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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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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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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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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9-10, 09:24 AM   #265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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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月圓花好

  一樁安排奇巧的擄人案子,對方花盡巧思,但是杜英豪只到了現場,略加盤問檢查,就已經把對象確定,把對方的底子全給掏了出來。
  王老夫子跟晏海靖都很關心柳小英的失蹤案子,因為這是一樁江湖上的大事,很可能會掀起軒然大波,引出一場流血大火拼。雖然人家是衝看杜英豪而來的,但柳小英的哥哥柳大川是河洛有名的武林人,更是河洛地方上無名無派的武林領袖,交遊廣潤,自不在話下;最糟的是,柳小英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是個武女,半夜叫人給擄了去,這後果實在不太樂觀,找不回來固然是麻煩,找回來也是麻煩。
  因此,當杜英豪回來時,他們立刻拉住他詢問;但等杜英豪說完了經過時,兩個入又怔住了。
  看到他們的神色,杜英豪心中已有底子,卻故意先冷笑了一聲:“這個劉三公子很難惹?”
  王老夫子忙道:“倒不是難惹,是有點麻煩,因為他是世代鹽商,家道充裕,再則他家的親朋、戚友無一不貴,他的兩個哥哥,一個當御史,一個則是掌戶部錢糧,財勢兩方面都夠驚人的。”
  杜英豪最聽不得的就是這話,怨聲道:“那又怎麼樣,就可以任意欺人了,我就不信他能咬了我一塊肉;光腳不怕穿鞋的,他有財有勢壓不了我。”
  杜英豪盛怒之下,粗話差點又出了口,幸好他記起了這是在官衙中,自己多少也是個官了,這才臨時改了詞兒,卻已相當的不夠雅了。
  王老夫子連連地搖手道:“老弟,你先別衝動,慢慢商量,你要知道你現在並不是赤腳,而是穿了一雙朝靴,一雙頂不值錢的朝靴。”
  “我這總捕頭是有職無名,算不了是個官兒。”
  “老弟,總督府衙門這個總捕不小,敘職同五品,比個縣太爺還要大呢!雖然你沒有敘名,但你代表看總督衙門,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看總督大人。”
  杜英豪也知道,他現在的行動都是由總督負責,江南總督統轄好幾省的軍經民政,權力是不小,但是也有一些惹不起的人,必須要謹慎應付。
  因此他憤然地道:“那難道就算了不成?”。
  “這當然不能算了,只要他真劫了人,就不怕他有多大的後臺;咱們大人可不是個怕事的,但老弟必須記住我說的這個真字,要抓住真憑實據才能動。”
  杜英豪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夫子放心好了,我會小心行事的,我一定先確定人在他那兒才動他。”
  晏海靖才笑道:“杜老弟,你想得太擰了,把這看成了一件擄人的案子,準備去抓凶犯。”
  “難道不是嗎?他劫走了一個人。”
  mpanel(1);
  “他在客棧裡劫走一個人是不錯的,可是他也留下了字條,告訴你他是誰了,這是普通江湖上爭勝負氣挑鬥的手法,杜老弟不如乾脆放開官方的身份,微服登門拜訪,一探他的口氣。”
  “他會承認嗎?”
  “一般說來,他既是有心找你一決,你找上門,他應該擺下道來;若是他不敢承認,就是他太不上道,那時就不必跟他客氣了。”
  王老夫子道:“這樣子好,不過他若承認的話,必須要找足證據才去動他。”
  晏海靖一笑道:“這個證據卻是不好找,他家的園林是揚州最大的,煙霞別莊及百頃,藏一個人在裡面確是不好找,不過我們不必以官方的手段對付他,把事情通知柳大川,請他邀集關中的武林同道,結夥南下,齊集揚州,日夜不停地騷擾他,看他交不交人。”
  倒底是老公事,想出來的法子又狠又絕。杜英豪聽得心中並不以為然,因為這究竟有點丟人,不過他也承認這是個絕妙的方法,必要時仍可使用;所謂必要時,自然是指盡了一切努力而仍然無效之後。
  杜英豪騎馬下揚州。他為了表示自己的非官方身份,特地向總督大人請了一個月的假。他不在,職務只好由菊芳暫代,因為別的人也接不下來。
  不過他的杜家班仍然隨行;所謂杜家班,只是指水青青與王月華兩個女伴兒,再加上一個賴皮狗。
  水青青武功好,能使毒;王月華眼皮子廣,會用迷藥;賴皮狗則是出身霸王莊,黑道圈子裡熟,下五門的手法都會一點,有這三個人,足可抵得上一標兵馬了。
  最重要的事,杜英豪本人現在可不是以前那樣不會武功,全憑運氣與歪點子瞎闖了。
  他從王老夫子那兒得來的那本萬流歸宗秘笈,上面所載的都是名家武學的招式精華,只可惜不成套,必須要揀適當的時機用出來。但是這對杜英豪卻是十分方便,因為他根本不會別的招式,揀一式記一式,到使用時就是那一式,蓄勢以待,伺機而發,效力還大過原式。
  除了原先那枝劍外,他又多了一樣兵器,是一枘軟索槍,用一截槍頭、十二截短棒,以鋼圈連起來。這是一種奇門兵刃,杜英豪偏偏在小時候玩過,用繩子穿在竹筒中學看練,而且頗有心得,那當然不成章法,但是他自創的一些招式卻也有些道理,尤其是在萬流歸宗功笈中,居然有兩式精招,他已練熟了,所以才特地召匠人打了這麼一件怪兵器。
  水青青替他攜看劍,王月華則為他帶看軟槍,杜英豪鮮衣怒馬,旁邊還陪看個貌美如花的社若華。前面是賴皮狗引路,進入揚州城時,頗引起一陣騷動。
  因為揚州地方太富庶,世家子弟們多,會幾手的小夥子更多,而且頗不乏好手。
  這也不值得奇怪,有錢就請得到名師,總比那些花拳繡腿的紈衿子弟們強一點。
  年輕人氣盛,因此,從外地來的江湖人都得注意一點,除非是有本地的朋友陪看,否則兵器最好別掛出來,那些當地富家子最喜歡找外地人較量一下子。
  但是杜英豪公然地亮出了兵器招搖過市,卻沒人敢上去問一下,好像大家已經知道他是聞名江湖的第一高手了,誰也不來自討晦氣。
  杜英豪知道自己來此必然已經驚動了劉三公子,但他卻要搭搭架子,吊吊對方的胃口,先在揚州各地去玩了一下,到梅花嶺吊過史可法忠骸,到西湖瀏覽過湖上秋光,甚至於帶了三個女的,夜遊廿四橘,帶了簫管樂器,過了一陣“二十四樓明月夜,玉人何故教吹簫”的癮頭,這才在一個下午,備帖投訪煙霞別莊。
  劉三公子想是等急了,帖子才投進去,他已迎了出來。見了杜英豪後,卻又故作矜持地道:“稀客!稀客!一代名俠,居然光臨草舍,乃使蓬篳生輝。”
  杜英豪卻淡淡地道:“劉三公子,我是個粗人,不懂得客套,明明是你邀我來的。”
  說看把身邊的那張字條取出來,攤開在桌上。看了那“欲知玉人消息,就教江上煙霞”十二個字一眼,劉三公子有點臉紅,笑道:“杜兄就是憑此而找到兄弟的?”
  “當然還不止此;劉三公子雖然以江上煙霞客為號,但是知者無多,靠這點線索實在難以摸索。”
  “是啊!這只是小弟偶而遊戲時才用的名號,但是小弟書法既劣,畫更不堪,只有在極為知己的朋友前才敢獻醜一件,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才送過三、四個人,想不到杜兄居然找到了。”
  杜英豪見他頗有得意之色,知道他對自己的書畫都很自負,故意氣氣他,冷笑一聲道:“劉三公子的書畫我都沒見過,也沒聽人說過,我找到劉三公子,卻是從另外的線索。”
  “哦是另外的線索,在下另外還露有破綻?”杜英豪一笑:“月娘!把我們的禮物送上來。”
  劉三公子忙道:“不敢當,杜兄賜蒞,已經很給面子了,如何敢當再厚賜。”
  “劉兄富甲天下,尋常物件劉兄不會看在眼中的,這樣東西卻是劉兄急切需要的。”
  王月華送上一個小裝瓶,劉三公子好奇地取過、打開來看是白色的粉末,聞了一下卻又沒氣味,奇怪地道:“杜兄,這是什麼?”
  “寧神散,劉兄上回趕到江寧去,半夜咳不成眠,不是靠著它才安睡的嗎?
  而且也靠著它擄得王人歸,怎麼會不認得此物了。“劉三公子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佩服,佩服,在下以為那件事做得天衣無縫,那知竟逃不過杜兄的慧眼,杜兄觀察之細微,實在令人敬佩,不過在下在客棧中用的是假名,也變了相貌。”
  杜英豪道:“我在屋裡找到幾根馬尾,是你黏假須時剩下的,因此知道老頭兒是假裝的;再一間你載人的車子是劉三公子私用的,那駕車的車夫也是府上的,很多客棧的人都認識,再根據這張字條的江上煙霞,就不難問出劉三公子來。”劉三公子又是沮喪,又是高興地道:“在下無意瞞人,所以才留下字條,但總以為杜兄不會那麼容易找到的,那知才三天功夫,杜兄已找了來。”杜英豪一笑道:“我們在第二天就知道是劉兄所為了;事實上只尋到了客棧,略加詢問,半個時辰內已經落實是劉兄的作為了。”
  “這怎麼可能呢?”
  “怎麼不可能,劉兄,你們沒犯過罪,老以為自己的一切設想都很周到,可是在我們眼中卻全是破綻。”
  劉三公子有點惱羞成怒,叫道:“你騙人,你若早知道是我,為什麼等到今天纔來。”
  杜英豪一笑道。:“劉兄,你一定知道我們其實來得很早,前兩天都去遊覽名勝古蹟去了。”
  “是啊!你們是來辦案子找人的,怎麼會跑去游山玩水了呢?”
  “若非或竹在胸,知道人在劉兄這兒,我們怎會有那等閒情去玩呢!”劉三公子連連搖頭道:“這真說不通!說不通!”
  杜英豪笑道:“說得通的,我們不急,你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尤其是你當時只為了一念之不平,把柳小姐擄來向我示威,可是你沒考慮到這件事的後果;柳家在關中是武林大戶,你雖然有財有勢,也許可以把官面上的刑責撕擄開,可是這些江湖朋友去不好打發,我讓你多急個兩天。”
  劉三公子果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響才叫道:“不錯!事情已經做過,要殺要剮,劉其一身認了,只是劉某要鬥一鬥你,我把柳小姐請來,就是為了要鬥鬥你。”
  杜若華問道:“我柳大妹子在這兒沒怎麼樣吧!”
  劉二一公子道:“我久聞柳小姐文武兼備,不僅貌若天人,而且劍法、文才、書畫無一不是上乘,內心十分仰慕,雖是邀請的方法不當,但怎麼會為難她呢!”
  杜英豪問道:“她在那裡?”
  “她在此地作客,等我們一決之後,你若勝了我,自然可以帶她走;你若敗了,就乖乖的回江寧去,柳小姐的事,我自然會向她的家中交代。”
  杜英豪一聽話中似乎有話,笑笑道:“那怎麼行?她在江寧作客,杜某身為主人。”
  “她只是做客而已,又不是你什麼人,你能管得了那麼多嗎?你要帶她走,只有照江湖規矩,贏了我手中的劍;否則,你乖乖的滾回江寧去。”
  杜英豪心中似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道:“原來你是要跟我打一架,那還不簡單,我們在那兒開始?”
  “到院子裡去。”
  杜英豪一笑道:“可以,在那兒悉聽尊便,你以為打勝了我,就可以出名了,我告訴你,成名的滋味並不好受,你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他瀟酒地站起來,跟看劉三公子來到園中。劉三公子的氣派不小,從人捧了五、六支劍站在一邊,他自己選了一枝,道:“杜兄,你要不要換枝劍,我這些劍都是寶劍,你的劍恐怕招架不住。”
  杜英豪道:“不必,器佳人未必佳。”
  他向水青青要來了劍,也向王月華要來了軟槍,纏在腰間,劉三公子等他站好,嗆然出劍道:“杜兄!在下要進招了。”
  杜英豪的劍也拔了出來。比起來,他的劍的確遜色很多,但他卻滿不在乎地一擺道:“請吧!”
  劉三公子的步伐沉穩,起手儼然大家風度,可見他的劍術是受過真傳的,也的確比許朗月高明。
  杜英豪卻是一付不在乎的樣子,笑看平劍於胸,根本沒當同事。劉三公子幾次試招,甚至於劍鋒離他的面前只有兩、二一寸,他都是視如未見的不加理會。
  劉三公子忍無可忍,驀地一劍橫掄,勢沉勁猛。杜英豪這次可不能不理了,舉劍一封,嗆的一聲,他的劍被砍成兩截。
  眾人都大失色。杜英豪卻淡然一笑道:“你的劍比我高明,兄弟甘拜下風。”
  他口中已認了輸,但誰都看出了這是劍器之不如,事實上他一招未發,那裡能算輸呢?
  劉三公子道:“不行!你只是劍器不好,我早就告訴你的,你可以用我的劍。”
  “我沒有萬貫家財,用不起好劍,萬一又斷了,我可賠不起。”
  “我不會要你賠的。”
  “我卻不想領你這份情,而且更懶得作這種無聊的拼命,對不起,我要告辭了。”
  “杜英豪,你不要柳小姐了。”
  “既然她在這兒很好,我去通知她哥哥一聲,你劉三公子也不是無名無姓的人,想必不會賴皮,你自己去向他交代好了。”
  “杜英豪,我要擊敗你。”
  “我不是已經認輸了嗎?”
  “不是這樣,我要真正的擊敗你。”
  “我也有我的原則,不作無聊之事,你不妨在江南犯下件凶案,我以官方的身份來捉你,那時你就可以真正地跟我動手了。”說完了他回頭就走了。
  劉三公子忍無可忍,飛身而起,揮劍下擊,口中還叫道:“我殺了你這匹夫。”
  眾人大吃一驚,杜英豪忽地轉身,腰中的軟槍突然掃出,在空中纏住了劉三公子的手腕,把他拖了下來,吧的一聲,摔在地下。
  斜裡衝出一條人影,抱住了劉三公子,急急地道:“你這混球,杜大哥是何等英雄,那裡是你能比的;他一再讓你,你偏要自討沒趣,這下子受到教訓了。”那居然是柳小英,它的口氣雖然是在埋怨劉三公子,但是卻也見得兩人的關係很不尋常杜英豪一笑道:“柳小姐,你還好吧!”
  柳小英抬頭看看杜英豪,臉色飛紅,囁囁地道:“杜大哥,我那天。”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杜英豪卻笑道:“我都知道了,否則我怎麼會輕易罷手輸給他呢!”
  “你!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們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是很適合的一對、。恭喜!恭喜!
  改天再來喝你們的喜酒。”
  他聰明的笑看,柳小英被據時是光看身子的,這是最好的結局了。雖然他有點惆悵,但也是真心的歡喜。柳小英是不適合他的,各方面都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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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9-10, 09:26 AM   #2657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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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英雄

第一章 降龍國師

  杜英豪硬被留在揚州吃劉三公子與柳小英的喜酒,因為柳小英原是屬意他的,而劉三公子劉平雲卻是為了要跟杜英豪別別苗頭,把柳小英從江寧劫走,帶回揚州,杜英豪根據線索追到揚州,柳小英則與劉平霎相互生情而締許終身了。
  當然他們兩個人都感到很對不起杜英豪,再三懇求他留下來喝杯喜酒。杜英豪並沒有那麼好的興趣,柳小英如是要嫁給他,他會大感頭痛,甚至於溜之大吉的,但柳小英嫁給別人,他心中卻頗不是滋味,再要他留下來喝酒,他更是興味索然了。
  可是柳小英找他一次私談,他只有硬看頭皮留下了,因為柳小英的話使他不忍心拒絕,而且柳小英也十分坦率:“杜大哥,你是我最愛的人,這次到江寧來,原是打算以身相許的,那知出了劉平雲這碼子事兒,最糟的是他是在我睡覺時把我帶走的,雖然他對我很規矩,但一個女孩子被人那樣子抱看走路,傳出去總不是好事,所以我一醒過來,他就自侮孟浪,但是已經遲了……”
  杜英豪不便表示什麼,照說他應該痛罵劉平雲一番,但是柳小英即將嫁給這小子了,杜英豪對女人們某些小心眼兒是十分清楚的,她們自己把一個人罵得狗血淋頭時,別人可千萬幫不得腔,否則必會惹來一場沒趣,女人的埋怨與責罵有時是一種愛的表示,你幫她罵人就是侵犯她的愛情了。
  柳小英低嘆一聲:“我知道他此你杜大哥差得大多,但對小妹卻是一片癡心,再者,小妹也自知此杜大哥差得大多,不敢妄求其匹,因此小妹想想也只有嫁給他了……”
  她停下來,等看杜英豪作一點表示,杜英豪也知道此刻不能再緘默了,但如何表示得當卻是件難事,如果漠不關心,則表示對她毫無意思,這太傷人的自尊,會引起她刻骨的仇恨,那太不合算了。
  如果表示得太難過、太失望,自然是滿足了對方的心意了,可是她若一認真,又把劉平雲拋開跟看自己了,那可不是自找麻煩……所以杜英豪恰如其份地表現了一個大英雄應該有的胸襟。他先是說祝福她有了歸宿,再適當地誇了劉平雲幾句,最後說到自己,只嘆嘆氣,說永遠會記住她這個朋友,也永遠地懷念那段美好的時光。他在臉上裝出了不在乎,其實心裡也不怎麼在乎,但是看來卻像強忍著惆悵的樣子。
  這使得柳小英珠淚盈盈,芳心欲碎,這一段情總算告一段落,結果是每個人都很歡喜。
  杜英豪硬被留下,劉平雲已經派急足去請柳大川前來主婚。這兩口子都怕對柳大川,幾乎要跪下來央求杜英豪為他們緩頰了。
  杜英豪拍腿一走,就不像個英雄了。
  既然他扮演了這個英雄的角色,就必須留下來做一個帶淚含笑的英雄。
  不過他在揚州卻不寂寞,劉三公子是揚州第一首富,又把他當作重生父母一樣巴結,款待之周自不在話下,撥出了最好的別墅,供他住歇,百來名侍僕、五六位清客,隨時等候著侍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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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杜大英雄實在沒這個本事去應酬,琴棋詩書畫,他唯一能的只是下下棋。
  陪他下棋的那位老夫子卻下到第三盤時,因心力交瘁而暈倒了。
  這不是杜英豪的棋高,而是他的棋太臭,清客們陪看下棋,自然是為博對力的高興,他們的棋藝極高,卻不會贏你,也不會輸很多,總在一兩子之間,讓你覺得很過癮,這就是清客們的本事。
  在劉府當清客的,自然更是其中佳者,可是對局下來,只差沒把那位老先生氣得吐血,杜英豪的棋臭得連讓都無從讓起,而他的毛病還多,居然還要指點對方如何下,自已下了一步,然後要告訴對方如何落子。
  往往他自己下的子臭不可及,指點對方的落子處卻高明一點,這就是說他指點人家殺自己倒還高明一點,但那位老先生卻是要輸給他。
  這盤棋實在難下,第一周盡了最大努力,才算輸了五個子結局,杜英豪可抖了,批評對方那幾子下的位子不對,不聽他的勸告。
  第二局杜英豪堅持要授對方三子,結果更苦,那位老先生自己連緊幾口氣,堵死兩個眼,才把自己那條大黑龍憋死,維持個負二子的局面。
  第三局下到一半,杜英豪忽然有如神助,高明起來了,居然趁看對方的疏忽大意,連下幾著妙子,使得對方的腹地全部受到威脅,竟是一顆都做不活,原來他的棋雖不高明,倒也不是很狗屎,而且他腦筋靈活,以前在茶館裡,他還經常扮豬吃老虎,騙騙那些老頭子,混兩頓吃喝的。
  那位老先生發覺自己上了大當了,清客遇上了郎中,被害得一敗塗地,所以當場吐了血。這雖然很捉狹,但是出之于杜英豪,解釋又自不同,人家反而以為他是天縱之智,虛懷若谷,一開始只是謙讓,那位老先生自己不知進退,妄圖逞能,所以杜大英雄才給他點顏色瞧瞧。
  除了下棋之外,杜英豪就只有出去逛逛了,揚州風月,名聞天下,來此不可無風月,幾天裡,他倒是著實風騷了一陣,八大名花,四大名媛的香閨,他全逛到了,甚至於有些大家小阻,稍具美名的,他也去登門求訪了。在別人做這種事或許會被認為荒唐而叫人一頓棍子揍出來,但杜英豪卻不會,第一因為他名氣大,第二是劉三公子力捧,第三則是他很能得女子的好感,所以經他造訪者,反而認為光榮而很有面子,到了後來,但凡家中有未出閣的成年女兒而又略具身家,反而千方百計,主動地邀杜英豪上門,邀不到的,乾脆把女兒打扮一下,親自到別墅來拜候,“久仰盛名,親候教誨”,八個字,又冠冕又堂皇,杜英豪只有打起精神來陪駕了,所以後來的幾天,他住的那所題名為“觀止精舍”別墅中,經常是紅滿座。
  當然,這些女孩子也不是謹守禮教的大家閨秀,官宦千金,大部份是些富商的女兒,而這些女孩子也比較豁達開通,不會扭捏作態,所以杜英豪跟她們相處倒是很愉快,杜大爺這段日子也是享盡艷福,真有點樂不思蜀了。
  劉柳兩家的婚禮舉行之日是揚州的大事,雖說不鋪張,煙霞園中也擺下了五六百桌酒席第一貴賓自然是杜英豪,男女兩家的客人他都熟,但是他的風頭卻使另一位貴賓大為失色。
  那是國師呼魯圖大喇嘛,呼魯圖來自西藏,是布達拉宮呼嘉大活佛的首座弟子,代表乃師晉京面聖,並應召入雍和宮布法降福,被封為國師。
  據說他一身硬功無敵,而且還有許多巧妙的男人功夫,在京師很受一些八旗子弟的崇拜,風聞江南風月,特地前來玩賞的。
  煙花三月下揚州,國師來得正是時候,因為天下第一英雄杜英豪也在此,他就存心想較量一下。
  呼魯圖不速而至來參加婚禮,自然也被迎為座上嘉賓,但是杜英豪比他神氣多了,尤其是在那些嬌滴滴的女客人之間,他成了塊蜜糖,吸引了無數的花彩蝴蝶跟著他轉!
  大喇嘛飽受冷落,不是滋味,終於發作了。
  他走到杜英豪那一桌上,這一桌本是堂客們坐的,杜英豪被拖了過來,七八個女孩子硬要灌他的酒,大喇麻一屁股生了下來:“姑娘們,那小子沒種,你們別去理他,來灌洒家好了。來!來!洒家十杯換你們一杯,準喝得你們脫了褲子叫饞。”
  氣勢洶洶,言詞粗魯,因為這傢伙本來就是不學無術,這付德行可也把那些女孩子嚇壞了,嬌呼一聲,四散奔逃……呼魯圖覺得很沒面子,一拍桌子,震得酒杯四散,大聲叫道:“站住,誰敢離開佛爺就不客氣了,他奶奶的,一樣是客人,你們竟敢瞧不起佛爺。佛爺那一點此不上那小子,來!陪佛爺喝酒。”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一個女孩子,往自己懷裡一按,硬捺她坐在腿上,抓起酒壺,就往她口中要灌酒。
  那女孩子嚇得哭了起來,大廳中的客人都大失色,可也知道大喇籲不好惹,沒人敢上前,可是所有的眼睛都望著杜英豪。
  杜英豪知道麻煩來了,這時候他如不作表示,他拚命創下的一點英名將蕩然無存,但若是上去一干涉,立刻就會打起來。杜英豪倒不是怕打架,但是真打起來又怎麼結果呢?這傢伙習得密宗功夫,一身氣功,用個什麼方法去對付他呢?
  他在想看。
  杜英豪沒時間慢慢地想,他必需要立即作表示,往前揍了兩步,拍了拍呼魯圖的肩膀:“喇嘛,把人家小姐放開,你給我放尊重些……”
  呼魯圖存心生事,自然不會搭理,用眼睛一斜道:“滾開!小子,國師爺的事你少管。……”
  拍!拍!兩聲脆響,國師的臉上立刻掛了彩,那是杜英豪出手,摔了他兩個嘴巴!
  杜英豪就是這樣,決心裡打架時,一定先下手為強。這兩巴掌用足了力氣,呼魯圖的鼻子跟嘴里都流下了血,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孩子,跳了起來,杜英豪卻已準備好了,迎著鼻樑又是一拳。這是個最拿手的一著,已經打倒了無數英雄好漢。
  呼魯圖退了幾步,鼻血流了更多,鼻子也歪了,但他沒有倒,目中噴火,盯著杜英豪。杜英豪傻了,他沒想到這番僧還真能挨!
  杜英豪的身材已陘是夠魁梧的了,但是這個番僧居然此杜英豪還要高出半個腦袋,難怪他往人的面前一站,威風凜凜,有若天神,很多人未待交手,就給他嚇壞了,現在的杜英豪就有這種感覺。
  兩巴掌加一拳都打在對方的臉上,而且是結結實實地直接擊中;平常人挨一下也夠瞧的了,這個番僧卻還能直挺挺地站著,滿臉流血,醜若鬼怪,日如銅鈴般地瞪著,一步步地挨過來。
  沒有人敢來勸架,因為誰都知道,這個架是勸不開了,既沒有那個面子,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誰要是挨了一下,準保把命都賠了上去。
  這期間最感難堪的,是新郎兼主人的劉平雲。杜英豪是他們夫婦的貴賓,拚死拚活地留個人下來參加婚禮,在他家中出了事,他這個做主人的不能不出來擔待一下,至少也該表示一下。
  但是,怎麼個擔待法呢?番僧的跋扈他知道得很清楚;當對方不速自至,衝闖而來時,他已在心中暗暗叫苦,希望不要出事情,但他也知道這希望不大,番僧的跋扈與囂張他清楚,揚州官場、商場中的人也有所耳聞,但那些江湖上的朋友未必知道。
  現在果然鬧起來了,而且就是最令他擔心的社英豪跟對方幹上了,叫他怎麼不著急;再者,他那新婚的妻子柳小英已經瞪了他十幾眼,叫他出去攔一攔,他若是再不出頭,柳小英已經打算自己出頭了。
  劉平霎只有咬了咬牙出來,站在中間一拱手道:“二位有話好說。”
  杜英豪在心中打主意,看要怎麼對付這頭孌牛,一時未得主意,自然是拖得一下是一下;因此一拱手道:“劉兄,對不起,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兄弟不該太失禮的!可是他……”
  杜英豪沒說下去,因為番僧雖是在他的那一桌上生事,但嚴格說來,他仍是客人,這應該是主人的事,所以杜英豪沒有說下去,怕主人難堪。
  劉平雲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再度拱手道:“兄弟斗膽,請二位賜兄弟一個薄面……”
  呼魯圖不是笨人,倘也知道事情深究起來,是自己理虧,最好能把主人撇開,故而道:“劉公子,這不關你的事,咱家早就聽說這姓杜的在江湖上狠得不得了,正好碰上了,咱家要教訓他一下!”
  這倒好,一下子變成了故意生事找杜英豪較量,是非曲直都沒什麼說頭了。
  劉平雲卻十分為難,呼魯圖把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很明白了,叫他別再插手進來。
  可是柳小英卻在一旁忍不住了,中途插了進來道:“喇嘛!你找杜大哥較量,什麼時間都可以,但你偏偏要揀在我們結親的日子,而且要在席上故意鬧事,你是什麼意思?是認為我們劉柳兩家好欺負呢?還是你以為封了國師,就可以把江南跟關洛道上的武林朋友都不放在眼中了?”
  新娘子出頭來吵架,這是難得一見的,可是這位姑奶奶發起狠也夠瞧的,更兇的是她的這張嘴,像把兩面開鋒的利刃,不但站住了理,還能拉扯上人,一下子就把江南道跟關洛道上的武林朋友全給扯了進來。
  柳大川有一批朋友跟著來的,他們是關洛道上略有頭臉的朋友,也是杜英豪的朋友;北方人性子較直,又重義氣,杜英豪跟呼魯圖起了衝突,他們自然都支持杜英豪,何況這番僨本就可恨。
  所以柳小英一說完,他們立刻就叫了起來,聲勢洶洶,倒是很像樣子。
  但江南這邊的武林道上就不同了,他們有家有業,此較怕事,尤其是對這種番僧,官私兩方面都惹不起,跟劉平雲雖有交情,來道個喜,連絡一下感情是人情,但要他們站出來跟喇嘛宮中的人作對,他們可實在沒這個膽子跟勇氣;所以聽了柳小英的話,個個都皺起了眉頭,卻也不便表示。
  劉平雲是知道他們的苦處,連忙道:“小英,你別這麼說,我們自己的事,別把朋友拉進來!”
  柳小英看看自己娘家那邊慷慨激昂的樣子,再看看江南道上群雄噤若寒蟬的樣子,心裡有氣,但也感到很驕傲,因此她一沉臉道:“劉平雲,別以為我們拜過堂,我就穩定是你們劉家的人了,你要是有這點膽子,那還是趁早當眾聲明,解除婚約,我脫下喜服,回河南老家去……”
  劉平雲又氣又急地道:“小英!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又怪到我頭上來了。”
  柳小英火了叫道:“當然怪你。你要弄清楚,你們劉家在揚州也不是沒名沒姓的,而且今天是你們劉家娶親,居然有人在喜堂上撒頭鬧事,欺負婦人,這是在你臉上摑嘴巴,你知不知道?”
  劉平雲愧然無語。杜英豪道:“小英!則怪劉兄,他是新郎,又是主人,總不能得罪客人。”
  “我知道。杜大哥,可是這和尚在此鬧得無法無天,劉家的人沒一個出來制止他,他的那些朋友也沒一個能替他出一下頭的;要你這個客人來替我們維持面子,已經夠慚愧了;我趕他出來說句話,他還要刀切豆腐兩面光,一味地做好人,這口氣我實在忍不下,所以我要趁現在表明一下,要我這個媳婦,他就得像個男子漢;否則,我還是回家去的好,因為以找的脾氣,我會惹禍得罪人的。”
  事情轉變的成為男女雙方的爭執了,柳家的客人覺得大有面子,紛紛叫好。
  江南道上的人則更為難堪,竟是坐立不安的樣子。杜英豪心中十分感動,他知道柳小英對他充滿了歉意,不忍見他樹下強敵,所以極力地要把事態擴大,弄成每個人都有份,免得他一個人為難。
  紅粉多情,使得杜英豪心中萬分感動。他是個很重感情又容易衝動的人,當初為了菊芳惹下了霸王莊就是一個例子,此時他但覺熱血洶湧,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是願意的。
  所以他慨然地道:“小英!揚州還是江南的管區,我這總捕頭管得到。而且我也是江南人,今天的事怎樣都該我管,因為這喇嘛鬧得太不像話時,我教訓他兩下;別看我跟令兄的交情莫逆,今天我可是以官方的職責以江南武林的身份來教訓橫行不法之徒的,你可不能小看了咱們江南朋友。”
  他這麼一出頭,江南道上的人多少總算拾得起頭來了,於是七嘴八舌地紛紛表示支持,還有人說話了:“新娘子,杜大俠是我們江南地方的領袖,他出頭了,我們自然不能跟他爭,但真要有什麼事,我們仍然全力支持他的。”
  柳小英的目的是怕杜英豪獨力難當,有人如此表示了,她自然也不會再擠著大眾了,笑笑不再說話。
  呼魯圖卻逮到了機會,他先前看激起了眾怒,倒是有點心慌,這時忙道:“姓杜的,你說你是以官方的身份來跟咱家作對。”
  杜英豪道:“不錯,我是江南總捕頭,責任在維持治安,你在我的地界上鬧事,我就能管你。”
  “笑話,咱家乃禦封的國師。”
  “國師只不過是朝廷對出家人的一種尊敬,那可不是準你無法無天,橫行霸道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國師了。”
  呼魯圖一向都是受人奉承恭敬的,卻沒想到在江南受這種輕蔑,厲聲叫道:
  “酒家犯了何罪?”
  “當眾調戲良家婦女、不守法規。這個罪名輕則杖責,重則判你個三年、五年的監。”“好極了,佛爺倒要看誰敢來治佛節的罪。”杜英豪冷笑道:“番僧,你別神氣,剛才那兩個巴掌加一拳已經打過了,只是還不夠而已,你趁早自己跪下,再領幾個嘴巴去。”
  呼魯圖怒吼一聲衝了過來。這傢伙不但力氣大,速度也不慢,行進如風。杜英豪躲過了一拳,順手揮出了一刀。這是萬流歸宗中的精招,刀刃剁在他的後股上,呼魯圖一點都不在乎,倒是杜英豪手中的那刀口鋒刃卷了起來。
  呼魯圖哈哈大笑:“小子,佛爺一身氣功無敵、刀劍不入,可叫你開眼界了,你納命來巴!”
