜的身子至少傾斜了有四十五度角,他沒看到他如何停頓,他倏地一掄雙手,作大幅度的揮舞,驟見邵真宛似成了一個千臂金剛,這,正是他的“大龍手”! 心頭猛是一震,“冷面魔煞”忙不迭一收長劍,陰沉死板的臉上,漾起一絲驚駭,他顯得有點狼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抽身狂退…… “‘六魔煞’?少爺便成全你們稱魔做煞,一輩子也不能做人!” 低沉而冰冷的說著,邵真得寸進尺,腰軀一弓,便已直逼“冷面魔煞”! “龜孫子,說大話不愧呵!爺叫你連烏龜都難做!” 嘶的一聲,長鞭暴然出手,“血鞭魔煞”怒吼著道: “老五,生擒那個妮子,這廝讓我們使他死後不能做人,媽的,非得把他的筋絡抽出來不可屍 猛一轉身,邵真又是一招“大龍手”,電速的抓向奪命的鞭梢,然“血鞭魔煞”倏地一沉手,長鞭也倏地一沉,急跳的鞭梢像是拐了一個彎,在邵真的手掌抓了一個空之後,竟又直戮向邵真的腰眼! 無奈,邵真不得不往旁閃去…… 可是當邵真一跨步子這時,“天殘魔煞”已旋轉著他那枝枴杖,在“迎接”邵真了…… “天殘魔煞”一聲也不吭,他那支僅存的獨目流露著陰險而又殘忍的眸光,他急急的衝向前去,那張原本是很醜陋的面孔顯得更猙獰恐怖了! 悚然一驚,邵真連忙把邁出去的步子猛然收回!他一直處在挨打狀態,冒火了,可是地形地物對他是一百個的不利,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尤其這是在屋頂上,他更不敢輕易的挪動他的腳步,他覺得必須離開這裡,否則一定身首異處的! 這個念頭仍在他腦海裡急速旋轉之時,邵真猝然狂吼一聲,整個身子嗖地像脫弦之箭般的直射而起! 頓時,“血鞭魔煞”和“天殘魔煞”,都撲了一個空! “愛鳳!街道在哪個方位!” 身子仍然直衝而起,少說有二十丈以上吧,邵真這才像勁氣不足般的往下降,可是降下之勢竟是如此緩慢,就像是飄浮在空中的一片落葉,更駭人聽聞的是邵真竟還能開口說話: “愛鳳!快,快告訴我啊!” 正和“神刀魔煞”打得有色有聲,侯愛鳳連忙抽身閃退,她仰望著邵真,大聲叫著道,“知哥,往左二尺多點!” “好!”一聲好,邵真突然像鷹隼般的打了一個旋,緩飄的身子倏然加速度般的往街道射去! 侯愛鳳見狀,也忙不迭長吸一口氣,便想躍下…… “慢!妮子,咱樂一下!” 人影一掠,隨著話聲,那從開頭沒講過一句話,也沒動過一次手的瘦瘦傢伙,陡然擋住侯愛鳳的去路。 那廝正是侯愛鳳為邵真“介紹”的第三名,只見他細瘦得像只船櫓,連那張黑黑的臉也長得像張馬臉,令人恐怖的是他那削瘦的肩膀到腰上正纏著一條黑色大蟒蛇,那條大蟒蛇,少說有兩個拳頭粗,長卻不過一丈。 蛇的頸就像個大水壺,懶懶的,一動也不動的垂掛在那傢伙的胸前,而且兩只眼也是緊閉著,要不是纏在他手腕上的尾巴在蠕動的話,幾乎要叫人以為是條死蛇呢! 吸了一口氣,怕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侯愛鳳驚呼了一聲,不期然的退後一步,有點口吃的道:“你,你是誰?” 輕撫著蛇頭,那廝冷冷的翻了一下眼,聲音像夜梟鬼魅號叫般的,聽了叫人起疙瘩,道:“‘六魔煞’中的老五‘驅蛇魔煞’是也!” 話落之時,侯愛鳳匆促的一拋眼,已見邵真和其餘的“五魔煞”幹起來了。 咬了一咬牙,侯愛鳳不想離開邵真太遠,當下長吸了一口氣,嬌喝一聲,單劍倏地一揚,畫起瀠瀠的劍花,對準“驅蛇魔煞”的心臟戮去,然招遞半式,嬌軀忽地一旋,便已騰空射起,原來她是想躍下街道,和邵真並肩作戰。 可是“驅蛇魔煞”顯然是早就洞穿她的心思,只見他長黑的臉浮起一絲詭笑,瘦細的身子比侯愛鳳要早了一步射起。 但見他擋住侯愛鳳的去路,兩腳倏地像是風車旋轉般的,帶著呼呼的破空之聲,凌厲至極的踢向侯愛鳳的胸脯,口中喃喃的叫道:“丫頭,爺與你樂定了!” 又驚又怒的把身形挪開,侯愛鳳顯然是很火了,咬著牙,不管三七二十幾,長劍陡然掄起,刷刷幾聲,一口氣攻出十一劍。 以退為進,“驅蛇魔煞”很從容的讓侯愛鳳的劍鋒從身邊滑過,當下倏地舌綻春雷般的大喝一聲,兩臂猛然一張,如竹竿的身子騰起了半空,在他揚手的當中,他右手電速的抓住大蟒蛇的尾部,像舞繩索般的用力旋轉,大蟒蛇像是從夢中被催醒般的睜開兩眼,驟見兩目如兩盞燈似的一片赤紅,而且口中還吐出了又長又細,全體通紅的舌信,在它一伸一卷的當兒,發出甚是刺耳的 聲音,更使人恐怖的是,一陣令人難聞的惡臭如風傳來…… 心房鹿跳著,侯愛鳳不禁向後怯步,她委實懼怕“驅蛇魔煞”那鬼魅般的模樣,更是懼怕那條罕見的大蟒蛇,事實上,別說是她,任是誰看了也要膽寒! 然而,不容她畏怯,“驅蛇魔煞”已嗖的一聲,把大蟒蛇當作長鞭使用似的,卷向侯愛鳳! 本能的一揮長劍,侯愛鳳一面往後退,一面振起劍身,劈向大蟒蛇…… “叮!” 一聲脆響,那條大蟒蛇竟然像是金鐵鑄成的,侯愛鳳的長劍劈在它身上,竟連一點傷也沒有,不僅如此,侯愛鳳的長劍也被反彈了出去,幾乎就要脫手! 這的確是駭人的怪事,甫方出道的侯愛鳳自然嚇得花容失色,她駭叫了一聲,連想也不想,蓮足猛力一蹬,便想躍下街道…… 正當她騰起身子之時,“驅蛇魔煞”面露凶殘之色,只見他單手猝旋,又是嗖的一聲,近丈長的大蟒蛇便像鞭子似的卷向侯愛鳳腰間…… 未近身,侯愛鳳已聞得令人裂目和令人暈眩的惡腥傳來,她駭怖的一轉首,已見那顆如西瓜大的蟒頭離她的腰身不過幾寸矣! 驚叫一聲,侯愛鳳幾乎要昏過去,她本能的,就好像是最後的掙扎,她用盡全身所有的功力,兩臂猛力往後一揮,加快速度的把身軀送上空中…… “哎!” 但就在她一揮手的當兒,那顆蟒頭忽地往上一仰,口張如盆大,利齒如鋸,驀然吐出了幾近二尺長的毒信,快得像閃電般的卷向侯愛鳳,壓根兒沒躲閃的餘地。 侯愛鳳只感左腿一陣軟痛,痛叫一聲,疾飛的身子,像是中箭的兀鷹,翻了一個滾,倒栽蔥般的墜下…… 彼時,邵真正力敵“五魔煞”,聞侯愛鳳驚叫已覺不妙,宛似平地起了一個焦雷,說時遲,那時快,邵真在大喝之時,幾乎同一個動作,他頎長的身子已如電射激飛而起,半空裡一探手,侯愛鳳正好掉在臂彎裡…… 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太突然了,“六魔煞”眾人只感一愣一怔,邵真已像猛鷹撲雞般的挾著侯愛風向遠方逸去,一個縱跳,已無蹤影! “六魔煞”心頭委實震駭,如此俊逸的輕功,誰能匹及啊! 瞠愕了半晌,“神刀魔煞”這才如夢初醒的大叫道:“操他大舅子,追啊!” 說著,雙肩一晃,便要躍起…… 及時抓住他的衣袖,一旁的“胖魔煞”長劍歸鞘,張口道:“欸呀!人都不見了,追個屁!” 唰一聲,躍下屋頂,“驅蛇魔煞”慢條斯理的把那條大蟒蛇像帶子般的纏在身上,接著像是哄小孩似的在蟒頭輕拍了兩下,大蟒蛇竟也像被催眠般的大張了一下嘴,懶懶的閉上赤紅的兩眼,沉沉睡去,一動也不動。 “驅蛇魔煞”得意的笑了一聲,道:“不用追了,料那妮子也不過半口氣啦!” 把長鞭纏在腰間,“血鞭魔煞”似有所思的道:“奇了,那點子是何人物,竟能空手抵對我們兄弟的聯手?” 死板陰沉的臉上,也泛起一絲疑惑,“冷面魔煞”接口說道:“他,好像是一個瞎子?” 似無火氣,“天殘魔煞”睜著獨目,道:“誰知道,咱們連他的臉都沒看見哪!” 憤憤的咬了一下牙,“胖魔煞”晃著頰上的兩團肉,道:“可不是,真丟臉丟到家了,吾友三條性命便如此平白去了!哼,真難消我心頭之恨。哎呀!小畜牲,爺不宰你,誓不為人!” 金刀還鞘,“神刀魔煞”道:“老二,你急什麼?那廝總難逃出咱兄弟手心,現在空叫也沒用,還是替你那三位死鬼朋友入土為安吧!” 語畢,眾聲皆停,唯有“胖魔煞”怒不可遏…… 話說邵真與侯愛鳳 邵真抱著侯愛鳳不擇方向馳去,事實上他也看不見方向,他知道侯愛鳳是受傷了,但他沒法知道她受傷的情勢,他心急如焚,全力使出他獨步武林的輕功,一個縱步之後,自覺已遠離“六魔煞”,而且耳中並沒有聽到有人追上來的聲響,當下心中稍感一輕,急切的向懷中的侯愛鳳說道:“愛鳳,指引我路途,快!” 呈半昏迷的侯愛鳳聞言勉力睜開眸子,向前張望了一下道:“知……知哥,向左五尺,有條小道。” “好,愛鳳,你支持一下,待我們遠離‘六魔煞’之後,再查看你的傷勢。”說著,長吸一口氣,腰軀一躬,往左斜掠五尺,正好落在一條堪稱平坦的小道上。 侯愛鳳緊咬著牙,顯然她是極力的忍受痛苦,她道:“知哥,一直去,一丈以後拐彎。” 邵真照著侯愛鳳的指示,放步馳去,竟像一般人一樣,行走自女口…… 就這樣,像是“盲人背瘸子逃出火窟”一樣,侯愛鳳指路,邵真走路,竟也安然無恙。 如此約莫奔馳了一炷香的時刻,侯愛鳳顯然是有點受不住了,她不時痛苦的呻吟著。 邵真心知“六魔煞”沒有趕來,便停下來道:“愛鳳,忍耐一下,你告訴我一個藏身的地方,我馬上查看你的傷勢。” 咬牙凝睇,侯愛風道:“左邊一矢地有一叢林,似可隱身。” 微頷了一下首,邵真便向左邊密林馳去,須臾已達彼處。 “到了,知哥。”侯愛鳳的俏臉上已泛起汗光,她呻吟似的道。 籲了一聲,侯愛鳳躺在一片枯乾的落葉上,頗覺舒適,轉首環視四周…… 但見古樹參天,不見陽光,一片陰暗,更無人煙,甚是隱密。 邵真似乎是很累,但他只喘了口氣,便脫下斗笠,露出他那張充滿急切關注的臉孔來,他坐下身子,急急的道:“愛鳳,你傷在哪裡?” 哦了一聲,侯愛鳳好似才發現自己受了傷,趕忙俯首朝傷處望去。 一低首,她花容失色的駭叫起來! 只見侯愛鳳小腿上露出一條傷痕,那條傷像一個圈子般的烙在她的大腿上,衣物都破了,而且還被血水浸濕了一大片,更令她駭悸的是流出來的血水竟然轉成為黑! “怎麼了,愛風?”心房猛跳,邵真急聲問道。 侯愛鳳強自鎮定,她只覺傷口如火灼般的令人難耐,拂了一下蓬鬆紛亂的鬢角,她咬著牙道:“知哥,我,我被‘驅蛇魔煞’的大蟒蛇傷了。” 悚然一驚,邵真變色道:“愛風,你被大蟒蛇咬著了?” 銀牙咬得格格作響,侯愛鳳的額上已沁出一片如豆大的汗水,他顯然是很痛苦,她伸出手抓住邵真的手心,呻吟似的道:“沒,沒有,是被那條蛇的舌頭卷著。” 邵真的臉上一片焦急萬分之色,他緊張的說道:“那糟了!那玩意兒一定有毒!” 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接著說道:“愛鳳,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能不能起來止血?噢,一定是流了很多的血,血腥味很濃哪!” 用力用手肘撐起身子,可是不過撐起一半,侯愛鳳忽地嚶嚀一聲,額眉猛皺,又躺了下去,顯然,那傷痛湧入心髓裡去,侯愛鳳艱難的說道:“知哥,我……我感到一陣昏眩,哦,好……好痛喲……哎!” |
第16章
可真急死了,簡直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邵真兩眼看不見,雖有心為侯愛鳳扎傷,卻又無從著手,他簡直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急急的說道:“愛鳳,告訴我傷在何處,我為你止血!” 說著,左手一抓,撕下一塊衣袖。 侯愛鳳已呈半昏迷狀,她半睜著眼,微弱的聲音困難的禁不住顫抖,而且已發青的兩唇吐出:“在……在左,左大腿上……” 猛地一怔,左大腿?那,那是女人禁處呵! 邵真面露難堪之色,一時,怔忡如夢…… 緊緊抓著邵真的手,侯愛鳳痛苦的搖著頭,她幾乎是哭著叫道:“嗯……哎!知哥…… 我,我好痛,痛苦,哎呀!” 心中一急,邵真咬了一下牙,如不再動手,侯愛鳳可能就要一命嗚呼了,那管得***男女之嫌! 當下長吸一口氣,便摸向侯愛鳳…… 可是,他忽又縮回手,滿臉難堪之色,哦,侯愛鳳的腿在哪裡呵? 侯愛鳳已開始在顫抖了,顯然是毒液已蔓延,她開始痛苦的號叫起來:“知哥,我,我好痛哦!” 心急如焚,邵真張口道:“愛鳳,忍耐一下。” 一頓,長吸了一口氣,邵真吶吶的道:“愛鳳,告訴我傷在哪裡?我為你止血。” 痛苦的打了一個嗝兒,侯愛鳳道:“在,在左腿啊。” 一咬牙,邵真道:“可是,愛鳳,我,我看不見。” 哦了一聲,侯愛鳳恍然大悟,顯然她痛得忘記邵真是個瞎子,她強自睜開眼,握住邵真的手帶到她的左腿,細若蚊蚋的道:“知哥,這,這裡。” 一觸手滿是血漬,邵真心頭凜駭非常,那敢怠慢,還管他娘的男女授受不親?拿起撕下的衣袖綁向侯愛鳳的大褪…… “哎喲!” 顯然是邵真碰到了傷口,侯愛鳳痛叫了一聲。 好不容易,邵真總算是用力綁住傷口的上端,他輕籲了一口氣,整個臉龐已被汗水浸濕了…… 可是,侯愛鳳仍呻吟不止,她渾身顫抖著,咬著唇道:“知,知哥,我還很痛!” 邵真不禁愣然,似乎他能為侯愛鳳做的僅此而已,他已是束手無策了…… 突然,邵真面上一喜,脫口道:“愛鳳,你身上不是帶有‘回魂十三丹,的嗎?” 猛然憶起,侯愛鳳忙道:“噢,我竟給忘了。” 說著,伸手入懷掏出 個小瓷瓶,顫著手遞給邵真。 邵真拔出瓶塞,倒出七八粒小小的金色藥丸,急促的問道:“愛鳳,如何用法?” 侯愛鳳忍著痛道:“以牙碎之,敷於患處即可。” 邵真連忙置入口中,嚼碎之後,吐于掌中,然後小心翼翼的敷在侯愛鳳的腿上…… 須爽,邵真已把“回魂十三丹”敷在侯愛鳳的傷口,侯愛鳳似覺好些,但仍低聲呻吟著。 緩緩吐著氣,侯愛鳳滿臉疲憊之色,她兩眸含著歉意低聲道:“好多了。知哥,我連累你了……” 不等她說出,邵真急道:“愛鳳,你說啥話,只怪我無能保護你,我,我實在該……” 死字沒說完,侯愛鳳急著搶道:“不!知哥,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哦,我為什麼要害怕呢?我為什麼如此膽小呢?”;一陣激動,侯愛鳳淚如雨下,慟哭難忍,邵真心中一陣急,他蠕了蠕嘴,正想發話,侯愛鳳又聲淚模糊的道:“知哥,要不是你,我早就沒命了,爺爺的仇怎麼報啊!” 心中一陣惻然,邵真見其自責,更加悔愧不已,他了解侯愛鳳的心境,她不過是一株未曾經過風霜的溫室小花啊,能及於此,實在很難為她了,何忍呵責? 邵真有點激動的撇了一下唇角,他深恨自己大丈夫之軀不能保護侯愛鳳無恙,他低沉而又沙啞的道:“愛鳳,不要這樣,否則我會難過得無法承受,一切過錯都在我‘’‘’,” 微微一頓,邵真語音轉為溫柔地道:“愛鳳,你歇息一會,別哭壞了身子。” 這才收起哭泣,侯愛鳳凝視著邵真,小聲的道:“知哥,你有沒有受傷?” 溫柔的搖了一下頭,邵真微笑道:“沒有,只是你受苦了。” 露出一個甜甜的淺笑,侯愛鳳緊握著邵真的手,默默的,深情款款的凝注著邵真…… 此時日近薄暮,歸鴉群集,穿梭林中,加諸晚風吹拂,枝葉頓搖,蟲鳴之聲不絕如縷。 邵真微笑著道:“天色將晚,咱們找個宿處,愛鳳,你能走動麼?” 侯愛鳳坐起身子,只覺傷處仍火辣疼痛,但不及方才劇烈,她挺了挺腰,咬牙道:“不礙事。” 說著,便抬步邁出。 “哎!” 侯愛鳳不過走了一步,忽地痛叫一聲,嬌軀癱瘓般的傾僕下去! 邵真大駭,忽然一探手,已攬住侯愛鳳的腰肢,他驚聲問道:“愛鳳,怎麼了?” 乏力的躺在邵真的懷裡,侯愛鳳的臉色,忽地轉白,兩唇不住顫抖,且額上又泛起一片汗珠,她咬住牙,強自發話道:“痛……哎……傷口像是針刺般的難耐。” 一陣著急,邵真連忙小心翼翼的把她平放回地上,他著急的道:“糟,看來‘回魂十三丹,,只能治創傷,而不能解毒傷!” 侯愛鳳睡躺於地,似又覺好點,但臉上仍是一片痛苦之色,她悲慟至極的道:“知哥,我,我沒希望了。” 驟然色變,邵真叱道:“你說啥話?如此一點苦也不能忍嗎?” 猛地一窒,侯愛鳳顯然料不到邵真會如此呵叱自己,不禁瞠目結舌…… 似覺過火,邵真連忙轉顏換色,歉然道:“愛鳳,對不起,我……” 臉上泛起羞愧之色,侯愛鳳細聲道:“不,是我!我,我太軟弱了,” 說著,握住邵真的手掌,侯愛鳳深沉的凝睇著邵真蒼白的臉龐,喟然一嘆,說道:“知哥,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 撇了一下嘴唇,邵真打斷她的話道:“愛鳳,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刻了,先治你的傷要緊。” 稍稍一頓,柔聲問道:“愛鳳,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你能走動麼?” 侯愛鳳咬住牙,流露出堅毅之色,點點頭:“能!” 邵真面上浮起一絲欣慰之色,戴上斗笠,攬住侯愛鳳的手臂,溫柔的道:“慢慢起來。” 侯愛鳳艱難的站起嬌軀,然她甫方站起,頓感一陣天旋地轉,嚶嚀一聲,身子又僕向前去! 邵真大驚,連忙把她攬入懷裡,急聲叫道:“愛鳳!” 然愛鳳已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邵真又呼叫數聲,終不得侯愛鳳應聲,心知已昏過去,不禁又憂又急! 邵真把侯愛鳳背在背上,毅然的走出林中…… 邵真兩眼瞎盲,不能觀物,且又無人指路,故無法展開他絕世的輕功,他只能像蝸牛般的慢慢而行,他的一跬半步,都走得非常艱辛…… 可憐,當他走出林中之時,天已全黑了。 邵真緩慢地走著,他檢起一枝枯木當枴杖,就和一般的瞎子沒兩樣,可是他疑心靜氣,全神在注意四周的一聲一響,他希冀能發現有路人經過,那麼他便可以懇求他救治侯愛鳳,至少可以拜託他為自己帶路。 走著,走著…… 快要半個時辰過去了,邵真始終就是沒有碰見一個行人。 背上的侯愛鳳的氣息愈來愈微弱了,他真心急如焚,真想張口大聲呼叫“救命!” 正當躊躇之間,他忽聽的二十丈外傳來一陣急劇如雨的馬蹄聲。 邵真欣喜若狂,連忙住步,大聲叫道:“那位仁兄君子,請留步!” 邵真高舉手中竹杖,在空中用力揮舞著…… 須臾,蹄聲愈近,終至他跟前停了下來。 邵真深深一揖,道:“這位兄台請止步。” 來者是年近四旬,身高體大,穿著一件褐色勁裝,且肩荷長劍的中年男子。 他似乎是趕了不少的路,風塵僕僕,濃眉粗目的臉孔罩著一片疲憊的汗水,他微喘了喘氣,對於邵真的攔路似是感到驚愣,他叱聲問道:“閣下是……?” 邵真連忙道:“在下吳知,因敝友不慎為蛇所傷,昏迷不醒,而在下兩目瞎盲,不能視物,故敢請兄台助一臂之力,在下定當沒齒難忘兄台授手之恩。” 細細的,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陣子,中年男子方道:“見難相扶,乃吾輩份內事,奈何現有要緊事,無法相助,還請閣下恕過推託之罪。” 說吧,抱拳一拱,一扯韁繩,便欲馳去。 邵真大急,連忙高聲叫道:“兄台既不能助吾,可否帶吾至鎮上,找一大夫相治?” 面有難色,中年男子道:“非餘不助汝,實乃有急事耳。吾乃江湖上人稱‘大憨俠’便是,因三月前與‘劍中寶’姜中銘相約今日兩更于雲台山對決,事關重大,故實不能有所助於閣下。” 更急,邵真道:“兄台往雲台山是否要經過鎮集?” 搖了搖頭,中年男子捋著頷下短髭道:“不同路。” “那,那……” 邵真深恐他馳去,急惶的又道:“兄台與人相約兩更,現在不過天黑,離約時尚遠,不知是否能夠以快騎負吾至鎮集,然後,兄台再赴約,如何?” 中年男子見邵真一副哀乞狀,頗具憐心,可又似有隱衷,他道:“君有所不知,雲台山離此足有百里,吾如繞路而行,必不能赴約!” 吞了一口口水,邵真道:“可是吾友危在旦夕,君見死不救,於心何忍?” 中年男子不禁愣了一愣,呆呆望著邵真,一陣猶豫不決了…… 邵真趕忙道:“閣下如願助我,薄酬一千兩,必不食言,” 面色驟變,中年男了叱道:“狂妄小子好生無禮,你竟以利誘我,你道我是貪財之輩?” 邵真不禁當場愣住,萬想不到自己以金酬人,反遭一頓罵。 中年男子似是氣煞,他怒道:“我‘大憨俠’姬周聖乃江湖上眾人皆知的俠義之輩,豈能為利所動!” 一陣好笑,邵真道:“閣下自稱俠義,依在下看不過是宵小之輩罷了!” 陡然大怒,“大憨俠”姬周聖哇哇怒道:“小子口出狂言,要不見你殘疾,定當把你痛打一頓!” “哈哈哈!” 邵真聞言仰首一陣大笑。 姬周聖震怒非常,叱道:“小子,你笑什麼?” 一掀唇角,邵真緩緩的道:“笑你太偽君子了!” “大憨俠”怒不可遏的瞪著眼,大聲道:“小子,你使我忍不住了!” 邵真無動於衷,冷冷一哼,道:“在下以金懇求閣下助危,閣下以不納金自廉,是嗎?” 傲然一點頭,“大憨俠”道:“當然,當今武林一片蛇鼠之輩,見金眼開,見利思異,往往做出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滔天罪行,我‘大憨俠’獨異於人,何不能引以自傲?” 輕笑了一聲,邵真道:“金錢與生命,兩者何重?” “大憨俠”似是不解他的意思,疑惑的道:“當然是生命啦,沒有了生命,哪來金錢!” “說得是!” 邵真笑著道:“閣下既知如此,何以不願幫助我?” 不耐的翻了 幌卵郟 按蠛 饋貝笊 潰骸拔也皇撬倒?我有要事嗎?” 說至此,“大憨俠”顯然是個腦瓜子不大靈光的人,也似乎才想起的道:“我不能再和你扯了,否則我便趕不上和‘劍中寶’那傢伙比劍啦!”說著,一扯馬韁…… 邵真大急,正想開口,“大憨俠”忽又問道:“你方才說我不願助你,和金錢、生命又有什麼相關連?” 邵真差點要噴笑出來,心想真個木頭呵! 他咳了一聲,正色道:“閣下拒納在下酬金,此種廉風誠使在下佩服……” “大憨俠”聞言,臉上一陣喜悅自得之色,他作態的咳了 聲,道:“那適纔閣下何以污我為宵小之輩?” 微微一笑,邵真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俠義仁人所崇尚,今閣下不為之,焉稱俠義,與宵小輩何異?閣下摒金而罔視吾友生命,豈非視之金錢重於生命?” 愣了半晌,“大憨俠”抓耳搔腮,急聲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邵真不解的哦了一聲,道:“敢請明言。” “大憨俠”道:“我是說我如救令友生命,也不收閣下所賜之酬金。” 邵真愈聽愈迷糊,茫然的道:“閣下使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了。” 好像很火,“大憨俠”大聲道:“你真笨哪,我不要你的一千兩就是了!” 還是迷糊,邵真道:“你,你是說願意幫助我嘍?” “大憨俠”翻了一下大眼,道:“我什麼時候說的?” 愣了一愣,邵真道:“你方才不是明明說救我朋友的生命,而不要我的酬金嗎?” “大憨俠”姬周聖大聲說道:“我是說,如果呀!” 火大極了,邵真大吼道:“你簡直是在放屁,你不肯救我的朋友,我給個屁,你,你真大言不慚哪!” 一愣,“大憨俠”急道:“怎麼,我又錯了?” 一陣好笑,邵真已敢肯定他是個“豬腦袋”了,他忍住笑道:“原來你是以不收我的酬金為自傲,並沒有說願意幫助我?” 點了一下頭,“大憨俠”理直氣壯的道:“是呀,我就是這個意思,你現在才弄清楚? 有什麼不對嗎?” 好氣又好笑,邵真啼笑皆非的道:“和你講話,真得口裡嚼參片才行呢。” 頓了一下,大聲道:“我說哪閣下,你救我朋友的生命,而不收酬金,這才是稱為俠義之士,否則,見死不救,你便與那般蛇鼠之徒無二類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哦哦了幾聲,“大憨俠”一連翻白眼,似是才在轉過腦筋來,他抓了抓耳朵,狀似赧然的道:“我,我,我……” 一連三個我,便“我”不下去了,“大憨俠”傻傻的捉著邵真,真一副愣頭青像! 邵真惦念侯愛鳳的傷情,內心憂急至極,那還和他扯蛋? 急聲嚷道:“我偉大仁慈而又俠義的‘大憨俠’,我求求你,千求萬求,只求你帶我到鎮上找一個大夫,我便永遠感激你一輩子,說你真是高義君子!” 根本聽不出邵真話裡帶刺,“大憨俠”竟還傻愣愣的道:“我,本來就是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欣硭擋磺濉保 壅嫘鬧 退 駁?天亮也必無結果,當下不管三七二十幾,一吸氣,一離身,便躍上“大憨俠”的後座上,且兩腿用力一夾馬臀,但聞希哩哩一聲,胯下坐騎已四蹄猛張,飛馳而去! 邵真兩眼雖不能視物,但憑他精湛的功力和靈敏的聽力,就早捏準了“大憨俠”的方向,以是能一絲不差的躍上“大憨俠”的坐騎上,這還不止,邵真的速度就像閃電般的快,“大憨俠”連念頭都沒轉起,胯下坐馬已如飛而奔。 “餵!餵!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理?誰允許你上來了?” “大憨俠”忙不迭張口大叫:“快,快停下來!” 邵真置若罔聞,兩足不住踢著馬腹,而馬便飛也似的狂奔不止…… “大憨俠”大怒,大喝一聲道:“小子,你再不下去,休怪我無情!” 邵真硬是裝聾作啞…… “大憨俠”沒法,用力扯住韁繩,企圖使狂馳的坐騎停下來,可是邵真偏是用力踢著馬腹,馬受了疼痛哪聽指揮,只見它嘶鳴著,循著路飛奔…… 悔怒至極,“大憨俠”大喝一聲,手肘猛地敲向邵真! 然邵真似是早防他這一手,就在“大憨俠”手肘一動之時,邵真已搶先了一步,兩指如鉗,正好捏住他的手臂關節處…… 微微一用勁,“大憨俠”猛地哎喲一聲,險些墜馬! “放,放手!” “大憨俠”只覺仿佛被毒蛇噬著而不放一樣,他歪著嘴,皺著眉,尖聲叫道:“哎唷! 痛,痛煞我也!他娘的,小子!快放手呀!” 微微松了一下力,邵真道:“對不起,委屈你閣下了,只要一到鎮上,便不相煩閣下,絕不食言!” 用力掙了兩下手,硬是紋絲不動,“大憨俠”一咬牙,再用勁往後敲去! “哎!哎哎哎!” 可是,他甫方一動手,邵真陡又一用勁,直痛得“大憨俠”姬周聖咧嘴齜牙,哎聲不停。 邵真松下手,他笑著道:“奉勸閣下乖一點,否則你便要成為‘獨臂大憨俠’了,你相信不相信?” 說著,兩指又微微一用勁。 “相信,相信!”“大憨俠”連忙大聲回道。 像是揶揄的笑了一聲,邵真道:“不錯,閣下總算識相啦!” “大憨俠”顯然氣怒非常,可是吭聲不得,臉上的表情敢怒不敢言,令人發噱。 顯然是毒發’了,背上的侯愛鳳呻吟得更厲害了,邵真不禁急道:“離鎮上還有多遠?” “大憨俠”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你敢?” 哼了一聲,邵真兩指一動…… 嚇得倉惶失色,“大憨俠”連忙回道:“快了,大概只需半炷香的時刻吧。” 聞言,邵真似是感到寬慰的舒了一口氣,但他仍是兩腳踢著馬肚,且口中大聲的吆喝著…… 馬奔得更快了,簡直比飛的還要快。 “餵餵,別把馬累死了。” “大憨俠”嚇得全神持韁,深怕坐騎傾跌下去似的,大聲叫著道:“慢。慢點,前面有個彎哪!” 邵真硬是不理,當馬拐彎時,差點沒撞出道路去,嚇得“大憨俠”面無人色,幾要昏過去。 如此快馬加鞭之下,竟不過盞茶時間,已達一小鎮。 說巧正巧,無巧不成書,就待入鎮之時,“大憨俠”遠遠便見前面幾丈處有一屋宇,屋下掛著一塊匾額,漆金招牌,那塊匾額招牌上還掛著兩盞大燈籠,所以“大憨俠”一眼便能看到匾額上那幾個如鬥大的金字 金安藥舖。 “大憨俠”連忙叫道:“前面有家藥舖啦,快慢下騎勢,否則便要過頭了!” 邵真聞言一喜,連忙停止吆喝與兩腳的踢騰。 眨眼,已抵那家藥舖了。 “大憨俠”一勒韁索,停在簷下,道:“到了,就是這裡。” 邵真迫不及待的便想下馬,忽然腦中一動,深恐“大憨俠”有詐,兩指依然捏住他的關節處,冷聲道:“下馬!提氣飄下馬!” 一愣,“大憨俠”道:“你這是幹嘛?不是已到……” 不待他說完,邵真兩指一用勁,口中冷道:“少嚕嗦!” 痛得大叫一聲,“大憨俠”連忙一提真氣,飄向地下。 邵真也隨著他飄下馬,且兩指依然扣住他的手臂,換句話說,邵真仍緊隨著他身後。 邵真咳了一聲,冷冷的說道:“敲門。” 甚是憤怒,“大憨俠”道:“你把我當成甚……” 話未完,邵真用力一扣,“大憨俠”慘叫一聲,痛得兩腳跪到了地下。 邵真微鬆手,把他提了起來,冷哼道:“敲門!” 哪敢說不 “大憨俠”乖乖地走上前去,伸手便用力敲門。 “誰呀?” 幾聲鼕鼕之後,院牆裡傳來一聲問聲,接著門呀的被打了開來,應門之人方一探頭,邵真便連忙說道:“在下有一位朋友被毒蛇所傷,請求大夫診治。” 應門之人是一名年約十四五歲的丫鬟模樣,她眨眨眼,看看“大憨俠”那副奇怪的臉色,又望望邵真那頂大斗笠,再瞧了瞧昏迷不醒的侯愛鳳,這才張嘴道:“很抱歉,我們主母晚間不替人診療,請三位明天再來好嗎?” 說著,一縮身子,便要關門。 邵真大急,放開“大憨俠”,走前跨進門階,道:“吾友命在旦夕,哪能等至明天?” 丫鬟急急的說道:“不行呀,我家主母晚上不為人看病的,請你另外找一家好嗎?” “沒這樣的時間了。” 邵真委實太急了,他實在顧不得了他娘的禮儀,他口中說著,不待丫鬟有所表示,便徑自跨進門內。 丫鬟急得大叫道:“餵餵,你這人好生無禮!” 此時被邵真放開手的“大憨俠”顯然是憋了一腔子的鳥氣,他也擠進門內,抓住邵真的衣袖,叫道:“餵餵!別走,咱們之間的帳還沒算呢!” 不耐煩的一拂袖子,邵真溫聲說道:“當然會把帳算給你,你別小心眼,怕我會賴帳,先救人要緊呀,你老兄說對不對?” , 翻了翻眼,“大憨俠”傻傻的點了一下頭,竟也回道:“對!對!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丫鬟見兩人強行進入,甚是駭懼,連忙轉身奔進院裡,一面叫喊道:“來人呀,有賊!” 一時,人影奔竄,只見從屋內跑出了數十名的家丁模樣,個個手裡拿著刀棍,呼喊道: “捉賊呀!” “大膽鼠輩,連更都沒上便行竊,打死他!” 愣了愣,邵真又氣又好笑,上門求診,不想反被視為見不得人的賊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張著嘴,睜著眼,“大憨俠”還傻愣愣四顧著,口中奇怪的自語道:“怪了,一上門便有賊,咦?賊?在哪裡呀?” 眾僕一湧而上,把他兩人圍住,不由分說的,便吶喊著攻上前來…… 邵真連忙張口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真有如平地起一個焦雷,聲量之洪大,竟把十餘名來勢洶洶的家僕給震得當場如中魔般的站住。 咳了一聲,邵真大聲道:“各位誤會了,我們是來看病的,並非小偷。” 話聲甫落,屋裡頭緩緩走出數人,只見五六名婢女模樣簇擁著一名約四旬許的中年婦人。 雖狼虎年,然長裙曳地,艷抹濃妝,仍是徐娘半老,風姿猶存也。 款步走至庭院,中年婦人細細打量了邵真和“大憨俠”,開口道:“兩位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邵真背著侯愛鳳不便打揖抱拳,微微 躬腰,摯聲道:“在下朋友不慎被蛇所傷,故登門求醫,懇請大夫高抬貴手,替吾友診療傷勢,盛情永當誌念。” 微微一頓,邵真又道:“請問閣下便是大夫否?” 中年婦人凝眸望瞭望他背後的侯愛鳳,微一頷首,道:“老身正是。” 聞言大喜,邵真連忙上前一步,道:“適纔姑娘言大夫晚間不看病,實乃吾友生死一發,故強行進入,無理之罪,望能寬恕,大夫醫德彌天,必悲天憫人,不致拒垂死之身於千里之外。大夫挽回吾友性命,診金自當……” 不待他說完,中年婦人啟口道:“老身行醫治病,豈在乎診金?只是老身白天患者過眾,實感疲憊,且必須在晚間調粉製藥,是以許久以來,老身老身于後便不為人診病……” 話說及此,侯愛鳳忽大聲呻吟,狀極淒慘,邵真真急得要瘋了,他幾乎是在哀求的悲聲說道:“大夫懸壺行醫,焉能見死不救?非在下相強,吾友如非危在旦夕,自當不敢相煩大夫,另找別處,望大夫……” 一旁的“大憨俠”似乎忘了對邵真的憤怒,他也張口說道:“救人乃無高至上的聖德,大夫你怎能坐視不理呢?” 中年婦人面有難色,她為難的笑笑,道:“兩位貴賓有所不知……” 話甫一半,侯愛鳳猛地張口號叫,渾身顫抖,顯然是毒發得很厲害了! “愛鳳!” 邵真大叫一聲,連忙把她攬在懷裡,伸手探了探她的鼻口,只覺氣若遊絲,震駭至極! 邵真悲痛欲絕的道:“大夫,在下不慣向人哀求,大夫如能救回吾友一命,願以身上所有之財七萬兩銀為酬,且願以此身終身相隨大夫,任勞任怨,以報大夫之德!” 說至末尾,邵真一陣激動,竟緩緩下跪! 中年婦人見狀,不知是為邵真的誠心所感動,抑或是侯愛鳳那種淒慘狀,而產生側隱之心,連忙趕步至邵真跟前,將他即將跪地的身子扶了起來,口中連道:“年輕人,請起,請起,老身一萬個也擔當不起!” 說著,輕嘆了一聲,中年婦人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最大的決定,點頭道:“老身盡力救治你的朋友,但決不要你那七萬兩銀子,和你……” 剛說一半,她身後一名年約十七八歲,長得豔麗照人,艷態嬌俏的紫衣少女,上前急口說道:“娘,你千萬不可!你忘了……?” 搖了一下頭,中年婦人臉上一片漠然,道:“琴兒,不要多言,娘決定為這位姑娘治傷……” 微微一頓,轉首道:“阿珍,阿珠,快把這位姑娘抬進裡頭去。” 身後兩名丫鬟齊聲應了一聲,便從邵真懷裡接過侯愛鳳,小心翼翼的抱進屋裡去。 中年婦人向紫衣少女道:“琴兒,進去為我準備藥材和診具。” 紫衣少女不以為然的沉聲叫道:“娘!你……” 不等她說完,中年婦人冷冷的道:“去!” “是,是。”紫衣少女似不敢違逆中年婦人,連忙恭聲應道,然當她轉身臨去之時,臉上一片怫然之色,恨恨的瞪了邵真一眼。 中年婦人見她進入屋裡去,忽沉下臉色道:“阿丁,今晚嚴守門戶。” 一名手提著大刀的家僕應了一聲,隨著帶領其餘的家丁離去。 只見每人面色沉重,臨去之時,也惡狠狠的瞪了邵真一B艮。 這一切,邵真兩眼無視,自是不知曉,唯“大憨俠”翻了翻眼,似覺奇怪,他滿臉疑惑的望瞭望中年婦人,正想開D,不想邵真已先發話道:“大夫盛德,沒齒難忘,在下敢問大夫名諱,永矢拜念!” 中年婦人含笑道:“此俗事耳,先救令友要緊,兩位今夜就在寒舍等待!” 說著,朝身邊婢女道:“小青,帶兩位相公至廂房歇息。” “是,主母。”一名眉目清秀的少女應道。 隨即向邵真作了一揖,嬌聲道:“兩位請隨奴婢來。” 邵真惦念侯愛鳳,急道:“大夫,在下想追隨吾友之側。” 中年婦人一笑,說道:“相公乃男人耳……” 言下,邵真當然領悟,一時赧然不能語,尷尬異常,道:“對不起,在下一時情急……” 中年婦人溫和的笑笑,道:“人之常情,無傷。” 邵真感激的打揖道:“敝友性命全靠大夫了。” “老身盡力為之。”中年婦人微還了一禮道。 此際,那名紫衣少女已走出來。 ” 她向中年婦人道:“娘,都準備好啦。” 微一頷首,中年婦人朝“大憨俠”與邵真道:“完事之時,自當通告二位。” 邵真與“大憨俠”連忙抱拳道:“謝大夫。”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便與紫衣少女相偕入屋去,紫衣少女在臨去時,依然回首狠狠的瞪了邵真與“大憨俠”一眼,意甚憤怒。 “大憨俠”看在眼裡,更覺奇怪…… “兩位請這邊走。”婢女微一擺手,嬌聲道。 “謝姑娘。”邵真彎腰謝道,且連忙握住“大憨俠”的手,示意他帶路。 “大憨俠”正為紫衣少女的瞪眼發愣,陡被邵真握住手,才如夢回醒般的提步跟上那名少女。 甫方抬步,“大憨俠”似乎才猛然想起的說道:“慢,慢,小子,咱們的帳還沒算咧!” 一楞,邵真隨即不悅的道:“你急啥?我說過給你一千兩,便給你一千兩,我哪會賴你的帳?要算帳,也得到裡頭去呵。” 啼笑皆非的哇了一聲,“大憨俠”放開邵真的手道:“去你的,誰要你的錢了?我是算你適纔挾持我的帳哪!”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邵真實在是太為侯愛鳳的傷情憂急,竟也忘了“大憨俠”與他的“帳”,他還一直以為“大憨俠”是自願幫助他的呢! 邵真哦聲道:“原來是‘武’帳,非錢帳呀?” “大憨俠”似乎愈想愈火,他怒道:“你還裝蒜?媽的,你方才整得我呼天喊地,此仇不報,焉為丈夫?” 婢女一見兩人莫名其妙的吵了起來,嚇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驚惶的道:“兩位,怎,怎麼了?” 邵真大窘,這叫他如何解說?正支吾間,忽心生一計,忙向滿臉憤怒的“大憨俠”說道:“姬兄,你怎還有工夫站在這裡啊?你不是要趕至雲台山,與‘劍中寶’比劍的麼?” 一怔,“大憨俠”用力拍了一下腦勺,猛才想起的道:“糟了!我竟給忘啦!” 隨又滿臉憤怒,揪住邵真的衣袖道:“哎呀!都是你這小畜牲,害我到這個地步,我將失信於人了,姜老頭一定會笑我沒膽,不敢跟他比劃,哎呀,這怎麼是好?” 忍住笑,邵真道:“現在馬上去不就得了嗎?離二更還遠哪。” 。 眨了眨眼,忽又搖了搖頭,“大憨俠”道:“不行,雲台山離此足有百里,二更趕不上。” 邵真存心早打發他走,又道:“怎會趕不上?快馬加鞭猶來得及,且既有約,‘劍中寶’必然稍等,縱使你慢了一點,也無妨啊。” 哼了一聲,“大憨俠”道:“哼,你說的倒真容易,簡直比唱的還好聽,我那匹馬載三個人,不累死也大概被你踢個半死了,再說你不知道姜老頭那怪脾氣,只要我一遲到,他必定要譏諷我一番,哼,我怎能讓他笑我!” 見他說個沒完,邵真真想和他攤牌,但一想他心憨直,且“逼”他幫了自己一個忙,怎好反目?只好搔著頭皮與他周旋到底。 他想了一下道:“乾脆你告訴他遲到的原因,你因救人而耽擱時間,這是義舉,想必‘劍中寶’不會嘲笑你,反而會尊敬你。” 不屑的一撇嘴唇,“大憨俠”道:“鬼才相信,他這人最小心眼了。” 忽又猛一拍手,“大憨俠”接著道:“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邵真一喜,連忙問道:“啥好辦法?快說。” “大憨俠”抓住他的衣袖道:“跟我一同到雲台山去。” “我去?” 一愣,邵真訝聲道:“我去算幹什麼的?” “大憨俠”理直氣壯的大聲說道:“去做證人呀。” 又是一怔,邵真說道:“去做啥的證?”” “大憨俠”不耐的道:“這還不懂?你不去,姜老頭怎知道我救人呢?他一定說是捏造的,哎呀,別說了,走,跟我走。” 說著,拖著邵真的手便要走。 在旁的婢女見兩人似吵又像說,聽了半天兜了一腔子迷糊,一直想問個究竟,但兩人說得正酣,根本不容她插嘴,只好在一旁發愣著,及至最後,竟聽兩人要走,不禁訝道:“你們要走?你們不管那位姑娘了?” “誰說的?” “大憨俠”急得很,他邊拖著邵真,邊說道:“我們明晨便會趕回來。” 說著,已走至門口,邵真一陣急,他本想打發他走,不想羊沒趕走反惹了一身羶,他掛念侯愛鳳,哪願意跟他一道去? 邵真急著說道:“我,我不能夠去呀……” 轉過身子,“大憨俠”不等他說完大怒道:“你這小子太忘恩負義,你簡直是過河拆橋,我為你而趕不上約,現在你同去,你竟還推辭?” 邵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無言以對。 但一想侯愛鳳反正已有人診治,量無大礙,且此行去作證一完即可回來,再說“大憨俠”無論如何總算幫了自己一個大忙,那自己怎好不助人家? 腦中盤念一周,邵真即道:“好吧,我與你去。” “大憨俠”大喜,拍了一下邵真的肩胛道:“這才是!” 邵真正想走,忽又道:“慢,要走也得告訴大夫一聲啊。” “大憨俠”想想也對,但旋又道:“事已燃眉,來不及啦。” 一頓,轉向一旁的婢女道:“就煩姑娘轉告你家主母一聲,我倆因事離去,明晨趕回來。” 說罷,也不等婢女有所表示,便牽著邵真跨出門外,一提氣,一飄身,兩人已如方才一樣坐上那匹坐騎,“大憨俠”大喝一聲,一抖僵繩,但聞希哩哩一聲,胯下坐騎四蹄猛張,狂奔而去,沒於一片黑暗中…… 剩下那名站在門口的婢女,她一直愣了半天,還攪不清邵真與“大憨俠”到底是何關係。 星夜月沉,往雲台山的路途中正急奔著一騎。 雖然一騎,然鞍上卻擠坐著兩個人。 前者是一個身著褐色勁裝,穿長統黑絲靴,肩背長劍的四旬漢子,大眼粗眉,一臉憨直之色,正是“大憨俠”是也。 後者著一襲陳舊衣裝,頭戴一頂斗笠的年輕人,乃“鬼見愁”邵真耳。 只見“大憨俠”滿臉焦急之色,不時的吆喝著,且兩足也不時的踢著馬腹,顯然他是“赴約似箭”啦。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邵真不知是耐不住寂寞,還是有心和“大憨俠”交一個朋友。 他首先開腔道:“姬兄,這般速度,怕是馬兒受不住哪!” 抖著僵繩,“大憨俠”道:“哼,還說呢,方才你為了救那叫什麼愛鳳的,三人一騎,速度比這還快,就沒聽你說馬兒不馬兒的,風已夠大了,你別再說風涼話啦。” 邵真一窒,倒被他挖苦的作聲不得,停了一下,邵真才訕訕的道:“那是救人啦,救人如救火,怎能慢?你老兄說對不對?” 顯然是有意岔開話題,邵真不待他回話,接著又道:“瞧姬兄一副好身手,那啥的‘劍中寶’的竟敢找你比劍?” 邵真這一拍,真拍到“大憨俠”心窩裡去,“大憨俠”笑顏頓開,眉飛色舞,樂不可支的咧嘴道:“誰說不是?我這身功夫誰人能抗,姜老頭那瘋子偏說我輸他,他還大言不說他是天下第一劍呢。” 差點笑出來,邵真故作驚異狀,道:“那傢伙竟敢自稱天下第一劍?” 不屑的哼了一聲,“大憨俠”道:“就是有這麼豬八戒照鏡子不知醜怪的人,縱有天下第一劍也輪不到他。” 、 邵真見他說的很起勁,隨口問道:“那你認為天下第一劍屬誰呢?” “大憨俠”想也不想的回道:“當然是我‘大憨俠’嘍。” “你?” 邵真以為他是在說笑,可是,聽他語氣一點也不像假的味兒,愣了一下,幾乎要咧嘴大笑,他掩著嘴,仍帶著欲笑的口音說道:“你,是天下 第一劍?” 大刺刺的點了一下頭,“大憨俠”道:“憑姜老頭那種料子敢稱天下第一劍,我自認強過他有多多,當然天下第一劍非我莫屬啦。” 邵真忍不住就要捧腹大笑,但又不便拆他的台,硬是忍了下來,可是卻害了他一連打了幾個嗆。 “大憨俠”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啦?” 用力咳了幾下,邵真才道:“沒啥,被風沙嗆了幾口。” 一頓,吞了一口口水,邵真覺得他有趣,接著又道:“那你和‘劍中寶’是比劍而已,還是做生死的決鬥?” 搖了一下頭,“大憨俠”道:“不是生死決鬥,只是分出勝負,判別誰是天下第一劍。” 邵真裝出很起勁的聽著,他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和‘劍中寶’並沒有深仇大恨嘍?” “深仇大恨?你扯到哪裡去了?” 哈哈笑了一聲,“大憨俠”道:“你完全錯了,我倆人是世交好友哪。” “世交好友?” 邵真一愣,頗感不解的說道:“那你倆幹嘛,要爭天下第一劍?” “大憨俠”眨了眨眼,道:“這,當然要嘍,為的是關於名望的問題,雖是好友,也要一爭,這是君子之爭,非流血之爭耳。” 從他的話意,邵真已大概可以揣摩出。“劍中寶”是怎樣的一個人了,他料想“劍中寶”和“大憨俠”是半斤八兩,至於“劍中寶”也不會高明到哪裡。 邵真似乎對他和“劍中寶”的比劍很感興趣,他又問道:“你們為什麼要約定日期的呢?難道你們以前在一塊時沒比過劍嗎?” “有,怎會沒有?” “大憨俠”回道:“就是我們常常比劍的緣故,如果他稍稍贏了我一點,便自稱天下第一劍,我火大才和他爭,上個月我們比兩百招,結果不分勝負,所以再約今天二更重比,一樣是兩百招,如再沒輸贏,再約下個月,一直到分出勝負為止。” 邵真聽得津津有味,他笑著道:“這蠻好玩的嘛。” “大憨俠”哼了一聲道:“好玩?簡直氣死人!” 邵真笑聲問道:“怎般的氣死人法呢?” “你有所不知……” “大憨俠”憤憤的道:“姜老頭那傢伙最無賴不過了。” 愈聽愈有趣,邵真打破沙鍋問到底:“怎麼無賴法?” “大憨俠”道:“哼,每次比劍時,明明有些招式是我贏了,他偏說平分秋色,真平分秋色,他硬說我輸了,這等無賴,你摸著良心說氣不氣人?” 邵真順水推舟的道:“噢,真有這無賴的人?真少見哪。” “大憨俠”見他一直“拍”自己,心喜非常,可是卻故裝大方狀,一聳肩道:“有啥法子?朋友嘛。” 邵真乾脆拍他到底,他道:“姬兄真夠朋友哦。” 心底開花,受用至極,“大憨俠”高興得呵呵笑出來,一副飄飄然的模樣。 見他模樣,心底著實好笑了一陣子,稍頓,邵真似感不解的道:“他既這般無賴,何不找個見證人?” “見證人?” “大憨俠”頷首道:“對,這是一個好辦法,找個見證人做證,他就沒法賴了。” 一頓,旋道:“老弟,你乾脆做我們見證人好啦。” 邵真正想回話,“大憨俠”忽又道:“噢,只顧說話,已經到了雲台山還不知道,真是。” 說著,一勒馬韁,兩人同時躍下馬鞍。 邵真彎了彎兩臂,籲了一口氣,問道:“人在不在?” “大憨俠”凝目四顧,唯樹草紛紜,群石如屹,並不見一人,正感詫異,忽兩丈地一棵樹上掠下一條人影,不禁喜道:“在也!” 那人一沾地,即又一彈,滴溜溜的在空中打了一個滾,一斜身,已飄至“大憨俠”身側,身手甚是矯健。 只見來人身材細小,與身高馬大的“大憨俠”殊不可相比,且其貌不揚,甚是古怪,眼小如豆,鼻塌如蒜,唯兩耳幾垂肩,身著黑色大袍,隨風飛飄,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概。 其人似乎不悅非常,枯黑的皺臉一副怫然之色,他捋著半白而垂胸的長須,向“大憨俠”發話道:“阿聖呀!你他娘的足足慢了半個時辰,害老夫呆等著喝西風。啊!我還以為你膽小認輸不敢來了呢!” 一哼,“大憨俠”道:“嗟,鬼才怕你呢,今天我非粉碎你做天下第一劍的迷夢不可。” 那人顯然就是與“大憨俠”比劃爭奪“天下第一劍”的“劍中寶”姜中銘。” 他憤憤的道:“別的先別說,你不能準時來,算你輸我五招。” 一聽,氣得哇哇大叫,“大憨俠”大聲道:“你真不要臉,我是因為途中遇見這位小老弟,他的朋友被毒蛇所傷,負其至鎮上找大夫,所以我才慢來,救人是義不容辭之事,怎麼可以算我輸五招?” 睜大了那雙細目,“劍中寶”好似才發覺站在一旁的邵真,他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邵真,問道:“你是誰?” 邵真畢恭畢敬的打揖到地,恭聲道:“小可吳知拜見前輩。” 摀了摀鼻子,“劍中寶”見其戴著大斗笠,不能窺見其貌,便又問道:“你幹嘛不脫下斗笠?” 邵真感覺他一副大刺剌模樣,頗感不悅,當下齜了一下牙道:“高興嘛。” 顯然是料不到邵真會出此言,“劍中寶”不禁一愣,旋怒道:“小輩爾敢放肆猖狂耶?” 淡淡笑了一下,邵真道:“有何不敢?” 登時氣得哇哇大叫,“劍中寶”色變道:“放肆!混賬!” 說著挽起袖子,便要揍邵真。 “大憨俠”連忙攔下,口中道:“喲喲,老頭子,你真不害臊哪,長了這麼大把年紀就要入棺材嘍,還在欺負小孩子,不怕貽笑大方嗎?” “劍中寶”仍滿臉怒色,頗不甘休的道:“此子狂妄,目無尊長,竟敢對天下第一劍如此莽撞……”話未完,“大憨俠”搶著道:“慢,慢,誰是天下第一劍了?” 翻了一下眼,“劍中寶”嗤著鼻道:“當然是我‘劍中寶’姜中銘,姜大俠啦。” 哇哇大叫,“大憨俠”怒不可遏的說道:“你***馬不知臉長,咱還沒分出高下咧。” 噴了一聲,“劍中寶”趾高氣揚的說道:“我不管,活該,誰叫你要遲到?今後我老夫就是天下第一劍,你姬周聖是天下第二劍。” 又怒又急,“大憨俠”道:“你真無賴到家,我說過我是因救人才遲到,你不相信可以問問這位老弟。” 睨了邵真一眼,“劍中寶”哼聲道:“鬼才相信呢,天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 氣怒非常,“大憨俠”漲紅著臉道:“老頭子,你真是***小心眼,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發誓,決沒有串通!” 蠻橫霸道的嗤了一聲,“劍中寶”兩手環胸,道:“狡辯無用,反正我是當定了天下第一劍啦。” “我堅決否認!” “大憨俠”緊張著臉道:“我才是天下第一劍!” “我才是!” “我才是呢!” 兩人一言一語,竟爭得面紅耳赤,相持不下,兩人怒目相視,卻偏是沒動手。 一旁的邵真幾乎要笑破肚皮,天下之廣,竟有寶至如兩人耶?竟為“自說自唱自拉”的“天下第一劍”相爭執,且又奇怪的不比劃分一高下,彷彿他們有人首肯,對方即可成“天下第一劍”似的。 噢,竟有如此荒謬之事,可笑不可笑? 實在是忍不住了,邵真咧嘴大笑起來…… “大憨俠”與“劍中寶”正吵得不可開交,見邵真縱聲大笑,齊齊一怔,“劍中寶”怒目道:“小子,你笑什麼?” “大憨俠”也顯得不悅的道:“老弟,你這般笑,是何意?” 仍大笑不止,邵真置若罔聞,笑聲如舊。 怒極了,“劍中寶”齜牙咧嘴地喝道:“渾小子,你算老幾?哼!膽敢在天下第一劍面前如此狂聲縱笑?” 一斂笑聲,邵真聳了聳肩,不在乎的說道::天下第一劍?可惜啊,我是個瞎子,我是個瞎子,不能夠一睹閣下之雄姿,故憾極而笑也!” 眨了眨眼,“劍中寶”道:“扯**爛蛋,焉有憾極而笑?分明你是心存不服……” 說著哼了一聲,“劍中寶”做態要摑邵真,忽又停下來,道:“你,你是瞎子?” 微微一笑,邵真點了一下頭。 哦了一聲,“劍中寶”老臉上流露出無限的同情之色,半晌,才道:“那,那我便饒過你,天下第一劍怎可與殘疾之人計較?” “大憨俠’’見他仍口口聲聲自稱“天下第一劍”,早就漲紅了臉,只因邵真插了進來,所以一直沒開口,著實忍耐不住了,他扯開嗓子大喊道:“去去去!我才是天下第一劍,你老骨頭涎著那張臉皮在說話!” 怒目一瞪,“劍中寶”正想發作,邵真已先開口道:“兩位莫吵,兩位莫吵。” “劍中寶”與“大憨俠”不期然的靜下來,皆轉首望向邵真…… 邵真微微一咳,清了清嗓子道:“天下第一劍者,乃須得天下人稱,才能名之,你們自吹自擂,豈不老王賣瓜,自贊自誇嗎?” 怫然色變,“劍中寶”與“大憨俠”不想邵真竟“煞風景”’“拆臺”,雙雙怒哼一聲,便想發話,然邵真又道:“依我看哪,你們都沒資格稱天下第一劍,夠資格者,我也!” 首先忍不住,“劍中寶”哇聲道:“哇,無名小子,你瘋了?竟敢篡我天下第一劍之名?” “大憨俠”更是氣憤填膺的道:“小子,你發燒了?吃錯藥了?竟敢和我爭天下第一劍?你呀,有多大的能耐啊?” 忍住笑,邵真道:“沒發燒,也沒吃錯藥,更沒瘋,兩位要不相信,儘管比劃比劃。” 大怒,“劍中寶”嗆一聲亮出長劍道:“好!這話是你說的,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說著,劍鞘一晃,便要遞招…… 邵真忽一伸手道:“慢!” 一愣,“劍中寶”捋了一下長須,慍聲道:“小子,敢情你是後悔了?” 微微搖頭,邵真微笑道:“一個一個來太費時間了,依我看,閣下兩人一起上如何?” 肺葉差點沒氣炸,“大憨俠”與“劍中寶”暴跳如雷! 嗆一聲,“大憨俠”也兵器出鞘,他怒不可遏的道:“小子,讓我教訓教訓你,否則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說著,一把推開“劍中寶”道:“我來!” “不,我來!” 反推開“大憨俠”,“劍中寶”氣煞的道:“我要他輸得服服帖帖,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如此的亂叫亂唬!” “大憨俠”硬是不相讓的道:“老頭子,你站開了點,我讓他知道天下第一劍的厲害。” 豎眉瞪眼的哇了一聲,“劍中寶”怒道:“你已是敗軍之將,竟也如此大言不慚!” 邵真一聽兩人又吵起來,竊笑不已,當下趣心大溢,腳下一挑,一根尺把長的樹枝已應聲落手,一晃,大聲道:“我就是天下第一劍!” 齊齊轉首,“劍中寶”與“大憨俠”顯然是忍不住了,再也顧不得爭吵,相視一眼,便雙雙撲向邵真! 雙肩微微一晃,邵真已電也似的滑溜了出去,於是“劍中寶”與“大憨俠”著實撲了一個空。 |
第17章
深感驚訝,“劍中寶”睜著眼道:“噫,盲小子竟有如此身手?不簡單哪!” 說著,語音轉為高昂,又道:“小子,你真要自討苦吃?” 邵真微笑著不語,輕轉著手上樹枝,一派吊兒郎當味兒。 “大憨俠”眨了眨眼,忽兵器歸鞘,道:“我們以大欺小,以多凌少,已是佔便宜了。 你既以木代劍,咱就不真槍比劃,免得傷了你。” 說罷,俯腰拾起了一枝枯木。 嗆一聲,“劍中寶”也長劍回鞘,撿起了一枝樹枝,道:“可不是,更何況你兩眼疾盲,老夫怎忍心傷你啊!”。 言下之意,仿佛邵真必敗無疑。 邵真坦然置笑,淡然道:“兩位儘管施出全力,在下自信能擒服二位。” “狂妄之徒,何足取哉?” “劍中寶”怒哼一聲,單足一蹬,飛身而入,口中道:“老夫便先稱量你。” “請啦!”一抱拳,邵真朗聲說著,身形已怒衝而起。 但只見兩條身影在空中交錯而過,但聞喀一聲,已互攻了一招。 此招不過為“開場序”,只是試探而已,自是稱不上凌厲。 然“劍中寶”心中,委實驚訝不已,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發覺邵真並非他所想像的盲小子而已。 深深注視著邵真,“劍中寶”滿臉沉肅之色,道:“小哥,當心啦!” 微笑著,邵真昂立不動,樹枝橫胸而握,顯然他也已凝精聚神了。 陡然大喝一聲,“劍中寶”枯木一揚,一旋,已當頭劈向邵真那頂大斗笠!去勢之疾,有若飛蝗,來勢之狠,有逾千鈞! 微微一凜,邵真以退為進,樹枝挑起之際,已迅速滑退三步,“劍中寶”那一招,連他衣角也沒沾著。 一停,邵真微一凝氣,便想欺身,不想腳下卻被一顆南瓜大的石頭絆了個正著,陡見他像是收不住的傾了前去! 枯木高舉過頭,“劍中寶”本想攻招,見邵真一陣踉蹌,不禁握枯木呆立…… 然邵真傾斜出去的身子,忽出人意料的騰空而起,一個半弧形的拐掠,已然逼至“劍中寶”眼前! 陡然吃驚,“劍中寶”忙不迭大喝一聲,木棒照准邵真頭頂砸下! 喀一聲碰棒,兩掠正中對著,邵真飄起的身子陡又是一浮,像彈簧般的飛掠了回去。 “好身手!”一旁觀戰的“大憨俠”不禁暗暗喝彩道。 “劍中寶”更是重新估價了邵真,他再次相信邵真決不是易與之輩!不是! “籲,好險,差點又栽啦!”緩緩吐著氣,邵真暗自慶幸著,他已決定改變遊鬥的方式,兩眼的瞎,地形的不熟,對他是太不利了,他決定不輕易挪動他的一跬半步,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 “劍中寶”本是顧憐邵真兩眼瞎盲,但不想差點吃了虧,不禁咬了咬牙,再也不留分寸啦,只見他張口喝了一聲,兩肩一旋,身子已如脫韁野馬的急奔前去! “小子,去啦!”喝聲裡,“劍中寶”驟像千臂金剛似的,只見棒影千幻,惑人眼神,呼聲破空,盪人耳膜!一口氣,竟然連攻了十七劍! 出招,變招,滑步,亦堪稱高手,尤其令人詫異的一轉棒鋒,竟然像跳起來般的直躥向邵真的胸膛! 可是招到途中,忽又是一沉,竟又改戳向邵真的腰間! 如此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到最後竟然沒有一招是真招! 這確是怪異之極,邵真正感不解,忽聽一聲輕響,腹部已感一陣破空之氣射來! 猛是一震,邵真想也不想,連忙運起“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護罩周身,同時間裡,左手往斜一搗一探,“大龍手”已然出籠! 正好,不偏不倚的抓著了“劍中寶”的棒頭,邵真絲毫不停滯,右手木棒刷的一聲,已劈了出去! “哎唷唷!小畜牲!”一聲痛叫,邵真那一棒正好敲在“劍中寶”的屁股上,只見“劍中寶”放開了木棒,兩手摸著屁股,呲牙咧嘴的跳叫著,活像屁股著了火。 一旁的“大憨俠”像是幸災樂禍似的拍著手,且開懷大笑,他扯開喉嚨道:“好!好! 老家夥,你真會演猴戲哪!” 又羞又怒,但又痛得開不了腔,“劍中寶”死勁的揉擦著屁股,一連哎個不停,那副模樣看了令人發噱。 邵真抱拳道:“小的放肆啦。” 刷一聲,“大憨俠”躍進場中,揚聲道:“別得意,老家夥本來便不中用,看我“大憨俠”姬大爺的!” 一笑,邵真道:“敬領高招。” “當心!” 說了一聲,“大憨俠”木棒橫橫一掃,驀然點向邵真下盤! 漫不經意的一架,邵真輕描淡寫的格去了“大憨俠”的一棒。 “呵!小子!姜老頭的‘劈連劍法’不夠看,看看我‘大憨俠’的‘迎曦劍法’是否也不夠你看!” 緩緩的說著,“大憨俠”的四方臉上一片凝肅之色,他手上那根木棒被他怪異的握著,像是八字撇開,顯然他就要搬出他的箱底功夫了。 微笑依然,邵真不搭話也不動,彷彿是僵了過去似的。 剎時,空氣像是停止流動,那股子的氣氛,扣人心弦,壓人心胸! 驀然,“大憨俠”暴喝一聲,身子如激星電石般的急射而起,騰飛之勢,有若殞石,不過剎那,已欺至邵真眼前了,這剎那裡的當中,他手上斜垂的木棒倏然一個怪異猝旋…… 迴旋的棒影彷彿仍映在空間,而那棒頭卻已直點邵真的胸腔了! 這,不能小覷,對一般人來講。 唇角的微笑很快的收凝起來,邵真不進不退,昂然站立,木棒暴然一揚,棒勢的揚起慢於“大憨俠”之後,可是速度卻超凌在“大憨俠”之上…… 只見,喀!一聲大響,兩棒交揚,“大憨俠”悶哼一聲,身子倏地反彈了出去,手中木棒脫飛而去! 一停腳,踉蹌了一陣子,終於叭一聲,端端穩穩的跌坐了下去。 “哎,痛煞我也!”“大憨俠”皺眉苦臉的站了起來,兩手捧著屁股叫道。 一旁的“劍中寶”當是樂極了,撫掌反唇譏道:“狐狸莫笑貓,你老兄也不過爾爾,哈哈!” 丟開木棒,邵真一躍身子,落于兩人之旁,抱拳說道:“魯莽之罪,尚請恕過。” “劍中寶”搭著他的肩膀,豪邁的道:“小哥,老夫服你。” 揉著屁股,“大憨俠”苦著臉道:“我也甘拜下風。吳老弟是天下第一劍,我是天下第二劍。” “劍中寶”聞言,氣得哇哇叫道:“去你娘的,我第二,你第三!” 見兩人又吵,邵真真啼笑不得,連忙道:“兩位前輩可否聽在下一言?”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爭嘴,“大憨俠”道:“老弟,啥事?儘管說,我們洗耳恭聽。” “劍中寶”也含笑道:“小哥,你幫我們評理,我倆誰是第二?” 恭謹的打了一揖,邵真始道:“請恕直言,依在下認為:我,包括兩位,誰都稱不上第一,第二或是第三……” 像是反對,“劍中寶”首先道:“難道你認為還有人武功比我們強的?” “大憨俠”急急的接口道:“是誰?我不相信。” 點子一下頭,邵真含笑道:“我想是有的,雖然我不能指出是誰,但我敢肯定的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山高自有山更高,縱算我們蓋世無敵,也不能稱強,蓋武學一道絕無止境,焉知沒有武功比我們強的?兩位以為然否?” 四只眼傻愣愣的瞪著邵真,“大憨俠”和“劍中寶”莫名其妙的沉寂了下來,像是在思索邵真的話…… 見兩人不搭話,邵真不禁感到有點尷尬,掩飾的咳了一聲。 邵真笑道:“其實在下破壞了兩位的雅興,只因姬大俠助在下而致誤時,援手之恩,浩恩如山,不願因在下而使兩位引起齟齬,是以在下冒昧與兩位比劃,誠是希望兩位前輩莫因空洞之‘名’,而壞了知交的友誼,並非是與兩位前輩爭強逞雄。區區心意,望兩位明鑑。” ,“劍中寶”捋了一下長須,大聲道:“對,小子,你說得有理,老夫服你,服你,從心眼裡服你。” “大憨俠”也道:“好小子,咱們聽你的,不再爭他娘的第一劍,第二刀的啦!” 邵真倒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訕訕道:“哪值兩位前輩如此恭維?拆殺在下。” 哈哈一笑,“劍中寶”道:“喲,小子,瞧你方才那股狠勁,把咱倆打得人仰馬翻,現在卻‘勁子的客套起來,你是害哪門子的羞哪?” “大憨俠”也笑道:“可不是,老弟啊,我說咱門雖不過是萍水相逢,但我對你卻有一見如故之感哩,非我討功勞,我幫了你一個忙,總不算是外人了吧,所以,你也別再前輩前輩的,多禮,多俗,是不?” “對!對!” “劍中寶”接腔道:“別再酸,我最討厭了!你乾脆叫我姜老大,叫他馬臉長。” 哇聲大叫,“大憨俠”氣得兩眼直翻,道:“去你娘的,你才馬不知臉長,烏龜不知殼厚呢!” 邵真不禁為兩人的詼諧風趣引得開懷暢笑。 他對這兩位“憨寶”深有好感,他喜歡他倆的豪爽不拘,他更為他倆的“憨”所迷。 邵真拂了一下袖子,正想開口,“劍中寶”忽然翻了翻眼,問道:對了,小子,你叫胡什麼的?真該死,我這老冬瓜太不中用了。” 說著,拍了一下腦袋,狀似好笑。 “大憨俠”也道:“像老弟這般身手,在江湖上定是眾所皆知,怎不曾聽聞?倒不知老弟你的名號是什麼?” 這一提,正中邵真的傷心事。 邵真唇角上的微笑凝結起來,輕輕一撇,抖下了無數的傷悲和落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在竭力平下心中的激動,良久,他才緩沉的說道:“說來話長,真是一言難盡。” 眨了眨眼皮,“大憨俠”疑惑的道:“老弟莫非你有困難?” “劍中寶”也發現了邵真有異樣,握住了邵真的手,懇切的道:“你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儘管說來,縱算上天摘桃,下地掘金,赴湯蹈火,老夫在所不辭!” 心胸陡又泛起一股波瀾,邵真被他兩人的真摯感動得不能自持,他緊握著“劍中寶”枯癟的手,他從那隻手得到了一股溫暖,暖得他說不出話來…… “大憨俠”見他啞子般的不開口,連忙把他拖到一塊大石上坐下,連聲道:“快,快說啊!有啥隱衷,我兄弟倆拍胸承辦……怎麼?難道你不相信我們?” 解下斗笠,邵真那張寫滿了感激的臉龐便一覽無餘,他抖動了一下喉結,才緩緩的道: “兩位盛情,在下……” 說未完,“劍中寶”像是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急聲道:“得了,得了,別再咬文嚼字了,快說好不?你!” 本是滿腹愁腸的邵真,被他這粗魯裡含有太多的關切催促,不禁轉顏換笑,微笑說道: “實不瞞兩位,在下並非吳知……” 。 急急的“大憨俠”插嘴道:“那你叫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猛然大吼一聲,“劍中寶”怒道:“呀呀!去你娘的扯蛋!你打哪門子岔?” 嚇了一大跳,“大憨俠”反唇道:“嘿’你兇個鳥?要吃人哪?” 一見兩“寶”又“耍”起來,邵真連忙開口勸解道:“兩位冤家,莫吵,莫吵,你們吵,叫我怎麼說?對不?” “冤家?” 噗嗤一笑,“大憨俠”笑聲道:“老弟,你說得太中肯入理了。” “劍中寶”也笑道:“也許是八字不合。” 邵真也哧一聲笑起來,他覺得他倆人真有意思哪。 待兩人靜下來之後,邵真開始講述他的遭遇,他不敢停下來,深怕兩人又吵了起來,所以一口氣的,把他如何被侯愛鳳祖孫所救起,和侯大再的被殺為止,全說出來,當然,他也說出他已是忘記憶的人…… 瞠然結舌,“大憨俠”和“劍中寶”聽完之後,深為邵真的遭遇所感動,兩人浩歎唏籲,那股子勁,彷彿他們就是邵真的千年知己。 如此一來,邵真倒非常不好意思,他本是很感傷的,見兩人不過是泛泛之交,竟替自己悲傷如此,甚是過意不去,連忙展顏笑道:“這沒啥打緊,我深信能復原的,兩位好意,誠不敢當。” “大憨俠”望著他那張白皙的臉龐,無限惋惜的道:“老弟如此年少有為,竟遭此不幸,我實在為老弟感到難過。” 像是有意與“大憨俠”打擂臺,“劍中寶”瞪了他一眼道:“說這些有屁用,不幸就已經不幸了,別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不等他說完,“大憨俠”大怒,道:“喲喲,你這老賤骨,你又是找哪門子的碴?我為吳老弟難過,又幹你***屁事?” 邵真見兩人為自己又吵起來,不禁大喜,忙道:“兩位請息……” 聽也不聽,“劍中寶”逕自說道:“本來就是嘛,你姓姬的就只會馬後砲,不會單車將 直截了當,找個辦法!” 火大非常,“大憨俠”粗著脖子道:“他娘的你行,你老和尚念經,有口無心,你說,你有***甚麼鬼辦法?” “山人自有妙計啦。” 神氣的拍了一下胸脯,“劍中寶”道:“馬臉長,難道你忘記當今誰的醫術最高明嗎?” 一愣,翻了翻眼,“大憨俠”道:“這,這……這俺就沒得知啦。” 邵真一聽,心中欣喜若狂,他本就想向他倆打聽醫術高明的大夫,他正想開口,“劍中寶”已先說話了:“所以我說,你啊,井底之蛙,就看到那麼一塊天,就憑這,你差我‘劍中寶’太遠了!” 氣癟了,“大憨俠”吹著氣道:“好,你行,你行,你老大是出了井而即將入土的大蛤蟆,當然比我懂得多了,現在,你別再扯他娘的**爛蛋好不?快說出是誰,好讓吳老弟去醫治啊。” “你急啥,老夫自然會說出來啦,而且馬上帶吳老弟去。” “劍中寶”得意洋洋的說道:“當今武林中人醫術最高的要算是‘玉大夫’封玉蘭那個老娘子。” “‘玉大夫’,封玉蘭……” 心中默默的把它記上,邵真興奮不已,他歡欣的問道:“你認識她?” “何止認識,我曾被她救過一次哩。” “劍中寶”回憶著道:“不過那是很久的事情了,嗯……是二十年前吧,哦,不,是二十一年前……” 不耐煩的嗤一聲,“大憨俠”從中插嘴道:“算了算了,別王大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的,誰聽你那個來著?管你是幾年前的事情,現在只要你說那啥的大夫在哪裡,好讓我們的吳老弟有個盤算啊。” 瞪了他一眼:“劍中寶”有點氣餒的說道:“以前我知道她在那裡,現在,我……我就……” 心中一跳,邵真急著開口道:“現在還知不知道。” 搖了一下頭,“劍中寶”低聲道:“現在不知道?” 氣煞了,“大憨俠”大怒,說道:“你他娘的這不是等於脫褲子放屁麼?不知道,不知道,那你說了不是等於白說?有個鳥用?” “誰說沒用?” 不甘心的皺了皺鼻子,“劍中寶”道:“我們可以找啊!” “找?” “哼”了一聲,“大憨俠”道:“說得蠻好聽,茫茫武林,朗朗江湖,我們到哪裡去找?這不是大海裡撈針,難如登天麼?” 火大非常,“劍中寶”瞪著眼:“難,你怕難,你就滾***蛋,我一個人陪吳老弟走遍江湖,踏盡海角,也要找到‘玉大夫’;常言有道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哼!” 急得滿臉通紅,“大憨俠”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說我怕了?告訴你老烏龜頭,世上縱算沒有那啥的‘玉大夫’,我也一樣要幫吳老弟找到能醫治他兩眼,和恢復他從前的記憶的人,哼!你才爬他娘的蛋哪!” 蒼白的臉頰泛起激動和感愧的紅潮,邵真整個平靜的心湖翻起滔天的波瀾,他無法遏止那股澎湃,他更無法把語言展平,他握住兩人的手,他用他那顆顫抖的心在說話:“兩位不要再爭執了,我,我,我不在乎能否復原,真的,這輩子,我這無德無能的殘疾之身,能蒙兩位的雅顧,我汗顏不及,我還有啥苛求的呢?” “大憨俠”和“劍中寶”也緊緊的握住邵真的手,他們能感覺出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他們也說不出為什麼,他們和邵真不過是汪洋中的一粒小粟,偶然相逢在一處吧,這泛泛的萍水之緣,值得他們對邵真如此的推心置腹麼? 這,如何解說呢? 是“大憨俠”和“劍中寶”的古道熱腸嗎? 是“大憨俠”和“劍中寶”愛惜邵真那身武藝嗎? 是的,這或許有,但遠不如一個字的解說來得更為恰當,更入骨點 緣。 是的,緣,它是看不到也摸不到,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它像是冥冥中主宰的使者,它能使遠在天涯海角的兩人相逢相識,甚至不可分離,它也能使近在眼前的人老死而不相來往。 你說,它奇怪麼? 三人都靜默下來了,他們都沒有開口,但他們的心在說話,那是聽不見的,那是無聲的,不是麼? 無聲勝有聲,早就有人這樣說了。 他們沒有開口,他們發現,此刻說話是多麼俗不可耐的舉動呵;他們也發現,有時候不說話比說話更能傳達自己的意思,而且,是由心靈深處的。 他們靜靜的敞開自己的心扉,敞得很開,他們讓那股友誼的幼苗,種植在自己的心田上,他們深信它會茁壯的,會的! 最後,還是“大憨俠”先開口,他傻笑著,道:“老弟,別客套,別謙虛,別把自己人當外人,無論多大困難,我,和老骨頭,一定會幫忙你重見光明,並且找回從前你所擁有的一切,你一定要相信我們,你會的,是不?” 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邵真揉了揉微有酸意鼻尖,他的聲音顯得有點沙啞,而且,也有些發抖:“我會的,我為什麼不會?我,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我想說謝,但我認為還是把它深埋在我心底深處,這樣,我便永遠不會把它遺忘,不會。” 用力拍了一下他削瘦的肩胛,“劍中寶”嘻笑道:“好了,空氣太悶了,悶死人啦!咱們別再娘娘腔的嘔死人。” 隨聲附和,“大憨俠”道:“對,別再提那些了。老頭子,還是說說‘玉大夫’吧,你認為找到她,希望有多大?” “很難說。” 沉思了一會,“劍中寶”道:“二十一年前,她在江湖上是紅極一時的人物,她另外又有一個美號,叫“三秀大夫” 人美,武功好和醫術高超。那時候傾慕她的人是太多了,不勝枚舉……後來,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忽然退出江湖,隱逸起來,從此再沒聽過她的消息啦。” 頓了一下,接著道:“二十一年了,她現在該是個四旬的中年婦人吧。” “大憨俠”聽得很有味,他眨眼問道:“中年婦人?你的意思是說她結婚了?” “這,恰恰相反。” 搖了一下頭,“劍中寶”道:“根據當時的傳言,她好像和叫啥的龍的傢伙有一段感情的瓜葛……我也不懂,反正她是情場失意,決沒有結婚就是了。” 聽得津津有味,“大憨俠”兩手托著下頷,又問道:“你說被她救過一次,當時又是怎樣麼一回事兒?” 眨了眨眼,“劍中寶”正想說,忽又改口道:“你方才不是說王大娘的裹腳布嗎?現在怎麼又問起我來呢?” 嘖了一聲,“大憨俠”道:“此一時,彼一時,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嗎。” 邵真見兩人又鬧起來,心想勸解,但一想兩人的性子就是這樣 鬥嘴不鬥心,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哪,也就微笑著作罷。 “癟三就是癟三。” 損了他一句,“劍中寶”又接著道:“我不是說過以前我曾和‘寒天霹靂手’彭鴻森對決嗎?結果他被我打到深谷裡去,而我自己也受了重傷……” 哦了一聲,“大憨俠”插嘴道:“我還以為你是吹牛的呢。” “去你娘的,你才吹豬哪。” 瞪了他一眼,“劍中寶”道:“我負傷之際,正好遇上了‘玉大夫’……” “我知道了。” “大憨俠”又插嘴道:“於是,她便幫你治傷,救了你老頭子一命啦。” 哼了一聲,“劍中寶”道:“才不是老頭子,那時我不過是四十歲而已,比起你癟三好看得多了。” 嗤了一聲,“大憨俠”笑道:“算了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長像,鬼不被你嚇跑才怪呢。” 說著,放聲笑起來,邵真在一旁,被他兩人詼諧的鬥嘴也引得開懷大笑。 然而“劍中寶”卻氣煞了,他吹著氣道:“我醜,你美? 你他娘的豬八戒照鏡子,不知醜怪,不,豬老哥可能要比你馬臉長長的強多了 你根本就不配照鏡子!” 頓了一下,轉目凝注著邵真,他似有所感的道:“看我們吳老弟才是頂呱呱的男人,武功不說,單就這張小的白臉,嘖,真夠資格打張美男子的招牌,就可惜那雙眼,它亮著該有多好。” “大憨俠”接口道:“這只是遲早的問題。吳老弟,我猜一定很多妞兒為你著迷……對了,那叫什麼‘愛鳳’的是否和你有一手?” |
第18章
猛然想起侯愛鳳,邵真哦了一聲,急道:“你不說她,我差點給忘了,不知她現在怎樣,我必須馬上回去看她。” 說著,便要站起身子…… “呀呀!瞧你這股勁,活像掘寶似的。” 拉著邵真,“大憨俠”笑道:“我們不是和那婢子說過天明回去嗎?現在四更天不到,幹嘛這麼急?區區的毒傷,想是沒啥大礙的。” “劍中寶”也道:“來來,坐下,別急,天一亮,咱哥們就陪你去瞧那妮子。” 邵真想想,現在三更半夜回去叫人家的門也不好意思,也就坐了下來。 可是,甫坐下,侯愛鳳那痛苦的叫聲,彷彿又在他耳邊縈繞,他不禁坐立不安,道: “我,我還是放心不下。她救過我,如今她受傷了,而且孤伶伶的沒有親人,我怎忍心撇下她一個人,而自己卻在此逍遙的高談闊論?” 見他如坐針氈,“劍中寶”便道:“老弟說的是,受人之恩不可忘報,咱應馬上趕回去。” “大憨俠”道:“現在趕回去,正將近天亮,咱們放慢點腳程,恰好日上三竿,便不會驚擾人家了。” 於是,“劍中寶”躍身至一塊岩石旁,跨上了自己的坐騎,而“大憨俠”和邵真像來時一樣二人一騎,朝山下馳去…… 藉著月光,他們輕鬆的奔馳著。 慢下騎勢,和邵真平行,“劍中寶”問道:“老弟,那妮子怎會被毒蛇咬傷呢?” 哦了一聲,邵真道:“對了,我一直沒告你們,是這樣子的……” 於是,邵真一五一十的把在三水鎮裡發生的事情說出。 當“劍中寶”聽侯愛鳳是被“驅蛇魔煞”的大蟒蛇所傷之時,驚聲道:“完了!竟是被那玩意兒所傷?小小的一個藥舖子郎中,恐是沒法治好。” 一愣,邵真急道:“怎麼說?” “大憨俠”也一驚,停了下來,說道:“老骨頭,你別是危言聳聽吧?” 勒住馬韁,“劍中寶”滿臉凝肅之色,沉聲道:“我沒打誑語,‘六魔煞’的毒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驅蛇魔煞’那玩意兒,更是人見人怕,毒得很,如沒他本人的解藥,或是醫術高超的大夫,恐怕……” 心中一跳,邵真脫口道:“恐怕怎樣?” 搖了一下頭,“劍中寶”沉聲道:“兇多吉少。” 整個人都僵住了!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邵真當場愣住,原本就已夠蒼白的臉顯得更死白,他發覺自己的一顆心彷彿是一剎那中沉到萬丈深淵裡去…… 過了好半晌,他打了一個冷顫,難難的扯了一下喉結,顫聲道:“你,你的意思是說……沒……沒希望了?” 眨眨眼,“劍中寶”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說的?” “大憨俠”也很急,他道:“你不是說兇多吉少嗎?” 點了一下頭,“劍中寶”茫然的道:“有啊,我這樣說,不對了嗎?”,壓著一腔子的火氣,“大憨俠”哼著聲,說道:“我問你兇多吉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劍中寶”嗤了一聲道:“兇多吉少就是兇的成份多,吉的成份少,你呀,道地的一個渾包,胸無點墨,滿肚子的草包!” 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大憨俠”不耐的道:“我的大儒士,我請問你姑娘有沒有生命危險?” “原來是這個,早說不就成了嗎,幹嘛拐這麼一個大彎子?” 恍然大悟的哦了‘聲,“劍中寶”轉向邵真道:“‘驅蛇魔煞’的大蟒蛇並非一般的毒蛇可比,它簡直是條蛇精,通常被傷的人,不出三天便要翹辮子,那條蛇刀劍不入,其毒是可想而知的了,侯姑娘……” 頓了一下,“劍中寶”吞吞吐吐的道:“除非是‘玉大夫’,否則……很難講。” 腦中轟了一聲,邵真微張著口,他說不出話來,他只知道侯愛鳳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大憨俠”也吃了一驚,說道:“餵,老頭子,你說的話到底可靠不可靠?” “劍中寶”點頭道:“騙你的不是人?” 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邵真吸了一口氣,道:“這,這怎辦才好?” 身子搖晃了一下,邵真幾乎墜下馬來,他像是失神般喃喃的道:“怎麼辦?怎麼辦?” “大憨俠”沉重的低下頭,他低聲道:“老弟,我抱歉,我們沒法救她了。” “噢,天!這,這會是真的麼!” 全身發著抖,邵真不敢相信是事實,他急迫的呼吸著,哦,他簡直就要窒息過去! 見他難過的這樣子,“劍中寶”一陣不忍,他安慰的道:“老弟,別太難過,這只是說可能,並不一定是絕對性…… 話沒說完,“大憨俠”忽然抬起頭來道:“對了,我們何不馬上趕回去?如果那個大夫沒法治,我們就帶她去找‘玉大夫’,你不是說毒發要三天嗎?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 點了一下頭,“劍中寶”道:“這幸虧是一個好辦法,雖然機會是太渺小了,但有一線希望總比沒有希望要好!老弟,我們就這樣辦,說不定是奇蹟出現,侯姑娘吉人天相……” “欸呀,還嘮叨什麼的呢?走呀!”腳跟用力踢了一下馬腹,“大憨俠”吆喝了一聲,已如箭奔去! “劍中寶”也忙不迭的一扯韁索,緊緊趕了上去…… 於是,兩騎有如雨點疾星,電掣般的在蜿蜒的山道上疾奔……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著,他們巴不得馬上到達,他們更覺得此刻的時間,再寶貴也沒有,那不是金錢可以買的,也不是任何代價可以換取的! 所以,他們不敢稍稍停留,因為那樣便浪費了時間,而這浪費的時間極可能關連著一個人的生命! 邵真木直直的僵坐著,他感覺不出急劇的顛簸,他聽不到獵獰的風聲,他腦中只有純情的救命恩人。 他陷入了絕望的深淵,他痛苦,他自責,他想不到侯愛鳳就要死去了,真的想不到。 沒有希望了,怎會有,除非像“劍中寶”講的“奇蹟出現”,否則短短的兩天,那三十個時辰都不到的兩天,能找到“五大夫”嗎? “玉大夫”,茫茫武林,哪裡去找? 奇蹟,奇蹟,會有麼? 噢,不可能有的,荊刺的前程一片坎坷,不遭到不幸便算頂好運的了,哪還敢奢望奇蹟出現? 邵真痛苦的無法言喻,他那條生命是被侯愛鳳撿回來的,如今,自己卻將眼睜睜的看她失去生命,而無法幫她挽回來,他,怎不痛苦啊! 急急的策著馬兒向前的趕,“大憨俠”和“劍中寶”幾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氣,他們不斷的以手掌用力拍著馬臀,那坐騎,已快得不能再快,它們嘶鳴著,奔馳著,一滴一點的時間便被急劇的蹄聲敲破一樣,永遠也回不來,可是他們又好似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否則怎還不到啊! 快!他們心中所願望的,腦中所想的,就只有 快! 驀然 一聲嘶鳴,“大憨俠”的坐騎忽然傾跌下去,一個收束不住,“大憨俠”和邵真頓時被拋在半空中。 哇聲叫著,“大憨俠”揮動著兩臂,總算勉勉強強的停落在路旁。 邵真雖是一驚,但他馬上鎮定下來,微微一提氣,他已緩緩的降落於地。 “劍中寶”雖及時發現不對,但坐騎的速度太快了,當他勒住馬韁之時,至少離開他們有好幾丈遠了。 他忙不迭轉過頭,遠遠的,便見“大憨俠”那頭坐騎已四叉八仰的躺在道路當中 它嘴裡吐著白沫,咕嚕嚕的呼著氣,顯然,它是不行啦。 定了定神,“大憨俠”跨上道路,朝邵真問道:“老弟,你沒怎樣吧?” 笑了笑,邵真揚聲回道:“沒什麼,你老兄呢?” 這時“劍中寶”已奔了回來,他見兩人安好無恙,心中一松,到邵真面前,他笑聲道: “欲速則不達,現在,怎麼辦?” 走上前來,“大憨俠”喘了一口氣道:“算是很不錯的了,從今早起,它就跑了不知多少路,而且還曾載三個人,它怎不倒呢?” 有點歉然的,邵真道:“都是為了我,害你損失了一頭坐騎。” 朗笑數聲,“大憨俠”道:“呀呀,一頭畜牲你也蹩三扭四的,真的,籲,嚇了一跳倒是真的。” “劍中寶”急急的道:“哎,別再扯蛋了,時間寶貴哪,現在只剩下一匹坐騎,該怎是好?” 翻了翻眼,“大憨俠”沉思了一下,說道:“這樣好了,不過還有十幾裡路的光景,我和吳老弟一騎先去,你老頭子隨後跟來。” 說著,一把把他拉下馬來,一躍身,便坐上馬鞍,朝邵真叫道:“老弟,快上來。”邵真愣了愣,嚅聲說道:“可是,讓……” 不等說完,“劍中寶”從旁叫道:“是啊,讓我這老骨頭跑路,怎過得去?” “死不了的!”說了一聲,“大憨俠”又朝邵真叫道:“老弟,快,快啊!” “餵!你這人講不講理?”“劍中寶”抓住馬韁,急道:“我老頭子並非怕跑路,只是‘大憨俠’的輕功是數一數二的,你怎的不跑路?” 火大非常,“大憨俠”怒道:“你去,你知道在哪裡嗎?” 一愣,“劍中寶”回不上話來。 “哎,小子,你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快來呀!”“大憨俠”一探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高聲叫道。 邵真猶豫著,道:“可是……” “去去去。” “劍中寶”一把把他推上去,口中道“別擔心我,我這把骨頭還硬得很哪,十幾裡路,累不死我的。” 上面拉下面推,邵真終於上了馬,甫方坐好,“大憨俠”大喝一聲,韁索猛的一抖,但聞希哩哩一聲,已如脫弦之箭衝出去! “劍中寶”也一聳雙肩,展開輕功術追上去,口中自道:“比比看,兩條腳和四只腳哪個快?”。 起初,他還能跟在後面,但過了一會便被遠遠的拋在後頭,終至看不見,最後連聲也聽不見。 “他娘的!” “劍中寶”有點懊惱,忽然他停了下來,失聲說道:“完了,那殺千刀的沒把地點告訴我,這,叫我怎去找啊?”想了一想,“劍中寶”俯腰望著地面,自言道:“只好這樣了,循著蹄痕吧,希望不要雜亂才好,***,那馬臉長的,真該殺!” 一面咒罵,“劍中寶”吃力的,循著蹄痕奔跑…… 這且不言,話說邵真與“大憨俠” 在快馬加“腿”之下,總算他們見到集鎮了。 |
第19章
“大憨俠”欣喜的說道:“老弟,就要到啦。” 邵真露出一個笑容,道:“希望愛鳳沒事才好。” 拐了一個彎,已隱約可見“金安藥舖”的屋子。 “大憨俠”更是吆喝不止,兩腳猛踢不已,不過眨眼,便達屋宇處。 可是那奔勢太快了,一時竟收不住韁,一咬牙,“大憨俠”乾脆抱住邵真,猛地吐氣開聲,身子驀然像箭般的激射而起! 半空中一溜眼,見門緊閉著,又吸了一口氣,“大憨俠”的身形陡地一斜,便從院牆掠進去。 “到了,老弟。”放下邵真,“大憨俠”揩了一下額角的汗珠道。 邵真欣喜不已,笑著道:“姬兄的輕功真如追風哪,棒極了。” “現眼了。”笑說了一聲,“大憨俠”拉著他的手便走向屋去。 穿過了庭院,甫踏上階梯,“大憨俠”腳下絆著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他低聲驚呼起來。 “啊!有死人!” 邵真也臉色一變,道:“我聞到了血腥味。” 只見地下躺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首,“大憨俠”俯身翻看了一下,沉聲道:“這是大夫的家僕,已嚥氣了。” 一轉首,他再度驚叫起來:“噢,那裡也有十多具啊!很明顯的這裡有過一場廝殺。” 正想說話,邵真突然籲了一聲,低聲道:“有人!” “大憨俠”連忙四下張望,發現柱子下有一具屍體仍在微微蠕動著,而且還輕輕的呻吟著,顯然還沒死。 連忙跑前去,“大憨俠”抱起他一看,竟是那名叫阿丁的家僕,只見他胸前中了一刀的樣子,血涔涔的。 “大憨俠”連忙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吃力的睜開眼,阿丁哦一了聲,說:“都是你們……”兩眼一翻,雙腳一蹬,已斷氣了! “死了?”邵真躍前問道。 “死了。”“大憨俠”點了一下頭道。 接著,不解的道:“奇怪,他說‘都是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邵真也滿臉疑惑之色,忽然,他道:“對了,我們求大夫診治之時,她的語氣就隱含有事情發生,當時我掛念著愛鳳,竟沒聽出來。” “大憨俠”也道:“我也忘記告訴你,當大夫答應替侯姑娘治傷之時,她的女兒叫阿琴的,和這些家僕都曾狠狠的瞪我們呢。” “這就奇怪了。” 邵真大惑不解的道:“難道說和我們有關係?” “到底是誰幹的?”“大憨俠”望瞭望那些血淋淋的屍首,憤聲道。 邵真想起侯愛鳳不知怎樣了,急聲道:“咱過去看個究竟。” “走。”“大憨俠”拉住他的手,沿階而上。 走沒幾步路,突然刷一聲,迎面躍下一個人來。 “大憨俠”一看來人,竟是大夫的女兒紫衣少女,驚喜的脫口道:“原來是你,姑娘。” 只見紫衣少女滿身沾滿了血漬,顯然她也經過了一場血戰,她單手握著尺把長而染了血的長劍,且姣好的臉上仍留存著一股殺氣,她一見兩人,似是突感一愣,隨湧上一股煞氣,咬牙道:“是你們!” 見她氣洶洶,“大憨俠”不禁一怔。 邵真也聽出她語氣不善,但他仍欠了一下身,問道:“請問姑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那股子殺氣愈來愈濃,愈來愈澀,紫衣少女寒聲道:“發生了什麼事?哼,你裝得倒蠻像那麼一回事。” 一頓,語音轉為激昂:“你自個幹的好事還問人家,告訴你,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姑奶奶這對眼睛,我老早就知道你們是來臥底的!可真大膽,竟還敢回來?哼,現在想回去可沒這麼容易啦!” 愈聽愈迷糊,“大憨俠”道:“姑娘,你說什麼?我真不懂。” “不懂?” 柳眉橫豎,杏眼圓睜,紫衣少女一轉劍鋒,一振,刷的一聲便劈向“大憨俠”的面門,口中罵道:“無恥奸人,要裝蔥裝蒜,到地下陰司裡去裝牛蛇鬼神吧!” ,連忙躲閃,“大憨俠”大叫道:“欸喲喲,你這人怎麼攪的?咱沒深仇大恨,你怎麼對我耍起劍啦,是否你也要和我爭天下第一劍?告訴你,我不敢稱天下第一劍啦,你別舞這玩意兒,這可是要人命的哪!” 硬是不搭話,刷刷刷幾聲,紫衣少女狠狠的又向“大憨俠”攻出了五劍。 “大憨俠”一邊急急的後退,一邊嚷叫著道:“餵餵,別這麼狠好不?我知道你厲害,我甘拜下風,請別再動這玩意,好不,你差點把我的肚子開了一個洞啦!” 紫衣少女似乎有一兩手,刷刷幾劍,差點劈到“大憨俠”,“大憨俠”顯得有點狼狽的斜掠出去。他似乎很火了,怒叱道:“小妮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再兇,我就比你更兇啦!” “今天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一個縱身,紫衣少女欺到他眼前,劍影一帶,已凌厲的斬向他的胸腔! ”丫頭,這是你逼我的,休怪我手下無情!” 憤憤的往旁跳開,嗆一聲,“大憨俠”已亮出長劍,顯然他有意要動手了。 邵真見場面不對,連忙躍向前去,叫道:“姑娘請住手!”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斜眼睨著邵真道:“好個瞎子,你也會武功?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瞎子,你裝得倒挺像的。” 停了一停,又道:“想你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為啥不脫你的斗笠,見不得人嗎?” “臭妮子,你才不能見人!” 顯然是捺不住性子了,“大憨俠”怒罵一聲,劍梢一挑,便要刺向紫衣少女…… 邵真心知是一場很大的誤會,急欲明暸其中究竟,連忙道:“姬兄,別動手,否則誤會愈來愈深了。” 意似不甘休的哼一聲,“大憨俠”收回招式,瞪著紫衣少女道:“哼,只是這妮子太欺人了,真想給她一點教訓,否則她以為咱們是好吃的。” 挑了一下眉梢,紫衣少女冷笑一聲,寒聲道:“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流淚,還裝?” 邵真脫下斗笠,而且睜開兩眼,沉聲道:“姑娘,我是真的瞎子,我們沒騙你,我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本末,真的不知道!” 凝眸望著邵真那兩顆暗澀,空洞而茫然的眸子,紫衣少女微感訝異的道:“你真是瞎子?” 閉下眼皮,邵真道:“現在,是不是可以請姑娘把事情告訴我們?” 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紫衣少女道:“你們不是‘雙頭蛇’派來臥底?” 愣了一愣,“大憨俠”不解的道:“‘雙頭蛇’?我們連聽都沒聽說過。” 沉默了一會,紫衣少女冷聲道:“告訴你們也沒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你們不是‘雙頭蛇’的同路人,但今夜所發生的事情都是由你們引起的,所以說你不殺伯仁,伯仁卻為你而死,我依然要找你們算賬!” 話落,晃了一下劍鋒,便要欺身進擊…… “姑娘,請聽在下幾句話。” 邵真忙不迭道:“我們仍然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說這場廝殺是我們所引起的?可是我們並不認識‘雙頭蛇’呀!” “多說無益!” 冷冷哼了一聲,紫衣少女不由分說單劍一揚,猝然迴旋,對準邵真的胸前八卦便戳下! 微一偏身子,邵真從容的閃過去,但他無意動手,口中急叫道:“姑娘請別動手!” 然而“大憨俠”可忍不住了,怒喝一聲,身形已躍起丈把高,長劍一振,畫起滔天光幕,凌厲的罩向紫衣少女,遞招中,他怒道:“小丫頭,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還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 武功似乎還很不錯,紫衣少女冷瞧了一眼,兩腳已如電滑退一步,同個動作裡,手中的劍已把“大憨俠”的劍挑開,趁著這勢子,刷的一聲,反劈向“大憨俠”的中盤。 一個斜掠,“大憨俠”展開他俊帥的輕功,他不僅使紫衣少女那一劍落空,而且還停在一個很有利的方位,覷準了角度,“大憨俠”毫不客氣的一連急攻,頓見一片劍影夾著 聲響,他已一口氣使出了九招十五式! 冰煞的俏臉微微一變,紫衣少女一咬銀牙,不退反進,在跨步的當中,手中的長劍已被她連連揮動了足有十三次以上! 於是,只見她那支作大弧度而帶有小回形揮抖的長劍,一五一十的,一點也不含糊的拆去了“大憨俠”甚稱詭奧、凌厲的九招十五式。 登時,一連串清脆的叮叮聲響,如連珠砲的不絕於耳。 邵真見兩人已放手幹起來,心中著實著急,他想叫“大憨俠”停手,可是紫衣少女勢必不肯,但如不叫,那麼誤會便會愈來愈深……一時之間,他竟舉棋不定的猶豫著! 正踟躕間,屋內忽然竄出了幾條人影。 “原來屋裡頭還有人。” 邵真心中一喜,他細心聽來人的腳步聲竟有中年婦人在內,心中更是欣喜若狂。 來人果是不錯,正是那名中年婦人,和十餘名的婢女,另外還有十名左右的家丁模樣,除了中年婦人之外,個個皆手持刀劍,而且看他們樣子,也曾參予了一場廝殺。 中年婦人款步走下階梯,而這時紫衣少女和“大憨俠”仍在酣鬥不已,中年婦人見狀似是氣憤,張口喝道:“琴兒,怎這般無禮?還不快住手?” 一窒,紫衣少女連忙停下,退在一旁,但滿臉仍是不甘休之色。 邵真連忙抱拳說道:“對不起,在下因有事私出,未及向大夫當面稟告,實有失儀禮,尚請恕過。” 中年婦人微還禮,淡淡一笑,道:“倒是小女魯莽,得罪兩位,請不見笑才好。” “大憨俠”兵器納鞘,欠身道:“敢問大夫此地發生了甚麼事?” 淡淡的笑了笑,中年婦人道:“一場小小的廝殺罷了。” 說著,轉首說道:“天已快要亮了,諒‘雙頭蛇’必不會再來,你們快把屍體掩埋好。” 幾聲洪諾,十幾名的家丁便下階處理那些死首。 中年婦人轉過頭來朝“大憨俠”道:“兩位可以進來看看你們的朋友了,請隨老身來。” 說吧,轉身走向屋裡。 邵真與“大憨俠”雖滿腹疑惑,也只有跟上去。 穿過了庭院,拐過了兩條走廊,到了一個廂房。 “到了。” 中年婦人轉身說道:“令友就在裡面,老身一會便來。” 說著,施了一禮,便帶著十數名的婢女離去了。 邵真此時又想起了侯愛鳳不知怎樣,或生或死?也暫時把一大堆的疑結拋開,對“大憨俠”道:“咱進去吧。” “大憨俠”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邵真也相隨而入。 但見房裡佈置甚是簡單,除了一個茶几之外,便只有一個床了,顯然這是大夫讓病人住的房間。 “愛鳳在哪裡?”邵真心急似焚的問道。 “大憨俠”撩眼一看,見床上睡著一個人,正是侯愛鳳,連忙拉著邵真跑到床邊,道: “喏,就在床上。” 邵真的心咚咚的跳起來,口中顫聲叫道:“愛鳳我來了。” 可是侯愛鳳卻沒有回應,邵真心頭大震,倉惶的道: “怎沒回聲?” 睜眼看清楚,“大憨俠”籲了一聲道:“別吵,她睡著了。” “睡著了?” 驚喜非常,邵真道:“她,她,沒事啦?” 看了又看,“大憨俠”也感奇怪的道:“好像是沒事了,她臉上雖是蒼白了一點,但卻沒有痛苦的樣子,睡得好熟哪,你沒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嗎?” 邵真有點不相信的道:“我是聽到了,但是,但是我不敢相信啊!” 邵真即是激動,又是興奮,他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 忽然,門呀的一聲被打了開來,中年婦人緩緩走進來。 邵真連忙趨步上去,深深作了一揖,感激的道:“大夫盛德,在下銘心肺腑,永誌不忘。” 連忙還了一禮,中年婦人淡淡的道:“這是老身的本分,何足掛齒。” 說著轉首凝視了一下沉睡的侯愛鳳,道:“還好及時送來,否則慢兩天的話,可能就很難說了。” 邵真恭謹的道:“這都是大夫的醫術高超。” 謙虛的說了一聲“哪裡”,中年婦人道:“她現在已無大礙了,明晨就會醒來,再服兩三帖約,必可痊癒。” 頓了一下,中年婦人見兩人都站著,連忙招呼道:“兩位請坐。” “謝謝。” 欠了欠身,邵真和“大憨俠”在茶几旁的扶椅坐了下來。 中年婦人也在他倆對面的一張太師椅坐下,她凝視著邵真,問道:“兩位是武林中人?” “武林末學,出來見識見識吧。”邵真謙虛的說了一句。 忽然“大憨俠”輕輕踢了一下邵真的腳跟,似有所示腦中一轉,邵真心中猛然暗道:“欸呀!真失禮,進入堂室,竟還戴著大斗笠,成何體統?” 邵真一面羞慚的暗罵著,一面起身抱拳道:“對不起,因在下兩眼瞎盲,所以一直戴著大斗笠成了習慣,還請大夫不要見笑。”說著,連忙脫下斗笠。 突然,中年婦人站了起來,兩眼睜得大大的,緊盯著邵真那張白皙的面龐…… 邵真當然不能感覺,他把斗笠放在茶几上坐回椅上,正想說話,中年婦人滿臉驚異道: “你,你是誰?” 愣了一下,邵真以為她忘記了自己報的名字,連忙站起來,抱拳說道:“在下叫吳知。” “大憨俠”還未通報姓名,也連忙站起抱拳說:“人稱‘大憨俠’便是。” “吳知?”: 中年婦人似是沒聽見“大憨俠”的報名,她只是滿臉驚異的注視著邵真!如果細細的分析,還可以看出她那股驚異裡含有依稀的喜和幾撮的恨,當邵真報出自已叫“吳知?之時,那股子的驚異似又忽地變成滿腔子的疑惑,她閉了閉眼,語聲帶著詫異說:“你叫吳知?” 愣了一愣,邵真不能明白她話裡何意,或許他以為她沒聽清楚,便又道:“吳是口天吳,知是矢口知。” 輕哦了一聲,中年婦人似覺失態,連忙還了一禮,說:“吳少俠。” 就座後,中年婦人又把她那兩道包含著令人不能了解的複雜眸光投在邵真的臉上,她說:“吳少俠,你……” 說了一聲,忽又停下,中年婦人欲言又止。 邵真也感覺出她在注視自己,連忙說:“大夫,你是否懷疑在下與‘雙頭蛇’有關連?” 中年婦人連忙笑說:“少俠說哪裡話,老身如懷疑你的話,便不會為令友診治了。” 心中一驚,邵真說:“敢問大夫,‘雙頭蛇’是何人物?” 中年婦人淡淡一笑,道:“綠林中人吧。” 邵真心知一定和自己有關連,但中年婦人一直隱言不談,雖有意問中年婦人,但卻怕唐突干擾別人私事,又不便單刀直入,正想迂迴相問。 不想“大憨俠”一條肚腸通到底,只見他粗魯的說:“綠林中人?那麼他便是鼠輩了,他為何找大夫麻煩呢?方才令媛說和我倆有關連,大夫是否能明言?” 微微一笑,中年婦人淡淡的說:“沒有這回事,那是小女誤會,方才老身已向兩位道歉唐突之罪。” “不敢。” “大憨俠”連忙說:“大夫可否說出原因,我等雖不太中用,但願略盡綿力,以報大夫援救之恩。” 邵真也說:“不才也願傾力還報大夫盛澤,願大夫能夠告訴我們‘雙頭蛇’是何等人物……” “兩位心意,老身心領了。”不等他說完,中年婦人淡淡的說:“兩位是江湖中人,諒必知道:“江湖恩怨,是是非非,不是第三者所能插足的……” “大憨俠”急急的說:“可是……” 笑著打斷他的話,中年婦人道:“這是屬於老身個人的私事。” 言下之意,已明白的拒絕了邵真與“大憨俠”的追問。 邵真與“大憨俠”不禁一窒,自是不便再開口。 可是兩人心中的問號卻愈來愈大,那團疑結也越來越緊。 顯然是有意岔開話題,中年婦人轉首注視著侯愛鳳說:“令友已安然無恙,兩位大可放心,兩位想是累了,老身備有陋榻,請兩位隨老身來。” 雖然累,但哪睡得著?一方面高興侯愛鳳的無恙,一方面是不解那團疑惑,邵真起身謝說:“天已亮了,我們不累,倒是大夫累你漏夜不寢,在下慚愧。” “區區之勞。”中年婦人起身說:“兩位如想休息,請至隔壁廂房。” 說畢,便轉身離去。 此時已雞鳴大白,黎明矣。 邵真走至床邊,聽著侯愛鳳那平穩而均勻的呼吸聲,他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只知一夜的折騰,奔波全部溶化在這一刻。 打了一個呵欠,“大憨俠”說:“小子,你不累我可累啦。” 有點歉然的笑笑,邵真說:“對不起,我倒給忘了。。。。” 忽然,“大憨俠”哦了一聲,插嘴說:“噫,那老頭子怎還沒來?” 邵真也猛然想起的說:“哦,是了,姜前輩把他給忘了。” 說著,啊了一聲,邵真跌足說:“啊,咱忘了告訴他在哪裡!” 幾乎是要跳起來,“大憨俠”失聲道:“完了,那老頭子一定把我咒死了!我得趕緊去找他!” 邵真忙道:“我也去!” “不,你留在這裡陪侯姑娘。” “大憨俠”忙道:“我找到老家夥,便馬上趕回來。” 一會兒,門被推了開來,走進兩名婢女。 一名婢女端著盥洗器具。 一名婢女手裡捧著一盤方碟子,上有三樣滷菜,和一盅稀粥。 邵真謝過之後,便盥洗進食,稍頃,婢女來取回器具,時已日上三竿。 邵真坐在床邊,默默的等著侯愛鳳醒過來。 他雖一夜沒睡,然臉上並無絲毫倦容,他那張蒼白的臉,又湧上了那層過於穩沉的肅穆,和過於平靜的淡寂, 突然,侯愛鳳張開了眼,她顯然是睡足了,惺忪的兩眸一映上她所不熟悉的景物,吃驚的一坐而起,本能張口道:“這,這是哪裡?” 大喜,邵真忙道:“愛鳳,你醒來啦?” 猛才發現床畔坐著有人,侯愛鳳驚喜的叫了一聲道:“噢,知哥,是你!” 說著握住邵真的手,喜極的道:“知哥,我做了好幾個噩夢;我以為我成了鬼靈……” 笑著打斷她的話,邵真道:“丫頭怎說不祥話,先別說話,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侯愛鳳連忙吸了幾口氣,欣喜的道:“沒怎樣了,除了感覺上有點累。” 心中無限歡悅,邵真道:“無關緊要,休息個兩三天便沒事了。” 探手滑入被裡摸著傷口被包紮著,侯愛鳳倏地泛起了兩片羞澀的紅潮,她俯下蓬鬆的螓首,細若蚊聲的道:“知哥,是你……替我包紮的?” 哦了一聲,邵真連忙道:“噢,不是我,是這裡的大夫。” 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她是女的。” 不好意思的抬起了頭,侯愛鳳掠了邵真一眼,問道:“這裡是藥舖子?” 話落,中年婦人姍姍走進來,她身後跟著那名紫衣少女,手裡拿著一個小木箱子。 邵真連忙起身施禮,說道:“大夫早。” 中年婦人微笑著還禮,她看來面帶倦容,顯然昨夜夠累了她。 紫衣少女依然是那副神色 冷漠。 她一進室裡便把木箱放在幾上,呆站在那裡不發一言。 侯愛鳳知是大夫,連忙欲起身,口中說道:“謝謝大夫再生之德。” 中年婦人連忙按住她的肩膊,道:“姑娘尚未大好,不可輕動。” 侯愛鳳依言躺下去。 她接著道:“此乃老身本份,況老身又非平白替你們看病,哪談得上謝,希望兩位別再謝這個那個的。” 邵真連忙伸手探入懷裡…… 中年婦人查覺似知其意,笑著道:“吳少俠,別誤會老身的意思,老身並非催著要診金,只是要你們別再謝這謝那的。” 邵真聞言,只好笑著取出手來,否則便要顯得小氣,不夠大方了。 中年婦人坐上床沿,摸了摸侯愛鳳的額角,微笑問道:“姑娘,你覺得好些了沒有?” 連忙點首,侯愛鳳說道:“已好多了。” 欣慰的浮起一個笑容,中年婦人道:“再換一次藥,服上兩劑藥,想該是不會再有問題的,姑娘你盡可放心。” 感激的望著她,侯愛鳳道:“謝謝你,大夫。” 中年婦人連忙道:“看,看,又來了,剛說過。” 說著,轉首朝紫衣少女道:“琴兒,帶吳少俠到廂房休息去。” 一怔,邵真連忙說道:“大夫,我不累……” 話落一半,猛然想起侯愛鳳需要換藥,自己是大男人,連忙笑著轉口道:“謝謝大夫。” “跟我來。,’紫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了一聲,便轉身擊去。 邵真連忙舉步跟上。 走出廂房,紫衣少女在隔房門前,停了下來,轉過身,冷冷的說道:“啊,這裡。” 一欠身子,邵真道:“姑娘,謝謝你。” 挑了挑眉梢,紫衣少女很不客氣的道:“你,自個能進去嗎?” 心頭湧上一股羞辱的憤怒,邵真昂然道:“姑娘請便。” 唇角露著敵意冷笑,紫衣少女輕叫了一聲,站著不動很不是滋味的撇撇唇角,邵真對她那傲慢無理的態度,幾乎要忍不住,吐了一口氣,邵真跨向門檻……不想,叭的一聲,邵真腳尖絆著了門檻,整個人前傾了去! 連忙穩住了身子,邵真踉蹌了兩步,總算沒有跌下去,誰是如此,已夠難堪的了! 紫衣少女顯然就是要等他出醜,她冷笑了兩聲,幸災樂禍的道:“閣下是學武的人,兩目雖不能視物,但卻能避刀躲劍,怎麼連個門檻都跨不過啊?” 咬了一咬牙,邵真硬是吞下了心中的憤怒,他心中不斷的念著:“她,是大夫的女兒,我不能對她動武,否則便以怨報德了!…… 挑了挑濃黑的眉毛,邵真坦然一笑,一拱手,說道:“在下眼雖殘,量卻很大呢!” 猛的一怔,紫衣少女感到臉上有點掛不住,雖恨邵真話裡帶刺,但又不便發作,恨恨的瞪了邵真一眼,哼了一聲,掉頭便去…… 聳了一下肩,邵真摸索著把門關上,接著又摸索到床鋪,邵真便連衣帶鞋睡上去。 此刻他雖然感到很倦累,很想睡他一覺,便滿腦子的疑惑又湧上來…… 他奇怪中年婦人當初為何診治侯愛鳳? 顯然她是被自己感動才醫治侯愛鳳,這是為什麼? 家丁臨死說一句“都是你們”,顯然這場廝殺和自己有關連,否則哪會這麼巧,自己甫一到便有殺劫呢? 既然是為了自己,那麼中年婦人為甚麼不願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自己呢? 從紫衣少女的態度看來,邵真很肯定的是和自己有關係! 但是他想不出為什麼,“雙頭蛇”他根本不認識啊!就算“以前的他”和“雙頭蛇”有怨,他大可找上自己,無須找中年婦人啊! 這麼說來和自己該是沒有相干的了! 可是…… 想來想去,邵真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總覺得撲朔迷離,玄中有奇。 想得有點累了,邵真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也就擱開不去想他,但他不期然的又想起中年婦人…… 他覺得她很怪,不,是說很神秘。 她似乎不僅只是一個大夫而已,顯然她也是武林中人。 他佩服她醫術高超,“劍中寶”說侯愛鳳的傷只有“玉大夫’’才能治好,而她竟也能治好,真可媲美“玉大夫”! 想到這裡,邵真忽若有所思,心中一動,暗道:“噢,說不定她就是“玉大夫”哪!” 可是,邵真馬上又否定他的猜測。 不是嗎,“劍中寶”肯定的說“玉大夫”沒結婚,而中年婦人有一個對自己“不友善” 的女兒,她怎會是“玉大夫”呢? 依此判斷,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邵真不禁聯想到“玉大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由傳說中,她顯然是歷盡滄桑的失意人兒;她在哪裡呢? 她能醫好自己的眼睛,和恢復自己的從前記憶嗎? 想這麼多幹嘛?反正找她去是沒錯了,一線希望總比沒希望好,管他的,不用想吧,睡他一覺有多好? 想到最後,邵真摒開一切思緒,沉沉睡去…… 這一覺,邵真睡得很甜,不,睡得很死,他幾乎連翻一下身也沒有。 這也難怪他,昨天一整日裡,他就一直陷在廝殺、格鬥、奔波、焦慮和痛苦的漩流裡,現在一旦脫離了這肉體±和精神上雙層的壓力,他像暫時卸下了肩上的千斤重擔,尋溫好夢去了。 睡了很久吧,至少窗外的陽光已是由西斜射進來,邵真仍酣睡不醒。 然儘管他睡的很熟,一般學武的人本能戒備意識卻沒有散去,尤其邵真兩眼瞎盲,那股戒懼意識比一般人來得要敏感,所以當那雙門扉被推開了開來的時候,他一骨碌的坐起來,問道:“誰?” “知哥,是我。”門開閃進一條倩影,她隨手把門關上,嬌聲道。 聞聲辨音,邵真一陣驚喜,道:“是你,愛鳳。” 正是侯愛鳳,只見她換了一襲嶄新的綠色勁裝,鬢髮也刻意的修飾了一番,姣好的臉龐上依稀仍滯留有傷愈的蒼白,但臉色上卻洋溢很多興奮。 她關上門之後,便微顯一跛一跛的朝邵真走來,很明顯的她的腿傷並未全好。 侯愛鳳坐在床沿上,她拂了拂髮辮,唇角的微笑配合著她滿臉掩不住的興奮,使她看起來不僅顯得愉快,而且還透著一股病癒的倦態美。 邵真顯然是比她更高興。 他興奮的道:“愛鳳,你可以走動了?” 美眸眨了眨,侯愛鳳輕嗯了一聲,兩眼直勾著邵真的臉龐嚶嚀了一聲,投入邵真的懷裡! 先是一驚,繼又茫然,邵真連忙伸手去扶她,口中急道:“愛鳳,你,怎麼了?” 侯愛鳳兩臂圈住邵真熊腰,圈得很緊,她彷彿沒有聽到邵真的話,她把臉龐深深的埋在他的胸膛! 尷尬異常,邵真不禁愣住,他只覺得侯愛鳳那軟綿綿,柔若無骨的胴體,壓得他幾乎要透不過氣來,而且侯愛鳳身上發出的那股異香,更使邵真心神飄盪,不可自持。 深深吸了一口氣,邵真壓下了丹田那股熱氣,他摒棄了心猿意馬,他,總算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慢慢的,溫柔的,用一個慈兄的口吻說道:“愛鳳,我們是否可以不這樣子?萬一有……” “不!知哥,我愛你!” 突然,侯愛鳳像是瘋狂似的,不等邵真說完,猛然摟住邵真的勁項,而且,她那片紅唇也像塊磁鐵般堵住邵真的嘴唇! 這,當然出邵真一百萬個之意料,他決沒有想到侯愛鳳竟會吻自己! 真的,他做夢也沒想到;來得是如此突然,如此倉促。 突然得令他如中魔般的瞠愣,倉促得令他不知所措儘管以前邵真風流成性,但這股子的溫柔鄉滋味已隨他失去的記憶而感到陌生;所以,一剎那間,他覺得像是觸電般,天,在旋,地,在轉! 哦,他幾乎要昏眩過去了! 基於本能的,邵真幾乎忘形的要去摟她,然他昏迷如醉的腦海,及時躥起一撮理智,邵真趁著那絲理智未被淹沒之時,也算是很艱難的,他,推開了侯愛鳳。 捧著一顆顫顫欲墜的處子心,侯愛鳳如喝醉了酒,兩泛起的紅潮像一片晚霞般的迷人,她害羞的坐正身子,她風情萬種的凝注著邵真,她欲語還休…… 逐去了那股心猿意馬,復又升起一股茫然,邵真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他只覺得疑惑、傍徨、不安和些許的慚惶;他總覺得這是不該發生的事情,不該的! 靜默的,只有時間在流… 微挪移了一下身子,侯愛鳳顯然感到有些惶惑,她不明白邵真為什麼不說話? 她一直認為他會對自己有所示意的;美眸流盼,侯愛鳳低著嗓子,但藏不住那滿腔的情意幽幽說道:“知哥,你怎不說話?” 唇角泛起一絲微笑,邵真笑得並不很自然,那絲微笑,含有牽強,苦澀和無奈…… 此際,忽地門被打了開來,走進一名婢女。 侯愛鳳連忙紅著臉站起來。 那名婢女似不在意兩人連床並坐,她走至侯愛鳳前一彎身,道:“姑娘,我家主母說你的傷勢已痊癒,你和吳少俠可以離去了。”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遞至侯愛鳳面前,道:“這是藥粉,明晨飯前和溫水服下,便可痊癒。” 侯愛鳳言謝接過,納入懷中,訝道:“我們可以走了?” “是的。”婢女漠然的點了一下頭,又補充了一句道: “現在。” 那股子語意隱隱含有“下逐客令”之意,邵真怔了一怔,下床打揖道:“請問姑娘…… 冷冷的打斷他的話,婢女從懷中取出一紙箋,遞給侯愛鳳道:“這是藥費,診金和膳宿費,請你們付款。” 侯愛鳳也滿腹疑惑,她向紙箋拋了一眼,計開九兩七錢,連忙從懷中取出一綻銀子遞給婢女。 “這是十兩銀,找你三錢。”婢女把銀子收取,邊說著拿出一塊碎銀遞給侯愛鳳。 邵真忙道:“姑娘,我們是否能見大夫?我們還沒當面謝她呢。” 搖了一下頭,婢女冷然道:“不必了,我家主母已出診去了。” 話落,已有一名家僕拿斗笠走進來,他把斗笠交給邵真,冷聲道:“兩位隨在下來。” 邵真簡真莫名其妙,他道:“我們不能再呆些時候嗎?” 那婢女已先離去,家僕惡狠狠的瞪了邵真一眼,道:“咱這不是客棧!” 說著,哼了一聲,轉頭便跨出門外。 家僕見兩人不動,轉身粗魯的道:“兩位不須要我背吧?” 一股憤怒湧上心頭,邵真那堪受此羞憤? 憤憤的戴上斗笠;侯愛鳳更是怒形於色,牽著邵真的手,哼了一聲,便隨著家僕走去…… 走出金安藥舖,家僕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扇,把邵真和侯愛鳳摒棄在門外…… 此際已是向晚,秋日的夕陽降得很快,天際一片灰濛濛的,是一個沒有斜陽的陰霾黃昏。 侯愛鳳環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深深吸了一口冷沁的空氣,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緊牽著邵真的手,仰臉問道:“知哥,咱們現在到哪兒去?” 聳丁聳肩,邵真苦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被那名僕人的奚落,抑或自憐飄浮不定的身世。 他淡淡的道:“走吧,一定有屬於我們的地方。” 侯愛鳳望著前方,興奮的道:“呀,知哥,前頭就是集鎮,咱去吧?” 邵真點著道:“那自然是了!” 侯愛鳳轉首對金安藥舖作深深的一瞥,顯然她是對那曾經把她自鬼門關拉回來的地方有所依戀,她又深深看了一眼,這才握著邵真的手緩緩走去…… 當他倆進鎮找家客棧,食膳沐浴一切就緒之時,已是黑夜了。 有了那次客棧中和“陰陽使者”的廝殺教訓,為免麻煩,邵真和侯愛鳳一直沒有到廳上露面,邵真要了兩個相連的房間,侯愛鳳洗浴之後,便到邵真房裡。 邵真已托店小二賣了一襲藍色的長袍,他換去了那襲陳舊勁裝,而且加上他洗去了一天來的奔波風塵,看上去他好似換了一個人 不再是那樣落魄,潦倒的窮措大,而是風度翩翩,英氣凌人的美少年。 侯愛鳳依然是那身綠色勁裝,事實上那套衣服還是大夫給她換的,她不知道那是否包括在九兩七分銀裡? 反正她覺得很合適,而且也很滿意就是了。 此刻的侯愛鳳看起來很美 她重梳了髮辮,更刻意裝扮了她的美貌。 床是依著壁的,邵真就坐在床上背靠著壁,把被蓋著腿。 侯愛鳳坐在床沿上,她把上半身斜倚床頭,環抱著兩手。 這副圖畫很美,也很撩人,透著一股輕鬆,悠閒和爽適。 邵真含著一絲瀟灑的微笑,用著低沉的嗓音,向侯愛鳳述說她昏迷以後的事情,自然,他把自己墾求中年婦人求醫隱瞞了下來。他認為那沒有說的必要。 侯愛鳳始終靜靜的聆聽。 她嫵媚的臉蛋漾著一片光採,彷彿是沒受過傷的人,一片容光煥發;她那對充滿盈盈秋水的美眸,片刻沒有離開它的焦點 邵真的臉,那張很帥的臉。 當邵真大略的把經過講完之後,侯愛鳳沉寂了一下,灼灼的盯著邵真道:“知哥,你遺忘了一小段。” 微一愣,邵真微笑道:“有嗎?大概是不重要的吧?” “不!很重要。”侯愛鳳的口氣很重,不,是很火烈。 大惑不解,邵真道:“怪了,你一直昏迷,怎會知道有遺漏呢?事實上我也想不出哪裡沒說出來?“ 甜甜一笑,侯愛鳳道:“今天大夫告訴我的,她說如果不是你的哀求……” 話落一半,邵真已恍然大悟,連忙說道:“哦,我道是什麼,這有什麼好提的呢?” 瞇了一下眸孔,洋溢著濃深的情意,侯愛鳳凝睇著他道:“一個人願意屈膝下跪,願意委身人僕,願意傾盡所有的財產,這,還不重要嗎?” 邵真這時才明白她為什麼吻自己了,裝出不在意的神情,邵真說道:“我如果失去了這條命便沒有了一切,不是嗎?” “不,你不要這樣說!” 