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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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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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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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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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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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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9-12, 03:37 PM   #280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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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獸大比武

  這時,正是山頂上臥虎山莊大戰祈連山之時。
  紀凡與火螭虯已苦戰了兩個時辰,始終找不到行雷霆一擊的機會。
  他不禁心中大為焦躁,暗罵道:“哇 !他奶奶的,這怪物真***皮厚,難怪全身連毛都長不出來。”
  想歸想罵歸罵,面對這種頑強的怪物,仍是撫計可施,真的要是殺不了這怪物,不被老酒鬼罵死才怪!
  忽然間靈機一動,暗道:“哇 !這畜牲皮堅肉厚又力大無窮,兼有毒火掩護,強攻硬打必然徒勞無功,必須使點計謀引它自曝其短,否則必然白費力氣。
  心中一動,立刻打定了主意,先長嘯一聲引起怪物的注意力,運起全身十二成玄冰真氣,猛撲怪物頭部。
  與前幾次的攻擊完全相同,怪物也一樣伸爪掃出。
  以前幾次的情況,紀凡是避重就輕,藉勢閃避。
  這次卻又不同了。
  紀凡把所有的功力全部集中背部,某冒萬險,拼命硬挨怪物一掌,製造接近火螭虯咽喉部位的機會。
  這一爪,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喉嚨發甜。
  勇於冒險的人有福了,紀凡挨上一爪,悶哼一聲,劍使點字訣,人卻趁勢滾入火螭虯懷中,火螭虯的胸喉就在眼前。誰知這怪物十分機靈,一看中了計,來不及閃讓阻擋,紀凡一聲“我的媽媽呀”聲中,前腿一屈,竟把紀凡壓在千斤巨體之上。
  紀凡這下苦頭吃大了,被壓得五臟六腑齊往口邊擠,連媽媽都喊不出來了。
  無巧不巧的,含光屠龍劍的劍尖,正對準了火螭虯喉部的那條隱約白線,紀凡不管三八二十四,使盡對媽媽吃奶的力氣,含光短劍奮力刺出。
  果然這怪物渾身刀槍不入,這裡卻讓含光屠龍劍盡堰而沒,火螭虯發出了一聲淒厲慘曝,一蹦而起。
  紀凡拔出劍來拋在一邊,雙手使力緊抱火螭虯的脖子不放,口就創口之處猛力吸食火螭虯的精血。
  只覺得味道既腥又燙,好像喝鐵汁似的,燙得口中喉嚨像要冒煙,差點沒把“媽媽呀”
  三個字叫出來。
  一來惡鬥了四個多時辰,腹中早就飢腸轆轆,又餓又渴,二來這精血入口是又腥又燙,喝下腹中與玄冰真氣結合、卻成為一股十分舒適的暖流。
  火螭虯拼命搖頭擺尾亂跳亂竄,想把紀凡甩開。
  紀凡使出吃奶的力氣死纏活賴硬是不放,口中更是不停的吸食燙得舌頭發麻的精血,居然吞得咕咕有聲。
  火螭虯身上的暗紫豪光慢慢消逝,出現了灰黑的暗淡顏色,氣力逐漸消失,最後終於砰然一聲倒下,像倒了一座小山,居然又把紀凡壓在下面,連哎呀媽媽都來不及叫就被壓得發昏。
  紀凡好不容易挺著個大肚皮從火螭虯肚子下面鑽出來,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尋著了含光屠龍劍,迅速剖開火螭虯的胸腹,先取出一個足球大小的膽囊,將膽汁擠進王瓶中,裝滿了玉瓶,竟還剩不少。
  紀凡不管三九二十七,反正是寶嘛!咕了一大口吞下,卻苦得他哇啦哇啦的叫起媽媽來了,沒辦法,良藥苦口嘛!
  紀凡收好玉瓶,再伸豐進去掏呀掏的,居然掏出一個拳大火螭虯來、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至寶,火螭虯的內丹。
  原來這頭火螭虯在煉內丹之時,竟將內丹煉成跟自己一樣,這也算是造物一奇吧!
  這顆內丹,色澤殷紅無比,長得蠻可愛的,紀凡立刻用含光屠龍寶劍切下一小半,咬了一口。
  哇 !簡直跟燃燒中的木炭般熱,從喉到腹如同被火燙到,連媽都喊不出來,幾乎是和著眼淚勉強吃下,接著手抱肚子倒在地上咬牙打滾。
  所幸神智還算清楚,哎牙忍受著無邊的痛苦,慢慢爬起來,盤膝坐下調息。
  玄冰真氣再度運起,一縷清涼之氣,緩緩從泥丸宮升起,緩緩循經理脈而遊走,這股清涼之氣不但沒跟燥熱之氣發生衝突,反而互相結合,形成另一種陽和的真氣,很平和的在三百六十大小穴道中通行。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寒冬裡泡熱水澡,又好像在炎夏裡喝下一杯冰水,令人通體舒泰無比,周身毛孔服服貼貼。
  紀凡渾身全被大汗濕透,頭上霧氣蒸騰,進入忘我之境,現在就是天塌下來,還是讓高個兒先去頂一頂吧!
  紀凡行功已到最吃緊,最重要的關頭,也就是峰頂劍堡人馬大戰一莊一寨聯合陣線的時候,山頂大戰進行得如火如茶,洞中行功的人也糊裡糊塗。
  紀凡一遍又一遍的行功,只覺得體內內勁澎湃如湧如潮,漸漸亂竄鼓動不己,好像無處渲洩而透體欲出。
  此時,正是練功的人最容易出岔的時候,若不專心引導,勢必使經穴脈路受創,這就是武學上所說的“走火入魔”。
  而這時更忌外力干擾,輕者真氣走岔,造成經脈受傷受損,造成殘廢或成為白痴都有可能,重者真氣反竄而重創內腑,當場吐血斃命。
  所以練武之人為了專心練功,常有閉關之舉。
  這種事更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毛病。
  天幸此時峰頂大戰方酣,沒人前來打擾。
  這卻又得歸功於人性還有個“貪”字。
  如果說一堡、一莊、一寨,能夠摒除一個貪字,達成了合作的協議,老酒鬼縱然有六頭十二臂,也無法阻止得了如潮的高手,天意教紀凡成此大功,實在是造化成人。
  所謂時勢造就英雄,這大概也算時勢吧?!
  紀凡也不知道氣機運行了多少個周天,仍然真氣鼓動不已,好像脫韁的野馬自行竄遊,頗難控制。
  一遍又一遍,紀凡以本身的真氣前導,引誘著一股外來的陌生氣流,慢慢的慢漫的結合,終於造成第三種力量。
  這第三種力量,竟如洪水般的洶湧,完全無法控制。
  紀凡暗叫:“媽媽呀!這下完了,享年一十有七。”
  就在紀凡絕望之心剛起,這股第三道力量,竟然自行逆衝而上,只覺得渾身一震,就像一個長年氣喘胸口鬱悶的人,突然咳出一口濃痰心胸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股真氣,竟然貫通了任督二脈,衝破了生死玄關,直達十二重樓,再循經脈而下,聚於丹田。
  紀凡按下狂喜的心,憑著堅忍的毅力,終於控制住了這股狂流,導入了正常的軌道。
  紀凡一聲長嘯,震得洞中回響入耳欲聾,人也一蹦而起,一聲:媽媽呀!還沒來得及出口,碰然一聲撞上了洞頂,頭上長了個大包,滿地找起金條來,雪雪直呼痛,原來他用力太大了,倒弄得自己一愣一愣的卜他朝一塊磨盤大的巨石,單掌一場,集七成真力推出,掌過無聲無息,巨石仍是巨石完好如初,他不由得一怔,媽媽呀!怎麼越練越回去了?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走近查看,伸手一摸,整塊巨石碎成粉未,原來這是內力由寶返虛的最高境界。
  這可是人家苦修了四五十年都達不到的境界。
  他練成神功,連我這個爬格子的也非常安慰。
  讀者大爺們認為呢?紀凡高興了好一會兒,這才注意到山上殺聲震天。
  他匆匆用含光屠龍劍斬下火螭虯角,略作收拾準備要走,可是看看火螭虯的屍體,可能由於刺火螭虯第一劍時用力過猛,以致於傷了火螭虯的頸骨,頭部歪向一邊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紀凡童心未抿,好心的想把它擺得好看些,心想:“自己受惠良多,也該讓火螭虯有點‘死相’。”
  擺著擺著,忽然看見創口處露出一小段白色的東西:一時好奇心起傭手去想拿出來,誰知竟越拉越長,直到三丈左右才拉光,原來這就是虯筋。
  當年哪吒抽的不知是不是這玩意兒?紀凡也不管有用無用,背上含光屠龍劍,收好內丹,一手虯角一手虯筋,急急奔向洞口。
  他是擔心老酒鬼碰上強敵,急於上峰支援。
  誰知剛走到洞口,一條人影飛墜而下,紀凡大吃兩三驚,我的媽媽呀:這麼高跌下去哪還有命在?他以為是者酒鬼失足墜崖呢!他可不知道山頂上所發生的枝枝節節,加以黑暗中看不真切,難怪他心頭猛跳。
  管他,反正救人要緊,口中沉喝一聲,手上虯筋猛揮,一把將墜崖的人影卷進洞內,仔細一看,卻是一個陌生的花臉大漢,遍體傷痕累累,傷勢頗為嚴重。
  紀凡心腸好,正想動手加以急救,忽然又瞥見兩條人影同時手舞足蹈而至,媽媽呀!這個絕崖倒像是馬路似的竟然人來人往哩!
  紀凡一陣好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也把那兩人條影拉進洞中,還好這兩人傷勢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悲憤過度昏迷不醒而已。
  千急萬急救人最急,首先對最先墜崖的大漢略作檢查。
  還好,傷勢雖重,倒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紀凡扶著他靠壁坐好,然後雙掌緊貼對方背心,深吸了一口運起神功,將內力源源注入對方體內,助他行功療傷。
  原來這墜崖的就是祁連山寨三位當家的。說巧也真巧,解能他們也真會挑時辰,真是幸生不生必死不死。
  大寨主“花面豹子”解能,首先為了不願受辱屈從,帶傷投崖自盡,以全武人的氣節。
  二寨主“飛天蜈蚣”駱馬、二寨主“百變書生”文敬禮,眼見老大氣壯山河寧死不屈,深受感動,加以平日兄弟間感情頗深厚,竟不約而同的捨身殉義,令人感佩又同情。
  生死之事,上天早已注定,不死是他們命大,與作者的同情心無關。
  紀凡救了這個救那個,忙得暈頭轉向,汗下如雨,幾乎又要叫起媽媽來了。
  一陣好忙,總算料理妥當了。
  首先醒來的卻是傷勢最重的解能,因為他的傷重,所以紀凡對他的照顧特別多,醒得也特別快。
  解能一睜眼,腦中還是恍恍悠悠的,嘆了口大氣自言自語道:“我死了,江湖半生,落得如此景況,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接著又嘆了一口氣:“奇怪?陰曹地府怎會如此黑暗?也沒有鬼卒帶路,我要到哪兒去呢?”
  說著說著,便想站起來像鬼般的恍恍悠悠飄飄蕩蕩,誰知身子才一動,便已哇的一聲痛叫起來,倒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奇怪?我還沒死?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這麼高的懸崖跳下來不可能還活著的,莫非是還沒死透所以還有一些痛感嗎,”
  想想又覺不對,搖搖頭甩去一頭霧水,伸只手指頭兒猛咬一下,又是哇的一聲怪叫,猛甩手指呼痛。
  “我……我果然沒死,這……這是什麼地方?”
  紀凡在一旁看解能一個人精彩的表演,幾乎想笑出聲來,勉強忍住笑意道:“哇 !這裡是陽間,不是王爺爺那兒,你放心好啦!”
  聲音又教解能嚇了第二大跳:“你……你是誰?誰是王爺爺?我又不認識他,幹嘛要去王爺爺那兒?”
  紀凡笑道:“王爺爺姓閻,名字好像叫‘所羅門王’,簡稱叫閻羅王,他那兒連電燈都沒有,你當然不認識他,寫信給他都查光此‘人’呢!”
  解能搞了半天,總算弄明白自己沒死翹翹,嘆了一口氣虛弱的道:“這位兄台感謝相救,欸!只是解某人有必死之心,兄台又何必多管閒事?”
  豈有此理,救人還是“多管閒事”,哪門子的歪理?“我是個‘怪胎’,不是什麼‘兇胎’(兄台),救你也是無意中碰上的,不必掛在心上,目下你還是自行運功療傷要緊。”
  解能又嘆了一口氣:“解某存有必死之心,想不到求死都難,這是什麼世界?居然連死的自由都沒有。”
  紀凡怔了一怔:“哇 !我費了千辛萬苦,原想撈塊好人好事的牌匾掛掛,想不到居然還救錯了?真是好人難做。”
  “兄台不明白,解某一步走錯,以致牽連數十弟兄埋骨荒山,有何面目回見祁連兄弟?
  所以情願了此殘生以謝不明之罪,兄台是救錯了。”
  “哇 !我說這位老哥,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麼樣的委屈和刺激,想想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老哥心灰意冷也許不是無因,但是連‘樓梯椅子’都尚且貪生……”
  “兄台說什麼‘樓梯椅子’?”
  “哇 !不是說‘樓椅’尚且貪生嗎?”(縷蟻尚且貪生)“兄台不必勸了,解某人看得很開,生命的意義在於開創宇宙繼起之生命,解某愚昧無能,不但無力開創新局,反而葬送了不少弟兄,使祁連山寨一千弟兄蒙羞,苟活下去,只是浪費生命而已。”
  “哇 !‘狗’活下去浪費生命?它可以看家呀?”(苟活)解能知道這小糊塗蛋又搞錯了:“我是說不想再糊糊塗塗的活下去。”
  紀凡怫然不悅:“哇 !你明知我是個糊塗蛋,偏拐彎抹角的罵我,你這個人太不夠意思了。”
  “對不起對不起,解某絕對沒有罵你的意思。”
  “哇 !這還差不多,當然啦!人生在世誰都想順順噹噹的過日子,誰都想把事業越搞越大,但是有時候並不是人的能力所能辦到,所謂時也、命也、運也,做事情有時候也得靠點運氣的。
  我說老哥,你何不暫時休息一段時間,慢慢等待雪恥的機會?如果世界上的人都跟你一樣想死便死,那人類就會變成‘稀有動物’了。”
  解能默然半晌,再嘆了一口氣:“欸!也許兄台說的有道理,只是兄台並不是身歷其境的人,不會明白當事者心中的痛苦,解某入蒙推為一寨之主,擔負數百人的生死榮辱,而今一敗塗地,除了乾脆雙眼一閉眼不見為淨外,活著只燴增加痛苦。”
  “哇 !噯噯!我說這位老哥,你是怎麼搞的?老是要死要活的,我雖不知道你是哪座廟的大菩薩,聽你的口氣,在江湖上也不是一眼眼的人物,怎麼這麼想不開,人生當中業時失敗是免不了的,兩只腳走路哪有不摔跤的?我喝醉酒的時候,那次不是摔上七八跤?跌倒了並不可恥,可恥的是跌到下去爬不起來的人。”
  “兄台真會說話……”
  “哇 !什麼話,我已經十六歲了,如果坯不會說話不是白痴嗎?”
  “是是,解某失言了,解某天生是個大笨蛋,聽不太懂兄台的話……”
  “哇 !我說的可是標準國語呢!”
  “解某知道,解某是不但兄台話中的含義,解某帶領數十名弟兄前來,全數曲勇壯烈犧牲,必然在九泉之下,等候我去團聚……”
  “哇 !笑話,他們還會等著你去吃年夜飯不成?”
  “兄台請勿打岔,解某仍然覺得非死不可。”
  “哇 !死能解決問題嗎?”
  “至少解某心安一些。”
  說了半天,棒子敲不開茅塞、紀凡大為頭痛。
  忽然靈機一動……“哇 !哈哈!算了算了,我替你擔哪門子憂啊?早知道你這麼懦弱扶不起的阿鬥,我也不必浪費那麼多脣舌了。”
  大凡一個自認為鐵錚錚不怕死不要命的人,最怕別人稱他們懦弱了。
  他們平常自誇為義氣而兩肋插刀不皺眉頭,這種人物大部份個性衝動,喜怒形於詞色,激昂時熱血沸騰拍桌槌椅,悲傷時槌胸頓足號啕流涕,頑強、固執、好面子,這種人不能用勸只能用激。
  紀凡走對了,解能正是這種人。
  就像被踩著了痛腳,哇哇怪叫道:“解某人連死都不怕,怎麼會是懦弱的人?兄台雖救過解某,但解某並不領情。”
  “哇 !我沒叫你領情,也不要你領情,反正你是未來的死人,領不領情都無所謂,我只是就事論事,你不但懦弱,而且虛偽、無情、膽怯、無能、更愚不可及!”
  解能大聲抗辯:“解某人自認愚昧、無能,但是待人處世皆一片赤誠,言而有信情深義重,死都不怕,更談不上懦弱怯!”“哈哈!哇 !我說你懦弱、膽怯、虛偽、無情,你居然還能強辯?你未免大不要臉了吧?”
  解能慢慢墜入圈套,雙目倏睜怒聲道:“解某這條命雖是你所救,但是你也不可挾恩出口傷人。”
  “哇 !我說你懦弱無情,絕對是有根有據的。”
  “解某不懂,如果解某為死難兄弟殉義也算是懦弱無情,難道要靦顏事敵忍辱偷生的才是強人嗎?”
  “哇 !對對對,你說得對極了,你願意以一死來表示對死難弟兄的負責,你知這嗎?
  你只是一個不伯死的亡命徒而已,你自私自利無勇無謀,狗屁不通,你以為你‘一翻兩瞪眼’,‘不食人間煙火’不聞不問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嗎?”
  “人間事情本來就是如此。”
  “哇 !狗屁!你以為你賠上一條命就能安慰死者於九泉之下?這樣就能交代過去?我問你,你山寨中活著的弟兄將要何去何從?你連照顧活人的責任都沒盡到,你有臉去見死去的弟兄?你根本在打著卑鄙的逃避念頭,逃避你對生者的責任,逃避你對死者的愧疚,逃避你自己良心的譴責,逃避你懦弱的行為。
  你不敢面對現實,不敢面對強敵,不敢面對天下人,你這不是無情、膽怯、虛偽又是什麼?你只不過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無膽匪類,自私卑鄙的亡命,厚顏無恥的匹夫,我是個有眼無珠的糊塗蛋,看錯了你的為人,救了你,我恨多此一舉。
  如果你還堅持要死,我不想再阻止你,鬼門關將整天為你而開,與其勉強回一個不能對自己行為負責的行屍走肉,我寧願救一條狗!”
  難為紀凡,居然還能說出這番大道理而居然沒咬傷舌頭。
  這一番狗頭噴血的痛罵,倒使得解能怔得啞口無言。
  紀凡不待解能開口,接著又道:“哇 !你只知道殉義,你可知道死者已矣而生者何堪?如果你什麼‘皮連’什麼‘酸菜’(祁連山寨)的弟兄,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願意一一自行了斷殉義,你雖然死了,身後還要背負多少條人命債?你知道嗎?你說呀!”
  紀凡單手扠腰,點著解能的鼻尖罵得不亦樂乎,口沫橫飛噴得解能滿頭滿臉。
  “……”解能陷入深思,天人交戰。
  “哇 !我是個糊塗蛋小人物,不懂得聖賢‘輸’(書)多少,但是做人也該有做人的基本信念,死又能解決什麼呢?死了就只剩下一堆臭肉,還能剩下什麼?”
  駱與與文敬禮也早已恢復了神智,坐在一弄默默靜聽,不敢插嘴打擾,總算安靜了片刻。
  “這位兄台,解某十分慚愧,就如兄台所說:解某果然是個自私、懦弱、無情、虛偽的小人,解某終於想通了,不錯,生人有感死者無覺,解某將為生者而生。”
  紀凡噓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哇 !我終於把你的“茅塞’給‘頓開’了。”
  駱馬和文敬禮這才雙雙悲呼,“大哥!”
  解能悲喜交集:“二弟三弟,你們也沒死,太好了,大好了,真是老天有眼……”
  什麼老天有眼,根本是你會挑時辰!
  三條中年漢子竟然抱頭大哭起來。
  看著三個人哭得昏天黑地涕淚沾襟,啼哩哇啦“哭背叫母”,不禁又暗自傷感,幾乎也想陪他們哭上一場。
  想起自己家破人亡,“唯一”的老爸生死不明。
  親手足又不知流落何方?毀家仇似海,屠村恨如山。
  眼中禁不住發紅微潤,勉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就在他們相對喘噓感嘆之際,山頂上的戰局又有了新的變化。
  石健仍然穿著“蓑衣”,披著散發怒嘯連連。
  小白仍然縱跳如飛,跟石健玩得不亦樂乎。
  老酒鬼以一敵四,幾乎緩不出手來偷喝酒,還好主力只在厲宕一人而已,而且也經過了長時間的消耗,體力大不如前,狂猛的氣勢減低了很多,像茅大有他們,只不過跑跑龍套虛應故事而已。
  老酒鬼偶而還是有機會“啖糝”一兩口,反正色只要有酒下肚,再戰三百回合又有何妨?戴天仇青衫飄飄,從容的穿梭在廖竹與麻雄之間,看來如行雲流水,實則快速已極,贍之在東忽焉在西,令人不可捉摸。其實戴天仇是有好幾次機會可以獵勝、但是又心存顧慮,因為劍堡與魔堡之間,畢竟還沒到扯破臉皮的時候。
  依這種情況來看,劍堡的人落敗是遲早的事了。
  但是世事多變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老酒鬼和戴天仇佔盡上風取勝在望之際……突然峰下傳出數聲淒厲長嘯,聲如魔號鬼哭,令人汗毛為之,“肅立”“雞母皮”為之“澎澎恰”。
  聽聲當在數裡之外,但是入耳清晰無比,教人腦門發炸氣機一窒。
  幾個劍堡黑衣劍士早已掩耳而退。
  廖竹麻雄卻面現喜色。
  廖竹全力發出三招略為逼退戴天仇,也發出嘯聲相應,霎那間,遠地白色的雪地上,出現了四條黑色的人影。
  來人速度駭人聽聞,嘯聲甫歇,人已到了峰頂。
  是四個一式打扮的老者,黑衣黑袍黑鞋黑頭巾,黑得陰森詭異,黑得令人心頭髮寒,居然連皮膚也黑如鍋底,黑得幾乎分不清五官位置,這四個老者要是站在黑板前面,你一定找不到他們。
  為首的黑臉老者,濃眉像掃把,鼻孔像風箱,闊嘴幾乎裂到耳根下,大刺刺的叫:“少堡主,你們退下,這兩個小輩交給老夫兄弟打發,在死城中的鬼卒正向他們招手,孟婆燙火候也正好喝!”
  聲音簡直如爛鐘敲破鑼,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原來這是敝堡的大援。
  厲宕、廖竹等人拼盡全力,不約而同的猛攻數招逼退對手,各自退出了圈外,渾身大汗如雨氣喘噓噓的狼狽相,十分可憐。
  就屬石健最為窩囊,在小白的歪纏爛打之下,竟然脫身不得,全身東幾道西幾道的爪痕,實在淒慘無比。
  為首的是黑臉老人大喝一聲雙掌連劈七掌,狂 陡生,卷起漫天雪花呼嘯有聲,朝小白劈頭劈面撞到。
  小白似乎也知道厲害,吱吱聲中,一連幾個斜鬥翻回老酒鬼肩上,睜著火眼金睛,居然灌了兩口老酒。
  為首的黑老者咯咯怪笑:“咯咯咯!你們兩個老小子,竟敢踉我們劍堡為敵,你們是壽星上吊 活得不耐煩了麼?快快報名受死,明年今天就是你們的忌日。”
  老酒鬼咕咕吞了兩大口酒,哈哈大笑道:“哈哈!阿拉老夫忽然有一大發現,真是抽象極了,哈哈哈……”
  戴天仇奇道:“怪事年年有,老夫怎麼沒發覺?”
  “哈哈哈!戴堡主你瞧瞧,這一大片雪地就像一張白紙,加上這四位黑仁兄,就像加上四個逗點,你說,這像不像畢卡索的抽象名畫?哈哈!為阿拉老夫這個偉大發現,值得浮上大白。”
  說完,又牛飲起來。
  戴天仇也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四個黑衣老者一個個又矮又胖,真像四個大逗點呢!
  為首的黑衣老者忙回頭問第二個:“什麼是畢卡索?什麼叫逗點?”
  第二個黑老者皺皺眉:“我也不太清楚,畢卡索大概是條繩子吧!至於逗點……”
  第三個黑老人上前道:“我知道,‘痘點’指的一定是‘柱仔子’(面皰)!”
  第四個黑老者也道:“‘必卡索’是條繩子沒錯,但是條打結的繩子,才會‘必’然‘卡’住,至於‘鬥點’應該指的是打架的地方。”
  為首的道:“可是……這是什麼意思呢?”
  三個人一起搖頭。
  為首的怒道:“你們這些飯桶只會替老夫丟人!”
  三個人同聲道:“老大,你要丟誰?”
  老酒幾乎把吞到喉嚨的酒給噴了出來。
  戴天仇也笑彎了腰。
  為首黑老者轉身怒道:“笑什麼?等下你們連哭都來不及,快快報名受死吧!”
  戴天仇憋住笑:“怪事年年有,你沒先報名老夫不想報名,你不先死老夫不敢先死,專夫很尊敬‘古人’。”
  為首的黑老者竟然十分高興,咧開跟黑人牙膏包裝盒上那個商標二樣的笑容,點頭道:
  “不錯不錯,你能尊敬老夫,老夫很高興,等一下把你少撕幾塊,至於那喝尿的老家夥,最少也要撕成十七八塊!”
  老酒鬼臉上一下子癟得像條苦瓜。
  “你懂個屁!阿拉老夫喝的可是玉漿瓊汁人間美味,你是笨蛋不識寶,烏拉當成草,瞎子用手摸,人參當成胡蘿蔔!”
  “老夫管你是菠蘿還是蘿蔔,老夫……”
  “怪事年年有,你倒說說看,你們四個到底是哪座廟裡的四大金剛不守清規逃下凡來的?”
  老酒鬼又哈哈大笑:“阿拉老夫又有一大發現,他們根本不像金剛,他們是山裡頭的燒炭夫。”
  戴天仇故意搖頭笑道:“看他們兇巴巴的樣子,不像是個老實的燒炭夫,大概是監守自盜偷吃了不少炭灰,才會黑心黑肝從頭黑到腳!”
  老酒鬼也端詳半天:“不錯不錯,有那麼一點意思,不過也很像愉喝了不少黑墨汁的厚黑學家。”
  戴天仇鼓掌贊同:“瞧他們又‘厚’又黑,當真是受之無愧賓至名歸,高論,高論,哈哈哈!”
  兩個人一搭一檔一唱一和,評頭品足一番,可把四個黑衣老人氣得鼻孔大冒污染空氣的黑煙,暴跳如雷。
  為首的哇哩哇啦怪叫:“老夫黑衣四煞十幾年沒下江湖,想不到竟有天那麼高地那麼厚的老小子敢來喳呼喳呼,莫非在世上活得不耐煩了嗎?”
  “黑衣四煞”四個字入耳,老酒鬼和戴天仇部不由心中咚的一跳。
  這“黑衣四煞”是四個無惡不做,江湖人個個談虎色變的大兇星。
  他們兄弟四人,成名比“報應一號”紀遠浩還要早,是當年武林人物公認殺手中的殺手,魔星中的魔星。
  他們行事乖戾,眼中只有金珠美女,沒有什麼親情道義,只要付得起他們所要的代價,恐怕連他親爹都可以宰掉到獸肉攤去論斤論兩賣。
  他們下手既狠又辣,做案從來不留活口,走南闖北殺氣所至從未失手,武功比當今各大門派掌門不遑多讓,江湖中人見人怕,避之則吉畏如蛇蠍談虎色變。
  還好的是他們平時匿居邛崍山深處,享受著賺來的玩美女,踏入武林的機會不算很多。
  但是只要他們踏入江湖,足跡所經之處,必然血案堆積如山,不管黑道白道綠林道俠義道空手道胎拳道……喔!對不起,作者筆溜了,後面兩道不算。
  必定全無幸兔,甚至雞犬不留,兇名所至可以“收驚”(止小兒夜哭),弄得武林人側目。
  總之,他們是殺人如屠狗,天地不容的魔中之魔!
  最近十幾年來,突然銷聲匿跡沒有出現過,很多人推測,大概已經奉五爺爺召請赴宴去了。
  想不到,居然被劍堡所網羅而復出江湖,頗出人意料。
  老酒鬼笑嘻嘻地道:“阿拉者夫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們四個黑炭團,你們不在邛崍女人堆裡享溫柔福,跑到這荒山野地喝西北風啊?”
  “黑衣四煞”大煞“血煞”符剛怒聲道:“要你管?老夫高興!”
  “要是‘黑衣四煞’今天埋骨荒山為人間去一大害,阿拉老夫也高興。”
  二煞“屍煞”符烈嘎嘎怪笑道:“小輩,老夫殺人可不會手軟,你是來領死吧!”
  三煞“魔煞”符堅傑傑怪笑:“傑傑傑!小輩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老夫要把你挫骨揚灰!”
  四煞“怪煞”符強喀喀怪笑:“老夫要把你……”
  戴天仇插口道:“想不想也把老夫燒成你們一樣黑?”
  “血煞”符剛咯咯怪笑:“這個主意不錯,老夫就把你們燒成焦炭,好極好極!咯咯咯……”
  老酒鬼打了個酒呢:“原來你們當真是燒炭夫哇?”
  符剛怒極反笑:“咯咯……老夫兄弟十幾年沒‘出山’了,咯咯……江湖人好像忘了老夫兄弟了,咯咯!今天老夫要重震聲威,老夫兄弟橫行江湖達五十年,咯咯……手下不知超渡了多少自認為是武林高手的小輩們,咯咯咯!今天先拿你們開刀,咯咯咯……”
  老酒鬼大驚小怪道:“哎呀呀!原來你們也是武林人物,不是老實的燒炭夫啊?”
  戴天仇也道:“不是燒炭夫為何要把人燒成焦炭呢?”
  兩個人裝糊塗一彈一唱。
  “屍煞”符烈怒聲道:“江湖中比你們兩個老小子更狂妄的不是沒有,但是他們的屍體全都餵了蛆蟲,他們現在連大氣都沒敢喘上二口,你們將跟他們一同做伴去吧!在閻王爺那兒,別忘了告訴他,是老夫殺的。”
  廢話,死了的人當然沒敢喘氣。
  戴天仇笑笑道:“說了老半天,你們原來是二十年前殺人如麻的‘黑衣四煞’,老夫雖然久聞其名,今天看到也不過如此、充其量不過是深山畜牲所養的雜種罷了,有什麼值得神氣的?”
  這句話可說糟了,犯了“黑衣四煞”的大忌。
  原來這“黑衣四煞”兄弟,據江湖傳言說,他們的母親原是邛崍山下的一名採樵女,某日上山採樵時,竟被深山中一頭異種雄猿所擄,因而生下這四個黑炭團,這只黑色巨猿所住的山洞中,竟然留有一冊不知名的練功秘笈,這四個體質特異的黑炭,竟然糊裡糊塗的練成了一身絕學,加上天生的獸性,以致成為江湖大害。
  四煞同時臉色大變,眼中殺機怒湧。
  “傑傑傑……”三煞渾身發抖怒極反笑:“狂妄小輩,槍斃一百次,傑傑傑……”
  “喀喀喀!牙尖嘴利的小輩。”四煞“怪煞”符強也怒氣沖天:“老夫要把你撕成一堆爛肉,喀喀喀……”
  戴天仇皺皺眉頭大笑道:“怪事年牽有:老夫說你們是畜牲養的有什麼值得你們笑成這個樣子?”
  “咯咯咯!黑衣四煞二十年前足以嚇破一般武林人物的‘爛葩’今天受劍堡厲堡主禮聘為太上護法,老夫‘四煞’要吸盡你的血,啃光你的肉,咯咯咯……”
  “嘎嘎嘎!老夫很久沒開殺戒了,‘屍煞’符烈要你門的屍體餵蛆蟲,嘎嘎嘎……”
  “傑傑傑!江湖朋友大概得了健忘症,忘了老夫殺人如屠狗的手段,老夫‘魔煞’要你們歷盡魔界劫數,永難出生天!傑木木……”
  “喀喀喀:‘黑衣四煞’重出江湖,必然血流成河,老夫‘怪煞’要把你們拆骨抽筋,撕成一堆爛肉……”
  “慢來慢來,怪事年年有,你們會是二十年前橫行天下的黑衣四煞?老夫實在很難相信。”
  “咯咯咯!老夫保證如假包換!”
  老酒鬼在旁插口:“拜託!你們就別再笑了好不好,聲音又粗又啞,像敲破鑼爛鼓,你們要是想當歌星,阿拉老夫可以保證你們是沒希望的了。”
  “血煞”符剛忙回頭問:“‘割心’?什麼‘割心’?”
  “屍煞”符烈道:“一定是水‘溝’中‘心’。”
  “魔煞”符監道:“他們說我們‘勾心’鬥角。”
  “怪煞”符強道:“我想,你們是太‘多心’了。”
  符剛想了想,忽然有些恍然:“老夫知道了,你們小輩知道老夫最愛吃人心,所以要‘割心’給我……”
  “怪事年年有,你愛吃人屎都與老夫無關,幹嘛要‘割心’給你?人家說的是唱歌的歌星!”
  “你們不信老夫是以前的‘黑衣四煞’?”
  “不錯。”老酒鬼又說話:“想當年‘黑衣四煞’是何等的威風,超級殺手有超級殺手的風度,前輩高手有前輩高手的氣量,哪像你們這般土頭黑臉其貌不揚?眼睛像羊屎,鼻子像炭窯,頭髮像野草,眉毛像掃把,臉像鍋底,身材像皮球,阿拉老夫不信昔年‘黑衣四煞’會是這般德性,你們也別叫什麼‘黑衣四煞’,乾脆叫‘黑臉吃沙’更恰當些。”
  “不錯不錯,這位蒙著面孔又愛喝的朋友學問真好,取的名字值得擊節讚賞,吾道不孤,吾道不孤。”
  “豈不敢!豈不敢!不敢不當!阿拉老夫天上的學問學一半,地上的全學了,可以說是‘身高八斗’‘財富五車’‘學究夫人’……”
  老酒鬼又在窮吹瞎捧了。
  “佩服佩服,老夫也是‘鞋癢必抓’(學養俱佳),‘脖子通筋’(博古通今)之士,有志一同。”
  “鼻子!鼻子!彼此”
  兩人相視大笑,無視“黑衣四煞”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睛。
  “這位愛哈兩杯的老朋友,老夫亦略有同好,王翰說得好,‘甫倒美酒就乾杯,配上蹄膀更有味,醉臥沙發哭又笑,氣得老婆罵死鬼,哈哈!老夫也“啖糝’一點,沾一點醉意如何?”
  老酒鬼慷慨的遞過葫蘆笑道:“果然吾道不孤,可惜阿拉老夫卻沒有人罵死鬼,只有一個愣小子罵老醉鬼。”
  “哈哈!我說醉老兄,你這酒好像加了好幾味好藥,功在強身補陽,但是老人家不可多喝,尤其是‘太空人’更不能多喝,不過……似乎又加了一味中和之藥,但藥性煉而緩……”
  “哈哈!戴堡主高明,此酒果是性燥、阿拉老夫以內功將外燥之氣練成內陽之力,一時之間倒也無妨,只須洱加一味清心之妙藥即可。”
  “老夫明白了,就是大家爭著要的寶……”
  “呵呵!戴堡主,心照不宣,喝酒!喝酒!”
  “對對,管他怪事年年有,喝酒!喝酒!”
  兩人一個大葫蘆,傳過來遞過去你一口我二口,也不怕傳染B型肝炎。
  “黑衣四煞”看得眼中冒火鼻孔生煙。
  “血煞”符剛一聲怒嘯,雙臂運起“血煞掌”,夾著一兵血紅腥風,猛撲戴天仇,全力一擊毫不留情。
  “屍煞”符烈、“魔煞”符堅,同時發出厲嘯,不約而同的撲向老酒鬼。
  “怪煞”符強也不甘示弱,隨符剛身後撲向戴天仇。
  果然一點都沒有前輩高手的氣度,一出手就來個亂七八糟的群打群毆。
  “黑衣四煞”能夠威震武林,兇名垂五十年不衰,並不是浪得虛名。
  出手殺著連連,兼以所練的武功別具一格,頗為詭異難測,出手角度與中原傳統武學不盡相同。
  老酒鬼和戴天仇一時無法適應,弄得手忙腳亂。
  雙方六個人都是當今武林有數的特級高手,藝業柑差極為有限,只要稍存大意,就可能造成大憾。
  若是一比一,老酒鬼和戴天仇都不會輸。
  “黑衣四煞”成名雖早,但卻未曾遭遇到真正特級的高手,而且平常一出手就是四人聯手合擊,使得一般功夫與他們相差不多的人也措手不及而慘遭其害,他們的武功足列入超級高手之林,但並不是無敵高手。
  老酒鬼三十年前即以“詩酒秀士”之名威震江湖,盛名絕非幸致,自遭大變帶紀凡隱居絕谷,除嚴格督促紀凡的武功外,本身更孜孜屹屹若參若修,一直沒有擱下。
  經過十幾年的苦練,火候更為精純,超級高手榜上,也絕少不了他的名字。
  戴天仇則是近十摟一江湖高手的代表性人物,飛天魔堡是當今武林三堡七莊九大門派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比劍堡大概不會差很,尤其是獨樹一幟的回翔進擊功夫,更是獨步武林傲視群倫。
  至於像廖竹、厲宕、石健、麻雄等人,也都各有兩把刷子,江湖中粗這等身手者不算很多,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面無愧。
  茅大有雖是一莊之主,可是太湖臥虎山莊排名在七莊之末、充其量算是二流高手中的一流。
  論真才實學,可能比他手下的四大護法還不如,也比不上祁連山寨的解能、駱馬、文敬禮等人。
  達種情況下,老酒鬼和戴天仇分別以一敵二,當然捉襟見肘而險象環生。
  戴天仇號稱“飛天神魔”,輕功獨步天下,內功修為亦頗不弱,但是在符剛、符強兩大超級高手的夾攻下,卻又相形見拙了。
  因為符剛、符強兩人的內力十分渾厚、戴天仇的身形受阻於剛猛的掌風氣流之中而無法行進自如。
  在這種情況下,偶爾必須硬碰硬的封擋,還好仗著數十年的修為,儘量閃躲避實擊虛而還手卻乏力,只要判斷略有錯誤,必定兇多吉少。
  老酒鬼的情況更糟,符烈、符堅兩人拼命全力搶攻老酒鬼連消帶打,只覺得對方真力直憾心脈,接久了兩臂發麻真力難以為繼。
  “黑衣四煞”果然不是浪得虛名,老酒鬼被逼得連連後退,落敗是必然的,只爭支撐時間的長短而已。
  幸而小白通靈,知道主人的困窘,吱吱怪叫聲中,奮不顧身的投入掌風之中,牽制了符烈、符堅的部份攻勢,才使老酒鬼稍微減輕一點壓力。
  小白全身長毛細長光亮,卻盡韌如鋼絲,天生銅筋鐵骨,除非掌力能直接擊實,否則挨個兩三下,不過打幾個滾,吱吱怪叫幾聲,爬起來又毗牙咧嘴的加入戰鬥,叫符烈、符堅兩人分心不少。
  而一般的成名人物,輕易不會讓敵人近身,若萬一被這只潑猿抓上一把,撕裂了衣服或留道爪痕,都可能被江湖人物傳為笑談,因此對小白特別注意提防,才讓老酒鬼有喘息的機會。
  雖然有小白相助,老酒鬼仍然支持不住,接兩招退一步,慢慢的被逼近絕崖邊上,危機迫在眉睫千鈞一髮。
  “黑衣四煞”勝券在握,狂笑聲更厲。
  “咯咯咯……”
  “傑傑傑……”
  “嘎嘎嘎……”
  “喀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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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怪事年年有

