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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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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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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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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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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03:46 PM   #130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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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帝王的處女療法

  一個番僧,從老潼關過了黃河,擇道風陵渡,往北京行去。
  番僧是應當朝寵監谷大用之約,進京去為武宗皇帝修使吸陰補陽房中之術。只要過了石家莊,宮中自會派人派車,隨時在官道上來迎接他的。
  這番僧身材高大,一臉凶相。他腰懸一柄戒刀,僧袍骯髒,根本不象西域雅各神廟的住持。最奇的是,他的脖子上吊著一串奇怪的念珠,那是由六個小兒的頭骨製成的,頭骨上到處是排列奇特的洞眼,偶爾有江風從他身邊刮過,頭骨便會發出嗚嗚的淒厲聲音,猶如鬼魂的叫聲一般。
  番僧走出風陵渡不遠,忽然盯住一條小溪邊上,雙目中射出如熾慾火。小溪邊上,有兩個年輕姑娘正在河灘上洗衣。
  其中有一個姑娘,長相秀氣,雙腮桃紅,身材豐滿。番僧一見,頓時色由心生,四處一看,見周圍無人,身形一晃便欺了過去。
  兩個姑娘在小溪邊洗衣,根本想不到會有歹人暗算。二人一邊洗衣,一邊小聲說話,忽然同時感到身上一麻,便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同時,二人覺得被人從後面夾起,拐進了一片樹林之中。
  番僧將兩個姑娘提進樹林之中,扔在地上。他取下脖子上的頭骨念珠,連腰間的戒刀也不解,蹲下身子,將兩個姑娘的衣裙三把兩把就扯落下來,扔在一邊,一邊扯破衣裙一邊不住獰笑。
  兩個姑娘驚恐已極,卻因穴道被製,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那番僧撩起僧袍,裡面竟然連內衣也不穿一件,他急不可耐地伏了上去,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將兩個年輕姑娘姦淫於荒野之中。縱慾之後,番僧起身,提著頭骨念珠,冷笑著揚長而去。
  這番僧從西域出來,一路姦淫,或入室作案,或隨地作案,姦淫的年輕女子不下數十之多。有的先姦後殺,有的製穴姦淫後棄於荒野竟遭狼食。番僧一路姦淫,作案後隨即離去,直到長治,才有人追查了上來。
  那是兩個華山派的俠士。這風陵渡一帶出了事,官府料理不下的,自然該華山派的人出面。二人沿著番僧作案的線索一路追查,追到長治附近,終於追上了採花淫僧。
  華山派的兩個弟子一見番僧,頓時大驚,一人失聲道:“食人番!師弟,快回去稟報掌門人!”
  番僧大笑道:“還走得了麼?”
  隨著話聲,只見他身子一晃,兩個華山派的弟子,一個前胸心窩,一個後背正中,幾乎同時“嚓”地一聲,頓時現出兩個血洞。原來這番僧身子一晃,迅如閃電地遞出一招一式,將戒刀的刀尖和鞘尾,使出雙劍招式,眨眼之間就將兩個華山派的弟子同時取了性命。
  這兩個華山派弟子,能夠代表華山派下山料理江湖是非,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不想一招之間,二人竟同時喪命,而且連對方用的是什麼招式也沒看清。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場中多了一個中年和尚。他沉聲道:“食人番,他又到中原武林胡鬧來了!”
  這位大師是長治附近法興寺住持,他來遲了一步,沒能救下華山派兩個弟子的命。
  番僧冷笑道:“成因和尚,你想去西天極樂之地麼?”
  成因法師慢慢地抬起雙掌道:“食人番,我二人無話可說。
  你出招吧。”
  這食人番好殺成性,二話不說,身形一晃,就攻了過去,刀法一展開,力沉勢猛,快如閃電,竟於起式之間,就將法興寺住持罩在了刀光之中。
  但法興寺住持既敢以一雙肉掌對敵食人番,又哪會毫無把握?只見他左手袖袍一抖,那袖袍竟然硬如鋼鞭,揮動之間,便將食人番的刀鋒往外撥開,隨即右掌一晃,幻起無數掌影,使人不辨虛實,直往食人番的胸部拍去。
  食人番識得這幻影掌的利害,急忙躲閃,但肩頭仍被成因法師的掌力拍中,一個身子往後直飛出去。而成因法師自己也被震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
  食人番卻也利害,落地之後,身子一彈,立即騰空而起,縱在空中三四丈高,祭起脖子上的頭骨念珠,一聲大喝,便往成因法師打去。
  陡然間,空中響起一陣尖利淒慘的厲鬼叫聲。人一聽到這厲鬼慘叫聲,頓時就頭暈目眩,站立不穩。原來那頭骨上的奇特洞孔進風之後,便會發出各種怪聲。
  那串頭骨念珠,飛快地旋轉著,圍繞著成因法師的頭部飛旋著。成因法師大驚,急忙閃動,身法也算極快。哪知那串頭骨念珠,竟如妖邪一般,始終附繞在成因法師的頭部飛旋,那厲鬼般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令人頭暈目眩。成因法師在急速的躲閃之中,不及運氣護穴,竟然微感頭暈眼花,防守一疏,立即中了番僧的攻擊,先是心窩中了食人番一刺,然後又被食人番一刀劈下,竟然身首異處,死於食人番的奇門兵刃頭骨念珠之下。
  食人番收回念珠,戴回脖子上,正想離去,這時,只聽一聲冷哼從食人番身後傳來。食人番一聽,頓時全身發冷,一動也不敢動。
  場中一陣死寂,一點聲音也沒有。食人番手中戒刀上的血滴在地上,響聲都能清晰聽到。但食人番卻連那人在身後的呼吸聲也聽不到,這使得食人番不敢妄動,只怕身形一動,就會受到襲擊。他身經百戰,明白此時只有等對方出手了,才能隨機應變。
  食人番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食人番,你轉過身來,老夫何等身份?豈會佔你這狗才的便宜?”
  食人番慢慢轉過身來,看見一個身材與他一般高大的黑袍蒙面人站在五丈開外,蒙巾目洞之中,兩只眼睛似有神光射出眼眶之外,食人番一見,全身又是…個冷顫。
  食人番忽然一聲大吼,臉上紅光陡閃。他明白對方正在施出什麼邪功欲製於他。果然,他一聲大吼後,寒意頓消。食人番大怒道:“什麼人?膽敢暗算佛爺?”
  蒙面人冷笑道:“你這狗才,你在西番雅各廟裝出一付得道高僧的樣子,一進中原就姦淫掠殺,幹盡壞事。今日只好讓你留下命來。”
  食人番道:“武功上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何況佛爺是你們皇上的貴客,你敢對佛爺不敬麼?”
  蒙面人冷笑一聲道:“哼,憑房中術得寵皇上,更加該殺。
  狗才,你出招吧,老夫先讓你二十招。你那戒刀能沾到老夫一片衣角,老夫立即自裁於此!”
  食人番一聽對方讓他先攻二十招,不禁一聲冷笑道:“閣下是誰?竟敢如此託大!讓佛爺先攻二十招,只怕更是一句虛言!”
  蒙面人沉聲道“老夫是誰,你還沒有資格知道。老夫讓你先攻二十招,你要攻便攻,不攻老夫立時取你性命!”
  食人番明白一戰難免,當下便不客氣,攻了上去。他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揮動戒刀,’一攻出去,便是大開大闔,只攻不守的打法。一時間,只見刀光密實,迅如閃電。食人番見蒙面人氣度非凡,在他與成因法師相鬥時,並未偷襲於他,此時便相信了蒙面人自負武功和自重身份,真的會讓他先攻二十招。
  食人番攻了三四招,見那蒙面人展開一套神奇步法,不住閃避,口中還不住喝出招數,當下加緊進攻,更不設防。他以戒刀大砍大殺之時,那刀鞘實際上是在防守,他明不設防,暗中有防。數招過後,他見蒙面人向左躲閃,情不自禁地就以刀鞘作鞭,向蒙面人攔打上去,蒙面人眼看是避無可避了。
  哪知食人番左鞘右刀一招尚未使實,只聽“噗”地一聲悶響,食人番雙目暴突,已經呆然不動了。
  蒙面人身形半矮,搶內門搶在食人番懷中,那五根手指,已經插進了食人番的心窩,猶如五根鋼爪,眨眼間便將食人番的心臟插破,食人番的武功和邪功來不及盡展,便已因為大意,死於了蒙面人的偷襲之下。
  蒙面人一招得手殺了食人番,卻並不抽出五指,怕的是食人番鮮血狂噴,污了衣物。當下蒙面人將食人番輕輕放在地上,將五股冰寒內力,從五指上透出去,封閉了食人番心窩處的五個指洞,然後才抽出五指,因此食人番胸前五個指洞,竟然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然後,蒙面人將食人番的屍體輕輕托起,走進旁邊的一個山坳。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從山坳中走出一個番僧來,僧袍骯髒,腰懸戒刀、脖子上掛著一串六個頭骨念珠,一臉凶相,活脫脫就是那個未死的食人番!
  很顯然,蒙面人殺了食人番,處理了食人番的屍體,將食人番的面部人皮剝落下來,製成了食人番的人皮面具,易容成了食人番。
  食人番展開輕功,大步流星向北方奔去。
  三天后,番僧到了石家莊。
  石家莊南邊的十裡官道長亭旁邊,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和無數駿馬,一隊御林軍官兵約有五十人左右,守候在官亭附近。
  官亭上,當朝中官谷大用太監居中而坐,周圍坐著幾個錦衣衛和地方官,正陪著谷大用在官亭上飲酒等人。
  桌上酒席已殘,顯然眾人已飲了好一陣子。谷大用有些不耐,眾人陪著,不住地找話與他排遣寂寞。
  這時候,只見一個番僧從官道那方大步走來。谷大用忙道:“雅各廟神僧到了,快將車馬備好!”說著,帶著眾人迎下了官亭。
  番僧一見,連忙加緊腳步,趕了過來,老遠便大聲道:“小僧何德何能,敢勞谷公公大駕?谷公公,小僧這廂有禮了。
  阿彌陀佛!”’。
  太監谷大用,乃是當今皇上明武宗的寵監。他一把抄住番僧的手道:“神僧休要多禮。你遲了這一日,萬歲爺在宮中只怕等得急了。快上車趕路吧。”
  二人上得車轎,馬夫一聲吆喝,車馬隊便向京城急如風火地趕了出去。
  在車上,番僧先是朝谷大用眨了一下眼睛,谷大用點了點頭,二人心意相通後,番僧大聲問:“谷公公,這般匆忙趕路,卻是為何?”
  谷大用聲音不高不低地道:“神僧不知,陛下病體沉重。
  數月之中,御醫輪番診治,下了許多藥石,卻是毫無轉機。兩個月前,陛下想起數年前蒙神僧授與房中術,於這吸陰補陽中受益非淺。此時皇上龍體病弱,而且於這吸陰補陽術也不精,不敢單獨施術,所以才令本官傳書與神僧,請神僧進宮施展神功,助皇上吸陰補陽,以壯聖體。但皇上病重的消息,卻又不能讓朝臣知道。為怕張揚,所以才未派專使去西域相迎。還望神僧休將此事放在心上。”
  番僧合什道:“小僧不敢。不過,谷公公,小僧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以問否?”
  “但問不妨。”
  “皇上歷來龍體康健,又正值而立英年,怎地忽然間會病危起來?”
  谷大用嘆了口氣道:“六年前,皇上蒙神僧傳授吸陰補陽房中之術,當日全賴神僧氣功通神,從旁輔佐施法,將十七位宮女的真元吸入皇上體內,存入丹田之中,使皇上龍體大健。但神僧一回西域,皇上自己卻是無法單獨施功。哎,這後宮三千佳麗,無異于三千柄白刃尖刀。這還不算,皇上性喜嬉樂,竟然游出宮去,遍天下追逐採集美女。僅這次平定寧王宸濠,臨幸南方美女,又何止數百上千?沿途嚇得百姓閉門罷業,十室七空,倒也好玩。只是如此一來,就是鐵打的金鋼,只怕也會淘空了身子。去年,皇上從揚州返京,一路獵色捕魚,甚為歡樂。做奴才的見了,也為主子高興。偏生有一日到了清江浦,太監張陽奏道,當地有一積水淵,魚類甚多,可行捕魚之樂。這個積水淵,為數條溪流積水而成,層山百疊,環繞山谷,細長彎窄,不能行馳大船,於是,數十人分乘十數艘小船,下濱捕魚。”
  谷大用長嘆一聲道:“哎!這池淵積水千年,妖邪成精,偏生被咱們萬歲爺撞上了。這水淵之中,有一尾白魚,銀鱗燦爛,在太陽下縱躍遊潛,皆是光華畢展。偏生一行數十人中,無一高人,不知此物是精妖邪類。皇上見了白魚,急忙令人投網捕捉,想要捕獲之後帶回宮中餵養。這魚好生刁滑,兩個太監輪番投網,撒網數十次,皆不能中。皇上性急,恨這白魚刁滑,竟從舟中取出一柄魚叉,向那白魚猛力投刺出去。”
  假番僧失聲道:“糟了!”
  谷大用附和道:“正是如此。皇上用力過猛,那小船一側,撲通撲通數聲響後,小船上的幾個人,隨著皇上盡行跌入水中。哎,這千年寒淵,陰氣積聚而不散,皇上雖經眾人合力救起,卻卻于寒之際,吸飽了一腹寒窪陰水。回宮之後,處決了宸濠逆黨不久,便一病不起。”
  番僧道:“民間傳說,皇上這次處決叛逆賊黨,先是將賊黨不分男女,盡行裸體反綁示眾,然後正法斬首。斬首之後,將賊黨首級分別懸於長竿之上,竟掛了數裡之長。谷公公,此說可真?”
  “確有此事。”谷大用詫道:“不過,天子行事,還有錯麼?”
  番僧忙道:“小僧哪敢責怪皇上?痛快痛快!不過,殺伐之氣如此之重,事後可曾請寺廟辦辦法事,以消血光之災,以驅鬼魂之氣?”
  “這個 卻是不曾。”
  “這就是了。傳說當年伯溫公每於大戰之後,皆要設壇祭奠亡靈,連敵軍將士的死者皆有一份陰司供奉。皇上既要殺賊黨以首級懸竿示眾,事後又哪能不設壇醮邪?”
  谷大用大驚:“神僧的意思是說皇上之病…乃是賊黨中之....之....冤魂糾纏所至?”
  番僧合什道:“非也!小僧哪敢信口胡言?小僧勸皇上設壇,不過是替京城的佛門弟子討個差事,掙幾吊舍銀罷了。”
  谷大用道:“這也罷了。王侍衛。”
  王侍衛在馬車外面打馬近前道:“公公有何吩咐?”
  “連夜行駛,路上不准停留。”
  “是!”
  如此一路急馳,二日一夜之後,眾人到了京城。馬車在宮外停下,谷大用帶了番僧,直入豹房,去見皇上。
  豹房 這是明皇宮中之何宮何殿?
  原來,這豹房乃是明武宗於宮禁之中專門修築的一處淫樂場所,在西華門一隅。
  《明會要‧方域二》記道:“正德二年,帝為群閹蠱惑,乃乃于西門別構宮院,築宮殿,而造密室於兩廂。句連櫛列,謂之豹房。”
  《明史‧錢寧傳》描述這豹房道:“引樂工藏賢,回回人於永,及諸番僧,以秘戲進,請於禁內建豹房新奇,恣聲伎為樂。”
  這豹房聲武英殿不遠,在內宮之外,是為了免受內宮列律的禁制。
  谷大用將番僧引入豹房便殿。明武宗臥於軟榻之上,雙目緊閉,面色灰白,與他當年自封為威武大將軍時紅光滿面、英華照人的神采簡直判若兩人。
  番僧近前,合什彎腰為禮道:“西域雅各寺住持僧人,受皇上之令,特來進見。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明武宗慢慢睜開了雙目。
  明武宗朱厚照,這年正好是三十歲。他十四歲登基,這年已做了十五年多點的皇帝了。他死後幾百年,稍為正派的史家,也不得不用“淫樂嬉遊”四個字作為他的評價,稍為嚴厲一點的史家,對他就斥得一無是處了。
  “神僧來了?免禮,賜座。”武宗皇帝躺在床上說,“謝恩。”番僧拜謝,在軟榻前坐下。
  “神僧,快快救朕一命!”武宗開口便說。
  番僧連忙站起,合什為禮道:“小僧不敢當聖上如此語。
  萬歲爺但有所令,小僧無不遵旨照辦!”
  “神僧請坐。”
  “是。”
  “朕這病,想是這些年聲色過度所至。聲色過度,必然元陽巨耗。聯想,與其多服元陽滋補藥物,不如直接補入人之元陽。由此朕想到當年神僧助朕吸取十七個宮女的元陰,使朕的元陽得以強盛,方得威武於天下。所以朕令大用送信與神僧,請神僧務必助朕,再行吸陰補陽房中奇術,恢復朕之英年神采。朕能恢復英武之日,將詔書天下,立雅各神廟為西域第一寺,殿宇包銀、佛像鍍金,朕將封神僧為國師,總領天下佛教事。”’番僧聽後,卻是沉吟不語。
  谷太監急道:“神僧怎地不語?莫非對聖令有疑麼?”
  番僧合什道:“公公錯怪小僧了。當年皇上元陽充沛,自身吸力亦強,小僧略一施功,便能助皇上吸走宮女的元陰,使皇上體內的元氣陰陽調和,並存於丹田,慢慢受用。可是,今日皇上病弱體衰,陽不能舉。縱然勉強陽舉,也是疲而無力,無法進入處女體內,加之陽力不勝陰力,便勉強進入了也無能吸得處女之元陰。縱然小僧施術,助皇上吸得處女之元陰,皇上自己的經脈也承受不住處女的元陰之氣的洪水猛獸般地衝激。所以,小僧實在感到萬分為難。”
  武宗皇帝急道:“這……這……莫非朕之天命滿了麼?”
  番僧連忙站起,又合什為禮道:“陛下安心。小僧無論如何也要想一個萬全之策,救陛下於水火之中。從石家莊進京的路上,小僧得知皇上想要吸陰補陽,便一直在思索如何解決這個疑難。想來想去,小僧想出了一個辦法。”
  “快講與朕聽!”
  “陛下的體虛弱症,並非純為元陽巨耗。陛下雖然聲色過度,元陽巨耗,但陛下服食過很多補陽藥物,如參苓之類,反而至使體內陽熱虛燥,陰陽二氣大失調和,以至陽熱愈燥,元 陰更受壓抑,不能生成,陛下體內的陰陽二氣就更失調和。服食參苓越多,陰陽便愈加失調,以至陛下坐則頭暈,行則氣喘,動則咯血,睡則不能神安而多惡夢。”
  武宗一聽,頓時大叫:“快!快扶朕起來!”
  谷大用一聽,連忙將武宗扶起,別的太監連忙將軟枕之類墊於背後,使武宗倚於軟榻之上。
  武宗道:“神僧所言,一語中的。朕之病根,確是在此。
  禦醫院那些狗才,說朕中了寒淵陰氣,要用大陽之藥以驅之。
  這大陽大燥之物,簡直是殺人之刀。來人,將最近下藥處方的幾個賊醫逮下大獄。”。
  一個太監道:“遵旨!”言畢,退出去傳旨逮眾御醫下獄。
  番僧道:“陛下請息雷霆之怒,小僧想來,此時只有一法可救陛下。”
  “快奏上來?”
  “要有一個武林處女,年約十六七歲,內功精湛,內力深厚,而且甘心情願為皇上效力,於交合之際,不但不吸皇上半絲元陽,反將她那陰陽二氣極為調和的元陰,分數次,慢慢地送入皇上體內。小僧於旁,導引這武林奇女,將元陰送與皇上的何經何穴,以元陰鎮補皇上體內的虛火燥陽,使皇上體內的陰陽二氣,調和如處子。待武林奇女將她數十年的內力修為,分數次送入皇上體內後,就能使皇上百病全消,恢復當年威武大將軍的雄姿!”
  武宗一聽,急忙令道:“快!快傳旨出去,尋找神僧所講的這種武林處女,送進宮來!”
  假番僧一聽,頓時長嘆了一口氣。
  “神僧為何嘆息?”
  “陛下叫朝中文武大臣到何處去找這種武林奇女?”
  眾人一怔,連準備傳旨的太監都站住了。
  番僧道:“普天之下,年青貌美,又是處女;更精內功法門,不會將元氣送錯經脈穴位;內力深厚,已通大小周天,如以年計,已達四五十年修為者:“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誰?”
  便殿之中,同時響起了武宗和谷大用的聲音。
  “從 姍!”
  假番僧一字一字地說。
  武宗嘆道:“好美的名字。柔如水,情通靈,貌姣秀,從姍!人如其名,一定是美絕中原。”想了一想,武宗又問:“這姑娘是誰家的閨女?”
  假番僧道:“這姑娘的父親,就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手從于。如非這等武林大豪,又哪能調教出如此武林奇女?”
  “如此甚好。這這從于住在何處?”
  “山西陽泉附近的紅雪山。”
  武宗道:“大用,你帶人去陽泉將將從于父女二人一齊宣進宮來。”
  谷大用道:“啟奏萬歲,這這從于武功高絕,前幾年泰山論劍時, 人連敗武林中四十二個大小門派的高手,人稱天下第 劍客。此人為人亦正亦邪,狂傲不馴,如要他將女兒送進宮來,只怕…”
  “只怕什麼?”
  “奴才不敢多講。”
  “只怕他會鬧事?是不是?一個武林宵小,縱然單打獨鬥武功高點,又哪能和朕的十萬御林軍、三千錦衣衛對敵?”
  谷大用拜伏下去:“奴才該死!”
  “起來吧。你快請教神僧,如何才能得到這個姑娘,柔服於朕?”
  假番僧道;“啟奏萬歲,小僧在來京路過保定府時,看見官道旁邊,一塊路碑下面,畫了一座山。那是紅雪山莊的人行走江湖時所用的暗號。小僧想來,說不定正好是這從姍在京師 帶遊歷。皇上何不派出大內高手,隨小僧去那一帶搜尋一下?如能將從姑娘抓到,豈不省了許多麻煩?至於于從于嘛,他便要進宮鬧事,只怕武功再高也鬧不起來。”
  谷大用道:“捉進宮來倒是容易.可那從姑娘若是不從,卻又怎處?”
  “這好辦。小僧有一種藥,給她服上一點。她便會乖乖聽話了。”
  武宗大喜道:“大用,快撥一百名錦衣衛高手,隨神僧去保定一帶,請從姑娘進宮。”
  谷大用和番僧齊聲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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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孤膽俠

  太原紅雪山莊莊主從于淳,有一子一女,子名從北池,女名從姍。
  從姍年方十六,卻長得身材高高的,容貌也異常秀麗而莊重。她從七歲起隨父修習真陽通天經,練功時,將一顆乾坤一氣混元珠含在口中,丹田中便會生出躍躍氣機。她此時年方十六,武功及功力卻皆已進入極流。
  她這次出來遊歷江湖,已經幾個月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家將,一個是崆峒山下的武林大豪冉雙鉤,一個是天水的 方惡霸楊鐵掌。兩人皆有五十左右年齡,都已臣服從家多年。另有一個女豪傑魔鞭桑,乃是合肥武林大豪桑七娘家的後人,年約三十左右,她陪從姍一路出遊,算是照顧小姐的飲食起居。
  四人這日剛到保定,正在街頭閒遊。從姍走在前面,魔鞭桑距後六七步,兩個家將離得更遠些,只因小姐不喜歡貼身跟隨。
  這時,一個醉漢忽然從人叢中踉蹌而出,撞向叢姍。大街上行人太多,摩肩接踵,從姍不便施功躲閃,所以被這醉漢撞了一下。
  從姍伸手扶住醉漢道:“大叔,你喝醉了,走路小心些。”
  魔鞭桑搶過來,在醉漢背上拍了一下,順手又點了醉漢一處穴道,然後喝道:“大膽狂徒,滾遠些!”
  從姍道:“桑大姐,你為何要傷他?你將他的穴道解了吧。”
  魔鞭桑一拍一點,已使醉漢受了暗傷,七日後傷發不起,有錢遇到內行也要醫三五個月,無錢大約就只好慢慢死去了。
  魔鞭桑道:“這狗才亂吃豆腐,吃到咱家小姐頭上來了,當真是死有餘辜,解他作甚?”
  “吃豆腐?”從姍大惑不解。
  天水楊鐵掌笑道:“吃豆腐就是調戲婦女。”
  從姍怒道:“他只撞了我一下,哪裡就是什麼調戲了?饒了他吧。”
  冉雙鉤走上前去,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伸手捏住醉漢口角,將藥丸塞進他口中,又在他背心上拍了一下,解了醉漢的穴道,說:“算你遇到我們小姐心好,撿了一條命,去吧。”
  醉漢見這幾人奇形怪狀,早已嚇醒了,一溜煙跑了。
  四人再向前行時,冉雙鉤道:“這醉漢的長相就不是善類。
  他藉酒裝瘋,在大街上見了外地婦女,便挨挨擦擦。小姐以後獨行江湖,對這類無賴可不要太心軟。”
  從姍道:“這街上太擠,咱們走吧。”
  魔鞭桑道:“這保定城中,有一處蓮花池古園,為前朝元人引泉而建,甚為有名。小姐可要去看看?”
  “如此甚好。”
  於是,四人便擇路往古蓮花池行去。
  走過畝泉河大石橋,前面不遠處就是古蓮花池了。
  魔鞭桑突然大叫:“不對!”
  原來,這古蓮花池一帶,本是熱鬧商區,平常小販閒人很多。可是,今日街上竟空無一人,茶館酒樓盡皆關門閉戶。
  一條街上,看不到一個每人老少,盡是些健壯男子,各著江湖豪客的服色,突然從各處鑽出來,陰沉沉地望著四人,確是詭異萬分。
  三人立即護在從姍身後,各自握住了兵刃。
  只聽一陣轟天大笑從古蓮花池門口驟然響起。一個番僧盤膝坐在古蓮花池門口的空地上,雙膝上放著一柄戒刀,脖子上吊著六個頭骨念珠,仰首向天,長笑不止。
  魔鞭桑大驚失色:“食人番!”
  從姍在家曾聽父親講過,西域雅各寺有個住持,每次坐關練功,要食一童男,童男的頭骨經他練製後,能裝神弄鬼,六個頭骨念珠能化為六個鬼魂殺人,非尋常武功可敵,甚為可怕,世稱食人番。只是這人平常不來中原作惡,她父親才沒找上門去除他。
  食人番陡然止住狂笑道:“從姑娘,佛爺給你送榮華富貴來了!”
  隨著話聲,散在周圍的百名大內侍衛,一齊圍了上來,將四人圍在中間。
  從姍平靜地道,“你這番僧,我從家和你無冤無仇,你約這麼多人來圍攻我四人,總該說出個理由罷?”
  “不是圍攻你,是要請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皇宮。當今皇上有請。”
  “哦,原來你在為皇帝辦事。只是我紅雪山莊既不食皇糧,又不犯王法,我隨你去皇宮幹什麼?”
  “皇上要請你去,有點事要你幫忙。”
  “有事找我爹爹,找我幹什麼?”
  “這事找你爹爹可沒有用。因為你爹爹不是美嬌娃。”
  魔鞭桑一聽,頓時明白了今天這事的含義:這武宗皇帝玩女人玩到武林大豪頭上來了。她心念電轉,明白今日失去小姐是一個死,因為從于淳會遷怒於她三人,說不定還會遷於合肥桑家滿門;由於從于淳武功通神,桑家滿門一個也逃不掉。她若戰死,合肥桑家便可無事了。
  魔鞭桑向冉、楊二人遞了一個眼色,突然一聲大喝,身形一射,便-向十丈外的食人番攻了上去。與此同時,只見冉雙鉤和楊鐵掌同時向上拔起身形,陡然拔起三四丈高時,二A的衣袖中同時飛出兩只飛鴿,沖天而起,這飛鴿也真訓練有素,一脫二人袖筒,便照直向天空中直衝上去,並不平飛,而是直衝雲霄。所以,從四面八方打出的暗器,均比飛鴿慢了一拍,一樣也未打中飛鴿。飛鴿飛上天空很高之後,方才轉向西南方向,直向山西陽泉的紅雪山莊飛去,倏忽不見。
  魔鞭桑攻向食人番,為的是分散各人的注意力,以使冉雙鉤和楊鐵掌好放飛鴿。冉雙鉤二人縱起三四丈高,方才用力送出飛鴿,就是怕飛鴿被暗器打中。。
  飛鴿飛回紅雪山莊,雖然腿上沒有字條 事到臨頭,根本來不及寫字條 但飛鴿腿上先綁了一張紙條,寫了一個地名,那是怕發生意外來不及寫,所以到了一個地方,便將地名寫好綁在飛鴿腿上,發事之後,從于淳自會找到出事地點,發動紅雪山莊的武林耳目,查清事情真相。
  古蓮花池面前,立時就是一場混戰。冉雙鉤和楊鐵掌還未落下地時,從四面八方已經打出無數暗器,打向正在下落的冉楊二人,二人在空中掣出兵刃、打掉不少暗器,但暗器太多太密,二人又在空中,身上免不了已被暗器打中受傷。
  從姍見戰釁一起,立即從腰間掣出一柄軟劍,迎風一抖,以內力將軟劍貫硬,為了保護冉楊二人下落,展開奇妙無比的真陽劍法,繞場一圈,身法奇快,劍法絕妙,只聽慘叫聲連連響起,攻在最前的六七名大內侍衛,已經受傷或被落擊了兵刃。
  冉雙鉤和楊鐵掌落下地來,各自大叫:“小姐快衝出去!”
  從姍大叫:“快去幫桑大姐,一起衝!”
  但這時眾大內侍衛群湧而上,將三人分隔開來,於是,三個人誰也幫不了誰,只好各自為戰了。
  魔鞭桑射向食人番,人在半途,藏於腰間的軟鞭已經掣出,鞭花一挽,便向食人番攻去,閃電般地左一劈擊、右一劈擊,大約是算準了食人番會向左右閃動。哪知食人番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魔鞭桑微一吃驚,但變勢卻仍然極快。只見她手腕一抖,那軟鞭便向食人番的頭部纏去。她以為食人番會搶內門,左手一柄匕首,留在身前護體。哪知食人番見軟鞭纏擊而來,仍然一動不動。那軟鞭一接觸到食人番的頭部,鞭頭倒纏過來,頓時便將食人番的頭部連纏了三四匝,而食人番,仍然端坐不動,靜若頑石。
  魔鞭桑心中暗喜,大喝一聲:“起!”她的手往上猛揚,想將食人番扔將出去,哪知食人番仍然不動!
  魔鞭桑大驚。她的軟鞭,內力貫注之下,能裂巨石,能將千斤巨石纏住扔將出去。哪知此時竟不能動得食人番絲毫。
  魔鞭桑正準備貫力再扔,食人番卻已陡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只見他脖子上的六個頭骨念珠忽然飛起,迅如閃電地沿著魔鞭桑的鞭條,猛迅異常地直向魔鞭桑的門面擊打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魔鞭桑連放鞭後退都來不及,一張美若嬌花的臉,已被那頭骨擊打得血肉模糊,爛成一團,連叫也未曾叫出一聲,便倒在地上,一命歸西了。
  然後,那六個頭骨念珠的珠串,又沿著尚未下垂的軟鞭鞭尾,回到了番僧脖子上。這不是邪法,這是憑真力外發法門操縱的。
  假番僧長身而起,又是一陣仰天大笑,笑聲中,那根有一半鞭條纏匝在他頭上的軟鞭忽然詭異地自動飛起,迎頭向正在大內侍衛左衝右突的從姍飛將過去。軟鞭飛到從姍頭頂之時,假番僧已如飛鳥投林一般飛起,從眾人的頭頂上飛越而過,撲了過去,一手抓住鞭尾,長鞭輕輕揮出,揮出之際,無招無式,就象小兒拋繩一般,但偏偏從上而下,先行打落了從姍的手中軟劍,然後鞭梢一折,就如靈蛇一樣點在從姍的肩井穴上。從姍身形一呆,頓時被圍攻她的大內侍衛綁了個結實。
  冉雙鉤和楊鐵掌見小主人被擒,不禁大急,不顧一切地衝殺過來,要救從姍,卻由於方寸已失,還未衝殺到從姍身前,便接連受傷,倒地不起,接著便被眾侍衛亂劍亂刀殺死在地。
  幾個大內侍衛將從姍塞進一輛早已備好的馬車,鞭聲一響,駿馬立即飛馳,直向京城奔去。
  明帝國第十代皇帝武宗,名厚照,在世三十一年,在位十六年,好色、好嬉樂、好遊玩、好殺。
  登基之始,他便任用八惡。八惡以太監劉謹為首,其中就有傳書召番僧來京的谷大用。劉死於黨爭之後,武宗又用太監張永及半太監錢寧、修豹房,縱淫樂。繼後被江彬投其所好,遂用江彬。所用盡皆小人。
  這江彬乃是導上縱淫的禍首。他先以同事之妹獻與武宗,次後武宗到他家,吃到江彬的小妾做的美味魚,武宗便向江彬藉其小妾進宮,白日做魚,夜間侍寢。江彬無可奈何,也只好供送如儀。
  二十多歲時,武宗開用番僧,助其修練吸陰補陽房中之術。豹房中有一張大床,可同時平躺十數個少女,武宗依次雲雨。雲雨時,番僧在旁,以手掌貼在武宗某處大穴上,助武宗吸處女的元陰導入武宗體內。武宗于雲雨之際,含住處女之舌猛嚼。一戰下來,十數個處女,大半委頓不堪,有的竟自站立不起或站立不穩,從此成為廢人,被送出宮外。
  武宗由此更加好淫,他為江彬引誘,二人微服便裝,乘著月夜,潛出德勝門,往居庸關外宣府覓美去也!
  其後武宗便沉淫於採集天下美女的狂熱之中。他兩度宣府覓美,然後昌平、密雲、喜峰口、再宣府、赴大同、渡黃河、經榆林、抵綏德州。他在綏德州選得美女,也只消受數日,便由西安、偏頭關,直達太原。
  這一路上左擁右抱,臨幸美女不知幾多,見到中意的,令人抬起就走。嚇得百姓相率躲避進深山大澤,只怕自己的妻女被皇上看中,採集了去,始亂終棄!一時間,百姓閉門罷業,連正史冊記也無法迴避此事。
  其後,太祖之子寧王朱權的五世孫寧王宸濠,在江西謀反,為儒將王守仁將軍平定。武宗久慕南朝金粉,藉口南巡,一路荒唐,自不必說。
  如此十餘年縱慾,一個年青皇帝,早巳成了一架排骨,及至跌入寒水窪中,便一病不起,終年將至。
  這明朝的皇帝,幾乎都程度不同地崇信道士和尚。武宗不崇道人,卻信番僧,累引番僧進豹房修房中之術,便是為了縱慾。這次武宗再延番僧,便為武林大豪預先得了消息,設下大陰謀,栽了皇家一個大贓。
  但武宗卻躺在軟榻上,以為真會有武林奇女,會在雲雨之際,將元陰款款送他,使他強筋壯氣,再做威武大將軍,以後去天下王土上採集無數美女,快樂到地老天荒……
  谷大用走近便殿上的軟榻,低聲道:“啟奏萬歲,從姑娘,已被請到宮中來了。”
  武宗陡然睜開雙眼道:“送進來!”說著,坐了起來。
  番僧一到,武宗猶如換了一人一般,病也似乎好多了。他如今一個人慢慢坐起,太監想去扶他,被他以目止住,他坐在榻上,一看見被兩個太監半扶半抬弄進來的從姍,陡然間睜大了雙目,坐直了身子。
  從姍,鬢髮零亂,因為憤怒而滿臉緋紅,所以顯得更為秀美。她已明白是什麼遭遇在等著她,所以又急又怒。但她被假番僧點了動穴和啞穴,卻是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武宗嘆道:“果然‘貌姣秀’!卻不知‘柔如水’‘情通靈’要怎樣才會顯現?神僧何在?”
  他找番僧,是要番僧將使入柔順的藥給這個怒目圓睜的姑娘吃,以便早日吸陰初陽,康復龍體。
  谷大用急忙傳呼,有請神僧,但神僧卻沒有答應。良久,谷大用不禁向眾太監道:“神僧呢?神僧不是和你們一起回來的麼?”
  眾太監八方尋找,呼喚,但番僧卻不回答,不現身。不知他到哪裡去了。
  找了一陣,眾太監都回奏說不見神僧。谷大用心中有數,明白這假番僧幹完事情,栽完大贓,早已走了。他口中卻安慰皇帝道:“神僧大約有事耽誤了,片刻即會自來。”
  武宗沒法,只好忍耐等候。他笑著向從姍道:“從姑娘,你的名字異常美好,朕很喜歡。從姍,這個名字既有文采,又富女紅味道。柔如水,情通靈,貌姣秀。真好極了!可是,你為何兇霸霸的,又嗔又怒呢?”
  武宗話音剛落,只聽得遠處有一個聲音答道:“朱厚照,你會錯意了。小女這名字,一點女紅味道也沒有。這名字的意思是‘大苦禪’。水者,木、火、土、金、水五行之末,但其相生五行卻為至大。因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火、水生木,迫其概念本,乃是水生一切。所以,水非‘柔如水’,仍是‘大’的意思。”
  這聲音一起,滿室皆驚。直到這人說完水字的含義,谷大用才大喝道:“何人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
  那聲音道:“谷大用,你這賊閹!老夫第一句話就說‘小女這名字’,那意思還不足以說明老夫身份麼?”
  谷大用大吃一驚:“你……你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從于淳?”
  “正是老夫。只是什麼武功天下第一,那可不敢當。高人隱而不現江湖,老夫暫領‘第一’二字,慚愧已極。”
  “你……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老夫的神鴿飛回陽泉只用兩個時辰,老夫的千里馬趕到保定只用三個時辰,趕來京城再用三個時辰,所以你們前足進京,老夫後腳就到了皇宮。”
  武宗道:“從于淳,你既然來了,當明白朕請貴千金入宮欲為何事。”
  從于淳在遠處嘆了一口氣道:“朱厚照,你貴為天子,老夫還真不便一掌將你斃了。不過,小女乃佛子轉世為人,實是你動不得的。這‘大苦禪’的名字,乃是當年小女出世不久,一個遊足高僧取的。只因一個女孩兒若用這‘大苦禪’三個字稱謂于世,實在委屈了她。所以才取名姍,暗藏‘苦禪’二字之意思。靈者,動也。動為無常,無常為苦。秀者,彗也。慧為心,心為禪。朱厚照,你將小女乖乖放了吧。你殺老夫三個屬下,老夫倒也不便與你過分認真。”
  武宗冷哼一聲道:“你這武林宵小,竟敢到朕的皇宮來裝神弄鬼!你藏於何處?還不是怕朕的大內高手,連身也不敢現?”
   從于的聲音在遠處冷笑道:“老夫幾時躲藏了?老夫坐在西華門的箭樓上,下面的守軍皆能看見。你速將大內高手調過來吧。老夫如不露幾手給你看,只怕你還不會甘心。”
  武宗道:“傳旨,速調御林軍護衛豹房。再令張忠帶領侍衛將從于淳拿下了。神僧何在?怎地還未找到?”
  武宗到此時還在惦念番僧,還在做著又快活又能治病的雲雨美夢,卻不知那假番僧早已將番僧的東西盡行燒燬,恢復了本來面目,混藏於民間之中,蹤影全無了。
  從 從于遠處冷笑道:“乖女兒,你且先耐著點兒。爹爹如不能從八百大內侍衛中殺一條血路救你出去,只怕其威不足鎮鬼,乖女兒以後也得不到安寧。”
  西華門位於明皇宮的西南角。明武宗的豹房,離西華門不過五六十丈遠。武宗口中硬氣,心中還是怕的。只因這“武功天下第一”幾個字,其字義本身便已深不可測。直到豹房四周裡三層外三層地把守好了,遠處傳來御林軍的喊殺之聲和羽箭勁射聲,他才又硬氣起來。
  喊殺聲剛剛大起,突然響起了一片慘叫之聲,慘叫聲中,喊殺之聲驟然停止,接著響起從于淳欠然的聲音:“諸位朋友,從于淳身為武林之人,於這‘義’字看得極重。從于淳並不想殺傷諸位朋友,只是小女無端被淫皇擄進皇宮,諸位朋友又萬箭齊發,不讓從于淳過去營救小女,說不得只好對不起諸位兄弟了。”
  有一個聲音大喝道:“從于淳,你一招撥箭反打,眨眼間殺我三十多個弟兄,這筆帳怎麼演算法?”
  武宗與眾太監於密室之中,聽說從于淳一招“撥箭反打”眨眼間就殺了三十多個人,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只聽從于淳笑道:“鐵判官仁兄要怎樣算帳?從于淳悉聽尊便。諸位兄弟,請藉一條路讓從某人過過。所欠人情,日後奉還。”
  沒有聲音回答,但喊殺之聲也未再起。眨眼之間,從于淳的聲音已經到了豹房外面。
  “金大鵬仁兄欲要擋道麼?”
  “既食皇糧,不敢偷生。”
  “好漢。”從于淳的聲音贊道。“聽說從于淳練的是飛天殺人的本領。但老夫又聽說,除了龍虎山正一教教主,天下還沒有別家功夫真正夠得上‘飛天殺人’這四個字。你退下吧。”
  “從莊主太目中無人了。”
  “不是從某人目中無人。實在是你那幾手飛天花式太勉強了。這樣吧,水某人陪你玩幾手飛天功夫。”
  武宗皇帝在便殿中,聽得從于淳在外面神閒氣定,簡真將這皇宮當作了無人之境,不禁大怒道:“傳旨,令眾人拼死上前,務必將從于淳格殺!後退者斬!”
  武宗皇帝話音一落,只聽一陣轟天大笑從外面陡然響起,接著,笑聲一止,豹房中便殿上突然無端多了一位錦袍中年人。這人濃眉大眼,雙目發亮,高鼻樑闊嘴唇國字臉,配以三綹青須,加以身材高大,顯得威風凜凜。
  此人一出現,兩個扶抬著從姍的太監便無端飛出,各自撞在左右兩邊的牆上,落地無聲,飛出去時便已無聲無息地死了。而從姍,穴道已解,抱著中年錦袍人的肩頭說:“爹爹,你終於來了!”
  “乖女兒有難,爹爹只要知道了,便是作了鬼魂,也要趕來的。”
  “多謝爹爹。”
  “好了。你且站在這兒不動。爹爹要出去,從外面憑硬功夫打進來將你帶走。不然,這朱厚照真以為他是這人世的至尊。”
  “爹爹又何必多傷眾人呢?”
  “做皇帝的以為有了眾多鷹犬,就能魚肉天下蒼生,姦淫天下婦女。爹爹如不在這御林軍和錦衣衛中三進三出,殺幾個惡犬給他看看,朱厚照不會相信這天下真有高人。爹爹的意思是要讓他明白,做皇帝也須小心些!”
  “這還說得過去。只是爹爹千萬別再殺傷了眾侍衛。”
  “傷了也就傷了,殺了也就殺了。女兒又何必心太慈?天下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可以混飯吃?為可非要當這朱厚照的殺人工具?”
  從于淳解下腰間的龍泉劍,遞在從姍手中道:“乖女兒,你留著防身罷。”
  武宗坐在便殿的軟榻上,見這從于淳說要從御林軍和錦衣衛中三進三出,放手殺點人給他瞧,不禁又急又怒,氣急攻心“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雙眼一花,險些就要從便殿的軟榻上跌下來。幸好兩個太監從旁扶住,方才沒有跌倒。’從于淳笑道:“朱厚照,你坐穩了。可別老夫不殺你,你自己反倒先嚇倒了。弄得老夫無法向天下人講清楚此事。”
  從于淳說著,抬起右手以二指對著武宗皇帝,遙遙虛點了四個,武宗皇帝停了半晌,竟然不再心悸目眩,睜開了眼睛。
  武宗雖然心悸目眩,但神智未失,覺得身上有四個地方先後一震,接著幾股熱力鑽進體內,身子頓時暖烘烘的,無比舒泰,神智也更明朗了。他雖淫樂遊戲人生,但人卻一點也不笨。他明白這游戲人在以比番僧高明百倍的手法,在暫時救他性命,為的是要叫他自己活著看,看從于淳在八百大內侍衛中三進三出。目的是要教訓他:縱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太無視天下蒼生、萬眾子民,也不能太胡鬧、太為所欲為。
  做皇帝也要講道義。
  武宗沉吟半晌,不禁嘆道:“從大俠,你這一生喜歡什麼?”
  從于淳一怔,隨即明白武宗想收買自己,不禁失笑道;“老夫喜歡的東西,你辦不到,甚至想不到。朱厚照,你別做夢,以為老夫會被你收買。”
  “從大俠總不成要與皇家為敵吧?”
  “老夫從十三歲混跡武林,已有三十多年。老夫九死一生,也從沒惹動過你朱家。這次你聽信西域雅各寺食人番的妖言,下流主意打到這從家的掌上明珠身上來了。從某人定力再高,也忍不住怒火中燒;朱厚照,將你那三千錦衣衛中武功最高的前五人召進來吧!省得老夫出去,殺戒一開,多傷無辜!”
  “你想以一敵五,向朕示威?”
  “正是如此。老夫要你明白,你若不將你的子民當人看,武林人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武宗此時明白了這從于淳不會殺他,不禁就想看看,他將如何以一敵五。而且對敵的是三千錦衣衛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
  “張忠。”武宗道:“將你手下武功最高的前五人宣上來吧。”
  原錦衣衛指揮使錢寧獲罪後,張忠暫領此職。張忠領旨後,向外宣道:“有請鐵判官趙大俠、地躺神劍許大俠、金大‧鵬展大俠、千手殺向大俠、百毒王蔣大俠五位進殿。”
  隨著喝旨聲,四個中年人和一個老者走進豹房便殿,五人先向武宗行了君臣之禮,然後立於兩側。
  武宗道:“這位從于淳,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視三千錦衣衛為無物。爾等五人爭口氣,一齊動手,將他殺了吧。”
  五人領旨,互相對望,一時卻不動手。
  武宗怒道:“怎不動手?莫非不敵麼?”
  百毒王道:“啟奏萬歲、我五人縱然不敵,也不敢臨陣畏敵。只是這便殿說小不小,說大卻不算大。請萬歲爺與眾公公將這解毒藥先服上一粒。臨戰之際,百毒齊放,傷了陛下和眾公公,小人可擔當不起。”
  百毒王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十數粒解藥,從皇上、太監到宮女都散了一粒。百毒王的手心中最後還剩六粒。
  他走到從于淳面前道:“在下遵旨要與莊主決一死戰。但令嬡無辜,請莊主應允她服藥一粒。”
  從于淳道:“姍兒,你就服一粒吧。”
  從姍上前,取了一粒藥服下,說了一聲多謝,退在便殿門口,持劍作自衛狀。
  從于淳道:“百毒王,有你這意思,老夫心照不宣好了。”
  百毒王冷笑道:“在下可不是示惠討饒,從莊主別會錯意了。臨戰之際,老夫不但會百毒齊施,還會盡展武功,定要傾力將從莊主殺了,才好向皇上交差。”
  “那老夫也只好將你殺了。”
  “理當如此,咱們各憑本事吧。”
  百毒王退回去,將解藥給鐵判官等四人服了,然後五人成合圍狀,將從于淳團團圍住。
  從姍道:“爹爹用龍泉劍吧。”
  “不必。殺雞焉用牛刀?”
  五人氣急,但卻不敢發怒。各人潛心運氣,準備拼死一搏。五人的武功,各專其一。鐵判官手持一對二尺二寸長的精鋼鐵筆,專從中盤打穴。地趟神劍專攻下盤。金大鵬好輕身飛行之術,居高臨下以一只帶刺的毒狼牙棒專從頭頂攻打。
  千手殺的暗器功夫威鎮京津衛一帶,可於眨眼間將十二種上百件暗器打向敵人,上下左右盡數封死。而百毒王的百毒粉,更是叫人膽戰心驚,沾上一點,不但眨眼就死,而且全身潰爛。
  張忠獻媚道:“陛下,這五人合圍,將天下、地下、四面八方,盡行封死,便是飛鳥也飛不出半步。且看這從于淳如何就死吧。”
  武宗道:“從莊主,朕這五大侍衛合圍一人,就是神仙也難逃一死。朕勸你歸順了吧。從姑娘如能依西域神僧之術將朕的病治好,朕封她為貴妃,封你為國丈,如何?”
  從于淳大怒道;“朱厚照!你與老夫住口!老夫看在一個老神仙的份上,已經對你十二分客氣了,如若不然,早已將你性命取了!”
  武宗皇帝這一生,幾時被人當面喝過?一時間只氣得臉色鐵青,幾欲昏倒。他氣極道:“快…快將這賊子……立時誅殺了。”
  五人領旨,相互間遞了個眼色,眨眼之間,五人次第有序地,而又幾乎是同時地各自攻出。金大鵬與地躺神劍率先攻出,金大鵬身形一展,如大鳥一般飛起,一根毒刺狼牙棒幻起萬千棒影,便向從于淳當頭打去,地趟神劍著地一滾,長劍便如靈蛇一般向從于淳下盤絞去。與此同時,百毒王將百毒散向從于淳彈撒過去,千手殺將上百件暗器向從于淳同時揮打過去,而鐵判官,一見場中的從于淳身影晃動,便以兩支專門送人下陰間見閻王的判官筆,展開打穴絕招,于淳身淳身上的致命大穴打去。
  只見白光一閃,同時一聲轟響,一聲慘叫,一個人站在場子中間,全身血肉模糊,身上插滿了標、釘、針之類的暗器,而那一張臉,已經中毒發黑,猶如才從煙筒中爬出來一般,他的雙腳齊棵被地趟劍絞斷,正在軟倒下去,而鐵判官兩支鐵笑,齊齊打進他的兩處致命大穴。
  谷大用撫掌大笑道:“賊子死也!”
  千手殺大叫一聲:“不好!”他身形暴退向便殿一隅,靠牆而立,目露恐怖至極的神情。他是暗器大師,眼力特好,早已看出不對。
  這時,便殿上空響起一聲長笑。長笑聲止時,只聽從于淳大聲道:“賊子死也!”
  他模仿谷大用那棉軟的尖聲,唯妙唯肖,就象是谷大用本人在空中說話一樣。隨著話音,只聽“砰砰”兩聲大響,鐵判官和百毒王的頭骨分別被一支帶刺的狼牙棒擊破,撲倒在地,然後,空或又是一陣長笑,笑聲長響不絕。在便殿的空中四處響起。
  這時,人們才看清楚,從于淳一個身形,猶如大鳥一般在大殿上空繞空不絕,他時而變勢飛行,時而在大柱或橫樑上微一藉力,竟在空中長飛不落,宛如神人。
  原來戰釁一起,眾人剛剛攻出,他已一縱而起,快逾閃電,躍起在金大鵬的身形之上。他的身形和金大鵬擦身而過時,手一伸,便從金大鵬手中奪走了狼牙棒,隨即一掌將金大鵬打落下去。金大鵬落下的身形,正好受到眾人的攻擊,眾人攻出的諸班毒物兵刃暗器,正好盡數落實金大鵬身上。然後,從于淳從空中飛撲而下,隨意兩棒擊出,鐵判官和百毒王竟然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五人齊攻,眨眼間就已死了三人。
  剩下一個地趟神劍,知道大勢已去,正想逃走,但身形尚未拔起,已感全身一震,隨即一陣難忍的疼痛傳遍全身,禁不住便失聲慘叫起來,他已被從于淳倒轉狼牙棒的尖刺,從空中向地趟劍扔去,竟然穿胸而過,將地趟劍釘在地上。
  從于淳落下地來,對千手殺說:“千手殺,你自裁了吧!”
  千手殺恐怖至極,臉色蒼白如紙,求饒道;“小可……這就出家當和尚去。”
  “你生平殺人太多,佛門不會要你。”
  “小人……做不成和尚,皈依佛門做個居士。小人聽候……紅雪山莊差遣……”。
  從于淳這才道:“好,你先回家去吧。”
  千手殺在牆邊無聲地一拜,對武宗皇帝和眾太監連看也不看一眼,身形一晃,飄出了豹房便殿,直出西華門,離京而去。
  整個便殿上一點聲音也沒有。武宗和眾太監,齊齊被這等殘忍的絕殺嚇得呆了,直到有個宮女,一聲呻吟後昏了過去,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太監陳敬腹中酸水一湧,哇地一聲嘔吐起來。
  武宗嚇得臉色蒼白,幾欲昏倒,兩個太監緊緊扶住他,才沒有跌下來。
  從于淳道:“朱厚照,你看見了?老夫憑藉武功,可以隨時取你性命。”
  武宗皇帝一聲不吭。
  從于淳又道:“你是皇帝,管天下百姓。老夫正亦罷,邪亦罷,總歸是在武林中打滾混飯吃。咱二人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老夫要走了。你將食人番交出來吧。”
  谷大用趕忙道:“那番僧一進京城就失去了蹤影,連皇上也在找他哩!”
  從于淳提高聲音道:“看來你們是不想將番僧交出來了?”
  話一說完,雙目中露出了兇光。看來只要武宗不交出番僧,他又要大開殺戒了。
  正是此時,只聽遠處傳來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從莊主。”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蒼而不失圓潤,老而不乏氣力。從于淳一聽,頓時殺氣收斂,拱手向著西華門角樓方向,恭敬地說:“可是白老地仙在喚于淳?”
  “正是老身。”
  “老神仙如有教諭,于淳無有不遵。”
  “那食人番確是不在宮內,據老身猜測,食人番確是在回城途中就溜走了。”
  “如是這樣,于淳也就不敢再在宮中搜查了。于淳這就離宮,到江湖中去追殺食人番。”
  “如此正好。不過老身還有兩句勸世之言,不知從莊主肯聽不肯聽?”
  “老神仙教諭,于淳無有不遵。”
  “你的殺孽太重,很不好。據老身所知,你的內功修為已臻仙家吞吐的高度。你本來可以出入大內,不傷一人而製住眾人,或來無影去無蹤帶走姍兒,你卻偏偏不以仁善為本,飄下箭樓,眨眼間就殺了三十多人,繼後又在殿上殺了四人。而這些人,都是罪不當死之人。你為揚威,故行殘忍殺劫。這很不好。”
  “繼后又罪。”從于淳說完這一句,忽然頭一揚,腰板一伸,接著又說:“不過,人已殺了,老神仙總不成要于淳償命吧?”
  從于淳前一句說知罪,後一句卻又根本不服罪,正好表現了他性格中桀驁不馴和我行我素的天性,以及亦正亦邪的為人。
  在古代冷兵器時代,智強力強者為王,王者之言便是王法。儒家的道德規範很微弱,佛道二家的宣善也很勉強。基本上是沒有法理可言的。
  那蒼老女人的聲音嘆道:“看來老身是勸化不了你的了。
  也罷,不過這姍兒怎麼辦?總不成讓你調教成亦正亦邪之人?”
  “這個……依老神仙的意思,該當怎麼辦?”’“你這女兒天性仁厚。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在保定街頭看見她饒那醉漢,覺得她善根純正,有意將她帶上峨嵋山去調教。你以為如何?”
  “這個……恐怕不好辦。峨嵋派那點武功,調教不出絕世高人。再說,于淳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不願讓她投入空門。”
  “從莊主錯也。絕世高人並不以武功為常度。空寂師太武功不如你,但武林中正邪兩派,人見人敬。這才是絕世高人。
  而且,空寂帶她上峨嵋,並非要她投入空門,只不過是不忍這善根泯滅罷了。”
  “這個……”從于淳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又不願過分違逆那絕世高人,只好推辭道:“于淳不便專斷。姍兒,快快遙拜白地仙。”
  從姍道:“爹爹說的可是普陀山的白茜珠老神仙?”
  “正是。”
  從姍一聽,連忙拜伏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四個頭道:“陽泉從氏五代晚輩拜見地仙老祖宗。”
  地仙在遠處道;“姍兒免禮。一百年前,老身的公婆是陽泉從家的人,咱們確是沾著親戚。姍兒,你可願去峨嵋山暫住一陣子?”
  “姍兒願去峨嵋就教。只盼每年能有兩個月時間回家一次。“地仙在遠處笑道,“空寂師太收了你這高足,只怕百依百順還來不及哩!姍兒隨父出城去吧。空寂會到路上來接你。”
  隨後,便沒有了聲音。
  從于淳道:“姍兒,咱們走吧。”話音一落,武宗皇帝的豹房便殿中,已經不見了從于淳父女二人的影子。
  武宗這才省悟過來,連忙大叫:“老神仙!老神仙!快救朕一命!”。
  他記起這普陀山玉風門的白地仙是太祖朱元璋的一個妃子郭玉鳳的後人,與皇家淵源甚深。但他連呼幾聲,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武宗喟然嘆息,幾乎落下淚來。
  谷大用跪地奏道:“啟奏陛下,老神仙已經走了,陛下龍體要緊,還是進密室去小睡片刻吧。”
  武宗望著地下那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發狠道:“從于淳,你好狠!傳旨,宣張水上殿!”
  少時,太監張永進殿,禮畢。武宗道:“卿可速帶鐵甲騎兵一萬,弓箭手五千,戰將二十員,前去山西陽泉,將紅雪山莊夷為平地,將從于淳的人頭提來見朕。”
  谷大用在一旁,雙目中閃過一絲冷笑。
  張永一聽,連忙拜奏道:“陛下,這兵萬萬發不得!”
  “為何發不得?”
  張永奏道:“近年來叛匪不斷,劉十三等人作亂之後,又是宸濠逆上。征戰不絕,國庫早巳空虛。如今這從于淳並未舉旗集兵,官兵一去,無異是逼他公開叛亂。另一方面,從于淳武功高強,學的是高來高去那一套,遠非劉十三之類土匪可比,萬一徵剿之際不能將他格殺,誰又能阻止他流竄行刺?所以,奴才斗膽恭請聖上收回成命,陛下還是一心將息龍體才是當務之急。”
  武宗一聽有理,不禁沉吟起來。
  谷大用奏道:“但這從于淳示威宮中,如若不予懲治,日後叫朝廷以何威治理天下百姓?”
  武宗點頭,又有所心動。
  張永也覺得谷大用所言有理,想了想道:“從于淳應予懲處,但可退後一步。等陛下龍體康復之後,再思萬全之策吧。”
  武宗點了點頭。
  谷大用再奏道:“啟奏陛下,奴才為此次從于淳大鬧豹房,錦衣衛盡皆庸手,不足以護駕。請陛下降旨廣納天下武林高手,不惜重金招用,也要加強宮中防衛,以防賊人再來騷擾。”
  武宗點頭道:“此議最好,由大用去辦……”一句未說完,由於點頭過猛,那頭暈起來,身子一偏,兩個太監急忙將他挾住,平放軟榻之上,羅醫張藥……
  皇上病危,宮中勢急,這文武百官都到哪裡去了?
  文武百官苦也!平日難見君王面。只因這武宗常住豹房,大小事幾乎都由中官操辦。中官者,宮中出來主政之宦官也。
  建豹房,搶民女,用中官,乃武宗的三大政跡。一代儒將王守仁,被中官逼得跳水自殺,又入九華山去修道,便是大臣的縮影。
  所以,蒙面人殺了番僧,再假扮番僧,說動武宗派錦衣衛去搶從姍,激怒從于淳進宮救女殺人。如若從于淳在宮中不被殺死,蒙面人知道武宗會派兵徵殺。如若此計再不成,則買通了谷大用進言招納武林高手,做出一副招武林高手對付從于淳的架式。
  這等借刀殺人,栽贓陷害之計,使到皇帝頭上去了,武林還絲毫不察哩!
  谷大用貼出皇榜招納天下武林高手的當天深夜,一個蒙面人潛入了谷大用的官居之處,將一個金盒私送與他。谷大用一打開金盒,頓時滿室明亮,猶勝燭火之光。
  金盒中,盛著一大二小的三顆夜明珠,任意一顆,皆是價值連城之物。
  谷大用正驚喜間;蒙面人伸過頭來,在他耳邊耳語數句,谷大用點頭認首後,蒙面人便倏忽不見了。
  數日後,許多武林人見榜應招。谷大用召眾人發話道:“我承各位武林朋友捧場。各位錄用之後,還需勤奮練武。須知從于淳大鬧豹房後,陛下已下決心懲治亂賊,各位朋友須將武功練得比從于淳還高,才好征討紅雪山莊!”
  幾百個應招的武林豪客一聽,一聲起鬨,頓時散了一半。
  誰都明白:要去對付天下第一劍客從于淳,無異於自尋死路。
  於是,江湖盛傳,皇帝要召武林豪客,血屠紅雪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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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人臥底

