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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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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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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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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笑談卻敵

  杜英豪顯然並不了解到自己的處境;他瀟酒地站在平台前,毫無畏縮或不安之意。
  身為仲裁主席的盧大方,雖有心要袒護杜英豪,他也知道杜英豪必然是胸有成竹,才會如此坦然地承認下來,但心中仍不免為杜英豪擔了一份心。站在公正人的立場,他又不能不問下去,只得繼續地詢問道:“杜大俠,你說的不相信是什麼意思?”
  “我不相信那是三豐仙師的神位。”
  凌雲道長忍不住怒道:“貧道到黃真那兒去過了,確實看見那是祖師真人的神位,供在神龕中。”
  杜英豪從容地道:“道長,我要請教幾個問題?”
  “杜施主但請指教,貧道會儘量使施主滿意。”
  此人相當老練,說話都先留餘地,絕不把話說滿;但又表現得很有風度及誠意,看不出他的虛偽來。
  可是,他遇上了杜英豪卻倒大霉。杜英豪是市井混大的,從小就進衙門挨板子,跟公差鬥嘴,跟人講歪理,逞嘴皮子。他的書讀的不多但歷世經驗極豐,下九流社會中形形色色他都精通,又豈是這個老道士鬥得了的。
  凌雲道長理直氣壯地揚首待詢,杜英豪則笑看問:“首先我想知道,那位黃老師父是台真為武當門下弟子?”
  凌雲立時一怔。這是他最怕觸及的問題,因為黃真的年紀比他遠大,武藝功夫卻泛泛而已,只會幾手粗淺的入門拳腳,也沒有經過嚴格的審核考較,尤其後來鬧出的那些事,更是丟人。
  若是承認下來,這與武當的顏面有關。很早以前,已經有人為此提出過異議了,凌雲以身份硬壓了下來;今天又被人當面提出,凌雲知道一定是本門中人的底,但也有硬看頭皮認了道:“他是貧道的記名弟子。”
  杜英豪笑問:“只是記名弟子,並未正式列入門牆。”
  凌雲怒道:“我們在討論施主對本門始祖真人之侮瀆,並不是在討論本門的弟子資格。”
  杜英豪道:“但杜某的這個問題很重要。他若是正式列入門戶,他的行為就該由貴派負責;他若是僅在道長門下列個名,貴派門人弟子中並沒有他的隸籍,則他的行為就要由道長一人負責了。”
  凌雲突然感到不妙。杜英豪好像是在轉移注意力,要把重心轉到門籍上去,弄成是私人的事件,把武當撇開,自己就將獨力去面對杜英豪了;因此這答話必須要十分慎重才行。
  mpanel(1);
  盧大方覺得杜英豪果然很聰明,提出了這個問題,忙加以催促道:“道長,杜英豪提的這個問題的確非常重要,因為事情是發生在黃真的道館內,因此黃真的身份必須先加以確定才能談到以後。”
  凌雲一咬牙道:“記名弟子雖未列入門戶,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貧道弟子;他有什麼不端行為,只要施主提出,貧道絕不會偏袒。”
  杜英豪道:“道長這樣說了,在下就請教第二個問題了;武當真武上下院,都設有三豐真人神位吧!”
  “不錯,本門弟子對始祖真人一向極為尊敬。”
  杜英豪道:“一個門戶的開山始祖,就像一般人家的祖先一樣,設下牌位,供奉神主,早晚清香叩拜;這不但是尊敬先人,也有思源懷德之意,道長可同意這個說法呢?”
  這是推不倒的事實,凌雲點頭道:“貧道同意。”
  “神聖的地位,有的專建祠堂來安放,有的則供在堂屋中央以示尊崇,絕沒有放在大門口的,相信貴派也沒有將三豐祖師真人的神位在觀院門口吧!”
  這一說將凌雲問住了,也把所有武當的人問住了。黃真將神龕建在道館門外,原是有炫耀和自壯門楣的意思,武當弟子也有認為此舉太過招搖而反對,卻沒有想到地位的不當。
  但是被杜英豪這一提出,還當真是大大的不妥。一般家戶門口也有設神龕的,那只是祭奉街坊土地或門神守護神之類,聊備一格,敬而不恭,而且是家中有祭典時,順便舉上一柱香。
  黃真此舉,也構成了重大的冒瀆。
  凌雲蹩了半天才道:“他此舉容或有不當之處,他卻是一番恭敬之心,尚可原諒,而施主對始祖真人之侮辱,卻大不應該。”
  杜英豪笑道:“說到我冒瀆仙師,只是騎馬直闖而入,沒有照黃真的吩咐下馬而已。”
  凌雲怒道:“施主雖非本門弟子,但武當亦屬武林一脈,且歷史久遠,敝門祖師也是施主的前輩吧!”
  “當然,在下說過,敝人對三豐仙長一向很尊敬。”
  “那施主為何還要縱騎闖駕了?”
  “敝人是去找黃真麻煩去的,因為敝人已經得到熱心朋友的暗中警告,知道他跟焦雄暗中串通,要不利於我;對這樣一個人,在下總不必太客氣吧!”
  “那僅是他個人行為,施主卻連敝門祖師真人也都銜恨報復在內了,敝門豈能夠容忍這種事?”
  杜英豪笑道:“道長不要危言聳聽,亂加罪名;黃真在莊外設了一個牌子只有”
  止馬“兩個字。”
  黃真急道:“那是為了再向前就是祖師的神位。”
  杜英豪笑問凌雲道:“道長最近到過黃家沒有?”
  凌雲道:“去過。在施主大顯威風之後,貧道特地去看了一遍。”
  “道長也是在牌子處就下馬了。”
  “當然,貧道怎敢對始祖真人不敬。”
  “道長有沒有一步一拜一直拜進去?”
  凌雲一怔道:“那做什麼?”
  “表示敬意呀!很多人燒香還願時都是如此的。”
  凌雲道:“禮須有節,不可逾越。”
  杜英豪道:“那也是牌子上寫著的,道長何不遵行。”
  凌雲忽然道:“施主因何知道牌子上有那些字的。”
  杜英豪笑道:“是我叫人寫的,我當然知道。”
  黃真立刻叫道:“好!原來那些字是你叫人寫上去的,你那是什麼意思?”
  “我說過了,這也是表示尊敬之意呀!”
  凌雲怒道:“施主憑什麼胡亂作主張。”
  “黃真能叫人下馬,我為什麼不能叫人一步一拜地拜進去呢?這也是我對三豐真人的敬意呀!道長究竟有沒有一步一拜地拜進去呢?”
  凌雲怒道:“沒有。”
  “連道長對三豐真人都不知恭敬,又何能要求我呢?”
  凌雲道:“施主此舉近乎兒戲。一個規矩,並不是隨便設塊牌子就能成立的。”
  “好!黃真那塊牌是否由貴派知會天下武林同道,一律要遵從呢?”
  凌雲語為之塞,而四下卻一片寂然。每個人都為杜英豪精彩的折辯而大為傾服。
  盧大方面露微笑,心中著實佩服。原來這小夥子還留看這一手,難怪他敢理直氣壯地踉武當到黃鶴樓來訂約會了;這等於就在人家的大門口,卻能漂亮的給對方一巴掌,而打得對方無法還手。
  再想到自己也被他整過一次,不僅又有點難堪和幸運,幸好沒再讓事態擴大下去,而且還跟他交成了朋友;否則,不知道要丟多大的人呢?這小夥子武功不去說了,光是那心眼兒,也夠叫人害怕的。
  這時樓中又出來一人,卻是最小的傲雲。他朝凌雲一稽首道:“師兄,小弟奉掌門師兄令諭,說黃真設牌要人下馬之舉失當;而且祖師靈位,也不得由門下弟子用作招標,著令即予撤除,並請師兄將黃真的記名弟子的身份也取消掉,以後不得再以武當門下自稱。”
  凌雲大感意外的道:“掌門師兄此舉,不是向杜英豪屈服認錯嗎?”
  傲雲道:“掌門師兄說了,我們不是向誰認錯,而是向道理認錯。理屈在我,萬不可再強詞奪理,貽人笑柄,進而招致門戶之羞。”
  凌雲臉色大變。這等於是當眾打了他一記耳光了,但是他卻無法違抗,只有低頭退過一邊。
  傲雲卻對杜英豪道:“杜施主,前次種種冒犯,貧道奉掌門師兄之諭,同施主道歉。”
  雖然是傲雲出頭,但卻代表紫雲的名義。這個面子已經給得夠了,但杜英豪卻似乎還不太滿意,笑看問道:“貴派的意思是否事情就此算了?”
  盧大方皺皺眉頭,認為杜英豪可以見好就收了,因此正準備開口勸說他,那知傲雲去搶先開了:“不,貧道還有一件事要請施主賜答。”
  杜英豪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貴派不會如此輕鬆放過我的;還有什麼事,道長請直接了當地說了吧!”
  盧大方總算下了到口的話沒說出來,心中對杜英豪更佩服,也對武當的狡猾頗不以為然。
  傲雲道:“大當家作主,要為施主與黃真調解,請施主在敝祖師神位前行禮致歉。施主卻拒絕了,是否有這同事?”杜英豪點頭道:“有的。”
  傲雲又問道:“黃真行止不當,他供奉的始祖真人神位卻不假吧!”
  杜英豪道:“一塊木牌上刻了幾個字,無所謂真假。”
  傲雲道:“那幾個字可不是隨便刻上的,那是始祖真人名諱,憑這幾個字,當得起施主一禮嗎?”
  杜英豪道:“對三豐仙師,我理應禮敬,可是放在那個地方,杜某絕不願屈膝,因為那是供土地公的地方,杜某若是將三豐仙長視作土地公,那不是尊敬而是侮辱了;假如貴派認為杜某之說不當,杜某願意到就近的土地廟裡去,找張紅紙,寫上三豐仙長的名諱,往空處一貼,磕頭敬禮。”
  傲雲也怔住了,他本以為後來提出的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能叫杜英豪認個錯,扳回面子的;現在不但沒能壓住杜英豪,反而叫他給折住了,如果把張三豐的神位設到社公祠裡去,武當一脈的數百年盛譽也就掃地了。
  但他畢竟是武當七雲中較為正直的一個,胸懷謙沖,所以上次被杜英豪抓住了理一激,立即認錯不動手了,杜英豪也沒有再為難他。
  此時他一看自己的道理又被推翻了,不待請示,即已道:“杜施主,貧道設想欠周,致有誤會,貧道這就上稟掌門師兄,對門下弟子之行為,當嚴加註意考核,並對施主指正敝門弟子之缺失,特致謝意。”
  他這公開認錯,固然將使武當的顏面受損,但是卻也博得江湖豪傑一致的推贊。
  盧大方很高興這個結果,連忙道:“名門大派行事畢竟令人敬佩,道長胸懷若谷,可知養住有方,杜老弟,這場誤會就此算結束了。”
  杜英豪算是大獲全勝了,若再不收場,就是不上路了,所以他也很有風度地道:“請上覆貴掌教道長,杜某也有很多不是處,承蒙大度包容,一二日內,杜某當親訪致歉。”
  這是場面話,杜英豪已經背了一天,所以此刻說來,不但流利,而且極為得當。
  頓時,四周響一片歡呼聲,大部份是杜英豪所款待的那些客人,但是在黃鶴樓上,當然也有幾個人附和。
  那都是武當的俗家門人,居然替外人喝起採,一方面固然可解釋為夠風度,但另一方面,則也是向凌雲表示了他們的不滿,因為整個事件,都是凌雲惹出來的,所以凌雲的臉色很難看。
  最後,凌雲實在忍不住了,走前一步道:“杜施主,貧道現在以私人的身份,想向施主求教一番。”。傲雲一怔道:“師兄,事情已經說開了。”
  凌雲沉聲道:“我知道,所以我現在是以私人的身份向杜大俠請教。”傲雲剛要說話,凌雲卻看臉道:“這是私人的行為。勝負生死,與門戶無涉。”
  杜英豪想是早已料到會有此一看,笑問道:“道長要如何賜教?”
  凌雲道:“黃真雖已被武當除名了,但他卻是貧道的記名弟子,他的道館被踢,為施主所賜,小徒道淨,上次蒙施主慈悲,已告不治。”
  杜英豪道:“這都是他們來找我的。”
  凌雲道:“是非姑且不談,他們飽受教訓是我這做師父的督促不周,技不如人,殞命受辱,都不能怪人。貧道只是不知道他們與施主之間,究竟差了多少,以及失敗在什麼地方,尚祈施主賜教。”
  杜英豪笑道:“原來道長是要為他們找同過節。”
  凌雲道:“施主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不過施主可以放心,貧道這次純以私人的身份請教,生死止於一身;與門戶無涉。”
  傲雲本想阻止,但是他沒見樓上的紫雲道長作何表示,分明不反對這種行為,所以也不作聲了,卻歉然地看看杜英豪。
  四周來瞧熱闖的江湖豪傑們大為興奮,他們有很多人只是聽說杜英豪許多英雄事蹟,卻沒有見過這個年青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有一個菊芳是深知底細的,她也知道凌雲在武當七雲中,勁力最深,武藝之隹,不遜于掌門的紫雲,杜英豪若是根他動手,準輸無疑,而且一招之下,就會原形畢露。她乞援地看向柳小英、水青青,希望她們倆能出去擋一下的。那知她們對杜英豪竟是信心十足,睜大眼睛,忘情地為杜英豪鼓掌,叫好助陣。
  杜英豪若是在這個場合下打敗那個老道,該是何等光採的事。她們相信杜英豪一定可以勝利的。不但他們相信,連杜英豪本人也都是信心十足,大刺刺地走了出去,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
  菊旁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一定要設法阻止這場決鬥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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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擎天一劍

  菊芳看見在一邊最靠近的桌子上,正好坐看父親晏海靖以及許久叔姪倆,如獲至寶,連忙掩了過去,擠在父親的耳邊,低聲而急促地道:“爹!
  許大叔!你們快想辦法去替換他下來呀!他怎麼能真打呢?“許久和晏海靖也正在談這件事。
  晏海靖一嘆導:“芳兒!我們不是不肯出去,而是出去也替不了他。
  杜英豪此刻聲譽正隆,有如中天之麗日,光芒四射,我們夠資格出去嗎?“許久更是苦笑道:“大姐兒,我跟爹是六房門裡的身份、本來就被江湖朋友看不順眼;這時公開出去,別說是替他了,四下等看瞧熱閘的人,也會把我們揍扁了。
  每個人都等看看驚天動地的一戰,怎會容人攪局呢?”
  菊芳沒話說了。她知道這都不假,父親和許久大叔儘管在六房門中居第一、二把交椅,但是和比劍的社英豪相此,仍是相差太遠;更何況公門中的捕快頭兒,與江湖人之間總有點疙瘩,認識的人還好,不認識的,心裡面對六房門的鷹爪孫總是帶看些仇視的,別說出去替局了,恐怕才插進兩個人中間,就會讓人給揍出來。
  她只好又望向了許朗月,懇求地道:“許大哥,你是抱劍山莊的乙寺,又是江南四大公子之首,身家名氣都夠,能不能請你去替他一下。”
  許朗月苦笑道:“世妹!我這江南公子到了此地可算不了什麼?座上至少有一、兩百人比我的江湖地位高呢!再說對手的是武當第二把交椅的首座長老,我這枝劍實在不夠人家瞧的。”
  杜英豪已經走在凌雲的身前站好,那枝劍則懶洋洋地捧在手中,尚未離鞘。
  看他那一派不在乎的樣子,能活活把人氣死;但是菊芳卻不能生氟,她已經把心全都放在這個漢子的身上,不能眼瞧看她被人殺死。一咬牙正想衝出去,卻被曼海靖抓住了,低聲道:“芳兒王你又算老幾,夠資格出去攪局呢?”
  菊若以帶哭的聲音掙扎道:“我不管,我要去替他下來,這明明是謀殺。”
  晏海靖嘆道:“你要弄清楚,人家此刻可不是門戶中意氣之爭,而是指名索仇之戰,別人替不了的。”
  這才是最實際的話;凌雲此刻公開聲明,暫時擺開武當長老的身份,來為被打死的徒弟道淨討同公道。
  道淨是被杜英豪一拳打斷了肋骨,斷骨又刺穿了內臟而死的,也可說是死在杜英豪手中的。打了小的,出來老的,凌雲道長在道淨的身上做題目,誰也替不了杜英豪;只有一個人,或許可出頭以代社英豪接下這一場,那就是杜英豪的師父,可是杜英豪沒有師父。
  菊芳無助地望看上蒼。她開始咀咒起上蒼的不公平了;她的第一個男人死了,她感到難過,但並不怎麼傷心,因為那個男人是曼海靖給她找的,她接受那個丈夫,只是接受命運的安排,在出嫁之前,她沒有愛過誰,出嫁後也沒有對丈夫產生很深的戀情,只有一個做妻子的責任而日;然後,她遇上了杜英豪,卻不知怎的,杜英豪已成了她的生命,現在上天則是在要她的命了。
  mpanel(1);
  可是更氣人的,是杜英豪他根本不在乎,像個沒事人似的,抱看劍,閒閒散散地站看。面對看當世聞名的絕頂劍手,他卻不當同事。
  但是在行家的眼中,卻又不同了;他們看出杜英豪所站的姿勢後,心中充滿了訝異。
  劍末出鞘,但已充滿了殺氣;他所取的,更是一個最佳最優雅的姿勢,隨時隨地,他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拔劍,在任何一個角度部位出招。
  單憑這個起手式,就是大行家的手法了,再加上他那從容的氣度,瀟酒之極,決鬥尚末開始,他已經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方。
  凌雲也感到杜英豪所施的壓力愈來愈重了,再拖下去,不必動手,他就會為對方的氣勢所壓,末戰即屈;因此忍不住開口道:“杜大俠請賜招。”杜英豪談談地道:“今日若是只為切磋劍技,自然是由再晚先行請益;若是道長以武當長老身份賜教,再晚不敢冒瀆,于禮亦應先行請教。可是此刻再晚並無生事之心,卻是道長一再要以私怨見責,所以再晚不想動手,除非在道長逼迫下,不得已而自衛,才會付之行動。”
  這番話福至心靈,說得又漂亮,又有身份,不失禮貌,不但引起了一片贊聲,連武當本門的人也覺得大有面子,不以為對方太傲了。
  真正氣苦的只有凌雲。杜英豪越從容,他所受的無形壓力越大,若是能打退堂鼓,他真想罷手了;可是此刻止手,實在太丟人,勢已成騎虎,對方盛名無虛,眼下這份氣度已非常人能及,動起手來,對方還不知道有多深的造詣,這一鬥實在沒把握。
  心裡一緊張,神色已不自然,額際汗水直滴;而反觀對方神定氣閒之狀,益發顯得自己的差勁。
  凌雲實在恨自己。在玄門中修行多年,怎麼還是如此的沉不住氣,竟叫一個俗家的年輕小夥子給比了下去;但沒出息的是頭上的冷汗不停地流,眼皮及頭上的肌肉也在不斷地跳看,勝負未分、優劣已見。
  凌雲一咬牙,知道今天若不能將杜英豪當眾擊敗,則自己這個老面子就塌盡了。
  咬了牙,他一振精神,朝杜英豪道:“杜大俠不屑先行出手,貧道就不客氣要出手了。
  杜英豪依然孢劍淡淡的說了一句:“請!”
  凌雲終於忍不住出劍了。這位武當高手出招,果然不同凡響,立刻就是一片寒光罩了上去。
  菊芳緊張得連心都要跳出來了;只有她一個人明白杜英豪不肯先出手的原因。
  他只要一揮劍,毛病就出來了,紙老虎也拆穿了。
  她也明白了杜英豪的應付方法了,擺足架子就是不還手,等對方的劍刺土來,挨上一劍後再表示風度向對方請謝一聲,回頭就走。
  這樣子他仍然可以面子十足地離開,因為凌雲在武當身份很高,居然在掌門人宣告罷手後又提出挑戰的請求,杜英豪以不還手的方式,寧叫對方砍上一劍也不屑出手,叫對方丟個大人。
  凌雲齒輩俱尊,在這種情形之下,自然不好意思下殺手,而且也要在不重要的地方試上一兩劍。
  藉那個地方挨一劍爭取不戰之勝,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了;但是這種方法太冒險,也太不上算了。
  刀劍無眼,說不定對方恨透了他,第一劍就是殺手呢?那不是冤枉送命嗎?
  再者,對方如果存心要他殘廢,斬他一肢一手呢?也只有認了。
  菊芳閉上了眼,默默地禱告上蒼,祈求上蒼保佑,讓杜英豪留下一條性命,那怕是斷手折腳都行,自己會侍候他一輩子。
  寒光乍飲,凌雲收劍退後;果不出所料,杜英豪根本沒有作還手的準備,所以完全沒有動,依然是先前那個姿勢,而凌雲的滿天劍影似乎都沒能傷到他。
  周圍又響起一片讚美聲,包括行家與外行。
  外行看見凌雲出手,而杜英豪卻連動都沒動,即已將那些攻勢化解了;而內行的卻知道凌雲已施展了武當的兩儀劍法起手的十三式。
  這十三式中虛實參半,但實招都是在虛式後蹈空而攻進丟;杜英豪是是技勝一籌,他全身放開,似乎每一處都是空門,但是卻又守得十分嚴密,成為無隙可乘,凌雲不敢輕試,只能無功而退。凌雲似有怒意,厲聲道:“杜大俠,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認為貧道不堪承教。”
  杜英豪淡淡她笑道:“在下說過,非至萬不得已時絕不出手;道長如若認為已經賜教過了,就此罷手如何?”
  “就此罷手,勝負未分,就罷手了?”
  杜英豪微笑道:“道長如果只要求分勝負,在下這點技藝,怎足與道長數十年火候相較,自然是道長勝了。”他口中是認輸了,但是誰都不會以為他落敗;相反的,很多人還認為他確實比凌雲高明,而這些人都還是劍術上的大行家,因為杜英豪雖是一招末發,氣勢上即已勝過對方很多,但凌雲劫無法就此下台,雖然他心裡也在嘀咕,知道遇上一個強勁的對手,可是就此結束,卻等於承認了處於下風,以自己幾十年的盛名,實在丟不起這個人,無論如何,那怕去了性命,也得要弄個水落石出。
  因此,他只有沉聲道:“杜施主上若是雙方只為切磋劍術,貧道承認高明,可是貧道要求知道的是前次小徒因何落敗的,是以尚想求證一下。”
  杜英豪嘆了口氣道:“道長的意思,無非是要杜某濺血劍下而已。”
  凌雲臉上微紅,以他的身份,被人如此譏。諷“確是件難堪的事,但是個也沒辦法,因為自己的目的是如此,只有老起臉皮道:”施主要如此想也末嘗不可,小徒在武當三代弟子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但在施主手下一招受創,貧道若不弄個明白,殊難對門戶交待。“
  杜英豪道:“那天道長也在場,當知杜某只是被動地應戰,那可怪不得在下。”
  凌雲怒道:“沒人怪你,是非屈直姑且不談,小徒受傷身死卻是事實。”
  “道長那天也看見在下出手的經過了。”
  凌雲紅看臉沉聲道:“看見了。施主赤手空拳,一招叫人躺下,威風得緊,故而貧道想領教一下。”
  杜英豪笑道:“道長心中念末除,再說也是枉然,杜某少不得拿性命巴結罷了。”
  凌雲知道再說下去,自己萬萬不是敵手,這小子的口舌之利,此他的劍更為難以應付,遂凝神聚氣,集中功力,準備作雷霆的一擊。
  就在這個時候,杜英豪動了。
  他動的時候也很從容,只把手中的劍朝前一探,刺向凌雲的門面。凌雲凝足動勢的一劍正要發出,卻已來不及了,只有移為解式,一劍削出,把杜英豪的劍磕開,由於這一劍的勁力絕倫,杜英豪手中的最劇飛咄。
  凌雲心中一喜,正想迴轉劍來給他個橫腰一斬,那知劍勢才擺好,寒光一掠,腕間一涼那只握劍的手連同長劍掉落地上,杜英豪的手中,居然又有了一枝劍。
  這像是在變戲法,凌雲簡直難以相信;可是杜英豪手持長劍,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那校長劍柄上拖看鮮紅的絲繩流蘇,系了一塊晶瑩的龍形玉佩,分明就是他抱在手中的那枝,那麼被凌雲擊飛的那一枝呢?正落在幾丈外的地下,而且已由水青青替他拾了起來,恭敬地捧在手中。
  那只是一枝劍鞘,杜英豪始終沒拔劍,他只把劍上的卡簧按住,使劍隨時都可以脫鞘而已。
  凌雲終於明白了。自己一劍削出去,只削在杜英豪的劍鞘上,把劍鞘從劍上震了出去,劍身及時出鞘,所以才能比自己快牛步,軌斷了自己的一隻手。
  這自然是輸了,輸得很慘,也很不值,因為這並不是杜英豪的真本事,但也不能不算是木事,要拿穩分寸,搶在自己的前面,勢必要對自己的劍法十分了解,甚至於連自己的動作都在對方的預料控制中。
  假如真是如此,則對方比自己高出太多了。
  凌雲是難以接受這事實的,他只張大了嘴,想說什麼,卻一直說不出半個字來。
  倒是這一心神激動,他用內勁逼住的血氣再也無法控制了,斷蜿處血如泉湧,整個身形搖搖欲倒。
  杜英豪勝了,是真正的以劍對劍,勝了武當掌門以下的第一位高手;而且只用了一招,在幾百人的目擊之下,堂而皇之的打了漂亮的一架。
  杜英豪砍斷對方一隻手,不能說是他太狠毒,因為他如不砍這隻手,自己勢必為凌雲所腰斬,若待凌雲那一劍削出,擋都擋不住的。
  支持他的人自是興奮欲狂,即使是心中對他不滿而希望他落敗的人也沒話說。
  杜英豪在決中也許用了點巧,但是以他先前的表現,這只能說是藝高人膽大,沒人說他取巧。劍鞘連在劍上,屬於劍的一部份,也可以作為武器使用的,武當的人卻付之默然;凌雲在一招之下斷腕,無論如何,這不是光採的事。
  但是名列第二位的高手都難是人家一招之敵,又有誰能出來呢?除非是掌門人紫雲道長親出,但是紫雲能勝過杜英豪嗎?