  半山壁的山洞中,煙霧已慢慢消散。
  以往的沉沉雷鳴,也安靜了下來。
  紀凡救了解能三兄弟以後,目睹三個大男人至情至性的抱頭痛哭,也不禁勾起了自傷身世的念頭。
  發了半天的愕,既傷身世又憂將來,家人死者死散者散,不知何處尋覓蹤跡,大仇茫茫渺渺從何著手?
  越想越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翻來覆去茫無頭緒,不由得想呆了。
  直到解能三人收淚一排跪在他面前,這才驚醒。
  慌忙扶起一個另一個又跪倒,弄得手足無措,一賭氣,乾脆面壁而立,來個眼不見為淨。
  解能伏地道:“這位兄台,此地昏黑、兄弟看不清您的尊顏,不知您是多少歲數,聽聲音,想必年歲尚輕,解能以恩兄稱之,想必不致失禮,兄弟解能,江湖匪號‘花面豹子’,目下吞為邊疆祈連山寨頭兒,這兩位則是兄弟的換帖八拜之交,一位是‘飛天蜈蚣’駱馬,一位是‘百變書生’文敬禮……”
  紀凡苦笑道:“哇 !解老大,我說過救你們絕是無意中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有事待辦,有人說:說話要像女人的迷你裙,越短越好,您就長話短說吧!”
  “是是,兄弟承恩兄仗義冒險相救,更苦口婆心勸兄弟‘苦海回頭’,使兄弟的茅塞終計‘頓開’,振聲啟目之德,兄弟永烙于心而銘感五內。”說完竟率先咚!咚!咚!的叩起響頭來了。
  慌得紀凡跺腳道:“哇 !你們要做叩頭蟲你們去叩好了,我先走了。”說完當真就走。
  解能忙上前抱住紀凡的腳:“恩兄慢走,兄弟只是在叩謝救命之恩,恩兄讓兄弟拜上一拜,兄弟也較心安。”說完又待叩頭。
  紀凡又氣又急,竟也咚然一聲跪倒:“好,要跪大家一起了,你們三個叩一次頭,我就叩三次還你們,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你們每人三跪九叩,我就還你九跪二十七叩,看是誰怕誰!”
  解能忙再拜道:“恩兄請起,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受兄弟拜上幾拜又有何妨。”
  紀凡連叩三個響頭道:“哇 !解老大人不要這樣,我再三聲明救三位只是舉手之勞,實在‘不吃爪子’(不足掛齒),你們‘無理行大禮’,我家沒那麼大的地方放這種重禮,所以只好叩還給你,你們帶回去給小孩子玩吧。”
  解能道:“恩比大高理當一拜。”叩了個頭。
  紀凡道:“哇 !‘不吃爪子’不能亂拜。”叩了三個響頭。
  “再造父母,一定要拜。”一叩首。
  “舉手之勞,不值一拜。”三叩首。
  “雲天高誼,非拜不可。”再叩首。
  “媽媽呀!不能再拜了。”三叩首。
  四個男人居然像搗蒜似的說一句拜一下。
  簡直豈有此理,瘋狂!
  “恩兄請起,否則兄弟寧願跪死在這裡。”解能堅持:“兄弟三人雖是側身草莽的匹夫,並不怎麼懂得禮數,但知受人涓滴當泉湧以報,恩兄對兄弟的大恩大德,兄弟們不敢以謝字來褻讀,敢請教恩兄上姓大名,日後或有報答萬一之時!……”
  說也好笑,解能已是四十以上的中年人,口口聲聲叫十五六歲的紀凡為恩兄,有點不論不類。
  其實這也怪不得解能,莫說洞中黑白如潑墨,就算是大白天也難以看出此刻紀凡的身份和年歲來。
  因為他苦聞火螭虯六七個時辰,身上的衣物早已零零落落,不是撕成一條條,就是被毒火燒成洞洞裝,可以說是衣不蔽體捉襟見肘。
  頭上披頭散髮,有些還被燒得卷虯糾結,比鳥窩好不了多少,臉上則沾滿了火螭虯的斑斑血跡,連五官都難以分辨,說難聽些,實在有些猙獰可怖哩。
  “哇 !小事情嘛,你們不要再一個婆婆兩個媽媽好不好?四海之內皆兄弟,又何必提名道姓?”
  “此地大過黑暗,兄弟未能得瞻芝顏……”
  “哇 !別掉八股文了,講話都還聽得見怎麼會暗呢?”
  “恩兄說笑了,黑暗是無法阻住聲音的。”
  “對呀,是我糊塗了,不過我說解老大,這件事兒就此打住如何,我頭上都叩出好幾個皰了,咱們和談好了,也不要說什麼報答這些場面話,如果解老大認為我還能當個朋友,咱們當個很好的朋友就是了。”
  “解能不敢高攀……”
  “哇 !拜託,你又不是去當小偷,幹嘛要‘高攀’?聽解老大的談吐,為人必然十分四海,不是個‘姑姑嬤嬤’的人,管他什麼高攀低攀,咱們就兄弟相稱好了。”
  “這……這怎麼行,恩兄。”
  “哇 !你就別再叫我恩兄了,聽得人家肉麻兮兮的會‘加侖筍’,我才十六歲,可別把我給叫老了。”
  “這……這……”
  “哇 !別這呀那的,那我就叫你一聲大哥了,這下該可以起來了吧?”
  解能熱淚盈眶,啼噓著膝行向前,想把紀凡扶起來,紀凡跪著穩如泰山,解能空自掙得臉紅脖子粗,哪裡扶得動?
  “大哥,您甭費勁了,您不先起來我也不會起來。”
  “恩兄……不不賢弟,恭敬不如從命,愚兄就託大了,賢弟請起來好說話。”
  兩人把臂同時爬起來,才結束了這場可以列入紀錄的長跪大賽,但是頭上的大皰一時半刻恐怕是消除不了的。
  駱馬、文敬禮也分別見了禮,免不了今天天氣如何哈哈哈之類的客套話。
  “對了,瞧愚兄這副豆腐腦袋,你到底‘跪姓倒名’呀?”解能也幽默起來啦。
  紀凡卻大感為難起來,自己身世離奇,大仇人又十分狡詐難纏,身份實在不能大早曝光,以免打草驚蛇而影響了偵查大計,但是這麼一樣,不是對人不夠誠懇但白了嗎?面對的又是一個剛認識的綠林漢子,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實在不想多加欺騙,“放屎也痛不放屎也痛”,進遲兩難,沉吟良久。
  解能雖是個大老粗,但是卻是個老江湖,察顏觀色早知紀凡有所為難:“賢弟,你如果有什麼難言之隱而不能透露身份,愚兄是能夠體會的,不必勉強……”
  “哇 !大哥,對不起,行個禮,小弟是因為一件江湖公案,不得不暫時學007詹姆士龐德隱祕一下身份,雖然三位都是值得信賴的鐵漢,但是這件事情牽連大大,所以……”
  解能笑道:“賢弟不用再解釋了,愚兄能夠了解,江湖人心直口快,最不容易保守秘密,凡事小心為上,愚兄跟你結交,是交你這個人,交你這顆心,又不是交你的名字,賢弟不必為難。”
  “哇 !說的也是,小弟只要把一顆真誠的心交給你們……不對呀,我可沒簽什麼器官移植同意書,大哥也不是換心人,幹嘛要我的心……”
  “賢弟你也別裝瘋賣傻了,朋友相交貴在知心……”
  “哇 !‘豬心’不貴,一個才一百多塊!只是……器官移植豬心也能代替嗎?”
  “賢弟,你別瞎掰了。”
  “不是我要掰,我也知道這老酒鬼在上面的戰局很吃緊,都是那個死爬格子的,說什麼要裝造既緊張又輕鬆的氣氛,久什麼他這個月入不敷出,要我多說一些話去……我天生俠骨柔腸樂善好施,所以……”
  解能不解道:“賢弟,你到底在說什麼,愚兄怎麼都有聽沒有懂?”
  “哇 !喔,對不起,這是小弟的私事,那死爬格子的答應我今年過年要給我一個大紅包,所以……喔,對不起,這是不能講的,算了算了,言歸正傳,大哥既然能夠諒解,小弟就放心多了,這麼辦吧,小弟目前暫時就叫範及好了。”他把紀凡兩個字顛倒過來,調變腔不變,倒也天衣無縫。
  “好好,不管你叫什麼,都是我的好兄弟。”
  “可不是,有人叫什麼阿貓阿狗阿屎阿尿牛糞石頭,也有人叫什麼罔腰罔飼,還不是照樣朋友一大堆。”
  “對極了,我的朋友中就有很多怪裡怪氣的名字,比如說:‘長蛇’(常熟)、‘中狗’(鐘苟)、‘下獄’(夏玉),不是都有趣嗎?哦,對了,愚兄忘了問你仙鄉何處哩?”
  “哇 !什麼‘仙香’?我只吃過‘仙草’……”
  “愚兄是問你家在何方。”
  “家?”紀凡強忍心中波濤,語調不變:“哇 !我一向都是住在這裡的。”
  “什麼?你就住在這裡黑不溜丟的山洞裡?”
  “呃,不,這個山洞是火螭虯住的。”
  “火螭球?只聽過籃球排球足球橄欖球,沒聽說也沒玩過‘火螭球’。”
  “哇 !大哥,火螭虯不是那個渾球的球,它是一種上古遺留下來的動物……”接著把火虯虯的身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明一番。
  解能這才弄清楚這裡就是大家爭先要來的藏寶洞。
  紀凡又把自己隨長輩隱居谷中等候火螭虯丹成,以及剛才大戰火螭虯的驚險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解能聽得又是慶幸,又是驚訝,又是歡喜。
  慶幸自己沒有機會入洞取寶,否則必定死無生。
  驚訝的是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動物存在。
  歡喜的是這寶物畢竟沒被人奪去。
  當下哈哈大笑道:“好極了,賢弟得到了不世的奇緣,真是蒼天有眼,不負苦心之人啊,哈哈!”
  解能也把因為聽信江湖中傳言,此地將有稀世異寶即將出土,內中就有一味解毒良方,恰巧賽可幾位弟兄因為出外狩獵時,誤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奇毒老醫不好,一念之貪,於是親自率領寨中精銳前來,企圖憑武功奪寶,結果碰上臥虎山莊,如何中計,如何大戰劍堡人馬,如何大敗槓龜,如何寧死不屈投崖自了……從頭到尾吩叨了半天,還不時靠著駱馬、文敬禮在一旁補充,總算拉拉雜雜的說了個大概。
  紀凡想了想,覺得有些奇怪道:“哇 !照這麼說,劍堡的人犧牲雖大,但勝利則是無疑的,怎麼這麼久還沒看見他們下來取寶呢?”
  “對呀?”解能也感到奇怪:“難道還會有第四批人馬加入而阻止了他們的計劃?”
  紀凡心中哆的一跳,急忙問道:“哇 !大哥可曾碰上一個滿頭白髮像茅草,繞頰長須像掃帚,鼻子像紅柿,衣服像乞丐,手拿紅漆大酒蘆的老酒鬼?”
  解能點點頭道:“你說的人是愚兄在八仙彩圖畫上見過,他的名字叫李鐵拐,你還說漏了他是破腳。”
  紀凡幾乎一頭撞上山壁,怎麼會這麼巧合呢?
  “哇 !小弟說的不是圖畫,是真人。”
  “呂洞賓也叫真人,不過外表跟賢弟形容的不符。”
  怎麼會這樣呢?
  “哇 !小弟是說,一個跟你我一樣的凡人。”
  解能三兄弟一齊搖頭:“沒見過。”
  紀凡心中暗叫不好,莫非老酒鬼因為怕自己取寶練功受到別人的干擾,一個人挺身擋劍堡的人馬?
  據解能所描述,劍堡的人個個身手不弱,老酒鬼雖然武功高強,但是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對猴群,恐怕難以匹敵,說不定此刻已是危急萬分,性命在須臾之間,等待外支援,想到這裡,不由心急萬分。
  “哇 !三位老大,山頂上的情況恐怕另有變化,說不定小弟的尊長已出頭管了,但是他只是一個人而已,恐怕危急萬分,小弟心急,洞外既有垂下長索,三位請隨後來,小弟當先為三位開路!”
  說完一聲震耳長嘯,快如流星閃電,嘯聲未歇人影已渺,像是憑空幻滅無影無蹤。
  解能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看到範賢弟的身手,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我們兄弟的淺薄武功,實在是差太遠了,真是慚愧。”
  “可不是。”駱馬也表示同意:“我們還得下一番苦功才行”
  “不錯。”文敬禮也點頭:“這次回到祁連,小弟想建議大哥,乾脆暫時封山閉寨,一來養精蓄銳撫平創傷,二來我們也很久沒到中原走動,我們邊練功邊會中原武林高人……”
  “晤,好,準備封山兩年。”解能意氣風發:“咱們兄弟是無法靜修武功了,範賢弟對我們恩深義重,他的事我們不能不管。”
  文敬禮笑笑道:“小弟的一點鬼心眼瞞不過大哥。”
  解能也笑道:“你不過想藉封山閉寨之名,卻暗中下山助範賢弟一臂之力罷了,愚兄也有同樣的想法,在武功上我們也許幫不了大忙,但在江湖經驗方面還勉強的湊合,至少摃摃旗幟敲敲邊鼓,吃喝幾聲壯壯聲勢,當啦啦隊總是能夠勝任的。
  “走吧,快上去看看小兄弟大展神威,痛懲劍堡那批兔崽子,替咱們出口氣,說不定還能撿條落水狗打呢。”
  說完出洞當先緣繩而上。
  山頂上的戰況,仍然是一面倒。
  戴天仇腳步踉蹌,已成強弩之末。
  老酒鬼步步後退,只要再退半步,必定粉身碎骨。
  “黑衣四煞”的攻勢更為強猛。
  戴天仇咬牙苦撐,眼中浮現絕望的神色……
  老酒鬼幾乎長嘆出聲……
  小白卻已吱吱悲鳴……
  “黑衣四煞”依舊怪笑連連……
  “咯咯咯……”
  “嘎嘎嘎……”
  “桀桀桀……”
  “喀喀喀……”
  眼見老酒鬼和戴天仇差一步就要到五爺爺家做客……
  驀然一聲震耳長嘯,如天際殷雷驟響,如地裂天崩,震得峰頂雪花籟寂墜向崖下,令人掩耳不已。
  一條鬼怪似的人影,突然從崖底上竄飛昇,直超出崖面五丈以上,手中一條半透明的怪鞭,已無聲無息的捲上二煞“屍煞”符烈高舉待擊出的右掌手腕,“滾!”字怒喝聲中,怪鞭一抖一震,符烈如響斯應,身不由己的摔飛三丈以外,連滾三匝才狼狽的翻身爬起,幸好雪積得很厚,倒不會受傷。
  幾乎在同一時間,怪人左手一只三尺長的怪異兵器朝三煞“魔煞”符堅襲到。
  符堅大意的想用左掌去撥,掌剛伸出就傳出一聲驚呼,符堅左掌離開老家,帶著一蓬血雨踉蹌後退。
  一照兩間,兩個兇魔一傷一退,老酒鬼危機立解。
  四煞的怪笑聲摹爾中斷。
  “快快,快替戴堡主解危。”老酒鬼大汗澈體,來不及喘口氣就連聲吩咐。
  這個怪人可不認識誰是戴堡主,衡情度理,一定是陷入危機的那個老者無疑。
  怒叱聲中,一揚右手怪鞭,如同鋼筋一般伸得筆直,帶著絲絲勁氣,直戮大煞“血煞”
  符剛面門。
  符剛自恃“血煞掌”功力無堅不摧,伸掌急封,同時相抓住鞭梢。“噗”的一聲,夾著符剛的一聲慘吼,長鞭不僅貫穿符剛的手裳,而且直貫入顱內三寸以上!
  四煞“怪煞”符強嚇得心膽俱寒亡魂直冒,哪還敢強?
  怪人還沒對他出手,他已經自動屈身倒地,“懶驢打滾”滾出丈外愕然而立,仍感到冷汗直冒;
  大煞“血煞”符剛瞪著一雙死魚眼,額中間創口紅白齊冒,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你……你是誰?竟……竟能擊破老……老夫苦修一甲子的氣功,老……夫苦修一甲子的氣功,老……夫列……死得不甘心,我……我……呃……”
  “在下不知道你是什麼牛鬼蛇神,在下只是情急救人,在下本無意殺人,在下……”怪人聲音雖大,但難掩第一次殺人的驚慌。
  “老……夫橫行……天下,竟……死不瞑目……老……老夫……”
  怪人的胸脯一挺,壓下驚慌的念頭:“在下本無意殺你,只是前輩自己太大意,要怨也是怨你自己大意輕敵,江湖上路死路埋溝死插牌,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在下從正面出手出聲在先,前輩既死於正面攻擊,不該含恨!”怪人義正詞嚴:“前輩技不如人,自當死而無憾!”
  “我……呃……你……”符剛死魚眼光芒漸斂,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扭身栽倒抽搐了幾下,這個橫行江湖達五十年的特級殺手,終於在江湖中除名!
  兩個照面的片刻之間,武林人物之色變的前輩兇梟,竟然一死一傷兩喪膽,簡直把在場所有的人驚呆了。
  老酒鬼也不例外,幾乎懷疑眼前這三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怪人,不是跟自己朝夕哇啦哇啦鬥口的臭小子。
  這個怪人其實正是紀凡,只因勇鬥火螭虯而衣衫破爛幾乎面目全非的紀凡。
  紀凡忙向老酒鬼道:“哇 !老酒鬼,你沒事吧?還好我趕早了一步,否則正好替你燒帶路錢,聯絡殯儀館!”
  老酒鬼老淚縱橫喜極而位!“臭小子,你懂個屁,你終於成功了,天啊天啊!阿拉老夫太……太高興了,大……太興奮了。”
  紀凡奇道:“哇 :你大太高興?老酒鬼,你怎麼沒走進生命的墳墓裡去啦?”
  “你懂個屁!阿拉老夫是一個太高興,不是兩個太太興奮,臭小子不要搞錯了,阿拉老夫嗜酒如命,‘賭花牌,牽金牛,贏錢拿去換米酒,與爾同敲萬古鑼……’沒有哪家花不溜丟的大姑娘會娶阿拉老夫的。”
  說著又舉起葫蘆牛飲起來。
  紀凡搖頭道:“哇 !莫法度,已經酒精中毒了。”
  “你懂個屁!阿拉老夫喝了這多年的酒,早已培養了免疫力,就是工業用酒精也照喝不誤!”
  戴天仇略作調息接口笑道:“怪事年年有,沒聽說酒精中毒會有免疫力的,更沒聽說工業酒精也可以喝的,這未免太玄了吧?”
  “戴堡主,你要喝阿拉老夫的酒就乾脆明說,幹嘛沒事扯阿拉老夫的後腿?來來,你也來幾口吧。”
  “謝啦!”戴天仇也不客氣,接過葫蘆咕咕的灌了幾口、寫意的呼出一口氣:“好酒!
  好酒!真是好酒!”
  紀凡不解道:“哇 !多久?”
  戴天仇怔了一怔,不知怎麼回答。
  老酒鬼忙打圓場:“臭小子,爛小子,沒事老找岔,故意裝迷糊,阿拉老夫可不像戴堡主這般客氣!待會再拆你的骨頭剝你的皮!”
  紀凡縮縮脖子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小白也佔染了這份高興,吱吱吱的跳著翻筋斗,還捧著它專用的小酒葫蘆偶而喝上一口,奇怪的是在它翻筋斗時酒也不會灑出來。
  紀凡愛憐的抱起小白笑道:“哇 !上司管下司,鋤頭管笨箕,我老被老酒鬼管,只有管管你了。”
  小白居然吱吱怪叫表示抗議呢!
  他們自顧自的哇啦,卻把劍堡的人冷落在一旁。
  三煞“魔煞”符堅已把斷腕傷口包紮妥當,怒氣沖沖的走出來:“剛才那個小輩滾出來,老夫要看看你是什麼東西變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紀凡生吃入腹。
  紀凡笑嘻嘻道:“哇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變的,你又是怎麼變出來的東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符堅怒道:“老夫‘黑衣四煞’……”
  戴天仇笑道:“怪事年年有,你們‘黑臉吃沙’早已變成‘黑臉摻沙’了,還大言不慚的把死人算進去。”
  戴天仇剛撿回一條命,嘴上又不肯饒人。
  符堅更是暴跳如雷:“戴天仇,你不過是釜底遊魂掌下餘生,何必說大話?老夫待會自會收拾你!”
  “怪事年年有,要是一比一,說句不客氣的話,你無奈我何,老夫招呼你是足有餘,何況你只有這‘一手’?”
  符堅幾乎氣炸了肺:“老天一隻手也能把你送上西天,憑你戴天仇還不放在老夫眼內!”
  戴天仇緩步走出,冷冷道:“符堅,老夫看你是想把另一隻手也逐出家門了,來來,老夫再陪陪你玩幾招。”
  “你不必急於向在死城報到,老夫先宰了這個小子就會輪到你!”接著朝紀凡怒聲道:
  “小輩,你剛才出其不意突襲,老夫不甘心!”
  “對,老夫也不甘心。”符烈也大步走出:“老夫絕對不相信你能一鞭卷飛老夫,更難以相信你一招襲殺老夫有一甲子內功修為的老大,你一定是使了什麼妖術,老夫要以真功夫真本事與你一拼,不可使用妖術,你敢是不敢?”
  他們竟然懷疑紀凡用了妖術,其實也難怪,誰能相信兇威赫赫鼎鼎大名的“黑衣四煞”,竟然在一個默默無名的半椿小子手下三兩招就冰消瓦解?
  紀凡笑笑道:“哇 !我說這幾位黑色的前輩,你門大概是經常扮演聖誕老人爬煙囪才會這麼黑……”
  符烈怒道:“老夫不是什麼‘生蛋鳥人’。”
  “哇 !好,就算你不是聖誕老人,我也不會什麼妖術,全是真功夫真本事,只是你們大意了些而已。”
  “哼,老夫對你的話一字都不信!”
  戴天仇在旁嗤之以鼻道:“連這種‘陽罡陰煞’潛能真力都不認得,還大喇喇的自稱前輩,甚至還認為是妖術,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不要臉!”
  符烈怒聲道:“誰說老夫不知道‘陽罡陰煞’潛能真力?這種武功早已失傳數百年,若是沒有四五十年修為,根本無法收發自如,這小輩多大的年歲、從娘胎練起也無法達到這種火候!”
  “哈哈,說你在山深山燒炭沒見過世面你還不承認,老夫常說怪事年年有,你們‘黑衣四煞’可以以殺成名江湖,別人就不會另僻蹊蹺造成奇蹟嗎?”
  “哼,再怎麼說,老夫仍是不信。”
  難怪符烈不敢置信,在場劍堡的人,誰也不會相信。
  其實目前紀凡的武功、也不是什麼“陽罡陰煞”潛能,真力,戴天仇不過憑傳聞中的特徵斷定,謬誤在所難免。
  以目前紀凡的氣功,究竟該叫什麼名字實在很難說,那只是萬載玄冰精華和火螭虯內丹的結合物,並不是紀凡自己練成功的。有一點戴天仇說對了,這只能用奇蹟兩個字來解釋了。
  實際上,紀凡目前的功力,井沒有一舉擊敗四煞的能力。
  “黑衣四煞”可以說完全是大意的情況下失手的,那個時候正是老酒鬼和戴天仇步步後退,而四煞被勝利衝昏頭的時候,精神未免有些鬆懈,否則以“黑衣四煞”的修為,不可能失敗得這麼慘。
  一比一,或者紀凡略勝一籌,二比一,紀凡必敗無疑。
  “黑衣四煞”一時大意失荊州,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偶爾胡猜亂想也是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他們。
  “不管前輩信不信,我確實沒有什麼妖術,唯一佔優勢的只是出奇不意而已,雖有取巧之嫌,卻無妖術之助,前輩如果輸得不服氣,我也無可奈何,因為那時我情急救人,沒有事先打招呼,這點我道歉……”
  “哼,你以為道歉老夫就會放過你?”
  紀凡不禁心中有氣,說話聲音也大了:“哇 !前輩枉稱是成名的名宿,全無名宿的風度,根本就不該以四打二群毆,前輩理屈在先,我出手傷人也不會感到內咎,正經話說到這兒為止,前輩如果仍然放不過,只是‘放下道具來’,我一定奉陪到底!”
  一席話不卑不亢,雖有少許錯誤,倒也可圈可點。
  “老夫大哥的死,只怪他學藝不精。”符堅倒頗為光棍:“老夫丟掉了一隻手掌,也不想怪你,現在老夫想找你印證一下,因為老夫不能相信一招落敗的事實。”
  “好,衝著你這句話,有氣魄,有夠贊,我答應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出手傷人,誰先上?”紀凡把胸脯拍得價響,好像頗有氣概的樣子。
  “我來!”二煞“屍煞”大步而上:“老三你受傷不輕、這場讓我來打,你先去休息,要是我都不濟,你們也是白饒的。”符堅不甘不願的回去。
  “屍煞”符強大聲道:“小輩,你只要打敗老夫,就等於砸了‘黑衣四煞’的招牌,老夫保證從此迴轉邛崍山中隱居清修,今世永不再涉足十丈紅塵!”
  “等一下!”愕小子厲宕已經調息完畢,大聲喊停。
  符烈一向不怎麼看得起這愣頭,冷冷道:“少堡主有什麼吩咐?”
  “老前輩,這樣子不太公平。”
  “少堡主認為怎樣才算公平?”
  “前輩,你想想,如果你輸了就要回邛崍隱居,那麼無聊,他要是失敗,卻屁事都沒有,不是不公平嗎?”
  這小子倒精明起來了。
  紀凡對這楞小子倒沒成見:“哇 !少堡主的意思是要賭花紅了?”
  “對對對,有比賽當然要有獎品。”
  “哇 !少堡主認為我該以什麼當籌碼呢?”
  “這樣吧!本少爺看你也蠻順眼的,就賭你手中的怪鞭和怪角吧!”
  “哇 !你只喜歡這兩樣嗎?好,我還可以加上一點插花,包括半顆火螭虯內丹和一瓶膽汁,只要公平一比一勝過我,這兩樣算是‘漏花’(贈品)吧!”
  厲宕大叫道:“什麼?山洞中的寶物已經被你拿到了?”
  “沒錯,精血已被我吃下肚子裡,其他的全在我身上,只要你本事足、儘管來拿去!”
  “哇!你欺負人,那是本少爺要的東西,你居然沒問過我先搶了去,哇哇,本少爺要回去告訴奶奶,說你欺負我,哇!”這愕小子居然號淘大哭起來。
  符烈皺著眉頭臉色不怎麼好看:“少堡主,你先到旁邊休急,老夫幫你奪回來就是了。”
  廖竹也忙上前勸道:“少堡主放心好了,符前輩一定能把在物奪回來,不要哭了。”
  厲宕這才收住哭聲,朝符烈道:“老前輩一定要把寶物奪回來,本少爺才能成為武林第一高手!”
  符烈厭惡的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老夫知道了,你去擦把臉吧!”
  廖竹卻在一旁亂轉眼珠子,大概又想什麼歪點子。
  戴天仇冷眼旁觀,忙提出警告:“那只一肚子壞水的大老鼠又在動歪腦筋了,小哥兒要小心才好。”
  廖竹被人一語道破心事,心裡雖然恨得牙痒痒的,臉上卻堆滿陰笑:“戴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廖某只是在看看符前輩若是勝利,能夠得到多少戰利品而已,你又何必緊張兮兮的?”
  戴天仇笑笑:“轉得太硬了。”
  廖竹仍然陰笑道:“信不信由你,廖某無須讓你非信不可,現在廖某須向本堡太上護法符前輩商量一下戰略,請稍候片刻,相信不致於遭受反對吧?”
  紀凡點頭道:“哇 !我信得過符前輩,願意等候。”
  戴天仇又提出警告:“小兄弟‘陰鼠’廖竹鬼計多端,還是小心點為妙。”
  紀凡仍信心不足:“哇 !戴堡主放心好啦,符前輩是前輩不是‘賤婢’,不會用陰謀詭計的,江湖雖然很大,但真正的高手名宿不多,我寧願相信符前輩是前輩名宿,不是一個卑鄙陰險的殺手!”
  這番話是連擠帶捧,把符烈扣得死死的,可見紀凡也不是個糊塗蟲,偶而也用點小手段,叫對手動彈不得。
  此時崖邊又出現三條人影,正是祁連山寨解能、駱馬、文敬禮三人,他們由於受了傷,挨挨蹭蹭的,直到此時才爬上崖來。
  他們上來一看,不由得一怔,怎麼多出了好幾個陌生人來,一時分不清敵友,三個人只好站在一旁觀望。
  石健、麻雀、茅大有他們卻大感驚訝,暗道這三個老小子命真大,千丈懸崖都沒把他們摔死,要不是周遭這麼多活人存在,還幾乎錯當鬼魂現身哩。
  廖竹把符烈招呼到一旁輕聲商量;符烈搖頭不已,廖竹眼見狡計難售,只得悻然走開,站在一邊生悶氣。
  “屍煞”符烈早被紀凡用高手名宿的大帽子給扣住了,怎麼說也不肯同意廖竹的做法,原來廖竹是希望符家兄弟一擁而上先斃了紀凡再說,符烈卻堅持公平印證,兩人意見相左,弄得不歡而散。
  符烈上前一步正色道:“老夫兄弟兩手血腥,從不諱言愛財好色,也不願偽善欺騙同道,愛財不偷也不搶,好色也讓對方心甘情願,從無強取錢財或採花強暴之獸行,雖然殺名滿江湖,但敢說被殺者必有其死之道,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老夫雖不是李闖,也不盡然同意他的說法,但對空有一身武功卻無益於人者,殺之又何足惜……”謬論!
  “此次劍堡以明珠百顆,黃金萬兩,美女二十名,敦聘老夫兄弟再出江湖,老夫兄弟靜極思動,多年未履江湖,也有意再出來看看花花世界,一動而兩便,何樂不為?一念之差,致老大葬送在此,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任何人。
  現在老夫願以雙掌領教絕學,老夫出道以來未逢敵手,今天得遇高明一時手癢,願少俠盡全力而為,以免老夫大所失望。”
  這個黑臉燒炭夫,倒像是真的喝了些墨水,一番話條理分明,看來江湖傳言不可盡信。
  紀凡收起吊兒郎當的表情,嚴肅的道:“前輩放心,面對當代武林真正高手中的高手,在下不敢掉以輕心,必當全力以赴,前輩也不必客氣。”
  紀凡將手中的虯夫,虯角等先交給老酒鬼保管、空著雙手站在下首,以晚輩自居,馬步微挫虛攻三招,以表示晚輩受讓之意。
  符烈滿意極了,但也毫不客氣,沉喝一聲,立即碎步欺近,雙掌一揚,立刻展開猛烈的攻擊。
  紀凡開始之時,懾于符烈的威名難免有些放不開,全力上崩硬封硬砸,絲毫也不敢取巧。
  一個是成名二甲子的前輩名宿,盛名滿武林。
  一個是奇葩,福緣巧合練成絕世神功。
  兩個硬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一場好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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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針尖對麥芒

  “  !噗噗!”鐵掌著肉之聲不絕於耳,周遭氣流呼嘯,不時傳出氣爆,雪花四面激射,幾乎分不出人影。
  這一場戰鬥,對紀凡來說,真是得益非淺。
  他的內功,靠火螭虯內丹之助,早已成就非凡,所缺少的,正是實戰的經驗,如果對手太弱、無法激發他的潛能,只有像符烈這種高手來磨練,才能使他體會出招的訣竅和防守的奧妙。
  開始時兩人相差不多,稱來我往互有攻守,氣功對氣功,功深者較佔優勢,紀凡內力稍勝半分,越打越順手,百招以後就漸漸取得主動。
  廖竹眼中詭誘的神色一閃而役,手中暗扣三粒白骨珠,全神貫注鬥場俟機出手,打算先幹掉紀凡再說。
  戴天仇早就注意到他了,身形如鍵一閃而至,立身在廖竹右手五尺之處,冷聲哼了一哼。
  全神貫注在鬥場的廖竹,聞聲倒嚇了一跳,回頭見戴天仇虎視眈眈的望著自己,不禁心虛得有點發毛,身側被人欺近五尺仍沒發覺,可見戴天仇比自己高明多多。
  “鬼鬼祟祟的,哼什麼哼。”廖竹惡人先告狀。
  “廖總管,是誰鬼鬼祟祟你我是河豚吞河燈 心知肚明,你別當每個人都可以欺之以方,至少我戴某要比你機靈些,你右手扣住的暗器怎麼不掏出來?
  哼,無毒不丈夫,機會稍縱即逝,不快點下手你會後悔的!”
  廖竹在戴天仇的面前哪敢出手?嘿嘿奸笑道:“戴堡主愛說笑,他們倆說好公平比鬥,廖某豈敢冒江湖大忌妄加出手暗算?”
  “哼!別人不知道你廖竹肚子裡的貨色,戴某卻清楚的很,你是頭上生瘡腳底流膿
  全身壞透了,你剛才不是手中扣了三枚暗器嗎?看你手臂人手勁的線條,就可以猜出你在玩什麼,老夫說對了吧?”直搗弱點一針見血。
  廖竹乾笑道:“嘿嘿,那只是預防萬一……”
  “怪事年年有,做賊的喊抓賊,你就甭強辯了,套句你們少堡主的口頭禪,天下一大笑……來得好!”
  原產廖竹趁戴天仇說話分神之際,手中白骨珠突然出手,品字形朝戴天仇激射而至!
  戴天仇是個成了精的老江湖,豈會輕易遭受暗算?右手一抄,三顆白骨珠入手:“來而不往非禮也!”手一揚三顆白骨珠原物奉還,去比來快三倍。
  廖竹大吃一驚,百忙中勉強閃過兩顆,一聲悶哼,第三顆正打在右肩上入肉近寸,只要閃避稍遲,廖竹整條右臂非報銷不可。
  廖竹咬牙切齒道:“哼!戴堡主一珠之賜,廖某會記在賬上,總有一天要連本帶利討回,不將飛天魔堡化為飛灰煙燼,難消心頭之恨!”
  “怪事年年有,老未不過將你的‘厚賜’壁還而已,你就消化不了撐住了,要是老夫也附送點‘厚賜’給你,不把你撐破才怪!”戴天仇依然妙語如珠罵人不帶臟字。
  廖竹眼中冒火,恨透了戴天仇:“戴堡主且休息得意,廖某白骨珠上早已抹上劇毒,你只有一個對時可活了。”
  戴天仇這回可是終年打雁竟被雁啄了眼睛,陰溝裡翻了艘航空母艦,頓覺右掌有些麻感,不只吃下兩三驚。
  忙運功閉住右臂經脈,眼中發紅:“廖竹,你果然不愧‘陰鼠’之名,老夫千算萬算,還是著了你的道,老夫今天拼著這條膀子不要,也非把你劈在這裡不可!”
  說完一聲怒嘯,揚起左掌猛撲廖竹。
  石健、麻雄雙雙搶出,讓過廖竹同接戴天仇一掌,轟然一聲,雙方各自屹立原地,竟是勢均力敵。
  戴天仇吃虧在僅能以一臂應敵,否則憑石健、麻雄二人聯手,也非戴天仇敵手。
  “戴堡主請退。”老酒鬼怕戴天仇因為中毒而受害,忙上前阻止:“戴堡主一萬斤的身體(萬金之軀),跟他們拼骨未免太不划算,堡主還是把毒逼出體外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老酒鬼又“燒山”了。
  戴天仇雙眉倒豎:“廖竹,你給老夫記著,錯過了今天,哪天相逢哪天結算,必定拆下你兩條膀子!”
  廖竹吞下一顆解藥:“戴堡主不必費事了,廖某白骨珠上所抹屍毒,除了廖某的獨門解藥外,天下無藥可解,一個對時之內堡主必身化血水,你要報仇的活,先去在死城中等候,倏廖某百年以後再到閻王殿前對質吧!”
  戴天仇幾乎又要克制不住跳起來,老酒鬼忙向戴天仇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戴天仇這才回嗔作喜,回到原地運功逼毒。
  老酒鬼則安閒的邊喝酒邊替兩邊護法。
  紀凡在兩百招後,已經主宰了全局。
  符烈全力的攻擊,對他產不了威脅。
  反觀符烈,卻是一接掌一退步,額上大汗如雨,沿著雙頰流至頷下,有時流進眼睛裡,也無暇抽空擦拭。
  對紀凡發出重逾千鈞的鐵掌,封又封不住,擋也擋不牢,拳拳著肉,幾乎要氣散功消。
  一退再退,馬步虛浮,口中呃呃連聲,仍咬牙苦撐。
  看樣子,大概也撐不了多久了。相反的,紀凡越戰越勇,豪氣乾雲排山倒海的攻擊,令符烈心膽俱寒。
  對紀凡來說,這是奠定信心的第一仗,勝了,對他以後行走江湖必有正面的助益,敗了,可能會信心全失。
  對符烈來說,也同樣的重要,勝了,從此仍可揚名江湖欲取欲求,敗了,將絕足武林與草木同朽。
  因此,兩人都卯足了勁。
  三百招後,紀凡發出了一聲沉叱,雙手同出,“饕餮功”招式突發,捷如電閃般猛攻七掌六拳四腿。
  掌掌中的拳拳著肉腿腿不空。
  符烈狂封亂架,連退十餘步,仍無法避過,被揍得踉踉蹌蹌心脈憾動。
  這一來,居然激發了潛在的獸性。
  一聲怒吼,雙掌突然變得色如青玉。
  “玉屍毒掌!”老酒鬼驚呼出聲。
  紀凡摹然身形急劇閃動,成無數的虛影,真人反而憑空消失,但語聲卻震耳欲聾:“魔就是魔,言明互相印證,居然妄動歹毒絕學……”
  沒有人能看清變化,接觸如電光石火,霎那之間勝負已分,一條人影如斷線風箏般的摔飛三丈以外。
  是符烈,倒在三丈外雪地上,鮮血狂噴氣若遊絲。
  “哇 !前輩,你……”
  最吃驚的不是別人,竟是紀凡自己。紀凡身形暴起,再次撲向重傷倒地的符烈。符堅、符強想撲出接應,已慢了一步。
  劍堡的人站得更遠。
  “小兄弟不可……”戴天仇雙目倏睜,叫聲晚了霎那。
  “小子不可……”老酒鬼也來不及。
  一切都慢了半拍……
  大家都把心提在口腔,等待事情發生……
  紀凡撲到符烈倒地處,迅速將符烈扶起,右掌緊貼符烈背心命門,左掌輕按頭頂百會,拼著耗損真元,內勁如潮般的湧入符烈體內。
  紀凡竟為對頭療起傷來了,怪事。符堅、符強兄弟也看出紀凡沒有惡意,終於把提到口還蹦蹦直跳的心放下去。
  老酒鬼神色一松,緩步走近,替紀凡護法。
  戴天仇噓了口氣,如釋重負。
  這些事情,以祁連山寨解能、文敬禮三人的武功,總要到事情告一段落才能明白過來,算是後知後覺。
  廖竹眼看是越來越沒有的搞頭了,低聲跟厲宕、麻雄、石錘等人商量了片刻,終於悄悄的撤退了。
  誰也沒阻止他們。
  天亮後,有人看見他們淒淒惶惶的奔向中原。
  紀凡大汗澈體,花了比剛才戰鬥兩倍的功力,總算把符烈的傷勢穩定下來,長吸了一口氣,伸手擦去額上的汗珠。
  “小友如此耗費功力替老夫療傷,老夫十分感激。”符烈聲音虛弱,老眼不再明亮,好像一下老了三十年。
  “哇 !在下萬分抱歉,一時難以按衝動收勢不住,致前輩傷勢如此之重,可是,前輩明明已提起一種歹毒的功夫,為何又半途收手散去?差點叫晚輩造成終身愧疚。”
  符烈苦笑道:“這也怪不得小友,老夫是咎由自取。”符烈調勻了一下呼吸:“小友的拳頭好重,打得老夫心頭冒火花,一時控制不住,往昔的魔根又發作起來,剛運起‘玉屍神掌’功夫,心中已悟及不對,要散去已是來不及,只好拼著護自己的‘玉屍神功’反震,挨上小友一掌,才會傷得這麼嚴重。”
  “哇 !晚輩的確十分抱歉,前輩的傷,晚輩感同身受,萬分難過……”
  “嘎嘎,小友怎麼如此放不開?老夫說過,這是老夫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小友若說內疚,老夫認為有虛偽之嫌。”
  想不到符烈也是性情中人,但此刻卻只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心中十分祥和,這一轉變,的確令人訝異。
  就連符堅符強兄弟也感到奇怪,莫非老二挨了一掌,連以往凶暴的腦筋也給打平了麼?
  “哇 !前輩這麼說,晚輩倒是汗顏無地……”
  “小友又來了,老夫一直稱你為小友,你卻老是前輩晚輩不離口。”符烈含笑道:“莫非是嫌老夫邪魔外道,拒鬼神而遠之麼?”
  “晚輩怎敢……”
  “又來了,如果你不嫌棄,叫老夫老哥哥就行了。”
  紀凡猶豫了一下,偷偷瞧了老酒鬼一眼,見老酒鬼微微點頭,才答道:“哇 !這……
  晚輩斗膽高攀了……”
  “你也別再什麼前胸後‘背’(輩)了。”符烈竟也幽默起來:“也別什麼‘抖端高盤’(斗膽高攀),乾脆老夫就叫你小兄弟,你叫我一聲老哥哥足矣,對,就這麼辦,小兄弟認為如何?”
  紀凡嚴肅的一揖到地:“哇 !小弟參見老哥哥。”
  符烈高興得大笑出聲:“嘎嘎嘎……嗯……”大概是用力牽動了內傷,眉頭一皺。
  紀凡忙上前要看他的傷勢。
  符烈揮揮手:“不打緊,不打緊,老哥哥還撐得住,來來來,老夫太高興了,讓老夫好好看看小兄弟。”
  老酒鬼上前一步道:“燒……對不起阿拉老夫差點溜了口,其實前輩的輩份比阿拉老夫還高,千萬不要寵壞了這臭小子,他表面忠厚老實,其實也一肚子壞水……”
  符烈笑笑道:“這位愛喝酒的老弟台,不是老夫說你,你們這些所謂的俠義中人,做事一向太過於拘泥呆板,把什麼江湖道義輩份之類當成寶似的死抱不放,不懂得變通之道,所謂規矩都是人類自己打出來的泥水,只會陷住自己的腳,死抱著頑固教條不放,不知埋沒了多少少年英才,老夫交淺言深,老弟台休怪。”
  符烈說的確是實情,老酒鬼只有訕訕苦笑。
  “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以小兄弟目前的武功,老夫也要瞠乎其後,老夫被叫成老哥哥,似乎還沾光了些哩,這並沒有什麼不對,老弟台以為如何?”
  老酒鬼苦笑道:“燒……阿拉老夫也知道,但是人情倫常也不能不顧啊!”
  “什麼屁的倫常。”符烈果然野性難馴:“像老弟台這般畏首畏尾拘泥頑固食古不化,把一個人的才華都限制在道義的圈子裡,實在是暴殄天物。”
  老酒鬼吶吶無言。
  紀凡道:“哇 !老哥哥,這些都是閒話,老哥哥的傷要不要緊……”
  “嘎嘎嘎……嗯……”符烈一笑就牽動了內傷:“嘎嗄嘎……嗯……小兄弟,你別把老哥哥當成豆腐,老哥哥太高興了,嘎嘎嘎……嗯,老三老四,過來看看咱們的兄弟,老哥哥今天好高興,憑空多了個人間奇葩的小兄弟,嘎嘎嘎……嗯符堅、符強兄弟同時走來,紀凡又一一拜見。
  紀凡又朝符剛的屍體恭敬的行禮,禮貌十分周到。
  符烈嘆了一口氣道:“小兄弟,老哥哥知道你心中想些什麼,你一定是後悔下手太重了,不是老哥哥無情,在老大死後還說他的壞話,其實我們兄弟會成為兇名四播的江湖兇人,我們老大是始作肖者。
  老哥哥和三四二弟三個人所殺的人,加起來還不到老大殺的一半,縱然他逃得過今天,也將逃不過天譴,他死了也好,他是死得其所。
  小兄弟不必內疚,更無須懊惱,來來,老哥哥今天非常高興,要送你一些小小的紀念品,小兄弟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個掌大的透明小盒,硬塞在紀凡手中。
  “哇 !老哥哥……這……”
  “老夫說過不要跟老哥哥客氣,快收下吧。”
  紀凡推辭不得,把小盒子拿在手上仔細瞧,只見這個盒子通體透明,裡面有幾個似蜂似蠅的東西在裏邊遊動。
  “哇 !老哥哥,這是……”
  “嘎嘎嘎……嗯,這是老哥哥我最近十幾年未履江湖,在山中無聊時的傑作。。
  這是邛崍山深處的一種異種蜜蜂,名叫麻蜂,全身硬如鐵丸刀劍不傷掌劈不死,螫上人體無知無覺,片刻後即昏迷不醒,兩個時辰後麻性自解,被螫的人毫無痛苦,端的是一件妙品,老哥哥閒來無事,捉他幾只加以訓練,花了好兒年功夫才完成,可以用嘯聲指揮,這可是老哥哥的傑作哩!嘎嘎嘎……嗯……”
  “老哥哥,這麼貴重……”
  “少嚕嗦,等一下再教你指揮的方法,管用得很,餵,老三老四,你們還不把壓箱底的玩藝拿出來,還等老夫去搶嗎?”
  符堅笑道:“二哥也真性急,有了新人忘舊人,火燒屁股似的掃地出門……”說著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張皺皺破破的羊皮紙來。
  “小兄弟,這是老哥哥我從邛崍深山一處山洞中偶然拾得,裡面記有三招守勢,不知其名,極為深奧難懂,老哥哥也只能揣摸個六七分,姑且稱為‘清潔三式’,第一招叫‘洗頭髮式’,第二招叫‘擦背式’,第三招叫‘擦屁股式’,應付突發的襲擊十分有效,送給小兄弟防身,算是小小的見面禮吧!”
  “哇 !老哥哥……”
  “小兄弟,老哥哥過去行事雖然凶暴了些,但這羊皮卷可不是搶來的,長者賜不可辭,古有明訓,小兄弟不准推辭。”
  紀凡也只得收下了。
  符強笑道:“跟二哥三哥比,我這個見面禮可豪華多了。”從身邊革囊中取出一顆指頭大小寶光做能的寶珠來:“這顆明珠古稱水火神珠,佩在身上,保證寒潭弱水九陽烈火亦無奈你何,送給小兄弟卻暑保暖之用。”
  也不由分說,硬塞在紀凡手中。
  紀凡看著手中三樣禮物,無一不是人間異寶價值連城,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竟發起呆來。
  老酒鬼喝道:“臭小子,你狗運真好,踩到了狗屎都會變成黃金,還不叩謝三位前輩厚賜,發什麼呆?”
  紀凡如夢初醒,忙咚的一聲跪下叩起頭來。
  符烈笑罵道:“起來起來,老哥哥不喜歡叩頭蟲。”又朝老酒鬼道:“你別老欺負小孩子。”
  老酒鬼殺豬般似的叫起屈來:“天上諸般仙佛青天大老爺,阿拉老酒鬼沒被那臭小子折磨得淒慘落魄一個頭三個皰已經是孔老夫子關老夫子史艷文哈林二齒怪老子藏鏡人一同有德保佑,哪敢去欺負他呀!”
  難為老酒鬼一口氣說那麼多居然氣都沒喘一下,說得大家笑了起來。
  符堅邊笑邊道:“老夫不管你們誰欺負誰,誰要是騎在小兄弟頭上,老夫一定不依。”
  老酒鬼笑笑道:“臭小子真是福氣,在這荒山野地裡,實在找不到什麼東西孝敬三位前輩,臭小子,快把內丹拿出來送給三位老哥哥吧!”
  紀凡忙把剩下的大半個火螭虯內丹掏出來。
  老酒鬼拔出紀凡背上的含光屠龍劍,小心翼翼的切下三片薄如指甲的內丹給紀凡。
  紀凡十分恭敬的給符烈。
  符烈皺皺眉頭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上古遺留異種火螭虯的內丹,積數千年修練的精華,一般練武的人,服下一小片大約可增十一年功力,臭小子無物孝敬,送每位百年功力,不過,這可要慢慢少量服用,以本身修為將之煉化,一次服用太多的話,老人家可禁受不起。”老酒鬼又在賣弄‘學究夫人,的學問。
  火螭虯秉性至陽,今天上山的人都知道,所謂多吃老人家會禁受不起,符烈也知道指的是什麼。
  “這……這就是火螭虯內丹,太棒了,這三片每片都是人間至寶,老哥哥耄矣,再服這天材異寶未免暴珍,小兄弟還是收回去……”
  “哇 !老哥哥,您也不是俗人,小弟已受惠不少,小弟孝敬三位老哥哥每人百年功力,請笑納,三位老哥哥既然認了我這個小兄弟,兄弟如同手足,這點身外之物算得了什麼,要不是老哥哥一時間消化不了,小弟全部奉贈又有何妨?”
  “嘎嘎嘎……嗯……好個兄弟如同手足,老哥哥生受了,對了,小兄弟,老哥哥糊塗,居然忘了問你是誰?”
  紀凡怔了一怔:“哇 !我?我是誰?我是老哥哥的小兄弟呀?”
  “你別跟老哥哥歪纏,老哥哥是問你姓甚名誰。”
  紀凡頗感為難:“哇 !不瞞老哥哥,小弟現在叫範及。”
  符烈奇道:“現在?你的名字是隨季節變換的?”
  “哇 !老哥哥!小弟有難言之隱。”
  “有什麼重大得連對老哥哥都要瞞的?”
  “哇 !這……”
  “小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是說兄弟如手足嗎?還有什麼事連手足都不能知道的,符烈的語氣裡,頗有幾分不豫的味道。
  “哇 !這個……”紀凡進退維谷。
  老酒鬼忙上前解圓:“你這個做人家老哥哥的怎麼可以欺負小孩子?”舔舔嘴唇又道:
  “其實是這樣的,只因這臭小子身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當下把紀凡的身世大略說了一遍,可是把人名、地點、時間全變了,內容也不盡相同,但仇人的狡猾則一,為免影響偵察大計,暫時須隱去身份云云。
  一席話,把符烈兄弟說得聳然動客氣憤填膺,戴天仇更是激動得頗難自己。
  符烈咬牙道:“老夫昔日以殺手之名行走江湖,行事亦不致如此狠毒,好,小兄弟既然身負奇冤,老哥哥也不勉強你,你說你現在叫什麼皮來著?”
  “哇 !不是皮,是範及,三元及第的及。”
  “老哥哥可不管你急或是不急,小兄弟,老哥哥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老哥哥在江湖上還有一些小事尚待處理,不是老哥哥言而無信反悔,只是這件事情太重要了,老哥哥非親自出面處理不可,等事情處理完畢,老哥哥立刻遵約永隱邛崍,不再涉足江湖,不過老哥哥向你保證,這段期間絕不開殺戒,小兄弟能不能把老哥哥退隱的日期寬延一些日……”
  “哇 !老哥哥言重了,老哥哥想邀遊天下或辦事,盡可自行決定,我們前約作罷……”
  符烈正色道:“不,人無信則不立,一言既出八馬難追,老哥哥只是要求延緩,絕不作違約之事。”
  “哇 !老哥哥,我們的約定只是一個形式,老哥哥只要心中有隱,此身隱不隱又有什麼關係呢?”
  “嘎嘎,小兄弟說得是,老哥哥明白了,對了,老哥哥該走了,不要忘了,你辦完自身的事後,一定得到邛崍深處探望老哥哥們,深山隱居的生活是很無聊的,小兄弟將是老哥哥們最歡迎的客人。”
  “哇 !我會的,一定會。!
  “老哥哥相信你,老哥哥先走一步,邛崍深處掃榻相迎,莫讓老哥哥失望。”
  “哇 !老哥哥放心……”
  斷了一掌的“魔煞”符堅倒想得開,大笑道:“桀桀桀……你們別再三個婆婆兩個媽媽了。也不要像‘牽亡’似的連哭帶唱,弄得大家傷感,只有暫時的離別,才有相逢的喜悅,走也走也,桀桀桀……”
  四煞也動身:“喀喀喀,說走就走,來,二哥,我扶您……”
  “嘎嘎嘎……說什麼連篇大笑話,這點小傷早被一團高興給衝散了,我又不是詩人賈島(假倒),幹嘛要人扶?小兄弟,後會有期。”
  符烈將麻蜂的控制方法教了紀凡,又交待了邛崍山的道路,千叮嚀萬交待,三個人才帶著符剛的屍體連袂飄然而去。紀凡恭恭敬敬的拱手目送三個老怪物,直到人影消失看不見。
  戴天仇咱然嘆道:“想不到這種四五十年前即已名震天下的宇內兇人,竟有如此豐富的感情,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實在令人難信,真是怪事年年有。”
  老酒鬼也道:“可不是,直到現在阿拉老夫還以為是酒醉未醒呢!”
  “可見得有些事情傳聞不見得可靠。”
  “阿拉老夫頗有同感。”
  “可是江湖上還有很多人相信傳言,常常以耳代目,以片面之詞武斷是非,才會使得武林紛爭不斷永無寧日,欸,怪事年年有。”
  “沒辦法,這叫做‘腫口受精’(眾口釬金)嘛。”
  “有時候想起,真是‘人猿狗餵’(人言可畏)。”
  “戴堡主想必是‘油橄欖花’(有感而發)?”
  戴天仇笑笑道:“戴某自知怪事年年有,魔堡主在武林中的聲譽不見得佳,戴某外號飛天神魔,有時像報應之神有時卻像萬惡之魔,江湖人對戴某之評價至為中肯,戴某之評價至為中肯,戴某亦以此綽號而沾沾自喜。”
  “戴堡主豁達得很。”
  “豈敢。”
  兩老客客氣氣,總有份隔閡存在。
  其實他們倆的淵源頗深,只是各自面目已改,雖有所疑,但不敢造次透露。
  紀凡趁著這個空檔,忙引見了祁連山三位寨主。
  解能三人分別以晚輩的身份見了禮。
  戴天仇卻在一旁抓耳撓腮搓手頓腳,猶猶疑疑欲言又止。
  “戴堡主有事?”老酒鬼終於看出來了。
  “是……是有些事想跟小兄弟商量。”
  紀凡怔了一怔,點著自己的鼻尖:“哇 !跟我?”
  “是的,只是……此事頗難啟齒。”
  “哇 !堡主說什麼‘破爛蹄子’?無事不可對人言,有什麼好為難的?”
  “老夫是想請小兄弟幫個忙,”
  “哇 !哈,我最喜歡幫人忙了,人生以服務為目的,何況前輩還跟老酒鬼有過‘掛鉤’的行為呢!”
  “但是,老夫又怕人說挾恩求報……”
  “哇 !戴前輩真膽小,這也怕那也伯,老哥哥說得對,就是拘泥食古不化死守面子教條……”
  “小兄弟說得是,戴某人只好厚顏相求了,戴某人希望小兄弟能寵賜三滴火螭虯膽汁……”
  紀凡吐了一口氣道:“哇 !我以為是天塌下來要我去頂,原來只是三滴膽汁而已,這簡單……”
  戴天仇訕仙道:“此是因為拙荊與小女,年前因有事到苗疆去,竟被罕見的金線白帶蛇所咬,據說這種毒無藥可解,戴某用盡堡中所用的解毒靈藥,只能延緩毒性發作,卻無法根除毒素,此次戴某也是風聞此地有解毒寶物出土,所以來碰碰運氣,如蒙小兄弟垂憐解救戴某親人之危,將永感大德。”戴天仇一口氣把話說出來,長噓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以戴天仇的身份地位,如此低聲下氣宛轉求人,難怪他“破爛蹄子”(頗難啟齒)了。
  紀凡大笑道:“哇 !什麼跟什麼呀,火螭虯膽汁又不是我生的,誰都可以拿去用,何必說那麼多的國語?這本來就是無主之物……”
  戴天仇苦笑道:“戴某平日心高氣傲趾高氣揚,敢於拂逆者不多,這次求人是大姑娘上花轎 頭一道,所以拉不下老臉來,寶物既是小兄弟所得、已算有主之物,戴某絕不相強,強蒙見賜,戴某衷心感激,如果小兄弟不肯答應,戴某立刻回家準備拙荊後事……”話說未完已是熱淚盈眶。
  紀凡忙取出玉瓶,雙手交給戴天仇:“前輩愛家之情令人感動得不敢動,可見你們夫妻‘間諜’(鰹鰈)情深,這個玉瓶裡裝了最少一千滴的膽汁,堡主要用多少就拿多少,不過可得留點給老酒鬼和解能大哥,先祝你那燒鍋的和“產品’早日康復。”
  戴天仇狂喜,單手小心翼翼接過道:“小兄弟,戴某不想說客氣話,也不是一個謝字所能表達,這種天材地寶,戴某不敢多求,要要三滴做為藥引就夠了。”
  說完卻又不知該怎麼辦,因為他剛才中了廖竹的白骨珠腐屍之毒,整條右臂經脈已封,動彈不得。
  老酒鬼忙趕過去幫戴天仇打開瓶塞,先倒兩滴給戴天仇服用,戴天仇慢慢把藥力逼向右臂,同時自行震開受封的經脈。
  只見戴天仇右掌心微微冒起一點輕霧,麻癢之感立時消失,這火虯螭膽汁,真是神奇無比。
  接著從身上拿出一只小指大的羊脂玉瓶,極為小心的滴了三滴在內。
  紀凡道:“哇 !前輩既是要入藥救人,乾脆多拿一點,多煉一些藥丸準備不時之用,就算自己用不上,留著救人也是一件好事。”
  “小兄弟有此襟懷,戴某人非常佩服,恭敬不如從命,這件功德是小兄弟的了。”說完又小心的滴了六七滴在小玉瓶中,小心翼翼地收好,把大瓶還給紀凡:“有此十滴大概可以煉成五十丸可解萬毒之靈丹。”
  “哇 !戴堡主何不多拿一些,反正這又不要錢的,多煉一些起來,萬一將來失業,還可以擺地攤當密醫呢?”
  戴天仇笑道:“煉這個解毒丸,有幾味藥材十分難得,就以現在戴某堡中所有的藥材,也不過可以煉到五十丸左右,多拿多用未免可惜了這寶物。”
  “哇 !原來如‘比’,我是井底蛤蟆‘孤寡露紋’了。”
  “小兄弟身懷傲世絕學,但不知今後行正如何?”
  老酒鬼代答道:“此地由於火螭虯已受誅,地火亦同時熄滅,此谷已不能住人,自然想到江湖走走,只可惜了我那十來壇猴兒酒,將被冰雪永埋,不知後世哪年哪月才能再見天日。”
  紀凡又嘟嚷起來了:“哇 !老酒鬼活該,吝嗇得要死,平常多喝你兩口就鬼叫鬼叫,這下好了,寡婦死了兒子 沒指望啦。”
  “臭小子爛小子,你在念往生咒嗎,十壇猴兒酒,阿拉老夫可是比你還心疼。”
  兩人又鬥起嘴來,戴天仇卻有些急了,打岔道:“戴某此次回堡,若能將拙荊小女之毒治好,等於是小兄弟重新賜給的身家,小兄弟如有困難……只須片言隻字到達魔堡,戴某必親率魔堡精銳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此時拙荊小女,可能仍在與死神作最後掙扎,戴某心急如焚不敢延誤,就此告別。”說完從懷中取出一面金光燦然的金牌,不由分說塞在紀凡手中:“這面金牌是魔堡信物,憑此可以調動魔堡任何人,少俠妥為保管以備不時之須,戴某去也!”話還沒說完人已先動,最後一句說完,人影已渺,不愧“飛天神魔”之名,速度駭人聽聞。
  紀凡徵得老酒鬼同意後,切了三片火螭虯內丹送到解能手中道:“哇 !三位老大,小糊塗蛋沒什麼東西可以送您,這點小小心意,請卻之不恭的收下吧。”
  解能本想推辭,想了想,終於慨然接道:“好,愚兄生受了,只是愚兄十分汗顏、沒有什麼可以回禮,再說,也沒什麼東西價值可跟火螭虯內丹相比.愚兄就不提了,從今天開始,愚兄等願意追隨賢弟,誓為馬前之卒。”
  “哇 :什麼跟什麼呀!老大,你可別忘了祁連山寨裡頭還有好幾百弟兄引頸而待,還等昔卞去救呢,老大應該先趕回祁連去,至少也要等到一切安排妥善再說。”
  “賢弟思慮周到,愚兄這就返回祁連,等一切天排妥當,直接下江湖找尋賢弟就是。”
  文敬禮笑笑道:“愚兄這裡還有一點小玩藝,對賢弟偵察仇蹤之舉,或有莫大助益。”
  解能笑道:“這可是老三的傀儡 拿手好戲呢。”
  文敬禮笑道:“愚兄變個戲法你瞧瞧。”說完背轉身子,在臉上左摸摸右搓搓,約半晌時光,回過頭來時,倒把紀凡嚇了一跳,眼前居然活脫脫的又出現一個老酒鬼,蓬發亂須酒糟鼻,無一不是唯妙唯肖,要不仔細瞧,還真能以假亂真呢!
  老酒鬼也叫絕不已:“兄弟,咱們可是同公司出貨的?”
  “你懂個屁!阿拉老夫是違反著作權的仿冒品。”
  連聲音口吻都有八成像,真是絕透了。
  紀凡拍掌大笑道:“哇 !這倒好,老酒鬼繼起有人,可以退休啦!”
  文敬禮居然還冒充下去:“臭小子,爛小子,阿拉老夫正當青春年少花樣年華,若是這樣就退休,將有多少癡情女子跳進洗臉盆自殺……”惹得大家笑痛肚皮。
  “哇 !這個好玩,我要學。”
  於是文敬禮把“百變書生”的絕活兒一骨腦的教他,就連老酒鬼也在旁獲益不少,以後可以不用蒙面巾了。
  幾個人把山頂上所有的屍體全拋進逐漸被冰雪填滿的絕谷,解能、駱馬、文敬禮三人默默向死難的弟兄行最敬禮後,留下了文敬禮的易容用具,道過了別,飄然而去。
  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萬切峰上,除了絕谷底下多了百數十具屍體外,一切似乎都回覆了原樣,令人油然生起了白雲蒼狗滄海桑田的感嘆!
  世事本就無常,誰又能知道這片絕谷下次出現將是幾千年後?
  老酒鬼望著自己居住了十幾年的谷底,眼神不勝依依,老人家總是比較念舊。
  “小子,這片絕谷就要冰封了,由於有萬載玄冰的誘導,冰封的速度會很快,咱們都無家可歸啦,只可惜了那些猴兒酒和阿拉老夫萬卷藏書。”
  “你也該出山……不,該下山了,別忘了自身的責任,阿拉老夫跟你相處了十幾個年頭倒有些‘繾綣難舍,‘兩情依依’‘藕斷絲連’的感覺。”老酒鬼又用錯了成語,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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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蠻橫老怪物

