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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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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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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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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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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6, 06:49 AM   #102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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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較技西山群丐顯絕藝

  褚阿四撞人不成,反而出醜,不禁惱羞成怒起來,一個翻身跳起,騰地飛起一腳,猛向金三元右臂肘尖踢出,他這一腳如果踢中的話,金三元右手那碗水不免要傾瀉在地,不過他這一下也還犯了比武規矩,因為金三元聲明只受褚阿四三頭,並沒有說要受他的拳腳,蘇幫群丐不禁大嘩!金三元面帶冷笑,巍然不動,褚阿四的腳尖眼看就要踢中他的手肘,說時遲,那時快!冷無常右手衣袖的破洞裡,突然忽的一聲,鑽出一個花綠色的小蛇來,向褚阿四腳面閃電似的咬了一口,褚阿四哎喲一聲,撲通,一屁股坐倒在地!
  金三元居然用毒蛇傷人,湖北幫群丐不禁一聲大嘩,群情洶湧,立即跑過幾名好手來,就要向金三元撲上,湖南幫的丐頭鐵行腳金鐘,立即抄起綠竹杖來,向著地上一頓,喝道:
  “停手!你們眼裡有家法嗎?”說也奇怪,那幾個湖南丐幫的人,立即弓身躬背,向綠竹杖行了一禮,退回人叢裡去。
  齊金鐘用綠竹杖鎮住了湘帶群丐的騷動,方才向金三元喝道:“三元,你為什麼違背比武規矩?川藏在衣袖裡的青竹蛇兒傷他?”
  冷無常面上肌肉紋絲不動,從容答道:“啟稟前輩,禿子阿四違反前言在先,晚輩曾經說可以用身體受他三下羊頭,並沒有說過要挨他的拳腳,他兩次用頭攻失敗,居然惱羞成怒,飛腳踢起晚輩來,晚輩迫不得已,才用豢養的毒蛇咬了他一口,這叫做以牙還牙。各位前輩,這可對嗎?”
  王重陽聽得清楚,心中想道:“這姓金的口氣狂傲,分明不把丐幫幾個長老放在眼內了!”
  這十六個丐幫長老,雖然知道金三元說話狂妄,可是禿子阿四犯規矩在先,自己也難為左右袒,齊金鐘道:“不管哪一個不對,三元,你把解藥拿出來吧!”凡是豢養毒蛇的,多半隨身帶有解藥。
  金三元哼了一聲,拿出一瓶藥散來。禿子阿四這時侯已經痛得躺在地上,右腿粗得象水桶一般,肌肉黑中帶緊,烏黑晶亮,由兩個小丐攙扶著,不住呻吟。金三元拿出解藥,招這兩個小丐上來,傳了他外敷內服之法,褚阿四雖然萬千痛恨,可是為了顧性命要緊,不能不照他說的服食敷治,過了半響,褚阿四右腿的腫脹,漸漸告消,湘幫又走出八名丐頭來,把禿子阿四扶回人叢裡面將息去了。
  金三元勝了一陣,得意洋洋,傲然站在場子中心,高聲說道:“哪一位要做丐常頭子的,只管出來向我金老三討教!”他這幾句話的口吻,在然以未來丐幫領袖自居了!在場中的一十六名丐幫頭子,個個憤怒異常,不過褚阿四飛腳踢人,違反比武規矩在先,也難怪金三元用毒蛇咬人,潛使暗算在後,而且經過這場比試,金三元武功造詣的確比禿子阿四高強,也是不可否認的事,所以丐幫十六名長老儘管對金三元不滿!也不能夠說什麼話。
  金三元這邊一言甫罷,南面的丐幫裡,卻走出一個體格瘦弱,三十歲年紀不到的乞丐來,哈哈笑道:“金老三,你臂膊間兩條毒蛇是怎麼生相的?可不可以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界!”
  說這話的乞丐,是安徽丐幫的路五,這位路五在江湖上向以輕功奧妙蜚聲江湖,丐幫裡的人叫他做追風路五,他在皖幫群丐裡只能算是晚輩,居然向金三元挑戰!
  金三兒看見路五斗膽上前,要自己拿出毒蛇來,不禁氣向上衝,冷笑罵道:“五哥兒,你要看我的毒蛇嗎?你是不是本身也豢養著毒蛇,要跟我的毒蛇比較!”
  原來北宋以前的叫化子,多半有一套弄蛇的本領,他們多數運用口笛指揮自己養馴的蛇,做把戲給人看,順便乞錢。路五哼了一聲道:“金三爹,我路五雖然是個晚生下輩,本領膚淺,卻最討厭長蟲,一個人有真實本領,何必要用蛇來咬人,我要見識你老的蛇,諒是要看看你老的蛇是怎麼生相的,然後把它打死,為世除害!”
  金三元呵呵狂笑道:“打死我的蛇嗎?好大口氣,來來來,我倒要瞧瞧你怎樣打法?”
  冷無常說著把兩只破衣袖向上一卷,漆黑如墨的鐵臂上,果然蟠結著兩條青竹蛇,這兩條青竹蛇足有拇指粗細,三尺多長,在金三元的臂上盤了幾匝,一看見了生人,這兩條青竹蛇紅舌吞吐,噓噓怪響,眾丐看見金三元養了這兩條兇惡的毒蛇,個個舌矯不下。
  原來青竹蛇雖然口牙奇毒,身體十分細小,一尺以上的青竹蛇,已經少見,金三元這兩條青竹蛇,長凡三尺,至少養了十年以上,路天卻是絲毫不懼,他向金三元道:“金老爹,請你恕怪無禮,我在十下數字之內,準保可以打死你左臂的毒蛇,再念十個,連你右臂的毒蛇也可以同樣打死,我打蛇的器械,十分簡單,只用一根藤棍便行來!”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皖幫群丐首先拍起掌來,有如春雷乍動,還有人尖聲喊叫道:“好大的本領呀!”
  金三元聽說路五可以在二十個數目字內,打死自己馴養了十多年的青竹毒蛇,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大口氣,我金老三二十年來,還是初次見著象你這樣瞎說大話的人,真是後生可畏,不過話得說明一句,只準你用藤棒打蛇,絕不準你用暗器傷害它,不然的話,我了要對你不客氣,知道沒有?”
  路五笑道:“那個自然,金老爹,找現在可要動手了!”一言甫罷,伸手一捋腰間,霍霍兩聲。追風路五已經把一根三尺長的紫藤桿棒掣在手裡了。
  冷無常金三元把雙臂向左右一伸,路五陡然唱道:“一!”左手向外一揚,嗤嗤,射出兩支金針來,他這兩支金針並不是射向青竹蛇,卻射在金三元左臂“曲池穴”上,金三元冷不防他有這一手,左臂登時麻木不仁,路五叫道:“二!”紫藤桿棒一落,刷啦,打在金三元左臂毒蛇的七寸子上,凡是毒蛇之類,最忌藤棍打擊,那青竹蛇負痛之下,尾巴一甩,跌下地來,追風路五手急眼快,隨口喊道:“三!”不等那青竹蛇昂頭來咬,紫藤棒向下一截,恰好戳中蛇頭,這一點一戳的力量,非問小可!竟把蛇頭活生生的戳做兩半,尾巴甩了幾下便自一命嗚呼!
  追風路五打死第一條毒蛇,不過三下數字,金三元又驚又怒,叫道:“小子!”底下你敢使詐四字,還未來得及說出,猛覺右臂肘一麻,自己的寸關尺脈左右兩旁,各自著了一枚金針,登時連右臂也不能動彈了!追風路五依樣葫蘆,口喊一字,用藤棒把右臂上的青竹蛇打了下來,第二下把蛇頭七寸子打中,第三下便把青竹蛇活生生的打死了!
  群丐歡聲如雷,冷無常過了一陣,方才把臂腕上的金針起了下來,怒吼一聲:“小子!
  你居然用暗器!”舉手一掌,猛向路五左太陽穴打去!
  路五托地向後一跳,大笑說道:“金老三,我並沒有用金針射你的蛇,我只射你的手臂呀!”眾丐哄然大笑,金三元怒如瘋虎,冷峭的面孔也漲成赤紅色,展開自己生平絕技龍虎化象拳來,密如風雨也似,向路五連連襲擊,路五左閃右跳,把他這一連串攻擊,完全用小巧綿軟的身法躲開,金三元氣得哇呀亂叫!
  本來金三元的武功造詣,和追風路五不相上下,如果論起功力的探厚來,比較路五還要稍勝一籌,可是追風路五這人,卻是十分的鬼精靈。他首先打死了金三元兩條毒蛇,故意出言挖苦,激起對方的怒氣來,然後用遊鬥的方法,只守不攻,消耗對方氣力,路五展開“八步趕蟬”的功夫來,東一跳西一竄,金三元攻向東面,他立即跳向西邊,向西邊攻過來,他又繞向難免,象這樣捉迷藏一般,進撲了幾十個來回,金三元漸漸額上見汗,心氣浮躁,路五趁他額汗如雨的時候,突然一個回身繞補,用了個”金雕振羽“的招數,反手一拳,照金三元下額打來,金三元喝了聲:“該死小在!”用擒拿手一抓他的脈道,哪知路五這一著是虛招,金三元右手五指才向前一伸,路五底下已經飛起右腳來,砰 兩聲,踢中金三元的小腹,金三元哎喲一叫,好在他的外壯功力還好,身子晃了兩晃,沒有倒下,路五一腳踢中金三元,藉力使力,用個“金鯉穿波”之勢,向旁邊竄了開去。
  金三元吃了一腳,更加暴怒如狂,瘋虎也似的撲上來,這回他不用空手了,解下腰間的鐵連環來,金三元這鐵連環是一連串十八個圈子,精鋼打造,光閃閃的,這串鋼圈圈子大如茶杯,一使開來,有鋼鞭的用法,而且舞動之下,鋼圈互相擊撞,發出噹噹響聲,擾亂敵人心神,有攻心的奇效,金三元鐵環出手,“金雞啄粟”,“抽撤連環”,刷刷,一連兩招,猛向路五背心攻到。
  路五不慌不忙,也拔出紫藤桿棒來,用個“梅花落地”,塌身向下一矮,一個盤旋.讓過了鐵連環,接著使個“犀牛望月”,回棒向後一掃,甩打金三元的下盤,金三元用個“白鶴沖天”向上一跳,讓過桿棒,鐵連環向前一遞,抖得筆也似直,使個“銀蛇穿塔”的招式,直點追風路五赤堂穴,路五突然一個“怪蟒翻身,反閃到金三元身後。
  金三元這時候雙腳還未著地,他吃了心浮氣躁的虧,只顧攻人,自己沒有防備,鐵連環走了空招,身子向前直撲出去,追風路五趁勢把紫藤桿棒向前一送,恰好點著金三元左邊耳門,這一桿恰好戳中“竅險穴”,金三元當堂一陣天旋地轉,叮噹,鐵連環當堂出手,撲通,一跤跌倒在地,再也掙扎不起來了,皖幫眾丐一陣吶喊!
  金三元這一倒下,除了蘇幫眾丐心裡有點不憤,說路五不是用光明正大手段取勝之外,其他的乞丐看了,比起吃雪還涼,人心大快,十六個丐幫長老,不約而同的想道:“路五這一番教訓得他好!”
  路五打倒了金三元,一收紫藤桿棒,上前向丐幫著告罪,齊金鐘道:“你這一回智殺毒蛇,不算犯規,退下去吧,不要再胡鬧了!”追風路五就要唯唯退下。
  冷不防東西人從內,搖搖擺擺,走出一個中年乞丐來,這乞丐頭頂半禿,矮胖如缸,家一尊彌勒佛似的,模樣十分滑稽可笑,他向路五招呼道:“餵!姓陸的,你外號叫追風路五招呼,輕功一定好極了,我跟你比一比輕功怎樣?”
  路五認得這人是河南丐幫的有名人物,名叫做梅鹿子,別看他的長相不濟,卻有一身驚人本領,他的外號叫鐵掌仙猿,也是以輕功絕技見勝於世,路五只好站定腳步問道:“梅兄要指教小弟嗎?再好沒有,可不知道要怎樣的比法?”
  梅鹿子冷笑一聲,他指了指西山南麓下面一段石樑,這段石樑由山腳通到山上,是有五十多丈,可以一直通到半山的碧霞嶺,梅鹿子高聲說道:“姓路的,我和你兩個人一先一後,用輕功攀上石梁,在石了盡頭處插一根竹竿,方才下來,哪一個上落快的算贏,這個比法你以為怎樣?”
  路五一看這道石梁,高度有五十丈,即是五百多尺,上去再次下來,一來一回有千多尺,憑自己的輕功,也還可以應付,他點了點頭道:“這個比法很好,可是我們兩個人又不是同時上去,怎樣判決哪一個快,哪一個遲,這還得要說明在先哩!”
  梅鹿子哈哈笑道:“這有何難!我們截兩根麻繩,長短相同,哪一個人先上去,用火點著一根繩子,讓它慢慢燃燒,如果那個人跳下來,我們立即用腳把火踏熄,第二個人上去也是一樣,事後把兩根繩子一比並,哪個人點燃過的繩子長,也即是那人上山下山的時間短,就算他佔勝了!”
  路五為人也很精細,他想著點火計算這個法子也很好。可是關鍵在於要有一個持正不阿的公證人,不然的話,對方可以隨時搗鬼,或者用油,或者用水把繩索泡製過,那樣一來,自己就要大大吃虧。梅鹿子見他遲疑著不肯回答,已經猜出他的心理來,笑道:“路五,你怕我在繩索裡做手腳是不是,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把兩根同樣繩子交給本幫一位長老,由地點火,這一來你儘可以放心了!”梅鹿子說完之後,哈哈大笑!
  路五不禁赧然,梅鹿子果然取出一根草繩來,截成兩段,長短都是一樣,遞到卜十六名丐幫長老的手裡,由他們看了一遍,看過兩根繩都是一樣乾燥,沒有油浸,大家認為滿意了,方才分別給兩個長老執管,一個是齊金鐘。還有一個叫沈白泉,沒人手執一段,梅鹿子道:“路五兄,請你先上去吧!”
  路五答應一聲,他首先向丐幫長老行了一禮,叫道:“有僭!”雙腳一點,身子便象弩箭脫弦也似,直竄起三丈多高來,向石樑上一落,齊金鐘立即點起火繩來,只見路五果然不愧有追風的外號,一個身子在石梁上,蜻蜓點水也似,倏起倏落,不到頓飯功夫,已經到了石梁盡處,他摸出一根短竹來,向石樑旁的泥土一插,更不停留,又再盤旋而下,只見他疾如雷光火石,連連飛躍,下山時比上山更快,一忽兒便走盡石梁,離地三丈左右,忽然雙臂一振,象一頭鳥也似的飛躍下來,輕飄飄落在平地,身法美妙好看已極,眾丐彩聲雷動,連連拍掌。”
  齊金鐘踏熄火火,把草繩量了一量,追風路五上去這一忽兒功夫,草繩只不過燒去了一尺左右,這份輕功總算難能可貴,梅鹿子記好了尺寸,向各人道:”五兄輕功造詣如何,大家有眼共見。今回讓我來試了!”
  沈白泉立即點起火繩,梅鹿子不慌不忙,跑到石梁下山,也不見他怎樣聳身作勢,足夫尖地上輕輕一點,呼呼,居然用“鷂子鑽天”的輕功,平空拔起五六丈來,向石樑上一落,只見他在空中一個轉身,居然不用雙腳著地,卻是頭下腳上,雙掌向石樑一撐,梅鹿子有個外號名叫鐵掌仙猿,這時候展開鐵掌功夫來,只見他用雙掌向石上一拍,身子便騰起老高,當他向下一落之時,又用手掌一拍,身子再次騰起,下面眾丐見了,就見梅莊子好象一具彈簧也似的,隨彈隨跳,不到片刻,已經升到石梁盡處,他把一根短棍向泥土一插,和路五的竹棍一排並立,打了一個跟鬥,再瀉下來,這一回他不用手掌了,只用腳跟一頓一點的,飛瀉而下,一忽兒到了山半,離地還有十丈左右,他卻一個跟頭,頭下腳上的跌下來,好象殞石一般,眾丐不禁一聲大喊,以為梅鹿子半途失足,這一回怕不跌成肉醬!
  哪知道梅鹿子這一個跟鬥翻下來,是故意的,他在眾丐驚叫聲中,離地不到一丈,忽然一個轉身,由頭下腳上變了雙腳向下,四平八正的落在地上,這一下眾丐完全哄動,喝起連環大彩來,路五一看這個情形,知道自己的輕功和梅鹿子還有一段距離,當下一聲不響,返入人群裡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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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6, 06:50 AM   #1022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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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雙拳爭霸丐幫得真主

  梅鹿子這一下輕功絕技,真稱得起威震全場,別道南北眾丐,沒有一個有這樣本領,就是丐幫長老之中,也沒有幾個能夠有他這樣造詣,沈白泉手上草繩,只點燃了七寸五分左右,不禁舌矯不下。梅鹿子雙手又腰,傲視全場,叫道:“哪一位兄弟有我這樣輕身本領呢?如果沒有的話,這支綠竹杖我是要定了!”
  話未說完,眾丐中已經有一個冷笑著走出來,這人看去不過三十歲年紀,單衣幅巾,衣衫破綻了好幾處,卻漿洗得十分乾淨,文質彬彬,如果不是雜在丐幫人叢裡,真有幾分象一個讀書人。
  梅鹿子認得這人,姓洪名通,是*湖南丐幫裡的人物,這人從來不曾聽說他會武藝,在丐幫裡也籍籍無名,他居然走出來向自己挑戰,梅鹿子有些吃驚,喝道:“老洪,你要跟我比試輕功,是與不是?”
  這個洪通就是後來五老裡面的洪七公,只見他含著一面滑稽的神氣,說道:“梅老二,一個人單是輕功好便行了嗎?老鼠的輕功不是很好嗎?可以攀牆走木,可是一見了貓兒,馬上屁滾尿流,螞蟻的輕功也很好,可以站在樹葉上過河,但是不經人用指頭一捏,可見一個人輕功再好,也不見得就天下無敵呀!”
  梅鹿子勃然大怒,喝道:“很好,姓洪的,你說我的功夫不行,我們大家就來較量較量!”
  洪通笑道:“較量什麼?比賽誰吃飯多,還是比賽誰拉屎快?”眾丐哄然大笑起來。梅鹿子怒不可遏,颯颯兩掌,其疾如電,猛向洪通身上打去。
  洪通笑嘻嘻的,挺立不動,梅莊子一掌打來,打中他的胸腹,洪通叫道:“哎呀!沒有打著!”
  原來梅鹿子的掌鋒才一沾著他的衣衫,洪通肚皮微微一凹,身子向後一縮,梅鹿子鐵掌雖然打中他的身體,卻發不出掌勁,鐵掌仙的第二掌向洪通打去,啪的一響,又打中他的面門,洪通左面肌肉突然一滑,這個情形好比冷無常金三元先前戲弄褚阿四一模一樣,不過他的肌肉運用,比起金三元來,高強何止十倍。
  梅鹿子這一掌如同打在一層厚稠稠的油脂上,完全沒有著力的地方,鐵掌仙猿不禁大驚,連忙把右掌往回一收,洪通卻用手摸了摸自己面上中掌之處,笑道:“你的外號叫做鐵掌仙猿,其實這樣的掌,連紙糊也不如。恐怕豆腐也切不開裡!”
  梅莊子雖然狂傲,卻是識貨,他知逍這姓洪的,居然有易筋卸骨的功夫,這一下非同小可!把剛才滿腔驕傲之氣,去個乾乾淨淨。梅鹿子哈哈一陣狂笑道:“老洪,看不出你還有幾手本領,那好極了,找們兩個人就比一比試,看哪個做幫主吧!”
  洪通笑呵呵道:“梅老二,你很想做幫主?是與不是?做幫主有什麼好?反不如無拘無束,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吃飽了睡好覺!”
  梅莊子厲聲喝道:“洪通,哪一個跟你開玩笑,要動手就動手,哪有這樣多的囉嗦和廢話?”
  洪通狂笑起來,說道:“哪一個跟你囉嗦,哪一個和你玩笑,我問問你,你還用跟我比試嗎?剛才我讓你打了兩掌,你可有傷著我一毫一發沒有?”
  梅鹿子恍然大悟過來,這姓洪的在丐幫裡平時雖然沒有什麼名頭,武功卻是深不可測,自己演了一回輕功,超距千尺石梁,消耗了不少真力,如果再跟他動起手來,恐怕未必佔得便宜,一個不巧還要落敗!他只好強忍忿怒,說道:“好好!比拳腳沒有意思,不問哪個打勝打敗,損害難免,我們比賽隔空換掌如問?”
  他說著走回豫幫群丐望面,拿了五支蠟燭出來,把它們一一點燃,又取了五個盛載冷飯殘羹的竹籃,擺在地上,將五支蠟燭滴下油脂,牢牢粘住了藍底,這樣一來,變了五只竹籃點了五支蠟燭,他再把兩支一丈長的竹竿直立在地,兩根竹竿之間,穿了一根繩索,他再把五個盛蠟燭的竹籃,掛在繩上,山風吹過,竹籃搖來擺去,燭火搖曳不定。
  梅鹿子掛好竹籃,方才向洪通喝道:“姓洪的,我在十步之內,打熄這五支蠟燭給你看!”話未說完,雙袖一卷,腰背前俯,兩雙瘦臂上的青筋,條條脹了起來,全身骨節格格連聲。
  大家一看梅鹿子這份身手,便知道他的內功不弱,暗裡喝彩,說時遲,那時快!梅鹿子猛然腳尖一點,身子疾如流水行雲也似,繞著竹竿走了幾匝,突然舉手一掌,向第一只竹籃打去!
  他距離第一只竹籃七八步左右,一掌推出,呼聲風響,竟把籃裡燭火一下打滅,蠟燭卻沒有傾跌,竹籃也沒有翻下來,大家看在眼裡,不由喝了一聲彩,梅鹿子打火了第一支燭火,更不怠慢,腳下一個“移宮換步”,身子一圈一旋,右掌往回一掃,呼聲風啊,第二支燭火又打滅了。
  這次他打滅燭火是在五步之內,竹籃打了一個跟頭,梅鹿子再挺身進步,雙掌一送,“二龍一蟒”,“飢鷹振羽”,左右一分,呼呼,又把第三、第四兩只籃上的燭火打火,火星蓬蓬四射。
  梅鹿子這一下同時打滅兩支燭火,本領煞是驚人,他霍地向後一退,雙掌並伸,用了個“推窗望月”的招式,兩只衣袖向外一掏一擺,呼呼,又把第五只竹籃打了一個滾轉,燭火消滅,眾丐喝彩不已!
  王重陽卻是個會家,不由發出全心微笑,因為梅鹿子的內功雖然驚人,還個曾到上乘地步,他要藉著行卷飛步之勢,以及利用衣袖帶起來的風力,把竹籃弄得凌空滾轉,方才可以把燭或打滅,可見他的內力還不能持續,打滅五支燭火,也要用四個不同招式,分開四次使用內力,方才完成,嚴格的說一舉,連劈空掌的造詣也未完成哩!他正在這樣想,洪通已經哈哈大笑!
  他狂笑了一聲,方才說道:“班門弄斧,這就叫做劈空掌嗎?別丟人啦!好好的回去練幾年吧!”
  丐幫一十六名長老也看出梅鹿子取巧的地方來,諳贊洪通心思精細,梅鹿子惱羞成怒,喝道:“我隔空打滅燭火,用的還不是劈空掌嗎?口說無憑,你如果有本領,也可以照樣打滅給大家看看啦!”
  洪通坦然一笑,便吩咐一名乞丐上前把五支蠟燭火重新點著,然後從容不迫的走過來,距離蠟燭還有十步左右。洪通陡的一揚右手,掌心向外一吞一吐,一聲風響,正中的一只竹藍裡的燭火立即熄滅!迅快異常,竹籃只是微微一晃,梅鹿子不禁大駭!
  洪通隨手打滅第一支燭火,接著一個“摟膝拗步”,繞了回來,漫不經意的把兩手一揮,呼呼,發出兩股勁風,又把第二只竹籃和第三只竹籃的燭火打滅了。
  梅鹿子打滅這三支燭火時,要連換三掌的功夫,洪通手便打滅兩支燭火,只此一端,勝負已判,還有第四只籃和第五只籃兩支燭火,洪通並不逼上前去,就在距離一丈左右,腳上旋風似的一轉,“怪蟒翻身”,呼呼,反背發出內家掌力來,居然不用眼睛去瞧,掌力到處,兩支燭火齊齊熄滅。
  洪通一連打滅了五支燭火,全是竹籃微微搖動,繩索不動,行家眼內一望而知,他的武功造詣比梅鹿子高出何止數倍,眾丐歡聲如雷,有人高聲喊道:“這才是我們的幫主哩!”
  梅鹿子看見眾丐給予洪通的彩聲,比起自己的彩聲還要熱烈十倍,不禁惱羞成怒,他冷笑一聲道:“姓洪的,少要得意,掌力打燭火這類本領。不外雕蟲小技罷了!你如果要把我折服,乾脆比兵器吧!”話才說完,他仰手向腰一捋,嘩朗朗,抖出拴在腰間的亮銀骷髏鞭來。
  他這骷髏鞭比起普通的鞭還要長,長度足有七尺,鞭身銅環卻是打成一個個骷髏頭骨的模樣,梅鹿子外號叫鐵掌仙猿,不但精通白猿掌法,並且還靠這一條骷髏鞭成名江湖,他知道洪通是自己眼前唯一死敵,決意用這根骷髏鞭,施展本身絕學,和洪通決一死戰!
  洪通看見梅鹿子抖出骷髏長鞭來,不禁哈哈大笑,梅鹿子忿怨說道:“你笑什麼?快亮兵器!”
  洪通搖了搖頭說道:“拿刀動杖,有失今日我們丐幫大會的規矩,一個個領高強的人,何必要用兵器!”說著走到那掛竹籃的竹竿旁邊,微一欠身,已經把插入泥土的長竹,拔了一支出來,合在手裡用力一拗,竹竿斷成兩截。
  洪通把兩截斷竹看了一看,揀了比較短的一截,合在手裡,這截棍約莫有四尺多長,叫道:“來吧!我就用這一根竹子,來鬥你的鋼鞭,對拆幾合,開個玩笑?”
  梅鹿子看見洪通居然拿半截竹竿來鬥自己成名的骷髏鞭,不禁勃然大怒!他這一次參加西山丐幫大會,本來懷著一顆莫大的野心,要想憑著自己雙拳和鞭的絕技,以及一身過人輕功,懾服群雄,把幫主大位輕輕易易地弄到自己於裡,他知道丐幫一十六名長老,都是以元老身份列席大會,凡是長老一類人物,每個人都想享享清福,絕對沒有做幫主的意思。
  至於南北眾丐之中,武功能夠達到上乘,和自己堪以比肩的,更加寥寥無幾,有如鳳毛麟角,總而言之,梅鹿子以為自己今次到來,十拿九穩,必定得償所願,誰知一次又一次的給洪通較短下去,惱羞成怒,決意痛下煞手。梅鹿子看見洪通拿半截竹竿來鬥自己的骷髏鞭,不禁怒極而笑,呵呵一陣狂笑道:“姓洪的,你真是藝高人膽大,居然要用竹竿克制我的鋼鞭了,是與不是?”
  洪通從容不迫地答道:“我就是空手也一樣可以應付你的長鞭,不過你叫我亮兵器,我只有用這半截竹竿應酬你便了!”
  梅鹿子見對方完全沒有把自己放在眼內,真個憤火中燒,此可忍孰不可忍,他歷喝了一聲:“小子!”右手把骷髏鞭一帶,六尺長鞭倏的翻起來,猛向洪通頭頂打落。
  洪通不慌不忙,看定敵鞭來勢,兀立不動,等他的骷髏鞭距離頂門不足半尺,方才向右一旋身軀,腳下原封不動,上半身卻轉了一個圓圈,讓過鞭招,反手一竹,向梅鹿子面上點到,銳風刺鼻,神速無比
  梅鹿子一驚不小!立即塌腰向地,“犀牛望月”一閃,險些兒被竹竿戳著,梅鹿子面上一紅,洪通卻是如影隨形,飛身撲到!
  兩招一過,梅鹿子知道洪通的利害,別看洪通手上半截竹竿,不成兵器,可是在他于里一使開來,真個和巧蟒靈蛇互相仿佛,滑溜無比,一忽兒作五行劍,一忽兒使出判官筆招術,變化倏忽。
  梅鹿子六尺長鞭居然被他這一段小小的竹竿克住,半點兒也施展不開,梅戮子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展開“八卦如意鞭”來,只見一團鞭影,漫天蓋地的使出來,剎那之間,變了一座鞭山,好象四面八方同時有十幾根鞭影打到的樣子。
  洪通眼神不亂,喊了一聲:“來得正好!”身形一變,竹竿拂處,好象流水行雲,龍蛇疾走,在眾丐眼中看來,只見洪通化出什幾個影子,跟著梅鹿子十幾條長鞭,團團亂轉!