  衝過來又是兩拳,杜英豪欲往後躲,卻踩在一張圓凳子上,身子跌了下來,呼魯圖橫衝而至;幸好杜英豪臨危不亂,倒地時踢出了另一張凳子,撞向了呼魯圖而去。
  呼魯圖自然不含在乎這張凳子,可是也打著了他的腳,使他跌倒了下來。杜英豪見機會難得,不敢讓他起來平穩住身形,跳起來趕上去就是一腳,把呼魯圖踢了兩個翻滾,忙又上前,抓住了他的袈裟,高舉過頂,遠遠的摔了出去。
  他故意把呼魯圖摔向另一張桌子,撞翻了另一堆凳子,好踩住對方的手腳無法行動,然後又趕上去抓住來又摔。
  這是他小時候練成的打賴皮架的功夫;因為他動作快、力氣大,有時學過武功的武師被他沾住了,也被摔得七暈八素的。
  呼魯圖先還被摔得破口大罵,後來則是哼哼,到最後連哼都哼不出來了。
  有人勸住他道:“杜爺!算了吧!今兒是劉公子和柳小姐的好日子,鬧出人命來可不好,這番僧的苦頭也吃夠了,放過他算了。”
  杜英豪何嘗不想放,他怕自己一住手,對方緩過氣來,就輪到他倒楣了。
  好容易看對方不動了。杜英豪才喘下口氣,卻聽人叫道:“啊!這喇嘛沒氣了!”
  杜英豪自己也嚇了一大跳,有點難以相信。普通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捧上這幾下子,最多是暈頭轉向,站立不起而已,也不可能就這麼被摔死了,這番僧一身氣功無敵,刀劍不入,怎麼會如此的不經摔呢!但是看那傢伙躺在地上,一動都不動,確實是斷了氣的樣子。
  心裡在懷疑著,口中卻冷笑道:“這番僧是被摔怕了,故意裝死耍賴;再者,他們藏邊有詐死的功夫,可以憋住一口氣,像真死了似的,想騙我過去上當,趁機含暗算我,杜某才不會上這個當。餵!番僧,你要打,就爬起來從頭來過,否則我可不奉陪了,我還要喝酒呢!”
  他的這番話倒是無人不信,甚至於連那幾個跟著番僨一起來的閒幫伴當和小喇麻,也都信以為然。他們知道這番僧的本事,親見他的無敵氣功,絕不可能被這幾下子給摔得斷了氣的,因此也紛紛招呼,一個小喇嘛則用藏語嘰哩哇拉地大叫,卻沒有過去招呼一下可見他們也不認為番僧是死了。
  但是這番僧仍然一動不動。杜英豪心中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他還是有計較的,把水青青與王月華叫來道:“這傢伙大概是知道打不過我,卻又不好意思下台,所以才躺在地上裝死,你們把他架到後面去,別讓他在這兒攪了席。”
  水青青與王月華倒是不疑有他,答應了,一人一個架住了番僧的肐臂就向後行去,番僧的身軀壯大,但這兩個人的勁兒封不小,架起了飛跑,那情形很滑稽,就像是番僧一手一個,挾住了她們在走一般,引起了一片哄然笑聲。
  跟著番僧同來的那些人也都嘻嘻哈哈地慢慢地跟上去,他們相信杜英豪說的話,番僧大概是自知不敵,卻又無顏服輸,才裝昏倒地不起。
  再看到水青青與王月華架起了番僧跑得飛快,心中更有底子了。他們知道這位大國師的德性,有著這麼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相扶,他越發要裝死到底了,每個人都沒認為番僧會真出了漏子。
  杜英豪又將客人邀回到座上喝酒,好端端的喜宴出了這種事情總是大煞風景的事,不過大家又都很興奮,紛紛在誇說杜英豪的神勇無敵,今天幸虧是他在,否則那番僧撤起野來,誰都製不住他。
  席間大家又紛紛談起了番僧在京師的種種不法情事,尤其是當街調戲婦女,更是司空見慣,被欺負的女子只有忍辱吞聲,因為他們的地位特殊,三班六司,誰都不敢管他們,想告他們都沒辦法。
  那些官人說得好 他們是官家從土魯番特地召來的國賓,大清朝的律法管不到他們,你們有本事,不妨自己揍他們一頓出氣,官府也不管,裝著沒看見,也不會因此抓你們起來由此可見官府也很討厭他們了,只是沒辦法對付他們而已;不過官府的公人們雖然放出了話,卻沒有多少人去自討苦吃。這些番僧們不僅是身具異術,能吞刀吐火,而且各有一身武功,力大無窮,十幾個漢子打一個,還是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這還是他們手下的弟子小喇嘛而已,像這位布達拉宮的首徒,雍和宮的禦封國師,身手又不知要高出多倍。杜英豪能打得對方無法還手,實在是了不起,也為我華夏中原武林爭足了面子。
  這一來杜英豪又再度成了注意的焦點,有頭臉的客人都要過來敬上一杯酒,深道仰慕;有些千金大小姐則更是扭扭捏捏地過來,嬌聲說兩句感謝的話,感謝杜英豪保全了她們。
  其實番僧也只是逞性鬧事而已,在這種場合下,也不可能對她們怎麼樣的,她們為了引起杜英豪的注意,故作驚人之語而已。
  不過,這一來,杜英豪更被渲染得成了個天神般的大英雄了,杜英豪卻是苦在心裡。
  天知道他剛才遭遇著多大的危險,一劍砍在對方身上,劍口卷折,劍身斷為兩截,這是什麼樣的功夫,若是被對方打上一巴掌,縱不成為肉漿,至少也是粉身碎骨了。
  最後,打抱架、摔交,那都是不得已的賴皮功夫。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會被摔得起不來的,所以叫水青青與王月華把番僧送走,因為她們是女人,而且姿色不惡,番僧不會對她們如何。再者也看看番僧是否真的受了傷,假如對方確已受傷,不妨再加點手腳,乾脆了斷了的好。
  杜英豪深深體會到一個道理,對一個江湖武林中人,你若是傷了一個人,最好是能化解怨隙,結成生死過命的好朋友,否則就乾脆一勞永逸宰了他,與對方結仇,等他挾怨報復是最可怕的手段。
  尤其是對這些番僧,殺了他,對方的地位不低,縱要報復,也得另外從西藏找更高的高手來到,自己還有機會設法應付,如果受了點傷,那可討厭了,他本人的報復就會像冤魂不散,糾纏沒完。
  杜英豪一面在喝酒,一面心中在犯嘀咕,因為他吩咐過,要水青青她們看情形辦了,快點同來報告消息,他好想辦法應付,可是這兩個女的卻一直沒再來,杜英豪倒不怕她們出事,因為他的另一個助手賴皮狗也跟了下去,若是兩個女的有了危險,他一定會急著回來告援了。
  三個人都不回來,可知一定是出了事情,但出了什麼事呢?
  快到席散之際,揚州將軍衙門派了個老夫子到劉家,說是想請杜英豪過將軍府一敘。
  揚州將軍趙之芳是漢軍旗,駐紮揚州,為人很高傲,沒有到劉府來應酬。
  但他卻具帖特遣專人來邀請杜英豪過府一敘,這是異數,大家猜得到必是為了番僧的事,因為番僧南下,就駐錫在將軍府。
  猜他若是要為番僧出氣,究辦杜英豪,則不必具帖子相邀了,何況以他堂堂將軍之尊,對一個總督衙門的總捕頭如此客氣,也是叫人想不透的,雖然不相隸屬,但是找個人口頭相請也就衍了。
  大家想間為什麼?但來的這位老夫子姓席,叫席敬亭,劫是一句話也不肯多說的人。
  他只透露一件事,就是水青青與王月華刻下在將軍衙門,問到番僧,則說已離開將軍府了。
  到底是怎麼同事呢?席敬亭笑而不答,只說將軍有重要的公務等侯與杜大人一商。
  杜英豪這個總捕頭雖然可稱大人,但是比一位將軍可差得太多了,既然說明是要公,杜英豪只有立刻應命而住了。
  新郎劉平雲心中很不過意,親自送他到門口上馬道:“杜兄!為了小弟的事累及吾兄,小弟心中很不過意,趙將軍備帖相邀,總是不會有什麼事的,如果真要對吾兄如何,小弟絕不會坐視,就是拚了這份家財也要為吾兄爭個曲直。”
  他擔心番僨以勢相逼,所以說了這番負責的話,柳小英更是星眸凝梯,把一柄劍掛在他的鞍下哽咽道:“杜大哥,小妹負兄良多,因此也不說什麼了,你此去若有差池,我們兩個人一定陪著,你的命被番僧殺了,我們也活不了,帶著這一枘吧!”
  這是一柄龍泉古劍,鋒利珍貴,是劉家的珍藏;劉平雲為了討她的歡心送給了她,其實劍仍是在劉家,她卻送了杜英豪,足見伊人情意,劉平霎有點心痛,卻不敢說什麼!
  杜英豪只瀟酒地搖搖手,拍馬走了。席敬亭的車子在前面引路,沒多久就到了。
  趙之芳出奇的客氣,睢然沒有迎出大門口,但卻在二門內降階相迎。杜英豪也是老規矩,長揖不跪,因為以他的江湖身份,他可以驕傲,看趙之芳的意思,也沒有認為不當。
  到了屋裡,水青青與王月華居然也在座。她們有茶,有位子,與將軍對面而坐,顯然頗受優待,這又使杜英豪格為放心。杜英豪投這了一個詢問的眼色,水青青搶著回答:“爺!那喇麻的練門果然是在肛門,被您一支銀箸打進去已經證果了。”
  杜英豪先是嚇一跳,繼而總算弄明自了,何以這位大國師如此稀鬆,算來只能算是天意,他把呼魯圖丟到席面上是不得而已的舉措,想利用對方的體重把桌子壓垮,陷在破碎的桌椅中行動不便,才能再次的控制住對方,那知巧不巧偏有一枝筷子插進了他的糞門,而偏又是呼魯圖的練門所在。
  練氣功的人,總有一個地方練不到,那就是所謂的練門,最為脆弱,一擊即可製命,杜英豪根本不知道對方的練門所在,可是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肓打瞎撞,居然輕而易舉解決了這位密宗高手。
  但對方是禦封的國手,殺死了他可是大麻煩,那知趙之芳卻笑笑道:“這批喇嘛在京師結交權貴,桀亢不馴,聖上已引以為隱患,卻因有種種顧忌,未能公開地究辦,故而趁著呼魯圖來江南之便,聖上有秘旨給下官,要下官訪講武林能人伺機翦除,下官正感為難,想不到壯士竟立下了大巧。”
  杜英豪差一點沒笑出了聲音,他正在擔心這件事在官方無法交代,想不到卻立下了大功不過,他並沒有高興太久,因為接下來的難題卻真能要了他的命。
  呼魯圖雖死,他同來的師兄弟還有三人在京師,而且西藏的布達拉宮也不會干休,必然會來找他泱鬥報復,朝廷希望他能再展神威,翦除這股隱患,不過,朝廷不便公開支持,希望他以武林的身份來解決戰事,朝廷會在暗中給予各種支持及援助。
  杜英豪只能在肚子裡罵一聲:“***!”
  杜英豪告辭離開了揚州將軍府,劉平雲帶著他那洞房花燭的新娘子匆匆地也趕了來。他們兩個人放棄了千金一刻的良宵,趕來聽消息,是怕他有什麼事,以便大家全力營救。
  這番友情著實使杜英豪感動,但他卻沒說什麼;雖然將軍準他便宜行事,召請江湖上的夥伴來作臂援,而劉平雲的劍術精湛,該是他最好的助手,可是杜英豪卻不想找他幫忙。
  第一,劉平雲家業太大,不適合結下這種仇家;第二,他才娶了柳小英,不宜參加冒險,萬一有個失閃,他可慘了,不但無以對柳小英交代,而且,以後他也負不起照料柳小英的責任,因為柳小英一直對他感到萬分的內疚,也一直對他未曾忘情,雖然她成了劉家的人,但芳心之中,杜英豪所佔的份量仍是比任何人重。
  一旦她又有了擇人而事的自由時,絕不會放過杜英豪的,好不容易把這位姑奶奶遣嫁劉家,杜英豪實在怕再惹上這個麻煩。
  杜英豪只說將軍是為了有一點小事找他商量,沒說明是什麼事,趙將軍自然也不會說的。劉平雲知道他們雙方都有官方的身份,自然有一些平民無以知聞的秘密,也就識趣不問了。他們原是擔心杜英豪,怕他牽涉到官司纔來一探究竟的,現在見到將軍親自作陪,對杜英豪十分敬重,倒是十分放心地告辭了。杜英豪把他們送出將軍府衙後才道:“二位關顧盛情,兄弟十分感激,剩下南京傳來急信,要兄弟同去,所以兄弟再跟趙將軍談幾句話後,立刻就要動身上路,不再到府上去辭行了。”
  柳小英則道:“什麼!杜大哥,你立刻就要走,那怎麼行,你說好要過三朝的嘛。”
  杜英豪苦笑道:“是的,但是公務在身不由人,再說你們燕爾新婚,甜甜蜜蜜,正該享受一下神仙生活,若是要你們陪我,我也不過意,不要你們作陪,我留下又沒意思,不如去了的好。”
  後面的那個理由雖是開玩笑,但是卻把柳小英說得眼淚汪汪的,不再堅留了。
  杜英豪跟劉平雲可談不上深交,到揚州來是為了柳小英,便留作客也是為了她柳小英,自身已為人婦,自然不能再單獨地去陪伴杜英豪了,強留他下來豈不是增加他的痛苦嗎?看看杜英豪那種強顏作笑的神情,她的心碎了,拉著劉平雲急急地走了。
  杜英豪心中是很沉重,但不是為了柳小英。
  他們雖曾要好過,但也只是在拉拉手、咬咬耳朵、靠靠臉的純情初戀階段,這是感情中最美妙的階段,也是最為消魂、刻骨銘心的時刻。
  杜英豪很喜歡這一陣子的消魂歲月,那畢竟是一段奇妙的、難忘的時光,可是他並不想繼續下去,柳小英嫁給劉平雲是最好的結束。
  只不過他太明暸女人了,所以才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一下他的惆悵失意,使他與柳小英的一段情史更為美麗、更有詩意,因為最偉大的愛情故事,從沒有以團圓為結束的,杜大英雄赫赫的英雄史上,豈可沒有一段偉大的愛情作為點綴?
  他揉揉眼睛,擦掉了兩滴即將滴下的眼淚,他也把柳小英從生命中抹去了。
  如何去應付喇嘛教中高手的挑戰呢?
  這才是他最需要解決的難題,找人幫拳是沒用的,這些喇嘛之所以跋扈囂張,無法無天,就是為了他們身手高,打遍京師無敵手。
  京師各大宅院都有護院武師,侍衛營中有拳術劍術教練,那都是重金禮聘的江湖名家,然而都被喇嘛給打敗了。東中若有製他們的人,皇帝也不會下密旨給揚州將軍想辦法了。
  杜英豪之所以能打死了四大活佛之苜的呼魯圖,完全是運氣。他先是兩個嘴巴帶一掌,打歪了對方的鼻樑骨,使得他那口中吹劍暗器無法施展,接著是一陣擒拿摔拋,使得對方皮粗肉糙,摔幾下是毫不在乎的,呼魯圖正想慢慢穩定身形,給他來一下狠的。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陣劇痛,使他全身一陣顫抖後,力氣勁道都一而空;那就是一枝銀箸,無巧不巧地插進了他的練門,因而一命嗚呼。
  但他的運氣會一直好下去嗎?其他人的練門也恰好倉是在糞門穴嗎?這個可能性太小了,即使找到了練門之所在,如何能攻擊到對方的練門,實在還是個大問題。
  因為練門是對方生命之所系的弱點,一定保護得十分周密,而除了練門之外,這些番僧全身堅硬如鐵,刀刃不傷,力敵實非易事。
  但也只是他一個人擔心,別的人對他鄱是充滿信心的。漠北人熊也是一身武功無敵,杜英豪不是輕鬆地將對方收拾下來了嗎?這個呼魯圖是四大活佛之首,武功最高的一個都解決了,其他的叉算得了什麼呢?
  杜英豪不止一次的聽人這麼說,連王月華、水青青以及賴皮狗都這麼說,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只有一個人陪著他著急的,那是菊芳。杜英豪回到南京,把情形一說,總督李玉麟因為也接到了大內秘旨,是直接負責他要杜英豪對付番偕的。
  京中的消息很快,皇帝已徑知道呼魯圖死於揚州杜英豪之手,其餘三位活佛也已離京東下,要為大師兄報仇。京中要杜英豪妥為應付,格殺不論。李玉麟深信杜英豪之能,認為他足可勝任,王老夫子雖認為事情有點扎手,但也沒太著急,他相信杜英豪足可應付的。
  嚇白了臉的是菊芳,只有她才明白杜英豪是怎麼一塊料;這個大活寶跑了一趟揚州,怎麼惹了這麼一場大麻煩回來。
  柳小英嫁了,少了她的一個情敵,這本是個大好的消息,但是卻由於這一個消息的傳來,使得她兩條眉頭幾乎糾成一條。
  杜英豪一回來,總督大人不是召見他去述職,而且設下了慶功宴為他接風,席間透露了京中諭旨,代致了皇上的嘉勉之意。
  拍著他的肩膀,李玉麟親地道:“英豪,你放手去做好了,只要不以官方的身份,出了任何事,都由本爵替你擔了,你要邀誰幫忙都行,要用多少錢也沒問題,實報實銷,聖上的意思是那三個傢伙來了,不可再放他們活著離開。”
  杜英豪只有答應著,心中卻有著十五個弔桶在打水,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等他到了自己屋裡,菊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埋怨他時,他的脾氣來了。
  “你煩什麼,我自己闖的禍我會收拾,幾個番僧有什麼了不起,你瞧我好了,不必找一個幫手,一個人就能送他們上西天去!”
  他果然沒去請幫手,因為他知道請了也是白搭。這比他惹上武當的麻煩遠大,誰都不願意開罪這一個強敵,布達拉宮的密宗武學雖然被目為旁門異端,但聲勢之盛卻是有目所共睹幫拳的人沒有,瞧熱鬧的人卻湧了一大批,而且都是中原武林道上的知名之士。藏邊密宗武學高手與中原第一大英雄杜英豪決鬥,這可是千載難得一見的良機。
  這些人不敢明自地表示支援,因為他們自知玩意兒拿不出來,但是在暗地裡,他們都是站在杜英豪這一幫的。
  不過,也有人是拍著胸膛來指明參與的,跛龍馬五就是其中之一,他受杜英豪的恩惠太深,有了這個機會,故而捨身相報。
  杜英豪自是十分感激。他曾經婉拒了幾個名家的幫助,因為他知道對方礙於是一方宗師,不得不表示一下,實則相當勉強。
  可是對於馬五,他倒是很高興地接受了。兩個人在一起商量了兩天,每次都是關著門,不知道是練什麼秘功。
  就這樣過了十來天,京中的活佛們來到了,他們這次倒是老實多了,一路上都沒招搖,到了金陵之後,駐錫于城外的白馬寺,因為那兒是他們的一名喇嘛弟子在主持著,供著他們的驅魔天神鷹虎神,寺中沒什麼香火,他們也不在乎,因為他們主要是在此設立一個眼線而已。
  靜修了兩天,了解了南京城中的狀況後,第三天,才正式向杜英豪遞下了戰書。
  署名的是三大活佛喀爾巴、脫拔、烏圖拉。
  戰書大意是說他們的大師兄為杜英豪所殺,依照布達拉宮的傳統,要求血債血還,請決定時腎地點,互作一搏。
  杜英豪很痛快,當場吩咐菊芳給予回批,七天后上午辰巳之交,在雨花台擂臺上一決,擂臺由杜英豪派人搭建,雙方限五人參加。白馬寺方面也答應了。於是南京城中更為熱鬧了,連不是武林中人,也都要趕來瞧瞧熱鬧。
  擂臺在開始搭建,約期的前一天已然完工,台高七尺,二十丈見方,非常寬大,若非他是總督衙門的總捕頭兒,恐怕還沒辦法在短期內完成這麼大的工程呢!
  雨花台在前一天,即擠滿了人潮,很多人都早一天就去找個好位置,免得到了第二天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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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雨花臺上

  血雨花雖說這是私人性質擺下的擂臺,可是總督府卻出動了五百名大軍來維持秩序。這五百名中有一百名是騎兵,騎瞭高頭大馬,服裝甲冑鮮明,手挺長矛,威風凜凜地巡行在四周,以示氣氛的不尋常。
  此外,較為特出明眼,則是由神機營調來的二十名火槍手,每人一支火銑架在肩上,站在台下的四面,也含有警戒的作用。、擂臺很大,兩邊都擺了一排椅子,約莫是十來張;中間則是一張大條桌,並排設了三席,那是仲裁人的位置。杜英豪請了兩個人來仲裁,一文一武;文的是總督衙門的文案師爺王老夫子,武的是已卸任的江南總捕曼海靖,還有一個位置是為對方留著,而且也通知過自馬寺了。
  杜英豪上台就位後,王老夫子與晏海靖也就了仲裁入席。這時,自馬寺那邊的三個番僧也遣出了他們的仲裁人,卻是白馬寺的主持白雲大師。
  其實白雲大師應該稱做烏雲才合適,皮膚黑、繞頰墨髯虹卷,倒像是文殊菩薩座下的那只獅子。大家早知道他是番偕,白馬寺原是勒建官產,他是利用官方的人情當上這個主持的;現在,他的立場更為明顯,原來他是以布達拉宮為後臺的。
  他對其他兩位仲裁人很客氣,合什為禮後,才謙遜地入座,道:“僧家只是唯恐言語不通時,作一些通譯的工作,仲裁工作,還是以二位為主。”
  王老夫子笑道:“大師太客氣了,其實我們也是來湊個數而已,今天這擂臺上,不是切磋勝負,而是互較生死,不分生死,不算了結;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監督雙方遵守所約定的事項而已,其餘的我們也管不到,大師以為然否?”
  白雲大師道:“悉如尊意,悉如尊意。”
  王老夫子又笑道:“大師既然沒意見,在下就先將杜英豪方面的要求提出來,大師斟酌一下。杜英豪要求的是,一方至多參加五人,作五場拚鬥,每場每邊一人,以生死論勝負;但是有一個限制,落到台下者不得再行上台挑戰,勝者可以再接受下一場的挑戰,也可以換人再戰……”
  他似乎早已準備好了,一面說,一面取出一紙文約,寫的也是上述的條件,交到對方手上,道:“大師請過目一下,問問貴方的意見……”
  白雲大師拿了文約,走到番僨的座上,嘰哩咕嚕的念了一遍。那三個番偕似乎都沒意見,一個個都在文約土捺下了指印,交了同來。
  王夫子笑道:“好極了,賣方既無異議,少時若有人違反約定,在下就要執行制裁了。
  也在這條文上玩了一手花樣,並沒有寫上制裁的方法;而白雲大師也似乎沒有覺察,連連點頭道:“悉聽尊便,僧家無不贊同。”
  於是擂臺決戰便開始了。番僧方面,首先派上場的是一名喇嘛弟子畢普。杜英豪這邊卻是嬌小妖嬈的水青青。
  畢普能通漢語,嘻開大嘴笑道:“小娘子,女菩薩,請多多方便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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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付賊忒嘻嘻的樣子很惹人反感,水青青很乾脆,一聲不響,卷進去,劈拍兩個嘴巴,她的動作快,身形迅速,出手卻也不輕,兩個嘴吧打完,身軀一扭,早已轉了開去。
  畢普見她湊進來,雙臂一張,想來個軟玉溫香抱滿懷,輕薄一番的;那知道這嬌娘子手還真重,第一個嘴巴就打得他滿臉花,呆了一呆,另一邊又挨了一下,再呆了一下,雙手抱彎,對方已溜了。
  他有點難以相信。這個看來嬌弱的小娘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手勁,打得他火辣辣地生疼,而且還掛了彩。他自恃硬功了得,除非是寶劍利器,尋常刀劍已經傷不了了,因為對方是個女流之輩,又是赤手空拳,他才放心由對方攻進來的,那知一接觸就吃了大虧,頓時暴怒,厲聲吼撲追上去。
  水青青心中也很吃驚,它的手上戴了兩枚戒指,戒面上是個鬼頭,鬼口中有兩顆獠牙伸出來,又尖又利;在鬼頭中還有兩個小孔,可以注入毒汁,然後用力一壓,毒汁就會從獠牙中擠出來。
  水青青善於弄蛇,以前她是擠了蛇毒注入鬼頭,然後戴上戒指,用來傷人的,被害者挨揍的部位會有兩個小孔,像是被蛇牙所噬,再加上裡面的蛇毒,使對方以為是毒蛇所傷,沒有防備到她的戒指。因為她的戒指是兩面有花的,露在外面的是很尋常的珍珠,不受注意,鬼頭是藏在手中的,除非她用拳頭打人時,才會轉個面。
  這兩枚戒指她也不常用,就是怕被人看出秘密,跟了杜英豪,用的機會更少,今天她是特殊的需要,才戴了起來。巴掌是打中了,若對方臉上有兩點血珠,知道獠牙已刺入肌膚,然而卻未見毒發,因為對方還在追著她攻擊。
  從對方的雙拳虎虎生風,以及迫人的勁力而言,知道這傢伙的勁道不小,力敵不足以抗,只有躲閃了;還好他的行動不怎麼靈活,故而還能躲。
  畢普窮追,水青青逃躲,滿台亂轉,煞是好看。追了一陣之後,畢普開始氣喘了,腳步略慢。水青青看機會來了,斜裡進身,對準他的太陽穴處又是一招雙風灌耳,這是一招殺手。
  那知畢普雙手一張,居然把她的雙拳握住了,哈哈大笑道:“女菩薩,我們親熱親熱。”
  連著雙手,將她往懷中緊緊一抱,看似在存心輕薄,但是實際上卻並沒有親熱之意,他是想用自己的神力將對方活活箍死。每一個被他抱住的人,都是肋骨全斷、口噴鮮血而死。畢普因為軀體笨重,動作不活,專練的這一著。
  喇嘛座上三個番僧都臉現微笑,以為水青青是死走了。被畢普抱住的人,從沒有留下活口過,多少成名的英雄都難逃這一關,何況是個女子。
  可是事情大出意料,水青青一聲輕叱,身子一弓,居然掙脫了出來,倒是畢普又發出了一聲痛吼,雙手掩住了胯下,歪歪倒倒地走了兩步,終於倒了下來,身軀拳曲如蝦,還在不住地抽動。
  白雲大師上前看了一下,問水青青道:“女菩薩用的是什麼手法?”
  水青青撩起裙子,裡面是黑綢的緊身長褲,膝蓋上則用細皮索子綁著一付護膝,護膝上則是兩枚棗核似的銅釘,長約半寸。
  她被抱之際,曲膝一頂,銅釘刺入對方的睪丸,再加上膝蓋的撞力,就這麼頂殺了活佛羅漢。
  白雲大師道:“女菩薩好深的心計。”
  水青青道:“沒什麼,這是專為對付這些番倡而設計的,他們生性好色,跟女子動手時很不規矩,家主人針對他們的弱點,設計了這種工具,若是他規規矩矩的動手,我是用不上的。”
  膝上短釘,只有很近的距離才能用,畢普如果不抱住她,是沒有機會被頂中的。
  與婦人動手,有很多忌諱,抱住對方也屬忌諱之一;因此,這種設計雖是不光明,畢普卻死得沒話說。自雲大師無以為詞,同旁打了個稽首。三佛中的喀爾巴沉下臉色,大聲叫了幾句藏語,他們隨行的弟子上前將畢普抬了下去。喀爾巴用手一指,脫拔走了出來,陰沉沉地一群手道:“僧家候教。”
  這是對方陣營中最矮的一個,又幹又瘦,但他名列四大活佛,想得到的,必有過人之能水青青卻一笑道:“對不起,大和尚,奴家打累了,以後有機會再來吧,現在卻不奉陪了。”
  說完回頭就走。脫拔沉聲道:“想走可沒那麼容易,還我弟子的命來。”
  敢情他是畢普的師父,打了小的,出來老的,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水青青根本不理他,仍是向前走去。脫拔怒吼一聲,身形拔起半空,如同一頭大鷹似的,探手向下抓來。
  王老夫子在座上叫道:“番僧大膽無禮違規,應予嚴懲,晏老,打!”
  他喊得快,曼海靖的動作也快,帶起一把黑黝黝的管子,對準脫拔,轟的一聲,一篷火光硝煙湧出,脫拔只差尺許就可以抓破水青青的腦,可是火光已罩上了身子,將他打得在空中一連幾個翻滾,滾落在臺上,身上兀自冒煙,閃出了火花。
  曼海靖用的是一支短銑,這是從西洋行起的火器,是一枝鋼管,中有機簧,先在鋼管中塞滿了鐵砂,內填火藥,舉槍一發,轟然發出,殺傷力雖強,但是裝填太麻煩,因此仍未被普遍採用,再者是火藥的配方很不易取得,打造也很困難,只有官方才擁有幾枝而已。
  曼海靖使用的這一枝是總督李玉轔私有的,系一位胡商送給他的防身之器,十分新奇,見者無多,所以曼靖放在案前,也沒引人注意。
  脫拔在地上拚命地翻跳,像是十分痛苦,而且他身上那些小火點仍在燃燒,可見打出來的那一篷鐵砂也是經過特殊的處理,非同尋常可比。
  脫拔跳了一陣後,總算把身上的火星壓滅了,可是他已奄奄一息,有氣無力,再也起不來了。
  喀爾巴與烏圖拉鼓目怒視,白雲大師忙向王老夫子道:“老施主,這是怎麼說?”
  王老夫子道:“水青青已戰勝一場,按照規定,可以有權拒絕次場之挑戰,而且她也明白表示了,脫拔仍然強行糾纏不清,而且出手偷襲,顯然違反約定,故而本席予以制裁。”
  咯爾巴仍然吼叫不已。王老夫子道:“條文是經你們同意,捺下手印為證,你如再不服氣,本席連你也要一併制裁了。”
  喀爾巴仍然怪吼連聲,王老夫子臉色一沉道:“番子你出來,你敢不服老朽的裁決,那是對老夫的侮辱,老夫若不制裁你,何以服眾!”
  王老夫子能武是個大密,本來是絕無人知道的,從杜英豪來到之後,他的事才略為渲,但知者無多,大家看這麼一位文縐縐的老夫子,居然敢與一個號稱聖僧的喇嘛挑戰,倒是大感意外,而且發出了一陣大喧嘩。
  喀爾巴也感到很意外,可是王老夫子已經走了出來,朝他指著挑戰,使他更難遏制,發出一聲裂帛似的怪笑,雙手一按面前的矮幾,人像飛鳥般的由座上飛起。
  他是存心炫露,飄起空中後,竟像是一朵彩雲似的,冉冉降落台心,然後才笑道:“酒家出來了,你又待怎的?”
  這些被遣到中原來的番偕,早年已做好準備工作,是以入人都已通曉漢語。
  但來到中原之後,他們居然裝作起來,故意帶了通譯隨行,與人接觸時,像是一句漢語都不懂,這種做法有很多好處,一則是表示他們的優越地位,不屑直接交談,二則是藉以了解別人心中對他們的看法。有時通譯不在身邊,別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時所作的批評,他們都可以記了下來。
  喀爾巴給人的印象是一句漢語都不懂的,這時忍不住了,冒了出來,竟是字正腔圓,此王老夫子那一口江南腔的官話更容易聽得懂些。
  王老夫子微愕地道:“番僧!你會說漢語?”
  喀爾巴大笑道:“本師乃西土活佛,神通廣大無所不能,老家夥,你說要制裁本座?”
  王老夫子道:“是的,你不守秩序,藐視仲裁人的尊嚴,違反規定,應予制裁。”
  喀爾巴則因為己方已經喪生兩人,十分震怒,怎麼樣也要殺個人來消消氣。
  王老夫子不會武功,他本來是不屑對付的,可是王老夫子竟然先向他叫陣,他覺得這也不錯。這老頭兒的地位不低,宰了他也可以對大家一個警告,而且別人一定會代這老頭兒出頭的,到時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疾施殺手,宰了這老家夥,才顯得本事,更顯一顯布達拉宮的威風。
  這些番僧來到中原後,由於連接地鬥敗了一批京師的好手,養成目空一切的毛病,人人都以為中原的武功此他們差得大多,因而趾高氣昂,對誰都不屑一顧。
  這次來江南打擂臺,他們仍是抱著這種想法。他們不怕打架、也不在乎打群架,因為他們氣功無敵,刀槍不入,拳沉力猛,當者披靡,對手愈多,愈見精神。
  番僧極是狡猾,他看出一陣陣地照規矩來,他們這邊很吃虧,已經折損兩個人,對方的人只動員了一個女將而已,主要的敵人杜英豪尚未出手。
  對杜英豪他們倒是不敢輕視,因為他們聽過了大師兄呼魯圖被殺的經過,硬是在決鬥時被拳頭擊倒的,心中雖然不服氣,卻也知道今天很難討得了好去,正想找個機會攪攪局,引起混戰來結束今天的擂臺,最是理想不過。
  因此他仍然抱著一付鬧事的樣子冷笑道:“咱家就是出來看看你能如何制裁本師。”
  王老夫子退後一步,氣為之阻,低聲道:“老夫要趕你下去,取消你打擂的資格。”
  嗒爾巴哈哈又是一陣大笑道:“笑話!誰敢把本師的資格取消,上來試試看?