  從于淳帶著女兒從豹房飛掠出來,展開絕頂輕功,從殿頂或大樹之巔飛行出去。光天化日之下,一二千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只見一團灰影從空中飄過,只有武功極高的,才看出這是兩個人,間或在殿頂或樹巔上藉一次力道,眨眼之間就飄過了六七十丈距離,出了西華門樓,倏忽不見。
  從于淳的家將和武林屬臣共二十多人,正在玉淵潭附近等他。明代時,這裡是城外,人煙較稀。眾人見莊主救了二小姐出來,盡皆高興,便打道回山西陽泉。。
  走不多遠,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尼站在路旁,身後隨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弟子。
  從于淳翻身下馬,上前作禮道:“累師太久等了。”
  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合什道:“無妨。只是從莊主,你不覺得食人番奉旨採集姍兒進宮,此事十分古怪麼?”
  “是的。在下也感到其中似乎有重大關竅,只是關竅何在,一時還弄不明白。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食人番,將他捉住,嚴訊逼供,或許能弄明一二。”
  “如此甚好。從莊主如不反對,貧尼想將姍兒帶走了。”
  “也罷!姍兒,你隨師太去吧。”從于淳道:“為父奔波江湖,確實顧不到你。何況為父周圍魚龍混雜,你哥哥已經變得亦正亦邪,總不成讓你也變成那個樣子。”
  他從皇宮出來,已覺此事發生得十分古怪,已經預感到不祥之兆,甚至大禍將至。但他自持武功修為已達仙流,豪氣一生,巴不得要發生的事早些發生。他想通了讓從姍去峨嵋暫住,也是期望她有個穩妥的去處。
  空寂師太帶著從姍飄然而去。她既不提是否要從姍拜師,也不提帶去峨嵋調教多久。從于淳也不問。
  這是高人風度?還是心機深沉?
  一路回家,從于淳少言多思。直過了定州,從于淳才開朗了一些。
  這日從隆興寺出來,有一只大鷹從眾人頭頂飛過。從于淳的一個屬臣善以飛蝗石打人,百步之內,百發百中,常常是一石取人性命。這人見大鷹飛過,以石擊去,卻未擊中。那鷹見有人擊它,繞了回來。這人又以石擊鷹,兩擊未中。那鷹甚有靈性,見有人連連以石擊它,不禁大怒,凌空撲下,就來啄這人的眼睛。那人坐在馬上,以刀抗擊,頓時就是一場人鷹大戰。只看得眾人忍俊不禁。。
  從于淳見屬下左支右絀,不禁隔著幾丈距離,雙掌成抱球狀遙遙一合,那鷹頓時就象被一張無影大網網住一般,翅膀亂撲,卻是上下左右皆不能飛動。那位使飛蝗石的漢子為挽回面子,一刀砍去,卻在距離一尺左右被彈了回來,根本砍不進那張無形的氣網。眾人素知從莊主氣功通神,卻不知一神如斯,盡皆嘆服。
  從于淳微微一笑,雙手一張,大鷹沖天而去。可是,大鷹只飛出十丈左右,從于淳伸掌一招,那大鷹便飛不動了。又被從于淳以無形掌力吸住。然後,從于淳喝聲“回來”,那大鷹便到了從于淳手中,被吸在他的手心中不住地撲動嘶叫,卻飛不出去。
  眾人更加贊嘆不已。
  從于淳收功,大鷹嘶叫著直飛上天。大鷹飛上晴空後,從下面看上去只有一片槐樹葉一般大小時,從于淳從懷中摸出一粒圍棋子,用食中二指扣住,彈將出去,只聽一聲厲嘯,那圍棋子直向大鷹飛去,緊接著,那大鷹一聲長嘶,便從半天空中直跌下來。那個使飛蝗石的屬下打馬出去,不時,將大鷹撿了回來,那飛鷹頭部被擊碎。那屬下將死鷹掂量著,估計約在十斤以上,那人再將大鷹的雙翅展開,足有一條板登那麼寬。
  一路上,從于淳不提大鬧豹房之事,眾人卻已在路上聽說了,心中對這莊主更加充滿了敬畏。
  不日到了娘子關,已入山西境內了,紅雪山莊之中,早有家將迎到關前。
  從于淳問:“池兒呢?他為何沒來?”
  為首的家將道:“公子到太原去了。”
  從于淳嘆了口氣,道:“這乘小轎是如夫人的,莫非如夫人來了?”
  家將又道:“啟稟主上,如夫人到娘子關大瀑布去了,她說她在那裡等你。”
  從于淳的臉上驟然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吩咐眾人先回紅雪山莊,不必等他,然後,他便徑直到娘子關大瀑布去了。
  這是一段往事,大約發生在半年以前。他在娘子關大瀑布前得到了這位如夫人。
  這一帶是太行山北部山脈,山勢險奇,峻嶺崢嶸,山巖參差,深谷縱橫。每一次從于淳從娘子關進出,都要去娘子關瀑布洗浴。他喜歡從瀑布的頂部河道中,順水從飛瀑中衝落下來,順瀑布直落水底,讓那瀑布的萬鈞力道打在他的身上,產生一種麻癢舒服的神奇感覺。他更喜歡潛入水底,在大水淵中翻騰撲躍,盡展水功。
  那一天,他正在寬解外袍時,忽然看見有一個人從瀑布上衝了下來。從于淳大驚,他正想飄身上去營救時,卻又嘆了一口氣,自己作罷。那是一個女子。那女子在落入飛瀑時,已經僵直,早已死了。而且,縱然那人未死,他從水淵這方飄過去,也要大費周折。他可不是爛好人。
  那女子果然是先死了的。屍體從瀑布上衝下來,接觸到水面時,那麼大的衝擊力,那女子叫也未叫一聲。那女子沉入水中後,好一陣才被水的衝力鼓噴了上來。她的屍體伏在水淵的小面上,長髮飄浮在水中,緩慢地順水飄了過來。
  從于淳沉吟半晌,伸掌一吸,將女子的屍體吸近水淵邊上。然後,他將雙掌掌力罩住屍體,往上一提,那女子的屍體頓時翻了一個身,由伏在水面改為仰在水面。從于淳要認一認這女子,看是否認識,以便確定是否與他有關。
  一看見那女子的臉,從于淳便呆住了。
  那是一張美貌絕倫的臉,她死了,但還是那麼美麗。她的臉很年輕,大約不到二十歲。但從于淳卻知道,這女子如若不死,應當是四十多歲了。她修習 女玄陰奇功,駐顏有術,所以儘管四十出頭,卻仍如少女十八芳齡一般嬌美如花。
  不知她為何會死在這淵之中?
  從于淳的雙目濕潤了……
  二十年前,從于淳是武當派的俗家高手,武功已入絕流。
  他參與了由少林和武當派發起的驅逐 女陰魔的決戰。在五台山一場大戰後, 女陰魔敗了,率領門人退出了關外。那時,這個女子與另一個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就緊緊站在 女陰魔身後。武林人都知道這對姊妹花。姐姐叫陳妙棠,妹妹叫陳妙娘。這姐妹倆傾倒了武林,叫武林人神魂顛倒。許多門派為她姐妹內亂不止,幾乎滅門。為此,八大門派才出面驅除 女門。
  當年不到三十歲的從于淳,心中對這姐妹倆傾慕得要死,但臉上卻一點不敢露出來。他是武當派南嶺派的掌門,已得武當派一個長老私下賞識,秘傳了一部真陽通天經。他有一個大好前途,可不敢為一個女子丟掉。
   女陰魔戰敗之後,陳妙棠隨夫君司馬洛去了杭州莫幹山莊,由司馬洛擔保她不再行走江湖。陳妙娘沒有如意郎君,就隨師門去了關外。
  那一年,從于淳獨戰三場,連勝 女門三位戰將。陳妙娘一直怔怔地望著他。從于淳卻一直避而不和她對望。直到陳妙娘隨師門北上時,從于淳似乎才明白了這生離的意義,他衝動地望著陳妙娘的背影,心中不住呼喊;“妙娘!妙娘!你看我一眼!”
  陳妙娘回頭看見了從于淳,怔了一下,被後面的人一推,又隨隊北去了。當她的身影消失在秘魔寺方向的樹林中時,從于淳狂笑起來,人們認為他為獨勝三場而狂喜,對他的豪情,反倒極為讚賞。
  誰知道,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從于淳,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在他的事業霸業快要成就的時候,他見到了和當年一模一樣的陳妙娘,她,卻死了!
  從于淳踩入水中,先是伸手探了探陳妙娘的鼻息,鼻息全無,死了。他又伸手去握住她的右手腕脈,探查她的經脈中真力是否已散。因為人可龜息假死,但如真力不散,就還不算全死。
  就在從于淳剛剛握住陳妙娘的腕脈時,從陳妙娘的衣袖中,忽然彈出一道粉霧,直向從于淳的臉上射來。幾乎就在毒霧射出的同時,陳妙娘的屍體,突然從水面上彈起三丈多高,猶如大鳥一般,披頭散髮地凌空撲下,左手一張透明的軟網已經張開,罩向從于淳可能後掠的退路,右手五指打出幾道凌厲的劈空指力,更欲將從于淳罩住之後,殺而快之。
  可是,陳妙娘的攻擊全都落了空。那毒霧噴了個空。那毒霧罩住幾丈方圓。從于淳縱然後掠,但只要沾上一點,或鼻孔中吸進一點,那是任你功力再高,也要不死亦廢。
  陳妙娘暗殺從于淳時,先將後殺之著全部想好。從于淳躲得了毒霧,躲不了軟網或指力。這三手殺著幾乎是同時施為,均比眨眼還快十倍百倍。料想那從于淳無論如何武功高強,也會不死亦傷。
  哪知陳妙娘三手殺著同時攻擊後,卻盡皆落空。因為這三手絕殺罩及之處,根本就沒有從于淳的影子。
  那毒霧噴了個空,一半灑落入水中,一半被風吹落在岸邊的草地上。眨眼之間,岸邊草地上的青草開始枯黃,變得猶如火燒過後般枯萎;而水淵之中,已經有了死魚浮起。再過瞬間,偌大一個水淵,死魚開始成片成片地浮了起來,順水向下游的溪流中流去。
  陳妙娘的身影落在岸上,四處張望,根本不見從于淳的影子。憑她多年的江湖經驗,她明白,這從于淳以快逾閃電,連她也看不清楚的身法,避了開去。他有三種避法:一是遠避後藏身密處了,二是躍起在自己的身影之上,一直就附避在自己的身後。
  她不動聲色,慢慢地收起軟網。這是一張以天蠶絲做成的軟網。她將軟網收好後,捏在右手,假作手搭遮光蓬,四處張望,突然出其不意地將軟網從自己的肩頭向身後打了出去。同時,她的右腿向前踢出,左掌以掌刀形從上向後斜劈出去。如此一來,幾乎是前後左右又同時攻出了一招。而且,她還想好了後著,這一手殺著如不奏效,她準備開溜逃走了。
  誰知這一殺著攻出,仍然毫無反應。她這才大吃一驚。她正想開溜逃走,忽然感到肩井穴和五裡穴同時一麻,頓時便不能動了。
  陳妙娘兩外動穴被製後,她才真正明白,此人武功之高,還在師門的擔憂之上。試想這肩井穴和五裡穴,一上一下,一前一後,肩井穴在後肩上部,五裡穴在足厥陰肝經的大腿前面,陳妙娘兩處穴道同時一麻,毫無先後的感覺,而且仍然看不見從于淳的影子。
  這人是鬼還是地仙?
  一個人慢慢地從陳妙娘身後踱步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她要暗殺的從于淳。
  從于淳一聲不響,只是盯著陳妙娘看。他的雙目中透著一種死寂,呆定,深不可測的慾火。這比那種歡騰的燃燒的慾火更可怕。這是一種寧肯不要身家,不要性命,不要天下一切,也要得到滿足才會罷休 不!永遠也不會罷休的慾火!只有當死神在向他召喚後,這種慾火才會隨死而去。
  呆望良久,從于淳慢慢地抬起手,將陳妙娘的披散的頭髮捋開,輕輕地撫摩她的臉頰。然後,他的手滑下她的脖子,撫摩著,捏弄著,撫弄良久,他開始脫解她的衣裙。
  “下流東西。”她怨聲罵道。
  “不是下流。我要你,一輩子要,永遠要。”從于淳平靜地說,一邊把陳妙娘平放在一處青草地上,褪下她的羅裙,默默地撲上去,一邊伸手又點了她身上三外穴道,使她喪失了行使吸陰吸陽大法的功能,然後,進入了她的身體。
  陳妙娘面現痛苦之色。
  從于淳大感不解道:“怎麼了?你又不是處女,怎會如此?”
  二十年前,陳妙棠陳妙娘二姐妹一現身江湖,便將一群武林少俠吸引在身後,夜夜不虛,專事吸陽補陰。追隨者最多時,據說將一個小鎮的旅店住滿了尚有露宿者。杭州莫幹山莊的司馬洛公子出現後,陳妙棠一心相許,收手了,陳妙娘尚在胡鬧。從于淳迷茫的就是:這種女子難道還會有疼痛感麼?
  陳妙娘的雙目中一下子湧上了淚水。她罵道:“下流東西!
  你這個下流東西!你既然是這種下流東西,二十年前,在五台山,為何又要以那種無限深情的眼光看人?”
  從于淳大驚,那短暫的一瞬對望,難道還會播下情種?一個武林大豪,一生睡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一個吸陽補陰的 女,一生又不知與多少男子有過骯髒勾當。這兩種人都很少有真情。
  這是怎麼回事?從于淳撲在她的身上,一動也不動。他的心被震動了。他從她的眼中看出。她不是在做戲,她是真的愛他。
  他嘆了口氣。或許,人到中年,都想找個依託吧?
  “那你為何要來殺我?”
  他問。
  她反問:“那你為何不到關外來找我?”
  從于淳驚詫莫名:“你心中真正有我?”
  她不再說話,那淚水默默地流出了眼眶。
  她低聲說;“開始我認為,你沒來找我,是怕你的正房夫人。前幾年,你夫人死了。你還是沒有來找我。我明白,我的武功太低,根本配不上你。於是,我偷了師父的 陰全經,悄悄修練。但是,從你在武台山上那樣深情地望過我以後,我再也沒有乾乾過采補陰那種事,我悄悄地為你守著空房。我偷了師父的 陰全經,但內力練不上去。幫助練氣的藥物品位太低。我的武功進境,直不大。但最後還是被師父發現了。”
  她娓娓說來,猶如耳語。娘子關瀑布那如雷的響聲千年不斷,周圍是密林和深深的長草;深潭水面上浮著一層死魚,漫漫地向下游小溪漂去。而在岸邊,一男一女兩個人,半裸體地野交著,卻在訴說著天下最濃最深最純最甜最傾心最動人最委婉最鍾情的戀情。
  鬥轉星移,地老天荒,也沒有這般詭異!
  “我好愛你呀 你這下流東西!武林中盛傳你的武功僅次於地仙。普陀山地仙不出,你便是天下第一。但你心中從來沒有我。我為你犧牲了多少人生樂趣,我心中對你就有多深的仇恨。所以,師父發現我偷練 陰全經,要廢我的武功,我就向師父求饒,說要出來暗殺你,取了你的首級回去將功補罪。我從關外偷偷進關,一路走來,一路流淚,一路發誓:我要殺你!我要殺你!我流了多少淚,就發了多少誓。我對著蒼天說了多少聲要殺你,就流了多少淚!你這下流東西呀,為什麼我卻又偏偏愛上了你?甚至二十年對男人棄如敝履!我醜嗎?我很醜嗎?我是沒有男人要的女人嗎?”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激憤,越說越高。
   從于摀住她的嘴,說:“你別說了。你起來。你隨我回紅雪山莊去。什麼 陰全經?那有什麼稀罕,你要什麼武功,我都傳你。你也別回關外去了,你這一生就跟了我吧。你為我叛出師門,我為你得罪八大門派。什麼師門?什麼八大門派?都見鬼去吧!只有你才是我的人生!只有你才是我最珍貴的寶物!起來吧,跟我回紅雪山莊去。”
   從于穿好衣袍,解了她被製的穴道。看著她穿好衣裙,挽起曳地長髮,走上去挽起她的腰,帶著她飄然回到了紅雪山莊。
  紅雪山莊很大,有差不多 座小鎮那麼多的房子,只是在佈局上沒有街道,而是依山而建。莊中心是一個建築群落,有十數間精舍和一個大廳及一進天井,四周進石砌高牆。中心高牆外面,是七個小院落,不求方圓,全依地形而定,成了中心莊園的護衛圈,然後是各式庭園、石階、花園、池塘、亭閣、箭樓、門樓,最後皆以又厚又高的石牆聯成一圈,構成了一個大莊園。
  山莊的最高處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歷來是是從于的藏春樓。現在成了陳妙娘的住處。從從于淳陳妙娘扮作太原的新妓,找了一乘小轎將她直接抬進了後莊小院,再次申令莊人,任何人不得入內,包括紅雪山莊的大公子二小姐在內。只有兩個丫環同住,照顧這位新如夫人的飲食起居。
   從于在後莊小院一住就是一個月。足不出戶,莊務概由公子從北池照管。
  有一天,總管長跪後山小院門外,稟報少林寺掌門人一貫禪師在中莊等候已久,,從于才從小院中踱了出來,走進中廳。
   從于施禮道:“讓掌門人久等,,于淳感內疚。”
  一貫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莊主好象很忙,老衲便直說來意了。”
  一貫大師忽然口唇蠕動,改用傳音入密切夫說話:“第一件事,八大門派的密探發現,幾十年前因門派之爭一怒去了西方太白山的靈猿真人,最近與 女陰魔過從甚密,大有聯手入侵中原武林之勢。武林中與魔殺天君齊名的千面魔怪,從採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普陀山玉風門崔烈前輩懷疑他是靈猿真人的長徒,正在四處追捕。從莊主為中原武林鎮守北門大門,如需人手,請打個招呼。”
   從于心中大驚,想到住在後莊小院中的陳妙娘,生怕一貫大師知道了要懷疑他勾結 女門,連忙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關於八大門派中失竊的六部武功祕籍,六大門派對從莊主多有猜疑。老衲只想請從莊主說一句話:“這六,部武功祕籍在不在從莊主手中?”
   從于一口否認:“沒有。此事純屬大六門派無事生非。
  大師不信,不妨與與于淳上十數招,然後給于淳三天時間,看于淳能否窺其少林武功之堂奧?”
  一貫道:“阿彌陀佛,這倒不必。最後一件事,近來有人傳說,從莊主正在羅集武林勢力和武林散人,打算合組成一個大門派,不知可有此事?”
  從于淳微怒著以傳音入密功夫回答道:“事情越生越多了!老夫與八大門派這鬆散聯盟能否繼續下去,全在各位掌門人一念之間。老夫為八大門派在這北方防守 女門入關,總不成有人看得起于淳,要投靠在於淳門下,于淳門須先求得八大門派應允不成?”
  一貫忙道:“從莊主言重了。老衲只是覺得,從莊主如欲謀霸武林,還須三思。”
  從于淳一驚,忙道:“大師言重了。”
  “如非這樣,甚好,老衲告辭。”
  從于淳送走一貫大師,回到後莊小院,上得樓去,陳妙娘又依了上來,摟住他的脖子,以腮偎擦,不住親暱。從于淳知道情之有假,但卻難舍這千古絕色。他將陳妙娘抱上床去,又是一度春風。陳妙娘盡展床上功夫,猶勝往昔,將從于淳服侍得舒舒服服。
  雲雨之後,從于淳問:“妙娘,聽說靈猿真人與令師近來過從甚密,可有此事?”
  陳妙娘笑道:“中原武林才知此事麼?家師與靈猿真人來往十數年了,二人猶如夫妻一般,這有什麼稀奇?情之孽緣,誰又能夠割捨?”
  從于淳放下了心事。食色,人之本性也。靈猿真人與 女陰魔若只是色之交往,又何必過慮?
  但他心中,在對陳妙娘的提防之外,又多了一層提防。每於縱慾之際,看似意亂神迷之極,卻總是有一隻手或一二根手指,好似無意地按在陳妙娘的致命之處或大穴之上。
  有一次,二人雲雨之中,從于淳忽然覺得氣機流動,當下手指內力一吐,便封了陳妙娘的某處大穴。陳妙娘一愕,頓時低泣起來。
  “妙娘,你為何要吸我真氣?”
  “沒有……妙娘沒有吸你真氣。你自己氣機充盈,每於縱慾之際,真氣皆會自然流動,為何偏要責怪妙娘?你……你要何時才能不對妙娘防若賊人?”
  “只有一個時候。一個孩子出世了,父親是我,母親是你。”
  “你這個下流東西!你滾開!你讓我走!”
  自然,他不會讓她走。她也不會真的要走。從此後,從于淳縱慾之後,仍回莊中精舍居住。欲之后則彈琴解悶。琴聲哀怨悽婉,常常一彈便是半夜。從于淳聞此哀聲,卻也不顧,仍去密室練氣,二人的關係,就這般密如膠卻藏敵意,欲要縱卻還分居地保持了下去。
  數日之別,猶如數年。從于淳匆匆趕去娘子關瀑布,急欲相會他的美嬌娃。
  他在大水淵不遠處驚喜地站住了。
  大瀑布旁邊的一個平台上,多了一架花床,那是由無數山中野花圈圍起來的一方巨石平台,各色山花,色彩鮮豔,插置在蔓藤繚繞的葉草之中,參差有致,猶如天然趣成的一張仙池瓊台。
  花床中間,一個絕色美女斜偎著,玉掌支腮,眼瞼低垂,又濃又密又黑又亮的秀髮,長長地順著她的體態的曲線,優美地披散著,緊貼在他的豐滿的胴體上。她的胴體是雪白的,毫無暇疵,只有一層薄紗輕柔地,散漫地掩在上面,絲毫也遮掩不住那雪白的似在發光的玉體。大瀑布的水霧在她的身周漫飄,使這凡間的美女,帶上了一層仙界的迷彩。
  從于淳輕如飄風地走過去,似乎是怕驚醒了她。
  美女獨自呢喃:“于淳……”
  從于淳在花床旁邊單膝跪下,柔聲道;“淳回來了,妙娘。”
  他有些感動。他明白這都是為他設置的。
  陳妙娘睜開雙眼,嫣然一笑,“大英雄回來了。獨闖豹房,在成千成千的御林軍和大內侍衛中,如入無人之境的大英雄回來了。妙娘好高興。妙娘特地為她的大英雄準備了一張花床,要讓她的大英雄好好歇息。”
  “多謝。”。
  “抱住妙娘。”
  從于淳在她的身邊倚下,慢慢地欣賞她撫摩她。
  陳妙娘低訴道:“這些年事來,妙棠每次回關外師門坐關,總要數落妙娘 頓。她以她有一個司馬洛可以託付終身,自以為命好,自以為了不起。做妹子的可沒在她的眼中。于淳,我這一生,甚麼都不求你,只求你陪我走一趟杭州,去一次莫幹山莊,讓妙棠知道妙娘也終於有了一個如意郎君,遠遠勝過她的司馬洛。于淳,你答應妙娘,讓妙娘體面一次吧!”
  從于淳柔聲道:“于淳才大鬧了皇宮,只怕官兵來擾山莊。
  妙娘,我實在不能分身陪你去杭州。你也別去杭州,就在紅雪山陪我。”
  “不嘛!”她撒嬌。“這些年的醃臢氣,妙娘一直悶在心裡。
  你要妙娘變老變醜麼?”
  “妙娘怎麼會變老變醜呢?”
  “醃臢氣悶在心中呀!”她摟著從于淳的脖子搖動撒嬌。
  “醃臢氣催人變老變醜呀!”
  從于淳哈哈大笑,他的心情特別好。他揚眉吐氣,比在泰山論劍中連敗數十名高手還風光。他從京城出來,消自早已傳開。武林人見了他就禮敬有加。敢於大鬧皇宮的人,天下不多。能從御林軍和錦衣衛中出入自如的人,普天下更少之又少。看到武林人對他的禮敬大異往常,他定力雖高,也有些飄然了。
  如今他生平最鐘意的美人,又以一種無以復加的特殊溫情在迎合他。這是他的聲譽和快樂都達到鼎盛的時期。武林人的五體崇拜,千古絕色的無限溫情,他還缺什麼呢?
  霸業。
  從于淳道:“好,妙娘,我同意你去一趟莫幹山莊。我決定閉關一月,你也只能前去一月。一個月後的今天,我開關走出密室,你必須在後莊小院中等我。”
  陳妙娘歡喜若狂,一把抱緊了從于淳的脖子,伏在他的身上吻了他一陣,然後跪起身子。為從于淳寬衣解袍。她伏在從于淳的身子上,開始了令從于淳失魂落魄的野合。
  銷魂時分,從于淳感到此生對這個女人再也無法割捨。這個千古絕色,二十年前對跟在她身後的少俠群予取予奪,予打予殺。中間二十年,為他守著空房。現在又對他百般迎合,誰能使這個千古絕色如此溫順。
  普天之下,只有他 從于淳,能使這個千古絕色為他傾倒。他 從于淳,未來的武林霸主!
  第二天,從于淳選了五員家將,十名莊丁,送陳妙娘去杭州莫幹山莊。家將家丁們聽莊主說,如夫人唐氏潔芳,是去莫幹山莊面交一封密信。
  如夫人易了容,又面罩黑紗,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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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栽臟皇家

  一個月後,從于淳閉關完畢。他一出關,便問如夫人回來沒有?總管回道已過娘子關,大約天黑時分能回到莊中。從于淳令人擺好洗塵宴,焦急地等著。大廳中,家將家臣弟子奴僕數十人,見主人煩躁,盡皆噤若寒蟬。
  直到天黑之後,才有人報說如夫人到了。從于淳大喜,連呼:“抬進來抬進來!”
  從于淳一高興,整個大廳中的人都松了口氣,如夫人一回來,莊主情有所托,不再盯著他們,他們就自由得多。
  很快,一乘轎抬落在後廳外面。有人打起轎簾,丫環扶出一位面蒙黑紗的女子。人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只看她那高挑的身材,隆起如山的胸乳,雍容華貴的氣度和披在身後的長長秀髮,就已經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了。
  “參見如夫人!”
  大廳中的二三十人一齊跪拜下去。就連幾位在莊中身份很高的家臣家將,看在莊主份上,也拱手揖拜這位如夫人。
  “多謝!”如夫人對這幾位家臣家將還禮道。
  一個年青人走過來,大刺刺地雙手一拱道:“孩兒從北池拜見小娘!”
  這青年是從于淳的大公子,年約二十多歲,生得高大粗豪,一副不羈的神情。
  如夫人柔聲道:“池公子免禮。”
  從莊主過去牽著如夫人的手道:“不必多禮了。快入席喝杯酒暖暖身子。”
  如夫人道:“老爺,旅途勞頓,奴妾告罪,想要歇息了。”
  從于淳挽住她的腰道:“那好,我送你回房去。各位請自管宴飲,不必等候如夫人了。”
  眾人歡天喜地地齊聲答道:“遵命!”
  這一晚,眾人開懷豪飲,猜拳行令,直至大醉。大公子從北池喝了一會兒酒,便一人溜出去找姑娘去了。
  從于淳帶著這位如夫人回到她的後樓房中,揮退丫環,為她解下披風,取下面紗,頓時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面容。
  從于淳凝視著她,嘆道:“妙娘子千古絕色,真令老夫百年不厭!”
  女子伸手摀住從于淳的口,聲如黃鶯初啼道:“老爺怎地忘了遮掩!”
  “妙娘放心。這後花園藏春樓乃是武林禁地,除了你的兩個丫環,誰敢越過後莊花廳一步。”從于淳說著,將如夫人攬在懷中,開始玩鬢吻腮。
  如夫人道:“老爺想要一度春風麼?”
  “要!那銷魂蝕骨的記憶,想得老夫都快發瘋了!”
  “哎!”如夫人嘆道。“再有兩年,又是泰山論劍了。老爺為了奴妾如此耗損真元,奴妾心中不安極了!”
  從于淳笑了:“只要妙娘不發動 女吸陰補陽大法,于淳又何必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他一把抱起如夫人的身子,向床前走去。
  藏春樓內,門窗緊閉。四角放著雄雄的火盆。室外是雪花漫飛,室內卻是暖如初夏。
  二個赤裸的身子頓時抱成了一團。
  但從于淳內功精湛,定力極高。他雖然伏在如夫人身上,卻並不急於進入她的體內。
  他問:“見著你姐姐了麼?”
  “見著了。”陳妙娘笑道。“家將遞拜貼說紅雪山莊夫人到,夫人不見閒人,請司馬莊主與夫人後堂接見。于淳,你猜猜,他們在後堂見了我怎麼著?司馬洛先是一呆,繼後狂笑,笑得幾乎岔了氣,而我那妙棠姐姐呢?她嫉妒得哭了!她拂袖而去,閉門不出,還是司馬洛說盡好話,她才出來與我重新相見!”
   從于含笑不語,只是凝視著她,百看不厭。
  “于淳,妙娘要怎樣才能酬謝你的大恩之萬一呢?”她輕聲問,聲如黃鶯初啼。
  “別說話。”從”從于,“你用不著酬謝我。”
  她不說話了,就只是淺笑著。她熟悉他的房事作風。他不著急,她也不慌。她就只是淺笑著望著他,任他撫摩。她知道她的淺笑很美,總會讓他發狂的。普天之下,任何高深定力在她的淺笑面前,都不成其為定力。
  他將她的散發捧上來,包裹著她的臉。這樣,如夫人那白嫩無暇的面容,就被襯托得更加美麗。她淺笑著,微微張開了櫻唇。他低下頭去,壓在她的嘴唇上長吻起來。
  他深吻著她的嘴唇,吸吮到從她的口舌中分泌出來的甜甜的天水。他一生玩過多少女人?他記不清了。但只有這位如夫人的櫻唇是甜潤的,異常柔軟的,這使她的不厚不薄的嘴唇特別具有肉感。也使得他在得到她的一年多內對這張嘴唇萬吻不厭,時時思戀,弄得他簡直不象一個想要獨霸武林的練武之人。
  四片嘴唇緊緊咬在一起,不停地互相吸吮。兩顆頭不住扭動。天地間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一種肉慾的需求在不斷增長。吸吮良久,她換不過氣來了。她移開嘴去吸氣。他卻毫不停息,他的嘴從她的嘴唇上滑下去,吻脖子,吻肩頭、吻酥胸,最後,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整個身子象靈蛇一般扭動,床帷之內,一下子充滿了輕微的肉香。
  她淺笑低吟,做著各種媚態迷他。
  這時候,百數十名武林高手已在紅雪山莊外面的隱密地點潛藏好了,只等莊中高手豪飲盡醉,只等酒食中所下藥物藥力發散,只等莊中有人發出信號……
  如夫人在從莊主的重壓下嫵媚淺笑著,心中卻計算好時辰,以至從莊主陽精射完後,他身軟如棉,伏在她的身上一動也不能動。好在他從將她弄回山莊時就已知道她的身份,射精之際,右掌壓在她的頭上百會穴上,使她絲毫不敢妄動。
  如夫人的雙目中一下子湧出了淚水:“老爺,你還信不過奴妾?”
  如夫人一邊說話,一邊就很自然地抬手去摸他的臉。其實,她的手指甲中藏有藥粉,此時正從十宣穴中運內力在發散。從。從于完房事,正在調勻呼吸,呼吸之際,就將那無色無味的化功散藥力吸進了鼻內。
  他毫不察覺地說:“妙娘不必多言。八大門派容忍老夫在武林作惡,全是為了利用老夫去防範你的師門重侵中原武林。
  老夫早就說了,我二人沒有子息之前,就總會心存隔離。妙娘又何必徒自傷心?”
  一時,二人盡皆沉默。
  從于淳歇得片刻,移開身子,下床穿好內靠,系好腰帶,穿好外袍,在如夫人的臉頰上輕拍二下,笑了笑,就下樓而去了。
  後莊花廳上,眾人猜拳行酒令正入高潮,從于淳笑笑,便繞過一條迴廊,徑直向中莊練氣的密室走去。
  他走進密室,在軟榻上躺下。那如夫人實在厲害!似乎將他整個人都吸空了一般。他需要小睡片刻,才能開始練功,練那每日不斷的子時坐功。
  這時,他聽到後莊傳來一陣琴聲。他明白是他的如夫人在彈琴。每次交合完事之後,她傷心他的防範,都要彈琴解愁。但要他不防範她,他辦不到。可是要他與她分開,他更辦不到。
  如夫人在後莊的樓上彈琴,聽得莊中那一片賭酒的喧嘩聲漸漸由弱而歸於靜寂,各人開始回房歇息。後來聽得巡莊的莊丁步態踉蹌,下腳又重又不穩。算起來,離子夜還有半個時辰,從于淳大約要準備練子時坐功了。他吸進去的藥力,此時已起作用了。他一練功就會發覺。
  如夫人離開琴台,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山莊冷哼一聲,身子一晃,已在下面房頂上,然後便徑直朝莊外掠去。離開了開紅雪山莊。
  琴聲一停,百數十名身穿錦衣衛服色卻盡皆面蒙黑巾的武林人,分從山莊的四面八方攻進山莊,徑直殺向預定的地點,見人就殺。
  如夫人停止彈琴之時,從于淳正好小歇完畢,準備開始練功。他下床榻時,習慣地挽了一個掌花。哪知掌花一挽,他驟然感覺不對。往日一挽掌花,掌風立時四起,颯颯作響,今日卻聽不到一點風聲。
  從于淳大驚,急忙運氣查看。哪知一運氣息,經穴中的真氣被化去了十之三四,丹田中的真氣竟被化去了十之四五。
  這一下只駭得從于淳冷汗直冒,連忙從腰間摸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三顆專解各類化功藥物的解藥吞下肚去。吞了三粒後,想了想,又倒出兩粒吞下。然後,一手握著龍泉劍,走近練功台,將密室的機關開啟,方才盤膝坐下,急速運氣催發解毒藥力,要儘快將敵人所下的化功散驅除。
  正在這裡,只聽外面傳來一聲慘叫。他知道有人想要攻進密室,被機關殺了。
  不久,外面又傳來一陣破空之聲。又有人觸發了機關,但這次沒人慘叫。不久,又是一塊翻板 地一聲,接下來是毒氣、鋼刺、飛箭等等接連被人觸發,但卻無人慘叫。最後,密室的石門被人以霸烈無比的掌力拍破時,從于淳長身而起,拔劍在手,身子一晃就向破門的那個蒙面人飛刺過去。他覺得自己此時功力已回覆八成以上,足以放手一搏了。
  那人不願和他在密室中打鬥,早已飛身而退。等從于淳在大廳外面院場中站定時,立時就有四個人圍了上來。
  這四個人中,有兩個身穿皇家錦衣衛服色,面罩黑布套,除了兩個眼洞,其餘地方遮得密不透風,另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面色呆滯,一看就知道是帶了人皮面具。另一個女子,自重身份,毫不掩飾,從于淳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中原武林的死敵  女陰魔!
  一看見身穿錦衣衛服色的皇家大內侍衛和 女陰魔及千面魔怪一齊出現,從于淳頓時明白了近來發生的所有事件的前因後果。一個多月來,他發動自己掌管的所有武林耳目,以及八大門派的幫助,拼命搜查西域食人番,但根本找不到食人番半點影子。原來這世上早就沒有了食人番。有人裝扮成食人番,說動皇上採集從姍,誘從于淳進宮救人,如若皇家侍衛能殺死從于淳,設計人很簡單便達到了藉刀殺他的目的。
  但從于淳在宮中勝了。於是,這些人被迫親自動手。這些人如能將他殺了,只須在現場留下一點皇家的衣物刀劍之類,世人便不會懷疑別人,而只會認為是皇家在報復,在懲處他從于淳。
  好一個借刀殺人套大栽贓的奸計!
  但他此時明白,卻已遲了。
  從于淳喝道:“安掌門……”他本想藉說話拖延時間,藉以恢復功力,但對方豈會上當?從于淳剛一現身,四個人已經更不打話,閃電般地便攻殺了上來。
   女陰魔身形一晃,已經正面拍出兩股陰寒至極的 陰化力掌掌力,掌力吐出,只聽兩聲尖嘯,就象驟然刮起兩股狂風一般,只見兩道蘭色的光芒,就如兩柄利劍,直攻從于淳的檀中大穴和肩井大穴。
  攻從于見 女陰魔的功力如此雄渾,自己未中化攻散時,也比自己弱不了多少,不禁大驚。同時他明白 女陰魔誘他對掌,是要讓其餘三人攻殺另外三方。當下從于淳身形閃動,既不與 女陰魔對掌,也不逃避,展開真陽步法,以手中那利絕天下的龍泉劍,使出絕殺招術,向 女陰魔一招攻去。
   女陰魔“噫”了一聲,不禁對從于淳的戰術大加讚賞。
  須知 女陰魔掌力一吐,另外三人已同時以三柄長劍向他攻出了絕殺招式。其中一個錦衣衛使的是崆峒派的劍法,另一個錦衣衛使的是武當派的劍法,而那書生手中的一支長劍,更是招式奇詭,迅如閃電。此時從于淳如要以一招劍法化解四人的攻擊,勢必很難。而且四人的攻勢接連不斷,從于淳如若第一招落於防守,以後的打鬥,從“勢”這個劍術角度來講,必然會接連落於防地。他如今以極快的身法攻 女陰魔,正是攻其不意,一反常人被圍時慣用“攻弱避強”的戰術,反而攻強避弱,從強手方向去撕破圍殺的口子。也只有從于淳這等“天下第一劍客”才有如此膽略。
  只聽“當”的一聲巨響, 女陰魔手中已多了一條烏黑發亮的玄鐵 ,竟硬碰硬地與從于淳手中的龍泉劍接了一招,玄鐵 竟然還不曾被從于淳的龍泉劍削斷。
  二個劍 相碰,盡皆貫注了內力,二人同時感到一震,各自退出三步,竟然功力相當。如此一來, 女陰魔的合圍口子不但未被撕破,從于淳反而被震回了合圍中心。
  從天淳原想依仗定劍之利,逼 女陰魔避讓,那樣他便可以突圍而出了。如今從于淳被一支不怕龍泉劍的玄鐵 反震回去,頓時左方右方後方皆是空門,處於三個強敵的絕殺之下。差幸從于淳見機得快,劍一彈震回去,立時使出一招武當本門的“纏身七劍”。這一招純粹是對付圍攻的全守型劍式,一招七個劍式,將全身防得密不透風。可是,從于淳使到中途,驟然感到腰肋處一陣刺痛,原來他的腰肋處已被那書生一劍刺中。
  從于淳腰肋中劍,不禁大怒,一聲大喝,不待“纏身七劍”那一招使完,已經變招向千面魔怪攻了過去。只聽嚓的一聲輕響,千面魔怪手中的長劍已被從于淳手中的龍泉劍削斷。從于淳正想趁機殺了千面魔怪,驟然聽得腦後風聲勁急,急忙反手回劍格削,只聽當的一聲大響,原來又是 女陰魔從後面攻了過來。
  幾十天前,從于淳一人在豹房便殿上格殺大內五大高手,那時是何等氣定神閒?可是今日這四人,僅僅 女陰魔一人.便和八大門派對搞了將近六十年,一身功力已達仙流。從于淳的內力被化功散化掉了五分之一,便與 女陰魔不相上下了。而另外三人,加起來幾乎是兩個從于淳的功力及武功。從于淳頓時在四個的攻殺之下鬧了下左支右絀。
  從于淳一邊抵敵一邊大喝:“來人!”他開始召喚莊中的家將來助戰了。
  千面人魔冷笑道:“你這莊中盡是死人,哪裡還有人來?”
  從于淳一聽,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已萌走意。走意一萌,他手中的龍泉劍便開始加緊施為。
  四個圍殺他的人都是江湖老手,一見他加緊施為,知他想走,攻得更緊。從于淳幾次拼命突圍,均不能撕裂合圍的口子。
  場中打鬥的五個人,均是當今武林的王霸之流或一派宗師,取人性命之際,越打越快,一身功力和武功似乎全都變成了一個“快”字。五個人化成了五團光影,黑夜之中,就如五團鬼魅。場中只聽得一片勁風聲、兵刃相擊聲、掌風聲、指力聲,不絕於耳地響成一片,間或夾著一聲短叫、悶哼、或大喝之聲。
  混戰中,只聽一個錦衣衛蒙面人失聲叫出,他腰肋處中了一劍。幾乎與此同時,從于淳也是一聲短哼,他的肩頭中了千面魔怪一掌重擊。從于淳身形踉蹌這際,又被 女陰魔一掌擊在後背上。從于淳頓時被打倒在地。
  從于淳卻也當真了得.倒地之後,趁勢展開地趟功夫,長劍一換又刺中了另一個蒙面錦衣衛的大腿。那人中劍,又是一聲短叫。
  從于淳聽得二人聽聲耳熟,不禁喝問:“你們……”他剛出聲,就被 女陰魔的攻擊打斷了, 女陰魔那一根玄鐵 ,就如魔鞭一般擊打不斷,逼得從于淳不住翻滾躲閃,不住招架,根本無暇思索和說話。
  從于淳倒地後被迫以地趟功夫對付當今天下四大王霸高手的圍攻,頓時險象叢生。從于淳明白站不起來死得更快,情急之下,他不顧一切地拔起身子。他拔起身子時,護體的長劍被千面魔怪以指力擊歪,肩臂處又被另一個錦衣衛蒙面人一劍刺傷。縱然如此,他仍以帶傷之軀拔起五丈多高,打算變勢飛行逃走。
  可是, 女陰魔在一旁以逸待勞,以無傷之軀悄沒無聲地將身形陡然拔起七丈,翻在從于淳的身形之上,然後飛撲而下,以一根玄鐵 猛地劈打在從于淳的腰背中間。這一集七十年修為近二百年功力的重擊,重逾萬鈞,成了從于淳的送命之擊,頓時將從于淳從空中打落下來,使得從于淳根本沒有在空中變勢飛行逃走的半絲機會。
  從于淳的背部遭到鞭擊,還在空中,已經忍受不住,“哇”地一聲噴出大口鮮血,身形下落至四丈三丈高時,千面魔怪一聲大喝,身形拔起,以腳踢出,又將從于淳橫著踢飛出去。
  等從于淳在幾丈之外落下地時,一個錦衣衛蒙面人飛起一腳,再將從于淳踹飛出去,又落回場中,另一個錦衣衛持劍在側,等從天淳剛剛落下,一劍刺去,劍端刺在從于淳心窩,從于淳此時罡氣已散,這一劍竟從前面刺入,後背刺出,刺了個對穿而過,這人棄了自己的劍柄,夾手從從于淳手中奪走了龍泉寶劍。他本想一劍將從于淳劈成二半,但一見從于淳那圓睜的雙目,這人似乎驚嚇或內疚起來,便避了開去。
  從于淳此時還未死去,還在踉蹌著不肯倒下。 女陰魔落下地後站在一旁,這時見機上前,一 擊在從于淳頭上,頓時打得從于淳頭骨破裂,腦汁四濺,倒在地上,動得幾動,便一命歸西了。
  幾年前,從于淳在泰山論劍時連打四十二場,奪得天下第一劍客的稱號,那是單打獨鬥。如今四個王霸流的高手圍攻他,他連一百招都未走出,就已命歸黃泉。
  兩個穿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望著從于淳的屍體,同時發出一陣轟天大笑。
  二人正在得意大笑時,那個戴人皮面具的書生身子一晃便從地上奪去了從于淳的屍體,再一把便扯出了從于淳腰間的袋囊。他從袋囊中找出一顆寶珠,隨手藏進他自己身上。這是乾坤一氣混元珠,是修習真陽通天經用的。書生再在袋囊中找了一遍,最後說:“安前輩,那七本祕籍,他身上一本也沒有。”
   女陰魔道:“那些武功祕籍,他怎會帶在身上?所藏之處,又必定十分隱密,三五日又哪能找到?算了,你三人快去各處查看,其它地方殺乾淨沒有?務必將從公子的屍體查實,不要漏了。”
  三人去了不久,又再回來,這次多了另一個位身穿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
  蒙面人道:“安前輩,各處的活都幹完了,但我等查遍莊中,皆不見從北池的屍體。”
   女陰魔想了想,對書生道:“崔老兒不久就會找到這裡來了。賢姪,你還是去引著他,再在中原去比比腳力吧。”
  書生不悅道:“在下厭了,不想再玩那一套遊戲了。”
   女陰魔道:“這可是趙獨尊世兄的命令,賢姪只怕不好不從吧。”
  那個戴了人皮面具有書生聽後,抬起右手搔了搔後腦,左肩卻往上一提,五指指尖並攏,樣子極象猿猴的動作。他搔了搔後腦,忽然一聲大吼,場中三個身穿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中,竟有兩個被這聲大吼震得一搖,可見這易容書生功力之高。
   女陰魔對後來的那個錦衣衛蒙面人說:“你將飛鴿放出去,照我預先吩咐的那麼辦。務必查出那東西。”
  那人應了一聲“是”,也不行禮,轉身便飛掠回去。也不知他和 女陰魔是什麼關係。
  然後, 女陰魔對另外兩個錦衣衛道:“將皇家的衣物兵器多丟一些,然後燒莊,老身要先走一步了。”言畢,倏忽不見。
  兩個錦衣衛互望一眼,點了點頭,各自分頭行事。少時,黑暗中鑽出七八個身穿錦衣衛服色的人,盡皆黑巾蒙面,手執油筒,四處放起火來。
  等到火勢燃起時,兩個身著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又出現在場中,一人抓起從于淳的屍體,扔在一處房頂上,另外兩個屬下,立即便在下面點燃了火。
  正這時,只聽遠處傳來那個易容書生的大聲喝鹼:“崔老兒,你怎麼纔來?”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千面魔怪,你幹的好事!”
  兩個錦衣衛蒙面人一聽,頓時大駭,急忙揮手令手下撤退,同時,他二人連一聲“保重”都來不及互道,便各人帶著手下,飛掠逃去。
  只聽遠處傳來千面魔怪的聲音:“崔老兒,這一招不算,再來打過!”
  蒼老聲音道:“你這狗才,引著老夫在中原瘋跑,原來卻有偌大圖謀。今日你等血屠了紅雪山莊,你還想跑麼?”
  “還要跑,你敢追麼?”
  “老夫非要將你追上,看看你究竟是誰?”
  “那就來追吧。再不追,在下可不恭候了!”
  那蒼老聲音沒有回答,少時,紅雪山莊的火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滿面皺紋,身材高大的老人。他落在中莊外面的大天井花園中,從火光中看出正在燃燒的屋頂上有一具屍體,他身形一晃,已在屋頂之上,他只看了一眼,便抄起屍體,掠出了火海,將屍體帶到了一個池溏旁邊,放在地上。
  他將屍體上的傷痕檢視了一遍。心中已經了然,正想出山莊去追捕活口時,灰影一晃,場中已經多了一個書生打扮的千面魔怪。
  千面魔怪一出現,便“刷”的一劍向這老人刺去,老人大怒,身形一晃,便伸手向千面魔怪手中的長劍抓去。
  千面魔怪虛刺一劍,立即飛身而退,等到那老人追上去時,他一邊飛掠,一邊狂笑,一瞬之後,笑聲已在裡許之外,再隔一瞬,笑聲模糊而低弱,二人已經跑得很遠了。
  紅雪山莊,已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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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皇帝的臨終悲嘆

  武宗皇帝躺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時而看見先皇在向他招手,時而又看見死去的寵妄李鳳或其他“幸”而棄之的美女,時而似乎聽到天上的仙樂遠遠飄來,時而又看見夜叉鬼來索他去陰間……
  眾太監在旁邊,看見皇帝時而發冷,時而發熱,時而面含微笑,時而喊叫著醒來,又目含恐怖,知道他大限已近,大家更加小心侍候,晝夜輪值,不敢離人。
  這天晚上,武宗醒了。
  他張開眼,悶了一陣,喚道:“誰在當值?”
  太監陳敬道:“奴才陳敬,伺候萬歲。”
  “去將朕的御寶取來。
  陳敬一聽,忙叫人請來執璽太監,將御寶送到武宗面前。
  但武宗已經沒有氣力去拿起這顆象徵著他的皇權的玉璽了。他只是令太監:“拿近些。”
  執璽太監將御寶拿近武宗眼前,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武宗躺在床上,一看見這傳國玉璽,他的雙眼陡然睜大’了,又進現出生命的火花。
  玉璽上端然刻著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字,前四個字說明皇權天授,所以皇帝又稱天子,後四個字是祈求帝壽國運。
  當年武宗在宣府採集美女,一人獨自上街獵豔,在一家酒肆中見一美女正在掌櫃,此女淺妝淡抹,豔麗無雙。武宗一見,便進店去藉沽酒之機,向她求歡。
  那美女叫李鳳。她先將武宗當作了登徒子,斥他無禮。後來,她想躲進房中時,被武宗拉住,扯入內室。李鳳情急,正要大喊,被武宗摀住嘴道:“你不要驚慌。從了我,保你終身榮華富貴。”-李鳳扳開他的手說:“你是什麼人?膽敢如此放肆?黃天白日,強姦民女?”
  武宗笑道:“當今之世,何人最尊?”
  李鳳道:“哪個不曉得是皇帝最尊?”
  武宗指著自己道:“我就是最尊的皇帝。”
  李鳳啐道:“你敢混充皇帝?”
  於是,武宗解開微服,露出穿在裡面的平金繡蟒的帝王便袍,李鳳看後,尚不相信,武宗便取出白玉一方,讓李鳳觀看。
  那方白玉,便是皇帝的禦璽。
  李鳳識字,看見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與評彈唱戲中說的一模一樣,於是相信了。龍鳳開始交歡。
  從產生了帝王的數千年來,皇帝以禦璽直接宣採一個不認識的民間美女,而且是在市井酒肆中,這大約是獨一無二的一次了。
  武宗回憶起這件事,所以調來御寶。哪知看見御寶,更覺辛酸。別人是年華易逝,他是年華不繼。他才只有三十一歲呀!他輕聲說:“替朕好好收起來。”然後,他不解地呢喃:“既壽永昌?天呀,何獨朕無壽?”
  武宗想,既然受命於天,當然該既壽永昌。他預感到不久人世,卻還不願意相信它。
  這時候,他聽到了內寢外面的便殿中傳來的說話聲。
  “誰……?”這是張永的聲音。“啊……你幹什麼?”張永的聲音有些驚恐,顯然已受製於人。
  “我找朱厚照!”一個少女的聲音說。
  “大膽!來人.....啊”
  “哼!來人?這宮中的人都被我製了穴道,誰還會來了?
  說,朱厚照在那裡?”
  沒有聲音。
  “說不說?你以為姑娘這長劍殺不死你?”
  “別……別殺人。”
  “那就帶我去見皇帝。”
  “從姑娘找皇上有什麼事?”
  “什麼事?裝糊塗!六十二口人命,你們償命來!”她的聲音有些飲泣。
  “啊!你刺傷我了!這裡是皇宮。什麼六十二條命?你別胡來!”。
  武宗在裡面聽見了外面說“從姑娘找皇上有什麼事?”他猛然想起,這從姑娘該不會就是番僧所說的武林奇女從姍吧?
  他不禁出聲道:“來人,宣從姍進見。”
  陳敬與其它太監本來正在裡面傾聽,這時一下子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急忙從側門溜出去呼喚侍衛。陳敬剛出側門,內寢之中,已經多了一個從姍,怒目站在武宗病臥的床前,以長劍指住了他。
  武宗竟對此絲毫未見,欣喜道:“姍姑娘……你來了!”
  從姍怒喝道:“朱厚照!是你派人殺了我全家?”
  話音剛落,忽然從內寢的側門中,湧進來六個大內侍衛。
  為首一人,身子一晃,便要向從姍攻過來。
  從姍長劍一指,逼近武宗,大喝道:“誰敢妄動?我先取了你們皇上的性命!”
  如此一喝,再也無人敢動。六個侍衛各執兵刃,站成一圈,將從姍圍在了床前。
  武宗本來就病入膏盲,臥床不起,如今被劍逼住,大受驚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誰……殺了你的全家?”
  “不是你麼?你令人去殺了我父親,殺了紅雪山莊所有的人!打鬥過後,那裡遍地裡是大內侍衛的衣物刀劍,還有大內侍衛的屍體!”
  “朕……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張永趨前奏道:“啟奏萬歲,絕無此事,從姑娘是不是誤會了?”
  “怎會是誤會?”從姍怒道。“八大門派的武林報上將現場記得明明白白。”
  “但皇家絕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討伐令尊大人!本官暫領御林軍和錦衣指揮使。本官可以指天為誓,絕無此事!”張永以手指天空,放下手指又道:“何況這大內之中,也沒有高手,能夠去紅雪山莊殺得了令尊大人。”
  這一句話倒是真的。當初空寂師太也是這麼對她說的,她激於親仇,聽不進去,硬要來查看,如今張永也這麼說,她記起父親在這豹房揚威,滿宮無奈的情景,不禁心中一沉,有些相信此案與宮廷無涉了。
  張永見從姍心動了,趁機問道:“從姑娘,江湖不是傳說你已隨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去了峨嵋山麼?”
  “是又怎樣?”.“你是聽到了紅雪山莊被屠的消息,偷下山來,魯莽尋仇的?”
  “這倒不是。我是與師太一起下山的,她老人家……”,從姍猛然省悟,張永是在拿話套她底細,她怒喝道:“張永,你敢暗算我?”
  張永擺手道:“姑娘錯了。本官與姑娘是友非敵,暗算你幹什麼?”
  從姍道:“你與我站開些!我有話問你們皇帝。”
  張永暗笑,退後兩步站定。他心中說:“明明毫無經驗,偏要故作老成。”
  從姍道:“朱厚照,你是皇帝,一言九鼎,你雖荒淫無恥,但想來還不會說謊話。我問你,是不是你派人殺了我父親和紅雪山莊六十二口人?”
  “不是。”武宗一口否認,隨即又道:“來人,扶朕坐起來。”
  太監陳敬過去,扶武宗坐起,替他墊好軟靠。從姍倒也沒有為難他。
  從姍此時心中委決不下,進退兩難。她從空寂師太口中聽到消息,大哭昏倒。空寂將她帶下峨嵋山來,去少林寺參加八大掌門人的緊急約會。八大掌門人中,沒有一個人相信此案是皇家幹的。從姍卻堅持認為是皇家報復。要來京城查找線索,一貫大師只好從權,派少林寺的覺遠和尚和武當派的飄風道人保護她,陪她來京。
  三人來京,住下不到一天,從姍便趁夜闖宮來了。她一路盡展家傳武功,公然被她躲過了巡查,沿途偷襲侍衛,竟然一路得手。她潛入便殿,正遇張永在殿上磕睡,她便以劍尖抵住他的咽喉,逼問皇帝住處。但此時她看到武宗氣息奄奄的樣子,實在也不象還有精力安排那等大事。
  武宗倚在床上說:“從姑娘,朕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誅殺令尊。朕病勢沉重,整日昏昏沉沉,哪裡還有力氣管那等事情?”
  “那你們為何大張榜示,招募武林高手?谷大用不是還分開揚言。要討伐紅雪山莊?”
  張永大驚:“竟有此事麼?啟奏陛下,可否宣大用進宮取證?”
  武宗道:“宣。”
  不時,只見谷大用匆匆進宮,他一見從姍在側以長劍指住武宗,心中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趁身至床前跪下,叩頭道:“奴才谷大用聽宣。”
  谷大用剛說完“宣”字,只見他身形一躲,同電般地以左手拿住了從姍的右手手腕,以右手二指連點從姍腰肋處三處穴道。他趨前聽宣時,就跪在床前,離從姍不過三尺距離,真是伸手可及。武宗病重後,如非正式場合,這些跪拜繁禮本已免省,此時他偏跪下磕頭,便是為了迷惑從姍。果然,他偷襲得手,眨眼間便製住了從姍的動穴。從姍也直到此時,才知這谷大用原來還是個武功高手,但已遲了。
  谷大用製住從姍,轉向武宗道:“奴才來遲,讓陛下受驚了。”
  武宗見從姍被製,心中大喜,忙道:“快將她手中的長劍拿了。”
  立即有侍衛過去,將從姍手中的長劍收了,扔在一邊。
  武宗此時來了一點精神,他說:“從姑娘,朕剛才向你說明了,朕並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誅殺令尊,朕如今還是這句話,谷大用來了,你要問什麼,還是可以問的。”
  從姍此時心中後悔萬分,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她見武宗叫她問,連忙收懾心神,問谷大用道:“谷大用,可是你招募武林高手血屠了紅雪山莊?”
  谷大用搖頭道:“冤哉枉也!本官足不出宮,日日侍奉陛下,哪有空閒幹那等大事?何況令尊武功通神,當日在宮中大鬧,滿宮侍衛尚且奈何不了他,這大內侍衛就去了紅雪山莊,又怎能殺得了他?”
  從姍恨聲道:“很多武林人都聽過你的訓話,你要他們練好武功,討伐紅雪山莊。”
  谷大用提高聲音道:“從于淳大鬧皇宮,殺人將近四十個,已成皇家死敵。皇家招募幾個武林高手,加強御前侍衛,也不該麼?這從于淳到皇宮來殺了人,皇家連口頭聲討一下從于淳這等賊子,也錯了麼?真是豈有此理!”
  谷大用振振有詞又道:“真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從于淳這等惡人,自有更惡之人收他性命。這大約便是天道不爽吧?古人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連皇帝都敢恐嚇,連皇宮這等地方,他都敢來殺人,真是亂賊,天地不容。不管是誰收了他的性命,我谷大用都要撫掌稱快。不過,從姑娘,此事還須說明,皇家恨從于淳,但並沒有派人或收買人去誅殺他,皇家沒有必要為人頂過。令尊縱橫武林,我行我素,誰也沒有放在眼中,仇家還會少麼?為何獨獨來找皇家尋仇?”
  武宗道:“從姑娘,如今你相信了麼?”
  從姍默默無言。數日前,八大掌門緊急約會時,無一人相信此事是皇家所幹,因為皇家沒有這等武功實力。皇家可以派千軍萬馬討伐,將紅雪山莊燒成平地,但逮不住從于淳,更殺不了他。他要逃走,誰也攔不住。如今她相信了這一點,卻已遲了。
  武宗道:“從姑娘進宮前,朕剛剛又看過了國璽。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看來不是刻著玩的。天授皇權,天佑皇帝。果然陰差陽錯,從姑娘自己找上門來了。”
  說到這裡,武宗已經有些氣喘了。他對谷大用說:“大用,現在豹房中可還有別的番僧?”
  “還有四位。”
  “你去問問他們,可會雅各廟神僧的吸陰補陽導流之術?”
  從姍一聽,頓時明白大難臨頭,當下心中大急,險些就哭出聲來。
  正在此時,只見兩條人影一晃,從內寢門外閃了進來。一條人影一閃便向谷大用欺身過去,刷的一刀便砍向谷大用。另一條人影身形一晃,便向從姍飄去,還離從姍一丈多遠時,已經打出隔空指力,要解她的被製穴道。
  谷大用和張永齊聲大喝:“來得好!”
  只見谷大用左袖一揮,頓時將那人砍來的刀纏住,右掌拍出,竟是中宮直進,直拍那人的胸部。那人見機也快,左掌拍出,迎著谷大用的右掌拍去,同時他自己右手的刀鋒一回,竟生生將谷大用的衣袖割斷一截。二人掌力接實,各退一步,竟然功力相當。谷大用大喝道:“少林禿驢,竟敢來皇宮打鬧?”那人雖然黑巾蒙頭蒙面,穿的又是一般武林勁裝,但谷大用已從他的內力上試出他是少林一派。
  與時同時,張永已將解救從姍那人截住。原來張永的武功也不賴。只見他雙袖飛舞,掌刀藏在袖中,竟然著著殺手,毫不留情,內力也不弱,一雙袖袍舞動時,竟然風聲勁急。解救從姍那人如是不抵敵,中了張永這初具火候的鐵袖功擊打或袖中掌刀的砍殺。不死也要重傷。這人無奈,只好先將張永的招式化解,再思解救從姍。
  這時,周圍的六個大內侍衛,早已明白這兩個蒙面人是從姍的同黨,頓時攻了上來,形成了以四攻一的格局。武宗皇帝在豹房中的這間內寢,本來很大,當初建造時,便是為了一面與多女淫樂,一邊欣賞歌舞妓的歌舞表演,這時,六個大內侍衛,兩個太監中官,兩個黑衣蒙面人共十人打成兩團,還不嫌窄。
  從姍在床邊穴道被製,見二人寡不敵眾,不禁急道:“二位趕快突圍逃走,不要管我!”
  那兩人的武功本來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無奈在多人的圍攻下,頓時左支右擋。谷大用大喝:“砍傷他們,再拿下拷問!”
  眼看這兩個頓時就要血濺當場,忽然,內寢之中擺在四面八方的數十支燭火,竟然無端地同時熄了,只有靠近武宗床頭的燭臺上,九根燭火熄了八根,留下的這一根燭火,在這間偌大的內寢之中,頓時就象鬼火一般幽暗。偌大一個內寢,由於照明亮度一下子減少了幾十倍,頓時變得就如地獄一般陰風慘慘。更為奇特的是,在這內寢中打鬥不息的十個人,突然之間一齊盡皆呆如木雞,一齊以各人最後被製穴的-那一瞬間的奇特打鬥動作,站若泥雕木塑,狀若陰司群鬼,使這間陰風慘慘的內寢,變得更象群鬼之殿。
  武宗皇帝的床前,無端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蒙面人,這人身高近六尺,就象鐵塔一般偉岸。
  這人對嚇得目 口呆的武宗皇帝道:“陛下休要驚慌,老夫不會傷你性命。你既受命於天,你的生死,自有天意。老夫不會動你一根毫毛的。”
  武宗聽這人如此說話,心中安了一半,但身處這鬼魅一般的人製造的鬼域一般的環境之中,武宗仍然驚魂未定。如此一驚,又感頭昏眼花,險些昏倒,定了定神,才問:“你是什麼人?”
  “老夫是什麼人,陛下不必問。因為我不會告訴你的。”高大的蒙面人說。“老夫剛來豹房時,見你正在賞看禦璽,於這‘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老夫很有感慨,不知陛下想不想聽一聽?”
  “不妨奏來。,’武宗說。他見這人稱他陛下,便又擺出了皇帝架子。
  那高大的蒙面人嘆息一聲,道:“老夫想先請問陛下:何為天?”
  武宗默然半晌,才答道:“天空為天。”
  那人道:“陛下以天空為天。可這天空,既不會說話,又不會降旨,它又怎能授命於你,讓你來統治下天百姓?”
  武宗立即道:“受命於天四個字,古已有之,又非朕之杜撰。古人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子如非受命於天,為何億萬百姓,成為天子者只有一人?”
  那人道:“這就是智高力強心狠手毒勝者為王了。太祖當年南徵北戰,幾王拉鋸急奪天下,死人何止百萬?登基之後,肅清君側。一將成,萬骨枯,一君立,千將亡。如非如此血殺,這皇位又怎麼輪得到你這一無所能,更無所賢的人來坐?”
  武宗怒道:“放肆!”
  那人不置可否,繼續道:“陛下說這‘受命於天’四個字 古已有之,那你可知道古人怎樣解釋這個‘天’字?你那太子太傅沒對你講過麼?《漢書‧酈食其傳》說:‘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陛下不耕,食從何來?。陛下不織,衣從何來?陛下不勞,金從何來?陛下不戰,國安何來?耕者民、織者婦、勞者匠、國安于兵。陛下,如非有萬民墊底,你這王位以何為立?為王又治理什麼?”
  武宗呆了半晌道:“你說民為天?為何民不治君,而君王治民?”
  那人大聲道:“堯舜時以賢能為君,君民同治天下,殷周以後,開始力治,也就成了人治,方有君臨天下的說法。此後,暴君累出,更加本末倒置。不知哪位帝王想出了‘受命於天’四個字,哄百姓說君權天授,君權神授,於是更加為所欲為了。”
  武宗立即接口道:“君權神授錯了麼?天既神、神既天,受命於天,既是受命於神。”
  武宗以為一下子抓到了蒙面人的把柄,卻不知正好上了大當。
  高大蒙面人假裝被問住了,嘆了一口氣道:“好吧。就算神為天。君權仍為神所授。那麼,陛下尊崇的是哪一位神?尊崇佛祖?崇拜老君?陛下是信佛還是信道?”
  武宗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他一生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他用番僧,也僅僅是為了修練房中之術,純為縱慾而已,毫無信仰所言。武宗不禁長嘆了一聲。
  那人見武宗廢然長嘆,想了想說:“陛下是嘆自己錯了,還是嘆大限將至?”
  武宗怒道:“朕為九五之尊,寧有錯麼?自古道:天下無有不是的君王,無有不是的父尊,朕縱然錯了,也當由天下人去包涵容忍,豈有責上犯亡的道理?”
  那人見武宗至死不悔,不禁失望透頂,喟然嘆息道:“陛下一生,不以民為天,不以國為重。陛下為採集美女,弄得人民罷業閉戶,逃竄深山。陛下不以民為天,且又不以神為天,諸神諸仙一概不敬。陛下一生,只知淫樂嬉遊,還自以為‘受命於天’,定能‘既壽永昌’。夫不知,既然受命於天,當替天行道。既然受命於神,當廣佛宣善。陛下不行天道,不行佛道,終生只知浸淫色道,須知天若有情,神若有靈,也會震怒於你!陛下為人為病。皆不可救藥也!”
  這高大的蒙面人說完,對從姍道:“姍兒,走吧。”說完,便向內寢外面飄去。
  從姍及兩個蒙面人,這時只感全身無端一震,製穴頓解,於是三人連忙跟隨其後,越出豹房來到西華門前。
  從姍走前,拾起長劍,在谷大用鼻子面前連晃幾下,做出要割他鼻子的樣子,嚇得谷大用幾欲昏死過去。
  西華門的四個禦林守軍,一見有三個蒙面人一個少女飄來,正欲喝問,哪知忽然間竟喊不出聲音,而且不能動了。那高大的蒙面人走到禁鎖前,伸手輕輕一撫,那大鎖便 地一下子彈開了。然後,高大蒙面人雙掌向後虛吸,厚重的宮門打開了二尺寬一條縫,他便率先飄了出去,三人隨後,飄了出去。
  此時已是深夜。高大蒙面人直向復興門飄去,如法炮製,以高氣功製住禁軍,再以高氣功破開鎖禁,直往荒郊飄去。
  飄到一個無人之處,高大蒙面人才站定身形。覺遠和尚及飄風道人一路回憶,始終想不起這人是誰,只覺此人行事太奇詭,學問又太高深,竟然又懼又敬,忘了道謝。
  反倒是從姍,心地單純,叩下頭去道:“多謝前輩救命大恩。”
  那人坦然受之道:“大苦禪,你可以離京而走了。京師之中,沒有你的殺父仇人。”
  從姍一聽那人稱自己為大苦禪,頓時明白,此人是京師大興隆寺住持渡賢法師,他是佛門唯識宗第十七代傳人,因德行高深,佛法廣大,世稱今世佛陀。
  可是,從姍又感到疑惑。據她父親生前告訴她,這位聖僧年約六十,身材矮小精瘦。但這位蒙面人卻分明身材高大,高逾六尺,猶甚東北大漢。
  從姍驚異道:“前輩是.....”
  那人打斷她的話道:“意會足也,何必言明。”說完,只見他雙手向天上一托, 嚓一聲,他的人便矮了一截,然後他雙掌向左右外推, 嚓一聲,他的人又矮了一截,每矮一截,身形隨之縮小。接著,他的雙手在腰際結了一個佛印,全身忽然發出一層瑩瑩白光,且有輕微爆響不絕於耳,發自全身每個關節,每外骨節。等到爆響聲止,瑩光消失,他已經是一個五尺身材的矮小個子。
  少林寺的覺遠和尚咚的一聲叩下頭去,道:“少林禪宗弟子覺遠,參見佛陀前輩!”
  如論縮骨神功,中原幾個門派功至深處時均可練及,但佛陀這一手太陽巨骨神功,卻非唐玄奘的傳人而不能。
  飄風道人磕頭道:“傳說神僧佛法無邊,晚輩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服也!”
  從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道:“姍兒出世僅三月時,蒙神僧賜名大苦禪。但神僧從未向家父解釋過這名字的含義,今日請神僧明示了吧。”
  佛陀道:“天地大悲,人生大苦,佛禪大慈。”
  從姍想了想道:“姍兒這一生是否將會過得很悲很苦?”
  “很悲很苦又何妨?人生誰又無悲無苦?可是,能夠證禪大慈者,普天下能有幾人?”
  “多謝神僧。”
  “好人,你們去吧。”佛陀說,話音一落,倏忽不見。
  越一月,武宗去世。
  武宗的從弟興世子朱厚熄繼位,為世宗,改號嘉靖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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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魔法誘姦