  鐵掌仙猿梅鹿子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如意鞭法,在幾十個回合之內,完全使盡,兀自佔不了洪通一點便宜,他要想把洪通半截竹竿打出手去,洪通竹竿十分溜滑,一絲一毫也不叫他纏上,有時候還突如其來一兩下利害的反擊,把梅鹿子迫得後退。
  梅鹿子咬牙切齒,陡地把骷髏鞭一拖,抖得筆直,居然使出花鎗的招數來,上崩下壓,裡撩外滑,鞭招所指,全是人身三十六穴。
  洪通一邊動手,一邊呵呵保笑道:“你原來也會打穴嗎?今天真是行家遇著行家啦!”
  梅鹿子心中氣極。把花鎗拾夾著判官筆的用法,向洪通身上著著連點,洪通一支竹竿,也使出山後楊家槍法來,縱送橫擊的相迎。
  兩下鬥了二十餘合,洪通忽然叫道:“姓梅的,你的打穴個領不過如此,不足為奇,我也懶得跟你再纏下去,看吧!我坐在十招之內,打中你的穴道,不出雙腿下盤六個穴道!”
  他還把自己要點的部位說出來,梅鹿子幾乎連肚皮也氣破了!說時遲,那時快!洪通突然把身一聳,憑空掠起兩丈,梅鹿子大吃一驚,正要抖手中鞭向他腳底打去,猛覺青影一閃,洪通那半截竹竿已經向他面門點到,梅鹿子把面一仰,向後倒竄出上。
  洪通一著佔先,更不容情,半截竹竿疾如風雨,一連搶攻七八招,把梅鹿子追得手忙腳亂,他只顧閃展招架,卻忘記了洪通剛才說的話,洪通突然把竹竿一立,用了個“青龍卷尾”的招數,向梅梅鹿子小腹下的關元穴挑來。這是人身死穴之一,梅鹿子急不迭向上一跳。
  哪知洪通聲東擊西,唱了一個“著”字,竹竿一翻,使了個“神龍探爪”,撲的一響。
  點中梅鹿子腿肚的“巨骨穴”,梅鹿子哎喲一聲,左腿一麻,撲通,一屁股坐倒在地!
  梅鹿子這一跌倒,眾丐掌聲如雷。王重陽也暗裡喝彩,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想不到一般人平素瞧不起的卑田院乞丐群裡,居然也有許多奇材異技的人物,單就這洪通的的本領看來,許多武林名宿也不從他的肩背呢!
  洪通就在如雷的彩聲裡,躬身退下,十六個丐幫長老交頭接耳了一陣,方才由鐵行腳齊金鐘高聲宣告道:“今日比武結果,湖南幫洪通弟兄本領最高、武功為眾人的魁首,獨佔鰲頭,我們這班長老,一致認為他應該繼承邱光洛故幫主之後,做我們丐幫的幫主,領受綠竹寶杖,有哪一個不服和自問本領可以勝他的,可以出來比試!齊金鐘一連喊了幾遍,幫丐鴉雀無聲,因為梅鹿子在丐幫裡面。本領已經是頂尖的人物,無人能從,可是洪通居然能夠打勝他,其餘的人再也不敢出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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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隔室燭隱窺秘動俠心

  丐幫一十六名長老看見沒有人出陣,齊齊站起身來,每人面前鋪了十個麻袋,他們齊齊跪下,當天叩頭,叩罷三次,又再起來,齊金鐘高聲叫道:“洪通!你出來!”
  洪通由人從裡走出,神情有點發抖,連聲說道:“各位長老,弟子德薄能解,委實不能……”
  沈白泉道:“洪通!現在不是說這類話的時候了。你上來領受竹杖!”洪通無可奈何地過去,接過了綠竹仗,十六個長老把丐幫戒條,以及幫主身份規矩一一向洪通說明,洪通唯唯應諾,又接著跪下來,拜了天地神祗,一幕冊立幫主大典,便告完成。。
  十六省丐幫頭目紛紛上前向洪通稱賀,洪通也一一答禮,王重陽看見再也沒有什麼熱鬧好看了,立即離開西山,返入北京城裡。
  再說王重陽返入燕京城裡之後,就著平日所知,以及一般人的傳說,遍訪京城裡的武林人物。哪知道一見面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原來這一些人,聞名不如見面,一大半是言過其實,純盜虛聲,在王重陽眼中看來,這些所謂武林名宿。連那天丐幫幾個高手也比不上,他覺得作常失望,深覺虛此一行,就要起程離開燕京,到長城塞外去,哪知就在他決定啟程那天下午,卻發生了一件奇事!
  原來王重陽到燕京之後,他仍然以讀書士子的身份,居住在正陽門附近的施家老店裡,這施家老店在北京城裡很有名氣,地方很大,有十多個院子,一百多個房間,王重陽貪圖清淨和練全真派的吐納功夫,特地賃了裡院一個僻靜房間,和王重陽毗連的一排三間房子,卻是空著。
  這天晌午時候,突然來了一幫衣冠楚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蠢的俏的,醜的俊的,不一而定,一進來使租了三間房子,整個院子立即熱鬧起來。一個紫膛面的漢子看見王重陽獨自一個人住了院中一間房子,不禁眉頭一皺,他向幾個同伴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後過來向王重陽唱了個喏,笑道:“相公貴姓?”
  王重陽道:“不敢請問,晚生姓王,閣下有問賜教?”
  紫面漢子說道:“在下姓閔,現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們來了二十多個同伴。等一陣又有十多人到來,要包了這院子四個房間,方才可以包容,我們又不想另外租一間房子,把人分散,打算請足下讓一讓所住的房間,不知王相公能不能遷就呢?”
  王重陽笑說道;“那沒關係,晚生立即讓房,遷到別一個房間去便了!”他立即喊店夥進來換房,那姓閔的漢子連連稱謝不置。
  王重陽到了隔院,另外揀了一個單房,這一下換房子並不打緊,反而把王重陽的好奇心勾起來了,他看出這班男女英風赳赳,舉止之間,看出他們個個都是有武功根底的人物。
  王重陽練過全真派內吐納內功,又在嵩山石窟裡苦練一陽指,禁閉半年,耳聰迥異常人,雖然隔了一個院子,對於隔院四間房子裡面的人一言一語,完全聽得清清楚楚,只聽見這班人滿口江湖唇典,還夾雜了不少黑話,不過聲音最清楚的,還是正中房間那幾個人,只聽見一個噪音沙啞的中年人說道:“兄弟今日多承各位不遠千里而來,拔刀相助,實在萬分感激,三日之後,就是會見仇人之期,到時砍了仇人之首,報仇雪恨,兄弟必定普請各位大會十天,作平原君十日了飲,聊示謝意,同時今後一生一世,聽從各位驅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倘有違背誓言,有如此物!”說到這裡,叮噹一聲大響.分明是一個茶杯掉落地上,被他摔成粉碎。
  旁邊幾個人齊聲說道:“魯大哥何必說這樣話,我們全是過性命的交情,何必說客氣話?”又一個人說道:“魯兄,明天之前,武當派董傑淵老師,點蒼派黃犢真人,崑崙派的萬雲雄師父,一定來了,不過聽說這姓馬的年紀雖輕,卻仗著當年死鬼父親的名頭,和幾年來疏財仗義,博得小孟嘗的名聲,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呢!”
  只聽那姓魯的漢子恨聲說道;“我魯大剛的天倫當年就死在姓馬的父親馬青雄的手裡,此仇此恨差不多含了一十二年,今日方才由少林寺技成滿師出來,要找尋馬青雄算帳,哪知道這老賊卻在三年之前死了,沒有法子,只有找他的後人算帳,父債子還,天公地道,姓馬的就有三頭六臂,今天也要難討公道,何況我還有各位老師助陣呢!”魯大剛說到這裡,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王重陽聽到這一句話,心裡方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魯大剛是少林寺學技出來的人,和自己也是同由嵩山下來的了!
  他的父親在十二年之前,在北京城裡被一個名叫馬青雄的人殺死,魯大剛要替父親報仇,所以普遍邀請了許多武林名手,和自己一起到燕京,找尋仇人算帳,不料仇人老早在幾年前身故,他們便轉移目標,找仇人的兒子晦氣,這種行徑冤冤相報,仇殺牽纏,是武林正派中人員不屑為的事。
  王重陽想到這裡,越發凝神聚氣的聽下去。
  魯大剛哈哈笑了一陣,方才說道:“陶師父,小孟嘗馬鈺的情形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家住在東單牌樓的四條子胡同裡,姓馬的本人還不曾娶妻子,終日和一班鬥客鍛鍊拳腳,打熬氣力,至於約期比武的書信,我已經送去了!”
  王重陽心中暗想,他連對頭人的姓名住宅也都說出來了,自己今晚上,正好探他一探!
  果然不出所料,這天下午隔院來了幾批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院子裡越發熱鬧起來,看去有四十多人了!王重陽聽他們的話,說的完全是江湖上的事情,索性不再聽了,自己在床上調息入定。
  不經不覺到了晚上,王重陽望望窗外天色,已經是二更左右了。他霍地站起身來,也不更換夜行衣服,挺身一聳,便象一頭大雁似的穿出窗房,向著東單牌樓那邊奔走!
  他來燕京有半個多月,北京城街道大概也可以認出來,王重陽一直來到四條子胡同口,只見這裡有一座很大的花園宅,門前掛了兩個大紅燈籠,燈籠上寫了廣寧馬府四個大字,王重陽心中明白,這一定是小孟嘗馬鈺的住宅了,他展開全其派的輕功來,只一起落之間,便自過了宅牆,只見廳上燈燭輝煌,人影幢幢,分明聚了許多人,王重陽心中暗想:這一定是姓馬的接到戰書,連夜準備應付敵人的方法!
  他一個飛身跳到大廳屋頂上,疾如貍貓,翩如飛燕,沒有半點聲息,他就著明瓦向下一望,只見大廳上錯錯落落地坐著四十多人,每一個人面前放著一個包袱,正中太師椅上,坐著一個少年公子,面現愁色,他向廳中各人說道:“我馬鈺承各位瞧得起,在舍下盤桓了許多日子,志同道合,情同手足,可是三天之後,大禍臨頭,眼看就是滅門之禍,所以我今天晚上索性把家裡浮財全數拿了出來,分給各位,算是我馬某人一點對朋友的心意,明天早上,各位起程走吧!”他說到這一句,聲音有些哽咽。
  王重陽心中暗想,這少年公子原來就是魯大剛要找的對頭馬鈺,看這姓馬的一面正氣,不是普通花花公子之流,他這小孟嘗的外號,也是別人叫的,想來平日一定肯疏財仗義,那些人一定是他的門客,每人面前的包袱一定是金銀了!
  馬鈺說完了這番話,這些門客個個騷動起來,一個門客叫道:“馬公子,你何必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魯大則不過是少林派一個末代弟子,未必有驚人絕學,馬公子家學淵深,怎見得不是他的敵手呢?就算他人多勢大,也有我們這一班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朝,也可以給公子解解厄難呀!”
  馬鈺嘆了一口氣道:“各位好意我何嘗不知道,魯大剛雖然不足道,如果單打獨鬥,我未必輸給他,可是嵩山少林寺的名頭,何等浩大,他用少林派的名義,邀請了武林中許多利害能手到來.以眾凌寡,我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這樣多的好手,還牽連各位做什麼?
  乾脆認了命吧!”
  王重陽暗想這姓馬的為人也很爽快,只聽那些門客譁然道:“不行不行,馬公子,你決不能夠這樣束手待斃,我們留在這裡給你助拳,再不然報官去!”
  馬搖手道:“千萬不能報告官府,如果他們明來不得,暗中行刺放火,殺害我的家人,那更糟糕,我已經想過了,還是由我一個人認命,明天早上,請各位幫一幫忙,把我家母和舍弟送回遼東廣寧府故里去,我死之後,這宅院也幫我變賣了它,那些錢拿來給家母安家之用,叫舍弟切不要練武,更不可妄想報仇,咳!會武藝不是一件好事!”
  他這幾句話十分淒涼,那些門客個個也不禁滴下英雄眼淚來,沉默半晌,有一個少年門客突然站起身來,霍的抽出寶劍,鋒的一響,把廳上地磚砍裂了一塊,高聲叫道;“馬公子,你只管放心疏散人口吧!我姓丘的跟你有難同當,就算是給人家殺死了,大家也死在一處!”
  這姓丘的少年慷慨激昂,滿面流露精悍之色,他一說出這幾句話來,所有門客個個激動起來,異口齊聲的答應留在馬府裡,跟馬公子共生死同患難。
  馬鈺十分感動,說道;“估不到我馬鈺人雖無能,還交了一班有血性,有義氣的朋友,那好極了,逢春兄,你代我打發家眷下人吧!”逢春就是那個姓丘的少年,他立即把管家喚來,叫他連夜出門去租雇八匹馬和四輛大車,明天一早到四條子胡同,不得有誤。至於家中一切細軟浮財,明天也一起帶去。
  丘逢春代替馬公子辦理一切之後,那些門客又向馬鈺問道;“馬公子,那姓喜的當年怎樣跟令尊結下梁子呢?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呢?”馬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便把一十二年以前的事說了,大家覺得十分感嘆!
  原來馬鈺的父親名叫馬青雄,祖籍是遼東廣寧人,他本來是關東長白派名家王逢明的入室弟子,練得一套回龍滾堂刀,和一手五郎神拳法,早年在遼陽設立武威縹局,雙拳一刀,曾經在吉林臥虎溝連殺二百多名馬賊,威名大震,江湖中人給他改了一個外號,叫神拳無敵馬青雄。
  後來他看見江湖上風險太多,自己頻年保鏢,大有所獲,使索性結束了鏢局子,和家人一同遷進關內,就在燕京居住下來了。
  馬青雄有一個同門師弟,名叫魯金樹,是遼南海城人,早年也拜在王逢明的門下,同堂研藝,不過他兩人的性格,大大不同,馬青雄沉默寡言,魯金樹生性好動,所以兩個人名目是師兄弟,實際上沒有什麼來往,只是泛泛之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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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簷頭飛二鬼談笑卻強敵

  馬青雄在遼陽設立鏢局的時候,魯金樹卻在這一年滿師,投向關內去了,嗣後一連十年,不知下落。馬青雄到燕京第二年,馬青雄的妻舅田元沖由開封到來,說到燕京來做買賣,打算買一批皮貨到南方去,因為近來黃河南北一帶,道路不清,匪賦如毛,請馬青雄帶自己到南方去走一遍,順便保護貨物。
  馬青雄已經洗手不幹保鏢這一行了,照道理不能夠給別人押運鏢貨,可是經不起田元沖苦苦央求,以及妻子多方勸說,只好答允和田元沖到南方去走一次,不過馬青雄卻向妻勇聲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田元沖滿口答應,兩人就在這年三月起程,押了鏢貨由燕京南下。
  一路上風平浪靜,馬青雄想著到了河南開封,自己便可以回頭。這一天來到河南商邱縣附近,前面突然一聲胡哨。現出幾百名響馬來,截住去路,田元沖一見馬賊,面無人色。
  馬青雄不慌不忙,縱馬向前,猛覺得帶領馬賊的頭領身邊,有一個騎客十分面善,細看之下,竟然是自己師弟魯金樹,馬青雄吃了一驚,連聲叫道:“魯師弟!多年不見,怎的你做起這種買賣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騎客正是魯金樹,他並不是失身綠林,當起馬賊,這幾年他在河南省內,東飄西盪,做些跑單幫的生意,不但他這人一向活動,交情廣闊,居然被他結交了河南伏牛山寨主花斑牛焦公豹,不時來往,魯金樹時常到山寨裡去喝酒談天。
  一天,魯金樹來到伏牛山上,坐席未暖,山下嘍囉便說來了肥羊,焦公豹便邀請魯金樹一同下山去做買賣,打劫得財物的時候,分他一份,魯金樹一時貪念萌起,便答允了,和焦公豹一同下山,哪知道無巧不成話,遇著了馬青雄,馬青雄高聲一減,魯金樹十分尷尬,他知道響馬的規矩,如果自己跟馬青雄一答腔,焦公豹手下這班馬賊必定以為自己來替對方臥底,反顏相向,嗣後成了仇敵!何況自己和馬賊串在一起的消息給師父知道,也不得了!師父一定來找自己晦氣,清理門戶。
  魯金村把心一橫,厲聲喝道:“哪一個是你的師弟,相好的,你別認錯了人!快叫肥羊留下買路錢來,大王自然過你過去,知道沒有!”
  這樣一來,馬青雄更加誤會,以為魯金樹真個違反門規,投身綠林,連同師兄也反眼不識了!不禁勃然大怒,立即跳下坐馬,揮刀向前。
  魯金樹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夠不拔刀相迎。兩師兄弟就在商邱縣大路上動起手來,他兩個這一交鋒,真個棋逢敵手,大家使出滾地回龍刀來,塌腰矮身,紛紛滾轉。
  鬥了一百多合,馬青雄見魯金樹有這樣本領,卻去投身綠林,心裡十分痛恨,喝道:
  “姓魯的,你還不趁早回頭是岸,我可要替師父清理門戶了!”
  魯金樹聽見馬青雄這樣一說,不禁心頭大起,冷笑說道:“姓馬的,你不用拿師父的名頭來嚇人,魯二爺可不受這一套,看看到底哪一個清理門戶?”話未說完,刀法一緊,他居然使出五虎斷門刀法,嗖嗖嗖,連進三刀,兇而且辣。
  馬青雄冷不防他有這一著,左閃右跳,只聽刮的一聲暴響,自己的衣帶已經被他削掉一截下來,馬青雄勃然大怒,把師父傳授絕學連環奪命八刀使開,這是王逢明的鎮山刀法,只傳掌門弟子,向例不傳別人。這套刀法一連八路,一口氣使用出來,攻中帶守,虛實相乘,魯金樹如何懂得?馬青雄第一著“朝天炷香”,直砍敵人面門,魯金樹不知厲害,連忙用個“封侯掛印”,立刀一封,馬青雄大喝一聲,刀鋒乍展“惡龍撞門”,“沉雷曳地”接連兩刀,揮上斲下,魯金樹但見一團刀光,上下同時砍到,不由慌了手腳,正要拖刀一撇,使個“鳳凰展翅”,抽身退後,馬青雄刀法如電,“飢鷹振羽”,“玄鳥撥沙”,第四刀貼住魯金樹刀背一絞,第五刀呼的一撇,刀光閃處,魯金樹大吼一聲,血花濺處,屍分兩截,攔腰分成兩段,死在地上!
  馬青雄使用奪命追魂刀法,八路刀法只用了五路,一刀揮去,便自取了師弟性命,他看見魯金樹上半截尸身在地上一連打了三四個滾,方才氣絕,不禁悔恨起來,後悔自己太孟浪了!魯金樹雖然做了綠林,其罪不至於死,何況自己也沒有查明他有多少惡跡呢!
  馬青雄正在愣了一愣,焦公豹已經招呼手下眾盜,蜂湧向前,馬青雄怒火沖天,展開滾堂回龍刀來,攻人賊人叢裡,好比虎入羊群,刀光到處,人頭滾滾落地,一場惡戰結束,馬青雄總算把賊人殺退,一個人殺死了百多名響馬,賊首焦公豹左臂也中了一刀,落荒逃走。
  馬青雄後來拿住一個傷而未死的小盜,一問之下,方才知道魯金樹並不是賊人一黨,不過是上山找焦公豹,跟他有一點朋友關係罷了!
  他事後覺得良心非常內疚,替妻舅把貨物運到開封;便折回燕京了。他首先派人到魯金樹的故里海城縣去,訪尋他的後人,打算送幾萬兩銀子給他,稍贖自己罪孽。
  誰知那人一去半年,方才回來,他說經過多方訪查,知道魯金樹家裡並沒有別人,只有一個老母、一個兒子,老母接到兒子慘死消息,一慟幾絕,當晚便自懸梁身死,他的兒子叫魯大剛,年紀恰好二十歲,葬了祖母之後,立即隻身返入關內,聽說到河南嵩山少林寺去了,他臨走時向左右鄰里說,如果不手刃親仇,今生今世也不會返回故鄉來了。
  馬青峰聽了這個消息,只好廢然而罷,他除了把自己一身本領傾囊傳授給兒子馬鈺之外,還再三向他說明自己當年一時無心之失,殺了師弟,他的後人遲早必定到燕京來,找尋自己一家人報仇,因此叫兒子小心練本領。準備應付,所以馬鈺把父親這番話牢牢記在心頭,直到三年前馬青雄一病身故之後,索性疏財仗義,廣納門客。
  果然不出所料,魯大剛就在昨天派人遞了一封信到來,內文寥寥二三十字,只是:“父債子償,以血還血,三日準時登門,報官者非好漢,逃避者非英雄也,晚魯大剛敬拜”這幾行字,馬鈺外號叫小孟嘗,他的耳目很長,知道自己的仇人魯大剛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單身上門尋仇,而用少林派目,邀調許多武林能手到來,他知道自己今回兇多吉少,便把所有門客請來,表面上盡散家財,叫他們各尋生路,其實是含有激將的用意。他這一手法果然成功了,幾十個門各異口同聲的說願意跟馬公子同禍當災,馬鈺便把十二年前的往事說出來,王重陽恍然大悟,暗嘆不已!
  馬公子剛才把話說完,丘逢春勃然大怒,說道:“豈有此理!魯金樹當年舉匪為朋,打劫客商,死有餘辜,他的兒子居然還這樣不要臉,要找馬兄報仇,俗語說得好,公道在人心,三天之後,如果魯大剛帶人登門,馬公子,你把這件事說出來,叫大家評一評理!”
  馬鈺嘆了一口氣道:“丘兄,能夠來幫助他的,一定是姓魯的朋友,先入為主,有了成見,哪裡肯信我的話呢?”
  話未說完,大廳上嘩啦啦一響,滴水簷滾下兩個人來,叭噠,直挺挺的摔在庭前石階之下,半下不能動彈!
  這一下突如其來,馬鈺和手下的門客不禁大驚失色!你道這兩個人如何會從天而降?原來王重陽在細心傾聽馬鈺訴說自己跟魯家如何結仇的時候,忽然聽見牆上微微一響,好象樹葉落地的響聲,王重陽扭頭一望,原來馬府牆上跳入兩個人來,這兩人全是夜行裝束,黑色衣褲,一個背插雙打,一個肋佩皮袋,腰間鼓下下的,分明繞著鋼鞭一類的軟兵器,他們兩個跳牆進來,直奔內宅,這不用說,一定是魯大剛邀來的幫手,刺探馬鈺家中的動靜了!
  王重陽這時已經對馬鈺有了同情心,一看見這兩個人跳牆而進,立即生出主意來,身子晃處,象一頭大雁般破空掠起,向這兩人背後輕輕一落,可笑這兩個人懵懵如也,半點也聽不出來。王重陽用最迅快的手法,伸手一把,抽了那夜行人背後雙刀,這漢子猛覺自己背後刀鞘動了一動,連忙回手向後換時,哎呀一聲,方才發覺自己雙刀不翼而飛,只剩回兩具空鞘。
  他的同伴立即覺察出來,失聲說道:“崔老二,你的青子怎的不見了?”
  那姓崔的漢子答道:“姚老四,我也覺得莫名其妙,剛才一陣風過,我的背後一涼,雙刀便不見啦!”
  姓姚的破口罵道:“哪一個不要瞼的小子,居然鬼鬼祟祟……”底下一句話還不曾說出來,他兩個同時覺得背心一麻,撲通咯咯,先後躺倒在地!
  王重陽用閃電手法,先抽去姓崔漢子的雙刀,再把二人點倒,果然不出所料,這兩個全是點蒼山黃犢真人的徒弟,一個叫地裡鬼崔成,一個叫大頭鬼姚亮,他們兩個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叫做滇南雙鬼,平日背著黃犢真人在夷山苗洞一帶,哼哈勒詐,無惡不作,今日先師父半天到了燕京,向魯大剛自告奮勇,要刺探馬宅虛實,照他兩人的原意,還想乘機偷盜,發點小財。
  哪知道崔姚兩人,一進來便遇著王重陽,齊齊跌了跟鬥!王重陽更不客氣,一手一個把他們倒提起來,滇南雙鬼看見捉住自己的竟是一個黃衣中年書生,真個又急又氣。
  王重陽冷笑道:“你這兩個不成材料的膿包,居然到來私探馬府,助紂為虐,叫你嘗試我的利害!”活還未說完,拔身一晃,跳上前面大廳,把滇南雙鬼一手一個摔了下去!
  崔成姚亮一跌落地!屋裡各人立時驚覺出來,丘逢春拔出寶劍,一個箭步躥出,看見兩個黑衣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叫道:“有賊!”大家一窩蜂的湧出來,把崔姚二人團團圍住了。
  馬鈺也跟著出來,他也是個武中能手,一眼望去,便知道這兩個夜行人著了人家的點穴法,方才變成這個樣子。馬鈺立即上前喝道:“你兩個是什麼人?是江湖同道還是上線開扒的,三更半夜,混進我的宅裡,意欲何為?快說!”
  崔成冷笑說道:“姓馬的,你只有三日活命,用不著狐假虎威,大爺行不改名,塵不改姓,點蒼山黃犢真人的弟子崔成姚亮便是,今日替魯大剛來刺探宅園,你有種把我們殺了!
  俺們的師父可不饒你呀
  馬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二位是魯兄派來的人,我馬鈺多多失敬了!我不願在這三天內跟你們動手,更用不著跟你們一樣見識,就放你回去吧!”他立即喊一個家人過來,叫道;“錢升,到外邊雇一架馬車,送他們回到正陽門施家老店!”那家人道;“公子爺,天色晚了,街上沒有車子雇啦!”
  馬鈺皺了一皺眉頭,丘逢春道;“馬兄,我想出一個辦法來了,有現成的麻袋取兩個來,把他們塞入袋裡,派兩個下人把他們當貨物一般,背回去吧!”眾門客大笑道:“對對,公子爺,就是這個方法吧!”
  馬鈺笑了一笑,立即叫家人找兩個大麻袋來,家人找了半晌,找出兩個裝煤塊的大麻袋來,漆黑污穢,丘逢春向滇南雙鬼笑道;“兩位兄台來得不巧,光顧敞宅的時候太夜了,街上沒有車輛,還是委屈二位一下,鑽麻袋吧!”說著親自動手,把崔成姚亮兩人抓起來,頭下腳上的塞入煤袋裡,扎上袋口,由兩個家人背著送出門去了。各人不禁哈哈大笑!
  馬鈺笑過一陣,忽然說道;“把這兩個好細點了穴道,由瓦面上摔下來的,一定是另有其人,是不是各位做的呢?”
  那些門客個個搖頭,沒有一個承認,馬鈺不禁大奇,說道:“那真是奇怪了!難道另有武林能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們不成?”話未說完,大廳屋背上有人接口答應道:“馬公子,你的事我完全知道了,剛才那兩個奸細是我收給的,只管放心,三日之後我上門給你助拳,可是今天晚上的事,卻不准你向外亂說,言止於此,再見!”說罷颯聲風響,聲音寂然,答話的王重陽已經去得沒影無蹤!
  且不說馬鈺丘逢春這一班人自己錯愕,再說王重陽做了這一件事,心中痛快已極!立即返回施家老店,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聽見隔院人聲鼎沸,王重陽貼近牆壁,用心一聽,只聽見魯大剛憤怒的說道;“豈有此理,我們還不曾上門尋仇,已經栽了,崔賢弟姚賢弟昨晚到馬宅刺探,叫姓馬的揭了,用裝煤的食包送回來,他有這樣的能人幫助,你說氣不氣人呢?”
  另外一個漢子道:“是呀!崔姚二位當家也是一流身手的了,剛一照面便吃人家捉住,弄了個灰頭土瞼,如果對方有兩三個這樣的人,我們是輸定啦!”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的說話,忽然有人喊道:“黃犢道長和萬老師來了!”接著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魯大剛這班人,連忙趕出院外迎接。
  王重陽聽說點蒼派的黃犢真人到來,心頭陡的一動,想起師父清虛散人在百禽谷傳技時,曾經說過,天下各派武術,各有專長,比如少林派以拳為主,長白派以刀見長,天下劍術分為四大派系,這就是武當,崑崙、點蒼、天山四派,百年以來,人材輩出,黃犢真人是點蒼派的掌門,又是南疆有名劍師,還有這個什麼萬雲雄也是崑崙派人物,想來也是劍術高手,自己決意給馬家助拳,也不能夠輕敵哩!