  沒有人敢對此持樂觀;而紫雲若是輸了,則今後武當的聲譽,勢將一落千丈。
  這一注太大,武當賭不起也輸不起,他們只有付之默然了。
  當然,還有一個方法,就是付之群毆,以門戶中的高手集中攻擊,鬥殺杜英豪。
  可是在目前這個狀況下卻又做不到,因為杜英豪的朋友太多了,而且全是好手,其中更有少林的俗家長老盧大方在,群毆之下討不了好不說。,武當的勢力也壓不下少林,看來今天只有吞聲忍氣了。
  傲雲召來兩名弟子,正待將凌雲扶走,杜英豪卻不肯放鬆了,上前一步道:
  “道長請慢走一步。”
  凌雲怨聲道:“你還想怎樣?”
  杜英豪道:“剛才那一鬥,道長是以私人的身份出戰的,杜某才能放肆。”
  凌雲怒道:“你放心好了,貧道之敗,怪自己學藝不精,武當不會因此而找上你的。”
  杜英豪臉色忽而轉為莊嚴道:“武當以後如何找我都沒關係,我現在卻要為一位好友向道長要份公道。”
  全場又是一震,杜英豪贏了這一場,證明了他的技業高超,但是武當仍是實力雄厚的一大門戶。
  武當不記恨他已經很難得了,他反而要找武當的麻煩,這小子當真是不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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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奇峰突起

  但是此刻杜英豪竟擺出一寸找麻煩的姿態來了,攔在凌雲面前道:“道長,說起來這本來也是你門戶中的私事,但如若不趁今天這個機會,要求一份公道,則我的這位朋友,恐怕將冤沉海底,永無昭雪之日。”
  凌雲道長怨聲道:“杜英豪,得意不可再,貧道不慎,劍下遜你一招,但不是武當的劍技真不如你;你這樣咄咄逼人,當真以為你是吃定武當了。”
  傲雲道長也皺眉打了個損道:“杜施主,今天原是因為涉及本門開山祖師,才公開向大俠請教一些疑問;雙方既已解釋開了,本門埋屈之處,也向大俠道過歉了,雙方應無芥蒂才是。”
  杜英豪道:“道長指教極是,杜某能得到貴掌教真人的諒解,不究冒犯之罪,心中十分感激。”
  傲霎道:“那倒不敢當。雙方能夠化干戈為玉帛,是件十分幸運的事;邇來江湖上戾氣太重,都是江湖上的武林朋友意氣太重,小不忍而致,本教掌門師兄有鑒于此,才想藉看踉大俠的事件,為武林道開一個先例,說明以和平之道,也能解決問題的。”
  他的話中沒有透露出半點口風,但是已在處處暗示,請杜英豪莫為已甚,不要再多生枝節。
  連盧大方都在相勸道:“杜老弟,傲雲道長說得是,今天之會能得如此圓滿解決是最好的了;你的問題若是只為門戶中私事,異日你到武當去請求解決,相信他們必然會給你一個合理的答覆的。”
  杜英豪道:“若是凌雲道長事後不找我挑戰,我不會當眾提出此一問題的。”
  這表示他要追究到底了;而武當諸人也都閉上了口,因為傲雲已經代表了武當掌門出面宣布事情解決,凌雲仍然要出來請求一泱,做得也過火了一點。
  杜英豪是勝了,他當然有權要求進一步提條件;他若輸了,很可能賠上了性命。
  武當既是在動手前未能阻止凌雲的尋事,此刻就無法拒絕杜英豪的要求。
  傲雲只有道:“杜施主要提什麼問題,就請提出來好了;雖是事關門戶,敝教也不會護短的。本門弟子眾多,總難免有一二不肖之徒,這是任何門派都有的事;只要本教秉公處理,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他已隱約地感覺到杜英豪提出的,必然是門中弟子有什麼敗德的行為落在對方手中,才提出來要武當再難看一次,但也沒有辦法。
  誰叫凌雲不爭氣,輸給了對方呢?再者杜英豪把凌雲叫住,想必問題又出在他的門人上。長老對此迭有煩言,可是凌雲的地位高,愛護短,大家對之又無可奈何。
  因為武當七雲中,就是凌雲好大喜功,濫收門人,俗家記名弟子也多,經常惹事,這次的漏子就是他的門人闖出來的,凌雲又表現得桀傲跋扈,使得傲雲心中頗為不滿,因此眼看無法平息這件事,只有先說一遍場面話,把面子先留住。
  任何一家門戶中,都有一二不肖弟子,而且一個人也難免會犯錯,這本來就沒什麼丟人的,只是看看所犯的是什麼錯而已,以及他的師長們是否知情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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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在杜英豪口中提出來,事情必非尋常,但凌雲反正已經丟夠了人,再丟一次地無妨,正好藉此壓壓他的銳氣,使他以後收飲一點。
  大家都望看杜英豪,等待看他會提出一件什麼驚人的秘密。杜英豪咳了兩聲,才以響亮的聲音道:“首先,在下要說明一件事,在下剛才擊敗凌雲道長的那一劍,並非在下師門所授,而是兩天前才學會的。”
  這番話的確使大家引起了一番震撼。才學了兩天的一招劍法,卸能擊敗了武當浸淫數十年的絕頂好手。
  這件事尤其使武當一派氣,傲雲道長也忍不住慍然地問道:“施主只練了兩天的一招劍法,即能擊敗敝師兄,可見施主的英武超人了。”
  語塞似冰,杜英豪卻笑道:“這招劍法在下雖是只練了兩天,但創出這招劍式的人,卸已窮二十年之苦的鑽研,而且也只創了這一式。”
  “唔!這位高人又是誰呢?”
  雖是二十年的苦心只創了一招劍法,但這招劍法能克制住武當的精招,也算是了不起的絕學了。所以傲雲忍不住急急地發問,所有武當的門人也都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急於聽出個結果。
  杜英豪卻慢斯條理地道:“此人原也是武當的門下,其後卻因品行不端,被逐出門戶。”
  聽說此人也是武當門下,大家才吐了口氣;尤其是武當門中的人,更感到很欣慰。此人既是技出武當,對武當的藝事招式當然精熟,苦心精研,找出缺點,自然是可能的,至少他們不是敗在別家的武功之下。
  杜英豪笑笑又道:“正因為在下這一式劍法是從武當舊日門人手中學來的,所以不敢掠美,一定要宣布出來,讓大家明白。”
  聽了這番話,武當的人對杜英豪的不滿都消除了,因為這使武當失去的面子也有了個看落。
  傲霎笑看道:“那人就因為被逐出門戶,心中不滿,所以才特地創了那一招來報復。”
  杜英豪道:“這倒是冤枉他了。他雖被逐出門戶,卻沒有懷怨門戶,而且還十分感激幾位長輩對他的成全與寬大;但他苦練這一式,的確是為了報復,只不過他報復的對象不是武當,而是貴門的一個人而已。”
  “喔!敝門有人很對不起他?”
  “是的!姦殺其寡母在前,又加害於後,可謂仇不共戴天。”
  此言一出,舉座又是一陣哄然。
  假如杜英豪之言屬實,則此人所犯乃十惡不赦之罪,且為武林所共憤,門戶所不容。
  傲雲也沒想到會牽出這麼大的案子來,問開來,對門戶十分不光採,但杜英豪已經出了口,勢必不能不問,因此有沉下臉道:“杜施主這種罪名太大了,你可不能隨便加在人的頭上的。”
  杜英豪道:“是的。杜某知道,所以杜某才不敢輕言,又加了一番旁證,判斷應屬無偽,才敢提出相詢。”
  傲雲道:“杜施主,傳你劍法的是誰?”
  杜英豪道:“馬老兄,你該出來丁。”
  人群中閃出了馬五,駝看一點背,跛了一只腳,卻掩不住他的驃悍之氣;尤其是一臉大鬍子以及眼中充滿的仇恨之火,使他更為怕人。
  他走到杜英豪身邊,倒是很有禮貌地一躬道:“多謝杜兄仗義相助,使兄弟沉冤得雪。”
  杜英豪也道:“馬兄,對不起,兄弟未能把那一劍練得精熟,以至未能為馬兄手刃仇人。”
  “那裡,杜兄做得比兄弟所希望的還要好,若是一劍砍下他的腦袋來,實在太便宜他,先叫他受斷臂之痛,而後才揭發他的獸行。這才能使先母九泉之下瞑目。”
  兩人互答,居然說的是凌雲,這就更為驚人了,凌雲主持武當真武本院,為首席長老,雖然是人緣與口碑都不太好,但是他的地位一向都受人尊敬,且身為道家全真,怎麼會身犯淫行呢?
  凌雲也氣得混身直顫地道:“你是什麼人,居然敢誣衊本師,血口噴人。”
  馬五道:“我叫跛龍馬五,曾經是你的門下。”
  凌雲冷笑道:“跛龍馬五,本師倒是聽過這個名字,那是個三流的江湖匪徒,我武當乃堂堂門戶,豈會收一個匪徒為門人的。”
  馬五冷笑道:“馬五是我淪入黑道後才改的名字。以前我叫馬玉風,你記得這個名字吧?”
  凌雲不禁一震。這時樓上又下來了四名道士,都在中年以上,正是雲字輩的長老。
  他們一字排開,站在馬五的前面,眼睛盯看他看看。傲雲也臉色沉重地對凌雲道:“師兄!你是否曾有過一個叫馬玉風的弟子。”
  凌雲臉色一陣抽搐道:“有的,但這個畜生人雖很聰明,品行卻不端,逆行犯上,二十年前愚兄在清理門戶時,他竟然敢出手抗拒,結果在懸崖上被青雲師弟一掌擊得吐血,滾落懸崖而死。”
  馬五叫道:“胡說!你分明是要殺我滅口,而且不給我開口申辯的機會;我逃到懸崖頂上,青雲師叔等三位守在上面,他們不忍心見我喪身劍下,只輕輕的擊了我一掌,把我擊下懸崖,跌落江中,才保留了我一條殘命,對這一點我一直心存感激。”
  說看朝那三個道士拱手彎腰作禮,其中一人道:“你就是馬玉風。”
  “弟子就是廿年前落水未死的馬玉風。”
  “我看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
  “弟子落江時只有二十歲,現在則是四十了,那時還白麵無須,此刻則是乩髯繞頰;再者,弟子在落水前,已經挨了一劍,掉落江中時,後背又愛了震傷,所以弟子幸保性命後,才成為又跛又駝;當然弟子也胖了不少,以致面目全非,才敢在世上再度現身,否則恐怕早已再度遭了那老賊之毒手了。”
  他的手指向凌雲,口稱老賊,使得幾個道士都為之色變。傲雲道:“馬施主!
  姑不論你是否即為馬玉風,但一日為師,終身如父,施主這種態度,豈是弟子之道。”
  馬五道:“道長指責極是,不過他強暴先母致死,又率眾誣衊弟子逆上而加以追殺;在弟子墜江後,他以為弟子已死,又公開將弟子逐出武當門戶,師徒之義早絕,弟子實在無法稱以為師。”
  凌雲喝道:“大膽無恥鼠輩,滿口胡言。”
  馬五很快地摸出了一把雪亮的七首,三把兩把,把已繞頰的乩髯剃了下來,然後又面向青雲等人道:“各位師叔,弟子縱然面目全非,總還有依稀當年的輪廓,師叔們看看該。有個印象。”
  青雲看丁一下,但見馬五刺去了乩髯的臉形,竟是頗為英俊,也依稀有點當年的影子,不由輕輕一嘆道:“施主是否昔年的馬玉風並不重要,姑不論馬玉風是否活看,他既已被逐出門戶,已非我門中人,武當自然不會再為難他了。”
  馬五道:“師叔等寬大,但有人卻不同了,若是知道弟子還活看,定如芒刺在背,一定要製弟子於死地。
  青雲皺眉道:“那些話暫且不談,重要的是施主對師兄的指控可不能輕易加諸於人的。”
  馬五痛苦地叫道:“寡母失貞,這對弟子而言,豈是光榮的;弟子易名馬五後,重人江湖,雖沒有太大的成就,但頗知愛惜羽毛,若非先人之沉冤,又豈肯當眾承認這種深污大辱。”
  杜英豪接了一句道:“馬五俠雖在黑道,但他為人之忠義以及愛惜名譽,守身如玉,卻是江湖公認的。”
  馬五在江湖上只是沒有惡名而已,黑道中人,怎麼樣也不會有好口碑的;可是杜英豪現在的身份不同了,他公開地推崇了馬五一聲,立刻獲得了一致的響和。
  這並不是直接的證明,但是卻間接地證明了馬五不是個江湖無賴,而是條極為自愛的血性漢子,因而也加重了他指控的真實性。
  凌雲怨聲道:“姓馬的,你血口噴人,壞我清譽;那馬玉風的母親是自己上吊死的。”
  馬五也叫道:“不錯,先母是上吊死,她是被你逼姦成孕後,怕貽羞門楣才自殺的;因此你還是兇手。臨死之前,她留有一封血書,寫明暸你的罪狀,說你以找的性命為威脅,並且以暴力相脅;先母為了要保全我家唯一的根苗,俟待我成長,忍辱苟活。”凌雲叫道:“胡說!胡說!一派謊言。你二十歲時,你那母親少說也有四十上下了吧,本師豈會對一個四十歲的老婆子行暴用強。”
  這種辯詞出自一位全真長老之口,立即引起了別人的反感,紛紛以不齒的目光看他,使得凌雲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馬五卻叫道:“先母十七歲時生下了我,十九歲守寡撫孤;由於家道尚稱富裕,無須操勞,三十餘歲時,還是鄉族中有名的美人。我是漢陽城郊,雲夢村人氏,這可以去問問那兒的父老,都能證明此事的。”
  青雲道長忽然道:“這倒不必去間,那天我們到馬家時,那位馬夫人正在含殮,我們瞻仰了一下遺容,倒的確是花容月貌。”
  這個道士一臉正氣,他說的話也是聲節鏘然,很能夠使人尊敬。
  凌雲怒道:“師弟!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青雲道:“師兄!小弟只是證明一下那位馬夫人在仙遊時仍然美麗年青,並不是個老婆子,卻並沒有說師兄什麼,吾輩出家人對逝者應當尊敬,不可加誨蔑之詞。”
  凌雲等於是挨了一悶棍。青雲又莊容向馬五道:“馬施主,你說令堂仙遊時,曾有血書指控凌雲師兄,那封血書呢?”
  馬五手指凌雲道:“他搶去焚毀了,弟子就是為此與他而起爭執,被他刺傷了的。”
  青雲又道:“那天你見了我們,為什麼不申訴?”
  馬正道:“弟子不敢,一則是他已提劍追了上來,恐怕不會容弟子把話說出來;二則是弟子怕說出真相,三位師叔也不會容弟子活下去。”
  其他兩個道士都怒聲道:“胡說!你是說我們也會是非不明,幫同迫害你。”
  青雲卻道:“二位師弟,不必為這事責備他,說句老實話,那天若是我們知道了真相,最多是事後稟明掌門師兄,對凌雲師兄另作處分,當時我們一定會將馬玉風殺以滅口的,相信任何一家門派處置這件事的手段,都會差不多的!”
  他這麼一坦白地承認,倒是沒有人對他作何責難了;因為他的話不錯,門戶聲譽攸關,明知是昧心事,也只有昧心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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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守成不易

  對馬玉風的盤問算是告一段落,但武當並沒有承認他的指控;即使大家在心裡面都已明白這必然是事實,跛龍馬正在江湖上多少也算個人物,他絕不可能為了誣告凌雲而污及泉下的寡母。
  但是,這件事影響到武當的清譽太大了,甚至於還牽連到出家人修持的清規,因此傲雲問完馬五後,又朝凌雲道:“師兄,你對這件事作何說明7 ”凌雲怒哼一聲道:“本師根本不必作任何說明。事隔多年,無憑無據,就憑一個驅逐出門的弟子的指控,就要破壞本師多年的清譽以及門戶的盛名。你們對門譽如此不愛惜是你們的事,卻不能把個莫明其妙的罪名,如到本師的頭上來。”馬玉風氣得渾身發抖,指看凌雲道:“你說我是誣告,我會把泉下老娘的名節大事,拿出來誣告你?”
  凌雲冷笑一聲:“這個誰知道,本師就是因為你品行不端,才將你逐出門戶,擒回懲處的;那知你狡猾無比,居然乘隙跳崖詐死逃脫,而且挾恨本師,串通這個杜英豪前來報復本師。”
  馬五憤怒得口中已流下鮮血;那是他恨極咬牙時咬破了嘴反而造成的,但是他卻沒有辦法。這種事若無證據,是無法成立的,而唯一的證據血書,早已被凌雲奪去燒燬了。
  杜英豪笑笑道:“道長,我有證據。”
  眾人又是一怔,幾乎都難以相信。多年前的舊事連當事人都提不出證物來,杜英豪居然能握有證據。
  連馬五都覺意外地道:“杜兄!唯一的證物已被他毀掉了,你還能有什麼證據。”
  杜英豪道:“令堂的血書雖是直接的證物,但是並不足以證實他的罪狀的。
  第一、令堂身死多年,無法證明是令堂親筆,他可以說是你假造的;第二、即使能證實是令堂大人的親筆,也只是單方面的指控,他如絕口否認,仍然是沒有用的。凌雲道長是全真教中有德之士,怎會行此有違清規之舉呢?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誰都沒想到杜英豪會幫看對方辯護了。馬五氣得直翻眼,凌雲也頗為意外;但是杜英豪的話對他有利,他當然不致反對,因此一笑道:“杜施主析事如老吏斷獄,精闢細微,令人佩服。”
  杜英豪笑笑道:“所以馬兄把那件事告訴我時,我也認為難以相信,因此我也作了一番調查;這一查,居然查到了一些新的證據。”
  群情更加激動,一致要看他提出什麼新的證據。
  杜英豪手指身邊的一批人道,。“道長可認得這些人。”
  凌雲看了一眼,搖頭道:“不認得,這幾位是何方高人,貧道似乎有些面熟。”
  杜英豪笑道:“他們不是江湖中人,道長對他們有些面熟,是因為不久之前見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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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什麼時候?”
  “是我們見面訂約的那一天。那天敝人將令高足道淨打傷了,道長要傲雲道長帶看傷先行同山,自己則留下來對我作進一步的了解。”
  凌雲道:“不錯!有這同事,施主倒是打聽得很清楚,不過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杜英豪道:“道長的記名弟子黃真那天可獻足了孝心,美酒佳筵,殷勤奉侍。”
  凌雲怒道:“這又如何?他是本師的記名弟子,孝敬本師又有何不該;至於你要指責本師動了葷腥,本師並不否認;我三清弟子持戒不若佛門之嚴,神前供獻尚有三牲雞魚,可見神明亦不茹素。”
  杜英豪一笑道:“那當然,誰也不會管老道吃葷的事。我要說的是酒席過後,道長換了俗裝,易名為沈大老爺,由黃真親自陪同在集泰客棧住宿,這位吳小二便是專門侍候上院的伙計。”
  凌雲這才略略變色道:“貧道不認識他。”
  吳小二道:“小的倒過茶水後就離開了,而且黃老師吩咐小的不得前來打擾,所以您老不記得小的了,但小的卻記得您老人家。”
  凌雲瞪眼道:“你是客棧的伙計,一天要接待那麼多的客人,你都記得嗎?”
  吳小二道:“一般的客人小的不會去記,特殊的客人,小的卻不會忘記。”
  “本師很特殊嗎?”
  “您老的長相雖然不怎麼樣,可是黃老師說您是位京里來的大官,微服私訪,要小的等小心侍候;又說您老人家愛清靜,要小的注意門戶,不得讓人前去打擾。
  此外,黃老師還派了幾名弟子住在外院,說是為您老守護,小的對您老才特別留上了心。”
  凌雲怒瞪了黃真一眼後,又看看那兩個女子,神色突然地不自然起來了。
  杜英豪笑指那兩個女子道:“這兩位芳名一位叫小鸚哥、一位叫水蜜桃,是當地最紅的兩位姑娘。”
  凌雲漠然地道:“本師不認識。”
  小鸚哥笑道:“光提咱們的花名,老爺子自然不會知道了,但足說起英英和桃兒,您總該認識了吧!”
  凌雲搖頭道:“還是不認識,貧道怎會認得你們呢?”
  小鸚哥道:“老爺子,您可真夠無情的,那天晚上咱們姐兒倆盡心侍候您,被折騰的死去活來好幾回,您居然背過臉就不認人了。”
  那個叫水蜜桃的女子卻道:“這怪不得老爺子,黃老爺子在召我們前去時就說過了,這位沈老爺子脾氣很怪,一定要良家女子才肯接受侍候,我們姐兒倆都冒充是他的姪女兒,侍候了您一夜;那一夜可真夠受的,您老年紀雖大,精神卻比少年人還強百倍,一馬雙鞍,勇戰到天明,我們姐兒倆弄得睡了三天才復原,可是對您老人家還挺懷念的;憑良心說,奴家等經過的客人雖多,真叫我們銷魂的還是那一天。”
  不用再說下去,大家也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頓時引起一片哄笑聲,笑得武當諸子都低下了頭。老道嫖妓,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和尚還戴帽於去逛花街呢!但是一位全真門中長老卻不該有這種行為的。
  凌雲氣得臉色蒼白,厲聲喝道:“你們這兩個女子,受了人家的買通,竟敢來誣衊本師。”
  小鸚哥也瞪起了眼道:“老爺子您說這話可就太沒良心了,那天是您自己一個勁的誇我們的身材好,懂得風情,還說下回要好好陪我們樂上兩天;您還自作多情地留下了一樣押頭,我找人來估估價,說雖然是玉,卻不是什麼好玉,最多只值個十來兩銀子。”
  小鸚哥道:“不過才十來兩銀子,我還摔得起。”她取出了一枝道士用的玉簪,作勢欲丟。
  杜英豪忙道:“丟不得,砸了可就不值錢了。
  杜英豪道:。“若是昨天你拿來賣給這位道長,五百兩銀子他也肯出。”說看手指指傲雲。
  小鸚哥呵了一聲道:“是真的,那麼今天值不值錢?”
  杜英豪道:“對那位道長而言,今天一個大錢都不值了,不過那位馬爺會付你同樣的價錢的。”
  馬五在一邊沒表示意見,那就是說他立不反對;但小鸚哥不放心,仍然追問一句:“馬爺是嗎?”
  馬正道:“不錯,只要真是那老道送給你的,我就出五百兩買它下來。”
  小鸚哥道:“是真的,我妹子瞧我得了這枝簪子,搶看也向他要押頭,結果搶了他襟上的一只小金麒麟,他還吩咐我們要收好,不可讓人看見了。妹子,拿出來。”
  水蜜桃萬分不情願地取了出來。那金麒麟製作得十分精細,大約有兩許重,金光燦燦。
  傲雲神色一變道:“拿過來。”
  水蜜桃道:“你瞧過了可得還我,有人說這玩意兒很精細,出我七十五兩銀子,我都沒肯賣,非要他一百兩,他說下回帶齊銀子來買。”
  杜英豪道:“你放心好了,也是的五百兩,總會有人出這筆銀子的,實在沒人出,我會買下來。”
  水蜜桃這才把金麒麟交給了傲雲。那兩件物品上都有武當凌雲四個字,而且也的確是凌雲隨身佩帶之物。
  傲雲看了後朝黃真沉聲道:“這兩個女子的話可是真的?你必須老實說。”
  黃真囁嚅不言。
  傲雲長嘆一聲,卻沒有問下去。人證物證俱全,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了。
  他把臉轉向了凌雲。這老道士此刻卻像頭鬥敗的公鸚,垂頭不語,停了一下,他才抬起頭來道:“我們現在談的是馬玉風誣告本座的問題,杜英豪說他握看證據,叫他拿出證據來。”
  杜英豪道:“這就是證據。”
  凌雲怒道:“這兩件事根本不相關連。”
  杜英豪一笑道:“若是發生在一個普通人身上,這兩件事的確扯不到一起去,但道長乃玄門中有道之士,卻未能守其身持戒,六根不淨,則馬兄所指責的事,自大有可能。”
  凌雲叫道:“是大有可能,這算什麼證據。”
  杜英豪道:“這是一項間接證據,只能證明道長的修持而已,算不算得證據,公道自在人心。”
  樓上又下來了一名年青的道士,朝傲雲低聲附耳說了幾句。傲雲點點頭後才朗聲道:“本門長老凌雲,行止失德,觸犯清規,著即革去長老身份,並立即擒下,交本門戒持院審議,以定懲處;至於馬施主所指控各節,因無直接證據,本門一時未能取決,當派人繼續查證後,再專邀馬施主前來本門作個交待。上雲各點俱由木門掌門師兄口諭轉述,各位有何異議的。”
  武當能夠如此處置,等於是已經認罪,究竟人家是個大門派,不可能當眾處置一位長老。
  杜英豪道:“武當乃名門大派,相信貴門定然有二個公平處置及交代的。馬兄,你聽候消息吧!”
