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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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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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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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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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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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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8-31, 05:33 PM   #234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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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星月宮機關重重b

  客途蹙眉道:“這陣法似乎不是單純的陣式而已,我以九宮飛曜推算,居然無法找到出路。”
  小桂慢吞吞的坦白道:“九宮飛曜、三星會元、易形遁甲,通通無效!”
  看來,這小鬼早已自動自發的做過各種檢驗,想要解決自己因一時好玩所引起的麻煩,只是,效果顯然不盡理想。
  此時,流沙已經淹沒到五人的腳踝,而下陷之勢有逐漸加速的現象。
  小千環目打量,發現陣式在啟動之後,原本的景觀已然不見,如今自己等人正身陷大漠瀚海,便是連頭頂的太陽,都莫名其妙的發燒起來!
  “這應該是本派天師密錄中所載的‘蜃樓流沙陣’。據說此陣是昔日‘藏巫教’教主,‘北海冥王’蒙哈以鄂北巫毒秘術結合藏密黑教的咒法所演創的一種術法陣式,所以尋常的易學數法對它無效。或者說,法術未破之前,光靠易理推數對此陣無效!”
  “難怪我和師兄都搞不定它。”小桂搔耳抓腮,恍然大悟。
  “這回你可糗大了!”月癸嘲笑道:“自己惹的麻煩,又要別人幫你擦屁股啦!”
  無垢道:“既然道兄派門中,對於此陣有所記錄,那麽應該也有破解之道吧!”
  小千呵呵一笑:“有是有,只是沒有人試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何以如此?”無垢有些愕然。
  小千軒眉道:“北海冥王是三百年前的古人,藏巫教也在兩百多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在今天之前,根本無人知道該教是否還有教徒或弟子密傳其術。所以,哪有人有機會去證實本派所載的破陣之法是否有效?”
  “不管有沒有效,請你趕快試試看吧!”小桂哇啦叫道:“剛才叫你給我分一張符仔菉給我,你不要。現在,我馬上就吃眼前虧啦!”
  其他四人朝這小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小桂陷入流沙的速度,居然比小千等人快上許多!
  此時,小千他們才剛下陷至小腿肚,黃沙卻已埋過小桂膝蓋部位!
  “你別動!”
  小千慌忙無意的豎掌警告,一邊皺眉眯眼,猛敲著額頭拼命尋思:“我得回想天師密錄裏面,到底寫了些什麽。”
  小桂哭笑不得道:“我當然別動,我打一開始根本就沒動過!”
  客途安撫道:“你別急,讓小老千仔細想想。他沒有你那種過目不望的本事,所以這時只能慢慢來,急不得他、也怪不得他。”
  “我瞭解!”這小鬼認命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腳癢,才會惹上這個麻煩……。”
  他忽然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你們該慶幸,自己身上有張防毒法寶!”
  說著,這小鬼逕自雙掌結印、垂簾問心的運起“浴佛神功”!
  不過片刻光景,他的身子已然裹入一團淡淡的白霧之中。
  霧氣環繞著小桂緩緩打轉,熱氣蒸騰的朦朧裏,隱約可見一絲絲有如線蟲般的蛇形艷麗異彩,慢慢隨著蒸發的白霧逐漸消失!
  “陣中有毒。”客途深沈道:“真難為這個姓伍的傢夥了!我實在很好奇,他是如何找到這種絕傳已久的奇門毒陣?聽說,要有相當本事和功力的術法師,才有辦法玩得動這類陣式咧!”
  月癸突然驚奇的大叫:“你們快看,修羅鬼浮起來了!”
  小桂原本已經以陷入流沙中,直沒膝蓋以上。
  然,此時他非但不再繼續往下沈陷,反而保持手結法印的姿勢,身子不斷冉冉向上浮升。
  “僧伽禮佛?”客途喃喃笑語道:“這小鬼居然也已經練成了。我又得加把勁才行囉!”
  小千瞄著這小鬼浮升的樣子,嘀咕不已:“浴佛神功果然是專克妖功邪法!改天若是遇上水前輩,我一定要問問他,能不能也教我算了。天知道,這門功夫對我們當道士的人來說,有多好用啊!”
  嘴裏咕咕噥噥著,驀地,這個小老千靈光倏現,兩眼發亮!
  “我想起來了!”
  小千豁然大笑,道袍揮展,以掌為筆,憑虛書劃,口頌真訣:“龍騰虎奔、唯道獨尊,金光護體、太極還真,十分三界、盡納掌中!飛星遁甲,起!”
  隨著這聲“起”字,小千欻地拔空飛起,展臂如鵬,憑虛移掠。
  天空中,忽然投下一道金燦燦的太極圓光,罩住陷入流沙中的三人!
  金光覆身的同時,客途他們下陷的情形立即停止。
  “有效哩!”
  受困的三人都對結果感到相當滿意。
  空中的小千身若飛鳥,忽左忽右的移動著,讓無垢看得兩眼發直,忙問客途,怎麽小千的輕身術變得這麽高明?
  客途釋疑道:“這不是輕身術,據上回小老千告訴我的,這是一種茅山秘法,叫做‘虛空定身咒’。他這樣子,像鳥一樣飛來飛去還不稀奇,施展此咒術時,他可以完全靜止的停在空中,比鳥還厲害咧!”
  小千在空中晃動一陣之後,斷然道:“小鬼,注意!乙逢犬馬丙鼠猴、六丁玉女守門扉,天三門兮四地戶、甲子直符愁向東……”
  說到這裏,他的身形竟然憑空消失!
  黃沙中的三人,俱皆仰首以觀。
  月癸扯著客途的衣袖問道:“小老千究竟在說些什麽?”
  客途目不稍瞬的盯著空中人影,眼也不眨的回答道:“小千找到破陣之法了!他要小鬼幫忙。”
  無垢奇怪道:“可是宋道兄人呢?”
  “當然是遁甲走了!”
  客途想都沒想的回答,卻讓無垢和月癸聽得滿頭霧水,不知所云。
  此時,小桂已經浮升到距離地面,大約達三丈左右的高度。
  當小千出聲叫他注意時,他才仿佛從深定之中突然清醒般,睜開雙眼,全神貫注的留心著小千所言以及移動的方位。
  在小千身影消失的同時,這小鬼已然介面朗吟道:“戌刑在未申刑虎、直符前三六合位,生門六丙合六丁、開門六乙合六己!”
  這次不用月癸追問,客途主動解釋道:“原來小老千看出了名堂,先去破除北海冥王的陰陽法術。他交代小鬼的,是推算出陣之路的九宮八卦數法。”
  “法術和數法有何不同?”
  “法術是天師、地師作法的技術,數法是河洛易學的現象推數,你說它們哪里相同?”
  無垢豁然有悟道:“既然小桂都能憑著貴門神功脫離這座‘蜃樓流沙陣’,你身為師兄,理當能夠按照相同方式應付此陣。我想,你應該可以不用陪著我們受困流沙之中才對啊!”
  “是啊!”客途一本溫吞的笑道:“不過,反正小桂他們兩個已經自動自發的合作搞定那陣法,咱們出陣是遲早的事。我閒著也是閒著,所以就陪你們在這沙堆裏面混,順便充當兩位的解說員,不也挺好的嘛?”
  “欸……!”無垢當然無話可說。
  “就是嘛!”月癸可是理所當然的很。
  就在這時,艷陽高挂的天空中,突然,“叱轟!”暴出一陣晴天霹靂!
  月癸冷不防被這旱天金雷嚇了一跳,忙不叠猛拍著自己的胸脯,直叫:不怕!不怕!
  她那天真的模樣,逗得無垢和客途兩人忍不住噗嗤失笑。
  “笑什麽?”這丫頭抗議道:“我真的被嚇到了嘛!”
  有人突然從月癸背後,拍了她一下,又把這丫頭嚇得跳了起來!
  “誰?”
  “我!”
  小桂不知何時、用何方法,竟然轉到三人身後。
  “你要死啦!想嚇死人啊?”
  這小鬼懶洋洋的斜著眼,睨笑道:“我是來警告你的。趕快抱著頭蹲下身吧,慢了,就又要被嚇到啦!”
  小桂話剛說完,果然,眾人立身的千里瀚海,突兀地陰霾大作,狂風四起,沙暴驚飛!
  剎那間,天地一片混沌,狂飆怪嘯下陽光驟失,四野漆黑,除了鬼哭神號般的陰風怒吼,以及觸肌生疼的飛沙走石,陣中四人,居然連咫尺相對,都看不見彼此。
  月癸真的只能如小桂所言,抱著頭蹲下身,以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劇烈天災。
  只這瞬間,眾人頭頂再次響起砰然轟隆的驚天霹靂,震聲之響,宛如山崩海嘯,刺耳欲聾、震腦欲眩!
  正當月癸以為,自己即將被這驚雷喧騰、狂飆如颶的淒厲沙暴所吞噬時,忽然──
  一道如柱金光自天際投射下來,霎時,風停雷止,雲散日出。
  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月癸直起身子,發現自己依然站在竹林前的黃沙廣場上。
  小桂距離她只有三步之遙,客途和無垢也都近在三尺之內。
  若不是她身上還沾滿著砂子,渾身灰頭土臉,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方才的經歷。
  月癸四下搜望,仍是不見小千蹤影。
  “別亂動。”這會兒小桂不敢大意,提醒道:“此陣的邪法雖除,不過陣勢仍在,你若亂動,一旦陷入九宮卦陣之中,又有得你苦吃。”
  月癸臉綠綠道:“怎麽?這陣還沒完沒了啊?”
  “剩下的事其實很簡單,生門六丙合六丁、開門六乙合六己。生門為天遁,開門為地遁,能遁就能行。不過說了你也不懂,所以你跟著我走就對了!”
  “可靠嗎?”
  “試過才知道囉!”
  “天啊,多麽沒有保障的回答!”月癸唉然一歎,埋怨道:“在這麽下去,我就算不被你害死,遲早也會被你給嚇死。”
  小桂忍不住呵笑道:“習慣就好了嘛!現在,按照老規矩,仔細跟著我的腳步走。”
  說著,他輕松舉步,在黃沙地面忽進忽退、迂回而行,留下一條半分深淺的足印痕跡。
  跟著小桂他們混久了,雖然月癸從來沒搞懂陣式中的無窮變化,不過,卻明白若想出陣,前人走東你可別往西,前人若踏左,你就千萬別踩右,這樣子肯定錯不了就是了。
  於是,她謹慎有加的跟隨著小桂的足跡,緩緩穿越這片迷離的黃沙廣場。
  無垢在客途的指引下,同樣順利的通過陣式。
  當他們四人後腳離開黃沙地,小千已然在站空地彼端的主宅門前不遠處等著他們。
  無垢不禁有感而發:“道兄,來日有機會,我可得好好向你請教,有關機關陣法之學。”
  “問我不如問小鬼,他的象數易學和機關陣法,都比我精明多了哩!”小千老實道:“你沒瞧,剛才我找到陣式格局後,乾脆交給他去計算出陣門路。換做我,要算出正確生門和開門所在位置,還得多花點時間吶!”
  無垢愣了愣,支吾道:“客途兄之意,你先行遁走是為了破除北海冥王的陰陽術法……。”
  “那是他給我面子!”小千豁達笑道:“想要破除陣內邪術,也得知道陣法八門所在才能動。不然,你以為小鬼為什麽要費事的仰天長吠?”
  小桂抗議道:“喂!請別讓我隨便變成屬狗的,可以嗎?”
  “乖,別吵!”有人故意道:“隨便屬狗可比永遠屬狗幸福多了,你有啥不滿意?”
  “師兄,我應該滿意嗎?”
  “可以了啦!下回,換你偶而讓他屬狗,不就扯平了。”
  月癸和小桂異口同聲接道:“師兄果然公平!”
  見這四個人在敵人門前,依然如入無人之境,談笑風生,無垢亦不禁為之哂然。
  想到“無人之境”,無垢連忙道:“奇怪,我們都已經逼臨對方主宅重地,星月宮為何仍然沒有動靜?”
  “也許他們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月癸黠謔的加注道:“我是指,不打戰而直接屈服於人之重兵!”
  小桂舉步道:“進去看看,不就明白怎麽回事。”
  “等一下!”小千道:“我還有最後一道手續沒完!”
  “什麽?”
  其他四人欲走還留,停身回望。
  小千回身面對黃沙廣場,集中精神默默頌咒,驀地,他雙臂分揚如大鵬展翅,呼然一股狂風隨著他揚臂的姿勢刮向廣場,不知從何而來的漫天黃符倏忽出現,飄飄然如落英繽紛,遍撒黃沙地面!
  黃符落地,倏乎自燃。
  瞬間,原本乾燥潔淨的松軟黃沙,竟似發黴一般地變黑。
  小千這才拍拍手,滿意道:“成了!現在,不管布陣者何人,肯定已經自食惡果。”
  月癸詫異道:“這陣,你不是剛才就將它破除了嗎?”
  “不全然啦!”小千咂嘴哂笑:“我先前破除的是北海冥王遺留的巫毒法術而已。剛才,我以飛星遁甲搜查,卻找不到布陣之人,顯然對方不是死了,就是布完陣式之後,早已離去。适才你們還在陣內,為防布陣者反擊,我不敢輕易下重手。現在你們都安全出陣了,我當然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小桂眉頭一皺:“這麽說,此陣並非出自伍崇煌那混球之手囉?”
  “百分之九十,不是。”
  “算他命大!”這小鬼嘀嘀咕咕道:“不過這樣也好,留下他讓我親手收拾,也算是因果不爽。”
  客途和小千無言的拍拍他肩膀,五人這才轉向眼前的巨宅。
  這棟巨宅的沈重大門,系以堅實的珍貴烏沈所制,上崁黃銅珠片,沈穩厚實中別有一份華麗氣派的味道。
  此時,大門緊閉,推斷不出門內光景如何。但是,若是仔細傾聽,巨宅裏面似乎不像外面的空地這邊,真的恁般寧靜。
  由於大門沈厚、屋宅四周又都是磚石所建,故而隔音效果頗佳,讓人聽不真確華廈之中,到底有何動靜。
  小桂想也不想,揮手道:“辣子兒,轟開它!”
  “這有啥問題?”
  月癸興致勃勃卸下背後所負麻袋,看來這次她不打算使用無往不利的火龍梭。
  小千倍感興趣道:“你打算用天雷丸來開門嗎?”
  “非也。”這丫頭嘿笑道:“去年,我曾到四川唐門作客,順便和他們交流一些有關各類火器彈藥製作的專業知識。眼前正好有機會,所以我打算試驗一下在那邊學來的新武器效果如何。”
  她自麻袋中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碟狀圓盤、數條線香粗的引線,以及兩塊色澤如墨、狀若千層糕的不知名方形物,隨即在烏沈木大門上動起手腳。
  無垢這還是第一次見識月癸展現她的火藥專長,興趣之大,不下於玩火者本身的這顆辣子兒!
  只見這丫頭將碟狀圓盤安置在用以叩門的銅獸門環正中,那兩塊方形墨糕卻是黏在大門兩側的栓眼處,三者之間,再以引線相連結。
  最後,月癸牽出一條較長的引線,示意其他人後退,這才取出火摺子點燃引線!
  引線嘶嘶做響,迅速往上延燒。
  小桂等人不自覺的再退處尺,以免惹火上身。
  月癸卻是因為首度試用這種新型火藥,一窺究竟的心態使她忘情的不退反進,睜大雙眼、拉長脖子,緊盯著吱吱燃燒的引線……。
  “辣子兒,你小心一點。”
  “快退後吧!”
  “安啦!”
  月癸頭也不回的朝其他四人擺擺手,要他們放心,這時──
  “轟!”地巨響!
  結實的大門瞬間碎裂迸揚,妙的是,這些四裂飛濺的碎木殘片,竟全然只往屋內方向暴射。
  月癸滿意的彈指笑道:“帥吧!”
  “你火爆的本事的確越來越溜了!”小桂等人無恁同意的齊聲贊賞。
  大門炸開之後,巨宅內傳出的聲響,不禁令小桂他們大感意外。
  原來,這棟華麗氣派的大宅子裏,這時已有人迫不及待的展開廝殺!
  叱喝的人聲和兵刃交擊的撞響,組成小桂他們早已熟悉的死戰氣息。
  五人彼此對望一眼,加快腳步進入巨宅大廳。
  廳中拼戰的景況,再度出乎小桂他們意料之外。
  原來,廝殺得如火如荼的兩方人馬,竟然俱是白衣白袍的“星月宮”所屬。其中,僅有一人服飾裝扮和別人不同,她身著青布衣裙、滿頭華發,臉上皺紋滿布、面容滄桑,但氣質卻是雍容的老婦。
  此刻正明顯屈居下風,竭力浴血苦戰的一方,便是以這名青衣老婦為首,率領著一群看來年紀均已逾徐娘之齡的娘子軍!
  這群娘子軍為數不多,全部不過只有九人;她們在伍崇煌及另一名鶴發童顏、容貌美艷、氣質威嚴,年齡難以估計,手持金龍拐杖為兵器、功力卓絕的婦人,率領數以倍的“星月宮”白袍大漢的圍攻下,正一步步陷入死亡的陰影之中。
  若是無人幫手,這九名功力已屬一流的娘子軍,只怕再也撐不過柱香時間,便得落個全軍覆沒的慘烈下場!
  無垢迷惑道:“這到底是麽回事?他們為何自己先鬧起窩裏反?”
  “很簡單。”小千胸有成竹的分析道:“純女性、目前占弱勢的一方,肯定是過去小鬼他娘的舊屬……”
  月癸噗嗤一笑,打岔著捉狹道:“哦……!牛鼻子,你用髒話罵人喔!”
  “我罵人?”小千指著自己的鼻子,無辜道:“我哪有?”
  “你明明說,小鬼‘他娘的’舊屬。這是標准的三字經,不是罵人,是啥?”
  “我……”小千本要抗辯,但是瞅見那顆辣子兒笑得滿臉貓樣,便知道自己被玩了。
  他嗤地一聲,擺手道:“算了,好男不與女鬥!讓你一次又何妨。”
  平時最喜歡和他們耍嘴皮子的小桂,此刻卻全心全意關注著大廳上的戰況,完全無暇理會小千他們的“閒話家常”。
  大廳上,主要的戰場分作兩處。
  伍崇煌手持一管白玉簫,帶頭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大漢聯手進攻青衣老婦,以及她的三名幫手。
  這名青衣老婦所施展的絕技,一見即知乃是頗為上乘的武學。不過,這老婦似乎功力有所不足,許多精奧妙招俱皆無法發揮出應有的水準,以致錯失傷敵的良機!
  伍崇煌看情局勢,多數的攻擊幾乎完全針對青衣老婦而發,因此,青衣老婦身旁那三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為了照應她不受伍崇煌所傷,幾多掣肘,致使四人一起陷入危機當中。
  另一邊──
  那名手持金龍拐的童顏美婦,在七大高手和無數“星月宮”男性所屬的協助下,合力拾掇五名年紀約在三旬左右的白袍宮女。
  這五名宮女,除了其中一名使劍的美婦功力較佳之外,其他四人的身手雖好,卻只構得上普通高手的程度。她們若是和那些功力不差的白袍壯漢們單獨過招,或許尚且不至於落敗太快。
  但是,如今她們必須承受雙倍以上的敵人進攻,更有無數不入流的白袍大漢們一邊口出穢言,一面以低級方式故意攻擊這些宮女們的尷尬部位,令這些宮女痛恨無比卻又莫可奈何。
  這時,伍崇煌業已注意到大門處的小桂等人。
  他原本對於那座“蜃樓流沙陣”具有十足的信心,認為,就算此陣無法收拾小桂他們,最少也能夠困得住小桂等人。
  因此,當宮中這些過去忠於玉秋彤的舊有宮屬發動反叛時,他並不太擔心。他計劃先鏟除這些“異己”之後,再出去收拾小桂他們,時間上應屬綽綽有餘。但如今,事實證明他的如意算盤顯然錯得離譜!
  他於是高聲吩咐道:“煩請月護宮帶領雷使、電使前去阻截笑月修羅等人!”
  “屬下遵旨!”
  正與童顏婦人聯手攻擊眾娘子中的兩名高手人物,轟然應諾,倏地掠向門口而去。
  十數名白袍大漢亦即興致昂揚的提著刀,尾隨兩大高手之後,迅速圈向小桂等人。
  那名手持金龍拐杖的童顏美婦聞令,並未立即應命前往,反而厲笑一聲,手中金龍拐杖暴起倏落,狂然橫掃,震翻使劍那名風韻猶存的美婦,她拐杖再揮,重逾十數斤的拐杖龍頭,已然狠狠砸向正踉蹌歪倒的中年美婦!
  小桂驀然長嘯,“幹將寶劍”猝然揮出,匹練似的光華,眩花了正在快速逼近的白袍大漢們的眼睛。
  這小鬼身形如電隨劍撲進,但他倏忽而動的攻擊目標,並非那些提刀圈近的人,而是戰場中,失利倒地的中年美婦身傍!
  嘯聲未歇,小桂人已泄落,手中寶劍“鏮嗆!”一聲,即時架住童顏婦人的金龍拐杖,免去中年美婦當場斃命之危。
  童顏婦人竟被小桂這一記硬架,震退數步,雙手虎口破裂,鮮血沿著拐身往下直淌。
  她用力一頓手中金龍拐杖,勉強止住倒退之勢,隨即,以一種說不出是喜是憂的奇異神色,直勾勾的盯著小桂雙眼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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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囡仔夢醒話從前

  這邊的戰況因為小桂的即時介入,以及童顏婦人異常的反應,較鬥雙方均不由自主的停下攻擊。
  倒地的中年美婦在被同伴扶起後,不禁激動的哽咽低呼:“少宮主,你終於回來了!”
  這名美婦的呼喚勾動小桂心底某處的記憶,令他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仿佛在過去某段遙遠的歲月裏,曾經有人以如此親切的稱呼,對他呼長喚短過不少的日子。
  只是,這段回憶已是如此遙遠、如此令人難以追憶;那就像一場多年以前的夢境,再回顧時,一切都已是如此的不可捉摸、難以掌握!
  小桂腦中電念飛閃,往昔歷歷,但他的記憶似乎只從三歲遭遇家變之後才開始清晰,在那之前,對他而言記憶竟然只是一片空白。
  小桂迅速搜索記憶,無奈徒勞無功。是以,他對那名中年美婦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頑皮的眨眨眼:“這位阿姨,你大概認識我,不過咱們等一下再來慢慢敘舊。眼前,有些正事得先處理!”
  他擡起眼,以一種極為冷漠而平靜的眼神,打量著手持金龍拐杖的童顏婦人,緩緩道:“他叫你月護宮,所以,你應該就是星月宮的月婆婆、端木曉雲吧!我娘特別交代,不能為難你。”
  小桂語聲微頓,加重口氣道:“不論你過去曾經做了什麽,都不能為難你!”
  童顏婦人定定的望著他,有頃,她仿佛在說給自己聽似的,語聲悠悠渺渺道:“秋彤這孩子還惦記著我?她不恨我?”
  童顏婦人的反應,使得小桂神色稍霽。
  這婦人接著又飄忽一笑:“真像,你果然長得和他真像!就如同我曾經說過的,等你長大,肯定會和你爹像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
  這時,大廳彼端的戰場,驟然響起一聲淒厲悠長的哀號!
  小桂和童顏婦人不由自主的分了神,轉頭望向慘叫聲響起之處。
  原來──
  那些奉命圍殺小桂等人的星月宮所屬,在小桂長劍出鞘之際,全被“幹將”眩花了他們的狗眼。
  由於看不清敵人動向,這些白袍莽漢驚心之餘,不由得提刀亂砍,藉以自保。
  客途原是緊隨小桂之後搶身而動,首當其沖便迎上這些人的胡亂砍殺。
  老實說,客途實在無心與這些嘍囉計較,但不幸的是,這些人裏面偏巧有幾人功力不差,擋住他的去路,沖著他如狼似虎地揚刀猛砍。
  刀光霍霍,他若是置之不理,難保不會受傷。
  客途只得無奈一歎:“人生幾何,為什麽總有人如此想不開,硬要往死路上闖?”
  說著,他雙臂橫展,一式“強渡關山”速度似緩實快的鵬展揮掃,所有擋道之人當下被他悉數震飛。
  其中,只有兩人勉強躲過客途這霸道以極的一擊,全身而退。
  “這實在怨不得我。”
  在對方的慘號中,客途丟下這句話,身形猝閃,即投入伍崇煌領軍的酣戰所在,支援青衣老婦和其他三名早已香汗淋漓的娘子軍去也!
  那兩個躲開客途攻勢的“星月宮”大將,才剛剛重新站穩腳步,尚未准備好再度出手,小千三人已然笑呵呵的迎面而來。
  無垢風範絕佳道:“兩位功力不凡,想必定是星月宮著名的‘星月四使’之二吧?小道武當‘天樞子’無垢,今日有幸特來請教!”
  月癸卻是捉狎道:“沒想到上一次,貴宮前一任‘雷使’在與鐵槳門之役中喪命後,你們馬上找到合適的人選來遞補這份缺啦!”
  “小辣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壞?”
  小千嘻嘻笑弄道:“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你是故意威脅、還是有心恐嚇人家?”
  “我只是提醒他們而已。”月癸嘿然直笑,滿臉不安好心的表情。
  “算了!”小千拉著這丫頭,朝客途那邊走去,一面嘖聲道:“三個打兩個不見得光彩,這裏讓給無垢表現咱們幫客途的忙去。”
  “兩位請了!”
  無垢雍容揖禮,起身同時,背後三尺青鋒已在光華輝燦中,指向星月宮的雷使和電使。
  不論願意與否,這兩位“星月使者”只得撤出兵器應付無垢精湛無比的“七曜劍法”。
  端木曉雲揚動金龍拐,朝伺立一旁的屬下吩咐道:“劉刑堂,帶著你的護堂使前去攔截宋小千和冷若冰;護宮侍衛,你們倆去協助宮主對付水客途。”
  被點名的五人相互對望一眼,這才有些猶豫的應命離去。
  “漂亮的阿姨們!”
  小桂語氣詼諧的對環立在他身後五名徐娘阿姨們,輕松笑道:“這裏留給我和月婆婆了結,可否請你們去幫我師兄的場?”
  為首的中年美婦頷首道:“那麽,你自己小心了!”
  這五名娘子紛紛嬌叱一聲,轉而撲向戰況吃緊的青衣老婦那邊而去。
  不消片刻,三處戰場更加火熱的開打,大廳之中,戰火更熾!
  小桂和端木曉雲兩人,卻完全無視於周遭拼戰中叱喝連聲,彼此只是沈靜的對望著。
  良久……
  端木曉雲沒頭沒腦的幽然歎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小桂依舊沈默的望著她。
  端木曉雲果然自動加以說明:“我原是希望,那座藏巫教的遺陣能夠讓你們知難而退。我真的不希望必須與你正面為敵!”
  小桂頗為意外道:“那座蜃樓流沙陣是婆婆的傑作?”
  聽見小桂叫自己“婆婆”,端木曉雲老懷彌慰中,心底別有一股深沈的無奈與悲哀油然浮生。
  但她竭力自持,語聲沙啞道:“那是四十多年前,我首次出關時,因緣湊巧所得的一件紀念品。這麽多年來,它一直是件廢物。直到前些時日,本宮宮主請來天竺蛇魂教,在該教的弄蛇天女的協力參研下,我才知道它的用途。”
  “這麽說……”小桂猜測道:“陣式其實是弄蛇天女佈置的囉!”
  端木曉雲頷首道:“根據弄蛇天女的說法,只陣並非一般尋常的象易數理陣法,而是一種結合巫術、咒語和劇毒的歹毒奇陣。當初她在布設此陣時,曾經說過,除非識得此陣來歷,否則一般研究機關陣學知人,根本不可能破解這座陣法。”
  小桂得意道:“那個妖女連命都賣給我們了,她說的話哪能相信。更何況,我們幾個人之中,有誰只是尋常一般人種?所以,很抱歉讓婆婆你的希望落空了!”
  “弄蛇天女死了?”
  端木曉雲不太意外:“我早說過了,那個女人靠不住,可惜他不相信。”
  “你說誰不相信?伍崇煌嗎?”這小鬼精明詰問。
  端木曉雲淡淡一笑,顧左右而言他:“看在你仍然叫我一聲婆婆的份上,能不能答應婆婆,放過本宮宮主?”
  小桂神色倏沈,斷然道:“不行!”
  “婆婆是在求你。婆婆已經有三十多年,不曾求過任何人了!”她平靜的語言中,有著太多的沈重。
  小桂深刻的望著她,感傷道:“你應該很清楚,姓伍的他用何等陰狠歹毒的方法,設計我爹、我娘。你應該還記得,他是如何對付的我娘、對付君家。你可知道,為了洗刷自己和君家三代的沈冤,我娘自毀容貌、飲毒成啞,至今仍然尚未復原!這些仇、這些恨,換做發生在婆婆身上,婆婆你告訴我,你能就麽饒過陷害自己一家三代、迄今仍未罷手,仍舊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嗎?”
  “我清楚、我知道。”端木曉雲面露痛苦之色,沈重道:“正因為我都清楚明白,所以才會盡力設法自武林聯盟的地牢中救出秋彤。我也想設法彌補已經發生的錯事,只是……,太晚了!”
  “是你救出我娘的?”小桂為此大感震動。
  端木曉雲苦笑道:“不然,你以為是誰?秋彤畢竟是我和玉女從小一手帶大的,她就像是我親生的女兒一般啊!我能不救她嗎?”
  小桂神色變得陰鬱,以一種冷靜而且壓抑的口氣,深惡痛絕的責問道:“那麽,你為何容許姓伍的那個下流胚子,以此事為要挾,逼迫我娘改嫁給他?在我娘不答應,那痞子翻臉後,你又為何縱容他將我娘關入星月宮的地牢?逼得我娘不得不冒死逃亡,逼得星姥姥舍生掩護,才讓我娘逃出魔掌!為什麽?你說啊!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小桂如此的說話口氣,反令他看似平靜的情緒下,生出一股更加強烈、迫人的氣勢。
  端木曉雲面對著小桂,感覺自己仿佛正置身於暗潮洶湧的寧靜海面,隨時有著不可預測的覆頂之危!
  一股無法遏抑的悚然浮上端木曉雲的心頭,令這個年逾甲子、看遍人事滄桑的童顏婦人,愕然無言的瞪視著小桂。
  半晌,端木曉雲方始喃喃自語道:“孽啊!一切都是孽啊!”
  淚水湧上這名外表依舊艷麗的老婦眸中,只這剎那之間,她竟恍若衰老了十幾歲,連身形都不禁傴僂起來。
  小桂見她如此黯然神傷,心中不禁有些不忍,於是態度稍緩,正擬出言安慰……。
  端木曉雲面色一整,強顏笑道:“囝囝,恩怨分明才是個好男兒,婆婆不怪你。适才,你師兄所解圍的那名青衣婦人,就是‘星姥姥’端木玉女。她為了你娘、為本宮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來日,你可得好好孝順她。”
  聽見端木曉雲慈祥呼喚著自己的乳名,小桂內心驀然一震,這聲親昵的“囝囝”,喚起了他幼時猶自顛簸學走時的遙遠記憶!
  三歲之前的往事,電光石火般掠過小桂腦海,往事歷歷如新。
  那是一段充滿歡樂與寵愛的親密時光,“星月宮”的深宅內院、庭園花圃,無一處不曾留下小桂頑皮的足跡和童稚笑語!
  那時,在玉秋彤忙著處理宮中事務時,陪伴小桂嬉戲,看顧他小小身影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月婆婆和星姥姥,以及剛才那位“漂亮阿姨”──昔日星月宮的刑堂掌法,“落霞劍”花欲零。
  小桂神情激動的環目四顧,這時,他不僅認出了蒼老許多的“星姥姥”端木玉女,也認出了全力維護著端木玉女的兩名白袍宮女,他還記得那是“兩朵花阿姨”……,是的,叫芙蓉和百合!
  她們二人是端木玉女親傳之徒,無怪乎,現下她們拼了命也不讓伍崇煌與其所屬傷害功力不濟的青衣老婦──端木玉女。
  小桂還認出了另一人,那是一開始便和端木玉女聯手抵抗伍崇煌攻擊的宮女之一,小桂記得她是昔日星月四使中的“電阿姨”,好像姓金……。
  端木曉雲望著小桂不停變化的神色,語帶落寞的慘澹笑問:“囝囝,你想起來了,是不?”
  小桂眼眶中淚光隱隱,無言回望著她。
  端木曉雲淒迷笑道:“你方才責問的是。眼前同室操戈,究竟所為何來?這一切到底為的又是什麽?婆婆告訴你,人生有些事,是不能夠犯錯的。一旦我們犯下那些無法挽回的錯誤,可憐連自己都不能面對,只有無奈的一錯再錯直到淪落穀底,才在無限的痛苦和悔恨當中醒悟,這樣的錯,必須以一生的時間來懺悔,也唯有死亡,才得解脫內心深重的罪惡感……。”
  說到這裏,她輕噓口氣,感傷道:“囝囝,婆婆就是犯下了這種無可挽回的錯誤。所以傷害了你娘、傷害了玉女,傷害了許許多多的人,你能原諒婆婆嗎?”
  小桂像是穎悟了什麽,出奇平靜的凝望著端木曉雲,緩緩的點頭、再點頭。
  “謝謝你!”端木曉雲釋懷一笑,淚眼迷蒙道:“記得代婆婆問候你娘。”
  小桂愣了一愣,端木曉雲卻在一聲長嘯中,閃身撲向伍崇煌身傍。
  “宮主,快走!”
  “什麽?”
  端木曉雲金龍拐杖倏揮,獨力攔下客途、花欲零、端木玉女等人的攻勢,催促著伍崇煌。
  伍崇煌猛辣道:“不!本宮要殺了他們。誰也別想趕我離開星月宮!”
  端木曉雲厲聲道:“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否則如何一統天下?你難道忘了你爹的交代,若是時不與我,該走則走,切莫眷戀,以免妨礙了更長遠的計劃!”
  仿佛在為端木曉雲的話背書一般,大廳近門口處,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
  那是正與無垢拼戰中的星月四使之一,在“七曜劍法”下橫屍就戮時,所發出的最後悲鳴。
  “還不快走!”端木曉雲再次陡然大喝:“蜃樓流沙陣既然失利,你以為光憑星月宮這點人力,足以應付得了風神四少他們?”
  先時,客途已經察覺到,小桂和這位童顏婦人似乎有意遣開旁人進行密談,所以雙方才會將人全部趕到這邊混戰一場。
  如今,他們倆吱吱喳喳之後,怎地這小鬼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對于世仇伍崇煌的去留似乎不再那麽在意?
  客途不禁有些猶豫,該不該留難伍崇煌?
  是否小桂和這位童顏婦人達成了什麽協議?
  這小鬼到底是怎麽啦?為何顯得如此失常?
  一連串的疑問並未稍緩客途的攻擊,在他來去之間,一片排成六角星形的掌影宛似流星飛雨,沖著伍崇煌咻然蓬射而至!
  伍崇煌怒叱一聲,白玉簫揮舞出數百幻影,在一陣陣尖銳的簫音鬼泣聲中,猝然狂掃反擊。
  端木曉雲身形倏展,金龍拐杖攪動呼呼勁流,有如海嘯狂浪般洶湧沖向客途,輕易化消他的掌勢!
  客途迫不得以,飛身閃退,同時也失去追擊伍崇煌的機會。
  雖只是瞬息的時間,伍崇煌和端木曉雲卻是急促的交換意見!
  “快走!”
  端木曉雲瞠目大喝,神色嚴厲。
  伍崇煌略為猶豫:“可是,你呢?”
  “他們不會殺我。”端木曉雲眸中閃過一抹哀傷,表面夷然篤定道:“你還會想到關心我,這就夠了!快走吧,我幫你攔住他們。”
  伍崇煌似是下定了決心,招式再緊,沖著端木玉女的方向突圍而去!
  客途本欲阻截,卻被端木曉雲纏住,無暇分身。
  端木玉女和她的愛徒,以及昔日星月宮的眾女將,卻是無力阻攔。
  眼見伍崇煌已脫出戰局,月癸不禁在另一邊跳腳大叫:“修羅鬼,你是睡著啦?姓伍的跑了,你看見了沒有?還不快追!”
  小桂回過神,望著伍崇煌自廳旁一處側門逸走,終至消失不見。
  他忽然發出一聲撼天厲嘯,“幹將”寶劍猝然揮甩,霎時,他整個人立即隱入一片精燦眩目的光影之中,以“身劍合一”之勢在大廳中飛快的閃掠遊走開來!
  所有正在動手的“星月宮”白袍大漢們,驟覺眼前光影眩目飛至,不論首從,剎時俱被淩遲碎剮!
  一時間,大廳之中骨碎肉濺、肚破腸流、殘肢飛拋、血雨暴灑、腥風四溢,血肉橫飛、人體拋散中,淒慘的哀號應合著尖嗥悲嘶,場面之淒厲可怖豈是修羅屠場所堪比擬!
  客途、無垢、小千、月癸以及眾女將才剛覺得失去對手,再眨眼,發覺自己等人已然站在一片碎屍殘骸的血海中。
  原在一旁搖旗吶喊,尚未想到要逃走的其餘“星月宮”嘍囉,登時陷入驚懼駭然的怔忡裏,全體噤聲。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像是帶著哭音的古怪呻吟,霎時驚醒了魂飛魄散的眾人,這些宮眾立刻有如滾湯澆雪,嘩然潰散、競相奔突竄逃,一如樹倒猢猻散,片刻之際,這些人便已逃得一個不剩,只留下一片血海和滿地屍骸!
  在場眾女將之中,有人受不了如此殘酷場面的刺激,當場惡心嘔肺似的大吐特吐起來。
  客途亦是為感心驚,呼道:“小鬼……。”
  他擔心,萬一小桂又像上回那般發了狂怎地了得!
  劍光斂收,小桂渾身依舊散發著無比肅殺的氣息,直繃繃挺立在端木曉雲面前。
  他緩緩還劍入鞘,經過這一陣酷厲且駭人的發泄,他的臉色鐵青之中猶泛慘白,神色卻是平靜得過了頭,使得正望著他的其他人深刻感受到,有一股無形的窒人壓力攏罩在他身旁四周,仿佛觸手可及。
  “只此一次!”他語聲幽然,如敲喪鐘:“為了你,我饒過他這一次,但是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回。”
  端木曉雲淚水奪眶而出,語聲顫然道:“謝謝你!也苦了你,囝囝。”
  端木玉女在兩名女徒的扶持下,腳步略顯蹣跚的走向她過去的老伴當“月婆婆”跟前。
  這兩位“星月宮”昔日的左右護宮,曾經是年紀相若、同樣艷麗的美麗少女。如今,久別重逢,雖然同是滿頭華發,但一者依然顏容美艷,另一人卻已是皺紋深疊、滄桑難掩。
  她們兩人非僅容貌相去甚遠,乍看之下,仿佛連年齡都已差上一大截。
  端木曉雲滿臉錯愕與激動的看著玉女,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之人的改變。
  顯然,在此之前,她們倆雖是同處一廳和人動手,但因尚未正面端詳,是以此時端木曉雲才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發生!
  端木玉女亦是強抑著起伏激蕩的情緒,悠悠輕喚了一聲:“雲姐,別來無恙。”
  “妹子……!”端木曉雲跨前一步,激動的渾身簌簌直顫,連嗓音也發了抖:“他告訴我……,你死了!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被囚在宮裏。”
  端木玉女苦澀一笑:“我明白,我不怪你。”
  “妹子!”
  端木曉雲再也無法按耐翻騰的情緒,猛地上前一把抱住玉女,放聲痛哭。
  端木玉女同樣張開雙臂緊緊的擁住了她,涕淚滂沱、泣不成聲!
  一旁,昔日“星月宮”中的眾女英豪,不禁全都陪著這兩位護宮老人一同淚灑衣襟,抽噎不停。
  就連小桂,竟也打破冷漠自持的肅殺,失了魂似的,呆呆然淚流滿面!
  客途等人不禁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知道眼前這些人究竟在哭些什麽?
  月癸輕扯小桂衣袖,叫魂道:“喂!修羅鬼,這到底怎麽回事?你跟著哭個什麽勁?”
  客途和小千異口同聲問道:“小鬼,你還好吧?”
  最茫然的則屬無垢,但多年來武當一派莊重自持的教誨,讓他在此等時刻,非常具有耐心的默立一旁,完全令在場所有的人忘了他的存在。
  “我沒事!”小桂舉袖拭去滿臉淚痕,抽著鼻子道:“我只是想起了小時候,在這裏的發生的一些事。說起來,今天我可算是舊地重遊了!”
  其他人好奇道:“你小時候來過這裏?”
  “不只是來過。”這小鬼長吸口氣,重拾開朗道:“在我三歲以前,每年跟著我爹、我娘待在星月宮的時間,最少有六個月。眼前這些漂亮阿姨們,都當過我的玩伴,月婆婆和星姥姥在我娘沒空時,就負責當我的褓母!”
  “原來如此。”
  “這麽說,‘囝囝’是你的乳名囉!”有人對這個奶得可以的小名,感到噴笑。
  這小鬼斜眼一瞄:“你有意見嗎?”
  “沒!”月癸笑得甚是捉狎:“至少目前沒有。”
  端木曉雲和端木玉女兩人,終於不勝噓唏的結束相擁對泣的場面。
  端木曉雲退開一步,看著眾人,愴然道:“星月宮改旗易幟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也該走了!”
  端木玉女未曾聽出其言外之意,拭淚道:“雲姐,星月宮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去哪?”
  端木曉雲淒然一笑:“妹子,你可還記得小姐說過,人生是經不起一錯再錯的,總有一天,我們必須為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她口中的“小姐”指得是星月宮的開山之主,當年的“鐵娘子”端木漱玉。
  端木玉女恍然記起這段對話發生於何時,剎那間靈光倏閃,明白了端木曉雲的心意。
  她連忙急喚:“雲姐……”
  但是她還來不急阻止,端木曉雲已在慘烈一笑中,欻地揚掌擊向自家胸口,震斷了自己的心脈!
  “雲姐……!”
  “婆婆!”
  眾人皆未料到有此異變突生,不及提防之下,悲劇驟成事實!
  小桂搶上前,扶助搖搖欲倒的月婆婆,悲淒道:“你這是何苦!”
  端木玉女及其他星月宮女將,亦都驚慌失措的圍上前來。
  端木曉雲緊握著小桂的手,眸中焦距已漸渙散,她強撐著一口氣,在滿嘴的血泡裏,聲如遊絲的斷續道:“我只是希望……,你娘……若能……成為……我的媳婦,那該有……多好!”
  眾人之中,除了端木玉女明白她此言之意,其他人不論男女、大小,聞言大感意外,不由得全都愣在當場。
  因為江湖之中無人不知,昔日端木漱玉曾經訂下一條奇怪的規矩,“星月宮”的星、月兩大護宮,唯有處女方可擔任。
  端木曉雲希望玉秋彤成為她的媳婦,那豈不是說,這位“月婆婆”已經生了兒子!但是,就連入宮超過二十年的芙蓉、百合、花欲零、金筱宜等“星月宮”舊屬,亦都無人知道此事。
  這怎能不叫她們大為驚訝?
  小桂終於搞懂怎麽回事了!
  一股莫名的悽楚與哀傷在他心頭湧蕩,端木曉雲癱軟的身子驀地一挺,隨即整個人歪倒在小桂懷中,死不瞑目。
  端木玉女老淚縱橫,哽咽道:“一切都是孽緣啊!”
  正當大廳眾人沈浸在月婆婆之死的哀戚中,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人聲喧嚷:“大師兄,我們來啦!”
  聲落人現,稍早無垢還正挂念著的武當諸子,已在擾攘中闖入大廳!
  無垢啼笑皆非的望著急毛竄火闖入廳中的眾師弟,暗自嘀咕道:“若真要靠你們當救援,這樣子闖進來成嗎?難怪小桂要說你們經驗太嫩、欠訓練。果真如是!”
  “唉呦!這裏怎麽血流成河、滿地死人?”
  月癸嘖弄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各位,你們當後援的人,卻等散了戲才到場,未免也太會挑時機了罷!”
  “唉啊!不妙啦!”小千失聲叫道:“喂,兄弟!你們該不會是從那片黃沙空地上直接過來的吧!”
  “哪有黃沙?”胡堂勻自以為俏皮的嗤道:“外面只有滿地的黑沙!”
  “完了”小千無奈的猛搖其頭:“全毀了!”
  “怎麽啦?”小桂放下月婆婆的屍身,暫時拋開低落的情緒,皺著眉頭問。
  小千依然搖頭不叠:“小鬼,你趕快想辦法救人吧!這群寶貝們,全都已經中毒了。而且是奇毒,難解的很吶!”
  江鴻飛笑道:“小千,你少唬人……”
  他的話尚未說完,驟覺一陣暈眩襲來,不由得心下大驚。
  忽地,“啪咑!”連聲,功力最差的“開陽子”無凡和“搖光子”無玄,人一軟已然摔倒地上,昏迷過去。
  其他人亦開始陸續昏倒,江鴻飛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終究徒勞無功的碰然倒地!
  無垢大驚失色的掠向這些著了道的師弟們身邊,駭然發現,只這片刻,他們臉上俱已泛起隱隱黑氣。
  望著空酒瓶般東倒西歪的一群人,小千無奈道:“我哪有唬人?我只是不知道有人會笨得就這麽闖過沙地,所以尚未動手進行陣式之中的解毒工作罷了!”
  “這下可好。”客途傻眼道:“這得要小鬼犧牲多少血,才救得了他們?”
  月癸挑著眉,泄氣道:“是啊!就算修羅鬼真的能救他們,恐怕就換自己落個失血過多而亡。”
  “這可如何是好?”無垢已是急得滿頭大汗。
  小千建議道:“親愛的大師兄,建議你先封住他們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再說。”
  無垢即時醒悟,連忙運指如飛忙碌開來。
  端木玉女上前問道:“囝囝,這是怎麽回事?”
  小桂唉然道:“月婆婆在外籍人士的協助下,在這棟大宅門外,佈置了一座老古董陣法。這座陣式雖然已經被小老千破除,不過其中所含毒性顯然仍有作用,偏生有人不知死活的胡闖亂撞,這會兒全都中了劇毒,性命危矣!”
  客途接著道:“要解這些人所中之毒,必須以小鬼身上的血為引來合藥。問題是,眼前這麽多人中毒,想救他們,只怕非得榨幹小鬼的血不可!”
  “這怎麽行?”端木玉女動容道:“千萬不能為了救人而讓囝囝受害,我不答應。”
  小桂等人對望一眼,他們已有感覺,恐怕這小鬼過去的褓母,如今正“重操舊業”以保護她的“囝囝”為職責!
  小桂試探道:“可是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在怎麽說,他們也是為了支援我們進攻星月宮,才會遭此無妄之災的咧。”
  端木玉女慈祥笑道:“救人方法很多,不見得非要犧牲自己不可。”
  她回頭,對扶著自己的徒弟吩咐道:“百合,你快去密室看看!姓伍的賊子走得匆忙,未必將神醫一併挾持離去。若是神醫仍在,不管這些小娃娃們身中何毒,就都有救了!”
  百合應命轉入大宅內進而去。
  “神醫?”小桂呵呵笑道:“很久沒聽說有這種人了,我還以為我才是那個醫術通神的人哩!”
  小千實際道:“少爺,你醒醒吧!如果密室裏找不到該有的人時,你只好真的等著被放血。”
  “若真如此,乃時也、運也、命也,非我所能也!”
  “不要胡說!”端木玉女輕笑訶責道:“姥姥才和你重逢,還有許多事、許多話,想和你說。可不許你隨便亂來!還有,若是要救人,總不能任他們躺在這種滿地血腥的地方。先把他們移入宅後的星辰軒吧,我想,如今那裏應該不會有別人在了。”
  客途失笑道:“別說什麽星辰軒不會有人,依我之見,經過小鬼剛才那番血洗,恐怕整個星月宮裏,除了咱們之外,也沒別人敢留下了!”
  端木玉女頷首道:“說得也是。”
  她一邊吩咐花欲零等人幫忙將武當諸公子移往後院,同時交代這些星月宮女將稍停四處檢視一番,並好好為月婆婆和其他枉死之人辦理後事。
  如今星月宮“正主”回來,這位僅存的護宮姥姥正式宣佈,宮內恢復一切舊制,於是眾女將立即同聲歡呼:恭迎少宮主回宮!
  有位少幫主猛拍這位‘少宮主’的背心,恭喜他“發達了”!
  ※※※
  自“星月宮”主宅大廳的側門穿出,有一座小小的院落,其中假山棚榭、三五花圃將這處小小庭院佈置的雅致寧靜。
  阻隔這處院落的,便是“星月宮”那道人高的花崗岩招牌牆。難怪伍崇煌要自此處逃逸,只要他竄入此院,越牆而過,即是脫離星月宮的最短途徑!
  接著這座院落,有一道辟著月洞門的矮牆,隔出另一進內院。內院中,紅楓泣血,亭台幽靜,荷田枯寂,蟬聲了了,果然一派深秋已臨的景象。
  沿著亭台水榭間迂回的小徑而行,可通向左右分立的兩排精雅房舍。
  這裏就是“星辰軒”!
  左側雅廬的花廳中,等待著“神醫”出現的小桂等人正專注的傾聽端木玉女話說從前。
  這位星姥姥幽幽一歎:“當年,我在一批忠心耿耿的丫頭們幫忙下,設法將你娘自宮中地牢裏救出。我們順利逃出了星月宮,可是卻在山道上被一群功力頗高的蒙面人所阻截。我雖然掩護你娘逃脫,但是自己也身負重傷,最後終於因為氣力不支而昏迷……。”
  說到這裏,她情不自禁的住了口,神思飄渺的似在回想當初的景況。
  有頃,她才又悠悠接道:“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囚在一處山洞之中,我推測山洞應該是位於宮後的山區裏。我不知道姓伍的那賊人何以不殺我,也許他仍然想利用我脅迫你娘吧?那時,我身上的外傷雖然經過草草包紮,但是內創卻未受到調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身上傷勢固然逐漸痊愈,一身功力卻也因此消蝕殆盡。初時,偶而還會有人送食物到山洞裏給我吃,慢慢的,我似乎完全被人遺忘。”
  端木玉女遙想當年,沒有表情的一笑:“曾經有好幾年吧,我獨自一個人被關在洞裏,每天只能從洞頂一條微細的裂縫窺看天光過日。餓了,就挖洞壁山泥來充饑;渴了,只能靠著下雨時勉強收集到的一點點水份沾唇解渴。有時實在忍受不了,便在山洞裏瘋狂哭叫、或是歇斯底里的大笑,奇怪的是,那時竟也沒有想到要自殺。那樣的日子,我還真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長的一段時間。”
  小桂等人早已聽得忘情而動容,月癸更是抽著鼻子、淚流不止。
  “直到兩年多前,有一天……”端木玉女的語氣變得較為明朗:“山洞裏突然來了兩個自稱星月宮所屬的大漢,把我提了出來,押送到本宮的‘冥牢’所在,我才總算又回到有人的世界。那時我就知道,自己距離自由的時候不遠了!”
  小千好奇打岔道:“星姥姥,你說的明牢就是星月宮平常關人的地牢嗎?”
  端木玉女搖著頭,淡淡笑道:“‘冥’是幽冥的冥,冥牢其實是本宮用來安放宮眾屍首的地下停屍間。”
  “什麽,地下停屍間?”
  端木玉女頷首道:“在我家小姐創立本宮之初,有一些年紀頗大的老僕人,跟著她從大理移居來此。這些人伺候小姐一輩子了,所以寧願離鄉背井,也要跟著小姐。後來,這些老人壽終于此,在送他們落葉歸根之前,總得有個地方停放屍首,以便超渡這些忠仆,所以小姐才會建了這座地下停屍間。根據當初小姐的探查,發現本宮後山地底,有一寒泉伏流經過。只要在此寒泉流域上頭挖設地窖,地底冰寒可以保持屍首短期之內不至腐壞。平常時,此地窖也可作為存放糧食之處,因為地窖裏黑暗冰冷,所以被我們稱為‘冥牢’。”
  小桂尋思道:“地底寒泉伏流之處,光是拿來停放屍首,或者存放食物,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端木玉女贊賞道:“沒錯,你這孩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機伶。”
  “是地底寒泉恢復你的功力的嘛?”
  “姓伍的把你關在冥牢有何企圖?”
  小千和客途不約而同的發問。“你們這些孩子可真有默契的緊。”端木玉女為之哂然,含笑道:“有機會,姥姥會仔細說給你們聽!奇怪,怎麽神醫還沒請來?莫非又被伍賊子劫走了?”
  正巧這時,芙蓉輕輕叩門而入,向端木玉女襝衽道:“啟稟師父,百合姐要我特來向師父稟報,說神醫在昨天便和兩名監視他的伍賊同黨上山采藥去了。她已經和刑堂使、金電使一起上山尋找他們,可能得花點時間才能將神醫請回來。”
  端木玉女沈吟道:“可知和神醫一起上山的伍賊同黨是何人?只有欲零和筱宜她們兩人前去,對付賊人可有勝算?”
  無垢多少有些擔心,萬一找不到神醫,或者請不回神醫,豈不是要耽誤他那些師弟的安危?
  因此,他起身道:“不如由小道前去支援兩位星月使者吧!”
  小桂知道,此時武當諸公子劇毒未解,要無垢坐在這裏聽老人家說故事,他肯定如坐針氈,還不如讓他上山幫忙找人。
  於是,這小鬼思慮周全道:“百合阿姨,麻煩你找個熟悉後山地形的人帶路,陪咱們無垢老兄上山,支援其他兩位堂使阿姨們。”
  端木玉女細心道:“芙蓉,就由你親自陪同無垢上山一趟,宮裏的事,交代曉翠負責處理。”
  “是!”
  無垢向廳中眾人告聲罪,隨著芙蓉一起離開。
  月癸這才咯咯笑道:“姥姥,接下來咱們閒著也是閒著,就請你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端木玉女失笑道:“你這娃兒性子可真急。”
  小桂嘿嘿一笑,伸出手摸著月癸腦袋,裝做老成道:“這丫頭啊,什麽都好!就是脾氣毛躁了點,所以才會扛個‘火爆辣子’的外號。”
  於由月癸仍是一身男娃的丐裝打扮,端木玉女聞言不禁面露詫異之色:“你是個女娃?”
  月癸奇怪反問:“有什麽不對嘛?”
  端木玉女欲言又止,含蓄道:“在我們那個時代,女娃是不興這種打扮的。”
  “時代不同了,姥姥!”
  風神四少全體一致、異口同聲的回答這位老古板人家!
  連回話的口氣、語調都能如一不亂,再笨得人也知道,這種默契絕非三天兩三所培養出來的。端木玉女不由得啼笑皆非的望著四人!
  小桂提醒道:“姥姥,故事還沒說完哩!”
  這小鬼的性子可不比月癸耐心多少,端木玉女總算開始有點瞭解如今的小桂。
  她有趣的微微一笑,話歸正傳道:“兩年多前,伍崇煌會想起我這個早已被世間遺忘的廢人,其實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可以供神醫實驗各種毒性的實驗品。”
  “實驗毒性?”小桂像是想到了什麽。
  點著頭,端木玉女繼續道:“這姓伍的不知從何處得來昔日百毒門的‘活僵散’秘方,他想利用這樣東西控制整個江湖武林!”
  客途呵呵輕笑:“有人野心蠻大的呦!”
  “活僵散?”
  小桂和小千交換一記眼神,不約而同頷首道:“夠程度的毒藥,的確值得研究!”
  端木玉女訝異道:“你們也知道‘活僵散’?”
  小千笑道:“姥姥可曾聽說過‘魔運算元’此人?”
  “當然聽說過。”端木玉女微笑道:“他不就是你的四師伯?他出道時,正是星月宮聲名最旺的時候,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此人。”
  “那就對了!”月癸嘿然笑道:“姥姥一定不會不知道他和百毒門的淵源吧!眼前,小老千是他的師侄,接受過他親自指點,至於你家的‘囝囝’,卻是他的義子。所以你說,他們倆怎麽可能不知道‘活僵散’是啥玩意?”
  “真的?”端木玉女意外道:“這麽說,‘魔運算元’苦竹重出江湖囉?”
  “沒有!”小桂道:“義父他已經對跑江湖沒啥興趣。他現在全副精神,都放在救治爹和娘他們的身上!”
  “什麽?”端木玉女激動道:“你已經找到你爹和你娘了?快,經詳細的經過情形說給我聽!”
  這個話題當然是小桂樂於提起的事,於是在小千和客途他們的幫腔下,將事情的經過仔細訴說一遍。
  這些事,月癸一一跟著身歷其境,對她而言當然不算新聞,只得興趣缺缺的悶在一旁“陪聽”。
  這丫頭在心裏暗自嘀咕道:“故事還沒聽著之前,反倒得先說故事給人聽,這算不算賠本生意?”
  這一段細說從前,花掉個把時辰的時間才告結束。
  端木玉女聽得又驚又喜,又是一陣老淚縱橫。
  不知不覺又到了掌燈時刻,門外,響起一陣輕悄的啄剝聲:“啟稟少宮主、星護宮,晚膳已經備妥,請移駕用餐。”
  端木玉女拭去老淚,緩和情緒後,慈祥道:“是秋霞嗎?可有花刑堂和金電使她們的消息?”
  “刑堂和電使尚未有回報。”
  “你先下去吧!我們一會兒就來。”
  “是!”
  ※※※
  這不能算是一餐團圓飯,但一則喜於久別重逢,一則樂在故園重歸,盡管其中仍有不可避免的血腥和死亡,終究未曾影響到酬酢之際的一團祥慶。
  席間,月癸終于如願以償的聽見端木玉女适才為說完的“故事”。
  原來,當初伍崇煌雖是將端木玉女交給“神醫”當試毒的犧牲品,但由於這位神醫宅心仁厚,並未在她身上試用致命性的毒藥,反而,細心的為端木玉女調理往日的舊創。經過兩年多來的努力,總算勉強恢復了她三、四成的功力。
  同時在這位神醫的協助下,端木玉女打探出忠於玉秋彤和她的舊日部屬,仍有八人幸存宮中。
  她們便是過去星月宮的刑堂使“落英劍”花欲零,花欲零過去的左右護堂使──莫小蝶和雲曉翠,星月宮前電使“戲波燕”金筱宜,金筱宜的左右護堂使──秋霞、秋月姊妹二人,以及“星姥姥”的親傳愛徒──芙蓉和百合。
  她們和其他忠於玉秋彤、星姥姥的姊妹宮眾,自從幫助玉秋彤逃獄之後,不論是否參予實際的救援行動,都受到波及,被貶為最下等的宮役,專執最粗重、卑賤的工作。
  許多人無辜被殺,許多人莫名失蹤,她們八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整肅和淩辱過程中,總算因為尚有些許能力自保,才得勉強苟延殘喘的存活下來。
  她們也曾想到過要逃離“星月宮”,重新開創自己的生活。但是,一來由於她們在過去原就是因為走投無路,才會投靠了星月宮,自然對此別有一份深厚的情感;再者,她們也仍然懷帶著,有朝一日,玉秋彤和星姥姥定會洗清冤枉重回宮中這等期盼,才在宮內惡劣無比的環境中忍辱偷生下來。
  十多年倏忽而過,改朝換代的“星月宮”早已不復昔日的舊制。加盟宮中的諸多好手來來去去,幸存的花欲零、金筱宜等人早就被“星月宮”上層的人給徹底遺忘!
  但是,她們同樣沒有等著想等的人回來,沒有盼見殷殷以待的人出現。就在她們幾乎要放棄期盼、完全死心絕望的時候,江湖之中竟然傳出君家後代──“笑月修羅”君小桂──出現江湖的消息!
  這項消息帶給她們新的希望,更令她們枯槁的心念重新活絡起來,但也在此同時,伍崇煌突然又想起這批心腹大患的存在。
  姓伍的為了避免她們將來和小桂串連,裏應外合打擊他所統理的“星月宮”,竟命令“神醫”將她們八人一併毒殺!
  神醫在莫可奈何之下動手,伍崇煌親自驗屍,對於結果相當滿意。在神醫的請求下,這八具香消玉殞的屍體隨即被送進“冥牢”,等著接受解剖和各種實驗。
  當然,神醫之所以稱為神醫,就在於他有本事讓一個活生生的人,看起來和死人毫無分別!
  隨著小桂和“星月宮”的正式對立,伍崇煌忙著設計應付小桂等人,冥牢之中那八具“屍體”早被貴人忘得一干二淨。
  直到花欲零、金筱宜等人“死後”三個月,神醫覺得情況已經安全之後,這才讓她們八人服藥還魂和端木玉女見面。
  自從有人在冥牢附近撞鬼之後,“冥牢”左近根本行人絕跡,“冥牢”裏更是無人進出。她們眾人便在神醫的庇護下,躲在冥牢之中等待時機接應小桂。
  小桂不由得好奇問道:“可是姥姥,你們怎麽知道我幾時會來星月宮?”
  端木玉女笑道:“傻孩子,姓伍的賊子恨你入骨,自從你出現江湖後,他便一直留意著你動態。我們與他同處星月宮之中,而且潛伏於暗處,只要他偵測到與你們有關的消息,遲早總會讓我們探知。早在他從長興鎮敗逃回來之後,我們即已窺知他以詭計陷害你失利之事。若是江湖對你的傳言不錯,那麽你一定會銜尾追至。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在等你來闖宮了!”
  一旁,雲曉翠溫婉道:“更何況,少宮主你們今天中午闖關時,坦蕩的很,可沒有任何隱藏。所以,你們一現身,警訊便已傳遍宮內,連我們在冥牢裏都可以聽見,宮中人聲鼎沸、驚懼喧騰的叫嚷。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們來了?”
  “是啊!”秋霞亦道:“你們破陣過關的消息,一件件傳報到伍賊耳中,我們隱在‘星辰軒’前面的小院子裏,也都一件件聽得分明。所以當你們炸開‘明月閣’的大門時,我們便現身沖出,希望纏住伍賊不讓他走脫,這樣等你抵達,憑少宮主和諸位貴友的功力,定能將他一舉消滅。只是……,沒想到最後事情竟是那般演變!”
  “原來如此。”小桂等人這才恍然。
  客途輕咳一聲,含蓄道:“姥姥,有件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什麽事?”
  小桂眨眼道:“師兄大概是要問,那個姓伍的混球,是不是真的是月婆婆的兒子?”
  客途毫不意外道:“你果然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提起端木曉雲,星姥姥不禁慨然輕歎:“應該是不會錯了!如此一來,所有的事便都有瞭解釋。我也曾經覺得奇怪,按理說,雲姐沒有理由背叛星月宮。更沒有理由幫著一個無甚相關的外人,逼迫秋彤才對。”
  “姥姥,你能不能把事情說得仔細一點?”
  “這事得追溯到四十年前左右了!”端木玉女輕喟道:“那時,小姐剛剛創立星月宮沒多久。雲姐奉命出關,送一份賀禮到瓦剌。沒想到她這一去,三年多之後才回來。回來之後,她只願透露已在關外婚嫁,其他什麽也不肯說,小姐也沒有多加追問。只要她自己想想清楚,並提醒她說,人生是經不起一錯再錯的,總有一天,我們必須為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若是為了兒子,月婆婆的一切作為,也算合情合理。”
  月癸不解的問:“既然端木宮主規定非處女不得擔任星月宮護宮之職,她又知道月婆婆已經婚嫁,為什麽卻沒有解除月婆婆的職掌?”
  端木玉女微笑道:“小姐設下這條護宮資格的規定,主要是為了預防將來在傳承護宮密法時,不會有人意外走火入魔。”
  “護宮密法?”
  端木玉女頷首道:“此密法其實是一門練就上乘武學的秘要,但只適合童身男女修煉,否則,非僅無法修煉到最上層之境,稍有不慎,便會導致走火入魔、血氣崩散!”
  “這麽說……”小千精靈道:“姥姥,你的本事應該比月婆婆高明囉!”
  端木玉女苦笑道:“過去或許是這樣,但如今我只擁有四成左右的功力,就連欲零、筱宜她們都打不過,還能高明到哪里?”
  小桂關心道:“難道連那個神醫都無法醫好你?那他還配叫什麽神醫?簡直就是庸醫嘛!”
  端木玉女擺手輕笑道:“你別急。神醫倒是有提過,我的功力並非不能完全恢復,不過,卻得有人幫忙才行。”
  四小不禁異口同聲問道:“得要什麽樣的人幫忙才行?”
  “必須有個功力高強的人,助我打通體內已經萎縮的經脈,在配合服用他調制的藥物,方能見效。”
  小桂和客途對覷一眼,再度同聲道:“這個簡單!”
  他們倆想的是,若是他們二人功力仍嫌不足的話,等上了黃山,便是吹、哄、拐、唬、騙,也要弄個夠資格的老大人下山救人!
  端木玉女不以為意道:“你們不用替我太操心。這麽些年都熬過了,能否治得好這個半殘的身子,我倒也不那麽在意了。一切隨緣吧!”
  “提到那個庸醫……”小千眨眨眼睛,謔道:“他尚未回來之前,我們還是得去照應那些昏迷不醒的公子哥兒們才行,以免萬一他們的情況有什麽變化,咱們對無垢就不好交代。”
  “說的也是。”小桂同意道:“去看看也好。如果山上的人還是沒消息,依我看,恐怕還是得親自勞動咱們跑一趟才行哩!”
  眾人於是轉移陣地,回到“星辰軒”右側房舍探視病人。
  端木玉女和留守此處的秋月、莫小蝶三人,驚訝的發現,小桂、客途和小千三人居然對於把脈、診病,人人都有一套。驚奇之余,這些娘子們不由得向同屬婦女聯盟的的這顆辣子兒探問,小桂他們看似不俗的醫學本領,究竟從何而來,是否有啥特殊因由?
  月癸吃吃笑道:“據我所知,修羅鬼是為了維護面子問題,這才卯起來學醫的。至於另外兩人,卻是輸人不輸陣,為了和修羅鬼一別苗頭,才硬著頭皮研究。經此實例證明……”
  這丫頭快樂的結論道:“男人絕對是非常競爭性的動物!”
  端木玉女等人聞言,不禁哭笑不得。
  小桂三人終於結束他們的“巡床”工作,非常滿意于江鴻飛、白承志等這些武當公子哥兒們的情況。他們的情況就是:依然昏迷不醒、沒有變化!
  這表示,小桂稍早讓他們服用的解毒丹藥,固然無法徹底根除這些少爺們所中的劇毒,但至少順利阻止了毒性的蔓延和擴散。
  長夜漫漫,夜色正濃。
  確認病人情況穩定之後,小桂他們正擬轉回“星辰軒”左側的花廳再做商議,眾人這才剛跨出房門、進入昏暗的院落中。
  一道黑影劃破夜色,咻然淩空而降!
  小千喝問:“誰?”
  來人回答:“我!”
  在他們這一問一答之間,又有三條人影隨後而至,裊裊然飄落庭院之中。
  小桂無奈以極的用力大歎:“兩位大哥,你們非得進行這種不具意義的對答不可嗎?你們難道不覺得很無聊?”
  無垢心情愉快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有人問,我當然要回答,哪會無聊呢?”
  說著,這位武當小道伏下身,將自己背上背負之人放下。
  “笨!”客途呵呵失笑道:“他們若是覺得無聊,自然就不會有問有答了嘛!”
  後到的那三條人影聞言,登時,一個個笑成了掩口葫蘆!
  “咦──?”
  剛自無垢背後落地那人,發出一聲輕噫。
  這人忙不叠上前,趨近光源處,打量說話的客途。
  小桂和客途瞥目之下,不約而同脫口驚呼:“江爺爺,是你?”
  此人哈哈笑道:“小鬼頭、客途,真的是你們啊!”
  原來,這名端木玉女口中的“神醫”,正是昔日遭人劫持,失蹤已久的“醫隱”江水寒!
  端木玉女對於眼前變化,亦感意外,不由得問道:“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小桂哇啦哇啦喳呼道:“師兄和我之所以被師父,莫名其妙從山上放生出來,就是為了尋找江爺爺的嘛!原來,你竟是被姓伍的所劫持。”
  “這可好。終於讓我們找到你了,江爺爺!”客途一本溫吞的呵然直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哩!”
  江水寒亦是展顏歡然道:“你們師兄弟倆怎麽會在這裏?老夫離家日久,山上一切可還依舊?”
  小桂和師兄對望一眼,兩人齊齊搖頭:“福伯死了!他在臨死之前放出煙訊,我們才知道你出事了。之後,我們奉師父之命下山,就一直沒有再回去過。”
  “江福死了?”江水寒不禁欷籲一歎:“都是老夫害了他。”
  端木玉女見氣氛有些沈悶,隨即岔言道:“江神醫歷劫歸來,正該好好休歇。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
  江鴻飛、白承志等“武當十大少”(月癸對他們的稱呼)所中之毒,在江水寒和小桂等人的會診下,未有意外的痊愈如常。
  他們甚至因禍得福,有幸服用江水寒在試藥期間所煉制,一種能助練武之人舒筋通脈的特製藥丸,據說,來日習武練功時自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於,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效果,江水寒賣著關子,要他們耐心於來日自己去驗證。
  在此期間,端木玉女喪失的功力,也在江水寒細心診治、客途和小桂聯手協助之下,終於也恢復了八成左右。剩下的部份,則要靠她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裏,重新慢慢修煉,完全複功並非不可能,只是得多花點時間和精神罷了!
  雖僅是恢復八成功力,但以端木玉女一身所學,她的本事已在尋常一流高手之上。這對於維護“星月宮”不受現今紛擾的江湖情勢所威脅,是件相當有利、而且極為重要的事。
  如今,“千幻秀士”伍崇煌陷害君桂丞和玉秋彤的陰謀已公然揭曉,加上端木玉女的重現,“星月宮”旁落的大權終得重回正軌。
  小桂特別交代小千,要他以茅山秘術將這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以及伍崇煌的陰謀、月婆婆的苦衷與死訊,詳細稟呈“絕命穀”中的雙親和義父大人。
  端木玉女除了以“星月宮”護宮的身分,揭露伍崇煌的狼子野心外,並昭告天下武林,即日內,將迎回“星月宮”正牌的宮主──“淩雲仙子”玉秋彤,以期師出有名,正式聲討伍賊崇煌!
  在宮主回來之前,“星月宮”除了恢復原有舊制,並由少宮主“笑月修羅”君小桂暫代宮主之職。
  過去一些忠於玉秋彤,自“星月宮”易主之後,流落江湖的舊屬,迄今若仍然得以幸存者,聞訊紛紛來歸,“星月宮”於是重新熱鬧起來。
  由於回歸的舊屬多數仍是女將,而且功力平凡,在如今武林新、舊聯盟交戰正烈的動蕩時期,維護這些人的安危便成了小桂責無旁貸的工作。
  幾經研究之後,小桂決定重新安排與佈置“星月宮”內的格局。
  房子蓋在地面上,就像生了根般不易動彈,若要重建,既費事又耗時間。相形之下,那些建築與建築之間的花圃涼亭、水榭閣樓,或是幽林曲徑,變動起來可就容易多了!
  小桂一聲令下,大肆重整“公共設施”的工作,于焉展開。
  中毒方愈的“武當十一少”,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理所當然是最具體力的勞動資源,自然跟著“星月宮”上下忙碌起來。
  於是,不論鑿山挑石、掘地引水,甚或砌牆造景、移花栽木,都成為這些公子、道爺們勞其筋骨的病後複建運動。
  個把月操勞下來,他們幾乎人人變得黝黑強壯,肌肉結實,不復過去一副小白臉的模樣。
  更有甚者,像無垢、無非和江鴻飛等人,似乎對機關陣學別有天賦,在這段時間之內,他們跟著小桂和小千研究布陣、設防等工作,皆由其中習得不少有關此門學問的精要,直令三人樂得大呼:物超所值!
  “星月宮”在小桂盡心規劃、小千全力支援的配合下,不過月余辰光,內外俱新,變成一處以機關、陣法為特長的江湖要塞。
  在“星月宮”大興土木的期間,新武林聯盟亦曾指派同屬黃淮地域的同盟所屬組合,對其進行攻擊。這些來敵,在潛進“星月宮”所屬範圍的同時,均不約而同迷失於茫茫大霧之中,混沌打轉不已,根本完全找不到進退之路!
  最後,這些乘興前來偷襲的組合,一個個在人疲馬困之下,無功而退、敗興而歸。
  “星月宮”特異之處因而聲名大噪!
  如今,江湖中人皆知,“星月宮”內外,俱受陣式關照、保護。全宮由內而外,凡其範圍所屬,只要時辰一至,陣式便會自動開啟,四周自然升起一片朦朧迷霧,非僅為此宮增添了無限神秘,更令不明所以的局外人,直接感受到一股呼之欲出的驚險氣息!
  直到小桂他們完成宮內所有布設為止,竟無任何一撥敵人成功抵達“星月宮”大門所在,更甭提有人能夠窺得宮內之奧妙。
  也因此,江湖之中,對於煥然一新的這處武林同源,自然增加了不少活靈活現的無稽傳說。
  透過丐幫廣大聯絡系統的服務,小桂等人雖然窩在宮內深居簡出,但對於如今江湖上的諸多傳言,卻是鉅細靡遺、如數家珍。
  這些傳說,更是他們每日工作之餘,閒談之際的笑話來源!
  忙碌時,時間似乎過得特別迅速。
  個把月一眨眼即過,某日早晨起來,宮中眾人驚喜發現,天空飄下了今年的第一場瑞雪!
  “下雪囉!”
  月癸對於此事最是興奮,連蹦帶跳的沖進小桂、客途和小千三人下榻的“觀雲齋”。
  二樓的小廳裏,無垢、江水寒以及端木玉女等人,已然在座。
  “呵,你們都在兒!在談些啥咪?”
  小桂呵呵笑道:“我正在告訴姥姥和江爺爺,咱們的太平日子結束了,該是再度上路的時候囉!”
  客途同意道:“算算日子,距離二月二龍擡頭那天,只有三個月多一點點。此去黃山,路途遙遠,為了避免耽誤‘青龍翻身’時進入靈穴的時機,我們的確最好早些上路。”
  小千亦是頷首道:“早點出發是對的,我肯定在路上,還有許多生死冤家等著問候咱們。若是被這些垃圾耽誤了時間,那才叫不划算咧!”
  “也對!是該早點出門。”月癸望向無垢道:“在進入青龍活穴之前,還得先和去辦理點交才行哩!”
  端木玉女慈祥道:“既然如此,那麽,我也不強留你們了。不過,這一路上,你們可得多留心,要好好照顧自己,辦完事情早些回來,知道嘛?”
  這時,樓上窗臺邊,突然飛來一隻黃符紙鶴。
  江水寒詫異道:“那是什麽?”
  “肯定是四師伯的回信到了!”小千招招手,紙鶴飛入他掌心之中,煞有其事的搖頭擺腦起來。
  江水寒和端木玉女兩人看得嘖嘖稱奇。
  小桂卻是心急問道:“義父他怎麽說?”
  小千翻譯道:“師伯說,消息他接到了,也已經轉達給乾爹、乾娘他們知曉。至於他們是否離開絕命穀前來此地,暫時不急著決定,一切得看機緣。他要我們盡快前往青龍活穴便是!”
  一如以往,紙鶴傳達完訊息,呼地自燃火化,不留餘燼的消失無蹤。
  無垢起身離座道:“貧道這就去通知師弟們准備出發。”
  在他啟門而出的同時,端木玉女輕輕擊掌,門外隨伺的宮女,襝衽領命。
  她吩咐道:“通知下去,少宮主和武當派諸友,准備即刻動身前往黃山。要人備馬,並將隨身所需的物品、糧食和銀兩准備妥當。”
  “是!”
  江水寒自袖袍內取出一方手掌大小長方形的玉盒,交給小桂,並指著玉盒道:“這裏面,是老夫利用地底寒泉所栽培的一種陰寒蕈類,名為‘氣餘蓮花’。此物是活僵散藥方上必備之品,無味、性陰寒、且含劇毒,一般醫者將之列為毒物,不敢輕易使用。但其實,此物怯毒火,尤其專拔烈陽之毒。”
  他微微一歇,才又繼續道:“你們此去青龍活穴,目的在於取藥。但凡稀世靈藥所在之處,必有毒物相守,你們將這朵‘氣餘蓮花’帶著,說不定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可以打開看看嗎?”
  “當然。”
  小桂他們好奇的打開玉盒盒蓋,一股冷列清香的氣味隨著盒蓋的開啟,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清新醒腦。
  玉盒之中,是一朵雲狀菇蕈,五瓣重疊,樣子和靈芝的長相有幾分神似,但色澤乳白晶瑩,每一瓣蕈葉都彷若白雲浮動,其間流光盈盈,美麗極了、也奇妙極了!
  小桂等人不由得發出驚奇的贊賞。
  江水寒接又解釋道:“這朵氣餘蓮花分做五葉,若是不小心身中烈陽之毒,只需服下一葉便有療效,多服效果卻不見得能夠增強。當年,小桂身受‘噬心火’煎熬,若能得此物,就不會那麽辛苦難當。”
  “現在吃還來得及嗎?”
  這小鬼望著盒子裏的珍奇靈藥,頗有食指大動的饞意。
  江水寒呵呵失笑:“老夫不是說了,此物多服不見得增強效果。你體內所中之毒,早經我以千年雪蓮綜合十餘味百年靈藥所解。你現在吃它,頂多只是拉拉肚子幫助排泄,如此豈不糟蹋了這等靈藥?”
  其他人聞言,不禁一陣訕笑。
  小桂等人剛剛收妥“氣餘蓮花”,門外已傳來一切准備妥當的通報聲。
  “風神四少”向來瀟灑,說走就走,在江水寒和端木玉女的陪同下,由後院的“觀雲齋”下來,一路直抵前院“明月閣”所在的大門外。
  沿途,宮中所屬皆以歡樂的笑容恭送他們的“少宮主”出門。
  步出那道足有人高的招牌花崗岩圍牆(小桂幾經考慮,才決定保留此牆),武當諸位公子、少爺均已在門外候立。
  於是,一行十五人浩浩蕩蕩認蹬上馬,在端木玉女等人殷殷送別之下,踏著殘雪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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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冰風暴又見貪狼a