  倒是本師看你這老山羊很不順眼,早就想把你扔下去了。”
  大步跨丟,邁向王老夫子,而且開大手,同王老夫子抓去。
  四周的人大驚失色,王老夫子也裝出一寸惶恐的樣子叫道:“你……你要幹什麼,再敢如此無禮,老夫就要不客氣了。”
  “哈……老家夥,本師正在等著呢,你要如何不客氣,儘管使出來好了,本師也要對你不客氣了。”
  他存心要把王老夫子攔下故而大步追上去,王老夫子無奈繞台逃躲,咯爾巴要捉到他是太容易了,但他卻是存心戲弄,故意慢慢地追著,手指卻不離前後半尺,如是繞了兩圈。
  台下紛紛怒吼,臺上的人也都憤然起立,譴責喀爾巴,嗒爾巴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已犯眾怒,但仍不放在心上,但是加快了步伐,他明白若不抓住王老夫子,就沒有機會了。
  手指快要粘上王老夫子的衣服時,王老夫子居然一急一跌,絆倒在地上,恰好又躲過了一抓。
  喀爾巴更為得意地大笑道:“老狗,本師這下子可抓住了你吧,看你逃到那兒去。”
  他上前彎腰。正待抓起王老夫子,忽然擂臺的地板上伸出兩截黑色的鐵管,一左一右比住了咯爾巴,那居然又是兩交火槍。
  火槍本是躲在台下面的,所以那兒事先挖好了兩個洞,看去如同木板上兩個節孔,誰也不會十分注意,而王老夫子卻是有意跌向那兒的,他剛好倒在兩個孔的中間,一左一右兩支火鎗口伸出了半尺許,離喀爾巴的腦袋身子也將近半尺。
  這兩台火槍手也是好手,時間拿捏得恰好,喀爾巴一驚之下,還來不及有所行動,火鎗口就噴火了,轟轟兩聲,兩聲硝煙中來著喀爾巴的一聲痛吼,高大的身子飛了起來,直向台下落去。
  叭達一聲落地,卻已是具血人,腦袋被削去了半邊,留下一個此湯碗遠大的深洞,心肺五臟從洞裡擠了出來,死狀慘不忍睹。
  這種西夷傳人的火器又一次的證實了它的威力,那是血肉之軀無法抗拒的。
  眾人一時都驚呆了,倒是王老夫子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臉色雪白,看看台下的殘才喃喃地搖頭道:“這真是從何說起,欸!自作孽不可活。”
  老先生擺出一付悲天憫人之色,對左手座上的烏圖拉道:“大和尚,你看得清楚,老夫雖已有了準備,卻並沒有好心用以暗算人的,若不是他存心要殺老朽,下面的人也不會發槍的。”
  杜英豪在座上起立道:“是的!那個和尚太無禮了,對仲裁人桀傲無禮,不聽勸告,甚至還要出手殺害一個不會武功的老先生,這種行為死有餘辜,老夫子請回座吧,這種人死不足惜……”
  烏圖拉變得十分冷靜,連那幾個在鼓譟中的喇嘛弟子都被他喝止住了。
  然後他離座而出,走向了杜英豪一拱手道:“僧家有幸請杜大人一會。”
  杜英豪站了出去也一拱手道:“大和尚,不敢當,今日之會純為武林之聚,我們把別的身份都收起來,我不是大人,你也不是什麼國師。”
  烏圖拉道:“僧家遵命,杜大俠,今天我們原是為大師兄報仇來的。”
  “杜某十分抱歉,與貴師兄之爭是出於誤會,再者也是他的行為太過份了。”
  烏圖拉道:“人死不論其過。”
  杜英豪卻道:“不!這一定要談的,因為這是”是“、”非“之爭,杜某從出道江湖以來,從沒打過無理取鬧的架,都是為了正義而戰。”
  烏圖拉道:“僧家承認敝師兄們不對在先,但他們是僧家的師兄,站在同門之誼,僧家也不能置身事外,請大俠諒鑑。”
  他這麼一客氣,杜英豪倒是沒主意了,只有喃喃地道:“那麼今日之會?”
  烏圖拉道:“當然繼續下去,敝方雖已折損三人,但真正落敗的只得一場而已。”
  杜英豪道:“那當然,大師可以補進兩位。”
  “不必了,僧家把另外一名弟子的比鬥都取消了,只有僧家請大俠指教一場。”
  三位活佛已去其二,剩下的這一場,杜英豪推都推不掉,只有大方地道:“大師如何賜教?”
  烏圖拉道:“杜大俠英名蓋世,僧家不敢冒瀆,敬以降魔杖討教兵刃絕學。”
  那是一根精鋼的法杖,一頭鑄著一顆鋼鑄的骷髏,另一端則是三個小圓圈,十分沉重。
  杜英豪看了直縐肩頭,因為這種兵器,他從沒接觸到,對方看來是長于力,自己若是用劍必難招架,用別的兵器也頂不住。
  不過此刻他已沒有拒絕的餘地,在兵器架上瀏覽了一陣後,他取了一柄大關刀在手道:“在下以此領教,請大和尚手下留情。”
  烏圖拉倒是一怔,關刀雖是十八般武器之一,但那是沙場陣戰的兵器,江湖人絕少使用的,因為它又重又長,攜帶行動很不方便。
  杜英豪用這柄大刀也是情非得已,因為重刀器中他只耍過這一項,那是一次賽廟會中,演出三戰呂布的故事,他被拉去擔任關雲長,由一個老師父費了一夜工夫教了他十幾手青龍刀法。
  那雖是表演用的花招,舞來很好看,卻不切實際,杜英豪倒還記得,拖著刀在臺上兜了個圈子,然後拋刀接刀,又要了個大刀花,在一片叫好聲中,他向烏圖拉一揖道:“大師請。”
  烏圖拉怔住了,不知道這位大俠會有多大的本事,但只覺得他的手法很妙,招式不精。
  無可奈何下,烏圖拉只有也舉起鋼杖,合十作禮,兩個人在臺上就比劃開來了,兩般重兵器在空中時時作響,聲勢十分驚人。江湖人的爭搏,尤其是在擂臺上,極少看見這種長兵器的對搏,所以人人都很興奮,大聲地吶喊助陣。這一點又是杜英豪聰明的地方,他的青龍偃月刀是關老爺的代表武器,而關公的忠勇正直,而傳說已經神化,甚至由朝廷公開旌表封,尊為伏魔帝君,被譽為武中之聖。
  因此,杜英豪是萬萬落不得敗的。每當杜英豪略顯敗象時,台下的呼吃聲轟吼如雷,都是在對馬圖拉作申討性的叱責;而杜英豪略佔上風,因幾手漂亮的招式把對方逼退時,台下叫好的助威聲更是響徹雲霄。
  這對馬圖拉的心理影響是很大的,因為喇嘛在藏境是唯我獨尊的宗教,僧侶的地位也是至高無上的,每有武技競試,藏人自然都是支持喇嘛的,聲勢上就已壓倒了那些外來的挑戰者。
  勝了還好,他們對失敗者還較為寬大,若是不幸落敗,那就慘了,台底下的石塊、暗器、雞蛋、蔬果,會像雨點般的飛過來,集中在那個勝利者身上,非把對方打死不可,因為他們的神明受了冒瀆。苦的是這種眾怒一旦發作,簡直無人能彈壓鎮製,所以喇嘛在藏境內,比武較技無往而不利,挑戰者以一人之力,往往要與全藏的土番人民去對抗,那是絕無勝算可言的。
  今天,烏圖拉嘗到了相反的滋味。他不明自何以杜英豪會受到中原民眾如此熱烈的擁護,那簡直是無以思議的,因為喇嘛在藏境受到推重是宗教的力量,在中原,宗教信仰各異,而且中原人較冷靜,也沒有那種狂熱的情操。
  這能怪他孤陋而寡聞,忽視了關夫子在中國人心目中的神聖地位。大刀雖是列在十八般武器之內,也因為關聖之故而有了神意,很少有人去使用,使了就不能讓它受到冒犯,遭到屈辱。
  重兵器運轉較拙,速度也受到影響,而且他們的招式都是遠政,不易有險招,只要眼明手快,較易躲開;只是出手極重,招架時耗力,攻擊時更耗力,力氣小的人根本無法支持的,杜英豪小時在江上為人撐船搖櫓擺渡長大的,兩膀子蠻力天生,身材高大,使刀時姿勢十分威武,更增他的氣勢,相形之下,烏圖拉又矮了半截。
  第三個原因最妙了。杜英豪練的是賽會中所演用的花招,只重好看熱闊,卻未必會實用,而烏圖拉的鋼杖則是致命的精招,直攪橫掃,招招實用使得杜英豪頻頻遇險,但杜英豪居然一一都能避過了,而且能在及時施予反擊,烏圖拉越戰越心驚。
  換了個認真練過的人下去,早就被烏圖拉打下台來砸成肉餅了,因為烏圖拉在杖上的能耐,的確是天下無敵的,尤其是他勁力之猛,無人能與之抗衡,出招又速又急,招架躲閃都很難,而杜英豪不但能躲,而且躲得瀟酒之極。
  他用的是賽會刀法,險招一至,脫手將大刀拋起半空,雙手一空,身體就轉了;然後他後翻虎跳,前挺鯉魚躍龍門,一口氣翻出十幾個筋斗,不但脫出了鋼杖之外,而且還能巧妙地接住了落下的大刀,信手劈出一記殺招,優美已極。大家都見過這種刀法,但是沒人會把它當作賽會時伶工所施的那幾手,因為那是不入流的。
  杜英豪一代英雄,絕世高手,怎麼會使那種花招呢!這一定是精擘獨擅的妙招。
  有一件事是杜英豪也沒想到的。他選用大刀,因為他學過練過,在這上面是化了三天功夫苦練,把那位酒鬼老師又教的十幾手花招練得滾瓜爛熟,當年已博個滿堂採,今天更是大出風頭。
  越舞手越熟時,他才發現這一手花刀用以陂解喇嘛的杖式還真的有效。
  他握刀都是在中間,一把大刀不停地舞成刀輪狀,那是表演者的取巧辦法,舞者越急越省力,刀在輪轉中所生的離力,抵消了它的重力,幾乎變得沒重量了,只要轉轉使點勁就能推著繼續急轉,再者拋刀接刀也方便多了。
  賽會時四城鬧市都要轉一圈,刀要不停的舞,若沒有這個省力的方法,人早就累死了。
  這個訣竅只有表演者本身體會才能領略,而且也只有練那種不入流的花招時,才懂得如何省力,杜英豪偏就乾過這個。
  你看他在臺上翻躍騰挪,像是一頭大猴子,他的大刀經常成為一個木刀輪,或高或低,而且有一段的時間是在空中。
  這種戰法使烏圖拉人目心驚。有時明明一杖直捅,使對方無法再閃再退了,因為他已把杜英豪逼到擂臺邊緣,再退就只有掉下去了。
  杜英豪卻一個翻滾,不退反進,人滾在地上,從他的杖下滑過,而且還帶著刀輪,橫砍他的足踝,逼得他跳起退後才能避周,台下又是一串好聲。
  這已經是第三次使用花招了,烏圖拉對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小子是損到了極點,玩意兒又多又雜。第一次他橫掃,杜英豪滾進反擊,第二次他防備對方反攻下盤。使杖較低,那知杜英豪把大刀作弧形拋擲,而後身隨刀起,一個筋斗翻過去,不但翻越了鋼杖,而且就手接刀,還用刀柄在他背上擂了一下,幸而用力不強,而且烏圖拉外門硬功金鐘罩功夫到家,沒受重傷。
  第三次烏圖拉改用中盤直捅,準備杜英豪拋刀時先格飛他的刀,然後再來砸死這狡徒,誰知杜英豪又變了招,這次不拋刀,反而帶刀滾進。
  轉轉輪輪,烏圜拉又逮到了第四次機會,再度把杜英豪逼得背向台側邊緣時,又是一杖捅出,部位不高不低,也可高可低,杜英豪一時難以決定,猶豫了一下才把刀拋起來。
  這一次可被烏圖拉等著了,他精心安排著,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手腕一壓杖尾,鋼杖頭直挺而起,點在刀柄上,把那柄大刀敲得當然一響,直往台外飛去,跟著鋼杖一轉,改為泰山壓頂之勢,直劈而下。杜英豪一般是拋刀後,人必隨之彈起來接刀,而烏圖拉這一枚只要看準:能把杜英豪由空中擊落。杜英豪若是由地堂滾進,這一枚加速直落,也能迎個正著。烏圖拉是精心計劃的一招,萬無一失,故而他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台下的觀眾則是一聲驚呼,杜英豪要躲過這二招實在是很難很難了。
  杜英豪也似乎慌了手腳,先呆立在那兒不動,鋼杖下落,他失聲往後一躺,那是所謂鐵板橋的功夫,用心急中求生的。
  不過他卻用錯了時間,對方橫掃時,這一手還能奏功,讓鋼杖橫掠而過。
  但這次卻是自上而下劈落,他往後倒下,最多只是將著杖的時間略略延後剎那而已。一枚急下,杜英豪才躺下,杖頭也跟到,擊向他的肚子,眼看即將不幸時,妙事無邊。像是有人在暗中拉了他一下,居然使平躺在地上的杜英豪很快地滑出了兩尺去。
  這要命的兩尺使一杖砸在杜英豪兩腿之間的台板上,深陷入木,舉台皆震,足見他這一杖的勁道十足,駭人聽聞。
  但是杜英豪卻已脫險了,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脫險的,因為他仰倒時,鐵板橋的功夫練得不到家,雙腳雙手都蹺在空中,跌成個四腳朝天。
  這種姿勢下,手腳都無法施力,怎麼能滑過那兩尺的,這實在是耐人尋味的謎。
  謎題就快揭曉了,不過在揭曉之前,又有一件驚人的事情發生而已。
  那柄為烏圖拉擊出去的大刀,不知怎地又飛了回來,杜英豪恰好在這時跳起,撈刀在手,一刀橫掃千軍,刀鋒砍向烏圖拉的後頸。
  烏圖拉在心喜之後,繼而為一杖擊變而心驚,情緒驟變中,內氣一,護體的功夫也大打折扣,遇上這神來的一刀,劈向又是後頸,無法目睹提氣防禦,喳的一聲,血光四灑,一顆腦袋飛起掉落在地,雙目怒睜,兀自難以相信。
  其他的人先也難以相信,尤其是那一柄大刀,在空中飛出了四丈後,忽而又掉頭飛了回來。
  暗器手法是迂迴飛行的,那是飛鈸、金錢鏢或飛刀等薄而小的東西,手法極難。
  八十一斤的大關刀上,絕對無法施展這種手法的。
  有人幾乎認為是關帝顯聖了,因為戰鬥一開始,他們就在暗中默禱關聖保佑杜英豪獲勝。
  杜英豪贏了,贏得辛苦而危險,但全憑他的智慧與技術,而非關聖的庇佑。
  說技術而不說武功,因為他這一手絕非武學的範疇。使他脫險獲勝的是一根三丈多的牛皮索子,藏在他的袖子裡,索頭有個小鋼釣,釣住了刀柄的銅圈。杜英豪早就準備了這麼一把索子,在第四度到達台邊時,他扣上了索子。
  刀子被格飛是他的預料中事,倒在地上四腳朝天也是他的計劃,伸出手臂以利繩索快點放盡拉直,然後大刀的拉力將他在地上拖出兩尺,雙方的力量抵銷時,他已起立,手腕上略一變動,大刀繞了個圈子,由另一個力向飛回,經過柱子的阻折,剛好使大刀飛回了原來的地方。
  而後杜英豪跳起接刀、劈刀,砍下馬圖拉的腦袋則是運氣。他沒想到這一砍竟能得手,但這一連串的動作,卻的確是他精心設計的。
  杜英豪的行動永遠是使人難以預料的。他已經砍下了對力的腦袋,照理說這場比鬥應該結束了,但是他卻沒有歇手。手挽大刀舞了個花,刀葉一拍,首先將烏圖拉的腦袋拍向台下,按著又乘起一腳,將無頭的體踢下台去。
  很多人都莫名其妙;有些人卻對此舉頗不以為然,但是因為杜英豪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而且也是他們所擁戴的人,不便表示什麼。
  但是白馬寺方面有幾名隨來的弟子,他們立刻表示不滿了,跳著起來,紛紛撲奔杜英豪,似乎要為死者報仇。
  仲裁席上的王老夫子站起來喝道:“快退回去,你們要遵守規矩,不得亂來…
  …”
  那幾個喇嘛都在憤怒中,那裡肯聽他的話,繼續地撲向杜英豪而來;杜英豪含笑端立不動,那幾個喇嘛卻只撲到杜英豪身前半文處,一個個手按咽喉,哇哇怪叫著倒了下去。
  那是王月華、水青青跟晏菊芳等人出的手。她們從擂臺的下面突然地冒出身來,每人手上端了一具神機弩,錚錚幾聲,每個喇嘛都是咽喉處著箭倒下,有的還在翻滾,有的立刻不動。
  剎那間又是四條人命,看的人無不變色;只不過因為死的全是大家痛恨討厭的番僧,因此沒有人鼓譟,反而有人喝采叫好!
  對方座上還有一個老年的喇嘛,他被排在最後面,一直也沒開過口,這時王老夫子才向他道:“這位大和尚寶號如何稱呼?”
  老喇嘛合什一拜道:“貧偕呼克佳,乃黃宗門下入座弟子,現為雍和宮供奉。”
  他的袍子是黃色的。王老夫子倒是對喇嘛的宗派內情很熟,笑笑道:“喇麻分紅黃兩宗,剩下是紅教掌布達拉宮,使得你們黃教很受壓制吧!”
  呼克佳低下頭道:“我宗一直以和平為主,除了敬佛虔修之外,不善爭權,所以大部份的時間都難以得中,好在吾宗弟子生性恰淡。”
  王老夫子道:“這是不行的,你們一味退讓,人家得寸進尺,不會滿足的;朝廷據報,紅教假當權之便,連絡朝中一些王公大臣,準備奏請朝廷永立紅宗,徹底拔掉你們呢!”
  呼克佳低堅道:“貧衲也有風聞,無奈紅宗勢力太盛,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只有聽人宰割!”
  王老夫子道:“朝廷卻不能眼見此輩跋扈,但是這究竟是你們的內政,朝廷不便公然幹予,使得一些野心的好戰之徒,藉口掀起兵禍,所以才請杜大俠以江湖力量,消除幾個紅教的有力魁首,削弱對方實力,幫助貴宗出掌布達拉宮……”呼克佳神色很激動地道:“朝廷天恩,敝宗上下萬分感謝!”
  王老夫子道:“大師不必客氣了,這是朝廷應該做的,只是朝廷能做到這一點,貴教人掌布達拉宮,阻礙尚多。”
  呼克佳道:“敝教亦為喇嘛之一宗,自然也有本身之立足條件;此四大天王為紅教之健者,除去此四人,本數已可與之一較短長了,再加上有朝廷之支持,相信沒有問題了。”
  王老夫子道:“那就好,若是有問題,還可以向杜大人求助的;你也看見了,杜大人一身搏殺了四大天王中的三人,功力蓋世無雙。”
  呼克佳朝杜英豪一拜道:“杜大人乃天神臨凡,為本教除去強敵,拯本教於瀕危之際,老衲代表教下千萬弟子,同大人致謝。”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別客氣!是他們來找我的,而且他們都死於公平的決鬥,請大師回去證實一下,若是有人不服氣,可以再以武林方式,向我挑戰,我一定會接受,若是他們不按規矩亂來,我可要把話說在前面,我整起人的手段很厲害的。”
  呼克佳連連稱謝,也答應把決鬥的經過,據實回告藏中,然後才下去主持收殮的事宜。
  擂臺結束了。這一次擂臺使杜英豪出足了風頭,也使他名正言順地躍登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而無人敢提出異議。
  因為喇嘛紅教的四大天王稱尊京師,陸陸續續地擊敗過各門各派的好手過,舉凡少林武當等大門派的高手,都在他們手底下落敗過。那倒不是中原武學遜於藏邊,而是密宗的武功太過詭異,一則是他們的氣功太玄,把血肉之軀真能練到刀槍不入的程度,再則是他們大手印的掌功太霸道,一掌下去,巨石立成粉碎。
  然而,杜英豪卻接二連三地力挫強敵,怎不使人心大快,心悅誠服地尊之為天下之冠呢。
  總督衙門裹擺下了慶功宴,杜英豪高踞首座,兩側一邊是王老夫子、曼海靖,另一邊是菊方等三員女將。而居主人席上的,則是總督李玉麟和揚州將軍趙之方,可見杜英豪的面子夠大了。
  酒過數巡,兩位主人把杜英豪著實恭維了一頓後,趙之方道:“杜英豪,這次擂臺之前,下官確是握了一把冷汗,因為聖上有了密旨,務必要除去這幾個喇嘛,責成下官行之,幸虧大俠成功了,否則下官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
  杜英豪笑道:“將軍太看重他們了,真要除去他們,實在也不難,幾火銑就行了。”
  趙之力道:“這個下官卻不知道,下官但知他們刀槍不入,個個都是金剛不壤之身。”
  杜英豪笑道:“那是絕對沒有的事;世上沒有不死的神仙,再厲害的人也總有對付的辦法的,我發現了一件事,就是世上沒有打不倒的高手,是人總是有弱點的,只要攻其所弱就行了。”
  王老夫子忍不住問道:“杜大人,那些番僧個個硬功無敵,而杜大人卻能刀劈劍刺,得手應心,想必是找到了他們的弱點了。”
  杜英豪笑道:“不錯,青娘,把寶貝拿來!”
  水青青取出了寶貝,卻只是一具小小的四方匣子。杜英豪拿過來,用手一按,錚然聲中,一蓬細小的鋼針射出,釘在丈許開外的柱子上。
  王老夫子問道:“這是什麼?”
  “淬毒梅花針,是一種殺人於無形的暗器,發時無聲無息,是下五門江湖人所用的玩意兒,為正道中人所不取。這玩意兒雖歹毒,卻因為勁道不足,要近身發射才有效,而且不容易取準,一般場合沒多大用處,但是今天最後一戰卻靠著它。”
  “怎麼?番僧是被它殺死的?”
  水青青一笑道:“番僧壯健如牛,幾根細針如何殺死他,那自然是杜爺砍下了他的腦袋才致死的,我只是在他失神之際,給他臉上一針而已。”
  杜英豪接著道:“針上塗了散功藥,他挨了一針,氣功已散,我跟著一刀劈下了他的腦袋。”
  王老夫子道:“原來如此,你是在那兒髮針的?老朽怎麼沒看見呢?”
  杜英豪笑道:“在擂臺下面,台是我們架的,我命人造了個暗格,可以藏人其中,台板上有幾處活門,可以在下面打開,露出一個小方格,必要時就伸手出來射上一針,我知道那些番僧很難對付,不得不先在擂臺上動些手腳。”
  這是很不光明的行為,杜英豪卻能坦然說出,這種胸襟勇氣的確令人佩服。
  王老夫子看著他,杜英豪笑道:“我不以為這有什麼丟入的,因為我輸不起,既是這件事對朝廷、對中原武林都很重要,我用點心計也是可以原諒的。”
  他頓了一頓才又道:“我最後一刀把死人的腦袋打下台去,目的是要拍掉咽喉上的鋼針,免得被他們收的人看見了,既然我要用武功鎮住他們,就不能讓人揭穿這個秘密,但是我也不能讓人以為我真是神功蓋世了,所以我要說出來。”王老夫子大笑道:“老弟!了不起,但憑你這份胸懷,的確是人所不及的,若換了第二個人,絕對不肯說出來的。”
  杜英豪道:“我是怎麼一個人,有多大本事我清楚,這世上我沒有怕的人,但是我也沒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
  他說的老實話,但是別人聽來,卻以為他是在謙虛;就算他殺烏圖拉用了點心計,但是他在其他地方的表現,也是足以為傲的。
  “好!好!頁英雄,大丈夫,不卑不亢,無詐無偽,有勇有謀,有為有守。”
  話音是從廳後傳出,是個完全陌生的口音,跟著出來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美男子,意態軒昂,別具一種威儀。
  他這一出來,李總督與趙將軍都變了色,慌忙起立跪下叩見:“參見殿下,不知殿下駕蒞。”
  年輕人招招手道:“起來!起來!我是微服出行的,你們也別拘禮。這位是杜英雄吧!我叫弘安,是當今皇上第六世子,特來拜會,常禮相見。”
  杜英豪一聽兩位將軍稱他為殿下,知道是朝中的王子,但是對方很和氣,沒什麼架子,也說了常禮相見,於是也老實不客氣地作了個揖:“草民社英豪,見過殿下。”
  弘安笑道:“杜大俠,我是跟著那三個喇嘛後腳來的,一則是來瞧瞧擂臺的結果,再則也是有一點事情要奉託。”
  趙之方道:“殿下,微臣正準備在宴後將杜壯士邀到行轅去叩詣的!沒想到。”
  弘安笑道:“之方,我可沒怪你來遲了,只是我性子急,等不及那時候,再者,對杜大俠,我不敢要他來看我,所以先來拜候他了。”
  杜英豪連忙道:“草民不敢當!”
  他的態度很自然,那倒不是他的胸懷怡淡,而是由於他的無知。他知道皇帝的兒子就是太子,在稱呼上該叫殿下,卻不知道一個皇子有多尊貴。
  在一般說書先生口中,他聽過一些皇子落難,或是太子微服私巡的故事;那些皇太子都很和氣,而眼前的這個王子似乎也不錯。
  杜英豪雖然出身不高,但是他卻是一直在當老大,自力更生,從沒靠過人,也沒當過人家的手下或伙計,所以他從不懂得奉承。他對年長及有學問的人尊敬,那是出乎他本心的禮貌,對這位被封為神武大將軍以及寶親王的宗室貴人,他只覺得看起來還順眼,由於總督大人和將軍對他十分尊崇,杜英豪想他也許官兒不小,可也沒太放在心上。杜英豪這江南總捕雖也是官兒,但都是不入銓敘的散官,只是由總督衙門聘任的人員,所以他沒有把自己當作是一個官,而且對著寶親王自稱是草民,顯然也不承認自已是個官了這倒反而襯托出他高潔的胸懷,以及不慕榮利富貴的淡泊,使得寶親王更為尊敬他了。
  再度落座,酒過了幾巡,寶親王才道:“杜大俠的俠義英雄事蹟,本爵在京師即已聞名了;這次在擂臺上又能見到大俠的英風,連斃三名番偕,智勇兼備,實在令人欽佩……”
  這種贊詞杜英豪已經聽多了,但是出自一位親王之口,份量又自不同。別人恭維他,或許還有巴結的成份,寶親王卻不必巴結他,這應該是真心的讚美了。
  不過杜英豪卻知道寶親王並不是專程來讚頌他的,他也沒暈了頭,認為自己是名動公卿,無敵於天下的大英雄了,他更明自有一個大難題擺在面前,等著他去做呢!
  所以他乾脆擺明暸道:“看來殿下是對草民有所差遣,就請明自的指示吧!
  但凡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草民無不盡力。“他也沒弄清楚是什麼事,已經先一口答應下來,雖也客氣了一下,那以是口頭謙虛了一聲而已,因為他明自,事情已經找了來,推也推不掉,不如表現得乾脆一點了。
  席中只有曼海靖與菊芳父女倆最著急,他們知道寶親王必是有所為而來,更知道這件事必定是十分難辦。寶親王兼領大內侍衛營與京畿禁衛營,手下能人不計其數,他卻遠到江南來求賢,可見事情的嚴重性,杜英豪能辦得了嗎?
  菊芳忙在桌下踢了杜英豪一下。杜英豪裝作若無其事地笑了一笑道:“不是草民逞能斗膽,殿下找到我,一定是事先已考慮過得失了,而且也是不容我推託的公事了……”
  話是朝寶親王說的,卻對菊芳眨了眨眼,算是對她的回答。菊芳不能說什麼,只有朝他猛瞪眼,而寶親王卻頓了一頓才道:“杜大俠果然是快人快語,本爵就直說了。這件事實在很難啟齒,雖是公事,卻無法公辦,朝廷不能給予任何公開的協助,萬一辦砸了,朝廷也無法給予支持或承認,就算是辦成了,朝廷仍然無以褒獎。”
  這算是什麼公事?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寶親王嘆了口氣,然後道:“所以這是一件必須私辦的公事,卻又危險萬分,神勇如大俠者,也只能試一試,卻不敢說必能成功,故而本爵倒不敢相強,儘可以在此刻提出拒絕的。”
  杜英豪道:“此刻提出拒絕,這是怎麼個說法呢?”
  寶親王道:“我說了,此事無功無祿,有危有險,因此站在朝廷的立場,不敢責成任何一人去負責,故而大俠在未曾聽取內容前,有權拒絕。”
  “可是聽了內容之後就必須接受了。”
  “不錯!這是一個絕對的機密,事關朝廷的威信,也關係著幾千萬百姓的生死,不容輕。”
  事態如此嚴重,杜英豪笑了一下道:“殿下可真會吊人的胃口,您明知道我這個人最受不得激,好奇心又重,尤其是喜歡做些出乎意料的事,不管這是件什麼事,我都已決定非幹不可了。”
  寶親王道:“杜大俠,我再說一遍,這件事辦成了,你只能得到我私人的感激,也會得到朝廷暗中的感激;但你若失手,朝廷是絕對無法承認的,你若是落人人手,還不能扯到朝廷身上。”
  “殿下放心,杜某是個無足輕重的江湖人,行事全憑一己之高興,大概也扯不到朝廷身上去。”
  “不僅如此,大俠恐怕還得變更一下形貌姓氏,連杜英豪三個字都不能提,以免落下痕跡。”
  這更好了,武林中人,不為利而行,卻不能無名,若是不能居名、又無實利,卻要人去賣命,這種傻瓜實在難找,但杜英豪就是其中一個。他一拍胸膛道:“草民應了,而且誇句海口,一定要辦成,否則就提頭來見殿下。”
  他犯了撅性子,非要頂上不可。
  寶親王卻凝重地道:“大俠,如果失敗了,也不必你提頭來見了,你絕對無法再活著了。”
  “行!社某這條命本是撿來的,不知該死了多少次,再死一次也沒什麼。”
  寶親王臉現欽色,雙手高舉酒爵道:“壯哉!英雄,本爵敬獻此扈酒以為大俠賀。……”
  杜英豪坦然地受了這一盅敬酒;李玉麟與趙之方同時道:“臣等告退。”
  寶親王點點頭道:“不必了,你們繼續在這兒喝酒好了,我跟大俠換個地方去談。”
  他挽了杜英豪的手出門而去。
  這一去足足去了兩個時辰,總督衙門裡的酒席都沒散,大家一直在等他回來。
  杜英豪回來了,卻對趙之方一拱手道:“將軍,殿下已經打道回京了,要我告訴你一聲。”
  趙之方大概是知道內容的人,他點點頭,神色之間對杜英豪更為恭敬了,向他一拱道:“杜大人要下官如何效勞?”
  “不敢當,只要個人引路,殿下說將軍處有人。”
  “是的,下官回去後就準備妥當,靜候杜大人前來會合同行了。”
  “什麼,將軍大人要自己去?”
  趙之方道:“是的!那地方只有下官最熱,因為下官幼時在那兒出生,沒有人此下官更適合。”
  “不過這件事卻沒必要把大將軍也拖進去。”
  趙之方慨然道:“杜大人,這是朝廷的事,下官受朝廷栽培之恩,更該獻身以報的了。”
  杜英豪頗感愕然地道:“這個……殿下只說將軍會派人頷路,卻沒說將軍同行。”
  趙之力道:“下官原來是打算派名把總隨行的,他也是該地人士,頷路固然不成問題,只是下官一想,他的家人多半尚留在該地,頗多顧忌,再者他跟下官同時出來投軍,卻未能與下官一樣受朝廷深思,他可能不會如下官盡心。”
  兩個人同時出來從軍,一個貴為將軍,另一個只幹到把總,地位懸殊太遠,這雖然是個人的能力機緣及努力表現不一,但對比之下,很難使人心平的,此行關係重大,若是弄個心懷怒憤的人同行,的確不是件很適當的事。“但是找個將軍同行辦事,也不見得愉快。
  趙之方很很聰明,笑笑道:“杜大人請放心好了,你是殿下親自相委的特使專差,下官只是負責引路的隨員而已,一切都以大人為主。”
  他這麼說可見是個很上路的人,杜英豪也不便說什麼了,只是朝他自己的那些班底道:“我接了一件工作,十分困難,但是有了你們幫忙,我相信可以辦成的,儘管我已經替你們答應了,但是殿下還是要我來問你們一聲,你們可以退出的。”
  王月華興水青青道:“我們早就說過這一輩子追隨杜爺了,杜爺儘管作主好了。”
  菊芳見她們搶了先,自是不甘落後道:“我是沒問題的,只是我爹年紀大了。”
  杜英豪笑道:“我本來沒把老伯算在裡面,因為我們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一段時間,這段日子裡衙門的差事,還要老伯代理一下呢。”
  曼海靖笑道:“我倒是不怕年紀大,只不過你們嫌我磚事,我就不去討厭了。”
  李玉麟與王老夫子則是自動告退,曼海靖藉故跑著走了,趙之方雖然有份,卻要先回衙準備。
  杜英豪向賴皮狗道:“正榮,你還沒開口。”
  賴皮狗道:“杜爺,承蒙您看得起,把我從一個江湖混混,提拔到今天這個地位,那還用說嗎?這一回想必又是一件大事,您就是拿棍子打,我也不肯走的,只是不知小的有沒有用得上的地方。”
  杜英豪一笑道:“有,你還能派上大用呢!雖說此行無功無名,但是卻有一點實利,殿下每人給了十萬兩銀票,無論成功與否,這筆錢都不會落空的,因為我已經代你們領下來了。”
  他取出一疊銀票,共是五張,每人分了一張,面額是十萬兩,笑笑道:“此行不知是否還能回來,所以大家最好先把這筆錢處理好。”
  這等於是發放安家費了,但是每人能高達十萬兩,實在使人吃驚,不知道是一樁怎麼樣的任務。
  杜英豪見大家都接去了銀票,笑笑道:“其實這筆錢賺得很輕鬆,我們只是去偷一件東西。”
  大家不禁又是一怔,杜英豪道:“行程很遠,在江東六十四屯,東西是藏在羅剎人所建的一個古堡裡面,我們悄悄地去偷出來就打了。”
  他說得好輕鬆,但事情真能如此簡單嗎?