  他等於是替馬五答應了,馬五自然不會再有異議,他的目的也只希望將此事公開出來而已,因為直接證據已然湮沒,而且自己的母親是自殺的,至少不能要求凌雲扺命;再者,凌雲在名義上總曾做過他的師父,他也不能太過份。
  凌雲被武當的人押走了,黃鶴樓大會也算結束了。最得意的一個人是杜英豪,他不但在聲勢上擊敗了武當,而且還真正地露了一手,一招擊敗了一位武當長老。
  實至名歸,一個江湖人所能事到的風光,可以說到了極點,使他不但是名噪江南,而且是名聞天下了。
  熱鬧了幾天,大家終於散了。
  柳小英與社若華沒理由再粘住杜英豪了,戀戀不捨地告別歸去,卻邀杜英豪一定要再去柳家莊作客,而且更說定了時日,就在兩個月後。
  這個約會是推不掉的,而且他的兄長柳大川另外還托了幾位有名望的武林宿老,出頭向杜英豪暗示了聯姻之意。這是佳話好事,大家更有意玉成,所以十分興頭,這使杜英豪十分為難。
  各方面都是一片盛情,不容他推託;何況,能夠跟柳家聯姻,也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事。
  只是杜英豪卻有他的苦衷。他不反對娶柳小英這樣一個老婆,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底子,且也實在是配不上那位姑奶奶,將來若是拆穿了,那可如何善後?
  盛情難卻之下,他只有不置可否地含糊答應了赴約,說其他的一切等到時候再說,就這麼搪塞過去。
  反正還有兩個月呢!兩個月內可以有很多的事情發生。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說吧!
  杜英豪處事的原則向來是處變不驚,所以柳小英她們一走,他已經把事情拋開了。
  然而,菊芳的這一關可不好過。前兩天應酬多他們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等到忙過了,應酬也完了,曼氏父女起了個大清早,找到了客棧。
  晏海靖很客氣向他拱手道謝道:“杜賢姪,老朽這次能脫離牢獄,平反冤屈,全是賢姪之功。”
  杜英豪卻有點臉紅道:“那裡!那裡!小姪只是適逢其會而已,其實這還是菊芳和許老的功勞。”
  晏海靖笑道:“他們雖然出了力,但扳倒霸王莊,擊敗焦雄卻是賢姪之力。”
  “這個更不敢當了。事實上小姪根本沒有跟焦雄交過手,是他自己把自己弄垮了的。”
  “賢姪雖末與焦雄交手,但是殺死他的靠山漠北人熊,剪除他的爪牙,迫使他亡命而逃的卻是賢姪。老朽後來又聽了賢姪許多英雄事蹟,因此對小女所說,有關於賢姪的種種,老朽實在難以相信。”
  菊芳的臉色冷漠,眼睛卻是紅紅的,想來昨夜又哭過了。
  她哽咽地造:“英豪,現在你是名人了,我更不能高攀了;因此,你放心,我不會再纏看你,可是我希望能聽到你一句真話。”
  杜英豪雙手一攤道:“我從沒對你說過謊,我的底細,你從陶大娘那兒也知道得很清楚。”
  “你當真沒學過武功。”
  “這要看怎麼說了,我當然學過,只是沒有正正經經地投師而已,東偷一招,西偷一招,自己再胡亂湊著而已。”
  “可是你卻擊敗了不少名家。”
  “那是我的運氣好,再者也是我的腦筋靈活。”
  “別的都不說,前天你一劍擊敗了武當凌雲。”
  “哈!你也看得出,我只用了一招,這一招是馬五教的。他央求我出頭為他的母親申冤,才把那一招教給了我。這是個窮研武當劍法,針對其虛弱,專門創出的一式解手。”
  “你就會這一招。”
  “是的!這一招木來是一劍斷首的,但是我的技藝不夠只能砍下對方的一條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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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何去何從

  杜英豪的話聽起來彷彿是神話,令人難以相信;但仔細一分析,才相信那的確是可能的,到現在為止,杜英豪一共只經過了兩次狠鬥。一次是對漠北人熊,那次他弄了根旱菸袋,然後是利用河水把對方淹死的;第二次則是不久前對凌雲的那一鬥,一劍使對方斷臂。
  晏海靖忍不住嘆了口氣:“老弟!你可真有膽子,只會一招,也敢跟位高手去對陣了,若是你那一招不能勝過對方,又怎麼辦?”
  “馬五窮甘多年的時間,研練這一招,怎麼會沒效。他是針對武當的劍法而創的招式,而且出手就是這一招,要是製不了對方,就只有認命等死了。”
  晏海靖連連搖頭嘆氣,但是對這個年青人,卻不能不表示由衷佩服;不但佩服他的勇氣與膽識,也佩服他的從容與鎮定。在動手之先,凌雲曾經用過十幾手虛招試探,杜英豪都無動於衷。這種修養,只有一個絕頂高手才能做得到的,杜英豪居然也做到了。
  杜英豪是不是一個絕頂高手呢?
  這卻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除了菊芳之外,幾乎沒有一個人深知他的底細,甚至於連許久也在內,都認定他是位武功深不可測的年青英雄了。
  有的時候,杜英豪自己都把自己認為是個無敵的高手了;正因為如此,他在臨敵時才能如此的從容鎮定,氣吞河岳。
  曼海靖默然片刻才道:“老弟!你日後有什麼打算呢?是不是還要在江湖上闖盪下去?”
  杜英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明白現在應該是急流勇退的時候,但是我退得了嗎?”
  晏海靖也搖頭長嘆。他明白江湖是個大梁缸,跳進去之後就染上了顏色,怎麼樣也無法回複本來了;何況,杜英豪的年歲尚輕,名聲卻如日中天,是絕對無法罷手,退出江湖的。
  除非是躲起來,就此不見人了。
  這是菊芳的意思,也是她的提議,當然一半也是為了她自己。她說:“英豪,你清楚。你有看這麼大的聲名多半是靠運氣造成的,因此你實在不能再闖下去了。
  為今之計,只有兩個辦法,一是你向大家說明真相。”
  杜英豪苦笑道:“我並不想這麼混充下去,從一開始,我的名氣是別人哄抬起來的;我也想過了,如果我現在說我沒學過武功,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人相信了。”
  真正的事實只有一個人知道,但真正的事實也只有一個人相信,這是何等可笑的矛盾。
  菊芳沒有笑。她嘆了口氣道:“是約!我知道,現在連許大叔都不相信你沒受過真傳,更別說別人了,因此你只有走第二條路,趕快躲起來。”“躲起來!躲到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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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那兒,遠離江南;當然你還得改個名字,平平靜靜地生活看。”
  “我想不出有這樣的地方;再說,我也不會幹其他營生,除了撐船之外,我別無所能。
  “你有力氣,有什麼事不能幹,種田、打漁。”
  “我不幹。我就是因為從前賣力氣吃飯太沒出息才出來打天下的,再叫我回去幹那個,那太無聊了”“你認為幹什麼有出息?做官?”
  晏海靖道:“老弟若是有意做官,老朽這個江南總捕也有六品前程,而且還是世襲的,老朽有意告退,正苦於無人接替,你若有意,老朽定能推薦以代。”
  杜英豪道:“晏老伯,您這是世襲的前程,我怎麼能代得了。”
  晏海靖道:“沒關係。老朽膝下無子,本來為菊芳招了個女婿,就是接老朽的班的,誰知那小子命薄。”
  “我若是要接您的班,就得做您的上門女婿,那不行。我自家也是一脈單傳,不能夠孌姓易祖,雖說我祖上並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但我不能連祖宗都不要了。”
  晏海靖道:“那只是對前一個而言,老弟現在是有名的大英雄了,自然不必再易姓、招贅,我們是親戚,老朽向上推薦絕對可成。”
  杜英豪笑笑道:“老伯的好意,我十分感檄,對接替您的這份差使,我頗有興趣,因為那很合我的胃口,只是我不想佔上裙帶的光。”
  菊芳神色一變。
  杜英豪道:“菊芳!你也明白,我不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但也不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老實人,我不會忘記我們好過,但是我們也說過的,我這輩子不會守定你一個人。”
  菊芳咬看牙道:“我知道,你丟不開那兩個女人。”
  “不錯,她們是真心真意地跟看我,什麼都不計較,我總不能不管她們;再者,她們還有不少仇家,若是我不把她們帶在身邊,恐怕應付不了仇家索仇。”
  “你連自己都管不了,還能保護她們?”
  “這個倒是很妙。我要她們,主要還是仗她們保護我。月娘的眼皮子寬,青娘的刀頭有幾下,她們真幫了我不少忙;而我也真能保護她們,自從她們公開地跟了我之後,就沒人敢找她們的麻煩了。”
  這是事實,菊芳無法推翻。
  菊芳頓了一頓道:“將來怎麼辦呢?她們就這樣一輩子跟看你?”
  杜英豪一笑道:“她們找到了歸宿要嫁入,我絕不阻止;她們若是不走,我也不能趕她們走。”
  “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拖一輩子?”
  “什麼叫不明不白呢?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各走各的路,這一點她們很清楚。”
  “你不打算娶她們中間的一個?”
  “是的!她們自己也沒轉過這個念頭。”
  “你要是成了家呢?”
  “沒什麼妨礙,她們仍然是我的好朋友。”
  “你的妻子容得下她們嗎?”
  “最好是容得下,否則我寧可不要老婆,也不能不要朋友。誰做我的老婆,一定先要明白這一點。”
  “她們與你的感情有這樣深?”
  “這不是感情的問題。別看我跟她們都上周床,卻談不上感情,那只不過是交情朋友的交情。”
  “這算是什麼狗屁的交情!”
  “菊芳!你應該明白的,我想要個女人陪暗我的時候,她們恰好在我身邊,而且又恰好是女人,所以她們就要陪我一下,就是這種交情。”
  菊芳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咬看嘴唇道:“那我們呢?”
  “我們也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只是好朋友?跟王月華、水青青她們一樣?”
  “是的!跟她們一樣;當然,我們的交情深一點,因為我們是患難之交,而且你知道我的底細。”
  “只此而已?”
  杜英豪臉色一變道:“菊芳!當看老伯的面,你別逼我說出很難聽的話來。”
  “你說好了,我不在乎,今天一定要說個明白!”
  “好!我就說了,你可不能認為我們好過,就一定對你有什麼虧欠了,那可不能算什麼的,就好像你還做過焦雄的小老婆呢?”
  “那怎麼能算回事,我是另有目的。”
  “我明白,我並沒因此而輕視你,我是說明了江湖兒女,不能把男女問的事看得太認真。”
  “杜英豪,真想不到你會說出這種絕情絕義的話來。”
  杜英豪臉色一沉:“菊芳!我這人最重情義,但是我也不願意叫人以為吃定了我。好!我們就來把話說清楚;我們第一次上床時,你是真喜歡我嗎?”
  菊芳剛要開口,杜英豪道:“別昧看良心說話,那時你心裡想的只是要扳倒霸王莊,我適逢其會,被你拉了進來;你既沒有長久打算,也沒想到我會成功,只是把我當傻瓜,利用我一下而已。在你的估計中,我一定會被他們宰掉的。”
  “胡說!我可沒這樣存心。”
  “好罷!就算你沒這樣存心,但是你也沒以為我能活多久。你陪了我一夜,只為了我是個快死的人,你心中感到歉意而已,你敢說不是這個心?”天底下最不動聽的就是老實話,杜英豪說了老實話,不但使菊芳臉色檄憂,也使曼海靖很難堪。
  還好,菊芳是經過風浪的人,她知道這時不能發脾氣,因此她上緩臉色道:
  “英豪!你怎麼說都行,但我還是要你就此撒手,退出江湖,我侍候你這一輩子。”
  “我非躲起來不可嗎?”
  “是的!你也知道,今後若是再有事找上你,一定不是靠運氣就能搪過的。”
  “不錯!今後最多的將是來找我比武的人,以及那些想殺死我成名的人;當然,找上門的人一定也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你要如何去應付呢?”
  杜英豪一笑道:“我本來倒是沒有辦法,但是現在卻有了個主意。晏老伯,你是真的不想幹了?”
  晏海靖道:“當然是真的。老朽一門幾代,幹看這個差使,到頭來只落個家破人亡,還差點牢獄系身,實在灰透了心,早萌退意,只是一時不得脫身而已。”杜英豪道:“你若不想幹了,不妨為小姪推薦一下,不過話要說明白,我只是接替你的差使,不附帶什麼條件,即使我要向菊芳求親,也要在我接任之後,我不能讓人說我是靠關係混到這份差使的。”
  晏海靖惶惑地道:“老弟二你說的可是真話?”
  “自然是真的。晏老伯,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我若是露點口風,表示了自己的意思,江南總督衙門也會派人送聘書來的,但是我不能那麼做,仍是希望老伯推薦一下;當然,老伯若有後人的話,我就不會提了。”
  晏海靖道:“老弟若是有意,老朽當然致力推薦:即使老朽有後人,也一定舉賢以代,只是,老弟,這份差使可不好幹!”
  “我知道,好幹的活兒也輪不到老伯來推薦了,早就有人拼命去鑽營了。”
  “以老弟的盛名,擔任這個差使算是屈就了;只不過這份差使會有很多的麻煩上身。”
  杜英豪笑道:“我知道,但是有一個好處,就是沒人會來找我切磋較量了,即使有人提出那個要求,我也可以一口加以回絕。”
  身入公門;自然嚴禁私鬥。杜英豪是絕人,才想出這種絕主意。這是一個既可保令名,又能推開麻煩的方法,只是弊多于利,因為總捕頭不但要跟江湖人結怨,尤其要踉許多黑道人物結仇。
  晏海靖嘆道:“老弟!擔上這份差使,雖然沒有人再能向你邀鬥,但是卻要面對許多的黑道人物,以及不知其數的陰謀鬼計。”
  “這個我倒不在乎,而且我喜歡這個工作去跟那些牛鬼蛇神鬥法,把他們一網打盡。”
  晏海靖見他意志甚堅,自然只好同意了;何況他也明白,杜英豪真要存心想要這份差使,只要微露口風,督台衙門真會下帖子來聘的。
  這是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既容易得罪人,又容易樹敵,俸祿不高,雖說官居六品,卻又不是實銜,更沒升遷的機會,但沒本事的人還幹不下來,所以要採世襲製,是因為找不到人才來接替。
  杜英豪肯屈就,那實在太好了。晏海蜻能夠舉薦這樣一位成名的英雄來接任,本身也十足風光而夠面子了,他自然樂意而為的。
  菊芳本來是反對的。她拼命努力,不惜辱身從賊,也只是想使老父能全身而退,但沒想到杜英豪會自動要求鑽了進去。
  不過,她想想,杜英豪若是不甘就此銷聲匿跡,遠慮江湖,這倒的確是條好出路。
  以他的盛名,這份工作會幹的很輕鬆;以他的江湖關係,也可以得到很多的方便與幫助;而且,這究竟是一條正路,再者,他有了官方的身份,可以免除了很多的虛名意氣之爭。
  殺死一個成名的江湖人可以成大名,但殺死一個公門中人,卻是滔天大罪。
  再者,有了官方的身份,杜英豪可以用各種方法與手段去應付遭遇的麻煩,不必講究江湖規矩。
  對杜英豪而言,這是最適合的一條路。
  但最令菊芳動心的,還是那句話|即使我要向菊芳求親,也要在我接任之後。
  這不是承諾,只是一個希望;而且,杜英豪接下了這份差使,一定還有許多要借重她的地力,至少,杜英豪今後還需常跟她在一起,無法把她撇開了。
  這個嬌小的女郎深具信心,她要用柔情來綰住這個男人,絕不讓他跑掉;不過,她也實在有點擔心,杜英豪軟硬不喫,的確也是條難以降服的孽龍。
  杜英豪喜好作驚人之篳,這下總算又表演了一手。
  他接任了晏海靖的位子,擔任了江南總捕之職。
  曼海靖向上一推薦,果然立刻就獲准了。
  杜英豪的名氣太大了,若得他來出任總捕,必然能使宵小絕跡、盜賊不作而境內大冶。那一個作官的不望自己有好的政績呢?
  因此,總督大人不但親自去拜會了杜英豪,送上聘書,還大大地為他慶賀了一番,做足了面子,更口許了他許多優渥的條件,為江湖人樹了一個風光殊榮的例子。
  但這件事在江湖上掀起的波濤更大,誰都沒想到杜英豪會進六扇大門當差的。
  當然,有人惋惜,因為杜英豪的江湖地位很高超,而六房門則為江湖者所不屑為伍。
  但也有人點頭,認為這才是江湖人除暴安良的正途。至於那些黑道人物,有的固然心驚肉跳,不敢妄動了,但也有人在暗中策劃看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江南風雲隱隱,顯示著一個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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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禍起蕭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杜大俠成了杜老總之後,首先是給王月華與水青青補了兩份文書,都頂了個女捕頭的缺,連賴皮狗也弄個捕頭,穿上了官服。
  這是他向總督面爭得來的。捕房人事,他有任用之權;而且他要過足官癮,在衙門之外,另設官署。他不破壞原有的人事,而且還為晏菊芳爭來個副總捕頭的缺,在總督衙門的簽押房內,還維持原來的體制,由菊芳去管看。
  那全是晏海靖手下的老人,菊芳去管他們,倒也駕輕就熟。
  另設官署,只要個名義,總督大人答應每月撥出個一百兩銀子作為事務費用;那只夠付一位老夫子以及幾個打雜的工役的工錢,連一應的家具設備,都是杜英豪自己掏腰包置下的。
  除了王月華、水青青和賴皮狗三位差宮外,還有十來名捕役,以及許多不穿官服的便衣眼線;那都是杜英豪舊日碼頭的弟兄,賴皮狗以前在霸王莊的夥伴,以及王月華、水青青的舊日江湖線人。
  官署設在總督府後面的街上,前進是家南貨號,後進才是審案子、連絡線人的中心。而且這後院就算看總督衙門的側院,杜英豪叫人在兩邊圍牆上開了個門,把一條活巷隔斷,改成了通道,使得兩邊的簽押房相通。
  杜英豪就在兩邊來往,十分方便;他稱之為東院、西院。
  正式屬於官方的例行事務,還是由總督衙門的東院負責;因此,像巡街查夜、站崗守衛等苦差使,全是東邊包辦了,西邊只管辦刑案。
  這一來,東邊的人自然叫苦連天,因為一些有油水的差使全叫西院給佔去了。
  但幹了幾個月下來,就沒人抱怨了,因為杜英豪這個私設的小公事房還真能幹事兒。
  杜英豪上任幾個月內,接連抓了十幾名通緝已久的積年巨盜,破獲了大大小小,十來起無頭命案。
  總督衙門的捕房並不直接辦案,他們主要的工作只是監督地力的捕役以及連系境內各轄下衙門,聯合辦案;再者就是支援重大的案子,地方能力不夠,才由總捕房出頭接辦。
  但杜英豪卻不管這些,那兒出了件大案子,他不等地方呈報,就直接去主動調查了,然後給地方上三天時間,三天不破案,他就接過手去,而且立即就破。
  這主要歸功於他的線人好,不但範圍廣,而且江湖關係好,像賴皮狗他們,早先自己就是幹壞事的祖宗,他要打聽事情,自會有他的一套。
  再者,是杜英豪自己的腦筋好,像穿房越脊,偷雞摸狗的那一套,他本人已經精熟萬分,用他自己當年的經驗,還有不能辦的疑案嗎?而且,他用的那些人深入各階層,個個都是地頭蛇。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流傳多年的老話。有些江湖上的黑道朋友,是因為不服杜英豪的名氣,想找他別別苗頭的,卻沒想到全栽在那些地頭蛇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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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杜英豪三個月來的表現,使得那些老公事都沒話說了,他們只有佩服。
  但最佩服的是杜英豪的手腕,三個月中趕上了一節|五月端午,杜老總把各地的種種賭娼花酒、船店牙漕,以及私裊盜販等處送來的孝敬平均分配,每人所得竟較以前多出了好幾倍。
  這連晏海靖都為之咋舌了。幹這一行不能一清似水,也不能鐵面無私,所以晏海靖自己以前也是眼開眼閉的。幹捕役這一行,若是不撈點油水,會活活餓死的。
  工作既危險又辛苦,俸給又菲薄,這連上官也知道,所以連縣太爺打官司時,衙役們都公開要關節、討人情,只要情節不重,縣太爺多半會賣個面子。
  總督衙門的差役沒這些油水,而且杜英豪的手下都很規矩,不准亂擾民的。
  何以會有這麼多的節敬呢?總不成是這位老總私下貼腰包。他一問女兒,知道真是掏自杜英豪的私囊。這使他大為不解了,這小子有多少老本來貼呢?
  但他跟杜英豪私下一談,才知道杜英豪自己不但沒動老本,而且也賺了一大筆。
  這些錢是那兒來的,莫非是私下另有來源。因此他語重心長地道:“老弟!
  你辦事的能力,老頭子實在佩服,但是身在公門好修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這一點盛名取得不易,毀在幾個錢上可太不上算。“杜英豪一笑:“老伯!放心好了,我這財發的雖然不算太光明,卻是明明白白,每一筆都經過總督大人親自過目批准的。”“什麼!總督大人會親自批准你受賄?”
  “這可不是受賄。屈法坑人的事我不會幹的,這錢是抓到的大盜起出的贓物,有主的歸還失主,無主的於例入官;我商得總督大人的同意,一半入公,另一半約兩成給總督大人打賞府裡上下,三成歸我。”
  “什麼!總督大人會同意這種事情?”
  “我那二成可不是入私囊的,要支付我那兩院裡的許多小兄弟的酬勞。他們都只掛名不支工錢的,沒理由叫他們白乾,羊毛只有出在羊身上。”
  “這可是違法的。”
  “不錯,可是沒有這些眼線,想抓人可就難了。嚴格執法的話,十個中能抓到一個就算好的,我幹了三個月,抓了十幾起積年巨盜,就是靠看他們,所以總督大人只擔些干係,卻節省了許多公帑,辦了許多漂亮案子,三個月來,有口皆碑,已經得了朝廷兩次稱獎,他樂得嘴都合不攏呢!”
  曼海靖聽了只有搖頭,這種條件只有杜英豪敢跟上面開出來。
  也因為是杜英豪,官中才擔看關係答應了;也只有杜英豪,才能打通到江湖下五門的關係中去。
  這份差使,這種成績,也唯有杜英豪才能創出來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但是杜英豪卻輕鬆得很,每天只在那家做掩護的南貨店中喝茶、嗑瓜子兒,偶而接見一些進出的小角色,作幾句指示,案子就順順噹噹的破了。
  這叫幹了一輩子差官的老公事說什麼呢?
  晏海靖幹著的時候,受足氣,跑斷腿,拼上老命,每月才掙上那麼百餘兩銀子。
  杜英豪輕輕鬆松,名利雙收。
  是羨慕他的運氣嗎?他憑的可是本事。
  杜英豪有什麼本事呢?
  晏海靖從女兒那裡知道得很詳細,這小子只是腦筋靈活而已。
  但是,人怕出名豬怕肥,世界上沒有年年都能順風駛船的,終於會有人來找虎鬚的。
  這天早上,杜英豪循例在西院裡喝茶,嗑瓜子。
  南貨店裡進進出出,有不少人是真來買東西的,也有不少人則是來報信的。
  這家南貨店本來就是水青青的生意,現在又搭上了王月華的股,兩位女掌櫃的在帳房忙的不亦樂乎。
  她們不但要記營業帳,也要記暗盤帳。那些線人們來遞上一個消息,不管是否有價值,總得付上一些,消息有價值,付的更多。
  這論貨計酬的標準是王月華的工作,也只有她豐富的經驗,才能估計的恰到好處。
  忽然,東院的師爺過來了。這是總督大人禮聘的親信幕客,也是位宿學老儒,很有學問。
  杜英豪對有學問的人總是很尊敬的。他對總督大人倒不怎麼樣,唯獨對這位老夫子卻十分客氣。
  連忙站了起來,老遠一拱:“王夫子,您怎麼有空過來坐坐,這兒剛好有新到的雨前,還不錯,叫他們給您沏一壺茶。”
  老夫子喜歡品茶,而且頗有講究。
  水青青與王月華也趕緊出來招呼。王老夫子卻搖搖頭苦笑道:“杜爺,恐怕你我都沒閒工夫呢!今天一早,傅太師就把東翁找了去;沒多久,又看人來叫老朽會同杜爺一起去,多半是有重大的事情了。”
  傅太師曾為當朝拜相,目前已八十六高齡,告休在家納福,閣中顯貴多半是他的門生。
  他的府第就在江寧,所以總督大人巴結著也投在門下,稱一聲老師,三、兩天總要去問候一次。
  此公來頭太大,杜英豪倒是不敢耽擱,但也沒太緊張。他知道傅太師有幾個底子,但不是首府,很受人尊敬,本身沒什麼架子。
  尤其是退休在家,不會與人結怨,也不可能會發生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相信只要一到,就能解決的了。
  不過他還是帶了三個自雇的捕頭。王月華與水青青可以跟內眷談話,賴皮狗的江湖門道熟。
  王老夫子坐轎子,杜英豪騎馬,而且還穿上了他那難得一穿的官服。
  到了太師府。宅子倒不小,而且頗具園林之勝。杜英豪進去,他跟王老夫子都一樣,見了誰都是長揖不跪的;前者是讀書人的風氣,後者是江湖人的節操,好在傅太師也很隨和,並不覺得桀傲不敬。
  他跟總督李大人對座地聊天,神色間很平和,還點頭打招呼道:“杜俠士,很對不起,麻煩你跑一趟,昨夜我家中失竊了”一聽只是失竊,杜英豪更為輕鬆了,但仍表示關切地道:“這賊人竟然敢來騷擾老太師,真是人不像話了,不知道去了什麼東西。”
  傅太師道:“是幾幅字畫,及一名小妾。”
  聽說還有一個人,杜英豪感到不對勁,但還是很鎮定去問經過。
  傅太師道:“昨夜三更過後,小妾玉如所居的閣樓上發出一盤驚叫;等到家人前去一看,只見侍奉的丫環春花倒在地上,小妾玉如已失蹤影,門窗都關得好好的,放在小妾房中的六幅字畫卻不見了。”
  王老夫子忍不住插口問道:“老太師是鑑賞名家,那六幅字畫想必都是珍品。”
  傅太師道:“東西都還平常,也不是前人名作,可是就是丟不得。”
  既是平常卻又丟不得,這話頗為費解。總督李玉麟卻摔看額上汗道:“這六幅晝都是聖上與皇后的御筆,而且是認為得意之作,特地看人送來,請老師品鑑題詩的,這下子丟了可是大禍事了。”
  杜英豪一聽才知道非同小可。御筆親繪,那是無價之寶,不像別的東西,至少還可以折價陪上。
  傅太師道:“憑心而論,聖上的潑墨山水並不如何,只是氣勢磅礡而已,倒是皇后的仕女頗具功力,小妾十分喜愛,想臨下來留個紀念的,那知就出了事。”王老夫子問道:“都用了御寶沒有?”