  頂著風雪上路的日子,總是不會讓人覺得有多大的樂趣可言。
  不過,經過小桂“苦心”鍛煉的武當諸少,自從擺脫那一股子嬌貴氣息之後,對於這種餐風飲雪的歷練倒也不認為難熬。
  經歷將近兩個多月的馬上顛簸,小桂等偌大一群人終於渡過滾滾東流的長江,進入江南地域、越九華山,直指黃山而行。
  許是隆冬時節、天寒地動之故,小桂他們這一路行來,竟頗意外的未曾遭受到任何仇家的襲擊或阻截。
  眼見目標在望,再沒多久便可抵達黃山山腳。
  然而,老天爺似乎對於他們這一路平順有所不滿似的,所以故意要和他們唱反調一般,打從三天前,氣候突變,呼啦啦的狂風不息、大雪紛飛。
  小桂他們因此被卡在半路進退兩難,只能就地尋找歇腳之處。於是,距離“太平”縣城東南約五十裏地左右,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小墟,便成了他們暫且落腳躲避風雪的休息站。
  這座小墟委實不大,前後只有十幾、二十戶人家。這種地方,當然甭提會有什麽酒樓、茶館之類的一間客棧!
  小桂等一行十五人,對於眼前此等規模的小墟而言,說來為數已經不算少。因此,想在此地找到合適的宿頭,多少有點困難。
  最後,他們在動之以情、誘之以利的手段下,好不容易說服這座位於小墟尾端,算得上是墟子裏最大一幢農舍的主人,讓他以高價將前後只有兩進、總共三間的磚瓦屋租給小桂他們,自己一家子扶老攜幼,暫時搬去和同住在小墟裏的親戚擠一擠。
  漫漫風雪無止無盡的咆嘯著。
  這種惡劣的天氣,讓人哪兒也不能去,著實悶得人心慌。
  這樣的日子任誰都只能待在屋裏烤火,要不,便是擠在窗前賞那無聊之雪。
  小桂他們的情形也差不多,十幾個人全都擠在明裏那間瓦屋的中廳,想盡辦法打發時間。
  無凡不知道從哪里挖出少了棋子的圍棋,和小千就著矮幾當場廝殺開來,江鴻飛、白承志二人和胡家兄弟興致勃勃的在旁觀戰。
  小桂一臉陰霾,不用猜也知道,這小鬼已經悶得快發瘋了!
  經過月癸和小千用力的證明,“武當十一少”人人都已知道,這小鬼在悶著時會有何種“怪僻”。因此,沒有人會想不開,在他如此“鬱卒”的時候上前搭理他,以免萬一被迫陪他“運動”,可就得自認倒楣。
  小桂獨占一扇窗,雙手托腮,視而不見的瞪著隨風狂舞的鵝毛大雪。其楞楞然心無所屬之貌,不知情的人准會以為這小鬼正在鬧失戀!
  客途、無垢以及“武當七星”中的其他人,全都圍坐在黃泥火盆旁,老僧入定般逕自打他們的坐。
  月癸卻是單手支頤,瞪著火盆中竄高伏低的騰騰火舌,不知神遊何方。
  撇開屋外的狂風暴雪不談,屋內寂然沈悶的氣氛,仿佛連時間都已凍僵以至裹足不前。
  一群人就這麽耗在屋裏,除了下棋之人偶而發出輕輕的落子聲,屋內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悶然無聊的辰光,奇怪的很,總是過得特別慢。
  雲低風緊,光黯雪飄……
  灰濛濛的天,從早到晚一直是相同的臉色。
  真的是只有天知道,這麽難過的時間,屋裏的人究竟憋了多久……
  火盆旁──
  客途突然睜開眼睛。
  窗前,小桂白牙一齜,吃吃的笑了起來……
  屋內眾人,除了客途明白之外,其他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望向發出離奇笑聲的小桂。
  小桂摩拳擦掌道:“來人三十餘騎,已在小墟口下馬。”
  眾人大感意外!
  不是意外小桂對情況的掌握,而是意外,誰有恁大的興致,竟在如此風號雪密的大雪天裏,頂雪奔馬?
  客途緩緩起身,沈穩道:“能夠逼近到如此距離,才讓我們察覺,這表示對方功力匪淺。還有,他們肯定是在坐騎腳下動了手腳。”
  無玄生嫩問道:“馬腳下能有什麽手腳可動?”
  月癸咯咯一笑:“馬蹄上動手腳這種事不難,只要裹上一層厚厚的棉布套,保證消音又防震。運用得法,等你殺進敵人的老窩時,對方還不一定搞得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無凡佩服道:“少幫主果然是老江湖!這些門路,竟難逃你的法眼。”
  “那是……”這丫頭直覺想說的是:你們太嫩啦!
  但是江湖混老的她,到底是個油滑子,語氣一頓,轉口道:“丐幫命比較苦嘛!常有人利用這種方法打爛仗,逼得我不能不知道嘛!”
  小千站在這丫頭旁邊,腦袋微微一傾,耳語道:“你很狡滑哦!”
  “客氣!客氣!”這顆辣子兒皮笑肉不笑道:“還不是跟你學的。”
  武當十一位大少爺還沒搞清楚,這兩個人究竟在打什麽啞謎?
  小桂展顏樂道:“我先上,不行了再換人!”
  說著,他一晃身已到了門邊,用力抽出門閂,“呼嘎!”一聲,兩扇不挺牢靠的大門,已被屋外強烈的風雪嘩啦頂開。
  一陣冷心透肺的寒風挾著棉絮般的雪花兒撲門卷進屋裏,其他人一個哆嗦還沒打完,兩片木門在“喀乓!”悶響裏,已重新關攏。
  “你當是玩摔角啊?不行了還可以換人?”
  月癸沖著摔上的大門吼著,天知道那小鬼聽見了沒?
  門傍,胡堂勻反射性的將門落閂。
  “真放他一個人去?”
  小千自窗口望著掠向小墟子前端的小桂,背影正迅速被風雪所遮蔽,不太擔心的問。
  “根據情況來分析……”客途慢條斯理道:“來敵三十餘人、功力非凡,如今這小鬼精力過分充沛,若要讓他盡情發泄,前後大概得花……”
  “多久?”
  小千和月癸興致勃勃的問著,看來兩人頗有等著打落水狗的心態。
  “等小鬼跑給人追時,就知道了!”
  客途的結論,讓“武當十一少”差點全體趴下!
  他們不禁納悶,以前自己等人為何沒有察覺,這位客途師兄向來也是這麽“坦誠”的可以?
  小千搔著下巴,揣度道:“這小鬼精得很!若是對手太強,他一個人應付不來,他肯定會將對手引到咱們門口的打麥場,讓我們陪他一起運動。”
  “說得也是。”月癸同意道:“這個修羅鬼向來認為,獨樂樂不如與眾樂樂。”
  這丫頭靠在窗臺上,斜瞅著大門前積雪盈尺的打麥場,突然唉聲歎氣起來:“你們瞧瞧外面。這打麥場上的雪,看起來讓人覺得多舒服吶!問題是,這種新雪就像繡花枕頭一樣,表面好看、裏子卻是松垮垮的沒一分實料。若真要在這種地方動手,我的乖乖呦,肯定是一踩上去,馬上雪啊、泥啊和得稀巴爛;好好一個打麥場,立刻變成濕不拉嘰、軟不拉咑的爛泥灘。要動手,可得先試試紮馬的功夫好不好,才能上場!否則,這場子光用滑的就可以滑死人,還想跟人幹哪門子架?”
  她這話,說得屋裏眾人齊聲哄然。不過,大夥兒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小千攢起了眉頭,推敲道:“客途老大,你想會是哪一路不開眼的貨色,大風雪天裏發神經,沒事跑到這種驢子不拉磨、野雞不做窩的鳥山坳小荒墟裏,來找咱們麻煩?”
  客途尚未答話,無塵沈吟道:“我們何以肯定來人是敵非友?萬一,來人只是和我們一樣,出外途中受困於大風雪,想要找個地方歇腳的幫派組合呢?”
  月癸嘿然笑道:“這種事留給修羅鬼去煩惱不就得了!若是來者非敵,他就沒有藉口找人‘運動、運動’。憋得慌的人是他,咱們大不了繼續發呆、賞無聊雪、烤火盆,沒啥影響的啦!”
  無為糗她道:“聽少幫主之言,意思是說朋友有難,也沒有必要為朋友分憂解勞囉?”
  這丫頭狡辯道:“朋友若有難,當然要為朋友分憂解勞。但問題是,修羅鬼他不是有難,他是有憋!朋友有憋,請問未來的道長,你要如何幫他解憋?難不成帶他去……”
  月癸猛地想起,自己是在跟“道貌岸然”的小道士瞎掰,話不能說得太具刺激性。
  但是,小千已經很習慣的幫她介面道:“帶他去嫖妓?老套啦!換個新鮮一點的方法吧。”
  “噯……,嗯……,哎……。”
  “武當七星”當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是正確。
  武當四位公子哥,卻是轉過身去,捂著嘴一個勁兒竊笑不已。
  月癸絲毫不見尷尬,反而瞅笑道:“臭牛鼻,我就知道會有這種意外,所以才保留不說白了,你這壞蛋,偏要講明瞭。你看吧!你讓你的道友們不知如何是好啦!”
  “意外!真的是意外!”這個小老千早已笑彎了腰。
  客途溫吞吞一笑:“你們可以不用替小鬼的‘有憋’傷腦筋了!還是擔心一下個人的紮馬功夫吧!”
  說著,他啟門而出。
  一股刀子般又冷又硬的寒風帶著繽紛的雪花,打著漩兒呼嘯撲入屋內,冰冷涼氣讓眾人腦筋倏醒,大夥兒不由得心神一凜,精神振奮。
  無垢突然指示道:“無非、無凡、無玄,你們三人留在屋內掠陣。”
  本已興沖沖提起長劍的三人聞言俱是一愣,小千臨出門前,拍拍三人肩膀,寓意深遠道:“聽你們大師兄的話沒錯。守在這裏,別亂跑!”
  其他人已迅速跟出。
  月癸走在最後,發現三人仍是滿臉悻然,故意壓低了嗓門,神秘道:“你們不知道,大師兄為何不讓你們出去應敵,對不?”
  無非等人拼命點頭。
  月癸拍拍他們腦袋,溫言道:“連客途老大都說來人功力非凡,表示對方真的不是普通高手。大師兄為了維護你們的安全,所以不希望你們涉險。懂不?”
  三人感動萬分的拼命點頭。
  “小心守著這裏。外面有人,不表示這裏就不會有人摸進來!”
  月癸揮揮手,一溜煙閃出門外。
  無非等人相互對覷一眼,上前合力將門頂上落閂。
  三人不禁意望向打麥場,這才發現,雪地上雖然留有或深或淺的腳印,但是,沒有一個深陷的足跡超過一寸。這種功力,是他們三個人絕對辦不到的事,三人至此恍然明白。
  三人的師父在下山前,曾經交代過:功力太差非僅不能幫助師兄們,反倒有可能成為敵人牽制師兄們的弱點。所以,來日若有機緣跟著雙清祖師爺練功,一定要多加用心,好好努力!
  ※※※
  呼嘯的北風,仿佛有著透骨鑽肺的厲害本事,讓人每呼吸一口,都像吸進一大把的冰珠子似的難以消受。
  盡管身上早已加了一件純棉大氅,口鼻也已經用頭巾幪住,但是,那種喘一口都能讓五髒六腑跟著收縮的寒氣,委實快把人凍成了冰棍。
  客途不禁在心裏直犯嘀咕:“不管是哪一路不開眼的貨色,大風雪天裏發神經,沒事跑到這種驢子不拉磨、野雞不做窩的鳥山坳小荒墟來找咱們的麻煩。光是讓少爺我在這種天氣裏,跑出來受這等子活罪,這些傢夥就真是該死!等一下朝了相,有理扁擔三,無理三扁擔,橫豎先開扁再說。”
  從小墟子口到小墟子尾端,方圓不過百丈,而且還是連農地、菜圃也估進去了。
  百丈距離,對客途來說,只需幾次起落便能抵達。
  更甭提,盡情熱身之後的小桂,正帶著敵人迎面而來。
  如此兩頭一湊,距離自然更近了!
  “換手!”
  這小鬼奔到近前,居然笑嘻嘻的伸直右手,准備和客途來個“默契之印”。
  客途見狀,健臂倏探,翻腕抓住這小鬼:“想跑?少來這一套。”
  小桂被他拉著繞了個大圈,轉回來時,白衣白袍白巾蒙面,除了顏色不對,一切服飾裝扮與過去他們的“老相好”──巴彤教──完全一致的神秘殺手,已然欻地掠至,沖著依然帶著愉快嬉戲心情的小桂二人,揚刀暴斬!
  客途拉著小桂猛地斜掠三尺,避開第一波攻擊,尚有閒暇的抽空問道:“巴彤教?”
  “然也!”
  “冬天換季了?怎麽全改穿白色?”
  “我哪知?”小桂拍拍客途抓得太緊的手掌,要他放手,一邊道:“如果不是想在雪地裏掩人耳目,就是已經和伍賊子的星月宮同流合污了!”
  只這兩句話時間,巴彤教眾多高手已然將兩人團團圍住!
  小桂和客途也沒打算再跑,乾脆袖起手來,等著後備部隊趕來支援。
  客途目光一掃,揚了揚眉問道:“怎麽只剩二十七隻?”
  小桂愉快道:“一套‘韋馱降魔拳’、一套‘蟄龍掌’,外加一套‘修羅三式’,就搞定五、六個傢夥。不知道是他們程度變差了?還是我的功力提升了咧?”
  “廢話!”客途嗤笑一聲,懶得理會這小鬼想要表醜功的心態。
  巴彤教這些高手,不再像過去一般,單純使用刀或劍為兵器。從他們撤出的兵刃看來,還真有點十八般武器樣樣俱全的味道。
  看情形,這些人若不是傭兵身分,就是新近加入該組織的特殊份子。
  “上!”
  不知是誰發出號令,二十幾名人高馬大的彪形大漢掄起武器,悶不吭地朝小桂他們師兄弟倆虎撲過去,頗有點因為人多勢眾而造成的驚人聲勢!
  小桂暢然朗笑,身形一晃,迎向敵人,幾乎同時,一道如龍的燦燦長虹沖霄直起。
  “幹將寶劍”神威凜凜,豁然出鞘!
  這小鬼熱過身之後,現在可真是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悶氣盡去。因此在恁大的風雪中,他可也沒興趣繼續陪這票生死冤家瞎耗胡纏,自然一上手,便以傢夥相見!
  如果說,方才小桂的空手武術,已經令眼前敵人嘗到苦頭,那麽,如今這票巴彤教所屬高手,才算真正見識到這小鬼犀利、精湛的真本事。
  這些殺手們的苦戰,才剛開始哩!
  小桂沖向敵人,豁然狂笑中,劍光輝耀、殺氣騰騰,以一敵十甚是來勁。
  客途在小桂出手的瞬間,同時展開攻擊。
  他朗笑一聲,錯掌倏揮,千百掌影有如猝然鏢飛的利刃,所有被小桂丟下的其餘對手,則由他一併照顧!
  說來誇張,但是以他二人如今功力,在短暫數招之內,要和十倍之數的敵人周旋,他們倆尚且應付得來。
  當然,這種玩命耍帥的事,如果時間拖長,最後倒楣的終究會是小桂他們。因此,以一敵十的狂氣,稍稍小玩一場可矣,搞得不好,可是真會要人命的!
  當無垢他們趕到雙方動手的現場時,武當諸位大少乍見這對師兄弟的霸氣之舉、狂妄無敵,不禁在目瞪口呆之餘,全體傻傻的肅然起敬!
  後援部隊之中,只有小千和月癸從來不受這種狂妄的影響。
  兩人腳尖點地,加速撲向混戰的雙方,同時不忘大聲吆喝:“上啊,兄弟們!還傻在那兒看戲?”
  無垢等人這才如夢出醒,長劍出鞘,加入戰局。
  “堂欣、堂勻、鴻飛師兄,組陣!”
  隨著無垢當機立斷的指揮,胡家兄弟和江鴻飛立即配合“武當七星”中的四人,組成“北斗七星劍陣”一股腦兒笑納朝他們撲來的十名對手。
  這十人一去,小桂和客途壓力大減,應付起對手,更加輕松自如。
  月癸滑溜的搶入混亂之中,手中“無情竹”揮灑出如山棒影,將眼前殺手當作冬夜幾乎絕跡的瘌痢狗,亂棒打殺!
  小千身上無劍,空手闖入敵陣,只見他頓足結印,雙手指劍左揮右劃,原本攻擊小桂他們的兵器,莫名其妙失了准頭,自相殘殺。
  三名白袍殺手見狀,捨下小桂轉而撲向這個茅山禍害!
  一隻方戟、一雙毒龍拐、一條九節鞭,交匯出一張死亡之網,呼嘯罩向小千。
  小千驀然大喝,雙掌倏揚!
  沒有看見他揮撒出任何玩意兒,空中突然嘩啦飄落滿天黃符,看似陷入死亡之網中的身影,倏忽不見蹤跡!
  方戟、毒龍拐、九節鞭同時砸空,三名白袍殺手驟然驚心,急忙圈腕帶回兵刃,四下搜望,忽地──
  小千出現在手持毒龍拐那人身旁,嘿嘿怪笑:“好朋友,在找什麽?”
  毒龍拐剛剛揚動,小千的“天雷掌”已經十掌合一,完全結結實實劈在對方身上,將對方打得倒飛七尺,口噴鮮血,一命嗚呼。
  九節鞭瘋狂大叫,掄鞭猛抽,飛笞如龍,驀地向小千竄射而至!
  又有三人轉移目標,朝小千這邊撲殺過來。
  小千不慌不忙騰身掠向高空,身形飛旋,並指書咒,浩然無畏道:“飛星遁甲,功參造化,十方法界,盡吾所轄。敕!”
  “敕!”字出口,無數藍白星光宛似夏夜煙火,蓬然幻現,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他的身影亦在星光幻起的同時,剎那間消失無蹤!
  白袍殺手之一,見狀驚叫:“北斗飛星?”
  此人急忙棄劍結印,猛地跺足向外倒掠。
  “錯!”空中回蕩著小千的聲音,使人猜不出他人在何方:“記清楚了,這是比‘北斗飛星’更上一層的‘飛星遁甲’!”
  不明所以的其他巴彤教殺手,微微一愣,憑空幻現的星光,照臨他們身上。
  瞬間──
  “嗚﹋﹋哇……!”
  藍白星光攏罩下的四名殺手,驀地丟下兵刃,雙手在自己頭臉上亂抓,口中發出淒厲驚恐的慘怖哀號!
  不過片刻,四人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倒地斃命。
  另一邊,客途抱著雙臂,在旁納涼道:“有你的,小老千!幾時你已經將飛星遁甲融會貫通,可以如此俐落的運用對敵?”
  “客氣、客氣。”空中,小千現出身形,呵呵直笑:“好歹我出道比你和小鬼早,所以總不能光是看著你們倆的本事越來越高明,自己卻不思長進吧!”
  他憑著離奇的道法之術,身若浮雲,不晃不動定在半空,沖著地面上那名僥幸逃得生天的巴彤教殺手,招手挑戰道:“看來閣下亦是道法中人,何不上來彼此應證一番?”
  地面上那人因為有白袍蒙面,所以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但從他默然不語的情形看來,好像並不是那麽樂意和小千單挑。
  小千呵呵一笑,接又挑釁道:“從剛才閣下抵擋吾派秘技的手法看來,這位道兄應該是皖境鳳陽門下的術師。怎麽,難道道兄沒有信心對付得了我茅山派法術?”
  白袍殺手冷哼一聲:“天魔咒師宗礎虹,十裏外候教!”
  此人袖袍倏揮,身形遁走。
  小千沖著在旁袖手掠陣的客途,頷首微笑道:“我去去就來。”
  他眼一瞥,發現小桂竟也已經收手,正站在一旁看熱鬧。
  其實,自從無垢等人加入戰況後,巴彤教便不再擁有人數上的優勢,尤其是他們大部分人手,一時失察,落入武當劍陣之中,沖突無路、進退不得,是最大敗筆。
  由於大批人馬被困劍陣中,小部份四、五人又莫名其土地廟的被小千的“飛星遁甲”給收拾了,因此,殘存者光憑月癸和白承志兩人對付,雖不算綽綽有餘,但戰局顯然有得膠著。
  這時,小桂見他與人轉戰他處,興致勃勃道:“這邊交給師兄可也,我跟你一起去觀戰。”
  “不好吧!”小千猶豫了一下:“我和人家是單挑咧!你去幹嘛?”
  “去看戲啊!”這小鬼理所當然道:“對方又沒說不能有觀眾。而且,易地而戰,你怎麽知道他沒幫手?”
  客途亦道:“讓小鬼跟著去也好,多個人顧前顧後,不用擔心巴彤教別有陰謀。”
  “那我先早一步。”小千眨眼道:“人家約我在十裏外見,就是想考考我的遁地術,去晚了,會被看扁的。小鬼就靠自己的兩條腿,慢慢來吧!”
  說著,他嘻嘻一笑,揮手解除此地結界,人影同時消失。
  “搞啥?”小桂咕噥道:“我就是想見識、見識被法術帶著走,會是什麽滋味。這個臭牛鼻,居然放我的鴿子?”
  客途拍拍這小鬼,嘿嘿捉笑道:“雖然風雪是大了點,不過只有十裏地,對你來說,不算遠!”
  不遠?
  才怪!
  在這種大風大雪的日子,十丈都讓人覺得路途遙遙,何況得殺出十裏!
  小桂哀怨的白了師兄一眼:“早知道這樣,就讓你去了!”
  客途得意直笑;“這就是做師兄聰明的地方。你快跟去吧!我也得去幫幫小辣子和白帥哥,否則,光憑他們兩人,對付人家八、九名高手,還不知道要蘑菇到什麽時辰咧!”
  師兄弟倆會心一笑,同時行動。
  客途反身撲向僅有的兩處戰場之一,月癸和白承志被九名高手圍住,兩人背靠背的禦敵,形勢稍若下風。
  客途倏閃即至,恐怖殺招──“明王斬”,瞬間出手,在眾人都尚未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之前,淒慘嚎叫聲中,已有兩人被他淩遲分屍!
  他這招出手,果然鎮住在場所的人,包括月癸亦是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驀然飛降,突現怒目金剛相的這尊“不動明王”。
  小桂卻是在慘號發出的同時,展開“千里一粟”的身法,瞬間移動,剎時掠出十餘丈,再一晃身,他人已出了小墟子口,消失於風雪中。
  十裏地,雖說不遠,不過在眼前這種頂風喝雪的天氣裏奔來,可也得費點時間。
  小桂只好想像自己是大海中一艘銳利的快艇,切過狂風、撕裂海面,勇猛無畏的挺進在滔天巨浪之間。
  不過,他有些懊惱的發現,此時自己,其實更像一隻在浪頭上跳舞的螃蟹,要去的地方跟風浪的推擠剛好成相反的方向!
  那種必須卯足了勁才不會被風雪往後吹走的感覺,小桂已有許久無緣品嘗。想當年,住在蓮花峰上,遇著像這樣風雪交加的日子,光是開個門想出去屋外尿泡尿,就比眼前辛苦許多。
  這小鬼索性卯起了性子,縱聲厲嘯,正面向風伯、雪女發出挑戰,和酷厲的大自然飆上了!
  大風雪天裏,老天爺早就黑了臉。
  小桂根本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麽時辰?
  一路奔來,風雪遮目,他怎麽斷定小老千究竟是往哪個方向跑?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一隻委屈的黃符紙鶴在狂風暴雪中努力掙紮著拍動它脆弱的翅膀,前進三尺、卻連翻帶滾,再被吹退兩兩尺餘。
  小桂看著紙鶴淒慘的模樣,忍不住咯咯失笑。
  “帶路吧!”
  紙鶴有靈,聞言調頭,順風疾行,霎時飛出十數丈外,小桂發足追去,一人一紙鶴,奔掠在滄茫風雪之中,宛似踏雪飛鴻,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記東西。
  不知奔馳多遠,小桂猛地發現紙鶴早已不見蹤影。
  他立刻煞車,停下身,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這才注意到,風雪雖然仍大,但四周有著異樣的溫暖!
  照理說,溫暖的地方怎麽會下大雪?
  忽地──
  一股風柱呼嘯急旋著朝他撞來!
  “退!”
  金光倏現,向一面防護牆擋在小桂身前,風柱觸及金光,剎時風消雪散。
  空中,傳出小千的聲音:“道門較勁,何必禍及無辜?”
  宗礎虹冷笑的語聲在四面回蕩:“他不是為你幫場而來?”
  “不是!”不用小千解釋,這小鬼咯咯直笑的自己招認道:“我是趕來看熱鬧的。不過這一回,我好像什麽都看不到哩!”
  “擅入法界者,死!”
  “退九踏艮,順行離火。”
  小桂聞聲身形猝移,無數七寸柳葉飛刀咻咻有聲的射向小桂适才立足之處。
  當他由北向南順行至“離”位,眼前豁然一亮,小千和宗礎虹兩人出現在距離他約三丈九尺之外。
  這時,小千依然以其絕技浮定空中,地面上,宗礎虹四周火光熊熊。
  怪的是,宗礎虹雖是立身大火之中,爭騰的火舌居然烤不焦他半根頭發!
  小千吃吃笑道:“道兄,眼前你還是專心於咱們之間的事吧!你若想挾天子以令諸侯,我保證,你會死得很慘。”
  宗礎虹冷哼一聲,不信邪的袖袍一揮,一條火龍“呼魯魯!”噬向小桂!
  小桂“嘖!”的咋舌,雙掌結印胸前,口頌梵唱,一招“普照大千”便將火龍反彈回去。
  宗礎虹不料小桂有此怪招,疏神下,火龍反噬,茲地微響,燒焦了他的眉毛!
  “你不動我,我也不介入你和小老千的決鬥。”
  這小鬼好整以暇道:“跟著他混了這麽些年,法術我是沒學到,不過卻驗證了幾項本門心法,用來對付你們這些道術中人,好像也挺管用的!”
  宗礎虹怒然無言的瞪著這小鬼。
  其實,他就是因為在稍早的較試中屈居下風,才會想打小桂的主意,想藉此威脅小千扳回劣勢。不過,他現在知道,這個如意算盤打不響囉!
  小千和姓宗的動手,三招兩式變已明白,對方道術功力和他相去甚遠。他若有心取宗礎虹的性命,雖不見得是反掌折枝,卻也離甕中捉鱉不遠矣。
  只是因為茅山一派和安徽鳳陽門並無深仇大恨,如今對立,多半是受到新、舊聯盟之爭的影響,小千沒有興趣為此多結一段梁子,所以一直未下重手罷了。
  小千明白這情勢,姓宗的再笨,也多少掌握得到這一點。
  無奈之余,宗礎虹豈有心情戀戰?
  一時之間,這位“天魔咒師”不均有些作辣的僵在當場。
  這時,圍繞在宗礎虹四周的火舌,竟隨著他心境的起伏,忽強忽弱的漲落不停。
  小千有感而發道:“宗道兄,嚴格來說,你的‘烈火紅蓮’咒法已經登堂,可是以眼前景況看來,卻是未臻大成。據我所知,此咒術乃是鳳陽門的鎮門絕技,貴門下所學者有限,足見你在鳳陽門中功力非凡,地位應該也不低。你我今日較法,目的在於彼此應證,有必要非得分出個你死我活嗎?”
  宗礎虹臉色陰晴不定,沈默良久,方道:“既然是應證,就請宋道兄略顯實力,好要貧道口服心服。”
  小千心裏暗罵:“奶奶個熊!你這傢夥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也罷。”小千語聲朗潤道:“道兄注意,請緊護元神!”
  隨即,他腳踏天罡、淩空飛旋,手筆書劃,口中請咒道:“一切萬物,精氣為用,兩儀三景,氣行其中;上請有敕,速將威靈,一陽生形,幽壑開明。道妙一氣分陰陽,燦然三光歸吾掌,風雷電雪聽號令,炎消火滅朱雀藏。急急如祖師律令!”
  一聲令下,他和宗礎虹所在三丈九尺範圍內,頓時雲黑風號,冰雹如星殞石墬,嘩啦暴落,打得人肌膚生疼、滿頭長包。不過片刻光景,宗礎虹身旁四周的火焰無力吞吐一陣,旋即煙消炎滅,他立身之地大地凍結成冰,晶亮光滑如鏡!
  宗礎虹驀然一聲厲嘯,身形頓失,空中猶自傳來:“茅山道法果然高明,在下承讓了……!”
  聲音漸去漸遠……。
  小桂有些納悶道:“怎麽?他不玩了?”
  小千雙手倏揮,四周立即恢復正常,空氣依舊冰冷刺骨、風雪仍然咆嘯呼號。
  他頂著風走向小桂,嘖聲嘲弄道:“他還能怎麽玩?剛才,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我保證他當場被我變成冰凍奇俠,冰封起來。那時,他非得元神俱滅不可!功力差別懸殊,你叫他從何玩起?”
  “原來如此。”
  “奶奶的!”這個茅山小道搓著自己的臂膀,凍德語聲打顫道:“這是啥咪天氣,怎地這麽個冷法。這種日子叫人怎麽過嘛?快、快、快,咱們趕快趕回去抱暖爐、烤火盆,那樣才是正確的人生!”
  “同意。”
  就算小桂功力高強,又曾在黃山高峰上“享受”過這種風雪與共的生活,不過,對於眼前天候,他仍然有些覺得吃不消。
  兩人並肩朝來時之路往回奔,藉著催勁發功的騰掠,身子總算感到稍微暖和了些。
  頂著漫天風雪,小桂異想天開問道:“喂,小老千。你的法術不是不錯嘛,為何不乾脆畫張抗風禦寒的符菉來用用,咱們不就不會這麽辛苦了嗎?”
  “你想得美!”小千嗤道:“那種符菉不是沒有。可是,就只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哪值得本天師出手!”
  小桂口中呵著白霧,哆嗦道:“既然有,卻不用。你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
  小千耐心道:“兄弟,我透露一點宇宙密法讓你明白。你以為我們當道士的,修煉一點本事,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為所欲為?天氣不好、要它放晴,久旱不雨、叫它放水,凡是不合吾意的事,就隨隨便便改變整個宇宙的自然運行?果真這樣方便,哪還會有什麽‘順天者昌、逆天者亡’的警語?”
  他嗆得滿口風,興致卻頗高昂道:“這個世間,是有因果的!尤其是我們修道之人,固然能使用一些法界秘技,操縱陰陽五行,達成某些特定目的;但是,我們也只是借用這世間已存在的力量而已。用得好,用的得法,以我們己身修煉的功力、功德,可以負擔業報,宇宙的律法不會找我們算帳,就不會出問題。若是用過了頭、用錯了地方,甚至動錯心念偏離正道,因果輪回的轉盤就會啟動,我們曾向這個世間借用過的所有一切都必須要還。慢得話,不得好死,快得話報應馬上臨頭。你懂不懂!所以,即便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法術施展,我們修道者都必須審慎考量、小心使用,不能隨便玩笑,知否?”
  “了!”小桂唉然歎道:“看來,修道也有修道的麻煩和忌諱嘛!不是百無禁忌,可以隨便玩玩的哩。”
  “廢話!所以你認命一點,‘凍凍’腦子,讓自己清醒些吧!”
  “凍凍腦有啥問題。我現在凍著身子比較麻煩!”
  “總比光屁股凍著好多了……!”
  他二人有一句、沒一句,胡扯瞎掰聊以解悶,說到好笑處更是拼命用力大笑,為僵冷的身子多少製造些“心情上”的熱量。
  十裏路,說遠不遠,說近、還真得花點時間才能抵達。
  小桂他們終於在入夜,不知道哪一個時辰,回到了他們在小墟所租的溫暖的家!
  一進門,屋內空空蕩蕩,只有月癸和客途對坐在火盆旁邊,溫酒、賞雪、吃宵夜,當那點燈等門的夜貓子。
  小桂和小千推門而入,見狀訝然,異口同聲問道:“人哩?那些公子哥兒們,都上哪去了?”
  “走了。”
  “走哪里去?”
  “不知道。”
  “不知道?”
  小千抹著進屋便化成滿頭滿臉水珠的雪花,嘖聲道:“人是你們看的,去哪里不知道?你們倆在玩什麽花巧?”
  小桂像落水小狗一樣,甩著頭、抖抖身體,抖落沾了滿身雪花,抓起火盆溫著的老酒,先哈它兩大口,這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得了,這些小嫩薑跟誰走了?”
  客途頗為滿意這小鬼的反應,呵呵一笑:“他們跟著玄祖師爺爺走了!”
  “什麽?”小桂意外道:“你是說,雙清爺爺他們下山來接這些幼齒的?”
  小千喃喃嘀咕:“這可好,省掉我們不少功夫。其實我只要想到,在這等天候之下,得陪著這些少爺兵上那冰滑雪深的黃山,我的小臉就忍不住要發綠。天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會在半路給你出狀況!”
  “正是如此。”客途哂然道:“雙清爺爺他們也是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決定提前到此‘提貨’!”
  小桂哼笑道:“那兩個老滑頭,果然對這些徒子徒孫們的行蹤清楚的很。”
  月癸嘿然笑道:“這對老爺爺的確是夠滑頭的了,他們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等我們幫著無垢他們收拾了對手,兩個人這才一副天官賜福的樣子,笑眯眯的踱出來,猛搖其頭說徒孫的程度確實有待提升。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如果無垢他們所學的程度受到認可的話,他們倆還不想出面咧!”
  “沒錯。”小桂點頭道:“如果依照雙清爺爺他們的脾氣,的確會認為,若是武當後輩有能力撐起大局,他們絕對不會多事,負起調教再晚的工作。”
  小千啜著老酒,不解道:“奇怪,這些老人家怎麽全都一個德性?我家師叔祖也是這種毛病。所以,才會獨自一人隱居在只有掌們師伯知道的地方,逕自做他的不管事顧問。這回若不是武林聯盟的爭議大了,連茅山都受到波及,師叔祖還懶得過問本門之事咧!”
  月癸不以為然道:“也不是每一個老人家都這樣,譬如,我家那位老人家,就是屬於越忙越有勁的類型,你若是要他退休,他才叫痛苦哩!”
  小桂若有所思道:“既然雙清爺爺他們下山了,這表示咱們在武當‘紫霄岩’的煽動已經成功。”
  他腦筋飛轉的頓了頓,問道:“師兄,雙清爺爺他們可有帶來其他口訊或消息?”
  “有──。”
  客途一字不漏的轉述道:“他們說:你這個小麻煩,沒事專做幕後那只黑手做啥?搞得他們家的心月、心無,夥同少林的智明、智空一起上山謁祖,吵得他們倆和一元老禿、大肚和尚全都不得安寧。現在,一元大師和大肚禪師已經被請回嵩山去了!為了他們本身的清淨,他們只有被迫前來點收徒孫。”
  小桂呵呵失笑:“只有這樣?”
  “當然不!”客途終於正經道:“他們說,師父特別交代,要我們直接前往玉屏峰鼎穀的‘青龍軒’,不須回蓮花峰報到!這項吩咐,不得有誤。”
  小桂俊臉一扁,耍賴的哼道:“我就知道!師父一定是怕我回蓮花峰和他算賬,才故意這麽說。”
  “什麽?”
  “你這個做徒弟的,有沒有搞錯?”
  “原諒他吧!這個‘可愛’的小鬼,從小除了我,就只有師父能夠讓他任性、耍賴,看在他幼稚又可憐沒人愛的份上,別太計較啦。”
  “他就是這樣被寵壞的,水客途!”
  小桂滿臉無辜望著吱喳不休的三人,仿佛他們談論的對象,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
  江南的正月,雖然還不到春暖花的日子,但是風雪漫天的情形卻是緩和多了。
  風塵仆仆的小桂四人,終於趕在月底之前抵達距離苦竹灘不遠的黃山牌坊。
  來到這裏,已經是直臨黃山山腳。
  小千和月癸都是江湖老油子,出道的早之外,更是跟著自家師尊、老大人們闖蕩過大江南北。
  黃山,他們當然不會沒來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只是,他們卻從來不曾在雪飄霰作的嚴冬之日,到此地蹓躂。
  是夜。
  小桂他們在“苦竹灘”附近,找了一處茅庵借宿。
  用過晚膳之後,他們特別到“苦竹灘”轉了一圈,以茲想念與此灘同名的魔運算元。
  小桂有趣的笑道:“上一次師兄和我出山時……”
  “出山?”月癸忍不住要嘲謔一番:“需不需要我找些丐幫弟兄來,幫你辦一場五子哭墓?”
  小桂不為干擾的擺擺手,繼續道:“我們是從另一個方向離開,所以沒來過這裏。”
  “這麽說……”小千呵笑道:“你們沒走過這條路囉?”
  小桂和客途同時搖頭。
  小千充當識途老馬的為二人解說道:“從太平縣的方向上山,由九龍潭上登、過丞相原、仙燈洞、羅漢石這條路,算來是通往玉屏峰距離最短的一條路。”
  月癸也參予意見道:“沒錯。循此路朝西北方向登頂,再上去陸續會經過牌石樓、白沙嶺下…”
  這次,換小桂打岔道:“上溯可達天平矼,然後看你喜歡走正道,還是旁門左道,分別可通玉屏峰的文殊院、蓮花峰的蓮花洞、或至天都峰、大悲院、百步雲梯、光明頂、獅子林、飛來峰等等、等等……地方。喂!到底誰才是住在黃山的人?你們倆當我和師兄是白癡啊!”
  小千和月癸相視失笑,不約而同道:“我們以為你們倆真的足不出戶嘛!”
  天色漸昏,暮靄四合,他們四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瑣事,晃回借宿的茅庵。
  茅庵的主人,是一名帶發修行的居士,安頓過小桂等人之後,便逕自做他的晚課去了。
  由於夜裏又下了一場小雪,因此四人就寢時,仍可聽見鄰近樹林間冰響錚錚,別有一番雅趣。
  隔天一早,四人起來,天已放晴。只見遠山近嶺盡成冰花玉樹之國,冷冽的空氣之中飄著淡淡梅香,令人聞之身心舒暢以極。
  他們四人告別庵主,准備上山之際,庵主好心相告:“小兄弟,你們真的要上山?還是別去了吧!山頂各個道場、靜院,已被大雪冰封了兩個月,糧食短缺。今天早上,文殊院的僧人飛鴿傳書,希望能幫他們送點吃的東西上去,結果糧行的夥計回來說,半山上的雪已經淹沒到腰眼兒了,根本過不去吶!所以,一袋袋的糧食,全又搬下山來,還不知怎麽送這趟糧才好哩!你們這會兒硬要往上湊,哪過得去啊?”
  “總得試試看才知道嘛!”
  四人在異口同聲的回答中,嘻嘻笑笑踩著結冰的石級往上山走去。
  茅庵主人看著他們的背影,無奈的暗自咕噥:“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吶!”
  小桂等人循著雪徑轉過彎處折入山林,確定脫離同類的視線之後,他們腳下加勁,身如飛鳥向上攀登。
  四人猶如踏雪飛鴻,沿著一條泠泠山澗旁的小徑躡雪向上,冬雪中的黃山,群峰環聳、木石掩映,別有一番肅然出塵的的寧靜。
  今晨,久不露面的陽光,終於決定出現,意思、意思安慰那些蠕動在冰封世界中的人的心。
  冷冽的微風輕輕徘徊在山間,山嶺背後,一片美麗的霞光逐漸升起。
  清晨的紅霞映照在晶瑩琉璃的結冰山峰上,為滿山的冰雪舖上一層閃亮絢麗的銀紅。
  漸行漸上,石峰環夾的雪徑,積雪足以淹沒常人的腳裸,累累石級早已被積雪填平,翹首仰望,有如一條蜿蜒的羊脂白玉環帶,纖塵不染的潔淨下,不知隱藏著多少致命的危機。
  越往高處,積雪越深,石級也越發的窄狹陡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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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冰風暴又見貪狼b