  杜英豪終於帶著他的班底上路了。所謂班底,仍然是他的老搭檔……三個女的夥伴:水青青、王月華和菊芳,再加上一個官諱正榮的賴皮狗。
  杜英豪現時也不像初出道來闖江湖時那麼可憐了;他不但是名滿天下的大英雄、大豪傑,更是朝廷心目中的棟樑柱石之材了;他更不是橡以前那樣地不學無術和可憐了,他有了滿肚子的學問和一身本事。
  滿肚子學問是從閱歷上得來的。他出入官場,周旋於公侯之間,不卑不亢,應付裕如。那完全由於他過人的自信;他從不承認比人低一等,因而養成他悄然傲世的風標,但他也從沒認為自己比誰高一等,也使他變得平易、謙虛、熱誠可親。
  他的一身本事就更絕了。自己胡亂創了幾式,加上智慧與活用,使他大大地出了陣風頭,然後他又意外地得到了王老夫子的傳授,選他作了萬流歸宗秘錄的傳人。
  那上面記載的只是招式中的精華,既不成套,也不相連,因此這些招式很絕,既無法單獨使用,也不能配合著使,精固精矣,但也可以說沒多大用處。
  只有在恰到好處時,施用那一招,才能有奇效;所以杜英豪跟人動手時,從不規規矩矩地打,不是看準機會,突然施出一招,就是製造機會,安排情況,以便用上他選定的一招。
  這種精招是專為克制高手的,而且一招克敵,絕對用不到第二招,因為那一招如果失敗了,杜英豪也沒有使用第二招的機會了。
  很多高手在杜英豪手下落敗,但是一個普通的江湖武師,卻可以把杜英豪打得滿地亂爬。
  這是杜英豪的秘密,本來還有菊芳知道,可是現荏菊芳也開始在懷疑了,因為杜英豪無往不利,實在叫人難以相信他是無師自通,亂蒙出來的功夫。她認為杜英豪是深藏不露,故意藏拙。不過她詳細推索了一下杜英豪的身世,卻又深感困惑。
  杜英豪從出身到成名,每一個階段、每一年、每一月都是跟一些平平凡凡的人在一起,他的這些功夫是如何學來的呢?
  至於杜英豪自己呢?那更妙了。他現在已經是充滿了信心,雖不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但是也不承認沒有人絕對高於他,根本上,他反對高手這兩字,他認為天下沒有所謂真正的高手,沒有打不死、擊不倒的英雄,只要攻其所虛,天下沒有無敵的高人,也沒有無敵的武功。
  他也夠資格說這句話,因為他擊敗了不少的高手,百戰百勝,從沒有用過武功,因為他也沒有正正經經地學過那一家的武功。
  他最下苦功的一次,就是從一個酒鬼老頭兒學了三天的耍大關刀,那是為了賽會時表演用的,花招百出,難入會家法眼;可是憑著這一套花刀,他竟然力劈了藏邊密宗喇嘛教中的高手。
  這叫人不能不信邪。
  因此,杜英豪深信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了。此刻,他帶了四個人,居然要去完成一件十萬大軍都不一定能完成的任務。
  他是不是瘋了呢?絕對不是,不但他自己充滿了信心,隨行的四個人也都充滿了信心,甚至於同行作嚮導的揚州將軍趙之方,也都是毫不懷疑;他們都堅信杜英豪有完成任務的能力。
  杜英豪呢?他的自信又是由何而生呢?說來能把人給氣死,因為他聽說此行的任務,只是去偷一樣東西而已。偷東西他很在行,小時候倫雞摸狗是常幹的,少年時偶而也摸進人家屋子裡,撈點小零碎去換酒喝。
  二十歲之後,他就不再做這種丟人的事,但是他的技術卻沒忘。這倒是個真下功夫學過一陣的,何況隨行中還有個賴皮狗,也是此道的行家。
  他想憑自己未學一招半式,軌就在武林中闖下響叮噹的盛名,而憑著自己下過幾年苦練的偷竊功夫,還帶著一個好手,去偷一件東西會失敗嗎?
  一路上,他與趙之方對此行的任務都十分保密;事實上,杜英豪自己也並不十分地了解此行任務中的細節。
  直到他們這一行人跋涉萬里,來到了窮寒極北的黑龍江畔,到達了江東六十四屯,總算才完全獲知了此行的細節。
  那是朝廷派在這兒的細作……一個名叫江圖里的臭皮韃子……向他們報告後,才算是有了通盤的了解,杜英豪也才翻了眼,了解到此行的任務跟他想像中隔了十萬八千里的萬頃大海。
  假如只差十萬八千里路,慢慢走去,總還有走到的一天,但是隔著十萬八千里的大海,真是一片茫茫;永無抵達之期了。
  杜英豪在接下任務時,只聽說要到羅剎老毛子的城堡裡去偷一樣東西;那時,他連老毛子是什麼個樣子都沒見過,總以為他們是個人,就不會有什麼兩樣,也許略有不同,稍加化裝就能混過去了,水青青、王月華與菊芳都是易容的好手。
  那知到此地看見了真正的老毛子,才知道他們除了有頭腳四肢,外形相似外,其他的完全不同,金黃色的頭髮、碧綠的眼珠、高鼻樑、大鼻子,連鬍子都是金褐色的。
  要想化裝成那個樣子是不可能的。那個城堡距此有二十多裡,很大,用石頭圍成了高牆,城中駐紮了好幾好几萬,居民全是羅剎人,沒有漢人,因此,混進去的可能性幾乎是等於零。
  不能接近混入對方的群中,偷他們的東西已經是十分的困難了。然而更難的卻是他們要偷盜的東西,那是一幅地圖,是晝在幾張縫合的牛皮上的。
  杜英豪起初以為捲起來不過一小堆,擄帶起來很容易;聽江圖里一說,才知道不是那麼同事兒,牛皮是張開來訂在一個大木架上,不能卷,因為上面每一塊接縫處都塗了火漆,上面用俄國沙皇和大清國皇帝的御用鈐記。
  這是兩國商定的新國界,是所謂尼布楚和約時兩國派特使商定的,是大清朝廷派出去的那位親王根木不懂得輿圖之學,被老毛子連哄帶騙,再加上金髮美人的狐媚蠱惑,糊裡糊塗的在地圖上晝了押,而後老毛子又在繪圖上動了些手腳,竄改了一部份,結果把邊界上大好土地,自白叫他們編了幾十萬平方裡去。
  直到老毛子把我們老百姓辛苦開墾出來的良田派兵佔領了,以及驅逐他們,佔領了他們居住多年、世代為依的家園時,大清朝才知道上了當。
  這些土地雖然明定界限,但是由中國人開墾出來,世居多年,自成村落城池,除了有限的幾個老毛子浪人外,全部都是中國人;因此,這無疑是屬於中國的領土。
  那知道老毛子覬覦這些肥沃的土地,早就在動腦筋,一面放逐他們的人民過來求生,一面就以捕捉逃犯罪名的藉口,派遣軍隊前來,早些年零星地不知發生了多少次的衝突。
  朝廷實在不勝其擾,終於跟他們訂立了尼布楚和約,商定國界。
  回應人:chien 回應時間:10/13/9803:24狡猾的老毛子在議和時是一套,簽約時的地圖上又玩了花樣,清廷的使者不察,因而吃了大虧。
  朝廷震怒,把那位親王賜死,但是失去的土地卻無法取回。羅剎人提出雙方在火漆上蓋有鈐記的輿圖為憑,大清國也就沒了轍兒。天朝上國,總不能毀信背諾,但又不甘心受夷狄所愚。
  主要的證據在那幅地圖,指出上面被竄改的地方,才能指責他們不守信義,重新換約劃界。
  杜英豪擔任的就是這個工作。那幅圖寬有四丈、高約三丈,繃得緊緊的釘在一個木架上,懸在堡中大廳的牆上,重有數百斤,不能取下摺疊,否則火漆脫落,就形同廢物了。
  杜英豪沒想到要偷的竟是如此一個龐然巨物,而且還是在外國的境內,重兵屯聚守備之下,更苦的是那個地方全是老毛子,根本不准中國人接近,他要憑五個人的力量去盜圖。那不是此上天去摘月亮還難嗎?
  聽了江圖里的報告,大家都瞪了眼,最涼的是杜英豪,但他在寶親王面前拍了胸膛,也代大家作主,收下了五十萬兩的酬勞,總不能虎頭蛇尾,就此打退堂鼓吧!
  雖然明暸實際情況後,誰也不能責成他一定要成功,即使空手而回,也沒人責怪他,但是杜英豪劫丟不起這個人。
  好歹總要試一下,那怕不成,把性命留在這兒,也總比什麼都不幹,空手而回強。
  杜英豪是大英雄,英雄可以失敗,卻不能退縮,明知其不可為,也必須硬著頭皮去闖一下,這就是英雄的悲哀。
  所以,杜英豪只能擠出一絲苦笑,還得鼓勵大家說:“事情是有點扎手,但是總有辦法的。”
  水青青忍不住道:“杜爺,這件事只有兩個人能辦得了,一個是會七十二變的齊天大聖,另一個是偷王母蟠桃的東方朔。”
  杜英豪知道齊天大聖是孫悟空,卻不知道東方朔是什麼人,不過他由齊天大聖的故事上,居然觸發了靈機,哈哈大笑道:“青娘,只要有人能辦得到,就難不倒我杜英豪,我就是那第三個人。”
  我們的妙英雄,又有什麼妙點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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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女先鋒

  杜英豪帶著大家一直來到了璦琿左近。這是中國最北的一座城市,城中的居民,八至九成都是中華人士,但是照新的疆界圖,這兒居然成了老毛子的疆域,這怎麼不叫朝廷為之震怒呢!
  來到城中時,情況很亂。那是由於羅剎入提出了要接受的條件,而大清國原有一枝兵屯駐其間,為了不肯出讓,已經跟老毛子衝突了好幾次了。
  那是小接觸,但吃虧的則是羅剎入,因為當地的老百姓都是幫自己的軍隊,而北方的居民,又多半是齊魯移民過去的山東老鄉,民風魯直而勇悍,拚起命來尤為可觀。
  老毛子一則由於在地圖上搞了鬼,自知理屈,再者也似乎不願意掀起大戰,但他們很狡猾,遣使者入京,以前些日子所訂的和約條款為質,要求履行和約,交出璦琿城,遷走中國居民。
  惡劣的是他們還假心慈悲地訂了三個月的時間為期限,讓中國的老百姓一律遷出。
  朝廷雖然知道上當,卻苦於提不出證據;而羅剎入卻惡劣的很,還同時約了中國邊境諸邦的使臣代表,如倭夷、高麗以及硫球各藩邦為證,要求中國踐行條約。
  朝廷若是不承認,勢必要承擔起毀約的責任。本來以上邦之威,毀約就毀約,只要實力雄厚,根本不在乎外邦的抗議,更何況這一次是理直氣壯呢!但是朝廷卻有說不出的苦衷。
  朝廷不辭一戰,卻不願意打這種無謂的消耗戰爭。窮北之地,絕寒苦旱,漠野千里,佔下來價值不大,只有花錢來養活開發,更還要派遣大軍來戍守它。這筆帳怎麼打怎麼不上算而且由於兩邊的回民、吐魯蕃,甚至於蒙古的一部份旗盟的王公,都不時蠢然欲動,幾次西徵,雖是大獲全勝,勒石紀功而凱旋,但是朝廷明白,師勞兵疲,國庫支絀,實在無力再在北方又開始一場大戰。
  當然,朝廷對北邊的這些地方的末開發資產,也較為隔閡,不知道這些地方的重要性,僅是為了不太切衷的國防需要,以及面子上的原因來從事這次交涉,自然不想把事態擴大。
  因此,只有著令雙方撤軍,自行協議。
  這是個拖的政策,羅剎人也同意了。他們的軍隊在璦琿城內與清軍對峙是很不上算的事,因為老百姓對他們極不友善,幾個人一落單,往往會無聲無息的沒了蹤跡;再者,他們的軍紀又差,那些軍人多半是徵召自鄉下的農奴以及放逐的罪犯,平常苦夠了,也受拘束已久,一旦稍得自由,個個變得又貪又鄙、嗜酒、好色,三五人作伴,偷溜出營區到老百姓家去找樂子、發橫財是常有的事。
  禁不勝禁,防不勝防,例子一多,民憤日烈,暗中摸掉他們的軍隊也日增,俄國統帥看看情形不對,一面把部隊召回海蘭古堡,以免他們再被摸掉,一面則力促清廷,著令移民讓出地方來,一面則向國內調集大軍,以示不惜一戰的決心。
  趙之方是揚州將軍,老家卻是在璦琿,他在來此的路上,當然跟一些同僚有過接觸,對本身布防備戰的情況與實力有個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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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朝廷密令他來戰,也是為了觀察現勢,而且還授權他權宜行事的。
  他來到璦琿之後,找到了一些故舊父老,作了深入的“解後,才秘密的遺人奏回京中。
  他很謙虛,密旨奏報都是先跟杜英豪商量了再落筆的,因為他發現這位出身自民間的風塵奇俠,的確了不起,滿肚子學問,山藏海納,所作的建議,無一不大有見地……杜英豪真有這麼了不起嗎?說起來可是令人在好笑之餘,又感到無限感慨了。
  他實在是個很平凡的人,雖然腦筋快一點、觀察深一點,那都不是原因,最真切的原因,則因為他是個真正的老百姓。
  老百姓還有真假嗎?嚴格地說來,四民之內,士為富貴所役,商人唯利是圖,這兩種人已經忘了;所以,觀念上已經自居於人民之上了,士人看不起無知之輩;商人看不起窮,他們已不算真正的老百姓。至於工農之類,雖是鬥鬥小民,但他們早已安於逆來順受,能夠一家溫飽,就是最大的滿足,從不敢再奢求什麼,他們沒有獨立的人格,甚且也沒有了尊嚴,所以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老百姓。
  杜英豪這樣的人才,他從小就不屈服,勇敢地向一切壓力反抗,所以他也對那些壓力的來源,也就是自居於統治者的那些人,作過深入的了解與研究,發現那就是天下憂亂之由。
  這些施壓的人欺凌百姓的手段的方法,跟外來的敵人侵略的手段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他從前如何對付那些強梁惡霸的方法,現在也能用來對付敵人,因為他們都是侵略者。
  他們要偷盜的那幅地圖在海蘭堡,是羅剎境內的一所大軍堡,重兵屯扎。堡中雖也有民眾居住,但卻是些軍眷民夫等人。這是軍機重地,所以嚴禁中國人進入。
  羅剎的統帥是巴羅夫侯爵,是個冷酷而又狡猾,用兵謹慎的人。城堡用石塊成,高有十來丈,城堡四周有濠河圍繞,河中是活水,終日洵湧。濠河寬闊,只有入城處是較窄,但是用一道五丈多寬的大木吊橋連通。
  只要把橋一拉起來,千軍萬馬也無法攻進。要想潛入也是不可能的,即使渡過了十丈多寬的護城河,還得登上十多丈高的城牆。
  城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而且還有持著火銑的槍兵高踞在碉樓上,入夜燈火通明,用固若金湯來形容倒是十分恰當。
  不過杜英豪卻表示得很有信心,他觀察了兩天之後,即已有了決定。
  雙方雖已撤軍,但是羅剎入仍然每天要派遣騎兵與夫子到碓堡甘多里的璦琿城中來買給養。
  所謂給養,無非是豬牛蔬菜等食物而已;海蘭堡中雖有糧食積存,但是新鮮的菜蔬魚肉仍然要靠外面供應的;還有就是他們缺少女人,每次都要帶幾個年輕的女人進去。據說巴羅未侯爵好色。尤其喜歡細反白內的中國女人,此人更有個毛病,是喜新厭舊,少則三五天,多則十來天,一定要換一批女人,每次三五人不等。
  好在他們不太挑剔,還沒有動手搶劫,因為在璦琿邊地,多半是移民前來墾荒的移民,他們年輕力壯,離家萬里,隻身而至,寂寞難免,因而又形成了娼妓流鶯的蓬勃,因而老毛子換女人倒不難。
  杜英豪是個很善於觀察的人,一兩天內,他已經看了很多事,作成了計劃。
  這個計劃也有他的班底才能夠去實施,他把三個女伴都安排在當地的妓寨中。
  這是最不會引人注意的地方,而且也經常有新面孔出現的地方。要是年輕的女人,到了這兒都能撈一筆,略具姿色的自然更容易發財了,因此也不時有掘金娘子前來淘金的。
  這一類的女人自然沒有什麼貞操或廉趾的觀念,也沒有太深的國家民族觀念,她們目的在錢,為了賺錢,什麼事都肯做。
  而被挑中到海蘭堡去,更是一個發財的機會。巴羅夫是個很慷慨的人,只要能叫他高興,大把的金廬布抓起來打賞是常事;何況,除了巴羅夫之外,他還有不少部屬,巴羅夫對玩過的女人倒是不小氣,不但准許他們接手,甚至於還推薦給他一些較為親近的部屬,極力地介紹那些女人的長處,然後由那些部屬們去筵席上競相出價,以最高價的人優先享受,以此為樂。
  這又是第二個發財的機會,而後自然還有繼續的問津者,多少總也是一筆好收入。只可惜的是巴羅夫有個規定,不管多好的女人,最多只能留十天,十天以後,必然遣返再換人。
  這種遊樂也只限於他跟一些進階的部屬將領之間舉行,至於其他的士卒,則是不許帶女人入堡的,堡中自有他們的本國女人營妓,由國內徵調而來,但比較上,就沒有中國的女人有情趣了。
  一個妓女若能在海蘭堡中耽土十天,出來後大概已經足夠回家去置上幾畝田地安度此生了,所以她們鄱在努力爭取這個機會。
  杜英豪不知道對三個女的如何解說的,反正第二天,她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現在妓寨的一大堆女人裡面。
  海蘭堡派出來挑選女人的傢伙叫李諾爾,是個中俄混血的雜種,很得巴羅夫的寵信。
  這小子三十來歲,羅剎語、華語都精通爛熟,而且各種功夫雜技都不錯,連挑女人都是一等的眼光,所以水青青、王月華和芬芳都同時被挑中了,而且還特別關照,要她們帶著簡單的行李去。
  所謂行李,不外是換洗衣服以及脂粉之類,他相信她們三個人能夠耽到最長的期限十天的。
  三個女人都打點著,高高興興的上車走了。杜英豪雜在看熱問的人群中相送,接觸到她們投來的眼光,只有菊芳的那對大眼睛中含有著較多的幽怨,使得杜英豪有點內咎。
  倒是在一旁相伴的趙之方很不過意地道:“杜大俠,你不該派她們擔任這個工作的……”
  “我沒有派,是她們自己願意去的,這種事絕不能強迫,否則反而會誤事。”
  “杜大俠,你究竟要她們做什麼呢?”
  “將軍很快就會知道了,此刻封未便奉告!”
  杜英豪對趙之方沒有透露自己的計劃;儘管趙之方對他毫無隱瞞,把朝廷的策略以及應付這一次行動的原則,都詳細地說了。
  但杜英豪封保持著他計劃的高度機密,甚至於他在璦琿的活動都避開了趙之方。
  他是此行的全權特使,也是一行的主帥,趙之方雖然貴為將軍,卻還是要聽他的。
  三個女的被李諾爾拉走了,杜英豪卻帶著賴皮狗,弄了個箱子,搖起了串鈴,幹起走方郎中來了。他的箱子裡放著各式的藥草,開始在市集上做起生意了。他的布招上寫的雖是什麼病都治,但是藥草卻並不怎麼太靈,但是他的藥丸子卻是真靈!
  治腰酸背痛,久年風濕,一貼藥丸下去,疼痛立止。有人患了好幾年的背痛,天天晚上無法入睡,吃了他的藥丸,竟然一覺到天亮,沒再痛過。
  杜英豪很黑心,一付藥丸兩百粒,早起十粒、晚上十粒,管吃十天,開價竟是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那個患腰疼的,第一天是試吃的;第二天見效來買藥,聽了他的價錢,嚇了一大跳。杜英豪很乾脆,愛買不買。他千里迢迢,到這窮荒之地來,就是為了發財,這祖傳祕方,得之不易,絕不能廉賣了去。
  人就是這樣子,若是賣賤了,恐怕還沒人相信,他賣得貴,硬碰硬,不肯打一點折扣,反倒是門庭若市,到了第三天,他差不多已經賺了上千兩銀子,還有人不斷來求藥的。
  杜英豪還有另一種藥,專治腹瀉痢疾,也是著有奇效,只是生意不怎麼好,因為此地苦寒,痢疾不易流行,拉肚子的人偶而會有,也不必吃他的藥來治,拉幾天自然會好的。
  不過真要得了腸炎的人,在那個地方可真還不容易好,因此他的痢疾藥倒也賣了幾瓶,還剩了半箱子,倒是另一種藥,供不應求,箱底早空了,還有人不斷上門來求藥的。
  趙之方忍不住問他道:“杜大夫,你既是做好事,為什麼不做到底,再賣點給他們呢?”
  杜英豪道:“沒有了,我就做了那些,原是拿來做招牌的,這會兒全賣完了。”
  “做招牌?什麼招牌?”
  “做成我這神醫杜雲天的招牌,然後好把我這些拉肚子的藥推出去。”
  趙之方仍是不懂地道:“杜大人,這地方又冷又凍,害痢疾的人不多,那要氣候熱的地方,才容易吃壞東西。”
  “沒關係,暴飲暴食,最易傷身,我相信這些藥一定可以銷掉,你看好了,最多不出明天。”
  聽他說得很有把握,趙之方倒是不懷疑,但是他仍忍不住問道:“杜大俠,我們可不是賣藥而來。”
  杜英豪一笑道:“我知道,要取得那幅地圖,就得要進入海蘭堡,雖然有三個女的進去了,但她們只能宗成前一步工作,後牛段工作一定要我自己去才行,而有這個方法才能使我進入海蘭堡。”
  “什麼方法呢?”
  “賣藥治病,治腹瀉。”
  “海蘭堡中有人會腹瀉?”
  “一定的,而且有很多人會瀉肚子,一不止,藥石無效,只有吃我的特效藥。”
  趙之方終於懂了,會心地一笑道:“原來三位姑娘都是去使他們瀉肚子的。”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不錯,而且還不著痕跡,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能治。”
  趙之方很感興趣地問道:“杜大俠,這藥果真那麼大的靈效嗎?”
  “絕對錯不了,這是下五門江湖人的祕方,雖不登大雅之堂,卻絕對誤不了事兒。”
  “那麼,治腰疼肚呢?”
  “那倒是我自己的方子,胡亂湊弄起來的,不過都是些吃不死人的補藥,不會出亂子。
  “能不能治腰疼呢?”
  “當然能治,只不過裡面滲入鴉片膏子,吃下去能叫人麻醉了不知道疼而已。”
  “杜大俠,這可不行,那是害人的。”
  “所以找才要十兩銀子一寸,賣得貴一點,窮人吃不起,有錢的坑他一下也無傷皮肉。”
  “可是吃多了會上癮的,那不是害死人。”
  “只有十天,不會上癮的,我稱好了份量。”
  “十天之後呢?疼痛又發要怎麼辦?”
  “十天之後,我們早就走了,找不到我的。”
  趙之方只有搖頭嘆氣了。對這位江湖奇俠,他不知說什麼好了,有些地方,他的行為實在不像個大俠客,像冒充行騙,下毒真假藥,甚至於叫自己的女人偽裝妓女,犧牲色相去陪外國人,這是任何一個成名的俠客所不屑為的。
  但是杜英豪卻毫無所謂,每一件都幹了,而且他還對他約三個膩友,曉以大義,鼓勵她們去做。
  趙之方往深處一想,則又忍不住對杜英豪肅然起敬了。不計名利,不計毀譽,不計個人任何的犧牲,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胸襟。
  沒等到第三天,就在說話的下午,那個雜種二轉子李諾爾又來了,一逕就找到了杜英豪的下處,來找杜雲天杜先生……杜雲天是杜英豪在布招上的名字,他認為走江湖的名字當如其份,他記得有個看相的叫雲天居士,能言善道,杜英豪對這個人十分激賞,所以用了那個名字,至於杜雲天三個字是否有走方郎中的味道;杜先生可就不管了;因為杜先生就是這點子學問,他認為對的事情就是對的,所好是他的運氣還真不錯,他認為對的事情,竟沒出過錯。
  李諾爾很客氣,打了一恭才道出:“杜先生,聽說您專治各種疑難雜症……”
  “那是我隨便吹吹牛,不過懂幾味丹方而已;我真要有那麼大的本事,早在內地懸壺濟事發財去了,何苦跑到邊異域來流浪混飯吃。”
  他不像別的郎中,滿口吹噓,不過這一來反倒使李諾爾相信了,忙問道:“肚子能不能治?”
  “那要看是那種拉肚子,傷風著涼,吃壞了東西,赤痢白痢,我能治,要是另有其他原因,我可就不敢說了。”
  “好像都不是先生說的那些症候。”
  “那我可就沒把握了。”
  “請先生去試試看好了。”
  “什麼!要我到海蘭堡去?那可不行!你拿一瓶藥去吃吃看,若是不靈,我去了也沒有用,若是靈了,我就不必前去,我的本事僅止於此。”
  “一瓶藥不夠,有很多人拉。”
  “有很多人嗎?是多少?”
  “沒有詳細數目,大概有一百多人。”
  “什麼!那麼多,那我去了也沒用,我只有四十幾瓶的藥丸。不夠用的。”
  “若是藥丸有效,就請先生在那兒配製一下。”
  “談何容易,製藥最少也得要個兩三天。”
  “行!他們已經拉了兩三天了,也沒怎麼樣,大概再拖個兩三天還沒問題。”
  “還得要幾個人幫忙。”
  “有的是人手,先生要多少都行。”
  “你們老毛於可不行,我要能聽懂中國話的,而且要中國人才行,我這套祕方,可不能留在外國,叫老毛子給偷了去。”
  李諾爾皺起了眉頭,想了一下道:“這倒困難了,堡中是絕對禁止中國人前去的,先生是特別,還可以情商,若是再帶別人去就不行了,因為爵士怕有間諜混了過去。”
  杜英豪雙手一攤道:“那就算了,老實說那些老毛子,死一個好一個,我真還不願去救他們!”
  李諾爾皺皺眉頭,終於問道:“要幾個人?”
  “除了我這個助手之外,至少還得要兩個。”
  他指指賴皮狗,李諾爾道:“先生的助手當然可以一起去,但其他的人用女的行不行?”
  “只要是中國人,管他是男是女;怎麼,你打算要我帶兩個女的去,這恐怕沒辦法了,我在這兒沒熟人,此地的婦女也不願意上那個鬼地方去。”
  “先生不必帶人去了,那兒有現成的人,一共三個,都是中國的女人。”
  “你們那兒怎麼會有中國的女人呢?”
  杜英豪在裝傻,李諾爾卻故作神秘狀,笑笑道:“這個先生就不必問了,反正我保證是中國人就是了,先生這就請動身吧。”
  於是杜英豪在趙之力的目送下,從容地登上了馬車,帶了賴皮狗走了。
  走前他還關照櫃檯上,說他的那個藥箱裡都是重要的草藥,可別悶壞了,每隔幾個時辰,最好去打開蓋子,透透氣,然後才蓋上。
  話是說給趙之方說的,所以杜英豪一走遠,趙之方立刻就去打開藥箱。
  裡面亂七八糟地塞了一箱藥草,那些治瀉肚子的藥都帶走了,但是卻有一張紙條,寫了幾點注意事項,口氣簡潔明白:一、明夜擄圖歸,請帶人手,準備接應。
  二、請備妥駿馬十頭,長索十根。
  三、請黑龍江將軍明晚率精兵一營,火槍十支、埋伏西北邊境,以阻追兵,萬萬勿誤。
  說得萬分有把握,倒叫趙之方作難了。
  趙之方作難的不是他的語氣近乎命令,因為行前已有廷旨,委派杜英豪為此行總提調他本就有權可以直接下令的。
  調動黑龍江將軍府的人也沒問題。黑龍江將軍明善統兵鎮駐在西北一帶,快馬兩個時辰可抵,明天晚上一定趕得到埋伏阻敵的。
  不解的是杜英豪要十匹駿馬,各掛長索幹嗎?那張地圖大逾數丈,不能摺疊,難道就能倒在馬背上拖著走不成。
  最令他難以放心的,是杜英豪只有五個人,卻要從千軍萬馬中偷著那麼大的一樣東西出來。
  雖然他已經混進去了,但將如何地從門禁森嚴中把那樣礙手礙腳的東西弄出來呢?
  但杜英豪卻不擔心這個問題,他在車子上架起了二郎腿,閉目養神;進了海蘭堡後,杜英豪較為精神了,打開了眼睛,撩起了車,向外面望著,實際上卻是在觀察地理形勢,以及對這些老毛子,作一番深入的了解。
  看了後,他不禁深自心驚;以前,他對羅剎老毛子的印象來自傳說,以為他們只是一群野蠻人,茹毛飲血、穴居野處,根本末曾開化,故而不足為慮。這種觀念豈獨杜英豪一人如此,相信絕大多數人,包括那位在紫禁宮中的皇帝在內,都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現在杜英豪才知道這種觀念錯得厲害。羅剎人的老百姓也許沒什麼知識,但他們的貴族卻不是野人頭子,他們的軍隊也不是拿著原始工具的土人。他們服裝鮮明,精神飽滿,而且武器進步,在大清朝都視若瑰寶的火槍此刻為數極多,幾乎是人手一支,難怪他們敢如此大膽,敢向天朝上邦伸手,耍好使詐,攫奪土地。
  人家可是有所憑藉的,就憑這一大群槍兵,據險而守在這座城堡中,也足以把大清國的軍隊遠阻于城外了。城是用厚石塊堆砌成的,厚達三丈多,高及六丈以上,跳躍攀越都不太可能,也無法用火砲轟擊。城牆上有一些凹下的痕跡,就是火砲造成的,只把石塊擊出一個淺凹的坑洞而已,絲毫沒有影響。這個堡雄踞於西往莫斯科的必經之途,只此一堡,已足可拒千軍萬馬于曠原之外,在它的周圍,則有黑龍江與烏蘇裡江圍繞,江水洶湧,船隻不行,也是無法搶渡的。
  那些兵,穿著鮮明的手呢大衣,瞪著牛皮靴子,身背長槍,站在城樓上,像是一尊石像,此起杜英豪看見的,胸前寫個勇字,頭上裹布的大清朝軍卒們有勁兒多了。
  杜英豪在這些地方,倒是不會為什麼民族感情或愛國情操所蒙蔽。他並不怕老毛子,也不認為毛子是無敵的,但是也沒有輕視他們。他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
  若是要我帶兵來跟他們打仗,我能夠穩操勝算嗎?杜英豪認為不容易,但非不可能。
  堡分兩層,外層是一般的駐軍,還有一些婦人小孩兒雜處其間。這個堡是純軍事作用的,不遇因為是長期駐紮的,軍旅中也要生活,所以一些配合軍需的商人、工匠等老百姓也都住了進來,而且最多的是營妓,食與色為人之兩大原始需求,吃的是口糧,統一補給,不必去耽心,另一個問題則較為麻煩,必須要有一大批女人才能解決;好在這些戍守邊境的軍隊都是精挑的,待遇也不錯,他們在女人身上花得起錢,所以也有不少的年輕女人願意上這兒來撈金。
  杜英豪的車子經過街道,有不少人從窗子裡探頭出來,舉著手叫著;李諾爾則笑著回答了,那些人顯然不滿意,悻悻然地關上窗子咒罵著。
  只是,全堡看不到一個漢人,只有李諾爾有一半的中國種。他笑向杜英豪道:
  “那些都是你的病人,若是你治不好他們,那些女人會把你撕來吃掉的,她們好不容易嫁到這麼一個如意丈夫,怎麼肯年輕守寡,再回去過農奴的生活呢?”
  “什麼?寡婦要淪為農奴?”
  “不僅是寡婦如此,大部份的老百姓都是農奴。只有市民們才有自由的身份。”
  “市民們又是些什麼人呢?”
  “是一些此貴族們略低的階級,他們可以居住在城市中做商人或是擔任貴族手下的公職和低級軍官,管理士兵。”
  “他們也是農奴升上去的?”
  “市民們的子女就是市民了,農奴們若是從軍有了戰功,升了軍官,他的眷屑們也都可以晉為市民。剛才那些女人都是農奴,但是運氛好,被一些軍官看上了,眼見快要升為市民了。”
  “軍官的眷屬不就是市民嗎?”
  “她們不是正式的眷屬,只是臨時被看中的女人而已,但若她們懷了孕,她們的子女倒是具有市民的身份,她們自己也就因而得成為市民了。”
  杜英豪總算對羅剎人的階級有了一點了解,點點頭道,“農奴的子女則永遠是農奴。”
  “是的,他們沒有自己的產權,永遠都是替地主或貴族工作,除了吃飽肚子,沒有工資,想嫌一個錢此登天還難。”
  “你呢?李諾爾,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呢?”