  “用過印了,聖上是那方四海一家的小玉印,皇后是用她的閨諱納蘭婉兒四個字治印。
  王老夫子道:“晚生記得這兩方玉印都還是老太師的手澤,老太師的金石火候之深,當世無匹。”
  傅太師苦笑一下道:“那是當年好玩而已,現在眼睛花了,手勁也弱了。”
  王老夫子又問道:“老太師的尊寵想必也精繪事。”
  “是的,她本性鄭,是三絕先生的後人,家學淵源,只是她沒有老祖宗的那份才氣,只善臨摹,倒是頗能亂真。”
  李玉麟急得直淌汗道:“夫子先別談這些了,還是快想辦法把東西找回來。
  英豪,你可得多費點心,這件事可出不得半點差錯,找不回來,我的腦袋保不住,找回來晚了,我的頂帶也完了,身家性命,全在你身上了。“傅太師道:“玉麟,不會那麼嚴重,東西是在我手中丟的,最多我自請處分好了。”
  李玉麟急道:“老師;不是這麼說的,您老人家素有清望,年高德邵,而且還是聖上的師保,聖上不會怪罪的,倒是學生未盡職守,死無葬身之地了。”
  傅太師還是慢條斯理地道:“事起非常,實在也不能怪,找得回來最好,找不回來,老夫定向聖上懇求,叫你少擔些干係,我想這究竟是筆墨小事,遷罪封疆大吏亦非體恤臣下之道。”
  李玉麟只能連連稱謝,但急汗直流,可以想見事態的嚴重。
  其間只有王老夫子與社英豪都很沉看。
  杜英豪只道:“老太師,失竊的現場我能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老夫知道那裡的關係很大,說不定有什麼蛛絲馬跡,所以把現場封閉了,保持住原狀。”
  王老夫子卻又問道:“老太師,那個侍奉的丫頭春花,可否叫來問問。”
  “她還躺在樓下,直到現在還沒清醒,胸口尚溫,脈搏也在跳動,卻是人事不知,不知何故?”
  王老夫子道:“有這等事,學生去看看。”
  傅太師道,“請!請!那座小樓,我已帶玉麟去過,由他帶你們去好了。舍下人口簡單,老妻早故,只有小妾與五名下人,都在院中等候,各位要問話也請隨意,老夫的精神不濟,恐怕無法作陪了,若是還有要問老夫的,老夫在書房恭候。”
  李玉麟道:“老師,你請休息好了,學生不敢驚動了。”
  王老夫子卻問道:“老太師,府上失盜之事,是否已經傳出去了?”
  “沒有,老夫知道這事雖不大,卻很麻煩,所以力誡露,除了總督衙門外,也沒向地方報案。”
  王老夫子道:“這種案子也只有總督衙門來辦了,地方衙門那裡辦得了。”
  傅太師說了兩句辛苦了,自去休息了。
  李總督面無人色,憂心如焚。四個人中,就他一個人最難過,王老夫子修養夠,杜英豪一向是臨事不亂的,就是失主傅太師也看得開,沒當成什麼嚴重事兒;不過,這件案子實在是很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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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豹隱南山

  在樓上偵查了半天,居然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循。屋子裡點塵不染,出事時,那位多才多藝的姨奶奶正在臨畫勾底子,墨已研好,而且用炭條勾了大半張藍圖,也已用毛筆勾填了一個完整的女人臉相。畫拿來時,傅大師特地還把那位得意的門生李玉麟總督叫來共同欣賞了一下。
  這當然也是一番炫耀之意,表示老夫雖已退休,但帝春末衰,皇帝、皇后有事還經常來找老夫呢!
  李玉麟對這位座師一向禮貌不缺,奉召來到後,自然是恭恭敬敬的;看後,又著實奉承了一番。據李玉麟的印象,這個臉譜就是皇后的那張仕女圖中的人,畫得已十分神似。
  總督是武臣,主管的是軍事,但李玉麟刮是卻武兼修,所以才拜在傅太師門下。
  他的丹青也頗有根底,他說十分神似,大概不會錯。
  看了半天後,王老夫子向杜英豪道:“杜老總,你的看法如何?”
  杜英豪道:“太師說是聽見一聲驚呼後本發覺出事的,當時在遠處尚見樓上人影幌動;上了樓,才不見人影,這就頗為蹊蹺。”
  “哦!杜老總認為何事蹊蹺?”
  “看情形是姨奶奶正在臨畫時,被強人潛人所起;而且下人也看到了人影在桌前掙動,姨奶奶仍是坐看的,可是這地上沒有一點墨,而且筆還好好地放在一邊的筆架上,分明十分從容。”
  “嗯!不錯,總座十分細心,見微知著。”
  “還請老夫子多指教。”
  “老朽追髓東翁多年,刑案也辦過不少,略微懂得一點,大家研究;總座,再說說你的看法。”
  “若是正在作畫時被劫,必為突如其來,那枝畫筆就不會放得如此端正;而且筆正放在筆架的筆座凹孔之中,那更不是倉促之間所能做到的。這說明了她被劫之時,十分從容鎮定,絕非掙扎驚惶之狀。”
  “不過,府中家人確曾見到掙扎的影子。”
  “假如不是家人們看花了眼,就是那姨奶奶勾通好了的監守自盜。”
  李玉麟大吃一驚,連忙道:“英豪,這可不能亂說。”
  杜英豪說:“我們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王老夫子道:“東翁,杜總座的看法極其精確,若以跡象而言,確是大有可能。”
  聽老夫子也這樣說,李玉麟倒是大吃一驚。他對這位幕友敬如師保,因為他畢生事業俱是出於這位老夫子的策劃,從未出於一點差錯;所以,王老夫子也說此事大有可能,他只有張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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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夫子又笑著點頭道:“總座以為這是那一種可能?”
  “監守自盜。”
  “有充分的證據嗎?”
  “這倒沒有,但有不少旁證;如第一,御筆親澤。價值無限,可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屋中尚有一些值錢的古董,絲毫末損,單盜去了不值錢的字畫。”
  李玉麟道:“不,也打破了幾樣的。”
  杜英豪笑道:“這正是卑職的疑點之二,那些古董掉落地下,是為了證明那位姨奶奶被劫曾經掙扎;可是掉地打碎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一些名貴的東西都絲毫未損。以這口唐花瓶來說,放的位置最高,價值也最高,可是居然未碎,反倒是放在最低層的現代墨洗碎了,這只墨洗不但重,而且還不易掉下來,由此可見,俱出於人為做的。”
  王老夫子道:“高明!高明!”
  “第三,是那位老太師的態度。被劫的姨奶奶是他最心愛的人,平白的失蹤,落人賊人之手,他卻毫無悲戚關切之客,而且他對整件竊案也是毫不在乎,分明是胸有成竹,早知道是丟不了的。”
  王老夫子撚鬚點頭,十分欣賞的樣子道:“佩服!佩服!老朽只看到前兩點,而總座卻能看出第三點,真不愧為江湖俊彥,武林之秀。”
  李玉麟道:“這個動機呢?他們為什麼要如此呢?”
  杜英豪道:“卑職想,他們藏起來,過上三五十年,等事情過去,再拿出來,就是稀世奇珍,尤其是畫士都沒有題字,若干年後,只要題上一個暴發戶老祖宗的名字,算是御賜的墨寶,卑職想就是百萬兩一幀,也會有人要的。”
  江南鹽商最富,他們又多半出身鄙薄,經常以大把銀子,向一些名士求得一字一畫,以誇斯文;假如能有這麼一張御寶可以裝點家世,多大的價值也在所不惜的!
  李玉麟道:“那是幾十年後的事了。”
  “有懂得書畫的人,才知道字畫的年代越久越值錢,也有他們才能想到幾十年後。”
  王老夫子笑道:“總座,你的理由一很充分,但是不適用于傅太師身上。此老為官清正,不會為了錢而做這種事。”
  “老夫子又認為是什麼理由呢?”
  王老夫子道:“若是那姨奶奶在臨摹時,一不小心把御筆弄污了一幅,這罪行可大了;於是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使所有的畫失盜。”
  杜英豪道:“對,還是老夫子的看法深,反正一樣是獲罪,但失盜之罪。卻要比不小心而犯的大不敬罪要輕一點;再者,他也損夫了一個最心愛的姨奶奶,聖上看他老境可憐,自然不忍重罰,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李玉麟憤然道:“可是下官就苦了,輕則丟官,重則丟腦袋,實非太冤枉。”
  王老夫子道:“聖上若是對他能加矜憐,自然也不便對東翁如何,申斥、記過、罰俸、降級而已。”
  “那也夠苦了,下官這前程豈非全完了;下官如此尊敬他,他卻拖下官下水,這太可惡了。”
  王老夫子淡然道:“他倒不是故意要陷害東翁,只是不得不耳,官場之中,休曰道義,人都是先顧自己的,如果自顧不暇,就只有委屈別人了。”李玉麟怒道:
  “這太豈有此理了。下官問問他去。”
  杜英豪立刻道:“大人,去不得,卑職等這些都是猜測的旁證,作不得準的,他若一口否認,大人卻是毫無辦法,抓破了臉就更糟了。”
  “東翁,東翁不抓破臉,他對東翁猶有愧疚之心,在為已張本時,必為東翁也帶上一句;若是抓破了臉,惱羞成怒之下,要他那些門生故舊同加壓力,把責任都落在東翁頭上說,東翁治民不力,盜賊橫行。”
  “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總督只管軍政,監督地方治安,緝盜該是地方的事。”
  “不錯,縱使把州縣都拉進來,人家不會在乎的,東翁的責任仍是推卸不了,是不是?”
  “那該怎麼辦?”
  王老夫子道:“東翁只有裝看憂心如焚,陪他去多磨,請他多予成全,晚生和杜老總則努力求得破案,把人與贓找到了,那時再作打算。”
  杜英豪道:。“對,找到了,看那老兒的嘴臉去!”
  王老夫子道:“老弟台,官場的事,不是你們江湖豪俠所能了解的,這件案子要努力地辦,卻不能公開來辦;案子破了,也只能送到他這兒,交代為止,不能公開來究問的。”
  “為什麼?那時人贓俱獲,還怕他什麼?”
  “咳!老弟,敞開來辦,傅老是完了,但他一個退致的老臣,還能把他充軍殺頭不成;可是,他的門生故舊,多半位居要津,將會怪東翁太不會做人,群起而攻之,東翁卻樹不起這麼多敵人。”
  李玉麟嘆道:“是的,果然不能公開來辦,傅老在名份上,究竟是我的座師,他的事,我這做弟子的只有盡點心了,老夫子,英豪你們還是盡力辦去。”
  王老夫子笑道:“東翁放心好了,一切都有仲裁之法;這件案子,東翁就不必操心,專心去應付傅老吧!”
  李玉麟嘆看氣走了,杜英豪對這位老夫子倒是佩服萬分,恭敬地道:“夫子看實高明,難怪有人說總督大人的功名一手成於夫子。”
  王老夫子忙道:“這話不可以說的,東翁對我器重,我只有鞠躬盡瘁而報,互相尊重而已,我們還是來研究研究案情吧!老弟,你有什麼看法呢?”
  他先由老總改口為總座,是由平常轉為尊稱。這位老夫子受總督大人之恭敬無以復加,多少大官他也只是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能稱一聲老總,已經是給足面子了,晏海靖與他共事多年,他只稱晏頭兒,連老總都沒挨上呢!
  杜英豪他改口為總座,已是受寵若驚,由總座改為老弟,則是由尊敬而激賞,許為自己人了。
  杜英豪根本不知道這些稱呼有什麼意思,好在他對王老夫子本來就很恭敬,想想道:“由種種的線索判斷,這多半是監守自盜,那就從這個方面看手了,卑職以為先從那位姨奶奶的身上查起。”
  王老夫子道:“方向是對了,只是行之不易,我知道那位姨奶奶是姑蘇人氏,書香之家出身都沒有錯,這上面查不出什麼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件案子中,確實有江湖人插手。”
  “對!那個叫春花的丫頭分明是受了點穴手法所製,能精於點穴的,應該是高手,莫非又是武當?”
  王老夫子笑道:“老弟,武當點穴手法已經算不得是絕技了,因為他們流傳在外太難太廣,會的人太多,光以手法已不足論其派別門戶,何況點穴手法,並不止于武當一家,另外還有九大名家、十七支派。”
  杜英豪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位文質彬彬的老夫子,對武林的事懂得這麼多,他知道自己肚子裡沒貨,可不敢賣弄了,連忙道:“晚生見聞淺陋,還請夫子指教。”
  他說得很誠懇,沒有一點傲氣,使得王老夫子十分滿意笑道:“老弟在江湖上已是名滿天下,卻如此謙虛,難得!難得!”咱們以後倒不妨多親近親近。““啊!原來老夫子是大行家。”
  杜英豪既敬且驚,王老夫於微笑道:“老朽絕不是行家,但老朽卻懂得一點,因為老朽自幼就身體弱,也從來沒練過,只是老朽有個機會,對各家技藝招式都曾涉獵一二,這以後再說,我們還是先討論案情吧?杜老弟,除了春花被製點穴而外,還有一點就是那位姨奶奶被劫。”
  “她若是監守自盜,自己走掉就行了。”
  “怎麼走呢?驚叫之後,猶見人影,她若是從門口樓梯走,一定會碰上家中的人。”
  杜英豪道:“若不從門口走,只有後面的更衣間中跳窗走了,那扇窗子閉而未鎖,最有可能。”
  王老夫子道:“有你的,老弟,你居然發現了,不過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下面的蓮花池?”
  “這個卑職看過了,池中有條船,靠在另一邊,若是船原來在這邊,她跳上去恰好在船上,輕湯過去,到了對面上岸幾步,就可以翻牆出去。”
  王老夫子大笑道:“英雄所見,英雄所見,老弟,我員服了你了,老朽輔助東翁,折獄多年,才積累了這點經驗,不是老朽自誇,公門中,能有老朽這點眼光的還沒幾個,想不到你年紀輕輕,而且還是初遭大案,居然也能高明如此。好!好!”
  杜英豪受了誇獎,心中卻泛起了一絲苦味,因為他這點經驗,卻是做小偷混出來的。
  少年時,他不是個好孩子,偷雞摸狗的事都乾過,直到現在,他約三隻手功夫還夠得上絕的水準。做賊的進屋,老手先找退路,新手才先找財物。杜英豪沒乾過幾回,不能算是老手,但他卻是跟老手帶出來的,進了屋子,他也是以做賊的眼光找退路,才發現了那扇窗子、那條船。
  王老夫子不知道他當年的歷史,笑著道:“那扇窗子離池面有四丈多高,一個弱女子絕對跳不下去的,若是她與入串通了,一定有人接應她。你想,要帶一個人,跳下四丈多高的地方,還要恰好跳在小船上,然後迅速撐船到對面,又得背看人跳出牆去,這人一定是輕功卓絕,身手不凡。”
  杜英豪一怔,想到這確是不簡單,自己就絕對做不到,水青青跟菊芳的輕功都不錯,她們單獨一個人行,背看個人,大概也做不到。
  王老夫子道:“所以此案中,還有一位武林好手介入,而此人必然與被劫者相識,我們要從這個關係上去追,大概才有希望。”
  “是!是!夫子指點極是,目前要追查這層關係,最好是問傅太師,但他不會說的,而且也難以啟齒,只有那個春花,或許會知道一二。”
  二人來到樓下,水青青與王月華在那兒為她解穴,忙得一頭大汗,仍是解不了,看到他們後,水青青忙道:“杜爺,這賊人的點穴手法怪異獨特,我已經用了四種解法都沒有用,恐怕要您來了。”
  杜英豪只有叫苦了,他從沒好好學過,水青青還會四種,他卻只會半種,因為他連一套都只學了個皮毛。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但又不能說不會,只有裝模做樣地看了一下,還沒開口,王老夫子卻道:“杜老弟,這下可考住你了吧!我敢說不管你博學多才,必然不識得這種手法,因為它失傳已百餘年了。”杜英豪道:“在下所知本就無多,還請老夫子指教。”
  王老夫子道:“請二位大嫂細心翻一下她的後腦頸窩處,用手指探索,可有什麼異狀?”
  水青青與王月華摸了一陣後,水青青道:“有!有根針,針尾留在外面的一段有一粒米長。”
  “拔出來,要小心,不能弄斷了。”
  水青青用手輕拔,起出了一支寸來長的極細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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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案中有案

  就像是出現了奇蹟,那根針拔出來後,昏迷不醒的春花身子立刻起了一陣扭動,然後口中咿唔作聲,證明她即將清醒了。
  杜英豪恭敬地道:“畢竟是老夫子見多識廣,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手法?”
  王老夫子微笑道:“這叫銀針透穴法,是針灸與點穴手法的合併使用,在江湖上也極少流傳,僅得一位叫玉面儒俠鄭大坤的擅長此技,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想不到百年之後,居然又見此技。”
  杜英豪同道:“這位鄭老前輩是何方人士,他的淵源出身如何?老夫子知道嗎?”
  “這個倒不清楚,老朽是從一本前人的筆記上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記述這位鄭老先生,遊俠江南,劍技武功,俱稱一時之最,尤擅醫道與銀針透穴手法。不過此公生性孤介,嫉惡如仇而又寡於交往,所以沒有什麼朋友,對他的出身來歷,卻是無人得知。”
  王月華道:“老夫子能認出這種手法,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我對於江南的武林派別,以及各地當家的武林知名人物,多少總還有個耳聞,然而竟沒有聽過這麼一派手法與這麼一個人。”
  杜英豪道:“那位鄭老先生必然是把這種手法傳了下來了。”
  王老夫子道:“這種手法前無所聞,應是由鄭大坤所首創。而後亦未見流傳,可見他沒有什麼傳人,然而這種手法又見,可知並未絕傳。”
  這兩個人說的都是廢話,一項特別的技術手法既然重見于世,就是仍然流傳下來了。
  王老夫子和杜英豪都不是常說廢話的人,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用意的,而且此刻他們的思路似乎歸於同一條路上去了。王老夫子解說了幾向之後,止口不言,看看杜英豪微笑,似乎是要他接下去。
  杜英豪明白這是老夫子在考察他的思路,倒是不客氣了,略作整理後道:“一門功夫若是廣收門人,加以發展光大,很可能會成為一家門派;但是若不想流傳廣大而又不願中斷,只有傳給子孫,並加告誡,不傳外姓。”
  王老夫子點頭道:“不錯;只有做子孫的,才會對老祖宗的告誡奉行不諭,若是流入異姓弟子手中,就難以控制不外傳了。”
  杜英豪又道:“這種手法傳下來已有百年,卻一直股有為人所知,可以想見他的後人都很能奉行祖訓。”
  “這也難怪。那位鄭老先生行俠江南,因為嫉惡如仇,所以樹敵極眾。他本人的武功高。行蹤飄忽,仇家不容易找到他,若是他的後人沒有他的本事,倒是別輕炫的好。否則從獨家手法上,立刻可以知道他們是鄭大坤的後人,尋仇報復,後患無窮。”
  杜英豪笑道:“現在事過百年,往年的那筆者帳,大概都已經為人所忘,所以這種手法又可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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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夫子笑道:“他若是要出頭,二、三十年前就可以出現于世了。
  江湖中的事,最多不過五十年,五十年前的英雄人物,現在還有那一個被人記得的。“
  杜英豪道:“也許這是個新起的下一代,不甘寂寞,覺得可以把老祖宗的絕學拿出來又炫耀一下了。”
  王老夫子笑道:“關於這一點,老朽不抬,因為都是揣測之詞,任何一種可能都有的,只有留待事實去證明了,杜老弟再說下去好了。”
  杜英豪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夫子說過,這種手法是一位名叫鄭大坤的老前輩所獨創,百年後絕學重現,而失蹤的那位姨奶奶本來也姓鄭,是否與那位前輩有關呢!”
  王老夫子笑道:“杜老弟還真行,老朽之所以要揭開這段隱祕,無非也是為了有這麼一點淵源,你竟立刻想到了,只可惜那位鄭大坤老先生的淵源不詳。”
  “但是這位姨奶奶的老家卻可以查問的,她若是那位鄭老先生的後人,多少也總有一點眉目的。”
  王老夫子道:“不錯。傅太師說了,她是三絕先生的後人,板橋先生是興化縣人,去世時是乾隆三十年,距今是一百廿年左右,這倒是蠻有意思的,只是不知道鄭大坤跟板橋先生是什麼關係。”
  杜英豪道:“興化縣一定有鄭家的宗祠,去看看他家族譜,問問他們的老一代的人,或許有些端倪。”
  “是的!不過這倒不急,我們還是先問問這丫頭。”
  水青青已經用推拿的手法,把春花救醒,而且也使她的神智慢慢地進入到十分清醒的狀態。
  杜英豪吩咐將她扶過來才問道:“春花,府中昨夜出了什麼事,你知道了嗎?”
  “剛才已經聽那位女班頭說了一下,是住在樓上的那位姨奶奶失蹤了。”
  “不僅是人丟了;而且還丟了幾付字畫。那都是皇上的御筆,所以這件禍事不小,弄的不好,大家都要殺頭的,你知不知道。”
  春花的臉嚇得白了道:“杜大人,我不知道,我只是個丫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但你卻是唯一跟賊人照過面的人,所以你的關係最大,嫌疑最重。”“杜大人,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
  “她大概是真的不知情,老弟別嚇她了。”
  王老夫子見春花嚇的跪在地下,混身直抖,不禁意有不忍,所以才為她求情。
  杜英豪卻一笑道:“老夫子,我也不是嚇她,這是事實,案子若是不破,她的關係最大,殺頭、滅族都有份的,我告訴她這個事實,叫她在答話時多為自已想想,別有所隱瞞:這是救她自己,救她的家人、全族。”
  杜英豪說得很冷酷:王老夫子不禁暗自點頭,覺得他不愧是位名動江湖的年輕英俠。他不但腦筋靈活而且懂得攻心之策,像現在還沒有開始問話,就先來上這一下,使對方心膽俱寒,比任何刑求都有效多了。於是他也配合地道:“春花,杜大人倒不是存心嚇你,你的嫌疑的確很重,事情也很大,你要想沒事,最好是盡所知的一點不漏都說出來,否則誰都救不了你。”
  經他這一補充,情勢更為嚴重,春花連跪都跪不直了。杜英豪示意水青青把她扶了起來,坐在一張小凳子上,開始問話了。他也很妙,不先問昨夜的經過,卻問一些無關緊要的題目:“你侍候姨奶奶有多久了?”
  “有五年多了,她嫁過來,我就開始了。”
  “她是怎麼嫁到太師府的。”
  “因為她的父親替人治病,治死了一位大財主的獨生兒於,關在牢裡要扺命,多虧老太師一力營救才能出來,撕擄開了那件事,用人情勸說對方不追究,鄭大夫心好感激,就把女兒送來侍奉老太師為報。”
  “哦!治病治死人也不是什麼大事,若是有了什麼不治之病、醫生盡了力也救不同來,那可不是大夫的錯。”
  “那位病人倒的確是鄭大夫治死的,他只是腿上長了毒瘡,鄭大夫的外科手術很有名,他能使病人不痛不苦,在毫無知覺的情形下割除痛瘡,那一次不知怎的,病人一直沒醒過來。”
  杜英豪道:“你以前是在太師府的嗎?”
  “不;我以前家裡是開店的,就在鄭大夫的醫館隔壁,我跟玉如姐,不,姨奶奶一直很好,所以姨奶奶嫁了過來,老太師也就把我買過來,給她作伴。”
  “這麼說你的家裡很不錯了。”
  “婢子的家境不算很富有,但不至於賣身為奴;老大師是為了要我來給姨奶奶作伴,才跟我爹商量好了,先給了我爹三百兩銀子,還會在等個五六年後,替我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杜英豪笑笑再問:“姨奶嫁過來後,生活如何。”
  “很好,老太師很喜歡她,家裡還有三位姨奶奶,他卻一個都不帶。”“家裡?
  這不是老太師的家。”“老太師的家宅、田產都在鄉不,宅院也比這兒大得多;這是老太師的別業;因為姨奶奶要住在這兒,老太師才遷就她住過來的。”
  “姨奶奶為什麼要住在這兒?”
  春花不禁語塞,欲言又止,杜英豪冷冷道:“說,你的爹娘、家人的性命全系在你身上。”
  “因為姨奶奶有個姑媽在這兒,她去探視較為方便。”
  “是嗎?他姑媽在什麼地方。”
  “在城東的白衣庵。”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一所廟呢!”