  紀凡從洞中取得的寶物全交給老酒鬼。
  老酒鬼吞下了三滴膽汁,切下一小片內丹……
  “哇 !老酒鬼想升旗羅!”
  “臭小子,爛小子,偏把阿拉老夫的心事都漏漏出來,對了,虯角虯筋含光劍先暫時留下,因為火嫡的皮,骨都是可用之寶,丟棄了可惜,阿拉老夫要留下數日才走。”接著扳起了臉孔:“臭小子,今後行道江湖,盼勿負令祖威名!”這句話好重。
  紀凡噗的一聲跪倒,大拜四拜:“哇 !凡兒謹記!”
  “天亮了,天終是會亮的,小子,你可以下山了,從峰後走。別忘了先熄起身份,去吧,江湖中見。”
  小白蹲在小老酒鬼肩上,竟也離情依依,頻頻揮手。
  紀凡挺胸走了,沒有三個婆婆兩個媽媽的“告別式”,很灑脫的走向江湖。
  從此,江湖上像被人放上一顆笑氣彈,弄得亂七八糟起來。
  武昌府小河鎮,在府城南面十裡以外,是一個不算挺熱鬧的小鎮。
  二條五丈寬的小河繞鎮而過,所以叫小河鎮。
  小河鎮全鎮連王二麻子孤苦伶仟的一家算在內也不滿五百戶,更由於不是官道必徑之路,所以平常是很冷清的,只有二、五、八集期,才有稍微像樣的人潮。
  今天正好是十五的大集日。
  一大早,附近的鄉農漁民等,或牽豬擔羊,或挑魚鮮,或帶著自家纖的土布,糧食牲口日用雜貨應有盡有。
  人潮熙來熙往摩肩接瞳,當然少不了一些賣祖傳祕方丹膏丸散的江湖郎中前來湊熱鬧啦。
  瞧,集場南邊那塊空地上,不就有兩個半大不小的楞頭三,正吃五吆十一面鼓一面鑼的咳喝著,不知在賣些什麼偏方兒,人潮大多太吵,遠遠的倒聽不太清楚。
  人潮是圍了一圈又一圈。
  一個形容惟淬又滿臉病容的少年書生,看起來像是個進入第三期的癆病鬼,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得東倒西歪。
  看看賣藥的攤子滿熱鬧,一時也好奇的走近,伸長了脖子朝裡頭望。
  只聽得周遭觀眾鼓譟鼓掌口哨歡呼之聲不絕於耳。
  有什麼鳥事值得這般好笑與興奮的?
  小小病書生拼命擠開人潮朝裡頭鑽,先睹為快!
  只見場子中央一塊布上,擺著百十來塊狗皮膏藥,旁邊亂七八糟放些瓶瓶罐罐的什麼水藥粉,還擺了一地的不知名草藥。
  兩個半椿小子,正在比手劃腳的推銷著。
  一個是身材瘦瘦峭峭,背像薄板胸如樓梯,偏愛現的穿著勁衣,展現他那排骨教教主的身材,口沫橫飛的嚷嚷著,不像是賣藥,倒像是在推銷“排骨湯”。
  另一個也是寶裡寶氣的楞頭青,身體倒是粗粗壯壯的,有些呆手笨腳,手中提著一面破鑼,扯著跟破鑼一樣的嗓音,聲敲鑼,一面跟著瘦小子喊最後一句加強語氣,喊一句,敲三下破鑼。
  只見觀眾笑得東倒西歪,聽他們倆一搭一調的推銷詞兒,保管你笑得岔了經脈,幾近“走火入魔”!
  病書生瞧了一會,也笑得打跌,果然寶氣滿江湖。
  您聽聽看:
  瘦小子:“各位親愛的父老兄弟姊妹阿姨叔叔伯伯,各位‘古聖先賢’‘前胸後背,各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大家好!”
  愣小子:“各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好!”匡!匡!匡!
  小子今天要向大家介紹小子家祖傳祕方,名叫大力透骨九轉千變萬化消氣丸。”天!藥名還真長。
  “大粒偷谷酒醉鮮花消息完。”匡!匡!匡!
  “這是我家純煉大祕方。”
  “春天大地方!”匡!匡!匡!
  “這是百種名貴藥材,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熬煉。”
  “淒淒死十九仙……你說什麼?怎麼這麼慘?”
  瘦小子瞪了他一眼:“搞不過你,怎麼會聽成這樣呢?我是說經七七十九天的熬煉。”
  愣小子恍然大悟:“原來是區區四十九仙撈麵。”
  瘦小子無可奈何,再叱喝著:“這種藥神奇無比!”
  “這種藥神經無比!”匡!匡!匡!
  “男人吃了變女人,女人吃了長鬍鬚。”
  “你人痴了裝糊塗!”匡!匡!匡!
  “不論死蛇咬傷……”
  “使匙妥湯!”匡!匡!匡!
  “木馬踢傷!”
  “不買雞湯!”匡!匡!匡!
  “冷水燙傷……”
  “冷水當湯!”匡!匡!匡!
  “保證一貼見效!”
  “保證一跌見笑!”匡!匡!匡!
  “藥到病除!”
  “牛皮不是吹的,馬車不是推的!”
  “買車不坐用推的!”匡!匡!匡!
  “各位不信一試便知!”
  “一試變豬!”匡!匡!匡!
  “這藥方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愣小子沒問清楚忙問:“你說什麼?大號或小號?”
  瘦小子鑿了他一個大票子:“搞不過你,我是說別無分號,意思就是沒有第二家。”
  愣小子挨了個爆炒栗子竟也不生氣:“你說什麼?噢!我懂了,你家住在深山裡,附近只有你們一家。”
  瘦小子其實也是很楞的,也搞不清楚這樣的解釋對是不對,反正大概差不多就算了,做生意要緊。
  “這是寒家七七八代祖傳……”
  “管家七顛八倒租船!”匡!匡!匡!
  “擺在面前的正是百年罕見大刀刃!”
  “正是很賤打屁玩!”匡!匡!匡!
  “諸位有錢的捧個錢場……”
  “有錢的捧出香腸!”匡!匡!匡!
  “沒錢的捧個人場!”
  “沒錢的……你說什麼,要捧‘人腸’?”
  瘦小子搖搖頭沒理他。
  “小弟初到貴寶地……”
  “小弟吃得跪倒地!”匡!匡!匡!
  “發愿善心救人濟世……”
  “花園善心九人齊死!”匡!匡!匡!
  “全部藥價大大打折扣!”
  “全不要嫁太太打哥哥……你說什麼?……”
  “不管少年房事過多……”
  “笑您黃色狗多!”匡!匡!匡!
  “老年風濕關節……”
  “早年貪吃蕃前……”匡!匡!匡!
  “勞動朋友操勞過度……”
  “你說什麼,我只聽說過有桃花過渡,沒聽說……”
  “小兒發育不良……”
  “花藝姑娘!”匡!匡!匡!
  “保證百發百中一服見效!”
  “百花賣弄義父見笑!”匡!匡!匡!
  “我這藥可是頂港中有出名下港有名聲,名聲透廣東。”
  “明天到廣東!”匡!匡!匡!“頹哥,我們到廣東去幹嘛?”
  原來這瘦子叫“頹哥”,難怪有點“頹頹”。
  頹哥又朝他翻白眼:“你叫‘鏽抖’還真鏽抖啊,誰要去廣東啦?你耳朵是生來看的嗎?”
  原來愣小子叫“鏽抖”,大概是他老爸老媽在“製造’他時突然發生地震、以致不知哪條線路沒按圖“施工”,所以耳朵有點“相打電”(短路),老把話聽偏了。
  “兒多是生來看媽!”匡!匡!匡!
  “諸位要是不信可以當場試驗!”
  “不信狗吃香腸似便!”匡!匡!匡!
  “俗話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粗外套沒有!”匡!匡!匡!
  “人多話就多!”
  “人頭化骨頭!”匡!匡!匡!
  “三色人講五色話!”
  “三個人打五個爸!”匡!匡!匡!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周遭的人都笑得抱著肚子直喘氣,有的是邊笑邊擦眼淚,昨天剛鑲金牙的李大嬸,更是誇張的張大嘴兒,滿口金牙閃閃發光。
  也不知怎麼胡搞瞎搞,一句換一句會差這麼多。
  一個清清秀秀的公子哥兒,也一搖三擺施施然的搖著手中白玉摀扇擠進人叢中,聽得是津津有味。
  另一個高八尺以上的黑大漢,薄扇似的大巴掌左右開弓,撥開浪裂的排開人群直往這裡邊闖,惹得人家尖叫連連,幾乎要念三字經。
  場中兩個絕配活寶,仍一本正經的推銷著。
  四周觀眾的轟笑聲,他們也覺得奇怪,莫非這些人吸多了笑氣正在大放笑屁?
  病書生也看得趣味盎然,天下活寶何其多,這裡就有一大堆。
  頹哥仍在大聲吆喝著:
  “一樣米吃百出樣人!”
  “蜘蛛滿像人!”匡!匡!匡!
  “如有人帶有五癆七傷……”
  “五逃七傷……怎麼敗得這麼慘?”
  頹哥破口罵道:“你神經病!”
  “你說什麼,我們這藥也能治神經病?”
  “這藥可是有錢沒處買……”
  “有錢沒醋買。”匡!匡!匡!
  “一分銀子十分貨色!”
  “十分好色……你說什麼?你是士林之狼嗎?”
  我的天,怎麼賣藥牽出士林之狼啦?越來越離譜,簡直比電視上說相聲還好聽,人群越來越多,他們也越說越起勁。
  “各位父老們,瞧我這鐵打的身子………
  “跌倒的孫子!”匡!匡!匡!
  “全靠這一味,內線一口氣,外練筋骨皮!”
  “累得喘口氣,外帶炒地皮!”匡!匡!匡!
  “太祖拳是硬功夫!”
  “太祖全是病功夫!”匡!匡!匡!
  “猴拳是快手腳!”
  “猴全是怪手腳!”匡!匡!匡!
  “健康是千年根基!”
  “千年龜精!”匡!匡!匡!
  “要保有健壯體魄,請買寒家祖傳靈藥!”
  “土磚淋屎!”匡!匡!匡!
  奇怪!怎麼會掰成這個樣子呢?
  頹哥突然發現人叢中的病弱小書生,忙向他招手:“來來來,瞧瞧這位滿面病容的少年書生……”
  “滿面病容也笑連數聲!”匡!匡!匡!
  “讓本人手替他把一把脈……”
  “替你把一把賣!”匡!匡!匡!
  病容小書生怯怯的走進場中。
  頹哥端詳一下道:“瞧你兩眼無神面黃肌瘦……”
  “涼拌鳥賊蛋黃雞肉……好菜!”匡!匡!匡!
  鏽抖真行,加個工居然是一席好菜!
  “就讓你上台來實驗!”
  “上台來食面!”匡!匡!匡!
  頹哥朝鏽抖揮揮手:“別再敲鑼了!”
  鏽抖心不在“馬”:“跌在貓窩了!”匡!匡!匡!
  “……”匡!匡!匡!
  “本大國手現在要看病,你別再敲鑼!”
  鏽抖放下鑼,跑出場外四處趕人,邊趕邊嚷:“國手現在要啖餅,你們別再瞧羅!”
  頹哥氣得一把跳過去,劈面扭住鏽抖的耳朵,扭得鏽抖殺豬似的叫了起來:“幹嘛幹嘛!放手放手!”
  “去你的,你這衰人,觀眾就是咱們的衣食父母,你怎麼跑出去趕人?”
  鏽抖哇啦哇啦叫起屈來:“是你叫他們別再瞧羅,我照你的話去做也不行,你是什麼意思?”
  “我實在搞不過你,你到底哪根線接錯啦?”
  鏽抖十分不高興,在一旁嘟噥著:“自稱什麼大國手,我看是‘大狗首’,我的耳朵醫了三個多月,一點見效都沒有,偏冒充什麼‘狗首’。”
  頹哥沒理他,逕自大聲道:“醫者斷病四訣,望聞問切,這位小哥面色青黃,一看就知道病人膏‘盲’(盲)看樣子不知是什麼厲害的傳染病,這望字就免了,這個聞嘛,兄弟鼻孔有過敏的毛病,也免了吧,現在從問開始,請問兄台‘蹲姓大號’?”
  觀眾哄堂大笑,這樣的問法,使人聯想到每天早上看報紙時所做的事來。
  “小生範及……”
  “我當然知道你‘患疾’,如果沒患疾病怎的臉色如此難看。”
  “哇 !小生說過名範及……”
  “哦,是‘過敏爛皮’而已,小事小事,好治好治,大力丸每服三顆,連續服用三萬天,保證斷根!”
  範及大聲道:“哇 !”在下範及,推已及人的及。”
  “嘎?‘推擠踢人’?”
  頹哥果然很頹,仍搞不清楚是什麼及。
  “哇 !是三元及第的及!”
  “噢!流‘三年鼻涕’,一定是慢性鼻炎……”
  “哇 !是及時努力的及!”
  “啊?‘急時努力’?那要開夜車羅。”
  範及可沒輒了,管他“患疾”也好,“爛皮”也好,實在沒那麼大的嗓門去爭,苦笑一下了事。
  “好吧,你說這麼多我還是阿里阿雜的搞不懂,可以不可以告訴我你幹的是哪一行生理?”
  “哇 !生理?初中就讀過了,教我們生理衛生的女老師說得不清不楚,所以生理也是一知半解,你問的是……”
  “我是問你那兒得意。”
  “哇 !得意的事可多啦,比如說……”
  換頹哥沒輒啦,只好問最通用的:
  “你是靠什麼吃飯的?”
  “哇 !噢!你早說得好,幹嘛問那麼多又轉回來,小生是個讀書人。”
  “你說什麼?你是個‘吐絲人’?愛說笑。”
  鏽抖也過來湊上一腳,“你會‘毒死你’,太不可思議了。”
  “哇 !小生是一個文人!”
  “哦,原來是個‘渾人’。”
  “難怪說話牛頭不對馬屁股。”
  “哇 !小生……”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就算你是個‘渾人’吧,你總不能老進游民收容所去白吃白喝吧?”
  “哇 !小生是出外遊學的。”
  “你說什麼?原來是個‘修鞋’的?”鏽抖搶著問,由於他的耳朵不大靈光,每次總忘不了先問一句:你說什麼?久而久之,已經成了他的註冊商標了。
  頹哥搖搖頭:“搞不過你,你不像是‘修鞋,的。”
  “你說什麼?他明明說他是‘修鞋’的。”
  “我說他不是修鞋的!”
  “他是修鞋的!”
  “不是!”“是!”
  兩個活寶居然為這事大吵了起來,吵得天花亂墜轟轟烈烈面紅耳赤月沫橫飛,口水幾乎噴了范及一臉。
  觀眾們都沒散去,個個看得傻不拉嘰,覺得這種場面比花錢買票看大戲還精彩,大家都捨不得走呢。
  兩人吵了半天,總算獲得了協議,還是維持各人的意見 修鞋的和不修鞋的。
  “修鞋的生意還好吧?”
  “哇 !小生不是修鞋匠,小生是出來跑天下……”
  “你說什麼?原來你是千里馬……”
  鏽抖的聯想力令人絕倒。
  “哇 !小生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蛋卷酥?萬寶路?喝!你真賤,又吃零食又抽煙,沒被教官抓到吧?真搞不過你,好厲害!”
  “哇 !小生是個士子……”
  “你說什麼?你吃個柿子就過敏爛皮啦?”
  “哇 !小生……”范及還能說什麼呢?
  這時那手搖白玉摀扇的少年公子哥兒,踱著生硬的方步搖搖擺擺的走上前去作了一揖:
  “三位大哥請了。”聲音圓圓潤潤膩酥酥,使人聽得三萬六千毛孔服服貼貼。
  “鏽抖,他說你家‘大鍋傾了’沒得吃啦!”
  “不,他說你家‘大鍋傾了’!”
  “不對!他說‘大狗醒了’!”
  “不對……!”
  “下對……!”
  這兩個煩是不煩,老是爭爭吵吵的。
  “兩位請聽小生一言……”
  “你說什麼?你要給我‘一元’?”
  “愛說笑,小生只是想替你們排解……”
  “你說什麼?你去過‘北極’?”
  “搞不過你,你是誰的‘拜姐’?”
  “兩位請不要裝瘋賣傻……”
  鏽抖兩眼一瞪:“你說什麼?誰‘折窗換瓦’?”
  頹哥搖搖頭:“絕對不是我幹的。”
  少年書生氣得粉臉通紅,杏眼瞪得比鏽抖還大:“你們真的氣死我了。”
  “你說什麼誰又‘爭著騎死鵝’?”
  “絕對不是我幹的。”
  “你……你們太過份了。”
  鏽抖急忙脫下鞋子看鞋底。
  頹哥茫然問道:“你看鞋底幹嘛?”
  “他說我過‘踏過糞’了,我看沒有嘛。”
  “你‘踏過糞’也不是我幹的。”
  少年書生氣得猛在鏽抖的赤腳上猛跺一腳,鏽抖殺豬似為袍著一只腳猛跳猛叫,惹得觀眾鼓掌叫好不已。
  連小書生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露出雪白的貝齒,還有兩個圓圓的小酒窩,可愛極了。
  範及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頹哥邊笑答道:“這絕對不是我幹的。”
  鏽抖癟著苦瓜臉雪雪呼痛,這下子不僅是“相打電”,簡直是“脫線”了。
  “咱們別理這兩個臭瘋子。”小書生朝范及道:“這位有病的兄台,您是叫什麼‘賴皮’來著?”
  慘慘慘慘慘慘,越掰越離譜,居然被叫成賴皮。
  範及心想:賴皮就賴皮吧,跑江湖真得須要有點“皮功”,比如說吃虧時要“死皮賴臉”,打架時最好不要傷到“皮毛”,朋友間最好不要撕破“臉皮”,說話間兔不了要“吹牛皮”,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有“厚臉皮”!死漢怕賴漢,這可是闖江湖的不二法門呢!
  這“皮”的學問可還真不小。
  “走!小妹……的哥哥作東,請你喝兩杯,你付賬!”小書生說溜了嘴,轉得可真快!
  說實在的,小書生長得真俊,紅菠菠的臉蛋兒可以迷死城內四五百個姑娘家,有一股頑皮黠慧的風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可人的氣質,只是脂粉味重了些夕大概是有錢的公子,難免跟著流行擦點男性面霜吧!
  鏽抖這回耳朵可尖得很:“你說什麼?喝酒?妙極啦等一等,我馬上收拾收拾就走,只要有人要花錢請喝酒,我的主義是天塌下來也先讓別人頂!”
  “對對對!天大地大食比天大。”頹哥也附和:“有酒有肉先吃先喝,酒醉飯飽吆喝起來才串勁道十足。”
  “你說什麼?‘禁道失足’?一定是馬路翻修,你沒看見禁止通行的警示燈才會……”
  鏽抖又“鏽抖”了。
  “搞不過你,收東西,別人花錢至‘痛’也,我們喝酒至“快’也,白吃白喝,痛快痛快!”
  頹哥七手八腳的收拾東西,鏽抖卻跑到場外趕人。
  “酒痛犯子,大事臨頭大事臨頭,走開走開,哥哥不在家,今天不賣藥,明天沒酒喝時大家請早,現在下班啦,雖說銀子是我的命,只要有酒喝,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邊說邊趕。
  天下居然有這種生意人,吆喝耍了半天賣,幾乎磨破了兩片唇皮,吼得喉嚨裡冒煙,好不容易招來了一大堆“沒錢捧人腸”的大票觀眾,結果一文錢都沒撈到手就下手趕起客人來了,這是搞什麼鬼嘛。
  頹哥忙跳將過去,又是一把扭住鏽抖的耳朵:“餵!你是怎麼搞的,怎麼趕起人來啦,領知顧客就是咱們的衣食父母
  鏽抖每一次像殺豬般的叫起來,邊叫邊嚷:“各位快走快走,當心咱們‘大溝心’(大國手)替你們‘醫死父母’(衣食父母)……”
  頹哥冷不防又在鏽抖剛才被小書生跺過的痛腳上:“禍不單行”的加上一腳,鏽抖這回叫起來比殺牛更大聲。
  頹哥幸災樂禍的笑道:“這確定是我幹的!”
  又惹得人群一陣哄堂,笑聲未完突然傳來幾聲驚叫,一個高大的少年正把旁邊的觀眾推得東倒西歪,大踏步向場中搶進來。
  喝!好像是法國艾飛爾塔斷了半截以後移到中國來,長得是又黑又高又長又大,偏穿著一襲儒衫,頭上歪戴文士帽,手中烏骨雞精……不,烏骨摺扇長達兩尺半,展開來足以遮住半邊天,走一步扇一下。”
  掃帚眉銅鈴眼,鼻孔像風霜,澎恰恰也自嘆不如,說話像打雷,沒半點讀書人的樣了,偏喜歡冒充斯文。
  “兀那漢子,俺大生正看得‘心灰怒放’好不高興,你怎麼可以‘半途廢了手腳’(半途而廢),俺大生給你銀子,你們再票上一段給俺瞧瞧。”
  這倒好,竟把擺攤賣藥的說成了唱戲的,話中一片。‘渾”味,還搖頭晃腦一派酸氣沖天,實在不倫不類。
  鏽抖腳疼還沒溯,又挺身而出瞪了半截塔一眼:“老子今天不要銀子,要喝老酒,今天命日全部結束,明天同一時間再會。”
  半截塔一瞪銅鈴眼:“俺大生看得正爽,你們怎麼可以跟著流行‘罷工’?俺今夫非再看一段不可!”
  “你說什麼烏話,你給我聽著!”鏽抖一手扠腰,一手伸出食指,本來是要指半截塔鼻尖的,可是伸長了手臂、再加上踞起了腳尖,也只能點到半截塔的下巴:“老子說不賣就不賣,你卻又待怎的?”
  半截塔又翻起銅鈴眼,聲音像火車過山洞:“兀那臭小子,儒大生可是個‘抬死人’,呃,不不,是個‘毒死人’,俺說要瞧就要瞧,你又待怎的?”
  鏽抖擦去額上被噴的唾沫:“你說話就說話,別老拿‘血口噴人’,別瞧你像個冬瓜就可以欺負入!”
  “俺大哥還沒成婚,到今天還是幼齒的,怎麼會‘騎婦人’?”
  小書生臉一紅:“大黑鬼,你的話好臟。”
  “俺大王幼讀‘撕書’,當然出口成‘章’。”
  “你說你是‘大生’?”
  “你小子一下點大,比俺大生小了兩三號自稱是小生,俺大生比你大不了不只兩三號,不叫大生叫什麼生?”
  原來半截塔果然是“渾人”。
  小書生笑彎了腰。
  “照你這樣說來,商人該叫‘傷生’,農人叫‘膿生’補胎的是‘胎生’,賣蛋的是‘卵生’,畜牧的叫‘畜生’……咯咯咯……”話說未完已經咯咯的笑了出聲,人長得俊,笑聲也清脆好聽。
  半截塔仍然是一本正經:“俺大生管不了別人叫什麼生,俺大生看他們耍嘴皮子看得正有真來電,怎麼耍到一半就要‘去了’?”
  鏽抖怒道:“呸!呸!呸!童言無忌,你才要去了。”
  “你們又沒請俺喝酒,俺幹嘛要去?”
  鏽抖拿他莫法度:“該死的,你好像吃定我了。”
  半截塔仍然一本正經:“有人要請你喝酒,是你吃定了人家,怎麼說俺吃定了你?”
  這些活寶,一個比一個難纏。
  鏽抖火冒三千丈,扯起嗓門大聲吼,好像要跟半截塔比誰的嗓門粗:“老子不做生意又不犯法,你他爹他娘的瞎歪纏,惹毛了老子,叫你來時是黑個大生,去時變成了‘瘟生’!”
  半截塔或許聽不懂啥子叫“瘟生”,但聽鏽抖拉開了嗓門啼哩嘩啦暴跳如雷的樣子,大概也說不出什麼好詞兒,掃帚眉一豎,也粗起喉嚨大吼:“死那王八羔子,俺大生要不是啃了幾年‘生鮮酥’(聖賢書),早一拳打破你這王八羔子天靈蓋上的“一頭皮!”
  照這話聽來,半截塔大概不是個兇惡的人。
  “你譏什麼?憑懷也配!”鏽抖劉薄的道:“瞧你披這身儒衫,簡直是侮辱斯文,城隍廟裡的七爺八爺穿起來也比你多幾分書卷氣,你呀,你穿起來就像是狗穿衣服,外表人模人樣,終究還是一只畜牲。”
  這句話鳥得太重了,鏽抖有時很“相打電”。
  半截塔怒發衝冠,將二尺半的大招扇往背後一插,一聲怪叫赤手空拳火雜雜的衝上,缽大的拳頭像支大鐵錘,勁風排空而至火候十足。
  誘抖也一聲虎吼,身形不退反進,上盤手崩開大拳頭,左手拳“黑虎偷心”朝前轟出,這一拳本來要打胸坎的,但由於身材懸殊,只能打到腹部而已。
  誰知半截塔是張飛賣針線 粗中有細,上面的一拳竟是虛招,粗如象腿的大腳猛的一跺,鏽抖又殺諸似的叫了起來,抱著第三次被跺的腳跳起阿哥哥。
  作為鏽抖的腳板兒可真倒媚,有事沒事總挨跺。
  頹哥在旁幸災樂禍:“這絕對不是我幹的。”
  “兀那小子也別閒著,俺大王不打就不打,要打就打個又痛又快,你也上來挨幾下吧!”伸只嬰幾手臂粗的食指朝頹哥勾勾。
  “黑大個兒,你找我,沒錯吧?”
  “兀那小子,當然沒錯,俺大王不找你誰?”
  “我又沒惹你,你幹嘛找我?真搞不過你。”
  “俺大生就是要找你,也看癟了你。”
  頹哥本來就頹頹,哪受得了撩撥?
  身形一起如大鳥凌空般的撲向半截塔,一陣劈哩叭啦,兩個人拳來腳往的大打出手。
  拳掌著肉之聲此起彼落,漸漸打出真火來了。
  半截塔渾身金鐘罩鐵布衫,橫練氣功十分了得,拳頭打在他身上的蚊子叮牛角,無關痛癢。
  頹哥拼命在他身上搥了二三十拳,仍然若無其事的揮著鐵缽大的拳頭招招進逼。
  頹哥看起來頹頭頹面,其實身形滑溜極了,繞著半截塔滴,溜溜轉,半截塔的拳頭老在他身前身後空處亂揮。
  這是一場激烈但不精彩的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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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頑皮小頹哥

  兩人都保留了真才實學,畢竟不是真正的死仇大敵,沒有用絕學的必要。
  頹哥久攻無數心頭有些冒火,突然身形如電,猛然欺近半截塔懷中,橫肘猛撞半截塔小腹。
  近身攻擊,時比拳要兇狠得多。
  半截塔沉嘿一聲,身形略偏微一錯步,大手猛然一撈,“噗”的一聲裂帛響處,兩人各自閃身退開。
  頹哥右手衣袖易了主,落在半截塔手中,光著一條肐臂,邊擦汗邊喘氣邊說:“搞不過你,怎麼像王大媽李大嬸她們一樣,打架專撕人衣服。”
  半截塔居然笑嘻嘻的走過去,滿面歉意的把半截袖子小心的給套在頹哥的光臂上,還一迭連聲道歉:“抱歉抱歉,俺大生不是有意的,俺大生幼讀詩書,絕不是有意‘輕薄’,更沒有‘強暴’的意思,純是誤會,誤會。”
  頹哥弄得哭笑不得,臉癟得像苦瓜!
  “兀小子大滑溜,像跟俺大生玩捉迷藏似的,俺大生一拳也沒碰上,不好玩,不好玩!”
  範及連忙上前插在中間,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哇 !兩位都是武林‘高抬貴手’,小生看了‘拉開茅塞’,這樣吧,小生做東,請大家喝與杯,大家‘不打不識相’(不打不相識),都是(出外人)大家‘杯酒釋兵權’,就此‘八手七爭’(罷手了吧)待會多敬幾位幾杯,喝個爽!”
  截塔大喜道:“俺大生贊成,俺最少要喝三壇,“醉裡全長除日夜長’(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喝酒最爽!”敢情是個酒鬼!
  頹哥卻不肯善罷干休,邊拉著被撕斷往下掉的衣袖,邊大聲道:“這怎麼行,這件衣服可是我娘親手縫的,我只有這麼零一件體面衣服,穿了三個多月都捨不得洗,黑大個卻把它撕破了,要賠!要賠!”
  半截塔也很光棍,很快脫下他那件有平常單人蚊帳大小懦衫,誠惶誠恐的替頹哥披上:
  “抱歉抱歉,俺大生一時‘失了手腳’(失手),這就賠你,這也是俺者媽親手縫的,用的布都比你那件多,多的就兔找了。”
  這件儒衫可真不小,穿在半截塔身上只到膝下,披在頹哥身上卻拖地尺餘,像七八歲的孩偷穿他老爸的衣服似的,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頹哥也不客氣,一面整理一面學著踱方步:“沒關係沒關係,這件衣服也不錯,打野外時還可以掛起來當蚊帳。”說著說著一不小心踩著了長衫下據,摔了個大跟鬥,摔得四仰八叉眼冒金星。
  眾人看得又是一陣大笑,頹哥好不狼狽。
  鏽抖卻幸災樂禍:“這件衣服真好,還可以當絆馬索。”順帶加上一句:“這不是我幹的。”
  頹哥爬起來想扭鏽抖的耳朵,居然又絆了一跤,真是禍不單行。
  鏽抖又說起風涼話:“絆倒第二條馬,仍然不是我幹的。”
  頹哥氣得把大蚊帳從後面打了個結,這樣雖然好了些,仍然是絆手絆腳不伶俐,總比光著一條膀子好些。
  範及忙道:“哇 !好了好了,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咱們還是喝酒要緊。”
  頹哥也道:“正是正是,你要請客嗎?”
  小書生在旁糾正:“是我請客,他只是想出錢而已。”
  鏽抖插了一嘴:“哇 !小兄弟你真是好人。”
  半截塔笑道:“兀你這死楞頭,有酒有肉給你吃的就是好人,難道俺大生是個壞人?怎麼可以有奶就當娘?”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小書生沒來由的紅了臉。
  頹哥道:“要喝酒就快些兒,肚子裡的酒蟲早已等得不耐煩,再不喝些酒餵餵它,可就要造反了。”
  半截塔笑道:“不錯不錯,你養的酒蟲沒受國民教育,所以比較野蠻會造反,俺大生的酒蟲可讀過幾天書,他們不會造反,只會革命!”
  小書生笑道:“好,你們若是只會窮蓋,咱們大家乾脆站在這兒喝西北風,讓酒蟲把你們的革命掉!”
  半截培、頹哥、鏽抖三人各自伸了半天舌頭,不敢再搭腔,只低頭忙收拾東西。
  一行餓鬼浩浩蕩蕩的殺奔鎮中獨一無二的酒樓 醉仙樓。
  醉仙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三十來付座頭,平日時鎮民茶餘飯後張家長李家短擺龍門陣的好地方。
  在這窮鄉僻壤民風閉塞的小鎮,也沒什麼牛肉場、地下舞廳、柏青哥、俱樂部什麼的可以消遣,有暇時光,相約三五好友,一盤爪子一碟花生加上幾兩二鍋頭,天南地北的就聊開啦,從王大媽家一窩小豬兩只生角三只沒有腳到李家閨女先上車後補票,無所不聊無所不談,倒也寫意得很。
  平常酒樓是小貓兩只三只,生意有限得很。
  可是今天是集期,而且是逢五的大集,四鄉的生意人和不是生意人都趕在一塊啦,不是賣東西就是買東西,反正人是不少。
  所以今天醉仙樓生意可好得很,上了十成十一的座,連走廊上都加了幾張桌子,還有人站在一旁等候呢。
  難怪那櫃檯後邊那位滿面油光的大掌桓,露出了滿口的金牙,笑容始終都沒停過。
  店中人聲鼎沸,汗臭加上酒臭,跑堂的吆喝加上猜拳行令,這兒哪是醉仙樓,根本是一群醉鬼樓!
  其實這兒本是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臟亂不足為怪。
  一行人殺到酒樓一看,全都傻了眼。
  小書生皺皺秀眉聳聳小鼻尖:“真是糟天下的大糕,哪來這麼多的人,擠得水洩不通,怎麼吃啊?”
  “你說什麼?這兒有賣‘天下大棗樓’?”鏽抖又短略啦!
  “賣你個大頭,我是說沒座位啦!”
  “‘沒臭味,才好呀!”真鏽抖。
  小書生又提起腳來,鏽抖到底虧吃得多學乖了,連忙提起一連被跺三次的那只腳道:
  “我知道你的下一步……哇呀!”這回是另一只腳遭殃,鏽抖又殺豬似地跳腳大叫,他的腳板一定嘆息:下輩子千萬別當鏽抖的腳板兒。
  範及笑道:“哇 !沒關係,店裡擠不下,咱們不可買現在的酒食到野外去,邊欣賞風景邊喝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強過在這兒人擠人。”
  頹哥點頭贊同:“正是正是,到外頭吃比較爽,輕鬆又愜意,又沒人在耳邊‘安靜的吵’,我贊成!”
  小書生笑道:“好極了,你既然附了議,酒菜由你包辦,要是辦得不好,哼,罰你不准喝酒!”
  頹哥苦著臉:“要是辦不好我自動罰三杯……”
  “知道你愛喝酒,偏不叫你如意!”
  頹哥敲敲後腦勺:“欸,真倒媚,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搞不過你,我只好盡力啦!”
  “哇 !哪兒比較幽靜可以喝酒呢?”范及今天才到,還搞不清這兒的地理情況。
  “我知道。”小書生笑笑道:“鎮東邊五裡處小山上有一座佛寺,地方不錯,各叫‘通天禪寺’……”
  “你說什麼?‘冬天寒食’?這個不好,這樣吃法既傷胃又傷肝,弄不好會得慢性腸胃炎,很難斷……”
  小書生瞪了他一眼,嚇得鏽抖抱著兩只腳跳開,把後面的幾個字硬是吞回肚子裡。
  小書生繼續道:“寺前有一座涼亭,大可以俯瞰山嵐水色,空氣又沒受污染,我們就到那兒去如何?”
  鏽抖想再同一句山為什麼會“懶”(嵐)水為什麼會鏽”,想到仍然隱隱作疼的腳板,只得作罷。
  半截塔道:“就這樣說定了,俺和大俠去等你的酒菜,咱們可‘不下賤,不散形’。
  “這是什麼話原本半截塔的意思是要說“不見不散”,可惜讀書無多,竟說成這麼,‘散形”,真還深奧難懂。
  “放心放心。”頹哥拍拍骨感的胸部:“我是美食專家,不管是‘火鍋石頭’,‘清燉木魚’、‘北京腳丫’‘炒呆頭鵝’,我是樣樣拿手,你們只要出銀子,就等著吃香喝辣,包君滿意。”
  范及忙從身上掏出一錠十兩重的大無寶交給頹哥,頹哥二話不說一,把搶過,一回頭擠進入叢裡溜得不見人影。
  那年頭物階便宜得很,一只大雞母不超過三文錢,十兩銀子足可辦上十桌上等酒席,五個人連吃帶喝,就算加上粉頭陪酒帶上賞金小費,也要不了五兩銀子,范及一出手就是十兩,哇 !好大方。
  通天禪寺,聽名字好像是一座不小的十方叢林。
  其實只不過是一正殿二側殿的普通小廟寺而已。
  三個老僧燒香禮佛念經帶打掃,由於離府城太遠,寺又不出名,日子過得苦哈哈,平時香客不多。
  範及、小書生、半截塔和鏽抖四個人嘻嘻哈哈的踏進了寺門。
  一個六八十歲的老和尚,已頂著滿臉皺紋,咧開了沒有牙的嘴,忙不迭的迎了出來,口中直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已。
  鏽抖又“相打電”,怒聲叫道:“你這和尚好沒來由,沒事‘挖我頭髮’幹嘛?還說要拿去‘散栽’呢!”
  半截塔笑道,“兀你這小子是哪根筋接錯了,人家大和尚是說‘阿彌陀佛”,不是說‘挖你頭髮’!”
  鏽抖恍然大悟:“原來是阿彌陀佛要‘挖我頭髮’這我沒辦法了,‘阿彌陀佛’也真奇怪,自己剃光了頭髮卻要挖人的頭髮去‘散栽’,這下禿頭的朋友有福了……”邊搔頭邊嘀咕,惹得老和尚臉更癟了。
  四個人在老和尚殷勤的陪同下,隨意創覽一下,禮過了佛,布施了十兩銀子,老和尚咧開了沒門沒面的嘴,笑得合不攏來,口中一迭連聲千恩萬謝,還不注念著:“我沒頭髮挖你頭髮散栽,我沒頭髮挖你頭髮散栽……”
  辭了老和尚,出了寺門,老和尚自去挖人頭髮去了。
  一行人在寺前涼亭上落了座,等了好久好久,還不見頹哥到來,等得諸葛亮跑到五臟廟中唱空城計。
  半截塔街等得心浮氣燥,一會站起引頸翹望,一會坐下抓耳撓腮,口中嘟嘟噥噥:“兀那小子,一定不是不老實,扮豬吃老虎,有了銀子一個人‘繞跑’,真不是東西,叫咱們在這兒喝西北風,還說吃香喝辣,廟裡的‘香’倒有,辣卻兔談,真是豬!豬八戒!豬頭豬腦豬肚腸,俺大生最愛吃豬肉,待會宰了他
  小書生聽得大大的不耐煩,杏眼一瞪:“你是生了痔瘡舌頭上長療瘡是不?不說話又沒人把你當成啞巴!”
  半截塔居然乖乖坐下,伸了半天舌頭,大氣都沒敢吭上一聲。
  真是奇怪,小書生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身材纖細又嬌小,卻有令人不得不聽話的氣質,很玄。
  等啊等的,大夥凡是等得口幹舌燥眼冒金花,“望穿口水”,總算看見頹哥大包小包提的抱的背的包的掘的,氣喘噓噓的趕上山來。
  半截塔興奮的跳了起來:“兀那小子你真夠朋友,你終於不負俺大王‘多年’的期盼來了,俺大生不會被酒蟲把命革掉了,謝天謝地!”
  小書生也埋怨起來:“叫你買個酒菜就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從孵蛋到養鴨到做成烤鴨也要不了多麼多時間。”
  頹哥把大包小包捆的綁的包的一古腦的擺在石桌上,邊擦汗邊喘邊說:“還不是黑大個大生害的,撕破了我的衣服,賠了我一頂蚊帳,又長又大,害我沿途摔了十七八跤,打破了六壇酒,跌髒了四只雞,摔散了五包菜,來來回回跑了六七趟,又親自下廚做了道‘扒手雞’,呼,搞不過你們,可累慘啦。”
  照頹哥這“行程”看來,果然還真累。
  半截塔迫不及待的就伸手搶酒壇子。
  小書生一伸手拍的一掌擋開:“慢著。”
  “幹嘛呀,酒蟲已經在鬧‘血力救濟’快要‘罷工’了,再不分他們‘紅利’可要造反啦!”
  “‘炒你的大頭飯’!我們幾個人算是萍水相逢,誰也不知誰是老幾,現在何不先自我推銷一番,老是你你我我大生小生在下敝人兄台的,聽來多彆扭,現在開始自我介紹,沒有身份怔的人不准動用酒菜!”
  頹哥拍手叫道:“我贊成我贊成,附帶有個提議,我們何不到泰國的桃園去打個中國結拜他一拜什麼的,這叫做什麼……一時想不起來,還真搞他不過。”
  頹哥不是普通的頹,“桃園結議”四個字竟扯了一大篇廢話,別人還是聽得“霧紗紗”
  的一頭霧水。
  “死那小子你說啥?什麼抬彎桃園的去打結?”
  “打你的大頭結,人家是說桃園結議!”
  “兀那小子這個好,俺大生舉雙手又雙腳,一共四票贊成。桃園結義,不錯不錯,有桃子吃了。”
  鏽抖又來啦:“你說什麼?你嘴巴好臟,什麼‘挑屎吃了’。‘垃圾鬼’‘胎哥鬼’不識字兼無衛生。”
  “挑你個大頭,人家是說結義兄弟……”
  “你說什麼,噢,原來‘迦蓋揭諦’,剛才‘阿彌陀佛’要‘挖人頭髮’,現在‘迦藍揭諦’要幹什麼,是要挖眼珠子還是剝頭皮?”
  大家都笑彎了腰,惹得寺中的老和尚不住的探頭探腦,心中一定懷疑這幾個傢伙是剛從龍發堂裡偷跑出來的。
  一夥笑了好半晌,范及才憋住了笑,看了大家一眼道:“哇 !既然大家‘有人沒有反對’,小生也‘有看有到,,自然不會反對,大家都是‘漿糊’兒女,也不必拘泥俗套,小生先自我介紹一番,小生姓範……”
  鏽抖問道:“哪個範?飯桶的飯還是販賣人口的販?總不會是冒犯天條的犯吧?”開口就沒一句好話。
  當然腳板兒兔不了又挨小書生一跺,殺豬的叫聲依舊,抱腳猛蹦也是老樣子,只苦了那雙腳板兒。
  “哇 !小生姓範,范仲淹的範,名及,及時雨的及……”
  鏽抖邊跳腳邊問:“你說什麼?‘急死你’的急?”問完早跳到八尺以外,這大概叫做預防重於治療吧。”
  “哇 !小生命苦,自幼與父母失散,成為四處流浪的孤兒,後來跟隨一個老夫子走南闖北的浪蕩江湖……”
  頹哥頗表同情:“原來是個孤兒,難怪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小小年紀也難為了你,真搞不過他。”
  小書生喝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行,行,我現在開始是聾啞學校的學生。”
  “哇 !收留我的那位老夫子,功夫實在有夠贊,不是蓋的,有詩為證:他的力氣大無窮,單手提起紙燈籠,門前有個蜘蛛網,他一拳打個大窟窿……”
  半截塔吃驚道:“哇 ,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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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小刀
 
作者: 李涼

內容提要
第01章 雪神貂
第02章 六絕神功驚月斬
第03章 含冤受屈
第04章 蘇 喬
第05章 百里神醫
第06章 千里伴佳人
第07章 還願之吻
第08章 武林禁令
第09章 無怨老人
第10章 雪銀寒蟬
第11章 不擇手段
第12章 楊家十要
第13章 春 神
第14章 夢魂玉露
第15章 解 毒
第16章 恨天魔君
第17章 天鷹崖
第18章 綠君兒
第19章 恨天劫
第20章 天南春神笑
第21章 赤眼丹
第22章 五青肉噬
第23章 飛燕斷魂
第24章 柳西秋月
第25章 五毒勾瑰手
第26章 天鷹之劫
第27章 雙刀伴美

此帖於 2008-09-18 07:56 P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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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公孫世家年輕後生公孫小刀無意間練成一種“飛刀絕技”,又得掌門人公孫秋月傳授六絕神功,乃歷盡艱險為母獵取到傳說中的神獸(九翼赤眼狐和雪神貂),敦科掌門人之弟公孫斷竟陰謀將赤眼丹盜走,還誣小刀為賊並逐出門牆。
  大嘴巴沒了和尚慧眼識珠,認定小刀是一顆武林新星,決心帶小刀行俠闖“萬”。
  為了出名,沒了和尚讓小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追女人(追天下第一美女蘇喬)。為此小刀重傷江東柳西絕之子柳西湖,卻又被柳西絕十三劍陣所擒。美人蘇喬將小刀救出柳府,小刀為報美人恩,將無怨老人、圓空大師的武功廢掉。並在蘇喬的設計下,揭破了公孫斷的偽面具。公孫斷喪心病狂之下,竟以女兒飛燕的色相換取恨天劫的祕籍。
  小刀之父公孫樓被公孫斷暗下“夢魂玉露”迷失了神智。非赤眼丹和留神丹不治。小刀潛入天鷹教竊取赤眼丹,卻反被天鷹教的奇門陣式所困。天鷹定下美人計,以女兒綠君兒為餌,小刀易容成神醫百里奇混人天鷹教,奪回了赤服丹,卻被困在迷霧陣內,不因綠群兒芳心搖動,大膽逆生父旨意將小刀救出迷霧陣,並助其父恢復神智。
  公孫斷之子公孫飛霧以邪術練成了恨天劫的最後一層功夫(五毒陰勾爪),父子雙雙進入天鷹教,製住天鷹,公孫斷自任天鷹教教主,開始實施稱霸武林的計劃。
  一場震驚人寰的正邪大戰下來,公孫斷父子全軍覆沒,正派也損失慘重,但小刀的“不見飛刀只見刀,勸君莫要迎雙刀”之號十三卻響徹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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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神貂