搖了一下頭,,侯愛鳳道:“不要口口聲聲說我救了你,那沒什麼,在那種情況下,任誰也也會這樣做的,你不要拿我無意做出來的來抵消你有心的……” 不等她說完,邵真淡淡的道:“愛鳳,我們不談這個好麼?” 編貝似的牙齒輕咬了一下唇,侯愛鳳小聲的,羞赧的道:“知哥,我……我愛你。” 儘管這本來就在意料中,但邵真的心房仍然大大的震跳了一下,就像今午她吻他的時候一樣。 邵真覺得有些幹澀,他掩嘴咳了幾聲,他,怎麼辦?也說我愛你嗎? 把頭俯下,邵真搓著手,他簡直不知道要怎樣開口,他只知道胸前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罩得他呼吸有些困難,迫得他說不在活來…… 驚異取代了嬌羞,繼而湧上了一片傷悲,侯愛鳳顯然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睜圓了的眸子已沁出浮浮欲滴的淚光,她顫著語音道:“知,知哥,你,你,不……愛我?” 牽起一絲苦澀的微笑,邵真深深吐了一口氣,他像是摒開了那股壓力,他,終於開口了:“不,我是不敢愛你。” 咬著唇,侯愛鳳的臉頰上已掛上兩行淚痕,她傷悲的低下臉,暗啞的道:“我,不懂。” 咬了咬牙,邵真低沉著聲音,像是自語的道:“一個盲人,一個對過去、對現在、對將來都是一片茫然的人,他應該擁有愛嗎?” 驟然抬起臉龐,侯愛鳳道:“為什麼不能?” 心在顫抖了,邵真還是覺得撥不開那股子壓力,他像是祈求的道:“愛鳳,我們暫時不要提這個好麼?你爺爺的仇未報,‘六魔煞’的仇也沒報,再者,我本身;愛鳳,眼前我們的路程是夠暗夠黑的,我們唯一該做的,只有同心合力克服一切困難。” 頓了一下,邵真緩緩抬起頭,他撇了一下唇角,撒下連他都不懂的意味,他沉聲道: “讓那株愛苗,該是株錯誤的愛苗,暫且埋藏在……心底。” 俯首拭著淚痕,侯愛鳳不再哀傷,她的心頭湧起一股微帶著一層迷惘的希望,她細聲道:“知哥,我是不該提這個。” 像是無奈,又似無意識的一笑,邵真道:“愛鳳,你的傷沒問題了,我們明晨便回三水鎮找兇手。” “不!”搖了一下頭,侯愛鳳道:“該先找大夫醫好你的雙眼,我們明天便開始尋訪‘玉大夫。” 邵真道:“愛鳳,茫茫武林,你知道我們何時才能找到她嗎?” “不管多久,我們一定要找,我深信,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絕不會徒勞往返的!” 以極堅定的口吻,侯愛鳳接著又道:“不能否認,知哥,你武功雖強,但兩眼的不能視物牽制你太多;當務之急,是復明你的眼睛,是不容置辯的。” 這是事實,邵真默認了下來,如果他兩眼不失明,決不會使侯愛鳳受傷於“驅蛇魔煞”,而且,做起任何事來,都不會如此吃力。 他沉默了一下,道:“只是,只是讓那殺你爺爺的兇手消遙了。” 淡淡一笑,侯愛鳳道:“常言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不是麼?” 一頓,眨了眨眼簾,侯愛鳳若有所悟的接道:“怪了,知哥,你說姬老前輩和姜老前輩願助你找尋‘玉大夫’,怎沒見人來?” “劍中寶”因不知地點,“大俠”找他去,一直沒來,邵真起先覺得奇怪,或想他倆不會回來,但又覺得他們不是那等人;他擔心離開金安藥舖後,“大憨俠”與“劍中寶”都沒找見對方;但他又想,他們一定可以猜到自己入鎮來的,特別關照掌櫃的注意他倆,邵真吩咐只要有兩人找他,便通知自己,他深信“大憨俠”和“劍中寶”必會至鎮上逐家客棧查訪自己。 可是,到現在仍沒音訊,邵真蹙眉道:“我也在奇怪,愛鳳,他倆很實,說不定一個找一個,至今仍沒碰頭呢。” 侯愛鳳已知道“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憨,她笑道:“那咱是否在此等他們?” 搖頭,邵真道:“不,趕明兒,咱到雲台山去,或許能找到他們。” 侯愛鳳問道:“如果找不到呢?” 攤了一下手,邵真道:“那也沒辦法了,咱總不能在此呆下去,對不?” 至此,談話停頓了下來。 邵真倚著壁,兩手環胸,而且兩眼合著,狀似打盹。 侯愛鳳凝視了他有片刻之久,打破沉寂,道:“知哥,你在想什麼?” 拂了一下面孔,邵真道:“我在想那金安藥舖。” 侯愛鳳像是氣極的道:“想到就叫人氣煞,簡直是把咱們當狗般的趕!” “不,我並非指那個。”。 邵真挑著眉梢子,沉思著道:“我是覺得很怪,很怪。” “很怪?”蹙起柳眉,侯愛鳳問道:“怎麼說?”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情形。” 邵真哦了一聲,坐正身子,把在金安藥舖所見的情形,和所懷的疑結,慢慢說出…… “這,裡頭一定有文章。”侯愛鳳聽完,也大惑不解的道。 沉思了一會,侯愛鳳道:“我想,那些僕婢和那姑娘對咱如此不友善,一定有原因…… 哦,說不定那場廝殺就和我們有關連。” 邵真道:“我也這麼想,但就是想不出關連在哪裡?” 轉了轉眸子,侯愛鳳道:“如果和我們有關連,大夫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又為什麼對我們很和善?” 聳了聳肩,邵真顯然是苦思不出,他啞笑道:“就這個疑點百思不解。”,眸子一亮,侯愛鳳道:“知哥,咱何不到子夜時,潛進去看個究竟,很可能是那個叫‘雙頭蛇’的又來了呢” 邵真同意的點頭說道:“我就是這般想。” 侯愛鳳接口說道:“那咱今夜就行動?” “不!”邵真搖了一下頭。 一怔,侯愛鳳問道:“為什麼?” 邵真把上身靠回壁上,緩聲道:“我一個人看不見,怎去?” 奇怪的望著他,侯愛鳳道:“不是有我嗎?” “你?” 邵真笑了一聲,道:“我的大姑奶奶,你的腿哪!” 恍然大悟,侯愛鳳連忙說道:“原來你是說這個,放一萬個心,我的傷已好啦!” 邵真不相信的道:”丫頭,別瞞我,方才你走路,聲音還一重一輕的,顯然你的傷並未到完全好的地步,更何況大夫說明晨仍須服藥?不行,你不能去。” 撅著小嘴,侯受風揪著他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還說沒有關係!” 邵真笑著道:“萬一再出了漏子,可就有得瞧了。” 侯愛鳳見他好像不在意的樣子,深感奇怪,訝聲問道:“你既不讓我去,而你一個人又不能去,那你說該怎麼辦?” 聳了一下肩,邵真不正經的道:“涼拌!” 噘起小嘴,侯愛鳳嗔道:“瞧你樣子!知哥,這等事你怎能漠不關心呢?” 懶懶的打了一個呵欠,邵真道:“誰說我不關心?” 跺了一下腳,侯愛鳳道:“欸呀,別再這樣子好不?你說到底去不?” 斂起嬉色,邵真振容道:“愛鳳,今晚不去了,待明兒你腿完全好的時候再去。” 想了一想,侯愛鳳托著腮道:“也只好這樣了,但願‘雙頭蛇’今晚不會來。” 張大了嘴,邵真呵聲道:“時候不早了,愛鳳,你傷剛好,該早點休息。” 說著,又打了一個呵欠。 “我是不打緊,倒是你累了,該早些休息才是真的。” 侯愛鳳凝眸望著他,柔聲又道:“明兒見。” 應了一聲,邵真伸手做態解裝…… 侯愛鳳連忙道聲晚安,回到自己房間去。 邵真等她走後,又把衣鈕扣上,吹熄了案幾上的油燈,和衣躺下。 其實,他並不累,他心裡已經打好主意…… 他默數著時間,已到了打烊的時刻,他肯定侯愛鳳一定睡著了,便輕輕的下床,穿好鞋子,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他摸索著,像耗子般的,一聲不響的走過侯愛鳳的房間,走至廳堂。 此時店家正欲關門,一名伙計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走上前來問道:“公子,您是……” 連忙噓了一聲,邵真小聲的道:“伙計,別吭聲。” 愣了一愣,伙計大惑不解…… 邵真睜著兩眼,雖然他看不見,但樣子看起來很不容易讓人一眼知道是瞎子,他低著嗓子道:“伙計,別讓我老婆知道,我必須出去。” 眨了眨眼,伙計奇怪的打量著他道:“你們是夫妻?怎開兩個房間?” 邵真進客棧之時戴著斗笠,所以伙計並不知道他是瞎子,邵真裝出一副公子哥兒的模樣,他輕聲道:“這你老哥就不懂了。嗨,快告訴我窯子館在哪兒?” 哦了一聲,伙計道:“原來公子您是要……玩女人?” “噓,小聲點!” 把食指放在嘴巴中央,邵真裝模做樣的道:“我從外地來,環境不熟,你老兄現在閒著沒事吧?可否幫我帶下路?” 頓了一下,補充的道:“不會讓你老哥白忙的。” 一聽,樂不可支的點著頭,伙計笑聲道:“沒問題,沒……” 趕忙打斷他的話,邵真噓聲道:“別讓我老婆聽到,她精得很哪。” 伙計連忙噤若寒蟬,會意的朝邵真點點頭,他轉身向櫃檯邊忙著算賬的掌櫃低聲說了幾句,便帶著邵真走出客棧。 近似寒冬的秋夜很懾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打烊了。 邵真亦步亦趨的跟在伙計後頭,他雖是看不見,但憑他精湛靈敏的聽力,居然也能辨認出伙計所踩的步子,兩腳便踏在伙計走過的地方,就和常人走路沒兩樣。 走沒幾步路,邵真忽道:“嗨,老哥,你停一下。” 停下步子,伙計回身問道:“公子,什麼事?” 邵真伸手入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他在進入客棧之時,便叫侯愛鳳向掌櫃的換了不少的現銀,他把銀子塞給伙計,笑道:“喏,這是小意思。” 兩個眼睛都亮起來了,伙計盯著那錠銀子,傻住似的道:“公子,您,您這是賞給小的?” 點了一下頭,邵真道:“是的。”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連忙稱著謝,伙計接過銀子,他那副神情,可真似見了財神爺那般快活。 樂不可支的齜著牙,伙計殷勤的道:“公子,小的為您介紹荷花,她是……” 莞爾一笑,邵真不待他說完,便說道:“不,老哥,我改變了主意,不到那裡去了。” 一怔,伙計問道:“那,公子爺上哪兒去?” 話聲甫落,於街尾轉角處正急奔來兩人。 距離雖遠,但隱約的可聽到兩人的對話:“馬臉長,我這把老骨頭真要拆了,再找不到,我可真不管啦!” “他娘的你別咕噥個不停好嗎?煩死人了!咱已找了兩家客棧,相信第三家吳老弟一定在。” “再沒有,老子一定剝你皮,格老子,假如你昨晚把地點告訴我,也不會有現在的狼狽樣子。” “欸呀,老家夥,我認錯了好不?別再有個沒停的,耳朵都給你吵聾了!” 兩人跑得很快,話聲剛完,已要接近邵真。 邵真的心弦驀地緊束起來,他太興奮了,聽那聲音,不就是那對憨寶 “大憨俠”和“劍中寶”嗎? 邵真喜出望外,連忙揚手道:“姜老伯,姬大哥,我在這裡!” “啊!那不就是吳老弟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大憨俠”首先發現邵真,他歡欣的呼叫著。 繼而“劍中寶”也揚聲叫道:“小子,原來你在這裡,可真找苦了我哪!” 兩人加緊腳步,閃電般的跑到邵真跟前,他們喘息著,雖冷風嗖嗖,卻滿頭大汗,顯然他們是跑了不少路。 如逢多年故友般的,“劍中寶”道:“***,這殺千刀的沒把地點告訴我,我只好照著馬蹄走,誰知天又暗,三攪四攪,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 噴著笑,“大憨俠”道:“誰叫你豬頭一個,找不到不會在原地等?我回去找你,連個鬼影也沒有,幸好我姓姬的聰明,回到雲台山等,否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找到你呢!” “你不笨,你不笨。” 氣煞的大瞪著眼,“劍中寶”氣呼呼的說道:“如果你老子不回雲台山,你再等十天,看能否聞到俺放的屁?” 邵真真拿他們沒辦法,連忙從中道:“總算你們回來了,我可真望眼欲穿。” 那名伙計不知是站得不耐煩,抑是趁此拉一票生意,他哈腰浮笑道:“公子,您何不請兩位大爺同到賤舍一敘。” 邵真想了一下,道:“老哥,我們呆會再回去,你請先行吧。” 伙計連忙說道:“不不,公子爺您千萬不可誤會小的意思,我並非不樂意帶您去……” 笑著打斷他的話,邵真說道:“我兩位朋友是識途老馬,不用煩您老哥大駕了。” 愣了一愣,伙計吶吶的說了一聲,他顯然是被攪迷糊了。 邵真又道:“我們可能稍晚回來,到時有勞你老哥開門啦。” “那自然。” 伙計媚笑著道:“願公子玩得痛快。” 說著打了一揖,便舉步走去。 邵真忙又叮嚀道:“別告訴我那渾家。” “知道了。”伙計大聲回道。 等到伙計走遠,“大憨俠”大惑不解的道:“渾家?老弟,你什麼時候成親的?” 邵真笑了兩聲,道:“咱們到金安藥舖去,路上說與你們聽聽。” 愣了一愣,“劍中寶”道:“到金安藥舖幹嘛?” “路上說與你聽。” 邵真說著,轉首向“大憨俠”道:“煩你大駕帶路了。” 握住他的手掌,“大憨俠”聳了聳肩道:“我不懂你在攪什麼玩意!” 於是,他們三人一行便緩緩的朝金安藥舖走去…… 原來邵真早就打定主意今晚要潛至金安藥舖看個究竟,但苦於侯愛鳳傷情未完全好,是以不願她同往,但他一個人沒人引路,苦於難行,便想出要伙計帶路,他之所以不願侯愛鳳知道,是免得讓她擔心,而對伙計故作姿態,無非是顧慮客棧是人多耳雜的地方,他不願引起有任何人的注意,而又導致像“陰陽使者”的那般麻煩,這就是他目前抱的宗旨。 乍看之下,邵真似是顯得有些做作和杞人憂天,事實上這便是他膽大心細的地方,真堪算是個老江湖了。 而“大憨俠”和“劍中寶”至金安藥舖之時,發現邵真並不在那裡,兜著滿肚子狐疑找到鎮上來…… “大憨俠”甚是氣憤的道:“***,那裡的狗爪子真是氣勢凌人,硬是把咱給趕狗般的轟了出來!” “劍中寶”也火怒的道:“這就是今夜我們要去的原因了。” 眨了一眼,“大憨俠”道:“你以為‘雙頭蛇’今夜會來嗎?” 邵真點頭道:“我想是的。” 此時距金安藥舖不遠了,他們見四下無人,便展開輕功術,三人的身形像電般的迅快,像貓般的敏捷,只一彈指,便已躍上金安藥舖的屋宇上。 甫一躍上,他們已清晰的聽到兵器的撞擊聲。 “已經幹起來了!” “大憨俠”伏著身子,壓著嗓子道。 凝眸四顧,“劍中寶”小聲道:“噢,那邊,在那邊。” 說著,一弓身,身子像箭般的掠過庭院,在廂房的屋頂上停下。 “大憨俠”忙不迭拉著邵真跟上去。 只見在廊下,兩條身形正激烈的互相來往著。 其一正是那中年婦人,她手中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正舞得呼呼聲響,力敵一名年約四旬以上,身著黑色輕裝的中年漢子。 那名中年漢子五官端正,手中持的也是一把至少有兩尺來長的利劍。 他們打得很激烈,四周站著手持刀劍的家僕和奴婢,那叫琴兒的紫衣少女站在不遠處,全神傾注在兩人的格鬥裡,誰也沒發現在這一剎那屋頂上多了三個人。 屏住氣息,“大憨俠”道:“那大概便是‘雙頭蛇’啦,老弟,咱們是否下去?” 凝心靜聽著,邵真道:“不,大夫本就不願我們插手,如果大夫不支之時,咱再助他一臂之力吧。” 這時兩人已打至庭院了。 兩人的武功俱屬上乘,打得有聲有色,確是一場罕見的搏殺。 中年婦人雖不過是一名大夫,但此刻的她判若兩人,威風八面,凜凜生氣,那柄劍又凌又厲,一點兒也不含糊的攻向對方。 中年漢子滿臉殺氣,更是又狠又毒的朝中年婦人的要害猛攻。 至少有五十招過去了,仍未有勝負,直叫屋頂上的“大憨俠”和“劍中寶”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相顧失色。 不期然的道:“噢,大夫原來是深藏不露啊,咱萬萬不是她的敵手,而那廝竟也如此身手,老弟,只怕咱也都不是他的對手。” 淡淡一笑,邵真低聲道:“這可能就是大夫不願我們插手我原因,無濟於事啊。” 忽然,那名中年男子一陣狂笑,大聲道:“積了二十年的恨,二十年的血,今天,終於可一償宿願啦! “大憨俠”和“劍中寶”連忙轉目望去 只見那個中年男子忽地騰起七八丈來高,在空中斜斜的掠下,這當中,那閃閃生光的劍刃一個怪異的振跳,驀然已要抵中年婦人的心窩! “大憨俠”和“劍中寶”看得心頭大駭,中年婦人雖是一陣急閃,但依然被那股劍幕包圍著…… “哎!” 一聲痛叫,中年婦人左臂上已經掛了彩,一個踉蹌,幾乎僕倒了下去。 “娘!” 紫衣少女見狀,心魂俱裂的叫了一聲,撲身前去,扶住中年婦人搖搖欲墜的身子。 紫衣少女見中年婦人一臉痛苦之色,那張娟秀的臉蛋陡地變了樣,她悲切的,憤怒的反身撲向那名中年男子。 她咬牙切齒的道:“‘雙頭蛇’,你拿命來!” 中年婦人見狀,大驚失色的叫道:“琴兒,你不是他的對手!” 紫衣少女顯然是憤怒極了,她根本沒理中年婦人的喊叫,她瘋狂的舞著劍,一口氣,已攻出了至少有十招以上。 中年男子 “雙頭蛇”,他看也不看她,淡淡的,也是很狂傲的說道:“黃毛丫頭,你就先到地下為你娘探探路口巴!” 話聲中,他身子輕盈的往旁滑去,一抬腳,砰的一聲,--- |
第20章
為首的正是中年婦人和紫衣少女,後面的便是那些家丁和婢女。 中年婦人已把傷口包紮好了,紫衣少女雖然被踢了一腳,但看來並不怎麼嚴重,她們一見竟是邵真等人,不禁都愣了一愣。 “雙頭蛇”見她們出來,身子一旋,躍至丈外,怒聲道:“ ,原來你請來了幫手,來來!都來!誰怕誰便不是人!” “叫叫叫!叫你娘的狗頭!”怒叱著,“劍中寶”單劍一晃,已直撲而去! “大憨俠”也一挪身子,長劍劃著半天劍幕,逼罩前去,他不甘於後的叫著道:“莫說兩個頭,十個頭也給你搬家!” 怒哼一聲,“雙頭蛇”不閃不避,只見他長劍猛力一格,嗆嗆兩聲,“大憨俠”和“劍中寶”雙雙被豁了出去! “狂徒!今夜非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暴叫著,“雙頭蛇”身子猛旋,猝然撲了過來,劍尖直指“大憨俠”的腦瓜子! “斷了奶的!”滑身一躍,“劍中寶”唾罵一聲,已直攻“雙頭蛇”下盤。 於是,三人又殺作一團,顯然,“雙頭蛇”的武功要比“大憨俠”和“劍中寶”強過不知幾許,然“大憨俠”和“劍中寶”有一股拼勁,兩人的聯手堪稱凌厲,是以一時之間,“雙頭蛇”並不能佔很大的上風。 這當中,中年婦人也已奔近邵真的身側,她驚訝的問道:“吳少俠,你怎麼來了?” 恭謹的一揖,邵真道:“為報大夫盛德,故冒昧插手,大夫不見怪吧?” 凝注著他,大夫道:“吳少俠,恐怕你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轉首凝視場中,接著道:“非老身短見,恐怕令友要落敗呢。” 淡淡一笑,邵真道:“有道是不是強龍不過江,在下雖眼盲,但自信能和‘雙頭蛇’周旋幾番。” 臉上湧起一陣驚訝,中年婦人似乎是感到邵真有些誇大,她正想說話,忽地一聲暴喝傳來,忙不迭扭頭望去 只見“雙頭蛇”又似方才那般的暴射起半天來高,一個斜掠,劍鋒猛轉,不過剎那已直逼“大憨俠”喉結。 他得意的叫著道:“大爺的‘金空奪命’你能逃嗎?” 哇聲大叫,“大憨俠”只覺眼前一花,一只亮晶晶的劍尖已離他頸項沒幾寸的地方了! 他急忙狂閃著,但那劍尖就像幽靈般的跟了上來! 眼見“大憨俠”便要血濺五步! 說時遲,那時快! “劍中寶”驀然一聲狂吼:“烏龜頭,老夫與你拼了!” 話聲仍震蕩在緊張稀薄的空氣裡,他整個人已如脫弦之箭急射而起,同個時間裡,他已迅快的,連續的攝出了他閣下的絕活兒 劈蓮劍法,他一口氣的使出“蓮葉片片”’“風擺殘蓮”,“飄蓮漫漫”和“蓮開八瓣”等凌招! 但只見半空裡卷起一團如狂飆般的呼聲,和撩人眼花的暴光! “**養的!” 憤怒的叫著,“雙頭蛇”連忙劍身一帶,刷一聲,從“大憨俠”的胸襟轉劈向猛撲而來的“劍中寶”! 這個當中,“大憨俠”倏一彎腰子,狼狽的使出“笨驢打滾”直滾出丈把外,饒是如此,他胸前的衣襟卻被“雙頭蛇”的劍氣劃下一小片!哦,他真是死裡逃生,至少灰頭土臉,已夠狼狽! 邵真忙一旋身子,射立其旁,扶著他關注的道:“沒怎樣吧?” 喘了一下氣,“大憨俠”咬著牙道:“***,那傢伙真個硬!” 話聲甫落,驀然一聲金折玉裂傳來,“大憨俠”連忙扭頭望去 但只見“劍中寶”被豁開了有丈外,他方甫落地,“雙頭蛇”已陰笑著直向他撲去! 臉色大變,“大憨俠”脫口道:“老家夥不妙了!” “看少爺的!”話聲不過剛傳出,邵真已唰的一聲,身形如電光石火般的向場中射去! 好準! 邵真不偏不倚的正好朝“雙頭蛇”撲去,他怒叫著:“閣下別兇,你家少爺來了!” 一驚,“雙頭蛇”顯然是料不到邵真會猝然出手,憤憤的咬著唇,身形急忙往旁逸去,讓邵真那雙腿從也腰身飄過去! 猛一頓氣,邵真已停落在“劍中寶”身旁,他道:“這只點子讓我來。” 喘著氣,“劍中寶”道:“很燙手,老弟,你得格外當心。” “準把他擺平!”邵真豪氣乾雲的道。 再次叮嚀他一聲,“劍中寶”便躍身至“大憨俠”身旁,全神凝注場中。 冷冷睨眼打量邵真,“雙頭蛇”傲氣沖天的道:“媽的,老的倒龜縮起來,換你這頭乳臭未幹的小子來了!” 平靜的舒了一口氣,邵真緩緩的道:“如此狂傲,別折了腰。” “就憑你?”不屑的撇了下唇角,“雙頭蛇”冷聲道。 點了一下頭,邵真淡淡的道:“不錯,就憑我 你家少爺。” “好小子!” 憤叫了一聲,“雙頭蛇”紫漲著臉,唰一聲,已卷著一片呼聲,劍尖直戳向邵真心窩! 單腳猝旋,邵真不慌不忙的往旁閃去,正當“雙頭蛇”那長劍從他身邊刺過之時,邵真猛地雙掌狂掄 “大龍手”已出籠了! 驟見邵真倏地成了千臂金剛似的,彌天的掌影,夾著山崩地裂的呼嘯,罩向“雙頭蛇”! 驀然大驚,“雙頭蛇”顯然已發現自己太低估對方,他只感那彷彿有千只以上的魔手,在同一個時間向他周身所有的部位襲來!他連第二個想法也沒有,連忙抽身暴退! 邵真並沒有跟上去,他知道自己兩眼不能見物,深恐又絆倒,所以站立不動,他已決定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事實上,他是該這樣子。 停在兩丈外,“雙頭蛇”重新注視了一下邵真。 他驚異的道:“好,就憑你這一手,已夠資格與大爺周旋,小子,說,你是誰,爺決不殺無名之輩!” 聳了一下肩,邵真並不答話,那樣子,顯然的是不把對方放在眼裡。 那堪受如此奚落,“雙頭蛇”頓時氣得咬牙磨齒,他暴吼一聲,身影猛撲邵真。 劍鋒詭奧的一振一沉,“雙頭蛇”雙管齊下,兩腿如雨般的,猝然踢向邵真的心胸! 但見那腳影如風車旋轉般的呼呼作響,哦,那正是武林公認難學的“佛腳”! 這真的很厲害,儘管邵真裝得很自然輕鬆,但他臉上不能否認的已湧上一抹震駭,他哪敢怠慢,倉促間,大喝一聲,身子向後微弓,驚險的躲過劍尖,同一個動作,他再度掄起兩手…… 這次並非是“大龍手”,如果邵真能記取招式的名稱的話,該知道這便是他很少用的“大幻手”! “大幻手”,哦,是的,它和“大龍手”一樣,有空手奪刃,防敵製敵的異曲同工作用的。 但它和“大龍手”迥然不同,它比“大龍手”更狠,更毒,它是武林中一套很難練很難練的上乘佛門武學! 真的,它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一副懶洋洋的沒勁樣,給人一種可笑的感覺,但,只要是行家,便知道它相當于武當一派失傳已久的“軟拳”。 儘管“雙頭蛇”那雙腳踢得是如何的猛,如何的烈,但邵真那像婆娑起舞,看起來有氣無力的兩手,就這樣,一點也不困難似的招架了“雙頭蛇”踢出的二十七腳! 佛門中的腳和手對壘,誰也沒有佔著便宜。 場中眾人看得心驚肉跳,他們震驚“雙頭蛇”武功的高深,但他們更佩服邵真,因為他比“雙頭蛇”年輕一半,而且他還是個瞎子哪! 中年婦人始終注視著戰情,她留意著邵真的一舉一動,當邵真使出“大龍手”之時,她臉色倏然大變,及至邵真施出“大幻手”之時,她竟瞠目結舌…… 兩人對峙著,邵真和“雙頭蛇”分站在三丈外,“雙頭蛇”不再那麼狂傲,他已開始凝神屏氣,他已把邵真估計得很高了。 邵真靜靜的垂手站立,一臉平靜加上冷酷之色,他那副樣子,真彷彿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概…… 靜默著…… 場裡場外俱皆鴉雀無聲,靜得只有蕭蕭風聲,他們知道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短暫的平靜…… “大憨俠”和“劍中寶”兩眼睜得大大的…… 中年婦人視線始終放在邵真臉上。 紫衣少女的臉蛋上呈著既緊張又驚悸之色。 那些家僕和婢女簡直一絲大氣也不敢透。 “雙頭蛇”眉宇間的殺氣愈來愈濃,越來越澀了。 邵真依然紋絲不動,彷彿是石化了過去,只是他緩緩閉下眼簾,臉上除了平靜和冷酷,似乎又抹上了一層冰和煞! 驀地 “雙頭蛇”猝然暴飛射起,半空中,一連幾個跟頭,“雙頭蛇”忽地像分身般的,兩個身影展成平面的擊向邵真。 “雙頭蛇”,果真不錯是兩個頭,這個身法不僅怪,而且絕! 眾人正為邵真耽心之時,邵真坦然平飛疾起,在他離地剎那,一撮,不,是一片,一大片的金光銀幕暴然如水銀瀉地般的暴射! 哦,邵真已亮出了他的絕世名器 “眨眼劍”! 譁然大叫,“雙頭蛇”驚駭的,本能的抬手遮眼,他看不見邵真,他看到的僅是一片光,一片強烈的光! 兩個身影匆忙的向後奔竄,彈指間竟又仿佛合而為一,“雙頭蛇”在奔挪中,長劍倏地舞風車般的猛旋,急轉,企圖壓制那急逼而來的光牆! 那枝利劍擊在光幕裡,響起了幾聲叮噹聲響,“雙頭蛇”的兵器竟折一為三,僅剩一小段! 委實大駭! “雙頭蛇”心魂欲破急叫閃避……,狂急著。 但,他如何躲閃,那片暴光彷彿長了眼睛似的,就如響尾蛇般的急追而來! 終於 “啊!” 一聲狂嚎,光幕裡噴起一道血光! “雙頭蛇”歪歪扭扭的跌僕了出去,一連在地上翻起了好幾個滾…… 死命掙扎,“雙頭蛇”似乎已拼出了他體內所有的潛力,猛一個縱躍,刷一聲,已投身在黑夜裡,瞬間,已不見身影…… 在他身形消失的剎那,隱隱的傳來悲憤的語音,說道:“小子,青山水在,綠水長流,我‘雙頭蛇’施丁山,誓報斷臂之仇!” 暴光斂失,揣回“眨眼劍”,邵真昂立不動,胸脯一陣起伏,顯然他是夠疲憊……” 離他五尺遠的地上遺留著一只曾經是屬於“雙頭蛇”的手臂,那只手臂仍緊握著那把斷劍…… 這一場格鬥,“雙頭蛇”是輸了 他輸去了一隻手臂。 但他並未完全輸,如果他知道邵真那只“眨眼劍”從來沒有人躲得過,他或許會感到一點心安的,他是雖敗猶榮…… “老弟,要得,棒極了!”歡欣的叫躍著,“大憨俠”和“劍中寶”奔上前,拍著他的肩胛道。 吐了一口氣,邵真微笑道:“真運氣。” 的確,那是運氣,當“雙頭蛇”展出兩個身形之時,一般人,不,縱算是高手也決計躲不過,而“雙頭蛇”是不幸,他並不知道邵真是個瞎子,邵真根本不會被他的兩個幻影迷惑住,他憑著一對靈敏的耳朵測出“雙頭蛇”的方位,這,不是運氣嗎? 中年婦人一行也奔了過來,她深深的注視著邵真的臉龐,那表情,很怪,很怪…… 中年婦人一瞬也不瞬的凝視了邵真有好一片刻,才緩緩的施了一禮,道:“少俠,你沒事吧?” 連忙欠身,邵真微笑道:“托大夫的福,小可安然無恙。” 睜著兩眼,一旁的“劍中寶”,突然滿臉驚異的說道:“噢!大夫,你不就是‘玉大夫’嗎?” 一言甫落,有如鐵錘用了力的擊在邵真的心板上。 他哦了一聲,脫口道:“大夫,你就是‘玉大夫’?” 恍然大悟,“大憨俠”道:“原來大夫就是鼎鼎大名的‘玉大夫’,怪不得能醫愈侯姑娘的傷勢。” 似乎是更驚異,中年大夫訝聲道:“您怎認識老身?” “劍中寶”顯然是喜出望外,他連忙道:“大夫,您不記得了麼?廿一年前在鬼狐山腰有一個被‘寒天霹靂手’打傷的人,你救了他,不是嗎?” 眨了眨眼,中年大夫尋思了一會,臉上漸漸現出恍悟之樣…… 接著,“劍中寶”說道:“那個人,就是在下。” 頓了一下,“劍中寶”顯得激動的道:“當時大夫你把在下救治好之後,沒留下姓名便離去了,後經在下的打聽,才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玉大夫’?” 仰著首,“玉大夫”望著黑漆的穹蒼,帶著些迷惘道:“二十一年,那麼長的日子,我幾乎要忘了呢。” ” “是的,二十一年,那逝去的七千多個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大夫你的下落。” “劍中寶”居然也帶著感傷的口吻道:“二十一年來,大夫你哪裡去了呢?” 靜靜的仰望著天空,似乎是勾起一段傷心事。 “玉大夫”一言不語的,她幾乎是像發了呆一樣…… 她這舉動,叫在場之人一陣納悶…… 紫衣少女步至她身旁,扶著她臂膀道:“娘,你怎麼了?” 如夢初醒,“玉大夫”連道:“沒呀,沒呀。” 紫衣少女關注的道:“娘你的傷口又流血了,我們進去好不?” “玉大夫”連忙浮起笑容,道:“是了,我們竟然怠慢了幾位大俠。” 說著,朝“劍中寶”作揖道:“恕老身失禮,慢招呼了諸位。” 語畢,擺手說了聲請。 於是邵真隨著“劍中寶”與“大憨俠”身後魚貫而入只留下家僕們在清理著那血污的“戰場”…… 廳堂上,擺著豐盛的宴席,“玉大夫”和邵真等人分賓主而坐。 席間,坐在“玉大夫”身旁的紫衣少女不時為邵真加酒添菜,使得邵真有受寵若驚之感,此外,紫衣少女也頻頻望向邵真,帶著歉然之意。 酒過三巡,“大憨俠”放下筷杯道:“大夫,在下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玉大夫”連忙道:“姬大俠,言重。” 輕咳了一聲,“大憨俠”說道:“我們一直很奇怪,大夫,不,是令千金何以對我們……” “大憨俠”之意是想問紫衣少女何以對他們“不友善”,但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措詞,話落一半,便浮笑不語。 “玉大夫”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道:“說出來還請不要見怪,我們一直懷疑你們是‘雙頭蛇’派來臥底的呢。” 哦了一聲,“大憨俠”欲言又止,顯然“玉大夫”的答覆並不能使他完全明暸。 “玉大夫”接著道:“早在五天前,我們便接到‘雙頭蛇’的挑戰書,言明五天之內必登門找我尋仇,所以你們突然的出現,不得不使我們起了戒心。‘雙頭蛇’寫明在夜晚上門,所以五天來我在晚間都不看病。” 輕頷了一下首,邵真接口問道:“那,大夫你為什麼後來又答應為我的朋友療傷呢?” “玉大夫”凝視著他,笑著道:“我發現侯姑娘的傷勢很嚴重,並不是假冒。” 深感訝異,邵真不自覺脫口道:“假冒的?” 頷了一下首,“玉大夫”歉然的笑了一下,道:“因為我們懷疑你們是‘雙頭蛇’派來探路的,所以也懷疑侯姑娘的傷勢。” 恍然哦了一下,“大憨俠”旋又道:“恕在下唐突,當時覺得大夫早就看出侯姑娘的傷勢是真的,但大夫你仍遲疑不願答應為侯姑娘治傷,顯然大夫你是另有他因,不知在下說的對不對?” 笑著點頭,“玉大夫”道:“姬大俠果真是明眼人,老實說我本不願為侯姑娘治傷的……” 語音一頓,目光轉向邵真道:“我是被吳少俠感動的,事實上,換了別人,也是和我一樣,不是麼,一個人屈膝下跪,願盡龐大的錢財,以及委身人僕,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有點訕訕的,邵真知道“玉大夫”以為侯愛鳳是自己的情人,不是麼?“玉大夫”顯然是認為自己在為侯愛鳳“賣命”。 “大憨俠”並沒有注意到邵真,接著說道:“但令千金卻堅持反對,這是為什麼呢?” 掉回目光,“玉大夫”道:“小女自幼便跟我學醫,對病理亦能精通,她知道侯姑娘的毒傷決非舉手便可醫好,如在我醫治侯姑娘的當時,‘雙頭蛇’驟然找上門的話,我勢必不能應戰……” 皺了皺眉頭,“劍中寶”不解的道:“為什麼?” 淡淡一笑,“玉大夫”道:“理由很簡單,老身對毒傷,的治法一向是‘以毒功毒’,在這期間,我是不能離開一步的。” 微微一頓,接著說道:“本來我是想沒有那麼巧,只不過第一天夜晚‘雙頭蛇’哪會上門?但那廝果真就來了,那時我正為侯姑娘逼毒,根本不能應戰,小女與家僕們,自然不是他的敵手,那廝肆虐了一陣便離去……” 一旁的紫衣少女接著道:“當時我確實很恨諸位大俠,因為你們如果不登門求醫,我相信我娘一定能擊敗‘雙頭蛇’,便不至於死了那麼多的家丁了。” “玉大夫”母女的一番解釋,使“大憨俠’’等人恍然大悟。 訕訕的笑了笑,紫衣少女道:“但事實證明是我錯了,如果那晚你們不來,家母與‘雙頭蛇’應戰恐已遭不測了,而且今夜要不是吳大哥鼎力相助,金安藥舖必遭‘雙頭蛇’屠滅。” 一頓,紫衣少女激動的站起來,朝邵真恭禮道:“小女子唐突失禮之處,望諸位前輩海涵,援救之恩,謹受一拜!” 說著,紫衣少女恭敬的把腰彎下去。 邵真三人連忙避席起立,一旁的“劍中寶”連忙跨步挽扶紫衣少女,口中道:“姑娘快請起。” 女人回座之後,邵真含笑問道:“敢問大夫,在下曾表示願意為大夫盡犬馬之勞,大夫你何以拒絕?”, 深深凝注著他,“玉大夫”緩緩的道:“老身早在二十年前即已退隱江湖,不問武林世事,並不想把武林恩怨,加諸在各位身上。” 大為感動,邵真道:“仁心俠骨,大夫你是當之無愧。” 淡淡一笑,“玉大夫”道:“吳少俠過獎了。” 頓了一下,“玉大夫”笑著接道:“事實上,我認為自己足夠對付‘雙頭蛇’,勿庸勞駕諸位,另一方面,我委實想不到諸位 尤其是吳少俠,武功的高超,令老身至今仍不敢相信哩!” 說著,深深的凝視著邵真。 邵真回笑道:“微末小技吧。” 蠕了蠕嘴,“玉大夫”正想開口,“大憨俠”突然道:“敢問大夫和‘雙頭蛇’那廝,有何仇隙?” 掉過目光,“玉大夫”輕嘆一聲,緩緩道:“說來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回顧二十年前,正值老身退隱江湖的前夕,‘雙頭蛇’和‘玉美人’是當時的江湖情侶,兩人為了研習一種武林失傳已久的武功,‘玉美人’不慎走火入魔,而中上武林上罕見的‘丹毒’……” 輕輕一頓,“玉大夫”無限感慨地接著道:“二十年前老身雖醫術名聞於天下,可是對‘丹毒’的治法卻無五成把握,‘雙頭蛇’負著奄奄一息的‘玉美人’前來懇求醫治,老身經不起他的哀哀乞求,遂答應嘗試救治‘玉美人,…” “然事與願違,‘玉美人’在老身施以毒攻毒法中,不到片刻工夫,反加速結束了她的寶貴生命!” 說至此,“玉大夫”一聲浩歎,滿臉遺憾與無奈之色,她停了一會才接著又道:“本來,在著手醫治‘玉美人’以前,老身便告訴‘雙頭蛇’有兩種可能:一是馬上痊癒,一是馬上死,請他慎重考慮,當時‘雙頭蛇’的心情是可以想像的,他對老身抱著無限的希望,他毫不考慮的便催促老身為‘玉美人’逼毒,就在他的首肯之下,老身才大膽的醫治‘玉美人’,可是,一旦失手,‘玉美人’死亡之時,‘雙頭蛇’在傷心過度之下,竟然指責老身救治不力,繼而出手向老身攻擊。” “當時的‘雙頭蛇’武功平平,況且過於悲慟失神,實非老身敵手,不過幾個回合,‘雙頭蛇’便已繳械,老身和他無冤無仇,當然沒有殺他,於是,他抱著‘玉美人’的屍體,留下他二十年後找我的話語,痛哭而去!” “玉大夫”說完,又是一聲嘆息,感傷不已。 眾人屏息聽完之後,默默無言,顯然“雙頭蛇”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 舔了舔唇角,邵真道:“大夫你是問心無愧,‘雙頭蛇’那廝太不明事理了!” 淡淡一笑,“玉大夫”收回目光,說道:“他是可憐的,天底下最可憐的人,莫過於失去自己所愛的人,不是嗎,比方侯姑娘如不治,吳少俠是否也和‘雙頭蛇’一樣呢?” 一怔,邵真壓根兒料不到“玉大夫”有此一問,過了一會,正欲打話,“玉大夫”已笑著說道:“打個比方吧,吳少俠別當真。” 說著,定住兩只眼睛往邵真臉上一盯,那副神情怪怪的,很複雜,彷彿喜怒哀樂都包含了在裡頭,但又叫人很難分辨,也很難察覺,她那副神情只不過一下子,又恢復了自然神色,緩緩的,她道:“吳少俠,你,真姓吳?” 心中猛然一跳,邵真突然站了起來,張口道:“大夫,你,你認識在下?” “玉大夫”突如其來的一問,以及邵真天塌下般的一答,引得在場諸人猛是一愣,尤其是紫衣少女睜著兩眸,吃驚的望著邵真…… |
第21章
“玉大夫”那怪異的神情又湧浮起來,但立刻又消失,眨了一下眼,“玉大夫”帶著慣有的微笑,淡淡道:“吳少俠,恕老身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哦了一聲,邵真仍然站立著,他顯得很急的道:“大夫為什麼問我是否真姓吳呢?” 猛的一窒,“玉大夫”似乎被邵真反問得無以作答,她微張著口,停了半晌,才道: “老身不過胡亂猜猜罷了!” 眉結深鎖,邵真依然站著,顯然他並不能滿意“玉大夫”的回答…… “玉大夫”見狀,只得說道:“吳少俠,你是多心了。老身如果認識你,為什麼要隱瞞呢?” 是呀,她有什麼理由要隱瞞呢? 邵真私忖著,頗覺有理,便道:“在下唐突失禮,請見諒。” 說著,朝“玉大夫”抱了一下拳,方才回座。 “玉大夫”說了聲哪裡,道:“其實老身之所以猜吳少俠不姓吳,是因為吳少俠你那把兵器…… 剛方落座的身子猛又立了起來,邵真滿臉緊張神色的道:“大夫,你說在下的兵器怎麼?” 見他樣子,“玉大夫”忙笑道:“吳少俠,有話坐下好說。” 倏覺莽撞,邵真微燙著兩頰,訕訕的坐回椅上…… “玉大夫”等他坐定之後,方才啟口道:“吳少俠,你的兵器能否藉老身一看?” 一顆心忐忑的跳著,邵真連忙從懷中掏出了“眨眼劍”,恭敬的送交給“玉大夫”。 “玉大夫”伸出雙手去接,她顯得很小心翼翼的樣子,當她把“眨眼劍”舉至胸前之時,臉上倏然又升起方才那股怪異的表情,而且它持久著,並沒有像方才那般快地消失去,顯然她是克制不住了! 她低垂著頭,雙手緊緊的握著那把劍,握得很用力,以致於雙手在微微的顫抖著…… 除了邵真,“大憨俠”、“劍中寶”和紫衣少女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玉大夫”臉上的表情在急劇的變幻著,嘴唇在微顫,呼吸也微顯得急促…… 眾人不覺對她這怪異的舉動,感到迷惑不解…… 邵真看不見當然是不知道了,他端坐著,他抱著滿懷的熱望 他期望能從那把劍上知道些自己的來歷,哪怕是一滴,一點! “玉大夫”把低垂的頭,微微仰起,卻見她兩眸不知甚麼時候包含了滿滿的淚水! 滿腔的迷惑轉為一汪子的驚異,紫衣少女連忙起身扶著“玉大夫”的香肩,詫聲道: “娘,你怎麼了?” 哦了一聲,“玉大夫”如夢初醒,慌忙俯首拭去眼淚,期期艾艾的說道:“沒有,沒有什麼……” 說著,“玉大夫”摀著左臂的傷口,連聲道:“傷口痛……傷口痛……” “琴兒拿藥去!” 紫衣少女慌忙離坐,稍會已捧著藥箱上來…… “玉大夫”卻道:“琴兒,疼痛過了,藥箱且擱著。” 紫衣少女雖莫名其妙,仍恭應一聲,把藥箱放在一旁,然後坐回席上……她此刻已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大憨俠”和“劍中寶”似乎腦筋一下也轉不過來,他們不能明白“玉大夫”是怎麼一回事兒…… 邵真不用說了,他當真以為“玉大夫”是傷口發痛。 經過這麼一陣子,“玉大夫”似乎已平靜下來,她緩緩的,深深的吸吐了一口氣,然後微顫著語音道:“吳少俠,你為什麼用假姓名呢?” 邵真連忙把自己被侯愛鳳救起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出紫衣少女聽來自是感到很驚異,他萬想不到邵真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她愣愣的望著他…… “玉大夫”雖也凝聽,但表現卻很平淡,她彷彿在沉思,沉思…… 邵真說完之後,恭聲問道:“敢問大夫,是否認識此劍?” 垂著眼光,“玉大夫”緩緩的搖了一下頭,生硬的道:“不認得。” 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邵真急道:“大夫你不是說……?” 不待他說完,“玉大夫”淡淡的道:“方才少俠和‘雙頭蛇’決鬥時,亮出的兵器老身感到眼熟,以為是從前一位朋友的,所以懷疑少俠不姓吳,但現在細看此劍發現不是……” “噢……” 好不失望,邵真悵然呆立著…… “玉大夫”把“眨眼劍”緩緩的送到邵真前面,她那雙手依然在微微抖著,輕聲道: “這把劍是稀世罕物,少俠必須珍惜,而且此劍見血封喉,霸道非常,不可濫殺無辜。” 邵真激湯迷亂的心情被一股濃濃的失望包圍住了,他滿以為“玉大夫”能為自己的身世提供一點蛛絲馬跡……他默默的…… “玉大夫”微垂著眸光,她顯然是盡力的在平息自己 臉上的那怪怪表情…… “劍中寶”、“大憨俠”以及琴兒像是被隔開了似的,壓根兒沾不著邊,愣愣的,好大一陣的發愣…… 氣氛突然的直降下來 好悶! 還是琴兒靈巧,她及時的為“劍中寶”等人斟滿酒杯,嫣然一笑,嬌聲道:“諸位大俠,在下為表日來的歉意自罰一杯。” 說著,舉杯過額,一飲而盡…… “劍中寶”等人連忙說聲哪裡,也幹盡杯中酒。 琴兒顯然不善飲,一杯落肚,本是花也似的面容,倏地嬌豔粉紅,更加無限美麗,她美自流盼,為眾人斟滿了酒之後,美眸睇著邵真,輕啟櫻唇,嬌聲道:“吳大俠,在下祝你早日康復。” 邵真暫且拋開愁緒,展顏回道:“謝謝姑娘美意關懷。” “大憨俠”夾著塊肉吃,轉向“玉大夫”笑:“大夫神醫奇術,是否能治好吳少俠,還其本來面目?” “玉大夫”輕抬螓首,眼睛裡仍存留著一些怪異神情,她迅捷的望了一下邵真,緩緩的道:“老身願盡力而為。” “劍中寶”接口誤道:“大夫,一切仰靠你了。” 淡淡一笑,“玉大夫”道:“言重矣!諸位豪傑為老身退卻強敵,救我母女免於一死,只要老身能回報諸位萬一,縱是赴湯蹈火,義不容辭也!” 邵真欣喜若狂,連忙起身躬身抱拳道:“謝大夫再造之德!” “玉大夫”凝視著他,緩聲道:“老身份內當為。” 邵真復坐之後,“玉大夫”移動了一下身子道:“少俠所負之傷非一般之外疾內病,所需時間可能要很長。” 邵真激動的道:“那怕是十年,八年,在下都能等。” “玉大夫”自然能了解邵真的心情,她道:“少俠請放心,時間不會那麼長的,只要少俠你能安心接受治療。” 邵真言謝不已,他此時的心情不難想像,一旦能在黑暗中回覆到光明,豈止僅是“高興”兩個字能形容得了他? 邵真努力抑住心中的興奮和狂喜,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夢中 失明,失憶,被救,侯大再被殺,侯愛鳳的被傷以及被救,邂逅“劍中寶”和“大憨俠”,仍至於眼前的“玉大夫”,這些過程是費盡了千辛萬苦,又彷彿是不費吹灰之力,他深信自己即將重見光明,恢復記憶,這一切,就是又怎樣呢? 按捺著心中的狐疑和些許的不快,邵真作笑道:“不瞞大夫說,小可現在所能和所願意想的是如何使自己找回兩只眼睛和一個腦瓜子。” 如此一說,“玉大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驚異邵真的口舌和他的刀鋒一樣 使人閃避,她禁不住細細的瞧了他一下,她發現他確實深具才華。 掉回目光,“玉大夫”道:“老身深信能治癒少俠。” 正說著,門外走進一個下人,朝“玉大夫”彎身道:“啟報主母,門外有一獵人身受重場,懇求醫治。” “玉大夫”連忙起身向眾人抱了一拳,隨著下人去了…… 邵真和“劍中寶”、“大憨俠”依然留在堂上。 邵真想到自己將恢復光明,喜從中來,又想如無“劍中寶”和“大憨俠”,自己哪能如此輕易就找到“玉大夫”呢? 一陣感激,邵真起身抱拳,激動的說道:“兩位大俠,對在下的援助,在下永銘肺腑,沒齒難忘……” 一把按住肩胛,“大憨俠”把他壓下來,呀聲道:“欸呀,怎麼一下子又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 “劍中寶”提起酒壺,灌滿主人的杯子揚杯道:“別的什麼都不要說,再說,就不是他娘的,來老弟,為你,我,他幹一杯!” 說著一晃酒杯,已滴點不剩,“大憨俠”也一仰頸子,吞個精光,邵真自己也把那杯滿滿的酒伴著滿滿的感激、敬慕和仰愛一齊喝了下去! 正當痛飲,琴兒突然急奔了進來 只見她香汗淋淋,嬌喘連連,跑得上氣接不到下氣,她撫著起伏如浪的胸口,滿臉驚慌道:“吳,吳少俠……事情不好啦!” 眾人早就被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起身目視,異口同聲的問道:“姑娘,怎麼了?” 喘了喘氣,琴兒稍稍平息了下來,從懷裡取出一張紙片,急道:“糟啦,侯姑娘被抓走了!” “什麼?” 邵真如雷殛胸,駭然失色! 琴兒把那張紙條送給“劍中寶”,道:“我趕到的時候,房中空空如也,凌亂異常,不見侯姑娘,但只見桌上留有這一張字條……” “劍中寶”望了一下字條,猛地撕成碎片,咬牙道:“是‘六魔煞’幹的!” “六魔煞?” 鎮定心神,一股殺氣抹上眉梢,邵真切齒道:“狗養的!” “劍中寶”怒形於色,吐了一口氣道:“他要我們三水鎮要人,我們去!” “大憨俠”接口道:“走!” 挑了挑劍眉,邵真向琴兒道:“來不及向大夫辭行,煩請姑娘轉告一聲。”。 說著,隨著“大憨俠”身後步出堂門。 琴兒跟著出來道:“讓在下和大俠一塊去救侯姑娘。” “劍中寶”疾步走著,回口道:“殺雞焉用牛刀?何用勞駕姑娘?” 步出天井,一彈身子,“劍中寶”已投身白茫的霧氣裡。 “大憨俠”趕忙拉起邵真躍過庭院的屋宇…… 琴兒趕忙張口道:“吳少俠,救出侯姑娘馬上趕回來醫治你的雙眼。” “那自然是了!” 聲音去得很遠了。 一扭纖腰,琴兒躍上屋頂,但只見三點黑影飛快的消失在她的眼簾裡。 她站立著,若有所失似的,直至冷風吹得她打了一個哆嗦,她方躍下地來…… 花開兩朵,話分兩頭 邵真一行人邁盡腳力直奔三水鎮,三人憂心如焚,俱展開八成以上的上乘輕功,但只見一會功夫,他們已把金安藥舖拋得老遠老遠了。 此時天正方亮,深秋的黎明不僅仍被一撮黑暗摻雜,而且被一股子濃濃的晨霧籠罩,欲暗欲明…… 一路上,“劍中寶”居前,“大憨俠”居次,邵真緊握著“大憨俠”的手而殿後,成一直線的飛奔著,誰也沒有開口…… 拐了一個彎,“大憨俠”首先開腔:“他娘的,‘六魔煞’不要命了,竟敢劫走侯姑娘!” “劍中寶”抹了一下額角,接口道:“但願侯姑娘安然無恙。” 邵真心中的憂急是不用說了,他默默的,他只希望能儘快趕到三水鎮救出侯愛鳳,他暗暗祈禱著…… 路開始崎嶇起來了,兩旁不再是平地,再拐一個彎,他們已經邁上一個小山丘。 山丘雖不高,但路卻不好走,怪石嶙峋,蜿蜓曲折,而且兩旁盡是森林怪石,幸好天也大半亮了,才不致於使他們感到吃力;深秋的早上帶著嚴冬似的冷風刮著,但他們的鼻尖卻隱隱現出汗珠兒。 眨眼越過了山丘,但繼之而起的卻是一座聳入雲霄的高山,使得他們暗暗叫苦。 山坡不僅陡而且長,而且山路又狹又崎嶇,三人之中,除了邵真在金安藥舖有小睡一下之外,“劍中寶”和“大憨俠”俱皆三日來無一刻小眠,而且還歷盡奔波,廝殺打鬥,真真苦死也! 正爬上了半山腰,三個人正想休息一會 忽地前頭傳來一陣陰惻側的嘿聲:“朋友,我們弟兄在此等候多時了!” 心頭又是一跳,三人立即停下身形。 只見前頭三丈拐角處立著三條人影。喘了一下氣,“劍中寶”正想開口喝問,忽覺身後有異,轉首一望,林里正緩緩走出三人來。 說笨也不笨,“大憨俠”一看是六個人,連忙張口喝問:“是‘六魔煞’嗎?” “哈哈……!” 前頭一人忽地仰首大笑! “住口!” 本就是滿肚子火,“劍中寶”哪堪他如此笑? 猛地大喝道:“笑你娘的頭,老子敲掉你他娘的門牙,叫***哼都哼不出來!” 停住笑聲,前頭的人緩緩走近約莫五尺地方停了下來;此時後方的人也在三四尺的地方停住,正好是前後包圍。 “劍中寶”一看瞄頭不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連忙叫“大憨俠”和邵真站開,成一防守式的小三角形。 “劍中寶”和“大憨俠”已可以很清楚的打量對方了 但只見大鬍子、大胖子、瘦排骨、死臉板和身纏長鞭的,更還有缺眼、欠耳、少鼻和無唇的人,當他們看到最後一名身負一條又粗又黑的大蟒蛇時,他們已可以毫無疑問的確定他們便是自己要找的“六魔煞”了! 三人心中一陣快樂,正好找上,免得再麻煩跑來跑去。 “大憨俠”睜眼喝道:“你們這批牛鬼蛇神,正好自己送上門來,省得爺東跑西跳,太好了!” 一頓,“大憨俠”暴光一射,伸手指道:“侯姑娘你們拿她怎麼了?” “嘿嘿!” 冷冷一聲,“神刀魔煞”顯然是居中老大,方才笑的是他,現在開口的也是他,只見他捻了捻如豬毛的大鬍子,皮笑肉不笑道:“還用說嗎?早樂死了!” 其餘五人彷彿應聲蟲似的,“神刀魔煞”話音剛落,他們便揚起一陣刺耳穢音臟笑! 早就一腔怒火燃燒,邵真哪能再忍受得了! 但見他滿臉殺氣,寒聲道:“盜也有道的,有種的,交出人來,咱放手一拼生死!” 瞧了瞧他,“神力魔煞”身旁那胖胖的“胖魔煞”發現邵真果真是瞎子,驚異非常的道:“這位小哥,憑你這個瞎子就是幹掉我朋友的人?” 咬了咬牙,邵真寒聲道:“一點也不錯,你閣下要是不信,少爺或許願意使你閣下尊駕的腦袋搬家,證明給你看呢。” “那太好了!” 搓手一笑,“胖魔煞”頰上那兩團肉直晃不止,他瞇眼道:“你尊駕若能交還我朋友來,在下自也還你公道,交你人。” 冷哼一聲,邵真道:“冤有頭,債有主,一切儘管衝著少爺來,欺負一個孤單弱女,也配在江湖上稱魔道煞麼?” “好說,好說!” 站在“神刀魔煞”左邊的老三“血鞭魔煞”嘿嘿一笑,道:“爺就是吊你這個冤大頭出來。” “你***格老子!” “大憨俠”一下火了,只見他暴然大喝,嗆一聲,長劍出鞘,劍尖一挑,對著一直逗他發火的“冷面魔煞”就是一劍! 老早就躍躍欲試的“劍中寶”一見“大憨俠”動手,哪敢怠慢 只見他“呀喝”一聲,一劍就朝“胖魔煞”胖嘟嘟的“肉包”劈去!” ” 邵真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觀,雙手一揚,攔腰斬向“血鞭魔煞”! 似是料不到對方會猝然採取主動的攻勢,“六魔煞”忙不迭向旁縱去! 哪能放鬆? “大憨俠”和“劍中寶”得理不饒人,放身撲去,猛攻猛打,咄咄逼人! “冷面魔煞”和“胖魔煞”自是非等閒之輩,在“劍中寶”和“大憨俠”的猛攻下,很快的站穩陣腳,從容反攻。 “血鞭魔煞”已在三水鎮領教過邵真的功力,深知邵真雖是個瞎子,卻不是好惹人物! 邵真一出手,他便疾步跳開,解下腰間長鞭,猛抽邵真…… 邵真心存戰兢,眼不能視物,地形又生疏,不敢自恃武功高強,放手大開殺戒,只是在原地與“血鞭魔煞”周旋…… 於是乎,“六魔煞”中的“三魔煞” “胖魔煞”、“血鞭魔煞”、“冷面魔煞”便和邵真等人幹開了;其餘的“三魔煞” “神刀魔煞”、“天殘魔煞”和“驅蛇魔煞”在一旁虎視眈眈。 “六魔煞”雖然是有備而來,以逸待勞,但卻不敢仗著人多勢眾,而掉以輕心,因為他們已知道邵真是名難纏的人物,更何況再加上“劍中寶”和“大憨俠”兩名高手。 是以,“六魔煞”打的是穩扎穩打,看的是“穩扎穩看”,一點也不敢大意也。 “大憨俠”和“劍中寶”是怒極而攻,是以憑著他們那股狂勁卻一直把名聞江湖的“胖魔煞”和“冷面魔煞”逼在下風…… “冷面魔煞”被逼得肝火大動,大喝道:“你***是誰?” 長劍一揮,“大憨俠”差點把對方的肚皮開了一口洞,樂得哈哈大笑道:“你***聽著,大爺‘大憨俠’是也!” “原來是你這個瘋子!” 在旁的“胖魔煞”恍然大悟,也對“劍中寶”問道:“那你就是***老瘋‘劍中寶’啦?” “一點也不錯!” “劍中寶”長劍一揚,把“胖魔煞”逼退了兩步,咧嘴大笑道:“既知爺名,還不快受縛?” 扭身一旋,“胖魔煞”跳了開去,“血鞭魔煞”和“冷面魔煞”一見,也雙雙豁開,於是乎,打鬥暫時停頓了下來…… “你是否願交人?” “大憨俠”得意忘形的道:“即知我‘大憨俠’、‘劍中寶’大名,快快放人來,賠個不是,大爺或許會顧念上天好生之德,大發慈悲,對你們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嘿嘿!” “胖魔煞”聳肩笑起來,笑得臉頰上那兩團肉左右亂七八糟的晃動起來;他雖胖,但笑起來卻一點也不讓人家有慈祥可親的感覺,只有陰險、奸詐和詭譎。 他瞇了一下眼,挺著大肚子,笑裡藏刀道:“老瘋癲,咱弟兄一向不曾得罪你老人家,可說是河水不犯井水,這小子殺了我三位好友,俺為友報仇乃名言正順,他是你的什麼人,甘冒大不韙來開罪我兄弟們?犯不著嘛,對不?” “去你娘的,少動舌…… “大憨俠”一邊罵著,一邊就要動手。 “慢著!” “劍中寶”連忙拉住他,說他傻,卻又是老謀深算。 他摸著下頷,沉吟道:“說得是,咱們無冤無仇,何苦來哉,拼個死活?” 心中猛地一跳,邵真料不到“劍中寶”會說出這話…… “劍中寶”接著道:“這樣吧,你把人交出來,老子抽腿就走,兩不相干,好不?” “哈哈哈。” 一陣長笑,“神刀魔煞”跳了出來,雙眼盯了“劍中寶”一眼,嘿聲道:“老瘋子,說你瘋卻不瘋啊!你把我們弟兄,看成吃什麼長大的?豆腐?饅頭?把老子當三歲小孩童?” 說著又一陣笑…… “大憨俠”似乎頂討厭人家這樣笑,他大口一張,喝道:“笑,笑你家死了人!” 冷哼一聲,“神刀魔煞”瞪了他一眼,隱隱露出一股子殺氣。 他轉向“劍中寶”道:“老頭子,這樣好了,待老子把小孩子幹掉之後,才還你人,如何?” 怒哼一聲,“劍中寶”斷然地說道:“辦不到!” 嘿笑一聲,“胖魔煞”冷笑道: “本來就是辦不到的事,糟老頭,老實對你說吧,不要把你自家的骨頭秤得太重,憑你談條件還太早哪,爺願意讓你有考慮的機會,實在是對你太客氣喲!” 說著轉首,向“神刀魔煞”使了一個詢問的眼色…… “神刀魔煞”嘴角含著一抹詭笑,點了一下頭! 就在他一點頭之際,“六魔煞”便突地蜂湧而上,同時發難! 這,便是“六魔煞”的一貫伎倆,每當他們發現對手太強時,便會來這招以眾擊寡,以多吃少和猝然發動攻擊! 他們早有默契,兩人一組吃上一個,但只見“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撲向邵真,“胖魔煞”和“驅蛇魔煞”撲向“大憨俠”,“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撲向“劍中寶”! 料不到說打就打,邵真、“大憨俠”和“劍中寶”竟也被逼得手忙腳亂! “六魔煞”的聯手威力竟也很大,而且個個也都已亮出了兵器,顯示著誅死對方的決心! 在三水鎮的時候,“六魔煞”不僅讓邵真跑掉,而且還吃了邵真不少虧,是以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個個全力以赴,勢在必得! 邵真和“大憨俠”、“劍中寶”只感壓力陡地一重,而且很快的便被隔了開來,不能彼此互為呼應。 很顯然的,他們已屈居下風。 |
第22章
邵真雖說武功高強,但種種的客觀因素對他太不利,任他三頭六臂如何了不得,也是莫可奈何!他在“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的夾擊之下,也只能堪堪自保。 “神刀魔煞”那把金刀舞得呼呼生響,有聲有色,而“天殘魔煞”那枝奇形怪狀的枴杖刀,更是詭異絕倫,令人防不勝防。 兩人的武功路子極為配合,一攻一守,一搭一牽,招招攻向邵真要害,不過一下子,竟也把邵真逼得團團轉。 “劍中寶”的情況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他顯然是太累了,顧著“冷面魔煞”,卻又顧不了“血鞭魔煞”,顧頭不能顧尾,看左不能看右,他簡直是疲於突命…… “大憨俠”顯然是遭透了,單是“驅蛇魔煞”的那條大蟒蛇便把他迫得昏頭轉向,何況再加上一個“胖魔煞”? 戰局就這樣持續下去,而邵真他們始終無法扭轉大局,一直都處於挨打局面…… 至少有六十招過去了。 已是到了極限,邵真、“劍中寶”和“大憨俠”已漸呈不支,險象環生…… “六魔煞”武功的高強、詭異,是超出了邵真他們原先的意料;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們這幾天來馬不停蹄的奔波、廝殺,而致過份透支功力,鹿死誰手,尚難料知哩! 已經是很明顯的了,“大憨俠”看到苗頭不妙,大勢已去,疾聲大呼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弟,咱們走為上策吧?” 匆匆閃開“血鞭魔煞”的鞭梢,“劍中寶”一抹汗水,也大聲道: “老弟,點子太硬了,咱不如先走以圖後日!” 讓過“神刀魔煞”的刀鋒,邵真也大聲回道: “真們走吧!” 邵真話語一落,“大憨俠”已應聲飛起,躍向邵真。 顯然他是想帶邵真一塊走……。 “說走就走,咱這又不是窯子館,哪有這麼容易呀!” 話落人起,“胖魔煞”眼明手快,似乎早就看透“大憨俠”的企圖,他不等“大憨俠” 靠近邵真,一聲冷笑,已搶前攔住“大憨俠”的去路!短矛一頓,對準“大憨俠”的心窩狠狠的戳過去! 猛地一驚,“大憨俠”忙不迭單腳一旋,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旁尋了一個空隙,低著頭便撲開去! 嘴角含著一抹打落水狗的詭笑,“驅蛇魔煞”冷哼一聲,大蟒蛇當頭一旋,刷一聲,直卷向“大憨俠”的腰際,口中嘿嘿冷笑道: “是時候了,該上路啦!” 又羞又怒,更驚更駭,“大憨俠”連第二個念頭都不能有,他只能加足勁力,把撲去的身形更加快速的撲開! 饒是如此,他顯然仍嫌慢了一點,但只見那顆鬥大的蛇頭,迅疾的噬向了他的後腰! “欸呦!” 一聲淒厲的慘叫自“大憨俠”的口中喊出,他急拋的”身子噴起一道紅艷艷的血光! 後腰那股如針似炙的灼痛,已使他無法控制自己踉蹌的腳步,一個拿不穩,叭一聲大響,“大憨俠”悶哼一聲,已結結實實的摔跌了出去! 一咬牙,“大憨俠”奮力一掙,旋腰一挺,一個鯉躍龍門,把身子又站了起來! “嗯哼!” 又是一聲悶哼,“大憨俠”只覺腰脊那股疼痛如蝕骨般的蔓延開來,痛得他直哆嗦,直踉蹌! 用力一甩頭,“大憨俠”猛咬舌頭,勉強的鎮定下來…… 他此刻看起來是太狼狽了!頭髮蓬鬆,滿臉的汗水伴著大把的灰塵,一副灰頭土臉;腰際已被血染紅了一大片,蛇毒顯然是太毒了,他痛苦難忍,他扭曲著臉孔,他抽搐著嘴角…… “劍中寶”首先發現他受傷倒地,一陣暴怒,“劍中寶”怒嘯一聲,長劍拼足力道向“冷面魔煞”搶過去! “劍中寶”這招怒極而發,卻也頗具威力,“冷面魔煞”被他摒退了兩步,一見機不可失,“劍中寶”陡地單腳一點,驀然飛向“大憨俠”! 顯然他是想救“大憨俠”。 “嘿!朋友,您知道什麼叫泥菩薩過河嗎?” 一聲冷笑,“血鞭魔煞”話起鞭落,已然卷向“劍中寶”在半空中的身子! 完全沒有他躲閃的餘地,待“劍中寶”驚覺之時,已感腳下一陣疼痛! “哎喲!” 一聲短喊,“劍中寶”在“血鞭魔煞”的用力一扯之下,整個身子失去了重心直飛了出去! 叭!又是一聲大響,卷起一片塵土,“劍中寶”偌大的身驅著實摔得五臟移位! 他一咬牙,便想起身,可是“血鞭魔煞”那條要命的長鞭卻死纏他的雙腳!所以“劍中寶”剛一起來,“血鞭魔煞”冷笑一聲,用力一扯鞭子,“劍中寶”猛又一個倒栽蔥! “哈哈……!” 一陣長笑,“血鞭魔煞”那平庸的臉上泛起一股殘酷、暴戾,他乾脆就拖著“劍中寶” 的身軀猛跑! 一陣皮膚的刺痛,使得“劍中寶”怒火燃燒!他猛睜著眼,提起手中的長劍就要射向“血鞭魔煞”! “老瘋子,有爺在哪!” 死白陰森的臉孔含著一抹奸笑,一旁的“冷面魔煞”一個箭步趕上,長劍狠狠一揮! “哇啊 !” 一聲淒厲的慘叫! 頓見刀光落處,“劍中寶”那只握著劍的右手已是血淋淋的噴飛而起! “老家夥!” 正昏昏迷迷的“大憨俠”一見此景,目毗欲裂,肝膽猛縮,他暴叫一聲,猛然撲向“冷面魔煞”! “你也一塊去吧!” 嘿嘿笑著,“驅蛇魔煞”一甩大蟒蛇,滋一聲那條大蟒的利齒正好噬住“大憨俠”的喉嚨! “啊哇! 一聲令人毛骨驚然的嚎吼驟地掀起! “大憨俠”大張著嘴,也圓睜著眸子;整張嘴吐滿了令人心涼的血水,兩顆眼球突了出來,也幾乎冒出了血,他猛然丟棄手中的劍,兩手用力抓住蛇頭…… 顯然他是想扳開蛇頭,那噬痛太痛苦了! 然而那大蟒蛇卻是硬不鬆口,那四只白森森的毒牙,深深的噬進他的喉嚨裡! 一切一切是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邵真雖早知道“大憨俠”不妙,無奈被“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死死纏著,他自保已是很難了,哪能再給別人援手? 哀嚎漸漸低下來了,“大憨俠”無力的松下兩手,他翻了翻眼,長嘆一聲跌僕地下! “驅蛇魔煞”收回大蟒蛇,但只見“大憨俠”已咽過氣去,全身烏黑而死! 不惟如此,他身上的血竟然已被大蟒蛇吸得一乾二淨,渾身乾癟癟,慘不忍睹! 話說“劍中寶”已被“血鞭魔煞”拖得皮飛肉綻,血肉模糊,他已痛得要昏死過去…… “血鞭魔煞”帶著貓戲老鼠的笑聲,在方丈裡打轉,似乎拖得很起勁,他殘忍的笑著,道:“老瘋子,看你還瘋不瘋喲?” 痛苦中,“劍中寶”勉勉強強的睜開眼,他看到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臂,他看到自己全身浴血…… “冷面魔煞”長劍歸鞘,叉手站在一旁,笑濾道:“老瘋子,叫聲爹便饒了你。” 咬著牙,“劍中寶”迸出力氣喊道:“老弟!快……快逃啊……記……記……住為…… 哦們……報仇!” 仇字一落,“劍中寶”猛地張口自斷舌根! 但見一股血箭自他嘴中激噴而出,“劍中寶”連哼也沒哼,已解脫痛苦矣! 但他死不瞑目,兩目圓睜,含有太多太多的不甘、不甘哪! “老骨頭卻是挺硬的哪!” 一點憐恤也沒有,“血鞭魔煞”收回長鞭,望著“劍中寶”的死狀,聳了一下肩,淡淡的自語道,仿佛那人並不是他殺的。 邵真幾乎要發狂了!他知道“大憨俠”和“劍中寶”已為他而死,他漲紅了臉,那代表著憤怒! 他使勁的使著他的“大龍手”,他歇斯底里的喊著:“你們安心的去吧!我一定為你們報仇!報仇!” “哈哈!報仇?算了吧!下輩子轉世為你自己報仇吧!”“神刀魔煞”冷冷一笑,刀鋒劈向邵真的腰眼,冷笑道。 邵真幾乎要失去了理智,他怒嘯一聲,單手探懷,一道暴光激射而出! 眾人只覺眼前猛地一亮,不期然的閉了一下眼! “哎!他娘的!” 一聲痛叫,“神刀魔煞”只感一閉眼當中,左肩一麻,一涼,已是一片血涔涔,驚得急忙抽身暴退! 邵真早就想亮出“眨眼劍”,但一直苦於沒有出手的機會,現在一旦亮出“眨眼劍”,他哪甘就此罷休?他急急撲向猛退的“神刀魔煞”! 可是他不過一轉身,背後倏地一陣麻痛! “血鞭魔煞”已賞了他一鞭,但見這一鞭鞭得邵真皮血隨著衣屑紛飛! “六魔煞”早就對邵真存有戒心,他們驚駭邵真能空手敵住“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的聯攻,所以一旦邵真亮出兵器,他們更加謹慎提防了! 而邵真能一劍刺中“神刀魔煞”的肩腫,也算是邵真走足運道,因為他們料不到邵真的兵器竟能使人“閉眼”。 可是這樣一來,反而更使“六魔煞”堅定加速殺死邵真的決心。 所以“血鞭魔煞”一看瞄頭不太對,不管三七二十一,問聲不哼就是一鞭! 其餘也雙雙加入了戰圈…… “狗小子,你橫豎是一死,何不自己了斷,賺個乾脆,省了麻煩!”“天殘魔煞”一見老大負傷,怒不可遏,枴杖刀一旋,送出了半招,方開口搭話。 猛然一驚,邵真正想躲開,顯是慢了一點,“天殘魔煞”的刀鋒已切去他左肋約莫兩分少一點的一塊肉,激起一小片血光! 邵真心知大勢已去,戀戰徒然賠上自己的生命,決不能有所作為,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 念頭迅轉,邵真傲嘯一聲,猛力一縱,拔身而去! 然而“胖魔煞”似乎早就洞穿他的心思,就在邵真一躍身之際,他也跟著躍起,他得意的笑道:“加上你,才算是一命抵一命哪!” 話落之際,那支銳利的短矛已刺進邵真的大股! “哇!” 痛叫一聲,邵真急飛的身子疾栽了下去,但他一落地,猛又是一彈,再度直躍而起! 可是他方向拿錯,他竟往斷崖撲去! “哇 ,” 一聲長長的哇叫,邵真整個身影已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崖谷下! “六魔煞”諸人趕忙立在崖邊往下看,但只見一片濃霧迷漫,什麼也看不到…… “這小子掉下萬丈深谷,必死無疑,怕是屍首也找不到了!”摀著血涔涔的肩胛,“神刀魔煞”得意的笑著說。 “胖魔煞”撕下一塊衣襟,為“神刀魔煞”包紮傷口,望著深穀道:“這毛頭真是厲害,奇怪,江湖上怎沒聽說過有這瞎子?” “驅蛇魔煞”拿出傷藥敷在“神刀魔煞”的傷口上,也訝聲道:“他空手隻身便能抵住老大和老么的聯手,不能說不厲害了!” 狠狠的一咬牙,“神刀魔煞”道:“他的兵器也真怪,亮得我睜不開眼,一不小心,我才被他傷著的哪!” “血鞭魔煞”把長鞭纏在腰上,道:“幸虧已除去,否則終成大害。” “胖魔煞”猶有餘恨的道:“不見他死狀,心有不甘!” 一拍他膀子,“神刀魔煞”道:“人都死了,有啥心不甘?” 此時天早大亮,可是秋天的太陽卻遲遲不露出雲端,大地依然一片陰霾、沉鬱、悶燥及那濃濃的血腥…… 六條矯健的身影逐漸消失,“六魔煞”帶著勝利的獰笑離去,遺留下“大憨俠”和“劍中寶”的屍體暴露著,他們依然瞠睜著眼 死不瞑目! 卻說邵真 邵真只覺得自己腳下一空,身子陡地失去重心,急急降下。 邵真知道自己是掉下山崖下去了,他無法控制自己急降的身子,他耳邊只聽到咻咻的響音,其餘盡是一片茫然 “完了!” 邵真心裡升起悲哀的絕望,無助…… 但又心有不甘,他本能的掙扎著,他即刻運起“鬼哭神泣無上神罡”的護身氣功,企圖在掉落地面時能減低撞擊的力量。 另外,他用勁的揮舞著手中的“眨眼劍”,企圖能扎上樹枝或什麼的,以求自救! “喀!” 一聲輕響,邵真陡感手中的“眨眼劍”一震,落地急降的身子猛地一頓! “謝天謝地!”心頭捏了一把汗,邵真暗暗慶幸著。 顯然他是成功了 他那把“眨眼劍”已刺進岩壁裡! 重重的喘了一口氣,邵真穩定了一下心神,可是他馬上又大氣也不敢拍一下,他深怕自己吊著的身子如果一陣擺動,而致使岩壁松落的話,那豈不是功虧一簣,重新墜入谷底? 他屏著氣,一動也不敢動…… 可是他立刻又焦急起來,這樣吊著也不是辦法呀!他知道他的力氣總會用盡的,他能這樣吊著一輩子嗎?當然不能!那他只有死路一條喲。 “這,怎麼辦?” 邵真焦灼的急思著,他幾乎要惶恐起來! 但他立刻鎮定下來,他深知一切的著急、恐懼都無補於事,那只有加速死亡吧了,他極力思索如何逃生…… 他用另一隻手撫摸崖壁,想發現是否有一塊凸出來或四進去的地方,那麼便可以坐立,不用如此費力的吊著了,可是他發現在他能摸索的範圍裡,只是一片冷冰平坦的崖壁,也就是說一片直的峭壁! 他仍不灰心,他小心翼翼的換手握劍,然後又用另外一隻手摸索崖壁,但依然盡是濕漉滑膩而又平直的峭壁 他沮喪的縮回手,這時他開始感到傷口的疼痛了 左肋及腰的地方陣陣刺痛,以及右大股一陣抽痛! 他能感覺到兩個傷口濕漉漉滑膩膩的,他真的擔心流血過多,但他又無法止血!方才那陣絕望重新盤據他的意識裡,他顫抖著自語道:“欸!天亡我矣!” 但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何不乾脆就此跳下去? 他猜測或許離谷底不遠,再運起“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護住周身,說不定就能死裡逃生,保住一條生命哪? 他興奮的想著,這或許是個好辦法? 可是他再想總覺有點不對勁,萬一離谷底的距離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麼近,反而更深更長的話,那還不是九九歸零 死路一條麼?這,怎麼是好? 捨棄這個方法,還有什麼好方法呢? 這時候的邵真已開始感到傷口的劇痛已幾乎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了,不僅如此,他還感到一陣眩暈,而且眩暈的厲害! 他差點失手墜下谷底,他連忙用力一甩頭,咬了一下舌尖,長吸一口氣,緊緊握住劍柄……但,過了一會,那股子的暈眩又籠罩上來,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累的緣故,還是傷口流血太多。 咬了一咬牙,顧不了那麼多了,只好跳啦!意念打定,邵真強自丹田運起一股精純之氣…… “對了!何不如此?”突然他腦中靈光一亮,叫了一聲,連忙氣功散去。 他喜悅自得的從懷裡掏出亮光閃閃的“眨眼劍”劍鞘。 幹什麼用呢? 原來他發現自己既能靠“眨眼劍”插入崖壁而使不墜落谷裡,那麼假設再有一枝“眨眼劍”的話,不是可以利用它插入嚴壁裡,然後撥出原先的“眨眼劍”再往下插入崖壁,不就可以向下移動了嗎? “這真是一個絕妙方法!” 他為自己的想法而高興。 當然他是不可能再擁有另外一只“眨眼劍”,可是“眨眼劍”的劍鞘也同樣具有一樣的功效啊,不是麼? 它也可以用來刺入崖壁,只是它不像“眨眼劍”那麼銳利鋒快吧了,但這只須費些勁運點氣道就可以了! 一線生機使邵真既激動又興奮。 他小心翼翼的把一股精湛的內功運足左手,然後小心翼翼的猛然一扎! “噗!” 激起一片石屑碎岩,將近六寸長的劍鞘已插入四寸多。 然後邵真用勁拔出“眨眼劍”,往下方的岩壁一插,再抽出劍鞘猛刺下方的岩壁,如此週而復始,連續循環,邵真便慢慢的向下移動了…… 每當他往下移動一寸半尺時,他的心便狂跳一下,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又充實了一點! 不過一會工夫,邵真往下移動的尺幅已有一丈多了! 正當他高興,突然 崖壁陡地來一個凹下去,邵真扎得一個不落實,引起崖壁的一陣鬆動崩落,邵真的整個身子便如斷線般直栽而下! “啊!完了!” 心頭悸怖著,邵真發出絕望的哀鳴! “叭!” 正當他驚魂未定,卻感身子已碰落地面! 儘管這一摔摔得幾乎暈死過去,但他一聲哼也沒哼,反而高興得張嘴大叫! “哈!天不絕我!天不絕我!” 但他仍以為是夢,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早知道離谷底這麼近,就不必費盡如此心機了。 他伸手一陣摸索,當他摸觸到手的是冷冰、崎嶇不平而又帶一點濕意的地面時,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哺哺的道:“我真死裡逃生了!” “眨眼劍”歸鞘,揣回懷裡,邵真開始包紮傷口…… 他發現左肋那塊傷口不甚打緊,不過擦傷了一點皮肉,雖然仍疼痛,但已不再流血了,主要的是右大股那片傷口,“胖魔煞”的那支短矛安有倒鉤,所以傷口很深,否則早就流血過多致死! 右大股的傷口依然儒儒流血,而且痛得厲害,幸好邵真攜帶有侯愛鳳的“回魂十三丹” 創藥。 他先將傷口包紮止血,然後敷上“回魂十三丹”…… 包紮好傷口,邵真試行運氣,看看有無其他傷勢,還好,只有方才那摔跌的疼痛以及一身的疲倦而已。 邵真定了心神,可是他感到很渴,一連串的奔波,驚險和受傷,使他此刻急需要水喝! 他咬著牙,拖著疲倦的身子站起來,然後凝神傾聽,想發現是否有水流聲…… 他聽了半晌,突然他發現有人的呼吸聲! 他著實吃了一驚,但他以為是自己聽錯,絕谷之地怎會有人呢?他再次側耳凝聽…… 沒錯!有人!就在右側七尺左右處! 邵真一陣驚喜,有人那是太好了! 可是邵真隨即警覺起來,他感到奇怪,那人為什麼不開口呢? 莫非是“六魔煞”下來包抄自己? 一想到“六魔煞”,邵真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凝神警戒著…… 過了好半晌 邵真仍不見那人有動靜…… 他開始迷惑了…… 他想可能不會是“六魔煞”吧,是的話是就殺自己了,再說聽呼吸的聲音也只有一個人而已,顯然不可能是“六魔煞”。 可是,對方怎麼不開腔呢? 他有著某種企圖嗎? 莫非是啞巴?…… 邵真急速的思忖著,他簡直猜不出對方是何意向。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射來! 急急的,邵真一個箭步向右躍開去,堪堪躲過那飛來的不明物體! 一陣憤怒,邵真大聲道:“閣下,何人?” “哈哈……閣下真是好身手哪!”一陣朗聲高笑,那傢伙終於開腔了。 一聽聲音不是“六魔煞”之輩,邵真的心安了一半,可是對方的舉動不得不使他仍具戒心。 他大聲道:“恕在下看不到閣下的丰姿俊採,敢請領教尊姓高名?” “哈哈……” 又是一陣長笑,那人笑聲中氣充足,洪亮非常,朗聲道:“老夫也記不得自家是什麼人了,你小子不妨稱呼老夫為‘鬼穀子’好了。” “鬼穀子?” 邵真問道:“您是這谷裡的主人?” 那人回道:“可以這麼說。” 邵真覺得對方好像對自己並沒啥惡意,抱了一抱拳,道:“在下吳知,因受人圍攻致墜落此谷,望前輩包涵是幸。” “這老夫自然知道,看你這副狼狽樣,老夫只需一猜,準是八九不離十。”那人一面回道,一面走向邵真。 下意識的,邵真往後退了一步…… “放心,老夫不會傷害你的。”那人停下腳步,笑著道。 他停了一下又道:“老夫因為看到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能死裡脫生,感佩有加,故而忍不住也試試你閣下的功力,方才向你打去的不過是一塊小石子罷了,你別太介意。” “哦?” 邵真訝道:“您看到在下摔下來?” 那人道:“只是看到你吊在一丈多高的地方。” “一丈多高而已?”邵真驚異道。 那人道:“你閣下是盲人吧,否則這點距離,你是用不著絞盡這麼多腦汁的。” 接著又道:“你真是聰明絕頂。但是老夫相信你閣下如果沒有那把鋒利的兵器以及太多的幸運,你閣下仍難逃一死,一定的。” 舔了一下唇角,邵真問道:“這裡離頂端有多高?” “百來丈吧。” “好險!” 一聽,邵真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 見他樣子,那人似感到好笑,道:“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所以老夫非常歡迎您閣下蒞臨本谷。” 邵真心中對他所存的問題一直沒有消失 從話中,那人既早在自己吊在崖壁之時便發現自己,為何不願幫助自己下來?不是麼,那只是張口之勞,他需告訴自己那“只有一丈多高”六個字就可。 當然,他是沒有幫助自己的必要,所謂別人不幫助你是本份,幫助你則是情份。但見危救難,乃是義不容辭之事,難道說對方連一點“側隱之心”也沒有麼? 挑了一下眉梢子,邵真道:“我在想,我是否該開口向您要水喝?嗅,不!事實上只需勞您閣下告訴在下水在哪裡就可以了。” 頓了一下,邵真又道:“您閣下願意告訴我嗎?” 朗笑著,那人道:“老夫說歡迎你駕臨本谷,自是非常樂意為您閣下效勞。” 稍稍一停,接著道:“喏,水就在你右側方。” “右側方?” 一陣疑惑,邵真道:“怎聽不到水流的聲音呢?” “你以為每一種水都在流動嗎?” 笑了一聲,那人道:“那是一小潭永不乾涸的地下泉水。” 邵真恍然大悟道:“敢問多遠?” “九尺吧。”那人望一下那潭水道。 一躍身子,邵真拿捏得很準,正好停在小小的水池邊。 那人贊道:“不凡!不凡!” 邵真爬下身子,俯首便飲,飲了一個痛快。 直到肚子發脹,邵真才停止他的牛飲,他把臉龐浸入水裡洗灌了一下,頓覺清涼異常,籲了一聲,揩幹臉上的水漬,站起來朝那人道:“謝謝您閣下了。” 那人嘿笑一聲,道:“別閣上閣下的,叫老夫‘鬼穀子’。” 愣了一下,邵真遂道:“謝謝您啦,‘鬼穀子’。” “鬼穀子”似乎很滿意,他走到邵真眼前,笑道:“別大客氣,老夫不喜歡這套。” 又一愣,邵真直覺得這人太怪了。 想了一下,邵真遂也不客氣的道:“‘鬼穀子’,你告訴我如何離開此谷?” 像是吃了一驚,“鬼穀子”道:“離開?小子你是說離開這‘鬼穀子’?” 大驚! 邵真急道:“怎麼?不能離開嗎?” “鬼穀子”噴了一聲道:“誰說你是聰明的?難道你不懂‘鬼谷’這意思嗎?” 心胸猛跳,邵真駭道:“‘鬼谷’!難道這裡沒有出路嗎?” 邵真這一驚非同小可,趕著忙又間:“沒有出路離開這‘鬼谷’,那你又是如何進這‘鬼谷’的?難道你也是和我一樣從上面掉下來的?” 見他一連追問,“鬼穀子”皺了眉頭道:“我什麼時候說沒有出路?我什麼時候說我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邵真被“鬼穀子”反駁得一室,吶吶的道:“但是你說無法離開這個‘鬼谷’,不是嗎?” “鬼穀子”道:“有嗎?我說無法嗎?哦,不,我記得我只說不能,對不?” 又是一怔,邵真簡直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 他滿腹疑惑的道:“不能和無法,有什麼區別嗎?” “這當然是有,而且是大大的有。” “鬼穀子”望瞭望他,接道:“無法是指沒有辦法,是受先天環境所限,不能是指不能夠,是人為所控制的。” 搖了搖頭,邵真道:“‘鬼穀子’,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應該懂的。” “鬼穀子”耐心的道:“前者是指沒有出路,你無法離開‘鬼谷’,後者是指有出路,但你不能離開這‘鬼谷’。” 心中大喜,邵真道:“你是說有出路?” 點了一下頭,“鬼穀子”道:“我是這樣說,沒錯。” 一陣子的歡喜,隨即又被他的咬文嚼字,奇腔怪調攪得變成一腦子的疑惑不解,邵真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也搖搖頭道:“我,我實在是不能懂你的意思,既是有出路,我又為什麼不能離開呢?” 面對那個莫名其妙的怪人,邵真接著苦笑道:“我承認我是不夠聰明,而且很笨,就說我豬腦袋一個吧,聰明的‘鬼穀子’你閣下願意為我在下再解釋得清楚一點,好嗎?” “警告你那句閣下。” 嗤了一聲,“鬼穀子”顯然是耐不住了,微微不悅的道:“你出道江湖有多久?” 一愣,邵真道:“我,我不知道,這很重要嗎?” “不知道?” 一怔,“鬼穀子”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聳著戶,搔著耳,邵真苦笑道:“我一直在很認真,真的!” 含著怒意,“鬼穀子”道:“你說你不知道自己出道江湖多久,你是故意拿老夫開心嗎?” “嗅,騙你我是殺千刀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邵真是忘記從前記憶的人,他怎知道自己出道江湖有多久呢,他想了一想,說道:“算他五天吧。” 一陣驚訝,“鬼穀子”道:“五天?你一直想使老夫吃驚是麼?” 心裡默算著離開侯愛鳳家中的光陰,邵真肯定的道:“是五天沒錯。” 晃了一下腦袋,“鬼穀子”道:“你說‘算他’是什麼意思?” 輕聲笑起來,邵真道:“你也有不懂的了,是吧?” “鬼穀子’溫聲道:“老夫不喜歡你這樣笑!” 猛地一怔,邵真忖道 真真一個老怪物啊!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那麼請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怎樣呢?” 哼了一聲,“鬼穀子”道:“問一句,答一句,照實的。” “請吧。”懶洋洋的,邵真聳了一下肩道。 重重的哼了一聲,“鬼穀子”又道:“老夫也不喜歡你這模樣。” 心頭一陣反感,這也不喜歡,那也不喜歡,邵真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他幾乎要發火了,但他隨即又想:和這種“怪物”計較幹嗎?當下平下火氣,沒好氣的說道:“我不聳肩就是了。你還有什麼不喜歡的,一起告訴我,免得我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你自個注意就是了。” “鬼穀子”望著他道:“你那‘算他’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胡扯?” 邵真本想告訴他自己是失卻記憶的人,但又想和這種人說話,還真必須口嚼參片才行哩! 為使儘快離開這裡,就得減少和他囉嗦,他道:“因為今天還沒過去,實際上我出道不過四天多而已,但我不喜歡零頭,算他五天,錯了麼?” 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鬼穀子”道:“以後講話乾脆一點,別拐彎抹角,含糊不清的,老夫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不喜歡!少爺生下來又不是讓你喜歡的,你這老怪物自個說話莫名其妙不說,還偏偏雞蛋裡挑骨頭,一味吹毛求疵,真他娘的活見鬼! 邵真真想張口大罵,但他還是忍下來了。 他實在希望趕快離開這個老怪物,否則真要活活被氣死!他道:“現在換我問你了,我為什麼不能離開這裡呢?” “你原來不過是方出道的小毛頭,難怪就要不知道了。” “鬼穀子”接著沉聲道:“此谷之所以稱之‘鬼谷’,顧名思義,就是說有進無出,進谷者死!” “進谷者死?” 吃了一驚,邵真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武林禁地?” |
第23章
得意的嘿嘿兩聲,“鬼穀子”道:“你總算明白了。武林中人,誰人不曉得?只是你不過是剛出道毛頭,老夫不怪你就是了。” “原來是這檔子事,早說不就得了嗎?還什麼***‘無法’和‘不能’兜了老半天,真是的!” 邵真笑著道。 接著,他又道:“你說我不能離開這裡,意思是說你不准我離開喲?” 哈哈一笑,“鬼穀子”道:“這回你可學乖了,正是如此。” 臉色一變,邵真真想不到禍不單行,不過剛逃離“六魔煞”的魔掌,竟又進這老怪物的所謂***“武林禁地”。 心高氣做的邵真自是不服氣,哪願乖乖受死?當即冷嗤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該死在這裡?” “嗅,不不!老夫沒打算殺死你。” “鬼穀子”搖頭道。 不禁愣了一下,邵真說道:“為什麼?” 沉吟了一下,“鬼穀子”道:“老夫一時也想不出為什麼。本來在你吊在崖壁之時,老夫發現的時候就想殺你,因為那時你已算是侵入老夫這個‘鬼谷’了。可是我突然又發現你是一個瞎子,這使老夫很驚異,竟然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 頓了一下,“鬼穀子”接著道:“當時我確實感到很驚異,而且我也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老夫認為不用殺你,你自己就會死亡。因為你幾乎是全身浴血,而且兩眼瞎盲,上不去下不來,終會流血過多而致死。但你卻誤打正撞的跌下來,撿了一條命……” 邵真此時方明白何以那時候他不願張開口告訴自己離谷底不遠,他歪著頭道:“所以現在你就不殺我了?” “老夫一向很迷信。” “鬼穀子”唔了一聲,道:“一個該死而不死的人,表示他命大,後福無窮,老夫不願,忤逆天意而開殺戒的。” 心中一喜,邵真道:“如此說你就該讓我走,你又為什麼不願意呢?”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讓你走,便壞了‘鬼谷’的規矩啦,這怎麼可以?” 愣了愣,邵真道:“那叫我怎麼辦?” “鬼穀子”微笑道:“那當然是留下來喲,這還用說麼?” “留下來?”邵真大吃一驚! “鬼穀子”見狀,問道:“怎麼?你不願意麼?” 用力一擺頭,邵真斬釘截鐵的道:“一百個不願意!” 似乎很驚異,“鬼穀子”道:“老夫對你很有好感,你怎麼不願意留下來呢?” 這番話直叫邵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啼笑皆非道:“你的心意在下心領了,我實在不願意留下來,請你讓我離開好嗎?” 臉色陡地一沉,“鬼穀子”沉聲道:“休想!老夫叫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陣火氣,邵真也不客氣的道:“我就是偏偏不留下來,你拿我怎麼樣?” 哧笑一聲,“鬼穀子”道:“這,由得你麼?” “試試看吧!” 一般凌霄豪氣激怒了邵真,他傲然說了一聲便舉步向前…… 臉色一變,“鬼穀子”道:“你想找死麼?” 冷嗤一聲,邵真鄙夷道:“找死的是你,人家一而再忍讓你,你道是怕你了麼?”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邵真來了個先下手為強,當下雙手急搶暴揚,已旋出“大龍手”! 料不到邵真喊打便打,“鬼穀子”驚然一驚,急忙飄身退去! 邵真得理不饒人,腰身一旋,撲身而去! “哎呀呀,好小子!” “鬼穀子”大聲叫著,他一連被逼退了好幾步,大感臉上無光,當下火氣沖天,反身猛撲,凌厲到極的踢出五腿,攻出八豢,口中嚷道:“不發點威給你小子瞧瞧,你還當老夫是條死貓呢!” 但只見拳影交加,邵真攻出的招式,俱被“鬼穀子”一一拆開。 心頭吃驚,邵真連忙改攻為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邵真不敢對那“老怪物”存有輕視,他穩住陣腳,採取穩攻穩打的戰略。 “鬼穀子”卻不繼續進攻,飄身一退,道:“小子,老夫雖不殺你,但你如再不自量力,逼老夫出手,拳頭可不長眼睛哪,小心老夫傷著了你。” 邵真方才一動身子,只感傷口疼痛,全身勞累酸痛,心知不是對方的對手,也樂得停下手來不打。 他喘了口氣,故意賣乖道:“‘你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我如不是身受創傷,而且兩眼失明,我就有辦法把你稱斤稱兩!” “稱斤稱兩?” “鬼穀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真大言不慚哪,不怕滑了嘴,閃了舌?非老夫誇言,放眼當今武林,有幾個夠資格和老夫較量的?” 心中一動,邵真順口道:“‘六魔煞’能夠。” “六魔煞?”皺了皺一下眉,“鬼穀子”道:“‘六魔煞’是誰?老夫沒聽說過。事實上老夫已有十來年不在江湖上跑,諒是些後輩小卒吧?” 好大的口氣,邵真問道:“你如此託大賣老,你到底多少年齡,和彭祖一樣嗎?” 打了一個哈哈,“鬼穀子”道:“至少可以當你祖父輩,你看來,不過二十來歲吧。” 心想,目前是走不成了,邵真乾脆盤膝在地上坐了下來,說道:“我開始對你發生興趣了,你願意為我介紹你自己麼?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呢?” “鬼穀子”也就地坐下來,他顯得很愉快的道:“好久沒有和人這樣交談了,好吧,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 邵真道。 想了一下,“鬼穀子”道:“一個老頭子,七十,嗅,八十了吧,我也記不太清楚,反正你記住我是一個很老的傢伙就是了。” “想不到這老怪物還蠻風趣的呢。”邵真想著,他靜靜的聽著“鬼穀子”的“自我介紹”。 “你如果能看清楚老夫的形貌,你該發現我和一般的老家夥沒兩樣 滿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及胸的銀胡。當然還微微的駝著背,佝著腰。我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非常寒酸破舊的灰色布袍。小子,這夠詳細嗎?” “夠了,夠了。” 邵真笑著道:“你如此風趣,你在我的想像中,不,你在我的感覺上是多麼慈祥,多麼可親啊。” 臉上煥發著光採,“鬼穀子”樂得合不攏口,他道:“小子,老夫之所以對你有好感,你這張討人喜歡的小嘴有著很大的功勞。” “原來你這個老怪物是喜歡被人拍馬屁,這還不簡單!”邵真暗暗笑道。 不過他還是由衷的道:“我並無意討你的歡喜,我只是說出你給我的感受而已,我覺得你風趣,豪爽。但我不懂,你看來是位慈祥的老人,不是嗎,一般有著白胡鬢的老人通常是很慈祥的,而你,為什麼呢?你殺過人,對不?” “殺人?我當然殺人,你沒殺過人嗎?” “鬼穀子”道:“江湖武林事實上就是一片刀鋒劍尖所組成,殺人與被人殺這是一件很稀鬆的事情,你為什麼感到奇怪?” “當然,沒有流血的江湖就不算江湖了。” 邵真道:一但你已非武林中人,不是麼,剛才你說你已十來年不涉足江湖,你自個擁有這片安靜的谷,你為什麼還要殺人呢?” “我為什麼不?” “鬼穀子”低叫起來:“這個谷是我的,闖進來的人,我殺了他,這是錯了麼?江湖上的禁地多得很哪,天底下又不止是老夫這塊鬼谷而已。故意闖進來惹是生非的人,那當然是該殺。” 邵真道:‘’但對那些無意進來而不小心進來的人,你也照樣殺嗎?” 愣了一下,“鬼穀子”隨即道:“這有什麼不同?老夫在谷口明顯的標明著‘入谷者必死’,他既進了來,哪管他有意或無意的呢?那只算他倒霉,算他瞎了眼,算他命中注定該死。” 正說者,“鬼穀子”突然“哼喲”了一聲,兩手捧著小腹彎下腰去 一驚,邵真脫口問道:“你是怎麼了?” 但只見“鬼穀子”似乎痛苦萬分,他雙手摀著小腹,他彎腰傾身,使得他本是盤坐的身子乍看下仿佛是僕傾在地上。 他嗯哼著,那兩道稀白的眉頭緊緊鎖著,布滿皺紋的嘴角抽搐得很厲害,顯然他是痛苦極了。 驚疑不定,再次張口問道:“你怎麼了?” 說著,他下意識的去扶他…… 搖搖頭,“鬼穀子”咬著牙道:“別,別管我,呆會就會好過來。” 邵真只得縮回手,蹲在他身旁道:“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額角上已沁出了汗珠,但“鬼穀子”依然道:“什麼也用不著,馬上就好了,喲哼……” 邵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攪得滿頭霧水,他兩眼看不到,而“鬼穀子”又不願意他幫點什麼忙,他只好手足無措的蹲著,老實說,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但這不過是一下子罷了,“鬼穀子”的情形似乎有了好轉,他呻吟的聲音逐漸小下來,終至停止。 “沒事了嗎?”扶著他的肩胛,邵真關注的道。 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鬼穀子”坐直身子,用袍袖拂去汗水,有氣無力的道:“已經過去了。” 松了一口氣,邵真問道:“怎麼一回事,你這是病嗎?” “病?不,這不是病,這怎麼會是病呢?”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臉色黯然的說道:“我這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著了人家的道兒?” 一驚,邵真道:“你是說中了邪?” 點點頭,“鬼穀子”即把黯然化成憤怒,他咬牙道:“是的,老夫中了人家的邪門!” 一股好奇心逼使邵真繼續問下去:“我可以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嗎?” 挺了挺腰,“鬼穀子”道:“為什麼不呢?我已承認你是老夫的朋友,只是說來話長,你靜靜聽老夫道來吧。” 邵真連忙正襟危坐,凝神聆聽眼前這“老怪物”過去的歷史…… 原來“鬼穀子”就是十七年前曾經轟動武林,震撼江湖的殺人魔王 “梟霸”昂尚德。 他曾經在平靜的江湖欣起滔天大浪的流血殺戳,他的武功幾乎是蓋世無敵,他嗜殺如命,死在他手上的武林豪傑不知幾許。 有一度,他幾乎斷送了武林白道的命胍,但他卻也不站在黑道,廿八年前,正當他名聲日正當中,絕響一時之際,他單人匹馬硬是夷平了武林所矚目的黑道大賊窩 “四海幫”。 他武功高強,性情更是絕頂怪僻。 他從來不受任何約束,每當他想做一件事情之時,他喜怒無常,黑白不分,恣意妄為,他終於博得了代表恐怖,殺戳,流血,死亡的“梟霸”名號。 任何人聽了他的名號也要啞噤無聲,渾身打顫,即連三歲稚童也要魂不附體。 江湖上,他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只有敵人,他永遠只是一個人 一個象徵著死亡的大魔頭。 嗅,“梟霸”,“梟霸”,真是駭人聽聞啊! 但俗語說得好:寧可犯天條,不可犯眾怒。 他的胡做非為終於引起了天下武林豪傑的反抗。黑白兩道人士拋棄了彼此的成見,攜手合作共同誅殺“梟霸”,即連久未問事武林的七大門派也先後派出高手,加入誅魔行動。 但他行蹤神秘,忽東忽西,來如風,去也如風,他永遠不讓人知道他的去向。 是以武林人士雖傾力搜尋,一時卻不能如願,每每是空撲一場,白跑一趟。 他依然素行如故,一直逍遙法外,直至十七年前的一個夜晚,終在浙東的“生死坪”上與以少林派的首席護法“靜默大師”為首的百餘名英雄豪傑碰上了。 這真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生死惡鬥了。 雙方面臨著嚴重的考驗。 “梟霸”武功的高強,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幾乎是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了,他獨自力拼百餘人,竟然遊刃有餘,“靜默大師”等高手不過在半天之內,皆先後死在梟霸”手下,而“梟霸”自己絲毫未受到一點傷害,他的武功太可怕了! “靜默大師”等雖死,但誅魔的武林豪傑卻絡繹不絕的湧向生死坪。 他們視死如歸,前仆後繼,全力撲殺圍攻“梟霸”,不達目的永不罷休。 這場殺戳是武林史上永遠沒有出現過的,它是空前的,也是絕後的,整整廝殺了九天九夜,真真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先後死在“梟霸”手下的竟達幾千人,梟霸”已成了血魔,他雙手,滿臉,滿身濺滿了罪惡的血腥,他是武林史上有史以來最大,最可惡的殺人魔王。 但任“梟霸”如何的厲害,所謂千夫所指,莫不無疾而終,他終是敵不過如蟻成群的武林豪雄,他終於負傷了! 也許是他武功太強,也許是他命尚未該死,在負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在重重的包圍中,殺開一條血路,逃脫而去,留下滿地滿野的殘肢斷足在生死坪上…… 這一役,計七大門派派出來的高手全軍覆沒,黑白兩道亦死傷殆盡,武林精英幾乎付之一炬,江湖的元氣也幾乎被斷送! 幸好“梟霸”從此不再出現江湖,否則真無人能制服他,大家猜測他是死了…… 不多幾年之後,他便被人慢慢淡忘了,雖然人們對他仍“餘悸猶存”,但那終將是成了“過去”…… 緩緩的說到這裡,“鬼穀子”便止口不言。 邵真聽得心涼肉跳,他實在不太願意相信眼前這“老怪物”竟會有如此不得了,了不得的“輝煌歷史”。 他停了好半晌,才舔了舔唇角開口道:“你真的是大人物哪,小子失敬啦。” “我知道你這是在損老夫。” 這“拍”卻沒使“鬼穀子”高興,他現在似乎完全好了,沒有方才的痛苦,他面無表情的道:“但是,有誰了解我呢?” 說著,一聲沉重的浩漢,這嘆聲裡顯然存有很多的無奈,和相對的憤怒! 這更激起邵真的好奇心,照“鬼穀子”自己所述,他既然是一個病狂的劊子手,一個心理變態的殺人魔,可是眼前的他一點也不像,他仿佛是有含冤莫白的隱情,他那名“有誰了解我”不是說明了一切嗎? 揉了揉鼻尖,邵真道:“經過那次生死坪戰役,你就一直隱藏在這‘鬼谷’?” 點了點頭,“鬼穀子”道:“是的,一步也沒離開過。” 仰著臉龐,望著茫茫的穹蒼,“鬼穀子”哺哺的道:“十七年,好長的一段日子,江湖上是怎樣的一副樣子呢?” 不解的挑了一下眉梢,邵真問:“你為什麼要做天下的公敵呢?” 沉默了一會,“鬼穀子”道:“我只想以殺來洩我心中的怨恨!” 突然提高了聲音,“鬼穀子”握緊雙拳低叫道:“他們對我太不公平了,我要給他們顏色瞧,所以老夫要殺盡天下所有的人!” “鬼穀子”說到末尾咬牙切齒,殺氣進出,害得邵真心中直跳! 定了定神,邵真道:一誰對你不公平?” “你以為會是誰?” “鬼穀子”恨恨道:“還不是那般自命清高的七大門派!” “七大門派?” 著實吃了一驚,邵真道:“七大門派對你怎樣了?” 努力的抑制著高漲的情緒,“鬼穀子”道:“六十年了吧,那已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但老夫永遠不會忘記。那時老夫和你一樣二十方出頭,正雄心勃勃想在江湖上創出一番自己的事業,隻身闖盪江湖,歷練自己。 “當時我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毛頭,但是我有抱負,我有理想。我深信能在江湖上有所作為,我會成功的。 “在那時候我最大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心願是想進入‘武林鏢局’。我之所以想進‘武林鏢局’理由有三:一、‘武林鏢局’是武林白道包括‘七大門派’人士所組成的,是江湖上的第一大鏢局,我如能進去,對我個人的事業前途有莫大的幫助。二、‘武林鏢局’的總武師武功高強,我如進得去便能學得一身好武藝。三、這是最後一項也是我最主要的一項理由,我當時和總鏢頭‘鐵掌雄風’莊了串的唯一女兒莊繡惠偷偷相戀,我如進入‘武林鏢局’,便能和自己心愛的人朝夕相處共事,以慰相思之苦。 “‘武林鏢局’每年招攬新人,其方式是以武取人。當時我的武功在整個武林來說,當然是太不足道了,但如以二十歲的青年輩來論,雖非首屈一指,如何了不得,但卻大有可為,自信能入‘武林鏢局’,我夜以繼日的盼望著。 “終於,我夢中盼望的日子來臨了。我幾乎是天還沒亮,一大早便抵達‘武林鏢局’的比武會場。 “那天到達參加比武來的約莫百來人左右,可說是盛況空前。我參加的當然是年輕輩的了,大概有十七八名的樣子,都是各路各方的後起之秀。” “除掉來觀禮的來賓,另外還有約三十名的見證人,其中七大門派各派一人,德高望重的白道人士也十來人,黑道人士也有五六名來見證,其受注目的情形由此可知。依照慣例是年長輩的先,次以中年輩,再末便是年輕輩的了。比武以點到為止,勝者取用,敗者淘汰。 “而其勝負的判決,便是靠那些見證人,如判勝者的便為勝利者,判輸的即為敗北……” 娓娓述說到這裡,“鬼穀子”停頓了下來,蒼老的枯臉上泛起一股蒼白,那股蒼白代表著憤怒。 聽得津津有味,邵真迫不急待的問道:“結果你是贏了,還是輸啦?” 緩緩的透了一口氣,“鬼穀子”這才接著說下去:“結果很不幸我是輸了,這是絕對想不到的事情。我一直認為我是勝利者。隱約記得當時的對手是少林派的寄名弟子,我承認他的武功和我是在伯仲之間,我相信彼此取勝的機會各佔一半。我們競爭得很厲害,比劃得很激烈,對拆了近百招,結果我撕下了他一塊衣襟……” 從中插言,邵真忍不住問道:“這不就是你贏了嗎,怎又會輸了呢? 那股怒恨、暴戾又泛上他滿是雞皮皺紋的老臉,“鬼穀子”恨聲道:“可是正當我撕到對方的衣襟之時,我的另外一只袖管也同時被對方扯了下來。我之所以說是同時,是表示前後雙方在時間上是相差無幾。我雖志在必得,但相信還有‘輸得起’的風度,但那時候我認為是我勝利了,我真確的認定 六十年前我這樣想,六十年後的今天我也是這樣的想,我比對方快一步撕下衣襟! 比劃自然是停下來了,我懷著希望靜待諸位見證人的裁定勝負。 宣布結果是我輸,到現在我仍一直不敢想起當時我的吃驚樣,我認為再壞也該是平手才對,更何況我撕的是對方的心臟八卦要害的衣襟,而我被扯去的不過是袖袍吧了,再怎麼講,我是不致於輸才對!當時裁決我勝利的不過五人而已,判平手的六人,其餘的盡皆認為我輸了,而七大門派的都在內。 我雖然驚異,不甘,甚至憤怒,但我還是服從他們的判決,七大門派在武林上是德高望重,我相信他們是公正無私。 我像戰敗的公雞沮喪的離開‘武林鏢局’,我痛苦極了,我是一個失敗者,嗅!失敗者!但我雖失望卻不絕望,我準備再勤練苦學武功,以待來年獲得勝利。 我唯一感到的是對不起莊繡惠,她對我的期望是如此的深,而我卻辜負了她。 當時我便到了我們常相會的地方,我打算向她辭行,回老家閉門苦練武功,明年再捲土重來。 “她來得很晚,我幾乎要等得不耐煩了,她方柵搬來遲,手裡帶著一個小包袱。 “我吃驚萬分,她帶包袱幹什麼呢?原來她是要和我一同私奔,我更是吃驚! “但她還帶來更令我吃驚的 比武大會有循私舞弊! “我靜靜的聆聽她帶著滿臉淚痕的訴說。我聽完心中的憤怒和我原先的吃驚一樣大。事情是這樣的,莊繡惠的父親‘鐵掌雄風’莊了串到了今年他的總鏢頭任期已滿,他極希望能繼續幹下去。而總鏢頭這一職務是由七大門派來決定或聘請任何人幹,於是莊丁串竭力討好七大門派,而我的對手是少林派的寄名弟子,莊丁串和他的父親甚為友好,這種種關係使他收買了見證人。他表示如果我的對手獲勝,便將莊繡惠嫁與他,自是少林派有了私心偏循,少林派是七大門派之首,其餘各派訪佛官場上的‘官官相護’,竟皆私心袒護,以媚好少林派。其餘大半以上的見證人皆被莊丁串暗中以大量金鐵收賣住了。 “莊丁串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他收賣見證人判我的對手是勝利,便將莊繡惠許配與他,少林派喜悅之下,定當讓他再繼續幹總鏢頭的職位。他是做到了,而且也達到他的心願,但莊繡惠,他的唯一女兒,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愛我,她對她的父親不滿,她願意和我私奔。她表示和我一起流浪江湖,拜訪名師奇人,以學得蓋世武功,然後再回‘武林縹局’揚眉吐氣,以震世人耳目。 “我愛她,她為我如此犧牲,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於是我們雙雙逃去,在深山躲了一陣子,便四出尋訪名師,冀能學得蓋世武功,經過兩年多的奔波,終於在‘萬邪嶺’上碰到了‘邪神’……” 說到這裡,“鬼穀子”一陣咬牙切齒,兩眼發出一股逼人兇光,但他顯然是在竭力的控制自己,稍頃,他重重的透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下去…… “‘邪神’,從這個字眼裡看,便知道它含有多少邪味兒了,他是魔頭中的魔頭,在當時的武林,他是首屈一指,無人可敵。他雖然是令人憎怕的魔頭,可是我和莊繡惠在求藝心切的驅使下,不顧一切的苦苦哀求他收我倆為徒。 “他並不很堅持,答應了我們的要求。我和莊繡惠欣喜萬分。 “在此我願意多花些口舌來描述‘邪神’。當時他年齡至少已上半百,將近花甲,但在外表看來讓人以為頂多四十的中年漢子,這並不是他駐顏有術,這和他所練的武功有關。他的武功與一般的武學大不相同,一出拳,一踢腿都含有太多太多的怪,邪,所謂的旁門左道,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儘管武功怪異,但厲害卻是事實,我哪管他邪不邪,學定就是了。 “可是學不到五天,莊繡惠卻不願學了。她說‘邪神’怪怪的,令她很不舒服,而且她感到‘邪神’的武學太深、大怪、太詭、太邪了,她真學不起。 “事實上即使她不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單就拿‘邪神’的外表來說吧,他相貌雖不難看,但總是死板板的,難得有表情,更不用說會有笑容了,給人的感覺總是冷冷的,怪怪的,天底下有如此的‘師父’恐怕就這麼一個吧。 “再次就是他所傳授的武功,我們幾乎學不進去。在當時我們覺得奇怪,後來我才知道他那種旁門左道的武功,必須具備像他那樣的殘酷,冷冰和邪心,方能學得起。換句話說,凡是學得他那種武功,決不是正人君子就是了。那時的我們對武學認識還不夠深刻,不懂得‘正統’和‘旁門’這層道理,總認為‘邪神’的武功太博奧,太精深,所以我堅持留下來,莊繡惠見我如此,也只得跟我留下來…… “可是,到了第十天的時候,莊繡惠卻被‘邪神’強暴了!” 說到這裡,“鬼穀子”兩目隱隱含著淚光,他除了有滿腔的憤怒、怨恨,也相對著有太多的哀傷、悲淒,他仰首凝望著天邊滑過的一朵白雲,他墜入了沉思…… 見他不語,邵真這次卻不敢再追問,他知道一個人講述過去的痛心事,這必須要有很大的勇氣的。 停頓了有半刻,“鬼穀子”兩眼的焦點依然放在天邊的遠處,他哺哺似的,夢吃似的繼續述說下去。 “她被強暴了,我為什麼不早一些提防到這一點呢?原來‘邪神’那兩顆冷冷的眼球對莊繡惠怪怪的凝視時,是存有太多的色念啊! “那天一大早,我便上山砍取木柴,莊繡惠在家炊食。到日上三竿,我背著滿滿的木柴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莊繡惠。 “我並沒有注意到她那和平日不同的表情,我總以為她是來接我的,並肩行走時她還是沉默著,我想她是想家或是什麼的,可是走沒兩步路,她突然塞給我一本東西,轉身一個箭步撞向攔腰可抱的參天古木!事情的轉變,事情的發生,一切太突然,太急劇,太猝促了! 當我驚叫一聲時,莊繡惠已臥在血泊裡……” 語尾成了硬咽,含有很多很多的悲淒,痛心和億念,“鬼穀子”那張蒼老的面容顯現著柔腸寸斷,滿是皺紋的眼角已緩緩滑下一顆淚珠,晶晶的,瑩瑩的…… 被這股濃重悲切的氣氛感染著,邵真不自覺的想起自己淒迷坎坷的身世,兩相比較,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股同病相憐的意念,使邵真覺得自己和“鬼穀子”接近了不少良久,還是邵真先打破這種沉悶的空氣,他輕聲道:“結果她是死了麼?” 嘴角含著淒苦痛楚,“鬼穀子”顫聲道:“是的,她死了,她死在我懷裡,從那時起,我也跟著她死去,以及我的心。六十年來,我所活著的不過是這具空洞的軀殼,以及一股至今仍然沒有消失磨滅的復仇意識罷了。” 邵真接著問道:“她死前向你說些什麼話了嗎?” 輕點了一下頭,“鬼穀子”道:“她說:‘我愛你。’”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她的死因呢?” 瞇了一下眼,“鬼穀子”舒了一口氣道:“她死前塞給我的東西是一本武功祕籍,裡頭夾著一張遺書,她告訴了我一切。” “武功祕籍?” 挑了挑眉角,邵真問道:“是不是‘邪神’的?” “鬼穀子”點頭道:“是的,莊繡惠被凌辱之後,‘邪神’即下山離去,莊繡惠當時痛不欲生,她想自尋短見時,發現‘邪神’的這本祕籍,她希望我能學到祕籍上的武功,殺死‘邪神’為她報仇。” 接著,他又描述下去道:“這本祕籍不過是她臨時發現的,事實上她並不知道這本祕籍上所載的武功實質如何,而她將它給我不過是她寄望我為她報仇的下意識舉動。” 邵真問道:“結果那本祕籍是否如她所願?” 略一沉思,“鬼穀子”道:“那本祕籍記載的俱是上乘武功,當時我背著莊繡惠的屍體逃離‘萬邪嶺’,便匿隱起來,獨自苦練那本祕籍上的武功。” 邵真接口問道:“於是你學得了祕籍上的武功,便重蹈江湖,尋找仇人報仇是麼?” 咬牙點了一下頭,“鬼穀子”道:“那本祕籍上的武功大深奧太難學了,後來我才知道‘邪神’的武功也盡是學習這本祕籍的,我憑著一股復仇的意志,驅使自己咬緊牙根獨自鑽研。可是我花了將近兩年的功夫卻連入門也沒窺得,我沮喪極了,我幾乎要灰下心來,那時我開始變得暴躁、暴橫、憎怒起來,可是說也奇怪,就因為這樣,我開始能看懂祕籍上的武功招式,而且慢慢的能領悟學會,我這纔明白這邪門的武功是必須具有邪心的人才能學會。 至此之後,我努力學習,而我整個人也慢慢轉變成另外一個人 一個暴橫、怪僻有殺嗜的人。但祕籍上的武功確實太深奧,我整整花了三十年的時間也不過學得一半而已……。” |
第24章