  王重陽就要到隔院去看,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因滇南雙鬼亮過盤(即見過面),萬一被他認出,豈不麻煩?他想到這裡又戛然中止了。
  過了半晌,魯大剛似乎把黃犢真人讓進了中間房,說了一番欽仰的話,方才把昨天晚上雙鬼受辱之事約略說了,話才說完,只聽劈拍連聲大響,滇南雙鬼想是每人接連吃了幾下耳光,捧頭大叫求饒,只聽見黃犢真人破鑼也似的罵道:“不中用的酒囊飯桶,師父好好教你武術,你們全不用心,一成也學不到,今日栽跟鬥了,該打與不該打!”接著砰砰兩聲大響,滇南雙鬼想是被師父踢倒在地,疼得跪地求饒,各人在旁邊力勸,黃犢真人方才稍息憤怒,喝道:“滾開!沒用膿包,不准你在為師眼前現眼!”崔成姚亮方才狼狽起身,躲入隔房去了。
  王重陽雖然沒有眼睛看見,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想,這黃犢真人這樣大的火氣,想來涵養非常不夠,劍術決不會精,他想到這裡心中釋然,不再去聽隔室人語了,只管做全真派的吐納功夫。
  光陰迅速,過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東單牌樓四條胡同馬鈺家裡,人頭洶湧,原來魯大剛帶了一班武林朋友,聲勢洶洶的登門找馬鈺報仇。
  馬鈺已經有了準備,家財細軟完全疏散,女眷也送到別處,只剩下一班門客和幾個下人。魯大剛帶領眾人一進門,馬鈺在大廳上已經擺了五桌酒,他和丘逢春兩個人,以主人的身份,降階迎接。
  魯大剛雖然一腔怒氣,見他以禮相迎,只好拱手行禮,寒暄幾句,魯大剛冷冷說道:
  “馬公子,十二年以前的陳帳,我們應該算一算了!”
  馬鈺雍容自若的笑道:“魯兄,算帳的事等一會兒再談好不好?你帶了許多武林朋友,不遠千里的到燕京來,請入席喝幾杯水酒吧!”
  魯大剛狂笑道:“哪一個希罕你的鳥酒,你有多少黨羽,快叫他們出來!”站在魯大剛身邊的大頭鬼姚亮,陡的把手一揚,一支五寸長的喪門針向馬鈺面上飛到,馬鈺不慌不忙,舉手一綽,竟把姚亮射來的喪門釘輕舒食中二指鉗個正著,哈哈笑道:“這位姚爺何必動手,要想比武,也得要劃出一個規矩來呀!”
  魯大剛見馬鈺居然有聽風接箭的手法,不禁心中一懍,可是一想起乃父慘死之仇,怒火陡然升上,喝道:“姓馬的,一任你假仁假義,也逃不了活命,你請我們喝酒?這酒沒有毒藥嗎?”
  馬鈺大笑說道:“魯兄,你年紀也不小啦,怎的說出這些孩子話來,這酒裡有毒嗎?你看!”他向幾十個門客一招手,大家齊齊坐了下來,引杯飲酒,舉筷吃菜,有說有笑,把魯大剛帶來這班人完全僵住,面面相視,做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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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中神通絕技震燕京

  馬鈺一連喝了三大杯酒,舉杯向魯大剛笑道:“魯兄,來呀,打架也得士飽馬騰,餓著肚子怎樣可以比武呢?大家好不容易聚首一堂,不用客氣,喝三杯吧!”
  魯大剛眼睛一眨,毅然點了點頭,翹起拇指贊道:“很好!姓馬的,真有一手,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他立即在另一席桌坐了下來,上首坐的是點蒼派黃犢真人,崑崙派萬雲雄,武當派的董桀淵,下首坐的是那天叫王重陽讓房的紫面彪閔士佩,還有滇南雙鬼地裡鬼崔成,大頭鬼姚亮,也赧赧地坐下。
  丘逢春認得他兩個就是前天晚上,被那不露面異人點倒的兩個夜行人,不禁哈哈一笑道:“二位當家貴姓,那天光臨敝宅,連清茶也沒有半杯款待,今天這幾杯水酒可以給二位洗塵了!”
  姚亮看見丘逢春說話挖苦,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來,“金豹探爪”,隔座一掌,呼的向丘逢春胸口劈到,丘逢看不慌不忙,立起右掌一撥,看去形如兒戲,好象擺手求饒的樣子,可是他右掌這一截,不偏不歪,切中姚亮腕肘脈門,姚亮登肘左臂一麻,手腕象活脫了血骨一股,軟軟地手了下去!
  這一手是武當擒拿錯骨之法,黃犢真人吃了一驚!崔成看見盟弟吃虧,怒吼一聲,飛身撲前,哪知他身子才一起,背後已經伸過一雙手來,抓住崔成衣領,往回一拖,崔成幾乎在空翻個跟頭,抓他的正是黃犢真人,喝道:“孽帳,你還要出來獻醜!”啪又是一掌,把崔成打了個跟路倒退!他吃了師父的啞巴虧,苦著面不敢做聲。
  黃犢真人把姚亮脫落了的骨臼接上,然後一睜怪眼向五逢春道:“這位施主好本領,請問貴姓?”
  丘逢春笑說道:“在下姓丘,賤名逢春,山西龍門人氏,道長……”黃犢真人陡的一伸左掌,向他肩背按來,來勢之速,有如閃電,丘逢春大吃一驚,連忙扭身一閃,還算地閃得快,喀喇一聲,他原先坐的一張宮座椅子,竟吃黃犢真人虛空一按之力,四分五裂!
  這是混元掌勁功夫,丘逢春如果不是閃得快!單這一按就要喪命!黃犢真人擊他不中,勃然大怒,右手袍袖一拂,就要發第二掌,冷不防正梁上嘩啦一響,落下一團黃影來,恰好壓在桌面的酒菜上,這一下突如其來,黃犢和馬丘雙方面的人不約而同的霍地後退!
  落下來的黃影不是別個,正是抱打不平而來的王重陽,他一早到了馬宅,伏在大廳的正梁上,靜看雙方人的爭執,自己待機出頭,他看見馬鈺手接對方暗器,丘逢春擊脫敵人骨臼,用的全是上乘武功,知道這兩個少年年紀雖然不大,已經有了高明傳授,愛才之念油然而生,再看見黃犢真人袒護孽徒,居然用混元掌勁來對付丘逢春,恐怕他一個接招不住,受了掌勁,就是終身之害!所以由正梁上一個跟頭翻了下來,一屁股坐正桌面九品錫鍋盛載的酒菜裡!
  他這一落下來,照理非把席面掀翻,滿台酒菜瀉地不可!王重陽的本身,至少也要染了一身漿汁油湯!說也奇怪!王重陽身子才一接觸錫鍋邊沿,騰的一聲,便自彈了起來,飛落地上,不但九品錫鍋酒菜全不傾瀉,連席上的筷子也沒有弄斜一根,王重陽這一手軟如棉的輕功,真是威震全場!上門尋仇的魯大剛等人,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笑容可掬,向黃犢真人一揖說道:“這位就是點蒼山黃犢道長嗎?真個失禮,主人家的接風酒還不曾沾著口唇,便打成一鍋粥,連椅子也擠破,這樣太過不成樣子啦!”
  黃犢驚怒交進,喝道:“你是誰人?”馬鈺,丘逢春認得王重陽的口音,就是前天晚上戲弄雙鬼,不肯露面的異人,不禁心花怒放,比起吃雪還要涼快!
  黃犢真人在武林中,平日向來以一派宗師自命,眼高於頂,今日看見了王重陽,被這一個沒名少姓的中年書生嚇了一身冷汗。
  王重陽見他雖然喝間自己。卻是色厲內荏,不由哈哈笑道:“道長問我的名姓嗎,晚生姓毛,宋喪公與楚軍對陣,不擒二毛,草字明士,明者,明心見性也,士者,士為知己者用也!”他居然酸溜溜的掉起文來。
  黃犢真人喝道:“你叫做毛明士!”馬鈺、丘逢春以及一班家人門客等,不禁捧腹大笑!
  黃犢真人被人家這一笑,方才知道上當,對方叫毛明士,不過是無名氏的諧音罷了!不禁又羞又氣又惱,厲聲喝道:“你敢戲要貧道!來來來,我們先比三百回合,方才喝酒!”
  王重陽道:“比三百合才喝倆嗎?不行,酒冷了,菜涼了,吃了肚瀉,你可以忍餓,大家不能,你的同伴也不能,吃了再說!”
  說著走入馬往那一席內。
  馬鈺見了這個救命福星,哪裡還敢怠慢,立即拉過一把椅子恭恭敬敬請王重陽上坐,王重陽更不客氣,大杯喝酒,大筷吃菜,黃犢真人只好忍氣回到自己座位,魯大剛怏怏說道:
  “各位兄弟,吃飽再說!”剎那間風捲殘雲,約莫過了頓飯時侯,馬鈺準備的酒席已經杯盤乾淨了!
  魯大剛沉著面站起身來,說道:“姓馬的,十幾年的帳怎樣,要不要即時算?”
  馬鈺笑道:“魯兄要算,小弟當然奉陪,可不知道怎樣演算法?”
  魯大剛忿然說道:“你和我一同下場子,一拳一腳,一刀一槍,拼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大笑道:“妙仰!三國志的龐統大戰關雲長,扶棺死戰,姓馬的,你有沒有買備棺木?”
  魯大剛橫了他一眼,黃犢真人萬雲雄等剛才見王重陽演了一手功夫,如此了得,哪裡還敢惹他,只好假作耳聾,馬鈺笑道:“令尊和先父已經作佔了,魯兄要向我這下一代的人報仇,那只有任由尊便,來吧,我們先比拳腳!”
  魯大剛喝了個好字,霍的脫了方袍,露出短裝,馬鈺也把錦衣脫掉,二人當中一湊,馬鈺首先叫道:“請!”魯大剛更不打話。呼呼兩拳,“猛虎出林”,“臥虎看月”,兩拳劈出,單腿一起;猛向馬鈺上中下三路同時打去。
  馬鈺見魯大剛只一出手便用少林神拳裡面的“虎戰拳”來攻取自己,知道對方在少林寺十幾個年頭,練的全是外壯本領,立即把身一晃,翩若驚鴻,跳高竄矮,連避三招,方才清嘯一聲,雙手揮處,使出滿天花雨拳法來,本來滿天花雨是暗器的名堂,比如打金錢鏢,射梅花針,一蓬四五個錢鏢和七八支花針同時射出,就是滿天花雨的打法。
  馬鈺練的是長白派拳宗,長白拳裡就有這一套絕技,只見他身如風輪,臂如穿梭,一連打出十七八拳,一個人只有兩條臂膊,馬鈺的拳影很密,宛如八只臂膊相仿,魯大剛哪曾見過這種拳法,砰砰兩聲,腰背上當堂挨了兩拿,馬鈺雙拳中敵之後,立即向後一跳道:“魯兄,承讓了!”
  這句話比刺了魯大剛一刀還要難受,氣得面色雪白,他霍地返回人群裡,奪了一柄單刀出來,叫道:“姓馬的,這一場真真正正和你決個勝負!”
  馬鈺退後一步,家人也遞過一柄刀來,魯大剛不由分說,刀光一閃,用了個“神龍曬甲”的招式,向馬鈺兜頭劈落,馬鈺欠身一側,讓過刀鋒,回下一刀,“倒灑金錢”,跟魯大剛戰在一處。
  魯大剛用的是少林三義刀。氣雄力猛,直劈直斲,使刀不比別的兵器,以氣雄力勁者為長,馬鈺卻用父親馬青雄的馬家神刀應戰,身如玉盤走珠,刀如雁翅斜展,專走偏鋒,恰好把三義刀克住。
  魯大剛比拳輸了一招,恨不得一刀把仇人劈做兩半,這一來犯了心氣浮躁的毛病,要知道馬鈺家傳刀法,並不在他之下,魯大剛如果沉住氣和敵人交手,縱使不勝,也可以拒個平手,他卻心急仇敵,哪裡肯耐心遊鬥,刀刀劈向敵人要害,卻被馬鈺從容不迫的化拆開去。
  鬥了五十多合,魯大剛已經汗出如洗,他忽然惡狠狠一刀,用個“挾山超海’向馬鈺頂門砍落,馬鈺微一側身,反手一刀,砍中魯大剛的臂膀,好在他這一刀手下留情,不用刀鋒,只用刀背,魯大剛手州曲池穴一麻,叮噹,折鐵刀跌落地上,丘逢春和門客叫道:“公子贏了!”
  魯大剛看見自己比拳比兵刃,兩陣都折在馬鈺的手裡,滿心希望替父親報仇,反而遭了羞辱,他一俯身拾起刀來,淚如雨下,叫道:“爹爹,孩兒不肖,不能給你老人家報仇啦!”說著把刀鋒一橫,就要自刎,閔士佩已經撲上來,叫道:“使不得!”一手奪住刀柄,就是這樣,刀鋒也割破了魯大剛的頸皮,血涔涔滴下。
  馬鈺看見魯大剛拔刀自刎,連忙箭步竄前,正要搶奪魯大剛的單刀,萬雲雄悄沒聲息出席上站起,一晃身子,已經到了馬鈺身後,萬雲雄的外號叫追風鐵掌,身法快捷無倫,冷笑一聲:“馬公子貓哭老鼠……”底下“假慈悲”三個字還不曾出口,舉手一掌,“吳剛伐桂”,照馬鈺肩背打到!
  萬雲雄是崑崙派的高於,外號鐵掌英雄,外壯功夫之高,比起魯大剛來,勝過何止數倍,馬鈺乍覺卷風凌厲,立即扭身一閃,萬雲雄用的是連環掌法,一掌不中,“周處斬蛟”,“馮婦搏虎”,一連兩招,頭一掌由下撇上,第二掌從右邊一圈,湊合先前一掌之勢,劈向敵人胸膛,馬鈺要閃躲也不行了,雙臂平伸,正要用個“推窗望月”硬接萬雲雄這兩著,說時遲,那時快,眼前黃影一閃,萬雲雄虎吼一聲,身子跟踉蹌蹌,向左退出三步!
  本來馬鈺硬接萬立雄的鐵掌,無異以卵敲石,就算不死也要雙臂折斷,王重陽卻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飛身過來,他手裡還拿著夾菜用的銀筷。(馬鈺招待對方酒宴,為了表示光明正大,酒菜沒有下毒,賓主席上一律用純銀筷著,因為銀筷一過毒藥,立即變成為黑,所以從前行走江湖在外的人,多數人自備銀筷在身,以防不測。)疾如閃電向前伸,好象夾菜一股,夾住了萬雲雄的左腕,往回一拉,萬雲雄外號追風鐵掌,這掌用足了到力劈出去,何等沉猛!居然被王重陽兩根小小筷子夾住一拉,全身不由自主,穿出三步,解了馬鈺之難!
  王重陽這一下比起剛才所演軟如棉的功夫,還要驚人!萬雲雄不禁大駭!正要回過右拳打去,可是對方兩只筷子,拆開自己拳式之後,錚錚兩聲,自動掉落地上,王重陽把馬鈺向自己身後一拉,向萬雲雄笑道:“冤有頭債有主,姓馬的是魯大剛的仇人,跟你卻沒有過節,你一上來便用鐵掌傷他,萬老師,你這一手對嗎?”
  萬雲雄氣向上衝,罵道:“混帳!我們今天到來,是給朋友划拳的,你居然從中搗蛋,來來來,我再討教閣下筷子夾拳的本領!”說著雙掌一圈,擺出跟王重陽動武的姿勢。
  王重陽哈哈大笑起來,向魯大剛說道:“魯公子,你是少林寺學藝滿師,由歲漢堂裡面打出來的吧,武功總有相當造詣了,你連姓馬的也打不過,還要不要報仇呢?”
  魯大剛怒火難禁,厲聲喝道:“我雖然不能夠報仇,我還有許多朋友,姓馬的,你今天難逃公道!”
  丘逢春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王重陽淡淡的說道:“那麼,你這回認裁了,要江湖朋友給你賣命,報那一點私仇,是與不是?馬公子,你把當年令尊殺死魯金樹的經過,說將出來,使真相大白於天下!”
  馬鈺看見王重陽口吻威嚴,不由膽氣一壯,就在大廳面前,把自己父親馬青雄和魯金樹同門學藝,魯金樹如何不長進,結交匪人,在渤海劫鏢,恰好和馬青雄遇個正著,馬青雄怎樣指點他,魯金樹如何不念同門之誼,跟師兄反眼若不相識,動起手來,結果被殺的經過,一一說了!廳上眾雄不禁騷然,人群裡面起了一陣喁喁細語!
  魯大剛自小離別親人,入少林寺學藝,哪裡知道父親荒唐的行徑,一心以為馬青雄不知怎樣窮凶極惡,慘殺自己父親,哪知內情如此,不禁羞愧交迸!面皮緊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黃犢真人在旁邊冷笑道:“好了好了,馬公子不用給死人安罪狀啦,人已經死廠,你就說他姦淫搶劫,採花殺命,再加十大罪狀也行,死鬼魯金樹也不會現形和你分辨哩!”這句話含有挑撥性,和魯大剛同來的一班人,起先覺得有點道理虧缺,黃犢真人這幾句話,又把他們的怒火勾起來,王重陽笑了一聲道:“死無對證,那麼黃道長現在活著,一定有對證了!”馬公子的門客哄然大笑!
  黃犢真人是個粗人,字累不多,起先還不明白人們笑他的原因,可是細心一想,不禁勃然大怒,原來王重陽嘲笑他以前不認識魯金樹,完全是一個局外人,怎可以決定魯金樹之死,是不是罪有應得,難道魯金樹死了之後,自己和他的鬼魂來往嗎?
  西南各省有一種“問醒”的道士,自稱有異術可以跟死鬼生靈見面交談,說出死者生平做過的事,這不過是鬼畫符的把戲,欺騙愚夫愚婦罷了!
  王重陽這兩句話,把自己比喻做問醒的道士,藉鬼騙人,這句話比之罵人男盜女娼,還要挖苦刻毒十倍!黃犢真人怒火沖天,刷的撥出身佩松紋劍,劍光一閃,向王重陽刺去。
  王重陽側身一閃,叫道:“黃道長,你要跟我比劍嗎?”
  黃犢真人一收劍招,怒氣滿面的喝道:“你這小子胡說八道,冒犯祖師爺爺,今日別想活了,快拿兵刃出來!”
  王重陽大笑道:“很好,我聽見師父說,點蒼派還有一點劍術功夫,其他武功平平無奇,我就討教你的劍術……”說道一彎腰身,拾起剛才夾萬雲雄拳頭的一雙銀筷來,仍然拿吃飯拿筷子一般,向黃犢真人道:“來呀!大家比試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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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丐幫主綠竹極降魔

  黃犢真人心高氣傲,向來以南疆第一劍師自命,他看見王重陽拾起掉在地上兩支銀筷來,要跟自己交手,這一下真是氣得五中冒火,七竅生煙,他暴怒如雷的喝道:“好個狂妄東西,居然小看了祖師爺,你用兩根筷子就要來對付我的寶劍了,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話未說完,一連三劍,抖起一片劍點,燦如繁星,照王重陽身上扎去。
  王重陽左閃右跳,水蛇遊走似的,連躲三劍,笑道:“這就是你們點蒼派的‘三風來儀’劍了,是與不是?”
  黃犢真人嚇一大跳,原來他一開首就使出本派絕技“風儀劍”來,第一招是“三風來儀”,連攻三劍,劍點之速,賽同追風逐電,乍看就象三把劍同時刺到一樣,等閒本領的人不易抵擋,王重陽一邊閃躲,一邊談笑自若,還順口說出自已劍法名堂,只是這樣,已經是自己罕見的勁敵了!
  他吒叱了一聲:“是風儀劍!小子接招!”劍訣一領,劍光自左向右一個盤旋,似由左邊劈來,可是劍鋒走了半個弧圈,劍引向外一彈,反而由右邊刺向敵人的太陽穴,這下叫做“雙鳳朝陽”;出敵人所不意,王重陽不慌不忙的樣起銀筷來,向劍身一點,叫道:“這一手風朝陽也還不錯,只不能夠傷我!”眾人聽了哄然大笑!
  黃犢真人面色鐵青,他把風儀劍的絕著陸續施展開來,“彩鳳隨鴉”,“丹風啄桐”,一路一路,一式一式,劍光如龍蛇疾走,劍招如抽絲剝繭,縷縷不絕,他在這套鳳儀劍上浸淫了三十多年,認為畢生絕學。
  但王重陽卻視若等閒,小小兩根銀筷,展開全真派的太乙分形劍來,把筷子當劍使用,橫敲豎打,左衝右盪,居然和黃犢真人辛辣的劍招,硬拼硬撞,一絲一毫也不吃虧,大廳上兩個人影縱橫,人影中四只袍袖飛舞。兩下進攻退守,外到四十多回合,居然不分勝敗!
  這並不是黃犢真人的本領可以及得王重陽,而是王重陽留有餘地,他一方面由攻守招數中,窺採點蒼派劍術的奧秘,一方面給對方一點面子,叫他知難而退,鬥到四十回合,王重陽一聲長笑道:“風儀劍不外如此,我領教了,黃道長,這一場第扯平,換第二位上來吧!”
  王重陽這幾句話存著厚道,給這位南疆劍師留回三分薄面,叫他好好下台,哪知道黃犢真人卻不領情,喝道:“哪個和你扯平,好歹也要決定高下!”鳳儀劍劍招一變,採取急攻,連左手也不閒著,在劍光飛舞中駢著中食二指,著著指向敵人穴道,總而言之,黃犢真人把攻勢加強一倍,連左手也是兵刃。
  這一下激起王重陽的盛氣來,心中暗想:“雜毛老道,我不過見你成名不易,饒讓三分罷了,難道不能收拾你嗎!”
  黃犢真人一著“蕭史跨鳳”,右手劍刺胸膛,左手二指點向對手的“將台穴”,王重陽一扭一晃,用太乙劍“移步分形”的身法讓開劍鋒,筷子向黃犢的左手一夾,黃犢心中暗罵,好個狂妄匹夫,我不是萬雲雄,你那兩根小小筷子,難道可以鉗制我嗎?我只要一反手,就算筷子是精鐵造的,也要拗折,他立即變指為掌,換了擒拿手法,一翻左腕,手心向上,猛向王重陽的銀筷抓去!
  哪知他中間三指才和銀筷一撞,當堂痛徹心肺,汗水直流!原來王重陽兩根筷子,賽如金剛巨杵一般,黃犢用手去抓,豈有不上當之理?他疾忙一回右手劍,用個“弄玉吹笛”,向王重陽頭間撇去,逼令對方後退,緩和自己左手三指的痛楚。
  哪知道王重陽銀筷疾如閃電,舍此就彼,趁勢一點黃犢右手脈門,這下有個名堂,叫做“畫龍點睛”,只聽當的一聲大響,黃犢真人一柄古定松紋長劍,再也把握不牢,掉落地上,廳上引起一陣春雷似的吶喊!
  凡是劍手比劍,寶劍跌落地上,就是一敗塗地,黃犢真人忽然呵呵直笑起來,眾人正在感到莫名其妙,黃犢忽然向王重陽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貧道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閣下貴姓?尊師是誰,說將出來,好叫貧道敗得伏帖!”
  王重陽不再跟他開玩笑了,說道:“豈敢豈敢,晚生姓王,家師也是道長同輩中人,上清下虛,在嵩山百禽谷……”
  黃犢呀了一聲道:“原來令師是清虛散人,盛名下無虛士,貧道今日心服了。就此返回南疆閉戶清修,終生不再言劍!”他說著合掌一稽首,頭也不回,直向馬家大門走去。
  就在他正要走出門之時,門外嘿的一聲冷笑,走入一個亂發滿頭的青衣人來,叫道:
  “黃犢,勝敗兵家常事,小小一點挫折,也不用生這樣大的氣呀!”語音不高,卻是淒厲刺耳,滿座的人聽了他這怪聲,個個肌膚起栗,大家定睛看時,不由打個寒禁!
  原來這青衣怪人的形相,宛如出土殭屍相仿!亂蓬蓬一頭長髮,好象雞窩,穿著一件青佈道砲,面色卻是青皮西瓜一般,帶著慘綠顏色,目眼深陷,鼻扁嘴塌,形如弔客,兩袖長過手指,如果在黑夜森林墓地裡見著了他,真個嚇得魂飛魄散!
  黃犢一見了這個人,也是面色倏變,說道:“烏尤道長,你你你,你到來做什麼?”原來這形如殭屍的怪人是雲南野人山的土著,名叫烏尤道人,他出身本來是苗山的野猓,自小遇著異人,傳了一身絕藝。
  這烏尤道人雖然和黃犢真人同樣是名聞苗疆的人物,性情卻大不相同。黃犢真人雖然性情孤僻,偏袒門徒,究竟還不失為一個正派人物,即如這次他被王重陽用銀筷子使出的太乙劍法,破了他的風儀劍術,黃犢真人馬上認輸服敗,聲明返回南疆,閉門封劍,不再出來行走江湖。
  但烏尤道人便不同了!好色貪淫,性情刻忍,他是野猓出身,每月要生吃人腦人心若干副,單這一點已經嚇怕人,烏尤道人練的功夫名叫行屍功,詭怪絕倫,一運起屍功來,全身堅如精鋼,刀槍不入,並且口裡連噴出冷氣來,著人遍體麻木,一雙手爪更是無堅不摧,他不時在野人山出沒,專找活人做練功的靶子,滇緬邊界一帶的苗類族人,被它毒害的不知凡人!真個賽同殭屍也似。
  烏尤道人雖然殘忍卻最欽仰黃犢真人,三番四次到點蒼山來,要跟黃犢結納,黃犢討厭他一身邪氣,卻不敢得罪他,只有淡淡敷衍,哪知這次烏尤道長居然不遠萬里的由雲南到燕京來,這魔頭到來必定沒有好事,自己新敗之下,更難以為情,所以黃犢真人一見了烏尤道長,禁不住神色大變!
  烏尤道人把黃犢攔住,一雙綠郁郁的怪眼,向大廳上眾人一掃,說也奇怪,眾人的眼光和他一撞,立即激靈靈的打個冷戰,不由自主的扭轉面去,只有王重陽含著微笑,夷然自若。
  烏尤道人心中一動,踏上兩步,扯開破鑼也似的嗓子怪叫道:“你是清虛散人的徒弟嗎?很好!我們的帳也應該算一算了!”
  原來烏尤道人的師父枯骨尊者,是南疆異數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三十年前,清虛散人涉足苗疆經過貴州白茅嶺下,看見枯骨尊者吸新死人的腦髓,清虛散人那時候還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立即上前跟他動起手來。
  這一場架打得十分慘烈,惡鬥了四百多回合,清虛散人終幹使出一陽指絕技來,破了枯骨尊者的行屍功,又用重手法在他背心命門上,打了一掌,枯骨尊者落荒逃跑,好不容易挨回洞府,七日七夜之後,便自死去。
  他在臨死之前,把仇人姓名面貌派別說給烏尤道人聽,叫他日後練成了陰屍功和冷屍氣,一定要找全真教的門人報復,枯骨尊者最後還把一切練功訣要傳授給烏尤,然後舉起雙爪,自劈腦蓋斃命,鮮血四濺!給惡徒留下一個刻骨難忘的慘像,所以烏尤道人一見了王重陽,便說出這幾句話。
  王重陽淡然說道:“很好,要怎樣算,任由尊駕便了!”
  烏尤道人陰惻惻的說道:“我師父當年著了你那老雜毛師父的暗算,自劈天靈差送命,我今天也要一樣抓裂你的腦蓋,生吃你的腦髓!”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不但馬丘等人大驚,連魯大剛這班人也為之譁然,異口同聲叫道:
  “哎呀!”
  王重陽平日聽師父說起各派各門的武術,知道烏尤道人練的功夫是苗疆五陰派,這一派的人多半是窮凶極惡,練功專拿活人作靶,殘酷無比,自己今日遇著這類妖人,正應誅除了他,為生靈除一大害。
  王重陽打算先跟烏尤道人對戰幾十回合,看看他有什麼本領?如果對方本領高強,自己就要拼著耗些元神真氣,用一陽指功夫把他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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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乘桴浮海荒島見奇陣

  烏尤說了這幾句話,腰身一曲,雙掌拳起,滿頭亂發根根直豎,十只手指尺多長的指甲,也自動箕張開來,真和殭屍惡煞相似,大廳上馬魯兩幫人個個戰兢兢的,連呼吸也盡絕了,看看王重陽怎樣跟這形似殭屍的青面道人生死決戰!