  一張臉上長著兩個嘴巴,醜陋而神秘的胖和尚說:“百里奇,你可知道當今武林要算誰的武功最高?”
  百里奇在笑,面對千丈高崖滾滾而瀉的飛瀑,他笑地更神秘:“你在考我。”
  “考?未必!”和尚喝口酒,更得意地說:“若連你這位號稱能知天下事的百里先生都無法說出答案,考你又有何用?”
  瀑布隆隆,好似巨形的大石塊不停從高山陡處往下滾,愈滾愈急,就象已壓在人身上似地,令人喘不過氣來。百里奇淡然一笑。
  “沒了和尚沒完又沒了。喝上三口準沒完,管起鬧事包沒了!”
  他苦笑:“現在你不但喝酒!又纏上了我,要是我不說,你一定沒完沒了吧?”
  沒了和尚得意地直笑,百里奇果然有先見之明。
  二話不說,百里奇已掠向山腰,那兒有一新搭起的茅屋。也許離飛瀑較遠,十分清靜,兩人坐定,百里奇拂掠長髯,說道:“我雖知天下事,但有一事我卻十分迷糊。”他將問題說出。
  “一個人一個頭,怎麼有兩個嘴巴?”沒了和尚登時眉飛色舞,這是他個人的突出傑作。指向後腦勺,肥厚的頭皮竟然陷出如嘴唇樣的皺紋,似乎刻意雕成,和真的已無多大差別。
  百里奇終於明白。輕笑道:“我看你再弄兩個眼晴,將來就有兩張臉了。”
  沒了和尚在想,想如何實現這個願望,笑得更甜。
  “你問的問題太含糊,我無法回答。”百里奇說。
  “怎麼會?”沒了和尚強調,“我在問誰的武功最高……”
  百里奇輕笑:“要是兩個人從來沒有交手,怎知誰高誰低?”
  沒了和尚更認真道:“能!一定能,我們可以用他的功力去比較,例如功夫高的可以擊碎更硬的石頭,又比如。通過少林陣勢表示其武功高低。”
  百里奇含笑道:“你說的也沒錯,只是江湖之大,能人輩出,想要知道誰最高,談何容易。”
  沒了和尚神秘一笑:“快了!很快你就會知道。”
  百里奇疑惑:“你碰過那個人?”“嗯!誰?”
  “不急不急!這就是我要考你的地方。”
  百里奇沉思。“柳西絕”“不是。”“春神笑?”
  “不是。”“秋月寒?”“也不是。”
  百里奇皺眉:“江東柳西絕一身功夫在武林就算排名第二也沒人敢排第一;渭北秋月寒,公孫秋月一生末逢高手,更有那神秘的天南春神笑,武功之高簡直沒人見過,除了他們,連少林掌門無心大師,武當掌門木陽子,都自認功力不如他們三人武林中還有誰敢爭第一?”
  “他是不敢稱第一,甚至他也不知道他那身功夫已達到絕頂的地步。”沒了和尚自得道:“而且他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再加一句,“將來有可能是我的朋友。”
  “年輕小夥子?”百里奇開始沉思,突然地若有所悟:“難道是他?那把小刀?”
  “怎麼?你也見過他?”沒了和尚急著問。
  百里奇說:“只有一面之緣,在大漠,黃橙橙的沙漠,連野獸都無法生存的沙漠。”
  “你說說看!”沒了和尚好奇地問。
  “三年前……”百里奇回憶,不禁又巳露精神,“他真是一位難得的奇人……當我碰上他時,他已在沙漠上伏了四夭,沒有水,沒有食物,只靠偶而飛過的禿鷹果腹,忍性和耐力實非常人所能企及。”
  “當時他在千啥?”
  “我只知道他在獵抓傳說的九翼赤眼狐。”
  沒了和尚頻頻點頭:“此狐天生異種,藏匿沙漠,靈狡非常,只要有東西靠近它百丈,馬上就能被它聞出味道而鑽地逃逸,而且數量奇少,十分難找。他獵到了沒有?”
  百里奇驚歎不已道:“獵到了,就在我碰上他以後的第三個晚上,赤眼狐離他百餘丈,竟然被他的弓箭射中,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卻做到了。”
  沒了和尚雖很鎮定,但臉色也有點變。
  百里奇加強語氣道:“不錯,他真的是用弓箭將獵物射中。用弓箭對付其他獵物可以輕而易舉,但用來對付赤眼狐一定不行。”
  不等沒了和尚問,他又解釋道:“老實說那趟沙漠行,我也希望獵到此狐,但想盡辦法都沒用。用陷阱,沾過其它味道的東西逃不過它的鼻子,想追趕,它飛行去度之快,天下無出其上者,尤其它一進入沙漠,除非它願意,任誰也沒辦法將它找出來。弓箭射出,只要稍一流身手,很容易就能躲開,平常人只要挽弓射出,必定會被它發現,根本就射不中。”
  “但他卻射中了!”
  百里奇讚賞不已:“不錯。這只有一個可能 速度!無法想像的速度,連赤眼狐都無法躲避的速度。如果用它來對付天下人,我想不出有誰能逃得了那一箭!”
  “既是箭,你又為何說他是小刀?”
  百里奇道:“他射中赤眼狐時,我也替他高興,想問他出身,遠遠傳來好像是,我叫小刀的聲音,他已消失在大漠之中,叫人無法想像他來自何處,要去何處。後來我想,他以箭就能射中百丈開外的飛狐,那等功力,若用在近距離的飛刀,威力豈不是更嚇人?這把刀又豈能是普通的刀?”
  沒了和尚鼓掌不已,“百里奇果然是百里奇,別人不知道的事,你全沾上了,不錯,我所說的正是這把刀。”
  “你又見著他了?”
  “沒錯!”沒了和尚得意道,“我還要交他這位朋友,把他帶入武林,也好殺殺柳西絕的威風。”
  “他……現在在何處?”
  “長白山!在獵東西,不過這次獵的不是狐,是貂,雪神貂。”
  “他為何全獵些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不知道!也許這是他不同於凡人的地方吧!”
  百里奇若有所思,長嘆道:“也許江湖上真的需要有這樣一位人物,否則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局面。”
  “你是說江湖又會亂了?”
  “柳西絕的囂張,不就是一個隱患!”
  “好,這趟事我管定了!”
  沒了和尚已離去,一路上仍可聽見他自己得意的歌聲。
  “沒了和尚又沒了,喝上三口還沒完,管起閒事包沒了”
  白雪籠罩著整座長白山,就象這座山是冰塊雕出來似的,晶亮而寒冷。
  偶而雪地中凸出一株株罩滿雪片的古松寒杉,映在一望無垠的世界,宛若一朵朵盛開的菇草,蔚為奇觀。
  明月初上,淡光輕撒,更將此景蒙上一層淡青,就象洗過晨霧的水彩畫,透出清幽恬靜氣息。
  月無聲,雪無聲,松無聲,人也無聲。
  遠處一群人影漸漸走近,一腳踩在雪地,就留下一個兩寸深的腳印,向遠處一直延伸。
  沒人知道他是從何處來了欲往何處去。
  一件深褐色的已縫上幾處補丁的洗得發白的披風,斜披在他身上,滿腮的鬍子,一股流浪天涯的孤伶氣息,隨著沉重的腳步逼了過來。
  翻過另一處山頭,林木已多,那人轉頭往左方看去,一座由幾片木材搭成的小屋躲在山腰中。
  那人輕輕嘆口氣,走向小屋。
  點燃了牆邊的小火溝,才有了一絲暖意,那人解下披風,露出一身修長均勻的身體以及一把灰色的長弓。他將弓箭掛向貼著幾張獸皮的牆上,再抖掉披風上的雪花,放在用四根支柱架著的兩片木板上, 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床面。或許這就是他的棉被吧?
  烤著冰涼的雙手,空洞的目光盯向火花,一切又已平靜下來。
  十幾個年頭,怕就這樣過了。
  拿出一面似乎是水晶磨成的鏡子,掛在火爐後方,自己的形象已映在鏡裡。
  除了胡腮,他還有一副晶亮如星的眼珠,高聳的鼻樑。如果他刮掉鬍子,一定十分出色。
  左手不停摸著鬍子,從左臉攏到右臉,從右臉攏到左臉,不知摸了多麼次。忽而右手作刮鬍子狀,沒拿剃刀就慢慢地往臉上刮。
  在鏡中看了良久,右手刮胡姿勢也慢了,他才漸漸恢復先前那副淡漠神情,收起鏡子,用一張白貂皮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一個堅固的木盒,藏于柴堆後面,然後走向右牆,拿出一把指寬斜嘴象雕刻刀的小刀。往那已刻得密密麻麻的牆上再刻一刀,然後自言自語地說:
  “都已兩年九個月了……”
  他有點感傷地走向牆角小木廚,拿出兩個碗,一雙筷,兩袋東西。
  “沒用了……中午又己過去。”
  稍微沉思,一雙長得均勻的手微微捏緊,似乎在決定一件事倩。然後躺回床板上,披上那件披風,兩眼不停瞅著屋頂縫隙因生火而融化的水珠。一滴滴慢慢地往下掉。
  兩年多,他幾乎天天如此。從水珠中,回憶過去,尋找未來。
  遠處傳來淡弱孤零鳥啼聲,他已坐起,另一個早晨巳開始。
  搓熱被凍得冰涼的手腳,他很快套上披風,收拾牆上的幾張獸皮,趕著時間似地往山下行去。
  昨晚他決定下山一趟,買點必需品。
  到達山下數家居住的安門小村,不高的古屋壓在村道兩邊,屋的背後是成堆的茅萆,屋頂、窗門差不多快被爬藤給纏滿了。
  有幾條小狗和背著獸皮的北方大漢坐在村道的攤上。
  這是皮貨小集市。
  年輕人瞧瞧匹處,找到--個落腳地,將幾張獸皮擺在地面,自己則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兒,眼中一片茫然。連離他不到八尺的攤子也沒瞧一眼。
  不大功夫,背後那棟黑壓壓的木牆茅頂小屋,掀開左側黃褐色薄窗,探出一位扎著兩條小辮子的清秀小姑娘正往窗外瞧,目光落在年輕人身上,顯出幾分詫異 怎麼有人在我家門前擺攤?
  年輕人也驚愕地瞧向她那甜美的臉蛋兒,急忙收回目光。他以為這間小屋的主人已出門,才會擺在此地,誰知還有人在,也不好意思再擺,趕忙往左移。
  “餵……”
  小姑娘本也沒有趕人的意思,叫到口的聲音,頓覺得和人家陌生得很,只好咽不回來,不禁又多瞄了年輕人幾眼,神秘地一笑,又去打開一扇窗。
  打開門的卻是一位年約六旬,灰衣瘦高的老人。
  乍見年輕人及獸皮,反身往街頭望去,攤子一直連到他門口就折了 實際上,此地擺攤子擋不擋門面是沒人管的,都是村家小民,今天你賣皮貨,明兒他賣鹽巴,是主顧也是商家!攆個什麼?
  只是年輕人很少出來擺。
  “小兄弟……”灰衣老人持著白鬍鬚,走上前含笑道:“你賣皮貨。”
  年輕人也笑了:“嗯!”“擺在前面沒關係,他們也都如此……”
  “謝謝……我……貨不多……我擺這裡就可以了!”
  十餘年孤獨生活,使他覺得說幾句客套話都十分拗口,臉也有點紅了。
  青衣女子走出來,苗小的身材配上甜美的臉兒,自有一股屬於她自己的神彩。對於年輕人的不安,她也感到好笑。
  “你真老實……”老人輕輕一笑:“好吧!隨你,不過下次歡迎你擺在我們門口。”
  這句話逗得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謝謝……”
  青衣少女已咯咯笑起來:“爺爺,我們也要開張了!”說話間,眼神老是瞧向年輕人。
  不但年輕人多看她幾眼,連附近攤位那個北方大漢也指指點點,笑聲不斷。
  老人似乎對年輕人深有好感,不多時已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稀粥。
  “小兄弟,我想你可能還沒吃早餐,這碗粥你就喝了如何?”
  不善於交際的年輕人,拒絕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光是支唔,乾笑著。
  “喝了吧,出門在外,誰都有為難的時候,一碗稀粥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
  “謝謝……”
  年輕人終於接下那碗粥,自十七歲那年的某個早晨以後,他再也沒有吃過如此可口的佳肴了。
  他吃得很慢,每吃一口就想著過去那一件件不如意的事,十餘年的流浪生活,使他有想不完的傷心事。
  喝完了,他想把碗洗乾淨再還人家,可是他不知道水井口在哪兒,連獸皮也忘了收,一溜煙奔向村外小溪洗淨再奔何來。
  老人以為他失蹤了,正覺得奇怪時,他已奔回。
  “老伯,謝謝您……碗我已洗乾淨……”
  “哎呀!這小事給小孫幹就可以……”老人接過碗,頗有疑問:“咦?西頭好象沒井,你怎麼……”“我是到山腳下小溪洗的。”
  “山腳下?”老人驚訝:“你真的到山腳下?”“嗯。”
  “就這麼一點兒時間?”
  這才多點兒時間,就打了個來回,少說也有四裡路,這不成了飛毛腿了嗎?就連號稱輕功夫天下第一的天南春神的騰雲仙步,也不過如此。
  年輕人對老人的驚訝,只是淡淡一笑:“在山上住慣了,腳力可能強些了。”
  “好!好!想當年我只要跑--半路程就不錯了,你卻氣也不喘地跑個來回,實茌令人羨慕!”
  老人將碗交於他孫女,又興趣十足地走出來,他今天是找到抬槓的好對象:“敢問老弟貴姓?”
  年輕人猶豫一下,回答:“我複姓公孫,又名小刀。”
  “公孫小刀?”老人品味地念著,頻頻點頭:“嗯!光聽這名宇就知道你有出息!”
  公孫小刀只是笑笑。
  “小老頭姓綠,名叫金福,那是小孫女君兒,早年嘛……還在中原做過生意,現在老了,不中用了!只好住在這裡,得過且過。小兄弟你住哪?怎很少見你到村子里來。”
  “山裡……山道不好走,所以很少出來。”
  “哦……”綠金福好象在找話題,但對不善言語的公孫小刀,他說得有些吃力,目光落在獸皮上:“你也作獸皮生意?”
  “沒有,只是換點東西而已。”“來!皮貨我看看……”
  金福似也想做這筆生意,抓起獸皮不知道懂或不懂,架勢十足地看個沒完。
  “好貨色!不知你要賣多少銀子?”“隨便都可以。”
  “三兩會不會太便宜?”金福拿的是一件純白貂皮,若在中原至少值五十兩。“不會。”
  “好!我要了!君兒也該添件衣服了!再買兩件剛好可以做件小褂子,就十兩好了!”
  金福馬上衝屋內叫道:“君兒!拿十兩銀子過來,你爺爺今天給你添衣服!”
  君兒似乎早就聽見他們對話,應聲:“好的。”已拿出銀子,親手交與公孫小刀,含笑而又愛不擇手地抱起軟貂皮,走入屋內時仍不時探出頭來瞄向公孫小刀,笑不絕口。
  金福想,生意也做了,可以聊聊天了。於是又問東問西。
  “你一個人在山上?”“是的。”“家人呢?”
  公孫小刀有點淡漠:“還有一位母親在中原。”
  “那你……”
  “我娘要我尋藥。”公孫小刀感傷道:“她身體不怎麼好。”
  金福也感受一份哀戚:“藥……找到了嗎?”
  “還沒。”“山裡有?”“有,但不好找。”
  “什麼藥?說不定……”“是傳說中的雪神貂。”
  金福差點噎著了,愕然道:“雪中之神,飛行千里,鑽地無痕,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雪神貂?”
  “就是它。”
  金福搔頭傻笑:“這…-我可能沒辦法幫你找了!”
  公孫小刀笑了一聲:“它並不好找。”
  “你找了多久?”
  “兩年又九個月。”
  金福咋舌,又有誰能有此耐性去尋找那種傳說中的東西?
  “山中真的有雪神貂嗎?”
  “有,我見過。”
  金福噓口氣,“有就好,我是怕你徒勞無功……”
  “多謝老伯……”公孫小刀感激地說。
  此時村頭人群忽然起了騷動,不知何時已來了數匹快馬,疾速跑了過來。
  為首的彪形大漢故意勒住韁繩,馬匹人立而起,神氣十足。
  “統統不許動!聽大爺發落……”
  一聲大吼,眾人騷動。敢情來者是一夥強盜。
  金福見狀已心生畏俱:“小兄弟……你……強盜來了!”
  他本想要他躲入屋內,但覺得人家器宇軒昂,不像凡夫,一時也將話縮回。
  公孫小刀也想離去,然而受人恩惠,不好立刻就走。
  “我不是來打劫,我是來我人,沒事給我安分一點!”
  大漢騎在馬上吼著,威勢非凡。
  此話一出,本該讓村民安心才是,誰知忽有兩名壯漢手提長刀,砍向那幾名騎士,一時打得難分難解。
  公孫小刀見狀已放心,問:“大伯……你認得他們。”
  金福驚叫道:“不認得,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老夫躲都不及,怎會認得?”
  打鬥一直在村頭進行,公孫小刀覺得這夥人不是衝著金福一家來的,便道:“老伯,我想我該回去了……”
  “這麼快!”
  公孫小刀含笑點點頭,“我有點事,你能不能賣點鹽給我?”
  金福不但給他鹽,還送他許多醬味。公孫小刀十分感動,把剩下的皮貨也留下,提著小包往村外走去。
  然而,此時又有幾匹馬奔來,旋風般包抄居民,領頭者正是長白雙鬼之一的黑無常巴谷。
  他見到有人敢抵抗,二話不說,喝道:“給我燒掉此村!”
  喝聲震天,公孫小刀已聞,暗道一聲:“不好!”又折回頭。
  巴谷指揮下,嘍囉點燃火把,就往村屋丟去。綠金福的房子也沒躲得掉。
  火把丟入屋內,金福和君兒驚惶逃出,巴谷一見君兒便目露邪光,淫笑不止:“好個標致小妞!”
  策馬奔前,一手就想抓起君兒。
  “救命啊……”君兒急呼。
  眼見就快落入巴谷手中,尚差數十丈的公孫小刀見狀,不假思索,右手一抄,折斷樹枝,猛往巴谷射去。
  誰也無法想像樹枝有多快,只一閃,巴谷已栽下馬來,樹枝己插到他的右手臂上。
  再一箭步騰身,公孫小刀已掠身而至,扶起滾落地面的君兒。
  此舉登時驚住所有在場的人。
  “好身手!好功夫!”
  不知何時,生有兩張嘴巴的沒了和尚,已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不停地瞧向公孫小刀,贊不絕口。
  公孫小刀替綠金福撿回火把,以免屋子被燒,轉向巴谷,淡淡道:“你為何欺負弱女。”
  “呸!你是誰?敢管大爺的事?”巴谷怒目而罵:“長白雙鬼豈是好惹,給我拿下!”
  他下了令,但沒人敢動,都是俱怕公孫小刀飛枝傷人。
  “媽的!老婆丟了也輪不到你到處打家劫舍!”沒了和尚夾向兩人中央,笑罵不已:
  “巴老二,今天你還是認栽吧!一個回合不到,就傷在人家手中,你有什麼能耐?回家吃奶去吧!丟人現眼!”
  巴谷臉上一陣青紅,怒罵:“我就不信這個邪!”話未說完,長刀已刺出。
  沒了和尚急忙閃向公孫小刀後方。公孫小刀一伸手,又將巴谷長刀拈住,稍一用力,己將長刀折斷為二。
  巴谷臉色在變,自己武功在江湖中不算絕頂也算一流,今日如此下場,對手武功豈非駭人聽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楞在當場。
  沒了和尚笑道:“回去吧!沒老婆再娶一個不就得了!看你現在多丟人!堂堂天鷹座下掛牌高手,人家放屁都比你強多了!”
  巴谷臉色由驚駭轉為怨怒:“這筆帳,咱們以後再算!”
  說著已跳上馬鞍,準備離去。
  “站住!”沒了和尚喝道。
  巴谷愣了一下,沒策動馬匹。
  沒了和尚道:“記住了!別再來此村找麻煩,有事衝著我沒了和尚就是。”
  “沒了和尚!”此語一出,巴谷部下起了騷動,對沒了和尚的沒完沒了作風他們雖不曾見過,但也有所聞:“走!”
  巴谷已氣憤離去,連在手臂上的樹枝也沒拔下,眾嘍囉也跟著離去。
  綠金福此時才噓出口氣:“好險!”轉向公孫小刀,感激道:“多虧小老弟出手相助,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公孫小刀一笑:“他們不該欺負人的!你們受傷了沒有?”
  他目光落在君兒身上。
  君兒甩甩左手,感激道:“謝謝你替我解危。”
  公孫小刀仍以笑回答。
  “我想我該回去了。你們多保重!”
  不善交際的他,已動身離開人群。
  綠金福想留下都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只見過一次面,君兒更不用說,女孩兒家只有目迎目送的份兒。
  然而沒了和尚可沒顧忌,他是個吃四方之人,他已追上。
  “小刀兒!等等啊!老衲……貧僧是來找你的!”
  公孫小刀似乎有意避開他,走得更快。
  足足追過一座山頭,四處茫茫皆白雪。沒了和尚說了不少好話,公孫小刀一點也沒聽進去。
  “小刀兒!我是來跟你交朋友,幫你捉那什麼貂的!”
  公孫小刀聞言頓時愣了一下,但突然跑步如飛,急向深雪中飛馳而去。竟然足印過處,不留痕跡。
  “小刀兒!小刀兒你等等啊!”
  沒了和尚急追,但追不到十裡路,早已將人追丟,他不信邪,再追,看到的卻仍是一片白雪。
  他苦笑道:“這把刀子果然非凡。”
  他下定決心,非找到此人不可。
  公孫小刀回到住處,已是黃昏,他未休息,放好東西,抓著牆上弓箭,邁步走向雪山中。去尋找那雪神貂。
  等他再次回到此地,已是三天后的一個深夜,當他進到屋時,發現木屋裡變了樣,隱隱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潛進木屋,突地踢開門扉……
  “是你!”
  不知何時。沒了和尚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被他這麼一踢,也蹦了起來。
  “哇喔!嚇死我了!”沒了和尚拍拍胸口。輕笑道:“你這個人真是神出鬼沒,很難找,足足花了我三天時間,夠累的了。”
  公孫小刀起初也感驚訝,但立時沉默地靠向火爐,加點枯枝,不再說話。
  他在想,人已找來趕也無用,而且方圓百里也無棲身之所,不如過不明天再說,他若還不走,自己再找個地方搭屋就是。
  “嗨!小刀……老弟!”沒了和尚試著跟他說話:“天寒地凍,你一個人常年累月地住在山裡,不覺得寂寞嗎?”
  公孫小刀沒反應,挑著爐中火花,火花飛亮如天上星星。
  沒了和尚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
  “其實,我是專程來找你作朋友的!”
  “我想你的身手一定能打敗所有對手,再加上我……”
  “我還可以幫你捉雪神貂!”
  至少說了一百多句,只有這句起了作用。
  公孫小刀目光突現光彩,轉問他:“你……你怎知我在捉雪神貂?”
  他本想說:“你能幫我忙?”但覺得不妥,只好臨時改口。
  有了回話,沒了和尚就高論開了:“我當然知道了,因方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能知道。”
  “有一次我看過你射箭,就猜想出你可可能要獵雪神貂。何況有位百里先生,也看過你獵走赤眼狐。”
  公孫小刀沒搭腔。他又說,“我是真心的要幫你,雖然老僧我有時嘴裡亂說,但交你這朋友?我可不含糊!”
  公孫小刀感傷一嘆,哺哺念著:“交朋友……”
  從他習武開始就不知何者能成為朋友,十七年後的今天,他又何當敢接受?
  “對啊!活在世上,應該有個知心的朋友,我來找你,就是要找忘年之交!你覺得如何?”
  公孫小刀瞧向他那張老來頑童的裝扮鬼臉,多少有點笑意,但想起往事,心又沉重起來。
  “我還要尋找藥……”
  除了治好他娘的病,其它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沒關係!你儘管去尋找,甚至我還可以幫你找!現在不方便,就等你找到藥材以後,我們再交朋友!”
  沒了和尚腦子轉得快,他認著只要在一起混久了,不就成了朋友,至於形式,有沒有都差不多。
  公孫小刀又不說話了。
  “你剛才回來,是否找到了雪神貂的藏身之地了?”沒了和尚很快將話題引開。
  “找是找到,但是沒完全把握!”公孫小刀道,“昨天還被它溜走。”
  “它躲掉了你的箭?”
  “我沒射,箭只能射一次,如果不中,至少幾個年頭它不會再走出地面。昨天我只是想再靠近些,它就馬上鑽入雪堆裡。”
  “那該如何才能用箭?距離遠不遠?”
  “百丈之內我有把握,只是這貂個頭大小,又是白色,行動尤其快捷,我想,拉箭的破空聲,一定足夠讓它鑽入雪中,所以往往不敢射箭。”
  沒了和尚罵道:“這小畜生還真難纏!”罵了一陣,他又問:“你的想法,是要怎樣才有把握?”
  公孫小刀道:“讓它飛起來,只要離地三尺就可以了。”
  “聽說它飛行速度比流星還快。”
  公孫小刀很有信心地說:“我有把握。”
  “有把握就好。”沒了和尚又問:“它通常在何種情況下才會飛?”
  “不一定,有時一時興起就亂穿,不過它都在絕谷中才會如此,那是它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果真不好惹。”
  公孫小刀興致很高:“但有一種情況,它一定會飛起來。”
  “什麼情況?”
  “雪崩!”公孫小刀解釋道:“只要山雪崩塌,它為了逃開,一定會飛向山頂以免被活埋,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沒了和尚道:“你現在就等雪崩?”
  公孫小刀點頭,不久他又道,“其實雪崩是可以製造的。”
  這就是他需要幫手的地方。
  “怎麼製造?你要我用吼?”
  “不成,誰可以用吼叫聲震動雪山?那樣同時也會驚動雪神貂,它就知道是人所造成,它不會飛往山頂,只會隨著崩雪跑,想射它就更難了。”
  “依你的意思呢?”
  公孫小刀十分認真地說:“我想過好久,除了天然雪崩和下雪外,其它都不會奏效,下雪自然是不可能,只有使它自然崩塌了。”
  “既是自然,何來使它之有?”
  這問題不怎麼好懂,公孫小刀馬上解釋:“所謂自然雪崩,就是在崩塌之前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們只在山頂動手腳就可以了。”
  “用一種無色,尤其要無味的強烈溶液,倒在山頂,讓他浸濕冰塊,等到分割到一定時候必會崩塌,由此就可以引起雪崩。”
  “這方法很好,但那溶液……”
  “我想好了,流沙散。”
  流沙散白色透明如水,沾上既蝕,與硫酸性能相同。
  “好!就這麼辦,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再兩天好了,我必須找到流沙散!”
  不必兩夭,一天時間,公孫小刀已從山下小鎮找回流沙散,兩人趁夜又趕往雪神貂藏身處。
  越往深山,山蜂越高,直至一處山蜂如劍,一根根如桂林石鐘乳般的雌伏雪地中。
  “遠沒……這些山蜂少說也有百年沒人來過……一上一下,至少花上半天時間!”
  “哇呀……”公孫小刀指前面山峰,“過了這些山峰,前面有一處馬蹄斷崖,它就躲在崖谷中。”
  “媽的!這小畜生真會找地方……”沒了和尚見這峰中散出不少蒙霧,已感到此地必然是天然奇陣,弄個不好,恐怕就進得去出不來。
  公孫小刀很熟練地領著他,有時走前五步,就得斜退過丈餘,曲曲折折,弄得沒了直咋舌。
  果然,經過山峰,前處己出現半圓形狀的斷崖,像要把兩人包圍起來一般。
  說它是斷崖,那是指從崖頂往下看,現在公孫小刀立於一座峰頂瞧去,那片斷崖就如墓碑橫在前面,森涼幽靜。
  公孫小刀十分仔細往崖下瞧去,若非眼力極佳,定然無法見著因光線被四處高峰擋住,又罩上深霧的峰底景物。
  沒了和尚瞧了老半天,一點收穫也沒有。
  公孫小刀沒多大把握,直到他算過方位再搜尋,才看見靠崖角處有東西在動。
  這動,也只是雪花稍微往上噴,確是貂鼠之類的東酉,在雪裡玩耍而已。
  沒了和尚看不到,只有問:“它在哪兒?”
  “在雪中,好象在玩耍。”
  “你確定是它。”
  “除了它,沒有動物在深崖中來去自如。”公孫小刀接著說道:“我們再等著看。”
  果然不久,雪中已穿出一個拳頭大,接著一條松鼠似尾巴的純白老鼠。
  公孫小刀這才放心:“不錯,就是它。”
  他轉向崖頂,指向左前方一處高峰:“你就在那裡下手……還是一起去好!”
  他怕沒了和尚經驗不足,此次他志在必得,不能有任何差錯。
  兩人直向崖頂,頂面視野較寬,但邊峰凸凹不平,崖峰就如瀑布狀,已有不少冰棒。
  公孫小刀選好離崖邊七八丈遠的地方道:“就這裡!分三段,前面六尺處撒白散,再來三丈,然後是七丈左右。”
  他用三處,如若一處不行,也還有另兩處可以引起雪崩,當然,數量分配得當,仍可造成同時崩塌。
  此處稍微凸出崖面,只要擻成弧狀,就可以切開連成一片的冰塊。
  “你撒完之後,就往後,越後面越好!我不知道雪崩面積有多大。”
  “沒問題!”沒了和尚精神十足,道:“現在就撒如何?”
  他想撒完也好跟他到別處去,看他如何捉捕獵物。
  “不行!”公孫小刀道:“撒下去若太早崩塌,找來不及應付!若沒效,你還要再弄一遍,必要時還得躲開冰塊,我在那邊山頂後方。”
  他指向右邊前方那座山峰,“撒卞去後,我會到你那裡,你在撒,你若要看就找一處能見著崖面的地方就可以了,我在趕它飛向崖面時,再殺它。”
  “為什麼要趕上崖面?它一飛起來……”
  “它一飛起來,一方面距離不怎麼夠,最主要的,是那時正好雪崩,就算射中,它也會掉落在滾雪中,而被埋住,想找就更難了!”
  “好哩!都依你!”
  兩人各自行動。
  沒了和尚拿出不幾包白色粉末,依計劃行事。
  公孫小刀攀向另一座山頂,也已經挽弓拉箭。
  兩刻鐘以後,沒了和尚撒了粉末,粉末沾地,立時侵蝕,直往下陷,不知是藥性強,還是沾上溶水成液,速度十分快捷。
  沒了和尚見狀,也加快速度,撒完三道藥線,趕忙躲向後方。
  公孫小刀目不轉睛地盯著崖底雪神貂,深怕他一個沒注意,讓它逃走。
  撒藥不到半個時辰,突然冰塊往下掉,至少有千斤重,等它第一次撞擊冰壁,冰塊如炸藥開花,四分五裂地射開,宛若元宵燈火。
  與此同時,一聲地動山搖的爆裂聲響起,震得整座雪山搖晃不已。
  聲音過處,又有數處雪崩,如萬馬奔騰般直向山崖,氣勢之壯,簡直可以吞掉整個宇宙。
  雪神貂也驚覺,不知是詭計之下,它已飛向山頂,宛如流星,刻出一道晶瑩白線,直衝而上。
  公孫小刀沒想到雪崩會有如此之劇烈,震得他無法穩定身子,眼看獵物已現,不得已,硬是咬緊牙根,雙腿插入雪中,想穩住身子但仍效果不好。
  白光已將行向山頂,當機立斷,他不得不騰空而起,擺脫地動山搖,拉開硬弓,電也似的射向目標。
  如果說雪神貂是流墾,那麼他的箭是專門射毀流星的飛彈。
  天空只見兩道光線,合在一起,最後落向山頂。
  次時公孫小刀已騰身而起,飛出落腳之地,從山峰直往下滾。
  地仍動,地仍搖。
  足是過了兩刻鐘,大地方靜下來。
  深不可測的崖底,差不多快埋平了。
  沒了和尚走出崖面,正緊張地找尋公孫小刀下落,四處高叫。
  不多時,公孫小刀從雪堆中走出來,好象被埋不止早第一次,他已懂得如何在這種情況下保住自己,看起來傷得不重。
  他關心的是否射中獵物,飛身奔向山頂。
  山頂,沒了和尚早已拾起一箭穿心的白貂,他沒心欣賞,真到公孫小刀走上來,他才放心的將白貂交給他:“成了。”
  “嗯!”
  公孫小刀激動地打了個冷戰,趕忙接過奄奄一息的白雪貂,突然又覺得它十分可憐,不停地撫著它背毛。
  沒了和尚見狀,安慰道:“只有生命,命太虛,誰是形,未見是形,因果輪迴,說不定它前生欠你娘的債,今生是來報答的。”
  公孫小刀贊嘆不已,“傳言果真不假,此丹聽說可解毒。”
  沒了和尚嘆道:“希望它能治好你娘的病!”
  物已獵到,他不再停留,埋了神貂,兩人已隨步往回路行去。
  到達木屋,公孫小刀歸心似箭,一刻都不願停留,收拾一些衣物,便要趕回中原。
  這正合了沒了的心意,且他幫忙獵得雪神丹以後,公孫小刀對他很是感恩,話也顯得較多。
  臨行前,他不忘去拜訪綠金福祖孫。
  然而
  安邀村,再也不存在,只有一堆灰煙、廢墟,整個村子被燒了個精光。
  “天殺的巴谷!”沒了一罵出口:“一點良心也沒有!”
  公孫小刀覺得胃在收縮,想嘔,還有一般殘灰味道,他聞的卻是血淋淋的屠殺味。
  走向記億中金福的房屋,想從中尋找他們是否己遇難的證物,但翻動許久,除了灰炭以外,再也無法找出其他象樣的東西。
  “大師……”公孫小刀茫然道:“你說那位巴谷是什麼長白二鬼?”
  他沒闖過江湖,對於江湖的名號十分陌生。
  “沒錯,他們已投靠天鷹教麾下。”沒了道:“別再叫我大師,我們都已是朋友,叫我酒沒了或者醉鬼、酒缸!都可以,只要沾上酒字,就足以代表我。”
  公孫小刀沒回答,沉默地立在該處。
  沒了和他相處數日,己知道他個性不會和人爭吵,只會靜靜地聽人說話,如此一來倒把沒了拱托成油腔滑調了。
  “老弟別介意,我就是話多些了。”沒了有些歉意道:“你要問我,如何可以找到他們對不對?”
  公孫小刀點點頭。
  “有點問題,天鷹教剛成立不久,還沒生根,目前在王屋山一帶,也許會逃走,我向你保證,如果那傢伙捉走他們祖孫倆,我一定負責將人要回來。”沒了說得滿有把握。
  “謝謝你。”公孫小刀感激地說。
  “客氣。”沒了道:“好朋友,不必說那麼多。對了,我去找人以後,將來要到哪裡去找你?你娘住在何處?”
  “我家在風翔城西青河村後的一家小房子,那裡有棵椿樹。”
  “鳳翔城……”沒了念了兩句、突然驚愕地往公孫小刀瞧去:“你說的是渭北的風翔?”
  “嗯。”
  “你也姓公孫?”
  “嗯。”
  “那……”沒了起了毛,“渭北秋月寒,號稱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公孫秋月,兩大世家的公孫世家和你是什麼關係?”
  公孫小刀輕嘆道:“我娘是公孫老爺的女僕,我在老爺家出生,後來我爹死了,公孫老爺賜我們母子姓,所以才姓公孫,我本姓春,我六歲就搬出來了。”
  “哦……”沒了有些失望,但隨即又信心十足地說:“沒關係!英雄不怕出身低,管他什麼渭北秋月寒,江東柳西絕,我對你是信心不改,你一定是第一把高手。”
  公孫小刀只是淡漠一笑,他根本就不了解高手是何含意,他只想平平安安地過他這平凡的一生。
  沒了和尚也不願再耽誤時間,立時告辭:“我走啦!最晚一個月,我一定會去找你,再見!”
  他走了,臨走扔出一句含有笑聲的話:“幫朋友辦事,夠來勁的!”
  公孫小刀送走他,也舉步朝中原出發。
  鳳翔城,公孫府,富可敵國,若說天下有兩位富翁,一位就是公孫,另一位則是姑蘇慕容。
  天上神仙府,地上公孫府,純白丈八尺高的大理石牆,塊塊雕有奇花異獸,殷紅琉璃瓦宛若透明的紅玉,托在月宮寶殿中,讓人不敢相信世上會有此建築物。
  然而最令人讚頌的不是公孫世家的財勢,不是宅第的豪華,而是公孫府的武功。
  “秋月寒,路不歸。”
  公孫秋月的劍起了寒意,有路,你也回不去了。
  若和公孫秋月為敵,那只是死路一條。
  公孫秋月雄立江湖數十年,還沒吃過敗仗。
  十五年以來,每三年一次和世交的慕容府例行比武,公孫秋月已連續戰勝慕容天。
  現在比武的日子又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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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六絕神功驚月斬

  公孫秋月不停地練功。
  後院百花盛開的花園,一處鋪黑石地磚的平地,一把青光劍挺閃閃,鋒利劍鋒掃得七丈開外的梅枝搖盪不已,整個身形已被劍影罩住,分不清四肢五官。
  突然一聲龍吟,劍如吞天騰蚊,急射左邊一探芙蓉花,只一煞閃,瘦高的身形已停在花前,一把劍尖筆直地刺向花蕊。
  公孫秋月呼吸急促,額頭全是汗珠,六旬餘的臉孔有了許多皺紋,頭髮也斑白多了。
  本該是精芒射人的眼神,現在也變得淡然無光了。
  最令他失望的是他的手在抖,雖然看起來仍很直,劍尖仍刺向花蕊,但他知道該刺第三蕊才正確,他卻削下了第二蕊,傷了第一蕊。
  握劍的手不在穩了,這對一個高手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卻發生了。
  手在抖,心也在抖。
  老了嗎?人真的會老嗎?
  半年前,他就覺得有點力不從心,現在比武日期已近,他更覺得緊張。
  他本可交給兒子這個擔子,但兒子是二娘所生,才十七歲,怎能擔得了這個重擔?
  交給他弟弟,或是他姪子,尤其是飛霧,年紀輕,武功又好,但他弟弟會答應嗎?自從飛霧練功走火入魔以後,他倆就有了嫌隙,又如何開口?
  慕容寒的功夫豈是好惹的?
  眼看就要輸掉今年的比武,他還是沒辦法使自己的手穩下來。
  渭北秋月真的能不敗嗎?
  此種心情壓力,說有多重就多重。
  收起長劍,擦去汗殊,祥和的臉孔現在也出現幾許愁悵。
  望著那棵小時候自己植種的青松,簡直要比他腰身還粗了。
  再看看松旁邊一棵小松,也有小腿粗了,他還記得那是女僕春來的兒子小刀,五歲時種的。
  “也許二十出頭了吧……”
  公孫秋月不再練武,收拾一下,腳步有點蹣跚地步回屋內。
  三年前公孫小刀回家一趟,三年後他再次抱著興奮的心情回到青河村。
  小屋依舊,只是搖搖欲倒,左牆角也多出一個小洞,不時鑽出一條野狗,圍著庭院的籬笆也倒塌不少,纏滿牽牛花。
  冷風吹向茅屋小窗,呀呀聲音戚戚傳來。
  “娘……”
  公孫小刀聲音低嘶,眼眶已紅,急忙追向屋內。
  厚厚的灰塵,牆角滿是蛛網,倒塌的桌椅,至少有幾個月沒人住了。
  淚水從他眼角滾下來,慢慢地,就象小草尖端的露水,凝聚夠了才會往下掉。
  “娘,您不能離開我……”
  沒有人回答。
  十幾年了,他們母子倆就如此相依為命。沒有顯赫的家世。每一餐,每一頓飯都要辛勞力去賺,每一針,每一線,每件衣服都要慢慢地縫,慢慢地做,雖然很清苦。但總是親情,相依為命。
  十多年了,沒有過多的奢求,只希望能盡一點孝道,讓年邁的母親安享餘。
  十幾年的跋山涉水,吃盡苦頭,替母親找回藥,怎受得了母親就這樣走了?
   這世上,他唯一的親人。
  “你母親走了。”
  公孫秋月不知何時已立在他背後,神情十分悲痛。
  公孫小刀抹去淚珠,紅紅的眼睛瞧向他,哽咽道,“老爺……你答應照顧我娘的……”
  終於忍不住,還是滾下淚來。
  公孫秋月也落淚,走向前,扶住小刀,過了一段時間才道,“我已盡了力……”
  小刀拭去淚痕,強制悲戚,仍低著頭:“我娘她……她還交代什麼了嗎?”
  公孫秋月道:“她要你好好照顧自己,別為她難過……”
  他似乎有點欲言又止。
  “她還說過……”公孫秋月猶豫一下:“她還說要你好好保管藥物。”
  “娘都已……”小刀深深吸口氣,壓強心頭悲痛:“我娘葬在哪裡……”
  西山外,可俯視整個鳳翔城,正巧對著公孫府的大門。
  墓碑仍新,黃土已添新草。
  “故春來夫人之墓”左下角寫有“公孫眾子孫敬立”
  對一個女僕,公孫秋月以夫人相稱,尊敬之心可想而知。尤其以公孫世家眾子孫立碑,更有一層意義存在。
  “娘……”
  公孫小刀跪在墓前,終於昏過去了。
  公孫秋月扶起他,並沒有叫醒他,直到夕陽西下,一片金光,從公孫府墓後透向墓碑,他才醒過來,
  焚香立柱,紙線輕燒,他膜拜不起。
  “娘,連您的墓碑都不是孩兒所立……”
  他伸出食指,運功在正中“故春來夫人之墓”紅字左下方再刻上“不孝兒小刀叩泣。”
  天已黑。公孫秋月問:“小刀兒,跟我回去如何?”
  “老爺,謝謝您,我想守墓……”
  “也好……若陪完你娘就回來,不要再流浪了,住近點,也好照顧你娘……”
  “多謝老爺!”小刀深深向他施禮致謝。
  “歡迎你來!晚上天冷,要多加衣服。”
  公孫秋月蹣跚地走了。
  小刀卻有說不完又說不出的話,要告訴他母親。
  “娘,您怎麼留下刀兒……”
  夜風在吹,泣聲已停,小刀兒抱著墓碑睡著了。
  十天的守墓後,小刀兒已回到公孫府。公孫秋月讓他當副管家,他不安,他只希望安靜地過日子,就做個花匠,終日陷著花草樹木,也使他平靜了不少。
  他的回來,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只不過是多了個花匠而已。
  公孫府仍平靜如昔。
  公孫秋月似乎有意傳授他武功,特地吩咐他每天早晨都要到那座練功庭院澆水。然而小刀仍然專心一意提水澆花,對於武學根本就沒興趣,幾天來連正眼都沒看過秋月寒在練功。
  公孫秋月見不說話是不行了。
  “小刀,你練過武功?”
  “沒有,只是學過正統武功。”這十餘年來,他從捕捉奇獸中悟了不少方法,也練了一身無法想像的身手,只是他並不懂 武,就是力。功,就是功夫。並不是定要功力舞劍才算是武功。
  以他狩殺雪神貂那一箭,說出去,也許人家根本就不信 因為他們沒見過。
  他一直認為象老爺使的劍法才叫武功。
  公孫秋月已有七尺餘,小刀比他還高出半個頭。
  “你身軀很好,想不想學點功夫?”
  公孫小刀猶豫沒有回答。
  “學一點,能強身,也能防身,如何?”
  “老爺……”公孫小刀想說他並沒有仇人,不需要武功刀槍的。
  公孫秋月慈祥笑道:“學學也好,公孫家族本來就在江湖武林之中,種種恩怨難保永遠沒有劫難,我不希望你們有所損傷,能學多少就學多少!”
  他又說:“你們雖非護院武師,但你最好還是找機會學上一拳半腿的。”
  盛情難卻,公孫小刀終於點頭:“那小的就學學。”
  “好!這才像年輕人。”公孫秋月拍拍他的肩頭:“我先教你如何運氣!”
  他所傳的正是公孫世家從不外傳的秘訣六絕神功。然而他只是說:“教他運氣。”按規矩只能傳嫡親弟子,他是違法相授的。
  他不厭其煩地解說身上穴道之功能及作用,再教他運氣心法。至於拳腳架勢,他倒不怎麼注意。
  公孫小刀對此門功夫覺得好奇,學的十分認真,也很有效果。
  經過幾天調息,現在他終於明白,以前丹田一股真氣可以很自然衝向手腳四肢,使自己出手快速,但卻無法衝向背部和腰腹,原來這都是脈胳真氣行走不正確的原因。
  現在他很容易就可將真氣運行到身體任何一個部位,無形中,功力似乎又加強了許多。
  這天他仍舊到花園去澆水,但來的不是公孫秋月,而是他的女兒湘雨和兒子小溪。
  他們也想練功比武。
  公孫湘雨一身翠衫,嬌美身段均勻柔美,提著長劍快步奔向此地,嬌笑道:“弟弟,今天爹不在,我們也來此處過過癮!”
  隨風掠起的秀髮,配上一副清純臉蛋,公孫小刀似乎可以從她臉上,捕捉當年比他小三歲的大小姐,不禁多看她幾眼,尤其那對甜美的眼睜,仍是如此迷人。
  面對滿腮鬍子的小刀,湘雨並沒有看出他就是當年陪她玩耍的小刀哥哥。
  “弟弟,快來呀!”
  院道又奔出一位十餘歲的青年勁裝的少年,眉字之間除了精明外,還顯得有點稚氣未脫。
  兩人對公孫小刀並未有什麼特殊反映,已各自練起劍法。
  小刀看主人練多了,現在瞅瞅他們,氣勢自是差多了。
  他不再看,仍然去澆水。
  庭院左方已出現一位白袍年輕人,他身後有位劍童捧劍立於一旁。
  “喲!二堂弟,今天打扮得挺有派頭,還找了個捧劍的!”公孫湘雨瞧瞧她二堂弟飛霧眉頭那對倒立眉毛,一副多傲神情,心裡就不舒服。
  他有點不屑地笑道,“公孫世家有你這樣的弟子,實在是沒什麼光彩的,這一式飛花逐月,我十五歲時就比你們練得好,看來你們是枉費功夫了。”
  “怎麼?想要較量是不是?”湘雨橫劍,不客氣地說。
  “也好!我正愁找不到練劍的!”
  話未說完,他巳抽劍,騰身,罩向湘雨。說打就打。
  雙方開始接觸,公孫飛霧不傀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只幾個回合就逼迫得對方手忙腳亂。
  湘雨似乎也打出火來,硬是搶攻,乾脆不守了。
  公孫飛霧冷笑不已:“給我玩真的?好!我就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話還未落,劍走偏鋒,存心削落湘雨衣服,只一閃身,湘雨已哀叫,長劍落地,雙手撫胸。
  “少爺!不可以……”
  公孫小刀以為公孫飛霧還要出手,情急之下他已叫出聲來,想拉住他。
  豈知公孫飛霧雖任性高傲,也不敢太亂來,削掉湘雨的左邊衣襟之後,舉劍指空,停在那兒,突聽小刀叫聲,轉向小刀,劍尖頂住他胸口,戲謔道:“什麼時候公孫世家的下人會教訓起主人來了。”
  小刀知道自己太魯莽而冒犯了人家,不再說話,低頭站立。
  公孫飛霧劍尖一洮,小刀胸前的衣服已被削成碎片,露出結實的肌肉。
  “給我記牢,你沒資格管少爺我的事!”
  小溪看不慣,叫道,“二堂哥,你太過份了!怎可以如此對人?”
  公孫飛霧瞄向他,冷笑不已:“要想教訓人,就得練好武功再說!象這樣光叫有何用?
  哈哈……”
  狂笑中,他已離去。
  湘雨衣服已破,不敢多停留,急忙奔向廂房,小溪瞧著小刀,歉意道:“你是小刀兒吧?別在意,我送一套衣服還你。”
  “不用了,小少爺。”小刀淡然含笑回答。
  小溪也沒有再說話,再看他一眼,已追向湘雨。
  小刀看看自己空落的胸口,對於此事,他似乎十分習慣,並沒有多大反應,臉無表情地注視地上長劍,走上前,將它拿起。
  驀然長劍一提,人隨劍走,不可思義的射向公孫秋月每天練劍那株芙蓉,凌空一個打轉,一支青鋼劍己無聲無息地刺穿牆上至少有兩尺厚的花崗石。
  他用的正是公孫飛霧傷他那招飛花逐月。
  他輕輕拔出劍,竟然劍身一點刮痕也沒有,好似刺中的是塊豆腐一般,進退自如。
  這不是寶劍,能如此輕易穿硬石,又不著痕跡、聲音,只有一個字快,快得飛也似的。
  十幾年來,他練的也全是這個字 快。
  功夫的高下、深淺,也可以說大部分取決於這麼個快字。
  撿起地上碎衣片,他準備送還長劍。
  輕風吹過,芙蓉花蕊已慢慢掉落,只有一蕊 第三蕊。
  公孫秋月今天沒練功,因為他必須去一趟廬山海孤嶺。
  此地正是一星期後,武林兩大世家比武的場地。
  十五年來,他第一次提前來此觀察地形,只想多了解場地,多一份致勝準備。
  此次他乃單獨行動,不能洩露行蹤,否則對公孫世家名聲有所損辱。
  其實場地也不過是雜草多了些,一切依舊,能注意的也只有天候、風向、冷暖和雲霧而已。
  一往一返,已花掉兩天時間,離較技只剩下五天時間了。
  這五天,公孫世家上下亂哄哄的,有的興奮,有的抱怨,有的感嘆,有的煩悶,有的滿不在乎。
  大致來說,年長的較年少者感觸較多,尤其公孫秋月,他似乎沒有多大把握,心情沉重得很,卻又不得不安撫眾人,時而裝出不在乎的笑容。
  這些事對小刀來說一點用意也沒有,公孫府雖豪華,但下人住的地方仍很簡陋,倚在偏僻角落,一叢長高、落葉、又長新技的竹叢,青黃交錯,十分零亂。旁邊一口方古井顯得濕漉漉的,屋角下襬滿鋤頭、畚箕、竹編、淹漬大水缸。
  一切柴米油鹽,衣食住行,要用要洗的,可以說全出在這間房舍。
  雖亂了些,但他們打掃得乾乾淨淨。
  小刀窩在這間不算透光的小屋裡,只要夕陽爬過牆上那扇田字窗,屋裡就暗下來了。
  他坐在自己找到的古舊得好象是供小神位的桌子前,桌子對面牆上釘個小木板,上面放著一爐香,兩支紅燭,供在牆上的是他刻製的母親靈位。
  桌上置有幾本書,一副筆硯,有一盞燭燈,雖然黑漆漆,他仍沒點燃燈火,望著母親靈位發呆。
  他在想隔壁廖大叔,一生在公孫府當僕,一家人過得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都打算繼承父親之業,常常殷勤勞苦。本來,母親也可能和他如此過的,為什麼要搬走?如今自己生活安定了,總是少了些什麼……
  他在想以前母子相依為命那段淒苫日子,在想老夭為什麼總是折磨苦命人,給了母親疾病纏身?
  他在想母親時時說的那句話:“要是你父親還在,你又何必跟著娘受苦呢?”
  他在想自己從記事開始。就不知道父親生著何種模樣。
  他想的事情很多,全是回億,沒有憧憬。
  “老爺……您怎麼來了。”
  小刀突然驚覺有人逼近,一抬頭,公孫秋月已立於門扉。
  “老爺,這地方……”小刀覺得此地又小又黑,實在不適合老爺光臨。
  “沒關係!”公孫秋月含笑道:“幾天忙碌,倒忘了你,今天較清閑,我就自己來了。”
  小刀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呆立於屋中。公孫秋月點燃線香,恭敬拜著神位,插上香後,才又道:“功夫練得如何?”
  “老爺您坐!”小刀拉出自己方才坐的竹椅推給他,“還可以。”
  公孫秋月含笑道:“有進步就好,你也坐!”
  他要小刀坐在床沿。
  “你知道後天和慕容世家較技的事嗎?”
  公孫秋月問。
  “知道。”“你想不想去?”“老爺……我武功不好……”“去看看如何?”
  “老爺,我是下人……”
  這句話說得十分吃力,也劃開兩人的界線。公孫秋月若無故帶個下人去,必定會引起非議,也許會使小刀難堪。
  “其實你我又有何差別呢?”公孫秋月有感而發,不再邀他同去,他問,“你對於較技一事,有何感觸?”
  “我沒有……我不懂這些。”
  公孫秋月感到一絲歉意,老是問人家江湖事。轉了話題:“我是想來告訴你,有較技就有勝負,不管勝負如何,還是希望你能繼續練下去。”
  “好。”小刀回答很爽快。
  “另外就是,我暫時離開幾天,一些功夫無法教你,這是我手抄的招式,你先拿去學,回來以後我再指點你。”
  他拿出一本小冊子交予小刀。
  小刀翻開,都是劍招,正是公孫世家絕學“驚月斬”。
  “老爺,這些刀劍……”
  他看到刀劍招式,就有那種血淋淋的感覺。
  公孫秋月慈祥笑道:“你拿去吧!這是驚月斬的秘訣,雖只是劍式,但也能化為掌法,不用劍也可以練,不過你要記著,一定不能丟掉或讓人發現,背下來燒掉更好,知道嗎?”
  小刀拒絕不了,只好收下。
  “時間不多,我們明天就出發,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來。”
  “希望老爺旗開得勝。”
  公孫秋月拍拍他的肩頭,己含笑離去。'
  小刀走出門外,已有幾名下人圍上來,東問西問 大老爺來找下人,可說是破開荒的第一道。
  小刀的回答是說老爺看他年輕力壯,是否要和武師一同去廬山。
  眾人覺得,他不去實在可惜。
  廬山已聚滿各路江湖英雄好漢。
  三年一度的武林兩大世家較技,在武林來說是件大事,比少林解陣、華山論劍並不遜色。
  海孤嶺位於廬山南麓,三面斷崖,一面峭壁,四處雲霧瀰漫,綿綿如海,因而得名。
  海孤嶺上的雜草已除,分兩邊相對置有五張大師倚,中間左方靠蛸壁處,則有三位高人坐于斯,分別是少林掌門無心大師,武當掌門木陽子,另一白髮老者則是輩份極尊的華山長老無怨老人。
  公孫秋月坐於左邊太師椅,與他平坐的是他的弟弟,左臉劃有一道兩寸長刀疤的公孫斷,依次為飛霧。湘雨和小溪。大公子飛雲因武功盡失而沒來。
  右邊慕容世家來了四位,慕容天、他兒子慕容白,以及夫人情柔,女兒慕容雪。
  慕容天顯得精神特別好,從三十一歲開始,他就負下交技責任,現在已有十八個年頭,正值壯年期,功夫自是更精純。
  四周觀眾十分沉靜,能上得了海孤嶺,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有頭臉的人,人們自然十分珍重。
  晌午已至。
  無心大師含笑而立:“三年 慕容、公孫較技盛會已近,此乃武林中最無殺伐而撼動人心的切磋,老衲在此宣布比武開始。”
  四周--陣掌聲。
  公孫秋月起身抱拳拱手:“慕容老弟,幸會、幸會!三年以來想必神功大增,小哥我當全力以赴。“
  慕容天也起身抱拳,笑道:“豈敢,誰不知渭北秋月寒聲如貫天地,小弟我只能討教,何敢言切磋呢?”
  “客氣了!”公孫秋月也不再客氣,道:“老弟,咱是否仍以三場為勝負?”
  “就隨老哥。”慕容天道:“劍術、掌法以及內力。”
  “那以掌法開始如何?”
  “好的!請!”
  話聲一落,慕容天長嘯震天,天馬行空,從容不迫,瀟灑地掠向中央。
  秋月寒也不落後,一個燕子抄水,端的如天神下凡,看得觀眾驚歎不已。
  兩人見面,二話不說,慕容絕學玄夭掌幻化排天倒海氣勢,襲向秋月寒上三路要穴。
  秋月冷靜應戰,拍出三掌,化解左邊攻勢,再二騰身,掠向空中避開五掌,反手一掃,似乎有點像少林摔碑手,奇快無比地劈向慕容天背後空門。
  “好招!”
  幕容天大喝,回馬金槍似地一個飛踢,點上秋月左腰,藉此扭正身形,雙掌封出,硬是擊向秋月左掌,來個掌對掌。
  然而秋月並不想硬拆,吸口真氣,藉著慕容掌力飄向左前方,雙腳著地,舞動右手,忽然騰飛再起,迴旋數圈,帶起一陣強風,如山洪爆發般擊向纂容。
  慕容天有備而來,扎穩馬步,雙掌封出,等待這一致命一擊。
  雙方再戰,秋風似掃落葉一般繞慕容天打轉,掌影幢幢,啪啪之聲猶如鞭炮。
  纏戰數招,雙方額頭都有了汗珠,攻勢仍未停頓。從打法看來,可以猜出秋月在使巧勁,以避免耗損功力過多。
  慕容天在實打,想以快捷的攻勢取姓。
  突又雙方大喝,慕容天出掌衝向秋月,攻七掌,逼得秋月騰空而上。
  幕容天急起直追,雲天絕盡展無遺,摧拓拉朽般衝向秋月下盤。
  此招他勢在必得。
  秋月身居空中,變化較為不易,改守為攻,盡是封招。
  如此一來,則如皮球般不停地被慕容天擊向空中。
  慕容天見狀心生一計,急忙撤招,讓秋月下墜於地,再一個欺身,泰山壓頂般罩了下來,威力無可匹敵。
  秋月下墜,眾人尖叫,眼看就要傷在慕容掌下,不得已來個大旋身錯開雙掌。左掌在下,右掌硬接著慕容雙掌。
  猛然巨響,慕容天倒射而退,連翻七個跟頭,點向峭壁方飄落於地面,喘息不已。
  秋月則在地上不停打滾,直到快抵達坐椅,方才站起。
  衣衫已沾上黃泥,有點狼狽。
  湘雨見狀急叫:“爹!”
  本想去看看秋月傷得如何,卻被公孫斷阻止。
  照表面看來,似乎是秋月輸了這場比賽。
  雙方走近,互相哄手,英雄相惜般苦笑不已。
  許久,慕容天才淡然道:“我輸了!”
  此語一出,眾人譁然。
  明明是幕容天將秋月逼向地上,怎麼會輸呢?
  秋月苦笑:“僥倖!”
  此時無心大師方起身說:“第一場掌法,秋月獨勝。”
  歡呼聲起。
  尤其是公孫世家那邊眾人,都大呼秋月寒不愧秋月寒。
  其實剛才那場打鬥,內行人一看就知道秋月在最後一招讓了半隻手。
  慕容天雖反衝而上,居高臨下,佔盡優勢,但當他全力撲擊時,已沒考慮防守,小腹空門已露。
  如果秋月寒月以雙掌逼退也行,但只用單掌,左手擊向地面,雖可增加反擊勁道,但總比雙掌來得弱。
  既然較弱也能抵擋住幕容天一掌,那麼左手再擊向幕容天,可就輕鬆多了。
  秋月僅在逼免傷亡。
  所以這才算贏了這場比賽。
  慕容天並不想休息,他想以年青力壯來佔點便宜,立時道:“第二場劍法還請公孫哥指點。”
  公孫秋月含笑點頭:“小心了。”
  雙方又展開劍勢,氣勢比掌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慕容天已從過招中感覺出秋月的劍法並不穩,頓時心中大定。
  十招一過,突然慕容天大喝,名傳武林的慕容七劍己展開,一陣又一陣劍影,如魚群般蜂湧地罩向秋月,猶如翻江倒海,氣勢磅礡!
  秋月的驚月斬更不在話下,火山爆發似的,衝過一叢又一叢,一點也不遜色。突然雙方倒射七、八丈遠,一個旋身後又倒射空中。
  宛如一道銀虹掛在空中。
  再次觸及,連續三次。
  宛如爬高塔,急往上衝。
  最後一次觸及完成!
  雙方已錯開,倒飛回地面。
  秋月臉色有點白。
  他知道過場比賽已經輸了。
  無心大師和木陽子及無怨老人已起身,走向秋月和慕容。
  很容易找出兩人胸口紫宮穴上一道細痕。
  不久無心大師才宣布:“第二場,劍術幕容獨勝!”
  眾人歡呼。
  年輕氣盛的公孫飛霧已站起來:“我家的劍法不可能失手的!”此語一出,千百道眼光已齊往他射來。
  秋月點頭道:“不錯,飛霧,伯父輸了。”
  飛霧叫道:“那一定是您認穴錯誤,或是出手過慢,才如此。”
  公孫斷虯髯甩動,活象個張飛,叫道,“飛霧不得無禮!你大伯武功豈是你能批評的?”
  飛霧不甘心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秋月啞然一笑,轉向慕容天,“你的劍法實在銳利無比。”
  慕容天一笑:“運氣罷了。”
  這一場勝負在於,雙方交錯擊劍,然後各自找機會剌向對方穴道。
  秋月稍偏了一些而輸了。
  第三場內力已展開。
  雙手四掌抵合,輸贏在於陷下腳印多深而分勝負。
  幾分鐘不到,兩人開始流汗,眾人的心也隨著兩人的比鬥而掛於胸口,有的更加捏緊雙掌,浸出的汗水比在場上比賽的人還要多。
  不到半個時辰,兩人雙手開始抖動,雙腿微震,地面已開始下陷。
  秋月腿部通紅,開始呼吸急促。
  幕容天也差不到哪裡,脖子粗如大腿。
  兩刻鐘已過,兩人衣衫都已濕透,腳印已陷下三寸。
  秋月咬緊牙根,有點急躁。
  慕容天閉眼咬牙,但仍然算得上是平靜。
  可能拖得過久,對於秋月很不利。
  到了此刻,所有在場的人都已屏氣凝神,暗暗為自己所期望得勝的角色加油。坐在椅子上的人也都站起來。
  現在雙方已都吼出沉聲,拼鬥已達到最高峰。
  秋月儘量不便自己的表情過於緊張,以免影響了公孫世家的名氣和眾人情緒。
  但慕容天卻沒這樣顧忌,因為他比秋月少說也得差二十多歲。內力不足,就算敗了也不怎麼丟人,所以他可以全心拼鬥。
  如此一來,好象慕容天已有所不支,他雙手抖得很厲害。
  突然,秋月身軀往後一傾,腳印也陷深不少。
  眾人驚訝地叫出聲音。
  驀地,又有狂笑聲傳來
  “哈……”
  笑聲末落,不知從何處竄出一位蓬頭亂發,破衣破褲,形同乞丐,狀如瘋子的糟老頭,瘋癲般走向兩人:“你這種功夫有什麼資格代表公孫世家?哈哈……”
  突然出掌,擊向秋月和慕容天,兩人交功正吃緊,誰也沒法脫身。
  登時,秋月被打個正著,當場倒地吐血。
  “爹……”
  湘雨驚叫已衝上去,想救秋月。
  其後又衝上不少人。
  眾人一陣騷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事情實在太突然。
  無怨老人立時喝道:“拿下此人!”
  有了指揮,眾人方攻向瘋老頭。
  “你們算什麼?他秋月又算什麼?他有什麼資格代表公孫世家!這麼差的武功,哈哈哈哈……”
  瘋子在眾高手圍攻之下,竟然來去自如,如此功夫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公孫斷更是雙目盡赤,一心想為哥哥報仇,不顧性命地纏住他。
  “公孫斷,你也不是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哈哈……”
  瘋老頭一掌擊退公孫斷,不再纏鬥,騰身掠向山下,快捷無比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他那狂傲的笑聲,回音不絕。
  任誰也沒想到比賽會有這種結局,他們更猜不透這怪老人是誰,武功為何如此高強!那麼多武林高手,都無可奈何於他。
  公孫秋月和慕容天都已身受重傷,倒地昏迷不起。
  無心大師急忙施救。
  雖挽回兩人性命,但想讓他們復原,還得有一段時間。
  事出突然,眾人也不敢停留,已各自散去。
  公孫、慕容兩家為救人,也快速離開海孤嶺。
  消息傳出,武林中又多出一位不可思議的高手。
  秋月寒和慕容天的比鬥平分秋色,而雙雙都遇難成重傷。
  秋月寒受傷的消息很快傳遍公孫府,小刀也聞知。他已在西院徘徊數天,希望能見上一見。他想將手中的靈丹交給他疔傷,但都不得門而入。悶得他只好修剪花木,排遣時光,一日他終於遇上了湘雨。
  “小姐……”
  湘雨見是小刀,想起上次他為自己挺身而出,也停下腳步,微微一笑。
  “有事嗎?”
  小刀不敢多看她那張甜美的笑容。右手剪刀不由自主地剪起來:“老爺他……”
  “不礙事的,我想過幾天就會好的。”
  湘雨雖然在笑,仍掩不住瀏海下眉宇中一份愁悵。
  小刀拿出小木盒,猶豫著:“小姐,小姐,小的有些藥,也許對老爺的病……”
  湘雨見他如此真誠,也不好意思拒絕他。
  “是外用,還是內服?”
  小刀高興地送過去給她:“是丹藥,和水服下紅色的那顆,黑色的有毒……”
  湘雨打開木盒,一陣香味傳出,如果她知道這就是練武的人夢寐以求得的藥物,非大吃一驚不可。
  “黑色的是毒藥?”湘雨有點擔心地問。
  小刀說,“不一定,會用的話,仍是良藥,也許老爺用過。”
  “它們有名字?”
  “紅的是雪神丹,黑的是赤眼丹。”
  “哦!”
  湘雨似懂非懂。
  若小刀說出是雪貂的內丹,她就能明白一切。
  至於雪神丹,知道就不算普通了,“我這就拿給爹!”
  湘雨含笑離去。
  小刀望著她的背影,許久未動,想起童年那段日子
  欸,湘雨可說是他唯一的一個青梅竹馬。
  正發呆,湘雨突然又跑回來。她神色十分緊張,向他招手:“你快來!”
  “我……”
  小刀登時發慌,“是不是藥物出了問題?”
  “不是!我爹要見你!”
  “哦!嚇了我一跳。”
  小刀這才放下心來,隨著湘雨去見老爺。
  秋月躺在一間設備豪華的臥室,病容滿面,他雙手撫弄小刀送來的木盒。
  “爹,他來了。”
  湘雨領著小刀進入臥房。
  “老爺,您找我了?”小刀拱手而立。
  秋月輕輕一笑,坐起來,但是很吃力。湘雨趕忙把他扶起。
  他含笑向小刀點頭,復對湘雨:“雨兒,你出去一下,爹爹我現在有事問他。”
  “爹……”
  湘雨心想,一個下人有什麼好問的。她不想出去。
  “先出去如何?”秋月看著湘雨,“呆會兒你再來,爹再告訴你。”
  湘雨無奈,“好嘛!”
  臨走前,還看了小刀一眼,不怎麼服氣。
  小刀低頭,感到一絲歉意。
  秋月含笑道:“湘雨任性了些,你別在意。”
  “小的不敢。”小刀急忙回答,復又問,“老爺,您的傷……”
  “沒關係的。”
  秋月輕輕咳嗽兩聲,似乎嘴角又掛出血絲。
  “老爺,我那些丹丸……只要您服下它,聽說……”
  秋月道,“不是聽說,而是事實。”
  “那老爺……”
  秋月伸手制止他說下去:“我受用你們母子太多了,又怎能獨享此藥?”
  “可是您……”
  秋月長嘆道:“小刀兒,你可知道,你母親臨終時還交代你一件事……”
  小刀立時怔住:“我娘她……”秋月道,“不錯!你娘還有一項交代,就是要你好好保住這些藥。”
  “我娘她……這是為什麼?”小刀不解地問。
  雖然這藥是他千辛萬苦得來的,但母親已逝去,留著它也沒多大用處。
  他娘為何要他將藥物留著?
  秋月嘆道,“也許你娘怕你受到傷害……也許……這是你娘的遺言,希望你不要讓她失望。”
  “可是,您的病……”
  “不要緊的,好好靜養,會復原的。用不著浪費如此良藥,你就先回去吧!”他將盒子交回小刀手中。
  小刀只好接下,道:“老爺……您傷在哪裡?”
  “叉了氣,沒多大關係。”秋月沒說出傷及肺腑,十分地不好醫治。
  “小的能看看嗎?”
  小刀有點不好意思:“以前我的傷都是自己治的。”他想多了解一點,按自己的藥方下藥,說不定有效。
  “也好!”
  秋月不願回絕他,擺好姿勢,讓他給治傷。
  出乎意料。
  小刀每按一個地方,都問他痛不痛,問到淤血,脈膊不順,血液強弱等,雖非醫生也猜出傷勢如何。對於跌打損傷,他可說是久病成良醫,一會兒已想好藥方。道:“老爺,傷在胸口肺部,該逼免再受風寒。”
  “小的去抓點野草,以前服過,您不妨試試。”
  秋月此時可對小刀特別留神。他吃驚小刀把脈時,那股手勁。簡直可以點穿穴道。突問:“小刀兒,你……以前有人教你功夫……功夫嗎?或者你服過象雪神丹那樣的藥。”
  “藥我吃過不少,但都不知名,至於功夫麼,老爺您……您是第一個教我功夫的人。”
  秋月頻頻點點頭,他已相信小刀必定服過奇藥,不然無此等指勁。心想,果然上蒼有眼!
  難得他如此重 ,還笑得如此寬慰。
  小刀已告辭離去。
  湘雨接踵而入。
  見爹笑得如此開心,也開始調皮起來了,“爹,你們談些什麼?”
  “哦……一些藥方而已。”
  “騙人!”湘雨轉著大眼晴,十分逗人道:“我不信。”
  秋月輕笑沒開口。
  “爹!您不是說要告訴我嗎?”
  “我說不告訴你嗎?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湘雨眨眨眼:“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是誰。”
  “他叫小刀。”
  “小刀兒?”湘雨側頭,“這名字有點熟……。”突然她驚叫:“是他!春來阿姨的兒子?”
  “他真的回來了?我要去找他。”湘雨轉身就要奔離。
  “湘雨!”
  秋月叫住他:“不可魯莽!都已經是大姑娘了。”
  湘雨略感羞澀:“爹!人家只不過是想看看,小刀哥到底變成怎樣而已嘛!”
  秋月含笑道:“看倒無所謂,別嚇著人家了,長大了,他也沉默多了。”
  “為什麼?”湘雨不懂。
  秋月有所感觸,許久才道,“以前他娘會帶他離去,是因為出了點小誤會,快二十年了,我不希望這件事又落在小刀身上。”
  “到底是什麼誤會?”湘雨很想知道。
  秋月沒回答,他嘆氣:“你先別問,既是誤會,總是令人難過的,以後有機會,爹告訴你。”他又強調:“記著,別讓別人知道他是春來的兒子。”
  湘雨微微呶嘴,不斷點頭:“好嘛!那我現在去找他了。”
  秋月目送湘雨出門,長嘆不已,他在想十餘年前的那件事。
  能逼得春來母子離去的誤會,必定不是--件小事,至少對春來說是如此。
  湘雨去找小刀,並沒有找著,因為小刀已出府,趕往山裡找尋藥草,等他回來,已是黃昏。
  紅色木門還沒關上,裡面一片漆黑,小刀方跨過門檻,想帶上後門時,已發現湘雨默然立於面前。
  “小姐……”小刀低下頭。
  湘雨沒說話,雙眸神奇而又茫然地瞧著小刀。
  “小姐……我……”小刀以為不告而走,是犯了公孫家的家規,十分不安。
  湘雨突然落淚,“小刀兒……你不記得我嗎?”
  “我……小姐……”
  “小……小姐……”
  “我是麵條啊……”
  湘雨撫弄著頭髮,想卷成一條辮子,以前小刀都笑她象麵條,而給她起了個綽號。
  “小麵條……”終於小刀認出來了。
  湘雨激動地抓住小刀雙手,久久不放。
  激情過後,本是黝黑的巷口,現在看起來就清亮多了,她擦去淚痕,不好意思地鬆手。
  “十七年,好快……我們都長大了……”
  “嗯!”小刀輕輕地頷首。
  “你回來,怎麼不先來找我呢?”湘雨有點報怨。
  “我認不出小姐,也怕小姐……”
  “我怎麼會記不得你呢?你每次見我,都想拉我的辮子……”說到此兩人都不好意思,而又有一種甜蜜回憶地窘笑起來,
  畢竟都已經長大了。
  “別再叫我小姐,叫我名字,好嗎?”
  小刀知道禮數,但他也想保有快樂的一部分,尤其她又是唯一的童年夥伴 也可以說是唯一的親人了。
  “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湘雨含有責怪的口吻說。
  去了哪裡?坐在牆角青石,十七年怎麼說得完,比比劃劃,小刀只說些比較輕鬆的事情。
  湘雨也說了些剛離開那段不習慣而哭鬧的日子後來雖淡忘,還是不時從夢中見著小刀,也時常幻想他的模樣。
  “醜死了,看你!留著一大把鬍子,像殺豬的,要是你不留鬍子,我一定馬上就可以認出你來。”
  小刀摸摸自己腮上鬍子,輕輕一笑:“這麼多年,一直沒時間去料理它,家裡清苦了點。”
  “現在呢?剃掉它!象個張飛似的,簡直快比二叔還老了!”
  “你不喜歡?”
  小刀無奈的道:“我還以為……”
  “你以為怎麼樣?”
  “這樣很……很好!”
  “才怪!”
  湘雨笑得更清純,一直堅持要他剃掉鬍子,小刀則說等他娘忌辰四十九天以後再理,礙於習俗湘雨只好答應了。
  “你怎麼去了後山?”湘雨問:“害人家等你那麼久。”
  小刀提起那包有藤、葉、根的草藥:“我去給你爹採藥,你拿去煎成湯,讓老爺服用好嗎?”
  “當然好!”湘雨接過草藥:“要不是有人偷襲,我爹他才不會受傷!”
  “老爺他 他是被偷襲的?”小刀對戰局了解並不多,才會如此問。
  湘雨將那天情況說了一遍,恨道,“那可惡的瘋子,哪天讓我碰上了,非教訓他一下不可!”
  再聊一陣,天色已晚,兩人相告離去。小刀今天精神顯得特別好,回到屋裡,馬上告知他母親,湘雨仍然清新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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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含冤受屈