  “那是一所家庵,姑太太嫁到姓馬的人家,也是一戶大家,姑老太爺早就去世了,她就帶發修行。”
  “那位姑太太有沒有子女。”
  春花遲疑了一下道:“有一位表少爺,叫馬新驥,是位舉人,比姨奶奶大三歲。”
  杜英豪一笑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馬公子。”
  春花低頭不響。杜英豪又道:“他們表兄妹之間很好吧,我是說馬公子跟鄭玉如。”
  春花不敢說。杜英豪道:“這件事很容易探聽出來的,你若是隱瞞下來,對你沒有好處。”
  “是很好。他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玉如嫁到太師府,馬公子很傷心。
  “馬公子很孝順,常常去探視寡母吧!”
  “是的,一個月總要去個三四次的。”
  “鄭玉如也經常去探訪姑母了。”
  “是的,每月也有三、四次。”
  杜英豪一笑,看看王老夫子,這位老夫子朝他一豎大姆指表示欽佩。
  杜英豪笑笑,卻又換了個話題:“這兒是姨奶奶一個人住看嗎?”
  “是的!姨奶奶才二十出頭,老太師已經八十多了,他要姨奶奶,只是為了玉如姐的才華,可以伴看他談詩、作畫、彈琴、下棋,玉如姐過門後,他們也沒住在一起,老太師都是獨居書房。”
  “是了!老太師知不知道馬新驥是姨奶奶的表哥。”
  “知道,馬公子來過兩次。”“知不知道他們還時常見面?”
  “這個,卻不太清楚了。姨奶奶每次到白衣庵去的時候,都是帶了我去,回來後老太師也沒問過我;事實上,姨奶奶不論上那兒去,老太師也沒過問。”
  “他們平時相處如何。”
  “很好,客客氣氣的,有說有笑的。”
  杜英豪笑了一笑,然後,然后:“昨天晚上是怎麼個情形,你從頭到尾,詳細地說說看。”
  “昨夜姨奶奶在樓上作畫,我在下面做針線。正交二鼓的時候,姨奶奶叫我關上院子的大門。我把門栓上了回到屋裡,頭上就被人打了一下。”
  “啊!有人打了你一下,你沒見到人。”
  “沒有,我只覺得頭上挨了一下,我還大叫了一聲,還聽見姨奶奶問我怎麼了,以後我就昏倒了。”
  “她還問過你?還聽到什麼?”
  “我好像聽到她下樓來。”
  “是她下樓,還是有人上樓。”
  “這倒不知道了,我那時眼前金星亂冒,兩眼發黑,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有樓梯聲。”
  水青青道:“你頭上怎麼沒有傷呢!”
  春花急道:“不知道,我的確挨了一下。”
  杜英豪一笑道:“若是有人用軟東西重重的敲了一下,也是不會有傷痕的;那人不想傷她的性命。春花,你的確聽見姨奶奶問你怎麼了。”
  “是的!我記得她是說過。”
  “那就說明不是她打你的了。”
  “她怎麼會打我呢!她一向就喜歡我,把我當作妹妹似的,所以老太師才會要我來跟她作伴。”
  “好!還有一件事,那位鄭大夫呢?還在替人看病?”
  “不了!出了事之後,就不再掛牌了,據說是回到興化的老家去了。”“他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怎個長相。”
  “跟我爹同年,今年五十一,叫鄭克平,高高瘦瘦的,左邊下巴上有顆大黑痣,很好認。”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春花!現在沒什麼了,但是我隨時都想起要問你什麼,所以要你到我衙門去待著。青青、月華,你們把她帶看,送到菊芳那兒去。
  王老夫子這時才咳了一聲道:“杜老弟,要帶入走固無不可,但總得先跟傅太師說一聲。”
  杜英豪道:“是!是!那就請老夫子去說一聲,卑職帶了人先走。”
  “你要帶入先走,若是太師不同意呢!”
  “他不同意也沒辦法,所以卑職要帶看人先走。老實說,把人留在這兒很危險,怕有人會不放過她。”
  “你是說有人會殺她滅口,那不可能,若是要殺她,昨夜就下手了。”“兇手也許先前並無此心,以為她不會開口說話的,但夫子解了她的禁制,那就不妙了。”
  “這倒是。老弟,還是你想得周到,好在剛才審問時沒有旁人,不如說無法使她清醒,要帶出去請人來察看,那些人前來太師府不方便。”
  杜英豪笑道:“那就更好了,反正剛才問到的那些話也無法向太師去求證的,我們只能靠自己去偵查。”
  “限期只有五天,這可得快。”
  杜英豪一笑道:“這倒沒問題,夫子可以向太師保證,五天之內,定可將案子交代個水落石出。”
  “老弟有把握?”
  “絕對有把握。其實夫子心中也有個底子,這件案子並不難破,只是困難的內情不便公開訊問,只能暗中調查而已;還右辣手的是失去的御筆,若是把對方逼急了,來個玉石俱焚,那就麻煩大了。”
  王老夫子點頭道:“不錯!這件案子與我們先前的假定略有出入,老朽正想提出請老弟注意,沒想老弟也已想到了,那你就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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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緊鑼密鼓

  王老夫子在傅太師那兒請準了帶走春花求治,也求得了三天的期限,所以他很輕鬆地回到了衙門,與滿臉沉重的總督大人,恰成了個對比。
  總督大人的緊張是有道理的。第一,因為這件案子的內情的確重大,嚴重得足可以拖垮他的前程;第二,則是王老夫子在傅太師面前說話太不客氣,咄咄逼人,很令人難堪,而傅太師的表現卻更令人難解了。
  起先,是傅太師一直在安慰他,勸他不必看急,說即使破不了案子,傅太師也會一肩擔承,決不會使他受太多的關連,倒好像是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似的。
  想想事情的牽連性倒也是不差。御筆墨寶雖是在傅太師手上失去的,但他老人家卻曾為帝師,德高望重,門生故舊,無一不貴,自承個年老庸弱,大意錯失,皇帝還真能殺他的頭不成;而且他已退休了,無官無職,不怕罰也不怕降。
  倒霉的是守土有責的地方官。案子不破,盜賊緝拿無看,總督大人是責任最大的一個;因此,在書房裡,一直是他這辦案的在愁眉苦臉,唉聲嘆氣,而苦主卻在一旁安慰他別看急、別心焦。
  王老夫子來了,闡述偵查經過,對杜英豪則是贊不絕口,許為萬世奇才,並且保證一定能破案,說杜英豪已經發現到不少重要的線索。
  這應該是個好消息了,但事主傅太師反倒不太熱心了,對王老夫子的問話則多方推諉,處處不知道,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最後,王老夫子要把人帶走診治,傅太師居然不肯答應,使得王老夫子很不客氣地直指老太師無權留人,春花雖是下人,但卻是人府來陪伴姨奶奶的,並沒有賣身給傳家;現在受了賊人的暗算,性命交關,太師若是不肯放地出去就診,就要為她的生死具結保證,以為對春花的家屬交代。
  這一手才算鎮住了傅太師,他當然不會作這種具結,將來再牽涉進人命官司中。
  這倒還是小事,傅太師地位顯赫,又不是親手自己殺人,官司是打不上身的,重要的是這件事干預的太沒道理、太牽強,倒好像是有意在遮掩看一些事似的。傅太師立朝多年,公事精熟,不會落人這種把柄的,所以才勉強地點了頭。
  不過,如此一來,傅太師的口氣就改了,一反先前勸慰總督大人的和緩口氣,要求限期破案,否則就要總督衙門負全責。
  而王老夫子更絕,一口答應了三天的期限,只是對責任方面也落下了一句話太師府中失竊,地方官員難辭其咎,但事前既未獲通知,也不是由總督衙門派人保護;盜案既生,總督衙門已經全力追查,實在破不了案,總督只擔當該負的責任而已。
  本案中有很多疑點 像御筆墨寶送到這兒來題跋,知道的人並不多,而此次失竊,除了姨奶奶失蹤外,也只有那些墨寶被竊,內情頗為蹊蹺;在查案時,太師大人又多方推諉,不肯合作,用心何在難明,案子若是鬧大了,傅太師至少要負大半的責任,而且還得作個明確的交代。
  傅太師氣得直吹鬍子,當場就端茶送客,鬧得不歡而散,而其中最作難的就是總督大人了。傅太師是他投名自薦的座師,他不能得罪,而王老夫子則是他特別禮聘的幕友,平時十分尊敬,而王老夫子對他的幫助太大了,他更不能得罪。
  不過,總督大人還是深知利害的。在立場上,他與王老夫子是一致的;再者,王老夫子平時謙恭有禮,平易近人,對傅太師的道德文章十分尊崇,投身門下,遞過門生帖子,就是出諸王老夫子之建議,想來不會因意氣用事而跟傅太師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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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當然也開罪了傅太師,說得不好聽些,他們兩個人等於是被趕出來的。這麼做,必然是有理由約,所以他沒有制止王老夫子,而且在言詞上還表示了支持之意。
  出門之後,總督大人騎馬,王老夫子乘轎,沒辦法說到話。一到衙門,總督大人來不及地在書房裡相候,而且留下了話,請夫子一回來,立刻到書房相見。
  繞看書房足足轉了二十多個圈子,總算看見老夫子與社英豪一起進來了。總督大人立刻抓住他們每人一條胳膊,迫不及待地道:“二位可來了。
  再不到,我可要上門口去恭迎了。來!來!快坐下談。“茶是早已泡好了的,但已經涼了,三碗茶放在小圓桌上,都沒有喝過,由此可見總督大人心中焦急之情。
  王老夫子坐走後,笑笑道:“大人!我回來後,跟杜老弟談了幾句,有勞大人久候了。
  “那裡!那裡!我是著急,想知道一下內情而已。你們談的都一定是案情,自是以你們為主。”李玉麟看看兩個人的神情,見他們都是臉帶微笑,沒什麼緊張的神色,心中也較為安定,端起茶來,想到喝一口來鎮定一下,這才發覺茶已涼了,忙喚人:“來啊!把茶換一換。看!茶涼了也不知道。”
  王老夫子笑道:“東翁,茶不必了,我進來前已經吩咐廚房備酒了。
  從早上出門,忙到現在,足足一天了,大家都是粒米未進。““是的!這樣好,真是對不起二位了。”
  杜英豪道:“大人自己還不是一樣,這些事都不必去管了,目前大人想必急於知道案情的發展。”
  王老夫子也道:“是啊!東翁一定在等待看一個解釋,要知道我為什麼對傅太師如此不禮貌。”
  李玉麟道:“我知道夫子一定是有所本的,否則夫子平素對此老頗為推崇,今天突然一反常情。”
  王老夫子笑道:“對了!我還要多謝東翁在當面對我的支持,若是換了個人,一定會斥責我的。”
  李玉麟笑道:“這怎麼可以。第一,夫子是為了案子的本身事務跟他衝突的,那不但是公事,也是我的事,我自然要支持的;再著,夫子向來是個穩重的人,不會無端生事;第三,傅老這次言詞閃爍,確有可疑之處!”
  “東翁也有發現了。”
  “我的發現只是一小部份而已,最重要的是出事之後,他一再的勸慰我,說要盡力替我減輕責任,好像認為此案是絕無可能破獲的,因此他急切的事不是破案拿賊,而是減輕我的責任。”
  王老夫子一笑:“東翁,就算減到最輕,來個易職調用吧!東翁的前程也完了。”
  這話也不錯,文官最高的希望是入閣,武官最大的希望則是掛帥,而有一方總督才能長掌帥印,手握兵符,官至極品,手握重權,再也沒有比這更風光了。
  李玉麟因而一嘆道:“真要如此也沒有辦法。”
  “有!案子破了就行了,東翁不但無過,且能記功。”
  “我倒不指望記功了,但求無過即好。”
  杜英豪道:“大人!我們該把案情向您報告一下。這案子破獲不難,相信也很容易人贓俱獲,只是查訪起來,恐將有許多關礙。”
  “喔!看樣子二位已有十足的把握了。”
  李玉麟心中一松,他一直在擔心著三天的期限,現在看兩人的狀況,破案是指日間事。
  可是當他聽完杜英豪的分析和推測後,不禁目瞪口呆了,吃吃地問道:“這可能嗎?”
  杜英豪道:“春花在昏倒前,曾聽到鄭玉如由樓上下來,而院中的人則是驚叫聲後,未見樓上的人影,這就是個大破綻,但雙方都不會說謊;因此,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擊昏春花的人是鄭玉如認識的,甚至於已經串通好了,在樓下把一切安排好了,然後回到樓上,故意發出尖叫,引人注意後,又迅速跟人離開了。”“那春花不是說她發出了驚叫聲嗎?而家中的人說是只聽到了一聲驚叫,照你的說法,則是兩聲了。”
  “春花也許是叫了一聲,但聲音不會太大,因為她是被人以拳頭擊昏的;兩家中人聽見的,也絕不會是那聲,因為那時鄭玉如已經走了下來,他們就不可能再看見樓上的人影了。”
  “她不會又上樓去嗎?”
  “她當然又上了樓,正因為賊人是她所熟識的,她才又上了樓,作出了驚人之聲,而後從容逸去。”
  “何以見得是她與賊人串通好的呢?”
  “疑點很多,重要的是屋中的陳設古玩,值錢的都被輕輕放倒下來,只有那些不值錢的才被打破在地,這分明是有意的作為。”
  “你們懷疑傅太師是知情的?”“是的,破綻也是在這些古玩上。假如是鄭玉如串通賊人私奔,至少不會替他把值錢的古玩輕輕放下來,然後又摔破幾樣不值錢的來故布疑陣的。”
  李玉麟嘆了口氣,“這真是不可思議,傅太師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卑職也想了半天,大概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傅太師不慎將聖上的御筆弄污損毀了,怕擔受干係,只有叫他的姨太太來上這一手了。”
  “污損御筆,最多挨頓訓斥而已,犯得上這麼做嗎?”
  王老夫子嘆道:“此老是個極為熱衷富貴的人,所以雖然退休了,仍不時與京師有連系來往,也必然常有詩詞進呈,所以皇帝才會記得他,把御筆送來叫他題字,如是出了漏子,加以污損,這雖不至於獲大罪,而帝眷卻為因此而衰,那是他受不了的,所以才要安排失盜而且還丟了一個心愛的侍妾,如此帝眷可維持不衰,還可以更獲矜憐。”
  李玉麟怒道:“但下官可慘了,跟看受牽累。”
  “東翁,他倒不是存心害你,只不過為了保全自已,不得已出此下策,所以才一再向你勸慰,為你設法。”
  “那鄭玉如知書識禮,應該知道利害,怎麼也會幫他做出這種事呢?”杜英豪道:“鄭玉如為報恩而嫁,傅太師只是要她詩酒為伴,並不要她陪伴寢息,甚至於默許她與意中人來往,他們為了報答恩惠,幫他渡過這一次難關,也是很可能的事,說不定這也是一個條件,今後他們可以雙宿雙飛,日夜守了。”
  “你認為那個賊定會是鄭玉如的表兄嗎?”
  杜英豪道:“十九是他,別的人不會肯幹這種事,鄭玉如也不會跟人家走。”
  “那要趕緊去抓他呀!”
  “大人!那小子是位名士,雖無功名,卻中了舉人,無憑無據,不能抓人,不過卑職已經派人去盯緊他,不會叫他跑掉的。”
  “要什麼證據呢?”
  “鄭玉如,找到了鄭玉如,也一定能找到失竊的御筆,更不難找到他們串通作弊的事實。”
  李玉麟點點頭,但又輕嘆了口氣道:“這件案子如真像你們所想,就不太好辦了,事情一揭開,至少會毀了三個人,你看能不能。”
  “大人是否有不忍之心?”
  “是的!傅太師年歲已邁,那年輕士子卻前途似錦,因此而毀了一生實在可惜,若是能夠不公開最好,把人找到了,往太師府一送,由他們自己處理去。”
  “大人既是如此仁心,卑職自是遵命。”
  杜英豪心中明白,李玉麟如此息事寧人,多半還是為了本身的前程。
  傅太師的戚友太多,無不身居顯職,得罪了他,樹仇太多,智者不為,所以也做了順水人情。
  李玉麟這才放了心,剛好酒菜來了,他拉看兩人同席,開懷暢飲起來。沒多久,門上來報賴班頭有急事求見杜英豪。
  他出去了一下,回來笑吟吟地道:“老夫子,您把傅老大師擠了一下,已經見效了,他帶了一個男僕,生了一乘騾車出城去了。”
  “哦!往那個方向?”
  “南門,正是白衣庵所在之地。”
  “那可能是鄭玉如所在的地方。”
  杜英豪道:“卑職原是那樣想的,不過傅太師若是往那兒去,則又可能不在那兒了,因為傅太師不會把鄭玉如的藏身處指給我們知道的。”
  “那他去做什麼呢?”
  “想必是為了我們把春花帶走了,使他心中不安,上那兒商量對策去了。”
  “跟誰商量?”
  “鄭玉如的姑母在那兒,她的表兄自然也會在那兒,要商量什麼事,自然也以該處最為穩妥。”
  “你派了人沒有?”
  “有的!我把水青青與王月華都派去了,她們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動靜的。”
  王老夫子點點頭道:“不過你要注意,那小子懂得銀針透穴手法,必為內家高手,她們別露了形跡。”
  杜英豪笑道:“她們兩人雖是女流,但當年在江湖上擔任殺手,頗有名氣,閱歷很多。”
  他還在吹得高興,接下來傳到的消息卻不爭氣。傅太師進了白衣庵沒錯,水青青與王月華也悄悄地摸了進去,結果傅太師回府了,那兩個人卻半天沒出來,多半是跌了進去。
  外面還有一些做公的埋伏守伺,卻沒有聽見一絲動靜,這下子杜英豪可翻了眼。
  王月華的武功平平,水青青一身技業劫不錯,若是她也無聲無息地被陷住了,裡面必然是高手了。
  看樣子杜英豪又要接受一次挑戰了。
  他在心中叫苦。論真才實學,王月華對比他只高不低,他又憑仕麼去闖龍潭虎穴呢?
  但是事情臨到頭上,又不能不走一趟,硬看頭皮,帶了賴皮狗,他決心要去碰一下了。
  幸好,王老夫子興趣也來了,笑笑道:“白衣庵能夠把衙門中的人扣下來,膽子倒是不小,我也瞧瞧去,看看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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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萬流歸宗

  聽說王老夫子也要一起去,杜英豪心中是高興的,但是卻不能形之於色,道:
  “老夫子才回來,不去歇看,又要跑一趟,叫我慚愧的很。”
  王老夫子哈哈大笑道:“杜老弟,我這個師爺跟你這個總捕頭一樣,並不是為貪圖什麼而幹的,完全是為了興之所至;閒散了幾十年,好容易有了這件對胃口的事,你叫老夫怎麼閒得下來。”
  杜英豪已經知道王老夫子身懷絕技了,敢情他此刻是不甘寂寞,靜極思動,所以才如此起勁,因以也湊看對方的興子道:“難道老夫子以前都沒遇上過熱鬧事。”
  王老夫子道:“可以說沒有,雖有霸王莊鬧得不可開交,但只是一批無賴瞎起鬨,老朽既懶得伸手,也不想跟那些亡命之徒去拼命,所以一直沒有伸手;老弟來了後就不同了,做案子的人也風雅多了,這下子對了老朽的脾胃,老朽就閒不住了。”
  “傅太師失盜的這件案子並不風雅。”
  “不!不!雅得緊呢!案子雖不大,卻牽連得廣,上及京師紫禁城內的皇帝皇后,中間有了一位退職的閣老太師,下則涉及一位才女與一名舉人,既有御筆墨寶的失盜,又有一種失傳的點穴再重現,這再再都使人感到神祕莫測,所以老朽感到極為有意思。”
  杜英豪嘆道:“老夫子,我倒覺得太沒意思。案子不破,總督大人的前程難保;案子若是破了,那位傅太師的晚景就很悲了,所以在下認為很沒意思。”
  老夫子一件姆指道:“好!好!老弟這一番悲天憫人的心胸,就非一般公人所及,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那裡還顧得其他,單憑你這番心胸懷抱,老朽也要高攀交交你這個朋友,你不會嫌棄嗎?”
  “怎麼會呢?夫子屈尊,高攀的是我。”
  老夫子道:“杜老弟,你要這麼說就是瞧不起人了。我知道你是名滿天下的豪俠,而老朽自分還不算是酸秀才、迂夫子,勉強還夠資格交個朋友。”
  “老夫子這麼說,我就更不敢當了,在公事上,你是我的上司,在年齡上,你也是我的長輩。”
  王老夫子皺眉道:“老弟!你這是唬人嘛!英雄無輩,你的眼中並沒有把前輩兩個字看得多重,若論公事,大家都是客居的身份,分什麼長屈,何況你也不是那種服人家的人,總督大人也沒放在你心上。”
  “老哥哥既是如此抬愛,小弟就厚看臉皮高攀了。”
  “這才是。老弟,我倒不是硬要跟你拉近一層,而是有苦衷的,有件事要請你幫忙的。”
  “老哥哥儘管吩咐好了,還客氣什麼。”
  王老夫子極為慎重地考慮了一下才道:“老兄弟,聽說你曾經一招擊敗了武當長老凌雲。”“有這麼回事,但說來慚愧,那一招不是我創的,而是他被逐出門的徒弟馬五苦心精研所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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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去管他,聽說他又恢復了武當弟子的身份。”
  “是的,前個月他來信,說武當廢了凌雲的武功,追去長老的資格,罰在後山掃地以為懲戒。”
  “這個處分似乎太令他難堪了,一個堂堂的長老,一位知名的高手,突地失去了武功,降為打雜的人,那是生不如死了。”
  “以他所犯的罪而言,這種懲罰算輕了的,但是馬五想起以前畢竟受過他不少好處,尤其是他在教劍時,十分盡心,把本身所能傾囊而授,所以原諒了他。”
  “不錯,若非如此,馬五也無法創出這一招破解武當精式的劍法了。”杜英豪聽他一直不斷地提這件事,忍不住間:“老哥,這招劍法是馬五的,他現在又回到武當,這招劍法對武當的關係太大,他求我不得於第二人。”
  “老兄弟,你別誤會,我不是要你教這手劍法,而是請你費點功夫,再學一些別的武功招式。”
  杜英豪惑然不解。
  王老夫子道:“武功各有派別,各具擅長;然而每一家都秘技自珍,非門中弟子,不能得其精授,到了後來,門戶之見日深。”
  杜英豪只有聽看。王老夫子又道:“但武學之深之博,絕非一門一派所能盡其功的。有個人別具慧眼,他先把各家武功取其精華,刪其繁餘,共節錄了三十二式,其中有刀法、有劍式、有拳法、有腳法,都能單獨成式,精妙無匹,乃定其名曰”
  萬流歸宗“;他死前,把這本武學冊子傳給了另一個有天份的人,要他繼續擴充增加,而後又找人傳下去。”
  “這本冊子一定是很了不起了。”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盡然,因為它沒有系流,有時難以運用,必須要天份極高,而又不屬於那一門派中的人,才能夠發其精妙;若是光學了那一家的功夫,基礎已固定,反倒難有所成了,而且還有規定,就是一定要有獨特招式的人,才能夠得到這本冊子,把自已所創的那一式加進去。”
  “流傳到現在,一定很久了。”
  “也不久,只不過十九傳而已,原有的三十二式,現在已有五十一式。”
  “老哥哥就是十九代傳人。”
  “慚愧,我在二十年前得到此書,加上我獨創的一招腿法後,始終找不到一個適當的人再交出去,因為這本冊子上招式不多,卻十分精奇,若是所傳非人,必會助長其惡,現在我想傳給你。”
  “啊!老哥哥,你別開玩笑了。”
  “不開玩笑,我們這一門有個名稱,叫四海兄弟門,一脈單傳,沒有輩份,彼此間都是兄弟,你可以學前面的四十一式,加上你自己的,而後再找個可靠的人,跟他結為兄弟,再把書傳給他。”
  “老哥哥,我可不會什麼奇招。”
  “你會的那手劍法就行,那雖不是你所創的,但只有你一個人會,馬五又重回師門,想必不會再把那一式傳出去,跟自己過不去了。”
  杜英豪對這個可沒興趣,他並不認為武功招式有什麼大用,何況要他一招一式學起來很苦,練那一劍,他就足足用了三天功夫,還只勉強像個樣子。
  王老夫子怕他推辭,忙將萬流歸宗武笈取出交給他,道:“照規定,我不學你的功夫,以後你也不能學別人的功夫,選傳人的規定很嚴,你要多加謹慎。”
  杜英豪見推辭不了,只有接了下來。
  王老夫子如釋重負地道:“好了!今後就是你的責任了;還有一個規定,這本冊子除了下一個傳入外,不得再入第三者之手,雖父母、夫婦、子女,亦在禁止之列,否則必遭奇禍。”
  杜英豪看都不看,往胸前一揣道:“好的,小弟會記得的,我們這就上白衣庵去。”
  王老夫子道:“好!今後我們兄弟相稱,但方才之事卻不能再談,我們走吧!”
  杜英豪騎了馬,王老夫子則乘了匹大青騾,為了要多個人手,他又叫了菊芳,兼約了曼海靖。由於此行非同小可,他們還是用得到老公事。
  白衣庵是馬氏家廟,供的是白衣觀音大士,廟不算大,但院子不小,重門深鎖,與世隔絕。
  王老夫子、菊芳和杜英豪三人來到庵外。曼海靖已經指示在四周戒備妥當。
  杜英豪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抓住了門環。噹噹兩下後,門倒是開了,對方的態度卻十分冷漠;那是個十三、四歲的丫環,打量了他們一眼;直挺挺地道:“幹什麼?這兒外面寫的是馬氏家廟,閒人免進。”
  杜英豪一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早看見了。我們可不是閒人,是有事情來的。”
  “不是閒人,是什麼人?”