  琴聲很慢,有時就只發出一絲悠長而又餘音繚繞的單音,但這聲音一入從姍的耳中,她的心裡就湧起一種難以忍耐的渴望。這心中湧起的難耐渴望,使她忘了一切……
  從姍現在終於相信了皇帝與血殺無涉,那紅雪山莊乃是武林人屠的。而且是無數武林高手合謀的。試想紅雪山莊長駐六七十個家將家臣門人弟子,盡皆武功高強,其中更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從于淳。要多少人才能將這六十多口人一舉格殺?一百?二百?要多少個王霸流宗師級的高手,才能殺得了她的父親?三個?五個?十個?
  她和覺遠飄風二人商議,決定去紅雪山莊。儘管已經過了十多天了,那裡說不定仍然可以找到一些線索。外人查找,畢竟是外人。她才是從家的人。如若父或兄留有暗記,也只有她才識得懂得。
  三人買了馬,向紅雪山莊趕去。
  中午時分,三人已趕了近百里路,來到了一處高山峽谷前面。
  三個駐馬谷口之前,只見這峽谷約有十數丈長,寬不到一丈,岩壁削陡,而兩邊是崎嶇的山路,如要繞道走,大約要多用個把時辰。強勁的山風從峽谷對面吹來,刮人臉面。
  飄風道人說:“從姑娘,這處峽谷太窄,如若有人埋伏,咱王人可不好對付。不如繞道走吧。”
  覺遠和尚道:“無妨,快馬加鞭,一衝就過去了。”
  從姍一時猶豫不定。
  哪知三個人駐馬谷口就那麼一瞬間,已經中了暗算。從姍當先而站,最先感到頭昏。她在馬上一搖晃,便支持不住,從馬上跌了下去。
  飄風道人大叫:“迎風倒!”一邊喊,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準備倒解藥來服食。哪知玉瓶才摸出來,尚未開塞,他已經頭昏眼花,倒了下去,跌在馬下,手中的玉瓶摔得粉碎。
  覺遠和尚也幾乎與他同時跌了下去。三人昏倒不過再隔一瞬,三匹馬也昏醉倒地了。
  這時,從谷中口那方飄過來兩個蒙面人,飄到三人面前,為首一人道:“將這和尚道士做乾淨了!”
  後面一個粗壯的蒙面人聽到吩咐,一聲不響,走上前去,在昏迷不醒的飄風道人與覺遠和尚的心脈處各自擊了一掌。
  可憐兩個少林武當派的俠士,在昏迷中被人震斷了心脈,不明不白就死去了。後來有人發現了兩個人的屍體,發現二人的心脈被一種蠻力震斷,竟查不出是何門何派何人所幹。
  這人做了飄風覺遠後,又走向從姍,將她打橫抱起,一聲不響地隨在那個發號施令的蒙面人身後,向山上登去。二人登山時,腰不折、膝不彎,身形飄逸,功力極高。
  接連翻過了四五座山,那個發號施令的人令那人將從姍放在路邊;然後他自己輕輕地一聲清嘯。清嘯之後,便帶著那個屬下離去了。離去之前,將一顆解藥塞進了從姍口中。
  這二人走後,從對面山上走下來四個蒙面人,走到從姍面前,用牛筋繩將她密密實實地捆綁起來。然後,一個人從山溝裡弄來一葫蘆溪水,淋在從姍的頭上臉上,等著她甦醒過來。
  從姍醒過來了,她一發覺自己被反綁著丟在地上,立即大喊;“飄風道長!覺遠大師!”
  有個蒙面人冷笑道:“早見閻王去了!救不了你的!從姑娘,你說出你哥哥從北池在哪裡,我們立即放了你。”
  從姍大驚,這些人原來是在追殺她的哥哥,可是,連她自己也在尋找從北池,她又怎麼說得上來?說得上來又哪能說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從姍大怒:“賊子,是好漢就將蒙巾扯下來,讓我看看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蒙面人笑道:“死到臨頭,還要呼三喝四?當真是當小姐慣了,弔起來,打!”
  兩個蒙面人走上前去,抓住繩索,將從姍吊在一棵樹上,一個蒙面人抽出一條軟鞭,開始拷打從姍。
  從姍此時被吊在樹上拷打,開始她還怒罵,後來不罵了,開始潛運真力,要想震斷那捆綁她的牛筋繩。可是,那牛筋繩在她身上和雙臂上連捆了七八匝,以她目前的功力,那是無法掙斷的。她連震數次,都沒掙斷,不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說不說?從北池在哪裡?”那人問一句打一鞭,好在從姍真力貫注,尚能吃住疼痛。從姍不說話,只是緊閉雙眼,任人拷打。
  突然,幾聲短促的慘叫同時響起。
  從姍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條人影正在收勢站住,而那四個蒙面人,正在慢慢倒了下去,四人的咽喉處皆有一條血口,鮮血進流。原來這四個蒙面人,竟被這條人影以一招四式盡皆割斷了喉管,幾乎是毫無先後地同時去了黃泉路上。
  這人站定,開始慢慢地還刀入鞘。從姍注意到,這人的刀鋒上,竟然連一點血也沒有沾上。可見刀鋒過喉之快,真正算得上快逾閃電。
  那人背對著從姍,還刀入鞘到一半時,他忽然身形旋起,輕飄飄地飄向從姍,刀鋒一晃,從姍頓時感到捆綁著自己的牛筋盡皆被割斷了。她的身形開始下落時,正想變勢,卻不料已被那人順勢按住,摟在懷中,落下地後,那人才將她放在地上,垂目退後三步,還刀入鞘,轉身而去。
  從柵道,“多謝花大俠救命之恩。”
  那人站住,驟然回身,驚詫道:“你是誰?怎知我姓花?”
  “山東濟南府花鳴鏢局花茂雲花一刀,一刀過喉,血不染刃。武林之中,誰人不知?”
  花茂雲一聽,忙施禮道:“在下走眼了,以為姑娘不是武林人,剛才接住姑娘時,多有不敬,還乞恕罪,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這個.....”
  “如有不便,不說也罷,告辭。”花茂雲說罷,又轉身離去。
  從姍沉吟半晌,彎下腰去扯下了地上那四個仇人的蒙巾,卻是一個也不認得。
  “花大哥。”從姍喊,不知不覺就改了口。
  花茂雲在十丈以外站住,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花大哥久走江湖,見多識廣。我想請花大哥幫忙認一下這幾個人是何門何派?”
  花茂雲轉身,回到這裡,看了一下道:“這個人是六安異人幫的一個小壇主,其它三人,在下不認識,大約是他的手下。”
  從姍心中默然,不明白自己家裡和六安異人幫有什麼梁子。
  花茂雲見她不語,轉身飄然而去。
  從姍望著她的背影,想喊住他,卻又難於啟齒。花茂雲把她從樹上接下來時,摟了她一下,那一下在她心裡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這一生,還真沒有被男人如此摟過。直到花茂雲走遠了。她才覓道走出山谷而去。
  走了不遠,看見一條官道,再走不遠,見石碑寫明通保定,當下她便勿勿趕路南下。
  她忙著趕路,錯過了宿棧,快要天黑時,她想,不如就連夜趕路吧。
  如此走了一陣,暮色降臨了,從姍站在一條小溪邊,正在一個三叉路口前尋找石碑,決定走向,這時候,薄暮中飄來了一陣琴聲。
  這是一張瑤琴的琴聲。琴聲伴著水流,猶其動人。琴聲哀怨婉轉,迴腸動人。
  從姍情不自禁地朝琴聲尋去。
  琴聲忽然奏罷一曲,只聽一個低沉的男聲低聲吟哦,從姍一聽,便聽出這吟聲,正是那花茂雲的聲音。
  只聽那聲音吟哦道:春風不解人,青山不動情。
  溪水空流去,山風不遠行。
  這聲音吟罷,竟低泣起來。泣了一陣,他低訴道;“妙女,你聽到我的琴聲了吧?我每到一個地方,先用眼睛到處尋你。
  我在茫茫人海中,看不到你的倩影。我又用耳朵諦聽,也聽不到你的聲音。我找呀、看呀、聽呀,我找不到你,看不到你,聽不到你……我就對著空山喊你 妙女!妙女!你在哪裡?”
  這聲音喊著,又低泣起來:“可是,這空山連一點回聲也沒有。你還是不回答我,你還是不理我。妙女,我又用琴聲尋找你。這是你最愛聽的琴聲呀!妙女,你聽見了嗎?你為什麼還不回答我?”
  聽著這娓娓低訴,從姍的雙目中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同情的淚。她停立在溪邊的一棵樹旁,心中一陣陶醉,就象這人尋找的正是她,她就是那妙女。
  這人的低訴忽然斷了。
  從姍從陶醉中醒了過來,這纔明白那人尋找的不是自己,琴聲也不是為自己而彈奏,低訴也不是為自己而嘆發。
  從姍的心中不禁浮起一絲惆帳,感到若有所失。
  這時,那琴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這琴聲忽然充滿了悲哀,山風將這悲哀的琴聲送出來,滿山的樹葉都跟著低泣起來。
  從姍的目中又湧出了淚水。
  忽然,這悲哀的琴聲斷了,那人又是一聲嘆息,接著彈出幾個單音,忽然,那人一陣大笑,笑罷又道:“妙女,妙女,我知道,你是不喜歡聽這種哀怨的琴聲的。你聽好了,我就為你奏這一曲吧。”
  琴聲再響起時,一變那幽怨哀嘆的調子,忽然變得迴環婉轉,就象少女早晨在鏡前慢慢梳理濃長秀髮,一邊微笑望著,想著心事,忽然窗前的鸚鵡一聲清笑,嚇了她一跳,她跟著笑起來。
  琴聲忽然奔放熱情起來,就象一個少女悄悄地托著曳地長裙,跑進了後花園,爬上了靠牆的假山石,昂首四望,一下子找到了那躲在牆外的心上人。
  從姍這時只感到熱血沸騰,滿面猶如火燒。心中那少女的春情大為萌動,平時暗暗感到的、隱隱想到的,忽然一下子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渴求 那是一個懷春少女的成熟了的渴求。渴求著自己理想中的人有力的撫摩,渴求著四目相視、二唇相交、肌膚相接、曼聲熱語……
  忽然,從姍“啊”地一聲慘叫起來,一下子僕跌在地上,她感到肩上一陣劇痛,伸手一摸,發現肩頭釘著一只暗鏢,這纔明白中了暗算。被人發鏢射中了肩頭。
  這時,她又聽到有人掠來的破空之聲。從姍在地上一個滾翻,人已騰身站起,聽得風聲勁急,忙用左手拔出長劍,急使了一招低伏纏身繞指劍法,只聽噹噹噹噹響了四下。她一擋開這四刀,人已竄出三丈以外,迴轉身來,只見身後站著四個黑衣蒙面人各人手執鋼刀正成扇形包抄過來。
  從姍忍著肩頭的劇痛,盯著包抄上來的四個人。在這生死關頭,不知怎的,她還分心去聽了一下那琴聲,那琴聲沒有了。
  這時,一個黑衣蒙面人道:“從姑娘的紅雪劍法不但正手了得,連左手使劍也如此了得,這倒是有些出入意外。”
  另一個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這左手劍了得又怎樣?還能救了她麼?”
  從姍道:“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什麼要暗算我?”
  一個黑衣蒙面人道:“你只要跟我們走一趟就能知道我們是些什麼人了?”
  從姍道:“哼!想要綁架我,還得使出點本事來。”
  “好吧。讓你見識見識!”一個蒙面人道。手一揮,四個蒙面人同時攻了上來。
  四個人攻得很快,而且,四個人已經站好了方位後同時進攻,就比第一次攻擊要難以防守得多。從姍這時候又感到肩頭有些發麻,知道鏢上有毒,不宜久戰,當下不願纏鬥,劍花一挽往最先攻來的那人反攻過去,那人看她劍勢凌厲,往旁一讓,從姍便衝了出去。
  從姍剛剛衝出去,忽然聽得身後又發出幾聲短促的慘叫。
  這種慘叫聲,她已經聽到過一次。果然,她回過身去,看見花茂雲站在四人中間,而那四個蒙面人的咽喉均已被花一刀割斷,正在倒地死去。
  花茂雲一臉木然,還刀入鞘,彎腰扯下那幾個人的蒙巾,然後,對從姍道:“姑娘,你究竟是誰?這六安異人幫的亡命徒為何總是纏住你不放?”
  從姍摸出一顆解毒藥服下,說:“多謝花大哥兩次救命大恩。”說罷衽斂為禮。
  花茂雲臉上那木然的神情忽然消失,似有所悟,接著,他後退兩步,驚道:“記起來了,你剛才似乎使了一招低伏纏絲手,你是紅雪山莊的人?”
  從姍默然不語。
  花茂雲施禮道:“原來是從二小姐。花茂雲不識,多有失敬。請問從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言難盡。”
  花茂雲默然半晌道:“你得把肩上的毒鏢取出來,傷口也得擠毒上藥。”
  從姍伸出左手,挾住肩頭的毒鏢,試著拔了一拔,卻痛得她臉色發白,啊地叫了一聲。
  花茂雲道:“從姑娘如不計較,便由在下來拔,如何?”。
  從姍點點頭,調過身子,她感到花茂雲走到她身邊停住,正在查看傷口。
  “從姑娘,不好啊,這鏢上有毒,拔出毒鏢後,這毒血怎麼處理?”
  從姍想了想道:“麻煩花大哥擠一擠吧。”
  花茂雲嘆了一口氣,從身上摸出布包,解開,取出治療這種外傷的應用品,擺在地上,道:“請從姑娘坐下如何?”
  從姍盤膝坐下。
  “這毒血用手是擠不乾淨的。但這山中又找不到別的女人,真有些為難。如是在下用口吸出毒血,還得請從姑娘先恕在下非禮之罪,”
  從姍含淚垂下頭道:“救命大恩,我還不知怎麼謝呢。”
  “那麼從姑娘挺住,在下要拔鏢了。”花茂雲說著,用兩根手指夾住鏢尾,猛地一拔,只痛得從姍啊地一聲慘叫。但她拼命忍住劇痛,叫過之後,便不再叫了。她感到花茂雲已經取出毒鏢,正在用軟布擦吸毒血。換了兩次軟布後,花茂雲道:“從姑娘,在下用口吸出毒血,非禮了。”
  從姍心中感動,卻不知怎麼回答,只在越來越暗的夜色中點了點頭。
  這時,她感到花茂雲的嘴唇已經貼在她的肩間。儘管傷口周圍的肌肉有些發麻,她還是感到那嘴唇的溫熱。她聽到花茂雲,吸出毒血吐在地上,如此三次,毒血吸盡。花茂雲道:“好了,這血已經不發黑了,在下替你敷上傷藥就完了。
  你是用在下的外傷藥,還是用你自己的?”
  “隨便。”她小聲說。
  “那就用在下的吧。我們鏢局的人,沒有很好的外傷藥,怎能在刀尖上討飯吃?”
  花茂雲替她上完外傷藥,退在一邊。他擺手止住從姍的致謝,道:“從姑娘要到哪裡去,在下可以一問麼?”
  “回家去。”從姍輕聲說,猛然想起家被燒光了,家人也被屠光了,眼中不禁湧上了滿眶淚水。
  花茂雲默然,良久,才輕聲道:“原來從姑娘已經知道紅雪山莊出事了?”
  從姍默然點了點頭。
  “那麼,從姑娘是想回山莊去找點線索?”
  從姍淒然淚下,找線索?她這點江湖經驗,她這點既入流又不入流的武功,別說很難找到線索,就是找到線索,也根本不敵仇家一擊。一想到她孤零零一人,簡直就禁不住惶惶然。她一直是在父親的蔭護下長大的,如今沒了父親,就有些六神無主了。
  天黑了。二人站在夜色中,相對無言。
  花茂雲忽然道:“從姑娘,在下的妻子離家出走,在下出來找她,遍尋不見,心中極為慘然。在下先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傷心的人。如今與從姑娘全家被殺的事情一比,在下這點事實在算不了什麼。這樣吧,如若從姑娘不嫌棄,在下陪從姑娘走一趟紅雪山莊好了。”
  從姍驚喜道:“那……那你要找人……怎麼辦?”
  “無妨。我那妙女也是耐不住家中寂寞才離家出走的。在下想參加下一屆泰山論劍,整日練氣練武,她嫌我冷落了她,一怒之下,偷偷走了。大丈夫豈能為小兒女情而不伸張武林正氣?走吧,從姑娘,前面三裡左右有一處路邊酒家,在下送你去那裡,先住上一宿,明日買了馬,再圖趕路吧。”
  從姍無言地隨花茂雲而去。
  第二天早上,從姍一醒過來。就聽到客棧外面有馬的嘶叫聲。她一打開房門出來,店小便上來伺候。從姍問:“這是誰的馬在叫?”
  店小二道:“你家公子昨晚連夜去前面集鎮上買的馬,小姐不知道麼?”
  從姍聽說後,心中十分感動,這時,花茂雲進來了。
  “從姑娘,你的傷口如何了?”
  “花大哥的傷藥真有神效,我的傷口已經不礙事了。”
  “真的麼?千萬不要勉強。如感體力木支,到前面找輛馬車吧。”
  “不必了。趕路吧。”從姍說,心中卻感動得幾乎想哭。她素聞花茂雲英名。他武功高,在武林中名聲和人緣都好。他的人又長得一表人材,這次一見面,才知他原來還是一個極為深情專一的人,極為體貼落難之人的人。如若不是知道花茂雲有妻子,從姍心中早就覺得他是自己理想中的俠士了。
  她們打馬奔行了兩個多時辰,沿途越過了好幾座集鎮,奔行到了一座大山面前,只見前面樹林邊上,十數個蒙面人阻在官道中間,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花茂雲喝道:“山東濟南雷鳴鏢局從此處路過,請道上朋友借條路走!”
  為首一個蒙面人一聽,仰天大笑道:“花公子,你在押鏢喝道麼?你將老夫作看是討買路錢的了?”這人的聲音顯得很蒼老。
  花茂雲一聽這聲音,頓時問道:“原來是異人幫的張護法。
  請問閣下,為何要擋在道中?”
  張護法道:‘花公子要過,老夫還能說過不字?就連花公子殺了我異人幫八位屬下,老夫也用不著和你爭論,自有幫主出面找你。只是老夫奉令要請這位從姑娘到六安走一趟,異人幫有點事要想請教她。”
  “我說不行。”
  “花公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花茂雲活著,你就別想帶走從姑娘。”花茂雲說著晃身下馬,慢慢地朝那十數個蒙面人走了過去。
  十數個蒙面人“鐺”地一聲同時掣出兵刃,蓄勢以待。顯得異常緊張。
  花茂雲笑道:“何必如此緊張?讓開路不就沒事了麼?”
  張護法道:“花茂雲,你要耍真的?”
  “你讓不讓?”花茂雲站在三丈外恨聲道。
  “老夫奉令,不敢……”說到這裡,那位張護法突然短哼一聲,說不下去了。眾人似乎覺得花茂雲晃了一晃,但又覺得他似乎並未移動,仍在三丈外站著。而那位張護法,卻已身子搖晃,右手前伸亂抓,左手摀住脖子,指縫間滲出鮮血順著手臂流下,身子慢慢地向後面軟倒下去了。
  這位張護法身後一人搶上去扶住他,指著花茂雲道:“花一刀,你竟敢下此辣手?”
  “我下了什麼辣手?”
  “你殺了我異人幫的護法。”
  “你們誰見我殺了他來?我站在這兒,連動也未動一下。”
  “好,好。”那人氣極道:“花一刀,你武功確實有過人之處,手法身法皆比眨眼還快,我等不是你的敵手,你等著,會有人來找你的。”
  說罷,手一揮,眾人抬起那喉管被割斷的張護法,如飛逃入樹林中去了。
  花茂雲回到從姍身邊,翻身上馬道:“從姑娘,你從家與六安的異人幫究竟有什麼糾葛?為什麼異人幫的人一再要捉你回去?”
  從姍含淚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家中,他們總說我心腸軟成不了大事,好些事都避著我。如今事情發了,找到我頭上,我真成了冤大頭了。”
  二人的馬,此時成小跑馳過樹林,花茂雲在馬上沉默了一下道:“從姑娘,我花茂雲從殺異人幫的四個殺手開始,便已莫名其妙地捲入了你從家的江湖糾葛之中,在下雖然不是怕事之輩,但也不願莫名其妙地為別人亂動刀劍,殺人無名。
  你從家六十二口人命,一夜之間被人殺絕,已成了當今天下武林的一個轟動大事,這一大疑案,此時不知有多少幫派,多少人正在進入江湖,準備追查。你從家如確實冤枉,在下為此出頭,縱然死了,還落個俠義之名。如你從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在仇殺中被人屠了,在下如今介入,以後跳黃河也說不清了。
  從姍放慢馬道:“多謝花大哥兩次從異人幫手下救了我。
  但我此時實在想不明白我從家為什麼被人殺了滿門。為我的事,已經惹得花大哥兩度出手,與人結下梁子。花大哥,我們就此分手吧。你的大恩,我……恐怕只有……來世相報了。”
  從姍此時心中的淒苦,一陣一陣湧起,想起滿門被殺,世上只剩下自己一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下臉頰。
  花茂雲打馬走近從姍,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哎,從姑娘,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又想起我那妙女,我這心就更亂了。你生在武功冠絕天下的從家,卻為何如此柔弱?你如此柔弱,又怎麼偏偏遇這慘絕天下,難絕天下的大事?哎,真是可憐。罷罷罷,我花茂雲不管這事,卻又已經管都管了,那就管到底吧。走吧,別哭了。”
  花茂雲在從姍的馬上拍了一掌,那馬便向前衝了出去。
  二人這一急馳,直至午後,才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喝水吃乾糧。
  歇息的時候,花茂雲問道:“從姑娘,在下想問一事。”
  “花大哥請問。”
  “這六安異人幫會不會是殺你滿門的兇手?”
  “不會。六安異人幫儘管有好些高手,幫主屠連城武功更是高絕,但他們都還不是我爹爹和哥哥的對手,他們縱然是兇手,也只能是幫兇。”
  二人坐在一條小溪邊上,花茂雲已經吃過乾糧,從姍還在吃。花茂雲從背上解下長袋,取出瑤琴,放在膝上,輕輕撥了幾個單音,長嘆了一口氣,雙目定定地望著溪水。
  從姍知道他一閒下來就會想到妙姑娘,見他如此定定地看著溪水出神,不知說什麼才好。
  忽然,花茂雲又將瑤琴放進布袋,背在背上,道:“從姑娘,你不會笑我吧?”
  “笑你什麼?”
  “笑我太痴了。”
  從姍垂下頭聲音低如蟻鳴地說:“一個女人,在這世上,能得如此癡情,三生足也。花大哥,妙……妙姐姐很美吧?”
  “怎麼說呢?以後你看見了,自己去評論吧。”花茂雲道:“從姑娘,咱們趕路吧。”
  說著,他向旁邊的馬匹走去。走到半路,忽然,他如大鵬一般飛起,飛身向兩丈外的一叢灌木叢撲去。人在空中,已經拔刀在手,刀花在前,人影催著刀花,向那灌木叢後劈去。
  這時,從灌木叢後面,飛起一條人影,這人影不是退逃,也不是迎戰。而是往右邊斜掠,這人影一邊斜掠出去,一邊在周身挽起一片劍花。一時,只聽噹噹噹噹連響四聲,花茂雲已經落在灌木叢旁邊,那人影卻已斜掠出去,落在一二丈外。
  那人望著手中的斷劍,長嘆一口氣道:“花一刀,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自信內力在西域鮮有敵手,卻一進中原,就被閣下震斷寶劍,在下只好回去了。”
  花茂雲道;“在下通常一招中只須一刀,便能刀無虛出,哪知今日卻在第四式上才只震斷閣下的劍,並未傷著閣下,閣下好身手。閣下是青海積石山的老幾?”
  “在下迷魂劍老三。”
  “原來是趙兄,久仰了。”
  “說什麼久仰?花兄是在嘲笑在下麼?”
  “江湖傳言,寧逢雲陽子,不逢迷魂劍。在下勝的好險,差點這刀便被震飛出去,怎敢嘲笑趙兄。”他說的很誠懇,不象是假話。
  “好,在下告辭。”這迷魂劍扔掉斷劍,單手打了一拱道。
  原來,他是獨臂人,他的左手齊肩而斷,一條空袖筒掖在腰間的腰帶上。“不過,在下有句話想告訴花兄。”
  “請講。”
  “我殘缺門辦事,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既便傾門而絕,也不半途而廢。”
  “這點我知道。”
  “我二哥和大哥在前面相候,花兄好自為之。”
  “是,謝趙兄。”
  “花兄真能如此神閉氣定?”
  “趙兄,象我們這等人,有什麼可慌的?大不了從此不再行走江湖罷了。”
  迷魂劍望著花一刀,點了點頭,調頭而去。
  花茂雲回到馬邊,問從姍道:“從姑娘,這殘缺門的人也找上你了。你們從家怎會惹上如此多的辣手人物?”
  從姍這時站在馬旁,沉思著道:“花大哥,這殘缺門的老大老二等在前邊,我們這一去,兇多吉少,小妹真不忍心再連累花大哥。”
  花茂雲豪氣乾雲地道:“從姑娘說哪裡話來!我花茂雲二十一歲藝成出道,四處找人試刀。三年來,還不曾敗過一陣。
  今日藉此機會,會會天下高手,幸何如之?如能將天下高手都試上一試,這一年後的泰山論劍大會,豈不是可以勝過更多一些?”
  從姍垂淚道;“花大哥對小妹這般好法,小妹便死上十次,也不足報花大哥的恩情。花大哥,要不是你,我此刻早在異人幫或殘缺門的手裡了。小妹的武功,縱然能與這些人鬥二三百合,終究是要敗的。”
  花茂雲道:“從姑娘,別再說客氣話了。我在想,紅雪山莊一夜之間被人滿莊殺絕,只剩你一個幸存者,如今卻又不斷有人一路想要將你捉去,這中間必定有一個大陰謀,所以這些人,一定是想從你們從家得到什麼。”
  從姍想了想道:“這很有可能。花大哥,剛才你說只剩下我一個人幸存者,這不對。”
  “江湖不是盛傳已經被人滿莊殺絕了麼?”
  “紅雪山莊連我共有六十五人,江湖盛傳清出六十二具屍體,也就是說,另外還有兩人不知生死下落。”
  花茂雲沉思了一下道:“那麼,你想想,你們紅雪山莊有些什麼寶物惹得這些人紅了眼呢?”
  “天下盛傳,父親得到了真陽通天經,這些人肯定是想搶劫這真陽通天經了。”
  “那麼,你家有沒有真陽通天經呢?”
  “我不知道。我從前也曾問過父親,他笑笑道:“哪有什麼真陽通天經,我從家要有真陽通天經,出去一個莊丁,都該天下無敵了。”江湖所傳的真陽通天經上的武功,我在家中也確是沒見過練過。花大哥,你想,要是我爹爹真有什麼真陽通天經,他會不傳我麼?”
  “從姑娘。”花茂雲想了想道:“你今年十七歲還是十八歲。”
  “十七歲。”從姍道。“花大哥,怎麼想起問這個?”
  “你別誤會。我在想你的內力。你肩頭中了毒鏢時,竟然還能從異人幫的四個高手的刀下逃出去,可見你的內力修為極不簡單。你道那四個殺手是什麼人?其中兩個是異幫人的香主,一個是副香主,一個還是堂主哩!從姑娘,在下幾乎是施行突襲,還把有次送鏢至東海,得到一個東瀛刀客的絕招都使用來了。你道在下勝得很輕鬆麼?”
  “花大哥,但小妹確實沒有練過真陽通天經上的武功。”
  “這樣吧,從姑娘,你且擊我一掌試試。”
  “小妹怎敢對花大哥無禮?”
  “不是那回事。我想看看你的內力屬於何派。”
  “我對你講了吧,我爹爹早年曾為武當派俗家弟子,他的內功是武當派的。”
  “這就奇了。便是武當掌門雲陽子本人的內力,在江湖連前十名都排不上。你父親卻能在十年前一出世便在論劍大會上奪得天下第一。而且勝得那麼輕鬆。你且擊我一掌試試。”
  “花大哥這麼說,連我也覺得是個謎,好吧,我出掌了。”
  花茂雲笑笑道:“來吧。”
  他雙腳微微分開,垂下了眼皮。
  從姍上步,在他的肩上擊了一掌。
  花茂雲微微一晃,站穩身形道:“從姑娘出了四分力道。”
  “小妹出了三分力道。”
  “了不起,三分力道能將我擊得一晃,而你自己好象一點反震之力都未受到。你且擊六分力道試試。”
  “小妹怎敢再對花大哥無禮?”
  “這是為了解開謎嘛,再來。”
  從姍這次擊了六分力道,花茂雲卻連晃也不晃一下,反道是從姍被震退了一步。
  只是花茂雲站在那兒,滿面痛苦之色,垂著眼皮,一動也不敢動。雙手原來垂在兩邊,此時卻各捏了一個劍訣。忽然從花茂雲的口角,慢慢流出了鮮血,鮮血不多,但卻實實在在是鮮血。他竟被從姍一掌擊傷。
  從姍大驚:“花大哥。”
  花茂雲抬起手止住她上前,道,“請從姑娘拔劍為在下護法。”
  從姍此時知他要療傷,也知道這運氣療傷之時,從內到外都凶險無比,一點干擾也受不得的,當下便拔出佩劍,站在他的旁邊,專心護法。
  少時,只見花茂雲頭頂冒出蒸蒸熱氣,這熱氣細而濃,直往上衝,很快地不到一盞茶的時光,氣體漸漸淡去,花茂雲收功站起,拱手為禮道:“多謝從姑娘為在下護法,從姑娘知道在下練的是什麼功了?”
  “你練的是地煞神功。”
  “正是。但我這地煞神功豈是姑娘真陽通天內力的對手?
  我運出七分力道相抗,還被擊咯吐血,從姑娘,花茂雲不自量力,妄作護花人,這就告辭。”
  從姍大吃一驚:“花大哥……你怎能棄小妹而去?”
  “再走下去,不是花茂雲保護從姑娘,而是從姑娘保護花茂雲了。花茂雲再是愚魯,也不至於不辨高低。”
  “花大哥,你說小妹的內力是真陽通天功的內力?”
  “正是。一點不假,只是你發力時,一點未加掩飾,我一受力,就辨出來了。而你的父親,卻總是將武當內力掩著真陽通天內力,騙得江湖好慘。”
  “我父親為什麼要騙武林同道呢?”
  “你從家的事,自己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呢?”花茂雲道,轉身向馬走去便要離開從姍。
  從姍大急,上前拖住花茂雲的肩臂,哭泣起來:“花大哥,你是怪小妹擊傷了你?是你要小妹擊出六成力道呀?你怎麼能反怪小妹呢?”
  花茂雲從臂上拿開從姍的手,但手掌卻反被從姍握住不放了。
  “從姑娘,我不是怪你。實在是花茂雲的武功不如你,不能再不知天高地厚,妄作什麼護花人了。”
  “花大哥的武功比小妹高的,江湖經驗比小妹更是豐富,小妹遇此大難,孤獨一人,花大哥,你真忍心,拋下小妹一人去那人海群魔中拼殺至死麼?”
  花茂雲停在馬旁,有些猶豫不決。
  “花大哥,小妹縱然有點武功,在這群魔的包圍追殺中,又怎麼應付得了,花大哥……我……畢竟只是個十七歲的女孩子。”
  花茂雲嘆了口氣,掙脫從姍的手道:“那麼,快走吧,路上老是耽誤,什麼時候才能行到紅雪山莊呢?”
  從姍破涕為笑道:“花大哥不走了?”
  “快上馬吧,你這從姍!”
  這一句充滿親暱意味的“從姍”直喊得從姍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一般猛跳起來。可以說,她從第一次被他摟住從空中下落來時,就已經愛上了他了。她在溪水邊聽他彈琴時,更是神迷意亂,以至被異人幫所乘,中了異人幫的一只暗鏢,其實,以她的武功,別說一只暗鏢,便十只百支齊發,只要紅雪劍法一展開,又哪能近得她半點?她真怕江湖險惡才離開花茂雲的嗎?恐怕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出於懼怕要人保護,還是出於已經愛上花茂雲而離不開他了。
  二人這一路下去,走出不到三十裡路,果然便遇上了一個缺了一目一耳的殘廢人站在官道正中,手中提著一根短棍,約有三尺左右長,從棍的形狀看,似乎是木棍,但那顏色,卻又不象是木棍。
  花茂雲一晃下馬道:“這裡的風,一定是天下最涼爽的風。
  否則,二當家怎會大老遠從青海積石山趕到這來乘涼?”
  那人道:“以花公子的武功,原本可以在江湖上多打幾個哈哈。只是殘缺門這次出山,實在是有大事要辦,而這大事,現在又只能著落在從姑娘身上了。我只希望花公子不要插手這件事。”
  “花茂雲道:“閣下能否說出這是件什麼事,在下也好權衡一下該不該管。”
  這時,旁邊的山巖上響起了一個聲音:“花公子,我來告訴你。”
  花茂雲大吃一驚,旁邊山巖上有人,他竟一點也沒有察覺!這人如是出手偷襲他,他還有命麼?
  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盤膝坐在一塊岩石上,一動不動地說:“四年前,,從于盜走了我殘缺門的天殘心經。我殘缺門的人這些年一直在向他索還,但他軟硬不喫,竟然死不認帳。
  花公子,,從于滿門被屠,如今從家就剩這個從姑娘,無論如何,我殘缺門的天殘心經是要著落在她身上了。”
  花茂雲道;“夏候掌門這麼一說,在下倒真的不便插手了。”
  “多謝花公子。”
  “只是,在下已有承諾,不能讓人傷了這無家可歸的孤女孩。”
  “這麼說來,花公子還是要插上一手了?”
  “你們為什麼不可以善了呢?”
  夏候掌門道;“這就要看從姑娘說不說真話了。”
  從姍道;“我不知道什麼天殘心經,你說我父親四年前盜了你的天殘心經,那時我才十三歲,我能知道麼?”
  夏侯掌門道;“照情理講來,確是如此。但從家現在只剩下你一人還在江湖走動,不管你知不知道這天殘心經的事,卻是唯一的線索。老夫也知道,現時要你交出天殘心經,你也是沒法交出的。從姑娘,老夫和你做一筆交易怎麼樣。”
  “前輩有話,不妨明言。”
  “你儘量回憶,向老夫提供這天殘心經的下落,老夫不但不為難你,反而暗中保護你,如你有一天查明仇家,你對老夫查找天殘心經又確實出了大力,老夫傾殘缺門之力,助你復仇,這個交易如何?”
  “這個交易對我實在有利,但我實不知道天殘心經的事,我幫不了前輩的忙。”
  “老夫並不要求你目前就說出什麼。但你是從家的人,你總可以慢慢想起一些什麼的。”
  從姍想了想道:“這事要真是我從家理虧,從姍遲早還你一個公道便是。復仇一事,只怕仇家太過厲害,不敢連累了前輩。”
  黑衣蒙面人嘿嘿嘿地冷笑了幾聲道:“老夫那天殘心經,傳到老夫手中時,便缺了最重要的兩頁,如若練全,便是你從家的真陽通天神功,老夫也敢比上一比。”
  他本來是盤膝坐在岩石上的,這句話一說完,人卻坐著原式不變地離地冉冉飛起,從山巖上緩緩飛了下來,飛下來時,坐式沒有改變,落在官道上,仍然原式不變,盤膝坐在官道中間。
  “花公子,這一手功夫還看得過去吧?”
  “夏候前輩神功蓋世,令晚輩大開眼界。”花茂雲作禮道。
  夏候掌門道:“花公子,你還欠老夫一個人情。”說罷,黑巾後的雙目定定地望著花茂雲。
  花茂雲沉默了一下道:“夏候前輩是要晚輩承諾不在別處談論天殘心經的事情。”
  “是的,老夫還希望花公子以後也不要染指這天殘心經。”
  “前輩放心。”
  “那好。老二,我們走。”他坐著一動未動,人卻已經站起身子,飄飄逸進樹林中去,殘缺門的老二跟在後面,一起離去。
  二人復又上馬。馬兒跑出去時,從姍問道:“花大哥,你欠了他什麼人情?”。
  “昔年……家父失了一支鏢,是他幫忙找回來的。”
  說罷,在馬後拍了一掌,馬兒吃痛,竄了出去。從姍也加了一鞭,兩匹馬便如飛而去。
  黃昏時,花茂雲道:“從姑娘,整整跑了兩天兩夜了,我想歇息幾個時辰,從姑娘意下如何?”
  他說這話時,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緊鎖著眉頭。
  “花大哥可是內傷還未療盡?”從姍擔憂地問。其實她也很疲倦。
  “不是。不過兩人打坐一會兒也好。”
  “那麼,到前面的鎮子住一晚吧?”
  “不必了。如被你的仇家看見,反生枝節。以前我押鏢從這一帶路過,記得不遠處有個山洞,到那裡去打坐幾個時辰,便一切如常了。”
  於是,二人穿過鎮子,買了一些乾糧果肉,隨即出鎮,繼續行去,走出不遠,花茂雲道:“那山洞便在前面了。”
  他們找到了那個山洞,那個山洞在半山上,很陡峭的岩壁上,他們把馬放了。隨他們自己去吃草,不知花茂雲從哪裡弄來這千里挑一的良駒,不然早就累垮了。但這馬匹奇蹟般地不倒下去。這種良馬你只要騎上一天,他就會記得你,你放他在山間,他自己會找水喝,找草吃,然後回到附近,站著打個盹,等著你呼喚它。
  二人進了山洞,這是一個乾燥的山洞。從姍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跟花茂雲到這山洞來?自己不是才認識他兩三天嗎?
  但這一絲疑慮隨即消失,她想到花茂雲本來是在天下到處尋找妙姑娘的,卻忽然跟自己到山西陽泉紅雪山莊去,還被自己一掌擊傷吐血。他又為什麼?還不是為她自己?
  “從姑娘,你坐下休息吧。”
  “花大哥,你打坐吧,我在這山洞門口替你護法。”
  “也好。如此多謝你了。”說罷,他就靠在洞壁盤膝坐下,開始運氣療傷。他的頭頂這次沒有氣柱冒出。他打坐時猶如佛家入定一樣,一無體外異狀。只在一個時辰後,他周身的骨骼發出一陣爆響,響了約一盞茶的時分,響聲停止時,他也就站起了身子。
  “從姑娘,我已恢復過來了。你去打坐一會兒吧。”
  “是。”從姍將劍收進劍鞘,走到花茂雲剛才打坐的地方盤膝坐下。
  花茂雲對著洞外坐下,對從姍連望也不望一眼。從姍心中為此對花茂雲暗暗有些感激。一個姑娘,即使她心中對一個男人有好感,但獨處一個山洞中,總是有些害羞的。花茂雲不望她,她也就暗暗定下心來,不久,她進入了入靜狀態。
  這時,她深吸了一口氣,便感到丹田內的真陽內氣逐漸集聚,越聚越多,越聚越大,並慢慢由一團混沌的氣狀,變為有形的氣團,逐漸轉動,猶如早晨壓在山谷中的濃霧,被山風吹得翻滾騰躍,繞谷盤旋,一片生機。慢慢地,這團濃霧般的氣團被初升的太陽照耀,染上了一層紅霞。
  這太陽是意念中的太陽。
  這紅霞是守意中的紅霞。
  但這意守逐漸深化後,丹田中的濃霧般的氣團便開始發熱。慢慢地逐漸變紅,紅得猶如太陽本身。隨著氣團在意守中逐漸變紅,這氣團在丹田中也逐漸變熱,熱得猶如一團火球。這火球的熱力慢慢地暖遍了大地,暖遍了大地的山脈和河流,它的熱力在這山脈河流上緩緩流動,導發了無限的生機。
  這便是真陽真氣。這團真氣每行一個大周天,行功人的體表溫度便降低一分,這體表溫度逐漸向體內丹田內那團火球集聚。當行功人的體表溫度降到比周圍的氣溫低時,周圍空氣中的熱力便被這行功人逐漸吸收。
  這周圍的熱力,便是天地間的靈氣,天地間的真陽,被行功人吸進體內,增大增熱了丹田中的真氣團,這增大增熱了的真氣團,便化為內力,循經走脈。這功法如是在精靈之氣特異的奇山異水處修練,猶有奇效。但她在交更時修練,這真陽靈氣卻更純更柔和。
  良久,丹田內的這火團氣團走遍周天,行功人便只覺得四肢百骸熱血沸騰,氣機流動,無比舒泰。等到丹田內這氣團大到熱到與行功人的功力深度相等時,便停止吸收周圍天地間的靈氣真陽,丹田中的熱力部分地向行功人的體表散發,行功人體表的溫度又逐漸上升,慢慢高過周圍的溫度,行功人的肌膚便發出一層暗光,未被衣衫遮住的部分便顯得透明發亮,神采照人。
  從姍這真陽通天功的功力不高,甚至還不曾進入功法的進階階段。如是練到第七層,仙家修練圓滿時,行功人的身體能如瑩火一般發亮,在短時間內照亮一間暗室,肌膚堅如精鋼一般,那才真是蔚為奇觀。
  但花茂雲在洞口察到從姍的這些變化,已經嘆為觀止,從內心深處嘆了一口長氣。
  從姍收功時正好聽到了這聲嘆息。但她怎知花茂雲嘆息的是她的功法。她只以為花茂雲久坐無聊,又想起妙姑娘。
  “花大哥,你又在想妙姐姐?”
  她在洞內沒有動,但她問話中的聲音中卻充滿了某種說不出的意味。
  花茂雲沒有說話。卻默默地彈起琴來。琴聲帶著憂思,節奏很慢。從姍坐在那裡,原式不動,心中卻覺得一陣悲哀,和她獨處一個山洞的花茂雲,心中卻只想著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的妙姑娘。這使她感到委屈。但她還有一絲驚覺,為什麼要感到委屈?妙姑娘是他的妻子,他不思戀妙姑娘又能思戀誰?自己為什麼要覺得委屈?自己又有什麼可委屈的?
  但她還是想哭,是那淒腕哀怨的琴聲使她想哭。淚水從她的雙目中流了下來。
  這時,花茂雲且琴且歌,歌聲悽愴而含飲泣之聲:美人去兮,瑤琴瘦!
  天下尋覓兮,朱樓渺!
  夢回昔日嬌吟,更添今時寂寞。
  何時鶯聲再銷魂啊,重聞金屋笑?
  聽到這且琴且歌聲,從姍情不自禁在站起身子,不知怎麼的便走到了花茂雲身後,雙手情不自禁地便搭在了花茂雲的肩上,靠依著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妙女,是你回來了?”花茂雲一手撫琴,一手挽住從姍的腰身說,聲音猶如唱歌一般。
  “是。”從姍在琴聲中忘了自己,只覺得自己活脫脫地便是妙姑娘。她感到周身發熱而又無力,就象才從萬水千山中走過來,回到了情郎身邊。
  “妙女,你不恨我了?”
  “不恨你……”
  “妙女,你是愛我的?”
  “我愛你.....”
  “我多麼想念你,妙女。”花茂雲一邊說,一邊伸手解開她的羅裙。
  “我也想你……”她說,感到他的乾燥而溫熱的手正在搓揉著自己的小腹,全身一下子燥熱無比。
  她在昏熱中呻吟起來。她投進了他的懷抱中。坐在他的腿上,身子就伏在他的身上,雙手勾抱著他的脖子。她幾乎是本能地觸到了他的嘴唇。兩張嘴唇一經接觸,便再也不分離地吸吮起來。
  “妙女……”花茂雲在琴聲中用唱歌一般的聲音低喚,他的一手還在撫琴。琴聲很慢,有時就只發出一些悠長而又餘音繚繞的單音,但這聲音一入從姍的耳中,她的心裡就湧起一種難以忍耐的渴望。這心中湧起的難耐渴望,使她忘了一切,只記得她就是他聲音低喚的那個妙女。花茂雲伏在從姍身上,一邊親吻著她的嘴唇,一邊猛烈動作。當他的嘴唇中途短暫分開時,他便用那唱歌般的聲音呼喚:“妙女……妙女”
  這音樂般的低喚聲充滿感情,具有同琴聲一樣的魔力,使從姍的心弦產生強烈共鳴,在意識中從始到終都以為自己就是妙女。
  良久,喘息聲停止了。
  山洞中一片寂靜。
  從姍躺在山洞的地上,睜大著雙眼,這時候,她的雙眼裡沒有淚水,也沒有歡悅,她就只是睜大著雙眼,眼珠一動也不動,就象死去了一樣。
  “妙女……妙女……”花茂雲已經離開了她的身子,吻著她那散亂的長長秀髮,還在低聲呢喃。
  突然從姍低聲道:“花大哥,我不是妙女。”
  花茂雲大吃一驚,猛地退開身子:“你……不是……妙女?
  你是誰?”
  “我是....從姍。”
  花茂雲驚駭地睜大了雙眼,望著地上的從姍,忽然大叫了一聲:“我……幹了什麼?”
  隨即,他大喊大叫起來,喊聲中帶著猛烈的哭泣和搥胸聲:“從姑娘,我幹了什麼?我瘋了?我鬼迷心竅,我做出這見不得人的事,豬狗不如。我怎麼對得起你呀,從姑娘,我想妙女想瘋了,想昏了頭腦,你走過來,手搭在我肩上,我以為是我的妙女回到我身邊來了,從姑娘,以後就自然而然乾出了那種事,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從姍一聲不響地站起身子,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羅裙穿在身上,再用一束紗巾將頭髮攏在腦後,整理好衣衫,站在洞口,背對著花茂雲,一動也不動。
  花茂雲跪在地上,還在哭泣喊叫:“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一劍殺了我吧。”
  “花大哥,不要哭喊了。”從姍輕聲說。
  花茂雲慢慢止住哭喊。
  從姍仍然背對他,聲音平靜地說:“花大哥,我是愛你的。
  從第一次在武勝關的酒樓中看見你,我就愛上了你。如是你要我,只要你輕輕喚一聲,我就是你的人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施展魔音攝魂大法?為什麼要用這邪法來擾亂我的心神?
  我對你是那麼信任,對你一點戒備也沒有,所以才著了你的道。你告訴我,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花茂雲這時候不喊叫不哭泣了,他站起了身子,但他卻垂下了平時那麼高傲的頭。他沉默了好久,才說:“我怕你不愛我……”他不敢否認他施展了琴音攝魂大法。
  從姍道:“以前發生的事,我既不怪你,也不恨你。而且,我一點也不後悔。如不是我在清醒過來後偶然覺得你今晚喊妙女的聲音太古怪,我仍然不會想到你用了魔音攝魂大法,仍然不會對你有任何戒備,我仍然會被你的琴聲所迷。可是,花大哥,現在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說實話,你為什麼要對我施行魔音攝魂大法?”
  花茂雲垂下頭,低聲說:“妙女……不會武功,她永遠不可能和我一起漫遊江湖,你除了有妙女……所具有一切外……還有一身絕高的武功,我看見你,就想……我倆要是能 起傲遊江湖,那有多麼美妙!但我又怕你不喜歡我,……
  於是,我就出此下策……”
  從姍提高了聲音道:“花大哥,你沒有騙我?”
  “我已經做錯了一件大事,又怎敢再騙你?”
  從姍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沉默了許久,才又說:“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被霸烈迷藥迎風倒迷昏,又被人吊在樹上拷打,你那麼巧地出來救下了我,這究竟是巧遇,還是一種安排?”
  花茂雲大驚,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來柔弱,毫無主見的少女,原來內心極為聰慧機敏。她一旦發覺在某件事上受了騙,立即便能舉一反三,洞察更深層次的騙局。眼見得吸附在她身邊見機行事的大預謀快要揭穿,花茂雲決定鋌而走險,爭回信任。他猛地一聲大叫,叫聲極為悲慘,拔出腰刀,便往自己的咽喉抹去……
  自然,他沒有死。他的手腕被從姍抓住了。從姍盯著他的眼睛看,看了半晌,輕聲說:“我們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花茂雲一時沒有看會過意來。
  “我們該去紅雪山莊了。不過,我還想讓我明白一件事。”
  花茂雲不吭聲,等著她說。
  “我說過,我對今晚的事不後悔。但假如有一天你對我負心,我會殺了你。要是我武功不足以殺你,我便死在你面前。”
  花茂雲又輕聲道:“是。”
  這時候,他的聲音顫抖的很厲害。他心裡漸漸充滿了恐懼,不明白這個十七歲的美麗姑娘是聰明的呢,還是愚笨的?
  是一張白紙的呢,還是有豐富的江湖經驗?是冷酷邪惡的呢,還是善良而又寬容的?他只覺得她失了身後,一滴淚沒有流,一聲抽泣也沒有,一句責怪的話不說,顯得很奇詭。
  “走吧。”從姍說完,便掠下了山巖。
  花茂雲跟在後面,就象她的家人僕從。
  他們的關係,一下子有了一種很大的改變。
  幾天來,她顯得很軟弱,花茂雲處處以她的保護人自居。
  她也願意他作她的保護人。
  但此事後,她忽然挺直了身子,恢復了天下第一莊的人生來便有的傲視天下的優越感。她再也不會渴求別人的保護了。寧死也不。
  她清嘯一聲,兩匹馬便小跑了過來。她跳上馬,便沿著官道直馳而去。
  花茂雲隨後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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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03:52 PM   #1312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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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物傳力地仙術