吃了一驚,邵真道:“三十年?” “是的,三十年,它使我由青壯年紀邁入了暮年。” “鬼穀子”仰首長嘆一聲又道:“三十年,好長的一段日子,人生有幾個三十年呢?我當初本是下定決心學會祕籍的全部武功,才找‘邪神’報仇的,可是時間一晃,三十年訪佛就是一下子,我發現自己已長出白鬍子時,一股恐怖意念包轉住我,於是我顧不了這麼多,便重出江湖……” 稍稍一停頓,“鬼穀子”接著道:“我因為並沒有學會全部的武功祕籍,所以不敢找‘邪神’算賬,深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把報仇的箭頭指向‘武林鏢局’,如果不是‘武林縹局’我也決不會有今天,我發誓要把‘武林鏢局’摧毀夷平,只要我能夠。” 邵真問道:“你要殺莊繡惠的父親‘鐵掌雄風’莊丁串麼?”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不,他是莊繡惠的父親,我怎能殺他?事實上我如要殺他也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武林鏢局’的總鏢頭也已換了好幾任。” 邵真道:“你成功了嗎?” 眼眸閃過一絲喜悅之色,“鬼穀子”得意道:“成功了!整個‘武林鏢局’被我殺得一乾二淨,夷成一片平地,一夜之間,我成了江湖上最轟動的人物。” 邵真道:“這麼厲害?” 得意的笑出聲來,“鬼穀子”道:“我自己也沒想到祕籍上的武功是這樣厲害,就像斬瓜切菜似的,一個個都不是對手,我好威風。我好高興。之後我一連殺死了許多武林上的高手,而且我一見七大門派的人必殺,我馬上成了‘梟霸’!” 邵真道:“那‘邪神’呢?” 提到“邪神”,“鬼穀子”得意的臉上馬上轉變成一片殺氣,他咬牙道:“我登上‘萬邪嶺’他早不在了,後來我又在江湖上找了七八年,也沒有他的下落,我以為他已死了,他幾乎要上百了。一直到二十八年前,我終於聽到他曾上‘四海幫’的消息,我趕去卻不見人影,一怒之下,把‘四海幫’這黑道的大賊窩也踏成平地。” 邵真奇怪的問道:“‘邪神’是不是死了?” ‘不,兩年後我終於碰上他了。”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當時他已八十來歲了。仇人相見份外眼紅,我今生今世就是為殺他而活,我還對他客氣嗎?” 邵真緊張道:“你殺了他嗎?” 咬著牙,“鬼穀子”道:“一上手,我才知道他學的比我的還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可是我卻沒殺死他,讓他跑了。” “跑了?”邵真問道。 甚為可惜的嘖了一聲,“鬼穀子”道:“本來我兩人的武功路子都是相同的,但另外他學了一種近似健身駐顏的武功,以致顯得不純 祕籍上的武功就是如此獨霸,當我練成之時,我以前所學的武功便用不上了,所以‘邪神’雖比我早練祕籍的武功,但他要學另一種武功,而致分散了他很多功力。事實上他和我交手不過數十招,便溜之大吉,讓他成了漏網之魚,我猛追了幾十年,總是不能得手,後來 也就是十七年前,我在浙東的生死坪和武林的黑白兩道聯手廝殺了九天九夜,負傷而逃之時,‘邪神’出現了。” 聽得緊張處,邵真緊追著問:“這次殺了他嗎?” 吞了一口口水:“鬼穀子”不甘的道:“沒有,我反而被他傷了。” 邵真驚訝道:“你反被他傷了?” “是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不甘的神色滲入了憤怒,“鬼穀子”道:“你知道我廝殺了九天九夜,殺了無以數計的武林豪傑,我敢說天底下可能沒有第二個了,我不死,實在該說我是命不該絕。而‘邪神’那傢伙是大陰險了,他一直隱藏在群雄中,一見我敗走,方現身攔截我,企圖讓我死於非命,試想那時的我只有力氣可逃走,倉促間,一不小心我的小腹挨了他一掌,差點喪命,但我仍是咬緊牙根,落荒而逃。” 無形間,邵真也對“邪神”恨之入骨了,他咬牙道:“真太便宜那傢伙了!” 頓了一下,接著問道:“那現在你到底殺死了‘邪神’沒有?” “沒有!” 悲傷的搖了搖頭,“鬼穀子”道:“自那次之後,我就一直隱藏在這裡,沒有離開一步。” “為什麼呢?” 邵真不解的問道:“難道你不想報仇?” “不!我時時刻刻都在想!” 咬牙、睜眼、握拳,“鬼穀子”道:“只是我挨了他那一掌……” 恍然大悟似的,邵真插口道:“你說著了人家道兒,就是指那一掌是嗎?” 悲淒的頷了一下首,“鬼穀子”拂著銀鬢道:“這一掌害我關在這‘鬼谷’已整整十七個年頭了,欸…… 迷惑的搔了一下腦瓜子,邵真道:“這一掌這麼厲害嗎?” 淒然的閉了一下眼,“鬼穀子”道:“他這陰毒的一掌稱做‘噬骨抽筋’。” 低聲叫起來,邵真被這駭人的怪詞懾住了,他道:“噬骨抽筋?聽起來很恐怖哪。” “鬼穀子”道:“事實上是很恐怖,這招是有死無生的,挨上的人不出七天必吐血而死!” 抽了一口氣,邵真道:“七天?可是你在此已十七年了。” “鬼穀子”道:“我之所以能拖到今天,是因為我本身也會這種招式,而‘邪神’所發出的威力不能超過我本身的功力,十七年來,我仗著本身強大的內功抑住‘噬骨抽筋’使之不蔓延發作,否則早就斃命,哪能殘喘苟延至今?”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難道沒有醫治的方法嗎?” “沒有。” 搖著頭,“鬼穀子”道:“祕籍上清楚的記栽著被這種招式所傷是萬死難醫的,事實上,我能維持這麼久不死已屬含有太多的‘奇蹟’成份了。” 邵真接著問道:“它對你有什麼影響?使你痛苦嗎?” “那當然是了。” “鬼穀子”痛苦地道:“它隨時會逆衝發作,次數不一定,或一日三四次,或三四日一次;厲害的程度也不一定,有時真如噬骨抽筋般的痛,有時只是一般小痛;像方才的,算是中等的罷了。” 晃晃頭,邵真道:“居然有這種怪事,真是邪門。” 頓了一下道:“難道你就這樣窩在這裡,全然不想辦法嗎?” 瞪了一下眼,“鬼穀子”道:“我又不想死,我怎不想辦法呢!事實上我天天在想,無時無刻不在想。” “十七年了。” 邵真潤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出了什麼辦法?” “沒有。” 沮喪的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我還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 “什麼?” 邵真低呼道:“這不等於想死是什麼呢?”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一點。” 猛然想起,“鬼穀子”道:“‘鬼谷’這裡生長一種藥草叫‘陰靈草’,它能幫助我壓抑噬骨抽筋的發作,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裡。” 邵真訝然道:“難道說別的地方就沒有嗎?” “鬼穀子”道:“有是有,但少的很,不好找。” 更奇怪了,邵真道:“那把它採集起來不就得了嗎?” “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這‘陰靈草’可說是世間上頂怪的草,但也因為它如此怪才愈顯的它彌足珍貴。目前‘鬼谷’所生長的‘陰靈草’,不多不少,正好三株………” 邵真驚訝的道:“只有三株?” “三株已算是很多了。” “鬼穀子”接著道:“它在白天和一般小草無二致,但到了晚間便會開綻一顆淺黃色的小花球,它的生命很短促,大都在午夜之後開綻,黎明前凋謝死亡。” “有這種草?” 訝異不止,邵真道:“它對你非常重要是不?” “我說過它對我的幫助很大。” 略略沉思,“鬼穀子”道:“當我被‘邪神’傷著之後,持續不斷的逃了三天,迷糊間闖進這塊‘鬼谷’,正當噬骨抽筋發作,無意間吞食了‘陰靈草’,而致舒暢;之後,我每夜都採來吃。然而它並沒有像傳說的仙丹神草還我無恙,它僅是一種罕見的藥草,對我的創傷有幫助罷了。” 稍一停,他接著道:“我說過我能苟延殘喘於今,是有很多的‘奇蹟’成份在內,而‘陰靈草’也是屬於奇蹟的一部分。” 皺皺眉,邵真凝思了一會道:“如此說來,你果真不能離開這裡一步了。” “可不是?” 一聲輕嘆,“鬼穀子”傷悲的道:“‘陰靈草’我不能隨身攜帶,我如離開這裡去尋找‘邪神’報仇,很可能就死在半路上;更何況經這漫長的十七年折磨,想我的武功可能早不及‘邪神’了。” “鬼穀子”說著,又是一陣嘆氣:“欸,怎麼辦是好呢?” 邵真一時也不能為他想出一個好辦法,他默默不語突然,“鬼穀子”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叫道:“有了!”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邵真道:“瞧你,想出什麼好法子了?” 伸手一指,“鬼穀子”道:“你!” “我?” 一愣,邵真道:“我怎麼了?” “鬼穀子”正色道:“你可以幫老夫報仇?” “我幫你報仇?” 一愣,邵真詫異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呢?我行嗎?” 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邵真,“鬼穀子’蒼老的臉上泛起一股錯綜複雜的表情 那仿佛是真情的流露,他激動的抖著他不大明顯的喉結,他顫抖的伸出他那枝瘦骨如柴,皺紋滿布的手掌,輕輕握住邵真的手…… 邵真只覺他顫抖的手緩緩傳來一股暖流 那是屬於友善,友誼的洪流…… 顫動著蒼老而又微顯泛白的唇角,“鬼穀子”緩緩道:“自從莊繡惠死後,我就隔絕自己,我連一個最起碼的朋友也沒有,我從來不知道我自己這麼孤獨,我也從來不知道我這麼需要朋友,……” 握緊了一下邵真的手,“鬼穀子”露著微笑道:“可能是十七年來我的武功大退,我的魔性也退不少,而我的人性又成長出來,否則以前我怎麼沒想到我需要朋友呢?” 握緊了一下“鬼穀子”枯瘦的手,邵真微笑著由衷道:“很高興你有這個轉變,更高興我有這個榮幸做你的朋友。” 高興的合不攏口,“鬼穀子”拂著銀髯放懷暢笑道:“幸好當初我沒殺你,否則我怎有現在的快樂呢?到現在我仍不能具體的說出我為什麼不殺你,可能是冥冥中天意給我的指示吧。” 稍稍一停,“鬼穀子”轉回方才的話題,他道:“我方才的要求,你願意答應我嗎?” “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乃是義不容辭之事。” 邵真正色道:“只是,我怕我的能力不能達到你的付託呢。” “會的,你會的。” 灼灼的凝著眼,“鬼穀子”振聲道:“活了這大把年紀,老夫閱歷太多了,看的人也太多了。不是我託大倚老賣老,真的我還懂得看相呢。” 輕笑了一下,邵真順口說道:“那真是太好了,你老就幫我相相,我是屬於橫死?冤死?還是屬於飛黃騰達,不得了了不得的人?” 被他引得一陣發笑。 “鬼穀子”隨即又正色道:“當然老夫不敢說是萬無一失包你準,但八九不離十,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依我看哪,你堅韌而剛強,相貌堂堂,乃騰發之輩也。” 邵真素不信命理,他淡淡道:“有那麼一日,當不忘記你老。” “鬼穀子”卻又接著道:“只是我無法從你的雙眼了解得更多,你為什麼瞎盲呢?你一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嗎?” 提到了他的傷心事兒,邵真心中不免一陣傷感,他輕嘆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你聽了自然就不會說我是騰發之輩了,我所受的崎嶇坎坷,我想,可能也不會差你太多吧。” 甚為詫異,“鬼穀子”連忙道:“你也有不幸麼?快說與我來聽!” 邵真遂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向“鬼穀子”述說…… 聽完,“鬼穀子”仰天一陣長嘆:“天底下不幸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啊!” 聳了一下肩,邵真苦笑道:“我們是同病相憐。” 凝望著他,“鬼穀子”以堅定的口氣道:“不!你不該悲傷的,不是麼,你還年輕,人不可能一輩子一帆風順,受點打擊挫折總是難免的,老夫深信你是騰發明達之輩,你一定能找回你自己的重見光明,只要你不氣餒,不自暴自棄,堅持你現在的奮鬥。” 想不到“鬼穀子”還會說出這番大道理,直說得邵真心中暗叫慚愧! 羞愧的紅了一下臉,邵真道:“小子當不忘你老今番之金玉良言!” “得了!得了!” 揮著袍袖,“鬼穀子”道:“哪來這麼多的鬼名堂?告訴你,老夫書念得不多,標準的老土大老粗,別再對我酸溜溜的,老夫受不了!” 被他幽默得發笑,邵真道:“我真不相信你是個殺人魔。” 忽地一愣,“鬼穀子”面上泛上一股莫名的悲淒之色,他仰首默然不語…… 大惑不解,邵真道:“我,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朋友,你沒有說錯什麼。” 緩緩的搖了一下頭,“鬼穀子”苦澀的道:“不知怎麼的,我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愧痛的感覺,這感覺很強烈。” 凝結了一下眉頭,邵真問道:“你愧痛什麼呢?” “殺孽的血債,我想是的。” 痛苦的閉了一下眼,“鬼穀子”道:“我聞到了血腥味,很濃很烈,那是無以數計無辜的人流出的,他們無端的死在我手裡。” 痛苦的伸出兩只手掌,“鬼穀子’瞪大著眼凝視著,他突地把臉埋在兩只手掌裡頭,他痛苦的叫道:“你聞到了我兩隻手的血腥味嗎?我是個殺人魔王!” 默默的啟動了一下眼皮,邵真沉聲道:“對不起,我無意使你痛苦。” “不,你沒有理由責怪自己。” 用力搖了一下頭,“鬼穀子”依然埋著臉道:“我遲早會有這種感覺的。” 心頭一陣難過,邵真勸慰道:“你何必如此苛責自己?那並不完全是你的錯,更何況那已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不是嗎?” “愈久,我的痛苦愈深,那是必然的。” 抬起頭,“鬼穀子”依然那副痛苦表情,他沉聲道:“血債,我是償還不了的,但我必須償還……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呢?” 凝視他片刻,“鬼穀子”道:“你。” 一愣,邵真詫道:“我不懂。” “我自個也不懂。” 仰天凝望著浮雲,“鬼穀子”道:“你不是我的朋友以前,我從來也沒有這種感覺,你洗刷了我的魔性。” “我,我……” 蠕了蠕嘴,邵真道:“我不知道我現在該說些什麼,真的!” 握住他的肩腫,“鬼穀子”轉顏笑道:“事實上你是無關的,難道你不認為冥冥之中有天道公理嗎?我虧欠了天道公理,我自然是要償還我所虧欠的。” 頓了頓,“鬼穀子”轉口接道:“我遺憾我做為你的朋友而不能對你有所幫助,我只能說:你馬上離開這裡,去找‘玉大夫’治好你的雙眼和你的腦瓜子,然後再去找使你掉來這裡的‘六魔煞’ 我實在該感謝他們,否則我就不會有你這個朋友了 報仇,救出什麼侯愛鳳的,你以為老夫的建議如何?” 喜出望外,邵真道:“你願意我離開這裡了嗎?” “何止是願意,我簡直是非常要你離開。” 緊緊的抓住他的肩胛,“鬼穀子”用力點頭道:“難道說你也陪我窩在這裡嗎?嗅,但願我沒有說要留你。” 強烈的感激布於形色,邵真道:“我願意將我的感激留在我的心底,因為那樣才不會被忘記。” “你儘管留著好了。” 一挑雙眉,“鬼穀子”拍手道:“事實上我也沒給你什麼,我有嗎?” 說著,他緩緩站起來,邵真也跟著立起來。 拉起邵真的手掌,“鬼穀子”重重的握了一下道:“路不好走,讓我送你。” 語畢,身形一躍,連帶邵真被“扯”了去! “鬼穀子”身手確是不凡,單看他這身輕功術,就敢說沒有人能對敵的了。 邵真連氣也沒運,只覺自己像個風箏似的飛上了半空,暗暗咋舌不已。 不過瞬刻,兩人已停立在谷口。 認真的凝視著他,“鬼穀子”顯然也依依難舍,他彎身拾起一只竹竿,送到邵真手裡,沙啞的道:“原諒我能做到的只是這些。” “太多了。” 抑住心中的激動,邵真握著竹竿子,啞聲道:“我會再來的,帶著‘邪神’的腦袋。” 輕輕的點著頭,“鬼穀子”竟然滑下一顆老淚來,他哽咽著道:“讓我套句老話,後會有期!” 說畢,一轉身投入谷裡去…… 心頭一陣淒然,邵真直立不語,片刻,方輕嘆一聲,拿著竹竿子當枴杖,一步一步的緩緩離去,漸漸的,“鬼谷”已被他運拋而去……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了,邵真很吃力的在道路上走著,他的確走得很吃力,他還不會一個人這樣走呢,他一面走一面想起侯愛鳳,她生死如何了?他更想起了“劍中寶”和“大憨俠”,他們死得好慘啊! 他孤單的走著,使他更難抑止心中的悲拗,他一片茫然,他要去哪裡呢? 當然是要找“玉大夫”啦,可是怎麼個走法?他一直注意著有無過路的人,好問問金安藥舖是不是如此走法,可是走了這麼久,就偏是沒半個行人。他心想著這裡好偏僻啊,失望加上悲傷,使他幾乎要崩潰,可是他一想起“鬼穀子”的“奮鬥”他又挺起腰來了,他更意識到要救侯愛鳳,以及為“鬼穀子”報仇,他又覺得自己責任重大,怎麼可以氣餒呢? 他胡亂的想著,也胡亂的走著…… 突然,邵真停下了腳步,他側耳傾聽 他似乎聽到遠處隱隱有蹄聲傳來! 慢慢的,蹄聲越來越清楚,愈來愈近,他欣喜若狂,停立以待…… 邵真揚起手中的竹竿,便想攔住來騎,不想馬上之人卻先開口喊道:“吳少俠!” 話意一落,那快騎也及時剎在邵真跟前。 心頭一陣狂喜!邵真激動地道:“是你,姑娘!” 身手矯健的躍下馬鞍,來人正是“玉大夫”之女 琴姑娘。 但見她此刻一副風塵僕僕,香汗淋淋,顯然急劇的奔波使她很疲勞,可是,疲憊的臉龐也流露出一股興奮、歡悅的表情,她抹了下額角的汗珠,微喘著香氣道:“吳少俠,我正在找你……” 美眸一轉,瞥見他帶血的傷口,驚叫道:“啊!你受傷了?” 柳眉一蹙,又緊著問:“怎不見‘劍中寶’和‘大憨俠’兩位前輩?” 邵真此刻的心清真有如滔滔波浪,一波又一波。 他原本沮喪、哀傷,不想會遇到了琴姑娘,他何等的興奮啊! 但琴姑娘一連串的發問重又把他壓抑在哀傷裡,他感到傷口在發痛,這他原本幾乎已忘卻,他更感到疲憊、飢餓。 他又哀傷“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死去,他悲慟侯愛鳳的生死不明…… 琴姑娘見他這等模樣,心知不妙,她急急道:“侯姑娘呢?” 努力抑制著心中的哀傷,邵真搖了一下頭,道:“沒救出來。” “沒救出來?” 吃了一驚,琴姑娘道:“那兩位前輩……?” 咬了一下牙,邵真悲憤道:“他兩位被‘六魔煞’殺死了。” “當真?” 這一驚非同小可,琴姑娘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輕嘆一聲,邵真接著把“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慘死,以及自己如何掉入“鬼谷”,如何獲生而認識“鬼穀子”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與琴姑娘聽…… 琴姑娘聽完,既哀痛“大憨俠”和“劍中寶”二人的死去,也歡喜慶幸邵真的大難不死,她嬌嘆一聲,說道:“‘六魔煞’真如此厲害麼?” “他們六人的聯手,威力的確很厲害。” 邵真啼噓道:“我身手不方便,而且‘大憨俠’和‘劍中寶’兩位前輩幾天來一直為我奔波,早就累了,六魔煞以逸待勞,我們當不是他們的敵手。欸!我為什麼如此衝動,當時不注意到這點呢?” “這怎能怪你?” 琴姑娘慰藉著道:“我們終究會殺死‘六魔煞’的!” 邵真淒然道:“侯姑娘落入敵手,可能是兇多吉少。” 琴姑娘本想說現在立刻去救侯愛鳳,但她深知那是不可能的,邵真和“大憨俠”、“劍中寶”都失敗,難道自己會強過他們嗎? 當然不會,那麼自己去徒然是送死罷了。 琴姑娘只好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侯姑娘會安然無恙的。” 邵真也明知現在哀傷是無濟於事的,他轉變話題道:“幸好遇見姑娘,否則我真不知怎辦才好!” 嬌柔一聲,紫衣少女道:“我見你們久去不回,便瞞著家母跑出來……” 詫異的哦了一聲,邵真插口道:“令堂不知道姑娘出來?” 訕油一笑,琴姑娘道:“她老人家在休息養傷,我不敢驚動她,只好偷偷跑出來了。” 邵真感激地道:“謝謝姑娘你的關懷。” 嫣然一笑,琴姑娘拂了一下烏黑秀髮,嬌聲道:“少俠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不能幫助你救出侯姑娘已是非常的歉疚的了……” 美眸流盼,琴姑娘又說道:“為今之計,少俠請你節制哀傷,待家母為你醫愈創傷,再行為死去的兩位前輩復仇,救出侯姑娘,你以為如何?” 輕輕一頓,目光瞥向邵真的傷口,關注地問道:“少俠,你這傷還挺得住嗎?” 點點頭,邵真暗咬牙道:“我已敷上藥,想是不要緊。” 細細打量著,琴姑娘接道:“血流得不少,我們趕快回去,再為你查看傷勢,好麼?” 說著扯住韁繩,一頓腳尖便想躍上馬,急又想起邵真此刻行動不便,不禁著實愣了下來…… 她當然不能自己騎馬讓邵真走路,也不可能讓他乘騎而自己趕路,勢必是要兩人共同一騎的了,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江湖兒女也不十分拘泥這些,問題是邵真瞎盲而且是受傷之軀,自是不能騎馬趕路的了,那只好靠紫衣少女來握韁策馬,既如此,邵真不握韁騎馬便得坐在前頭 關鍵就在這裡,紫衣少女一個女人家的身形當然比邵真一個大男人的身軀要小,這麼邵真坐在前面,豈不讓在後頭握韁者的紫衣少女添上了無比的麻煩 它可能遮住或阻擋了她的視線!如果說邵真坐在後頭,那他勢必要摟住紫衣少女的腰肢,紫衣少女一個清白女兒身,她怎“敢”呢?但如果坐在前頭的話,邵真就得“窩”在紫衣少女的懷裡,那豈不更“糟”? 這怎生是好? 一時,紫衣少女粉頰泛上兩片緋雲,嬌羞不住,卻也無法抉擇定奪,她踟躕猶豫著…… 雖說邵真因受到撞擊而致失去記憶,但那也只是說他記不得從前的事情而已,並不指他的腦瓜子已失去作用,他依然能思考,而且很靈光,他實際上並沒有費很大的力氣,便也想到了琴姑娘的困窘情形…… 他躑躅了一會,道:“姑娘,我想我是挺得住的,我還走得動……” “那怎麼成?” 搖著頭打斷他的話,琴姑娘道:“你這等傷勢加上飢乏,一般人早就倒了,你怎能再走……” 說著,一咬銀牙,紫衣少女似已下定決心,她道:“到這種地步我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們同是武林中人,江湖兒女,何避男女之嫌?少俠,你以為是麼?” 心中暗暗歡喜,邵真知道琴姑娘決定與自己同騎。 說老實話,邵真此刻不僅感到傷口發痛,尤其是渾身的疲勞和腹中的飢餓,使得他像虛脫一樣,幾乎就要站不住腳,他不過是在咬牙硬撐罷了。 但他雖歡喜,口中卻也不得不故作羞態狀,道:“姑娘,你我……” 吹彈得破的艷頰倏又升起兩朵紅雲,紫衣少女一咬下唇,搶著道:“少俠,你是正人君子,而且是奴家的救命恩人,今為救少俠你的傷勢,共坐一騎,乃不得已之事。” 微微躬身,邵真恭謹的抱拳道:“只怕委屈了姑娘你。” 紫衣少女深吸了一口氣,不再搭話,便紅著臉去挽扶邵真…… 似乎是很艱難,但總算邵真是上了馬,琴姑娘也踏馬蹬躍上馬鞍 果然不錯,邵真幾乎這去了她大半的視野,她簡直看不見前頭! 本是咚咚而跳的芳心更是加速度的跳了,琴姑娘羞紅了整個秀娟的臉龐,她儘量抑住著急促的呼吸,她也儘量的使自己的嬌軀不與邵真的身軀作太多或太緊密的接觸,她更儘量的裝成若無其事,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絲,但這動作只證明了她的急促,緊張和不安,她顫抖著唇角,細若蚊聲的道:“少俠,你,你低些身子,我看不清前面。” 事實上邵真的一顆心也怦怦的跳,這不能怪他,任何人也要這樣的 那撲鼻的淡淡幽香,那微貼著背的暖烘烘的嬌軀 哪個男人不感到心胸急跳,乃至於心猿意馬呢?當然啦,邵真是絕不敢有一絲的邪念,這並不表示他如何聖人,只是他認為“發乎情,止於禮”,這種情形,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是應該具有的,尤其是在此時此地! 所以,儘管當他彎低下身子 那幾乎像是躺在琴姑娘的懷裡了 的時候,他更加認真和努力的控制自己,他竭盡所能使自己平靜,安詳…… 鮮紅著臉蛋兒,琴姑娘輕咬著紅潤的下唇,長長一吸氣,陡地嬌喝一聲,猛一扯韁繩,只見韁下之騎,一聲長鳴,猛地四蹄並奔,如箭矢般射去,卷起滾滾塵埃…… 馬兒急奔著,也顛簸得厲害,這使得邵真的身子幾乎是全躺在琴姑娘的懷裡了,如此的耳鬢廝磨,確實使他們感到“不好受”,但他們只是默默無言,這樣看起來可以表示“沒什麼”。 一個時辰多一點,終於回到了“金安藥舖”。 嬌滴滴的一仰身,琴姑娘在空中轉了個漂亮的斤鬥躍於地面,伸手扶下邵真之後,她一個箭步跨上門階,輕輕敲著門環。 不過片刻,門被打了開來,探出一個頭來:“噢,姑娘,是您回來了。” 開門的丫鬟一見是琴姑娘,連忙笑著彎腰道:“夫人找得你好急呢。” “哦,知道了。” 輕點額首,紫衣少女回過身輕拉著邵真進入屋裡…… 紫衣少女把邵真帶至原先他睡過的廂房裡,她吩咐丫鬟們為邵真洗擦傷口,自個兒去找她娘“玉大夫”去。 邵真的傷口很快的被洗擦好,而且被敷上藥和包紮好,緊接著,丫鬟們也為他送上了一盤食物。 肚子差點沒餓扁;邵真也著實不客氣的狼吞虎嚥一頓。 正獨自吃著,琴姑娘回來了。 邵真正吃得起勁,這也難怪他,他的的確確是餓過了頭,竟沒發現琴姑娘進來了。 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琴姑娘也不吭聲,凝著兩眸,水汪汪的望著邵真的吃相,唇角兒含著一絲淺淺的甜笑,顯然邵真的吃相使她感到有趣。 “欸味!” 著實忍不住,琴姑娘掩唇輕笑。 猛發現有人,邵真差點沒咽住了喉嚨,他拉長頸子,用力吞下一口飯,伊唔著道: “誰?” 掩唇忍笑,琴姑娘道:“你儘管吃,不礙事。” “是你,姑娘。” 放下碗筷,邵真想不到有人進來竟不知道,只顧埋著頭與肚子拼命,想是自己方才那副饞相盡落人家眼底,一場五是出盡了,不禁紅了一下臉,訕訕抹了一下嘴角,難為情的道: “姑娘……” 語一出口,琴姑娘顯然知道他在難為情,連忙幫他下台,輕笑著,打斷他的話頭道: “對不起,我沒聲沒響的闖了進來,沒嚇著你吧?” 輕輕一頓,接著道:“我心中因為著著一宗事情,以致於進門忘了敲門,少俠你不見怪吧?” 微笑著搖頭,邵真坐正身子,朗聲問道:“大夫呢?” 面色凝重,琴姑娘輕拂髮絲道:“我方才說想的一樁事情,便是指家母。” 微感詫異,邵真道:一怎麼,大夫?怎麼了嗎?是否她的傷……” 微笑著打斷他的話,琴姑娘道:“家母那點傷早就無關緊要了,我說的並不是指那個……” 揚了揚濃黑的劍眉,邵真道:“說得是,這等傷都挺得下,大夫那點傷自是沒什麼了。” 眨了眨眼,紫衣少女面露不解的道:“家母又採藥去了。” 輕輕一愣,邵真顯然不能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琴姑娘似乎也發現自己那句話說得太沒頭緒,她趕忙接道:“方才我去家母房裡,發現桌上留下一封信,她說她採藥去,並沒有說明什麼時候回來。” 愣了一下,邵真道:“大夫採藥要多少日子呢?” 輕搖額首,琴姑娘道:“通常都是好幾個月。” 吃了一驚,邵真詫異道:“好幾個月?那麼久嗎?” 琴姑娘輕吟道:“家母每年都要到深山荒谷去採集藥草,最久曾經達半年才回來。” 輕輕一頓,柳眉蹩了蹩,琴姑娘顯得很迷惑似的接道:“但是,今年已去過了,她老人家為什麼又去了呢?” 愣了半晌,邵真囁嚅著道:“那……那……” 瞟了他一眼,琴姑娘似乎知道邵真要說什麼,她輕啟紅潤的櫻唇道:“關於少俠你的傷勢問題,家母已在信上詳細的交代我。” 輕捏手心,邵真微顯緊張道:“大夫怎麼說?” 美眸凝視著他,琴姑娘拂了一下烏溜溜的秀髮,嬌道:“家母囑咐我為你治療。” 輕怔,邵真旋抱拳道:“有勞姑娘,在下在此先向姑娘你致謝了。” 還了一禮,琴姑娘道:“少俠不該如此客氣。只怕奴家的醫術不及家母,而不能……” 邵真打斷她的話語道:“姑娘你太謙虛了。” 輕露淺笑,琴姑娘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的醫術與家母何啻是天壤之別?幸好家母將醫治的祕方也一併在信上告訴了我,我將盡力而為……但是……” 話鋒輕轉,低說一聲但是便停了下來。 輕揚眉毛,邵真蠕了蠕嘴沒說話,他等待琴姑娘繼續說下去。 一停之後,琴姑娘接著道:“但是,家母只提到少俠的眼睛,關於如何恢復你失去的記憶,卻……” 詫異非常,邵真急道:“大夫如何說呢?” 琴姑娘道:“家母說待治癒你的眼睛之後,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邵真道:““誰?” 琴姑娘眨了一下眼簾,道:“女華陀。” “女華陀?” 一蹙劍眉,邵真輕念道:“‘女華陀’……‘女華陀’……” 邵真突然陷入沉思,口裡依然哺哺念道:“‘女華陀’……我好像……哦,我想不想來!” 見他表情,琴姑娘問道:“你知道那人麼?” 用力旋轉了一下腦袋,邵真緩緩搖頭道:“不知道。” 隨又問道:“見她作啥?” 琴姑娘道:“家母說她能恢復你過去的記憶。” 大喜,邵真道:“那太好了!她人呢?” 琴姑娘說道:“家母說,她可能在洛陽。” “洛陽?” 又是一怔,邵真輕聲細語道:“洛陽,我仿佛對它很熟悉……但是……” 他用力甩了甩頭,道:“我想得頭痛了,我記不起來啦。” 盯視著他,琴姑娘安慰道:“別著急,待我為你治好雙眼之後,再到洛陽找‘女華陀’恢復你的記憶,那時你一切都可以想起來了,不是麼!” “是的!” 一股濃濃的希望以及一股濃濃的喜悅填滿邵真的心房,他在期待著,深切的期待著那天到來,噢,那將是多麼令人高興的日子啊! 他低著聲,但卻掩藏不住他的歡愉與興奮,道:“那天的到來,我就是我了!” 白花花的雪片,像鵝毛,在空中飛舞著,亂飄著。 放眼大地一片無垠的銀白,好漂亮好漂亮哦。 哦,已是隆冬了。 “光陰似箭啊!” 邵真如此嘆息飛逝去的日子,好生的快,三個月的日子已成了昨日黃花。 邵真在雪中躊躇著。 他如此當然不是在欣賞雪景,事實上他的雙眼還被一層白布包裹著,他只是午醒後感覺到萬般無聊,到外頭的庭院散散心罷了。 他嗅著冷冰冰的空氣,這使他沉悶的心胸感到舒展,他靜聽雪片墜地的聲響,這又使他覺得大地有生氣。 他負著雙手,踱著方步,看起來是那麼一股子的灑脫味道。 可是,再仔細瞧瞧他依然滯留有些睡態的臉孔,卻又是一片的肅穆、陰霾和沉悶。他在想著什麼嗎? 是的,他在想侯愛鳳,“劍中寶”和“大憨俠”。 這些日子來,每當午夜夢醒,便要情不自禁勾起往日愁腸。 他料想侯愛鳳是兇多吉少了,一旦落入“六魔煞”那般凶殘之輩的手裡,她不被凌辱而死嗎? 每憶及此,邵真便怒發衝冠,悲憤填膺,痛不欲生。 他想起自己這條命是侯愛鳳幫自己撿回來的,而自己卻不能幫她掙脫魔掌,讓她幾番吃苦受難,終至落入歹人手裡。 他無時無刻在痛恨自己的無能而自疚自己的疏忽。他總覺得要不是自己把她一個人撒在客棧裡,她怎會被“六魔煞”那些鼠輩抓去! 他想起在茅屋的那段日子,有歡笑,有眼淚的日子,尤其一想起她那段甜蜜蜜的一吻,邵真真是心痛如絞,久久不能自己。 他也時常會想起他不曾看清他們的面孔,而卻為他殺身殉命的“大憨俠”和“劍中寶”。 他和他倆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大憨俠”和“劍中寶”卻對邵真推心置腹,以致於肝腦塗地,捐軀殞命,這債,何等的沉重啊! 每每想到這裡,邵真便要哀傷欲絕,痛不欲生! 正當邵真淪於愁緒萬轉,愁腸百結之時,身後傳來了一聲輕盈的嬌喊:“吳兄。” 輕哦一聲,邵真轉過了身子,道:“琴姑娘。” “吳兄,你又在想什麼了?我一連叫你好幾次你都沒聽見哪!” 隨著嬌滴滴的聲音傳來,一名身裁窈窕,模樣兒可人的姑娘走下了階梯 正是小琴。 她的身後跟著一名年齡相仿的俏丫頭,她提著藥箱子。 拂去鼻尖的雪花,邵真從容道:“我想,大概是我太用心聽雪片墜地的聲音了吧。” 仰起俏臉龐望望空中,小琴嬌笑道:“雪片墜地的聲音很輕微,你也喜歡聽?”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我看不見,我只好用聽的了,是不?” “可是……” 忍住笑,小琴道:“雪早就不下了呀。” “噢……” 猛一愣,再細心聽聽果真雪停了,邵真不禁難為情,想不到自己搪塞之言不拆自穿,一時竟也接不上話來…… “這回你可賴不著了。” 小琴嬌聲笑著,顯然她和邵真很熟絡了,她睨著美眸,噘著小嘴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莞爾一笑,邵真反問道:“你以為我在想什麼呢?” 眨了眨眼簾,小琴嬌笑道:“我猜哪,八成兒你又在想,侯姐姐了,對不?” 臉色一黯,邵真道:“我想她是兇多吉少了。” “吳兄,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 小琴凝眸道:“家母曾為她相命,侯姐姐決不是凶死之輩,吉人自有天相哪,你何用耽心呢?” 搖了一下頭,邵真苦澀的道:“相命術再準也不過是臆測之言,它究竟不是事實啊!” 跺一下腳,小琴似乎有些不高興,她努著嘴幾道:“你怎麼不相信家母的相命術呢?我跟你說過家母的相命術很準很準呢!” 不知道她是在有意在安慰他,還是當真堅持她娘的相命術。 邵真也不想去拂逆她,只是默默的垂下頭,不發一言似乎不忍看他那副模樣,小琴走近他輕聲道:“吳兄,侯姐姐被‘驅蛇魔煞’那麼厲害的蛇咬著都沒有死,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一定安然無恙的……” 一提起“驅蛇魔煞”,邵真禁不住渾身怒火中燒,他咬牙,他切齒,他緊握著雙拳,怒不可遏的道:“‘六魔煞’,我會把他們的肉一塊一塊的撕下來!” 看到他那副神情,小琴輕聲道:“吳兄,你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六魔煞’遲早會償命的。” 輕撫著環目的白布,邵真輕聲嘆息道:“只是這兩只眼睛瞎苦了我,否則我早就……” 言下之意不勝悲切! 見他那副歉苦神情,小琴無限歉疚道:“吳兄,原諒我至今仍不能讓你重見光明,我,我很抱歉!” “不,琴姑娘,請你不要這樣說,這樣只有增加我心中的不安。” 邵真連忙道:“我給你添的麻煩太多了,而你給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又是何其的多,你的自責只給我太多的不安,甚至於痛苦,要是我能夠看見你的話,相信三個月前的你和今天的你一定消瘦了不少,我無法說出我心中對你的感激,我更不知如何的來報答你,真的,我……” 抬起頭來打斷他的話,小琴灼灼的逼視他道:“我們都不要再說這些好嗎?” 邵真欲言又止,一聲輕嘆,俯首不語,他發現:他一直欠人家的債 人情債。 仰首望了一下穹蒼,小琴扯緊了繡花衣領,柔聲道:“外頭有些冷,我們進去好麼?我們必須換藥了。” 說著,伸出纖纖玉手,帶引邵真入房裡去…… 廂房裡,邵真端坐著,小琴小心翼翼的為他解下眼上的白布,當白布被拿開之後,現出的是一層黑色藥粉敷在邵真的雙目上,婢女端上一碗清水,小琴用一塊乾淨的白布沾濕了以後,然後輕輕擦試邵真的兩眼…… 她顯然是非常小心而且仔細,她全神貫注著一點也不敢分心,她顯得很熟練但卻很緩慢的輕擦那層薄薄的黑色藥粉,每當她擦了兩下,白布被沾黑以後,便把白布浸入碗裡的清水,但只見那黑色藥粉一浸入碗裡的清水,立即化為烏有,顯然那碗裡的清水並不是單純的白水而已。 小琴如此反覆的擦拭著,但速度著實的緩慢,仿佛快了會弄痛邵真的眼睛。這工作看來一點也不繁重,而且簡單極了,但它事實上是一項具有高度技巧與非常耐心的工作 那黑色藥粉具有強烈的滲透作用,所以它雖敷在眼皮上,實則藥力,深入眼睛內部裡去,但如果不小心被弄散在面部上,也會滲入肌膚裡去,那就造成了不對部位下藥了,這不打緊,黑色藥粉是主治眼疾,但一旦滲入其他肌膚裡去的話,反使肌膚腐蝕糜爛,後果堪虞! 是以,小琴決不能大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邵真那張俊美英挺的臉龐印上個疤,那才真糟! 當小琴擦淨邵真的左眼時,幾乎費了半個時辰,而她也累得香汗淋淋了。 丫鬟看得過意不去,張嘴道:“姑娘,讓奴婢來為公子擦拭,你休息吧。” 掏出絲帕擦擦額上的汗,小琴搖頭道:“不,還是我自個來。” 說著,繼續她的工作…… 將近一個時辰,小琴總算順利的擦淨那層粉末,她輕籲一口氣道:“吳兄,好啦。” 俯下一直仰著的臉龐,邵真轉動著頸項,輕笑道:“這次怎麼比往日要久?天,我的脖子幾乎要僵過去了哪。” 小琴和丫鬟不禁掩唇輕笑。 小琴喜形於色,道:“這是好現象,藥粉不好擦表示藥力深達眼睛內部裡,這有助於吳兄早日恢復光明。” 心頭一喜,邵真興奮道:“我真希望現在我能張開眼睛,以便能一睹佳人真面目。” 芳心一陣羞喜,小琴忸怩道:“瞧你也跟我嚼舌起來了。” 說著,蹲下嬌軀,小琴接過丫鬟的另一塊藥布,細心的在邵真的眼簾上一陣輕拭之後,嘴裡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挺了挺腰桿子,邵真說道:“怪怪的。” 蹙起了蛾眉,小琴神情倏地凝重起來。 她問道:“怎麼怪法?” 軒了軒兩眉,邵真沉聲道:“我說不出來……嗯,不太舒服哩。” |
第25章
芳心猛地一跳,小琴大為緊張起來了,她急急道:“會痛麼?” 蹙起了額角,邵真道:“不像是痛,倒像是酸澀的感覺。” 大為疑惑,小琴隱入了一片沉思,她口裡哺哺的自語道:“奇怪……我弄錯了麼?我是依照娘開的藥方配的呀 突然,邵真雙手摀眼睛,痛聲叫了起來:“哎唷!痛死我了!” 小琴花容失色的扶著他的肩腫,緊張問道:“吳兄,你忍受得了嗎?” 說著,轉首朝身旁也嚇得臉色發白的丫頭急促道:“快拿止痛藥來!快!” 丫鬟慌忙翻藥箱子去了…… 邵真顯然痛苦非常,他哼叫著,竟然摀著雙眼在地上打滾! 他只覺得兩眼像火在燒,針在刺,痛得他渾身打顫,冷汗直冒,不一會,他整個臉,倏忽地蒼白起來! 小琴急得眼淚直流,她驚慌得手足無措,顯然邵真的疼痛並非在她的意料中,她幾乎是哭著道:“吳兄你忍忍……” 這時丫鬟急忙的送上一瓶藥水來,小琴用嘴咬開塞子,便要把藥水灑在邵真的眼上,可是邵真打滾得很厲害,她灑出的藥水不但不能灑在邵真的眼上,反而把邵真的棉襖弄濕了一大片! 丫鬟見狀,上前去抓住邵真的兩臂,企圖不讓邵真滾轉。 但邵真似乎疼痛得失去了理智,他一味的打滾翻轉,力大無窮,纖弱的丫鬟怎能制服,此刻看來像瘋獸的邵真,一不小心,她反被邵真摔了出去,摔跌兩尺之外! 那名丫鬢不知道是不懂武功,抑或是摔跌的勁道太大,只見她櫻桃小嘴一張,嚶嚀一聲,倒在地下昏厥不起! 小琴見狀叫了一聲,跑前去想扶她起來,但邵真的大嚷大叫卻使她兩頭無法兼顧,站在那兒,眼淚直流,恨不得此身能一分為二! 就在她十分為難不知所措當中,幸好來了四五名家丁,他們顯然是聽到邵真的叫喊聲纔來看個究竟的。 於是乎,兩名家丁看顧昏迷的丫鬟,另外三名身強力壯的家丁七手八腳,費了九牛二虎之勁,方把邵真滾翻的身子按捺住,讓小琴能順利的為邵真擦上止痛藥水。 那上痛藥水顯然非常靈驗,不過一下子,邵真便感不痛了,自然,他的喊叫也停止了。 而此刻那名丫鬟也悠悠醒過來,看來她沒有什麼礙事,只是受了些驚嚇,兩名家丁扶著她下去休息了。 、另外三名家丁小心的把邵真抬放在床上躺著,見已沒事,也皆退下去。 邵真靜靜的躺著,他看來是好受多了,只是仍有些微的喘息。 小琴淚痕未乾,餘悸猶存,一顆芳心仍怦怦的跳著,她搬了張椅子坐在邵真身旁,兩眸眼也不眨的注視著邵真,生怕他又有什麼變化,她蠕了蠕嘴,怯怯的叫了一聲:“吳兄。” “唔。” 邵真輕應了一聲。 掏出絲帕輕拭著他的額角、臉頰,小琴關注道:“還痛不?” 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邵真道:“一點兒也不痛了。” 美目眨了眨,倏然,淚水又簌簌的落了下來,小琴哽著聲說道:“我,我感到抱歉……” 邵真連忙張口道:“琴姑娘,請你不要這樣,你瞧,我不是不痛了嗎?” 淚水成串的滴了下來,小琴淚汪汪道:“三個月了,這麼長久的日子,我非但不能讓你重見光明,今天反使你吃了這麼大的苦。” 邵真支起上半身,想坐起來,但小琴按住他的肩胛,示意他躺回去,邵真只得依舊躺在床上。 他道:“琴姑娘,在下請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好麼?你該知道你這樣做,將給我太多的不安。” 輕輕一頓,語鋒一轉,邵真接道:“方才,我的失態,還請琴姑娘你不要見笑哪。” “才不會的。” 收束淚滴,小琴緊蹙蛾眉,接道:“奇怪,我完全依照家母告訴我的方法調理配藥,怎會使你的眼睛疼痛呢?” 深思了一會,接著問道:“方才是怎麼個痛法?” 面上露出餘悸,邵真道:“起先是感覺怪怪的,慢慢的有酸癢的感覺,後來就疼痛起來,直至最後痛得我實在受不了,兩顆眼珠子像針扎刺,如火在灼燒,現在想起來,我還有點怕哩。” 靜靜的聽完,小琴凝思了半晌,又道:“那現在的感覺呢?” 皺皺眉角,聳動了一下眼皮,邵真說道:“現在有一股冰涼的感覺,但很舒適。” 面露驚喜,小琴連忙道:“你快睜開眼來看看,說不定就好了哪!” 邵真聞言,一骨碌的坐了起來,心中的狂喜自是不可言,他努力想打開眼睛,但卻硬是掀不開眼簾,大急道:“琴姑娘,我睜不開眼。” “噢,我真傻!” 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小琴趕忙起身奔向藥箱子,一陣翻倒,又拿了一瓶藥水,急急跑前來道:“吳兄,我忘了你的眼皮塗著一種兒有強烈粘性的藥膏,那是防止你在換藥期間無意睜開來,而招致不乾淨的東西飛入眼裡的……” 邊說著,她要邵真重新躺回床上,然後和原先一樣,拿了條淨潔的白布,沾了沾瓶中的藥水,便在邵真的眼簾睫毛的地方,輕輕的擦拭著…… 這回可不像原先那麼費時了,只不過片刻工夫,小琴便道:“吳兄,你現在試試看。” 邵真依言試著啟動眼簾,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興奮和如何緊張,他只不過輕輕一張,眼簾被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兒! 但,就這麼一張而已,他突然又猛地閉上眼簾,一臉滿是激動!激動! 被他這種怪樣兒弄得芳心猛一跳,以為又有什麼錯,小琴緊張道:“怎麼?” 顯然是在竭力的抑制著如澎如湃的激動情緒,邵真仿佛費著很大的勁,他顫著唇角,他抖著聲音道:“琴姑娘,我看到了,看到了光……嗅!那強烈的光使我害怕……” “真的?” 嬌呼一聲,小琴激動的道:“你快睜開眼來,哦,不!慢慢的!慢慢的!” 緩緩的透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啟動眼瞼,邵真只覺得一股強烈的光線像箭似的直刺了進來,刺得他好生疼痛,但也刺得他好生高興,他停頓了一會,直到那光線使他不再覺得那麼刺痛,然後再緩緩的,慢慢的繼續啟動眼簾…… 他是不敢一下子便完全睜開眼睛,他是受不了那一大把驟來的光線的,他分著好幾次,每當他睜開到覺得刺痛的時候,便停住不再繼續下去,然後,一直到能適應的程度之後,再慢慢的,緩緩的睜開眼簾…… 如此反覆著好幾次,他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 起先,他只覺得映上的景物是一片模樣,但漸漸的,那映像越來越清晰,起來越明顯! 他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臉龐 美俏而姣好的瓜子臉兒,如遠山含笑的兩道蛾眉底下,兩顆水汪汪的眸珠子一眨也不眨的,如粉的腮頰未幹的淚痕,嬌紅的櫻桃小嘴微張著 它組合構成一幅美好的圖案,太美了!而這美的圖案此刻正洋溢著十分的歡愉意味。 閉下了眼,邵真此刻需要有很多的時間來證實這是真的,而不是夢,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張美的圖案已劃起一痕幅度很大的微笑,而那兩顆水汪汪的眸珠子也變成了淚汪汪,哦,那是喜極而泣,他知道,知道。 輕啜一聲,小琴唇角的微笑一直在增大,而淚珠兒也像斷線珍珠的制止不住了,她顫聲道:“吳兄,我,我太高興了,你終於重見光明暸……” 濃厚的興奮裡滲入了無比的激動,邵真艱澀的扯動喉結,但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可是他此刻想說的話,全寫在他的臉上 那是感激,感激!無盡的感激! 突然!他一下躍下床沿,咚的一聲,朝著小琴便跪拜下去! 似是料不到有此一著,一愣之後,小琴忙掙著力把他扶起來,口中急道:“吳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折殺奴家嗎?” 邵真的身子硬被拉了起來,他激動的道:“琴姑娘,你讓我重見光明,脫離黑暗的痛苦,使得我黯淡坎坷的前途露出了無限光明與希望,此恩此德,恩同再造,難道我的一拜你也不接受嗎?” 小琴揮衣袖輕輕擦去淚珠兒,臉上的歡著笑一直沒有消失,她嬌聲道:“吳兄,您此時此刻的心清我能了解,深深的。只是,把你那份感激置于心底,而我亦於心底真誠接受你心底的感激,不表於形式,你不覺得這樣好麼?” 被說得一陣啞口無言,邵真的心,輕輕顫動著,滿腔的感激又增添一份淡淡的敬慕與愛慕。 他感動莫名的道:“琴姑娘……” 但不過一開口,小琴便搶著道:“得了,我們何必站在這裡嚼牙咬舌的呢?你既然可以看見東西了,何不到外頭去欣賞雪景呢?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著,拉起邵真的手便往外走……當然,小琴如此用意自是可以說為邵真感到高興,希望他到外頭瞧瞧,重新拾圓他失去已久的光明,但也可以說不讓邵真再說些感恩言謝的話語。她是不是令人感到很直爽? 邵真步到外面,心頭的喜悅,自是勿庸贅述,他認真的欣賞著一景一物,一樹一石。 他幾乎是四個月這麼長久的時間沒有這麼高興過了,他有著恍如隔世之感,他現在才深切的體會出大地是如此的美,他掬起一把雪,緊緊的握在手掌裡,他擁有一股真實感…… 像小鳥依人般的在他身畔,小琴 一的,一點也不煩厭的為他介紹院裡的紅亭,假山,結凍的水池,屹立的松柏,然後又帶著他穿過迴廊,幫他介紹大廳,正堂,廂房,藥舖,乃至於廚房。 這當中,每遇到家丁或丫鬟之時,她便以萬分愉悅的口吻告知他(她)們邵真重見光明的消息,很快的,整個金安藥舖都洋溢著歡欣的氣氛…… 三日後,金安藥舖的門口忽地熱鬧起來。 但只見門前階下備著兩頭背掛金鞍,雄偉剽悍的駿馬,馬鞍上各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頎長而健壯,頭扎逍遙白巾,身穿淡藍繡龍夾襖,下著絲褲、絲鞋,面貌英挺俊帥,正是“鬼見愁”邵真。 女的自然是“玉大夫”之女小琴了,她一身裝扮著實惹人著迷,如雲的秀髮扎著銀光閃閃的金釵,頭罩淺綠色風帽,帽正中鑲嵌一枚拇指大的琉璃,流光閃爍,甚是美觀,嬌小而美妙的身軀被一襲紫色輕裝裹著,另外上半身加穿上對鈕,領上有白色絨毛的雙層淡紅絲襖。 腳下一雙勾鞋也三五的分布著琉璃玻珠,細碎珠光,惑人眼眩,再且肩上披罩著一件與風帽同色的大披風,披風上繡刺著一對金色鳳凰,栩栩如生,隨風撲展,躍然欲飛,幾可亂真。 他倆這身裝扮,論氣質,是可稱人中之龍,人中之鳳也,論氣派,更可論萬富千金,大家手法也,不像一般莽莽之江湖行走人。 金安藥舖的所有男女老少都送行了。 小琴跨上馬鞍之後,俯首朝著一名老家丁叮嚀道:“老吳,我陪吳少俠去洛陽這段期間,家中大小瑣事一切由您老照料,家母如先回家,就把這事稟告她,事情辦好我便回來。 老吳恭謹的道:“姑娘你此去須加謹戒慎惕,江湖上人心險惡,風詭波譎,防人之心不可無。快去快回,免得家中大小懸念。” 輕拂鬢髮,小琴微笑道:“我記著就是。” 邵真也蹬上了馬鞍,向從人 一拜別…… 於是,兩人便在眾人的揮手之下,漸漸隱於道路盡端他倆此行當然是要去洛陽尋找“女華陀”恢復邵真從前的記憶。 不過,他們的第一站還是先到三水鎮找“六魔煞”算總帳,當然,主要的是要救侯愛鳳。 小琴對附近地理自是較熟悉,為了節省時間,所以他們捨棄大道不走,改走小路抄捷徑,幸好這兩天都沒下雪,雪積得不很深,路雖小,卻也不怎麼難走,不過一個時辰多一點,便快到三水鎮了。 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甚是歡愉。 尤其小琴像是只百靈鳥似的,銀鈴之聲不絕於耳。 而邵真自從重見光明之後,他陰霸愁悶的心胸開朗了不少,是以他也,冶然自得,話語頻頻,頗為暢爽。 話語間,邵真突然轉變話題,他說:“琴姑娘,我有一件事情感到很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請教你?” 眨眨眼,小琴微嗔道:“瞧你,恁生疏的,咱相處這麼久了,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 微感難為情,邵真笑了一下,訕訕道:“其實這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奇怪,令堂說她能讓我恢復從前的記憶,為什麼又要我們去洛陽找‘女華陀’呢?” “吳兄,你問得好。” 小琴輕蹙眉心,嬌聲道:“老實說,我對這問題早就覺得奇怪了。事實上,她老人家為什麼要把醫您眼疾的工作交給我,而逕自不告而別去採藥?我都感到百思不解!” “哦 ” 長長的哦了一聲,邵真見無頭緒,遂又岔開話鋒道:“我很遺憾,受了令堂這麼大恩惠,而不能瞻仰她老人家慈顏,太遺憾了……” “這還不容易麼?” 小琴睨著眼眸,輕笑道:“家母採藥一般是兩三個月便回來,最長也不過半年,她老人家已去了三個月啦,相信也快回來了;總算再三個月才回來,那時我們把事情辦完回來,便可以看到她老人家了,你說是嗎?” 輕輕一頓,小琴凝眸睇著他接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吳兄願意再次光臨寒舍的話。” 又是一頓,然後緩緩的道:“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了!” 邵真答道:“令堂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向她老人家面申謝意,於心何安?只要這回‘女華陀’治好我從前的記憶力,我自當陪同姑娘拜登府上,在令堂足前叩謝!” 歡欣的瞟了他一眼,小琴道:“吳兄,此話當真?” “這當然是真的了。” 顯得沒好氣似的,邵真笑道:“這又不說笑,怎會是假?” 脈脈含情的,小琴凝睇著他道:“我只怕你騙我罷了。” 一接她眸光,心中不由自主的怦然一跳,邵真連忙扭過頭去,故裝爽朗道:“看你,居然如此不信任人。” 掩唇輕笑,小琴捉狹道:“沒聽老管家說麼?防人之心不可無哪!” 一陣好笑,邵真道:“瞧,說哪去了?” 語畢,兩人同聲輕笑。 笑聲中,他們已走完小路,接上大道了,三水鎮已歷歷在目! 輕勒馬韁,邵真瞇了一眼道:“眼前的就是三水鎮麼?” “是的。” 小琴也勒僵止馬,轉首道:“吳兄,我們如何找‘六魔煞’?” 微一沉思,邵真道:“我和‘六魔煞’是在一家酒樓幹上的,自是去那酒樓探個究竟。” 小琴道:“那太好了,此鎮只一家酒樓而已,不用我們太費周章,走吧!” 於是兩人驅馬入鎮。 他倆緩緩的在街道上走著。由於他倆的一身裝扮金光耀眼,不同凡俗,而且是郎才女貌的外來客,尤其是小琴的天姿麗容,引起了路人的注目,乃至停足觀看。 一些頑童甚至隨尾跟行,指指點點,顯然他們為這小鎮帶來了一點騷動,嗯,可能的話,或許也會帶來一場殺劫流血也說不定呢! 拐了個街角,一張金字招牌 “萬人酒樓”四字赫然入目! 邵真不期然的停騎觀望,也發現這家酒樓煥然一新,而且由單樓變成了雙樓,他轉首向小琴道:“記得三個月以前,我和‘六魔煞’幹開的時候,我被逼得往上竄,我一衝便衝上了屋頂,雖然我當時看不見這酒樓,但我敢肯定它那時是只有單層的,否則我不會那麼容易便衝上了屋頂。可是,現在它卻變成了兩層樓哪。” 小琴一面打量著酒樓,一面回道:“依我看,可能是當時被你攪得太壞了,而再翻新重蓋的。” 眉宇間泛起一股陰霾,眼眸閃闔間隱隱透出一撮殺氣,邵真冷笑一聲道:“希望它不致於再翻修到三層樓去。” 說畢,策馬前去。 小琴也扯韁隨上。 他們不過剛到酒樓門前,已有一名頭戴皮帽胖嘟嘟的伙計哈腰迎上,眉開眼笑的道: “公子爺,姑娘,請裡面坐。” 一面說著,一面向內高聲發話道:“來人哪!貴客到!” 話聲剛落,店裡響起一聲洪喏,急忙跑出了兩位伙計,分別為邵真和小琴拉韁扯馬。 顯然那正在滴滴達達敲著算盤的掌櫃,也被邵真和小琴的氣派所懾住,只見他扶著老花眼鏡,老遠的就像個駝子似的,哈著腰,拘僂迎來。 兩人下馬,也不搭話,退自走向裡頭。 掌櫃老頭兒親自在前迎接,又擺手,又打揖,滿臉堆笑,露出滿嘴金光閃閃得令人目眩的假牙,極盡謅媚之能事,口中不斷道:“公子爺,姑奶奶,請樓上高座,請樓上高座二” 但邵真卻偏偏在樓下的一角檢了個位置坐下,掌櫃的連忙恭腰打揖道:“客官爺,這兒嘈雜,樓上清雅舒適,請兩位樓上高座。” 一抬眼,邵真道:“怎麼,這兒不能坐麼?” “不,不,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掌櫃老頭連忙餡笑道:“小的是說,在樓上好侍侯公子您。” 一擺手,邵真不耐的道:“我就喜歡這兒!” 微一愣,掌櫃的似想再說什麼,但也只是唯唯諾喏,拱手而退。 拿下風帽,順便也解下肩上的劍,一併擱在桌上,小琴美眸環轉,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 但只是此刻非進膳之時,食客不多,寥若晨星,不到三成,盡皆是屠夫小販之流,是以人雖少,但此起彼落的猜拳酒令聲,以及充盈於耳的嬉言笑語,匯成一股哄哄雜聲。 尤其是他們見到一對穿著耀眼,氣派非凡的外來客,更是哄然,而小琴的貌美更讓那些走卒之輩一陣騷然…… 雙眉微鎖,小琴道:“掌櫃的說上頭雅靜,何不上樓?” 微微一笑,邵真故作神秘的道:“琴姑娘,你姑且莫問,瞧我演場戲給你看看。” 落話間,一名伙計哈著腰,滿臉諂笑的送上兩條香噴噴的熱毛巾以及兩杯熱噴噴的香茗,殷勤的道:“公子爺,姑娘,您暖暖熱。” 擺好毛巾,放好茶,伙計恭敬非常的問題道:“請問二位吃些什麼?” “唔 ” 長長的唔了一聲,邵真仰首望著牆壁貼著的菜單,凝視良久,顯然在考慮點些什麼菜。 那名伙計在旁,垂手恭立,一動也不動…… 半晌,邵真終於開口:“兩碗羊肉面。” “羊肉面?” 狀似大吃一驚,伙計以為是聽錯了,他問道:“客官爺,您吃羊肉面?” 似乎,那名伙計想不到邵真這身穿著竟會叫羊肉面,他不相信的眨眨眼,道:“您吃羊肉面嗎?” “嗯!” 嗯了一聲,邵真點了一下頭。 兀自睜著眼,滿臉疑惑的呆立當地,伙計竟似愣了過去… 微一皺眉,邵真哼聲道:“怎麼?沒有羊肉面?” “哦!有!有!” 如夢初醒,伙計翻著眼連道有,然後他轉身退下去,口中大喊道:“羊肉面兩碗!” 邵真接著道:“小的!” 又是一愣,那名伙計轉過身子,上下打量著邵真,然後又轉身高叫道:“小的!” 伙計這一嚷,立即引起四座的譏笑,顯然,邵真的羊肉面很不符合他的“身份”。 連連眨眼,小琴吶吶道:“吳兄。” 不等她說完,邵真笑著道:“琴姑娘,你不喜歡吃羊肉面?” 搖了一下螓首,小琴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搖手制止她說下去,邵真笑道:“琴姑娘,你靜觀下去就是了。” 小琴只好緘口不言,心中好生納悶。 不一會,伙計端上兩碗熱氣四溢的羊肉面。 這回,他臉上沒那副笑容了,繼之而起的是一臉鄙夷與輕慢,他毫不客氣的,咚的一聲,把面放在桌上,掉頭便走! 這前恭後據的奚落,使得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小琴心中好不是味道,但只見她氣得粉臉煞白,似想發作…… 邵真只是含笑自若,慢條斯理的端起兩碗羊肉面,然後一放! 但聞工聲“鏘瑯”,那兩碗香噴噴的羊肉面已告報銷,流溢於地。 頓時,驚動了整個酒樓! 那名伙計不過走了一半路,連忙氣急敗壞的轉回來急急道:“怎麼一回事?” 他連“客官爺”的稱呼都省掉了。 “太燙了。”懶洋洋的,邵真哼了二句。 伙計顯然不能了解他的意思,指著地下的殘汁碎片,愣頭愣腦的道:“怎麼攪成這樣子?”挑了一下眉梢,邵真道:“你別管,再端兩碗來就是了!”雖仍莫名其妙,也只得瞪了一眼,伙計悻悻的離去。 |
第26章
另外來了一名在收拾地下的湯汁碗片,臉上是副不高興的表情。 “吳兄,你肚子裡賣啥藥?” 搓著手,呵了一口氣,邵真微笑道:“琴姑娘,你等著瞧就是。” “不嘛?” 撅起了紅“嘟嘟”的小嘴,小琴嬌嗔道:“人家現在就想知道,你別賣關子嘛!” 邵真本想不說,但禁不住小琴的半撒嬌半催促,只得道:“琴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和‘六魔煞’如何結下梁子的嗎?” 輕頷螓首,小琴道:“知道,你曾告訴過我,你說是因為殺了他們的朋友,對不?” 邵真接著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殺他們的朋友嗎?” 搖了一下螓首,小琴道:“這你就沒告訴我了。” “好,我告訴你。” 邵真沉聲道:“四個月前,我和愛民為找尋殺她爺爺的仇人,而致來到這家酒樓,當時我和愛鳳的穿著扮相雖不致於窮到叫化的地步,但也差不了多少,尤其和現在我們的衣衫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而當時我倆雖衣衫襤樓,但卻叫了上好的酒席大吃大喝,不想到引出了那牛鬼蛇神 風天霸、‘玉魔子’以及‘陰陽使者’的尋釁……” 聽得入神,小琴問道:“那為的什麼呢?” “你道是啥?” 笑了一聲,邵真道:“他們笑我們土包子,不自量力的大吃大喝。” “竟有這等事?” 美眸圓睜,小琴驚異道:“又不花他們的銀子,關他們啥事呢?” “這就是所謂的地頭蛇作風了!” 邵真嘿笑道:“他們看我們土,吃定了我倆,先以穢音污語調戲愛鳳,那時愛鳳剛遭喪祖之痛,而我也備受創傷,彼此的心緒惡劣到沒地方發洩……” 輕笑一聲,小琴接著道:“所以你倆便下重手,痛宰了他們?” “誰叫他們沒長眼睛?” 冷哼一聲,邵真道:“事實上,這等魚肉良民的地頭蛇是該殺,饒他不得,免得在地方上做惡為害!” 話落,伙計已重新端上兩碗滾燙的羊肉面,往桌上一擺,掉頭便走…… 粉臉沉凝,小琴嗤道:“這伙計真氣人!” “知道為什麼嗎?” 邵真含笑道:“方才他們對我們是一副卑躬屈膝、搖頭擺尾相向的狗!” 微睜眼眸,小琴不明白的道:“我正想不清楚,他們怎的前後兩種面孔?” 邵真道:“這難怪,等你以後涉世更深,江湖上的事閱歷多了,便曉得這便是人世間最醜惡的東西 勢利現實!” “勢利?現實?”蹙起眉心,小琴輕輕念著。 “我和愛鳳穿粗衣舊布坐上席,人家譏笑,你我金裝卻下座吃羊肉面,你看不出人家也在譏笑我們麼?” 邵真邊說著,邊兩手緩緩端起羊肉面,一手一碗,繼續說道:“世俗人的眼光通常只看外表的,方才咱一到,連掌櫃的都親自出來迎接,以為是財神爺降臨了;但我們不願到樓上去吃大菜,卻在此啃羊肉面,連伙計都擺起架子來了。另外,旁邊那些食客剛見到我們,投射過來的眼光是羨慕的;但及至我們吃羊肉面,發出的笑聲卻是譏嘲的。這前後不同的轉變便是勢利、現實。” “哦……” 似有所悟的輕哦一聲,小琴眨眨美國,正想發話,邵真忽地雙手一放,但聞一聲“乒乓”碎響,如同方才一樣,那兩碗面已報銷矣! 這回可真驚動了整個酒樓,樓下之食客紛紛投來驚訝的眼光,即連樓上也有人探出頭來看究竟。 而店中伙計更氣急敗壞的擁了上來,他們到邵真跟前,一個店夥計顯然是發作了,他雙手插腰,氣勢洶洶的道:“餵!你倆是想來找碴砸招牌的嗎?” 緩緩的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雪花花的銀子,然後砰的一聲,用力放在桌上,邵真懶懶的道:“羊肉太老了,換過!” 眼睛猛地一亮,滿臉的怒氣立即換為餡笑,伙計抓起那錠銀子在手中稱了稱,頓見他財迷心竅的嘻笑兩聲,又使出了他的“彈簧腰”,點頭如搗蒜,口中連道:“謝公子爺賞賜,小的馬上為您換過,馬上為您換過!” 說著一面吩咐另外的伙計打掃地下的湯汁,一面退下去…… 美眸圓睜著,小琴望著伙計興高采烈的模樣,訝異的道了一聲‧“他……” “琴姑娘,你生活在美好的環境裡,對人世間的喜怒哀樂,人情冷暖,以及對於‘人性’不能夠有深透的了解 邵真微笑著道:“像這名伙計仁兄,只要給他銀子,叫他一聲龜兒子,恐怕他也唯唯喏哩!” 睜動著眼簾,小琴問道:“照你這麼說,人都不是好東西喲?” 笑將過來,邵真道:“這太偏激了,我們不能以偏概全,凡事有正亦必有反,我們人亦有善有惡。但能擇善堅執,曉明大義,不屈於威武的人不多,一旦有了利益或是關係到自己危亡的時候,那些平時看來是好人的人,很可能便放棄他的立場,而去找尋他的利益去了。” 輕輕一頓,接道:“當然,能擇善堅執,行仁行義的人也有,這種人便是仁者賢人,甚至於聖人;但這種人不多。” 小琴凝神的聆聽著,她顯然對邵真的一番話感到興趣和訝異,她道:“怪不得老管家在我臨走時,一直叮嚀我‘防人之心不可無’,起先我還嫌他嚕嗦,現在聽了吳兄這番話,才使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微一停,含笑嬌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哪!還望吳兄今後不吝指教。” 被恭維得不好意思,邵真笑道:“你別挖苦人……” 正說著,那名伙計又端上兩碗香噴噴,熱溢溢的羊肉面。 這回他可不像上兩次那般往桌上一擺轉頭便走了,只見他老遠便哈腰點頭,滿臉堆笑的招呼著:“客官爺,羊肉面給您公子送來啦!” 小心翼翼的,輕輕的把面放在兩人面前,然後垂手恭立,諂笑著問道:“嘿,公子爺,姑娘,您們還有什麼地方要小的效勞的?” 揚揚手,邵真道:“你聽著我的招呼便是了。” “是,是。” 一連點了四五個頭,伙計唯喏著道:“只要客官爺您隨時吩咐,小的隨時侍候……” 噁心的瞪了他一眼,小琴不耐的道:“好啦!好啦,你快下去吧!” 碰了個釘子,伙計討個沒趣,訕訕的退下去…… 望了一下羊肉面,小琴好笑道:“是不是又要摔了?” 邵真也感到好笑,他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搖了一下頭,小琴道:“我正想問你哪。” 輕頷了一下頭,邵真道:“這裡既是‘六魔煞’的地盤,我們只要在這裡興風作浪,一定能引出他們的嘍囉爪牙,這樣便能找到‘六魔煞’了。” 軒了一下柳葉眉,小琴頗不以為然的道:“‘六魔煞’既是盤據在這裡的地頭蛇,我們只消問問伙計,便可以得到一個消息,又何必轉了這麼大的彎呢?” 微笑了一下,邵真道:“大凡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尤其像‘六魔煞’那般人都是陰險狡詐,虛虛實實,欺欺詐詐,狡滑至極;尤其愛鳳在他們手裡生死不明,如果我們貿然找他們,不免會有投鼠忌器,他們要鋌而走險,琴姑娘,你以為是嗎?” 輕哦一聲,小琴稱讚道:“吳兄,你真精明,我相信你以前一定是個老江湖。” 邵真打趣道:“幸好你沒說我是個老狐狸。” “瞧你!” 小琴佯嗔,接著眨眼問道:“如果引出了他們的人,又要怎麼辦呢?” 沉凝了一會,邵真答道:“這很難說,這必需要看是怎樣的一個場面,事情的發展如何才能決定。” 一停之後,又補充道:“但有一個原則可循,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 凝眉皺鼻、小琴顯然還不太懂他的意思,她道:“怎麼個詐法呢?” 搓了搓手,邵真道:“你如果想儘快的知道,我便必須儘快的再把這兩碗面摔出去。” 說著,緩緩的端起桌上的麵條…… 小琴連忙道:“如果再摔下去,還是沒動靜呢?” “不會的。” 邵真微笑道:“第一次,他們以為是偶然發生的;第二次,便覺得不對頭了,這次勢必引起這座酒樓的騷動,只怕他們的人在這裡,如有,何怕他們不出來?琴姑娘你何不拭目以待。” 說畢,兩手一放,乒乓!一聲大響! 果然,邵真的第三度摔碗,已使人意識到他是故意的了。 只見一片譁然騷動,樓下所有食客俱皆投目於他…… 這當中,樓梯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還不見人下來,已聽到了一陣粗暴的聲音:“他娘的!怎麼搞的?” 邵真神色自若,朝小琴微笑道:“瞧,不是來了嗎?” 話聲中,樓梯口已出現了四五條人影…… 只見來人俱皆粗壯大漢,前後五人,他們劈裡啪啦的下了樓,為首的一個壯漢當中一站,雙手扠腰,猛地扯開喉嚨大叫道:“伙計,怎麼搞得了零當郎的?擾了爺們喝酒的雅興!” 顯然那些漢子並不知道是邵真摔碗,不過那發話的壯漢剛說完話,已發現到角落的邵真和小琴,他們顯然感到很驚異…… 大漢們正上下打量著邵真和小琴,掌櫃的栖栖惶惶趕到他們面前,面如土色的道: “柏,柏爺,是,是那位客官,不小心把碗摔在地下,小,小的在此代為向柏爺您致歉…… 請柏爺息怒。” 掌櫃老頭一面說話一面打顫,顯然那些大漢使他感到駭懼…… “哦 ?” 長長的哦了一聲,那叫柏爺的漢子便快步走向邵真邵真神色安然的端坐著,他也在打量著他們:只見那叫柏爺的漢子身材著實高大,一看上去就令人有孔武有力的感覺。 他頭上戴著一頂貂皮帽子,但身上穿著的僅是單薄的黑色緊身裝,仿佛在顯露他強裝的身體不怕寒冷,粗眉、粗鼻、大眼、大嘴,一派的粗線條。 其外尾隨他身後的四名漢子,看來並不怎麼起眼,只是個個臉上掛著地頭蛇的狂傲,狐假虎威的搖著三角肩,踏著八字步,一派嘍囉像,令人噁心至極! 這時,其他的食客相繼離席而去,站在遠遠的一旁,似想看“擂臺好戲”…… “這位小哥請了。”人雖長得粗,話聲可細了,柏爺到了邵真面前,當胸橫抱了一拳,發話道。 微一抬眼,邵真也回抱一拳,但仍坐著不起立,他深深的道:“這位仁兄有何指教?” 見他愛理不理模樣,心中甚是惱火,當下嘿笑了兩聲,柏爺雙手環抱胸前,左手輕扯著頷下的短須,睨著眼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嗎?” .齜了一下牙,邵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大刺刺的點了一下頭:“唔!” “他娘的,這傢伙還真神氣得要死!” 柏爺身後一名漢子顯然是看不慣,摹地張口叱呵,便想欺身上前…… 橫臂擋住了那名漢子,柏爺深深吐了一口氣,嘿笑道:“兩位好氣派,在下柏毓彪,人稱柏爺,兩位可願道個名兒來充耳?” 撩眸瞥了他一眼,邵真懶懶的道:“我是你爹!” 不知是邵真咬字不清,還是柏毓彪耳根不淨,竟把“你爹”聽成了“李輝”,只見他神情一震,張口說道:“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青衫’李大俠?” 微一怔之後,邵真順嘴胡謅道:“原來閣下認識我麼?” 連忙把橫在胸前的手臂放下,柏毓彪收收他狂傲之態,恭謹的抱拳過頂,陪笑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李大俠您駕到,冒犯之處,請不要見怪。” 說著,轉身向身後那幾名漢子喝道:“還不快來見過李大俠!” 但見那些嘍囉一陣洪喏,紛紛向邵真“李大爺”長,“李大爺”短……而邵真卻只微微一點頭,架子十足,看得小琴心中直笑。 柏毓彪滿臉堆笑,奉承道:“在下常聽老大他們提起李爺,今天能親睹李爺之廬山真面目,真是三生有幸!” 輕輕一頓,低聲問道:“李爺怎不到樓上坐去?小的為您設宴洗塵……” 邵真含笑道:“我之所以在這兒坐,為的是等待你們老大前來,你們老大告訴我,只要坐在這兒摔碗碟,自會有人來接我,難道你不知道麼?” “哦 ?” 翻著兩眼,柏毓彪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這等暗號來聯絡,但老大一直沒告訴我們呢,可能是忘了吧。” 說著,轉身拍了一掌,叫道:“餵,伙計!樓上擺個全席!” 語畢,恭敬的一擺手,說道:“李爺,請!” 輕頷了一下頭,邵真著實不客氣的搖擺著身子,當先步上樓上去。 小琴跟在後頭差點忍俊不禁的要噴笑出來…… 但見樓上佈置確實不同,富麗堂皇,優雅舒適,且每個桌席前後兩副畫有山水名畫的的屏風環住,是以席上的談話聲不易聽見,甚為寧謐。 落座之後,柏毓彪不知是被“李輝”的名頭罩住,奉承不及,而致急略了小琴,這時才向小琴拱手問道:“請問姑娘怎麼稱呼?” 小琴正不知怎麼作答,幸好邵真在旁及時解圍,他瞥見她披風上的一對孔雀,靈光一閃,便道:“人稱‘孔雀仙子’便是!” 話落,唯恐柏毓彪不曾聽過這名號而起疑,接著又道:“她是半月前才崛起江湖的,還請柏爺今後能多指教!” 柏毓彪連忙道:“不,不!怎敢當,怎敢當!” 邵真看在眼裡,心中不禁忖道 嘿,不想“你爹”成了“李輝”,算你瞎了狗眼。 只是不知這些狗爪子是否便是“六魔煞”的同路人,我不妨慢慢套他…… 心念轉定,正想發話,柏毓彪卻已先開口:“李爺,您風塵僕僕的趕來,想來是和我們老大錯過了頭了?” 故裝驚訝,邵真道:“怎麼,你們老大不在麼?” 柏毓彪點頭道:“一個月前,李爺您差人送信來,通知我們老大到洛陽去‘擺場’,但我們老大那時有些要事沒辦妥,直到十天前才起程赴洛陽的,老大他們說要走水路,所以才會錯了頭。” “那真糟!” 拍了一下手,邵真跺腳道:“我就是因為等不及才親自趕來的,想不到……欸,這真是……” 說著又跌足一頓,看得小琴連忙翻過頭去,深怕忍不住要噴笑出來! 此時,伙計已陸續的上了菜,擺了酒,柏毓彪恭敬的為邵真和小琴斟上酒,雙手舉杯道:“小的敬李爺一杯。” 邵真大刺刺的端起杯子一仰而盡,那些嘍囉們也爭先向邵真敬酒,以示巴結,以示媚好…… 吃了塊蹄膀,邵真心中暗忖著 看他們那般孝順恭敬,顯然李輝名頭很大哪,他說“老大他們”,顯然老大不止一個,八成是“六魔煞”沒錯…… 思忖間,柏毓彪又道:“老大他們不是有回書說要慢些日子去嗎?” 邵真道:“我知道,我就是因為等不及,才急忙趕來的,誰想到他們會走水路,我蠻以為會在路上碰頭的,真是不巧得很……” 說著,又是一陣欸嘆…… 邵真沒敢斷定他們便是“六魔煞”的手下。 但他必需明確的知道,有意套他出來,當下眨了眨眸子,遲疑道:“咦……怎不見什麼……“使者”呢?” 邵真不敢一下子說出“陰陽使者”來,深怕不對頭而露出了馬腳,故意以鼻音模糊的說了使者二字。 “嗅,李爺你是說‘陰陽使者’姚兄他嗎?”柏毓彪翻了下眼道。 邵真連忙點著道:“對,對,就是他。” “原來李爺也和姚足認識?” 柏毓彪微感訝異,旋即黯神傷道:“可是,他死了!” “死了?” 佯吃一驚,邵真道:“如何死的?我怎麼一點都不曉得呢?” “詳細情形小的也不太清楚,我剛巧外出不在……” 喝了一口酒,柏毓彪接道:“四個月前,來了一男一女,姚兄和他兩位朋友,不知怎麼和他們起了衝突,就在這酒樓幹開了,誰料到姚兄他們卻不敵被殺!” “竟有這等事?” 裝出了滿臉的驚愣,邵真口中如此說著,心中卻萬分高興,很明顯的,柏毓彪是“六魔煞”的手下無疑! 接著他又道:“那一男一女是誰呢?” 柏毓彪道:“不知道,江湖上從來也沒有這樣的人物。” 故裝驚訝,邵真道:“難道說讓他們給跑了麼?” 柏毓彪道:“姚兄他們和我們老大是莫逆之交,老大他們得報立刻趕來,不過卻讓他們跑了……” 從中插嘴,邵真佯態道:“這麼說,你們老大連這點小人物也擺不下麼?” 言下之意,還帶了些輕蔑。 柏毓彪乾笑了一聲道:“那兩個點子確有一兩手,不僅殺了姚兄我們三位好友,就連我們老大六人聯手一時大意也給兔脫,而那個男的還是個瞎子!” 砰一聲,一巴掌拍在桌上,邵真佯怒道:“少爺不信他有三頭六臂,我來會會他!” 堆起笑臉,柏毓彪巴結道:“勿勞李爺您出手了,三個月前,我們老大已把他宰了!” “哦?” 哦了一聲,邵真傾前身子盯著他道:“柏爺你講話總這般不利落?一下說跑,一下又說宰了,到底怎麼回事,我真弄不懂,你直截了當說吧,別再拐彎抹角了!” “哦,哦,對不起,李爺,小的只是想給您說得詳細點兒,所以從前頭說起,請李爺別見怪……” 連連陪笑,柏毓彪連忙道:“那個瞎子和江湖上的‘劍中寶’、‘大憨俠’被我們老大騙出來,都宰了!” 這番話聽得邵真怒火中燒,一想起“劍中寶”和“大憨俠’的慘死,他幾乎就要發作,但一聽他說“被騙出來”,心中好生奇怪,按捺住心頭的怒火,邵真哼聲問道:“怎麼騙法?” 柏毓彪道:“我們老大追蹤到鄰鎮,在一家客棧發現了那女的,但男的卻不在,本想先殺那女的,不想卻冒出個程咬金,被人救走了……” 心頭猛地狂跳,邵真一聽侯愛鳳被人救走,欣喜若狂。 他禁忍不住問道:“你說那女的被人救走了?” “是的!” 點了一下頭,柏毓彪道:“我們老大是深夜趕去的,正欲投宿一家客棧……” 顯然邵真沒那份心情聽柏敏彪扯一大堆,他急欲知道是誰救走了侯愛鳳,急急問道: “是誰救走你知道嗎?” 搖了一下頭,柏毓彪道:“不知道,我們老大說是被一個全身連臉都用黑布包著的蒙面人救走。” 皺了下眉,邵真輕念了一聲:“蒙面人?” 柏毓彪接道:“那黑衣蒙面人很厲害,我們老大六人都攔不住他,但我們老大故意留了張字條,說女的被我們綁來了,便在路中埋伏,等候那瞎子來臨……” 以後的事情,邵真是比他更清楚了,他此刻也聽不下柏毓彪說什麼,心中竊喜侯愛鳳的被救,但他也奇怪侯愛鳳為什麼不到金安藥舖來找自己,另外,那救她的黑衣蒙面人是誰?……邵真不禁沉思了起來…… 柏毓彪滔滔講完了一大堆,卻見邵真壓根兒沒聽,不禁一怔,小琴見狀連忙用腳尖踢了他一下,邵真方才如夢乍醒般的哦了一聲,道:“幸好那瞎子死了,只是可惜走了那個女的……” 匆匆搪塞過去,邵真想起了死去的侯大再,便又道:“柏爺,你知道這夥兒誰慣於用箭的麼?” “用箭的?” 唔了一聲,柏毓彪問道:“李爺你是說咱兄弟裡頭麼?” “是的。”凝著眼,邵真微微點了一下頭。 搖了一下頭,柏毓彪道:“沒有,我們這兒沒一個慣於用箭。” 輕一頓,問道:“李爺,您問起這個是……” 邵真連忙道:“哦,我只是想找個擅長用箭的弟兄幫我一同到洛陽去‘擺場子’罷了?” 邵真嘴中雖如此說,心念卻狂轉 他想既然侯愛民被救走,已可暫時鬆一口氣,他接著想探出是誰殺了侯大再,但他不能露骨的問,怕露出破綻,只是慢慢的套…… 柏毓彪討好的道:“李爺您武功高強,再加上我們老大六人,已是很穩當的了,為什麼還要射箭的兄弟?” 這話可問到節骨眼裡去了,邵真連忙端起酒杯一仰而盡,柏毓彪忙不迭奉承的為他斟酒,這空檔,邵真已很快的想到了對話,他想柏毓彪既然這般畏懼自己,便著實不客氣的揮了揮手,大刺刺的道:“這個,你別多問!” “是,是。”果然,柏毓彪連聲說是,一句話也不敢吭。 沉思了良久,邵真方又抬眼問道:“三個多月以前,這裡有一個打獵的老頭子被殺,柏毓彪可知道這檔子事?” 揚了揚粗短的眉毛,柏毓彪思索了一下,沉聲道:“那段期間,我適巧有事在外頭混了一陣子,並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發生!……” “柏爺,我知道。”坐在柏毓彪身旁的花袍漢子急忙從中插嘴。 轉首望向他,柏毓彪連忙說道:“哦,查元生,你知道這檔子事?那趕快稟告李爺知道。” 邵真更是迫不及待,連催道:“快說,快說!” 正襟端坐,那叫查元生的漢子浮著諂笑,露出兩只黑烏烏的門牙道:“差不多四個月以前……哦,對了,也就是‘陰陽使者’姚士城被害的前一天,那個老頭子曾到鎮上來兜售一頭大熊,之後也曾到這兒來用膳……” 似是很不耐煩聽他一大堆,邵真齜了一下牙,噴聲道:“誰殺死了他?” 眨眨鼠眼,查元生道:“可能是過路的外客?” 猛一皺眉,邵真道:“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查元生道:“他是‘金鷹堂’的人,外號叫‘閃箭魂鈴’。他和我們老大是好朋友,他在我們這裡,停留不到三天,便走了!……” 不待他說完,邵真又沉不住氣的道:“你那‘可能’是什麼意思?” 被他咄咄逼問,顯然很不自然,查元生吶吶的道:“這,這……這只是我們弟兄的猜想。” 睜了一下眼,邵真道:“這話怎麼說?” 停了一下,查無生定了定神,才道:“因為我們聽說‘閃箭魂鈴’到這裡來是要殺一個人的,而他來不到兩天,便聽到那打獵的老頭被人用箭射死,‘閃箭魂鈴’也離開本鎮,從這些跡象看來,很顯然的那獵戶老頭便是‘閃箭魂鈴’要殺的人,只因為我們沒親眼看到,而我們老大也沒提這件事,所以我們不敢絕對肯定。” 邵真問道:“依你們的看法,那個獵戶老頭,便是被‘閃箭魂鈴’殺死的,沒錯麼?” 點了一下頭,查元生道:“我們的猜測是這樣的。” 邵真又道:“你能知道‘閃箭魂鈴’為什麼要殺他嗎?” 搖了一下頭,查元生回道:“這我們便無從知道了。” 沉凝了一會,邵真本想問“金鷹堂”是怎麼的一個幫派,但一想如果問出這句話可能會露出了馬腳,不是麼? 說不定“金鷹堂”在江湖上是頂頂有名的一個大幫派,如果自己說不知道,誰會相信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面青衫”?想了想,還是不問的好,待以後慢慢再探查。 心念轉定,邵真遂道:“你認識那打獵的老頭子嗎?” 查元生搖頭道:“我們只知道他是一個古怪的獵戶罷了,很少到鎮上來,通常來是賣他的獵物,賣完便走,他看起來並不像武林中人,所以,我們壓根兒也沒注意他。” 沉吟半晌,邵真抬眼道:“你如何知道那老頭子被殺?” 查元生道:“起先我們也不知道這件事,就是因為那殺‘陰陽使者’姚土城的一男一女,曾經向掌櫃問起這件事,我們是事後從他口裡知道的。” 一頓之後,接著又道:“我們還知道那女的便是那老頭的孫女,他們是為報仇而來的。” 到此,邵真想大概也問不出什麼來由了,便轉頭向柏毓彪道:“柏爺,水路現在能走嗎?” 思索了一下,柏毓彪回道:“可能行不通了,我們這裡雪雖下得小,但別的河段可能都已結凍成冰啦,我想我們老大雖早在十天前出發,可能也不能走完全程,必須換旱路呢!” 說完之後,柏毓彪沉凝了一會,張口問道:“李爺,您問起那打獵老頭這檔子事,是……” 邵真早料到會有這一問,當下未等他說完,便道:“你們老大在回書上曾提起這件事,我不過提出來問問罷了!” 邵真這招確實很絕妙,他察顏觀色知道這些人不過是些毛角色罷了,相信“六魔煞”給“玉面青衫”的回書,他們是不夠資格看的,所以故意抬出嚇他們。 這一嚇,倒也把柏毓彪嚇住,只見他連忙堆笑道:“李爺,您還真……” 方不過一啟口,話講不到一半,忽見一妙齡少女突然出現在屏風口,殺氣騰騰的道: “你們這些狗崽子!” 眾人皆感一震,紛紛抬眼望去 但見那名少女看來不過雙十之年,正是花當正開之時,模樣兒之姣好,堪稱絕世尤物,但美豔之容卻蒙上一片冰霜,令人不寒而慄。 她當中一站,威風十足,尤其腰間兩把金光閃閃的短刀,更加襯出了她幾分的嬌悍,邵真和她正好是打直線照面,是以他並不費力的便可清楚的看到她紅色襖子的左胸上繡有一朵黃色的玫瑰花,這又添增了她幾分嬌秀之氣 眾人一愣之後,柏毓彪首先站起來發話道:“姑娘,咱素不相識,你開口罵人可是為何?” 柏毓彪這話不溫不火,堪稱有涵養,但不想那紅襖妮子卻咄咄逼人,但只見她瑤鼻一縮,冷哼一聲,嬌叱道:“罵了你們這些狗養鼠輩,還嫌髒了姑娘的嘴呢!” 此語一出,即算泥菩薩也要受不了! 柏毓彪怒容滿面,跨步上前喝道:“臭女娃,你是何方賤貨到我們三水鎮來撒野,何不探聽探聽此地容得了你如此狂嗎?” 這一嚷一叫,已大大的震驚了整個酒樓,食客們紛紛圍攏前來看好戲,但當他們一看到柏毓彪時,他們又速而走避,連掌櫃的也不敢上前勸架,只在老遠的一旁哭喪著臉,如喪考批的一副可憐蟲像,足見柏毓彪他們在這裡是如何的作威作福! 烏黑的眸珠子猛地一瞪,紅襖妮子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道:“小小的一個三水鎮盡出了你們這些雜碎,姑娘今天非把你們這些鼠輩殺盡不可了!” 紅襖妮子左一聲雜碎,右一聲鼠輩,可把柏毓彪他們罵得怒火中燒,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在他們的地盤上,居然有人 而且是一個小妮子,對他們公然的叫囂侮罵,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見查元生那傢伙氣得滿臉通紅,當下大喝一聲:“賤人,你眼中還有人麼?” 話出拳落,查元生一個箭步衝上,單拳一搶,直搗紅襖妮子胸窩,去勢之疾,堪稱凌厲! “本來嘛!姑奶奶眼中所看所見的盡是些豬,狗,蛇,鼠之輩,哪來的人?” 不閃也不避,紅襖妮子居然還開口罵人,真兇得可以,直至查元生的拳頭快沾到她的衣襟之時,只見她單手一撩,一切,看起來是那般的輕描淡寫,一點也不在意似的,可是就這麼的一撩一切當中,查無生整個人已嚎叫著飛騰了出去! “哇!” 砰一聲,查元生偌大的身子撲倒了一片屏風,砸了個稀爛,而他老兄哇叫了一聲,噴出了一道尺來長的血箭,濺紅了屏上的墨畫!…… “查元生!”一名漢子睹狀,張口叫了一聲,衝上前去! “你們也懂得情義麼?” 當中站著的紅襖妮子冷冷一哼,也不見她怎麼動,只是玉腿輕輕的一踢,可是這輕輕的一踢又是何其的快,只見腿影掠處,那衝向查元生的漢子正好吃上她這一腳! “哎哇!” 又是一聲嚎叫,那名漢子的身形飛得更高,然後正巧的叭一聲,摔在查元生的身上,兩人正好湊在一塊,寂然不動,想是不死也該是半死,都差不多了! 這一去一來,不過是發生在極為短暫一刻間罷了,短暫得令柏毓彪簡直就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他直愣愣的,仿佛僵了過去似的,說句老實話,他何曾見過一個小小的女娃兒在舉手投足間便致人於死命。 就連邵真也看得暗暗咋舌,他萬想不到眼前的女娃兒居然身負絕學,武功之高強,令人有高深莫測之感…… 紅襖女子武功的厲害固然使人吃驚,但她的心黑手辣,一照面便叫人嗚呼哀哉,更是叫人心寒! 誰?她是誰? 眾人的心裡,不期然的都有了這個問號,柏毓彪打了個冷顫,像剛回過神來似的眨了眨眼,他顯然已失去了他原先的倔傲,他有點口吃而不自然的道:“你……你是誰?” 雙手環抱,紅襖妮子傲氣沖天的盯著他,冷冷道:“是誰又怎麼樣?就算你知道了姑奶奶的名字,這又對你又有何補呢?這又能挽回你必死的命運嗎?” 這話,又狂,又做,又譏,又辱,看來這紅襖妮子不僅手上功夫厲害,即嘴舌也像力鋒那般銳利呢! 但柏毓彪這回不敢再表示他的憤怒了,他的臉上已絲毫不能掩蓋他心中的駭懼,他回過頭望向邵真,顯然他是求助于邵真了。 邵真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而他也當然不可能幫助柏毓彪的,說句不客氣的話,他要殺他還來不及呢!只見邵真反而頭一偏,裝著沒見到柏毓彪那投過來的求助的眼光! 這可把柏毓彪急得滿頭大汗,他低聲道:“李爺……” “怎麼?你們都全死了不成?” 柏毓彪方不過一開口,那紅襖妮子顯然很不耐煩,只見她紅櫻小嘴一張,杏眼圓睜,威煞十足道:“你們這幫人在三水鎮不是稱魔稱煞嗎?怎地都成了龜孫兒子一個?” 這紅襖妮子的罵語偏又那麼不留餘地,真謂罵得人家狗血噴頭! 柏毓彪雖然駭懼,但好歹也要有個顏面,他著實氣不過道:“臭女娃,你我素不相識,且近無冤,遠無仇,怎地一再咄咄逼人,且出手傷我弟兄?” 揚了揚柳葉眉梢,紅襖妮子冷叱一聲,道:“喲,你們這幫人也講道理麼?算了吧!” 話鋒一轉,揚聲道:“你不嫌太嚕嗦了麼?來啊!別盡站在那兒發愣發呆,嚼舌根子兒,你們為什麼不暴跳如雷呢?為什麼不怒發衝冠呢?你們平常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來啊,為什麼不替你們的弟兄報仇?” 從一開始到現在,紅襖妮子就一直在撒播火藥味,而她的罵語和出手都不留點兒情,顯然她和柏毓彪他們有著深仇大恨似的,可是柏毓彪並不認識她,她是為何而來呢? 雖是憤怒,但柏由於還是很有忍耐性,不,與其說他有忍耐性,母寧說他有自知之明,不是麼,紅襖妮子方才的一撩手,一抬腿,已深深顯露出她武功的浩瀚、詭奧和可怖,柏毓彪再笨也該看出來自己萬萬不是她的對手,所以說他雖是憤怒,也只有忍耐之份啦! 柏毓彪不敢動,另外僅餘的兩名嘍囉更不用說啦,臉都嚇得發青發白,只差沒發黑吧,而邵真和小琴依然端坐不動,邵真還甚至輕輟著杯中酒呢,仿佛眼前這事兒不關他事,事實上也和他不相干…… 柏毓彪轉首望向他,他總以為邵真會幫他忙的,可是邵真一直沒動靜,他可有些奇怪了,他吶吶道:“李爺,眼前這事兒,非您不可了!” 眼皮兒撩也不撩,邵真慢條斯理的端起酒杯,緩緩的在唇皮邊磨擦著,哼了聲道:“怎麼?這點小事兒,也要勞駕我麼?” 猛的一愣,顯然柏毓彪是料不到邵真有此一答,他呆了呆;道:“李爺……” 不待他講完,邵真懶懶的一揮手,道:‘“去去去,怎這般沒骨氣?好歹也得幹他一下,待不行,有我,怕啥?” 這麼一說,柏毓彪只得硬起頭皮面向那紅襖妮子,但他仍猶豫著…… 紅襖妮子始終站在那兒,她也不殺將過來,但卻盛氣凌人道:“快啊!別拖我時間,姑奶奶我一直等你們下手,這已是非常的禮讓了……” 正說著,柏毓彪似乎已忍無可忍,猛地一聲暴喝:“臭婆娘,你別***欺人太甚!” 話聲中,柏毓彪那龐大的身子已旋風般的疾射出去,半空中,他已凌厲至極的掄出五拳,掃出八腿! 但見一片手風腳影呼呼生響,直罩向紅襖妮子…… 依然卓立不動,紅襖妮子確是一手好功夫,只見她纖纖柳腰微微一擺,飆風勁雨的五拳八腿盡皆落空,連她衣角也沒沾著! 而柏毓彪疾射的身子擦著她身旁而過,也許他太用勁了,要不然就是她老兄太糟糕,只見他一個收束不住,一聲砰響,踢爛了一大塊屏風,而他壯碩的身子一個拿不穩,一連退了好幾步,差點兒沒一屁股坐下去! “當心啊!別把屁股摔成兩半喲!” 抿嘴笑,紅襖妮子那張櫻紅小嘴能文能武,既能把人家罵得血脈憤張,也能損得人家渾身發燙。 臉上掛著罩不住的難堪,柏毓彪既羞,又怒,一個轉身,猛地再次撲向紅襖妮子,身形之快,有如餓虎撲羊般 而一直站在旁邊發傻的兩名大漢,此刻也同聲一喝,不由分說齊齊衝將而出! 彼此間的距離太短了,是以不過一剎間,三條疾射的身形有如激星電閃般的彈指即至紅襖妮子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就當在千鈞一髮之際,紅襖妮子陡地嬌喝一聲,喝聲中,修纖的嬌軀驀地騰空一撥! 那聲如出水吟龍般的喝聲依然在空氣裡回盪震旋之時,她那看來是纖白細嫩的一雙手倏然在左右開弓,也幾乎是在同個時間裡,她的一只勾鞋蓮足夾著千鈞之勁橫掃而出…… 頓見一片哀聲血雨淒然掀起 不折不扣的,兩名漢子的喉頸吃住了她左右開弓的兩掌,兩道血箭帶著嘶號聲激射而出,而柏毓彪他老哥更慘,只見他個大堅實的胸膛上,正中結結實實的挨上了她要命的一腳! 於是,那三條原本是該會合在一點的身形,卻忽地猛然互敬而開,只聞叭的一聲,三條身子幾乎是不分先後的摔跌在地上…… 躺在那兒寂然不動,個個滿嘴、滿臉全是鮮血,而柏毓彪兩只大眼卻仍圓睜著,顯然他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死是太不甘心啊!……但他又能怎樣呢? 纖修的嬌軀緩緩飄落於地,紅襖妮子看也不看躺在地下的五條冤鬼,她依然站在原先的地方,自始至終都沒離一開她立足的地方,有嗎?只有方才她騰身躍起來離開過,但當她飄回地上時仍是在那地方。而她這樣,卻使五條精壯大漢魂歸於地,撇開其餘的不說,單就她這一手不離原地而叫人殞命,就令人膽顫心栗! 紅襖妮子的武功真厲害到家,每凡一出手便要人命,武林上的蓋世高手也不過如此啊! 這叫那些旁觀者直看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雞,他們怎能相信女人是弱者這句話呢? 邵真看得心頭一凜,暗暗吃驚,而小琴吃驚的程度則更不用說了…… 臉不紅,氣不喘,紅襖妮子若無其事的掠了掠耳邊鬢髮,瞪著邵真冷叱道:“該你了,李輝!” 被她這一叫,邵真本能的一愣,道:“怎麼你也叫我李輝?” 雙手環胸,紅襖妮子冷叱道:“難道要我叫你狗東西,你才感到舒服嗎?” 邵真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連忙說道:“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並不叫李輝。” 微微一怔,旋冷哼一聲,紅襖妮子鄙夷道:“原來名聞江湖的‘玉面青衫’也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玉面青衫’,你也不過如此罷了!” 說畢,又是一聲冷哼,滿嘴子的不屑和鄙夷…… 邵真有點啼笑皆非,想不到自己當真被人認定了是那個“玉面青衫”李輝,真是百日莫辯,有話說不清,他認為柏毓彪把自己認錯成李輝,是誤聽了“你爹”二字,才錯得亂七八糟,但眼前這個紅襖妮子怎地也把自己認成“玉面青衫”李輝? 邵真真要迷糊起來了,不過他馬上猜測到一定是那女娃和柏毓彪一樣都沒見過“玉面青衫”李輝本人,而紅襖妮子一定是聽到了自己和柏毓彪的談話,是以也才這般肯定自己是“玉面青衫”李輝…… 邵真正在暗忖著,紅襖妮子似是很不耐煩,她氣呼呼道:“姓李的,想不到你竟如此癟種!” 邵真幾乎要被她激得怒火萬丈,但一想自己既不是李輝,跟她幹起來那才真冤枉,當下沉聲道:“姑娘,你再看清楚點,我是李輝麼?” |
第27章
紅襖妮子倒真感到有點奇怪了,她愣愣的望著邵真上下打量,隨又道:“算了吧,李輝,對姑娘別來這一套,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 語聲一頓,輕蔑的接口道:“其實,我本來也不想殺你,你我沒冤也沒仇,既然你如此認輸害怕,也就算了,饒過你這遭。” 這番話說得邵真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一揚螓首,紅襖姆子接著又道:“不過我鄭重警告你,如果我在洛陽找到了“六魔煞”,而你也在場的話,那姑奶奶我就饒你不得了,懂嗎?” 說罷,一轉嬌軀,咚咚的,快速的邁向樓梯去…… 下至樓梯口,傳來她的聲音:“掌櫃老伯,這些銀子算是我的賠償,對不起了啊!” 接著響起掌櫃千謝萬謝的話語……緊接著,外頭響起了一陣蹄聲,漸去漸遠,終至不見…… 而邵真,卻悵然若失的,兀立不動…… 小琴用肘膀推了他一把,嬌道:“吳兄,你發什麼呆啊?” 邵真連忙道:“哦,我在想她的武功好生高強,不知道她是誰?” 盯了他一眼,小琴打趣道:“你不覺得她很美嗎?” 兩頰微微一燙,邵真連忙打趣道:“瞧你,盡挖苦人啊!” 一頓,接著笑道:“那妮子長得很美是不錯,不過比起你琴姑娘來還差了那麼一大截。” 料不到他反唇相嬉,小琴紅了紅臉兒,嬌嗔道:“去你的,倒佔起我的便宜來了!” 這時候掌櫃老頭和幾名伙計上了樓來,但他們顯然對邵真和小琴感到駭懼,只是站在樓梯口,躊躕不前…… 邵真見狀,連忙上前道:“掌櫃的,對不起,壞了你的生意……” 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塞在掌櫃的手上…… 欣喜若狂,掌櫃連連點頭稱謝。 邵真在四個月以前雖曾在這鬧得烏煙瘴氣,這回重臨此地,掌櫃的卻不認得他,這也難怪,那時邵真是戴著一頂大斗笠,遮去了大半的面孔,而且身著襤樓舊衣,與現在比較起來是判若兩人,再者事隔百日之久,也不能怪掌櫃健忘了。 這時,樓上是一片雜亂,桌椅屏風東倒西歪,杯盤狼藉,且地上橫豎躺著五條血淋淋的死屍,再也沒人有閒情呷酒了,邵真本想向掌櫃的探問侯大再的死因,但一想他既非武林中人,就算他知道的再多也不會多過柏毓彪,再問也是無濟於事,而掌櫃和伙計也急於整頓樓上,邵真選偕小琴下樓去…… 下了樓梯,但見圍滿了一片好奇的人群,但他們一見邵真和小琴下了樓來,卻又紛紛走避…… 這使邵真和小琴感到甚窘,不覺加快了腳步,想快些兒離開這裡…… 正當他倆走到門口時,背後傳來一陣叫聲:“老弟,等等啊!” 邵真和小琴不期然的停住腳步,齊齊向發聲的地方望去 但見靠裡頭角落有一人正對著他們含笑招手。 那人看來至少是上了半百的老頭兒,但身上僅穿著單薄的粗布衣,在這大冷天裡依然顯得精神抖擻,紅顏鶴發,獨自一人在那兒獨斟獨飲,閒態幽閒至極…… 邵真感到非常驚訝,因為,他並不認識他,何以會呼喚自己?他不覺愣在那兒…… 直到粗布老頭再次朝他招手,邵真與小琴方移動腳步走前去。 及至,那名老者並不起立,只是齜牙一笑,露出滿嘴參差不齊的老牙,擺手道:“兩位請坐。” 邵真和小琴相互望了一眼,雙雙坐了下來! 那老者為兩人各倒滿了一杯酒,然後搔了搔蓬飛如亂草的頭髮,開腔說道:“這麼冷天,喝他兩盅,暖暖身子也不錯,是麼?” 這話倒叫邵真和小琴傻了一傻,叫自己來就是為了喝兩杯麼?但邵真以為對方或許認識自己,只是自己失去從前的記憶而不知道,遂拱手道:“請問老丈您尊姓大名,恕在下眼拙不認得老丈。” 逕自幹了一杯酒,蓬發老人夾起一塊羊肉,一邊放入嘴裡,一邊唔聲道:“你當然不認識老夫啊,因為老夫也不認識你。” 不禁一呆,邵真眨了眨眼,說道:“那請問老丈您招呼在下入座,敢問有何指教?” 拔長著頸子,用力吞下那塊羊肉,老人瞪了一眼道:“喝酒嘛!” 說罷,又仰著乾杯…… 面面相覷,邵真和小琴以為是碰到了個老瘋癲,邵真站起身子朝小琴道:“琴姑娘,咱們走吧。” 小琴也正想起身,但那老人卻開了口道:“你為什麼冒充“玉面青衫”李輝?” 這話一出,邵真和小琴才知道對方也是武林中人。 事實上,他們早就該知道的,不是麼,在這冰天寒地裡,瞧他那身單薄布衣,仍精神健旺,非有武功之人哪能禦此寒?再說酒樓裡發生了一場血戰格鬥,眾人皆走避一空,只他一人仍在此獨斟自飲,如非武林中人對打殺司空見慣,他不也隨眾人走避而去麼。 小琴方出道江湖,對江湖上的閱歷只是一片空白,這不能怪她看走了眼,而邵真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也疏忽了呢?當然,邵真在從前必定能一眼看出,只是自他跌下深崖,頭部受到嚴重撞擊,而致失去從前的記憶力,雖然他並不是完全喪失記憶力,自他被救起以後所發生的事他雖仍能記憶,但依然或多或少,影響了他的腦力的思考,甚至也使他的武功打了大大的折扣……所以,這也不能怪他粗心大意把眼前的蓬發老人視為“老瘋癲”。 “原來前輩也是武林中人,失敬了!” 坐回原位,邵真重新拱了拱手道:“晚輩吳知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吳知?” 皺了皺稀疏的眉頭,粗衣老者放下了唇邊的酒杯,睜眼看兩眼,滿存疑惑的向邵真徹頭徹尾的打量了一下,哺哺自語道:“江湖上沒聽聞過啊!” 說著,也不答邵真問話,反問道:“你為什麼冒‘玉面青衫’的名頭?” 邵真笑道:“非在下冒充‘玉面青衫’。事實上‘玉面青衫’何許人在下不得而知,只是他們認錯了人吧?” 揉了一下紅噴噴的酒槽鼻,蓬發老人哦了一聲,翻了翻眼道:“真是一群豬腦袋,沒吃過豬蹄子也該看過豬走路,為人嘍囉,連主子的至好朋友也沒見過,糊裡糊塗的半路認了個爹,真是!” 這番話顯然是在譏諷柏毓彪,但邵真卻拿捏不定對方是否也是“六魔煞”的同路人,當下戒心大起…… 蓬發老人抬眼又道:“你和‘六魔煞’有仇嗎?” 邵真灼灼的凝視著他,不答反問:“在下第二度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懶懶一揮手,亂發老人粗聲道:“啊呀,你管老夫叫什麼名字,叫我阿狗阿貓都可以!” 小琴忍不住掩唇輕笑,只覺得這老頭子風趣得古怪,而且看起來還有幾分的豪邁…… 但邵真可不這般想法,在沒有弄清楚對方的身份,是敵是友之前,絲毫不敢大意。 他凝聲道:“閣下您招呼在下前來,是有事商談對不?” 睜了一眼,亂發老人道:“這當然是了,難道你以為老夫是個呆瓜白請你們吃酒是麼?” “很好。” 點了一下頭,邵真淡淡道:“在下拒絕回答閣下的問話,如果閣下依然堅持不表明身份的話。” 瞪睜兩眼,亂發老人哼聲道:“小子你敢?” 微微一笑,邵真平靜的道:“有何不敢?” 愣了一愣,亂發老者兩只睜大了的眼,骨碌骨碌的在邵真臉上打轉…… 邵真含笑自若,端坐依然…… “好!” 半晌,那古怪老頭兒說了聲好,猛地仰幹了一杯酒,然後重新斟滿一杯,這才齜牙列嘴道:“想不到你小子名氣沒有,傲氣倒不小啊!” 輕輕一笑,邵真道:“傲氣不敢有,骨氣不敢無,得罪之處,尚請……” “算了,算了,一忽兒硬,一忽兒軟,小子存心折磨我老頭子這幾把骨頭麼?” 搖了搖雙手,老頭兒皺著酒糟鼻道:“其實,我老頭子一時也想不起自己叫啥,別人管老夫叫啥的老人,哦,對了,是‘酒痴’,如果你小子高興,盡可這般叫,但老夫例高興你叫我酒桶,真的,我將喝下滿滿的一桶酒哪,只是喝下去要瘋他三天三夜罷了……” 這一番話,引得邵真和小琴相視而笑。 瞪了一眼,他似乎很習慣如此,那叫“酒痴”的老頭子啞聲道:“怎麼?知道了老夫的名頭你們就高興了麼?其實你們知不知道,又有啥相干?難道知道老夫是誰,你們就渾身發光,不得了,了不得了麼?嘿!” 邵真和小琴不禁噴笑了出來! “酒痴”卻氣道:“呀呀,笑,笑,啥好笑的?現在小子你可以說你是否和‘六魔煞’有仇了吧?” 至此,邵真和小琴已可以很明白的知道對方是個不拘小節,豪邁爽朗,遊戲人間的老前輩了。 邵真斂起笑容,抱拳道:“前輩……” 方一開口,“酒痴”又呀呀道:“年輕小夥子有幾分傲氣,老頭子不反對,有骨氣,那是最要得,但千萬別來這種酸氣,懂麼?” 邵真聳了聳肩,只得改口道:“是的,我和‘六魔煞’有仇 深仇大恨的血仇!” 一頓,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呢?” “酒痴”搔了搔耳根,才道:“因為你冒充‘玉面青衫’……” 不等他說完,邵真截口道:“我說過,是他們認錯了!” 瞪了他一眼,“酒痴”道:“他們雖認錯人,但你小子卻不否認自己是‘玉面青衫’,而且和他們東扯西拉,說了一大堆,老夫猜測你小子可能在套他們的消息,但你小子先前莫名其妙的一連把完好的羊肉面摔在地下,你說這是和“六魔煞”連絡的暗號,瞧你那副樣子,老夫真以為和‘六魔煞’是同路人。但前後比較,我猜你小子大概是來找‘六魔煞’報仇的,我之所以問你小子,只是要證明我老夫是個聰明人罷了!” 說畢,呵呵笑了兩聲,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微微一吃驚,邵真道:“你怎麼知道得這般清楚?” 搓了一下粗大的手掌,“酒痴”哼了一聲道:“瞧你小子看來是蠻靈慧的,怎一副猩頭像?這等事只消用屁股想也知道,何須張口問?” 這番話,引得邵真笑也不是,氣也不是,而小琴卻被他那聲“屁股”緋紅了臉…… 夾了塊蹄膀放入口中嚼了嚼,然後嘆一聲,把骨頭吐了老遠,“酒痴”這才又說道: “你們兩個這身打份,男的帥,女的俏,已夠使人注目的了,何況再加上你小子瘋子般的把好端端的羊肉面一連摔在地上,老實說,那時老夫看得兩眼冒火,正想揍你,幸好那些替死鬼出來,老夫樂得袖手旁觀……” 邵真截口問道:“我們在樓上時,你在一旁偷聽是麼?” “偷聽?” 瞪大了眼,“酒痴”嗤聲道:“是你們把話說的聲音傳到我老夫的耳裡罷了,老夫沒怪你們干擾我的耳根清靜,已非常的不錯了,你小子居然反說老夫偷聽?” 邵真和小琴忍不住又相視而笑,他們覺得“酒痴”幽默得古怪。 停住笑聲,邵真道:“很顯然,您也是為找‘六魔煞’而來的吧?” “酒痴”搖頭道:“找六魔煞’?老夫找他fIJ幹啥?” 邵真道:“那你……聽我們講話作啥?” 邵真這回賣個乖,把“偷”字省掉了。 又是一瞪眼,“酒痴”道:“喲!你這人真奇怪,難道老夫聽你們講話犯了法了嗎?老實告訴你,老夫生平最喜歡聽人說‘小聲話’了……” 一愣,邵真道:“小聲話?” 齜了一下牙,露出疏落而又黃膩膩的老牙,“酒痴”嘖道:“小聲話也不懂?嘰嘰雜雜的,那般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樣兒,準沒好事兒,老夫最愛聽了!事實上,老夫自稱包打聽,江湖瑣事,武林大事哪樣不知道?老夫就是喜歡這跑跑,那跳跳,專聽你們這等人說‘小聲話’也!” 這番解釋少不得又令邵真和小琴莞爾一笑,但幾番話談來,邵真和小琴也覺大致摸清了“酒痴”的怪僻脾氣,也不怎麼,邵真笑聲道:“你這句‘你們這等人’……” “酒痴”截口搶道:“你認為冤枉是麼?” 聳了聳肩,邵真也不想和他多說,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家夥顯然是風塵異人,何不向他打聽些江湖事兒?” 心念及此,遂張口道:“你自稱江湖瑣事,武林大事無所不曉是麼?” 斜著眼,“酒痴”哼聲道:“你小子不相信老夫是麼?” “不不不!” 一連說了三個不字,邵真趕著忙道:“在下是想向您請教些事兒……” 眨眨眼,“酒痴”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你小子想問哪樁事?” 邵真正想開口,“酒痴”忽道:“慢,慢!” 一怔,邵真道:“怎麼?” 提著空空如也的酒壺,“酒痴”列嘴道:“要老夫的消息很簡單,只要你小子付這些菜錢,另外再來一壺白乾,怎麼樣?” 原來是這,邵真莞爾一笑,道:“這不成問題,您老想喝儘管喝就是。” 說著,擊掌呼喚伙計…… 但伙計們都在樓上整理去了,樓下空空如也,只他們三個人,這座酒樓實際已呈體業狀態,邵真一連叫了兩聲伙計,卻無人相應…… “沒關係,老夫自己來。” “酒痴”說了一聲,便跑到掌櫃桌旁,翻了翻,找到了放酒甕的地方,然後灌滿一壺酒,又匆匆回座…… 邵真正又想開口,“酒痴”卻道:“等等,先讓老夫餵餵肚裡的酒蟲,只要他們不造反,老夫一舒服,啥事都告訴你小子!” 一邊說著,一邊倒酒,一連幹了兩杯,這才籲了一聲,過癮似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這才道:“小子,你可以說了!” 把目光從他抹上層油光的袖子轉走,邵真問道:“你既知道在下不是“玉面青衫”李輝,可見您老一定認識這個人,您可以告訴在下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 微微一頷首,“酒痴”道:“這小子在江湖上蠻有那麼點名氣,老夫耳聞他不少,也照過他幾面,看見與你小子相仿,小白臉一個。平時喜著青色衣裝,故江湖上給他個“玉面青衫”雅號。但人與名雖雅,肚子裡的名堂可就不太雅啦,吃喝嫖賭一應俱全,尤以賭,是賭中老手,以前時常四面跑,近一年來,便常在洛陽有名的‘金銀幫’攪場子。他與‘六魔煞’,有臭氣之交,這回他為了要攪個大場面,發柬請‘六魔煞’去幫忙。概括一句,此人非正人是也。” 邵真凝神傾聽,心中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和“玉面青衫”年紀不相上下,又穿青藍色袍子,再加上“你爹”和“你輝”之誤,難怪柏毓彪要半路認爺了。 邵真知道到洛陽找“六魔煞”算帳,勢必也要和“玉面青衫”碰頭,不免想多了解他一些,遂又問道:“他的武功很厲害麼?” 微點下頭,“酒痴”齜著黃膩膩的板牙道:“不賴,尤其他那雙‘袖劍’,令人防不勝防。” 微一蹙眉,邵真道:“袖劍?” 托著下巴,“酒痴”道:“連這也不懂?你小子可真嫩哪!所謂‘袖劍’,顧名思義,就是藏於袖中的短劍,不現之於外,要是與他交手而不知道他的玩意兒,很可能就要吃上門虧!” 這麼一說,邵真對“玉面青衫”李輝無形中有了一股戒慎之心,邵真接著問道:“方才那個兇巴巴的女娃是什麼人物?” “她呀?” 夾了塊紅辣椒伴著一塊燉肉,一口吞了下去,然後趕忙又喝了口酒,“酒痴”才又接著道:“她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的‘黃薔薇’柯月霜。” 點了點頭,邵真想起了她胸前繡著一朵的黃薔薇,他正想說話,不想“酒痴”哄哄兩聲,盯著他古怪的道:“小子,你是否在打她的念頭呢?告訴你,這枝薔薇多刺,不好惹哪,當心點喲!” 邵真料不到他會冒出這等話來,不禁愣了愣,訕訕的笑了笑,眼角卻瞥見身旁的小琴翹高著小嘴兒,一臉的不高興,邵真不禁又是一怔…… “酒痴”轉首朝小琴列嘴一笑,道:“小姑娘,你也要當心喲!” 俏臉猛地一紅,小琴連忙別過頭去,裝著沒聽見…… 尷尬萬分,邵真忙岔開話題道:“有個叫‘閃箭魂鈴’的人您老知道麼?” 好像是故意似的,“酒痴”卻答非所問道:“‘黃薔薇’那女娃是‘百艷幫’總護法,她那身武功小子你看過了,厲害不厲害你自個知道。她比你早一步到這兒來,聽說‘六魔煞’輪姦了一個‘百艷幫’的婢女,‘百艷幫’主盛怒之下,分別派出十二太妹’和‘黃薔薇’各處找尋‘六魔煞’,為那名慘被姦殺的婢女報仇……” 輟了一口酒,接道:“‘十二太妹’各個武功高強,不在‘黃薔薇’之下,都可獨當一面,看來‘六魔煞’是罪惡滿盈,該差不多了。” 一頓,望著邵真似笑非笑的道:“可是那妮子不殺你小子,就大大出乎老夫的意料了!” 聳了一下肩,邵真輕呷一口酒,淡淡的道:“如果您老知道她的目的只想殺‘六魔煞’,並非‘玉面青衫’李輝的話,這也沒什麼出奇之處了!我和那女娃扯不上恩怨,咱不說她也罷!” 說這話之時,邵真悄悄的用眼角瞄了一下小琴,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他只覺得不願因談“黃薔薇”而引起她的不高興 他想她是不高興的,雖然他並不太清楚她為什麼不高興。 “不說就不說,老夫也不稀罕!”揉了一下鼻頭子,“酒痴”哼聲道。 邵真便又提出方才的問話:“您老知道‘閃箭魂鈴’這個人吧?” 微一沉思,“酒痴”翻了翻眼皮道:“這人老夫沒見過,不過並不陌生,概括一句,這人非等閒之輩,在江湖上是擲地叮噹的人物,他是湖南‘金鷹堂’的主要人物……” 邵真截口問道:“‘金鷹堂’是怎麼的一個東西?” 哦一聲,“酒痴”道:“說起‘金鷹堂’話就長了,這勢必說到武林全盤的事!” 邵真道:“您老是說‘金鷹堂’這幫派在武林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是麼?” 齜了一下牙,“酒痴”沉下了聲音道:“何止是舉足輕重而已,它幾乎是要主宰了整個武林的命運哪!” 心中一驚,邵真為了要報侯大再之仇,勢必與“金鷹堂”要有一番周折的,他不免急欲知道“金鷹堂”的來龍去肌,他傾前身子,低聲道:“您老願意為小子說明嗎?” “當然了,老夫喝了你小子的酒,受了你小子的賄賂,所謂吃人東西嘴兒軟,老夫怎能不說?” 做著古怪而有趣的鬼臉,“酒痴”瞪著他笑道:“只是……〝說了聲,便停住不語, 被他這怪樣兒引得心中好笑,邵真道:“只是什麼?” 兩眼向上一翻,“酒痴”道:“欲細說武林中事,豈是區區一兩語?只恐怕語未完酒已盡喲,這將打斷老夫的興頭,多掃興哪!” 這話引得邵真和小琴噗哧而笑,邵真連忙道:“您老請放一百萬個心,絕不耽誤您喝酒。” “好,憑你小子這句話!” 端起酒杯一仰而幹,“酒痴”這才慢條斯理道:“縱觀目前的武林大勢,可分為幾個方面來講……” 正說著,忽地閃進一條人影來,同時傳來一陣罵聲:“老不死的,這回看你往哪兒跑?” 抬頭一看,“酒痴”哇了一聲,猛地一彈身子,破窗而出,口中哇哇叫道:“天哪!母老虎來了喲!” 話聲中,整個身形已消失於窗外…… 那來人也尾隨跟上,一邊叫道:“老頭子,你插翅也難飛,上天下地老娘也要把你抓回來!” 不過一剎那的一剎那,兩人都看不見了,只留下發著呆,仍不知怎麼一回事兒的邵真和小琴…… 這發生的過程,來的是如此突然,去的又是如此的促然,不過是在彈指間,邵真和小琴甚至連那來的人樣子都沒看清,只知是個手持枴杖的老姬罷了…… 甩甩頭,眨眨眼,邵真聳聳雙肩,攤了一下手道:“怪人怪事。” 轉了轉烏溜溜的眸珠子,小琴說得更絕,她道:“也好,否則酒錢不知還要付多少呢。” 說罷,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這時,樓上似乎已清理完畢,伙計們正抬著柏毓彪的屍體下樓來…… “琴姑娘,咱們走吧。” 掏出一錠銀子擺在桌上,邵真說了一聲,便與小琴離開酒樓…… |
第28章