  李諾爾一怔,隨即解嘲的笑道:“我既不是農奴,也不是市民,當然更不可能成為貴族,我只是巴羅夫侯爺的親隨,俄國人說我是中國人,中國人把我當成外國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了?”
  “你自己呢?你願做什麼呢?”
  李諾爾沒有同答這個問題,卻策馬跑開了。
  車子進了內堡,這兒的戒備更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而且連平民都看不見了。
  李諾爾把他帶到一個很華麗的屋子裡,指著床上的一個病人道:“把他治好,否則你別活了。”
  “為什麼?這個人很重要嗎?”
  “這個人是個農奴,但對你卻很重要。”
  杜英豪有個好處,對於想不透的問題就不去傷腦筋。他上去看了一下病人。還好!這是他能治的痛,這就是說,這個人的痛是他存心造成的,所以他裝模作樣的診治了一番,塞了一顆解藥。
  杜英豪造病的手法是一種毒,這種毒殘留體內不消,造成人腹痛、嘔吐、個不停,三五天不治好,會把人死,但其解藥一投下,毒性立消,好得也很快。
  那個傢伙本來每半刻就要拉一次的,藥下去後,一個時辰不見走動,肚子也不疼了。
  這證明這位大夫果真有起死回生之力,李諾爾再次前來相請,態度已客氣多了道:“杜先生,剛才你救的是尼古拉親王的貼身親隨,他雖是農奴出身,卻很得親王的信任,這次來到海蘭堡,與親王得了同樣的痛,所以才用他先治。”
  杜英豪含笑道:“我知道了,若是我把那人治死了,自己也活不成了。”
  李諾爾道:“這倒不至於,你如治不好他,就不能去幫尼古拉親王治病,不為親王治病,就進不了秘室,無法完成你的任務了。”
  杜英豪一驚,李諾爾忙壓低聲音道:“杜大人,小人已與水姑娘取得連系,願全力協助大人成事,那種病源能迅速擴展,小人很出了一番力。”
  杜英豪籲了一口氣,抑住心中的興奮,只淡淡地道:“那就有勞你了,能有個熟人幫忙自然好得多,只是以後你可不能再耽下去了。”
  “小人也不想耽了,在這兒,我永遠是個下人,不會有出息的。”
  “李諾爾,我不是個官,無法答應你什麼,但你若幫我完成任務,我會盡力幫你爭取。”
  “小人他不希罕什麼富貴,以小人這份長相,也不可能會成為什麼大官的,小人只希望能追隨大人,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你知道我嗎?”
  “小人聽說過杜大人種種的一切了,若能追隨左右,成一番事業,小人死也甘心的。”
  杜英豪沒想到這傢伙不要高官厚祿,卻要跟著自己,心中很高興,因此點點頭:“李諾爾,我不會虧待你,只要我們在一起,找會視你如手足兄弟,我有的,一定少不了你,還有我敢保證的是,人人都會看得起你。”
  “小人所求、的就是如此,人生一世,草長一秋!”
  他引著杜英豪進入到一所更為華麗的大屋子中。一張錦榻上,躺著一個金髮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威猛的中年人在一邊,而且他也看見了水青青與菊芳鄱在一旁侍立著。
  李諾爾上前屈一下腿,先用羅剎語說了一陣,然後才對杜英豪道:“杜大人,這位是巴羅夫侯爺,也是海蘭堡的司令官。”
  杜英豪只拱拱手,叫了聲:“侯爺。”
  李諾爾道:“杜大人,床上的就是尼古拉親王,他是沙皇的次子,現在被封為大公爵,將來可能繼承王位,所以你一定要治好他,只是不能叫他復原太快,拖他個兩天。”
  很題然的,這兒的羅利人都不懂中國話,所以他放心地打招呼,然後又道:
  “後面的牆上就是您要的東西。小人能盡的力有限,但只要您吩咐,小人就是舍了性命,也一定為您效力。”
  杜英豪藉看診脈的機會轉過了身,終於看到了那幅地圖,又大又寬,不能摺疊,又容易破損,怎麼樣搬走實在是個難題。但杜英豪封點頭而笑,連連說聲,“沒問題!沒問題!”
  這是一語雙關的答案,兩個女的和李諾爾是在等候他看到地圖後的反應,巴羅夫則是期盼他對尼古拉王子病情的診斯;而杜英豪的表情與態度,使他們兩方面都滿意了。
  李諾爾道:“杜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告訴那大鼻子侯爵,病人的痛一定可以治好,但是此較麻煩,我要製藥,要四根大毛竹、一些粗細麻線,還要幾個助手。”
  李諾爾把他的話翻譯過去後,巴羅夫將軍似乎怔了一怔,追問著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李諾爾沒有問,就自己答覆他了:“這個中國魔術師有很多魔法?都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不過他說可以治癒王子殿下的痛,就一定有把握。”
  “他要的東西,並不是治病的藥材。”
  “中國的術士治病,與傳統的醫術不同,他們有時是故意要一些不相干的東西來作為掩護,以避免別人學了他的方法去。”
  “李諾爾,這次本堡中流行的是一種瘟疫,前年聽說在蘇格蘭的倫敦也流行過,死了好幾萬人,是一種很可怕的傳染病;這個術士既是能治,我們必須設法把他的醫術偷學過來。”
  李諾爾心中暗笑,他知道這種病是人為的,而且是他用一種藥放進食水中造成的,絕非瘟疫;但是他口中卻道:“是的!大人,我們把治法學會之後,若是歐洲再有國家瘟疫流行時,我們就可以大大的賺它一筆,那時只要我們能救活他們的性命,任何條件都能接受的。
  巴羅夫開心地大笑道:“不錯!我就是存了這個打算,只是這種病並不時常發生。”
  李諾爾笑道:“有辦法的,大人,它既然是一種傳染病,只要把幾個病人送到那兒去就行了。”
  巴羅夫十分高興地道:“這真是個好主意,可是上那兒去找這種病人呢?”
  “這次就是一個機會,我們留下幾個不重要的平民或農夫病人不要治,關在死囚牢中,把這種病疫保留下來。”
  “可是留不了多久,五六天就會死了的。”
  “大人!這太簡單了,皇帝設在莫斯科的監獄中,多的是待決的死囚,每天把一批死囚送到獄中去染病,等染上病之後,很快地放逐到外國去。”
  巴羅夫的眼中射出了光,砰然心動道。“”妙!妙極了,我們只要能把握這一項秘密武器,就可以征服整個世界了。李諾爾,你是天才,好好地辦這件事,成了之後,我會請求皇帝陛下給你一個爵位。“
  “真的,那就謝謝大人了,不過這件事要十分秘密,連我們自己人都不能輕易密,否則被別的人知道了,他們學了去,就不能由大人獨佔了。”
  “嗯!不錯,李諾爾。我就交給你全權辦理,而且我會命令全堡的人都聽你的調度!”
  他脫下了手上的戒指,戒指面上刻著一些魔虛的圖案,正是巴羅夫侯爵的族徽。
  這一枚戒指就是他的命符,持有人可以全權代表他本人。
  把戒指交給了李諾爾,使李諾爾喜出望外,跪下來吻了巴羅夫的靴子道:“多謝您,大人!”
  巴羅夫開心地笑了。李諾爾也很開心,因為他現在有著全權的代表身份了,在這座海蘭堡中,他是第二位有權勢的人了。
  他迅速下達了命令,把杜英豪所要的東西要來了。
  杜英豪把毛竹剖開,劈成一根根的細片,用麻繩扎起來,扎成一個大的長方形架子;然後,他把那幅地圖取了下來,叫三名女子用針線縫茁竹架上,成了一具大風箏。
  李諾爾明白了他的方法,忍不住擊節嚷道:“杜爺,您這個法子實在太妙了。
  小人做夢也想不到這麼一個方法的!“
  這是個很簡單的方法,但是在杜英豪未曾提出之前,卻沒有一個人能想得到。
  再說即使有人想得到,也沒有這樣一個機會得以從容而為。這些都是杜英豪安排的,在動腦筋方面,杜英豪的確是個奇才。
  不僅他的頭腦妙,而且他的手也巧。扎架子時,每一根竹子他都親自動手,如果不把平衡地著力點放平均,風箏還是放不起來。
  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他已經把風箏做好了。系上了粗麻繩,杜英豪在自己的腰上吊了一根繩子,綁在風箏的底部,要大家幫忙抬到靠懸崖的一面道:“我乘風箏走,難得今夜皓月微星,可以不受注意,而且風向也幫忙,剛好可以吹到中國境內,李諾爾,等我升高之後,你就帶了人,迅速前來會合。”
  李諾爾道:“杜爺,我有了巴羅夫的信符,帶幾個人通行絕無問題,您一個人行嗎?”
  “當然行,我以前乘過,懂得控制高低,現在把我放上去,等我升到比堡壘高出五倍的時候,你們就斬斷繩子,趕快脫身離開。”
  風很強勁,李諾爾與賴皮狗等五個人,拚命拉住了麻繩,才算沒被拖走。慢慢放鬆繩子,看著杜英豪漸漸升空,他吊在風箏上成了尾巴,使風箏能斜立受風,而且還上下調整高度保持平衡,約莫升到四十丈左右,李諾爾道:“可以斬繩子了。”
  菊芳擔心地道:“我們拉住繩子,風箏才能飄高,如果斬斷了繩,他不是就要掉下來了。”
  李諾爾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以前放過風箏,也碰上過斷線的時候,風箏隨風而去,一直飄到很遠才掉下來。有一次我跟著追了十幾裡才看它慢慢下墜。
  杜爺若是飄過十幾裡,已經在中國境內了,他說有人接應的。”
  這倒不假,杜英豪出發以前,就跟趙立方約好了接應的地點與時間;但是他一定能飛到嗎?這是誰也不敢擔保的。
  李諾爾又道:“我們快點斬了繩子,也跟了去接應吧!杜爺一個人可實在叫人不放心。
  他拔刀砍斷了繩子,風箏立刻向前飄去,卻沒有下墜因為還有幾十丈手指粗細的麻繩拖在後面,剛好吃住了力量,繼續維持了風箏的平衡。
  杜英豪對製作風箏很有研究,他把重量、拖繩的長度都算得很準。
  只是有一件事他卻沒算過,那就是拖繩要從堡壘上滑過,無巧不巧的纏住了一個守軍的腳,把他倒吊著從堡牆上垃了下去。
  這傢伙大聲怪叫著,倒是運氣不錯,因為上面有一面大風箏拉著,使他慢慢地降下,並沒有摔傷,不過風箏的拉力此他大一點,依然把他拖著向前走,他就這麼頭下腳上斜掛著在地上滾動。
  只要碰到一點障礙他都得撞一下碰一下,可是杜英豪在上面卻急死了,這一來已經驚動了人了,很多守軍已經追了出來。
  拖了一個人,使速度慢了很多不說,若是掛住了一株大樹,就會被拉住了,只有束手受擒了,自己被吊在幾十丈的高空,什麼咒都沒得念了。
  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等他們拖下風箏,發現了上面的人與地圖時,這番就死走了。
  杜英豪一向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可是這一次的運氣卻是糟糕透頂。
  拖出才二裡許,前進之勢一頓,杜英豪知道被掛住了;看看下面,卻見一條火龍漸漸移近,那是堡中的騎兵追了出來。杜英豪用手敲著自己的額角,咒天怨地,把老天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到了。
  “媽的!老天爺,你當真是瞎了眼睛怎麼的,老子這一輩子雖然做了很多不算光明的糗事,卻都是行俠仗義。你要搗亂懲罰我,也不該揀個杜老子在為國為民的當兒。”
  風箏在慢慢往下降,那是底下的人已握住了繩頭,但因為風很強勁,所以降勢略慢,杜英豪一面咬齒切齒地咒罵著,一面摸出了腰間的匕首,他準備落地之後,三不管拚他一下。
  好歹能搶匹馬逃走,先保住老命再說。
  從小就參與了毆鬥,少年時已經跟人作拚命的搏鬥了,出生入死不知有多少次,他已經把自己鍛練出鋼鐵般的意志,臨危不慌,鬥志不餒,始終都在尋找反擊或逃去的機會。
  也就是這份鎮定,使他一次又一次死裡逃生,甚至於還創下了不少的奇蹟。
  可是這一次,他的運氣壞到了家,在離地還有二十多丈的時候,他已經從火把的光影中能看清底下的人了。地面上的人也看到風箏下有了個人,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知道他絕非善類。
  底下大聲地喝問,杜英豪聽不懂羅利語,也不敢同答,只是握緊手中的匕首。
  那些羅剎騎兵間了好幾句都得不到同答,卻看見了他手中的匕首。他們怕他下來拚命傷人,那副領頭的將官吩咐放火,先打死他再說。
  於是只見火光連閃,響聲不絕,杜英豪閉上了眼,身子不住地搖晃晃花口中念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我杜老大今天要歸天而且要變成一個剝了子的蓮蓬,一身都是窟洞,您老人家約九品蓮座可以換個新的了。”
  他一面許願,一面咒罵,好在他搖晃的厲害,居然沒有一發子彈打中他。
  忽然,他感到身子猛地往上提,急速地升空去。他正在慶幸觀音菩薩聽了他的禱告,對他伸出了援手時,忽而風箏失了平衡,開始上下翻筋斗,把做尾巴的社英豪拖得也上下翻筋斗。
  由將近五十丈縮為十多丈,重量減輕了很多,難怪風箏要失去平衡了。
  麻繩很粗,也很結實,不會是拉斷的,當然也不會是觀世音顯靈弄斷的,的原因很湊巧,但也不是不可能……一顆子彈打斷的。
  這顆子彈原是打算要他命的,卻數了他的命。杜英豪在再度升空飄揚時,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微笑而是開心的大笑,他佩服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也忍不住抬頭向天,在滿天的星辰中搜尋著,看看究竟那一顆星是他的本命星座。
  他聽說書的說過,像那些忠臣烈士、名將等等都是天上的星宿降凡;一個像他如此偉大的人,當然也一定是天上的重要星宿了。
  他選了一顆最大最亮的,認定了就是自己的本命星辰,還決定以後要每逢初一、十五晚上,設下香案,出來觀相自己一次,以定休咎。
  風帶著他飛得很快,底下的羅剎騎兵也再度上馬,追了土來。又跑下幾裡,忽見地面上微光閃閃,杜英豪十分高興,這是黑龍江,也是他指定的降落地點,對於如何降落下去,他倒是很有經驗,吊在空中打起鞦韆來。
  因為晃動的關係,使風箏失了平衡,也翻了幾個筋斗,竟是一直栽了下來,砰的一聲,落進了水裡。風箏是用竹穴做的骨架、浮力大,所以很快的浮起來,都向下漂去。
  杜英豪等到可以站住腳步時,就開始牽了風箏,直向對岸而去;等他自己上了岸,慢慢地拉遇風箏時,忽聽得騎聲如雷壓至。
  是那隊該死的羅剎騎兵追來了。
  “來了也沒關係,這麼寬的黑龍江,你們總渡不過來吧!杜老子是天上星宿臨凡,有天險為阻,你們這些老毛子,羅剎鬼,豈能鬥得了我!”
  他想得高興,還站在高處,同對岸揮手叫了幾聲:“我在這兒,臭俄國佬,有種就過來。”
  這些俄國佬倒不像他所想的那麼沒種,竟然排成一字長蛇,越河而來,杜英豪封怔住了他開始怪上天不夠意思,給他開了這麼一個大玩笑,選了這麼一個地方降落。
  不遠處就有一條便橋通道,可以跑馬過來,杜英豪第一個念頭就是放下自己手中的繩子快跑。河床上有很多鵝卵石,馬匹跑起來不方便,那些老毛子又都穿了皮軋,沒有他的老布鞋子利便;再者,他從小在河邊長大,雖沒練過輕功,卻自然而然地練成了一雙快腿,在河床上跑得飛快,要脫身絕無問題。
  可是他看見了河床上那幅大的羊皮地圖,不由得又直了眼。一跑不打緊,這千辛萬苦,弄到手的玩意兒又要放棄了。這一丟,他杜英豪建立起來的一點盛名也跟著泡了湯。
  杜英豪嘆了口氣,這就是盛名之累,第一次,他感到這虛名之累人。
  “算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杜老子不能做那種丟人的事,死也死得轟轟烈烈。”
  他決心再為自己的榮譽奮鬥一次,於是他拔出七首,開始割斷風箏上的席繩。
  每一段長約丈許,又找了些拳頭大的長條石塊,用席繩綁好,一根繩子綁兩塊,每頭綁一塊。
  這樣他做了十幾根,接著又拆下了風箏上的細骨,於是細枝的竹做成的,他把一根削尖了,也有了十幾根,這些就是他的阻敵利器了,是他在做小孩兒的時候,常練了捉免子的。
  河床邊上有不少野兔,這玩意又機警,跑得快跳得高,不等人接近就飛逃而去,但是他們還真值錢,皮毛可以做帽子、做皮衣,肉是下酒的好味,有些館子大量收購,價格出的很高。杜英豪則是有錢可賺,絕不後人;他的腦筋也活,這伏兔流星就是他的獨門利器,一錘發出,繩子繞在免子的後腿上,石塊繞回,最後敲在免子的腦袋上,剛好活捉。
  現在,他只是把兩端的石塊變大,繩子加長,形式是一樣的,兒時的手法也能用。當他看見騎影逼近時,首先拿起石塊流星錘,旋揮了幾下然後拋出去,這套手法不出奇第一錘發出時落了空,那是由於尚未習慣之故,第二發修正了偏差,就把十來丈外,急衝而至的第一騎馬匹的前腳縛住,把馬上的騎士摔下昏倒。
  這使追兵略阻了一下,接著又呼嘯而至。
  杜英豪這下子勁兒來了,奮起神威,接二連三的伏免流星不住地發出,一發解決一騎,到後來由於距離更近,他舍馬而取人,命中率更高,竟是錘無虛發,擊倒了整整約九匹馬及九名騎土。他遺憾的是無法把那些流星錘取回再用,手頭準備的兵器已罄,只有拿起第二種利器。那只是一根削尖了的竹竿,但在杜英豪手中,威力卻十足驚人;他奮起神力,投挪出去,當作標槍使用,第一標就把一名羅剎騎兵射了個對穿。
  那些羅剎兵大概沒見過如此神勇的敵人,一面驚呼,一面停馬不前。
  仕英豪這時可神氣了,握了另一枝標槍在手上,大聲叫道:“王八蛋,免崽子,士來呀!杜老子一個人就能把你們全部送上西天去。”
  那些羅剎騎兵還有二十多人,在一名軍官的指揮下,就地臥倒了下來,匍匐著前進。
  這下子杜英豪卻發了愁,他可以撤退,相信脫身絕無間題,但是那幅地圖拖住了他。
  那些羅利兵過來後,貼身肉搏也難不住他,杜英豪專善打群架,一支短刀在手,勇不可當,十來個大漢經常被他殺得落花流水;可是人家手中卻端著長長的火銑,現在因為距離遠遠,威力不足,到了兩三丈的距離處,砰的一響,就是一蓬鐵砂噴出,足可將他打成個馬蜂窩……標槍對貼地的目標也沒什麼用了。好在還有另一種武器,那是遍地俯拾即是的鵝卵石,在河溝之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杜英豪抬起一顆就去了出去,倒是挺管用,那不容易取準,但是有嚇阻及威脅的作用。
  領前約兩個傢伙被他一陣亂石打得回頭想跑,又給後來的石塊擊中了腦袋而倒下。
  杜英豪並不是信手亂丟,多少還有點準度。
  那名軍官把退下的士兵召集了起來,然後拿了一支火把,伸向一個小小的方台。
  那是他們從馬背上搬下來的,分成了好幾塊,有三個人在那兒湊著。杜英豪不知是什麼,也沒去注意,直到對方那兒火光一閃,他才知道,那是要命的玩意……
  火砲。
  一般的火砲都很大很重,要架在城堡的砲臺上射擊的,威力自然驚人。這種小砲小得多,砲管長約三尺,一個人可以抱起,底座可以拆開攜帶,臨時再裝配起來。
  威力不如大砲。但是卻能擊遠到十幾丈。第一發在杜英豪身邊半丈處落地,激起大蓬的砂石。杜英豪被幾塊小石子擊中,打得很痛,但是他知道目前這痛還不算什麼,下一發只要再修正一下,直接命中,那才能要命。
  那名軍官已經在修正偏誤,士兵們則準備裝填彈藥。杜英豪知道躲不過了,乾脆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用一手拍胸膛,朗聲道:“免患子,來吧瞄準一點,杜老子站出來給你們打。”
  明知無法倖免,他乾脆放英雄點,最好一砲被炸得粉身碎骨,若要是傷得斷肢殘足,做了俘虜,他知道罪有得受了,尤其是他從堡中盜出了地圖,那個王八蛋巴羅夫絕不會饒他的。
  那名軍官並沒有為他的英雄表現市增加敬意,杜英豪已經殺死他十幾二十名手下了,對這麼一個敵人,他恨不得將對方砍成幾十塊才消恨,所以才把這種新研究成功的小火砲用上了。
  裝妥了彈藥,杜英豪站在一塊巨石頂上,一手執標槍,一手握匕首,真如天神。
  那個軍官獰笑著點著了引線。
  引線垂下底火有一尺多長,那是為了安全,因為這種火砲的製作並不十分完善,經常會在發彈時爆炸,將發砲人炸死,所以點火後要避開,這尺來長的引線,就是便於發火者有躲開的時間。
  火點著了,那位軍官退後兩三步,那有塊石頭,高雖尺許,卻夠將身子藏進去了。
  他才把身體縮進去,眼睛還看看火砲,不知從那兒飛來一根繩子,搭在砲日上一拖。
  這一拖把砲口扯向了一邊,本是對準前方的社英豪,現在卻是對著那個軍官藏身的石頭,接著是一聲轟天的巨響,那塊石頭像是突然消失了,那個軍官以及三名裝填發火的士兵也不見了,小銅砲炸成四五片散落四周。
  杜英豪一直在冷靜地看著;他很奇怪,面對死亡時居然能如此的平靜,腦子裡一點雜思都沒有,他竟然想看著自己是怎麼死的,甚至於他還想看看砲彈飛來時,能否躲一下。
  他當然看見了那頭繩子飛出,扯偏了砲管,也看見那塊石頭在火光硝煙中炸得粉碎。
  他更看見在另一邊的大石塊後面探出的一個俏麗身影,繩子就是從那兒批出的。
  那是晏菊芳,那個改變他命運的女人。
runonetime 目前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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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9-10, 09:30 AM   #2660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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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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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鐵令如山

  以後的工作十分地順利了。
  李諾爾帶著菊芳、水青青、王月華以及賴皮狗是隨後持著巴羅夫的軍符出堡的。
  他們緊躡著追兵,也趕到了,而且正好趕上了杜英豪大展神威的時候。對杜英豪的英勇,李諾爾欽若神明;可是那追兵的軍官裝起了小鋼砲,發出了第一砲後,李諾爾知道這種小鋼砲的厲害,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抵抗,料想杜英豪必將為之所困,必須要為他解困才是。低聲把利害處一說,菊芳已著急,連忙衝了過去。李諾爾大驚失色,喝止不及,只得又跟了土來,水青青與王月華,賴皮狗自然也只有跟上。
  但是菊芳卻不莽撞,她是捕快世家出身,飛索繩套功夫超絕,那原是捉犯人用的,可是此刻用來套砲管,倒也十分合適,繩圈出去,套住了砲口,一拉一扯,砲身扯倒下去,砲彈打在地上,使得砲身炸開,把附近的羅剎騎兵炸得灰飛煙滅,兩位發火司令的軍官也同遭波及,蹤跡不見。
  杜英豪這條命總算撿了同來,他已閉目待斃,忽而絕處逢生,自是喜出望外,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嬌小的菊芳,在臉上親了一親,然後高高的拋了起來。這一拋也不過丈來高,菊芳身手矯捷,根本摔不著的,可是事出倉猝,嚇得失聲大叫起來。
  杜英豪一把又接住了她笑道:“寶貝!別怕,摔不著你的。老毛子這兒傢伙可真厲害,我剛才想這下子真完了,大概本星君要歸位了,我到這凡間走一趟,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可就是有幾個人舍不下,第一個就是你這小狐狸精……”
  菊芳心中是十分甜蜜的,但究竟有點不好意思,忙叫道:“快放我下來。”
  杜英豪笑著放下了她,然後一手一個,欖住了水青青與王月華道:“再有就是你們兩個,剛才我站在石頭上等著挨砲子兒,眼前卻浮起了你們三個的影子,心裡在想著,死倒沒什麼,就是不能親你們一下告別,實在丟不下。”
  說著先親了王月華一下,又親了水青青一下,然後大笑道:“這會兒雖然死不成了,但還是先親一下你,免得我下次再遇上這種事又遺撼終身。”
  他歷劫生死,剛從死亡邊界上脫險歸來,不禁毫無懼色,而且談笑自如,十足的豪士本色。把賴皮狗跟李諾爾兩個人看得感澈心脾,欽折無限地跪了下來,情不自禁地去吻他的胸。杜英豪把他們拉了起來,笑笑道:“二位,對不起,忘了你們了;我倒不是不想二位,但認為你們是男子漢,自己總能照顧自己。”
  這兩句話中充滿了信任與尊敬之意,比什麼言詞都能使人感激,賴皮狗只能哽咽地道:“杜爺!杜爺!小的這一輩子都跟著您。”
  這雖是極為普通的言詞,卻充滿了情意,李諾爾沒有開口,卻充滿了羨慕之色,顯然地,他很想如此表示,卻又怕不夠資格。
  杜英豪卸似已明白他的心意,拍拍他的肩膀道:“李兄弟,地圖總算到手了,這次多虧你的幫助,羅剎那邊你是回不去了,但到了京裡,你大可放心,朝廷對你的賞賜絕對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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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諾爾卻道:“杜大俠,我什麼都不要,我早已表示過了,我不是為了大清朝廷才做這些的,我是為了你杜大俠,今後也只想追隨你杜大俠。”
  杜英豪一笑道:“李兄弟,跟著我可沒多大個混頭,我只是一名捕頭,官兒小得很。”
  李諾爾慨然道:“管他官大官小,我追隨杜大俠是為了做事,可不是為了做官。”
  杜英豪大笑道:“好兄弟,說得好!你若是只想做點事,跟我在一起絕不會錯,不過那全是些麻煩事,有些還可能會要命的。”
  晏菊芳道:“豈只是這些,每一件都要命。”
  杜英豪大笑道:“但咱們幾個卻都活得好好的,不但一個沒少,反而越來越多了,這位李兄弟看來也不是個很愛惜生命的,可以一起跟著玩命。”
  這是答應他入夥的意思了,李諾爾一拱手,肅然地道:“謝謝杜大俠,在下會些西洋擊劍式,會冶金製造火砲,習過東瀛之劍術與忍術……”
  他說的全是一些很了不起的技術,每個人聽了都臉上發光,但杜英豪卻全然不懂這些功夫與技術,因此他只淡淡地道:“李兄弟,我交的是你這個人,也不是交你的功夫,你就是什麼都不會,我也要交你,你會幾百種功夫,我也不會巴結你。”
  李諾爾訕然地道:“是的!在下太俗氣,請杜大俠見諒,以後尚請多加賜誨。”杜英豪道:“好!我就改正你第一個錯誤,你我既然決定以後要在一起了,就是兄弟了,你這稱呼就不對,我長你幾歲,你叫我大哥就是。”
  “是,謝謝大哥!小弟遵命!”
  杜英豪笑道:“好了!兄弟,我這一飛出來,可就弄不清方向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黑龍江之側,也是兩國的國界。”
  “這麼說我們已經是在中華的國界之內了。”
  “照和約上所議,應該是的,可是巴羅夫與尼古拉親王又在地圖上弄了手腳,把邊界推下了將近有三百多里。”
  “什麼?推下了三百多里,那麼弄起來豈不是有幾十萬畝了。”
  “是的,而且都是極為肥沃的平原,羅剎入並不想要擴廣土地,他們的西伯利亞平原廣大有幾千萬畝,卻達一個人都沒有。”
  “為什麼?他們空著那麼大的地方。”
  “因為那兒的氣候太冷,終年在冰凍中,無法種植,等於是一片廢土。”
  “這兒就不冷了嗎?我來了沒幾天,就已經凍得快成一根冰條了。”
  “大哥是從中原江南來的,此地自是不能相此,可是與西伯利亞凍原相較,此處卻又好得太多,不但土地肥沃可以耕種,而且還有無限寶藏。”
  杜英豪知道所謂寶藏,絕不會是珠寶之類,所以也不去問了,只是道:“不管有什麼,原是咱們的土地,就不能叫人佔了去。兄弟,你說他們在地圖上動了手腳,你知道是什麼手腳嗎?”
  “知道,地圖是油彩畫的,他們在訂約時,用的是原圖,等到大家都用過璽印後,他又在原圖上加了一層油彩,把邊界推後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倒害得那位訂約的納親王白去了一條性命。”
  李諾爾道:“那位親王死了?”
  “是的,仰藥自盡了。”
  “他死得並不冤枉,此人既為簽約的朝廷代表,自然該有此行任務的知識,他卻連地圖都看不懂,他帶來的屬員更為混帳,拚命在這兒搜求金沙、貂皮,老毛子送給了他們一批好的皮革與幾袋金沙,他們就幫著老毛子,反過來向清朝侵佔土地。”
  杜英豪十分憤怒地道:“兄弟,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很多交涉還是我辦的,羅剎入那邊會說中國話的人不多,大部份是我當通譯。”
  “好!兄弟,你記住是那些人,咱們同去時,要好好整他們一下。”
  晏菊芳忙道:“爺!這可不是你的事,而且你也管不了,滿州人犯罪有京人府管。”
  李諾爾倒是此她清楚?笑道:“皇族犯了罪才歸宗人府究治,不是一般的滿州人都由宗人府管的。”
  菊芳道:“可是被選派為使節的,差不多全是王室,他們的後臺硬得很呢!納親王自殺了,其他人沒一個被抓的,這你可惹不了。”
  杜英豪一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倒不信我會治不了那些人,你瞧著吧!
  我會把那些人整得哭娘叫爹的。好了,我們現在把地圖抬了去吧!“要抬著這麼大的一幅羊皮地圖,倒是一件吃力的事,他們一起六個人,輪流替換,好容易抬到了杜英豪指定會面的地方,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那位黑龍江將軍已經很不耐煩,幾次要回去了,但是趙之方卻對杜英豪有信心,堅持等下去,因為趙之方是京中派來的密使,黑龍江的烏明將軍總得讓著幾分,但他心裡卻實在不信杜英豪能把事兒辦得好,他駐守邊界,對羅剎人太清楚了。
  可是杜英豪不但同來了,而且還真把那幅地圖給弄了出來,怎不叫他驚惶難以相信呢?
  再聽了杜英豪此行的經過,他更是張大了口,半天閉不攏,良久才道:“怪不得我們這兒聽到了那聲巨響,還以為羅剎人又在試砲了,卻不知道杜大人在殺敵。”
  杜英豪道:“我雖然殺了幾個追兵,那不算什麼,倒是烏將軍該準備一下,巴羅夫貴失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一定不肯干休,會立刻興兵前來追索的,將軍還得準備一下。”
  烏明一驚道:“杜大人說得是,下官這就去傳令叫大家立部加強戒備去。”
  杜英豪道:“無須太多,有三千足夠了。”
  烏明吃吃地道:“是!杜大人,下官立刻就傳急令要他們立即開來。”
  杜英豪道:“趙將軍,我臨行不是交待了你,要你帶三千人在此等候的嗎?”
  趙之方目視烏明冷冷地道:“下官是說了,可是烏將軍不肯,他說有一兩百足夠了。”
  杜英豪的臉一沉,恰好押後的李諾爾土來道:“巴羅夫起動全堡精銳來了,約在兩萬人左右。”
  杜英豪冷冷地道:“烏將軍,你說一兩百人夠了,那好,你就去抵擋交涉吧!”
  遙遠已經聽到有號角之聲,並有隆隆之聲,想是巴羅夫為壯聲勢,在發大砲了。
  烏明嚇得臉色發白道:“杜大人,並非是未將不遵吩咐,因為此處尚是羅剎境內,若是聚集人數太多,容易為人發現,引起誤會。”
  “胡說,你明知邊界是以黑龍江為界,這兒是本國境內,也是你戍守的範圍。”
  烏明苦笑道:“杜大人,邊界是前次劃定的,原本是以黑水為界,可是丈量設界時,羅剎人又拿了地圖來,說要推下五十裡。”
  杜英豪道:“那是他們在地圖上做了手腳,這位李兄可以作證,也可以指出做手腳的地方。”
  烏明一嘆道:“都要怪訂約的納親王,他在人家的地圖上印了徽記,但是自己只有一張紙拓本,還在路上弄丟了。”
  李諾爾道:“沒有的事,那是在他參加巴羅夫的慶祝宴會時,被人灌醉後,然後又偷偷地換過了,可能後來他自己也發覺了,私人加以毀去,同朝後也沒敢把這件事情奏明。”
  趙之力道:“這倒是真的,他回朝時只說訂了條文,邊界是以文書說明,沒有圖輿,聖上就為了他太糊塗,才一怒下詔賜藥叫他自裁的。”
  杜英豪嘆道:“皇帝也是的,派出來訂定邊界的代表,怎麼會選上這種飯桶的。”
  烏明聳聳肩道:“他是皇室宗親,外國派出來的是位親王,咱們自然也得有個親王出來才行。”
  杜英豪道:“難道就沒有一個像樣點的親王了?”