  在陽光照耀不到的山陰處,小徑上凍雪成冰,堅硬而滑溜,幾乎令人難以立足。
  錯非小桂等人都具有一身不差的輕功,常人若想攀越此時的黃山,的確比登天還難。
  晌午之際。
  小桂他們在滑不溜丟的結冰山徑上,遇見一群仿佛從天而降的下山僧侶。
  小桂和客途乍見帶頭的白髯老僧,歡喜的上前見禮:“阿彌陀佛!霞光大師,您好。好久不見了!”
  白胡須霞光禪師愣了一愣,隨即,想起二人來。
  老禪師咧開無牙的扁嘴,高興的呵呵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可不是三年多前路經敝寺,說要下山找人的小施主嘛!真的是好久不見囉。”
  小桂問道:“老禪師,我們早上才聽說,山上雪深及腰,運糧的工人過不去。正想上去看看你們的情況,怎麽你們這就下山來了?”
  霞光禪師合掌一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真是有勞小施主挂念了。目前山上確實為大雪封阻,說是雪深及腰,乃言過其實。不過,今晨老僧交代寺裏執事前後巡視了一番,發現通往後海之路確實已無法通行。若是再有如昨夜那般大的雪下來,恐怕連前海山路也將完全阻斷。是以,老僧才會帶領本寺弟子下山暫避風雪,待過些時日,天候轉晴再重整糧食回寺。”
  老禪師言至於此,稍作停歇,才又緩緩道:“以吾等一路行來所見,如今前海諸庵俱已下山。小施主等可也無須繼續往上冒險,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小桂眨眼笑道:“老禪師,你忘了?我們的‘府’,正是在蓮花峰上,我們往上走,可不就是要打道回府嘛!”
  霞光老禪師又是一愣,手捋白須,猶豫道:“是嗎?要到蓮花峰,可還得好些天吧?山上又無人能夠提供宿處,加以如此天氣……,小施主,你們不再多加考量?”
  尋常人登臨黃山,至光明頂、天都峰、蓮花峰、玉屏峰獅子林、歸來峰,遍遊諸名勝、走完全成,快者三天、慢則一周。
  這等腳程,還是按照平常天清氣爽,路途暢通的季節計算所得。別說這種嚴冬飄雪的時候,沒有人會刻意跑來黃山攬勝,便是眼前這些在此結蘆修行的僧眾弟子,也是因為阻雪山中,無糧可續,才會不得不暫時迫遷往較山腳下暫隆冬。
  偏偏,小桂他們好像要和老天爺賭命似的,悶著頭往山上闖,慈悲的老禪師豈有不為他們擔心之理。
  客途溫文笑道:“老禪師,我們自幼生長於此,熟知風雪封山時應該如何應付,請不用為我們操心太過。只是,我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老禪師能否答應?”
  “小施主有何需要盡管開口,老僧幫得上忙的,一定答應。”
  小桂輕松笑道:“我們原是預定今晚要在您主持的文殊院挂單,如今你們要下山,不知道如果我們上去,方不方便自己進寺裏借住?”
  “方便!方便!”霞光老禪師不住頷首:“不過,本寺的大門已經上鎖,恐怕各位小施主必須翻牆而入才行囉。”
  月癸心直口快道:“只要主人同意了,翻牆越戶對我們而言倒不是什麽問題。”
  一看這個老禪師臉色不對,這丫頭立即見風轉舵加上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們都還年輕,爬爬牆頭費不了什麽力氣!”
  老禪師這才滿臉認同的直點頭。
  “轉得真硬。”
  小桂等人卻是早在心裏笑翻了天!
  霞光禪師殷殷交代道:“你們若在寺裏過夜,柴房裏還有材火,盡管拿去用,千萬別叫自己凍著了。還有,廚房裏也還剩少許麵粉,夠你們吃上一、兩餐。禪房裏所有的東西,有需要就取出來用沒關系。但是記得,臨走時可得收拾幹淨,也好方便下一個使用的人。”
  “瞭解!”小桂他們長揖到地,正經八百道:“惜物就是惜福,我們謹記在心。”
  霞光滿意的呵呵直笑,在小桂他們快樂的揮手告別下,帶著文殊院一干弟子繼續往山下去。
  小千揚著眉,評論道:“這個老和尚人倒是頂大方的。”
  “出家人嘛,總是慈悲為懷。”
  客途向來對於自己“家鄉”的和尚,頗具好感。
  小千撇嘴笑謔:“那是你們沒碰到過,有些出家人可不是這麽和氣慈悲的吶!”
  他這話說得雖然有點毒,不過,倒也並非完全無的放矢。
  小桂等人齊聲會意一笑,小心翼翼踏著光滑如玉的石級,繼續他們未完的“返鄉之程”。
  向晚時分,小桂等人抵達“前海”所在。
  尋常人得花五、六天才可能走完的路程,他們卻只花了一天的時間便已攀抵。
  此刻,他們所抵臨的“前海”,於地理上,是為平天矼之陽,乃屬徽州歙縣所轄;至於平天矼之陰,便是一般俗稱的“後海”,卻是太平縣的管區。
  黃山有名的“光明頂”,乃是平天矼上一處突兀而獨聳的平坦石矼。
  他們四人在一座山峰頂上駐足而立,眺望遠近諸峰,唯見群山在瑰麗的彩霞襯托下,爭奇競秀,美不勝收。
  也只有來到高處,才能將四周絕巘危崖盡納眼底,盡情欣賞山嶺懸崖間,淩空懸結、不乏極品的千百奇松。
  看著這些高不逾丈、低僅數寸、平頂短鬣、盤根虯幹、愈短愈老、愈小愈奇的蒼翠奇木,錯落在亂峰森羅、絕壁峭岫、積雪如玉、雲氣繚繞的奇石崚峰之中;此時的景色與秋、夏黃山大異其趣,直令小千和月癸驚喜贊歎不虛此行!
  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倆,更是以久別返鄉的遊子心情,帶著無比的興奮與激動,翹首環顧,放聲狂呼:“我們回來囉!”
  陣陣波顫的回音,在起伏如浪的巔峰絕壑之間回蕩不已。
  四人直到天色垂暮,彩霞俱逝,山頂上的寒風開始一陣強過一陣的猛往人骨頭裏鑽,這才甘心情願地懷帶著飽覽美景秀色的依依之情,渡崖穿罅,循徑前往當年小桂他們下山時,也曾借宿過的“文殊院”。
  正如霞光老禪師所言,這座左望天都、右眺蓮花、背倚玉屏峰的佛門淨院,如今確實大門深鎖。
  四人沒有二話,齊齊躍身而起,輕易越過不算太高的花磚矮牆,進入“文殊院”內,非常聽話的取材生火、揉面為食,然後各自挑選滿意的禪房,安心睡上一場好覺。
  隔日清晨,晨雨如注,天候不佳。
  小桂他們只得留在“文殊院”,賞雨聽濤、坐看雨幕朦朧,多耽擱了一日。
  當天稍晚,滂沱雨勢終告停止,豈料,不到入夜時分,老天爺再度翻臉,山上寒風怒吼、冰雪突降。
  無奈之余,小桂他們只能繼續待在文殊院裏,做那不得已的隱士高人,耐心學習坐聽雪溜之閒情,等待天氣放晴。
  然,這場彌山漫谷的大雪足足連下兩天,直到第三天,老天爺好不容易終於決定,不再向大地繼續傾倒天界多餘的麵粉或鵝毛!
  是日,正值二月初一。
  望著滿山遍穀的冰花銀樹,以及文殊院前的屋檐垂冰,小桂他們仿佛有些瞭解,何以水千月非要他們盡早上山不可。
  趁著放晴天色,腳踏危機四伏的松軟新雪,小桂四人兼程趕赴玉屏峰!
  就在他們剛剛登臨玉屏峰,突然──
  四山霧合,風聲呼嘯!
  山風沒由來的越刮愈急,自山谷中不斷上湧的迷霧也越發濃厚。
  終于,路為天奪!
  令人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濃霧,阻礙了小桂他們的行程。
  四人只得擠在鑿級為梯的陡峭石罅中,停止攀登峰頂之舉,暫避濕濃的大霧。
  “奇怪。”客途喃喃自語道:“這霧來得有點離奇呦!”
  小千亦已察覺不對,掐指一算,冷然哼道:“的確!又有惡人擋道。”
  “是誰?”
  小千雙目微闔,旋即倏睜,嘿然嗤笑道:“老相識了,是‘天狼星’左天呈!”
  “又是那傢夥?”
  “他是沖著我們來的嗎?”
  “不像哩!”小千搖搖頭:“此處陣式只是簡單的迷霧陣法,目的在於驅離接近此峰的來人,眼前只是座‘障眼法’,專門用以預防,不見得是針對我們所設。”
  小桂若有所思道:“這麽說,那只貪狼很可能已經探知此處有青龍結穴囉?”
  “這種可能性,八、九不離十。”小千頷首道:“左天呈終究也是吾輩中知名之士,無聊時,四處追脈尋龍實屬自然。如今,青龍奇穴活動在即,多少會有異樣出現,以他的本事有所察覺也算正常。別說是他,如果還有其他法界高手出現,前來勘查,我一點不會感到意外。”
  小桂殺氣騰騰的斷然道:“不管什麽人來都無所謂,只要他們不妨礙我取藥,萬事好談。若是有人想不開,非得在旁邊礙手礙腳,就別怪我不客氣!”
  月癸根據現實,提醒道:“如果真有人聞訊而來,想期待他們就此放手,恐怕沒那麽容易哦!”
  客途同意道:“一場爭奪戰是免不了的囉!光是眼前,只有一個貪狼星,還算客氣的啦!”
  “說得也是!”小桂不以為意道:“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我從來不幻想,欲得奇寶、無須付出代價。”
  月癸吃吃笑謔道:“你這個修羅鬼居然說得出人話來,真不簡單!”
  小千眯起眼睛,以老奸巨猾的口吻,陰謀道:“今天雖然只是初一,不過為了預防還有別人覬覦這處‘青龍活穴’,在我和姓左的單挑之際,你們先下去鼎穀裏守著那條龍。萬一,我和他糾纏的時間拖得太長,‘青龍翻身’的時辰一到,就得靠你們自己入穴取寶,千萬別耽誤了時辰!”
  “了!”
  “為了方便你們行動……”小千自貼身的小袋中,取出三枚折疊成金錢狀的紫符,分別交給三人,叮嚀道:“把這道符貼身藏好,千萬別掉了!這是四師伯送的‘三界隱密符’,只要念動咒語隱身後,三界內,鬼神難察其密、無常不得其蹤,了生脫死、避劫渡難,百靈百驗。更重要的是,動用此符,來去三界,保證同道、邪門絕對探查不到任何蹤跡,端得是妙用無窮!”
  小桂興致勃勃道:“真的?那麽咒語為何?”
  “不能告訴你!”
  這小鬼愣眼道:“不能告訴我,那我們怎麽用這道符?”
  小千呵呵一笑,扮著鬼臉道:“等一下在我和左天呈動手前,我自然會先將你們隱身,好讓他探查不出你們的下落。如此,一來你們可以順利進穀,二來,我也可以先給他個下馬威嘗嘗。”
  “你好壞喔!”
  其他三人不禁紛紛失笑,對於玩弄這種壞主意,他們向來樂在其中。
  小千旋又交代一句:“這道符是借你們用而已,用完記得還我。”
  “呦!這麽小氣?”
  “不是小氣,是非常寶貝!”小千嘖弄道:“這玩意兒送給你們,對你們的用途不大。但是對我來說,卻是無上法寶一項!”
  小桂他們當然瞭解此其中意義之不同,倒不意外小千如此慎重叮嚀。
  “有件事我不明白!”客途一本其有事時的溫吞之貌,慢條斯理的問道:“我們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已經隱身?還有,隱身之後我們三人是否還看得見彼此?”
  小千彈指笑道:“不愧是當師兄的人,發問的問題果然有點內容。不過,你不問,我也正打算告訴你們!”
  他故意一頓,才又眨眨眼,笑著解說道:“因為這道‘三界隱密符’,必須配合茅山獨家的‘隱神咒’使用,所以你們聽不到我念動真言。因此,當你們發現自己被一團仿佛透明氣泡似的彩光所包圍時,就是已經順利隱身,可以走人了!由於你們隱身之後,進入的是另一個層次的空間,如果在路上看見任何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不用理會。當然,我假設你們的定力還不太爛,不至於會被路上所見所聞嚇破膽!”
  “我們可能看見、聽見什麽?”月癸忍不住想問清楚。
  小千賊笑嘻嘻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聽說,這和個人精神層次有關。你們的心念如何,自然吸引何等的境界出現眼前,所以這一部份得由你們自行負責了!”
  他歇口氣,接著道:“至於客途老大剛才的第二個問題,答案是肯定的。你們三人隱身之後,還能看得見彼此,或者這麽說,隱身之後,只有你們三人看得見彼此!就算我要找你們,如果不解除咒語,就得運用點特殊技巧才行。”
  “萬一你忘記解除隱身的咒語怎麽辦?”小桂故意消遣他:“你會不會就此找不到我們?”
  小千拍拍這小鬼肩頭,故做壯烈道:“你唯一要擔心的是,萬一我不幸陣亡,你們三人從此將會成為宇宙之中,真實存在卻無人可知的活體遊魂!”
  “少來。”小桂嘿然道:“萬一你真的挂了,你以為我會笨得不懂的回去找義父想辦法?”
  小千為之語塞,苦笑道:“你這個猾頭小鬼,想威脅你都很難耶。”
  “知道就好。”
  這小鬼滿臉自得之情,實在很想讓人抓起一杯冰開水,就潑給他去!
  環顧四周越來越濃重的迷茫大霧,小千沒有太多心思繼續和這小鬼“打獵涼”。
  “准備好沒有?”他問著身旁三人
  小桂他們齊齊點頭:“全等著你啦!”
  “好,看我的!”
  小千雙手猝然揮揚,一把古錢鏢向空中,瞬間,古錢化作團團制錢般大小的金色光點消失於濃霧裏。
  忽地,一陣沈悶的滾雷“轟隆!”、“轟隆!”悶響不休!
  四周咆嘯的狂風頓時息偃,大霧驟逝,小桂等人眼前立即為之一亮,山影重現。
  於是,四人展開身形向峰頂飛掠而上。
  然,就在這條小徑的盡頭,出現一片縱橫約達十丈左右的疏林地帶。
  一身紅袍飄揚的“貪狼星”左天呈,人在這片幾乎光禿禿的疏林裏,好整以暇的負手閒立,當他發現來人竟是小桂他們,顯然並不意外。
  這片疏林,像一座轉運站,四周共有三條岔路通往不同的方向。
  小桂等人悠閒的踱進林中。
  左天呈主動開口,招呼道:“風神四少,真是許久不見!”
  “是很久沒見了。”四人同聲頷首。
  左天呈淡淡一笑:“看情況,我們的目的是似乎相同囉?”
  小千精明萬分:“那要看左道兄的目的為何才知道咧!”
  “別說你們不是為了青龍活穴而來。”左天呈陰沈調侃道:“如果連自幼生長於斯,號稱黃山正宗、武林狀元嫡傳的水客途和君小桂,都不知道此地有座‘青龍活穴’,豈不令人太過失望。”
  “你既然知道,黃山是我們的地盤……”小桂刁鑽無比的反諷回去:“堂堂陰陽門大法師,號稱道法界名家的‘貪狼星’閣下,到人家後院挖寶,都不知應該先拜個碼頭,徵求我們的同意才動手,實在令人太過失望!”
  左天呈猛地窒言,陰狠笑道:“笑月修羅果然依舊舌利如刃。”
  小桂懶洋洋道:“我倒覺得閣下的口把式變差了!希望你的手把式有點長進,否則,你怎麽應付得來咱們的小老千呢?”
  月癸落井下石的加重諷刺:“修羅鬼,人家左老大打不贏小老千,這是私事,你管得太多會惹人厭的哩!”
  左天呈難看的拉下老臉,勃然道:“很好,貧道衷心期望你們能有新招呈現。否則,這玉屏峰的萬丈穀底,就是你們葬身之處!”
  客途溫吞笑道:“左老大,你不用那麽客氣!都還沒開打,竟然就准備將穀底青龍活穴讓給我們?”
  小千嗤聲笑道:“哪有什麽你們、我們?左道兄,猶記得閣下落霞穀留書,想找機會和我宋小千單挑,眼前可不就是個挺好的機會?”
  他朝小桂他們揮揮手,做狀道:“你們早點滾吧!讓我和左道兄有機會好好較量一下。”
  “說得也是。”其他三人同意道:“這樣子,就算左老大以大欺小失敗,他也不會沒面子。”
  左天呈怒然咆哮:“你們誰也別想走!”
  “是嗎?”小千嘲弄道:“我已經說好了,沒有你們、我們,貪狼星,今天只有你和我!”
  說著,他瀟灑的脆然彈指,小桂等人的身影竟然應聲離奇消失!
  左天呈暗自驚疑,手印翻飛,立即差遣土地神祇展開搜查。
  小千抱臂笑道:“左老大,你不用費心了!如果還能讓你找得到人,我就不必出師了。對了!我可以順便告訴你……。”
  這個茅山門下最懂得如何將人活活氣炸的飛劍小天師,有夠壞的咧嘴笑道:“今天這一招,的確是新招!而且,是由貴門的死對頭、我家四師伯所親傳。你應該感謝我今天所作的特別安排,畢竟陰陽門裏,值得我請出四師伯親傳大菜的人,除了那個被你們逐出師門的‘白袍飛羽’畢雲皓之外,也只有你還勉強構得上資格!”
  左天呈神色陰晴不定道:“你見過畢師弟?”
  “不但見過,彼此也都試過手。”小千不安好心的笑道:“老實說,我也是自從分別和你們兩人交手應證之後,才確定了那項傳言的真實性。”
  “什麽傳言?”
  小千冷然諷笑道:“畢雲皓的確是被你設計逐出師門的!”
  左天呈驀地張臂狂喝,樹林之中突然產生一連串的氣爆!
  小千立足之處七步內一切有形物質,在這一連串氣爆下,被炸得一片粉碎!
  塵煙飛揚,碎石亂濺,小千不知所蹤。
  忽然──
  半空之中,傳來小千調侃的聲音:“左老大,就算我說中了你的秘密,也不用如此惱羞成怒嘛!”
  左天呈倏然擡頭,發現小千就飄浮在原先立足點的垂直上空。
  左天呈驚心之餘,深吸口氣,終于緩緩冷靜下來。
  他恢復一貫的淡寞,冷冷道:“宋小千,你真是個可怕的敵人。”
  “謝謝!”
  “你也認為畢師弟是被我設計所逐?”
  小千定身空中,依舊保持那副好整以暇的抱臂姿勢,閒散道:“是與不是,你最清楚。如果不是,你又何必那麽在乎?”
  左天呈突然笑了:“是啊!如果不是,我又何必在乎?反正那也不是我們今日交手的重點,不是嘛?”
  “也不能說不是。”小千持續他的心戰伎倆,繼續攻心為上道:“我提起畢雲皓,只是想告訴你,如果連畢雲皓施展‘血煞’都奈何不了我,你打算用哪一招來對付我?你認為自己還會有什麽機會勝過我?”
  左天呈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跳,木然笑道:“連畢師弟的血煞都失敗了?那麽,他應該已經死了?”
  “沒有,畢雲皓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只要他不把獵人頭的算盤再打到我們幾個人的腦袋上來,他最少還有好幾十年可以繼續快樂的往下活。”
  左天呈冷冷道:“血煞既出,敵若不死,唯己必亡!陰陽門的心法秘技,你會比我清楚?你想騙誰?”
  “我誰也不想騙。”小千無所謂道:“反正這種事信不信由你,蓋不蓋由我。你如果有興趣,不妨找畢雲皓問問,看我是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騙著你玩!”
  “就算畢師弟也敗在你的手中了罷,你認為這樣就一定能吃得住我?”
  左天呈眼神古怪的望著空中的小千。
  “不。”小千以同樣詭異的笑容,低頭瞪著左天呈:“我不認為勝得了畢雲皓,就表示吃得住你。事實上,我個人認為,情況正好相反;對我而言,對付畢雲皓容易,對付你,老實說……是件麻煩事!”
  左天呈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問道:“是嗎?為什麽?”
  “你想聽真話?”
  “當然。”
  小千以一種像在訴說陰謀的口氣,低沈緩慢道:“因為畢雲皓比你正派。或者說,你這個人太邪門了!自古以來,對付君子容易,對付小人也不難。最難以對付的,是那種滿身邪氣的妖種人類!”
  左天呈再度沈默不語。
  良久,他方始緩緩道:“宋小千,你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小千搖著手,故做驚恐狀:“不用那麽麻煩,你直接恨我、恨得想殺我,這樣就可以了!”
  “你怎麽知道的?”
  “是你自己露了餡。”小千沈穩道:“別忘了,在落霞穀動手之前,咱們探過彼此海底!”
  他在心底,卻是逕自接著忖道:“如果透過‘元神出竅’,我還不知道你這傢夥是個玻璃,我哪能繼續朝下混?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說的好。”左天呈尖銳一笑:“看來,誠如白師叔曾經說過的,本門心法終究難以和茅山天師密法抗衡。”
  小千心裏有譜,他知道對方雖然功力不差,但是,許多方面,卻窺不透茅山秘術的障眼。此事的確無關乎個人資質好壞,完全在於所習心法如何!
  左天呈語氣變得飄忽:“其實,我原本無心設計畢師弟。怪只怪,他不該拒絕我,而去選擇靈師妹。面對情敵,你能如何?我若得不到他,別人也別想得到他!”
  “所以你就殺了自己的師妹,然後嫁禍給畢雲皓,讓他被逐?”
  “人是我殺的,嫁禍卻是別人幹的。那個人,已經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看左天呈說得那麽咬牙切齒,顯然他對畢雲皓果真非常的“情深意重”。
  小千實在很想嘲弄對方,難不成是左天呈擺不平另一個吃味的“情郎”,這才引發了嫁禍之舉?但是,正道敦厚的訓誡,終究令他吞下到口的諷刺。
  更何況,比較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陰陽門中居然有“道姑”。過去,他從未聽說陰陽門有女弟子的事。
  看來,這又是一段江湖秘辛!
  小千有些感慨的想:“如果,左天呈口中的情人是個女人,那麽剛才他那段話就不讓人覺得意外。”
  不過,聽一個男人喃喃自語說他愛另一個男人,還是讓小千本能的覺得惡心,渾身雞皮疙瘩也因此全都豎了起來!
  這時,左天呈忽然再度問道:“畢師弟真的沒死?”
  小千睇眼睨視:“我說過了,有本事你自己去問畢雲皓。同樣一件事,要我一再重復,很煩耶你知道嘛!”
  左天呈笑容甚詭:“會嫌煩,表示你在乎。”
  “少來這一套!”小千立刻敏感的瞪眼道:“虧你還是修煉陰陽術的法師,怎麽盡從肚臍眼裏冒氣?難道你連陰、陽二字的涵意都搞不懂嗎?吾輩中人,講究的是陰陽調和、中道以循。我想請問你,陽配陽、應該如何調和?”
  “你沒聽說陰陽倒置、陽動自然生陰?你若是有興趣,貧道可以親自指導。貧道方才也說過了,你是個會讓人又愛又恨的對象!”
  小千聽得差點嘔出他胃裏的隔夜糧,他瞪著左天呈,加重語氣道:“現在,我可以瞭解,為何畢雲皓寧可離開陰陽門流浪,也不想洗脫被嫁禍的罪責。跟你這樣的師兄同門,真是他的不幸!”
  左天呈臉色倏沈,仿佛小千之言,觸犯了他心中某個神聖而不可侮蔑的角落。
  左天呈冷哼一聲,袖袍揮展,疏林內,頓時出現無數道幡!
  “貧道本想不予你計較的,宋小千。”左天呈的身子亦冉冉上升,淩空憑虛道:“但,貧道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膽敢侮蔑我對畢師弟付出如此真情之人。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謝謝!”小千仍舊夷然不懼的調侃道:“我和畢雲皓一樣,寧可被男人追殺,也不想被男人示愛。這樣事情才會單純許多!”
  左天呈狂笑一聲:“宋小千,若是你落入貧道之手,我絕對要奸了你、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小千冷嘲熱諷道:“你說得我好怕呦!不過,你有本事逮得著我嗎?”
  左天呈驀然發出一陣淒厲可怖的銳嘯,道幡之中,立即一片濃霧滾滾。
  “奪魄嘯?加把勁罷,大玻璃!”
  嘲弄聲中,小千身形飛旋,頓失蹤影;但他的語聲,在左天呈所設的結界之中,自由回蕩、難以捉摸。
  同時,只聽見小千開始請咒:“天雷驚醒鎮邪妖,水地風火尊號令,十方盡納吾掌、天師道分陰陽!”
  “飛星遁甲?”
  左天呈早已聽說了有關小千的這項密術,今日驟見,發覺在自己的結界內,他竟無法掌握小千的行蹤,讓他不能不承認,想要對付小千,並不如他想像中的容易。
  這樣的認知,他將付出何等代價來交換?
  霹靂聲中,一道太極圓光自雲端射入林內,左天呈所佈道幡呼地紛紛自燃!
  左天呈驚叱一聲,身形飛展,結印施法:“五嶽在地、五雷經天、五鬼現形、尊吾號令。急急如律令!”
  剎那間,大地震動,天雷怒吼,疏林四周狂風迴旋,一股股的黑氣自四面八方湧向左天呈的結界內。
  這些旋風般的古怪黑氣,入陣之後,原本活躍的鼓蕩,像是受到某種抑制般,變得遲鈍起來。
  欻然,“呼──!”地火光暴起,湧進林內的黑氣,在熊熊烈火中,發出陣陣尖銳吱吱叫聲!
  不久,一團團黑氣逐漸消散。
  左天呈驀地將心一橫,咬破中指,灑出指血:“現行!”
  空中,小千身影果真應聲而現!
  “不錯嘛!”小千調笑道:“不愧位居陰陽門第二把交椅。”
  只見他略做迴旋,左天呈便又失去他的蹤影。
  幾乎同時,空中突然天河倒傾,猛古丁降下驚人的暴雨!
  左天呈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瀑嘩啦沖落地面,立足不穩,踉蹌摔倒。
  “差多!差多!”小千現出身形,大搖其頭:“沒有了四煞陣,你好像沒了牙和爪的老虎。真叫人大出意外!”
  地面上,左天呈披頭散發,詭譎一笑,“呔!”地低喝,指劍倏揮,一股拇指粗細的靈光慧劍,猝然射向小千胸口!
  小千旋身飛避,突然──
  一道金雷自小千背後驟然劈落!
  小千猝不及防,竟被這偷襲之雷擊個正著,發出一聲慘叫,身子猛然墬落!
  “哈哈哈……!”
  左天呈正發出得意狂笑,忽然一股無名鉅力猛地對著他沖擊而至,震得他當場吐血,心悶氣塞!
  小千被金雷殛得毛發直豎、衣衫盡裂,啪喳摔落地面,啃了滿口黃泥!
  他懊惱的翻身躍起,順手抹去臉上泥灰,呸然有聲道:“好!偷襲的好!”
  照理說,小千受此重擊,應該只剩半條命的趴在地上動都不能動,怎地他不但俐落的跳起身來,而且還能說得出話?
  左天呈旋即明白,小千顯然已經練就某種守護元神的玄門奇功,若是受襲自然反擊,若是襲擊失敗,攻擊者勢必遭到自己所施之術反沖擊,輕者破功,重者喪命!
  果然,翻身而起的小千身上,此刻竟有奇異的毫光閃耀,絲絲瑞氣透過他撕裂的衣服,若有若無的散放出來,景象懾人以極!
  左天呈脫口驚呼:“童子血印?”
  “算你有眼光!”
  小千索性將爛成布條的破衣脫掉,露出上回裂膚成符的傷痕。
  只時他身上的傷痕,經雷殛之後,變得血紅,自然形成一幅殷赤血符,不但毫光隱動,更直接而有效的化消了他應受雷殛之劫!
  左天呈傷勢沈重,忍不住哇地又噴出一口鮮血,同時目不轉睛的瞪著小千身上的血印,不可思議道:“你居然……豁出性命……修煉這門神功?而且……,願意為某人……犧牲自己的性命……,啟封這道……生死密符。”
  “不是某人,是某些人!”小千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血印,理所當然道:“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聽說過沒?如何,我這為了朋友可以生死兩拋而成就的血符密印,是否較之你因畸情狂戀而鬧生鬧死來得高明?”
  小千這本是無心戲言,左天呈卻是聽者有心,錐心之餘,又是一口熱血“哇──!”地噴將出來。
  “朋友?只是這兩個字,就能讓你捨生忘死?真是太不可思議。”
  “不然,你認為應該怎麽樣?或者說,你認為這世間有什麽人、什麽事,值得讓我們犧牲自己、生死兩拋而無懼嗯?”
  小千半帶認真的調侃道:“在你眼中,我只是為朋友舍生。在我心裏,卻是為了成全正道之中的‘義’字而忘死。你的心念只看到了人的問題、人的私情,所作所為自然只是為滿足個人窄狹的情緒而發。而我,早在還不會說話之前,本就應該在天災中死去;但是因為大道有情,才讓我繼續存活了下來。大道讓我重生,所以我只為道而死,這就是因果、也可以叫宿命,我個人認為,這樣非常公平!由於我如此心念所及,生與死對我而言,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要如何生、如何死,我都交給造化去安排。這樣子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比只為滿足個人的情緒更加海闊天空許多?”
  小千這番話,像一支超級強棒,“乓當!”敲在左天呈渾渾沌沌的腦門上,令他靈台倏清,當下頓悟!
  “可惜啊……!”左天呈露出慘淡的笑容,感觸良深道:“宋小千,貧道……認識你……太晚!”
  他們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如今左天呈心脈已斷,真氣渙散,即使神仙下凡也難救命。
  小千遺憾道:“如果你沒下重手偷襲,就不會遭到童子血印如此劇烈的反擊。對於這樣的結果,非我樂見,我只能說抱歉了!”
  誠如小千所言,如此結果並非他所期待。
  畢竟,左天呈雖屬“妖種人類”、一身邪門,卻非十惡不赦之徒。不過,既然事以至此,小千也不會因為對方遭遇而無所意義的良心不安。
  “幫我……”左天呈掙紮著坐起,小千上前一步,扶他坐正。
  左天呈凝聚最後一口真氣,自懷中取出一柄三寸三分長的金錢劍,噗地猛往自己心口插落!
  “兵解歸天、元神不滅!宋小千……,有緣……再見……。”
  這只“貪狼星”終於拋開他對這人世之間,所有的愛嗔悲歡、是非對錯,以一個修道者應有的寧靜,緩緩閉上雙目,溘然長逝。
  小千在左天呈的遺體前端然盤坐,結印祝禱,他也以同為修道之人的身分,送左天呈最後一程,但願左天呈兵解之後,真的能駕返瑤池,名列仙班。
  一道銀白靈光,自左天呈遺蛻的頂門飛出,略做盤旋,倏忽向西猝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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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青龍翻身凱旋歸

  “鼎穀”,顧名思義因其峰頂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而得名。
  小桂、客途和月癸三人裹在透明氣泡般的瑰麗彩光裏,循著屈曲奇詭的陡峭狹徑,來到“醫隱”江水寒過去結廬所居的深塢底下。
  深塢之中,遍山盡是紫色山岩,獨獨那條蜿蜒的昂首巨龍,仍然青碧如昔。
  盡管天寒地凍,青龍栩栩如生的軀幹上還殘留著結了冰的霜雪,但是從高昂的龍首所滴落,宛如口水般的那道龍涎,依舊滴答有聲未曾結冰。
  乍見眼前青龍奇景,月癸忍不住在心中哇然贊歎,她驚喜贊賞的念頭才剛升起,腦中突然接收到小桂的念波:“如何,這條龍帥吧!”
  “噫──?”
  月癸詫異的轉頭,忽又感應到客途的想法:“這種天它還在流口水,果然是奇景。”
  “不然人家憑什麽稱為奇穴?”
  客途突發奇想:“該不會這條龍的肚子裏,剛巧有道地底溫泉經過吧?”
  “沒聽說過黃山有什麽溫泉的嘛!”
  “天都峰下面那一潭,算不算?”
  “那是人造溫泉,當然不算。呵呵……”
  小桂和客途似乎想起什麽有趣的過往,兩人同時不住咯咯失笑。
  月癸發現在“三界隱密符”的世界裏,溝通的方式無須言語,全憑精神力直接收發意念。
  她興趣盎然的插入話題,尋思問道:“你們再說什麽好笑的事情?現在這個世界裏沒有秘密,趕快‘想’給我‘聽聽’。”
  “想給我聽?”小桂以其堅強的邏輯,陷入哲思:“基本上,這個句子有問題。既然是想,就不應該用‘聽’來形容,因為聽是耳朵的事。可是,經由意志力傳輸意念,讓彼此明白心中所思,這又該用什麽字來形容,才算恰當?”
  “你覺得‘感應’二字如何?”
  “還好,勉強可接受。”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趕快想故事讓我笑。”
  “對不起,我們不是用嘴說。所以無嘴可閉!”
  月癸臉色一橫,故意散發出強烈的怒氣,果然,小桂他們立即哇哇傳念:“別怒、別怒!精神波的世界,任何意念的接收都特別敏感而強烈。你這樣故意發飆,馬上讓我們頭痛的受不了!”
  月癸得意的很:“這樣就受不了,難怪天竺來的蛇妖吃定你們。”
  對於這一點,小桂和客途只有乾笑以應,因為月癸奮力抵抗那條“天龍大神”的高頻精神波,用火龍梭將之收拾,此乃不爭的事實。
  客途建議道:“天色開始轉暗,還是先到青龍軒找地方休息。子時起,咱們還有得忙哩!”
  月癸不依,拼命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反覆想著:“我要聽故事!我要聽故事!我要聽故事……”
  小桂和客途終於見識到當一個女人開始“嘮叨”時,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盡管,月癸和所謂的“女人”之間,嚴格來說,尚有一段距離,不過她所能發揮的女性“特異功能”,本事可是一點也不差!
  最後,這對師兄弟決定投降,兩人飛快將過去小鬼如何在天都峰下的一處水潭潭底,佈置了“火炎陣”,將原本結冰的水潭改造成溫泉的事回溯一遍。
  “修羅鬼為什麽要造溫泉?想在冬天洗熱水澡?”
  “差不多是這樣。”客途忍不住要泄這小鬼的底:“因為他幹了壞事,怕師父又叫他畫地為牢,所以才會勤快的幫人准備好冬天的洗澡水,以便巴結雙清爺爺幫他說情!”
  回想從前,三人又是一陣哄然暢笑。
  冬天的夜來得很快,黃昏才稍微露臉,黑沈沈的夜幕緊跟著降臨。
  雅致的“青龍軒”依舊沈靜地矗立在青龍身旁,風吹日曬的三年,令這棟茅廬的外觀褪成黯淡的灰白,門楣上那塊木匾斑駁得連字跡都難以辨認。
  茅廬裏,蛛絲滿布、積塵逾趾。
  小桂他們原先打算稍作清理,三人卻在動手後發現,在“三界隱密符”的屏障之下,他們居然無法碰觸到真實世界中的任何物體。
  他們終於恍然明白,何以小千會說他若出事,三人便要成為宇宙中真實存在卻無人可知的活體遊魂!
  “接下來怎麽辦?”
  “只有等囉!不是等時間到入穴,就是等小老千自動現身囉!”
  小桂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三人眼前突然強光驟閃,等他們眨掉滿眼亂竄的金星,小千已然出現在茅廬門口。
  “好小子,你可來了!”小桂脫口而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客途不禁有趣道:“回到正常的世界,就恢復正常的溝通模式,意識和五官之間的聯系實在有意思。”
  “關於這種複雜的問題,我們能不能以後再來研究?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小千拖著疲憊的腳步進入屋內。
  “幹嘛,你跑去做賊了?不然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累?”
  小桂他們莫名其妙的看著小千,小心翼翼將自己攤在一張搖搖欲墬的靠背竹椅上。
  小千打著哈欠道:“我剛剛跑遍了左近諸峰,幫人看風水去了。另外,為了避免咱們入穴時有人打擾,我順便在鼎穀四周動了點手腳,以防萬一有人想玩螳螂、黃雀的遊戲,所以現在累死了!”
  “誰死了要你幫他……”小桂話說一半,突然醒悟道:“那只老貪狼挂了?”
  小千無言點點頭,人已經開始打盹兒。
  月癸殘忍的搖醒他,追問道:“怎麽回事?說來聽聽嘛!”
  小千眯著眼睛,朦朧道:“先讓我睡一下,待會兒再告訴你。”
  客途呵笑道:“你最好說完了再睡,否則,我保證你不得安寧。”
  “我勸你聽師兄的話,這絕對是出於我們親身經歷的恐怖體驗!”
  這小鬼不懷好意的加注說明。
  月癸更是乾脆用行動證明,直接推著半昏睡狀態下的小千,要他醒來。
  “女人,真是麻煩!”小千果真被吵得不能休息,索性坐起身子,瞪眼道:“怎麽有人會認為,少了她們日子就會變得無聊而難過?”
  客途噗嗤嘲謔道:“因為你是出了家的修道人,而且還是只標准的童子雞,自然無法領略那句話的話中真意。”
  “這麽說……”小千反駁笑弄道:“你有經驗囉?所以才明白個中涵義?”
  有人抗議:“請勿藉機轉移話題!這種作法,一來無效,二來沒品,實在不值得稱贊和推廣。”
  小千翻個無奈的白眼,將自己與左天呈單挑的過程簡單描述。其中,他略過左天呈對畢雲皓的感情問題。
  人死已矣!隱惡揚善,保留死者一點名聲,總是比較厚道。
  ※※※
  夜,在寧靜中悄悄溜逝。
  原本濃雲密布的天空,到了下半夜,奇異的雲淡風輕起來。
  柔和的夜風在夾壁如鼎的山谷裏,低聲輕吟、悠然回蕩。
  茅廬裏,等待時辰到來的小桂等人,正聽著小千解說“青龍活穴”的詳情。
  “……黃山層峰疊翠、形勢各異,朝暮霞映、雲氣往來,靈秀出塵、氣象萬千,在地理風水上原本就是一片好山,靈氣自是旺盛充盈。巧的是,在此鼎穀之中紫岩堆累,形成紫雲臥龍的格局,所以黃山諸峰靈氣自然匯聚於此,蘊育生成穀中這條蜿蜒昂揚的青龍。”
  “那為什麽又稱它為活穴?”
  “那是因為,此龍結穴不在形外,而是潛藏龍腹裏面。除非等到‘甲子百年’的二月二日青龍翻身之際,龍口開啟,才有機會進入龍腹之內完成點穴落葬。如果錯過一個‘甲子百年’,就等於錯過六百年的時光,才會有下一個點葬的機會。你們想,這麽挑剔的一條龍,要鑽進它肚子裏有多難,哪有那麽容易被點死?它若不叫活穴,還有誰該叫活穴?”
  小千歇口氣,接又興致昂揚道:“根據古籍記載,早在黃帝大戰蚩尤的遠古時代,便已經存在有關青龍活穴的傳說。傳說,黃帝與蚩尤爭戰九回全都不分勝負,最後經九天玄女傳授兵符戰法,才得以擒殺蚩尤。蚩尤死後,他的兄弟原想藉這處青龍活穴將他點葬,以期蚩尤氏能借助龍穴靈氣光宗耀祖再戰黃帝。但是,他們在進入黃山之後,便為大霧所迷,耽誤了青龍翻身的入穴時機,終於憾恨退走不知所蹤。從此所有氏族共尊皇帝為天子,成為我族首位完成統一之業的帝王。”
  “乖乖!”小鬼咋舌道:“從黃帝時代到現在,這條龍有這麽老啦?”
  小千捉笑道:“正因為它有這麽老,才會耐不住寂寞,孕育出一株‘紫靈解語花’來陪它渡過漫長歲月。”
  “解語花?”月癸咯咯笑道:“光聽名字就像能醫治啞疾的好花。”
  小桂道:“我聽義父說過,這朵‘紫靈解語花’正是鼎穀紫雲臥龍的精氣感召所生,非三千年不能成形。因此,除非一條龍脈結穴超過三千年仍未被人點葬,否則便不可能得此奇花。”
  客途問道:“我比較好奇的是,如果我們采走解語花,這座青龍活穴會發生什麽變化?它的靈氣會不會散失?六百年後還會不會翻身放人進去點葬?”
  “這個就真的不知道了!”小千老實道:“有時靈穴之中,感應龍氣孕育而生的奇珍異寶或靈藥一旦被取走,那座龍穴便會靈氣盡失,變成無用之穴。可是,有的龍穴除非落正結穴,否則,就算有人先葬,庇蔭之效還是不如後葬但卻點正結穴者有效。所以咱們還沒進入龍腹之內,見識到真正結穴所在,我也不敢斷言結果如何。”
  “青龍翻身之前有沒有什麽跡象?”
  “當然有!不過不用急著問我,你們馬上有機會親身經歷。自己體會才更覺得刺激!”
  “那就走吧,先出去等著瞧囉!”
  四人帶著滿心興奮和期待之情,啟門走出茅廬。
  今夜無月,滿天星斗如明鑽一般閃爍不已。
  空氣是一股清新的微涼。
  站在高山仰望星空,滿天的星星仿佛觸手可及,令人忍不住想要仰臂高呼。
  但是,此刻眼前四人齊齊昂首,探臂迎向天際不是為了摘星,更不是想要吶喊,他們指指點點乃是忙著觀測鬥轉星移的天體運行。
  “快了!”
  “已經亥時中。”
  “很快就要進入子、亥交接的時段。”
  月癸對星星的“長相”,比對時辰的瞭解深刻,也更有興趣。若是問她牛郎星、織女星在哪里,她可以迅速而正確的指出位置,但若是問她現在什麽時辰,她會非常乾脆的回答你:對不起,沒概念!
  沒有月亮的晚上,令月癸以懷疑的語氣問道:“不是聽說,凡珍奇異寶或者靈藥之屬,通常都得在什麽月圓之夜才會出土吸收日月精華嗎?今天晚上又沒月亮,為什麽這條青龍偏偏選今天翻身?”
  “誰說異寶出土,一定得在月圓?”小千嘖聲笑道:“那是人類的偏見!小辣子,讓我糾正你一項觀念。根據正確的知識來源指出,所謂:人身三寶精氣神、天地三寶日月星;常人只道珍寶出土是為了吸納日月精華,而忽略了星辰靈光,那是因為日月光華以一種顯性的方式存在,星辰之光的存在卻是隱性的,較之日月明光當然不容易引人注意。這就是為什麽,懂了沒?”
  月癸穎悟道:“你的意思是說,青龍選擇今天翻身,是為了吸收星星的靈氣精華?”
  “答對了,果真孺子可教也。”
  就在這時,輕柔的山風吹過,帶來一陣奇異的清香,讓小桂等人聞之,不覺得神清氣爽、疲困盡消。
  小千不由得緊張道:“來了,注意!”
  他招招手,帶著其他三人潛進數尺,伏身於距離青龍龍口不遠處的一塊巨岩之後。
  隨著風中異香的飄送,鼎穀內竟平地升起一縷縷如紗如夢的淡淡山嵐。
  天空的星星並不因為穀中的朦朧而失色,反而似乎變得更加輝煌耀目,在天鵝絨般的夜空裏,閃爍著令人神迷的七彩異芒!
  山嵐在穀中飄忽輕蕩,來去不定。忽地──
  天際星光大盛,灑落流虹般異彩!
  瑰麗而奇異的天象瞬息即逝,但是穀內的紫色岩石在這陣異象之後,竟似和山嵐結合了般,湧現出如雲如霧的紫色雲靄!
  迷離的紫色雲靄霎時布滿深塢之中。
  蜿蜒穀內的那條青色的石龍,此刻看來,果真就像一條起伏滾騰於紫色霧海的青色巨龍!
  地底突然傳出一陣輕越的低沈吟鳴。
  大地隨之微微輕顫!
  “時辰以至!”
  四周紫霧無風自動,滾滾如濤。
  青色巨龍原本黯淡的石質軀幹,在大地的鳴動中,逐漸散發出青玉般的晶瑩光澤,靜止的龍身開始徐徐抖動,栩栩如生的片片龍麟亦隨抖動的身軀如波輕顫!
  一條活生生的巨大青龍,在紫色雲海中蘇醒,宛若急欲乘風駕霧升空似的,龍首昂揚,龍口向天緩緩張開,發出一陣輕越悠長的老龍吟嘯!
  “走!”
  輕喝聲中,小千率先朝箕張的龍口電射而入。
  其他三人亦不怠慢,緊跟著有如乳燕投林,咻然朝龍口飛射竄入!
  小千竄上龍口,只覺得落腳處一片濕滑。忽然,一股香鬱的涼氣襲來,舒爽的氣息令他不自覺地深深吸了一口如此香濃的“龍氣”。
  一道青白強光倏地自龍喉深處射出,眼花繚亂下,他忽而感到一陣暈眩,腳底一滑、屁股著地,“唉唷!”慘叫,人已順著巨龍濕膩的深喉嚨直溜向烏漆嘛黑的龍腹之中!
  小桂等人掠上龍口,竟已看不見小千人影,三人不由得大急。
  “小老千,你怎麽啦?”
  “你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
  回答小桂他們的是嗡嗡然的回音……。
  ※※※
  黑暗中,小千感覺到初時濕滑的喉壁突然不見,他整個人正筆直猛朝下落。
  他當然不會讓自己就這麽莫名其妙一路栽到底,於是,結印輕喝:“定!”,身如浮雲輕松靜止於空。
  待眼睛適應了四周的黑暗後,小千凝目打量自己所在之處的環境,發現自己身處於一條垂直下落的石壁通道中,通道寬僅容一人下陷,四周石壁正如龍口部份,觸手濕滑。
  他順手彈指,一簇火焰出現在指端,這是茅山妙法“點天燈”。
  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小千清楚看到四周石壁,盡成龍麟狀,井然有序片片重疊,同時散發著有如青色寶玉般的晶瑩光輝。
  對此天地靈氣所孕奇景,小千以其虔誠之心贊歎不叠。他伸出手,輕輕觸摸著身旁石壁,深幽的龍腹內裏,似乎回應出隱隱的低鳴。
  想起此穴開啟只有一個時辰,沒有多餘時間可供浪費,小千揮手拋出一隻紙鶴,要它前去引路,將小桂等人帶來。
  紙鶴領命消失,小千長吸口氣,讓自己像一片羽毛般緩緩降下這段幽暗的垂直通道底部。
  通道盡頭的地面,與先前的石壁大異其趣,不再滑膩潮濕,反而是一片晶瑩潔淨的細紗地。由此開始,顯然正是此青龍活穴的真正入口,一條勉強可供兩人並肩通行的甬道蜿蜒通向龍腹深處。
  小千正猶豫著要不要等小桂他們到了,才一起行動?頭頂上,已有人手足舞蹈的摔了下來!
  眼見龐然人影當頭砸下,小千怪叫著朝旁邊閃開,唉唷聲中,小桂屁股著地哇哇叫痛。
  小千彎下身,問道:“我不是送了只紙鶴上去,通知你們小心了嘛?”
  小桂揉著尊臀爬起身子,哀怨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碰上了什麽遭遇,所以很帥的以完全自然的方式往下掉,哪知你如此無情的閃開一邊,救都不救我一把!”
  小千聞言,哭笑不得。
  “下面讓開,有人來囉!”
  隨著月癸的吆喝,她的影子如星殞落,小桂和小千兩人居然心意相通,同時朝甬道那頭退開數尺,期待地觀望著下一個自由落體的結局。
  眼看月癸就要著地,只見她雙臂橫、展開聲大喝,人已在一個空心筋斗的滾翻下,漂亮落地。
  小千望著這小鬼:“辣子兒顯然比你聰明多了!”
  “我比較具有實驗精神。”
  “神經病!”
  客途正飄飄然降落,聞言笑道:“這小鬼又幹了什麽傻事?”
  小千將适才這小鬼的糗狀描述一遍,其他兩人理所當然用力嘲笑他的愚蠢。
  “別玩了,子時一過這個龍穴的開口就會自動閉合,咱們如果趕不出去,就永遠不用出去啦!”
  “你怎麽不早說?”
  只有一個時辰時間的現實,立即有效加速了小桂他們的行動。
  小千依然一馬當先,帶頭往甬道深處前進,口中不得閒道:“我怕說得太早,嚇破了你們的膽子,你們就不肯進來囉!”
  四人迅速但謹慎的向內掠去。
  一個轉折處,小千順勢轉向,忽然──
  “嗚哇……!”
  他的尖聲驚叫,直令身後三人齊齊嚇得跳了起來!
  “什麽事?”
  小桂他們沖過彎處,眼前,小千正蹲身打量一具端坐而逝的屍骨。
  “你沒見過骷髏啊?叫那麽大聲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嚇死你們!”
  小千檢視屍骨的頭擡也不擡,理所當然以極的回答。
  “神經病!”
  其他三人有氣又好笑的猛捶他的腦袋!
  “停──!你們看看這個。”
  小千將一片破衣殘骸交給三人,上面血跡斑斑,竟是一封遺言:“餘,‘雲山隱俠’蔣青雲,數日前,見此峰紫氣隱現,知有龍穴蠢動,特來一探。二月初二龍穴開啟,順利進入,吾雖料定此靈穴必有毒物相守,然錯估情勢,未料及毒物有二,公母相隨,遂於擊斃公獸之際,不慎為母獸所傷。吾雖戮力收拾母獸,然劇毒深重,眼前複又閉穴在即,自知無法得出生天,遂於此靜候有緣來者。六百年後,來者何人?盡管生死相隔,相逢仍屬有緣,吾一身絕學、兩袖清風,長物無他,唯莫邪相伴終生。本擬將一身所學記錄流傳,奈何力不從心矣!罷,他日入穴者,最先與吾相見之人,請收下吾心愛寶劍‘莫邪’,不算贈,只是紀念有緣……”
  “莫邪寶劍?”
  “莫邪寶劍耶!”
  在小桂他們驚疑的輕呼中,突地,“嗆!”然微響,清脆的劍鳴,映著倏忽閃燦的盈瑩劍光,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莫邪”自動出鞘輕鳴不已!
  於此同時,小桂胯際的“幹將”竟也不甘寂寞,“唰!”的自動脫鞘彈出寸許劍身!
  “幹什麽……?”
  小桂低頭而望,旋即擡頭,呵呵失笑:“看來,幹將和老婆久別重逢,有點激動了。”
  月癸在旁慫恿道:“就讓它們倆好好見上一面,敘敘相思之苦吧!”
  小千執起屍身前的“莫邪”,唰然輕輕拔劍出鞘,有如龍吟般的劍鳴,回蕩在甬道裏。
  小桂同時拔出“幹將”,兩柄寶劍登時劍光大盛、相映生輝,“嗡嗡!”顫鳴聲中,兩劍竟然共鳴得連劍身都微微顫動!
  四人目眩神迷的望著劍身輕顫如波、流虹旋動回舞的兩柄寶劍,不知不覺跟著流下感動的眼淚!
  “奇緣!真是奇緣!”
  小千突然收到“魔運算元”的電波,腦中聽見他的四師伯在贊歎之餘,催促道:“小千,子時將盡,你們還不快快前往取藥!”
  小千竦然驚醒:“快,取藥!”
  四人如夢初醒,小桂收妥“幹將”,腳下加勁朝甬道深處掠去,客途、月癸緊隨其後!
  小千卻是在收起“莫邪”之後,跪在色澤發黑的屍骸前,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前輩厚賜,晚輩敬領如儀。”
  他脫下道袍,將這位‘雲山隱俠’蔣青雲的屍骨,小心翼翼撿起包妥,在才往甬道裏跑。
  這條位於龍腹之內的甬道,非僅乾燥清爽,而且越往深處走,青玉般的晶瑩光澤越發明亮。
  小千匆匆轉過一處折道……,“哇!”地一聲,月癸沖出來嚇得小千朝後倒蹦三尺,猛拍胸口直叫:不怕!不怕!
  月癸嘻嘻直笑:“這叫報複!”
  小千被報複的好氣也好笑,不過心甘情願。
  他走進折道,這才發現甬道已至盡頭,再往裏面,是一處丈尋方圓的的橢圓形石室。石室這端的地面上,散落著兩堆畸形骨骸,想來應是過去守護此穴毒獸的遺骨。
  小桂和客途兩人正擠在石室尾端一座白玉小池邊,小千知道他們倆定是在取那“紫靈解語花”,有事他們自然會招呼,沒事他也不用去打擾,因為他自己這邊仍有要事待辦。
  他放下蔣青雲的遺骸,取出經緯羅盤,逕自在石室之中勘測起來。
  月癸走近他,問道:“你在做啥?”
  “幫我拿著。”
  小千將手中羅盤交給這丫頭,自己又取出一具羅盤,繼續勘查的動作,一面解釋道:“雖然我從沒聽過這位‘雲山隱俠’的名號,但是就像他所說的,固然生死相隔,能夠相逢仍屬有緣,他既然將終生相伴的寶劍送我,我自然也該有所還報。我想,這位前輩既然有緣進入此穴,將他安葬於此,倒也理所當然。希望這位蔣大俠的後代子孫能夠得此靈穴福蔭,將來稱王稱霸、富貴可期。”
  “這倒是應該的。”月癸點著頭,無恁同意。
  “紫靈解語花”生長在如雪的白玉小池中,長僅三寸、孤莖挺立、細如線香,拇指大小的花型,有如一位雲袖而舞的美女,奇異以極。
  此花通體深紫,就像由晶瑩細致的紫色美玉精工雕就一般,流光輝耀、色澤溫潤,不時散發出一縷濃鬱不膩、淡雅怡人的神奇清香。
  小桂取出苦竹特別為此花准備的冰晶玉匣,依照指示,打開玉匣沈入池內,裝滿冷冽凍人池水,再從池底將這株“紫靈解語花”小心翼翼的采下裝入玉匣封妥,這才大功告成。
  就在他“辣手摘花”的同時,原本已是停止鳴動的龍穴,突然又震動起來,並再度發出“嗚嗚……!”奇特鳴響。
  另一邊,月癸望著手中羅盤,驚訝道:“小老千,羅盤在亂轉了!”
  “我知道。”
  小千手中那具羅盤也發生相同的情況,他擡起頭,吩咐道:“靈穴失花,產生變異,你們快先出去!”
  “你呢?”
  小桂等人已經掠向來時的甬道口。
  小千抱起蔣青雲的遺骸,卻是掠向白玉小池,急促道:“結穴位置在池底,我落葬後就來。”
  其他三人這才放心離去。
  小千剛剛抵達白玉池邊,橢圓形石室內的洞壁已然轟隆作響,搖晃不已,原本晶瑩如玉的青色石壁,逐漸失去光澤。
  忽然,“轟!”的巨響,那座白玉小池竟然整個崩陷,露出一個三尺寬、尺餘深的窪洞。
  小千舉起骨骸正要放下,瞥眼看見洞內有紅光閃動不知為何,便探手去拿,結果自洞底拉出一截小臂長短的圓柱物體,看其質料似乎非玉非鐵。
  這時,龍穴憾動更劇,灰煙塵沙簌簌掉落,四處彌漫。
  小千不及細看手中之物,急急納入懷中揣好,並迅速將蔣青雲遺骨置入結穴內。遺骨入洞,自動沈入土中,一股溫熱和暖之氣咻然升起,小千知是遺骸得穴的徵兆,道聲:“前輩,後會無期!”
  人即傾出全力朝來時之路奔掠出去!
  小千剛剛脫出石室,結穴上方的石壁在轟隆聲中,嘩啦坍頹,青色龍岩滾滾而落,為蔣青雲落葬之處堆起一座天然石墳!
  甬道中,小千急馳如電,但是坍塌的石壁竟似海嘯倒卷般緊追不舍。來到龍喉處那道筆直垂落的通道,月癸已在小桂和客途協助之下,順利攀上龍口。
  小千正擬上躍,通道驀然轟地陷落,千萬噸巨石如山傾頹!
  “媽啊!遁……”
  龍口處──
  眼見箕張得龍嘴已開始徐徐閉攏,小桂三人拼命穩住身形想等小千來了再走。
  無奈震動坍塌的龍岩,已經不讓他們有機會繼續往下等待!
  龍口越閉越緊,三人已無法安然立身。
  客途當機立斷叫道:“跳!”
  他雙手左右各抓著一人,硬將死不肯走的小桂和月癸拖出險地。
  就在那龍口合攏得只剩尺許,一道旋風驀地自其中呼嘯刮出,“啪咑!”巨響,青色石龍的大嘴已然緊緊閉合!
  小千自半空之中的旋風裏現出身來,滾落地面,摔得他唉唉直叫!
  “你終於滾出來了!”
  其他三人卻是欣喜欲狂的沖上去,又拍又捶,慶幸小千的生還。
  小千叫得更慘,但是,叫得開心!
  朋友,唯有生死之際、患難之中,更見真情!
  ※※※
  已是東風解凍的陽春三月。
  已經可以遙遙望見,“星月宮”那道足有人高的花崗岩招牌圍牆。
  通往“星月宮”正門那條可容三騎並馳的坦坦大道上,四條人影輕松逍遙的邁著八爺步上山。
  來人,當然正是名動江湖的“風神四少”!
  他們之所以走得如此得意輕松,是因為接獲消息,位於鄂境“九宮山”上的武林聯盟總舵所在“孟嘗山莊”,在“武當”與“少林”兩大門派四位長老托請四大超級元老的領軍之下,順利被攻破。
  原本,孟嘗山莊莊主“聖手”武靖揚,在山莊失陷後由不死心,祭出“法寶”,利用被“活僵散”控制心神的各大門派高手攻殺各大門派!
  各門派由於投鼠忌器,一時之間陷入苦戰,情況危急,直到“醫隱”江水寒帶著活僵散的解藥出現,解除中毒者心神迷失的情況,才讓舊聯盟所屬轉危為安。
  武靖揚在大勢已去之下舉掌自盡。
  其聯盟所屬與附庸紛紛器械投降。
  其他各地的新聯盟陣營,由於群龍無首,陣腳大亂。
  久遭打壓的舊聯盟盟友趁勢進襲,不僅扳回長久以來的劣勢,更將敵人驅逐出境,奪回失落的地盤和權勢。
  當然,零星的征戰仍然或多或少的進行著。
  動蕩的江湖要完全恢復平靜,仍需一段相當的時間。
  不過,以“風神四少”為首的舊聯盟陣線,在獲知四人已從黃山歸來,士氣大振。新聯盟所屬聞悉此項消息,許多組合紛紛自動提出議和,或者乾脆倒戈,發出聲明脫離新聯盟。
  四人下山不出十日,“新聯盟”的名稱便已煙消瓦解不復存在。
  小桂他們得知自己現在光憑名號,就能把人嚇唬得如此屁滾尿流,實乃一大樂事也。
  所以,他們眼前才會走得如此發揚跋扈、如此意氣風發。
  不過,令小桂覺得美中不足的是,九宮山之役當中,“千幻秀士”伍崇煌在被少林智空大師所傷之後,逃逸無蹤。
  據推測,很可能已經逃出關外回他的老家。
  此外,神秘的殺手組織“巴彤教”經此之後,竟也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這個神秘組織從何而來,潛歸何處,依然是個謎、依然神秘!
  小桂已經放話出去,歡迎巴彤教隨時再來暗殺自己。因為他很好奇,如今的自己等人身價如何?
  不過,巴彤教若要再來,可能得慎重考慮,因為小桂已經公開宣稱,只要巴彤教再度作怪,他保證一定要掀了對方的底。
  “巴彤教”有沒有興趣和“笑月修羅”一搏,已經成為武林之中最有行情的賭局!
  小桂他們直抵大門前廣場,卻仍然未見到有人出迎,不由得覺得奇怪。
  理論上,從他們踏上大道開始,星月宮裏面便已經能夠掌握他們的行蹤、動向。
  就算“少宮主”回宮不值得迎出三裏,但至少得把大門打開吧?
  怎麽可以讓“少宮主”親自叫門咧?
  真是太遜了!
  小桂等人站定在廣場上,叉起腰來,放聲吆喝:“喂,開門──!我們回來囉!”
  圍牆裏面,突然升起一道幡旗,上書:“想進來,先通過考驗再說!”
  客途穎然有悟,哈哈笑道:“苦竹前輩和乾爹、幹媽到了!”
  月癸向後退出一步,環臂笑道:“過關的事,向來與我無關,你們努力吧!”
  “不會吧!”小桂和小千已然異口同聲慘烈道:“不會又要我們像在絕命穀時那樣吧!”
  “義父,你太殘忍了吧!小心我要呼爹喊娘囉!”
  小千卻是乾脆放聲叫道:“乾爹、幹媽……,你們不心疼兒子,至少也得關心乾兒子嘛!別殘忍的丟可憐的我們在門外啦……!”
  回答小桂他們的,是廣場前突然飛沙走石的刮起偌大旋風!
  小桂等人眼前一花,頓時陷入五裏迷霧之中。
  “來真的耶?”
  “試新陣呦!”
  “大家自求多福吧!”
  唯一沒出聲的,是那個陣式白癡冷月癸。
  在陣式啟動之初,她便莫名其妙的被陷害了,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之前,這顆可憐的辣子兒已經不知道被風刮到什麽地方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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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混混