  就在烏尤道人蓄勁將發,王重陽運氣似待的時候,門外突然一聲巨喝,響如洪鐘,喝道:“五陰教的妖孽!居然到京城來撒野!”
  話聲未完,馬家大門呼的打開,一個人影夾著一條杖影飛了進來,杖影向烏尤腳下一勾,砰砰兩聲大響,烏尤身子象彈丸般直飛起來,那人再喝一聲,竹杜向上一遞,勾住了烏尤道袍的腰帶,向外一拋一送,烏尤道人不出自主,飛出兩丈以外!
  這一下大出王重陽意料,他連忙定睛看時,用竹杖拋倒烏尤道人的,是個中年的叫化子,這叫兒子不是別人,正是十天以前,城郊西山下眾丐大會,技服丐幫群雄,領受了綠竹杖,被南北丐奉為首領的洪通(也即是後來的洪七公),一進門使用打狗杖法,連施兩著,把惡煞也似的烏尤道人連翻兩個跟頭,王重陽又驚又喜,廳上眾人齊聲吶喊!
  烏尤跌了一膠,惱羞成怒,一骨碌由地上跳起來,指甲箕張,呼嘯一聲,向洪通當頭撲來,洪通舉起綠竹杖來,向上一撩,烏尤疾忙伸手向杖頭一擺,要把綠竹杖奪到手裡。
  哪知洪通打狗枚法,是數代丐幫幫土的真傳,奧妙無比,他剛才向上舉杖,名叫“趕狗出門”。可以虛中套實,也可以實中套虛,烏尤要奪他的竹杖,何異白天做夢!
  只見洪通突然把杖一沉,人隨杖走,啪的一響,綠竹杖化了一招“攔路打狗”,鞭中烏尤道人腰背,烏尤怪叫一聲,活象狗吃糞也似的,向前直跌出去!
  王重陽看見洪通打狗杖法,神妙無比,角度之奇招式之怪,真個從所未見,本來小小一根竹杖,即使打中敵人,照理也無大礙,可是這一根綠竹杖心是灌鉛的,分量相當沉重,何況洪通打出來的全是內家真力,比起真正鐵棒打中,還要利害得多。
  烏尤道人平日練行屍功,肌膚如鐵,一連挨了三下,也是受傷不淺,不過他生性陰險,隨僕隨起,沒有喊半聲痛,象沒事人一般罷了!
  烏尤道人連跌三個跟頭,知道眼前這個形貌不揚的叫化子,武功之高,實在深不可測,自己要找全真派報仇,以及在燕京揚名闖盪,並不曾成,卻遇了這樣可怕的強敵,烏尤道人再也不敢冒失直撲了,曲臂拳爪,面色死青,兩眼兇光潛住,臉皮不住抽縮起伏,好象毒蛇蛤蟆鼓氣一般,距兩丈以外,看定洪通,洪通明白他用的是行屍功,胸有成算,把竹仗在手裡一橫,含胸扣氣,看定了烏尤道人的動作。
  大廳上鴉雀無聲,個個望著洪通和烏尤道長兩人,好象負隅猛虎一般。蓄勢待發,洪通眼光和烏尤對射,猛覺對方兩只眼睛好象含有冷芒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視線,自己心頭仿佛有些模糊起來,他驀地驚悟過來了,厲聲喝道:“看杖!”手中竹杖一揚,“當頭捧喝”,猛向烏尤道人天靈蓋頂打擊。
  烏尤全不躲閃,等竹杖兜頭打來,突然向後一聳,退後丈餘,兩只陰險惡毒的眼睛仍然注視著洪通的面,洪通一杖不中,當堂又打了個寒噤,第二杖卻打不出來了!
  原來烏尤道人這一種本領名叫“攝魂魔眼’,這種本領不是邪術,和近代的催眠術相似,催眠家往往用一隻眼睛操縱受催眠人的心靈,使受術人神智喪失,任由指揮,叫他做什麼就照做,沒有絲毫反抗。
  普通人被烏尤道人瞧上一盞茶時候,就要昏迷倒地!洪通元氣充足,眼神強旺,所以隔了兩三盤茶時間,仍不拋杖跌倒,烏尤道人突然怪嘴一張。一道冷森森的白氣,向洪通的面上射到!
  王重陽雖然不曾和五陽教的人交過手,可是他的師父清虛隨人對於各派武學,十分淵博,時常把天下各派武功的長短處和徒弟抵掌談說,所以對五陰教的本領,也不太外行。
  王重陽知道洪通上了烏尤的當,如果他一上來連用打狗杖法向敵人進攻,必定得手,可是他誤會了鳥尤道人的曲臂拳爪,是準備用內家真力向自己進攻,所以和他相持,故此中了對方“攝魂魔眼”的暗算,被他攝住心神,烏尤道人再一張嘴吐出陰屍氣勁,洪通如果被他噴中,必定仰後倒地,雖然在自己維護下,未必有性命之憂,可是一個丐幫頭子,頭一次跟敵人交手,便自失風,也太過笑話了。
  王重陽心中一急,他防的伸出左掌來,向洪通肩背一拍,叫道:“邪魔外道,何足懼哉!”說也奇怪,洪通被王重陽一拍,陽關腎火由丹田穴直升卜來,如同著了萬斛寒泉,頭腦立肘清醒過來,大叫一聲:“鼠輩敢爾!”竹杖一揚,連走險招,運杖如風,向烏尤道人著著逼去!
  烏尤道人看見自己用攝魂魔眼鎮住了洪通的心神,要再噴一口陰屍氣,大功馬上告成,誰知道王重陽看破了機謀,用先天乾元掌打了洪通肩背一記,使他陽關腎火升起,神智回覆,運掌進招,自己變成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不禁痛極恨極,可是對方“打狗棒”法,狂風驟雨似的打來,烏尤把心一橫,使出五陰派的“殭屍拜月拳”來,什麼叫“殭屍拜月拳”
  呢?
  原來他一邊左跳右進,閃避竹杖,一邊口裡啁啾連聲,發出尖銳的怪叫來,如裊啼鬼哭,令人聽了毛髮俱豎,這也是擾亂敵人心神的一種本領,兩臂向前直伸,利爪忽上忽落,或奪杖身,或抓手臂。
  洪通一邊運仗進招,一邊大笑說道:“你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的東西,這等左道旁門本領,也來賣弄!”話未說完,啪的一杖,打了烏尤道人肩背一下,接著反杖一挑,又向他屁股後重重的搗了一記。
  烏尤道人中兩杖,怪叫越厲,突然伸手入懷,向道袍的胸前一摸,反手向外一拋,一陣細微破空的聲音,飛出兩團黑煙似的東西來,王重陽高聲大叫:“這是瘴沙,快快掩鼻!”
  原來雲貴山區。時常發生山風瘴氣,這種瘴氣十分利害,中人立死,本書開首說段皇爺身世來歷時,已經說過,時常發之瘴氣的沼澤,日子一久,積了一種紫黑色的砂子,這種砂子含有劇毒,放入飲水裡面,人畜飲了立即喪命!土人名叫瘴沙。
  烏尤道人在苗疆練功時,蒐集這種瘴沙,裝在胸前一個布袋裡面,隨時可以當暗器發出來,常人一嗅著了這種瘴沙,立即頭腦發昏,如果得不著適當的救治。就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所以王重陽喊叫眾人掩住鼻子,就是提防瘴沙之毒,大家不約而同的摸出手帕,或是舉起衣袖,緊緊掩住了鼻子。
  此時洪通卻是大奮神威,左手竹仗一遞,右邊反手一掌發出來,轟的一聲,如巨雷震動,把烏尤道長發出來的兩團瘴沙,打得紛飛四散,王重陽心中一凜,暗近:“這是降龍掌法!”
  降龍十八掌是洪通後來的絕技,(這時侯的洪通,即是日後的洪七公)還沒練得十分在行,可是他這一招“亢龍有悔”威力十足,已把毒煙震散,連烏尤的左半身也被掌風帶了一下,任他銅皮鐵骨,身子也轟一聲倒了下來。
  洪通竹杖一落,把他背心點住,右腳跟住飛起,踢向烏尤道人腿彎的“白市穴”,哪知蓬的一聲,腳尖中處,敵人腿硬如鐵,一股勁力把自己腳尖撞了回來,這是行屍功的妙用,洪通吃了一驚,烏尤道人突然在地上一滾,雙爪向里一合,扣住了洪通的雙腿,他正要發出猛力,拗折敵人腿骨,哪知就在他雙手指甲一著肌膚,還未用力之時,猛覺左太陽穴一疼,仿佛一支無形的匕首透進了烏尤的腦門,烏尤慘叫一聲,登時七竅出血,雙手一松,便自死在地上!
  烏尤道人的死,完全是王重陽在旁邊發出一陽指勁,不過王重陽並沒有把勁力全部發出來,只用了三分氣勁,左手二指抬起,虛向烏尤道人的太陽穴擬了一擬,連手腕也沒有動,烏尤道人便死去了!
  洪通覺得莫名其妙,反手一杖,喀喇,把烏尤道長生前不知殺害了多少無辜生靈,長著尺許指甲的一雙怪手,齊腕打折!
  經過這一番驚心動魄的惡鬥之後,黃犢真人已經走了!魯大剛這班人也消失了尋仇的勇氣,因為一個王重陽已經如此利害,再加上一個洪通,這還了得。
  魯大剛邀來這班朋友,象萬雲雄、黃傑淵等,平日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以為自己在武林中,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哪知道跟王重陽一比,簡直杯水之與大海,無可比擬,就是比起馬鈺、丘逢春等人,也不見得勝強多少,他們再也沒臉面再留下去了,紛紛站起身來,避開烏尤道人屍首,就要向外走去。
  王重陽喝了一聲道:“你們別走!”這班江湖豪客見他不准自己離開馬家,不禁大吃一驚!
  魯大剛發怒道:“姓王的,你威風抖足了!怎的不准我們走?留我們在這裡食飯,叫馬鈺養我們一輩子嗎?”
  王重陽哈哈大笑起來,道:“魯大剛,你還不失為一個有血性的好漢子,大丈夫恩怨分明,可是也要分清皁白,你知道你父親的死因了嗎?”魯大剛寒著面,低頭不語。
  馬鈺搶前兩步,正要說話,王重陽一擺手道:“你別先入為主,以為自己父親是冤死的,更不要以為恃著少林寺的盛名,便可以任意橫行,少林寺僧人的本領,我已經見過了,六年以前,我闖過貴寺羅漢堂一次,你記不記起那一次我力取三老,打壞了十八尊羅漢木像嗎?”
  魯大剛愕然抬頭,問道:“哦!你就是王重陽了!”
  王重陽當年獨闖少林寺,掌推十八羅漢,單身敗三老,把少林寺攪得天翻地覆,那時候魯大剛年紀還小,他是俗家子弟,寺規限定他不能夠入初相庵、達摩院等高層地方練技,所以他的本領雖然學了十年以上,兀自平平,不過王重陽搗亂少林寺的事,他已經在同門口裡知得一清二楚了,只是沒有眼見而已!如今這中年書生就是王重陽!魯大剛不由失聲叫道:
  “原來是你,那麼,這仇怨拉倒了吧!
  馬鈺立即上前拉著魯大剛的手,兩個抱頭大哭,洪通在旁邊大笑道:“妙哉妙哉!這才是好漢子哩!”
  王重陽把這對歡喜冤家拆開來,笑道:“好了好了,不打不成相識,你兩個的爹爹生前是同門師兄弟,你兩個就承繼先人之志,結為盟兄弟吧!”
  馬托和魯大剛齊聲答應,各自跪在地上,對叩了三個頭,馬鈺年長為兄,魯大剛做盟弟,丘逢春吩咐家人再整酒肴,大家重新入席飲酒。
  王重陽忽然說道:“烏龍道人這尸身擺在這裡,怎辦?”
  洪通道:“那個容易!”把竹杖向地上一放,使出降龍拿來,“見龍在田”,掌風向地一掃,烏龍道人尸身當堂瓦解破碎變成一堆碎骨肉醬,洪通笑道:“拿一個喝空了酒的壇子,把地上骨肉碎糜鏟起來,倒入壇裡,明天派人帶出大門丟入河裡,豈不直截了當?”
  馬鈺不禁大喜,吩咐家人拿竹帚蔑兜來,掃淨血跡,倒掉肉糜,這事按下不表。
  這一席酒十分暢快,迥非剛才鴻門宴的光景了!洪通喝得大醉,首先告辭,王重陽也要走,馬鈺向丘逢春耳語幾句,二人雙雙過來,撲通,跪在王重陽的面前,要求收為弟子。
  王重陽怔了一怔,不旅踵間笑說道:“我今回逞強出頭,真是自惹麻煩了,好好,就收了你們吧!”馬丘二人叩頭拜師,馬鈺後來就是丹陽子道人,丘逢春後來就是長春子丘處機,這兩人居全真七子之首,按下不表。
  魯大剛也要過來拜師,王重陽道:“你是少林門下,怎能改投?違犯五戒?”魯大剛一想也是,不禁喏然,王重陽向馬鈺道:“徒兒,你今後把長白派的功夫,傳給你盟弟吧!”
  馬鈺唯唯答應,魯大剛方才笑逐顏開。
  王重陽在馬家居留了一個多月,把全真派的內功秘訣,傳給馬丘二人,然後離開,臨走時叫他們依內功口訣練三年之後,然後到嵩山百禽谷找尋自己,王重陽離開燕京,要找洪通,哪知道向丐幫中人一打聽,洪通已經南下到江南去了,王重陽非常失望,自己北遊已逾一年,如果不到塞外長城一帶遊逛,很快就到返回嵩山的日期了!他即日離開燕京、向北進發。
  這次王重陽在北方繞了一個大圈子,由居庸關出長城,橫貫著內蒙古,到了遼東,再在關東各地遊玩了半年,然後折返遼東海岸,由營口搭海船,渡渤海到登州(今日山東煙台港)。依照路程,王重陽本來可以由登州深入山東,取道魯南返入河南中州,可是他為了增加閱歷,故意不走陸路,由登州乘船到江蘇去,打算循長江返入內陸,這一段海地相當遙遠,要經過整個黃海。
  在那時候如果海船遇著順風,也要走十幾天,如果遇了逆風,或是沿途停泊的話,沒有一個月航程,不能抵達,王重陽貪圖清靜,雇了一只海船,聲明到江蘇南通的,付了定銀,船家貯足糧食淡水,擇人吉日由登州揚帆出發。
  由登州繞過山東半島北端的老鐵山頭,就是汪洋浩澈的黃海了!王重陽生長在中州,十多年來,足跡南入苗疆,北涉蒙古大漠,只不曾到過海洋,今日才算開了眼界。
  他在船上只見海天空闊,天是青的海是藍的,天空白雲朵朵,海上風帆片片,還有無數小島,散佈在海平線上,王重陽顧而大樂,心中想道:“昔日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今天我到海洋才知道宇宙壯闊,與其讀萬卷數,不如乘長風破萬里浪哩!”
  他在船艙中取美酒來,自斟自飲,邀那船家談話,這船家名叫丁三毛,十分健談,他在海上吃水面飯兒十年了,兩個兒子已經少壯,還未娶妻,一家人靠船過日子,王重陽和他說海上的事,由天氣的變化,颶風的來去,以及海上千奇古怪的魚類和生物,一般人對海神傳說,丁三毛如數家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王重陽在船上很不寂寞。
  過了三天,海船已經過盡山東半島,行駛在茫茫大海裡,陸地固然影跡全無,島嶼也很少見,再行三天,船上淡水漸告用竭,淡水是航海人的第二生命,沒有糧食還可挨三五七天,沒有淡水一日就要渴死,丁二毛著忙起來,找尋有淡水的島嶼,找了幾處,都是礁石形成的小島,怪石磷峋,連青草也沒有,哪裡來的淡水呢,再過一天,眼看船中淡水只夠一天用了,丁二毛正在心焦,他的大兒子丁剛忽然叫道:“爹,前面有一座大島,島上山峰是綠色的,想來一定有淡水哩!”
  他的話果然不錯,船舷甲板的左前方,現出一個長形的島嶼來,島中央品字形排列了三座山峰,山峰呈現一片青綠,有青綠的地方就有草樹,也即是有水源了!丁二毛不禁大喜,下令把風帆扯下一半來,幾個舵工水手一同劃槳,讓船隻慢慢的向島岸泊近。
  過了一個時辰,船果然在島嶼的東岸泊近了,丁二毛吩咐大兒子丁剛到島上去,尋找水源,哪知去了一個多時辰,不見回來,丁二毛搔頭道:“這孩子真個沒用,找一點水也要費半天,義兒,你去吧!”
  丁義是丁二毛第二個兒子,他提防有意外,拿著一把魚叉去了,哪知他這一去,有如泥牛入海,過了個多時辰,仍然不見回來,丁二毛一顆心焦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候紅日平西,已經是黃昏日落時分了!天際夕陽映在海上,散成霞綺,可是大家沒心賞玩海景了,船家兩個兒子,到了島上不見回來,事情必有古怪,丁二毛念子心切,向眾人道:“你們看守船隻,我上岸尋找吧!”
  王重陽由艙裡出來,說道:“船家,我陪你去!”
  丁二毛道:“相公是個斯文人,這島上沒有路,很崎嶇呢,還是讓老漢去便了!”
  王重陽道:“話不應這樣說,二位令郎都是年輕力壯的人,怎的去了不見回來,這島嶼有些邪門,我來幫你一臂吧!”話未說完,王重陽腳下輕輕一點船板,身子已經象飛鳥般掠到岸上!
  丁二毛估不到王重陽一個斯文的讀書人,居然有這樣輕盈的身法,不由吃了一驚,問道:“相公,你學過武藝嗎?”
  王重陽道:“學過幾天,閒話少說,多一個人陪伴,總比一個人好,去吧!”丁二毛攀下船舷,涉水上岸,沙灘走盡,便聽見水聲潺潺,丁二毛是個慣家,立即聽出瀑布聲音來,說道:“那邊不是有水嗎?這兩個孩子真個不中用!”
  王重陽向前走路,忽然看出沙灘盡處,是一個丁字形峽谷,夾在兩山之間,谷口有幾十堆石頭,外人看去是雜亂無章,但是在王重陽眼中看來,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幾十堆亂石,堆的全是奇門八陣圖形,和諸葛武侯在四川魚腹浦布下的八陣圖大同小異,他一看見這座亂石陣圖,便明白丁二毛兩個兒子失蹤的內因了!
  丁二毛跑到石陣前,忽然看見亂石下有一件光閃閃的東西,連忙過去一看,不禁叫聲啊呀,原來是半截折了的魚叉,還帶著鋼鐵的叉頭呢,丁二毛心中一急,高聲大叫起來:“剛兒!義兒!剛兒!義兒!”一連喊了二十多聲,只聽見山谷回響,不見有人答應。
  王重陽道:“船家,你不用再喊了,你兩個兒子就困在亂石堆裡面!”
  丁二毛詫異道:“石頭也能夠困人的嗎?這島上有妖怪吧?”
  王重陽失笑起來,說道:“天下哪有許多鬼怪,你站定了不要亂動,我給你找兒子出來!”他在百禽谷跟清虛散人學技的時候,也由師父那裡學一些奇門遁甲,五行生剋的本領,王重陽繞石陣走了一遍,發覺正南面是生門,挺身直入,丁二毛看見王重陽穿的黃衣走入亂石陣裡,晃了幾晃,使自不見!
  過了頓飯時候,王重陽忽然由北面出來.他是由“開”門走出的,兩邊脅下各夾了一個人,正是丁二毛望眼欲穿,不見回來的丁剛丁義,這老船家不禁大喜,幾乎滴下眼淚來。
  王重陽夾了兩個人,起落如飛,不到片刻已經跑到丁二毛的跟前,把他兩兄弟向地上一丟,丁二毛看見兩個兒子軟癱癱的,原來呼呼睡著覺,還未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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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締羅埋神劍 月夜會東邪

  丁二毛氣得暴跳加雷,頓足罵道:“這兩個懶東西,叫他找尋淡水,他卻在石堆裡睡覺!”
  王重陽道:“不要打他,讓我救醒了他,問明再說!”他把手心搓熱,向丁剛丁義兩人的胸背推操幾下,丁剛兄弟方才慢慢的睜開眼皮來,迷惆惆的說道:“咦!我們怎會身在這裡?”
  老船家勃然大怒,破口罵道:“只會吃飯的東西!叫你們取食水,難道你們跑到鬼門關去了!”丁剛被父親一罵,方才醒悟過來,看看丁義,丁義也茫然看著亂石,王重陽笑道:
  “你兩兄弟一定跑入石堆裡面,不會出來,是與不是?”丁剛兄弟搔著頭皮,過了一陣才說出來。
  原來丁剛本人先上岸找水源,聽到了瀑布聲,心中大喜,向亂石中跑入,他起先以為二三十丈方圓一片亂石,何男走出?那知一進了石陣裡,眼前光景突變,自己好象陷入深山裡面,被幾百座山峰包圍,天上黑沉沉,看不出什麼,心中越慌,腳下不停奔跑,也不知跑了多少路,走了多少時候,走得力盡精疲,撲通一聲跌倒,暈了過去。
  丁義的情形也和兄長一樣,他奉命上岸找尋丁剛,依樣糊塗的走入亂石裡,突然眼前一花,白茫茫的,全身好象陷入雲還包圍裡,情形有點和大霧行舟相似,丁義心中一急,高聲大叫起救命來,喊得聲嘶力竭,忽然看見眼前有團青色影子,在霧裡由遠而近,好象鬼怪一般,丁義害怕起來,舉魚叉向那青影刺去,猛覺手上一松,那柄魚叉居然脫手,自動投入白霧裡去了,丁義此時覺得腳下一絆,當堂一跤跌倒在地,不醒人事,毋怪他們兩兄弟醒轉過來,還是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
  海上船家漁民多半迷信,丁二毛聽了兩個兒子的話,不由害怕起來,說道:“不好,我們今年不利,遇上了鬼啦!你們兩兄弟遇鬼迷,俗語叫鬼打牆,快一點返回船上去吧!”
  丁剛丁義聽了鬼迷兩字?真是汗毛俱豎,連聲叫王相公快走,王重陽又氣又笑,他知道這些愚民,如果用口舌和他說,一百年也說不清!王重陽向船家父子一揮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等一陣便來。”
  丁二毛道:“相公,你要小心著鬼迷吧!”
  王重陽不耐煩的叫他們父子先走,丁剛兄弟遇了一場驚,覺得這個地方鬼氣森森,不願再留,趕忙和老父返回沙灘上,王重陽仰面道:“堆石陣的是哪一位高人,請出相見!”一連喊了三遍,忽然聽見峰壁上有人吟哦道;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闕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籮,恨未息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廝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清音娓娓,如泣如訴,王重陽聽得呆了!原來這人唱的是一首詞,名叫做《破陣子》,是南唐李后主作的,李後主名叫李煜,是亡國的皇帝,也是一代詞人。
  南唐立國在江南,被宋太祖大將曹彬,潘美統兵渡江攻滅,他也做了亡國俘虜,所填的詞極為淒怨,全是亡國之音,後來因為填了一首《虞美人》詞,詞中有“……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句,宋太祖見了勃然大怒,下詔賜一種名叫“牽機”的毒酒把他鴆殺了,半山上那人用娓音讀出破陣子詞。王重陽大叫道:“同是天涯淪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識,尊駕請下來相見吧!”
  王重陽中氣充足,聲音洪亮,他還用白居易琵琶行的名句回答對方破陣子詞,真是針鋒相對,按王重陽本意,以為對方總要現身出來相見了,哪知道山半的人全不答腔,忽然響起一陣蕭聲來。
  這時候夕陽已下,金鳥潛形,一輪玉兔,直升中天,天空是夕照隱約,暮嵐四起,島上的長林草樹,振著天風,和著岸邊波濤拍石之聲,匯成洪籟,互為和應,半山人的蕭聲,一聲一聲的吹出來,起先是清音娓娓,靈如輕妙,宛如鸞風,一曲吹過,幾個音律過去,突然轉為金戈鐵馬之聲,如萬軍赴敵,千騎奔騰,又仿佛聽見孤城被困,呼救待援,但是矢窮力竭,力與心違,雖然要效法張巡守睢陽,可是寡不敵眾,縱有南將軍的神箭,與及殺妾饗二軍的壯舉,也無補於大局,結果盡忠報國。
  王重陽聽到這一曲,熱氣一陣陣由丹田升上來,滿懷悲憤,似乎由胸膛裡炸裂開來,恨不得拊膺切齒,跳踉大叫一番,可是一個念頭閃電也似的由腦那裡閃過,對方這曲簫聲,分明是有心相試自己的定力,自己如果心猿意馬,一個接捺不住,必定走火入魔,這比起刀劍殺人還要利害!總而言之,對方一曲洞簫,明明不懷好意。
  王重陽連忙盤膝在石陣前,坐了下來,按照全真派的坐功口訣,三花聚頂,五心向天,屏定心神,把腦子裡面的七情六欲,完全去個乾淨,這樣一來,泥丸宮一股丹田罡氣方才慢慢降了下來,返回玉海關竅,這一場天人交戰,比起當年獨闖少林寺,羅漢堂大會五老之時,不知還要利害多少倍哩!
  那人看見金故殺筏的簫聲並不撼動于王重陽,曲調突然一變、奏出一種淫靡的聲音來,如西施浣紗,苧蘿村邊閒步水濱,輕歌漫唱,一派少女嬌柔,又象妲己媚紂,酒池肉林,鹿台夜夜,又象楊貴妃專寵唐明皇,後宮粉鱔三千,皆不一顧,愛在一身,在君皇面前獻媚進諂,效作霓裳羽衣之舞,總而言之,簫聲的一切一切,使人想到女色一方面去。
  王重陽自小是陳留縣富家子,膏梁紈綺,席豐履厚,他父親納了幾房姬妾,被對方簫聲一引,不禁有點意亂情迷,忽然想起自己父親的姬妾來,又憶起對門的鄰女,亭亭玉立,破瓜之年,別有一番丰韻。
  這時候王重陽的面上,隱約泛出一絲笑容,蕭聲越來越柔媚了,更加令人想到君子好逑,交歡合巹男女之事,王重陽的智慧定力,突然在這時發揮出來,他想嬌嬈紅粉,無非帶肉骷髏,西子南威之艷,無非殺人鋼刀,商紂以妲己亡國,牧野一戰血漂杵,紂王結局兵敗將亡,鹿台自焚,西施也沼滅吳國,吳王夫差伏劍以死,霸業雄圖於塵土,姑蘇台成了荒丘,唐玄宗專擅楊玉環,引狼入室,激起了安祿山之亂,倉皇辭朝,車駕奔蜀,馬鬼驛六軍不發,三尺白綾葬送了一代艷妃,可見自古以來,女色都是禍水,尤其是自己修道人的大戒,王重陽智珠在胸,心境清明,他抬頭大叫道:“吹蕭的朋友聽著了!塵世擾攘,不若山中清閑,紅粉嬌嬈,不過白骨荒塚,富貴於我若浮雲,繁華亦何足道哉!你這一曲洞蕭不必吹啦,請下來吧!”
  半山上一陣哈哈大笑;蕭聲忽止,那人想是看出王重陽的定力來,不再相試,可是他仍不露面,清音琅琅說道:“我在這裡排練武侯八陣,閣下卻引了幾個凡夫俗子來,擾亂清興,不同道不相為謀,請回駕吧!”
  王重陽恍然大悟!原來對方在荒島山下擺這幾十堆石頭,用意是在操演奇門生剋五行八卦之法,自己來擾亂他,實在不該,可是這個人的脾氣古怪得很,行徑也邪得可以,王重陽知道對方自負不世奇才,崖岸自高得很,不肯出來見面,只得罷了,高聲叫道:“足下不允出見,緣慳一面,惆悵之至,請教閣下名姓?”
  山上那人又是哈哈笑了一降,方才答道:“綺羅堆裡埋神劍,蕭鼓聲中老客星!”
  王重陽不禁愕然,不知對方這兩句詩,意何所指?他抬頭向山上一望,只見青影微閃,聲音寂然,吹蕭人已經走了,不知去向。
  王重陽見對方不但不肯下來相見,連姓名也沒留下,只好廢然回程,他走到沙上,舉頭一望,丁二毛的海船甲板上,升起一陣陣火光黑煙來,王重陽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跑回海灘,定睛看去,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丁二毛父子三人,正在那裡大燒金銀冥鏹,口中哺喃,他們以為剛才在島上著了鬼迷,海上漁人迷信觀念根深蒂固,他們以為自己遇了邪鬼,非要燒一點金銀給鬼不可,希望消災免難!