冬天的晚上暗得很早也快,不過一下子,大地便淪於一片黑暗中。 幸好這只是一下子罷了,一句下弦月露出了雲端,月光清皎,如水銀瀉地般的,尤其道路上的積雪和四處的山巒,山腰乃至於山谷的片片鋪雪與銀練月光回映成了一大片的淡淡清光,放眼望去,朦朧晃漾,有若置身於虛無縹渺間,讓人有一股我欲乘“虛”歸去之感…… 也幸好有這些朦朦月光和淡淡雪光,給予這周遭光明,否則邵真和小琴真要寸步難行了,可是緊接著,一陣陣山風卻開始迎面刮來! 那風,刮起了地上的雪花,吹落了樹上的雪片,頓見滿天的雪花兒隨著呼嘯如狼嚎般的風聲在空中打轉、飛舞和揚躥。 邵真只覺這陣子的山風刮得很不是時候,令人憎厭,咒恨,崎嶇不平的道路本來就非常的不好走了,何況再加上這陣要命的冷風刮得令人睜不開眼睛,尤其是那漫天亂飛的雪片,就是能睜得開眼,也未必能看得見路來走,更要命的是,這陣風不僅強,而且冷 冷得像冰刀子似的刮人皮痛。 幸好邵真與小琴都是有武功之人,且衣服也穿得不單薄,饒是如此,他倆仍覺得背脊間偶爾會有一陣子的隱隱冷意傳上來,令他們打顫…… 人兒是挺得住寒,馬兒可就不同了,它一不懂武,二不穿衣,如此冰寒酷冷之天,要他們再繼續支持下去,似是一件殘酷和不太可能的事情。 只見那兩匹馬經過了一整天的奔波,跋涉和翻越,而且又誤了它們進食的時候,它們低垂著頭,四足有氣無力的在“拖”著,口中不時傳出嘶嘶哀鳴,股股熟氣不時自它們的鼻孔中冒出,但馬上被那冰風寒霜凍為烏有了,它們只是在支持著,掙扎著…… 扯緊了一下領口,把手跡在眉睫上,邵真轉過頭望向旁邊的小琴 但只見她把風帽拉得低低的,幾乎要遮去了她的柳葉蛾眉,另外她把兩隻手都藏在披風裡,一手持韁,一手頂住披風摀著小嘴和瑤鼻,乍看下去,就像個蒙面人似的,只露出兩只眸子。 邵真看得心頭一陣好笑,也一陣愛憐。 她覺得自己都要有挺不住的感覺。 她是個嬌生慣養,養尊處優,像一朵生長在溫室中的小花,不曾受過風吹雨打,又怎堪受如此之冰雪寒霜的摧擊? 看著,看著,邵真忍不住開口問道:“琴姑娘,你受得住麼?” 小琴回過頭來朝他點了點頭。 哈了一口氣,邵真又道:“咱們必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說著,邵真凝眸遠眺,似想發現可棲身的地方,但四周看來看去,只是一些荒山岩石和危岩枯林…… 邵真自是一陣懊喪,但卻故作樂觀道:“還好,幸虧沒下雪,要不然就成了暴風雪,就不妙矣,琴姑娘你說是嗎?” 說這句話,無非在安慰她吧。 拿開摀著嘴兒的手,那張原本是紅艷艷的嘴唇已慘白了,小琴打了個冷顫道:“勿需要暴風雪,單這陣子風就夠我們不妙的了!” 說的也是實話,風再不停的話,他們可能就要凍死、餓死、累死! 心頭開始沉重,邵真凝肅著臉,他發現這已經是很嚴重的問題了,他咳了咳,正想開口 “喲!” 忽地小琴叫了一聲,連人帶騎向前傾了下去! 幸好小琴反應得快,連忙拔身射起,才免傾跌於地。 邵真見狀也飄身而下,扶住她的香肩,關切問道:“琴姑娘,沒怎樣吧!” 嬌盈一笑,小琴搖首道:“沒啥,我不是好端端的麼?” 說著,移步走向馬兒身旁,細瞧之下馬兒也沒怎樣,端然無恙的,小琴撩眸瞥向邵真道:“也許絆著了什麼吧,要不然是疲乏得要支持不住啦?” 挽住兩頭馬的援索,邵真道:“看來只好徒步走了。” 壓了壓風帽,小琴眯著眼睫,聳了聳肩,莫可奈何的道:“也只有如此了!” 拉著馬走近她身邊,邵真關切的道:“再忍耐一會,說不定前頭就有遮身的地方。” 小琴浮著淺笑,朝他點了點頭…… 兩人低著頭默默的走了一陣子,風愈來愈猛烈,刮得震天價響,天上的月兒也不知什麼時候隱入了雲端,大地又回覆了一片黑暗,這真叫他們寸步難行了! 似乎是熬不住了,小琴挨近邵真小聲道:“吳兄,我有點冷……” “忍耐些。” 邵真回頭朝她溫柔的說著,他把兩條韁繩都握在右手,然後騰出左手握住小琴有點兒發冷的纖纖玉手。 他這樣一可藉此挽扶她,二可藉此運功與她暖暖身子。 被他這一握,小琴的嬌軀輕輕的顫慄了一下,臉蛋兒倏地泛紅,幸好天暗風大,邵真也沒注意到,小琴只覺他的手掌緊緊的握住自己的柔災時,隱隱傳來一股熱流,使她感到一陣陣暖意,不自覺得也緊緊握住他的手,心頭泛起了一股甜蜜蜜的感覺…… 如此艱辛萬難的走了一陣子,邵真只覺得真要走不下去了,心頭正在暗暗叫苦,又幸好雲上月兒及時露出來,給予了他們照明…… 邵真不禁暗暗竊喜,可是當他勉強看周遭時,卻是啊了一聲,大吃一驚! 正悶著氣的小琴聞聲抬頭一瞧,整個人也呆住了! 原來離眼前五尺不到的地方,正橫著一條斷崖! 他們走到崖邊往下一瞧,只見漆黑一片,深不見底,心中連叫好險,要不是月兒再出雲來,說不定他們悶著頭走,就要問到崖底裡去了。 邵真面色凝重的道:“糟糕,我們迷路了。” 小琴默默不言,顯然她也心頭沉重,忽然,她面露喜色,伸手往左指道:“吳兄,瞧! 那兒有絲燈光傳來!” 邵真聞言轉首望去 果是不錯,左側傳來一絲閃爍不定的燈光來! 心頭大喜,邵真道:“那一定有住戶人家,咱去避避風!” 於是兩人轉身向後走,摸索了一陣子,終於摸出一條小徑來,便循著這條小徑走去…… 這條小徑寬有二尺多,路面非常平坦,只是蓋上了一層雪,看不見路面,邵真懷疑這條小徑有加過工,這證明住有大戶人家,心中竊喜非常…… 走了一陣子,那一絲豆大燈光依然模糊遙遠,顯然還遠得很,這時平坦的小徑忽轉成一階一階的石級了,似乎那住戶人家是在山頭上…… 剛踏上石階,小琴突然低聲叫道:“嗅,吳兄,瞧,那兒有塊石碑!” 邵真連忙轉首望去,只見右側方正豎著一塊與人同高的大石碑,那塊大石碑呈長條形,似乎是刻得有字,但因被一層雪蓋住了,看不太清楚,邵真把馬韁交給小琴,走近前去用手抹去那層雪花,他終於看清了上面的字 正中央是“佛法無邊’四個鬥大的正楷字,另外左下角也有一行小字體:“萬重山萬重寺”。 這幾個字都是刻勒的,然後再用硃砂填上去,但似乎是終於經過的年代已久,那些字體大部分都已剝落模湖。 邵真接回韁索,道:“看這樣子,山頂上有座古寺。” 小琴握住他的手掌,輕聲道:“太好了,咱快走吧!” 邵真忽道:“等等!” 抬眼望他,小琴問道:“怎麼啦?” 邵真望著她,說道:“照這燈光看來,不知道還有多遠,而且又是往上爬,還沒到那,可能就要累倒了。不如把坐騎先擱在這兒,我們上去之後,我再把坐騎牽上去。” 邵真這般做,無非是顧慮到小琴,怕她支持不住,不如先帶她到寺廟裡去安歇…… 小琴自己也明白邵真這番心意,芳心裡頭三分感激,七分甜蜜…… 把兩匹馬安置在一株葉子都落光的樹下,邵真和小琴便展開身形激射而上! 小琴的輕功顯然是差了邵真一大截,總落在邵真之後,於是邵真便又拉住小琴的柔荑,助她一臂之力,使得小琴省了不少力氣…… 但只見兩條身影快若激星,大鵬般的疾躥而上,一閃即逝…… 這山好高,兩人奔馳了一陣子,越了至少好幾千級的石階了,方見那盞燈光逐漸前來,看清,這條石階急兒直,忽兒斜,一忽兒又成了盤蛇環狀,婉蜒迤邐,洋洋灑灑,邵真和小琴只覺未見萬重山,倒先見“萬重階”了。 再過一陣子,幾要流汗了,他們這才跑完了這條漫長如蛇的石階…… 剛一停住身形,但只見一座龐然大寺聳立於前! 其實說大也不怎麼大,只是說在深山裡有這麼一座不算小的寺院,在感覺上就大了不少。 邵真猜測得不錯,果然是座古寺,這寺看來失修已久,似乎平日也沒什麼香客來,叫人有股荒涼的感覺…… 此刻這座古寺兩扇紅門緊閉,門上的朱漆都脫落了,斑斑駁駁的,簷下一塊木質匾額,上書“萬重寺”三字,字體已模糊得看不清楚,要不是他們在山腳下已看到那塊石碑,還真要認不出來呢,匾額上端掛有一盞燈籠,那只燈籠隨著風搖盪得很厲害,忽明忽滅,真擔心要熄掉或者著起火來,邵真與小琴在山腳下所見的閃爍不定的火光,顯然就是這盞燈籠照射出來的…… 兩人踏上了石階,邵真伸手在門上用力擂了兩拳,口中叫道:“請開門呀?” 不過搥了兩下門,叫了一聲,門“伊呀”一聲大響,被打了開來,門口現出一名和尚…… 那名和尚身穿黑色佛衣,頭頂上也戴著一頂黑色布帽,顯然是太冷的緣故,他看起來有點畏縮的樣子,他朝邵真和小琴,上下打量了一眼,雙掌合什,宣了一聲佛號,低聲說道: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 邵真連忙抱拳恭謹道:“大法師,在下因天寒風強而迷了路,想在貴寺投宿一宿,暫避風雪,不知大師是否可行個方便?” 哦了一聲,那名和尚垂下眼簾,輕聲說道:“這 貧尼不能做主,兩位施主請稍等一會,貧尼進去請示敝寺住持,再來回報兩位施主。” 說著,施了一禮,便轉身進去…… 眨了眨眼,邵真道:“原來是尼姑庵,我還以為是和尚廟呢。” 挑了一下眉梢,接道:“廟嘛,講慈悲為懷,我們來此暫住一宿,也要向住持請示麼?” 拍去身上的雪片,泥塵,小琴道:“這難怪,有的尼姑庵雖也容八方之客,納九流之人,但有的尼姑庵為了清修,卻也不收男客哩。” 恍然大悟,邵真點頭道:“原來如此。” 對話間,已見裡頭邁出二人,一名是原先開門的尼姑,另一名服飾相同,年紀卻老大,雙眉俱白的老尼姑,大概就是這“萬重寺”的住持了。 她單掌打了個問訊,宣了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如此風寒登臨敝寺,不知……” 邵真趕忙上前一步,抱拳施禮道:“住持法師,在下迷路,想在貴寺打擾一宿,不知是否……” 住持老尼又宣一聲佛號,說道:“施主困境,我佛慈悲,貧尼理該答應施主所求,只是本寺向來不留宿男施主的。” 心頭暗暗叫苦,邵真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棲身地方,卻又被摒拒於外,心中雖很不是滋味,但也不敢強人所難,當下欠身說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敢壞了貴寺法規,但敝友是不是可以留宿貴地呢?” 住持老尼姑道:“這當然可以,這位女施主請進。” 小琴搖頭道:“不,讓吳兄自個在外面受寒受凍,我於心怎安?不,我不想進去。” 心中輕微一顫,邵真連忙道:“不,琴姑娘,我受得了的,你陪我活受罪於事何補?你還是進去歇息吧!” 小琴只是望著他一個勁的搖頭,意態甚是堅決! 心頭猛地泛起一股暖意,邵真凝視了她片刻,柔聲道:“琴姑娘,憑我的武功修為,這風雖冷也決冷不倒我的,我只需要在牆角下或什麼的,避避風頭就可以了。” 小琴眨了下眼,轉首向住持問道:“這位聖姑,敢問平時連一位男施主也不能入貴寺廟朝拜麼?” 住持道:“進香當然是可以的,但敝寺確難留宿這位男施主。 小琴道:“那麼我們入貴寺拜佛,聖姑您是否也供些齋飯讓我們充充饑呢?” 住持點頭道:“這可以的,兩位請入寺休息。” 說著,往旁挪步,讓邵真與小琴邁入門裡…… 兩人隨著尼姑之後,循著迴廊走到供佛祖的大殿上,這時有五六名尼姑顯然剛做完了晚課,正陸續離開,似乎對邵真與小琴的駕臨,有著一絲驚訝。 兩人上了香,拜了佛,便在寺裡用些素食,雖是淡齋素食,可對飢腸轆轆的他們而言,無異是山珍海味…… 這座古寺似是香火不盛,寺的規模雖不算小,但里里外外都很古舊了,單從送上來那份素食便可以看出這座古寺很窮。 吃完齋飯,一名尼姑送上一盆熱水讓兩人暖和身子,邵真怕山腳下的馬匹走失,遂又下了山來,牽著兩匹馬,一步一步的循著石階走上…… 上得山來,足足花去了半個時辰,只見邵真已累得滿頭大汗,這幾趟路也真夠他瞧的了…… 小琴早在門口等他,見邵真上山來,便躍步前來,喜道:“吳兄,她答應讓你住在裡頭了!” 似乎是料想不到,邵真愣了愣道:“怎麼……” 看了他一眼,小琴嬌道:“還不是我再三的向她求情。” 揩下了額角上的汗,邵真笑道:“還是你行。告訴我,你說了些什麼,居然使她答應?” 喜悅自得的笑了笑,小琴卻賣了個關子道:“你猜?” 邵真道:“你一定說了很多好話,對不?” 笑著搖頭,小琴道:“才不是呢,我連一句話也沒說。” 邵真眨眼道:“我不信你這般神通廣大。” 聳了下香肩,小琴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是給了她二十兩的香油錢罷了。” 恍然大悟,邵真暗叫了聲要得,口中卻故意說道:“二十兩!你真闊哪!” 小琴轉了下烏黑的眸子道:“金銀能使鬼推磨,不是麼?” 攤了下手,邵真聳肩道:“方外人也不例外啊!” 這時他們已到了門階,小琴轉首道:“你也別高興,她只答應讓你睡在馬廄。” “馬廄?” 叫了一聲,邵真顯然很吃驚,但隨即淡淡道:“這也沒關係,總比餐風露宿強得多了,不是麼?” 正說著,迎面走來一名尼姑,掖下夾著一床被子,她朝邵真稽首道:“施主,請往這兒走。” 她把邵真和小琴帶到了寺院後面的一座小木屋,原來這小木屋和寺院嚴格說起來是隔離而不相連的,邵真還以為住持當真破例留宿。 這間馬廄小得可憐,也破舊得可憐,一陣風刮起,整座屋呀呀價響,像是要塌了似的。 那名尼姑在屋角鋪上一片乾草,把被子放下,道:“施主,礙於本寺門規,只得委屈施主了。” 說著,拿了兩束乾草和一桶水給馬兒吃。 馬廄月有一頭馬在那兒,邵真上前去端詳了一下,贊口道:“這是匹好馬,是貴寺豢養的嗎?” 尼姑道:“是另外一名女施主的,她比你們早了一個時辰到達。” 一頓,接口問道:“施主,還需要什麼嗎?” 邵真連忙抱拳道:“不,謝謝法師了。” 那名尼姑說了聲“客氣”,稽首宣佛便退出屋外。 美國掃了一下,小琴蹙眉道:“這種地方……” 邵真微笑道:“二十兩銀子的代價哪!” 凝眸望著他,小琴道:“我真抱歉,我不知道她們的馬廊是這個樣子,否則我再多花二十兩銀子,說不定她們能騰出更好的房間來。” 邵真笑道:“小丫頭,別用銀子壓死人。” 蹲下嬌軀,小琴把乾草弄平,把被子展開,說道:“要不是佛門聖地,我可真想陪你聊到天明呢。” 淡淡一笑,邵真道:“我的天,我可沒你這麼有勁呢!” 說著,掩嘴打了個呵欠…… 小琴望著他道:“你看起來一點不像累的樣子啊!” 避開她的眸光,邵真淡淡道:“難道要倒在地上才算累麼?” 掩唇輕笑,小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叨擾你了。” 又打了個呵欠,邵真道:“不多聊一下嗎?” 口中說著,卻走到門邊把門打開…… 這明顯的“下逐客令”,小琴怎會不明白,她走出門口臨走前,又轉過身子道:“希望你睡得好。” 邵真微笑道:“會的,明早我將告訴你在馬廄睡覺的滋味。” 唇角露出甜甜的微笑,小琴凝視了他瞬刻,說了聲明兒見,這才轉身離去。 把門關上,邵真反身靠著門板,輕輕籲了口氣,心中覺得亂亂的…… 瞇眼望著牆上掛著的油燈,那一豆燈芯搖晃不定的跳躍著,就像他的一顆心一樣起伏不定 其實他一點也不累,他只是有點兒受不了她那雙美眸的凝視,真的,那水汪汪的眸孔裡,似乎包含著什麼似的…… 閉下了眼簾,他覺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他覺得自己在恐懼她,為什麼?他也不懂…… 這時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張臉孔 那是侯愛鳳的。 侯愛鳳是坦率直爽的,她甚至給了自己一個甜甜的吻,小琴是隱隱含蓄的,尤其每當她凝睇自己時,仿佛就在告訴自己什麼……這兩者沒什麼區別…… 事實上,他並不能說出她們有什麼不好,但一股強烈的潛在意識卻一直在逼他怯懦,畏縮,甚至於拒絕…… 為什麼? 一片茫然…… 一陣風吼,震斷了他的思維,邵真眨眨眼,甩甩頭一下躺在“鋪”上,他竭力摒去思維,他不想再想什麼,但兩張豔麗嬌媚的臉龐卻一直壓著他的腦海…… 實在要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邵真一挺腰,跳站起來,索性到外頭去吃吃風吧,說不定會好些。 可是當他走到門口,卻又瞥見了那匹馬,情不自禁走前雲細細端詳…… 那匹馬,確實好,通身雪白,一丁點兒雜色也沒有,渾身散發淡淡的光澤,鬃毛蓬鬆而立,而加上它本身的肥壯碩大,看起來就是這般的雄偉傲悍,尤其配掛著的金鞍銀蹬,紅藍相夾的絲韁,可又增添了幾分的“帥勁”。 看著,邵真贊不絕口,禁不住的伸手雲摸宮頸上的美麗鬃毛…… 那匹馬像是在站著閉眼養神,可是一當邵真的手指觸摸到它時,卻猛然張口嘶鳴,豎身一站,揮舞著前蹄踢向邵真的頭顱! 做夢也想不到有此一變,邵真矍然一驚,不容他有任何的念頭,慌忙斜身一躍,正好躍過他的“踢”。 幸好那匹馬沒松韁,只是站在那兒瞪著眼,仿佛是在警告邵真似的…… 透了一口氣,邵真驚魂甫定的揩了一下嚇出來的汗水,心中暗道:“幸好閒得快,換了旁人準腦瓜子被砸爛!想不到這畜牲還這般地兇啊!” 拍拍屁股,邵真走了出來,但他不敢再走前去,深怕那匹馬再發狠,可吃不了兜著走…… 突然就在此時,門被一腳踢了開來,竄進來一條人影;邵真定眼一瞧,可真睜大了眼,傻住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在三水鎮一連宰了柏毓彪五個人的“百艷幫”總護法 “黃薔薇”柯月霜! 她依然是那副嬌悍樣兒,俏臉凝煞,杏目含威。可是當她看清邵真時,卻又泛上了一絲驚訝之色,但隨即冷沉一哼,叱聲道:“‘玉面青衫’原來是你呀!” 邵真料不到會在此碰上這潑辣妮子,委實有點詫異,心知她就是她匹馬的主人,顯然是聽到了馬兒的嘶鳴聲而奔來看個究竟的…… 果然不錯,邵真正在思忖,尚不及搭話,“黃薔薇”卻又冷哼一聲,怒聲道:“那‘玉面青衫’,你是啞巴麼?你怎這般落魄,成了個馬賊了哪?” 有點兒啼笑皆非,邵真道:“那匹馬是姑娘的?” 美眸圓睜,“黃薔蔽”冷聲道:“你這不是廢話麼?” 一連的咄咄逼人,令他有點不是味道,邵真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姑娘,你認錯人了,在下不是‘玉面青衫’李輝,也不是偷馬賊!” 雙手環胸一抱,“黃薔薇”盯著他冷聲道:“那麼你是啥?烏龜?王八羔子?” 一股氣躥了上來,但邵真委實好度量,他不願把事情弄韁,他知道她只是誤會自己,而且她她那身蓋世武功決非好慧之輩,目前,在他還沒有到達洛陽找到“女華陀”恢復記憶前,他實在不願意樹立這般強敵,更何況事情完全純出誤會。 心中還快的衡量利害得失,邵真打了個哈哈,按捺住心頭的怒氣,笑臉道:“柯!” 娘?” “黃薔薇”一愣,驚問道:“你怎麼知道姑奶的姓名?” 灑脫一笑,邵真道:“姑娘大名,正如春風滿天下,誰人不曉?” 揚揚眉梢子,“黃薔薇”低叱道:“你胡說,在江湖上我從來沒說出我的姓名!” 唇角微微嚅動,邵真平心靜氣地說道:“姑娘姓柯,芳名兩字月霜,在下說錯了麼?” 更加驚愣,“黃薔薇”道:“我是問你如何知道的?”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何不戲耍她一番?邵真眨眨眼皮兒,噴聲道:“姑娘,你想知道是誰告訴我是麼?” 不耐的嗤了一聲,“黃薔薇”道:“少廢話,你快說!” 淡淡一笑,邵真道:“是‘百艷幫’主告訴在下的。” 陡地一怔,“黃薔蔽”滿臉驚異,愣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皮子,詫聲道:“是幫主告訴你的?” 邵真含笑點頭不語…… 從頭到腳,“黃薔蔽”圓睜杏眼重新把邵真打量了一番,只見眼前之人神態安詳自若,而且唇角的那絲淡淡微笑,使他覺得瀟灑異常……。 半晌,她才輕聲道:“你到底是誰?” 輕咳一聲,邵真始終和顏悅色,一點兒也不動肝火,他溫文儒雅的道:“不敢,在下單名單姓 吳知是也!” “吳知?” 輕念一聲,“黃薔薇”道:“我完全沒聽說過,你不說假話麼?” 邵真看在眼裡,心知她已被自己唬住了,心中一陣好笑,唇角浮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用手掌撫了撫下巴,緩緩說道:“在下也和姑娘一樣,從來不在江湖上對人說出自己的姓名,所以姑娘對在下很陌生了。” 輕輕一頓,接著道:“不過有一點地方和姑娘不一樣,姑娘你算是老江湖了,提起“黃薔薇”這字號,無人不知,如雷貫耳,而在下素少涉足江湖與人爭長短,論英雄,所以到今在下也沒弄出啥名號來,論輩份,姑娘你算是前輩,在下不過是武林末流,無名小卒罷了!” 這番話,邵真一氣說完,看不出有一絲兒假,“黃薔微”似乎有了幾分相信,尤其邵真的話裡帶了些許的奉承,讓“黃薔薇”聽來有點兒喜不自禁的樣子…… 微一轉美眸,“黃薔薇”道:“你認識我們的幫主?” 輕一頷首,邵真道:“這當然是了,貴幫主如不認識在下,怎會告訴在下姑娘美性芳名呢?姑娘,你這話,豈不是問得太……” 邵真本想說你這話豈不問得太沒頭腦,但一想眼前之人潑辣如悍婦,不要激怒了她,反把事情弄僵了,那才糟,於是硬把“沒頭腦”吞回嘴裡,所謂話到口中留半句,點到為止吧。 瞧“黃薔薇”那樣兒精靈十足,自然不會毫無感覺,事實上,當他話一出口,便發現那句話說得太沒學問了,但她兩片吹彈得破的粉腮兒,倏地一紅,忒感不好意思似的她這一害羞,倒把她原先那股嬌悍,潑辣之味衝得一乾二淨,顯得嬌羞萬狀,馴如小貓…… 伸出如削筍般的玉指,輕輕的在鬢髮上拂了兩下,藉以掩飾她的窘態,“黃薔薇”輕啟櫻唇,嬌聲道:“你和我們的幫主是什麼關係?我怎不曾見過你到我們那兒?” 這回,她可沒那般的冰冷叱語了,這一細,一柔間,真可謂嬌嬌細語有如黃鶯出谷,玉珠兒滾盤,是這般的輕柔悅耳,聽來叫人渾身酥酥的…… 這轉變,讓邵真看在眼裡,笑在心裡,忖道:“所謂老江湖也不過如此吧I” 心中雖這般想,口中卻不敢這麼說,邵真雙手負後,優雅至極的踱了個方步,這才緩緩說道:“柯姑娘,你為‘百艷幫’的總護法,可謂在一人之下,眾人之上,而姑娘你不認識在下,顯然是幫主不願意或者是認為沒有必要把她和在下的關係告知姑娘,我想,在下還是保留不說吧。” 輕輕一頓,接著又道:“但姑娘如果定想知道不妨回去之後請問貴幫主就是。” 這瞎說胡扯帶著濃重的神秘味道,邵真不僅故弄玄虛,而且賣了個關子,擺了個架子。 愣愣的發了下呆,“黃薔薇”怔怔的望著邵真,似乎她是想看出邵真是否在撒謊,但擺在她眼前的邵真形色從容,態度安詳,哪看得出一絲兒的破綻?她半信半疑的猶豫了片刻,張口道:“你在酒樓的時候,我明明聽見你說你自己叫李輝,難道我聽錯了不成?” 搖了一下頭,邵真道:“不,你沒聽錯,我是這樣說過。” 更加奇怪,“黃薔薇”說了一聲:“那這又是怎……?” 邵真連忙道:“那是因為柏毓彪錯把在下當成李輝,在下為了要探聽他們的消息,就將假做假,把自己當成李輝,我想姑娘你大概沒見過李輝本人,否則也不會有這個誤會了,對不?” 輕哦一聲,“黃薔薇”道:“那當時你為什麼不表明身份呢?” 輕輕一笑,邵真道:“柯姑娘,你太會說笑了,當時在下向你說明我不是‘玉面青衫’李輝,姑娘你不相信,指著我的鼻尖大罵狗東西,烏龜孫子,然後一走了之,姑娘,你叫我如何向你解釋呢?” 邵真雖說解釋,又何嘗不是在諷刺她?“黃薔薇”如粉桃腮又是一紅,她垂下玉頸,然後抬起臉龐,掛著一絲歉意的笑容,怯怯道:“這麼說來,是我錯怪吳公子了?” 這聲嬌嫩嫩的“吳公子”叫得邵真一慌,連忙噪聲含笑道:“誤會在所難免的……” “黃薔薇”雙拳抱胸,一彎柳腰,微紅著俏臉,嬌聲道:“賤妾唐突冒失之罪,尚請吳公子不予見怪!” 似是料不到有此大轉變,邵真連忙一回禮,連忙說道:“誤會既已冰釋,但盼柯!”娘別將此事橫亙於心。” 嘴唇邊含著一絲隱隱笑意,增添了好幾分嫵媚嬌麗,“黃薔薇”轉了轉兩只透了水似的眸子,輕盈問道:“吳公子,你睡在這兒?” 說著,眼角拋向牆角的草墊被子…… 搓了搓手,邵真微笑道:“是的,在下因風雪大,迷了路,錯過了宿頭,幸好摸上了這座古寺,否則真不知怎辦才好,但這座廟寺不留宿男施主,在下只好將就睡在這兒了。” 一頓,又道:“在下睡在這兒發現了姑娘的馬兒漂亮非凡的,情不自禁的想去撫摸它,想不到它精靈非常,嘶鳴揚蹄,在下差點就被踢個正著!” “這畜牲對生人一向凶悍非常。” 轉首瞥了一下馬匹,“黃薔薇”嬌聲道:“沒傷了吳公子吧?” 邵真含笑道:“傷倒沒有,卻是吃了一驚。” 瞟了他一眼,“黃薔薇”道:“那真抱歉了。” 這般謙虛,倒叫邵真有些兒不知所措,連忙道:“柯姑娘這番話,在下可真受不住哪!” 美國流盼,“黃薔薇”此刻嬌柔非常,和先前的那股潑悍樣比較起來,真有天壤之別,判若兩人。 她微揚峨眉,輕聲道:“吳公子,你也和‘六魔煞’有仇怨麼?” 一股怨氣泛上眉宇,邵真冷澀一笑,緩緩的透了一口氣,這才道:“他們殺死了我兩個朋友!” “黃薔薇”也切齒道:“‘六魔煞’這般人在江湖上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令人不齒,叫人得而誅之才甘心!” 緩和了一下心緒,邵真道:“‘六魔煞’辱殺貴幫一名婢女,真是一般禽獸畜牲不如的狗東西!” 甚感訝異,“黃薔薇”望著邵真道:“吳公子怎麼也知道這事兒?” 眨了眨眼,邵真故作神秘道:“你以為是誰告訴我呢?” 怔怔的望著他,“黃薔薇”說道:“幫主嗎?” 只是笑了笑,邵真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以為他是默認下來,越發相信了他,“黃薔薇”像是哺哺自語道:“我真不明白,幫主什麼事情曾經滿過我?” 邵真深怕她想下去而會起疑,連忙岔開話題道:“柯姑娘,你怎麼也到這古寺來呢,也和在下一樣迷路了嗎?” 微搖螓首,“黃薔薇”含笑道:“不,我和這廟的住持很熟,路過這裡,順便看看她老人家罷了。” 輕哦一聲,邵真道:“這麼說來,住持法師也是武林中人嗎?” “黃薔薇”道:“偶而雲遊四方,走走江湖罷了,人稱‘璇璣神尼’就是她老人家。” 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吳公子不是和一位姑娘同行的嗎?對了,她是‘孔雀仙子,吧!” 邵真心中好笑道 人是真的,“孔雀仙子”是天曉得! 但口中卻應道:“是的,她在寺裡,可能早就睡了呢。” “想是我一直在房裡,所以才沒碰面。”“黃薔薇”道:“麻煩吳公子把我的歉意傳達與她,好不?” 邵真連忙道:“柯姑娘,你太客氣了。” 這時,外面的風已停了,一彎新月斜斜照進來,“黃薔薇”望了望門外,抱拳道:“夜深了,不便再打擾吳公子了。” 說著轉身步出門外,邵真連忙跨步送出門外,也抱拳道:“柯姑娘請慢走。” “黃薔薇”又抱了一拳,蓮足輕彈,柳腰微旋,嗖一聲,平身射入寺院裡…… “好俊的輕功!”目送著她消失的纖纖嬌影,邵真不自覺的張口說了一聲。 驀地,他一轉身喝道:“誰?” “是我!” 嬌聲響起,左側馬廄旁的一棵柏樹上射下一條人影來! 定睛一瞧,邵真訝道:“噢!是你,琴姑娘!” 來人正是小琴,只見她神情怪樣的望著邵真默默不語。 |
第29章
在皎潔的月光掩照下,邵真似乎也發現了她有點不對勁,連忙問道:“琴姑娘,你怎在這兒?” 小琴仰臉道:“怎麼,你不歡迎嗎?” 大大一愣。 邵真不解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抬眼,小琴瞪著他道:“你想把我當柏毓彪一樣糊弄嗎?” 確確實實的愣住了,這沒來由的話頭,攪得邵真莫名其妙,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瓜子…… 正當邵真發愣發呆,滿腔疑惑之時,忽地傳來一聲輕喚:“琴兒。” 扭頭一望,小琴驚喜至極的叫道:“啊!娘,是您!” 邵真也轉身瞧去,只見五尺外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細看下,竟然是“玉大夫”! 邵真著實吃驚,想不到這時候“玉大夫”居然會出現,忙不選舉步前去。 小琴早就一個箭步跨了前去,欣喜萬分的道:“娘,您怎麼也來了?” 恭謹的作了一揖,邵真恭聲道:“大夫。” “玉大夫”一身素羅淡裙,外罩淺灰色披風,頭罩白色紅纓帽,臉上神色卻有些兒灰澀,她迅快的掃了一下邵真和小琴一眼,這才緩沉道:“你們倆剛走,我便回家了,家中卻發生了事,所以急急趕來,總算找到了你們……” 小琴吃驚道:“娘,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緩緩的點了一下頭,“玉大夫”平靜的道:“是的,出了一件大事,琴兒,你得馬上跟娘一道兒回家。” “回家?” 驚愣非常,小琴急急道:“娘,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您快說嘛,急死人了!” 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玉大夫”淡淡道:“你別多問,先把馬兒牽到山下去,娘的馬匹也在那裡,你在那兒等我,娘和吳少俠交待兩句話,隨後便去。” 跨前一步,邵真一抱拳,說道:“大夫……” 淡淡的掃視了他一下,“玉大夫”沉聲道:“吳少俠,你先別說話。” 邵真只好住口不言,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使得他和小琴不僅詫異,而且茫然不知所措,小琴蠕了蠕嘴,張口說了一聲:“娘……” 一揮手,“玉大夫”短捷的說了一聲:“快去!” 小琴果然不敢違抗母命,她望瞭望“玉大夫”,又望瞭望邵真,才邁步走向了馬廄…… 但邵真已先她一步進馬廄,把馬匹牽出來……” 兩眼怪異的望著邵真,“玉大夫”近似冰冷的道:“吳小俠,你留在這兒,讓小女自個兒下去。” 邵真本想堅持送小琴到山下去,但一見“玉大夫”表情嚴肅,只得依言把馬韁交給小琴,小琴牽著馬,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麼,但又見“玉大夫”近似冷峻般的不言不語,也只得閉上了嘴。 她轉而凝視著邵真,面露不舍之情,美眸浮上一層淺淺的淚光,那晶瑩的淚水裡似乎包含著一般無盡的情意,看得邵真心中為之一顫,連忙垂下目光。 輕扯嘴角,小琴微顫著聲音道:“吳兄,你到洛陽辦完事情會不會來看我?” 邵真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含笑回道:“會的,一定會!” 悲淒的臉上浮上一絲笑容,小琴哀怨的望了他一眼,這才牽著坐騎,緩緩抬步走去可是,每走幾步路,她便回過頭來望邵真一次,直到下了階梯,才見她轉身彈淚,沒去身影 心頭怪難受的,邵真目送著她遠去的身影,心中有一股若有所失的情緒…… “玉大夫”始終不發一言,見邵真和小琴的依依不舍樣,面上表情千變萬化,陰暗不定…… 邵真仍兀立著,他不自覺的在想,小琴方才說些令他莫明其妙的語,顯然是在生自己什麼氣似的,可是一旦分別時,離愁別緒卻溢於言表,兩相對照,令他奇怪不解…… 凝視著邵真,“玉大夫”突然開口道:“吳少俠,你是不是愛上小女?” 猛的一愣,邵真顯是料不到會有這一問,但他馬上一搖頭,淡淡道:“沒有。” 像是要看穿他的心底,“玉大夫”凝住了他片刻,又道:“你說實話。” 邵真凝了一會,平靜的道:“琴姑娘麗質天生,嬌柔嫵媚,在下榮幸和她相處了有百來日之久,時間是情感的培育良劑,再且琴姑娘對在下有治病之恩,恁心而論,在下多少有點……” 神情一動,“王大夫”截口道:“這麼說來,你是愛上小琴她了?” “不,在下對琴姑娘只是有敬慕之心罷了。” 緩緩的搖搖頭,邵真道。 臉上流露著不解之色,“玉大夫”道:“這有什麼不同呢?” 邵真緩緩的說道:“琴姑娘醫我眼疾,三個多月來,廢寢忘食,對在下悉心治療,無微不至,在下感激她,在下與她相處三月之久,人孰無情?如果說在下對琴姑娘沒有一絲愛慕之心,那未免太矯情了!” 一停頓,接著又道:“在下不願做假的說,我是愛琴姑娘……” 神色一變,“玉大夫”脫口道:“你當真愛她?” “是的,我愛她。” 輕點了一下首,邵真緩沉的道:“但那僅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愛,並非男女間的愛,她有恩與我,所以我愛她,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愛她。總之,我對琴姑娘的愛,不是佔有,更不是情慾!人與人之間本來就該互愛,不是嗎?” 定定的望著他,“玉大夫”停了有片刻,才緩聲道:“你是成熟的。” 抱了一拳,邵真傾前身子,恭謹道:“敢問大夫,您要說的就是指這麼?” “可以這麼說。” 輕點螓首,“王大夫”仰望著明月,像是哺哺的自語道:“時間是感情的培育良劑,我怎麼疏忽了這點呢?” 邵真有點茫然,事實上,打從他見到“玉大夫”的時候,便覺得有很多的事情令他迷惑不解,他覺得“玉大夫”很神秘,尤其她突然出現在這裡命小琴回去,又對自己說了這些話,更令邵真感到不明白,他隱隱覺得,“玉大夫”是專程為著某種事情而來的! “玉大夫”抬眼道:“可是,終究是太慢了,小琴她對你卻動了真情!” 一震,邵真忙道:“沒有這事,我和琴姑娘之間是純潔的!” 苦澀的笑了笑,“玉大夫”道:“知女莫若母,吳少俠,自你們離家後,我就一直跟著你們,小琴的一舉一動,我看得清清楚楚……” 大感詫異,邵真道:“大夫,您一直跟著我們?這是為什麼?” 微微嘆了口氣,“玉大夫”緩緩說道:“我不該讓她醫你的雙眼的,那麼你們就不會有這樣接近的機會,可是當我想到這點時,匆匆趕回來,你們已離家出發,我隨即追蹤你們,本想立即叫小琴回來的,但我忽然又想,何不暗地裡看看你們是否真發生了感情……” 邵真怔怔的望著她,他對“玉大夫”更加的不了解了,面上露著怪異的神色,玉大夫接著道:“果真,小琴愛上你了,這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邵真連忙截口否認道:“沒有!琴姑娘根本沒說過愛我!” 苦澀一笑,“玉大夫”有些迷惘的搖了搖頭,說道:“愛,有時候是不需要用語言表達的。你看不出她對你凝視時的眼神,說話時的神情麼?那在說明了她對你的愛!” 輕顫了一下身子,邵真垂下了頭,眯著眼。 他不能否認她說的是事實,他雖然感覺到,但一直不願意去承認它,想不到“玉大夫” 卻為他直說出來了! 抬起臉龐,“玉大夫”仰望著穹蒼,聲調迷惘的道:“自小就嬌縱了她,才養成今日她強做,和近似怪僻的性情,她佔有欲強,凡是她要的,一定要得到,既然她愛你,就決不死心!欸……蒼天,你又在玩弄人了嗎?” 迷惑的望著她,邵真用力的閉了閉眼,他壓根兒不明白“王大夫”在說些什麼,怯怯的,他道:“大夫,說真的,我有很多不了解……” “你會了解的!” 淒苦的一笑,“玉大夫”望著邵真道:“只是不是現在罷了。” 俯首沉思了半晌,一絲訝異掠過了邵真的眉宇,他抬眼道:“大夫,您跟著我們一日之久,顯然,您說家中發生事情,這……” “這當然不是真的。” “玉大夫”接口道:“這只不過是要使小琴離開你的權宜之計罷了,免得使她愈陷愈深,終至不能自拔,否則日後的後果就不是你所想的了!不是嗎!” 輕哦一聲,眉宇間的那絲訝異遂漸變成了迷惘,眯著眼,邵真抖了一下喉結,低聲道: “我依舊不太願意相信這是事實,大夫,您為什麼不再多觀察些時日呢?” 迅速的瞥了他一眼,“玉大夫”淡淡的道:“你這番話,恐怕是言不由衷吧!” 仰首凝視著遠處,接著道:“知女莫若母,我的觀察是八九不離十,決沒有錯!方才我如果不及時現身,可能就把事情弄得很糟了……” 微揚眉梢,邵真截口說道:“怎麼講?” 轉首望著他片刻,“王大夫”緩慢的說道:“方才‘黃薔薇’與你說話,她一直躲隱在樹上,待‘黃薔薇”走後,她已經向你表示了她的不高興,不是麼?” 神情一震,邵真至此才恍然大悟,原來小琴對自己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兒,那就是“吃醋”哩! 邵真微張著嘴,他感到吃驚,但也感到好笑,小琴她想到哪兒去了? “玉大夫”一直注視著他的表情,她停了片刻,才又道:“我說過,她佔有欽強,她已很明顯的要向你表示她的不高興,她的嫉妒,我如果不出現,你豈非要感到難堪嗎?” 這是實話,邵真知道小琴已對自己動情,而自己也曾為這迷惘,傍模過,但總覺得那並不是一個迫切的問題,還用不著去勞神費思,他總以為小琴對自己的情意不過是在“萌芽階段”罷了,又怎麼想到她是如此的強烈呢? 輕輕喟嘆一聲,“玉大夫”流露著痛苦不堪的神色,她顫啞道:“這不能怪她,是我養成了她這種性情,我應當及早想到的,我應當防範你們的接近,欸!我……” 垂眼思索了一會,眼神裡含著不解,邵真低聲道:“大夫,我有一句話可以問麼?” 望著他,輕點了一下螓首,“玉大夫”沒開口。 用舌尖潤了一下凍幹的唇角,邵真沉聲道:“大夫,您是不願意琴姑娘和在下接近是麼?我是說假如我也愛琴姑娘的話。” 瞇了一下眼角,“玉大夫”的臉上漾起了一陣令人難以察覺的神色,她用力的一點頭,道:“是的!我反對你們之間有任何的感情發生!” 心頭浮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邵真垂下眉睫低聲道:“是的,在下不過是個身世如謎,前途茫茫,無所定向的人,自是不敢有高攀琴姑娘的妄想……” 抬起眼光,邵真又道:“方才在下對大夫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在下對琴姑娘決沒有有動一絲非份之心,請大夫相信在下。” 凝視著他好半晌,“玉大夫”令人難以發覺的嘆息一聲,簡短的說了一聲:“我知道。” 旋即接道:“但你千萬別誤會,並不是我對你有所輕視……” 輕輕一嘆,“玉大夫”黯然神傷的又道:“反正,日後你或許會知道的。” 這話,又澆了邵真滿頭霧水,他總覺得她有時候所說的話並不能使他了解,他用疑惑的眼神,望瞭望了“玉大夫”,張口欲言…… “玉大夫”卻淡淡一笑,先他開口道:“吳少俠,看來你的眼睛已完全沒有問題了吧?” 雙手抱拳,邵真連忙恭敬施禮道:“這都是大夫您的恩典,在下畢生難忘,請受一拜。” 微一回禮,“玉大夫”平靜的說道:“我感到抱歉,我本來答應幫你回覆記憶的……” 眨眨眼,邵真截口道:“大夫不是說到洛陽去找‘女華陀’就可以了麼?” “是的” 臉上漾起一陣怪異之色,“玉大夫”眼望他處,徐徐說道:“事實上,據老身的觀察判斷,你如果想要恢復你從前的記憶,只要此去洛陽,必能碰見你昔時的朋友,便能使你想起從前的事兒來了,這並不需要用藥物來治療。” 神情一震,邵真大喜,道:“真的麼?” 輕點螓首,“玉大夫”平淡的道:“我想是不會錯的。” 邵真緊接著道:“如此說,‘女華陀’就是我的朋友了?” “這……” 臉色忽地一變,“玉大夫”張口吐了一聲便停頓下來,但旋即淡淡一笑,平靜的道: “不,我是說如果你找到了你昔日的朋友,而仍然不能恢復記憶的話,你最後再去找‘女華陀’。” 凝神聽著,邵真問道:“‘女華陀’一定能使在下恢復麼?” 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玉大夫”道:“我想是的。” 轉了一下眸子,邵真面露不解的神色道:“大夫您說只要碰見我從前的朋友,便能恢復記憶,不需要用藥物治療,那‘女華陀’既不是我的朋友,又不用藥物治療,那她如何使我恢復記憶呢?” 一窒,“玉大夫”唔了兩聲,似答不上話來,但隨即道:“這你勿庸操心,到時你便知道。” 輕輕一頓,岔開話題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邵真想了一下道:“我如何找到我的朋友呢?即使我找到了我的朋友,我喪失記憶又怎麼知道誰是我的朋友呢?” 沉默了半晌,“玉大夫”才徐徐道:“我的意思是說,只要遇到你從前所認識的人,當然啦,這你認識的人不是泛泛的認識,而是有很深刻的知交,你一見到他,自然而然的會使你想起從前的事來了。” 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邵真搖了一下頭,輕聲道:“大夫,我……” 不等他說完,“玉大夫”截口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邵真連忙道:“大夫,你是不是認識在下的朋友?” 一怔,“玉大夫”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說的?” 邵真道:“那您怎麼知道我的朋友在洛陽呢?” 一窒,“玉大夫”哦哦了兩聲,才道:“依我的觀察,你的舉止,口語的一切,都充分顯露了你是江湖上跑得很久的人。而洛陽是中原首善之區,更也是武林人物薈萃之地,你此行前往洛陽,相信能碰上你從前的朋友,要不然,你也可以在洛陽找到‘女華陀’,不是麼?”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邵真恍然大悟道。 “玉大夫”道:“我們談得不少的時候了,小琴可能早就等得不耐煩啦,我想就此和吳少俠別過!” 說著微微一欠身子。 邵真連忙躬身回禮,恭謹道:“恕在下不能運送大夫。” 一抬頭,已見“玉大夫”的身影,直飄而去…… 遠處,隱隱傳來她的話聲:“你勿須再來看小琴,我們回去後立刻搬離……” 語聲漸去漸運,終至不聞…… |
第30章
北風呼呼,寒氣襲人,邵真孤單的站在那兒,嗒然若有所失…… 良久……一陣冷風刮起……忽然打了個寒噤,邵真如夢初醒的甩了甩頭,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悵然步入了馬廄 連衣帶鞋躺在草鋪上,雙手墊在腦勺後,邵真的嘴裡含著一根草技,無意識的轉動著,他此刻看起來一點睡意也沒有,儘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 牆上的那只如豆燈芯,在他微瞇著的瞳孔裡跳耀著,晃著,閃著…… 他思緒起伏,澎湃如潮…… 他想著 不僅只是今夜“玉大夫”的談話,打從他帶著侯愛鳳向“玉大夫”求治開始,他在細細忖想…… 尤其今夜他終於一睹“玉大夫”的廬山真面目 以往他雙目失明,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使他不期然的想見這對他有“轉變性”的名醫,如今他見著了,但“玉大夫”卻給他一連串的驚訝和不解,以致於疏忽見到了“玉大夫”的那份應有的感覺…… 現在,他細細的回憶著,他總覺得她很神秘,他不太看清楚她,一來是在夜間的緣故,二來是他被她提出的問題吸引住了,而忘了仔細打量她。 不過,他仍可以知道她是個美麗的中年婦人,事實上,只要瞧上一眼小琴那美俏的模樣,便該知道她長的不俗了。 令邵真感到詫異的是“玉大夫”不僅止是一名大夫,她看來像是經歷了人世間的無數風霜,嘗盡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似的,與其說她讓人有一種冷漠、淡泊的感覺,勿寧說她令人覺得有著淡淡的悲鬱、隱傷、淺憂…… 邵真又想到了小琴,一想到她,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中一陣怪味,他並不吃驚她愛自己,只是她愛自己愛的那般強烈,倒使他感到意外…… 他想起了侯愛鳳,他惦掛她,不知怎麼樣了,他想起了她的吻,那甜蜜蜜的吻…… 他覺得侯愛鳳生長在荒野山郊,純粹是個鄉下姑娘,有一股淳撲、敦厚和善良的氣質,也許她見的世面不多,看起來令人有點弱的感覺。 可是她雖出生鄉下,卻沒鄉下人的那股鄙陋俗氣,相反的,處處的顯露出有教養,知書達理的良好修養來。 她仿佛像是生長在深山幽谷裡的一朵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氣質上顯得雅、美。 而小琴又是不同的一個典型。 她雖生長在千金萬富之家,但卻也十足的養尊處優,嬌生慣養,一派的豪富千金作風;她像是生長在溫室裡的一朵玫瑰花,看起來,雖是那般的孤傲,但卻又並非真正的堅韌,只消一陣狂風暴雨,也夠使她搖搖欲墜…… 約略講來,他們兩人有很明顯的分野;侯愛鳳是較傾於內向型的易於羞澀、較保守、含蓄;小琴則屬於外向型的,開放、豁達、活潑。 論外貌,所謂少女無醜婦,她倆是各有千秋,十分姿色裡具有七八分,不能傾國,也足以傾城。 如果說真讓邵真去選擇的話,他將會猶豫,正所謂魚與熊掌,難予取捨! 正當想著,突然邵真的腦海裡又湧上另一張臉孔,來得很突然而且強烈,但卻異常的模糊,只隱隱的一個輪廓而已。 可是這卻使邵真大大的顫慄了一下,他竭力的想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卻很快地消失了…… 邵真此刻的腦海頓時變成了一片混沌,他覺得額角隱隱作痛,痛得他不敢再去思索,他連忙努力使自己趨於平靜…… 他感到非常驚異,怎麼會有那麼一張臉龐非常軌捻,但當他認真去追憶時,卻又感到那般陌生,只是一片模糊、混沌、茫然,緊接著只有一片空虛了…… 用力的閉上了眼,邵真幾乎要承受不住腦海的壓力,一剎時,他覺得耳鳴嗡嗡,頭痛得厲害,連忙透了口氣,用兩指輕揉太陽穴,停止了思維的轉動…… 這樣經過好半晌,他方感到好過了一點。 不自由主的,他又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任他怎麼樣,他卻再也想不起來。 說也奇怪,他此刻再也不會去想小琴或是侯愛鳳了,他直覺的那張臉龐使他顫慄、興奮;當然,也一陣茫然…… 此時,儘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可是他再怎麼也睡不著,一夜裡,他就這般的翻來復去,輾轉反側……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陣沉濁的腳步聲驚動! 他連忙側耳傾聽,只聽得那些步履聲不僅沉而重,且雜而亂,顯示著人數眾多。 邵真感到奇怪,現在什麼時候了,居然會有這麼多人出現…… 正當疑惑,耳中忽又聽到一陣急如雷雨的擂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連串的敲門聲中,響起了一陣粗暴的嗓音: “餵!快開門哪開門喲!” “咚咚……” 擂門聲一直沒有停,彷彿有十萬火急事情似的。 再也沉不住氣,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邵真走出屋外看個究竟…… 身形如夜貓般的輕輕一躍,邵真一下躍到了寺院後面的牆角,然後悄悄的探頭望去 寺院的正門離牆角雖有四五丈遠,但藉月光照射,且邵真運足國力,卻也不須怎麼費力便瞧清了眼前之景 但只見約莫有十來人的光景站在門口,俱皆身材魁悟的彪形大漢,身著清一色的黑色緊身夜行裝,即頭上也包著黑巾,且腰間掛著鬼頭刀。 夜雖冷,但他們卻皆風塵僕僕,似乎經過了一番的波騰、衝刺。 邵真再細看之下,發現五六人肩上摃著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子,那箱子顯然很沉重,把他們的腰幹都壓得彎彎的。 打量間,顯然那陣急雷驟雨的擂門聲已驚醒了尼姑,但只見門呀一聲被打了開來,走出一名年輕的尼姑來! 開門的尼姑一看是十幾個粗壯大漢,本能的一驚,圓睜著惺忪的睡眼,退了一步,驚詫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說話間,寺裡急急的又跑了四五名尼姑來,顯然已驚動了整個寺廟。 她們一看眼前情景,也齊齊一驚…… 這時站在前頭的一名虎目、鷹鉤鼻的漢子,開拳當胸一抱,粗聲道:“我們弟兄想向貴寺討個方便,不知……” 話落一半,忽見那五六名尼姑向兩邊分開,當中正緩緩走出一名老尼姑來 正是“萬重寺”的住持,“璇璣神尼”。 抬了抬倦眼白眉,“璇璣神尼”掃了眼前眾人一眼,單掌豎胸,宣了聲佛號,稽首頂禮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如許深夜登臨敝寺,敢問……” 話沒說完,方才那發話的漢子大聲截口道:“我們想向法師要點吃的,以及要個地方歇息歇息,請大師你高抬貴手。” 嗓子雖大,喉頭雖粗,措詞還蠻有那麼的樣子的有禮。 微一點頭,“璇璣神尼”徐徐道:“吃的是沒問題但敝寺卻無法容納施主這麼多人,而且敝寺有個陋規,夜晚當中,佛門淨地不留男施主,還請諸位施主見諒。” 虎目漢子微微一愣,隨即大聲道:“我們弟兄又餓、又累、又冷,難道大師不能行個方便,做件好事嗎?”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璇璣神尼”垂下目光,連忙說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施主有困難,貧尼等自當鼎力相助,此乃份內之事;只是礙於清規,恕貧尼無法延請施主入內,但敝寺願意供給諸位施主一些淡齋素菜,聊以充饑。” 一挑眉梢,虎目漢子臉上泛起一絲怒色,哼聲道:“難道大師就叫我們在這大寒天之下啃東西嗎?” 緩緩抬起眼光,“璇璣神尼”徐徐道:“諸位施主如果願意屈就委屈,敝寺後面有一馬廄,但恐也容納不了諸位 語聲未畢,虎目漢子已額上青筋直跳,陡的一聲粗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居然叫我們大爺到你的臭馬廄去!爺看你們是出家人才這般客氣,否則哪跟你嚕哩嚕哩的!廟嘛,乃四方善男信女朝拜之地,誰人不能進?哼!” 一聲冷哼,虎目漢子氣沖沖的一跨步,硬是要闖將進去…… 這副樣子,直把那些尼姑嚇得猛向後退! 兀立不動,“璇璣神尼”不動聲色的朗聲宣了聲佛號,緩聲道:“施主顯然是武林中好漢,難道也和貧尼這等與人無爭的方外人家計較嗎?’” 這時藏在暗角的邵真心中一陣衝動,但一想“璇璣神尼”人家也是有武功的,非普通的出家人,況且寺裡還有那“黃薔薇”柯月霜妮子,何不靜觀變化? 心念轉定,邵真也按兵不動…… 虎目漢子似乎也只是想嚇唬的樣子,他一跨上門階,見那些尼姑驚慌失色,也就止步不前,不再邁進;稍微緩和 了一下臉色,說道:“大法師,老實說,我們就是因為看在你們是出家人的份上,才這般客氣,否則老早就動粗了!講明白點也沒關係,咱弟兄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性子不太好,你休惹了我們弟兄,不如讓我們弟兄進得寺裡去歇歇,香油錢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璇璣神尼”面無表情,接口道:“這位施主請平心靜氣聽貧尼道來;我們非常願意幫助施主,我們願意為諸位施主暖菜熱湯;至於請諸位施主屈就馬廄,實礙于本守守規,決非有意輕侮諸位,事實上,這就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大尺度了,還請施主明鑑是幸!” 說畢,單掌輕頂一禮。 虎目漢子臉色倏地又一變,輕嗤一聲,陰冷的道:“好!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海煞星’柳某人跑遍大江南北,就不信這個邪,堂堂正正的佛廟聖地,竟也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是怕我們強姦了你們老禿驢不成?” 這污言穢語使得“璇璣神尼”平靜的臉泛上了一絲怒意,她低首宣了聲佛號,低低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說話請放尊重些,別污衊了清明聖地。” 碟碟一笑,虎目漢子“海煞星”粗眉一挑,冷聲道:“好個清明聖地,爺就叫你成了修羅屠場也罷!” 說著,昂首邁步前去…… 這架勢,顯然是動粗了…… “慢著!” 驀地一聲嬌叱揚空傳來! 眾人俱是一愣,只覺一條嬌小身影唰一聲,自寺裡翻過了院牆,急竄而出! “慢著!”那聲冷叱還在諸人耳膜中激盪,只見一條身影已霍然佇立於地! 不用說那自然是“黃薔薇”柯月霜那妮子了。 她迅速的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向“璇璣神尼”一抱拳道:“師太,原諒我來遲了,沒怎麼樣吧?” 凝霜的臉上展起一抹和樣可親的笑容,“璇璣神尼”顯然是很高興“黃薔薇”的來到,她展顏笑道: “小霜,吵醒了你是麼?其實也沒什麼,這幾位施主想借住敝寺罷了。” 兩人對答之間,“海煞星”已有很充裕的時間來打量“黃薔薇”。 他的臉上泛起一絲驚異之色 如不是驚異“黃薔微”那俊俏的輕功,便是驚異“黃薔薇”的絕色姿容了;不過他馬上又恢復了他的狂傲之色,顯然,“黃薔薇”一個女人家並不能使他放在眼裡。 他轉過身子,邁下石階,面對著“黃薔薇”,一陣嘿笑,輕浮道:“想不到如此荒山古寺,竟有這般好貨,莫怪老禿驢要閉門拒客,噴!” 冷冷一瞪眼,“黃薔薇”瞧了瞧“海煞星”,然後拋眼環掃了一下那些黑衣漢子,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似乎將對方的身分與來路十分摸了五六分;她並不回答“海煞星”,轉首向“璇璣神尼”道:“師太,很明顯的,他們想用硬的是不?” “璇璣神尼”朝她微微一笑,輕輕的一點頭…… 泰然一笑,“黃薔薇”平靜的道:“想不到我一來,便逢到這等事,真是躬逢盛會,三生有幸吶!師太,;動拳腳的事兒,不勞你們方外人家,還請師太安歇去,別耽誤了晨間早課,你說是麼?” 微微一猶豫,但隨即點了一下頭,“璇璣神尼”道:“我佛慈悲,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不過;要不然手腳放輕點,別傷了人才是。” 輕啟櫻唇,“黃薔薇”答道:“這當然是了,佛門淨地怎能塗上一片血腥!” “璇璣神尼”凝聲道:“他們人多,須加幾分小心。” 說吧,轉身走入寺裡去,自然那幾名尼姑也隨著進去;然後門呀的一聲,關了起來。 很顯然的,“黃薔薇”與“璇璣神尼”壓根兒沒把“海煞星”這十幾條漢子看在眼裡,他們的談話,打發“海煞星”這般人似乎是件輕而易舉…… 這怎麼受得了?狂傲的臉上又加添了幾分震怒,“海煞星”只覺得有一股被侮辱的感覺,他怒極長笑,摹地伸手一指,喝道:“好!這太好了;姑娘的豪言壯語,簡直把我‘海煞星’柳某人當成了四腳爬蛇!想來姑娘必有一番不得了了不得的武功,在下請教啦!” “黃薔薇”毫不動容的望著他,輕展貝齒道:“好說!好說!閣下高抬我姑娘了,不得了了不得是不敢,不過本姑娘自信打發你們是綽綽有餘!” 好個狂言,直氣得“海煞星”直跳腳,他額上暴著青筋道:“當今武林中能如此對大爺說話的人還不多,姑娘,你可真是了不起啊!你願意我知道你是誰麼?” “黃薔蔽”一眨星眸道:“說出來也無妨,說不定你們聽了本姑娘的大名會乖乖的離開呢!” 一頓,一斜眼,接著道:“聽著,‘黃薔薇’就是你家姑奶奶!” “黃薔薇!”神情猛一震,“海煞星”脫口道,“你就是‘百艷幫’的‘黃薔薇’嗎?” 一睨眼珠子,“黃薔薇”道:“怎麼,難道江湖上還有第二個‘黃薔薇’不成?” “海煞星”一震之後,很快的恢復神情,但卻不見原先的那股傲態;他有點不相信似的重新的細細的打量了“黃薔薇”一番,說道:“怪不得你丫頭敢這般猖狂的對大爺說話,‘黃薔薇’,在江湖上,別人可能怕你,但我‘海煞星’柳自華,可不把你放在眼裡哪!” 冷冷一笑,“黃薔薇”道:“姓柳的,在江湖上你也算得上個人物,姑娘與你無冤無仇,如果你執迷不悟,硬是要為了小事而大動干戈,以致毀了你好不容易掙來的一點小名氣,划算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冷聲一喝,“海煞星”道,“大爺就不相信你區區一個丫頭,有什麼通天本領,大爺就會讓你見識見識!” 悅著身形一動,似想動手,忽又道:“但你丫頭如果願意改變主意,讓我們兄弟進寺裡,本大爺願意不與你計較,放你丫頭一馬!” 俏臉蒙上了一層冰霜,“黃薔薇”似已動怒,緩沉的道:“‘海煞星’,你既知姑娘名號,便該知道本姑奶奶向來脾氣不好,你居然還敢如此蠻橫不講理,該殺!” 一停之後,徐徐接道:“本姑娘之所以仁慈,若不是‘璇璣神尼’囑咐不得在此開殺戒,早就斃了你!” “璇璣神尼?” 又一震,“海煞星”張口道:“她,她就是‘璇璣神尼’?” “黃薔薇”冷冷一哼道:“枉你‘海煞星’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可惜也只是個睜眼瞎子罷了!” “璇璣神尼”似乎在江湖上名頭很響亮,只見那十餘條漢子個個面露驚惶之色。 “海煞星”愣了半晌,轉首望了這座古老的寺廟,臉上忽又浮上了不相信的表情,他強作鎮靜道:“‘黃薔薇’,你別拿別人家的名號來嚇人!我雖然沒見過‘璇璣神尼’,但卻不相信會住在這等破舊之廟,你還是算了吧!” 懶懶一抬眼,“黃薔薇”道:“所以說這就是聰明人和笨瓜的不同處了,你以為‘璇璣神尼’這等淡泊名利的出家人會住在高堂大廈裡嗎?” 頓一頓,轉口道:“算了吧,信不信由你,事實上本姑娘壓根兒不用扯出‘璇璣神尼’她老人家,殺雞焉用牛刀,你能闖過本姑娘這關再說別的吧!” “哈哈……” “黃薔蔽”這番話顯然是激怒了“海煞星”,但見他仰首長笑,怒不可遏的道:“好! ‘黃薔薇’,就憑你這番話大爺就想和你比劃比劃!” “黃薔薇”聳聳肩,淡淡的一笑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 這般的狂傲,直把“海煞星”氣得青筋直暴,陡地一聲大喝,宛如平地裡起了一個焦雷,震人耳膜嗡嗡! 喝聲未完,只見“海煞星”碩壯的身子驀地憑空拔起,直撲“黃薔薇”! “海煞星”是怒極而發,這一撲的威力是非同小可;只是不過一彈指,他已直撲“黃薔薇”的面門…… 他顯然是想一開始就給“黃薔薇”來個下馬威,但見他拳腳交加,撲身的當中,已令人匪夷所思的搗出五拳十六腿! 但只見拳腳掠處虎虎生風,端的是厲害! “黃薔薇”顯然是早有戒備,也不見她有怎麼大幅度的閃避動作,只是柳腰微旋,運足輕點,唰一聲,已電掣般的急躍去! 頓見“海煞星”一連串的猛烈攻勢撲了個空…… 躲在暗角的邵真見兩人終於幹了起來,想抽身而出;但一想“黃薔薇”和“海煞星”與自己非敵非友,毫無關係,自己又何必強插一腳,硬找麻煩?不如隔山觀虎鬥,落得個清閑…… 但旋又想,看“海煞星”那般人個個橫眉豎眼,面露凶相,想必也不是怎麼個正派人物;雖然事不關己,但“海煞星”耍賴硬強要闖入尼姑庵,這就不對了,萬一“黃薔薇”不敵的話,在情理方面講,自己還是該助“黃薔薇”一臂之力才對的…… 但他又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黃薔薇”的武功他是看過,似乎用不著他的幫忙…… 但只見“海煞星”一聲暴喝之後,只聞鏘一聲,劃起一道弧光,已亮出了腰間的鬼頭刀! 顯然是因為他一連串的全力猛攻不能傷到“黃薔薇”一根寒毛,而萌殺機! “黃薔薇”似乎料不到對方這麼快便扯出家夥,心知對方已動殺機。 她雖是自忖自己武功高強,但對方決不是三兩下子便可打發之輩,也不敢掉以輕心,深怕犯了兵家輕敵大忌,招致大意失荊州之禍。 更何況自己不過是第一次和“海煞星”交手,並不能知道對方武功的全部虛實;再說一旁還有十餘條虎視耽耽的兇巴巴漢子呢!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黃薔薇”面露謹慎戒懼之色,全師應敵,但她卻一直不亮出腰間的一對短刃…… 但只見兩條身影你來我往,快逾流星,令人眨不過眼來,戰況甚稱激烈,扣人心弦,緊張萬分…… “海煞星”柳自華,果真有點來路,身手端的是不凡,尤其是一刀在手,更是顯得如虎添翼,猛不可當!一踢腿、一橫刀,招招式式有板有眼,俱不容忽視! “這廝還真有那麼兩下子啊!”一角的邵真看得出神,暗暗念道。 只是“海煞星”那陣如狂風暴雨的一連串的攻勢,頓使“黃薔蔽”看來發發可危,那急翻激飛的片片刀光,仿佛隨時有噴起血光的樣子…… 倒真令人替“黃薔薇”捏了一把冷汗。 “黃薔薇”始終只閃不攻,她的輕功好的不得了,身輕如燕,快捷如貓。 是以“海煞星”的攻勢雖也凌厲,卻也不能斬“黃薔薇”於地;而“黃薔薇”看來是那麼險的穿織於“海煞星”的刀縫之間…… 正當此時,一旁的十餘條漢子中,忽有一人發話道:“欸呀,呆在這兒又冷又餓,可真不好受,咱闖進去,弄點吃的好不?” 有一人回答道:“這怎麼可以?你沒看到老大正和人交手嗎?” 原先發話的人又道:“這有什麼打緊,我們讓李三和陳五進去,咱大伙兒依然在這兒掠陣,不是一樣嗎?” 他這話語引起了另外一人的附議,接口道:“對對,趙八說得對;咱他娘的和姓林的小子周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 擺平了他們一票人,弄得了今個又累又餓又***冷,再不吃點東西,可真回不了老家了!寒二爺,趙八說得好,不妨讓李三和陳正進尼姑庵裡去弄些吃的東西來,而我們在這幫老大的陣,這不是很好麼?” 那叫寒三爺的微微一猶豫,說道:“可是胡七你沒聽那‘黃薔薇’的臭妮子說裡頭的老尼姑就是‘璇璣神尼’嗎?這如何惹得了她!” 最先發話姓趙的又開腔道:“欸呀,管***神尼鬼尼,咱闖進去就是,這有什麼大不得了的事兒!” 臉色沉凝的一搖頭,寒二爺說道:“這不能視同兒戲,那老尼姑可是當今武林人物太字輩的,決不是你我能夠惹得起的……” 話沒說完,那叫胡七的急急接口道:“寒二爺,你沒聽到老大說‘黃薔薇’說的是假的嗎?老尼姑那個瘟鬼像才不會是什麼神尼鬼尼的;就算***是,咱也要闖他一闖,否則咱們在這幹啥?倒不如掉頭就走,也省得惹了‘黃薔薇’那丫頭,寒二爺,你說是嗎?” 一旁的趙八,也緊著接腔道:“是嘛,胡八可說得真是,寒二爺,咱們還怕他媽什麼?” 那叫寒二爺的中年漢子俯首沉思,顯然是在考慮取捨;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禁不住胡七和趙八的慫恿催促…… “黃薔薇”此刻雖和“海煞星”纏鬥,可是趙八他們的對話卻也依稀落到她耳中,”她不禁有點發急,萬一他們真的闖進寺裡去,她知道自己必定無法擺脫“海煞星”而去攔截他們,這樣一來,“璇璣神尼”勢必受到干擾,這是她很不願意的事情…… 她這一分神,差點兒沒吃著了“海煞星”的當胸一劍,橫腰一腿,急得她連忙狂躲暴閃…… 這當中,顯然寒二爺同意了胡七和趙八的建議 但只見兩名漢子飛身翻入院牆裡去! “黃薔薇”睹狀,情急的嬌喝一聲道:“狗賊!站住!” 說著,嬌軀一扭,疾彈射去! “嘿嘿!丫頭,爺還沒和你玩夠呢!” 一陣奸笑轉來,“海煞星”也眼明手快的攔住她的去路,不由分說的,唰唰兩劍,劈得“黃薔蔽”連退五步…… 這一來,可真激怒“黃薔薇”,但見她臉蛋蒙霜,一咬銀牙,怒道:“姓柳的!老娘不發威,還當真被你看成了病貓!” 說著,雙手一按腰間劍柄,顯然她已動了殺意,就要亮出她的傢伙了…… 但就在此時,忽見那越進牆裡的兩名漢子,陡地哇叫一聲,雙雙被拋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可真使在場諸人齊齊一愣! 但只見院牆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名俏生生的美男子。 顯然,不用說那兩名漢子就是被這傢伙摔出來的了。 “黃薔薇”抬眼一看,驚呼道:“吳公子,是你!” 牆上之人正是邵真。 原來他一看有人翻牆闖寺,忍無可忍,便也急忙躍進牆裡,把李三和趙正趕了出來。 但只見他雙手環胸一抱,傲然站在牆頂上,有如鶴立雞群般的,令人有一般高不可攀的感覺,他微笑著和“黃普薇”招呼道:“柯姑娘,你不怪我多管閒事吧?” “黃薔薇”喜道:“哪裡,吳公子,謝謝你幫了我這個忙。” 這時,那叫寒二爺的站了出來,伸手一指,冷道:“好啊’居然還冒出了這麼個大男人,原來也不過是班男盜女娼的狗東西,竟然也大言不慚地口口聲聲什麼佛門淨地,呸!” 淡淡一笑,邵真回道:“這位仁兄,在下可不住在寺裡頭,閣下要不相信,請儘管到寺後的馬廄,那兒擺著在下的被褥草墊。” 細目打量著邵真,寒二爺移動了一下他稍顯得臃腫的身子,冷冷一笑,道:“鬼話,你小子明明是在廟裡冒出來! 不是麼?”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這位老哥,話我講明了,相信不相信,那就是你的事了,莫不成要我掏心挖肝給你看嗎?” 這話真氣人,寒二爺一聲也不吭,嗖地射出身子,猛地撲向邵真! 寒二爺出手不打招呼,倒真令人感到意外,只一彈指間,他已撲到邵真胸前了…… 他快,邵真比他更快,只見邵真也不搭腔,冷不提防的就是一腳! 他這一腳看似平淡無奇,一點兒也不起眼,寒二爺冷哼一聲,單手速揚,猛地五指箕張,扣向邵真送前來的腳踝…… 但邵真好像只是有意吊吊他,忽地把踢出的腳猛縮了回來,寒二爺顯然料不到有此一著,一把抓了個空! 正在驚疑,耳中忽覺一陣強勁的破空之聲掃來,寒二爺臉色摹地一變,不用說他已知道邵真又踢出他另外的一腳了,心中直呼上當! 這回邵真可帶著勁了,其速度之快,一忽已達寒二爺的面前了!驚懼中,寒二爺匆忙的一抬手橫臂擋去…… 啵!一聲輕響,拳腳對了個正著,誰也不吃虧,但寒二爺急飛的身形卻因此一頓,無法邁向牆頂,飄落於地。 換句話說,在另一個角度講,寒二爺不能沾上牆頂,這回合該算是他落敗。 但見寒二爺滿臉羞怒,正想發作,忽覺自己擋住邵真的腳掌的那支肐臂一陣隱痛,心中大詫,暗道:“僅僅一腳便這般沉猛剛強,這小子厲害啊!……” 寒二爺正驚詫間,邵真懶懶的一伸腰乾兒,發話道:“其實這也是別人放屁,我在上風頭,不關我的事,你老兄別找我,正主兒在那,要過了她的關,便可進這廟。” 一揚粗短眉毛,寒二爺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既不關你的事,那你管哪門子的閒事來著?” 一抬眼,邵真淡淡道:“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就是這般吧。人家的寺廟不讓你進,你就別進,這不是挺簡單的嗎?今兒個對換個立場,如果你老兄的家,別人硬要強闖你又作何感想不呢?” 寒二爺大怒道:“放狗屁!” 做了個鬼臉,邵真道:“好,好,你就當我放屁,你狗屁就是了。” “黃薔薇”聽得掩唇輕笑一聲…… 寒二爺卻羞怒萬分,大罵一聲:“狗小子!” 身形一動,便要撲身而上…… 邵真伸手一擺,道:“慢著!” 按住身形,寒二爺抬眼看:“怎麼,怕了?” 聳了下肩,邵真道:“猛虎對羊群,何懼之有?” 寒二爺一聽,氣得咬牙切齒,邵真沒理他退自接著道:“我說過,這不關我的事,其實我也不過是個過路客而已,咱犯不上拼個你死我活,打得鼻青臉腫,那可劃不來啊。你要我不管事可以,只要你們光明正大的打敗那位姑娘,在下決不敢攔阻。” 一直往邵真瞪眼瞧的“海煞星”突然道:“好!老二,你退下去,待我擺下眼前這妮子再說。” 寒二爺聞言退下,但仍惡狠狠的朝邵真瞪了一眼,似是心有未甘。 邵真朝他齜了下牙,古怪的笑了笑,依然站在院牆上一晃刀鋒,“海煞星”兩目一睜,道:“‘黃薔薇’,亮出你的傢伙,刀上見高下!” 倏揚柳眉,妙目一瞪,“黃薔薇”哼聲道:“‘海煞星’,別把自己抬得太高,姑娘是看在佛爺的面上不想殺你,否則姑奶奶亮出兵器來,你早就沒命了。” 一挫牙,“海煞星”熊腰猛旋,墓地撲向前去,口中大喝道:“臭妮子!看你狂妄到什麼時候?” 話聲中,人已撲近了“黃薔蔽”,刀鋒一轉,急切而下! “狂妄的是你!” “黃薔薇”張嘴之時,人已滴溜溜的滑開出去,但倏又反撲前去,但見她猛地一抬腳,竟然踢向“海煞星”冷森森的鬼頭刀! 這確實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海煞星”一愣之後,隨即加速加勁劈下,口中冷笑著道:“找死!” 但他話沒說完,“黃薔薇”踢出的一腳,招到半式倏又一變,摹往旁一拐,一蹬! 這一拐,讓過了銳利的刀鋒,一蹬,正中踢著了刀面。 “呀呀呀,小騷貨!”皺眉怒叫,“海煞星”只覺刀上一重,差點沒掉落於地,人也噎噎噎地退了兩步…… “小妮子,端的是好功夫呵!”邵真居高臨下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對“黃薔薇”的空腳入白刃,暗暗心折不已。 一臉的罩不住,“海煞星”羞怒至極,大喝一聲,再次撲向“黃薔薇”! 人撲起的當中,卷起了漫天刀影,光耀刺眼,呼呼生響,刀氣凌人! 這一撲比上回有過而無不及,厲害! 但“黃薔薇”這回卻也不再閃避,她妙目圓睜,貝肯輕咬唇皮兒,輕巧的翻騰著…… 只見“海煞星”的招式雖也凌厲,不知是否被“黃薔薇”已摸透,抑或是“黃薔薇”全神應敵之故,“海煞星”一串的猛攻非但不能傷“黃薔蔽”之一角,即連通退她也不能! “海煞星”的一招一式都叫“黃薔薇”躲過去,她看起來是那麼驚險的,又似乎是這般輕描淡寫的穿梭游移於刀縫中…… “海煞星”愈打愈寒,他想不到“黃薔薇”武功的高強超出他的預料這般的多,他可以說是用盡全力了,即連她的皮毛也沒摸著,而對方既不亮兵器,也沒有用力,就這樣的與自己周旋,而自己不僅沒佔一點便宜,還隱隱居於劣風下勢哩! 心念既定,“海煞星”毫不猶豫地抽身滑開去…… 微感一愣,“黃薔薇”睨眼道:“怎麼,不行了?” 抬手拭去額上隱隱汗珠,“海煞星”透了一口氣,說道:“‘黃薔薇’,爺還有要緊事情辦,今天,算你行,改天,再好好整整你!” 大感意外,“黃薔薇”隨即道:“‘海煞星’,你很識時務。” 狠狠一瞪眼,“海煞星”哼道:“你別得意,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就是!” 淡淡一笑,“黃薔薇”不屑道:“隨時隨地,姑娘領教你姓柳的。” 大刀回鞘,“海煞星”忽又抬頭向邵真道:“這位朋友可否留下萬兒,以期日後回報!” 一連揮手,邵真道:“免了,免了,冤有頭債有主,這檔子事不關我事,別把我扯進去,行個好,好嗎?” 邵真裝模作樣引得“黃薔薇”輕聲嗤笑,卻使“海煞星”難堪非常,也怨毒的道:“朋友,你夠意思,我記住你就是了!” 說吧,又瞪了邵真一眼,才飛身離去,自然,那些漢子也隨後逝去…… |
第31章
望著他們消失在遠處,邵真這才輕靈的躍下牆來。 他堆笑朝“黃薔薇”微微一抱拳,道:“柯姑娘,好功夫啊。” “黃薔薇”輕盈的走近來,也朝邵真抱了一拳,嬌聲道:“哪裡,多虧吳公子幫了忙。” “舉手之勞吧。”淡淡一笑,邵真轉口道,“‘海煞星’那傢伙真蠻橫的狠,是怎麼個來路的人物?” 盈盈一笑,“黃薔蔽”道:“瞧他門那種扮相,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在黑道上他還算很活躍哩。” 微微一停,轉了一下眸子接道:“吳公子不曾聽說過他們嗎?” 邵真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聽寺裡傳來陣陣鐘聲,聲音沉緩清脆,緊接著升起一片的誦聲和木魚聲。 剎時,這隆冬的早晨顯得非常的莊嚴,肅穆兩祥和,方才的一股子殺伐味被掃得一乾二淨…… 邵真只覺自己充滿困惑、疲乏和沉悶的心胸也剎時像是開朗起來。 他不自覺的沉浸在那輕揚柔和的念經聲,和輕快而有節奏的木魚聲裡…… 他忽然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在哪裡也聽過這種聲音…… 忽然,他輕輕的顫慄了一下! 那張模糊的臉龐又浮上了腦際! 一下子,他深深的感覺到那張臉龐好熟悉好熟悉啊! “吳公子。” 突然一陣嬌滴滴的聲音驚醒了他。 他哦了一聲,他覺得好掃興,他抬眼向“黃薔薇”望去,投以詢問的眼光,並不開口…… “黃薔薇”顯然沒有發現他的不悅,她歡愉滿臉的道:“吳公子,我發現你很像一個人。” 一怔,邵真道;“你說我像誰?” 掠了一下鬢髮,“黃薔薇”道:“我奇怪我怎麼會想到這,其實哪,你比那人要斯文多了……” 心中如鼓般跳,邵真截口道:“柯姑娘,那人是誰?” 見邵真一副緊張的樣子,“黃薔薇”掩嘴輕笑道:“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你別這麼緊張嘛!其實我說像你的那個人我也沒正面看過他,只不過是驚鴻一瞥,看過他的背影側面罷了。” 邵真當真的緊張起來了,他迫不及待的道:“請你告訴我那人是誰好麼?” “黃薔薇”見他這樣子,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她瞧了瞧他,不解的道;“吳公子,我不過說著好玩的,您好像 正說著,門忽地被打開,“璇璣神尼”緩步走出來。 兩人不自在的中斷談話,“黃薔薇”飛快的走到她跟前含笑道:“師太,那些賊人已走了。” 慈祥一笑,“璇璣神尼”道“這是意料中之事,有小霜你在,他們膽敢不走嗎?” 撒嬌似的搖了搖頭,“黃薔薇”嬌道:“多虧這位吳公子幫了忙,我才沒這麼大本領呢。” “哦?” 輕哦一聲,“璇璣神尼”撩眼望去,單掌一豎,稽首道:“多謝這位檀越了。” 邵真還禮道:“法師言重了。” 張望了一下,“璇璣神尼”噫一聲道:“怎不見另外一位女施主呢?” 邵真忙道:“嗅,她,她臨時有緊急的事先走了,來不及向法師您說一聲,冒昧之罪,在下謹此代為致意。” “璇璣神尼”說了聲“哪裡”,道:“施主請入內奉茶。” 仰首望瞭望天色已大白的天際,邵真道:“多謝法師,天已現曙,在下俗事纏身,不便打擾,請容在下就此告別。” 說吧,雙拳一抱。 “璇璣神尼”挽留道:“施主請用過早膳再上路吧。” 邵真心系洛陽,不想再多耽擱,當下便道:“不了,在下就此即刻趕路,留宿大恩,容後再報。” 杏眼微凝,“黃薔薇”抿嘴道:“吳公子,此行是否到洛陽?” 一怔,邵真道:“姑娘怎知道?” 盈盈一笑,“黃薔薇”道:“你不是要找‘六魔煞’麼?而他們人在洛陽,難道你不去洛陽嗎?” 邵真笑道:“姑娘心挺細的哪。” “黃薔薇”道:“不,這是因為我也要找‘六魔煞’的啊。” 輕拍了一下額角,邵真道:“我差點給忘了。” “黃薔薇”笑道:“我們目標一致,何不同行?” 邵真受寵若驚似的忙道:“那太好了,有姑娘同行,在下就不怕半路有盜賊了!” 白了他一眼,“黃薔薇”嬌笑道:“得了,吳公子別挖苦人好不好?” 邵真故作正經道:“在下說錯了麼?姑娘一身絕世武功,與姑娘同行,在下自然感到安心的了。” 微鼓兩頰,“黃薔薇”佯嗔道:“算了,我雖沒見過公子大顯身手,但方才的牛刀小試,可瞞不了我的眼睛,吳公子,你是真人不露相哪!” 打了聲哈哈,邵真道:“姑娘過獎了。” “璇璣神尼”從旁道:“施主既願與小霜同行,就請入寺用膳後再啟程吧。” 邵真這時忽然想到還沒問清自己像誰,說不定她說的那個人真的就是自己呢!於是他便答應了下來。……天光大白,風已停了,雪也沒下,只是寒冷依然。 萬重山腳下出現兩騎,一男一女正是邵真和“黃薔薇”柯月霜。 他倆在“萬重寺”用過早齋,使告別了有仙風道骨的“璇璣神尼”。 “黃薔薇”看來精神顯得相當好,雖然她經過了一場說小也不很小的格鬥。 只見她大紅襖,淺紅緊褲和紅統靴,一身紅,顯得青春豔麗,尤其是胸前左襟繡有一株栩栩如生的黃色薔薇,更添嬌媚。 但邵真看來卻不怎麼好,面色晦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也難怪他,他的際遇也實在夠他煩,夠他愁的了。 “黃薔薇”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見邵真沒有接腔,側首望向他,微感到困惑的道:“吳公子,你好像心中有事?” 邵真強笑道:“沒有,我只是在億念我那兩位被六魔煞’殺死的朋友。” “哦。” 輕哦一聲,“黃薔薇”接著道:“你那兩位朋友是誰?是怎麼被‘六魔煞’殺死的?” 邵真原本不過是想敷衍她幾句,事實上他所想的何止是那些! 本來邵真和“黃薔薇”是完全扯不上關係,既非親也非友(如不是邵真信口戲弄她稱自己是“百絕幫”主的“朋友”,“黃薔薇”不砸爛他的頭才怪哩!),所以他不能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她。 邵真只是把“劍中寶”和“大憨俠”的死簡略的講了講。 “黃薔薇”聽完,嫣然一笑,安慰著他道:“人死不能復生,吳公子您也別太過悲傷,到了洛陽,把‘六魔煞’一個個給宰了,那不是一項大快人心的事嗎?” 邵真向她感激地笑笑,隨即道:“柯姑娘,你說我像誰?” 掀動著眼簾,“黃薔薇”道:“你還念念不忘我那句話?” 神色略為緊張,邵真道:“我只是好奇罷了,我不相信我和誰長得很相像。” 嬌笑一聲,“黃薔薇”掠了一下鬢髮道:“其實那人我也不認識,我說過我只是看到那人的側影背面。” 哦了一聲,邵真臉現失望之色…… “黃薔薇”忽又道:“如果你是那人的話,那我就對你的懷疑更加深了。” 邵真神情一震,隨即裝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道:“柯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黃薔薇”揚揚柳眉道:“那人我雖不認識,但在武林上名聲並不怎麼好,如果你是他,我決不相信你是幫主的朋友了。”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邵真接著又道;“你懷疑我不是令幫主的朋友?” 嬌笑一聲,“黃薔薇”瞟了他一眼道:“當然了,我必須懷疑你,我怎能全相信你呢?” 側頭望他,邵真有趣的道:“為什麼?” “黃薔薇”淡淡的道:“很簡單,如果你不是幫主的朋友,那我就沒有被你騙去,萬一是,也表示我保有警覺心,不是一個傻瓜。” 說完,回首望他,嬌俏的道:“你說是麼?” 邵真感到好笑,但心中也佩服她精靈老練,他道:“說的也是,在江湖上跑麼,防人一點總是好的。” 頓了一下,接著問道:“柯姑娘,你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要和我同行呢?” “黃薔薇”笑了笑道:“我沒說不相信你,我只是懷疑你啊,懷疑多少含有點相信的意味,是不?” 撫了撫凍得發麻的手背,邵真呵了一口氣道:“那你是在調查我嘍?” “黃薔薇”不否認的道:“當心別露出馬腳啊!” 邵真感到很有興趣,他望著她道:“你既然懷疑我,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呢?暗著來調查不是比較好麼?” 聳一下肩,“黃薔薇”轉動了下眼珠子道:“我不在乎,如果你是說謊,我總是要知道的,紙包不住火,對不?” 邵真笑道:“如果我真是騙你,你怎麼辦?” 歪首睨了他一眼,“黃薔薇”道:“你說呢?” 邵真想了一下,含笑道:“總不會殺我吧?” 噘了一下紅紅的嘴唇,“黃薔薇”道:“那很難說哪,你以為我不會這麼做嗎?” 一席話談下來,使邵真對她不得不重新估價,使他覺得“黃薔薇”這妮子不僅武功厲害,人美,而且更精!他不敢再小看她了,無形中他有了一股戒慎之心…… “我想你該不會這麼做吧?”邵真心中雖如此想,口中仍繼續說道。 “哦?”“黃薔蔽”輕哦一聲,似是感到很驚異,她斜著螓首,凝視著邵真道:“何以見得?” 邵真避過她的視線,只覺她的眼神利快如箭。 邵真望著前方,漫不經意的道:“就算我騙了你,也算不了什麼深仇大恨啊!” “黃薔薇”一直瞪視著他,仿佛是要看穿他的心底似的,她停了好一下子,才慢吞吞的道;“被騙,對我來說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 邵真道:“我最好現在離開你。” 一怔,“黃薔薇”道:“怎麼?這麼說來你當真的是在騙我了?” 邵真搖頭道:“我不喜歡人家這樣懷疑我。” “黃薔薇”道:“如果你是真的,又何必怕人懷疑?” 眨了眨眼,接著又道:“當然啦,你要離開我是不能攔阻你,請便!反正你說的話我遲早會證實的。” 邵真笑了笑,岔開話題道:“我們不說這,還是回到原先的話題吧,你說像我的那個人你不認識,你又怎知道他的名聲不太好呢?” “黃薔蔽”道:“是旁人告訴我的。” 心中猛地一緊,邵真脫口道:“他叫什麼?” “黃薔薇”道:“他叫……” 方一開口,忽地胯下坐騎揚蹄嘶鳴!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黃薔薇”與邵真大吃一驚! “黃薔薇”猛一抬頭,忽見眼前路當中橫躺著一人! 那人面向地的蜷曲著,一動也不動,一層厚厚的雪花罩住了他玄青色的大袍。 邵真和“黃薔薇”見狀,不由分說雙雙躍下馬來,邵真走近前去把那人的頭翻過來用手扶住他的頸子…… 那人看來滿臉老像,至少有半百以上了,邵真拂去他臉上的雪泥,只覺手上觸著是一片冰冷,邵真懷疑他是否死去了,趕忙探手摸摸他的心口,但感覺不出有什麼跳動“黃薔薇”蹲下嬌軀,望瞭望青袍老人的面孔,忽低叫道:“啊!他是洛陽‘龍虎鏢局’的二當家‘虎形劍’段少華!” “你認識這人?” 邵真問了一句,手上並沒有停止,一顆一顆解開他的胸前的衣扣…… “黃薔薇”是女兒家,連忙把嬌軀轉過去,口中說道:“是的,這人我曾見過幾次面。 提起‘龍虎鏢局’,那真是鼎鼎大名,無人不曉,尤其是他哥哥大當家的‘龍形劍’段仲堯,更是名滿夭下……” 這時邵真把耳朵附在青袍老人 “虎形劍”段少華被敞開的胸口上,他凝神了一陣子,忽道:“心脈還有些微 的跳動,試試看。” 說著,仰首把他的衣服扣上,朝“黃薔薇”問道:“柯姑娘,你身上有沒有創藥什麼的?” “黃薔薇”轉過身來,頷了一下螓首道:“有,有,但你確定他是受傷嗎?可外表看不出有傷口,也可能是凍倒或餓倒也說不定呢?” 邵真臉色凝重道:“是內傷,嚴重的內傷。” 輕哦一聲,“黃薔薇”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鋼盒子,取開蓋子倒出了兩顆黑色藥丸,“黃薔薇”遞給邵真道:“捏開他的牙關,給他吞下去就行了。” 邵真照著她的話做,把藥丸讓“虎形劍”吞下後,便開始在他身上用力推拿。 邵真的雙掌凝聚著功力,在“虎形劍”的要穴推拿,藉使藥力加速見效。 邵真很賣勁的推搓,但過了片刻之後,只見他寬闊的額角也沁出了些微的汗珠,卻不見“虎形劍”醒過來,即連一點甦醒的樣子也沒有! 邵真不禁有些兒氣餒,他轉首向“黃薔薇”道:“柯姑娘,你的藥丸有效嗎?” “黃薔薇”一臉凝重,她道;“只要五臟不離位,當是有效的,你該知道‘復神九’是我們‘百艷幫’最好的一種傷藥,要真不行,那也沒辦法了。” 一頓,接著又道:“我希望能救活他,這不僅是因為‘龍虎鏢局’和我們‘百艷幫’一向處得很好,最主要是他們兄弟倆是當今武林出了名的重義氣的好漢,這種好人怎能讓他死去?” 輕一搖頭,邵真道:“我看八成不行了,方才我聽他的心脈時,似乎已有斷裂的樣子。” “黃薔薇”聞言啊一聲,道:“這就沒救了!” 緊跟著又說道:“再試試看,說不定有奇蹟出現呢。” 邵真已經滿頭大汗了,他苦笑道:“那你趕快禱告神明吧。” “黃薔薇”聞言,竟當真朝天一跪,雙手合什禱告起來,只聽得她口中輕念道:“蒼天有靈,高高在上,賤女柯月霜向您祈求讓‘虎形劍’段少華這位好人活起來……” 邵真覺得好笑,可是正當“黃薔薇”口裡念念有詞之時,手中忽覺一動,他喜道: “啊!他動啦!” “真的?”“黃薔薇”聞言大喜,連忙停止禱告,轉過身來急道:“吳公子,段老前輩活過來了嗎?” 邵真更加緊,更用勁的在“虎形劍”周身各要穴推拿,只見他雙掌快速游移,掌影如飛,撩人眼花。 邵真抖動了一下喉結,低聲道:“我想大概是……” 正說著,忽聞昏迷的“虎形劍”哇了一聲,吐出了一灘血! 邵真一個躲避不及,竟被吐了個滿頭滿臉! “真個要命!”邵真摀著臉站起來,苦著臉嘟噥了一句,只覺濃烈的血腥味使得他也想吐。 “黃薔薇”卻臉色一變,脫口道:“啊!完了,這是迴光返照哪!” 邵真掏出一條絲巾,用力擦淨臉上粘膩的血漬,然後蹲下身子望瞭望“虎形劍”,凝聲道:“不錯,這顯示他的內臟已破裂,我們的力量只能到此為止,柯姑娘,他可能馬上就醒來,但也就只那麼一下子,你把握住時間問問他是誰幹的。” “黃薔薇”悲戚的點點頭。 就在這時,“虎形劍”忽地輕輕的哼了一聲,緊閉的眼簾抬動了一下…… “黃薔薇”連忙俯近身道:“老前輩!老前輩!” 又哼了一聲,“虎形劍”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但兩眸無神,空洞虛泛,直愣愣的…… “黃薔薇”悲戚的道:“段老前輩,我是‘百艷幫’的總護法‘黃薔薇’,是誰幹的?” “虎形劍”的身子猛烈的抽搐了一陣子,微張的嘴忽地吐出了大量的血! “黃薔薇”抑住心中的悲憤,雙手猛搖他的肩胛,大聲道:“段老前輩,快說啊,到底是誰幹的?” 經過這麼一搖,“虎形劍”似乎是清醒了一點,他痛苦萬狀的哦了一聲,艱辛的抬起右手,巍顫顫的向前指去,張了張口,吐了一個字:“超……!” 突然猛地咳了一聲,大口的血噴嘴而出,“虎形劍”的臉孔痛苦的抽搐了一陣子,翻了翻眼,頭騰地往旁一偏…… “段老前輩,段老前輩……”“黃薔薇”見狀,用力搖他的身體,大叫著。 可是“老形劍”卻寂然不動。 邵真把視線移向他處,淡淡的道:“柯姑娘,他死了。” “死了?”“黃薔薇”凝視了“虎形劍”一陣子,才緩緩站了起來,哺哺自語道:“死了?這等好人居然死得這麼慘?” 邵真的表情顯得很淡,很靜,似乎生與死他已看得很透了,何況眼前的人和他毫無關係。 他一言不語的抱起“虎形劍”的屍首往林里一放,蹲下身子,五指箕張,猛地戳入地下,但只見腕脈以下之掌俱沒於地! “黃薔薇”跟上來見狀,訝道:“吳公子,你這是做啥?” 邵真用力一扳手,地下現出了一個小窟窿,但只見他那雙手完好如昔,像雙鐵鏟似的,他不理“黃薔薇”,把另外的一只也插進地裡去,一掘又是一個窟窿出現! “黃薔薇”看傻了眼,連道:“好功夫!好功夫!” 忽又道:“吳公子,不用埋葬了……” 一愣,邵真停止挖掘,側首道:“柯姑娘莫非要讓他暴屍荒野?” “黃薔薇”搖了搖螓首,含悲道:“不,我要把段老前輩的屍體帶回洛陽,交給他哥哥嚨形劍’老前輩安葬。” 邵真驚訝道:“洛陽離此有數日路程,恐姑娘未至屍體已發臭矣!” 一頓,俏臉露出堅毅之色,繼道:“縱算屍臭,我亦不怕,我怎忍段老前輩埋骨異地?” “黃薔薇”仰臉道:“你如果了解段老前輩的整個為人,你就會覺得我這般做實在算不得什麼,再說‘龍虎鏢局’與本幫素來修好,且常加惠於本幫,我今日不見則罷,既已看見,怎敢置身於事外?萬萬不能!” 走出樹林,“黃薔薇”一下躍上馬鞍,邵真急問道:“姑娘做啥?” “黃薔薇”道:“這就趕赴洛陽!” 邵真道:“段老前輩臨死時指了指前面,似想說什麼,姑娘不去看個究竟?” “黃薔薇”嗅了一聲道:“嗅!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給忘了呢!” 邵真跨上馬背,指道:“他指的是前方。” 兩人驅馬前去,不一會,發現左旁林中有一鏢車,上前一看,只見約莫十來具屍體東倒西歪的橫躺著,俱皆中箭而死。 邵真和“黃薔薇”下馬察看,但見諸人皆死去多時,屍體已冰硬。 縹車初看是一輛,近看卻又發現兩輛翻覆於地,都已破損,每輛鏢車兩匹拉馬,也皆中箭而亡。 兩人翻看鏢車已空空如也,只於地下尋得一縹旗,上寫“龍虎鏢局”四字。 “黃薔薇”悲憤道:“這是劫鏢!” 邵真道:“劫鏢者顯然不是一兩個人,他們先以暗箭偷襲,射殺眾人,後圍毆段老前輩,但被段老前輩負傷脫走。” “黃薔薇”接道:“不錯!這顯然不是仇殺,他們並不是追殺段老前輩,只搶了東西便去!” 邵真低首望瞭望四周,低沉道:“劫鏢者似乎沒留下一點痕跡。” “黃薔薇”也望瞭望凌亂的現場,道:“手法乾淨利落,明明是高手,何況段老前輩勇冠衰宇,這絕非是普通人幹的案子!” 一停,接著道:“我必需火速到洛陽告知‘龍形劍’!” 邵真忽道:“柯姑娘,你這就去吧!這裡交給我好了。” 一愣,“黃薔薇”訝道:“吳公子,你不一道去嗎?” 搖一搖頭,邵真笑笑道:“不了,沿途我還有些事必須料理,再說這等事我這局外人如插上一腳,總是多餘的。” “黃薔薇”張了張口,似想說什麼,忽又改口道:“既如此,這就告別了。” 說著,粉拳一抱,即策馬馳去! 待邵真抱拳說聲請時,“黃薔薇”嬌美的身影已沒在一片黃塵裡了…… 眨眨眼,邵真說了聲:“急性子啊!” 逐轉身將眾人掘了個大坑埋妥,這一耽擱已近晌午了。 因為人多,當然坑就大了,邵真當然不願用手挖,掏出“一剎刃”可就省事多了。 一切事畢,邵真略事休息一會,即在一棵樹底下食用“萬重寺”“璇璣神尼”為他準備的冷齋。 他一面吃,一面自思…… 老實說“虎形劍”等人之死,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沒有必要與“黃薔薇”趕赴“龍虎鏢局”,硬管上這檔子事為自己添上煩腦,“找回自己”是他首要目標,在這之前,他決不管任何閒事! 但他忽然後悔沒和“黃薔蔽”同行了,因為他究竟還沒問出像自己的那人是誰,是不是就是自己? 他真有點懊惱了! 可是回頭一想,和她分手也是好的,萬一“黃薔薇”知道自己不是“百艷幫”主的朋友,準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正當他吃著,想著,忽然一陣緩沉的蹄聲傳來…… 邵真本能的抬頭望去…… 只見眼前好幾丈遠處緩緩走來單人一騎。 邵真忽然看得目不轉睛! 眼珠裡的瞳孔倏地睜大! 他張大著嘴,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呆若木雞。 可是他的腦海裡卻洶湧澎湃,激盪起伏!額角,鼻尖已出現了汗珠,鬥大的! 忽然,那人啊一聲,勒住坐騎,木愣愣的瞪來! 邵真那睜大了的眸孔一直沒有縮小,他把那人完全的捕捉於眼底 瘦瘦高高的身形,馬臉般的長臉,八字兒眉毛,深黑的眼眶,鷹鉤鼻子,以及厚黑的唇皮兒 這一張算起來該是很醜的臉孔,如針如刺般的送到他波濤滾滾的腦海裡! 那人愣一愣,忽地一轉馬首,便想馳去…… 驀地!邵真暴喝一聲:“站住!” 那人猛地一驚,似是駭懼非常,緩緩的又轉過了頭來。他看來是頂多四十的中年人,身上穿著一襲華麗錦袍,但腦瓜子上卻戴著一頂很不相稱的貂皮瓜帽,以致令人有股古怪滑稽的感覺。 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只是驚與駭! 邵真忽然緩緩站起身來,他仰天用力的透了一口氣,唇角牽起了一個帶著顫抖的笑容,他陰悔而迷茫的兩眸倏地射出一股神光,那股神光強而有力,清而明!渾沌噩然的腦海裡也激騰得剎時開明起來! 他,終於知道自己叫邵真了 他終於恢復從前的記憶了! 哦?這又為什麼呢? 拂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慣有的微笑又浮在唇角,邵真向那人招呼道:“老友,多時不見,不想敘敘麼?” 一骨碌滾下馬,那人朝邵真誠惶誠恐的打揖到地,浮笑道:“小邵,想不到在這裡會碰著你。” 邵真神采飛揚的一軒眉,輕笑道:“那當然是了,如果讓你想到的話,咱們碰不成面了,你說對不,老友?” 邵真左一句老友,右一句老友,叫得怪親熱的,可是那人卻一臉的不自在,打了一聲幹哈哈,咳聲道:“小邵,我們是老朋友一場了,你怎麼說這般話來啊?說真個的,我一直在找你哪!” 邵真哈一聲道:“真的?” 那人連忙道:“當然是真的了,小邵,你不相信我麼?” 邵真嘖了一聲,齜齜牙道:“噢,不,不,我怎會不相信老朋友呢?” 一頓,怪異的睨著他接道:“只是不知道老友有何貴幹哪?” 那人走上前來,一面搖擺著雙手道:“小,小邵,我知道你還記得上次‘牧家堡’那件事,其實那次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並非我不夠意思,實在是我手頭緊了些,老妍頭又催著要,我只好多拿了點,小,小邵,你不見怪吧?” 邵真緩緩搖了搖頭,微笑道:“這是什麼話?老友,你把我看成這般小氣麼?其實我有今天,還不是蒙老友開竅指教,所謂飲水思源。老友多拿了些,這是理所當然哪!” 那人喜形於色,連道:“小邵,我真沒看錯人,當初我決定把我的‘祖傳秘訣’傳授給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最夠意思的人了。” 扯動了一下嘴角,邵真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到現在我還不太明白,那次老友你又為什麼不告而別呢?” 那人臉色一變,支吾了兩聲,隨即浮上一層老姦巨猾的笑容,他哈哈一聲道:“小,小邵,你是知道我那個老姘頭是個十足的母老虎,我最怕她不過了,她限時要我送銀子去,我實在是來不及向你說一聲,所以我就先離開牧家堡了……” 說著,兩國上下一轉,改口道:“小邵,上次我們一共贏了五萬多兩,你知道我輸了一些,是四五千兩吧,扣除起來是五萬平平,拆帳起來,你我各均分二萬五!貼回你的五千,你是該得三萬兩。” 口中說著,從懷裡拿出了一大疊的飛錢,那人低頭數了數,抽出四五張來,遞給邵真道:“哪,這是你的,小邵你收下吧。” 邵真接過去,翻看了一下,笑道:“噢,老友挺得意的嘛。” 那人笑道;“老樣子,者樣子罷了。” 邵真突然把那些飛錢遞回去,道:“拿去。” 猛然一愣,那人道:“小邵,你,你這是……” 輕嗤了一聲,邵真皮笑肉不笑道“我說過我無所謂那人吶吶道:“小邵,這是你該得的份啊?” 淡淡一笑,邵真把飛錢塞到他手裡,道:“算是你當初教我的拜師金吧。” “這,這……”那人似是猜不透邵真的心意,一連“這”了幾聲,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邵真的臉色突然一沉,陰鷙怖人,他轉過身去,背向那人冷沉發話道:“在‘金銀幫’裡,你出賣明姑娘的事情又怎麼講?” 邵真此語一出,那人神情猛的一震,啊的一聲,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 邵真依然背著身,聲音漸漸轉寒:“‘毒心郎中’,我的老友,怎麼,不好解釋是麼?” “毒心郎中”?原來那人就是“毒心郎中”邵肇賡? 這就怪不得了,邵真怎麼忽地能夠恢復記憶,原來就是碰著了“毒心郎中”啊! “毒心郎中” 當今武林道行最高的賭徒,他身懷“絕技” 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的高超詐賭絕技。 他是無賭不精,無賭不詐,無賭不贏也! 在賭圈裡,他是太出名了,是以只要賭徒門一聞“毒心郎中”,泰半裹足不前,不敢與之聚賭。 所以,當他名頭最順的時候,也是他最潦倒落魄的時候,何以故?蓋沒人願意和他共賭也。 三年前吧,“毒心郎中”不幸碰到了一班“吃紅”的地頭蛇 這實在是因為他閣下的武功太糟糕的緣故,他被地痞流氓“吃紅”是很通常的事,但那次沒有人願意和他賭,沒贏錢,“紅”照吃,又正逢他老兄最潦倒之際,哪來“紅”呢? 幸好適時邵真和明毓秀為他解了這個圍,在那個時候,邵真和明毓秀兩人的“鬼見愁” 和“艷屠煞”已頗有名氣打發那般毛頭角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自是,“毒心郎中”對邵真明毓秀的援手感激萬分。 他忽然覺得自己必需要有武力做後盾,而且要有“合夥人”。 這也是他所謂的“人窮智通”吧,他發現邵真和明毓秀在江湖上是那般的有名氣,他假如和他們合夥有以下幾個好處: 一,可以免去被吃紅吃黑的敲竹槓;二,把賭技教給他們倆,一同下去賭,他可以不必贏,甚至可以大輸特輸,當然邵真和明毓秀是必需贏的,然後“坐地分贓”,如此,只要他不再常常贏,人家便敢和他賭了。 這也可以算是“毒心郎中”報邵真和明敏秀的援手之恩,也可以說是為了他本身的利益,他破例把詐賭傳授給邵真和明毓秀。 這便是邵真和明毓秀賭徒生涯的開始,也許他倆本身也具有賭徒的料子,沒多久,他倆是青出於藍,冰寒于水,個中技巧反凌駕“毒心郎中”之上。 他們三人一夥,算是合作得天衣無縫,元寶滾滾而來。 但“毒心郎中”有個壞毛病,手腳有點兒不乾淨,時常或多或少會多“拿”了點。 邵真和明敏秀也不太計較,只要“毒心郎中”不“拿”得太兇的話,反正竅門是他教的,兩人假裝不知。 可是有一次在“牧家堡”豪賭時,“毒心郎中”卷款而逃,至此三人便算是拆了夥。 之後,邵真和明毓秀也分手,獨自到西疆去。 明毓秀到“金銀幫”大賭大贏時,不想“毒心郎中”一看便眼紅。暗地裡擺她一道,害得明毓秀幾乎命喪黃泉,幸賴邵真救走…… 邵真和“毒心郎中”“合夥”的日子,算算大概有兩年多,兩年多,七八百個日子,這不能說很短,他對邵真而言稱得上是一個很“知交”的朋友。 不想,在此時此地兩人竟會碰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這次重逢,對邵真而言是太重要了 它啟開了邵真的記憶之門! 當邵真乍見“毒心郎中”時,他第一個感覺便是眼熟,忽然整個腦海在翻騰,激盪,衝擊……就仿佛要炸裂了開來似的! 他覺得頭痛非常,痛得汗珠直沁,就當他覺得受不了的當兒,他彷彿聽到嗡然一聲,整個腦海忽然平靜清明下來,他馬上想起來人就是“毒心郎中”邵肇賡! 就這樣,仿佛是不費吹灰之力似的,邵真終於恢復了他所喪失的記憶! 所以,雖怪“毒心郎中”見到邵真竟然呆住了,而且想掉頭便跑,實在是他做賊心虛哪…… “小,小邵……” “毒心郎中”語塞了一陣子,吞吞吐吐道:“我,我怎敢出賣姑娘呢?你大概是誤會了吧……” 邵真倏地一轉身,滿臉怒氣騰騰的瞪視著他! “毒心郎中”嚇得臉都發白了! 冷冷一哼,邵真道:“姓邵的!顧念你賭術上算得上是我師父,但三萬兩已斷絕了我們之間的恩義!從今以後,我們算是陌生人,你不要再惹惱了我,否則叫你好看!” 臉色轉青,“毒心郎中”嘴唇打著顫,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 邵真透了一口氣,接道:“至於你閣下出賣了明姑娘的事,我想當她遇見你的時候,你會知道她會怎麼辦的。” 一頓,聲音忽地轉沉,叱道:“現在,你給我滾!” “毒心郎中”連忙轉身跑去,跳到馬鞍上,蹄聲得得,一溜煙的跑了! 當邵真目送著他遠離的時候,忽然兩眉緊皺抱頭蹲在樹底下…… 他一剎那覺得往事一幕一幕在他腦海裡迴旋,激盪…… |
第32章
武安鎮南卅裡外的姑龍山上,隱隱走下來兩人。 那兩人腳程很快,身輕如飛,一忽兒便下了山來。 但見兩人皆是身形高大而雄壯的漢子,而且長像很惹人笑 一個頭頂上禿禿的,連根毛也沒有,亮得有如一盞大油燈,面貌奇五無比,扁塌鼻,大闊嘴,再加上一對大得像牛眼般的眼睛。 另一個更怪,頭雖不禿,但也差不多,只差頂上還有幾根黃稀稀的亂發罷了,而且頭大如瓜,一字黑眉,大眼,眼眶深陷,使得他的額角顯得寬而有凸,尤其是那雙鼻子顯得很突出 挺直,高而且大,這不像是漢人的鼻子。 嘴巴也尤其大,面孔也尤其黑,更令人叫絕的是他的褲子像萬花旗似的,東補一塊,西釘一片,各顏各色都有。 足下的鞋子“空前絕後”,露出十只烏黑黑的腳趾和後腳跟,“納涼通風”是也! 單瞧這樣子,不用說就是“龍虎會”的會主“鐵牛”陀敏壽和塞外“拉幹族”人格勞滋麻可巴智 自名為“大牛”的蠻人也! 但見兩人臉色一片沉肅,像是趕著辦什麼事似的,下得山腳來,馬不停蹄的望著鎮上急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開腔,正走著,天上忽地飄下大雪來,而且愈來愈大…… 縮了一下頸子,陀敏壽拍了拍頭頂上的雪花,但一會兒又堆了滿頭,他不禁詛咒道: “媽的,什麼時候不好下,偏偏就在咱哥倆下山的時候下,老天真瞎了眼喲!” 張口一呼,把在空中的雪片吹得斜飛飄去,大牛粗聲接道:“可不是,上半月一連下了十幾天,把路積得幾乎要不能走了,好不容易前些天不下了,現在又***……” 瞇了一下眼,陀敏壽伸手指道:“大牛,雪下得大,咱到前頭那間茶樓歇歇,等雪小了再進城如何?” 大牛齜牙道:“禿頭,我正想說呢。” 於是兩人進入路旁的茶樓。 兩人要了杯茶,和七八兩的五香瓜子。 陀敏壽喝了口滾熱的茶,噴了一聲道:“哇,方一溜嘴,便滿口生津,真好茶!但這種天,來壺白乾,那更棒,渾身熱滾滾的。” 一聲輕響,大牛捏破瓜殼,舌尖一卷,把瓜肉捲入了嘴裡,這才喝了一口茶,他道: “瞧你,又想***喝酒啦?咱在寨裡還喝不夠嗎?別忘記,是出來辦正經事的,雪一停,就得繼續趕路!” 瞪了他一眼,陀敏壽道:“喲,我說啊大牛,你***板起哪門子的臉來啦?我也只不過說說而已,其實哪,你的酒癮才比我大呢!” 忽地一停,低著聲又道:“餵,大牛,依你看,‘海煞星’那班人可靠不可靠?” 大牛一揚粗粗的眉頭,掃了他一眼道:“嘿!我說禿頭你啊,你***倒問我來啦,你明明是想氣死我大牛老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素來都是單槍匹馬一個人闖江湖,我又不跑幫會,對交易買賣全是外行,你問我‘海煞星’可不可靠,我又要去問誰哪?” “哎喲,看你這樣子,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鍋的,真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陀敏壽懶懶的道:“我是說你在江湖上跑了二三十年來,是個頂呱呱的老江湖啦,對‘海煞星’這個人你大爺是否還看得過去?” 大牛咧著嘴道:“你這人真怪,我不是老早就對你說了嗎,大爺入你們中原來混飯吃的時候,‘海煞星’。不過是個鴨子屎一個,這般無名腳色,大爺連他鼻子是圓或扁的都不知道,叫我對他從何看起啊?” 眨了眨大牛眼,陀敏壽道:僅淑***真太沒見識啦,‘海煞星’姓柳的傢伙雖然朗了什麼,可是近些年來,他盤踞著‘落雁江’,幹得頗為有點聲色,卻也不能等閒視之哪!” 低頭嘆了下口,大牛道:“那當然啦,他閣下要是沒兩下子,豈不餓扁肚皮?但毛頭小道,再跳也跳不了三尺高,禿頭,你放一百萬個心好啦,諒他也不敢耍啥花招的!”微微一頓,皺了皺濃黑的眉頭,壓著聲接道:“說真的,老陀,咱非賣那玩意不成?” 掠了他一眼,陀敏壽聳肩道:“難道你大牛有更好的辦法不成?” 大牛沉聲道:“我總覺得賣了太可惜了,‘震天劍’乃絕代名器,削鐵如泥,見血封喉,且具有驅邪避毒的作用,這等寶劍,乃無價之寶,怎能輕易賣掉!” 吞了一口口水,望瞭望陀敏壽,接著道:“更何況‘震天劍’乃‘龍虎會’鎮會之寶,一旦把它賣了,這不等於‘龍虎會’整個垮了?” 臉色凝重的嘆了一口氣,陀敏壽沉聲道:“大牛,你難道還不懂我的意思嗎?” 黯然的垂下頭,大牛悲聲道:“我知道,我怎會不知呢? 自從上次失敗後,我們五百弟兄折剩百多不到,我們徹底的失敗了!儘管我們已流落深山,在武安的勢力完全瓦解,而我們又不能落草為寇,打家劫舍……” 咬咬牙,陀敏壽笑道:“我們雖然失敗,但也成功了,漢賊子黑旋風那般狗崽子不能如願以償,由於我們事件的爆發,武林中人已密切注視‘血旗盟’的‘亡命客’和三千騎的那些‘拉幹族’蠻狗連夜逃回塞外老窩去了!我們雖死去四百來名的弟兄,但‘金鷹堂’那些狗崽子卻折去了千來名,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勾結外賊了!弟兄的血沒有白流的!” 狠狠一挫牙,接著道:“恨只恨拉幹族那些蠻人逃得太快,要不然那夜我們不失敗的話,殺了或者活捉‘亡命客’,我們就有足夠的證據使武林人士相信‘金鷹堂’和‘血旗盟’的陰謀!” 握緊了一下拳頭,大牛怒道:“狗屎的‘金鷹堂’裝得若無其事,既不吭也不***叫,我們大聲揭發他們的陰謀,有人不僅不相信,竟還他娘的認為我們誹謗中傷哩!我有時想起來真恨不得‘金鷹堂’和‘血旗盟’當真席捲整個中原武林,讓他們去額手稱慶吧!” 苦笑了一下,陀敏壽道:“這也難怪,‘金鷹堂’的幫主‘血斧’當然算不上是德高望重,但在武林人士眼中仍不失為正派人物,我們‘龍虎會’不過微不足道罷了,最主要的是咱們一點證據也沒有,換了你我也不可能相信呢,對不?” 大牛溫聲道:“‘金鷹堂’陰險的是,把剩下三四百名的嘍囉,分成無數小撮人馬,暗暗潛回湘境,使武林人士看不出與‘金鷹堂’有任何關連,而且憑空造謠言,說你禿頭幾年前和‘血斧’有過梁子,使人誤認你故意中傷咬他一口,**養的!” 一挫牙,又道:“最操他娘的是‘金鷹堂’表面不理不睬,一副半夜鬼敲門心不驚的樣子,暗地裡卻派出高手在武安一帶潛伏,企圖連我們的根都拔了!” 越說越氣,額角上青筋直冒,大牛咬牙切齒又道:“幸好我們藏身的姑乳山林茂崖陡,不易搜尋,否則真***……” 苦澀的扯了一下唇角,陀敏壽摸著光禿禿的頭頂道:“雖然我們一直沒被發現,但那總是遲早的問題。就算‘金鷹堂’永遠找不到我們的藏身地,我們也不能永遠藏在!”乳山,百來名的弟兄,包括你大牛和我都是活生生有著七情六欲,和一般常人一樣的血肉之軀,我們無法永遠藏在深山野林里,不能。” 沮喪的低下頭,大牛道:“所以禿頭你才決定把兄弟的鎮會之寶‘震天劍’ 這在實質上和精神上都有著不可衡量的價值的寶物 賣給‘海煞星’,以度不濟之急。可是,老陀,你忘了一點……” 大牛抬起頭,抓住他的手道:“老實說坐吃山空,雖然我們能攪個好價錢,但粥少僧多,總有吃完的一天,那時我們‘龍虎會’再賣褲子嗎?” 抽回手,懶懶的聳了一下肩,陀敏壽淡淡的睨著他,平緩的道:“大牛,你以為我們該怎麼辦呢?殺人?放火?搶劫?收買路線?” 一陣語塞,大牛攤了一下雙手…… 喝一大口茶,陀敏壽吐出一片茶葉,接道:“就算我們願意幹這勾當,不是讓‘金鷹堂’正好有下手的機會?我們不僅成了狗熊,他們反而成了***英雄哩!那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齜了一下牙,大牛搔了搔耳根道:“賣劍的銀子吃完之後,咱又咋辦?‘龍虎會’再也沒有值錢的東西了,我們跳河去嗎?還是上吊?” 忽然,陀敏壽抬眼望住大牛,簡短的道:“拆夥!” “拆夥?”仿佛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大牛兩眼猛可睜大了起來,他脫口道:“禿頭,你閣下是說解散‘龍虎會’,咱們各走各的路?” 依然那副神情,陀敏壽道:“除此之外,大牛閣下,你請告訴我禿頭陀敏壽在下,有啥更好的辦法?有麼?” 大牛睜眼道:“你陀敏壽在下當然知道我大牛閣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散夥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淡淡一笑,陀敏壽掠了他一眼,道:“哪點說不過去?要等到弟兄們成了餓死鬼?弔死鬼?或是‘金鷹堂’的刀下鬼?那樣才說得過去嗎?” 急得搔耳後根,大牛道:“我是說‘龍虎會’辛苦成立,一旦散夥,是有點***可惜哪!” 陀敏壽冷冷說道:“話這樣說是沒錯的,但我們不能不衡量事實,與其這樣呆下去自取滅亡,不如趁早大家散夥各謀生路。” 掃了大牛一眼,陀敏壽接著又說道:“‘龍虎會’成立的目的,是阻止‘金鷹堂’出賣武林……” 大牛截口道:“是呀!但‘金鷹堂’還沒垮,咱怎能……” 陀敏寺淡淡的道:“目前,‘金鷹堂’是沒辦法了……” 大牛插嘴又道:“以後呢?” 陀敏壽翻翻牛眼,道:“短時間‘金鷹堂’是不敢有絲毫的蠢動的,武林人士雖然是不相信,但或多或少有人在注意了,我們雖然沒有消滅‘金鷹堂’那般狗屎,但卻也拯救了武林一次浩劫,在某種意義而言,我們是成功的!” 微微一停,接道:“我們解散‘龍虎會’,是迫於形勢,我們常說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現在就是我們該放下的時候了!至於以後‘金鷹堂’會不會再勾結‘血旗盟’,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我們無法逆料,何況天下這麼大,當真除了‘龍虎會’就沒有人能拯救武林嗎?” 欲言又止,大牛張了張口,忽又低下頭去…… 唇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陀敏壽的大牛眼裡射出一股難言的痛苦,他伸出了粗厚的手掌,顫巍巍的按住他的肩頭,微顫著聲道:“老家夥,我知道你不願意,但你該知道我比你更不願意!” 強吸了口氣,陀敏壽努力的抑制自己,顫聲道:“‘龍虎會’,是我親後創立的,而我就要親手把它散夥……” 大牛猛一抬頭,見陀敏壽那兩顆大眼陰泛淚光,喉中不覺一梗,哽聲道:“禿頭,俺大牛了解你,真的!” 用力眨了眨眼皮,陀敏壽強顏道:“那當然啦,咱是把兄弟,你這做老大的不了解我這老二,那還成話嘛?” 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掌,大牛灼灼的凝望著他,徐徐說道:“禿頭,你比我想像的還堅強。” 故裝若無其事的齜了下牙,陀敏壽道:“咱把銀子拿手後,交給眾兄弟,各自謀生……” 大牛訝異道:“怎麼?賣了劍就散夥麼?” 瞪了他一眼,陀敏壽道:“當然啦,說散就散,還有假的麼?” 大牛連忙道:“但我們有了那筆銀子,還可以支持一陣子啊,不是麼?” 陀敏壽用力搖了兩下大光頭,道:“是可以再支持一陣子,但以後叫弟兄們光著屁股走路麼?” 怔怔的望了他好一下,大牛嘆道:“‘震天劍’是你自家的傳家之寶,而拿來當鎮會之寶,竟願意賣了給弟兄當路費,禿頭,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加諸你身上是當之無愧!” 撩眼望向窗外,陀敏壽道:“雪似乎不下了,咱不能再耽擱了,何寶一人在鎮上等不著人,可會急哪,再說讓‘海煞星’人家等我們那才不好意思呢。” “說得是,咱這就走吧。”大牛說著,屁股已離開了板凳。 陀敏壽往桌上放了幾個銅板,正欲啟身…… 忽然隔座的一名身穿白袍,手持羽毛扇的俊美少年迎而走來,只見他在陀敏壽和大牛身前從容施了一禮,道:“末學花明見過兩位前輩。” 大牛和陀敏壽一臉愕然,互望了一眼,陀敏壽微一抱拳道:“這位老弟,恕老夫眼拙……” 俊美少年含笑道:“敢問前輩是否就是‘龍虎會’會主?” 滿臉疑惑的朝他上下打量,陀敏壽道:“你是什麼人?” 俊美少年道:“在下適纔無意間聽見兩位前輩的片斷談話,才知道前輩是頂頂大名的‘龍虎會’會主……” 冷冷的睨視著他,陀敏壽截口道:“閣下大概是‘金鷹堂’的狗爪子吧?” 俊美少年連忙道:“嗅,不不,在下是‘鬼見愁’邵少俠的朋友……” 話未完,陀敏壽和大牛大吃一驚! 忽地,大牛勃然大怒,吼道:“你***就是那小子的同路人?滾!滾!再不滾當心大爺打斷你他娘的狗腿!” 陀敏壽一臉急色,衝著他道:“大牛,你怎麼可以這樣子!” “怎麼不能” 深沉的眼眶裡射出一股不可遏止的憤怒,大牛咬牙切齒的怒瞪著那個瞠愣發呆的俊美少年,他叫道:“小子,大爺講的漢語不夠標準嗎?叫你***滾你聽不懂嗎?滾!” 大牛這一串子的疾言厲色,頓時引起了整個茶樓的騷動,陀敏壽一看不大對頭,連忙向那名俊美少年急施眼色! 俊美少年經過一陣發呆後,似乎有點憤怒,一見整個茶樓的人都在看自己,又見陀敏壽示意自己離開,這才咬了咬牙,轉頭離去,忽又轉身向陀敏壽道:“在下在城裡‘心說客棧’落腳。” 陀敏壽朝他用力點了點頭,一面用手攔遮住怒氣沖天的大牛…… 使美少年疑惑地望了大牛一眼,這才離去。 陀敏壽等他差不多走遠了,這才拉著大牛離開茶樓路上。 兩人沉默著…… 大牛的臉上怒氣未息…… 陀敏壽則滿臉沉凝…… 半晌 陀敏壽用力踢翻了一塊雪塊,這才道:“大牛,我以前給你講了這麼多,你完全不相信?” 猛哼一聲,大牛兩眼翻天,嗤道:“你要我相信什麼?相信那小子是個義氣君子?相信他沒有出賣我們?狗屁!” 緩緩的透了一口氣,陀敏壽道:“你還是憑你那套狗屁理由,堅持認為他出賣我們嗎?” 大牛憤怒道:“嘴上一把蜜,心中一撮毒,“鬼見愁”,呸!他夠資格用大爺的尊嘴來談他嗎?” 轉眼望住陀敏壽,轉口道:“好!我們來說,四五個月來,我們派了這麼多的弟兄去找他,有下落嗎?我不明白你怎麼***死心眼,非要你親眼見到‘金鷹堂’的寨子裡他抱著小紅那臭女人作樂,你才相信?” 一頓,冷笑一聲,接著道:“快了,只要‘金鷹堂’行動的時候,你就會看到他們打先鋒……” 想了一下,急著又道:“這個不說,算他小子沒出賣我們,我的好禿頭,請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好嗎?你仍然認為‘亡命客’殺死了他嗎……” “不!”陀敏壽沉聲打斷他的話,道:“‘亡命客’乃塞外有名的高手,他沒有可能負傷逃走嗎?或許他傷得很重,他現在一定在某一個地方療傷……” “狗屁!狗屁!”大牛忽地大吼了兩聲,他幾乎克制不住似的咆哮著道:“純粹是狗屁不通,禿頭,我願意再告訴你,俺大爺是塞外的蠻人,比你更清楚‘亡命客’,不錯,他們的武功是高強的,我們就算不相信傳言,但我親眼看見他徒手掙斷‘死環’五合鐵,就憑這一手內功‘亡命客’能夠擺平他嗎?……” 大牛似乎說得很激動,他喘了一口氣,才又道:“好吧,就算那小子打不過‘亡命客’,但也絕不可能負傷!再退一步,算他負傷了吧,我敢說,那也決不是三五招之內可使他受傷的,‘亡命客’那五條狗不傷要用盡全力,而且非過一百招不可!” 緊握了拳頭,大牛瞪視著陀敏壽切齒道:“可是,禿頭,你告訴我!那晚,照原定計劃,我們五百弟兄用火箭、硝石、給‘金鷹堂’那些狗腿子一個出其不意的火攻,這是萬無一失的,我們可以完全消滅那一千五百只狗腿子的,但我們沒有!沒有!” 說到末後,大牛已激動的紫脹了臉,但他不想就此停止,他依然口沫橫飛的怒道:“正當我們乾得正順手,‘金鷹堂’的那些狗腿子被我們弟兄殺得措手不及,人仰馬翻之時,‘亡命客’,**養的無命人,像五條餓狼般及時的撲進來 他們使驚慌喪膽的‘金鷹堂’的狗爪子鎮定下來,從而從容應戰,他們使我們招架不住,節節敗走,終至潰散!” 抹了一下嘴角的唾沫,大牛寒聲接道:“當‘亡命客’衝殺進來之時,個個兇加惡虎,猛如豺狼,哪有經過一場廝殺的樣子?” 陀敏壽默默的聽著,良久,他才說了一聲:“除非我見到真正的事實,我決不相信我們被出賣!” 滿臉鄙夷的神色,大牛不屑的嗤道:“枉費我大牛跑遍關裡關外,大江南北,竟瞎了眼和這等人義結金蘭,呸!真***狗屎!” 狠狠的呸了一聲,忽又無限感慨的嘆了一聲,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說不是?” 沉默了一陣子,陀敏壽道:“方才你又何必對那個年青人發這麼大的火?” 怒哼一聲,大牛道:“這已經夠客氣了,大爺還沒動手揍他呢!” 眨眨眼,陀敏壽忽道:“大牛,咱們和小邵的關係,外人素所不知,那人找我們幹啥? 而他又怎知道咱們認識小邵呢?” 正說著,忽見前頭路當中,昂立著一人。 那人高大身材,一身黑裝,背著一口大弓,站著一動也不動…… 陀敏壽和大牛已走近前來了,但那黑衣人一點也沒讓路的樣子…… 兩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來了,互望了一眼,憑他們豐富的閱歷,他們很快的肯定眼前的“朋友”是來找碴的! 摸了一下光禿禿的頭頂,陀敏壽齜了一下牙,咧嘴道:“朋友,收買路錢嗎?” 黑衣人緩緩抬起面孔,不笑也不說,一臉陰沉,他冷冷的瞅了兩人一眼,這才森冷的道:“不錯。” 大牛哇了一聲道:“好哇,大爺的氣正沒處發,你***!” 叫著,一拳就搗了過去! 黑衣人微一閃腰,大牛那鬥大的拳頭便沒下沒落了矣 兜了大空! 再一掄拳,大牛又要砸去,陀敏壽已看出來者不善,當下拉住大牛,低聲道:“大牛,慢慢來。” 說著,轉首向黑衣人道:“朋友尊姓大名?” 冷森森的一笑,黑衣人不搭話,只是挪動了一下身上那張大弓,但聞一串鈴鐺聲響起! 面色猛地一變,陀敏壽脫口道:“閃箭魂鈴!” 黑衣人嘿嘿笑了兩聲,笑聲冷沉而陰森,如發自鬼魅口裡似的,他睜了睜眼眸,冷冷的一哼,道:“禿頭,算你有見聞。” 大牛愣了一下,隨即大吼道:“‘閃箭魂鈴’,原來是‘金鷹堂’的狗腿子,我操你娘個!” 像毒蛇般的眼光狠狠的掃了他一下,“閃箭魂鈴”皮笑肉不笑的問了一聲:“你就是塞外的蠻狗,大牛?” 大咧咧的點了一下頭,大牛哼道:“對,正是你爹。” 怪異的笑了兩聲,“閃箭魂鈴”盯住陀敏壽道:“禿頭,我還以為你上天入地去了哪,嘿嘿,今個兒你插翅也難逃……刀 話沒完,大牛已暴跳如雷,只聞一聲大吼,人已撲去! 冷冷一抬眼,“閃箭魂鈴”忽地一招手,但見兩旁倏地衝出幾條人影來! 大牛見狀,連忙煞住身形…… 但只見眼前又多了五六個人,個個兇如惡煞,頭扎紫巾,身著黑裝,肩背大刀…… 陀敏壽見狀不妙,連忙附在大牛的耳朵道:“大牛,你往城裡幹買賣去,這些點子交給我……” 不過說著話,一撮刀光已迎面劈來! 怒嗤一聲,陀敏壽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反手一拍,正著胸中八卦! 那名黑衣人嗥叫一聲,仰跌了過去! 但立刻又一名漢子如旋風般的撲來,刀風虎虎,快若激星! 一個閃身,讓了過去,陀敏壽陡地看綻春雷,大喝一聲,憑空掠向“閃箭魂鈴”! 猛是一怔,“閃箭魂鈴”顯然是料不到此著,忙不迭往旁一縱!。 陀敏壽撲空落地,卻不回頭,再一個縱身,自飛林中去…… “好傢伙,你膽敢如此?” 一咬牙,“閃箭魂鈴”撲身追去…… 大牛一見陀敏壽的調虎離山計已成功,心頭大喜,當下猛一提丹田之氣,人已撲向另外一邊樹林! 那些漢子見狀,忙不迭騰空追去…… 大牛掉頭一看,熬忍不住,忽又轉過頭來,照頭就是一拳,把當先追來的漢子打翻了過去! 六名黑衣大漢躺了兩名,其餘的四名一見不太對勁,當下互施了個眼色,齊齊一撲而上! 大吼一聲,大牛他倏地抽出腰間的打狗棒,照准一棒,一名漢子狂叫一聲,一灘血濺紅了雪地! 大牛此刻殺性大起,毒招迭出,棒起人落,不過片刻工夫,黑衣漢子們盡皆命喪黃泉,一命嗚呼了矣! “哼,這等料子也敢來?” 大牛好不得意,當下哺哺自語道:“這些狗腿子除掉了,何不回頭去幹‘閃箭魂鈴’? 那傢伙雖然厲害,不見得就能勝過大爺和禿頭的聯和啊?” 說著,一躍身形,掠空而起! 但忽的又停了下來,他皺皺眉頭,又道:“算了‘閃箭魂鈴’不是省油燈,絕非兩下子可弄平,弄不好可要誤了正事哪!老陀雖然打不過他,但他的兩條腿跑起來蠻靈光的哩!” 卻說陀敏壽 他剛不過撲進林里,“閃箭魂鈴”已隨後趕來,心頭一陣駭然,驚忖道 媽的,想不到這傢伙的輕功比大爺的還行! 正思忖著,“閃箭魂鈴”已自他頭頂趕了過去,陀敏壽只得停下身形…… “閃箭魂鈴”擋住了他的去路,嘴角浮著一絲得意的微笑,嘿笑道:“人說你禿頭腳下功夫不錯,但碰著本爺,也不過像孫猴子跑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一樣吧?禿頭,你原來這般沒種,我太高估你了!” 一頓,鄙夷的一哼,道:“禿頭,你要保住老命也不難,只要說出你們藏身的地方。” “休想!” 呸了一聲,陀敏壽不管三七二十一,照面就給了他兩拳! “閃箭魂鈴”不閃不避,單手一格,即見陀敏壽 的直退四五步! 心頭駭然,陀敏壽想不到“閃箭魂鈴”的武功比自己所估計的還要高,他心知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心中已敲起退堂鼓…… “閃箭魂鈴”正想欺身,忽見道路上失去大牛的人影,不禁一愣…… 陀敏壽見狀,檢了這個空檔,當下長吸一口氣,腳下猛力一點,如怒矢般的疾飛馳去! “閃箭魂鈴”一愣之後,已不見陀敏壽身影,不禁咬牙罵道:“媽的,想不到一時大意,竟上了這兩個土蛋的當,好!跑了蠻狗,卻不叫你禿頭飛上天去!” 兩腳一彈,“閃箭魂鈴”也如離弦之箭,狂掠而去! 雖是在樹林裡,但樹葉都落光了,“閃箭魂鈴”老遠就看到了前頭的陀敏壽…… “閃箭魂鈴”愈想愈氣,心中直磨牙道:“非好好侍候這個禿頭不可!” 須臾,兩人已出了樹林,“閃箭魂鈴”忽地停下身子,但見他拿下背上大弓,拈上了一只利箭,猛地一放,鈴鐺聲一響,那只利箭已如飛蝗般的射去! 陀敏壽正全力展開身形,忽聽背後一陣鈴聲,心中大驚,連忙往左閃去! 饒是如此,已是太慢矣,但聞他哎唷一聲,便栽倒地上!左臂已著實中箭,貫穿而過! 陀敏壽掩住血涔涔的傷口,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閃箭魂鈴”已帶著一絲獰笑縱到他面前。 陀敏壽一挫牙,啪一聲,把箭折斷,拔出矢頭,但見一股鮮血直噴而出! 熬住痛,陀敏壽撕下衣服下襬,包住傷口…… “閃箭魂鈴”只是站在那,唇角上著一抹殘酷的冷笑,他等陀敏壽包紮好傷口以後,這才嘿嘿的笑了兩聲,陰沉沉的道:“包好了?但這又有啥用?能免去你一死嗎?哈!” “格老子!”怒罵一聲,陀敏壽一個劈手飛了過去! 嘿嘿一笑,“閃箭魂鈴”似乎根本很喜歡這聽起來令人深身不舒服的笑,只見他一探手,擋住了陀敏壽的劈手,忽地反手一掌,啪的一聲,把陀敏壽打個正著! 一個四腳朝天,陀敏壽仰了過去,半天爬不起來…… 口中怒罵著,陀敏壽掙扎著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把亮森的利刃,一招“黑虎偷心”,照著“閃箭魂鈴”的胸脯戳去! 不閃也不避,“閃箭魂鈴”嗤笑著一抬腳,叭一聲,看來是那般輕鬆的把陀敏壽又踢得仰了過去! “閃箭魂鈴”那一腳,似乎踢得很實在,只聞陀敏壽悶哼一聲,中口吐出一道血箭,老半天才站了起來。 甫一站穩,陀敏壽的小腹又重重的挨上了兩腳。 他已完全落敗,他全然不是“閃箭魂鈴”的對手。 光亮的頭頂已冒出了鬥大的汗珠,陀敏壽細微的呻吟著……“閃箭魂鈴”著一絲貓戲耗子的詭笑,他似乎不願意給陀敏壽一個“痛快”…… 驀地,陀敏壽大喝一聲,鼓起餘勇倏的擲出手中的利刃。 “閃箭魂鈴”顯然早料到有此著,兩指一探,穩穩的夾住了迎面飛來的利刃…… 可是,就當他接住飛刀的時候,陀敏壽那顆光禿禿的腦瓜子已急衝而來,離他小腹不過幾寸許。 心中大驚,“閃箭魂鈴”毫不考慮的猛抬右腳,狠狠的對準陀敏壽的禿頭踢去! “閃箭魂鈴”這一腳可說是雷霆萬鈞,重逾千斤,可是踢在陀敏壽的腦瓜子上,就好像蹴上了一個鐵球! 嗯哼一聲,“閃箭魂鈴”整個人被撞飛了出去! 一個旋拐,“閃箭魂鈴”安全的飄落於地,只覺右足疼痛難當,心中猛忖著 夭,這是啥子的頭? 驚愣之時,陀敏壽又頂著那個大禿頭猛撞前來,“閃箭魂鈴”已吃了一次苦頭,心知陀敏壽的禿頭非一般之頭可比,當下再不敢硬碰硬,連忙拐閃讓過,忽又猛一踢腳! 這一腳卻不再是踢頭了,而是往陀敏壽的肩胛踢去,只見陀敏壽哇了一聲,整個身子橫飛出五尺外去! 叭!一陣雪泥卷起,陀敏壽摔了個結實,似乎再也爬不起來,躺在地上直喘氣,還低低的呻吟著…… “閃箭魂鈴”飛身射前去,停在陀敏壽身旁,眼露兇光,一舉手中的利刃,就要戳下,忽又暗道:“慢著,何不留著這禿頂,引誘其他的殘黨,前來救駕,來個一網打尺?” 停了一停,又想道:“算了,還是給他個痛快,免得夜長夢多,只要宰了禿頭,其餘的嘍囉諒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心念打定,“閃箭魂鈴”的唇角浮起一絲獰笑,對準陀敏壽的頸子一刀刺下…… |