作者:李涼 

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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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01章 年少輕狂相濡與沫
第02章 凝神聚魄魂歸來兮
第03章 情生意動屠狼救美
第04章 赤焰神駒牧場 情
第05章 驚天憾地孤渺六絕
第06章 江湖兒女緣定今生
第07章 草原盛會危機隱伏
第08章 赤焰追風傲視群雄

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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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金牛頭怒獅哈赤
第02章 施妙手神醫再世
第03章 躡賊蹤神偷世家
第04章 較輕功義結生死
第05章 夜深沈敵蹤乍現
第06章 世道險狂人初啼
第07章 霧迷濛陰謀蠢動
第08章 懲惡吏別有閒情

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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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烈焰焚天怪屋劫
第02章 火海孤雛禍連殃
第03章 惡夜追緝戰雲密
第04章 孤注搏命毒郎君
第05章 淒厲驚魂殘風雪
第06章 臘八歸客故人情
第07章 海城風光洋行會
第08章 巨艦驚奇廣見聞

第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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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猛龍會步步驚魂
第02章 歡喜門銷魂情魔
第03章 睡斷魂雞犬不留
第04章 小陽春歡鑼喜鼓
第05章 探迷津應劫而往
第06章 隱祕辛狡兔三窟
第07章 江湖路馬不停蹄
第08章 血魂閣生死冤家

此帖於 2008-09-07 08:12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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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設

楔子 
  深夜……。   
  皎潔圓亮的無瑕玉盤高掛中央,冷清地散灑著銀白月光,閃爍在綿延無盡、浩瀚遼闊的大沙漠上。   
  悄然寂靜的大漠秋夜,萬物俱眠的時刻,沙地之中,只剩那股桀驁不馴的刺骨寒風,依然在四野徘徊遊蕩,用它沙啞的嗓門低沈呼嘯,想在這片被萬物冷落的大地,尋找一處屬於自己的歸向。
  沙漠就被這陣陣嗚咽的冷風,掀起一層金黃和銀白交織而成的朦朧沙幕,由近處逸向遠方……。
  彷彿就是那股無可救藥的依戀,漠海中,原本聳立如山的龐然沙丘,竟也癡情地隨著流浪的夜風同時離去,在眨眼之間,消失蹤影。
  千萬年以來,沙漠就在這種無形的動態中,做著有形的靜態變遷,從遠古直到永恆。
  一樣的月光,靜靜地遍灑著大漠,同時照耀著沙漠深處,一座令人屏息、令人贊嘆的山谷。
  山谷,那層層如刀削,如斧鑿的嶙峋巨岩,就在一望無垠的沙地上,堆疊起崢嶸的奇峰,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在如海的大漠之中,竟然存在如此一座氣勢傲然、睥天睨地的山谷。
  穀前一座巍巍聳立、直通天際的百丈巨岩之上,赫然書就“狂人穀”三字狂草。
  而石上三字,每字皆有丈尋縱橫的大小,浩然的字跡,更因染有如鮮血般刺目的豔紅色澤,產生一股懾人的氣勢。
  那氣勢,正如山谷名稱,充滿著說不出的狂放。   縱然在久經沙漠環境的摧折和無情歲月的侵蝕,這座如削的巨岩,以及岩上的字跡,卻依然留存著它所代表的剽悍。   在月光的掩映下,流燦跳彈紅光中,“狂人谷”卓立於蒼茫,嗤笑著天地。
  穀內。
  三條人影無畏沙漠深長的酷寒,成鼎立之勢,各自盤坐在丈高的大盤石上。
  月光將三人的影子投入三差的碎岩陰影之中,和黑夜融成一體,浮漾在周遭的深幽靜謐裡。
  岩上盤坐之人 二老一少,老者耄耄老矣,看起來早都已經過了進棺材的年齡,奇怪的是,他們怎麼還有興趣繼續活下去?
  老者之一,體態胖如酒缸,禿頂圓肚,酷似屠夫。
  另一人卻是瘦如竹竿,溫文爾雅,宛若冬烘。
  兩人並列而坐,閉目養神。
  瞧這兩老的身軀,胖則胖過頭,瘦則瘦巴巴,對比之下有著說不出的滑稽。
  二老對面的娃兒,年僅十五、六歲的模樣,生著一張天真猶存、童稚未泯的臉蛋兒,長的甚是清秀瘦削,而他那寬廣豐滿的額頭,柔和的眉毛,圓亮如星的雙眸,挺直俊俏的鼻樑,紅潤優美的菱角嘴似笑非笑地微翹著,配上白嫩細膩的肌膚,看來就像個溫柔織弱、絕對無害的乖寶寶。
  靜坐中,不知過了多久,冷月西移,將落山峰遠處。
  淒冷的月光照向胖老者,老者終於微微張開眼皮,瞅了瞅天際冷月,若有所感的慨然道:“在江湖中闖盪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然而,大部份的人終其一生,亦難在江湖上混出些啥名堂,少數的人卻又在闖出番小小局面之後,便自以為了得,不圖長進,實在難成大器,妄稱人物!”
  瘦老者隨之張開眼眸,同樣感觸良多道:“百年之前,武林中卻曾出現過一個專門讓人吃癟的邪門人物,他甫出世,就在江湖中造成無比震撼。可是他行事從不遵循常規,不按牌理出牌,使得江湖之中無人能與之匹敵抗衡,終於,硬是被他改寫了武林的歷史。欸!武林這玩意兒,不好沾吶!”
  小 聞及兩老所言,一雙眼睛可睜得又大又亮,搶口就問:“怎麼,連兩位爺爺聯手都鬥不過他嗎?”
  胖老者苦笑中帶著癟意,本是不願說,終究道:“如果鬥得過,武林雙狂又何苦看破紅塵,被迫隱居在這荒漠之中!”
  瘦老者怪癟地補上一句:“‘雙狂難勝一邪門,武林嗶然萬眾論,英雄豪傑算什麼,無可敗我不凡人!’。邪仙樊不凡所做這首打油詩,就是他個人最佳寫照。他曾說將要把代表他的信物‘邪仙令’,留存於‘神仙窩’等待後人前去挑戰。只要邪仙令再現江湖,便可解除我倆的誓言離開此穀。”
  說完,他帶著那麼丁點得意地瞄向胖老者,似乎對樊不凡這傢夥有著無盡 味似的。
  年紀輕輕,口氣卻比雙狂年紀加在一起還大。聞言,他可不怎麼服氣,嘴巴一翹,賊樣地說道:“他奶奶的,他敢狂,那是他沒碰上我,天底下唯一能敗他之人在這裡,那就是我!你們等著我將邪仙令帶回來就是!”
  胖、瘦老者雙雙皺起眉頭瞄向小 ,胖老者忽而問道:“你行嗎?”
  小 回答更帶勁而盛氣淩人:“當然行,若是不行,你們這兩位笨爺爺就是小癟三出身,管看不管用。”
  胖老者急道:“爺爺哪有這麼差,沒第一,第二準跑不掉!”
  瘦老者接著道:“放心,除了樊不凡那小子,你爺爺在江湖上還罩得很。”
  胖瘦兩老對望一眼,胖老者忽而哈哈大笑:“行,一定要‘行’。否則爺爺就永無天日可見了,哈哈……。”
  小 黠謔且得意的哼道:“行了就好,嘿嘿!一‘行’天下無難事。什麼煩不煩,碰上我照樣要他變成煩又煩!”
  “那最好!炳哈……”胖、瘦老者齊齊仰天長笑,他倆似乎在為一件得意事情而大開笑脾,笑得眼淚都忍不住流出來。
  小 見他們笑,自己也跟著大笑,那個小 嚨勁可猛得很,腦袋不停幻出樊不凡變成煩又煩時,那表情該是如何特殊而好玩?
  豁然而起的笑聲,將狂人穀震得嗡嗡顫鳴,瑟瑟抖動山壁,無數碎石,禁不起笑聲的震撼,紛紛“喀喀!”掉落。
  狂悍嘹亮的笑聲自穀內傳出老遠,在無邊的沙漠波蕩開來,應和著呼嘯的夜風,震散一座座聳立的沙丘……狂人穀,不愧狂人所居之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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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章 年少輕狂相濡與沫

  沙漠的烈陽,不知收斂地施展它無盡的威力,黃沙散發著火燙的炎熱,反映陽光耀目眩眸,沙礫就像被燒熔的黃金,沸騰滾滾地流動著刺目光波。
  遼闊的沙地,或是斜鋪成波紋,或而堆集似丘崗,深陷如谷地,或是平展若水鏡。
  無數億萬顆沙礫不停變幻著相異的形狀,或聚或散,在瞬息之間,展現著截然不同的面貌。
  沙漠,處處充滿詭異的險惡,是常人眼中的死地!
  沙漠是靜止的。
  至少在這一刻的表面,它是靜止的。
  紅日當空,炙熱的陽光烤熾著沙漠,沙礫又將陽光的光熱全然反射。空氣乾燥得宛似在燃燒,任何生物在這裡都會覺得難以生存 最低限度,也會覺得難以長久地生存下去。
  驀地 一聲愉快清悅的嘹亮歌聲,起自如丘的沙崗之後。
  “烽火動沙漠,連照甘泉雲,漢皇按劍起,還召李將軍。……兵氣天上合,鼓聲隴底聞,橫行負勇氣,一戰靜妖氣。……嘿呦,一戰靜那個妖氣 ……。”
  激昂澎湃的“塞下曲”被唱歌的人當做山歌來唱,李白若是地下有知,想必會在棺材裡吐血哀號。
  一條人影出現在沙丘頂端,正是狂人谷中,那個看似“柔和織弱”而賊狂的混小子。
  此時,他一身青布長衫,獸皮軟靴,背後斜背著一個長形青布包袱,站在沙丘頂上,怡然地眺望大漠四方。
  從他滿面的笑容看來,他似乎沒有受到沙漠之中炎炎酷日的影響,依然神清氣爽,心情愉快。
  “呦呵!”
  高叫一聲,這個小混混突然自沙山躍起,然後屁股著地,溜下十數丈高的沙丘斜坡。隨著他的滑落,由風力所堆積而成的鬆軟沙丘,登時坡傾丘頹,半邊沙丘有若雪崩似的緊跟著他一起滑洩。
  大量的黃沙又急又快地崩落,將溜至坡底,還來不及逃開的小混埋個正著。
  小混像只土撥鼠搖頭晃腦自沙堆裡鑽出身來,拍打沾在身上、發上的泥沙,然後乾脆像落水狗般抖甩了幾下,千萬顆沾頭蓋臉的沙礫便被他甩落個精光。
  他這才自得其樂地咯咯直笑,這絕活,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能使得出來,難怪他如此志得意滿。
  靜止的沙漠中,忽然響起一連串急如密鼓的馬蹄聲,如浪般湧進小混的耳朵裡。他不甚高興地皺起眉,手搭涼棚遮於眉頭,瞇眼望向蹄聲起處,只見遠方幾個小黑點正朝著他立身之處迅速移來。
  沒多久,小混已經看清,那些移動的黑點,其實是五匹駿馬追逐著一名戴著手鐐腳銬的少年。
  小混好奇地舉步迎向來騎,這才注意到,五匹馬上的騎士,俱是一身刺眼的紅衣,其中有四名身著勁裝,另一人卻是紅衫飄風。
  而那名被追逐的少年,雖然此時一身血污狼狽,卻仍看得出,他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年齡和小混相差不多。
  此少年生的劍眉虎目、相貌堂堂、英氣畢露,配上他頗為高壯結實的身材,十足的武將架勢。
  這一追一逃之間,雙方距離不斷縮短,就在距離小混約三十丈之遙,少年已被那五名紅衣騎士追上。
  突然,身著紅色長衫,看似領頭的那人,驀地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地抽在少年的背上。
  血珠和著碎衣,隨著揮動的馬鞭,在空中濺灑飛拋。
  少年被鞭子抽得悶哼一聲,向前撲跌。
  但是他摔倒的身子甫一觸地,便立刻掙扎著扭腰躥起,再次往前衝出老遠。
  小混看見紅衣人如此凌辱少年,一股強烈的憤怒陡然升起。尤其,浮現在少年臉上那抹深沈的忿恨和堅毅不屈的神情,更是深深打動小混的內心。
  他看著少年遭受凌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正遭人殘害蹂躪,相護之情油然而生。
  “住手!”小混忍不住放聲大吼,他的人就在喝吼的同時猝然閃射,直奔迎面而來的少年。
  小混恰 在少年另一次踉蹌顛躓之際趕到,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少年。
  忽而小混驟覺眼前一暗,馬鞭破空發出“咻咻!”的銳嘯,已經當頭抽至。
  他不加思索,立即揚掌抓向襲來的鞭梢,就在馬鞭繃直的剎那,小混順勢用力拉扯,將揚鞭偷襲的勁裝騎士自馬鞍上硬拖下馬。
  那名勁裝騎士惱羞成怒,反手撥出斜背於背的虎頭刀正待向小混撲去……。
  馬上的紅衫客喝聲阻止道:“且慢!”
  勁裝騎士這才恨恨地收刀而立。
  小混眼皮連撩也不撩,逕自將少年扶坐於地,低著頭檢視少年身上的傷勢,他口中嘖嘖有聲地噓嘆道:“哎喲! 可憐噢!”
  紅衫人端坐馬背上,冷眼瞧著小混作態地搖頭嘆息,直到他直起腰身,紅衫人方才冷然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血魂閣的閒事,豈是你小子所能管的!”
  如果小混有那麼點武林見聞的話,聽到血魂閣的名號,他就該反身背起地上的少年回頭就跑,跑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妙。
  可惜,他剛從與世隔離的狂人谷出來,沙漠尚未走過一半,怎麼會知道“血魂閣”是啥玩意兒?
  對他而言,“血魂閣”不過是三個毫無意義的字眼。
  小混瞪起眼,大剌剌地道:“血魂閣算什麼玩意兒?少爺沒聽過,至於我乃何許人也,你還不配問!”
  紅衫人聞言濃眉斜挑,冷嗤道:“狂妄小子,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爺們心狠,到了閻王面前,別忘記是血魂閣刀級頭領替你送的終。殺!”
  “遵令!”馬下的勁裝殺手哄然應聲,便如猛虎出柵,揮著虎頭刀呼地撲向小混。
  “血魂閣”乃當今武林黑道上,最為冷酷、聲名最盛的一流殺手組織,他們的職業就是殺人,其武功之剽悍,自然不在話下。
  眼前這名血魂閣殺手,身形之快、攻勢之狠,頗令小混訝異。
  但是盡避如此,小混依然談笑風生地謔道:“哎唷!玩真的?”
  話聲未落,小混猛然倒翻躍出,同時雙掌齊揚用力往沙地擊去,“砰!”然悶響,剎時一片蔽天黃沙,驀地卷向血魂殺手。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使的有些賴皮,卻也頗為機智。不但逼得血魂殺手側身閃避,小混也因此搶得先機。
  只是,就在小混騰身追擊對手時,馬背上另外三名勁裝血魂殺手,突然自馬上飛身撲落,揮刀加入戰局。
  一對一,小混能夠穩佔上風;一對二,小混或許還支持得下去;但是,此時他以一對四,卻只有挨打的份!
  小混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地躲過血魂殺手的攻擊,口中哇啦大叫道:“他奶奶的!你們要不要臉,居然四個大人一起動手,欺負一個小 ?”
  回答小混的,是血魂殺手更加吃緊的攻勢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小混動作稍為一緩,一柄虎頭刀貼他的腰間擦過帶起一溜血珠。
  小混痛得直冒冷汗,卻不退反進,順勢夾住傷他那名血魂殺手的右臂,屈膝撞向對方的下陰。
  “哇!”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那名血魂殺手抱著下襠跪倒於地,痛苦的翻滾著。
  小混半旋身,雙手連拍逼開另外三柄刀,他毫不後悔地抱歉道:“兄弟,時值非常,沒空挑選 地方下手,如果你以後生不出小 ,可千萬別恨我!”
  坐在地上的少年,噗嗤笑道:“兄弟,那位老兄被你撞破卵蛋,等不及生小 ,就回姥姥家報到啦!”
  小混辛苦地躲過另一次攻擊,氣喘吁吁道:“餵!老兄,你如果休息夠了,是不是也該下來活動活動?”
  少年無奈道:“我是很想幫你的忙,好歹,你是在為我拚命。不過,不幸的是,如今我身上功力被禁,再加上這副手銬腳鐐,我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看你表現啦!”
  大混大叫聲:“苦也!”
  他連忙晃身倒掠三丈,接著倏然點地飛射,好像自投羅網般,衝向血魂殺手布起的綿密刀網。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須臾,小混驀然閃晃,身形頓失。
  血魂閣刀級頭領暗道一聲:“不好!”立刻大喝著騰身揮掌,凌空壓落如山的掌影。
  悶哼數響,小混和三名勁裝血魂殺手,分成兩邊滾出,而刀級頭領瀟灑地飄然落地。
  小混強咽下一口上湧的熱血,舉袖抹去掛在嘴角的血漬。他這才感覺到,背後肩胛骨附近正火辣辣地抽痛著,而自己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時已被利刃挑落一旁地上。
  少年踉蹌地急奔而上,扶住小混,關心問道:“兄弟,傷的如何?你打不過他們,我看你還是快走吧!”
  “走?哪有這麼簡單。”刀級頭領陰森道:“此時想走,可由不得你!”
  少年怒道:“虧你還是刀級殺手的頭領,竟然以如此偷襲的方式圍攻一名小 ,血魂閣的名譽,全被你們這種不要臉的行徑丟光!”
  血魂殺手的刀級頭領,古井不波淡淡的道:“身為殺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再說,也沒有人會知道,血魂閣是如何對付這個小子。”
  說著,他反手自背後,緩緩撥出他的佩刀。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你是在暗示我,別想活著離開這裡,是不是?不過,你別太得意,只要我想逃,只怕天底下還沒有人能追得上我!”
  少年急道:“那你就快逃呀!***,你以為這些人是吃齋念佛的?他們是冷酷無情的殺手,殺死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小混撇嘴笑道:“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奈我何!他奶奶的,才開市就跑給人家追,那我以後還混什麼?告訴你,我今天救你救定了,我倒要看看是誰找死。”
  紅衫刀級頭領陰惻惻地道:“想死還怕沒人送你上路,只可惜你父母白養你這麼大!”
  他倏然揚刀橫掃小混腰身,小混一把推開攔在他身前的少年,順勢撲地滾出丈外。
  其餘三名血魂殺手,也再度追擊而上,揮刀砍向地上的小混。
  少年急聲叫道:“住手!不要殺他,我現在就把刀譜告訴你們!”
  紅衫刀級頭領聞言收手,回頭怒視道:“好小子,你果然知道至尊刀法的刀譜在哪裡。待我收拾這小表之後,再找你算帳!”
  少年威脅道:“你敢殺了他,我就毀掉刀譜!”
  刀級頭領陰陰笑道:“刀譜不在你身上,你倒是如何毀法,嗯?哈哈……”
  他狂笑著撲往混戰處,不理會氣得雙目泛赤的少年。
  小混滑溜地閃避著血魂殺手的攻擊,揚聲道:“餵!老兄,不用和他們談條件,他們吃不住我的!”
  “是嗎?”刀級頭領凌空撲落,一抹匹練也似的銀虹,兜頭向小混斬落。
  刀級頭領,不愧是血魂殺手群中的持刀頭領,他的刀法比起其他勁裝的血魂殺手果然高明許多。
  只見銀芒映眸,小混本能地閃身晃移,危險地躲過致命的一擊,卻未能躲過肩頭被撂起一片巴掌大血肉的命運,他連吭都不吭一聲,仍自狠命應戰。
  斜刺裡,少年飛奔而來,撞開一名血魂殺手,同時以手銬上的鐵鍊,纏住刀級頭領的虎頭刀。
  他披肝瀝血般地狂吼道:“快走!”
  刀級頭領飛起一腳,將少年踢出丈外,少年當場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小混眼看少年為了救他竟不惜捨身相攔,結果落得重傷昏厥,他心中那股怒火鬥然更熾。
  驀地,小混暴烈地仰天怒嘯,尖銳淒厲的嘯聲刺得人耳膜欲裂!
  他那張原本童稚清純的臉龐,就在瞬間倏然變容;彷彿戴上一副面具般,小混此刻臉上,竟流露出無比的酷厲、肅殺,以及恁般悍野的神色,使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曾是一張斯文織弱的面孔!
  隨著聲如裂帛的入雲狂嘯,小混快速地晃動身形,雙掌同時猝然拋揮掄斬。
  剎時,一溜溜、一片片,凝結有形的飄忽掌影,裹著濛濛血霧,向四面八方迸射飛濺,天地宇宙之間,充斥著駭人的紅影,層層疊疊地閃織穿舞,空氣似也經不起擠壓,在泣血地銳嘯裡崩潰,向四野衝散開來!
  此時此景,觸目所見,只有無數的猩紅夢魘,壓得人心驟縮,再也喘不出大氣。
  “血刃掌!”
  紅衫刀級頭領心驚膽顫,駭然脫口驚呼,他不敢相信,這項失傳近百年,只存在人們傳說中,屬於一代“武狂”的獨門霸道絕學,竟在他的眼前出現!
  不約而同,刀級頭領和其他三名血魂殺手,分躍四角,採取聯手合擊之術,對著刀陣中的小混,殺招盡出!
  登時,刀光霍霍閃動,無數冷電寒芒在空氣中交錯穿梭,縱橫飛掠。
  血魂殺手聯手布成的刀網,帶著“咻咻!”的破空低號,迎上小混的血刃掌。
  刀網似銀蛇躥閃,如雷神電矛飛擲,血刃掌卻是一道道帶血的霞光,一輪輪燃燒的烈陽,和一蓬蓬在夜空暴襲炸碎的艷赤煙火!
  銀網和血影在瞬間相觸,無情地爭相斬割著空間。
  於是 “砰!”然的勁風交擊悶聲低響。
  驀地 一陣淒厲哀絕的慘號,驟然響起,蓋過掌勁交錯的咆哮!
  接觸的雙方,恰似炸開的砲彈,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高高地噴向半空。
  血,就如突來的驟雨,隨著劃弧飛墜的軀體,點點滴滴,灑落在褐黃的沙地上,潑成刺目的豔紅!
  五個人,五個方向,五聲砰響!
  時間, 就在眾人墜落的瞬間停止,只有來自人身的鮮血,仍兀自 地流入乾涸的沙地,留下一團團暗紅的血漬印染……陽光更烈了,火熱的日頭照射在人身上,差不多可以烤出一層油來,鮮血已經在高熱的溫度裡蒸發,血腥的氣息,引來幾只急欲飽餐的禿鷹盤旋在天空。
  良久 似是確定沙地之上,不再有活人,貪婪的禿鷹叫喧著自天際陡然俯衝飛落。
  突然 死人復活!
  一具屍體倏然探手,驀地揪住一只來不及飛逃的禿鷹!
  只見禿鷹驚怒的嗄聲鳴吼,猛撲翅膀,登時,沙地被拍起迷濛的黃沙。
  一陣狂亂的掙扎,就像死人復活一樣的突兀,禿鷹抗議的嗄叫,似被掐住脖子般,驟然中斷,黃沙漸次散去,沙漠再次恢復寧靜。
  小混蠕動著身子,辛苦地撐地而起,他的身上布滿無數道交錯的刀痕。
  他似是被結痂的傷口牽痛,皺著眉頭慢慢自沙地盤坐而起,他的身下,赫然躺著一只脖子打結的死禿鷹。
  小混輕噓口氣,溜眼瞄看四周,然後斜睇著身旁業已斷氣的禿鷹,黠謔地呢喃道:“奶奶的,臭禿鷹!你以為少爺曾能混我,在沙漠裡是混假的?竟然敢打我的主意,想吃我?你真是七月半的鴨子 不知死活! 嘿……!這下子到底誰吃誰來著?”
  休息了半晌,小混終於萬般疲懶地掙扎爬起,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向昏迷不醒的少年。
  當他經過血魂殺手的屍體旁邊時,猶自費勁地彎腰檢視,然後對自己出手所造成的結果,頗為滿意地暗自點頭。
  好不容易,小混挨到少年身旁,悶聲呻吟著跌坐於沙地,他伸手搭上少年的右腕,雙目微闔,老練的為少年把脈。
  看小混那種篤定的神態,似乎對自己的醫術頗有信心。
  良久,小混露出安心的笑容,自懷中掏出一個羊脂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清香撲鼻的翠綠色藥丸,他捏開昏迷少年緊閉的牙關,將丹丸納入少年口內。
  接著,小混抬起頭眯著眼睛,瞟了一眼耀目生輝的白熱太陽,他只感覺到自己呼吸間,全是一股乾燥的熱氣煎灼著肺部,而身上凝痂的傷痕,正隨著心跳,一松一緊地抽痛著。
  舔舔因失血而乾裂的嘴唇,小混索性脫掉破碎血糊的上衣,疲憊地拾回自己那個長包袱,探手自包袱裡摸出一個青花小 蘆瓷瓶,撥掉瓶上的軟木塞,將瓶中淡紅色的金創藥,倒在胸前的刀傷上。
  小混處理好前胸的傷口,卻對背後二道自肩胛斜向腰際的傷勢猛皺眉頭,因為他根本看不見傷口,叫他如何療傷?
  小混轉頭看看昏迷中的少年,發現那少年的臉上已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呼吸也趨於正常,但是尚無轉醒的跡象。於是,他乾脆背過手,胡亂倒些金創藥在自己背上,隨便抹抹就算了事。
  光是如此,小混額際就已因為背手牽動前胸的傷口,痛得滴落豆大的汗珠。
  隨後,小混服下一粒和方才他餵給少年相同的翠綠藥丸,便打著赤膊逕自盤坐烈陽之下運氣調息。
  不知經過了多久……。
  偏西的陽光將小混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終於功行圓滿的睜開明亮星目。
  此刻,他秀氣斯文的臉上一掃方才疲乏蒼白的神色,散發著煥然的光彩。就連他先前所受的刀傷,竟也只剩下一道道結了血痂的晶亮痕跡,傷勢愈合之快令人難以置信!
  小混精神奕奕地跳起身來略為收拾包紮,當他重新穿上另一件青布長衫時,從外表幾乎看不出,不過大半天之前他還傷重的躺在地上喘大氣。
  小混提著包袱和禿鷹俯身探視他費心救出的少年,這名少年正好悠悠轉醒,於是,小混愉快的招呼道:“嗨!老兄你好。”
  少年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啞聲道:“你沒事!太好了,我還在擔心,你會為我所累,遭到毒手……。”
  小混微笑道:“哇!什麼血魂殺手,的確他奶奶的有兩下子。不過,他們還是被少爺我給擺平,再也蹦不得啦!”
  少年聞言,頗為驚訝,他掙扎著坐起身來。
  小混連忙伸手扶住他,輕鬆道:“沒啥好驚奇的,老兄,我不是沒有付出代價。我看,我還是先替你除掉這些破銅爛鐵,再解開你身上的禁制,然後咱們趕快找個地方休息。這麼大的太陽下,實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少年苦笑道:“兄弟,別小看我戴的這副手鐐腳銬,它可是由焦沙混合鋼母精煉而成,一般尋常的刀劍還傷不了它。更何況,我身上的功力,乃是被血魂閣主以獨門手法‘大魔手’所封禁;除了他之外,只怕天下無人能解。想還我自由,難嘍!”
  小混咂嘴笑道:“喝!他們可真是怕你跑呀!居然費這麼大的功夫製住你,可惜今天遇上的是我,這些小小把戲少爺還不把它放在眼裡。”
  他拍著胸脯保證道:“一切都看我的,我保證還你自由。管他什麼焦鋼、熟鐵,大魔手、小魔手,通通不是問題!”
  少年掩不住滿臉驚喜,興奮問道:“你是說真的?”
  小混逗笑道:“不是蒸的,是烤的,太陽烤的!”
  他突然彎下身,背起少年,邁開大步便走。
  少年怔愕道:“兄弟,你這是幹嘛?我自己可以走,怎麼能讓你背呢?”
  小混頭也不回的呵笑道:“老兄,你就甭跟我客氣啦!你被血魂閣那群殺胚折磨得只剩半條命,現在這副外強中乾的空架子,還是全靠我那顆碧玉回生丹撐著,能多休息你就多休息。反正這裡離最近的綠洲也不過二十來里而已,很快就到,你就在我背上好生歇著,沒啥不好意思的!”
  小混自顧自地說著話,全然不知道他背上之人正因為他的體貼,激動的雙目微紅,隱泛著淚光。
  走了幾步,小混突然道:“對了,我叫曾能混。‘曾’是曾爺爺那個曾,不是真假的真,你可以叫我小混。老兄你呢?咱們攪和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哩?”
  少年閉了閉眼,強忍下激動,低啞道:“小刀,我叫小刀。”
  “小刀!咦……?你哪裡不舒服嗎?怎麼我覺得你在發抖,如果你現在就會覺得冷,那太陽下山之後豈不要凍僵了!”
  小刀緊了緊攀在小混肩上的手,長吸口氣,深沉道:“不,我不冷。小混,大恩不言謝,我記下了!”
  小混若有所悟,他淡然一笑,逕自放開喉嚨,豪邁的唱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黃沙駝鈴響,大漠好風光!……江長長,湖廣廣,男兒立志走四方,衣錦好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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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凝神聚魄魂歸來兮

  白熱的太陽,在斂去兇猛的威力之後,只留下一輪燃燒的豔紅,為廣闊的大地揮灑下血也似的胭脂,羞紅閃亮的地表。
  耀目的金黃沙地,在夕陽下處處是跳動流閃的豔麗色彩。
  沙漠便是如此的美,美得淒絕、美得令人屏息,美得令人想愉悅地大叫,也美得令人忍不住想哭!
  遠方,地平線的彼端,傳來隱隱約約的駝鈴叮噹,恁般輕輕的、柔柔的、悄悄的,乘著微風敲入旅人的心扉,勾起絲絲獨立蒼茫的悽愴感覺。
  成串的駝隊貫穿紅橙的落日,尋著被遺忘的古老小徑,走向神秘的永恆。
  幾顆半枯的高莖樹木,兩三叢稀疏矮小的仙人掌,一窪沉澱著淤泥的渾濁水潭,構成沙漠中起死回生的福地 綠洲。
  小混和小刀並肩坐在這處有樹、有涼蔭、還有水的天堂,環抱著膝頭,一起默默地欣賞著沙漠的黃昏。
  天空正詭譎地變幻著各種顏色,由金黃、橙黃、朱紅轉成褚紫,一朵彩雲飄過,染著夕陽下最後一抹霞光,為自己 上金邊。
  終於,太陽完全下山,西側天際留連地熄去最後的緋紅,為夜拉起墨黑的序曲……。
  營火已經燃起。
  那只倒楣的禿鷹,正架在熊熊的營火上烤著。
  “如何?”小混收回思緒,沉靜地輕笑道:“準備好重獲自由沒有?咱們開始吧!”
  小刀含笑點頭,看著小混解開隨身所攜的青布包袱,取出一方黑綢長卷,布卷之中,顯然是刀劍之類的兵器所屬。
  小混輕輕拉開黑色綢布,登時,一把墨玉為柄、黑鯊皮鞘,形式古樸穩重的黝黑長刀,出現在二人眼前。
  小刀目光一亮,脫口輕呼:“凝魂寶刀!”
  小混揚眉道:“不簡單!你居然能一眼就認出這柄鮮為人知的寶刀。”
  小刀瞪大雙眼,忍不住伸手輕拂寶刀,以興奮的口氣,虔敬道:“老天!練刀之人誰能不知這柄號稱萬刀之王的凝魂寶刀,又有哪一個使刀之人,不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這柄曠古的神兵利器!”
  “你用刀?”小混明知故問。
  小刀斜瞅著小混,不答反問道:“你猜猜看,我為什麼會叫小刀?”
  小混呵呵揶揄道:“總不是因為你長的像菜刀或砍柴刀吧?”
  小刀啐笑道:“廢話!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人如其名!”
  小混搔搔頭,強忍笑意道:“好嘛!你到底為什麼叫小刀?齲蝴叫大刀或關刀,不是比較有氣勢?”
  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 呵直笑。
  小刀對於小混的詼諧打諢,只能無奈的搖頭。
  略略整理了情緒,小刀語聲深幽道:“小刀是我師父替我取的名字。他老人家外號‘刀尊’,被武林同道尊為使刀的一代宗師。他成名江湖二十餘年少有對手,若說師父他老人家是天下第一刀的話,一點兒也不為過。”
  小混咋舌道:“刀尊?這名頭倒是挺唬人的,不過這些事先別急著提,待我還你自由後,咱們再邊吃邊聊!”
  小混說完,當下毫不怠慢,提起凝魂寶刀,右手驀揚。登時,一聲清悠的龍吟與一抹秋水也似的瑩瑩青芒,隨著寶刀離鞘同時響現。
  “鏗鏘!”輕響,小刀四肢上的手銬腳鐐,在青光倏閃之後,墜落地面。他輕噓著活動手腕和腳踝,慶幸自己終於脫離枷鎖。
  顧不得手腳因為長期戴著鐐銬,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浮腫潰爛,小刀忙不迭向小混藉過寶刀,湊近火旁仔細欣賞。他珍惜的接過凝魂寶刀,偏過刀身,左手食指輕輕拂拭著刀面。在營火的映照下,只見刀身近鍔的根部,鏤有“凝神聚魄,魂歸來兮”八個鐘鼎古文。
  小刀略為興奮的斜揮凝魂寶刀,一溜璀燦的晶瑩冷芒在刀尖宛若有靈地跳動著。隨著小刀的輕揮擺動,那抹寒光吞吐若電,錚亮透澈的刀身竟也反映著隱隱虹彩,宛似一面帶有魔性的鏡影映得人毫髮畢現。
  殷紅跳躍的營火閃爍在刀身之上,投下怪誕腥赤的圖案,四周空氣在無形中彷彿已滲入一股森然的寒氣。
  小刀的心已被這柄寶刀深深的牽引,恍惚之中,他似乎聽見手中的凝魂寶刀正應和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對他發出聲聲似有若無的召喚!
  良久,小刀悚然驚覺的輕噓道:“好刀!”
  小混輕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了然道:“來吧!老哥,咱們還有正事要辦。我得替你解除大魔手的禁制,還你剩下另一半的自由!”
  小刀啞然失笑收起凝魂寶刀,依照小混的指示,脫掉他那一身血污破爛的衣服,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收攝紛亂的思緒,逐漸澄靜靈台,準備接受解除禁制。
  小混眼見小刀已然進入情況,滿意的微微一笑,兀自盤坐在小刀對面。只見他右手輕揚,金光微閃,一枚不知被他藏於何處的金針,赫然沒入小刀的氣海穴,只留下不足一寸的針身在火光照映下閃著微亮光芒。
  須知“氣海穴”為人體氣血的總匯之處,亦即所謂的丹田。此穴乃是人身重穴,凡是練武之人無不知道,這氣海一破,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之人,都會因為無法聚氣提力變得與常人無異。
  而小混竟能毫不猶豫探針直下此穴,這豈能不令人大吃一驚,暗捏冷汗?
  一針刺下,小混凝重地臉色不可察覺的微微放鬆,可見他對自己如此大膽的下針也不是全然的毫無所謂。他小心的觀察著小刀,見其沒有異狀之後,於是篤定地雙手連揚。
  只見一排金針, 由陰交、神關、水分、下 、建裡、中 、上 、巨關、鳩尾、中庭、羶中、玉堂、紫宮、華蓋、璇璣、天突、廉泉、承漿,自下而上,直走胸腹的正中線,終達下唇,插遍小刀任脈一十八大穴。
  小混下完任脈一十八針之後,身形微閃,繞向小刀身後。他雙手再揚,對準小刀督脈重穴,由背部正中的陽關、命門、懸樞、脊中、筋縮、至陽、靈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等穴下針。然後,他右手持針神色慎重,緩緩地將手中金針拈入小刀頭頂的百會穴、前頂穴、神庭穴、上星穴和聰會穴。
  下完最後五針,小混已經出了一身大汗,整個人彷彿剛從水中被撈出來般全身濕透。閉著眼,他輕噓一聲,抹去滿面汗漬。緊接著將一顆暗紅色藥丸塞入小刀口中,之後,他突然繞著小刀團團而轉,雙手或掌或指,忽拍忽點,遍擊小刀的奇經八脈和全身三百六十餘正穴。
  此時,不但小混渾身是汗,就連小刀亦是汗如雨下。小刀的臉色更隨著小混的拍擊,倏白倏紅交相閃現。
  但是不論小刀的臉色是紅是白,光從他扭曲的表情和抽搐的筋肉就可以知道,此刻他正在承受著無比痛苦的折磨。
  如此大約經過一個多時辰之久,小混忽然大喝一聲,雙掌猝抓,小刀身上三十餘枚長短不一的金針,悉數被他撥除。
  就在金針離體的剎那,小刀感覺到一股暖流起自丹田。不久,這股暖流力道逐漸加強、加大,澎湃地湧向他全身穴道。驚喜中,小刀非常清楚自己身上“大魔手”的禁制已被解除。
  “氣貫三車,過五庭,行任督,遊走十二重樓,運轉三十六周天……。”
  就在小刀驚喜逾恆之際,他身後傳來小混嘶啞的聲音。
  小刀立刻警覺地收攝心神,帶動適纔恢復的內力運行於全身,漸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傳說中,凝魂寶刀乃是戰國時代著名的鑄匠公孫冶,應齊威王之命,採集黃海海底的千年寒鋼之母所精煉。但是,歷時三年有餘,鑄爐之內的精鋼,紿終無法凝煉完成。最後,公孫冶請求齊威王,準以死囚投爐祭鑄,終於煉出這柄罕世奇刀。公孫冶為安撫投爐者的魂魄,特地在刀身鏤上‘凝神聚魄,魂歸來兮’二行小字,並且請齊威王賜名為凝魂寶刀!”
  小刀娓娓細道著凝魂寶刀的身世來源,同時愛不釋手地玩賞著這柄名刀。
  此時,他已換上小混的衣服,手腳和身上的傷處也都經過小混細心地上藥包紮。一身過小的衣衫,崩得太緊顯然並不合身,加上傷處刺目的白色繃帶,不斷地提醒著小刀,自己方從一場劫難中逃出生天。
  盡避如此,小刀的形態中仍然流露著一股英挺精悍的穩實神韻,這和他身旁五官稚嫩織細的小混相較之下,雖然顯得斯文不足但卻老成有加。
  小混側身凝視著小刀,見他一副為刀癡迷的模樣,不禁調侃道:“恨呀! 恨!”
  小刀茫然道:“恨什麼?”
  小混眨眼笑道:“恨不得能將凝魂寶刀一口吞下肚子裡去呀!”
  小刀愣了愣,才想到小混是調侃他忘神的模樣,不由得笑道:“是呀!真恨!”
  說完再一次留戀地瞥眼手中的寶刀,他這才依依不舍的將刀遞還小混,同時道:“說到吞下肚,我還真是餓了。鷹肉烤好沒有?你確定這禿鷹肉……能吃?”
  小混接過寶刀,呵呵笑道:“當然能吃。咱們可是‘吃的民族’,凡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底遊的、土里鑽的,有哪樣東西不能被人拿來做成佳肴?例如:烤地鼠、炸蟋蟀、涮蜈蚣,還有……。”
  小刀揮手打岔道:“好了,好了,再說下去,我都覺得 心。”
  小混謔笑道:“ 心?你真是不懂吃的藝術。”
  他一揮凝魂寶刀,瀟灑的切下一只鷹腿。
  “那種藝術我寧可不懂,也不想……,小混,你在幹嘛?”小刀瞧見小混拿著凝魂寶刀切肉,猛然出手搶走寶刀。
  他萬分心疼地舉袖擦拭潔亮的刀身,怨聲道:“小混,凝魂是有靈性的寶刀,你怎麼可以拿它來切肉,簡直是暴殄天物!”
  小混大口啃著手中烤熟的鷹腿,咿唔地揶揄道:“刀本來就是用來切肉的嘛!只不過平常它切的是活生生的人肉,現在我用它來切烤肉,意思還不是差不多。”
  小刀瞪了小混一眼,笑罵道:“胡扯!”
  他細心的收起凝魂寶刀,動手扯下另一只鷹腿狼吞虎嚥地吃將開來。
  他一邊還不忘數落道:“寶刀有神,豈能隨便加以褻瀆。我很懷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的?”
  小刀停了一拍,目注小混正色道:“難道你不覺得,凝魂寶刀就像你的知心,會對你輕訴呢喃的話語?如此神靈的一柄奇刀,愛護它都來不及怎麼能糟塌它。”
  小混目光有些古怪地瞅著他,小刀微感不自在地問:“怎麼啦?難道我說錯話,為什麼這樣盯著我看?”
  小混不答反問道:“老哥,你懂得用刀之道?”
  小刀聞言,平和的淡笑道:“不,我只能算是會用刀而已。畢竟,我自幼就跟隨師父習刀,也算略知用刀的皮毛。至於所謂用刀之道,那是一種浩然無畏的境界,是集刀藝、武德於一心的坦蕩大道,豈是輕易所能懂得的事。”
  小混拍著腿哈哈笑道:“說的好。能了解這種道理,還說不懂用刀之道,老哥,你未免也太謙虛了吧!我聽我文爺爺說,任何事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明暸事物的內涵和道理,若是了解了原理所在,身體力行做來可就容易羅。”
  小刀驚訝道:“這正是當代大儒王陽明先生所提倡的知難行易學說,沒想到文老前輩早就悟透此番道理!”
  小混擺手謔道:“我不管王陽明是誰、怎麼說,反正我爺爺說的,聽了就沒錯。若是錯了,我就回去找他們算帳,所以咱們姑且假設你已經懂得用刀之道好啦!”
  “假設?”小刀哭笑不得的莞爾道:“好吧!就假設我懂用刀之道,那又如何?你說了這一大篇‘知難行易’說,除了想表示你很有學問之外,還有什麼企圖?”
  小混吃吃笑道:“老哥,你真他奶奶的精明,知道我有企圖。”
  說罷,他又故做神秘道:“你先深呼吸一下,免得被我的企圖嚇壞!”
  小刀被他那種諧謔的表情給逗笑了,於是也故做正經的深呼吸道:“我準備好了,你說吧!你有何見不得人的企圖?”
  小混呵呵輕笑道:“我決定了。”
  “如何?”
  “我決定將凝魂寶刀送給你!”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刀聞言如中雷殛,痴怔在當場。
  半晌,他甩著頭懷疑的問:“小混,你剛才說什麼?”
  小混瞧他那種既驚且喜,復又懷疑迷惘的神情,不禁噗嗤失笑:“我說,我決定將凝魂寶刀送給你!”
  “真的?”小刀還是不敢相信。
  “真的!”小混肯定地點頭。
  小刀斜瞅著小混,突然道:“你瘋了!”
  小混黠笑道:“我沒瘋,我把刀送你是有原因的。”
  他頓了頓之後,接道:“我武爺爺愛武成痴,尤其更喜歡蒐集江湖中各種著名或特殊的兵器,凝魂寶刀就是他所有蒐集品中,最為珍貴、也是他最為喜愛的一項兵器。因此,他特地為此刀創出一套刀法,稱為‘孤渺六絕’。”
  小刀聽到這裡已是了然的動容,不禁對小混即將出口的話更感興趣。
  小混盯著跳動的火光,出神的笑道:“本來,我武爺爺非常希望我用心學好那套刀法,以便用它在江湖上闖字號、打知名度。可惜我只喜歡學些方便的功夫,像文爺爺的輕功絕活‘大幻挪移’,武爺爺的招牌掌法‘血刃掌’,除此之外就是精通碎星指、冥元神功這些絕活。至於兩位爺爺的其他功夫,我都是混得過去就可以,根本懶得用心。”
  小混每提到一項武學名稱,小刀的心就大大的跳動一下,他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大沙漠中,居然讓他聽到這些失傳將近百年的各項武林絕學。而且,還是從一個比他年幼之人的口中說出。
  小刀幾乎是屏著氣問:“你口中的爺爺,可是指武林雙狂兩位老前輩?”
  小混打趣道:“不錯嘛!你居然一猜就中。”
  小刀似笑非笑的追問道:“那麼你是來自狂人谷羅?”
  “然也!”小混呵笑道:“算你有概念。”
  他拋開手中啃光的骨頭,迷糊道:“我剛才說到哪裡?喔……,對了!所以,我武爺爺看我對凝魂寶刀和孤渺六絕沒啥興趣,只好說我和寶刀無緣,他就交代我,出谷之後要替他找個與凝魂有緣的人,將寶刀和刀法送給那人。”
  小混對著滿臉欣喜若狂,卻又一副不敢置信模樣的小刀呵笑直道:“依我看,你就像那個有緣的人。否則怎麼會一見到凝魂寶刀,就像見到愛人般連魂兒都掉了,癡迷得一蹋糊塗。”
  小刀拋開剩肉殘骨,雙手捧起凝魂寶刀,歡然叫道:“小混……,兄弟!你不是在說故事誆我吧?凝魂寶刀真的要送給我?”
  小混揮著手像趕蒼蠅般,狂放道:“送送送!早送早了事,省得我整天像在背木頭一樣,摃著它到處跑。不但是這柄刀,還有孤渺六絕那套刀法,待我們離開沙漠找到休息的地方,我就會教給你。”
  突然,小刀一把抱住小混,激動道:“小混,好兄弟,老哥我今生有幸,得以識你!”
  小混扮個鬼臉,嘿嘿笑道:“老哥,我又不是娘們,你抱那麼緊幹嘛?”
  小刀哈哈大笑著放開他,順手在小混肩頭擂了一拳。
  稍後,他自言自語道:“難怪連武林中最難纏的大魔手都奈何不了你。看來,‘文狂’李二白老前輩那身精湛的醫術,你學得也很透徹嘛!”
  小混傲然道:“那當然,你別看我對兩位爺爺的武功是挑著練,他們倆除了武功以外的其他雜碎,我可是一點兒也不含糊,十成我倒是學會十一成!”
  小刀啐笑道:“李老前輩文狂之名,乃是源於他對琴、棋、書、畫、詩、酒、醫等技藝的精湛造詣,你竟然說那些是雜碎?還有‘武狂’任浩飛任老前輩的暗器、陣圖、機關等絕學,只要精通任何一樣就可在武林之中立足,你說這些也是雜碎?”
  他嘖嘖有聲的戲謔道:“我看,兩位老前輩的雜碎,你是不是學全了還很難說,倒是武林雙狂那份狂勁,你可學到骨子裡去啦!”
  小混得意地放聲大笑,毫不謙虛的同意小刀所言。對於出自“狂人谷”的小混而言,說他狂,那是讚美,若是說他不夠狂,那才是蔑視他,同時誣衊了武林雙狂,認為雙狂教導無方吶!
  驀地 “啪!”然脆響。
  小刀眼尖,瞥見小混的爪子正悄悄摸向凝魂寶刀,他立刻知道這混小子打的是什麼主意,一巴掌拍開小混的毛手。
  小刀訕笑問道:“你想幹什麼?”
  小混嘿嘿乾笑:“我還沒吃飽吶!”
  小刀故作不解道:“沒吃飽?那就繼續吃呀!你的手往這邊伸做什麼?”
  小混用手比了比切肉的樣子,憨然道:“熱呀!用刀切比較方便。”
  小刀劍眉一蹙,瞪眼道:“不准!”
  小混先是軟求再又硬哄,甚至齜牙咧嘴、做勢掄拳,想要騙得寶刀一用,偏偏小刀對他不理不睬,逕自抱著凝魂寶刀坐到營火對面去。
  “小氣!”小混掃興的咕噥著一面故意誇張的撕著燙手的烤肉,像煞回事的呼啦猛吹大氣。
  小刀對他頑皮的樣子不由得報以微笑,啐然道:“曾能混,你還真***能混!”
  小混眨眨眼,對小刀拋出一個會心的媚眼,令小刀猛地噎住,忍不住“咳咳!”、“哈哈……”,在嗆咳中放聲大笑。
  笑,在空中飄散,在黑夜裡浮漾。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溫暖,融結著兩顆年少的心,盡避沙漠寒夜冷風蕭條,卻也無法吹散這股濃濃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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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生意動屠狼救美