  東院住的是老大公孫秋月,西院住老二公孫斷。上一輩都已不在,大家庭必須劃出界限,尤其再下一代,難免競爭更厲害。同為兄弟,公孫斷雖不及秋月出名,但哥哥受傷,他總得照顧他。
  忽然間,他好象覺得自己更有用,更有精神了。
  紅亭的小橋流水,前面的花園平鋪著白色大理石平地。
  公孫斷也和他哥哥一樣,每天不斷地練武,其實他的功力該和秋月差不了多少,雖然練武需要資質天份,但同一娘胎生的,差別該不會很大。只不過大哥的鋒芒已耀眼世人。
  他在練劍,威力不遜秋月,若廬山一戰換上他,可能結局會好些。
  他在練劍,不是一人,而是兩人 公孫飛霧。
  “爹,大伯那一場不該敗的。”飛霧指的是那場鬥劍。
  “你怎麼知道?”
  “我對我們家的武功有信心。”
  “這還不夠,你找找看,輸在哪裡?”
  飛霧想了好多,但就是無法說出一個具體的理由,“大伯功力好象退了步。”
  “不准你這樣說你大伯!”公孫斷稍微責備:“不管如何,他仍是你大伯。”
  飛霧有點不甘心被罵,低頭不語。
  “這場比賽輸在最後一幕。”
  飛霧精神頭來了。
  公孫斷比著劍招:“你大伯飛身以劍尖,對劍尖想要擊退對方,結果劍尖點偏,就這樣失去了先機,我們練一遍。”
  “若你大伯劍尖再穩點,以我們的驚月斬迴旋力量,一定可以震退對方劍尖。”
  他一直沒有說秋月功力退化。
  飛霧心中叫著:“這還不是在於功力不足,拿劍不穩?”
  飛霧很不高興,學出的功夫,竟然和他父親打成平手。
  劍尖相抵,火花四濺,打鐵般叮了一聲脆響,人已分開。
  有這樣出色的孩了,父親自然更高興,不停地點頭含笑。
  有個青衣中年奴僕走近。
  “老爺,大小姐和姑爺回來了。”
  公孫斷很高興,是他要女兒回來。
  因為秋月的受傷,對公孫世家相當嚴重,在外的親人,都要回來。
  尤其他女婿,還是柳西絕的大公子 柳西竹。
  江東柳西絕,江湖名聲並不怎麼好,偶爾會做出以強欺弱,奪人之妻,一些不光彩的事。這些並不是柳西一絕 柳西風的行徑,可能是他手下所為。但謠言如此,作主人的也脫不了干係。
  以公孫世家威名,實在沒有必要將女兒嫁給有損名聲的人。
  然而公孫斷回答:“清者清,濁者濁,而且男女相愛,為長輩者不必多加干涉。”
  柳西竹滑了點,但相貌不錯,身材不錯,武功不錯,氣質相當,人品 再說,馬馬虎虎。尤其他的武功,深得柳西風真傳,實在嚇人。三十歲不到,大小戰役一百四十七次,對手都走不過他百招之內,其中不少是武林前輩,如七巧刀畢尚、野豹田光這些硬角色。這樣的女婿,並不好找。
  東廂旁怡心院第三間客房,一式紅色的格調:紅地毯、紅窗簾、紅桌布、紅椅墊。白色的陪襯:白桌椅、白茶具、白花瓶、白玟瑰、白窗紙。
  飛燕身形稍瘦,有點那種燕瘦環肥的味道。
  坐在椅子上,看窗前那株百合花,看得出神,沉默得有點病態。
  公孫斷進入屋內,第一句話就問:“你是否又練功夫了?”然後才瞧她的臉,“看你瘦得如此模樣,生病了?”
  飛燕起身,嫣然一笑:“沒有,女兒很好,爹爹請坐。”
  公孫斷坐下,“但……你比以前瘦多了。”
  “最近胃口不好,所以才如此。”
  “哦……以後常回來,就不會如此了。”
  “是,爹爹。”飛燕習慣性地回答。
  聊了一些家常話,公孫斷又問:“西竹的武功如何?”
  “我想很高。”飛燕道:“我們實際並沒有交手。”
  “都是夫妻了,還談什麼交手?”公孫斷笑得很爽朗:“他教沒教你柳家功夫?”
  “教了,但女兒學的不多。”
  “以後多多練習,柳家功夫不比公孫世家差,多學一點對你有好處。”
  公孫斷想了想,似乎有點感興趣:“他教你什麼了?練給爹看看如何?”
  “是,爹爹!”
  飛燕很自然地舞開柳西絕芒,裂天十三掌和搖風散手。掌法凌厲,招招逼人,空氣為之一緊,嘯然有聲。公孫斷瞧得很仔細,練武人對武功永遠都有偏好。
  練完了,飛燕稍帶氣喘,不停地挽袖擦拭額頭,臉色更加蒼白。
  “西竹說,女兒家練掌法只能練到十二式,第十三式須要陽剛之氣才能發揮。女兒只學習七式,至於搖風散手,較為輕巧,比較適合女性練習。”
  公孫斷不停含笑拂掠過多的大髯,誇耀女兒功夫又進步許多。
  飛燕也以笑聲回答,但紫羅蘭衣衫被汗濕透而粘在背上,並不怎麼好受。
  “探過你大伯了?”
  “一進門,女兒就先去探病,和西竹、西湖。”
  “西湖也來了?”
  “嗯,他是想見見湘雨。”
  公孫斷突然輕笑:“看來他對湘雨一往情深吶。這樣也好,親上加親,閒話也就更少了。”
  飛燕低頭不語,也不知她願不願意親上加親。
  “你回去梳洗,爹晚上設宴,難得你回來一次。”
  “是,爹爹。”飛燕退去。
  公孫斷沉思良久,也起身離去。
  “請你放尊重一點!”
  湘雨不幸被柳西竹兄弟給找著了,柳西湖正以輕薄舉動和言語調戲湘雨,想拉她去欣賞風景。
  柳西湖比哥哥小三歲,一身穿著流裡流氣,大紅色長袍鑲滿金花、銀花、碧玉、翡翠,手搖白玉扇。
  “二小姐,這又何必呢?咱們都是親戚,一同遊遊有什麼關係?來個親上加親不更好嗎?”
  柳西湖扇子一挑,又想勾湘雨下巴,笑得更輕佻。哦,仔細一一看,那副白臉上了粉兒,只差沒抹口紅。
  柳西竹也差不多,眉頭不停地往上吊,三條皺紋象水裡的泥鰍在游泳,翻過來翻過去,就是停不下來。
  “二妹子,你就答應吧!我弟弟人品相貌都是一流的,有多少女孩都想往懷裡送……”
  “走開!”湘雨打斷他的話,想作嘔。嗔罵道,“再不走開,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客氣才好!”柳西湖輕薄淺笑,“我就喜歡夠味的女人!”
  突地,他伸手抓向湘雨肩頭,想來硬的。
  柳西竹搖起白玉扇,象欣賞一台戲一般在看兩個人拉扯。
  湘雨也不客氣,想出手教訓教訓他,但功夫還沒到家,長劍又不在身邊,加上柳西湖輕薄舉動,似有意尋找私處出手,幾招不到,她已險象環生。
  “快來人呵!小刀你快來呀!”湘雨求救兵了。
  柳西竹也有點著急:“二弟快點!”
  柳西湖出手更快,想製住湘雨。
  湘雨三步並作兩步地逃向庭院盡頭,一個不小心,腳尖勾到花園突出的一個石塊,蹌踉摔了一跤,又急忙爬起,三腳兩步已閃入小巷口。她下竟識地奔向小刀工作處 十幾年前她都是這樣的。
  柳西湖正得意地追上。湘雨一閃身,柳西湖右手手到擒來 他這麼想。
  突然一個人撞了出來小刀撞出巷口,將他撞退七八尺,還虧得西竹扶住他,否則非摔個狗吃屎不可。
  小刀站在巷口,至少高出他倆半個頭,美髯臨風,象一座牆一樣巍然屹立。
  柳西湖驚魂初定,乍見小刀,有點厭惡感。
  “不要欺負小姐!”小刀漠然道。
  “敢情是個奴才!”柳西湖大膽起來,衝過去就是三四拳。
  小刀沒動,嘴角己掛血 小意思。
  柳家兄弟大駭,這幾掌,普通人至少也得吐血倒地,而他……“原來你還練過功夫!”
  這次,柳西湖出手更加狠辣,已使出自家絕招裂天十三掌。
  湘雨見狀,又驚又不忍:“小刀,你快躲開!”
  小刀沒躲,硬是撐了過去,足足十三掌,只有嘴角血絲更多些。
  柳西湖,柳西竹不動了,他實在想不出這個人是誰?怎麼不怕打?他倆甚至懷疑他穿有護身寶衣。
  “我就不信邪!”
  柳西湖拿出匕首,準備動手。
  “住手!”
  沉喝聲止住所有人行動,錦袍一現,公孫斷已立於花園之中,斥道:“一來就鬧事,成何體統?”
  湘雨訴苦:“二叔,他倆欺負我!”
  公孫斷威嚴地瞪向兩個人:“可有此事?”
  柳西湖趕忙道:“沒有,我只是相邀湘雨一同觀賞庭園而已。”
  “不,二叔,他們倆太可惡了,想強……強拉人家,還……”
  公孫斷凜然:“說,沒關係!二叔替你作主!”
  湘雨抬起衣肘,不知是被拉破還是被磨破,“他們倆拉破了我的衣服!”
  柳西湖瞪著窄而長似老鷹的眼睛,嘴角抽個不停。
  他心中在罵:“老頭,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公孫斷瞄向柳西竹:“西竹,你弟弟如此行為,你該當責。”
  柳西竹也不甚服氣,一咬牙,才給了他弟弟一個巴掌:“快去向她道歉!”
  西湖挨的巴掌並不重,但那怨氣更熾,全算在小刀身上,他不道歉,怒瞪小刀,暗罵:
  “臭奴才,若非你來,我早就到手,下次被我碰上,非讓你象狗一樣,在地上爬不起來不可!”
  湘雨嗔道:“誰希罕他的道歉,最好永遠別到我家來。”
  “湘雨!”公孫斷阻止她再說下去。
  湘雨閉了嘴低了頭。
  “哼!”
  柳西湖含恨而去。
  柳西竹猶豫一下,拜別岳父。也追下去。
  湘雨替小刀幾擦掉嘴角血絲,緊張道:“小刀兒,你傷得如何?”
  小刀含笑道:“沒關係,這幾年也挨過不少拳腳,我受得了。”
  公孫斷此時注意到這位和他一樣有一撮飄亮鬍子的年輕人。
  “湘雨,他是……”
  “小刀兒,以前春來阿姨的兒子!”
  公孫斷瞳孔在收縮,似乎春來兩字帶給他莫大的震驚。
  “他回來多久了?”
  “還不到一個月。”
  公孫斷不停的凝視小刀,看得小刀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來。“小刀兒,你傷得不輕……”“沒關係,二老爺,還挨得過去。”“我這有療傷藥,你拿去服下。”
  “多謝二老爺!”
  小刀接過丹藥,自然地服下 不因自己有更好的藥而拒絕。
  湘雨就掛不住嘴了,嬌笑道:“二叔,您放心他的藥好得很,我爹的藥還是他抓的呢!”
  公孫斷聞言吃了一驚,但隨即慈祥地笑了起來,“原來你還是個高手,老夫多此一舉了。”
  小刀感到不好意思:“老爺,小的只是亂抓一些偏方,全沒根據。”
  “藥在有效為重,根據倒在其次,否則也不會有偏方妙藥存在了。”公孫斷回答得很誠懇。
  “對哎!”湘雨又說:“我爹說小刀兒的雪神丹、赤眼丹還可以治百病,解千毒呢!”
  公孫斷又是一驚,由不得多看小刀小刀被瞧得不自在。
  “小刀兒,你練過武功沒有?”
  公孫斷問得竟和公孫秋月一樣。
  小刀的回答當然也一樣:“沒能,只是最近老爺教了小的幾手強身用的功夫,就象剛才……”
  剛才他是真不知如何出手。
  公孫斷含笑道:“有老爺教你,我也放心了。”他慈祥地道:“受了傷就休息幾天,工作就擱了,幾天不除草,長不了多少。”
  “多謝二老爺。”
  小刀實在不想休息,但湘雨非要他休息不可,還要他住進客房,但小刀只住了一天就不敢住了,因為其他奴僕也感覺到小刀那種得寵而生妒。
  就只一天就夠了。
  這一天中,最不快樂的掂是柳家兄弟。
  “什麼玩意兒,衝我們柳家,還要受他們的氣!”
  百花含笑,甘草如茵,曲橋下水清得很,柳西湖的心就是憋不下這口怒氣。
  “那個奴才更是讓人討厭!礙手礙腳!”
  柳西竹姦狡嗔日,“他不會好過的!”
  “若不是他,我何必挨巴掌!”
  “二弟,對不起。”柳西竹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在那個時候……”
  談起來,笑聲不絕,越談越起勁。
  三天很快過去了。
  小刀的傷根本算不了什麼,勉強挨過三天,他才自由了。
  三天裡,公孫秋月的傷勢也有明顯的好轉,他還不停地贊許小刀的藥方十分有效。
  今天小刀算算也要再採集藥回來,這次他採得很快,不到兩個時辰就已採全。
  湘雨一如往昔,煎熬成汁,給她爹服下。
  秋月服下,覺得非常舒服,就睡上一覺。
  誰知 一覺酲來,突然他吐嘔黑血,昏迷床上。
  “爹 你不能死!”
  湘雨傷心而泣,此舉驚動眾人。
  秋月沒死,但傷勢已惡化了。
  房內聚集了一群人,包括大夫和小刀,個個臉色沉重,瞧著面色灰青的公孫秋月。
  公孫斷沉重地問大夫:“大夫,我大哥傷勢如何?”
  戴一幅老花眼鏡的瘦小老頭,正聚精會神地替秋月把脈診傷。他說:“光陽急氣,血液時而倒竄,十分不好醫治。”
  “為何會如此?前兩天……,”公孫斷吃驚道,“他還在復原中……”
  儼大夫問:“前幾天,是誰治他的病?”
  湘雨目光移向小刀,眾人也移目看向他。
  小刀心中壓力十分沉重,道,“是我……”
  他實在想不到會演變成如此。
  “你如何治?”
  “老爺內腹受傷,我採了一些偏方。”
  儼大夫有些輕視小刀,心中在想:“這麼嚴重的病,你怎麼治得好?毛頭小子!”
  “紅花、歸尾、炒赤芍、香附、羌活、川苔、砂仁、乳香、澤菊、骨碎補、破故紙、黑棗、海風藤……”
  令人驚訝,小刀竟能念出於數種奇特的藥名,可見他對藥並非外行。
  他又道:“還有幾種藥典沒有記入的草藥。”
  儼大夫好象逮到人家的把柄似地:“既是偏方藥,藥典又沒有記載,你怎能亂用?”
  眾人都以異樣的眼光瞧他,包括湘雨。
  小刀感到一種羞辱,頭低下來,這不是第一次,他責怪自己為什麼老是做不好而受人奚落。
  “還有藥材沒有?”
  湘雨將剩下的草藥交給大夫。
  大夫翻動,有些他見都沒見過,若是藥草真的不能用,就是他才疏見識淺。
  “這種藥怎能用?難怪老爺病情會惡化。”
  要是藥典有記載的才能用,那麼各門派的獨門祕方也不足奇了。
  要怪,只能怪小刀是個下人,是個年輕人,若他是名人,放個屁都是香的。
  草藥就丟在他腳下,散落一片,遠處青蔥如洗,就象突然間,紅橙橙的地毯長出綠油油的青草來。
  眾人看到的好象是又毒又狠的青竹絲,躲鬼一樣的閃在一邊。
  小刀低著頭蹲下來,湘雨雙手好象觸了電一樣,僵硬而顫抖,霎時這些草藥象生了老根,拔都拔不起來。
  這些都是他的心血,卻讓人象爛臭的垃圾不屑地丟棄。
  湘雨有些不忍,但畢竟她是千金小姐,沒有起身幫他,甚至連話都沒替他說一句,但是她實在感到心疼。
  病房裡還有人,小刀已拾起草藥,靜悄悄地走了。
  回到那透不過光線的黑房間,草藥放在桌上,他就儼如石雕人一樣發呆。
  “娘,孩兒好苦……”
  一切的委曲,都如他娘靈位香爐上的清煙,翻復起來。
  “為什麼這些藥治不好人……”
  一大堆藥,難道真的是垃圾?他不甘心,又仔細地檢查,但真的一點差錯也沒有,甚至他以身試驗,親嚼草藥。
  他仍想不出毛病在何處?他想過要以雪神丹治秋月的病,卻又怕再出問題,六神無主起來。晚餐也沒有吃,躺在床上發呆。沒有人來看他,外邊卻不時傳出:“多管閒事,想遨功晉身,馬兒不知臉長……”的閒言閒語。
  閒話也靜下來了,迎著兩邊田字窗,此時才透出淡淡丹光。
  三更已過。
  突然小刀有了驚覺,奇怪地閃向屋角。
  象他這種卑下的人,還會有人來找他?那人溜進屋內,探頭找尋,還來不及找尋答案,他已經發現小刀就站在牆角。
  作賊心虛,他已倒射,逃開。
  小刀想知道來人是誰?他想不出誰會對他有興趣,也騰過身去。他追得很慢,只想知道來人,並不想驚動其他人。
  黑影身手矯捷,掠過幾處樓閣,似乎對公孫府瞭如指掌,全然不驚動護衛,往一座莊院閃進。小刀兒追至,莊院內一處燈火通明,笑聲不斷,有女人有男人。小刀兒很快發現這是柳西竹夫婦及柳西湖的住處。
  “大哥……那奴才今天像狗一樣在地上爬……”
  “多來幾次,更夠味……哈哈……斷斷續續傳出兩兄弟的對話,以及淫蕩的笑聲,除了這兩人,還有誰會找我?”
  小刀黯然地退出去。
  房屋仍舊,但突然間,小刀覺得有千萬支冷冰針刺向毛細孔。
  他頭皮在收縮,幾年的山村磨練,他有極高的敏銳性。
  他發現屋裡早已被人搜過,非比尋常。
  赤眼丹丟了,連小木盒一起偷去。小刀趕忙往桌上那堆藥草翻去,慶幸地已找到那顆雪神丹。
  本來赤眼丹和雪神丹是放在同一盒子裡的,但小刀當時考慮要讓公孫秋月服用雪神丹,而將此丹拿出來,然而他懷疑此丹,是否真的有用,是以不敢再嘗試,也因而丟在桌上混在藥草中。
  “他是誰?為什麼要偷我的丹藥?”
  是誰?他想到柳西湖兄弟。為什麼要偷藥,很容易可以回答 靈丹妙藥,練武人想得而後始甘心。
  雖然損失一顆丹藥,小刀並不再乎,因為他母親已亡,再好靈藥也沒用,因為他不曾涉足武林,不知靈丹之吸引性,因為他懷疑丹藥是否當真有效?這事很快被白天那件事所掩過去。
  母親靈位依然,昔日笑容淺浮。
  “娘……”小刀跪下:“我們走吧……”
  三天,有如三年。
  沒有人和他說一句話,但那種眼神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鄙夷和奚落。只有花園的花知道他在照顧它,長得盛,開得更茂。尤其是那兩棵松,一大一小,依然蒸蒸向榮出群拔萃。
  小刀不走,是因為他想知道公孫秋月的傷勢到底如何後再走。
  畢竟他是秋月帶回來的,而且秋月又服用了他的藥……另一個希望 他想能否再遇上湘雨,見她最後一面,可能的話,再向她道歉。
  終於,秋月醒過來的消息傳了出來。
  他感到一絲安慰,也準備明天就走,收拾東西吧!
  回憶種種,天涯之大,又有何處能找到棲身之所?有人來了,三更夜深,誰又想再找他?老人,小刀沒再見過,駝著背,但長得較高,府裡僕人數百,要每個都認識,有點困難。
  他聲音低沉而又沙啞,“要走了?”
  小刀點頭,“明天。”
  眨動靈狡如蛇的眼珠,老人冰冷冷地說道:“老爺找你!”
  “老爺?”
  小刀吃驚:“他老人家……還好吧?”
  “沒被毒死,能好到哪裡去?”
  老人冷漠道:“自己去看!”
  “他……在哪裡?”
  公孫世家為了秋月安全,大前天到了他病房不少人,傳言已換了房間。
  老人沒說,下巴微微一勾,示意他跟著向後面走,然後不言不語地轉身出門。
  小刀跟上,見他老邁身軀,走起路來都有點吃力。
  冷清月光照在駝背老人身上,象個趕屍的。
  折過兩座院子,小刀到了東院。駝子停下,指向前方一片花園。
  迴廊柱接滿風燈籠,靜靜地投光池面。
  “向前走,過兩道走廊,往左拐,有紅亭,對過的樓閣,亮燈的地方!”駝子說完,已露出邪惡的笑容。竟然連牙齒都黃得令人想嘔。不等小刀回話,他已走向另一頭,一拐一拐:“若想不驚動別人,最好從後窗口進入!”
  這句話是出於老爺?還是駝子本人意思?小刀想問,卻問不到人。猶豫一下,已照駝子指示走去。紅亭處看過去,左上方二樓,果真有燈火。
  夜色中十分顯眼。
  想想,小刀覺得自己是人家的奴僕,若被人發現,有損老爺名聲。他決定從窗口進入。
  身形平飛,落地無聲。他很準確地落在他想落的位置 窗口下。
  他輕敲門窗,“老爺,是小的來了……”屋內沒反應。
  小刀喊過幾次,心想可能還隔有一間內房,才聽不見他的叫聲,打開窗子,探頭。
  一絲溫暖還有脂粉的氣味已傳出去了。
  羅帳幔簾,妝臺銅鏡,一切都似是女人臥房。小刀覺得有點怪,但粉紅床前留有一件男袍,老爺也躺在床上。他這才放心躍入:“老爺……”
  腳一落地,他已經發現不一樣。床前落有女人衣服碎片,“老爺”也只露半個頭,被褥也較為凌亂。
  不尋常,但小刀擔心老爺安危,急忙欺身掀開絲被。赫然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雙目瞪大,嘴角、胸乳、下體瘀青流血。
  “老爺你……”小刀驚愕地問。
  內房,又傳出女人尖叫聲:“啊……”
  小刀急衝而入。
  公孫飛燕衣衫零亂,肌膚半露,抓金被子瘋狂地吼叫。
  突然燈熄,一片漆黑,似有黑影閃出窗外。
  小刀想追,但只奔前兩步,公孫飛燕己瘋狂地攻擊過來!
  “淫喊!我殺了你,殺……”
  小刀還不嘵得這分明是詭計,陷害他的詭計,還不逃:“大小姐,您冷靜一下……”
  女人遇此劫難豈能冷靜?尤其又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對方。
  “淫賊!你侮辱我。”
  “快!大小姐,……抓淫賊呵……”
  四處人馬蜂湧而至。
  燈一亮。
  公孫飛燕已衝向柳西竹,哭得傷心欲絕。
  “禽獸,我宰了你!”
  柳西竹一出手,就是家傳殺手裂天十三掌後三式。“你們聽我說……”
  “你有什麼好說的!”
  眾人出手,硬是將小刀當成淫賊。
  湘雨也趕來,見狀,差點昏過去:“小刀,你太無恥了!”
  罵吧!小刀想不通,為什麼老天爺老是如此待他?打吧,打死算了!這樣曲折人生,活著還有何意義?打吧,打死算了!
  數不清的拳腳落在他身上,多少把利劍沽了他的血……若非眾人想折磨他,早就一劍剌穿他的心肺了。
  “住手……”公孫斷已上樓。喝住眾人,他臉色十分難看,但還算鎮定,“你有何話說?”他問小刀。
  小刀身痛不及心痛。他無力的聲音:“我……我沒有。”
  柳西竹怒喝,“你還狡辯,事實俱在。”
  一腳踹得小刀連滾三滾,才慢慢爬起,地上流滿他的血。
  湘雨流下淚,“小刀兒,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刀兒?”
  飛燕突然象被抽了一鞭,十幾年前,她還爭過他 和湘雨爭,十幾年後她還想著看他,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會……“你真是小刀兒?春來的兒子?”
  “妹,實話實說,別冤枉人家。”
  童年的交倩,相信小刀不會做這種事。
  飛燕支唔不住:“我……我……他沒有……”
  “飛燕!”公孫斷突然喝道:“他既然沒有,你為什麼哭叫,還弄成這個樣子!”
  眾人起鬨。
  飛燕說不出話來了,望著滿身是血的小刀,內心煎熬不已。
  飛霧道:“你將經過說出來!”
  飛燕說了:“我夢中驚醒,就看到有人……他扯拉我的衣服,我尖叫掙扎,突然火燭滅了,我也摸到長劍,就衝了過來。”
  “你看清來人了嗎?”飛雲問。
  飛燕低頭:“……沒有……”
  “飛燕!”公孫斷似覺得她有意隱瞞,威凌凌地瞪著她。
  “爹……女兒沒瞧見……”
  “就是他!一定是他,三更半夜怎麼會跑到這裡?”柳西湖打落水狗地吱著。
  飛霧道:“小刀兒,你為何來此?”
  “有一個駝子,他說大爺找我,就帶我來此。”小刀兒回答得很吃力。
  “一派胡言,我家什麼時候有過駝子?”飛霧喝道:“敢做敢當,沒有人會相信你的鬼話!”
  “和他媽一樣賤,一個偷人,一個淫人,十足無恥之徒!”
  “十幾年前,他媽偷人,才生下這雜種。”
  “就算他非禮不成,前房小婢的先姦後殺,就足足讓這小淫賊死上三次!”
  “那賤女人怎麼又留下這雜種?作賤人世。”
  “說不定他母子倆還通姦呢!”
  “住口 ”小刀瘋狂了:“不要侮辱我母親 不要……”
  他如一頭髮瘋的野獸,沒有人會想到他如此神猛,雙拳擊出奮不顧身衝向眾人,眾人措手不及,至少有一半以上被他擊中倒射出牆,不!連尺厚的牆壁都被撞穿。
  霹靂般的震響,整座樓閣塌了一大半,真嚇人。
  但這些人都是武林精英,驚徨之後,又馬上圍過來,準備手刃“淫賊”。
  又是一聲住手。
  公孫秋月己抱病而至,他靠在牆角,也許那聲“住口”。吼得過頭,嘴角已湧出血跡:
  “讓他走吧!”音低而悲。
  “不行!大伯!他還殺了一女婢。”飛霧叫道。
  公孫秋月注視小刀,平靜地說:“屍體在哪裡?”
  “在床上!”柳西竹回答。
  床上?床上已空。
  公孫小溪還是走過去掀開棉被,屍體竟然不見了。
  是誰搬走她的?還是那女婢自己走的 根本沒死?沒人答得出來。
  “讓他走吧!”
  “大哥……”公孫斷有點反對,自己女兒受辱,豈可咽下這口氣。
  可以說沒人贊成。
  “走吧!”公孫秋月向飛燕:“飛燕你看清人了嗎?”
  飛燕瞥向公孫斷,一觸之下又低下頭,“回大伯……姪女……”
  飛霧接口道:“大伯,飛燕她剛才說沒看清是誰。”
  公孫秋月道,“既是如此,屍體又不在,我們不能妄加治罪,他無故闖入閨房一事,逐他出門也罷!”轉向小刀:“你走吧!”
  小刀有點兒癡呆,喃喃道,“老爺,我沒有……”
  公孫秋月感傷道:“清者自清,你走後要好自為之。”
  小刀走了,走得不清不白,和他母親一樣。
  於七年前的事又重演,只不過主角換了人。
  十七年前也是公孫秋月放走了他們母子。
  有人不滿,但為人屬下,只有聽命的份,況且秋月寒的威名,尤其仁慈心腸,眾所週知,嘮叨一陣,也就將原因歸於那小子走了狗運。
  只有柳家兄弟仍怒氣難消,他們發誓將來一定要給公孫小刀好看。
  明月依舊,人事全非。
  矛盾心理困擾湘雨,只見面不到十天,青梅竹馬的小刀兒竟又走了,而且還做了那種事?忘掉呢?偏偏又忘不掉。
  “希望他是清白的……”
  她沒有足夠信心,否則也不會矛盾不安,因為她親眼所見,想找個較好的理由替他解釋,卻有點茫然。
  公孫世家充滿了疑問。
   誰會對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僕母子如此陷害?春來的墓碑就像張大眼睛,瞪視著公孫家族如此欺負她兒子,她怒吼,山風嘯颼,恨不得將那些人一口吞下去。
  前些日燒的香燭還在,但已一片凌亂,冥白灰早就不在,那塊被燒過的疤痕竟深烙在地面,黑而冷。
  小刀跪了下來,想哭卻無淚,一個人就如木頭刻出來一樣,一動不動。
  只有血不停地從裂出的縫隙中流出,那身肉,好象長在別人身上似的。
  夜更深,風更狂,枝葉招了魂似地更搖、更擺,呼嘯的聲音猛往心裡鑽。
  終於,僵硬的身軀打了個冷顫,抖了。不是自己抖,而是飛過來的枯枝,打中了他的背腰,刮痛了他的傷口。
  他茫然無助,“娘……”
  夜風在呼號,也吹散了他的話。
  “ 娘……我沒有……”
  “娘,他們不該侮辱您……”
  想到他娘一生困苦,還受此侮辱,孝順的他再也忍不住掛下兩行淚來。
  “娘……您還好嗎……冷嗎……”
  “……不冷……”
  突然有聲從墓中傳出,冰冰冷冷,還是個婦人嗓子。
  難道他娘復活了?小刀驚愕,但聲音很淡,冷風又急,他以為是錯覺,悲戚道:“這寒風吹向您……哪有不冷的。”
  “她不會冷的!”
  這次聽得很清楚。
  墓後已閃出那個亮光頭,昔日別過的沒了和尚已出現,剛才第一聲,他有意開小刀的玩笑,但此情此景,他再也不忍心了。
  “是你!”小刀感到驚訝。
  “當然是我!朋友有難,朋友不來,那算什麼朋友!”沒了脫下破袈裟掩向小刀兒:
  “你娘不會冷的,我已替她誦經三天,早已升天了。”
  二天前他就找到清河村,但小刀不在,四處打聽才我到此墓,他想小刀一定會再來,因而在此等候。果然讓他等到了。
  小刀沒說話,但眼神露出感激之情,就如烙在心上一樣抹不去。
  沒了拍拍他的肩頭,紅著臉,難得如此正經拿過酒葫蘆,“喝兩口,只能兩口然後聽我的!”
  兩口烈酒,烈如火,嗆得小刀直咳嗽,酒下肚,直燙五臟,小刀醒了不少。
  “猛酒斬解愁,悶酒愁上愁,你能聽我一次?”沒了指指墓碑,“你娘也不願看你如此難過……”
  小刀感恩地點點頭。
  “吼!大聲地吼,就像我一樣,啊 ”
  沒了大吼,一陣排海巨狼般湧向乾坤,震得山峰似在抖,回音不絕。
  “吼啊!快!”
  小刀也吼了!這聲音象要將大地撕成兩片一樣,清河村的人最少有九成提早起床。
  “娘的!真有你的!”沒了聽得回音持久不斷,就服了人家。
  吼出來。心情就好過些。
  “天快亮了……”沒了考慮一下:“你必須先治傷,止血。”
  不等小刀同意,沒了拿出金創粉,一一替他敷上,除了左肩和右後背傷痕較深外,其他並不嚴重。
  以單一傷痕來說並不嚴重,但若數十道傷口,不死也得重傷。
  沒了邊敷邊算,能數得清的,至少有二百四十九道。
  若非小刀以前狩獵時常受傷,肌膚復原能力較強,以及血液流失較慢,他今天非倒下來不可。
  “這藥……”小刀只見傷口在收縮,一陣清涼,痛楚全失。
  “當然是好藥!少林續天散。”沒了得意道,“十年製一瓶,呵呵!我離寺時,祖師爺答應送我三瓶。”
  他之所以會笑,乃因答應他的是達摩祖師。
  看著他拿而不反對,不就等於答應了?只不過銅象很難開口阻止人家的。
  “然後到村裡做件衣跟,再辦一席酒萊祭拜令堂!”
  他們都做了,也拜過了。
  天早已大亮。
  小刀顯得有些僬悴,坐在墓前,遠眺一片帶有雲氣的山水小村。
  “小刀兒,你能告訴我那些事嗎?”沒了問。
  小刀嘆氣道:“他們誤會我了!”頓了一下又道:“誤會我,沒關係,他們還說我娘……”
  他說不出口,沒了也沒追問,他說:“秋月寒不會如此才對……”
  “是老爺放我走的!”小刀大略說了一遍。
  沒了氣憤不已:“這分明是詭計,你也真是。連這些都看不出來?”
  小刀沒說什麼,他看得出來,只是心地較善良而已。
  “一天我們出去我兇手!”
  “我們……”小刀自以渺小,淡何抓人?“你不想把兇手繩之以法?”
  “不是!只是……我只是個平凡的人。”
  沒了懂了,他知道一個人的默認,不是那麼容易排除心靈之外的。“平凡的人?平凡的人……”
  他邊念邊想辦法,如何喚回小刀的信心和雄心。“平凡的人,小時候也有夢想吧?”小刀談然一笑,沒有回答。“一定有,你說說看!象我,小時候想當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現在卻剃個光頭!”
  沒了摸著腦袋,苦笑不已。
  小刀想了想,也說出來,“小時侯見著公孫世家如此威風,自己也想將來如此……後來就搬走了。”
  “搬走以後……日子就苦了,我就想賺很多的錢來養母親,自己也有面子,還要救濟象我這樣的窮人……”小刀苦笑:“當時家裡實在很窮,真希望有大善人突然來臨,可是就是沒等到。”
  沒了頷首,他知道小刀還會說下去。
  “但愈來愈大,希望也愈來愈小,忽然母親病了,那時我只想醫好母親的病,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也算心滿意足了。”
  “你的功夫……”
  “全是苦練,母親的病非靈藥不能治,我必須學會那些本領!”小刀嘆道,“這算什麼功夫?抓兔子快些而已。”
  沒了道:“這就是功夫,你知不知道你的出手有多快?我是說對付另一個人。”
  小刀搖頭:“沒試過。”
  沒了很有興趣地說道:“我現在告訴你,江湖中能躲掉你的箭的人,聽清楚,”他加強語氣:“沒有一個!知道嗎?沒有一個人躲得掉,你要相信。”
  小刀談然一笑,並不以為然。
  沒了又道:“只要你將人當獵物就成了。”
  這點小刀倒沒想過,他相信人類決不會有雪神貂那種身手。“可是人……仍然是人”
  “人也是動物,以後你這樣以為就可以了。”沒了道:“其實,有的人連禽獸都不如,就象想害你和你娘的人一樣。”
  小刀嘆道:“欸!他再也害不到我娘和我了!離開這裡。我就回山上,他害不到我了。”
  沒了又問:“你希望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樣的遭遇嗎?”
  “我不願意。”
  “你想你走了,那個人又會害別人嗎?”
  小刀登時如被抽了一鞭:“我想……”
  “你想什麼?你想他只是要害你?那你母親嘸?你所見到的可憐人呢?綠金福祖孫女呢?你看到,想到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餓死路邊街道?”
  “我……我沒辦法。”
  沒了大吼:“有,你有辦法!”
  “我……”
  “不要我我你你的,一個大男人自甘喪志,這算什麼?”小刀不敢再說,臉紅了。
  沒了咄咄逼人:“以前雄心大志,就這樣被打跨?你活著不是多餘了嗎?”
  小刀低下頭。
  “為什麼不將你所學到的,拿出來闖一番大事!縱然頭破血流,你也不遺憾了,為什麼不多出一份力量,去當你以前夢中的大善人?多救一個象你一樣的可伶小孩,你就值得了。”
  小刀羞愧得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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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蘇 喬

  沒了這時才鬆口氣:“你實在有這些能力,不要再懷疑自己,大不了從頭來,我和尚永遠和你在一起!”“世上可憐的人太多了。”他又道:“何況還有你娘的冤屈,兇手還在逍遙法外。”
  日光很刺眼,小刀兒卻睜眼瞪去,太陽照天地,卻照不到人們內心,為何施捨都給了惡人呢?“那些壞人是該繩之以法!”
  小刀堅決地點頭,他悟通了。
  “哇哈……”沒了蹦了起來,他的戰術終於喚回小刀人生觀,收穫自非比尋常。
  “好小子,有你的!”沒了喜上眉梢,“有的人一生都悟不出正道,有的人突然被事情所刺激而悟出正果,你終於想通了,這將是你另外一個人生的開始。”“希望我能勝任。”
  “什麼希望?而是一定能!”
  “大師,呃!光頭兄,你要多指點。”
  沒了摸著大光頭:“有意思,光頭兄?好!我當定了。”
  他道:“你最希望做什麼?”
  小刀:“幫助一些可憐的人。”
  沒了頻頻點頭,帶有點狡猾:“你想幫助多少人?”
  “當然是愈多愈好。”
  “既然要如此,那你就得出名。”沒了瞇眼道:“有名就有利,有利更能助人。”
  小刀不懂。
  沒了解釋:“江湖中打滾,多的是不義之財,那些都是欺壓善良百姓所得,你出名,只要報出名號,保證口到錢來。就象我和尚,吃個千百兩銀子,保證沒問題。小刀仍不怎麼清楚。
  沒了笑道:”慢慢你就知道了,你本錢硬得很。不欠你帳的人可不多,夠你混的了。
  “他笑得很開心。
  沒了象收了一位小徒弟,唱個沒完。
  “娘!孩兒將盡力去替您洗刷清白,您在天之靈。要保佑孩兒。”
  再膜拜一陣,小刀已隨沒了步入小徑。
  山馬鎮不大,卻十分繁榮,人來人往,不絕如縷。
  沒了找了家老字號“來安客店”住了下來。
  “你鬍子能不能刮?”
  小刀道,“再等三個禮拜,我娘……”
  沒了伸手制止他說話,抓起黑木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又給了件衣服要他穿上。
  這件衣服形狀竟然和以前小刀狩獵的那件衣服差不多,尤其散亂毛毯式的披風,更覺粗曠而豪邁。
  “我看你以前穿,滿順眼,照章弄一件啦!”
  小刀很喜歡,換上之後,果然比以前出眾多了。
  “要是鬍子理掉,就更精神啦。”小刀報以微笑。
  沒了喝兩口酒,紅臉紅鼻,瞇眼道,“以後酒要練,這才叫大師。”頓了一下,沒了道,“現在就等出名了,江湖叫闖萬兒。”
  “怎麼闖?”
  “很簡單。”
  沒了走動:“我想過了!”
  有點狡詐瞧向小刀,道:“追女人。”
  “追女人也能出名?”
  “不錯!而且很快。”沒了回答得很有把握,並有點沾沾自喜的味道。“那女人是誰?”
  沒了神采飛揚,又有點色迷迷的,“你知道不知道一句打油詩?”
  他知道小刀不可能知道,因為他沒混過江湖,所以他自己念出來。
  “蘇喬笑,蘇喬笑,蘇喬一笑,哇哇叫!”
  “蘇喬哭,蘇喬哭,蘇喬一哭,天下哭!”
  他很自得地瞄向小刀:“你一定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吧?”
  小刀猜想:“可能是個女人,她的名子叫蘇喬。”
  “這到不難猜,難猜的是其中內在的意思。”
  沒了再耍嘴皮,欺負小刀沒走過江湖,事實上,打油詩的功用,最主要的是一聽就懂。
  他過足酒癮才解釋:“蘇喬是江湖才女,只要她輕輕一笑,男人見了就會哇哇叫。若是她哭了,任誰都會不忍心,也一樣會跟她哭。但最重要的是,她很有名,只要你沾上她了,保證馬上名動江湖,身價不凡。”小刀有點困窘。
  “要是沾不上呢?”
  “那更簡單!”
  “怎麼簡單?”
  “自絕!為她而死!”
  “什麼話麼。”
  “為她而死的多得很,都出不了名。”
  “那……”小刀想不出來。
  “那什麼?要見到她還不容易呢,非得弄上千百兩銀子不可。”
  “我沒有那公多……”
  “馬上就會有的!”沒了並不擔心,此後又說道:“現在還有件要緊的事,要有個名震江湖的外號,最好殺氣騰騰,叫人聞風喪膽。”
  混江湖果真麻煩,不過外號自己取的,並不多見。小刀想。
  “你將來一定能成個大人物……名號可不能亂取……”沒了煞有介事地說。突然,他又說:“小刀兒,你用什麼當武器順手?”
  “我想是長箭。”
  “長箭太大,而且背在身上,總是不怎麼斯文,改甩飛刀如何?”沒了道:“飛刀讓人聽起來,就有那麼一點詩情畫意。”
  小刀考慮了一下,點頭道:“隨你,不過得用薄點。”
  他用過飛刀,知道薄的能快速破岩,用起來較為順手。
  沒了點頭道:“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他又開始思考:“飛刀現……落人……不對,飛刀砍不下人頭 ”
  足足想了一個時辰,他才想出一句滿意的外號來:“不見飛刀只見刀,勸君莫要迎雙刀。”沒了解釋:“刀有兩把,一把是飛刀,你的武器,一把是小刀你的名字。你的飛刀是看不見的,誰想迎雙刀,就叫他丟魂,知道嗎?”小刀兒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個外號,混江湖實在不容易。
  “名號有了,去試試!”沒了大聲道,“走,領錢去!”
  他們走出客店,準備去領錢。
  錢在咸陽城東小巷口。
  沒了踹開一扇大門,強烈的燭光射出,照亮了一堆驚愕的臉孔。沒人不知此處是大業堂的賭場。這地方當然有的是錢。
  幾個壯漢圍過來,一位光著上身,露出的肌肉不停地跳動,他冷笑道:“你們是來找碴的?”
  沒了輕笑:“錯了,是來取點銀子。”
  大漢冷笑:“只怕你找錯了地方。”
  沒了不理他,轉向小刀:“這傢伙沒名氣,不理他,一招之內將人放倒如何?”
  小刀點頭:“我試試!”第一次向人挑釁,他有點不自在。
  壯漢在笑,笑得很輕視,因為小刀像菜鳥。
  小刀鼓足勇氣,騰身出掌。
  身如飛,拳如雷,雷劈人,人倒躥。
  嘩啦啦一聲巨響,那群人至少摔壞七張桌子,三根柱子。
  見此倩景,壯漢們全傻了,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黃金千兩。換銀票也可以。”沒了軒釘截鐵地說,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壯漢鼻青臉腫,不敢張聲,照付。
  沒了接過鋃票,含笑道:“留你們一條命!”說完,揚長而去,小刀心情實在不能平穩,就這個樣子,白花花銀子已到手,若象一些窮苦人家,就算賺上幾輩子,也賺不到一半。
  沒了道:“他們的錢也不是用血汗換來的,全是不義之財。只是我們不要把這些錢亂揮霍就是了,用在該用的地方。”
  小刀心情漸漸平靜,以前,在深山那段日子,銀子根本都是廢料,甚至比石頭還沒用,只要保持超然心情,千百兩銀算不了什麼。
  沒了道:“一千兩,全捐給官府,用來救窮人。剩下的,就到江南,當追蘇喬的路費吧!”
  西湖畔,綠柳如春,一艘艘畫舫,穿梭秋蓮青蓬間,畫舫靜靜在湖面,隨風吹送,偶爾刮起青蓬蓮葉碰觸聲,嘎嘎地,清而脆,不但不惱人,反而讓人勾出一副清新脫俗的夢境。
  琴音響起,細時如小溪流水,潺潺不絕,亮時如風刮銀瓶,叮叮悅耳。
  蘇喬的畫舫,一天只能登上一位佳賓。今天來的是杭州珠寶巨商,聚來軒的公子常葉青。
  蘇喬的神色看呆了常葉青。
  蘇喬的笑聲勾住了常葉青的魂。
  他在看她俊美的姿勢,白得能透出水來的肌膚,讓人想咬上一口。
  常葉青恨不得馬上就抱她上床……只可惜,她只是坐在那裡搖船,神情迷人而沉穩。
  算了,也有十六次了吧,光看也不是辦法。
  花了半個月時間,終於來到了西湖,這幾天在沒了的凋教下,小刀已老練多了。
  突然,小畫坊撞上了大畫舫,一陣晃動,很煞風景。
  蘇喬驚慌得來不及叫,沒了己叫出口:“來啦!白馬王子來啦!”
  兩個人影一閃,己飛掠大畫舫。
  紅色羅衫的丫環小蘇已過來:“二位大爺,我們小姐今天有了客人……”
  “阿彌陀佛!”沒了施個法號,又道:“和尚不避俗,常規行不通。”
  常葉青已氣沖沖走出,二十不到,口氣衝得很:“大爺在此,你們竟……”
  敢字還未說出口,沒了懶得同他 嗦,一手楸住他衣領,丟向湖中,已走入艙內,理都不理人家。
  冷夜游泳,常葉青寒透了心,直呼救命。
  遠處一嫂船已劃過來,可能是他的隨從來救了。
  沒了乍看蘇喬玲瓏身材,嬌美的臉蛋兒,紅紅的嘴唇,都看呆了,噴嘖直叫:“真是美人兒……”
  蘇喬沒有多大驚訝,似乎這些事情她見多了。
  她嬌笑道,“大師,你要我親你?”
  “嗯嗯……”
  沒了用力點頭。
  蘇喬當真走上前來。
  沒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斜視小刀,“我看算了,朋友之妻不可戲。”
  “我……我還沒有嫁呀!”
  “快了!”
  沒了往小刀指去:“好像就是他!”
  不等蘇喬回話,他轉向小刀:“看你的啦,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他已走出去,躍回畫舫。
  小刀也發現蘇喬真的很美。
  蘇喬也很有趣地看著小刀,小刀感到有點悶窘。
  “您是……”
  “在下小刀。”
  “這名字好奇怪!”蘇喬輕笑:“你好高……”
  小刀兒至少要高出她一頭,他道:“你也不矮。”
  “你知道……要見我……有銀子嗎?”
  “嗯”,小刀豪爽點頭,拿出銀票,“五百兩,請笑納。”
  蘇喬嬌笑,沒有接過銀票,小刀也很慷概放在左邊的櫃檯上。
  “你很特殊。”
  “怎麼說?”
  “你敢對我如此大聲說話。”
  小刀這幾天嘗到不少豪氣,說話自然是大聲多了。
  “我麼,這是人的習慣吧!”
  蘇喬再次瞄向小刀,想看清楚些,然後問:“你想找我幹什麼,是聊天,彈琴,還是什麼?”
  小刀有點窘,但仍鎮靜,“都不是。”
  “噢!”蘇喬有點意外:“很少有男人看到我不動心的。”
  她又問:“那你來是為了什麼?”
  小刀硬住頭皮:“追你!”
  “追我!”蘇喬更是驚訝:“你想追我?要我嫁給你?”
  “也不是。”
  這下蘇喬迷糊了。
  “那你……你追我是為了什麼呢?”
  “出名!”小刀終於說出了目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蘇喬也弄懂了,她笑道:“要是你追不上呢?”
  “那就…-就揍你……”
  “揍我?”蘇喬媚然一笑:“不錯,到現在還沒有男人敢出手打我!你仍能出名。”她又問,“這些都是那位和尚教你的?”
  “沒錯。”
  “他要你成名?”
  “嗯。”
  “為什麼?”
  “大事!”小刀含笑道:“我不能告訴你原因。”
  事實上,他不敢確定自己心裡是否真想出名,只是豁開了,能幫助多少人,就算多少人。
  “好吧!就算我答應讓你追,你又如何成名?”
  “很簡單,明天在你住處,宣布被我追上了就可以。”
  “我宣布以後,要是你突然不要我了,那麼我的生意還有人上門嗎?”
  這點小刀一時也沒想過,吶吶說不出話來,有點困窘。
  蘇喬突然嬌笑:“別急!我又沒說不答應你,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親我一下。”
  蘇喬閉上眼睛,微呶嘴唇,神情嬌羞已極,整個臉紅起來了。
  小刀那碰過這種事,困窘得呆不下去,急忙外奔,去求教沒了了。
  沒了早就看到了,聽了小刀的話,立刻鼓動他,“那你就親啊!”
  “我做不出來。”小刀苦笑。
  沒了白了他一眼:“真是!”停了一下:“你問她改天行不行?”
  “要是不行……”
  “你不親……只好用第二種方法了!”
  小刀想回頭。
  蘇喬走出艙門,嬌笑道:“我答應你就是。”
  小刀一陣困窘,事情總是來得十分突然。
  “明天下午末時,你們來天香樓,我是……要向大家宣布,被你追上了吧?”
  小刀尷尬一笑,輕輕點頭。
  沒了滿意直笑:“大姑娘,你真有面子,交了他,也不丟你的面子,明天見啦!”小刀躍下畫舫,兩人便隨舟消失在夜色中。
  蘇喬很茫然,此時,她實在想找人聊聊,就算平常不太喜歡的常葉青也可以。
  然而常葉青早就溜回家,噴嚏少說也得打上三天。
  蘇喬有了情人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杭州城。
  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早就聚到天香樓,準備看看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最讓人難堪的還是同屬西湖的柳家一絕柳西湖。
  柳西絕稱尊武林,簡直可以說是一位武林皇帝。他們想要的東西有人敢搶?若非唐突佳人,西湖早就將蘇喬弄到手了。
  如此甚好,仇人見面,沒了有一半也是看準柳家必定會干涉,才設下這步棋。
  午時將近。
  三香樓高三層,如塔東臥西湖,一片山水,雅緻非凡。
  樓前庭院擠清看熱鬧的人群,較有地位者,大都坐在二樓詩天茶座,如梯一樣地延伸到三樓。
  三樓上,蘇喬已坐在那,一身白紗裙,不染塵煙,連表情也有點僵。
  柳西湖坐在正對面樓閣,也是白色的袍,談笑風生地搖他那把白玉扇。
  全部到齊,只缺男主角。
  兩條人影,一青一橙,如流星般從湖西那邊直射過來,掠過眾人,輕巧落在蘇喬的身邊。
  這手輕功,看得在場的人一陣騷動,先前自認不服的,再也不敢吭氣了。
  柳西湖沒有過大驚訝,他自認也能弄出此花樣。
  他一時未認出小刀。
  蘇喬向小刀報以微笑:“你來了?”
  小刀點頭一笑,“還算準時。”
  沒了道,“蘇大小姐,時間也差不多,你該宣布啦!”
  蘇喬含笑不已地問:“小刀,昨夜的條件你答不答應?”
  小刀還是困窘:“我做不出來。”
  沒了道:“給他時間麼!他還很嫩,童子雞呢!”
  蘇喬盯著小刀良久,嘴唇露出驚怪的笑容,看得小刀怪不好意思的。
  沒了又催了:“快宣布啊!將來的鬍子剃掉,保證你愛死他!那時侯再看還來得及。”
  蘇喬幽幽道:“有那麼一天就好了……”
  “宣布吧!”眾人看她站起來,一陣沉默而緊張。
  “他叫小刀,有個外號……”蘇喬轉望沒了,沒了細聲說了一遍。
  “不見飛刀只見刀,勸君莫要迎雙刀。”她說得很悅耳,眾人很容易就記下來。
  沒了很滿意,小刀也感到很高興。
  蘇喬接下去的話,更能讓人刻骨銘心。
  “只要有誰殺了他,我就嫁給誰!”
  這句話有如劈雷,劈得大家頭昏昏地,以為聽錯了。
  沒了急叫:“你說什麼?”
  蘇喬又說了一遍,“誰殺了他,我就跟誰走。”
  事情怎麼搞到這種地步,小刀臉色有點掛不住了。
  沒了已罵出口,“臭女人,你想坑我們?小刀上!”
  他們準備進行第二個計劃:揍人。
  突然狂笑聲傳來,柳西湖一個凌空飛躍,輕巧地落到了小刀和蘇喬中間。
  乍見小刀,他也吃了一驚:“是你!小賤種?”二話不說,出掌就劈。
  小刀以前受他誨辱,心頭早就不好受,今夭有意較量一番,出手也不弱,推出雙掌,硬是封下柳西湖攻勢。
  此時,眾人己湧上,拳腳盡出。
  沒了見狀心知不妙,急道:“小刀兒開打,能溜就溜!”
  小刀得到暗示,猛提真氣,用的是公孫世家絕學“驚月斬”,如搗海神龍,擊向柳西湖胸口。
  柳西湖豈見過如此快速的攻勢?只見眼前一花,胸口登時被擊中,憤然而去,小刀身勢未停,突然揚手,要命的飛刀閃電般射向眾人,隨後說道:“光頭兄快走!”
  掠過沒了,左手一提,已拉起沒了,直射東邊,和來時一樣,一個閃影就不見了。
  留下那些又驚愕,又慶幸的眾人。
  蘇喬望著小刀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蹲在城外的土地上,兩人啃燒焦的野味。
  小刀抱怨地說,“都是你,搞這名堂,害得我……現在是出了名的壞蛋。”
  沒了尷尬笑道,“我哪裡知道蘇喬這丫頭,當時會變卦?”
  “原諒我一次,下一次決不會再有了。”
  小刀也無奈可施,畢竟這許多天也悟出了不少人生,救濟了不少需要幫助的人,沒什麼好怪人家的。
  啃下一大塊肉,沒了悠然道:“不過這樣也好,你打了柳家寶貝兒子,不出名也不行。”
  “柳西湖有什麼好宣揚的?”
  “他是什麼,他老爹……”沒了瞄向小刀,似乎在勸告,又象在開玩笑,道:“柳西絕的功夫,江湖掛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你還是小心點。”
  “雖然你出手快,但經驗,我是說交手的經驗比不上他。對上陣的話,吃虧的可能是你。”
  小刀也不敢高估自己,已暗自決定碰上柳西絕,能戰就戰,不能戰就走。
  “現在呢!該去何處?”
  沒了罵道,“那臭娘們,等風聲平靜後找她算悵。”
  “對了!”小刀忽然想起了綠金福祖孫。
  “我們去我他們如何?”
  沒了道,“我也沒什麼好找的,從巴谷手中救出以後,前幾天我騙了你。”
  “君兒爺爺被殺了,只剩下她一個人,我要她到洛陽城,也好躲進少林派勢力。”
  “綠老伯死了?”小刀總想報一份恩,結果老是不如意,消息不斷,只有嘆息。
  “該死了就死了,說不定還是個解脫!”
  沒了牢騷地叫了幾聲,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精神頭就來:“對了!我們去探探柳西絕的底,聽說他野心勃勃。”
  “你不是讓我避開他嗎?”
  “就是要避開他,才用探的法嘛,若不是避開,直接找上門砸了他不就成了。”
  小刀沒有目標,只好答應。
  沒了在向小刀介紹柳家:“除了柳西風外,最厲害的還有柳西風十三劍陣,合十三人的威力,比柳西風更難對付。”突然有人回答:“不錯,你很了解!”
  十三個白衣年輕人,十三把雪亮長劍圍成一圈,指向小刀兩人。
  沒了頭皮皺得如老牛的下巴,“我的媽呀!說曹操,曹操就到。”
  一名劍手冷笑道:“你傷了柳家二公子,是要自斷一臂還是死?”
  他指的就是小刀。
  小刀站起來:“全不要。”
  劍手冷笑道:“給你一袋煙的時間考慮。”
  沒了細聲道:“如果突圍,晚上白玉樓見。”
  小刀頷首,突然發難,掌影化作游龍罩,向左邊七名劍手。
  沒了也不敢落後,少林金剛指奇怪無比,點向那名說話者。
  十三把長劍忽然舞動,就象一座劍山般,不停逼向兩人要害,依劍勢看,他們對付的是以小刀為主,絕不讓他有喘息機會。
  戰過七回合,劍圈縮小,小刀兒倍感困險,不得以只有以身涉險,身形往左閃去,雙掌封向迎面而來的三把長劍,再一扭身,象要避開右後方兩把長劍而往上躥。
  劍手很自然預估小刀躥上的位置,刺出劍多了七寸。
  然而小刀卻出乎意料地不動了,就在這一刻,兩把長劍已刺向小刀左肩命門、玉樞兩穴,千鈞一髮之際,小刀飛刀已現,硬是射穿了這兩名劍手握劍的手。
  刷地響聲,小刀衣服也被刺穿兩個小洞,緊接著長劍落地。
  劍陣果然不凡,雖損失兩把劍,馬上又由其他人添補,小刀此舉,讓沒了大呼過癮。
  再過十二招,雙方各自受傷,沒了左腿被劃一劍,小刀右臂挨了一劍,對方三人受掌傷,一名左手指被斬,但仍英勇作戰,連方才那兩名劍手也甩左拳拾劍再戰。
  驀然有人喝道:“對付大的!”
  一聲令下,十三把長劍全部攻向小刀,不理沒了和尚了。
  如此突變,小刀在未準備之下,硬是挨了兩劍,猛往高躥,但對方擲劍封住上空,小刀不得已扭身往下墜,又有數把劍刺向他腳底湧泉穴,小刀用盡力量扭身向下,右手多出一把小刀,點向其中一把長劍劍尖,藉力翻身想逃出劍圈,畢竟反彈力道過塵,藉力不得,只騰出七尺餘,已跌落地面。“小刀兒 ”
  沒了緊張進攻,但仍突破不了四把長劍,眼巴巴看著小刀落難。
  長劍一揮,八把劍尖已剌向小刀脖子,像掛蓮花一樣地鎖住他。
  小刀苦笑不已。
  劍手冷笑,“走!”
  數人封住小刀穴道,提小狗般掠向林中。
  “小刀兒 別怕,我一定救你出來 ”
  沒了直追,但越追越遠,只好放棄。
  他得趕快去搬救兵。
  柳西絕的宅第氣勢並不比公孫世家差,光是大門就得用上三節長竹竿才頂得到。
  通道一律用三尺見方大白石鋪墊,從前院到後院,一共用掉八千四百餘塊,一塊塊擺,可以排好幾裡路。
  小刀被十字大綁,雙手纏在自己摃著的大木頭上,衣衫盡碎,肌膚瘀腫多處,上次受傷的傷口也裂了不少。像是剛被毒打過的囚犯,事實上毒打還沒開始。
  柳西竹扶著西湖走出來。
  西湖臉色蒼白,但狡狠仍在:“你也有會落入我手中的一天!”
  小刀舔舔乾裂嘴唇,不理他。
  西湖自行走近,挽起袖子,五指如鉤慢慢抓向他胸口,就如鋼爪般,抓出五片紅皮。
  小刀硬是咬牙,身軀抖顫,汗流滿面,呼吸更急促沉濁,痛啊!
  “叫呵!叫我一聲爹!我就饒了你?”柳西湖冷酷道。
  柳西竹笑得更殘怨,“小淫賊,你也敢跟柳家作對?”
  “呸!”
  小刀硬是吐了柳西湖滿臉口水。
  “媽的!”
  柳西湖發瘋般撕下五片如紅蚯蚓的嫩皮,猛踢狠打,打得小刀倒地不起。
  “你還敢侮辱我?少爺割了你的舌頭!”
  匕首一現,就想割下小刀舌頭。
  “你怕嗎?刀子利不利?”柳西湖往他臉上慢慢切,冷酷直笑:“求饒呵!求饒就放了你!說啊!說呵!”他已拉出小刀舌頭,“不說就割掉它!”
  小刀呻吟,痛得整身抽搐。
  “快說啊!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柳西湖當真揮起匕首,剌向小刀舌頭,連刺三個洞,小刀滿口是血,他想慢慢折磨小刀,以解心頭之恨。
  “割完舌頭,再割了你那條淫根,看你以後如何去強姦女人?”
  柳西湖揮刀就要割下小刀舌頭。
  “住手!”
  後廳已走出一位青袍中年書生,乾淨沒鬍子的臉上,壓著薄薄的嘴唇,十分冰冷。
  名聞江湖的柳西一絕柳西風就是他。
  “爹……”
  柳西竹、柳西湖拱手而立。
  柳西風冷漠瞄向小刀,問道:“他是誰?”
  柳西湖道:“他就是在公孫府強姦女僕的淫徒,也是偷襲孩兒的人。”
  柳西風慢慢走向奄奄一息的小刀:“他也是折我七名劍手的人?”
  西竹回答:“是的,爹。”
  柳西風注視小刀良久,面無表情,問,“你和柳家有仇?”
  小刀微張眼皮,他已被折磨得元氣盡失,不能回答任何話,但心裡卻在叫:“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西風得不到答案,轉向西竹兄弟:“你們知道他出身來歷?”
  西竹道:“她娘以前是公孫府女婢,後來被逐,沒混過江湖,也沒師承。”
  柳西風說道:“沒師承?他能夠傷我七名手下?”
  兩兄弟不語,低頭。
  “帶下去!好好問清來歷!”
  有衛士走過來,扶起小刀,準備關入地牢。
  “記著!治好他的傷,不准再用刑!”
  “是!”
  衛士帶小刀離去。
  西竹不解:“爹……您為何要治他的傷?”
  柳西風此時才有了笑意,一樣有股殘酷味道:“他是一位高手。”
  “爹……”西湖不服。
  柳西風說道:“西湖,你還想騙爹?”
  西湖不說話了,他知道他爹的精明和固執。
  西竹道:“他已和二弟結怨,根本不可能為柳家所用。”
  “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事!”柳西風道:“必要時,西湖要道歉。”
  西湖滿臉不願意。
  柳西風安慰道:“這只是必要時,何況道歉也只是形式,你該知道爹的用心。”
  “是,爹!”西湖才勉強接受。
  柳西風又道:“再不行,可利用其他手下接觸他,讓他推心且腹,為人所用,如果仍不行,就只有讓他回地府了。”
  兩兄弟唯唯應是,在他爹面前,只有聽命的份。牢很黑,也很冷。
  兩個獄卒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刀兒,因為他們知道,只要一出差錯,那只有死。
  小刀兒靠在牆角,經過對方治療傷口,已較舒服,但仍火辣辣,尤其舌頭上幾道傷口仍很疼。
  他想自己命運老是如此不好,不知如何能夠轉運。
  柳西湖的殘忍手法,哪天也讓他嘗嘗。
  蘇喬為什麼臨時又變了卦?坑了他?江湖真是步步險!
  沒了不知如何?他能救我嗎?我能逃過此劫嗎?能!一定能!
  黑影一閃!
  獄卒倒地。
  小刀驚醒。
  黑影再揚手,小刀已昏迷。
  牢門打開了,黑影抱起小刀兒,飛掠而去。
  有誰能有如此身手?能把名震天下的柳府當作客棧,來去自如?他為何要救小刀兒?是沒了和尚請來的高手?這是否又是柳西風的詭計。
  天底下實在很難找到可以不驚動柳西風而將人從他手中救出的人。
  柳西風這個跟頭裁得不小。
  不知名的地方,如畫的類景。
  百花盛開,連綿似座山。
  霧中的湖,湖中的樓,泛出一股神秘的韻律。
  閣中的床,溫暖舒適,淡淡香氣從幾前都株龍鳳蘭吐了出來。
  四處張滿的絲閣窗上一朵朵如真似活的梅、蘭花,就象種在晶瑩剔透的冰雪中,清新宜人。
  小刀兒就躺在那張溫暖舒適的床上。
  如此好的床,一定會使人睡得很香。
  只不過他昏迷而不是睡覺,甜不甜都無所謂。
  “這是哪裡?”
  小刀醒來後,驚訝地看著四處如夢的世界。
  “是你家!也是我家!”
  “蘇喬?”
  蘇喬含笑走上來,姿態是如此迷人。
  小刀兒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這美麗的女孩是救自己的人?她為什麼會救我呢?蘇喬坐在他床前,嬌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許多話要問我!”
  小刀兒想猜出她心裡道底想什麼?為什麼要害他又救他?“你一定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對不對?”
  小刀兒這才問:“這是哪裡!”
  “我說過,是你家,也是我家。”
  小刀兒不懂。
  蘇喬嬌笑道,“前幾天我不是叫你追嗎?現在你已追到了。”
  “可是你……為何要他們殺我?”
  “他們殺不了你。”
  小刀兒感到莫名其妙,又找不出好理由來解釋,只覺得這女孩不尋常。
  “是你救我?”
  “你說呢?”
  小刀兒有點兒不信,又不得不信,現在正平平穩穩躺在人家床上。
  蘇喬掠一下秀髮,風情萬種:“其實象我這樣弱小的女子,怎能救得了你!”
  “那……是誰?”
  “你聽說過天南春神嗎?”
  “春神笑?是他救了我?”
  蘇喬道:“除了她!還有誰能夠將柳家府當作無人之地?”那位碰不到的高手,終於讓小刀遇上了,救了他一命。
  “他為什麼要救我?”
  “我不是她,不能替她回答。”
  小刀兒道:“那你總該知道他在哪裡?長得什麼樣?是男是女!”
  “她和我一樣,是個女的。”
  “那她……長得如何?”小刀不大好意思是指美不美。
  “你看我呢?”蘇喬的嬌美,實在找不出,一絲毛病,她想說:“她比我美好好幾倍。”
  “我不信!”小刀兒聽了說不信,但仍在想,比蘇喬美好幾倍是什麼模樣。
  “謝謝你如此讚美我。”蘇喬道:“以後有機會你就會知道了。”
  小刀兒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不想。他問:“你和她什麼關係?”
  蘇喬淡然一笑,象在思考,說道:“她救過我。”“那麼說是你恩人了!”
  “你說呢?你感不敢恩?”
  “當然感恩。”
  蘇喬含笑道:“為了感恩,我總希望能多替她分點憂,做點事。”
  “象她那種人也有憂愁?”
  “只要是人,都會有的。只有死人才不會有憂愁。”
  小刀兒喃喃道:“不錯,只要是人,誰都會有的。”
  蘇喬歉然道:“上次那件事,我現在向你道歉。”
  小刀兒突然道,“你當真想讓人殺我?目的為何?”
  “我沒想讓人殺你……我只是想以此試試你的武功。”
  她又說:“你很奇特,也好象……好象武功很高的樣子。”
  小刀兒也裝出武功很高的樣子,說道,“你還是滿意吧?”
  “嗯!真的很高。”蘇喬神秘一笑:“不過當時你如果把鬍子刮掉,我可能就……就認不出你了。”
  “刮和不刮有何差別!”小刀伸手往臉上抓去,鬍子不見了,獎愕道:“你刮了我的鬍子?”
  “嗯!”蘇喬輕輕點頭,望著那張獨特而俊俏的臉,笑聲頻頻。
  “你很奇特,因此我就忍不住刮了它。”
  小刀兒很緊張,心裡在算日子。
  “你不高興了?”蘇喬也緊張了。
  小刀兒急問:“你何時刮的?”
  “兩天前。”
  “我來此幾天了?”
  “五天。”
  小刀兒終於噓了口氣:“還好!只差一天了。”
  離他娘忌辰正好五十天,已過了七個禮拜了。
  “刮鬍子也要看日期?”蘇喬不解地問。
  小刀兒不便說明,只說和人打賭。
  “還好,沒讓你輸!”蘇喬正在欣賞他的臉。
  小刀兒突然想到臉上被刮了一刀,舌頭也被刺傷幾個洞,現在卻好象沒事。
  他摸臉道:“還過得去吧?這道疤痕?”
  蘇喬道:“還好,那是把利刀。如果鈍一點,深一點,你臉上該出現疤痕了。”
  他臉上只剩下一道細如牛毛的紅傷痕,稍待時日,就將痊癒。
  小刀兒感到慶幸,不禁對春神和蘇喬又有一分感恩了。
  “你都為春神做什麼事?”
  “不一定!有時她讓我找人,有時讓我教訓壞人,但機會不多。”
  “你也有武功?”
  “嗯!不過比起你來可差多了!尤其是你的出手,好快呀,不見飛刀只見刀。”蘇喬笑得含情。
  小刀兒有點不好意思:“那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想一下,問:“我何時才能見到春神笑?”
  他要當面謝她救命之思。
  也想著看她,倒底美得如何!
  “我也不知道,恩人來去無蹤,都是她來找我的。你別心急,只要你有心,遲早會見到她的。”
  小刀兒感到不只春神神秘,連蘇喬也神秘。
  “這到底是哪裡?”他問。
  蘇喬嬌柔起身,笑道:“太湖一角,常年罩霧就神秘多了,你好好休息,其它事等你傷好了再聊不遲!”
  當然好,因為蘇喬已點了小刀睡穴。
  蘇喬再次瞧向小刀兒臉龐,心中起伏不定,輕嘆出聲:“欸!”步出小樓,消失霧中!
  公孫府自小刀兒走後,並未因此而平靜下來,尤其是公孫秋月的傷,遲遲不能痊癒,若是由公孫斷掌權,人心更是惶惶不定。
  “大哥!你該做個決定。”
  公孫斷立於床頭,神情冷漠地盯向公孫秋月。
  “二弟……你又何苦呢?”
  “不如此又如何?”公孫斷口氣較硬:“公孫世家不可一日無主。你病了一個多月,事情已很不好解決,再拖下去,情況對我們府上很不利。”
  富可敵國的公孫世家,全國有多少錢莊、銀樓、綢緞鋪?他們都等著主人的指揮。
  公孫秋月感嘆良久,悲憂道:“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你不肯交出權?”
  “二弟……”
  “叫我也無用!”公孫斷有點生氣道:“為了公孫世家,你該如此。”
  “二弟,你明明知過這些都不是……”
  “我不聽這些。”公孫斷打斷了他的話:“當初老爺交給你就等於傳給你,現在你該放手了。”
  公孫秋月感嘆不己:“現在由你代理不是一樣?”
  “不一樣!起碼指揮不能如意。”
  “那你是要這個位置?”
  “不一定要給我!我和你一樣快老了,人老了也無用了。”
  “你是說傳給下一代?”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公孫秋月嘆道:“他們還都那麼年輕……”
  “年輕?十幾歲的皇帝多的是,何況公孫世家是武林望族,武功成分為大部分原因。”
  公孫秋月對他的咄咄逼人,感到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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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百里神醫