  他們看見王重陽回來,歡聲叫道:“相公相公,你回來了,你真是福命大,鬼沒有把你迷著哩!”
  王重陽曬然一笑,跳到船上,丁二毛就要下令開船,王重陽道:‘你們不是要取淡水嗎?船在大海行進,不知要過多少天才可以看見陸地,沒有淡水怎行呢?”
  丁二毛道:‘相公,這個島上有鬼,淡水不能取了,船上的水節省一些,還可以勉強用兩天,在這兩天內找到別的島嶼再算吧!,
  王重陽有心要見見島上排方陣吹洞簫的怪人,哪肯就這樣的離去,立即把面一沉,斥道:“胡說,這船是我包的,你們要聽我的話,我要取了水才開船,大海茫茫,兩天內準找著別的島嶼嗎?找著島嶼,一定有水源嗎?
  丁二毛啞然無言,只得說道:“好好,大色晚了,也不能夠開船,明天再打算吧。”他叫水手在岸邊下錨。就在島邊停泊一晚。
  這天晚上,丁二毛父子和舵工水手人人怕鬼,個個躲到艙裡睡覺,王重陽覺得十分可笑,他一個人在艙中點了盞油燈,盤膝靜坐,做著全真派的內功。
  不經不覺,過了個多更歡,月移中天,萬里無雲,皓晚清光把島上的沙灘,映得明如霜雪,王重陽望月寄懷,雅興大發,正要做幾首七言詩,忽然聽見船篷頂勒的一響,宛如夜鳥飛過,王重陽更不猶豫,伸手一拍身邊小幾,自己便象飛箭般穿了出去,一跌登篷,哈哈笑道:“綺羅堆裡埋神劍,蕭鼓聲中老客星的朋友,請下來吧!”
  他這幾句話元氣充沛,十分洪亮,艙底的丁二毛父子和舵工水手完全驚醒了,他們聽見王相公和鬼說話,嚇得戰戰兢兢,沒有一個膽敢起身,人人把頭縮人被裡,別說是起來了!
  王重陽叫了這兩句,海船的桅杆上,陡的現出一個人來,這人穿了一件青袍,面如黃土,眉眼木然,宛如殭屍也似,只見他一聳身坐在桅杆橫木上,笑道:“閣下耳目靈警,不比尋常,請上來吧!”
  王重陽叫了個好字,身子一聳,如大雁沖天,由甲板上直掠起來,就要攀住桅杆橫木,正在他一隻手快要接觸桅杆之時,青衣人突然喝了一聲:“下去!”左掌當胸一立,向下一推,這是“壓雲掌”的招式。王重陽陡覺一股大力,迎面撞來,一個人身子懸空,任你多大本領,也要受到牽制,青衣人這一掌之力,十分巨大,王重陽在空中沒有法子穩住身形,向外一拋,眼看就要跌落海裡!
  好一個王重陽,不愧是未來五老的中神通,他在身子受了掌力激盪,向下落的時候,突然伸手一抓,在桅杆身上抓了一塊薄木片下來,大如手掌,厚只數分,王重陽把薄木握在手裡,身子瞬息與水面相接,他霍地用了個“金鯉翻波”的身法,全身一個翻轉,左手把木片向海面一拍,居然藉這一拍的力量,身子象飛鳥般掠上船頭,僥倖沒有一點水濕。
  王重陽不禁心中有氣,這東西真個不通情理,自己好心好意地跟他招呼,對方卻出其不意,給自己一下悶棍,如果不是隨機應變,豈不是變了落湯雞?王重陽叱喝了一聲:“朋友,來而不住非禮也,我不再客氣了!”呼的一掌,逼向桅杆擊去。
  王重陽站立的甲板和桅杆有一丈距離,由下面望上去,距離桅頂也有三丈多高,本來任何掌力也難以到達,可是他究竟是個練過一陽指神功的人,就是這虛空一劈的力量,已經非同小可!青衣人在桅項橫木上大抵也自恃了一點,沒有提防,陡覺對方舉手一揚,一股強力直逼上來,衣飄袂起,不覺出乎意外!他忙不迭的一個飛身拔起,人離橫木,只聽喀喇兩聲,那橫木齊中被掌力打斷!
  青衣人在空中失了憑藉,一個飛身掠了下來,眼看他和剛才的王重陽一樣,就要跌入海心,可是將到水面時,身子霍的垂直,兩腳向水面一點,居然使出登萍渡海的輕功來,一卜躍上沙灘,身子也沒有半點水濕,王重陽喝了聲彩,那人頭也不回,一溜煙的向島岸跑去!
  這一下出乎王重陽意料之外,他立即一墊腳,由甲板跳上沙灘,喝道:“朋友留步!”
  一窩風似的直追上來,可是那青衣人的輕功造詣,似乎不在王重陽之下,他幾下起落間,已經走盡沙岸,青影一閃,便走入亂石堆,蹤跡不見。
  王重陽心中暗暗冷笑,你這個小小的奇門八陣,只可以困住凡夫俗子和外行人,豈能瞞我?他在瞬息之間已經衝到亂石陣前,叫了一聲:“朋友,你不出來,我可要進去騷擾啦!”這未說完,石陣內呼呼呼三響,飛出三顆東西來,力挾勁風,向他迎面射到,王重陽伸手一抄,全數接在手裡,原來是三顆指點大小的石彈,他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笑道:
  “尊駕剛才念破陣子詞,今天我來給你破陣子,看把戲吧!”五指一捏,三顆石彈在掌心化成碎屑。
  王重陽在亂石陣前,用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搓碎三顆石彈,然後向陣內發後,他陡的把手一揚,把滿手掌石屑向亂石陣裡一撒;
  這幾十石屑在尋常人手裡撒出來,充其量不過是等於頑童撒沙罷了,不過王重陽是練過一陽指功夫的人,他的指力非同小可!一撤出來,顆顆石屑象鐵彈子一般,向陣心數丈方圓一片亂石裡撤去,這些石屑勁力很大,發出噓噓聲響來。
  說時遲,那時快!王重陽的石屑剛才向亂石陣裡灑落,陣心呼的一響,也飛起同樣一撮石屑來,跟王重陽撒過來的石屑迎個正著,數百顆石子在空中撞個正著,發出一片密節繁響,大顆的石屑互相一撞,變成了較小的石屑,滿天飛舞,蔚成奇觀。
  原來石陣裡面的青衣怪客也學王重陽一樣,使用擊石如粉功夫,把幾顆石子捏碎了,由石陣裡面撒出來,力度十足,和王重陽撒過來的石屑互相抵消.王重陽叫了個好字,再抓起幾顆石子來,合在掌心搓碎,喝道:“朋友,再來一次!”
  順手一撒,這回他的石屑不再是滿天花雨的打法了,而是把幾十顆石屑排成一條線也似的打出來,第一顆石屑飛上半天,第二顆石屑接著打上,兩個在空中一撞,第三顆接著飛上來撞第二顆,第四顆飛上來撞第三顆,剎那之間,一連出石屑互相擊撞,射向陣內。
  哪知道王重陽的石屑才一灑出,對方石陣內也呼的一響,也飛出一串同樣的石屑來,也是一粒跟一粒的擊撞,和王重陽射出來的石屑,互相激撞在一起,一陣細微破空響聲過處,第二陣石屑又落在地上了!
  王重陽知道對方佔定了中央戊土的位置,準備自己入陣,和本人捉迷藏,他不由動起火來,心裡暗暗想道:“哼!你以為用這小小的奇門八陣,便可以難住我不成?”王重陽好勝之心一起,便把腰身一弓,身子好似弩箭脫弦也似的,由休門那一面,搶進石陣。
  他剛才踏入休門,便聽見一個冷峭的口音道:“姓王的,你進了來,別想學上次那樣順利出去啦!”聲音就在身邊。
  王重陽忍耐不住,呼的一掌推出,向發聲的方向擊去,只聽轟的一響,掌風到處,石塊紛飛,聲音卻換了一個方向,冷笑說道:“哈哈,沒有打著!”
  王重陽正要換掌再擊,可是回心一想,對方分明用一種聲東擊西的法子,他藉著奇門石陣的亂石來做掩蔽,跟自己捉迷藏,虛耗自己精力,比方敵人說話的時候是在西面,他一出聲之後,人已經竄到東面去了,自己就是打一百掌,也別想把他打著。
  王重陽恍然大悟,站定哈哈笑道:“閣下的激將計果然高明,可惜我不是周瑜,不會上你的鉤,你既然鬼鬼祟祟,不敢出來跟我明月明槍,一拳一腳的決個高下,我也懶得和你糾纏,好,我們再見!”他說著抄著生門的方向走出陣去。
  王重陽這幾句話在面上雖然是聲明不中對方的激將計,其實是反激將,他說那青衣人鬼鬼祟祟,不敢出來跟自己明目動手,即是恥笑對方本領平常,個能夠登大雅之堂,只可以用暗算手段!
  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果然收了功效,只見青影一閃,那不速怪客站在生門出口一堆亂石上,喝道:“姓王的,來來來,我們決個高下!”
  王重陽心中一動,暗裡想道:“他怎的知道我姓王!”一拱手道:“閣下高姓大名?”
  青衣怪客戴著面具的面孔,木然不動,喝道:“又不是對親家,通什麼名,道什麼姓?
  看掌!”舉手一掌,用個“野馬分鬃”似虛似實,向王重陽胸口劈到!
  他這“野馬分劈”之勢一打出來,王重陽暗裡想道:“哦!他練的是太極拳!”
  要知道那時候的太極拳是由洞玄子張三豐創出來的,只有太極十三勢,並無實在拳式招法,王重陽立即用“出雲手”向他臂縛一拂,青衣怪客掌風還不曾跟王重陽接觸,招式立變,雙手一圈,化掌為拳,居然用“二郎擔山”的招式,向王重陽猛擊過來,力猛如山。
  王重陽嚇了一跳,說道:“咦!他怎的用起五行拳來了?”
  太極拳以柔克剛,用靜製動,五行拳卻是相反,以硬撞硬,用快打快,兩下的拳路完全不同,自來很少有人兼通的,王重陽吃驚不小,立即施展全真派的拳法,“抽梁換柱”向上一格,青衣怪客霍地一退,繞向王重陽的身邊,突然換了岳家散手,“回光反照”,掉臂一掌王重陽後心擊出。
  王重陽一轉身,使個“金蟬脫殼”避過,青衣怪客運拳如風,連進三招,一招是少林六路行拳裡的“虎抱頭”,一招是武當長拳出的“高四平”,還有一招是江南子午拳裡的“樵子伐木”,出拳純熟,快捷十足,並不是江湖上花拳繡腿,野狐禪的拳法可比,王重陽暗自詫異:“這廝的拳路怎的這樣雜,他學的是哪一派?”他仍然用全真派的太乙拳應戰。
  兩下一來一住,對拆二十餘招,青衣怪客一連用了十三種不同的拳法,王重陽卻守定全真派武功訣要,從容化拆,鬥到分際,青衣怪客突然一聲長笑:說道:“我是不是你的敵手,總可以判明了吧!好了,要失陪啦”身子一聳,平地拔起三四丈高,如大雁沖天,向中央戊土的方位落了下去。王重陽見這青人世客不但行徑詭異,而且本領高強,看他拳腳造詣,還在自己年前會過的少林三老,以及目前見過的丐幫群雄之上,如此本領高強的人。怎會藏匿在荒島?必定大有來歷,自己倒不能夠讓他隨便退走。
  王重陽喝了一聲道:“勝負未分之下,何得退走?閣下拳法高明,再拆幾招!”就喝聲中身形一晃,疾如飄風也似,把青衣客去路一截,他要用太乙拳裡面的推磨掌把對方逼下石堆。
  青衣怪客突然一個塌身,似乎要用“雙照掌”迎敵,可是他袍袖拂處,呼的一響,突然發出一篷金針來,這篷金針似一群蜜蜂,直射向王重陽臉面,這一下近在咫尺,王重陽出其不意,不由嚇了一跳。
  青衣怪客這一下滿天花雨灑金針絕技,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剎那之間,便到了王重陽跟前,王重陽要想前仰後避,也不能夠,只好舉起左手袍袖,一掩雙眼,全身運起氣勁來,堅如鋼鐵,右手袍袖向外一拂,總算及時發出氣勁來,把青衣怪客射過來的金針,掃落一半,可是身上和頭面上,接連中了十三四支金釘,好在王重陽及時運勁抵擋,金針並沒有貫膚入肉。
  在他本人看來,不過如同被蚊子叮了幾口而已!等到王重陽把袍袖一垂,睜開眼睛看時,就這剎那之間,青衣怪客已經不知去向!
  王重陽在附近幾個石堆轉了一匝,不見青衣怪客的影子,知道他躲入隱蔽奇門裡!不肯出來,自己決難找尋得著,只好把穿在衣上,拂在地上的金針,一枚一枚的撿起來,放入懷裡,長笑一聲說道:“我王某今日總算領教尊駕手段,再見!”大踏步走出奇門石陣。這番居然沒有受到攔阻,王重陽穿過沙灘,返到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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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刻石留詩神龍一現青衣客

  丁二毛和兩個兒子這天晚上因為怕鬼,躲在艙底沒有睡好覺,他們父子雖然不敢探頭向外看,耳朵還可以聽見外邊一切事物。
  他們聽見上相公跟鬼說話,跟鬼追逐,以及那個‘鬼”把王重陽打落海裡,王重陽掌劈桅木,把那個“鬼”反跌下來,追上沙灘,一切一切,他們父子清清楚楚,提心吊膽,恐怕王相公叫鬼害了,自己這生意便做不成。
  父子三人不約而同,口裡不住念佛,直到王重陽返到船上,丁二毛方才仗著膽走出來,叫道:“王相公,好猛鬼啦,你老人家真是福星高照,沒有被鬼迷著,總算是時運夠哩!”
  王重陽看見他們仍然把青衣怪人叫做鬼,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們真是呆鳥,世上哪有什麼猛鬼,那個並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呢!”他便把今天晚上跟“鬼”打架的經過說出來,又把撿拾的金針拿出來給丁二毛父子看。
  丁二毛一見了這些金針,吃驚說道:“相公,這是純金煉成的金針哩,你這一撮小小金針至少有幾錢重,這傢伙一出手就是幾錢金子,真個闊氣!”
  丁二毛兩個兒子大笑起來,王重陽卻把面孔一沉,說道:“你們總算明白了吧!這個不是鬼而是人,我看他躲在荒島上,大概是煉一種五行奇門的道術,我們到島上採取水,這人大概脾性古怪,嫌我們打擾了他的清興,所以小小的捉弄你們一下罷了,世上哪有什麼妖精鬼怪呢?放心睡覺,明人準備取水吧!”
  丁二毛經過王重陽這樣的一解釋,方才有點明白過來,祛除了恐怖的心理,幾個人返回艙裡,睡了一個好覺。
  到第二天早上,王重陽和丁二毛父子以及船工水手一齊上岸,再到奇門石陣,可是當他們一走到石陣前,王重陽突然咦了一聲道:“奇怪!那怪人把一番心血布成的奇門八陣,完全拆散,一定是離島他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還是井然有序的石頭,今日卻是四散零亂,哪裡還有門戶宛然,五行八卦的形跡呢?
  王重陽走入陣心,看見舊日用作中央戊土那堆巨石,卻刻了幾行字,想是那青衣怪客用鐵指功刻的,入石五分,字畫清楚蒼勁,眾船夫跟著進來,他們粗魯無文,看見文字也不認識,王重陽卻念道:
  飄萍湖海三十年,浮雲往事幻如煙,
  青峰飽飲仇人血,荒島權作桃花源。
  忽焉高手來海上,破找石陣為塵煙,
  綺羅堆裡埋神劍,簫鼓聲中老客星!
  除了這兩首七言詩外,巨石的另一面還有一行小字,內文是“某已乘桴去,請勿費追尋”十個字,別看石上刻了六十多字,對方的鐵指功毫無凝滯,一氣呵成。
  王重陽看得呆木了,心中想道:“這真是一個怪人,他已經乘船走了!早知這樣,我昨晚跟他耗到天亮,便不會和這一位絕世奇人,失之交臂!”
  丁二毛看見王重陽望著那巨石,喃喃自語,上前問道:“王相公!那怪人真正走了嗎?’
  王重陽如夢初覺,苦笑說道:“走了!這石陣已經拆散,變成了死石頭,不會迷路,你們去取水吧!”
  大家穿過石陣,果然看見這山峰,流下一線飛瀑,丁二毛立即叫人回到船上拿盛水器具來,往來汲取搬運,整整花了一天功夫,海船上的淡水完全裝滿了,大家方才離了這座荒島,揚帆出發。
  你道荒島上兩會王重陽,始終不願露出廬山真面目的青衣怪人是誰?這裡得要交代一下。
  原來這人就是本書玉虛子口裡說過的黃固,後來也是五老裡面的“東邪”黃藥師,黃固出身本來是浙江海寧人,家世非常不俗,他的祖上是北宋一代鼎鼎大名和蘇東坡並駕齊驅的黃魯直。
  黃固本人可以說是世代書香之家,他由小時候起,便有神童之號,五歲能詩,七歲能賦,從少年起,便自才華滿腹,超卓不凡,他的父親黃蘊石十分高興,把這兒子當做活寶一般,可是黃員外卻有一種隱憂,這隱憂是什麼呢?
  原來他知道自古以來,凡是天份太高的神童,多半其壽不永,比如甘羅十二歲拜丞相,期年夭亡,顏淵聰穎絕倫,冠絕孔門弟子,未及三十而卒,所以恐怕自己的兒子天縱聰明,反而不壽。
  不過一個人的生死,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決不是任何人可以預料得來,黃員外擔心之餘,只好不時帶兒子到寺觀去,參神拜拂,祈求神佛保佑。
  海寧城外有一間天童寺,是浙江十大名剎之一,寺裡的主持名叫曉雲禪師,這位禪師已經年登花甲,身懷異術,除了精通禪理之外,還可以給人預卜休咎,知道過去未來的事。
  有一天黃員外帶了兒子到天童寺去,曉雲禪師一看了黃固的形貌,不由詫異起來,他向黃員外道:“施主真是幾生修到,得此寧馨之兒,令郎將來一定出人頭地,名垂千古的哩!”
  黃員外知道曉雲禪師是得道高僧,從不妄自稱許別人,他這樣的說,黃員外長分高興,可是不旋踵間,皺了一皺眉頭,說道:“老禪師,實不相瞞,我這兒子自小聰明,五歲便有神童之號,可是他太聰明了!老漢恐怕他不能夠長大成人,居常忡忡,恐怕他在世上猶如曇花石火,一瞥即逝,老禪師佛法高深,能夠對此有決定嗎?”
  曉雲祥師把黃固叫到跟前,仔細端詳了一陣,忽然失聲說道:“咦!真是奇怪!”
  黃員外吃了一驚,急忙問道:“禪師有什麼發見,老漢這兒子……”
  曉雲禪師笑道:“那真是奇怪了,老衲雖然無能,也略略懂得一點麻衣柳莊之學,本來依相看相,令郎應該是個夭亡之相,還是在十五歲那年,遭遇丙火而亡……”
  黃員外聽了,不禁心中發毛,暗想:愛子今年一十二歲,如果他在十五歲那一年夭亡,豈不是只有三年陽壽嗎?
  只聽曉雲禪師繼續說道:“可是貧道細看令郎人中到華蓋處,卻有一條緊煞命紋,可以通過死亡之關,不但逃過天折大限,還可以一帆風順,揚名宇宙,命理之奇,是老袖幾十年來所未曾見的人,叫老衲怎不咄咄稱奇呢?”
  黃員外聽了方才放心,不過一個人的心理,總是信醜的多,他問曉雲禪師兒子怎樣遭遇丙火之厄。
  曉雲禪師說道:“相學命理是十分微妙的,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象漢時鄧通有銅山之富,相佬說他必定絕食餓死,鄧通笑而不信,後來景帝信讒將他下獄,活活餓斃獄中,應了相佬之言。又如唐時裴寂自小家貧,相佬謂他終生貧賤,他有一天在路上拾得遺金,並不因此而萌貪念,懷金坐在路邊,等候失主返尋,未幾果然見有婦人號哭而來,說夫死無以為殮,到城裡貸得金銀回家辦理喪事,中途失落,裴寂立即壁近婦人原金,因此陰德,日後居然拜相,可見命理是沒有一定的。員外回家之後,在三年之內,一面多作善舉,冀求回天,一面不可使令郎接近有火的所在,便可以逃卻大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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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天童寺禪師示玄機

  觀江潮神童遭厄難黃員外在天童寺聽了曉雲禪師這一席話,告別回家,由這天起,他對自己兒子呵護備至,凡是有火的地方,絕對不准兒子接近。比如廚房是生火的地方,黃員外則嚴令家人,無論如何也不准小主人跨進廚房半步;又比如逢年過節焚化金銀紙帛,也不准黃固在旁邊看熱鬧,甚至點一盞燈,敲一塊火石之微也不許兒子去做,總而言之,凡是有火的地方,絕對不准兒子去,連點燈那樣小事也不准兒子做。
  在黃員外看來,自己總算是用盡人事了!因這一來,黃固自小也有了怕火的心理,一見了火,立即遠遠避開。
  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三年,黃固年紀已經一十五歲,也即是曉雲禪師說大限的一年了!由這一年開始,黃員外格外小心,連兒子臥房裡的燈火也不准點。
  這一年的秋季,適值錢塘江潮水大漲,浙東人士習俗,每年八月中秋左右,必定到海寧縣接近錢塘江口的地方觀賞潮水,年年如此,人人這樣,習以為常。
  原來錢塘江又名之江,東流入海,錢塘江流入海的江口象喇叭,外闊內窄,江口外又有好幾十個孤嶼,星羅棋布,所以每逢潮水大漲的時候,波濤澎湃,氣象萬千,尤其是八月中秋前後,潮水來勢更加洶湧,高可數丈,蔚成奇觀。
  浙東附近各縣的人,一到了中秋前後幾天,必定舉家到錢塘江口賞玩潮水,據說可以祓除不祥。黃員外當然也不例外,他雖然不是財主,也算得上是中人之財,小康之家,在家裡過了八月中秋,第二天八月十六,父子兩人帶了幾名家人到海塘去,一路上見遊人肩摩踵接,絡繹不絕於途,還有一些投機商販,在海塘岸邊搭了長長的蘆棚,供應點心菜水,讓人觀潮,收回多少銀子,一般人為了貪圖看潮舒服,有吃有喝,趨之若騖,代價雖然稍貴一點,他們也自不以為忤。
  黃員外和黃固到了蘆棚上,揀了一個好的座位坐了下來,自有人送來點心茶水,父子兩人一邊吃一邊說閒話,黃固天縱聰明,眼望海闊天空之景,一忽兒便做了幾首詩,清新雋俗,不著人間煙火之氣。
  黃員外心中暗想:“這孩子真是不世之才,切莫學李賀騎驢郊遊,歸來詩箋滿囊,廿三歲便夭折,我就是減壽十年,也心甘情願了!”
  他正在這樣的想著,忽然聽見黃固叫道:“爹!湖水來了,古人有說:十萬軍聲半夜潮,真個不錯!”
  黃員外和棚中各人向外望去,這時候夕陽已逝,玉免東升,遙望江口,海天遠處,泛起一條白線,在月光下慢慢移來,剎那間涼颯逼人,白線越米越近,聲若雷震,八九丈高的潮頭,有如長城重嶺,經天而來,聲勢雄偉已極。
  俄頃之間,潮頭漸近,有如千軍方馬在金鼓中雷鳴狂吼,勇往無前,黃員外握著兒子的手,正在出神觀看,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變起俄頃,禍生肘腋!
  原來在黃員外父子座椅的身後,有一個鄉下老頭兒,也是觀潮來的,他大概是個鄉下的士財主,出入還吃長桿煙筒的煙絲,他把旱煙袋鍋滿滿塞了關東老煙葉,然後由皮包裡取出火鐮火石,敲出火星燃點煙絲,因為海邊風大,一連敲了幾次火石,才把煙絲點著,忽然一陣狂風刮來,吹著那土老兒的側面,煙袋鍋裡一大團著火的煙絲,飛了出來,不偏不歪,落在黃固背心的衣領上。那團煙絲的火很旺,剎那間便把黃固衣領燃燒起來,一個家人瞥見了,高聲叫道:“不好,少主人衣服起火呀!”
  黃固全神觀賞潮水,被家人這一喊,方才覺得頸後灼熱,立即回過頭來,一下望見火光,不禁魂飛魄散!本來衣服被火燒著,並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只要鎮定從客,趴在地上,連滾幾滾,把火壓熄便行。
  哪知道黃固自小已不接觸火,並常聽家人說天童寺的主持說過,自已在十五歲那年,必定給火燒死,因此不期然養成了一種畏火的心理。他一看見衣領著火,立即把身一聳,跳下蘆棚,發狂也似的向海塘奔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蘆棚距離海塘不過十丈遠近,黃固這一拼命奔跑,幾卜起落之間,已經到了海塘旁邊,眾人高聲大叫道:“不好了!潮水來了,這個小孩子今番性命休矣!”
  黃員外和幾個家人急忙跳下蘆棚,要跑去把黃固拉回來,他們才一離開棚,只聽轟的一聲大響,月影銀濤,光搖噴雪,浪卷轟雷,雲移玉岸,八九丈的潮頭,已經推到岸邊,白練到處,黃固全身吞沒在水雲內,那潮水來得兇猛,退得也快,只一眨眼之間,潮頭倒卷,海塘上潮水退得乾乾淨淨,黃固也失了影蹤!
  黃員外看見愛子被浪潮卷去,情知兇多吉少,有死無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兒呀!你真個大限難逃了,不死於火,乃死于水,難道我真個命中沒有兒子嗎?”他形如瘋狂的撲下蘆棚,就要投水自溺,和愛子同歸於盡。
  幾個家人死命的牽扯住他,黃員外大哭大叫,他忽然一窩風般衝向那吸旱煙的土財羊老兒,亂扯他的鬍鬚衣服,叫道:“你這該死東西,吸什麼煙,煙火燒著了我兒子衣服,叫他逃到海邊,被潮卷去?我也不要命了,跟你拼過啦!”
  那土老兒冷不防他有這一著,手忙腳亂,二人糾做一團,旁邊的人費了不少氣力,方才把他兩個拉開來。黃員外搥胸頓足的大哭,棚裡亂成一片!
  且不說岸上眾人廝亂,再說黃固被潮頭捲入江裡,只覺服前一花,人已沒頂,身子在波濤內滾了幾轉,陡覺一股重若萬鈞的水力,向自己胸口壓過來,黃固哎呀一聲,立即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在水甲漂流了多少時候,昏惘中覺得被一物鉤住,拖上岸來。
  又過了不多時候,有人用手捏自己的胸部,使肚裡的清水吐出來,黃固這才悠悠醒轉,不由睜撲眼睛,叫了一聲:“哎呀!”
  原來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只漁船上,睜眼一望,陽光照耀,原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自己身邊坐了一個蓑衣人,年逾知命,須發漆黑如墨,精神奕奕,看來不象一個打魚的人。
  他坐在艙板上,面前還放了一壺酒,一卷周易經書。這小艇並不很大,除了蓑衣人外,還有一個舟子正在那裡搖著獎看,黃固失聲叫道:“我我我,我現在身在何處?”
  那蓑衣人對他微微一笑。拿起周易,舉起酒壺,就口吸了半壺,咕嘟一聲,吞入肚裡,方才笑道:“你不知身在何處嗎?你在海上飄流,我把你救上來,你的父母姓什名誰?你住在哪一處,我送你回去吧!“
  黃固的頭腦仍然渾渾噩噩,心頭迷糊,一切前事記不起來,瞪著一雙眼睛,抓著頭皮苦苦思索,那蓑衣人笑了一笑,又繼續喝酒了,只見他用手指扣著船舷唱道:
  “天客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鷺閒眠,應慣尋常聽管絃,風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羨駿鸞,人在舟中便是仙!”
  黃固的記憶力被這蓑衣人這樣一提,當堂回覆過來,原來他唱的是歐陽修的《採桑子》。
  蓑衣人唱完之後,忽然笑道:“我忘記了,有酒無餚,始終是美中不足的事,好,弄兩尾魚兒下酒吧!”他霍地站起身來,眼光向水裡一瞥,突然舉起手掌,向著水面一擊,只聽嘩啦啦一聲水響,水面如同投入一塊千斤巨石,連艇身也晃了幾下。
  黃固出其不意,當堂嚇一大跳!只見波浪平處;海面浮出兩尾魚來,竟然是兩尾二尺多長的青衣魚,肚腹朝天,原來已經死了,黃固明白這兩尾魚是被蓑衣人用掌力震死的,他本來自小聰明,知道這類大魚通常在海面十尺以下遊行,這人居然能夠一舉手間,隔著丈多深的海水把魚打死,武功淵深可想而知了!