  沙漠的日子總是如此單調的重複不變,焦灼的太陽、燥熱的空氣、無盡的沙堆,以及白熱的天空。
  黃沙茫茫,茫茫黃沙,幾乎令人懷疑這個已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是否也有它的盡頭?
  方向,在沙漠裡似乎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然而,小混就是如此自信,始終踏著堅定的步伐,踩著黃沙、踩過眼前這一片茫然。
  他的身旁,小刀更是毫無疑惑、全心信任的跟隨著小混橫越瀚海。
  日正當中,天地是渾然的亮眼刺目,小刀被一陣突來的暈眩所攫,不由得腳下踉蹌顯些顛踣。
  小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小刀,急忙問道:“怎麼了,老哥?”
  小刀扶著小混肩頭緩緩趺坐沙地,舔著乾裂的嘴唇,喘道:“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大概是中暑。”
  “欸!”地一聲,小混拍著額頭叫道:“我怎麼這麼呆!”
  他自貼身的胸衣內取出一柄水晶透明的匕首,遞給小刀道:“老哥,你的身體久經折騰,而且又連受重創;雖然服過碧玉回生丹,但是虧損的中氣沒有那麼快痊癒,自然會受不了如此酷熱的天氣。喏!這個藉你,放在身上可以避暑。”
  晶瑩剔透的匕首,在陽光下閃耀著琉璃的虹光,宛若冰雕般瑩潔可愛。
  匕首連柄不過五寸來長、寬並指,除了通體透明外,在匕首柄端部份鏤刻著傳說中的龍之九子:椒圖、嘲風、螭吻、蒲牢、囚牛、狻猊、……。這幾只面貌兇惡猙獰的龍子,煦煦如生的浮鏤於匕首柄端,彷彿守護著什麼、或者詛咒著什麼一般,環繞在那段不足二寸的握柄處。
  小刀瞥及匕首,渾身一震,臉色大變的驚道:“孽龍寒匕!”
  小混疑惑的問道:“老哥,你說這把匕首叫孽龍寒匕?”
  小刀直勾勾盯著小混手中的匕首,失神的點著頭。
  他舔舔嘴唇道:“孽龍寒匕,三百年來一直是江湖中最為轟動有名,也是最令人心顫的傳說,我原本不相信世上真有這支匕首的存在。”
  小混性急催問道:“老哥,是什麼樣的傳說?快說來聽聽!”
  小刀伸手接過孽龍寒匕,登時,一股清涼由他的掌心直透心脾,令他覺得暑熱全消,通體舒泰。
  於是,他緩聲悠然道:“三百多年前,有一個無名老人帶著這柄寒匕突然出現於江湖,他宣稱自己是奉老主人遺言,要為寒匕找一個新主人。只要能夠打敗他,就可以得到這支孽龍匕首,繼承其主人一份偌大的寶藏和一身詭異高絕的武學。”
  小刀微頓半晌,繼續說道:“可是十年以還,江湖上始終無人能在老人手下走過三招,後來無名老人中了宵小的暗算而身亡,孽隆 匕因而流落江湖上。從此之後,江湖之中不論正、邪兩派,為了得到匕首不惜傾其所能,投入這一場 天暗地的奪寶大廝殺。”
  “結果……”小刀感慨道:“時值南宋國家動盪不安之際,那時南宋朝廷早已無所作為,全憑一些俠義之士在抵抗金人南侵。可是,為了爭奪寒匕,不但江湖黑白兩道弄得元氣大傷,影響所及,連那些護國的俠士們也都傷亡殆盡,使得金兵有隙可趁,終於揮軍南下佔得中原大好江山。”
  小混低沈道:“奪寶喪國、神物蒙羞,想必不是寒匕原主所願知的結果。後來呢?你知不知道孽龍寒匕到底寶落誰家?”
  小刀聳肩道:“根據傳說,寒匕在混亂中失蹤,無人知其下落,更不知最後為何人所得。”
  小混失望道:“你只知道這麼多?我反倒比你了解得多。”
  小刀笑問:“你還知道其他什麼?對了,孽龍寒匕怎會出現在你身上?”
  小混無精打採道:“我還知道這支孽龍寒匕是一種名為‘冰魂’的礦石琢磨出來的。冰魂向來只埋藏在永不解凍的萬丈冰谷深處,非萬年不得凝結成形、甚難尋得。而且,冰魂礦石秉性主寒,深藏谷底受盡大地壓力的擠壓而不碎裂,是以堅逾鋼鐵,用冰魂來製造兵刃,不但無堅不催,更可以避火抗熱妙用無窮。”
  “至於……”小混接著又道:“為什麼孽龍寒匕會在我身上,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根據兩位爺爺告訴我,當年他們撿到我時,這玩意兒就擱在我的肚兜裡,大慨是我的傳家寶。誰知道它是怎麼回事?”
  小刀站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泥沙,輕笑:“看來,你的身世也頗富傳奇,有得講了。不過,你把寒匕藉給我,自己熱得滿身大汗,我看咱們還是早點到綠洲休息,有話邊走邊聊如何?”
  小混抹把汗,笑道:“他奶奶的,天還真是熱。這十幾年來,我身上總是帶著寒,從來不知道沙漠的溫度是怎麼回事。這經驗挺新鮮的!”
  兩人繼續動身後,小刀重拾話題,感興趣地問道:“小混,你是如何被武林雙狂兩位老前輩撿到的?”
  小混沈湎道:“據兩位爺爺他們說,十六年前大戈壁裡發生了一場 見的沙漠焚風。我是那時被一只逃生的迷途駱駝,不明不白的載進狂人谷。當時我才幾個月大,身上除了肚兜和尿布,就是一張遮掩風沙的毛毯和那柄驚世駭俗的孽龍寒匕。我武爺爺說,若不是寒匕抗熱,我這條校狐不可能安然度過那場 見的火傘熱。”
  “有關孽龍寒匕的事,都是武林雙狂前輩告訴你的?”
  “沒錯,原本我還奢望你能多知道一些有關寒匕的消息。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多收集點兒線索,好探查自己的身世,沒想到你知道的事比我還少,嘖!真沒意思。”
  小刀哈哈打趣道:“對不起,兄弟,若是我早知道咱們會在沙漠裡見面,而孽龍寒匕又有關你的身世之謎,我一定會特別留意一切和它有關的線索,好在認識你之後,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你知道。”
  小混嘿笑道:“對,都是你的錯!”他還故意擠眉弄眼,以示不滿。
  結果,他們倆同時忍不住發出哈哈大笑。
  半晌,小刀收住笑聲,臉色轉為嚴肅:“小混,有件事希望你記住。”
  “什麼事,那麼嚴重?”小混愣愣反問。
  小刀肅穆的點點頭,沈聲開口:“孽龍寒匕,雖是有關你身世的唯一線索,但是你要切記,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身上有這玩意兒!”
  “為什麼?”小混不解反問。
  小刀深沈道“所謂‘相如無罪,懷璧其罪’,孽龍寒匕可不是普通的寶貝,它關係著意大筆財富看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武學秘辛。這兩樣東西中的任何一樣都已足以引起宵小的覬覦,更何況兩項家在一起出現。在三百年前,已經有很多多人為它而死,如今世人一旦得知寒匕重現江湖,只怕會有更多人準備為它而死。你懂嗎?”
  小混默然點頭。
  小刀見他神情沈重,想要轉換氣氛的輕噓口氣,輕鬆問道:“好啦!現在咱們身在何方?離綠洲還有多遠?”
  “這附近沒有綠洲,倒是再往前走兩三裡有條河溝。”小混配合著改變話題。
  小刀不禁好奇道:“小混,在這沒有邊際的沙漠裡面,你到底是如何分辨方向?我看你始終篤定的很。難道你不怕迷路?”
  小混得意道:“怎會迷路?教你個乖,在沙漠之中白天你可以靠風向、太陽,或是沙丘痕跡來辨別方向和位置。至於晚上更簡單,只要看天上星星就可以知道方位。”
  小刀恍然大悟道:“哈!原來如此。”
  小混突然問道:“對了,老哥,你和那個要命的血魂閣究竟有些什麼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為什麼人家追你追得那麼親熱?還有,那個刀級頭領提到的刀譜,又是怎麼回事?”
  小刀嘆道:“說來話長。”
  小混眨眼笑道:“沒關係。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仔細說,慢慢說,痛痛快快的發洩一下。”
  小刀輕笑數聲,回憶道:“我自幼就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四處流浪。但是在一年多前,師父突然帶著我隱居道雲南的龍雲山上,深居簡出……”
  小刀頓了一頓,神色變得有些黯淡,接又道:“大約半年前某個晚上,師父把我叫到跟前,要我將本門絕學‘至尊刀法’的口訣從頭到尾背誦一遍,又要我將刀法演練一趟,同時指示我一些刀法中精奧之處,然後才告訴我他要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要我待在山上等他回來,不要到處亂跑。但是,從此以後,我師父就失蹤了!”
  小混愣道:“失蹤?”
  小刀悵然道:“對!失蹤。因為他一直沒有回來,直到有一天,血魂閣的殺手突然出現在我們住的地方,開始時他們好言求見我師父。我告訴他們師父不在,那些殺手以為我騙他們,就綁架我,留書給師父……”
  小混緊張問道:“結果呢?”
  小刀娓娓道:“他們在附近等了一個星期,我師父沒出現。他們才又派人到家裡去看看。結果,那封信仍然放在桌上,證明我師父的確沒有回山。他們才又死心的問我師父到哪去?我終於肯定,師父他失蹤啦!”
  小混不解道:“你憑什麼肯定你師父真的失蹤?”
  小刀解釋道:“因為血魂閣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殺手組織,對於江湖上任何消息他們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我師父的確下山去了,但是他們不但不知情,反而跑上山來找人,這不是證明我師父他沒有出現在江湖?他若不是失蹤了,該作何解釋?”
  “有理。”小混點頭道:“那麼你有沒有告訴血魂殺手,你師父失蹤的事?”
  “當然沒有!”小刀道:“我問他們找我師父做什麼。血魂殺手告訴我,血魂閣主想請我師父去做他們的刀級使者,負責訓練殺手。我若是告訴他們師父失蹤的事,天知道這些殺胚會怎麼對付我?”
  小混皺眉道:“什麼是刀級使者?”
  小刀笑道:“這是血魂閣內部職稱。血魂閣最高的發號施令者稱為‘閣主’,一般人只知道他叫恨萬生,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閣主之下是雙使,分別稱為‘劍級使者’和‘刀級使者’;平常血魂閣便由‘使者’直接指揮頭領級的殺手以及一般尋常殺手執行任務。”
  小混猜測道:“是不是劍級使者指揮劍級頭領和劍級殺手,刀級使者指揮刀級頭領和刀級殺手?”
  小刀消遣道:“不錯,儒子可教也,懂得舉一反三之理。”
  “他奶奶的!”小混啐笑道:“少吃少爺的嫩豆腐。”
  他接著問道:“難道以前血魂閣沒有刀級使者?”
  “當然有。據我所知,血魂閣的雙使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狠角色;劍級使者是人稱‘劍狂’的岳晉山,刀級使者則是‘魔刀’仇方平。只是聽說仇方平被武林明主杜松蒲所傷。我想,這是他們找上我師父,要他替代仇方平的原因。”
  小混攢起眉頭道:“他奶奶的!劍狂?他算什麼玩意兒,有本少爺在此,他也配在我面前稱狂?將來被我碰上,非得教他在下這個狂字不可!”
  接著小混話鋒一轉,猛古丁問道:“餵!老哥,你在雲南被綁,怎麼又會跑到大沙漠里來?”
  小刀呵呵笑道;“你不知道,這些血魂殺手真***不要臉。開始時,他們有求於我師父,對還還挺客氣的,後來他們問不出我師父幾時回來,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想從我身上搶奪至尊刀法的刀譜。他們哪曉得‘刀尊刀法’只靠傳心授,不留任何圖普及秘笈。總算因為他們沒有搜到刀譜,我才保住這條校狐。後來,他們對我動行想逼出刀譜所在,我就扯了個漫天大謊,告訴他們刀譜在我師父那裡,我師父入大漠辦事。因此我才千里迢迢,被血魂閣的人自雲南押赴大漠。”
  小刀喘口氣,接著道:“這千里路途,血魂閣的人一直輪班守著我,讓我苦無機會逃脫。直到進入沙漠後,這批刀級殺手因為水土不服,終於放鬆警覺心,我才有几可趁摸黑逃了出來……”
  小混嘿笑接口道:“結果被我給遇上啦!”他逗弄的對小刀擠擠眼,惹得小刀呵呵直笑。
  小刀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問道:“小混,你打狂人谷出來,可是為了自己的身世之謎?”
  “那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我想要到‘烏龜門’見識、見識昔年邪仙樊不凡,看他到底如何邪法?”
  “烏龜門?”小刀莫名其妙道:“烏龜門是啥東西?我在江湖中沒聽說過這個門派呀!”
  小混愣道:“你沒聽過?難道江湖之中,沒有關於邪仙樊不凡創立烏龜門的傳說?”
  小刀蹙眉道:“邪仙樊不凡我是聽說過,有關他的傳說也不少。可是就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創立了什麼烏龜門的事。”
  “慘也!”小混愣愕道:“這下叫我到何處去找他?”
  小刀拍拍他肩頭,安慰道:“別急!這種事,咱們可以找‘武林販子’那錢重問問看。”
  “那錢重?”小混茫然道:“他又是何方神聖?為什麼要問他?”
  小刀笑著說明道:“那錢重是武林中一個怪人,專門從事任何與武林有關的買賣。無輪是江湖消息、門派機密、兵器、秘笈等等,只要和武林沾上邊的事,他都買、也賣,所以才會被稱為‘武林販子’。咱們可以找他買消息!”
  “江湖中有這種人?他在哪裡?咱們出了沙漠就去找他!”
  “我最後聽說,他混跡在北京的胡同裡。咱們往那地方找,準沒錯!”
  小混這才略略安心,放心之餘他又忍不住咯咯笑罵:“他奶奶的!我那兩位爺爺是明擺著找我麻煩,才會故意忘記告訴我烏龜門在何處。想考我?偏偏老天有眼讓我遇上了你,才知道有個武林販子可以打聽消息。這下子,啥個問題都沒有了!”
  小刀輕笑道;“這很難說。你不知道武林販子的習性,他向來神出鬼沒、行蹤不定,想找他可也不容易。”
  小混不悅嗔道:“這傢伙生意不好好做,幹嘛沒事故做神秘?”小刀道:“因為他從事的是特殊行業,若不小心一點,隨時有丟掉性命的危險。你想,他能不神秘?”
  小混搔搔頭,啐道:“算他有理!”
  小刀呵笑不語。突然,小混雙眼一亮,興奮叫道:“到啦! 溝到了!”
  小刀並未聽見水聲,於是茫然問道:“河溝在哪裡?”
  他順著小混所指看去,待他看清楚之後,不由得瞠目道:“老天,是一條乾河溝?小混,你在尋我開心是不?”
  小混白他一眼,道:“我吃撐了?沒事找人開心?”
  他可不理會小刀的質疑,三步並兩步跳下那道乾河溝。小刀滿臉狐疑的尾隨其後慢慢走向河溝。
  他見小混跪在河床上扒著泥沙,乾沙在小混腳邊堆成一座小丘,不禁好奇問道:“你幹嘛?是不是熱昏頭了,想挖個坑把自己埋掉?”
  小混翻著白眼,笑罵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我還沒活夠,幹嘛挖坑埋自己?老哥,虧你江湖混老,在沙漠裡你可真是個道地的門外漢吶!”
  小刀無奈道:“是啊,我隨師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沒到過沙漠這裡。在這種環境之下,只能說英雄無用武之地!”
  小混低著頭,雙手不停:“老哥,教你一點常識吧!平常在沙漠裡難得下雨,但每逢雨季,沙漠好像想一次下光全年的雨水似的暴雨如洪,因此經常造成水災。”
  他停下來,抹把汗衝著面懷疑的小刀,繼續道:“這河溝就是洪水過後留下的河道,如果幸運的,就還有些水保存在河床的地層下。所以,咱們想喝水就得動手挖,拼命挖、死命挖,說不定能挖出水來。”
  “幸運的話?”小刀懷疑的呢喃道:“說不定?怎麼聽來全都像是沒有保證的廢話……”
  他的語聲未歇,河床裡已然“咕嚕!本嚕!”冒出渾濁的液體。
  他不禁瞪大眼珠子,瞠目望著沙坑源源滲出泥水,不敢置信的激動大叫:“水?真的是水?你真的找到水源?”
  小混看著尺餘沙坑逐漸溢出水來,毫不驚奇:“這下子你可相信了吧!”
  小刀迫不及待地將頭埋入那灘渾濁的泥水中,咕嚕咕嚕猛喝個夠。
  半晌,他暢然地“啊!”了一聲,滿足的仰躺在河床上,任水珠自臉上、發上滑落。
  小混嘿笑學著小刀像鴕鳥般將頭埋進水中狂飲,然後猛然抬起頭來像只落水狗抖水般甩去滿頭泥水,那模樣可真好不涼快、舒暢!
  休息一陣,小混推推小刀:“餵~!老哥,上路啦。”
  小刀這才不甘願的爬起身來,兩人順著河溝往前淌進,小刀忍不住問:“咱們就一直跟著這條乾溝走?”
  小混點點頭道:“沒錯!順著這條溝可以走到狼山,過了狼山,就是有人煙的地方。到那裡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我開個要方子替你抓兩副補藥補補身子,等你養好身子咱們再練刀。然後,這才上路去找那個武林販子。”
  小刀乾笑道:“我覺得很好嘛!不用在補啦。”
  小混白他一眼,正經道:“你經過血魂閣兩個多月的折騰,血氣、精力虧損甚巨,若是不善加調養會留下後遺症。如果不能將你根治,本神醫就太沒面子了,這種事本神醫可不允許它發生!”
  小刀無奈地苦笑一聲,他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吃苦藥,尤其是那種像墨汁般的苦藥,看著小混正經的臉色,他不禁在心裡暗叫:“苦啊!苦啊!”
  是藥苦,也是命苦!
  ***
  順著乾涸的沙溝,小混他們繼續橫越沙漠。
  沿途之中,他們便靠著挖掘河床下的水源解渴。
  只是,他們並非每一次都有足夠的好運,能夠順利掘得水窪。
  二人渴得嘴唇乾裂,連滋潤的口水也沒有丁點,是常有的事。
  這種日子,使得小刀更進一步體會到,在沙漠中生活,的確少不了運氣做伴,當然,還要有比老牛皮更堅韌耐磨的堅忍個性,才能在如此寸草不生的煉獄裡生存下去!
  足足又走了二天二夜。
  終於 “狼山到了!”
  在小混戲劇性的唱喏比劃中,小刀總算瞥見巴望了已久,那一脈靜伏於黃沙盡處的山嶺了。
  灰濛濛的狼山,恰似一匹蜷臥於大地盡頭的大巨狼,正沉穩地伏睨著遼闊的沙地,在午後的烈日下,慵懶地打著瞌睡。
  乍見山影,宛如隔世,成熟穩重的小刀忍不住地脫口歡呼,欣然地朝著狼山飛奔而去。
  小混亦是興奮地大叫大笑,不用小刀多加催促,他已和小刀並肩衝向狼山。
  看他們兩人那種雙臂大張,急急衝刺的模樣,好像只有將狼山擁抱入懷,才能證明它的存在!
  就在他們甫踏入狼山的涼蔭中,一陣狼群攻擊獵物的低嗥咆哮中,隨風隱隱傳入了二人的耳裡。
  然而,真正令小混他們怔愕的,卻是和狼號同時回響的長鞭破空聲,和間續傳出清脆的嬌叱。
  小混和小刀兩人,毫不猶豫地腳下加勁,朝著聲音起處電射而去。
  繞過一個山坳,越上一塊擋路的大石頭,小混他們不禁對自己眼睛所見,低呼一聲!
  在他們兩人所站的大石之後,是一道乾涸的山溝。
  只是,原本應該是亂石滿布的溝底,此時擠滿密密麻麻的灰毛野狼,狼群的數目,恐怕不下三、四百頭。
  就離著二人約有十丈遠處,一個年僅十四、五歲,身著翠綠勁裝的俏丫頭,正貼壁而立,奮力揮動著手中丈長響鞭,抵抗著狼群的攻擊。
  她身後拖著兩條及腰的麻花辮子,也因為她的動作,在半空中一甩一彈地舞動著。
  大石上,小混忍不住贊道:“哇塞!畢子臉,柳月眉,柔波眼,櫻桃唇,端的是個標致的妞兒!”
  小刀好玩地踹他一腳,笑罵道:“小色狼,救人要緊……”
  就在這時候,俏丫頭“啊!”地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是一匹大灰狼,伺機躥起咬住小泵娘尚未來得及收回的長鞭,小泵娘一急,便叫了起來。
  小混叫聲:“不妙!”人已如天馬行空,自大石頂上撲下,他口中同時高聲謔叫道:“姑娘莫怕,護花使者來也!”
  狼群因為小混的吼叫而有所驚覺,紛紛調頭朝小混撲去。
  小混人在空中有若飛鵬,他對準兩頭躥起的灰狼,雙腿連蹬,兩頭大灰狼就被他踢碎下顎,摔墜於地。
  小混的人,藉著這一踢之力,再往空中撥高丈尋,只聽他一聲厲嘯,兩手驀然掄飛翻拋,血刃掌帶著濛濛血影,呼嘯著飄向狼群。
  一陣淒慘的哀鳴吠號,立刻又有七、八頭野狼,被小混斃於掌下,光看他這份俐落的身子,就知道早些日所受之傷,對他已無影響。
  小混身如隕星墜落小泵娘身旁,順手揪住一頭灰狼的頸項,將它猛然摔向另一頭野狼。
  只聽“噗!”的一響,兩頭野狼俱是頭顱粉碎,腦漿迸射,死於非命。
  小混落地,身子半旋,一手護著小泵娘斜退半步,避開其他灰狼的攻擊,一手接過對方手中的長鞭,“劈啪!”一響,立即揮揚而起,抽向狼群。
  長鞭一到小混手中,彷彿有了靈性,長了意志般,豁然自在地翱翔翻騰於空,像煞一條飛騰的黑龍。
  忽而,小混手腕猛振倏壓,登時,黑色長鞭化作筆直長槍,有如靈蛇出洞,挺刺向正面撲來的四頭野狼。
  不待這些野狼搶上位置,四頭狼,去的比來的更快,被如槍的長鞭刺穿喉嚨,撞向丈外。
  突然有一頭伏於澗石之上的野狼,驀地躥起,冒死咬向長鞭鞭梢,企圖纏住長鞭。
  小混大笑一聲,內力直灌鞭尾,於是,他手中長鞭近梢不足一尺之處,怪異地向左折射,令灰狼一咬落空。
  而折射的鞭梢,立即又反彈而回,一舉捅翻這頭尚不明所以的笨狼。
  就在此時,又有三頭野狼悍不畏死地猛撲向山壁前,小混立腳之處。
  小混哈哈長笑,右手長鞭不收反揚,向左右橫向揮掃,而他的左手卻猝然拋斬,破空的掌風,帶起“嘶嘶!”的低嘯,將潛進的三頭灰狼,砰然擊起,復又仰翻落地,一命嗚呼!
  小泵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忙不迭地跟著長鞭左溜右轉,幾乎是目不暇接。
  忽地,小混大喝一聲,右手急揮,丈長的黑色響鞭,突然變成一支三節棍,折成三段,走著之字形路線,再度撞開數頭灰狼。
  然後,小混長鞭倏而回收翻攪,鞭子立刻如黑雲滾滾,打著旋兒罩向四方,逼退群狼。
  小混的鞭法,直令身後的翠衣姑娘嘆為觀止。
  小泵娘本以為自己的長鞭,耍得已見火候,但是,她見了小混此刻的表演,才知道自己實在太過於高估自家的鞭法。
  長鞭所幻起的黑雲仍在滾動,小混輕輕地一翻手腕,長鞭突然倒飛向後,纏住一頭伺機潛行的灰狼。
  “●喳!”一聲悶響,這頭灰狼的脖子,已被絞斷,軟軟地垂落一旁。
  從小混落地接過長鞭,直到此時,小泵娘感到自己不過喘了幾口氣,眨了幾下眼睛,數十頭野狼已經被這位自稱護花使者的人所了結。
  小混猶自舞著長鞭,卻突然扭頭,對身後帶著滿臉錯愕和不可思議的俏姑娘,扮個皮相十足的鬼臉。
  看得俏姑娘剎時忘了眼前的緊張,“噗哧!”變成掩口葫蘆,咯咯笑個不停。
  另一邊,小刀緊隨著小混之後騰身飛撲,只是,他卻落向山澗裡的狼群之中,狂悍地大笑道:“好畜牲,少爺今天就拿爾等祭刀!”
  驀地,一抹冷電青芒起自虛無,劃著半弧罩落狼群,隨著這抹電芒的閃現,空氣中,頓時充滿森然的肅殺。
  好似凝魂寶刀之上的魂魄,全都豁然睜開雙眼,冷冷地瞅視著無知的灰狼。
  “噢……嗚!”
  淒絕的狼號,應和著那片如夢似幻般的青冷光網,同時響現。
  瞬間,光網被血幕所取代,一顆顆毛茸茸的灰色狼頭,帶著齜牙咧嘴的凶相,齊齊飛入半空。
  血在灑,青芒又現!
  小刀手腕輕翻,寶刀斜挑,一束束如箭的光影迸射,登時,狼群大亂,前撲和後退的野狼擠成一堆,同樣無可避免地喪命在小刀的刀下。
  似要發洩積壓已久的怨氣,小刀狂笑著揮刀殺入狼群。
  只見冷電飛濺,寒芒躥閃,陽光之下,小刀手中的凝魂寶刀,潑灑著浩蕩的光芒,時而如雨暴風狂,時而似濤掀浪涌,層層疊疊排空漫向四方。
  此刻,小刀恰似一尊神威凜凜的伏魔天神,在撲騰躍躥的狼群之中,無所阻礙地來回縱橫奔掠於天地間。
  山壁前,小混哈哈揚聲贊道:“老哥,有你的,至尊刀法的確不是蓋的吶!”
  小刀一記回身,手中寶刀猝揮急斬,將三頭貼近躥起的野狼橫腰斬成數截,血濺腸灑中,他豁然笑道:“當然!至尊刀法是用來殺的吶!”
  他口中“殺!”字暴喝出口,人已騰空而起,凝魂寶刀再度如霜似雪,披灑而下。
  在一股凜冽的氣勢烘托之下,小刀寶刀在手,將那群原本氣燄高張的灰狼,追殺得逃躥無路,氣喪頭垂!
  忽然,狼群裡一頭體形特別壯碩龐然的獨眼巨狼,驀地昂首吠天。
  在這頭獨眼狼王淒厲尖銳的咆吠中,那些原來圍困小混和翠衣小泵娘的野狼,紛紛退走,轉而攻撲大發神威的小刀。
  小混呵呵一笑,“劈啪!”脆響,亦即收鞭而立,護著小泵娘站在山壁前,作為壁上觀,看著小刀在“霍霍!”刀光中,獨力殲滅狼群。
  正當小刀殺得興起,忽然,一陣突來的乏力感,使得小刀驀的手腳發軟,不得不收刀拄地,因而攻勢頓停。
  就在他身形踉蹌微晃之際,獨眼狼王和另二頭伺機已久的灰狼,同時閃電般躥起,張口露出森森白牙,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撲向小刀。
  觀戰的小混,見狀悚然一驚,急聲沉喝:“老哥,小心!”
  他的人在喝聲出口的同時,飛身搶出,急緩小刀之危。
  小刀在微喘中,略一定神,強吸口氣,奮力挫身扭腰,持刀右手順勢揮甩。
  但是,獨眼狼王的動作,出乎小刀預料之外的快,幾乎在他刀勢上揚的同時,狼王已然一口咬向他前胸正中。
  “嘶!”的一聲,小刀硬生生將身向左橫移三尺,他怒喝道:“他奶奶的,死狼!”
  幸好,小刀只是失去前胸一塊衣襟,尚未見血。
  而獨眼狼王嘴裡猶銜著小刀的衣服碎片,卻在閃身落地之後,立即再度急撲而上。
  另外二頭夾擊的灰狼,也在此時搶上攻擊位置,張口便咬。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眼見小刀已無力再閃,即將傷於狼吻之下,小混已凌空而來。
  他右鞭左掌,前抽狼王,後劈狼屬,攻勢端的是勇猛剽悍。
  但是,比小混動作還快的是來自他身後兩只“咻!”然而至的白翎怒箭。
  只見箭如流光一閃,在小混掌勁擊實的瞬間,兩箭同時貫穿灰狼的咽喉,將這二頭野狼撞出三步之外。
  獨眼巨狼不愧為群狼之王,當它凌空撲擊的身子恰 迎上鞭梢時,只見它在半空之中一扭腰身,已然躲開小混的長鞭,穩穩落向一旁,獨眼冷然盯視著小混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小混落身在小刀身旁,他一手扶住小刀,另一手輕翻微送,已將一顆碧玉回生丹塞入小刀口中。
  只見,他托著小刀,單臂猛振,毫不停留返身掠回山壁之前。
  翠衣小泵娘急忙迎上前,伸手扶住小刀,讓他依壁跌坐。
  小混他們此時才注意到,小泵娘右肩斜背著一張紫檀彫弓,另外,尚有一個箭袋正斜靠於壁腳,想是這位小泵娘為了方便以鞭拒狼,特地將弓和箭置於壁旁,直到剛剛小刀危急時,才有用武之地。
  小刀苦笑道:“我差一點兒忘了自己重傷未愈。”
  這時,狼群在獨眼狼王的率領下,又漸漸向山壁逼近而來。
  小混拍拍小刀肩頭,輕笑道:“老哥,該你休息,看我表演啦!剩下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就交給我來收拾。”
  小混目不轉睛盯著逐漸縮小包圍的狼群,繼續道:“對了,凝魂藉我用用,你順便可以見習一下將來要學的孤渺六絕。”
  小刀依言遞上凝魂寶刀,並且關切道:“小混,你背上的傷……”
  小混接過寶刀,擺手笑道:“已經收口,不礙事的!”
  驀地 “噢嗚……噢嗚……噢!”獨眼狼王已經發出攻擊的訊號,同時率先衝躥而出,目標正是小混。
  小混豁然狂笑道:“他奶奶的,臭狼!你以為你嚇得了誰?”他一挽刀花,狂悍地直撲向迎面而來的獨眼狼王。
  “孤渺六絕第一招……”小混凌空瀟灑喝道:“孤魂飄飄!”
  登時,他手中的凝魂寶刀,宛如失去重量般,幽幽蕩蕩地飄搖而出去,但是看似緩慢的刀勢,卻奇異地幻出數十柄有影無形的凝魂寶刀。
  狼群撞上這些飄忽的刀影,無一不被開膛剖肚,死狀相同,唯獨眼狼王倏然閃退,只被削落一撮灰毛。
  小刀雙眼一亮,不由得脫口贊道:“好一手凝影成形的刀法!”
  小混緊盯著狼王,追身而上,再度喝道:“第二招,渺渺茫茫!”
  刀勢依然輕靈,但是卻帶動嘶嘶風聲。
  忽然,凝聚成形的刀影,一陣血雨驟灑,還有聲聲淒厲哀絕的狼號犬吠。
  頓時,狼群在小混的刀勢下,四散奔逃躲避,便是原先沉著穩重的獨眼狼王,也略見慌亂地急躥而出。
  它終於知道,眼前這個不大高壯的人類,實在不甚好惹!
  至於其他野狼,更是嚇得汪汪哀叫,到處東躲西逃,恨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八條腿,可以脫開這股虛幻森然的壓迫感。
  小混深知狼群習性,若是狼王不死,或是不下令撤退,那麼,就算是這一大群狼死光死絕,也決計不會輕易撤走。
  於是,小混抱定宰狼先宰主的決心,手中一領凝魂寶刀,就四下追殺獨眼狼王。
  只見他追到東,狼王和狼群就逃往西,他追向西,狼王又帶著狼群躲到東,那種狼群雜沓,爭相擠擁的常烘,的確可稱得上是熱鬧。
  其他凡是阻擋住小混追殺狼王的灰狼,更是一無倖免,全在凝魂寶刀揮砍之下,逕赴枉死城報到。
  如果說,適纔的小刀像是威武的魔天神,那麼,此刻的小混,則是一尊來自阿鼻地獄,代表著淒冷索魂的九幽修羅!
  在小混技巧的包抄圍堵之下,終於,獨眼狼王被他逼入絕境,逃得無處可逃,退至無路可退。
  狼王在最後不得已下,貼著一處山坳,急怒地咆哮低吼,忽地反身衝向小混,那光景,正應驗了狗急跳牆的那句俗話。
  小混見狼王拚死衝來,哈哈狂笑道:“臭狼,死來!”一道經天刺目的蛇電,就在狼王騰身躥越小混頭頂時,驀的一閃倏滅。
  獨眼狼王駕著電光落地,只見它落地之後,立即又屈腿弓臀,彷彿急欲再次撲擊,可是,狼王就維持著這個姿勢靜伏於地,久久不動。
  倏然,就在狼王甫伏的地面,滲出一道道扭曲迤邐的血蛇,暗紅腥刺的血蛇,快速地在地面流展開來,顯得刺目又詭異。
  或許是出於動物的本能,狼群似乎感應到狼王之死,在瞬間的寂然之後,忽然有如滾湯潑雪般,哄然潰散,各自逃逸得無影無蹤。
  剎那間,原本擠滿狼群,熱鬧滾滾的山溝,頓時變得異常寧靜。
  除了留下血污狼籍,死狀淒慘的滿地狼屍和那股浮漾在空中,嘔人已極的刺鼻血腥氣息,就連微風也忘了吹送,小鳥更是嚇得噤聲不鳴!
  小混輕喘著倒提著未染血漬,光潔依舊的凝魂寶刀,嘖嘖叨念道:“這只獨眼狼,真他奶奶的無用,孤渺六絕不過使出兩招,它就完蛋大吉,讓我沒機會好好表現一番!”
  小刀聞言,對迎面大步而回的他,搖頭嘆息道:“不是獨眼狼不中用,是你的刀法太厲害,如果你的內力夠強,而且對於換招轉式多用點心,那麼,就是江湖中一個絕頂高手也奈何不了你。”
  小混搔搔頭,笑道:“老哥,你的眼睛可真尖,我不過比劃這麼兩下子,你就把我的毛病全抓到啦!”
  他笑著遞還寶刀,轉頭面對翠衣小泵娘,只一照眼,他便被小泵娘地模樣迷去了魂。
  只見這個俏丫頭,有著小小的鵝蛋臉,秀氣的尖下巴,雙眸如星的大眼睛,挺直嬌小的鼻子,比起他在大石上遙遙所見,更加出色三分。
  於是,小混毫不保留,直勾勾地盯著俏姑娘猛瞧,口中猶自大呼小叫道:“完了,完了,天底下怎麼可以有這麼漂亮的妞兒?這豈不是要迷死我也!”
  小泵娘被小混黠謔的模樣,逗得“噗哧!”輕笑。
  小混故意又眨著眼睛問:“我說妞兒呀!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和我老哥,今天要打從狼山經過,所以故意在此落難,等我們來救你?”
  小泵娘噘起嘴輕啐道:“什麼妞呀的亂叫,難聽死啦!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做望若妮!”
  小混聽得直點頭:“對對,不是妞兒,原來是望小妮子。”
  望若妮白了他一眼,接著刁鑽道:“還有,你別臭美,誰故意在此落難,等你來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這裡,和那群野狼玩兒,或是找它們當靶子,耍耍鞭子?這下子你把獨眼狼殺掉把狼群趕走,可就壞了我的玩興啦!”
  小混怪叫道:“老哥,你聽聽看,這小妮子居然說我們破壞她的玩興,這是什麼話?天下還有公理嗎?”
  小妮子撥弄著長鞭,故意刁蠻地駁道:“這是中土漢話,難道你聽不懂?”
  小刀見他們二人如此一見如故,有來有往地鬥嘴嘴,不禁感到有趣,他呵呵輕笑道:“小混,你想和女人講理?我看你等下輩子吧!孔老夫子有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可遇上對手嘍!”
  小妮子不依地跺腳道:“餵!這位老哥,你怎麼可以說女人不講理……”
  小刀搖著雙手,投降道:“別找我,這是我師父說的話,對不對全都不幹我的事。”
  小混斜瞅著大發嬌嗔的小妮子,呵呵笑道:“老哥,你休息夠了沒有?這山溝裡,還不太安全,血腥氣也太重了些,如果你能走,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再做調養如何?”
  小刀拍著屁股站起來,輕笑道:“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碧玉回生丹,有效得不得了!”
  小妮子突然“哦!”的一聲,活潑道:“對了,我差點忘記這位老哥受傷了,我看你們就到我家休養好不好?我爺爺和我爹,一定會很歡迎你們到牧場住幾天的。”
  小混邪笑道:“我們和你又非親非故,你爺爺和你爹幹嘛歡迎我們去住?”
  小妮子不加多想,脫口道:“因為你們救了我呀!”
  小混得意地道:“你總算承認啦!”
  小妮子一怔,臉紅地嬌嗲道:“哎呀!人家剛剛是開玩笑的啦!”
  小混忍不住學她扭著腰,尖聲怪氣地模仿道:“哎呀!人家是開玩笑的啦!”
  小妮子氣苦地直跺腳,偏生小混又故意裝模作樣地逗著她,激得小妮子大發雌威,捏起粉拳,追打小混。
  小混抱著頭逃出山溝,口中猶自哇啦哇啦地調侃道:“哎呀!人家不來啦!謀殺親夫呀!”
  小妮子又窘又嗔,隨既即銜尾追出山溝,頗有便是親夫,也要殺上一遭的架式。
  小刀好笑地搖搖頭,將凝魂寶刀重新懸於左胯,隱在衣衫之內,這才順手拾起小妮子遣留在地上的彫弓和箭袋,騰身掠出山溝,追向小混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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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赤焰神駒牧場 情