  杜英豪道:“我們是馬新驥的朋友,也知道馬老太大在這兒清修,本是不該前來打擾的,可是臨時有了點急事,必須要跟新驥碰個頭,所以我找了來。”
  那丫頭正要開口,王老夫子道:“你可別說他不在,我們知道他在這兒,叫他出來見面,躲是躲不住的。”
  看那丫頭要關門,菊芳一腳跑了進去,硬把門擠開了。那丫頭臉色一變,菊芳卻笑著附耳說了幾句,丫頭才不作聲,帶看他們進來,而且用手一指道:“在那個角上,你自己過去好了。”
  菊芳道謝了,而且看了杜英豪一眼,逕自去了,這邊兩個人直朝庵堂而去。
  這雖說是庵,卻沒有神像,正中懸了一幅手繪的白衣觀音大士的像,題著姑母大人命筆。下面則是姪女玉如恭繪,時年九齡。
  杜英豪的墨水不多,還好這幾個字都認得,笑笑道:“九歲時就能畫的這麼好,這位鄭姑娘倒真不愧為才女,老哥哥。你說呢?”
  王老夫子摸看鬍鬚道:“是的!畫好,字尤工整,我臨了幾十年的右軍蘭亭書法,還及不上她九歲時所書呢!此女不俗,只要事情不鬧大,倒是該略予保全。”
  他的聲音故意說得很大,使後面的人聽見。沒多久,卻出來個老太太,由那個丫頭扶著道:“就是他們要來找少爺的,說是有急事?”
  王老夫子拱了拱手,杜英豪作了個揖。
  馬老太太倒是很客氣的道:“二位請坐,二位都是小兒的朋友。”
  “是的,我們都是詩文之友,對了,老太太,我們跟令姪女兒玉如小姐也很熟。”
  馬太太嘆了口氣:“那想來不外,否則小兒不會把表妹引見給二位認識的,那孩子。欸!”
  杜英豪忙道:“玉如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我是嘆她的命苦,二位想必知道,她年紀輕輕,據到了傅太師府中,雖說衣食不缺,但是年紀相差太大,終不是好歸宿。”
  杜英豪道:“可不是,尤其是他跟新驥兄還是青梅竹馬的伴侶,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無端被拆散了;消息初得來時,我們都為新驥兄不平。”他倒是打蛇隨棍上,順看口氣往下謅。
  這一來頗獲老太太的好感,嘆了口氣道:“沒法子,誰讓我哥哥欠了傅家的情呢!不過玉如過門後,倒是沒受委屈,經常還來看看我,談起那邊的生活,過的還不錯。”
  杜英豪笑道:“不但她常來探視老太太,新驥兄也常來省親,而且他們還多半是在同一天。”
  馬老太太變色道:“這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事關名節,若是傳出去。”
  杜英豪一笑道:“小姪等很有分寸,不會亂說的,新驥兄是我們的好朋友,他什麼事都不瞞我們。”
  馬老太太神色略舒,嘆道:“其實兩個孩子在這兒也沒什麼,只是談談詩畫而已,老身是信佛的,不會讓他們做什麼糊塗事;對了,二位說有急事。”
  “是的!一定要找到新驥兄一談。”
  “小兒不久前還在,剩下剛剛離開。”
  “離開了,不會吧!我們是從城裡一塊兒來的,我們一直在前面的茶館中等看,沒看見他呀!”
  “那也許是從後門走了。”
  杜英豪不高興地道:“新驥兄也是的,叫我們等他,卻一聲不響先溜了,叫我們怎麼交代呢?”
  馬老太太忙道:“究竟是什麼事?”
  杜英豪頓了一頓才道:“伯母,事情是這樣的,傅太師報案,說令姪女鄭玉如捲逃了,帶走了他兩樣重要的東西,懷疑是新驥兄也有份,正在捉拿他呢!”
  “這老兒簡直胡說,他今天上午還來過,那時小兒還在,兩人談了一下,我正在做早課,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麼,事後也沒聽說玉如失蹤呀!他們兩人談得很好。”
  “就是他離開這兒的事,可能是因為他找新驥兄要人,新驥兄不肯,他就報了官。”
  馬老大太道:“胡鬧,我兒子沒拐走他的人,怎麼交還法呢?他太仗勢欺人了。”
  杜英豪笑道:“老太太,我們都是好朋友,彼此心照不宣,鄭玉如是個弱質女流,只有一家親戚在此,她失琮了,第一就是查到府上;新驥兄也難逃嫌疑。”馬老太太生氣了道:“這是什麼話,馬家在江南一向都是書香門第,我兒子還有功名,怎麼會做那種事?”
  “是!是!但傅老兒告下來也是事實,總督衙門的王老夫子是我們的朋友,所以我們擔了下來,請他們別拿人,讓新驥兄去澄清一下,可是他跑了,就苦了我們了。”
  馬老太太顛巍巍地站了起來道:“笑話,我兒子沒做虧心事,怎麼會跑;他是有事離開了一下,你們等一下,我去找他回來。”
  “新驥兄就在這附近嗎?”
  “我不知道,有幾個親戚朋友都在附近,他若沒回城去,一定就在那兒,我去去就來。”
  杜英豪道:“我們也一起去。”
  馬老太太道:“這位先生,對不起,舍親在此也是清修,不便前去打擾,二位坐一下,我去去就回來。小芹,給客人倒茶,準備素點。”
  那小丫頭答應了,卻沒有離開,倒是另一個婆子端了茶出來,那個小丫頭卻一直在監視著他們。馬老太太進去了,杜英豪很放心,因為菊芳已經藉著上毛房的藉口深入搜索去了,馬老太太若是悄悄離去,她會跟上去的,這個地方很有點意思,連馬老太太在內都不簡單,因為那位老太太剛才盛怒而去時,腳步輕盈,分明有點功夫底子,這個小丫頭小芹也一樣。
  一盅茶股喝完,馬老太太沒再現身,倒是另一位不速之客現了身。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氣宇軒昂,淡淡地帶看笑容道:“兄弟馬新驥,有勞二位久坐了,請問二位有何指教。”
  杜英豪道:“兄弟杜英豪,新任總督衙門總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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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午夜來客

  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角色,杜英豪不禁深自後悔,覺得跟王老夫於兩個人孤軍深入是大為不智,等於是自己把自己將死了。
  對方是個舉人,無憑無據,不能平空拿人;目前所謂證據,只是水青青與王月華兩個人失陷在此,若是帶了大批人馬前來包圍一搜,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搜出了體,恐怕還能站穩腳。
  如今除非能即時把人家拿下,也還能把證據搜出;若是無功而退,人家把證據一滅,那就全盤都泡了湯,但動手之下,能將對方擺平嗎?
  杜英豪知道自己不行,木來還寄望在王老夫子身上,現在看看王老夫子,顯然是寄望在自己身上,因為王老夫子沒有開口,眼睛卻一直望看杜英豪,明顯的在詢問他能不能對付下這個馬新驥。
  局勢很明朗,王老夫子不是不肯伸手,他大概只能絆住那位老太太,杜英豪若能吃住馬新驥,事後再幫忙對付老太太,事情還好辦;否則只有打退堂鼓,等下次再設法了。
  兩個人雖沒開口,但這點默契是有的。
  杜英豪迅速地在心裡盤算看,自己是絕對無法吃定馬新驥的。這傢伙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位老太太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若是出其不意,突然施展那自創的破山一拳,或許還有希望;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對方有了防備,馬新驥在堂中靠門而站,已作了戒備,突擊無功,動手也想得到是白搭。
  杜英豪飛快地動看腦筋,然後就笑道:“馬公子,敝人是追隨老夫子來此查案的。”
  “噢!查案查到家母清修處來了,難道是家母有什麼不守法規的地方嗎?”
  這傢伙的口舌更利,王老夫子只有皺眉頭。
  杜英豪知道這件案子瞧官面上是辦不了的,對方不但頗有來頭,而且也不吃官中那一套,只有拿出他江湖混混那一套了,因此他冷笑一聲:“馬公子,老太太苦節寒心,貞節撫孤,地方上人都十分尊敬,總督大人就因怕我這個江湖人不懂得禮義,失了尊敬,才特別請老夫子一起來,也是對老太太的一番敬意,我們如此客氣,你這個當了舉人的兒子說這種話應該嗎?”
  馬新驥的臉上一紅。他也算是領教到杜英豪的厲害,原木自以為犀利的言詞,居然挨了一頓教訓,看樣子說話上倒要小心些了。
  因此,他一拱手道:“杜大人,請恕在下一時無狀,因為這是家母清修之地,而大人居然來此辦案子。”
  杜英豪道:“我們不會隨便亂闖,更不敢對一位有節名的老太太失禮。令表妹鄭玉如失蹤,還連帶失去重要的東西,她的夫家傅老太師報了案,上峰派下來,我們不能不查。令表妹以前經常來此探訪老太太,我們到此地來查查,並無越矩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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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新騏道:“這個,敝親傅太師來過了,在下也知道了,但傅太師說舍表妹是為盜劫,杜大人莫非以為是寒家與盜劫有關?”
  他還是很厲害,杜英豪劫已看出他是色厲內荏,顯見情虛,乃繼縷進攻道:
  “我沒說府上與盜劫有關,只是傅府的報案離奇,顯非外賊可為,那劫賊身手雖高,江湖經驗太差,留下的破綻太多,都指向是內賊身上,而且令表妹顯有串通之嫌。”
  馬新驥的臉色變了,嘶聲道:“你胡說,我表妹是深閨弱質,而且是書香門第,怎會與盜賊串通。”
  “馬公子,你沒聽我說是內賊嗎?內賊不是慣賊,只是她的熟人,偶起盜心而幹下了這樁糊塗事,所以我們一定要從她的親戚、熟識身上清查。”“杜大人是說家母涉嫌了。”
  “不但是令堂,而且馬公子也難逃嫌疑。”
  馬新驥忿然道:“杜大人,說話要負責。”
  “當然我會負責。既是內賊所為,所有她的親友都有嫌疑,敝人只有逐一清查,把涉嫌輕的慢慢汰除,假如馬公子是無辜的,敝人這麼做正是還你清白,你該多加合作才是。”
  馬新驥發作不起來,口中仍倔強地道:“杜大人,說的倒好,你這一清查,真正有嫌疑的倒也罷了,無辜的豈不飽受侵擾了。”
  “不錯,這是沒有辦法的,誰叫你們是親戚呢?不過敝人可以說一句豪話,案子落在我手上,一定毋枉毋縱,不放過凶犯,也不會冤枉好人。”
  馬新驥深吸了一口氣道:“好,杜大人,清查的結果如何了,找到了凶犯沒有?”
  杜英豪道:“凶犯是早已有了線索在掌握之中,只是證據不足。”
  “那還不快把他捉起來。”
  “我說過了,證據還不足。”
  “杜大人,你掌握的凶犯是什麼人呢?”
  “案情未經審定前,我不會宣布誰是凶犯,因為這影響到人的一生名節,我必須慎重,沒有十足的證據,我絕不隨便地指控一個人。”
  “杜大人究竟是江湖名俠,非同一般俗吏可比。”
  “公門之中好修行,這是應該的。”
  馬新驥道:“杜大人,我是否涉嫌。”
  “我說過了,凡是鄭玉如的親朋相識,人人皆有嫌疑,甚至於連傅太師都不例外,不過涉嫌並非犯罪,馬公子也不必耿耿於懷;再者敝人行事極為慎重,也不會將涉嫌的人公開姓名的,相信不會損及公子名譽的。”
  馬新驥籲了口氣道:“謝謝杜大人。”
  杜英豪又輕描淡寫地道:“馬公子,另外有件事相煩,敝人有兩名助手,都是女的,在這附近調查案子時,突地失琮,不知你可曾看見?”
  馬新驥搖頭道:“沒有,這所庵堂是家母清修之地,從來也沒有外人前來的;男的、女的都沒有。”
  杜英豪道:“馬公子說沒有,敝人自是相信的,只是這件事恐怕很麻煩,那兩個女助手是江湖出身,她們有很多江湖朋友,江湖最可惡的一件事就是纏勁大,一旦得罪了他們,纏上就沒完沒了,天涯海角,都會陰魂不散地盯看,所以大多有身家的人,都不願沾上江湖人,也實在惹不起他們。”
  馬新驥憤然道:“杜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告訴馬公子一聲,別跟江湖人作對,你有身家事業前途,身上還有祖上聲名,老母期望,為此而毀了太不上算。
  “杜大人可是在威脅我。”
  杜英豪一笑道:“不敢,杜某來自江湖,隨時也可以回到江湖去。我身在官中,還有個忌諱,一旦我不在官了,即可什麼都不在乎。那兩個助手是為了幫助我才受了牽累,我一定要對得起她們。打擾很久,告辭了。”
  “杜大人,等一下,你把話說清楚。”
  杜英豪笑道:“沒什麼好說的。那兩個人怎麼丟的我心裡明白,我身在官中,行事要求證據,江湖人卻不吃這一套。光腳不怕穿鞋的,杜某言盡於此;老夫子我們回去吧!”
  王老夫子這才吐口氣道:“杜大人不查案子了。”
  杜英豪道:“不查了,我相信那凶犯逃不掉的,而且只要把那春花救醒,從她口中,不難問個水落石出。”
  王老夫子點點頭,站了起來輕嘆一聲:“人不可一錯再錯,念在同是斯文一脈,老朽多少還可以盡點力,若是執迷不悟,再下去難以彌縫了。”
  馬新驥一變色道:“老夫子,你說什麼?”
  王老夫子笑笑道:“這是適纔與令堂沒完的話題,這也是老朽想對令堂說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現在老朽也不想打擾令堂了,就煩公子轉告一聲。”
  “老夫子,且慢,家母一直茹素虔修,從不與人接觸,夫子的這些話跟她老人家有什麼關係?”
  “老朽雖是斯文一脈,有暇也練過幾天武功,身手平平,眼光卻不弱,老太太剛才走的時候,若非有意,便是無心,腰腿之健,令人十分佩服。”說完,他就跟杜英豪一起走出來,只留下馬新驥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發怔。
  來到庵門口,只見菊芳傻登登地站看,那個小丫頭則在一旁陪看,看見他們來了才笑道:“這位小娘子不舒服,所以沒進去找二位,二位要走了。”
  杜英豪面色鐵青地道:“不錯,要走了。”
  “老太太說了,她對二位十分感謝,今天晚上,她會親自到二位的地方去道謝,同時也把一切的事作個交代,不會使二位為難的,二位有話可問這位小娘子。餵!
  小娘子二位老爺來了。”
  她拍了菊芳一下,菊芳才如夢初醒,剛要開口,杜英豪朝她搖搖頭,菊芳會意,三個人都沒開口,一直回到了衙門裡,進了簽押房,王老夫子才嘆了口氣道:“真想不到,馬家一門竟都是絕頂高手。杜老弟,還是你行,幾句話把他們給震住了,否則我們今天非弄個灰頭土臉不可。”
  杜英豪道:“菊芳!你是怎麼回事?”
  菊芳也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我正要往後面去,忽然腦袋上被人拍了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馬老太太不是有話要你轉告的嗎?”
  “沒有啊!我連馬老太太的面都沒見到。”
  王老夫子一嘆道:“芳姑娘是被馬老太太拍穴製住的,要告訴我們的話,就是那個大丫頭說的幾句;這是向我們警告,不必再往下探索,她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杜英豪道:“那有這麼便宜。”
  王老夫子道:“老弟!我相信你也看得出,那位老太太的身手之強,我們誰也不是敵手。”
  杜英豪道:“我不在乎。誰叫他們犯了法,我非要鬥鬥她不可。”
  “欸!老弟!你究竟年紀還輕,這不是鬥氣的問題,目前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家過得去就算了,要是逼急了,對我們也沒好處,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御筆墨寶追回來,若是逼得他們挺而走險,毀了那玩意兒,你我都無所謂,了不起滾蛋而已,但總督大人可難脫干係,君子愛人以德,就忍一忍吧!”杜英豪只是口中說得兇,心中也不想把事態鬧大,於是道:“看她今天晚上來如何交代,再作處理。”
  王老夫子道:“我想她會作個明白交代的,老弟,我要去跟大人報個備,也談一下案子的內情與發展,看看他的口氣,馬家牽涉在內是絕無疑問了,只是內裡倒底有什麼曲折,還不得而知,你準備一下。”
  他匆匆地告辭而去,杜英豪踉菊芳也計議了一下,把菊芳打發走了,杜英豪才掏出王老夫子送給他的那本萬流歸宗笈,一頁頁翻開看看,有時也比劃了一下。這都是一招招的零碎武功,每一招都精妙無比,別說他沒有正式地練過功,就是一個真正的高手,也無法一下就領略其中的妙處。
  他選了其中的拳式與腳法方面,踢踢打打倒是很有趣味,不知不覺天色已黑。
  燈是王老夫子給他送進來的,見他還在用功,笑問道:“老弟,怎麼樣,領悟多少?”
  杜英豪笑道:“這些武功招式互相不連貫,根本就無法領悟的,只有記熟了,在對敵時恰到好處地施出來,若是每一招都要去研究領悟,除非把天下的武功都學會個八、九成,那是不可能的。”
  王老夫子肅然道:“不錯!不錯!老弟,你畢竟高明,這本書在我身邊,浸淫三十年,直到最近我才想通了這一點,你卻在片刻之間,已融會貫通了。”
  杜英豪笑道:“這道理很簡單,您只是練,沒找人試過手,也沒真正地用過它,我卻是跟人拼了千百次命了,一經比劃,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說的是自己的經驗談,深入而淺出,因為他從小就跟人在碼頭上打架拼命的,領會特深,不像一般的武林中人,都是光學了功夫,扎穩了根基再去發揮運用,都已經走了型,無法突破原有的拘束了。
  萬流歸宗的招式摘各家的精華,絕非一兩家的功夫能窺其堂奧的,杜英豪乾脆來個照單全收,不作深究,讓它自然融合,這正是萬流歸宗的精妙所在。
  王老夫子卻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只覺得杜英豪這個年輕人深不可測,實在高明,一則欽佩,二則也深慶所托得人,這本武笈一定可以在他身上發揚光大。
  不過此時不宜談這些,他忙問道:“老弟!你準備的如何?”
  “沒什麼好準備的,那位老太太身手太高,她一定要怎麼樣,再多的人也鎮不了她,也只有隨機應變了。”
  王老夫子想了一想道:“也對,老弟是江湖上闖過來的,這些地方為我所不及。”
  正說看,賴皮狗已經來通報了:“杜老總,外面有位老太太求見,她說是日間約好了的,她還乘了一輛車子,說是車上有兩個人要交給我們。”
  杜英豪神色一動道:“來的倒買快,你去開側門,讓她把車子趕進來,然後把人都叫走開,誰都不准到簽押房來,你自己也離遠著點。”
  兩個人迎出側院,那是為了辦案方便,有時要穿便衣出入,通過大門,容易引人注意,這道側門,也是杜英豪接事後特別開的,直通簽押房,自成一個天地。
  車子進來後,馬老太太走下來,兩名僕婦則各扶了水青青與王月華下來。
  杜英豪問道:“她們怎麼了?”
  “沒什麼,小兒出手太魯莽,使她們受了點輕傷。休息幾天就會好的。杜大人,對這一點老身十分抱歉。”
  杜英豪淡淡地道:“那倒沒什麼,她們是江湖人,掉了腦袋碗大個疤,怎麼來的怎麼去,有主可找就行。”
  語氣中卻充滿了不滿與威脅,把老太太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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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牛刀小試

  馬老太太似乎沒想到杜英豪會使出這一手,略頓一頓才道:“杜大人,老身已經表示過歉意了。”
  杜英豪淡然地道:“老太太,打了人,又豈是一聲道歉可以解決的;不過也沒有關係,江湖人講究的是以牙還牙,那天有人把馬公子扶回家去,也向你道歉時,您要有這個大量接受就行了。”
  馬老太太也慍然地道:“杜大爺,老身之所以道歉,是為了息事寧人;論是非曲直,錯不在小兒,他是在庵裡抓到她們私闖進來。”
  “老太太,她們是本衙的便衣差官,是去辦案緝拿犯人的,可不是私闖。”
  老太太沉下了臉道:“緝拿犯人刁誰是犯人?”
  “令郎馬新驥,馬公子在太師府叫人誘拐逃妾,劫去御筆墨寶。這個罪名大至可以殺頭抄家滅門,所以她們才要秘密前去偵緝,免得令郎跑了。
  “老太太又氣又怒、但更多的卻是恐懼。怔了半天才在喉中低聲地道:”說小兒犯那些罪,有證據沒有?“
  “若是無證無據,敝人不會隨便上門拿人的。”
  “什什麼證據?”
  “人證、物證,一應俱全,絕不會冤枉他。老太太,今天我尊敬您守節教子,也敬他是位舉人,所以才上門去以禮相訪。令郎態度之惡劣您已經可以想像,可是我沒發作,總以為您老太太是個深明大義的人,會押看令郎前來投案的。那知道您只一個人來了”只帶了一聲抱歉。怎麼?您真以為一個縉紳世家及一名舉子的身份,就可以吃定我們了。“
  他簡直是在使氣了,連王老夫子都覺得有點過份了,輕咳一聲道:“杜大人,我們先聽聽老夫人如何交代的,其他細節以後再談好了。”
  馬老太太忙道:“是的!老身是代傅太師來銷案的,他說東西已經找到了,一切都出於誤會,所以請貴上不必再為這件案子操心了。”
  王老夫子的神情顯得很輕鬆地道:“這真是傅老太師的意思嗎?”
  “當然是的。老夫子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問傅太師。本來他要親自來銷案的,因為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人有點不舒服,所以才托老身前來代理。”
  馬老太大向杜英豪不客氣地一笑道:“杜大人,你指控小兒的那些罪名,也就不能成立了吧!”
  王老夫子道:“只要傅太師自己銷案,那自然沒有話說了,當然案子也不必辦下去了。”
  杜英豪淡淡地道:“老太太,就憑你一句口訊,案子就能撤銷了嗎?”“怎麼?
  杜大人可是不信任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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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是不能,空口說白話,到時候傅太師又來個矢口否認,我們豈不是生了蠟。”
  “豈有此理。杜大人,老身雖無誥封,卻也不是無名無姓的人,你居然敢如此對待老身。”
  王老夫子才投來一個阻止的眼光,杜英豪卻已道:“老太太,杜某人公門雖是半路出家,卻闖過一段日子江湖,豈能上這個當。別說你來說了不作數,就是傅太師自己來說了也作不得數,因為那件案子牽連很大,他為了保護自己,很可能來個翻口否認的,到時候全賴在杜某頭上,杜某可就太窩囊了。”
  “那要怎麼樣才能銷案呢?”
  杜英豪冷冷地道:“請傅太師親筆寫封便函來,說明失物已經找回,種種都是誤會,要求銷案。這是一種方法,再者,麻煩他老人家自己來一趟,由老夫子根據他的說話作成筆錄,再由他畫押。”
  “杜大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別說是你,就是你們總督大人,也不敢說這個話。”
  杜英豪憤然道:“我記得自己的身份,只怕傅太師忘記自己的身份了。他是報案人,撤銷案子,就一定要經過這些手續,別說他是個退職的太師,就是現任的太師,也得規規矩矩,按照手續來辦事情。”
  馬老太太顯然被杜英豪鎮住了,望看杜英豪,同看王老夫於道:“王先生,貴府的總捕頭是這樣辦案子嗎?”
  王老夫子咳了一聲,還沒開口,杜英豪卻道:“老夫子,我是按照正當手續辦事,你可別干涉到我的職權,否則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這是公然的表示不受壓力或勸告了,王老夫子很知趣,立刻不開口了。馬老太太遇上了這麼一個總捕頭,似乎也沒轍了,氣憤地出袖籠中掏出了一封信函道:
  “拿去,憑這個可以銷案了吧!”
  王老夫子接了過來,拆開一看後,點頭道:“這是老太師的親筆,銷案自然沒問題了。”
  老太太冷笑一聲,杜英豪已搶先開了口:“老夫人,你袖中帶看這封信,卻不拿出來,可見你們是存心不良,打算賴帳的;現在看看混蒙不過了,才把函件拿出來,這是你自己不自重,怪不得杜某對你不敬。”
  老太太氣得全身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老夫子本來覺得杜英豪的態度太過蠻橫粗魯了,可是看看馬老夫人的神情,在憤怒中還帶看一半的恐懼,倒是頗感惑然,再仔細一想,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實在太危險了,若非杜英豪精明,依看自己,馬老太太口頭銷案也就行了,就是總督大人自己接待,也不可能非要文字憑據的;但是看他們的意思,卻真打算屆時否認了。
  馬老太太在杜英豪的眼光逼視下,不想多躲下去,色厲內荏地道:“我的事情交代過了,二位若無其他見教,我就要告辭了。”杜英豪道:“老夫人,對你,我不便如何,但是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武當派的牛鼻子因為把我兩個手下點倒在地,結果是賠上了兩條人命,當眾對我道了歉。”
  “杜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告訴你一聲,我手下的人不能讓人白白欺負。”“杜大人,馬家不是江湖人。”
  “但我是,我手下也是。你想想好了,要是認為惹得起我,儘管可以置之不理,要是惹不起,明天叫馬新驥來磕頭陪罪。這是我開出來的條件,你看看辦吧!”
  馬老太太憤然道:“王先生,這是公然的威脅,我找總督大人說話去。”
  王老夫子這下子也沒那麼好說話了,冷冷地道:“老夫人,傅太師雖然自動聲請銷案,但接不接受還是在乎我們,令郎牽涉在裡面,我們可是握有確實證據,你能夠明理,便當叫令郎來磕個頭,一定要仗看勢力壓人的話,我立刻發動本城兵馬,包圍府上拿人。”
  “憑什麼?”