第33章
說時遲,那時快 眼見陀敏壽就將血濺五步,忽聞一聲大吼:“慢著!刀下留情!” “閃箭魂鈴”本能的一怔忡,這當中,樹林裡墓地射出一條人影來! 來人快若激星,急撲向“閃箭魂鈴”! 容不得“閃箭魂鈴”有第二個意念,猛一提氣,拔起了五丈來高,堪堪讓過來襲的人…… 半空中,他矯捷的打了個跟鬥,順手一抖,手中的利刃已劃起一道寒芒,脫手而出! “閃箭魂鈴”這手硬是要得,可是那來人更硬是要得 他穩穩地把它接在手裡! 徒手接刀,事實上並沒什麼不得了,不得了的是那人猛撲過來,“閃箭魂鈴”猛跳開去,在半空裡既不打話,也沒事先動作,順著身子轉翻的勁突然打出飛刀,這算是陰狠毒辣的偷襲,而那人方甫不過兩腳沾地,竟能從容接下飛刀,這,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閃箭魂鈴”在五六丈落地後,心中著實吃了一驚,不禁凝眼朝來人暗暗端詳…… 但只見來人不過是個年在二十的後生小輩,五官不凡,淡藍繡龍夾襖合身而悅眼……最令人氣結的是,他把接到的利刃,在手上拋了拋,便插在腰間,逕自蹲身俯望陀敏壽傷勢,面對“閃箭魂鈴”,看也不看…… 氣怒萬分,“閃箭魂鈴”喝叱道:“小子!你是什麼東西,太爺的事你管得著嗎?” 那人一聲也不吭,把陀敏壽放在肩上摃著,凝視著“閃箭魂鈴”,冷聲說道:“朋友,不管你是誰,尊駕頭上那顆腦袋,在下‘鬼見愁’要走了!” 說完,忽地一長身,像道輕煙般的消失了! “閃箭魂鈴”大驚失色,大叫一聲慢走,騰身追趕時,只見一個黑點逐漸在他睜大的瞳孔裡消失不見…… 他驚惶的停下來,不期然的自語道:“是‘鬼見愁’那小魔頭!他不是失蹤了麼?嗅,那一身輕功,本幫不能高枕無憂了……” 墓地,林里又射出幾條人影! “閃箭魂鈴”心中一驚,轉聲喝道:“什麼人?” “左衛主,是我刁護法。” 話落,一名嬌豔女子和五名彪形黑衣大漢落在“閃箭魂鈴”身前。 “閃箭魂鈴”心中一喜,道:“原來是刁護法。” 那叫刁護法的美豔女子正是“女煞星”刁豔紅,只見她嫵媚依舊,光彩迷人,一身大紅色勁裝,露出豐腴的美妙曲線……只見她嬌聲說道:“左衛主,是不是發現了點子?” “閃箭魂鈴”訝異道:“刁護法,你怎知道?” 眨了下媚眼,刁豔紅道:“路當中死了一名弟兄,那邊林里躺了五名,是不是禿頭?” 咬了一下牙,“閃箭魂鈴”道:“還有那條蠻狗!” 睜大了一下眼,刁豔紅道:“怎麼,一下子兩人都露臉了?我還以為他們適到地下去了呢!” 張望了一下四周,望見地下一灘血,驚異的又道:“讓他們跑了?” 深沉的兩眸,射出一股不甘的怨色,“閃箭魂鈴”說道:“一時的大意,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計,讓大牛那蠻狗,先給跑了……” 疑惑的皺了一下柳眉,刁豔紅望著地下血漬旁的斷箭,不解的道:“禿頭的手腳比蠻狗要差多啦,難道他中了你一箭,還能飛嗎?” 沮喪的低下了頭,“閃箭魂鈴”低聲道:“眼看給他一刀喪命,不想節骨眼裡冒出個人救走了!” 伸出纖纖玉指掠了一下雲發,刁豔紅驚疑的道:“是誰能在左衛主手裡安然逸去?” 緊眨了一下眼,“閃箭魂鈴”道:“‘鬼見愁’!” “刁豔紅”猛可地啊了一聲,忽地張口結舌,竟呆得說不上話來! 半晌,刁豔紅打了個哆嗦,哺哺自語道:“他,終又出現了!” 眨了一下眼,“閃箭魂鈴”哼了一聲,道:“‘鬼見愁’,哼,也不過是個小毛頭罷了,本衛主就不相信他如何了不得!我不過是一時大意……” 沉默了片刻,刁豔紅的一張俏臉依然餘悸猶存,她凝聲道:“有他作梗,我們的任務就難上萬倍了!我們必須馬上稟告幫主……” “閃箭魂鈴”冷冷攔嘴道:“何必小題大作?久聞‘鬼見愁’藝高膽大,心黑手更辣,縱橫江湖,人畏三分,我就不相信這個邪!” 張了張小嘴,刁豔紅吶吶的道:“左衛主,那你打算如何?” 嘿嘿一笑,“閃箭魂鈴”睜眼道:“決一雌雄!” 輕輕吐了一口氣,刁豔紅搖了搖螓首道:“左衛主,並非我有意長他人威風,滅自個兒的志氣,依我看,最好稟告幫主,再派右衛主前來……” 哼了一聲,“閃箭魂鈴”不悅的的說道:“刁護法,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鬼見愁’的對手?” 刁豔紅點了一下頭道:“說了請左衛主別見怪,左衛主的武功當然屬武林高手之列,在本幫來說,除了幫主和右衛主,你算是第一把交椅,但‘鬼見愁’那小子我已親身領教過,壓根兒不是他的對手,依我看他的武功恐,m要凌駕幫主之上……” 面現怒容,“閃箭魂鈴”截口道:“刁護法,請你別說這種洩氣話!” 笑了一下,刁豔紅繼續說道:“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並非危言聳聽,我只是以敵我之情形,據實向左衛主……” 正說著,“閃箭魂鈴”忽地嘿嘿了兩聲,他打斷了刁豔紅的話語道:“刁護法,你不要說了,本衛主心意已決!” 轉首正視著刁豔紅,接著又道:“但本衛主不反對刁護法去向幫主覆命,你只消把這兒情勢稟報就好了,別說派援手來……” 刁豔紅詫異道:“左衛主,你要留下來?” 傲悍的點了一下頭,“閃箭魂鈴”嗤聲道:“是的,不斬‘鬼見愁’,誓不為人!” 說著,輕輕一揮手道:“刁護法,你這就去吧。” 刁豔紅忽凝聲道:“我有件事要告訴左衛主。” “閃箭魂鈴”連忙說道:“刁護法,請快說。”。 刁豔紅道:“適纔在鎮上發現有不尋常的跡象,有陸陸續續的帶刀漢子,分批集向‘悅心客棧’,我本想請左衛主一同去看個究竟。” “閃箭魂鈴”輕輕點頭,說道:“好,我去看吧。” 刁豔紅道:“左衛主,你的六名屬下都被那蠻狗大牛殺死了,這裡五名弟兄,左衛主你留著聽用好了。” 搖了一下頭,“閃箭魂鈴”道:“不,刁護法,你我雖都效命於“金鷹堂”,但你是‘東護閣’的護法,我是‘左衛堂’的衛主,職權有分,我怎好用你的弟兄呢?” 冷漠一笑,接著道:“刁護法好意,本衛主心領了。” 說畢,拱了拱手,便飛身離去…… 刁豔紅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愣了愣,哼了一聲,道:“哼,幹個衛主又有啥了不起,老娘好心給狗吃,還道老娘貪生怕死呢!在幫裡你可以趾高氣昂,遇上‘鬼見愁’那小魔頭,哼!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玉手一招,和那五名大漢騰空掠去,徑四湘境覆命去了…… 卻說邵真救走了陀敏壽之後 他在一間小土地公廟裡,為陀敏壽治療傷勢。 他首先重新為陀敏壽左臂的傷口敷上傷藥,用心包紮好,再把兩粒藥丸納入陀敏壽口裡,接著在他周身大穴推拿…… 陀敏壽的傷勢顯然不重,只不過片刻,便悠悠醒來…… 他甫一睜眼,便覺眼前的人好生眼熟,凝眼細瞧,忽地啊了一聲,坐了起來,驚疑道;一哄!小邵!是你?” 邵真見陀敏壽醒來,喜形於色,連聲叫道:“老陀,老陀,沒怎樣吧?” 伸出右手緊抓住他的肩腫,陀敏壽瞪大了眼,怔怔的望著邵真,半晌沒說話,兩只大眼忽地蒙上一層淚光!他微笑著,帶著些些的顫抖,激動的道:“不,不會是在作夢吧?” 用力握住他粗厚的手背,邵真說笑道:“是真的,老陀,這不是夢!” 熬忍不住的閉下眼,一顆圓滾滾的熱淚滑下他臉腮,陀敏壽抖著喉結,哽聲道:“我,我太高興了!” 心中陡然一陣翻騰,邵真顫聲道:“我,我也是……” 望瞭望四周,陀敏壽訝道:“小邵,是你救了我禿頭?” 笑著點頭,邵真道:“是的,再慢一點,老陀,你的禿頭,就要變成了斷頭啦!” 大聲一笑,陀敏壽問道:“好小子,你幹掉了那傢伙?” 邵真搖頭道:“沒有,我怕你的傷過重,只和那傢伙淺淺的交了一下手,就背著你禿頭到這個地方來了。” 一頓,笑著接道:“不過,請放心,小子會為你出氣的,我已吩咐那傢伙準備棺木,以便歸天成佛!” 陀敏寺惋惜輕籲道:“好可惜,沒殺了他!” 眨了一下眼,邵真攔嘴道:“那傢伙是誰?” “你不知道?”陀敏壽訝問了一聲,才回道:“他就是‘金鷹堂’的左衛主,‘閃箭魂鈴’!” 忽地一睜眼,邵真大驚道:“什麼?他就是‘閃箭魂鈴’?” 猛地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邵真頓足道:“我真該死!” 見他這副神情,陀敏壽不解的說了一聲:“你是怎麼了?” 邵真肅容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我和他有筆帳正要算算呢!早知道是他,睜……” 陀敏壽忍不住插嘴,問道:“是什麼爛帳?” 邵真透了一口氣,咬牙道:“‘閃箭魂鈴’,除非你上天入地,多兩只腿給你也跑不了!” 搖了搖他,陀敏壽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梁子?” 邵真哦了一聲,這才道:“說來話長,老陀.你牛帶我去見大牛,哦,大牛還和你在一塊嗎?弟兄們呢?” 猛然想起了什麼,陀敏壽突然睜大著雙眼道:“啊呀!不好!小邵,你快到鎮上去!”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邵真愣道:“是怎麼了?” 陀敏壽急著道:“大牛現在鎮上賣‘震天劍’,我們現在趕去可能還來得及……” 說著就要站起來,忽又拖著左臂,欸哼一聲…… 邵真連忙扶住他道:“當心弄裂了傷口,‘閃箭魂鈴’的箭矢幸好沒塗上劇毒,雖然射穿了手臂,但萬幸沒有傷著筋骨,四五天之內不能亂跳亂動。” 陀敏壽急道:“可是我們必須到鎮裡去叫大牛別賣劍!” 邵真說道:“到底是怎麼一檔子事兒?” 陀敏壽道:“‘震天劍’是本會鎮會之劍,乃無價之寶,本來我和大牛是要到鎮上賣了它,所得之銀交給弟兄們,大家散夥,不想叫‘閃箭魂鈴’給攔截了,為了好讓大牛到鎮上去,我誘開‘閃箭魂鈴’……如今小邵你既然回來了,咱龍虎會’就用不著拆夥了!但大牛可能把劍賣了,所以我們必須去阻止他們。” 眨了下眼,邵真道:“你身負創傷,我去就好了,事情辦好,回頭再來找你,可別亂跑。” 陀敏壽點頭道:“事已燃眉,你這就快去。” 邵真點了下頭,正想動身,忙又問道:“慢,你還沒告訴我在哪裡?” 拍了下光頭,陀敏壽笑道:“真該死,是在‘悅心客棧’裡頭……” 一說到悅心客棧,陀敏壽忽睜了下眼,改口道:“哦,對了,小邵,我忘記告訴你一件事。” 邵真詫異道:“啥事來著?” 陀敏壽道:“我在茶樓裡遇見你的朋友。” “是誰?” “花明?” 輕念了一聲,邵真搖頭道:“沒有啊,我的朋友沒有叫花明的……” 陀敏壽說道:“是一個年青英俊的俊美書生。” 想了一想,邵真疑惑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陀敏壽催道:“他也在悅心客棧裡頭,你去了自然明白!” 邵真點點頭,正待動身…… 陀敏壽急又招手道:“慢,慢!還有件事兒!” 愣了一愣,邵真訝道:“又是哪門子事啦?” 陀敏壽望著他凝聲道:“大牛那傢伙一直認為你出賣了我們……” 此語一出,邵真駭然大驚,啊了一聲,瞠愣於地,兀自說不上話來! 半晌,他輕嘆一聲,說道:“大牛和我義結金蘭,竟如此不相信我,更何況是你……” 陀敏壽打了聲哈哈,道:“我不喜歡拘泥形式,小子你還是叫咱禿頭來得自然些,就像你我叫大哥為大牛,那樣子不是比較順口嗎?”一頓,接道:“我們江湖中人,義結金蘭,萬重于‘義’,又豈在於稱謂?免了,免了!”又是一串子的哈哈,顯得豪邁無比! 邵真素不拘小節,也不堅持,轉口道:“那夜,我貽誤大事,累得兄弟們落魄如此,這不能怪大牛……” 陀敏壽插嘴道:“小子,別說這了,縱然你不解釋,我禿頭也決對相信你小子,我有個固執的死牛脾氣 我相信我禿頭的一對大牛眼。” 激動的抖喉結,邵真凝注著陀敏壽好一會,這才微笑道:“放心,我會使大牛相信我的,只要這檔子事辦完,我自會向大牛和你禿頭表明原因。” 用力擊了一下他的肩膀,陀敏壽豪笑道:“快去快回!” 邵真笑著點頭,腰身一旋,人已疾飛出去…… 官道上,一名清秀而俊美的書生不急不徐的走著…… 只見他一扇在手,意態悠閒,狀似閒雅,然英朗的眉宇間卻顯露著一抹淡淡的,若有似有的憂愁…… 他漫無目的似的測覽著周遭的雪景,忽覺身後一陣沉重的馬蹄聲傳來…… 那匹馬好快,不過轉眼,飛也似的掠過了那名俊秀書生! 俊秀書生抬眼望去,只覺馬上之黑衣人,披肩散發,背後背著一把利斧,好生眼熟,不自覺噫了一聲,正想招手呼叫,而那急馳而過的快騎,忽地一停,勒轉回來…… 噢!原來馬上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黑鷹”,只見他也招手道:“花兄!” 語落,黑鷹已到了俊秀書生花明跟前。 他看來一點兒也沒變,一身黑勁裝,披肩長髮,英挺非凡,他坐在馬鞍上,微微一笑,兩頰露出一對酒窩兒,他道:“原來是花兄,怪不得我覺得這般眼熟,我差點錯過去了!” 俊美書生花明長揖到地,道:“‘黑鷹’,別來可好?” “黑鷹”輕健的翻下馬背,兩拳一抱,笑道:“這年頭,刀尖上跳的人似乎好不到哪兒去,但總算我‘黑鷹’腦瓜子沒落地,所以說起來,也不算不好。” 花明張羽扇,搖了兩下,掠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黑鷹’你太謙虛了,在下雖不過一名文弱書生,非武林中人,但你‘黑鷹’這名號卻如雷貫耳,婦孺皆知,誰膽敢使你‘黑鷹’人頭落地?這才是天大笑話哪!” 話音一頓,神情一凝,改口道:“可有‘鬼見愁’的消息?” “黑鷹”撣了撣身上的雪泥,聳了下肩道:“花兄也沒有他的下落麼?” 花明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 “黑鷹”揚了揚劍眉,張口道:“我猜八成他是墮下岩底死啦。” 臉色一變,花明大驚道:“難道他是自殺了?” “黑鷹”笑聲道:“笑話!‘鬼見愁’何許人?他如果真自殺了,那才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微一怔,花明道:“那你是說他失足墜岩?” 點了一下頭,“黑鷹”沉聲道:“我想是的。” 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花明道:“‘黑鷹’,恕在下不能同意你兄台的看法。” 哦了一聲,“黑鷹”側首問道:“願聞高見。” .唰一聲,收起手中羽扇,花明把扇柄輕敲手心,道:“在下雖一介書生,然亦早聞‘鬼見愁’乃當今武林頂尖高手,他再如何的不小心,終不可能到失足墜岩的地步…… ” 揚了揚眉,“黑鷹”截口道:“這花兄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花明面漾微笑,欠身道:“在下願洗耳恭聽,聆聽高見。” “黑鷹”笑了笑,道:“花兄,你說你是‘艷屠煞’明毓秀明姑娘義弟,是麼?” 花明點頭道:“是的。” 旋不解問道:“‘黑鷹’,你問這……” “黑鷹”連忙道:“哦,花兄,在我說出‘鬼見愁’墜崖的理由前,你必須據實回答我幾個問題,不知花兄你 花明沉吟了一下,抬眼道:“‘黑鷹’你請問。” 拂了一下肩後散發,“黑鷹”踱了個方步,道:“久聞‘鬼見愁’與‘艷屠煞’雙飛雙宿,忽告分手,一離就半載,江湖傳言他倆是鬧翻了,花兄,你是‘艷屠煞’的義弟,大概清楚他們之間的感情糾紛吧?” 搖了一下頭,花明聳肩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微一怔,“黑鷹”詫道:“花兄不知?” 花明點了點,道:“在下雖是‘艷屠煞’的義弟,但她一直和“鬼見愁”行走江湖,而小弟一個人雲遊四方,並不在一塊,在下對他倆的糾紛,實在一無所知。” 詫異非常的望著他,“黑鷹”訝道:“但是,在洛陽酒樓那次,你不是說,‘艷屠煞’故意地和你假裝親熱,而氣走了‘鬼見愁’的麼?” 花明拂了一下消遙帽的飄帶,道:“那次實在是無巧不成書,我甫一到洛陽酒樓,便遇上了義姐‘艷屠煞’,她似乎酒後方醒,一見我,就拉著我說:‘幫義姐出氣,哼!他有什麼了不起!’說著,硬把我拉到她的房門口,結果‘鬼見愁’一氣之下便跑了……” 沉默了半晌,花明才黯然接道:“但是義姐她卻暈絕了。整整兩個時辰之後,她才醒過來……” “黑鷹”接口說道:“於是,你們姐弟倆,便要去找他,正好在樓下碰到了我,是不?” 花明看著他,說道:“是的,多虧你兄台的仗義幫助,那時義姐她已陷入半神智不清了,要不是兄台你幫忙我,我一個人要照顧義姐,哪可能在龍虎會裡找到他?” 輕嘆一聲,接著又說道:“但萬想不到‘鬼見愁’竟仍一跑了之,義姐瘋狂追去,那時,忽地暴風雨襲來,等我趕去之時,只見義姐她又昏絕於地,卻不見了“鬼見愁”的人影……” “黑鷹”聽完,沉思半晌,這才道:“這就是了,照我猜測,‘鬼見愁’不願見‘艷屠煞’,心中受了打擊,失去理性,在暴風雨裡狂奔,而致失足墜岩,‘艷屠煞’因趕不上他,傷心欲絕,而昏迷過去。” 花明低首沉思了一會,道:“照你這樣推測有可能,一個人心靈受到打擊,而致理性散失,而又在暴風雨中,失足墜崖不是不可能……” 神情轉為悲傷,花明嘆聲道:“可憐義姐她現在已愛成癡迷了……” “黑鷹”問道:“‘艷屠煞’現在怎麼了?” 花明不勝悲傷道:“她成天不說不笑,只呆睜著兩只眼睛,她瘦得幾乎不像人形,欸!” “黑鷹”忽地臉上湧起一片歉疚之色,他低聲道:“說來這也該怪我。” 話落花明大驚,不解的望著他,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黑鷹”苦笑道:“花兄,當初你並沒有把這個情形告訴我,我見‘艷屠煞’那副淒苦的模樣,只以為是‘鬼見愁’用了她,所以當我們打聽到他被‘龍虎會’擄去的時候,我們正想去營救,不想剛摸進‘龍虎會’,即見他進入一座樓閣去,那時我便也潛進去,‘艷屠煞’停在樓閣的一棵榕樹上……” 他吞了一口口水,接著道:“我方一進去,便見他正在調戲一個女人,我當時怒氣萬分,便用活激他……” 說到這,他忽改口道:“哦,對了,花兄您大概不知道我和‘鬼見愁’之間的關係吧?” 花明詫異的搖搖頭…… 瞇了下星眸,“黑鷹”道:“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說是朋友,卻曾交過手,仇人嘛,也談不上,沒深仇也沒大恨。但我們之間一旦相逢時,卻常冷言相諷,每次都想動手,但鑒于一沒深仇大恨,二來彼此武功相伯仲,一旦動起干戈,而致失卻英名,那才劃不來,所以每次我倆之間總是不了了之,關係十分奇怪而微妙……” 說到此處,他忽然望著花明道:“花兄,我突然明白了,我想大概‘名’在作祟吧,老實說,我非常不服氣‘鬼見愁’的名頭比我響亮,而花兄你,不過一個文弱書生,我對你卻頗有好感,只是因為您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罷了。” 花明詫異萬分的望著他,良久,才緩緩說道:“‘黑鷹’,恕小弟說句逆耳話,兄台這是嫉妒‘鬼見愁’,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猛一愣,似是料不到對方有此一言,但“黑鷹”隨即哈哈一聲道:“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花兄言之有理,但不管如何說,只要‘鬼見愁’有生的一天,我‘黑鷹’和他較量高下的決心便一天不滅!” 臉色微微一變,花明道:“那您為何願意幫助他們團圓?” “黑鷹”笑道:“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所謂橋歸橋,路歸路,這是兩碼子事,怎能扯在一起呢?幫助他和‘艷屠煞’重修舊好,所謂君子應成人之美,我‘黑鷹’理應當之,義不容辭;找他較量,是我‘黑鷹’一生中最大的願望,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花明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道:“那又何苦來哉?” 接著,轉口道:“這撇開不說,你到底用什麼話激他?” “黑鷹”停了一停,沉聲道:“我說‘艷屠煞’是我的女人……” “你……”驚呼一聲,花明怒聲道:“嘿鷹’,你是什麼意思?” 聳一下肩,“黑鷹”苦笑道:“其實我也沒什麼壞意,我只是看到他在調戲一個女人,想到我們辛辛苦苦找他,卻見他這副模樣,心中著實氣不過,便不擇言的說了這句話。” 花明怒瞪他道:“難怪他突然跑走了,你並沒有告訴他義姐是來找他解釋,當時你如果說了,他又怎會跑走呢?” 一頓,咬牙道:“‘黑鷹’,你必須負全部的責任!” 攤了一雙手,黑鷹道:“這也不能全怪我啊,說起來,倒應該怪您花兄才對呢?” 一愣,花明訝道:“這話又是怎麼說?” “黑鷹”沉聲道:“因為我不知道‘鬼見愁’和‘艷屠煞’之間的誤會,我不過想氣氣他,萬想不到他會相信,要是花兄當初把真象告訴我,那我再小人,也不致加油添醋亂開玩笑了,花兄,你說是不?” 想了一想,花明嘆道:“當時你我不認識,加之我見義姐模樣,心急如焚,只想趕緊找到‘鬼見愁’,好加以解釋,哪料到這麼多呢?” “黑鷹”凝聲道:“當然,我是避不了責任的,我‘黑鷹’素來敢做敢當,決不縮尾,我將盡我的全力尋找‘鬼見愁’的下落,交給‘艷屠煞’!” 花明悲傷道:“萬一‘鬼見愁’真的墜崖死了?” 渾身猛一震,“黑鷹”道:“這也不過是推測而已,‘鬼見愁’橫掃江湖群雄,睥睨武林,幾番出入生死,皆化險為夷,哪能這般容易就死去呢?” 一頓,接口道:“要是‘鬼見愁’真的死了,那就是天忌英才,我‘黑鷹’也將抱憾終身!” 沉默半晌,花明搖首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盡力而為了,只是,可憐了我的義姐……” 眨眨眼,“黑鷹”說道:“素聞‘鬼見愁’吃喝嫖賭,樣樣皆精,我想‘艷屠煞’,是恨他常到花街柳巷,拈花惹草,才鬧感情糾紛的。” 花明接口道:“小弟也是這般想,要不然,義姐那次就不會故意拉我來氣他了。” “黑鷹”聳了下肩道:“‘艷屠煞’乃一絕色俠女,‘鬼見愁’未免太不知足了啊!” ”花明說道:“想想,我倒有點恨他了。” “黑鷹”側了一下首,問道:“我倒覺得奇怪,‘鬼見愁’和‘艷屠煞’在一起,已有好些年功夫,他怎不知道,‘艷屠煞’有個義弟呢?” 花明笑道:“在下和義姐都是孤兒,從小就在一塊,後來她練武,我從文,從此就分開了,一直沒見面,就那次在洛陽樓正巧碰見的,就算‘鬼見愁’知道‘艷屠煞’有個義弟,但不曾相見,他又怎麼知道是我呢?” “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黑鷹”恍然的說了聲,接著問道:“花兄,你怎麼也到武安來了?” 花明道:“我是來找‘鐵牛’陀敏壽的。” “黑鷹”眨眼道:“那不是‘龍虎會’的會主嗎?花明有事找他?聽說那夜我們離開武安的時候,發生了變亂,結果‘龍虎會’一夜間垮台了,花兄怎麼還找他?” 花明道:“聽說他們一幫人藏在姑乳山裡,所以我就到這裡來找他探聽‘鬼見愁’逃出來後的下落。” “黑鷹”驚異道:“‘鬼見愁’不是中了‘龍虎會’的美人計嗎?那夜‘鬼見愁’找‘女煞星’刁豔紅報復,正巧我們趕到,他才跑的,‘龍虎會’算是‘鬼見愁’的對頭啦,花兄去向他們問人,豈不緣木求魚,反受其害嗎/” 花明笑了笑道:“這小弟已調查得很清楚。” 一頓,轉口問道:“‘黑鷹’,您是江湖豪傑,當然知道‘龍虎會’那晚所發生的變亂為何了?” “黑鷹”道:“江湖傳言不一,有說‘龍虎會’自己窩裡反,有說‘龍虎會’受到‘金鷹堂’控制,陀敏壽起而抗之,又有說‘龍虎會’實質是‘金鷹堂’的一部,因暗謀與塞外的‘血旗盟’入侵中原,瓜分武林,‘龍虎會’怒而起變……傳說紛紜,莫衷一是。” 花明道:“依您兄台的看法呢?” “黑鷹”想了一下,道:“有人說‘金鷹堂’幫主‘血斧’和陀敏壽有過節,陀敏壽故意中傷他,我想這比較有可能性。” 一頓,笑道:“老實說,我也不敢肯定,我之所以到武安來,就是想探個究竟的。” 稍稍一停,反問道:“花兄,您的看法又如何呢?” 花明笑道:“在下的看法和兄台就不一樣了,依在下所調查的結果,‘金鷹堂’確實想謀略武林!” 此語一出,“黑鷹”猛的一震,問道:“花兄,您是如何調查得來的?” “這姑且不言。”花明晃了晃手中的羽扇,道:“陀敏壽因不滿‘金鷹堂’吃裡扒外,聯絡外人攻打中原武林,所以早就處心積慮生變,因感於本身武功平平,乃暗地網羅高手……” “黑鷹”不待他說完,截口道:“花兄,您是說‘鬼見愁’並非被抓去,而是被請去幫忙的?” 點點頭,花明沉聲道:“是的,只因為那時我們趕了去,‘鬼見愁’受到打擊,而下落不明,致使他們的計劃沒配合好,方致功虧一簣。” “黑鷹”啊了一聲,眨眸道:“這麼說來,‘女煞星’是‘金鷹堂’的人,‘亡命客’和‘血旗盟’三千人馬陸續入關,這些都是真有其事?” 花明道:“不錯,刁豔紅早就是‘金鷹堂’的東護法,她是‘龍虎會’的監視人,‘亡命客’早就潛到‘龍虎會’了,‘血旗盟’也派出三千人馬,化整為零,暗地要與‘龍虎會’會合,事情突變後,刁豔紅和三四百名‘金鷹堂’的人分批潛回湘境‘金鷹堂’本部,而‘亡命客’和‘血旗盟’的三千人馬也急急回到塞外,由於他們的行動保密,迅速,所以才瞞過了武林人士的耳目。” “黑鷹”道:“這麼說來,要不是陀敏壽那禿頭,武林就要遭到一次空前浩劫了?” 花明道:“是的,就因為他毅然揮竿起義,使江湖躲過一次血劫,但他自己本身的‘龍虎會’卻垮了!‘金鷹堂’為了要混淆是非,故意散布謠言和陀敏壽有仇,使人誤以為陀敏壽是中傷‘金鷹堂’,不相信陀敏壽所說‘金鷹堂’陰謀中原,‘金鷹堂’裝得清白,故意不予辯解,使得陀敏壽變成無的放矢。” 微一頓,接道:“但‘金鷹堂’的計劃被破壞,恨死了‘龍虎會’的餘黨,乃暗地派東護法‘女煞星’刁豔紅和左衛主‘閃箭魂鈴’到此,欲暗地殺盡‘龍虎會’中的殘黨。” “黑鷹”吃驚道:“花兄,您所說的都是真的?” 用力點了一下頭,花明道:“有一字虛假,天誅地滅!” “黑鷹”良久都說不出話來,眨眼揚眉瞪著花明,問道:“花兄,您到底是什麼人?” 花明似乎料不到“黑鷹”會有此一問,猛然愣住…… 突然,“黑鷹”驀地轉身向一座松林里張口喝道:“什麼人?出來!”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佛號揚起,接著走出一名身著袈裟,手捏念珠,胡眉皆白的老和尚…… |
第34章
那名老和尚一提身子,竟然兩腳不沾地,瞬間便飄到“黑鷹”身前……心頭一震,“黑鷹”脫口道:“這不是少林寺的‘虛蓮步’麼?” 白眉和尚哈哈一聲朗笑,中氣實足,只見他單手拂了拂頷下及胸白須,發話道:“施主果是不凡,竟一眼識出本佛門的‘虛蓮步’,老衲百戒心服矣!” “黑鷹”瞥了他一眼,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少林寺‘百戒大師’,真是失敬了。” “好說,好說!”百戒大師沉聲道:“老衲久蟄佛門,但施主‘黑鷹’之名如日中天,方外之人也是久仰大名,今見之,果人中之龍,老衲何其有幸呵屍睨了他一眼,‘黑鷹’側首道:“少林寺乃當今武林七大門派之首,怎也暗地裡偷聽人說話啊?” 長眉下的兩眼倏地一睜,一道稅利的寒芒一閃而逝,“百戒大師”不動聲色道:“久聞施主厭憎七大門派,今見如是,敢問何故?” “黑鷹’傲然道:“七大門派盡皆方外之人,理當長伴青燈,修心念佛,與世無急,卻久持武林之牛耳,懷葛江湖之是非,這豈又是出家人所應為?正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惹人煩!” 花明惶然道:“兄台怎可對聖僧這般無理?” “百戒大師”托起單掌,宣了聲佛號,臉上一片穆然,沉聲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我七大門派乃武林之名門正派,雖為方外之人,但卻奉著我佛之慈悲為懷,普渡眾生,吾等為武林主持正義,消弭殺劫,施主竟反誣干涉武林,此言又有何說?” 冷峻的撇了一下嘴角,“黑鷹”道:“不管怎麼說,我總覺得出家人應安分守己,專心修法念佛,怎也跟我們一般俗人一樣動刀弄槍的?” “當然啦,施主之言未嘗沒有道理。”不以為意的頷了一下首,“百戒大師”滿臉肅穆的說道:“只要有那麼一天,武林平靜,江湖無事,我等自當絕跡江湖,還用施主說麼?” 挑了挑劍眉,“黑鷹”反嘴問道:“這個不說,大師您暗中聽我兩人講話,這又算哪門意思?” 呵呵笑了兩聲,“百戒大師”輕拂銀髮,道:“貧僧早就在林裡頭歇息,是兩位施主沒發現罷了,而兩位施主說話的聲音沒放小,我聽見沒錯,但怎能怪老衲偷聽呢?” 一窒,“黑鷹”沒話可說,但仍厭惡道:“大師,,那您現在出來有何貴幹?” “百戒大師’’望向花明說道:“有幾個問題,老衲想向這位施主請教。” 花明連忙抱拳道:“不敢,聖僧有話請說。” “多謝施主了。”百戒大師稽首施禮,便說道:“方才施主所言之事,可是當真?” 花明眨眨眼道:“聖僧可說是‘金鷹堂’之事?” “百戒大師”點頭道:“正是這樁子事。老衲這番下山來,便要查明真象,如‘金鷹堂’真膽敢串通外族奪我中原武林,少林寺當與其他六大門派起而攻之。” 花明頷首道:“聖僧,在下所言千真萬確之事!” “黑鷹”忽地插口道:“花兄,你到底是什麼人?” 花明愣道:“兄台,在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黑鷹”凝眼道:“花兄,‘金鷹堂’之事,當今武林可說沒人知道這事的真象,花兄乃一介讀書人,怎調查得這般清楚,這不能怪我‘黑鷹’懷疑您了……” 一頓,睨眼道:“難道說,花兄您是真人不露相麼?” 輕輕一笑,花明道:“兄台多慮矣!在下乃真的是讀書人,不懂武事,不是什麼真人假人;其實調查‘金鷹堂’這事不難,問題是肯不去做而已。” “百戒大師”道:“老衲就是想問施主是如何調查的,是否有確實證據,須知此事非同小可,決不能憑施主一言兩語便可下決斷的。” 花明笑著道:“其實說穿了也沒啥,在下一個月前無意碰到了‘龍虎會’的殘黨,他因為失去了一只腳,而脫離‘龍虎會’安家落戶的,他告訴了我這些內幕……” “黑鷹”攔阻道:“花兄,您敢斷定其中沒有假麼?” 花明望著他道:“在下非武林中人,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蟲罷了,他如是騙我,於事又何補?再說他已殘廢,也非武林中人了,他又何必說假話呢?” 輕輕一頓,鄭重接道:“我們讀書人最重要的便是言而有信,無信無以立於天地間,在下與‘金鷹堂’也沒仇,與‘龍虎會’也無恩,決不會無聊得去杜撰一個害人不利己的故事的。” 微一蹙眉頭,“黑鷹”道:“這般說來,花兄您只不過是聽到一個人所講的話而已,但您敢保證一定是真的麼?” “百戒大師”也道:“如此說來,施主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嘍?” “哈哈……” 忽地,花明仰首哈哈大笑了一陣子,笑得“黑鷹”和“百戒大師”莫名其妙。 半晌,花明這才掃了兩人一眼,沉聲道:“這實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算我花某人這番話白講了!” “百戒大師”抬眼一哦,道:“施主此話怎說?” 晃了晃手中折扇兒,花明道:“兩位皆是武林中人,在下不過書蟲一條而已,武林大事,兩位是責無旁貸;而今我花某人一個酸儒生為兩位可說是點開了門竅,已是非常不容易了!其中堂奧,難道說還要我這酸儒生……” 說到此,故意睨了兩人一眼,哼聲不語……“施主言重了,言重了!” “百戒大師”連忙道:“武林興亡,匹夫有責。施主雖非武林中人,但基於人道方面,施主又怎能置身事外?當然啦,老衲非常感激施主所點的竅,既然施主並不知堂奧,老衲又怎敢相逼?” 花明微笑道:“‘金鷹堂’之事已隔百來日矣,一切都事過境遷,要證據,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了……” 稍一停,兩眼凝向“百戒大師”,正色接道:“在下以為七大門派乃江湖中的中流砥柱,區區有一建議,但人微言輕,不知聖僧可願採納否?” “百戒大師”連忙稽首宣佛,肅容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請賜良言,老衲定當鼎力相從。” 花明沉聲道:“為今之計,切不可操之過急,而致打草驚蛇,反壞了事。我以為不如暫且放棄明查暗訪的工作,而派人暗中注意‘金鷹堂’的動靜,如有可能,最好七大門派也差人潛赴塞外西疆,對‘血旗盟’加以監視,要不然最起碼也該在各處關口使人留駐。若然,只要‘金鷹堂’與‘血旗盟’膽敢造次,便可迎頭痛擊!” 掠了一眼,接著道:“‘金鷹堂’開山立櫃的時日雖不過幾年工夫而已,但‘金鷹堂’的幫主‘血斧’極具城府,更有謀略,年來極力延攬四方豪傑,禮遇八面賢人,一時武林高手如雲,智囊如林,業務蒸蒸日上,事實上,整個湖南已直接間接的被它所控制了!其兵精糧足,潛力雄厚,早有稱霸武林之野心,只礙七大門派屹立於中,且還有白道上的‘飛鶴幫’、‘牧家堡’、‘洪家莊’、‘皇家圈’、‘百艷幫’和黑道上的‘金銀幫’、‘飄風令’、‘五義寨’、‘百煞派’等等各大幫派,使得‘金鷹堂’不敢輕舉妄動,於是暗中與塞外的‘血旗盟’勾搭……” 微一頓,接著又道:“‘血旗盟’乃塞外第一大幫派,也早有併吞塞外的野心。原則上,‘血旗盟’發動兵馬助‘金鷹堂’奪取中原武林之後,‘金鷹堂’再發兵幫‘血旗盟’謀略塞外江湖,彼此互惠互利而已……” 略一停,花明口若懸河接道:“事實上,以‘金鷹堂’目前的實力,各大幫派若不聯手,以一對一,決不是他的對手!其所顧忌的是各幫派聯合,尤其是七大門派素同出入,猶如一體,更使他不敢蠢動。由此觀之,‘金鷹堂’如因與‘血旗盟’那次失敗之後,欲改變政策的話,必當分化離間各幫派的關係,然後予以各個擊破,以達到其統合武林的野心……” 眨了眨眼,跟著又說道:“因之,聖僧除了暗中注視‘金鷹堂’與‘血旗盟’之動態之外,還當加強黑、白兩道上各幫派提高警覺。” 說完,咽了一口口水,道:“聖僧,區區之言,願否接納?” 但只見“百戒大師”和“黑鷹”兩人像是傻瞪著眼似的,一臉的詫異與驚奇。 “百戒大師”轉動了一下念珠,歉聲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豈可貌相?智又豈能用鬥量呵……” 花明見他自個念念有聲,答非所問,訝道:“聖僧,您說啥?” 哦了一聲,“百戒大師”連忙改口道:“老衲是說對施主的見解嘆為觀止,佩服得五體投地,施主乃天下難得一見的奇材,獨具慧眼,見微知著,思慮縝密,且深藏而不露,貧僧何其有幸能親睹異顏,面受機宜,請容貧僧代天下蒼生向施主拜謝金言良語之恩!” 語畢,“百戒大師”朝花明深深稽首致禮……花明連忙旁讓,口中說道:“聖僧如此屈尊降禮,折殺在下矣!區區之見,猶如井底之蛙罷了,聖僧言重了,言重了!” “百戒大師”振聲說道:“老衲即刻便要趕回少林寺,稟報掌門,從施主之金言而行事。” 花明拱手拜謝道:“若此,或可免去生靈塗炭,蒼生為異族鐵蹄蹂躪之浩劫矣!” “百戒大師”頷首佛禮道:“老衲就此告別,花施主有興至少林寺,老衲定當開山門,響十二佛鐘,倒履親迎J” 花明倉惶回揖道:“這般大禮,萬萬不敢。” “百戒大師”轉向“黑鷹”稽首道:“施主,貧僧告別了,‧後會有期。” “黑鷹”雙拳一抱,簡短的說了聲:“大師請1” 只見“百戒大師”輕一點足,身形已如箭射去……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黑鷹”鄙夷的哼了一聲:“愛管閒事的禿驢,哼!” 花明笑道:“‘黑鷹’,人家並不得罪你,何況七大門派身系武林安危‧.....” “黑鷹”不等他說完,插口道:“我才不相信,武林沒有這些老禿驢,就要翻了?沉了?” 說到一半,故意不語,“黑鷹”瞪著眼怪異的望著他……眨眨眼,花明不解道:“在下怎麼丁?” “黑鷹”笑道:“這老禿驢贊您為天下奇人……” 花明截口道:“兄台,您別挖苦人,好不?” 語畢,“百戒大師”朝花明深深稽首致禮……花明連忙旁讓,口中說道:“聖僧如此屈尊降禮,折殺在下矣!區區之見,猶如井底之蛙罷了,聖僧言重了,言重了!” “百戒大師”振聲說道:“老衲即刻便要趕回少林寺,稟報掌門,從施主之金言而行事。” 花明拱手拜謝道:“若此,或可免去生靈塗炭,蒼生為異族鐵蹄蹂躪之浩劫矣!” “百戒大師”頷首佛禮道:“老衲就此告別,花施主有興至少林寺,老衲定當開山門,響十二佛鐘,倒履親迎J” 花明倉惶回揖道:“這般大禮,萬萬不敢。” “百戒大師”轉向“黑鷹”稽首道:“施主,貧僧告別了,‧後會有期。” “黑鷹”雙拳一抱,簡短的說了聲:“大師請1” 只見“百戒大師”輕一點足,身形已如箭射去……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黑鷹”鄙夷的哼了一聲:“愛管閒事的禿驢,哼!” 花明笑道:“‘黑鷹’,人家並不得罪你,何況七大門派身系武林安危‧.....” “黑鷹”不等他說完,插口道:“我才不相信,武林沒有這些老禿驢,就要翻了?沉了?” 說到一半,故意不語,“黑鷹”瞪著眼怪異的望著他……眨眨眼,花明不解道:“在下怎麼了?” “黑鷹”笑道:“這老禿驢贊您為天下奇人……” 花明截口道:“兄台,您別挖苦人,好不?” 語畢,“百戒大師”朝花明深深稽首致禮……花明連忙旁讓,口中說道:“聖僧如此屈尊降禮,折殺在下矣!區區之見,猶如井底之蛙罷了,聖僧言重了,言重了!” “百戒大師”振聲說道:“老衲即刻便要趕回少林寺,稟報掌門,從施主之金言而行事。” 花明拱手拜謝道:“若此,或可免去生靈塗炭,蒼生為異族鐵蹄蹂躪之浩劫矣!” “百戒大師”頷首佛禮道:“老衲就此告別,花施主有興至少林寺,老衲定當開山門,響十二佛鐘,倒履親迎!” 花明倉惶回揖道:“這般大禮,萬萬不敢。” “百戒大師”轉向“黑鷹”稽首道:“施主,貧僧告別了,‧後會有期。” “黑鷹”雙拳一抱,簡短的說了聲:“大師請!” 只見“百戒大師”輕一點足,身形已如箭射去……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黑鷹”鄙夷的哼了一聲:“愛管閒事的禿驢,哼!” 花明笑道:“‘黑鷹’,人家並不得罪你,何況七大門派身系武林安危……” “黑鷹”不等他說完,插口道:“我才不相信,武林沒有這些老禿驢,就要翻了?沉了?” 說到一半,故意不語,“黑鷹”瞪著眼怪異的望著他……眨眨眼,花明不解道:“在下怎麼了?” “黑鷹”笑道:“這老禿驢贊您為天下奇人……” 花明截口道:“兄台,您別挖苦人,好不?” 語畢,“百戒大師”朝花明深深稽首致禮……花明連忙旁讓,口中說道:“聖僧如此屈尊降禮,折殺在下矣!區區之見,猶如井底之蛙罷了,聖僧言重了,言重了!” “百戒大師”振聲說道:“老衲即刻便要趕回少林寺,稟報掌門,從施主之金言而行事。” 花明拱手拜謝道:“若此,或可免去生靈塗炭,蒼生為異族鐵蹄蹂躪之浩劫矣!” “百戒大師”頷首佛禮道:“老衲就此告別,花施主有興至少林寺,老衲定當開山門,響十二佛鐘,倒履親迎!” 花明倉惶回揖道:“這般大禮,萬萬不敢。” “百戒大師”轉向“黑鷹”稽首道:“施主,貧僧告別了,‧後會有期。” “黑鷹”雙拳一抱,簡短的說了聲:“大師請!” 只見“百戒大師”輕一點足,身形已如箭射去……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黑鷹”鄙夷的哼了一聲:“愛管閒事的禿驢,哼!” 花明笑道:“‘黑鷹’,人家並不得罪你,何況七大門派身系武林安危……” “黑鷹”不等他說完,插口道:“我才不相信,武林沒有這些老禿驢,就要翻了?沉了?” 說到一半,故意不語,“黑鷹”瞪著眼怪異的望著他……眨眨眼,花明不解道:“在下怎麼了?” “黑鷹”笑道:“這老禿驢贊您為天下奇人……” 花明截口道:“兄台,您別挖苦人,好不?” “黑鷹”道:“花兄,您不是一個普通人,武林經緯了若指掌,滿腹兵韜謀略。花兄,我‘黑鷹’敢斷定您決不是一個單純純的“酸儒士’……” 話沒說完,“黑鷹”忽地大喝道:“看招!” “黑鷹”這出其不意的一手,竟使花明啊了一聲,呆立於地,不知閃避……眼看就要打了個正著,“黑鷹”忽又輕籲一聲,硬生生的收回招式……花明已嚇得面無人色,呆了半晌,驚惶道:“‘黑……鷹’,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黑鷹”滿臉驚訝,疑惑道:“花兄,您當真不懂武功?”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花明道:“原來您是試探我!” 隨即不悅道:“‘黑鷹’,您未免太不信任在下了!” “黑鷹’注視著他,片刻才緩緩說道:“儘管如此,花兄,我‘黑鷹’還是堅持我的看法,您能瞞過我一時,決騙不了一世!” 話落,雙拳一抱,洪聲道:“花兄唐突之罪,容後謝拜,在下就此告別……” 花明攔嘴說道:“‘黑鷹’,你今番何去?” “黑鷹”道:“本欲到鎮上查探‘金鷹堂’之事,今花兄已指點迷津,在下不想再查證了,反正老禿驢們已經出面干涉,用不著我操心,我還是到洛陽去查看,有無‘鬼見愁’的下落,另外,我還有一樁要緊的事情待辦……” 花明含笑說道:“願說與小弟聽聽麼?” “黑鷹”笑道:“花兄,您倒像是個包打聽,怪不得武林中細小諸事,瞭如指掌。” 一頓,旋正色道:“聽說最近洛陽的‘龍虎鏢局’失鏢,且二鏢主‘虎形劍’身遭橫死。你大概也知道‘龍虎鏢局’兄弟二人,待人忠厚,仁至義重,昔前我受傷之時,曾蒙大鏢主‘龍形劍’贈藥之情,今其有變,於情於理,我‘黑鷹’理當前去助其一臂之力。” 花明點點頭道:“這事在下也聽說過……” “黑鷹”詫道:“花兄也知道這檔事?你消息真靈哪,我昨兒才知道的呢!” 花明笑了笑,道:“兄台別忘了我在下是個包打聽哪!” “黑鷹”笑嘆道:“我‘黑鷹’,自嘆不如!” 花明連忙道:“得了,就憑兄台‘黑鷹’兩個字,我這酸儒丁再十個也擔待不起啊!” “黑鷹’凝眼道:“花兄,這檔子事,您知道的又有多少?” 花明反問道:“兄台,您呢?” 攤了一下雙手,“黑鷹”聳聳肩道:“說來真慚愧,就是那麼一點點!” 搖了搖手中折扇,花明道:“其實在下知道的也不多,兄台如不厭其煩的話,在下願意說給兄台您聽聽,如何?” “黑鷹”連聲說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花明輕頷了下首,便道:“半個月前,洛陽首富禹子明以十萬兩紋銀委託‘龍虎鏢局’保一趟鏢到關外……” “黑鷹’截口詫道:“十萬兩紋銀?這麼高昂的保鏢費,到底禹子明押什麼東西到關外去?” 花明道:“兩輛鏢車,共二十箱的純淨翡翠,價值連城,如以數計,當在十萬黃金以上!” 睜大了眼,“黑鷹”低呼道:“我的天,早知道,我也去劫鏢呢!” 花明打趣道:“可不是,這筆數目,叫你‘黑鷹’十輩子也吃不完。” “黑鷹”眨眨眼道:“人說禹子明是洛陽首富,到底他閣下有多少財產?” 花明笑了笑,道:“田陌萬里,一個月走不完,樓閣百棟,一眼望之不盡,錢莊百家,行號數不清,豈能以數計?無量耳1” .“黑鷹’’嘆聲道:“聽了叫人眼紅,哪時候我‘黑鷹’潦倒落魄之時,狠起心腸來搶他一搶!” 說著,自己感覺好笑起來,轉口道:“君子不拿無義之財,鳥為食亡,大丈夫不為財死,不仁無義之事,我‘黑鷹’不為也!” 話鋒一轉,問道:“禹子明把這龐大得驚人的翡翠,押運到關外做啥?交給何人?” 花明微一搖頭,凝眸道:“在下也感奇怪,但禹子明並沒有說明交給何人,他只要‘龍虎鏢局’押到關口,然後等人去取,僅此而已……” 揚了揚眉,接道:“‘龍虎鏢局’非常重視這趟生意,特地派了二當家‘虎形劍’親自押鏢,但不想剛過了太行山麓而已,便人死鏢失,無一生還!” “黑鷹”咬牙道:“媽的J到底是何方人物做的手腳?” 花明沉色道:“這確實令人費解,‘龍虎鏢局’創立江湖少說有三十來載,從未失過鏢,這除了‘龍虎鏢局’兩位當家的兄弟和局裡的大小鏢師武功高強,使江湖宵小不敢覬覦之外,尤其是他們兩兄弟平易近人,沒有一丁點的老江湖架子,對人對事,以仁以義,決不佔人便宜,是以江湖中三派九教,無論是黑是白兩道人士,俱皆對其崇仰萬分,尊為泰斗,視為仁義,誰也沒有劫‘龍虎鏢局’的鏢的念頭……” “黑鷹”插嘴道:“依花兄的看法,誰會去劫這趟鏢呢?” 花明笑道:“這當然不能憑空猜測,不過……” 頓了一下,接道:“我敢斷定這不可能是單純的劫鏢!” 望瞭望他,“黑鷹”道:“你是說有江湖恩怨的性質?” 花明點頭道:“我想是的。” 搖了一下頭,“黑鷹”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道:“這不太可能吧,‘虎形劍’和‘龍形劍’哥倆,與人只有恩,沒有怨,他們哪有仇人呢?” 花明沉聲道:“常話說:樹大招風,豬肥挨殺,再聖再賢的人都會有仇人,何況他們也不過一個凡人而已?而且所謂仇人並不一定要有仇恨……” “黑鷹”攔嘴道:“花兄,我不懂您的意思。” 花明道:“比方說有人憎恨‘龍虎鏢局’,這就算是仇人了,雖然‘龍虎鏢局’並不知道那人仇視他們,像是有人不服氣或嫉妒他們的聲望,或是同行鏢局妒恨他們的生意好等等,這都屬於‘龍虎鏢局’本身料不到的無形仇人……” 輕咳了一聲,接著道:“如果劫鏢者與‘龍虎鏢局’沒有恩怨,不太可能劫鏢的,而且劫鏢者顯然有周密的計劃,而且也決非一二人所為,這明顯的是有預謀。” “黑鷹”擠擠眉頭,道:“這麼巧,‘龍虎鏢局’所失的鏢偏偏這般龐大,難道說劫鏢者事先知道了鏢貨麼?” 花明道:“在下也這麼想。劫鏢者的目的可能貪圖那票鏢貨的昂貴,劫之據為已有,而且順便可弄垮‘龍虎鏢局’,您知道‘龍虎鏢局’素喜布施,施捨於人,雖為天下第一大鏢局,但卻不怎麼富有。所以‘龍虎鏢局’丟了這趟鏢貨,賠上二十萬兩黃金,已完完全全的垮台了矣!” 稍稍一停,接著又說了下去道:“只是有一點令人不明白,照說‘龍虎鏢局’保了這檔大鏢,理應謹慎保密,怎會讓人知道呢?” “黑鷹”擊了一下手掌,頓足說道:“漫藏誨盜,這就怪‘龍虎鏢局’辦事太粗心大意了!” 緩緩的搖了一下頭,花明道:“這是不可能的,眾所週知‘龍虎鏢局’是資格最老的一個,已整整有三十來年了,他們經驗豐富,從沒有差錯,何況他們保的這趟鏢,是他們所保過的鏢中最大的一票,他們再怎麼粗心,怎麼大意,決不會連保密 這是吃鏢局這行飯的人最起碼的常識 都做不好的……” 轉了一下眸珠子,“黑鷹”若有所悟的說道:“哦,花兄,您是說‘龍虎鏢局’裡頭有內奸?” 花明點頭道:“兄台以為然否?” “黑鷹”低首沉思,輕輕道:“不錯,這大有可能!” 雙手負背,花明垂首踱了個方步,道:“‘龍虎鏢局’失鏢的事,已震動了整個江湖,再過些時日,可能是人人皆知了,由於他們兄弟倆素來為人所稱善,所以前往悼祭者,一時車水馬龍,數以千計,‘虎形劍’已被隆重的下葬,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各幫各派也紛紛解囊相助,而禹子明也聲明免要賠償,不予追究……” 緩緩抬首,頓了頓,接道:“但這些都被‘龍形劍’謝絕婉拒了,他決心自己在三個月以內尋出劫鏢者,追回二十箱翡翠,以便償還禹子明。” “黑鷹”頷首道:“有志氣!” 花明凝眼道:“所以說您想去幫助他,他也未必肯答應哩!” “黑鷹”瞇了下眼道:“不管怎麼樣,我是必須去弔喪的,如段老前輩也謝絕我對他的幫助的話,我依然可以一個人調查劫鏢的人,花兄,您說是不?” 花明點頭道:“兄台真個是義氣君子!” “黑鷹”沉聲道:“彼以義待我,我當以義還之。” 一頓,接道:“我這就趕去洛陽!” 忽又道:“哦,對了,花兄,如果您在‘龍虎會’裡也問不出‘鬼見愁’的下落,又將何往?” 花明用羽扇敲了敲額角,想了一下,道:“那我將暫時放棄尋找,回去陪義姐,幫她設法忘卻此事。” 黑鷹笑道:“麻煩花兄代我“黑鷹”向她問好。” 話落,躬腰包拳道:“花兄,後會有期了。” 花明打揖道:“恕不遠送。” “黑鷹”轉身一躍,跨上馬鞍,一抖韁繩,得得幾聲,像風般的消失於道路盡端。 花明望著卷起的雪泥,一陣出神! |
第35章
話說邵真別過陀敏壽之後,便急急往鎮上趕,希冀使大牛別賣出去“龍虎會”的“震天劍”…… 一路上,他的思維如滾如沸的在翻騰著 當他有點神奇性和戲劇性的恢復了記憶之後,便立刻趕來武安。 他想起了那夜,自己本是和“龍虎會”共同舉事的,不想在緊要關頭,卻冒出了“黑鷹”和“艷屠煞”,使他受到了無比的刺激,拔腿猛奔,以致墜崖…… 他痛責自己為了一個女子,而落得如此狼狽落魄。 由於他的變故,沒有如期殺死“女煞星”刁豔紅和“血旗盟”的“亡命客”,他以為“龍虎會”全軍覆沒了,那他將抱憾終身! 如今,“龍虎會”依然存在,雖然是這般的,困窘,潦倒和狼狽,但這都是由於他壞了事的關係! 他自責,歉疚,深深的。 他又慶幸自己的趕來,而救了陀敏壽一命,而且“龍虎會”目前已瀕臨生死存亡的局面,他也慶幸自己適時趕回來,沒有造成萬劫不復的局面…… 他感謝陀敏壽對自己的信任,他也惶恐大牛對自己的誤會! 但,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不好,他有責任扶持“龍虎會”,他發誓使“龍虎會”永遠屹立於武林中! 邵真腦海雖在雜亂的想著,但腳下功夫卻一點兒也不馬虎,他把一身高超絕頂輕功展到極境,宛如脫韁之馬般的急馳著…… 盞茶功夫,已到了近郊,這才放慢身形…… 武安這個地方,邵真來過多次,所以一點兒也不費力,便找到了“悅心客棧”。 入了門,邵真只見店裡頭冷清清的,只一個伙計上前來哈腰招呼道:“公子爺,請裡面坐。” 邵真沒理他,徑個兒走到櫃檯旁。 掌櫃的正在打盹,邵真在櫃檯上輕敲了兩下,他才猛然醒過來,一見有客人,自是滿心歡喜,掌櫃的揉揉睡眼,堆笑問道:“客官爺,您……” 邵真沒待他說完,攔嘴道:“掌櫃的,我想向你問個人。” 掌櫃的連聲應道:“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邵真道:“我有個朋友,個子高大,大鼻子,他是塞外的人,是不是來過這兒?” 掌櫃的翻了翻眼,笑瞇瞇道:“我知道客官爺說誰,我就猜他不是我們漢人,是不是穿著一件像萬花旗的褲子,說話的聲音大得像雷轟的那位?” 邵真忙不迭道:“正是,請問他人呢?” 掌櫃的搓了搓手道:“很不巧,那位官爺沒多久前便離去了。” 邵真失望的哦了一聲,接著又道:“請問有沒有一位書生住在這兒?” 掌櫃的點頭道:“有,有一位年輕書生在這兒住了幾天了,但他從早上出去,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邵真惱懊的抓了抓耳根,正想再問話,這時裡頭忽地邁出兩個人來。 邵真下意識的膘了一眼,心中不禁一愣! 只見其中一人正是他半月前在萬重山“萬重寺”碰過面的“海煞星”。 “海煞星”自然也看到他了,但他似乎不太認得邵真,只是噫了一聲,好像覺得眼熟似的…… 倒是他身旁的那名漢子 大概四十來歲了吧,濃眉黑臉,一副凶相,邵真瞧了兩眼,方認出是和自己交過手的寒二爺 一眼認出是邵真,他拉住“海煞星”,指住邵真詫道: “老天,哪!那傢伙,不是咱在破廟裡吃過他的虧嗎?” “海煞星”這才猛然想起,粗聲道:“怪不得這般眼熟,老二,經你這麼一說,我終於想起來啦,他就是替‘黃薔薇’那奧女人提褲襠的龜孫?” “哈哈……,” 寒二爺拊掌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真***不費工夫!” “海煞星”更是得意,╴他哼哼了兩聲,抬步走近邵真,斜眼睨著他,狂傲的道:“小子,別來可好?” 嗤了一聲,邵真笑道:“托福,托福。” 寒二爺冷冷的瞅著他,陰側側的說道:“上次咱兄弟多蒙閣下照顧,多謝,多謝!” 摹然,邵真發現一海煞星”的腰間除了掛上一把大刀之外,還多了一支劍,不禁脫口道:“原來買‘震天劍’的就是你們?” 微微一怔,“海煞星”訝道:“咦,小子,你怎知道?” 大喜過望,邵真笑了一聲,道:“這你別管,兩位大爺,咱來談一筆交易如何?” 寒二爺叱道:“去你娘的!我們之間有什麼交易好談?媽的,上次你小子扯了我們一個後腿你家寒二爺非教訓教訓你不可,否則難消我心中之氣。” 一頓,睨眼道:“走,咱到外頭去,別在這壞人生意!” 邵真含笑自若,說道:“奉陪,奉陪。” “海煞星”撫著頷下短髯,冷森森的笑了聲,便與寒二爺走了出去…… 邵真輕笑一聲,亦快步跟上…… 出了城廓,到了一片荒地上…… “好,好,就這兒,四下無人,再好也不過了!” “海煞星”與寒二爺停住身形,兩人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約而同道。 邵真依然是那副神情 一臉的不在乎,他聳了聳肩,道:“風水絕佳,太棒了。” “說的是。”寒二爺嘿嘿笑了起來,“小子,今兒個咱哥倆要報拉一腿之仇,順便讓我們剛買來的寶劍開個利市!” 邵真眨眼道:“‘海煞星’,你知道我是誰麼?” 怒哼一聲,“海煞星”道:“狗小子,上次大爺叫你留下姓名來,卻吭也不吭,現在你***是什麼意思呀?” 邵真揚眉道:“‘海煞星’,咱近無冤,遠沒仇,素無糾葛,我不想殺你,但你必須把‘震天劍’還給我們‘龍虎會’……” 猛一愣,“海煞星”道:“什麼?小子,你是嚨虎會’的人?” 點了下頭,邵真傲然道:“我就是‘龍虎會’會主‘鐵牛’陀敏壽的結拜義弟!” “海煞星”與寒二爺呆了呆,狐疑的打量了邵真一下,寒二爺睜眼喝道:“狗屁!誰相信你?” 邵真搓了下手,咧嘴道:“放狗屁,是你寒二爺尊屁股的事情,相信不相信,也是你寒二爺腦瓜子的事,反正我把話擺明暸就是!” “海煞星”嘿嘿笑了聲,道:“好,好,就算你是‘龍虎會’的人……” 一頓,話鋒一轉,呸道:“這又怎麼樣,想求大爺饒你一死麼?告訴你,小子,大爺向來一是一,二是二,雖然‘龍虎會’與大爺剛做了筆買賣,但銀貨兩訖,誰也不欠誰,算不了什麼交情,你小子不用想拉出‘龍虎會’來,事實上‘龍虎會’也不過是個拖死狗了,嚇不倒人的,大爺照樣要殺你的!” “就憑你污辱我‘龍虎會’,本人已開始有挖你閣下眼珠的念頭了,當心!” 瞇了下眼,眉宇間滑過一絲殺機,邵真透了一口氣,接道:“閣下顯然沒把話聽清楚,我不是要以‘龍虎會’來求你不要殺我,我是說這把‘震天劍’還給我們‘龍虎會’……” 哇叫一聲,寒二爺怒道:“笑話,這簡直是放狗屁!‘震天劍’是我們花了白花花銀子買來的,憑你***什麼道理還給你?” “海煞星”忽地陰陰笑了兩聲,沉沉說道:“我知道了,‘龍虎會’居然耍這招,既把銀子拿了,又叫你這種腳色來‘拿’回去麼?” 說著,仰天一陣暴笑,半晌,才又道:“這實在太可笑了,我們當初也想來個黑扒黑 截口銀子,要爛帳,只憐恤你們‘龍虎會”已是拖死狗一條了,常言道:盜亦有道,也就算了,不想你他奶奶的竟來這一手,真臊!” “別急,我有話還沒說完,你閣下就這般窮嘶嚷嚷的,也真是的。”冷漠的撤了下唇角,邵真繼續說道:“當然,我們不會讓你們白還的,除了原金奉還之外,按照江湖上的規矩,我們願意再另外賠償五成……” 寒二爺攔口道:“笑話,你簡直***放狗屁,‘震天劍’我們付了三萬兩銀子,外加賠償五成,你得給我們四萬五千兩,‘龍虎會’如果還得起,當初就用不著賣劍了!笑話,簡直是笑話,狗屁,簡直是放狗屁!” 皺了皺眉頭,邵真冷冷的眯著眼緩緩說道:“這位寒二爺,你的狗屁笑話,實在引不起人發笑,請別再放狗屁好不好?” 驟然暴起,寒二爺變色道:“我操!狗小子!” 身形一動,便想欺身前去…… “老二,別急!”一伸手,“海煞星”攔住寒二爺道:“咱先看看他有沒有四萬五千兩銀子!” 邵真傲然的笑了笑,從懷裡取出一個羊皮袋,解開袋口,抓起一把飛錢在他倆眼前晃了一晃,淡淡說道:“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望著邵真手裡羊皮袋子,“海煞星”和寒二爺吃驚的瞪大了眼,兩人互望了一眼,隨即一陣輕聲嘿笑,臉上露出了股貪婪之色…… 冷眼旁觀,邵真哧哧笑道:“如何?在下所說的話,一點也不假吧!” 寒二爺表情陰險的碟笑兩聲,他娜動一下臃腫的身子,舔了舔唇角,道:“不假,不假,只是不知你這袋裡總共有多少銀子呀?” 說著,又是一陣陰笑…… 邵真笑嘻嘻道:“寒二爺,不瞞您說,這兒總共有甘萬兩。” “哇!什萬兩,嘻嘻!” “海煞星”瞪大了眼,叫了起來,他轉向寒二爺笑瞇瞇的道:“老二,咱遇上一條肥豬哪!” 寒二爺更是樂得兩眼只瞇成了一條線,他緩緩走向邵真身前,口中一面碟碟笑道:“好吧,咱哥倆願意和你做一筆交易。” 邵真提著羊皮袋子,在他的鼻尖上一陣盪晃,害得寒二爺兩只賊眼跟著骨碌骨碌的轉……忽地,邵真把羊皮袋子揣回懷裡,寒二爺趕忙用雙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這時,“海煞星”也逼近前來,只見他一臉貪婪的發話道:“我們的交易是:留下袋子,然後走路,嘿嘿……” 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邵真道:“‘震天劍’呢?” 寒二爺倏地一沉臉,大喝道: “不知死活的小子,留著兩條腿讓你走路,已是太客氣了!” 話落之前,人已如惡虎撲食般的衝向邵真! 他快,邵真比他更快,猛地一吸氣,硬生生的往左滑開兩丈外去…… 寒二爺差點沒跌了個狗吃屎,羞怒非常,狂吼一聲,正想再動手,忽然耳中傳來一陣銅鈴聲! 他愣了愣,只見老遠好幾支外的地方,一條身影如激星電石般的朝這個方向飛來! 那人的輕功好棒,不過眨眼,銅鈴聲一停,那人已如風般的來到了跟前! 邵真一望來人,表情一愣! “海煞星”和寒二爺卻是面色一變! 原來來人正是“閃箭魂鈴”是也! “閃箭魂鈴”的名頭顯然使“海煞星”和寒二爺哼不出聲來,兩人趨步向前,小心翼翼的抱拳過頂,道:“原來是前輩駕到,晚輩這廂有禮。”““閃箭魂鈴”微一頷首,道:“柳大俠和寒大俠兩位也在這兒寧” “海煞星”巴結道:“這小子就是中傷貴幫的‘龍虎會’餘黨,在下正要收拾他。” 望瞭望邵真,“閃箭魂鈴”驚訝道:“你們兩位要收拾他?” “是的。”寒二爺恭謹道:“但前輩如果要親手解決這小子的話,咱哥倆願意留給前輩。” 邵真踏前一步,朝“閃箭魂鈴”發話道:“‘閃箭魂鈴’,你暫且先讓開如何?” 想了一下,“閃箭魂鈴”點頭道:“好,‘鬼見愁’,我等你就是了。” “什麼?”“海煞星”和寒二爺忽地遭蛇噬般的震慄了一下,脫口道:“你,你是‘鬼見愁’?” 邵真朝他倆古怪的笑了笑,道:“本想和你們多玩一會,既然有人在等少爺侍候,只好先侍候兩位玩玩。” “海煞星”似乎還不相信事實,他顫聲道:“你,你真是‘鬼見愁’?” 微笑如昔,邵真道:“是不是,等會兩位就知道啦!” 語音一頓,望著“海煞星”和寒二爺發白的臉,有趣的歪著頭,道:“好一陣子了,少爺沒見著這種情影啦!” 邵真這話,“海煞星”和寒二爺當然是聽不懂啦。 說真的,邵真自從失去記憶以後的一段日子裡,每當人家問他是誰,他無法回答實在痛苦,現在他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人家問他,他更不願意說了,無他 怕嚇壞人也! 現在,他又看見別人對他的股栗他好快活,“鬼見愁”就是代表威權啊! “海煞星”和寒二爺此刻仿佛僵硬了過去似的,方才的那股可愛的狂傲,竟不知跑哪兒去了! 這實在不能怪他們窩囊,他們在江湖上,平時算得上是個人物,但在“鬼見愁”面前,可憐,連“東西”也要稱不上哪…… 一旁的“閃箭魂鈴”見狀,大惑不解道:“兩位是怎麼了?” 寒二爺強吸了一口氣,苦喪著臉道:“我,我們不知道他,他就是‘鬼見愁’。” “閃箭魂鈴”感到一陣好笑,道:“我正奇怪你們是吃了熊心豹膽呢,原來是瞎了眼,虧你倆在江湖上有頭有臉呢!” 說著,似乎不忍看他們那副可憐相,朝邵真發話道:“‘鬼見愁’,看他們這副樣子,如果沒什麼深仇大恨,倒不如放了乾脆。” 邵真含笑道:“本來嘛,啥屁事也沒有,既然有閣下這句話,我‘鬼見愁’再不放手的話,未免就不夠大方了……” “海煞星”和寒二爺一聽,面露喜色…… 邵真朝他倆怪異的一笑,又道:“‘海煞星’,寒二爺,咱的交易還幹不幹?” “幹!幹”一個勁的點頭,“海煞星”解下腰間的“震天劍”,丟過給邵真。 邵真接過“震天劍”,也插在腰間,從懷裡拿出羊皮袋子,數了四萬五千兩的飛錢遞給“海煞星”,說道:“真想賴帳哩!” “海煞星”見邵真如數賠五成,喜出望外,不覺脫口道:“呀,你真的貼出一萬五,我還以為你連本錢都不給……” 話到一半,忽然煞口不語,“海煞星”這才發覺漏了嘴,深怕觸怒邵真,嚇得臉都白了! 邵真望著他笑笑,淡淡道:“放心,我‘鬼見愁’雖窮,這點錢還是不想賴哩。” “海煞星”這才透了一口氣,連聲道:“對不起,失言失言。” 他一面說著,一面觀察邵真的神色,發覺邵真沒有如自己想像中的生起氣來,不覺膽子一壯,道:“咱,咱是否可以再做筆交易?” 一愣,邵真好奇的說道:“當然可以。” 於是“海煞星”朝寒二爺道:“老二,把貨色拿給邵公子看看。” 寒二爺似乎還在發抖中,“海煞星”再催了他一下,這才哦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皮囊,顫顫慄栗的交給邵真。 邵真接過皮囊,解開囊口一看,原來裡面是一塊巴掌大小的未經琢磨的純淨翡翠…… “海煞星”笑臉道:“邵公子,你富有人家,可能需要這種東西。” 邵真拿在手中把玩著,心想道:“難得有這純淨翡翠,把它雕成如意送給小珍,她一定高興死了……” 心念打定,邵真決定買下,便道:“你喊個價。” “海煞星”奸笑道:“今兒個,咱兄弟倆不小心開罪了邵公子,只要半價五百兩,算是向你公子賠罪!” “那真謝了。”邵真大喜,忙給了他五百兩,於是這筆交易又做成了。 “海煞星”和寒二爺不過轉個手,便撈了一大筆,心中著實快活,兩人恭恭敬敬的朝邵真和“閃箭魂鈴”抱拳過頭,誠惶道謝這才飛也似的離去…… “閃箭魂鈴”待“海煞星”和寒二爺走遠之後,這才說道:“‘鬼見愁’,現在該是咱倆了。” 邵真凝視聳肩道:“原來閣下就是‘閃箭魂鈴’,我正找你呢。” 一頓,凝聲道:“有個問題想請教閣下,可以麼?” 冷漠的點了下頭,“閃箭魂鈴”道:“請講。” 扭動了一下脖子,邵真道:“一個叫侯大再的老人,是否被閣下射死了?” 一震,“閃箭魂鈴”詫異地道:“你怎知道?” 掃了他一眼,邵真說道:一是?不是?” 陰沉的笑了笑,“閃箭魂鈴”道:“告訴你也無妨,正是!” 雙眸倏睜,邵真道:“為什麼?” 張了一下手,“閃箭魂鈴”含笑道:“無可奉告。” 邵真瞇了下眼,一撮寒芒急閃,壓著嗓子道:“你不怕?” 嘿嘿的笑了起來,“閃箭魂鈴”鄙夷道:“閣下錯了,‘閃箭魂鈴’從來不懂怕這個字眼。” 籲了一口氣,邵真睨眼道:“你不敢說,不是怕是啥?” 緩緩閉下眼皮,然後又張開,“閃箭魂鈴”沒好氣道:“我說過無可奉告,閣下的尊耳聾了麼?” 撫了一下下巴,邵真沉思了一下,道:“你是說不知情,而只是貴幫主‘血斧’命令閣下殺死侯大再?” “閃箭魂鈴”點了點頭,仍沒開腔,旋又道:“閣下還有問題麼?” 眨了眨眼眸,邵真俯首想了一下,道:“我不想殺你,留給侯大再的孫子侯愛鳳親手報仇好了,另外,想麻煩閣下的尊口,轉告貴幫主‘龍虎會’將會站起來,直接向貴幫挑戰,好麼?” 陰陰的嘿嘿兩聲,“閃箭魂鈴”道:“只要閣下打敗我。” 朝他怪異的笑笑,齜齜牙,邵真道:“那當然!” 挪動了一下身子,“閃箭魂鈴”身後大弓弦發出一串細碎的叮噹聲音,他瞪著邵真道: “人說‘鬼見愁’狂傲無敵,不錯,十足的狂傲……” 邵真笑了一聲,接口道:“當然,也十足的無敵,你會相信的。” “閃箭魂鈴”抬眼道:“這樣好,‘鬼見愁’,你若能躲過我的‘追魂十八箭’,我便認輸如何?” 想也不想的,邵真傲然點頭道:“好,一句話!” 於是“閃箭魂鈴”拿下大弓弦,搭上一只箭,但聞一陣銅鈴響,已拉滿了弦,他對準邵真道:“閣下當心了。” 話落,忽見遠處一群黑壓壓的人影往這兒擠來,邵真和“閃箭魂鈴”不禁停下對峙…… 約莫是十來人左右,很快的便到達了兩人的近處,邵真看清前面兩人竟是大牛和陀敏壽,心中大喜…… “閃箭魂鈴”放下弓,道:“你們的人來了,是一齊上,還是……” 邵真打斷他的話道:“放心,剛才的話依然有效。” 說話時,大牛和陀敏壽已來到了邵真跟前,陀敏壽劈頭便道:“小邵,我放心不下,沒聽你的話跑出來,路上正碰上大牛,於是掉過頭來找你……” 邵真把“震天劍”交給他,道:“二哥,請弟兄們暫且先退一旁,我先看看“閃箭魂鈴”的‘追魂十八箭’,到底有多厲害!” 陀敏壽聞言,便和大牛及十來名的弟兄們退到一旁去“閃箭魂鈴”重新拈箭拉弓,鈴聲叮噹。 邵真立於丈外處,凝神相待…… 場中氣氛倏地凝肅起來! 摹然,銅鈴聲陡地一陣劇烈顫動,叮噹聲刺入耳膜,亂人心神,就在這當中,那只箭已如飛蝗般的急躥而出! 只不過一剎那中的一剎那,那只急如星火的飛箭已飛抵邵真的面前! 眼看 叭一聲,說時遲,那時快,邵真一個探手,硬是驚險萬分的接住了它! 啪啦一聲邵真雙手一折,把箭丟擲於地,透了一口氣道:“還有十七只。” 發箭,接箭,折箭,這三個動作的過程僅能以“快若激星”四字來形容,只看得一旁的大牛和陀敏壽等人目瞪口呆,喘不過氣來…… “閃箭魂鈴”面無表情,一片冷漠,森然和陰沉,他不聲不響又拈上兩只箭,他慢慢的拉起弓弦,慢慢的,而在拉弓的時候,掛在弓角的銅鈴,也跟著輕輕的晃,晃……叮噹叮噹……鈴聲響得很輕,它聽起來應該算是很悅耳的。 可是它使人的感覺是緊張,窒息,壓迫!它像是死神手中搖響的鈴聲 令人呼吸急促,叫一顆心猛跳到胸口,使人頭皮發炸,讓人背脊發麻,使人兩股發軟,逼人神經崩潰! 驀地,鈴聲煞住 弓弦拉滿了,一動也不動! 大牛睜大了眼,粗大的喉結不停的一下一下的抖動著陀敏壽緊咬著下唇,亮光光的禿頂已隱隱冒出幾顆汗珠…… 其餘的漢子俱是屏氣住息,一絲大氣也不敢透…… “閃箭魂鈴”瞇下右眼,動也不動,像個石頭人似的…… 邵真瞬也不瞬的注視著他,他似乎感到口幹舌燥,用舌尖微微的掃了一下唇角…… 鈴聲不過停了一下子,忽又慢慢的響了起來,慢慢的,愈來愈快,愈來愈響!奪人心魄!扣人心弦! 銅鈴急劇的跳動著,鈴聲已變得混濁了,它倒像一只無形的箭,直刺入心房戳入神經…… 眼皮跳動了一下,邵真絲毫不敢大意,他只覺“閃箭魂鈴”那串銅鈴跳得他心神盪漾,幾乎要癱瘓下來!他大驚!連忙運氣沉著,才把一顆心給安定了下來 他紋絲不動,穩如泰山的昂立著…… 突然!急響的銅鈴聲中震起一絲破空之聲 一“閃箭魂鈴”總算放弦了! 但老實說,一弦放兩箭實在沒啥了不起,怪的是“閃箭魂鈴”雖按兩只箭,卻只放了一矢!而且在放矢的一剎那,他忽地暴射拔空而起!就在他騰空的同時,剩下的一支箭矢這才急射而出! 他這障眼法實在很高明 首先簡簡單單的放一只箭,然後搭上兩只,卻老半天不放,一陣子的叮叮噹噹,叫人要沉不住氣,總算放了箭,卻只一支,另外一支卻又在他射身而起的時候才放出,這,絕讓人料不到的! 邵真一抬手,只接著一只箭,心頭大駭,忽的吐氣開聲,一彈身上,慌忙的打了個跟鬥!只見他兩腳剛離開,另外一只箭已著實插在他的足跡上! 好險!邵真暗叫了一聲,抬眼一瞧,忽地啊了一聲面色倏變! 但只見“閃箭魂鈴”躥起身子,像游龍蒼鷹般的在空中迴旋、斜掠、激轉!就在他迴旋的當中,一排密密麻麻的 竟有七支之多的箭羽,如排山倒海般的壓來,緊接著,他斜掠的時候,用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又搭上了七只箭,而且快得令人眨不過眼,喘不過氣的怒奔而出! 嗅!這太令人喪膽了!能在空中發箭已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了,而他 “閃箭魂鈴”竟能連續的,叫人萬萬不敢相信的射出十四只箭! 但只見漫天而來的飛蝗,像天羅地網般的直罩向邵真,罩得密密的,網的緊緊的,似乎連一絲空氣也不能透進去! 陡地,邵真暴喝一聲,“鬼哭神泣無上神罡”已應聲運起!但見一層薄薄的,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虛蒙罡氣環繞周身,壓根兒沒時間讓他猶疑彷徨的了,雙手暴伸、猛掄、翻臂 噢,空手入白刃的“大龍手”已出籠矣! 驟見那疾撲而至的十四支飛箭,甫撞到邵真的罡氣之時,奇怪的頓了一下,速度大大的減低了下來!於是讓邵真能夠驚險的,堪堪的,和令人不相信的把那些箭羽全部劈斷和躲開! 當他劈斷最後一只箭之時,“閃箭魂鈴”飄空的身子正要落地,摹地倏然一個激轉,一串銅鈴聲暴響 他的第十八只箭劃起一滴寒芒激射而出! 這實在僅能以“太快了”三個字來形容,邵真不過想換口氣透透之時,那只箭連讓他吃驚的念頭也沒有,已隆重的射入了的腰間矣! 他哼了一聲,翻身便倒! |
第36章
大牛大叫一聲:“小牛!” 人已撲上前去! 陀敏壽狂吼一聲:“老三!” 人也衝了出去! “閃箭魂鈴”雖氣息咻咻,顯得萬分疲憊的樣子,但陰鬱死氣的臉上卻掛起一絲微笑 勝利的微笑…… 但,他那抹微笑不過方才漾起,倏地凝住!繼之而來的是大驚失色! 只見大牛和陀敏壽還沒到邵真跟前,邵真忽然一個“鯉魚打挺”,一個倒蹦,硬生生的跳立了起來。 而腰間的那只箭並沒有射中他,他不過是接住了它,佯死倒下去罷了! 邵真叭的一聲,折斷了那支箭,向扶住他的大牛和陀敏壽,一面喘氣,一面道:“兩位哥哥,別緊張,我沒事。” 大牛似乎已嚇得面無人色,他緊捏著邵真肩胛的那隻手,不住的顫抖,他興奮得大口的抽著氣道:“陀敏壽!我的心臟,我的心臟……” 陀敏壽卻冒著汗道:“小子,我的禿頭,我的禿頭……” “閃箭魂鈴”緩緩走前來,高邵真三尺外地方站住,臉上一片愧色和喪氣,他注視邵真良久,緩沉道:“一般人,決避不過我第三只箭,武林高手,也用不著我發出最後一只,頂尖高手,更不敢空手當靶子,避閃我的‘追魂十八箭’……” 目光一抬,接道:“‘鬼見愁’,你是第一個,我認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決不還手!” “讓老子來!” 大牛身影一動,便想撲去…… “大牛,別這樣!” 邵真急急揪住他,道:“我說過不殺他……” 瞪大了眼,大牛驚道:“為什麼?” 邵真道:“我要留給一個人親手殺他。” 說著,轉向“閃箭魂鈴”道:“你聽著:轉告貴幫主,別再派人來了,‘龍虎會’將不會避閃,一年以內,將舉兵親臨湖南,直接向貴幫挑戰!挑戰書將即刻差人送與貴幫主,並昭告武林天下!” “閃箭魂鈴”點頭道:“你不殺我,我日後殺你,可別怪我……” 邵真截口道:“敢放屁,就不怕虎咬!” “好,後會有期!”雙拳一抱,“閃箭魂鈴”說了一聲,雙腳一彈,絕塵而去…… 望著“閃箭魂鈴”消失在遠處,大牛從懷裡掏出一只小葫蘆,粗聲道:“小牛,先解解渴。” 邵真湊上嘴唇,仰首咕咕猛飲…… 大牛齜牙咧嘴道:“小牛,方才你裝死的時候,老子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你***何苦這麼折磨人?” 陀敏壽摸著禿頂道:“說的是,看你小子倒了下去,俺這顆禿頭差點沒炸了開來!” 邵真飲了個痛快,這才擦擦嘴角的酒漬,道:“你們錯了,其實我是真的中了他一箭。” 大牛和陀敏壽不禁怔住…… 邵真閉了閉眼,道:“媽的,‘閃箭魂鈴’也夠陰狠,像他這種鬼箭法誰有辦法躲避? 早知道我才不願和他這樣蠻干呢,倒願意和他交手硬拼……” 大牛搶嘴道:“小子,你說你中了他的箭,怎……” 不等他說完,邵真道:“是這個救了我。” 說著從腰間掏出一把利刃…… 陀敏壽拿過利刃一看,驚呼:“嗅,這把刀是我的哪,怎跑到你的手裡?” “原來是禿頭你的?”邵真詫異的說了一聲,接著笑起來道:“這真是鬼使神差,注定少爺命不該絕了。這把刀是我救你的時候,‘閃箭魂鈴’照著我的頭打來的,我接到順手插在腰間,不想卻救了我一命。” 陀敏壽吃驚道:“你是說射到了這把刀上?” 邵真點頭道:“是的,‘閃箭魂鈴’的‘追魂十八箭’果然要命,我能避過他十七箭已是手忙腳亂了,第十八箭我連看都沒看到,等我用手去抓的時候,已射到我的腰了,我本能的啊了一聲倒下去,可是覺得奇怪,怎不痛?也沒血?這才知道,我的腰間掛著那把利刃,死了一次啦!” 大牛捏了一把汗道:“死裡逃生,你小子命真大哪!” 陀敏壽把利刃揣回懷裡,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翻翻眼,大牛粗著嗓子道:“‘閃箭魂鈴’果然名不虛傳,連你小子都閃不過他那招‘追魂十八箭’,這麼厲害的人物,剛才怎不殺了他?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喲!” 邵真笑道:“他雖厲害,仍然不是少爺的對手。” 大牛嗤了一聲,:“今天你不是差點就死在他手裡了嗎?” 邵真笑著說道:“今天這不同,是他動手我避,下次碰見他時,我根本不會讓他有使‘追魂十八箭’的機會了。” 一頓,轉開話題道:“大牛,我一路上怎沒碰到你?” 大牛握住他的手,凝視著他道:“我賣了劍,便走小路,所以咱沒碰頭,倒是碰著了禿頭,他說小子你回來了,我死也不肯相信呢……” 說到這,邵真發現他的手微微抖著,聲音也輕輕的顫著,更看到他的眼裡泛上一層淡淡的淚光,邵真的心湖不自主的一陣激烈翻騰,他用力抖動了一下喉結吞聲道:“大牛,我害苦了你們……” 粗糙的臉上泛起一絲純摯的笑容,大牛顫聲道:“小牛,不要說了,我對我自己說過決不原諒你,我甚至認為你賣友求榮,但你回來了,我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沒有騙我們……” 輕輕一頓,攬住他的肩頭,柔聲道:“五個多月了,好麼?” 、把頭靠在他的肩胛上,邵真閉上了兩眼,平靜了心中的情緒,然後才緩緩說出那夜自己為什麼突然失蹤,以及墜崖被救……,直到自己碰到了“毒心郎中”恢復記憶等等…… 大牛和陀敏壽環住他,靜聽邵真講述經過,當邵真講完之時,幾乎要費去一個時辰。 邵真歉疚道:“我慚愧,為了一個女人,我誤了大事,我不配做個男人!” 陀敏壽笑著安慰他道:“小子,事情早就過去了,咱把它丟入海裡吧!” 翻了翻眼,大牛故意岔開話題道:“小子‘震山劍’如何要回來的?” 邵真道:“照江湖上的老規矩,賠他五成?” 大牛道:“五成?天,咱白白損失了一萬五千兩哪!” 邵真不以為然的道:“錢是小事,咱不能讓人家背後罵我們‘龍虎會’不講信義啊。” 陀敏壽突然想起道:“小子,你找到那叫花什麼的書生了嗎?” 邵真搖頭道:“他不在客棧裡。” 這時,大牛突然伸手指道:“嘿,說鬼鬼到,那不就是他麼?” 邵真轉頭一看,果真一個人朝這兒急馳而來,可是當他看清那人的臉孔之後,他的臉色倏然大變…… 邵真的心在抽搐著,他的腦海倏地映上那令他椎心泣血的一幕 在洛陽酒樓“艷屠煞”明毓秀被一個俊美少年摟著,就是他! 那人忽一晃便到了眼前,正是花明。 他一見邵真,喜形於色,連忙施禮道:“邵公子,在下找您找得好苦哦!” 邵真說不出此刻心中是什麼滋味,但他總算使自己平靜下來,略為一抱拳,若無其事的含笑道:“花公子,久違了。”一頓,問道:“花公子,您找在下,有事?” 花明點頭道:“是的,在下想向公子解釋一樁誤會。” 故裝詫異,邵真道:“在下記不得與公子有啥誤會,有麼?” 花明笑道:“是關於明姐姐……” 不等他說完,邵真心中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暴躁使他粗聲喝道:“姓花的!少爺不認識你,請別談明毓秀的事!” 大大的一愣,花明呆了半晌,道:“邵公子,你聽在下慢慢說……” 邵真聽也不聽,轉向大牛和陀敏寺招手道:“咱走吧!” 花明大驚,連忙上前拉住邵真道:“邵公子,你聽在下幾句話!” 透了一口氣,邵真平靜的道:“花公子,在下和‘艷屠煞’早就恩斷義絕,原諒我對你的談話不感興趣,抱歉失陪了。” 說著,身子一長,已激射而去! 陀敏壽和“龍虎會”的漢子見狀,也展開身形跟上去!花明想要攔阻,早就不見邵真的影子,…… 倒是大牛他,身形躍了起來,忽又停下來,走近花明,打量了他一陣子,問道:一小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嘆了一聲,花明垂頭喪氣道:“這事情必須親自和他說才有用的……” “那可說不定喲!”大牛截口道:“小子,你談‘艷屠煞’幹嘛?他可被那賤女人害慘了呀,他沒發脾氣揍你,算是不錯的了!” 花明驚異道:“這話怎麼說?” 大牛瞪著他道:“那小子為了‘艷屠煞”使得他壞了‘龍虎會’的大事,幾乎就要滅幫,而他也幾乎成了‘龍虎會’的罪人!他墜崖,失去了記憶,瞎了兩只眼,吃盡了千辛萬苦,只差點沒翹辮子,你小子跑來找他談那騷女人,不是存心找打嗎?真他的媽!” 花明吃驚道:“怪不得他不願意聽我解釋了。” 兩手環胸,大牛脫著他道:“小子,大爺實在不明白你有什麼好解釋的?” 低頭想了一下,花明像是自言自語的道:“不,我必須親自向他解釋。” 大牛哇哇叫道:“喲!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俺是他大哥,他的事就是大爺的事,你他娘的為什麼不和我說?” 大喜,花明道:“原來前輩和邵公子拜把?” 大咧咧的點了下頭,大牛不可一世的唔了一聲,哼道:“不錯,我們和禿頭都是穿同一條褲子的。” 花明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把事情告訴前輩,然後,請前輩再轉告邵公子。” 翌日。 武安鎮北郊十餘裡外的地方 那是五個月以前“龍虎會”的地方,它已變成了一片平地,滿目荒涼…… 一早,它忽然熱鬧了起來,來了百來個人。 不是誰,正是邵真,大牛,禿頭陀敏壽和“龍虎會’死士。 陀敏壽望著這片荒蕪得可怕的荒地,觸景生情,不禁悲從中來,感慨道:“想不到,真想不到,居然還有回來的的一天。” 邵真心頭更是悲痛,他認為自己是罪人,他忽然跪在陀敏壽麵前,激動道:“二哥,都是我!害得兄弟們連個立足安身的地方也沒有……” 陀敏壽大吃一驚,不等他說,一把把他給揪了起來,吼道:“小子,你欠揍!” 一旁的大牛也扯開嗓子叫道:“好啦,好啦!我的好兄弟,你就別***這樣子好不? 事情早就***過去了,還嚷嚷個屁!”一頓,瞪著他道:“現在小子,你需做的是如何使散虎會’在武林上重新站起來,逐鹿江湖!” 邵真握拳道:“是的,我將全力使‘龍虎會’做立江湖,雄霸武林!會的!我發誓!” 摟著他的肩,陀敏壽摸著光禿禿的頭頂,齜牙道:“我們該如何做起?” 咬了一下牙,邵真顯出無比的毅力和決心,道:“我們從頭做起!” 翻了一下眼,大牛大聲道:“笑話,我們不從頭做起,難道還從肚子幹起啊?問題是我們該怎麼做,從何著手?” 邵真瞪了他一眼,道:“這少爺昨晚已想了一整夜了。” 陀敏壽連忙道:“小子,你就快點給我們***說吧!” 頷了一下首,邵真道:“當然啦,第一步不用說便是重建我們‘龍虎會’的立足地……” 大牛從中插嘴道:“說得好,這玩意兒呢?” 說著,伸出右手,食指和姆指繞成一個小圈子,向邵真比了比。 邵真會意道:“這別擔心,半個月內我有辦法籌得三百萬……” “三百萬!” 話沒說完,大牛和陀敏壽不約而同的驚呼起來;大牛瞪大了眼吼道:“你是說三百萬錢,還是三百萬兩?” 哼了一聲,邵真朝他扮了個鬼臉,嗤鼻道:“當然是三百萬兩銀子啦,這有啥值得大驚小怪的?有千萬兩黃金的人多的是哪!” 陀敏壽也睜圓了眼,道:“小子,你不是拿我禿頭開心吧?” 邵真好笑道:“真鄉巴佬一條,其實我說三百萬兩,還算是保守的估計,可能的話更多也說不定哪!” 大牛溜著兩眼,往邵真上下瞧了個夠,見邵真不像在開玩笑,突然雙手捧胸,哼聲道: “哎唷,我的心臟,我的心臟……” 哦的一聲,邵真笑了出來,搥了他一下,笑道:“得了,嚇死你大牛,少爺也就罪孽不輕哪!” 隨即話鋒一轉,正色道:“有了銀子才好辦事,目前我身上僅剩三萬多,另外昨兒‘海煞星’那三萬,這六萬兩支持半個月絕沒問題;今天開始就購買材料木石,動手開工,兄弟們辛苦了一點,如能在六個月以內建工完畢最好不過了……” 眨眨牛眼兒,陀敏壽截口道:“可是我們只有這些人啊?” 邵真望著他道:“咱們可以招兵買馬呀,大量的,無限制的招收人馬,最好能在萬人左右,這才能夠與‘金鷹堂’比一比聲勢……” 大牛呀了聲,從中道:“這麼說,我們要擴建了?” 邵真點頭道:“是的,要幹就幹得轟轟烈烈!依照以前的藍本,或是重新改建都可以,反正擴大十倍以上就是了。” 眉飛色舞,陀敏壽禁不住插嘴道:“這可以交給我禿頭包辦,包管弄個富麗堂皇、氣派宏偉的名堂來。” 想了一下,邵真道:“我們可以厚餉招來武林豪雄加入本會,決不可強迫,而且入會前,必須告訴他們‘龍虎會’要和‘金鷹堂’決一死戰,讓他們心理上有個準備;至於條件,當然為非作歹,素行不正,惡跡昭彰的人,我們不取,只要手腳健全,不論武功高低都行,我會請名師來教練,使他們成為精銳之師……” 說到這裡,低頭又想了一下,才道:“我想原則大致是這樣了,其餘細節慢慢商量;等我把銀子弄到手以後,我們必須在武安設下煙、賭、娼三館,另外油坊、茶酒樓、客棧、綢緞莊,最好也該有個武館和鏢局,這些,可以同時著手,最好能把‘龍虎會’總會先搞好,然後營利所得,就夠開銷……” 陀敏壽忍不住道:“這我禿頭就外行了,看看大牛行不行?” 大牛猛搖頭,苦笑道:“嘿,別說了,說到做生意這玩意兒,俺的腦袋瓜子就一個兩個***大了!” “兩只飯桶。”邵真笑說了一聲,接著道:“沒有關係,我有一個朋友擅長這一門,我可以請他來幫忙……哦,對了,我另外還會請許多朋友來加盟或幫忙我們,屆時,持有我的書信的來人,你們切不可輕慢了人家……” 陀敏壽截口道:“小子,你將請些什麼人來?” 邵真歪了一下頭道:“目前很難說,兵可缺,將不能少,我能看上的,決不是三流腳色,都是雄才大略,武功高強的文武將材。” 陀敏壽柑掌大喜道:“這太棒了,這樣我們‘龍虎會’的實力就更加雄厚了,太棒了! 太棒了!”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邵真拍了一下手道:“哦,對了!千萬別忘記差人送上一份挑戰書給‘金鷹堂’,另外還要派人通知七大門派,以及黑白道上各幫各派……” 沒等他說完,大牛張手道:“可是我們一切都還沒搞好啊!” “你真豬腦袋。”邵真指了一下他的大鼻頭道:“我們在挑戰書上說明一年內,又不是現在。我們依照江湖上規矩,發帖讓天下人知道‘龍虎會’和‘金鷹堂’挑戰,這樣除非我們到一年滿沒有向‘金鷹堂’挑戰,‘金鷹掌’是不敢來侵犯我們的,而讓天下人恥笑,所以我們有足夠時間來準備一切。” 陀敏壽翻眼道:“話是不錯,但萬一‘金鷹堂’不接受挑戰,而仍暗中派人來狙殺我們呢?” 搖了一下頭,邵真笑道:“不會的,‘金鷹堂’既然有併吞武林的野心,他巴不得有人向他挑戰呢,怎會拒絕?除非‘血斧’是龜兒子!” 兩個時辰過去了,已要正午了,他們才好像有了個結果。 “好啦,大概沒啥問題了吧?” 邵真環顧了陀敏壽和大牛一眼,接道:“那麼我們就照著計劃去幹,禿頭,你負責重建‘龍虎會’,大牛負責招募英雄豪傑,少爺即刻便去籌款以及請吾友來相助。” “等一等,小子,我有句話說。“陀敏壽忽然正色道:“你記得當初我禿頭邀請你和大牛入‘龍虎會’的時候,我對你說了些什麼嗎?” 茫然的搖了一下頭,邵真道:“我記不得啦!” 揉了一下大鼻子,大牛道:“俺大牛可記得清清楚楚喲。” 瞪了他一眼,邵真道:“那你就快***說呀!” 大牛轉向陀敏壽道:“禿頭,是不是叫這小子當會主?” 用力的擊了一下掌,陀敏壽大聲說道:“對!大牛,你真是我禿頭肚子裡的蛔蟲哪!” 大牛睜眼道:“去娘的,你才是俺大牛肚子中的十二指蟲哪!” 邵真連忙道:“不,禿頭……” 不等他說完,陀敏壽指著他搶道:“小子,禿頭嚴重警告你,你如敢再說一個***不字,咱就拉倒,我禿頭不幹啦!” 大牛也幫他一腔道:“對,小子你如不乾會主,俺大牛也不願***幹啦!” 蠕動一下嘴唇,邵真正想開口,陀敏壽已握住他的雙手,灼熱的凝視著他,滿臉誠摯道:“我禿頭四兩構子除去,還剩幾斤重自己知道,你不當會主,沒有你‘鬼見愁’來號召,誰願意來歸附投效……” 仿佛和陀敏壽一鼻孔出氣似的,大牛接著道:“是呀,假使是禿頭或俺大牛來當會主,來附的武土豪傑見我倆這副不中用的半吊子,怎會心服?你小子乃當今一世梟雄怪傑,只有你小子當會主領導嚨虎會’,‘龍虎會’才有武林大放光明的一天!” 大牛話剛一說完,邵真正欲啟口,陀敏壽忽地轉身高舉雙臂,向百餘名弟兄高呼道: “弟兄們,我們的‘龍虎會’就要堅強的站起來了……” ‘龍虎會’萬歲……” 陀敏壽話沒完,百餘弟兄已狂聲歡呼,興奮雀躍! 搖了一下雙手,陀敏壽示意他們停止,接著大聲道:“從現在起,他 ‘鬼見愁’,就是我們的新會主!弟兄們以幫中大禮叩見會主!” 說著,一轉身單膝跪下,雙拳過頭,洪聲道:“屬下拜見會主!” 陀敏壽身後的弟兄也皆單膝抵地,抱拳過頭,齊聲道:“屬下叩見會主!” “這……” 邵真忽然呆愣了一下,不知所措,正想向大牛求援,但見大牛不知什麼時候也矮了半截,跪在地下了;只見他偷偷的抬起半截臉來,向邵真擠了一下眼,扮了個鬼臉,弄得邵真哭笑不得。 “別這樣,快快起來!”邵真連忙去攙扶陀敏壽,急聲道。 禿頭陀敏壽一動也不動,抬起半截臉來齜牙道:“小子,除非答應做我們的會主,否則你將永遠看到我禿頭窩在這兒!” 說畢,俯頭又跪著…… 苦笑了一下,邵真道:“禿頭,少爺認了就是啦,起來吧!” 陀敏壽這才站起身來,朝邵真嬉皮笑臉道: “還怕你小子不認哪!” 邵真急忙道:“快叫弟兄們站起來啊!” 陀敏壽瞪了他一眼,道:“笑話,會主不叫他們起來,他們怎敢起來?” 回瞪了他一眼,邵真只得揚聲叫道:“弟兄們請起!” “謝會主!” 一聲洪諾,百餘弟兄這才立身起來。 陀敏壽突然揚臂高呼道:“‘龍虎會’萬歲,會主萬歲!” “萬歲!‘龍虎會’萬歲!會主萬歲,萬萬歲!” 百餘名弟兄緊跟著振臂歡呼萬歲,響徹雲霄,歷久不歇…… 邵真轉頭一看,大牛依然跪在那兒,不禁一愣,詫異道:“大牛,你這在幹什麼?” 大牛抬臉齜牙咧嘴道:“會主沒有請屬下起來,屬下怎敢……” “殺千刀的!” 不等他說完,邵真照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哎唷!” |
第37章
大雪紛飛,北風呼號…… 官道上,一騎冒雪急奔! 那不是誰,正是邵真,但見他頭上戴著一頂斗笠,低著頭一個勁快馬加鞭……昨兒,他和陀敏壽大牛諸事商量好了之後,便告別了他們,向洛陽進發;臨走的時候,大牛獨自送了他一程,在路上,他告訴了他一件使他吃驚萬分的事 屬於“艷屠煞”明毓秀的事! 明毓秀並沒有背叛自己!嗅,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到現在他也不敢相信會是事實哩! 他不知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憤怒。 高興的是,明毓秀並沒有投進別人的懷裡;憤怒的是她欺騙、戲弄自己,使邵真受盡折磨,差點成了“龍虎會”的罪人! 可是,昨夜他想了一整個晚上 雖然他逼著自己不去想,但他還是想了,徹頭徹尾的想了,他認為自己不應該高興,也不能憤怒,什麼也不是! 而且,更不能怪明毓秀,假使換了自己是她的話,可能要動刀殺人哩,她夠堅強的了! 目前,邵真要辦的事情太多了,他本來決心撇開明毓秀不去想她的,可是他一想到她已成了癡迷,他就心痛如絞! 邵真是愛她的,他本來就愛她的,只是…… 不管這麼多了!他終於下定決心 去看她! 雪下著…… 風吹著…… 馬跑著…… 鞭響著…… 邵真仰頭望去,已見不遠處隱隱有屋宇出現,他下意識的勒停馬,哺哺自語道:“安陽,到了!奇怪,我怎麼畏怯起來了?哦,我應該來麼?” 臉上透出一股猶疑之色,好半晌,邵真才猛挫了下牙,馬鞭倏揚急衝而去! 這時,風雪忽地愈來愈大,刮得邵真幾乎要看不到路來走,他勉強的支持住,總算到了鎮上,幸好近處就有家客棧,邵真下了馬,便敲門進去…… 坐定之後,邵真脫下斗笠,不禁一愣,原來開門的居然是個女伙計,邵真跑了大半江湖,還算是第一遭,抬頭一看,掌櫃的也是女的! 他著實愣住了,只覺掌櫃的好生漂亮,正背對著他,再看兩眼,只覺苗條背影哪兒見過…… 這時,女伙計已端上茶來,也不過十七八歲而已,美麗十分,她嬌聲道:“公子,您吃些什麼?” 撣去身上的雪片,邵真微笑道:“隨便,來壺酒好了,另外加幾樣小菜,我只不過是避避風雪,等風小點,我馬上就走。” 那女伙計不知是招徐生意的緣故,還是見邵真長得帥,朝他飛了個媚眼,嬌滴滴道: “喲,公子,這麼風雪天,你還趕路呀……” 她話沒說完,正低頭敲著算盤的女掌櫃,忽地咚咚敲了一下桌子,轉過身來道:“阿珠,瞧你!客人一來就有完沒了的,咱這又不是娼館,你這賤骨頭,非要我把你調回去餵豬是嗎?” 女伙計嚇得臉色發青,連忙低著頭退下去…… 邵真一聽聲音,連忙抬頭看去,這一看,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女掌櫃的罵完之後,又悶著頭劈裡啪啦一個勁敲算盤,忽然,她敲了一半又停下來,轉身向邵真望去,一陣低呼: “是你,邵公子?” 朝她點了下頭,邵真微笑道:“久違了,‘黃薔薇’。” 嗅,原來女掌櫃是“黃薔薇”柯月霜,她推開算盤,離開櫃檯,到邵真的前面坐了下來,道:“你怎到這兒來?” 邵真向她打量了一下,嬌豔如昔,不,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他道:“柯姑娘,你什麼時候改行了?” 杏眼圓睜,“黃薔薇”訝道:“改行?你說誰改行了?” 邵真含笑道:“柯姑娘乃當今“百艷幫”的總護法,現在居然高坐在櫃檯上敲算盤,不是改行是啥?”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黃薔薇”嬌笑道:“這是敞幫所轄的客棧。” 拍了一下腦勺,邵真笑道:“我真糊塗哪!怪不得這兒都是女的!” 睨了他一眼,“黃薔薇”道:“這有啥好奇怪的,男人能幹的,我們女人就不能幹呀? 笑話!” 邵真連忙陪笑道:“那當然了,貴幫乃江湖上知名大幫,當然各種生意也經營;只是在下覺得奇怪,為什麼不請男人做事呢?像這種事兒,我們男人幹起來比較穩當是不?” “得了,你們男人也不見得比我們女人強,笨得像豬的男人多得是哪!”白了他一眼,“黃薔薇”哼道:“再說,敝幫之所以稱為‘百艷幫’,是因為清一色是女的,哪來的野男人?” 遭她一頓搶白,邵真覺得沒啥意思,轉開話題道:“柯姑娘,你在這裡當掌櫃,是不是表示貶職了?” 嬌俏的笑了一聲,“黃薔薇”道:“下個月就要過年啦,我是來對帳的。” 邵真一連問個不對勁,自討沒趣的笑了笑,又道:“貴幫在鎮上就這以一家客棧啊?” 一睜杏眼,“黃薔薇”嗔道:“邵公子,你未免太小看本幫了,在安陽鎮上,單就客棧,我們的客棧就有五家之多!哼!除了那些賤骨頭常去的娼館外,別人有的,我們都有,而且比人多!” 愣了一下,邵真忖道:“這丫頭好像找我吵架似的!” 眨了一下眼皮,“黃薔薇”怪異的瞪著他,忽然道:“邵公子,你可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嗎?” 想了一下,邵真忽然笑起來道:“哦,你是說以前我對你說過我是貴幫主的朋友這句話,是不?” 邵真見她滿臉怒氣,連忙堆笑道:“其實這我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柯姑娘,請你別見怪才好。” “黃薔薇”不說話,這時女伙計已端上酒菜來,“黃薔薇”揮了一下手,伙計莫名其妙的呆了一下又端回去…… 邵真尷尬非常,說道:“當時姑娘把在下錯認為‘玉面青杉’李輝,在下向你解釋,姑娘硬是不相信,在下一時情急,只好假說是貴幫主的朋友,姑娘,這實在是不得已的事情呀。” “鬼見愁”邵真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兒 嗤了一聲,“黃薔薇”道:“事後你怎不把事情說清楚?你這不是存心耍我麼?” 邵真低聲道:“柯姑娘,我老實對你說,你別怪我,姑娘很兇,我怕。” 用力擊了一下桌面,“黃薔蔽”叱道:“你別死癩蛤蟆!在對‘海煞星’的時候,你看來是有那麼一點樣子,現在擺出這副龜兒子樣,你把姑奶奶當成什麼樣人?” 一頓,冷冷逼視著他,叱道:“不管怎麼說,姑奶奶就是不相信你,說!老實說你到底是誰?” 這麼一來,邵真實在不能再嘻皮笑臉了,他簡直有些懊惱,對方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他瀟灑的笑了笑,望著她正色道:“好吧!姓柯的,少爺也不再向你做戲了,我不叫吳知……” 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一停,古怪的齜了一下牙,慢吞吞的接著道:“至於我是誰,憑你‘黃薔薇’想知道,似乎差那麼一點點的資格!” 粉臉含煞,“黃薔薇”怒笑道:“好!你總算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聽也沒聽,邵真把斗笠戴上,站起來便想走…… “黃薔薇”叱道:“你想走?” 把斗笠繩系在下巴上,邵真懶懶道:“貴店既然不賣我東西,我不走難道餓死在這裡?” “黃薔薇”傲笑道:“入得安陽鎮上來,可是來時容易去時難嘍!” 邵真沒理她,走到了大門口,正想開門,忽地“嗖嗖”兩聲,兩只筷子急如飛蝗的朝他背後射來! 似早已料到,邵真只輕輕的往旁一跨,“唰唰”兩聲,那兩根筷子,一半以上沒進門板裡去…… 粉臉微微一變,“黃薔薇”隨即冷哼一聲,道:“早料到你有一兩手了,外面風雪大,今兒敝棧也沒啥客人上門,咱就在這兒比劃比劃吧,反正損壞了東西,不用你閣下賠。” 兩指一突,輕輕的把門板上的兩根筷子拔了出來,邵真把它放在手中拋了拋,笑了起來說道:“我好像進入了黑店似的……” “的”字不過在空氣中溜滾,驀地,邵真猛然一個轉身,就在他轉過身子的當中,幾乎看不出先後,一根筷子已如怒矢般的飛向“黃薔薇”! 輕嗤一聲,“黃薔薇”似早就胸有成竹,玉掌一探,輕描淡寫的接住了它…… 可是就當她一接手之後,陡見邵真像怒鷹般的攀上橫樑,壓根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第二只筷子已從他手中急抖而出! 噢,他這一手顯然是抄襲“閃箭魂鈴”的“追魂十八箭”的前面部分 似乎有“武抄公”之嫌! 只見“黃薔薇”粉臉登時大變,根本不容她有轉念的餘地,她倉促的,驚惶的甚至是狼狽的嬌軀猛力斜撲出去! 饒是如此,她高聳如雲的秀髮已被那根筷穿射而過,頓見“黃薔薇”秀髮技散,不成樣子了矣! 邵真輕輕躍下橫樑,拍了拍手,哈哈笑道:“柯姑娘,少爺這招是現買現賣的‘追魂二筷’,請多包涵。” 嬌氣直喘,“黃薔薇”把髮髻扎回去,忽然嬌笑道:“‘鬼見愁’,果是名不虛傳啊! 姑奶奶認輸就是了!” 猛一愣住,邵真詫異道:“原來你早知道我是誰了?” 坐回椅上,“黃薔薇”含笑道:“不,我也不過是現在才知道。” 更感到奇怪了,邵真脫下斗笠,走回來坐下,盯著她說道:“柯姑娘,這怎麼說?” “黃薔薇”回頭叫道:“阿珠,把菜端上來。” 阿珠嬌應一聲,便擺上酒菜,她的粉臉還存著莫名其妙的神色…… “黃薔薇”含笑道:“邵公子,記得我說過你像一個人嗎?那時我就懷疑你是‘鬼見愁’了,只是不敢確定;後來我把這事告訴敝幫主,她根本不認識叫吳知的人,我更加懷疑是你了;前天,敝幫主回來,告訴我‘鬼見愁’最近可能就要來,正巧你就來了,我一試你的武功,便肯定是啦!” 大惑不解,邵真奇怪道:“在下並不認識貴幫主呀!” 一怔,“黃薔薇”眨眨眼道:“這就奇怪了,反正她是這樣對我說的,我也不知道……”一邊說著,一邊為邵真和自己斟上一杯酒,笑道:“這暫且不談。咱該算是朋友了,邵公子,我以前誤會你,也對你不禮貌過,而邵公子在萬重山‘萬重寺’卻曾助我打退‘海煞星’那班人……” 一頓,舉起酒杯,嬌笑道:“今兒個,這杯酒算是對邵公子的道歉和謝意,另外也代表本幫歡迎公子到安陽來。” 說著,一口仰盡杯中酒! 邵真只得也飲一杯,笑道:“柯姑娘,你這麼會說話,在下實在不敢當;” 鼓了一下粉腮,“黃薔薇”表情嬌俏道:“喲,我聽說‘鬼見愁’武功很厲害,嘴巴更厲害,邵公子,您這不會是在挖苦我的吧?” 邵真訕訕道:“柯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口中說著,心中卻忖 這女人,誰要吻她,準會舌破血流,滿嘴長了刺似的…… 望瞭望窗外,“黃薔薇”道:“外面風雪還這麼大,到敝幫還得走上段路,不好走,邵公子如不心急見明姐姐的話,咱就聊聊,等風雪小了點,再上路如何?” 一聽到明毓秀,邵真的心不由自主的猛跳了一下…… 睨了他一眼,“黃薔薇”道:“喲,一提到明姐姐,瞧你這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我真不明白邵公子為什麼不去愛她呢?” 一針戳到了他的心事,邵真尷尬的吃了一口菜,連忙岔開話題道:“柯姑娘,你到洛陽去,是否殺死了‘六魔煞’?” 夾了一著菜,“黃薔薇”搖頭道:“沒有,我趕去洛陽為‘龍虎鏢局’報喪,便趕回來通知敝幫主發人弔喪,現在,年關要到了,幫主又時常外出,敝幫大小事情,須由我照料,挪不開身子。” 邵真恭維道:“柯姑娘真是能者多勞,貴人多事哪。” 瞪了他一眼,“黃薔薇”道:“不過,這並不表示本幫放過了他們,本幫的‘十二太妹’依然在找他們。” 邵真問道:“‘六魔煞’不是和‘玉面青杉’李輝在‘金銀幫’豪賭嗎?難道‘十二太妹’沒到‘金銀幫’去找嗎?” “黃薔薇”點了下螓首道:“去了,而且找到他們,但是……〝邵真急不可捺道:“是不是‘十二太妹’打不過六魔煞,讓他們給跑了?” “黃薔薇”嗤道:“笑話,六魔煞’一看到‘十二太妹’嚇都嚇死了!” 遭了她這頓搶白,邵真窒了一窒,汕訕道:“那為什麼不殺他們呢?” “黃薔薇”忽然望著他笑道:“邵公子,您是有名的偽君子,而且常是‘金銀幫’的座上客,難道你不知道‘金銀幫’有個規矩?” 哦了一聲,邵真恍然說道:“我明白了,你是說‘六魔煞’、硬賴在‘金銀幫’裡不出來?” “黃薔薇”凝聲道:“‘金銀幫’呀,養了幾千人,啥事也不幹,專供人大賭特賭,他有個規矩,凡是到他那去玩牌的,一律的算是他客人,所有的江湖恩怨不准在他那裡解決。 ‘十二太妹’找到‘六魔煞’,他們硬是不出來,有啥法子?” 邵真眨了下星眸,道:“貴幫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幫派,難道說‘金銀幫’不買帳嗎?” “黃薔薇”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如果為了‘六魔煞’這種鼠輩,咱用強的話,勢必引起兩幫決裂,而大動干戈,不划算。再說,盜亦有道,君子不擋人財路,各幫有各幫的規矩,各家有各家的家法,如果我們硬是把‘六魔煞’拖出來的話,未免就太沒道義啦! ” 邵真訝道:“難道說‘六魔煞”一輩子不出來嗎?” “黃薔薇”笑道:“他們已躲了兩個月了,‘十二太妹’就在門口守候著,假如他們能賭一輩子,‘十二大妹’也可等一輩子,看誰厲害!” 端起酒杯,邵真輕呷了一口,道:“難道說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黃薔薇”淡淡道:“這已經是好的辦法了。” 瞇了一下星眸,一絲殺氣滑過邵真的眉宇,冷笑了一聲,他道:“看來,‘六魔煞’注定是要死在少爺的手裡了。” 把送到唇邊的湯匙又送回去,“黃薔薇”道:“你敢進去把他們揪出來?” 搖了一下頭,邵真微笑說道:“不是。” 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黃薔薇”詫道:“不是?那你用什麼方法呢?” 淡淡的,邵真道:“很簡單,就在裡頭殺他們。” 一怔,“黃薔薇”睜眼道:“你不怕得罪‘金銀幫’?” 笑了一聲,邵真道:“你聽說過‘鬼見愁’怕過誰來了?” 不以為然的聳了一下肩,“黃薔薇”道:“話總不能這樣說,‘金銀幫’就算不敢阻止你,江湖上的朋友難免要在背後笑話你太蠻橫霸道了啊!” 托著下巴,邵真道:“當然啦,‘鬼見愁’做事雖絕,但也有分寸,照著道理來的,因為‘金銀幫’也和我有筆爛帳。” “黃薔薇”驚異道:“不可能吧,兩年前‘金銀幫’的幫主找你‘鬼見愁’挑戰,不上二十招便打得亂七八糟,他最怕你了,他怎敢得罪你呢?” 咬了一下牙,邵真瞇眼道:“他們曾暗算過明毓秀,他們明知明毓秀是我的朋友,竟敢對她動手,分明是把我看在眼外了。” 喝了一口湯,“黃薔薇”道:“對了,明姐姐也曾說過這檔子事,那時你倆不在一起,‘金銀幫’可能以為你們分手了吧。” 勾起往事,邵真不自禁低了一下頭,道:“那只是他們的想法。” 美眸流盼,“黃薔薇”想了一下,道:“邵公子,你算是有理由在‘金銀幫’動手了,但我們‘百艷幫’被他們姦殺了一個婢女,又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到頭一個都沒有殺到,總有點心不甘吧?” 揚了一下劍眉,邵真道:“反正‘六魔煞’死了就好啦,管他是誰殺的?橫豎不都一樣嗎?” “黃薔薇”道:“最好能弄出來殺,屆時讓‘十二大妹’也能分一杯羹,好歹對他們死去的婢女也有交待,你說是不?” 想了一下,邵真道:“既然柯姑娘這麼說,在下自是不好違拗……” 不等他說完,“黃薔薇”瞟了他一眼,嬌嗔道:“得了,別瞎灌迷湯了,反正邵大少爺你這份人情,我柯月霜記住就是啦!” 邵真笑將起來,道:“柯姑娘,請你別這樣厲害,否則我一看到你那張紅嘟嘟的小嘴,忍不住就要隆重發抖,積點好事吧。” 嘩了一聲,“黃薔薇”羞紅著俏臉,嬌嗔道:“去你的!狗嘴里長不出象牙來,討厭!” 邵真笑了一陣子,這才正色道:“‘六魔煞’並不知道我是‘鬼見愁’,那時候我雙眼失明,所以打他們不過,我如果叫他們到外面來,他們以為吃定我,一定會出來,這不就成了嗎?” “黃薔薇”喜道:“這就太好了,謝啦!” 一頓,眨動了一下細長的睫毛,忽又說道:“哦,對了,邵公子怎知道我的名字呢?” 邵真笑道:“是貴幫主……” 話沒說完,“黃薔薇”早已嬌嗔道:“缺德鬼,戲弄人家一次還不夠嗎?” 邵真道:“是一個叫‘酒痴’的老頭子,告訴我的。” 哦了一聲,“黃薔薇”說道:“原來是那老瘋子……” 話沒說完,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裡頭叫阿珠的女伙計已跑步去開門,“黃薔薇”大聲道:“阿珠,告訴他今天店不開了。” 可是阿珠把門一打開,便竄進了兩個人來! “怎麼,莫非檢到了黑金,不做生意啦?” “黃薔薇”大喜道:“約欸,說曹操,曹操就到,幸虧我沒說你壞話哪!” 邵真抬眼一看,不是誰,正是“酒痴”和趕跑他的那個老嫗,“黃薔薇”笑盈盈的請他們入座,邵真起座,拱手道:“兩位前輩好。” 抬頭一看,“酒痴”顯然這才看清了邵真,他愣了一下,出乎意料的道:“原來是你小子啊!糟糕,我的老花眼和我的腰一樣,愈來愈不行了,嘿嘿,坐下,坐下,我最討厭這樣哈腰點頭,不嫌累嗎?” 邵真知道這人古道豪爽,也就笑著坐下。 “酒痴”身旁的老嫗著實打量了邵真一陣子,附著“酒痴”耳畔道:“老伴啊,上次你說要為阿霜介紹如意郎君,就是這小子呀?” “酒痴”先幹了一杯酒,搓了搓手道:“是的,老婆子,如何,老頭子的眼光不錯吧?” 老姐笑得皺紋都疊在一塊,望著邵真直點頭道:“唔,不錯,不錯,一表人材喲!” 這時“黃薔薇”親自到裡頭去招呼酒菜,並沒有聽到這話兒,倒是邵真聽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哪!小霜今天特為你老開一罐陳年老酒,你們兩者說,小霜孝不孝順你們?”這時,“黃薔薇”抱著一罐酒上來,朝兩老賣乖似的道:“真想不到兩位老人冒著這麼惡劣天氣,不遠千里而來,風雪故人來,稀客!稀客!” “酒痴”壓根兒沒聽她說話,徑自睜大了眼,抱起整罐酒,對準嘴巴狂飲起來,邵真看得目瞪口呆!他自認為自己的酒量夠稱“海”字輩的了,但碰上“酒痴”,可是小海見大海了! 一把拉住他,老娘氣呼呼道:“老骨頭,冷喝老娘就揍你啦!” “酒痴”眨著眼叫道:“老婆子呀,你就行行好事,我太久沒有痛飲過了,今兒風雪這麼大,冷得我骨頭都僵過去了,喝他一罐不到哪裡去罷了!”硬是拉住不放,老嫗怒道: “不行啦!不行!” “酒痴”哭喪著臉道:“老婆子,你要是不答應,我又要跑啦!” 老嫗笑瞇了眼道:“跑呀!老頭子,你就跑吧,看我抓到你不!” 邵真見著心中直笑,“黃薔薇”也笑著道:“婆婆,你就饒過公公這次吧!” 老嫗望著她道:“小霜,你又為他講話了,都是你慣壞了他。” 一頓,放過了“酒痴”,瞪眼道:“好吧,老頭子,看在小霜的面上,老娘就放你一馬!” “這才像話。”笑嘻嘻的說了一聲,“酒痴”猛灌了兩口,過癮似的擦去唇邊的酒漬,睨著“黃薔薇”咧嘴道:“小霜,你孝順我老頭子是應該的,上次我老人家給你說的就是這小子,我到處找他不到,想不到你倆卻拉上……” 不等他說完,“黃薔薇”已嬌羞滿臉,焦急道:“公公,您別亂說話,您可知道人家是誰?” 微微一怔,“酒痴”道:“怎麼,他叫吳知啊!難道我老頭子瞎眼,認錯人不成?” “黃薔薇”的一張俏臉像大紅布,瞟了一下邵真道:“才不是!人家是頂頂有名的‘鬼見愁’邵公子啊!” 吃了一驚,“酒痴”詫道:“他就是小昏頭‘鬼見愁’?他明明跟我老頭子說他叫吳知啊!” 邵真連忙道:“那時在下因故失去記憶,臨時叫了個名字,請老人家別見怪。” 瞪著邵真,“酒痴”齜牙道:“‘鬼見愁’,老夫早聽你大名了,只是不曾見過你,原來你就是呀!” “黃薔薇”尷尬的望了一下邵真,朝“酒痴”努嘴道:“邵公子今番是專程來看明毓秀姐姐的,你再亂說話,我可要把酒給收回來了!” “酒痴”忙說道:“好,算我老頭子走眼,錯的亂七八糟,有眼不識泰山就是啦!” 一頓,“酒痴”又搔搔頭道:“本想替丫頭高興一下的,不想,卻離了譜,是吧,高興的沒有,現在,就讓你丫頭哭哭吧。” 。“黃薔薇”怔忡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嫗已開口說道:“小霜,‘璇璣神尼’被人殺死了!” “什麼?” 美眸倏睜,“黃薔薇”宛如中了魔似的,呆了下來,手拿著的筷著,已“叭”一聲,掉在地下…… 邵真也叫了一驚,“璇璣神尼”,就是“萬重寺”的住持啊,他曾在那裡的馬廄住了一夜哩。 “酒痴”壓低聲音說道:“小霜,你別太難過,是‘海煞星’那班人,在井中暗下毒藥,然後火攻,‘萬重寺’已成了一片殘垣斷壁……” 睜大的美眸被如火的憤怒擠滿了,隨著兩行悲痛的淚水滾滾流下,“黃薔薇”緊咬著銀牙,哺哺道:“‘海煞星’,當初我就應當殺了你!” 邵真一驚,忖道 “海煞星”?原來是這般小人啊!早知道那天就叫你們腦袋搬家! 老娘低下頭道:“是十幾天前的事了,我們是專程來告訴你的;小霜,你別哭,你一哭,我的老淚,忍不住也要掉下來了……” 甩了一把鼻涕,“酒痴”忽地抱起酒甕,音調怪怪的道:“老婆子,走吧,我說過小霜會哭的,看到她哭我老頭子忍不住也哭啦……”說著,又甩了一把鼻涕,灌了一口酒道: “我的眼淚這麼珍貴,怎麼可以哭呢?” 老姬靠著他,兩手摀臉道:“小霜,你等我們走後再哭吧,否則我會把他嘴巴給打歪的,因為是他告訴你的 於是,兩人站起身來,“酒痴”一手抱著酒甕,一手一把鼻涕,老嫗低頭摀臉,踉蹌的走了。 邵真望著他們離去,心中直打鼓道:這真是一對風塵怪人啊…… 轉頭看“黃薔薇”,只見她已伏在桌上放聲痛哭! 一時,邵真不知如何是好,正想開口安慰她,裡面忽地跑出來十幾名女人,顯然她們是被“黃薔薇”的哭聲驚動了;那叫阿珠的女伙計一上來便指著邵真叱道:“好啊!你膽敢欺負總護法,姊姊們上!” 說著,當即撲上來! 邵真叫了聲苦也,正一頭兩個大 不知怎辦是好,幸虧“黃薔薇”及時收束淚痕,抬臉叱道:“別胡鬧!退下去!” 這樣,那些娘子軍才莫名其妙的退了下去…… 擦乾眼淚,“黃薔薇”歉然道:“對不起!我一時克制不住……” 輕吐了一口氣,邵真道:“柯姑娘,在下了解你的心情。” 望了一下窗外,“黃薔薇”站起身來,道:“外面的風雪停了,我帶邵公子到敝幫會見明姊姊,另外我也須將此事稟告敝幫主知道。” 邵真拱了拱手,說道:“有勞柯姑娘了。” 於是,“黃薔薇”和邵真離開客棧,朝“百艷幫”馳去…… |