  越過狼山,四野雖然仍是一片大漠景色,但是,明顯地,黃沙已漸漸被石礫取代,同時,還有一些稀疏可見的灰白色石灰岩和仙人掌。
  處處呈現著生機,予人大漠將盡,人煙可再的感覺。
  小混他們三人,一路輕鬆地胡扯亂蓋,熱絡得有如青梅竹馬相偕出遊,尤其是小混和小妮子兩人更是互不相讓地從天南斗到地北。
  任何能想得到的話題,都成為他們兩人反駁辯論,爭執不休的重點。
  直到小混無奈地嘆道:“奇怪,我記得我武爺爺說,通常女孩子都是很害臊、忸怩,有時八竿子也打不出個屁來,怎麼,我遇見的不是這麼回事嘛!”
  小妮子對他那句屁話,不屑地皺起鼻子,嗤了一聲。
  小刀卻呵呵笑問:“小混,武林雙狂老前輩,大概了有一百二、三十歲了吧?”
  小混皺著眉想道:“好像是吧!我記得文爺爺說,他曾經是成祖皇帝親點的狀元,後來,看不慣官場那一些拍馬逢迎的小人當道,所以就辭官不做,轉而行走江湖。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小刀逕自掐指算道:“現在是武宗正德年間,嗯,自永樂迄今已有一百一十年左右,若說文狂老前輩是二十歲為官,差不多,差不多!”
  小混滿臉狐疑地盯著他。小刀算完後,輕笑道:“你不是說武老前……不,是武狂任老前輩說女孩子應該要忸怩害臊嗎?可是,那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的觀念,現在呀……”
  他故意一頓,瞅著小妮子,嘿笑道:“現在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你遇見的女孩,當然和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子不同嘍!”
  小妮子這才知道,小刀是故意兜著圈子說她不害臊,她不依地扯著小刀的衣袖,撒嬌道:“小刀哥哥,你討厭啦!吧嘛幫著小混欺負人家!”
  小刀故意叫道:“別拉,別拉,小心有人會吃醋,再說,我是欺負人家,和你沒啥關係;小混,你說對不對?”
  小混樂得眉開眼笑,心裡暗贊:“要得!扮們!”
  他忙不迭同意道:“對,對極了!”
  小妮子見他們兩人一致聯手對付她,只好噘著小嘴,“哼!”甩甩頭,不理會他們。
  笑鬧了半天,小刀終於正經問道:“小妮子,你到底為什麼在狼山上,自陷狼群?今天要不是我們經過,只怕你樂子可就大嘍!”
  小妮子心有餘悸地道:“都是赤焰啦!我早上在牧場外面看見赤焰在閒盪,就想偷偷逮住它,可是誰知道它那麼賊,反而設計把我騙入狼山,結果,我就陷在野狼溝啦!”
  “赤焰?”小刀訝然道:“就是被人稱為大漠神駒那匹馬,是不是?”
  小妮子猛點頭道:“對呀!就是它,它壞死了!”
  小刀輕笑道:“我聽說大漠神駒,還是一匹小馬,但是卻極通人性,兩三年來,關內關外,不知有多少人想抓它,結果都被它整得很慘,甚至有人因此丟掉性命,你想逮它,只能說,你是自不量力。”
  小妮子雖然洩氣,卻也默然同意小刀所言。
  小混卻哇啦叫道:“他奶奶的,赤焰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如此不開眼地唐突佳人,還差點害死你,真是太可惡!小妮子,你放心,我一定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抓來送你當坐騎!”
  小妮子咯咯嬌笑道:“我才不相信你能抓得到赤焰,而且,就算你逮住它,也不見得有辦法馴服它,我聽說赤焰是很桀驁不馴的呢!”
  小混瞠目怪叫:“小妮子,你怎麼可以對我如此沒信心,真是太沒面子,光是衝著這一點,我非得要赤焰小子乖乖聽話不可!”
  小妮子對他扮個“吹牛”的鬼臉,正待往前奔時,突然,她猛地掩口輕呼一聲,低叫道:“在那裡!你們看,赤焰在那裡!”
  小混立刻機警地拉著二人,閃身躲向一堆人高的岩石之後,然後三人小心翼翼地自石後探出半個腦袋,瞄著前方一座微微隆起的小擺。
  就在崗背上,赫然卓立著一匹通體火紅,高壯雄偉的罕見駿馬。
  它,正是名動關內外的大漠神駒 赤焰!
  此時,赤焰正微昂著頭,迎風而立。
  它那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風中輕輕飄飛,襯著一身鐵澆銅鑄宛若精鋼般結實的肌肉,和蘊含著無比沉猛勁道的修長四肢。
  赤焰,已是力與美的化身。
  小混他們不禁被赤焰如此高貴優雅和傲然不羈的特異氣質,震慴得愣在當場。
  他們三人全都屏著呼吸,目不轉睛,痴痴地凝視著這匹遺世獨立的美麗動物。
  彷彿驚覺了什麼,赤焰驀地扭頭,瞪視著小混他們隱身的方向,幾乎沒有任何的徵兆,赤焰突如其來地彈腿而動,放蹄狂奔。
  它就像一朵馭風飛行的豔紅雲靄,輕靈地逸向遠方!
  小混直覺地自石堆之後,騰身躥撲而出,追著赤焰而去。
  馬快,人也快,眨眼之間,一人一馬俱已奔出老遠。
  小妮子連忙自石後趕出,對著小混的背影高叫道:“小混,算了!你追不上的,沒有人能追得上赤焰……”
  “你們先回牧場……等我……”
  小混的話聲,透過微風的吹過,隱約傳來,小妮子無奈地回視小刀,兩人忍不住同樣地聳肩嘆笑,目送小混和赤焰,逐漸消失於地平線的彼端……赤焰如風一般地飛馳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經歷過無數的追逐,自它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經歷過無數的追逐。
  自它在沙漠中,無意之間被人類發現後,就不知有多少人企圖想要捕獲它。
  這些人,有的是憑藉著它的同類迅捷的腳程來追逐它。
  有些人類,卻是以各種險惡、狡詐的計謀陷阱來誘捕它。
  經過這些年的逃脫和躲避,赤焰對人類所有的陰謀,皆已了然於心。
  它有自信,能夠甩脫任何追逐,因為它是如此的深知,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任何同類,能追得上它如風的馳騁。
  就在方才,一陣順風送來上風頭,有人的氣息,其中,有股淡淡的幽香是它所熟悉,那正是早上那個長得小小的,有著輕脆聲音的人類。
  其實,赤焰並不討厭那個好聽的聲音,和聲音主人身上好聞的氣息。
  但是,多年來的體驗,使它不敢輕易相信人類,因為,他們總是殘酷的!
  看看其他同類,原本是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沙漠和草原上,可是,當人類用繩子圈住同伴們頸項的同時,也圈住了同伴的自由。
  從此它們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四處遨遊了。
  赤焰愉快地奔馳著,盡情地體會風吹拂著肌膚,腳踏著大地的充實感,心想,這次一定也能輕易擺脫追逐者。
  但是,它錯了!
  因為它不知道,如今尾隨在它身後的這個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一個擁有天下第一的輕功,和比它自己更深具信心的小狂人!
  因此,這一人一馬,就如此執著地追逐下去……風沙滾滾,大漠漫漫,從日正當中,追到日暮黃昏,人和馬似乎都不覺疲勞,一前一後地向前○進。
  小混始終不急不徐地跟在赤焰身後約一丈之遙,瀟灑地馳掠著。
  他似乎有意捉狎,赤焰跑的快,他就追的快,赤焰跑的慢,他也放緩腳步。
  小混只是如此影隨形地躡著赤焰,既不超前,亦不落後,久經追逐遊戲的赤焰,竟也被小混此等奇怪的態度所迷惑,在它的經驗中,沒有一個人類不在它故意放慢速度,偽裝疲乏時,趁機衝前,企圖逮住它。
  而赤焰往往利用這種詭計,突然折向急奔,藉以甩脫敵人。
  如今,它幾番設計,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使得它不解地頻頻回首,瞄看身後那個奇怪的人類。
  小混卻總是好整以暇地對著回頭探視的赤焰,愉快地揮手招呼。
  饒是赤焰被喻為大漠神駒,每每能夠猜透人類意向,此番也變得茫然。
  聰明的它,實在想不通身後的小混,到底做何打算,這種無助的茫然感,使得赤焰內心,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情緒。
  奔馳復奔馳,追逐復追逐……
  ***
  群星爍空,玉兔東升。
  夜幕再度緩緩拉開,人未困,而馬已先乏!
  赤焰終於拋開警覺,漸漸放慢飛奔的速度。
  小混業已看出,這回赤焰是真的累了,他不禁暗自得意地呵呵偷笑,因為,他終究證明出,赤焰並非無人可及。
  眼見赤焰由急馳變成輕快的踏蹄慢行,小混嘿嘿得意地笑道:“好小子,現在你該服了少爺吧!”
  通靈的赤焰似能懂得小混所言,它一抖耳朵,噴著氣,再次揚蹄而奔。
  然而,小混一改方才閒散的姿態,他扭腰抖肩,略為活動全身筋骨之後,突然大喝出聲,人如流星曳空,騰身罩向赤焰。
  赤焰精靈地猝然收蹄剎身,往右後方反躥而出。
  小混身形凌空,見狀嘿嘿笑謔道:“赤焰小子,不用逃啦!我已經誇下海口,非得帶你回去獻寶不可,你就省點力氣,乖乖跟我回去。”
  便在赤焰急躥的同時,小混驀地憑空橫移三尺,倒翻攔向赤焰脫逃的方向。
  赤焰驟覺人影當前,立即旋向橫轉,同時踢起一蓬飛沙,它就在沙幕漫天之際,機伶地衝往反方向,急奔而行。
  “哪裡逃!”小混一聲叱喝,騰空掠上馬背。
  一聲長嘶,赤焰驚怒地蹦跳彈起,想將背上的小混甩下身來。
  小混“哎唷!”大叫。險險地即時一把揪住赤焰頸上鬃毛,總算沒被顛下馬來。
  赤焰被他如此一扯,吃痛異常,於是憤怒地猛然甩頭,張口反咬背上的小混。
  小混勉強坐穩馬背,見赤焰咬來,連忙放開抓著它頸項的雙手,改以雙腿緊緊夾著赤焰腹部。
  赤焰生氣地猛踢後腿,揚高後半身,同時用力扭臀擺身,不停地蹦彈踢跳,恨不得將小混掀落地下,踹個稀爛!
  小混騎在赤焰背上,早就被它顛得頭昏眼花,血翻氣湧,全身骨頭幾近癱散,可是小混性子一起,硬是卯上這頭宛若瘋狂的畜性。
  他不顧一切,俯著身,以雙手抱緊馬頸,雙腿猛鉗馬腹,整個人好似章魚般,利用吸字訣,緊緊交纏伏貼於赤焰身上,任憑赤焰如何瘋狂地擺甩扭動,就是毫不鬆手。
  於是 馬嘶唏嚦,塵沙飛揚!
  赤焰無比的驚怒夾著不甘,萬分憤怒和著倉惶,它衝、它蹦,活像吃了跳豆一般,上下左右,扭騰掀躍,無所不用其極,想要甩脫小混。
  冷清的月夜裡,赤焰就像一團燃燒跳動的火光,在無邊的天地宇宙中,表演著撼人心弦的狂舞。
  良久,復良久……夜已經悄悄地過去大半,赤焰醒悟到自己遇上了對手,如此一個頑固的對手,成為它無法掙脫的枷鎖。
  於是,赤焰長嘶入空,箭也似地射向漸露魚白的東方,再一次展開急奔狂馳。
  只是,這次赤焰聰明地盡往地勢坎坷之處躥鑽。
  它故意擦過一叢又一叢的仙人掌,刺得它背上的小混哀哀慘叫。
  它躍向一堆又一堆崎嶇的亂石,震得小混滿肚子不堪入耳的髒話,紛紛衝口而出。
  赤焰不斷地重覆著種種衝躍顛簸,不顧這些帶給小混痛苦的行動,同樣的也為它自己帶來傷害。
  它奮力地掙扎,頑固地與小混兩相抗衡,只希望能夠藉此擺脫身上的鉗制。
  小混昏頭晃腦地咕噥道:“小子呀!你真是想不開,幹嘛如此糟蹋自己,我又不是……哎唷!想要你的命,有什麼事,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哇……”
  於是 同樣頑固的這對人馬,便又在遼闊的大漠之中,展開另一回合的長程耐力挑戰……
  ***
  綏境。
  大青山,山如其名,山上,山下盡是一片青翠如玉。
  關外,連雲牧場,牧場連雲!
  關外之人,有誰不知大青山畔,有座望家的連雲牧場。
  那裡有關外最肥的牛羊,最剽悍的駿馬,以及最刁鑽潑辣,卻又純真可愛的望家大小姐,望若妮!
  由狼山向東行,不足百里,就能看見一座赫然聳立,原木搭建,高逾十丈的牌坊式大門,牌門橫眉正中,端端正正嵌著一方氣勢磅礡白雲石大匾。
  匾上以草書寫著和望家人一樣豪邁的“連雲牧場”四個鬥大黑字。
  雄渾有力的字跡,豪灑飄逸狂放,襯著粗糙的原木,道盡必外人家特有的獷野風貌。
  就在連雲牧場的大門兩側,望家為了放牧和禦敵所需,左右各築有一座與門同高的瞭望台。
  瞭望台頂端,是一座面積有丈尋見方的平台,平台四角,巨木為柱,撐起人立有餘的人脊形篷蓋,聊堪為台端守望之人遮風擋雨。
  頂篷正中的橫樑,懸著一口大鐘,以便做為聯絡傳警之用。
  平台內,一張原木拼就方桌,配有四把圓木板凳,牢牢地釘在臺上,足以提供休息所需。
  所謂登高望遠,站在一座如此高原之上,遠眺四方,連雲牧場方圓數十裡地,豈能不盡收於眼底。
  如今,小刀穿著一身嶄新合身的靛青綢衫,英姿煥然,卻滿心焦躁地守候在瞭望臺上。
  他全然沒有感覺到望家派駐在台頂守望的那名年輕人,正以一種挑妹夫的眼光,追隨著他不停來回踱步的身影。
  三天!
  自從他和小妮子回到望家連雲牧場,已經足足過了三天三夜,可是小混迄今仍未見人影。
  這使得小刀有些放心不下,連日守候在瞭望臺上,殷切地等候著小混歸來。
  小刀停下走動的腳步,失神地痴視著牧草盡頭。
  忽然,他咬牙切齒地呢喃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混到哪裡去?怎麼還不回來?難道不曉得有人會擔心你。”
  此時草原盡頭連著灰沉的雲天,空中陰暗肜雲,濃得宛如潑墨般,恁般層層疊疊地堆壘著。
  狂風打著呼哨,溜溜地旋轉,肆無忌憚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卷來。
  原本挺立如傲的牧草,也因為經不住狂風的咆哮,紛紛嚇彎了腰,低頭躲避風的狂嘯。
  天際偶爾亮起一道耀目的金蛇,強烈的閃電,照亮躲在陰影裡輕顫的山谷和河流,沉悶的雷鳴,轟隆隆地響在雲堆深處。
  好似有人在雲裡敲著一面破皮鼓,更像雷神暴躁地咕噥著他的牙痛,怎麼不停,怎麼不停止……現在已是黃昏的時分,如果不是這種陰霾的天氣,牧場日落的景色,應該是很有看頭的,只可惜,老天爺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上幾分。
  就這麼一會兒,剛剛還明亮的天空,立刻烏雲滿布,看來,不用多久,就會有一場暴風雨呢!
  望著天色,小刀更見抑鬱地皺起劍眉,他眯著眼,極盡目力地朝草原遠端瞧去,可是天地之間,除了起伏翻騰綠草波浪,四野依然寂寂。
  在一聲驚天霹靂的雷響過後,幾道慘白扭曲的電蛇,撕碎陰沉的天幕,猝然掠過草原,匆匆逝去。
  突然而來的傾盆大雨,就那麼不容情地乍然迸落,漫空崩頹的雨勢,彷彿是潰決的天河,一股腦兒嗶啦啦地衝向凡間。頃刻之後,遠處近處全都隱入濛濛的水幕之中,天地變得一片茫然。
  忽然 隱隱的,在嗶啦嗶啦的驟雨裡,一陣快捷而有節奏的蹄聲,壓過隆隆的雷鳴,透自雨幕遠方。
  就在這時,小妮子難得穿上一身淡紫羅裙,撐著油紙傘,自滂沱大雨中娉婷登上瞭望台,她剛收攏紙傘,便已聽見漸近的蹄音。
  她興奮地急問道:“小刀哥哥,是不是小混回來啦?”
  小刀朝著蹄聲響起的方向,極盡目力地瞇視雨幕,就像在回應小妮子的問話,一團朦朧的紅影,搖曳地出現在大雨之中。
  小刀抑不住澎湃的興奮,發狂般大吼道:“哈哈!是那個小混蛋回來了!”
  小刀迫不及待反身衝向瞭望台的木梯,三步並成兩步,飛也似地趕下十丈高的瞭望台,喜極狂笑著撞入嗶啦啦的大雨之中。
  小妮子微愣一下, 手忙腳亂地重新撐開還兀自滴著水珠的油紙傘, 嬌呼道:“小刀哥哥,等等我嘛!”
  待得她小心翼翼走下瞭望台,雨中早已看不見小刀的人影。
  於是,小妮子顧不得大雨濺濕長裙下襬,撩起羅裙踏著小碎步,追往牧場牌門之外。
  就在他們兩人身影剛剛沒入雨幕,瞭望臺上的大鐘,已經“當 ”,“當——”響起悠長的鐘聲,告訴全牧場裡的人,他們候駕多時的人回來了!
  小混安穩地伏坐在赤焰背上,聽著隆隆雷聲,一路在他身後追趕似的響近。
  他貼著赤焰的耳際,輕笑地催促道:“赤焰小子,快喔!快跑!你要是沒被雷公追上,等一下到了牧場,我就叫小妮子餵你吃豆麥摻酒的上等料理!”
  通靈的赤焰,聞言輕輕抖耳歡嘶一聲,倏地加快速度,宛若一支脫弦急箭,飛射向前。
  此時的赤焰,這匹傲然獨行的大漠神駒,服貼地有如溫馴的綿羊,一點兒也看不出它曾是那麼死命地抗拒小混,直如一個視死如歸的戰士。
  小混高興地呵呵低笑,想起他和赤焰倆堅持到最後,他終於馴服這個頑固分子,卻和赤焰同時雙雙累癱在荒漠之中,相偎相依大睡兩天,居然運氣好地沒被凍死。
  他不禁伸出手愛憐地輕拂著赤焰那身油亮光澤的赤紅鬃毛,那等子溫存的模樣,足以羨煞天底下所有熱戀中的情人!
  赤焰全力地奔馳著,此時,它已不光是一匹馬,更像是一陣風。
  但是偏偏天不從人願,老天爺好似擺明著故意要和這對狂人、奇駒作對,轟然一聲震天撼地的雷霆霹靂,大雨就恁般得意地傾流洩落。
  不一會兒,小混和赤焰倆,全都由裡到外濕透三遍有餘,被茫茫水霧包圍的他們倆,就好像置身蒸籠裡的饅頭,只差這層白色水氣是冷的罷了。
  小混身上那件飽經折磨的青布長衫,經過三天飲沙吞塵,早就臟皺的有如漬黃的滷菜乾一般。
  如今再經雨水的沖刷洗禮,一道道黃褐色的泥水,自他的身上流向腰臀,最後,泥水在赤焰背上匯成一灘,一股腦地沿著小混跨騎的雙腿,宛似黃河上的瀑布,嗶啦和雨齊洩!
  赤焰有些懊惱地甩動它那顆碩大的頭顱,彷彿因為被大雨追及而洩氣。
  小混哈哈地笑著抹去臉上淋 的雨水, 拍拍赤焰,安慰道:“赤焰小子,別失望,老天爺知道咱們爺倆在沙漠裡廝混得太久,搞得一身泥又一身汗,所以特地普降甘霖,為咱們爺倆‘洗塵’,好讓咱們乾乾淨淨,風風光光地到小妮子家裡做客,這樣也沒啥不好,對不對?”
  這就是小混,他總是能在困頓中尋得樂趣來娛樂生命。
  “小混……”
  雨幕之中,隱約傳出小刀的叫喚,小混輕拍赤焰頸項,要它放緩奔速,一條人影正逕自穿過雨幕迎面而來。
  “可惡,小混蛋,你他奶奶的還記得回來!”
  小混躍下馬背,正好迎上小刀的笑罵和飛來的拳頭,於是他們二人便嘻嘻哈哈地扭打成一團。
  半晌,他們二人好似久別重逢的故人,四臂緊緊地交握著,讓所有的激動和關懷,透過對視的眼眸,默默無言地流入對方心底深處!
  一時之間,他們二人宛如化為雕像般痴立在滂沱的暴雨中。
  遠遠的,傳來小妮子模糊的聲音:“小刀哥哥……小混……你們在哪裡?”
  小妮子的呼喚,打破小混和小刀二人心神交流的魔咒,小混輕籲口氣,頭也不抬地叫道:“小妮子,我們在這裡!”
  同時,小刀這才注意到小混身後的赤焰,他不禁興奮地道:“小混,你真的將大漠神駒馴服啦!”
  小混得意道:“那當然,你以為我是開玩笑?告訴你,老哥,只要我曾能混說出的話,沒有辦不到的!”
  小刀呵呵一笑道:“奶奶的,你少狂,你還當自己是真命天子,開的是金口?只要說出的話,就是事實!”
  小混眨眼謔道:“不是也差不多了啦!”
  他回頭對赤焰招招手,赤焰極自然地偎上前,用自己的鼻端磨蹭著小混的面頰,一顆腦袋還不時往小混懷裡鑽。
  小混哈哈大笑著伸手摟著赤焰,介紹一旁的小刀道:“赤焰小子,這個人是我老哥,他叫小刀,以後你也要聽他的話,懂不懂?”
  赤焰先是遲疑地瞪視小刀,半晌之後,才輕輕嘶聿地點頭,神情頗為莊重嚴肅。
  小刀驚異道:“呵!真是名不虛傳的名駒,竟然如此通曉人性!”
  小混嘿笑道:“廢話,不看看是誰收的乾兒子。”
  小刀揚眉“噗哧!”一笑,他踏步上前,伸出手讓赤焰嗅聞自己的氣息,一邊欣然道:“好! !你的乾兒子,不就是我的乾姪子,來!赤焰小子,咱們伯姪倆好好親熱一下吧!”
  他輕拂赤焰鼻頭,確定赤焰不加排斥之後,這才放心學著小混剛才的樣子,雙手摟了摟赤焰的頸脖子。
  小妮子撐著油紙傘,卻已是濕透半身地出現在小混他們面前,她嬌嗔道:“小混,你怎麼失蹤那麼久,害人家和小刀哥哥,等……”
  話未說完,她已經瞥見正在親熱中的小刀和赤焰,小妮子不由驚呼道:“呀!真的是赤焰耶!”
  小刀恰恰鬆手回頭,小妮子眼見朝思暮想的神駒,此時正在眼前,就忘情地湊上前去,學著小刀的樣子,一把抱向赤焰。
  忽然 一聲怒嘶,赤焰居然不懂得憐香惜玉,竟對小妮子掀唇威嚇,同時揚蹄踏空而起,避開小妮子所伸出白細滑嫩的織織柔荑。
  “啊!”小妮子雖然並不怕馬,卻也被赤焰突如其來的咆哮,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倒退一步,脫口驚呼。
  “小子,你敢!”
  小混叱喝一聲,連忙擋在小妮子身前,以免她被赤焰踢傷。
  待赤焰落下蹄來,小混順手“啪!”的一聲,賞了赤焰小子的大腦袋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小混輕喝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怎麼可以對小妮子如此粗魯?真是沒家教,你老爹我的面子,都被你丟光了!”
  赤焰神情似是委屈,瞪著一只明亮晶瑩的大眼睛,斜睨著小混。
  小混“嘖!”的輕笑:“你還真委屈吶,兒子!不過,你老爹我,就是因為你唐突佳人,才會找上你,我說過要把你送給她,以後你可得跟著小妮子一輩子。你還不趁這機會好好巴結巴結人家,奶奶的!你還想不想過好日子?”
  小妮子驚魂甫定,聞言雀躍地叫道:“小混,你真的要把赤焰送給我?”
  小混肯定點頭,道:“當然!不過……”
  他鄭重地交代道:“小妮子,赤焰可不是普通的馬,而且,現在它是我乾兒子,你可得好好照顧它,千萬不能虐待或虧待它喔!”
  小妮子滿臉歡喜,忙不迭點頭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對赤焰很好很好。”
  然後,小妮子又愛又怕地望著赤焰,問道:“小混,現在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小混呵呵笑道:“當然可以,方才你也太心急了,沒等我替你介紹,就想對我兒子毛手毛腳,難怪它會不高興,現在它已經知道你是未來的主子,自然不敢對你亂來。”
  小妮子輕啐道:“什麼毛手毛腳,難聽死啦!”
  她顧不得多說,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赤焰,準備和赤焰套套交情。
  這回小妮子可學乖了,她先試探地伸手讓赤焰熟悉她的氣息,然後再輕輕拍拂赤焰的鼻端和前額。
  縱然在大雨之中,赤焰仍然敏感地聞出,這只冰涼涼的柔軟小手,正屬於那個有好聞香味的嬌小人類,它挺高興能和小妮子化敵為友。
  赤焰被撫慰得舒態已極,不住地昂首歡嘶。
  小妮子見狀,更加放心大膽地伸手搔弄赤焰的耳後,赤焰也頗為親膩地往小妮子懷中揉鑽。
  小妮子被濕淋淋的赤焰,將上身唯一乾爽的前胸弄濕,一下子曲線畢露,好不迷人,臊得這小妮子連忙咯笑著推開赤焰的大腦袋。
  小混故意色瞇瞇地瞄著小妮子,同時猛吹口哨。
  小妮子驀地漲紅粉頰,恨恨地一跺腳,大發嬌嗔啐道:“色鬼!”
  一扭頭,小妮子甩著飛揚的秀髮,回身就走。
  小混賊笑兮兮地拉著小刀,一起躍上赤焰,追向小妮子,他策騎過小妮子身旁時,突然猛地一斜,勾著馬腹,探身將小妮子攔腰抱起,劫上馬背。
  小妮子驟覺腰間一緊,人已驀地騰空,她本能地尖叫一聲,叫聲未歇,就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赤焰的背上。
  小刀也順手撈住小妮子在慌亂中撒手的油紙傘,哈哈大笑撐在早就濕透的三人頭頂,聊盡心意。
  小混攬緊小妮子織腰,得意催促道:“赤焰小子,快跑!快跑!你老爹搶得一名如花似玉的壓寨夫人,咱們快快趕回家生米煮成熟飯去也!”
  就在小混捉狎的吆喝聲,小妮子發嗲的嬌叱聲,小刀低沉的大笑聲,以及大雨的嗶啦嗶啦聲裡,赤焰馱著三人,依然輕快無比,放蹄急奔。
  它一溜煙地躥入連雲牧場那座牌坊式的大門,朝著雨霧迷濛中的望家大宅飛馳而去……
  ***
  望家大宅,正坐落於連雲牧場這一片綿延數頃,遼闊無比的草原正中。
  宅子是傳統式的四合院建築,一連串的幾進院落,沿著一條軸線排列起來,層疊交錯的翠瓦朱簷,亭臺樓閣,和中原一地的屋舍,毫無不同。
  小混他們二人,就被招待住在大宅深處,最後一進宅院的西側廂房。
  這一進庭院的正屋,正是小妮子的爺爺,望家大家長,望振雷老爺子和其長子望雲揚一家人所居之處。
  小妮子恰巧是望大爺的寶貝千金,更是望老爺子十幾個孫輩中,唯一的孫女兒,此等身分,雖非公主之流,卻是比公主小姐還寶貝三分。
  因為,在望家人眼中,公主固然尊貴,卻也有好幾個,怎及得上望家三代以來,唯一的一顆明珠,來得珍貴。
  因此對於小混他們救得小妮子這件事,可是感激得無以復加。
  自然,對他們兩人的殷勤招待,更是比零缺點的標準,還要完美一些!
  連著三天九餐,小混和小刀二人吃的都是酒席盛宴,膩得他們倆,差點想要齋戒三天,才能平衡過來。
  好不容易,小混終於推掉這天所有的邀請,早上窩在自己的房裡吃一頓清粥小菜。
  中午,小混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良藥,敲開小刀的房門,小刀瞥見他手中的東西,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一聲。
  小混呵呵笑道:“老哥,你認了吧!”
  小刀齜牙咧嘴地威脅道:“拿開,否則我就用它替你洗頭!”
  小混將補藥往茶几上一擱,斜睨著眼道:“哎唷!我怕得很吶!老哥。”他大剌剌往太師椅中一坐,翹著二郎腿逕自哼起小調。
  小刀莫可奈何地嘆了口大氣,準備性地做個深呼吸,他皺著濃眉,捏起鼻子,狠下心,仰頭“咕嚕!”一聲,將那碗半溫的藥汁,一口倒進肚子裡。
  小混揚著眉,呵呵笑謔道:“好!長痛不如短痛,算你是英雄。”
  小刀苦著臉,咂著嘴道:“如果當英雄要吃這種苦頭,我寧可拱手將此等英雄讓給你。”
  小混嘿嘿賊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他的笑,是有很深的含意。
  因為他在煎這貼藥時,為了奉行良藥苦口這句至理名言,他故意在藥里多下了三錢不必要的黃蓮粉。
  此時,他正笑嘻嘻地欣賞著小刀那張苦臉 因為吃得苦中苦,而皺成一堆的臉。
  小混在心裡嘿嘿偷笑地忖道:“嘿嘿!誰說只有啞巴吃黃蓮,才會有苦說不出?我這個老哥,不也是吃了黃蓮,有苦說不出,他可不是啞巴!”
  小刀咂了半天嘴,灌了一大杯茶,仍然除不掉口中那份苦味,他真想問小混,那是什麼補藥,怎麼這麼韻味十足?
  恰 此時,另一念頭閃入小刀腦際,一時他轉口問道:“對了!小混,你打算要在這裡住多久?”
  還好他沒問前一個問題,如果他知道方才自己喝的那一大碗是什麼玩意兒,大概會跳起來掐死這小混蛋。
  小混坐沒坐相地半躺在太師椅上,斜眼笑道:“咱們才剛來,總不好意思吃完大餐,馬上就走,怎麼,你住不慣?”
  小刀沉吟道:“不是住不慣,只是你也知道,我師父已經失蹤大半年,我是擔心他,所以想早點到北京找武林販子,打聽些消息。”
  小混斜偎著肐臂,懶散地勸慰道:“老哥,其實你也不用太為你師父操心,他自己那麼大的人啦,難不成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再說,正如你所言,他已經失蹤大半年了,就算真的會出事,也早就已經出事,你擔心又有屁用?”
  小刀笑罵道:“奶奶的!小混蛋,你這也叫勸人的話?”
  小混攤手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接著他挺身伸個懶腰,又重新癱回椅上,瞅著小刀嘿嘿笑道:“還有,你若想上路,總得先養好身體,我看呀!連雲牧場這裡是山明水秀,地靈人傑,風水不錯,咱們就安心住下,等你元氣全復,再學會孤絕六式之後,咱們再離開也不遲。”
  小刀啐笑道:“他奶奶的,又不是挑祖墳,還得看風水?”
  小混忽然猛地坐正,瞪大眼睛看著小刀。
  小刀莫名其妙問:“怎麼啦?你哪根筋又不對了?”
  小混搔著頭,迷惑道:“咦?我一直沒注意,你幾時從***升格到他奶奶的?呵呵!這不就叫多年媳婦熬成婆!”
  小刀哈哈笑道:“什麼多年媳婦熬成婆?真是亂七八糟,這應該叫近墨者黑,我這顆純潔的心靈,還不是被你給污染。”
  小混黠謔道:“媽媽變奶奶,自然是因為兒子生孫子,才夠資格升級,兒子要生孫子,總得媳婦幫忙,否則窮放空槍,有啥屁用?這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是什麼?”
  小刀嗤笑道:“你真他奶奶的,屁蛋一個!”
  小混頗為自得地吃吃笑道:“屁蛋屁蛋,總比屁眼塞住,打不出屁的‘悶蛋’強得多!”
  他突然又哈哈笑道:“這麼一來呀!咱們全是他奶奶的,可就更像兄弟,你說是不是?”
  小刀深邃地凝視著小混,以充滿感情的口氣道:“是呀!咱們他奶奶的更像兄弟!”
  小混剎住伸了一半的懶腰,他那張看似稚幼的臉龐,浮漾起一抹超乎年齡地深沉笑容,那笑容恰似春陽般燃亮他的面容,即使是坐在他對面的小刀,也深刻的感覺到那股子窩心的溫暖。
  時間在這種無言的靜默中,悄悄經過,也許只是剎那,也許就是永恆,小混終於放下高舉半空的雙手,揉揉臉頰,神經兮兮呵呵傻笑。
  小刀瞄著他白痴似的傻笑,仰起頭,翻個白眼,咕噥道:“老天,跟這種人處久了,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和他一樣。”
  頓了一頓,小刀突發奇想地道:“也罷,為了避免難以適應,我看現在就開始練習吧!”
  於是,他學小混涎著臉,“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裝模作樣的嘻嘻呆笑。
  慢慢地,假笑變真笑,小混和小刀兩人滿心激動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突然 小妮子“咿呀!”地推開門,人未入聲先到:“小混,快來……”
  這小妮子踏在門內,只見小混他們相擁著狂笑不停,連笑出來的眼淚,都沒空抬手去擦,她皺著柳眉問:“你們兩個怎麼啦?”
  小刀呼啦呼啦拚命努力的深呼吸,強自鎮定道:“沒……沒有……”
  小混乾脆躺在地上,無力擺擺手,摟著肚皮喘息道:“哎喲!哎喲!笑死人!”
  小妮子撇撇嘴,蓮步輕移,走到小混身旁,低下頭左看右瞄,突然,她倏地一腳踢在小混的屁股上。
  小混“哇!”的慘叫一聲,抱著屁股蹦起身來,嗔怒道:“死丫頭,你敢踢我?你不要命?”
  他突起發難,一式餓虎撲羊,死不要臉地抱向小妮子。
  小妮子沒命的“呀!”然尖叫,一頭鑽向小刀背後,拿小刀當擋箭牌。
  小混和小刀不禁被這聲三分真,七分假的尖叫聲,刺得耳膜生痛,一個是猛拍胸口大叫:“怕怕!”
  一個卻忙不迭,側著頭,伸手掩耳,大呼:“受不了!”
  “怎麼啦?妮丫頭,發生什麼事?”
  沒等小混來得及追殺,望大爺和小妮子三個哥哥,幾乎是同時,一窩蜂撞進小刀房裡。
  小妮子笑嘻嘻道:“爹,沒事啦!我們在鬧著玩兒。”
  望大爺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鬼丫頭,又在耍什麼花樣?我叫你來請小混去看病,你卻在這裡尖叫得嚇掉你爹半條命,真是越大越不成體統,我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小妮子噘著櫻桃小嘴,不依地跺腳扭腰,嬌哼道:“爹 ”
  望大爺故意道:“幹嘛?”
  小妮子氣苦地對她爹扮個鬼臉,奔向門外,揚聲道:“討厭!爹爹自己請那個小混混好了!”
  望大爺尷尬地望著小混,搖頭嘆道:“欸!這丫頭片子,就是被家裡寵壞了,對客人說話,也是這麼沒大沒小,小混呀!你可別介意。”
  小混呵呵輕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在心裡暗道:“反正她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回頭再找她算帳!”
  小刀見小混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就知道他心不在焉,於是開口道:“大叔,你方才說要請小混看病是怎麼回事?”
  他暗裡橫肘撞撞小混,將他的魂招了回來。
  “對對對!”小混忙不迭點頭道:“大叔怎麼知道我會看病?”
  望大爺和三個兒子分別落座後,呵呵笑道:“是這樣子,上回你不是托英雄出去時,順便幫你抓了幾帖藥回來嘛!”
  小混不解道:“是呀!這又如何?”
  望大爺解釋道:“英雄回來時告訴我說,仁和堂裡面那個老郎中,直誇開藥方的人是個行家,據他說,那張補藥方子已經失傳很久,連他都記不太全呢!”
  小刀會心地瞥了小混一眼,心想:“文狂醫術,若不是行家,天下已經無人可稱為神醫。”
  只聽望大爺繼續道:“昨兒個夜裡,我四弟不知怎麼著,突然半夜拉起肚子,原先他以為沒什麼,就隨便吃了點藥。
  誰知到了今天早上,不但拉肚子,而且腹痛,連床都不太能躺,我忙差人去請仁和堂那個老郎中,他卻正好出去採藥,可能兩三天內不會回來。
  於是,那個去請大夫的人,就去請另一個藥舖的郎中,來替四弟看病,可是直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四弟的病也沒好轉,弟媳很擔心,我這才想到你也許能治好四弟的病。”
  小混“喔!”的點點頭,立即起身道:“那我們趕快過去看看吧!”
  望大爺欣然起身,帶著小混等人一同前往四爺的寢居。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入望四爺的臥室,他正好被兩名傭人,自臥房另一端擱著馬桶的暗室內扶了出來,一路呻吟地回到床上躺下。
  小混大步上前,站在床邊,仔細察看望四爺的氣色,突然問道:“望四叔,你可是一瀉千里?”
  “一瀉千里?”不光是望四爺不懂,房內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明白小混在說什麼。
  小混正經道:“所謂一瀉千里,就是噗的一聲,就嗶啦啦,澎湃洶湧地拉下去,直瀉不停的意思。”
  “噗!”的一響,望四爺笑得噴出一顆純金假牙,其他人更是抱著肚子哄然笑個不停。
  忽然,又是“噗 ”的長響,一陣臭氣沖天,望四爺頗為尷尬地漲紅臉。
  小混為他拾回金牙,強忍著笑意道:“嗯!只這麼輕輕一笑,便又‘氣屎’洶洶,無‘瀉’可‘及’,的確是毛病嚴重。”
  接著,又是長短不一的“噗噗!”連響。
  包括小混在內,所有走得動的人,全被望四爺如此氣尿洶洶,無瀉可及的一瀉千里,薰得落荒而逃!
  當然,如此小病在小混來說,挑著膝蓋去醫,也能對症下藥,只不過須隔著一段距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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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驚天憾地孤渺六絕

  草原上,小妮子拉著小混和小刀二人,湊趣地幫忙趕著牛群。
  晨曦微現的黎明時分,放牧的眾人在望五爺和數名領頭人員的率領下,騎著一匹匹高壯的大馬,分散成口袋形的隊伍,將上千頭的牛群,緩緩趕往有水源的草地。
  牛群此起彼落的“ 咩 !”叫,牧人們在牛群揚起的塵沙中高聲吆喝答叫。
  望五爺居中,小混和小刀在他的右手邊,小妮子則在他的左手邊,其中還有六、七名人手,跟隨於兩側。
  望五爺毫邁地呵笑問:“小混,第一次三加趕牛,覺得如何?常烘頗為壯觀吧!”
  小混興奮道:“壯觀極了,真令人有種熱情澎湃的感覺。”
  小刀突然“噗哧!”的脫口一笑,原來他聽到“澎湃”二字,又聯想到小混為望四爺治病時,精彩萬分的形容。
  望五爺微笑道:“怎麼回事?小刀,有什麼不對嗎?”
  小刀乾咳兩聲,保留道:“只是想起四爺罷了。”
  驀地,望五爺放聲哈哈大笑,原來他已聽聞過望大爺轉敘當時現場的情形。
  良久,望五爺喘笑道:“小混,你的醫術可和你的形容詞一樣高明,聽大哥說,四哥服了你開的藥,立刻止住翻騰的一瀉千里,是不是?”
  小混眨著眼,嘿笑地點頭。
  望五爺好奇道:“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此等醫術,可是跟誰學的?”
  小混輕笑道:“我爺爺。”
  望五爺“喔!”的點頭,又道:“憑你這身醫術,已經足以懸壺濟世,你有沒有興趣留在這附近開業呀?”
  小混故意溜了小妮子一眼,語含深意道:“不但有興趣,而且興趣大得不得了,不過……”
  他故作無奈地嘆息道:“我的俗事未了,只怕沒有辦法那麼早安定下來。”
  此時,有一頭公牛突然自牛群中衝出,逃往小混等人的面前。
  望五爺沉穩地大喝一聲,順手一揚,一支和小妮子在狼山上所用,形式相同的黑色長鞭,已在他揚手之際,“啪!”脆響著攔阻公牛。
  那頭公牛聽得鞭聲,立刻朝右躥去,望五爺長鞭不收,再度挫腕揚鞭,“呼!”的一聲,長鞭橫飛向右邊而去,再次攔住鮑牛的去路。
  公牛又向其它方向逃,但不論這頭公牛往何處衝逃,始終衝不過望五爺揮動的長鞭,最後,這頭公牛只得洩氣地鑽回牛群隊伍之間。
  小混不禁脫口贊道:“好鞭法!望五叔,你們這手俐落的鞭法是跟誰學的?使得既順暢又自如。”
  望五爺怔了一下,訝然問:“你是說這使鞭的手法?”他呵呵笑道:“這怎用得著人教,只要趕牛趕羊,趕得多了,你自然會用鞭子。”
  小混會意地道:“所謂習慣成自然,就是這個道理!”他騎在馬背上,怔怔地盯著前方發呆。
  小妮子在另一邊笑道:“五叔,你不曉得,小混他的鞭子耍得好棒呢!簡直比爺爺還厲害,我還想叫他教我,小混,好不好?”
  小混彷若未聞,依然空茫地瞪視前方。
  望五爺奇怪地看著小混,又叫了他一聲,仍是沒有反應,小刀仔細一看,發現小混正緊蹙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困難大事。
  小刀正待開聲,望五爺已經轉揮長鞭,虛空掃向小混眼前。
  直覺的,小混上身微微後仰,右手突然屈指驀彈,一股銳勁猛然撞向望五爺的鞭梢,這股力量不但將長鞭撞偏三尺,同時,震得望五爺右手一麻,長鞭差點脫手落地。
  小混猛然醒覺,他忙不迭抱歉道:“望五叔,對不起,我剛剛在想事情,下手失了分寸,你沒怎麼樣吧?”
  望五爺愕然道:“小混,這是怎麼回事?你哪來這麼大力氣?”
  小混聳肩一笑,解釋道:“望五叔,這就是武林人物所謂的功夫,是一種內力的修為。”
  望五爺驚呼道:“怎麼你們年紀還這麼小,就是武林人物?”
  小刀輕笑道:“所謂武林人物,只不過是一群學過武藝的人,自然也有我們這等年紀的武林人物。”
  望五爺拍著額頭笑道:“對,對!只是我太驚訝,倒顯得少見多怪。”
  小妮子黠慧靈活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她一派天真地問道:“五叔,你的意思是說,小混他們就是四十響馬那一類的人?”
  “四十響馬?”小混和小刀齊聲茫然地重覆。
  望五爺豁然大笑,他對小混他們解釋道:“四十響馬是關外一撥兇狠有名的匪盜,燒殺擄掠無所不為,關外人眾對他們簡直談之變色。這四十響馬的首領,叫做巴大酋,他就是一個功夫很厲害的武林人物。”
  小混哇哇怪叫道:“好呀!小妮子,原來你把我們當作強盜?”
  小妮子急急搖手辯白道:“不是啦!人家是說你和小刀哥哥是那種功夫很厲害的武林人物,不是說你們是強盜,你誤會啦!”
  小混斜瞟小妮子一眼,閒閒道:“我當然知道誤會,我是故意要誤會,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小妮子被他搶白的猛然一愣,這纔明白小混故意在捉弄她,她氣呼呼地送他一記大白眼。
  小刀皺眉道:“巴大酋?這個人我也曾有所耳聞,他的外號人稱血煞人熊,在江湖上的確是個出名的狠角色!”
  小混意氣風發地叫道:“他奶奶的,什麼人熊,若是他惹到了小爺,照樣打得他變成狗熊!”
  望五爺讚賞地哈哈大笑,小妮子卻是嘲訕地嗤之以鼻,而小刀則是淡淡一笑,他心想:“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前方領路的人,發出“呦 呵!”的高呼,提醒所有的人注意,水源已到。
  小混瞇起眼,眺望前方,只見牛隊已不再繼續前進,牧人放任牛群自由走動吃草。
  小混突然好奇問道:“望五叔,連雲牧場裡,不是有好大一片草原嗎?為什麼你們不在自己的牧場裡放牧,還要費事將牛群趕到這麼遠的地方?”
  望五爺笑道:“牧場裡雖然有草原,但是場裡的牧草必須留著過冬之用;二來,若是長期集中在同一處放牧,勢必破壞到原有的草原。所以牛群的放養需要常常改變地方的原因在此,這也就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眾人此時已經緩緩到達臨時搭建的休息處。
  望五爺首先拋鞍下馬,對小混他們道:“你們自己在這裡休息,或是到附近玩玩,我們要黃昏才回去,五叔還有事要忙,不招呼你們!”
  小妮子嬌聲道:“五叔,你盡避去忙,我會帶小混和小刀哥哥去玩。”
  望五爺含笑點頭後,大步離去。
  小混他們三人下了馬。有人過來將馬匹牽走,小混迫不及待地踢腿扭臀,活動一下筋骨,這才興沖沖問道:“小妮子,接下來咱們要幹什麼?”
  小妮子指著前方不遠,一處曬不到日頭的陰涼處,神秘兮兮地道:“我們要到那裡去。”
  小混看著小妮子所指的地方,那裡除了比較陰涼,就是一片空曠,並沒有其他任何特殊之處。
  他不由得滿臉狐疑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小妮子催促道:“去了你們就知道嘛!走啦!”
  她自己帶頭向那地方奔去。
  小混詢問地看向小刀,小刀聳肩道:“別看我,我不可能知道。”他一拍小混肩頭,朗笑道:“走吧!到了那裡不就可以曉得了。”
  三人到了空地,小妮子逕自找塊石頭坐下休息,小混他們忙著環目四顧,但就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小混見小妮子一派悠閒,他對小刀一使眼色,兩人也各自坐下,猶如老僧入定,不言不動。
  半晌之後,小妮子終於憋不住了。
  她瞥眼偷偷瞧向小混他們二人,只見他們二人卻是瞪眼向天,一副大做白日夢的樣子,毫無好奇或者不耐煩的神態。
  小妮子不禁有氣道:“餵!臭小混,咱們可以開始了吧!”
  小混斜睨著她,故意一臉茫然道:“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這反而搞得小妮子一頭霧水,她怔愕問道:“你們開始做什麼?”
  小刀滿臉莊重,神色正經道:“當然是開始休息,做夢。”
  小妮子啐笑道:“不是啦!你們少神經!”
  小混怪叫道:“小妮子噯!我提你個醒兒,你別忘了,這裡可是鳥不生蛋,狗不拉屎, 沒有半個鬼的荒郊野外, 你說話最好多加三思,否則若是刺激了這兩個‘碩果僅存的男人’,就……嘿嘿……”
  “怎麼樣?”小妮子雙手插腰,大馬金刀地往前一站,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架式!
  小混摩拳擦掌地站起身,露出一臉賊兮兮,色迷迷的豬哥相,嘿笑連連,一步一步地朝小妮子逼近。
  突然 小混大吼:“我就發神經!”他出其不意猛地撲身,夾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向小妮子。
  小妮子冷不防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啪!”一聲巴掌脆響。
  “哇!死小混,不要臉!”
  小妮子站在七步之外,雙手抱臀,紅著一張鵝蛋臉,又羞又恨地跺腳大罵。
  小混滿臉賊笑,雙手輕輕交拍,大剌剌道:“這是教你,永遠不要背對敵人。”
  “劈啪!”響鞭破空聲倏然銳嘯。
  小妮子恨死了小混的賊笑,抖手就是一鞭抽向他。
  小混“哎喲!”鬼叫,身子突然呼地隨著小妮子的長鞭,往後退去。
  這一手正是文狂李二白,成名的輕功絕技大幻挪移。
  小妮子一鞭落空,追步向前,右臂急掄,“呼!”的一聲,長鞭劃著半弧反掃向小混腰際。
  小混哈哈朗笑,右腳為軸,身體像陀螺般微微一旋,輕輕鬆松躲開這一鞭。
  由於小妮子人小力氣弱,對於丈長響鞭的使用,還無法像望五爺一樣,只須挫腕翻手就能將長鞭舞得呼呼有聲。
  她每一次揮鞭攻擊,都必須用手臂和腰勁,加大動作才耍得開長鞭,不到半刻鐘,小妮子已是一身香汗淋 ,卻沒能奈何得了那個小混混。
  別說小妮子的鞭法奈何不了小混,就算是望五爺,或者是望老爺子來,也一樣不能在小混那身出神入化的大幻挪移身法下討得好去。
  小妮子越是打不到小混,越是生氣,她越生氣,就越加心浮氣躁,出手更是呆滯不靈。
  小混忽前忽後地穿梭在鞭影之間,口中嘖嘖有聲地調笑道:“欸!不行不行,這一鞭太差了!”
  “哎喲!這是哪門子的手法?真是他奶奶的差!”
  小刀在一旁看得有趣,知道小妮子傷不到小混,也就不去阻止他們二人。
  忽然,小妮子猛的將長鞭往地上狠狠摜去,人一矮就賴坐下地,“哇!”的一聲,委屈地號啕大哭!
  小混和小刀兩人同是一怔, 小混急急掠向小妮子身旁, 打躬又作揖地問道:“怎麼了嘛小妮子,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幹嘛哭成這樣子?”
  小妮子哭得更兇,還捏起粉拳,搥打探視她的小混。
  小混苦著臉暗想:“奶奶的,這算什麼?兩個爺爺都沒教我該怎麼應付吶!”
  只聽小妮子嗚咽道:“死小混……臭小混,只會欺負人家……”
  小混一屁股跌坐於地,對慢慢走來的小刀,聳著肩無奈地苦笑。
  小刀目光一閃,暗忖道:“喝!這小妮子挺賊的嘛!”
  原來,小刀發現小妮子哭的聲勢雖然哀怨動人,但是眼淚倒是沒有幾滴,他暗自好笑,卻也不點破。
  甚至,他還落井下石道:“是你弄哭的,你可得自己收場。”
  小混白了他一眼,咕噥一聲,索性把心一橫,展開雙臂,硬將扭動掙扎的小妮子摟在懷裡。
  小混安慰道:“別哭,別哭,我的親親小妮子,你要是再哭下去,小心被眼淚泡皺了皮,那會變得很難看,就像個一百歲,兩百歲,又老又醜的老太婆,那時就沒人喜歡你嘍!”
  小妮子被小混擁在懷裡,窘的她大氣都不敢喘,連裝哭的事都忘了。
  此時,聽完小混亂七八糟的安慰,反倒差點脫口大笑,她只好拚命咬著唇,使得小混誤以為她還在哭。
  小混無奈地嘆口氣,呻吟地道:“我說小妮子,你到底想怎麼樣?只要你別哭,我什麼都答應你。”
  小妮子抽抽噎噎,模糊問:“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小妮子一把推開小混,咯咯笑道:“我要你教我耍鞭子!”
  小混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駝鳥蛋,他目光古怪,癟聲道:“噢!演戲呀!”
  小刀識趣地閃過一邊,準備讓他們二人私下解決。
  驀地 “啊 ”
  小混張牙舞爪,大吼著跳上前,將小妮子壓倒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滋!”的一聲,狠狠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然後呵笑著翻身逃開去。
  他得意至極地大笑道:“我只會欺負人家! 嘿……”
  小妮子掩著臉坐在地上,那顆螓首,只差沒學駝鳥一樣,找個洞鑽進去。
  就連遠在一旁的小刀,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雙輪廓優美的耳朵,和一截裸露的粉頸,此時正紅得像熟透了的櫻桃!
  小刀嘖嘖笑叱道:“小混蛋,這可是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吶!”
  小混咂咂嘴,回味著偷來的香吻,陶醉道:“我已經警告過她了,別刺激我!”
  小刀搖搖頭,嘆笑道:“小流氓!”
  小混嘿嘿笑道:“只要對象適合,流氓有何不可!”
  他說完之後,拋了個媚眼給小刀。
  隨即,小混揚聲道:“小妮子喔! 羞好了沒有?想要耍鞭子就趕快過來,這種功夫可不是三兩天就能學得會的,時間寶貴吶!”
  ***
  是夜。
  弦月如鉤。
  繁星閃爍。
  在這萬籟寂靜的時刻,正常人都應該已經入夢。
  偏偏就有那種不甘寂寞的人,在如此夜涼如水的淒清深夜,無視瞭望臺上的守夜人,和大宅子內的打更手,堂而皇之地翻牆而出!
  出?怪了,怎麼會是翻牆而出,莫不是已經得手了吧?
  二條人影,藉著大宅子和夜色的雙重掩護,宛如幽靈般,飄出望家那道丈尋高的紅磚圍牆。
  就在他們二人越過牆頭的瞬間,皎白的月光,映出二人的面容。
  啊! 這兩個半夜不眠,跑出來四處溜 的人,赫然是小混和小刀這對好哥倆,只見他們出牆之後,逕向大青山的方向急馳而去。
  呼呼的風聲,在小混他們的耳邊掠過,冷深的露氣,彷彿要鑽進人的骨頭裡去。
  小刀微微打個冷顫,輕噓問道:“是不是今天趕牛時,引發你什麼靈感,讓你在這種冷不溜丟的三更半夜,跑出來夜遊?”
  小混嘿笑道:“老哥,你可真聰明,不過,我可是為了你,才會這般辛苦吶!”
  小刀怔道:“怎麼說?”
  小混身形飄逸的和小刀並肩馳行,他賊笑兮兮地道:“打從上回,你老大在狼山上見識過孤渺六絕的前二招之後,你不是一直魂牽夢縈,巴望著能早點學會那套刀法嗎?今晚,咱們就來練練這套孤渺六絕。”
  小刀輕嗤道:“就算我想學,也不會是在趕完一天牛,累得全身癱軟,只想趴下睡大覺的晚上!”
  小混戲謔道:“哎呀!這你就不懂啦!你沒看通俗小說裡面寫著,某某男主角,在一個更深露重,夜黑風高的晚上,巧遇異人指點,學得一身駭人聽聞的絕藝,得以報仇雪恨。
  所以說,咱們要練功,自然也不能免俗,得在這種冷颼颼,涼冰冰,蛙蟲不鳴的三更半夜跑出來亂逛,才算符合劇情需要,說不定吶,還真讓咱們碰上個把兒的外遇!”
  “外遇?”小刀訕笑道:“我看你是在打屁,連外遇都有了,有沒有綠帽子?”
  小混故作驚訝道:“唷!老哥,你的經驗挺豐富的嘛!怎麼我才在外面相遇,你老大就戴上綠帽子啦!真叫人佩服嘖嘖(之至)!”
  小刀啐笑地飛起一腳,踢向小混,口中笑罵道:“他奶奶的,屁蛋!”
  小混呵呵一笑,身形微微輕晃,人已由小刀的左側,閃至右後方,輕易地躲開小刀的那一踢。
  小刀不由得在心裡暗贊:“奶奶的!大幻挪移,真是名不虛傳!”
  驀地,小混突然輕叫道:“就是那裡啦!”
  此時,在二人眼前出現一片疏林,稀稀落落的樹林子之後,是一處頗為寬敞的黃土空地。
  朦朧的月色下,樹林間陰影掩映,顯得有些幽忽黯淡。
  但是,那片空地卻是十分廣闊,比起林子里,明亮不少,正是適合動手動腳,演練武技的好地方。
  小混掠進空地之後,隨即環顧一匝,滿意地點點頭,對身旁的小刀道:“這場地不錯,正好適合試招,凝魂寶刀藉我用用吧!”
  小刀解下系於左胯,隱在長衫下襬內的凝魂寶刀遞給他,小混接過問:“孤渺六絕的口訣你背熟了沒有?”
  小刀輕笑道:“熟得可能倒背如流!”
  小混呵笑道:“熟就好,千萬別倒背,否則要我把刀法倒過來演,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小刀微微一笑,小混又道:“既然你已經把口訣背熟,我就稍為解釋一下刀法涵意,然後再演練幾遍,讓你觀摩一番,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體會。”
  小刀會意地點頭,同時更加凝神準備聆聽小混的解說。
  小混微仰著頭,凝著滿天繁星和一彎眉月,沉聲緩緩道:“孤渺六絕,招如其名,一共有六招,首二招‘孤魂飄飄’和‘茫茫渺渺’主攻,招式發動有若孤魂野鬼,飄忽不定,虛實難測,它的重點則在虛就是實,實就是虛,虛虛實實可以隨心自如。因此,這二招既可以攻敵也可以擾敵,效果如何視使刀之人的功力深淺和對招式體會的多寡而定,這兩招,你在狼山就已經見識過。”
  小混回瞥小刀一眼,小刀了解地點頭。
  小混便又接著道:“次二招,‘凝神聚魄’、‘魂歸來兮’,乃是借用寶刀之名作為招式名稱,這兩招是守招,意思就是指,要用凝魂寶刀來守護自己,免受敵人的傷害。刀勢恰 和前兩招完全相反,著重於沉穩厚實,好像要把那些飄盪的孤魂野鬼,千魂萬魄,喚回到自己身旁,團團而繞,藉以保護自己。”
  小刀一點頭,小混繼續道:“最後兩招是殺招,一招叫‘月毀星沉’,一招是‘天絕地滅’,顧名思義,這兩招的刀法自然是凌厲兇狠。一旦施展開來,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只是我功力不行,有些精奧的細處,沒有辦法掌握很好,所以會產生破綻。”
  小刀笑謔道:“你放心,只要是有問題的地方,我一定會認為是你程度太差,表現不出刀法的精髓,絕對不會在認為是孤渺六絕不好!”
  小混白他一眼,咕噥道:“馬屁!”他接著若有所思,沉吟道:“你問我是不是趕牛時引發靈感,其實,應該是望五叔所說的一句話,使我聯想到孤渺六絕真正精神所求,於是突然悟通爺爺為什麼要罵我,說我使刀像在繡花,徒俱架式!”
  小刀好奇問道:“哪一句話?你悟通什麼?”
  小混得意至極地望著他,黠笑道:“他說,他們的鞭法用不著人教,只要趕牛趕得多了,自然就練會一手好鞭法,是不?”
  小刀回憶道:“不錯,我記得當時,你好像說了句習慣成自然。”
  他又不解地問道:“可是這又如何?後來,小妮子要你教她鞭法,你卻先傳她內功心法,足見,自然練就的手法,仍比不上有人傳授。”
  小混斜眼道:“自己練的本事,當然比不上有師父教的,除非是個像我一樣的天才!”
  小刀嗤了一聲,小混不理他繼續道:“可是,我所聯想到的事,不是有沒有師父教的問題,而是習慣成自然的自然這件事。”
  小刀皺著眉頭想半天,想不通小混意欲何指。
  小混振奮解釋道:“因為習慣所養成的自然,那是一種潛隱在我們意識之下的想法,由於平常時,我們對這種理所當然的想法,並不會有特別的反應。可是,一旦當我們遭到某些情況,這種想法,會使我們心隨意轉,自自然然地產生反應去應付情況所需。”
  小混頓了頓,喘口氣的繼續道:“通常,這種潛在意念的反應,是直接而且絲毫沒有猶豫,所以它能夠在最短的瞬間,決定最有效的應對之道,這就是所謂的意念心動,如臂使指!”
  接著,他徐徐舉起手中的凝魂刀,目不稍瞬地盯著,神色悠然地侃侃而談道:“如果,我們將同樣的道理,轉而印證在刀法使用上。是不是說,我們必須熟悉手中的刀,直到我們對刀的使用成為一種習慣,一種自然的反應,在必要的時候,能夠利用這把刀,在最短的瞬息之間,發揮最有效的使用,這不就是以意使刀的境界!”
  小刀神往地呢喃道:“以意使刀!以意使刀!意動而刀發,心之所欲,則刀往之,正是所謂刀法無招的境界……”
  小混輕笑道:“其實,所謂招式,只是指刀法尋著一定的規則變動,若是招式能夠跟得上心意的轉變,自然可以突破招式的束縛,變成不按軌跡而行,達到出人意表的結果,也就是一般人所指的無招。”
  身為刀尊的傳人,小刀對這些用刀之道,自然不算陌生。
  只是包括他師父在內的所謂宗師們,從沒有人將這個道理,以如此淺顯的文字,把它明明白白地解釋出來罷了。
  他不禁佩服道:“小混,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居然能夠由一個點,聯想到整體的面;這種聯想力未免太嚇人了吧!”
  小混聞言,骨頭不免輕了三兩,他得意地呵笑道:“這沒什麼,別忘了,我是天才!”
  他意猶未盡地補充一句:“其實,說的再簡單一點,無招就是……”
  小刀頗有興趣地以眼光詢問他,小混戲劇性地搖頭沉吟道:“無招就是……不合常理的亂七八招是也!”
  小刀被吊足胃口後,忍俊不住地啐笑道:“他奶奶的,打屁!”
  小混嬉皮笑臉地胡鬧一番,此時看看月色,月已隱沒,只留下如夢的寒星,輕輕地閃爍著。
  於是,他活動一下筋骨,撥出凝魂刀,拋開刀鞘,準備示範孤渺六絕。
  小混的個性,天生幽默、好動,固然,對於這套以嚴謹見長的刀法,始終沒太大的興趣,從來不曾真正用心想去學好過。
  如今,卻因為在無意中領悟了如何突破有招,到達無招境界,所以使得他,第一次想要認真地體會這套孤渺六絕。
  他只是想試試看,孤渺六絕到底能不能符合他的“亂七八招”?
  如果能在無招的境界中,孤渺六絕又有多大的發揮?
  此時,小混臉上一片茫然,肅穆的神情宛若天神,因為他一直相信武狂任浩飛告訴他的話,認為武者之道,有如信徒膜拜所信仰的神明。
  武者之神何在?武者之神,小存於心,浩存宇宙!
  是以,神在心,則武者是神;神在宇宙則宇宙成為神。
  因此,唯有心中有神,始能駕馭萬物之神,方可達到無堅不摧的武學境界。
  雖然小混以十五六歲的年齡,就已經能夠體悟此等武學的至高精義,但是由於經驗、歷練和功力都尚未至圓通成熟的地步。
  所以,他還無法使自己成為真正浩然無畏的武神!
  寒露清冷,夢星似鑽!
  小混迎著夜風,雙眸平視微闔,雙腿分叉而立,左腳斜前半步,右手持刀,刀尖指地與左腿尖齊,左手自然下垂,貼於腰側。
  他就以如此看似閒散的姿勢,靜靜的挺立如山,小混終於輕輕提轉持刀的右腕,他的移動,是恁般緩慢,恁般沉靜,令小刀幾乎忽略他的動作,未曾即時察覺,他已經開始舒展保持良久的姿勢。
  宛如綴有星芒的刀尖,在小混手腕輕旋之際,擦著地面,由右向左劃個半圓,直豎在他胸前半寸之處。
  小混雙眸如星,凝視著尾芳吞吐跳躍的刀尖,就在這一剎那,小刀強烈的感受到;一股發自小混身上凜然的肅殺之氣,將他再度的逼退三尺。
  此時,小混已不再是那個憊懶皮滑的小混,他已經和凝魂刀融成一體,幼化成一柄威嚴冷厲,飽盈殺氣,令人驟然寒心的出鞘神刀!驀地 一聲清悅龍吟,小混陡然發動刀勢,剎那間,青芒暴漲驟進,冷電穿閃如蛇,空氣終究經不住利刃的切割,發出破碎的嗚咽。
  頓時,天地間充斥著千萬道刺目寒光,炫人眼眸。
  森冷酷殺的刀影,彷彿觸手可及的實體卻又恁地幽幽蕩蕩,如煙若霧般飄忽幽盪,像煞一群被九幽逐放的野鬼孤魂哀怨的吟嘆無家可歸。
  驟然間,飄忽幽盪的刀影倏地收攏匯聚,就好像無數的神魂鬼魄,受到召喚,突然有了依靠,急然自四面八方趕向歸處。
  回歸的冷電精芒,宛若有靈,在小混身旁四周旋環飛繞,霍霍的刀光,由疏漸密,越滾越急,終於化作一股白亮的光柱,將他裹護其中。
  倏地,刀勢再轉,凝魂寶刀時而幻做鬧海游龍,翻騰滾躍,躥搗江河;時而飛掠如振翼怒鷹,持風狂嘯,襲卷蒼穹。
  凝魂寶刀映現的青芒,忽左忽右,時上時下,快如風馳電掣,縱橫交穿於天地四野,八荒九垓。
  在如此浩然激烈的刀勢之下,宛若天欲傾,地將裂,群星俱隕,明月崩碎!
  黃土空地的十丈方圓之內,登時飛沙走石,葉墜樹傾,彷彿剛剛經過一場 劫。
  雖然此時空氣之中,勁翻氣湧,芒飛電閃,銳嘯如泣。
  但是,老實說,小混為了讓小刀能夠仔細看看清楚,有關孤渺六絕變招換式間的精微奧妙,全神倒也真的貫注,只是全力嘛,未必見得以赴!
  於是,一回合,二回合,三回合 當小混重覆施展三次孤渺六絕之後,他已是舞得興起,只聽他口中大喝一聲,凝魂寶刀的刀芒,再長三尺有餘,隨著暴漲的青碧光芒,小混一口氣,同時施出孤渺六絕的六大招式。
  豁然間,一聲轟然巨響,宛如百噸炸藥同時引爆,震得人血翻氣湧,耳膜生痛。
  便在巨響的同時,漆黑如墨的大地,陡然炸開一團白亮的光華,彷彿宇宙間爆現出一顆新生的星雲。
  空地上的黝黑樹林,被白亮的光團照耀地有如白晝,宿鳥在巨響中撲翅驚飛,光華下,如雨飄散的落葉清晰可見!
  小刀急急掩耳,連連閃身倒掠三次,慌忙地避向樹林內。
  當他驚魂甫定立於林間,赫然發現腳下落葉積逾盈尺,原本茂盛的翠林,此時只剩下稀疏幾片葉子,孤零零高掛枝頭。
  小混卻卓立於空地正中,已然收住刀勢,雙手捧刀奉於胸前,仍是滿臉肅殺,不怒而威的神情。
  良久……當一切都已重歸寂靜,小混臉上才開始散去濃烈的殺氣,緩緩撤刀,斂起刀魂和心中的武神。
  他重新恢復嘻笑怒罵的德性,揚眉問道:“餵!老哥,你躲那麼遠怎麼看得清楚刀法?如何,我這兩手比起在狼山時,是不是比較有點進步?”
  小刀噓出屏住的一口氣,緩步走回空地,迎向小混,咋舌道:“老天! 霸道的刀法,要不是我逃得快,就被你撂倒當場啦!嘖嘖,你的進步,還真是奶奶的一日千里呀!”
  小混瞪眼道:“什麼霸道,這叫威風、浩然,不懂就別亂說,會給人家笑的!”
  他將凝魂刀遞給小刀,接道:“喏,該你啦!我示範完畢,換你試試看你到底領略多少,是不是和我一樣有天才,能夠一‘目’千里!”
  小刀接過凝魂寶刀,突然,連雲牧場的方向,傳來隱隱的蹄聲,小混和他,不約而同回頭探望,發現點點火光,正迅速向空地這裡移動。
  小混怔然叫道:“哎喲!痺乖不得了,怎麼全來啦?”
  小刀謔笑道:“還不是被閣下的威風、浩然所召來看戲來著。”
  小混得意地吃吃笑道:“奶奶的,我點名的本領還真不小,連吆喝都不用,就能讓幾十裡外的人,快馬加鞭地趕來報到!”
  突然小混改口叫道:“不行不行,這夜傳絕學的事,在小說、傳奇裡面,都是挺神秘的,讓人瞧見就沒趣了,老哥,咱們快快溜之也乎!”
  小刀知道小混是懶得對來人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光是眼前這些景象,連他這個親目所睹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何況,要他對一群不諳武功,聞聲趕來看熱鬧的解釋,那有多累,還是回家睡覺,比較乾脆。
  於是,他們兩人摸黑避開持火把而來的人群,自另一人方向,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回望家大宅,假裝剛才那團極光之火,驚天霹靂,和他們沒有關係……第二天。
  望家連雲牧場裡,紛紛傳聞昨夜牧場西北方向那座長青林,不知為什麼得罪老天爺,讓雷神一殛,劈光全部的樹葉,變成禿頭林。
  半夜在瞭望台守夜的人,更是活靈活現地描述自己目睹的情形。
  什麼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轟隆一聲落在長青林內,地上就冒出一團白光,像曇花般一現即逝。
  有人猜測,是天仙被貶入凡塵,有人說是紫微星降生,有人認為是大吉大利的好預兆,有人搖頭嘆息又要出凶事……不管哪一種說法,小混總是一臉無辜地聽人轉播,甚至一本正經有模有樣地和人互相討論。
  小刀不禁佩服他演戲技巧之高明,連梨園裡的台柱都比不上。
  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小混他們兩人會抱著肚子,相對哈哈大笑,正巧,小妮子興沖沖跑來找小混,要告訴他最新消息。
  小妮子一踏入小混的房間,見他們兩人笑得前俯後仰,好不樂乎,不禁好奇問:“小混,你們在笑什麼?幹嘛那麼高興?”
  小混拚命用袖子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哀哀呻吟:“哎喲! 痛……笑得我肚子好痛……呵呵……哎喲!笑死人嘍!”
  他根本無暇也無力回答小妮子的問話。
  小妮子皺著柳眉,不明所以地望著小混他們。
  半晌,她跺腳啐道:“莫名其妙!”
  小混突然猛的自椅中翻身跳起,衝上前“滋!”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樂道:“我笑有人自願送上門來,呵呵,好香啊!”
  “死小混!”小妮子紅著臉,大發嬌嗔道:“你……討厭!”
  她可是越來越習慣小混的偷襲,這下子連臉也不用藏了。
  小混嘿嘿賊笑地逗弄道:“我若是死了,就不會吃你的口水啦!而且,我一點兒也不討厭吃口水呀!”
  “臭混混,我搥死你!”小妮子氣苦地捏起粉拳,追向小混。
  自從小混教她一些入門的內功心法,做為使鞭子的奠基功夫後,連帶這小妮子的動作、反應,都比以前輕快靈活許多。
  這可是小混始料未及的事,怎麼只見小妮子一閃,那雙粉拳已經當頭落下。
  小混怪叫道:“哎喲!殺人嘍!”他腳下微滑,輕鬆容易地躲開小妮子的小手,裝模作樣地抱著頭,逃向門外,同時故意大聲嚷嚷道:“謀殺親夫啦!”
  小妮子恨恨地追出門去,留在房裡的小刀仍然可以清楚地聽見,小妮子潑辣地怒斥道:“死小混!臭小混,男子漢大豆腐,有膽你就別跑,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烏鴉嘴……”
  “呵呵,我的嘴才不臭,否則怎麼配得上你的香唇?你若是撕爛我這張可愛的櫻桃……不,不是!是水蜜桃大嘴……就沒人吃你的口水,小心你的口水……會滴滴嗒嗒……像瀑布……”
  “曾能混……你是……雞蛋炒鴨蛋……超級大混蛋……”
  聲音漸漸遠了,也漸漸模糊,看來,他們二人已經追出前院。
  小刀臉上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喃喃自語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古人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他的嘴角依舊留著隱隱笑痕,整個心思卻已沉入自己的思緒裡。
  此時,小刀的腦海裡只有昨夜小混所演練的刀法的影像,一次又一次地反覆著,他不自覺地以手代刀,出神地比劃著孤渺六絕。
  他的心裡只有刀,至少,目前只有刀,而容不下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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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江湖兒女緣定今生