  從姍和花茂雲進入山西境內不遠,便又遇到了阻殺。
  一個五十多歲的清瘦老者站在官道中,雙手背在身後,腰板卻挺得猶如鏢鎗,頦下三綹長髯,隨風而飄,大有仙風姿態。
  他望著花茂雲笑道:“花公子,老朽等你二人多時了。”
  花茂雲打馬越過從姍的馬頭,正待出頭,從姍卻抬手止住他道:“花大哥,你替小妹掠陣。”
  花茂雲退後道:“是。從姑娘,這是安異人幫幫主屠連城。”
  從姍點點頭,身子一晃,掠下馬來,走上前道:“屠幫主等的是我還是花公子?”
  屠連城回答得很妙:“請的是你,等的是他。”
  “屠幫主找我有什麼事?”
  “這個……從姑娘不妨容後再說,老夫想向花公子討個公道。”
  “本姑娘有事要趕回陽泉,不耐久等,你若不說找我有什麼事,我便要失陪了。”
  屠連城笑道:“我知道從姑娘歸心似箭,可是,我想從姑娘還未聽說吧,陽泉捕快已經將燒得一片模糊的死屍盡行下葬。紅雪山莊嘛,此時已是一片廢墟。但在那兒看熱鬧或者想查找什麼的武林人,多得勝過趕集。從姑娘,此時天下有許多人在追殺你,你知道麼?老夫敢說,此時天下欲得從姑娘的門派或武林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老夫在從大俠生前,與從大俠有數面之緣,甚為投合,此刻眼見他的後人被人追捕,心中實在不忍,所以,令屬下數次請從姑娘去六安避難‘’‘ ’‘’”
  從姍冷笑道:“用毒鏢和刀劍請麼?”
  “這些屬下愚昧,不能善體上意。得罪從姑娘之處,老夫在這裡陪不是了。”說著,竟向從姍作了一揖。
  忽然,林中響起一片慘叫聲,只見十數條人影從樹林中倒飛而出,叭達叭噠地落在地上,竟連腿都不伸一下,原來是在林中已被人弄死,扔了出來。
  屠連城大怒,喝道:“什麼人?”隨著喝聲,人已如飛射向樹林,可是,他射向樹林,樹林卻反而射出一個紅袍人來,二人在林邊相遇,只聽啪啪啪啪數聲暴響,二人已各自斜飛出去兩丈,同時落在地上。
  花茂雲驚道:“陰山紅魔?”
  陰山紅魔哈哈大笑道:“小子竟然識得老夫!也不枉老夫為你剪除隱患了。”
  “陰山紅魔,你敢壞老夫的大事?”屠連城咬牙切齒道。
  陰山紅魔嘿嘿陰笑幾聲道:“壞你大事有什麼了不起,你與花家小子過節了後,我再陪你兩手好了。”
  “花家小子跑不脫的,老夫要先向你討個公道。”
  陰山紅魔道:“屠連城,你別不識好歹,你想先找上老夫,那你以後就不能再找別人了。”
  “你以為憑你那一套紅魔掌,就能拾奪下老夫麼?”
  “當然能了!屠連城,你這異人幫的名稱能嚇嚇老百姓。
  異人者,非人也,非人者,死人也!林中這十多名異人,沒有能經得起老夫雙手一捏的。你恐怕也經不住老夫一捏。”
  陰山紅魔說罷,欺上步去,倏地伸出右手,成抓狀,向屠連城脖子抓去。屠連城儘管眼看屬下被殺,心中怒極,但一到交手,卻立即冷靜下來,此刻眼見陰山紅魔中宮直進,自己卻不退而進,起掌向陰山紅魔的手腕切去。
  陰山紅魔道:“來得好。”
  但陰山紅魔這一句短話還未說完,屠連城忽然右腳一踢,腳尖踢向陰山紅魔的下身,陰山紅魔大吃一驚,猛地躍起,躍起時同時大喝一聲,雙掌一前一後,一陰一陽,同時向屠連城頭部拍去,屬連城見狀,腰身一仰,人已向後倒去,但他手一著地,人也成了拿大頂的姿式,頭下腳上,可是,他的腳此時比手還厲害,猛地踢出連環七腿,向陰山紅魔的脊部踢去。
  但陰山紅魔已經閃在旁,而屠連城,已彈身立起,恢復站立狀。
  陰山紅魔此時已不敢輕敵,道:“那幾招雖是小兒戲法,但也凶險無比,再來。”
  屠連城道;“老鬼,正主兒跑了,爾等還纏鬥什麼?”
  陰山紅魔道:“老夫早看見了,諒他們也跑不遠,再來。”
  屠連城大怒,猛地身子一彈,兩指成剪刀狀,猛地向陰山紅魔的雙目抓去。陰山紅魔大吃一驚,因為屠連城這一招,從身形,速度,手式,都實在是一副拼命的打法,自己即使能近身傷他,但恐怕也要受傷,當下身子一彈,向旁斜掠二丈。哪知屠連城卻對陰山紅魔連望也不望,照直向前衝去。卻已經沿官道向從姍和花茂雲二人追了下去。
  陰山紅魔氣得爆跳如雷,大罵:“老狐狸,好狡猾!”
  但他跳著罵著,卻已跟著追去。
  二人一前一後轉過山角,卻是幾乎同時猛地站住,只見路中間,立著三個人。
  三個殘廢人,一個缺了一條胳膊,一個缺了一目一耳,一個黑巾蒙面,那缺的部位一定是在臉上。
  屠連城倒抽一口冷氣,道:“積石山三位當家的一起出動,江湖卻是從未聽說過。”
  殘缺門掌門人夏候海冷冷地說道:“那是因為事體重大。
  在下有句話,不知二位想不想聽?”
  陰山紅魔道:“江湖上二十年聽不到夏候當家的一句話,此刻這一句話,當然是重如萬鈞了。”
  “我已在這路上縱橫三里都布了毒,二位就不要追那兩個年輕人了。”
  屠連城道:“夏候兄對從家小姐也志在必得?”
  “是,志在必得。不過,得的理由與二位卻有些差別。”
  屠連城道:“這一點大家可以心照不宣。可那花家小子,你為何也要保起來?”
  “花啟陽棋高一招。他走花茂雲這一步,已佔盡我等的先機。咱們不妨先作觀棋人,到時看準時機,再出黑馬制勝。”
  屠連城道:“夏候兄這‘咱們’二字……”
  夏候海道:“指的是你、我、他。”他用下巴指了指陰山老魔。
  陰山紅魔道:“夏候兄看得起老夫?”
  夏候海道:“二位想想,我殘缺門近二十年來在中原也算八面威風的了,可老夫仍感勢單力孤,不是說瞧不起人的話,屠兄那異人幫,進入江湖的準備不夠,在這次江湖血殺中,只怕好有一比。”
  屠連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夏候兄想說……以卵擊石?”
  “屠兄高明。”
  “那麼,夏候兄說咱們,只是不知怎麼個‘咱們’法?”
  夏候海道:“天下三大莊,已去紅雪山莊,老夫不用八方探查,心中一默,便能知道,這其餘二莊,在這次事件中必有古怪。其實,從家這姑娘什麼也不知道。到目前為止,只怕比我等所知道的事情還少,但她是從家唯一的人。她的仇家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天下武林也都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屠兄即便將她抓回六安,只怕也是兇多吉少。屠兄長得仙風道骨,怎地行事卻如此愚魯?咱們目前不妨暫作聯盟,以觀事變。”
  屠連城道:“看在咱們已經聯盟的份上。老夫可以不在乎夏候兄打這個哈哈了。咱們快跟上去吧。”
  “二位恐怕還得暫時繞道。”
  屠連城和陰山紅魔同時大叫:“為什麼?”
  “老夫這毒障布出,便老夫本人要過,也要大費周折。二位還是繞道吧。我三人在前頭相候。”
  屠連城道:“夏候兄如此看得起老夫二人?”
  夏候海道:“你二人不妨暫隱山上,隔半個時辰,便知老夫這毒障要對付的是誰了。老夫這毒障毒絕天下,也不過只能將此人阻上半日而已。”
  屠連城和陰山紅魔互望一眼,同時後退,後退約有三十丈後,二人一左一右,向兩邊山上掠去。隱伏不見。
  官道上,也不見了殘缺門三人的身影。
  從姍和花茂雲這一路下去,卻是再無阻礙,不日便到了陽泉,從姍打馬直奔紅雪山莊。
  這紅雪山莊在陽泉三十裡外的紅楓山上。紅楓山,高高低低的紅楓樹漫山遍野。千百年來長成了一片紅楓密林。一到秋季,只見連綿一片山林全是一片紅色海洋。有一年,大雪來時,紅色的楓葉還未飄落。大雪落下時,正遇天上忽然開朗,一片天光照在紅楓樹上,那反光竟然紅燦燦映成一片霞光。直衝雲鬥,連那飄飄落下的白雪。也映成一片紅雪。
  當時,明太祖朱元璋征戰未盡,正巧率部從此路過,見此異境,不禁駐軍欣賞,連連稱絕,復又調頭向劉伯溫道:“本王遇此異景,主戰事如何?”
  劉伯溫道:“此異象與軍國戰事無涉。主的是二百年後,此地要出一位女異人,領袖一代江湖武林。”
  朱元璋笑道:“可惜本王二百年後不知身在何處,無緣識得這位女俠了。傳令下去,二百年內,任何人不得動這紅雪山上的一草一木。”
  此山自後便名紅雪山。
  這以後一百九十年上,正遇江湖十年一屆的論劍大會。一位年僅三十五歲的劍俠從于淳以一支普通的青鋼長劍,輕輕易易便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寶座。這以後,他擴建了他在紅雪山上的山莊。從那以後,紅雪山莊便成了天下第一莊。
  這天下第一莊之稱,有兩個含義。一是這莊子的規模,在山莊這個含義上,恐怕是天下最大、最美、最豪華的了。近百口人住在山莊內,猶如一個人站在大雄寶殿上一樣渺小而孤獨。這天下第一莊的另一個含義便是它的主人從于淳,武功天下第一。紅雪山莊出去一個莊丁,也比八面威風的鏢師要厲害幾倍。
  這時,天下武林有句廣為流傳的話:三莊八大門,一魔一怪一女仙。這三莊,首先便是指的紅雪山莊。
  可如今,從姍站在紅雪山莊面前,已經看不見往昔的紅雪山莊了。那鱗次上升的建築群已經大半被燒燬,沒被燒燬的,卻也毀破不堪,到處是一片幹了血漬。
  從姍雙目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生在這裡,長在這裡,許多建築和庭園是她親眼看著一天一天修建起來的。她的心靈早已和這裡的一草一木合為一體。出門歷練,卻也總在夢中回到這裡。如今她回到這裡,這裡的景象卻和她十多年所見的以及夢中所見的景象大不相同,面目全非了。
  她從毀壞的大門進去,沿途慢慢查看,尋找著蛛絲馬跡。
  花茂雲跟在她身後,也在仔細查看,從姍一邊看,一邊心裡有一個聲音越來越響地叫喊:“是誰毀了這山莊?是誰殺了這六十二人?”
  但她忍住了,沒有喊出來。她從在山洞中失身清醒過來時就明白了,在災難面前,喊叫是沒有用處的。
  “誰?”她忽然喝道。
  “陽泉捕快!”一個含威的聲音回答,從一堵斷牆後面繞出來一個捕快。
  果然是一個捕快,從姍認出,他到從家莊來過,那時也是這一身服色。
  這人說:“二弟出來吧,是從小姐回來了,”
  從另一堵斷牆後面,又轉出一個人來,也是個捕快。也是到從家莊來過,那時也是這身服色。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從姍問。
  先轉出來的捕快道:“在下趙捕頭。”
  後轉出來的捕快道:“在下王捕頭。”
  趙捕頭道:“我們在這裡等你回來。”
  王捕頭道:“同時也在這裡為你看守現場。”
  趙捕頭道:“現在你回來了。有些事要告訴你,有些話要問你。然後我們就可以交差了。”
  王捕頭道:“這武林血殺的事,本來就不是小捕快管得了的。所以,我們早就想交差了。”
  趙捕頭道:“這位是花茂雲花一刀,花公子?”
  王捕頭道:“花公子不是當事人。請迴避。”
  花茂雲冷笑道:“兩位一唱一和,說夠了嗎?”
  趙捕頭道:“花公子莫非有什麼指教?”
  王捕頭道:“縱有指教,也請收起來。咱陽泉捕快在辦公事,不要旁人指教。”
  花茂雲怒極反笑:“天下捕頭怎地都是這副腔調?”倏地伸出右手,便向王捕頭胸前抓去。忽然,他的手硬生生地在半途停住了。
  離他的手三寸之處,半空懸著一柄長劍。劍把握在從姍手裡。從姍輕聲道:“花大哥為什麼要對二位捕頭出手?”
  花茂雲呆呆地望著攔在面前的長劍,道:“這二人不將在下放在眼裡,在下忍耐不了。”
  從姍道:“花大哥請留在這裡等我回來,二位捕頭請藉一步說話。”說罷,當先向山下走去。那是一片開闊地,周圍五十丈內,是一片淺草坡,無人能躲藏偷聽的。
  三人走進草坡中間,成三角相對面站。這樣,任何人的身後有了人,對面的人都能看見。
  趙捕頭道:“這周圍另有一些武林人,見姑娘來了,才隱起來的,咱們長話短說。”
  王捕頭道:“十九天前的凌晨,紅雪山莊被一場大火燒毀。
  我們捕頭班是在當天午時趕到的。”
  “午時?”從姍問。
  “是午時。”
  誰來通知你們的?”
  兩個捕頭對望一眼,二人眼裡同時閃過一種驚異的神情。
  王捕頭道:“我們有個弟兄在這一帶辦另一件案子,看見濃煙,跑上山頭,看見大火燃起,卻無人救火。知道出了大事,趕忙回來報的信。”
  從姍道:“王捕頭請接著講。”
  “我們趕到時,紅雪山莊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周圍的鄉民知是武林惡殺,竟無一人敢來救火和觀看。我們清理出六十二具死屍,另外有七具身穿大內侍衛服色的屍體,但最近幾天已查明,這七具身穿大內侍衛服裝的屍體,是被捉殺的附近土著,實在並不是皇家侍衛。從家莊的六十二具屍體,大部分已燒成焦黑。其餘小部分雖未全部燒焦,卻已不成人形。
  所以,我們便僱人將這些屍體都葬了。”
  “我父親的屍體呢?”
  “也埋葬了。是單獨埋葬的,就在莊後,從小姐先勿著急,且聽下去。”
  趙捕頭道:“你父親的屍體,我們是在水池邊上發現的。
  不知為何,他的屍體連鬍鬚都未燒焦一根。照理講,屠莊者要毀屍滅跡,先就要燒燬你父親的屍體。為什麼令尊卻又一點未被燒燬?查不出原因,也無從推想。從莊主身上共有二十幾處傷痕,其中有劍傷、鋼 傷、飛鏢暗器傷……”
  “什麼?飛鏢暗器?”
  “是的。一種武林常見的三兩重的生鐵飛鏢。江湖中用這種飛鏢的人太多了,所以也無法查出線索。除了這三處飛鏢傷痕外,其餘盡是劍傷和鋼 的擊打傷痕。圍攻從莊主的人顯然怕用劈空掌力和指力會暴露身份,所以盡皆使用兵刃以快攻為主要格殺手段。所以從兵刃上也查不出線索。”
  “這些傷痕是什麼招式,什麼武功留下的?這點總有線索可查吧?”
  王捕頭驚道:“從小姐芳齡十幾?”
  “十七歲。捕頭問這個作甚?”
  “從小姐如此老練,在下好生佩服。”
  從姍道:“生在武林世家,耳染目睹,什麼都知道一點。
  平時沒有留心,但事情一逼,忽然好象都用上了。趙捕頭請講下去。”
  趙捕頭道:“從小姐,我有一個請求。”
  “請講。”
  “我們對你講出我們知道的一切,只盼從小姐一會兒也能盡所知回答我們的問題。以便我們對上司有個交待。”
  “可以,趙捕頭請接著講。”
  “從莊主身上有近二十處劍傷,盡皆入刺和斬入不深,說明是打鬥開始時,相互間身形很快時受的傷。最重的傷是打斷背脊的那一鋼 重擊,以及一個深紫色的腳掌印,估計是用側踹腿踹擊而成,踹在背心正中,然後是一劍從前心窩刺穿出去,最後取了從莊主的性命。那一 不知是什麼 法打的,怎會打斷了從莊主的脊骨?查不出來。那一踹,北腿功夫,北方幾十個門派都會用。最後那一劍,大約是從莊主受傷極重之後搖晃不定,所以刺穿時根本不須什麼招式,只需用力蠻刺便可得手。我們幾個捕頭都會點武功,總的來說,半天時間的驗傷結果,辯認出三處武當劍法造成的傷痕,一處青城劍法的傷痕,兩處五行劍法造成的傷痕,其餘傷痕,無法推論招式。而辨認得出的,卻全是正大門派的武功所傷,所以,顯然是殺人者故意栽贓八大門派。只有一種內力造成的傷痕,絲毫未加掩飾,那就是靈猿毒掌。”
  “什麼?靈猿毒掌?”
  “正是。靈猿門數十年不現中原,這次出現,很令人擔心。
  靈猿毒掌那是無法掩飾的。只因它的毒力和內力混為一體,不用則已,用則力和毒同時施出,無法分開。”
  從姍聽後默默不語,良久才道:“二位捕頭真是陽泉縣捕快?”
  二人聽後,對望一眼,趙捕頭道:“從姑娘秀外慧中,看來是瞞你不過去了。實說了吧,在下是武當派孫雨亭,這位是五行門的吳仲倫。”
  從姍道:“二位為何當起陽泉捕頭來了?”
  孫雨亭道:“為了接近從家莊,打探本派失盜的祕籍。”
  吳仲倫道:“在下也是同樣的目的。”
  “你們都是懷疑從家偷了你們門派的祕籍?”
  “是的。”
  “可有證據?”
  “證據便是九年前的論劍大會,令先尊對我武當派的劍法瞭如指掌,本派前掌門應靈子每出一招,幾乎都是在從莊主的預算之中。”
  吳仲倫道:“本派掌門的五行掌更是被從莊主封得一招也使不出來,本派掌門人心意一動,便也懷疑上了從莊主,故意使了殘缺門的一招武功,從莊主反而一下子就失去先機。可惜本派掌門人只會幾招,而且是照式施為,不得神韻。所以,終於是敗了。”
  從姍垂淚道:“先父會是這種人麼?”
  孫雨亭道:“從姑娘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有?”
  “我這時心裡很亂,想不出什麼問的,二位要問什麼?請。”
  孫雨亭道:“在下只問本派的祕籍,在不在從家莊?”
  吳仲倫道:“在下也只問這一點。”
  從姍想了想道:“家父早年曾為武當派俗家弟子,孫大俠可曾知道。”
  “當然知道。他是武當南嶺派黃澤南的弟子,他從那裡學去的武當功夫可膚淺的很,只有一套內功心法,一套長拳,一套劍法,皆是二流武功。”
  從姍道:“祕籍的事情,我在從家從未聽說過的。”
  二人互望一眼,幾乎是同時都搖了搖頭。
  從姍著急道;“我若對二位有半點欺瞞,他日死於刀劍之下。”
  二人聽得從姍發此重誓,臉上頓時現出失望之色。
  孫雨亭道:“只希望從姑娘以後多多回憶,哪怕是只言片語也好。”
  從姍道:“二位在陽泉縣幾年都呆了,只盼近一段時間內不要離我太遠。一是我想到什麼還要問二位,二是我想到什麼,也好對二位講。”
  孫雨亭道:“有理。一定照辦。最後一點,從小姐見到花公子,不要說破我二人的身份。”
  “是。”從姍答道。
  “那麼,我們暫且告辭,如有急事,請以清嘯呼喚。”
  說罷,二人下坡,隱入樹林之中。從姍回到山莊,卻不見了花茂雲。但從姍這時沉陷在緊張的思索中,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她知道這孫雨亭和吳仲倫在他們本門中皆是聲望武功都極高的首徒。據說孫雨亭還有可能接替掌門。他們在陽泉一隱便是數年,可見事體重大。那麼,父親確有可能取有了他們門派的祕籍了。他們將傷痕、招式、武功門派坦誠相告,心中坦然,顯然另有人冒用他們的武功殺人了。
  她忽然覺得家中原來有許多事情都透著奇詭,只是因為那時劫難未臨,自己又小,沒有體會到那些事的意義罷了。
  她往後山走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兩座墳,一座是從于淳的,一座是那無法辨認的從家莊人的合葬墳。
  她站在墓前,極力控制自己的感情,默默地跪了下去。這幾天的經歷和所見所聞,使她明白父親在這場血殺中絕不是完全無辜的。但他又畢竟是她的父親,儘管他被殺有某種原因,但自己作為兒女,這仇,是絕對要報的。
  正在這時,她聽得身後有破空之聲響起,她幾乎是本能地著地一滾,閃避開去。就在她剛閃滾開一瞬,一件暗器“當”地一聲打在墳前的卵石上。
  這時,從姍一式“烏龍絞柱”,人也站立起來,她手中已掣著一柄長劍,略一猶豫,身子便如飛鳥一般向附近的一棵樹的枝葉中射去。
  只聽“嗖”地一聲,從那繁茂的枝葉後面射出一人向相反的方向掠逃而去。
  這時,從姍的長劍已絞實枝枝,只聽一陣喀嚓喀嚓的響聲,樹枝樹葉被長劍絞斷一大片,而從姍已經穿過這片枝葉,落在一枝樹幹上,再看那掠逃的人時,已經閃進了附近的紅楓密林中,從姍只能從背影依稀認出這是一個男人,穿的是皂色短靠。
  從姍掠回墳前,只見墳地前卵石旁邊,留著剛才那人打出的一枚暗器,三兩生鐵鏢。
  這種鐵鏢狀如梭鏢,鏢重三兩左右,厚如竹片,長約三寸,夾口開刃,著體鑽肉,內力特別高者,能用此將人體擊穿,武林人常用這種生鐵鏢,只因它造價低,而且大多數武林人都在用,用後不必收回,也不露痕跡。
  從姍見鏢尖上閃有藍光,便取出一塊手絹,將它包起,放在身上,準備見著孫雨亭時讓他辨認。
  這時,從姍的耳邊響一個尖細如蟻鳴的聲音,這裡有人在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說話。
  “從姑娘,快叫上花茂雲一起躲躲,魔殺天君快要到了。”
  從姍判斷清楚發音方向後,對著那個方向也以傳音入密的功夫道:“閣下可是夏候前輩?”
  “正是。”
  “魔殺天君衝我而來?”
  “這周圍的人誰不是衝你而來?”
  “前輩為什麼要我叫上花茂雲一起躲躲!”
  “儘管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身手,但魔殺天君如要為難你,你仍走不過兩招,何不用花茂雲給你擋一擋呢!”
  從姍聽罷,默默不語地轉向山莊走去。她沒有去找花茂雲,相反地,她在山莊那燒破大門的石階上站定,再也不走一步了。
  “從姑娘,你為何不去躲躲?”夏候海不知在何處又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說話,聲音異常焦急。
  從姍雙目中驟地滾出兩行熱淚,她沒有回答夏候海的話,她只是望著天空,心中想道:“我能往哪裡躲?天地雖大,我的家在這裡。如今這家沒有了,我能往哪裡躲?”
  她的心中湧起了一種巨大的悲哀,這種悲哀使她想要引劍自盡,她慢慢地拔出長劍,正在這時,她聽到一聲短促尖厲地嘯聲,這嘯聲響起時,在山下的紅楓林外,從姍知道魔殺天君來了。她忽然覺得有一句話對他說。她垂下長劍,劍尖拄在地上,雙手按在劍把上,等著魔殺天君的到來。
  這時,第二聲嘯聲響起,從姍只覺得頭昏眩了一下。這嘯聲來得好快,已到草坡近處。從山下到草坡近處,整整三裡地。從姍不過轉了一個念頭,放下長劍,他便到了。
  “來得好快!”從姍嘆道,一聲嘆定,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長髮披散的綠袍怪人。站在階下,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
  從姍也雙目定定地望著他,只見這人五官奇醜無比,骨骼粗大,手長過膝,赤著雙腳,綠袍臟得快成了黑袍。
  這綠袍道人道:“你是從家的女娃娃麼?”
  從姍反問道:“你是金沙江魔殺天宮的魔殺天君?”
  “老夫正是。女娃兒,你不怕老夫?”
  “我為什麼要怕你?”
  “老夫我一生殺人無數,尤其喜歡將你這等年青男女娃兒的心抓出來趁熱吃了。你不怕?”
  “我不怕。”
  “你不怕?你不怕死?”
  “我怕死,但不怕你。因為我爹爹在上面。”
  魔殺天君怔了一怔,道:“你爹爹在上面?”
  “是,他在上面。”
  “他沒有死麼?武林中傳遍了的,他已死了。他怎麼會在上面?”
  “他死後埋在上面。”
  魔殺天君大怒:“女娃兒,你敢戲弄老夫?”
  說罷,抬如手臂,伸出手掌,遙遙地對著從姍,五指慢慢地提攏。
  從姍頓時感到被一只無形的手箍得脖子生疼,出不出氣來。
  魔殺天君站在三丈之外的石階下,嘿嘿冷笑了一聲:“女娃兒,老夫縱橫江湖六十年,便你父親在日,縱然敢與我放手一搏,卻也不敢戲弄老夫。你是活的厭了,自己找死。”
  從姍這時感到脖子上猶如一道鋼箍般箍緊,幾乎便要悶死。但她知道魔殺天君千里迢迢來找自己,絕不是要一把掐死自己。但她此時動了真怒,腳尖一踢,那掛在地上的長劍。
  便向魔殺天飛刺而去。
  她忽然感到脖子上的無形力箍松了,氣機重新暢通。她的長劍卻已到了魔殺天君的手中。
  “好,好。魔殺天君望著手中的劍道:“從家能成為天下第一大莊,看來絕非幸至。悍不畏死,不計後果,千萬人中,有幾人能有如此氣質?女娃兒,你跟我到四川去吧,我收你為徒。”
  從姍此時漲紅的臉色漸復平和。她怒氣未消,道:“你這幾手武功,姑娘還未放在眼裡。再有幾年,我自己也能練出這無形力箍,那時,我倒要收你為徒。”
  “好,好。”女娃兒,咱們不鬥嘴,老夫萬里迢迢,急急奔來,是為了鬥嘴麼?老夫想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回答老夫。”
  魔殺天君忽然變得客氣無比。
  從姍望著他,等他提問,她知道這是避不開的。
  “你卸道屠莊的仇家是誰?”
  “不知道。”
  “有點線索了麼?”
  “沒有。”
  “那麼,從家莊的寶物失落何處,你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連你究竟到從家莊找什麼寶物,我也不知道。”
  ’魔殺天君驚愕地望著從姍,看了一陣,見她滿面茫然不似作偽,便道:“龍泉劍你可知道?”
  “知道,這是先父的佩劍。但他死後,只見屍體,卻不見
  此劍。
  “乾坤一氣混元珠,你可知道?”
  “知道。我小時練功,先父曾用此珠助我練過氣,但此珠珍貴異常,先父自己平時秘藏何處,只有他一人知道。此刻他去世了,我更不知道了。”
  “真陽通天經,你可知道。”
  “不知道。”
  “你練有真陽通天內力,怎地不知道?”
  “練內力時,先父只是口授,並不以祕籍示人。而且,他說這口授的祕籍是武當內功心法。練一段,授一段。我也只練至三層。”
  “這真陽通天經的內力分幾層?”
  “不知道。”
  魔殺天君想了想怒道:“只練到第三層便是如此厲害,你將這練過的三段祕籍抄寫與老夫,如何?”
  “這你就別作白日夢了,你便殺了我,我也不會抄寫給你的,我看你變得客氣起來,才回答你的提問。你若用強,我寧死也不願回答你一句話。”
  忽然,魔殺天君用手朝地上一招,一把沙石便吸入他的手中,他將這沙石朝著二十丈外的密林中打去,沙石飛出,卻是無聲無息,全無一點破空之聲,只聽從密林中傳來一聲慘叫。
  “好了,偷聽的人已被老夫殺了。”魔殺天君道:“五十丈內,飛花落葉,休想躲過老夫耳目。女娃兒,這手功夫怎麼樣?”
  “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莫非你會?”
  “不會。我也不稀罕。”
  “好傲的從家後人,這樣吧,老夫以三套神功換你那三層內功心法。你學會我這幾樣神功後,找到仇家,便不求人,也差不多可以對付了,如何?”
  這一個建議到底確實使從姍心動起來。她想如今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個從家後人,這求人的事,看來十有八九都是靠不住的。如能學會這天下第一魔頭的三套神功,在這眾多武林高手的貪婪追捕之下,大約可以自保了。以後復仇,也多了幾分勝算。
  忽然,她看見魔殺天君那小眼睛中充滿了貪婪的異光,她明白了,如果魔殺天君根據自己抄寫的真陽通天經,結合他自己的豐富經驗,練成神功,那天下武林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製住他了。那時,天下武林只怕遭受的殺劫比從家這場殺劫更慘。
  “是你殺了我父親及全家?”從姍忽然問。
  “不是。”魔殺天君急急擺手道:“老夫與你父親曾經交手三次,一平二敗,老夫縱是黑道魔頭,卻從出道之日起從不幹這暗殺的勾當。”
  從姍道:“不是你幹的就算了。我還有事你請自便吧,”
  魔殺天君道:“咱們的話還未說完,什麼自便不自便?老-夫用三套神功換你那三層武當內功心法,你換不換?”
  “你到武當山真武觀去換吧。”
  “女娃兒,你不要逼老夫!”
  “你又要用無形力箍殺我麼?你殺吧!你這軟骨頭!你看我父親死了,就來逼他的後人,你算什麼武林前輩?”
  “女娃兒,你心中想的是,老夫未達到目的,不會殺你?”
  “正是如此。”
  “但老夫如是一怒之下殺了你呢?”
  那是天命,我也只好認命了。”說完便轉身往燒燬的山莊走去。但她只跨出一步,便再也不能走動。她已被魔殺天君以無形內力遙遙吸住身子。
  “女娃兒,老夫幫你找出仇家,殺盡仇家,作為交換,你還不願意麼?”
  從姍道:“不願意。”
  “你這逆子。父母大仇不報了麼?”魔殺天君大怒,厲聲喝道。
  從姍道:“從家便死絕了,天網恢恢,仇家也逃不了天罰的。但你若得去這真陽通天經,只怕天下武林更將血流成河。
  那時,從家的罪過,只怕十八代人也贖不完了。”
  這時,只聽一個祥和的女聲從二人身後傳來:“一念仁心天下尊。魔殺天君,你放開從姑娘。”
  魔殺天君大驚,斜斜掠出三丈,才回過身去。只見五丈外站著一個老嫗,手中拄著一根龍頭枴杖,身後站著另一個老嫗,他才吹大話說五十丈內飛花落葉,逃不過他的耳目,但現在,兩個老嫗走到他身後五丈,他還 無所知。
  “從姑娘,老身白茜珠。”
  從姍大吃一驚,道:“老人家可是普陀山島的鳳仙白茜珠?”
  “正是老身。”
  從姍急忙拜跪了下去,以額觸地,目中熱淚長流在石階平台上。她失聲哭道:“老人家救我。”她忽然覺得全身一點氣力也沒有了,再也不能在這群魔環視之下站起身子。她畢竟只是一個年輕姑娘。
  白茜珠道;“不要哭,你過來。”
  從姍起身,走到兩個老嫗身前,再拜下去。
  “不要拜了,起來有話好說。”她看從姍起身後道:“這是我姐妹玉奴。”
  從姍又要拜跪,玉奴說一聲:“從小姐不要多禮,折殺了老奴。”她這一說,從姍便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種無形氣體阻著,拜不下去。
  白茜珠道:“陽泉從家與太原崔家,百年前還是內親,如今遇此大事,可惜老身太老了。不能再為此奔波,老身的後人,一時又分不開身。這樣吧,我教你一手劍術,作為防身之用。報仇之事,得靠你自己了。”
  從姍哭泣道:“晚輩福緣太淺,不能得拜老仙長為師麼?”
  白茜珠道:“從你的命相來看,歸宿在峨嵋山,不在普陀山島,而且,從你面相上看,還有些磨難,我如收你去普陀山,有違天數。年輕時,我以為一身神功,天下事盡能如願,後來經歷多了,才知道天意難違,天意難違。”
  說到天意難違四個字時,她的聲音有些飲泣,可能她又想到了往事。
  忽然,她轉身對魔殺天君道:“老身要帶走她三天,你不反對吧。”
  魔殺天君這時已經鎮定下來,道:“武林傳說三莊、八大門、一魔一怪一地仙,今日是個大吉日,一魔一仙曠世相逢,能不留點話題給後人茶餘酒後聊聊麼?”
  白茜珠笑道:“年輕人,你想考較老身?”
  魔殺天君先是一怔,繼而仰天大笑:“老夫今年八十有一,不想被人稱為年輕人。可笑呵可笑!”
  白茜珠道:“老身行年兩個花甲,尚多三年。老身的兒女,也長你二十多歲,你這才屆八十的後生小子,竟敢在老身面前狂笑?放肆!”
  說罷,手中的龍頭枴杖在地上一跺,只見魔殺天君大叫一聲,被震起來五尺多高,然後重重地跌在地上。形狀猶如普通人被扔在地上一樣,竟是屁股先坐在地上,“砰”地一聲響後,仰面倒在地上。
  魔殺天君身子一彈,站立起來。怔怔地道:“這是什麼神功?”
  玉奴笑道:“這手功夫沒有名稱,是我們公主隨意施行的。
  目的嘛,只是要教訓一下你這後生小子。”
  魔殺天君道:“這功夫是將力道從地上傳來,先封了在下的穴道,再將在下震起來跌下?”
  白茜珠道;“正是這樣。孺子可教也!你找個地方練練吧。
  你如能體會到這手功夫,不妨到東海來。我再傳你一手。”
  魔殺天君這時魔焰盡去,作揖拜道:“告辭!”
  魔殺天君轉身飛掠而去。他總算給後人留下了一些話題。
  從姍隨在白茜珠身後走了。她們三人是慢慢走的,從姍在旁扶著白茜珠的手臂,玉奴則替她托著拖曳的腰帶。她們走進紅楓林後,這山莊一下子鑽出四五十名武林人物。他們遠遠地,悄悄地向紅楓林掩去。魔殺天君和從姍談話時,他們離得遠遠的。因為一被魔殺天君發現,小命立即丟掉。如今白茜珠帶走從姍,進入紅楓林,這四五十個武林人物紛紛靠近。因為他們知道,武林地仙白茜珠即使發現他們偷聽,也不會處死他們的。
  但是,他們先是偷聽不到一點聲音。繼後有膽大的進入紅楓林中,卻不見三人。他們驚異無比,這紅楓林本在五四十個武林人物的包圍下。眾目睽睽,三人離開了,卻無人看見。豈非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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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孤女探莊a

  這是一家山林酒店。離陽泉縣十五裡,離紅雪山莊十五裡。建在路面的小林邊上。它是個小酒店,小得只有兩張桌子。從酒店開張數十年來,它這兩張桌子從未坐滿過酒客。從陽泉到從家莊,從從家莊到陽泉,近幾年來,人來人往,但卻很少有人在這裡歇腳。因為它離兩頭都太近了。
  自從紅雪山莊被屠後,這個酒店一下子熱鬧起來。酒店老闆臨時添了六七張桌子,添了三個伙計,還是應付不過來。
  這一天,近十張桌子都三三五五的坐了許多武林人。三個伙計不斷為客人添酒送菜,忙得滿頭大汗。
  這時,一個老尼帶著一個弟子來到酒店外面。酒店裡一下靜了下來。她們打量著酒桌,似乎想找一個位子。
  三位武當派弟子搶出門去,齊齊拜跪在地。為首一位道:“武當派弟子空靈子拜見空寂老師太。老師太如欲歇息,請屈尊就坐弟子們這張桌子。”
  空寂打個問迅道:“如此便打攪三位了。”
  空靈子為空寂介紹另兩位武當派弟子道:‘這是敝師弟空空、空雲。師太請上座。”
  空寂客氣了一下,在上首坐下,道:“蘭馥,見過武當派的三位師兄。”
  空寂這位女弟子一身俗家打扮,長得甚為美麗,站在空寂身後,與三人見禮道:“師妹于蘭馥,見過三位師兄。”
  三人連忙還禮,應靈子道:“師妹請坐下歇息。我師兄三人這就移桌。”
  空寂抬手止住道:“不妨,你們儘管坐下飲酒。老尼只飲一點茶,等一個人。蘭馥,你坐下。三位請別拘束,坐下吧。”
  眾人坐下,小二送過茶來。空靈子又點了一些果酒之類,送到空寂師徒面前。
  “雲陽師兄可好?”空寂問。
  空靈子道:“承師太問,掌門師父很好。”
  自從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進入酒店。這酒店忽然安靜了許多,包括黑道人物在內,說話也放低了聲音。空寂師太見此、便站起來,打個問訊道:“各位同道如因老尼在此感到拘束,老尼喝完這杯茶便迴避。”
  眾人紛紛站起,隔桌還禮,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花茂雲與其它幾個武林人坐在旁桌,恭身站起道:“師太是江湖著名的慈祥長輩,果然名不虛傳。我等今日能與師太同店飲酒,甚感榮幸。”
  空寂師太道:“看服色,閣下是花鳴鏢局的人?”
  花茂雲起身作禮道:“晚輩花茂雲,見過前輩。”
  空寂師太“哦”了一聲,她看了花茂雲一眼,道:“原來是花公子?請坐下飲酒。”
  “是。”花茂雲坐下。
  空寂師太那慈和的臉忽然變得有些冷淡。她垂下雙目,喝了一口茶,道:“花公子近日在江湖上的名頭越來越響,真有如日中天之勢。可賀。”
  花茂雲的眉尾動了一動。空寂師太說“可賀”,但這“可賀”的用法,一般前面當加“可喜”二字,連起來是“可喜可賀”,如今空寂說“可賀”,卻不說“可喜”,自然大有深意的了。
  花茂雲隔桌道:“謝前輩誇獎,晚輩年輕無知,以後還望師太多加教誨。”
  空寂道:“花公子不嫌老尼嘴碎麼?”
  花茂雲道:“師太乃當今有名望的幾位前輩高人之一。晚輩能得師太教誨,那是晚輩的福緣。”
  “那麼,我送你四句偈言。”
  花茂雲站起,垂手恭聽。
  空寂令于蘭馥取出紙筆,寫了四句偈語。寫完時,她自己看著那四句偈語,嘆了一口氣,隨手遞與花茂雲。
  花茂雲接過偈語,看了一遍,忽然臉色大變。連忙將偈語收入懷中,對空寂拜下去,道:“晚輩萬分感謝師太教誨。”
  花公子好自為之。老尼在此等人,咱們各自隨便些吧。”
  “是。”花茂雲退回桌上,自與各人飲酒。但他心中此時,卻是再也不能安寧。
  這時,酒店外面又走進三個人,這三個人一進酒店,酒店中又是一片沉寂,剛剛熱和起來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
  這三個人一進酒店,為首黑衣蒙面人便對直走向峨嵋空寂師太,其餘二人自去找桌子坐下,要酒要菜。
  黑衣蒙面人走近峨嵋空寂師太,作禮道:“積石山夏候海,能在此得見師太,真是幸何如之!”
  空寂師太早已站起,還禮道:“老尼今日在此等人。算來時辰快到了。夏候掌門請自便,異日相遇再謀一敘,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失陪。”夏候海退回去,自便飲酒。
  忽然,兩個人風風火火地撞進店來。當先一人,穿著紅袍,正是陰山紅魔。落後一人,卻生得仙風道骨,面容清 ,卻是異人幫幫主屠連城。
  空寂師太,雙目低垂,自顧飲茶,只作不見。
  這二人卻也知趣,並不過去招呼,只是選了一張桌子,打連坐下,要來酒菜,大吃大喝。
  這張桌子上原本有四人飲酒,這時,陰山紅魔二人要來許多酒來,但將原來四人的酒菜擠得移至桌邊。其中三人,自知惹不起二位惡魔,便起來移至他桌。唯有一個年輕人,看樣子約有二十七八歲左右,卻是一動不動。
  陰山紅魔盯著他道:“小子,你不怕湯水濺在你身上?”
  那年輕人並不回答,只是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下。
  陰山紅魔道:“小子,你聞到什麼氣味?”
  “臭味。”那人回答。
  “哪來的臭味?”陰山紅魔四處看看,忽然奇詭地眨了眨眼睛道:“小子,你說的臭味可是從這位屠兄身上發出的?”
  屠連城大怒,盯著陰山紅魔看了一眼。他明白陰山紅魔想對這小子發難,怕沒有把握,要拖上自己。但話題已經落在自己身上,要想避也避不開,便盯著那年輕人,看他如何回答。
  那年輕人又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道:“二位身上都有臭味。”
  陰山紅魔大笑起來:“屠兄,聽明白了麼?想是屠兄平日屠豬殺狗太多,身上氣味特濃。與你一路,連老夫也沾上了臭味。小子,其實你不用扇,這臭味很好聞的,只是老夫身上這臭味還不濃,還要向你藉點材料加濃一點。”
  年輕人笑道:“陰山紅魔是想藉在下身上的血,去加濃你的臭味?”
  “小子好聰明,一猜就中,你如與老夫好好讀書,一定是狀元。”他說“你與老夫好好讀書”,那是將這年青人當作了子姪輩,佔了他一個大便宜。
  年輕人恨聲道:“這店中高人甚多,不能攪了他們的酒興,二位官道上請。”
  說罷,當先出去,站在酒店外的空地上,等著二人。
  這陰山紅魔,惡性惡根,無處不顯,但又經驗老到,見這年輕人不謙不讓,知他必有所恃,所以念頭一轉,處處提上屠連城一起作惡。此刻二人在酒店中數十人的冷眼旁觀下,卻是不下場不行了。
  陰山紅魔搶先跳出,道:“小子,你倒比老夫還急了?”
  年輕人道:“陰山紅魔,你處處無禮,今日是你的死期。”
  陰山紅魔道:“小子,報上名來,老夫掌下不斃無名之輩。”
  年輕人道:“現時對你講了,你會嚇得無力打鬥。你去西天的路上,自己會明白的。”
  陰山紅魔見這年輕人沉著鎮定,有恃無恐,心中不禁有些後悔,但此時是不打不行,索性便一提雙掌,搶先攻出。
  忽然,陰山紅魔的掌勢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的掌前,停著一柄黑色的長劍,他的掌勢如是在再送前幾寸,手掌便坐穿在劍上,那時,只怕變招也來不及了。
  陰山紅魔大驚失色,退後兩步道:“閣下是杭州司馬世家的什麼人?”
  年輕人道:“在下司馬遷武。”,說罷,伸手在臉上一抹,抹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陰山紅魔雙手一拱道:“原來是莫乾山山莊的二公子,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司馬遷武嘆道:“閣下求饒遲了,閣下要獨坐一席,在下便讓了你又何妨?只是閣下不該辱及家母。今日閣下不留下點什麼,那是不能完事的。”
  陰山紅魔的臉色蒼白,盯著司馬遷武道:“公子易容在席,人皆不識,不知不罪。二公子又何必逼人太絕?”
  “我已饒你不死,更待如何?”司馬遷武怒喝。
  “二公子何不好人好到底?”
  “辱及家母,便是魔殺天君,在下也要拼命,你這狗才,自己說,留下什麼?”
  陰山紅魔嘆了一口氣,伸出左手道:“留下小指吧。”
  話未說完,慘叫一聲,左手小指已被司馬遷武一劍削去,陰山紅魔叫過以後,便一聲不吭,離店而去。對掉在地上的小指,連看也不看一眼。
  司馬遷武回到店內,便向眾人作禮道:“在下打攪各位高人酒興,本當知罪離去。只是在下在此等候一個人,還得多待一會兒,請各位恕罪。”
  花茂雲起身道:“司馬二哥瞞得小弟好若,小弟與司馬二哥對面而不得敬酒一杯,真是失禮。”
  司馬遷武見峨嵋師太垂目不理,便不過去打攪,自己回到原桌坐下,道:“花兄弟如不嫌這桌還有臭味,不妨過來同飲一杯。”
  “遵命。”花茂雲道,端著自己的酒杯走了過去,“小弟先敬司馬二哥一杯。”
  “請。”司馬遷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此刻他不再裝假隱瞞,恢復了平日本來面目,擺出了一付頤指氣使的派頭,一付趾高氣揚的樣子。
  司馬遷武道:“愚兄回敬花兄弟這一杯。”
  他一恢復本來面目,他那隱在別桌的手下人便過來伺候,他的手下人為二人斟上酒,二人舉杯,又欲一飲而盡。
  忽然,二人手中的酒杯同時破碎。二人還未回過神來,只聽同桌的屠連城一聲大叫,已經飛了出去,飛過兩張桌子,撞在牆上,而桌前卻已多了一個奇醜無比的綠袍人。
  綠袍怪人道:“小子,你要找魔殺天君拼命,老夫便送上門來了。”
  司馬遷武站起來,作揖道:“一時口急,口中帶上了前輩,還請前輩恕罪。”
  魔殺天君道:“好,老夫恕你死罪,你也留下點什麼吧!”
  空寂師太隔桌嘆道:“好快的業報。”
  司馬遷武臉色發白道:“請前輩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放晚輩一馬。”
  魔殺天君道;“你改一個字,將這句話再說一遍,老夫就放你一馬。”
  “前輩的意思是…”
  “你將‘看在家父面上’,改為‘看在家母面上’。”魔殺天君笑嘻嘻地說。
  司馬遷武大怒,如今他只有拼死了。他如照此重說一遍,別說是他,便是司馬世家,只怕以後也別想再在武林中抬起頭。
  花茂雲悄悄地退回了原桌。
  “請。”司馬遷武向門外一指道:“晚輩自不量力,陪前輩玩幾招。”說罷,便向門外走去。
  魔殺天君伸手虛虛一抓,司馬遷武的手下人便頭骨破碎,軟倒在地。
  魔殺天君道:“你還有幾個手下在這店中?”
  司馬遷武這時感到不能動彈,身邊猶有一道氣牆裹住自已,他明白自己著了魔殺天君的道兒,但苦於自己無力反抗,便一聲不吭,等待時機。
  魔殺天君道:“你有什麼資格對老夫說‘請’?”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
  “你有什麼資格和老夫玩幾招?殺了你,倒成全你做了條好漢。老夫會上你的當?你與老夫把小手指割下來!”
  司馬遷武道:“陰山紅魔幾時成了前輩的人?”
  “他不是老夫的人。”
  “那前輩為何替他出氣?”
  “他與老夫是黑道上的同道。這黑道上同道的義氣,有時是你們白道人懂不起的。君不見花茂雲這小子見你麻煩,便悄悄溜回桌去?”
  花茂雲雙手放在桌上,一聲不吭,眼睛定定地望著桌上。
  魔殺天君道:“小子,你割不割?”
  “晚輩身子被前輩的無形真氣箍緊,手腳不能動彈。”
  魔殺天君收回力道:“你快割,老夫還有事。”
  司馬遷武抽出長劍,忍痛割下左手小指,眉間也未皺了一下。
  但他還是疼得臉色發白,冷汗淋漓。
  靜寂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左右,走到司馬遷武面前,從懷中摸出傷藥,為司馬遷武敷上。
  魔殺天君道;“你是司馬家的什麼人?”
  那人道:“家丁。”
  “你不怕老夫捏死你?”
  “怕。”那年輕家丁道。
  “那你怎麼不隱在人叢中?”魔殺天君問。
  “主人有難,做僕人的不能視而不見。”
  “老夫要是打死了你的主人呢?”
  “我就繼續隱在人叢中。”
  “你不找老夫拼命?”
  “不拼。”
  “那你還是不夠做一個義僕。”
  “我拼死了,誰為主人收屍?誰回杭州報信?我拼死了,又有何益?”
  魔殺天君怔了一怔道:“好,好,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站在司馬遷武身後,一聲不吭。
  你總應回答老夫吧?”
  “主在此,小人的姓名不足掛齒。”
  司馬遷武道:“他叫司馬達。”
  這僕人聽說,一下子跪在司馬遷武身後道:“主人!”
  司馬遷武道:“從今日起,你不叫錢達了,我賜你姓司馬名達。”。
  “謝主人賜姓大恩。”
  魔殺天君望著二人,愣了好一陣子,才道:“你栽在老夫手裡,並不丟臉。”
  司馬遷武點了點頭。
  “從于淳死後,這天下就只有白茜珠他們一二個人,才能奈何老夫。”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
  “老夫廢你一根手指,送你一個忠告。”
  “前輩請講。”
  “花啟陽家的那個娃兒,比黑道魔頭還陰險。你要小心了。”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花茂雲也一聲不吭。
  魔殺天君看了一下眾人。然後走到夏候海桌前,道:“不是積石山的人走開。”
  夏候海桌上共有六人,另外三人聽魔殺天君如此說,趕忙離開,靠到對面牆上。
  “夏候海,你那毒障阻了老夫大半天。老夫就因為遲了這半天時辰,才恰恰碰上白茜地仙,被壞了大事。你還老夫一個公道。”
  夏候海笑道:“天下有什麼毒障能阻前輩大半天?前輩如繞道而行,一柱香的時辰就過來了。”
  “你明知老夫的脾氣,不願繞道,定要破了那毒障才甘心。”
  夏候海道:“在下無話可說,天君請劃下道來。”
  “你們三人齊上吧。”魔殺天君說。
  夏候海道:“遇到天君,說不得我們也只好三人同上了。”
  殘缺的三人一齊站起走出酒店,在外面場中站好、魔殺天君盯著三人的背影,直到他們已經站好方位,才慢慢走出去。
  這時候,魔殺天君身後有一個女聲說:“站住。”
  魔殺天君猛地回身,驚訝地叫道:“女娃兒?”
  從姍端端正正地坐在夏候海剛才坐的位子上。注視著魔殺天君道:“前輩請坐。”。
  魔殺天君在她對面坐下道:“女娃兒,你是怎麼進來的?”
  “夏候前輩出門時,我就進來了。”
  魔殺天君望著這酒店,這酒店只有正面是通的,其餘三面皆是泥牆,沒有窗。他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夏候前輩對面進來的。”
  “老夫一直望著三人,怎地會沒有看見你?”
  “那我怎麼知道?”
  魔殺天君望望酒店中的人,盡皆瞠目結舌,顯然,盡皆沒人看見她是怎麼進來的。
  “你用的是邪術障眼法。”
  “天下哪有什麼邪術障眼法?前輩是天下第一魔,前輩可會障眼法?”
  “不會。”
  “那就是了。”
  魔殺天君問:“三天滿了?”
  “滿了。”
  “地仙呢?”
  “地仙回去了。”
  “她都傳了你一些什麼武功?”
  “地仙托我帶一句話給你。”從姍不答魔殺天君的問話。岔開話題道:“她老人家說:天君一生武功和武林地位達到目前這樣的高峰,已經很不容易了,應該善加珍惜。”
  魔殺天君沉吟了一下道:“就這一句話?”
  “就這一句話,應該夠天君終生受用了。”
  “地仙的意思是要老夫退出這次血殺事件?”
  “是的。”
  “老夫如果不退出呢?”
  “那也只好任由天數了。”
  “她傳了你克制老夫的武功?”
  “正是如此。”
  “但她只傳了你三天武功。武功一途,三天夠學什麼?”
  “魔殺天君,你知不知道這三天是怎樣的三天?我從五歲開始學劍,六歲開始修習內功。雖然年輕,卻敢說是一等一的了。我從她老人家那裡學到的和悟到的武功,相當於我過去的三個十二年,尚還不止。魔殺天君,這就叫做水到渠成。”
  魔殺天君想了想道:“儘管如此,你還是不能克制老夫。
  你的劍術縱有奇異增長,內力卻還是不夠的。”
  從姍忽然站起,向著峨嵋空寂師太拜了下去道:“老前輩來很久了麼?”
  空寂師太側身道:“不必多禮。你辦完正事,咱們再敘。
  我等你。”
  “是。”從姍站起道:“魔殺天君,她老人家傳了我一柄劍,又請來了 柄劍。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魔殺天君坐在那兒,雙目從從姍臉上轉到峨嵋空寂師太臉上,從峨嵋空寂師太的臉上又轉到從姍的臉上,忽然沖天而起,從屋頂上撞出一個洞,衝了出去,一聲怒嘯,揚長而去。
  夏候海三人進屋對從姍作揖道:“夏候海謝過從女俠援手之恩。”
  從姍道:“前輩過獎了。其實,要謝的是地仙她老人家。”
  “是,只是我等無此福緣得見地仙。從女俠,我有一件東西,請你過目。”話罷,背向眾人,將一隻手掌舉在從姍面前,嘴唇蠕動,顯然正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向從姍同時解說。
  酒店裡一片寂靜,無人動作,也無人說話。
  從姍聽完,拜了下去,道:“多謝前輩大恩。”
  夏候海道:“受人一恩還一禮。咱們暫且不謝,扯平。告辭。”
  說罷,轉身對著峨嵋空寂師太揖了一揖,出店而去。
  積石山三人走後,從姍走到空寂師太面前,跪拜下去,道:“從姍家中遭此大難,如今在這人世,孤寂一人,無依無靠。
  從姍曾要求地仙收容,地仙說從姍的命中歸宿在峨嵋。從姍懇求師太有二天能收留晚輩。”
  空寂師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很好,你比你的父兄都好。你什麼時候再上峨嵋來,我什麼時候收你為關門弟子,你起來吧。”
  從姍拜了四拜,空寂師太也欣然受之。
  空寂師太道:“你在這裡可能有些事要辦,我先走一步。
  三天之內,我在你要去的路上等你。到時,我先傳你幾手武功。”
  “老人家知道孩兒要到哪裡?”
  “知道。而且,我也令人為你做了一點安排。”
  從姍垂淚道:“孩兒何德何能?得受這許多老人如此鍾愛?”
  空寂師太道:“一念仁心天下尊。姍兒保重。我去了。”
  從姍跪在地上道:“孩兒恭送老人家。”
  空寂笑笑,帶著于蘭馥,飄然而去。
  從姍一直等空寂師太二人去了,才站起身轉向司馬遷武道:“司馬二哥也來了,小妹這裡有禮了。”
  司馬遷武道:“家父聽得這裡出事。立即就派愚兄來了。
  姍妹,天下三大莊猶如三兄弟。愚兄此次前來,為的就是幫助姍妹,查出仇家,再圖報仇。姍妹如有什麼線索,儘管交給愚兄去查找。”
  從姍道:“如此最好。”
  當下嘴唇蠕動,以傳音入密功夫向司馬遷武說了一陣,然後,向司馬遷武道:“司馬二哥,這就前去,如何?”
  “好,愚兄這就前去,告辭。”
  說完,司馬遷武帶著那個一直以背對著從姍的司馬達離去,離去時,對花茂雲連望也不望一眼,隱在武林人中的六七個手下也跟隨而去。
  從姍這時才對花茂雲說話:“花大哥,我們走吧。”
  花茂雲起身道:“是,從姑娘,要不要備馬?”
  “備上。”
  臨走,從姍才向酒店中的武林人道:“各位武林同道,難女有一句話,想向各位說一說。這次從家遭到血殺,牽涉到一個大的陰謀。各位如欲染指,稍有不當,便有生命之危。我想勸各位一句,為自己的安危,還是回家去吧。”
  眾人眼見這從姍一出現,便圍繞著出現了如此之多的武林大世家、大魔頭、大掌門,知道這裡面牽涉極大。又看到從姍一下子得到地仙和峨嵋派的陰護,武功大有提高。單以她出現在酒店中那 手,眾人便直到此時,也還鬧不明白,她是怎麼進來的?怎麼坐在魔殺天君的後面的?可見,她從白茜珠地仙那兒不知得到了多少絕頂武功。
  從姍說完話,作了一禮,轉身便走。店外,花茂雲已經將馬備好,二人上得馬,沿官道急馳而去。
  行了大約兩個時辰,二人奔馳到一個小鎮前,這個小鎮叫岩會,只有幾十戶人家。從姍下馬,道:“花大哥,你幫助我尋找一個記號。”
  “什麼記號?”
  從姍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梅花形符號。
  花茂雲大吃一驚,衝口說道:“這是湖北黃石府梅家莊行走江湖的暗號。”
  “是的。岩會鎮西一里半。咱們先找到再說。
  花茂雲明白了,這是青海積石山殘缺門的掌門人夏候海告訴她的。、他們在鎮西一里半一片山巖下找到了這個記號。這個記號畫在廠片山巖腳下,雨水衝不掉。雖然淺了一些,但還能明顯看出。這個記號多了一個箭頭。這是指明走向。
  二人沿著這個箭頭的指向,找到了一個山洞。這一帶本來異常荒涼,平日只有獵人,樵夫纔來。從姍想,這下可找到線索了。
  但是,她失望了。這個山洞一片原始景象,根本沒有任何痕跡,沒有火堆餘跡。沒有墊睡的野草什麼,也沒有人用後扔掉的雜物。就象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夏候海告訴她,這個山洞明顯有很多人隱伏過。
  從姍想:“明顯?為什麼自己看不出來?”她又仔細尋找起來。
  她終於找到一些肉渣,這些肉渣掉在地上,是螞蟻搬動,才引起她的注意。她想,隔了十三天,這地上的肉渣,食物渣,螞蟻還未搬完,夏候海他們發現這裡時,果然是應該明顯有痕跡的。要是再遲一些時日來,那才真是會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她在那些可能坐人和睡人的平坦地方,果然又找到好幾處擦痕,最奇的是有一處岩壁上,被人用掌力拍毀了一塊,碎石還在岩壁腳下。再向裡走,又找到了一片被腳踏擦呈現出來的亂痕。這顯然是有許多人在這洞中不斷來往造成的。
  二人出洞,在洞外的平地上坐下歇息。
  從姍望著地上,沉思了很久,站起來,道:“花大哥,據說你的刀,在當今天下,只比梅家莊的梅勇慢一點?”
  花茂雲想了想道:“沒有比過,還不知誰快誰慢。”
  “這點暫且不說。總之,你的刀是天下最快的一把刀。”
  “從姑娘,你怎地想起問這個?”
  “小妹想請你攻我一刀試試。”
  “這……這又是為什麼?”
  “我想看看這三天的學藝,有沒有增長。”
  “好。”花茂雲拔出單刀,下意識地在身前挽了一個刀花。
  從姍暗暗心驚,如非雙目盯著他的手,很可能根本就不注意他的刀出鞘後已經隨手就挽了一個刀花,只當他拔出刀,便伸在那裡。
  “從姑娘,準備好了沒有?”
  “花大哥儘管出招,如是與仇家相對,他會先問我準備好了沒有麼?”
  花茂雲雙目一眨不眨地望著從姍,似乎是在想她這句話的意思,又似乎是在尋機出刀。
  忽然,他雙腳一彈,人已離地平平射出,他平平射出時,單刀在前,已刺出一刀,感到眼睛右方一花,刀一撇,又順手劈出一刀,這時,射出的身影才落在三丈外,他落地站起時,單刀還纏身繞舞了一圈,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靜靜地聽著身外的動靜。
  四周靜靜的,一點響聲也沒有。只有遠處傳來幾聲鳥鳴。
  他慢慢迴轉身來,看見從姍站在他原來站的地方,正在望著自己。
  “花大哥用了幾成力道?”
  “八成。”
  從姍想了想,道:“恐怕是九成吧。”
  “大概是,總在八九成之間。”花茂雲,忽然他嘆了一口氣道:“在下活在這個世上,已經是多餘的了。”
  “花大哥不必如此想,一個人的武功成就,常常和他的人生大運有關。這就是他的命中的武運。小妹資質不如花大哥,只不過武運好一點,受得一二個高人指點罷了。”
  “在下再世投生,恐怕也沒有這種武運。”
  從姍忽然道:“花大哥,剛才你那一刀是真的想殺了小妹?”
  花茂雲望著從姍,望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明白了。”
  “我是直到最後一刻才明白的。如不是你落地時那一招‘繞身繞指’,守的那麼謹慎,我還是不會明白的。”
  “是麼?”花茂雲下意識地問。
  “如不存心殺人,又怎會怕人反攻?”從姍道:“花大哥你現在該告訴我全部真相了。”
  花茂雲不答反問:“你躲開我這一刀時,用的是什麼身步法?”
  從姍想了想,道:“天蠍步,加上搖風身法。”
  “搖風身法是你從家紅雪劍法中的重要技功,這點我知道,但你從家沒有什麼天蠍步。”
  “這是白茜珠才傳我的。”
  花茂雲垂下頭去,想了好一陣,才道:“天蠍有八只腳,可以隨心所欲向任何方向,任何角度的移動,八只腳前是兩只巨爪,身後一條長大的尾巴,在爬行移動中,也有極大的作用。但人卻沒有八只腳,也沒有尾巴可用作助力活動。這世上,只怕沒有什麼天蠍步。”
  從姍道:“咱們不說這一點,我對老人家發過誓,絕不以天蠍步示人。”
  花茂雲似乎沒有聽見,忽然聲音一變,吟哦般道:“在下懂了,這天蠍步是以八經真氣為腳,以四脈真氣為尾……”
  從姍忽然冷笑一聲,厲聲道:“花大哥,你又在施用魔音攝魂大法了,你真是個壞人嗎?”
  花茂雲一怔,隨即滿面通紅地垂下頭,雙手也無力的垂在身側,忽然,他抬起頭來,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說:“我先是受令上峨嵋出來,假裝成香客暗殺你。後來命令變了,叫我跟蹤你,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要從你的口中套出那幾本武功祕籍的下落。如若套不出口風,就一直跟隨你,在你或你的家人展示祕籍時,忽然出手搶奪你們從家從天下盜去的七部祕籍。”花茂雲知道無法隱瞞了,乾脆就說了實話。
  “從家從天下盜取了七本祕籍?”
  “是的。”
  “你知不知道是哪七家的祕籍?”
  “不全知道。只知道有殘缺門的《天缺心經》、武當派的《真武詮經》,崆峒派的《伏魔之劍》、《峨嵋內經》、《六合心法》,還有兩家我不知道。合起你們從家的《真陽通天經》等你從家手中共有八本祕籍。這麼多祕籍集於你從家一家,可是天下武林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大事。”
  從姍此時,驚得瞠目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父親哪能盜得這麼多祕籍,他很少出門的。”
  “有四本都是你哥哥從北池去盜取的。”
  從姍想了想,道:“明白了,花大哥請接著講。”
  花茂雲嘆了一口氣道:“這天下哪有什麼妙女?我又哪有什麼妻子是妙女?一年前,曾有一個面蒙黑紗的絕色美女,到山東濟花鳴鏢局來傳了我魔音攝魂大法,只傳了三個時辰,她就走了。那時候,她便成了我心中的妙女。但迄今為止,我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問父親,父親低頭不語。但那以後,我就從未見過她。”
  “那麼,那一切癡情都是裝給我看的?”
  “正是。但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條計策也是傳書上規定的。
  看來,傳書的人很明白你的性情,知道用這種方法能迷惑你。
  使你愛上我。”
  從姍臉上流下了兩行熱淚,她想起了山洞失身的事。
  “從姑娘,花茂雲萬死莫贖其罪。”
  “花大哥,請接著講。”從姍忽然擦掉眼淚,堅定地說。
  “六安異人幫,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圈套殺你,又故意安排讓你殺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死心踏地的相信我。”
  從姍道:“好大的陰謀。丟出數十條人命,只為博取一信。”
  “我知道的,說完了。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從姍道:“沒有說完。花大哥,你接著講。”
  花茂雲道:“你是想知道誰主使我?誰叫我來接近你?”
  “正是。”
  “從姑娘,你心中是懷疑我父親?”
  “究竟是不是?”
  “不是。我父親也只不過是別人手裡的一張牌。”
  “這幕後的人是誰?”從姍問。
  “不知道。”花茂雲回答。
  “你怎會不知道?”
  “恐怕連我父親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怎麼會替那人幹這麼大的事?”
  “我有幾次看見父親在悄悄調配解藥,似乎是想解一種什麼毒,我問父親,他卻滿面悲戚,不告訴我。從姑娘,我並不是一個壞人,我如不照令行事,這花鳴鏢局便會象紅雪山莊一樣滿門被屠。”他的聲音一下子顯得那麼悲傷,說完便一聲不吭了。
  “我明白了。”沉默了許久,從姍才道:“你心中早就不堪忍受這莫名其妙的支配。你想殺了我以後,再殺自己,以求一種永久的解脫。”
  “是的。”花茂雲雙目流出了眼淚。“我雖然以卑鄙的手段欺騙佔有了你,但我從那以後就真心愛上你了。”
  “你現在還想死嗎?”
  花茂雲擦掉眼淚道:“不能與你同死,我不獨死。”
  從姍笑了:“那麼,咱們一起合力將你父親後面那人揭露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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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孤女探莊b