第38章
一路上,“黃薔薇”似乎為“璇璣神尼”的死而悒鬱哀傷,邵真也因為即將見到明毓秀,心頭有一股就不出的滋味,所以兩人都沒有開腔…… 就這樣,走了沒幾裡路,“百艷幫”已隱約可見了 只見一片無垠的原野上一座城堡,傲然聳立,氣派萬象,威嚴十分…… 邵真心頭不禁暗暗贊道:瞧這副景象,便知“百艷幫”主是個女中豪傑了! 臨近城下,護河橋已緩緩放下,邵真跟著“黃薔薇”進入了城堡…… 方一進城,便見前頭一隊人馬急奔而來,“黃薔薇”連忙勒馬對邵真道:“敝幫主迎接公子來了。” 說著,下馬仁立恭候,邵真自然也跟著下了馬來…… 這時,那隊人馬已來到,約莫十來人左右,盡皆身著紅襖藍絲褲,發扎淡黃色絲巾,手持長槍的妙齡少女,為首的被有如眾星拱月般的簇擁著的少女,氣派非凡,美麗絕俗 但見她身著淺綠色貼身勁裝,粉紅色披風,腰懸雙劍,秀髮如雲,金釵閃閃,臉兒如蛋,姿色十分…… “屬下拜見幫主大駕!” “黃薔薇”早單膝著地,粉拳合抱,嬌聲發話道。 邵真正欲施禮,“百艷幫”主已躍下馬鞍,朝邵真施了一禮,啟口道:“不知邵公子駕臨,有失遠迎……” 說著,轉向“黃薔薇”道:“總護法,你怎不先派別人來通知?如此慢待佳賓,成何體統?” “區區武林草莽,何堪幫主如此大禮相待?” 抬頭一看,邵真不禁一愣 那不是花什麼的麼? “百艷幫”主笑盈盈道:“邵公子,請上馬。” 於是邵真滿懷驚異的跟著她走到一座氣象萬千,富麗堂皇的樓閣面前…… 進了裡面,“百艷幫”主摒退諸人,徑自把邵真帶進一間華麗的房裡…… 一跨進房裡,映著一座美崙美美的檀木林。 儘管有著透明的紗慢掩著,但邵真清楚的,十分清楚的看見床上正在熟睡的人 “艷屠煞”明毓秀! 一百艷幫”主已悄悄的退下去…… 邵真閉了一下眼,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抑了心中的激動,他挪動腳步,緩緩走到床畔,然後顫著雙後勾起紗慢…… 他蹲下身子,用他的眼,和心去凝視,凝視…… 那張熟睡的臉,邵真閉起眼來也能知道的臉,他是大熟捻了 兩道彎彎的柳葉眉,就像是畫家筆下的傑作,長長的捷毛遮蓋了那兩泓宛如會說話的眸子,那眸子,太黑太美的眸子,他曾經經不住它的凝視,那嬌小玲瓏的鼻子,他一直懷疑那是否上蒼特意所雕刻的?那緊抿的櫻唇,紅得就像五月櫻桃的櫻唇,他曾經不止一次產生一親芳澤的慾念…… 只是,有些不同了 秀髮散亂而失去光澤,眼眶深陷而陰晦,邵真更心痛的發現眼角竟有一道未幹的淚痕!哦,她消瘦了!憔悴了很多。 邵真只覺心中陡然澎湃翻滾,鼻尖竟然湧上一股酸熱!他咬著牙,吃力的咬著牙,然後艱辛的使自己激盪如怒潮的心湖平靜下來…… 他伸出手 他怎麼努力制止也不禁微微顫抖的手,他要拭去她臉上的那抹淚痕 那抹使他感到心如刀割的淚痕…… 可是明毓秀忽然嗯了一聲,微微翻動了嬌軀,邵真像是吃了一驚似的,趕忙縮回手來…… 這時,明毓秀忽地輕聲吃語起來,聲音細若蚊聲,邵真湊近前去,只聽得她哺哺地道: “真……真……不……不……不要走……” 那聲音很低,很細,而且斷斷續續,但邵真聽得清清楚楚,千真萬切,聽得他好不容易壓抑下的平靜,陡地像黃河決堤,長江氾濫似的重新激騰起來!他只感到血脈鼓張!兩眼發熱! “……真……別…別……別走……求你!” 呢哺的囈語繼續著,而且聲音愈來愈大,到最後明毓秀像是發了瘋似的狂叫一聲,倏地醒坐起來! “毓!” 一聲帶著一千個,一萬個的愛,和一千個,一萬個的歉疚,自邵真的口中吐出!他熬不住的抱住了明毓秀,拖得緊緊的,眼淚,那一顆顆邵真決不輕意流下的眼淚,此刻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狂湧而出! “真!你回來了?” 明毓秀先是一驚,繼之一陣驚喜,她緊緊的擁抱著邵真,淚珠兒像成串的珍珠,落下她顫抖著唇角,哽咽道:“真,別告訴我,是夢……” “不,這不是夢,毓,這是真的,是真的!”輕輕的,邵真推開了她,他抖動著喉結道:“毓,原諒我,害苦了你……” 仰起了淚臉,明毓秀凝視著他,很久,很久,才忽地撲入邵真的懷裡,哭著道:“嗅,真,這次真的不是夢,嗅……噢……” 邵真愛憐的摟著,默默的讓她楊懷痛哭…… 良久,明毓秀似乎是哭累了,這才停止嗚咽,但仍偎在邵真的懷裡,緊緊的,她閉著兩眸,淚水打濕了她的睫毛,唇角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含淚花的微笑,她輕輕的,也像是在呢哺:“真,你知道不知道,我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毓,別怕,那噩夢已離去了,很遠,很遠……” 俯下頭,邵真抬起了她的臉龐,輕輕的,他顫著手掠了掠她散亂的髮絲,輕拭著她腮上的淚痕。 此刻,往事一幕一幕的像流水般的從他腦海中迴旋,激盪 從他倆在河北萬佛寺邂逅認識開始,是的,他們是在一個莊嚴的聖地結識,難怪邵真失去記憶的時候,萬重山“萬重寺”一聽到莊嚴和諧的佛音晨鐘,他就隱約的想起一個人來…… 半閉著眼簾,明毓秀輕舒的微笑著,低聲說道:“真,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呢?” 瞇了一下星眸,眼中漾起了一陣朦朧,邵真輕聲應道:“想起在萬佛寺,我用小石子把你的飯團打爛了……” “我氣得把飯團砸在你的臉上……”唇角上的微笑愈來愈大,明毓秀夢囈似的接道: “但你卻把它吃光了……” 心,在輕輕顫抖著,邵真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輕輕的接下去說道:“你氣得要打我,我跑給你追,你好不容易追上了我……” 慢慢睜開眼睛,那裡面有著太多太多一眼便可以看出的甜情,蜜意和癡迷,明毓秀凝照著他嬌籲道:“於是,我們就這樣認識,就這樣在一起了……” 心猛烈的搖晃著,邵真再也忍不住了,他輕輕的,慢慢的俯下頭…… 緩緩合上眼簾,明毓秀顫抖著嬌軀把紅唇送上…… 就這樣,四片紅唇,如磁鐵般的粘合在一起了! 一剎那中,兩人只覺觸電般的輕震了一下,仿佛天在轉,地在搖…… 這一吻,延長了他們三年多的交誼,這一吻,了卻了他們心中的相思,這一吻,爆發了他心中久蟄的熱情,這一吻,使邵真不顧一切的去愛她了,這一吻,使明毓秀昏迷發顫,這一吻 他們好像再也分不開了! 正緊張時,不想門外起了一陣殺風景的敲門聲 一兩人連忙分開,邵真離開床畔,跑去開門,門啟處,“百艷幫”主走了進來…… 她朝邵真笑了笑,走近明毓秀,握住她的手道:“姐姐,邵公子我這個做妹子的可把他給找了回來,可別再每天向我要人啦。” 掀開被子,明毓秀下了床來,無限嬌羞的啐了她一口,坐在梳妝臺面前,道:“妹妹,再亂說話,姐姐可不饒你嘍!” “百艷幫”主拿起梳子,幫明毓秀梳發,轉頭向邵真招呼道:“邵公子,待我幫姐姐化妝好,回頭再設宴為您接風,也慶祝您和明姐姐喜相逢。” 明毓秀含情脈脈道:“真,我倆就像親姐妹一樣,你不用避嫌,坐著好了。” 邵真依言在一張座椅坐下,他眨眨眼道:“毓,我怎不知道你有這樣的一個妹妹呀?” 明毓秀含笑道:“我一直沒告訴你,她和我從小一塊長大的,我們倆都是孤兒,一起流浪,就好像姐妹一樣,當我們十來歲的時候,不小心從獨木橋上掉了下來,被河水漂失了,後來我被打漁的 也就是昔日教我武功的師父救了起來,我倆就這樣分散了,直到那回在洛陽酒館才相遇的。” 邵真恍然大悟,笑道:“她女扮男裝天衣無縫,叫人一點也認不出來,當我一見到她的時候,我吃了一驚!” 明毓秀笑道:“她就是喜歡這樣子,我看她呀,下輩子投胎轉為男人好了。” “百艷幫”主一聽,用梳子輕敲了她一下,不好意思道:“姐姐,你再取笑人家,我可不幫你化妝嘍!” 說著,朝邵真嬌羞道:“邵公子,您可別聽明姐姐胡說,我是怕我們女人在江湖上行走太不方便,所以才裝成你們男人的樣子。” 明毓秀顯然心情特別愉快,她打趣道:“當然啦,像你,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如不喬裝男人,在江湖上行走準要弄得武林大亂。” 努起小嘴,“百艷幫”主頓足嬌嗔道:“姐姐,你再說,我就把你的眉毛,畫成醜八怪!” 見她兩人親熱得真有如姐妹,邵真十分羨慕,他想了一下,道:“你大概連名字都是假的吧?” “百艷幫”主微笑道:“是的,那是化名。” “化名?花明?” 輕念了一聲,邵真恍然道:“嗅,我竟然現在才想起來,真差勁!” “百艷幫”主朝他自我介紹道:“我叫胖伊玲,明姐姐叫我小玲,邵真別見外,您也這樣稱呼我好了,反正我以後也是叫您姐夫的。” 明毓秀正在施粉,一聽整個俏臉都紅了起來,她用手輕敲了一下胖伊玲,嗔道:“小玲,看我撕爛你那張嘴不!” 口中罵著,卻嬌羞的,偷溜了邵真一眼…… 邵真看在眼裡,樂在心裡,他恭維胖伊玲道:“玲姑娘,你可真不含糊,在江湖上‘百艷幫’是聲勢渲赫,名震復宇,武林中像你這樣頭角崢嶸,鼎鼎大名的巾幗英雄,真是少見,讓我們大男人,自愧不如!” 胖伊玲連忙道:“得了,要說我‘百艷幫’再十個也比不上邵公子一個‘鬼見愁’呢,何況您又是‘龍虎會’的會主呢?” 一愣,邵真道:“玲姑娘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胖伊玲眨了下美眸,嬌聲道:“我們‘百艷幫”別的不敢說,消息要算我們最靈通了,凡是江湖中大小事情發生,我們一定會在最短時間知道,而且事情發生的本末,我們會查得八九不離十。” 邵真驚異不已,笑道:“這麼說,在下更佩服玲姑娘了。” 胖伊玲道:“其實,也沒啥,假使我們沒有一項比人強,那‘百艷幫’又如何站得住呢?” 邵真想起“酒痴”專程為“百艷幫”送消息,他相信“百艷幫”眼線一定遍布天下。 這時,明毓秀驚異道:“真,你什麼時候當起那玩意兒來啊?據我所知,你的個性一向不喜歡受拘束的。” |
第39章
邵真聳了下肩,道:“這說來話長……” 於是,邵真便把自己和明毓秀在洛陽酒館分手之後的情形 當然,他和“女煞星”刁豔紅的幾度春風是隱埋了下來 到自己墜崖,失明,失去記憶,被侯大再和侯愛鳳救起,到如何復原起來,重新扶持“龍虎會”而當了會主,大略的講述了一下…… “真,是我害了你吃這麼多苦……”明毓秀聽完,忍不住淚眼汪汪的凝視著他道。 邵真連忙笑道:“毓,那不是都過去了麼?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 胖伊玲幫明毓秀的腔道:“是啊,他也不是害得你差點發了瘋?兩不相欠。” 這話說得明毓秀破涕為笑,邵真也忍不住一陣輕笑邵真忽然想起來道:“哦,對了,玲姑娘,你怎知道在下要來?” 玲姑娘道:“我猜準你的拜兄大牛把實情告訴你之後,你一定會來的,我不相信你是鐵石心腸。” 邵真道:“說不定我不來呢?” 胖伊玲開玩笑道:“那我‘百艷幫’馬上向你‘龍虎會’挑戰!” 吐了一下舌尖,邵真道:“那我命休矣!” 邵真的怪樣,引得明毓秀和胖伊玲一陣嬌笑…… “百艷幫”的正廳上,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倩影繽紛,輕歌曼舞,熱鬧非凡…… “百艷幫”是以幫中大禮為邵真設宴的,這會使邵真感到受寵若驚。 在這以前,邵真在“百艷幫”主胖伊玲和總護法“黃薔薇”柯月霜以及“百艷幫”各級護法等的陪同下,當然“艷屠煞”明毓秀也在內,曾參觀“百艷幫”的設施與建樹。 只覺“百艷幫”機關林立,宛如銅牆鐵壁,龍潭虎穴,不愧能在江湖上傲然屹立,使邵真心中十分豔羨。 席間,邵真道:“玲姑娘,您這般隆重的接待在下,誠不敢當。” 胖伊玲喬扮男裝,俊秀而美雅,如今還彼女兒身,更是千嬌百媚,艷容照人,只見她拈袖掩嘴,銀玲格笑,宛似冰珠滾盤,盪人心弦,她瞟眸橋道:“邵公子,您如今也是一幫之主了,這撇開不說,就憑您‘鬼見愁’這塊金字招牌,也夠響叮噹的了!今公子不遠千里而來,使本幫蓬篳生輝,我們高興都還來不及,你還裝謙虛哪?” 說著,美眸滴滴溜一轉,瞥向邵真身旁的明與秀 但覺得此刻她好似換了個人,原先的憔悴癡迷已一掃而 空,繼之的是掩不住的滿臉喜悅,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啊,更何況她還刻意的打扮了一番,只見她秀髮如雲,臉兒含俏,十發美麗,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接著嬌道:“再說,今兒個是公子您和明姐姐的大好日子,又怎麼不慶祝一番呀,對不?” 嬌羞的瞪了她一眼,明毓秀嗔怒道:“小玲,你再胡扯,別怪我這做姐姐的在諸位護法面前不給你面子嘍!” 胖伊玲哎唷了一聲,嬌聲道:“怎麼?你想打人哪?老實說,你一個‘艷屠煞’也沒啥了不得,怕只怕‘鬼見愁’給你撐腰壯膽哪!” 這話說得“黃薔薇”和眾護法嬌聲輕笑,卻使得明毓秀羞紅了臉,嬌啤連連,即連邵真也感到窘迫不好意思,本來邵真算是女人中的老手了,但像這樣放眼一片盡是嬌滴滴、滴滴嬌仿佛進入了女人國似的,再且萬“紅”叢中一點“綠” 只他一個男人,著實使他感到有些兒彆扭,怪不舒服的。 所謂三個小女人,可以吃掉一個大男人,尤其是“黃薔薇”柯月霜,更是毫不留情的朝邵真和明毓秀猛攻。 另外在座的護法,也皆是上過刀山,下過火海,也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江湖閨秀,文靜靜的,硬是“群起而攻之” 這簡直使邵真和明毓秀不知如何招架,但明毓秀臉兒雖紅,心兒可就樂死了,她巴不得她們的“攻”呢! 邵真可就如坐針氈般的難耐,幸好他還算經驗老到,急中生智,連忙岔開話題道: “‘海煞星’這廝可真大膽,竟敢下毒手暗害‘璇璣神尼’,他明明是不把貴幫給放在眼裡嘛!” 這果然很有效,大家都把話題轉開了,“黃薔薇”首先道:“邵公子,您這話可就說遠了,‘璇璣神尼’和我個人是很熟沒錯,但和本幫拉不上一點關係,怎麼說‘海煞星’不把本幫放在眼裡呢?” 明毓秀很開竅,她知道邵真不過是想轉開大家的話題,她慧黠道:“這就是了,‘海煞星’上回想強闖‘萬重寺’之時,便已知道你‘黃薔薇’和‘璇璣神尼’的關係了,這回他竟暗害‘璇璣神尼’消憤,顯然是不把你‘黃薔薇’給放在眼裡……” 邵真笑著接道:“柯姑娘,你乃堂堂的‘百艷幫’總護法,‘海煞星’敢不把你瞧在眼裡,也就等於不把你們‘百艷幫’給瞧在眼中啦!” 氣煞粉臉,“黃薔薇”一挫銀牙,道:“‘海煞星’,姑奶奶非把你鐵骨揚灰不可!” 俯首沉思了一會,胖伊玲忽道:“‘海煞星’這般人是跑單幫的,像他們這種人,講的是八面玲瓏,做的是四面討好,決不輕易與人結怨,更不敢隨隨便便得罪人家,‘百艷幫’雖算不了什麼三頭六臂,如何了不得,但是也決非是他們這種字號的惹得起……” 一眨眼,“黃薔薇”攔阻道:一莫非有人替他撐腰?要不然就是‘海煞星’吃了些豬心狗膽啦!” 俏臉含凝,胖伊玲輕啟櫻唇道:“這裡頭有蹊蹺,總護法,趕明兒你帶班姐妹去處理這件事。” 撇下嘴唇兒,“黃薔薇”道:“幫主,這種事兒,我親自去已夠賞‘海煞星’的臉了,哪須再帶姐妹去?未免太抬重了‘海煞星’的骨頭了。” 胖伊玲笑道:“你看著辦就是了,不過‘海煞星’既然膽敢這麼做,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顯然是有恃無恐,你不能太過於掉以輕心才是。” “黃薔薇”恭謹道:“屬下知道。” 忽然,她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轉向邵真,說道:“邵公子,您記不記得那夜在‘萬重寺’,‘海煞星’那般人摃著十幾只箱子?” 邵真頜首道:“不錯。” 轉了下烏溜溜的眸珠子,“黃薔薇”望著胖伊玲道:“幫主,說不定他們就是劫‘龍虎鏢局’的嫖的人呢!” 嬌軀輕輕一震,胖伊玲道:“你怎會想到他們呢?” “黃薔薇”道:“那晚他們一行人摃著十幾只 可能就是二十只箱子,我一直沒記起來,看他們當時的樣子,好像經過了一場大廝殺,也許就是他們幹的哪!” 微搖了下螓首,胖伊玲道:“‘海煞星’在江湖雖還算得上掛有字號,但認真論起來,他實在算不了什麼,就憑他敢劫‘龍虎鏢局’的嫖?旁的不說,單就‘虎形劍’林老前輩,就足夠他齜牙咧嘴的了!” “黃薔薇”一窒,似是無話可說,她懊惱的低聲自語道:“那怎這般湊巧?他們離失鏢的地方這麼近……” 邵真忽道:“這麼一說,倒使我想起來了……” “黃薔薇”連忙掉頭問道:“邵公子,你想起什麼來啦?” 眨眨眼,邵真道:“柯姑娘,當時你正和‘海煞星’過招的時候,可曾聽得其外嘍囉在說些什麼嗎?” 蹙了下眉心兒,“黃薔薇”道:“當時我聽不大清楚,我只聽到他們說要硬闖入寺裡去。” 邵真道:“我那時在寺院後的牆角上,我倒聽不大清楚,他們其中有一人說什麼的姓段的那票人周旋了老半天這句話。” 神情一震,胖伊玲道:“邵公子,此話當真?” 邵真若笑了一下,說道:“玲姑娘,我想大概是的,不過不敢十分確定就是了。” “黃薔薇”微感失望的道:“要能確定就好辦啦!既然邵公子不能確定,我們也不能隨便加罪於人”。 明毓秀對江湖中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事茫然無所知,她好奇的問:“小玲,怎麼,洛陽‘龍虎鏢局’丟鏢了?” 胖伊玲道:“何止如此,二當家的饒形劍’也折了呢!” 明毓秀低聲嬌呼起來:“誰恁地大膽啊?” 胖伊玲略微的,把事情講述一遍給她聽。 邵真也凝神細聽,忽然心中一動道:“玲姑娘,你說‘龍虎嫖局’丟的鏢貨是純淨翡翠?” 胖伊玲微微一頷螓首,說了聲:“是啊。” 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皮囊,邵真把它送過去給胖伊玲,口中問道:“會不會是這個?” 解開囊口,胖伊玲一看,微驚道:“這是純翡翠啊!” 邵真道:“前兩天,‘海煞星’以五百兩銀子賣給我的。” 明毓秀接過來,端詳了一下道:“這種上等貨色,少說也要一千兩以上!” “黃薔薇”凝眸道:“幫主,這會不會就是‘龍虎鏢局’所丟的鏢貨呢?” 胖伊玲眨眨眼睫道:“明兒個,你帶著這塊翡翠去問問‘龍形劍’便知道了。” 說著,轉首向邵真含笑道:“邵公子,翡翠可否暫借一下?” 邵真連忙笑著說道:“這還用得說麼?” “黃薔薇”道:“這麼看來,‘海煞星’是有很大的嫌疑啦!” 胖伊玲柳眉微揚,道:“難說,我總認為‘海煞星’沒這個能耐。” “黃薔蔽”撩眸道:“幫主,‘海煞星’既然有本事坑了‘璇璣神尼’,我們就不能以平常的眼光來衡量他了。” 胖伊玲點頭道:“當然,事情往往會出乎我們的意料的,但是就算我們假設是‘海煞星’幹的,第一,我們首先必須懷疑決不是他那班人單獨搞的,必定有著我們不知道的幫手在支持著他,甚至我們可以說,他有強硬的靠山,或是強有力的幕後指使人。” 邵真很佩服她這精密的思維,和大膽的假設,他頷首道:“玲姑娘,在下支持你的看法。” 朝他嫣然一笑,胖伊玲道:“其次,‘海煞星’如真劫了這些翡翠,那表示他不是一個傻瓜,他怎會把它零賣,而且賤價脫手呢?” 邵真深以為然道:“假如是我,我當等事情平淡之後,然後把翡翠加工,或雕刻或琢磨,這樣脫手,人家就不會懷疑了。” 美眸望著他,胖伊玲嬌道:‘邵公子,我正是這樣想。” 眨眨眸子,“黃薔薇”道:“這麼說來,‘海煞星’不是啦?” 胖伊玲道:“目前嚨形劍’一點線索也沒有,咱也不必放棄這難得的蜘絲馬跡,不管是不是,總護法,你就多跑段路,把翡翠給‘龍形劍’瞧,是的話最好不過,假使不是,也算我們替他老人家盡了份心意。” “黃薔薇”恭聲道:“是的,幫主。” 談話就此告一段落,接著他們又漫談江湖大事,以及拉拉雜雜的鎖事兒,直至深夜,才賓主盡情,各自散去…… 邵真自然在那“女人國”裡宿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邵真偕明毓秀便告別了胖伊玲。 但見“百艷幫”城門大開,號角齊鳴,旗幟蔽天,兩旁列隊十餘里長,隆重歡送。 胖伊玲更是親自送出三十裡外,一路上,她和明毓秀並肩緩行,難離難舍,離情別緒籠罩在她倆的臉上…… “姐姐,您要時常來看我哪。”胖伊玲緊握著明毓秀的手,紅著眼圈道。 明毓秀更是依依不舍,她哽咽道:“小玲,我會的,一定會……” 話尾已是模糊不清,毓秀顯然是難忍心中愁緒,倏地一振韁索,彈淚馳去。 “姐姐!”胖伊玲傷心欲絕,淚眼模糊的叫了一聲。 邵真見她倆情深似海,心頭一陣波動,他策馬上前,向胖伊玲施禮道:“玲姑娘,盛情招待,在下銘感心懷……” 不等他說完,胖伊玲突然拭淚道:“‘鬼見愁’,我鄭重的警告你,假使你對明姐姐做出任何不仁不義的事來,我‘百艷幫’就與你誓不兩立!” 說畢,一策馬,絕塵而去…… 留下邵真瞠目兀立當地,呆若木雞…… 冷風颼颼!朔氣凜凜! 雪停了,但,地上卻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放眼一片盡是雪白、乳白、銀白。 崎嶇的山道上,正飛奔著一男一女。 那兩人的輕功好俊,好帥,像貓兒般的輕靈,似狡兔樣的捷快。 男的玉面朱唇,一個“帥”字招牌,身著貼身銀白勁裝,外罩乳白大袍,更顯超脫不俗,風流倜儻女的雙十年華,貌賽嫦娥,高聳如雲的秀髮扎著一條淺紅色藍花邊的圍巾,身上也穿著同樣顏色的緊身輕裝,外加粉紅夾織淡綠色的披風,顯得纖纖楚楚,嬌柔可人,也是一個“美”字招牌。 不是誰,正是“鬼見愁”邵真和“艷屠煞”明毓秀是也! 只見他兩朝著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丘馳去,不消一會,已到了山頭。 這小山丘說也怪,從山下望去是一片白,但上來一看,卻又是一片綠 一片片的松林、柏樹、竹叢歷然映目。 這松柏竹雜植一處,好大一片的;在這凜冽寒風中,它們依然孤傲聳立,愈發青綠!只覺盎然綠意給了這百凍俱寒的大地添了無限的生氣和詩意,這使人想起了“歲寒三友”這句話兒來。 明毓秀看了一陣發呆,呵氣道:“真,你瞧,這好美哦,一片綠意,令人賞心說目。” 搓了一下手,邵真望著她含笑道:“毓,現在你可以猜猜是誰住這兒了。” 白了他一眼,明毓秀風情萬種道:“不用猜了,‘歲寒三義’對不?” 打了個哈哈,邵真道:“真有你丫頭的,一猜就中。” 美眸溜轉,明毓秀道:“原來你是想請他們下山,幹嘛還給我賣了這麼大的關子,害得人家納悶了好大半天,真是!” 說著,話鋒一轉,又道:“真,人家說‘歲寒三義’雖武功高強,但淡泊名利,愛好風雅,老早就絕足江湖啦,今番真有把握請得動他們嘛?” 邵真笑道:“別人我不敢說,但少爺親自來請他們,他們的架子萬萬不敢再端啦!” 皺了下眉頭,明毓秀嗤道:“得啦,我的大少爺,別把牛給吹跑啦!” 瞪了她一眼,邵真道:“我說了,你丫頭就不敢說我是吹牛的啦,‘歲寒三義’雖早就退出武林,但三年多以前,也就是少爺剛出道的時候,我曾幫了他們一個很大的忙哪!” 明毓秀詫異道:“真的?” 邵真朝她齜了齜牙,道:“不是蒸的,是用煮的。” 一個粉拳揍了過去,明毓秀瞪眼道:“誰給你不正經來的?我以前壓根兒沒聽你提過這事,姑奶奶我當然要懷疑啦!” 邵真挨了一拳,愁眉苦臉的哼喲了兩聲,道:“笑話,誰記得這麼多的事來寫文章給你報告?就說你丫頭和玲姑娘的事兒,你也不曾向我提過啊!何況你沒聽過聖人有言‘受恩不忘,施惠不記’這話兒嗎?我‘鬼見愁’乃堂堂正人君子,所以努力的忘記啦,自然就沒向你提起了他!” 咧嘴輕笑,明毓秀白了他一眼,嬌笑道:“盡往自個臉上貼金,真不要鼻子!” 一頓,接道:“好啦,你就吹給姑奶奶聽聽吧!” 邵真哼了一聲,翻著眼道:“話說來就長啦,屁放出來就臭嘍……”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一腳踢了過去,佯嗔道:“去你的,再沒正經,看姑奶奶撕爛你的舌頭不!” 輕巧的往旁一閃,邵真學乖了,可沒再挨上她的一腳,他道:“好,好,別兇,我說就是。” 一頓,這才正經道:“其實也沒什麼,正當‘歲寒三義’膾炙人口,赫赫有名之時,在江湖坪埔頂遭了人家暗算,差點兒弄得屍骨無存,正被一夥人逼得走頭無路之時,幸好被我碰上啦,我把他fi 三人隱藏起來,騙走追殺而來的人,挽救了他們這回大難。” 明毓秀凝目瞧著他道:“雖然如此,但人家們既已隱退武林,你又何苦硬把人家給拉出來呢?” 聳了下肩,邵真道:“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過我這次請他們出來幫忙,並不是要他們拋頭賣命,只是麻煩他們為嚨虎會’總理各種營利買賣,一俟業務穩定走上正道,他們隨時可以離去。” 掀動著睫毛,明毓秀道:“哦?他們擅長這方面麼?” 邵真笑道:“簡直是鬼才,他們三人未得‘歲寒三義’這雅號以前,也是幫派中人,昔日的‘金雕盟’的各種買賣,營利業務,便是他們掌管的,曾有一度,‘金雕盟’幫務蒸蒸日上,強盛一時,可惜他們與門主‘金刀無敵’紀乃元合不來,三人逐脫離‘金雕盟’,自闖江湖。他們這一走,‘金雕盟’不善用人,接管他們職務的人搞得一團糟,沒多久,‘金雕盟’,便關門大吉了矣!” 明毓秀驚歎道:“他們這種司文職的人有這麼重要麼?” 邵真椰榆她道:“問這種話,實在顯得丫頭你太沒見識啦!” 鼓起粉腮,明毓秀氣嗔道:“你行,你有見識!真不要鼻子!” 邵真被她這麼嬌嗔的模樣兒,引得一陣出神,他涎臉嘻道:“喲,你怎麼搞得老罵人家不要鼻子?是不是炫耀你“丫頭的鼻子很美?” 明毓秀氣得直罵道:“不要鼻子,不要鼻子!” 摸了一下鼻子,邵真裝了個鬼臉,嘻道:“其實我少爺的鼻子也不差,我幹嘛不要?” 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明毓秀也跟著一陣嬌笑。 邵真這才又正經道:“一個幫就等於一個國,雖然一定要有強兵猛將,但文職人材更為重要,尤其是一個幫務,其所賴以生存的,必須靠以經營各種的牟利事業,諸如錢莊、商業,甚至煙賭酒娼館,乃至於營運私貨等等,這和國的靠人民稅收不同。因之牟利經營就是一個幫派的根本命脈,假使牟利事業搞得好,賺了錢,才能談到強盛。但是這種人材並不是俯拾即可得之,老話常說,猛將好找,生意子難生,就是這個原因啊!” 明毓秀美眸顧盼,既詫異又驚羨道:“真瞧不出你,你以前根本不是幫中人,怎懂得這麼多呢?” 嗤了一聲,邵真得意洋洋道:“當然啦,少爺不像你丫頭豬腦袋一個,人家說沒吃過豬蹄子,也該看到它走路,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連這也不懂,真該去買條麻繩上吊哪!” 明毓秀氣煞道:“哪,又不要鼻子啦,只不過輕輕捧了你一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啦!” 白了他一眼,接著道:“既然你說這種人材難找,那以後‘歲寒三義’離開的話,你又該怎麼辦才是呢?” 邵真齜牙道:“碟子裡頭兒洗臉,大淺了,少爺自然會找個人跟他們學習,然後接替他們。” 明毓秀含笑道:“我知道你要找誰。” 邵真訝道:“你丫頭知道?” 明毓秀瞟了他一眼,嬌聲道:“‘商俠’死要錢,對不?” 邵真笑道:“好丫頭真給你猜對啦!” 兩人正說得緊,忽見林中激射出三條人影來! 瞇了下眼,邵真老遠便看清了來人 乍看之下,令人太不容易分出是誰來!仿佛是同庚兄弟似的。 邵真轉首向明毓秀道:“哪,他們就是‘歲寒三義’啦。” 話聲甫落,正巧他們三人也來到了跟前,他們顯然是才看清了邵真,三人不約而同的驚異道:“咦!小真,是你?” 邵真上前含笑施禮,道:“三位仁兄別來可好!” “歲寒三義”還了一禮,齊聲道:“小真,真想不到你會來哩!” 三個瞥了一眼明毓秀,其中一人向邵真問道:“小真,這位姑娘是……?” 邵真連忙道:“哦,她就是江湖上人稱‘艷屠煞”的便是。” 明毓秀施禮道:“久聞三位前輩美名,奴家明毓秀這廂有禮了。” 發話的人忙不迭還禮道:“不敢當,在下胡一球,幸見明姑娘豐顏美姿。” 次一人也抱拳道:“在下胥鋒。” 最後一人彎腰道:“在下苗如龍。” 眾人敘禮完畢,胡一球上前輕執邵真雙手,興奮異常道:“小真,我真想不到你會來哪。” 胥鋒也拍著他的肩道:“小真,江湖上盛傳的‘鬼見愁’是不是就是你?瞧你混得不賴嘛!” 苗如龍自然也圍著他道:“我說小真,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呢。” “歲寒三義”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個沒完,顯然他們非常歡迎邵真這位不速之客,邵真遇見昔日故人,自然興高采烈,他笑道:“怎麼?我這位大客人也不請到貴草廬裡去敘敘舊麼?” 胡一球笑聲道:“老朋友一來,瞧我們都樂昏了頭。” 說著,朝明毓秀禮貌的擺手道:“明姑娘,請!”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便隨“歲寒三義”進入松、竹、柏的雜林里去…… 這片雜林很廣,曲徑小道,倒蠻有番風味,當中有座美雅精緻的大茅草屋。 茅屋的左側有口小池,不過都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林中還有羊腸鳥道的扶攔小路亂通,路中座落有石桌藤椅和棄石,如果說現在是夏夜,春晨或者秋昏的話,綠草如茵,百花競放,爭奇鬥艷,鳥蟲齊鳴,清風送爽,那該是一個多美的世外桃源啊! 但在這萬物盡殺的隆冬裡,它也不遜色多少,單這片盎然綠意,和那數不盡的松濤、柏嘯、竹鳴,便夠醉人心神的了! 藉這,就令人可以知道“歲寒三義”是如何的文雅脫逸了。 進入了茅草屋裡頭,赫!別瞧它外表不太起眼,裡頭可就夠人眼花緣亂的了!只見大廳裡的桌椅器皿,且不說它如何昂貴,就單那份精緻而美雅,便叫人心中一陣舒服。 竹壁上綠而不暗澀,賞心而又悅目,壁上掛著三副釣具和大斗笠,書幾上也擺滿了線裝書。最令人注目的是一張美輪美奐的八仙桌靠壁擺著,桌上放著一只古香古色的三腳獅頭銅鼎,那張牙舞爪的獅口中,正裊裊的升起一道若有若無的飄香輕煙,淺香拂鼻,頓覺身心輕爽,說虛一點,就像那句什麼的“我欲乘‘香’歸去”哪! 八仙桌上頭的壁面掛著幾幅瀟灑脫逸的山水墨畫,和幾幅三人聯筆的書法,什麼“淡泊以明志”啦,“寧靜以致遠”啦,又什麼“大塊文章皆我生”等等,一時也看不完,其筆勁蒼邁雄傲,龍飛鳳舞,就連日不識丁的山野村夫也要嘆為觀止! 好啦!到此為止,就文得不能再文,雅得不能再雅啦,否則邵真和明毓秀的五體投地就要加倍到“十體投地”,甚至於沒“地”可“投”啦。 邵真和明毓秀大略瀏覽完畢之時,“歲寒三義”的手腳俐快非常,一人抱酒甕,一人擺杯子,一人端菜餚,一桌酒席就這樣的擺上啦! 邵真佩服萬分道:“我說你們好生會享受哩!” 胡一球笑道:“算啦,咱在你小真面前,可一塊招牌也掛不上,這破磚爛瓦哪進得了你的眼裡哪。” 邵真望著他笑道:“你那張嘴和以前一樣,連諷帶刺,外帶一個挖字。” 苗如龍為眾人斟上酒,舉起酒杯,朝明毓秀含笑道:“明姑娘,咱這荒山僻野沒啥招呼,請別見怪。” 胡一球和胥鋒也舉杯同向毓秀敬酒,胥鋒道:“明姑娘,蒙你降趾,辱臨寒舍,使得敝寓蓬篳生輝,在下先乾為敬。” 胡一球卻笑嘻嘻道:“明姑娘,我等雖深居山裡,卻早聞姑娘大名,在下這一杯為姑娘的慧眼識英雄,能交上我們的小老弟小真而幹。” “歲寒三義”輕聲笑著幹了杯,明毓秀先是一窘,酡紅了玉腮,旋而落落大方的嫣然一笑,輕聲道:“奴家也為三位前輩有幸向在下敬酒而幹。” 說著,從容的一飲而盡。 “歲寒三義”齊是一怔,胡一球訝異的望著她道:“好!明姑娘,就是這,在下就說你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女豪傑。” 說著,轉向邵真道:“小真,物以類聚,像你這樣不簡單的傢伙就有不簡單的伴兒,不簡單,不簡單。” 邵真豪爽一笑,道:“得了,廢話少說,難道你們不向少爺敬酒麼?” 苗如龍哈哈一笑,道:“笑話,把你留著在後頭,所謂是好戲在後頭哪!” 胥鋒也笑道:“小真,三年前我兄弟三人醉你不倒,今番可得注意啦!” 於是“歲寒三義”便一連串的向邵真猛轟…… 酒過三巡,胡一球已有幾分醉意,他望著邵真咧嘴道:“小真,大神降臨小廟,可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番你來,為的啥子事兒呀?” 邵真也喝得全身發熱啦,他笑道:“說你鬼靈精,還得加上個太字。” 胥鋒笑瞇瞇道:“先警告你,假使是開口借錢,就請先滾吧!” 這話引得明毓秀掩唇輕笑,只覺“歲寒三義”不僅雅逸,而且幽默得緊,邵真佯瞪了他一眼,笑著道:“你真門縫裡看扁人了,別這麼勢利眼好不好?” 一頓,瞇眼道:“其實正好相反,少爺正想讓你們發財哪。” 苗如龍睜大眼道:“好哇,有這等好事,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小真你說說看,如何讓我兄弟為財而死呀?” 邵真輕聲笑起來,說道:“少爺我現在是‘龍虎會’的會主啦……” 話沒完,胡一球忽然驚呼道:“啥?你成了肥豬啦?哎呀,該殺!” 明毓秀忍不住一陣輕笑。 邵真瞪了他一眼,道:“你才肥豬,我是說會主 ” 正說著,苗如龍又煞有介事道:“哎喲,小真你闊啦,小的給你叩頭。” 胥鋒也連忙道:“哼唷,不得了,肥豬,請喝酒,小的給你夾菜,努力巴結啦!” 說著,作狀就要夾菜送到邵真面前,但忽又塞到自己口中。 害得明毓秀連連發笑。 邵真可真被氣扁了,正欲搭話,胡一球已搶先他:“假使你小子不是向我們炫耀一番,八成準是也想拖我們弟兄下水,對不?” 邵真望著他傻笑道:“子真碰到你都要上吊自殺算了,他閣下是聞一知百哪!你說對啦!” “歲寒三義”忽面面相覷。 邵真道:“別這樣不夠朋友,只不過請你們幫點小忙而已,怎麼個個像個喝了砒霜似的?要死啦?” 一頓,接著道:“其實少爺也知道你們封劍退出武林,少爺決不會要你們拿刀舞劍……” 齜了下牙,苗如龍道:“莫非要我們弟兄幫你洗毛坑?” 瞪了他一眼,邵真接著道:“少爺只要你們哥們幫我們龍虎會籌辦各項館務,待一切就緒後,我們會讓‘商俠’接替你們,然後你們儘管一走了之,再回來這自鳴清高一番。” 詫異的望著他,胥鋒道:“小真,想不到你居然會當上勞什子的肥豬胖狗的……” 邵真苦笑道:“其實我也是趕鴨子上架,硬被逼上梁山的……” 接著,他把情形概略的說給“歲寒三義”聽…… 說完,邵真加上一句,道:“所謂萬事起頭難,只要你們哥們把路鋪好,咱就好辦事,喲,別這樣拉著長臉,太難看啦!” “歲寒三義”面面相覷,臉有難色,半晌不說一句話…… 邵真大感失望,朝明毓秀攤了下兩手,苦笑道:“毓,你這烏鴉嘴說對啦,我把牛給吹跑啦!” 邵真連忙插嘴道:“就是嘛,太不夠意思啦!” 這時胡一球忽然正色道:“小真,咱非泛泛之交,要說這點忙咱幫不上為未太不夠意思了……” 邵真連忙插嘴道:“就是嘛,大不夠意思啦!” 胡一球沉聲道:“有一件事,我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邵真這時見他們三人一臉正經,似有難言苦衷,不禁詫異道:“啥子事兒來著?” 胡一球凝聲道:“小真,你可記得我以前那個‘金雕盟’盟主‘金刀無敵’紀乃元?” 點了一下頭,邵真道:“記得他,怎麼了?不是早就樹倒猢猻散了麼?” 苗如龍接道:“三天前他突然找上門來,要我們幫他重搞‘金雕盟’。” 心中一震,邵真道:“你們答應他了?” 搖了下頭,胥鋒道:“笑話,當初我們還沒有退出武林,就不替他幹啦,何況我們現在封劍退隱?” 松了一口氣,邵真道:“怎麼,那傢伙硬逼你們是麼?” 點了下頭,胡一球道:“不錯,他限我們三天答覆他,如果不答應……” 哼了一聲,邵真插嘴道:“不答應要吃了你們不成?” 胥鋒笑著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們不知道。” 邵真眨眼道:“笑話,姓紀的又不是兩個娘生的,他怎敵你們三人聯手?” 苗如龍呷了口酒,道:“那撇開不談,武林中人講的是一諾千金,我們既然宣布退隱,怎能與人再動干戈?” 旁邊的明毓秀忍不住插口道:“假使他要動手殺你們呢?” 胡一球淡淡道:“我們希望他不會這樣做,萬一真這麼做的話……” 邵真睜眼道:“難道你們乖乖受死不成?” 苗如龍望著他沉聲道:“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鵝毛之分,‘歲寒三義’素來一諾千金,決不食言,為守諾而死有何 不等他說完,邵真勃然大怒道:“放屁!天下哪有這等任人宰割的事?” 氣咻咻的,又道:“好吧,就算你們為保全不動干戈的諾言,難道你們不會跑***開溜嗎?” 胥鋒平靜道:“但他一定會殺我們啊,反正到時候我們答應他不就是了。” 邵真怒道:“這等事你們為啥不讓我知道呢?” 胡一球道:“我們既退出武林,就決不把恩怨加諸於第三者身上。” 邵真怒道:“那你現在為什麼告訴我?” 胡一球先淡淡道:“我們告訴你的原因,是說假使被‘金刀無敵’殺死,便不能幫你忙,所以不敢答應你的要求。” 猛地敲了下桌子,嚇得明毓秀心一大跳,邵真咬牙道:“好!這事既然讓我少爺知道,天塌下來我也管!” 苗如龍連忙道:“小真,你……” 不等他說完,邵真朝他咆哮似的大吼道:“不要說了!就算玉皇大帝下凡來,少爺照樣管到他家去!” 一頓,哼幾聲道:“現在第幾天了?” 胥鋒回道:“最後一天,方才你和明姑娘在林外的時候,我們以為是‘金刀無敵’他來了,所以我們才跑出去的。” 把酒杯中的酒一口仰盡,邵真怒氣未消,哼聲道:“太好了,偏偏讓我少爺撞著,這不是老天有眼麼?‘金刀無敵’要是來的話,他如果不逼你們,那最好不過了,少爺便讓他走路,要是用強的話,少爺就和他比比誰的拳頭硬,誰吃誰?” 話聲剛一落,林外突傳來一陣聲音:“餵,我來啦!” “歲寒三義”臉色微微一變,胡一球道:“是‘金刀無敵’!說鬼鬼到……” 邵真挫牙道:“我瞧瞧他是否長了兩個鼻子?啥地方不得了?” 說著,人已激射而出! 邵真動身之時,“歲寒三義”與明毓秀也尾隨飄去…… 眾人出了雜林,只見一人昂然而立。 那人年紀看來約莫三十開外的樣子,身形高大而顯得雄壯,濃眉大眼,一股剽悍之氣往外衝,身披紫色大袍,內著白色勁裝,頭頂銀冠,肩後露出一把金光閃閃,奪人眼目的金色刀柄。 似乎,眼前之人便是昔日“金雕盟”的盟主“金刀無敵”紀乃元! 只見他雙臂環胸,傲然而立,他初見邵真和明毓秀似感到有些驚奇,但也只是瞥了一眼,看也不看的…… 邵真與明毓秀站到一旁,冷眼旁觀,不發一語…… “歲寒三義”趨步向前,在“金刀無敵”面前站定,三人微微拱了拱手,胡一球發話道:“‘金刀無敵’,我等候大駕多時啦。” 倏然睜目,“金刀無敵”粗聲道:“胡一球,你不稱我盟主,直呼我名號,顯然你們不答應我的請求啦?” 苗如龍淡然一笑,緩緩道:“‘金刀無敵’,你這番好意,咱兄弟們心領了。” 這 就是無情無義的下場啊! |
第40章
在一番僵持而冷漠之中,苗如龍的臉上勃然之色頓起,但“金刀無敵”像是強制克抑自己,他吐了口氣,不悅道:一為什麼?我已經承認以前錯了,誤信饞言才遠離你們,那天向你們道歉啦,難道你們不能原諒我麼?” 胥鋒凝聲道:“‘金刀無敵’,閣下言重了,咱們之間說不上誰要誰原諒。” 掃視了三人一眼,“金刀無敵”軟下語聲道:“說的是,咱相處也不少時候了,好歹嘛,也有個感情,今番我誠意來乞求你們幫我東山再起,重振我‘金雕盟’昔日聲威,讓我們共享榮華富貴,你們真忍心拒人於千里之外麼?” “歲寒三義”靜靜的聽他說完,半晌,胡一球才說道:“‘金刀無敵’,那日我們兄弟三人,已經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我們早已封劍退出武林,無心逐鹿江湖,問鼎富貴,我們願意再說一遍,恕不能答應閣下的要求!” 臉上那股被壓制的憤怒,漸漸的又泛上來了,“金刀無敵”哼聲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胥鋒斬釘截鐵道:“沒有,一點也沒有!” 瞇了下虎目,透出了一股煞氣,“金刀無敵”忽然沉下臉色,怨聲道:“胡一球,胥鋒,還有你苗如龍,未免太過嬌情做作了,敬酒不吃吃罰酒,賞你個臉不要臉,你們真太不識抬舉了!” 說著,緩緩踏步向前…… 苗如龍凝聲道:“‘金刀無敵’,你想怎麼樣?” 停下腳步,“金刀無敵”切齒道:“既然我的‘金雕盟’你們瞧不在眼裡,大爺便請你們進入地獄門裡如何?” 胡一球瞪著他道:“‘金刀無敵’,我們已不是武林中人了,我們不和你廝殺。” 一怔,隨即碟碟笑了兩聲,“金刀無敵”道:“那更好,你們就引頸就戮,任大爺宰割好啦!” 骨鋒睜眼叱道:“姓紀的,你懂得江湖上的規矩麼?你我無冤無仇,既然我等封劍退隱,你就不能對我們動手!” 驀地仰天長笑,“金刀無敵”道:“啐!別來這套了,反正我紀某人惱羞成怒定了!吃不到葡萄就捏碎它,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不管你們封劍不封劍的,反正我要殺你們就是了,除非你們答應跟我下山,要不然跟我拼個死活,來吧!” 苗如龍怒道:“我們決不動手,我不相信你下得了手!” “金刀無敵”冷聲道:“話我已擺在前頭了,動不動手是你們自個兒的事,橫豎我要殺你們就是了!” 說著,雙拳一握,腳下虎步一架,已明擺了架勢,“金刀無敵”陡地大喝一聲:“來吧!” 這時候,原本滿肚子火氣的邵真,已是忍無可忍,只見他雙肩一晃,掠入場中,睨著“金刀無敵”,冷聲道:“好!好!今番少爺可大大的開了個眼界啦,總算沒白活,‘金刀無敵’,你未免太聰明了,天底下便宜的事叫你一人檢去了?噴,噴!” 猛地怔了怔,“金刀無敵”朝邵真瞪眼上下打量,半晌,哼聲道:“小子,你是誰?” 朝他古怪的笑了笑,邵真道:“我是個自送上門來的便宜貨,想錦上添花一番,請您大爺一塊兒吃下算啦!” 臉色突地一變,“金刀無敵”詫聲道:“小子,你想插上一手?” 齜了下牙,邵真笑道:“何止一手,整個身子都給你大爺啦!” 倏地仰首大笑,“金刀無敵”掃了他一眼,嗤聲道:“好!後生小子,你真有***種!” 拱了拱手,邵真傻笑道:“誇獎,誇獎!” “金刀無敵”當然知道邵真在戲弄他,當下勃然大怒,暴喝道:“這是你小子自找死路,怪不得大爺心黑手辣!” 暴喝聲中,他已如大鵬般的撲向邵真! “金刀無敵”似乎已被邵真完全激怒,要不他原本就是個心黑手辣的人,只見他一上手便搬出了他的絕活兒 “劈風斬日”,五五二十五式的掌法! 驟然只見漫天手影有如天羅地網般的,夾著排山倒海的呼呼聲響,凌厲已極的劈向邵真周身! 這,邵真顯然是沒料到對方說打便打,而且一出手也沒“禮貌”一番,竟然毒招辣式一古腦兒的通通來!只見他頓時顯然一窒,微微慌亂,雖然他及時拿出了“大龍手”,但終究先機被佔,邵真剎時被逼得直往後退,險象環生,驚險萬狀! 邵真真給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三佛差點沒幹他娘的翹辮子! 但氣歸氣,“金刀無敵”壓根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加一等於一,硬是逼得邵真連換手變招的餘地也沒有! 這情景,使得一旁的“歲寒三義’臉色連連瞬變,明毓秀她更不用提啦,要不是她雙手緊接心房,否則那顆芳心真要跳出喉嚨來哪。 但邵真終歸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儘管他手忙腳亂,總算還是勉勉強強的捱過了“金刀無敵”的五五二十五式“劈風斬日”掌法,正當“金刀無敵”把整套掌法使完之時,正待重頭施出,說時遲,那時快,邵真抓準了這個空檔,一剎那把他的“大龍手”換成了“大幻手”! “大幻手”?是的,那乍看之下平淡無奇,稀稀鬆松的,一點兒也不帶勁似的,就像跳舞般的令人發噱生笑,但它的威力何止於“大龍手”十倍百倍,它是佛門失傳已久的詭奧掌法,相當當今武當派的“軟掌”一般…… 廢話少說,臭屁少放,就說邵真他閣下的那招“大幻手”甫一施出,情況就真***大大不同啦,頓見“金刀無敵”雷霆萬鈞,如千軍萬馬奔騰的“劈風斬日”掌法再也踢騰不起來啦,二十五式中用不到十式,俱被邵真的“大幻手”封死堵住,再也施展不出來! “金刀無敵”委實大駭,倏地抽身暴退,躍出了五丈開外,大為吃驚的瞪著邵真道: “好小子,真有兩手!” 暗地調息體內翻滾的氣息,邵真朝他齜牙咧嘴道:“你他娘的不是廢話麼?難道少爺有三隻手嗎?” 這嘲弄,使“金刀無敵”感到十分不是滋味,氣得暴跳如雷,只見他挫牙大吼道:“龜兒子,爺不宰你誓不為人!” 人字方不過滑出他的舌尖,只見他偌大身軀,已如錢虎撲羊般的向邵真來了矣! 撲身當中,倏聞一聲輕脆的兵器出鞘聲,一道寒光激起,“金刀無敵”已亮出了肩後金刀,但聞虎虎聲響,一片刀芒亂竄,如毒蛇吐信般的激飛向邵真腦門! 這回邵真可學乖啦,方才他要老大,差點沒把小命給耍了去,再也不敢輕敵大意而見對方使出兵器,心知對方手上功夫就這般厲害,刀上功夫則更不用說啦,邵真更加凝神應敵 只見他不等“金刀無敵”撲身來到,陡地張口大喝一聲,身子倏地彈簧般的猛縮猛跳,一連躲過了“金刀無敵”十三刀! “金刀無敵”人剽悍,尤其是他的心狠手辣更叫人心寒,只見他招招式式盡是毒招辣式,專挑邵真的要害下手,仿佛和邵真有姦妻殺母的不共戴天的大仇,巴不得把邵真碎屍萬段似的!更叫人膽裂的是:他的刀法怪異非常,厲害不用說啦,而且一連串的猛攻猛殺,壓根兒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 嗯,如果說他閣下是拼命三郎,頂頭上還得添個“毒”字! 不過眨眼工夫,他又連續的劈出了甘一刀! 幸好邵真提防在先,只見他身輕如絮,左飄右晃,至為輕鬆的過了“金刀無敵”一串子的急攻猛打,但邵真心裡頭的那股怒氣也被激成了一股子殺氣 他原本沒有殺死對方的念頭,但他這念頭已隨著“金刀無敵”的刀鋒飛斬而漸漸萌生…… 挪身猛閃,邵真乾淨利落的讓過“金刀無敵”疾翻飛劈的森森刀鋒,單拳倏揚!一掄掌,已匪夷所思的斜斬向“金刀無敵”的胸腔八卦,翻掌當中,單腿墓地怪異一弓,一個踢腿,辣辣的激起一道呼聲,既狠毒又電快的掃向對方下盤! 這招上下雙管齊下,難分先後,仿佛是同個時候攻出,快得令人難以置信,只逼得“金刀無敵”哼哼怒吼,斜劈而退…… 得理不饒人,邵真英挺的眉宇間已抹上一層濃深的黏澀得可怕的煞氣,足尖一頓,人整個地像陰魂鬼魅般的貼上“金刀無敵”! “哼哼喲,小富牲啊!” 微微淌著汗,而又凶悍殘暴的那張臉,摹地如抽了筋般的抽搐著,“金刀無敵”他猛閃暴退,金刀猛抖疾掄,卻劈不開他心房滿滿的,滿滿的驚悸! 驚悸當中,他急挫交錯的雙足似乎有點亂了章法,以致於那地獄幽魂般的身影剎時擦身而過! “嗅,他奶的!” 一股殷紅刺目的鮮血,如箭般的自他大張的口中噴出,“金刀無敵”怒罵當中,人已踉蹌的歪斜出去…… 他憤怒,更駭驚!他摀著胸前,嗯,那地方 在一剎時前已結結實實的挨了邵真兩拳一掌,胸中的逆血,仍以滔天大浪般直往口腔衝!挫牙,咬唇,“金刀無敵”硬是倔強的,傲悍的咽了回去! 詭奧而又顯得漂亮的淬然一轉身,就像只噬鷹般的,邵真雙腳略一沾地,但也僅止那麼一沾地而已,他那頎瘦的身子已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激射前去! 不過正想穩住踉蹌的身形,“金刀無敵”別說是躲閃或是反擊了,即連念頭也沒有,真的,一丁點兒的閃避念頭也沒有,就這樣 眼睜睜的,讓那只能讓他看到,而使他無法躲避或招架的一雙鬥大的拳頭,挾著雷霆萬鈞之勢,一點也不差的在他胸中八卦上連續轟了九次之多! “哇!” 一聲厲號,自“金刀無敵”大張口中吐出!他連晃一下也沒有,叭然一聲,筆直的仰栽了過去! 手中的金刀也自然脫手而去了,他不知道是痛苦,還是倔強的不讓滿口腔的道血躥出 他磨著牙,切著齒,忽地,熊腰一弓,他硬是強站了起來!但他這一出力,顯然使他再也制止不住胸中的熱血奪口而出…… 那灘血,很多,染紅了銀白的雪地,自然也濺紅了他胸前的紫色袍衣…… 緩緩的飄落於兩丈開外,邵真雙手垂立,紋絲不動的站著,他看來有點冷漠的緊盯著“金刀無敵”,不發一語…… 凍人發顫的朔風呼呼吹著…… 打了個寒噤,“金刀無敵”壯碩的身子一陣劇烈的搖顫,他忽地打了個血呢,又是一大灘的鮮血溢湧而出。 他痛苦的扭曲著嘴臉,腑臟的破裂離位使他幾乎要傾僕下去,但他依然是那麼做岸、倔強的穩住身子! 雙手摀著胸口,“金刀無敵”呸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水,兩眼瞪得如銅鈴大,朝邵真咬牙道:“小子,小子,你是誰?” 雙手撫了下面頰,邵真面無表情的道了聲:“鬼見愁”。 “鬼見愁?” 眸中痛苦的神色,倏地摻進了一絲被蛇咬的驚駭,“金刀無敵”脫口說了一聲,整個身軀忽又猛的搖晃了一下,他像是支持不住的垂下了頭,但立刻又剽悍的猛抬起來,抽搐得非常厲害的唇角,忽然泛起一絲令人費解的微笑,他艱難的嚅動血口,斷續的道:“好小子……死……死在你的………手,手下,不,不不冤……枉!” 枉字由他顫抖的舌尖滑出之時,他整個人也一個咕咚的栽了下去! “歲寒三義”面無表情的走近前來,俯身觀察,苗如龍拾起金刀,插回“金刀無敵”的空鞘裡,淡淡道:“他斷氣了。” 胥鋒注視了“金刀無敵”好一陣子,轉首向邵真道:“小真,你為什麼不留他一條生路?” 邵真望著“金刀無敵”的屍體,緩緩的透了口氣,道:“這種人,讓我碰到十個,我會毫不考慮的殺十個。” 胡一球抱起“金刀無敵”的屍首,說道:“他要不是這麼心狠手辣,霸道蠻橫,怎麼會落得今天眾叛親離,而死於非命?” 說著,深深的吸了口冰寒的空氣,臉上漾起一抹淡淡的惆悵,微微一嘆,好歹曾相處一場,感情沒有,情份多少有點吧,不讓他暴屍荒郊,也算應該。 於是“歲寒三義”便在山腰處,挖了個坑,“金刀無敵”便從此長埋山野,他將被人漸漸淡忘淡忘…… 埋葬完畢,邵真和明毓秀隨“歲寒三義”回茅屋裡,繼續把盞歡敘…… 良久之後,邵真和明毓秀,方辭別離去…… 翌日,“歲寒三義”也打點完畢,向武安出發…… 這姑且按下不談,卻說邵真和明毓秀倆 兩人冒著雪,頂著風,連日奔馳,也不過兩天多一點的工夫,便到了洛陽的近郊。 邵真和明毓秀勒馬停韁,在馬上略事休息,此時天色已晚,城里華燈初上,火光迷人,邵真凝眸遠眺,頗有感觸的道:“哦,洛陽,一別又是半載了啊。” 輕輕撫著馬首鬃毛,明毓秀語重心長道:“洛陽,它曾使我的心碎了,我想不到還會再來。” 轉頭凝視著她,邵真低聲道:“毓,想到過去,你還怪我麼?” 美眸含著一縷深情,明毓秀凝睇著他道:“會的,打從我們認識沒多久,我一直怪你,深深的。” 心中輕輕一震,邵真愣了半晌,舌尖潤了潤乾燥的嘴唇,嗓門微顯沙啞的道:“我給你的折磨太多了……” 一直睇著眸子,明毓秀輕輕打斷他的話,細聲道:“真,我怪你深,但愛你更深。” 睫毛扇動了兩下,邵真瞇了下眼,撇下了一股子濃濃的愛意,他側過臉去,輕輕的,細膩的,姿意不舍的吻了一下明毓秀吹彈得破的粉腮,嗯聲道:“毓,你使我迷惘……” 芳心兒輕輕的顫動著,明毓秀像喝了酒般的,紅了臉,她閉下美眸,任由邵真一親芳澤,半晌,才側首閃開,她掩飾的掠了下髮絲,嬌羞道:“該適可而止了。”一副神魂飄然似的噴了兩聲,邵真怪腔怪氣道:“不錯,是該適可而止,否則我的魂兒可要離‘竅’出來啦!” 踢了他一腳,明毓秀美眸含嗔,嘩道:“當心賞你兩個耳光。” 吊兒郎當的,邵真齜牙咧嘴道:“十個也值得。”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有意岔開話題,嬌聲問道:“真,這兒離你家不遠了,是否先回去一趟?” 臉上那股嘻皮笑臉味兒倏地消失一空,邵真很明顯的震了下身軀,使臉上泛起錯綜複雜,令人費解的神情,他望著遠處的眼神一片呆滯,和一股迷茫,出神了良久,他才沙著嗓子哺哺自語似的道:“毓,你為什麼要提它呢?我一直以為我忘記它了呢……” 緊緊的注視著他,明毓秀的那張俏臉上也漾著一撮怪異的神色,她緩緩說道:“真,你放心,我不會逼你的。” 猛然一愣,邵真轉首詫異道:“毓,我不懂你說什麼?” 掉過目光,明毓秀含著一縷微笑,但那絲微笑卻含著無數的苦和澀,她顯得很平靜地道:“原諒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我受傷在你家療傷的時候,令尊曾告訴我一些事情……” 急急的,邵真截口道:“家父向你說了些什麼?” 微瞇著眸子,明毓秀道:“只是說了些你從來沒告訴過我的瑣碎事情而已 你的家事。” 修地啊一聲,邵真似乎受了很大的驚駭,張著嘴,片刻說不上話來…… 撩目凝睇著他,明毓秀從容道:“我不知道,這只是我的猜想,我可能明白你為什麼一直不敢當面對我說 愛我的原因了。” 緩緩的透了口氣,邵真垂首低聲道:“想不到家父全都告訴你了,他老人家為什麼這樣做呢?” 迷茫的望著遠處,明毓秀輕聲道:“我想,或許他老人家是為我好,給我一個明智的選擇機會,也可以說,避免我倆有個他老人家不願意看到悲劇結果。” 一頓,轉首逼視著他,明毓秀淡漠道:“為什麼你一直不敢告訴我?” 臉上的表情又換過了,連邵真自己也不知道是啥味兒,他顯得有些束手無策,他咕咕嚕嚕的道:“我,我說過,我沒勇氣……” 淡淡的打斷他的話,明毓秀道:“不,你是太孝順了……” “毓,別再說了!” 陡地,邵真發了狂似的狂吼一聲,掩首的叫道:“不要說!不要說!” 一點驚異也沒有,明毓秀只是緊緊的,不,是灼灼的凝視著他,那凝視裡,令人很清晰的可以知道它包容有太多的了解,和太多的熱愛…… 忽然,邵真抬首道:“毓,我去找‘商俠’,你到洛陽酒樓等我。” 說著,也不等明毓秀回話,摹地大喝一聲,雙腿猛夾馬腹,一聲希幸幸嘶聲,已飛也似的急馳而去…… 望著他逐漸消失在黑暗裡的背影,明毓秀呆呆的出神了一會,但細細的看清楚點,她並不是在發呆出神,那緊抿的唇角正洋溢著一股堅毅和決心,那雙如杏的美眸也漾起了一股子朦朦朧朧的憧憬…… 忽然,她微笑起來,像是哺哺囈語道:“真,不管怎麼樣,我愛你,我不會使你痛苦,我將會給你滿滿的,滿滿的幸福和快樂……” 邵真入了洛陽城,拐了兩個街角,到了一條燈光耀眼的街道。 這條街長是算得上長,寬可就夠不上了,但卻熱鬧非凡,在這樣大寒天裡,人影交織,往來如梭,再看兩旁屋宇,高閣重樓,富麗堂皇。 奇怪的是每家門戶大開,任人穿梭進出,其實招子放亮點,看清了每家屋簷下吊著的燈籠,或是門轅上,寫著什麼“豔姬樓”的啦,“月香閣”的啦,“春景園”的啦,“美花叢”的啦,以及什麼他娘的啦,看也看不完的啦 嘿,不錯,它乃是素有“寡人之疾”的窯,男人的最佳樂園:窯子館是也! 儘管天凍地寒,但到此來“熱身運動”一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放眼一看,衣冠楚楚的王孫公子也有,走卒販夫的自然也有,三教九流,到了此地成了四海一家啦,但是每人的臉上幾乎都有個共同的特徵 色而迷也。 邵真只得下馬,牽馬而行,鑽了鑽,好不容易在一家啥的“舒心樓”門前停了下來。 由於邵真是“有馬階級”,裡頭早飛也似的跳出一名跑堂的,那名仁兄既猛擺笑臉,又猛躬腰的接過了邵真的緩繩,嘴中連道:“公子爺,請裡面坐。” 邵真拋了綻銀子給他,害得他差點沒跪了下去,也許他這一手露得太闊,引得裡頭又竄出了個差點沒把嘴巴用力笑裂的跑堂來,他畢恭畢敬的道:“公子爺,小的給你帶路。” 於是邵真跟著他進去。 一入眼是滿天飛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濃妝淡抹,肥臀高乳……不勝杖舉,撩人眼亂,尤其那盈耳充斥的嬌嗲賣騷聲,嗲得叫人不得不努力的心猿意馬一番,隆重的打自腳跟底兒麻到腦瓜子上來。 所謂姐兒愛俏,老鴇愛鈔。 邵真這標準的小白臉兒甫一進入,立刻使得那青樓艷妓,勾欄嬌娘頻頻向他搔首弄姿,媚眼亂飛,嗲聲猛哼,極盡賣弄風騷之能事,以祈邵真之青睞…… 帶路的跑堂朝邵真眼笑眉開問道:“公子爺,你要哪一位姐兒?” 邵真懶懶的說了聲:“樓上。” 跑堂的對邵真眼生,自作聰明道:“啊,公子爺,小的怕你是外地來,可能不知道咱這兒樓上是賣臉不賣身,賣歌不賣笑……” 不等他說完,邵真不耐道:“我知道!” 討了個沒趣,跑堂的連忙陪笑道:“是是,公子爺,你請這邊走,這邊走。” 邵真跟著他到了樓上。 嗯,樓上樓下雖相差不遠,但可就大大不同了,單按佈置來說,樓上可就要講究而華麗得多,另外氣氛也美雅得多,寧謐非常,不像樓下吵鬧得令人耳膜發疼,而且樓上的問津者,大都衣冠華美,不是王孫公子,便是富賈巨商,再不便是風流書生。 上得樓來,除了隱隱可聽到猜拳酒令聲,以及動人悅耳的琴聲,和發人幽思的吟詩作賦聲外,決沒有那嗲得叫人發麻的騷聲。 這時,另外有個跑堂來接待邵真,邵真給了點帶路的跑堂賞錢,只見他笑逐顏開而去,樓上這個跑堂似乎也進階得多,嘴臉上沒有令人噁心的謅媚巴結相,他只是溫文有禮的朝邵真問道:“公子,包廂還有兩席,包房只有一間,公子是要……” 邵真談談道:“包房。” 跑堂的擺手,說了聲請,便帶邵真到一個華麗的房間。 但見房裡入目光光閃閃,琳琅滿目,其所佈置不僅豪華,而且雅逸不流於俗,此雖說廂房,卻無睛床,只有看來古香古色精美非常的臥榻而已,邵真一進去,仰頭便躺,那名跑堂端了杯香茗,放在邵真身旁的小幾上,緊接著,走入四五名跑堂,動作利落而熟捻的擺上了酒席,跑堂的等一切就緒,便向邵真輕聲問道:“公子,不知道你要哪位姐兒陪你?” 雙手墊在腦勺下,邵真合著眼皮,簡短的應了聲:“小苑姑娘。” 輕哦一聲,跑堂的連忙笑道:“哦,公子真對不起,小苑姑娘不巧正好有客在,公子是否願意再另外挑……” 不等他說完,邵真截口道:“你只消向她說聲小邵來看她就行了。” 拱了下手,說了聲是,跑堂的便退出房外…… |
第41章
沒一會工夫,門簾啟處,掠進一個倩影來。 但只見她不過雙十年華,長得雖不算國色天香,傾城傾國,但卻十分秀麗,尤其輕妝淡抹,不帶滴點的風塵味兒,倒讓人有股我見猶憐的風韻。 拂著羅裙,輕踩蓮步,她婀娜多姿的走到了邵真身旁,面帶淺笑,語調充滿喜歡和驚異道:“哎,小邵,是不是這陣子的大風把你刮來了?瞧,一去又近半年沒來看我小苑了。” 邵真坐起身來,望著她含笑道:“小苑,我有件事找你。” 小苑眨眨眸子,哦聲道:“什麼大事來著?你說說看。” 想了一下,邵真輕聲道:“小苑,我現在心緒不太好,而你又有客在,再說這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可說完,我看還是先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回去陪你的客人,咱果會再談好了。” 輕搖了下螓首,小苑凝睇著他微笑道:“小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來,天大的客人我也把他們趕走了。” 邵真歉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又讓你裝肚子痛了?” 小苑掩唇輕笑道:“不,這回我向他們說頭痛,其實那些都是老主顧,也沒啥關係。” 微微一停,小苑走到放置著七弦琴的幾旁坐下來,柔聲道:“小邵,既然你心情不好,讓我彈一曲幫你散散心,消消氣,如何?” 躺回臥榻上,邵真合眼說道:“太好了,小苑,你就彈那曲……” 語沒完,小苑已嬌聲笑道:“放心,我不會忘記你愛聽的那曲‘孔雀東南飛’,小邵,你聽完以後,一定會說,我彈得比以前更好了。” 說著,輕撩羅裳絲袖,纖纖玉指,輕輕的在琴弦上一撥,但聞掙然一響,清脆至極…… 但只見小苑如削筍般的十指,一忽兒快,一忽兒慢,靈活而又顯得姻熟的撥動著琴弦。 於是,一曲《孔雀東南飛》便悠悠揚揚,有如行雲流水般的響起來…… 赫,果真彈得好,但聽縷縷琴聲,如泣如訴,哀婉動人,一手墊頭,一手隨合節奏拍大腿,邵真忍熬不住似的,忽地開口輕唱起來…… 飛來雙孔雀,乃從東南飛, 十十將五五,羅列行不齊。 忽然卒疲病,不能飛相隨, 五裡一反顧,六裡一徘徊。 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 吾將負汝去,羽毛日摧頹。 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 躊躕顧群侶,淚落縱橫垂。 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 低沉的唱及此,邵真忽似嗆了嗓門似的,一陣暗啞…… 小苑正彈得入神,也就輕啟紅唇,珠圓玉潤也似的喉音接下去 關關幽相遠,哀哀鳴相啼, 殷心傷泣血,淚目與訣別。 見汝西北墮,吾何東甫去…… 小苑顯然是這裡名妓,單這手琴藝和美妙歌喉,便叫人迴腸盪氣,愁腸百結,但一曲未完,邵真忽地揮手叱道:“小苑,不要唱了!” 琴聲與歌聲戛然停住,小苑那張秀麗姣美的臉龐兒,湧上一團驚愣,她拂裙起身,疑步走到邵真身旁,詫異道:“小邵,你怎麼啦?” 忽地,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邵真咬了下牙,說道:“沒啥!小苑,我想談正事了。” 深沉的注視著他,小苑道:“別騙我,你的眼角還留著一滴淚光呢。” 連忙別過頭去,邵真快步的走到桌旁,斟了杯酒,一飲而盡,一剎時,他臉上的表情很快正常下來,微舒了口氣,道:“我是被你的歌喉打動了,小苑,你果真愈來愈不簡單啦,連我這鐵心石腸的都要被你賺去眼淚哪。” 默默的注視了他一會,小苑轉身在一張扶手雕有花紋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伸出兩只雪白如脂的玉手,在地上的灰色火盆裡取暖,美眸怔怔的望著火星,一語不發…… 納悶地在她身旁的另外一張太師椅坐了下來,邵真迷茫的望了她好一會,問道:“小苑,你生我氣了?” 一動也不動,小苑道:“沒有,我只是在回憶一件事情。” 微一愣,邵真道:“願意說給我聽聽麼?” 用鐵夾撥動了一下火盆,揚起一撮輕微的青煙,小苑啟唇嬌道:“我在想,三年以前我初下海淪為風塵女之時,有個客人硬逼我陪宿賣身,幸好你挺身相助,使得我保存清白之身……” 輕咳了一聲,邵真打斷了地的話道:“小苑,你忽然提這作啥?” 兩眸依然盯著火光,小苑繼續道:“三年多了,哦,好快,不,我應當說三年來度日如年,像三萬年那般的長,但不管怎麼說,我總算熬過了這些日子,快了,就要替爺還清債務……” 望著她,邵真忍不住似的又插口道:“到現在,我還不明白,當初,我替你贖身,你為什麼不答應,偏要受著這種活罪。” 淡淡的笑了笑,小苑道:“也許,我生來就是這般的賤骨頭。” 搖了搖頭,邵真輕嘆道:“啊呀,別再說了,否則我又要咬牙切齒了,天底下像你這種硬骨頭,死也不接受人家幫助,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真是莫名奇妙!” 閉下眼簾,再睜開眼,小苑緩緩說道:“人就是要有骨氣,你不是常常這樣說的麼?” 沒好氣的,邵真道:“骨也不是這般骨法,欸,別說了,再說,我就要中風啦!” 揚了下柳眉兒,小苑道:“最遲也不過個把年頭,我把債還清之後,便脫離這魔窟……” 邵真哼著聲打斷她的話,又道:“算了吧,何不再幹下去?這種事兒既輕鬆又不費事,銀子一把一把的滾滾而來,我只恨自己生錯了男人,現在……哼!” 抬臉凝視,小苑抿嘴道:“小邵,不要挖苦我。你為什麼要這樣關心我?三年多來,不,自我出生以來,除了我爹娘,我再也沒有發現第二人像你這樣憑白的,沒有企圖的來幫助我,為什麼?” 避開她的眸光,邵真走到桌前,用手檢了塊肉,一把塞入嘴裡嚼著,唔聲道:“今兒個你是怎麼啦?莫名其妙。” 倏地走到他面前,小苑辣辣的逼視著他,道:“你才莫名其妙,小邵,我今天一定要你說,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攤了下手,邵真走開去,仰首望著壁間上的詩畫,淡淡道:“我說過,我是個武林中人,我殺的人太多啦,怕死了,以後在陰間受罪,所以趁著沒死以前,多行些好事,這也不過是為了我自己打算啊,小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窮嚷嚷啥!” 站到他身邊去,小苑如蛆附骨似的瞪眼道:“十八年前,當我是三歲孩童時,你可以對我這樣說,現在我過了年就二十一歲了,小邵,請你對我說二十一歲的話!” 轉身望著她,見她一臉正正經經之色,邵真無可奈何的張了下雙手,道:“好吧,我就實說了,小苑,你是天生賤骨頭的不願人家幫助,而我和你正好相反,天生的賤骨頭喜歡做些自以為是善行好事。這樣,可以了吧?” 瞪著他,小苑道:“你是把我當成可憐蟲,所以才同情我,幫助我?” 顯然感到不太對勁,邵真連忙道:“小苑,你說哪去了,你說得好,你又不是三歲小孩,你看不出我一直拿你當我的好朋友看待麼?嗅,老天!” “朋友?說得好。” 兩眸一直跟著邵真,小苑咬了咬銀牙,氣怒非常似的說道:“小邵,你既然認為我是你的好朋友,那麼,你為什麼騙我?” 一愣,邵真拍了下額角,苦笑道:“小苑,你今天沒喝醉了酒吧?你簡直扯到九霄雲天外太白金星老頭兒的毛坑裡去啦,我騙你啥來啦?” 望著鞋尖,小苑委屈似的道:“方才,你那舉動,你那神情,以及你那樣子,明明告訴了我 你有不愉快的心事,你硬說沒有,這,這不是騙我麼?” 恍然的張了下眼,邵真道:“說了這麼老半天,兜了這麼大拐彎,原來指的是那回事呀?” 仰臉凝眸,小苑道:“小邵,你這樣對待我,未免太不夠朋友了。” 邵真忙道:“我這人,話好說,最怕人家拿這頂帽子打我了,小苑,我幾乎要很不高興的說你含血憤人了。” 凝著神情,小苑道:“朋友相交,貴在坦誠,你有心事,不願告訴我,這怎麼算得上夠朋友?” 微微一停,接著道:“也許,你認為向我說了,我這孤弱女人家也幫上不忙,無濟於事,是麼?” 在桌席上坐了下來,邵真斟了杯酒,輕呷淺飲著,他沒有阻止小苑繼續說下去:“許久以來,你一直這般關心照顧我,我欠你太多了,說這種話,你聽來或許覺得俗了點,但假若你換了我,你就會知道我心中對你的感激,我無時無刻的在想:我應當如何回報你?但只恨我自身處處有著你幫忙的地方,而你卻從來沒有。現在,我好不容易發現有了,你卻不願意對我說,難道說我們之間的友誼是建立在一頭輕,一頭重 只許你來關心我,不容我去照拂你的不平衡,也可說是不平等的情形之下麼?” 一口氣說完,小苑有些激動了,續道:“我知道,我剛才也說過,我一個孤弱女人家沒啥大力量,或許幫不了你什麼忙,但你決不能連我這最起碼的回報權利,也一併抹殺了啊!” 靜寂了半晌,邵真放下杯著,喟然道:“小苑,你是善良的,美好的,我以前這樣說過,現在依然這麼說,將來,或許我還願意這麼說,我總認為善良的人是應該受到幫助的,這也是我所以願意幫助你的原因,尤其你為了替令尊償債,不惜葬身污泥,這種孝心,天都可感,何況我是一個人?而且你在這種紙醉金迷,穢聲蝕影之下,難能可貴的出污泥而不染,始終保持住你聖潔的靈魂,這,認真講起來,或許也算不了啥,但無可否認的,如今的世界已被勢力,現實,貪婪,邪惡,暴力,乖戾所允斥,你這一點點的聖靈,也就相形更顯彌足珍貴了!誰曾經說過:自助,而後人助,而後天助。我願意幫助你,也不過是因為你自己願意幫助你自己罷了。” 說著,走到她跟前,定定的望著她,邵真接道:“小苑,謝謝你關懷,雖然我並不祈望你回報我什麼,但你堅定了也證明了某種人是可以幫助的。小苑,我誠心的,非常原意接受你的關注,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人雖有困難,但這種困難卻不是第三者可以協助解決的話,那他是不是應該隱而不言?” 搖了下螓首,小苑盯著他道:“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問題是一個人願不願意專心凝志的,持之有恆的去解決它罷了,我不相信世上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笑笑,邵真道:“這很難說,或許那人本身沒有勇氣,或是根本不願意,也或是不敢去解決問題的話,你也用這話去衡量麼?” 姣美白皙的臉蛋兒湧上了一灘迷惑,小苑微瞇了下澄清的眸子,低聲道:“哦,小邵,我一直認為你是豪邁、爽朗和樂觀的人,你居然也有這種煩惱麼?” 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下,邵真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沒有?” 沉吟了一會,小苑抬眸道:“小邵,你不妨說給我聽,就算我幫不上忙,好歹我也能替你分點兒憂,你說是麼?” 感激的望著她笑笑,邵真撤了下唇角 撇下了一股子濃深的苦澀,他撇了下唇皮兒,沙啞道:“小苑,當我有勇氣提它的時候,我第一個便說給你聽。” 微睜的眸子洋溢著一撮驚異,小苑道:“小邵,你連提它的勇氣也沒有?” 坐了下來,一連又飲了兩杯酒,邵真朝她招了招手,道:“小苑,我還沒吃晚飯哪,瞧,我們只顧說話,菜都要涼了啦。” 小苑提著酒壺,在火盆裡烘暖,便也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為邵真斟酒,另外也為他夾了一大著菜,然後靜靜的,美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奔波了一整天,邵真似乎餓壞了,埋著頭,努力的與自己的五臟廟拼個你死我活,正吃得緊,邵真忽然抬起臉來,愣愣的望著小苑道:“小苑,你幹嘛這樣看我?” 掩唇輕笑,小苑嬌道:“我最喜歡看你這種吃相了。” 笑了聲,邵真說道:“好丫頭,該打。” 說畢,又低下頭猛吃,瞧他別的行,吃飯似是更行,只見三下沒兩下,呼呼嚕嚕的,不消一會,便已功德圓滿,大功告成啦! 用銀匙把魚翅湯舀進邵真的碗中,小苑吐了下香尖,嬌消道:“嚇死人,我三天也吃不下你這麼多。” 喝著湯,邵真笑道:“所以說嘛,你才這般瘦癟癟的。” 小苑努嘴佯嗔,道:“人家才不是瘦呢……” 恍然似的哦了一聲,邵真忙道:“哦,我忘了,不是瘦,是苗條,苗條……” 羞紅著臉,小苑啐聲道:“你又討人便宜來了,不依你了。” 美眸流盼,小苑嬌道:“小邵,你不是說有什麼大事情和我商量的麼?” 點點頭,邵真道:“我差點兒忘了呢……” 噘起紅噴如火的櫻唇,小苑攔嘴道:“我就知道你決不會是啥大事和我商量的,否則怎會恁地不記心呢,而且你從來也沒和我商量過大事的,就連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別說商量,即使告訴我也不會!小邵,我早知道你拿我開心啦!” 笑著,邵真道:“小苑,這回你猜錯啦,我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蛾眉微蹙,小苑半信半疑的望著他,道:“哦,除非你說出什麼事來,我才相信。” 邵真好笑道:“小苑,你這般地不信任我,未免有點那個了哪。” 眨了下眼睫,小苑問道:“有點哪個來著?” 邵真道:“有點以你們女人之心,度我男人之腹之嫌。” 忍笑含嗔,小苑道:“去!騙受得多,當上得繁,我當然要防著你啦,誰叫你講話老愛捉弄人?哼,其實我也不過是以君子之心防小人之腹罷了。” 邵真朗笑道:“也不過半載不見,你小苑聰明多啦。” 白了他一眼,小苑嬌道:“人不可能永遠是傻瓜,小邵,我警告你,以後少拿我開心啦!” 揉了操眼,邵真瞪大了眼睛,往小苑身上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愣了愣,小苑以為自己身上什麼地方不對了,也忙著在自己身上瞧了一陣,滿臉疑惑道:“小邵,你這是幹啥子的?” 重重咳了聲,邵真道:“我只是在向你表示刮目相看罷了。” “去你的!”嬌啤了一聲,小苑噴笑道:“狗嘴離不了屎口,你又來啦!” 邵真道:“別說得恁難聽,小苑,我是真的有事……” 不待他說完,小苑含笑道:“小邵,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啥個事兒。” 微一愣,邵真笑道:“請說。” 脫了他一眼,小邵道:“是不是要找小史?” 邵真展笑道:“好丫頭,你怎知道的?” 纖纖玉指略理了下髮絲,小苑淺笑嬌道:“小邵,要說我一點長進都沒有,那這些年來的風塵飯我豈不都白吃了麼?” 注視著她,邵真搓手道:“好,要得!小苑,我以前常說你慧而不靈,靈而不精,嗯,現在似乎不同了,你丫頭不僅看來慧黠無比,且又精靈,對不?” 輕挑峨眉,小苑輕笑道:“小邵,你何不乾脆說我又妖又精?” 徐徐一笑,邵真道:“好吧,小妖精,你……” 忽地睜眸,小苑噘嘴截口嗔道:“小邵,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你再這樣稱呼我,我就不理你啦!” 爽朗一笑,邵真道:“總算你沒被我捧昏了頭,不過瞎說了你兩句精靈,你丫頭卻飄飄欲仙的想當起小妖精來啦,真是。” 一張秀麗的妙美臉龐兒,倏地像一朵夕陽晨曦似的 紅的迷人。 小苑羞澀似的啐道:“小邵,你知道我現在要挑哪句話兒來罵你嗎?” 望著她紅都都的俏臉兒,邵真好笑道:“我知道,還不是那句象嘴里長不出狗牙來。” 正欲張口,小苑忽地哦了聲,連忙噴笑道:“好啊,差點又被你糊了過去啦,真真狗嘴里長不出象牙來!” 望著她恍然大悟的神情,邵真也一陣噴笑道:“管他的狗長象牙,象長狗牙,那才真成了妖精哪,不都一樣嗎?” 停住笑,邵真轉口道:“小苑,你怎料到我要找小史呢?” 小苑也收住笑聲,她嬌聲道:“這還不簡單,以往你都和他結伴同來,這回你卻一個人,我料想你大概是找他了。” 邵真道:“你這麼肯定我沒有其他的事兒麼?” 搖了下頭,小苑道:“不會的,我不說過嗎?你連芝麻綠豆大小事兒都從不和我講,除了找小史,我不敢想還有其他大事,有麼?” 輕舒眉心,邵真道:“就只這麼一次問你事兒,不想沒開口,你丫頭便知道啦,我以前太低估你了,說你妖精也不過份……” 不等他說完,小苑忽地叱了聲:“小邵,瞧你!” 搔了下耳根,邵真陪笑道:“哦,小苑,我又說你那個啦,我不知道你那麼討厭那兩個字,其實,那也不過說著玩的,你丫頭又何必認真?” 正襟危坐,小苑正色道:“小邵,你知道我一吃這行飯時,我便叮嚀自己決不能成了個‘妖精’,別人開我玩笑,我倒無所謂,但小邵你是我的朋友,這等玩笑給我,我覺得自己要坐不住了。” 連忙斂起嬉態,邵真起身施禮,正色道:“小苑,小邵出言不慎,請你海涵大量……” 小苑忙不迭含笑嬌道:“得了,小邵,你還真的給我來這套喲?” 落話間,門外忽地響起一陣敲門聲,小苑忙去應門,只見一名跑堂向她低聲說了些話,忽地小苑大喜似的道:“快請他進來。” 微一皺眉,邵真探首問:“小苑,誰要來了?” 小苑轉首輕應道:“你以為是誰會來呢?” 雙眉一揚,邵真笑聲道:“其實不說我也知道,小史,是麼?” 小苑伸出頭去望了一下,又回過頭來道:“小邵,小史已經有好些時候沒來過了,這正巧,你來他也來……” 哦了聲,邵真截口道:“莫非他和他那個老相好叫……小,哦,對了,叫小夜花的對不?他倆鬧翻了不成?” 小苑漫應道:“我也不太清楚,我聽說他……” 話不過說了一句多而已,便見門口已立著一條人影兒 一個公子哥兒模樣的年輕人,他看來和邵真一樣,二十出頭一點吧,一張挺帥而顯得有些兒過份蒼白的面龐上,兩道劍眉,一雙星也似的眸子,外加一個挺直不苟的熊膽鼻兒,就這樣構成了一張並不遜于邵真多少的帥勁。 唯他身材看來似乎稍嫌矮了些,以至于他那襲技在身上的華麗綿袍,雖使他顯得氣派不凡,但也頗使他看上去令人有點臃腫的感覺…… 這個時候,小苑已微笑著和他打招呼:“小史,恁久沒來了,咱妹子小夜花可想死你了喲。” 那叫小史的跨進門檻,回笑說道:“小苑,你何不說自個兒想死了小邵?” 像被促鬼似的,小苑羞澀的紅著臉兒,啤聲道:“去,一進門便惹人惱!” 邵真早已離座迎上前來,猛力的拍著小史的肩胛子,笑著說:“死要錢的,少爺正奇怪怎找不著你呢。” 用力的握住邵真的手,小史在他身上渾身瞧了瞧,噴聲道:“我說兄弟啊,您閣下現在可是佛加金身,不得了了不得啦!” 小苑趕著忙暖烘了酒,燙熱了湯,邵真和小史對面坐下來。 小苑坐在中間,為他倆斟了杯酒,一揚酒杯,邵真豪笑道:“錢鬼,多時不見,還以為您閣下沒啦。” 幹了酒,小史瞪了他一眼,笑說道:“老子已夠倒霉的啦,你再他娘的來張烏鴉嘴,可真坑死人哪。” 凝目細細的瞧他的神色,邵真對眼前這位多年好友“商俠”史耀乾,不禁有了些疑惑。 他夠了解他的 他算是半路出家的,他原本是個儒門書生,但他的性格與興趣顯然對唸書是格格不入,一點也不入門,他有個巨富老爹是希望而且硬逼著他唸書以求功名的,但他卻瞞著他老父,一直在江湖上闖道兒,立萬兒,幾年來,他總算沒有白費心血,勉勉強強的掛上了個“商俠”的字號,其實他這名號並不意味著他的武功如何了不得,只不過是他的兵器是一只泥金的鐵算盤罷了,也可能是他身負百萬家財,揮金如土,闊綽非常,武林中人送他“商俠”這名兒,大概有點兒說他是“老闆”的意思也說不定。 邵真很早便認識他,他喜歡他的豪邁爽朗,和自己一樣,在某方面不拘小節,落落大方,曾有一陣子,他倆交往甚密,尤其時常共進酒樓,雅愛風流,直至邵真認識了明毓秀,而史耀乾也因家書催他回去,兩人這下才算是“拆夥”似的分了開來。 不過,半年前邵真到西疆尋找“九指血煞”未遂,回洛陽來的時候,也曾到“舒心樓” 來找過史耀乾,兩人相見甚歡。 邵真今番擴大“龍虎會”第一個便想網羅他,他肯定史耀乾必將是接替“歲寒三義”的好人選。 而且最主要的,他還要和史耀乾藉銀三百萬兩。 但,眼前的史耀乾卻令邵真感到有點不樂觀,他最明白每當他提到“倒霉”的時候,嗯,他真的就是倒霉啦。 舔了下唇,邵真開口道:“老友,別給我當頭一棒。哦,我方才聽小苑說,你好久不來了,你以前不是幾乎夭天來麼,不會是和你那冤家吵開了吧?” 望著他,史耀乾道:“你不知道我的近況?” 緩緩的搖了下頭,邵真瞥了下小苑,說:“方才小苑正要告訴我。” 轉向小苑,史耀乾含笑問:“哦,小苑,你知道?” 掃了兩人一眼,小苑努著小嘴兒:“我也不過是隨便聽來的,我想,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拿著酒杯在唇邊輕輕觸著,史耀乾淡淡道:“說來聽聽,或許是真的。” 望著他好半晌,小苑這才啟口說話:“聽說你被令尊趕出家門了?” 倏地一震,邵真脫口道:“老友,這不會是真的吧?” 望著他露齒一笑,史耀乾平靜道:“一千個真,一萬個真,就是沒半點假。” 邵真驚異道:“為啥?令尊就你這麼個寶貝兒子,難道你幹了些傷天害理,罪不容誅的大惡跡來了麼?” 朗朗一笑,史耀乾朝他扮了個鬼臉兒:“你不常說我除了死要錢之外,什麼大事也幹不出來的嗎?別高抬我了,我能幹出什麼大惡事?” 神情可沒他這般輕鬆,邵真輕輕皺起眉頭:“我實在想不出你老爹有啥理由驅逐他的獨生子。” 微垂下臉,史耀乾咳了聲,道:“我想你是應該知道,我曾告訴你老頭子最討厭什麼……” 心中一動,邵真道:“令尊知道你棄文從武啦?” 輕點了下頭,史耀乾默默不語。 忍耐不住,小苑張嘴問:“小史,棄文從武也不是啥大逆不道的事呀,令尊怎會狠心趕你走呢?” 苦笑了一下,史耀乾道:“家父他呀,生平最討厭人家動刀動槍的,他崇儒好文,他希望我跟他一樣,做個乖乖順順的文瘟生。但正巧的是他偏偏生了我這麼個寶貝,正好和他相反,對啥子曰呀,孟曰呀,還啥他娘的曰呀,偏偏一個字兒也‘曰’不進去。幾年來,我在外頭名義是遊學,卻瞞著他闖我的天下。但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三個多月以前,終於露出馬腳來啦,老頭子當時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在盛怒與失望之餘,一傢伙擺了個鐵面心肝腸兒來,硬是把我給攆出了門啦!” 俏臉上露出一片憐憫,小苑道:“令尊這不過是一時氣頭上罷了,過些時日,他老人家氣消了,一定會回心轉意,接你回去的。” 縮了下鼻子,史耀乾微笑道:“我想他不致於這麼絕。問題我必須光榮的回去,決不能窩窩囊囊的說被轟便被轟,說回去便乖乖的回去。” 瞪視著他,邵真笑說:“怎麼,莫非你閣下想去考個狀元郎,威風一番?” 嗤了聲,史耀乾道:“得了吧。那個‘撞元’我就是撞破了這個腦袋瓜子,賠上俺這條小命,也撞不著邊。” 邵真一笑道:“請問你如何又光又榮?” 睜眼,史耀乾道:“喲,你現在是佛披金袈裟,渾身發光啦,怎吐得出恁般沒人味的話兒來?” 微愣,邵真說道:“你又是怎麼了?” 齜牙斜眼,史耀乾道:“你還裝蔥裝蒜?如今你閣下是個堂堂的‘龍虎會’會主啦,難道我這老友分不著一杯羹麼?” 邵真訝異地說道::“消息傳得這麼快呀?” 史耀乾道:“全武林人都知道啦,你還想瞞我不成?” 邵真笑道:“我只是不太相信禿頭和大牛幹起事來還蠻靈光,不幾天工夫,他們已把消息傳送乾淨啦。” 一頓,望著史耀乾接道:“死要錢的,我今番找你,就是為這檔事來的,怎會瞞騙你,別冤枉人,不怕雷劈麼?” 笑了笑,史耀乾咧嘴道:“別這麼認真,我已經知道啦,所以我說我要在武林上幹他一番驚天動地的事兒,光光榮榮的讓俺老頭子瞧一瞧,乾武的也不輸吃文飯的呀。” 輕蹙眉結,邵真不解道:“你知道什麼來了?” 一愣,史耀幹眨眨眼道:“你不是要俺跟‘歲寒三義’學衣缽,日後總攬‘龍虎會’的經管大權麼?” 詫異萬分,邵真連忙道:“你怎麼得來的消息?” 忽地拍了下頭額,史耀幹猛想起了啥的,忙不迭說道:“嗨,瞧俺真渾了頭,說了半天,我還沒有告訴你我遇見了小毓哪。” 恍然大悟,邵真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順風耳呢。” 這時小苑忽地插嘴問:“小邵,小毓是誰?” 邵真沒來得及開口,史耀幹已搶先道:“小苑你居然不知道?小毓就是咱小邵未來的媳婦呀!” 猛是一愣,小苑一臉驚異之色…… 邵真輕叱道:“我和小毓也不過是個朋友而已,這回饒了你,下次再亂說話,當心我敲碎你的狗牙。” 吐了下舌,史耀乾道:“算了,鬼才相信你倆是朋友,我真搞不懂你們,認識了這麼久,結伴江湖……” 不等他說完,邵真一挑眉,一睜眼,冷冷道:“死要錢,閉上你的鳥口!” 瞪了他一眼,史耀幹嗤道:“好吧,就閉上俺的尊口,莫名其妙,生哪門子氣來啦?” 籲了口氣,邵真岔開話題道:“小史,小毓把情形和你說清楚了吧?” 點點頭,史耀乾道:“是的,她告訴我你正找我,我一猜你準到這兒來啦,所以才趕著來哪。” 望著他,邵真沉聲問:“你既然被老頭子趕出家門,這麼說你沒辦法張羅三百萬銀子了?” 苦著臉,史耀乾道:“自從被攆出之後,伸手要不到錢啦,所以才這麼久沒到這裡找小夜花哪。三百萬,誠然是個大數目,但在以前只要多費些口舌,包準向老頭子要得到,現在,可是窮途末路,沒餓死已是萬幸啦。” 心中猛地一沉,邵真呆了半晌,說不上話來…… 抓了抓頭皮,史耀乾道:“小邵,咱不是可以擺個場子,撈他一票嗎?” 蠕動了一下嘴唇,邵真有些氣餒的說道:“抓雞也得費把米呀,沒本,擺個鳥場子!” 史耀幹哼道:“笑話,一二十萬兩銀,咱們還湊不起啊,就小毓來說她有十萬啦,俺說這雖沒現銀,憑我死要錢‘商俠’這塊招牌,弄個十萬八萬,想是沒多大問題,再加上你……〝 不待他說完,邵真平靜的打斷他的話,道:“小史,你必須弄清楚,三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區區一筆小數目,除了‘金銀幫’之外,其外的小賭場,就是弄個一年半載,恐怕也搞不上三百萬兩。” 史耀幹眨眼道:“當然是要上‘金銀幫’擺場啦,咱弄個二三十萬本錢,搞上他三五天,還愁三百萬不到手啊?” 淡淡一笑,邵真道:“在下可以這麼做,但現在就不行了。” 一愣,史耀乾道:“為啥不行?” 邵真凝聲道:“半年前,‘毒心郎中’邵肇賡被‘金銀幫’收買,出賣了小毓,害得她被暗算,差點沒賠上命,幸好我趕上一步,現在‘金銀幫’既知我和小毓善詐,他們決不願意和我們再賭一番的。” “有這等事?”詫異的哦了聲,史耀幹接道:“這麼說,我們不就完了麼?” 搖了下頭,邵真道:“本來,我是想要你設法向你老子弄個三百萬來,咱去‘金銀幫’賭他一番,撈他三百萬,然後再把三百萬還你老子……” 史耀幹截口道:“假使我弄得成三百萬,又何必去賭呢?” 邵真道:“總不能白敲你老子的呀。小史,你大概還搞不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向你老子硬要三百萬,而是要你向他‘藉’,等我們贏了三百萬,再把錢還他,這樣我們便淨得了這筆款子,不欠人家的債,不是挺舒服的麼?” 敲敲聰袋,史耀乾道:“你愈說,我愈糊塗了。小邵,好吧,就算我現在有辦法向我老頭子‘藉’個三百萬,但你不是說‘金銀幫’不願和咱們賭了麼?又如何贏得錢還我爹?” 起身走到臥榻旁,躺了下去,邵真懶懶道:“只要有三百萬,我就有辦法叫‘金銀幫’和我賭,而且,保證贏他三百萬。” 走到他身旁,史耀乾張著手問:“好吧,既然你又說能賭,那咱弄二三十萬,也不照樣可以賭麼?” 閉著眼,邵真道:“不行,非要三百萬不可。” 兜著滿肚子疑霧,史耀幹傻瞪著眼道:“你把我從糊塗中糊到糊塗去啦!” 懶散的哼了聲,邵真道:“你就去糊塗吧,反正設三百萬兩銀子,我說了也是白說,白說不如不說。” 聳了下肩,史耀乾沒趣的坐回椅上,斟了杯酒,猛喝一口,咬牙道:“他娘的,原本指望這回可轟轟烈烈的幹他一番,誰知千沒欠萬沒欠只欠個東風,看來一切泡湯啦!” 說畢,一陣長吁短嘆。 邵真靜躺著,沒吭聲,但看表情,便知道他此刻心情沉重如石…… 忽然,沉默良久的小苑張口說道:“我能弄到三百萬兩銀子。” 猛可地翻身躍起,邵真吃驚道:“小苑,你說什麼?” 史耀幹慢斯條理的嚼著一塊臘肉,一聽,猛地拔長頸子,咕嚕一聲吞了下去,差點沒嗆著,只見他睜大了眼,見了鬼似的說:“喲,小苑,我沒聽錯吧?” 邵真忽又躺了下去,像洩了氣的皮球,他沒好氣的道:“小苑,你倒真會開我的心哪。” 史耀史耀乾:“哎唷,我說小苑哪,我的意思不是笑你沒錢,我是說呀,三百萬兩銀子這筆數目,雖然不至於令人兩眼發黑,但最起碼也得令人兩眼發紅得轉紫,我敢說除了大大富翁之外,說拿三百萬便拿三百萬的人,實在少少。小苑,我們認識的時間算得很長了,我們明白你並不屬於那類‘太少’的人,對不?” 雪白貝齒輕咬下唇,小苑此刻的臉蛋上是一片肅穆的正經之色,壓根兒沒點滴開玩笑模樣,只見她沉聲道:“你們在這裡等半個時辰,我出去就回。” 說著,便起身離去…… 望著她離去的纖纖情影,邵真和史耀幹竟然目瞪口呆,一句話也哼不出來,直至房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兩人才宛如夢中初醒…… 用力閉閉眼,甩甩頭,史耀幹瞪著邵真道:“小邵,她大概瘋了吧?” 走到他身旁坐下,邵真疑惑道:“不,她看來是那麼認真。老天,小苑真有辦法弄到那筆巨款?” 沉思了一下,史耀幹忽地拍腿叫道:“啊,我知道了!” 嚇了一跳,邵真愣道:“怎麼,你也瘋啦?” 吞了口口水,史耀乾道:“我知道她要向誰弄錢。” 一怔,邵真急忙道:“死要錢,你快說與我聽來。” 史耀乾道:“假使我猜得沒錯,八成她是去向禹子明要。” 邵真脫口道:“禹子明?他不就是洛陽第一巨富麼?明苑怎有辦法向他要到這筆錢?” 史耀史耀乾他道:“禹子明這老頭兒銀子多得像老鼠屎,那不用說啦。他雖已七老八十的,已要進棺木的人了,卻偏偏喜愛女色……” 哦了一聲,邵真截口道:“你是說禹老頭喜歡小苑?” 點了下頭,史耀乾道:“沒錯,三四個月前,小苑曾告訴我說,禹老頭要納她為妾。” 微一怔,邵真詫道:“有這事?她怎沒對我提起?” 亮了下眼,史耀幹忽拍掌道:“哦,小邵,說到這,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輕皺眉頭,邵真道:“你又想起什麼來啦?” 停了一停,史耀史耀乾正色道:“小邵,你愛不愛小苑?” 猛一愣邵真傻了一下,道:“錢鬼,你問這句話是啥意思?” 史耀乾道:“別管這麼多,你說就是了。” 噴噴兩聲,邵真撇嘴道:“死要錢,你他娘的不說你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少爺我便拒絕回答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像是無奈,史耀幹只得道:“三四個月前,小苑便要我問你愛不愛她,但她不要我讓你知道是她的意思,事隔百日之久,咱一直沒碰頭我也差點忘了……” 又是一愣,加上一驚,邵真脫口道:“小苑問這幹嘛?” 兩眼一翻,史耀乾道:“他奶的,你是裝蒜?裝蔥?還是裝他娘的菜瓜?你真不知道小苑一直在愛你?” 心中一陣搖撼,邵真努力的定了定神,抓著史耀幹,哈哈笑道:“嗅,天爺,這不會是真的吧,我從來就沒想到這關節上去,我一直把她當成是個要好朋友而已,小苑她應該知道的,死要錢,你也知道,對我?” 聳了下肩,史耀乾道:“誰知道,男女間的事知道得多就要短命。” 一頓,眨眼問道:“那麼說,你並沒有愛上小苑啦?” 瞪了他一眼,邵真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史耀史耀乾咧咧嘴,才又道:“那禹老頭非常喜歡小苑,簡直就要喜歡到骨頭裡去了哪,三番幾次向小苑表明,你是知道小苑她那副硬得像塊鋼片的倔強脾氣,當然一口給回絕了。” 蹙著眉心,邵真不解道:“那小苑還跑去向他借錢幹啥?” 望著他直笑,史耀乾道:“這你還想不明白,那你真是個十足的呆鳥笨瓜了。” 心頭一震,邵真當然不是笨蟲傻瓜,他馬上想到了,他脫口道:“小苑她為我……” 說了一半,邵真便這樣張著口整個人仿佛觸電般似的呆著,愣著,臉上,是一片又一片的驚異…… 兩手支著下巴,史耀史耀乾他道;一喲,瞧你這樣子,別嚇人了,其實小苑去向禹老頭借錢,當然是為了你,不用說,禹子明老色鬼,當然不會憑白就藉給他錢的……” 正說著,邵真忽地扯了他一把,急道:“死要錢,我絕不能要她這筆錢,這是賣身賣魂之錢啊!我怎能要?” 說著,拖著史耀幹便往外走…… 差點沒被拖個倒栽蔥,史耀幹哼喲道:“哎,哎,你拖我去見閻王啊?” 一臉凝穆,邵真道:“走,咱去阻止小苑!” |
第42章
於是,兩人匆匆離開“舒心樓”,急急追趕小苑…… 兩人一路快馬加鞭,史耀乾轉首道:“小邵,說歸說,目前除了小苑有辦法弄到三百萬之外,咱到哪去搞呢?” 手裡揮著鞭,邵真冷冷道:“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弄不到那筆錢。如真搞不成,我寧願讓‘龍虎會’垮,也決不能讓小苑那朵花插在一堆爛泥上!” 說著,正要拐個轉角,忽地斜刺裡衝了個人出來! 這,來得太突然,突然得令邵真和史耀乾一時間竟收鞭煞馬不及……就這樣眼睜睜的撞上了那個人! 一聲簡短的哀號,那人被撞了出去,彈出好幾尺之外,滾了又滾…… 心頭大驚,連忙扯緩勒馬,邵真叫了聲:“欸呀,糟糕!惹出禍來了!” 在馬上一個翻仰,史耀乾已如箭射出那人身旁,扶起那人之時,他口中不自覺的叫道: “糟,小邵,咱撞倒了個小女娃,啊唷,偏偏在這節骨眼來上一手,這娘兒也真是,沒魂似的像只愣頭蒼蠅,也不瞧清楚,亂竄的!” 邵真上前,見是個女娃不錯,但卻不小了,少說也有十七八歲了,只見她已昏迷過去,唇角正汩汩流出一縷血絲…… 邵真蹲下身去察看傷勢,口中說道:“這怎能怪她,怪只怪咱不該在大街上狂馳疾奔……” 拿出絲帕擦去那少女唇邊的血漬,史耀乾道:“這大寒天裡,又何況這麼晚了,幾乎家家戶戶都躺在被窩裡啦,大街上連個耗子都要看不見,咱才這麼放心,誰知……欸,真個要命哪!” 史耀乾似乎還懂得點醫理,一面說一面探手把脈……忽地眉頭輕皺,噫一聲道:“心跳氣息都很正常,這麼猛力一撞,這個頭只不過昏了一昏而已,似乎她身懷武功,否則平常人不被撞得嗯哼哎唷,頭破血流,那才怪事!” 籲了口氣,邵真道:“這就好了,否則咱真吃不了兜著走。” 史耀乾把她交給邵真懷裡,口中道:“你抱著一下,我這裡有點傷藥,讓她吃了包準就沒事啦!” 說著,掏出兩粒藥丸子,納入那少女口中,史耀乾又造:“我說小邵,這丫頭既有武功,怎會躲不開呢?” 聳了下肩,邵真道:“誰知道?或許是轉角的原故,一時收不住腳吧。” 噴了聲,史耀乾道:“嗟,這娘兒跑這樣快幹嗎的,活像見了鬼逃命似的。” 正說著,懷中那少女不知是傷勢本來就很輕,還是史耀乾的丹藥靈驗,只聞她嚶嚀一聲,悠悠醒來…… 方一撩開眼睫,那少女顯然是不知怎一回事,陡見自己躺在一個大男人的懷裡,芳心大驚,一個彈身,慌忙躍開去…… 邵真連忙起身拱手道:“這位姑娘,非常抱歉,在下不慎撞傷姑娘,還請你多多原諒。” 史耀乾從懷中掏出一綻銀子,送到她面前,陪笑道:“姑娘,對不起啊,這計兩銀算是我們對你的賠禮,請你收下。” 話聲甫落,忽見左側一條小巷 就是那少女由那衝出來的小巷 陡然也竄出一個人來! 那少女臉色猛地大變,滿是恐怖,驚悸,駭怕之色,但見她眼眸大睜,隻手掩口,畏懼的退後了兩步,驀地一個轉身,便想追去…… 但那來人身手好生矯捷,不過一閃身,已如老鷹抓小雞般的扣住了少女腕脈! 這一切過程,真如驚鴻一瞥,曇花一現,只叫一旁的邵真和史耀乾,兀自發愣…… 那少女真被史耀乾說對了 就像見了鬼似的,倏然嘶叫:“救,救命!” 本能的,也是下意識的,史耀乾驀地一個撲身,口中大喝道:“放手!” 那來人似乎是沒料到,待他警覺,史耀乾已幾乎要撲到他身上了!他連忙扔開那名少女,橫身飄開…… 那名少女宛如死裡逃生似的,一骨碌竄到邵真後面,嚇得面無人色,不住哆嗦著,打顫道:“俠士,救救我 …‧” 邵真凝足眼力望去,雖然是在黑暗中,仍大致可以看清那人的面貌身材 一個看去已是六七十歲的素衣老者,但看來健碩非常,沒半點龍鍾老態之樣,但臉孔卻有點嚇人,五官是平平常常,沒啥出奇,倒是他那張面色蠟白如死,陰森林的。 乍看之下,嗯,就真像是鬼魅白無常似的,令人牙齦兒打顫…… 但見他倏的一睜眼,更有股邪氣,陰涼涼的恐怖味兒,他瞪著史耀乾碟碟道:“小輩,你膽敢管爺們的事?” 赫,那聲調陰惻惻的,就真像發自鬼魅口中似的,聽得叫人從腳跟底兒一直麻到背脊上! 跨前一步,邵真望著他道:“這位前輩,在下是否可問一聲,怎一回事?” 拂拂袖口,史耀乾道:“這還用問嘛?這老家夥欺負弱女,事實擺在眼前,還問啥子?” 邵真平靜道:“不行,事情沒問個清楚,萬一我們不分皁白的把事情弄錯,我們豈不冤枉透了?” 掩在他身後的那名少女,畏縮道:“俠……俠士,他是個歹徒壞人!” 這時那名素衣老者嘿嘿一笑,睨眼哼道:“小輩,老夫勸你們別管閒事比較好,如果你們還要命的話。” 面無表情,邵真淡淡道:“我也不喜歡管閒事,但既然讓我碰著了,我也只好問上一問啦,實在也說不上管,但我做事也不是憑直覺,看表面的人,或許你們有你們的恩怨。假使你是站在有理的一方,那我自然袖手不管,但假若閣下真如這位姑娘所說的,很抱歉在下便管定啦!” 那名少女又連聲呼道:“俠士,我說的是真的,他,他要強暴我……” 一咬牙,史耀乾怒道:“好個不要臉的老甲魚!” 說著身形一動…… 伸手攔住他,邵真望著那素衣老者道:“我不聽信一面之詞,你說呢?” 桀桀一笑,素衣老者欺前一步道:“小輩,就算她說的是真的,你又怎樣?” 兩目倏睜,泛起一絲煞氣,邵真道:“那我算上一份!” 扯動了一下白癟癟的眼角,素衣老者哼聲道:“小輩,老夫第三次,嗯,也是最後一次叫你別管閒事,別以為老夫仁慈,告訴你小輩,老夫殺個人就像切菜瓜似的,你相信不?” 露齒一笑,邵真平靜道:“哦,老家夥,你弄錯了,這不是閒事,這是正義與暴戾、邪惡的對抗,老笨瓜,你也別以為你少爺能容忍你再叫聲小輩,那聽來令我慢慢生氣起來了,知道麼?也順便告訴你老色鬼,少爺殺人不眨眼,嗯,就像用指頭捻死一只螞蟻一樣稀鬆,平淡,你相信不?” 哇哈哈 驀然仰天長笑,素衣老者那陣笑聲尖尖的,怪怪的,假使現在有個人走來,在這大冷天裡,別說看到他那張白森森的臉,單就聽到他這陣怪笑聲,便叫人心裡發毛,頭皮欲炸! 兩眼怒瞪,史耀乾冷叱道:“老龜頭,你娘的死了人,你這是哭還是笑啊?” 倏然停止那刺耳的笑聲,素衣老者掃了兩人一眼,寒聲說道:“好,好,好小輩,有膽識,有魄力,老夫不出江湖已有十七八年了,江湖上居然有你們這種狂妄自大的小鬼頭,真是令人高興的事哪!” 掩嘴打了個哈欠,邵真懶懶道:“老匹夫,廢話少說,臭屁少放,假使你願意掉頭就走,放過這位姑娘 我想你是不會的,但我還是願意給你考慮的機會,我通常都讓人有選擇的餘地 否則,嗯,那我不僅要狂妄自大,而且要心黑手辣。” 慘白的臉倏地凝僵住,素衣老者面無表情的直瞪著邵真,那兩道眼光裡,邵真只要一瞥眼便可以知道那裡包含著什麼 殺氣,殺氣! 一剎時,整個原本是凜冽稀薄的空氣,陡然凝住,僵死般的窒人鼻息。 心頭本滿是火,史耀乾忽地冰叱道:“老鬼!看看你娘的大頭!” “好!就拿你小子先開刀!” 一陣陰森森夾著憤怒的語言,從素衣老者磨切的牙縫中噴出,一個回身,已凌空撲向史耀乾! 袍袖猛抖,一只枯癟的手掌像把刀似的,刮起一陣排山倒海之勁,銳不可當的劈向史耀乾頸項! 史耀乾衝迎的身形不禁一窒,往斜暴閃,倉惶的躍開嗅,就只這麼一招,史耀乾便幾乎要招架不住! 但戰鬥並沒有因此終止或停頓,就當史耀乾喘息,驚駭,甚至發愣當中,素衣老者猝然一個迴旋,雙掌斜劈微拐,原招原式砍向史耀乾上身! 抽了口氣,腳下一滑,史耀乾顯得很狼狽又踉蹌的急退後去…… 如蛆附骨,如影隨形,史耀乾雖快,但素衣老者更快,一陣獰笑當中,一雙手影掠過 “嗯哼!” 一聲悶哼,史耀乾急退的身子倏然地被拋了起來! 被拋起當中,可以看到史耀乾的面孔正痛苦的扭曲著,但素衣老者那駭人的身形並未就此停止,套句話,嗯,就像是“陰魂不散”似的,緊跟追上。 眼看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史耀乾在千鈞一髮之力 素衣老者那雙枯瘦而乾癟但卻像刀般鋒利的手掌,已快沾到他的腰眼之時,一個斜刺裡,一條人影已激飛射到,嗯,夾著雷霆萬鈞之際! 急迫的身形不由得一頓,素衣老者憤怒的,也無可奈何的,一回雙掌,便勁的劈開邵真一連串如驟雨狂風的十七拳九腿! 這當中,史耀乾急拋的身形,方得以“順利”的墜到地面上去,叭一聲,跌了個四腳朝天,史耀乾問哼一聲,一口甜血衝口溢出,掙扎著起來,他摀著左胸 那個地方,在一剎時以前,已著著實實的挨了兩掌。 藉著對方閃身之空檔,邵真一個旋身,已射到他身旁,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邵真有些焦急的道:“小史,挺得住麼?” 用力嗆了一口血水,史耀乾透著氣道:“小,小邵,不是我不行,實在是這老鬼真他娘的厲害……” 幫他從懷中掏出兩粒小藥丸,納入了他口中,邵真凝聲道:“我知道,咱的對手不僅臭而且十分硬。” 一拂袖口,擦去唇邊的的血水,史耀乾憤怒的瞪著那站在對面得意獰笑的素衣老者,低聲道;“小心點,我還不曾遇到這麼扎手的點子。” 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邵真目不轉睛的,看來有點陰沉的注視著他的對手。哦,他很少有這種神情的,除非,除非他遇到了一個強硬而且棘手的對手。 強硬而且棘手的對手?嗅,是的,眼前的那一位就是!事實上,就不說“商俠”史耀乾在一個照面便著人家的道,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單是素衣老者那怪異的身形與詭密的掌法,邵真便可以明確的知道對方是不同凡響和凡響不同! 呵呵笑起來,素衣老者看似很悠閒的揮了揮袍袖,但卻很令人噁心的說道:“小輩,你後悔了對不?” 生澀的撤了撇唇角,邵真道:“不錯,我後悔,假使讓你留在人間繼續為惡作歹的話。” 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心存不服,受創的史耀乾摹又猝擊而出! 飛身之時,袍袖一抖,在這黑空裡摹然劃起一道刺目流光,而且還夾著喳喳亂響 哦,沒錯,那是史耀乾的兵器“金算盤”,它當然不是純金打造的,只不過是泥金生鐵鑄成的罷了,它不過是六七寸長方形,一行七個算珠子,七行共四十九個,那喳喳聲響,便是從它們的振動中而發出來的…… 懶懶而閒散的一抬眼,素衣老者不退不避,五指箕張,倏地一搶,劃起一個半弧 弧形猛漾,流光失色,世像上回一樣,史耀乾不僅倉惶而且顯得窩囊地急急退避! 似乎是顧慮到還有一個對手,素衣老者並沒有欺身追去,饒是如此,史耀乾也已驚嚇得面無人色啦…… 冷冷的,不屑的,素衣老者道:“小毛頭,滾遠一點,憑你這拙劣得令人可憎的道行;老夫‘邪神’看到你就要短命三天!乖乖給我站在那,說不定老夫會讓你死得舒服一點。” 心胸猛如褪擊,邵真大吃一驚,脫口道:“你,你就是那‘邪神’?” 掉頭轉目,素衣老者詫聲道:“哦,你這小輩莫不成識得老夫名號?” 定一定神,邵真咬牙道:“‘邪神’,不錯,少爺識得你名號,而且,也在找你……” 森白的臉一怔,“邪神”道:“你找老夫?” 徐徐的吐了口氣,邵真道:“‘邪神’,你可知道有個‘鬼穀子’……以前叫做‘裊霸’的人?” 猛又是一愣,“邪神”驚異萬分的注視了邵真好一會,這才一哼道:“知道,怎地?” 冷漠一笑,邵真道:“你姦污了他的女人莊繡惠,對不?” 哧哧 就像猙獰鬼魅般的低笑著,“邪神”道:“沒錯,怎麼樣?” 一眨眼,暴射出一道狠光,邵真寒聲道:“十七年前,在‘生死坪’你閣下送了他一掌有這事麼?” 眯著眼角,“邪神”說道:“有的,如何?” 扭轉了一下脖子,邵真淡漠道:“你知道我會怎地,你也明白我將怎麼樣,你更了解我可能如何!不是麼?” 陰森森一笑,“邪神”道:“這實在是令老夫很驚異的一件小事,小輩,怪不得你能頂老夫幾招,想來他是你的師父吧?” 靜靜的望著他,邵真道:“你錯了,僅止朋友而已。” 哦了聲,“邪神”道:“非常動聽,你是個夠義氣的朋友,我猜,你那個朋友大概死了吧?” 眨動了下眼睫,邵真道:“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怎能死?” 兩眼暴睜,“邪神”恨聲道:“小輩,呆會我第一個便撕下你的舌頭,那張生了蛆的舌頭!” 頓一頓,冷聲道:“但假使你願意告訴我你那位朋友現在在哪,老夫或許能饒過你那張爛嘴。” 哧哧一笑,邵真道:“當然,我不僅願意告訴你,而且還願帶你去……” 突兀的愣了下,“邪神”道:“你這是真的?” 冷冷的睨著眼,邵真道:“當然是真的啦,但我只願意提著尊駕那顆又笨又大的腦瓜子去。” 陡地一聲嗥叫,那張冷森森的臉上已很明顯的映出一股子的被戲弄,被侮辱的激怒、憤怨!號嗥當中,“邪神”瘦癟的身子,猛如惡虎衝向羊群的彈躍而起! 雖早凝神仍不免心頭一凜,一個彎身,邵真宛似白鶴沖天的,也激射而去! 驟見黑空裡,兩條身影一錯而過! 雖只那麼一錯,但那一錯裡卻已實實在在的對拆了十八拳七掌九個堂腿! “笑話!老夫連你這黃毛小輩也拿不下,笑話、笑話,真是笑話!” 兩腳甫一沾地,“邪神”驀如彈簧般的又一個倒翻,雷射而起! 腳底一點,一滴滴停留也沒有,邵真那條頎長的身子也已雷掣般斜衝而上! 掄手搗拳、掃腿之際,邵真也愣愣道:“老色蟲,笑話年年有,你不知道今年特別多嗎?” 一眨眼,兩人已激烈的硬拆了三四十招…… 這當中,已不見那名少女,只是史耀乾站在一旁瞪大了眼觀戰,是的,除了觀戰之外,他實在是多餘的。 在他睜得如銅環大的瞳孔裡,正清晰的映著兩條身子如出押猛虎,衝押獅的來往著…… 儘管,他相信邵真的武功能頂天,也能立地,他不止一次的親眼看過他和頑強凶悍的對手廝殺拼搏,不管過程是如何的激烈,險惡,但每一次的最後,倒在地上的都不是他,但是,這一回,經過這麼久,他還沒有看到邵真有優勝的跡象…… 他發覺自己的口腔有些幹澀了,緊握的手上,也有些汗水,哦,他開始緊張了…… 緊張,緊張,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驀地,他那顆幾乎提到喉嚨的心,倏然一陣收縮 他看到了,第一次看到了邵真已有敗象! 這幾乎使他昏過去,不過彈指瞬間,邵真的情勢已是十分的,明顯的惡劣了! 在這以前,他一直認為邵真身手是最快的,但目前的事實已否定了他的看法 “邪神”,那老鬼,他的身手比邵真又是要快了那麼一點點,就只那麼一點點,便使得邵真看上去有些慌亂,每每他不過遞了半招,出了半手,便叫“邪神”先予截堵封死! 這還不止,更令人膽寒的是“邪神”那怪異鬼奧的身法,史耀乾別說看過,就連聽也沒聽說過! 哦,真是兵敗如山倒,儘管邵真起初還能與“邪神”平分秋色一時,但一旦他露出敗象之後,很快的便處於挨打的境地,幾乎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 吃力的,艱辛的咬著牙,邵真那張臉已是紅得像條烤豬肝了。 猛提丹田一口真氣,藉著對方劈來的一拳,邵真單掌擋著,藉著那股子勁,連忙豁身出去! 邵真這抽身後退是蓄意的,但卻一點徵兆也沒有,乍看之下,嗯,仿佛他是被震退出去! 史耀乾那顆懸在喉嚨的心,差點沒跳出口腔! 桀桀笑著,獰然笑著,“邪神”那張青白如鬼的面龐,已勾劃起勝利的笑容,他的身形依然那般快速的,瞧不出一絲兒的倦累,是那般氣勢磅礡的撲向歪歪斜斜,踉踉蹌蹌的邵真! 絕望的史耀乾閉上了眼…… 驀然,也就是“邪神”已逼向邵真十分近的一剎那,一道,不,是千萬道的強光橫流暴然興起! 勝利的獰笑倏地凝縮,在“邪神”用力閉眼的時候,邵真手中的那把“眨眼劍”業已穿過他的左肩! 狂嗥的睜開眼,“邪神”那張森白陰慘的臉已被左肩如噴泉般的血水染紅了,他暴睜著眼,厲挫著牙,凌空的身子不過短暫一頓,又淬然拔起! 這是一個無法用形容詞來形容的快,快!快得連讓邵真把插在他左肩上的“眨眼劍”拔出來的機會也沒有,像只吊葫蘆似的,他狼狽的,而又驚惶的被直拖起來! 半空裡,腦中的意識已警告他不可迷戀“眨眼劍”,一咬牙,邵真已鬆開緊握“眨眼劍”劍柄的手,身形如箭如蒼鷹般的直墜而下! 急射的身子,倏的一頓,一個跟鬥,“邪神”的身法依然嬌捷詭秘得令人不可思議,要不是他染著血,以及肩上露出一支金光閃閃的劍柄,就憑他這個俯衝,誰敢相信他在剎那以前已受傷了? 俯衝的勢子,依然是那句話兒 快!快得令邵真不過兩只腳掌剛剛一沾地,還沒第二個念頭,“邪神”那只枯皺得可怕,但也鋒利的可怕的手掌,已呼的一聲,切斬向邵真的喉間! 面色慘變的猛一仰頭,十只烏黑的指甲就差那麼一點兒,驚險的從邵真頸間劃過,一陣指風刮痛了他,駭極,也怒極,一聲暴吼,雙掌倏揚,“大幻手”已如水銀瀉地般的狂傾而出! 挫牙怒笑,不退反迎,“邪神”竟無視於那漫天匝地的掌影手幕,幾道鮮血在他的身上噴起的同時,他那雙鋼也似的手掌,業已巧妙的突破那層手影掌幕,並且也已深深的扣準邵真雙肩! 身子一陣劇烈的搖晃,長吸了口氣,邵真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的歪斜暴退! “邪神”身上的一襲素袍,也幾乎全染紅了,儘管他身上已被邵真的“大幻手”弄了十幾處傷,鮮血淋淋,好不駭人!但他那猙獰可怕的神情,仿佛一點也沒有感覺,嗯,就像一具空洞而沒有感應的軀體,他,仍然緊逼向邵真…… 呆了又果的史耀乾,好不容易猛醒過來似的,陡地一聲焦雷暴喝,飛也似的撲向“邪神”!凌空當中,手中急搶的“商俠”空然一陣輕響 那七七四十九粒的算珠子,忽地脫“盤”跳出! “呃哼!” 一聲沉重的問聲,“邪神”猛一停頓,身子猝然急劇猛烈顫搖 那四十九粒算珠子已一個不漏的射進他的肚腹!但他卻沒有在史耀干預料之中倒下去,就只那麼晃了幾晃,猝然一個轉身,雙掌怪異的猛旋倏揚,就像一只蜈蚣的毒螫鉤似的…… 大驚,更駭!史耀乾急撲的身形此刻哪煞得住?就像羊入虎口般的,一下衝將前去! 一聲痛叫,史耀乾已翻仰跌開! 回過身來,但已經有幾分的呆滯了,“邪神”怨毒惡狠地注視著邵真 他正靠著巷口邊的土壁上,兩肩血流汩汩,他疲倦的喘著氣,他對史耀乾的翻跌而去,一丁點兒援助的餘力也沒有,因為,嗯,他本身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儘管身子在搖晃著,但“邪神”的腳步依然很踏實,一步,又一步的,他開始欺向邵真了,嘴角上還掛著那麼一縷微笑,死神的微笑…… 大口的喘著氣,除此之外,邵真只是瞪大了眼,淌滿汗水的一張臉一無表情…… 驀然!顛晃的身子急劇向前一傾,“邪神”嚎笑著、獰笑著撲向邵真! 但,他失敗了,他並沒有撲著邵真,那雙箕張如鉤的指掌,離邵真的腳尖不過寸許,“邪神”永遠也無法超越過那寸許的距離! 然而儘管他趴伏在地上,“邪神”似乎還不甘心咽下他最後一口氣 他艱辛的抬高他的頭,以便讓他那雙充滿怨毒、邪惡、殘辣、冷酷和暴戾的眼球能夠看見邵真的臉,但他不過抬起一半,忽地見了聲,腦瓜子像顆洩了氣的球,倏地垂下 在那一剎那裡,“邪神” 他已吐出了他這一生的最後一口氣。 也在那個同時,一場驚天動地的險惡搏殺,業已完全結束。 依然緊靠著土牆,氣息已依然濁重,雜亂,只是瞪大的眼已經合了起來,哦,流露在邵真臉上的,除了濃深的虛脫似的疲倦勞累之外,還有一撮隱隱的餘悸 從鬼門關兜了一轉的死亡餘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朦中的邵真被一陣強勁而冷冽的寒風,刮得打了個哆嗦! 他張開眼,他發覺兩肩傷口的疼痛已經減弱了不少,籲了口氣,他撐起身子走向那依然俯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史耀乾的身軀,邵真發現他似乎比自己傷得更厲害,自己不過是兩肩被抓了十個小洞而已,而史耀乾卻挨了“邪神”好幾掌拳,但邵真知道他死不了的,他只不過是在“邪神”換上自己一劍,吃了自己的“大幻手”.十幾記,和中了他的四十九粒算珠子 這樣的重創之下,才被“邪神”劈飛出去的,自然那勁道是小了太多,不足致人於死的。 事實上,“邪神”只不過是“打發”史耀乾而已,他把最後所有的功力,準備孤注一擲的放在邵真身上,拉他做墊本,企圖同歸於盡,但遺憾的是,他只差那麼寸許! 從他懷中搜出一小瓶藥丸,邵真把兩顆納入他的口裡,然後自己眼了兩粒,再把藥丸瓶放回史耀乾懷中。 然後,他有些吃力的在史耀乾的筋骨上推拿…… 過了片刻,史耀乾終於悠悠醒來…… 他似乎很驚異自己仍能活著,摀著仍隱隱作痛的胸腔,他哼著幾聲道:“小邵,咱在第幾殿上了?” 用力的吐了一口氣,邵真也哼聲回道:“已經到了你乾爹閻老大的金鑾殿上啦。” 咬了下香尖,痛得皺眉,史耀乾道:“咱沒死?” 幫他擦去嘴邊的血漬,邵真齜牙道:“死過去又活回來啦。” 望著他肩上的傷口,史耀乾道:“你傷得怎樣?” 疲憊的笑笑,邵真道:“一點皮肉之傷,算不了啥,倒是你的內傷,夠你躺上了幾天的啦。” 嗆咳了一聲,又吐出一灘血來,史耀乾道:“那老鬼死了?” 扶他起來,邵真道:“笑話,他要是沒死,咱還能在這打口風啊?” 猶有餘悸的打了個寒噤,史耀乾沙聲道:“那簡直不像個人,根本就是個老怪物。” 邵真彎身把“邪神”的屍體翻過來,抽出“眨眼劍”,剎時,一幕琉璃光牆火射而起,劃破了這寂靜的黑空,邵真把發光的刃身朝下,是以史耀乾並未被刺激得閉上眼,但他已是夠吃驚的了,他道:“咱從來沒見過你的傢伙,原來恁地邪門!” 插回刀鞘,。流光頓斂,邵真把“眨眼劍”揣回懷裡道:“我管叫它‘眨眼劍’,它奪命於人僅僅一眨眼,不是麼?” 一頓,注視著地下的“邪神”,感概似的接道:“但這次卻栽到了家。” 瞪著“邪神”猙獰可怖的死相,史耀乾道:“不,咱只栽到家門口,不是嗎,這老怪物終究躺下去啦。” 笑笑,邵真道。“別忘記是二對一呀,終歸是有點兒勝之不武,贏得並不光彩,對不?” 望著離他腳尖尺餘外的“金算盤” 它已支離破碎矣,史耀乾有些心痛的道:“俺的招牌叫他砸了,咱要講光彩,恐怕已經先到閻老大那兒吃喜酒去啦!” 邵真笑了一下,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又抽出“眨眼劍”,蹲下身去劃“邪神”的頭顱…… 驚愣了下,史耀乾道:“怎麼?你還想‘梟首示眾’呀?” 沒吭聲,邵真割下了“邪神”的腦袋之後,順便在他的衣襟上扯下一大塊來,把血淋淋的頭顱層層包好,別在腰間,這才張口道:“我要把它交給一個人。” 史耀乾訝異道:“誰?是否賣給藥材鋪做補藥?” 瞪了他一眼,邵真忍笑道:“別缺德了,我是要交給一個叫‘鬼穀子’的老家夥,你大概沒聽說過這人吧?” 聳一下肩,史耀乾眨眼道:“‘鬼穀子’?算了,活燉老人我也沒聽說過。” “方才‘邪神’那老怪物,要是敲爛了你的尊頭,恐怕也撕爛你這生了蛆的舌根子。” 口中雖然這般說,但邵真確實打從心底喜歡他這股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保有的風趣,詼諧,扯遠一點,邵真也就是因為曾和他相處過一段日子,才懂得風趣豪放的。 邵真潤了下唇皮,這才大略的把自己和“鬼穀子”的關係述說了一遍…… 拋眼望向“邪神”的無頭屍體,史耀乾噴噴稱奇道:“什麼,這老怪物已百來歲?他看來不過六七十罷了,瞧不出他還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真是禍害千萬年哪。” 頓了一下,用舌尖卷了下嘴唇,意猶未竟似的又道:“噴噴,難怪老怪物一再稱咱黃毛小輩,咱兩人的歲數加起來也不夠到他的一半哩,這麼說來,咱聯手幹他,也不算什麼丟臉的事。” 語落,史耀乾忽又想起什麼來的,四處張望了一下,噫聲道:“咦,那個女娃呢?” 邵真這才猛然想起那名少女來,他環首望了一下街頭巷口,並無人影,說道:“大概早就嚇跑了啦。” 史耀乾嘖聲道:“她倒好,一跑了之,差點沒坑死了咱。” 邵真卻笑道說:“倒該謝她呢,否則真不知上哪去找這老怪物哩。” 史耀乾忽然哈哈笑道:“這老不死的真行,行將就木啦,還想盡嘗消魂蝕骨之樂,真是老牛吃嫩草,勁兒不小。” 邵真哧笑道:“可不是,換了你死要錢,早就昏昏忽忽的啦,啥子味都不曉得了。” 瞪了他一眼,史耀乾道:“喲,狐狸笑貓。我說呀你這短命鬼,活有這老怪物的一半年齡五十歲,你家的祖先牌便算夠靈的啦!” 邵真佯怒道:“可惱,你竟敢咒我夭壽?” 隨即轉口道:“死要錢,咱總不能讓這無頭屍體就擱在這吧,否則明天的洛陽城有得一陣亂了。” 史耀乾頷首道:“這當然,咱該把他掩埋起來。” 正欲停嘴,連忙又加上一句:“告訴你,頭是你割的,我可不馱他喲!” 提起屍首放在肩上,邵真沒好氣道:“敢上山,卻不敢打虎,膽小鬼!” 史耀乾到巷裡去轉了一圈,才找到他們的坐騎,跨上馬鞍,他道:“近北門邊,有片荒地可供咱埋人。” 一挺腰,邵真也躍上馬鞍,正欲振韁前去,忽見背後一條人影奔來…… 掉頭望去,史耀乾怔道:“小邵,是那女娃哪。” 側轉馬首,邵真只見那名少女手裡提著一把劍,正氣籲籲,上氣接不到下氣的狂奔而來! 停在邵真身側,她氣籲籲道:“俠,俠士,我,我去拿劍來殺那惡魔……” 話落一半,她顯然是看到了邵真肩上,那具無頭屍首,猛可地啊了聲,眸珠子一滾,一翻 昏死過去啦! 翻眼聳肩攤手,史耀乾望著邵真道:“小邵,死諸葛竟嚇死活司馬懿,大概就是這樣吧。” 邵真噴笑道:“別風涼了,還不快去招回她魂。” 飄身下馬,史耀乾彎身在那少女的粉腮上輕刮了兩下,口裡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天黑黑,地黑黑,叫三聲南天門太白金星老蛋,喚五回地獄門閻羅王混帳,快快送回這位姑娘三魂六魄,外加九九八十一氣竅……” 沒好氣的,邵真哼道:“死要錢,你可以改行當土道士了。” 朝他齜牙,史耀乾道:“你不是叫我招魂麼?” 瞪了他一眼,邵真正欲張口,卻見昏在地下的那位姑娘真的嗯哼著,醒過來啦。 那娘兒臉上餘悸猶存,她張著小嘴兒,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史耀干連忙放柔聲音道:“姑娘別怕,那惡魔已叫我們殺死啦。” 這才哦著聲站起來,那少女畏懼的在邵真肩上的屍體上望了兩眼,微顫聲道:“那,那惡魔死了也這樣怕人。” 邵真含笑道:“姑娘,我們只是取下他的首級,你別怕。” 拂拂胸襟,少女朝邵真和史耀乾彎腰恭禮道:“多謝兩位俠士仗義相助,小女子感恩不盡。” 邵真微笑道:“姑娘,沒事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操心,以後最好不要獨自一人在半夜裡行走。” 忽地咦了聲,那少女像發現了什麼,衝前兩步,睜大著兩眼,瞪著邵真,驚異道: “你,你不是邵大哥麼?” “原來姑娘認識我?” 猛一愣,邵真連忙凝目細瞧她的面孔,一剎時,他恍然大悟的哦了聲,他想起這個人來啦…… 這個時候,那少女已急急又道:“邵大哥,我是王御照啊!” 王御照?哦,那不是曾經在洛陽酒樓受過邵真濟助的王御照嗎 她因其弟王昆受“金家莊”莊主“血手追魂”金丸弩之子“地頭蛇”金中樞拐騙欺凌,而欲賣身與邵真,邵真不僅未蹂躪其身,且隻身怒闖“金家莊”救出王一昆,還送了一筆為數不少的銀子給她姐弟倆……。 邵真幾乎要記不得這件事了,尤其王御照他根本就忘記啦,一來事情隔將近半年之久,邵真歷盡滄桑,哪記得這檔子事?縱算他記得,但在這黑夜時,而且是身懷急事,又加上與“邪神”的生死撲殺,他怎有機會和心情去細認王御照? 而王御照顯然是因為過度的驚駭,所以一時也認不出邵真來…… 這真是令人驚異的巧合,只見那少女 王御照,她滿臉欣悅之色,道:“邵大哥,想不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邵真本欲下馬來,忽想起肩上這具屍體若讓人看見不大好,而且還要阻止小苑向禹子明借錢,深覺不能再耽擱了,便道:“王姑娘,對不起,我還有些要緊事辦,改天王禦照連忙道:“既然如此,邵大哥,你去辦事好了,這惡魔的屍體就讓我來掩埋吧。” 遲疑了一下,邵真望著她道:“王姑娘,你不怕?” 搖了下頭,王御照嬌聲道:“我不怕,邵大哥,我學會了武功咧,剛才我只是沒注意,才不小心被嚇著的。” 揉著胸口,史耀乾道:“小邵,王姑娘既然這麼說,咱就把老怪物的奧皮囊交給她吧。 我想遲了,小苑可能 想了想,邵真只好道:“王姑娘,那就麻煩你了。” 王御照仰首道:“邵大哥,你怎說這種話?” 接過“邪神”血淋淋的無頭屍首,王御照忽問道:“邵大哥,你大概和以前一樣在洛陽酒樓落腳吧?明晨我當帶著舍弟去向你面謝。” 邵真道:“這兩天我可能呆在那不走……不過,王姑娘,區區小事情說啥謝的?免了吧。” 這時,史耀乾忽蹙眉催道:“哦,小邵,我的胸口發痛了,咱快去吧。” 於是邵真告別王御照,與史耀乾快騎趕向禹子明的住處…… 才走沒兩下,史耀乾忽勒馬停韁,邵真忙不迭停下來問道:“小史,怎麼了?” 眉心緊鎖,史耀乾捧著胸口哼道:“他娘,胸口愈來愈痛……” 扶住他的肩,邵真關注道:-“我早說過你要躺幾天的,不相信你是鐵打的,我看我還是先帶你回酒樓去休息吧……” 倔強的咬了下牙,史耀乾推阻道:“還不致於這麼糟糕,我撐得回去的,你快去找小苑去就是。” 微微猶疑了一下,邵真這才道:“事已燃眉,咱方才擱了那麼一陣子,小苑恐要向禹老頭拿到了那筆銀子啦,非快去不可,小史,你就忍耐點,熬到洛陽酒樓去,小毓會照顧你的。哦,對了,你順便把這裡發生的情形講給她聽,我可能慢點回去,免得她操心。” 輕揉著胸膛,史耀乾道:“把小苑的事也告訴她麼?” 邵真頷首道:“無所謂,她老早就知道我有小苑這位朋友。” 史耀乾揮手道:“省得了,你這就去吧。” 握起韁索,邵真忽又側首道:“慢,這老鬼的腦瓜子順便帶回去,這樣掛在身邊,挺不舒服的。” 哼了哼,史耀乾道:“幹嗎?” 解下首級包遞給他,邵真道:“吩咐小毓弄個小盒子裝起來,當她到藥材店為你買傷藥之時,順便要她買些防蝕汁,免得老鬼的腦袋爛臭了,日後無法帶給‘鬼穀子’。” 把首級包系在腰間,史耀乾道:“知道了,小苑的事辦完快回來,咱再想別的辦法弄錢。” 點點頭,邵真低喝一聲,一振韁索,便疾馳而去…… |