  趙之方也苦笑一聲道:“納親王雖然平庸如材,但是他會做人,能言善道,懂得歌功頌德,而皇上年事高了,也不如壯年時聖明了,聽不進逆耳忠言,自然是此輩當勢,一直到邊界出了問題,皇帝才知道這些人的昏庸誤國,但是錯誤已經鑄成,只有設法補救了。”
  烏明道:“其實訂約的都是假的,那不過是紙上文章,只要有充分的實力,訂的約也可以不承認;下官自從邊界糾紛後,數度上表朝廷,請派大軍前來支援,撥下款項,購買火砲火槍,對羅剎人示以顏色,不難重新訂約的,可是朝廷卻始終沒回應。”
  趙之方低聲道:“烏將軍,你我是老朋友了,兄弟祖居此地,是你的轄下,彼此不外,我才告訴你實在話吧!要朝廷發兵是不可能的,第一是皇上自許為聖明天縱,勝過任何一位歷史上的君主,所以他不肯認錯,認為天朝上國,也丟不起臉,納親王賜藥自盡,還是藉了別的做文章,那件事是不會公開的。”
  烏明道:“這個我知道,但與增兵何關呢?”
  趙之方道:“派不出兵過來,南邊有不少鄭成功的屬部仍未就捕之前朝的遺臣故老都在趁機活動,朝廷的大軍必須要用以鎮南,這遠北之地,是八旗子弟的戎區,變亂不去,就不會派大軍來。”
  杜英豪忍不住不高興了道:“這位皇上就未免不漂亮了,難道他運輕重緩急都分不出來。”
  趙之方正色道:“在皇上的心中,就認為南邊比北方重要多了,極北窮荒不毛之地,就是丟個幾百里,皇帝一點都不心痛。”
  杜英豪憤然地道:“那咱們拚個什麼勁兒。”
  趙之方吶然道:“杜大俠,這是寶親王殿下親自托你的事,寶親王年輕有為,力圖奮發,等他掌大權時,國事必有一番革新,咱們看將來吧!”
  烏明也道:“是……是……杜大夫,下官是殿下西徵回疆時的屬部,也是殿下的授命,要下官自請來此地戍守的,殿下說明咱們要爭千秋不爭一時,沒人幹的事咱們來幹,福讓人家去享,血由咱們來流。”
  杜英豪被這番話說得熱血沸騰起來道:“好!衝著寶親王,咱們就挑起這付擔子吧!”
  烏明這才低聲道:“下官接到的旨意是羅剎人若是要幾百里的地方,就讓給他們,除非他們過於貪心,要深入我方,才得抵抗,否則不准輕啟戰端。下官也是另外受了寶親王的指示,才帶了這幾百名親信弟兄來支援,那是私下的行動,杜大人要五千人,下官實在無以應命。”
  杜英豪嘆了口氣道:“那你也得早跟我說一聲,我預計得手之後,羅剎入一定會率兵窮追的,有五千人,還可以跟他們乾上一架,現在只有幾百人,要打起來就困難了。”
  烏明連連稱是,趙之力道:“杜大人,反正地圖已經到了手,咱們倒是不必硬抗,只要能擋一下,使咱們能帶著地圖離開就行了。”
  杜英豪道:“不行,他們丟了地圖,沒了憑證一定會遣軍深入,攻佔據點後,再來重新談判,那時趕他們走就難了,我們千辛萬苦偷出來的地圖就全無用處了,所以此時絕對退不得。”
  烏明道了:“可是咱們只有幾百人行嗎?”
  李諾爾微笑道:“杜大哥說得對,這時退不得,大清國的皇帝不願意打仗,老毛子的沙皇也不想打仗,這是尼古拉親王跟巴羅夫侯爵在搞鬼,我們只要給他一個教訓就行了,不會釀起戰爭的。”
  烏明苦笑道:“李壯士,咱們這幾百人,羅剎追兵卻多出咱們十幾倍以上,此地又是一片平坦、無險可守,拚命是打不過人家的。”
  李諾爾道:“尼古拉親王來了,正臥病在床,堡中的軍隊雖眾,但要分一半去保護他,另外還有一半,則因為被我們下了藥,又吐又動不了,所以能追來的人不會太多的。”
  烏明道:“海蘭堡中有六七萬甲兵,就七折八扣,也還有一兩萬呢!”
  他是邊城守將,對敵情倒是很了解。李諾爾笑道:“將軍,此地離海蘭堡已有二十多裡,步兵是來不了的,要追來的只是騎兵,海蘭堡中的馬還不多,最多只有近千人可能追來。”
  杜英豪道:“只有千把人就沒關係了,咱們痛痛快快地打他個落花流水。”
  烏明道:“杜大人,下官只帶了兩百多人,對方仍然多出我們五六倍。”
  杜英豪笑道:“你放心,這兩百多人只是幫忙守住陣腳,困捉俘虜,殺敵衝鋒臨陣的人,由我們來幹,用不到大家費心。”
  “什麼?你們各位了只有六個人。”
  杜英豪一笑道:“在這河灘上打馬戰,我有一套特別的戰術,你們可以看看學學的,說不定以後還能建大功呢!現在咱們還有半刻工夫,可以小作佈置,我要的繩子帶來了吧。”
  趙之方忙道:“帶了,每根長有十丈,共計帶了有四千根。”
  杜英豪四下看了一下笑道:“差不多夠了,不足的可以把風箏上的繩子拆了下來,現在叫大家去砍小木樁,或者就利用原地的小樹好了。”
  他把人員集中,頷先示範怎麼做了,然後又把李諾爾與賴皮狗叫來,吩咐了一陣,他自己帶了菊芳、水青青與賴正榮、王月華配合李諾爾,分成了三組,每組一男一女,一切都佈置妥當後,趙之方帶了十幾名軍士,抬起了風箏步行而進。
  後面,甲鮮明的羅剎騎兵們在朦朧的曙色中追了過來,發現了在前方移動的人影,尤其是那具地圖做成的大風箏,特別醒目,前哨的騎土一陣吼叫,驅馬衝來。
  但是他們在衝出十多文時,就紛紛落下馬來。
  杜英豪的佈置很絕,他把繩子的一端綮在樹幹或木樁上,另一端則繞在另一棵樹上,由一個人控制著,馬到兩樹之間的空隙時,突地一拉繩子,於是橫跳起的繩子,不是絆倒了馬就是把馬上的人給拖了下來,頓時亂成一片。
  因為這些騎兵都是怕落單被人吃掉,每隊總在三五十人左右,倒了幾匹馬後,後來的馬也絆在同伴身上而拉倒下來,有幾匹沒倒的更糟,受驚之後,馬匹就亂跳亂踢,人就遭殃了。
  這一陣大亂下,僥倖生存者,立刻又受到伏兵的無情搏殺,急箭、火槍,對著倒地未能抵抗的敵人,殺起來既方便又過癮,頃刻之間,有三隊前哨的騎士被消滅了。
  巴羅夫的大隊趕到,他一面分兵出去與埋伏的清軍作戰,一面又遣出精銳去追擊杜英豪,要奪回那幅地圖。
  地圖太大只能四人抬了走,自然跑不快,沒多久已經迫近了。杜英豪與菊芳單馬回頭迎戰,他們雙騎並排急衝,倒使得那十幾個騎兵提高了警覺,連忙集中待戰,那知杜英豪到了兩三丈處,突地兩人分開,向左右繞擊,那一組羅剎騎士以為他們要迂迴突擊,也分成了兩面來迎戰。
  可是前面的人卻怪叫著紛紛墜馬,後面的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不是頸子一熱,就是臉上一痛,吼叫著摔下來。那是杜英豪的另一項設計利器,實際上不過是一根五六丈長的銀線,是牛筋夾了銀絲搓成的,十分堅軔,又細又硬,雖只有拉鞋底的麻線粗細,但是卻能吊起一個人,刀砍不斷,這是杜英豪未來之前,準備了帶來的特殊裝備。
  他跟菊芳各人在臂上套了一個環,銀線的兩頭系在環上,並馬而行時,線卷好藏在衣袖裡,突地分開時,銀線拉直了,橫著過去,其利如刀。
  割在頸子上,加上兩騎的衝力,足可把腦袋切下來。割在臉上,也會受傷不輕,而且也被拉倒下來,十幾名羅剎騎士,就這麼倒了下來。
  由於倒地的騎士還沒來得及抵抗,由得他們像切瓜似的,頃刻就報銷了,居然無一能免。
  而且另外分出的十幾騎,由左右包抄追上去的,剛好李諾爾與王月華管一邊,水青青與賴正榮管一邊,用同樣的戰術,同樣的武器,也是被多久,傾數就殲,又乾脆、又狠。
  其實,這些羅剎騎兵都是久經戰陣的精兵,身手不會如此差勁的;只是因為事起非常,使他們一時措手不及,而那條細繩確實是難以招架,又堅又軔,刀砍不斷,鎗刺不到,兩端系在馬身上,以馬匹急行的力量,確是人力難以抗拒。
  有人被拉倒後,拖在地下十幾步,兩騎交錯,細索打了交叉收緊,活活勒成兩截。
  巴羅夫也怔住了,想到對方會如此厲害,才出陣六個人,就把自己這邊的一個前哨中隊殺得落花流水,對方連皮都沒有傷一塊,而自己這邊已經折去四五十人不說,而且悉數陣亡,連個重傷的都沒有。這些羅剎兵原是以殘酷聞名的,他們捉到俘虜時,絕無生還者,都是加以一番苛刑後再加以殺害,最通常的一種是在冬天,先在河上燒起一堆堆的火,使河水溶出一個個的洞來,然後迅速把人插入,河水很快又凍了起來,上留人頭冒出在外,而且嚴寒已經把人凍殭,脖子的地方又脆又硬。
  然後他們對準一顆凍硬的人頭踢去,腳起頭飛,滾出老遠,如此引以為樂,凶殘之處,令人髮指。他們殺人時殘忍如此,輪到他們挨宰時,就不感到那麼有意思了,何況死時又如此的可怖,每具體不是腰斬就是斬首,要不然就是活活被切掉了半邊腦袋,看得怵目驚心,士氣大挫,使得羅巴夫再也不敢再派人出擊了。
  他把人馬都集中在一起,布仔了方陣,而且用火槍嚴密守住了陣腳,防備著對方的馬匹再衝過來,然後又派人在陣前哇哇大聲叫著……杜英豪問道:“他在叫些什麼?”
  李諾爾道:“他在叫主將出去答話。”
  杜英豪道:“這傢伙鬼計多端,此來的目的主要是追回地圖,他眼看著地圖在前面越走越遠,怎麼會停下來磨菇,給我們從容離開的餘裕呢?”
  李諾爾略一沉思道:“不錯!還是杜大俠細心,他是在利用機會掩飾行動。好毀了地圖。”
  “他要毀了地圖?”
  “是的,在商定邊界時,老毛子欺我們中國人看不懂地圖,已經佔了很多便宜,他們的沙皇已經十分高興滿意了,只有尼古拉親王和他不滿足,又在地圖上動了手腳,再度侵入中國土,俄國的朝廷是不贊成的。因為他們自己的西方也有一些麻煩,沒有力量掀起一揚戰爭的;那張地圖若是到了我們的手中,因之力爭,作為背約的證據,他們兩個就要慘了,所以他若拿不回來,必須要毀了它。”
  “他停止不迫,地圖落人我們的手,又待如何毀法呢?”杜英豪不解地問。
  李諾爾身邊帶著一具千里眼,那是一個圓筒中鑲了兩塊透明的鏡片,圓筒可任意調節長短,雖不能遠及千里,但百丈之內,盡收眼底。他舉目望了一陣後,將圓筒遞給杜英豪道:“還是老方法,他們在架火砲,準備進攻了。”
  杜英豪找了半天,才算看清對方的動作,同頭又看了那些抬起地圖的士兵,才走下百來丈丟。因此問道:“那火砲最還可及多少?”
  李諾爾道:“這種小型的鋼砲射程較近,最大射程約為兩百丈,但有效射程,卻是在一百至一百五十丈左右。”
  杜英豪道:“這倒不妙,我們得唬他一下。”
  他很快件了一番布署,把賴皮狗與三名女的分別遣退回去執行任務,自己卻與李諾爾兩人輕騎上前,到了距離二十文處,雙雙站住,李諾爾大聲道:“大清朝特使杜大人,有請侯爵答話。”
  巴羅夫怒道:“李諾爾,你竟敢背叛我。”
  李諾爾笑笑道:“侯爵,這是怎麼說呢?我在海蘭堡,人入都把我當中國人,我當然要認祖歸宗,回到中國去,那我就不能算是叛徒了。”
  “好,李諾爾,你記住,假如你落到我的手裡,我就會將你五馬分,死無葬身之地,你說這個人是大清國的特使,他是什麼官?”
  李諾爾道:“不知道,不過黑龍江將軍烏明也要聽他指揮,想必官很大。”
  “好,你問他,為什麼要喬妝跑到我們的國境里來盜取地圖,破壞盟約,他要負完全責任。”
  杜英豪聽了他的指責後,也沉聲道:“告訴他,我這個特使就是來收回地圖,另行訂約的,因為上次訂約時,你們羅剎入不講信義,破壞盟約。”
  “胡說,破壞盟約的是你們,擅入邊境。”
  “哈!哈!我可沒有擅入邊境,是你們請我去的,若非我的救治,你們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這根本就是你的陰謀,病源是你派人去布下的,本堡自從那幾個女的來了之後才開始傳染病的,這幾個女的都是你的同伴,還有這個叛賊李諾爾,他跟你們一夥。”
  杜英豪大笑道:“巴羅夫,大家心裡都明自,誰做了些什麼?因此,我們不必辯論是非了,圖已經到我手中,你可以告訴你們的沙皇,叫他另外派代表來重新訂邊界重修盟約。”
  “笑話,一個條約那有隨便訂立或廢止的?”
  “我就是如此說了,肯不肯隨便你們,反正,要講理也好,要論兵也好,我都接著你。”
  杜英豪已經接到水青青發出的暗號,知道已經佈置妥當;於是神色一莊,手指前方道:“你別以為仗著火砲犀利就想動粗耍橫了,本使早已有了準備,你的部下曾經企圖用火砲來攻擊我,他們是如何結果,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巴羅夫憤然地道:“你必須為那些陣亡的勇士們負責。每一條人命,都要你們大清國政府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的人命是有價值可計的,一條人命值多少?”
  “值多少?最少也要一百個金盧此,每一個金盧比就是你們一兩黃金。”
  杜英豪道:“以人命而言,一百兩黃金一條命太便宜了。但是你們的兵士卻不值那麼多錢,因為他們越過邊界,在大清國的土地上對本特使有不利的行動,那就有取死之道,你也是一樣,我限你立刻過橋回到對岸去,否則我會立刻對你們不客氣。”
  巴羅夫見自己的部下也已完成了鋼砲的架設與發射的準備,彈藥也堆在一旁,隨時可以瞄準發射了,於是也哈哈笑道:“你竟敢叫我離開,不知死活的東西,本帥給你點厲害瞧瞧。”
  全部裝設好的鋼砲計有四合,每台相距有十女左右,成半圓形排列,對準前方,那些抬著地圖的清兵大約已走出了將近一百五十丈,也就是說快走出火砲的有效射程了。
  巴羅夫舉起手來,指示裝填發射,杜英豪也舉手道:“你不聽勸告,你會後悔的。”
  他的手往下一落,草叢中突地冒出一條人影,手挽強弓,箭頭上卻帶著熊熊火焰。
  那是火箭,射箭的是水青青,颼的一聲,箭速如流星,直飛而前。她的臂力很強,在距離將近五十文處發箭,居然又穩又準。
  那名羅剎砲手正拿了羊角,把火藥要倒進砲膛中去,一箭恰好射中他的胸膛,火箭仍在燃燒,但他手中儲藏火藥的羊角卻因為蓋子已打開了,火藥酒出,沾上火星“轟”的一聲巨響,直如驚天動地,現場轟出了一個兩丈來寬的深坑。
  一門架設好的銅砲早已四分五裂地倒在坑中,還卷著七八具燒焦的體。
  當硝煙過去後,大家的驚魂始定,巴羅夫臉色大變,杜英豪卻傲然而笑道:
  “怎麼樣,你服不服?”
  巴羅夫像是發了瘋一樣,雙手亂揮亂叫,李諾爾來不及翻譯了,急道:“他下令全體進攻了。”
  於是火槍手一排排地開火發槍,而其餘三門火砲也在加速地準備發射。
  “咚!咚!咚!”
  三門火砲都吐出了火舌,三顆砲彈呼掃而過,但是那幾名抬著地圖的清兵則已走出了有效射程。
  杜英豪與李諾爾都下馬伏著一道土崗後面,這是他們早就選好的地形,所以不怕火槍的射擊,杜英豪拋出了手中的一個信砲。
  那也是利用火藥所製的玩意兒,只是無法傷人,只能帶了一溜青煙,直冒上半空,作為信號。
  這種號砲,在江湖上流傳已有兩三百年了,可見中國人最早就開始用火藥,但是未加發展,始終停留在玩具的階段。
  杜英豪發出那一枝信砲,心中倒是感慨萬千,但是那枝信胞的威力卻不比尋常。
  四處都有箭手由隱處站起,射出一支火箭後立刻又伏下,這些火箭雖沒有水青青的那樣準,但由於為數極多,所以也同樣發出了效果。
  “轟!轟!轟!”在一連串急爆中,剩下的三門火砲都被著火的火藥炸燬了。
  血肉飛濺著,人們在哭喊著,羅剎人的陣腳大亂,杜英豪趁機跳上馬,舉手一招:“殺!”
  他與李諾爾拍馬衝出,後面埋伏的人馬也叫著衝出來,百餘人竟像有萬騎奔騰之勢。
  羅剎人的數額實際上此清軍還多出了好幾倍,但是巴羅夫卻因為不知對方的虛實,一直不取下令衝鋒;否則,踩也把烏明的那百來騎踩平了。
  再者。也是杜英豪的從容鎮住了他。他挾大軍而來,認為杜英豪定是無雄厚的軍力接應,絕不敢停下來等候的。待得伏兵齊出,不過才百餘騎時,羅剎軍心已潰,士兵鬥志,尤其是杜英豪天神般的威風,以及數度以空手破壞了他們認為第一利器的火砲後,對這個人已產生了神明般的敬畏。看他飛天入地,無所不能,這樣的一個敵人,豈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杜英豪只要衝到一個人面前,那個人就喪失了鬥志。有兩名羅剎槍兵,抬起火槍,已經對準了杜英豪的胸膛,而且槍膛中已塞上了火藥,只要一扣板機,我們這位大英椎就成為烈士了。
  杜英豪那時已殺紅了眼,根本就忘了本身的生死,眼見兩枝鎗口對著自己。他倒沒有昏了頭,連槍都不怕了,他還是很清楚,知道這槍一響,自己是非死不可;但是因為殺得性起,他沒時間去考慮生死的問題,只想到死也不能虧本兒,宰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倍。
  因此他大吼一聲,挺起胸膛衝了過去,搭拉一聲,一個槍兵心慌扣了板機;但杜英豪的運氣實在好,這一槍居然沒打響,那是引藥潮濕了。
  第二個槍兵見槍械在杜英豪的面前失效了,嚇得屎尿直流,手指怎麼都扣不下去,雙膝一屈,忽然跪了下去。
  杜英豪衝上前一刀飛去,已經把第一人的腦袋砍飛了起來;對著第二個傢伙,他的刀子怎麼也砍不下去了,刀面輕輕一拍他的頭頂,放過了那傢伙,又繼續衝過去。
  這個例子一開,以後就方便多了,杜英豪縱馬所至之處,那些羅剎軍士紛紛下跪投降。
  李諾爾趁機用俄語叫道:“投降者不殺,否則飛天將軍一怒,擋者粉身碎骨。”
  於是,部份的人紛紛拋掉武器投降,巴羅夫眼看大勢已去,只帶了一小部份的殘餘,倉惶地逃退回去,清軍等於打了一次最輝煌的勝仗。
  出動了不過二百人不到,卻斃敵逾千,俘虜四百餘,火槍、大砲等火器成堆,戰馬數百頭。
  這是有史以來,對羅剎人戰事中最乾脆最輝煌的一次戰役。
  當杜英豪追到橋頭邊界上,伸手攔住追上來的兩位將軍們,趙之方與烏明都是軍功一品,率領八旗雄兵的大帥了,他們對杜英豪都身不由主在馬上跨蹬起立,肅容拱手致敬道:“杜大人英勇、當世無匹。”
  李諾爾也過來了,恭敬地道:“杜大哥,小弟今天總算領略到你的過人之處了。”
  杜英豪大笑道:“哦!兄弟,你倒是說說看,我有什麼過人之處。”
  李諾爾虔誠地道:“大哥的過人處在當機立斷,殺赦及時,這是任何一個高手極難做到的。”
  杜英豪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兄弟是怪我殺人太多了?尤其是對那些已無反抗之力的人,也照樣的不肯放過。”
  “不,這正是大哥的成功過人之處。在戰陣之上,本來就不能講究慈悲的,可是如大哥這樣的高手,往往因為自端身份,不肯出手。今天若非大哥這一陣濫殺,敵人不會膽寒,以對方優越的人數與火器,我們絕對無法得到勝利,若非大哥後來饒過了幾個投降的人,逼得對方情急拚命,我們仍然是難以抵擋。”
  烏明倒是不居功,他也知道李諾爾說的是事實,因此連忙道:“今日之勝,全是杜大人一人之功。”
  杜英豪笑笑道:“這就不敢當了,勝利是屬於大家的,若論功勞,李兄弟才當居首,若非他在陣前一陣喊降,叫散了敵人的軍心,老毛子還是不會輸得這麼慘的。”
  李諾爾又謙遜地推辭。
  趙之方這才輕嘆道:“各位也不必客氣了,每一位都有大功,是這一戰的功勞卻不能明奏朝廷,只能由下官密奏寶親王殿下,暫記在他的心裡,等他身登大殿後,才能對各位有所封賞。”
  杜英豪與李諾爾都不在乎什麼封賞,只有菊芳不服氣地問道:“為什麼?我們替朝廷殺了這麼多的敵人,打下了這麼一次大勝仗,雖然不希罕什麼封賞,但是總得讓朝廷知道一下。”
  趙之方輕嘆道:“晏女俠!若是明奏朝廷,禍福還很難說。像這一次勝仗打得雖漂亮,但只是我們目擊的人才知道,奏到朝廷去,恐怕無人會相信。”
  烏明也點頭道:“這倒是,下官縱是目睹,卻也無法相信。以這麼幾個人,居然能擊潰敵方十幾倍的精兵,而且都是有火器的,這告訴人也沒人會相信的。”
  晏菊芳道:“俘虜及俘虜的武器,不是可供證明嗎?”
  烏明道:“這些俘虜過一兩天就要遣送回去,不能留太久的,若是羅剎人以此為藉口,再圖正式興兵犯境,下官可負不起責任;下官奉到的密旨是絕不能挑起戰事,因為朝廷目前絕對無意對北邊用兵,下官奉到的指示是必要時撤守讓他們。”
  聽了這個決定,使每個人都很氣。趙之方連忙解釋道:“朝廷目前的決定雖如此,但寶親王卻是個有作為的人,他請杜大人來此取回地圖。重訂國界,也是不甘領土受損,杜大人若是有什麼雄心壯懷,也請忍耐一兩年,等寶親王當權後,必將借重,到時杜大人就能一伸壯懷了。”
  杜英豪平淡地一笑道:“我只是個江湖人,沒什麼雄心壯志的,我進入官場,只是為了好玩,沒多久我就要回到江湖中去了。”
  趙之方一急正要開口,杜英豪擺擺手道:“不過我既然來了,一定要把目前這件事辦妥。”
  李諾爾道:“假若只為辦重訂邊界的事,倒是不難,趁著這場勝利,也趁著尼古拉親王在此害病,性命由我們控制的機會,好好地逼他們一下,巴羅夫一定會接受的。”
  趙之方道:“重修國界是雙方朝廷的事,他們有權作決定嗎?”
  “俄國沙皇也無意東侵,他在西方的外交已辦得焦頭爛額,沒精神管這邊,這本來就是他們兩個人在搞鬼,目前趁著尼古拉親王抱病,巴羅夫大敗之際,正好跟他談談條件。”
  趙之方忙道:“他能作決定就好了,那就煩請李壯士多費點心,全權交涉。”
  李諾爾一笑道:“草民只是一名通譯而已,威望不足以服人,這得要大哥出面才能鎮得了對方的。”
  趙之力道:“那當然,杜大人為此行全權特使,本來也是他負責。”
  李諾爾道:“那我就跟他們連絡一下。”
  一行人回到了烏明的營地。對他們凱旋歸來,每個人都感到興奮,問起戰果,則又咋舌難信;他們中當然也有些粗通俄語的人,從俘虜的口中,問起經過,終算得到了證實,於是他們對杜英豪也敬若神明了。
  李諾爾在辦理交涉事務上不愧是個幹才,他把那幾百名俘虜召來,加以曉諭後才放了回去。
  大概是他的威嚇生了效,俘虜回去了兩天后,巴羅夫先派了一名副官來作磋商。
  李諾爾接見了,將地圖作偽的部份指出,痛斥羅剎人的無信及狡猾卑劣之處,最後才說明大清朝廷寬大為懷,不予追究,但必須將佔去的土地歸還,重新劃定邊界、雙方勒石定線,並口頭擬妥了幾點條例,內容倒是十分公平,既不佔羅剎的便宜,也不容他們混賴。
  副官把這邊的意思轉告後,巴羅夫只有同意了;因為李諾爾給了他兩天份的藥,那些藥只能使尼古拉親王的病情略愈,卻未足以復原。由於巴羅夫堅信尼古拉親王是中了毒,生命控制在杜英豪之手,除了乖乖認輸之外,別無一點辦法;而他在俄國驕橫跋扈,樹敵很多,若非尼古拉親王的支持,他早就被人整掉了,他去不起這個靠山。
  重新訂約的大典是三天后舉行的,杜英豪把盜回的地圖洗去了偽造部份,又用大紅珠杪在上面畫了一條粗線,作為新的邊界,地圖上又被他以江湖上下五門的獨有手法,祕製的藥水浸過,無法再作任何更改了,陳列在場,等對方來簽署生效。
  巴羅夫侯爵陪著病奄奄的尼古拉親王前來簽約,這邊卻是以杜英豪為正式代表,兩位將軍作副使。雙方審核過新約條文及邊界後,用鈐記印在火漆上作為徵信。
  這次,杜英豪得了李諾爾的指點,又備了兩份臨描在羊皮上的小型縮圖及條文,各以中華及羅剎文字畫寫一份,加簽後交由雙方保存。
  尼古拉親王腹瀉只好了兩天,又有轉劇之象。他算是領略到中國的厲害,這次乖乖的簽了約,換回了一包藥散,當時就服了下去。
  對杜英豪,他們都以無比敬畏的心情來說話;當杜英豪有所指示時,他們都一一地肅立恭聽,然後再恭敬地回答,一句假話都不敢說。
  簽完了約,巴羅夫才找個機會,私下間李諾爾道:“這位特使是清朝皇帝的什麼人?”
  李諾爾英笑道:“他是中國第一高手,武功蓋世,智勇雙全;他不是官,因為沒有一個官能適合他,他的聲望與權限大過了皇帝。”
  巴羅夫難以相信地道:“那會有這種事的?”
  李諾爾傲然道:“在你們那兒沒有這種情形,在中國卻是有的;他們叫做江湖人,自成為一個系統,執行著自己的法律,大部份的時間,他們行俠仗義,補國法之不足。”
  巴羅夫道:“皇帝怎麼會允許這些人存在?”
  李諾爾一笑道:“皇帝很高興承認他們的存在,因為他們沒有政治的野心,卻用刀、用劍、用拳頭,去幫忙維持國法的尊嚴以及社會的秩序。他們的權限有時大過皇帝,國法制裁不了的人,他們以正義之劍施予懲罰。”
  巴羅夫道:“只有皇帝和貴族所命的官吏,才有執法的權利。”
  李諾爾英笑道:“不錯!但如若官吏執法不盡責的時候,江湖人知道了,就會代他們執法,甚至於對枉法的官吏,也同樣的施予懲罰。”
  巴羅夫忍不住道:“你們中國的皇帝太好說話了,竟然允許這種人存在,那不是侵犯到皇帝的權威了嗎?”
  “不會的。江湖入不會侵犯到皇帝的權威,相反的還會使皇帝更受尊敬。一個好的皇帝不是為了權威而統治國家,而是為了使所有的老百姓生活幸福,凡是對老百姓有好處的事,皇帝都會支持。”
  “那些江湖人自己若是也犯了法呢?”
  “有另一批江湖人去懲治他們。”
  巴羅夫搖搖頭道:“我實在不懂你們。”
  李諾爾道:“你不會明白的。但是有一點你可以明白,像那位特使,就是一個很有名的江湖人,他是自動向皇帝請求,來出任這次的任務的,結果終於圓滿地達成任務;若是由皇帝來徵召,官吏中既找不到這種人才,也沒有這樣的行事方法,更沒有成功的可能。”
  巴羅夫向杜英豪看了一眼,他無法不承認這是事實;終於他想了一下問道:
  “中國有很多江湖人?”
  李諾爾道:“不錯!很多,很多。”
  “像這位杜特使的又有幾個呢?”
  “這個倒不清楚,相信一定有不少。他們平時不表現,像普通人一樣,但一旦有必要時,他們會挺身而出,作出驚天動地的一舉,然後他們功成不居,又悄悄地退隱在人間。”
  巴羅夫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幸好,我們俄國沒有像中國這種江湖人。”
  李諾爾笑道:“是的!這是你們統治者的運氣,但也是你們老百姓的不幸。若是俄國也有江湖人,像你們那種對待老百姓的殘暴手段,恐怕不知有多少統治者會被刺殺了。”
  “江湖人也會做刺客嗎?”
  “怎麼沒有,中國有一部很有名的史書,叫史記,就記載了戰國時許多刺客的故事,這些刺客都是江湖人,當一個貴族或國君太過於殘虐時,江湖人就會冒死犯難,當庭一擊,刺殺暴君。”
  “江湖人有沒有做皇帝的?”
  “也有,漢朝的第一位皇帝以及明朝的皇帝都是江湖人,因為上一個朝代的統治者太過殘暴,江湖人就會集合許多有志的江湖俠客,頷導老百姓起來推翻暴政。”
  巴羅夫臉色很不自然。李諾爾又道:“侯爵,我對你有一個忠告,就是你最好安安穩穩地守住你的邊界,不要想侵略過來,即使中國的皇帝不願意戰爭,對你們忍耐了,中國的江湖人仍然不會甘心國土受損,起而對你們抗爭的;而且,這些江湖人如果把他們行事的方法、手段、思想傳到俄國,你們的地位就更危險了。”
  這一番話的效果很大,巴羅夫臉色大變,連忙匆匆地簽了字,抬著尼古拉親王走了。
  杜英豪笑道:“兄弟,那個老毛子像是被你嚇慘了,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把江湖人吹噓了一下而已。”
  他把跟巴羅夫的談話約略地說一遍。烏明高興地道:“高明,高明!李壯士這番話正好切中了他的要害,因為羅剎百姓,人受壓迫,已有不堪忍受之苦,有些已拚死逃亡,起而反抗,這是他們最忌諱的一件事,李壯士這一說,使他們對侵佔中國土地時也多了一番顧忌。”
  李諾爾英笑道:“我在俄國居住多年,家母就是一名農奴,對他們的虛實當然清楚。”
  杜英豪笑道:“兄弟,你說的江湖人情形倒還差不多,只是我們的皇帝可沒這麼好。”
  兩個將軍的臉色都有點不自在。這種大逆不道的談話他們自不敢參加,但也不敢阻止或辯白。
  好在,他們都算是寶親王的心腹,所以趙之方乾咳了一聲才道:“杜大人,寶親王對江湖人可是十分敬重的,尤其是對杜大人。”
  杜英豪笑道:“正因為他還不錯,我才為他賈這趟命,否則我又不是吃飽了擋得慌,跑到窮荒邊野來受這個罪;但寶親王現在不錯,將來做了皇帝後,是否還能如此就難說了。”
  趙之方忙替寶親王辯道:“定然差不了,殿下英明仁愛,將來必能揚我國威,造福萬民。”
  杜英豪這時已非昔比,他遊戲官場,本來也沒有把個官字看在眼中,這次北行,把一位方面大員置于副手,更養成了他高超脫俗的氣魄與胸襟,因此他笑笑道:
  “能如此最好;否則他是找自己的麻煩。李兄弟說得好,國法制裁不了的人,還有我們江湖人執行法外之法呢!”
  關於這個題目,趙之方實在也不敢再談下去了,忙轉換話題道:“杜大人此行經過,官已用人百里加急快報稟報殿下知道,剩下大功告成,殿下對各位必將有一番重酬,奏請朝廷封賞。”
  杜英豪道:“這一次是私下的任務,不是說不讓朝廷知道的嗎?”
  趙之力道:“行前未得朝廷旨意,因為殿下私請,但事情圓滿達成,而且又重換約、重訂國界,自然要稟報朝廷認可的,否則那一紙合約豈非仍是無效,杜大人也就辛苦了。”
  杜英豪道:“這麼說任務又是正式的了。”
  趙之力道:“是的,杜大人這特使的身份,也必須要經過朝廷追認,和約才能生效。”
  “朝廷會承認嗎?”