  花茂雲搖了搖頭道:“我二人合力,只怕連那人一根指頭也不如。從姑娘,你沒見我父親痛苦時的那個樣子,有時,他會忽然滿臉恐怖,不知他究竟遇到了什麼!”
  從姍喝道:“即便此人通天徹地,也總得有人去碰碰他。
  總不成這天下武林便任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花茂雲望著從姍,忽然無力地垂下頭道:“從姑娘,花茂雲連為你脫鞋的資格都沒有。花茂雲從此以後,願做你的僕人。”
  從姍望著花茂雲,雙目中又流下淚來。她能怎樣對待這個男人呢?收他為僕人嗎?但她曾經失身於他,實際上成了他的妻子。可她能嫁他嗎?不能。她對他一見鍾情,已經愛上了他時,他卻以魔音攝魂大法欺騙佔有了她。她能饒恕他這個人,卻不能饒恕他這種手法。況且,他現在這樣交心式的說出秘密,會不會又是一種陰謀手段?會不會是計中計?
  從姍道:“花大哥,我們到黃石府去吧。”
  “是。從姑娘,你請上馬。”花茂雲為她執鞍扶蹬。
  從姍在馬鞍上望著他,道:“花大哥,不要這麼自卑。你還得做出原來那種樣子。不能讓人看出我們的圖謀。”
  “是。”花茂雲回答。
  “你上馬吧。”
  花茂雲上馬,跟在從姍身後向南馳去。
  二人走後,從山崖上飄飄落下三個人來,三個人外形都是八十歲左右的老嫗。不過,實際上白茜珠和玉奴都在一百二十歲以上,只有峨嵋空寂師太是七十八歲高齡。
  “師太。”白茜珠道。
  “晚輩在。”空寂師太道。
  “老身這裡有一瓶地靈丸,是一處地穴得到的大陰陽通靈草練製而成的。服一顆能增加三年功力,這裡面共有二十顆。
  你拿去,在前頭贈與從姑娘。”
  “是。”
  “三天前,我曾以三顆玉風門的海精大成丹助她增長了三十年的內力,但她的導引不夠,還未完全化為真氣。你囑她隔一個月後再開始服食這地靈丸。”
  “何不由晚輩一月以後再給她。她定去黃石,麻煩夠多的。”
  “你有閑暇照顧她這麼久?”
  “這場武林浩劫不消除,老尼在峨嵋山也不得安寢,不如多照顧她一陣。”
  白茜珠道:“也好。那就多拜託你了。我們都老了,太老了。”她的聲音充滿了淒涼。“我這一回普陀山島,只怕再也不能出來了,唯一感到放心的,便是這次為調教從姑娘出了點力,或許這孩兒真能化解這場武林浩劫。”
  “能的,這從家的人,在江湖上雖然行事奇詭莫測,但從無惡行。從姍這孩子更是機變力強,但又心地仁厚,資質絕佳。”
  “好,那麼,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
  “晚輩送前輩登上風輦再走。”
  “不必了。鳳輦就在左邊。你快跟上去吧。”
  “那麼,晚輩這就走了。”
  “去吧。”
  “晚輩等事情完了,就上普陀山島來拜謝前輩。”
  “我輩方外人,何必拘形式。一念在心裡,日日在神中。”
  白茜珠邊吟邊走,飄然而去,峨嵋空寂師太垂首長揖,直到二人走後,才挺起身子,展開身形,向南暗中追隨從姍而去。
  從姍和花茂雲一路南下。
  行了數日,這一天,二人來到了黃河邊。從姍為了避免麻煩,這次很少走官道。這個渡口,不是官道的大渡口,卻是一處鄉村野渡。但黃河是條大河,這不靠集鎮的野渡,卻也人來人往。渡口邊上,也有十來戶人家。一座酒樓就在河岸上。渡客都在酒樓外面的茶棚內喝茶,船到河邊時,再一起下去,上船便開了。
  從姍二人來這裡時,渡船在對岸不曾開過來。這黃河好寬。從這邊看過去,一條渡船在那邊,幾乎成了一個小黑點。
  如遇風沙大時根本連河對面的景物都看不清。
  從姍和花茂雲登上酒樓,酒樓上有六七張桌子,散坐著十來個客人。二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小二過來招呼:“客官,要點什麼?”
  從姍隨意點了幾個菜,向小二道;“這渡船怎地還不開過來?”
  小二道:“快了,二位喝杯酒,船就開過來了。”
  “這渡口平時有幾條船?”
  “平時也就只有一條船。”小二說完,下樓端菜去了。
  從姍望了花茂雲一眼,用傳音入密功夫說道:“花大哥,外面的路雖不如官道,卻也不是小路,怎麼只有一條船。事出蹊蹺,小心。”
  花茂雲傳音道:“從姑娘,咱們再覓渡口,如何?”
  “不必。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心些就是了。”
  “這小二是個練家子,武功不弱。”
  “明白了。”
  小二這時送上萊來了,一壺酒,還是溫熱的。
  花茂雲斟酒道:“小二,我們初來此地,想做一點生意,不知此地什麼生意來利?”
  小二道;“這個……小人平日很少出店,不大知道。”
  花茂雲站起道:“麻煩了。小二哥,我敬你一杯,以示謝意。”
  花茂雲掩上去,藉著衣袖的遮掩,指未著身,便就出力,暗中點了小二的穴道。這人絕沒料到花茂雲會來此一手,正想喊叫。卻又被花茂雲趁他張口,酒杯一傾,便將一杯酒落進了小二的口中。
  酒一入口,小二臉色大變,一張臉上頓時布滿了驚駭恐懼的神情,他大叫,“你……”
  一個字未叫完,他已倒在地上,口中和鼻孔流出黑血,去了西天。
  驟地,酒樓中響起一片刀劍出鞘的清脆響聲,原來散座在酒樓上的十幾個人,盡皆掣出了兵刃。
  花茂雲道:“好兇猛的毒藥!”
  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樓上的十數人一聽腳步聲,便不急於攻擊。而花茂雲聽到腳步聲,又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上來的是一個絡腮大漢。他站在樓口,樓口便不剩一點縫隙。
  “花一刀?”他低聲道。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卻震得桌子上的酒杯搖晃不已。“你果然是個江湖精。”
  “大鐵塔。”花茂雲模仿著他的聲音道。雖然壓低了聲音,但真力貫注,卻震得他正面的兩個敵人搖擺不已。“你果然是個大草包。”
  從姍道:“閣下是太行山野鵝山寨的寨主趙鐵塔,趙大俠?”
  趙鐵塔望著從姍,望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在下實在不忍心殺你,從姑娘。”他的聲音很誠懇,不象做假。
  “人人都是看見我就發笑。只有你不是。”
  從姍道:“那就請你高抬貴手,放我們走吧。”
  趙鐵塔搖搖頭:“不行。我這些弟兄要活命。”停了一下,他又說:“再說,我放了你,你也走不了,這十幾戶人昨天就被趕走了。”後面他不說了,卻做了個奇怪手勢,表示下面全是他一夥,然後大喝一聲:“上,做掉這兩個人!”
  周圍那十數人一聽命令,便一聲不響地揮刀舞劍,齊齊攻向二人。
  從姍知道這些山賊,平日無惡不做。此刻各人全力攻擊,顯然有人懸了重賞,定要自己的性命。想到下面茶棚內還坐著許多高手,明白自己此時實在不應心慈手軟。另一方面,也想試試受了地仙三日傳授後,武功究竟增長了多少。當下掣出長劍,展開身法,指向從對面牆邊攻來的兩個敵人,刷刷便是兩劍,只聽兩聲慘叫,這兩人一招還未攻擊,便已死在從姍的劍下。
  從姍心中大喜,眼見自己的劍如此之快,敵人蓄勢以待,又是搶先發招,卻連一招也未使全,便被自己後發製人,眨眼間刺死二人。當下心中大定。
  正在這時,聽得身後風聲猛烈,知道是有人抓起桌子扔向自己。連忙向旁邊斜跨二步。同時,聽得吸呼聲沉重,明白是趙鐵塔藉著扔桌子搶了先機,此時正在偷襲自己,一股強勁的棍風正從右方斜上角響起。從姍冷笑一聲,並不躲身,卻反而後退三步,用背去搶趙鐵塔的內門。趙鐵塔大驚,此時,被從姍反身搶了內門,長棍便毫無作用。這趙鐵塔生為山賊什麼陣仗沒有見過?臨敵經驗非常豐富。這時候便棄了長棍,雙掌猛推,同時,人向後躍。這一推一躍幾乎是同時施行,可以說是應付這種情形的絕妙變招。哪知他那雙掌才一推出,卻已推了個空,他後躍也慢了一步。只聽“撲”地一聲,三尺長劍已經插入他的肚子。他這時腦中一閃,明白該起腳踢向對方,手腳並攻。但已遲了,他被從姍一招矮身反手劍刺中。長劍刺入了一半,就在他口中下意識地叫出一聲“啊”後,從姍又向前射出,拔出了長劍。這時趙鐵塔的鐵塔般高大的身體,才慢慢倒在樓板上,“轟”地一聲巨響,震得灑樓一陣搖動。
  此時,花茂雲同時也殺了三人,但趙鐵塔一死,趙鐵塔手下的刀劍手便發一聲喊,從樓梯口窗口跳下,逃了出去。逃得慢的,又被花茂雲殺了三人,這趙鐵塔帶來的十數人,連他本人,眨眼間便死了九人。
  花茂雲打個手勢,將死屍提到酒樓的窗口前,忽然將屍體從窗口連連扔在窗外七八具。從姍明白他的意思,也抓起屍體扔向窗外。就在這七八具屍體還在空中時,二人已經同時飛出窗口,輕輕踏在死屍上。就在死屍離地一二丈時,雙腳在死屍身上一蹬,藉力躍過了從茶棚中攻出來的敵人,落在三丈外的空地上。
  “嘿,嘿,嘿,嘿”一個蒙面人陰笑著帶人包抄上來。
  “二位好身手,趙鐵塔在太行山也算數一數二響噹噹的人物,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沒想到竟連一招也使不全,便丟了性命。從姑娘,再有二三年,這天下武功第一的牌子,又該被你從家摘走了。”
  另一個蒙面人道:“所以,才有人容她不得,花公子,你卻為何要攪這趟渾水?”
  花茂雲道:“閣下何必變音,又蒙著面幹什麼?”
  “看來,花公子是硬要趟這渾水了?”
  “可以這樣說。”
  先前陰笑的蒙面人此時悶聲不響地一揮手,這二十多個人便吶喊一聲,齊齊攻上來。
  此時,從姍動了真怒,這夥人先下毒,後圍攻,一點不講江湖上的打鬥道義,手段與屠殺紅雪山莊的人一模一樣。只怕正是一夥。當下打定主意,腳踏天蠍步法,展開經過白茜珠地仙指點後變動過某些招式的紅雪劍法,打進人群,著著快攻,招招殺手,眨眼之間便殺了數人,這些人見她如此厲害,反倒怯了陣。見她衝來,反而退避。
  那蒙面人大怒,雙掌一揮,斃了一個退讓的人,衣袖一抖,手中已多了兩支尺半長的鐵筆,便向從姍搶來。
  花茂雲在那邊大叫:“淮陰鐵筆王,從姑娘小心!”
  這淮陰鐵筆王本來不打算暴露身份。但眼見從姍的劍法又快又奇詭,眨眼間便殺了數人,皆是這些人連一招半式都未使全,便被她刺死。自己如再託大以雙掌對她,只怕也討不了好去。他這鐵筆,應付一等一的高手,也少有在他手下走出三十招的。他在江浙一帶,博得了極大的聲望,人們見他便稱他鐵筆王。稱謂沿襲,後生便連姓名也不帶上了。
  二人這時各自展開快攻,瞬間便打了二十招,二人都將真力貫注在兵刃上,只見一劍雙筆,每出一招,都發出  響聲。一劍雙筆帶動的劍風筆風,刮得周圍眾人肌膚生疼。眾人此時只見兩團人影在場中閃躍騰移。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
  有那武功高的想助戰鐵筆王的,想以人影的顏色深淺來區別敵我,但一招還未遞實,人影也變成了另一個人。眾人只好退在一旁觀戰,越看越是心驚。那面攻打花茂雲的戰團,被花茂雲殺得數人,本已心驚,這時見這面的人站立觀戰,便跟著溜走來觀戰,最後花茂雲與那蒙面人都停了手,過來觀看。
  這時,從姍與那鐵筆王已經鬥了近百招。場外的人看來,好象雙方不分上下。可是,場中的鐵筆王,卻是越打越心驚,越打越驚駭。這鐵筆王在江湖中闖盪三十多年,如今剛屆五十,武功精純,內力充沛,經驗老到,大小數百戰,筆下超渡了多少高手,只敗與幾個當今有數的絕頂高人。而這十七、八歲的姑娘,他怎會放在眼裡?剛才便是使用雙筆上場,也只因為事關重大,不敢拖久誤事。如今卻招招受製,常常是眼看一招便要遞實,卻忽然眼前沒有了人影,便只好從身法上先搶回先機,再伺機攻敵。如此不斷地從身步法上去應付從姍。早已轉得這鐵筆王頭昏眼花。可以說這一仗,他實在是輸在白茜地仙的天蠍步上。
  忽然,場中的人影一下子靜止不動了。只見鐵筆王雙手前伸,筆式尚且一陰一陽,一守一攻,但人卻不能動了。一股鮮血從他的喉間射了出來。鐵筆王想張口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雙筆一先一後落在地上。隨後,鐵筆王往前一僕,倒地死去。
  這鐵筆王一死,鐵筆王帶來的人便吶喊一聲,除了死去不能動的,盡皆拔腿逃走。那另一個蒙面人正想逃走,卻早被從姍以神奇的天蠍步從側面繞過去,一劍刺中大腿,跌倒在地上。
  從姍以劍指著他的喉頭,大喝問道:“說!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那人蒙巾後的雙眼瞪著從姍。他的大腿上鮮血狂湧,他用手摀住傷口,卻一聲不吭。
  從姍劍光一晃,挑去他的蒙巾,劍尖又指在他的喉頭。
  花茂雲大驚:“合肥靈蛇神君!”
  靈蛇神君閉上雙目喝道:“要殺便殺,休得多問!”
  從姍見他如此豪氣,而且,她聽說這靈蛇神君為人正直,從無惡行,一時倒下不得手去。
  從姍道:“江湖傳說靈蛇神君乃是正人君子,卻為何對一個全家被屠的難女下此毒手?”
  靈蛇神君聽得此問,雙目中忽然湧出兩行熱淚。他睜開眼道:“你是一個苦人,卻並不是我家中的人。”
  從姍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說,你若不殺我,那是有人要殺你全家了?”
  靈蛇神君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又閉上雙眼。
  從姍嘆了一口氣道:“你去吧。我不難為你了。”
  靈蛇神君聞言,雙目中熱淚如泉湧出,忍痛起身,向從姍跪著拜下去道:“從姑....嗯.....”
  他忽然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動得一動,便已死去。只見他的太陽穴上,流出一股細小的血流,顯然是有什麼暗器,力道異常強勁,已經完全打進了他的太陽穴內,深入腦中。
  從姍聽得靈蛇神君悶哼之時,便已本能地舞動長劍,護住全身。只聽噹噹二聲,暗器已被長劍打落。但從姍的手臂被震得發麻,險些長劍便要脫手飛去。
  但那暗器只發了三枚,便沒有再打出來。
  從姍一聲大喝:“誰?出來!”
  沒能人答應,四周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從酒樓上傳來瑤琴的音樂聲。這琴聲一響起,花茂雲便大叫:“妙女!”
  從姍對這琴聲深惡痛絕,琴聲一響起,她便聯想起琴音攝魂大法,立即便動功相抵抗。但她只感到這琴音一陣一陣地衝擊過來,自己聽到這琴聲,便只是想哭。
  這時,花茂雲已經如痴如呆地跪在地上,雙手雙膝著地往前爬行。他雙目熱淚狂湧,口中發出陣陣充滿柔情的低喊:“妙女……我找得你好苦呀……你怎麼才喚我?我在名山大川,在江湖河海,在茶樓酒餞,在大街小巷……我找你,找你……我找不到你……你怎麼纔來喚我……”
  他的聲音猶如曼吟低唱,因為他體內的魔功,比這彈琴的人的功力低了好多。如今受到誘發,便不自禁地用發功時的音律唱了起來。他一邊曼吟低唱,一邊向著酒樓爬了進去,不見了人影。
  從姍這時只覺得那琴聲一陣一陣地衝擊大腦,堪堪便要忍受不住了昏眩,只想拜跪下去。她在抵抗中將真力大都送進督脈,護住大腦諸穴。忽然,大腦清醒了。但她這時又感到心臟一震,如若不是她還留了部分真力護住心脈,只怕這時她的心脈已被轉而攻向她的心脈的琴音震斷。
  只此一震,已經震得她全身發抖,冷汗涔涔而下。
  忽然,場中響起一聲大吼,只聽得數十枚沉重物器陸續打進酒樓,打得酒樓呼呼作響。同時,一個聲音大叫:“妹妹,你快走!”
  琴聲突然斷了。從姍猛地睜開雙眼,只見一個二十二、三的青年人手托長劍,正護在自己身前。
  “哥哥!”從姍大叫一聲,便衝上去抓住他的肩頭。
  “妹妹,你快走!這人好厲害,我只能擋住半個時辰!”
  “我們一起走!”
  “不行,不能讓敵人一網打盡!你快走!”從北池大聲吼叫。
  “你呢?”
  “我能脫身的!”從北池猛地推了從姍一掌,大叫:“我打不贏這人,這人也攔不住我,你快走!”
  “我到哪裡找你?”從姍邊向河邊跑去,邊高聲問。
  “不要找,各自行事!”
  這是從姍跑離渡口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她一邊跑一邊熱淚狂湧,高興地大叫:“哥哥還活著,哥哥還活著。”
  她一路上邊跑邊喊,翻來翻去就只有這一句話。她一下子發現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心中好高興。
  這時,她看見河中飄過來一只皮筏。這是黃河上常見的皮筏。它不怕激流險灘,擱淺也不會碰破。黃河中上游一帶多見這種皮。
  皮筏中有人喊叫:“從姑娘!”
  從姍一看,皮筏上是殘缺門的三當家 獨臂迷魂劍。
  從姍道:“夏候前輩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迷魂劍道:“他們在對岸惡戰方罷,正在對岸歇息,等候從姑娘,有大事相告。”
  皮筏一靠岸,從姍便跳上皮筏。從姍一跳上皮筏,皮筏便向河中間如飛而去。
  從姍一直在想著哥哥,心中的高興勁一直不曾消退。她知道哥哥的武功異常之高,是爹爹每日親手調教,準備在年內的論劍大會上奪魁的。如今他還活著,這報仇雪恨便大大有望了。
  從姍問;“前輩,你們又查找到什……”
  她的問話忽然斷了,她忽然發現這個獨臂迷魂劍一下子不知從哪裡多出了一隻手。是一個一點也不殘缺的完整人。再看他的臉,神情呆滯,顯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你是誰?”從姍“當”地一聲掣出長劍,指住他問。
  這時船已離岸很遠,快到河心,從姍忽然發現十數只皮筏正箭一樣地向自己射來。每只皮筏上站著兩人,一人持槳,一人手持兵刃。從姍望著皮船,約一分鐘,只聽見“咚”地一聲。從姍以劍指住的這個人已經一仰身倒翻進河水中,潛水逃走了。
  從姍此時公中叫苦不迭,她從小長在山莊,如不是出來厲練江湖。連大河也未見過。她一點也不懂水功,而這時,她卻陷在一只船上。而周圍,又有十數只皮船正在圍上來,要殺她。
  皮船越來越近時,忽然河面上空響起一聲厲嘯,只見岸邊如飛衝出一只皮船,皮船上大叫:“皮筏幫的人聽著,誰若動女娃兒一根指頭,我魔殺天君殺盡皮筏幫!”
  從姍聽得魔殺天君大叫,心中亦喜亦憂。喜的是魔殺天君一到,皮筏幫的人就不敢動手了。憂的是,這魔殺天君會白救自己麼?他如以救命要求自己抄出真陽通天經,那卻如何是好?
  魔殺天君的皮筏好快,他從岸邊後發好一會兒,卻與皮筏幫的皮船同時搶到從姍的皮船周圍。
  皮筏幫的皮船上有一個中年人向魔殺天君道:“皮筏幫主黃河蛟拜見天君老前輩。”
  魔殺天君道:“你等為什麼要殺這女娃?”
  黃河蛟道:“我等受令行事,還請前輩不要責罰晚輩。”
  “你受的何人之令?”
  “一個蒙面人,晚輩並不認識。”
  “不認識為何要臣服那人,為他殺人?”
  “他用武功製住了晚輩。”黃河蛟滿面悲戚地道:“晚輩如不受令,他便要屠幫滅門。”
  “你回去,告訴他,這女娃兒我帶走了。”
  “這個……”
  “黃河蛟,你想怎地?”
  “這個……”
  “你想欺老夫的水功不如你黃河蛟?”
  “晚輩不敢。晚輩從前輩使船便知前輩水功高絕。但想不明白前輩哪來的如此高絕的水功。”
  “老夫年輕時不叫魔殺天君,老夫年輕時叫金河猛龍。”
  “什麼?金河猛龍不是傳說早死了麼?”
  “金河猛龍變成了魔殺天君,殺進中原,金河猛龍當然不在了。黃河蛟,便是虎跳峽的回水灣裡,老夫也敢潛下去摸撈金塊。你這黃河算什麼?老夫不用劈空掌指力傷你,咱不妨比比水功。”
  “晚輩不敢,晚輩告退。”
  “去吧,老夫以後要用你,還會來找你。”
  “是。”黃河蛟帶著幫眾,順流而去。
  魔殺天君卻帶著從姍的皮船,順流而下,靠在一個沖積島上。
  這島不大,方圓不過幾十丈,但正在河心。隔兩岸都很遠。從姍此時無計可施,只好隨著魔殺天君登上河灘,見機行事。
  魔殺天君的一身綠袍,此時更黑了,魔殺天君道:“女娃兒,手按長劍也沒有用的,儘管地仙傳了你三天武功,但老夫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
  從姍道:“你將我反劫到這裡,想幹什麼?”
  “女娃兒,老夫知道你對從家的藏寶一無所知,這點倒是真的。你有的只是那三層真陽通天內功心法,老夫就想這一點。”
  “你殺了我,也別想我傳你。”
  “老夫答應以三套神功傳你,換你那三層功法,你並不吃虧,為何寧死不幹?”
  “你如練會了真陽通天內功,只怕天下人都會被你殺盡。”
  魔殺天君驚愕地道:“老夫為何要將天下殺盡?”
  “你是江湖第一大魔頭,自然是以天下人為敵了。”
  “女娃兒,你想左了。老夫行事,雖然向來心狠手毒,但老夫有個準繩,不惹老夫的人,老夫向來不殺不傷。你在何處聽說老夫殺過無辜的人,搶過民女?”
  “這倒沒聽說過。”
  “老夫只不過武功奇高,在江湖上數一數二。這武林人怕我,便躲我,越怕越躲,越躲越怕。老夫便被視成了魔頭。”
  “前輩武功既然在江湖上數一數二,卻還硬要修行真陽通天經幹什麼?”
  魔殺天君突然煩躁起來,惡狠狠地道:“老夫有一個敵人,老夫為了增加勝算,才硬要你這真陽通天經。”
  “你想用我家這真陽通天經去對付地仙老人家麼?”
  魔殺天君忽然一掌拍在前面的地上,轟地一聲,拍擊一個大河坑,沙石濺入黃河水中很快平靜,河水不一會兒便充滿了河坑。
  魔殺天君恨聲道:“這人不是地仙。這人連我都未見過。”
  從姍大奇道:“這人你見都未見過,又怎麼會是你的仇家?”
  “這人殺了我的徒兒。”。
  從姍忽然對魔殺天君有了好感。為了一個徒兒被殺,尋仇家尋遍了中原。儘管這中間可能有顏面思想支配,要找回面子。但這魔殺天君如對徒兒沒有真愛,會如此長久地追殺下去麼?
  “那麼,前輩,你總知道這個人是誰吧?”
  “知道。這狗才便是與我平稱江湖的一怪。一魔一怪一地仙。這 怪與老夫同為黑道,卻是老夫的大仇人。”
  “數十年來,前輩怎會沒見過一怪?”
  “這有什麼稀罕?這偌大一個江湖,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誰見過這老怪?”。
  從姍想了想道:“晚輩聽父親講,這一怪叫千面魔怪,又叫千面人魔。”
  “正是。正因為他每次出現,都是一張新的人皮面具,所以,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連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醜,都無人見過。更無人知道他的出身,武功來歷,姓名家世。”
  從姍忽然打了一個寒顫,道:“這才真是魔怪了。”
  魔殺天君這時已從初提仇人時的憤恨中平靜下來。道:“女娃兒,這人奇詭莫測,武功還比老夫厲害。我徒兒只中了他一指,離老夫發現他時只不過半個時辰,當時老夫與徒兒同進中原,一前一後。中間就只差半個時辰的路。但老夫發現徒兒時,他已中了毒指,全身開始潰爛。老夫要這真陽通天經,是因為真陽通天經的內力能夠抗毒。”
  說到這裡,魔殺天君大聲道:“女娃兒,你知道這是什麼毒掌麼?這是靈猿毒掌!千面魔怪如若是靈猿門的人,老夫一個人可沒有多少把握打贏他。因為老夫的魔殺門向來單傳,人勢不雄。”
  從姍一聽,頓時想起扮為捕快的武當派孫雨亭告訴她說,她父親中過靈猿毒掌。那麼,這魔殺天君與她反倒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了。
  從姍想了想道:“前輩如能發誓不用真陽通天神功殘害武林人,晚輩便傳了你吧!”
  魔殺天君大喜,指天發誓道:“我魔殺天君如用這真陽通天功去殘害武林人,便死於千面魔怪的毒指之下。但老夫一定能用真陽通天功去殺了千面魔怪。”
  從姍道:“那麼,我就背口訣。”
  魔殺天君道:“且慢。”
  從姍驚訝地看著他。
  “老夫先傳你三套神功,然後你傳老夫真陽通天內功。不然,傳了出去,天下人會笑老夫欺你這女娃兒。”
  從姍想到要報仇雪恨,便道:“晚輩敬謝前輩了。”
  “不必謝。咱們物物交換,誰也不欠誰。老夫傳你三套功夫,一是真力箍,二是魔殺指,三是贈你兩顆奇藥。助你增長三十年內力,你好出去報仇。老夫甚至懷疑,殺你從家的便是這千面魔怪。因為這天下只有地仙與千面魔怪的武功高出你父親。地仙不會是殺手,這點不用說也明白。剩下的,便只有千面魔怪了。”
  從姍聽後,拜跪在地,道:“前輩只是懷疑麼?如前輩聽到什麼,不妨一起告訴晚輩吧。”
  “女娃兒,你起來。老夫只是懷疑。沒有憑證。不過,老夫答應以後替你查找這仇家。”
  從姍大喜,磕了兩個頭,起身道:“請前輩傳授晚輩武功吧。”
  魔殺天君道:“你與老夫的內功心法不同,真力性質也不同。所以,老夫不傳你別的功夫只傳你兩套使用真力的法門。
  這兩手使用真力的法門,與天下各門各派運用真力的法門都不同。這真力箍是老夫獨家所有,真力能轉彎繞角,老夫自信這是獨少天下的武功。這暫且不說。以魔殺指為例,任何一個門派,內力練到入室境界,都能以掌或指外發真力,在一定距離,近到咫尺,或遠至三丈五丈,傷人殺人於隔空遙距中。但老夫這魔殺指卻不同,一是全無破空之聲,威力卻絲毫無損。二是這真力集聚於指間,異常迅速,用不著事先運動提聚真力於各條手經脈。女娃兒,你如學會了老夫這魔殺指的運氣法門後,想用指力傷人殺人時,只消一存想有關穴位。真力便能如泉湧一般湧出指尖,發射出真力,傷人殺人於無形之中。”
  從姍閉目沉思,魔殺天君知道她在默記默想,便不打岔她。
  從姍道:“這真力練到三花聚頂,玄關盡通時,運集真力於指掌之間,一般都還是能夠做到一個快字,如象鳳仙老人家那樣。練至仙境隨心所欲,原也不難。只是,如前所說的,略一存想,真力便湧至掌指之間,晚輩還從未聽說過。”
  “這便是老夫的魔殺指優於其它門派的地方了。”
  “但如晚輩學會了這運氣法門,功力不夠,也能略一存想,便可發出指力麼?”
  “可以。只是功力不夠者,發出的指力弱而無殺傷力。並且,如要強行存想,功力泉湧,最後會造成丹田空虛,成為廢人。”
  “如若平時不小心,忽然存想到六條手脈之中的穴位,造成真力泉湧,怎麼辦?”
  “老夫當然還有控制的法門了。否則,哪算什麼武功?”
  從姍道:“那麼,真力箍又是怎麼回事?”
  “女娃兒,天下有哪個門派的真力發射時,能打出轉彎繞角的曲線?”
  從姍想了好久道:“沒有。”
  “對了,所以老夫這功夫是獨步天下的。女娃兒,你且去將那卵石撿一塊來,要大些的。”
  從姍遵命將一塊重約七八斤河的卵石撿來。
  “放在三丈外的地上。”
  從姍將卵石放在三丈外的地上。
  “你本人坐在卵石前一步之處。”
  從姍又遵囑在卵石前面一步之處,盤膝坐好。擋在石頭前面。
  魔殺天君盤膝坐在三丈外的正對面,道:“老夫要發掌力。
  從你身邊繞過,將這石頭朝你的右方打出去。”
  從姍道:“老前輩,你的運氣的用力法門竟能玄妙如斯麼?”
  “女娃兒,你不信麼?你看好了!”
  只見魔殺天君抬起右手,朝著從姍虛空一拍,只聽“叭”地一聲,從姍身後的那七八斤重的石頭,被橫著擊了出去四五丈遠,落地時才裂為數塊。
  從姍翻身跪倒在地:“前輩,這種掌力曠古絕今,你僅僅用來換那三層真陽通天內功,不太吃虧了麼?”
  “女娃兒,老夫非要這真陽通天內功,才能克制千面魔怪的毒掌毒指,不算吃虧。”
  “只是晚輩這功法不全。這功法共有七層,前五層練的是內力。後兩層練運氣用力的玄妙法門。晚輩只正式練了三層。
  後面四層,只是聽先父說過練法,還未蒙先父正式傳授。”
  “夠了。對老夫來講,已經足夠了。女娃兒,老夫很喜歡你這仁厚而純樸的心地。你願作老夫的弟子麼?”
  從姍一怔,隨即道:“孩兒看得前輩如此孤獨,本想作為前輩弟子,侍奉前輩。但孩兒命中歸宿在峨嵋。已蒙峨嵋空寂師太收為弟子,只是還未正式磕拜峨嵋列祖列師。如要再拜前輩為師,恐怕有些為難。”
  魔殺天君臉上露出異常失望之色,閉上了雙目。
  從姍這種嘗試過孤獨無靠,受人欺凌的日子的人,明白這老來孤獨時更為可怕的心境。這時不禁垂淚道:“前輩如是不嫌孩兒命中苦煞之氣太重,孩兒願作你老人家的乾女兒。”
  魔殺天君雙目倏地睜開,大喜道:“真的麼?你該不會哄老夫一時高興?”
  從姍拜倒在地,只喊得一聲“義父”,便也飲泣出聲,說不出話來。
  魔殺天君老淚縱橫,仰天長嘯,只見水鳥撞進這嘯聲之中,竟被震死落下來。
  魔殺天君驟然停止嘯聲道:“姍兒靠近些。”
  從姍走到魔殺天君身前三步,盤膝坐下。
  魔殺天君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藥丸,道:“這藥丸乃老夫採集三十六種靈藥煉製而成,其中有天山千年雪蓮,有崑崙山極晶靈芝,西藏極品紅花蟲草,一般的熊膽虎寶,還算不上號。更奇的是,內中有我金沙江邊的一種飛蟲,這飛蟲形如飛螞蟻,但通體發光,大如拇指。老夫當初便是偶食了這種飛蟲,練成絕世內力的。老夫這藥丸,一顆能增加功力十五年,我那徒兒,當初服食四顆,年紀輕輕功力便傲視中原。現在你且服兩顆。
  從姍雙手接過藥丸,含淚吞服了下去。
  “這藥力,你就以真陽通天內功心法導引吧。這藥力化開,只怕你便過了四層,進入五層。藥力散發很快,你快入靜意守。只消導引三個時辰,這藥力便能完全化為真力了。”
  不久,從姍果然感到丹田中升起一股淳和的暖氣。便連忙以真陽通天內功心法意守和導引藥力。不久,她開始循周天導引。這時,她的體溫便大大低於日溫。二人坐在這黃河的荒島上,五月的太陽懸掛在空中。曬得大地和空中空氣都暖洋洋的。這時,天地之精氣靈氣便不斷地被從姍的奇功異法吸進體內。當她肚內的藥力化盡,隨著真力如江河一般在四脈十二經及二斷二蹺中作周天導引時,她的體表溫度變得如冰一般冷。而天地間的精氣、靈氣更加急劇地被她吸收。這時,他的身邊竟有風聲響起,直被她的身體吸收進去。她順利地便過了第四層,進入第五層。
  魔殺天君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明白正是她這功法專吸天地間之靈氣精氣,練到後來,才是百毒不侵,不畏毒掌毒指。想到以後能以此功法找千面魔怪報仇,心中不禁暗喜。
  三個時辰後,從姍反覆搬運周天,化盡藥力,收了功法,睜開雙目。
  魔殺天君道:“姍兒,你用你從家的輕功心法,向上縱一縱看。”
  從姍依法暗運真力,盤膝不動,只用雙掌在地上輕輕一按。忽然間,她便向上彈起了四丈多高,倒嚇了她一大跳。
  “姍兒,地仙給你增長了多少內力?”
  這時,從姍落下地來,滿面高興地道:“她老人家給我也是增長了三十年內力。”
  “那麼,你現在應該是有七十二年內力了。”
  從姍想了想,兩個三十年,加上自己從六歲練內功,到今年十二年,總共正是七十二年內力。而且,這七十二年內力,其精純和強度,比一般練氣者,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她高興得手腳無措地點了點頭。
  魔殺天君道:“你且對著沙地打一記劈空掌試試。”
  從姍運集真力于掌間,向著沙地打了一掌。只聽颼地一聲,只見三丈多遠的沙地上,忽然“轟”地一聲爆響,泥土飛濺,出現了一個幾尺寬,二尺多深的大泥坑。
  從姍高興得挽住魔殺天君的肩膀,跳著腳笑起來。倒是魔殺天君反被這孩兒性情弄得不好意思,讓開了兩步。
  從姍跪在地上,道:“義父如此成全孩兒,孩兒如何能報此大恩?”
  魔殺天君道:“說不一定我有一天還會在中原收一個弟子,帶回金沙江邊,傳我衣缽。以後你如成了峨嵋掌門,要多照看我這弟子。”
  “我成為峨嵋掌門?”從姍大驚。
  “是的,你被空寂老尼收為關門弟子,輩分在峨嵋派中已極高了。空寂現在的弟子,資質都遠不如你,你肯定會成為峨嵋掌門。”
  從姍道:“以後,我在四川住下來,離金沙江便近了,我每年都到金沙江來看你一次。”
  “好。太好了,你坐下,我先傳你魔殺指。”
  這以後,魔殺天君便在這黃河的小島上傳了從姍好幾手神功絕技。從姍也將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心法和其它武功傾囊相授。這義父義女二人,在這荒島上整整呆了三天。魔殺天君的皮筏上帶有乾糧,又在河地上挖了一個坑。黃河水渾,沙坑中的浸水都是清涼的。
  三天之後,魔殺天君用皮筏將從姍送至河對岸。二人揮淚惜別。從姍一人獨自去湖北黃石府。而魔殺天君,則去另覓隱地,修練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和武技。
  從姍此時神功在身,膽氣頓壯。她此時身集真陽通天經的武功內力,天蠍步法和崔家劍法,以及魔殺天君的絕功絕技。一個武林人只消身懷其中之一,便可傲視江湖。而她卻已集三大派系的武功於一身,差的只是火候和精純而已。
  她沿途曉行夜宿,不幾日到了武勝關。
  武勝關南邊的官道上,有一家大酒店,南來北往的武林人都愛在此飲上一杯,從姍剛剛走進酒店,只見坐在門邊的一個人搶先站了起來,望著她,滿臉悲淒。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跪伏著爬進黃河渡口那酒樓去的花茂雲花一刀。
  從姍首先鎮定下來,默默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輕聲說:“花大哥,你且坐下。”
  “是。”他順從地坐了下去。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令兄用巨石扔出,出奇不意地震斷了那女人的琴弦,我在琴音攝魂時意亂神迷,被石頭擊昏。醒來後,一個人也沒有了。我到附近的山上自療了一天。復原之後,便過河南下了。”
  花茂雲說完,沉默了一下,又說:“我真是沒臉見你。但我……實在又忍不住要來找你。所以,就在這裡……等你”
  從姍低聲道:“多謝。吃飯吧,吃完飯好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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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一樣深的單戀a

  武勝關離黃石梅莊已經不遠了。從姍和花茂雲二人,三天后到了黃石梅莊。
  梅莊在黃石府以東的長江邊上的梅山上。整個山莊倚山而建,俯視大江,極其雄偉。但山莊的建築顯得有些陳舊,雖然很大,但粉牆剝落,使梅莊在陳舊之外,更添幾分破舊。
  但梅莊很熱鬧,到處是一片笑語歡聲。每有客至,便會響起一串鞭炮爆竹聲。梅莊里里外外,披紅掛彩,盈聯滿牆。
  家人們都穿著新衣,奔忙著,迎候賓客。
  梅家莊前面二十丈左右,修有一個六角亭。這是梅莊昔年鼎盛之時,迎送客人的地方。最尊貴的客人,梅莊也只在這亭前迎進送出。那時,梅莊是武林聖地。那是在二三百年前的元朝末年,梅莊出了一代武林領袖。後來的子孫備受武林尊崇,反而疏懶了練武,就逐漸沒落了。但它仍然是天下三大莊之一,儘管它在三大莊中排名最末。
  今日的梅莊,好象又有了三百年前的豪氣,門前又是一片車水馬龍。
  從姍與花茂雲走到亭邊,將馬拴在樹上,見亭中站著一人,一隻手扶在亭柱上,正望著梅莊的大門出神。
  從姍走到他身後道:“這位大哥請了。”
  那人望著梅莊,想什麼想的出了神,沒有聽到。
  從姍提高聲音道:“請問這位大哥……”
  那人忽然受驚,全身抽搐了一下,猛地回過頭來。從姍一看見他的臉和眼睛,便驚愕地怔住了。
  這人那端正的臉上,掛著淚痕,那雙眼睛裡飽含著一種絕望的無助的悲哀。從姍一看見這雙眼睛,就想起“大苦禪”三個字。這“大苦禪”三個字是佛陀神僧對她的賜名,寫照她的前世今生。但從姍看見這人那悲哀的眼睛和淒苦的臉,立即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大苦禪”這三個字,心中無比難過。
  那人抬手揩淚道:“二位是來參加婚禮的麼?請進去吧。”
  這人說話時,聲音裡卻帶著一種克制不住的飲泣。
  “我們不是來參加婚禮的。”從姍說。她說後又問:“裡面是誰結婚?”
  那人沉默了半晌,勉強回答道:“是……梅家的……小師妹……”他說著,又調過頭去望著梅莊的大門。
  從姍明白了,這個“梅家的小師妹”,可能正是這個人心中默默傾心的姑娘,如今和別人結了婚,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傾心的姑娘和別人拜堂成親,大開喜宴,那心中的淒苦,自然是說不出的。
  不知怎的,從姍想對他說幾句安慰的話,但她不知怎麼說。她自己心中也有一個大悲哀,不知該向什麼人訴說。母親早亡,父親被血殺,哥哥在江湖正受人追殺,她自己既受追殺,又遭凌辱。她心中的大悲哀,沒對白茜老地仙說過,沒對空寂師太說過,也沒對義父魔殺天君說過,但她卻想向這個人訴說。
  “這位大哥,”從姍在他身後說,“我是紅雪山莊來的,我不知道梅二小姐今日成親。我是來避難的。”
  那人聽得“紅雪山莊”四個字時,便已突然回過頭來,滿臉驚異神情,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
  “你來這裡避難?”
  “是的。紅雪山莊一夜之間,被人滿門殺盡。如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大哥,天下苦人甚多。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全靠自己看開些。”
  那人的臉上忽然現出激動的神色問:“你是紅雪山莊的從姑娘?”
  “是。我是從姍。”
  “你的心真好。你自己遇到這麼大的劫難,還能勸慰別人。
  在下衛靈壁,謝過從小姐。”說著,他對從姍揖了一揖,又道;“這位是……”
  花茂雲道:“在下是山東濟南的花茂雲。”
  “江湖人稱花一刀的便是花兄麼?”
  “不敢當。”
  “花兄又怎麼會和從小姐一起來梅莊?”衛靈壁大惑不解。
  “在下是從小姐的僕隨。”
  “什麼?”衛靈壁大吃一驚。
  從姍道:“衛大哥別聽他的,他是說笑的。”
  花茂雲退後一步道:“小……在下怎敢說笑?”
  衛靈壁突然對從姍說:“梅莊今日婚嫁事忙,可能不會接待你們二位。從女俠請到別處避難如何?”
  從姍驟然聽他說出逐客的話,感到不解地說:“天下三大莊,平日過從甚密,不會連這點義氣也沒有吧?”
  衛靈壁突然急促地說:“從女俠快走吧!有人看見你來過這裡就麻煩了。快走吧!”
  這時,梅莊門口出現了一個人。衛靈壁急忙身形一閃,以他高瘦的身形擋住從姍道:“梅勇來了,你們快跑!”
  從姍突然明白,這人是要保護她。她心中說不出多麼感激,但還是一閃身,站在了六角亭的邊上去。
  這一下再也沒有迴避的餘地了。
  衛靈壁嘆了一口氣,茫然不知所措,臉上又浮起了那深沉沉的淒苦神情。
  “梅師哥!”從姍喊。
  梅勇老遠就道:“從師妹?衛師兄,亭中可是從師妹到了?”
  衛靈壁這時只好回答道;“是的。她來梅莊避難的。”說完,竟嘆了一口氣。
  梅勇快步走進亭來,作禮說:“從姑娘,你可來了。家父聽說紅雪山莊一出事,派愚兄去江湖到處尋找你,但找不到你。心中又掛著妹妹的婚事,忙著趕了回來。家父今天早上還叫我忙完妹妹的婚事,再出江湖去找你呢。謝天謝地,如今你來了,快請進吧,這位是……”
  花茂雲作禮道:“在下花茂雲,是從姑娘的僕隨。”
  “花茂雲?花一刀?是從姑娘的僕隨?”梅勇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花兄威震江湖,傳說其刀之快,殺人只要一刀。
  怎地會成了從姑娘的僕隨?可是賭錢輸了認的?”
  “是賭刀劍輸了認的。”花茂雲道。
  梅勇道:“從姑娘,這可是真的?”
  從姍道:“鬧著玩的。”
  梅勇忽然不語了,輪番看了二人一會兒,道:“從姑娘,請進吧。”
  從姍道:“請問梅大哥,梅二姐許配的是誰家子弟?”
  “杭州司馬家的司馬靈台大哥。”
  “呵,原來兩大莊聯姻了。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大喜事啊。
  梅大哥,小妹想去黃石府辦點禮物再來。”
  “都是一家人,姍妹又何必如此客氣呢?再說,姍妹本在難中。快請進吧。”
  從姍道:“這禮儀上的事,怎麼能輕易就免了呢?花大哥。”
  花茂雲道:“花茂雲在。”
  “麻煩你去黃石準備一份賀禮,如何?”
  “花茂雲這就去。”
  “希望能辦的象樣一些。”
  “從姑娘放心。”說罷,花茂雲告辭而去。
  從姍也隨著梅勇走下亭來。
  梅勇在亭邊道:“家父這幾日太忙,有些不適!姍妹是去客廳休息呢?還是去後書房先見家父?”
  “理當先去拜見梅老伯。”
  衛靈壁在旁邊道:“大廳中快要開宴了。梅師弟,可否等從姑娘宴後再去見師父?師父此時正在休息。”
  梅勇轉過身來,背對從姍對著衛靈壁道:“衛師哥,你先去大廳接客吧。我引姍妹見過家父就出來。”說話時,雙目中忽然對著衛靈壁射出兩股惡狠狠的兇光,一閃而去。等到回過身來面對從姍時,又是和顏悅色的了。他說:“姍妹,請。”
  “梅大哥請。”
  梅勇帶著從姍朝一道小門走去。他邊走邊說:“姍妹,這一路上受苦了吧?”
  “哎,一言難盡。梅大哥,怎地不走大門?”
  “這道小門進去便是梅園。家父小有不適,正在梅園的後書房中歇息。”
  從姍此時心中已經起疑。但她自恃此時神功在身,便不露聲色,隨後而去。
  進入小門,果然裡面有一個植滿梅樹的庭園。這梅園異常典雅,利用了一道小溪,沿小溪曲廊迴環,直通旁邊的一幢二層樓房。樓前有一個荷花池,旁邊點綴著一座好大的假山。可見當初梅莊的老主人是何等聲勢。
  進入書房外面,梅勇說:“姍妹,你請稍坐片刻,愚兄進去稟報家父一聲。”
  “梅大哥請便。”從姍說。在靠牆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梅勇走進書房。他剛走進書房,只聽“轟”地一聲,兩道鐵柵同時落下,將從姍所坐的小屋隔斷。從姍無論怎麼防備,也料不到剛在梅家的椅子坐下,梅家便下了手。等她聽到響聲跳起來,想衝回原路時,已經遲了,她已經被囚在這書房外面的小屋中間。
  從姍恨得咬牙切齒,衝到進來那一方,抓住鐵條,運真力想拉彎鐵條逃出去,但那鐵條竟有兒臂粗細,便是從姍身具七十二年功力,卻動不得鐵條分毫。
  從姍轉向牆壁,運足真力,雙掌猛力拍去。只聽當地一聲轟響,餘音繚繞,她的雙掌竟是擊在一堵鋼鐵鑄造的牆上。
  從姍大怒,厲聲喝道:“梅勇,你這卑鄙小人……”
  她忽然頓住了喝聲,她看見,梅勇和梅家莊,的老主人梅海天,正站在鐵柵外面,冷冷地望著自己。
  梅海天道:“姍兒,你且坐下,待伯父將這事的理由講與你聽。”。
  這時,三人一個人在籠裡,兩個人在籠外的裡進書房中,中間隔著一丈距離。
  “我一進門,你們便將我囚了起來,還有什麼理由?”
  “這是為了你好呀。”梅海天嘆道。他大約有五十歲左右,一副養尊處優的發胖身材,一張胖胖的臉上,已經堆起慈祥的笑容。“你想,今日梅府上下,賓客盈門,大江南北的武林人物,大約在四、五百人之數。你如出去露面,人多嘴雜。江湖上知道你在我這兒避難,這消息如是傳到你的仇人耳中去了,你那仇家,不是輕易便會尋上門來了麼?那時,豈不連你避難不成,反而還要將我梅家全府上下都拖累進去麼?所以,姍兒,你來避難,恐怕還得聽從老伯的安排。”
  從姍道:“姪女忙著覓地避難,倒忘了會連累別人。那麼,你且將鐵柵升起,我悄悄下山,到別處避難去吧。”
  梅海天道:“你既然來了,又何必再到別處?當初紅雪山莊一出事,老夫便派你梅勇大哥去江湖尋你。想將你帶回這梅莊,先躲起來,再作計較。如今你來了,便先在這裡休息一天,等賀喜的賓客走了,咱們再慢慢敘談。”
  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且慢。”從姍道。
  二人又站住了,梅海天道:“姍兒,你還想說什麼?”
  “你將我囚起來,主要是怕賓客知道?”
  “正是如此。”
  “我自己本來也不願出去。你又何必用這兒臂粗的鐵條將我囚起來?”
  梅海天沉吟不語,似乎在考慮這一點。
  梅勇道:“當今武林,最不甘寂寞的大約便數紅雪山莊了。
  姍妹,為你的安全起見,你還是在這兒休息一二天吧。”
  “梅勇,你很看得起我。”從姍冷笑道。
  “姍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竟先為我準備好了這個鋼鐵囚籠!”
  梅勇冷笑道:“這鋼鐵囚牢三百年前就有了。這梅莊,三百年來數次翻修,只有這鋼鐵屋子依然如舊。”
  “三百年來,這鋼鐵囚籠不知屈殺了多少無辜之人?”
  梅海天哈哈一笑道:“姍兒,你這麼說,未免對老夫有成見了。以後老夫再對你解釋吧。”
  說罷,轉身向書房走去。梅勇在他身後跟去。
  “梅海天!”從姍向著二人大叫。
  二人同時轉身,梅海天面含怒色,但未發作,梅勇卻喝道:“放肆!梅海天這三個字是你叫的麼?”
  從姍喝道:“你們放了我!”
  梅海天慍怒道:“姍兒,我已對你講明白了。等賓客散了,我們再來敘敘。”
  從姍怒道:“你撒謊!你是想先察看,賓客是否有人知道我來了,如是無人知道,只怕一二天內就要對我下手了!”
  梅勇道:“花一刀不是還在外面麼?我們怎會對你下手?”
  “花茂雲麼,此時只怕已經被你們在路上截殺或活捉了!
  我們一到黃石,只怕你們便已知道,並且就商量好了這種對付我的辦法。”
  梅家父子二人對望一眼,面色無比驚異,梅海天對梅勇道:“勇兒,平日只顧練武,不願費力兼修文事,為父敢說,你便沒有這從姑娘的機變力強。”
  梅勇道:“她便料事如神,又有何用?她不是已經成為籠中之鳥之麼?”
  梅海天嘆了一口氣道:“那是因為她太年輕了,閱歷不夠。
  再有幾年,只怕這江湖上便沒有什麼事,能夠逃得出她的眼睛了。”
  梅海天向前走了一步,道:“從姑娘,你到梅莊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實在是來避難的,但你們這樣對我,倒使我不得不對整個事情重新通盤想一想了。”從姍用手指著梅勇道:“梅勇,你這幾年怎地學得這麼心狠手毒?”
  梅勇站在他父親身旁,冷笑道:“我便心狠手毒了,你又待怎地?”
  從姍氣得口喘粗氣,指著梅勇罵道:“你仗持武功,欺負我這孤女,你算什麼好漢?”
  忽然,梅勇大叫一聲:“快退……”
  梅海天一時不明所以。但這武林高手對自身安危的反應,硬是要比什麼本能反應都來得深、來得強烈、來得快速。梅海天一大叫,他已本能地後掠二丈,回到書房中。而梅勇,卻站在那兒一動也不能動了。
  他被從姍的魔殺指無聲無息地便製住了三處穴道。
  從姍假裝怒極,手指他大罵。這女人罵人指人大罵是常事。梅家父子被這極自然的罵人,動作迷惑而放鬆了警惕。何況,他們根本想不到這十七八歲的從姑娘,竟然身具七十二年功力,並且學會了魔殺天君的無聲無息的魔殺指。何況縱使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出劈空掌力與指力殺、傷人時,總有聚集真力的過程。即使是暗運真力,也有跡照可見。哪知從姍只是意念一動,那真力便湧到了手陽明大腸經內,從商陽穴射了出去,無聲無息地便製住了梅勇的三處穴道,使梅勇全身與四肢一點也不能動了。
  從姍又使出真力箍功夫的無形力道,將梅勇拖到了鐵柵面前,摸出行走江湖時用的飛抓,將梅勇捆綁在鐵柵上。
  梅海天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莫名其妙地被從姍製住,又用無形力箍拖到鐵柵旁捆綁起來,一時竟驚駭得說不出話來,忘了上前打救。
  從姍這時才道:“好了。梅海天,咱們來談談條件。梅勇這穴道乃是用魔殺天君的獨門點穴法制住的。任你梅家是三百年的武林世家,只怕也不能解開。這天下,只怕只有魔殺天君和我才能解開。如若過了六個小時不為他解穴,他的經脈便將壞死而成殘廢。”
  這時梅海天才算徹底回過神來。
  他的聲音顫抖地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魔殺天君的魔殺指與真力箍功夫?”
  “這你就不必問了。你先將花茂雲帶到這兒來。”
  梅海天道:“老夫根本不知道什麼花茂雲。”
  “你不要你這寶貝兒子了麼?”
  “諒你也不敢將他怎麼樣!”
  “我隨時可以一掌斃了他!”
  “但你也別想活。”
  “梅海天,你還蒙在鼓裡麼?這梅家莊,早已被人圍了起來,我若四個時辰不出去,他們就要開始下手屠莊了。”
  梅海天沉默了一陣,冷笑一聲道:“你想騙老夫麼?老夫可不是那麼輕易可以上當的。”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響起了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梅海天,老夫說話你相不相信?”
  這聲音忽然響起,連梅海天也吃了一驚,抖了一下。
  “誰?”梅海天喝問。
  “老夫來自積石山。”那聲音答道。‧“夏候海?”
  “正是。”
  “你想說什麼要老夫相信。”
  “從姑娘說的梅莊被圍一事是真的,你信不信?”
  “你也參加了圍莊?”
  “老夫三人湊個熱鬧而已。”
  “你們三個狗東西都來了?”
  夏候海挨了罵並不動氣,道:“我們三個守南面,魔殺天君守北面,空寂師太守西面,從北池守東面。你這梅莊此時只怕枉有四百多人,也不堪一擊的了。何況那些來喝喜酒湊熱鬧的武林人,只怕一見魔殺天君便會跑得一乾二淨。”
  梅海天沉默了,好久不吭一聲。
  “從姑娘。”過了好久,梅海天才道:“正的、邪的,亦正亦邪的,怎麼會搞在一起?”
  “這江湖的正與邪,誰能分得一清二楚?”
  “你將這些人帶來圍莊,還能說你是來避難的麼?”
  “好吧,梅海天,我告訴你實話吧。”從姍道:“我實是來查莊的。”
  “你來查什麼?”梅海天裝得漫不經心地問。
  突然,從姍道:“你先將你肋下的傷口現出來,讓我看看。”
  “老夫肋下有什麼傷口?”梅海天一怔,隨即怒喝道。
  “不必掩飾了,你往後躍退時,震痛傷口,情不自禁地伸手掩腰。我早發現了,那是劍傷。刺得很深。所以二十來天了,還未復原。那地方的傷口,可能有一百種武功可以致傷。
  但其中有一種,便是你使‘梅枝獨放’那一招時,力勢高了 點,變招慢了一拍,下一招守勢沒有跟上,被我紅雪山莊的人以紅雪劍法中的‘矮身突刺’搶中肋下。”
  梅海天怒極反笑,道:“荒唐,荒唐”…”
  “有什麼荒唐?梅海天,你將傷口現出來讓人一看,如若不是劍傷,那麼便是我荒唐。我立即放了梅勇。”
  “你想要挾老夫?”
  “你無緣無故將我囚在這精鋼牢籠中,我便要挾你一次,又有何不可?”從姍身陷牢籠後,對梅海天也不再有顧慮和為難,便動用自己的全部智慧數次用兵不厭詐的手法,使得梅海天異常被動。此時,她心中已是更有把握認定梅海天參加了紅雪山莊的血殺,便不顧一切地要將他逼出底來,這逼,便是以梅勇為要挾去逼他露底。
  “放肆!”梅海天被這場鬥智逼得走頭無路,便倚老賣老起來:“晚輩竟敢如此無禮?”
  從姍更進一步逼道:“那麼,你為何不敢說出你那劍傷的來源?”
  梅海天忽然顯得淒涼道;“老夫偌大一把年紀,在江湖上又是這麼高的地位,本來羞於說出這劍傷的來源。因為老夫這劍傷,是由於老夫心胸狹窄,在一次試劍過程中,使了近三百招還不能逼得那年輕人有點敗相。老夫一時心急,覺得丟人,便使出了真的殺手,想逼他認輸,不料那年輕人著地一滾,臨急時竟用地趟劍搶了老夫內門,失手刺中了老夫腰肋。這在老夫是大大丟臉的事,老夫本來不欲說出口的。如今你竟懷疑老夫是被紅雪山莊的‘矮身突刺’刺中了肋下,那豈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誰都知道紅雪山莊被屠時,必有一場大戰,你這一說,豈不是將老夫指成了兇手?這不是要老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麼?”
  從姍道:“那麼,是誰刺中你的?”
  一個人從書房中轉了出來,道:“是我。”
  從姍驚道:“司馬靈台大哥?”
  司馬靈台穿著新郎喜服,對著從姍作禮道:“姍妹,愚兄在這裡向你陪不是了。”
  “司馬大哥陪什麼不是?”
  “紅雪山莊被屠,愚兄本該立即便到陽泉去看看的。但因為近一月前,即紅雪山莊出事前的三天,愚兄不幸失手刺中了梅老伯的肋下一劍。愚兄心中不安,所以留在梅莊服侍梅老伯,未能去陽泉出點力查查線索。後來梅老伯原諒了晚輩,並將萍妹許配愚兄。說來令人羞愧,愚兄沉溺於溫柔之鄉,競將這三大莊一家人的義氣也丟在了腦後。姍妹,愚兄向你陪不是了。”
  說罷,司馬靈台向從姍作了一禮。
  從姍大失所望,眼看似乎馬上就可以追出梅海天的底細了。卻忽然斜刺裡鑽出一個司馬靈台來,將一切已經吃定了的線索一肩攪在了他身上去。
  線索一下子好象忽然斷了。
  從姍一時默不作聲,緊張思索,連禮也忘了還司馬靈台。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梵唱:“我佛慈悲!梅施主今日大喜之時,實不該自找苦吃。”
  隨著話聲,從門口走進一個老尼來。
  “依老尼之見,梅施主不妨放了從姑娘,從姑娘也不妨解了小梅施主的穴道。今日暫且作罷,待大廳中的賓客散去,再議是非如何?”
  從姍轉身,向這老尼跪下拜道:“師父,你老人家來了。”
  梅海天驚道:“姍兒,你……什麼時候投在了峨嵋門下?”
  空寂道:“十來天前,在陽泉一家酒店中,從姑娘當眾求老尼收容,老尼已經答應了她隨時可上峨嵋山來。這事天下盡知,江湖早已傳遍,梅施主為何故作驚詫?”
  梅海天道:“師太錯怪在下了。在下近一個月來,都在家中養傷,閉門不出。本莊出去的人怕攪了在下養傷,也不以俗事驚攪在下。所以在下實在是不知道此事。”
  空寂道:“此時知道了,你總可以放了她吧?”
  梅海天走向書房門後的機關道:“老夫本來是想為從姑娘辦點好事,哪知弄巧成拙。”
  說著,打開了機關,鐵柵緩緩升了上去。
  空寂道:“姍兒,解了這人的穴道。”
  從姍收入繩抓,在梅勇肩上一拍,頓時便解了梅勇的穴道。那一拍,竟拍得梅勇抽搐了一下。內力之強,使得梅海天為之咋舌。一般解穴,要在相關穴位上點震,或推揉拿摸,多少總還要點時間才能使對方經脈盡通,這一拍便能以內力注入對方體內經脈,打通對方受製的穴道。實在是內力極強者才能辦到。
  從姍走到空寂身邊。
  空寂師太道:“姍兒,咱們走吧,梅施主,咱們雙方在這喜期內,都不妄動,可以這麼約定麼?”
  梅海天道;“姍兒對老夫有誤會,師太也有誤會麼?”
  空寂道,“姍兒進門,便坐在椅上候你接見,並未亂動。
  你卻一進門便將人囚起,這就算是誤會,作長輩的也該有個更合理的解釋。老尼再問一遍,梅施主,咱們雙方在這喜期內,都不妄動,可以這樣約定麼?”
  梅海天道:“可以,師太可信得過在下?”
  空寂道:“那麼,梅施主可又信得過老尼?”
  梅海天道;“這天下武林,如是連師太都不信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可信的人了。”
  “那麼,告辭了。後天上午,請梅施主在莊中等候。”
  說罷,空寂帶著從姍,出了書房,從後門掠出梅莊。
  花茂雲牽馬在客亭等候。見空寂帶著從姍出來,徑直下山,便牽馬隨在二人身後,下山而去。
  來到山下,從姍向花茂雲道:“花大哥,你受圍攻沒有?”
  花茂雲道:“有六個黑衣蒙面人正要攻我,被空寂師太現身驚走。以後我就隨師太上山來了。師太令我在客亭等候。”
  空寂道;“姍兒,你隨我來。”
  她們來到江邊,距離花茂雲數十丈遠處停下,問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從姍道:“這司馬靈台出現得好奇怪。”
  空寂師太道:“說下去。”
  “孩兒想,這司馬世家,說不定也和屠莊有點關係。只是目前沒有證據,不便妄作判斷。師父,我哥哥從北池還活著,你知道麼?”
  “知道,那日在黃河邊上,我看見你哥哥隱身在側。不然,我若出面,倒有可能將你後面的福緣斷送了。”
  從姍跪下道:“孩兒未經師太同意,便自作主張拜了魔殺天君為義父,還望師父恕罪。”
  空寂道:“起來吧,這又何罪之有?魔殺天君在四川,從不作惡。只是這人惹不起,脾氣極怪,他殺伐武林人,也是進了中原才開始的。只怕你拜他作義父,對武林還是好事一件。可以止住他的殺性。”
  “孩兒一定勸義父不要爛開殺戒。”
  空寂道:“如今你哥哥現身了,他是當天晚上紅雪山莊血殺事件中的當事人,只怕他對哪些人是仇家,心中已經有數。
  但他那天與那黑衣蒙面女子,且戰且走,老身看他是想有意將那女子向相反方向引走,讓你從容逃走。看來,你哥哥武功奇高,與你父親當年在論劍大會上奪得天下第一時,不相上下。應該不會有事的。如今你學會了魔殺天君的幾種絕技,功力又增長了六十年,算起來,這天下真能勝過你的,也不過就只十數高人了。為師對你也放下心了。你先到黃石城中住下。今晚到城西來,我傳你幾手功夫。為師明天就打算回山去了。我將于蘭馥留在這左近接應你。你如真有什麼不測,她還可以為你辦一點事。”
  從姍道:“孩兒求師父後天上午再照應孩兒一次。”
  “不必了。你自己多厲練一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況,積石山還有三人在這附近,他們為了追回《天殘心經》,會全力助你的。”
  空寂從身上摸出一個玉瓶道:“這是地仙贈送你的十二粒地靈丸。每粒增加三年功力,共能增加功力三十六年。你藏好了,暫時不要服用。因為你前兩次所服的靈藥藥力,還要多加導引,才能化為精純內力。今晚我傳你功夫後,明日可在店中練習一日。明日晚上,不妨去梅莊悄悄探一探。這梅海天的作為,已經暴露出他十有八九是紅雪山莊屠莊參與者。
  你去探莊,恐怕還得將精力放在那些祕籍上。”
  “徒兒明白師父的意思,師父是怕這些屠莊的人,得去祕籍,為武林增添新的危機。”
  “正是如此。你從家當初為何要盜取各大門派的祕籍,這暫且不論。但這八本祕籍,如若落到惡魔手中,這武林恐怕從此便沒有安生日子了。姍兒,你勉力為之吧。如能奪回祕籍,將之歸還各大門派,那既是極大的善果,又可得到各大門派的感恩,而一舉成為武林中極受尊崇的人。說不定便成為了武林領袖也未可知。”
  從姍拜道:“孩兒一定遵命。”
  空寂道;“後天上午到梅莊,遇事不要強求結果。那裡的事有點眉目後,也不要妄動。最好先找秘地修習內力。你若能以百年功力行走江湖,還怕那些仇家上天入地,無處可尋麼?”
  從姍再拜道:“師父至理之言,孩兒牢記心中。”
  空寂正容道:“為師最後再說一點,你以後若是尋到仇家只怕還要分清主從。這屠莊的參與者,肯定不在少數。為師根據近日追殺你的那些人的情形來判斷,有許多都是受了威脅利用,被迫參與。就如那靈蛇神君一樣,對這些人,不妨得饒人處且饒人。”
  從姍道:“是,弟子記住了。”
  從姍對空寂拜了四拜,帶著花茂雲去黃石府覓客棧住下。
  當晚去城西河灘上,空寂師太傳了她一套劍法,一套掌法。空寂道:“姍兒,為師暫時不傳你峨嵋內功心法,因為你目前正處於打遍全身玄關的緊要關頭,這功法不能亂。不然,稍有不慎,便反而有害。不管什麼功法,不管它導引的線路和真氣大周天過穴的過穴法有什麼不同,但到了玄關通暢時,都要注意這些事情。”
  當下便將打通玄關的一些知識詳細講與她聽。因為從姍如覓地用地仙的地靈丸助以練功,肯定便會面臨完全打通各經脈的玄關這個境地,而達到練氣最高境界。完成真陽通天經前五層法所要求達到的三花聚頂,通靈達虛,反璞歸真的最高境界。後兩層便不再練氣,而專門介紹使用真氣的方法或法門,就如魔殺天君的魔殺指一般。
  從姍已蒙她父親傳了真陽通天經的總訣,但她每練一層,她父親還要對這一層專門講解細微之處,並傳以輔助的方法,如藥物助練,或以真力度入,以助打通所練經脈的玄關等,這才算正式傳授。這真陽通天經其實關鍵是前三層,那是築基培元固本的基本功。這功力打扎實了。後面兩層則會順利通過。只要前三層功夫練扎實了,便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
  空寂師太所講的,正好彌補了已經死去的從于淳不能再完成的指導,這對從姍以後打通全身玄關太有用處了。
  第二天,她在客棧中閉上房門整整思索演練了一天。將空寂師太所傳的武功牢記心中,吃過了晚飯,打坐了一會兒,恢復了體力,便帶上花茂雲去探視梅莊。
  他二人到達梅莊時,正是初更時分。這時,梅莊還有許多房屋都有燈光。
  從姍道:“花大哥,這梅莊中,單是梅海天、司馬靈台和梅勇,便已是異常驚覺的高手,還不知莊中是否隱伏有他們約來的高手,咱們要特別小心。”
  花茂雲道:“我的武功和梅勇在伯仲之間,比司馬靈台和梅海天,便要遜色。我在外面接應吧。從姑娘,你進入關鍵之處時,如有閃失,可以嘯聲為號,我再來接應。”
  從姍道:“這樣也好。”
  說罷,她掠過圍牆,潛入莊去。
  這梅莊,她只去過一次梅園,但一進去便被囚籠罩住。她深知這梅莊的機關厲害。不然,梅莊在三百年的滄海桑田變遷中,要應付多少強敵,如何能維持至今?她一進去,便異常小心,當她潛至書房的屋頂上時,已經汗濕羅衣了,當下便在書房上靜伏下來,四處張望,再定進退。
  從姍這時的功力,二十丈左右的飛花落葉聲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她在房頂上,只聽到書房內有一個呼吸聲。慢而悠長,細而有力,極象是梅海天。此時,正是練氣的時辰。但這呼吸不象是練氣時的呼吸。這呼吸顯得那麼輕鬆而無節奏,極象是睡了時發出的呼吸聲。
  從姍想了想,便龜息下來等待著,靜待變化。她不相信,室內若真是梅海天,他能如此高臥書房?
  果然,半個時辰後,室內有了響動。這是一個輕微的嘯聲,就象寒夜的山風從谷中刮過時的聲音,但帶著明顯的金屬特性。
  從姍大驚。這聲音她是那麼熟悉,幾乎從小便時常聽到。
  每當有一個身懷殺氣的挑戰者找上莊來與她父親比武,意圖打敗他而取代天下第一的時候,她父親身邊的龍泉劍就發出這種低吟般的嘯聲。
  忽然,這龍吟般的低嘯聲停止了。
  房屋外面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從姍大吃一驚,她本來認為可能是自己身上那報仇的殺氣使龍泉劍怒嘯起來。但如今忽然響起個腳步聲,走向書房,那麼,剛才顯然是那人的殺氣使龍泉劍怒嘯。此刻被寶劍揭破,便乾脆走向書房。
  “爹爹!”來人站在書房外面低聲喊,竟是梅勇的聲音。
  書房內這時才傳來梅海天的問話:“剛才是你在外面?”
  “是孩兒。”
  “你怎會身帶殺氣?惹得這劍低嘯起來。”
  “孩兒想試試它究竟能不能報警。”
  “荒唐!這種神兵能亂試麼?”梅海天打開書房,讓進梅勇。兩個人入內,書房門又關上了。只有聲音從書房內傳出來,“如若不是為父想查明是誰才動手,那機關一發動,你站在書房外,還有命麼?”
  “孩兒知道爹爹不會突然發動的,不然,孩兒又怎會站在書房外面?”
  “你來有什麼事?”梅海天忽然問,“我不是叫你不要妄動,靜以待變麼?”
  “爹爹,孩兒認為,這從家的妞兒尋到這兒來,肯定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咱們這樣不攻不守也不退避,做出一副坦蕩盪的樣子是矇混不過去的。”
  梅海天忽然問:“剛才你說什麼?”
  “孩兒說這樣做出坦蕩盪的樣子是矇混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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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一樣深的單戀b