  公孫斷似乎怨恨他,有些責備地道:“本來飛雲可以接手的,你卻故意不救他。”
  “二弟!當時我在練功……”
  “我不要聽你解釋!那天若你稍稍出手,飛雲的武功就不會失去!你是怕他搶走你兒子的繼承權。”
  公孫斷有點克制不住,雙眉鎖緊,不知怨人有多深,汗珠都出來了。
  哪個父親為了孩子不是不擇手段?尤其是在救兒子性命時?他的過失該是不正常的也是值得同情的。
  公孫秋月何曾不難過?當時他多希望自己沒在練功,而幫助走火入魔的飛雲恢復功力,也不至於在弟兄間產生如此大的間隙。
  “那你還猶豫什麼?”公孫斷道:“公孫世家只能傳給心術正派的人,你該清楚這一點。”
  “以你之見,該傳給誰好呢?”
  公孫斷臉色這才有點好轉:“飛雲功夫已失,小溪又太小,只有飛霧年齡相當,武功又好!”
  這個答案並不出乎公孫秋月意料之外,公孫斷長期培養公孫飛霧,秋月早看得出來。
  他問:“你該記得比武時出現的那個瘋子?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可以代表公孫世家,問我有什麼資格代表?”
  “他不是公孫家族的人,他有什麼資格干涉我們家事!”
  秋月寒望著這個固執的二弟,內心說不出感概,尤其對飛雲喪失武功一事,更令他傷透了心。
  “我想、瘋子還會再來!”
  “憑我們的功夫還怕他不成?”
  公孫秋月沉思良久道:“二弟!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好嗎?”
  公孫斷看他已改變主意,口氣也松了不少:“一個禮拜如何?這種事,實在不能拖得太久,太久則生變!”
  “好!”
  “大哥!不是我逼你,你也了解實際情況!”
  公孫斷含笑而去。
  自己兒子就快要成為繼承人,是何等光彩得意的事?
  “飛霧你過來!”
  公孫斷很快將飛霧喚到青石庭院練武的地方。
  初冬了,落葉加黃,冷風較急,竹枝枯葉只剩兩三片,如風箏尾巴,隨風勢飄搖著,含苞的嫩芽欲探出青綠,迎向冷風。
  “你就快接任公孫世家掌門了。”
  飛霧當然高興,年輕得志,一股傲氣實在逼人:“多謝爹的教誨。”
  公孫斷拍拍他肩頭:“想當年,你爹只因小你大伯幾歲,就失去繼承權力,可要替你爹出這口氣!”
  “我會的!”
  公孫斷很得意:“要號令人家,必須有過人本領不可!你不能荒廢了武功,你記著,不論是任何一種情況下。”
  “孩兒知道。”
  “來!我們練練上次教你的那幾招!”
  兩人開始交手,招式十分複雜,霸氣逼人,這功夫赫然就是柳西一絕的裂天十三掌的路子。
  不錯!公孫斷自女兒處學得柳家功夫,已一五一十加以研究,並化成劍招,原原本本地教給飛霧。
  他為了飛霧,實在花盡了心思。
  練過三百招,方才收招,已是汗水淋漓。
  飛霧問:“爹!效果如何?”
  “很好!只是內力稍弱了一點!”公孫斷道:“不過沒關係,爹已準備許多藥,將來找齊後製成妙藥,你服下後,功力自可大增。”
  “那要多久?”
  “三個月就可以了!”
  但飛霧仍覺得慢了些,眉頭皺起。
  公孫斷笑道:“飛霧!掌門位置你幾年都等了,現在又何在乎幾個月?”
  “是……爹……”
  飛霧困窘一笑,承認自己心急了些。
  兩人收劍,轉身回廂院。
  夜很晚了,四處很靜。
  公孫斷仍在一石屋中,一盞燈掛在牆上,燈光照亮四周,殷黃一片,也照清許多碗碟、瓶罐。
  這是間煉丹屋!
  他正仔細地將藥材放在石桌上,有枝、茫、葉、根、石……許多種。
  若內行一看,一定可以看出這些藥材和小刀兒採得差不多。
  他認為小刀兒既然能採來這些藥,自有它存在的價值所以也暗中研究起來。
  他看得很仔細,一片片切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種清白如水的液體中,然後不同的藥村就變成不同的顏色。有青、有黃、有藍、也有綠。
  從傍晚到三更,他仍精神盎然,顯不出一絲疲憊。
  三更一過
  西高牆,閃出人影。
  幾個起落已奇快無比的掠向正廳最高屋頂,突然發出狂笑。
  “公孫秋月……你給我出來……”
  音如瘋子,人如瘋子。
  他本來就是瘋子,就是那個在廬山山海孤 打傷公孫秋月的瘋子老頭。
  “公孫秋月,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公孫世家?你是賊。”
  狂聲竄天,公孫府萬燈齊亮,人潮如蟻般已圍上來了。
  公孫斷也不得不放下調藥工作,趕忙追出來。
  “快拿下他……”
  長劍出鞘,已攻上去。接替在門外的湘雨、小溪還有飛霧。
  雙方大打出手,瘋子功夫果然驚人,隻身迎戰效人,一點也不落下風。
  公孫秋月雖負傷,但他仍走出房間,傍門觀戰,不停嘆息。
  “公孫秋月,你出來……”
  找不到秋月的瘋子,出手更是猛狠,已有不少人傷在他掌下。
  飛霧年輕氣盛,久攻不下,他已拼了命去,出手盡是殺著。一時也逼住瘋子攻勢。
  瘋子攻勢受阻,暴跳如雷:“你是何人?敢擋我去路?”
  說話間又劈出三掌,封掉左後方來劍之勢。
  “大爺公孫飛霧,未來的掌門!”
  “放屁!你們都是賊!不要臉!你們有什麼資格當掌門?”
  瘋子怒意更燒得很,竟然不避開飛霧長劍,硬往前欺,存心一掌劈死他。
  “飛霧快躲 ”公孫秋月大喊,但已不及,人已騰空。
  “砰!”
  “哇……”
  接連一陣響聲,飛霧一劍刺了瘋子左肩,但也結實地挨了一掌,倒飛而出,掉落地面奄奄一息。
  “飛霧……”公孫斷不顧戰局,追往飛霧。
  公孫秋月不顧自身負傷,硬是攔下瘋子。
  “你就是公孫秋月?還我債來……”
  瘋子出手更快,可以看出他有意製公孫秋月於死地。
  只迎兩拿,秋月寒也不支倒地。
  “你認命吧!”瘋子舉掌就劈。
  此時,突然一陣琴音從遠處傳來。
  琴音對瘋子有所作用,舉在半空的掌忘了劈,象頭黑猩猩般地張望黝黑的夜空,在找尋琴音來自何處。
  琴音來自西邊,瘋子突然捨棄戰場,掠向西邊,消失在暗處。
  彈琴是誰?他在攻人?還是以琴音來控制瘋子?
  不管如何,今夜是救了公孫秋月一難。
  瘋子為何口口聲聲說公孫秋月是賊?
  公孫秋月偷了他什麼東西?瘋子為何要他還債?
  這一戰,公孫飛霧受傷最重,不停吐血,昏迷不醒。
  公孫斷急出眼淚,眼看自己一手培養的愛子就要夭折了。
  公孫世家真是一彼未平,一波又起。
  湘雨、小溪扶著公孫秋月,若非他功力到家,早就擺平了。
  “二弟,他的傷?”
  “都是你!”公孫斷失去理智地吼道:“瘋子找的是你,為何害飛霧受傷。”
  共同據敵,死傷在所難免。公孫秋月也不顧爭執,轉向湘雨:“雨兒,有件事,爹想麻煩你……”
  “您說!”
  公孫秋月換口氣,才道:“飛霧這傷恐怕沒那麼好治。你去尋訪百里神醫如何!”
  為了一份愧疚,他連自己心愛的女兒也不顧了。
  “女兒明天就去找!”
  現在除了百里神醫,誰也沒有辦法改變局面了。
  燈火熄滅,人群散去,獨獨留下了幾灘鮮血。
  天亮,公孫湘雨果真離開公孫府,去找百里奇。
  小刀再次醒來,他已在蘇喬那艘畫舫,傷也好了七成。
  蘇喬替他設酒洗塵。
  今天的蘇喬不是羅紗白裙,而是青衫便裝。還穿上了長靴,嬌柔中帶出英氣。
  “你……今天……”小刀兒瞧著她這身打扮,有點不解。
  “跟你呀!”蘇喬笑道:“跟你走,總不能再穿那種衣服吧!”
  “你很神秘!”
  “真的嗎?”蘇喬嬌笑幾聲,道:“我跟其他女孩沒什麼差別,以後日子久了,你就會明白。”
  小刀兒現在也學會喝酒,淺淺呷了幾口,道:“說真的,我也不知要去哪裡!”
  “哦……”蘇喬想了一下,問:“你還沒將你身份告訴我呀!”“我出身低賤,我娘是人家女僕……”小刀兒將自已身世和遭遇說了一遍。
  蘇喬沉思半響,道:“我敢說,你的身世一定不平凡。”“哦?”小刀不解地問。
  “我有理由。”她很有把握地說:“否則他們沒必要陷害你們母子。”
  “那也不能說我身世不平凡呀!”
  “我的意思是說,不是你,就是你娘或你爹,一定牽連某種事倩,而這種事一定存在很大秘密。”
  “我家有什麼秘密?富人的僕人?”
  “也不能這次說!”在旁的小蘇嬌笑道:“當僕人最怕發現主人的秘密,說不定你娘發現了公孫家大秘密,才被陷害。”
  這理由很充足,大家也都這麼想。
  “到底公孫世家有什麼大秘密?”小刀兒準備有時間去查明。
  蘇喬也說:“改天我幫你去查。”
  小刀兒感激一笑。喝酒道:“說完了,你該相信我沒地方可去了吧!”
  蘇喬嬌笑點頭,道:“那位沒了大師現在在哪裡?”
  “我也不嘵得,上次被捉,就一直在你這裡,和他已失去音信,而且你一個女孩,也不便跟我們……”
  “那要去哪裡?”蘇喬也在沉思。
  小刀突然道:“小姐,上次春神不是要你去懲罰一個人嗎?”
  蘇喬桄然拍手:“對呀!我怎麼把這件事給擱了。”瞄向小刀,嬌嗔道:“都是你,搞了那些事,害我把它給忘了。”
  小刀兒歉然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是誰?”
  他有意也替春神辦點事。
  “他是一個老人,很老,但是年輕時做了一件虧心事,殺死個好人,也該受點懲罰。”
  蘇喬說出教訓人家的原因。
  小刀兒也很贊同:“他在哪裡?”
  “華山附近。”
  “華山……離威陽已經不遠了……”小刀兒喃喃道。
  咸陽離風翔公孫府也不遠了。
  “你要去?”蘇喬問。
  “嗯。”
  “現在就走!”
  “好!”
  年青人說動就動。
  蘇喬交代小刀後,己隨小刀離船。往華山方向出發。
  蔥翠的山像舂筍般凸出地面,山峰中還雕出一座象牙塔似的小廟,雖是初冬,華山依然景色宜人。
  遠看象個小廟處,乃華山派根據地。
  廟後方不遠,接近斷崖,突然竄出兩道人影,直飛山頂。
  人影一落,一處山林較平地面。
  二人輕功都很高絕。
  女的是蘇喬,男的是白髮老人,小刀兒早就立於該處等他們。
  “女娃兒,你引我來此,用意何在?”老人問。
  “索債的。”
  “債從何起?”
  蘇喬凝視老人,冷森森道:“說不完,道不盡。”
  “老朽自認沒和人結過怨。”
  “做壞事的人,很容易就會忘記。”
  老人抖動自了的眉毛,瞄向小刀兒,又轉向蘇喬:“憑你們兩個,恐怕不是老夫對手,回去吧!老夫不願傷了你們。”
  “你何時聽過債主會聽欠債的話的?”
  “你們太不識相了!”老頭兒有點惱怒地大嘁。
  “識相也不會來了!”
  蘇喬二話不說已展開攻勢。
  令人意外,她身手之高,簡直可以說是輕霧聚成的人,馭飛不定。煞是好看。
  老人功夫也不低,迎上手就是以沉穩內力抵擋。倒也應付自如。
  蘇喬出刀,亮晶如月的匕首,刺出流墾般速度,狠而淮。
  小刀兒不時注意雙方戰局,必要時如蘇喬交代 出手相助。
  “小娃兒,好功夫。”
  老人不得不對蘇喬的身手也讚揚幾句,尤其她的輕功更到家。
  二十招已過,蘇喬感到壓力已增,自己內力不足,終究無法支持靈巧的身法,動作已慢下來。
  老人仍是應付自如,漸走上風。
  突然嬌喝,蘇喬左斜刺七刀逼退老人,竄高五尺,連踢三腳,一個騰身,又急速出手一刀,點向命門要穴。
  老人知道殺招己出,避開強勁三腳,扭身向左偏,如龍沖天般斜飛而上,想來個以高製低。
  蘇喬冷笑,詭計已成,剌出那刀根本就是虛招,趕忙來個十八翻,翻向后方,雖是如此,衣衫也被刺出一道血痕,老人一聲大叫,跌落於地。
  蘇喬乘勝追擊,如影隨形趕上,又是一刀。
  老人蹬左足,突然一個旋轉,如風吹大樹倒向左側,立時又彈回,右手食指己點向蘇喬命門穴。
  “呵!”
  蘇喬以為前一刀已剌傷老人,該不會有此突變,然而老人使詐,引她上鉤,眼看自己動勢未遏住,對手已攻向在臂,急得叫了出來。
  “蘇喬!”
  千鉤一發,寒光閃。
  老人驚叫,右手中的。
  寒光沒。
  蘇喬再出刀。
  老人跌坐於地。
  小刀追過來。
  蘇喬收招,汗流滿面,挽袖擦汗,感激道:“謝謝你!”
  若非小刀飛刀及時射穿老人右掌,輸得可能是蘇喬。小刀兒有點不忍:“老人他……”
  他不動了,頹坐於地,像死了。
  “他沒死!”蘇喬嬌笑道:“若非他已老邁,我會取他性命。”停了一下,她道:“我只是點破他氣海穴。”
  人沒死,小刀也放心不少:“你受傷了?”
  “沒有!”蘇喬撒嬌道:“有你在,我想會受傷呢?”
  小刀兒有點窘,以笑聲回答。
  老人抬頭,先前凌厲的目光已失,老了許多。
  “娃兒!老朽到底和你們有什麼仇?”
  蘇喬想了想:“好,我告訴你。”她拿出一件大而繡有老鷹,沾有血跡,絲質像是旗,也像是手帕的舊布。也許太舊,血跡已化成鐵銹狀,還帶一絲難聞氣味。
  “你明白了吧!”
  老人大驚:“神鷹。”
  “不錯!”
  “他該死!”
  “他不該死!”蘇喬怒叱:“是你們怕他武功太高,聯手除掉他!你們太惡毒了!”
  老人默默無言,似在回想過去。
  “你好好想吧,當時你耀武揚威,今天也該付出一點代價。”蘇喬領著小刀已離去。
  老人仍茫然:“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沒有人會告訴他答案。
  沉重拖開步伐,他也回去了。
  如果有人知道這位老人就是華山元老無怨老人的話,武林恐怕非奪小刀和蘇喬性命不可。
  無怨老人,一生無怨,怎會殺錯人暱?
  以他如此高強的功夫,又有誰能將他廢去?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下了華山,走在山林小徑。
  小刀間:“神鷹是誰?”
  “一位高人!”蘇喬道:“二十年前他武功最高!”
  “他被殺了?”
  “嗯!被人圍殺。”
  “他和春神有何關係?”
  “我不知道……不過……好像是朋友。”蘇喬道:“我自己猜想的。”
  “被人圍殺應該還有很多高手……”
  “嗯!不過春神只告訴我這個人。”蘇喬道:“也許以後他會告訴我們,也許其他人也被他懲罰了,我只知道這麼多,你再問,我也答不上來了。”
  小刀也不再問,看看天色已黃昏:“我們先找一家客棧安歇。”
  “好!”
  兩人加快腳步走向山下。
  來安客棧不大,二十幾間客房,但十分乾淨,在鄉下小鎮,也算不錯的了。
  小刀和蘇喬住進客房,少了一張床,蘇喬倒挺大方的願意兩人同床,小刀可沒這份真氣,只有窩椅子的份。
  盥洗完畢,難得一次輕鬆,小刀想請她去吃一頓。二十幾年來,終於過個象樣的人生了。
  客棧前段設有食堂,十九張桌子也坐了八成滿,此時正是用飯的時間。
  小刀找了靠街的窗口坐下,點菜可就得看蘇喬了。
  小地方,隨便吃吃,滷牛肉、蔥燼白雞、燴三鮮,醬味小菜幾碟,一壺花彫,也過得去了。
  刮光鬍子的小刀,果然十分引人,幾道眼光,有意無意地飛向兩人,都覺得兩人十分不同於他人。
  蘇喬對這種眼神已經習慣了,小刀就不同了,心中嘀咕自己似乎在追蘇喬,而這內心的秘密,象是被人家識破似的。
  他顯得不自在,只顧喝酒而忘了夾菜。
  還是蘇喬替他解圍,她開口笑道:“別理他們,我們談些別的!”
  小刀點頭,又不知道談些什麼。
  “你想,我們準備到哪裡去?”
  “我……我不知道。”
  “我們……”蘇喬幻想般地說道:“我們找個地方隱居,讓我天天侍侯你,好嗎?”
  多麼美好的日子,可是小刀不敢多想,要是以前,他一定會答應,然而被沒了和尚教訓後,已改變了他整個人生觀,一時心中起了矛盾,難以詞答。
  蘇喬嘆道:“其實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說說罷了。”
  小刀想了想,道:“等我找到光頭和尚,再洗清我娘的冤屈,我就隨你去。”
  “真的?”
  “嗅!”小刀用力點頭。
  事實上蘇喬不敢存多大妄想,她知道小刀的一切一定隱藏不少波折,沒那麼容易的。
  “只要你有這個心就好。”蘇喬感傷道:“不管如何,我都會記住你這句話的。”
  小刀想不出如何接下這句話,沉默地喝酒,他一直不敢將自己感情表露出來,只因為從小形成的卑微心理,沒想到競有一位女人如此不嫌棄他,心中除了感激外,還有一份珍惜。
  窗外下弦月,今夜顯得特別明亮,連街道都照得清清楚楚。
  小刀往外看,也向來往人群瞧,想排譴心中起伏不定的波濤。
  突然他叫了起來:“二小姐……”
  客棧門外已匆匆奔入一白衣女子,正是離家想找尋百里神醫的公孫湘雨。
  她跑進客棧,慌張地找一個角落坐下,目不轉晴地偷偷往街道望去,似在躲避什麼。
  果然不到半分鐘,三個彪形大漢已追向客棧,人高馬大,滿臉橫肉,不是土匪保證也不是那種本份的善良老百姓。
  一名漢子掃向食客,很快發現湘雨,大刀一揮,淫笑道:“在那裡!”
  三人一湧而上。
  “別過來!”湘雨也抽出隨身長創,準備防身。
  以她的武功,對付一沆高手,想必沒什麼問題,但是,她從沒有出過遠門,而且在漆黑夜裡被野男人盯上,那種心靈壓力,簡直如毛蟲在身上爬,毛骨悚然。
  小刀見她嚇成這個樣子,也就急起來,立時射出飛刀,人也掠了過去。
  飛刀現,長刀落地,三在大漢右手各長出一把薄刀,痛得哇哇直叫。
  小刀掠至,再出雙掌,硬將來人劈出店外。
  那些人連滾帶爬進開,喏中罵個不停:“臭小子,壞了大爺好事,天鷹崖不會放過你的……”
  小刀根本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柳西絕他都敢惹,還怕什麼天鷹崖?
  “多謝這位公子解危!”湘雨並未認出刮了鬍子的小刀,己揖身答謝。
  “湘雨,是我……”小刀仍感到不自在,畢竟上次發生的事。使他甚難為情。
  “你……你怎麼知道我……”湘雨驚愕地瞧向小刀,這一瞧,終於讓她認出,興奮叫起:“是你?小刀兒!”
  小刀含笑點頭:“是我。”他以為湘雨諒解他了,笑得很誠懇。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小刀自己說不上來,目光已移向蘇喬。
  蘇喬含笑站起來,神情動人。
  湘雨也瞧向蘇喬,這一瞧,好了!突然一掌刮向小刀,叱道:“你無恥!”
  左手抓包袱,右手提劍,怒氣沖沖地奔出客棧。
  小刀沒追,立在那裡不動,湘雨這巴掌,又將他往日不如意的事給打出來。
  蘇喬走過來,撫他臉頰,細聲道:“疼嗎?”
  小刀搖頭,沒有回答。
  蘇喬含情道:“我們回去吧!”
  小刀吸口氣,裝出笑意,道:“她一人在外,又是晚上,我不放心。”
  “那你去看看好了。”
  小刀點頭:“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來。”
  “嗯!”
  小刀已追出客棧。
  蘇喬若有所思地輕輕嘆氣,也步入後門,回房去了。
  湘雨並沒走遠,換下家客棧,一入客房,就鎖得緊緊,不說不動地坐在床前,足足憋了半小時,她才罵出話來。
  “死小刀。你不要臉!”
  聲音一出,已伏床痛哭。
  小刀躲在暗處,心情自是不好受。
  “爹又病了,哪裡去找百里奇嘛?”
  湘雨將一切委曲都哭了出來,小刀也斷斷續續知道她是為了找尋百里奇而出來,心中已暗自決定要幫她找人。
  湘雨哭累了,已睡著。
  小刀覺得她該不會亂跑,這才離開客棧,回到蘇喬那裡。
  蘇喬守著燭火,並沒先睡,見小刀回來,她已迎上去,嬌柔問道:“她還好吧?”
  小刀點頭:“嗯,睡著了。”
  “她就是你的童年夥伴?”
  “嗯!”
  蘇喬有點不自在,兩人坐在桌前,她遞過一杯茶,嬌笑道:“剛泡的,喝了它,祛祛寒。”
  小刀端起杯子,開始啜飲。
  “她也是公孫秋月的女兒公孫湘雨?”
  “嗯。”
  “她為何離家出走?”
  “好象是要找一名神醫。”小刀說道:“她爹病了。”
  蘇喬倀然不語,注視燭火閃閃,為何總是不能靜止?
  小刀也感覺到蘇喬有點不大正常,以前她都是笑口常開的。
  “蘇喬你……你不大舒服?”
  “沒有!”蘇喬突然驚醒似地:“我是在想,何處有神醫,也好幫她的忙。”
  “哦……你想得好快……”小刀不知她在說說,笑道:“那人好象是百里奇。”
  “他的確是位神醫。”蘇喬問道:“你要保護她一起去找百里奇嗎?”
  小刀點頭:“她一個人太危險了,反正我們也沒事,暗中保護她也能放心。”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說要……你不是也沒地方去?”
  小刀本想說:“你不是說要跟著我。”但覺不妥,所以改了口。
  “好呵!”蘇喬嬌笑道:“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兩人笑得很開心,真象一對恩愛夫妻。
  燭火已熄。
  兩人和衣而眠,蘇喬在床,小刀臥椅。
  夜漸深漸冷。
  蘇喬起身,替小刀多加了一床被子,注視他安祥笑容,說不出幾許惆悵心杯,莫名地悵然一笑,她已回床睡覺。
  夜漸深,漸過。
  天已亮。
  “蘇喬!”
  蘇喬走了,不知何時走的,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
  “我回西湖了,跟著你不方便,希望你能平安,我等你。”
  她是為了湘雨而走。
  小刀在發呆,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看得起自己的朋友,如今卻不告而別。
  昨夜添加被子還在,留有多少柔情?
  “蘇喬,要走怎麼不跟我說呢?至少我們可以約個見面的時間啊!”
  感傷一陣,想到湘雨還需要人保護,也不敢再發呆,還好知道蘇喬回西湖了,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當下收拾行李,也只是兩件衣服。結了賬,已奔向湘雨住的那家客棧。
  “湘雨走了!”
  小刀很緊張地打聽一番,知通她走向鎮西,也追過去,奇怪?很快就找到湘雨的背影。
  一點也不怪!
  事實上湘雨早就退房,躲在鎮角,想偷看小刀是否會跟來,結果小刀奔向她住的客棧時,她已心花怒放地慢慢走向鎮西。
  “小刀兒,還是沒忘了我!也將那壞女人甩了。”她心中不停地這麼想。
  跟了三天,湘雨是走向川境巫山。
  今晚他們住在三鬥坪的安佳客棧。
  是同一客棧,不同房間。
  今晚仍很平靜 在感覺上是如此。
  事實上很不平靜。
  西院屋頂已露出一個光頭,正探出賊眼般地瞧向小刀住的房間。
  “奇怪,這傢伙身材那麼像小刀兒……怎麼沒鬍子?”
  來的人正是上次沒被柳家捉去的沒了和尚,當時他急著想救人,找了幾個幫手就想劫牢,但人未到,就傳出小刀被救的消息,他不相信有人能不動聲色救走小刀,乃潛入柳家窺探,見柳家緊張模樣,又不得不相信。矛盾之下,他也想到找百里奇,是以一路摸向川境,也因此才有可能碰上小刀。
  “也許他把鬍子刮了……”沒了想了想,決心硬闖。
  是小刀,那好,不是小刀就算他倒霉,誰叫他那麼象小刀。
  “媽的,臭小刀,逃出來也不先通知我,不夠意思!”
  蒙上光頭臉,一個騰身已衝向小刀房間,撞開前門,雙掌撲向小刀,就要扯下棉被。
  小刀驀然覺酲,劈劈啪啪,一陣交手,沒了已如彈丸倒射門外。
  此時湘雨也緊張地想衝過來,但見小刀已昂然走出門口,才又放心隱入房中,從窗縫中偷瞧。
  小刀舉掌又要出手。
  沒了尚趕忙扯下面罩,急叫:“打不得,是我呵!你的好兄弟!”
  小刀也感到驚訝:“是你?光頭兄?”轉為欣喜,急忙拉起他:“你怎會到這裡來?”
  沒了和尚瞪眼道:“還不是為了你?真不夠意思,鬍子刮了也不通知一聲,害我不敢認人。”
  兩人走入客棧,關上門。
  “光頭兄,今天以前,我如何通知你?”
  沒了白他一眼:“算你有理,不過還是不夠意思,一見面就給我一頓打。”
  小刀笑道:“我怎知和尚的光頭,突然變成木炭了,變得我不認得你了。”
  沒了仍白他一眼:“算你有理,不過還是不夠意思。”
  “怎麼還不夠意思?”
  “客人來了,也不備酒!”
  “哦!”小刀想了想:“夜深了,就用你的酒吧!”
  沒了無奈道:“看來這趟虧本是虧定了。”
  端起酒葫蘆,兩人灌起酒來,也說出這幾天的遭遇。
  沒了和尚笑罵道:“好個蘇喬,原來還是位高手,真是走了眼,沒想到她會和春神有關。”
  小刀問:“你對春神知道多少?”
  “象一陣風,來無影,去無蹤,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沒了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沒人見過他。”
  “百里先生呢?”
  “我不知道!”沒了道:“百里老頭一肚子怪學問,說不定他見過。”
  “那我們可以問問他。”
  “問蘇喬不就更清楚?”
  小刀笑道:“她也跟我一樣,沒見過春神。”
  “說不定她騙你。”
  “若她想騙我,那更問不出來。”
  沒了道:“反正她不惹我們,暫且放在一旁,對了,那小丫頭她幹嘛要找百里奇?”
  “聽說是她爹病了。”
  “本來就病了嘛!”
  “可能病情更重了。”
  沒了感到不怎麼高興:“他們誣陷你,你還想幫他們?”
  “我只是想……想保護湘雨,畢竟她是我童年的朋友。”
  “這麼簡單?對於找得到找不到百里奇你都不管?”
  “當然是找得到比較好。”小刀有些困窘:“找得到人,湘雨才能回去,而且老爺他對我也有恩,我希望他能康復。”
  沒了有點得意道:“好吧,就算如此,你們準備去哪裡找百里奇?”
  “聽說他在巫山採藥……”
  “巫山有十二峰,你們從頭找到尾,要找遍地方!”沒丁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年!”
  他有點奚落道:“你們找吧!”
  小刀問:“你又如何找人?”
  “哼哼!”沒了和尚得意冷笑:“這就是我不同於他人的地方。”
  小刀喜悅道:“那你趕快將地點告訴我,省得我們浪費時間。”
  沒了瞄向他:“怎麼,連一聲拜託都不會說,你可知過天下除了我,別人很難找到那個怪老頭?”
  “拜託,拜託……”
  說拜託就能成事,小刀多說幾句也無妨。
  沒了還是白眼:“光拜託,也不會拍拍馬屁?”
  小刀的馬屁功夫可不太到家,拍得不甚舒服。
  “算啦,算啦,什麼見識過人,交友廣闊?都是老套啦!你怎麼不說我和你在一起,什麼事辦起來都順手多了?”
  沒了的馬屁功夫,果然有一套。
  小刀聽得津津有味,重複念了一遍。
  “你這不是馬屁!”沒了瞇起眼晴:“這叫跟屁蟲,差別太大了。”
  胡扯一陣,小刀正色道:“你還沒把百里奇的住處告訴我。”
  “採藥哪有固定的住處?”沒了叫道:“到時侯再找,包你錯不了。”
  “可是-…我要如何通知湘雨?”
  “這個你放心,我們走在前頭,她一定跟在後面,丟不掉的。”
  果然,沒了帶小刀滿山轉,湘雨跟得緊緊。
  巫山臨江,蒼勁挺拔,常年罩霧,一峰峰的山,就象千百只的駱駝般,乘在裡面好象真的會動。
  轉過三個山頭,花掉整個早上和半個下午,遠處山巒森林夾著小溪中才呈現一座小茅屋。
  這次沒了走了眼,找到的是小刀。
  沒了尷尬笑道:“我忘了你是在山上長大的……”
  小刀笑道:“你也不差,若非你告訴我,他採藥時都喜歡整棵連泥土掘起,我還是很難找到地頭。”
  沒了瞄向他:“你的馬屁進步多了。”
  小刀笑道:“我是實話實說。”
  “嗯!更進一級!”沒了用力點頭。
  “走吧!”
  小刀瞥見湘雨跟在後面,也不願多停留,想確知百里奇是否在此,省得又失望了,加緊腳步,已掠向那棟小茅屋。
  沒了還沒到地頭就喊了:“百里老頭 稀客到啦,不只是我,還有你更想見的人
  ”
  音傳數裡,回音更響。
  屋內沒人,但有許多藥草,小刀感到很欣喜,這許多他都曾用過,只是不知道名字。
  “沒錯,這是他的住處!”沒了很有把握地說:“他可能採藥還沒回來。”
  “既然沒錯,就等吧!”
  兩人就此耗下去,小刀對藥草本身就有偏好,趁此時正好多記一些,甚至嚼嘗藥草味道。
  沒了只有喝酒的份兒,沒事就叫幾聲,想通知百里奇有貴客到來。
  湘雨已知找到地頭,目不轉睛地往四處搜尋,她希望早一步找到人,以便有理由解擇自己先到此地,跟在人家後面總是沒面子,而且又是鬧彆扭的冤家。
  終於讓她看到遠處有位青衣書生型中年文士,捉著青草往茅屋奔去。
  湘雨趕忙衝了過去:“老前輩 家父公孫秋月……”
  湘雨道:“老前輩您是百里神醫嗎?”
  青衣書生突聞公孫秋月,大驚:“秋月寒!”他點頭:“老夫百里奇,神醫不敢當。”
  忽見自己找對人了,湘雨已喜極而泣:“老前輩,請您救救我爹……”
  百里奇安慰道:“你先別哭,有話慢慢說。”
  湘雨覺得自己失態,趕忙試去淚珠,哽咽道:“對不起,老前輩。”
  “沒關係,你一人來的嗎?”
  百里奇是聽到沒了的叫聲,擔心自己的草藥遭了殃,才急忙地跑回來,只見湘雨,他當然不解。
  “還有兩個,不過我們不同路的。”湘雨回答。
  “哦……我們上去看看!”
  百里奇已奔向茅屋,湘雨追上。
  “原來是去約會,還藉口採藥。”
  沒了和尚見百里奇帶著湘雨進門,已大肆挖苦。
  百里奇瞧見花草無損,方自放心笑道:“大和尚,上次一別,您氣色又好了許多了!”
  “我怎能跟你比?”沒了和尚噯昧一笑:“愛情能使人恢復青春的。”
  這話說得湘雨也難為情。
  “和尚兄,你誤會了,我剛剛碰這位姑娘。”
  “這麼巧,早不碰,晚不碰,偏偏我們來時你就碰上了!”
  百里奇苦笑不已,他知道事情遇上沒了,保證愈描愈黑,最好的辦法是不說話。
  湘雨可忍不住了,她道:“大和尚,我們真的剛剛才碰面。”
  “哦!還沒開打就招啦,剛碰面感情就那麼好,還會幫人家說話!”
  湘雨羞奮叫道:“大和尚你……”
  “我亂說是不是?”沒了瞄向她哭過的眼晴,突然歉意萬分道:“哦,對不起!原來是舊情人剛碰面,哭上一場,人之常情。對不起,你們剛碰面沒錯,淚痕是新的!”
  沒了的嘴巴果然不饒人,說得湘雨無地自容,嫩白的臉己紅透耳根,窘得很。
  小刀不忍,道:“光頭兄,談些別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百里先生。”
  沒了點頭道:“好吧,反正多了我們兩個,他們也談不了俏俏話。”並瞪向百里奇:
  “老頭兒,你跑到哪裡去?怎麼一回來就帶個女的?”
  百里奇道:“她是秋月寒的千金,和你們一同上來找我的。”
  “沒有吧……我只有和他一起上來。”沒了裝作不解,瞧向小刀。
  小刀不忍,道:“可能是湊巧,前幾天我還碰到過她。”
  湘雨瞪向他,叫道:“誰遇過你,不要臉!”
  “唷唷唷!”沒了一見就不舒服:“公孫湘雨,你說話客氣些,你們冤枉他已是罪大惡極,連你這個青梅竹馬,和著泥土長大的夥伴,也敢講出這種話,你沒有良心哪?”
  “我……我……”
  “我什麼?”沒了叫道:“若不是你跟著他,你能找到百里奇老頭?若不是小刀兒想替你分擔一點辛勞,想治好你爹的傷,他才不會來求我,你良心在哪裡?”
  “我……我……”湘雨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你只會哭,你想到過別人想哭都哭不出來時,是什麼滋味?”
  “小刀兒……我對不起你……”
  沒了這才放軟口氣:“知道對不起人家,那還有救!”
  小刀有點哽咽:“二小姐別難過,事情過了就算了。”
  湘雨哭過了,心情也好多了,尤其又解去前嫌,再也沒什麼好牽掛。
  “小刀兒……謝謝你帶我來此。”
  小刀安慰道:“為了老爺,我也想求百里先生。”
  百里奇問道:“你們早就認識?”
  “豈只認說,我剛才的話你沒聽清楚?”沒了叫道:“他們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那……”百里奇轉向小刀,拱手道:“閣下就是秋月寒的公子了!”
  小刀搖頭:“不是,我以前是他們家的下人。”
  百里奇輕笑:“其實主人和下人都一樣是人,先天上是沒什麼尊卑的差別。”
  “對對對,貧僧最喜歡聽這種話,狗眼才會看人低,我這位兄弟遲早是會出人頭地的!”沒了很有自信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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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千里伴佳人