  王老夫子冷笑道:“憑令郎做過的那些事,你若不服氣,或是不怕把事情鬧大,儘管可以告到京裡去,言盡於此,你看看辦吧!送客!”
  賴皮狗在門外應了一聲,打開了門,馬老夫人像頭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王老夫子這才向杜英豪拱拱手道:“老弟!還是你行,否則老朽就太對不起東翁了。人心實在太險惡。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想來混一下的。”
  杜英豪笑了一下,道理很簡單,他自己當年是混的,什麼無賴的手法都耍過,將心比心,他想到若是自己易地而處將做些什麼,自然也防備到那些可能了。
  只是他不能那麼說,輕嘆道:“事情很明顯,一開始我們就研判認定了傅太師府中的劫盜案是故布的疑陣,一切他都清楚的,只是為了塞責而已。”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想了一下,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傅太師自己把送來題跋的御筆墨寶弄污了,無以對京中來人覆旨,才玩出了這一手失盜的把戲。”
  “那-最多是自承不小心而已,皇上和皇后也不會對他作多大的處分的。”
  “不錯,可是那樣一來,皇上對他的恭敬就要大大的打個折扣,類似的事情不會再找他了。帝眷一衰,親朋故舊也不會再奉承了,在人情勢利的官場中,這是必然的事,老頭子熱衷勢利,怎麼受得了呢?”
  王老夫子點點頭:“嗯!不錯,受慣了奉承的人,最難堪是冷落,那等於是要他的老命,造成失盜,他又去了一名寵妾,這不但推卸了過失,而且還能蒙上垂憐,如旨勸慰,這條苦肉計不愧高明,只不過苦了地方官而已,總督大人卻要跟著倒霉了。”
  “為了保全自己,卻管不到這麼多了,計劃是不錯,只是他沒想到我們很快地查到了線索,逼到了馬家去,使得馬老太太著了慌,找上門去,硬要他銷案,因為追下去,她兒子真能砍頭抄家的。傅老頭子雖然被逼得寫了這封信,但還是要求她儘量別拿出來,擋過了幾天,我們的注意力鬆懈後,他們把鄭玉如悄悄地送走了,傅老兒再來個矢口否認,堅持失盜,總督大人這個辦案不力的過失就坐定了。”王老夫子擦擦汗道:“是極!是極!老弟,我不得不再謝你一次,我為玉麟兄居幕多年,沒出過一點差錯,這次,差點就完了。”
  “老哥哥,你跟總督大人垮了,我也等於栽了個大跟頭,我杜英豪也丟不起這個人;再者,我最痛恨別人仗勢來壓我,所以非鬥鬥他們不可。”
  王老夫子一嘆道:“這位老太太無疑是個厲害的角色,除了老弟,誰也吃不住她。”
  杜英豪笑笑道:“那倒沒什麼,光腳不怕穿鞋的,我是個江湖人,不怕鬥狠,現在案子是不必辦了,但是要逼得他們低頭,恐怕還沒那麼容易。”王老夫子道:
  “老弟!其實你何必一定要他們低頭呢?就此了結也就算了。”“不!老哥哥,若是就此算了,他們以為我是向勢力低了頭,以後的麻煩多了。我出任這個總捕頭不是貪圖什麼,只是為了向江湖朋友表示,我是在為除暴安良盡力,不避任何權勢、若是一個世家子,一名舉人都能壓倒了我,那太給江湖朋友氣了;再說,他們還自恃會幾手武功任意欺人,我更不能原諒他們,慣了這次還有下次,我絕不吃這一套。”
  王老夫子無以為言了,這牽涉到杜英豪約為人處世的準則,他只有加以支持而不能干擾的,否則很可能會逼得杜英豪捲鋪蓋走路的。
  李玉麟刻下萬萬少不了這個人,因此老夫子一正神色道:“老弟!對!老哥哥究竟沒闖過江湖,案牘勞累,把意氣都消磨掉了,你要怎麼做,就放手去做,我代表玉麟放句話,一定全力支持你。”
  他知道杜英豪行事很有分寸,所以才痛快地放了句話,相信杜英豪也不會做出什麼令大家為難的事來的。
  杜英豪十分滿意,笑笑道:“總督大人一定還在急著等消息,老哥哥去告訴大人事情的發展與經過,我還要去做一件事。”
  “老弟!你還要上那兒去?”
  “找鄭玉如去,雖然傅太師有了親函銷案,但我把人送回去給他,也可以扣住他的小辮子,免得他以後跟總督大人添麻煩。”
  這倒是頗為重要的事,傅太師看樣子不是個很有氣量的人,這件事也辦得令他很不痛快,李玉麟以前所建立的那點交情無疑是一筆勾銷了,若是沒有捉住他的一點把柄,這個老家夥很可能會挾怨報復的。
  先找到了鄭玉如。無疑是最有力的把柄,那還可以扣住馬家母子找麻煩,杜英豪今天雖是打了一場勝仗,只是心理攻勢的成功,手頭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杜英豪也是仗看耍了一半的江湖人的流氣,才克住了那位老太太。
  “老弟上你知道鄭玉如在那兒嗎?”
  “目前不知道,但是我預計總在白衣庵附近不遠,我叫菊芳安排人手去探查了,可能會有線索的。”
  “那老弟就去忙吧!我這就回話去了,若是有了消息,別忘了告訴我,我也瞧瞧熱鬧去。”
  杜英豪到後面去看了王月華興水青青,她們被製住的穴道已慢慢地活動開了,恢復行動了。
  對於栽在馬新驥手中,她們既慚愧叉生氣。她們承認馬新驥的身手不錯,但是卻不認輸,若非心裡沒把馬新驥看成個人物,輕敵疏忽,她們應該可以自保的。
  這個分析使杜英豪很高興,也不反對她們兩個人再跟看走了。
  騎了三頭快馬,又來到了城外。城門雖然開了,可是杜英豪此刻身份非同小可,守城官恭恭敬敬地為他們開了城,恭送他們揚長而去。
  找到了菊芳安排的密探,問清楚了情況,杜英豪更高興了。他的判斷完全正確,鄭玉如果然躲在一個農家,那是馬家的佃農:兼管看馬家的祖墳墓園,屋子很僻靜,但是屋舍頗大,也蠻有規模,三重兩進的院落,外面還有看竹籬,馬家的人來祭祀時,就在這兒歇腳。
  雖沒看見鄭玉如,但庵中的兩個僕婦卻搬過來了,而且馬新驥也來了兩、三次,種種跡象都足以說明鄭玉如匿居此地的可能。
  屋子半裡處右一所小土地廟,菊芳和她父親曼海靖鄱在這兒。這位有鐵捕之稱的老人雖然已經退休,把位子讓給了杜英豪。但是遇上這種重大的案子,他仍然不甘寂寞,還想出來動動的。
  先聽杜英豪說了經過,晏海靖佩服地道:“賢姪,沒話說,這件案子若是落在我手中恐怕是一場牢獄之災,非被陷進去不可,你卻輕而易舉地破了。”
  “老伯是君子,我是小人,遇事先以小人之心去忖度,對方若也是小人,我就蒙上了。
  他是客氣,但是事實。辦案的捕快是不能太君子的,犯罪的都是小人,也許他的官位很大,但仍是小人。
  問明了這棟農舍的情形,杜英豪的決定是直接搜。晏海靖本來還想告訴他不能這麼做,但是再一想,杜英豪的做法卻是最有效。
  把所有的暗樁都挑明暸,十幾個人,分成四處由四方突然地包圍而入。屋中竄出兩個人,僕婦打扮,正是白衣庵中那一對僕婦。她們的動作迅速,拳腳犀利,水青青與菊芳都拿著兵器,仍然被她們逼得連連後退。
  杜英豪出手了,他拿了一柄捕盜用的鐵尺,左一下,右一下,只用了兩招,但在空隙中切入,兩個女的只各吭了一聲,栽倒下來。
  菊芳卻傻直了眼。杜英豪這一手絕不是混蒙了,也不是碰巧唬人,那是真功夫,絕頂高明的真功夫。難道他以前是故意藏私嗎?難道他是真人不露相嗎?她一定要追出個究竟來。但此刻她卻沒機會,因為杜英豪已經進去找鄭玉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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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漫天索價

  鄭玉如的姿容秀麗,年紀也不大,站在那兒顯得很驚惶,但怎麼看都是個好女子;因此,杜英豪倒是不能對她動粗了。他手中提看的鐵尺也垂了下來,換了一付笑臉問道:“是鄭姑娘?”
  鄭玉如的臉上紅了一紅,但已經消去了驚惶,平靜地道:“杜大人,你果然找來了。我早就對新驥表哥說過,總督衙門新任的總捕頭杜大人是江湖奇俠,欺瞞不過的,但我姑母卻不服氣,把事情越弄越糟。”
  杜英豪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原來這件事是令姑母在背後撐腰,那就難怪馬新驥有恃無恐了。”
  鄭玉如一驚道:“驥表哥做了些什麼了?”
  “沒什麼,不過是仗看他那舉人的身份以及世家子的聲勢,沒把官人看在眼裡;令姑母更是仗看她會幾手武功,非要折服我姓杜的。殊不知這次卻把事情鬧大了,她自作聰明,以為可以吃定我,但她太藐視我這個江湖人出身的官差了;她以為扣住了傅老兒,可以利用官方的勢力壓的我低頭,但是我姓杜的偏不低頭,非要跟她見個真章不可。”
  鄭玉如憂形於色道:“杜大人,我姑媽雖是脾氣倔一點,卻不是個壞人,更沒有存心想害人。”
  杜英豪笑道:“她沒有想害人,那麼鬧出的一手假盜劫,可是她的主意。”
  鄭玉如低下了頭:“那只是為了成全我跟驥表哥,她老人家只是一片慈幼之心。”
  菊芳隨後進來道:“她有慈幼之心,卻不管人家總督大人的前程、身家性命。
  衙門班房中的大大小小,幾十名差官班頭,很可能因她的這一片慈幼之心,充軍萬里,發配到邊疆,去做苦工。”
  “啊!有這麼嚴重嗎?”
  杜英豪冷笑道:“鄭姑娘,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設若案子不破,御筆被盜,太師的家人被劫,這該有多嚴重。總督大人守土不力,捕房防範不周,緝盜不力,充軍還是從寬的,說不定還可能落個終身監禁呢!”
  他故意說的很嚴重,鄭玉如果然嚇壞了,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道:“對不起,杜大人,我不知道事情會如此嚴重的,否則絕不會同意這麼做的。”杜英豪一笑道:“我們找到了馬家,逼的傳太師自動撤銷了報案,自然沒那麼嚴重了,但麻煩卻轉到你們三家去了。這件案子如果辦開來,你們鄭家、馬家、傳家都是欺君之大罪,抄家滅門。”
  鄭玉如花容失色,叩頭如搗蒜,一連串的求饒,但杜英豪瑯夠狠的,他就是不理會;等裝作夠了,他才一嘆道:“我原本有成全之心,怎奈那位老太太不賣帳,硬要幹到底,叫我有什麼辦法。”
  鄭玉如又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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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豪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再給你們一個機會,但也要看你合作到什麼程度,你必須從頭到尾,把一切都從實說出來。”
  鄭玉如說了,事情跟杜英豪想的差不多。傅太師在題禦晝時,突然打了個噴嚏,把御筆上濡滿了鼻涕口水和黏痰,他一急之下,又忙用袖子去擦,這下子可好,黑墨彩色都濡開了,弄的不可收拾,更苦的這幅晝未及臨摹,原樣已毀,鄭玉如雖善於偽造摹仿,卻也不敢造次,因為只要與原畫略有不同,就會被看出來的,而這是皇帝親筆,他自然記得清楚,騙不過去的。
  傅太師沒有辦法,同馬老太太求救。老太太就出了這個失盜的主意,與馬新驥合作,演出了一場真失盜,假擄人的把戲,而且還製造了太師府的下人目擊失盜,來減輕傅太師的大不敬罪。
  杜英豪冷笑道:“那麼要安排失盜就好,幹嗎又要你跟看失蹤呢!”
  “這是我姑母的交換條件,要我能下嫁表哥,因為驥表哥非我不娶,而我又是傅家的人了;傅老兒怕丟不起這個人,有安排我被盜劫失踩。”
  “以後呢!你也永遠不再公開出現。”
  “不!我在姑母的尼庵中躲一陣子,等風頭過去了,再由表哥帶我到南海去,以我堂妹的身份把我迎娶回來就行了;我有個叔叔住在南海,也有個堂妹玉珍,長的跟我很相似。”
  “那你堂妹呢!她又將如何呢!”
  “我那堂妹已經薙髮為尼,隱身空門,不復塵世,倒是不會拆穿的。”“你既然跟你表哥相愛,為什麼又要嫁給傅太師呢!”
  “因為文書臨字畫,有一位大臣家中有一幅先帝所賜的對聯,也是不慎遺失,今上因為渴思先帝手澤,下旨要那位大臣將對聯送到東中去藉瞻仰一些時日,那大臣慌了,找到了家父臨摹了一幀。”
  “能哄得過去嗎?除了字之外,還有印鑑呢!”
  “家父亦治金石,刻了先帝的印章,亦有九分神似,京中只有傅老兒對先帝手澤最為熟悉。他看出是偽造的,問明內情後,在我家中又搜出了先帝的印鈐。”
  “這下子可真的是要命了。”
  “是的,所以他列出條件要我下嫁,就答應掩飾不舉,為了拯救全族免於滅門,我只好答應了。”
  “這個老兒太可恨。”
  “他雖然可恨,但我過門之後,除了詩酒盤桓,並沒有佔我。”
  杜英豪一笑道:“他那把年紀,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吧!”
  鄭玉如紅了臉。杜英豪這個官可沒有一點官儀,什麼話都照說,做筆錄的菊芳只有瞪了他一眼,把寫了幾個字的筆錄抹去,這一段是不能記上去的。鄭玉如道:
  “老年人只是寂寞,要個談得來的人渡其餘年,所以他的作法雖然可鄙,但究竟也是一片愛我之心。所以找也不能太怪他。”
  “但你又利用探訪姑母的機會,跟你表哥幽會。”
  “這是傅老兒默許的,他有時怕我寂寞,還鼓勵我去呢!”
  “這老頭兒倒是氣量大,他是什麼意思?”
  “他要哄我歡心,才會甘心情願的跟他在一起;這些地方,他也是用心良苦,所以他一有了困難,我姑母也不好意思,總要為他排解一下了。”
  事情大致已明白了,杜英豪問了最後的一個問題:你姑母怎會武功的?
  “那是她嫁到馬家之後,拾點家中舊書,發現了一冊叫什麼肯堂手笈,記的都是練武的功訣。”
  杜英豪倒不怎麼樣,菊芳卻驚道:“啊!顧肯堂先生是前年賡堯大將軍的座師,也是武當的俗家長老,後又融合百家技擊,他的手著功笈,自然了不起,難怪馬老太太的手底下很來得。”
  “姑媽先對這本書沒在意,守寡後,閒看無事,才教看幾個下人一起練看好玩,想不到居然練出些名堂來了,只是我表哥對這個倒不熱心。”
  杜英豪笑笑道:“他不打算在江湖上闖盪,還是不必熱心的好,書香世家子弟,會武功並不是好事。”
  菊芳道:“尤其是顧肯堂先生的功夫,沾上了全無好處。顧先生是抗清復明的有力入物,雖然事已過多年,好像這股力量還沒有被消滅,讓人知道了,將是一場大麻煩。復明的遺臣後人,官家的密探,那一方面都沾不得、惹不起,那一方面都能叫人家破人亡。”
  鄭玉如又嚇白了臉,杜英豪卻笑道:“你放心,這些話我們不會說出去的,也不會寫在口供上,菊芳,把你記的筆供給鄭姑娘過目一下,請她晝個押。”
  鄭玉如躊躇難以下筆。
  杜英豪又道:“鄭姑娘,我願意給你方便,你也要替我們著想,照你的案情,平常該抓你關起來的,但我決心撕擄開了你,所以只要你晝了押,就送你到白衣庵去,跟你姑母住在一起。”
  鄭玉如終於晝了押。杜英豪很大方,連鄭玉如跟兩個被困起來的僕婦,都一車子送到了白衣庵。
  晏海靖道:“老弟!你把人送走了可又怎麼辦,萬一,他們又把人藏起來,你可落不了案。
  杜英豪笑道:“這件案子本來就打不起官司的,傅太師撤回了報案,只要不把責任推到地方,總督大人也不會故意去找麻煩吧。”
  “那又何必要找到鄭玉如呢!”
  “為了這份口供,鄭玉如親筆畫押的口供,那可以使得傅老兒不敢反覆,也可以使得馬老太太不再盛氣凌人,更可以使得馬新驥安份做人、讀書。”
  “老弟,這份口供不能證明什麼的,逼急了他們,很可能會把鄭玉如殺了滅口的。”
  “傅老兒也許敢這麼做,馬老太太跟馬新驥不敢,也捨不得,他們雖然學了武功,究竟不是江湖人,沒有那窮凶極惡。”“他們可敢殺你。”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杜英豪,連忙道:“對了!今天我要你跟我同在一個房間裡。”
  雖然他們好過,但當看老父提出來,卻使菊芳極為難堪,瞪起了眼睛,杜英豪也發覺了,連忙解釋道:“你們兩人睡在床上,我睡在床底下,而且你們必須要把兵刃準備好拿人,我這兒有你跟青青的手底下還來得兩下子,月華可實在不行。”
  菊芳知道自己想左了,有點訕然地道:“誰會來?”
  “很難說,也許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僕婦,也許是馬新驥,也許是老太太御駕親征,但不管是誰來,都不好相吵,必須要你們先替我擋一陣子。”
  菊芳找到了機會問道:“英豪,你還會要我們替你擋一下,你自己本事大的很,像剛才你擊倒那兩個人。”
  “菊芳,我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本事的,以往成功,可說完全是靠運氣。”“今天可不是運氣,那實在是真功夫。”
  “功夫是真的,我花了一個下午的苦練,就是那兩下子,所以找必須要人先擋一下子。菊芳,這話以後再告訴你,目前我不能說,現在先回去辦事要緊,今天晚上的崗哨守衛撤除,不能將事態鬧大。”
  他又表現得異常神秘。菊芳嘆了口氣,知道不必再問了,杜英豪不肯說時,打死他也不會鬆口的。
  對這個男人,她是服氣了。當初把他接到身邊,她是以一個可憐的流妓身份,杜英豪只是個流浪漢,為了博取他的同情,她不得不裝出一付可憐相。
  後來她揭裝了身份,已是代理的總捕頭身份,指揮看百來名幹捕,杜英豪論資格,做她的手下都不配,但杜英豪卻股有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一直表現得是個高高在上的強者,而且一再地莫明奇妙的成功了。
  現在更好了,他接替了總捕頭的職位,連已經退休的父親有時也要聽他的指揮了,菊芳卻無法反抗他。
  這個漢子似乎吃定了他們父女,但說也奇怪,一直個性強頑的菊芳居然乖乖的聽命,連居于前輩地位的晏海靖也毫無怨言聽侯他的調度。
  這傢伙天生就有一種領袖的氣質與本事,使得每個人都聽他的,甚至於連總督大人、王老夫子都不例外,但他又很有分寸。沒有架子,跟誰都是稱兄道弟的。
  而且杜英豪還有一項本事,就是料事如神,他算準晚上會右人來,快天亮的時候,人果然來了。
  人是從牆上翻進來的,動作俐落,做賊的經驗卸不夠,跳過兩丈來高的圍牆能落地無聲,撥弄開窗子卻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因此來到床前時,菊芳和水青青都已醒過來準備著了,刷的一響,水青青幌看千里火,照到了來人是蒙了黑紗的高個子。
  水青青一刀劈出,卻被來人挺劍架住了,力氣很大,刀被湯開了。這人的功夫不錯,卻沒想到床下還伏看杜英豪呢!他手中只拿著根粗繩子,橫裡揮出去,一下子繞住了來人的腳踝,用手一拉,就把來人絆倒了,跟看上前一拳,敲在來人的下巴上,把對方敲昏過去。
  迅速利落地困了個結實、扯開面紗一看,卻是馬新驥。窗外有人問道:“新兒,怎麼樣,得手了嗎?”
  那是馬老太太的聲音,敢情她老人家在望風呢!屋子裡發出這麼大的聲響,出了這麼多的事,她還不知道狀況,可見這望風的也沒盡到責。
  杜英豪笑了一笑,接過千里火出去,低聲道:“把舉人公也請出來吧!”他很快地把幾枝預先準備的火炬點上了。馬老太太一身勁裝,站在屋上發怔。
  杜英豪微笑道:“老太太下來吧!上面風大。”
  看見兒子也被執住了,老太太轉身要逃,杜英豪笑道:“老太太,我把人手都調開了,專為等看您來,這很夠意思了;但您要是不賞光,我只有把舉人公送到大牢裡,公事公辦了,舉人做賊,這可是大新聞。”
  馬老太太怔了一怔後,終於跳了下來。她手中也執看劍,卻顯得很頹喪,啞看嗓子道:“杜大人,算你行,老身認栽了,你把我鎖上,一切事情都是我的主意,與小兒無關,把他放了。”
  “老太太,舉人公手執兵器,夜入總督衙門公堂重地,這是什麼罪名,你倒說的輕鬆。”
  馬新驥劫急道:“娘!您同去好了,孩兒不怕他,這兒既不是公堂,孩兒手上也沒兵器,要您不落在他們手中,孩兒可以說是他們把孩兒騙進來的。”
  這位舉人公的賴皮本事都不少,居然立刻就找到了推託的藉口,以他舉人的身份,又是地方望族,說他夜入公堂殺人,的確是無人相信的。
  母子倆都不作聲了。杜英豪笑笑道:“老太太,口供在這兒,我等等看你們來談條件。”
  “談條件,你竟敢勒索好,你開價吧!不過馬家雖是世族,卻只是小家而已,你別獅子大開口。”
  “老太太,馬家有多少底子,大家都清楚,您別忙看哭窮,不過您放心,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麼?”
  “你家中的那本秘藏的顧肯堂功笈。”
  “什麼!你在做夢。”
  菊芳先聽杜英豪有勒索之意,已經皺起眉頭,後來又聽說他只要那本功笈,倒是釋然了。不過她也以為杜英豪在做夢,這種練武的秘本,練家都珍逾性命,怎麼肯拿出來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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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玉人何處

  杜英豪似乎相當有把握,開出了條件後,雙手一抱,等看對方的答覆。馬老太太的反應是可以想像的。她眼睛一瞪,滿頭白髮連搖;但是杜英豪卻沒讓她說出來反對的話,搶先堵住了她的嘴道:“老太太,別以為我稀罕你這本功笈,憑良心說,杜某真沒看在眼裡,以杜某此刻,一身所學,絕不會比那本秘笈上差。”馬老太太的口氣也軟了道:“不錯,杜大人,那只是肯堂先生對武學的一點研究心得,並不是什麼天下無敵的奇功,你拿去了也不可能得到什麼好處。”
  杜英豪一笑道:“杜某不想從上面得到好處,那只是為了你們好。”
  “為了我們好?”
  “是的,老夫人,我們不必硬抬,你心裡明白我的話是否正確;馬家以書香傳家,在本城也是個望族,卻不是武林世家,你們不會武功,也沒人敢欺侮你們,可是你們會了武功,反而會引來許多麻煩。”
  馬老太太欲言又止。
  杜英豪一笑道:“別的不說了,單以目前這件案子,我往官裡一送,公開辦起來。”
  “傅大師已經撤銷報案了,你們還有什麼案子可辦。”
  “總督大人如果決心要辦,傅老太師的撤銷與否並沒有多大影響,尤其是我們手中還掌握看鄭玉如的供詞,那能把你們全都拖進來。”
  “總督大人如果想平平穩穩的做官,最好老實點。”
  “不錯!傅太師的勢力很大,總督大人原是對他頗為尊敬的,那知傅太師竟要他的前程與頂子,因此總督大人也豁上了,乾脆把事情鬧開了,讓大家都知道那位老太師約為人,說不定還能得到大家的諒解。”
  馬老太太語為之結。杜英豪一笑道:“不過總督大人要看到那份口供後才有十成的把握那樣幹,而這份口供我還沒有呈上去,那就是說,今天這件案子,要大要小,都在我的手上,換句話說,也全在老太太您的手上。”
  馬老太太自然懂得他的話是什麼意思,自己若是不交出秘笈,這場官司就得打下去。
  以她的脾氣,真想拼個玉石俱焚的,可是看到了被綁上的兒子,她又不敢發作了。
  杜英豪道:“以府上這種家世,若是不會武功,令郎這舉人公的身份斷不會寅夜作賊,叫人當場抓住,五花大綁的成為犯人吧:我只要敲起了鑼,叫了一聲張,四面的鄉鄰百姓以及做公的全來了,看見了老太太與舉人公的這份情形,老太太,您就是馬家的罪人了。”
  馬老太太神色一疲。杜英豪這句話太厲害了,擊中了她的內心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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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豪又嘆了口氣道:“老夫人,您最好想想清楚,這一切是因何而來;若是你沒學那本秘笈上的功夫,會發生這種事嗎?我拿走那本秘笈,對你們是好是壞,你難道還不明白。”
  馬老太太終於被擊潰了,嘆了口氣道:“杜大人,你為什麼要那木功笈呢?
  老身今後將它禁錮起來不看。“
  “不行!你們的能力不足以鎮壓住它!”
  “難道交給了你杜大人就壓得了?”
  “不錯!因為杜某所學所能高於它,像這種武功秘笈,必須居之以德;否則,必將反受其害。”
  杜英豪吹起年來是不打草稿的,但是他的氣概不可一世,一派名家宗師的氣勢,反倒把馬老太太給鎮住了。對一個驕傲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更驕傲,杜英豪深得其中三昧;因此,馬老太太反倒沒話可說了。
  思索良久,她一頓腳道:“好!就算你狠吧!”