  “你說什麼從家的‘妞兒’?你口中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下九流的髒話?為父怎麼還從不知道?”
  梅勇笑了笑,道:“孩兒說急了,請爹爹恕罪。”
  忽然下邊傳來“嗤”的一聲輕響,隨後便是一片沉默。
  少停,從姍聽到書房中傳來了梅海天的冷笑道:“閣下是誰?為何易容成我兒梅勇混入我書房,閣下又將我兒子如何處置了?”
  那人不答反問,聲音也不再裝作梅勇,一下子變得蒼老嘶啞:“梅海天,你就憑那一句用語認出了假梅勇,真不愧是江湖精子。”
  “這人樣子好易容裝假,聲音也好運功變音裝假,唯有習慣和教養是一時半日模仿不完全的。閣下是誰?”
  那人仍然不答反問:“梅海天,事亦如此,你為什麼不攻不守也不躲退?”
  “閣下為何如此關心老夫?”
  “老夫怕你有點意外,牽連了其他朋友。”
  “看來,你是那一道上的朋友了。”
  “住嘴!快說你安的是什麼心?”
  “老夫安的什麼心你別管。老夫攻無力量,守更不是上策。
  退避麼?老夫寧死也不做那喪家之犬。朋友離去吧。老夫反正不做不義之人便是了。況且,老夫就算想做不義之人,也不知該咬誰拖誰。”
  “梅海天,你這苟且偷生的矇混之策,是誰無論如何也矇混不過去的。老夫教你一法……”
  忽然,書房中傳來梅海天一聲悶哼,顯然中了那人的暗算。這時,才又聽得龍泉劍傳出一聲低嘯。隨後是當的一聲落地響聲。那人顯然利用說話時,梅海天一時戒備不夠那一瞬即逝的時機,出其不意殺了梅海天。這人的殺意一起,梅海天便已遭到殺手。連龍吟劍這等神兵也感應不及。直到梅海天被殺後才嘯得一聲,可見那人意動人動,武功已臻上乘之境。
  從姍立即便想掠下去將人捉住,但又自忖不是此人對手。
  而且,龍吟劍顯然又落入了那人手中。加上那書房機關太厲害。從姍略一思索。便暫時不動,準備等那人從書房中出來時再行跟蹤,尋機下手。
  但是,書房中從梅海天一聲悶哼,龍吟劍落地後,便再也沒有了任何響聲。如此過了大約一刻時辰,從姍已經不能忍耐了,正想下去,卻忽然聽到了響動。
  但這響動不是從書房傳出來的,而是從花園中的好幾個角落同時響起的。幾條人影一下子閃到書房外面,將書房包圍了起來。從姍數得一數,共有八條人影。
  為首一人站在書房前面三丈之處,聲音清朗地道:“室內的朋友,你能在書房裡躲到天明麼?何不藉一步出來說話。”
  但室內此時一點響聲也沒有。
  等待片刻,書房中的人還不見出來,而從花園的那一端的園門中,卻燈火明亮,湧進一群人來。
  為首一人,卻是司馬靈台,身後跟著一個姑娘,後面是一二十個梅海天的弟子門人。
  這些人一來,便將先前圍住書房的八個人反圍了起來。
  司馬靈台大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深夜潛進梅府幹什麼?”
  為首一人道:“在下陽泉趙捕頭,追緝兇手到此。司馬靈台,你們喝什麼?有本事,你進書房去將真兇逼出來讓我等看看。”
  司馬靈台看這八人,果然是一色官家捕頭服色,但他隨即冷笑幾聲道:“閣下神光內蘊,怕不是什麼捕快吧。在下看來,閣下好象一個人。”
  “好象哪一個人?”
  “好象是武當派那失蹤三年孫雨亭孫大俠。孫雨亭三年前在江湖上**了幾件驚人的大事。後來忽然失蹤,不知幾時成了陽泉趙捕頭?”
  趙捕頭笑了笑道:“象也好,不象也好,不妨就讓它真真假假,這是在下的官諜,司馬兄請過目。”
  “好,請將來意說明。”
  “我等一更至此。見一人易容為梅勇,進入了書房,後來書房中傳出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說話中,梅莊主悶哼了一聲,以後便沒有了任何聲響。我等知道這梅府的機關厲害,而且,那人顯然也非常厲害。所以,圍在外面,等他出來。”
  司馬靈台身邊一個女子,年約二十左右,此時聞言,急急問道:“那人將我爹爹怎樣了?”
  趙捕頭道:“你是梅莊主的女兒?”
  那女子道:“小女子梅夢萍。見過孫大俠。孫大俠,那人將我爹爹怎樣了?”
  趙捕頭道:“梅姑娘也見過在下官諜。在下不是什麼孫大俠,梅姑娘,你哥哥呢?”
  “來此地時,師兄弟們找過哥哥,卻沒有找到。”
  “那麼,不妨再分些人去找你哥哥,只怕有了什麼意外。”
  梅夢萍此時急得滿面惶色,拖著司馬靈台的手臂道:“公子,你看該怎麼辦?”
  司馬靈台道:“萍妹別急。這書房中不知機關發動沒有,此時實在不宜進去。不如依趙捕頭之言,先分幾個人去尋找大哥,其餘的圍住書房,再作計較。”
  梅夢萍道:“也好,大師兄,請你帶幾個人去再找找哥哥,大師兄,怎地不見二師兄衛靈壁呢?”
  “衛師弟麼?他……下在牢中了。”大師兄錢風道。
  “什麼?怎地將他下在牢中?”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便下了牢。這全府上下,大概只有師妹你一人不知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犯了什麼門規?”
  “我不知道。我這就去找公子。”
  大師兄帶人去找梅勇去了。
  梅夢萍道:“台哥,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司台靈台道:“但他犯了什麼門規,我是外人,不便多問。萍妹,應師兄這事,暫且不必追究,先將眼前這難關應付了再說。快靜下心來。”
  司馬靈台說著,“當”地一聲掣出長劍,上前幾步,向著書房朗聲道:“室內是何方高人?請出來說話。”
  書房內還是沒有聲音,甚至就連一點響聲也沒有。
  這時,牆頭上響起一個聲音道:“不必喊了,書房內那人,只怕早已走了。”
  眾人大驚,齊齊回頭,只見牆頭上盤膝坐著一人,這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他本來盤膝坐在牆頭上,這時忽然平空升起,然後冉冉斜飛過來,落在眾人前頭三丈處,站直身子,猶如鏢鎗一般挺直。
  他冷然道:“老夫夏候海。”
  人群中有數人同時“哦”了一聲。
  司馬靈台道:“原來是殘缺門掌門夏候前輩。晚輩司馬靈台,見過前輩。請問,前輩來了多久了?”
  “假梅勇還未進書房,老夫便已來了。”
  司馬靈台道:“晚輩斗膽,請問前輩為何而來?”
  夏候海道:“老夫本來不欲回答你,只是此時你已成了梅家的半子。老夫便由你問幾句吧。老夫是追蹤一條黑影而來。”
  “前輩認識追蹤的人麼?”
  “不認識。老夫追蹤到山下,便不見了此人的蹤影。只怕假梅勇也是此人所扮的了。”
  司馬靈台想了想道:“依晚輩想來,只怕那人此時早已不在書房,請教老前輩,眼下這事當如何料理?”
  夏候海道:“大名鼎鼎的幻靈劍司馬靈台,原來如此謙虛,老夫倒是意想不到。”
  司馬靈台道:“在下不願這梅家莊血染牆頭,卻又一時想不出萬全之策。”
  夏候海道:“室內那人,只怕早已走了。如若他還在室內,連梅老莊主也一招喪命,你等還有活命麼?”
  梅夢萍一聽大急,險些便落下淚來:“前輩是說我爹爹已經被那人一招……致死了?”
  夏候海嘆了一聲氣道:“這麼久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怕是不幸了。”
  梅夢萍大叫一聲,轉身便往書房掠去。司馬靈台一把將她拖住道:“萍妹不要激動。這事凶險無比,你先冷靜下來!”
  夏候海道:“這時進去,原也不怕那人,只因他大約早已走了,怕的是機關已經發動,如是梅家莊有人知道機關所在,先進去關閉了,那是不妨進去看看的。”
  梅夢萍道:“這機關……我也不知道的。”
  司馬靈台嘆了口氣道:“武林世家,隱祕傳子不傳女。真是無可奈何的事。”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大師兄帶著人,抬著一張軟榻,匆匆走進園來。軟榻上躺著一個人,卻正是梅勇。
  梅夢萍一見此狀,便哭泣起來,搶上去急急地問:“哥哥,你怎麼了?”
  眾人將榻放在地上,數盞風燈明亮地照著梅勇,只見梅勇躺在軟榻上,滿臉痛苦不堪,顯然體內有什麼劇痛正在折磨著他,但他的臉上卻連一滴汗都沒有,滿面蒼白如紙,一點血色也沒有,一派正在逐漸死去的垂死狀況。
  梅夢萍大哭著便撲上去。
  夏候海一把抓住她道:“動不得。司馬靈台快看住她!”
  司馬靈台抱住梅夢萍,站在旁邊,一動也不敢動。夜色中,燈光下,眾人圍著梅勇,一片沉寂,只有梅夢萍的哭泣聲顯得那麼淒涼。
  夏候海道:“各人退開,趙捕頭,司馬靈台,二位請過來。”
  眾人遵囑,各自退後幾步,司馬靈台扶著梅夢萍的腰,走近軟榻。
  夏候海道:“梅公子,你能說話麼?”
  梅勇雙目中湧出一片淚水,卻連嘴也不能張得一張。
  夏候海慢慢解開梅勇的錦袍,三人低頭,看了一陣,夏候海起身道:“好厲害的鎖穴手法。將人製住,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三個時辰內,不能蒙那人親手解開,便慢慢死去。
  老夫解不開這穴道,根本就連認也不認得是何種手法。慚愧,告辭了。”
  司馬靈台道:“前輩且慢離去。此事如若連前輩也無法,晚輩們就更沒有辦法了,萍妹,快求前輩援手。”
  梅夢萍跪下去,求道:“前輩,務必請救一救我哥哥。”
  夏候海道:“不是老夫不救你哥哥,只因老夫不識解法,又有什麼辦法?老夫如妄作解人,只怕指頭一觸梅公子的身體,梅公子便立即死去了。”
  夏候海長嘆一口氣又道:“老夫有一件大事,還著落在你梅家你父子身上。如今他二人一死,只怕老夫的大事也渺茫了。哎!”
  這時,一直低頭查看,一聲不吭地趙捕頭,忽然起身滿臉恐懼地道:“在下想起來了。”
  司馬靈台急問:“孫兄想起了什麼?”
  趙捕頭道:“這是傳說中的靈猿指法點的穴道。”
  夏候海與司馬靈台同時駭極呼叫:“靈猿指?”
  趙捕頭道:“前輩請看這被點穴周圍的皮肉,不是隱隱發黑,黑中卻又帶藍麼?”
  夏候海又去仔細察看,看後起身道:“是了。老夫也想起來了,確是這種指法。數十年前,老夫的師尊曾對老夫講過這種指法,年深日久,老夫倒忘了。但這靈猿真人乃是七十年前的異人,怎會活到今日?”
  眾人默默不語。
  夏候海沉思了一會兒道:“地仙今年一百二十歲,一百年前便已名震天下,被各門派推為天下至尊。這事看來只有請她出島才能料理了。”
  梅夢萍本已站起,此刻又跪下道:“前輩既也知道是什麼指法製的穴位,肯定能解的了。求前輩救救晚輩的哥哥吧。”
  夏候海道:“你等年輕,不知這靈猿指是怎麼回事。這靈猿指奇毒異常,手法卻又奇絕天下。髮指人竟可在指力中控制毒量,要毒重便毒重,要毒輕便毒輕。毒重時,中指人會急速全身潰爛。毒輕時,中毒人只是穴位周圍的經脈中毒慢慢壞死,時辰一到,才因經脈被毒腐爛,潰斷而死。老夫在當今天下的武林,固然可列入前十幾名高人之列,但面對這靈猿指,卻是毫無辦法。這天下,哎,能解此法的人,老夫還未聽說過。”
  從姍此時躲在屋脊上聽到夏候海這段話,心中一動,想起魔殺天君說他的弟子剛進中原,就被人用毒指殺死,所中的指力,就是靈猿毒指。那麼,莫非進書房去的那人是千面人魔?如若是千面人魔,那就凶險無比了。
  從姍此時更加不敢妄動,便不作下去與眾人相見之想,繼續躲在房頂的黑暗之中。
  這時,軟榻上的梅勇,在明亮的燈光下,忽然喉頭咕咕作響,全身一陣抽動。眾人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一點忙也幫不上,一點力也使不上,梅夢萍只是大哭喊叫,要撲上去。
  被梅家的兩個弟子抓住,撲不上去。哭聲叫喊聲夜空中鳴響,異常恐怖淒慘。
  忽然,梅勇雙眼一翻,頭一偏,不動了。
  他就這麼死去了。活活地,慢慢地死去。
  經過這麼久的折騰,這時也是四更天氣。梅夢萍眼見哥哥如此慘死,突然反而嚇得不哭不喊了,就只是恐懼地睜大雙眼,望著她哥哥的屍體,似乎已被嚇呆了。
  趙捕頭對司馬靈台道:“司馬兄,快,快打你夫人一耳光,謹防她被嚇瘋或嚇得湧痰而死去。”
  夏候海道:“且慢,老夫救她。”
  說罷,走上前去,在她身後督脈上的幾個穴位上拍了幾下,梅夢萍才“哇”地噴出一口混著濃痰的鮮血,昏迷過去,倒在扶她的師兄弟身上。夏候海又從身上摸出一顆藥丸,塞進她的口中,道:“沒事了,扶她去歇息一會兒。”
  司馬靈台道:“謝前輩救了晚輩的內人。但這書房內......”
  夏候海道:“你梅莊的事,你梅家令人進去看看吧。”
  司馬靈台想了想道:“趙捕頭。”。
  趙捕頭道:“什麼事?”
  “你既是官家的捕頭,這書房內有了人命案,當然是該你們捕頭先去查看了。”
  趙捕頭冷笑道:“司馬兄是想利用書房的機關將我等莊外人一網打盡麼?”
  司馬靈台冷笑道:“孫大俠既做了這陽泉捕頭,今晚只怕由不得你貪生怕死了。”
  趙捕頭道:“你梅家將機關開啟,等著捕頭進去查看,究竟是何居心?在下大任在身,還不會受激便眼睜睜去送死。”
  二人正在唇搶舌戰,另外七名捕快中走出一人道:“阿彌陀佛!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趙捕頭,這司馬靈台一會兒是人,一會是鬼,你們不妨多用一隻眼睛看住他一點。
  我進去看看吧,不能讓人將咱陽泉捕快看小了。”
  司馬靈台冷笑道:“少林慧達大師成了陽泉捕快,這陽泉捕快只怕從此雄甲天下了。”
  這捕快也不理司馬靈台的話,慢慢向書房走去。
  趙捕頭大叫:“兄弟小心。”
  那捕頭道:“不妨!”
  說罷,只見他一跨出腳步去,周身的衣服忽然鼓漲而起,顯然已經全身蓄滿了真力,隨時防止書房內的機關被引發。
  夏候海道:“且慢!”
  那捕快站住身子,回過身來,道:“前輩有何指教?”
  夏候海對著梅家眾弟子道:“你們身為梅家弟子,便不關心書房內的師尊麼?”
  眾弟子羞愧地垂下頭,只有大師兄道:“前輩不知,這書房內的機關,厲害無比,咱們卻是一無所知。只有師尊和梅師弟才知道開啟關閉之法。這機關不發動則罷,一經發動,如不將此屋燒為平地,萬萬進去不得。但此時師尊在內,卻又萬萬燒不得房屋。晚輩們無能,全憑前輩與司馬兄作主。”
  司馬靈台冷笑幾聲,卻是不語。
  夏候海道:“你等去撿些大石塊過來。”
  眾弟子聽得吩咐,立即使去將石山拆毀了數塊過來,拍成拳頭大小。這夏候海當日在黃河邊上見從北池用此法將酒樓上的人施出的琴音攝魂大法打斷,今日便準備用此法破壞機關。
  他道:“眾人退開。”他說話時聲音很大,顯然是說給屋頂的從姍聽的。房頂上的從姍見狀,也怕有機關從屋頂打出,連忙朝屋後飄身出去,隱伏在遠處的牆下。
  夏候海撿起一塊海碗大的石塊,向著門扔打去,只聽“砰”地一聲,門朝後碰去,便是,卻沒有任何暗器之類的東西打出,但當石塊撞開後,落地在門內的地下時,那暗器打出來了。這暗器顯然是要等人推開門,跨進腳去,踏在門內的地磚上,機關才引發。只聽“颼、颼”之聲,從門前後兩面的上方,同時斜射出數十支弩箭,將門周圍的五尺方圓全部罩籠。如是有人在那裡,不管前進後退,只怕都將被這些弩箭射中。
  夏候海等這些弩箭射定,又用石塊向著花窗打去,花窗打破時,射出的是弩釘,這弩釘密如蛛網。如有人從花窗中射進射出,只怕身手再快也難全身而退。
  夏候海如此變換角度,將石塊從門內窗內投進,不斷地打擊牆壁和地磚。有時連投數十塊不見一點動靜,有時一塊打中機關,便射出不同的暗器或毒氣。一直折騰到快要天亮時,那數十種暗器,毒氣和毒汁都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夏候海道:“大師如欲進去,可踏在石塊上進去,不知大師輕功如何?”
  這時,天色更黑,這黎明前的黑暗,如非園內尚有燈光,只怕便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捕快道:“不妨,在下總不能眼見這要死人的事,卻推與別人去幹。”
  趙捕頭道:“兄弟回來。”
  那捕快道:“捕頭還有什麼吩咐?”
  趙捕頭道:“平日搶拿犯人,我不如兄弟勇猛,但我的輕功比兄弟怕要高那麼一點,讓我去吧。”
  “不行。捕頭,你不能出事的屍“不妨,我若有甚意外,你等趕快回去報告上司。不得在此地停留。”
  “是。”那捕快答道。退在一旁。
  趙捕頭越出眾人,將輕功提至極限,輕輕一飄,便掠進了室內那凌亂掉落的假山石塊上。可是,他剛輕輕站穩身子,正準備四下打量,只見一團黑影一閃,從內書房掠出。這黑影好快,眨眼之間便也掠近了趙捕頭面前,掠過趙捕頭面前時,只見銀光一閃,黑影已經又掠進書房外的園中,直射夏候海。夏候海身子暴退三丈,一聲大叫,一條手臂已經被這團黑影那一閃的銀光斬斷。手臂落下地時,室內才傳出趙捕頭倒地的聲音,而這時,那黑影已經掠上了花園的牆頭。
  正在這時,只見花園的牆下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射起一條黑影,這黑影手中長劍從那團黑影的後面極快地一揮,只聽“嚓”地一聲,那黑影的長袍已被斬下一塊,但那團黑影卻已越過牆頭,一閃沒入牆外的黑暗之中。
  牆下偷襲那人卻也不敢追趕,只是拾起掉在地上的長袍,長嘆一聲,慢慢走向眾人。
  眾人這才看清,從牆下躍起,偷襲那人的是一個年輕姑娘。
  捕快班中越出一人,恭恭敬敬地作禮道:“陽泉捕頭王某,見過從姑娘。”
  這年輕姑娘正是從姍。
  從姍道:“王捕頭辛苦了,快去看看孫大俠吧。”
  王捕頭含淚道:“孫兄已被 劍斬成兩段.....”
  這時,人們才想起室內的趙捕頭,有人向室內走去,從姍喝道:“且慢!”
  從姍止住向書房走去的幾個人,轉身向夏候海道:“前輩的傷……”
  夏候海從三丈外走上前來,對掉在地上的斷臂看也不看一眼,道:“無妨。老夫已經點穴止住了流血,死不了。從姑娘,你那一劍只怕已是天下第一快劍了,而且是有備偷襲,卻只斬下那人一段飄起的衣袍。這人好高的身手!只怕這等身手,普天下只有二三人才有。”
  夏候海說這話時,蒙面黑巾不住抖動,顯然是傷口疼痛無比。他道:“從姑娘,室內現場還未破壞,你去察看一下,看看殺梅海天的兇手可是殺梅公子的同一個人?”
  司馬靈台受了冷落,此時卻裝作不知,一聲不吭。
  從姍道:“是。”
  只見她向書房慢慢走去,走近書房時,身子輕輕飄起來,凌空落在被斬成二截的趙捕頭旁邊的石塊上,望著書房內看了好一陣,然後往後一彈,回到外面的花園中。
  她此時滿臉驚駭之色,對夏候海及各捕頭捕快道:“梅莊主左手臂彎曲,倒地而亡,喉頭氣管已被一劍斬斷。傷口長約三寸,深約一寸從下向上斜斜劃過,顯然是被那人出奇不意,抓住了手腕,托住了手肘,便以梅莊主手中長劍,迴轉去斬了梅莊主的脖子。”
  從姍無比驚駭地繼續道:“好高的武功!這是什麼武功?
  梅莊主在天下已是絕頂高手,卻被那人以這兒戲般的手法殺死。簡直是不可思議!”
  夏候海想了想道:“這些門人弟子對莊中大事一無所知。
  這裡已經無事可幹。老夫要告辭了。”
  說罷,越過牆頭,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時,王捕頭已與其它捕快搬出趙捕頭的兩段屍體。
  王捕頭道:“從姑娘,我等也要告退了。”
  說罷,帶著趙捕頭的屍體,七人紛紛掠過牆頭,離莊而去。
  司馬靈台道:“姍妹。”
  從姍道:“司馬大哥要說什麼?”
  “你不去看看你夢萍姐麼?她可是梅家僅存的一個人了。”
  從姍道:“要去看的。但我還有一件事要辦。請問這位師兄高姓大名?”
  她問的是梅家莊的大弟子錢風。
  那人道:“在下錢風。”
  “可是江湖中稱無影劍的錢風?”
  “正是。”
  “請你將衛靈壁師兄放出來如何?”
  “這個……此刻只怕要二師妹同意才行。”
  “你先去放人。夢萍姐那裡,我一力擔待。”
  “好吧。”錢風帶人去放衛靈壁。
  從姍道:“錢師兄,我在夢萍姐那裡等你。請你將衛師兄帶到那裡來。”
  這三大莊人,平日過叢甚密,常有往來,平輩的人盡以師兄妹相稱。此刻,從姍遇事作主,司馬靈台倒反而不便制止。
  從姍向著牆外道:“花大哥,你進來吧。”
  花茂雲從牆外掠進來,對從姍行了一禮,卻不作聲,然後才對司馬靈台道:“司馬大哥,久違了。”
  司馬靈台道:“原來是花兄弟,二位請一起去大廳奉茶。
  在下將這裡的事安排一下便來。”
  從姍道:“司馬大哥請便,我們等你。”
  當下司馬靈台便安排人收殮屍體,準備喪葬事宜,然後引二人入內。
  此時梅夢萍早已得到傳報,得知從姍來看自己,已經等在客廳中,梅夢萍心中一直以為是屠殺紅雪山莊的殺手,又來屠殺梅莊了。當下見了從姍,一把抱住,咽咽哭道;“姍妹,我兩姐妹好苦啊。”
  說罷,便失聲痛哭起來。
  從姍心中此時已經明白,這梅家父子做下的事,梅府上下,恐怕無人知道。連這梅二小姐,只怕直到現在,還連半點風聲也未聽到。甚至就半點也未猜到梅家父子對紅雪山莊做下了什麼,這次又為了什麼被人殺死。
  從姍道:“梅姐姐,從今以後,我們在這人世,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了。以後遇到什麼事,多個心眼,才好保護自己。”
  梅夢萍道,“妹妹說的是。姐姐如今有了人家,有什麼事,多少還有公婆夫君擔待。妹妹,你一個人,以後可怎麼辦?”
  從姍眼見這梅夢萍如此天真無邪,心中更為她憂慮。眼見梅夢萍父兄剛死,她自己已經痛不欲生,還在關心自己。當下心中不禁生起了一種想為她做點什麼好事的念頭。她道:“梅姐姐,你近來武功進境如何?”
  梅夢萍無比驚異道:“妹妹怎地……忽然問起這個?”
  從姍道:“今日別後,我二姐妹天各一方。妹妹最近得高手傳了幾手劍法,妹妹就轉傳了姐姐,以後作個防身之用吧。”
  司馬靈台眼見剛才從姍在牆下偷襲那團黑影那一招,快速辛辣奇詭絕倫。那人在室內一直等到外面的人將機關破壞後才出來,眨眼間便從室內掠到了牆頭,快得只是一團黑影。
  中途還順便腰斬一人,斷臂一人。而且這二人皆是當世武林絕頂高手和一等一高手。從姍那一射一劍,雖然僅斬下一片袍角。如是自己,便是同樣偷襲,只怕連袍角也沾不到一點。
  司馬靈台道:“萍妹還不快謝過姍妹!”
  哪知梅夢萍道:“我不學,我學武功作甚?那敵人如此厲害,我只怕便學上數十年,也不是他的對手。再說,爹爹和哥哥就停在外面,我卻在這裡學武功,那成什麼體統?”
  說罷,又掩面哭泣起來。
  從姍嘆了一口氣,幾乎同時,司馬靈台也嘆了一口氣。
  只是二人嘆氣的原因,也只有各自才能明白罷了。
  這時,錢風引著衛靈壁進來了。
  這衛靈壁高高身材,看來異常精幹。只是那眼睛中,卻始終飽含著悲哀。大概是在牢中關了一天一夜的關係,這時看去,比在莊外的客亭中時,更瘦了好些。那雙眼中的悲哀神情,也更深沉了。
  他走進大廳,對從姍默默拱了拱手,也不多說。然後,轉過身去,對梅夢萍道:“靈壁見過二小姐。”
  梅夢萍道:“衛師哥,你犯了什麼門規,爹爹將你關了起來?”
  衛靈壁垂首道:“我也不知道。是梅師弟趁我不備,點了我的穴道,將我關了起來的。”
  “可是爹爹叫他這麼辦的?”
  “不知道。”
  “大師哥,你知不知道?”梅夢萍又問錢風。
  錢風回道:“師父這幾日從不出內書房。我不知道。”
  梅夢萍想了想道:“如今爹爹和哥哥都被人暗算了。衛師兄便是有什麼事得罪了爹爹和哥哥,也算揭過了。這全府上下這麼多事,衛師兄,你就留在外面幫錢師兄料理吧。
  衛靈壁道:“是。”
  梅夢萍又道:“大師兄,二師兄,如今我已許配了人家。
  從今後,已是司馬家的人了。我本想留在梅莊,只是此時卻已身不由己。不能廢了禮數。再說,我留在家中,觸景生情,只怕日日想起爹爹和哥哥,這日子也不好過。我準備辦完喪事。便隨夫迴轉杭州,這梅莊,就委託二位師兄代為照看吧。
  這以後如是有機緣,不妨代梅家收養一個孤兒,令他姓梅。好傳梅家香火。”
  錢風和衛靈壁同時道,“是。”二人說這個是字時,都已聲音飲泣。
  梅夢萍道:“大師兄,你令人將梅園打掃乾淨,從此封閉了吧。一應喪葬事宜,你們二人多操心了。”
  二人又是同時道:“是。”說罷,告辭出廳。
  從姍見這梅夢萍雖然氣得死去活來,又性情軟弱,但處理莊中事務卻並井有條,頭腦清晰,這才放下了一些心事。當下便道:“梅姐姐,我想告辭了。”
  梅夢萍道:“妹妹為何就走,請留下多陪姐姐幾日吧。”
  從姍道:“我在外面還有急事,務必馬上走。梅姐姐,以後我到杭州莫幹山莊來看你。”
  梅夢萍道:“你若一定要走,姐姐也不好強留,恕姐姐不遠送了。”
  從姍含淚向梅夢萍和司馬靈台告別,帶著花茂雲,離莊而去。
  從姍下得山來,已是上午時分。從姍在江邊舀水喝時,想起了空寂師太的教誨:“梅莊的事有點眉目後,也不要妄動。
  最好先找秘地修習內力。你若能以百年內力行走江湖,還怕那些仇家上天入地,無處可尋麼?”
  從姍想起這話時,同時想起那假梅勇的武功是那麼厲害,自己此時只怕真的應該先練成絕世內功,才能再出江湖尋敵報仇了。
  可是,她在這江湖中對各山川大河,隱密之地並不熟悉。
  而這覓地練功的事,又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只怕更不能對花茂雲談起了。當下坐在河邊休息,慢慢思忖。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記起梅夢萍叫錢風二人去封閉梅園的事。她想,梅家父子死了,屠殺紅雪山莊的那一夥人,只怕再也不會回梅莊打事。而梅夢萍不幾日要隨司馬靈台回杭州。梅莊的人,只怕也不會有什麼人願意再去梅園,那梅園豈不反成了一塊清淨之地?
  當下心中暗暗決定選梅園作修練之所,但卻不露聲色。仍然帶著花茂雲到黃石府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住下之後,從姍道:“花大哥,這司馬靈台二兄弟,看來與你很熟悉。”
  花茂雲道;“同在江湖闖出一些名頭,互相景仰而已。平日嘛,卻又來往不多。”
  “原來如此,你看這司馬靈台這時出現在梅莊,可有什麼蹊蹺?”
  “此事在下所知不多,實在不便多言。”
  從姍道:“我想去杭州司馬世家悄悄看看。花大哥,我托你辦一件事情,你可願意?”
  花茂雲道:“在下早就說過,作你的僕隨。只是未蒙首肯,不便以主僕相稱。但從姑娘如有吩咐,花茂雲是在死不辭的。”
  從姍道:“主僕之事,永遠不要談起。我只求花大哥再去黃河一帶,幫我找我哥哥。”
  花茂雲道:“是。只是能否找到,在下沒有把握。一月之後,我去杭州司馬世家找你。”
  “我不會公開拜莊的。一月之後,你在杭州城中住下,我來找你吧。”
  花茂雲道:“是。從姑娘對司馬世家的事,看來比在下知道的多,在下便不多嘴了,這包銀子,你帶上吧。在下一過武勝關,到處都有人送在下銀子的。”
  從姍也不推辭,收下銀子,花茂雲作了一揖,辭別而去。
  從姍等花茂雲走後,另覓了一家客棧悄悄住下。除了正常打坐外,並不閉關,卻每日在房中苦思劍招中的細微精妙變化。平日吃飯,也不在店內吃,只是傍晚時上街去,突然相中一家店子,買下一些帶回,這樣,既便有人暗算,要下毒也無從下手了。
  數日之後,從姍估計梅莊的喪事已經辦好了,便備了數日乾糧,在一個夜間偷偷潛入梅園。她是三更時潛進梅莊的,這梅府上下一點聲音也沒有,這梅園中更是寂靜異常。只有池中蛙聲響起,草中一片蟲鳴。
  從姍進入書房,見書房已被梅家門人沖洗得乾乾淨淨,那些機關,被夏候海破壞後,也就沒有復原。而那鐵柵牢籠,此時,不知怎地,落了一半在外,已經被梅家門人用四根房梁粗的巨木從下面倚牆托住。只要巨木不移開,這鐵柵是再也不會落下來。
  從這晚開始,從姍便在梅海天的書房中住下,開始修練內力。每隔數日,她悄悄下山一次,採辦乾糧幹肉和食水之類。然後再潛回梅莊繼續修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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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重阻殺

  從姍潛入梅園的第二天,梅夢萍便隨著司馬靈台去了杭州。她離開梅莊時,梅莊閤府上下弟子,門下僕役共三十多人,直送至山下。錢風本來打算令幾個人送梅夢萍到杭州的,但梅夢萍見司馬靈台態度暖昧,便不要人送。只帶去了平日使慣了的貼身使女冬梅一人。
  梅夢萍隨司馬靈台走後,衛靈壁便象失了魂一樣,武也不練了,整日不是喝悶酒,便是依坐在莊外的山亭柱上,望著東方出神。
  杭州在黃石府的東方。
  梅夢萍去了杭州。衛靈壁望著東方,思戀著去了杭州的梅夢萍。
  他是一個孤兒,從小被梅海天收在莊中。梅海天見他根骨奇佳,又肯吃苦,便收為了弟子。那時他才七歲。梅夢萍才開始學走路。練武做事之餘,他便常常背著小師妹滿園滿山去玩。一路教她說話。累了,便放她在草坡上,去找來許多野花,給她玩耍。
  梅夢萍的母親生下梅夢萍便死了,她是難產死的。梅海天這種武人,對女兒的教養不嚴。因為他要經常閉關,要經常出走江湖,莊中事情也多。他看見梅夢萍慢慢長成了五六歲,隨時跟在衛靈壁身邊,也不在意。直到梅夢萍開始隨哥哥坐家館讀書,他才對這些小兒郎們的玩耍有了一些限制,但也不嚴,目的只是怕影響梅夢萍的讀書。
  但他們習武時還常在一起。
  他們就是這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衛靈壁在梅家莊的平輩人中,武功是最高的。比梅勇還高。因為他心中戀著梅夢萍,想以自己的勤學苦練博得師尊的歡心,盼著被師尊收為女婿。但他又從不敢表露出採。因為他是個孤兒,沒有門第可言。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私心裡的願望就越來越強烈。
  忽然,司馬靈台來了,隨著不日便被選中成了女婿。定親的消息才傳出幾天,很快就成親了。這以後,事變接二連三,終於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就剩下他,整日望著東方,思戀著跟別人去了遠方的心上人。
  如此過了十數天。
  錢風過來說:“衛師弟,該練武了。師尊的仇,你不想報麼?”
  衛靈壁卻道;“師哥,我想下山去走走。”
  “你想到哪裡去?”
  “沒有目標,就隨便走走。”
  錢風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你是想去杭州看萍師妹。”
  衛靈壁望著錢風,頓時全象做賊被人捉住一樣地漲紅了臉。他想分辨,但隨即垂下頭去,一聲不吭了。
  錢風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只在調頭離去時道:“莊內庫銀不多了。你就支一百兩下山去吧。去看看她在杭州過得好不好,快些回來。咱們如不抓緊練功,別說報仇,恐怕遇到事情,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
  “是,謝師哥。”
  “有什麼事不要露在臉上。不要讓司馬家的人看低了梅莊。”
  “是。”
  衛靈壁帶上銀兩和長劍,離莊東去了。
  他朝著東方快步走去。每天,他在路上迎著太陽出來,匆匆東去。太陽從他身邊落下了山坡,他還走在路上……
  十天后,他到了杭州。
  西子湖中,有許多遊船。
  衛靈壁不知哪一艘船是司馬靈台的,便沿著湖堤尋找,不時喚上一兩聲。
  他在城中向一個武林人,請教莫幹山莊落在城中的府第座在何處。那武林人問明他找司馬靈台,就告訴他,司馬公子在湖上泛舟,可直接去西子湖上找他。
  衛靈壁在湖堤上尋找,連問了幾艘遊船,都無人答應,這時,一艘船從遠處慢慢飄了過來。從船艙中,飄出妙曼的歌聲:誤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雲想。
  紅袖輕舒,軟綿玉手,挽住公子嬌搖:春宵花月夜,休要騙奴家!
  哎呀呀你這冤家,洋洋笑臉,湊近奴家,奴家咋推讓?
  哎呀呀你這冤家,羞殺奴家,褪下羅裙,與君赴高唐。
  這只遊船飄近了衛靈壁,船頭上,有一個家人打扮的人對著衛靈壁執禮道:“岸上可是衛靈壁衛大俠?”
  衛靈壁一怔,隨即答道:“正是。”
  “我家公子請衛大俠上船,一起泛舟取樂。”
  “你家公子是誰?”
  這時,彩船的窗子打開了一扇,一個人光著肩頭從窗中伸頭道:“衛師兄,你不是來找我的麼?上船來吧!”
  衛靈壁一看,此人正是司馬靈台,他的懷中還摟著一個女子,正在咯咯低笑,只是那女子濃發掩面,看不清是誰。但衛靈壁心中已是一陣絞痛。素來端莊的梅師妹,會變得如此輕浮孟浪了?
  船靠湖堤,衛靈壁上船,遊船又泛進了西子湖中。
  衛靈壁一跨進船艙,頓時目瞪口呆。
  寬大的船艙中,一個歌妓正在唱曲,另有一個樂女正在彈奏琵琶,而兩張臥榻上,香被零亂,玉體橫陳,女偎男摟,司馬靈台和乃弟司馬遷武,各摟著兩個粉頭,正在作樂。
  衛靈壁長噓了一口氣,他心中的神聖沒有受到褻瀆。那四個女人都只是粉頭而已,但他眼見得司馬靈台如此荒淫,心中已經了然。梅夢萍嫁到莫幹山莊,無異於葬送了此生。當日因為共同的利益而硬扯在一起的聯姻,因為梅家父子的去世而變得毫無價值,梅夢萍的身價,或許還不如這些粉頭。想到這裡,他不禁失望得嘆息出聲。
  司馬靈台道:“遷武,這位衛師兄,乃是梅莊的第二高手,身手僅次於梅老莊主。他見我兄弟如此胡鬧,深為梅家小姐抱屈,竟惋惜得嘆出了聲來。”
  司馬遷武道:“衛師兄少在江湖走動,還未悟得及時行樂的真締。小紅,你去服待衛師兄,務必要使衛師兄心滿意足。”
  那個為歌妓伴奏琵琶的樂女聽到吩咐,離座走了過來,伸手去拉衛靈壁的手道:“衛公子,請到這邊坐下,小紅陪你....”
  衛靈壁打斷她的話道:“姑娘且請退開。”他對司馬靈台道:“司馬公子,在下這次東來,只是想看看我家小姐在這裡過得如何,明日便要回莊覆命。在下不識路徑,不知公子可否令家人帶在下去山莊拜見我家小姐?”
  “靈壁兄可是不高興小弟在外胡鬧,對不起你家小姐?”
  “誰家公子不風流?公子只要在家中善待梅莊的小姐,在外嘛,本來也無人管得了你。”
  “靈壁兄通情達理,小兄交你這個朋友。王升。”
  “小人在。”
  “用我的馬車送衛大俠去莫幹山莊。”
  船靠湖堤,衛靈壁隨王升去了莫幹山莊。衛靈壁走遠後,司馬靈台還站在船頭。司台遷武出艙道:“大哥在想什麼?”
  “你從附近上岸,去找顧家兄弟,他回黃石府時,路上將他悄悄做了。”
  “顧家兄弟份量夠麼?”
  “那就再加一個王七刀吧。”
  船艙門口,那個被稱為小紅的樂女,偷聽到了二兄弟的談話,她的雙目中閃過一絲沉思,頓時有了計較。她將已經打開的機括,那安裝在琵琶上的暗器機括,又悄悄關上了。
  杭州城外,一輛馬車卻連夜離開杭州城,向莫幹山莊馳去。
  第二天上午,馬車馳到莫幹山下的莫幹山莊,一直馳進莊內。梅夢萍的使女見馬車進莊,便跑近馬車道:“公子回莊了麼?”
  王升笑笑,打開車門,從車門內走出衛靈壁。
  “冬梅,小姐可好?”衛靈壁下車問。
  冬梅見了衛靈壁,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連忙引衛靈壁入內去見梅夢萍。
  梅夢萍正在書房讀書,聽到冬梅通報,連忙趕到客廳。
  “衛師哥,你來了,你一個人來的?”
  “是,我來看看。師妹,你過的可好?”
  “好。就只是有些寂寞。台哥他……常常不在家。”
  “只要你過得好……梅莊的人,也就放心了。”
  一時,二人似乎都沒有話說。冬梅端上茶來,站在梅夢萍身後。
  “師哥,家中的人可好?”
  都好。錢師兄整天督促弟們練武保莊。”
  “好,好。就在家中練武保莊,可千萬不要尋仇,枉送了性命。”
  衛靈壁看見梅夢萍又勾起了往事,眼眶有些發紅,便岔開話題道;“師妹比在家中時瘦些了。還過的慣吧?”
  “過的慣。就只是感到寂寞。台哥經常外出,常常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中。公公婆婆閉關期間,住在後園,少有到前莊來。平時來人,有事的都直接去了後園,也不常在前莊停留。
  公公婆婆此時皆在閉關,等他們出關後,我再帶你去見他們吧。”
  衛靈壁道;“只怕等不到老莊主出關,便要回梅莊去了。”
  “既然來了,怎不多住些日子?你想什麼時候走?”
  “我想下午就走。靈台兄不在莊上,我留下……只怕有些不便。”
  梅夢萍心中早已明白衛師哥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她自己那時也一直悄悄盼著父親作主,自己不敢有半點表露。如今成了司馬家的人,那番心事就更深地藏在心中了。
  梅夢萍道:“冬梅,你去吩咐王升開宴,我們陪衛師哥喝一杯!”
  冬梅出去叫王升開宴,廳中就剩下他們二人。
  住自己的劍,那是留足了人情了。
  顧老大道:“衛兄如能活著離開,只消去臨安打聽一下顧家三兄弟平日受令於何人,便能明白了,衛兄縱然勝得了在下,只怕也勝不了王七刀。”
  忽然廠王七刀清嘯一聲,人已著地滾來。他從地上滾來。
  手中的七把飛刀仍然隨身翻滾。衛靈壁知道這人大有名堂,長劍在顧老大的劍上一震,已將顧老大的長劍震落。那是怕自己應付飛刀時,著了顧老大長劍的道兒,當下便退在一邊,盯著王七刀。
  王七刀在地上不斷翻滾,只滾得旁人眼花繚亂。正在這時,顧老大一聲 哨,顧老二已飛射出來,單刀在前,挽起一片刀花,顧老三的流星錘,躲在刀花後面,疾打過來,而正在地上不斷翻滾的王七刀,卻已同時從下面射出四把飛刀,分取衛靈壁的腹腰四大要穴。
  但三人堪堪攻出,卻忽然感到眼前驟然一花,一條人影貼地從三人的縫隙間射出。只聽一聲慘叫,顧家兄弟剎住身形,急忙回頭,三兄弟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三丈外,衛靈壁已經站穩,回身以劍尖指著四人,而地上,王七刀已經雙手從小臂齊齊被衛靈壁的長劍斬斷。王七刀只痛得滿地翻滾,還未能射出的三把飛刀落在血泊中,已經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紅。射出的四把刀卻已射空,不知飛到了哪裡。
  衛靈壁道:“江湖傳說,自從玉鳳門不管江湖閒事後,這司馬世家便成了浙江的武林領袖。哪位朋友告訴在下,你們可是莫幹山莊派來的?”
  顧家三兄弟中的老二老三默默地抬起地上的王七刀,離谷而去,顧老大卻作了一揖道:“衛大俠手下留情之恩,容當後報。”
  “顧朋友為何要使在下失望?”
  “姓顧的有苦難言,愧對恩公。”
  衛靈壁略一猶豫,道:“那麼……你去吧。”
  顧老大走後,衛靈壁站在那裡,沉思了很久。隨後,他將長劍插回劍鞘,往回走去。回到他昨天晚上過一夜的那個小鎮。
  不管是衛靈壁,還是顧老大四人,都沒有看到,在附近的一叢灌木後面,有一個白衣女子蒙著黑紗面罩,從頭至尾將這場打鬥看完後,對衛靈壁極為賞識。遊船上那個小紅告訴她,司馬兄弟要殺此人。她來觀看這場打鬥,是要判定,衛靈壁這柄長劍,是否果真值得利用?
  這小鎮上有一家酒店,那是在鎮東頭的一群矮屋之中。酒店很小,只有兩張桌子。一個佝僂身子的老頭天天從鎮上的大酒店中買回些熟食,購進些酒品,轉賣給偶爾進店的客人。
  他自己只生了一個小爐子,燒點茶水,做點飯湯,以延長他本人的垂老生命。
  這天晚上,他的小店中走進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這年輕人昨晚上在他的店中喝了半夜酒。這晚上又來了。他要一盤花生,一盤滷豬頭肉,一壺酒,獨坐悶飲。
  當他要第二壺酒時,佝僂老人將酒送到桌邊,望著他說:“年輕人,你遇到什麼不幸麼?”
  “沒有,謝老丈垂問。”
  “那你的眼睛為什麼這樣飽含憂傷呢?我這垂死的人,也不至於此啊。”
  “我生下來便是這樣的。”
  佝僂老人搖搖頭道:“如是一個人生下來就這麼憂傷,這麼不幸,能長成你這麼一身好骨架麼?”
  他搖搖頭走開了。
  這個年輕人,這天晚上喝了六壺酒,伏在桌上便睡著了。
  第二天他醒來時,見佝僂老人正在劈柴,甚為艱難。他一聲不響地走過去,接過柴刀,便劈起柴來。他劈柴的方式甚為奇特,他將柴刀架在木塊上,一拳打在刀背上,柴塊便劈成了兩半。
  劈完柴,他便又喝酒了。他摸出一錠十兩銀子,對老人說:“老人家,這錢放在你那兒,我想小住一陣。酒錢店錢一起算吧。用完了我再付。”
  “但我只有一床被子。沒有你的床,沒有你的被,你睡哪裡?”
  “我就睡桌子。天冷時,我也就該走了。”
  “你伴著我這老頭不寂寞嗎?”
  “寂寞?”年輕人忽然望著老人,重複這二個字,“寂寞?
  我不寂寞。你這裡有酒,我便不寂寞。”
  年輕人的眼裡湧出了淚水。
  “沒有親人,又沒有酒,那才叫寂寞。”年輕人下意識地揩掉淚水,雙目望著門外的山野,“要寂寞多久呢?你這樣年輕,你才二十歲,你要寂寞到什麼時候呢?”
  他忽然不語了,就會在那兒,定定地望著街上,時不時端起杯子,一口喝下。
  從此,他便住在這個小酒店裡。他一住就是十天,二十天。他整天整天地喝酒,也喝十天、二十天。
  從第十天開始,佝僂老人便發現他有些煩躁。常常喝到中途,會忽然離桌而起,匆匆走到門邊,但又一下子站住。站在那兒出神。良久,才嘆息一口氣,又回到桌邊喝酒。
  第十四天黃昏,他出去了。他將一包銀子放在老人那裡道:“老人家,半夜時請為我等門,要是我沒有回來,這銀子就留給你養老吧。”
  老人接過銀子,忽然失手落了下去。
  “這麼重?這麼多銀子?”老人彎腰拾起銀子,顯得很吃力:“怕有二百兩吧?”
  年輕人沒有回答,默默走進了暮色之中。
  他趁著暮色,走到二十裡外的莫乾山,在莫幹山莊的山頭上停立下來。他就那麼站在山頭的樹蔭下,默默地望著對面莫山乾莊。
  半夜時分,他又悄悄走了,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鎮酒店中,老人還在等他,並且為他溫好了酒。
  年輕人只說了一聲多謝,便開始喝酒。
  從這天起,他每天黃昏便出去,去那莫幹山莊的對面山頭的樹蔭下,站在那兒看著莫幹山莊。
  他每次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鎮酒店中,佝僂老人總是為他準備好了酒和一點下酒菜。開始他還說聲多謝,後來連多謝也不說了。他抓起酒壺就開喝。
  佝僂老人開始還勸他少喝點,後來也不勸了,就只是坐在屋角,垂著頭,猶如未見。
  不知是多少個晚上了,有十個晚上?十五個?二十個晚上?
  這一天,他又去了,這是一個上弦月的夜晚。但他站了沒多久,他的身後便傳來了一個喊聲:“衛兄,久違了。”
  衛靈壁全身抽搐了一下,他從聲音上聽出,這人是司馬靈台。他默默地轉過身。
  司馬靈台道:“衛兄,王升不是說你回湖北去了麼?”
  衛靈壁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沒有。”
  “那麼,衛兄每夜站在這山頭窺視我莫幹山莊,又是為何呢?”
  “不為什麼。”
  二人默默對望,很久不說一句話。
  司馬靈台的眼中漸漸現出了殺意。
  “不會吧,衛兄。今夜如不將原委說出,只怕這兩大莊之間,難免要產生誤解了。”
  衛靈壁此時.心中最怕是連累梅夢萍的清譽,這時見司馬靈台懷疑他來探莊,心中反而松了口氣,順勢道:“梅莊老少莊主同時被殺,這梅家的門人弟子到處看看,又有何不可?”
  “那麼,應兄何不乾脆進莊去看看,也好早些釋疑?”
  “不必了。梅莊的人有梅莊的探查方法。”
  “可是,這探查方法犯了江湖大忌。”
  “這一點,請靈台兄看在兩家交好的份上,多多包涵。”
  司馬靈台尚未回答,這時,忽然從一棵樹後傳來一聲長嘆。
  “誰?”司馬靈台大喝道。同時,“當”地掣出了腰間長劍。
  此人欺在他身後兩丈之內,武功之高不可思議。如是敵人,那就太危險了。
  樹後悄無聲音地轉出一個女子,這女子身穿白裙,臉上卻蒙著黑紗。
  司馬靈台作禮道:“原來是小娘,孩兒見過小娘。”
  那女子道:“司馬靈台,我已對你說過幾次了。叫你不准這麼稱呼,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叫陳妙棠,你不知道麼?”
  “孩兒不敢直呼其名。”
  那女子瞪了司馬靈台一眼,轉向衛靈壁道:“你是一個傻子。”
  衛靈壁聽得司馬靈台對她的稱呼,知她是莫幹山莊莊主司馬洛的偏房夫人,當下上前作禮道:“黃石梅莊,晚輩衛靈壁見過前輩。”
  “你喝酒喝糊塗了。”女子說,“你將心中的戀情隱藏起來,害怕示人。把在這兒偷窺戀人,說成是探查梅莊主被殺的兇手,你想過沒有,這事之大,遠遠大過你的想像,稍一不當,會給梅莊現存的人,帶來滅莊之禍。年輕人,為何如此糊塗?”
  衛靈壁此時冷汗涔涔,心中的隱情被揭穿了,雖然免了梅莊的隱禍,但梅夢萍只怕從此沒有好日子過了。司馬靈台會怎麼看待梅家小姐呢?他開始後悔到這兒來了。
  那女子道:“靈台。”
  “孩兒在。”
  “你將冬梅賞給這衛靈壁,就成全了他的心事吧。冬梅姑娘是他在家中的初戀情人。他每晚來此想看冬梅一眼,怪可憐的。”
  衛靈壁一怔,隨即明白這女子在回護自己。
  此時,司馬靈台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靈壁兄呀,靈壁兄,為兄還以為你象那武林浪子一樣,湧來莫幹山莊,均是為了一睹我家小娘那傾國傾城的絕世芳容。為兄差點誤會了你,要叫你拔劍決鬥了。”
  衛靈壁萬分感謝地望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這時已經轉身,飄然離去,山風吹回了她丟下的一句話:“看我容貌的人如此之多,看我心地的人,又哪曾有過一個?”
  話音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話一說完,這女子已經飄然不見。
  衛靈壁朝著那女子飄去的方向作禮道:“晚輩謝過前輩知遇之恩。”
  司馬靈台道:“靈壁兄,我小娘已經走遠了,你還是先謝我吧。雖然冬梅是我夫人的使女,我要給你,你才能得到冬梅。”
  衛靈壁道:“在下這就回黃石府去。”
  “怎麼,不要冬梅了?”
  “不要。在下心中雖然戀著冬梅姑娘,但冬梅走後,誰去陪伴我家小姐?司馬公子,告辭了。”
  “好吧,恕為兄不遠送了。”
  衛靈壁走後,司馬靈台道:“出來吧。”
  從半坡的草叢中,掠出了一條黑影,掠到司馬靈台面前,躬身行禮道:“屬下參見少莊主。”
  “顧老大,你再將那日雙方交戰的招術,講與我聽。”
  顧老大於是又將那日交戰時,雙方的打法及後果講了一遍。
  司馬靈台沉思了良久道:“退下。”
  “是。”顧老大退後幾步,轉身下山去了。
  衛靈壁一路快步離去,心中決定回去收拾好行李便回黃石梅莊。再也不出來了。過去的,都過去了。自己心中的苦戀,比起梅夢萍的幸福和梅莊三十多口人的性命來,算什麼呢?梅莊外面的山亭上,同樣可以看到莫幹山莊。因為莫幹山莊的影子已經牢記在心中,這一生,這一世,是再也不會忘記了。
  “靈壁。”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路邊響起。
  衛靈壁一聽,便聽出是那個救了他,救了梅莊三十多口人的白裙蒙面女子。
  他立即朝著聲音躬身道:“前輩在此,還未走麼?”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衛靈壁朝著聲音走去,走過一叢矮叢木,看見後面是一個大草坡,那女子正站在草坡中間。
  衛靈壁上前執禮道:“晚輩謝過前輩救命大恩。”
  “免謝。”那女子道:“你只要心中記得是我救了你與梅家小姐就行了。如若有一天我要你幫我一次,你願意不願意?”
  “晚輩願為前輩赴湯蹈火,但前輩住在司馬世家,一無險阻,晚輩又武功低微,只怕沒有為前輩效力的機會。”
  “有的。”那女子道:“你現在到哪裡去?”
  “晚輩回湖北黃石。”
  “你這一去,沿途可能會遇到阻殺。你將阻殺你的人,一個不留地殺掉,就算是謝過我了。”
  衛靈壁大惑不解道:“晚輩從未行走過江湖,也從未得罪過誰,誰會阻殺晚輩呢?”
  “那麼,顧家三兄弟和王七刃為何又阻殺你呢?”
  衛靈壁想了想道:“明白了,有人為了一件事,非要殺掉在下。”
  “正是如此。”
  “但晚輩還是不明白。”
  “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些阻殺晚輩的人,晚輩理當對敵。因為晚輩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掉晚輩。但這麼做,又怎麼是幫了前輩的忙呢?”
  “這個……你就不必深究了。”
  “是。”
  “這次西去,阻殺你的人,只怕比上次那四位的功夫不知要高上多少,你有把握應付麼?”
  衛靈壁想了想道:“沒有把握。”
  那女子道:“你的劍法造詣很高,幾近梅海天盛年闖江湖時的劍術。你差的是內力和其它武技。”
  “晚輩也明白,但內力一途,卻又無法急就。”
  “有辦法的,我這裡有一顆藥丸,你服下去,就用你平時的內功心法導引,三個時辰後,便可憑空增長二十年內力。”
  衛靈壁大掠道:“天下哪有這種靈藥?”
  “有的,這靈藥便是千年以上的龍血靈芝。我這藥丸便是以龍血靈芝為主藥煉製而成。你將它服下吧。我在此為你護法。”。
  衛靈壁想了想道:“晚輩已經受過前輩的一次大恩。現在又要服用前輩的仙丹,晚輩不敢受。”
  那女子道:“天下如你這等武林人,真是太少見了。你放心服下吧。我有事要你去辦,不提高你的功力不行。”
  “前輩為什麼選中在下去辦呢?”
  “我已觀察你近十日了。你心地純樸,又不拘泥迂腐。已成為辦我大事的絕妙人選。”
  衛靈壁道:“前輩不會要晚輩去幹不義之事吧?”
  “不會。你只須將阻殺你的人殺乾淨便行了。”
  “晚輩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快講。”
  “晚輩懷疑阻殺我的人受令于莫幹山莊,前輩難道不是莫幹山莊的人麼?”
  “是的。”
  “那你為何要助晚輩?”
  “莫幹山莊內分二派。”
  衛靈壁道:“明白了,但晚輩所為,以不傷害梅家小姐為界。”
  “可以。”那女子說。聲音忽然有些悲哀。“你愛梅姑娘,愛得這麼深?哎!”
  “前輩請賜藥吧。”
  “服下這藥,”那女子道:“片刻之後,便會全身燥熱無比。
  儘管調配這藥丸時,已經加了臣輔之藥,但為不傷藥力,臣輔之藥加的很輕,龍血靈芝的藥力還是很霸道的。你感到全身燥熱無比時,除了加速導引藥力,還須同時存想至冰至寒之物,使心境得以平衡。你的身骨健壯,想來不會有意外的。
  不用怕,如有意外,我會從旁助你一臂之力。”
  衛靈壁接過靈藥丸,含在口中,用天水吞入肚內。
  然後,他便坐在泥地上,開始意守。
  片刻之後,腹中果然升騰起一片無比燥勢的丹田之火。他明白這是藥力化開了,便連忙依法加以導引,他從九歲開始修習梅海天傳授的內功心法,至今又有十六七個年頭,蓄積精氣,修練真力已有一定功力,打通任脈玄關指日可待。如今丹田中藥力大量化為精氣,只須善加導引,便能急速修練為真氣。他記住那女子的教誨,感到藥力大量化為精氣,丹田燥熱猶如火炙難耐時,便存想冬日的雪飄,冰河的寒冷。
  也是他從小勤練武功,原來很佳的根骨,練的越發堅強。
  三個時辰下來,竟將任脈和督脈的玄關同時打通,得到了許多練武人常需三四十年才能達到的練氣結果。
  三個時辰後,衛靈壁收功站起,只感全身舒泰無比。任督二脈內氣機充盈,與丹田之充盈真氣一呼一吸皆能相通。他明白自己實在是受益非淺。當下對著那女子跪了下去,拜道:“晚輩憑白受此大恩,實在是無以為報。”
  “你可以去了。記住,遇到阻殺的人,不可手軟。不要叫我失望。”
  “晚輩記住了,晚輩告辭。”
  衛靈壁拜罷起身,走下草坡,便要離去。
  忽然,那女子又叫住他:“靈壁,你回來。”
  衛靈壁轉身回來,忽然驚愕地呆住了。
  那女子,此時已經揭下蒙面紗,露出了一張絕色的花容美貌臉蛋。看年齡,她卻只在二十二三之間。衛靈壁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如此年青貌美。
  “我還美麗麼?”她輕聲問。
  衛靈壁下意識地回答:“很美。”
  “比夢萍姑娘,如何?”
  一提起夢萍姑娘,衛靈壁那一時失神的心,便恢復了平靜。
  他垂頭道:“你比梅師妹美麗十分。”
  “那麼……你喜歡我嗎?”那女子突然這樣問,問後,雙目定定地看著衛靈壁。
  衛靈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忽然發出此問,當下抬起頭來,驚得退後兩步,無言以對。
  那女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叫陳妙棠,你記住了。”
  “是。”
  “你去吧,如是以後還能見面,怎麼叫都可以,只是別以前輩相你。”
  “是,在下告辭了。”
  衛靈壁轉身,極快地走了。
  他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酒店,天已大亮。他抬手敲門,哪知才一接觸到門,門便開了一些。門沒有插上。
  衛靈壁一眼看到酒店正中的桌子上,坐了一個女子,卻是叫人把自己從牢中放出來的從姍。
  再一看,他又吃了一驚,只見酒店主人 那佝僂老人,此時儘管面容依舊,卻並不佝僂。反倒身子挺得筆直。坐在櫃檯後面,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自己。
  從姍道:“衛師哥,回來了?”
  “從姑娘來了多久了?”
  “來了兩個多時辰。”
  衛靈壁轉向酒店主人道:“閣下原來是裝的。閣下是何方高人?”
  酒店老闆道:“不是高人,是捕快,陽泉捕快。”
  “衛師哥,你請坐下。”
  “在下急著要回黃石,咱們以後再談吧。”
  “衛師哥縱有急事,也請稍留片刻。小妹只問幾句話。”
  衛靈壁道:“從姑娘,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在下曾受先師嚴令,不會對你講什麼的。同時在下又不願說謊騙你。所以,你還是讓在下走吧。在下有一句話告訴你,在下雖然沒有證據,卻感到紅雪山莊被屠,不過是一個江湖大陰謀的開始。而受害的,也不止你紅雪山莊一家。有關各方,絕不會長時間隱忍不動。你就待機而行吧。”
  “多謝衛師哥坦誠相告。”
  “在下告辭。”衛靈壁道。
  酒店老闆將衛靈壁的銀包提出,還與衛靈壁,這次不再假裝落地了。
  衛靈壁收下銀包,取出二十兩一錠大銀,要他收下。而那陽泉捕快卻無論如何也不收,還斟了三杯酒,一人一杯,遞與二人道:“衛兄終於從兒女私情中解脫出來,當喝一杯!”
  三人幹了杯,衛靈壁便告辭而去。
  衛靈壁這一西去,果然連遇阻殺。
  第一次阻殺來得好快,還是在那個谷口,還是四個人,左邊三個,右邊一個。
  左邊三個人,一為中年女子,三十餘歲,腰佩長劍;一為老太,六十多歲,手拄枴杖;一為小兒,十一二歲,玩著一張小鐵弓,腰間懸一盒短箭。
  右邊一人,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矮侏儒,手提一根又長又粗的熟銅棍。
  衛靈壁知道今日要糟,心中緊張地謀劃著對策。
  左邊三人,乃是名揚江湖的八公山三煞怪。只因其三人配合,攻守天衣無縫,單以兵器來看,便是一重一輕一長射,已含無限玄機。長期合練,更是默契。
  右邊一人,更是橫行江湖十數年的一個惡賊,專以劫鏢為生。只因他那矮侏儒般的身材,不用著地翻滾,也是地趟功夫。偏偏他那長棍,重達四十多斤,被他的神力舞動,大老遠便可用長棍的特殊招式攻人。而別人要攻他,他那目標又矮又小,偏又被長棍遮擋得水潑不進,要攻他卻是不易。江湖人稱侏儒棍。
  八公山三煞怪與侏儒棍突然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衛靈壁被笑得莫名其妙,但又怕這中間有什麼詭計。只好一聲不吭,蓄勢待發。
  侏儒棍笑罷道:“說的這小子三頭六臂,卻原來是一個瘦高小子。我侏儒棍生平最善以矮打高,今日卻是遇對了點兒。”
  三煞怪中的老煞怪道:“老身只需一枴杖,便能將他腰肋盡數打斷。”
  中煞怪道:“我一劍便能叫他見血封喉。”
  小煞怪道:“小爺一箭射中他的眉心,比甚麼都來的快。”
  衛靈壁卻不笑,只是沉聲道:“四位一起上麼?”
  其實,他心中最怕四人同上。
  侏儒棍道:“那樣太抬舉你小子了。我侏儒棍打遍中原,盡遇些不象人樣的醜八怪。只有你這小子,瘦高高的,甚對老子脾味。”
  說罷,走到衛靈壁八尺之外,長棍平指衛靈壁,忽然向上一挑,接著挽了一個棍花。攻勢一展開,只見一片棍影,將衛靈壁密密罩住,而那棍風,只帶得飛沙走石,聲勢甚為嚇人。
  衛靈壁在棍影中不斷閃動,幾次出手想去抓住長棍,皆因那長棍靈如牧鞭,甚不好抓,心中不禁有些失悔沒有在第一招搶攻。
  八公山三煞怪在一旁看見衛靈壁不住躲閃,盡皆大笑,中煞怪道:“這小子連拔劍機會都沒有,還戰什麼?”
  話剛說完,三人忽然同時止住了大笑,中煞怪的笑容甚至還留在臉上,但笑聲也停止了。
  只見長棍已到衛靈壁手裡,而侏儒人,卻已被衛靈壁一腳踹飛出去,“砰”地一聲,落在三丈多遠的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原來衛靈壁在閃躲中,發現這侏儒棍幾乎盡是以棍頭攻人,棍尾和棍中間,完全成了力源與力軸,不能用在招式這中,遠打近防,混成一氣。這是侏儒受了先天條件限制後,苦思的一種招法,由於他專練棍頭攻法,卻也練出了一種極快的速度,搓揉了長槍,長刀的殺著,倒也常能出奇制勝。如今衛靈壁識破了機要,身子假裝躍起,趁侏儒棍打向天上,對侏儒而言已是天上,他卻已矮身抓住棍的中端,踹出一腳,正踹在侏儒的脖胸之間,侏儒被踹飛數丈,飛出去在空中鮮血狂噴,落地時便已死去。
  就在熟鋼棍剛剛落入衛靈壁手中,三煞怪齊齊笑不出聲,去望侏儒人時,只見衛靈壁忽然大吼一聲,猶如空中響起一聲炸雷,人也平射向二丈外的八公山三煞怪,他人未射到,棍已劈到,只聽幾聲慘叫,三煞怪也齊齊軟倒在一堆,被 棍活活砸死。
  衛靈壁將長棍扔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的屍體,便掠進谷中,翻山而去。
  這後一棍,幾乎已經跡近偷襲。但衛靈壁為了自保,同時也為了感激陳妙棠的大恩,也是不得不如此了。
  象他這種性情專注的人,愛一個人愛得苦不堪言,但一旦覺得自己的愛反而會害了自己所愛的人,並可能給梅莊三十多人帶來災難,便立即解脫出來,再不拖泥帶水。陳妙棠解救了他和梅莊三十多口人的牽扯,尚在小事。對他而言,陳妙棠一句話解救了梅夢萍的清譽和安寧免受牽連,才令他願效生死之勞,終身銘感。
  這第二殺阻殺發生在第二天下午。這時,他已翻過天目山區,快要進入安徽境內。這次阻殺他的只有一個人。
  衛靈壁明白,這人的武功,在那前四人的武功總和之上,所以他才敢一個人來阻殺自己。
  這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顯然不願暴露出身份。看來是江湖上大有名氣的人物。
  這人見衛靈壁走來,也不出手,也不打話,等衛靈壁走到他的前面站定後,道:“你準備好沒有?”
  衛靈壁更乾脆,回道:“準備好了。”說著,順手拔出長劍,劍尖斜指地上。
  那人見衛靈壁不肯先出招,明白他的意思是因為自保,不願先攻人,便抬掌虛虛一劈,打出一股劈空掌力。但這掌力攻到衛靈壁身上,便消了力道,表示我儘管要殺你,可還不願對晚輩先出招。
  衛靈壁見他這劈空掌力的力道掌握甚能隨心所欲,知道今日遇到了極高的高手,自己便不敢與他拼掌力,比內力。當下展開身形,“刷,刷”便兩招快劍攻出,目的是逼對方防守,無暇施展劈空掌力。
  那人冷笑一聲,顯然已明白了衛靈壁的打法的含義。但他顯得甚不在意,直到衛靈壁的快攻劍式已經展開,才開始反攻。他只憑一雙肉掌和衛靈壁的快劍搶攻,僅僅六七招上,便扳回了先機。衛靈壁內力不如他,如今又被他搶回先機,快攻劍式一窒,已經守多攻少。頓時便危機大現。
  忽然,路旁的樹叢中閃出一條紅影,快速絕倫地搶進戰團,一支長劍連連快攻,頓時便已將那黑袍蒙面人的肉掌逼住。蒙面人一見這人的劍法,忽然大驚道:“你……”
  這時衛靈壁已趁他大驚之時,手掌已攻到面前,未及變招,窒得一窒,一劍砍去,竟生生地將那人的右手手掌砍斷,落在地上。而那紅影,這時又一劍刺中黑袍蒙面人的胸口,頓時便將黑袍蒙面人殺在當地。衛靈壁這時才看清,這幫助自己的人是一個姑娘。
  “你……”衛靈壁一看清這人,頓時吃了一驚。
  “衛公子別來無恙?小紅這廂有禮了。”這姑娘竟是那西子湖中彩舟上的粉頭女子。司馬兄弟讓她服侍衛靈壁,衛靈壁當時完全將她當作了煙花公子,未予理睬。
  衛靈壁深深一揖道:“在下有眼無珠,當日不識高人。今日又蒙援手救命,此恩此德,在此謝過。”
  小紅這時不裝煙花女子,顯得英姿勃發。她道:“衛靈壁好高的劍術,竟能與這太湖王打到二十多招,還能自保。”
  衛靈壁大吃一驚:“太湖王?”
  “這人正是太湖王。”
  這太湖王,乃是天下有數的十幾位高手之一,與八大門派掌門人也能平起平坐。不知怎地,這麼高身份的人,卻被人搬出來殺衛靈壁這江湖後起之人。可見殺衛靈壁的人,這次下了多大的決心。一般一等一的高手,能在太湖王手下走上五招,便能蒙他免予殺手。
  他因故意讓衛靈壁搶去先機,所以多打了幾招。等到紅衣女子閃出來加入戰團,太湖王見紅衣女子所使的劍法,乃是他異常親近的一個人的劍法,所以大吃一驚。也就在他大吃一驚那一瞬,被二人取了性命。
  這一仗實在不是這兩個年輕人打贏的。他二人勝得僥倖,太湖王也死得太冤枉。
  “衛公子。”小紅正色道:“那天西湖的彩船上,我那輕浮孟浪的作態,乃是情勢需要所迫,你可不要將我視看成了孟浪女子。”
  “是。在下現在明白了。”
  小紅雙目定定地盯著衛靈壁道:“不,你還沒有明白。”衛靈壁一怔,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小紅忽然道:“你去吧。如果再有人阻殺你,說不定便是正主兒出場了。”
  衛靈壁又是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謝。在下告辭了。”
  這第三場阻殺來的更快。看來,想要阻殺衛靈壁的人,下了決心要在這兩省交界的山區將衛靈壁除去。
  下午,衛靈壁行至一座大山的山腰時,就遇到了這人。
  這人躺在一棵樹下的石板上,滿臉橫肉,赤著上身,全身肌肉的肌塊遍布胸、背、手臂,比比皆是。他聽到腳步走近,才站起來。自言自語地道:“送死的來了。”說罷,隨手抓起擱在石板上的兵器,那是一對短柄開山斧。
  他問,“你是衛靈壁?”
  衛靈壁道:“是又怎地?”
  “你竟能連過兩關,靠的是什麼?”
  “不靠什麼。或許,靠點運氣吧。”
  “你竟能將太湖王也殺了。你究竟是誰的弟子?”
  “梅家莊的弟子。”
  “梅莊。梅莊哪有本事調教出殺太湖王的人?梅老莊主本人來打上半天,或許還能勝得太湖王一招半式,你卻究竟憑什麼能殺了太湖王?”
  衛靈壁道:“朋友是來阻殺在下的麼?”
  “是的。”
  “那你為何還不動手?扯三拉四,想必是幫手還未來齊吧?”
  那人聽說,仰天大笑不止,道:“我好心好意讓你把話講完,也好多活一時片刻。你卻忙著去死。那可怪不得我了。”
  說罷,將雙手的開山斧一碰,發出一聲巨響,聲震山谷。
  那金屬聲的悠長回聲,在這大山的萬丈深谷中響了好久。
  那人大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誰?”
  “閣下為何會有此問?”
  “老夫將真力運在斧中相碰,傳出的真力聲,便是在平原大川上,也會震得敵人頭暈目眩。你卻如若無事,梅莊在武林中式微已久,哪裡還調教得出你這等第子?”
  衛靈壁此時任督二脈中真力鼓盪,這真力聲之類的功夫,等閒傷他不得。只是他無端被攻了一招後,倒猛然想起這人是誰了。
  “前輩是名震江湖的鬼斧魔君?”
  “好,小子,你總算明白過來了。後生們常因老夫不顯老,而不識老夫是誰。你既知道了,便自裁了吧。”
  衛靈壁道:“那倒不必。是死是活,總得打下來看!”說著,身形一晃,盡全力“刷刷”攻出兩劍。第一劍攻鬼斧魔君的下腹,那是近乎虛招的一劍,第二劍已直刺鬼斧魔君的眉心大穴。
  鬼斧魔君不料這後生聽說他的名頭後,不但未被嚇癱,反而搶先出招,一時竟弄了個手忙腳亂。急忙中身形一仰,趁勢一腳踢出,還怕這一腳未必能踢中衛靈壁,身子又向後一射,倒射出去一丈多遠。
  但他在倒射出去時,即已明白上了衛靈壁的大當。只見衛靈壁一招搶刺將他逼退後,已經展開身形,從他身邊搶過,奪路往山上逃去。此時情急逃命,倒也快如飛鳥。
  鬼斧魔君大怒,猛喝一聲,便展開輕功隨後追去。
  衛靈壁逃上山頂,忽然站住了。
  只見兩個黑袍蒙面人,擋在前面和左方的路上,而後面,鬼斧魔君已快臨近,剩下的右面卻是萬丈深淵。
  衛靈壁明白此時唯有奪路而逃,心中只盼這二人手下不硬,能衝過去。當下運足功力,身子一縱,一招“漫天風雨”,便向二人攻去。
  哪知前面二人似乎對黃石梅莊的萬梅劍法十分熟悉,其中一人喝一聲“來得好”,手中長劍竟硬伸進衛靈壁的劍網中,運力硬絞。兩人的劍身頓成了互絞之勢。旁邊一人這時猛地一掌拍衛靈壁的肩上,一掌拍實,將衛靈壁打得騰身飛起,直向萬丈深淵下面落去。
  衛靈壁的一招“漫天風雨”共使出一半,便被敵手的長劍絞住。另一人從旁襲擊,只一掌就將衛靈壁打下了深谷。
  這一切都是算好了的,再也不會失誤。
  鬼斧魔君從山下追上來,還看見衛靈壁落下去的身形。但他沒有聽到衛靈壁叫喊,他以為那小於已經中掌斃命,所以跌下去時已經不能喊叫了。
  他對兩個蒙面黑袍人道:“事情完了。請公子轉告令尊,老夫已經效力三次,再也不欠情了。”
  一個黑袍蒙面人道:“多謝前輩援手。晚輩一定轉告家父。”
  鬼斧魔君道:“請公子將在下的小斧賜還。”
  黑袍蒙面人從身上取出一柄拇指大小的小金斧,遞與鬼斧神魔。
  鬼斧魔君接過小金斧,忽然神色大變道:“這是仿造品!”
  兩個黑袍蒙面人一聲不吭,不動聲色。
  鬼斧魔君道:“二位公子是假傳聖旨了。”
  還是那蒙面人道:“在下兄弟,情勢所迫,欺騙了前輩,還望前輩恕罪。只因家父正在坐關,而這事又非急辦不可。晚輩兄弟在這裡陪罪了。”
  鬼斧神魔想了想道:“也是。反正老夫當初只答應為令尊辦三件事,如今三件事皆已辦過了,老夫已是自由之身。那金斧嘛,即使還在你家,卻已制約不了老夫了。”
  說罷,下山而去。
  先前說話那個黑袍蒙面人道:“二弟,咱們繞下谷去看看屍體。不要還未跌死,留下後患。”
  被稱為二弟的道:“下面是萬丈深谷,谷底亂石激流,那人是絕對活不了的。哥,回家去吧。”
  二人下山去了。
  衛靈壁跌下山谷去了。但他並沒有死。
  那二弟偷襲的一掌,打在他的肩上,雖然將他打飛下了萬丈深谷,卻並沒有打斷筋骨。
  衛靈壁急速地落下深淵,但他頭腦卻轉動更快。他將長劍扔了,從身上摸出飛抓,這是武林人一般常備的夜行工具,以備要上功力不夠的高處時所用。他將飛抓長繩撿在手上,在急速下落過程中尋找搭抓的樹木。他看見下面有一根松樹伸出,還在上面便將飛抓扔去。飛抓是抓在樹幹上了。可是,他的下落之勢太快,衝力太大。他剛感到身子被長繩拖的一停,身子便向岩壁碰去,全身一震,手掌被繩子勒的猶如刀割。
  “嚓”地一聲輕響,繩子斷了,他便又往下面落去。
  但這麼緩得一緩,他的下落之勢已經慢了許多。更為有用的是,他被打飛出懸崖時,離著岩壁兩丈多遠,便是看見樹或藤,也萬萬不能抓住。此刻被長繩一帶,他的人已被帶近岩壁,如今繩子斷了,他便是貼著岩壁在往下落。他剛感到身子擦著山藤。急忙用手抓住。他抓住一叢山藤,人便不再下落,而是懸在了岩壁上。
  他拼命抓緊山藤,穩住身子。過了好久,才往左右看,左右皆是岩壁,雖然也長著山藤,但卻沒有出路,他又調頭去看下面,下面仍然深不見底。不過,這時也能聽到下面傳來的水流響聲了。
  衛靈壁此時吊在山滕上,上不沾天,下不著地,左右也無出路,看來時日一久,手臂一酸麻,難免又落下去。
  但衛靈壁心中想的卻是,沒有直落下去,便絕對不會死了。他看準了山藤很密,岩壁上到處都是。他如能分段下壁,每次抓住藤穩住身形,便能直到谷底。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待得真氣鼓盪,便看準下面三丈處的一叢濃密山藤射去,一把抓住。落得幾落,已經運功吸在山巖上。如此反覆和採用此法,下落了二十多丈,看看再有三十丈,便能到達谷底了。他心中不禁暗自慶幸,這上千丈的懸崖,跌下去固然是一個粉身碎骨,但是,也給了人一個在空中動腦子的餘地。如若只有幾十丈高,眨眼便跌到底了,同樣是一個粉身碎骨,卻就沒有動動腦子的餘地了。
  他歇息一下,正準備再往下分段下落。正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嘯聲。這嘯聲猶如困獸的嘯聲一般,躁急,憤怒,短促,時高時低。又象受了傷的困獸,帶著痛苦難忍的意味。
  衛靈壁聽得這嘯聲,心中不禁生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感。一時竟不知這是人發出的嘯聲,還是野獸動物發出的嘯聲。當下連忙停止下落。將山藤纏在自己的腰上。害怕一不小心落了下去,露出行藏。他又將另一些山藤拖過來掩在自己的身上和腳下。這樣,從上從下從正面,都看不見他藏在山藤中間了。
  嘯聲來得好快,初起時還在百十丈外,而衛靈壁剛剛掩好自己,那嘯聲就已到了腳下。
  嘯聲停止時,接著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再接著,傳來一陣石塊撞擊山巖的響聲。衛靈壁感到好奇,悄悄地輕輕撥開山藤葉,向下看去。
  他忽然嚇得差點便叫出聲音,連忙咬緊牙關,更是一動也不敢動了。
  只見下面的山溝裡,有一個野人,全身長滿一種淡黃色的細毛,就象猴子身上的毛一樣。衛靈壁忽然明白,剛才那嘯聲裡,就含有種野猿的嘯聲的意味。這個野人正在下面的山谷中,發狂地跳動著,時不時在身上自己打自己幾拳,在胸口抓搔著。時不時又抓起水桶般大的石塊,向著順勢的方向,毫無目的地亂扔出去。一扔就是數十丈遠。有時打在山巖上。有時打在溪流中。有時又打在樹幹上。打著樹幹時,那樹幹便應石而斷。
  如此發狂般地折騰了一陣,只見那人好似更發狂了,不再抓拾石頭扔打物件,而是乾脆便一掌一掌地用掌去擊打溪流旁邊的巨石塊或大樹,一時,只見石屑粉飛,不時傳來樹木被擊斷的 嚓聲及樹木倒地發出的轟響聲。
  如此又折騰了好一陣,那野人才精疲力盡地倒在溪流旁邊。似乎是昏死過去了。
  這時,一個身穿白袍,而蒙黑沙的女子,忽然出現在溪流旁邊。
  衛靈壁差一點點,就又要叫出聲來。
  這女子,便是在莫幹山莊救了他和梅夢萍的女子,便是以龍血靈芝藥丸助他增長了二十年功力的女子,便是叫衛靈壁記住她的姓名的女子。
  只見陳妙棠低下身子,在這野人的幾處穴道推揉著,野人便慢慢地醒了過來。
  陳妙棠道:“過去了麼?”
  那身上長滿猴毛一般的黃毛的野人抬起頭來道:“過去了。”
  衛靈壁又大吃一驚。但他此時已經能控制自己,連差一點點就要叫出聲來的那種衝動也沒有了。就只是將吃驚深深地藏在心裡。
  原來,那野人身上長滿了野毛,但臉上卻是光光的,一點毛也沒有。那是一張人臉。而且是衛靈壁認識的人的臉,是司馬靈台的臉。
  事情真是越來越奇了。
  衛靈壁此時懼意已消,只想存心看個究竟。他想,剛才在山頂將自己打下山崖的,不就是司馬靈台與司馬遷武麼?怎會才眨眼之間又跑到這山谷中來了?司馬靈台怎麼又會是一個野人?陳妙棠明明與司馬靈台在莫幹山莊內是潛在的敵人,此刻怎麼對他如此關心?
  衛靈壁決心要看看這個謎團。他知道下面二人武功極其之高,只怕會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便連忙龜息氣息。但他馬上又放棄龜息。因為他在三四十丈的高處,他的耳邊還有山風橫著吹過的聲音。這呼吸聲是不會傳到下面去的。山風已經將他那極輕微的呼吸聲掩壓下去了。
  他繼續偷聽下去。
  陳妙棠道:“開始吧。”
  野人道:“等一會兒,我還想歇一會兒。”
  陳妙棠道,“好吧。”
  野人道:“你坐下吧,就坐在我身邊。”
  陳妙棠坐下去,坐在他身邊的石塊上。
  野人道:“每次你都很急,你怕看見我這一身毛?”
  陳妙棠道:“不是怕看見這一身毛,是怕露久了,別人看見。”
  野人道:“這是一個死谷。你看,這三面是懸崖峭壁,這溪水從那山洞裡的陰河流出來,流出谷去。如是有人從谷口進來,我是會很早就發現的。你別怕。”
  陳妙棠道:“我不怕。”
  停了一停,陳妙棠又說:“這一次好象時間長些,有五年了吧?”
  野人道:“是有五年了。我近來功力有了提高。所以,似乎毛髮也長得慢些。”
  陳妙棠道:“你將司馬靈台的面具取下來吧,我討厭看他的臉孔。”
  野人道:“暫時不行。我的東西和衣服都在山洞裡,身邊沒有別的面具可換。”
  衛靈壁這時總算明白了一個秘密,這野人並不是司馬靈台。他那司馬靈台的臉,是因為他戴了製作成司馬靈台的模樣的人皮面具。
  陳妙棠道:“你可不能戴這面具去莫幹山莊幹什麼!”
  野人道:“你別擔心,我是控制得住自己的。”
  陳妙棠道:“目前時機還不成熟。該怎麼幹,到時我會對你講明白的。”
  野人道:“放心,我會聽你的安排。但是,成功了,霸主地位是我的,你不能和我爭。”
  陳妙棠忽然笑起來:“有什麼可爭的?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我們不是夫妻嗎?”
  野人道:“有一天,我要將天下所有的武林人都召集在一起,為我們舉行天下最大的婚禮。”
  陳妙棠道:“好的。那一天,我穿什麼衣服呢?”
  野人道:“就穿這白袍,你穿白袍最美了。”
  停了一下,野人又道:“其實,你穿什麼都美,我都愛看。
  要是你將白袍脫了,我就更高興了。”
  陳妙棠道:“時辰不早了,開始了吧。”
  野人忽然道:“不忙。我記起了,每次我有毛的時候,你都不願意和我幹那件事。今天,我想先幹那件事,再除去毛髮。”
  陳妙棠伸出手去,在野人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用一種唱歌一般的聲音道:“你真是我的傻丈夫,你不怕你的毛刺痛了你最愛的人麼?”
  野人馴服地道:“我怕。”
  陳妙棠道:“我是你在天下最愛的人麼?”
  野人回答,聲音變得既馴服又溫柔:“是。”
  陳妙棠又問:“我是你在天下唯一最愛的人麼?”
  野人回答:“是。是我唯一最愛的人。”
  “那麼,我們開始洗毛吧。”陳妙棠的聲音唱得更甜了。
  “開始吧。”野人說,在陳妙棠的身前跪下來。
  衛靈壁聽得明白,從野人開始提出要求起,陳妙棠就改用了唱歌一般的聲音和野人說話。而陳妙棠一改用唱歌一般的聲音說話,野人就不再提出要求,而是陳妙棠怎麼問,野人就怎麼回答。
  衛靈壁明白這是屬於攝魂大法一類的功夫,先將真力貫注在有節奏音樂和唱歌中,定向噴射往需要製住的人,造成對方大腦或輕或重地失去自我理解能力,而隨著發動人的願望思想或行事。
  衛靈壁暗自慶幸,幸好自己身在半空。而且,陳妙棠想不到懸崖上山藤中藏有人。她發出的攝魂真力,也只是單對野人一個人發出。
  這時,陳妙棠已經從身上取出一瓶藥水,不知從什麼地方又拿出一個木盆。木盆內已由野人去溪水邊盛滿了清水。陳妙棠將玉瓶內的藥水混和在木盆內的溪水中。然後,用一塊軟綢沾上調淡了藥水,在野人身上有毛的地方,而在正常人身上不該有毛的地方,輕輕地擦洗起來。
  全身都擦遍以後,陳妙棠說:“下河溝去洗乾淨吧。”
  野人聽話地走進水中,自己用手在身上擦洗了一陣,當他從水中走出來時,身上已經沒有野毛了。在陽光下,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暗紅色的色彩,既象是人的皮膚顏色,又不象是人的皮膚顏色。
  野人回到陳妙棠的面前跪下,陳妙棠道:“該洗臉了。你將面具取下來吧。”
  野人伸手在臉上一抹,面具去掉了,頓時現出 張象身上一樣長滿了野毛的面孔。那樣子,極象是傳說中的人猿。
  衛靈壁此時吊在半空中的岩壁上,一動也不敢動,手心被一種冷汗弄得濡濕,連擦也不敢擦一下。
  陳妙棠又用藥水在野人的臉上細細擦洗,甚至連頭頂頭後都擦洗遍了,才又對野人道:“你再去河溝裡洗一下吧。”
  野人又聽話地去河溝裡走進水中。將頭埋進水裡洗了一遍,當他這次洗完後,已經完全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了。就只是光著頭,臉上的骨骼有些類似人猿。但也不是極醜。他這時全身精光,下身的性器又長又大,他再回到陳妙棠面前,他已經有了要求。
  野人道:“你把白袍脫了吧。”
  陳妙棠一聲不吭地閉上雙眼。
  野人的手慢慢伸出去,解開了陳妙棠的白袍,陳妙棠的身子頓時便裸露在陽光下,猶如白玉一般閃閃發光。
  野人的喉頭發出一種低吼的嘯聲,一下子把陳妙棠掀翻在地上,撲了上去。而陳妙棠就只是閉著雙目,任他作為。二人便全身赤裸地在陽光下行起了巫山雲雨。
  山崖上,衛靈壁早已閉上了雙目,不敢再看。
  過了好一陣,下面才又傳來聲音。
  衛靈壁睜開雙眼,看見陳妙棠已經穿好了衣服,野人就躺在她身邊的地上。那野人問:“那個姓衛的小子,這一路為你除去了幾人?”
  陳妙棠道:“五人”
  野人道:“那小子還不知死了沒有?”
  陳妙棠道:“我只助他增長了二十年功力,他縱使能對付開始的幾批阻殺,最後總是逃不過去的。老鬼吩咐了要一個個殺掉,小鬼頭不敢不遵命的。再說,小鬼頭還有私心要除掉那小子。不殺掉姓衛的,他是不會甘心的。所以,姓衛的小子最後還是一個死。”說完嘆了一口氣。
  衛靈壁聽到說自己,更是一句也不敢漏。
  野人道:“你這計策稱為什麼計?”
  陳妙棠道:“稱為一箭雙雕,或稱為血殺連環。”
  野人道:“太麻煩了。其實,由我一處一處地挨去殺,那多省事。”
  陳妙棠笑道:“將這武功最高的幾家解決後,再有不聽話的,就可以用你這個辦法了。現在還不行。”
  陳妙棠站起來道;“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在梅莊你上次丟掉了崔家那老鬼後,他老是在莫幹山莊一帶不時出現。你乾脆出谷去,將他引遠點。不妨引他去西域。丟掉他後再悄悄回來,那時,或許就可以走下一步棋了。”
  野人道:“好吧。”他站起來,抱住陳妙棠,又親吻了一陣和摸揉了一陣,陳妙棠見他慢慢地又有了巫山雲雨的要求,便又施出攝魂大法,用唱歌般的聲音道:“聽話,快去穿好衣服,出谷辦事吧。征服了武林後,你當了武林霸主,我天天陪你。現在我要走了。”
  野人馴服地說:“好,你去吧。”
  陳妙棠慢慢走開,然後一晃便不見了。
  野人也轉身不見了。衛靈壁知道他去附近的什麼地方穿衣服,一時便不敢下去,只是注意地看著下面谷中,是怕看不見野人出谷,不能下去。
  不久,野人又來到剛才二人停留的地方,他這時已經穿了一身黑袍,戴上了一張普通武林豪客的人皮面具。就空著一雙手,出谷而去。
  衛靈壁怕他迴轉,又等了好久,將近兩個時辰,直到天快要黑了,才解開捆在腰間的長藤,又採用分段下落,抓藤停身的辦法,落到谷底。
  這時,衛靈壁才松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地逃出谷去。
  衛靈壁逃出谷後,連夜向西而去。他知道他這時在這安徽一帶,是千萬不能露面的,只怕有人認出自己,又會招來新的,更厲害的阻殺。所以,走到天亮前,便選了一個山洞,藏了進去,準備夜行晝伏,過了安徽再說。
  在洞中睡覺前,他忽然想起,剛才那野人也正在將一個姓崔的“老鬼”引向西去,自己此去,豈不是正與野人走了一個方向?再說,自己一回梅莊,如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將血殺引到梅莊去了。
  當下,他便決定,既不回梅莊,也不西走,不如便向北方行去。
  天黑以後,他便向北行走了。如此晝伏夜行,好些時日才走出安徽境,進入河南境內。進入河南境內後,他想到離杭州很遠了,便不再晝伏夜行。到達淮濱時,又買了一把長劍。十數日的晝伏夜行,使他覺得自己太膽怯,心中生出一股豪氣,反正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既便引來血殺,也是不會連累別人的。那麼,又何必那麼怕死貪生?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阻殺自己,能擋便擋,能殺便殺,反正要殺自己的人,恐怕也不是什麼正人。萬一自己被殺了,大不了死了便是。
  如此一想,心中便已坦然,但是,想到自己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無所成事地飄泊無定,心中又感到有些悲哀。
  這日,衛靈壁來到了一處山谷,這山谷兩旁山並不高大,山谷異常寬大,人煙也還較多,衛靈壁在路旁的一家小酒店中坐著喝酒。忽然看見外面的路上有一個灰影一晃而過,似乎是武林高手將輕功施展至極限時那種身影。當下快速掠至門邊。一看,前面平坦無遮擋的官道上,果然有一團灰影正向前急掠。正在這時,又有一團白影從衛靈壁身邊掠過,身法似乎比前面那團灰影還略快一點點,朝著灰影追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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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愛情不分正邪a