  “杜大人收回國土,宣揚國威,使夷人喪膽,邊境永靖,瑚廷豈會不承認的。”
  杜英豪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我成功了,朝廷揀個現成便宜,我若失敗了,朝廷可以矢口否認,歸於我的個人行動,朝廷完全不負責。”
  烏明訕然道:“朝廷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朝廷也無力北顧。杜大人看得很清楚,下官這黑龍江將軍手頭只得那萬把人,卻要負責百萬多方裡的邊境,若非大人神勇,實無力抵抗羅剎之入侵。”
  杜英豪道:“算了,我不是為爭功,更不是為了貪求封賞才跑這一趟的;因此,我也不在乎皇帝承不承認,現在事情辦完了,我們該可以好好玩玩了。”
  烏明與趙之方聽見這句話,倒是喜出望外。
  杜英豪雖然大展神威,將羅剎入治得服服貼貼,重新換約,但究竟是未曾奉旨,雖有寶親王承擔其事,但此刻卻要等朝廷的旨意來作進一步指示,杜英豪是主持簽字的首席代表,旨意下來,也一定要他去接。
  他們最擔心的是杜英豪一高興之下,拔腿就走,旨意來了找不到人,那可就慘了。
  因此烏明忙笑道:“正是,杜大人,這窮荒之地雖不如中原風光秀麗,但也有不少好玩地方。”
  杜英豪笑道:“有什麼好玩的呢?”
  烏明這下子又被問住了,他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玩的地方。窮山惡水,又冷又乾燥,幾乎是一無可陳,最多是說弄幾個金髮碧眼的羅剎女人玩玩,一嘗異味,但杜英豪身邊有三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作伴,想來不會喜歡這一套的。
  倒是趙之方對杜英豪較為了解,笑著道:“杜大人,這兒倒有一些珍禽異獸可獵,山上原始森林裡有熊、有雪雞,山澗中有雪鱒,運氣好的可以獵到幾頭雪貂,那可是皮革中的絕品。”
  菊芳道:“雪貂除了皮毛價值連城外,它的骨肉熬成膏是治傷聖品,尤其是骨髓,聽說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效。”
  杜英豪被說動了,忙問道:“獵得到嗎?”
  李諾爾笑道:“那要碰運氣了,不過大哥若真有興趣,兄弟保證大哥絕不會空手而回就是。”
  “兄弟!這是怎麼說呢?我的運氣固然不錯,可也不敢說十拿九穩,你又怎能保證?”
  “兄弟有個朋友,是深山中的獵戶,他們專以狩獵為生,而且還養了幾頭活的雪貂,我們若是獵不到的話,就向他買兩頭也行。”
  杜英豪笑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倒還可以一試;否則空跑一趟,掃興是小,若是一無所獲,我回到江南去可太沒面子了。”
  賴正榮湊趣地道:“可不是,杜爺現在是天下聞名的第一大英雄,可丟不起人。”
  李諾爾道:“大家有興趣,我們明天出發,入山來回大概要四五天功夫。”
  烏明道:“不急,不急,反正大事已了,多玩上幾天也沒關係,下官派兩個熟悉的嚮導去。”
  李諾爾卻道:“不必了,我那朋友世居山中,沒有人會此他更清楚,有他作嚮導就足夠了。”
  烏明道:“縱使不要嚮導,也得派兩個人來侍候杜大人呀!”
  趙之方知道杜英豪的脾氣,連忙道:“這倒不必了,杜大人隨身瑣務自有人料理,你的人插不上手;李壯士,下官雖是生長在此地,但是沒有打過獵,下官跟著去見識一下可以嗎?”
  李諾爾道:“趙將軍,入山可辛苦得很。”
  “不要緊,下官並非養尊處優出身,這山路也還難不倒我。”
  李諾爾又道:“將軍本人倒沒有什麼官味,去自不妨;但將軍的那些跟班可去不得;我那朋友最討厭官方的人,尊屬的官味太重了,去了不會受歡迎的。”
  趙之方的目的是跟住了杜英豪,免得脫了班找不到人,因此忙道:“不帶!不帶!我也知道那些奴才們很惹人嫌,便服出外時,從不帶他們的。”
  烏明倒是很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的部下軍紀不太妙,在外面欺負老百姓是難免的事,但是自己也無可奈何,也難以整飭,因為絕塞苦寒,同樣吃一份糧餉,卻要比別處苦得多,而且經常可能跟羅剎入衝突起來,送掉老命的可能性也大;因此,這些大兵們只要不逃亡、不殺人,普通小小一點過失,他只能眼開眼閉,在市鎮上人多之間,不稍微收斂點,若是到了鄉野裡,單身的女子叫他們遇上了,倒是很難乾乾淨淨地放過的。
  李諾爾的朋友既是居於深山的獵戶,想必是吃過這種虧,所以季諾爾不要他的部屬帶路,烏明也不敢堅持了,反正趙之方跟了去,有人能保持連系也就夠了。
  休息一天后,次日整裝出發,烏明已經替他們準備好了行裝,倒是很齊全,小型的牛皮帳蓬,野鴨絨的睡套,乾糧、水袋、老酒等,每人一匹馬,另外還帶一頭輜重的騾子,此外還有兩只狗。
  杜英豪沒想到打一次獵有這麼多的瑣碎。他以前也到山上去獵過兔子,只有一把彈弓、一袋石頭彈子而已;尤其是那兩頭大獵犬,他認為不必要。倒是李諾爾笑道:“大哥,狗是必要的,咱們入深山狩獵,狗很有用,可以搜索獵物、辨認方向,在雪堆裡救人,休息時守衛……”
  “雪堆裡救人,這是怎麼說呢?”
  “在深山雪谷中,積雪很深,有的地方很松,人一個不小心就會陷了進去,四肢無法動彈,那時狗可以幫忙把人找到;否則白茫茫的一片,人埋在底下,呼救無門,別的人又找不到,那只有等死了。”
  聽說這麼危險,杜英豪的興趣就很淡了。他知道自己的能耐,別人以為他是天下第一把交椅的大英豪,他自己卻明白有幾把刷子。
  但是別人都已準備好了,他也不能打退堂鼓,只有硬著頭皮出發了。
  清早出動,一個時辰後開始入山,路徑全被積雪掩沒了。杜英豪道:“才十月多一點,此地怎麼已經進入寒冬了?”
  李諾爾笑道:“大哥,您沒有在此地住久過,不知道這兒的冬天有多冷,像現在這種氣候,只能算是秋天而已,您還沒嘗到冷冬的滋味。”
  “秋天那有雪花瓢瓢的。”
  “在內地是沒有,此地夏天下雪也不算稀奇。一年十二個月中,難得有一兩個月不下雪的,半年是寒冰封凍,直到三四月間,雪水初溶,五月草冒芽,七月開花,八月結果,到了九月,又是冰雪滿山了,春夏秋二季合起來,不過才五六個月。”
  菊芳道:“這種鬼地方,人怎麼待得下去?”
  李諾爾笑道:“晏大姐,你別嫌這兒不好,比起羅剎人的西伯利亞,這兒是天堂了,所以他們才拚命地想擠過來,他們自己那邊才是真正連鬼都待不住的寒冰地獄呢!”
  “啊那兒冷到什麼程度?”
  “說來都叫人難以相信,冷的時候,吐口痰出去,掉下地就成了冰塊,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強一點就能切下一片肉去。”
  “那有這麼嚴重的?”
  杜英豪笑道:“我聽他們說過一個笑話,有一隊兵出去巡邏,迷了方向,就走到那個西伯利亞凍原上去,整整經過二個月才找到路同來,然後正好宮裡缺了一批太監,把他們全召了去。”
  水青青笑道:“難道他們在那兒被羅剎女兒把命根子都偷掉了?”
  杜英豪道:“這倒不是,是天氣太冷,他們不知禁忌,在野地裡撒尿,尿水在空中凍結成冰,把他們的命根子凍在一起,他們使勁一拉一扳,就這麼連根拔除了。”
  大家聽了都大笑起來,只有趙之方猛瞪眼;他沒想到杜英豪的笑話還真葷,而那三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居然連臉都不紅一下。這些江湖豪俠,畢竟是與眾不同的。
  李諾爾笑笑道:“大哥說的當然是笑話,不過也並非不可能,命根子凍掉不容易,耳朵鼻子一個不小心碰掉的事倒時有發現,所以此地缺鼻子少耳朵的人較多。”
  就這麼說說笑笑的忘了上山的辛苦。入夜歇下,杜英豪發現那些裝備還真有用,找個避風的地方架起帳蓬,滿處是雪,免了取水的麻煩,此刻究竟尚未入冬,雪地上還很容易尋得枯枝,升火烤肉,痛快地吃了一頓,大家都睡下了。
  但李諾爾卻還得找一塊地方把牲口關起來,上泡酒的豆子,幫助它們禦寒。
  那兩只狗吃飽了以後,也趴在地下睡了;但它們卻很醒,一點聲息都能醒過來。
  杜英豪跟三個女的擠一個帳蓬,另外三個男的擠一個帳蓬。這在杜英豪說來,卻是一個新的經驗,雖然這三個女的都跟他上過床,有過肌膚之親,但是從沒有像這樣擠在一塊兒過夜的。
  他也興奮極了,親親這個、摟摟那個,而且還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這種生活還真好玩,當皇帝恐怕也享不到這種艷福。”
  菊芳擂了他一把道:“你能不能輕點,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聽見了算什麼。”
  杜英豪道:“怕什麼?他們一定羨慕得緊。”
  不過他的聲音到底還是低了下來。他倒不是怕人聽見了不好意思,而是怕撩起了那三個大男人的綺思未免太殘忍。
  忽而,兩頭守衛的獵犬嗚嗚哀鳴,而且用嘴拱著帳門。杜英豪忍不住喝道:
  “走開。你們這兩頭瘋狗,難道也想擠進來插一腳不成。”
  晏菊芳填道:“爺!瞧你說的什麼話。”
  帳外同時也響起了李諾爾的招呼聲:“大哥,快出來,事情不太對勁。”
  杜英豪連忙披衣出去問道:“怎麼回事?”
  李諾爾正在凝神靜聽,趙之方跟賴皮狗也在一邊發怔,兩條大狗叫著往人身上靠,那些牲口也都極度地不安,不住地嘶鳴著,似乎想掙脫了繩脫逃。杜英豪道:
  “是不是出現了猛獸了?”
  李諾爾道:“猛獸應該在深山中出沒,我們入山並不很深,照理不該有猛獸才對,可是看它們的情形,則又很像。”
  杜英豪道:“這山上有些什麼猛獸?”
  李諾爾道:“最多是熊、虎之類,不過熊都已進入深山,準備找大樹冬眠了,不會下山來,虎更是輕易不落平陽,這都不太可能。”
  趙之方忽然道:“這兩頭獵犬是雪地的佳種,不比虎豹小多少,而且它們受過搏擊訓練,遇見了虎豹,它們只有奮勇出擊了,不會畏縮躲避的,除非是比虎熊更可怕的東西。”
  李諾爾道:“沒有東西此虎豹更可怕了,這兒深山之中,也只有虎豹熊是最大的猛獸。”
  趙之方卻是此地生長的,他想想道:“有的,雪老爺,有它們才是真正的冰原之王,無論虎豹熊照,遇上了無一能倖免。”
  李諾爾也變色道:“大概是了,否則狗見不會嚇成這個樣子,大家快出動去找木柴,不管幹的濕的都行,愈多愈好,我們要生一圈大火。”
  每個人都行動了,杜英豪問道:“兄弟,雪老爺是什麼?莫非是山上的夜叉?”
  李諾爾道:“山裡有野人,是真皮韃子,雖末開化,卻並不害人,雪老爺是雪狼的別稱。”
  “原來是狼呀!那比狗大不了多少呀。”
  “雪老爺是白色的狼,又稱雪狼,它們並不很大,比那兩條狗還小,也不會很兇猛,一條狗可以打兩三條狼,它們可怕在多,一出動就是幾千頭,幾百頭,經過的地方、村落為之空,幸好它們的為數不多,整個冰原上只得三五群,偶而經過一次,而且早有徵兆,大家還來得及逃開。”
  “可是我們卻不巧遇上了,是否要逃呢?”
  “我們得到徵兆太遲,逃是來不及了,好在這個地方是個山谷,只有一處入口,我們把谷口生上一攤火,阻止它們進來,熬到天亮。”
  “天亮它們就會退嗎?”
  “不一定,它們習慣於夜間攻擊,到了白天,多半是要休息了;除非它們十分飢餓,那還會死繼不休,不過到了天亮,我們可以放信號求救了,此地離入山處不遠,烏明也帶入駐在不遠處,他會趕來救援的,我們必須要熬到天亮。”
  柴蒐集了不少,火也生得大大的,他們終於看見了這冰原上的霸王……雪狼,為數總在百頭以上,黑暗中看出去,一片碧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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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狼口餘生

  這些雪狼為谷中的肉香所誘,在谷外搜尋著,不住地發出了狺狺的叫囂。
  而且山谷四周的石上,也都出現了一頭頭雄健的身影,採取了包圍的姿態。
  杜英豪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也不免有點心慌,因為他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也沒見過狼群。以前,在山野間,他倒是遇過狼,但只是一頭而已,那頭狼本想把杜英豪當一頓午餐的,結果卻被杜英豪當成了午餐。杜英豪可不是吃它的內,他奮勇苦戰,將近有半個時辰,最後終於把那頭灰狼活捉住了,提到鎮上,賣給製皮貨店裡,竟得到了十兩銀子一張狼皮本不值那麼多錢,但是有個豪客向那家皮貨店定製一張狼皮椅褥,聲明要整張全狼皮,不能有一點破損,訂的價錢很高。
  要一張絲毫無損的狼皮還真不容易,因為獵人賣出的狼皮不是破頭,就是穿胸,被獸阱夾住的,多數又是少只腳的,杜英豪這一頭活捉的蒼背老狼太理想了,所以他討了將近十倍的價錢,人家也一口答應了。
  杜英豪對這件事很自豪,常吹給同伴們聽,說自己是伏狼天王,又說狼是他的財星。
  因為這,他聽李諾爾說是有狼來襲,杜英豪還表現得毫不在乎,還有興趣跟三個女的調笑一番,說狼鞭是最佳的壯陽劑等等,要好好弄它幾條。
  但是他真正見到了成群的狼後,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再也笑不出來了。這些雪狼毛皮雪白,比他所獵到的那頭灰狼要大出一倍來,即使是一頭,他也不見得真有把握能收拾下來,別說是一大群。
  其他人也是一樣,個個表情嚴肅,不過倒沒人驚惶失措,李諾爾尤其沉穩,低聲告訴大家:“不要慌,狼是很謹慎的野獸,不會蠻勇亂攻的,握住兵器,準備好,當它撲土來時,要看準了才出手,攻它的肚子,那是最脆弱的地方,用勁一腳也能踢死它,火千萬不能熄。
  他這裹絮絮叨叨地還沒說完,已經有兩頭雄狼作試圖性的衝入。一頭撲向李諾爾,他很沉著,把手中的鋼叉迅速地剌出,狼也很機警,居然閃身躲開了,退後繼續作著要進撲的姿勢。
  另一頭攻擊的對象是王月華,她手中也是一柄雙股鋼叉,學李諾爾的樣子剌出去,狼也是躲開了,但是她沒有李諾爾那樣俐落攻得快,被那頭巨狼咬住了叉柄,雙方力爭起來。
  李諾爾正要過去救援,他面前的那頭雄狼立刻趁勢欲攻,嚇得他不敢動了,連忙叫道:“王大姐,快擺脫開,別讓它纏住……”
  狼不但狡猾,而且聰明合作,這一頭糾纏不退,後面的一頭立刻趁勢跟進。
  別的人都無法空出手來幫助她,因為每個人都要守住一塊地方,以免讓狼群衝進來。
  谷口大約是五丈來寬,六個人都要守住七八尺的空間,誰都不敢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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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月華究竟是幹殺手的,雖慌而不亂,她忽然雙手使勁往上一提,使那頭巨狼人立而起,兩相對面,狼的肚子整個賣空出來,王月華緊接著飛起一胸,踢在狼的小腹上。
  她是天足,穿的又是裹了鐵尖的靴子,這一腳出來,勁沉力猛,那頭巨狼如何吃得消,翻跌出去,發出一聲慘厲的長嗥,滾倒在雪地上,血花四濺,小腹被踢出一個血洞。
  睪丸、腎都在那個位置,全是致命的部位,那頭巨狼眼見是活不成了。
  杜英豪搖搖頭道:“月華,好!這一腳乾淨俐落,這頭畜生是報銷了,不過你以後對付人的時候,可別使那招,要了命倒也罷了,若是把命根子踢斷了,不死不活,可有多要命。”
  他是想,兩句輕鬆一下,可是一頭巨狼之死,卻已經引發了群狼的仇意,杜英豪說話疏神之際,兩頭巨狼飛撲而起咬了過來。
  杜英豪一叉擲將出去,從前胸刺進了狼軀。那是一頭很魁偉的雄狼,受痛倒地,強自掙扎,而且一口咬住叉柄,死也不肯放。
  杜英豪急切間抽不回鋼叉,另二頭也攻到了。杜英豪沒有辦法,只有在身上掏了樣東西,朝前一杵,他是想掏匕首的,那知掏錯了邊,只摸到了一根黑黝黝的短傢伙,卻是一支火銑。
  這支短銑是他從羅剎入那兒得來的戰利品,而且還是巴羅夫侯爵親自致贈杜英豪,以表敬意的紀念品,十分精緻,有兩根鎗管並列,可以裝填兩發彈藥,分兩次先後擊發。
  杜英豪插在腰間,倒不是為了防身而是為了神氣好看,那知這下子忙中有錯掏了出來。
  撲來的巨狼動作很敏捷,張開大口竟咬住了鎗口,杜英豪是在慌亂中扣下了扳機。
  轟的一聲,鎗彈由口中一直鑽進肚子,再由小腹處穿出。那股力量變大,把那頭巨狼撞得飛了起來,叭達一聲摔下來就沒再動。
  杜英豪跟著又是一槍,瞄準了一頭待撲土來的巨狼,鎗彈由頭骨中鑽進,又報銷了一頭,舉手之間,就是三頭雄狼,而且響聲,火花也把狼群結嚇住了,一聲厲嗥,所有攻擊的狼群都退後了十來丈。
  可是它們沒有逃走,也沒撤退的打算,在十幾丈外,又聚了起來,依然採取包圍的姿態。
  這邊的人才松了一口氣。
  檢點一下,杜英豪殺了三頭,王月華一頭,李諾爾一頭,其餘的人只使對手受傷而已。
  李諾爾道:“大哥,還是你行,一舉手連殺三頭雪狼,雪原上還沒人能有此偉大的紀錄。”
  杜英豪苦笑道:“我是幸好仗著這支火銑,否則它們已經在啃我的骨頭了。”
  他們帶去的兩頭獵犬,這下子也不怕了,繞著狼直轉、直叫,向著狠群示威地咆哮著,狼群中有一頭特別雄壯的,齜牙對獵犬吠了一聲,居然又把兩頭狗兒嚇得退了回來。
  杜英豪本來要笑它們狗仗人勢的,見狀不禁詫然道:“那頭狼好威風,隔著這麼遠,輕輕地吼一聲,竟然把狗兒嚇退了回來。”
  李諾爾道:“那一定是狼王。”
  “狼王?畜生還有王的?”
  趙之方道:“一群之中,必有一頭為主,發號司令,訂定秩序,排解糾紛。”
  杜英豪忍不住又問道:“狼兒也有糾紛?”
  “群居在一起,糾紛必然難免,爭食、爭偶,甚至於爭一個較好的洞穴,都會起衝突,這時便需要首領為之排解。”
  “那首領一定能夠公平處理嗎?”
  趙之方道:“獸類不會偏心,所以當狼王排解糾紛時,必然是依照傳統的習慣公平處理,而其他的臣民也絕對服從;在狼群中還有一件最難得的事,就是對狼王的忠誠,它的部屬不管在任何的情形下,都不會背叛它。”
  “啊!有沒有篡位奪權的事情呢?”
  趙之方想了一下道:“狼王是全群中體力最強、智慧最高的,它當這狼王,有兩項特權,就是最先進食,最先擇偶,但是要有很多的責任,作戰時身先士卒,指揮大局,決定進退,行進時領路,棲身時守衛,比別的狼辛苦得多,所以這個職位的責任多於享受,到了它的能力不支,群中有一條狼優於它時,它會自動退讓,擁立新王,因此,兩群狼會爭領域而戰,同一族的卻從未有奪權之爭。”
  杜英豪聽得呆了,李諾爾也欽折地道:“趙將軍對狼性的了解如此深刻,真是難得。”
  趙之方道:“我是聽人講的。在我家鄉有個老人,幼年被一條母狼哺育,跟狼群一起生活,後來才回到人間生活,這都是他告訴我的。想必不會錯,至於我對狼的了解,比李壯士可差多了。”
  杜英豪望著那頭雄狼,輕輕一嘆道:“由此而看,狼倒是獸中的君子,這頭狼王也是一位英雄了,我實在不忍心傷害它。”
  李諾爾道:“大哥,你要除掉狼王?”
  杜英豪道:“我想把它解決了,其餘的狼群無主,必然會散了,可是我倒有些不忍。”
  李諾爾道:“狼王若死,狼群必散,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大哥,那太難了。
  狼王在密密的保護中,必須要先把那些雄狼殺死,才能接近它。”
  杜英豪想想道:“顧不得了,現在不過才午夜,離天亮還早得很,我們守不了這麼久的,而且柴火也不夠,必須要及早驅退它們。”
  趙之方急道:“杜大人,能早點驅退它們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用什麼方法呢?”
  杜英豪看看那枝火銑道:“用這個。”
  李諾爾笑道:“大哥:不行的,這只能及於一丈之內,再遠就沒勁兒了,狼王離我們遠遠得很,除非抬門銅砲來才夠得到。”
  杜英豪笑道:“兄弟,西洋人會造火砲,但最早的大砲卻是我們中華人土所創,宋朝時候,就已經有霹靂砲了,瞧我教你一手。”
  他用了十幾顆鐵彈,找了一個裝酒的反袋倒空,裝入鐵彈,又倒了一角火藥,然後再用小石子、土塊,把袋子塞得緊緊的,最後在袋子外面澆上一些烈酒,點上了火後,用力拋了出去,一溜火光,落向狼群中,還沒有落地就轟的一聲炸開了。
  那些塞緊的石塊、鐵彈,被強烈的炸藥爆發向四下飛射,又勁又密。杜英豪投擲的目標是指向狼王,所以狼王與幾頭雄健的壯狼首當其衝,被炸得血肉橫飛,斷肢殘毛,散得一地俱是;餘下的狼群既失其主,又見到敵方聲勢太強,膽略怯的先已逃走,剩下的也漸受影響,逃得一頭不剩。
  山谷中又恢復了寂靜。杜英豪等人已經沒有了睡意,圍在火旁談天,這時每個人都對他倍加尊敬,連深知他底細的晏菊芳,也開始懷疑起來……那個已做了她庶母的陶大娘是否騙了她,沒有把杜英豪的真實歷史告訴她。
  像有些事,固然可以解釋為幸運,但是像今夜驚退狠群的表現,絕非幸運二字所能解釋的,那還要有過人的智慧以及對火藥應用的知識,這遠非一個流浪漢,混混兒所能了解的。
  但是杜英豪卻在肚子裡好笑,他知道今天晚上的表現非常幸運,但也是一項巧合而已。
  他小時候家境很窮,玩心卻又特重,看見別的兒童玩一些玩具時,自己買不起,便拿手頭有的材料自己製作來玩,有時不免要動些巧思,他日後之所以能靈活地運用思考能力,就是如此養成的。
  像今晚炸彈的製作,就是一項例證。民間兒童每到過年,總有商人製作了各種的爆竹、火砲來賣給他們燃放玩耍。這些火砲已進步到使用硝石、硫黃以及炭末等混合,以紙衣包塞,加上藥線來燃放,比前人燃燒鋸成一節節的空炸筒進步多了。
  其中有一種叫摜砲,是將藥末中滲合了許多細小的石礫,再用紙卷成一個圓筒,灌進約半筒的石粒火藥,兩端用黃蠟密封。輕搖時,沙沙作響,用力往地下一摜時,小石子互相摩擦出火花,使藥粉拉然一聲炸開。
  這樣一個摜砲價錢很貴,而且還不一定個個都響,杜英豪是買不起,但是吃了它很多的苦。有些富家小兒,常以此擲來嚇人為戲,遠遠地挪過來,轟然一聲,將人嚇得跳起來,有時還被炸開的小石粒濺得很痛,雖不至受重傷,卻也會擦傷外皮。
  他要想報復,卻又買不起摜砲;那時,他們都遵守著一條不成文的規例:就是以牙還牙,怎麼來的怎麼去,人家用火砲來欺負他,就必須用火砲回敬,要不然只有自認吃虧。
  杜英豪是個從不認輸的人,他只有撿人家丟掉的那些失效不響的廢砲來,拆開加以研究,知道了爆響的原因,也研究出所以失效往往是因為藥未受了潮濕之故,就放在火沒烤乾了,再丟回去,果然就響了。不過那很危險,有時烘得過熱,就在火邊爆開了,而且爆得更為猛烈。杜英豪就加以改進,將一根火砲的藥線插進摜砲中,點著了丟出去,已經是十試十靈,因為這種摜砲中的火藥本十分容易起火爆炸的,藥線發的火又很強,就是藥粉略為受潮,也照樣能爆炸了。他發現了這個道理後,每逢過年,他反而成了侵略者了;因為他的摜砲比別人的爆炸更烈,而且還能在空中爆炸,連躲都躲不掉。
  以後長大了,當然不玩摜砲了,可是他的這夥弟兄,在碼頭上被另一夥更為強大的流氓欺凌得抬不起頭來,對方人多勢眾,組織又全,不但跟官方有連系,而且還有武器,他們吃了虧還有冤無處申。杜英豪一直就想報復他們,終於想出了計劃,那是因為他們在碼頭上搬運時,承接了一船爆竹行的貨,運的是材料,尤其在搬運硝煙硫黃時,押運的人告訴他們說這是製摜砲的藥,要十分小心。
  杜英豪心中一動,觸發兒時的記憶,便每樣設法偷拿下了一小包,然後他找了許多碎鐵角、破瓷片等,跟藥末做一定的比例混合好,用桑皮紙袋裹好紮緊,再用油紙包了幾層,使它不致受潮,每個都製成有橘子大小,最後在外面用黏土封好,放在微火上烘乾。
  他已經有了兒時的經驗,所以做得很成功,做成一試驗,他的霹靂子居然大有神效。
  他就帶了十來個弟兄,每人揣了十幾個泥球,衝進了對方的總壇,逢人就送上一顆大泥丸,不是將對方炸得遍體鱗傷,就是傷肢殘足。對方的老大更慘,被炸瞎了一隻眼睛,痛得亂滾時,叫他們按住了,杜英豪還砍掉了他雙手的大拇指與食指。
  剩下六個指頭無法再握刀了,才放他走路。
  這一次勝利使他大出風頭,然而他並沒有將霹靂砲的做法告訴任何一個人,因為那太容易,別人也能如法泡製地來對付他的。
  今夜,他又靠著這手藝救了自己一次。
  由於這種槍枝用的火藥是外國人做的,力量更大,杜英豪自己也沒想到有這麼大的威力。
  水青青道:“杜爺,你這項發明真了不起,竟不讓江南的霹震堂雷家專美於前。”
  以前,杜英豪是聽不懂這話的;他根木不知道江南霹震堂是什麼玩意兒,自從當上了江南總捕之後,才算知道了,那是一個製火器的武林世家,因此他正色道:
  “雷家的霹靂堂雖使火器稱雄武林,但是因為太過霸道,有傷天理,為人所不容,終於被人圍攻,突襲暗殺而滅了門,所以我這火器的製作從不告訴人,也希望你們看過就忘,不要再記在心裡,那對你們有害無益。”
  他儼然是一派大宗師的口吻,卻有想到在場的各人中,他卻是武功最差的一個,甚至於連身為將軍的趙之方,都會比他高一點。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他身懷萬流歸宗秘笈中的神奇招式,如果每個人按部就班,老老實實,一招招地跟他對打下去,不燥急,不求功,杜英豪必然是最後一個;若是別人想取巧速戰,則一定會栽在他的身上;若是跟他鬥心眼兒,則無疑自找苦吃。
  杜英豪是從江湖最假最下的那個圈子裡熬出來的,害人整人的主意,他此誰都行。
  只是此刻,他滿臉正氣的一番談話,卻使得每個人都肅然起敬。趙之方本來還想建議杜英豪把那種火藥包的製法貢獻給朝廷,加以闡揚改進,成為國防利器的,這時也閉上了嘴。
  天終於亮了,狼群已經退後一頭都不剩。李諾爾檢視了一下四處的獸跡,嘆道:“狼王一死,他們分成了三堆逃散,奔向不同的方向;這一群雪狼恐怕維持不了多久,就會滅種了。”
  杜英豪道:“怎麼會呢?它們若是分散了,生存地域更廣,應該繁殖得更多,更快才是。”
  李諾爾一嘆:“不是這麼說的。它們之所以要群居,全由環境使然;它們的敵人太多,若是沒有足夠壯大的實力,就會變成被狩殺的對象。”
  “它們還有些什麼敵人呢?”
  “深山的虎豹熊蟒,都是它們的敵人,零星小群,便無法抵擋大獸的吞噬,但最大的敵人則是人。雪狼皮很貴,雄狼的鞭更是壯陽補虧的靈物。獵人捉到了雪狼,視為至寶,山居的人家對它們也視同寇仇,遇上了落單的,絕不會放過。”杜英豪嘆了口氣道:“那也沒辦法,對驅散它們我很抱歉,但我不是佛祖,不能為了救它們的飢餓,把我的身體去它們。”
  他是想說笑話,沖淡一下氣氛的,但是卻沒人笑得出來。大家看了那雪白的美麗體在原野上暴露,心中都感到一陣歉意;雖然,昨夜他們已飽受驚恐,但是山原是它們的生存領域,是人侵犯了狼的生存,因此,每個人多少有點犯罪的感覺。
  只有兩頭狗最高興了,在前面汪汪地叫著,起勁的跑著,好像是鑣局裡的趟子手過山喊鑣,而這鑣局又是最罩得住的,喊聲中有示威之意。
  它們深通靈性,一開始就似乎知道這一行人中,杜英豪最有地位權勢;因此,它們對杜英豪也最服從,歇下時也時時獻媚似的向杜英豪親熱,杜英豪也很喜歡它們。
  這時見它們走得遠了,怕它們遭遇危險,忙拍馬追了上去。三個女的則因為剛談到一個有趣的話題,不想停上,沒人追上去。
  李諾爾與賴正榮則要照顧輜重的驢馬,因為它們發了性子,不肯前行,一時沒在意;趙之方則因為年紀大了幾歲,精神不足,一夜沒睡好,這時更懶得動了。
  杜英豪追出了好遠的一段路,發現兩只狗在對著一叢雜草吠叫,像是裡面藏著什麼東西似的。
  杜英豪下了馬。倒也深懷戒心。他手中持著一把獵又,便試探著向草叢中刺去,裡面發出了一陣低稚的叫聲,充滿了憤怒與悲哀。他用叉柄將草撥開了一點,終於看見了兩團白色的小身體。
  是兩頭小的雪狼,雪自可愛,而且爪子上已有血跡,想是昨夜緊急逃去時磨破的。
  它們雖已斷奶,卻還不足以脫離母親的照顧而獨立生存,現在卻躲在這裡,想必是它們的母親已經遭到不測,而且就在不遠的地方。
  他把兩頭小狼抱了起來,放在馬腳下面,同時還叫一頭狗兒看好它們,不讓它們亂跑開,自己卻帶著一頭狗兒,繼續撥草前進。走了有十幾丈處,終於看見了母狼的體,卻是被一支利箭,穿透了胸腹,而且還被倒吊在一棵樹上。杜英豪十分訝異,他知道這必然是人為的,而且可能是山中的獵戶幹的事兒。
  殺死了母狼,何以不及兩頭小狼呢?而且把狼吊在這兒,又未免太殘忍了。
  杜英豪正想走過去解下來,腳上忽然一陣奇痛,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腳踝。
  杜英豪沒有去探視以前,就知道自己中了捕獸夾的圈套。那是兩個半圓形的鋼環,相疊重合,在接觸之處呈鋸齒狀,就像是人嘴中上下兩排牙齒一樣,下端用彈簧撐開,用一根小鐵栓撐住,平放在草叢中,然後用短鐵鍊系在一根深釘入地下的鐵樁中,安置在獸類經常出沒的途中。野獸一不小心踏上去,把卡栓踢動,彈簧的力量把鋼齒圈彈合,夾住了獸腳,鋸齒咬進皮肉,無法拉脫,只有在那兒等著獵人來捕捉。
  不過,也有較為聰明的動物,被夾住後,狠下心來,咬斷被夾住的肢體而脫身的。
  杜英豪自己也曾裝過小型的,用來捕捉狐免,所以他知道自己被夾住後,立刻咬牙忍痛,穩住身體不動。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措施。這種大型的捕獸夾是捕捉虎狠等猛獸的;而一頭受創的猛獸,掙扎時的力量很大,一條鐵鍊未必能拉得住,很可能會被它拉斷鐵鍊,帶著夾子逃走,因此一定還有些其他裝置。
  那頭母狠的體也給他很多的警惕,狼身上的箭不是人射的,而是連環的機關裝置中射出,以免它中了圈套後又掙扎逃走。
  這類裝置多半是連在圈套上,牽動機關,就能裝置在暗發的弓箭剌出,而弓箭的範圍,也必然是在圈套四周。
  杜英豪沒有動,只慢慢地移近了圈套,用手分開浮草,果然看見鐵錘的樁上還打了一條細繩子,鐵鍊如果拉直的話,細繩就會扯斷,勢必會引發第二道埋伏。
  杜英豪先看了自己的腳,又細心地研究了一下那具圈套,還好,這是捕大獸的,齒牙的咬口虛有三寸來寬的距離,那使被拉住的野獸,只受輕傷,不至斷骨殘肢。
  這是很聰明的設置,因為野獸受了重傷,就舍肢而去,只受一些輕傷,它是下不了狠心自殘肢體的。杜英豪發現自己受傷也不重,腿骨沒有斷,更幸運的是皮肉傷的也不嚴重,那是因為他穿的反靴質料很好,經過特殊的鞣製,柔軟、堅軔而溫暖,內層還襯了一層金絲夾頭髮的裡子。
  這是柳小英送給他的。這位女劍客雖然因為情勢所趨,嫁給了那位揚州首富,但內心之中,對杜英豪始終還有著一片情意,聽說杜英豪將有北荒之行,特地送上這雙靴子。它不但可避兵刃、水火不侵,而且能防上毒蟲蟻獸的傷害。
  柳小英的主要目的只是給他保暖,因為這雙靴子還具有絕佳的保暖作用,冰雪不透,效用還勝過長自三寶之一的烏拉草。
  杜英豪先伏下身子,把細繩的一端慢慢解開。那是他的小心,而這小心果然有用。
  細繩的彈力也很強,一個夾不住,由指縫中滑出,立刻就是一陣嘎嘎聲,無數枝的強箭,由他的身上擦衣而過。
  假如他被夾住後,用力一拉,或是剛才沒有伏倒下來,此刻他一定跟那頭母狼一樣,滿身是箭。
  箭射完後,杜英豪才慢慢地板開鋼齒套,把自己的腳扳了出來,褪下靴子一看,還好,只有兩塊淤青以及些微的擦傷而已。
  他身上的藥物很全,立刻倒了一些金創藥,並撕下了一片衣襟包紮好。試著跳了兩步,發現只有一點痛,走路略感不適。
  不過,杜英豪心中很生氣。
  這個安置圈套的人太沒公德心了。
  裝鐵夾子捕獸,除了不可安在路途上之外,而且在附近還要插上明顯的標誌,警告行人,以免不小心被夾住了。他記得有個瓜農,因為所種的西瓜常被人偷走,一氣之下,在瓜田里安了幾具捕獸夾,結果雖然把偷瓜賊抓住了,那瓜農仍然挨了一頓板子,賠償了偷兒的醫藥費用。
  那縣官所持的判由,就是因為瓜農安裝害人的陷阱,未曾設立警告,偷兒侵入瓜田固然不對,然而不是偷兒,也可能走過來看一看那些成熟的瓜兒,這瓜農防衛過當,蓄意傷人,居心不善。
  這個判例引起很多人議論,但最後還是支持縣官的人多,因為這種設陷阱人的裝置太過歹毒,有傷天理。而這兒不但把陷阱設在已成的小徑上,更還不加標示警告,裝了更為歹毒的暗弩。
  他認為有懲治一下對方的必要,所以他小心地把地釘找了出來,把獸夾另換了一個位置裝好。
  在這些方面,他不但內行,而且還是天才,只不過略微加了一些小變動,對比先前更周密了。
  然後,他才去解下了母狼的體,刨了個坑,把它埋了,心裡感到十二分的歉意。
  這項母狼不是他殺的,但間接也是因他促成的。他所定的這條路是狼群已經遇的,若非他那一陣霹靂巨爆,炸死了狼王,這頭母狼不會盲目地回竄,因而被圈套所陷了。
  埋好之後,他才黯然地回行。來到馬匹的地方,卻見兩頭小狼與那頭大獵犬倒已處得很好,在互相撲戲了。狼與狗原是近親,血脈相連的,因此它們倒也不算異類。
  狼與犬之間相遇,搏鬥自是難免,卻極少吃對方的內。它們同類相殘,卻不會互食,這也是獸類的道義吧!