第43章
這兒離洛陽城中心很遠,平素便就不怎麼熱鬧,加上這又是隆冬的寒夜,且又近子夜,所以這幾條街可說全都關門睡覺了,街道上連只狗也不見,所以邵真便毫無忌憚的放馬狂奔了…… 禹子明是洛陽的第一巨富,邵真當然聽說過他住在城東,離這相當遠…… 奔馳間,邵真忽聞老遠傳來一陣轆轆馬車聲,瞇目望去,瞧見對面街道的盡端,一輛馬車急駛而來…… 這條街不寬,邵真只得慢下騎勢,自然那輛馬車也相對的慢下速度來,正要擦身錯過之時,那輛馬車忽地停下來,車上門扇啟處,探出一個面孔來,朝邵真招手道:“小邵,停停!” 一聽聲音,猛可一愣,那不是小苑麼?邵真連忙轉過馬頭來,策馬上前,口中呼道: “小苑,我正找你得緊。” 攬起雪白呢絨披風的下襬,小苑下了馬車,道:“小邵,你上哪兒去?” 躍下馬背,邵真道:“找你啊。” 用手壓著被風吹亂的髮絲,小苑詫聲道:“有事?” 目光一轉,瞧見邵真雙肩凝血的傷口,驚呼道:“啊!你受傷了?” “一點點皮肉傷痛罷了,沒啥。” 被風吹得瞇了一下眼,邵真道:“小苑,這兒風大,又冷,當心著了涼,你快上車裡頭去,咱好說話。” 掏出絲絹,小苑輕拭著他的傷口血漬,柔聲道:“小邵,咱快回去,我幫你敷藥。” 她上了車,邵真向車夫張口道:“再等一會。” 掀起車簾,小苑探出半個臉來,訝道:“怎麼?咱不是回去麼?” 挨近車口,邵真凝眸道:“小苑,你弄到那筆錢了?” 用力的點了下頭,小苑歡愉道:“放心,我弄到手啦……” 說著,一面低頭在袖中取出一張飛錢,送到邵真面前,道:“哪,這就是三百萬兩銀票。” 瞥了下那張飛錢,邵真沒有伸手去接,卻把她按回去,強仰住心頭的激浪滾波,邵真咽了口口水道:“小苑,謝謝你,但我不需要這筆錢啦。” 呆了呆,小苑疑惑的滾了下眼珠,道:“我不明白……” 又向她手中的飛錢瞥了一眼,當邵真看到飛錢上禹子明三個字之時,他說不出他心中是啥子一股滋味,他重重的吐了口氣,低聲道:“你又何苦為我道蹋你自己?” 垂下眸光,小苑低聲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凝視著她,邵真道:“小苑,咱把這錢送還給禹子明。” 小苑抬抬眼道:“為什麼?你不急需這筆款麼?” 苦澀的笑笑,邵真道:“小苑,你知道我決不答應你這樣做……” 不解的望著他,小苑攔嘴道:“我做些什麼了?我只不過是向禹子明藉這筆錢罷了,這有什麼不對?有嗎?” 舔了下冰冷的唇皮,邵真道:“小苑,別再瞞我,小史都告訴我了……小苑,我謝謝你,打從心底謝謝你,但你這樣做,除了委屈了你自己,和加重我心中一輩子的不安外,這是沒有意義的。” 沉默了半晌,小苑仰臉道:“這沒有啥嘛,我早就打算從良,不再呆在火坑了。小邵,你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當然,我並不太願意嫁給禹子明為妾,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他人雖老了點,但卻能讓我生活得非常富裕愜意 至少,他可以幫我清償債務,不必讓我再拋頭露面,而且我的一家人爹娘他們,從此可以生活舒適,再說……” 頓了一頓,她凝視著邵真接道:“再說我這樣做可以了卻我一樁心願……” 定定的注視著她,邵真問道:“什麼心願?” 移開了眼線,小苑徐聲說道:“回報你……” 心靈輕輕一顫,邵真脫口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接受的!” 把視線拉回來,重新放在邵真的臉上,小苑道:“小邵,你知道我這一生中最快樂和最痛苦的事是什麼?” 有點承受不住她的眸光,邵真低聲道:“我想知道…… 刀唇角牽起一絲笑,那絲微笑似乎含有濃郁的快樂和刻切的痛苦,小苑微微瞇起眸子,眸中閃漾起一撮朦朧似的夢霧,你哺哺低道:“我最快樂的是愛上了你,最痛苦的是並沒有得到你的愛……” 避過她那使他感到沉重的眸光,邵真掙扎似的搖了搖頭,他竭力使自己的心湖平靜,但他卻連自己的音調都無法平穩,他奇怪自己的語言居然顫抖得這樣厲害: “小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真的,我從來沒想到這……” 微笑依然,小苑道:“原諒我直說了,我認為在這個時候,我應當把它說出來,我一直沒有機會……” 苦澀的掉開眼光,邵真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雖然,他此刻很想說些話…… 漆黑的天空,一顆流星拉長著尾巴,一閃而逝。 小苑眯著眼眺望,似乎想尋覓追求那顆流星遺留下來的迷惘、惆悵、和一股淡淡的落寞和傷感……哦,無論如何,那顆流星是再也追尋不回來的了…… “很早,很久,打從你幫了我那次大忙,替我解圍之後,我就無法制止自己愛上你。但許久以來,我一直把它藏在這心田裡,不敢向你傾訴 也或許是因為你從來不曾向我露出愛的跡象的緣故,也許是我覺得自己打滾風塵,自慚形穢,一直殘忍的逼迫自己不敢向你表露愛意……” 扶持住搖搖欲墜的心靈,邵真有點窘的,不知所措的搓著手,他低啞的道:“小苑,現在你又為什麼要告訴我?” 痴痴的望著他,小苑柔聲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我認為告訴你,我將會感到好過一點……也或許我認為我對你的愛是不應該無聲無息的逝去的,應該讓你知道的,對不?” 緩緩垂下頭,邵真開始感覺到他的一顆心在劇烈的絞痛了,笑了笑,勉強的,他道: “小苑,你就是因為愛我,為了幫我籌三百萬兩,才下嫁可以當你父親的禹子明為妾?” 臉色一黯,隨即平靜的笑了笑,小苑道:“並不全然如此,當然我承認這麼做是有為了你的存在因素,但也不無有為我自己的歸宿打算的存在。” 迷惘的望著她,邵真道:“我不太明白你所說的意思。” 小苑靜靜的道:“儘管我知道你只不過把我當作朋友看待,一直沒有愛上我,但在我還不知道有個小毓的伴侶之前,我仍然願意癡迷的期待你的垂愛,然一旦我知道你情有所鐘,不能成為我歸宿的寄託之時,我就不能沉迷於幻想中了,我必須為我自己的將來打算,對不?” 微一停,接著又道:“這一生中,我對自己發過一項宏誓,假如今生我無緣無福為君之婦,而無法為君執掃,那我無論如何要回報以往對我的照拂,幫助……” 抬眼,邵真截口道:“我說過,我不會接受的。” 小苑道:“你這人未免太專橫了,難道說只許你幫助我,不許我幫助你麼?” 搖了下頭,邵真沉聲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假使我有困難,而你有來幫助解決這難關的能力之時,我當然樂於接受你的幫助,我們已是多年的朋友了,是不?” 稍停了一會,邵真苦澀的笑了下,接道:“問題是現在我真不需要那筆錢了,這麼一來你也無從幫助我了,對不?” 疑惑的,不相信的凝視著他,小苑沉默了好久,才啟口細聲道:“我已經把事情說得很明白了,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要幫你籌這筆錢才嫁給禹子明的,就算你現在不接受我的幫助,我依然要嫁給禹子明,我強調這一點。” 始終不敢接受她那雙銳利的眼光。邵真微低著頭,他看來有點做賊心虛似的,他囁嚅道:“哦,我,我是真的不需要那筆錢了,小苑。” 一瞬也不瞬的逼視著他,小苑此刻像個嚴峻的判官似的,冷冷的,咄咄的逼視著邵真,當她看到邵真那微微不知所措的樣子,她不禁有點氣,她哼聲道:“小邵,莫非,莫非你瞧不起你這個朋友?嫌我錢臟,是麼?” 像是受了傷害,邵真猛地抬起頭,說道:“小苑,不要這樣侮辱你自己!” 唇角掛著一縷無意識的微笑,小苑道:“小邵,我們現在必須冷靜的面對現實,你通常都是這樣子的,對不?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接受我這筆錢,是因為你始終 我是可以用‘自作聰明’來形容你,不是麼?你始終自作聰明的認定,我是為了幫你籌這筆錢,才嫁給禹子明,所以你心中一股歉疚,才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是不?” 沉默了半晌,邵真終於咬牙道:“是的!” 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小苑道:“哦,這樣你不僅自作聰明,而且太死心眼了!我不是和你強調過麼,就算你現在不接受我這筆錢,我仍然要嫁禹子明,你這樣堅持你的自以為是的想法,那不顯得太愚笨了麼?” 一窒,邵真張了張口卻沒再說話。 小苑接著又道:“小邵,你無須歉疚,你對我自始至終都是光明磊落的,你沒負我什麼,一點也沒有,有麼?我愛你,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你並沒有玩弄我,何需歉疚?讓我再繁贅的說下去,我終究是要嫁人的,嫁給禹子明又有什麼不妥?難道你認為我嫁了個老頭子,便瞧不起我,不認我這個朋友了?” 急急的,邵真道:“小苑,你知道我決不是這種人的!” “那就好了,我雖然不能得到你的愛,但我依然高興擁有你的友誼,而小邵你雖然沒愛我,但你仍然喜歡我這個朋友,是不?” 邵真沉緩的點了點頭,但總覺得心頭被什麼壓著似的,老是開朗不起來…… 把飛錢緩緩送到邵真面前,小苑微笑道:“小邵,收下吧,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看的話。” |
第44章
注視了她良久,邵真終於接下來了,他壓抑著嗓子低聲道:“小苑,我至遲明晚便還你這筆款子。” 邵真把小苑送回“舒心樓”,再折轉到洛陽酒樓時,已差不多是二更天了。 不過剛到酒樓門前,便見明毓秀迎了上來,邵真躍下馬來,驚異道:“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做什麼?” 一臉歡愉的接過韁索,明毓秀深情款款道:“我剛為小史煎好藥,讓他吃下,算算你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所以我在這等你,免得讓你叫了老半天門。” 心湖陡地掀起一陣狂瀾,邵真只覺一天的勞累,忽地化為烏有,他情不自禁的,握住明毓秀柔若無骨的柔荑,柔聲道:“毓,讓你久等了。” 明毓秀含情微笑道:“真,外頭風冷,咱快進去。” 推開虛掩的門,邵真和明毓秀相偕進入酒樓裡去,明毓秀叫醒正在櫃檯縮著頸子打盹的伙計,吩咐他照料坐騎,另外還囑咐他燒熱水…… 一邊上樓,邵真一邊問道:“小史他怎樣了?” 明毓秀掠發回道:“吃了藥,便睡了,想沒什麼大礙,那點內傷,躺個三兩天便沒事的。” 說著,明毓秀忽地嚇了一大跳,驚呼道:“啊!真,你也受傷了?” 摀著肩上凝血的傷口,邵真淡淡道:“別大驚小怪的,這只不過一點皮傷罷了。” 停下身子,明毓秀細瞧他的傷口,發現確實沒什麼,這才放心道:“瞧這傷痕,明明是十指抓傷,那廝竟這樣厲害呀?” 邵真猶有餘悸似的道:“別提了,一提到他,我可要睡不著覺了。” 忽又想起什麼來似的,邵真又道:“哦,毓,那老鬼的腦袋,你弄妥了沒?” 點了下頭,明毓秀道:“放心,都給你弄好了。” 話落,他們停在一間房門口,明毓秀推開房門,邵真伸進半個身子去,忽又縮回來,低聲道:“死要錢的睡得正著,咱別吵醒了他。” 輕輕點頭,明毓秀又推開隔壁的房門…… 邵真一踏進房裡,便累得躺到床上去…… 明毓秀擰了一條毛巾,柔情的為他拭去臉上的血污,另外還端了盅滾熱的香茗…… 啜了幾口,邵真只覺精神一振,他凝睇著毓秀,含笑道:“毓,還記得上回咱在這的情形麼?” 羞紅了下臉,明毓秀道:“怎不記得?那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苦慘了你啦。” 笑笑,邵真回憶了下往事,猶如昨日,他道:“以後千萬別再來這一手啊!” 羞澀的笑笑,明毓秀坐在他身畔,凝眸問道:“小苑怎樣了?” 端開瓷盅,邵真道:“他藉給了我三百萬兩。” 噫了聲,明毓秀詫異道:“小史不是說你不要麼?” 邵真把情形詳細說給明毓秀聽…… 明毓秀聽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倒是很同情她……” 一怔,邵真截口道:“毓,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毓秀凝眸道:“為了你,她不惜嫁給快入棺材的老頭兒做妾,這不值得同情?” 像被毒蟲噬咬了一下,邵真猛一震道:“毓,你別胡說,她並不是全為我……” 話落一半,門外有人敲門,並說道:“客官,熱水好啦。” 明毓秀連忙從床頭拿出一襲衣袍,遞給邵真道:“真,我上街買藥時,順便為你買一套新裝,穿著可能合身,你大概會喜歡的。” 邵真接過來翻看一下,喜形於色道:“毓,謝啦。” 明毓秀又遞了個小銅盒給他,叮嚀道:“這兒還有些外敷傷藥,你沐浴時,順便在傷口擦點,雖說是小傷,萬一轉惡,那才真糟。” 一併接過來,邵真凝國道:“還有啥的沒?”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噘嘴道:“沒了,快去吧。” 忽地走上前去,邵真攬住明毓秀柔苦無骨的柳腰兒,飛快的在她吹彈得破的粉腮吻了一下,說道:“別忘了還有這哪!” 俏臉泛紅,明毓秀羞赧嬌嗔道:“死東西!” 說著,粉拳兒輕握,朝邵真揍了過去…… 像只狡猾的野貓,邵真早一溜煙的閃出門去了,帶著一抹得意又滿足的笑聲…… 約莫半炷香的的時刻之後,邵真已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 當他再回到明毓秀的房裡之時,明毓秀只覺他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渾身的疲憊盡都一掃而清,精神抖擻,尤其是穿上她為他買的衣裝 銀白勁裝,外罩淺藍絨白邊的袍衣,更是顯得神采飛揚,丰姿煥發。 洛陽酒樓全天營業,現雖近三更,可是其中“賭園”和“美之園”卻是生意最盛之刻,邵真本想到“賭園”去摸牌九,可以這麼說,當他懂得賭之後,每到洛陽酒樓來,必然賭它一番,何況他已將近年沒有摸牌了,一旦又到這兒來,難免手癢,賭癮大發。 但煞風景的是,明毓秀在他沐浴之時,卻叫了一桌酒菜,邵真只得打消念頭,老大不願的,陪著明毓秀淺呷慢飲,談天說地…… 明毓秀雖不大會飲食,似乎她的心緒很愉快,卻也喝了不少,只叫原本紅嫣誘人的臉蛋兒紅得像只熟透心的蘋果。 帶著幾分醉意,她朦朧晃漾道:“哦,真,咱多久沒有這樣飲了!” 邵真酒量不小,但兩頰也有些燙熱了,顯然他喝得更多,打了個小酒嗝,他醉態似的道:“我記不得了,你說呢?” 滾動著兩粒如黑寶石的眸珠子,像是在回憶,明毓秀啟唇道:“最少有一年以上了吧,自從那次我們在開封的‘君歸客棧’,有這樣飲過之後,你去了西疆半載,然後你回中原,把我從‘金銀幫’手中救出,來到這家酒樓……” 邵真似乎是想起來了,他張口接道:“那次咱在樓下,你飲出事來了,對不?” 美眸凝睇,明毓秀風情萬種地說道:“是的,那一次幾乎使我們淪於萬劫不復之地,一離又將近半年,總合起來,少說也一年了吧。” 望著她那悄模樣,邵真有些魂飄飄的,他湊前去,輕握住明毓秀白如凝脂的手掌,瞇眼道:“一年久別,於今又對盞相飲,只覺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毓,你說是不?” 酡紅的俏臉更紅了,嗯,就像是一抹晚霞夕照那般迷人,醉人,明毓秀並沒有抽回柔荑,她只覺得邵真那溫熱的手,正送來一股強烈的電流似的。 她半睜著眼,哦,她看來有些意亂情迷了…… 但她絲毫沒有想逃避的樣子,而且她似乎有意去迎迓,和挑逗 她已微側過嬌軀,好讓邵真另外一隻手環攬住她那纖纖細腰了…… 這鼓勵,使得邵真那股子的心猿意馬更形放蕩了,他摟著明毓秀盈盈可握的腰肢,順著這個勢,他把自己的身子緩緩挪靠前去,這樣的距離,已使得他可以真切的聽到明毓秀那吹氣如蘭,並且有些兒急促的鼻息 這是一項很嚴重的挑逗和誘惑…… 尤其是明毓秀忽然像個軟泥人似的半癱倒在他的懷裡,這味兒,怎生熬得住?憐柔的,惜愛的,邵真已把他的嘴唇壓在明毓秀潤熱的紅唇上了…… 哦,這是一個吻,但這卻不像一個平常的吻 在兩人都帶著有些醉意,而且又是夜深人靜的好時光,通常,嗯,通常這樣的吻,往往是表示著什麼的“前奏”…… 吻得很熱,也很甜,多少的相思苦,多少的離情苦,似乎力求在這一吻彌補過來…… 這是愛情達到沸點的表示,超過了沸點,便是愛情的“昇華”,照這種趨勢,嗯,他們即將“昇華”了 …‧ 不是麼?邵真已抱起明毓秀此刻看來毫無力氣,渾身軟綿綿的嬌軀,而且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床畔…… 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明毓秀已被放在床上了。 她像是昏迷的閉著嘴眼,粉頰上的紅潮,似乎已達到了最頂點,她似乎顯得有些兒駭驚羞怯,但十分溫馴,看不出有抵抗的樣子…… 俯下身,邵真輕吻著她的秀髮,美額,眼簾,粉腮,瑤鼻,櫻唇,下頷,而且吻到了她滑溜如脂的頸項上去了 這時候,邵真已顯得有些貪婪,而明毓秀已是“不省人事”了… 眼看,眼看 就當一場暴風即將來臨時,邵真忽地來了個“緊急煞車” 他倏地啊了一聲,很忽促的,驚慌的轉身衝到窗畔,一把拉開窗閂,頓時一陣冰冷的夜風迎面撲來…… 猛力吸著,邵真只覺那股子冷風灌進他的鼻孔之時,紊亂渾沌的腦海為之一清,尤其是丹田裡的那撮強烈而狂野的情慾也為之一抑…… 掠了掠蓬亂的鬢髮,理了理弄皺的衣襟,明毓秀紅潮未退的臉蛋上泛起一絲迷惘,和微微的失望,她走到邵真身後,伸出了仍輕輕顫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有些羞赧嬌澀的道:“真,你……” 瞇眼凝視著穹蒼上一顆孤伶伶的寒星,邵真壓抑著嗓子,帶著些微的悵惘,他道: “毓,我們不能……” 緩緩垂下粉頸,明毓秀暗啞無言,一滴晶瑩滾圓的淚珠,滴在她淡紅淺青相”的鞋尖兒 碎了。 趁著躥起的理智尚未泯滅,邵真緩緩踱開了兩步,這使自己在感覺上是一段“安全距離”,他浮著苦笑,那般無可奈何似的道:“毓,別悲戚,哦,你已是夠苦的了……” 仰起沾著淚痕的臉龐,明毓秀以無比堅定的眼光望著他,道:“真,我只是想奉獻給你,無條件的,不管日後你是否有勇氣衝破那道枷鎖,我不在乎名份上的稱呼,你知道我只要有你就滿足了……” 淚臉泛起了深切的懇求和祈望,明毓秀微顫的語音,含著哀乞: “我真的不在乎,真,這樣你便不會違逆了令堂,不是麼?” 心靈在顫慄著,邵真幾乎要忍不住那本是已飽受刺激的淚線崩潰,強忍住鼻尖的酸意,他猛烈的搖著頭,低啞道:“不,毓,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絕對的不公平!” 他想掉頭就走,他真要受不住,但這決不是一走便可以了決的,決不是! 暗地裡咬了牙,邵真像是面對著一排險惡的波浪,用力的挺了下胸膛,道:“毓,當我到‘百艷幫’去找你之時,我已下定決心去衝破那道橫在我倆面前的障礙!” 說著,他衝向前去,一把將明毓秀摟入懷裡,他看來已是克制不住了 他的眼角已漾起微微的淚光。 內疚的閉下眼,他哺道:“毓,你一定要相信我。”喜極而泣,明毓秀仰臉道:“真,我相信你。但,不管怎樣,即使你那道障礙永遠屹立存在,我亦永遠無憾,我要的是你,不是那虛無的‘名份’。” 顯然,這是令人很疑惑奇怪的,不是麼,枷鎖,障礙,那又是什麼呢? 緊緊的,但也是靜靜的,他倆擁抱了一會,彼此似乎都已平靜下來,兩人坐回桌席,但邵真卻把酒拿開了,他認為此時此地,酒,總是有些“挑逗性”的,在某方面言。 用匙子撥動湯,邵真忽想起什麼似的蹩了下眉頭,道:“毓,我在洗澡的時候,你說小苑嫁給禹子明作妾,是為了我,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明毓秀動了下微顯得浮腫的眸子,輕聲道:“我認為小苑既然愛你,而她雖然口裡說不是為你才嫁給禹子明,但我卻不這麼想……我,我也說不出一個真確的理由,或許我也是個女人,可能比較了解她的意思吧。” 笑笑,邵真喝了口湯,道:“你這憑空猜測,我怎能相信?” 想了想,邵真似覺得有什麼不妥似的,哺哺自道:“不過,照你這麼一說,我卻有幾分懷疑,小苑她那神情……” 歪首沉思了良久,邵真忽又說道:“毓,不管小苑是否為我犧牲,如果不是那當然很好,萬一的話,我豈不是要抱憾終身,歉疚一輩子?我看,還是把錢還給她算了。” 不以為然的搖了下頭,明毓秀道:“這我可就不大同意你的說法了。” 微怔,邵真道:“說來聽聽。” 明毓秀道:“這不挺簡單的嗎?就算你現在把錢送還給她,你還是向她藉了錢呀。” 邵真道:“話這樣說沒錯,不過把錢早早還她,我總覺得比較心安理得。” 明毓秀訝道:“現在就送去還她?” 點了下頭,邵真道:“是的,愈快愈好。” 明毓秀忙道:“現在什麼時候了?三更半夜,你還去敲人家的門啊?” 想想有點道理,邵真便道:“那麼等天一亮,我便去送還給她。” 明毓秀抬眼道:“其實我認為這又何必?既然你把人家的錢接過手,不管怎麼說,你就藉人家的錢了,暫時不說小苑是否為了你這三百萬兩才嫁禹子明,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她的一番好意藉你錢,對不?現在貿然的又送了回去,對你和她都沒有好處,反而你仍然背了個和她藉過錢的事實,而你的困難依然沒解決,豈又不是辜負了小苑的一番好意麼?” 靜靜凝聽,再加上細意衡量,邵真沉吟了一下,終於道:“算你丫頭說得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儘快把錢還給她,欠人家的債,心中總覺得怪不好過。” 明毓秀道:“真是,連我看了你這彆扭的模樣,也不舒服起來了,既然你這麼急,那咱現在就去‘金銀幫’怎麼樣?” 邵真訝道:“現在就去?” 擦了下眼皮,明毓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金銀幫’是整夜開賭的,隨便哪時候去還不是一樣?” 邵真連忙道:“我只是說咱如果現在上‘金銀幫’,決不是天亮以前可以回來的,假如這期間死要錢的醒來沒人照顧,那怎行?” 瞥了他一眼,明毓秀道:“這還不簡單,咱化點錢,雇個伙計照顧他,不就得了嗎?” 想了一下,邵真道:“好吧,就這麼辦,咱現在就去吧。” 明毓秀望著他,關注道:“真,問題是你奔波了一天,又廝殺了一場,而且還負了傷,咱這番上‘金銀幫’去,一場惡戰恐難免,只怕你……” 豪笑了一聲,邵真截口道:“這你丫頭勿庸操心,我又不是剛出道的毛小子,專憑血氣之勇行事,雖然‘邪神’那老鬼差點沒要了我的命,但他給我的那點兒彩,你方才又不是沒看過,算不了屁事,累倒真累的,但方才那頓熱水澡,和現在幾杯黃湯,雖不過是短短的休息,但對我來講是太足夠了。” 於是邵真雇了個店小二,到“商俠”史耀乾房裡聽候差使,便與明毓秀深夜登向“金銀幫”之門…… 邵真此番登門“金銀幫”,主要的當然是要“籌”一筆三百萬兩銀子,附帶的,他要替“劍中寶”和“大憨俠”報仇 誅戮“六魔煞”等凶煞!“金銀幫”離他倆住的洛陽酒樓相當遠,不過在此大深寒夜裡,邵真和明毓秀可以無所顧忌的展開絕頂輕功奔馳,是以費不了多時,已至“金銀幫”門前…… “金銀幫”,這專以供人賭牌九起家的幫派,對邵真和明毓秀當然是不陌生,尤其是明毓秀在那兒還差點喪了命,所以明毓秀在老遠看到“金銀幫”的門宇之時,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恨得牙痒痒…… “金銀幫”,單就外表看來,就讓人有“淘金窟”的感覺 它是那般的華麗、宏偉。 放眼望去,高樓危閣,畫棟雕梁,尤其是門前兩座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石獅,卻又有一股肅穆、威嚴的味兒 但見此刻“金銀幫”兩扇黑漆鐵板鑄有泥金錐的厚門,正像“衙門八字開”的大敞著,明毓秀道上石階,仰首凝注著門轅上的那塊書寫著正體字“金銀幫”的匾額,她咬牙恨恨道:“要不看在銀子的份上,姑奶奶現在就砸爛這塊招牌,哼!” 臉色凝沉,邵真望著她低聲道:“毓,一切照計劃來,別壞事呵!” 說著,明毓秀正欲舉足跨入門裡去,忽見右邊石獅子後面竄出一條人影來…… 明毓秀與邵真本能的一愣,還沒來得及瞧清來人,那人已怯生生開口發話:“眼前不是明姑娘和邵公子麼?” 眼眸一亮,明毓秀驚異非常,脫口道:“大嫂,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那來人原來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但見她衣衫單薄且襤樓不堪,髮絲蓬亂,面容,憔悴,懷裡抱了一名熟睡的孩童,左右兩邊跟著不到十歲的男女小孩各一名。 嗯,不用說,那孩子們在這大寒天裡,也和那婦人一樣 破衣舊裝,而且面黃肌瘦,瘦骨磷峋,這些不說,單看他們那兩顆無神的眼球茫然的張著,他們緊緊挨著婦人的身旁的瘦小身軀,顯然是受不了這冰峭的寒冷,顫抖得非常厲害,那兩片乾癟的嘴唇尤其已凍得發青了,這情景,便足以讓人同情落淚…… 驚異裡湧上了一抹酸意,明毓秀一把衝上前去,抱起兩個孩子,望著中年婦人道:“大嫂,你怎落得這副模樣?” 未語,中年婦人淒苦悲切的臉上已是一片淚水…… 邵真見狀,連忙道:“大嫂,這兒不好說話,咱們到裡面去比較暖和。” 驚慌的搖了下頭,中年婦人便咽道:“我……這樣子,可,可以進去?” 把孩子交給邵真抱著,明毓秀先解下自己的披風替中年婦人披上,才扶著她道:“放心大嫂,這地方只要有錢,誰都可以進去。” 於是邵真抱著兩個孩子,明毓秀扶著中年婦人進入“金銀幫”的門階…… 入門的兩邊,有司閽的屋子,不過那些司閽只有為有車有馬的賭客接待,邵真和明毓秀等既然是陡步,是以他們不過望了一眼,連出來招呼一聲也沒有。 一進去,是個大深院,正中是樓閣高聳,燈光輝煌,那便是“金銀幫”供人賭牌九的地方,也是“金銀幫”的中樞;兩旁廂房整齊排列著,左邊僅單層樓房,是供賭客停放馬的地方;右邊是雙屋樓房,上層是供賭徒休寢之地,下層便是供應膳食之處。 這些,邵真和明毓秀當然知道,是以他倆把巾年婦人帶到右邊樓下裡。進去,一個人影兒也沒,想是三更半夜而又天太冷的緣故吧,連掌櫃和伙計都擠在一團兒打盹,邵真上前去搖醒了他們,要他們弄些飯來。 掌拒的揉著惺鬆的睡眼,一見邵真和明毓秀穿著入時,而中年婦人和那兩個幼童卻如叫化子,心中好生奇怪,再睜眼細瞧邵真和明毓秀,忽像灌進了口冷水,猛地清醒過來似的,那掌櫃的呵呵的幾聲,道:“啊!你們是‘鬼見愁’和‘艷屠煞’!” 拍了下他的肩,邵真朝他微笑道:“呵,老鄉,難得你還認識我倆。” 一張臉頓成死灰,掌櫃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他那睜得大大的眼球里正湧上一片驚駭和恐怖…… 邵真淡淡的道:“噴,別這副樣子,少爺今番到這兒來還找不上你這種角色,你老兄儘管放心為少爺弄些上好的飯菜來,懂不?” 如獲大赦,掌櫃的連忙點頭如搗蒜,道:“懂,懂,小的懂,懂……” 這時明毓秀已扶著婦孺入座,邵真又對那掌櫃加上一句,道:“朋友,老實說我很高興認識你,’不過你要是聰明點兒,安份守己的弄上飯菜來,然後乖乖的呆在這兒,裝成沒事般的話,這樣你老兄或許還有一段很長的日子好過,懂嗎?” 大氣也不敢出,掌櫃的忙又點頭道:“懂,懂,小的懂……” 邵真這才滿意似的朝他咧嘴笑了笑,也跟著人座。 此刻明毓秀正低聲安慰著抽泣不止的中年婦人,邵真望著她,心中一股疑惑湧上心頭…… 這中年婦人和那三個稚童,便是“毒心郎中”邰肇賡的妻兒。 邵真和明毓秀跟“毒心郎中”學賭之時,便認識了她,其實邵真和明毓秀不能說對她了解有多深刻,不過他兩人曾好幾次到“毒心郎中”的家裡“分贓”,每次邰妻都很殷勤的招待他們兩位。 邵真和明毓秀僅知道她並不是道上的人物,但他倆對邰妻的印象是待人和氣,是個賢淑的好妻子。 邵真奇怪邰妻怎會這般淒慘樣,照說“毒心郎中”邰肇賡雖算不了啥富有,但他一直也可說生活得不賴,尤其近年來邰肇賡又混得不錯,不論怎麼樣,邰妻是不應該淪落到這種地步的…… 正費心猜疑著,那些伙計們不知是懾于邵真的淫威,抑或原本就這麼伶快,也不過一會兒,他們已恭恭敬敬的擺上一桌滿滿的飯菜,外帶兩壺燙酒。 邵真見邰妻傷心不止,明毓秀勸也勸不住,便向明毓秀施眼色,道:“毓,想大嫂必有難過的事情,你就讓大嫂哭一場吧,或許大嫂心中會好過一些。” 明毓秀聞言,也就不再勸她了,把兩碗滿滿的香噴噴的菜餚,端給那兩個已是口水直流的小童,而那對孩子,似乎餓壞了,張口大嚼,那副樣子叫明毓秀看了心酸…… 邰委仍然低首掩泣,這情景當然使掌櫃的和那些伙計們感到奇怪不解;不過他們都是深深的認識邵真和明毓秀,他們當然認為邵真和明毓秀是不懷好意而來的,他們自顧不暇,只祈平安,焉敢過問,敢麼? 邵真在這當中,忽然心一動,他猜出十之八九來了,上回他遇到“毒心郎中”邰肇賡的時候,他記得他說過有個姘頭,那麼,八成一定是…… 哭了一會兒,總算是歇下來啦,邰妻似乎覺得心中好受多了,不過她也感到不好意思的,低首細聲道:“邵公子、明姑娘,我實在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悲傷,請兩位原諒我的……” 不等她說完,明毓秀已挨過身去,柔聲道:“大嫂,沒關係,咱們也不算外人了,現在你願意說說你的困難麼?” 邵真接口道:“大嫂,是不是肇賡兄對你怎樣了?” 眼淚又湧流而出,邰妻強制悲傷,哽咽道:“肇哽他已丟棄我們母子了……” 邵真心中說了聲果然不出所料。 明毓秀吃驚道:“大嫂,這又是為什麼?” 一面拭淚,邰妻一面道:“肇賡他在外頭有了另外的女人,三四個月來不曾回家過一次,而且一文錢也不給,為了生活,我已幾乎把東西典當光了……” 說到這,又忍不住傷心的哭泣起來…… 明毓秀看到眼裡,心中著實不忍,她問道:“那麼大嫂你三更半夜在這門外做啥?” 邰妻淒楚道:“我是想到‘金銀幫’里來找肇賡的,我聽說他最近常在這兒,但我這副樣子又不敢進來,怕給人趕出去,所以只好呆在門邊等候。” 邵真驚道:“天,這冷的天裡,大嫂不怕凍壞了身子麼?再說孩子倒也要受不了啊!”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邰婦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要是找不著肇賡,我們母子就要餓死了。” 心頭湧起一股憤恚,明毓秀是個女人,就算是不認識的女人遭到這種遭遇,她也會憤憤不平的,何況眼前的女人是她認識的,而且還算得上是十分崇仰。 再說“毒心郎中”邰肇賡無論如何上回還出賣過她一次,害得她差點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但她事後又想邰肇賡好歹也算是自己和邵真的“賭師傅”,而且看在他妻子的面上,明毓秀並不想追究這件事,只想把目標放在“金銀幫”上。 但現在一聽邰肇賡居然喜新厭舊,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狠心拋棄糟糠之妻,和自己的親生骨肉,這種喪心病狂,沒天良的人,她怎生再饒得他? 挫了挫牙,明毓秀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安慰邰妻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會使你夫君回到你們母子身邊的。” 感激涕零的起身佛拜,邰妻道:“明姑娘,我們母子在這向你謝謝援手之恩了。” 轉身,又要向邵真拜謝,明毓秀早把她拉回座,催道:“大嫂,別這般見外,昔年我們也叨擾你不少,我們別再這樣客氣了,大嫂,你還是快點吃些東西,別餓壞了身體。” 邰妻逐收束淚痕,開始吃東西…… 這期間,明毓秀低首默默沉思,她在想一個萬全之策中國有句老話,清官難斷家務事。 像這等事,明毓秀還算是破題兒第一遭碰到,既然邰肇賡曾出賣過自己,她可以用這個理由施“壓力”,要他回他老婆和孩子身邊,但這終究是治標,不是治本的辦法,不是麼? 明毓秀總不能逼他回去,也難保他不再“跳”出來。 明毓秀算得上是個賭徒了,而邰肇賡當然是個十足的賭徒,大凡賭徒,尤其是“男賭徒”一旦有喜新厭舊的意向,這是很難很難使他回心轉意的! 明毓秀無法確切的說出一個理由來,不過據她的觀察,有不少人是這樣的。 尤其邰肇賡現靠詐賭過活,錢賺得多,而且容易賺,像他這種男人,一旦有了錢向外發展,不顧家庭,除非他不能再賭,走投無路,才會幡然醒悟的…… 那,對付邰肇賡這種人,又要用什麼辦法呢? 邵真見明毓秀低頭不語,心知她在想啥,他也不禁凝思猛想…… 不多時,邰肇賡的妻兒已用膳完畢,邰妻向邵真與明毓秀一謝再謝,感激之情,不可名狀。 明毓秀從懷裡拿出四五張紙錢,另外還掏出二十兩重的銀子三綻,遞給邰妻,說道: “大嫂,我這點兒錢,你暫且先收下……” 沒等她說完,邰妻已看見飛錢的面額,她大驚道:“明姑娘,這是兩萬多兩銀子哪,你,你送我這麼多錢,我怎能接受?不,明姑娘,我不能收你的銀錢,我只要你能把我夫君找回家就很好了。” 明毓秀含笑道:“會的,這我一定會做到,大嫂您請放心。另外這點錢,是我以前向肇賡大哥藉的,大嫂您拿去就沒錯。” 半信半疑的望著她,邰婦拿著錢有些猶豫不決…… 明毓秀再三催促,邰妻這才把飛錢和銀子揣入懷裡,明毓秀安慰她道:“大嫂,您身體保重,別過份悲傷,不超過兩天,我會要肇賡大哥回家去的。現在,您暫且先回家中去歇息,別凍壞了孩子們和大嫂您自己,好麼?” 怯怯的,邰妻道:“我,我能不能在這兒等肇賡一起回家?” 明毓秀沉吟了一會兒,照實道:“大嫂,不瞞您說,在我要找肇賡大哥之前,我還有些要緊的事要辦……” 邰妻連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家去。” 明賡秀微笑道:“大嫂,假如我的事情辦得快的話,說不定我就會要肇賡大哥在天沒亮前便回去了。” 淚水又湧了出來,不過那不再是悲傷的淚水,邰妻顫聲道:“邵公子,明姑娘,我不知道要如何報答你們,願神明永遠保護你們兩人。” 明毓秀朝她頷首言謝,便送她們母子四人離開“金銀幫”。 邵真在離開的時候,付給掌櫃飯錢,順便警告他們不可走露他們來的消息。 事實上,邵真和明毓秀已是幾乎人人認得了,對“金銀幫”而言,但他這樣做,當然說不上怕,只不過想讓人 某些人吃一驚罷了。 邵真和明毓秀望著邰妻和那三個孩子,拖著蹣跚的步子消失在寒冷的黑夜裡的時候,明毓秀帶著傷感的口吻道:“天底下,有多少這樣不幸的女人阿……” 歪首看她,邵真道:“毓,你打算用什麼方法?那老狐狸陷害過你,但好歹也得饒他一遭,就不說他是我們的‘賭師父’吧,所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看在大嫂的份上,你總不能叫她守寡啊!對不?” 話聲一落,明毓秀接口道:“那依你的話,又該怎麼做呢?當然啦,老狐狸只要我們逼他回去,他是不敢不乖乖的回去的,但是以後呢?咱們不能一輩子看著他!” 轉身走進門去,邵真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時你看著辦就是了。” 跟上去,明毓秀白了他一眼,道:一你倒好,推得一乾二淨。” 忽想起了什麼,邵真進了門之後,走沒兩步,便停下道:“哦,對了,毓,我要先宰‘六魔煞’,但為了讓‘百艷幫’也能報仇,我必需把他們誘出外頭,但怎不見了‘十二太妹’呢?” 明毓秀哦一聲道:“真,要不是你說,我真要忘了呢!‘十二太妹’既然奉命監視‘六魔煞’,想必就在這附近吧!” 兩人轉目搜索了四處,只見幾條大理石通道,和蓋滿雪花的假山及結了冰的池水之外,屋宇廊下並無一人…… 見無人影,邵真便道:“不如進去問問那掌櫃的老頭子,他耳目很靈,說不定他知道哪。”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重新進入右邊樓下食堂,那掌櫃和伙計一個也沒少,似乎他們依邵真之言,不敢透風聲,但他們一見兩個煞星又折了回來,仍忍不住的臉上一陣發白,發青。 邵真不過走到掌櫃的面前,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掌櫃的老頭兒已期期艾艾道:“邵,邵公子,我,我們並沒有向上面報告說您們來了……” 不等他說完,邵真含笑打斷他的話道:“這個我知道,你們只一個腦袋,而且又不是傻瓜,當然不敢違抗少爺的話了,對不?” 話音一頓,轉口道:“喲,別怕得這樣子,少爺雖然很高興你們怕我,但並不是太欣賞你們這麼窩囊像,我說過,你們這種角色,少爺還挑不上,請放心,請放心吧。” 明毓秀見他那副如鼠見貓的可憐樣子,心中也著實過意不去,遂含笑和顏悅色打話道: “老伯,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只想向你請教一件事。” 作恭打揖,掌櫃的連忙道:“姑娘有話儘管問,老漢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明毓秀道“老夫可知道‘十二太妹’?” 掌櫃的連忙張口道:“哦,您是說‘百艷幫’派出來殺害‘六魔煞’的‘十二太妹’麼?” 明毓秀點頭道:“正是,請問她們是否在你們這兒?” 掌櫃的忙又道:“在,在!她們在這兒好些時候了,只因‘六煞魔’畏懼她們,不敢出面,而‘十二太妹’礙於敝幫的規矩和情面,不好動手,不過她們並不走,輪流日夜監視看守著‘六魔煞’,似乎是不達目的不甘休……” 有點兒不耐煩,邵真咬牙道:“這些少爺都知道,我只問你‘十二太妹’現在哪裡?” 似是很懼怕邵真,打了個哆嗦,掌櫃的結巴道:“在,在樓上客房……!” 輕蹩蛾眉,明毓秀道:“原來她們也住在你們的客棧裡?” 點點頭,掌櫃道:“是是,她們十二個人分六個房邵真插口問道:“那她們就在窗口監視‘六魔煞’嗎?” 牙齒打顫,掌櫃道:“她們就在窗口監視,‘六魔煞’要跑的話,必須經過這兒,便逃不過她們的耳目。” 邵真感激的道:“謝謝你了,老伯。” 明毓秀朝他說了聲,便與邵真邁步出門去…… 來到外頭,兩人駐足仰首觀望樓上的一排房間,但見全部昏黑黑的,似乎全都寢息了…… 扭著頸子,邵真低聲道:“毓,她們現在一定在窗口趴著注視著,她們看得見我們,但我們卻無法看見她們啊。” 溜轉著眸子,明毓秀道:“是的,但‘二十太妹’並不認識我們,她們雖然看見我們,並不知道我們要幫她們誘殺六魔煞’。” 搓著手,邵真呵氣道:“毓,我看你的腦瓜子愈來愈豬了,你不是有‘百艷幫’的旗令嗎,你只要拿出來搖一搖,‘十二太妹’便會現身見令了,不是麼?” 哦了一聲,明毓秀笑道:“我確實是豬腦袋,我居然記不得小玲交給我一只旗令,這只旗令交給我,我也等於是 ‘百艷幫’的幫主啦,任何‘百艷幫’的人,只要見著我這只旗令,就一定要出來拜見我的。” 邵真笑聲挪榆道:“我看你大概是被大嫂那樁事弄昏了頭,別急啊!做事情要照步驟來,快過你的幫主癮吧,很威風哩!” 給了他個白眼,明毓秀從懷中掏出一只約莫巴掌大小的三角旗。 那只三角旗是以絲織繡成的,黃底色,周圍鑲織紅色的絲穗,旗中一朵豔紅的玫瑰花朵。明毓秀拿著旗令,朝空中揚了一揚…… 明毓秀手中的旗令晃沒兩下,但見樓上靠邊的房間窗門忽地打了開來,射下一只人影來! 那只人影身手輕盈而靈活,絲毫不差的降在明毓秀的跟前。 那人也不過是二十上下的妙齡少女吧,雲發金釵,身穿金黃勁裝,外被同顏色的披風,腰掛一對吳勾劍,看上去,雖是美麗,但卻不溫柔,一股潑悍之味顯露無遺,是個標準的“女江湖客”。 不過,此刻那名姑娘卻十發恭謹的,肅穆的朝明毓秀單膝下跪,兩手抱拳過頂,道: “屬下‘二十太妹’‘大太妹’叩見旗令。” 明毓秀連忙收旗令,扶起她道:“‘大太妹’,我叫‘艷屠煞’明毓秀,這位就是人稱‘鬼見愁’的邵真,邵公子。” “大太妹”起身道:“原來兩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艷屠煞’和‘鬼見愁’,久仰,久仰。明姑娘,邵公子,。你們兩位的來意,敝幫總護法已在兩天前給我們令諭了,在下等悉聽兩位調度。” 明毓秀說了聲不敢,問道:“姑娘,你們‘十二太妹’不都在這兒麼,怎只你一個‘大太妹’呢?” “大太妹”恭謹道:“明姑娘,是這樣的,我們‘十二太妹’是輪番監視‘六魔煞’的,在白天我們十二姐妹一齊監視,到了夜間,我們便輪更監視,兩人一組,其餘的十位姐妹休息。方才是我和‘二大妹’輪值,我倆一見姑娘你的令旗,本欲一齊來見令旗,但其餘的姐妹都在睡眠,所以,‘二太妹’去喚醒眾姐妹,我先來見旗令了。” 話聲一落,已見十餘人急飄而來。 不用說,那便是其餘的“十一太妹”了。 只見她們的服飾和裝扮,俱皆清一色和“大大妹”一模一樣,放眼望去,只覺一堆香氣直飄,金欽閃閃的姑娘們,叫人眼花繚亂。 “大太妹”恭謹的,禮貌的為邵真和明毓秀介紹了一下之後,抱拳道:“明姑娘,‘六魔煞’他們白天睡覺,晚上便賭牌九,對了,還和一個叫‘玉面青衫’叫李輝的人在一塊呢。” 微微一笑,邵真道:“大大妹,請問你知道‘六魔煞’他們現在是在‘天地樓’,還是‘人爺閣’,抑或是‘洛陽堂’和‘四獸舵’裡摸牌九?” “大大妹”道:“起初他們是在‘洛陽堂’裡賭,沒幾天的工夫便躍到‘人爺閣’裡去賭了,到前幾天的時候,他們居然到‘天地樓’去豪賭啦。” 噴了聲,邵真笑道:“喲,還不賴,看樣子他們還真有兩手,可能撈了不少哪。” 明毓秀向“大太妹’道:“‘大太妹’,他們現在就去退房,並且離開這兒,這樣我們才有辦法誘‘六魔煞’出來……” 邵真接口道:“你們要裝成很緊急的樣子,‘六魔煞’才會相信你們真的走了,當然你們不是真的離開,只不過是藏在附近,當我把他們誘出來的時候,我會留一兩個讓你們報仇。” “十二太妹”齊一抱拳,說了聲是,便翻身躍回樓房去。 邵真和明毓秀便隱藏在路旁的一顆柏樹下。 沒多時,“十二太妹”的六個房裡燈光大亮,隱約的可以聽到話聲:“掌櫃的,我們要走啦,請結算房錢。” 一會兒,只見“十二太妹”下樓來,匆匆到門口,“大太妹”進入門亭裡去,朝四名司閽急道:“餵,我們要走啦,請把我們的馬匹牽出來吧。” 四名守門的正在推牌九,那做莊的司閽一臉驚異道:“姑娘,你們要走了?” 一副火急樣,“大太妹”顯得不耐煩道:“是的,快,快去把坐騎牽出來吧!” 那莊家司閽朝另一名看門的道:“蘇三,你快去叫醒阿福,把‘十二太妹’幾位!”娘的坐騎牽出來。” 蘇三匆忙答道:“我這就去。” 那叫蘇三的瘦小漢子,說了聲,戴起豹皮帽子,搓著手便出去了。 那莊家司閽在桌上拿起一本帳簿,一面翻著,一面道:“姑娘,你們有急事吧?怎麼三更半夜說走就走?” “大太妹”哼道:“你這不廢話嗎?當然是有急事啦?” 莊家司閽一點兒也不生氣,反笑瞇瞇道:“那你們走了,也不怕‘六魔煞’他們跑了嗎?” “大太妹”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那沒辦法,本幫有緊急事情,不趕回去不行,算他們走運。” 頓了一下,接著補充幾句:“不過這並不表示我們饒了他們,不追究這事了,事情一辦完,我‘十工太妹’依然要追殺他們,要不咱‘百艷幫’叫他們看成吃什麼的了?哼!” 哦哦兩聲,司閽不再說活,望著帳簿念道:“姑娘,你們十五結帳,今天二十八了,共十三天,十二匹馬……總共一百五十六兩銀子,另外前幾天你們一匹馬病了,我們幫你們到藥舖去抓了三十兩銀的藥。” 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皮囊,抽出了一張飛錢,“大太妹”放在桌上,說道:“這是二百兩,十四兩銀不用找了。” 說著,身子已急閃而出,這時候,十二匹馬已被牽了出來,“十二太妹”接過馬韁,一個翻身,全都上了馬,由“大太妹”為首從正門旁的車馬道衝著而出! 但聞一陣蹄聲,一會兒,十二條人影已隱沒在黑夜裡,漸漸的,馬蹄聲也聽不見了…… 四名司閽在門階上,目送著“十二太妹”遠去。 那叫蘇三的吐舌道:“天啊L好快,就像閃電似的。” 另一司閽接口道:“說得是,急成這樣子,就像是失了火似的。” 這時,那推莊的司閽急道:“我進去就來!” 話聲中,已急奔進去…… 蘇三傻眼道:“那癟三中風啦?” 轉身步入屋子裡去,另一名司閽道:“他是去通知‘六魔煞’說‘十二太妹’那些娘們走啦!” 坐下身子,蘇三摘下帽子奇怪道:“這關他哪門子事了?” 那名司閽接腔道:“你真瘟,‘六魔煞’要是沒好處給他,他會這般成天注意‘十二太妹’的行動啊!” 呆了一呆,蘇三道:“你是說‘六魔煞’給他紅包啊?” 那名司閽笑聲道:“話到口中留半句,點到為止就好啦,你一下說穿了,就顯得太沒學問了!” 這情景,都 一落在大理石路旁的柏樹背後的邵真和明毓秀的眼裡。 邵真低聲道:“大太妹’那女子真不簡單,裝成那樣子就像死了娘一樣啊。” 鼓腮,明毓秀道:“瞧你一開口就沒好話,一張烏鴉嘴,哼!” 正說著,方才那進去的“莊家司閣”忽又從樓閣裡跑出來…… 他順著邊市道,轉過水池假山,最後,來到了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那棵柏樹旁…… 忽然,邵真不聲不響的,探出了一隻手來,掩著他的嘴巴,一把把他給拖了進來! 大吃一驚,那“莊家司閽”全力掙扎,但硬是哼不出一聲來! 邵真把他抵住樹幹,湊近臉孔,壓低嗓子道:“朋友,你再動一動,或是哼一哼,你就永遠不能再動,也不能哼,相信嗎?” 果然不敢再動,“莊家司閽”睜大著眼,一臉掩不住的驚愕和恐懼…… 這個時候,明毓秀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銅盒子,倒了一粒黑色藥丸,擱在手心,邵真接過來,一把塞進他的嘴裡,然後緊捏住他的鼻孔,只見那“莊家司閽”猛翻眼,口中唔唔哼哼的,咯一聲,硬給吞了下去! 放開手,邵真陰森森道:“嘿嘿,朋友,告訴你,這個藥丸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穿腸丹”毒藥,這玩意吃下去之後,嘿嘿,不出半個時辰,便叫你見閻王老大哥!除了本大爺的解藥之外,就算你死去的十八代祖宗活過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你閣下一命嗚呼,飛登極樂啦!” 整個紫漲的臉孔陡的腫了起來一樣,司閣忽叭的一聲,矮了一截,跪在地上啦,兩掌合十,外帶頭如搗蒜的猛叩著,他駭怕至極的顫抖著,幾乎要哭出來的哀哀道:“大,大爺,饒,饒命啊……小的的……不過只是個看門的小卒,不敢與人結冤仇……大,大爺你,你大概看,看錯人了吧……” 抓住他的胸襟,邵真如抓小雞般的把他提了起來,嘴角含著一抹冷森森的笑意,他壓低的嗓子加進一些冰酷:“嘿嘿,朋友,你說得也是,少爺這般作弄你,實在也有點對不起自己,不過你閣下要是願意為少爺跑跑腿,你依然還有一段很長的日子好活。” 張大嘴猛透氣,司閽那張臉孔由於過度的驚懼,以致於雖在昏暗中仍能看出一片慘白,這突來的倉促變故,已使他的三魂六魄昏渺渺,全出了竅啦,顫抖著,他衷聲道:“大…… 大,大爺,小,小的為你大爺跑斷了腿也願意……” 面無表情的瞪著眼,邵真冷冷道:“也沒有大不了的事,你閣下方才是否到‘天地樓’去找‘六魔煞’?” 扭曲著臉孔,司閽的聲音像是加了把泥巴,嗆啞道:“大,大爺,是,是的。” 明毓秀接口道:“你是不是去告訴他們‘十二太妹’走了。 恁冷的天,司閽的額角卻沁出汗珠,他張了張口,點了兩下頭…… 兩手環胸,邵真冷冷道:“‘六魔煞’怎麼說?” 啊啊了半天,司閽才吞吞吐吐道:“他們要,要……我……小的追,追出去看,看看她們是真的走遠了……” 古怪的笑了一下,邵真道:“那好極了,你現在就出去外面走一圈,然後向‘六魔煞’說‘十二太妹’已離開洛陽了,懂麼?” 一個勁的猛點頭,司閽忙不迭道:“懂,懂,小的懂!” 明毓秀看著他道:“快去吧,回來之後我們再給你解藥,要是你敢聲張……” 打了一個哆嗦,司閽顫著唇皮道:“小,小的一萬個也不敢聲張……” 邵真冷漠的點了下頭,司閽的便踉踉蹌蹌的離開…… 望著他歪斜的奔出門外,明毓秀笑道:“咱也真是,折磨了這種角色,虧你想出這個主意。” 仰靠樹幹,邵真道:“只是主意,咱也是沒對他怎樣啊,只是讓他吃了兩顆大補丸罷了,還算幫他提神呢。” 掩唇輕笑,明毓秀道:“他還真以為是穿腸毒藥哪,真擔心他在半路上嚇破了膽。” 須臾,那“莊家司閽”已急急折轉回來,匆匆奔入樓閣…… 不一會兒,他又如奔喪似的跑出來,急急如喪家犬的來到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柏樹下…… 猛喘氣,簡直就要上氣接不到下氣,司閽滿頭大汗道:“大,大爺……小的已經照你的吩咐做啦,請大爺你發慈悲給小的解藥,小的家中還有老母,老婆和九個孩子……” 邵真忍笑打斷他的話道:“朋友,你別連你家幾只老鼠都告訴我哪。” 心中一陣不忍,明毓秀和顏悅色道:“先別著急,‘六魔煞’聽了怎麼說?” 大口的喘氣,司閽撫了撫胸膛,覺得順氣了些,這才又道:“他們只是說了聲好極了,便給我十兩銀子……” 話聲沒完,樓門啟處,竄出幾條人影來! 他們的身形好快,一晃,便射出了大門! “毓,他們已出來了!” 邵真低促的說了聲,身形一動,便想追去,忽又停下,轉身在司閽的腦瓜子上敲了一下,只見那司閽的連哼也沒哼,只覺眼前一黑,便睡倒在地上。 邵真這才嗖的一聲,身形如箭的衝出去! “對不起,朋友,這兒十兩銀子算是你的吃藥費,跑路費和昏倒費…… 明毓秀臨走時,丟了一綻銀子在地上,話聲中,她的嬌美嬌軀,也已如電射出去…… 這時幾個司閽大驚失色的跑出門口來,但是他們兩頭張望了一下,卻連個鬼影也沒有,蘇三抽了一口氣,牙齒打顫道:“咱,咱見了鬼啦!” |
第45章
那急奔而出的一夥人正是“六魔煞”,另外一個是穿青色衣褲,頭戴青色衣帽的年輕小夥子,俊帥非常,只是兩道眉尾向上倒勾了些,有點陰詐的樣子,想來就是“玉面青衫”李輝吧,只見他們七人的身形急如怒矢,轉過了街角,在一塊廣地上停下來。 微喘著氣,“六魔煞”中的老大“神刀魔煞”翁動唇上的一把大鬍子道:“媽的,總算讓我們逃出來啦,被蹩了一個多月,也真個窩囊的。” 老二“胖魔煞”搖著頰上的兩團肉,道:“誰叫你,非要動那丫頭,好啦,原來攪的是‘百艷幫’的婢女,人家‘百艷幫’當然要找我們了。” 面如白蠟,死板板的老四“冷面魔煞”道:“這也不能怪老大,只怪那女子臉上沒刻上‘百艷幫’三個字,否則咱哪敢動她呀?” 少了一手,一眼,一耳以及塌了一個鼻翼,和破了上唇的老么“天殘魔煞”頓了頓他腋下的枴杖刀,哼道:“咱這次真丟盡了臉,被十二個女娃子像孫子的困在‘金銀幫’,幸好贏了錢,要是輸光了,豈不餓死去哪?” 腰間纏著一條黑皮鞭的老三“血鞭魔煞”,憤憤道: “其實‘十二太妹’也不過是十二個欠打的臭娘們吧,老子就不相信她們不是娘生的,有多了得!” 站在他身旁,身子細瘦得如船櫓竹竿,肩上背著一條丈來長,身如碗粗,頭比兩個拳頭還大的毒蛇的老五“驅蛇魔煞”,輕輕撫摸著如沉沉睡去的大蛇頭,接著道:“是嘛,我就不明白咱弟兄們為什麼不放手和那些騷娘們幹一場?‘百艷幫’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有啥好怕的?咱們被憋得差點窒息,而又這般狼狽兼窩囊的逃出來,真丟人丟到家了!” “神刀魔煞”呵著氣,搓著手道:“話是是這麼說,所謂人不輸陣,‘百艷幫’乃當代武林大幫派,人多勢眾,就算咱拼得過‘十二太妹’,也萬萬鬥不過‘百艷幫’啊!” “胖魔煞”睜著浮腫的眼皮兒,接著道:“老大說的是,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我們一向打沒有把握的仗,咱忍讓‘百艷幫’不過是權宜之計,雖然臉上不太光彩,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日後我們再爭口氣不會遲,對不?” “驅蛇魔煞”哼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話是沒錯,但我們還要忍讓多久?日後那時再爭口氣,又如何個爭氣法?” 一直沒開口的“玉面青衫”忽上前道:“好啦,你們別再吵了,反正丟人也已丟盡了,說也沒用。前幾天我和你們老大談過,最近武林上的煞星魔頭‘鬼見愁’幹上‘龍虎會’的會主,正大興土木,廣招兵馬,咱不如前去投效,日後混得不錯的話,還怕對付不了‘百艷幫’啊?” 環視眾人一眼,“神刀魔煞”沉聲道:“未知眾兄弟對李老弟之話有何意見?” 話尾剛一停,忽地背側傳來一陣笑聲:“哈哈……” 倏一轉身,“玉面青衫”冷喝道:“誰?” “六魔煞”也忙不迭循聲望去,猛地,他們啊了一聲,全都愣住了! 站在他們身後發笑的人,自然是隨尾而來的邵真了。 他和明毓秀並肩站在五尺外,明毓秀雙手環胸,粉臉凝霜,夜風拉起她的披風,看上去,既冷肅又威風。 邵真則縮著頭,“神刀魔煞”驚聲道:“小子,你沒死?” “胖魔煞”也吃驚道:“小子,你不是瞎子的嗎?怎麼眼睛又看得見了?” 眯著眼,邵真怪裡怪氣道:“怎麼,太令你們失望了是麼?” 迷惑的望著邵真,“玉面青衫”朝身旁的“神刀魔煞”問道:“這兩人是誰?” “神刀魔煞”收回視線。回道:“男的叫吳知,就是殺死老二的朋友‘陰陽使者’,‘玉魔子’和‘藍龍’的傢伙,女的卻不認識。” “玉面青衫”訝道:“你不是說連他和‘劍中寶’、“大憨俠”兩個瘋怪,都一齊殺了嗎?”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胖魔煞”咬牙道:“上次他是掉入萬丈深淵裡去,想不到居然沒死,哼,好大的狗膽,竟然還敢找上來,這次非叫他死得乾淨而徹底,為老子死去的朋友報仇!” 一拐一拐的走上前去,“天殘魔煞”在邵真面前停了下來,睜著獨眼,冷冷的低笑,他這笑聲和他的長像一樣,七分像鬼,三分不像人,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像梟魁般的降叫:“我說啊老弟,你真命長哪!” 縮了下鼻子,邵真咬牙道:“可不是,古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來少爺我今後必洪福齊天,渾身發光,不得了,了不得啦。” 嘰嘰生笑,這一笑,“天殘魔煞”那兔脣原本遮不住門牙,更顯得這不住了,只見黃污污的大板牙,和紅漬漬的牙床都一起展現出來,他瞪著邵真道:“說得是,閻王老大手下正欠個無常小鬼,你姑爺爺今方便保你去抵個缺如何?” 噁心的蹙柳眉,明毓秀道:“老鬼,你的心比你的外表還要醜惡!” 獨目暴睜,“天殘魔煞”缺殘的臉上陡然地泛起一股暴戾、怨毒和殺氣,他掉頭怒瞪明毓秀寒聲道:“臭娘們,叫你騷了?” 含霜的俏臉更凝層冰,明毓秀生硬道:“真,這半個願不願讓手?” 搖了下頭,邵真道:“我說過一個也不給。” 眉宇間的殺氣已漫熾了,明硫秀生冷的又道:“他算不上一個,半個還算他多了。” 莫名其妙,“天殘魔煞”咆哮道:“呀呀,你們兩個小畜牲在說什麼?” 哦了聲,邵真道:“好吧,我忍痛割愛就是了。” 怒不可遏,“天殘魔煞”正欲張口,忽然一雙纖纖玉手神出鬼沒的一個斜刺裡抽來! 唔哼一聲,“天殘魔煞”一個踉蹌,歪斜的仰栽過去! 大吃一驚,其餘的“五魔煞”和“玉面青衫”連忙衝上去扶起他,只見他已滿嘴鮮血,上唇的兩只門牙已不翼而飛矣! 驚駭裡,猛又灌進無比的憤怒,“天殘魔煞”暴跳如雷的急撲前去! 撲身中,他手中斜劈的白色枴杖叭一聲輕響,底端已伸半尺來長,亮森森的利刃,已隨著他憤怨但顯得模糊不清的語音刺向明毓秀:“啊呀!你這濕褲襠的賤貨!” 煞氣盈眸,明毓秀盈盈可握的細腰兒溜身一轉,輕鬆的,也是驚險的讓“天殘魔煞”那只枴杖刀擦身而過,閃身之時,鏘聲急音,一道銀光猛振狂跳,執著劍,用力一帶一轉,但聞“唰唰”兩聲,明毓秀已快速的,凌厲的回了五招十七劍! 血淋淋的口大張,像是哈進了一把泥巴,“天殘魔煞”驚惶的收刀,抽身,猛退,狂閃! 然而儘管他這一連串動作熟練精純,但明毓秀那只漾著朵朵劍花的劍鋒,卻陰魂不散的似的,始終保持著那段令“天殘魔煞”心悸膽顫的距離跟進! “啊哇 !” 陡地一聲淒厲的慘嗥刺破這寂靜的黑夜! 一剎那中的一剎那以前,明毓秀那只泛著冷芒的劍鋒,已又狠又準的戳進了“天殘魔煞”的胸膛,當她退步抽劍之時,劍身的前一截已清淌著紅嫣嫣的濃漿熱血! 缺殘不全的“天殘魔煞”早跟在她的抽劍之時俯栽僕地。 可憐他和明毓秀只不過對了兩個照面而已,就這兩個照面,他已連他僅有的一只眼也永遠睜不開了…… 驚叫著,“五魔煞”急奔前去,當他們發現“天殘魔煞”那大張著的血嘴再也不能說話之時,一股強烈的驚駭和悲憤同時在他們的臉上跳出! “還我弟命來!” 一聲悲切、憤怒的狂吼,隨著一條激射而出的身子揚起! 蓮足斜蹬,明毓秀滑出讓開,躍到了邵真身旁,說道:“真,這個,也讓我麼?” 朝她擠了擠鬼臉,邵真哼聲道:“你倒食髓知味,得寸進尺,貪心不足啊!” 話一落,方才那撲了個空的人影,已又狂撲前來! 一撩眼,邵真生冷的道:“你就是“血鞭魔煞”吧,慢慢來,咱還沒敘家常呢!” 話聲中,邵真輕描淡寫的一抬腿,嗯,就只這一腿,那急撲面來的“血鞭魔煞”哦呵一聲,像撞著了彈簧的倏又反彈了出去! 總算沒傻呆,“玉面青衫”眼明手快,射身而起,一探手,半空中接住了“血鞭魔煞” 急墜的身子…… 落地之時,其餘的“四魔煞”已驚嚇的擁上前來,圍住了“玉面青衫”,查看“血鞭魔煞”…… “血鞭魔煞”昏死了半天,在“玉面青衫”的推穴揉筋之下,才醒轉過來,不過似是沒啥打緊,只見他活動了下四肢,吸吸風,吐吐氣,完好無恙 …‧憤怒加上罩上一層難堪的神色,“血鞭魔煞”作態又要衝身前去,還是被“神刀魔煞” 擋了下來…… 也不過是短短的須臾片刻,“六魔煞”中已有一人上天下地稱魔做煞去啦,另一人不過一個照面,便叫人一腳像踢雪球般的踢了出來。 這,決不是素來囂張狂妄,欺寡凌弱的“六魔煞”所能意料得到。 他們吃驚,也害怕,眼前的對手竟然這樣厲害啊! 在“六魔煞”的原則裡 不打沒把握的架,照講他們是應該立刻夾著尾巴逃的,但他們這些“好漢”已吃了眼前虧,就像陷入了泥淖,拔也拔不起來啦! 最主要的是,他決不相信“吳知”的武功居然“變”成這樣厲害了,所以他們在吃驚和害怕之下,還有一股不甘心的懷疑…… 這個時候,邵真已一步一步的走近場中,當他站定身子,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倏地換上一副冷狠,殘酷,惡戾,暴虐,嗯,還有一撮明顯的怨毒,憤恨! 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使人覺得他好似變了另一個人 一個兇魔惡煞也似的人1怒瞪的眼珠有幾條殷紅的血絲隱隱跳動著,挫了挫牙,一絲冰冷得看不出有點兒人味的話語,徐徐滑出他的牙縫:“‘六魔煞’,不,該說是‘五魔煞’了,總算少爺今天能夠看諸位的廬山真面目,何其有幸啊。回想幾個月以前,少爺兩目失明,喪失記憶的時候,多蒙各位雅愛照顧,尤其是少爺的兩位摯友,‘劍中寶”和‘憨大俠’……” 說到這,邵真的喉結一顫,嗆住了話語,“劍中寶”和“大憨俠”臨死的慘狀,像走馬燈的在他腦中輪流迴旋、過份的悲憤,使得他原本是英俊瀟灑的臉龐走了樣 濃澀的殺氣,在他陰霾的眉宇間跳盪著,那麼地猙獰可怖! 色厲內茬的揮了下手,“胖魔煞”道:“姓吳的,事情是你先扯開的,誰叫你那狠心的殺死我們三個朋友?” 凝視著他,邵真怪異的微笑著,冷冰冰道:“你就是‘胖魔煞’吧?好一副福相啊,朋友,告訴你家少爺,你們現在怎不再狂跳咆哮了?” 咽了一口唾液,“神刀魔煞”搭話道:“小子,你真不怕死,上次被我們打進了深谷裡去,現在又敢找上來了?” 停了一停,“神刀魔煞”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咬了下牙,接著道:“我問你,你那時候的武功……” 鄙夷的睨著,邵真不等他說完,便道:“哦啊,皮厚心黑也不過如此罷了,大鬍子,也真虧你們問得出口,以前,少爺是個瞎子,甜甜的太好吃了對不?現在你們覺得燙嘴,吃不下,感到奇怪是麼?” 聳肩笑起來,邵真接著又道:“好吧,讓你糊裡糊塗的死去,未免有欠厚道,少爺就告訴你吧,也讓你們心安理得一些……” 熬忍不住,“玉而青衫”張口叱道:“龜孫子,你別開口少爺,閉口少爺,你別弄錯,咱老大奇怪你的武功比以前強,是懷疑誰再教你武功,只要說出教你武功的師父來,我們連他也殺,並不是怕你啊,千萬弄清楚!” 側著瞥了他一眼,邵真又把視線放在“神刀魔煞”身上,含笑道:“哦,大鬍子,你是這個意思嗎?” 騎虎難下,“神刀魔煞”窒了窒,咬牙道:“不錯,我是這個意思。” 瞇了下眼,邵真冷著聲道:“假使我說出來了又怎麼樣?” 哦哦了兩聲,“神刀魔煞”語塞一陣,才又道:“方才你那一踢腿,很像我一位朋友的用法,說不定教你武功的師父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問你,假使真是的話,看在我那位朋友的份上,我可以放過你這檔子事,不再追究!” 嘖嘖的笑了出來,邵真呵了一聲道:“說你朋友還不夠深入,簡直是不要臉哪!” 原來“神刀魔煞”是奇怪邵真的武功比四個月前和他們交手的時候強多了,所以他才厚著臉皮問邵真。 誰知“玉面青衫”不明究裡,瞎猜了“神刀魔煞”的意思,“神刀魔煞”為求下得了台,也只得厚著臉皮兼硬著頭皮胡亂瞎扯下去了! “玉面青衫”未曾參予那件事,也難怪他不懂“神刀魔煞”的語意,他見邵真那種咄咄諷辱,狂妄自大的樣子,一股年輕人特有的火氣和傲氣,一時衝了上來,一閃身,他飄進場中,指著邵真的鼻尖說道:“狗小子,死在臨頭,你還恁地狂傲,真不知死活!” 睨眼,撇嘴,邵真冷漠道:“你閣下莫非就是‘玉面青衫’吧?” 傲然的一點頭,“玉面青衫”道:“正是我李某人。” 微微一笑,邵真道:“念在你我無冤無仇,少爺尚能勉強容忍你三番兩次的這樣對我說話,假使你現在站到一旁去,或離開這兒,說不定,你閣下還能多活幾年……” 勃然大怒,“玉面青衫”吼道:“呸!放屁!無名小卒,你家少爺今天非叫你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 飄身近來,明毓秀忽道:“餵,別狂吼吼的,姑奶奶方才殺了你們‘半個人’的,不想找我報仇麼?” 青筋暴跳,兩眼通紅,“玉面青衫”齜牙道:“是‘天殘魔煞’,不是半個人!” 明毓秀懶懶道:“還不是一樣,反正不是一整個人就是了。” “玉面青衫”怒不可遏地道:“本想慢點殺你的,你這賤人,居然還侮辱死人,饒你不得!”說著,一搗拳,凌厲至極的擊向明毓秀的胸脯! 斜刺裡一伸手,邵真那麼令人匪夷所思似的又那麼輕描淡寫的扣住了“玉面青衫”的腕脈,然後邵真看也不看他,徑自望著明毓秀,說道:“你怎麼硬搶我的生意?” 明毓秀道:“這是額外的,並不在預算之內,不是嗎?” 無奈似的噘了下嘴唇,邵真哺哺道:“好吧,這個給你,我看,還是趕快幹掉那些牛鬼蛇神,免得你丫頭又冒出一手來了。” 說著,鬆開“玉面青衫”的手腕,抬步走向“五魔煞”。 但只見“玉面青衫”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實在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出手就叫人輕易至極的扣住腕脈! 由頭至尾,他渾身上下整個人確確實實的麻木,僵凝住了!嗯,就像個雕刻本人。 皺了皺眉,明毓秀道:“怎麼,你失魂了?” 大幅度的顫抖了一下,“玉面青衫”像是猛然醒過來似的,啊了一聲,用力閉了閉眼,那兩顆眸裡原先的狂傲早已不見了,湧上的是無比的驚駭、驚駭 像是見了無常大吉般的驚駭!顫抖的兩足,已開始緩緩的向後退…….修地,他暴吼一聲,雙袖猛抖,兩只手指長的“袖箭”泛起兩道寒芒,急如摯電的射向明毓秀! 在同個動作裡,“玉面青衫”的身子一個倒掠,已斜飛出去! 明毓秀道:“朋友,現在想跑已是太慢了矣。” 說話之時,明毓秀那雙潔白晶瑩的玉手,已一絲也不差的接住了那兩只袖箭,當她那一“矣”字才滑出她的舌尖兒,那兩只袖箭已被她用力一抖,急跳而出! “玉面青衫”的身形還不過在半空中,那兩只袖箭已“完壁歸趙” 準準的射進了他的背心! “啊哇 !” 一聲幽長淒淒的嚎聲掀起,當它倏然停止之時,“玉面青衫”已墜到地上,微微掙扎一下,然後兩腿一伸,便一動也沒動了矣…… 這個時候,邵真剛不過才走到那個如石雕像的“五魔煞”面前,嗅,“艷屠煞”,她使江湖上黑白道的人物聞而打顫,見而股栗,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明毓秀神態依然,只淡淡的在“玉面青衫”的屍體上望了一眼,便朝邵真道:“咱還有事要辦,別再拖泥帶水的!” 邵真回道:“我是在等‘十二太妹’啊!” 話一落,遠遠的,便聽到一陣急劇的蹄聲傳來! 凝目向前望去,明毓秀道:“總算來了!” 邵真扭頭望去,“十二太妹”已來到眼前,動作敏健而劃一,一個翻身,全都下了馬來,“大大妹”首先奔近邵真,抱拳道:“邵公子,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邵真微笑著道:“你們再不來,我打算一個都不留了,這樣吧,兩個給你們,你們也來兩個人,一對一,免得讓他們都死得不服。” “大太妹”凝眸注視著呆呆如砧上肉的“五魔煞”,道:“好的。但不知邵公子你願意要哪兩個?” 邵真沉吟了一下,哼道:“實在捨不得割愛,既然魚與熊掌難以兼得,我只好舍去這兩位大爺了。” 說著,伸手指了指“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 大太妹回首招呼了一聲,道:“二大妹!” 一聲嬌諾,那立在一旁的“十一太妹”中有一人立即掠上前來! “大太妹”冷聲道:“‘二太妹’,讓咱侍候‘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兩位爺兒上路吧!” 可憐,真可憐,窩囊,真窩囊! “五魔煞”見“玉面青衫”居然像個泥人似的被擺平在地上之後,他們便像中了魔似的,兀立於地,一待‘十二太妹”前來,他們已是面如死灰了矣! 五個人擺在那,就像五頭馴羊,站在那乖乖的任人論兩稱斤…… 這使人想起當初他們圍殺邵真和侯愛鳳,以及誅戮“劍中寶”和“大憨俠”的時候,他們表現得是何等的豪壯,何等的勇猛,何等的不可一世呵! 這或許使人感到疑惑不解,但說穿了,實在也沒啥好奇怪的。 他們之中,除了“玉面青衫”是在江湖上打滾之外,“六魔煞”只不過是“三水鎮”的地頭蛇罷了,在三水鎮上他們是威風八面,氣燄萬丈,魚肉鄉民,專挑軟的來吃,一旦跳到這五花八門的江湖上來,他們再也吃不開了。 是以邵真和明毓秀一動手就殺死“天殘魔煞”和“玉面青衫”,以及打傷了“血鞭魔煞”,業已使他們嚇得魂兒出竅,更何況“十二太妹”那些惡婆娘又趕來了! 這時候,“大太妹”和“二太妹”已取下腰間的吳鉤劍,“大太妹”剽悍道:“別站在那像死人一樣,既然你們敢姦殺本幫的婢女,必然就是好漢,來,‘血鞭魔煞’‘冷面魔煞’,你們給我站出來,看看是否能夠吃下我姐妹倆?” 死板的臉上,除了驚駭之外,立刻又泛起了一灘難堪,“冷面魔煞”顯然是無法忍受“大太妹”的指名叫陣,狂吼一聲,已撲向“大太妹”! 在那個同時,“血鞭魔煞”也已解下腰間的皮鞭,一點足,業已射向“二太妹”! 其餘的“三魔煞”也皆撲身而出,企圖打他們一貫的戰法 以多吃少! 然他們方不過一動身,邵真已豪笑著截住他們…… 於是乎,一場混戰終於幹上了。 “五魔煞”可說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所謂是狗急跳牆,人急不管三七件幾,只見他們一上手,就是一連串的猛攻狠打! “六魔煞”在往時如聯手的話,還算蠻具威力的,但他們在半刻前已折了兩人,而且現在又被分了開來,就顯得孤單而薄弱了。 “大太妹”和“二大妹”的武功果然不同凡響,儘管“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瘋狂的猛攻,卻絲毫動不了她們一根毫毛,“大大妹”和“二太妹”已苦守了“六魔煞”一個多月,心中的怨氣是可想而知的了,是以她們絲毫不容情,也拼全力猛打! 這麼一來,“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便相形見絀,立刻屈於下風! 一剎時,已險象叢生,發發可危…… “大”、“二太妹”的武功是同一個路子,俱都很怪,招式詭異,高深莫測,莫怪乎“六魔煞”被“十二太妹”困於“金銀幫”一個多月,而硬是不敢伸頭出來了…… 一個剽悍的迴旋,“大太妹”那亮閃閃的吳鉤劍交錯猛揚,“冷面魔煞”招架不住,一陣急閃急退,然煞氣盈眸的“大太妹”,像頭凶悍的母獅,硬是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嬌軀暴拔,躥起二丈來高,一到頂點的時候,倏然往下來個俯衝,像只噬鷹般的飄忽而下! 兩條身影交錯於一點之時,一陣叮噹和幾點火星竄起,然後便見兩條身影緩緩飄落…… “大太妹”一落地,手中那吳鉤劍卻夾著一柄長劍 “冷面魔煞”那柄長劍。 顯然,勝負已見,不是麼,“冷面魔煞”站落在地上的時候,兩手緊摀著小腹,殷紅的血水擠著指縫流出,也沒見他有啥哀嚎或哼叫,只是兩眼翻了翻,然後叭地一聲倒在地下,稱神做鬼去了矣! 稍後,與“二太妹”對搏的“血鞭魔煞”也差不多了,只見他手中的皮鞭雖然舞得呼呼生風,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它一點也沒勁道。 反觀“二太妹”卻愈戰愈勇,一雙吳鈞劍板板有眼,出神入化,凌厲非常…… 鼓起餘勇,“血鞭魔煞”倏然迴光返照似的,猛揚皮鞭,急急劈向“二太妹”!不退反進,“二太妹”單劍一揚,鉤尾卷住了鞭梢,同個動作裡,她使勁一拉,“血鞭魔煞”整個人硬是被扯得騰空而起! 正好“二太妹”另一只吳鉤劍迎空而上,很準的斬去了他的左臂! 再補一劍,“二太妹”毫不留情的劈開了他的胸膛! 嚎叫著,“血鞭魔煞”的身子一陣抽搐,也緊隨“冷面魔煞”赴“閻王宴”去了! 嗯,目前“六魔煞”,僅剩和邵真對壘的“神刀魔煞”,“胖魔煞”及以“驅蛇魔煞” “三魔煞”了。 儘管“三魔煞”全力猛撲,但邵真始終貓戲老鼠般的不出全力,是以,“大太妹”和“二太妹”分別斬死“血鞭魔煞”和“冷面魔煞”,邵真的對手卻依然存在。 一旁的明毓秀,雙手環胸,悶得發慌似的喊叫道:“伙計,到逗了,什麼時候啦?” 騰身閃開“神刀魔煞”的大金刀,邵真揚聲回道:“別急,快了哪!” 話聲中,他已連續的躲過了“胖魔煞”連刺七次的矛,同個當中,他也連迴轉兩次,堪堪的讓過了“驅蛇魔煞”那吐著紅信的大蟒頭…… 吊兒郎當的神情倏又一凝,邵真鐵青著臉孔,他已毫不保留的露出他的猙獰、殘恨、冷酷、暴戾,和人性中所有最醜劣的一面 殺意! 只見他兩足輕輕一治地,倏又一彈,像一團綿絮般的,緩緩飄向“神刀魔煞”,飄身當中,他的“大龍手”已使他成了多手怪人…… 金刀猛揚,“神刀魔煞”怪叫著劈向那漫天罩來的手影,同時,他的身子也往旁急挪猛閃…… 殘酷毒辣的笑意,自邵真的唇角漾起 他業已成功的,也是狠毒的掐斷了“神刀魔煞”的喉嚨! 金刀急拋,“神刀魔煞”雙手緊摀喉嚨,但卻捺不住喉管的血自他的指縫中急噴而出! 他叫著、跳著! 痛苦的! 森森陰笑著,邵真輕巧讓過急急前來救駕的“驅蛇魔煞”,順著避開“驅蛇魔煞”那顆鬥大的蟒頭的勢子,邵真業已像道流星電光的撲到了瞠目吃驚的“胖魔煞”身前! 一晃手,就只這麼一個單純的動作,“胖魔煞”手中的那支點鋼矛不知何時已“跑”到了邵真的手上,仿佛,嗯,仿佛那支短矛就是邵真拿著似的,那麼熟練的,怪異的一轉矛頭,一陣叫聲,那尖銳而森寒的矛鋒已狠狠的戳進了“胖魔煞”大張的嘴巴裡! 幽森的、淒厲的、令人毛骨驚然的嚎叫聲,陡地掀起,歷久不歇! 磨著牙,睜著眼,邵真那張鐵青的臉更猙獰、更恐怖了! 他像魔鬼幽靈般的豪笑著,他不打算將短矛自“胖魔煞”的嘴裡抽出來,反而殘忍的再往裡戳 嗅! 老天爺! “胖魔煞”的情況是可想而知的 紅殷殷的矛鋒自嘴裡穿過他的後腦袋! 當邵真再狠狠的扭轉一下點鋼矛的時候,他號哮的聲音猛然停止,變成了低促,濁混的呼嚕魯的聲音! 他暴睜兩眼,那兩顆眼珠幾乎就要突跳出來,他渾身抽搐著、顫抖著,以致於他倆頰上兩團肉團,也一勁子的晃著、顫著…… 簡直就像惡魔,邵真圓睜的眸孔已是紅綠遍布,他得意的笑著,猙獰的笑著,當他猛力抽回短矛的時候,“胖魔煞”那渾圓臃腫的身子,業已撲通的一聲的趴到地下了。 當“驅蛇魔煞”瘋狂的撲上來之時,邵真已經很從容的離開了他撲殺的距離,半空裡,他瞥見“神刀魔煞”依然摀著喉結在蹦跳、在嘶號,毫不憐憫的,他猛一抖手,那只血漬斑斑的點鋼矛已飛快的脫手而出! “噗”一聲,不偏不倚的,正中穿射過了“神刀魔煞”的那顆腦瓜子中心了,穿突出來的三角矛鋒,卻不再是紅紅的鮮血,而是白皙皙的 腦漿! 以那只點鋼矛穿射而過的同時,“神刀魔煞”那睜瞪得銅鈴大的眼珠也已暴跳了出來,只見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在地上滾了滾,依然勝睜,紅紅的血絲還隱隱的跳呀跳的,那情景呵 天! 當然,“神刀魔煞”已不再嘶號,也不再蹦跳,他靜靜的蜷曲在那,魂歸奈何橋矣! “好狠毒的心啊!我與你拼了!” 目毗欲裂的號吼著,“驅蛇魔煞”瘋狂的揮動著他的大蟒蛇,他通紅的臉孔,跳漾著刻切的怨毒和憤怒! 一口氣,他連連揮動大蟒蛇已有十九次了! 跳縱的閃避著,邵真心知“驅蛇魔煞”那條大蟒蛇奇毒無比,且普通刀劍斬不入它的鱗片,所以他每和他交手的時候,總要凝幾分心防著它…… 瘋狂而凌厲的撲擊持續著,“驅蛇魔煞”緊咬牙關,白白的牙齒已咬住了下唇,那咬牙切齒的神情,巴不得立刻把邵真抓個生吞活剝啊! “狠毒?我就再一萬倍的狠毒,也比不過你們當初殺死‘劍中寶’和‘大憨俠’那般的狠毒!” 閃著身,邵真怨毒的嚎吼道:“會的,我會儘量的使自己比你們更狠毒,更殘酷!朋友,我願意替你剝皮!” 話聲中,忽地千霞流光暴射而起! 連續三個跟鬥,邵真也匪夷所思的逼到了“驅蛇魔煞”的身側,手中的“眨眼劍”已使“驅蛇魔煞”驚惶的閉著眼,而且驚惶的抽身暴退! 每當邵真抽出“眨眼劍”之時,必然會有流血,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那無堅不摧的“眨眼劍”已輕而易舉的斬斷了那顆鬥大而猙獰恐怖的大蟒頭了! 鮮血直噴當中,那條蟒頭急飛出去,大張著口,噗的一聲,尖銳的門牙已鑲咬進一棵葉子落光的梧桐樹幹,好生駭人聽聞啊! 兩眼依然睜不開,“驅蛇魔煞”被蟒蛇那有一股濃澀惡腥味的血水兜了滿頭之時,他狂叫一聲,猛力睜開眼,當他發現心愛的大蟒蛇已先他走一步,熬忍不住的,他悲痛的嘶號著,奮身撲前而去! 哀嚎著抱住那緊緊咬住村幹的蟒頭,“驅蛇魔煞”忽地湊嘴吸吮著殷紅刺目的蛇血,那副叫人頭皮發麻的恐怖景象,竟叫一旁觀戰的明毓秀和“十二大妹”皆掩袖不敢卒睹,即連邵真也看得脊樑一陣涼嗖嗖的…… 瘋狂、貪婪的吸吮著,忽地“驅蛇魔煞”那細瘦的身子一陣劇烈的顫抖抽搐,很明顯的,他露在衣服外的頭部和雙手已逐漸呈烏黑,嗯,就像烤焦了的木炭。 當邵真走近前去之時,“驅蛇魔煞”已中毒死命矣,但他依然緊抱著那顆大蟒頭,半跪著靠在樹幹死去,那張烏黑發紫的臉孔,彷彿抹上一撮安祥,似乎,他的“殉蛇而死”得其所哉也…… 緩緩的透了口氣,邵真冷酷陰晦而森澀的表情,已慢慢的褪淡下去,凝眸打量地下的七具屍體,他仰望著漆黑冷肅的穹蒼,他仿佛看見了“劍中寶”和“大憨俠”那兩張充滿稚氣的面孔在朝他微笑…… 熬忍不住的,那被他壓抑了太久的淚水,已奪眶而出揮著熱淚,邵真哽聲道:“老友……安息吧,你們永遠活在我心中……” 邵真終於如願的殺死了“六魔煞”,替“劍中寶”和“大憨俠”報了仇,“六魔煞”死得並不冤枉,殺人者,人恆殺之,他們是該死的。 只是他們一直到死還不知道邵真和明毓秀便是鼎沸江湖的“鬼見愁”和“艷屠煞”,尤其是“玉面青衫”還想到“龍虎會”去投靠邵真,當他們七人到了森羅地府,得知殺死他們的人便是他們想投靠的人,那副表情,該怎麼形容 笑? 或者哭? 嗯,想大概是哭笑不得,認了吧。 將七具屍體就地掩埋之後,便告別“十二大妹”,邵真和明毓秀折返“金銀幫”。 |
第46章
時已近四更,這一來一往耽誤了不少時刻。 進了“金銀幫”的大門,兩人直接登堂入室,進入那座高聳入雲的閣樓。 “金銀幫”的大部編制的是這樣的,底樓有兩部分:一是“四獸舵”,二是“洛陽堂”。 上樓也是兩個部份:“人爺閣”和“天地樓”。 “四獸舵”供人賭的“限量”是最少的,所以,通常在那兒賭的賭客,可說都是比較苦哈哈的走卒販夫,和一些市井地痞,“洛陽堂”就比較進階了,賭客大都是手頭比較寬裕,所以賭的“限量”又較“四獸舵”為高,依序上去,“人爺閣”當然又要進階多了,通常一夜輸贏在萬兩銀子左右,至於“天地樓”,則都是囊袋鼓鼓,出手闊綽的王孫公子和富商巨賈這般的“進階賭客”,他們的豪賭,往往一個人一夜間的輸贏,讓沒鞋穿的窮措大一輩子也賺不了! “四獸舵”是由“千手神猿”、“黑猩猩”、“魔豹”和“追風虎”四位舵主鎮守的。 “洛陽堂”,則由“賽孔明”,“青葉子”和“隱冥郎君”三位堂君鎮守。 半年前,明毓秀被“毒心郎中”邰肇賡出賣的時候,曾被“洛陽堂”主下了毒藥,並遭圍殺,當她浴血逃出時,並受到了“四獸舵”的四個舵主的追殺,所幸邵真及時趕來,方免一死。 這雖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但明毓秀猶有餘恨,她曾經與邵真打算登門尋仇的,但不巧和邵真鬧翻,她則成天在“百艷幫”以淚洗面,哀傷成痴,所以也一直都沒再上“金銀幫”。 今番她終於來了,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的,她巴不得立刻將“四獸舵”和“洛陽堂”搗個稀爛,以洩心中之恨! 但這回他們來的主要目的,是要“贏三百萬兩銀子”,是以明毓秀為顧全大計,也就忍下這口鳥氣。 事實上,邵真和明毓秀真能贏得“金銀幫”三百萬兩銀子的話,也幾乎等於把“金銀幫”弄垮了。 邵真和明毓秀並沒有進入“四獸舵”和“洛陽堂”,直接上樓,繞過“人爺閣”,往“天地樓”走去…… 當他們兩人掀開翡翠珠子的門簾進入之時,耳中便聞嘩嘩啦啦的洗牌聲。 一張四方形的銅桌,圍滿了一二十人。 那些賭客相當高貴,所穿的服飾珠光寶氣,外表驚人不說,就單他們那文雅閒靜的“牌品”,便與人不同,絕沒有走卒販夫玩牌時那樣的喧嘩嘈雜,一派斯文,硬是氣質高尚,讓人激賞。 裡面的設備,五光十色,琳琅滿目,一應俱全。 除了一張大得驚人的銅桌之外,人們左側有換籌碼的櫃檯,右側也有個櫃檯,擺滿各種各樣的陳年老酒,以及各類的水果,另外還有一條市道,那是供這些賭客飲食和休息的地方。 除此之外,“天地樓”裡的佈置,一點也不流於俗套,墨畫書法掛滿牆上,古董器皿點綴擺放於各角落,這確實是個最高級和最文雅的賭場。 這地方,邵真和明毓秀當然不會陌生,他倆曾在這沉迷於好些日子,他們連“天地樓” 裡的每一位跑堂的臉孔都熟悉萬分呢。 他們一進門,照例的有一名滿臉含笑的伙計,哈腰迎來,客氣至極的擺手道:“公子,姑娘,請進,請進……” 可是當他抬頭瞧個清楚之時,他猛然地啊一聲,傻愣住了! 這個時候,就連兩個櫃檯七八名的伙計也皆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苦笑似的扯了下唇角,邵真朝明毓秀道:“我們真該加入‘金銀幫’。他們每人都這般的惦記著我們啊。” 明毓秀笑著道:“可不是,他們一見我們來,居然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哪。” 走近櫃檯,邵真和明毓秀在鋪有虎紋皮的太師椅坐下,這個時候,有一名年約四句,身披白色罩袍的中年漢子,已急步走上前來,朝兩人一抱拳道:“邵公子,明姑娘,兩位久違了。” 兩人起身回送一禮,邵真含笑道:“范樓主,你還是老樣子啊。” 盈盈一笑,明毓秀也道:“范樓主,現在已是四更天了,你身為一樓之主,居然還親自掌櫃啊?” 范樓主? 是的,那中年漢子便是“天地樓”樓主範一引江湖外號又叫“蜈蚣劍”,在武林上還算小有名氣,三年前“金銀幫”成立時,他就被“金銀幫”主網羅於麾下,且加以重用,任為“天地樓”主,可說是“金銀幫”的“開幫元老”。 範一弓打了個哈哈,道:“有啥辦法,掌櫃的一個返鄉探親去了,一個值日班,夜班只好由我範某接替了,我範某乃是吃人之飯,忠人之事,哪似兩位這般逍遙啊?” 邵真與明毓秀認識“蜈蚣劍”範一弓,差不多有兩三年了,只覺得他做人很有手腕,交情不差。 邵真朝他笑了笑,淡淡道:“令幫主呢?”、範一弓凝眸道:“敝幫主寢息去了,兩位找他何事?” 蛾眉梢子挑了一挑,明毓秀咬嘴道:“范樓主,如果你、這是裝傻的話,未免太傷感情了。” 四方形的國字臉一窒,範一弓打了個幹哈哈,道:“明姑娘言重了。這兒非談話之地,兩位請裡面坐好嗎?” 邵真冷漠的點點頭,提步之時,眼角不自覺瞥向牌桌,微愣了下,朝明毓秀低聲道: “毓,你瞧誰在推莊了?” 美眸微凝,明毓秀也向牌桌望去,只見推莊的人正是“毒心郎中”邰肇賡,明毓秀哼聲道:“哼!賣友求榮的賤骨頭!” 兩人跟著範一弓進入市道,來到一間華麗的廂房。 這間廂房是範一弓招待朋友客人的專用房間。 大凡天娼賭館的人,通常不僅不輕易得罪人,而且主動的交結朋友,尤其是有權有勢和有錢的人,更要積極的加以籠絡和討好,邵真和明毓秀雖算不了什麼達官顯貴,但他們也算得上“小富翁”,且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而大名鼎鼎,是以一向範一弓對他倆籠絡巴結,也曾在這招待過邵真和明毓秀不少次,所以說,邵真和明毓秀對這廂房就像自己家裡的廚房那般熟悉。 坐定之後,範一弓照例要吩咐部下擺上酒席,但明毓秀卻搶先制止道:“范樓主,我看免了吧,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也知道我今番來不是和你套交情,講客套,我是特地來謝謝貴幫上次對我的恩寵照顧。” 臉上一陣難堪漾起,但範一弓乃長袖善舞,機敏而圓滑的老江湖,很快的,他已有“什麼人說什麼話,何等事何等辦”的腹案了,只見他經驗老到而世故的陪著笑臉道:“明姑娘既然這般直言快語,那我也只好先公後私了,只是在講話之前,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要求明姑娘靜靜聽我範某人解釋?” 淡漠睨著他,明毓秀道:“范樓主,清說。” 微微一笑,範一弓道:“上次本幫對明姑娘過不去之時,適巧我有事不在,這事你是知道的,我敢保證當時我範某人如在家的話,決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事後和知悉後,曾責敝幫主行事過於草率,誤聽別人讒言,而鑄成大錯,敝幫主事後也自知過錯,極為後悔……” 懶慵慵的望著他,邵真打斷他的話道:“范樓主,過去的,怎麼講還是過去了,反正你們貴幫對明姑娘下毒手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也不必再費時解釋。我們想知道的只有一事 貴幫打算作何善後這檔子事?” 又碰了個釘子,範一弓訕訕的笑了笑,轉口道:“好吧。那我就長話短說,本幫願意向明姑娘鄭重認錯……”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嗤了聲哼道:“怎麼個認錯法?叩三個響頭,叫聲娘?” 四方臉頓時變了色,範一弓顯然對明毓秀這尖酸苛薄的話語難以忍受,他顯出了被激怒的神色,但他立刻又緩和了下來,他知道,他比誰都知道,眼前一對煞星是萬萬得罪不得的,他更知道,就算整個“金銀幫”也擺他們不平的,更逞論他姓範的了。 世故圓滑的笑容又浮上來,範一弓很快的轉變神情道:“本幫願意發武林帖,昭告江湖豪傑,公開向明姑娘表示歉意,並願意賠償十萬兩銀子,不知明姑娘是否願意接受?” 吹了個口哨,邵真輕佻道:“十萬兩銀子?好大一筆款子哪!我這苦哈哈的窮措大,十輩子也見不著這筆錢哩!” 明毓秀也輕笑道:“范樓主,這大使我受寵若驚了,我只不過讓貴幫暗中下毒藥,並予以圍攻和追殺而已,居然有十萬兩銀子可拿,不知道當時我假若榮幸的死了,貴幫要付我多少錢?” 察言觀色,範一弓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邵真和明毓秀並不滿意自己的條件,他笑笑,說道:“這是敝幫所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假若兩位不同意,不知道你們的條件是如何?” 斜眼睨著他,明毓秀冷聲道:“范樓主,你這不等於廢話麼?你既然說這是你們最好的方法了,難道我開出的條件你們能接受嗎?” 範一弓被問得沒話說,尷尬的唔唔了兩聲,這才又道:“既然如此,就請原諒我範某人直說了 我們悉聽尊便!” 此話一落,邵真和明毓秀雙雙吃了一驚! 他們一萬個也料不到範一弓居然膽敢說這種話,這是明顯的攤牌了啊! 腦中迅快的一轉,邵真忽然笑了,他道:“范樓主,貴幫請來了何等樣的人物為你們撐腰呢?” 大驚,範一弓溜口道:“邵公子,你知道了?” 搖搖頭,邵真慢條斯理道:“我又不是諸葛孔明掐掐指頭算一算便知道,我只不過胡言瞎猜罷了……” 望著他那驚愣、訝異的神色,邵真索性又道:“其實這等事情用屁股想便知道了,我邵某人和明姑娘雖非三頭六臂,但我敢不避被譏誇大之嫌的直說,你們‘金銀幫’中所有的人,當然包括令幫主和你閣下在內,決非我或明姑娘的對手,假若我姓邵的和明姑娘聯起手來,儘管貴幫人多勢眾,在江湖上聲名遠播,但我敢打賭,我倆能夠一夜之間把貴幫夷成平地!當然,或許我和明姑娘要付出重大的代價,但失敗一定是貴幫。范樓主,們心你自問,我邵某人可有誇大之詞?” 咽了下口液,範一弓搖搖頭,啞聲道:“沒有……” 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邵真道:“這就是了,貴幫除非另請高明,為你們撐腰做靠山之外,否則你姓範的敢說‘悉聽尊便’這句話麼?” 用力的吞了下口水,範一弓發現自己慣有的世故笑容,再怎麼也笑不起來了,他現在更覺得眼前的年輕人可怕,他是那般的料事如神啊! 定下神,範一弓吶吶道:“不瞞你們說,當本幫毒殺明姑娘失敗之後,便立刻前往西疆重金請來‘九指血煞’……” 陡然跳了起來,邵真吃驚道:“九指血煞?” 他這突如其來的失驚舉措,使得正在說話的範一弓驀地停下來,詫異的望著他,即連明毓秀,也掉轉頭來,疑惑的望著邵真…… 臉上激浮的神情很快的被壓抑下去,邵真用舌頭掃了一下被凍幹的唇角,這一剎那,他忽然變得有些陰沉,眼光冷冷的緊瞅著範一弓,他冷聲道:“范樓主,請講下去!” 他已嗅著氣氛有點不對勁了,畏縮的笑了笑,範一弓低聲道:“明姑娘方才說過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所以我範某人開誠佈公,照實的對兩拉說明,本幫為爭生存,為保利益,我們不得不另請高手……” 明毓秀截斷他的話,凝聲道:“當然,貴幫是有充份的理由這樣做的,我願意你們這舉動,最聰明而且正確的。” 頓了頓,明毓秀側著頭接口又說道:“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既然你們請來了幫手,又為何願意花十萬兩銀子,向我和解道歉呢?” 沉吟了二下,範一弓道:“明姑娘,對不起,這個我範某人就不便明白了,常言道: ‘吃飯千人,主事一人’。我終究不是一幫之主,容我去請敝幫主到來,向兩位談判好麼?” 倏地一眨眼,邵真忽然冷哼一聲道:“談判?姓範的你別抬高自己,你以為我是來和你討價還價的是嗎?” 暗地裡打了個哆嗦,範一弓那張老練世故的正方臉上,湧上了難以掩抑的恐懼,他噤若寒蟬…… 忽又淡淡一笑,邵真的表情有時候和他的武功一樣 令人難以捉摸,一剎前他還是冰冷的,現在他看來卻是和顏悅色的道:“范樓主,你應當很明白,貴幫用無恥,卑鄙,下三濫的江湖宵小手段,幾陷明姑娘於死,而今番我倆重臨貴幫,到現在為止大概也快要半個時辰了吧,貴幫依然完好,即連一絲絲的打擾也沒受到,你大概不會認為‘鬼見愁’和‘艷屠煞’是紙糊的吧?” 猛搖頭,範一弓連聲道:“不,不,邵公子,你這話說哪去了?您,您是瞧得起我姓範的……” 邵真接著道:“你這話說對了,常言道:‘嘴臉不變,交情常在。”你我雖然算不上是知心知腹的朋友啦。但好歹也是朋友一番了。我姓邵的,雖然心狠手毒,邪氣了點,但勉強的還稱得上恩怨分明。范樓主,事實上你應當比我更明白,今天我倆要不看在你的份上,大可直截了當的去揪令幫主出來,勝過在這和你磨牙根兒強多了,你說是麼?” 世故圓滑的笑容,已滲進了強烈的謅媚意味,範一弓笑聲道:“是的,我範一弓當然明白兩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有個緩和的餘地。” 笑笑,和的余:“既然我倆賞你臉,來個‘場外交易’,難道說你不還臉,是麼?” 張了張臉,範一弓只得道:“我,我只怕越俎代庖,會超過了我的職權,我希望兩位明白我的苦衷。” 臉色又沉了下來了,邵真生硬的道:“范樓主,我們之所以不直接找令幫主,而先來找你,無非是看在你我之間還有那麼點私交,希望藉著這一點點私交,尋求我們和貴幫解決或緩和問題的辦法。當然,假若能找一個合理而又適當的方法,那是最好不過了,皆大歡喜,但現在閣下顯然沒有這個誠意……” 範一弓急急插嘴道:“邵公子,請別誤會,我範某人是有一萬分的誠意……” 撇了下嘴,明毓秀冷冷打斷他的話道:“既然,范樓主有誠意,為什麼支吾我的問題呢?” 臉上又浮起笑容來,邵真這忽冷忽熱真叫人捉摸不定,只見他含笑道:“范樓主,當然啦,你有你的立場,你有你的苦衷,我姓邵的不便勉強你,但話說回來,假若你閣下不把話擺明,那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啦,就來個直來直往,大家撕破臉,誰也不怨誰!” 說著,淡淡的一擺手,含笑自若的又道:“現在,就麻煩你閣下去請貴幫主出來,嗯,當然還有你們的救星‘九指血煞’,請!” 呆了一呆,範一弓愣了半晌,心中一陣前思後慮,這才謅笑道:“好吧,既然邵公子和明姑娘這般瞧得起我姓範的,我也就剖心割腹的向兩位直說了。” 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本幫因懼兩位前來報仇,因此派人深山西疆,以重金二十萬兩銀子請‘九指血煞’前來對付兩位,但本幫又怕‘九指血煞’應付不了兩位,所以,仍願花十萬兩銀子和解,以求息事寧人。” 呵笑了一聲,邵真道:“倒難為你這般高估我們了。” 眨眨美眸,明毓秀道:“假使我願意接受你們的講和,那你們豈不又白白損失了二十萬兩麼?” 範一弓道:“不,本幫先付他十萬兩,假若明姑娘接受和解,或者是在一年以內不登門尋仇,那‘九指血煞’便可以離去,但其餘十萬兩銀子本幫不付給他,所以明姑娘願意接受和解的話,本幫實質上只損失二十萬兩。” 邵真道:“如果我們不和解的話,那麼貴幫將打算付給我們的和解費,給‘九指血煞’來替貴幫消災,換句話說,這檔子事,貴幫是打算花二十萬兩銀來解決的了,對不?” 苦笑了一下,範一弓道:“是的。” 明毓秀抬眼道:“萬一在一年後我們才上門找你們報仇,那‘九指血煞’豈不白賺貴幫十萬兩銀子,這不是說,那時你們沒幫手了,又要怎麼辦?” 莫可奈何的聳了下肩,範一弓道:“說老實話,到那時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這是可以預想到的,明姑娘你不可能一年以後纔來找本幫復仇的,是不?” 冷笑了一聲,明毓秀說道:“不錯,我事隔半年纔來,已是出乎我本身的意料了。” 支著下頷,邵真嘖聲道:“嘖,二十萬兩,據我所知道,武林未有人願意出這麼高價來解決一件事情,貴幫算是十分誠意了。” 坐正身子,接著又道:“貴幫還是很聰明的認為‘九指血煞’不一定能‘拿錢消災’ 打敗我們,但假若‘九指血煞’不幸真的敗給了我兩人,那時貴幫主又打算如何?” 連連苦笑,邵真道:“貴幫未免太抬高了我們哪。” 洩氣似的籲了一聲,範一弓道:“敝幫主營前在邵公子手下連五十招都走不過,便繳械負傷,何況又多了個明姑娘?本幫人雖多,但勢卻不見得眾,我們很清楚的知道:本幫在兩位的眼裡不過是個空心大佬倌吧!我們不是抬高兩位,而是有自知之明。” 明毓秀恭維道:“人說范樓主知人知事,明察秋毫,一點也不假啊。” 恭維?放屁!範一弓當然知道邵真是在挖苦他,他尷尬的笑了笑,道:“邵公子,既然我這般開誠佈公的說出了本幫的正反條件,兩位是否也能開誠佈公的說說你們的條件呢?” 邵真連忙道:“當然,禮尚往來,我這姓邵的豈會這般不夠朋友?” 大喜,範一弓忙不迭道:“邵公子,請說,只要條件不過於苛刻,說不定本幫願意放寬談和的尺度。” 本幫愿向明毓秀道:“毓,你算是直接受害人,當然由你說啦。” 範一弓連忙向她謅笑道:“明姑娘請講,在下洗耳恭聽。” 故作沉吟,明毓秀慢吞吞的說道:“本來嘛,我本人是堅持沒什麼可談的幹開算了,但我的合夥人卻堅持要顧全范樓主的面子……” 說著,瞥了範一弓一眼,只見範一弓面上一片受寵若驚之色,心中一陣好笑,停了一停,才又道:“所以我就乾脆算啦!” “算啦!”猛的得住,範一弓不相信的說道:“明姑娘,你是說願意化干戈為玉帛了” 點頭,忽又搖頭,明毓秀道:“但有個不成條件的條件。” 又是~楞,範一弓簡直被搞迷糊了,他傻了眼道:“不成條件?明姑娘,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明毓秀道:“很簡單,我既不要你們賠十萬兩,也不要你們道歉……” 詫異萬分,範一弓忍不住插嘴道:“那明姑娘你到底要什麼呢?” 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明毓秀道:“人家話還沒說完,你急個什麼,反正不會是要你的腦袋就是了,真是!” 自討不趣的被兇了一頓,範一弓訕訕無語…… 有點過意不去似的笑了笑,明毓秀緩下語調道:“我要和貴幫主牌桌上一見高低,如何?” 猛又是一怔,範一弓詫聲道:“牌桌上見高低?你是說要和我們賭牌九?” 明毓秀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貴幫既然認為我‘艷屠煞’詐賭騙財,那麼咱就來個豪賭,看看姑娘,是否有詐?” 迷惑的望著兩人,範一弓不解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是邵真兩手抱胸,冷冷道:“很簡單,古話說,捉姦捉雙。貴幫只憑‘毒心郎中’片面之詞,便認為人家詐賭,當然叫咱不服氣。今番我們雖願與貴幫化解恩怨,但仍難消被誣陷之恨,所以特地公開與貴幫挑戰 牌桌上的挑戰。” 明毓秀接口道:“要不然我若因為看在范樓主的面上,而不予追究貴幫對我毒殺,別人家不明究理,還以為我姓明的真詐賭,而做賊心虛才與你們講和呢,那姑娘黑鍋豈不背定了?” 範一弓好奇地問:“怎麼個賭法?”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很簡單,貴幫派出兩人來,和我們兩人賭牌九,輪流推莊。” 範一弓移動了下身子,道:“很有意思,如何算勝負?” 明毓秀道:“雙方各拿出賭資三百萬兩銀子,輸光為止。” 嚇了一跳,範一弓驚道:“三百萬兩銀子?這是一筆大數目哪!” 明毓秀繃著臉道:“不錯,我們在牌桌上來個徹底的大輸贏!” 範一弓吶吶道:“三百萬,只怕本幫挪不出這筆大錢呢……” 冷峻的撇了下嘴,邵真打岔道:“范樓主,你這句話恐怕不是真話吧!” 一窒,範一弓卷了卷舌尖,低聲道:“不瞞兩位說,儘管本幫創立三年多以來,業務還算不錯,但收入雖多,吃飯拿錢的人更多,木幫的盈餘哪有三百萬啊?” 冷冷一哼,明毓秀道:“范樓主,你也未免太不老實了,昨兒我才到過‘洛陽錢莊’……” 吃了一驚,範一弓急急道:“明姑娘,是這樣的,本幫雖然在‘洛陽錢莊’放有三百二十萬兩銀子生利,但那是本幫所有的財產啊!” 噗哧的笑了出來,邵真道:“你的意思是怕輸?” 尷尬的笑了笑,範一弓紅著臉道:“說出來也不怕兩位見笑,現在年關就在眼前了,一切帳務都要清算,本幫過年以前,還須付人五六十萬,假若輸光了,本幫豈不要關門大吉了?” 忍住笑,明毓秀道:“這哪成理由?就憑你范樓主的面子,沒錢也能做生意,何況你們不一定輸啊,對不?” 範一弓道:“我的意思把賭資降低一點,別賭恁地大,我說句坦白話,三百萬兩銀子,實在是一筆大數目,不管是你我哪方輸了,都是致命的打擊……”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轉向邵真道:“真,范樓主似乎是怕咱買空賣空,鉤大頭哪。” 邵真笑道:“這是什麼話?難道范樓主是怕咱沒三百萬兩銀子是麼?” 範一弓連忙接口說道:“不,不是這個意思。” 溫和的笑笑,邵真道:“范樓主,咱早說過,打開天窗說亮話,用不著客氣,想說什麼,便說什麼,這才是我們強調的‘開誠佈公’,你說是麼?” 鼓起勇氣,範一弓微笑道:“那我就直說了,假若要在牌桌上見勝負的話,咱是否應該雙方先把三百萬兩的賭資,彼此過目?” 邵真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三百萬兩銀子是一筆驚人的數目,我和明姑娘不過是武林草芥罷了,是否有這筆錢,當然是令人懷疑的事,范樓主這般細心,乃是十分合常理的事。” 說畢,笑吟吟的從懷中拿出那只精緻的皮囊,抽出了小苑藉給他的那張飛錢,遞給了範一弓,說道:“范樓主,你就請過目吧。” 接過來細細的端詳了一番,範一弓不自禁的道:“這是禹子明的飛錢,最保險不過了。” 把飛錢交還邵真,訝異道:“我真佩服兩位,居然這般富有啊。” 邵真淡淡道:“不知范樓主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沉吟了一下,範一弓道:“這我必須請示敝幫主才能決定。” 輕笑一聲,邵真道:“范樓主,別客氣了,誰不知道貴幫的大小事業都由你決定?你雖不過是一樓之主而已,但事實上等於‘金銀幫’的二當家,只要你閣下願意在牌桌上與我們較量,貴幫主是沒話可說的,對不?” 得意似的笑笑,範一弓道:“話是不錯,原則上我是必須徵求他的同意的。” 說畢,起身抱拳,範一弓便去請示“金銀幫”主…… |
第47章