  他不由叫了一聲道:“好厲害的劈空掌功夫哩!”
  蓑衣人一彎腰把魚撈到船上,正要吩咐舟子生火烹煮,聽了黃固這兩句話,當下曬然一笑,問道:“小子,你也懂得劈空掌嗎?”
  黃固說道:“我雖然不會武藝,也聽見人家說過,劈空掌練得到家的,可以隔牆打熄一支燭火,文外活剖牛腹,你隔著海水把魚兒擊暈,活捉上來,那一定是壁空掌功夫了,你老人家貴姓?”
  那蓑衣人笑道:“我姓周,你為人也很聰明,可是錯了,劈空掌是陽剛之勁,只可以摧毀硬物,對綿軟的海水卻不中用,更不能夠在水中擊殺魚兒,我這功夫叫混元一氣掌,比起劈空掌來還要更進一步,你愛不愛學這個?”
  這蓑衣人原來就是北宋末年大名鼎鼎的俠士周侗,大家看過精忠說岳傳的,個個知道周侗是岳飛的師父,岳武穆的一身文韜武略,就是周侗教導出來,後來大破金兵,成了備受千古崇拜的民族英雄,許多人以為周侗只有岳飛一個徒弟,其實周侗在遇岳飛之先,已經收過幾個徒弟,黃固就是其中之一哩!
  這次黃固在海寧觀潮,被潮頭卷出距離錢塘江口八十多里的嶺頭洋海面,恰好周侗由定海訪友回程,乘坐海船返寧波去,遇著了被海潮卷來的黃固,他立即吩咐舟子把人救上來,用救急法使他醒轉,無意中看出這個被救的少年。根骨很厚。竟是一個福慧雙修之士,不由起了愛才心理。故意顯示一點武功。
  哪知黃固馬上看出來了!他向周侗行禮道:“原來恩人是周先生,小可真個失禮!晚生對於武學一向久羨,未知先生能不棄愚拙,肯惠然為我師嗎?”
  周侗大笑說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滿口掉文,你到底姓什名誰,住在哪裡?應該告訴我呀!”黃固恍然大悟,便把自己家世說了。
  周侗大喜說道:“原來你是魯直公的孫兒,真是書香世代了!好,我送你回海寧去吧!
  收徒的事,見了令尊大人再談吧!”他吩咐舟子把船掉到海寧上岸。
  半日之後,黃固已經返抵家門,把門人看見少主人無恙回來,不由嚇了一跳!還以為白天見了活鬼,幾乎失聲大叫,黃固向家人喝道:“你們驚慌做什麼?我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被這位周先生救回來了,快快進去通報!”
  家人看見黃固這樣一說,方才知道少主人不曾死,連忙飛路進去告訴老主人,黃員外聽說兒子無恙回來,口中不住念佛,喜滋滋向外走,他剛才走出前廳,黃固、周侗兩人已經進來,老員外伸開手臂,一把摟住兒子,喉頭象被東西咬住,好久不能說半句話。過了半晌,黃固方才叫了一個爹字,黃員外道:“神佛有靈,保佑我兒脫了險境,為父還要揀選高道吉日,重修寺觀,再塑佛祖老君金身謝神恩呢!”
  黃固聽了父親這幾句話,不禁破涕為笑起來,說道:“爹爹,救回孩兒的不是神佛,是這位周老先生哩!”
  黃員外方才如夢初覺,向周桐納頭便拜,周侗笑著把他扶住,賓主相讓著走入客廳望,坐下寒喧,黃固便把周侗在海上拯救自己的經過詳細說了,黃員外叫聲:“啊也!”又要再次下拜。
  周侗伸手一把將他接在椅子裡,笑道:“老員外不用做叩頭蟲了,我有一個小小請求,不知道老員外肯不肯答應?”
  黃員外慌忙說道:“答應答應,周老先生要多少銀子?老漢力之所及,決不推辭便了!”
  周侗正色說道:“員外之言差矣!我周某豈是貪慕錢財之人,搭救令郎,不過是見義勇為罷了!令公郎無縱聰明,譬之美玉在璞,明珠在櫝,如果不遇名師巧匠,始終不能雕琢成材,周某要把令郎收為弟子,不知道老員外肯答應否?”
  原來周侗以前做過京城禁軍槍棒教頭,拳棒之精,馳名天下,黃員外聽說周侗願意收黃固做徒弟,正所謂求之不得,不禁大喜答應,由這天起,周侗就在黃員外家裡住下,做了西賓,黃固也開始跟他文武二學了。
  周侗教徒弟的法子,與眾不同,單日學文,雙日練武,文的並不著重詩詞歌賦,注重古今論文,象賈誼過秦論,歐陽修的宦官論等,都是縱談天下大勢之論,並及太公陰符,孫吳兵法,武的並不著重刀槍拳棒,只注重運氣吐納等功夫。
  光陰迅速,過了一年,黃固的文治武學,已經有相當根底,周侗又教他一些濟世之學,以及鍛鍊筋骨的法門,不經不覺又過了三年,黃固已經一十八歲,黃員外喜滋滋的,吩咐兒子準備應考縣試,希望博取一個舉子名銜,光宗耀祖,哪知道黃固把頭連搖幾下,說道:
  “爹爹,孩兒決定不考縣試了!”
  黃員外聽見兒子這樣一說,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孩兒,你這話怎樣說?如果不考縣試,讀書來做什麼?早知不給你讀書吧!”
  黃固說道:“爹爹之言差矣,讀書並不一定要升官發財,現在奸臣當朝,蔡京童貫之流,朋比結黨,非親不取,非財不用,尤其是太師蔡京,地方官上疏送摺,如果不附帶獻上禮物的,這姦相連文書也不瞧,更不用說批閱示下了,朝中政事敗壞到這個地步,兒還求什麼功名呢?一個人學以致用,並不是一定要做官,才可以做大事,侯夷門抱關擊柝,教信陵君竊符救趙,張子房布衣之士,扶劍破項而有漢家四百年天下,他們並沒有做大官,結果也名垂千古哩!”黃員外氣得手足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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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涉東海聞女魁 斷船桅書生戲盜

  可是黃固天生執拗的性子,他說不考縣試,就是不考,黃員外雖然是他的父親,也是無可奈何,他在一氣之下,立即成病,黃固卻是心如鐵石,始終不願順從,黃員外氣上加氣,床榻牽纏了幾個月,便自一病不起,嗚呼哀哉!
  黃固葬了父親,依照古人體制,守孝三年。在這三年中,周侗又增了他不少才學,不過黃固的性情,卻是越來越僻,越大越怪,他完全崇尚了黃老之學,所謂無為而治,父習染了晉初竹林七賢的流風習俗,玩世不恭,自命清高,思想超脫,禮義非為我而設,聖賢豪傑亦不屑為。
  在周侗的本意,原來想把自己一身所學,傾囊傳授,使黃固成為一個文武全材的人,做國家的棟樑柱石,哪知道他連整個人生,整個紅塵也看破,超然物外,自別世上,變得高不可攀,哪裡符合自己的想像呢?所以周侗在教了他十個年頭之後,悄然離開黃家,不辭而別。
  黃固卻一絲一毫不放在心上,首先把家人遣散,所有房屋田地完全賣個清光,把銀子帶在身上,四海邀遊,佯狂玩世,間中也做一些仗義行俠的事。
  不到一年,他身上的銀子完全花光了,黃固忽然妙想天開起來,到那些有名氣的鏢局裡,請求幫助,可是他獅子大開口,一伸手就要一千八百的兩銀子,有次他到了山東歷城(即今日濟南府),拜訪名震山東的總鏢頭柯鎮遠,這一位柯鎮遠外號金刀無敵,又叫做神拳鎮山東,名氣很大,黃固登門投帖求見,開口就要二千兩銀。
  柯鎮遠勃然大怒,面上卻不發作。狂笑說道:“足下與我何某素昧生平,一開口就要二千兩銀子,真個是妙想天開了!我柯某人一生軟硬不喫,足下要我銀子,得顯一些功夫我看!”
  黃固冷冷的說道:“閣下要看我的功夫嗎?有何不可,請恕冒犯!”話剛說完,陡的伸手向紫檀桌面一抓,五指宛如鋼鉤似的,抓了巴掌大的一塊木料下來,舉手一揚,那塊木料宛似彈丸離弦一般,向走廊下的軍器架飛去,只聽噹噹三聲大響,一塊薄如手掌的檀木,竟把軍器架上插的兩枝紅纓槍,一柄三股托天鋼叉的槍尖和叉頭齊齊打折!
  他這一手絕技,把柯鎮遠嚇得直跳起來,本來照常理說,鐵比木硬,只有鋼鐵削木之能,斷沒木削鐵之理!可是黃固卻一舉手之間,竟然用小小一塊木料,同時打斷兩支鐵槍,一柄鋼叉,氣功之精,內力之勁可以想見!
  黃固把桌子一拍,喝道:“這一手值不值得二千兩銀,你說!”
  柯鎮遠雖然震驚了黃固的絕技,可是見他說話氣燄沖天,不留情面,心頭火發三千丈,喝道:“豈有此理!你毀掉了我的兵器,分明有意來踢場子,吃我一拳!”話猶未了,展開神拳絕技,“猛虎下山”,舉手一拳,猛向黃固胸口撞去。
  黃固哈哈一笑,也不見他閃身作勢,人已離椅,柯鎮遠一拳打在椅子上,喀喇兩聲,一把檀木椅子,一拳打成無數斷木碎屑。
  黃固冷笑一聲道:“這就是神拳無敵嗎?聞名不如見面,且看我施為吧!”就說話聲中抬腿一蹴,竟把散在地上的木屑直踢起來。這些斷木碎塊宛似砲彈一般,向柯鏢頭迎面射到!
  柯鎮遠估不到對方武功這樣詭異,立即把身一閃,雖然躲過頭臉,腰背也被木塊濺中幾下,別看黃固隨意一腳,木城射在身上,竟是疼痛異常,柯鏢頭怒吼一聲,拔出金背砍山刀,一開招便用“大鷗展翅”的刀法,向黃固的頭頂劈落。
  哪知刀才改出,猛覺眼前一花,劈啪兩響,面上著了黃固一巴掌,手中刀也被他劈手奪過,用力一拗,格登,金刀齊中斷成兩段,擲向地上,大名鼎鼎的金刀柯鎮遠,只一回合之內,連吃三次大虧,黃固武功之高,真個聞所未問,見所未見!
  柯鎮遠惱羞成怒,虎吼一聲:“這小子用妖法,大家上前把他宰了!”十幾個鏢夥齊齊拔出兵刃上前,群起而攻。
  黃固喝了一聲:“酒囊飯袋!”兩臂一伸,直搶入人叢裡,啪啪啪,一連打了七個人的巴掌,奪過七個武師的兵刃,隨受拗折,擲向地上,接著一抬右腿,掃倒了數個人,剎那之間,十多個武師頭青面腫,叫苦連天,爭先恐後的向門外奔逃。
  黃固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大笑道:“這樣一點本領,也配得上稱江湖好漢,銀子我不要了!再會!”說著大踏步出門而去。
  經過這一次大鬧,黃固的名頭頓然響了起來,每逢他向哪一個鏢局伸手討銀子,這些鏢頭個個忍聲吞氣,雙手捧上,不放短缺一分一錢,黃固拿了銀子,又到別處去花了。
  似這樣過了三年,大河以北吃鏢行伍的,把黃固畏如神鬼,萬人咒罵,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膽敢提起勇氣和他較量。
  三年之後,黃固大概覺得北省沒有武林中人敢和自己相抗,委屈順從,覺得沒有什麼意思,突然銷聲匿跡了!鏢行的人看見黃固不再出來搗亂,方才鬆一口氣。
  黃固銷聲匿跡之後,究竟躲到哪裡去呢?原來他回到江南故里,一個人隱居在浙江西部的雁盪山,把周侗贈給自己的幾本易理之書,以及太公陰符之術,苦苦揣練,原來他一心一意的研究先天易理,奇門生剋,五行變化之學。
  這種本領在我國古書上,稱為奇門遁甲,絕對不是迷信愚人之術,而是古人行軍布陣一種繩規墨矩,歷史上最有名的一次孫臏大破龐涓,用的就是六甲陣法,可惜這種奇門遁甲之術,自從經過秦始皇焚書坑儒,我國文化道了一場空前浩劫之後,便蕩然無存了。
  直到魏蜀吳三國時代,諸葛亮由他岳丈黃公那裡,學了一些奇門遁甲,便有魚腹浦擺八陣圖,圍困東吳大將陸遜這一件事,可惜三國之後,便不再聽見有人會這種奇門八陣了!
  黃固自負絕世聰明,他發誓要把奇門遁甲的功夫練成,在雁盪山深處,壘石為陣,細心考究,過了半年,方才把奇門八陣的方向弄清楚,再過半年,又把六十四重門戶排成,顛來倒去,也不錯誤,他試著促了幾頭小魯放入自己擺的奇門石陣裡。那幾頭小獸左竄右突,始終逃不出來,黃固知道自己的奇門遁甲練成了,不禁仰天大笑!
  他狂笑了一陣,忽然發出一個奇想,白己如果憑著一身武學,在汪洋浩瀚的大海裡,霸佔一個島嶼,海外稱雄,收羅一班門徒,獨創一家武學,縱然不至青史留名,也可以在武林之中,放一異彩。黃固立定了這個主意之後,立即離開了雁盪山,到濱海之區去,物色一個合意的島嶼。
  他由山東半島沿海找起,首先遊遍長山八島,老鐵山頭,廟島群島、以至膠州灣,勞山灣,七星洋各島嶼,找來找去,經歷島嶼凡三十多個,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島嶼,後來他找到黃海盡頭鱉頭洋一個島嶼;稍為合意,他在島上逗留了一個多月,剛把奇門八陣擺好,王重陽便乘搭海船經過該島,因取淡水而致擾亂了他的石陣。
  黃固生性孤僻古怪,一怒之下,拆散了奇門陣,刻石留詩,揚帆他去,這就是黃固匿身荒島的前因後果,按下不表。
  再說王重陽乘著丁二毛的海船,繼續航行,經過了鰲頭洋海面,這裡就是黃海盡頭,也即是東海的北端了!丁二毛忽然由中艙裡拿了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出來,綁在帆索之上,扯上桅頂,王重陽一看這面三角黑旗。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面黑色小旗中心,繡了一個白色的骷髏頭,底下還有兩根交叉白骨,好象海盜船的標幟一般,王重陽急忙向丁二毛的兒子問道:“餵!你們怎的扯起這一面旗,旗上繡的東西,怎的這樣難看?”
  丁二毛兩個兒子把嘴一努,說道:‘難看,這面旗子的來頭可不小啦,我們為了這面旗子,每年要納五兩銀子的哩!”
  王重陽下禁大奇,問道:“五兩銀子買一面旗?這面旗有什麼好處?”
  丁二毛嘆了一口氣道:“相公有所不知了!你老初次行走海道,不知道海上的事情呢!”
  王重陽恍然若有所悟,說道:“哦!那是海盜給你們的旗幟了!”
  丁二毛當堂面上變色,搖下說道:“相……相公,你切不要叫海盜,應該叫做好漢呀!”
  王重陽曬然一笑道:“很好,我就叫他好漢,你這面骷髏黑旗一定是好漢給你的啦,這些海上好漢一定很兇,是與不是?”
  丁二毛的大兒子丁剛接口道:“相公說的話不錯,東海上往來的船隻,每一只都要向女大王交納銀子,領取這一支能髏黑旗哩!”
  王重陽聽了女大王這三個字,不禁大感興趣,笑著問道:“哦!原來帶領海上好漢的,是一位女大王,這位女大王想必長得很美吧!”丁剛笑了一笑,便把一切說了。
  原來這三年來,東海出了一位女大王,這女盜酋本身姓孫,芳名風姑兩字,貌美如花,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卻是心如蛇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她帶領的海盜名叫黑風幫。
  黑風幫勢力很大,擁有戰船一千多只,海盜二千多名,出沒的範圍北起黃海齊魯,南到浙江舟山群島一帶,她的巢穴據說在江蘇長江口的嵊泗列島附近,這一大片海洋,不問商船漁艇,一遇見了黑風幫的船隻,必定人貨兩空,孫鳳姑還不時帶領大隊海盜,上岸洗劫,和沿海的團練官兵交戰,孫鳳姑在大戰時候,必定頭裹紅巾,手揮雙刀,身先部下奮勇突陣,別看她一個年輕女子,打起仗來似虎如狼。
  有一次在登州衛和官兵交戰,一連殺了官兵三名統制,一個提轄,威名大震,連官兵也不敢櫻她的鋒芒,後來她在海上定了一個規例,凡是經常航行東海的船隻,每艘要獻納黑風幫五兩銀子,如果交了銀子的,海盜方面交回一面骷髏三角黑旗,經過東海洋面,便把黑旗高高的扯起來,海盜看見有黑旗的船隻,就知道交納了銀子,便不來洗劫了,丁二毛父子一過了鰲頭洋,便把黑旗高高的扯起來,就是這個道理。
  王重陽聽了這番話,方才明白,他望了一望那支帶著神秘恐怖氣氛的黑骷髏旗,忽然說道:“這一支旗就可以在東海上往來嗎?如果是有心取巧的活,大可以做一支假的呀!”
  丁二毛笑著說道:“縫一面假旗子,談何容易?如果被女大王知道,那一定沒有命啦!
  別看這支旗子普通平凡,那個骷髏頭的反面有一方小小的朱印,朱印是一只展翅飛翔的鳳凰,沒有人可以仿造,有一年江蘇崇明島有一個漁民,自作聰明,假造了一支骷髏黑旗,出海打魚,第三次便給海盜看出來了,立即報告女大王,船上的人個個活生生的宰掉,拋在海裡餵魚!經過這一次後,再也沒人斗膽縫製假旗了!”
  丁剛接口說道:“我們那一月一日交納銀子,女大王手下存了名冊,隨時抽查,絕對不容矇混的呢!”
  王重陽聽了丁家父子這一番話,心裡暗暗佩服,孫鳳姑雖然是個海上的女盜酋,卻是心思細密,魄力過人。如果點化了她,叫她改邪歸正,未嘗不是一個匡時救世的人物,他正在這樣想,忽然聽見丁二毛叫道:“好漢來了!”
  眾人立即騷動起來了,王重陽真人向前面望了一望,海平線上果然現出一只三桅大帆船來,正中的桅竿上升起一面黑旗,也繡著白骨骷髏的模樣,丁二毛慌忙的向王重陽說道:
  “相公,好漢查船來了,請你坐到中艙裡去吧,委屈將就一下好嗎?”
  王重陽知道這是海上的規矩,笑了一笑,返入船艙去了,不到頓飯時候,那只三桅帆船越駛越近,和丁二毛父子的船距離不到數丈,對面的舵工叱喝一聲,搬過幾個鐵鉤來,搭住船舷,接著呼呼幾響,幾個粗眉豎眼的大漢,已經跳到船上!
  這幾個壯漢不用晚是黑風幫的海盜,他們跳過對船的方法,十分巧妙,跳時抓住了桅上橫木的繩索,好象打鞦韆般,用力一盪,再由同黨一推,馬上連人帶繩直掀起來,一盪就是七八丈遠,輕輕的落在對方的船上。
  海盜對於這種打鞦韆也似的過船身手,十分熟練,一下子便到了丁二毛的船,喝道:
  “餵,號旗扯下來給我們看!”
  丁二毛如奉聖旨,走到船脆下面,解了轆轤繩索,那支骷髏黑旗登時滑了下來,過船的海盜一共四個人,他們很小心地驗了旗背後的朱紅方印,又拿出一本小冊子來,細心翻了一陣,方才聲色俱厲的向丁二毛喝道:“你就是二毛嗎?去年交納的五兩銀子,下一個月便滿期了,你下次經過這裡,就要支銀子了,知道沒有?”
  丁二毛滿畫賠笑,一連說了幾十句是字,好漢爺長,好漢爺短的敷衍了一陣,那幾個海盜方才返到自己的船上去。
  哪知道就在他們正要開船的時候,盜船上的主桅喀喇一聲,那一面黑骷髏的繩子突然無故中斷,跌了下來,船上的海盜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海盜船的黑骷髏旗跌下的一剎那,接著喀喇一聲,船桅的橫木也斷了下來,轟轟,正中一道帆篷當堂落下一半,整只盜船幾乎翻轉,幾個舵工水手出其不意,撲通哈咚,跌倒在甲板上!船上的海盜不由一陣大亂!
  丁二毛明明知道海盜船的墮旗斷桅,完全是中艙裡面王相公搗的鬼,口裡不迭連珠箭般叫苦,海盜也看出來了,向丁二毛喝道:“大膽東西!豈有此理,你的船上居然窩藏奸細!”
  話未說完,王重陽手搖折扇,哈哈大笑,由船裡面走出來,手指海盜笑道:“你們要收漁船的保護費嗎?哼,我也要你們每年孝敬,知道沒有?”
  王重陽這樣一說,盜船上的海盜不禁大怒,紛紛拔出刀劍來,人群裡呼呼幾聲,打來兩支飛鏢,王重陽冷笑一聲:“這般破鐵,也來賣弄!”伸手一抄,接在掌裡,反手一擲,那兩支鏢鏢頭向內,鏢尾向外,倒飛回去,撲撲兩聲,打中兩個海盜的胸膛,只聽哎呀兩聲,這兩名海盜翻身跌倒,不能動彈!
  原來他們並不是被鏢穿斃,而是被鏢尾撞中穴道,登時身子麻痺,向後一交跌倒,半下掙扎不得!
  船上共有二十多名海盜,看見王重陽反手擲鏢,打倒自己兩個同伴,真個又驚又怒,正要蜂擁過船,王重陽突然一聲大喝,厥若巨雷,他伸手向船頭一抄,把丁二毛海船上的大鐵錨抄在手裡,連錨也舉了起來,這一只大鐵錨至少有百多斤重,連著幾丈長的鐵鍊在內,重量至少在一百五十斤過外。
  海盜看見王重陽一個斯文的相公,居然能夠把這樣沉重的鐵錨高舉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不禁吃了一驚!
  王重陽高聲叫道:“你們這些膿包飯桶,要來跟我動手?憑你們也配!,他說著把雙臂一振,鐵錨呼一聲飛了出來,連著丈多長的鏈子,在半空裡轉了一個圓圈,風力強勁,眾賊紛紛躲開,譁然大叫!
  王重陽一意大演神威,鎮懾群盜,他把鐵錨在空中運了兩圈,忽然叫了一個“著”字,轟隆一聲,鐵錨夾著強風,落在盜船的甲板上,這百多斤重的巨鐵,由半空落下來,力量之強,真和泰山壓頂也似,不但把盜船打了一個轉側,還把甲板鑿破了幾尺見方的孔穴,賊人不禁失聲大叫:“不好,船要沉啦!”
  王重陽左臂一舉,又把鐵錨提在半空,風車似的旋轉,他一連轉了三個圓圈,方才再喝了聲“著!”鐵錨倏的一拋,這一回不是直落,卻是橫掃,喀喇兩聲,錨塵三叉到處,不但把船篷打塌了半邊,連中央的船桅也攔腰擊斷,嘩啦啦,半段桅身飛落大海,船身起了一陣猛烈震蕩,繼聞海盜高聲大叫:‘好漢饒命!”
  王重陽看見海盜怕了自己,方才把錨鏈一拖,鐵錨飛回自己船頭,向船上群盜喝道:
  “你們這班傢伙,統統給我滾開,快滾!知道沒有?”
  這些海盜以為王重陽叫自己立即開船走,可是這只船吃了兩下鐵錨的結果,主桅是沒有了,甲板穿了一個大洞,勢難航行,正在面面相覷!
  王重陽高聲叫道:“我叫你們快滾,即是叫你們離船,你們船上不是有兩只小舢板嗎?
  還不駕了它逃命,如果惹得我火起時,再給你們兩下鐵錨,你們這只船準保下沉,到龍宮裡報到,看你們信與不信?”
  眾賊聽了王重陽這兩句話。真是魂飛天外!這只船已經創痕累累,如果再吃幾下鐵錨,真個全船粉碎,自己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他們只好放下舢板,二十多人分別下了小艇,鼓櫂如飛似的逃跑了。
  王重陽哈哈大笑,他回頭向丁二毛笑道:“船家,我今回給你找來一只大船,拖到有人煙的地方,這樣一只大船拆掉了它,單是木料也值幾十兩銀,夠你納十年保護費啦!”
  丁二毛咋舌道:“相公不要說笑!我哪裡敢要這只船,算了吧!我把你載到地點,馬上將自己的船賣掉,另圖別業,不吃水上這碗飯了!”
  王重陽知道他害怕海盜,哈哈一陣狂笑,笑了一陣,方才正色說道:“老實告訴你吧!
  我今次故意跟賊人搗亂,就是要那個女大王出頭,乘機收伏了她,你看我的本領。可以收伏那個女大王嗎?”
  丁二毛父子剛才看見王重陽手拋鐵錨的神力和本領,不由點了點頭,說道:“相公,你的本領我們佩服極了,相信定可以打敗那個女大王,只不過雙卷不敵四手,好漢只怕人多!”
  王重陽微笑道:“人多有什麼用?象剛才那一班酒囊飯袋,一二千人也近不了我的身,有我在此,包保你們父子無事,只管放心航行吧!”
  丁二毛父子只好唯唯諾諾,王重陽叫他們用一根麻纜縛了盜船,繼續鼓浪前進。
  丁二毛的海船在大海裡航行了一日一夜,到第二天黎明,海平線上突然現出十幾個黑點來,丁二毛一望之下,高聲大叫:“不好!海盜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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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把子孫鳳姑了,他巍然站在船上,客色自若。
  等到兩船漸近,王重陽方才朗聲說道:“來的是黑鳳幫幫主嗎?我王某特意到東海來,向你討教!”
  果然不出所料,這金衣女子正是孫鳳姑,她穿了一件銀白色的湘繡衣裳,卻用金黃色的絲線,在全身上下織了五只風凰,所以遠遠望去,如同穿了一身金衣,她把手中劍晃了一晃,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故意來生事的,很好,我很久沒有吃人心了!今晚可以多一味人心湯下酒!”丁二毛父子在艙中聽了這幾句話,不禁汗毛倒豎,肌膚戰粟!
  王重陽昂然不懼,大笑說道:“姑娘要吃人心嗎?很好,我這一顆心可以送給姑娘,只是……”孫鳳姑道:“放屁!”素手一揚,呼呼,兩把飛刀凌空拋起,活象兩道白光,向王重陽胸口飛到!
  孫鳳姑這一手飛刀,是她畢生絕學,每柄飛刀有一斤四兩重,刀背特別加厚,發出來的勁力,非同小可以飛出十丈以外,百發百中,決不失一。
  早年她用這千飛刀絕技,在浙江象山港洋面,穿斃了當年雄霸海上青魚幫海盜的魁首沙亮廣,另外殺斃頭領七人,把青魚幫殺得落花流水,聲威大振,結局還吞併了他的幫眾。
  孫鳳姑兩柄飛刀一射過來,王重陽呆若木雞,全然不動,等到飛刀臨身,不到半尺距離,然後微一招手,居然毫不費力地把兩柄飛刀用左手四根指頭夾住,群賊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接了孫鳳姑兩把飛刀,呵呵笑道:“兩斤破鐵,就要換一顆人心嗎?這個買賣可不成啦,還是不要做吧!”說著雙掌一搓;兩柄飛刀變了一攤碎鐵,由指縫裡漏了下來。
  孫鳳姑一見他這手功夫,知道遇了勁敵,可是她生性好強,向來不肯服人,高聲叫道:
  “你這廝真個有兩手,好好,我把二十二把飛刀統統向你招呼,如沒有一柄遺漏,我馬上給你叩頭,做你徒弟,接著哪!”
  原來孫鳳姑共有這樣重的飛刀二十四把,因為她的飛刀大沉重了,所以挑選了四名身強力壯的女兵,給她隨身佩帶飛刀,每一個女乒攜帶六把,孫風姑一言甫罷,身子在甲板上一旋,颯颯幾響,接連發出四柄飛刀,差不多同一時間向王重陽身上飛到!
  她這一個擲法另有名堂,叫“四鯉跳龍門”,兩柄射向頭面,另外兩把射向胸腹中路,好一個王重陽氣定神沉,仍舊是依樣葫蘆,孫鳳姑四刀齊到,他雙手向外一分,臂肘微抬,已經把四把尾刀分別抓在左右手,比小孩子捕捉蜻蜓還要容易!