  中秋夜,月明星稀。
  風柔柔地吹著,天際偶有浮雲,輕輕地,薄薄地掩過明月,卻又立即迅速地飄開了去。
  望家後花園內,小撟流水,涼亭假山佈置得美輪美奐,令人幾疑身在江南,而非塞外莽原。
  小混和小刀二人,在望老爺子盛意的挽留下,此時,仍逗留在連雲牧場,和望家族人一同歡度中秋。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節倍思親,小混想起上個月圓的晚上,自己還在狂人谷中和兩位爺爺談古論今,如今,卻是已近邊關,遠離狂人谷。
  不過,按照自己原定計劃,小混早該已經進關而去,四下打聽樊不凡神仙窩的所在。
  誰料得到,自己會碰上血魂閣的血魂殺手,救下小刀老哥,接著又大走桃花運,遇上小妮子這個俏妞兒。
  如此,打混一場,人還在關外遊蕩,不知幾時才能進關!
  忽然,小混的沉思被突來的騷擾打斷,騷擾來自眾人圍坐的圓桌下面,小刀正不輕不重地用腳踢著他的小腿。
  小混投去詢問的一瞥,發現小刀正瞪著他,頻頻以目示意,要他對望老爺子說話。
  說什麼?小混不禁有些納悶。
  猛的,小混記起昨夜小刀和他商量好的事,於是開口說道:“望爺爺,有件事我想同你打個商量。”
  望老爺子拂髯含笑問:“什麼事?”
  小混輕笑道:“老哥和我實在不能再留了,中原還有事等著我們去辦,所以,我們想明兒個就走!”
  “明兒個?”望老爺子訝然道:“那麼急做什麼?才過完節,就多住兩天再走。”
  小混黠笑道:“望爺爺,這多兩天,那多幾天,我們一住就是大半個月,再住下去,我看也甭走啦!乾脆留在牧場裡做食客算了!”
  小妮子的二哥,望英傑打趣道:“做食客不如做嬌客吧!”
  小混呵呵賊笑兩聲,偷睨了小妮子一眼,果見小妮子噘著嘴啐道:“二哥,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望英傑斜眼道:“妮丫頭,跟你老哥如此說話,未免太沒禮貌了吧!”
  小妮子哼了哼。望英傑接著又捉狎道:“再說,什麼謀殺親夫啦、死相等等的話,可不光是我一個人聽到而已。”
  小混忍不住 嘿直笑,饒是小妮子大方,此時也窘得鑽進自己親娘懷裡,撒嬌道:“娘,你看二哥,他欺負人家啦!”
  望夫人愛憐地拍拍女兒,柔聲道:“你二哥只不過實話實說,哪有欺負你。”
  “娘!”小妮子驀地燒紅著臉,將頭拚命埋進她娘的懷懷裡,咿唔地扭腰跺腳,逗得其他人咯咯而笑。
  小混暗裡用肘頂了小刀一下,要他開口幫腔。
  於是,小刀不溫不火,老成持重地道:“望爺爺,實在說,我和小混幾乎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也希望能就此安頓下來。
  可是,你知道盡避我們心裡願意,卻不能拋開未了的責任,不去完成,你一定不會贊成我和小混做人如此不負責任吧?”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望老爺子不得不點頭贊同。
  小混逮著機會道:“所以說啦!我們不想走卻又不得不走,既然要走,就不如早去早回,這不是挺美的嗎?”
  望大爺看看他老子,見望老爺子微微嘆息頷首後,方才清清喉嚨開口:“那麼大叔明天就替你們安排兩匹馬代步。”
  小妮子突然衝口道:“爺爺,我也要和小混他們到中原去玩!”
  “什麼!”
  除了望老爺子微微蹙眉外,在場所有的人全都脫口訝呼,其中,小混的叫聲最大。
  “小妮子,你沒搞錯?”小混瞠目叫道:“跟我們到中原?簡直是開玩笑!”
  小妮子急道:“死人,你能去中原,為什麼我不能去中原?誰跟你開玩笑?”
  小混急道:“不行不行,我們到中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不能跟著,太危險啦!”
  小妮子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好危險,你們都是很厲害的武林人物,可以保護我呀!”
  小混掩目呻吟道:“老天,這下子糾纏不清了!”他猛地坐正,嚴肅道:“你們大家聽好,就因為我們是武林人物,所以才會危險,你們知不知道何謂武林人物?”
  他自問自答接著道:“所謂武林人物,其實是一堆拎著腦袋玩命的怪物,每天過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生活,誰也不敢保證,過了今天,是不是看得見明天的太陽,這種生活不是正常人能過的,更不是小妮子應該過的日子!”
  望家除了老爺子閉目聆聽神色不動之外,其他人都以懷疑的眼光看著小混,彷彿他在說神話般,不予置信。
  小混苦笑一聲,向小刀求援道:“老哥,你告訴他們,我是說真的,百分之二百的真話!”
  小妮子嗤鼻反駁道:“你若是說真的,那不就是指自己是不正常的怪物!”
  小刀語含深意道:“有些人混江湖是為找刺激,求名利,有些人則是天生屬於江湖,不管他願意與否,他都必須過那種血腥的日子。”
  頓了頓,小刀深沉道:“很不幸,小混和我的確是屬於後者,他用的形容詞雖然比較誇張,但是,卻都很貼切真實。而且,他不希望小妮子沾上江湖,正是出於愛她的心情!”
  小混急急補充道:“是呀!其實你們只要想想四十響馬的德性,就知道我們不是瞎掰的。”
  登時,望家七口人都默然不語。
  沉吟良久,小妮子終於不確定地道:“可是,小混,我的鞭子已經使得不錯,連你自己都說,若是用來應付四十響馬,算是綽綽有餘……”
  小混苦笑道:“若是對付四十響馬首領之外的庸手,你的鞭法自然足夠自保,可是,闖江湖的人,大多是像巴大酋那等子狠角色,那就不是你應付得來的呀!”
  小刀哀懇道:“小妮子,你沒聽人家說:江湖無風三尺浪,對這種無風還要起大浪的複雜環境,別人惟恐避之不及,你何苦硬要往這個是非圈跳呢?還是聽話留在家裡,等我們回來,你總不希望爺爺和爹娘為你擔心吧!”
  小妮子突然眼眶一紅,語聲有些哽咽,卻堅定無比地道:“既然江湖那麼危險,我更要跟著去,與其叫我每天躲在家裡猜想小混是不是從此一去不回,我寧可親自陪著他被人追殺,我不要做一個溫室裡的花朵。”
  她說的是恁般堅定,恁般真情流露,使得小混不禁面上火辣辣,但是心裡卻暖烘烘,感動得不得了。
  終於,良久不語的望老爺子,沉聲嘆道:“欸!這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事,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眾人都不明白望老爺子,意欲何指。
  於是,望老爺子手拂長髯,對望大爺道:“雲揚,去將爹那口盒子取來。”
  望大爺微然一怔,隨既領悟地驚疑道:“爹,你難道……”
  望老爺子不語,沉喝一聲:“去!”
  望大爺不敢違拗,躬身離去,望夫人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後,欲言又止地望著公公,憂心之情,溢於言表。
  眾小輩們見狀,俱是滿頭霧水,茫然地看著神秘兮兮的望老爺子。
  望老爺子溫文爾雅地微笑道:“你們很好奇是不是?”
  眾人忙不迭的點頭。
  望老爺子手拂白髯,抬頭凝視著明月,神情悠然問:“小混,你們可曾聽過無影神龍這號人物?”
  小混吶吶道:“我剛出谷,大漠都還沒走完,江湖人物可以說不識一個半!”
  “一個半?”望老爺子好笑問:“為什麼要稱為一個半?”
  小混搔搔頭,嘿笑道:“一個是指我這個老哥,剩下就半個不識,所以合稱一個半。”
  小刀沉思良久,豁然道:“我想起來了,我聽師父提過,大約三、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使鞭的高手,一條血玉龍筋鞭使得出神入化,堪稱用鞭第一高手,因為他行蹤神秘,無人知其真名和來歷,因此被江湖中人稱為無影神龍,莫非……”
  望老爺子頷笑不語。
  此時望大爺已捧著一方長形描金紅木盒,匆匆而回,他走到圓桌旁,恭謹地捧著木盒交給望老爺子。
  老爺子接過木盒,將盒子輕輕擱放在圓桌上,手拂紅木盒,沉緬道:“大約四十年前,那年雲揚不過三、四歲,我已經負起牧場大部份的經營工作,時常親自趕著牛羊到遠處放牧。”
  老人因為沉緬於回憶,泛起一抹幽遠的微笑。
  他繼續道:“有一回,我帶著人,趕著羊到大青山山腳去,無意中發現一名老者身染熱病,倒在草堆裡,於是就將他救回牧場,請大夫醫治。這位老人在牧場裡住了一年,他離去之前,我才得知他竟是一位風塵奇俠,他為了答謝我的救命之情,便傳我一路鞭法和配合這路鞭法所需的內功心法。”
  幾個小 ,全都被望老爺子的故事所吸引,就是連望大爺夫婦,也是第一次如此完整的聽老爺子提起這伴事的始末。
  望老爺子呷一口熱茶,深沉道:“就像每個年輕人一樣,我也有滿腔的理想和抱負,希望能夠好好施展一番,尤其,在自己擁有施展的本領後,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過一段理想中,快意恩仇的遊俠生活!”
  突然,望老爺子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輕地搖頭低嘆道:“誰知,江湖並不是自己幻想中的那麼回事。”
  他凝視著木盒,語聲深邃,而且略帶激動道:“當我不顧雲揚他娘的勸阻,毅然決然擱下照顧牧場的重擔,入關闖盪江湖以後才知道,所謂武林,竟是一個弱肉強食,動不動就染血奪命的無情環境,所謂遊俠,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說到這裡,望老爺子似乎有無限的感慨,自顧自地跌入回憶中,良久不語,頓時,月夜突然變得寂靜,沉重起來。
  小混和小刀二人略有所感地兀自沉思,望家人卻是頗為驚異地面面相覷。
  特別是小妮子和她的三個哥哥,今晚首次聽到有關自己爺爺的過去,竟也是令人欣羨的俠士,不由得對他老人家更加肅然起敬。
  只是,老爺子語氣中的激動和感慨,卻不是他們所能了解的情緒。
  半晌之後,望老爺子方始回過神來,接著道:“最後,我終於厭倦那種充滿血腥和殺伐的日子,懷念起牧場裡寧靜、溫馨的生活,所以我回來了!由於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攪入江湖,所以一直不曾將那套九九八十一手馭龍九重天鞭法,傳給雲揚和他的三個弟弟,就是連昔日江湖那段日了也不多提。”
  “可是……”老爺子慈愛地看著小妮子,輕笑道:“妮丫頭周歲生日,家裡為她準備抓周時,我一時心血來潮順手擱上一條長鞭,偏偏這丫頭一把就朝長鞭抓去。
  “她奶奶搖頭說:‘女孩子玩鞭子不像話!’想將長鞭拿走,妮丫頭小嘴一癟,立刻哇哇大哭,直到鞭子還給她,才讓她破涕為笑。”
  望大爺點頭回憶道:“是呀!我還記得娘那時直嘆說,咱們望家難不成真的沒有養女孩子的命呢!”
  小妮子的三個哥哥,全都瞅著她呵呵直笑,那模樣好像是在說:“你才知道!”的味道。
  小妮子不服氣嗔道:“笑什麼?誰規定女孩子不能玩鞭子?討厭!”
  望老爺子不住搖頭嘆笑道:“所以我說是命中注定吶!早在妮丫頭出生沒多久,我便看出她的資質不錯,會是練武的好材料,可是想想江湖生活實在不適合一個女孩子,就打消了傳她武功的念頭。”
  輕輕一頓,他慈祥地接著道:“誰料到,妮丫頭還真是和鞭子有緣,從小苞著哥哥和堂兄弟亂跑,學著牧場裡的叔叔伯伯們吆喝趕畜牲,竟也將一條鞭耍得似模似樣。於是,我這才不時從旁點撥她一些使鞭的手法和技巧,偶爾也傳她幾式馭龍九重天裡,比較簡單的招式,心想,光是這樣子,也不會使得她和江湖連上關係。”
  然後,老爺子似笑非笑,目光古怪地瞅著小混,嘆道:“千算萬算,總是逃不出老天爺的計算,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唏哩呼嚕就教這丫頭入門的內功心法,讓妮丫頭對耍鞭子越練越有勁,這能說不是天意安排嗎?”
  小混搔搔後腦勺,尷尬笑道:“呵呵!這全是意外,我怎麼知道,望爺爺你不希望小妮子學武,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不教她啦!”
  望老爺子揚眉笑道:“哦?這麼說,還是我的錯嘍?”
  小混嘿笑道:“當然不是望爺爺你的錯!”他故意一頓,眨眨眼謔道:“只是你老人家多少得負點責任罷了,否則,我人小肩膀窄,可是擔待不起拐帶良家刁蠻女的重責大罪。”
  “臭混混,你罵誰刁蠻!”小妮子氣呼呼地指著小混興師問罪。
  小混嘿嘿輕笑,撥開小妮子的春蔥玉指,笑謔道:“我又沒有指名道姓,你就忙著氣湧如山地問罪,嘿嘿!這不就是做賊的喊捉賊,明知故問嘛!”
  “你……”小妮子一時語塞,兀自氣苦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就這樣,你呀你的半天你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她一張小臉漲得紅通通的,令人分不出她是生氣?還是害羞?
  望老爺子拍拍她的手,慎重地對小混道:“小子,我望家三代,就出這麼個女娃兒,她要跟你去中原,你就得替我好好照應她!”
  望夫人有些為難輕道:“爹,這……”
  望老爺子擺擺手,打斷道:“女孩子家養大了,總是別人的,何況,你沒聽她自己說,她不願意做溫室裡的花朵!”
  接著,他長嘆道:“小刀說的對,有些人的確天生注定要成為武林人,妮丫頭也是如此,就讓她去吧!小混會照顧她的。”
  望老爺子轉而以凌厲的目光緊盯著小混,嚴肅道:“你怎麼說?”
  小混心裡暗叫道:“累呀!”但是表情上,他卻是拍著胸脯,以慷慨就義的姿態,義無反顧地道:“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小妮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誰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就撥他十根腿毛,誰要是動她一下,我就還他十幾二十拳,保證不讓小妮子吃虧!”
  小刀偷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怕那個人是你自己喔!”
  小混果然在心中加上一句:“當然,如果是我就另當別論!”
  望老爺子欣慰道:“很好!”他忽又輕輕呵笑問:“對了,小妮子說你將赤焰送給她,這事可是真的?”
  小混肯定萬分地點頭:“保證不是煮的,或是紅燒的!”
  望老爺子笑罵道:“貧嘴!不過,既然是真的……”他自腰間挑出一只大小如拇指指甲蓋的透明玉蟬,交給小混。
  小混心想:“喲!這玩意兒和我那孽龍寒匕倒是挺相似的。”
  他伸出手,正待接過玉蟬,卻聽得老爺子說道:“這只玉蟬,是用溫玉所雕,一般的溫玉都是呈羊脂般的乳白不透明色澤。像這種水晶溫玉世間少有,稱得上是稀世之寶,老夫就用它來交換赤焰,當作你與小妮子文定的信物!”
  登時,小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下巴也落了下來,一臉傻相地怔在那裡,瞧他那付張口結舌的樣子,就知道他被嚇得不輕!
  小刀高興的哈哈大笑,猛然拍著小混肩膀,催道:“呆子,快把信物接過來呀!到手的老婆可別讓她跑掉啦!”
  小混機伶伶地打個顫,回過神來,吶吶道:“望爺爺……這事可不能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連自己是誰都還不知道,名字是兩位爺爺順口取的,還有……哎呀!反正,我不能提供一個正常安定的生活給小妮子,這事……這事……”
  他急忙扭頭回望想要找尋小妮子,讓她自己來反對這件事,可是,那小妮子早在他爺爺說出文定的信物之後,嚶嚀一聲,轉身躲回閨房。
  饒是小妮子身為關外兒女,生性豪邁大方,但是,遇到這種事,反應仍是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只有羞紅臉,丟下一句:“人家不知道啦!”隨即逃之夭夭的份了!
  不過,小妮子倒是連那句人家不知道都省下,呵!事實上,她知道的可清楚吶!
  小混四下找不到小妮子,直覺地想找小刀求救,小刀卻一翻白眼,背過身去,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望老爺子見狀,佯怒地拍著桌面喝道:“小子,莫非你認為妮丫頭配不上你?還是你故意在眾人之前玩弄她的感情,如今就想一走了之?”
  “不是!”小混急道:“我沒有玩弄……”
  望老爺子截口道:“既然沒有,你為何一直推三阻四?我老頭子都不怕唯一的寶貝孫女兒吃苦受罪,難道你還怕娶媳婦不成?”
  驀地,小混猛地一咬牙,橫了心瞪眼叫道:“奶奶的,娶就娶,誰怕誰來著?往後我若是名門之後,算那妮子的好命,可是我不幸是惡人之後,也算她自認倒楣,大不了跟著我去當棒老二罷了!”
  望夫人暗自在心裡呻吟一聲,但是,再看看小混那種慷慨激昂的德性,倒也覺得這個混女婿頗為真情流露,總是將就點也就算啦!
  本來嘛!自古以來即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這是公理 公婆的道理;也是正義 正點的主義!
  望老爺子拂髯大笑道:“好,夠氣魄!可是千萬別叫你奶奶來娶,要你自己來娶才行吶!”
  原來,老爺子故意將小混的粗話,曲解成奶奶娶,就娶!要是奶奶不娶呢?那小妮子不就嫁不出門?
  小混喜上眉梢地樂道:“老婆當然得自己娶,萬一我奶奶早就翹瓣子,那我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這可是大問題!”
  小刀接口打趣道:“還好你不是叫他奶奶來娶,否則叫別人的奶奶來娶,這小妮子可就不一定會送進你的洞房裡嘍!”
  “去你的!”小混猝然擂了他一拳,咧著嘴叫笑道:“我有你這種老哥,真是有夠沒水準!”
  小刀齜牙咧嘴地揉著被搥的肩頭,冤枉道:“我轉過身去,你就娶到老婆,這不是幫你是什麼?更何況……”
  他斜瞟著小混,嗤笑道:“他奶奶的不幸,和你這個別人家的孫子,八竿子也打不著,對你有什麼影響?”
  望夫人見這個未來的半子,得意忘形之下,話是越說越見顏色,再下去,還不知小混的狗嘴裡,會吐出哪一種牙?
  於是,她藉機起身道:“爹,小混,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妮丫頭。”
  望老爺子頷首笑道:“順便叫人替她和小混他們收拾行李,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就讓他們早去早回!”
  小混突然拍著桌子,興奮叫道:“還有,未來的丈母娘,請你順便差人送幾缸好酒來,訂婚怎麼可以不喝酒,這可是值得大醉一場的大事吶!對了,小妮子也得出來,否則,這酒喝得名不正,言不順了!”
  小妮子的大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望英豪,此時,滿臉苦笑道:“娘!你先別忙著走,總得讓小混先拜見爺爺和泰山、泰水才是。”
  望夫人聞言,呵笑道:“對對,應該的。”
  於是望夫人重新落座,小混倒也不再推諉,站起身對著三位長輩便是一揖到地,嘴裡規規  地道:“小子曾能混拜見未來的爺爺、岳父、岳母!”
  望英傑待他作了個大揖,才叫道:“慢來,慢來,哪有人一次見三個人的事,而且,所謂拜見,就應該跪下磕頭才對,小混呀!你今天可別想打混,再來過,再來過!”
  小混“哈!”地反駁道:“誰規定,拜見就得跪下磕頭?”
  小妮子的小扮,望英雄黠笑道:“我們望家規定的,跪!一定要跪!”
  不光是望家三兄弟鼓譟著,連小刀也湊上一腳,跟著起鬨。
  小混撇撇嘴,無奈地道:“奶奶的,跪就跪,反正男兒膝下有黃金,看我這一跪,可以跪出多少金子來!”
  於是,小混只得對著望老爺子和望大爺夫婦,一一下跪,叩頭、起身、下跪、叩頭、起身……這一輪跪完,望家三兄弟還不輕易放過他,硬押著他拜見大舅子等人,這跪跪叩叩,可真把小混折騰得昏頭轉向,就連小刀大剌剌往他面前一站,他也照跪不誤。
  小混正打算往下拜,一抬頭瞥見眼前竟是小刀賊笑兮兮的得意嘴臉,眾人只聽到他嘿嘿怪笑一聲,沒有人看清楚小混是如何閃身而起,只聞怪笑之後,“砰!”然一響,小刀已被他一腳踹翻在三步之外。
  此時,一群下人們捧菜抬酒,正魚貫地走向後花園,眾人賞月之處。
  原來是望夫人趁著大舅子們胡鬧時,逕自下去吩咐下人整置酒宴,於是在此四更末五更初,原本靜謐的時分,突然的熱鬧起來。
  不等下人將灑菜擺妥,小混比在自己家裡還自在地抓過一缸十斤重的大§酒,找上三個大舅子敬酒。
  望老爺子此等長輩,見他們年輕人相處融洽,只對小混的狂態,報以一笑,倒也不多阻止。
  小混既是繼承文狂李二白的七絕雜藝,當然對酒之一道不會陌生,自然他能喝酒,會喝酒,懂得喝酒,而且敢喝酒。
  所謂敢喝酒,就像他現在的敬酒方式!
  “我說三位大舅子們,妹夫我曾能混敬你們一缸,咱們乾缸!”
  “乾缸?”望英豪瞪大了眼睛道:“這可是十斤重的陳年大曲,平常人不用一斤就會頭昏眼花,你……不多考慮?”
  小混本就是藉機報一跪之仇,他狂道:“十斤陳年大曲算什麼,我一對三,你們三位大舅子一人一缸,我一個人三缸,慶祝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來!我先乾為敬!”
  他仰起頭,“咕嚕!”連響,灌下了大半缸老酒,哈口氣,激道:“奶奶的,好酒,不敢喝的是娘們!”
  狗熊好當,娘們難為!
  望家三兄弟不禁也豪氣大發,學著小混的樣子,抓起大酒缸,“咕嚕!”就灌……結果,一缸酒還沒有喝完一半,三位大舅子全給擺橫了!
  小混言而有信,自己一人乾完三大缸子陳年大曲酒,看得侍候的下人們,個個瞠目咋舌,對這位準姑爺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連同席而坐的望老爺子和望大爺父子倆,也不禁看傻了眼。
  就算關外人豪爽善飲,時常有人拿烈酒當白開水喝吧!窮其父子倆這一生,也從未看到過,居然有人能夠一次喝下三十斤陳年老大,卻只是微醺而已!
  “咚!”的悶響,小混放下酒缸,“呃”地打了個大曲酒嗝。
  他醉紅著臉,望著或趴,或躺,醉倒在地上和桌邊的望家三兄弟,醺醺然,呵呵謔笑道:“他奶奶……呃!的,你們以為……呃!我曾能混是……混假的?呃!告訴你們,我可是喝酒膏長大,呵呵!呃……老酒……老酒算他……奶奶的……什麼玩意兒,呃!”
  小刀好奇問:“什麼是酒膏?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小混醉笑道:“酒膏,呃!就是把紹興酒……長年窖藏,然後,酒裡的水分 減少,酒就……呃!變得稠稠的,琥珀色……好漂亮,聞了就會醉死人的玩意兒……呃……”
  小混仰頭又是半缸老酒,搖頭晃腦道:“奶奶的,一小塊酒膏……要用十斤二十年陳紹……衝調,再加十斤新酒……用竹片刀子打……打得起泡泡,才能喝,不然會……醉死人,可是谷裡……沒有新酒,全是酒膏……酒膏吶!呃……奶奶的 ”
  李二白當年退隱狂人谷時,曾帶了十缸七十五斤裝的陳年紹興進谷,待到小混被迷途的駱駝誤載入谷,雙狂隱居已有七、八十年的歲月,十缸陳紹,只剩下三缸。
  但是,那三缸子酒,都變成好飲者夢寐難嘗的特級酒膏!
  小混入谷時,仍在襁褓之中,雙狂因為立有誓言,不得出谷,自然無法再將他送出狂人谷。
  而兩個老男人,困居沙漠深谷,日常吃用,全賴谷中一脈地泉,自產的有數蔬果,和定期過境的飛禽,以及偶爾經過的沙漠旅商提代供有限物品,他們沒奶水,要如何餵小 ?
  自然,只有拿足以醉死人的酒膏當奶水來餵小混,一來可免小混餓死,二來,小混一醉數日,雙狂也樂得輕鬆。
  小混在這種情形下,喝了一輩子別人一輩子也喝不著的酒膏長大,天底下早就無可醉倒他的酒類。
  如今,三十斤老大曲下肚,之所以會造成小混微醺的原因,乃是為這是小混第一次喝到紹興酒膏之外的其他酒。
  但是,老大曲所造成的效果也僅止於此罷了,便是微醺的時間也維持不了多久。
  ***
  此時,月已西沉。
  大地陷於黎明前最黑暗的剎那,連天氣也正值最為冷凍的時候,望大爺忙著吩咐下人們,將三個少爺抬進他們房間。
  小刀心中忐忑不安,他暗自忖叫道:“不妙,小混這小子怎麼還不醉倒?奶奶的,他不倒,就是我倒,欸!輪到我,便是倒大楣呀!”
  他可不認為小混會大發慈悲,忘記方才起鬨時,他叫的最大聲這碼子事。
  望夫人正好帶著小妮子姍姍而來,看見僕役們七手八腳抬著被擺橫的三個兒子,不由得掩口訝呼道:“怎麼回事?”
  望夫人和小妮子聽完下人們吱吱喳喳的描述,不相信地瞥著小混。
  唯見地上橫三倒四地躺著五、六個大酒缸,以及小混那付醉態可掬的樣子,證明眾人所言不虛。剛出來的望夫人,又忙不迭地跟進屋裡,為三個寶貝兒子張羅去了。
  小妮子此時換過一襲粉紅羅裙,略施脂粉,朦朧暗夜,更如含羞帶怯的新婚嬌娘,美豔動人之外,另外還有一份掩不住的喜氣盎然。
  她施施然地走到圓桌旁,在小混身旁坐下,嫵媚明艷地瞪了小混一眼,嬌嗔問:“餵!小混混,你幹嘛把我哥哥他們灌醉?”
  雖然小混此刻雙頰仍是醉紅的宛如抹上夕陽一般,但是微醺時那種飄飄然的悠忽感,已經完全消退。
  就是他那雙原本迷濛的醉眼,也逐漸變得澄清明亮,像煞閃爍在夜空中兩顆晶瑩亮麗的星星。
  他用左手支顎,側視著小妮子薄嗔微怒的嬌俏表情,不由得吃吃笑道:“小娘子,你真美,連生氣的時候也美得亂七八糟,來!陪你未來的老公喝酒。”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混端起桌上一杯斟滿老酒,左手一摟小妮子香肩,右手往前一送,不給小妮子反抗的餘地,硬逼著她灌下那杯老酒。
  好在小妮子自幼家教良好,訓練有素,對三兩杯老酒,還不放在眼裡,當下,她大方地仰首飲盡小混強行逼灌那杯酒。
  小混見她毫不忸怩作態,不由得在她頰上香了一吻,呵呵樂道:“好極了,這才是我曾能混的好老婆!”
  小妮子嬌羞地垂下螓首,低啐道:“討厭!”
  她早把興師問罪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眾人也被他們二人逗的哈哈直笑。
  小混心裡想:“奶奶的,連你,我都是照灌不誤,灌醉你三個哥哥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仰著頭笑的比別人都大聲吶!
  隨後,小混和小妮子兩人又一一向望老爺子以及望大爺敬酒,也算是為明天預先辭行。
  接著小混呵呵賊笑不停瞅著小刀道:“小妮子啊!這是咱們老哥,關於咱們倆的婚事,他可是盡力不少,你說咱們該如何好好謝謝老哥?”
  小妮子不明所以,嬌笑道:“當然是請他多喝兩杯嘍!”
  小混故意對著小刀咬牙切齒, 兩手拳頭扭的“●! ●!”直響,他憋聲道:“豈止兩杯,我看多喝兩缸還差不多!”
  小刀苦笑地舉起一缸老大§,無奈道:“小混,兄弟,老哥我自己來,不用你多費手腳!”
  他大喝一聲,將酒缸高提過頂,張大嘴,一口氣不歇,猶如長鯨飲水般,將偌大一缸子酒倒入口中。
  小混雙目頓亮,高興吼道:“好,爽快!真不愧是我老哥,咱們闖江湖的人,就是要這樣子喝酒才像話,老哥,我也陪你喝一缸!”
  他順手拍開酒缸子封泥,學著小刀抬起酒缸子,唏哩呼嚕喝將開來。
  望老爺子等人見狀,不禁嘖嘖有聲,贊嘆不已。
  望大爺佩服道:“天下豪士,莫過於此,他們兩人的豪氣,從喝酒就可以窺見一般!”
  望老爺子拂髯點頭道:“不錯,此二子頭角崢嶸,將來定非池中之物。”他含笑瞥向小妮子,接口道:“妮丫頭能跟著小混,我可就放心了!”
  小妮子嬌喚道:“爺爺!”
  想起明天就要離開自幼生長的牧場,和心上人一同闖江湖去,她一時也弄不清楚,心裡亦喜亦憂。
  她喊完這聲爺爺,小妮子吶吶不知應該如何接口,說些什麼才好。
  忽地,小刀首先放下酒缸,他醉眼醺醺,呵笑道:“小混……如何,老哥……夠意思了吧!”
  小混隨手拋開喝乾的酒缸子,扶著踉蹌的小刀,哈哈笑道:“好,夠意思,你喝完一整缸子老酒還沒倒,光憑這一點,就夠資格做我老哥,你的確,他奶奶的夠意思極了!”
  小刀打個酒嗝,哈哈得意道:“奶……奶的,你以為老哥我……那麼容易被 擺平?沒……那回事,瞧!我還可以,自己……自己回房去!”
  小混呵笑附合道:“對,你還可以自己回房,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小刀醺醺然推開小混的扶持,不穩道:“那……那有什麼……問題,待我……回房去也!”
  他一路哼著小調,顛顛倒倒,踉蹌地向內行去,還不時撥開想要扶他的下人們。
  小混目送著小刀離去,這才輕噓口氣,搔著頭呵笑道:“不錯不錯,十斤老大§下肚,還走得動,是不簡單。”
  回過頭,小混正好迎上一只似嗔似笑,直瞅著他的美目,他不解地問道:“怎麼啦?幹嘛這樣子看著我?”
  小妮子啐笑道:“從沒見過你這種人,三、四十斤老大§下肚,平常人早醉死了,只有你越喝越清醒。”
  小混呵呵一笑,揚眉道:“所以說,你老公不是平常人,千萬別太小看自己的老公。”
  小妮子紅著臉輕啐一聲。 望老爺子此時凝望著恢復寧靜的天空, 低喃一聲:“天又快亮了!”
  就在眾人回頭看著漸露曙光的東方,望老爺子輕咳一聲,輕嘆道:“妮丫頭!”
  小妮子茫然地回首看著她爺爺。
  望老爺子將放在桌旁許久的描金紅木盒,推向小妮子,慈祥道:“妮丫頭,爺爺已經將你交給小混,往後你跟著他,小混自然會照顧你。但是,江湖風險詭譎,你還要有本事照料自己,才不會帶給小混太大的困擾,明兒個你就要走了,爺爺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就只有爺爺昔年行走江湖的一點兒行頭,你帶著去,也好當做防身之用。”
  小妮子低應一聲,接過木盒,見盒上有鎖,但是沒有扣上,於是,她取下鎖頭,輕輕打開鎖栓。
  只見木盒內襯著黃綾綢墊,墊子上擱著一條約莫有丈尋,通體油亮赤紅的長鞭,而在團團圈起的長鞭中間,放著一本白絹小冊。
  冊子正中央,以朱紅楷字端端正正地寫著:“馭龍九重天”。
  望老爺子沉緩道:“這條鞭子,名為血玉龍筋鞭,傳說是由龍筋絞成,它的質輕軟韌,尋常兵刃傷不了它絲毫,尤其鞭子握柄,是用難得的血玉琢磨成的,功能吸汗,不滑手,是支上好的長鞭。
  至於,那本小冊子,裡面所記載,就是馭龍九重天鞭法,其中一些基本訣竅,爺爺早在平常時,就已經告訴過你,其他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問小混,相信以他所學,這本冊子裡的精奧之處,必定難不倒他。”
  小妮子輕撫著盒中的長鞭,唯唯點頭,隨著老爺子沉重的語聲,她竟也有些離別的傷感,使得她忍不住撲向望老爺子,哽咽地輕喚聲:“爺爺……”
  小混望著老爺子,摟住小妮子不斷輕拂她濃密烏黑的長髮,憐愛之情,溢於言表。
  他忍不住在心裡兀自咕噥:“搞什麼?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來,幹嘛這麼酸溜溜,哭兮兮,想當初我離開狂人谷時可樂得很吶!跋明兒個離開牧場之前,一定要和小妮子約法三章,她若是要在半路上哭著想家,我就不答應讓她一起去中原,省得麻煩!”
  忽然 “小混!你在想什麼?”望大爺正攢著眉,不解地問道:“怎麼我叫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
  小混定了定神,輕笑道:“大叔……不,是岳父,我在想明天離開前的一些事,你叫我有什麼事?”
  望大爺正色道:“小混,我們妮丫頭可是交待給你,你可不準虧待她,讓她受了委屈!”
  小混斜瞥了小妮子一眼,見她正躲在望老爺子懷裡對他扮鬼臉,他不由好笑道:“岳父,小妮子可是你們望家三代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就被你們當成寶貝供著,她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能委屈得了她?只要她不虧待我,我就得三呼阿弭陀佛,菩薩保佑,我豈敢妄想虧待她?”
  小妮子聞言,恨恨地跺著腳,大發嬌嗔道:“死混混,你胡說!”
  小混一翻眼珠子,吃吃笑道:“我本來就是胡說,你急什麼?”
  小混瞅著小妮子發嗲的模樣,呵笑地保證道:“爺爺,岳父,你們若是要小妮子跟我走,就該信任我能夠照顧她。我曾能混雖然打混,但是對小妮子絕對是真心真意,該如何做,我自有分寸,有些事說得多了,反而失去應有的味道,你們說是不是?”
  只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就充分表現出小混的個性。
  他或許有著某些人眼中的玩世不恭,但是,在他堅毅沉穩的內心裡,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也就是這種獨立而堅決的個性,便得他有著超乎年齡的個性,使得他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
  在這一瞬間,他看起來不止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更像一座沉穩難撼的龐然大山,自然給人一種無比的信心。
  望老爺子滿意地頷首道:“天就快亮了,你們便收拾收拾之後,早點休息,明天還得趕路。”
  接著,他便起身回房,望大爺了解地不再多言,緊隨在他老子之後,他逕自離去。
  花園裡, 已有早起的鳥兒吱啾爭鳴, 小妮子輕輕闔上木盒,她忽然輕笑道:“小混,你好狂喔!居然敢那個樣子對我爹說話。”
  小混將腿翹上桌面,伸個慵懶已極的懶腰,輕鬆道:“耍狂,也得有本錢狂,若是做不到的事,我就沒資格說話那麼大聲,懂不懂,妞兒!”
  小妮子“哧!”的輕啐一聲,嬌笑道:“人家要進去休息了。”
  原本已經瞇起眼睛的小混,聞言突然猛地睜大雙目,色迷迷地呵笑道:“喲!才訂婚就邀請我入洞房?”
  小妮子驀地羞紅臉,恨恨地一把擰在小混腰上,叫道:“死混混,說話亂七八糟!人家不理你啦!”
  這小妮子哼的一跺腳,轉身朝閨房奔去。
  小混被小妮子一把擰下地,他坐在地上揉著腰際,對著小妮子的背影齜牙咧嘴地叫道:“既然不請我入洞房,幹啥睡覺也得向我報告,這是誘人犯罪嘛!”
  遠遠的,還可以聽到小妮子模糊地罵道:“神經……”
  小混揉著腰,咕噥道:“娘兒們!下手那麼重,敢情想要謀殺親夫?”
  他站起來拍拍屁股,重新坐回椅上翹起腿閉目假寐,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是恁般的逍遙自在,可是,小混的腦中卻是流閃著千萬般思緒。
  如今,由於小妮子要和他們同行,未來的計劃自然得加以改變,而在未來可能遇上的情況,勢必更加複雜。
  這些都是令小混不得不去想的事情。
  還有,血魂閣的刀級殺手雖然喪命沙漠,但是,血魂閣的人,遲早會知道小刀逃脫的事,他們也定然會再追來。
  等雙方再度碰上時,只怕有樂子可耍,只是,會在什麼時候?
  血魂閣的人何時會得知刀級殺手死亡之事,何時會截住自己和小刀……還有小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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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草原盛會危機隱伏