明毓秀待範一弓離去之後,望著邵真道:“真,方才姓範的提到‘九指血煞’之時,你是怎麼啦?” 邵真低聲道:“毓,我一直沒向你提起這檔子事,上次我深入西疆,便是要找‘九指血煞’哪!” 明毓秀詫道:“‘九指血煞’那傢伙聽說十幾年前便一直住在西疆,那時別說你還沒出江湖,可能連家門都還爬不出來呢,難道你和他扯得什麼恩怨麼?” “這你丫頭就有所不知了。”邵真湊近臉,壓著嗓門接著道:“家父昔前也是武林中人,外號叫“四靈神君’,他有個情如手足的拜弟,叫‘金彈銀宮’,認真論起來,我是該稱呼他大叔的,……” 美眸凝視,明毓秀不待他說完,插嘴道:“‘金彈銀宮’?是否便是令妹桂珍的父親?” 猛一吃驚,邵真道:“毓,你怎知道?”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我不是給你說過麼,令尊曾把你家中的事告訴我了,不是嗎?” 恍然的哦了聲,邵真哺哺道:“哦,是的,我竟然忘了……” 表情有些兒不自然的,邵真接著道:“這麼說,你不都知道了麼?” 頭搖一搖,明毓秀道:“不,令尊只告訴我說桂珍不是你的親生妹子,而是他昔日已故的要好朋友的女兒而已,並沒有完全說出她的身世。” 低頭沉思了半晌,邵真這才咬了下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沉聲道:“事情既已到了這種地步,我索性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訴你吧…… “十七年前,‘九指血煞’被人高價收買,誘殺了我的大叔‘金彈銀宮’,當然家父曾趕去……但仍慢了一步,‘九指血煞’早揚長逸去,只留下倒在血泊中的大叔。大叔臨死時,囑咐家父善顧其妻女,並待其女兒長大之後,教其武功,為父報仇。” 明毓秀疑惑道:“桂珍原來還有母親,那她怎被你家收養去呢?” 瞇了一下眼,邵真暗澀的道:“當我的叔母知道大叔被殺身死之後,可憐她和家母一樣,都是不會武的人,哪受得了這般打擊?不出旬日,便傷心逝去,所以那時候還不到兩歲的桂珍,自然而然由我家負起養育的責任了。” 凝神傾聽著,明毓秀問道:“那她為什麼一直跟你們姓邵呢?” 邵真道:“由於我家人了稀少,除了我這個寶貝兒子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而且小珍長得很伶俐可人,所以家母不僅僅基於道義去疼她,更甚的,家母對他有股非淺的親情,愛如親生,視如已出,也就把她當成我家的人了。當然,家母的意思是等她長大以後,家父教其武功,再把身世告訴她。” 頓了頓,邵真帶些迷惘的接道:“誰知,小珍長大之後,只對詩書女紅有興趣,更不是練武的料子,對武功始終學不成,而十幾年來,這段漫長的日子,她始終活得那麼愉快,家母視她如掌上明珠,一直不忍把她的身世告訴她。一是由於她無法親手報父仇,二是怕告訴了她真相後,恐她受不了這種打擊,她到底是個柔弱的女兒家……” 臉上的表情湛然,肅穆,明毓秀接腔道:“於是報仇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 苦澀的笑了一笑,邵真暗啞道:“這是我所以行走江湖的原因,但也只是一半原因,另外一半原因……” 說到這,邵真閉上了眼,喉嚨一陣抖動,似乎被什麼東西嗆住了…… 平靜的望著他,明毓秀緩聲道:“另一半原因是什麼?” 顫抖著淚簾,邵真望著明毓秀的眸光裡,有一股隱隱的乞求,連他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乞求:“毓,這以後再說給你聽好麼?” 伸出柔荑,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明毓秀面帶微笑,柔聲道:“真,你不是一五一十的說給我聽了麼?其實,我心裡早有準備的,難道一向堅強的你,連我都不如麼?” 咬了下牙,邵真終於道:“另一半原因是由於家母要我娶小珍為妻!” 仍然是那平靜的表情,明毓秀淡淡的道:“所以,你一直不敢愛我,是麼?” 驚奇的望著她,邵真道:“毓,你一點也不吃驚?” 微笑著,甜甜的,明毓秀道:“當令尊說小珍不是你的親妹妹之時,我大概就料想到了。” 一頓,若無其事的轉口道:“小珍長得那股美麗溫柔,難道你一點也不愛她?” 搖了下頭,邵真迷惘的道:“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家母用這種強迫的手段,縱算我愛她,我也不願,再說小珍知道她平素敬愛的哥哥,竟然不是她的親兄,而且可能是她丈夫,她又會怎麼想呢?就算我倆互相愛慕,結為夫妻,但我總覺得那種感情不完全真純,那可能全是家母的壓力撮成的,不!我所追求的感情決不是這樣的!所以,我藉著追殺‘九指血煞’的理由實質是逃避我不滿意的婚姻,才出來行走江湖的。” 垂下眼簾又抬起,明毓秀迷惑道:“上次我在你家療傷,住了十幾天,我可以看出來小珍是非常敬愛你的,我想當她知道真相,等你幫她報仇之後,她是一定願意嫁給你的,你又何須逃避?再說你對你的雙親至為孝順,你是不可能違拗母命的,終究還是要和小珍完婚,對不?” 苦澀的撒了下嘴,邵真低啞道:“是的,無論如何,我是不敢違抗家母。” 明毓秀蹙眉道:“有一點我想不通,你和小珍完婚,為什麼不能愛我呢?我可以嫁你為妾啊。” 搖搖頭,邵真悲傷道:“你有所不知,家母不准我納妾,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去愛你啊!” 低下頭,然後抬起,明毓秀道:“令尊告訴我小珍不是你的親妹妹時,也曾附帶告訴我將來只能娶一個女人,那時候,我大致便知道你將來會娶小珍了,當時我曾大膽的問令尊,為什麼你不能娶妾,但他老人家卻支吾其詞,沒有回答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邵真迷惘的道:“我也曾經問過家母和家父,說過我愛你,我要娶你為妻,但家父只是說家母不答應,所以我一直就不敢愛你,我怕萬一愛上你之後,而不能娶你,那豈不害了你麼?” 明毓秀垂首低聲道:“這就令人奇怪不解了,為什麼?” 望著她的神情,邵真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歉疚,他緊緊握住她的柔若無骨,滑凝如脂的玉手,沉聲道:“毓,在酒樓裡,我已向你說過,我會衝破種種困難的,不管怎樣,今生今世,我決不辜負你的愛!” 眸角漾著模糊的淚光,明毓秀那張俏臉上浮起的表情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但她很快的使自己平靜下來,她翻過臉去,悄悄拭去淚珠,含笑嬌道:“真,我相信你會的,也不管怎麼,這顆心和我這個人,永遠,永遠是屬於你的。” 一頓,轉開話題道:“那‘九指血煞’知道你要殺他麼?” 邵真搖頭道:“不知道,十七年前當他殺死我大叔之時,家父便四處找他,但他一直不敢和家父交手,而逃遁西疆,後來,家父查出收買教唆‘九指血煞’殺我大叔的人,把他殺死之後,便帶著家母,和五歲不到的我以及不到兩歲的小珍,隱遁江湖。直至四年前,我才出來代他緝兇,一年前,我深入酉疆去找‘九指血煞’,但那是希望我把‘九指血煞’活捉,好讓小珍手刃仇人,但由於我不認得‘九指血煞’,而且發現有三個相同斷了左手指的人,只好又折回來,所以始終沒有和‘九指血煞’照面衝突,他是不知道我要殺他的。” 明毓秀道:“那他現在居然敢重返中原來,大概是認為令尊已退隱江湖,而無所顧忌的原因吧。” 邵真點點頭道:“也許是賊性不改,二十萬兩銀子,使他不顧一切的返回中原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明毓秀笑道:“也可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正好就此讓你可了卻一樁心願。” 一頓,眨眼問道:“咱是先殺他還是先撈‘金銀幫’的三百萬?” 沉吟了一下,邵真道:“還是先撈錢要緊,反正‘九指血煞’也不知道我要殺他,他跑也跑不了。” 明毓秀望瞭望門口,見範一弓還不回來,不禁皺眉道:“死了不成?到現在人還不來?” 邵真笑道:“這不能怪他們,三百萬兩銀子對‘金銀幫’來說,幾乎等於他們所有的財產啊,他們當然要一段時間來磋商考慮的了。” 明毓秀問道:“真,你想他們願意和我們賭嗎?” 點點頭,邵真說道:“會的,姓範的是有名的貪鬼,他一見到我們有三百萬兩銀子,貪念大起,當然願意和我們賭;只要他願意,那個不成材的狗幫主,他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他素來都是聽範一弓的話,不是嗎?” 明毓秀接著問道:“咱撈到之後,‘九指血煞’是要活捉還是生殺?” 邵真回道:“殺了割下他的腦袋帶回去。” 明毓秀訝道:“你不是要活捉回讓小珍親手刃人的嗎?” 邵真道:“但上次我回去之時,家母又授命我親手殺算了。” 轉了下烏溜溜的眸子,明毓秀道:“我知道了,令堂是希望你快點殺死‘九指血煞’,好回去和小珍成親,對不?而之所以不用小珍親手刃敵,是認為反正你倆要結髮夫妻了,你殺她殺都一樣,是不?” 苦笑了一下,邵真道:“我想大概是的。” 沉默了一下,明毓秀忽然幽怨道:“真,其實這種事你早該告訴我的,害得我吃了這麼多相思苦。” 邵真苦澀道:“毓,只怪我沒勇氣,我是怕害了你呀。” 凝眸望他,明毓秀道:“現在你怎麼有勇氣了?” 真摯的,深情的望著明毓秀,邵真低聲道:“毓,你該知道,我現在愛你的程度,已達到一刻不能沒你,我不能再逃避,我要勇敢面對現實!” 芳心一陣滾翻,明毓秀克制不住的,眼中又是一熱,正想說話,忽見範一弓回來,連忙翻轉過臉去拭淚…… 這時範一弓已同另外三人跨進門來…… 和範一弓進來的兩人,邵真和明毓秀都認識,一個是衣裝華麗,氣派不凡,而身材臃腫,加上一張胖嘟嘟的臉孔,顯得肥頭肥腦的便是“金銀幫’幫主,另一名不是誰,正是“毒心郎中”邰肇賡,這廝是用不著贅文介紹了,邵真和明毓秀對他豈止是認識而已? 簡直是太熟悉了哪,尤其是明毓秀,化了灰她也認得哩! 另外,一個是鬢髮半白,可能是上甲的皂衣老者,他看來氣色很好,童顏鶴髮,硬朗得很,只是,臉上的表情陰森而冷冰,讓人有股陰沉沉的感覺。 邵真和他打個照面之時,覺得很熟,他馬上想起在西疆的時候,曾見過這人,當他把眼角掠過那人的左手,發現他的尾指只剩半截,他立刻知道那人就是‘九指血煞’了。 除了“毒心郎中”之外,“金銀幫”幫主和“九指血煞”皆仍睡眼惺鬆,不用說,他倆是在睡夢中被範一弓喚醒的。 也除了“九指血煞’之外,“金銀幫”幫主和“毒心郎中”在進門的時候,臉上含著的那股笑容是那般的不自在,說明白點,還有一撮子的怯伯和畏懼。 這只因為他們做賊心虛 “金銀幫”幫主曾被邵真打得人仰馬翻,哼哼喲喲的,而今面對“克星”,提心吊膽總是難免的,尤其是他毒殺過明毓秀,仇人打上門來驚醒好夢,他哪能自在裕如啊? “毒心郎中”出賣過明毓秀,一見那“凶煞婆”高坐堂上,他這靠賭起家,而武功差勁得連第八流都算不上的賭鬼,心中哪能不一上一下的忐忑不已啊? 不過,他倆馬上很放心了,因為邵真和明毓秀不僅沒有怒目相瞪,反笑臉相迎,這確實使他們心安不少。 眾人坐定後範一弓禮貌的把“九指血煞’介紹給邵真和明毓秀認識。 當邵真和“九指血煞’彼此互相點頭招呼之時,邵真發現他的臉上一片驚訝之色,而且目不轉睛的注視了自己好一陣子…… 介紹完畢,範一弓遂含笑開口:“邵公子,明姑娘,敝幫表示願意接受兩位不成條件的條件,但是,本幫也有個不成條件的條件……” 一臉笑容,邵真道:一哦?范樓主,別客氣,請說。” 範一弓道:“本幫幫主是否可以親自下桌和兩位賭?” 明毓秀抬眼道:“怎麼不可以?那簡直太好了,能和賭技揚名四海的‘金銀幫’幫主豪賭,真太棒了,輸了也榮幸呀!” 一頓,接著又問道:“另一位是誰呢?” 口中說著,眼角卻瞄向侷促不安的“毒心郎中”,其實明毓秀早知道會是他了…… 果是不錯,範一弓道:“另一位是‘毒心郎中’,既然我們大家已不念前隙,我想兩位不會介意‘毒心郎中’參加一份吧?” 格格的笑了聲,明毓秀道:“當然!牌桌上只認得錢,哪認得人?就算閻王老大‘上幾’來賭,只要有亮花花的銀子,誰也歡迎。” 邵真望一下“九指血煞”,朝範一弓問道:“那位閣下和你老兄算是公證人?” 範一弓堆笑道:“‘九指血煞’前輩和我在下算是觀眾吧,我倆在各位賭的期間,暫時是超立場的第三者……” 一面說著,一面從袖袍拿出一張飛錢來,送到邵真面前道:“這是三百萬兩銀票,請兩位過目。” 淡淡一笑,邵真看也不看便道:“不用了,只怕我贏不了貴幫的錢吧,哪怕貴幫輸不出錢?是不?” 一頓,也拿出了自己的那張飛錢,道:“既然范樓主是超立場的第三者,那麼我把這筆賭本交給你閣下,我輸了就不用拿還我,假若不幸我贏了,當然就向你要六百萬啦。” 範一弓正想要邵真把錢票交給自己,這是怕萬一邵真輸了賴帳,要不到錢,不想邵真卻先給自己,範一弓當然欣然接下…… 其實邵真乃何樣人?他當然明白範一弓的意思,就連範一弓為什麼要拉“毒心郎中”,和“九指血煞”出來,他也知道 這是因為“毒心郎中”乃詐賭高手,可以防止自己施手腳,而“九指血煞”是有“嚇阻”的用意,是警告自己若輸了不能反悔…… 於是,範一弓遂命人取來一副嶄新的牌子,三粒骰子,以及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雜質瑪瑙籌碼。 籌碼是紅、藍、黃三種顏色,一面刻著“天地樓”三種字樣,另一面當然是刻“金銀幫”三字了。 通常“金銀幫”是不賭現金的,賭徒必需先以現銀或飛錢兌換籌碼,待賭完之後,再換回現銀或飛錢。 “金銀幫”的籌碼屬“天地樓”裡的最精緻,面額也最大,紅的五百兩銀子,藍的是三百,黃的是一百,順序而推,“人爺閣”的籌碼也就較為粗糙,籌碼的面額也比較小,當然,等而下之的“洛陽堂”和“四獸舵”的籌碼當然更粗糙.面額更小了。 、這場三百萬兩銀子的勝負,可說是“金銀幫”開山以來最為巨大的豪賭,所以他們把籌碼的面額提高 紅的是十萬兩,藍的是五萬,黃的是一萬。 邵真和明毓秀,“金銀幫”幫主和“毒心郎中”就坐後,範一弓給每人一百五十萬兩的籌碼,而把牌九和骰子擺到桌子正中央,朝邵真和明毓秀道:“邵公子,明姑娘,兩位請驗明牌九和骰子。” 淡淡一笑,邵真道:“不用了,我信得過你們。”輕咳一聲,範一弓表情嚴肅道:“在未開賭以前,本人以公證人的身份發言;雙方無論何人,假若微施手腳玩假賭詐,一經被發現,則無條件的輸去賭資,不能有異議,不知諸位同意否?” 邵真和明毓秀相繼點頭,說了聲:“這當然!” “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當然也點頭說是。 老實說,在桌的四人,每個都是賭徒郎中,誰敢耍花招? 尤其是邵真和明毓秀乃一對魔頭煞星,“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即算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亂來,但他們暗底裡卻怕邵真和明毓秀來一手,所以範一弓雖是以“第三者身份”發言,實則乃是針對邵真和明毓秀而言也。 不過,“金銀幫”之所以接受邵真和明毓秀“不成條件的條件” 牌桌上的挑戰,不難看出是有下列四個理由的:一是可以藉此消弭與邵真和明毓秀的仇怨,二是想趁此撈他一票,叫人十輩子也吃不完的三百萬兩銀子,三是“金銀幫”幫主和“毒心郎中”俱是“賭棍”出身的,自小賭到老大,可說是有“悠久而輝煌的歷史”了,而邵真和明毓秀不過是半路出家的新秀,“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深信在“公正無詐”的“賭門”裡,他們是可以用“資深的經驗”和“精湛的賭技”來贏得對方的三百萬的。 是以,“金銀幫”毅然決然冒著有“關門大吉”的危險和邵真和明毓秀“背水一戰”。 在他們的“賭鬥”尚未開鑼以前,筆者在此抱歉再為賭者囉嗦幾句 通常牌九一般的賭法,是一人推莊,三家“把關”,但他們此刻的性質不同,是以二對二下場,所以他們賭的方法也稍有不同。 那就是不指定一人做莊,而是輪流推莊。 換句話說,另一人推莊的時候,同一方的人便抓“空牌”,比如說:邵真做莊家的話,他和明毓秀是不輸贏的,所以她不下注,只湊數抓空牌,待“金銀幫”主或“毒心郎中”推莊之時,明毓秀方下注,反之,若“金銀幫”主推莊時,那麼“毒心郎中”便抓空牌,而邵真和明毓秀皆下注輸贏。 另外,他們每人做莊的時候,只做兩輪牌。 (牌九三十二張牌,每次推出八張牌,每人抓兩張,一共抓四次牌,稱為一輪牌,又叫一副牌。) 以上,是和一般牌九不同賭法的地方,其餘大小若“天”、“地”、“人”、“爺”、“三文”、“四武”和“無名”的順序,都是一樣,“皇帝”最大,“零點”最小。 好啦,範一弓已抓起骰子,往桌面上打下,結果是由邵真開始做莊。 於是乎,一場別開生面的決鬥便揭開序幕。 毫無疑問的,這場“決鬥”的勝負,是關乎到“龍虎會”能否順利站起來,或是“金銀幫”是否關門倒幫。 這當然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是以他們雖是老賭鬼了,但開頭之時,仍難免有緊張之色…… 很快的,兩輪牌已過去,邵真竟然輸去二十幾萬,交莊給明毓秀,誰知明毓秀輸得更慘,兩輪莊家牌推下來,連一次“升點牌”(即八點以上)也沒抓過,竟然輸了七十幾萬! 再換“金銀幫”主推莊,一莊下來,邵真和明毓秀總算還好扳回四萬多一點。 但輪到“毒心郎中”推莊時,明毓秀雖然贏回十幾萬,但邵真又再輸了二十幾萬,也不過一圈牌而已,邵真和明毓秀合起來竟輸去了三分之 一百多萬! 一圈牌下來,天已大亮。 由於賭牌九的人最喜歡摸牌,雖然牌九的輸贏很快,但進行得卻很慢,再輪一圈牌時,已是日上三竿。- 於是,大家暫時停下來吃早膳。 雖然是吃飯,但他們卻沒有離開座位,就在牌桌上吃開了…… 賭完兩圈,邵真和明毓秀整整輸了差一萬多便一百五十萬,天,這還得了,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再兩圈牌,邵真和明毓秀豈不全都輸光了?這不禁使人感到奇怪不解,當初邵真在大牛和陀敏壽之前誇下海口,說半個月內便有辦法弄到三百萬兩銀子,以使“龍虎會”重建擴大,原來就是到這兒來贏錢哪! 而他也曾向“商俠”史耀幹“保證”過,必能贏三百萬兩銀子。 可是,只不過兩圈牌而已,邵真卻輸去一半了哪,難道說他空口說了大話麼? 當然,所謂人死而後蓋棺論定,牌局在未結束之前,自然也不能說邵真和明毓秀輸定了,說不定在下面的牌局能夠反敗為勝,但不管怎樣,若叫大牛或陀敏壽或史耀幹目見,總要認真吹牛的…… 吃完早膳,“毒心郎中”上廁所去方便,邵真到外頭用冷水撲撲臉,牌局送又開始了 第三圈牌一樣由邵真起莊,兩圈牌推下來,還好,總算稍有起色,打回了五個紅籌碼,兩個藍籌碼,共七個籌碼,也就是六十七萬。 洗完牌,明毓秀把牌疊好,重新推第二副牌,這副牌相當精彩,值得一提 第一檔牌,也就是第一次所抓的牌,邵真抓了個“文四”西“無名五”,是“文九”,夠大了,但由於莊家是自己人,所以他抓的是空牌,再大也沒有用,莊家明毓秀拿的一副牌是“人八”配“皇帝三” 人一,也就是僅有一點,而“金銀幫”主摸的兩張牌是“武六”配“皇帝六”,兩點而已,“毒心郎中”抓的一雙牌更絕,一個漂亮的“地牌”,同碰上一張“無名九”,也只有一點 但是他的“地一”比莊家明毓秀的“人一”大。 當然,明毓秀賠了他兩人“前後注”,約莫九萬多一點。 第二檔推下來,“金銀幫”主拿的是“人八”和武十一” 九點牌,“毒心郎中”抓的是“天牌”配武七 天九,明毓秀摸到的是“爺四”和“無名五”, 也是九點,邵真抓的是“天牌”碰一張“無名九” 天九王! 當各家的牌攤開來之時,引起了一陣騷動,明毓秀可說是倒霉透了,第一檔牌,對方兩家只有一、二點牌,而邵真拿了九點牌,偏偏自己只有一點,第二檔牌,更令明“毓秀咬牙切齒,四家全拿九點牌,而又偏偏是拿空牌的邵真最大,自己做莊的一家最小 前後注通賠2 這實在是很可惜的事,兩檔牌若邵真的牌點讓明毓秀抓到,便可通吃了,但偏是通賠了,真是有鬼! 兩檔牌下來,明毓秀已賠去了五十幾萬啦! 大凡賭牌九的都深信一句“賭話”:“通吃通賠不過“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乃大賭棍,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明毓秀一連賠了兩檔牌,推出第三檔牌之時,“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各只下了兩個黃籌碼 前注一萬,後注也僅一萬。 骰子打下,牌摸上來,果然不錯,通吃通賠不過三這句“賭話”果然應驗 “金銀幫”主抓的是“文四”,配“文六”,憋死“零點”牌,“毒心郎中”拿的是“文十”配“武十一”,小小的一點牌而已,邵真抓的是空牌,再大再小也沒有用,不說也罷…… 明毓秀正平息沉氣的摸著牌,忽然她氣得粉臉通紅,輕罵了一聲:“真狗養的死東西,上兩檔牌不來,偏偏在這小註的時候纔來,真氣死老娘!” 怎麼? 到底她的上手牌是什麼來? 嗅,當她叭的一聲揭開牌來之時,天,竟是兩只“無名七” “擔子”即是“對子”! “擔子”比“天槓”或“天九王”還大了,不用說,明毓秀是通吃啦,她氣死那個老娘啊! 哦,列位看官有所不知,這檔牌“把關”的點數很小,莊家只要有足夠的一點牌便是夠的了,偏偏來得這麼大,實在是“浪費”,以這種“牌關”(即賭徒01常說的牌風)看來,明毓秀拿到這副好牌,並不是個好現象。 通常賭牌九的人,有個說不出來的迷信,那就是假若對方抓的牌不是超過三點,而自己卻抓了“天九王”或“擔子”,那麼下檔牌必然不會超過三點,甚至往往拿憋死牌 零點。 這,當然並不一定百分之百的準碼,不過一般老練精明的賭鬼大都深信不疑的。 賭牌九,只靠兩張牌勝負,如果不搞假弄詐的話,實在也沒有其他技巧,但是有的人往往十賭九輸,有的卻十賭九贏,這又是什麼原因呢?無他,就看懂不懂“牌關”。 賭的這東西是很奇怪的,通常賭徒都說賭有“鬼”,意思是說令人捉摸不定,難以猜測,賭徒們的“術語”是“花關牌”。 另外一種叫勺“順關牌”,也就是說“牌關”在冥冥中照著“牌理”而來,比方明毓秀這一副的三檔牌的“牌關”便是“順關牌” 第一檔牌,她“人八”上手,“人八”是張好牌檔,隨便配個“天牌”或“地牌”,便是不得了的“天槓”或“地槓”啦,要不然要個“文十”或“武十”和“武十一”,也是漂亮的“升點牌”,誰知竟偏來個三十二張牌僅有的一張“皇帝三”,以至于只有一點。 這不說,居然對方拿牌是“地一”和“無名一”而已,硬是“克”她“半點”,這是夠倒霉的啦! 由於她那檔牌的“窩囊”,以致於她第二檔牌的九點碰上對方的“天九”和“人九”,輸得十分冤枉! 到第三檔牌來,她應驗了“賭話”通吃通賠不過三,果然吃住對方,但“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的賭注下得最少,而明毓秀抓的是“擔子大牌”,吃人家的小牌,這樣吃少賠多,不是倒霉是什麼? 顯然,這三檔牌下來,明明顯顯的是“順關牌”,一點也沒有亂關,照這種情形,明毓秀下檔牌的命運,通賠是非常可能! 所以,明毓秀雖然大牌上手,通吃對方,卻怒罵連天,實在是有個道理啊! “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當然看得懂這種“牌關”,少不得心裡頭是一陣暗暗歡喜…… 忽然,“毒心郎中”轉頭向“金銀幫”主低聲說道:“幫主,這種牌關,是大好的機會哩。” “金銀幫”主笑瞇瞇道:“不錯,好一副漂亮的順關牌。” “不錯,好一副漂亮的順關牌。” 哼了一聲,明毓秀道:“老娘就不相信這個邪!哪來他娘的順關花關?假若下一檔牌老娘真的成了‘膽子鬼’,老娘便認輸!” “金銀幫”主得意洋洋道:“很難說啊,擔子吃我們這小牌小註,下檔牌八成是‘擔下鬼’ 不超過三點。” “毒心郎中”也笑嘻嘻道:“可不是,方才我推莊的時候,也是順關牌,‘天九主’吃了他們兩家的‘武二’和‘文一’,下檔牌抓的就是憋死牌哪!” |
第48章
明毓秀叱道:“簡直是鬼話,我說過假使下檔牌老娘真成了擔下鬼的話,老娘便認輸啦!” 見她很認真,“金銀幫”主忍不住道:“明姑娘,請問如何認輸法?” 毫不考慮的,明毓秀道:“假使老娘下檔牌的牌點,沒超過三點的話,這樣好了,老娘加倍賭注!” 大喜,“金銀幫”主道:“明姑娘,此話當真?” 用力一點頭,明毓秀傲然道:“當然!賭中無戲言,你以為老娘在跟你透牙風,開玩笑啊?就憑我‘艷屠煞’在江湖上的招牌,豈是亂講話,或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咬了下牙,“金銀幫”主道:“好!一言為定,我就全下啦!” 說著,把桌前所有的籌碼,全推了出去! 猶疑了一下,“毒心郎中”低低道:“幫主,當真全下了?” “金銀幫”主自信非常的道:“這種牌關,天底下哪時去找?何況是一賠二,此時不下又等何時?” “毒心郎中”想想,點頭道:“說得也是,這種好機會哪能錯過?” 於是,也將自己的籌碼,全數都壓了下去。 赫,人說賭博是不能激將的,這話一點也不假,也不過三言兩語,“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竟當真的把約莫一百三四十萬的籌碼,也就是所有籌碼全都下了! 一注百萬,這等豪賭,在江湖上還是首次見聞啊! 當然,整個氣氛不用說是猛地凝縮緊張起來了…… 熟練的,明毓秀推出這副牌的第四檔牌,也是她做莊的最後一檔牌;把三粒骰子抓在手中,輕輕晃了兩下,便甩在桌面 三、五、五。 骰子的點數是十三,也就是說由莊家明毓秀先抓牌,次由首家“金銀幫”主摸牌,再由穿家“毒心郎中”拿牌,最後當然是由末家邵真了。 由於邵真拿的是空牌,對牌局不發生作用。 所以當他牌一上手之時,摸也不摸的,便馬上攤牌,嗅,竟然是“文十”搭上個“武十”,憋死牌! 正在用心摸牌的“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掉頭一看,不禁同聲惋惜。 用袖子拭了一下額角,“金銀幫”主沙聲道:“真他娘的大頭,零點牌讓莊家拿該多好呀!” 說著,卻又笑著安慰自己道:“還好,沒讓老子抓到,要不然豈不完了?” 屏住氣息,一旁的範一弓一絲大氣也不敢拍,他發覺自己緊握的手心已沁出汗水來了…… “九指血煞”坐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面上只是那麼陰鷙和深沉的表情,他雖名曰“觀眾”,但大部時間都閉著兩眼,像在養神,又似在沉思;偶爾,他冷睜開眼來瞧瞧邵真,但很快的又閉下來,始終就不往牌桌上望一眼。 不知道他是不懂牌九,還是認為牌局和他不相關,而漠不關心? 邵真的表情有些兒怪怪的,他似乎是因為用不著和人家比牌,所以靠著椅背,一點兒也不緊張,但兩眼依然炯炯注視著牌上…… 明毓秀是莊家啦,輸贏就是看她,人,她那張俏臉蛋兒雖然沒有緊張得拉得硬繃繃的,但也是一臉沉肅。 她摸摸牌,然後,又把兩張牌面合起來,瞇細眸兒,一點兒,一點兒“細瞧”…… 她這表情令人發噱,這頭看了一點,然後又轉過另一頭來慢慢的瞧,一張嬌紅小嘴兒念念有詞道:“媽的,要是真來‘擔下鬼’,老娘發誓當尼姑去……” 這當中,“毒心郎中”已掀開一張牌來,是“文六”! 他那削瘦如猴臉的面孔,忽地紫紅起來,拿著牌兒的手也微微顫著,顯然“文六”那張牌檔不太妙哪! 有點受不住的閉了眼,把另一張牌反按在桌面上,暫時不去看它。 他顫抖著,攤開以前出過的二十四張牌,瞪大著眼,逐一看完之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抖著喉結低聲哺語道:“籲,還好,爺四,文四全都出光了,不會憋死啦!” 原來他是怕四點牌上手,假若四點牌上手便是零點,無條件的輸給莊家。 大凡拿四點牌或六點牌,最怕的就是成了憋死;因為三十二張牌裡,四點牌四張,六點牌五張,佔去了九張之多,所以很容易攪成零點的。 六牌檔一般人不喜歡拿,就算不造成憋死,也很難“升點”,除非有“天牌”或“地牌”來配檔,那麼“天八”和“地八”的牌面就很可觀了。 但這在這副牌裡,兩張“無牌”已經出籠過啦,另外一張“地牌”也已出去,僅剩一張“地牌”而已…… 雖然只剩一張“地牌”,但對“毒心郎中”來說,卻是有無窮的希望。 只見他瞪大著眼,舌尖兒卷著唇角,既專心又凝志的開始摸另一張牌,口中哺哺道: “地!地!老天幫幫忙,請來個地……” 突然,他氣餒了來,沒聲音啦! 顯然“地”這張牌是所有三十二張牌中最容易摸出來的,所以,他一摸,便知道不是了矣…… 但他的聲音剛一停下來,身旁滿頭大汗的“金銀幫”主驚喜叫道:“地,地,地在這兒哪!”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金銀幫”主緩和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 他也瞪大眼,伸過頭去聚精會神的查看那堆已出過的二十四張牌,連同邵真攤開的兩張牌,和“毒心郎中”與自己各揭開的一張牌,總共二十八張牌,換句話說,僅剩四張牌還沒有出來。 很快的,“金銀幫”主已經知道四張牌是什麼了,只見他低聲自語道:“一張武七,兩張無名八,一張武十,都還沒出來,這太好了!” 是太好了,下面四張牌,只有“武十”是張糟牌檔,配上的話只有二點;其餘的三張都是好牌檔,配上“無名八”的話,便是“地摃”;碰上“武七”的話,就是“地九”。 地槓、地九,都是升點大牌! 三比一,這種機會,對“金銀幫”主來說簡直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只見他那圓嘟嘟的臉孔已浮起一絲難以抑制的得意笑容,他索性誇下海口道:“要是那麼巧,偏偏碰上那張僅有的‘武十’的話,老子從今以後也不摸牌九啦!” 話聲剛一完,明毓秀忽地哼了聲,揭開一張牌來,說道:“高興啥?老娘這已經一張‘無名八’啦!” 話尾剛一落,那邊的“毒心郎中”忽然也大聲叫道:“哇啊!幫主,‘武十’在我這兒啦!您不用擔心啦,不是地槓就是地九了哪!” 果然不錯,“毒心郎中”攤開的第二張牌正是“武十”:“武十”搭上“文六”,正好是六點,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這一看,“金銀幫”主簡直人樂昏了,只見他得意忘形的拊掌道:“妙啊!不用看了,我是升點定啦!” 明毓秀正想抓起第二張牌來摸,忽又放下來,皮笑肉不笑的望著“金銀幫”主道:“我說可,你閣下是別高興太早,咱倆現在的機會各佔五成,閣下還不到稱贏的地步哩!” 一愣,“金銀幫”主道:“怎麼?難道你那張無名八還有啥好牌配?天地都出光了……” 話沒完,“毒心郎中”忽插嘴道:“幫主,別忘了還有一張無名八哪,假若莊家再拿一張無名八,就是‘八仔寶’(無名八一對) 擔子呀!” 猛一驚,“金銀幫”主睜眼道:“是啊!還有一張無名八,萬一落在莊家手裡,豈不又是擔子了?我的地九有啥用啊?不全完了?” 冷冷一笑,明毓秀道:“所以我說閣下別高興太早,咱的機會平等,誰要了那無名八,誰便贏!” 不錯,現在的牌局是很明顯的了,明毓秀的第二張牌若是“無名八”的話,那麼兩張“無名八”便是擔子啦,當然通吃。 但是那張“無名八”若落到“金銀幫”主手中,那麼便是“地槓”了。 而明毓秀拿到的“武七”配上“無名八”,只有五點,便是通賠了! 是以,輸贏完全看在那張“無名八”了! 明毓秀說完,正想摸起第二張牌來,“金銀幫”主忽然道:“以我賭牌九四五十年,這種牌關看來,我敢說莊家一定通賠!” 放下牌來,明毓秀脫著他道:“閣下是說我一定抓到七點牌八點牌抓不到?” “金銀幫”主自信滿口道:“是的,我一定地槓,你只有五點!” 抓起牌來,忽又放下,明毓秀心有不甘似的,她哼聲問道:“閣下憑哪一點認為?” 愣了一下,“金銀幫”主隨即得意的笑了一下,道:“不憑哪一點,我早說過,這種順關牌,你這一檔牌一定通賠,上次你抓了擔子,今回,哪有這麼多的擔子讓你抓的啊!” 一揚首,明毓秀嗤聲道:“老娘偏不信這個邪!哪來他娘的順關花關牌,又啥活見鬼的‘擔子仙’!” 說著,便要抓起牌來,“金銀幫”主忽道:“等等!” 微一怔,明也秀眨眼道:“怎麼?” “金銀幫”主含笑道:“這樣好了,咱現在都還沒看到第二張牌,再來個‘賭外之賭’如何?” 把牌放回桌上,明毓秀雖感有點意外,但她卻很高興的樣子,她道:“閣下是說再下注?” 點了點頭,“金銀幫”主道:“不錯!” 用力一點頭,明毓秀毫不考慮便道:“好!君子一言為定!老娘最喜歡賭上加賭了,這才刺激!這才過癮!” 一頓,睨眼道:“閣下還要下多少?” 轉臉向臉部已緊張得發青的範一弓招了下手,“金銀幫〝主問道:“范樓主,咱在洛陽錢莊還有多少錢時 咽了下口水,範一弓道:“回稟幫主,本來是三百二十萬兩的,現在只有二十萬兩而已。” “金銀幫”主轉頭向明毓秀道:“好!二十萬,如何?” 明毓秀笑了一聲,道:“一句話!若我輸了,仍然加倍賠你!” 說著,正想抓牌,忽又停下道:“且慢!” 一怔,“金銀幫”主詫道:“怎麼?反悔啦?” 哼了一聲,明毓秀道:“反悔?笑話,我‘艷屠煞’向來說一不二,從來不知道反悔這兩個字……” 稍一停,接口又道:“你們現在已是沒錢了,請再開一張二十萬兩銀子的飛錢。” “金銀幫”主心中不悅,但臉上不敢表示出來,只是微蹙了下眉頭,道:“明姑娘是怕本幫賴帳?”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我當然不怕閣下你不認帳,但常言道:賭錢不沒,沒錢不賭。 咱還是照規矩來吧!” 沒法,“金銀幫”主只好叫範一弓當場又寫了二十萬兩銀子的飛錢…… 明毓秀這才滿意的笑著道:“這才是,有錢在,興頭才夠哪!” “金銀幫”主道:“明姑娘,請看牌吧,我的牌不用看了,反正你若是‘八仔寶’的話,就贏了;反之,嘿嘿……”一聲嘿嘿,寫足了“金銀幫”主的自信了!但他身旁的範一弓,可就緊張的透不出氣來了! “毒心郎中”,也屏息凝氣,但他面上的表情,不難看出是相當樂觀,顯然他是和“金銀幫”主有相同的看法 一定贏! 邵真依然靠著椅背,臉上的表情既不輕鬆,也不緊張,只瞪著牌桌…… “九指血煞”仍然閉著眼,像是沉思,也像養神;儘管牌局已達到最高潮,他卻睜眼看一下也不…… “斷……!斷……斷就是無名八啦……斷……!” 咬著唇,明毓秀左手抓牌,右手摸牌,口中不停模糊不清的說“斷”……猛地 她把牌用力的攤在桌上! “叭!” 範一弓緊張得站起來看牌了! 當他看清那張牌時…… 啊!完了! 範一弓一看,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球一樣,軟兮兮的坐四椅子上…… “毒心郎中”那雙如豆的鼠眼,睜得老大,嗯,那表情兒,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老婆偷人養漢一樣 吃驚和不相信,不過一般人見著自己的老婆和別人有一手的話,吃驚和不相信之後,必然是憤怒,但“毒心郎中”卻憤不起怒來,他呆了半晌,更像只三天沒吃的拖死狗般的靠在椅背上…… 最絕的是“金銀幫”主了,他的表情一時很不好形容他兩眼直瞪,嘴巴張大,而且胖滾滾的身子猛地站了起來,但卻沒全站起來,只站到一半便停住了,就這樣,既不站也不坐,眼嘴依然大張,他這般站立著,就像是人硬了過去,也像是中魔 哦,中魔?對了,就活像是看見了弔死鬼一樣哪! “噢!老天爺!” 終於,他叫了聲老天爺,那停在“半空”的身子,陡然跌坐椅上,差點沒仰倒地下! 當然,不用說明毓秀是贏啦,只見她最後攤開的那張牌正是“無名八”,好一對可愛的句\仔寶”啊! 但對“金銀幫”來說,這是多麼的可憎啊! 只見明毓秀唇角含著一縷勝利微笑,起身走向那面如死灰,渾身軟綿綿的範一弓面前,傲然一伸手…… 哭喪著臉,範一弓萬分不情願似的把六百二十萬的飛錢放到明毓秀的手掌上。 把飛錢拿人懷裡,明毓秀怪異的望著“金銀幫”主笑聲道:“奉勸閣下今後別太相信擔下鬼啊,有時候也會冒上個‘擔了仙’哪!” “金銀幫”主這時已昏昏忽忽的了,七竅已六竅沒氣啦,那還應得上話來? “毒心郎中”那張猴腮臉,一陣青,一陣白,嘴裡仍哺哺自語著說道:“這等順關牌,居然冒出花關來,我賭了一輩子了,還是第一次碰見呢……不可能的,太不可能了……” 瞪著他,明毓秀嗤聲道:“放屁,事實擺在眼前,你還說不可能,假如一切照你想的,天底下便沒有人賭錢了,哼,簡直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這時候邵真也站起身來,理理衣襟,拂拂袍帶,面帶微笑,向範一弓道:“范樓主,我想咱們之間的恩怨,至此算是一筆勾銷啦,事事證明,我倆在貴幫賭牌九,一向是光明正大的,閣下想是沒話可說了吧?” 哪還哼得出聲來?範一弓一臉愁容,有氣沒氣的點了下頭…… 這當中,一直閉眼打瞌睡的“九指血煞”忽然睜眼向範一弓道:“范樓主,既然你們之間沒事了,我的差事也算完啦,那麼本人就此告別了。” 說罷,朝眾人略一拱手,轉身便走,但只不過走了一步,忽又轉過身來,朝著邵真說道:“‘鬼見愁’,老夫好似曾經見過你?” 怪異一笑,邵真沉聲道:“在下也覺得閣下很眼熟,半年多以前,在下曾至西疆的烏摩山……” 不等他說完,“九指血煞”陰鷙的神情,泛起一絲恍然之色,他脫口道:“不錯,老夫曾在烏摩山見過你!” 一頓,沉聲道:“你姓邵,是吧?” 冷漠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是的,一點也沒錯!” 冷沉的注視著邵真,“九指血煞“道:“老夫發現你很像一個人,不知那人你認不認得?” 皮笑肉不笑,邵真道:“老前輩,你說是誰?” “九指血煞”瞬也瞬的凝著眼,道:“叫‘四靈神君’的邵天發,你認識這人麼?” 一頓,接著又啟口道:“你和‘四靈神君’都姓邵,而且長像酷似,老夫想你和他一定有密切的關係,對不?” 咬咬牙,邵真漠冷冷道:“閣下說對了,我們確實有密切的關係 父子關係!” 臉色不禁大變,“九指血煞”輕呵了一聲,當場愣住! 良久,才眨了下眼,低聲自語道:“果然是,果然是……” 忽又抬眼道:“令尊既已退隱,那麼他為他的拜弟‘金彈銀宮’茅志明報仇的事,想是由你來承擔了?” 面無表情的,邵真冷聲哼道:“當然!” 忽地嘎嘎低笑起來,“九指血煞”道:“好!要來的終要來!小子,你這副傲態,這等名聲,比你老子當年要威風多了,只是當年老夫為了要避你老子的尋仇,不惜孤身在蠻荒呆了十七年之久,由此可見你老子的武功是多麼的頂尖兒,不知你這做兒子的是否只襲得邵天發的傲態和名聲而已,抑或連功夫也頂尖兒?” 這時,“金銀幫”主和範一弓已發現有點不大對了,“毒心郎中”更是臉嚇得發青。 範一弓急惶道:“兩位是怎麼了?” 一旁的明毓秀冷聲道:“放心,不關你們‘金銀幫’的事,站開點吧!” 猛地室了一窒,範一弓吶吶道:“這是什麼話啊,這,這是本幫的地方哪……” 邵真朝他咬牙笑道:“范樓主,你說的也是,咱們之間的恩怨,已在你們輸了三百二十萬兩銀子時化解了,是不該在你們的地方,殺人流血,免得壞了你們的生意……” 一頓,轉向“九指血煞”皮笑肉不笑道:“‘九指血煞’,咱到外頭找個清靜沒人吵鬧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幹他一場如何?” 用力一點頭,“九指血煞”哼道:“老夫怕你老子是沒有話可說,丟臉也丟不到哪兒去,若連你這後生小輩,老夫仍縮頭不出的話,那才丟人臉哪!” 哼哼一笑,邵真道:“可不是,再縮頭縮腦的話,可真是個龜老孫子,不是娘生的了。” “九指血煞”厲聲道:“臭小子,少逞口舌之利!說個地方,刀山火海老夫跟你走。” 淡淡一笑,邵真道:“南門郊外有個‘萬人塚’,閣下以為如何呢?” 一挫牙,“九指血煞”怒道:“好地方,正好是你這孤魂野鬼的好去處!” 瀟灑的一擺手,邵真含笑道:“老前輩,請!” 一拂袖,“九指血煞”怒瞪了邵真一眼,雙肩微晃,已閃出門去…… 邵真正想跟去,明毓秀忽上前來附著他的耳畔,低語道:“真,你先去,我和邰大哥說幾句話……”一怔,邵真壓低聲音道:“毓,別當真幹了他啊!” 明毓秀低聲道:“當然不會了,要幹他,老娘早就動手了。” 點點頭,邵真一提氣,人已飄了出去…… 他倆的耳語,雖是輕聲小語,但一旁的“毒心郎中”隱約的也聽到了些,直以為明毓秀又翻起生毛臉來,方才輸錢,也夠沮喪的了,再加上這劈頭一呼,原本是尖尖瘦瘦的孩兒臉,不用說啦,嚇得只剩下兩拳大…… 愕然一驚,範一弓詫異道:“明姑娘,你不是說不為難‘毒心郎中’了麼?” 嬌嫣一笑,明毓秀道:“別多心,我‘艷屠煞’向來是鐵嘴硬話,說不與各位記仇,就決不記仇,但我和邰大哥昔前也算是一番朋友,現在他雖然是你們‘金銀幫’的人,也還算是我的朋友,難道不是麼? 心中放下一塊鉛石,“毒心郎中”連忙起身堆笑道:“當然,小毓,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斜睨著他,明毓秀徐徐道:“邰大哥,我好久沒見大嫂了,她好麼?” 突然一驚,“毒心郎中”一連哦了幾聲,結巴道:“哦,哦哦……她呀,好,好,還好……” 一頓,努力微笑,竭力掩飾倉惶的神情,接著道:“小毓,她好想你哪,她常問起我來,說怎不見你到寒舍去看她呢?” 一臉驚喜,明毓秀道:“邵大哥,你這話兒可是真的?” 點頭帶微笑,“毒心郎中”道:“當然是真的了,我怎會騙你呢?” 明毓秀裝出無限歡欣道:“我也好想念大嫂啊,幾個孩子也很久沒見到了……” 一頓,轉嘴問:“邰大哥,你現在沒事了吧?” “毒心郎中”不自覺的溜嘴道:“沒事,沒事了……” 明毓秀連忙道:“那太好了,邰大哥,咱現在就一塊到府上去,上次大嫂教我的那手刺繡女紅,我還沒完全學會呢,今兒個一定學會來!” 心中猛地吃了一驚,“毒心郎中”做夢也想不到明毓秀要到他家去,這一次,豈不馬腳都露出來了嗎?他已三四個月沒回過家,老婆孩子是活還是死的,還是一個問題呢“雙眉微凝,故作驚訝態,明毓秀道:“怎麼,邰大哥,莫非你不歡迎我了?我早說過,也一再強調過,咱之間不痛快的事情,早在牌桌上化解得一乾二淨,難道邵大哥還這麼小家子氣……”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毒心郎中”急急道:“不,不,我決不是這個意思……” 美眸一轉,明毓秀忽地笑了一聲,道:“哦 我知道了,你現在是‘金銀幫’的人了,可不能和以前一樣,說走就走,沒關係,我幫你告假好了。” 說著,轉向“金銀幫”主道:“哦……” 不過剛一開口,“金銀幫”主已先她開口道:“沒問題,肇賡,你就去吧。” “金銀幫”主和範一弓為輸錢的事,已一個頭兩個大,巴不得明毓秀立刻走,免得見了傷心,所以範一弓也催“毒心郎中”…… 沒法,“毒心郎中”只好硬著頭皮陪著明毓秀離開“金銀幫” 一路上“毒心郎中”暗自思量,如何使明毓秀打消念頭,但苦於無計可施,暗暗叫苦…… 明毓秀看在眼裡,心中直冷笑…… 繞過一條街,穿入一條小巷子裡,此時雖離傍晚還早得很,但由於天氣的惡劣,冷風滿天迷地,是以巷子裡的住戶,皆門房深鎖,不見一人。 明毓秀四下望瞭望,心中覺得是個好機會,便停下來,睨著“毒心郎中”道:“老友,咱在這兒聊聊吧!” 一見她粉臉含霜,“毒心郎中”已知不對勁了矣,心中暗暗吃驚,訂道:“小毓,你……?” 兩手環胸,明毓秀道:“在此我仍願叫你一聲大哥,邰大哥,咱現在也不用轉彎抹腳說假話啦,你是否打算不要你的妻子和兒子了? 惶然大驚,“毒心郎中”吶吶道:“沒!沒……沒有啊!” 鄙夷一笑,明毓秀道:“事到於此,邰大哥你也別託辭巧辯了,我已見過大嫂啦!” 啊了一聲,“毒心郎中”支吾著,再也說不上話來…… 憤怒的瞪著他,明毓秀道:“虧你這麼個大男人,喜新厭舊也罷了,竟連你的親生骨肉也置之不顧!虎毒不食子,請問,你的心是什麼造成的啊?砒霜?鶴頂紅?狠心?狗肺? 不!都不是,你的心比這都還毒,還狠哪!” 顫著喉結,“毒心郎中”艱辛的吞了口口水,道:“小,小毓,我知錯了,你 …‧你,你原諒我這次吧。” 繃著臉,明毓秀道:“當然,我連你出賣陷害我的卑鄙行為,都能原諒你,何況這認真深論起來是不關我的事的事。” 心頭大喜,“毒心郎中”連說道:“小毓,我向你保證,今後我一定善待我的妻兒……” 不待他說完,明毓秀冷哼道:“你用不著向我保證,老婆兒子是你的,就算你殺了他們,也不關我一點屁事!” 一頓,緩下語氣接道:“不過,大嫂昔時對我不薄,而她雖算不上是如何個賢淑的女人,但至少她決不是個壞女人,如今她卻遭到你毫無理由的遺棄,在某一個角度來說,我是不能坐視不理的……” 心中又是一緊,“毒心郎中”張開口,正想說話,明毓秀已又接著道:“就算多管閒事吧,邰大哥,我以蠻橫而強硬的態度要你回大嫂身邊,你不反對吧?” 尷尬的笑著,“毒心郎中”訕訕道:“其實我也不是狠心的拋棄我的妻兒,我只是最近忙了點,所以才好久沒回家去……” 心頭陡然湧上一股怒意,明毓秀叱道:“啥鬼話?將近半年不踏家門,這不是明顯的拋棄是啥?沒工夫回家看妻兒,卻又有工夫去找姘頭,你真是鬼迷心竅了,沒藥可救了!” 說著,一咬牙,怒聲道:“邰大哥,我可以饒你出賣我,但決不讓你拋棄大嫂!” 嚇得面無人色,“毒心郎中”連忙道:“我,我……” “別再說了!” 冷冷的打斷他的話頭,“艷屠煞”明毓秀寒聲道:“邰大哥,我老實對你說吧,我要你一輩子無法離開大嫂另築香巢!” 話聲中,鏘一聲,長劍出鞘,一道銀光劃起,陡聞“毒心郎中”慘叫一聲,仰跌於地! 掙扎著爬起來,“毒心郎中”低頭一看,哇的一聲,差點沒昏了過去,只見他雙手十指,已被明毓秀削去了。 望著血淋淋的兩掌,“毒心郎中”肝膽欲裂,嚇得魂不附體,哪還知道十指連心的噬痛?馬上叭的一聲,雙膝一軟,已跪著於地,號哭道:“饒!饒……饒命啊!” 長劍歸鞘,明毓秀上前攙起他來,道:“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的,否則大嫂豈不要守活寡了麼?” 顫抖著,“毒心郎中”只覺十指在掌心連接處斬斷了,一時血肉模糊,痛人心髓,他痛苦的呻吟著,低號著,憤怒道:“好狠的心呵,你斬斷了我十指,不等於要我的命一樣?賤人!我與你拼了!” 罵聲中,人已瘋狂的衝向明毓秀。 微一撩眼皮兒,明毓秀一探手,已牢牢扣住他的衣襟,稍用力一抵,“毒心郎中”已結結實實的被頂在土牆上。 “毒心郎中”猛力掙扎,但明毓秀那只纖纖玉掌就像只鐵腕似的,“毒心郎中”再怎麼掙扎,卻也掙不脫一分一毫 憤怒的青筋直暴,“毒心郎中”哭號著,怒罵道:“**!賤人!你把我也殺了吧!你斬去我的十只指頭,叫我以後怎能再摸牌九?我如何維生?天啊!未免太絕了哪……” 面無表情的,明毓秀一隻手仍頂住他不放,另一隻手於懷裡掏出一只乳白色的小瓷瓶,用嘴撥開塞子,然後傾倒瓶口,一道白色的汁流,灑在“毒心郎中”血淋淋的傷口…… 依然怒罵號叫著 “毒心郎中”已趨於了瘋狂! 但明毓秀始終不理不睬,當她費力的為“毒心郎中”的十道傷口敷上藥水之後,“毒心郎中”似乎中罵累了,他靜靜的仰靠在土牆上…… 他閉著眼,但那痛苦的,悲傷的淚水卻順著眼角湧出來,他抽噎著,他扭曲著臉孔,那副表情,寫足他痛不欲生啊! 放開手,明毓秀取出絲絹,撕成兩半,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雙掌包紮好……。 面如死灰,“毒心郎中”睜開眼,淚水不再流了,但流出來的卻是絕望和無助,悲啞道:“小毓,你這樣做,不是太絕情了嗎?雖然我曾卑鄙的出賣過你,但好歹也算是你的‘賭師父’啊,而且我也向你認錯了,再說你不是不記仇了嗎?怎這般出爾反爾,諾言不真,虧你‘艷屠煞’在江湖上是錚錚有名,也不怕人恥笑麼?” 平靜的凝望著他,明毓秀徐徐道:“邰大哥,我和小邵要不是看在昔日我們的一場情誼的份上,你該很清楚的知道,你絕活不到現在。我並沒有食言,我從來不食言,我一向尊重我自己的諾言,我斬去你的十指,並不是向你報復……” 狂吼著打斷她的話,“毒心郎中”厲聲道:“狗屁!你狠毒的斬去我寶貴的十指,這不是報復是啥?呵!虧你說得出口,啊!老天爺!你看到了沒有?這種人一定要好好的懲罰她啊!” 不溫不怒,明毓秀淡淡的道:“我說過我只是要你今後無法離開大嫂……” 一愣,“毒心郎中”睜眼看她,憤怒道:“這用得著斬去我的十指麼?你該知道,你斬了我的十指,就等於殺了我的性命,沒有十指,我如何再賭牌九?不能賭牌九,我就無法賺錢,我不活活餓死了嗎?啊!狠毒的賤人,你居然美其名要我不再離開我的老婆,你的意思明明是要連老婆孩子一起餓死,嗅!老天爺!你怎麼不睜睜眼看看這個女人的心是怎麼樣做的啊?” 明毓秀冷沉的道:“是的,我就是要你從今以後不能再賭牌九。賭,害了很多人,也害了你。你不知道麼?由於賭,你出賣了朋友,由於賭,你騙來的錢使你生異心,拋棄老婆孩子,喪盡良小……” 一頓,軟下語音接道:“邵大哥,我仍願意這樣親切的稱呼你,人,無論再怎樣,總是要保住良心的,也就是人性,也就是所謂盜亦有道,你出賣同路人,已是逾份的了,何況拋棄你最親的老婆,和自己的親生骨肉?邰大哥,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了?” 緩緩垂下頭,“毒心郎中”埂咽著,默默不言…… 柔和一笑,明毓秀從懷裡掏出一張飛錢來,輕輕塞進他的懷裡,說道:“這是八萬兩銀子,先前我已給大嫂兩萬,這十萬,加上大嫂能做一手好女紅,我想今後你一家大小的生活,是不難難持的,當然是不能過得大富大貴,但最起碼的中等生活你是可以過得很安逸的……” 驚異的抬起臉來,“毒心郎中”怔怔的望著明毓秀…… 俏臉上不再是那冰冷之色,一抹笑容自明毓秀嘴角漾起,“毒心郎中”可以很清楚的讀出她那絲微笑裡有著什麼,溫情、鼓勵、誨勉和寬大…… 這些,以前他都是感到十分陌生的,但現在他忽然感到萬分親切,他只覺得整個人突然的溫暖起來。 按捺不住的“毒心郎中”抑住心中的激動,他硬聲道:“小,小毓,謝謝你使我醒悟,你不僅救了我,也救了全家人……” 不知怎麼的,明毓秀忽也兩眼紅紅,沙聲道:“邰大哥,原諒我這麼做,但我除了斬去你的十只手指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使你能夠回頭是岸,重新做人……” 尖尖瘦瘦的猴兒臉,忽地散發著一股帶著芬芳的人性光輝,“毒心郎中”含笑搖頭道: “不,小毓,你是對的,我的十指是萬惡之淵,你斬去了它,雖然使我失去十只手指,但幫我找回了我自己,會的!我會好好的重新做人,今後的下半輩子,我將好好的去愛我的孩子,我已虧欠他們太多了,我必須盡力去補償他們,盡到我為人夫之責,做到我為人父之職,和盡到我做人應盡的本份!” 欣喜的淚珠,已滴下來了,明毓秀激動道:“邰大哥,大嫂和孩子們一定比小毓更加高興你回到他們的身邊,快回去吧,小毓和小真會永遠祝福你的……” 含著淚,“毒心郎中”努力的抑制自己的激動,他太興奮了,他神采飛揚的道:“哦,是的,我是該回去了,我回去之後,我妻子一定會抱著我喜極而泣,孩子們會又響又亮的叫我:爹!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就是家啊!這等親情,這等天倫之樂,我怎麼一直忽視了它呢!” 說著,他拔腿飛而去…… 正想轉身離去,明毓秀忽又見“毒心郎中”折了回來,不禁詫異萬分…… 氣呼呼的跑前來,“毒心郎中”說道:“小毓,我忘了請你和小真有空時常來看我們……” 覺得他很可愛,明毓秀道:“會的,當然會的!” 喘了喘氣,“毒心郎中”又道:“小毓,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賭牌九了,但是我想你不會怪我問你一件事吧?” 明毓秀微笑道:“當然不會,邰大哥,你說是什麼事來了?” “毒心郎中”想了一下,道:“就是方才我們那場牌九,我出門之後,曾苦思一陣,我發現你似乎做了手腳……”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不錯,邰大哥,我們確實暗中做了手腳,要不然我們怎敢上門找你和‘金銀幫’主兩位出了名的大賭客一決勝負呢?所謂是:上得來梁山,必有三兩三,你說是麼?” “毒心郎中”驚異道:“噢,小毓,在這一方面,你和小真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你們什麼時候做手腳居然連我也不曉得?” 明毓秀笑著道:“說出來,你會不相信,邰大哥,我們用出來的‘絕招’,不是你平時所教的,而是我和小真悟創出來的……” 實在令“毒心郎中”感到意外。 徒弟勝了師父。 |
第49章
出乎意外的驚奇眨眨眼,“毒心郎中”詫訝道:“是你們自己悟創出來的?” 點點頭,明毓秀道:“江湖一點訣,其實說穿了,一點也不值錢,那兩張‘無名八’我們做了記號……” “毒心郎中”失驚道:“做了記號?我一直在注意牌子哪,怎都看不出來?” 明毓秀笑道:“我們做的記號,不是用你教我們把藥水塗上去的記號,當然邰大哥瞧不出來,我們是用上乘內功在那兩張牌上印指紋的,那當然是很精細的,但邰大哥你若是注意看的話,也許不難看出。可是通常道上的人大都在‘天牌’做手腳,邰大哥,你普通也在那些牌上著手,對不?所以我們一反‘常態’,卻在不受人注意的‘無名八’牌上搞鬼,而且我們做記號的方法,相當特殊,幾乎是令人不相信的,因為牌九的硬度非常高,就算一般有深沉的人想在牌上做記號,但能談笑自若,不露痕跡的搞出來,那是不容易的。就拿你邰大哥來說吧,你若想用內功在牌上印出指紋,可能你咬著牙,用了三天三夜的力氣,大概也弄不出一點名堂來,你說是不?” 驚異的睜著眼,“毒心郎中”低低道:“可不是,別說是我,就是一般高手,也無法在那比鋼片還硬的牌上用內功做記號,這等功夫,我再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啊!更絕的是,我一直在注意天地大牌,那會去注意無名八呢?就算人注意了,那精細的指紋,我這老花眼,又怎能一眼看出來呢?”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心理因素在搞鬼,否則還是騙不過你的。因我和小真一開頭便輸得慘兮兮,使你放鬆了注意力,而且你一直認為我們是你教出來的,所變的花樣,決逃不過你的眼睛,你心中一定認為我們不敢大搞鬼的,所以你的注意力無形中又松了下來,對不?” 點點頭,“毒心郎中”道:“是啊,我一直認為你倆就算有齊天大聖的七十二變,也跳不出我這如來佛的掌心哪!” 一頓,眨了眨眼皮兒,又道:“小毓,你雖然在牌上做了記號,但還得換骰子,否則,你無法先摸牌的點數,對不?難道說,你連掉換骰子我也不知道麼?” 微一搖頭,明毓秀道:“邰大哥,你又錯了,在你和‘金銀幫”主的面前,我和小真再大的本領,也不敢貿然的去換骰子啊!” “毒心郎中”詫異道:“你不換骨子,你如何打出你自己所有的點數呢?” 明毓秀道:“其實也是一句話,說穿了不值錢。我只不過在三顆骰子上暗捏去了小角,我已經練了相當久,這種缺骰子,十次準有九以上,打出來的點數是由莊家先摸牌……” “毒心郎中”吃驚道:“我沒發現骰子缺角啊……嗅,我明白了,小毓,你是在我們把賭注全下的時候,也就是你做莊的最後一檔牌,才把骰了捏去一角,對不?” 明毓秀笑道:“邰大哥,你說對了,就是那最後一次,我那對無名八早就弄好,一直等待機會使你們全下,然後我再推出那兩張無名八在最上面,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使出缺角骰子來,一把吃下你們所有的賭注!” 恍然大悟,“毒心郎中”跌足道:“怪不得你敢誇下海口,以一賠二,原來埋伏著那兩張王牌哪!當我和‘金銀幫’主輸光了之後,牌局也就完啦,誰也不會去注意那骰子……” 抿嘴輕笑,明毓秀說道:“那時你們已輸得昏昏忽忽的啦,當然不會去注意它了。” 微微一嘆,“毒心郎中”瞇了下眼,無限感慨的道:“我輸得心服口服,枉我賭了一輩子,以為唯我獨尊,到現在才知道:“推一山比一山高,一海比一海深呀!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老了,不中用啦,現在的天下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誰說不是?” 搖搖頭,一陣苦笑,“毒心郎中”不自覺的又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明毓秀微笑著,輕盈的截斷他的話,說道:“邰大哥,你不認為是名師出高徒麼?” 一愣,“毒心郎中”翻了下眼,哺哺道:“名師高徒?” 忽哦一聲,大笑道:“是啊,這不就是青出於藍,冰寒于水嗎?” 說畢,一陣宏聲朗笑…… 明毓秀也咧唇輕笑…… 明毓秀與“毒心郎中”分手之後,便朝“萬人塚”奔去。 快到南門的時候,迎而卻見“十二太妹”簇擁著“黃薔薇”何月霜前來…… 柯月霜似乎老遠便見到明毓秀,只見她人未到,便在馬上朝明毓秀揮手招呼… “明姐姐!” 明毓秀大喜過望,連忙奔身前去,嬌呼道:“柯妹妹,你怎麼來洛陽了?” 柯月霜先躍下馬鞍,握住明毓秀的手,好不高興的道:“明姐姐,我們剛進城來,正想到‘金銀幫’去找你呢。” 明毓秀道:“你不是去‘落雁江’抓‘海煞星’的麼……” 話落一半,明毓秀忽地喚了一聲,眼角瞥見“十二大妹”裡卻有個大男人,正是“海煞星”! 只見“海煞星”騎在馬上,低著頭,而且“夾”在“十二太妹”那“粉堆”裡,是以明毓秀並不能一眼就看出來。 柯月霜噘了下小嘴兒,睨著“海煞星”道:“喏,‘海煞星’那廝抓來啦,他的老巢‘落雁江’和他一夥狐群狗黨,都叫我夷平了。” 這時候,由於她們十幾個帶刀背劍的嬌嬌女兒家,擠在街心招透過市,很是耀人眼,引起路人好奇的注視,明毓秀遂道:“咱在這兒,太惹人耳目了,找個地方講話吧。” 柯月霜道:“明姐姐,你現在沒事吧?我們到‘龍虎鏢局’‘龍形劍’林老前輩家中如何?” 明毓秀道:“不,邵公子現正在‘萬人塚’與仇人決鬥,我必須去看看!” 柯月霜詫道:“邵公子與人決鬥了那我也趕去看看,一定很精彩。” 轉身跨上馬鞍,明毓秀也跟著躍上去,於是她們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又出城去…… 走了三四裡路,很快的便到了“萬人塚”。 “萬人塚”是個墳場,放眼望去墳堆林立,既荒涼又陰森。 這堆墳麼好高好大,明毓秀等人只得把馬放在山腳下,當把馬拴好,正想邁步之時,忽見邵真正朝這兒走來! “真!” 喜出望外,明毓秀揚手叫了一聲,柳腰兒一旋,人已急撲出去…… 可是當她到邵真跟前之時,她猛然呆住了! 只見邵真渾身浴血,面色死白,手中拿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他顯得疲乏至極,以致於他的氣息濁重而促急,胸前如波般的一起一伏,連他的步履也踉蹌的,身形搖搖欲墜…… 花容失色,明毓秀駭叫一聲:“真!你沒怎樣吧?” 叫聲中,已趕緊攙扶住他,邵真忽像虛脫般的癱瘓在她懷裡,他掙扎著起來,但明毓秀緊緊摟住他,芳心欲碎道:“真,你躺著別動……” 抱著他在一座墳堆上坐下,明毓秀探手入懷想找絹帕,但已為“毒心郎中”扎傷了,乾脆解下頭上的絲巾,為邵真拭去臉上的血污,並迅快的查視了他周身,發現並無傷口,這才稍定下了心。 這當中,柯月霜,和“十二太妹”已奔上來,柯月霜一見,大吃~驚,低呼道:“邵公子受傷啦!” 睜開眼,邵真似乎覺得好受了些,他喘喘氣,疲倦道:“受傷倒沒有,只是挨了那傢伙一掌。” 明毓秀急急問道:“在哪兒?感覺怎樣?” 摸摸左胸口,邵真道:“在這。痛說不上怎麼樣,只覺得怪不舒服的就是,放心,沒啥的,吃幾帖藥,睡他一兩天,準沒事的。’” 透了一口氣,明毓秀放心道:“真嚇壞我了!我只不過耽擱了一下而已,你怎麼這麼快便解決了那傢伙呢?我還以為你倆至少要過兩三百招才能分出勝負呢。” 邵真躺了一下,似乎覺得好多了,便坐起來,他摸著左胸口,輕輕揉著,笑道:“笑話,他算老幾,竟想在我手裡過百招啊?告訴你丫頭,也不過僅僅是卅招吧,少爺便叫他一命歸天了!” 明毓秀嬌笑道:“不吝臊,挨了人一拳,還神氣呢。” 齜齜牙,邵真哼道:“別給我漏氣,偶而滑跤,總是難免的啊。” 柯月霜望著他嬌笑道:“好可惜啊,來遲了一步,否則我可以看到鼎鼎大名的‘鬼見愁’挨揍哪。” 佯瞪了她一眼,明毓秀已拿出兩粒藥丸,邵真接過來望瞭望,苦笑著自我椰榆道:“真糟糕,想不到我竟一天一夜裡,連吃了兩次傷藥,窩囊啊!” 明毓秀催道:“快吃吧,小命保得住算是不錯了。” 邵真哼道:“瞧你,不僅是烏鴉嘴,簡直是烏鴉頭了。” 說著,一仰脖子,把藥丸吞了進去,翻翻眼,邵真這才想起,連忙道:“呀呀對了,柯大姑娘啊,您怎麼也來了?” 話落,眼前一瞟,忽見“海煞星”也在這,詫訝道:“哎喲,原來朋友您也在這兒,失敬了哪。” 低著頭,海煞星,吭也不吭…… 邵真轉向何月霜道:“柯姑娘,你手腳還蠻管用,如何,是不是他劫的鏢車?” 柯月霜乾脆也在墳堆上坐下來,當然,身後的十二太妹”也跟著坐下,柯月霜說道: “他否認,不過我還沒到‘龍虎鏢局’去見段鏢頭,待他鑑定那翡翠,便知道是不是了。” 邵真詫道:“你沒去‘龍虎鏢局’?” 明毓秀接口道:“她們剛一進城,便碰到了我,急急趕來看你的龍虎鬥,連‘龍虎鏢局’的門牌都還沒看到呢。” 何月霜眨眸道:“可不是,我聽‘大太妹’說,‘六魔煞’叫你整得像只兔子似的,所以我也想來看看你的威風。” 聳了下肩,邵真笑道:”想不到卻叫你見了我狼狽樣,倒霉啊。” 抿嘴忍笑,柯月霜轉眸向地下那顆血淋淋、兩眼兀睜的腦袋望了一下,起了一陣疙瘩,趕忙掉頭道:“這可憐的傢伙是誰啊?” 明毓秀將絲巾把他包起來,口中說道:“‘九指血煞’。” 吃了一驚,柯月霜脫口說道:“是‘九指血煞’?” 用力扯緊結口,明毓秀道:“是呀,有什麼不對?” 何月霜眨著眼道:“我聽‘酒痴’說過‘九指血煞’在甘年以前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武功厲害非常,不過此人嗜錢如命,專門充當‘殺手’,這等老輩高手,邵公子竟然有這個能耐殺了他,了不起!” 拱拱手,邵真笑道:“柯姑娘誇獎,不敢不當,不敢不當。” 一臉正經,柯月霜道::“邵公子,我是真心話,人說‘鬼見愁’有三頭六臂於今我完全相信了!” 齜齜牙,邵真道:“三頭六臂?那豈不把我說成了妖怪嗎?” 話落,眾人一陣嬌笑…… 凝視著他,明毓秀關注道:“真,現在感覺怎樣?” 提了一口真氣緩緩吐出,邵真微笑道:“好多了。” 歡欣的笑了笑,明毓秀柔聲道:“那咱走吧,還有很多的事情趕著要辦哩。” 於是人們離開“萬人塚”,邵真和“海煞星”同乘一騎,明毓秀和柯月霜共坐一馬,浩浩蕩蕩的進城去…… 入了城,邵真和明毓秀雙雙下馬,明毓秀朝柯月霜道:“柯妹妹,待我事情處理完畢之後,我會到‘龍虎縹局’去看你。” 柯月霜點頭道:“好的,明姐姐邵公子,咱回頭見。” 說畢,振韁而去…… 目送她們運去之後,明毓秀道:“真,咱是先回酒樓去看死要錢,還是先把錢送還小苑姑娘?” 微一沉吟,邵真道:“我看這樣好了,咱分頭辦事比較快,你先回酒樓去看望一下小史,然後雇兩輪馬車,到‘洛陽錢莊’,把銀子裝載好,準備運送到武安去。我即刻送錢給小苑,你說好不?” 甜甜一笑,明毓秀道:“好的,快去快回。”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分頭各辦各的事去…… 到了“舒心樓”邵真朝一名伙計道:“我要找小苑姑娘。” 那名伙計堆笑道:“公子爺,很是對不起,小苑姑娘今天身體不大舒服,請公子爺改天再來捧場好麼?” 邵真微微一怔,正想說話,忽見昨天接待他的伙計迎上來,含笑道:“公子,您就是昨兒來的那位邵公子是麼?” 邵真點頭道:“是的,我就是。” 伙計連忙道:“請您跟我來c” 點點頭,邵真跟著他上樓梯,繞到後院,伙計在迴廊停下,伸手指道:“邵公子,左邊第三間,使是小苑姑娘的閨房。” 從袍中抓了一把散銀給他,伙計堆笑稱謝而去。 邵真緩緩走到上苑姑娘房門口,舉起手來正想敲門,忽聽房裡隱隱傳來琴聲,好生熟悉 “五裡一反顧,六裡一徘徊、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 當邵真聽到這兩段歌詞之時,他立刻知道那就是他平素最喜歡聽的《孔雀東南飛》。 凝神,屏氣,邵真竟也著了魔似的附在門扉上傾聽,那哀怨,憂鬱,悲愁,聽來使人迴腸盪氣,愁腸百結的婉轉戚淒歌聲,邵真入神得癡迷…… 忽然,那珍貴的男人眼淚,竟然儒濕了他的眼眸! 噢,邵真哭了?是的! 他哭了! 他制止不住的哭了! 他轉過身子,掩首伏在欄杆上,他只覺得他此刻忽地變得非常軟弱,軟弱的可憐! 北風吹幹了他的淚水,他仰首吸口氣,想提提神,定定心,但寒風灌進他的脖子裡時,他卻打了個冷顫! 他的心依然抖顫著,搖盪著…… 《孔雀東南飛》,是一首民間很流行的通俗詩歌的歌名,它的原本真正意思,雖是說一對孔雀不能相攜行,但後來卻被引用成“焦仲卿夫婦”雙雙殉情自殺故事的開頭。 邵真所以喜愛這首詩歌,當然是因為被故事所感動,可是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也有相同的處境 他愛明毓秀,但由於他母親的緣故,他卻不敢大膽的去愛! 所以,他不知不覺的愛上這首歌,每每苦悶之時,常常獨自吟唱,尤其每到小苑!”娘這兒來,他更要她彈唱這首歌,藉以抒情懷傷…… ,現在,他聽到小苑姑娘獨自唱這首歌,他卻有了不同的感受 不是拿自己對明毓秀的感受,而是自己對小苑的感受他發現自己很殘酷,把小苑造成了另一只“孔雀”! 她不僅得不到自己的愛,反而為了自己,而犧牲青春,即將下嫁給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為妾! 那是殘酷的,非常殘酷的! 他往佛看到了小苑幽怨哀傷的仰望著蒼天,但她那樣溫馴的人,是不會向蒼天抗議的,她只是無語問蒼天…… 不! 那是不公平的! 非常不公平的! 咬咬牙,邵真平靜自己的情緒之後,擦擦眼角,理理衣襟,轉身輕叩門扉。 琴聲倏然停止,隔了一會,朱紅色的門扉才緩緩開啟當小苑看清邵真之時,顯然她又驚又喜,一面閃身讓邵真進來,一面道:“小邵,你這麼快就來了?是否事情都辦完了?” 邵真含笑道:“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小苑,累你久等了吧?” 用袖子撣撣梳妝臺旁的圓椅,小苑道:“不,我以為你最快要到晚上纔來呢,你通常是晚上來的,不是麼?” 一頓,小苑把圓椅搬前來,接道:“小邵,你坐著,我沏壺茶……你最喜歡的‘紅蜜茶’,我可沒記錯吧?” 一股溫暖立刻包圍住他,邵真這時候才發現,每次自己來的時候,小苑都細膩溫情的迎逢自己的喜好,他也這時候才發現,小苑將來必定是個溫柔而又體貼的好妻子似乎是過度興奮,使小苑看起來有點手忙腳亂的樣子,她剝了兩個“雪桔”,另外在茶几上還擺了一碟花生,然後蹲在火盆邊煮茶。 一邊倒去茶梗,小苑一邊道:“小邵,房裡又小又亂,你別見怪。” 溜目瀏覽了一下房間,邵真認識小苑已有三年之久了,這是第一次到她的閨房來。 他發現房子確實是稍嫌小了點,但可決不亂。 只見房裡的佈置極端美雅,收拾得有條不紊,七弦琴,線裝書,梳妝臺,桌椅,茶几 …‧ 等等,都擺放的井井有序,恰到好處,即連床上的被褥也折疊得端端正正! 這使人感到清新而有美感,彌補了房間窄狹的缺憾! 這也使人懷疑住在這兒的女主人,竟會是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不是麼,這房裡,根本聞不出一絲兒的“風塵味道”,簡直就像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的香閨哩! 邵真看著房間裡的美雅,連小苑的話也忘記回了。 小苑驚訝的問道:“小邵,你怎麼了?” 邵真方如夢初醒的道:“小苑,由你房間裡的清靜,就可看出你非一般之風塵女!這無怪小毓只聽我提起你就對你推崇倍加!” 低垂著臉兒,小苑細聲道:“謝謝小毓姐姐看得起我陡然握住她的柔荑,邵真灼灼的凝視著她,沉聲道:“小苑,你不該說這種話,你把你自己看成了什麼?” 避開他的眼光,小苑抽回手,怯怯道:“小邵,茶沏好了。” 坐回椅上,邵真接過“紅蜜茶”,可是他卻喝不下去,他長長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之後,凝視著小苑,正想開口,突然發現她眼圈兒有些紅腫,詫異道:“小苑,你剛才哭過了?” 一驚,小苑連忙別過頭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強作笑容道:“方才閒得無聊,便獨自彈唱《孔雀東南飛》那首曲子,也許是我唱得太好了吧,我自己掉眼淚為我自己捧場,小邵,你別笑我。” 抖動了下喉結,邵真只覺得心靈隱隱作痛,他忍不住喊道 小苑啊,愁容強作歡顏笑,一點情無處訴,你熬得這般苦,為誰?為誰?苦澀的閉閉眼,邵真沙聲道:“小苑,你真的要嫁禹子明?” 笑了笑,笑得那般無奈,小苑低聲道:“為什麼不?禹老頭今天有要事和人接頭,不過今天他已派人來,向鴇母還清了欠款,我準備最慢明天就回宋家村,等待禹老頭接我過門去。” 一頓,幽怨的抬眼接道:“小邵,你會祝福我麼?” 撇撇嘴,邵真生硬的道:“你知道,我不會的。” 哈哈笑了兩聲,小苑道:“你應該為我高興,我小苑將是洛陽第一富婆……” 忽地,小苑站起來放聲縱笑,笑得花枝亂抖,口中哺哺道:“哈哈哈哈!第一富婆,我有錢了!小邵,那三百萬兩銀子不用還我了,我有的是錢,不是麼?錢,錢!哈哈……”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摀著熱呼呼的臉頰,小苑猛然醒過來似的,杏眼圓睜,小嘴微張,她瞠視著邵真,良久,良久,才低聲道:“小邵,你打我……’” 瞪視著她,邵真冷冷道:“是的,我打你。” 滿臉驚異,小苑哺哺地說道:“為什麼?” 緩緩的透了口氣,邵真答非所問的道:“小苑,禹子明幫你還鴇母的欠款是多少?” 驚奇,加上疑惑,小苑低聲道:“七萬八千兩銀子。” 掏出羊皮袋囊,邵真抽出一張錢,接著又抽出三張來:一張是禹子明的那張三百萬銀票,一張是四萬,一張是三萬,一張是一萬。 邵真把四張飛錢折好,遞給小苑,道:“這兒是三百零八萬兩銀,多出的兩千算是利息。” 怔怔的發了下果,小苑道:“我說過不用還我……” 邵真冷冷打斷她的話,道:“不是還你,是還禹子明。” 愣住了,小苑迷惑的望著邵真,不解道:“還他?” 用力一點頭,邵真道:“是的,錢還他,你就不用嫁他了,’不是嗎?” 恍然的哦了一聲,但小苑忽又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有用的,我已寫下了婚約書。” 眨眨眼,邵真道:“錢還給他,婚約書拿回來,不就行了?” 低頭走到火盆邊,望著熊熊的火光,小苑出神了好一會,這才低聲道:“禹老頭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要到我,你以為他會願意還我婚約書?” 唔了聲,邵真自語道:“是啊,錢多勢就大,禹子明哪肯放過一個孤弱女人家?” 說著,伸手從小苑手中拿回飛錢,一邊塞入懷中,一邊說:“放心,我去向他要。” 一頓,注視著小苑道:“現在,你把東西打點好,我到外頭叫輛馬車來。” 瞇瞇眼,甩甩頭,小苑迷惘的望著邵真,壓低聲音問道:“小邵,你是不是可以讓我明白你在做什麼?” 一攤手,邵真道:“把東西搬回家去呀,你自由了,不是麼?” 小苑閉了閉眼道:“我說過,一再的說過,我不要人家幫我還錢……” 邵真在房門口道:“禹子明他可以幫你還,我為什麼不能?” 小苑咬牙道:“他不同,他要娶我,當然他可以幫我還錢,而你……” 忽地抱住她的腰肢,邵真吻住了她的櫻紅的小嘴!這太突然,這根本是讓人想不到的事,以致致于小看來有些措手不及的樣子,她迷惑、迷惑,吃驚、吃驚…… 可是當她感覺到邵真那兩只強有力的手臂,摟得她呼息急促,尤其是她發現自己的丁香已被邵真貪婪的吸吮著之時,她不再迷惑,她開始昏眩了…… 無力的偎在邵真的懷裡,小苑嬌喘著,紅嫣嫣的兩頰抹上一片強烈而明顯的喜悅。 她把頭靠著邵真堅硬的胸膛上,她撫弄著邵真的衣結。 朦朧的半睜眼,小苑夢吃似的道:“小邵,這是真的?” 愛憐的拂著她的髮絲,邵真低聲道:“小苑,你不妨咬一下舌尖,如果會痛,那便是真的。” 濕潤的紅唇,掛著一縷很甜、很美的微笑,小苑細聲道:“不,萬一不痛,我怕……” 微微一停,小苑抖顫著語音接道:“小邵,為什麼要……?” 緩緩抬起她的臉蛋,邵真注視著她道:“小苑,我要你做我的伴侶,你願意麼?” “不!”忽地掙開邵真的懷抱,小苑掩首叫了聲,衝向床畔,把頭埋在被窩裡,哭泣道:“不!你騙我、騙我……” ”著實的愕了一下,邵真跑前去,把小苑一把拉起來,照面又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倏地停止哭泣,小苑痴痴的望著邵真…… 顫著手指,邵真溫情的拭去她的淚痕,柔聲道:“小苑,你應該相信我的,我已一連給了你兩個耳光,不是麼?” 蠕蠕唇嘴,小苑閉眼道:“愛是不能勉強的,小邵,我愛你,很深、很深;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去愛你,我不要你的同情,決不要!你只是同情我、可憐我,纔來勉強我抖動著喉結,邵真嘆道:“小苑,單你這身硬骨,我就應該愛你的。” 小苑淚眼模糊的凝視著邵真,凝得那麼緊、那麼熱、那麼真、那麼切!凝得邵真的心靈猛烈顫抖! 小苑伸出纖纖玉手,深情的撫著如真的面頰,微笑道:“小邵,謝謝你,這樣,我已經非常的滿足了,像我這樣命運多乖的人,從來不敢奢想什麼,真的,小邵,你已給我很多很多了,我一點也不覺遺憾……” 灼灼的凝視、靜靜的聆聽,邵真撒了撤唇角 當他決定做一件事情之時,他通常都這樣的。 他握住小苑軟若無骨的柔荑,緊緊的,他低沉的聲音裡,含著滿滿的、滿滿的真摯! “小苑,看我,看我的眼睛,那兒有沒有一絲兒假?有沒有一絲兒勉強?有沒有一絲兒騙你的意味?” 睜著美眸,細細的、深深的望著邵真的兩眸,當小苑發現邵真那深深如潭的眸子,裝填的竟是滿滿的真摯情意之時,她嚶嚀一聲,撲進了邵真的懷裡,哭了。 她瘋狂的摟著邵真,喜極而泣道:“小邵,讓我哭個痛快……” 邵真緊緊擁著她,讓她盡情的哭泣個夠;等她哭累了,邵真這才抬起她那如梨花帶雨的臉蛋兒,打趣道:“小苑,瞧你滿身硬骨傲氣,居然眼淚也這麼多。” 羞澀的笑了一下,小苑道:“你們男人的眼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我們女人眼淚不輕彈,只緣未到高興處,我就這樣的。” 邵真忍俊道:“好,好個女人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高興處。” 小苑擦乾眼淚,在衣箱裡拿出一個小包袱,朝邵真道:“小邵,咱們走吧。” 邵真詫道:“你就這點東西?” 小苑睨視著他道:“我已跳出火坑了,這裡的東西,我還要它做啥?來得乾淨,去得乾淨,你說是麼?” 瞇了下眼,邵真道:“小苑,在某方面來說,你是女人中的女人。” 幫他把袍衣下襬弄平,小苑道:“這也是拍馬尼嗎?” 一愣,邵真捏了一下她圓渾的鼻尖兒,道:“就算是吧,丫頭,可有拍到馬腿上去了?” 兩人走出門,邵真道:“這裡好歹你也住上幾個年頭了,臨走時,你一點也沒有留戀的感覺麼?” 瞟了他一眼,小苑道:“若說有的話,在這房裡,有個粗魯的男人搶去了我的初吻……” 聽了心中好不甜蜜,邵真正想得意的笑起來,忽聽小苑又道:“還有兩個可惡的耳光……” 猛得住了,邵真笑道:“好丫頭,一張小嘴兒越來越厲害了。” 繞過廊,邵真道:“小苑,你不向鴇母辭行嗎?” 小苑哼聲道:“錢理清,隨時都可以走了;其實我本想早上就要離開的,但我一直想再見你一面,所以留著不走。” 說著,忽地從包袱裡取出一條幗巾,包住秀髮,即連臉兒也要全蒙住了。 邵真奇怪道:“小苑,你想當蒙面怪客了嗎?” 低著頭,小苑道:“我已是從良的人了,我再也不要這兒的人看到我而向我打招呼。” 就這樣,小苑蒙著臉、低著頭,疾疾的離開了“舒心樓” 跨出門檻,小苑首先道:“小邵,從今後我的名字也改了,決不要再叫我以前的名字。” 一愣,邵真道:“那我叫你什麼?三八?十三點?” 瞪了他一眼,小苑道:“叫我‘戀真’好了。” “戀真?” 輕念了一聲,邵真有些迷惑,不過他立刻明白了,他激動道:“我也會永遠的愛著你!” 繞過了一條街,小苑,不,戀真這才取下幗巾,長長吸了口氣,歡欣的低聲說道:“天下所有的人啊,我來戀真從現在開始已是名花有主的良家婦女了!” 覺得她好不可愛,邵真笑道:“戀真,要不要我幫你敲鑼打鼓,貼告示?” 白了他一眼,宋戀真道:“小邵,現在你是否要陪我回宋家村去?” 歉然的笑笑,邵真柔聲道:“戀真,我恐怕要使你失望。” 溫柔的微笑著,宋戀真低聲道:“不,怪的是我,要是我懂武功的話,我就可以幫你在江湖上創一番事業了。” 邵真凝視著她道:“不,戀真,你使我覺得人生很有意思,這已經很夠了。” 這時候,有輛空馬車駛來,邵真連忙招手叫住,攙住宋戀真上車之後,自己也上了車,朝車夫道:“到城東一里外的宋家村。” 把螓著靠在邵真的肩上,宋戀真痴痴的望著他道:“小邵,這次分離,我們要多久才能見面?” 摟著她的腰肢,邵真道:“很快,如果我事情辦得順利的話,也許就是明年的現在,我將迎你入我家門。” 宋戀真道:“一年?要這麼長久的日子?” 一頓,凝視著邵真又道:“不,十年,甘年,我也會等的,小邵,在江湖上,你要多小心 一為我小心,好麼?” 說著,眼眶兒已紅起來。 邵真連忙道:“會的,戀真,我會的。” 說畢,拿出一張飛錢到她手裡。 宋戀真低頭一看,是十萬兩銀子,她笑了笑,便放入懷裡。 邵真打趣道:“戀真,這次你怎不拒絕了?” 宋戀真嬌道:“拿了你十萬兩銀子,就不怕你不要我將白損失十萬兩銀子,不是麼?” 邵真笑道:“好丫頭,莫非你把它當成了押金?” 宋戀真也笑道:“不,是聘金。” 這時候,已快要到城門口了,宋戀真紅紅的眼眶已落下了離別的眼淚…… 邵真的心頭也怪難受的,但他依然面帶笑容的有說有笑,他努力的沖淡離愁別緒…… 突然,宋戀真吻住了邵真,邵真也緊緊的摟住她,離別的哀愁,盡在一吻中…… 到了城門口,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離,邵真下了馬車,宋戀真探出窗口,淚眼模糊的一再叮嚀道:“小邵,珍重,我等你……” 說到末尾,宋戀真已語不成聲…… 望著馬車出了城門,直至看不見宋戀真的殷殷揮手,邵真才轉身,緩步離開城門…… 一路上,他心中總覺得若有所失,不自覺的低低自語道:“以前,我怎從來沒想到要去愛她呢?也許,以前我是個笨瓜吧……” 正想著,邵真抬頭一看,忽見明毓秀迎面疾奔而來…… 邵真立刻揚手呼喚道:“毓!” 明毓秀聞聲停下腳步,當她看清邵真時,馬上驚喜的奔向前來,道:“真,我正要到‘舒心樓’去找你呢。” 微微一怔,邵真道:“發生了什麼事?” 明毓秀含笑道:“沒有,我只奇怪你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所以纔來找你,順便想認識認識小苑姑娘,她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不是麼?” 松了口氣,邵真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瞧你這緊張樣子,嚇了我一跳哪。” 一頓,接口道:“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明毓秀道:“銀子正在裝載中,大概日落以前便可以準備完畢,真,什麼時候到武安去?” 兩人邊走邊談,邵真想了一下,道:“我對大牛和禿頭說半個月內送去,現在也不過只有五六天的時間了,加上這幾天下了幾場大雪,路不好走,必須立刻出發,不能再耽擱了。” 停了停,啟口道:“但現在還有些事情沒辦完,我們不能親自押銀回去,可是也不能讓小史一個人運銀呀……”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已到‘大悲鏢局’,和計鏢頭碰過頭……” 邵真攔嘴道:“你是說‘大悲俠’計道怒?” 明毓秀點頭道:“是的,計嫖頭和我的交情不錯,他願意即刻幫我們保這趟鏢,而且特意半價優待,我把鏢費付給他了。真,你不怪我擅做主張吧?” 嘖了聲,邵真笑道:“我說噴,丫頭,你說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要我稱讚你幾句吧? 好罷,毓,我就誇你一聲,太好了!”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佯嗔道:“真噁心!” 邵真輕輕笑了起來,旋即問道:“死要錢沒事吧?” 明毓秀點頭道:“他底子蠻硬的,恢復得很快,他爭著要自個兒運銀呢。” 邵真道:“這傢伙是出了名的急性鬼。” 眨眨眼眸,明毓秀忽想起了什麼來,道:“真,今兒一大早,有一對姓王的姐弟到酒樓里來找你呢。” 哦了一聲,邵真忙道:“啊,是是王御姐弟倆,瞧我,事情一多便昏了頭,我忘記她昨兒說今晨要來的,害她幹等了一整天,著實不好意思。” 一噘小嘴兒,明毓秀睨眼哼道:“我怎不曾聽說過你有這麼個老相好的?” 噗哧笑了聲,邵真抬眼道:“毓,你這歪腦筋想哪兒去啦?我和她根本扯不上關係,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曾幫她一點小忙罷了。” 接著,邵真大略的把自己如何遇見見王御,以及如何救出王一鵑,敘說了一遍…… 明毓秀聽完,抿嘴笑道:“英雄救美人,好不威風可。” 瞪眼,邵真道:“路不平,我去踩,誇大其詞,乃是我輩行走江湖所應為之事,”丫頭,你諷哪門子刺來?” 明毓秀哼道:“誰諷刺你了?我只是羨慕啊,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一大早帶著她的弟弟,在酒樓恭候你的大駕,那副引頸盼望,望眼欲穿的殷切樣兒,就像是在盼望她的心上人兒哪!” 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邵真道:“繞了這大半天,原來,你丫頭在吃幹醋。” 瞪了下美眸,明毓秀甩頭哼道:“姑奶奶才不稀罕!” 聳一下肩,邵真撇撇嘴,笑了笑,忽心念一動,張口道:“毓,假若我真愛上另外一個女人,你會吃醋吃氣麼?” 猛一愣,明毓秀吃驚的注視著邵真.良久,發現邵真不似在開玩笑的樣子,迷惑的眨眨眼,低聲道:“如果你是真的,我想,我想吃醋我是會的,哪個女人家不吃醋?不過我是不會生氣的。” 微怔一下,邵真好奇道:“吃醋而不生氣,那又怎麼說?” 挑挑眉梢子,明毓秀道:“吃醋和生氣,就像是橋歸橋,路歸路一樣,本是兩碼子事,扯不上邊。 “你若真愛上另外一個女人,但仍愛著我的話,我頂多吃醋,何來生氣? “這個年頭,男人三妻四妾,實在太平常了,不是麼?但假若你變心,像邰大哥一樣喜新厭舊,把我拋棄,去愛另外的女人,我想,我是會吃醋,也會生氣的。” 邵真連忙道:“毓,你知道我愛你的心是決不變的,你要不要我套句俗話兒 怎的跪地指天發誓,海可枯,石可爛的呀,向你掏心挖肝……”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連忙道:“得了,得了,姑奶奶不吃這套,這肉嘛兮兮的話兒真叫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其實說話的人,準是油頭粉臉,沒安好心眼的人,就像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一勁子的口是心非,真個又俗又醜。” 一頓,斜睨著雙眼,又問道:“真,你到底又愛上誰呀?可是是王御那可人兒?” 搖搖頭,邵真道:“你怎老說我呢?我說過我和她扯不上一點關係,別這樣不信任人好不?” 詫異的眨眨眼,明毓秀道:“那會是誰呢?” 盯著她,邵真道:“是宋戀真。” “宋戀真?”,一怔,明毓秀念了聲,訝聲道:“哪來這麼多女人,我壓根兒沒聽你提起過這人,有嗎?” 哦了聲,邵真連忙道:“噢,宋戀真就是宋小苑,她已經改名了。” 明毓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小苑姑娘!” 旋即不解道:“真,你認識她好久了,我怎不曾聽你說愛她,莫非你一直在瞞騙著我?” 邵真趕忙道:“不!毓,除了小珍的事之外,我可以說我從來不曾瞞騙你!真的,在這以前我一直和宋戀真是純潔的,只是方才去還她錢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不該辜負她對我的愛的……” 微微一頓,邵真低啞著嗓子繼道:“毓,你說得對,她純然是為了我,才要下嫁給禹子明的……” 抬眼凝注著他,明毓秀攔嘴道:“其實,你早該知道的,女人對於男人來說,只有愛情,而沒有友情的,不是嗎?” 瞇眼,邵真道:“但我卻忽略了這個道理,當我知道她在深受著我之後,我幾乎要不知道怎麼辦…… “我一直認為,我這一生有你便夠了。 “可是我想到當初我愛你而不敢愛的那副痛苦,如今卻加諸她的身上,我不忍……” 微微一笑,明毓秀道:“是的,得不到愛人的愛情,那確實是一樁令人痛苦的事,我倆曾經是這樣,自然我也深深懂得失戀的痛苦,我有一陣子,每每想一死了之,萬事俱休呢……” 心中一陣激滾,邵真沙聲道:“幸好你沒這麼做,否則死去的可能不止你一人呢。” 深深的凝睇著他,明毓秀停了好半會兒才道:“真,我不反對你去愛小苑……哦,是戀真吧,但是你如果只是不忍讓戀真嘗到失戀的痛苦,才去愛她 原諒我直說,你給她的愛,只是同情,憐恤,那不是顯得太勉強,甚至太虛偽了麼?” 邵真挑了挑劍眉,含笑道:“世間上有許多事是微妙而令人想不通的,尤其男女間的愛情更是!我和戀真相識了這麼久,從來沒有想到要去愛她,或許那時我一直把全部心志放在你的身上的緣故吧.試想,幾年來,我一直徘徨於咱們之間的愛情,我想追捕,更想逃避,我怎可能想到再去有別的女人呢?” 明毓秀聽完,接口道:“這麼說來,你是因為大膽的愛了我,所以才去愛宋戀真?” 笑了下,邵真道:“這事兒,一下也不好說,我只知道,我去向宋戀真還錢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值得我去愛,我實在也說不出這是為什麼,儘管她是青縷歌技,但她是聖潔的,雖然她不及你美麗,但她那倔強剛直的性情卻不輸你半分,真的,毓,我覺得我既然愛你,也應該去愛她,我決不勉強,也不虛偽!” 美眸溜盼,明毓秀道:“那現在宋戀真呢?” 邵真道:“她已回家家村去了。” 一頓,低聲又道:“毓,我已和她私訂終身了,你,怪我不?” 沉吟了一下,明毓秀忽用力點頭道:“怪的,非常!” 猛一怔,良久,邵真才低啞著嗓子,說道:“哦,毓……我,我,我以為你不會……” 凝視著他,明毓秀徐徐道:“真,我不會怪你愛宋戀真,我不是說過麼,普天下的男人,妻妾滿房的比比皆是,我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妒婦,我只是怪你做事未免太魯莽了些眨動星眸,邵真截口道:“你是怪我沒事先通知你?其實我是……” 急急打斷他的話,明毓秀道:“不!別把我看成恁地小心眼兒,我豈會在乎那?我是指你未徵得令堂的同意……” 臉色倏的一沉,邵真停下了腳步,呆呆的望著明毓秀,一句話兒也說不上來了…… 半晌,他才移動腳步,哺哺自語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神情凝重,明毓秀道:“話不能這麼說,萬一令堂堅持你只能和小珍完婚,不准再娶別的女人,那豈不使來戀真傷心一輩子麼?” 閉著眼,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邵真道:“毓,你該知道,當我不再逃避你之時,我已下決心去抗拒一切橫逆!我們一定會如願以償的廝守在一起!毓,你不是說你相信我一定能做得到的麼?” 點點頭,明毓秀道:“是的,我相信你做得到的,但事實的成與敗,並不是你我相信的問題,萬 人總不能只往好的方面想對不?萬一我們無法衝破那道難關,那又怎麼辦呢?” 苦澀的攪動了一下舌尖,邵真咬牙道:“寧願玉碎,不願瓦全!” 猛吃一驚,明毓秀說道:“真,你這是什麼意思?” 邵真晦澀道:“若家母堅不答應我們的事,那我倆,以及戀真三人,遠走高飛……” 不待邵真說完,明毓秀急急道:“不!我決不贊同你這麼做!” 驚異的望著她,邵真訝道:“為什麼?毓,難道你不願意和我相廝守?” 明毓秀連忙道:“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但是,真,我決不願意你為了兒女之情,而壞了你們母子親情!真,我們雖是個十足的武夫,但也念過不少聖賢書,難道,你不懂‘百行孝為先’這句話麼?” 舔了下嘴唇,然後又咬了咬舌尖,邵真顫聲道: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你叫我怎麼辦呢?” 仰首凝眸,明毓秀毅然道:“我說過,你和小珍完婚,然後我和戀真……” 冷冷打斷她的話,邵真道:“然後你和戀真和我偷偷摸摸,做個沒名份的女人,永遠見不得人,是麼?毓,我也說過,絕對辦不到!” 明毓秀停下身子,凝聲道:“真,這樣你不會背叛禮教,背上逆子之罪名,而且又不拋棄我和戀真,這不是兩全其美的辦法麼?” 一頓,補充道:“我想,假若戀真知道你的處境,她一定會支持我的!” 搖了搖頭,邵真道:“那對你倆太不公平了!我身為七尺之軀的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決不委屈虧待你們!” 蠕蠕嘴,明毓秀正想搭話,邵真又冷聲搶著道:“毓,勿復多言,我志已決!” 微微一嘆,明毓秀也就住口不言,沉默了半晌,方抬眼問道:“真,戀真是否把錢還禹子明暸?” 邵真道:“我不讓她去還,那樣不方便,而由我去找禹子明當面說清還錢。” 明毓秀哦了聲,道:“那,現在你是先去找禹子明還錢,還是去見見那位急盼著你的可人兒呢??王御可是等你等得兩眼都要蹦出眼眶了啦!”說完,掩唇偷笑。 邵真急道:“你看你,又來了,我不是一再聲明我和王姑娘扯不上一點關係!” 明毓秀搖頭道:“我乾脆明說,真,,王御她愛上你了!” 哈哈一笑,邵真怪聲道:“你在逗我開心?” 繃著臉兒,明毓秀哼聲道:“我希望是。” 發覺不對勁了,邵真停下身子,沉肅道:“毓,別這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難道你把感情的東西看成這麼賤?這麼不值錢?我和和王御只不過見了兩次面,她只不過是受了我的濟助,她特意向我致謝,乃是人之常情!” 一愣,凝聲道:“毓,我要很不高興的說,你太疑神疑鬼了,你不覺得你這樣是在侮辱,蔑視人家嗎?” 絲毫不動怒,明毓秀嬌媚一笑,輕盈道:“別板著這副棺材臉,我只不過要你心理有個準備,免得措手不及而已,事實上,我說過,我決不小氣,只要你有辦法,姘個十個九個女人,我頂多吃吃醋,意思意思罷了,決不生你的氣,行麼?” 苦笑了一下,邵真挪榆道:“你真成了半仙了,你只不過見她一面,便知道人家愛我啦!” 嫵媚的一瞟眼,明毓秀道:“半仙是不敢,邵,你聽說過一句話兒來麼?” 聳聳肩,邵真道:“別賣關子了,是孔老二說的,抑是孟老三說的?” 鼓了下粉腮,明毓秀罵了聲不正經,才道:“俚話常說,女人相見,付知三分,我是個女人,我當然能透視她的心理了。” 嗤了聲,邵真道:“鬼話!” |
第50章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已回到了酒樓,入門便見靠角隅的一桌,正坐著“商俠”史耀乾,以及王御照姐弟倆 他們似是談得津津有味,直至邵真和明毓秀走前去,他們才發現…… 他們慌忙起迎。 史耀乾搭話道:“瞧你倆真逍遙,害得我們在這幹等。” “逍遙?小史,你恁地沒心肝,怪不得‘邪神’那老魔要賞你兩拳了。” 邵真入座之時,王氏姐弟已相繼起立,王御照拱禮嬌道:“邵大哥,我姐弟倆已等候多時了,特意向您致謝幾番救援之恩。” 木吶老實的王一 微紅著臉,抱拳訕訕道:“邵,邵大哥,謝謝您上次救了小弟……而且還送了小弟這麼多錢,昨夜,您又救了家姐,您真是我們的大恩人。” “不談這個,不談這個。”邵真擺手連連說,一面請他倆回坐,一面含笑道:“我因事情忙了點,讓兩位等了老半天,抱歉,抱歉。” 一頓,問道:“‘金家莊’沒有找你們姐弟倆的麻煩吧?” 凝著美眸,王御照嬌聲道:“沒有,大名鼎鼎的邵大哥出面,小小的‘金家莊’怎敢呢?” 接撞她的眸光,心中怦然一跳,邵真連忙別過頭去,淡笑道:“王姑娘誇獎,‘金家莊’是看得起我罷。” 這時,王御照忽掏出一張飛錢,遞給邵真道:“邵大哥,這是上回您藉我們姐弟倆的錢。” 微一怔,邵真接過飛錢看了一看,皺眉道:“王姑娘,你這是做啥?” 王御照微笑道:“上回您藉了我們一萬多兩銀子,理該還您。” 邵真道:“我說過不用你們還的,不是嗎?” 王御照搖頭道:“不,我們姐弟倆接受您的幫助已是太多了,怎能再憑白要您的錢?” 邵真道:“不是憑白,我扇了你一個耳光,不記得了麼?” 俏臉兒微微一紅,王御照正想說話,史耀乾已搶著道:“哎呀,王姑娘,你喜氣啥子,錢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幹嘛這麼認真?你要知道咱邵大哥他呀,就有副好德性,助人助到底,送佛送上天,王姑娘,別再這般推拉,為難了邵大哥。” 明毓秀也幫腔道:“還了錢還不了情,又何必多此一舉?” 說著,把飛錢壓入王御照的懷裡,含笑道:“王姐姐,咱今兒個是朋友了,何必斤斤計較的,小家子氣不是?” 王御照再三要還錢,邵真硬是不要,正爭執著,邵真忽心中一動,道:“這樣好了,王姑娘,假若你堅持要這樣,我也不反對,但我有個條件。” 王御照連忙說道:“邵大哥,您請說吧。” 邵真徐徐道:“扇我一個耳光。” 話落,直叫明毓秀和史耀乾傻愣住。 王御照姐弟倆更是驚慌失措。 王御照呆呆道:“邵大哥,小姐萬不敢……” 淡淡一笑,邵真道:“當初我扇你一記耳光,於今也該還我了,假若你堅持要還我錢的話。” 眼圈兒一紅,王御照泣然欲涕,哽聲道:“邵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姐弟倆今生今世,當永誌不忘!” 氣氛兒怪難受的,邵真忙不迭岔開話題道:“王姑娘,昨兒你怎會撞上‘邪神’那個老惡魔?” 眨眨眼,王御照坐正身子,款款說道:“自上次邵大哥您解救了我們姐弟倆之後,‘金家莊’從此不再來打麻煩。我們便靠您濟贈的款子,開了間綢莊,半年來,生意還算不錯,頗有盈餘,兩個月前,我已為弟弟娶了一房媳婦,成了家啦,總算報答了娘她養育我十來年的恩惠。但我一直不見邵大哥您,於心耿耿,後來我終於打聽出來,原來邵大哥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於是我也到武館去練武,以期日後在江湖能找到邵大哥,向您報援手之恩。但武館中的武功很膚淺,我學了一個多月,便覺興趣索然,故而他去,另尋名師,以求精湛武技……” 史耀乾凝視著她,岔嘴道:“於是你就找到了‘邪神’那老鬼,你拜他為師了?” 王御照微頷螓首繼道:“是的,但沒兩天,我發現他居然對我不懷好意,趁他不注意,我偷偷逃走了……” 一撇唇角,邵真揚眉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邪神’那老魔昔時也曾污辱了一名女弟子,於今依然如是,死有餘辜!” 明毓秀望著王御照接口道:“那老魔是否不死心,又來找你了?” 面上猶有餘悸,王御照點頭道:“自從回來之後,我一直躲藏在一間佛廟,直到前兩天,我想大概沒事了,所以才回家來,不想昨夜,幫舍弟送衣料給客戶,回來之時,不巧被他撞上,以後 …‧” 史耀乾微笑著接口道:“以後你就被我的馬撞倒了是嗎?” 王御照朝他含笑道:“也幸好被您史大哥的坐騎撞倒,要不然人準沒命了。” 凝睇著兩眸,史耀乾的面容是一片神采飛揚,他此刻看來沒有受過內傷的樣子,邵真和明毓秀同時發現,史耀乾不時的緊盯著王御照的臉蛋兒瞧,眸光映射出一股什麼的…… 忽然,邵真和明毓秀兩人互望了一眼 會心的笑了…… 斯斯文文的微笑著,史耀乾柔聲道:“王姑娘,昨夜的那一撞,沒把你撞傷了吧?” 搖搖螓首,王御照嬌聲道:“一點疼痛而已,早沒事了。” 微微一停,轉向邵真之道:“邵大哥,聽說您現在是‘龍虎會’的會主,刻正在招兵買馬,延攬人才,可是真的?” 話落,忽又接著道:“邵大哥,我是否可以加入‘龍虎會’?” 微一怔,邵真沒來得及回話,史耀乾已搶著道:“那太好了,歡迎都來不及呢!” 轉向邵真擠眼道:“小邵,你說是麼?” 邵真沉吟著…… 王御照連忙又道:“邵大哥,我雖然不懂武林詭譎,而且又沒有高強的武功,但是我相信一定能為您做點什麼事的……邵大哥,您給予了我姐弟倆這般大恩惠,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您的,只要我能夠盡一點點的力量,于心也足……” 文耀乾見邵真意有不願,不禁瞪了他一眼,急道:“小邵,咱現在正需要人手的時候,你怎可拒人於千里之外?” 邵真裝沒見他,沉聲道:“王姑娘,非我不願,你柔弱女人家,怎過得慣刀彩血影的江湖日子?你們姐弟倆過著太平日子,不是頂好的麼?” 臉上一片著急,史耀乾暗地裡踢了邵真一腳,邵真卻是不動聲色,不理不睬…… 眼圈兒一紅,王御照哀聲楚楚道:“邵大哥,小妹今天能安然住在人世間,我們姐弟倆有今天安逸的好日子完全是您的賜予,舍弟已居家立業,我總算對得起九泉之下苦命的娘,於今是無牽無掛,唯一的事,就是我還沒有償還您的恩情,邵大哥,您要是連這一點點讓我報答的機會也沒有,我死也不瞑目……” 語尾已是顫抖不清,王御照那吹彈得破的粉腮兒,已掛上兩行淚珠…… 明毓秀看得過意不去,正想說幾句話,史耀乾早又痛又憐道:“小邵啊,你又何必這般鐵石心腸,咱‘龍虎會’多了王姑娘一個人,難道就會垮了不成?” 一邊說著,一邊用腳尖兒從桌底下用力踢著邵真,邵真捉狹著,把腳挪走,史耀乾踢得急,不想卻踢到了明毓秀的玉腳上去。 哼喲一聲,明毓秀瞪了他一眼,提狹道:“小史,又不是我不答應,你盡踢我幹嗎?” 臉龐通紅,史耀乾一睹眼,見王御照正在抆淚,沒看見,這才狠狠的目瞪了明毓秀一眼! 掩嘴輕笑,明毓秀這才開腔道:“真,不看憎面也得看佛面,你要是不答應王姑娘,說不定小史他……” 見她說得露嘴,史耀乾忙不迭狠狠的再送她一腳! 不想明毓秀早有提防,雙腳一讓,史耀乾卻踢著了桌腳,一聲嘩啦,桌面上一陣搖撼,摔出了兩個碗碟…… 忍著笑,邵真朝莫名其妙的王御照道:“王姑娘,你快去謝謝他吧,我要是不答應,連桌子也要給他踢翻了呢。” 好生高興,王御照立刻轉顏為笑,不過當她看到邵真和明毓秀正對著史耀乾輕笑,她不禁掉頭望去,只見史耀乾一張臉紅了脖子…… 當她看他時,正好史耀乾在偷偷的望自己,但史耀乾一接王御照的眸光,立刻又轉頭,更加臉紅了,她這時候有點迷惑,不過當她再想想邵真的那番話之時,她立刻也臉紅了! 這時候,一直沉默寡言的王一 ,忽也道:“姐姐,我跟你一塊兒去闖江湖好麼?” 王御照連忙搖頭道:“弟弟,你怎能去?你是已有家室之人啦,這可不是鬧著好玩的呀。” 說著,王御照朝邵真道:“邵大哥,我回去清理一下店務,打點打點馬上就來,好麼?” 邵真點點頭,還沒說話,史耀乾已搶著說道:“當然可以,王姑娘,我陪你去。” 朝史耀乾擠了下眼,邵真道:“王姑娘,你加入本會,今後就幫著史大哥掌管會務,他會讓你學習到很多經驗的 一頓,轉向史耀乾說道:“小史,銀子該是裝載好了,你送王姑娘回去之後,不用再轉回來,你倆就直接走洛陽錢莊去,即刻把銀子押去武安,時限已迫,萬萬不能怠慢!” 明毓秀也道:“‘大悲鏢局’將保我們這趟鏢,保鏢費也已付了……” 一停扮了個鬼臉兒,小聲道:“路上,你不再寂寞了。” 史耀乾瞪了她一眼,朝邵真道:“小邵,你什麼時候去?” 邵真沉吟了一下,說道:“很難說,不過不會太久的,事情一辦完,立刻便趕去……” 話落一半,忽想起啥的來,連忙又道:“哦,對了,路過君山,別忘了去請‘七君子’他們……” 不待他說完,史耀乾笑著道:“放心,‘七君子’他們現落魄得像條喪家犬了,說不定他們一聽到我們正有搞頭,早到武安去啦!” 一頓,眨眼問道:“小邵,咱還要物色誰加盟咱‘龍虎會’?” 邵真含笑道:“不用了,‘七君子’已是夠讓人震撼的了,‘龍虎會’已不缺將,只怕兵源不足……” 史耀乾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咳,算了吧,憑你‘鬼見愁’這塊硬邦邦,鐵打金鑄的招牌,我還擔心人太多了呢。” 笑笑,邵真朝王御照道:“王姑娘,咱武安見。” 王御照朝邵真和明毓秀恭謹躬身說道:“邵大哥,明姐姐,謝謝您倆提攜小妹。” 於是,史耀乾陪著王氏姐弟離去,史耀乾來到門口之時,忽又轉回來,狠狠的摻了邵真一拳,踢了明毓秀一腳,說了聲:“此仇不報非君子!” 然後才一溜煙的跑開去…… 只惹得邵真和明毓秀相視大笑…… 邵真和明毓秀折騰了一整天,確實也餓了,方才只顧說話,桌上的酒肴也都涼啦,便另外叫了一大盅羊肉,兩人邊吃邊談…… 明毓秀暢快非常似的,她道:“總算,這回死要錢讓咱捉弄了回來。” “可不是啊,史耀乾那小子老愛捉弄咱倆,這回可算是報了一箭之仇哪。” 邊說著,邊吞進了一塊羊肉,邵真噴了聲,接著又道:“想不到這種登徒子,也有對女人一見鍾情的一天。” 明毓秀凝眼道:“愛情這東西是很奇妙的啊,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一頓,轉嘴問道:“真,你以為王禦照會喜歡史耀幹麼?” 點點頭,邵真微笑道:“會的,小史雖是個半吊子,但儀表堂堂,且一張妙嘴生花,異趣生花,必能夠討得伊人芳心的。” 微一沉吟,明毓秀道:“只怕王御照這多情種,只鍾情你來,不領小史的情呢……真,如何,我說得沒錯吧,王御照她可真愛著你呢。” 翻翻眼,邵真懶懶道:“她這只是盲目不夠成熟的感情罷了,主要的是感恩的心理在作祟。這種脆弱的感情很容易轉變的,至少,還沒到你我三年來的感情那種程度,是不?” 稍稍一頓,接著道:“時日稍久,她便會知道她的感情是膚淺,而且錯誤的,我故意遲遲不答應讓她加入我們‘龍虎會’,她便會知道我一點兒也不重視她,逞論其他的感情了。” 明毓秀轉了下眸子,嫣然一笑,道:“我正奇怪你為什麼拒絕她入會呢,原來你還有一番作用呢。” 笑笑,邵真道:“像她這種十七八歲的年齡,正當情竇初開,夢漾憧憬的時候,感情容易激動和奔放,我雖給她潑了盆冷水,或許她會傷心一陣子,但和小史旦夕相處一段日子後,她就會重墜情網……” 明毓秀點頭道:“是的,感情是時間培養出來的,不是嗎?” 開朗的笑了聲,邵真道:“但願小史對他這個伴能始終如一” 明毓秀抿嘴笑道:“會的,你沒看到那痴痴迷迷的樣子麼?” 兩人正開心暢談,說得緊之時,忽見一人走來。 仰目一瞧,邵真和明毓秀著實的愣了一會,來人不是誰,正是邵真的硬對頭 “黑鷹”也! “黑鷹”仍是那副老樣子:長髮技散,黑衣勁裝,背後背著一支尺來長的利斧,一副兒帥勁。 他笑瞇瞇的,竟不請自坐,睨著邵真,古怪的說道:“老朋支啊,久見了。” 一見他,心頭很不是滋味,邵真淡漠一笑,哼聲道:“原來是閣下,天下恁地窄啊,咱又碰頭了。” 轉首朝明毓秀笑笑,“黑鷹”自個兒斟了杯酒,一仰而盡,道:“明姑娘,恭喜你了啦。” 俏臉兒微微一紅,明毓秀感激的笑了笑,說道:“‘黑鷹’兄,多謝上回您鼎力相助。” 淡淡一笑,“黑鷹”夾了塊羊筋送進嘴裡,溜了邵真一眼,道:“小事,小事,何勞言謝?只是,恐怕有人並不領我這個情哩1” 當邵真和明毓秀鬧翻之後,“黑鷹”曾協力幫助明毓秀尋找邵真。 好不容易“黑鷹”在“龍虎會”裡找到了邵真,當時邵真正欲殺“女煞星”刁豔紅,“黑鷹”誤以為邵真在向她加誤會,一剎時神昏志亂,於暴風雨中墜落深崖,幸賴侯愛鳳及時救走…… 這已是往事矣,然邵真一見“黑鷹”,不期然的只覺往事歷歷,耀眼如昨…… 這使邵真感到為難,“黑鷹”一直幫明毓秀尋找自己的下落,自是一番好心善意,於理自當感激銘謝,然也由於“黑鷹”使得自己墜落深淵,以致於失去記憶和兩眼瞎盲,歷盡無限辛酸和苦楚,差點沒送了命 這,邵真深論起來,“黑鷹”充其量只是功過相抵的。 儘管,邵真一直憎惡“黑鷹”,但此時此地也著實不好翻臉,捺著性子,邵真冷漠道: “‘黑鷹’,別來可好?” 哈哈一笑,“黑鷹”灑脫道:“我‘黑鷹’乃天生的薄祿命,不說也罷。倒是閣下你可真大有搞頭了哪,幾月不見,於今已是一會之主,江湖上的鼎沸人物了!可真令我嘿鷹’好生羨妒啊。” 皮笑肉不笑,邵真冷哼道:“‘黑鷹’,你今番來,有事?” 一連噴噴幾聲,“黑鷹”道:“嗅,我的大會主,別這樣,我‘黑鷹’有天大的事也不敢勞駕您尊駕,老朋友相見,不也該敘敘麼?” 皺了皺眉,邵真說道:“如何個敘法?” 一旁的明毓秀,素知邵真和“黑鷹”一向不很和睦,見他倆一番冷言熱嘲相向,芳心兒真有點急,儘管邵真是自己的心上人,但“黑鷹”曾經古道熱腸的幫助過自己,好歹也算是個朋友了,總不成讓他們擺著放僵,連忙插嘴道:“‘黑鷹’兄,有道是不打不相識,以前之事,莫不成你仍耿耿於心?” 以前之事?是的,以前邵真曾與“黑鷹”在一個大霧的夜晚,不期相撞,而致火併一場,結果未分勝負,幸好明毓秀及時趕到,權充和事佬,一場紛爭總算平息。 但之後邵真和“黑鷹”兩人曾碰頭多次,每每心存不服,常有再較高低的意念,但每次總又是不了了之…… “黑鷹”是個心高氣做的年青輩高手,他不服邵真的名頭來得比他響亮,而邵真雖無逞強爭技的雄心,但他也說不出為什麼,對“黑鷹”沒有好感,甚至感到憎惡。 是以,他們每次碰頭,總是搞得十分不愉快。 嗯,瞧這樣子,這次,可能也不能例外。 “黑鷹”聽明毓秀這麼一說,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立即瀟灑一笑,說道:“明姑娘,旁的好說,在下和邵公子,沒冤沒仇,印證武功,也算是切磋武技,又有何妨?” 明毓秀搖頭道:“刀槍無情,拳頭無眼,萬一有了個差池,可不是鬧著玩的,‘黑鷹’兄,你我算是一場朋友了,難道說你不能賞我個臉,大家盡釋前嫌,握手言歡,交個朋友,不也挺愜意麼?” 說著,向邵真道:“真,人家‘黑鷹’兄也曾幫過我的忙,在你失落的期間,‘黑鷹’兄更是不遺餘力的找尋你的下落,你怎連一聲謝也不說?” 心中著實不願意,但邵真終還是勉強展露笑容,伸手道:“‘黑鷹’兄,在下向您致謝意。” 微一怔,“黑鷹”似乎料不到邵真會有此轉變,嗯,也可以說是讓步,朗笑一聲,也伸出手握住了邵真的手,一面說道:“‘鬼見愁’,你別生氣。 話聲中,他已暗地裡加強手勁!” 猛吃一驚,邵真連忙運起丹田之氣,一股深沉的內功已推送出去,也含笑自若道:“你也別客氣……” 睹狀,大驚,明毓秀想攔駕已是太慢了點,莫可奈何的說了聲:“瞧你倆,真是何苦來哉?” 只見兩只手掌緊緊的握合在一起,顯然的,邵真和“黑鷹”已是硬對硬 拼上內功了! 起初,兩人皆神色自若,彼此乃能眼瞄嘴嗤,但過了片刻,他們開始沉肅了。 兩張俊秀的臉,慢慢泛紅,寬敞的額角上也沁出微許的汗水…… 明毓秀坐在一旁不聲不響的吃她的羊肉,當她填飽了肚子,放下筷著之時,發現兩人已是面如關公,滿頭大汗,氣喘連天…… 索性兩手支著下頤,明毓秀權充見證人,一旁觀戰,等待勝負的分曉…… 這時,夜幕已掩,正是酒樓生意鼎盛的時候,人影嘈擠,哄聲架天,卻無人發現邵真和“黑鷹”無聲無息的“決鬥”…… 從開始到現在,半個時辰已快要過去了…… 只見兩人依然僵持著,兩只緊握的手掌已顫抖。 兩人通紅的臉色幾要轉紫,汗水濕透了胸前的衣襟! “裡鷹” 閉著眼,咬著牙…… 邵真 皺眉,抿嘴…… 看看也差不多了,明毓秀見再搞下去,真得弄出人命來,連忙兩手一探,凝足功力,硬是把兩人給分了開來! 嗯哼了一聲,“黑鷹”無力的趴伏在桌子上…… 哦了一聲,邵真軟綿綿的,仰靠牆上…… 望著兩人的面色又變成了疲憊的白色,明毓秀椰榆道:要是你們兩人在沒人的地方比鬥,準是雙雙歸天,一個也活不成!現在好了吧,可過癮沒有,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以後誰也別再逞雄了!” 喘息著,“黑鷹”經過一陣子的調息,似乎好多了,他疲憊的拭拭汗水,無力道:“好個半斤八兩啊……” 明毓秀倒了杯酒給他,轉看著邵真仍未有動靜,俯前觀看,只見得邵真雙眉緊鎖,鋼牙猛咬,臉色白得嚇人! 不禁大吃一驚,駭聲驚問道:“真,你沒怎樣吧” “黑鷹”詫異道:“嗅,他是怎麼了?明明是平手啊!” 話聲一落,邵真忽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倒在桌上! 花容失色,明毓秀連忙攬起他,只見邵真已是不省人事矣! 撐起疲憊的身子,“黑鷹”滿臉訝異,當他看到邵真“印堂”上烏黑之色時,他吃驚道:“明姑娘,邵公子可是曾受了內傷?” 猛然想起,明毓秀駭然道:“啊!我竟然忘記今天他和‘九指血煞’過招的時候,曾挨了他一拳,受了點內傷!” 臉色大變,“黑鷹”叫道:“你真該死!受了內傷的人怎能和人比量內功呢?你怎不早說啊?” 嚇得六神無主,明毓秀急得幾乎哭了出來! 她胡亂的拭去唇角的血漬,抱著邵真就想走…… “黑鷹”詫道:“明姑娘,你要帶他到哪兒去?” 明毓秀含淚道:“我必立刻帶他回家,他母親,是醫術聖手‘回春仙子’。” 不等她說完,“黑鷹”急急道:“離這多遠?” 明毓秀應道:“離這十幾裡路的廣龍山上。” “黑鷹”此刻看來已有些沉不住氣,他慌忙道:“沒用的,等你到那兒,可能已沒救了,明姑娘,你也是學過武的人,難道不知道受了內傷的人,最忌與人比試內功?現在邵公子顯然是運功過度,已加劇內傷的惡發,如不在半個時辰內予以施救,非死即殘,頂多活不了三年……” “黑鷹”話沒完,一向剛毅、沉著、冷靜的明毓秀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這一哭,立刻引起了整個樓下食客們的騷動,紛紛圍攏前來! “黑鷹”正驚愣著,明毓秀忽然號著猛力踢來一腳,口中嘶叫道:“‘黑鷹’!都是你幹的好事!姑奶奶與你拼了!” “黑鷹”想不到明毓秀會突然出招攻擊自己,事實上,縱然他料得到,此刻他已是精疲力盡,如何閃過明毓秀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聞“黑鷹”哎一聲,整個人翻跌了出去! 差點沒閉過氣去! 幸好明毓秀是在急忙中踢出這一腳,踢偏了些,要不然“黑鷹”不死大概也只有半條命了! 急急的爬起來,“黑鷹“大聲道:“明姑娘,你殺死我也沒用,咱快設法解救邵公子才是!” 這麼一說,明毓秀才冷靜下來。 但當她一見懷中昏死過去的邵真,面色慘白,氣息微弱,馬上又慌亂起來了…… 正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明毓秀業已六神無主,手足失措,顫聲道:“‘黑鷹’兄,咱如何救他?” 忍著痛,“黑鷹”一跛一跛的走前來,他喘氣道:“事到如今,咱只好先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開個藥方,暫且遏住內傷的蔓延,再做打算……” 這時候,圍前來觀看的人愈來愈多,忽然從人群中擠出一人,朝明毓秀問道:“小毓,邵公子怎麼了?” 一抬淚眼,明毓秀驚喜道:“啊,小玲,你來得正好!” “黑鷹”看清來人,頗為驚異道:“花兄,是你?” 但見來人正是“百艷幫”主胖伊玲,她此刻依然喬裝書生,當她問清了事由之後,俊秀的臉上也是一陣沉凝…… 胖伊玲凝眸道:“小毓,事情已到這種地步,務必冷靜,急了反而壞事,我這兒有些兒藥,不知道管不管用……” 環眼一看,滿屋裡的人,胖伊玲道:“小毓,你可訂有房間?” 明毓秀忍著籟籟而流的淚水,點了點頭…… 胖伊玲連忙道:“那咱快上去,總不能呆在這兒呀。” 如夢初醒似的哦了一聲,扶著邵真,明毓秀這才領著胖伊玲和“黑鷹”上樓上房間去。 房裡,胖伊玲細細打量了一下邵真,面色凝重道:“小毓,邵公子是怎麼受了內傷的?” 明毓秀此時似乎冷靜了,但那嬌好的臉旦兒,依然漾溢著焦急和傷心,而且仍沾著淚痕,那副模樣兒,叫邵真見著的話,準要柔腸寸斷一番! 擦擦淚痕,明毓秀道:“他是挨了‘九指血煞’一拳的,在左胸上。” 面色一變,胖伊玲驚道:“‘九指血煞’?小毓,你是說,在西疆住了十幾年的‘九指血煞’?” 是她神色不對,明毓秀跟著緊張起來,她捏緊了下拳心道:“是的,小玲,在江湖上也只有那麼一個‘九指血煞’,難道還有第三個不成?” 心中一沉,胖伊玲低呼道:“快!小毓,你解開他的衣服,把他的左胸讓我看看!” 猛一愣,明毓秀瞠目道:“解開他的衣服?” 見她猶豫,胖伊玲輕叱道:“小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顧那門子的男女之嫌?” 說著,一挽袍袖,便要親自解開邵真的衣袍,但一旁的“黑鷹”已眼明手快的上前去,迅速的解開邵真的衣鈕,坦露出邵真堅硬的胸膛來! 當他們三人一見邵真左胸上一塊巴掌大的烏青色,赫然映目之時,本能的都呆住了! 明毓秀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她勉強的鎮定自己,抖著語音道:“小玲,你可識得這是啥拳?” 表情沉凝而肅穆,胖伊玲緩緩的說道:“這正是西疆有名的邪拳,叫做‘大魔拳” ‘大魔拳’?這不是卅年前西疆‘大魔祖師’的絕招麼?但‘大魔祖師’早已身死人亡,‘大魔拳’也跟著絕傳,‘九指血煞’那廝如何學得?” 胖伊玲道:“絕傳未必,要不然‘九指血煞’不可能在西疆學會了這種邪拳,不是嗎?” 一頓凝聲接道:“‘大魔拳’是一種陰毒的邪拳,通常都擊在人身卅六大穴上,尤其專挑死穴下手,中擊者當場死亡……” 明毓秀失聲道:“但他卻一直沒事,要不是和‘黑鷹”兄比試內功,他還是完好無羔的哩!” 胖伊玲垂眼道:“邵公子並非被擊中死穴,所以沒當時死亡,他被擊中的是左‘鷹窗穴’!通常被擊中‘鷹窗穴’,必當場昏迷,不出十二日必死,假若不迅即延醫服藥的話……” 一顆芳心兒已是搖搖欲墜,明毓秀睜眼道:“但小玲,他並沒有昏迷,他當時只覺得疼痛而已,我讓他吃了兩劑傷藥,一點也沒事啊?” 胖伊玲沉聲道:“這便是‘大魔拳’邪怪的地方了。他擊在死穴除外的穴道上,通常只是痛一陣,然後便恢復如常,使受傷者以為一點輕傷,過兩天便好,便不加以注意,而且外表上看不出有任何異樣。但一旦超過一個月以後,受傷的部位便會呈現出烏黑的瘀血……” 芳心寸斷,明毓秀已是眼淚汪汪,哽聲道:“可是,他中了‘九指血煞’的‘大魔拳’還不到一天,怎已呈現出烏黑的瘀血?” 輕嘆一聲,胖伊玲道:“那是因為過度的運功,致使受傷的部位加劇轉惡。” 努力的定下神來,明毓秀顫聲道:“小,小玲,可有辦法挽救?” 臉上一陣黯然之色,胖伊玲緩緩低下頭。 一陣絕望猛然撞擊著她,明毓秀只覺一剎時天昏地暗,腳底一虛昏癱於地! |
所有時間均為台北時間。現在的時間是 10:51 PM。 |
Powered by vBulletin® 版本 3.6.8
版權所有 ©2000 - 2025, Jelsoft Enterprises Ltd.
『服務條款』
* 有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嗎?請聯絡本站的系統管理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