  這是認輸的表示。馬新驥叫道:“娘!不必理他,隨他把孩兒怎麼樣好了。”
  馬老太太卻嘆了口氣道:“不!孩子,人家說的沒錯,這本勁笈為我們帶來的只有禍害,沒見一點好處,娘差一點成了馬家的罪人,還是給他算了。”
  回頭對杜英豪道:“老身這就同去拿來。”
  杜英豪笑笑道:“不必麻煩老太太,您只要說出什麼地方,杜某派人去拿就行了。”
  馬老太太神色一變道:“杜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杜某恐怕老夫人太勞累了。”
  “哼!你分明是不信任老身。”
  “老夫人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杜某是不信任,老夫人若是想想捨不得,撕下了幾頁,或是趕急抄下個副本,豈不又留下了禍根。”
  馬老太太神色又是一變。
  杜英豪不放鬆地道:“老夫人,你既然要交出來,就不必考慮如何交出的方式,你要明白,現在是我掌握了優勢。”
  馬老太太終於嘆了口氣,說了一個地方,而且還掏出了一把鑰匙,交給了一名隨身的僕婦。杜英豪一笑道:“青青,你跟看去一趟,先找到了鄭姑娘,由她作陪,取到了秘笈後再立刻回來。”
  水青青跟看那僕婦一起走了。杜英豪很客氣的把馬新驥的綁也解了,請他們到客堂裡去坐一下。那母子倆本來都不肯的,可是杜英豪說道:“等秘笈一到,杜某就把鄭姑娘親筆畫押的供狀當看二位的面燒燬,以表示杜某的誠意,現在先請去過目一下。”
  這是最重要的一份文件,尤其是還涉有鄭玉如的父親偽造御筆私刻御寶的罪,真要深究起來,那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馬老太太母子自是十分關心,因此被杜英豪勸了進去。
  杜英豪倒是很夠意思,把那份供狀拿了出來,交給馬新驥過目。馬新驥一面看一面流汗,馬老太太也在一旁看了,然後嘆道:“玉如這孩子也是的,像這種重要的事;怎麼能隨便亂說話。”
  杜英豪冷冷地道:“正因為鄭姑娘居心無偽,杜某才不忍使她受牽連,故而壓下這件案子,而且還把供狀銷毀;若是她耍滑頭,或者是也逞勢凌人,杜某自有叫她說實話的法子,那結果就不會如此和平了。”
  一番話使馬家母子都訕然不是滋味。
  杜英豪又莊容道:“舉人公。你若是沒練那些武功,一心在文章上求進,相信必然會更有成就的,武功並非不可學,只是必須要同時兼作養氣的功夫,杜某不客氣的說一聲,舉人公就是這方面有所欠缺,才會傲氣迫人,,。”
  他不客氣地擺下臉來教訓人了,反倒是馬老太太道:“是老身疏於管教之過。”
  杜英豪道:“老夫人這性子,若是在江湖上倒也無所謂,但是在書香官宦世家,就不夠謙厚了,但也是受了那些功夫的影響。”
  “這個老身卻不以為然,肯堂先生的武功都是光明博大的絕學,絕無邪惡的成分。”
  “老太太,武功並沒有正邪之分,完全以習者的心胸而定,我也不是說老夫人的心胸一定為邪,但是您早年守節,心中有一股哀怨之氣無以宣,而且閉門離世,思想日漸偏窄,您要是念了經,種種花,做做女紅來打發日子,心中縱有不平之氣。
  卻無侵人之能,倒也罷了,但您卻去練武功,卻很難入正途。”
  “什麼才是正途呢?”
  “這倒很難說,但是常在外面走走,使心胸見聞廣潤一點,自然就會對是非看的明白一點。不用巧,不逞心機,不存勝人之心。”
  他說的很客氣,但也隱隱地指出了馬老夫人的毛病,使得那倔強的老婦人暗暗心服。
  連陪在一旁的菊芳也大覺奇怪,想不到杜英豪會說出如此有學問的話。
  其實杜英豪的話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學問,只是把一般早年守寡的老婦人的通病指出來而已。
  孤僻、好勝、不肯讓人,小氣、暴燥、護短,這是老寡婦的共同毛病,馬老太太並不例外,只是杜英豪把這些缺失歸之于練武的影響,居然變成他獨特的見解了,因此馬老太太十分感動地道:“是!是!老身很慚愧,幸虧遇見了杜大人,指明結,否則老身一直錯下去,就不知要闖出什麼大禍來了。”
  杜英豪謙遜了幾句,王月華送上了消夜的蓮子湯:枯坐無聊,這點心倒是來得很及時,大家都吃了。
  去拿秘笈的水青青沒回來,馬老太太母子倆都趴在桌子上睡看了,菊芳笑道:
  “他們究竟是沒經過大風大浪,才一夜折騰,居然會累得睡看了。”但杜英豪卻笑笑道:“月華,你去把晏老伯請來。”
  菊芳道:“幹什麼?現在已經無須他老人家了,讓他回去休息吧!”
  王月華出去了,杜英豪才道:“非得要老爺子來動手不可,你我的手都不夠穩,拿捏不准勁道。”
  “你要做什麼?”“破了這母子二人的氣門,廢掉他們的武功。”
  菊芳不禁大驚道:“這怎麼可以呢?”
  “我一開始就宣布過了,自然非做到不可,而且這是為他們好,沒有了那身武功,他們會安份得多。”
  “這個,至少你也得問問他們是否同意?”
  “不必問,他們自然不會答應的,所以我才要叫他們昏睡過去,免得他們反抗。”
  “什麼,原來他們是被藥物迷昏過去的。”
  “不錯,王月華的迷藥很有勁,而且他們也沒什麼江湖閱歷,所以輕輕鬆松就受製了。
  “英豪,我實在不明白你,你為什麼要如此。”
  “老實說,我怕他們以後又報復我一下;老女人最易反覆,還是把他們的武功廢去的好。”
  “你會怕他們報復?你不是比他們高明得多。”
  “那是吹牛的,別人不知道,你該清楚,我的本事是在嘴上,玩兒真的卻不行。”
  “可是你在白天施展的兩手,卻的確是真才實學。”
  杜英豪一笑,才把從王老夫子那兒得到的萬流歸宗功笈說了,然後笑道:“那兩手是東海門中的量天尺精招,我看了跟捕房的鐵尺差不多,臨時練了一下,幸虧還真能管用,否則我就慘了。”
  菊芳像是在聽神話,但是她知道這是真的,因為她對杜英豪的資料太清楚了;那個陶大娘已經到晏家做了晏海靖的續弦,這位大娘是看看杜英豪光屁股在碼頭上打架,一直到他長大為止。
  杜英豪有點小聰明,有一身蠻力氣,卻絕對沒有什麼奇遇,他的奇遇是開始於他的英雄歲月之後。
  但是菊芳卻也為杜英豪的幸運而難以置信,這個人的運氣實在好得出奇,似乎上天對他特別偏愛,把一切的好處都給了他。
  杜英豪終於把傅太師府的竊盜案子,以十分漂亮的方法破了;雖然案情沒公開,但總督大人李玉麟對他十萬分的感激,師爺王老夫子對他是贊不絕口。
  當然,也有人對他極端不滿的,馬老太太回家後,足足罵了他半個月,說他卑鄙、下流、狠毒。
  但馬新驥卻反而感激他了,因為杜英豪不但把鄭玉如的口供還給了他,使他能跟這位表妹真正地在一起了,而且還把傅太師氣得生病中風,癱在床上。這一病也有好處,至少把他污損的罪名給淹了過去。
  杜英豪此刻是躊躇滿志了,但他卻有了苦惱之處,那在別人,或許會以為是無邊福,只有杜大英雄劫在心裡叫苦,深感消受不起。
  武當黃鶴樓會後,他曾經跟黑鳳凰柳小英訂了後約要去探望她,但他卻一直沒去。
  接下總捕頭這份差事,他走不開,名正言順約有了無法赴約的理由。
  他倒不是對柳小英完全無情,但他有自知之明,實在無法高攀。
  柳小英幾次看人帶信來向他問候。意思在催他赴約,他都以公務為辭推託了,希望時間一久,柳小英能夠淡忘了這回子事兒。
  那知,在他把柳小英的影子從腦海中將要抹去的時刻,柳小英卻找上江寧來了。
  同行的還有那位閨中密友杜若華。這位新寡文君對杜英豪雖不敢明白的表示愛慕之情,但隱隱約約的向他看上一眼,也使杜英豪心頭猛跳。
  水青青與王月華無所謂,她們對杜英豪的敬多於愛,感重於情,尤其是杜英豪把肯堂先生的秘笈交給她們,要她們自行研習時,她們心中的感激是無以言喻的。
  這在武林中人心目中,是無價的瑰寶;但在杜英豪卻不當回事,輕而易舉地給了她們。
  杜英豪自己也約略地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沒功夫去從頭練起,因為他沒有扎過基本,所以只把一些較為特出的謄上了“萬流歸宗”秘本後,大方的給了她們二人。
  菊芳替他保管萬流歸宗,也負責抄錄以及選擇其中適用的部份,陪看他一起練,幫助他充實自己,而且幹得很高興,因為她參與了杜英豪的最高機密。
  但是這高興卻被柳小英與社若華的來臨而破壞了。杜英豪要去陪她們,因此就冷落了菊芳。
  菊芳現在已經變得聰明了,她不再吃醋、生氣,因為這不但會使男人討厭,也會使自己置于更不利的地方,柔情、大度寬容以及溫馴才是她展示女性魅力的有效方法。但她聰明,柳小英也不笨,有一個杜若華做參謀,她們也認定了菊芳是最可能的情敵,所以她們對菊芳也不表示敵視,當面親熱,背後誇讚。
  這中間雖樂了杜英豪,但也很苦,最苦的是談話,他要表示自己有學問,而且還要不時發表一些在武功上的精闢見解,要不是最近窮研萬流歸宗,他可要窮於應付了,但每天回去後苦學新招,第二天現學現賣,此中之味,也夠他受的。
  這一天,難得的,柳小英與杜若華沒來找他。杜英豪籲了口氣,上茶館跟一些舊日的夥伴,如今的手下們聚聚,談談從前的趣事。正在十分有意思時,杜若華急匆的找了來,遞給他一張柬帖的字條:“若問玉人消息,就教江上煙霞。”
  柳小英失蹤了,半夜裡叫人不知不覺地劫走了。留字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向杜老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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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江上煙霞

  杜英豪倒是很冷靜,看了字緘之後,才間社若華道:“小英是怎麼失蹤的?”
  “我也不知道,平常都是她起得早來叫我,今天她沒來,我還想今天可趕過她了,那知到她的房中一看,她已經不見了,桌上就留下這封柬帖。”“她的屋子裡情形如何?是不是很凌亂?”
  “是的!很凌亂,好像是從被窩裡被人挾走的一般。賊人是用被單把她包走的,因為她的衣服都留下來,靴子、雙劍,一樣都沒帶走。”
  杜英豪眉頭皺了起來。柳小英的武功不惡,而杜若華就住在隔壁;居然不聲不響,毫無知覺地把人劫走了,這個人的身手倒是來簡單。
  略一沉思,他才道:“我要到她屋裡去看看,這個傢伙盜走了人,留下了一封帖子,分明是向我挑戰,我倒要鬥鬥這傢伙。
  他知道杜若華雖然會武功,卻沒有多少江湖閱歷,對於偵察的一些線索,一定不會太留心;他現在最要了解的、是對方如何下手的?
  因為柳小英是個武女,要把她乖乖的帶走,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必先製住她。
  製住一個人的辦法很多,像點住對方的穴道;但點穴必須迎身相接,以柳小英的本領與警覺性,絕不可能一聲不發就被人點了穴去。
  再則是使用悶香或迷藥,使對方迷失神智等等,這就可以從手法或藥物上找到對方的來路了。杜英豪幹這個總捕頭有他的特長,這是為他人所不及的。
  他的江湖關係極佳,上至各大門派,下至三教九流以及下五門的小毛賊,他都能搭上線而深入;因為他手下的一批助手都是那個行當裡出身的,像水青青、王月華以及賴皮狗等,都還是那個圈子裡的頂尖人物,就是杜英豪自己,三隻手的扒竊功夫,開鎖門的技術,也允稱第一流,所以他查案的班底很齊全。
  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八方客棧,掌櫃的早已在恭候看了,戰戰兢兢地迎了土來。
  “杜大人,您來了,那位柳姑娘的事,小店實在是不知情。”
  杜英豪笑笑道:“掌櫃的,別急,沒人會怪你,更沒人會訛上你,要你賠人,只是,我若查出你跟這件事沾上關係,那可吃不了兜看走。”
  掌櫃的臉都嚇白了,忙道:“杜大人,小的開這家客棧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怎麼敢做這種事?”
  “柳小姐的屋子沒有動吧!”
  “沒有。小的聽這位女客說了之後,立即叫人守住了院子,什麼都沒有動。”
  “好,你也跟看來;還有,把侍候的店小二也叫來,我有話要問他。”柳小英跟杜若華是杜英豪親自送來住宿的,總捕大人的貴賓,店家怎敢怠慢,而且又是兩位堂客,店中特地把一間偏院撥出來,六大間客房,就住了兩個人,這等於是把她們當祖宗侍奉了。門上還有人日夜輪值,聽候傳喚。
  杜英豪到了柳小英的屋裡。那兒倒沒有太凌亂,因為柳小英是個有教養的女孩子,臨睡前總是把脫下的衣服摺好放在忱邊,靴子也整齊地放在床前的踏板上,雙劍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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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豪看看窗絲,沒有被戳破的地方,窗子也沒有被破壞,屋中並沒有打鬥的現象,一邊的茶几還放看一壺茶,茶杯中有看一點殘茶。
  他聞了一下,空氣中沒有什麼異香氣味,這證明對方不是使用悶香。
  他又打開了衣櫃裡面有一個衣包,包裡是一些替換的內外衣褲。他又抖開床前的衣服,認為是昨天穿看的一身紫色襖褲,另外一套薄綢的內衣褲,則猶帶眷伊人的香澤。他懷疑地問道:“這好像是從她身上脫下來的。”
  杜若華紅看臉道:“是的;我們北邊的人,習慣上一定要脫光了衣服睡覺,倒是出了閣的女人,有時為了不好意思,才有穿衣服睡的。”
  “這麼說,她是在狀上被人劫走的?”
  “多半是的,床上有一條褥子、一床被單都不見了,她就是這樣被人包看劫走的。”
  “你早上叫她的時候,門沒有栓?”
  “沒有,只虛掩看,我一堆就開了。”
  杜英豪又到門旁去看了一下,然後拿起門閂觀察了一陣道:“來人是撥開了門閂,把人從門裡帶走的。”
  “小英妹子睡覺極為機警,若是有人撥動門閂,她不會聽不見的,而我就睡在隔壁。”
  王月華是用迷藥的大行家,她檢查了一下茶壺中的殘茶後才道:“茶裡放了寧神散。”
  杜英豪忙問道:“你能確定嗎?”
  “沒錯;這是最溫和的一種迷藥,吃下去後,人會昏睡,三、四個時辰後,藥性消除,人自動醒來。”
  杜若華道:“那一定是店家搗的鬼。茶是我們昨夜回房後泡好送來的,我也喝了一杯。約過了一刻工夫,我就感到好累,連衣服都沒脫,就倒在床上睡看了,直到今天陽光照到身上才醒,我正奇怪從沒這麼好睡過。”
  王月華道:“醒了之後,精神特別好。”
  “是的,本來我還有點咳嗽,晚上總要咳醒個兩三次,昨夜一覺到天亮,半次都沒咳。
  王月華道:“公子!沒錯了,是寧神散,這種藥就是為了治一些久咳難眠的癆病患者才配的,一般藥店里都能配,只是一定要有大夫的力單才能買到,因為也有人買了來做其他用的;這種藥無色無味,吃下去能叫人昏迷幾個時辰,自然也能用做很多壞事。”
  杜英豪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他好像胸有成竹地到來院子門口,把昨夜輪值的店小二叫了過來,問道:“昨夜兩位姑娘是什麼時候回來?”“大概是三更時分,不是杜大人送她們回來的嗎?”
  “以後她們也沒有出去過?”
  “沒有!她們沒多久也就歇下了。”
  “你怎麼知道她們歇下了呢?”
  “小的是輪值指定侍候這所院子,一直守候在這門房裡等候招呼,每間房子的窗子都能看見,小的看到她們熄了火,想必一定是歇下了。”
  “你還給她們沏了一壺茶送去?”
  “是的,還是櫃上吩咐的,用的是最上的碧螺香香茶;因為這是貴賓房,茶水不能斷缺您瞧,在這門房中的炭爐火不斷,水吊子裡一直燒看壺開水。”
  這家客棧常有客歇指,所以招待十分周到,掌櫃的也賣足人情,包括這位杜大人,使得杜英豪很領情,因此他的問話一直和顏悅色。
  “昨天你沏好了茶,就一直送過去,沒有作其他的耽擱嗎?”
  “沒有呀!小的是專司這邊的,不作其他的事。”
  “小二!你要說老實話,那位柳小姐平白失蹤,你這輪值的嫌疑最大,掌櫃的要把你扣起來送官,我知道你一向老實,才沒那樣做,但是你不老實,我就幫不上你的忙了,你再說一句沒有,我就要扣人了。”
  小二差點沒哭了出來。
  杜英豪道:“兩位姑娘的茶里都被人下了藥,若是沒有其他原故,只有你的嫌疑最大了,我把你抓進衙門,一頓夾棍,不怕你不說。”
  小二跪了下去,連連叩頭求饒。
  杜英豪一笑道:“求我沒用,求求你自己,現在你是否記起點什麼了?”
  “是!是!小的沏了茶之後,正想送去,斜對面的客人要小的去買一帖寧神散。”
  “那種藥不是隨便可以買到的。”
  “是的!本來要大夫開單子才能員的,但是因為小的舅母在藥行中做事,所以小的買藥略為方便,藉這個機會賺些腳力錢,不過小的可一直很慎重,像那位老客人,他連夜咳個不停,小的是一片好心,才替他買了一帖寧神散,他吃了有效,又叫小的去買了一帖。”
  “這麼說來,你一共給他買了兩帖?”
  “是五帖,那位老客人說他家還很遠,路上還要走幾天呢!恐怕別處不會有這麼靈的藥了,所以第二次要小的替他買了三帖。”
  他很老實,說了就全盤都招了。。他也知道杜英豪的能耐,必然可以問出來的!
  杜英豪笑笑道:“你得了他多少好處?”
  “十十五兩。寧神教是一兩銀子一帖,小的多報了一兩,小的舅舅也落一兩,第一次買兩帖是六兩,他拿了十兩銀子沒要我找,第二次拿了十五兩給我,我舅舅還是老規矩收了六兩,我落了九兩。”
  “哦!難怪你會這麼起勁,擱下手頭的事情;立刻替他跑腿了;你在這兒當小二,一個月才多少了。”
  “小的講好工錢是二兩,不過小的專門侍候貴賓房,小費外賞多一點,總有個九兩上下。”
  “很不錯呀!幹個幾年,在鄉下可以買塊地,成個小地主了。你買了藥,回來就沒再離開過?”
  “沒有,小的幹的差使就是日夜不離。”
  “你在這兒也沒睡覺,一直到天亮。”
  小二低頭道:“杜大人,小的又不是鐵打的金剛,總得要打個盹的;不過小的很醒,客人一招呼,小的立刻就驚醒了,掌櫃的也是瞧小的還勤快,才派在這兒。”
  杜英豪一笑道:“那位老客可是一早就走了?”
  “是的!天還沒亮,他說要趕路,就由他的車夫來拉看行李鋪蓋走了。”
  “哦!他還有車夫?”
  “住進來的時候沒有,這大概是他昨天去雇好的,反正是快天亮的時候,他這兒叫結帳,那個車夫也來了,摃了行李走了。”
  “他有多少行李?”
  “住進來的時候倒是沒多少,只有一口小箱子。他說他在京裡一位將軍那兒當師爺,現在是告老歸裡,在這兒倒是買了些土產、綢緞,有好幾口大箱子。”
  “他住了有多久了?”
  “三天。對了,是跟兩位姑娘同一天住進來的。他本來也要住進貴賓房的,可是有了兩位女客在院中不方便,掌櫃的不肯把其餘的空房租出去,所以他只有住在斜對面的那個單間裡。”
  “那也是歸你招呼的嗎?”
  “本是不歸小的管的,可是那間離小的近,而且小的又較為空一點,就同時照管看一點。”
  “那個車夫你認不認識?”
  “不認識,個兒很高、很壯,他的車子也很漂亮,恐怕不是車行裡的,多半是那家大宅子自備的。”
  “那位客人的姓名有沒有登記下來?”
  “有!他性高,叫高攀龍六十多歲年紀,花白鬍子,瘦瘦高高的身材,看起來很是威嚴。”
  杜英豪一笑道:“菊芳,你到櫃上去看看登記薄上的筆跡,我想會跟字緘上差不多,然後你再向掌櫃的問問這個高攀龍的情形。”
  菊芳答應看去了。杜英豪又叫賴皮狗到高攀龍住過的屋子裡,去看看有什麼留下的線索。
  然後問小二道:“那位高客人有沒有朋友來訪?”
  “這倒沒有,他都是出去訪友,遊覽本地名勝。”
  “穿一身白布長衫,帽子上綴看一塊翡翠,手裡拿看一柄摺扇,扇面是唐伯虎畫的仕女圖,操揚州口音。”
  “是!是!就是他。杜大人認識?”
  杜若華也忙道:“怎麼?杜大哥認識這個人?”
  杜英豪道:“不認識,不過見過幾次面。大妹子你難道忘了,我們昨天游石磯時,小英還特地去藉了他的扇子來觀賞了一下,還踉他談了幾句;在此以前,我似乎對這位老先生還頗有印象,見過一兩次,因為大家都是遊玩,所以沒在意,想不到他竟是個有心人。”
  “杜大哥認為他是劫去小英妹子的人?”
  “錯不了,他是跟著你們而來,卻是為了我而來;昨天小英跟他照了面,還談了幾句,他不便再跟看我們了,所以晚上下手,把你們迷倒。”
  突地一頓道:“不對,他明已計劃迷倒你們,所以第一天買了兩帖寧神備用,第二天又用方法把小二調開,把藥下在茶裡,半夜過去,把小英弄到他房裡,放進箱子裡,而後叫預定的車子來把人運走。這位老兄的計劃很周密,設想也很周全。”
  水青青道:“武林中沒有叫高攀龍的人,而且也沒有人的名號跟什麼江上煙霞有關。”
  說看賴皮狗來了。他搜查沒什麼結果,那位老兄很仔細,連一片紙屑鄱沒留下,不過賴皮狗劫在屋角找到了一團毛髮,約摸是八九根,褐色泛黃,看來像是鬍子,但是杜英豪卻看來不像;他聞了一下,皺皺眉道:“這上面還有點馬尿騷臭,一定是馬尾巴。”
  水青青道:“就算是馬尾巴,又有什麼關係呢?”
  杜英豪道:“馬尾巴可以用來做假髮假須,我那天看小英跟那個老頭兒談話,就感到有點不對勁,因為那老頭兒眼睛太亮,太有神,不像他的年齡。”
  “眼睛有神與年紀無關。”
  “但是眼睛的亮濁與年齡絕對有關。老頭子的眼睛有血絲,較為黯黃,不會明亮如電,再找到這團馬尾,益發證明他是化了裝的了。”
  小二道:“杜大人,那位高老爺的須是灰白色的,跟這一簇的顏色完全不同。”
  水青青道:“這倒不見得,望似灰白的鬍子裡,往往會有各種的顏色,紅的、黑的、黃的、白的都有。”
  杜英豪笑道:“不錯,若是真的鬍鬚,隨它怎麼長都不在乎,但是要裝假須,就會比較仔細挑剔了,至少會將顏色不對的挑出來。”
  杜英豪之所以杜英豪,就是因為他能比人多想到一點去,這幾根馬尾,既不是高攀龍鬍子的顏色、誰也不會注意的,杜英豪卻想出了它深藏在裡面的秘密。
  一個老頭子絕不會剃掉自己的鬍子,再戴上假須去喬裝另一個老頭子,只有一個年輕人才有些可能。
  這個高攀龍的年紀一定不大。
  他手執唐寅親筆的摺扇,而且柳小英跟他談過幾句話,知道他很有點學問。
  他是專為向杜英豪挑戰而來,據走柳小英的目的也在此。此人一定是武林中人,而且還自認武功不俗。
  此人操揚州口音,生長必在江南,而且以揚州的可能性最大,因為他的口音很純,沒有什麼雜腔,可知此人也很少出外遊歷。他還有一輛很神氣漂亮的馬車,可知他一定很有錢。
  還有,要化了裝來此出現之道理無他,一定是怕被人認出來,那麼這個人必非無名之輩。“
  從無頭緒的事,經杜英豪一分析,立刻就頭頭是道了,而且再經捕房的差役到城中四下一打聽,那輛馬車也有了看落,那是江都劉三公子的座車。
  劉三公子大號平雲,也是江南四大公子之一。江南四公子雖是以蘇州許朗月為首,但是有人以真正論功夫,許朗月恐怕只能排在最末,只因為許家的抱劍山莊是武林世家,而許朗月也愛跟人動手;而其他三個人則是書香子弟或富商之家,深藏不露,所以大家才將許朗月許為四人之冠,當然其他人也不會爭這個。
  確定是劉平雲的最大理由,是他自己起了個名叫江都煙霞客,江上煙霞也就有了解釋。
  這位揚州鹽商,怎麼好好地找起杜英豪的麻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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