  黃昏。
  草原上的黃昏,雖然不如沙漠落日來的淒涼,但是,那一輪赤焰飄浮在層層綠浪之上,卻有著另一種豪壯的美感。
  三匹高壯雄偉的關外良駒,便自這輪風火之中,揚蹄奔來。
  他們三人三騎彷彿馭著風一般,迅捷地穿透落日,向前邁進。
  他們自然是小混等人。
  饒是連雲牧場之中人多好辦事,小混等三人還是直到快日落才離開牧場。
  他們三人會拖到如此晚才動身的原因之一,就是送行人與被送的人當中,都有宿醉未醒,頭痛難熬的倒楣鬼。
  小混和小刀分別騎兩匹褐色大馬並肩齊行。
  而小妮子胯下自然是火紅色赤焰小子無疑,它頗為理所當然的一馬當先,搶行於前。
  小妮子今天渾身火紅,一式火紅的勁裝和霞披,後肩斜背一張檀弓,一袋白翎箭隱在披風內露出些許頭兒。
  她的織腰上則纏著爺爺給的那條血玉龍筋鞭。
  這小妮子如此一身威風的打扮,襯著赤焰那身油亮如焚的火紅毛色,在燃燒般的落日霞光照耀下,她們宛如自火焰中衝焰而出的重生鳳凰,令人有著說不出的震撼。
  小混閒閒地欣賞著眼前小妮子高絕的騎術,只見她穩健自如地跨騎在無鞍的赤焰背上,隨著馬兒奔馳,柔和有致的起伏著。
  赤焰無鞍,自然也沒有束口的轡頭。
  因為小混堅持不許為他的寶貝乾兒子套上枷鎖。
  他認為收服赤焰已經剝奪赤焰不少自由,如果再為它上鞍,那麼赤焰一定會失去屬於沙漠特有的那一份奔放!
  這絕非當初他馴服赤焰時所願。
  於是,冰雪聰明的小妮子腦筋一轉,親手為赤焰縫了一襲鵝黃柔軟的綾布綢緞,當做鞍墊,穿在赤焰背上。
  如此一來,就算她騎著赤焰長途跋涉,人與馬,都不會感到不舒服。
  小刀順著小混的目光看去,不禁輕笑道:“你不得不承認,小妮子的騎術比咱們高明多啦!”
  小混在馬鞍上挪了挪臀部,疲懶道:“是呀!至少,在我照顧不了她時,要她騎著赤焰小子逃命一定沒有問題。”
  小刀嗤笑道:“沒出息,還沒打就先想逃,如此也配做英雄?”
  小混不以為意地淡笑道:“英雄可不是憑一股子傻勁做得來的吶!老哥。”
  他輕輕咂著嘴,接道:“我這是對事先做最壞的打算,然後讓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死中求活,敗中求勝的道理。萬一,情況真演變到最糟,最不濟,也不過是逃而已,我還怕什麼?”
  小刀微怔,沉吟道:“你這道理倒是挺新鮮的,不過也蠻有點意思,嗯!將情況打算的最壞,而後全力以赴,那麼只要有一點點好的結果,凡事就不會是最壞。嗯!的確有意思!”
  小混呵呵捉狎道:“不錯,你竟也懂得舉一反三,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刀哭笑不得地佯怒做勢猝踢,小混哈哈一笑,拍馬躲開後,順口問:“老哥,咱們還得多久才能進關?”
  小刀略略估計後,回答道:“趕快一點,明天傍晚可以到達張家口,過了張家口就可經由八達嶺入居庸關,算算日子,如果沒有其他意外,最遲三天,一定可以入關。”
  小刀淡笑道:“關口距離北京城,不過五十裡左右,要進京,不用半天,可是,若說要找武林販子,那可就難說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找到他。反正,咱們進關到了京裡之後,就往酒舖子鑽,其他的你就看我表演啦!”
  小混搔搔頭,呵笑道:“也罷,你老兄一到中原,就好比龍歸大海,得其所哉,反而我成了大憨呆,到時候一切聽你的就是啦!”
  小刀嘿嘿笑道:“算你知趣,以前你在沙漠中消遣我的事,我勉強一筆勾銷罷了,省得讓人說我這老哥沒肚量。”
  小混吃吃一笑,忽然 寧靜的草原上,突然隨風傳來陣陣隱約的歌舞喧嗶,充滿熱鬧和歡笑的樂聲、人聲,誘得遠處聽見的人,打從心坎兒想隨著音樂歡笑一起飛揚!
  前面的小妮子,驀地回過頭,興奮地叫道:“小混,草原上在舉行那達慕,咱們快去!”
  這小妮子叫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輕夾馬腹,催著赤焰快跑。
  她口中猶響著銀鈴般的嬌笑,歡呼道:“小混,小刀哥哥,快點嘛!我們快過去看蒙古人的那達慕,好好玩吶!”
  小混他們在後面猛地拍馬急趕,但是,任他們兩人胯下之馬如何奔馳,怎麼可能追得上有大漠神駒之稱的赤焰小子。
  不一會兒,兩人已被拋下老遠,赤焰和小妮子的身影漸渺,小混不由得急呼道:“小妮子,你慢點,你說那什麼母的,到底是啥玩意兒?”
  遠遠地,小妮子緩下馬,迫不及待地等著小混他們二人,她猶自馬背上,頻頻眺望歌聲傳來之處。
  一等小混他們趕到,小妮子忙又策馬而行,她一邊尋找著笑聲的來源,一面嬌笑道:“小混,你好笨,是那達慕,不是什麼母的。”
  小混第一次被人笑罵他笨,他嘿嘿乾笑兩聲,撇嘴道:“管他是那達慕,還是什麼母,到底怎麼回事,竟然能夠讓你那般興奮,差點連老公都不要,就獨自一個人跑啦!”
  小妮子紅著臉啐笑一聲,解釋道:“所謂那達慕,就是蒙古牧民為了慶祝秋收,特別舉行的盛大慶祝會,會裡有歌舞表演,還有勇士摔角等等節目,不但好看得緊,而且也是這裡的草原上難得一見,最熱鬧,最有趣的盛會。”
  小刀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在這裡的草原難得一見?難道在其他別處草原就能見得著?”
  小妮子輕笑道:“因為那達慕是蒙古人特有的慶典,除了在猛古草原每年會定期舉行之外,其他地方的草原,就要剛好在秋天,而且蒙古牧民還沒離開時,才看得到,當然是難得一見嘍!”
  小混和小刀二人,這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們倒也感染了小妮子那份興奮,等不及想見識一下,那個什麼那達慕的盛會。
  經過一陣急馳,歌聲和人聲都更見清晰。
  小混他們三人,已從高大的馬背上,看見遠處正燃起偌大一堆熊熊營火,許多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正環著營火四周豎起,更有無數密密麻麻的人擁擠在一起,圍著營火婆娑起舞歡唱著!
  那光景,的確有夠熱鬧,難怪小妮子會興奮的吱喳不停,一味地催促兩人趕快。
  熊熊的火光,映紅了人們的臉頰,笑聲傳遞著無盡的熱情。
  小混他們才剛到火堆前丈尋處,已經有熱情的蒙古牧人迎上來,操著生硬不流利的漢語歡迎他們。
  在這裡,你不用擔心自己是個陌生人,只要笑一笑,大伙兒就是一家人。
  小混他們三人翻身下馬之後, 立即有人接過小混和小刀手中的 索,招呼他們到一個蒙古包之前。
  唯有想要接近赤焰的一位蒙包青年,竟被赤焰怒然掀唇咆哮,嚇退一步。
  小混連忙趕上前低叱一聲,他當眾摟著赤焰送它一記響吻,同時拍拍它,要赤焰自己找個無人的安靜地方安頓下來,等候他的召喚。
  一旁圍觀的人潮,無不對這幕情景,嘖嘖贊嘆,更有人指指點點地以漢語不住提到赤焰二字。
  小混暗笑一聲,猜想人群大概是在談論他的寶貝兒子,倒也頗為自得。
  只有小妮子對這種常烘,沒有太大的關心,她急急拉著小混和小刀二人,拚命往靠近火堆人多的地方擠去,一心想要找些好節目來欣賞。
  小混他們二人是首度遇見此等盛會,自然唯小妮子馬首是瞻,跟著她像無頭蒼蠅般地亂撞。
  等他們三人擠到最前面時,只見火場中,正架著一頭頭宰殺清洗乾淨的完整牛羊烤著。
  小妮子有些洩氣地道:“怎麼沒有表演了呢?”
  這時,在他們左近有一名大鬍子蒙古人,正忙著將手中一塊烏漆嘛黑,像黑磚頭一般的東西,敲碎後丟進煮開的滾水當中。
  他聽見小妮子怏怏不樂的口氣,竟以流利的漢語道:“女娃娃,你想看表演嗎?表演要等明天才有好看的喔!”
  小妮子高興地反問:“真的?大鬍子叔叔,明天有什麼好玩的可以看?”
  大鬍子搔搔他那把毛茸茸的絡腮胡,呵笑道:“明天好玩呢,早上是女娃子們跳舞,中午和下午是賽馬,晚上就是摔角比賽,挺好看吶!”
  小混卻盯著大鬍子面前,那鍋滾騰的沸水,好奇問:“大鬍子老兄,你在做什麼?這黑不溜丟的磚頭,可是要煮來吃的?”
  大鬍子笑道:“小娃兒,別老是叫我大鬍子,我老漢叫帖納罕,我這裡正在做蒙古茶,你們大概才剛來,若是沒人招呼,就留下來和我一塊兒吃肉,喝茶吧!”
  他咧開大嘴,繼續自豪道:“我告訴你們,在這兒,咱們阿爾察汗諾爾正白旗裡,沒有人的蒙古茶,會煮的比我好喝。”
  小混他們一開始就喜歡上帖納罕豪爽的個性,當下就毫不客氣,欣然地接受他的邀請而留下。
  小刀感興趣地道:“我以前就聽聞過蒙古茶這玩意,可是,我原以為和咱們中原人平常喝茶一般,是用杯子泡著喝,沒想到,卻是用這麼大的鍋子來煮著喝!”
  帖納罕拋下最後一小塊茶磚,拿起杓子攪動鍋中的茶,哈哈笑道:“正宗的蒙古茶,不但是用鍋子煮,而且還要加鹽、牛乳和黃油,拌勻煮開之後,就成啦!”
  他順口說著,順手抓起一把鹽、和牛乳、黃油,撒的撒,倒的倒,一股腦兒全加進鍋裡,還不時用杓子攪拌著。
  帖納罕拍拍手,又道:“咱們這蒙古茶,是吃烤肉時最好的飲料,一口肉就一口茶,可以吃下整條牛吶!”
  小混咂著嘴,饞道:“好啊!我正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他食指大動,躍躍欲試問:“帖老兄,你說我們要找哪頭牛開刀?”
  帖納罕豁然大笑,大手朝著火場一揮,道:“只要是場子裡的牛羊,你喜歡找哪頭開刀,盡避動手!”
  “真的?”小混饞涎欲滴地追問一句。
  貼納罕瞪眼叫道:“當然是真的,你不相信?好,跟我來!”他大步朝著最近的一頭烤牛走去。
  烤牛早就已經刷好調味料,燻烤的恰到好處,等人來用。
  提供烤牛的主人,更是細心地插了幾把薄刃快刀在牛身上,如此一來,吃烤肉的人,只要人到了,什麼東西都不用帶,就有肉得吃,方便得很吶!
  帖納罕走到烤牛旁邊,招呼也不打,撥起一把快刀,輕輕一揮,割下一大片上好的腿肉,遞給歡呼的小混。
  接著,他又刷刷刷連揮三刀,分別為小妮子、小刀和自己取 烤肉,得意問:“如何?我沒有騙你吧!”
  小混嚼著滿口烤牛肉,咿唔地猛點頭。
  夜,來的竟是那般迅快。
  原來還有些殘霞的西方,倏地抹黑了臉,隱去天際最後一道光芒,大地便又成了黑暗的世界。
  人們彷彿尋求著火光的溫暖,全都蠕蠕而動地靠了近來,在火光映現的刀茫中,這裡沒有你的,我的,只有我們的,大家的……
  清晨。
  太陽才剛剛露出一點點頭來。
  綠油油的牧草,還披著晶瑩的露珠。
  大地尚未從睡夢中轉醒。
  昨夜的火場,還殘留著一縷薄薄淡淡的灰塵,狂歡的人們仍舊沉睡,卻未散去。
  小混裹在不知何人藉給他的毛毯裡,慵懶舒適地扭扭身打個哈欠,眨眨仍然兀自沉睡的眼皮,不情願地睜開一雙惺忪的睡眼。
  半晌。
  他像一只甫自蛹內要掙扎而出的小蛾,奮力自毛毯裡擠出一顆腦袋,然後伸長了脖子,四下扭望。
  當他看不到第二只起早的鳥兒,他索性又躺了回去,打算補個回籠覺。
  誰知 “哎唷!”
  “哇!”
  小混奮力抽出右手,揉著後腦勺,同時半撐著身子,側過頭去尋找那個雖然發出慘叫,卻仍然留連在夢中的人。
  一入眼,就是一張毛茸茸的大鬍子。
  原來,昨夜帖納罕和他正好頭頂著頭睡下,方才小混重新躺下身時,恰 將自己的後腦勺敲在帖納罕的額頭上,無怪乎,兩人同時大叫。
  只是帖納罕叫了一聲之後,側個身咕噥幾句小混聽不懂的話,又兀自沉沉的睡去。
  小混苦笑地揉揉後腦,一瞥眼,瞧見小刀在他右側三步的地方,正舒適地窩在毛毯中,對他眨眼直笑。
  小刀是被剛才兩聲慘叫吵醒的。
  正待坐起來伸個懶腰,小混突然發覺胸腹間沉甸甸的似有重物。
  他低頭一看,喝!竟是小妮子那張千嬌百媚的嬌靨,瞧她氣息平穩,雙頰紅嫩,敢情小混這個枕頭讓她睡得挺舒服。
  難怪,一大早小刀臉上就有那種不懷好意的曖昧笑容!
  小混對著小發刀齜牙假笑一番,正想來個軟玉溫馨抱滿懷,卻聽見赤焰清悅的嘶鳴。想到昨天整晚沒見著這個寶貝乾兒子,不知道它是不是找到地方過夜?餓著沒有?小混再也沒心情對懷裡的小佳人毛手毛腳。
  他小心翼翼地移開小妮子的螓首,順手扯下裹在身上的毯子,塞在小妮子頭下取代自己暖呼呼的胸膛。
  當他七手八腳安頓好小妮子,猶不忘低頭“滋!”的吃上一記睡豆腐,這才忙不迭翻身而起。
  小刀早已優雅地起身,對著冷冽清新的空氣伸展著壯碩有力的四肢。
  小混“噗哧!”一聲,低低訕笑道:“這裡又不賣肉,你忙著推銷自己這身肉相做什麼?”
  小刀順勢橫腿掃了他一記,啐笑道:“他奶奶的,屁蛋,你放什麼狗屎烏拉屁!”
  小混吃吃一哂,拉著小刀匆匆漱洗之後,精神抖擻地掠向遠處那團紅色霧影 “小混!”
  小妮子自夢魘中驚叫著推開毛毯,猛然彈坐而起!
  餘悸猶存中,小妮子還分不清是夢是真,只覺得半晌無人回答。
  於是,她驚惶地扭身四下搜尋著小混,空曠的草原上,除了三兩個已醒的牧人正收拾著昨夜的烤火場,哪有小混的影子,就是小刀也不見人影啊!
  “小混!”小妮子忙亂地翻身爬出毛毯裡,顧不得自己釵橫鬢散,一副我見猶憐的旖旎模樣,再度對著茫茫四野,放聲大吼。
  “小混……小刀哥哥,你們在哪裡嘛!”
  小妮子驚急哽咽的聲音,引起周圍牧人的注意,帖納罕在旁人的推叫下,揉著眼睛咕噥地醒來。
  小妮子茫然地向前奔出老遠,卻又怔怔地停了腳步,再一次嗚咽地大喊:“小混……小刀哥哥……”
  她嬌嫩驚惶的哽咽喊聲,隨著晨風向四面飄散開去……忽地 遠處響起一陣急驟迅捷的蹄音,那蹄音是恁般的熟悉,一響一響地敲進了小妮子的心坎裡。
  她抹著淚朝蹄聲起處迎去,口中猶自顫抖地呼喚:“赤焰……”
  赤焰火紅的身影穿過薄冷的晨霧,出現在小妮子的眼前。
  馬背上,小混一眼就瞥見小妮子梨花帶淚的淒切神情,他心頭悚然一驚,暗罵自己糊塗,怎麼將小妮子一人獨自留下。
  離著小妮子約有七、八丈遠,小混忽然自赤焰背上飛身而起凌空一個空翻,比赤焰還快的衝向小妮子,張臂擁住撲身入懷的伊人。
  小混輕輕撫掠著心上人烏柔散亂的雲鬢,驚問道:“怎麼啦?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妮子死命將臉埋在小混胸膛,哽哽咽咽,無限淒苦委屈地模糊道:“人家做惡夢,起來……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刀哥哥,以為……你真的……真的死了!”
  迷迷糊糊聽了半天,小混可聽清楚最後一句,他連忙“呸呸呸!”故作詼諧,怪聲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嗎?”
  小刀也關心地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小混摟著佳人,對他翻個白眼,輕聲道:“做惡夢,大概夢見我死了,起來又看不到人,就哇啦哇啦的哭啦!”
  小刀無奈地搖頭苦笑,暗自忖道:“娘們!帶她們出門就是一大堆麻煩,也虧小混受得了。”
  小混輕輕拍著小妮子,撫慰道:“好了,沒事啦!別哭了,下次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獨自跑開,好不好?現在我有事告訴你,不准哭!”
  小混皺著眉托起小妮子淚眼婆娑的臉龐,舉袖抹去她頰上的淚痕,堅定地盯著小妮子的淚光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頓,彷彿要將這些話深深刻進小妮子腦海般,沉聲開口道:“小妮子,我要你牢牢地記住一件事。”
  這是他第一次規規  ,不帶戲謔地稱呼這小妮子,小妮子似乎感受到小混語聲中的嚴肅,不自覺地點點頭,聚精會神地凝視著他。
  小混微微一笑,接著道:“我要你永遠記住,除非有朝一日,你看見我被人當著你的面前剁成肉泥,否則絕對不要相信我死了,懂不懂?”
  他的話說的那麼堅定,那麼自信,彷彿一句句都是經由銅澆鐵鑄,無可頹傾,絕不毀滅的鏗鏘金言,令人毫不懷疑地接受它,相信它。
  於是,小妮子又不自覺地點點頭,只是這次她的臉上多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小混的話,彷彿給了她一座山的保證,使得她對小混的信心,就像一座山一般的牢不可撼!
  小混這才滿意地換個輕鬆的口吻,笑謔道:“嗯!這才對嘛,如果我老婆對我都沒信心,我曾能混,他奶奶的還混個屁!你要知道,你老公不是隨便死得了的人吶!”
  雨過天晴,驕陽又現。
  小妮子帶著一臉比陽光還耀目的嬌笑,輕啐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什麼屁呀屁的,難……難聞死啦!咯俊  ”
  憂慮一去,小妮子又回覆成一只精靈刁鑽的小鸝鳥,撒著一串串的悅耳動聽,聲若銀鈴的嬌笑。
  她自小混懷裡掙開了去,活潑地跳躍在草原上。
  小混拋個得意地眼神給小刀,他戲謔地怪叫道:“耶!小妮子噯,你說什麼難聞,我又沒有口臭,怎麼會難聞,不信咱們親個嘴兒,證明一下!”
  他怪模怪樣,張牙舞爪地朝小妮子撲去,小妮子尖叫一聲,咯咯笑著逃開,完全忘了剛才的夢魘和恐懼。
  小刀含笑地看著他們兩人追逐嬉戲,連赤焰都閒來無事軋上一腳,和他們追成一團。
  小刀不禁有些納悶地忖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難道真的能夠讓人如此神魂顛倒,悲喜失常?真是奇怪。”
  他不解地逕自聳聳肩,不再想它。
  驀地 一陣號角嗚嗚吹響。
  隨之,歌舞樂曲之聲再起,那達慕第二天的節目,就此揭開序幕。
  “小刀哥哥,快來啊!我們看跳舞去……”
  小妮子又在那裡興奮地跳腳了,她對小刀拚命地招了招手,就忙不迭拉著小混飛也似的往人群鑽去。
  小刀輕笑一聲,雙肩微晃,就在他長衫衣擺拂動的剎那,他的人也逸出老遠,追在小混他們身後,緊跟著投向人潮。
  赤焰略略猶豫地跟著小混他們亂擠,它還是首次接觸到如此眾多的人類,不免有些驚慌,始終想和人群保持距離,但是,小混他們卻偏往人多的地方鑽擠,使得赤焰實在難以避開一波又一波令它驚心的人潮。
  不過這麼一拐兩轉之後,赤焰就失去小混等人的蹤影。
  忽然,出於動物的本能,赤焰直覺到人群之中有股令它不安的情緒,它機伶地抖動雙耳,甩頭溜望四周,卻察覺不出這股不安從何而來。
  於是它索性放蹄他去,獨處躲向草原另一頭人群稀落的地方。
  它拋開騷動的不安感後,悠閒地低頭啃嚼著牧草,靜靜地等候著小混的招喚。
  小混他們隨著小妮子滑溜有術的鑽動,沒有幾下子就擠過層層的人牆,坐到距離表演現場最近的第一線上,專心地欣賞表演。
  只見表演場中,此時正由一群穿著傳統服飾的蒙古女孩們盡興地舞著,她們個個身材婀娜,數人一組,或站或蹲,舞姿曼妙卻又似有含意。
  小混他們都是第一次欣賞這種傳統的蒙古舞蹈,連小妮子這個自幼在關外大草原上土生土長的妞兒,都不了解舞曲中的含意,更別提小混和小刀二人。
  他們二人簡直是高山滾鼓 噗通!噗通!不懂呀不懂!
  突然,一只厚實的手掌拍在小混肩頭。
  小混直覺地出手如電,反扣對方腕脈,只聽“啊!”的一聲,一個恍如悶雷的大嗓門叫道:“小娃兒,是老漢,帖納罕啊!”
  小混連忙鬆手笑道:“帖老兄,是你呀!怎麼悶聲不響從背後來,嚇了我一跳!”
  帖納罕搓著微微泛紅的手腕,一屁股跌坐在小混身旁,齜牙咧嘴道:“哇!小娃兒,你好大手勁,我老漢的手腕骨,差點給你捏碎了呢!”
  小混岔開話題,指著場中舞蹈問:“老兄,這些妞兒們在跳個啥撈子?”
  帖納罕雖然精通漢語,卻也對小混這口十足方言瞠目無言以對,他搔搔大鬍子,不解問:“小娃兒,你在說什麼?怎麼我老漢一句也聽不懂?”
  小混呵呵笑道:“我是在問你,這些女孩子她們跳的舞是什麼意思?有沒有什麼名堂?”
  帖納罕拍著腿大笑道:“有名堂!有名堂!這是那達慕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之一,叫做擠乳舞,你們瞧,那個半蹲半跪的女孩子手一握一放,上下擺動,有沒有 ”
  小混他們隨著帖那罕的指點看去,看到他所說的女孩,忙不迭連連點頭。
  帖那罕咧嘴一笑,繼續地說道:“她就是在模仿平常時,女孩子們為牛羊擠奶的動作。”
  “喔!”小混等人,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仔細瞧著。
  隨著帖那罕的精彩比劃解說,小混他們三人看這場舞蹈,倒也舞得津津有味,趣意盎然,不由得像旁邊人一樣,跟著舞曲搖頭晃腦的打起拍子來。
  直到一曲舞罷,小混他們三人跟著周遭所有的群眾一起熱烈地為表演者鼓掌稱好,他們興高采烈的情緒,不下任何蒙古牧民。
  他們三人也都全神貫注地融入那達慕盛會,這種歡愉無比的氣氛當中。
  看完跳舞,帖那罕帶著他們擠出人群,往另一片叫喧更盛的人牆走去。
  而比人聲更響的竟是一陣震天憾動的雷蹄巨響,以及一片灰濛濛的黃塵滾盪。
  帖納罕故作神秘道:“猜猜看,咱們為什麼去?”
  小混輕輕嗤笑道:“廢話,當然是賽馬。”
  帖那罕豁然大笑,眨眼道:“還有比賽馬更刺激的事吶!”
  小混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賭馬?”
  帖那罕以心照不宣的表情拍拍小混肩頭,一行人就往跑馬場中走去。
  所謂的跑馬場,其實也不過是一段長約十丈有餘的空地。
  空地的四周也沒有圈設什麼標誌,大伙兒都頗為自動地讓出足夠的距離做為比賽場,只有在空地兩頭的起點和終點處有人拉起細強,做為賽程長短的指示。
  賽馬分成許多組,有的是成人騎成馬的竟跑,也有小 騎幼馬的比賽,其中最刺激精彩的該算是騎無鞍馬的比賽。
  小混他們看了一下,就各自挑出碎銀去下注。
  別看小妮子是個娘們,看到比賽激烈處,她一樣掄起拳頭又吼又叫,比大男人還來勁,站在她身旁那些高頭大馬的蒙古莽漢,一個個呵呵笑著不住搖頭,自嘆不如啊!
  小混靈光一閃,他附在小妮子耳邊問:“親親小妮子,想不想在那達慕上出出風頭?”
  小妮子回眸一笑:“怎麼出風頭?”
  她因為興奮和激吼,此時雙頰酡紅如榴,白裡透紅的肌膚,宛似吹彈得破,顯得恁般嬌豔誘人。
  而她眸中更是眼波流轉,光彩閃耀,明媚動人不在話下。
  小混原本就和她站得相近,如今,小妮子一回頭,恰 和小混來個鼻對鼻,嘴對嘴,貼面而立。
  小混陶然的深吸口氣,沉醉的呢喃:“好香!”
  小混“耶”了一聲,定定地瞅著小妮子,他不待小妮子羞臊地低下頭,他已閃電般的“滋滋!”在小妮子左右臉頰上各偷得一個香吻。
  眾目睽睽下,小混健臂一收,將小妮子擁進懷中,重重的,響響的,給了她一記驚天響吻!
  小妮子在眾人哈哈笑聲中,一個頭鑽進小混懷裡,再不也肯抬起來,小混得意地對在場臂禮的人群揮手致意。
  哄鬧了半天,小混這才摟著小妮子擠出人群,迎面而來的帖納罕和小刀對他們二人,不住的嘖嘖贊嘆。
  帖納罕呵呵笑道:“小子,你可不能算是娃兒!”
  小混眨眼笑道:“混吃混喝還騙得過去就是啦!”
  接著,他目光一轉,若有所思地問道:“帖老兄,你們這裡的馬賽,可不可以臨時報名三加?”
  帖納罕搓著臉頰道:“當然可以,怎麼著,你有興趣?”
  小混神秘笑道:“我何止有興趣而已!”
  他忽地仰起頭發出一連串打著旋的呼嘯,嘯聲悠揚地響徹雲際,傳出老遠。
  應著他的呼嘯,一聲穿雲的熱切的馬嘶,唏嚦響起,同時陣陣蹄音得得!由遠而近傳來,赤焰已揚著烈火般的鬃毛,飛奔而至!
  小混放開小妮子,大笑地抱住向他鑽揉而來的赤焰,口中愛憐道:“赤焰小子,你剛剛到哪裡溜 去了? 等一下你老爹可得靠你賺路費嘍!可別讓老爹失望,知不知道?”
  小妮子看著他們爺倆那種又摟又抱,又吻又親的親熱模樣,心裡可真有些酸不溜丟的醋味。
  小刀挨近她,捉狎道:“別嫉妒,以後你有的是機會。”
  小妮子驀地臊透耳根,飛腳踹了小刀一腿,羞澀地啐道:“為老不尊,難怪小混是那種德性,我看都是你教壞他的!”
  小刀嗔目大叫:“冤枉啊!我才是小混教壞的!”
  小混茫然回頭問:“什麼?我教什麼?”
  不等小刀開口,小妮子已經暗裡一把擰向小刀,小刀疏神之下,被捏個正著,他叫痛地逃開,苦笑道:“問你家母老虎去!”
  小妮子又白了他一眼,小刀故作驚惶地搖手叫道:“我沒說,我什麼都沒說!”
  小混呵呵謔道:“我說老婆,你怎麼可以在我面前隨便和人打情罵俏?”
  小妮子嗔怒道:“你胡說!”
  “啪!”的一聲,小混一時猝不及防,臉上立刻多了一條五爪金龍。
  小妮子沒料到自己一擊中的,登時掩著小口怔在當場,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記巴掌,打得猛然噤聲。
  小混揉揉麵頰,無奈地苦笑道:“我說妞呀!我才說打是情,你就真打?”
  小妮子難為情地吶吶道:“小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混瞪眼叫道:“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有意的嘍?不行,罰你親個嘴兒!”他做勢欲撲。
  小妮子驚叫一聲,急急躲向小刀背後,囁嚅道:“你壞死啦#嚎次都在大庭廣眾親人家……”
  小混一副色迷迷的德性,嘿嘿賊笑道:“喔!我知道了,等大庭無眾時親你,就是好死啦!對不對?沒問題,下次改進,下次改進!”
  小妮子羞煞愛煞,甜乎嗔乎,不知如何表達,只得無耐地猛跺小蠻靴。帖納罕直到此時,才有機會打岔道:“小子,你想騎赤焰三加比賽?不成的,大伙兒都知道赤焰是神駒,沒人願意三加只輸不蠃的比賽,何況,只輸不蠃,有什麼好賭?”
  小混篤定地呵笑道:“如果騎赤焰出賽的人,是個女孩子呢?你想有沒有人敢賭?”
  “女孩?”帖納罕好奇地瞥向小妮子。
  小妮子和小刀也被這個主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小混加強語氣道:“對,女孩!而且是無鞍馬的比賽。”他接著調侃道:“你們蒙古牧人最是誇耀自己的騎術,總不會害怕和一個小女生比賽吧?”
  帖納罕臉紅脖子粗地抗辯道:“我們當然不怕和小女生比賽。”
  小混擊掌笑道:“那麼,帖老兄,你能不能為我們安排一下?”
  帖納罕拍著胸脯道:“沒問題,看我的!”
  他大步地行向跑馬場起點處,去接洽有關事宜。
  帖納罕前腳剛走,小刀和小妮子已經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小刀謔道:“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他奶奶的能混,你這叫騙死人不償命。”
  小混無辜地攤手道:“我可沒有欺騙別人哦!我只是沒告訴他,小妮子騎術很高明罷了,至於,小妮子是不是能蠃,可也很難說,別忘了,蒙古人的騎術都是第一流的吶!”
  小妮子咭笑道:“難怪你說要靠赤焰賺路費,原來喔……”
  他們三人心有靈犀地相視眨著眼偷笑。
  小刀忍不住打趣道:“小妮子,這可是你締造歷史性記錄的大好機會,我敢打賭,全蒙古的那達慕盛會,絕對沒有出過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冠軍騎士。”
  小混得意道:“所以我說要讓小妮子在那達慕上大出風頭,好好風光一下嘛!”
  他接著正經道:“不過,小妮子,你可得記住,凡事還是要有九分信心,一分謹慎才行,千萬可別自信過度,否則很容易就馬失前蹄的喔!”
  小妮子噘著嘴,故意嗔道:“人家都說要有十分自信,怎麼你比別人少一點,只有九分?你是不是故意不給我信心?”
  小混白她一眼,挑釁道:“因為你老公我,不是人家,是獨一無二的曾能混!”
  小妮子聞言,雙頰倏地飛紅,她嬌啐道:“你幹嘛老是老公、老婆的亂叫嘛!人家又還沒有嫁……”
  下面的話被小混古怪的目光噎回肚子裡。
  小混吃吃笑道:“我說咱的親親小妮子,未來的準老婆啊!你難道連‘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的道理都不懂?欸!你實在不夠了解我!”
  小妮子辯不過他,連忙轉目向小刀求救,小刀攤手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小混他家的事,更是無人能夠了斷。”
  小混瞪眼叫道:“什麼了斷……”
  小刀故意從中截口,轉變話題,提醒道:“你還沒把剩下的那一分信心交代清楚,我看帖納罕好像交涉得差不多了。”
  小混輕哼一聲:“就饒你一回!”
  他頗似打著禪機,耐心地對小妮子解說道:“所謂十分滿不圓滿;因為十分滿,往往一不小心就容易盈溢出來,反而破壞完美。”
  小妮子皺起眉,似是思索,又似要反駁。
  小混咂著嘴,接著道:“舉個例來說,就像一只茶杯,如果你把水倒得滿滿的,沒有一絲空餘,那你要端這杯茶時,是不是很不容易,隨時都有可能將茶水潑出杯外。
  如果你倒水時,只在杯內倒滿九分,是不是就好端得多了,所以,你老公我的哲學是九分比十分更完美,懂了沒?小妮子!”
  小妮子似懂非懂的皺眉點頭。
  這時, 帖納罕搓著他那雙寬厚長繭的大手, 笑呵呵迎面走回,劈口就叫道:“快快快!小傢伙們,比賽講定了,咱們快過去準備!”
  小混對著數步之外的赤焰,愉快的吆喝一聲,赤焰小子立即奔來,他們四人一馬,神采飛揚地大步走向賽馬場的起點。帖納罕一邊興奮道:“剛巧的很有,一位中原來的公子哥有一匹烏龍駒,叫做白星,他聽說大漠神駒要出賽,有心讓他的白星和赤焰一較高下。哈哈!這場比賽大伙兒估計是五五波,可有著熱鬧好瞧啦!”
  小妮子訝道:“白星?是不是二年前野馬馬群中,那匹全身烏溜溜,只有額前一綹白毛的馬隊首領?”
  帖納罕拍著手笑道:“就是它!大概就是在赤焰出現的前後,它才被捕馴服的,本來,還有好多人在猜測,如果白星沒有被捕,它和赤焰不知是誰能搶得馬隊首領的位置,現在可好了,只要賽上一賽,不就知道兩匹馬哪匹馬較好!”
  小混輕嗤一聲,小刀輕笑道:“那也很難說,據我了解,一隊野馬之中的首領,除了要跑得快之外還需要有機警的反應和聰慧的頭腦,才能帶領馬群避開人為的危險和陷阱,這可不是比賽能賽得出來的。”
  帖納罕笑著擺手道:“這個我知道,只是能看兩匹神駒比賽,總是令人興奮的事,對了,你們要押點彩頭嗎?”
  小混極端有信心地大吼道:“押,不但押,而且要大大的押!奶奶的,我就不相信有人蠃得了赤焰小子,兒子,你說是不是?”
  後面一句,他是問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的赤焰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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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赤焰追風傲視群雄

  赤焰豁然昂首高嘶,還真有不將任何同類放在眼中的味道。
  像是回應赤焰的挑戰般,賽場起點處,隨即傳來一聲沉渾的馬嘶,嘶嘯聲與赤焰同樣的高亢入雲。
  不光是赤焰以挑戰的眼神瞪視嘶聲起處,就是小混他們也同時搜視著那匹有著如此優越鳴嘶的馬匹。
  只見,賽馬場起點前,一匹體健腿長的黑色大馬,鶴立雞群地傲然卓立著。
  它身旁一名年約二十有餘,唇紅齒白,貌賽潘安的英俊 服青年,正指揮人手,將全套的包金鞍具取下馬背。
  一見眾人出現,那名華服公子立即迎上前來,溫文有禮地拱手笑問:“不知哪位是赤焰的主人?”
  小妮子瞟了小混一眼,見他沒有表示意見,於是踏前一步,輕笑道:“是我,有什麼事?”
  那名華服青年似乎頗為訝異,但他仍是一臉文雅,朗笑道:“在下姓杜雙名雲亭,忝為白星之主,久聞關外大漠神駒赤焰之名,私心傾慕已久。今日有幸得之與賽,實在倍感興奮,只是沒想到赤焰的主人,竟是如此一位北國佳麗,倒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說完,他又頗為高興地哈哈大笑數聲。
  小刀聽及這位華服青年名叫杜雲亭,似乎頗感驚訝,而小混卻是對他這一大篇咬文嚼字的心得報告,有著說不出的彆扭。
  小妮子天真笑道:“餵!你這個人說話幹嘛這麼文縐縐?真好玩。”
  杜雲亭豁然笑道:“自幼稟承庭訓,習慣已成自然,倒是叫姑娘見笑了。”
  小刀拱手淡笑問道:“杜兄可是人稱金劍神龍的武林少盟主?”
  杜雲亭目光微閃,拱手客謙道:“不敢,金劍神龍之號,乃是江湖上的朋友們抬愛所贈,想必兄台也是道上同源,才知道兄弟的賤號,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小刀故意在言詞裡挑明杜雲亭的身分來歷,就是要不露痕跡地對小混說明,此人來頭不小。
  “在下小刀。”他指著小混介紹道:“這位是我兄弟,曾能混;至於杜兄口中的北國佳麗,正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望若妮。”
  小刀正納悶著小混怎麼一直悶不吭聲,這一瞥,他差點脫口笑罵出來。
  原來小混正好整以暇地抱臂斜倚在赤焰身上,宛如看猴戲般,斜瞅著他和杜雲亭二人,有板有眼地相互客套來又客氣過去。
  小混懶洋洋地揚起一邊眉毛,算是打過招呼,那德性,在閒懶中有股子說不出來的狂妄與自大。
  好像在他眼前所站之人,充其量是個比較英俊瀟灑的人,而對方顯赫的家世和稱號,他根本沒有聽到,完全不知道一般。
  然而,盡避小混的態度輕狂,杜雲亭依舊好脾氣地對小混含笑拱手道:“曾兄弟,方才不知望姑娘為閣下的內眷,言語多有唐突,尚請見諒。”
  小混打個哈欠,揮揮手道:“老兄,漂亮的妞兒理所當然要接愛別人的讚美,我不是小氣的人,不打算介意這種事,只是咱們可是來賽馬,不是來拜年的,可不可以少作幾個揖,省下時間開始比賽?”
  杜雲亭驀地朗笑道:“兄弟快人快語,倒是在下疏忽,吾等這就準備開始吧!”
  小混一掃撒野的態度,立即彈身而起,摩拳擦掌,搓著手道:“呵呵!來吧!奶奶的,可憋得少爺我一肚子大便!”
  小妮子在小混身旁,聞言啐聲踢了他一腳,嗤笑道:“沒水準!有……那個,不會找個茅坑蹲去,要你在這裡滿口烏拉屁!”
  小混咦的怪叫道:“我說小妮子,你進步的很快嘛!連老哥的烏拉屁都吃了滿口,嗯!不簡單,不簡單!”
  小妮子嗔叫道:“臭小混,你才吃了滿口的烏拉屁!誰……”她突地感到眼前一花,怔在住口……冷不防,原來是小混猛然旋身探頭,結結實實賞了小妮子一吻,堵住小妮子其他沒出口的話。
  小混陶然道:“嗯,好香!誰說我臭來著?”他故意張大嘴哈了兩口氣,繼續道:“我是滿口生香,哪有屁味?”
  小妮子遭到突襲,而且又有外人在場,羞得她恨恨踹了小混的脛骨一腳,急急招呼赤焰溜之也乎!
  小混哎唷!慘叫,抱著小腿跳腳道:“奶奶的,最毒婦人心,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小刀捉狎謔笑道:“錯了!你奶奶一定不會告訴你最毒婦人心這種話。”
  大鬍子帖納罕見小混他們如此互相調笑,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混嗤笑道:“老帖呀!什麼事值得你這麼樂?你難道不懂得樂極了,可能會生悲的道理!”
  他倏然飛出一腳,踹中帖納罕的屁股,將帖納罕其他的笑聲踢回肚子裡面去。
  小混拍拍手,對噎住笑聲,抱著屁股傻怔在一旁的帖納罕,消遣道:“他奶奶的,看別人的笑話容易,看少爺我的笑話,可是要付帳的吶!”
  他得意地扭頭就走,卻無意中瞥見杜雲亭仍是一臉平和溫文的淡笑,對於杜雲亭如此不為所動的表情,小混總覺得不很對頭。
  小刀和杜雲亭兩人,又是數度禮讓,客氣半天,這才尾隨小混和帖納罕之後,姍姍而行。
  小混看在眼裡,罵在心裡,他暗忖道:“奶奶的,這姓杜的真不是好路數,他若不是個木頭,就是心機深沉得可以淹死人。否則,他豈能對我如此裝瘋賣傻,公然調戲小妮子,又和老哥胡扯打屁的事,全部都無動於衷,從頭到尾,他奶奶的,竟然保持一樣的笑容,連嘴角的弧度都沒變。”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暗自得意道:“奶奶的,看你一臉斯文有禮,樂於和人結交的德性,還真是不簡單的可以,可惜呀可惜,你今天是碰到我這個混真的,只要少爺我略施小計,你還是照樣現出原形,單純嘖嘖(之至)!”
  原來,打一照面,從杜雲亭自我介紹開始,小混就懷疑,世上真的有如此客氣有禮,斯文有加的人?這種人,還算是人嗎?
  於是,小混忍不住要試試這個姓杜的,到底是真人,還是個假人。
  如果他是真人,自然會有喜怒哀樂等等的真情流露,換言之,只有假人,才能輕鬆容易地維持不為所動的假象。
  小混對自己這套不成文的相人之法,有著九分信心加一分把握,他可是十足的篤定,所以,他才會在沙漠裡,和小刀一見投緣,混的比親兄弟還熱絡。
  小混又挺感興趣地瞟了杜雲亭一眼,對方竟也立即發現,同時以含有詢問的眼神回視小混。
  小混便隨口問道:“餵!老兄,待會兒你那匹寶貝烏龍駒是由誰騎著出賽?”
  杜雲亭腳步輕抬,倏的飄忽上前,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露了一手精湛地輕功身法。
  傍著小混,杜雲亭瀟灑地輕擺衣袖,從容道:“自是區區在下親自上陣。”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詭譎的異彩,好像是興奮,又有些冷酷的肯定。
  雖然杜雲亭這抹異樣神色,倏閃即滅,卻仍是沒逃過小混那雙隱在慵懶之後的銳利的眼睛。
  小混似真似假地呵笑道:“杜老兄,常言說的好,好男不與女鬥,我看你乾脆放把水,讓小妮子蠃了算了,如何?”
  杜雲亭淡笑未語,帖納罕已經急急搶道:“不行,不行,比賽就是比賽,怎麼可以作弊!”
  杜雲亭道:“曾兄弟,看來在下無法如你所願地放水了。”
  小混無所謂地揮揮手:“我本來就是說來好玩的嘛!誰在乎來著?”
  帖納罕不住地搖頭,呵笑道:“小子呀!我老漢實在弄不清楚,你說的話,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說著玩?若是叫我和你一起過日子,只要每天揪著心猜你話中的真真假假,保管會少活好些年。”
  小混嘿嘿笑道:“老帖,你少臭美,若想和我一起過日子,你記得下輩子投胎時,要投生像小妮子那麼俏的妞兒才行,否則光憑你這張大毛臉,還沒進我的門,我早就一腳把你踹出去!”
  帖納罕搔搔自己臉上的大鬍子,忍不住隨著其他人呵呵傻笑數聲。
  他們才剛走到起點處,小妮子早就高倨赤焰背上,正大叫道:“小混,你們到底好了沒有,很多人等得不耐煩啦!”
  小混朝她一攤手,縮著肩膀道:“別問我,可不是我要和你比賽。”
  杜雲亭朗笑一聲,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騎,他輕鬆地翻身上到蠢蠢欲動的白星背上。
  此時,那達慕上所有的人幾乎全都被這場即將舉行的罕見比賽所吸引,紛紛擁向賽馬的地方。
  一時之間,人潮洶湧,萬頭攢動,情況熱鬧非凡。
  同時,為了讓三加比賽的兩匹名駒,能夠盡情發揮潛力,也為了讓在場所有的人看次過癮的比賽,原本只有二十五丈的跑道,此時已由裁判遣人匆匆打樁,並且以繩索拉出百丈遠的距離,做為這場比賽的競賽跑道。
  小混瞇起眼,瞄見百丈之外的跑道上,正插著一支約莫人高的竹桿,桿頭綁著一塊紅布,紅布有氣無力地在微風中,懶懶翻動。
  他估計道:“那裡大概就是折返點了,這距離大約有百來丈遠,一去一回,共有二百丈左右的距離,嗯!有得跑了。”
  他身旁的小刀頷首道:“這種距離用來測驗如赤焰和烏龍駒這等好馬,才能跑得出個結果。”
  大會由於三加比賽的兩方騎士都是漢人,所以特別找了一位精通漢語的裁判來發號施令。
  只見這裁判手裡拿著一只三角形的小 旗,正在驅趕阻礙比賽的閒雜人等。
  小混大步上前,拍拍小妮子抓在馬頸旁的小手,鼓勵一番後,他抱住赤焰,貼著赤焰耳邊咕噥道:“小子,你給我聽清楚,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替我照顧好小妮子,不准把她給摔著了,懂不懂?”
  赤焰豎起聆聽的耳朵抖動一下,低嘶了一聲。
  左側白星背上的杜雲亭,輕笑道:“曾兄弟,可是在對赤焰面授機宜?”
  “然也!”小混大聲道:“赤焰小子,剛才我說的話,只要你認為自己是天底下跑得最快的,就沒人,或馬能追得上你。”
  杜雲亭聞言,暗自在心底咕喃道:“赤焰不是那妮子的嗎?難不成是被這混小子所馴服?有可能!”
  小混輕拍赤焰腦袋,愉快道:“去吧! 好讓小妮子出陣風頭!”
  說完,他就退出場外,站在小刀和帖納罕之間準備觀戰。
  此刻,起跑點和百丈長的跑道上,除了一黑一紅兩匹馬,馬上一男一女兩個騎士,以及一名裁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人。
  觀眾的情緒隨著即將開賽的緊張氣氛逐漸繃緊原本喧嗶的人聲,在經驗老到的裁判故意等待下,也漸漸安靜。
  此時的比賽場上,有著山雨欲來前的怪異寧靜,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在場眾人,心情有些沉沉的忐忑。
  連小刀都感到些微的沉窒。
  小混卻仍是一臉輕鬆,好像不曾感覺那股凝結在空氣中的壓力,他始終沉著的像座山,始終對小妮子和赤焰滿懷信心,知道他們絕對不會輸。
  驀地 “預備!”
  裁判高高舉起手中的小 旗,他如雷的吼聲,震得現場包為安靜。
  小妮子和杜雲亭皆在馬背上全神貫注,等候裁判一聲令下……猛的裁判用力一揮紅旗,同時暴喊:“開始!”
  “喝!”
  “喝!”
  同聲叱喝,出自小妮子與杜雲亭兩人口中,紅、黑兩道影子隨聲電射躥出。
  大多靈敏人只覺得眼前影像一閃,再定神仔細一看,赤焰和白星都已經奔出七、八丈之外了!
  “好馬,真是好馬!”
  在場眾人,不禁全部異口同聲地驚歎,隨後,緊跟著暴出一陣“啊 !”的興奮喊聲,所有的人都為這兩匹一等一的好馬狂吼加油助威。
  小混和小刀兩人早在馬兒衝出之後,便擠入起跑點,掄拳狂然大吼。
  他們兩人臉紅脖子粗的那種模樣,看得帖納罕以為他們在和人拚命,他不禁咋舌暗想:“乖乖,看的人就這麼激動,若是要他們上場比賽,那不就更精彩?”
  此時,兩匹馬都已奔出五十丈外,赤焰稍稍領先半個馬身,白星則一路追趕於後。
  小混興奮地大叫道:“跑呀!赤焰寶貝,為你老爹掙把銀子啊!”
  驀地 趕在後面的白星,忽然腦袋一斜,張口咬了赤焰左後臀一口!
  “唏嚦!”赤焰一聲驚嘶,猛彈起後腿,踹向白星,這是兩匹馬在爭奪領導地位時,常見的衝突。
  好在小妮子馬上功夫了得,當赤焰驚嘶時,她已經抱緊馬頸,因此,赤焰在奔行中突如其來的踹躍,並沒有影響到這小妮子。
  只是,經過這微乎其微的一頓,白星已經搶過身去,取得領先的地位。
  小混在起點處看得清楚,他恨恨地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黑小子,你好陰險!姓杜的,注意你的馬呀!”
  帖納罕拍拍小混肩頭,安撫道:“小子,沒關係,這種事在比賽時常見,這兩匹馬都是當頭領隊的好馬,更是會不服其他馬匹跑在自己前頭,只要那個公子哥兒稍稍注意約束一下白星,就不會有事的。”
  小刀這時發現,杜雲亭似乎有意保留白星的實力,因為不過這兩句話的功夫,赤焰已經再度追上對方,搶出半身,他頓感不妙,正要警告小混時。
  忽然 白星再次甩頭,頂撞赤焰的腹邊,這一撞正好撞在小妮子玉腿之上,痛得她驚呼一聲。
  赤焰謹記小混的交代,要盡力保護小妮子,這時它聽到小妮子的叫痛,不禁昂首怒嘶,四蹄一縮一碰,疾射丈尋,立即脫出白星的糾纏。
  杜雲亭不料赤焰竟如此精靈,於是他一夾馬腹,叱喝一聲,催促白星加速趕上丈外的赤焰。
  此時,兩匹馬有若流星般,逐漸接近百丈外的折返點。
  白星在杜雲亭加力催促下,又漸漸和赤焰追成頭尾相接的情形。
  小混驀地開口吼道:“姓杜的老兄,你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馬,可別怪我違約下場,親自討教一番啦!”
  在群眾鼓譟轟然的激烈喧囂中,小混之言,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穿透層層滾騰的聲浪,使得在場為數近萬的群眾,人人都明白地聽見他的說話聲。
  小混這手凝氣成音的功夫,與一般人所謂千里傳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他這功夫,重的是傳音之響,而非千里之遠。
  由於狂人谷深居大漠之內,時常遇得到狂風或沙暴。
  每當如此,狂人谷中風聲咻咻呼嘯如銳雷,聲音大得足以掩去一切其他的聲響,這種時候說話的嗓門如果不夠大,就算受了傷也沒聽得見。
  所以,小混第一項學會的入門功夫,就是這種能夠壓過風吼的凝氣成音大喉嚨神功(後面五個字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近萬人聽見小混清晰的語調,不由得嗡嗡然,驚訝地議論紛紛。
  偏偏就在小混剛說完話,眾人議論聲正響的同時,不知有意或無意,白星在折返點轉身回衝時,突然倏的偏身,在杜雲亭的喝止聲中,突兀地橫向猛撞赤焰。
  赤焰正好揚蹄扭身而起,與白星急奪轉折的先機,此時正值四蹄臨空,落腳無處的地步,這下若是被撞實,只怕要連人帶馬飛摔出去,變成砸向地面的雞蛋 完蛋大吉!
  小混驀地雙目怒睜,低叱道:“無恥!”
  他忽地仰天厲嘯,小刀只看到身邊人影微晃,一扭頭,小混已經不見了蹤影。
  突然,現場圍觀的眾人,暴出一聲融合了興奮、驚懼和不敢置信的吶喊。
  小刀急忙轉眼看去,只見小混已如流星般,閃電在無人的跑道上,此時,他內心急怒異常,自然的運足十二成功力,全速施展大幻挪移。
  眾人唯見他的身形化成淡淡的一道影子,只有四、五次閃動,他已經掠過百丈距離,衝身急急欲解赤焰之危!
  赤焰在衝到折返點時,小妮子低伏地貼在它耳際,斷然輕喝:“轉!”
  赤焰立即應命抓住時機,彈身入空,腰腹猛扭,正待橫身之際,突然,發現白星又不安好心地猛撞而來。
  身在半空的赤焰,自然知道自己處境堪虞,尤其,它奉命照顧背上的小妮子,更是出錯不得。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赤焰憤怒地掀唇厲嘶,猛挫腰腹的同時,它後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開一尺之後,四蹄驟縮,在半空“ 砰!”互蹬。
  藉著這互蹬之力,赤焰將自己狠狠地彈出七尺,衝出跑道之外老遠,避開白星那要命的衝撞。
  赤焰臨危應變的這一招,是它累積無數次被人類追捕的逃脫經驗。
  這一次,它再度憑著自己一身矯健強壯的肌肉,和鎮定無誤的精確判斷,避開一次危機,保全了自己和小妮子。
  就在赤焰安然落地,並且順勢衝出數步的同時,小混已然閃身而至,飛身一把將小妮子抱下馬背。
  赤焰看見小混,興奮的歡嘶一聲,好像在對小混表示自己幸未辱命。
  在眾人歡聲喝彩中,小混拍拍赤焰道:“好兒子,乾得好,等這回事了結後,你老爹會好好犒賞你一番。”
  他接著道:“小妮子,你先到旁邊休息去,看我好好教訓那傢伙!”
  小妮子驚魂甫定,不由得擔心道:“小混,你要小心一點,那匹烏龍駒兇得很,也邪門得很吶!”
  小混在群情激動中,翻身上馬,傲然道:“他奶奶的,少爺就是不信邪的人,小妮子,你看我如何整治那傢伙!”
  “馬也算傢伙?”小妮子茫然退開。
  小混有如出征的大將軍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地端坐在赤焰背上。
  他瞄了一眼已經奔出三、四十丈外的白星,一拍赤焰頸脖,氣勢如虹地喝道:“小子,給我追,你老爹我,今天非得將他們整得屁滾尿流不可!”
  赤焰在小混的指揮之下,精神猛振,昂然嘶嘯如龍吟入空。
  就在嘯聲揚至最為高亢的同時,赤焰噴氣跑蹄有若怒龍發威,它四蹄猛地蹬向地面,登時,身形如箭,筆直而快速的鏢射而出。
  小混伏身於馬背之上,只覺得耳邊盈滿呼呼的風聲,兩旁景物化為光影,倏地倒退消逝,他雙目專注的凝視著前面飛馳的烏龍駒,眼見雙方的距離逐漸縮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隨著縮減的距離,兩匹名駒間的優劣,即使是外行人也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
  漸漸,十丈距離變成三丈、二丈……白星黝黑的身軀,此時近在眼前。
  驀地 小混狂吼道:“赤焰,給我咬!咬爛這騷包黑仔的屁股,替你自己報仇!”
  杜雲亭早在瞥及小混策馬而來時,便已心中凜然,赤焰在小混的駕馭下,才算真正發揮它的威猛。
  此時,他見小混禦尾追至,又命赤焰報仇,急忙雙腿一緊,夾著白星硬向右側偏斜半尺,赤焰一咬立即落空。
  然而,就在白星偏身之時,它那烏溜如發的長束馬尾,順勢拋起,劃著弧度飛揚。
  赤焰咬臀不中,一抬頭正巧迎上白星的尾巴,它老大毫不客氣,唏聿的再次張口,即時逮住白星的幾絲尾毛,狠狠地揚頭猛甩,硬生生扯下被它咬住的馬尾!
  白星悲嘶一聲人立而起。
  饒是杜雲亭騎術高明,也差點被掀下馬背,總算白星是匹良駒,人立之後迅速彈身前躥,才沒使得杜雲亭栽下馬來。
  小混見赤焰咬的漂亮,不禁樂得哈哈大笑,連聲贊道:“乖兒子,對極了,就是這樣子啦!”
  小混故意不催赤焰超前,反而緊跟在白星尾後,故技重施。
  白星吃過一次虧後,機警許多,發現赤焰接近,立即斜躥而出,試圖躲開赤焰的攻擊。
  而赤焰這遭卻不用嘴咬,它學著方才白星的樣子,橫撞白星後臀,而當白星揚起後蹄飛踹反攻時,赤焰突然衝上前,搶先數尺,躲開白星的踢踹。
  正當白星以為有機可趁,準備張口反咬赤焰時,鬼靈精怪的赤焰小子,在小混暗夾馬腹示意之下,猛然剎車。
  杜雲亭和白星同樣猝不及防,他們雙雙衝過赤焰和小混身邊。
  但見赤焰驀地前蹄陷土半寸,然後躬身揚臀,後蹄在白星閃過身旁之際,猛然飛踹而出。
  杜雲亭見小混剎住赤焰時,便知不妙,不待多想,他和白星已衝身經過雙方身旁,他急忙夾緊馬腹,大喝一聲,仗著自己一身內力修為硬將白星憑空橫移三尺。
  但是 晚了!
  “唏聿!”又是一聲悲嘶。
  白星雖然被騎於背上的杜雲亭帶出三尺,屁股仍未脫出赤焰飛蹄的攻擊範圍,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踹踢,後臀登時瘀血浮腫。
  此時,表面上是兩騎互鬥,其實是小混和杜雲亭兩人身在馬背,各顯神通。
  當然,兩騎勝負的關鍵,除了小混他們兩人的指揮要得法之外,馬匹和主人的靈犀相通,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
  不知情的圍觀群眾,此時全為兩匹馬精彩的表演,瘋狂地大聲喝彩。
  眼見距離起跑點,也是最後的終點,只剩下二十餘丈的賽程,觀眾的情緒,已被挑逗到最高點。
  他們瘋狂地吶喊,忘情地加油,將所有的心神投入這一場激烈而且刺激的比賽中。
  杜雲亭遙望二十丈開外的終點,不禁泛起一抹苦笑,他已經有點後悔提議這場比賽!
  驀地 在杜雲亭心神微疏之際,白星又是一陣唏聿,然後,就如跳豆般蹦彈起。
  杜雲亭反射性地夾緊白星,雙手牢牢抱住白星的脖子,總算沒有摔下馬,只是他除了困窘狼狽之處,再也顯不出任何優雅的風度。
  就在他懊惱之餘,背後傳來小混刺耳的哈哈訕笑。
  杜雲亭催馬脫身後,稍稍側目回頭一瞥,正好來得及看見,赤焰囂張地扭頭,將咬在嘴裡的幾根黑色馬尾,獻寶似地交給小混。
  杜雲亭只差沒有氣得吐血,他連忙挺腰扭身探視白星後臀,不看還好,看清楚之後,他恨得只想一頭撞死!
  原來,白星那束漂亮有神的馬尾,此時,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根,難怪白星會痛的亂跳,它的尾巴根部已經是鮮血淋 ,一片淒慘!
  杜雲亭咬著牙,回首苦笑道:“曾兄弟,你便饒了這畜牲吧!”
  小混故作慌亂道:“哎呀!杜老兄,可不是我不饒你的白星,實在是我和你一樣,無力阻止赤焰作怪啊!”
  彷彿要印證小混的話似的,赤焰忽然一蹦,小混哎唷一聲,人猛地斜滑,差點摔下馬。
  小混嗔怒地啐罵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是被撞昏頭,發了瘋是不是?居然連我都想摔下馬,這像話嗎?”
  赤焰輕嘶一聲,速度略緩,好讓小混重新坐回背上。
  杜雲亭暗暗地催促白星趁機快跑,他當然知道小混是在演戲,可是,對方已經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除非這場比賽結束,否則和他是沒完沒了。
  這時,杜雲亭深深的感到後悔,自己在開賽時,實在不應該故意落後,縱容白星攻擊小妮子和赤焰,若是正大光明的賽上一場,說不定不見得會輸的太慘吶!
  如今,他只有狠下心拚命催促白星,全力急奔,以期早點結束這場比賽,早點解脫白星的痛苦。
  但是,赤焰反而得理不饒人,在小混撐腰之下,它獨居沙漠時的狂態,全然甦醒。
  大漠神駒豈是浪得虛名,不論是異類的人,同類的馬,只要有誰得罪它的神威,赤焰從不善罷干休。
  如今,白星犯了它的忌諱,赤焰自然是要討回公道的。
  記起剛才折返點險些吃癟的那一幕,赤焰再度怒火中燒,嘶嘯連連,它這是向白星挑戰,也是向白星示威。
  忽然赤焰馬頭一低,四蹄蹬地躍進的同時,又猛地虛空並蹬,它的身形就在逸掠時,陡然暴射,目標正是白星起伏如浪的臀部。
  小混貼在赤焰背上,暗贊一聲:“奶奶的,漂亮!”
  四周圍觀的人群,也轟然暴起如雷的彩聲,為赤焰這記虛空連躍的漂亮表現,興奮又瘋狂地吶喊助威。
  喝聲掩去了白星慘然的嘶叫,赤焰正中目標,終於如願以償,在白星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圈齒印猶存,血漬殷然的痕跡,就是赤焰證明自己優於白星的有力證據!
  同時,白星負痛,加蹄衝過起點,蠃得這場比賽。
  而它在躥過起跑處後,仍然逃出老遠,才在杜雲亭勉力控制下,餘悸猶存地停止飛奔,卻久久不肯回到起點,接受勝利的歡呼。
  倒是小混風光地接受失敗,赤焰在通過起點時,群眾忍不住對它發出有若歡迎凱旋英雄的呼吼。
  它原是忘情地想再追著白星之後,多咬對方兩口,小混卻一巴掌拍在它腦袋上,笑罵道:“好了,兒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比賽已經結束,你還想幹嘛?”
  赤焰這才悻悻地收蹄,意氣昂揚地四處踱步,彷彿,它才是這場比賽的蠃家!
  小妮子急急趕上前來,撥開洶湧的人潮,抱住赤焰的大腦袋,香吻頻頻的犒賞它。
  小混翻身下馬,指著自己的臉頰問:“我呢?”
  小妮子粉頰微紅, 噘起小嘴,浮扁掠影般迅速又輕悄地擦過小混汗漬淋 的左頰,然後逃難似地鑽到赤焰身後,躲了起來。
  小混正待一把抓住小妮子,眼前一暗,小刀堵上來,呵呵笑道:“別急,換我啦!”
  他雙臂一張,抱住小混,雙掌大力在小混背上連拍好幾下。
  小混故意“咳!咳!”,咳笑道:“老哥,你這算什麼?恭喜還是報仇?”
  小刀眨眼謔笑道:“都有!他奶奶的,你輸了這場比賽,害我輸了大把銀子,這該讓我恨你,偏偏你又輸的這麼漂亮,輸得讓我打從心眼裡高興,我又不得不佩服地恭喜,只好兩樣全上,一起表示啦!”
  帖納罕卻唉聲嘆氣地踱上前,苦著臉道:“小子,你能蠃為什麼不蠃?害得老漢我輸去十幾兩銀子。”
  小混得意地瞟了帖納罕一眼,扭著嘴道:“帖老兒,帖大鬍子,你才輸十幾兩算什麼,你可知道我輸掉多少銀兩?”
  帖納罕怔然問道:“多少?”
  小混斜眼瞧著正牽馬而來的杜雲亭,故意大聲嘆道:“我呀!一共輸掉七百二十兩,那其中還包括小妮子的嫁妝五百兩在內,是我全部的家當吶!”
  “什麼?”小混身邊的人,全都脫口驚呼。
  小混無奈地一聳肩,嘆道:“本來,我篤定赤焰會蠃,所以才把全部家當押了下去,誰知道……欸!”
  他回過身,對牽著白星走到自己身後的杜雲亭,苦笑道:“杜老兄,你的白星實在厲害,不但使我賺路費的計劃破滅,而且還讓我輸的一乾二淨,兩袋空空,欸!真是慘吶!”
  杜雲亭方才檢查白星的傷勢,已是心疼無比,此時又見小混如此做作,令人不得不同情他所受的委屈。
  而自己雖然蠃得這場比賽,卻憋了一肚子鳥氣無處可發洩,只有在心中罵翻小混十八代祖宗,祖奶奶!
  表面上,杜雲亭不得不顧及風度,陪笑道:“曾兄弟,你若真有不便,為兄也不好收你的彩金,就不如……”
  小混截口決然道:“不行,不行,所謂賭蠃賭輸不賭賴,我曾能混是光明大度的男子漢,輸錢就輸錢,就是輸的精光,這彩金萬萬不能不付。”
  接著,他又呵然笑道:“還好,我老哥和小妮子不像我對赤焰那麼有信心,他們大概沒有把所有的銀子押出去,我想:“他們不至於讓我露宿街頭!”
  杜雲亭原以為小混哭窮是有求於他,自己本想送個順水人情,不料又碰了一鼻子灰,他這一肚子嘔,足足可以憋死他三次有餘。
  於是,他終於無趣地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為兄多慮了!”
  小混心裡暗想,他奶奶的,你若是還有辦法為‘兇’,老子就剁給你!”
  他心裡雖然如此想,但是臉上仍不忘堆起假惺惺的笑容道:“杜老兄,你太客氣啦!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謝你的好心。”
  杜雲亭強顏歡笑地拱手道:“好說,好說,曾兄弟,我尚得帶白星迴廄,同時為這畜牲療養,請各位恕我無法奉陪,就此別過。”
  小混自懷中取出一小包金創藥,交給杜雲亭,輕笑道:“杜老兄,因為我管不住赤焰,才讓白星受傷,實在抱歉之至,這包藥粉是我家祖傳祕方,對一般創傷有效得不得了,就算我的一點兒心意。”
  杜雲亭稱謝收下藥包,轉身帶著白星離開。
  小混等人看著他走遠,又被人攔下,奉送一個大包袱,那大概就是白星所蠃的彩金,卻沒見到他回身後的一臉陰霾!
  小混忍不住嘖嘖嘆息道:“奶奶的,那裡面有我孝敬的七百二十兩銀子。”
  小妮子大驚失色道:“小混!你真的把全部財產都押下去?”
  小混斜睨眼道:“我還客氣什麼?”
  這下連小刀也搖頭苦笑道:“我以為你是唬那金劍神龍玩的,原來是真有這回事。”
  帖納罕暗處吐了吐舌頭,這下他可不敢再抱怨。
  小混伸個懶腰,呵呵笑道:“我只是證明,一個人若有十分自信時,會有什麼淒慘的下場傍你們看罷了,輸光又如何,反正只要有本事,銀子就俯手可得吶!”
  “俯手可得?”小妮子嗤鼻道:“小刀哥哥,咱們就別理他,不要幫他付錢,看看他要如何俯手可得白花花的銀子!”
  小刀贊同道:“沒問題,我也挺感興趣,咱們等著瞧!”
  小混吃吃笑道:“喲!吃了同心丸想對付我?”
  他懶洋洋地揮揮手,像在趕蒼蠅般疲懶道:“少想嘍!要看我出糗,你們覺都還沒睡,就睜著眼睛做夢啦!”
  他在小刀和小妮子懷疑的眼光下,嘿嘿神秘一笑,拍拍帖納罕問:“帖老兄,接下來還有沒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可看?”
  “新鮮的?”帖納罕搔著大鬍子想道:“只剩下今天下午摔角比賽比較精彩,其他的就沒什麼有趣?玩意兒啦!”
  小混點頭反問:“摔角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帖納罕看看天色道:“要等吃過中飯,日頭沒那麼毒時,才會開始。”
  小混猛的張口打個大哈欠道,咂嘴舔舌道:“好極了,那麼我先回你的蒙古包睡一個小覺,等比賽開始前你再叫我起來。”
  帖納罕怔道:“怎麼其它馬賽你都不看啦?說不定還有機會撈回本呢!”
  小混拍拍口袋笑道:“你忘了,我口袋空空如也,沒有一點銀子,而又沒有人要救濟我。”
  帖納罕拍著胸膛,豪邁道:“老漢我藉你便是!”
  小混搖搖頭道:“折騰了一個早上,也被赤焰小子顛得不輕,我還是去睡一覺比較舒服。”
  小妮子不依道:“可是人家還想看看其它的節目呢!”
  小混奇怪道:“沒人叫你別去呀!”他忽又露出一臉色情相,謔笑道:“除非,你想陪我睡一覺!”
  小妮子尖聲叫道:“小混 你……”話未說完,她發現小混眼中又露出那種熟悉的古怪光芒,知道這是他要偷襲的前兆。
  於是,小妮子撫著嘴,咯咯嬌笑地逃出老遠。
  小混盯著逃逸的小妮子,吃吃笑道:“這妮子越來越精啦!竟然懂得看人臉色行事。”
  小刀淡笑道:“都是你帶壞的。”
  小混嘿嘿輕笑數聲,忽然揮揮手道:“老哥,小妮子就麻煩你照顧,我要去睡覺。”
  小刀怔道:“你真的要去睡覺?”
  小混斜眼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有覺不睡是呆子,何況,我也得想想如何撿銀子,才不會被你們瞧扁啦!”
  他還真的說走就走,走了幾步,他突然又回身叮嚀道:“對了,老哥,看著赤焰小子一點,它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可是,我怕有人想不開,會找它算帳。”
  小刀會意地點點頭。
  但又輕輕地說道:“奇怪,你對他好像就是沒什麼好印象。”
  小混不置可否地道:“大概我跟他不來電吧!”
  輕笑一聲,他隨著帖納罕往一座蒙古包走去。
  小刀有些怔忡站在原地沉思。
  直到小妮子揚聲叫道:“小刀哥哥,快來嘛!”
  小刀方始悚然驚覺,“喔!”地慢應一聲,小刀拍拍赤焰,要它跟緊一些,不要跑得太遠。
  沒有人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名年約十八、九歲,長相平凡,身材瘦小的年輕人,眨著一雙和平凡相貌不甚相配的精亮眼睛,一直滴溜溜地注視著小混他們。
  更正確點說,這人一直滴溜溜地注視著和小混他們在一起的赤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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