  孫鳳姑惱羞成怒,飛起一腳,把頭一個佩帶六把飛刀的女兵(她身上飛刀用完了)踢了一溜滾,其餘三個女兵,立即把一十八把飛刀獻了上來,孫鳳姑隨抓隨發,一十八把飛刀被她用連珠手法投了出來,第一手是“六花聚頂”,六把飛刀同時向王重陽頭頂飛落。
  王重陽不慌不忙,把接在手裡四柄飛刀向地一擲,雙手高舉過頭,向上一揚,他兩次接飛刀的手法,是用雙手十指鉗制刀柄,這一回飛刀大多了,共有六把之多,王重陽想是不能夠用手指鉗,居然用手掌硬接,他兩只手掌一揚一抓,竟把迎頭飛落的六把飛刀,左右手各三把抓在手裡,這邊他才把三把飛刀抓住,那邊孫鳳姑的十二把飛刀連珠射到。
  孫鳳姑第二次六把飛刀是用“六花聚頂”式,這一回十二把飛刀齊到,她用的是滿天花雨的打法,十二把飛刀分做三組,每組四把,上中下同時飛到,王重陽前後左右,全被刀影包圍,孫鳳姑以為自己這一次十二把飛刀齊發,神仙也難躲避,工重陽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來。
  哪知道王重陽一聲清嘯,兩只闊大的袍袖向左右一揮,十二把飛刀突然不約而同的一掉刀頭,萬流歸壑似的,投入王重陽的衣袖裡,王重陽身上沒有毫髮之損,連衣服也沒有讓飛刀刺著,十幾只盜船上的海盜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喝起連環大彩來,叫道:“哎呀!
  真好本領!”
  孫風姑估不到自己二十四把飛刀被人家統統接住,羞得粉面通紅,王重陽首先把接在手裡的六柄飛刀放下來,又把衣袖一抖,十二把飛刀由袖裡倒出,連同先前接的四把飛刀在內,總共是二十二把飛刀。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說我如果將你的飛刀統統接住,一柄不漏,就要向我叩頭行拜師大禮嗎?這句話你說了算不算數?”
  他這幾句話十分響亮,把一個橫行海上,向來不可一世的孫風姑窘得無地自容,她不禁惱羞成怒起來,。厲聲喝道:“憑你這窮酸丁,也配做我的師父!你用手接飛刀,那不過是雕蟲小技,算不得真本領,來來來,我們乾脆來個一刀一槍,決定高下!”
  王重陽大笑說道:“還用得什麼分高下,你已經輸定了!”
  孫鳳姑杏眼圓睜,叫道:“放屁!我怎樣輸給你?”
  王重陽大笑道:“我來問你一句,你除了飛刀外,還有什麼本領?”
  孫風姑道:“本領就是這一把劍,你有本事過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王重陽打了個哈哈,說道:“你有什麼本事和我戰三百回合,老實說吧!恐怕你三十合也接不上呀!”
  孫鳳姑大怒道:“酸丁!口說無憑,你有膽量過來,十個照面之內,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重陽用手向那只被鐵錨打壞了的空船一指,說道:“你是主人,我是來客,我絕對沒有理由到你船上去,你也不必到我船上來,大家就在這船上比武吧!”
  孫鳳姑不等王重陽把話說完,拔身一聳,一個“孤雁衝霄”之勢,一掠數丈,跳上空船,長劍一引,叫道:“來來來,我們決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笑了一笑,他連身上的長衣服也不脫,腳尖輕輕一點甲板,已經飛身過來,輕似微塵著板無聲。孫鳳姑吃了一驚,單單是這一縱看來,對方輕功造詣,已在自己之上,不由膽氣一寒,可是她天生好勝的性格,加以自從學藝出道以來,還不曾受過挫敗,孫鳳姑把長劍一指道:“我用的是這把劍!你有兵器沒有,沒有的話,我可以藉給你……”話未說完,眼前一花,王重陽已經舉手一掌,向自己迎面打到!
  這一掌來得十分飄忽,快如閃電,孫鳳姑出其不意,不知如何招架,倉猝間只好把劍一翻,用個“恨蝠來遲”之勢,橫對出去,只覺髮際一涼,王重陽向後縱出兩丈,笑道:“失禮失禮,我就藉姑娘一件東西做兵器吧!”說著左手一揚,手上多出一物,原來是孫鳳姑頭上一股純金打造五寸長短的鳳釵,孫鳳姑看在眼裡,不禁又羞又惱!
  她明明知道王重陽是個勁敵,不易相與,可是估不到敵人的本領這般詭異,身手這樣快捷!只一照面之下,便拈了自己頭上的鳳釵,單單是這一手,自己已經落敗!
  不過她是個青年人,青年人多半是氣盛的居多,孫鳳姑嬌叱一聲道:“左道旁門的傢伙,吃我一劍!”她一踏步便展開玉女劍法來,嗤嗤嗤,一連三招,頭一招是“素女簪花”,第二招是“玉女梳妝”,第三招是“天女辭殿”,劍走連環,刺太陽,掃咽喉,掛兩肋,招招毒辣,恨不得把敵人立斃劍下。
  王重陽不慌不忙,左邊一盤,右邊一晃,連躲兩招,第三招劍刺右肋。王重陽把金釵向劍身一點,叮噹一聲大響,孫鳳姑的劍仿佛被千斤巨槌打了一下,當堂虎口震裂,把握不牢,一
  把長劍叮噹一聲,掉落船板。王重陽大笑道:“你還說和我戰三百回合嗎?三個回合之內,你已經落敗了!”孫鳳姑羞得面紅過耳!
  等到兩船漸近,王重陽方才朗聲說道:“來的是黑鳳幫幫主嗎?我王某特意到東海來,向你討教!”
  果然不出所料,這金衣女子正是孫鳳姑,她穿了一件銀白色的湘繡衣裳,卻用金黃色的絲線,在全身上下織了五只風凰,所以遠遠望去,如同穿了一身金衣,她把手中劍晃了一晃,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故意來生事的,很好,我很久沒有吃人心了!今晚可以多一味人心湯下酒!”丁二毛父子在艙中聽了這幾句話,不禁汗毛倒豎,肌膚戰粟!
  王重陽昂然不懼,大笑說道:“姑娘要吃人心嗎?很好,我這一顆心可以送給姑娘,只是……”孫鳳姑道:“放屁!”素手一揚,呼呼,兩把飛刀凌空拋起,活象兩道白光,向王重陽胸口飛到!
  孫鳳姑這一手飛刀,是她畢生絕學,每柄飛刀有一斤四兩重,刀背特別加厚,發出來的勁力,非同小可以飛出十丈以外,百發百中,決不失一。
  早年她用這千飛刀絕技,在浙江象山港洋面,穿斃了當年雄霸海上青魚幫海盜的魁首沙亮廣,另外殺斃頭領七人,把青魚幫殺得落花流水,聲威大振,結局還吞併了他的幫眾。
  孫鳳姑兩柄飛刀一射過來,王重陽呆若木雞,全然不動,等到飛刀臨身,不到半尺距離,然後微一招手,居然毫不費力地把兩柄飛刀用左手四根指頭夾住,群賊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接了孫鳳姑兩把飛刀,呵呵笑道:“兩斤破鐵,就要換一顆人心嗎?這個買賣可不成啦,還是不要做吧!”說著雙掌一搓;兩柄飛刀變了一攤碎鐵,由指縫裡漏了下來。
  孫鳳姑一見他這手功夫,知道遇了勁敵,可是她生性好強,向來不肯服人,高聲叫道:
  “你這廝真個有兩手,好好,我把二十二把飛刀統統向你招呼,如沒有一柄遺漏,我馬上給你叩頭,做你徒弟,接著哪!”
  原來孫鳳姑共有這樣重的飛刀二十四把,因為她的飛刀大沉重了,所以挑選了四名身強力壯的女兵,給她隨身佩帶飛刀,每一個女乒攜帶六把,孫風姑一言甫罷,身子在甲板上一旋,颯颯幾響,接連發出四柄飛刀,差不多同一時間向王重陽身上飛到!
  她這一個擲法另有名堂,叫“四鯉跳龍門”,兩柄射向頭面,另外兩把射向胸腹中路,好一個王重陽氣定神沉,仍舊是依樣葫蘆,孫鳳姑四刀齊到,他雙手向外一分,臂肘微抬,已經把四把尾刀分別抓在左右手,比小孩子捕捉蜻蜓還要容易!
  孫鳳姑惱羞成怒,飛起一腳,把頭一個佩帶六把飛刀的女兵(她身上飛刀用完了)踢了一溜滾,其餘三個女兵,立即把一十八把飛刀獻了上來,孫鳳姑隨抓隨發,一十八把飛刀被她用連珠手法投了出來,第一手是“六花聚頂”,六把飛刀同時向王重陽頭頂飛落。
  王重陽不慌不忙,把接在手裡四柄飛刀向地一擲,雙手高舉過頭,向上一揚,他兩次接飛刀的手法,是用雙手十指鉗制刀柄,這一回飛刀大多了,共有六把之多,王重陽想是不能夠用手指鉗,居然用手掌硬接,他兩只手掌一揚一抓,竟把迎頭飛落的六把飛刀,左右手各三把抓在手裡,這邊他才把三把飛刀抓住,那邊孫鳳姑的十二把飛刀連珠射到。
  孫鳳姑第二次六把飛刀是用“六花聚頂”式,這一回十二把飛刀齊到,她用的是滿天花雨的打法,十二把飛刀分做三組,每組四把,上中下同時飛到,王重陽前後左右,全被刀影包圍,孫鳳姑以為自己這一次十二把飛刀齊發,神仙也難躲避,工重陽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來。
  哪知道王重陽一聲清嘯,兩只闊大的袍袖向左右一揮,十二把飛刀突然不約而同的一掉刀頭,萬流歸壑似的,投入王重陽的衣袖裡,王重陽身上沒有毫髮之損,連衣服也沒有讓飛刀刺著,十幾只盜船上的海盜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喝起連環大彩來,叫道:“哎呀!
  真好本領!”
  孫風姑估不到自己二十四把飛刀被人家統統接住,羞得粉面通紅,王重陽首先把接在手裡的六柄飛刀放下來,又把衣袖一抖,十二把飛刀由袖裡倒出,連同先前接的四把飛刀在內,總共是二十二把飛刀。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說我如果將你的飛刀統統接住,一柄不漏,就要向我叩頭行拜師大禮嗎?這句話你說了算不算數?”
  他這幾句話十分響亮,把一個橫行海上,向來不可一世的孫風姑窘得無地自容,她不禁惱羞成怒起來,。厲聲喝道:“憑你這窮酸丁,也配做我的師父!你用手接飛刀,那不過是雕蟲小技,算不得真本領,來來來,我們乾脆來個一刀一槍,決定高下!”
  王重陽大笑說道:“還用得什麼分高下,你已經輸定了!”
  孫鳳姑杏眼圓睜,叫道:“放屁!我怎樣輸給你?”
  王重陽大笑道:“我來問你一句,你除了飛刀外,還有什麼本領?”
  孫風姑道:“本領就是這一把劍,你有本事過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王重陽打了個哈哈,說道:“你有什麼本事和我戰三百回合,老實說吧!恐怕你三十合也接不上呀!”
  孫鳳姑大怒道:“酸丁!口說無憑,你有膽量過來,十個照面之內,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重陽用手向那只被鐵錨打壞了的空船一指,說道:“你是主人,我是來客,我絕對沒有理由到你船上去,你也不必到我船上來,大家就在這船上比武吧!”
  孫鳳姑不等王重陽把話說完,拔身一聳,一個“孤雁衝霄”之勢,一掠數丈,跳上空船,長劍一引,叫道:“來來來,我們決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笑了一笑,他連身上的長衣服也不脫,腳尖輕輕一點甲板,已經飛身過來,輕似微塵著板無聲。孫鳳姑吃了一驚,單單是這一縱看來,對方輕功造詣,已在自己之上,不由膽氣一寒,可是她天生好勝的性格,加以自從學藝出道以來,還不曾受過挫敗,孫鳳姑把長劍一指道:“我用的是這把劍!你有兵器沒有,沒有的話,我可以藉給你……”話未說完,眼前一花,王重陽已經舉手一掌,向自己迎面打到!
  這一掌來得十分飄忽,快如閃電,孫鳳姑出其不意,不知如何招架,倉猝間只好把劍一翻,用個“恨蝠來遲”之勢,橫對出去,只覺髮際一涼,王重陽向後縱出兩丈,笑道:“失禮失禮,我就藉姑娘一件東西做兵器吧!”說著左手一揚,手上多出一物,原來是孫鳳姑頭上一股純金打造五寸長短的鳳釵,孫鳳姑看在眼裡,不禁又羞又惱!
  她明明知道王重陽是個勁敵,不易相與,可是估不到敵人的本領這般詭異,身手這樣快捷!只一照面之下,便拈了自己頭上的鳳釵,單單是這一手,自己已經落敗!
  不過她是個青年人,青年人多半是氣盛的居多,孫鳳姑嬌叱一聲道:“左道旁門的傢伙,吃我一劍!”她一踏步便展開玉女劍法來,嗤嗤嗤,一連三招,頭一招是“素女簪花”,第二招是“玉女梳妝”,第三招是“天女辭殿”,劍走連環,刺太陽,掃咽喉,掛兩肋,招招毒辣,恨不得把敵人立斃劍下。
  王重陽不慌不忙,左邊一盤,右邊一晃,連躲兩招,第三招劍刺右肋。王重陽把金釵向劍身一點,叮噹一聲大響,孫鳳姑的劍仿佛被千斤巨槌打了一下,當堂虎口震裂,把握不牢,一把長劍叮噹一聲,掉落船板。王重陽大笑道:“你還說和我戰三百回合嗎?三個回合之內,你已經落敗了!”孫鳳姑羞得面紅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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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金鰲島上鴻門宴

  她當著手下盜黨的面前,跌了這個跟頭,這口氣如何能下?孫鳳姑突然一彎腰,再把長劍抄在手裡,叫道:“你剛才用的是左道旁門手法,不是真正手段!我敗得不心服,來來來,你如果真正打敗我,叫我敗得服服帖帖,我便拜你做師父!”說著把手中長劍一擰,又要向王重陽第二次撲上!
  王重陽後退一步,叫道:“且慢!本領也有左道旁門的嗎,什麼叫做真正本領,怎樣叫你敗得服帖?你說!”
  孫風姑面上一紅,說道:“你用鬼鬼祟祟的手段,拔了我頭上的金釵,又用鬼祟手法打落了我手中寶劍,總而言之不是光明正大手段!你真真正正的拿一把劍來,跟我比劍,如果三兩下打敗我,我便拜服你了!”王重陽仰首向天,一陣哈哈大笑。
  孫鳳姑被他笑得粉面通紅,耳朵發熱,不禁發怒問道:“窮酸丁,你笑什麼?你沒有膽量和我比試嗎?”
  王重陽笑了一陣,方才說道:“我以為你是一幫之主,統率幾千弟兄,縱橫海上,多少總會有點實學,哪知道聞名不如見面,連三歲小孩也不如!。
  孫鳳姑大怒道:“胡說!我怎的不如三歲小孩子?”
  王重陽道:“一個有真本領的人,決不倚靠兵器,空手也可以搶奪白刃,憑你這點本領,哼,不是我說一句嘴,三個回合之內,我用一雙空手,也可以把你的寶劍搶奪過來!”
  孫鳳姑氣得柳眉倒豎,一引長劍,叫道:“很好!你來試試!”
  王重陽道:“你別著忙,我的話還沒有完呢,因為你是一幫首領,又是總瓢把子,我如果空手勝了你的寶劍,未免太過掃你的臉,所以假借你頭上的金釵一用,我把金釵當作匕首,抵擋你的寶劍,等於給你一點面子,你卻說我用左道旁門的手段,幼稚成這個樣子,豈不是連三歲小孩也不及嗎?是與不是?”
  海盜船上群盜再也忍耐不住,引起一陣哄然大笑!
  孫鳳姑被他挖苦,真個是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她把長劍一指道:“好好!就算你說得對,你把我的金釵當做匕首,可是你剛才打落我手中劍的,只是大力千斤掌,混元一氣功這類內功勁力,不是劍法,你如果真正拿這只金釵當劍使,打敗了我,我便敗得帖服!”
  王重陽道:“這有何難?你進招吧!”
  孫鳳姑把長劍抖起,喝道:“很好,我用玉女劍法取你。你接著!”王重陽道:“我也用玉女劍法迎拒,你要當心啦!”孫鳳姑氣往上衝,更不打話,霍地進步,劍花一繞,用個“乘龍引鳳”的招式,刺向王重陽胸口,王重陽左手掐劍訣,右手把金釵一橫,也照樣使用“乘龍引鳳”的招式相迎,不過他這一招的威力,比起孫鳳姑的劍招來,簡直有大小巫之判!
  孫鳳姑的劍剛和對方手上金釵一撞,猛覺王重陽手上的金釵粘膩膩的,似乎不是實質,卻具有絕大的吸力,如磁引針。牢牢的吸住了自己劍身。
  孫鳳姑不禁大驚,急忙用力的往回奪,哪裡能夠奪得出來,王重陽手執金釵,在空中轉了兩個圈,孫風姑覺得自己的虎口疼痛欲裂,只好跳後放手,王重陽左手一抄,竟把孫風姑的長劍奪到手裡,笑道:“怎樣?”眾海盜齊聲喝彩!
  孫鳳姑又羞又怒,叫道:“不算,你用內功贏我,這並不是劍法!”
  王重陽見她撒賴起來,活象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用內功贏你,這不是劍法嗎?請問哪一套上乘劍法不是和內功有關聯的?我剛才使的是玉女劍裡面一個粘字訣,你以前的師父沒有教你嗎?”
  孫鳳姑道:“胡說,什麼粘字滑字,本姑娘不聽你這一套,把劍還我,再鬥一鬥,如果你再贏我一次,我就甘心認敗了!”
  王重陽說了個好字,把孫鳳姑的劍用力一擲,一道白光射向孫風姑的面門,孫風姑哪裡敢用手接,側身一閃,那劍噗的一聲,插入船桅木裡,碗口粗細的桅木,竟被劍身穿透,可是劍尖一段露出桅木有七八寸長,換句話說,整支劍有一半陷入木身。
  孫鳳姑倒吸一口涼氣,暗道:“慚愧!我的飛刀也沒有他那樣的手勁!”
  她一伸手把劍由桅木裡抽出來,劍光一閃,先用了一著“金雞啄粟”,刺向王重陽的眼目,接著劍花繞處,下截雙足,這一著叫”金蛟卷柱”,十分狠辣,王重陽笑了一笑,他明知頭一下是虛著,絕不理睬,等到第二劍向雙腿截來,王重陽倏地向外一晃身,孫鳳姑的劍走空,他反手一金釵,扎向孫鳳姑的右手脈門。
  王重陽用的也是“金蛟卷柱”,不過金釵太短,只能扎向敵人穴道罷了!孫鳳姑急忙一撤步,工重陽一閃身,金釵到了她的眼前,這一下也是“金雞啄粟”,疾刺雙眼,不過來勢疾如閃電,比起孫鳳姑來,何止高明十倍,孫鳳姑後退不及,躲閃不來,心裡暗叫:“不好!這一隻眼睛瞎定啦!”
  王重陽並不真下殺手,金釵只向她眼蓋皮一點,孫鳳姑估量難逃剜目之禍,卻估不到敵人來了這一招,只覺眼皮一酸,淚水象瀑布般灑了下來,跟著右手一松,手中長劍又被王重陽奪過,向船板上一擲,笑道:“第三次了!還要再打第四次嗎?”
  孫風姑到了這個地步,方才死心塌地,知道自己的本領和王重陽比較起來,簡直雲泥之判!對方如果不是心存厚道,自己非死即傷!哪裡還能夠毫髮不損呢?
  孫鳳姑雖然天性強悍,也不能夠不折服了!她突然把雙膝一屈,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向王重陽說道:“老前輩真是神人,我拜服你老人家啦,請老前輩不要嫌棄,收我做徒弟吧!”
  王重陽見她已經皈依歸順,哈哈大笑一陣,方才把手裡的金鳳釵交回孫鳳姑,莊容說道:“武技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這點功夫看來,也卑卑不足道,江湖上比我本領高的人,真個車載斗量,好比恆河沙數,你要我收你做徒弟嗎?我不能夠收一個女強盜,你先要改邪歸正!”
  他還要說下去,孫鳳姑低聲道:“你老人家聽稟,這件事不是一兩天可以做得來,請老前輩到小寨一敘,再說這件事吧!”她說著一邊叩了三個響頭,方才站起身來,向海上群盜大叫道:“我已經服了這位相公,並且拜他為師了!所有船隻一律回航,引這位相公回到巢穴去!”
  那些海船歡呼如雷,個個升起風帆,向著東南海面回航不提。
  孫鳳姑跳到丁二毛的海船上,丁二毛爺兒三個,起先躲人艙底,連頭也不敢向外探一下,後來聽見盜船上陣陣彩聲,再也忍不住了,方才由篷窗裡探出頭來,看見王重陽三連四次,把女大王當作小孩子一樣的戲弄,丁二毛到這時候才清楚王重陽是一個身懷絕技的異人。真個有力敵千人的本領,不禁心花怒放。
  等到孫鳳姑向王重陽叩頭稱服,父子三人更加放心了,所以他們毫不猶豫的升起帆篷,跟著盜船到海盜巢穴去,王重陽聽孫鳳姑的口說,方才知道黑鳳幫海盜的巢穴,是在嵊泗列島裡面一個名叫金鰲島的小嶼上面,這裡危礁林立,暗流洶湧,的確是一個天然險要的地方。
  海上來往船隻視為畏途,孫鳳姑卻看中了這一個地方,拿來當做巢穴,一路上風順水急,船行似箭,不到半天,海面上突然現出許多大小島嶼來,有如星羅棋布,盜船駛進這一片海面,立即在船頭上放起煙花火箭來,王重陽眼力很尖,看見幾個小島的山峰上,立即冒出狼煙來,互為應答,他心裡暗暗盤想,這一定是嵊泗列島了!
  果然不出所料,船在島嶼中間左曲右折,象進入八陣圖一般,過了個多時辰,前面現出一座孤嶼來,這孤嶼頭闊尾長,象一條大鰲魚,距離漸近,王重陽站在甲板上,知道這就是金鰲島,只見金鰲島的中央,現出一列列寨柵來,旌旗招展,島岸還有許多房屋,排列得十分整齊,岸上疊石如壘,連造了不少堡壘。
  王重陽看見這些堡壘的佈置,井然有序,知道這是孫鳳姑的心血結晶,心中暗自想道:
  “估不到這女子年紀輕輕,居然弄出這一個有規模的巢穴來,雖然是做強盜,也不失為海外扶餘哩!”
  孫鳳姑這時候已經坐小舢舨返到自己掛了黑風旗的指揮船上,傳出號令,十幾只盜船排成一字長蛇陣,慢慢的駛人金鰲島港口,指揮船上飛起幾頭信鴿來,雪羽翩翩,直向島上下去,泊岸之後,海盜已經由寨柵裡列隊而出,夾道相迎)不到一頓飯的時分,孫鳳姑引著王重陽直入大寨,到了忠義堂上。
  這時候忠義堂的天階下面,整齊齊的站著一十八名頭目,十八名頭日目繞著一個大王,這大王年約三旬,豹眉虎目,須下無須,威風凜凜,披了一件棗紅斗篷,越加顯出一面獷悍之氣。他看見王重陽斯文一脈,象個讀書士子的模樣,面上頓現詫容。
  孫鳳姑立即搶前兩步說道:“這一位是王相公,這是我們的副舵主譚天瑞,外號叫翻海龍,譚二哥,這位王相公本領大得很,剛才我已經向他拜師,他現在就是我的師父了!”
  譚天瑞面孔一沉,仿佛現出溫怒神情,可是不旋踵間。臉上現出強笑,說道:“我已經聽見先回的弟兄報告了,這位王相公的武學淵深得很,我譚某十分佩服,我們親近親近!”
  說著伸出手來,一手握住王重陽的右掌,五指一攏,掌心甩力一捏,他用的是鐵沙掌功,在譚天瑞心目之中,以為王重陽這樣的一個斯文人,決不會有什麼淵深武學,不過孫鳳姑愛他小白臉,故意帶回盜巢,名目上是拜師父,實際上做面首罷了!
  他這幾年以來,一向對孫鳳姑存了單戀心理,恨不得追求到手,做自己的妻子,可是孫鳳姑眼角很高,自己雖然是副幫主,她似乎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這次孫鳳姑由外面帶了王重陽回來,譚天瑞心頭下由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妒恨來,所以要用鐵沙掌功來折服他,給他吃點苦頭,順便也掃掃孫鳳姑的面子,所以這一掌捏下去,居然用了八成氣力!
  哪知道他這一掐王重陽的手,登時吃足苦頭!原來譚天瑞一手掐了下去。五指到處,仿佛掐著一團棉花,與其說是棉花,不如說是濕面,因為王重陽的手掌,除了柔若無骨,全不受力之外,還有一種粘膩膩的感覺,粘得譚天瑞的手心五指麻痺酸疼,十分難受,他急不迭忙的要把手鬆開,說也奇怪,賊人五個指頭,象被對方磁石吸鐵一般,緊緊的粘牢了,一任他用盡氣力也掙不脫。
  王重陽呵呵一笑道:“不敢,有勞副幫主降階相迎,我們進裡面談了!”他說著握住翻海龍的手,拔步先行,他這一行並不打緊,譚天瑞暗裡叫苦不迭!
  原來王重陽的手掌心,十分古怪,他扣住了翻海龍五只手指,一忽兒酷熱如焚,好象火爐裡燒紅的烙鐵一樣,把譚天瑞熱得汗珠直流,五指奇痛,直徹心肺,一忽兒奇冷如冰,冷得譚天瑞手指麻木,冷氣直透入臂肘裡,再由臂肘傳到全身,真是冰冷刺骨,心膽俱顫。
  譚天瑞知道上當,只好咬牙忍受,他的面上青一陣紅一陣,一會兒熱汗如雨,一會兒體似篩糠,堂上群盜看見副寨主的形相,覺得十分納罕,孫鳳姑是個聰明人,早已看出幾分來,心裡暗暗發笑,好一個不自量力的傢伙,哪個叫你用鐵砂掌較量王相公?自討苦吃!
  好在王重陽走了十幾級階石,到了忠義堂上,便把手放開了!譚大瑞方才如釋重負,冷汗倒流,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除了略現紅腫之外,還沒有什麼異狀,不然的話。真個要出醜當堂呢!譚天瑞十分惱怒,暗裡盤算報仇的方法。
  孫鳳姑和王重陽在忠義堂上,談了一陣,嘍兵已經擺上接風酒宴來,王重陽也不客氣,立即入席,譚天瑞想出一個法子來了,他假意和王重陽敷衍,說了幾句客氣的話,酒過兩巡,噗兵獻上第三道菜,是一大海碗紅燒蹄膀子,這是浙江紹興的名菜,譚天瑞突然由腰間颯的一響,找出一柄牛耳尖刀來,向海碗裡一插,切了一大塊蹄膀下來,向王重陽面前一指,強笑說道:“王先生,你今日大駕光降,草寨生輝,我來敬你一筷菜!”
  原來宋朝以後,綠林強人規矩,每逢款待第一次相識的客人,做寨主的一定要向客人敬萊,所謂敬菜,並不是用筷子夾的,卻用一支短劍,或者是匕首刀,挑著一塊肉類送到客人嘴邊,這就是敬菜了!
  敬菜分有兩種敬法,一種名叫善敬,即是把刀身放平。刀口向前,做客人的儘可以一口把匕首上的肉塊咬下來,不用絲毫戒懼;一種名叫惡敬的、便不同了!刀身斜斜向上,刀口向著對方鼻端,這樣的敬法含有較量的意思,如果對方張口一咬,這支匕首說不定會直刺口腔,甚至刺向咽喉,那就要看受敬菜人的武功造詣來應付這個場面了!
  本來孫鳳姑是正寨主,敬菜這個禮節,應該由她執行才對,可是譚天瑞以副寨主的身份執行,越俎代庖,孫鳳姑看見譚大瑞擺出惡敬的樣子來,刀身斜斜向上,便嬌聲喝道:“譚老二,王相公不是普通客人,不能夠這樣無禮!”