  百里奇瞧向小刀,慈祥一笑:“我們好象曾經見過面?”
  小刀點頭:“在大漠。”
  “和以前比起,你現在開朗多了。”
  小刀苦笑:“看開了,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人生本是如此。”百里奇有感而發:“坐,我們慢慢聊。”
  放下藥草,他已端出一壇酒,分別斟向杯子。
  “喝點酒,也好暖暖身子。”
  沒了不客氣,一口一杯,“哈”出酒氣。說道:“上等秋白露,只可惜……”他貪婪地瞄向酒壇:“只可惜不能灌個飽。”
  百里奇輕笑道:“和尚兄,以後多的是機會,現在不要再喝醉了。”
  沒了皺皺頭皮,無奈道:“要是世上沒有不適合喝酒的時間,那該多好!”
  百里奇道:“你本來是有,只是你太急公好義而已。”
  “什麼急公好義!”沒了白眼:“你在損我多管閒事!”
  百里奇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喔。”
  “好吧!就算我急公好義,我問你,秋月寒這趟事,你管不管?”
  “我不管,你們會放過我嗎?”
  百里奇望向三人,嘴角含笑。
  湘雨一顆心也平靜下來,她感激道:“多謝百里神醫。”
  “不客氣,你爹俠名遠播,我不替他診傷,以後也無法向江湖交代,只不……”百里奇有所疑惑:“照理來說,你爹哪一次受傷也沒來找我,以他的為人,應該不會再來煩我才對……”
  沒了也覺得奇怪:“對呵!還把你這位大千金給喚出門?”
  湘雨嘆氣道:“不瞞你們,我爹是為了我堂兄飛霧,他也受傷了。”
  “哦!是那狂妄小子?”沒了興味索然:“治他又有何用?”
  小刀急問:“飛霧怎麼又會受傷?”
  湘雨道:“以前那個瘋子又闖到家裡,起了衝突,他被打了兩掌,五 移位。”
  沒了頻頻點頭,有點讚揚:“這瘋子果然不同凡響!”轉向百里奇,問:“老頭,你可知道世上有這麼一位瘋子?”
  百里奇幽默道:“世上瘋子多的是。”
  “你有完沒完?”沒了叫道:“我指的是打傷秋月寒的那個糟老頭。”
  “我知道。”
  “那你快說。”
  “他一掌打傷秋月寒,以後又一掌打傷公孫飛霧。”
  “廢話!”
  “不然你要我說什麼?”
  沒了翻白眼:“你少跟我嚼舌根,我要的是他的出身來歷,為什麼會找上公孫世家。”
  這都是眾人所想知道之事。
  百里奇笑道:“瘋子之所以為瘋子,那是因為他已不是正常人,他作事有時侯是沒有原因的。”
  沒了逼問:“你不說,就不是能知天下事,自砸招牌。”
  百里奇笑道:“人總難免有出錯的時侯。”
  “你當真不說?”
  “我不知道。”
  沒了洩氣了:“你應該知道,只是你不願說出來而已!”
  百里奇嘆道:“有時候不去了解一件事、一個人,反而會活得快樂些。”
  沒了仍不死心:“我想,瘋子一定和公孫世家有關。”
  百里奇望著急想知道事情的小刀和湘雨,微微嘆氣,啜口酒道:“他找向公孫世家,當然和公孫世家有關。”
  湘雨追問:“我爹知不知道這件事?”
  百里奇道:“我想他可能猜想得到一些,這件事已相當久遠了。”小刀突然想到蘇喬懲罰無怨老人一事,淡然道:“有時侯人做錯了事,又未必會記得,但受到傷害的可能一生也忘不了。”
  湘雨道:“我爹該不會和人結怨,可能是上一代的恩怨吧?”突然,她又道:“對了,那瘋子好象受人控制,當時情況危急時,有一陣琴音傳出,他就走了。”
  “有這種事?”百里奇感到奇怪。
  沒了問:“老頭,這該如何解釋?”
  百里奇沉思半刻:“如果瘋子受人控制,那他未必和公孫世家有關了,他可能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湘雨道:“您是說彈琴者才是主謀?”
  任誰都知道有此可能,
  百里奇輕輕一笑,道:“這件事,我想一味瞎猜也不是辦法,或許秋月寒有更好的答案也說不定。”
  沒了又問:“會不會有人想動公孫世家的財產,就象他們用計陷害小刀兒一樣?”
  “很難說!”百里奇望著小刀,深深吸口氣道:“我想你已捲入這個旋渦中,要逃開似乎不容易,倒不如解開它,已你的身手,該足以應付一切的。”  他知道小刀有種逆來順受以及逃逼現實的心靈陰影,說這番話乃在加強他的意識。
  小刀點頭:“我試試看。”
  沒了叫道:“什麼試試看,只要和你有關,和你娘有關的事,你都不能放棄,要追根究底,這樣才會有結果!”
  小刀困窘道:“好。”
  百里奇和藹一笑,看看天色仍亮:“現在接近黃昏還有一段時間,不如趁現在就下山,也好趕些時間早點到達公孫府。”
  救人如救火,他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小刀面有難色:“我不能跟你們回去。”
  湘雨急道:“為什麼?小刀兒。”
  她忘了小刀兒是被人陷害逐出公孫府的。
  小刀依然道:“老爺已趕我出門。”
  湘雨道:“他們冤枉你,只要我說明白,爹會原諒你的。”
  沒了諧笑道:“只怕別人不原諒,沒證沒據,光說有個鳥用?”
  百里奇道:“這樣好了,一起到風翔,小刀老弟不便進入公孫府,就留在外頭,一樣可以查探消息。”
  沒了叫道:“我也不進入公孫府。”
  事情就這麼說定。
  四人己下山,往渭北行去。
  百里奇夜中造訪公孫府,他要求湘雨先不動聲色,帶他去見公孫秋月。
  秋月臥床,病情更加嚴重,小溪寸步不離。
  百里奇很快抵達病房。
  “爹,神醫來了!”湘雨高興叫醒秋月。
  “百里先生……”
  百里奇瞧他瘦得剩下皮包骨,不忍讓他多說話,急道:“公孫大俠別客套,在下先看看你的傷!”
  他走上前,拉過先前小溪坐的矮樁木椅,坐了下來,開始替秋月把脈診斷。
  病房一陣寧靜,只有臉部表倩不斷變化,緊張、枕慮、倀然,以及百里奇的驚訝、皺眉,以致於拿出金針替他催穴,依稀可見每插一穴,皮膚就滲出紫紅塊成黑色的血漿。
  “公孫大俠,現在覺得如何?”診斷告--段落,百里奇才喘口氣,問出話來。
  公孫秋月只覺得血氣較為順暢,疼痛也試少許多,不禁感激道:“多謝神醫,好多了。”
  湘雨和小溪也高興起來。
  “我去熬點粥!”湘雨急忙奔出門外。
  百里奇轉向小溪道:“公子想必也累了,令尊已無大礙,不妨先回去休息。”
  “沒關係……”
  “溪兒,你先回去,苦了你!”
  秋月知道西里奇注視自己,必有話說,是以支開小溪。
  小溪不願違背父親,告別而去。
  “百里先生,我的傷……”
  “公孫大俠,您中的是毒!”
  “毒?”公孫秋月驚愕。
  “不錯,毒性作怪,才使你內傷無法復原。”
  “難道是小刀兒給我的偏方含有毒性。”秋月並不杯疑小刀下毒,只是認為偏方有毒,小刀也不自知。
  “您服用偏方多久了?”
  “兩個月左右吧!”
  百里奇搖頭道:“偏方沒毒。”
  “那……”秋月不解。
  “你中的是慢性毒,至少有兩年!”
  “兩年?”秋月實在難以相信。
  難怪,難怪他感到自己日漸衰老,難怪自己功力漸減弱,難怪劍握在手上會不停地抖。
  這些現在都有了答案。
  “毒性溫和,不會致人於死,便會阻止機能,使人老化。”
  秋月在搜盡腦汁,想猜猜何人下毒,但他失望了,腦袋一片空白,感傷不已。
  “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
  百里奇知道他很難過,能在無聲無息中,下了兩年的毒,這人一定常在他左右。
  “能根治嗎?”秋月恢復冷靜。
  “能,但要一段時間。”百里奇道:“慢毒,大部分需要慢醫。”
  “為什麼他要向我下毒?”
  “可能是為了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賽。”
  “他希望我輸?”
  “可以這麼說。”
  秋月沉聲道:“姑蘇慕容?”
  百里奇道:“這全是猜想,並不能專指某個人,雖然幕容天連敗十幾年,他並不失為一個君子。”
  “會是誰?”
  百里奇道:“這有待你去查明,如今您危機四伏,該小心為是。”
  秋月輕輕點頭,不久問:“小刀他隨你們回來了?”
  百里奇道:“他住在客棧。對了,以前那件事,他說是一位駝子帶他去的,您府上可曾有這麼一個人?”
  “駝子?”秋月仍無印象:“本府並沒有駝子。”
  “還有”,百里奇問:“當時一女婢被姦殺,後來死屍突然不見了,小刀兒看得很清楚,確有那具死屍,顯然有人趁機移走了。”
  秋月聞言苦笑道:“移走死屍的是我。”
  “是你?”百里奇感到十分意外。
  秋月頷首解釋道:“我不那樣做,無法放走小刀兒,他們母子也夠可憐的。”
  當時情況確是如此。
  百里奇嘆道:“兇手也是夠狠,對一個少女下此毒手!”
  秋月嘆息:“我一直在找,又找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兩人長嘆不已,不久,百里奇轉開話題:“公孫大俠今後有何打算?”
  秋月道:“若能起身,也該重整家門,最近似乎有一股惡勢力指向公孫府,我必須小心防範。”
  百里奇頻頻頷首,此時湘雨己端著一鍋熱騰騰還冒氣的什錦粥,神情爽朗,含笑地走進門。
  “爹。百里神醫,粥熬好了!你們嘗嘗看。”
  推卻不去之下,百里奇吃了兩碗,湘雨也餵食秋月,味道甘美,手藝不錯。
  吃罷,秋月道:“百里先生,我還有位姪子受傷,想必你也聽小女說過。”
  百里奇道:“在下這就過去,還請令千金帶路。”
  湘雨嬌笑道:“已經三更,不如明天去?”
  秋月道:“雨兒,快帶神醫去,救人如救火。”
  湘雨點頭,收拾一下碗筷,已帶百里奇走向東院。
  秋月又滿腹心思,盯著床頂勾花柔悵,不知何時已封了蛛絲。
  百里奇很快到達東院,湘雨猶豫一下,仍帶路。
  飛霧的房間大得多,左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劍,至少有三十余把,每把都不一樣,顏色有很大差別,從白到黑,十分醒目!
  現在屋內最醒目的不是劍,而是藥,千堆百堆、活的死的、綠的、黃的都有。
  公孫斷疲憊地再理藥,不停地翻一本蠟黃厚冊子。
  為了兒子。他可是鞠躬盡瘁。
  公孫夫人呢?兒子病了她該在場才對。
  不但是她,連公孫秋月的妻子也不在。
  她們全回娘家避難去了。
  三年一度的比武,正是府中勢力空虛時,有必要如此做。
  夫人們藉此回娘家探望。少說也得三個月往返。
  湘雨抵達一樓閣,交代百里奇一陣,已悄然回去。
  百里奇進門,公孫斷先是驚訝,然後喜悅。
  “你就是百里神醫?”
  百里奇頷首而笑,對於公孫斷臉上刀疤,他多看兩眼:“你快來,快來看!”
  公孫斷要他快來看的不是飛霧,而是那些藥草。
  這舉止讓百里奇大為吃驚,但身為客,也不願拂去主人意願,含笑走向藥草。
  “二爺對藥材也有研究?”
  公孫斷突然發覺自己失態,趕忙找出理由,感傷道:“為了小犬,我不得不如此,百里先生見笑了。”
  百里奇轉望飛霧臉色,並未象受重傷的蒼白死色,心有疑惑。
  公孫斷悲淒道:“仍然昏迷不醒,還請神醫援手救治。”
  “我看看。”
  百里奇馬上替飛霧診斷,結果越診越心驚,不是診出毛病,而是診不出毛病。通常診不出毛病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他患的毛病十分奇特,根本無法診,另一個原因是,他根本就沒毛病。
  百里奇再仔細診斷,以他數十年經驗驗證結果,飛霧實在沒毛病 五臟移位,重傷不怠。
  “令郎並沒多大關係……”百里奇若有疑問,問道:“二爺確定他曾經受傷?”
  公孫斷露出一絲喜色:“他是受過傷,被人打了兩掌。”
  “二爺給他服了藥?”
  “有一點……”公孫斷曖昧地瞄向桌上藥草。
  這些藥,全是小刀以前所採配的,公孫斷竟然留了起來!
  從他剛才乍見百里奇時,就要他看這些藥,不難想像他早已知道藥效,也必定知道愛兒傷勢好得多,要百里奇再診斷,一方面是再肯定兒子傷勢如何,另一方面則在作態,以免引起杯疑。
  百里奇此時才注意這些藥。
  “金葉鬧揚花……六尖蟠龍草……”
  看到幾樣特殊藥材,他不能不相信這些藥都是治傷聖口。
  “沒想到二爺也是一位歧黃行家。”
  公孫斷打哈哈:“我哪有這些本事?這些藥全是一位朋友送的偏方,可惜他早作古了,沒想到藥效會如此神奇。”忽然他又問:“百里先生,你看這些藥再加什麼,更會增加功力,延年益壽?”
  百里奇仔細看了一遍,道:“若加上白心何首烏、六鶴紅及幾味……我也不知名的草藥,該是沒什麼困難。”
  這些話,公孫斷聽得很清楚,他再追問那幾樣不知名的藥草生作何種模樣,如何採,看來他真想煉出那種能增加功力的藥。
  百里奇也不隱瞞地全說給他聽,能製出一味特殊祕方,何嘗不是件樂事。
  “令郎服了那些藥,已無大礙,在下想告辭了。”
  百里奇將藥草形態,功力說完,已起身節退。
  公孫斷問:“除了那些藥,先生可否再賜良方?”
  百里奇笑道:“若無其他變化,該是不必。不過,您放心,明天到大爺那裡,在下多開一點藥給二爺。”他又說:“令郎和大爺所受的傷,並無多大差別。”
  “你也替我大哥看過病了?”公孫斷大為緊張,一雙粗眉縮得緊緊。
  百里奇含笑點頭:“他的傷並無生命危險,不久就會復原。”
  公孫斷有些發愣,他緊張的不是公孫秋丹治不好,而是好的太快,自己愛兒接任掌門的事就要再延,也可能泡湯,突來的消息,使他有點吃不消。
  他裝出感激道:“多謝神醫相助。”
  “哪裡,沒事我該走了。”
  百里奇告退,下人領路,下榻西院客房。
  公孫斷要想的可就多了,多麼希望自己兒子能繼任掌職,但此時可能無望,是爭?還是不爭?考慮很久,他終於嘆氣。
  “算了,兒子還小,經驗不足,再過些時侯,等他武功再高些,那時誰也搶不走……”
  百里奇在公孫府呆了三天,覺得秋月寒的傷勢已好了六成,沒什麼變化,該會慢慢痊癒。公孫飛霧更不用說,聽公孫斷口氣,好象可助練劍了。
  所以他已告別公孫府,想往風翔鎮祥瑞居,那裡還有沒了和尚和小刀兒在等他。
  湘雨本要跟他一同出府,但被百里奇以“這樣不好”的藉口給婉拒。
  她跟出,勢必引人注意,而且離府不遠,手下熟人多,讓他們瞧見小姐和逐出府門的人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好。
  湘雨只能在暗中和小刀見面,不能去,她只有交代百里奇,要小刀一定等他,就算要走,也要和她說聲再見再走。
  百里奇答應她轉告他。
  巳時左右,天氣爽朗,昨夜冬雨,將枯枝、野草洗刷一香。雖枯又不乾燥,路地本來是泥濘才對,但公孫世家有的是錢,從大門一直到風翔鎮約十多里路,鋪上花崗石,一塊塊五尺正方,鋪起來一片淡白色帶灰,就友夜光下的長江,會反光!
  兩丈寬石路旁的兩排摀桐樹,早掉光葉子,但枝幹又直又高,猶如旗杆般插在風翔鎮。
  百里奇走在路上,不到幾分鐘,已發有人跟蹤。他在想,自己並無與人結怨,就算有,憑他醫術之高,黑白兩道終有求他醫治時,多少會買他的悵,更不要說跟蹤。
  事出莫名,非尋常,他不動聲色走偏石道,岔向山林小徑。
  跟蹤的是一輛銓有兩匹棕馬的竹簾馬車,奇怪的是那輛馬車並沒有因百里奇失蹤而停下來,也沒有任何人躍出馬車,車夫依然駕車駛向風翔鎮方向。
  百里奇也感意外,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自中地笑了一下,已抄小路奔向小鎮。
  就在小徑要延伸入風翔鎮的一座石頭廟。榕樹蟠根,數丈方圓一片清幽,黑影一閃,已擋住百里奇去路,輕笑不語。
  百里奇見來人黑衣蒙面,心知沒走脫對方手中,停下腳步,鎮定鎮定。
  “你是……”
  “你是百里奇?”黑衣人反問,聲音沙啞,是裝出來的。
  “不錯。”百里奇依然注視他魁梧身材:“閣下是……”
  那人並不想回答他的話。“你找我有事?”
  “嗯!”
  “醫傷?看病?”
  “不知道。”
  百里奇輕輕一笑:“原來只是個聽令的,你找我想交代什麼事?”
  “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去了就知道。”
  百里奇又是輕笑:“我百里奇行走江湖效十年,從來沒被人如此請過。”
  “凡事都有第一次。”
  “你只要說出地方,或是你主人是誰,我自會跟你走。”百里奇道:“這是最起碼的禮貌,大家都知道,只要不太壞的人來求醫,我沒有不治的!”
  黑衣人仍是冷謨:“我只聽令而已。”
  百里奇看是間不出一個所以然,當下稍微冷笑道:“要請我百里奇,也得有兩下才行。”
  “很好!”
  黑衣人突然出手。
  百里奇同時以最快速度閃向左旁。
  然而,黑衣人的手就象章魚的爪般,不可思議地封向百里奇,他覺得自己好象掉入絲網中,不管如何掙扎都是枉然。
  就這樣,他己失去知覺,軟趴趴地往地上倒。
  黑衣人冷笑一聲,夾起他掠向樹頂,似有意賣弄輕功,連翻數個筋斗,方消失在山林。
  那人是誰?他為何要捉百里奇?看樣子,他還有個主人。
  “什麼?百里老頭不見了?”
  沒了和尚悶得發慌,和小刀一起逛夜市,坐在小面攤兒,就喝起酒來,湊湊老百姓的雅興,而風翔鎮只有這麼大點,溜出來的湘雨,很快地就找到他倆。
  “大概吧……”湘雨不敢確定:“他早上就離開公孫府,如果沒有失蹤,早該和你們碰頭了。”
  小刀皺眉道:“沒有呵,我們等得好悶,才會出來走走。”
  “嗯!有問題,一定有問題!”沒了抿嘴裝出一副老成持重樣子,右手不停拍打桌面。
  小刀瞥向他,有點調侃道:“人都不見了,當然有問題。”
  沒了反瞄他一眼:“別那麼急,辦法要膽大心細,我正在想他是自己開溜?還是臨時有事,至於被人綁走或殺了,我暫時不考慮。”
  小刀不解:“為什麼?怕的也是那一項。”
  “這你就不懂了!”沒了想的和百里奇差不多。他道:“百里奇老頭是神醫,誰敢擔保永遠不生病、不受傷,求他的人多的是,多少買他一點帳,不會用強的!”
  湘雨急道:“可是他真的不見了。”
  沒了扒完最後一口乾麵,撥動湯匙,啜飲酸辣湯,邊喝邊說:“這就要看你啦,將老頭在你家的情形說明白些,讓我們有準確的三考資料。”
  湘雨很快將百里奇在家裡三天的事說一遍,但公孫秋月中毒,以及飛霧早就服藥一事,因為百里奇沒說,她也不知道。
  小刀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他是在這短短的十裡路上出了問題。”
  沒了點頭:“看來只好如此想了。”
  湘雨很緊張道:“怎麼辦,早上還好好的……”
  沒了安慰道:“大小姐別擔心,百里老頭非泛泛之輩,再怎麼樣,要他命的人還不多,一時半月間,他一定還活得好好的。”
  小刀道:“我們先去搜搜這段路如何?”
  沒了考慮一下。點頭道:“也好!”
  要是平時,他一定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因為他相信百里奇的能耐,和江湖中黑白兩道的習慣,可是現在多了名年輕人。不得不尊就他們的意思了,反正也沒事幹。
  事已決定,付了錢,趁夜已搜向回路。
  他們搜得很仔細,連小徑也不放過,然而百里奇確實已被擒走,他們自法找到人。
  搜向公孫府,再折回抄小道,已花去將近兩個更次時間。
  在小徑,小刀似乎感到不一樣,他不停往小徑兩旁仔細瞧,好象在找尋失落的珠寶一樣。
  草一堆,有什麼好找?
  沒了就是這麼想,他道:“小刀兒,照你這種找法,找到天亮也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
  小刀輕輕一笑,果然拉出一條蛛絲,隨風飄晃,道:“馬跡難尋,蛛絲倒有一條。”
  沒了瞪向他,本是有點想罵人,但突然又笑起來:“難得你也會說笑了。”
  湘雨也露出一絲笑意,對小刀小時侯的頑皮,以及捉弄、吹牛的功夫,記億猶新,耐人回味,想起來總是泛出無限的甜意,今天她又嘗到了。
  也不是小刀長大了就失去這些,而是以前的環境,使他忘了童年美好日子,而一度沉淪悲苦之中。現在看開了,生活又算正常,誰不想往快樂方向走?尤其又是跟著瘋瘋癲癲的沒了和尚混在一起,說幾句俏皮話,算不了什麼。
  但這次,他說的不是俏皮話,而是有用的話。
  蛛絲馬跡就是線索,這只是形容詞,總是不能拿來當真吧?
  若不能當真,豈有人會發明此形容詞?
  “我說的是真話。”小刀再次揚起那條蛛絲,信心十足地笑著。
  “真話是沒錯,這條也是蛛絲!”沒了淒趣地拉出一結蛛絲晃動不已:“天星蛛吐的,比你那條粗得多了。”
  小刀笑道:“你那些得不到答案,我這條卻是答案。”
  “這麼邪?”沒了不信:“你倒給我說出理由來。”
  小刀將細絲攤在手中,道:“這絲是新吐的,你的又已灰黃,吐了許久,判斷原委,我想百里先生走過這條小徑。”
  “真的!”
  湘雨喜悅而笑,她不是因為得到百里奇的消息而喜悅,而是覺得小刀能從一條蛛絲就猜出百里奇的下落而感到興奮,妯沒時間去想小刀是否判斷正確。
  小刀當然有把捏,沒了又迷惘不解:“你是說百里老頭將蛛絲緒弄斷了?”
  “嗯。”小刀點頭。
  沒了搖頭:“我不贊成,蛛絲是新的,隨時可以再掛上草尖,也隨時可以被風吹斷,何況也有可能是別人弄斷的。”
  他有很好的理由不贊成,但小刀也有充足的理由解釋。
  “你說的也沒錯,我早就想過了,所以我才再找尋那麼久,以增加可信力。”
  小刀解釋:“蛛絲是昨夜的,這點可以從蛛絲本身沾水量來證明,昨夜下過雨,蛛絲較濕也較粘,至於風吹,也只能吹斷一處或兩處、三處,不可能整條小徑都吹斷吧!”
  沒了沒話說,他道:“你說的沒錯,但不一定只有他一人走過!”
  小刀指向山坡道:“你看看幾處落腳地。”
  他指的不是草最多,就是枝葉較多處,偶有較高土階。
  “會走這樣的路線,很明顯是在躲避什麼,而以路線難易,以及碰斷蛛絲來看,他該是位功夫不壞的人。”小刀又道:“最重要一點,此人一定常走山路,一看就知道何處可以落腳,這功夫我足足學了兩年。”
  叢林中有多少天然陷講,若非熟識,隨時都有喪命可能。百里奇常採藥,自是具有此功夫,小刀以此來推測,十分合理。
  當然,此處非深山老林,但人的習慣很難改,尤其是在無意間,小刀深通此道,自然看得出,而沒了半知半解,不過,他對小刀捕捉雪神貂一幕,可真佩服不巳,所以他信了。
  “如此說……百里老頭真的遇上麻煩了?”沒了說。
  湘雨又開始緊張:“那怎麼辦?”
  小刀道:“看樣子,他可能被擒走一段時間了,天色又已至三更,倒不如明天再請你爹加派人手,追查時近可疑的地方或人、物,也許會有個結果。”
  湘雨點頭:“好,那我……”她不知該留下,還是回去。
  沒了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爹,明天我們再碰頭。”
  小刀道:“我們送你回去。”
  湘雨羞窘:“不必了。”她還希望有人送。
  沒了瞄向湘雨,吃吃邪笑,道:“算了吧,我和尚頭雖亮,也不願塞在你們中間,小刀兒你送她,我累得很,先回去啦!”
  說完他就走,但笑聲又不斷。
  小刀也不避開,送回湘雨,才再返回客棧,己接近四更天。
  沒了踏進客房,漆黑一片,他抱怨地走向桌前,點燃燭臺,突然他驚叫出口:“你是誰?”
  “是我!”
  奇蹟竟然發生了,到處尋不著的百里奇,竟然躺在他房間內。
  依然青色儒衫,只是臉色有點喪倦而已。
  他的確己被黑衣人拈走,為什麼還會在此地?是黑衣人放了他?
  “你沒失蹤?”
  “我在此,怎麼會失蹤?”
  “湘雨明明說你早上就已出來……”
  百里奇含笑:“沒錯!我確實早上就已出來。”
  “那……這區區十餘裡路,你就整整走了一天一夜?”
  百里奇道:“有何不可?”
  沒了再次瞄向他:“似乎在猜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真的沒失蹤?”他仍有點懷疑。
  “哪兒的話,我不是好好在此?”
  “你來此多久了?”
  百里奇道:“大約在二更左右,我就回來了。”
  沒了和尚瞪眼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剛才不知,現在知道了。”百里奇說道:“剛才我以為你帶小刀游山玩水。”
  “遊你的頭!”沒了一拳打過去,被百里奇攔下:“三更半夜看什麼風水?都是一片黑鴉鴉!”他叫道:“從實招來!你去了哪裡?”
  他坐回椅子,沾起葫蘆烈酒,象盤問犯人般,在盤問百里奇。
  百里奇輕輕一笑:“我去了一個地方!”他加強語氣:“很神秘的地方!”
  沒了被他的話釣出味道:“什麼地方?”
  “奇特而怪異,就象水晶宮一樣,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世上真有那麼一個地方?”
  “有!我不是去了?”
  沒了急道:“快告訴我,那地方在哪裡?”
  “不能說……”
  “你這算什麼朋友!”沒了截斷他的話,叫道:“自己享受!”
  百里奇苦笑道:“不是我不說,而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為什麼?”
  百里奇回答很幽默:“因為我是被人家抬進去,摃出來的。”
  “哦!”沒了覺得好笑。
  “不錯!”百里奇再次肯定點頭。
  沒了終於笑起來:“沒想到,我們百里大先生,也有這麼吃癟的一天?”
  百里奇苦笑:“人生總是會有新的遭遇的。”
  “這遭遇落在你身上,實在有點不同。”沒了摸摸光頭又問:“對方是誰?”
  “不知道!”
  “你怎麼搞的?今天老是一問三不知。”
  “我真的不知道。”百里奇無奈直笑:“我只知道他是個蒙面人,武功奇高。”
  “他的武功路子……看不出來,只一出手,我就昏迷了。”
  “只一招?”沒了咋舌:“這人功夫未免太嚇人了吧!”
  百里奇道:“也不盡然,他用了無香塵。”
  “原來是用迷藥。”沒了道:“不過,這味無香塵,已失蹤數十年,那人倒挺有辦法……”沉思一下,他又問:“他擄你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
  百里奇今天所答“不知道”,可謂朗朗上口,順得很。說得自己也在笑。
  “怎麼又是不知道?”沒了叫道:“那個人為什麼擄你,你一點都猜不出來?難道他發了神經不成?好玩的?”
  百里奇苦笑不已,他真的是不知道。
  “他捉你,只是為了要讓你看那棟漂亮的水晶宮?”
  “也許!”百里奇無可奈何:“也許,說不定是我在作夢。”
  事情越說越玄,弄得沒了滿頭霧水。
  “我不跟你說夢話了!”沒了獨自在喝酒,咕嚕咕連下十幾口,才道,“你自己說吧!”
  百里奇解釋道:“早上在鎮外被捉。等我醒來已在那神秘的地方。真如幻境一般,聽那人說是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猜可能就是這裡,但走了兩趟,還是沒人,我坐下來思考,不知不覺又昏迷,等醒來時已在鎮外,我馬上趕到客棧。”他苦笑不已:“我所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
  “就象在作夢一樣……”沒了喃喃念著。
  這種事和作夢比起來,已相差無幾。
  說著,小刀也回來了,乍見百里奇,他也是驚愕不巳。
  沒了瞇起眼睛,含有一絲得意 他比小刀先知道這事。笑道:“小刀兒,你說的沒錯,百里老頭是走過小徑,而且被人擒去了。”
  小刀兒問:“百里先生,對方是誰?”
  “不大清楚。”百里奇將大略說了一遍:“那人舉動很令人費解。”
  沒了道:“大部分武功高的人,都有過人的智慧,小刀你猜猜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刀淡然一笑:“我也猜不出來,事情毫無線索可言。”
  “就是沒有線索才要叫你猜!”沒了叫道:“如果有線索,我自己也會猜!”
  小刀啞然一笑,道:“也許他們要百里先生去看病。”他解釋:“否則他不會只請百里先生,不請別人去。”
  百里奇道:“但是我去了以後,並沒有碰到人。”
  小刀道:“我這只是猜想,也許當時那人有事,或者另有緣故,所以才將百里先生放回來。”
  此事費人解釋,三人也弄不出一個頭緒,連是友是敵都分不清,看來也只有等以後遇上了再說。
  沒了說:“百里老頭,我看你還是躲一躲,省得惹鬼上身。”
  百里奇調侃道:“再厲害的鬼,也比不上你這個大和尚。”
  他所說的意思乃是 不管他人如何搔擾,也沒有和尚對他的搔擾使他不安。
  沒了白眼瞪他:“至少我不會要了你的命。”
  百里奇戲言道:“一條倒沒有,半條我看是免不了。”
  沒了聞言,不但不生氣,反而有點沾沾自喜。
  “說真個兒!你還是躲上一躲比較好!”沒了關心的說。
  百里奇點頭:“你的好意我接受。”
  “可不是嘛。”沒了道:“相交那麼久,我什麼時侯害過你?”
  “害倒沒有,只是麻煩一大堆!”
  沒了得意而笑:“貧僧看你閒著沒事幹,偶爾也讓你運動運動,是好心啊!”
  百里奇輕輕一笑,轉向小刀:“我想秋月寒的傷勢巳無大礙,你不必擔心。”
  小刀感激道:“多謝百里先生援手。”
  考慮一陣,百里奇稍微沉重道:“我看還是告訴你好了,秋月寒以前遭人家暗算。”
  此語一出,小刀和沒了頓感吃驚。
  百里奇很快將他中毒的事說了一遍,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位駝子。
  小刀喃喃道:“只要找到了駝子,事情可能會有個結果。”
  百里奇有感而發:“希望如此……”停了一下,他道:“這事我不能幫忙,明天就回山上。”
  沒了道:“你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避開好,那黑農人出沒無常,我可不願你又去作夢了!”
  三人再談些瑣碎事,已各自休息。
  第二天清早,百里奇已告別兩人,先回巫山。
  小刀、沒了,準備將百里奇並未失蹤的消息傳回公孫府。
  十人,十騎,馬是純蒙古種,肌肉如石,奔駛千里不累。
  公孫世家旋風十騎,江湖聞名。
  蹄聲如雷,“啪啪”從公孫府傳出,黑馬白衫,如一陣飛,吹向風翔鎮。
  為首者則是大病初愈的公孫秋月。那匹望月寶馬,銀蹄猛蹬,紅鬟飛揚,騎在上面,真如百戰殺場的威武將帥,雄風自顯。
  公孫秋月聽女兒說明百里奇失蹤的消息,二話不說,親自帶領旋風十騎準備封鎖渭北五百里方圓。
  只要附近居民聞此奔雷聲,就知道公孫府出了大事,或是要去辦大事。
  他們會放下營生,去欣賞難得一見的快與奔馳,也一併看看公孫大俠的神彩。
  小刀、沒了在遠處也聽到蹄聲,看見快馬,那種英雄威風氣概,小刀兒從小就十分羨慕,現在也一樣。
  他是被逐出公孫府的人,所以他想閃開。
  “光頭兄,還是你跟公孫大俠說好了,我不怎麼方便。”
  “怎麼?被逐出來,就那麼失去威風了?”沒了叫道:“反正被趕出來,巳不是公孫府的人,更不必買他們的帳!怕個什麼勁?”
  小刀苦笑道:“我不是怕,而是大老爺待我不薄,如此狀況見面,他會十分尷尬。”
  沒了和尚瞄他兩眼,無奈道:“好吧!總算公孫老爺為人還算過得去,閃一旁去!”
  “謝啦!”小刀感激拱手,已閃入路旁草叢。
  飛騎已近,沒了也不必再走近,當下立於道中央,悠然飲酒。
  公孫秋月沒想到有人敢當路攔道,猛拉韁繩,快馬人立而起,十一騎,不慌不忙從狂奔中全都整齊地停在沒了和尚面前八尺左右。
  這手絕活,就非一般騎士所能使得出來。
  秋月寒知道敢攔下自己坐騎者,定非泛泛之輩,尤其對方在快騎壓前之境,仍能定氣神閒,悠然自得,此種鎮定功夫,實非常人所能做得到,當下以禮待之。
  他拱手:“敢問大師,是否在等在下?”
  他不說“攔”只說“等”,全然不願得罪人家,若對方回答“不是”,那他準備避開和尚,從邊道通過,以息事寧人。
  旋風十騎年紀都在三十上下,雖仍有火氣,但他們一向訓練有素,雖然有點看不慣沒了,膽敢擋下名聞天下的公孫府主人,又不便發作,甚至連表情都一如往昔,木訥森然。
  沒了和尚也懶得抬槓,當下點頭:“不錯,你可是秋月寒!”
  秋月含笑點頭:“正是老夫,敢問大師法號?”
  “沒完沒了。”
  秋月聞言,立時再拱手:“原來是沒了大師,老夫實在冒昧!還請原諒。”
  沒了道:“不必客氣,我來此是要告訴你有關百里奇的事。”
  秋月稍急,追問:“百里先生現在如何?”
  “他很好!”
  “聽小女說……”
  沒了道:“令愛說的也沒錯,但後來我們又在客棧碰頭,事情就這麼說開,他說要回巫山,特地要貧僧向公孫先生告知。”
  秋月此時才將一顆系在口裡的心放下來:“如此我就放心了,多謝大師告知消息。”
  沒了笑道:“也不用道什麼謝,我沒了就是這副德性!三兩天沒管上幾件閒事,心裡頭就那麼痒痒的,怪不舒服。”
  秋月道:“大師乃性情中人,所管之事,何是閒事!”
  這句話出自秋月寒口中,自是受用無盡,沒了笑裂了嘴。
  “公孫大俠,事情就此明朗,你也不必再勞師動眾了!”
  秋月寒道:“老夫此次出門,除了尋找百里先生下落以外,還須赴洛陽一趟,現在百里先生已知下落,我想直赴洛陽城。”
  沒了皺皺眉頭,問道:“何等大事?要你公孫大俠親自出馬?”
  聽他口氣,可以猜出他也想湊淒熱鬧 如果精采的話。
  秋月回答:“最近洛陽來消息,不少徒眾不斷勒索,似乎專對公孫府來的。”
  “有這種事?”沒了道:“那些人膽子未免太大了。”
  “時下江湖動盪不安,許多不法分子老喜歡蠢蠢欲動。”秋月有感而發。
  沒了閃向路旁:“既是如此,不耽誤你時間,公孫大俠請便!”
  公孫秋月拱手道:“多謝,有朝一日還請光臨公孫家,讓老夫招待,就此辭!”
  秋月揮手,十騎已揚蹄奔前,幾分鐘不到,已絕身影。
  小刀兒這才走出來,他不解地問:“大老爺要去哪裡?”
  沒了看了看他,吃吃笑道:“洛陽。”
  “找人?”
  “也可以那麼說!”沒了笑道:“他是去洛陽清除雜碎。”
  小刀抿抿嘴唇,道:“我們跟去如何?”
  “為什麼?看熱鬧?”
  “就算看熱鬧好了。”
  小刀事實上仍擔心公孫秋月人單勢薄,而且又大病初愈,想趕去,必要時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這種事還能少了我沒了和尚嗎?”
  少不了,所以他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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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還願之吻

  洛陽古都,豪華自不在話下,光是逛,就得逛上一天,才能逛完大街好玩的地方,小巷可得另找時間了。
  提起洛陽行綢緞莊和鴻記銀樓,任誰有多大的膽子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
  它們全都是公孫世家的產業。
  洛陽城有一百家綢緞莊,就有九十家是洛陽行的連鎖店,鴻記銀樓亦是如此。
  而真正負責綢緞和銀樓經營的,是李華。
  李華,四十五歲。早年走過江湖,擒龍手乃武林一絕。
  城東較靜角落,一片大宅院,李華正在大廳等候公孫老爺的來臨。
  午時過,公孫秋月已到。
  李華接風完畢,帶領秋月到一密室。
  密室石造,陰冷森然,置有兩具木棺。
  木棺內各有一具死屍,臉色發青,胸口印有黑掌,死狀悲慘。
  秋月注視掌印,不久道:“難道會是太陰掌?”
  李華點頭:“依在下看,也是如此。”
  秋月異常嚴肅地說:“事情發生多久了?”
  “大約一個月。”李華道:“弟兄已折了不少人。”
  “對方專找公孫府?”
  李華點頭道:“可能,他們要在下將洛陽基業讓給他們。”
  “就是你信上所說的天鷹特使?”
  李華道:“正是,對方自稱天鷹崖,似乎是新成立的組織。勢力不小,那位特使,使用的可能就是太陰掌。”
  秋月沉思半響,道:“如果使用太陰掌,那他極可能是昔日的陰間無常,吳不常了。”
  他問:“他們落腳處在哪裡?”
  “城西牧牛山,新成立的霸王堂。”
  秋月道:“他們現在的實力,你以為如何?”
  李華道:“除了天鷹特使以外,還有幾名扎手人物,不過看樣子他們另有後台,他們敢找公孫府,勢力自不可忽視。”
  “天鷹崖?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秋月陷入沉思,李華在旁,將棺蓋蓋上,默默站在一旁。
  盞茶時間過去,秋月才道:“你認為該如何對付他們?”
  李華道:“象此種事,自是不能示弱或妥協,否則世家基業必會動搖。”
  秋月頻頻點頭,雖然百里奇解了他身上的毒,也治了他的傷,但畢竟時間短,能恢復七分已算相當勉強,可仍然作了決定。
  “今夜突襲霸王堂。”
  “老爺您……”李華也在擔心他的傷。
  秋月笑道:“不礙事,這身病骨頭還算過得去。”他解釋:“我領旋風十騎進城,想必對方已有查覺,但他們必定不會想到我們突然發難,就算知道,也來不及救援,此時突襲,最好不過了。”
  李華知道他決定了,就很少更改,而且此計也十分有利。他道:“在下必全力以赴。”
  秋月頷首,對於李華的才能,他十分信任,否則也不會將那麼重大的洛陽據點交給他。
  “你再選十名身手矯捷的手下就可以了。”
  “是,老爺。”
  霸王堂在牧牛山腰,剛建不久,堆在青山上,仍顯不協調。
  四合院,居中兩層褸,此時正燈火通明,吵雜聲不斷,還夾雜了女子高笑聲。
  顯然他們在飲酒作樂。三更夜,吵雜依然。
  公孫秋月及手下已很快抵至,他們很快放倒哨兵,攀附莊院屋頂,團團包圍,蓄勢待發。
  算好位置,房間及人數,約一比五,對手在百來名左右。“上!”
  公孫秋月一聲令下,攻擊開始。
  “轟”然一陣雷鳴,正門高牆竟然倒塌。
  十匹快馬拖著便牆往前奔。
  這聲音起到震慴作用,霸王堂眾人先是一愣,然後鳥獸散。
  “不要逃,逃者處斬!”
  有人大吼,但仍阻止不了那群烏合之眾。
  只剩二樓那十幾名棕衣漢子,個個抽刀竄出樓閣,準備廝殺。
  一名五旬老人吼道:“何方免崽子?敢動我天鷹崖?老夫剁了你。”
  李華冷笑:“這些話,留著向閻王說吧!”長劍一彈,他已迎上去。雙方纏戰,難分難解。
  此時,二樓頂端又出現一名白髮齊眉的糟老頭,他正插腰,不屑地看向下面戰局。
  “原來果真是你?吳不常。”不知何時,公孫秋月立在他後面,含笑而立。
  吳不常突然見有人叫他久已不用的名字,大是震愕,他以為對方會偷襲,急忙閃向左邊。
  連往後劈出三掌。
  掌風雖強,但掃不中立在丈七開外的公孫秋月。
  “你是誰?竟然知道老夫昔日名字!”吳不常動功戒備,此人能不知不覺到他後面去,功力自是在他之上,先前那股自大神情已蕩然無存。
  他真是有眼無珠,連公孫世家的主人也沒見過。
  “老夫人稱渭北秋月寒。”
  “是你!”吳不常登時不知所措地退了兩步,差點踩空屋瓦而摔下。但他不愧混江湖混了數十年,稍加吸氣,平靜心情,恢復先前陰狡冷笑:“想不到一個堂堂的公孫秋月,也會到我這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
  “可惜我不是來作客的。”公孫秋月道:“你該心裡有數。”
  吳不常冷笑不已:“別以為公孫世家多了不起,我勸你還是識時務比較好。”
  公孫秋月道:“我倒是想知道天鷹崖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不常狂笑:“高手如雲,否則也不敢打你公孫秋月的主意!我敢保證,不出三年,天下武林都會臣服天鷹旗下。”
  “好大的口氣!”公孫秋月道:“難怪你如此作威作福,傷了我手下不少人。”
  吳不常狂妄道:“我還準備趕盡殺絕 ”
  “很好!”
  秋月寒突然出手,身如飄風,只一搖身,已抵吳不常眼前,左手一探,就要劈向他胸口。吳不常驚惶不已,情急之下,已打出一把細如牛毛的毒針,整個人竄向左樓閣,準備棄戰而逃。
  秋月寒見一道青光閃過,就己明白此針餵過劇毒,當下也不敢硬拆,擊出一道勁風後拍落不少毒針,一個倒翻斤鬥,毫不連滯地天馬行空,掠追吳不常,再一騰身,已截在他的前頭,
  “老雜毛,你不想活就別怪我不留情!”吳不常謾罵兩句,運功手掌,登時呈紫黑色,還發出陣陣腥味,連拍十三掌,攻向秋月上盤要害。
  秋月寒對太陰掌也有所忌諱,不敢硬接,左腿踢出三腳,一個扭身已斜摔左方,六神絕功硬將吳不常道退,趁他腳步不穩之際,來個大擒拿,雙手抓向他雙腕。
  眼見就快擒住他雙腕,豈知吳不常乾脆來個落到底,引著秋月寒的力道,硬將屋頂踹破,整個人突然鑽入屋頂,因而逃過秋月一抓。
  “好狡猾的東西!”
  秋月沒想到他會來這招,一時不察,已被他溜到屋內,洞口不大,他怕吳不常趁他追入之際,暗中放冷箭,立時運氣劈出兩掌,屋頂如炸彈開花,瓦礫四射,秋月同時鑽入屋內。
  而吳不常確曾想偷襲,但見屋頂破了個大洞,不敢戀戰,趕快竄向另一個窗口,準備開溜。
  秋月想追,但又擔心屬下不知能否鎮住戰局。
  此時二樓打鬥的李華已開口:“老爺,此地局面已定,您快追!”
  突襲之下,霸王堂早就潰不成軍,加上旋風十騎個個武功精湛,經驗豐富,只一動手就把持絕對優勢,現在打鬥者,也只有幾名敵人在作苟喘之爭。
  秋月一瞥戰局,已明白大概,立時點頭:“你們自己小心。”
  話聲一落,人已消逝窗口。
  山林一片黑暗,但對秋月寒這種絕頂高手,並無多大阻礙,只追過一座山頭,吳不常已在三丈之內。
  “吳不常,我看你還是束手就縛,老夫可網開一面。”“放屁!”
  吳不常知道走不脫了,只有回頭應戰,出手更是猛狠毒辣。
  雙方因功力相差懸殊,吳不常過不了十招,已是捉襟見肘,窮於應付。
  就在吳不常摔倒之際,公孫秋月自己來個懶驢打滾,溜入草叢中。
  樹枝雖未傷到秋月,卻也拂去指勁,救了吳不常,秋月改指為爪,抓向樹枝,一個飛身,以樹枝代劍,驚月斬已使出,霎時狂風嘯起,掃向草叢,如理光頭般切斷雜草。
  吳不常本想藉草叢遁走,但見秋月劍法如此凌厲,再也不敢躲入草叢,當下竄向一樹幹,準備藉力逃向右邊叢林。
  誰知,秋月手中樹枝奇快無比,斬斷腿粗樹幹,讓吳不常藉力不得,凌空身軀往下攛。
  秋月含笑,一個挺拔身軀,只要樹枝一送,很容易就可逮住他。
  就在此時,狂笑聲又傳來。
  “哈哈……公孫秋月!你算老幾?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公孫世家?今天你逃不掉了,哈哈……”
  不知何處又鑽出一個瘋子,猛往秋月攻去。“你是……”
  公孫秋月見瘋子,頓時愣了一下。第一次在比武,沒時間看清瘋子是誰,第二次生病,又在黑夜,看不大清楚,現在他可看得清清楚楚,披頭散髮,有若獅子。
  只這一楞,已被瘋子逼退十丈餘。吳不常的命是撿了回來,趕快趁機開溜。
  “你聽我說!不要如此!”公孫秋月叫。
  “有什麼好說!你沒資格!”
  瘋子出手之猛,實數罕見,幾招不到,已將傷勢耒復的秋月寒迫得手忙腳亂。
  秋月寒似乎不願和他動手,只是儘量化解招式。然而他傷勢未復,更讓人心驚的是對方竟對公孫世家武功了若指掌,處處封去秋月招式,還佔儘先機。
  驀然,秋月避閃不及,撞向巨樹,身形為之一滯,瘋子狂笑,真如猛獅衝向秋月,以他功力,擊在秋月身上,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突地,寒光一閃。
  瘋子哇哇大叫,左手掌已多了一把刀。
  “大老爺,您快躲開!”
  小刀已追向瘋子,準備擋下他,以救公孫秋月,雖然他沒有真正對敵,但勇氣和架勢卻從不輸人。
  他之所以能及時出現,乃是他早就和沒了和尚暗中跟蹤而至,準備作必要支援,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
  瘋子乍見小刀兒,怒吼不已,拔掉掌中小刀,怒罵:“小子你找死!”
  大掌如抓,非得將小刀兒撕開才甘心。
  小刀兒有點俱意,並沒迎敵,稍往後閃去。
  秋月寒此時急叫:“你們不能打!小刀兒快退下!”
  這句話叫得很大聲,但卻被沒了和尚的聲音蓋過去:“小刀兒,快出掌攻他上盤,下盤由我來。”
  話聲耒落,沒了已從草叢衝出,攻向瘋子左腰,盡是猛招。
  瘋子受兩人夾攻,一時功勢受阻,氣得哇哇大叫,出掌漫無目標,亂劈亂砍,被其劈倒巨樹,只一剎時就倒了十餘株。
  “我的媽呀!這還是人嗎?”沒了和尚咋舌不已,根本就無法近他的身,莫說攻擊了。
  “小刀兒,快用飛刀射他,快!”說話之際,沒了又被逼退七尺。
  公孫秋月似不願雙方受損,乍聞沒了要小刀兒用飛刀,已急叫:“不可以!不能射!他是……瘋子!我們快撤退!”
  小刀也猶豫不已,對方和他一點仇也沒有,就算有仇,他也下不了手 一個瘋了的老人,多麼可憐!然而瘋子的掌勁又一直在加大,十分不好應付。
  沒了又叫:“要用快用!否則就逃!猶豫個什麼勁?”
  情況緊急,哪有說逃就能逃?小刀考慮一下,準備以飛刀阻止瘋子攻勢,再趁機脫離。
  飛刀一揚,就要射出。
  “不可以!小刀兒 ”公孫秋月突然騰空,封向小刀兒,阻止他發射小刀。
  小刀兒沒想到秋月寒會有此舉,登時愣在那裡。如此一來,便給瘋子有隙可乘,尤其公孫秋月又背對瘋子,更是空門大露。
  現在只要瘋子追前,一掌必能擊中秋月寒背心。
  正如此作。
  小刀心急萬分:“大爺快閃開!”
  他想倒地,透過秋月發射飛刀,誰知秋月又逼住他的視線。
  瘋子勢在必得,已狂笑出聲。
  驀地 琴聲錚地響起,很強,非常震耳。
  瘋子突受干擾,掌勢頓了下來。
  琴音“錚”過強聲以後,已變成細水長流,慢漫飄過來,十分悅耳。
  瘋子眼睛兇光已失,瞄向眾人,突然間已收手,掠入暗處,琴音救了他們,至少救了秋月,使他免於挨掌。
  沒了好奇道:“這琴音……小刀兒咱們追去看看!”
  他已追前。
  小刀兒轉向公孫秋月,似在徵求他的同意:“大老爺……”
  秋月含笑道:“你追吧!但千萬不能傷害那瘋子!”
  “是!老爺!”
  小刀也追了上去。
  秋月望著小刀背影消逝暗處,感觸良多,長嘆口氣,已返回霸王堂。
  瘋子為何口口聲聲說秋月寒不足以代表公孫世家?
  公孫秋月寧可擋下飛刀,也不願瘋子受到傷害,這是為何?
  難道他與瘋子之間,有某種關係存在?
  秋月寒回到霸王堂,局勢早已定,李華正指揮部下收拾殘局。
  “李司職,情況如何?”
  李華拱手道:“回老爺,大獲全勝,死亡兩名,受傷四名,旋風十騎兩名受傷,擄獲對手二十五名,其它嘍囉已教訓後釋放。”
  “很好!”秋月寒頻頻點頭:“那些人若無大惡,告訴後若有悔改就放了。否則全廢去他們武功。”
  “在下遵命。”
  李華很快辦妥這件事情。放走十一人,廢去十四人。
  看看天色,月已西垂。公孫秋月道:“我們走吧!別忘了弟兄遺屍。”
  “是!”
  背負兩名死亡兄弟,飛騎掠,旋風起,人馬已逝。
  小刀追向沒了,也追向琴音,但琴音仍在,沒了又不見了。
  瘋子更不知奔向何方。
  琴音乃貫內力所撥,傳千里,雖弱,卻不斷。
  小刀自認自己追過十餘座山關,也不知身在何方,只有那琴音仍繞耳。
  黑暗中亮起一盞燭燈,很細,如星星。
  小刀乍見,心神大振,獨一無二的輕功已展開,身輕如煙,落地無聲。
  他要找到此人,但不能驚動此人。
  竹枝搭成的小亭,長滿苡類,青苔攀上竹繾中,從下而上就象一座小屏風。竹枝早就不見原形,發了霉黑,長了毛。山花藤蘿,早就將小亭和樹林勾成一體,吊串地擺,一如珠簾,
  簾繾中透的,就是那種閃光。
  琴音就是從這裡傳來。
  “蘇喬?是你?”
  小刀兒對這位既神秘又漂亮的女人,實在有摸不著頭緒。
  蘇喬此時才停止彈琴,明眸含情,望向立在前方這迷茫的小刀兒。
  她輕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嗯!又見面了!”
  小刀兒對於她的神秘是相當不解,但他並沒有立時追問。終究,她還照顧過自己,有恩於自己。
  “對不起,寒山地區,沒什麼好酒,你喝杯清茶如何?”
  蘇喬起身走向左方小竹幾上,沏了一杯熱茶,交予小刀。
  小刀感謝接過手,輕輕啜飲。
  蘇喬要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旁邊,含笑道:“時間好快,一眨眼就快一個月了!”
  在記憶中,小刀還以為是昨天的事,他輕輕點頭:“好快。”
  “原諒我那天不告而別……”蘇喬感傷道:“不過我想那樣比較好!你要保護你……你朋友吧?”
  小刀兒也有幾多無奈,只有頷首,沒有回答。
  蘇喬溫柔道:“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吧?”
  “嗯!”
  “那你問,沒關係!我會告訴你。”蘇喬說得很誠懇。
  燭火照在她那身白羅裙,隱隱泛出純真而高貴神情。
  小刀兒問了:“你不是說要回西湖?”
  “我回去過了。”
  “那你……在此……”
  “我來找你。”
  “找我?”小刀有些吃驚:“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蘇喬含情道:“我來找你,就象我也知道你會來找我,不對嗎?”
  小刀兒點頭:“沒錯,我會去找你。”
  蘇喬感到一絲滿足,淡笑不已。
  “你的琴……你彈的琴音……”
  “是想引你來此。”蘇喬道:“當時人多,我不方便出面。”
  她的回答,小刀並不滿足,因為其中牽連了那個瘋子,而且還是她的琴音救了公孫秋月。
  小刀又問:“你知不知道那個瘋子?”
  “哪一個?”
  “以前我說過,就是殺傷公孫老爺那個瘋子。”
  “他怎麼?”蘇喬不解問。
  “他剛才出現過!”小刀兒道:“我還曾經和他交過手。”
  “他傷了你?”蘇喬急忙瞧向小刀兒臉眸,此舉並無半點做作。
  小刀兒道:“沒有,反而是我傷了他手掌。”
  蘇喬這才放下心來:“以後避開他,他武功很高,尤其又神智不清。”
  小刀想了一下,決定說出原因:“是你的琴音引開他的,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蘇喬驚愕道:“我沒有呵!我彈琴,只是想引你來,怎麼會引起他呢?”
  小刀淡然一笑道:“事實上是這樣子。我沒有……”以下“騙你”兩字沒說出口,因為若說出,則有點覺得好象是蘇喬在作戲一樣,他不忍心傷害人家。
  蘇喬起身,輕盈走向燭臺,漸漸擴大的黑影,形成一種壓迫感,逼住小刀心靈,他暗自後悔說出那句話 事實上只有前三字“我沒有……”以下兩字,很容易就會讓人猜出。
  蘇喬挑落燭蕊,火花閃爍,照在她臉上,仍掩不住一份純真。
  “我真的沒有!”蘇喬轉身,口氣仍然如此淡漠。
  小刀兒歉然道:“對不起,因為事情太過於湊巧,所以我才會如此想。”
  事情不是湊巧,那麼一定是事實。
  蘇喬問:“那瘋子真的被琴音引走了?”
  小刀點頭:“是真的!”
  蘇喬聞言並沒有什麼反應,她會再問那句話,是想得到更加肯定的答覆。
  她很快找到理由:“也許我也可以解釋這個巧合。”
  她當真能說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因為小刀兒是追向琴音而來,而且琴音也沒斷過。
  蘇喬走過琴台,道:“你聽這些琴音會給人怎樣感覺?”
  她沒坐下,隨手撥弄琴弦,發出悅耳響聲,清靜如水流,如霧輕攏,十分柔和。
  小刀道:“這琴音聽起來讓人心情寧靜恬適。”
  蘇喬含笑道:“沒錯!”她走回小刀身邊,輕輕坐下,道:“瘋子確是被琴音引走的,只不過當時彈琴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那麼玄?小刀不解:“會是誰?”
  蘇喬笑道:“春神笑。”
  “是她!”小刀更不解,為什麼春神笑會發琴音,引走瘋子?
  蘇喬嬌笑道:“你可知道我這手琴藝是向誰學的?”不等小刀回答,她已自己說出:
  “是向春神笑學的。她也喜歡彈琴。”
  “她為什麼要引走瘋子?”小刀兒已相信那琴音是春神所發。
  蘇喬搖頭道:“這個我並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琴音能使人神智清醒是毋庸置疑的。”
  “聽你這麼說……瘋子當時恢復了神智才會停止攻擊?”
  “如果沒完全恢復,至少已影響他暴烈的舉動。”
  小刀兒道:“這麼說,他是時好時壞了?”
  蘇喬道:“可以這麼解釋。我想這個問題,若碰到春神大概就能知道原委了。”
  小刀突然想到什麼,道:“既然你的琴音具有同等效用,會不會你不小心而引開他的?”
  蘇喬搖頭道:“我想大概不會,因為我沒灌輸充足功力,效果並不好,尤其瘋子若聽見了,一定會追過來。”“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小刀突然明白,沒了和尚為什麼追錯方向,很可能是追向另一琴音。
  同一種樂器和樂譜,所彈出來的音樂當然相同,或若仔細聽,很容易混在一起,小刀兒就是這樣而錯開了沒了和尚。
  這問題想通了,他才想到另一個問題。
  “你專程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蘇喬盈盈而笑。
  小刀兒感到一絲用窘,臉也紅了起來:“可以……”
  蘇喬嬌笑道:“沒事可以來找你,有事當然更要來找你嘍!”
  小刀笑得有點尷尬。
  “還是我女孩人家,總不方便去找男性。”蘇喬道:“我確實有事找你。”
  “什麼事?你儘管說。”
  “上次我不是答應你,帶你去見春神嗎?”
  小刀驚愕道:“春神她答應見我了?”
  “嗯!”蘇喬含笑點頭。
  “那太好了!”小刀幾乎快蹦起來,終於可以見到恩人了。
  蘇喬有點撒嬌道:“人家一聽到這消息,就馬上趕來,你要怎麼謝我?”
  小刀感激道:“只要你說,我都答應。”
  “真的!”
  “當然!”
  蘇喬幽然道:“我看算了,上次要你親我……你都不肯!”
  小刀更形困窘,他也想,只是怕冒瀆人家,臉紅透了耳根。
  蘇喬也只是說說而已:“我沒說錯吧?不過……你別當真就是!”
  “我……我……”
  小刀兒窘透了心,突然已抱起蘇喬,猛然往她嘴親去,那一吻,一點詩情畫意都沒有,好象是在實現諾言一般。
  “我沒騙你了吧……”
  小刀很有勇氣的說出這句話,終於成為守信用的人 只要你說,我都答應。
  但是他話說到一半,見著蘇喬仰著頭,閉上眼睛,嫩白的臉已泛起紅雲,久久未能退去,眼角似乎滲出淚水來。
  小刀突然心生不忍,如此吻法,好象在侮辱人家。猶豫一陣,終於再湊上嘴輕輕地吻。
  再吻,已吻出味道,兩人緊緊擁抱,深深吸引,天地間,只有他兩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蘇喬才從夢中驚醒,急忙掙脫小刀,困窘地想找事情做。終於她找到斟茶的工作,平靜一下心情,她才恢復正常,嬌笑道:“你好……好壞!趁人不備!”
  小刀兒也是困窘:“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喬落落大方笑道:“反正親都被你親過了,你也實現你的諾言,咱們扯平了!”
  小刀紅著臉:“以後你該相信我了吧?”
  “相信!”蘇喬嬌笑道:“和你在一起,總有一絲說不出的快樂。若能永遠跟你在一起,多好。”
  小刀悵然一笑:“我活了二十來歲,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快樂,而且還能帶給別人……”
  蘇喬道:“你能!真的!我真的很喜歡跟你在一起,打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如此想了。”
  小刀不怎麼能接受這個感情,二十年的苦難,有時還為了一頓飯,足足守住冰窟兩天兩夜。接受了她,將來會如何?突如其來的美好人生,在他心裡總是造不成平衡。
  “我應該試試去接受!”小刀心裡在想:“現在生活都已完全改變了。”
  忽然間他已笑起來:“能夠讓你感到快樂,我也很高興。”
  蘇喬嬌笑道:“沒想到你的嘴也那麼甜!”看看天色,她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去見春神?”
  “嗯!我已準備好了!”
  蘇喬稍微收拾,吹熄火燭,已領著小刀,掠向山林,奔向東南方。
  疏墾點點,四更已過。
  朦朧山中有個不知名的地方,除了霧,就是雲,進入霧區象踏入茫茫幽冥中。小刀兒走遍千山,對於如此濃的霧氣也感到驚訝。看不到、摸不著,只有一點點晶亮細小水珠,不時拂面而過。
  蘇喬似乎十分習慣此景,很快帶他進入霧中,一直奔入更深處,就象盲人在賽跑,閉上眼睛都知道落腳處在哪裡。
  霧區一過,豁然開朗,一副神仙境界已呈現眼前。綻放的花朵爭奇鬥艷,綠出油的枝葉,映出一種無盡的生命力。
  曲折通過花園,遠處己出現如桂林石鐘乳的洞穴,很可以擺上十輛馬車。
  說它是洞穴,不如說它是凹入山中的卵型巢。一面靠壁,兩面支有古白石柱,對面一片雲氣,紫藤垂掛,巧奪天工,美不勝收。左側穴頂,依稀可見雕有“無庹居”三字。
  小刀兒看到了春神,朦朧霧氣中,透出朦朧神秘。一襲白衣攏身、他實在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美人。
  蘇喬已經夠美了,但她的美是屬於少女純真的美。春神的美,卻是有種成熟,慈母的美,只要是母親生的,見著她,都會產生一種幻覺 這是最完美的美人。
  心目中極盡想像所勾勒出來的美人。
  小刀兒已傻了眼,不知身在何方,一股勁兒啾住春神不放。
  春神如一尊菩薩般坐于石面,不動。
  蘇喬很快扯他衣角,叫醒他:“哪有這樣子看人的?”
  小刀頓時醒過來,歉然一笑,此時他發現春神和蘇喬竟有幾分相似之處,尤其眼眸之間,更充滿靈秀之氣。
  “她……就是春神?”
  “嗯!”
  “她很美!”小刀由衷地贊佩。
  “比起她,我就是庸俗脂粉!”蘇喬說的很自然。通常,女孩都會嫉妒人家比她漂亮。
  但以蘇喬口氣來聽,她只有讚賞,沒有嫉意。
  “你們……你們好象!”
  “少貧嘴!我那能跟她比!”蘇喬輕笑道:“走。我們見見她!”
  兩人再往前走,只上了三階石梯,正跨入石穴。春神已張開眼睛,明亮而充滿慈祥。
  “喬兒,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就像該配她這種人一樣,清新悅耳。
  “嗯!春師父!”蘇喬笑道:“還有小刀兒!”
  小刀拱手:“晚輩拜見春神前輩。”
  春神瞧向他,忽然有所驚愕,但隨即恢復正常:“你們坐!”
  小刀兒隨蘇喬坐在左邊如花籃般的石椅,奇怪!石造的,卻不涼。
  春神往小刀瞧去:“小公子,聽喬兒說,你想見我?”
  小刀兒點頭道:“是的,晚輩想謝過春前輩救命之恩。”
  春神輕輕一笑,如芙蓉出水:“只是遇上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忽然轉為憂傷:
  “欸!其實世上有多少痛苦事!”
  蘇喬認真道:“春師父,喬兒會盡力懲罰壞人,讓善良的人能夠快樂!”“談何容易……”春神有感而發。
  小刀兒似乎也被激出雄心,以前他何嘗不是沉淪痛苦之中?他堅定道:“春神前輩,晚輩也願意懲罰壞人,讓世間多留一些歡笑。”
  春神欣慰笑道:“難得你有顆善良的心,我很高興。”
  小刀兒有點感傷道:“那些被欺負的人,實在太可憐了。”
  春神凝視小刀一陣,才道:“你想知道關於一位瘋子的事嗎?”
  小刀若有所悟:“前輩說的,可是以前打傷公孫秋月的那個人?”
  “嗯!”
  “晚輩想知道。”
  春神含笑道:“好的,喬兒,你帶他去!”
  蘇喬含笑道:“好的,春師父!”轉向小刀兒:“你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小刀兒有點驚訝,但隨即拜別春神,跟蘇喬步出石居,往另一條小道行去。
  轉折多處,已隱隱可見一處木造小樓閣,其旁種植不少花木,還算清幽。
  蘇喬已停下腳步,往前指去:“瘋子就住在那裡!你看看!在剪花的那位是不是他。”
  小刀兒極目望去,果然有一長髮老人,在聚精會神地修剪花木。
  奇了,瘋子竟會和常人一樣地工作?
  “當真是他?我們能不能再近一點。”
  “可以。不過千萬別驚動他!”蘇喬道:“他不喜歡人家騷擾。”
  她再領小刀潛向前,躲在隱密處,現在可以看清對方容貌了。
  “小刀你看清楚些,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蘇喬也好奇地在看。
  小刀兒覺得很奇怪:“你以前沒見過他嗎?”
  “見是見過,不過我又沒見過你所說的那位瘋子。”
  原來如此,難怪小刀上次說過瘋子的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衣服青灰,頭髮蓬鬆散亂,很像,小刀兒見他有手裹有布條,這才確定就是他。
  “不錯,他右手受傷了。”
  蘇喬嬌笑道:“你的飛刀果然百發百中,連他,你都傷的到。”
  小刀不習慣被人奉承,困窘地笑著:“哪有……當時我只想阻止他而已……”
  蘇喬道:“你不是已達到目的了?”
  小刀瞥向她,笑容可鞠,隨後又轉向瘋子:“奇怪,他現在怎麼跟正常人一樣?根本就不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蘇喬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想春神師會告訴你答案的。”
  小刀也覺得問春神來得恰當。
  他們再折回無塵居。
  春神很快回答這問題。
  “他是個可憐的人……”她開始說出原因:“他受過很大的刺激,所以神經有點失常,當我發現他時,他已相當嚴重,不得不帶他回來。你看他現在如正常人,那是因為我琴音暫時使他恢復正常,但過些時日,他又會再犯。”
  小刀兒終於明白原因,他問:“瘋子為什麼會神經失常?前輩您知道嗎?”
  春神搖頭:“我雖能暫時使他恢復神智,但他並不願多見生人,也沒告訴我原因。不過從他病發時就找公孫秋月,可以猜出,一定和秋月寒有關。”
  “大老爺……”小刀兒喃喃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蘇喬道:“聽小刀說,他病發時,一直喊秋月寒沒有資格代表公孫世家。”
  春神道:“這點我可以說出一些原因。”她道:“公孫世家之所以揚名,不只是財富,只要聽到公孫世家,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武功。事實上,以公孫家的武功更足以代表公孫世家,和姑蘇慕容一樣,號稱武林兩大世家。話說回來,秋月寒的武功早已見於江湖,就算我也未必有把握蠃過他,可是瘋子的武功卻很容易將秋月寒擊敗。也許,這就是瘋子之所以說公孫秋月沒資格代表公孫世家的原因吧!”
  這解釋十分合理,小刀兒也贊成。他問:“那……瘋子的武功,和公孫世家相同?”
  春神道:“一樣,他練的也是六絕神功和驚月斬,不過,他似乎另外練過其他功夫而溶於那兩項絕藝中,所以他才很容易可以擊敗秋月寒。”
  小刀要猜的是,公孫世家的武功一向只傳嫡親,怎會傳向瘋子,不過他很快找到答案,因為秋月寒也暗中將功夫傳給了自己。
  “他在此有多久了?”小刀問。
  春神回答:“十幾年了。”
  “前輩的琴音能使他清醒,難道沒辦法將他治好?”
  春神悵然道:“沒有用,除非知道他如何發瘋的原因,否則只能治表。現在他功力漸漸增強,病情又加深,我的琴音效力也慢慢失去,如今幾天他就發作一次,情況十分不利。”
  蘇喬問:“春神師父,要是將來琴音治不了他,那他不就……更殘忍,可怕了!”
  春神無奈道:“要是到那時,我會告訴他真相,也許他會自戕而死,否則只有廢去他武功了。”她補充說明:“廢他的功夫,也只能在暗中進行。”
  小刀喃喃感傷道:“不論結局如何,都如此悲戚……”突然他想到什麼,眼神一閃,道:“也許可以將他困在一個地方,讓他出不去。”
  春神搖頭道:“這地方以前還可以困住他,但是久了以後,他已摸清出路,除了那個地方,很難再引他到別的地方了。”
  世上充滿了無奈,小刀有此心,卻無方法幫助瘋老人。
  春神悵然道:“也許有一天,奇蹟會出現在他身上!”望著遠處雲層,宛如朵朵被風吹送的大彩球,悠哉地卷舒著。
  “喬兒,你知不知道上次我告訴你那件事?”
  蘇喬頷首道:“喬兒知道,那些人不該欺負一位好人。他們該受到懲罰。”頓了一下,她問:“春神師父,您還沒將其他人告訴喬兒,否則喬兒早就懲治他們了。”
  春神回首,嘆口氣道:“不是我不說,而是對方武功太高了,我怕你受了傷與其如此,不如我自己找時間去懲罰他,這樣來得好。”
  小刀兒早就想報答春神,急忙道:“前輩,如若須要在下,在下願盡淺薄力量。”
  蘇喬嬌笑道:“春神師父,有了小刀兒,我想再也沒有可以忌諱的人,他的飛刀真的很厲害。”
  春神轉向小刀,注視一會兒,輕聲問:“瘋老人的手,被你傷了?”
  小刀輕輕點頭:“我必須阻止他。”
  蘇喬道:“還有以前懲罰華山那名老人,也是他幫的忙。”
  她指的是華山元老,無怨老人。
  小刀兒正色道:“老前輩,您說誰要受懲罰?我和蘇姑娘一定盡全力以赴。”
  春神考慮良久才道:“以你的飛刀,加上喬兒的身手,該是沒什麼問題了……”瞧向兩人,神情莊嚴:“當年圍殺那名可憐人,其中一名是少林派的圓空和尚。”
  圓空早已百歲開外,現任掌門無心的師叔,沒了和尚的師伯。江湖輩份之尊,更勝於無怨老人。
  圓空要是被宰了,武林正派人士非得大亂不可。殺圓空的兇手,也可能成為武林公敵。
  蘇喬道:“只要是作錯事的人,都該受到應該的懲罰。”
  小刀也表現很堅決:“如果他的錯不能原諒,我也希望他受到懲罰。”
  春神嘆道:“幾名高手,去圍攻一位性格較為強烈的年輕人,所找的理由只在於那位年輕人將來可能危害武林!”她又道:“其實,那年輕人只是嫉惡如仇而已,那些高手就置於死地。而且還歪曲事實,不是他們心智被蒙蔽,就是挾正派以損人。”
  小刀聞言,已決定要替那名年輕人出口氣:“那些人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隨便定人罪名,而將人殺了?”
  蘇喬恨道:“這就是江湖中許多偽君子的臉孔,我最看不過了。”
  春神淡笑道:“弱肉強食,在武林中實在太多了,而受害的永遠是善良的一方。”
  蘇喬正色道:“春神師父,您放心,喬兒一定替您完成教訓他們的心願。”
  春神道:“稍微懲罰就可以,畢竟他們年事已高,多少要寬容老人。”
  蘇喬頷首:“喬兒自有分寸。”
  小刀兒也覺得春神的決定十分合理,更願意為她完成此事。
  “晚輩也想跟蘇姑娘一起,完成這項任務。”
  春神慈祥一笑:“難得你有此仁義心腸。”
  蘇喬道:“春神師父,喬兒想早日完成此事。”她已想告退。
  “這麼急?”春神若有所失,隨即道:“吃完早餐再走如何?”
  蘇喬、小刀兒都不願拂去她好意。蘇喬很快地熬鍋香菇燕麥粥,可口,好吃。
  吃完他們就離開,步入霧區,獨留春神,面對一片霧,心緒也朦朧了。
  嵩山少室峰,聳立古老宅院,這就是千年執武林牛耳的少林寺,莊嚴肅穆。
  晨鍾方響畢,佛號高宣,早課已成,眾僧各自散去。
  小刀兒和蘇喬伏在寺外後山的一株大松樹上,俯望少林全院,正可一覽無遺。
  寺僧即將走光,只剩寥寥兩三人,閒步庭院之中。
  “奇怪,今天是少林每季一度的聽誦,圓空怎會不出門?”蘇喬疑惑地說。
  小刀兒道:“他們不出門,我們找得到他?你知道他住哪裡?”
  蘇喬道:“知是知道,不過那裡是少林禁地,我們闖入,犯了忌,而且戒備森嚴。”往後面青蔥山林指去:“他住在梅心洞中。”
  小刀兒道:“要是他一輩子不出來,那我們不就沒法完成任務了!”
  蘇喬徵求他同意:“若真的如此,我們只好硬闖。”
  小刀兒不假思索地點頭。為了報答春神救命之恩,他在所不惜,何況對方又是有罪之人。
  蘇喬往山上探視良久,從羊腸小徑中。找到了較茂密的草叢、林木,以作為掩護。
  “要是碰上了寺僧,除非不得已,別出手,出手時也要速戰速決。”
  小刀點頭:“我會的!”
  兩人潛入林中,暗中摸向後山。
  只行半裡路,林木漸森,人跡已絕,和深山已差不多。
  不是沒人,而是躲在暗處,小刀兒已發現,山林中,尤其是樹上,躲了不少人。
  那些人在樹幹上稍微架上樹枝,以便打坐,個個閉目養神,氣定神閒。不用說戒備之森嚴,連鳥兒都能驚酲他們。小刀兒也是從不聞鳥聲,而發現他們坐鎮在此。
  “他們守備呈半圓形,想上去,還得花一番功夫。”
  “可能避不開了!後面又是懸崖。”蘇喬已有準備硬闖之意:“一共有三十六位!以他們坐的角度,只要一人被攻擊,其他人都可能會知道。”“這……很棘手。”小刀兒考慮一下道:“我們從懸崖上去如何?”蘇喬道:“懸崖深不見底,高千仞,平滑如鏡,長滿苔蘚,若能攀登,少林派也不會棄之不守。”小刀兒輕笑:“我想我可以試試,以前我都是如此找到獵物的。”
  蘇喬凝視這位奇異的年輕人,見他如此自信神情,她終於點頭:“好!就是不成功,和你一同遊崖底,我也甘願!”
  “不會的!”
  現在不是談情時侯,蘇喬不再奔放感倩,立時繞向後山崖。
  崖面果其平如刀切,崖下就是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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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武林禁令