  這時正當中午,這一帶人的煙又比較密,這二人不顧驚世駭俗,大白天展開輕功在道上追逐,顯然是原因重大了。
  衛靈壁不禁動了好奇心,酒也不喝了,同樣展開輕功,直追下去。
  但他的輕功顯然比前面二人差的太遠,追了一陣,便連前面兩團影子的影子也不見了。
  但他還是沿著那個方向追了下去。
  追了一陣,渺無蹤跡。正失望間,忽然聽得有一個山谷內傳出一陣打鬥的兵刃交碰聲和叱喝聲。衛靈壁道:“是了,總算找到了。”自言自語著,一邊悄悄掩了過去。
  谷中,一團灰影和一團白影正在急劇打鬥。雙方都轉動很快,只見兩團影子都在不斷地攻防轉動。這兩團影子雖然轉動很快,但衛靈壁還是看清了,場中打鬥的兩個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女人面戴面紗,恍惚看去,那女子又還有些象陳妙棠。
  一看好象是陳妙棠,衛靈壁便更不願走了,更想看下去了。
  忽然,兩團影子分開了,各自退開六尺。衛靈壁這才看清,一個青年男人的左肩頭上被削了一劍,掉了一塊皮肉,鮮血長流,而那女子,卻也在左肩內側被刺了一劍,同樣是鮮血長流。
  二人幾乎同時地,各自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流血。
  衛靈壁一看那女子,不管是身形,裝束,說話,動作,甚至連臉上戴的面紗都十分象陳妙棠,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怒火。
   想到這陳妙棠,無端以一箭雙雕之計玩弄自己,計算得很準確地增加了自己二十年功力,利用自己去殺掉了五個他們要逐漸除去的人。然後,算準自己即使增加了 二十年功力,也打不過最後出面的人,仍然難逃一死。陳妙棠即使不是主使阻殺自己的人,也是知情者。衛靈壁恨的是她當自己是小孩,任意玩耍。
  他 立即便想衝出去罵她一頓。但一想到自己武功遠遠不及這陳妙棠。只怕罵了反而不能脫身。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這二人究竟為什麼如此以命相拼,便繼續隱伏在大 石後面的草叢中偷看,只聽那女子道:“池兒,你的武功進展很快。打鬥中又比上次更多用了幾大門派的武功招數。你還不承認那些東西在你身上麼?”
  被稱為池兒的年輕人恨聲道:“你這賤人!你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要那些祕籍,甚至就不惜謀殺丈夫。你還有臉稱我為池兒?”
  那年輕人忽然大笑起來。但笑聲甚為悽愴。他笑罷道:“你口中喊得好親熱,池兒池兒,你手中的長劍卻追遍中原要殺池兒,你這賤人,你既然有膽在黃河邊上殺我姍妹,你既然有膽追殺我追遍山西,河南,為什麼就沒有膽量承認是你殺了你的丈夫?”
  那女子道;“我已說好幾遍了。于淳身上的那麼多傷痕,沒有一處是我加在他身上的。當時我被人用掌力震昏,跌在水池中,沒有淹死,躲過劫殺。于淳身上的傷痕,有陽泉捕快的驗屍記錄在案,你也是查過了的。怎能一口咬定是我殺死了于淳呢?”
   衛靈壁此時明白了,這二人是山西陽泉紅雪山莊血殺事件的幸存者。男青年是從北池,女的是從于淳的妾房夫人。但衛靈壁卻想不明白,這十分象是陳妙棠的女子 明明是杭州司馬世家的人,被司馬靈台稱為小娘,看來就是司馬洛老莊主的妾妻,而且,陳妙棠與那野人還有夫妻之實和夫妻之約,怎麼又會是從于淳的妾妻呢?
  衛靈壁是越來越糊塗了。
  這時,從北池罵得更兇了:“賤人,你不敢承認是你在事前下了化功藥麼?”
  那女子道:“真是天下的冤枉。出事那晚,我從京城省親回來,只在大廳中和眾人打了個招呼,便同于淳回了後莊小樓。我哪有機會對莊中眾人下什麼化功散?于淳是天下第一高人,誰又玩鬼伎倆玩得過他?”
  從北池大怒,長劍一挽,衝了上去,“嗖”地一劍直刺那女子的喉頭。那女子身子一晃,已經閃開,刺出一劍,直取從北池腰肋大穴,二人又纏打在一起。
   二人都是使劍,二人的劍法家數,開始看來都是一樣,都是紅雪山劍法,但是,打著打著,從北池又逐漸使出了別門派的武功招數,不多一會,二人又打了近百 招。從北池使出了華山劍法,武當劍法,甚至將六合刀法的招數也用在他的劍法中去了。顯然他正在捉摸一套搓合各門派劍術的獨特武功。只是這時使來,還不成 熟。
  忽然,那十分相象陳妙棠的女子一聲大叫,倒退出去,腰肋間中了一劍,衣裙綻開,流出鮮血來。
  那女子道:“好,好,劍術上我再也打不過你了。你既然毫不留情,我也只好施出殺手相對。說罷,劍交左手,右手猛地點出一縷指風,“颼”地一聲,直向從北池的中庭穴射去。
   從北池一看那女子射出指力,便異常緊張,他的內力不夠,遜了一籌,便不敢射出指力去硬碰那女子的指力。這時,只好一邊躲閃,一邊將真力運集劍上,用劍去 擋那女子的指力,因為那女子射出的指力破空之聲甚強。有跡可導,猶如遮擋暗器一般可用兵器遮擋。從北池的內力比那女子差的不太懸殊,所以只須將真力運集劍 上,一時還不至於就被那女子的指力震斷。
  可是,那女子的指法異常奇詭,加之以指代劍,招數便比揮舞長劍要快捷得多。從北池一時被弄得左支右絀。
  衛靈壁見狀,大喝一聲,從石後跳出去,雙腳一彈,連人帶劍,便向那女子射去。
  那女子集中精力應付從北池,想不到忽然會有人偷襲自己,百忙中回指一點,卻恰好點中了衛靈壁的肩井穴。衛靈壁只感右臂一麻,全身打一個冷顫,長劍“當”地一聲落在地上,氣息 窒,他跌在地上。
  就這樣緩得一緩,從北池已能抽身逃了出去。從北池一邊奔跑,一邊回身大罵:“賤人!你敢追來再大戰三百回合麼?
  你要的東西就在我身上。”
  那女子百忙中望了衛靈壁一眼,罵道:“野小子。躺著吧,老娘回來再收拾你!”還未說完已經急如風火地向從北池追了下去。
  衛靈壁此刻右臂酸麻冰冷,一動不能動。甚至連半邊身子都感到酸麻冰冷難受,便運氣去衝穴道。但衝了一刻,不但毫無作用,這酸麻冰冷的感覺反而逐漸向全身擴展了。
  這時,他的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綠袍醜怪老人。這綠袍醜怪老人繞著他的身子轉了一圈,然後站在他的前面,低著頭細細打量著他。那眼色就象在看一個怪物一般,充滿好奇。
  看了一陣,這醜怪老人道:“小子,你有本事運氣衝開這 陰指麼?再有幾個時辰衝不開,你就完了。老夫替你解了吧。”
  說著,伸手對著衛靈壁的肩胸之間的幾處穴道無聲無息地虛點了三下,衛靈壁便酸麻寒冷盡消,站起了身子。
  衛靈壁長揖謝道:“多謝前輩解穴之恩。”
  醜怪老人道,“免了。老夫問你,你是黃石梅莊的弟子?”
  衛靈壁知道他從自己的一招武功上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家數,無法隱瞞,便道:“是。”
  醜怪老人道,“這從家的二娘母打架,關你什麼事?”
  衛靈壁道:“那從北池的妹妹從姍,曾經救過晚輩一次。
  晚輩眼見從姑娘的哥哥遇難,不能視而不見。”
  醜怪老人繞著衛靈壁轉了一圈,回到他的面前,眼中還是那麼一副稀奇古怪的神色望著衛靈壁。
  “小子,你那點武功,連給妙美人揩屁眼也不夠。這神仙打架,凡人滲和進去,不是白送了性命麼?”
  衛靈壁尷尬地道:“有恩報恩,卻也顧不得武功高低了。”
  “你如白白送了性命怎麼辦?”
  “送了性命便送了吧。在下於這世間,一無牽掛,便送了性命又有何妨?”衛靈壁說這話時,心中想起了梅夢萍,心中在想,此生不能和梅師妹一起生活,活著又有什麼用?
  “小子,你忽然悲傷起來了,你有什麼事不順心?”
  “沒有什麼事不順心。”
  醜怪老人想了想道:“不說也罷。小子,我問你,從姍此刻在哪裡?”
  衛靈壁道:“前輩認識從姑娘?”
  “認識。”
  衛靈壁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從姑娘在何處。”
  “小子,你想瞞老夫麼?你眼中的神色說明你是知道的。
  為什麼不告訴老夫?”
  “前輩,你對我有解穴之恩。但眼下那麼多人,遍天下追殺從姑娘。從姑娘東躲西藏,行無定處,我又怎能知道?我便知道,又怎能逢人便講?前輩如要責怪晚輩,不如便重新封了晚輩的肩井穴吧。”
  “好小子!你知老夫是誰?你知那從姍又是老夫的什麼人?”
  “不知道。前輩是從姑娘的什麼人?”
  “老夫是從姑娘的義父。魔殺天君便是老夫。”
  衛靈壁大驚,連退兩步,方才站穩身子。
  “你,你是魔殺天君?”
  “小子,你別怕。老夫自從收了姍兒做乾女兒後,已經不再動軋殺人,而改邪歸正了。”
  衛靈壁知道象他這種身份的人,是絕對不會說謊騙人的。
  當下便道:“晚輩只知道從姑娘在杭州莫幹山莊一帶打探事情。具體在何處,晚輩實在不知。”
  魔殺天君道,“能說出在杭州一帶,已經夠了,小子,老夫還問你一件事。”
  “前輩請問。”
  “你的師父梅海天已經死了。你是到江湖來尋找仇人的麼?”
  衛靈壁聽魔殺天君這麼問,心中痛苦異常地道:“晚輩這點微末功夫,原是不足以尋仇報復。哎,真是愧對先師了。”
  “小子,你想不想報仇?”
  “想!晚輩無時無刻不在想!”
  “那你怎麼不思另覓名師,多學些武功?”
  衛靈壁此刻已經明白了魔殺天君的意思了,便道:“前輩....前輩願...收錄晚輩麼?”
  魔殺天君大喜道:“磕頭吧,小子!”
  衛靈壁此時心中念頭急轉,自從梅莊血殺後,他這兩個月來,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處處被人追殺,甚至白天就不敢在東海幾省出現。而且,梅莊還隨時都有被人血殺的可能。如今他也顧不得什麼正邪之分了,只盼早日練成絕功,尋仇保莊,也好不枉了梅夢萍的一番隱忍苦心和囑託。
  當下,衛靈壁翻身拜倒在地,連磕了九個頭,行了拜師大禮。
  魔殺天君欣然受之,道:“徒兒,隨為師來吧!”
  說罷,領先走去。衛靈壁跟在後面,一起行走。
  行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座高山,這高山的上部幾乎是一座整塊的大山石,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碩大無朋,猶如一個和尚的光頭,前面的岩壁直立如削,連飛鳥也在上面毫無立腳之處,高約六七十丈。
  來到岩壁下,魔殺天君道:“徒兒,你能上麼?”
  衛靈壁搖搖頭道:“徒兒無能。”
  魔殺天君道:“上面三十丈左右,有一個山洞,我上去以後,丟繩子下來拖你吧。”
  ‘說罷,身子一彈,射起七丈多高,就在身子不再上升時,他雙手一揮,雙手的手指已經插進石壁之中。接著,他另一隻手抽出來,腰一扭,再插進二尺以上的另一處石壁,然後下面一隻手騰出來,又插進再上面二尺之處,交替著往上插去,便將身子提升上了三十丈高的石壁山裡。
  如此上法,衛靈壁別說看見,便是聞也未聞。只看得他在下面目瞪口呆。
  不久,上面丟下來一根長繩,衛靈壁攀繩而上。六丈以上,有許多手插出的指洞。衛靈壁上至離洞口一丈多遠處,只感到雙臂被什麼東西箍住,往一上提,一下子就到了洞中。
  魔殺天君道:“徒兒,為何上的如此之慢?”
  衛靈壁道:“徒兒上的也夠快了,師父還嫌慢?”
  魔殺天君道:“不算快,不算快。你坐下吧。快將你的姓名說與老夫聽。”
  衛靈壁此時才記起,已成師徒,還未將姓名奉上。不禁有些好笑道:“徒兒叫衛靈壁。”
  魔殺天君忽然又充滿奇怪地望著衛靈壁道:“江湖說有個叫衛靈壁的殺了太湖王,可是你麼?”
  衛靈壁道:“是徒兒,但也不是徒兒。”
   於是便將自己如何從黃石梅莊到杭州,在西湖上見到司馬兄弟,遇小紅,殺王七刀,回莫幹山莊,在山頭對面遇陳妙棠贈藥丸增長二十年功力,破阻殺殺侏儒棍和 八公山三煞怪,以及小紅助殺太湖王。後來又被二蒙面人半招間便打下千丈深谷,遇陳妙棠與怪人洗除野毛等事詳細地講了一遍,說完之後,見魔殺天君鎖眉深思, 便不去打岔。
  魔殺天君自言自語道:“是了,只怕就是這個野人了。徒兒,你說那野人極象人猿?”
  “是的,極象人猿。”
  “你說陳妙棠叫他引什麼崔老鬼到西域去了?”
  “正是如此。”
   魔殺天君道:“為師在中原尋找一個仇家,已經找了兩年,卻如大海撈針,一點影子也捕捉不到。這個人江湖人稱千面魔怪,只怕便是你說的那個野人了,只因為 這人每到一處出現,皆以一張新的人皮面具遮掩其身份,所以,近二十年來,江湖上便根本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鬼使神差,卻叫你給見到了。這人武功很高,只怕 也是妙美人手中的槍。嘿嘿,如今終於讓老夫無意中逮住了。”
  衛靈壁想起一事,問道:“師父,你稱這陳妙棠叫妙美人麼?”
  “怎麼?徒兒,你連這也不知道麼?”
  “徒兒極少在江湖行走。先師在日,也很少講這武林典故。
  所以不甚明白。”
  “那麼,為師講與你聽吧。這妙美人乃是一對雙胞胎,是 女陰魔從小收養在身邊,長大後傳以武藝的 女門的弟子。
   女陰魔已經五十年不在江湖走動了,不知如今還在不在人間,她這弟子,三十年前一出江湖,便立即風靡了整個武林。”
  “師父,這妙美人年紀輕輕,怎地三十年前便出江湖了?”
  “哼!年輕?二組妹皆是五十歲的半老徐娘了。她那 女功,專以採陽補陰為功力來源,你看她年輕,那是駐顏術修的。”
  “師父,她兩姐妹名叫什麼名字?”
  “小子,你問這麼詳細幹啥?可別迷上了!”
  “師父,你說哪裡去了?弟子是有一個關竅尚未弄明白。”
  “她這雙胞胎,姐姐叫陳妙棠,三十年前出江湖不久便嫁與了司馬洛。陳妙棠嫁與司馬洛後,妹妹陳妙娘便失去了消息。傳說是八大派逼她回 女門她師父身邊去了。嘿嘿,原來她卻鑽到了紅雪山莊。這卻是江湖上還不知道的事情,”
  “弟子明白了。今日與從北池打鬥的,原來是陳妙娘。怪不得她對弟子不認識了。”
   “當時江湖稱她二姐妹為大小妙美人。而今大小妙美人都出現了。只怕江湖又要風靡一陣子了。好了,徒兒,你坐好了,為師現在就傳你老夫的獨門內功心法。我 這內功心法,導引大周天時獨闢蹊徑,功力增長很快。剛才為師以真力箍提你上來時,你那體內真力發生感應。似乎你的任督二脈已經打通?”
  衛靈壁道:“家師所傳的內功心法,以任督循環為周天,從小便以打能任督周天為目標。導氣路線是督脈上,任脈下,但徒兒打通這周天,實在是得力于陳妙棠的龍血靈芝丸。”
   魔殺天君道:“任督二脈相通,不過是小周天,將人體的前後主脈乾坤交合而已。如要將真力用于武功技擊之中,隔空擊物,也如拳、掌、指擊實人體一般有效, 那是非要引真力左右循環的了。道家稱此法為法輪周天。為師年輕時,在金沙江激流中救起一個落水的遊方道士,他為此傳了為師三天內功。後來,為師內功有成 後,從虎跳峽那激流的種種水流中悟出一套獨特的運功方法,以你目前的真力積疊,為師再以靈藥增加你的真力積疊,然後,用為師這套集乾坤和法輪為一體的大周 天循環法,你可在一個月內達到陳妙娘那等內力修為。”
  衛靈壁一跳而起,大喜道:“竟有這等神功麼?”
  魔殺天君道:“老夫一身,亦 正亦邪,正是以與八大掌門論道為樂,邪時以打殺武林高手為樂。老夫的武功,也是亦正亦邪,正時方正規矩,循序漸進,邪時不顧生死,也是獨闢蹊徑。老夫一月 之內,先傳你以老夫本人的內功心法,打通你的法輪周天後,再傳你各種技擊法門。一月之後,如若沒有意外,老夫再傳你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心法。”
  衛靈壁驚道:“真陽通天經?那不是紅雪山莊的獨門內功心法麼?”
   “是的。老夫已從姍兒那裡學來此功法。至今已經練到五層。第六層和第七層為技擊法門,老夫正在練。只怕你將老夫的內功心法和技擊法門學會後,老夫那真陽 通天經也練會了。那時老夫百毒不侵,便可放手與千面摩怪一搏了。如若你再從旁助老夫一臂之力,當可將這千成魔怪斃于掌下,報我徒兒之恨。”
  衛靈壁跪拜在地道:“徒兒能得此奇緣,為先師報仇也有希望了。”
  “好了,你坐好,老夫先傳你口訣,再慢慢與你講解。弄懂以後就開始練吧。”
  魔殺天君整整講了半天,才將他獨創的大周天運氣法講清楚。又讓衛靈壁在一邊獨自思索,有不明白的地方又講。直到要交更時,衛靈壁全弄懂了,魔殺天君才拿出兩顆藥丸,令他服下,然後開始練功。
  如此在山洞中過了一個月,衛靈壁已經大成,功力相當於平常練氣者的七十多年修為。他此時已覺得體內真力遍布四肢,掌指之中的真力,竟有呼之欲出的感覺。
  魔殺天君道:“你且以老夫的金鋼指插石試試。”
  衛靈壁來到石壁邊,氣達五指後,成爪狀向岩石插去。只聽“哧”地一聲,五指插入山巖,如插豆腐。
  衛靈壁大喜,跪地拜道:“徒兒能有此大成,實是師父再造之恩。”
  魔殺天君道:“這算什麼大成?二百年前,山西太原有個崔大俠,手指能抓插進鐵礦石中。這普通石算什麼?起來。功無止境。老夫傳你真陽通天經。三天后,咱們出山,你在路上過走邊練吧。”
  三天后,師徒二人下得山崖。魔殺天君道:“徒兒,老夫本來準備帶你同去西域,看能否找到千面魔怪尋仇。但老夫這心中,對姍兒甚為放心不下。你可去杭州,暗助姍兒一臂之力。”
  “徒兒遵命。啟稟師尊,徒兒想順道回黃石梅莊看看,不知行與不行?”
  “可以。但你不能耽擱太久,誤了姍兒大事。”
  “是,徒兒告辭。”
  衛靈壁對魔殺天君拜了四拜,送走魔殺天君後,南下朝黃石走去。
  不日,衛靈壁來到二省之間的大別山區。
  這一天,他來到一座大山口。穿過這座大山,便是湖北了。但這片山嶺要走整整一天,才能到達湖北的另一個集鎮,中途幾乎全是荒無人煙的叢山峻嶺。這大山外散居著數十戶農家。山口有一家酒店。過山的人在這裡歇腳,飽餐一頓後,再備上乾糧,然後入山過境。
  衛靈壁走進酒店時,一眼就看見鬼斧神魔坐在酒店正中,正在大吃大喝。
  鬼斧神魔看見進來的人是衛靈壁,先是一驚,繼而放下酒杯道:“小子,好大的命,千丈懸崖竟跌你不死?”
  衛靈壁想了想,走到他的桌前,在鬼斧神魔對面坐下,一邊喚道:“店家?”
  這時,店中就只有三四個客人,幾乎是一人 張桌子,各自喝酒。另外還空著三四張桌子。衛靈壁公然去鬼斧神魔的桌前對面坐下,那顯然有挑釁之意了。
  店家走過來,衛靈壁要了幾樣菜,一壺酒,便自斟自飲起來。對進店時鬼斧神魔的嘲笑,理也不理。
  鬼斧神魔不明白這小子何以如此託大,一時倒不敢發作,一直便默默地望著衛靈壁。
  衛靈壁喝了一杯,用空杯子照了照鬼斧神魔道:“前輩何不先幹一杯?晚輩有一件事,還想請前輩指點迷津。”
  鬼斧神魔道:“小子,你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託大?”
  “前輩的意思,是不是說,晚輩見了前輩,應該九叩首,三朝呼?”
  鬼斧神魔受了如此嘲弄,那是再也忍不住了,順便將手中的筷子向衛靈壁雙目刺去。
  兩人同桌相對而坐,那距離真是近在咫尺。鬼斧神魔這一刺,真是快速絕倫,兩支竹筷子刺出去,竟帶有輕微的破空之聲。
  但這竹筷子忽然在桌子中間停住了,因為竹筷子在桌子中間,便被衛靈壁的手指夾住了。衛靈壁輕輕一拖,鬼斧神魔便感到有一股大力硬生生地將竹筷從他手中奪了過去。
  鬼斧神魔目瞪口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衛靈壁將竹筷子夾在手指中間,微一用力,竹筷便從中而斷,切口猶如用剪刀剪斷一樣整齊。
  “店家。”衛靈壁道:“替這位前輩更換一雙筷子。”
  店家在酒櫃後面,早已嚇得不能動了。
  鬼斧神魔道:“小子,原來那日你是裝的。你的武功很高啊。”
  衛靈壁道:“前輩過獎了。晚輩想請問前輩一件事。”
  鬼斧神魔道:“小子,你以為誇了你一句,便可以逼老夫說出你想知道的事麼?”
  “不敢。”衛靈壁道:“晚輩問這個問題,不是以武功為仗持相問,而是以同道的資格相問。”
  “同道?”鬼斧神魔反問。
  衛靈壁用手指沾了點酒,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陽泉。
  鬼斧神魔神色大變,急忙伸手將這兩個字擦掉,點了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衛靈壁隨後跟去。
  鬼斧神魔在山口等著,已將衣服脫下,放在路邊的草叢上。手提一雙短柄開山斧,站在那兒。
  他道:“小子,想和老夫講話,先讓老夫掂掂你的份量,今日可不許耍花招了。來點真的。”
  衛靈壁道:“恭敬不如從命。”說罷,“當”地一聲掣出長劍。
  衛靈壁知道這對開山斧下,不知死了多少武林人。他這雙斧,可齊攻,可一攻一守。攻時招猛力沉,守時全無破綻。
  無論誰人,無論多高的功力,只消被這開山斧碰上一點,那真是不死也成重傷。
  鬼斧神魔道:“出招吧,小子。”
  “前輩要晚輩先出招?”
  “當然,莫非老夫倒要先攻你這後生小子?”
  衛靈壁感到好笑,每次都是他先出招襲人,此刻卻要擺身份。當下反而將劍垂下,抬起左手成抓狀對著鬼斧神魔道:“晚輩無禮了。”
  “出招吧。耍什麼花.....”
  鬼斧神魔的舌頭突然僵住了。他只感到右手腕腕脈忽然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箍住。“當”地一聲,右手的開山斧已經落在地上。全身無力,左手也垂下了。他明白了。這是幾股無形的力道,是從衛靈壁那成抓狀的手指中發出來的。抓住他的手腕的便是聞名天下的魔殺真力箍。
  “你……是魔殺天君的弟子?”鬼斧神魔結結巴巴地道。
  “天君正是在下的師父。”
  “那麼....請你...放開我。老....不..愚兄有眼無珠,不知是小兄……啊!”
  鬼斧神魔說至“不知是小兄”的“小”字時,衛靈壁已瞥見路邊樹叢中無聲無息地飛出一條紅影,長劍在前,偷襲鬼斧神魔的背心。那紅影本來藏在很遠的地方,不過一丈左右遠,衛靈壁甚至還採不及轉動心思,長劍已經刺進了鬼斧神魔的背心。
   “什麼人?”衛靈壁這時才喝出聲,同時記起將力道住後一帶。他的無形力箍本來還抓住鬼斧神魔的手腕,這時猛將鬼斧神魔帶近了自己的身前。他本來是想救鬼 斧神魔的。哪知偷襲者的長劍已經刺進鬼斧神魔的背心,他這一帶,雖然將鬼斧神魔的人帶脫了長劍,只是劍創口的鮮血一下子狂洶而出,只怕死得更快了。這也是 衛靈壁缺乏實戰經驗所至。
  衛靈壁左手收回力箍,一把挽住撲進自己懷中的鬼斧神魔,右手一指,先以長劍指住紅影,然後才看清,偷襲鬼斧神魔的,原來是西湖上假裝樂女的小紅。
  “衛公子,你先止住他的血。”小紅若無其事地道,就好像不是她殺的。“要問什麼,還來得及。”
  衛靈壁恨恨地看了小紅一眼,將鬼斧神魔放在地上,點了他傷口周圍幾處穴道,血流頓時合不再狂噴。
  衛靈壁道:“魔君,是我害了你!”
  鬼斧神魔吃力地道:“那……晚上……的人,都會死的……早遲而已,……兄弟……小……”
  他本來想說:“兄弟小心。”心字尚未說出口,全身抽搐了一下,就已死去。死去時,雙眼圓睜,死不閉目。
  衛靈壁抬起手,在他臉上一抹,讓他閉上雙目。然後將他的屍體放在地上,對著屍體磕了二個頭,道:“前輩,你放心去吧。”
  衛靈壁起身,以長劍指著小紅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小紅道:“衛公子,請你放下長劍。說完話,你再決定是否要為他報仇。”
  衛靈壁放下長劍,又喝道:“你為什麼要偷襲他?”
  小紅道:“我的武功不如他,只好偷襲了。我跟了他一個月,一點下手的機會也沒有,謝謝你給我造成了一個機會。”
  “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的師父令我來殺他。如殺不了他,就殺了自己。”
  “你的師尊?你的師尊是誰?”
  “衛公子知道的嘛,何必明知故問?”
  “我怎知道你的師尊是誰?”
  “我助你殺太湖王,你該明白了。”
  衛靈壁想了想道:“你的師尊是陳妙棠?”
  小紅默默不語,默認了。然後道:“我不叫小紅,我的名字叫鄺秀。”
  衛靈壁聽後道:“你的師尊為什麼要殺他?”
  鄺秀道:“我不知道。”
  看了看衛靈壁,見他不滿意這回答,又道:“我猜想,師尊大約為的是清除司馬兄弟的死黨。”
  衛靈壁明白了,當初陳妙棠已經乾脆告訴過他,莫幹山莊內分二派。大約是在奪司馬洛死了以後的繼承權了。如今司馬洛還鍵在,二派卻早已在死拼了。
  衛靈壁問:“你的師父有沒有兒女?”
  “沒有,司馬兄弟都是正房所出。”
  “司馬洛現在有幾房夫人?”
  “正房死後,就只有我師尊一房。當然,歌妾舞妾不算在內。”
  “據說陳妙棠與司馬洛成親已三十年了。怎地沒有後人?”
  有后人:“衛公子,這些事你本來不該問的,我也不能回答我。但你既然問了,我又不能不回答。我師尊要練駐顏術,不能生育。”
  衛靈壁默默想了一陣,忽然雙目定定地盯著鄺秀,一字一字地問:“你師父要殺鬼斧神魔,恐怕是因為她參與了紅雪山莊的屠殺吧?”
  鄺秀忽然大驚失色,驚駭地後退兩步。鎮定以後連忙向四周看看,沒有聽到什麼響動,才低聲道;“衛公子,你說的是什麼,鄺秀一點也不明白。如要活命,在任何地方以後也請再不要提起此事。鄺秀本來想與你多說一會兒話的,如今只好告辭了。”
  “你還想走麼?”衛靈壁又抬起長劍,指住鄺秀。
  “衛公子想殺我,為這魔頭報仇?”
  “他雖是魔頭,但罪不當誅。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在理要為他討個公道。”
  “衛公子大好前途,又何必為這些魔頭的死活糾纏不清?”
  “魔頭?哼!這天下還不知誰才是魔頭,小紅,你拔劍吧。”
  鄺秀聽得衛靈壁又叫她為小紅,雙目望著衛靈壁,忽然流出淚來。
  “衛公子,你……為何還將鄺秀看作……煙花女子?”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女子,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什麼女子。”
  衛靈壁恨恨道;“你們眼中這些魔頭,有許多雖然性情粗野,殺戾太重,但做事都是明來。我衛靈壁就喜歡這等漢子。我衛靈壁既然已經伸手抹下了那死不瞑目之人的眼皮,難道還能眼睜睜地放你走麼?你撥劍吧!”
  鄺秀臉上忽然現出心灰如死的淒慘神情,垂手在側,閉上雙目,一付任隨衛靈壁誅殺的模樣。
  良久,衛靈壁指住她的長劍忽然慢慢地垂了下去。畢竟,這女子是受人之命,不能殺得鬼斧神魔,她自己便要以死覆命,該殺的或許真的不是她,而是指令她出來殺人的陳妙棠。
  衛靈壁將長劍插入劍鞘,默默地拾起鬼斧神魔的開山板斧,在地下挖起坑來。。
  鄺秀睜開雙眼,見衛靈壁不殺自己,便走上前,拾起另一把開山斧,默默地幫助衛靈壁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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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愛情不分正邪b