  王重陽哈哈一笑道:“副舵主,你這一道菜好極啦!來來來,讓我吃這一塊蹄膀!”話來說完,他倏的張開口來。向刀身上叉著的東西便咬,譚天瑞倏然變色,右手匕首尖照王重陽咽喉一扎,哪知道王重陽的出手比他還快!右手筷子閃電也似的由下面遞上來,照譚天瑞右臂肘“三裡穴”一點,翻江龍登時覺得手臂一麻,由腕肘到指掌,沒法使出力來,王重陽只一張口,把刀尖插的蹄膀咬在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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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引杯吟詩折悍盜

  咕嘟兩聲吃了下肚,再把左手向譚天瑞肩頭一拂,笑道:“多謝寨主!”
  譚天瑞被他一拍,右臂被點穴的地方,解了麻痺,臂膊活動如常,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這個大虧!不禁怒焰飛揚,把匕首向席面一插,格登兩聲,入木盈寸,戟指王重陽罵道:“姓王的,我好意向你敬菜,你居然用鬼祟手段暗算二大爺,來來來,咱們一刀一槍,決個勝負!”他把長衣一脫,氣虎虎的,就要當筵動武!
  孫鳳姑站起身來,喝道:“譚老二!你瘋了嗎?這位王相公是我師父,你居然對他無禮!”
  譚天瑞厲聲應道:“孫風姑,你有了這一位年輕師父,再也不用理我這副寨主,和一班兄弟,是與不是?哈哈哈,咱們馬上拆夥……”
  孫鳳姑粉面通紅,錚的抽劍出鞘,就要向譚天瑞刺去,王重陽倏的伸出兩指來,向孫鳳姑劍鋒一夾,叫道:“不要動手!我有話說!”
  他這用手一夾寶劍,群盜不禁大驚失色,因為孫鳳姑的寶劍雖然不是莫邪幹將,也是斬金截玉的純鋼利刃,王重陽用兩只手指一鉗,便把劍身扣住,雖然說是出其不意,但是換了別人,手指一撞劍鋒,老早已經斷了!
  王重陽製住了孫鳳姑,叫她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向譚天瑞道:“你一定很不服我,甚至看我不起,所以剛才進來,在忠義堂下用鐵沙掌掐了我一把,又在席上用匕首向我敬菜,故意把匕首向上,考量我的功夫,是與不是?”
  譚天瑞怒聲喝道:“不錯,我姓譚的天下怕,地不怕,自出娘胎,便不曾服過任何人,你用鬼祟手段來暗算人,算是什麼英雄好漢,你有本領,請走出廳來,和我決個勝負!”
  王重陽大笑道:“很好,你出世以來不曾服過人,我今天叫你死心塌地,你要比拳腳還是兵刃,只管先亮招吧!”
  譚天瑞回頭向嘍兵叫道:“取我的兵刃來!”兩個小盜立即上前,遞過一對蘸金熟鋼的虎頭雙鉤。
  雙鉤是十八般武器之一,在兵器譜之中,居第七位,最是難練,因為它有兩個護身,形如方天戟頭,一個不巧,很容易自己傷害自己的身體,所以本領微低的人,決不敢用虎頭雙鉤,譚天瑞能夠使用這種兵器,看來不是庸手,王重陽正要開口,翻江龍接過雙鉤,向他一揚,叫道:“我這裡什麼兵器也有,隨你挑選一件!”
  王重陽泰然自若的說道:“我先前在海上用一枝金釵,打敗了你總舵主的寶劍,你的武功不用說不及總瓢把子啦,我也不用兵刃了,來來,這樣的比試吧!”
  他說著滿滿斟了一杯酒,拿在手裡,拉了一把椅子出來,放在廳心,自己向椅子上一坐,左手拿著酒懷,向譚天瑞招手道:“譚寨主,我就坐在椅上和你比武,你再不用客氣,把雙鉤招術使出來,儘量向我身上招呼,我如果被你傷了一毫一發,算我輸了!如果我被你迫得離開坐椅,也算輸了!甚至你把我的酒杯打翻,或者迫得我喝不成酒,也算我輸!這樣的便宜天下少有,你敗了心服吧!”
  坐在椅子上和人比武,已經是天下奇聞、還要不准離椅,一邊比武一邊飲酒,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廳上群盜不禁騷動起來,個個異口同聲說道:“這姓王的真個有這樣的本領嗎?那簡直是陸地神仙了!
  譚天瑞勃然大怒,喝道:“你這樣的跟我比武,分明是目中無人,廢話少說!吃我一鉤!”他說著把身一聳,雙鉤繞處,先用了個“仙人指路”,向王重陽胸前一指,接著鉤鋒下沉,用個“攪海翻江”,猛向對方的下三路盤斬過去!
  這兩下虛中套災,快如電火,王重陽不慌不忙,他安然坐在椅子上,左手舉杯飲酒,譚天瑞雙鉤迎胸刺來,他連看也不看,等到鉤鋒下沉,右掌才向自己胸前一橫,倏的向外一拂,一股凌厲掌風向譚天瑞逼來,翻江龍大吃一驚,疾忙把雙鉤往回一撤,托地跳後八九步遠!
  譚天瑞起先以為王重陽用劈空掌,或是混元一氣掌的功夫來應付自己,這種掌力隔空打人,一樣也可以令自己受到傷害,慌忙後跳,哪知道王重陽發出來的掌風,雖然強烈。卻是極有分寸,只一沾到自己身上,立即收了回去,雖然這樣,也把自己身子,懂得晃了兩晃,幾乎僕跌在地!
  他不禁惱羞成怒,雙鉤一個盤旋,向左邊襲過來,鉤鋒斜探,用個“風劈梨花”,交叉來劈王重陽的頸頭,王重陽照舊喝酒,上身微微傾側,右手向外一揚,又是一股掌風,把譚天瑞逼了開去!
  這次發出來的掌風,更加強烈,幾乎把譚天瑞懂得翻了個跟鬥!他趕忙用了個“臥地龍”,連人帶鉤就地一滾,方才避開,堂上群盜哄然大笑!譚天瑞跳起身來,連使兩招,一下是“左推右攬”,一下是“野馬分鬃”,疾刺王重陽的兩肋和太陽穴,王重陽袍袖一拂,又發出勁風來,把譚天瑞的雙鈞撞開,他用虎頭鉤攻了五招,分毫佔不了便宜。
  王重陽身不離椅,手不離懷,他朗聲大笑道:“我今回詩興大發,可惜枯腸羞澀,想不出好詩句來,罷罷,我就朗誦李太白一首將進酒吧!”他喝了一口酒,念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譚天瑞展開查家鉤法,兇猛衝擊,刷刷刷,雙鉤帶風,連攻三招,第一招是“金針探海”,第二招是“下水斬蚊”,第三招是“雙龍繞柱”。
  王重陽連喝三口酒,連用三招太乙拳擋開,最後。一著是“履”字訣,右掌沿一搭鉤背,把敵人推出七八步遠,幾乎跌了一交!他又朗聲吟道: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譚天瑞一轉身,又用一招“倒掛金鐘”,繞到椅背後面。展雙鉤向王重陽猛襲,這一下本來十分難擋,工重陽頭也不回,衣袖向後一拂,又是一陣風把他逼開,再喝一口酒吟道: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蹲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夾……”
  行雲流水似的朗吟下去,一邊吟著,一邊搖頭晃腦,酸態可掬,別看他擺出書獃子的模樣,那一隻手十分厲害,有時用太乙拳,,有時用混元勁,把譚天瑞兇猛毒辣的查家鉤法,一招一式的檔開去!中間還來了一兩下巧妙的反擊,把譚天瑞逼得跳後不迭!總而言之,王重陽如果不是坐在椅上,或者是不喝酒吟詩,分了一點心神,譚夭瑞已經落敗多時了!
  他真個又羞又氣,用盡查家鉤的招術,弄得滿頭大汗。也佔不了敵人一分一毫便宜,鬥了三十多個回合,王重陽那首《將進酒》,已經念完,他把杯中最後一口酒吞人肚裡,龍吟也似的叫道: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念到最後一句,反手一掌,一股強烈無比的氣勁平推出來,宛似金剛巨杵一般,叮噹,把譚天瑞的兩柄虎頭雙鉤,震得飛上天空,譚天瑞虎口當堂震破,接著噗的一聲,額頭著了一物,原來王重陽把喝完了酒的酒杯,隨手一拋,象袖鑲也似的飛出來,一下打中譚天瑞的額頭正中,譚天瑞當堂一暈,撲通跌倒!
  孫鳳姑和堂上群盜一齊拍掌道:“好本領!王先生這一次贏了!”
  譚天瑞在地上一骨碌跳起來,衝向椅前,許多人以為他一定跟王重陽拼命,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譚天瑞把雙膝一跪,拜倒在王重陽膝下,叩頭說道:“我以前真個是井底之蛙,缸中之龜,不知大地之大,河海之深,今日才算開了眼界,我譚天瑞真個服你了,你收我做徒弟吧!”王重陽大笑道:“好好,你站起身子吧,我有話說!”
  孫鳳姑和譚天瑞都是性格倔強,絕不服人之輩,今天居然在同一日之內,向王重陽拜跪,要求收錄為徒,王重陽武功服人的地方,便可想而知了!後來他兩個都成了王重陽的得意門徒,孫鳳姑變了全真七子裡面的清淨散人孫不二,譚天瑞就是日後的長真子譚處端。
  王重陽等他站起身來,方才說道:“我王重陽一介凡夫,今次來到金鰲島上,承二位看得起,要拜我做師父,我王某年紀還輕,功夫未成,怎可以謬為人師,何況我還有師父,高高在上……”
  孫譚二人聽了心中一凜,暗裡想道:“他這身本領已經是天下無雙的了,怎的還有師父,他師父的本領,不知淵深到如何地步呢?”
  王重陽又說下去道:“而且我全真教門下,最忌殺生,二位幹的是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們練的是玄門正宗,怎可以收做強盜的徒弟?”
  孫鳳姑面上一紅,低頭說道:“師父,不,老前輩,我們本來是好人家兒女,不是強盜胚子,怎會安心為盜呢?不過,我們淪到這般地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重陽道:“不必說了,既往不咎,我來問你一句,古往今來,做強盜的有哪幾個好收場的?”
  孫鳳姑雖然讀書不多,也約略知道古時的事,王重陽的話沒有錯,古時有名的大盜如盜跖,長萬,沒有一個有好收場,近一點的如黃巾,赤眉,綠林諸盜,除了綠林盜岑彭,馬武半路中途改邪歸正,依附了漢光武帝,成了中興漢室的名將之外,黃中賊張角三兄弟都是兵敗將亡,赤眉盜樊崇擁立更始, 赫一時,結果何嘗不是歸於失敗?這些歷史人物不去說他,就以自己所知來說,東海近十年的有名海盜首領,縱然勢力強極一時,可是他們的結局不是被官兵剿滅,就是內部火併,自相殘殺,弄了個一敗塗地,冰消瓦解,有哪個得到善終呢?孫鳳姑默默出神,半晌不能回答。
  王重陽返回席,他拿起一支蠟燭來,呼的一口把它吹滅,撕了席面一塊白布,就把燒黑了的燭心,在白布上繪了一幅畫圖,這張畫圖是三個骷髏頭骨,疊在一起,他把畫圖向孫鳳姑一拋,立即象片紙乘風般飛向她的面前。
  孫鳳姑伸手接住,她只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三個月後,我和譚二弟處置了部下眾盜,再向你老人家拜師吧!”
  王重陽道:“我這一幅骷髏畫圖,並不單指你們將來收場那樣簡單,要知人生在世,有如曇花火石,縱然數十寒暑,也等南柯一夢,自古以來美人骷髏,白骨黃土,西施沼吳,絕代美人何嘗不被殺身,韓信滅項,一代英雄難逃鐘室之誅,一個人在世上營營役役,到頭來何嘗不是夢枕黃粱呢?惟有學道的人,方才能夠勘破紅塵,尋求長生之道,你們說三個月之內,遣散盜黨,這樣大徹大悟,可見慧根夙其,我現在島上小住十大,傳授你們內功口訣,三年之後,到河南嵩山百禽谷找我便了!”孫譚二人不禁大喜,這一席酒盡歡而散。
  到第二天早上,孫鳳姑傳丁二毛父子進來,賞了他們五十兩銀子,叫他們把原船開回山東去,說王相公決意在這裡小住,不需用你們的船隻了,丁二毛父子唯唯諾諾去了,他們立即把船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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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百禽谷口斃兇僧

  王重陽在這十天內,分別指點了孫譚二人的口訣,看見他們融會貫通了,方才離開,孫鳳姑苦留不獲,只好派一只大海船送客,這船一直把王重陽載到南通天生港上岸,方才向嵊泗列島回航不提。
  王重陽在南通上岸,先到揚州,再由揚州渡江到江南,在蘇常一帶遊玩了半年,方才取道北上,返回嵩山。
  這一次出外遊歷,整整三個年頭,然後鳥倦知還,他回到百禽谷見了師父清虛散人和頑弟周伯通,哪知道他一見了師父的面,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清虛散人雖然年邁,一向精神弈弈,客光煥發,比起少年人還要健旺,可是自己這次回來,眼見到的師父,和以前大大不同了!不但相貌蒼老了許多,而且精神灰敗,面上還隱隱約約的籠罩了一層黑氣,好象大病一場的樣子,王重陽向周伯通問道:“師弟,師父老人家這幾天,可是病了不是?”
  周伯通睜大了眼回答道:“師兄,師父並沒有病呀,他老人家不是一樣吃飯,一樣做功課嗎?”
  清虛散人說道:“重陽,你回來了,真個是祖師爺有靈。你回來得正是時候,為師不久就要羽化了,伯通這人將近三十歲了。還是跟小孩子一般心性,做不了什麼大事……”
  王重陽聽說師父不久要撒手塵世,不禁大吃一驚,問道:“師父,你老人家還很壯健,怎的會說出這一類話!”
  清虛散人嘆了一聲道:“重陽,你有所不知了,一個參透玄門上乘內典的人,能夠知道自己在哪個時候完結生命,為師知道自己的陽壽活不到一個月,所以我拼著耗損元神,要把自己的壽無延長三個月,盼你回來,現在你如期回來,為師可以少受些活罪了,我現在吩咐你三件事,你要切實做到!”
  王重陽叩頭道:“弟子今日能夠育些微成就,全憑師父一力栽培,你老人家吩咐弟子,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便了!”
  清虛見他說得誠懇,不由淡淡一笑說道:“很好,我現在長話短說,第一件,你明天立即束髮,戴上黃冠,做道家的弟子,發揚全真教的武學,攜帶你師弟周伯通,使他學有所成,這是一件!”
  王重陽道:“弟子謹遵師尊之命!”
  清虛散人又說道:“第二件,我死之後,你可以收門徒,不過只可以七人為限,寧缺毋濫,換句話說,如果不得其人,本門絕技決不能夠傳授,就有慧根夙具之士,也不能超過七個人!”
  王重陽心中暗想,自己在燕京收了馬鈺和丘逢春,在東海金鰲島收了譚天瑞和孫鳳姑,換句話說,只可以再收三個徒弟罷了!他向清虛散人問道:“師父限令弟子今後只可以收七個徒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清虛散人扭頭向周伯通道;“伯通,你到我的臥室雲床下面,把那口紅木箱子拿出來!”
  周伯通答應一聲去了,不多時候,果然捧出一只紅木箱子,灰塵滿布,箱蓋上還插著一把黃銅鎖,清虛散人見了這口箱子,似乎十分感慨!他用衣袖拂掉了箱上的塵埃,很小心的打開箱子,箱裡有一些書籍,還有兩捲軸的畫圖,清虛散人拿起一卷畫來,展開一看,王重陽周伯通兩師兄弟見了,不禁咄咄稱怪!
  原來這幅畫圖畫的不是山水人物,烏獸蟲魚,卻是一幅秋夜星空的圖畫,星空的北面有七顆大星,每一顆星站著一個道裝小人,人身只高五寸,卻是髯眉俱備,栩栩如生,周伯通一見之下,拍掌笑道:“師父這幅畫真有趣,怎的你把它鎖在箱子裡,不掛它出來哩!”
  王重陽看見這七顆星排成一柄木鬥的樣子,不禁恍然若有所悟,問道:“師父,這是北斗七星嗎?”
  清虛散人笑道:“你真聰明,一下便看出來了!這是北斗七墾,七顆星上有七個人,這就是我叫你收七個徒弟的意思!”
  這幾句話乍聽起來,似乎荒誕離奇,王重陽不愧是個慧根夙具之士,立即猜度出來,說道:“師父,這七顆星宿是代替本派武學的一個陣勢,是與不是?”
  清虛敞人笑道:“是了,這一個陣名叫天罡北斗陣,你再細心看看!”
  王重陽向畫圖望去,只見深藍色的畫圖面上,嵌著不少黑線,這些黑線連結著一顆顆小星,如龍蛇遊走,進退有節,曲折有效,細心一看,繁複無窮。
  清虛散人正色道:“徒弟你得看明白了!這是一種位置戰法,戰國孫臏六花陣,蜀漢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推廣來說,也不過是一種位置戰,所不同的,他們是千軍萬馬的位置戰罷了!我這個天罡北斗陣,是要用七個人,依照北斗七星位置坐著跟敵人交戰,別看只得七人,卻可以發揮出無窮成力來,為師在一個月之內,將這天罡北斗陣的訣要指點給你,你如果練熟了,可以光大本派門戶,所以為師希望你收七個慧根夙具的徒弟,排練這天罡北斗陣,這是第二件事;你肯完成它嗎?”
  王重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是光大全真派的事,弟子怎敢推辭,敬如師尊之命!”
  清虛散人笑道:“很好,你不愧是我的徒兒,還有第三件事,比起這兩件來,更加艱巨,更加繁重,如果你做不來,一個不巧,反而有殺身之禍!”
  王重陽吃了一驚,問道:“師父,這是什麼事呢?”
  清虛散人面色凝重起來,向周伯通說道;“伯通,你到屋子外邊把風吧,小心留意,這間屋子一百步內,不准別人接近,知道沒有?”周伯通答應一聲,立即走了出去。
  清虛散人又拿起另外一卷畫軸,他並不立即打開來,向王重陽說道:“徒弟,你在江湖閱歷了十多年,可知道有一本武學奇書,叫做九陰真經,散失了幾百年,中士武林各派;最近一百幾十年來,刻意找尋,始終沒有把它找著,這件事可知道嗎?”
  王重陽哦了一聲,答道:“弟子已經聽見人說過了,九陰真經是東晉高僧法顯著的,集天下武學之大成,千多年來,武學名家為了爭奪九陰真經互相殘殺而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後來這本經被崆峒派得去,保管了十多年,卻被崑崙五老登門強藉,崆峒派的三子用緩兵計把他穩住,拿一本假經出來騙了他,然後把真經原本帶到中士隱藏,由這時起,真經便失落了,弟子所聞如此,不知是與不是?”
  清虛散人點頭道:“你既然懂得九陰真經的故事。那好極了:你看這幅畫圖!”他說著把那捲軸畫打開來,王重陽定晴一看,這畫圖是一座巍峨雄峻的山岳,白雲如海,古木參天,王重陽覺得畫裡的山有些眼熟,仿佛自己到過,他沉吟了半晌,忽然醒悟過來,向清虛散人道:“畫圖裡的山岳,是陝西的西岳華山,是嗎?”
  散人笑道:“不錯,你看山上有些什麼?”
  王重陽手把畫圖,細心的看下去,只見華山下面有一條清溪,流水濺濺,岸上有一個蓑衣老人,拿了一根釣竿,坐在一簇古松下面,垂綸而釣,半山上有,一個女子,正在那裡舞劍,衣飄袂舉,神態逼肖,除了這兩個人外,便沒有其他人物了,再看畫面構圖,山雲空靜,風光如染,確是名家手筆!王重陽十分欣賞這幅畫圖,他呆呆地望了一陣,突然間道:
  “師父,這幅畫圖是不是隱著九陰真經的藏處?”
  清虛散人大贊道:“是了!你真個天縱聰明,將來一定能夠光大全真派的門戶,實在向你說吧!這幅畫圖是崆峒派名宿海雲子的手筆;海雲子是當時九陰真經的發現人,也是計騙崑崙五老,抄錄假經的主要人物,他晚年歸隱在華山,九陰真經原本據說是由他隱藏的,你看畫軸下面,還有秘密!”他說著把畫軸向左一推,奇怪的事馬上出現了!
  原來那畫軸是棗木做成的,表面看來平平無奇,可是清虛散人用手一推,畫軸靠近畫紙之處,彈出兩塊紙片來,紙片上注滿蠅頭小指,字跡清秀,還是顏魯公體,內文竟是:
  “浩浩愁,茫茫劫,人有生死,月有圓缺,嗟哉真經,武林碟血,余于德佑三年,抱經隱華山之陽,五羊罹疾,白知不起,乃以掌削山石,磋成魚形、實真經于魚腹,投之山溪之內,井植松七七林于邊以為記,留贈有緣,並力疾書華山畫圖,啟視後學,使其他日得經,當知前人用心之苦,取經之難,有所戒惕,庶免藉真經為惡也。海雲子題跋並圖。”
  王重陽看完了楷字,面上微微變色,說道:“師父,原來九陰真經藏在華山山溪一尾石魚的肚腹內……”話未說完,清虛散人突然一聲大喝:“斗膽鼠輩,居然到來窺探!”就話聲中,舉手一掌,猛向窗戶外面推了出去。
  他剛才一遞掌,窗外嗤嗤幾聲,射進五顆銀中帶青的寒星來,疾向盤膝跌坐在蒲團上的清虛散人身上飛到!
  這一下變起倉猝,突如其來,清虛散人哼了一聲,正要拼運氣功,抵擋五顆銀彈,王重陽卻是手急眼快,左手捧定畫圖,右千長袖向外一拂,及時使出“飛袖流雲”的絕技來。叮叮幾聲,竟把射向師父身上幾顆暗器,拂落地上,原來是並顆鐵蒺藜,大如胡桃,藍汪汪的生滿倒刺,看這些鐵蒺藜,一顆至少有二兩重,江湖上使用這樣沉重鐵蒺藜的,可說罕見之至!
  王重陽這邊拂落鐵蒺藜,那邊把畫軸向師父面前一放,拔身一聳,疾如飄風似的,穿窗而出,一溜煙追了出去!
  他一穿出窗外,便看見自己的師弟周伯通,距離屋子三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十幾丈外,卻有一個頭戴羊角帽的僧人,起落如飛似的,奔向百谷口。
  王重陽一看周伯通的形相,知道他是著了人家的點穴法,師父可以解救,自己捉拿凶徒要緊,九陰真經秘密被他聽去,非同小可!王重陽一提氣,展開上乘飄萍的輕功來。倏起倏落,不到百十丈的功夫,已經追到那僧人的背後。
  王重陽起先以為他是少林寺的和尚,可是定睛一看,這和尚肌膚作古銅色,一面孔的虯髯,僧衣形式怪異,跟中土的和尚大不相同,王重陽心中一動,抖丹田氣喝道:“何方僧人,膽敢私人百禽谷,逞凶傷人,快些留步,不然的話,我可要無禮了!”
  那頭戴羊角帽的怪和尚看見王重陽追近,突然一頓身形,呆如木偶的站著,並不回頭來,王重陽飛身撲到,他看見怪和尚立而不動,站而不拒,不由有點詫異!
  他為了表示慎重起見,不用辣手,只用金剛指功,左掌一伸,用個“夜叉探海”,駢著中食二指,猝的向那怪和尚肩背後面的“鳳府穴”點了過去!
  金剛指是全真派的絕技,雖然沒有一陽指那樣利害,也是非同小可!指尖觸處,堅如木石也要洞裂,任你練有鐵布衫,金鐘罩的功夫,被金剛指一撞,橫練功夫立時破掉呢!
  王重陽這一指點向怪和尚的肩頭,如果戳中穴道,就要把他一條右臂卸下來,哪知道指尖一撞,猛覺對方身體象一個吹脹了的氣球,穴道隨著肌肉內陷,輕輕一滑,竟把王重陽的金剛指力完全消解,化於無形,他突然扭過頭來,眼放兇光,怪嘴一張,一股陰冷奇寒的功氣由口裡噴出來,射中王重陽的胸膛,王重陽身如觸電,機靈靈的打了一個寒噤!
  他自從滿師下山以來,獨闖少林寺,橫掃大理宮,燕京伏群雄,東海懾寇盜,所到之處,全無敵手,除了在黃海荒島涉險奇門石陣,跟黃固換了三掌,不分勝負之外,可謂目無除子,睥睨一切,哪知道今日回山見師,師父面授機宜的時候,卻遇見了這個詭異的怪敵人,他一口冷氣噴過來,王重陽當堂覺得心頭一陣迷糊,神志不清,幾乎暈了過去!
  好在他根基深厚,元氣堅定,立即向後一跳,退出七八步外,把丹田一口罡氣提了上來,在四肢百骸運了一轉,暖和全身,神智立即清醒過來,王重陽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左道旁門的東西!”身子向前一竄,就要二次撲上。
  那怪和尚兀然不動,木立在地,腰身僵硬,雙手下垂,一張面孔和死人相似,兩眼目眶深陷,現出燐火也似的兩點青光來,王重陽見了他這副怪相,不禁心中一凜,喝道:“你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的東西、也膽敢來窺伺九陰真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來歷嗎?你是不是雲南竹山五陰教的?”
  王重陽到南沼國時,曾經在滇南苗疆逗留過好幾個月,耳朵裡也聽過五陰教的名頭,他故意這樣的一說,那怪和尚果然愕了一愕!
  王重陽趁他一分神的時候,斷喝一聲,飛步上前,舉手一拳,照他頂心命門劈落,這一下是金剛拳的絕技,真有劈石開碑之力,只聽砰的一聲,這一拳搗中怪和尚的頂門,說也奇怪,只聽噗的一聲大響,怪和尚的腦袋被他這一拳打得整顆縮人頭腔裡!
  王重陽大吃一驚,忙把拳力一收,那怪和尚粱的一聲怪笑,頭顱又由頸里長了出來,接著把嘴一張,呼呼,又是一股冷氣。
  王重陽這番有了防備,向著旁邊一縱,反手一掌,照怪和尚攔腰打去,這一掌夾著混元氣功,非同小可!勢如雷霆乍發,力逾千鉤,怪和尚吃他這一掌,打得如同斷了線的紙鷂也似,飛出兩丈以外!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這一掌非同小可,顯然把他打傷,怪和尚面色鐵青,眼睛的綠光也不見了,一個“金魯穿波”跳起身來,掉頭向谷外便跑。
  王重陽叱喝一聲道:“禿驢別走!”展開陸地飛行輕功,一窩鳳似的追下去。
  那怪和尚的輕功顯然不及王重陽,加上受了內傷,速率大減,王重陽不過幾下起落之間,已經趕到,怪和尚知道逃跑不掉,鬼也似的一聲嚎叫,倏地迴轉身來,舉手一揚,幾點銀星電射而出。
  王重陽知道怪和尚打的是毒蒺藜,這種蒺藜滿身倒刺;鋒利無比,刺身完全淬滿毒藥,自己雖然一身內功,也不能夠硬接,他立即把袍袖一拂,叫道:”原壁奉回,接著!”五顆鐵蒺藜被罡氣一撞,飛了回去,打在怪和尚的身上,怪和尚渾如無覺,他倏地伸出蒲扇般大手來,向王重陽腰間一攫,王重陽斷喝一聲,舉手一拳,照怪和尚背心命門穴劈落,他跟怪和尚拆了幾招,知道怪和尚練的功夫是一種詭異的柔功,身軟如棉絮,又象一只吹脹了的氣球,所以點穴,捉脈,擒拿,以至金剛指鷹爪功一類武藝,撞上這種柔功,全無用處,只有用狠攻猛打的重手煞著,方才能夠給他致命傷害,王重陽這一拳打中怪和尚的命門,怪和尚嘩的一聲大叫,吐出一口鮮血來,撲通,僕在地上,再也不動彈了!
  王重陽估不到自己一拳便打倒了怪和尚,還恐怕他使詐,一腳飛起,把怪和尚踢出兩丈以外,只見那怪和尚好象一團爛泥也似,全然不動,半點也不動彈,再上前摸了他一把,觸手冰冷,顯然已經死去,王重陽把怪和尚屍首拖在一邊,方才返入百禽谷內。
  只見自己師父清虛散人面色灰敗,蹲在屋外,用本身的元陽真氣提注在掌心裡,給周伯通推揉,把周伯通救醒過來,他看見王重陽折回,問道:“徒弟,你把那禿驢打死沒有?這類五陰教的妖孽,專門害人,憧著這類妖人,務要趕盡殺絕,不要留手,知道沒有?”
  王重陽道:“享告師父,弟子已經把那妖人打死了!”
  清虛散人問道:“你把他的六陽魁首破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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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 - 史上最短但最精彩的武俠小說徵文 猜謎人 轉帖文章區 16 2007-08-23 10:2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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