  小刀兒仔細抓把崖土,在手上揉搓,崖土應手而碎。“是土崖,不容易藉力。”
  蘇喬淡然一笑:“行嗎?”
  小刀兒道:“難了一點!”他再往崖面瞧去,有許多濕淋淋遊崖壁已長了青苔,甚至還有小滴滲出,他立時放心道:“有法子了。”
  “那邊……”蘇喬驚愕:“至少離這裡三十丈。”
  一縱三十丈,非得輕功絕頂不可,而且那邊又無落腳地。就象斜面縱向鏡子半中央,要再藉力往上躍。誰不捏把冷汗,就是想,頭皮都會發麻。
  小刀兒自信道:“大概沒什麼問題,呆會兒我先掠往前,你隨後跟上,若距離不夠,就點我身軀,儘量往上縱,到時我會找到落腳地,接住你的。”
  這些話,就象表演特技一樣,說的很順口。
  蘇喬有點猶豫,這太危險了,只要出一點差錯,非得落入萬丈深淵不可。
  “我點了你,你不就會往下掉?”“我們先衝高四十五度角,你點了我,正好拉平,不對嗎?”
  蘇喬再也沒藉口掩飾內心的猶豫,無奈一笑道:“好吧!沒想到你看起來木訥訥,辦起事來也夠讓人提心吊膽。”
  小刀兒笑道:“不試,怎知道不會成功?”
  “這種只能試一次的事,我覺得還是少試為妙!”
  兩人不再多說,算準預定位置,猛然吸氣,小刀兒如一陣風吹向崖面,真的在凌空翱翔,騰雲駕霧般。
  蘇喬驚歎他輕功之高妙,一時忘了想縱身追上。
  小刀驚覺,趕快回頭叫道:“快呵!”
  蘇喬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馬上騰身掠去,小刀兒象在飄,她卻象一道流星,直射而去,速度之快簡直可以分割空間。
  就在她力竭時,正巧也在小刀上空,一個換氣,左足輕點小刀左肩,身形再竄高十餘丈。
  誰都知道,在空中維持慢速,比快速來得不易,只飄過十餘丈,他已滲出汗水,被蘇喬一點,身形登時下落。在此時他也噓了口氣,猛向崖石斜劈一掌,藉這微勁道,衝前數丈。
  寒光突閃。他很準確射出飛刀,釘在流水崖縫之中。
  小刀一個飄身,正巧點向飛刀,真氣再吸,如沖天砲般直往上衝。
  蘇喬此時身形衝勁已失,心慌地往下落,一片空虛,女孩再堅強、開朗,踩在空氣中,那種感覺會讓她全身發麻。
  “小刀兒……”蘇喬閉上眼眸,乾脆放它去算了。
  小刀似早有準備,趁衝上之際,托住她腳底,急叫,“快用力!”
  蘇喬腳底有了結實藉力處,心神登時穩定,不再慌張,配合小刀推力,猛往上竄。
  直掠,又比斜飛來得容易,小刀身形因推高蘇喬而受阻,頓了下來,不由得急速直落,到達飛刀處,再次藉力竄高,要比先前高出十餘丈,算準方才想定位置,小刀往崖縫一戳,又往上竄,再拖向蘇喬,連換了三次落腳地,兩人才安全飛上崖頂。
  “嚇死我了!”
  蘇喬噓氣,額上香汗琳琳,她挽起袖子,輕輕擦拭,苦笑不已。
  小刀一整衣衫,笑道:“還好,沒出什麼差錯。”
  “這種事能出差錯嗎?不過……”蘇喬嬌笑道:“能和你同葬一處,也滿使人安慰的。”
  小刀瞥向她:“幹嘛老是說些不吉利的話?時間不多,還是趕快找圓空要緊。”他怕蘇喬接下去,又說些讓自己臉紅的話,只得找理由岔開話題。
  蘇喬嬌笑道:“難得你那麼認真,好吧!”
  她轉頭朝遠處眺望,山蜂綿延,“照春神所示,悔心洞該在第二座峰那裡。”
  兩人暗中潛了過去。
  果然在蜂頂左側找到一處掛滿山藻,卻又很大的山洞。
  蘇喬指向洞口上方,鬥大金字已斑剝,甚而長起青苔、蕨類,刻有“悔心洞”三字楷書。
  “就是這裡。”她猶豫地望向四周,卻未發現任何人:“奇怪……怎麼沒人把守。”
  事實上,只要突破三十六坐僧的防線,禁地裏邊則靜無一人,因為此地除了高輩份長老外,還有歷代掌門靈寢,不容他人騷擾。
  兩人小心翼翼走過較平黃泥地。步入洞內,突然發現一名長髯及胸的光頭老僧,坐在洞內正中央黃薄團上閉目打坐。
  石洞空無一物,顯得淒清。
  蘇喬從春神描述中猜出此人就是圓空,當下頷首,露出冷漠笑意:“我們找對了。”
  小刀兒見圓空慈祥臉容,一時也難以相信,昔日他是位不明是非的人。兩人走前。
  圓空已張開眼皮,他似乎以為來者是少林弟子,但突見兩人,尤其蘇喬又是女的,他已頗為吃驚,目光為之一閃,他在想少林禁地,怎會有女人出現,對方如何通過防線?
  眼中碧光一現即逝,他低聲道:“兩位是從何而來?”
  蘇喬不答,反問:“你可是圓空?”
  圓空聽出她語氣充滿冷漠,知道可能是來挑釁的。“老衲圓空,施主是……”
  “這個你不必知道。”
  “那施主找老衲是為何?”
  “索債的。”
  “老衲與施主有仇?”
  “不錯!”蘇喬回答十分冷森。
  圓空轉向小刀兒:“你呢?”
  “一樣。”小刀回答。
  圓空淡然道:“佛門注重因果,施主既是來要債,總得告訴老衲債從何起吧?”
  蘇喬冷笑:“看樣子你欠的債滿多的嘛!還要人家一一說清?”
  “老衲一生自認尚無不解之債。”
  “只剩這一項你解不了!”
  圓空冷利眼光瞄向蘇喬:“施主好重的殺氣。”
  “不解之債,當然須要用非常手段。”
  圓空宣個佛號,道:“只要施主能說出債從何來,老衲若理屈,立時自決。”
  見他已百歲開外,性格仍見剛耿。
  “很好!”
  蘇喬也不甘示弱,立時拿出以前曾給無怨老人看過的破舊旗布。
  旗布晃擺不定,圓空老臉不但在收縮而且繃緊,就象巨蛇纏獵物般,異常可怖。
  “神鷹?”
  “不錯!”
  “你是她的後代?”
  “不錯!”
  “妖孽。”
  圓空突地暴喝出口,整個人如暴發的山洪,奇速無比的衝向蘇喬,左手掌,右手抓,象只猛獸,想將綿羊撕開般。
  蘇喬沒想到對方出手之快,想避已是不及,只得硬封兩掌,只求自保。但圓空功勢何等猛烈,掌勁未吐,整個人象是掉落蛛網上的小蟲,掙扎都有點困難。
  砰然巨響,圓空和蘇喬一錯即分,中間卻停立小刀兒。情急之下,他已替蘇喬封下那一掌、一爪。
  圓空翻身落地,對這年輕人,掀起一陣莫名的寒意,竟然有人能封下他的掌勁,而且是位三十不到的年輕人?
  “好個六絕神功,可惜與妖孽為伍!”
  圓空不作停留,擒龍掌化成千百道掌影,隨帶周圍空氣呼呼急響,象要抽成真空,讓人窒息。
  人射、手押、掌吐,擒龍掌就如一條搗海猛蛟,噬向小刀兒。
  小刀兒已把對方當成野獸,猛往前撲。第一個反應是翻身落地,往左滾,一個躍身,準備抽龍筋。
  不過圓空非比尋常,他見小刀用的招式全然大異武學常軌,尤其速度之快,可說達到匪夷所思之地步,忌諱之下,到底保留了兩手。一擊不中之際,他也同樣猛墜地面,滾向右方,正巧避開小刀兒攻勢。
  蘇喬見狀嬌喝出口,匕首微吐,風車般旋摶,緊貼著圓空不放。
  圓空數擊不中,心神大為浮動,硬拼之心油然而生,不再躲避,運起達摩神功護身,拈花手加上般若禪掌,一上一下,攻向蘇喬。
  蘇喬自知拈花手的厲害,匕首急收,腳踩蓮花步,想閃過此拈花手,再戳圓空曲池穴。
  這一閃一觸,蘇喬很巧妙避開拈花手,匕首也準確落在圓空曲池穴上,豈知圓空竟還有達摩禪功護身,無法傷他半絲。
  一擊不中,自是身陷萬劫不復,蘇喬已捲入般若撣掌旋渦之中,無法自拔。
  “小刀兒!”她已急叫。
  眼看圓空雙掌己擊向蘇喬胸口。
  突然,圓空不動了。就象高高空中掉下的石頭,又快又急,突然掉在泥巴裡,嵌得死死。
  蘇喬驚魂初定,趕快退出圓空掌力範圍,事實上也只不過往後移動一步而已。
  小刀兒倒吊在洞頂,一把小刀已抵住圓空後頭大惟穴,只抵住,若非他心存仁慈,圓空非當場斃命不可。
  照理來說,圓空有神功護身,該不怕小刀兒的刀才對,為何他會住手?
  其實再厲害的神功,也有個極限,小刀出手之快,速度已加重了力道,莫說他用了奇特的方法,就是凌空發射飛刀,也有可能擊破圓空的護體神功。
  小刀兒為何會倒吊?此種打法,在高手過招中十分凶險,一擊不中,受傷可能是自己。
  原來他見蘇喬匕首無法傷倒圓空,擔心自己飛刀也不奏效,所以纔來一個加速運動,他先竄向上空,再倒身用雙腿猛斬石頂,藉此衝力。貫注飛刀,想刺穿護身神功。
  沒想到護身神功畢竟有限,小刀兒截穿之下,心生不忍,只好散去一部分真力,只在圓空頭上刺了如針的血痕,這就便圓空已知落敗,不再反擊,愣在那裡,腦袋一片空白。
  場面一切已靜止,就是小刀兒也一直掛在石頂,因為他兩雙腳底已陷入石巖七八寸。可以藉力支撐身體。
  “阿彌陀佛!”
  圓空長宣佛號,面無表情地已回蒲團,坐了下來。
  蘇喬暗噓口氣,也藉此舒動筋骨,一顆心已定下。
  小刀兒飄身落地,朝蘇喬走去,關心問:“他傷著你沒有?”
  “傷著了,還能和你說話?”蘇喬啞然一笑,滿是甜蜜。
  圓空此時已開口,突然間象老了許多:“施主能否讓老衲看看你的小刀?”
  圓空說罷,小刀兒拋過那把小刀。
  圓空接下,只覺輕巧,食指寬,雙邊如尺般平行,七寸長,三十度斜口如刻刀,薄如柳葉,如此而已。
  他要看的是小刀兒所用的是否是寶刃,怎麼可能戳穿他的護體神功?
  如今他失望了。
  “閣下功力,實屬罕見,老衲認輸!”
  蘇喬冷笑道:“認輸就好,可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阿彌坨佛!”圓空再喧佛號:“如今道消魔長,武林將有劫難了?”
  蘇喬瞪眼道:“照你這麼說,神鷹真是十惡不敕之徒了!”
  圓空悵然道:“以前或許不是,現在是!”
  蘇喬冷森道:“可惜他早已死在你們手中。”
  “施主呢?”圓空冷道:“為他復仇,難免不波及他人。”
  他話中有話,但對兩人來說,尤其是小刀兒,一無所覺。
  蘇喬冷笑:“你放心,我自信沒有傷害其他人,就是你,我也不想要你死,只要你廢棄武功即可。”
  圓空再次瞄向她,眼如黑夜野狼,碧光閃閃:“你和神鷹有何關係?”
  “沒有關係。”
  “既是無關,為何如此替他報仇。”
  “受人之託!”
  “誰?”
  蘇喬冷笑一聲:“你不必知道。”
  圓空轉向小刀兒:“你呢?”
  小刀兒回答:“一樣。”
  “你本來可以殺了我,為何不下手?”
  “我……蘇蛄娘說過,你罪不足死。”
  圓空突然慈祥一笑:“你生性善良,可惜涉世未深。”
  蘇喬冷道:“這些話,不用你來教訓他。你要自己動手,還是我替你動手。”
  圓空冷道:“老衲豈是食言之徒!”轉向小刀兒:“施主能否為老衲做一件事?”
  小刀兒點頭:“只要不過份,我願意幫忙。”
  圓空慈祥一笑:“其實不難,假若我死了,你就通知少林掌門,將我葬在西天上。”
  “西天?”小刀兒不懂該怎麼葬,難道是火化成灰,拋向西天?
  “這是少林派謁語,你如此說即可。”“好,我答應你。”
  蘇喬冷笑道:“我們又不殺你,自個兒留著說吧!”
  圓空語調突然平靜如水:“我佛言,有是因,而後有是果,因果循環,屢報不爽,老衲參禪數十年,卻仍脫不了此關!”
  蘇喬冷道:“既是如此,以前何必種下因。”
  “人、佛之間即在此。”圓空道:“老衲願接受因果報應,還請女施主體諒眾生。”
  “我自有分寸。”
  “如此老衲就放心了!阿彌陀佛。”
  圓空長喧佛號,已閉上眼睛,靜默不言不動。
  小刀兒感到奇怪:“老前輩……”
  “小心詭計!”蘇喬叫住想趨前的小刀兒:“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她已凌空發出指勁,點向圓空湧泉、氣海、巨闕三穴,廢了他的功夫。
  圓空仍如木頭,無所反應。
  蘇喬怕小刀兒於心不忍,急忙道:“我們停留過久,十分不利,反正圓空他承認過失,他應該得到懲罰,我們快撤退!”
  小刀兒也怕蘇喬有危險,忙點頭道:“從原路回去。”
  蘇喬嬌笑:“有你這種身手,不走那裡多可惜。”小刀兒啞然直笑。
  下崖比上崖容易多了,他們很快潛出少林寺範圍,掠往山下。
  已是午時,兩人找家小飯館,填起肚子。
  小刀兒笑道:“事情辦妥,心情也較輕鬆。”
  蘇喬道:“虧了你!否則真不好得手。”
  “哪兒的話!都是在報恩,還分什麼彼此。”
  蘇喬沉思一陣,道:“如今事情已了,我們準備去哪裡?”
  說要去哪?小刀兒就有點茫然,他本來就是沒根,就算有,也回不去。
  “隨你。”
  “我覺得該回去向春神師父說一聲,省得她老人家擔心。”
  “好啊!”
  “不過,我想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蘇喬含笑道。
  “那我呢?”小刀兒正愁沒地方去。
  “你先回西湖如何?”蘇喬笑道:“我不是不讓你一起回去,而是往返奔波,苦了你!
  我不忍心。”
  “隨你。”小刀本就不是個強求人的人。
  “你去找小蘇,快則三天,慢則一星期,我一定趕回去。”
  “別太趕,反正沒事。”
  “不會的,幾天往返,從容得很!”蘇喬嬌笑道:“謝謝你的關心。”
  “那兒的話?該說的是我,不是你。”
  就這樣,他們用完午餐就分開了。
  蘇喬回到春神住處。
  小刀兒呢?
  他茫然走在路上。他想到西湖,也想去找尋追丟了的沒了和尚,也想返回公孫府,去查一些該查的事。然而想了許久,全都沒有結果,不知不覺中已向江南方向走去。
  還是蘇喬的話,影響了他。
  第二天,少林派起了變化,發出了武林帖。
  武林帖一出,江湖騷動,只要是江湖人都想打探是何重大事情。
  只有小刀兒漠不關心,一點消息也聽不著,不是他沒碰過其他人談論此事,而是他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武林帖。
  消息傳出,少林碩果僅存的長老圓空大師被人暗算了。
  蘇喬不是只廢了他的武功?
  難道是圓空自戕了?
  若是自殺了,為何少林派會傳出被人暗算的消息?
  他們不顧顏面的發出武林帖,可見少林派對此事的重視和嚴重性。
  當然嚴重,對手在不知不覺中闖入少林禁地,不但表示少林派的無能,也顯示此人武功之不可思議。
   那人就是小刀兒和蘇喬。
  第三天
  武當、終南、華山、泰山、崑崙、峨眉、青城、天山,以及各派掌門或代表人物,都形色匆匆地齊集少林派,研討對策。
  一個下午已討論完畢,又各自匆匆離開。他們對付的是,一個人
  只見飛刀不見刀,勸君莫要迎雙刀,曾經在那西湖天香樓想出名的公孫小刀。
  小刀兒現在果真名動江湖。
  只不過他還是不知道自己已如此出名,仍在路上閒逛。
  為何少林派會找上小刀兒呢?
  七名四旬和尚立於公孫府大門。
  一名和尚冷森森叫門。
  貧僧元和率少林七重生,求見公孫大俠。
  七重生輩份只次於掌門及羅漢,般若兩堂主。只要能逃過他們七人之手,就像死了七次而獲重生,十分不易。
  看門護衛一聽是少林七重生,不敢拖延,馬上通報大爺。
  公孫秋月從洛陽回來已有五天,精神已日見好轉,他聞知七重生到,也不怠慢,馬上傳令接客。公孫斷也及時出面,想探知到底是何事。
  七重生很快隨司客進入豪華大廳。
  公孫秋月拱手為禮道:“七位大師大駕光臨,實在難得,請坐、請坐!”
  七重生坐定,元和道:“實不相瞞,貧僧率眾師弟前來,乃有要事。”
  公孫秋月點頭:“但說無妨。”元和拿出一把刀。
  這把刀就是小刀兒交給圓空那把。
  原來,當時圓空並未將飛刀還給小刀兒,難怪少林派很快地就找到他的頭上。
  公孫秋月見過小刀兒用過這把刀,突見之下,心情甚為突兀,但他似乎有意隱瞞。
  “這把刀……”秋月含疑惑地說。
  元和道:“公孫大俠見過此刀沒有?”
  “老夫沒見過。”
  “二俠呢?”元和追間公孫斷。
  公孫斷根本沒見過此刀,也猜不出此刀就是昔日的園丁,淫徒小刀兒的成名武器。
  “老夫也沒見過。”
  元和單刀直入:“傳言貴府有個叫小刀兒的奴僕,他可在?”
  公孫斷聞言恨道:“這淫徒,不知又闖了什麼禍?”
  公孫秋月道:“他因觸犯家規,老夫早已將他逐出府門。”
  “你可知他去哪裡?”
  “不知。”
  公孫斷問:“那傢伙他做了什麼孽?”
  元和道:“敝派長老之死,和他有關!”
  “你是說,他殺了圓空大師?”
  “沒錯!”
  “不可能!”公孫斷突然覺得好笑,所以他笑了:“憑他的武功,連本府三流武師都打不過,怎會去殺死一代神僧?”“貧僧沒有說慌的必要。”
  公孫斷仍是不信,訕笑不已。
  公孫秋月可就不這麼想了,他親眼見小刀兒傷了瘋子,那身手,連他都沒自信過能贏他。如今他在想,為什麼小刀會無緣無故地跑到少林禁地去殺人?他善良的個性。連受淫賊的侮辱都忍氣吞聲,什麼事他會忍不下來?
  他道:“元和大師,何以證明小刀兒殺了圓空長老?”
  元和道:“不見飛刀只見刀,勸君莫要迎雙刀。在西湖上,他就曾以此名揚武林、而圓空長老遺體旁也發現此飛刀,可見兇手是他。”
  公孫斷急問:“長老是如何死的?”
  “截斷心脈,湧泉、巨闋、氣海三穴被戮。另外大椎穴上被飛刀劃出血痕。”
  元和說的很詳細,可見少林派對死因之追查。十分專注。
  公孫秋月問:“除此之外,一點外傷都沒有?”
  “沒有。”
  “不可能!”公孫斷仍不相信,事實上,其他人又怎樣能夠相信,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會殺死武功高強的少林高僧!
  公孫秋月道:“若想在無聲無息中傷了圓空大師,老夫敢保證,世上無此人。”
  “此是後事!”元和道:“如今公孫小刀涉嫌,貧僧只有將他緝捕歸案。”
  這種事。少林派也不相信。但除了此條線索,他們也無處找尋。
  公孫斷:“可惜人不在本府,否則老夫必定捆綁他。交予你們治罪。”
  元和已起身,施佛號,道:“既是如此,貧僧不便再留此。要事在身,就此別過兩位大俠,若有此人消息,還請通知少林一派,大俠該知道,少林派對此事而發出武林帖。”
  他在暗示公孫雙俠,不要暗中掩護小刀兒,以免和武林作對。
  公孫斷叫道:“豈有此理,那淫賊猥褻婢女,老夫懲治他都來不及!放心,有那廝消息,老夫一定通知你們。”
  公孫秋月微微一笑道:“只要有罪,老夫便無掩護之理,大師請放心。”
  “如此甚好。貧僧告辭了!”
  事態嚴重,七重生不再停留,馬上離開公孫府,追往他處。
  公孫斷冷笑道:“他當真有此能耐?”
  秋月寒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這公孫斷瞄向他,冷道:“聽說大哥曾經傳他公孫世家的絕學?”
  “二弟你多心了!”秋月寒道:“我只是傳他一些強身的武術而已。”
  “那他怎會殺了圓空大師?”
  “你也相信這件事是他幹的?”秋月寒十分訝異地望著他。
  公孫斷冷道:“不是空穴不來風,至少他己涉嫌此案。”
  “二弟!他只不過是個可憐的小孩,他不會做那種事的。”
  公孫斷雙目瞪大,好像有把火噴了出來:“若非是他,飛燕也不會受到侮辱,你卻放走他。”
  秋月寒嘆氣道:“二弟,飛燕當時也不敢確定,我們不能這以論斷。”
  “什麼不敢確定?在那麼多人面前要她承認此事?”
  公孫斷為了女兒,簡直恨透小刀兒,他怒罵:“禽獸都不如。你還同情他!”
  秋月寒只能長嘆,為了他兒子,女兒,公孫斷受的傷害也夠大了。他不忍再刺激他。
  “二弟,只要事情有了結果,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不必了!”公孫斷冷道:“你不再管我的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二弟!”
  “不要叫我!以前你明明可以救飛雲,你卻自私自利!”
  公孫斷揮甩長柚,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多年來,公孫秋月仍對此事耿耿於懷,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刀兒還很逍遙,這幾天他悟了不少人生。尤其孩童純真的笑容,更讓他覺得珍貴。
  這些天裡,他全避開大人,一路找小孩嬉戲,倒也其樂融融。
  雖然沒了教他賺錢的方法,手頭也有江湖人的充裕,但他仍住二流客棧:“多省一點,還有人比我可憐。”
  梅溪鎮離西湖只隔一座山。小刀兒今晚就落腳於小鎮客棧中。
  雖然他一路因和小孩在一起。避開不少人追蹤,但久了,仍逃不了江湖人耳目。
  七重生己追至此。
  三更剛過,一片漆黑。
  小刀住的房間和普通人的並沒兩樣,泥牆還露出枯草莖,除了棉被,床鋪新了一點以外,其它少說也用了幾年,一套烏漆茶具,把手上都摸出光滑的暗紅色,夠久的了。
  這家客棧,是從百姓連 所分割出來的。
  他睡得很甜,也很安穩。若非重大驚動,他是不會醒來的。
  他聽到聲音,但隨即又翻個懶身,照常入睡。
  那聲音,他猜成貓趕老鼠。或是飛落的枝葉打在瓦片上,不足為怪。
  這次真的是貓在叫,好象是被人猛踢一腳,那種驚痛而憤怒的叫聲。
  小刀驚醒。
  突地。譁然巨響。如千萬顆珠寶猛落玉盤。
  也像瓦片往下砸,屋牆往地倒。
  小刀兒所見的情況就是如此。
  四片牆忽然往外倒。屋頂像鍋蓋往下罩。
  “不好!”
  小刀兒性急,猛罩棉被往上衝。
  如突破鍋蓋的蒸氣,射得好高。
  此時有七條人影,七道念珠串成的索,纏向小刀兒上空。
  念珠結成網封住小刀衝勁。
  小刀大急,擊棉被往上衝,人如頓石衝往下方,快得如一道青光。
  元和大喝:“別讓他逃了!”
  七重生抖雙手,念珠串四散,倒掠而下,
  小刀兒落地,滾向牆角,拋出數塊石頭向空中七人,人往左邊屋後菜園奔去。
  元和早有估計,左足踢開石塊,整個人已掠向左方,念珠一甩,似會伸長般,纏上一棵巨型柏樹,也封住小刀兒去路。
  六位高僧也各自落於六個角落,困住小刀兒。
  小刀兒見退路被封,也不急著想逃了,總得將事情弄清楚。
  小刀兒落落大方笑了笑,邊抖掉身上灰塵,邊道:“你們是……”
  “少林七重生!”元和道。
  “七重生……”小刀故意裝懂,輕輕點頭:“找我?”
  “如果你是公孫小刀的話!”元和冷森道。
  “我是!”
  元和冷道:“是要束手,還是受死?”
  “你們總得說出一個理由吧?”
  元和亮出飛刀:“這是你的東西?”
  小刀不解:“對啊!你怎麼會……”突然他想通了:“哦!是為了這種事?”他解釋:
  “那把刀,是你們圓空向我藉去看的。”
  元和問道:“你見過本派長老?”
  “見過!”
  “你也闖入少林禁地?”
  小刀兒知道這是犯了忌,猶豫一下,仍承認:“去過!”
  元和認定已罪證確鑿,二話不說,揮手:“上!”人已攻出數掌。
  小刀兒也知道對方在捉人,自己雖己犯忌,但總得說個理由,不能叫他們無端捉去。小刀兒想:“現在還不是弄清事情真相的時候,三十六計,逃走為上。
  小刀不迎向眾人。而攻向那棵柏樹,實在有異常理,然而這可是他經過多年和野獸撲殺的結果。
  柏樹被劈斷,譁然往下倒,任七重生功夫再好。念珠再長,也得改劈柏樹或閃脫。
  小刀兒就利用此空隙。再撞斷一節樹幹。出奇不意地脫開七人勢力範圍。往遠處掠去。
  元和自知上當,急喝:“快追,別讓他逃了!”
  七條人影不分前後。急起直追。
  只三個起落,小刀兒已掠向郊區,四處一掃,已選好左前方較濃密林區奔去。
  豈知方進林區不到幾尺。數道暗器已凌空射來。光聽急促破空聲,也知暗器之霸道。
  小刀兒大驚,頓使千斤墜功力,墜落地面,以躲暗器。雖然躲過正鋒,但偏鋒兩枚金錢鏢之類的東酉。已劃破他的左腿、右後背,幸而只是皮肉之傷,而且暗器又沒飲過毒藥,尚無大礙。
  然而只此稍頓,七重生已圍上來,竭盡所學。非擒住小刀兒而後快。
  小刀兒暗叫一聲苦也,心想今晚想逃離這些和尚的手掌,非得拼個死活不可。
  當下使出驚月斬第八式”驚月追魂“,硬拆去左方攻來纏上手腕的念珠。旋身一扭,再擊退兩條掛向胸口的念珠,斜躺式的在空中掃出三尺,避開和尚攻至的兩掌。已竄向前方樹幹。
  元和早有經驗,冷笑出口,凌空劈出掌勁,掃向小刀兒左肋,右手念珠直如鐵棍,刺向腰際。
  小刀苦笑不已,左手排出一道勁風,封掉元和掌勁,又見念珠刺了過來,不得已彈起腰身,如蝦子般掛在念珠上。
  元和見對方中計,猛抖念珠,立時如蛇般從尾端卷起,即要將小刀兒捆住。
  小刀兒也非泛泛之輩,身形掛向念珠,就知道可能被卷起,左手馬上封住念珠頭,使它不能纏過自己身子而鎖上。如此一來則如傘柄般,只能勾住小刀身軀。
  元和並不知只勾住而已,用力往回拉。
  小刀兒卻藉此甩勁。飛過元和頭頂,直竄林中,但他早有準備預防暗器,趁此掠高之際,已摘下樹枝,迴旋般轉起。
  果然,暗中又有不少暗器射出,但皆被樹枝掃落。
  眼看小刀兒就要竄往林中,元和暴喝出口,騰身追上,手中念珠也打向小刀兒背部命門要穴,看來他是動了肝火。活見人,死帶屍,不再顧慮。
  小刀兒但覺背部疾風襲至,本能地將手中樹枝往後掃去。誰知念珠勁道之足,讓人咋舌,樹枝竟無法掃去,眼看就要擊中要穴。他看是避不了了,狠一咬牙,猛扭身形。以雙手硬接念珠。
  啪然一響,小刀兒兩手發麻,整個人也倒撞一巨樹。
  六條念珠又攻至。
  小刀兒撞上樹幹,一陣錯昏覺,口角也掛出血跡,顯然受了內傷。
  三條念珠纏上了他左手、左腳和左大腿。另三條則攻向右邊。
  小刀兒暗自咬牙,心中覺得要是右手再被纏住就完了,顧不得傷勢。抓住元和那串念珠,揮向右邊三條念珠。砸是砸掉了,卻被人拖向左邊。眼看就要落入對方手中。小刀兒只好拋出手中念珠,封向三名和尚,趁他們閃躲之際,繞過一棵巨樹。藉此扣住念珠。趕忙想解開手中那條念珠。
  元和雙掌已攻向小刀兒胸口。其勢之猛,足可劈斷五寸厚的鐵板。
  小刀橫了心,再怎麼也要解開念珠,只好咬牙讓開要害,迎上肩頭,準備硬挨。
  元和實在沒想到小刀會硬接,本來預算好的攻擊位置,一時也錯亂,忽然,頓了一下,以為小刀有詐,十分勁又收回了三分,也打得小刀口中一甜,鮮血直吐,扯向後方,好不容易才解掉左手念珠,不顧傷勢,又想解掉左腿念珠。
  元和豈可放過,立時再出手,聯合三位師弟,四人齊往小刀罩去。劈、抓、扣、截,無不全力以赴。
  小刀兒要是被截上那麼一下,準倒地不可。情況十分危險。
  飛刀再現。
  四道寒光,四聲驚叫!
  就在此時,小刀兒已解開念珠,竄入草叢之中,有若靈鼠鑽洞。唰地就不見了。
  另三名和尚急起直追,但小刀兒已知另有暗器埋伏,不再竄出空中,一時之間,和尚也奈何不了他。
  元和等人右手全被射穿,痛得他們身形為之一窒。
  元和見自己手掌鮮血直流,對手又不知去向,一顆心早就沸騰,怒喝:“搜!”
  除他們七人,黑暗中那些放暗器者也加入行列。從他們衣衫來看來。不全是袈裟。還有許多百姓裝束,顯然是各路豪傑也趕來相助。
  地毯式地搜索,只見長草像被竹桿兒橫擺地趟過。被壓低,然後猛然地彈起。快速不斷,形成巨浪般直追過去。
  小刀兒心頭苦笑不已,眼見草叢就要沒了,追兵仍不止。距離叢林深山還有那麼一大段,他想只要讓自己逃至深山,憑自己十數年的山林經驗,必定可以逃脫。想了想,他決定個個擊破。
  突然他不躲了,竄得高高,像小孩在戲耍般,呀呀地叫起來,“在那裡 ”
  小刀兒本就在引誘他們,剛竄起,又往地上墜。然後往山上衝,那股勁,在有如逃避老虎的樵夫。連眼晴都閉上了。
  暗器、長刀、飛鏢不停地掉在他後邊,叮噹直響。
  突然,小刀兒閃入一棵大柏樹。就已不見身形。怪哉。
  大群人追至。一片茫茫迷濛,只有風吹草尖搖,人早就冥冥渺無蹤。
  “人呢?分開來搜!”
  元和下令,眾人散去,七名和尚仍留在當地,他們也知道若分散,力量就弱了。
  元和考慮一下,道:“我們也分開,但保持二十丈距離。”
  如此,他們也搜了過去。
  小刀兒呢?
  顯然他自有一套。深山住久了,哪裡可以躲入,他清楚得很。
  原來他算準柏樹年齡上千,想必樹心早已腐蝕,當閃入此樹之際,他已猛往樹根底部砸去。心想就是沒有鼠洞,憑自己身手,硬個窩身洞決沒問題。果然如他所想,他很快躲入樹心中,也適時抓片蝕腐的表皮托向外面,一時間也瞞過所有的人。
  事出突然,元和他們又沒稅過此事,想也沒想到,有人會在如此快速之下,完成此種舉動。真以為遇上了鬼魂,一吹氣就散得無影無蹤。
  小刀兒躲了一陣,他知道。若在天亮前擺脫不了對方糾纏,就得看好戲了。當下爬出洞穴,易客為主。換他捉捕和尚。
  他知道,七重生已散開,最有利的就是先撂倒最遠那名。他已摸向邊處,準備襲擊。
  果然,他已在杉木林中發現,元海正目不轉睛地搜索,考慮一下,他閃入暗處,不久從另一方探出頭,故意引起元海注意。
  “咦!”元海已察覺,追上前去。
  突然,小刀兒現身向他招手:“我在這!”又閃入暗處。
  “歹徒!”
  元海怒喝,衝了過去,豈知一轉身,大樹幹已向他撞來,雙方以快對快,元海來不及閃開,頭顱挨了一記,昏了過去。
  眾人聞聲,已叫出:“在那邊!”一窩蜂已朝元海方向搜來。
  小刀早已想到他們會搜過來,已在等待另一個人落網,果然元真落在最後,成了他的手下目標。
  “大和尚!”
  小刀兒跌跌撞撞,按著肚子向元真求救。
  “你……受了傷……”
  元真急忙趨前,但走了兩步,己驚覺,運起功力,一步步走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
  “大和尚……他……”
  小刀兒乾脆靠在樹幹上,有氣無力的呻吟。
  “你……你是誰?”
  小刀兒在數腳步,突然,他已站起來,笑道:“我是我!”
  他掠向樹枝,想逃。
  元真大喝:“別逃!人在這裡 ”
  他也往上衝,只不過是腳在上面。
  小刀兒已衝往下方,朝元真射去,一棍敲下,又讓他長個瘤。
  元真已如沙丁魚一般倒掛在樹幹,擺個不停。
  小刀兒做出此模樣,只不過是想引他踏入地上的圈套而已。
  眾人又追向元真。
  這次倒霉的該是元滅,他每走一步,一定就要找根樹幹掩身,沒想到小刀會從樹幹裏邊把手伸出來。拉住他掛在胸前的念珠,硬是將他給勒昏。
  接連三名少林高僧,連還手機會都沒有,就著了暗算,弄得個個心緒惶悚不安,銳氣失了一半。
  小刀兒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來。最後決定給諸位高僧來個告誡。計謀想妥,他已隱入了暗處。
  驀地東方已失火。眾人驚叫不已,大火來勢猛烈。轟然一聲巨響,宛若吞天之勢,一群人已匆忙逃向南方。只跑了十餘丈。南方也依然烈火滔天。
  眾人已慌張地奔向西邊,突然西邊小刀兒已竄出,衣角還掛著火花。急道:“走不通!
  快!”
  他只往北邊跑了兩步,就往地上打滾,連帶慘叫聲。嚇得眾人竄往北方,當然這些人都是那群放暗器者。
  元和他們就在北方,眼看這群人不斷衝過來,心頭也起了動搖,而且遠方火舌如初升的太陽。隱隱射出紅光。
  “這惡賊!殺了人還放火!”元和怒罵不已。
  元悔道:“師兄,還是躲開再說。”
  四人也隨眾人往後退,不到十丈,就是小溪流,全部往下躍。溪流綠水潺潺,泥巴也不少,弄得眾人髒兮兮,腳底粘膩膩,十分難受。
  火併沒再燒過來,只剩下黑煙和火星緩緩升起,兩堆都是獨立的枯草和松枝,燒完了就沒事了。
  小刀兒也趁此溜向深山。他知道外邊再無他容身之地。
  元和烈目咬牙,小刀兒這一計,氣得他老臉透紅,又奈何不了人家。
  “等天亮再說,此人狡詐非常!”元和道。
  元悔道:“師兄,是否要通知掌門?已有三位師弟受傷。”
  元和沉吟半晌,道:“好吧!抓人要緊,也顧不了面子。你快去快回。”
  元悔已去,他不是趕回少林寺,而是趕向嘉山少林分院,以飛鴿傳書通知無心掌門人。
  天已亮。
  眾人搜不到小刀兒的蹤跡。
  小刀兒躲在一處隱密的洞穴,這洞離崖頂至少有十五丈深。天下除了他,可能沒人能以空手抵達此地。
  他也臨時獵了一只鷹,足足可以吃上半個月。看來他是準備和那些人耗了。
  三天已過。
  少林掌門無心、武當掌門木陽子、華山掌門劍南舟,也已趕來。
  他們搜過。他們也相信,只要有人在山中。必定無法逃出他們的搜索,連巨大的樹幹,他們都補上幾劍,小刀兒要藏都無法藏身。
  至於那面斷崖,除了不要命的人才會往下跳,眾人都那麼想。
  無心問:“元和,你當真可確定,此人還在山中?”
  元和道:“回掌門師叔,師姪確實沒見他走出林區,尤其附近小鎮都布滿眼線,他們也沒發現公孫小刀的蹤跡。”
  劍南舟道:“然而搜索都已不下百遍,仍不見那廝人影,莫非他有升天入地之能?”
  聽他口氣,好象並不知道自家的師父無怨老人功夫已被廢去。仍是一襲淺色儒衫,溫文爾稚,四十出頭卻和二十來歲年輕人差不多。
  木陽子捋拂山羊白須,拂塵自然地一甩。復又回掛于右肩,他道:“以元和所訴,歹徒該仍在山林才是,只是他狡黠如狐,我們找不到他的藏身處而已。”
  言下之意,在指元和沒有騙人的必要。
  劍南舟也不敢太果斷,模稜兩可地笑了笑,道:“我實在想不出他能藏身何處?”無心道:“莫說劍掌門,老衲亦是百思不解,不過此人既能殺害敝師叔,必有過人之處,咱們還須商討對策之計,以防其走脫才是。”
  劍南舟舉起保養很好修長而蔥白的手,搓搓鼻尖,自負形樣隱隱顯露:“我主張用火攻,他不也曾用火擊退元和?”
  無心道:“出家人忌在殺生,老衲以為此法不妥。”
  劍南舟道:“有時候從權,也許事情會有好轉。”
  無心沉重道:“佛修一寸心,責在顛沛時,從權之因,乃為佛煎熬之時所修者,也此而已。”
  劍南舟並未被此言而激怒,仍淡笑道:“佛道儒不同家。我的方法行不通,只好另謀他法了。”
  無心施佛禮道:“多謝掌門勞心勞力。”
  “哪裡,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該協心盡力為是。”劍南舟道。
  木陽子點頭:“劍掌門說的極是,貧道認為不如守在此,相信歹徒一定困不了多久,他必須尋求食物及水源,那時就能將他就擒。”
  “如今唯有這法子了。”無心道。
  元和道:“稟掌門,元和有一計。”
  “但說無妨!”
  元和道:“聽言公孫小刀和二師叔沒了,過往十分親密,不如請二師叔來。”
  無心嘆道:“你二叔不守佛門規矩,我也拿他沒法子,再說他和歹徒怎會交往?”
  劍南舟笑道:“西湖上挾美女,天香樓揚名號,這些都是沒了想出來的。”
  無心嘆道:“真是,沒了你何時才能覺悟?”
  元和道:“可以請二師叔來此引誘歹徒,然後再一舉成擒。”“此計可用?”無心道。
  木陽子道:“如今也只有一試,至少不會有多大差錯!”
  無心沉思半晌,點頭道:“只有如此了,元和你傳出達摩令招回沒了。”“是,掌門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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