  埋葬好鬼斧神魔後,衛靈壁對著墳墓拜了四拜,一眼也不望鄺秀,一聲不吭地就進山越境而去,連乾糧也忘了回酒店去買。
  鄺秀站在墳墓前,眼巴巴在看著衛靈壁入山而去,想喊住他,卻說不出話。想跟上去,卻抬不動腿。就只有雙目中熱淚長流,流濕了一大片衣襟。
  衛靈壁穿過大山,進入湖北境內。這裡去黃石已經很近了。走了數日,便已到了黃石。黃昏時分,回到了梅莊。
  一見那山亭,衛靈壁心中便又想起梅師妹,從小到大,這山亭中不知留下了二人多少足跡,多少笑語歡聲。衛靈壁走進山亭,扶亭柱,一時沉浸在往事之中,忘了一切。
  忽然,一聲大喝將他驚醒。喝聲是從莊內傳來的。“錢風,你是交不交出人來?再要推諉,老夫要大開殺戒了。”
  這時正是黃昏,天色正在慢慢黑下來。衛靈壁聽得莊裡傳來的喝聲,知道莊內出了什麼事。當下身子一晃,已經掠過山亭與莊門之間的空地。再一晃,便上了莊門上面的房背。
  只見莊內的大天井中,站著十數人,而正對面,錢風及師兄弟們,十二個人盡皆手持兵刃,神色異常緊張,如臨大敵。
  錢風道:“靈壁師弟確實是並未回莊。下山之後,一直不曾回來。閣下再三不聽在下的解釋,在下也是無法。”
  那先前喝叫的人道:“好,老夫將他這些師兄弟盡數斃了,看他出不出來?”
  衛靈壁在房上答道:“閣下,衛靈壁在這裡。你怎地睜眼不見?”
  那拜莊的四人大吃一驚,齊齊回過身來,望著坐在房頂上的衛靈壁。衛靈壁看清,這四個人都蒙著臉面。
  領頭那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子終於露面了。”
  錢風跺腳呼喊道:“師弟,偌大江湖,何處不可藏身?你回來作甚?”
  衛靈壁身子一晃,已經到了錢風面前,作禮道:“師哥不必著急,靈壁自有退敵之計。”
  但錢風等人,不但放心不下,反倒更加緊張了,齊齊將衛靈壁圍護在中間。
  那蒙面人道:“衛靈壁,是漢子便站出來。”
  衛靈壁道:“師兄弟們,請讓靈壁出去。別讓人將梅莊小瞧了。”說罷,身子一晃,也從縫隙中穿了出去。
  衛靈壁道:“閣下找我衛靈壁?”
  “正是。老夫受人所托,來取你性命。你如自裁,老夫可饒了這梅莊不相干的人。”
  “閣下是誰,可否讓在下做個明白鬼?”
  “不必了。不是老夫要你性命。老夫是受人所托。你自己心中應該有數,又何必硬要知道老夫是誰呢?”
  衛靈壁想了想道:“也罷,既是如此,在下便隨遇而安吧。
  閣下是一人來取在下性命呢,還是四人齊上?”
  那人道:“小子,你不自裁麼?”
  衛靈壁道;“即使明知是死,在下也要打到力盡再死。”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那人向前跨出兩步,準備動手。
  這時,那人身後閃出一人道:“大哥不可託大。大哥忘了來人說的話麼?此子九死一生,數度化險為夷,不知究竟有些什麼本事,待小弟先打頭陣,試探一下。”
  那人道,“正因為如此,所以,當由老夫上場,老夫如有不測,你等將老夫屍體運回家中,大約也可交差了。”
  另一人道:“大哥,那還不如咱四兄弟一齊動手。”
  那人還未回答,衛靈壁道:“四位皆是血性男兒,在下好生佩服。這樣吧,四位回家去。在下自己去杭州向你們的主使人交待,如何?”
  那人詫道,“杭州?我等的主使人來自杭州?”
  衛靈壁更加詫道:“你們為人辦事,難道連主使人是誰也不知道麼?”
  那人道;“不知道。老夫早年受一個蒙面人之恩,交出去一件信物。如今別人持信物要老夫來殺你,還那早年的人情。
  老夫真的是一概不知。只知殺了你便可還清早年欠下的人情。”
  衛靈壁道:“如此麼?這事倒真的不好善罷了。四位不取在下性命,交不了差,恐怕還有殺身之禍。但在下又怎能讓四位無端宰殺?這樣吧,在下讓四位都掛點彩回去。技不如人,主使四位的人大約也可饒了四位了。”
  那四人聽說;同時發出一陣大笑。領頭的人一把扯下蒙面黑巾。其餘三人也跟著扯下蒙面黑巾。頓時,露出四張稀奇古怪的臉來。
  為首一人,鼻子奇大,雙目奇小,但雙目卻炯炯發光。
  第二人嘴奇大,鼻子卻又奇小;雙眼中少了一目;用黑巾蒙住。
  第三人,眼睛奇大,但嘴巴卻又奇小,而且沒有額頭,髮際線異常低矮,接近眉毛。
  第四人,雙耳奇大,猶如豬耳,但臉孔卻大奇小,眼鼻嘴擠在一堆,猶如怪物。
  錢風大驚失色,驚駭異常地呼叫:“徐州四醜!”
  錢風駭極呼罷,長嘆一聲道:“師弟,師尊與你究竟幹了什麼,竟惹來如此厲害的對頭?、梅莊,休矣!”
  衛靈壁道:“師兄莫要著急。這四醜實在算不了什麼。我自有計較。”
  大醜笑罷曬道:“老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託大的小子。便是梅海天見了我兄弟四人,恐怕也要退避三舍,小子……”
  衛靈壁怒喝道:“醜怪竟敢辱我師尊?”
  喝罷,右手成抓狀抓出,以無形力箍隔著一丈抓住大醜的脖了,提起大醜,在地上著了三下,收回無形力箍,大醜便軟綿綿在癱在地上。
  在旁人看來,這事奇怪之極。衛靈壁手臂上下抬了三次,大醜在一丈外卻咚咚咚跳了三次,然後,衛靈壁垂下手臂,大醜便無緣無故軟成一團。難道這是妖法不成?
  三個醜怪同時目瞪口呆。
  二醜忽然大叫:“真力箍!”
  衛靈壁喝道:“走不走?不走,魔殺指來了!”
  二醜上前,拜了一拜道:“衛大俠與魔殺天君老前輩如何稱呼?”
  衛靈壁見他如此,反倒不便發作了,道:“天君是在下的第二個恩師。”
  三醜一揖道:“天君在我黑道,恩威浩浩,小……小兄在此陪罪了。”
  衛靈壁見狀,連忙還禮道;“不敢當,令兄並未受傷。只是嚇了一下。一會兒就沒事了。”
  “是,小兄不敢責怪衛大俠。”二醜道,令三醜四醜扶起大醜,向莊外走去。“衛大俠如不怪罪,我兄弟想告罪下山了。”
  衛靈壁道:“各位請便吧。”
  三醜告辭出莊,剛剛走到門口,只聽身後傳來錢風的一聲斷喝:“衛靈壁,你知罪麼?”
  衛靈壁道:“掌門師兄,小弟何罪之有?”
  三個醜怪聽得此話,便在門邊站下身子,想看個究竟。錢風也不趕他們走,只是朝衛靈壁喝道:“你背棄先師,投在一個黑道魔頭門下,我梅莊是再也容不得你了。”
  幾個師弟同時叫道:“掌門師兄,不可如此。”
  錢風道:“你等休得多言,先師在日,從不與黑道來往。
  先師剛剛去世,這衛靈壁不知在外幹些什麼,為我梅莊惹來無限殺劫。如不將他逐出門牆,只怕梅莊從此不得安寧了。”
  眾師弟左勸右勸,錢風不聽,斷然道:“衛靈壁,從今日起,你便再也不是梅莊的弟子了。你下山去吧。”
  衛靈壁無奈地分辯了幾句,道;“靈壁交遊不慎,犯了師門規矩,原是有罪。只是錢風,你見我武功高了,怕我奪你的掌門位子,所以才要逐我出門牆。是麼?”
  錢風道:“衛靈壁,你犯了師門大忌,還要強辯。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要請出先師的長劍來了。”
  二醜一晃便到了衛靈壁面前,道:“衛大俠,我替你斃了錢風罷。”
  衛靈壁道:“不可!他無情,我卻不可無義,我們走吧,這梅莊的掌門人又有什麼稀罕?”
  說罷,憤然出莊而去,身形投入了黑暗之中。
  徐州四醜下山後,第二天江湖上就傳出了衛靈壁已被梅莊逐出門牆的消息。
  從此,梅莊平安無事,再也無人前來騷擾了。
  而當天晚上,衛靈壁卻又悄悄回去,與眾師兄弟講了自己這次在江湖的經歷以及自己以後的打算。然後,單獨傳了錢風一些武功,以助他保莊。天亮以前,與眾師兄弟揮淚而別。
  原來,這是衛靈壁以傳音入密,叫錢風做出來,故意讓四醜看了以後傳出江湖的。這一來,倒真的免了梅莊的殺劫。
  衛靈壁安頓好梅莊後,天明前下了山,朝杭州趕去。
  第二天中午,衛靈壁趕到湖此與安徽交界的山區。這片大山連綿著大別山脈,向南伸去。其中有名的要數天柱山。衛靈壁覺得餓了,便坐在路旁的山石上吃著乾糧。
  忽然,衛靈壁聽到從山谷外面傳來一陣打鬥聲。衛靈壁靈機一動,往周圍一看,看見有一處山巖裂縫,外面有一些灌木,正好藏身,便鑽了進去,躲藏起來。
  隔了一陣,打鬥的聲音傳的近了。衛靈壁從樹葉中看出去,只見六七個蒙面人,正在圍攻一個青年,這青年邊打邊退,不是別人,正是從北池。
   這六七個人,武功甚高,看來完全可以將從北池製於死地。但是,這六七個人好象是不打算將從北池殺死。卻是要擒活的。大約從北池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每 當對方攻得太急,危機一現時,便不顧死活地覓人拼命。那幾人卻也奇怪,誰也不願拼命。一見從北池拼死,便退開防守。如此奇怪的纏鬥,一時倒是誰也奈何不了 誰。
  正是這時,山谷外面掠進一個白袍女子,面蒙黑紗。這女子的身法好快,轉瞬之間便已到了眾人打鬥的地方。眾人見她來了,便慢慢停止了攻擊。只是將從北池圍住,從北池這時身上受好幾處傷,已經打得精疲力盡,便以長劍拄在地上歇息,喘著粗氣。
  六七人中,有一人向掠進的女人道:“啟稟主人,屬下等人遵命將他絆住。候主人定奪。”
  那女子道:“很好。看來你等都受了傷。退下去治一治吧。
  這人交給我了。”
  那人帶著六七人退在一邊。
  那女人道:“你等分為兩夥,將兩面山谷截住。退遠點。”
  那人明白他們的主人不願他們聽到什麼,便前面三人,後面四人,各自退出三四十丈,將山谷前後面堵住。
  那女子道:“池兒…”
  從北池道:“賤人。休要叫我池兒!”他這時精神已恢復了一些。
  那女人道:“何必東躲西藏呢?隨你怎麼躲,你總要出來尋找食物。你一出來尋找食物,便逃不過我的眼線。實話對你講了吧,我已在這一帶安下了數百人,務必要將你擒住。你如能將那些東西交出來,我還可饒你一命,為從家留下一點香火。也不枉與你父親夫妻一場。”
  從北池冷笑道:“哼!你這賤女人!來時不明不白,不明身份。早就安下了要取那些東西的心腸。父親被你迷住,小爺可不會被你迷住。小爺真的要走,諒你等還絆小爺不住。因為你們不敢將小爺殺死,小爺如若死了,那些東西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那女子忽然唱歌一般的聲音問道;“池兒,那些東西你究竟藏在哪裡了?”
  從北池突然高聲大笑起來:“賤人,你又用魔音攝魂大法了?你這是第幾次用了?你哪一次又攝住過小爺的魂?告訴你,小爺那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已經修過了第五層。小爺便是不運真力相抗。也不會有半點迷惑。你就從此放下這條心事吧。”
  那女子聽從北池說已經修過真陽通天經的第五層,臉色大變道:“好,我來估量你一下。”
  說罷,右手食指一點,只聽一聲呼嘯,一道淡白色的光影一閃,從北池長劍一豎,只聽“當”的一聲,那女子的指力射在劍身上,雖然未將從北池手中的長劍震斷,卻已將劍身打得倒了下去。劍身“啪”地一聲,就打在從北池的身上,倒嚇了從北池一大跳。
  “那女子冷笑道:“什麼已經修至第五層?只怕是吹牛。你便真的將真陽通天經練過第五層,只怕還是追不上我的功力。
  你乖乖地將那些東西交出採吧!”
  從北池與這女子數次交手,功力差的都不太遠,但今日卻吃了大虧。不禁大怒,喝道:“賤人,你有本事便殺了我。
   那些東西麼?你今生今世休想看見一眼。偌大一個中原,千山萬水,哪一處高山、哪一處山洞;哪一處河岩、哪 塊大石下面,都可能是小爺藏經之處。你如若殺不了我,擒住小爺,小爺又會告訴你麼?賤人,你追殺了小爺四五次,什麼手段沒有使盡?魔音、使毒、武功,都奈 何不了小爺。終於興師動眾,將你一直隱忍不用的勢力使用上了。你叫那些雜種都來吧,都來圍攻小爺吧!”
  從北池怒極,幾乎已經到了喪失理智的地 步,自從紅雪山莊被屠以後,一直如喪家之犬東躲西藏。原來從北池在黃河邊上,為救妹妹從姍被迫現身出來,引開了這女子,便從此被這女子盯住,再也徹底丟不 掉了。就算逃脫後,總是不久又被她發現,又追上來。那日衛靈壁岔了那女子一下,從北池才得以逃脫。可是,在一處山洞中躲得月餘,以野獸、野果、野菜過得厭 了,悄悄到附近的集鎮買酒食,又很快被發現,追到了這裡。想到自己活得如此艱難,不禁兇性大發,便要拼死。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好,我成全你!”
  那女子一聲 嘯,守住谷口兩頭的六七人,便一齊掠了過來,又將從北池圍住。
  那女子道:“將他的手腳砍掉,再捉活的。上!”
  那六七人聽得“上”字一出,便已齊齊攻了出去。
  幾招一過,從北池便危機大現。這些人這次可不象剛才那麼不軟不硬地纏鬥了。這些人顯然拼命要討那女子的好,各自拼命以兵刃向從北池的手腳招呼。務必要斬得他一手一腳後才好生擒活捉,不消片刻,從北池身上又多了數處傷口,險些便被斬斷了手腳。
   衛靈壁正欲射出去助他一臂之力,忽然聽得山頭兩聲清嘯響起,嘯聲直往下落,眨眼之間,打鬥場中便已多了一個老道人和一個清 的老武林人。這二人皆是使 劍,一入場中,只聽鐺鐺一陣兵刃碰響,頓時使將那七個圍攻從北池的蒙面人逼退開去。七個蒙面人中,三個被震斷了長劍,一個的長劍被絞飛出去。其餘人倒退不 迭。顯然已吃了大虧。
  罷鬥之後,有人驚呼:“之后,!”
  又有人驚呼:“冷月塘!”
  衛靈壁這才知道這二人一個是武當派掌門人,一人是華山派掌門人。衛靈壁知道這從北池今日是有驚無險了,便不再出-去。
  只聽武當派掌門人雲陽子對那女子道:“妙娘子別來無恙?”
  從北池在兩個掌門人現身助他迫退了七個蒙面敵人後,一直便拄著長劍在場中喘息。剛才為擋那七人的快攻,從北池已是大耗真力。此刻聽到雲陽子稱那女子為“妙娘子”,不禁問道:“她叫妙娘子?”
  武當掌門人尚未回答,那女子已經說話了,“掌門人叫誰是妙娘子?你認錯了人了!”
  雲陽子道:“那 陰指,老道是閉著眼睛也認得的”
  那女子知道剛才出指被看見了,但還不承認,道:“什麼 陰指?”
  雲陽子轉身問從北池道:“從公子,你剛才以劍擋妙娘子的指力時,是否感到一股陰寒之氣?”
  從北池道:“是有一股陰寒之氣,隔著劍身也能傳來。只是晚輩還能抵擋。”
  一直未曾說話的冷月塘道:“那是因為你練了真陽通天經偽緣故。如是常人,只怕一個冷戰,連劍也握不穩了。”
  從北池道:“她這指力如此厲害麼?”
  冷月塘道:“你們一家人,你還不知道她這種指力的厲害麼?”
  從北池搖搖頭道:“這賤人在我家中,平日並不見人,更不展示武功。實在神秘得很。請問道長,她的真名叫妙娘子麼?”
  雲陽子詫異道:“你們一家人,怎地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從北池道:“先父出事前大半年帶她回家時,告訴我們說她的名字叫唐潔芳。”
  雲陽子冷笑一聲道:“哼!唐潔芳?”他轉向那女子道:“妙娘子,你將面紗取下來吧。”
  那女子笑道:“道長出家人,幾時動的凡心,貪看起女子偽花容月貌來了?”
  那女子的七個屬下,一齊哄笑起來。
  雲陽子怒道:“笑什麼?你等七人中,如何成為這女子的屬下的,老夫暫且不管。但你等七人的武功家數,老夫已經認出來了。你們回去問問你們的師門長輩。三十年前,大小妙美人如何危害江湖武林人的。幾大門派又是如何規定限制這二人的行動的。妙娘子,你將面紗取下來吧!”
  那女子道:“道長剛才說那妙美人三十年前危害江湖,被八大派限制行動?”
  雲陽子道:“你是當事人,當然明白。故作糊塗便能矇混過去麼?”
  那女子道:“小女子今年才二十四歲,三十年前,還在西天極樂世界,尚未投生為人呢!”
  冷月塘道:“那麼,你那 陰指是跟誰練的?”
  那女子道:“那是小女子的夫君從于淳,生前帶小女子去杭州司馬世家作客時,是司馬洛的夫人傳授的。但小女子卻實在不知道那是什麼 陰指。”
  冷月塘忽然喝道:“不管你多少年歲,不管你叫什麼,只要是使用 陰指武功,八大門派都要看個究竟,你將面鈔取下來!再不取,老夫要動手了!”
  那女子的七個屬下,此時不知是懾於二個掌門人的威風,還是對大小妙美人的事情有些耳聞,反正盡皆一聲不吭,都不言語了。
  那女子忽然哭泣起來,抽抽泣泣地道:“你們兩個……掌門人……仗持武功高強…欺負從家的未亡人…我要傳遍天下…請武林同道…評個公理。”
  那女子一哭,雲陽子臉上頓時現出茫然失措的神色。他是方外人,開始時因這妙美人對武林事關重大,所以步步緊逼。待得那女子說的頭頭是道。如今又哭起來,說他們仗勢欺人,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冷月塘可不是方外人,對女子比雲陽子可知道的多上千萬倍。他一眼便看出這女子是在演戲。當下再不猶豫,趁那女子低頭抽泣,身子一晃,一把便扯下了那女子的蒙面黑紗。
  那女子似乎嚇了一跳,“呀”了一聲,抬起頭來,滿臉驚惶之色。
  雲陽子和冷月塘一下子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女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一付嬌怯怯的可憐樣子。
  那女子忽然又變了顏色,嬌怯怯的樣子一掃而光,勃然大怒道;“二位掌門人,小女子可是什麼妙娘子?”
  雲陽子道;“不……不象…。”
  冷月塘忽然喝道:“你再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
  那女子 怔,道:“什麼人皮面具?”
  雲陽子這時也明白了,道:“對,揭下人皮面具來!”
  那女子冷笑道:“兩位掌門人要一錯再錯,言過飾非麼?
  先前說小女子是妙娘子。揭下面紗不是妙娘子,又說小女子蒙有人皮面具。小女子聽人說,一個人戴了人皮面具,表情呆板,不哭不笑,五官皮肉皆不能動。那麼,在場各位看好,小女子笑給各位看看。”
  她對著眾人嫣然一笑,嘴角一牽,眉毛一彎,鼻旁泛起一條小鉤的淺淺好看至極的壽帶紋,臉上竟現出兩個酒窩。真是一笑百媚生,牽動萬人心。
  那七個蒙面人看的呆了,看的雙目一眨不眨。
  那女子道:“你們看,小女子可戴有人皮面具?”
  一個蒙面人道:“二位掌門人還出公道來!”
  那女子這時忽然“哇”地一聲又哭泣起來。走到兩個掌門人面前,身子向兩個掌門人依偎上去,哭叫道:“你這兩個老淫棍!想調戲小女子,找不到藉口。就藉口小女子臉上有人皮面具,想趁伸手揭人皮面具之機,來摸小女子臉上的酒窩!揭呀揭呀!”
  此時,兩個掌門人被她依偎上來的身子逼得團團退讓,進退不是。兩人此時顯然承認自己認錯了人了,自感理虧,說不出話來。又見她一個女子,挺著個胸口上來依偎,伸出個美貌如花的臉,要兩個掌門伸手去抹人皮面具。二人嚇得只是退讓,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場中響起兩聲輕響,兩個掌門人一下子變得目瞪口呆,不能動彈。
  衛靈壁在山巖縫隙裡,透過樹葉看得明白,那女子趁兩個掌門人退讓無措中,忽然出指點了兩個掌門人的穴道。
  此時,他再也不敢猶豫,猛喝一聲,雙腳在山巖上一蹬,人已如箭矢一般射入場中。
  與此同時,從北池也大喝一聲,一抖長劍,猛地向那女子的眉心大穴刺去。
   那女子早已算好如何對付從北池。二人同時大喝時,她受先入之見的影響,只記得從北池會大喝出招,便向冷月塘身後一閃,躲過了從北池的一劍。但衛靈壁此時 速度好快,距離比從北池遠,卻也射到戰團那裡,長劍在前,恰好一劍從那女子背後刺中那女子的左肩上側。但這一劍只是從那女子的肩頭皮肉上劃過,刺傷不重。 因為那女子躲從北池一劍時,是向右方移動,使衛靈壁那一劍刺偏了一些,滑了過去。
  但那女子此時大為驚嚇,以為還有別的掌門人在側,連看也不看是誰刺來,頭也不回地一晃,便向谷外逃去。那七個蒙面人見主人逃了,也隨後逃去。
  從北池見是上次救了自己的那個人,今日又救了自己,連忙過來見禮道:“仁兄兩次援手在下,在下十分感激。”
  衛靈壁道:“從兄不忙敘禮,快解兩個掌門人穴道。”
  說罷,走上前去,以魔殺天君傳自己的專破 女陰魔獨門點穴手法的解穴法,解開了二位掌門人的穴道。
  雲陽子冷月塘相互看了一眼,一起向衛靈壁一揖為禮。衛靈壁連忙揖得更深地還禮不迭。
  雲陽子道:“慚愧,竟蒙小兄弟打救。不然,今日我命休矣。!”
  冷月塘道:“大恩不言謝。小兄弟好高的武功。請問小兄弟與魔殺天君如何稱呼?”
  他從衛靈壁為他解穴時的內力與解穴手法看出是魔殺天君的武功家數。
  衛靈壁道:“魔殺天君是晚輩的第二位再造恩師,晚輩原來是梅莊的弟子。”
  雲陽子欸了一聲道:“小兄弟可是江湖傳說的衛靈壁?”
  衛靈壁道:“正是晚輩。”
  雲陽子道;“江湖上對小兄弟可是有褒有貶。小兄弟武功已臻上乘。如能為我武林造福,那真是武林之幸了。”
  衛靈壁道;“是。晚輩銘記心中。其實,晚輩的第二位師尊,也是性情中人,並非如江湖所傳是什麼魔頭。”
  雲陽子道:“這我明白。天君與我武當派還有些淵源。小兄弟我想問從公子幾句話。我們隨後再談。”
  隨后再轉向從北池道:“從公子,老道聽門人報說你出現在這一帶,所以便和冷掌門來了。從公子當明白我們為何找你。”
  從北池道:“晚輩不明白。”
  看樣子,聽口氣,他都不太買二位掌門人的帳。
  冷月塘道:“挑明暸說罷,令先尊當初私下取走了我華山派和雲陽道兄武當派的武功祕籍。我二人是來找從公子要回去的。”
  從北池一口否認道:“先父何時取了兩位常門的武功祕籍?晚輩不知道。”
  冷月塘道:“從公子,你與妙娘子的談話,我們全都聽到了。妙娘子追著你要的‘那些東西’,想必便是令先尊從各門派取走韻七本祕籍了。”
  從北池驚異道:“先父哪有能耐取得那麼多祕籍?二位掌門人說笑了。”
  雲陽子道:“從公子不是也對妙娘子大叫,說那些東西藏在中原的什麼地方,只你一個人知道麼?”
  從北池道:“那是我從家的家傳祕籍真陽通天經和其它一些傳家寶物,實在不是指貴派的什麼武功祕籍。”
  冷月塘道:“從公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與那七人一路打進谷中時,沿途六次共使了十招華山派劍法,那可是老夫親眼所見。”
  從北池笑道:“這些招數,全是晚輩原來走江湖時,看見貴派子弟使用,撿了來的。”
  “從公子如此含混,真不象話。那七人要砍你手腳時,你使那招救命的‘亂雲飛渡’,乃是我華山掌門的不傳之秘,只有祕籍中才有的。”
  從北池道:“我使了‘亂雲飛渡’麼?那是我紅雪劍法的‘風雪飄飄’,哪是什麼‘亂雲飛渡’了?”
  冷月塘被頂得說不出話來,莫不成要他重使來看,或自己使一遍詰問他麼?
   雲陽子見他死不承認,想了想,今日大約是說不出結果的了。當下便道:“從公子既然不承認,那便當作別論吧。不過老道有一句話,臨別肘想提醒從公子,那些 祕籍,於萬不能落在你那後母的手中。不管她是不是妙娘子,她使的是 女功總是真的!這 女門三十年前弄得天下武林極為不安,八大門派才被迫出面,不准大小 妙美人行走江湖。陳妙棠由司馬洛擔保,軟囚在莫幹山莊。陳妙娘一時找不到如意郎君,也沒有夠資格的人替她擔待,所以回了 女門。不知幾時又鑽到了你們從 家。老夫敢肯定你那後娘便是妙娘子。只是一時未揭破她罷了。那些祕籍如落入她手中,不但你報仇無望,還有殺身之禍。只怕我八大門派也要大禍臨頭了。所以, 請從公子千萬好自為之。”
  從北池見雲陽子松了口,才緩和下來道:“在下沒有那些祕籍,原也不怕。便是在下家傳的東西,在下是寧死不肯落入那賤人手中。道長請放心。”
  雲陽子道:“從公子如果感到無處可去,不妨到我武當山去暫住一時。”
  從北池豪氣乾雲地道:“道長將我從家的人看作什麼人了?我從家的人便死上百遍,也是不會寄人籬下的。”
  雲陽子道:“如此,告辭了。”
  冷月塘還想說什麼,雲陽子使了個眼色,冷月塘才止住話頭,二人又向衛靈壁再次拜謝,才出谷而去。
  二位掌門人走後,衛靈壁道:“從兄今欲何往?”
  從北池目中露出懷疑神色道:“衛兄為何有此一問?”
  衛靈壁見他懷疑,道:“令妹從姍,已拜了魔殺天君為義父。她如今在杭州莫幹山莊附近。家師令我前去接應她,從兄何不一起前去?”
  從北池這才打消懷疑,想了想道:“想不到姍妹有此機遇。
  追殺我那賤人如真是陳妙棠,那麼,我猜想,這莫幹山莊,只怕十有八九與屠殺紅雪山莊,脫不了關係了。在下在這一帶還有點事。衛兄先去莫幹山莊,見到姍妹,告訴她千萬不要妄動。不要象在梅莊那樣,又弄斷了線索。”
  說到這裡,從北池突然問:“衛兄,令先師父子二人被血殺的內幕,衛兄能否對在下講講?”
  衛靈壁搖頭道:“那個謎團,在下自己都還未弄清哩!”
  他見從北池對雲陽子二人極不公道,便不想和他多講。有些想對他說的事情,也不想多說了。當下便想告辭離去。
  哪知從北池忽然問道:“衛兄,梅家父子參加了那天晚上屠莊血殺,你知道麼?”
  衛靈壁大驚道:“這…哪有此事?”
  從北池道:“衛兄為人太厚道,不會撒謊,你的神色暴露出梅家公子那天晚上參與了,而且……”他盯著衛靈壁道:“衛兄,你也參與了!”
  衛靈壁此時已從剛提起此事時的失措神情中鎮定下來,他冷冷道:“從兄憑什麼這麼說?”
   從北池道:“姍妹追到梅莊,梅家父子便下毒手。後來因為空寂師太和積石山三人都在,才救了姍妹。有人怕梅家父子被查出後,牽連別人,所以把梅家父子殺 了。那晚上你被關在私牢中,僥倖免了一死。雖然受令參與屠莊,但你卻什麼也不知道。雖然你什麼也不知道,但主使人還是不放心。所以,你一進江湖,便又令人 阻殺你。事實上,凡是參與了那天晚上屠莊的,當場沒有死的,過後恐怕都會或遲或早被那次屠莊的最高主使人用各種手法逐漸殺掉。”
  衛靈壁忽然覺 得這從北池太可怕了。表面看來,他好象在處處被人追殺,猶如喪家之犬。而且,性情暴燥,容易失去自製能力,動軋拼死,似乎城府不深。哪知他卻對許多事分析 得頭頭是道,極其富有心機。而且,從他今日對二位掌門人的作為來看,極為自私冷酷,一點也不記情,不義氣,衛靈壁不禁小心起來。
  “從兄,你從哪裡知道這些事?”
  “靈壁兄,”從北池拍拍衛靈壁的肩頭道:“儘管梅莊拼命封鎖消息,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衛靈壁道,“那你怎麼還不拔劍殺了在下?”
   ‘我殺你作甚?”從北池道:“我殺不了你,這是一。你救過我,我不能殺你,這是二,真要殺你,也用不著我動手,自然有人會殺你的,這是三。如今,我們是 一條苦藤上的苦瓜,我要報父仇,你要報師仇。因為殺他們的,應該是同一個主使人。所以,這第四個原因太重要了。我不但不能殺你,還要與你結成聯盟,共同查 出主使屠莊的主兇。”
  儘管 女陰魔一夥當初想藉皇家的力量除去從于淳,借刀殺人失敗之後,親自出手,又栽贓皇家,但從北池卻從未相信過此事是 皇家幹的。從于淳什麼都告訴他,就是有關于淳什及其師門的事從不對他講。所以,直到今天從雲陽子的口中得知他父親帶回家的寵妾是 女門的陳妙棠,他才真正 明白了此事的關竅。
  而衛靈壁也直到此時才明白,這從北池實在厲害無比,與他妹妹從姍從心地到為人都判若兩人。他說:“從兄既然不去杭州,在下可要先走一步了。”
  “衛兄還未答覆在下的結盟要求!”
  “不必答覆。許多事情常常應了一句老話,叫作不謀而合。
  這大約也就是天意吧?”
  衛靈壁說完,頭也不回地去了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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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美少女裝純情智奪祕籍a

  從北池一直望著衛靈壁走了,才轉身掠過山頭。山頭那邊有一片樹林,從北池一閃身便進了樹林。
  不久,樹林周圍出現了三名黑衣蒙面人,將樹林圍住。但樹林太大,這三名黑衣蒙面人耳語一陣,留下兩人守在林外,另一人掠出谷去。
  這時,又有六名穿著官家捕快服色的捕快出現在樹林外面,為首一人高大剛猛,手一揮,六人便魚貫分散進入了樹林。
  這一天,這樹林裡先後進去了好幾撥人,但誰也沒有找。
  到從北池。
  從北池已經從樹林後邊山巖下的一個穿連洞走了。
  此刻,從北池已在西去的路上。
  天黑了,從北池還在路上疾行。
  他明白,在這安徽、河北、河南三省交界處,此刻只怕到處都是要找他的人,有妙娘子和她的屬下,有幾大門派中失去了經書的幾個門派的人,說不定還有許多雖然與事無關,卻覬覦祕籍的武林人,他必須早日離開這天羅地網。
   他想起白天和妙娘子的一戰。那妙娘子的內力增長好快,他此時的功力,已幾近他父親九年前奪取論劍大會第一時的功力,但最近卻增長很慢。原因是他此時練真 陽通天經的內力時,沒有了那乾坤一氣混元珠助練。他練這第五層真陽通天經的內力時,特別緩慢,至今未過。這真陽能天經的第五層內功,全靠丹田的內力積蓄增 長到極高的水準,猶如高山大湖的蓄水,因夏季的暴雨而猛漲,大湖裝盛不下了,衝開了堤壩或山隘,奔流了出去,那是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的。這丹田的內力蓄滿 了,引導到各經各脈中去,才能衝破玄關。但這丹田的內力,不可能一下子引導到四脈十二經二維二蹺中去,衝破所有的玄關。因為先要打通的經脈佔有了內力,內 力積蓄到了這些經脈中。丹田還得要有不斷增長的內力源源導引到其它經脈。當丹田中的內力積蓄已經是以能打通所有經脈並積蓄進去後,丹田中還得要有內力儲 存。這便是所謂功力高低。
  從北池正當進入第五層時,家中巨變,飽一餐餓一餐,練功的時辰又不能固定,加以沒有藥物增養真元,這功力便增長積蓄 很慢。更為重要的是,他家這真陽通天經,需要一顆異珠含在口中助練,這便是乾坤一氣混元珠。這珠子是同經書一起得到的。練功時,將這珠子含在口中,不時便 有一股暖熱的異香引出大量天水,流入腹中,丹田中很快便能生氣。
  一句話,這乾坤一氣混元珠,能幫助人體丹田產生真氣,變成真力。
  如今這一切條件都沒有了,從北池要靠每日純自然的不斷導引丹田真氣。蓄積真力,就象一般武師練武練氣一樣了。
  儘管真陽通天經的功法一經導引,可吸天地間之靈氣精氣,但它畢竟是緩慢的,漸進的.那就說不定要好多年才能通過這最後的第五層。
  天明時分,從北池已經掠出了二百多里,進入了大別山區。他準備沿大別山西去,通過桐柏山脈入陝西進入西域,他此時只求自保,要等練好神功後再去尋仇。
  凌晨,他在林中坐息,剛坐下不久,便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從北池此時可不想和人糾纏,剛站起身來,想要走,但那二人已經到了身後,身後傳來一陣嘿嘿陰笑聲。
  從北池不得不轉過身來。
  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紅袍的醜怪人和一個身穿黑袍的清 老者。
  從北池放下心來道:“屠連城,你身邊那位可是陰山紅魔?”
  屠連城道:“從公子好眼力。”
  “二位怎麼打起聯手來了?”
  陰山紅魔嘿嘿陰笑道:“事急從權嘛。從公子,將東西交出來吧。帶在身邊,整天被人追殺,有什麼人生樂趣?”
  從北池道:“你這狗才,你也要來染一指?”
  陰山紅魔挨了罵,卻一聲不吭,只對屠連城打了個手勢,二人忽然同時躍起兩丈多高,屠連城手中鐵 舞得呼呼響動。
  而陰山紅魔,還是憑一雙肉掌,來搶從北池。
  只見二人如大鵬展翅一般,在空中腰身一折,同時凌空下撲,屠連城的鐵 當頭擊下,虎虎生風,而陰山紅魔的紅魔掌力吐出老遠便能感覺到一股炙人的掌風。
   從北池站在當地, 聲不吭地望著二人下撲擊來,猶如二人下撲打擊的並不是他一般。直到二人下撲到一丈左右時,他才旋身拔起身形,仰著身子從二人下面對面搶過,只聽“噗噗”兩 聲悶響,三人交叉而過,從北池掠過二人後,一個空翻,人已穩穩站在地上。而屠連城與陰山紅魔,卻各中一劍跌倒在地上。陰山紅魔被刺中在小腹,屠連城被刺中 在大腿,顯然是陰山紅魔先中劍,屠連城後中劍,但兩人同時下撲,中劍的部位距離如此之短,可見從北池出劍之快。
  陰山紅魔落地後,一聲悶哼,雙手摀住肚子,一時竟站不起來。
  屠連城卻用銅拄地,單膝跪起,大驚道:“好快的劍!好一招武當派的‘旋身反刺’!從小子,你能說那些祕籍沒有在你身邊麼?”說著站了起來。
  從北池道:“死到臨頭,還在念念不忘那些祕籍。”說著,滑步上前,“颼颼颼”就是三劍突刺,三劍都是取的屠連城的喉、胸要害之處。屠連城忍痛斜掠,同時舞動鐵 ,護住上身。只聽“噗”的一聲,屠連城一聲大叫,腰肋處中了一劍。
  原來,屠連城大腿中劍以後,斜掠時身形快不起來,他斜掠時,腰肋處有一瞬間空在從北池面前,從北池第四劍一遞,便刺在他的腰肋之上。
  屠連城與陰山紅魔同時被刺倒在地上,從北池卻不再看二人一眼,只一晃,便已出了樹林。
  忽然,他剎住了身形,樹林外邊,散摸開十幾個人,這些人都面蒙黑巾,一見他掠出樹林,打頭一人,一聲不響地揮舞著二節棍,一招“金蛇狂舞”便攻了過來。
  這二節棍甚不好練。它是由兩節尺餘長的細空心鐵棍組、成,中間用鐵鍊聯結,由於聯結鐵棍的鐵鍊是軟的,所以,前一節鐵棍攻入時,定向性小,防守者極不好判斷它的攻防角度,由於它可伸可屈,屈時又可向任何方向和角度屈,皆有攻人的殺著,極不好對付。
  但從北池只看這人使了這一招“金蛇狂舞”,便也不將這人的二節棍放在心上。因為這人顯然內力不夠,不能以內力控制前一節棍的伸屈,只能靠手握那一節使的摺式去帶動前一節。這人使來,雖然也算純熟,在江湖上也打得走,但要對付從北池,卻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從北池仍然一動不動,直到前 節鐵棍攻至面門前幾寸時,才一仰身,同時踢出十招仰身前鉤腿,這一腳正踢在那人下身,竟將那人踢得飛了起來,從從北池那仰身倒在地上的身子上面飛過,撞在一棵樹上,頓時死去。
  從北池身子一彈,已經站起。剛剛站起,只聽得風聲撲面,從北池匆忙中便將長劍向風聲絞去。只聽“鐺鐺鐺”幾聲刺耳的金屬聲響,一條人影往後閃開,從北池自己也退了一步。
  那人低頭看了一下刀刃,只見三個缺口排在刃正中。那人道;“閣下好內力,再來。”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站開!偷襲不成,還要再戰?”
  那人退後兩步,躬身退下,一人蒙面老人走了過來。
  “從公子。”他說,他的聲音顯得蒼老,但極不自然,顯然是用內力逼出來的。“老夫和你談一筆交易,你願不願意?”
  “什麼交易?”
  “老夫給你提供一個避難場所,讓你能有地方安心練成神功報仇雪恨。條件是你將你手中的數本祕籍,隨便給老夫一本。”
  “閣下只要一本?”
  “老夫只要一本足矣。”
  “閣下為何不全要?”
  “貪多不精,不如只要一本。”
  “閣下倒很坦白。只要一本,也很知足,可是,閣下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了?”
  “那些祕籍都要了,即便不練,拿去賣銀子,一定要能賣個好價錢,小爺手上有十二本祕籍,一本便賣一百萬兩銀子吧,賣十本,便是一千萬兩。那時,閣下只怕比太祖皇帝時應天城的沈萬三還富有,豈不更好?”
  “從公子為何要打老夫的哈哈?老夫豈是貪銀之人?”
  “不貪銀?那你為何長年累月走遍天下去保鏢車?”
  那人一怔道:“保什麼鏢車?”
  “保鏢局的鏢車呀!閣下怎麼連自己的本行都不懂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一把扯下臉上的蒙面黑巾,聲音也恢復了本來的聲音,不再蒼老,而是沉洪有力。只見這人五十左右,面闊耳大,正是山東花鳴鏢局的總鏢頭花啟陽。
  花啟陽哈哈一笑道:“老夫已經十五年未押過鏢,三山五嶽,都是只由趟子手唱一聲‘花鳴鏢局’,便無人打攪。”今日蒙從公子台惠,老夫好象又走了趟鏢一樣。”
  從北池學著花啟陽的笑聲,哈哈笑了兩聲,做了個鬼臉,便 聲不吭。
  這時,天已大亮,從北池做的表情,那是誰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花啟陽一怔道:“世姪,老夫與你父親生前過從甚密,猶如兄弟,你就到老夫府上去住下吧。想來,打你主意的人,一時還不敢打到山東濟南府來。”
  從北池大刺刺地道;“免了。”
  花啟陽皺了皺眉頭,道:“世姪,你怎麼變得如此無禮?
  老夫也見過你好幾次面,你從不是這樣子的。”
  從北池學著花啟陽的口氣和腔調,老氣橫秋地道:“世姪,你怎麼變得如此無禮?老夫也見過你好幾次面,你從不是這樣子的。”
  花啟陽大喝:“放肆!”
  從北池也跟大喝:“放肆!”
  花啟陽氣得滿臉通紅,但由於事先沒有想到從北池如此難纏,只怕一說話,從北池同樣是照原話模仿,那便難免引火發笑,而自己就成了笑柄了。
  花啟陽沉默了一下,慢慢走向從北池。
  從北池用左手指頭在劍身彈了一下道;“來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小爺一路行來,一路都想殺人放火,只是武功不濟殺不了高手,心中甚不痛快。心中不快,便更想殺人了!來吧,花啟陽!”
  花啟陽走了幾步,又站住了,道:“世姪,你對老夫有懷疑麼?”
  從北池怒道:“小爺對任何人都有懷疑!你請我去避難?
  小爺豈會屈尊去你的狗窩?花啟陽,你蒙著狗臉來算計小爺,小爺豈會再上你的當?來吧,你再不出招,小爺可要先出招了。”
  花啟陽見已無迴環餘地,當下不再猶豫,手一抬,便遙遙劈出一股劈空掌力,只聽一聲呼嘯,一股剛猛絕倫的勁氣直逼從北池。
  從北池身形一晃,斜身躲開這掌力,剛一躲開,便已欺身過去,“刷刷刷”便是三劍,直取花啟陽偏門。
  哪知花啟陽不退不閃,一抬腿,跨出一步,已經側過身來,伸出右手;便去抓從北池的長劍。
  從北池長劍一縮,又一抖,刺向花啟陽的小腹。
  “好劍法!”花啟陽道:“我若讓你再走五招,花鳴鏢局的主人讓你當了!”
  從北池一邊出招,一邊大叫:“雲陽子前輩,快出來!我打不贏他,《真武詮經》要保不住了。”
  花啟陽道:“遊戲人間,只怕日子過的更慘!”
  “慘”字說完,從北池已經被製住了穴道,立在場中,一動也不能動了。
  花啟陽道:“後五招剛走滿,沒有超出,還不夠格做花鳴鏢局的主人。”
  從北池道:“狗才!你講的是走五招;便讓出花鳴鏢局!
  狗才!不要臉屍!”
  花啟陽道:“帶走!”
  說罷,讓在一邊,讓手下人過來捆人帶走。
  這時,路邊的草叢木中忽然竄起三條人影,其中二人只一伸手便挾起從北池,衝上山去。另一條人影直射花啟陽,長劍在前,挽起一片漫天劍花,頓時便將花啟陽逼退了幾步。另一人雙手一圈,拍出一股轟天震響的勁氣,將過來捆人的花啟陽手下逼退。
  花啟陽冷笑一聲道:“積石山迷魂劍!徒有虛名!”手一抖,伸進劍影中,只聽“啪”地一聲,迷魂劍手中的長劍已被花啟陽一招便抓成兩段。
  忽然,場中響起“叭叭叭”三聲輕響,頓時,場中一片黃煙,這響聲一過,黃煙便起,黃煙一起,又被扔彈人用掌力扇開,一時,場中只見人影,卻是連對面的人也看不清面孔是誰了。
  花啟陽大叫:“閉氣!迷魂子母彈!”
  等到花啟陽用掌力拍開黃煙,場中只有一片中毒倒下的雷鳴鏢局屬下,卻不見積石山殘缺門老二老三的影子了。
  那伸手挾起從北池便往山上衝去的人,正是殘缺門的掌門人夏候海。
   夏候海那晚在梅莊被假梅勇用龍泉劍斷了左臂後,調養了好一陣。這段時間,他們忽然失去了從姍的消息,派出殘缺門的人四處打深,也打探不到。打探的人雖未 打探到從姍的消息,卻回報說。在河南駐馬店一帶,一個白袍蒙面女子,在追一個被叫為池兒的人。夏候海一下子便聯想起黃河邊上的那場打鬥,也是一個白袍女子 追從北池。那日,夏候海三人忌憚那女子,沒有追上去。如今聽報說這二人又出現了。夏候海想,反正沒有從姍的消息,不如到河南去看看。
  論武功,夏候海比花啟陽遜一籌,但內力卻比較接近。老三就更遜一籌。老三卻只和花茂雲不相上下。所以三人便不現身與花啟陽硬鬥,只在花啟陽疏於警惕的一瞬,將人搶走。
   夏候海挾著從北池,一直奔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座雲霧深鎖的大山。從北池雖然不能動彈,但他靈智絲毫未失。他聽到耳邊風聲颼颼,知道此人輕功極好,內力 甚強,只怕這兩個時辰跑下來,早已在百多里之外了。他見這人斷了一條手臂,輕功身法極象是殘缺門的人,已猜中是夏候海本人搶走了他。
  夏候海鑽進一個山洞,將他放在地上。
  夏候海道:“從公子,你不懷疑我殘缺門參與了紅雪山莊的屠莊事件吧?”
  “不懷疑。”從北池道。
  “從公子說對天下人誰都懷疑,何獨對殘缺門不懷疑?”
  “只因為屠莊的策劃人,只怕從未將殘缺門放在眼裡。”
  “那又何妨?我與你先解了穴道再說話。”
  說罷,夏候海在從北池身上幾處穴道上推揉了幾下,解開了從北池的穴道。
  從北池起身拜道:“多謝前輩。”
  夏候海道:“我是有事要求你,才救你的,你不用謝。”
  從北池道:“前輩對姍妹的回護之處,在下也有耳聞。這殘缺門,在江湖中,日子過的甚苦。晚輩知道前輩救在下為的是什麼事。但晚輩此時實在沒有東西交還你。晚輩雖然愚魯,只怕也不舍將那些東西放在身邊。所以,晚輩作個保證,時機一到,一定先歸還前輩的東西。”
  夏候海大喜,長揖拜道:“多謝公子。公子對武當華山不予理睬,何獨對殘缺門如此厚愛。”
  從北池道:“大約因為晚輩也是一個殘廢人吧。”
  夏候海大奇:“公子何殘之有?”
  從北池淒然道:“‘天殘心經’中間二字反過來,晚輩是心殘。”
  夏候海將“心殘”二個字念了兩遍,長嘆了一口氣。
  從北池道:“晚輩有種預感,晚輩此生如不入空門,有一天說不定會投在殘缺門下。”
  夏候海道:“公子快別說這不吉祥的話,公子有一天大成之後,盡可自立門戶,再耀門庭。”
  從北池道:“晚輩有些事情。想請教前輩。”
  “請儘管問,夏候海但有所知,絕不隱瞞”
  “請問前輩,這大小妙美人是怎麼回事?”
  夏候海想了想道:“那天雲陽子不是對你講的很清楚了⼳?”
  “前輩在隱處都看見了?”
   “都看見了。那女子確是妙娘子,她採用的是一種極為獨特的易容術。一般江湖易容用的人皮面具是整皮,妙娘子採用的卻是局部皮,這樣,面部表情,不受影 響。不過,這局部皮易容術比整皮易容術何止難上十倍?普天下只有八十年前的一位異人才會,早已失傳了,不知怎麼在妙娘子臉上出現了。”
  “那麼,三十年前,這妙娘子是怎麼危害江湖的呢?”
   “採陽補陰。這 女門的功力本源便是靠的採陽補陰,武林正道門派歷來對此深惡痛絕,所以,大小妙美人剛把手伸進江湖不久,八大門派害怕自己的弟子陷在其 中變壞,便一致出面勒令二女退出江湖。為此事很折騰了一陣。後來八大門派訴諸武力,將 女陰魔打敗,才迫得二女認輸。姐姐陳妙棠,由武林世家的司馬洛出面 擔保接受八大門派的條件,將她接去了杭州,妹妹陳妙娘,就隨她師父回了關外。”
  “ 女門在關外?”
  “正是。”
  “在關外什麼地方?”
  “在長城北面的大山之中,具體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陳妙棠為什麼不回關外?”
  “這內情,老夫便不甚知道了。”
  “那麼,八大門派為什麼又不逼她回關外?”
  “當時是雲陽子的師父帶頭辦的這件事。他可能想的是將大小妙美人分開管制,也有好處。”
  “前輩能確定那追殺我的女子確是妙娘子?”
   “那女子確實是妙娘子。那妙娘子即便不易容,看去也只是二十三四歲。 女陰魔算來也有七十幾了,恐怕你要碰上她,也看上去只三十左右的年齡。有一事,從 公子,老夫要特意算給你聽。大小妙美人三十年前初出江湖時,才十九歲,正準備在江湖中大量採集武林高手的內力作為內力來源,以提高自己的功力,成為絕世高 手,便受到八大門派的打擊,所以,大小妙美人退出江湖時,功力並不很高,只相當於一個一等一的高手。你說她是大半年前到你家來的?”
  “正是大半年前。”
   “那時她的功力也只怕最多接近極高這個等級,還算不上極頂高手。由於一直不能在江湖採陽補陰,內力增長較慢,紅雪山莊出事後,所以一直不能生擒你。但從 那天交手看,她的內力增長很快,只怕她最近加緊了採陽補陰。如若無人限制她,聽任她採陽補陰,要不了一二年,便可成為極頂高手了。這一點,從公子,你要注 意了。”
  從北池拜謝道:“前輩一言提醒,勝似晚輩十年受益。追殺我的人只怕也要來了,晚輩想告辭了。”
  “好,你去吧。我還得去看看我的,兩個弟兄。”
  從北池對夏候海拜了一拜,展開身形,急掠而去。
  花鳴鏢局果然勢大人多,從北池走了不到半天,便又被花鳴鏢局的人發現,傍晚時分,便又受到阻殺。
   從北池原來的意思,是想利用暗中窺視自己的各派人物相互拼鬥,自己好在夾縫裡找個空子,向西逃遁小覓個隱地,修練神功,然後再出來報仇。這不逞匹夫之勇 的想法是聰明的,利用各派人物相互拼鬥,也是妙計。殊不知,別人看破了他那玩弄人的手法,所以,他被花啟陽點穴道前,那麼大嚷,別人就是不出來。從北池現 在已經,明白別人從他這裡是要不回祕籍去,心中恨他,巴不得他吃點苦頭。隱在暗處按兵不動,目的是要等祕籍現出來後,然後再行下手。
  從北池想通這點後,再也不敢託大,見了人就躲,就跑,再也不敢硬上。這天下午看見三個蒙面人在前頭山路上阻截,只看那挺拔的紋絲不動的站式,便知是三個高手。可怕的還不是這三個,而是這三個後面還有一群隱伏殺手。
  從北池轉身便往山上逃去,想要翻山覓路而去。那三個人見他轉身便逃,吆蠍一聲,隨後便追。
  上得山頭,從北池忽然大叫一聲:“天絕我也!”然後便一動也不動地發起呆來。
  原來這山頭是一個絕地。
  這山頭成雞頭形,越上越高,上面是一處小平台,三面皆是陡削的絕壁,只有他上來的一方有路,地勢也很險要。
  從北池“鐺”地一聲掣出長劍,惡狠狠地大叫:“來吧!
  天不要老子活,老子不活便是!”
  這時,只見下面是黑壓壓地擁上來一群蒙面殺手。這些人總數竟有二十多人,走到離從北池二十丈左右便停下身來,前面七八人成一排,彎弓搭箭,齊齊向從北池連弓排弩地密密射來。
  從北池以劍撥箭,撥了一陣,只撥得右手酸麻,便又換左手撥箭,那些人顯然是想讓他精疲力盡時再應戰,只怕連一線生機也沒有了。
  從北池明白久戰不利,正想往下衝時,忽然,下面傳來一陣虎嘯之聲,聽嘯聲,似乎不止一只猛虎。
  從北池正在驚異時,那野獸來得好快,只見下面的樹林中,鑽出數只猛虎,皆是吊睛白額的大虎。接著,後面又站出幾只老虎,粗略一數,這猛虎竟有二十來只。
  圍攻從北池的二十多人,一見猛虎現身,吶喊一聲,便拔腿逃跑,那跑得慢的,被群虎叼住,三撕兩咬,便報銷一個,群虎聞見血膽,一擁而上,眨眼之間便將三、四個不曾逃脫的箭手吃了個乾乾淨淨。
  從北池此時全身冷汗涔涔,只嚇得雙腿發軟,本來就窄的下山去路,已被二十餘只猛虎阻斷,哪裡衝得出去。
  猛虎見山頂還有人,便咆哮吼嘯著湧上了上來。從北池本能地往後一退,退得幾步,心中還有一線記得身後是百丈懸崖,想要仗劍殺獸奪路下山,卻又明白這二十來只猛虎,自己哪裡對付得了?
   野獸逼近,只那一陣咆哮與嘯叫便令人雙腿發軟,一只水牛般大的巨虎一撲,從北池一劍揮出卻正撞在巨虎的腳爪上,“叭”地一聲就斷為二節,從北池雙腳一 蹬,便往後空翻出去。翻出去時,才又記起身後是百丈懸崖。但這時身形急速下落,哪裡還有思考的餘地?一個身子,落得越來越快,一陣急風響過,只聽“撲通” 一聲,他最後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水……”然後便什麼也不知了。
  從北池恢復知覺時,第一個感覺是周身疼痛,接著是感到從大腿到膝下,更是火辣辣地刺痛。但是,也正是這疼痛和刺痛的感覺,使他立即明白了自己沒有死。他記起他是落在一片水中,後來沉下去,水從鼻中和口中灌進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麼,現在自己又在哪裡?從北池張開眼,看見一片茅草斜蓋在頭頂上,他明白自是在一間茅屋裡。他同時明白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上。他知道,這是有人從水中救起了他,並且將他自己的床讓給他躺著養傷。
  周圍沒有動靜,靜靜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好久,才有一只野鼠從屋中爬過,吱吱地叫了幾聲,又鑽進了洞。
  從北池不能動,也不想動。他抬手想去找劍,這時才記起劍已被巨虎抓成了兩段,早已飛了。他這才記起虎爪從自己的大腿上一直抓下去,抓到膝頭處才分離落下懸崖。
  這時,外面響起一個嬌脆的女聲:“爺爺,今天釣到多少魚?”
  “只有幾斤。”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這蒼老的聲音顯得疲倦,似乎很久以來,一直生活得不順暢,早已厭倦了這人世。
  “爺爺,那個人不會死吧?”
  “不會死。”
  “哎呀,爺爺,那個人身上出了好多血了呀!爺爺,他怎麼會全身都出血呢?”
  “那麼高摔下來,血管摔破了。”
  “爺爺,一個人身上哪有那麼多血管?怎麼會全身的皮膚都出血呢?”
  “那是小血管,全身都是。”
  “什麼是小血管呀?爺爺,你講給我聽嘛。”
  那蒼老的聲音一直很疲倦,一直不願多說話,勉強回答幾句,那話語又短又勉強。
  還是沒有人進來。從北池聽到一個腳步聲走進隔壁。不久,有煙漫進這邊屋子。顯然,那女的正在燒水弄魚。
  外面的房間,響起一片吱吱的竹片響起,似乎有人躺在竹椅上,又咳了幾聲,是那個“爺爺”。
  從北池還是躺著,一動不動。又閉上眼,假裝昏迷。
  不久,外面屋中傳來了那個嬌脆的女聲:“爺爺,我今天把魚成分了三碗,你一碗,我一碗,我給屋里那個人留了一碗,要是他醒過來。我就給他吃。爺爺,你不高興嗎?”
  “你給他留著吧。”
  外面傳來了兩個人吃魚的響聲。
  “爺爺,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好不好?”
  “看吧。”
  “要是他醒了,我該怎麼稱呼他呢?”
  “叫大哥。”
  “他怎麼會是我的大哥呢?不對呀,爺爺。”
  “鄉下都這麼叫。”
  從北池聽得“吱”的一聲,是竹門被人推開了。他睜開眼,看見一個小姑娘走近床來。大約十四五歲。
  “爺爺,爺爺,你快來,他醒了。他的眼睛睜開了。爺爺,你快來。”
  “哎!一天到黑,象黃雀,嘰嘰喳喳。”那個蒼老的聲音說著走了進來。走到床頭,望瞭望從北池一眼,說:“端魚給他吃。”
  說完,站在床前咳嗽。
  小姑娘端進魚來。從北池吃力地用手肘支起身子,會坐起來。他剛才試著運了一下氣,真氣還能通暢。他受的是外傷。他接過竹筷和盛魚的木碗,他吃的是用水煮熟的魚,沒有油,也沒有鹽。
  “謝前輩救了晚輩。晚輩此時傷重,不能向你磕頭,請前輩恕罪。”他很快吃完魚說。那老人已經坐在竹床邊上了。
  那老人似乎不懂這些,他說:“磕頭做什麼?你要能動,以後由你釣魚。我太老了,好累,你叫什麼名字?”
  從北池想了想道:“我叫王二順。”
  那老人道:“我年輕時叫趙開貴。後來老了,材裡人都叫我趙老頭,我孫女叫小丫,這崖下沒人,用不著取名。”
  老人站起來,走出去時說:“你再躺兩天,好了就管釣魚。”
  老人說話時,小丫在旁邊只望著從北池不說話,老人走後,她接過木碗時,才說:“我爺爺叫我叫你大哥。以後我說叫你做王大哥了。”
  從北池聽到了他祖孫的對話。這時笑道:“好,小丫,你就叫我王大哥吧。”
  小丫說:“我爺爺說,你是鐵人,那麼高摔下來,還沒有摔死。你的身體真棒,你幹活一定行。”
  從北池已經從祖孫二人剛才的談話中聽出二人是鄉下農人。這時笑了笑道:“小丫,這是什麼地方?”
  小丫說:“這是大井口”
  “大井口?”
  “這地方四面都是懸崖,好高呀,就象一口水井一樣,所以叫大井口。”
  “有路上崖去嗎?”
  “沒有路,我們上不去,上面的人也下不來。”
  “那你們怎麼在這崖下?”
  “爺爺前些年用長繩垂下來的,那時我才六歲,爺爺背我在背上。財主說爺爺偷他東西,要殺爺爺,爺爺就背著我躲到大井口裡來了。”
  從北池心中一想,便已算出他們在這大井口下住了八個年頭了,因為這小姑娘今年大約十四五歲。
  從北池打量了一下小丫。小丫長得很美。皮膚很嫩,五官也很端正,那一雙大眼,水靈靈的,一頭秀髮長齊腰下,披在身後。但她的衣衫卻很舊,有些地方補丁重重。
  “小丫,你們下來後就從來沒有上去過嗎?”
  “上不去呀。”
  “你們用的東西從哪來呢?”
  “爺爺背我下來時,先丟了好幾捆衣服和被蓋下來。這些年一直用那時丟下來的東西。”
  “吃的呢?”
  “吃魚呀。”
  “盡吃魚嗎?”
   “還打野獸吃呀。這大井口下面有野兔、有鳥、有好肥的地鼠,這些都是能吃的。還有野蕎米、野苕薯、野山果,什麼都有,還能餓著肚子嗎?王大哥,你來了也 吃不完的。你摔下去的那口水池,好深呀,裡面好多魚,好大一條條的。以後我教你釣魚,爺爺老了,以後這些活都由你來幹了。”
  從北池知道這祖孫二人已經將他算作了大井口下面的一位成員了,不禁苦笑了一下。
  “小丫,我是怎麼上岸來的?”
  “我爺爺用竹竿將你撥到水邊,拖你上來的呀。”
  “我睡了多久?”
  “你昏過去一天一夜了。是我替你擦乾淨身上的血,爺爺找了些草藥敷在你的傷口上。還疼嗎?”
  “不疼了。小丫,我想再睡一會兒。我睡醒後,再陪你講話。”
  “你睡吧。你來了,真好,爺爺很不愛講話。我悶了,就到外面去,對野兔講,對小鳥講,對大樹講,對風兒講。你來了,我就可以和你講話了。”
  說完,她笑了一下。伸出手來摸了從北池的臉一下。出去了。
  從北池的心動了一下,好單純的小姑娘。她可能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男女。只知道喜歡不喜歡,人就是人,人都一樣。
  他又睡下身子,但他睡不著,他默運真氣,就用臥式,試著走了幾個周天。看來,自己落水時本能地倦縮成一團,救了自己一命,如若直著身子背觸水或胸、頭觸水,都已早就死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轉身喊了一聲:“小丫。”
  小丫很快就進來了:“王大哥,你喊我陪你講話嗎?”
  “我想出去看看,你叫爺爺來扶我一把好嗎?”
  “我扶你吧。我有力氣,劈柴、擔水都行的。”
  她把頭伸進從北池的臂下,扶起從北池。從北池身子一偏,小丫吃重不起,倒在地上。
  “王大哥,你怎麼這麼重?”小丫爬起來問。
  從北池躺在地上,並不起身,他已度出這小丫不會武功,現在該試那老頭了。
  “哎喲,我摔痛了。”他呻吟著說。
  “爺爺,爺爺,王大哥摔在地上了。”小丫喊著出去,外面傳來竹床一陣吱吱響動。
  “別搖,我就起來。”趙老頭從竹床上起來了,同小丫一起走進來。他伸出手來抱著從北池的胳膊,要提他起來。忽然,趙老頭往後一坐,倒在地上。
  “哎喲!”趙老頭叫了一聲,慢慢爬起來,莫名其妙地揉揉眼睛:“你好重,倒把我拖倒了。小丫,你來扶左邊。”
  二人一左一右,將從北池扶起來,放回床上。
  小丫說:“王大哥,你走不動,今天就不出去看了。天要黑了,明天再出去看吧。”
  從北池說:“好吧。”他已試出,趙老頭也不會武功。
  晚上,吃了魚後,趙老頭和小丫一起進來。室內沒有燈,只有月光從窗口照進來。
  趙老頭說:“王大哥,這大井口是出不去了。你這輩子也只有住這裡了。”
  從北池道:“我明天看了再想辦法吧。”
  趙老頭說:“出不去的。猴子都爬不出去,人又怎麼爬得出去?我老了,過不了多久,也就死了。小丫就嫁給你了吧。”
  從北池大吃一驚,一下子坐起身子,扯痛了大腿上的傷口。
  “不!不!那怎麼成?”
  趙老頭道:“怎麼不成?我死了,這大井口下就只剩下小丫一人。你落下水池,沒有摔死,就是天老爺把你送來和小丫配夫妻的。”
  從北池道:“荒唐!荒唐!”
  小丫道;“爺爺,什麼叫配夫妻呀?”
  越老頭說:“就是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小丫,爺爺活不了多少日子了。以後,爺爺要是死了,你就跟二順哥一起過日子。”
  小丫笑起來說:“我也高興。爺爺,你總不愛說話,王大哥年輕,肯說話,我和王大哥一起過,就不悶了。”
  從北池心中只是叫苦,卻也無話可說。心中想的是,傷好後一走了之罷了。
  誰知這一夜,趙老頭出去後,小丫卻不出去,就爬上竹床,睡在從北池身邊。從北池明白,這荒山野嶺,百里無人煙。大井口下,更是從來無人。這祖孫二人,變得如半野人一般單純和本能,說一聲“嫁給你了”,這人就來挨著你睡,真是無話可說了。
  從北池這一夜一直用背對著小丫,定下心來不欺暗室。小丫先還找些話和他講,都是異常單純的山野家常話,後來見從北池不答話,以為“王大哥’’睡著了,她也不說話了。不一會兒,就在從北池身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
  從北池自己過了一會兒也睡著了。
  天明時,從北池醒過來,小丫還未醒。外面傳來趙老頭的咳嗽聲。從北池看了小丫一眼,忽然滿臉漲得通紅,退讓不迭。
  小丫光著身子,睡在從北池的身邊,從北池昨晚一直背對著她。全不知道小丫竟將衣服脫光了睡覺。從北池卻又想不明白,她脫光了衣服,卻又全無半點要求。
  從北池走出門,走過外面的屋子時,趙老頭還在睡。但顯然沒有睡著,在咳嗽,只是醒了也不起床。從北池知道,這山野人,沒有事逼他,他要睡到自己不想睡了,才會起床。
  他走到門口,抬頭打量四面的山崖。
  當他的眼睛調向遠處的一片山崖時,他忽然大吃一驚!山崖上,正有一根繩子在晃動,很高的山崖上,傳來一陣微弱的說話聲。顯然正在有人想垂繩下來。
  從北池明白,這是有人想下來探視他究竟死了沒有。這百丈長繩才備好,就要下來了。
  他趕忙進屋,喚醒二人。小丫被喚醒時,非常自然地穿好衣服,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
  從北池說:“爺爺,”他跟著小丫喊,此時他為了穩住二人,也只好假作一家人了,“有人下來,要殺我,你們將我藏起來吧。”
  趙老頭一下子驚慌起來;“那……那可怎麼辦?這谷底怎麼會有人下來?是李老財又來了麼?”
  從北池說:“不是李老財,是來殺我的。”
  趙老頭看來放心了一些:“可……可這谷底沒處可藏呀!”
  小丫忽然說:“爺爺,叫王大哥藏在水底下吧。”
  從北池道:“在水下呆久了,那還不淹死?”
  小丫說:“不會的,王大哥,我們是夫妻了,我會害你淹死嗎?我有一次逗爺爺,用好長的蘆葦桿吸氣,在水下呆了好半天,急得爺爺到處找我都沒找到。”
  趙老頭道:“就用蘆葦桿,你們一起藏在水底。”
  從北池想了一下道:“爺爺,來人問你摔下來的人在哪裡,你就說他摔死在水池中,一直沒有浮上來。”
  趙老頭說:“好,我就這麼說,你們快下水。”
  二人穿好衣服,小丫引從北池從屋子的破爛處鑽出去,幾步以外便是蘆葦。二人從蘆葦中跑到水塘邊。從北池這才看清,這是一個幾畝地大的水池。是長年累月的山水衝下來,積在這低地中。周圍都是蘆葦。茅草房就修在這水塘邊。
  小丫選了兩根又長又粗的足有一人多高的蘆葦桿。小丫用一根長長的細竹條將蘆葦節穿通,二人隱伏在比人高的蘆葦中做這一切準備,從北池已經可能清楚地看見山崖上正有兩個人沿著長繩慢慢垂滑下來。
  小丫將一根穿通了節子的蘆葦桿遞給從北池,自己口中也含了一根,二人便悄悄下了水。
  小丫說:“王大哥,這些人為什麼要殺你?”
  從北池想了想說:“他們說我偷了他們的東西。”
  小丫說:“李老財那年也說我爺爺偷了他們的東西。王大哥,我們快藏好。”
  從北池說,“你先下水,我一會兒再下,我怕悶不住。”
  小丫說:“好。你小心,不要讓他們看見了。”
  小丫匆忙沉入湖邊的水底。一節蘆葦伸在蘆葦叢中,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從北池身子沉入水中,鼻子以上浮在水面上的蘆葦叢中,看見那兩個人走近了茅草房。趙老頭站在門口,緊張地望著那他們。
  下來的是花啟陽本人和另一個鏢頭,從北池認識他,叫涂世恭。
  花啟陽道:“老頭,你住在這谷底?”他打了個手勢,涂世恭進入草屋搜查。
  趙老頭道:“我住這裡,這裡叫大井口。”
  “就你一個人嗎?”
  “我一個人。”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八九年了。”
  “前天下午,有一個人青年人從山崖上摔下來了,是我的姪兒,你看見他了嗎?”
  趙老頭指著水池道;“摔死了。摔在水塘中,沉下去,就沒有再爬起來。”
  花啟陽望望水塘,忽然回身點出一指,點了趙老頭穴道。
  趙老頭恐怖地大叫:“幹什麼……”
  花啟陽又一指,點了趙老頭啞穴,趙老頭便一聲不響,一動不動了。這時,涂世恭已從屋裡出來,說:“屋裡沒有人。”
  花啟陽打了一個手勢,便和涂世恭各向一方,分頭搜去。
  他們分頭從屋子繞開,向屋後的坑地搜去。
  從北池知道,他這搜法是先搜陸地,再搜蘆葦,如是他來,他也會這麼搜。
  果然,不一會兒,二人又在房前聚齊了,涂世恭道:“師尊,沒有人。”
  花啟陽道:“只剩下這片蘆葦了,這蘆葦怎麼搜?”
  涂世恭道:“那小子如是活著,如是躲在蘆葦叢中,只消一把火便可燒他出來。”
  花啟陽道:“好,點火。”
  涂世恭取出火折,走近蘆葦邊上,點燃蘆葦。
  這蘆葦的上部,異常地易燃,不一會兒,一陣劈闢啪啪的火燒聲便燒了過來,從北池直到火勢燒到附近時,才沉入水底。他沉入水下時,還從蘆葦縫裡看見花啟陽二人站在二十丈外觀看。
   一沉入水底,開始時什麼也聽不見。耳邊只響著一片耳鳴聲。但過了一會兒,在一陣均勻的耳鳴中,隱約聽到了,一陣劈劈啪啪的蘆葦燒爆響聲。水池的水是靜 的,沒有流動,所以,儘管有耳鳴聲影響聽覺,但卻遠比河中潛水時要輕。人一潛入水中,便要產生耳鳴聲,這是自然現象。但從北池在水中時間稍長一點,便感到 耳鳴聲要弱一些了。過了一會兒,他感到周圍的水溫有了提高,顯然是蘆葦燒了這一帶,但蘆葦一燒到接近水面時,便不再燃了。
  以後,劈劈啪啪的燃燒爆響聲停止了,他的耳中又只有一陣輕微的耳鳴聲,這時,他似乎隱約聽到一聲慘叫。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沒有出去,仍然潛在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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