  杜英豪對那兩頭小狼倒是很憐愛,它們由於經杜英豪過一次,對他已無敵意,跟著狗兒一起跳過來歡迎他,而且還伸出舌頭舐他的手。
  杜英豪從鞍袋中又取出一塊肉脯來它們。看它們吃得很高興的樣子,不禁眼眶濕了,這兩個可憐的小生命,不知道它們的母親已經死了。
  杜英豪不禁為它們的未來發愁了。若是任它們在山野中流浪,它們還沒有求生的能力,極有可能成為其他獸類的口中食;若是給人捉到了,那就更慘,幼小的雪狼皮是皮革中的珍品,有錢人家的小孩子,用來做成帽子戴,據說有益智健身邪之功,因為它們太難獵得了。
  杜英豪想了半天,只有帶著它們了;因此,他牽了馬慢慢地走。一對狼兒,一對狗兒,並排地跟在他的後面,這是一種自然的習慣,杜英豪看了免得很有意思。
  走了沒有多遠,杜英豪聽見了一聲尖叫。
  那是人的聲音,而且是女人的聲音。
  聲音來自他設阱的地方,倒把杜英豪嚇了一跳,他脫隊已久,後面的人一定會找他,不要是王月華、水青青或晏菊芳她們之一被夾住了,那杜英豪可就作孽大了。
  他的原意是要懲誡一下那個沒公德心的獵人的,誰知卻又害到自己人呢?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杜英豪在自譴、自怨中,又趕了回去,卻見一個女人,抱著腿坐在地上。
  他新設的獸夾咬住了她的小腿,血流得很多。那個女人很年輕,大概才二十來歲,跟李諾爾一樣,也是個二轉子(漢人與白俄的混血兒)。
  她身上穿得很少,只有一件皮製的背心,敞著胸,露出了雪白的手臂與高深的乳溝,裸著大腿,只有一塊布遮住了下體。
  金黃色的頭髮,高鼻樑,倒是黑眼珠。它的身旁還放著一具木橇,橇上堆著七八頭雪狼的體,與一根短短的組木棒,看樣子正是山中的獵戶。
  她的雙手在撥弄那具獸夾,但因為經過杜英豪動過手腳,所以打不開來。看見杜英豪後,她顯得十分訝異地道:“餵!你是漢人嗎?”
  杜英豪一聽她說的漢話,點點頭道:“是的,姑娘是怎麼了?”
  “我是山上的獵人,前兩天過了一群雪狼,我沒趕上,不知怎麼它們又回頭來了,我好高興,追著打了一批,不小心碰到了這具獸夾。”
  杜英豪只有裝傻道:“你自己裝的獸夾,怎麼會不小心踩了上去呢?”
  那女郎卻道:“我才不用這玩意兒呢!這鬼東西不知是誰裝的,不但不止標誌,而且還裝在道路上,我找到他,非給他一頓棒子不可。餵!漢人,你幫我把這個圈子去掉好嗎?”
  杜英豪一聽心中連連叫糟,這個陷阱雖然沒有害到王月華等人,但受害者仍然是個無辜的人。
  圈套是他改裝的,他自然知道如何撥弄,幾下子就打開了。那女郎比他還健壯,立刻跳了起來,若無其事地道:“謝謝你!漢人,你有沒有酒?”
  杜英豪當然有酒,就掛在身邊皮袋上,他取下交給她。女郎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杜英豪倒是嚇了一大跳,這是最烈的燒刀子,連最能喝酒的男人,也只能小口小口的飲,她卻大口地灌。
  不過,那女郎卻沒有喝下去,她對著自己腿上受傷的地方,大口的噴了上去,然後解開衣襟,想找塊布來擦拭的,但她身上刮只有那一件無袖的皮裘,以及下體那一點小小的黑布,她略頓一頓,就準備去解那塊像是短褲的黑衣了,杜英豪忙道:“姑娘!我這兒有布。”
  他身上的布,只是一件內衣而已,剛才已撕了一塊,包紮自己的腿傷,剩下大半件破衣,他沒穿上去,胡亂塞在腰裡,這時忙取了出來,先撕了一半道:“姑娘,你躺平了別動,我來替你弄。”
  杜英豪跪下在她腳旁,若那女郎已開上了眼,敞開了胸腹,體態之美,是他從所末見的;因此,他的心已極烈地跳了起來。
  她的腰肢纖細,膚如白脂,腿修固有致,甚至於臉部的輪廓,都美得不可方物;更因為她躺下的姿勢與社英豪此刻所處的位置,連那一塊布角所遮掩的部位,都由於邊角掀起之故而隱約展現。
  斯時,斯景,我們的大英雄原不是柳下惠,也不是木頭人,豈有不動心哉。
  不過,他的眼光由左腿上掃下來,殷紅的一片血跡與十幾個鋸齒咬出的傷痕,卻又使他觸目驚心;尤其這些是由於他造成的,更便杜英豪心中充滿了愧疚,因此,他連忙端正了心神,細心地把血水擦去,又用所擄的刀創藥,倒在每一個傷口上。
  藥很好,那女郎很舒適,長長地籲了口氣,居然平撐起身子,斜坐起來問他:
  “漢人,你的藥真好,又涼又舒服,此我們獵人所用的還要好呢!這叫什麼名字?”
  杜英豪道:“冰麝散,是用冰片、麝香以及許多生肌毒療傷的藥物磨碎了製成的。”
  “這些藥都是貴重品,配置一瓶不便宜吧!”
  杜英豪笑道:“是的,很貴,但是不會比人的性命更貴。它療治傷口,除傷毒很有奇效,姑娘只是外傷,敷過這一次,三天后再換上第二次,就差不多了。這瓶裡還有一半,你留著吧!”
  女郎搖搖手道:“不行,不行,你用掉的這一半,我都不知道如何還給你呢?
  不能再要另外一半了,我拿不出多少錢。”“姑娘,我可不是賣給你,這藥是我自己照一張古方配的,有些藥物很難找,有錢都未必買得到;因此,你也別客氣了,這能說是緣份。”
  女郎一愕道:“緣份?你我不久前才認識,而且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是緣份了?漢人,我只有一半是漢家血統,還有一半是羅剎入,你會要我這樣的一個女人做老婆嗎?”
  杜英豪倒是被她弄糊塗了。聽這女郎的話,似乎有下嫁之意,而且是自己先向她開口求親,但是自己卻明明記得,沒開過這種口呀!
  詳細地探討了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他才知道對方弄錯了緣份的意思,當作是姻緣了;於是笑笑道:“姑娘,你弄錯了,我說的是緣份,只是一種見面相識之情而已,姻緣也是緣份的一種,但要結為夫婦後,才是姻緣。”
  女郎似乎有點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地問道:“兩個人結成夫婦,就是有緣份。”
  “不錯,所有的緣份,都是命中天意注定的;比如說你我從來也沒見過面,突然在這個地方,因為一些突然的事故而認識了,你受了傷,我身邊帶著藥,我幫你一點小忙……,這種種的一切,都是緣份,天意安排的緣份。”
  這是很難解釋的兩個字,杜英豪以前擺渡時,有個行腳僧生了他幾趟渡船,當然是不給船錢的,杜英豪也不計較,倒是那個行腳偕不過意,在船上就講些淺易的佛法給他聽,也提到緣份這兩個字。
  杜英豪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盡所知的說了一堆,也不管對方懂不懂了;但那個女郎居然懂了,略感悵然地道:“你是說你並不要我做老婆。”
  這使得杜英豪很窘迫,但也感到很意外。他結結巴巴地道:“姑娘,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正如你起先說過我,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互相不了解,連姓名也沒通過,只是一件意外的事使我們相見了,那裡就談得上婚姻了。”
  女郎點點頭,低聲道:“是的,是的,你們漢郎都不肯討個羅剎入做老婆,我爸爸當年就是如此,他在羅剎境內,不得已跟我媽媽結了婚,生了三個孩子,他要回去時,卻說什麼都不肯帶我們跟媽媽同行,只把我的大哥帶走了,因為我大哥長得像他,而我跟弟弟長得像媽媽……”
  杜英豪對這一點倒是很清楚,他嘆了口氣道:“姑娘,這一點倒是怪不得令尊,內地的人都很保守,對外來的人總是充滿了敵意,他即便是帶了你們向去,你們生活得也將很痛苦。”
  “他把我們丟在這裡,我們也同樣的痛苦。羅剎人因為我們是混血兒,不肯承認我們,而漢人也不承認我們是同類。”
  “這……?那是一些淺見的人,並不是人人都如此的,有些人仍然會把你們當作朋友。”
  “不會有人的,我們住在深山,就是為了遠避人群,因為人人都不願意跟我們接近。”
  杜英豪笑道:“沒有的事,我就沒有把你們當成外人,我這次同行的同伴中,就有個混血兒。”
  “真的嗎?他叫什麼名字?”
  “李諾爾,你認識這個人嗎?”
  “李諾爾,認識,認識!他是我們的好朋友,他一定是來看美娜娃的。”
  “美娜娃是誰?”
  “美娜娃是我的表姐,也跟我們一樣是二轉子,她跟李諾爾很好,李諾爾說今年會來娶她下山。噢!你們是來迎娶的嗎?”
  杜英豪這才知道李諾爾在山上有個相知的女郎,難怪他要提議來狩獵,原來是要探望一下他的戀人,因此笑笑道:“這倒不清楚,他是領我們上山獵熊的,他沒有提要娶親的事,也許他只是來告別,因為他即將遠行。”
  “遠行?他不是在巴羅夫那兒做通譯嗎?幹得好好的,為什麼又不幹了?”
  “你不知道,他幫了我一次大忙,反出了巴羅夫那兒,現在打算跟我一起回到內地去。”
  “他去那兒幹什麼?人生地不熟的。”
  “他立了大功,若是肯做官,朝廷會給他一個官做,做了官有了地位,就不會有人看不起了。”
  “是嗎?那真好。他立了什麼功?我能不能也立個什麼功,同朝廷討個官做做。”
  杜英豪笑道:“女孩子怎麼能做官。”
  那女郎道:“你別看不起我是女孩子,他能做的事我都能做,而且比他做的更好。他的武功就不如我,他、美娜娃、加上我弟弟,三個人加起來都打不過我,你看這些雪狼,都是我一個人用木棒打死的,他行嗎?”
  杜英豪注意到那些雪狼的體了,有些還是健壯的雄狼,然而卻都沒有傷痕地死了,只有在口中滲出鮮血,吐出舌頭。起初他以為是它們吃了毒餌被毒殺的,聽她一說,才訝然地道:“這些狼是你用木棒打死的。”
  女郎道:“是的。噢!不,我只是用木棒把它們打昏過去,然後再捏斷它們的脖子,因為我要整張無損的狼皮,那樣方可以賣得很高的價錢。”
  杜英豪看看這個美豔而驃悍的女郎,她的臂上肌膚雖然自,但是卻隱隱地隆起著微凸的線條;那都是一條條的肌肉,充滿了力的象徵。
  於是他激賞地道:“你的力氣一定不小吧!”
  女郎驕傲地道:“是的,我的力氣大,跳得高,跑得快,動作敏捷,那些雪狼見了我就逃,在這烏拉山區,沒有一個獵人能比得上我。”
  不過,很快地,她的得意就消失了,變為哀傷地道:“可是我也知道,一個女孩子太強了並不是好事,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一個女大力士的,連跟我一樣的二轉子都不敢親近我,所以找只有拚命地賺錢、存錢。”
  “你在這山上,要銀子幹嗎?”
  “我在山上用不著銀子,可是我存了很多銀子後,就會有男人來求親了。”
  杜英豪不禁替她難過了。一個如此美的女孩子,居然會沒有男人來欣賞她、愛護她;因此,他有點不平地道:“這兒的男人都瞎了眼睛,像你這麼美的女孩子,他們居然不懂得欣賞。”
  那女郎高興地道:“你認為我很美麗?”
  “是的,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子。”
  “那麼你喜歡不喜歡我?”
  “喜歡,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喜歡你。”
  “可是我認識的男人卻都不喜歡我,他們說我太高、太野、太兇,簡直像一頭母熊。”
  杜英豪嘆了口氣:“他們怎麼會那樣說你?”
  “因為我的確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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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雪山之神

  這倒確然,杜英豪是個魁偉的大丈夫,比尋常人都要肩出一個頭來,但這個女郎居然與他差不多高矮,無怪乎一些男人要望而劫步了。
  杜英豪笑笑問道:“你會咬人、抓人嗎?”
  “不會,可是有時我會把我討厭的男人舉起來丟到山溝裡去,或是一巴掌打得他們滾出老遠。”
  杜英豪嘆了口氣:“這的確不是個好習慣。女人除了美麗,還得要溫柔一點。”
  “我知道。可是對有些令我討厭的男人,我實在溫柔不起來,他們一見面就在我身上亂摸。”
  杜英豪的眼光在它的身上又溜了幾眼,實在捨不得移開,因為她實在太美,那是一種純真滲合了野性的美,美得令人目眩。
  他的手不自而然地輕輕地落在那潔自渾圓的肩頭上,慢慢地滑下來,喃喃地道:“每一個男人見了你此刻的美麗,都會忍不住這樣做的。”
  那女郎表現的是出奇的溫柔,反靠得他更近了一點:“我刮受不了那些令我噁心的男人,又臟又臭,遠比我矮一個頭。
  他也不是柳下惠,所以他對這美麗的野女郎,也不會僅僅愛撫就滿足了。
  該死的是他們還是沒有互相通報姓名。
  還是當那女郎由激情中獲得滿足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道:“我叫胡若花。
  你呢?“
  “我叫杜英豪。”
  這是他們兩情相悅之後,首次的互相了解。杜英豪想想很滑稽,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怎麼糊裡糊塗,給下了這段露水姻緣的。
  推究原因,自然是因為胡若花太美了。
  她不但人美,而且那種爽朗的個性與豁達的心胸,那股野性對杜英豪是一種無比的誘惑,但最重要的還是另外約兩個難以明言的因素。
  一是好奇。
  胡若花唐白如凝脂,金髮碧眼,十足是個羅剎人的樣子但她又此那些羅剎婆子好看,因為它的反盾細,這是她得自父系遺傳中的優點,乃使她成為一個絕美絕美的女人。杜英豪像一般的男人那樣,對一個特異出眾的女人,總是希望能深入的接觸、欣賞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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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一經接近後,他發現這個女郎的確有令人銷魂之處。她不但熱情,而且還敢採取主動,這在中國婦女間是少有的,那怕是賣笑出身的姨子,也是予取而不敢汞的;所以,遇上這麼一位熱女郎,對杜英豪是一種新的刺激。
  冉一個原因,則是杜英豪的私心。他欣賞她這一身功夫,雖然沒有見過,但是看她這滿架子的雪狼體就知道了。昨夜,他們帶著長叉、刀劍,在面對狼群苦戰時,也十分辛苦,她瑯只靠一根木棒,就打死了十幾頭雪狼。
  她也許沒經過正式的武功訓練,瑯無疑是個天才,跟杜英豪一樣;而且它的力氣,遠比杜英豪大得多,杜英豪被她緊樓住時,幾乎喘不過氣來。有這麼一條母大蟲在身邊,無疑是個絕好助手。
  但是要想個什麼辦法把她收在身邊呢?
  杜英豪正在動腦筋,胡若花封已先開了口:“杜英豪,你成了家沒有?”
  杜英豪搖搖頭,但接了一句:“不過,我已經有了二一個女人,都跟在我身邊。”
  胡若花徵了一徵道:“她們不是你妻子。”
  “不是,不過也跟我的妻子差不多。”
  “我實在不懂得你的話。”
  “這沒有什麼難懂的,她們願意跟著我,封還沒有嫁給我,如此而已。”
  “那跟你的妻子有什麼兩樣?”
  “有的,她們若是嫁給了我,這一輩子就必須跟著我;現在,她們若是不想跟我,可以自地離開,若是發現有更喜歡的男人,也可以嫁給他。”
  “這……別人會要她們嗎?”
  “應該會的,她們都是很好的女人,又美麗、又能幹,每個人也都有不少的錢。”
  “哦二這些錢都是你給她們的。”
  杜英豪笑著搖頭道:,“我是個窮光蛋,她們原來就有錢,只是跟了我之後,她們又賺了不少錢,但沒有一文錢是我給的。”
  “這就奇怪了,她們又有錢,又有本事,又美麗,怎麼會沒有男人想娶她們呢?”
  杜英豪一笑道:“怎麼會沒有呢?K 是她們看不上眼而已。”
  “原來如此,那你一定是個很特出的男人。”
  杜英豪摸摸鼻子笑道:“這個就很難說了,我認為自己還不錯,但別人未必會這樣想。
  “至少你那三個女人都認為你比別人強。”
  “也許是吧二不過我沒問過她們,只知道她們現在很喜歡跟著我;會找到一個此找吏好的男人。”
  “那時你肯放她們走嗎?”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找當然有點捨不得,可是她們不是我的老婆。”
  胡若花道:“我嫁給你,你肯放棄她們嗎?”
  杜英豪立刻道:“不行,除非她們自動願意離開我,否則我絕對不。”
  “那麼,我要跟你在一起,只有做你第四個女人了。”
  杜英豪心中一跳,這正是他所希望的事,但是他並沒有立刻答覆,至於將來,也許她們,我也沒權管住她們會放棄任何一個女人只是慎重地道:“你並不一定要做我的女人,我們可以做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互相幫助、互相關懷,幫我做事情,找會付你薪水。”
  “那跟你的女人有什度兩樣?”
  “有點不同,你做我的朋友,別的男人就可以追求你;比較容易找到一個丈夫。
  做我的女人,你雖然也可自由自在地找丈夫,可是別的男人劫不敢再找你了,即使你去找她們,他們也不敢接受。”
  胡若花笑了:“你是個很兇的人嗎?”
  “這倒不是,我對人很客氣,不過別人都很尊敬我,不敢來搶我的女人,而且,我的朋友也不會讓別人來搶我的女人。”
  胡若花嘆了口氣:“我很想做你的女人,可是你的女人太多了,而我卸不喜歡跟別的女人共有一個男人,看來只有做你的朋友了。”
  杜英豪心中有點失望,但仍然笑著道:“最好是如此,你可以先跟我做朋友,如果你認為不錯,還可以要求做我的女人的。”
  胡若花道:“目前只有如此。你的女人呢?”
  “在後面,跟李諾爾在一起,找她們去吧。”
  他把胡若花扶起來,讓她騎上了馬,又把兩頭幼狼鞠起來,放在它的懷中,然後要去拖那木撬,封發現很重,拉。起來很吃力。
  胡若花道:“你拉不動的,還是我來拖吧。”
  杜英豪道:“不行,你的腳受了傷,不能再用力,這些狼沒有用了,把它們埋了吧。”
  “那怎麼行,這能值很多錢。”
  “你若是想下山去,我可以給你找一個賺很多銀子的工作,也能給你很多錢;你若是不願意出去,我就留下你這些狼皮好了。”
  “你不是窮光蛋嗎?那來的錢?”
  杜英豪笑道:“我雖然沒有錢,可是我只需開開口,要多少錢都能籌得到,同行有一位揚州將軍,他就能替我墊付大筆的銀子。”
  “揚州將軍的官很大嗎?比黑龍江將軍呢?”
  杜英豪想了想道:“可能還要大一點,一樣是將軍,揚州將軍所轄的人馬有四五萬呢”黑龍江將軍才得一萬多人,將軍也有大小的。““那位將軍也上山來了。”
  “不錯,他暗我上山來的。”
  “只是陪你上山,不是你護送他上山。”
  杜英豪傲然笑道:“沒有人能叫我護送,連皇帝老子也不能,因為我是江湖人,你知道……。”
  胡若花眼中射出了光彩:“我懂了,你不但是個江湖人,而且是個很有名的江湖人。”
  杜英豪笑道:“可以這麼說。找倒不覺得自己多有名,可是現在知道我的人的確不少亡胡若在忽然道:”杜,你是否還要我做你的女人,我的意思是說第四個女人。“
  杜英豪道:“我們有過一段交情,只要你願意,你隨- 時可以在我的身邊,可是你為什麼改變主意了,你先前不是只打算做我的朋友嗎?”
  “初時我以為你是個官,官象的規矩太大,橡我這樣的女人會被人看不起的,因此,我雖然很喜歡你,封不想跟你在一起;但你既是個江湖人就不同了,江湖人的心胸高超,不會拿我當怪人看。”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你這是從那兒轉來的。不過你可以放心的,沒人敢拿你當怪人看待的。”
  說著前途狗吠聲起,然後是幾匹馬急奔過來。李諾爾一馬當先,看見了杜英豪,忙跳下來道:“杜大俠,你可把人急死了。姨”這不是若花嗎?你是怎麼遇上杜大俠的?“
  胡若花也高興地跳下馬來,可是立刻又抱著腳痛叫起來。杜英豪上前扶著她,才沒讓你摔倒,而且道:“你看你,怎麼又亂往下跳呢。”
  這時趙之方等人也過來了。晏菊芳與水青青等人過來,托住了胡若花。胡若在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問道:“你說約三個女人就是她們。”
  杜英豪只有笑笑,不便說什麼。胡若花道:“你沒說錯,她們都很美麗,難怪你不肯丟掉她們的,跟她們在一起,我也沒話說了。”
  李諾爾皺眉道:“若在,你在胡說些什麼?”
  胡若花道:“李諾爾,我已經答應這位杜什麼的,做他第四個女人了。”
  李諾爾幾乎嚇了一大跳。看著杜英豪,見杜英豪只是笑,知道不會是開玩笑了,才嘆了一口氣道:“杜大俠,我是真的佩服你了,才一個時辰,你就把這頭母豹子給收服了。”
  胡若花鼓起眼睛遣:“你說我是什麼?”
  李諾爾笑道:“雌豹子、女神,大家不都是這麼稱呼你的嗎?杜大俠一馬當先,衝出丟兩個時辰沒回頭,我就擔心會遇上你,因為我們找到了幾頭雪狼的體,知道這是雪狼回竄的路線,兩你又是獵雪狼的能手,一定會追粽而來的。”
  “你擔心他遇上我,難道我會吃人不成。”
  李諾爾道:“杜大俠是中原第一高手,倒不是怕你把他吃了,而是怕你把他當做一般的男人那樣,又想把他去下山溝裡。”
  胡若花笑道:“我又不是瘋子。”
  “你不是瘋子,但男人多看你兩眼,你就會生氣要揍人,兩你這付樣子,很難叫男人不看你。”
  杜英豪覺得很有意思,哈哈大笑道:“兄弟,你挨過它的揍沒有。”
  李諾爾笑道:“怎麼沒挨過,挨過的次數多了,因為她揍人全憑高興,無緣無故地也會動手。”
  胡若花立刻叫道:“胡說王我又不是瘋狗,見人就咬,都是別人先惹我的。”
  李諾爾笑道:“我可沒惹你,你怎麼要揍我呢?”
  胡若花道:“那是因為你太可惡,到處說我的壞話,使我成了個人見人怕的女怪物。”
  李諾爾立刻叫道、。“天地良心,我幾時說過你的壞話;你是小玲的朋友,。
  我對你的終身大。約十分關心,只有在儘量地為你物色成全。”
  胡若花冷笑道:。“算了,你會那麼好心,你只有在跟我搗蛋,有幾個人老遠地跑來想認識我,都被你給破壞掉了。”
  李諾爾道:“你是聽誰說的?”
  “我弟弟,他總不會冤枉你吧。”
  “你們姐弟兩人整天在山上,不會聽到那些閒話,他又是從那兒聽來的?”
  胡若花道:“他是下山賣皮毛的時候,皮革店裡的老洪告訴他的。”
  李諾爾哈哈大笑道:“那個洪老頭兒專說鬼話,還能信他的話嗎?自從我勒令個對你們山民的皮貨收購價格不得過低後,他已經恨死我了。”
  胡若花道:“逼我知道,不過那次不冤枉你,前兩天是有兩個人來,還帶了不少禮物,準備入山下聘;那個漢子也很體面,封被你一頓鞭子打跑了,你那是什麼意思p ”李諾爾笑道:“你就為這個恨我?”
  胡若花道:“倒不是恨你,我知道你有了小玲,不會對我有興趣,而且我們一向都是朋友,你總不會跟我過不去;你那樣做,必然有個原因,可是你封一直不肯說。”
  李諾爾奠口氣道:“我不是不肯說,而是跟你們解釋,要費很多層古;你們十幾戶山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有責任要保護你們;照顧你們,當然不能讓壤人來陷害你們。”
  “那兩個漢子是壞人嗎?”
  “當然是壞人,他們是最可惡酌拆白,人肉販子,我了解他們的底子,自然容不得他們。”
  胡若花道:“什麼是拆白,什麼又是人肉販子?難道還會把人殺了,一塊塊切開來賣嗎?”
  水青青笑著道:“大妹子,你可問著人了,一般人還很難告訴你,什麼是拆白,而我們都是專門拿這種壞蛋的。拆白是一種最可殺的男人,他們都長得不錯,花言巧語,把女人騙上了手,帶到別的地方,又賈給窯子裡。
  胡若花道:“窯子又是什麼地方?”
  水青青道:“大妹子,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得呀。”
  李諾爾道:“水大姐,他們一直住在山裡,對世情確是很隔漠,所以有些事我無法對他們解釋,你這是自己找麻煩。”
  水青青笑道:“沒關係,我不怕麻煩,杜爺已經答應收地做我們的同伴了,日後就是姐妹,我也應該開導她一下的。”
  於是,她又細心地遍遍向胡若花解釋下去;只有晏菊芳看丁直生氣,停了二聲,拍馬逕去。
  王月華在後面追上她笑道:“晏姑娘,你是不是又生氣了。”
  晏菊芳氣呼呼地道:“我不是氣別的,是氣他這個到處留情的毛病。上次弄了個柳小英與社若華,好容易才擺脫開,現在又弄上了一個;他非個漢家姑娘也好,偏又弄上個二轉子雜種。”
  王月英笑道:“那位姑娘很不錯,一片天真,人又長得那麼美,別說男人貝了動心,我是個女人,見了她也打心裡喜歡她。”
  “我不是說她不美,只是你想,把她帶回中原,別人會怎麼樣看她。”
  王月華淡然道:“當然大家會很奇怪,但也不過多瞧兩眼而已。杜爺是個特出的男人,他身邊的人,一定也是很特出的,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菊芳哼了。一聲道:“他特出個兒,他。不過……。”
  說到這兒,她住了口,因為地想到了即便把杜英豪的底子揭開了,也是沒用的。
  說杜英豪不學無術,從小在南京的碼頭邊擺渡,混小流氓出身,沒學過一天武功,只有一點歪聰明。這話別說無人相信,連晏菊芳自己也難以相信,因為一個人的運氣好,也不可能好到如此的;然而,要她對杜英豪的成功找出個原因來,她也實在沒法子,所以,她只有不說話了。
  這次有胡若花帶路,他們可以抄捷徑。那當然並不太好走,有時馬匹不容易上得去,可是有胡若花這位女大力士在,都不成問題。她在後面,雙手抓住馬腿一舉一抵,筆直的岩壁也能把馬匹抵了上去;但就這麼兩丈高的距離,馬匹往往要繞過一大片山頭才能到達呢二所以他們只花了一個多時辰,軌已來到了山上的獵村。
  那只是一片山谷,四壁絕裝;谷中是一片湖,山壁擋住了強風,所以谷中較為溫暖,那些獵戶就散居在湖邊用木頭架的屋子。屋子裡到處都是獸皮,而那些人的穿著,也都以獸皮為主。
  谷中有十來戶人家,不分男女個個都長得孔武有力,而且差不多全是漠人與羅剎混合血統的二轉子,而且全是說漢語的。
  李諾爾在這裡的人稼極佳,一到村中,每個人都笑嘻嘻地出來跟他打招呼。
  李諾爾把他帶來的禮物送給他們,無非是食鹽、粗布以及少量的脂粉。那都是不太值錢的,可是那些人瑯都視同珍寶。他們也拿出了自己的禮物,送給李諾爾,那多半是些珍貴的毛皮。
  有的是一張黑色的貂皮,有的是一張火狐皮。尤其是那張火狐皮,色泛淡彩如玫瑰,摸上去叉柔又軟。李諾爾一面解釋著這些皮毛的名貴處,一面向人介紹杜英豪;而胡若花在一邊緊倚著杜英豪,唯恐別人把他搶走似的。
  這十幾戶山民,約莫有二十四、五個人,其中只有四、五個中年人,也只有四、五個青年男子,十四、五個都是少年女郎,年硝從十七、八到二十三、四不等,個個都是健壯蚵娜,美麗多姿。
  杜英衷開始明白為什麼胡若花急著想嫁入了,因為此地的男人實在缺。
  他也問過季諾爾,為什灰這兒沒有老年人?
  - 李諾爾的回答很沉重,山居的生活很苦,也很危險,人很少能活到年老而死,只要體力稍減,就會因為各種的原因而死去,等不到年老。
  “那為什麼不運出去呢?別住在這兒。”
  “遷出去?不行,外面沒有他們生存的圈子。女的還好一點,男的更苦,到那兒都受到排擠、歧視,有人試過,結果還是同來了,只有我比較幸運,找到一份通譯的工作,那是因為我認得字,能湧兩國的文字,別人都沒有如此幸運。”
  杜英豪聽了也只有搖頭輕嘆,不過他的腦筋動得快,想了一下就道:“他們還是可以不必生活在山裡的,外面求生的方法很多。”
  “沒有用的,他們只會狩獵,離了這片地,他們別無求生的本事。”
  “就是打獵也夠了,這兒的皮貨跟獸類都很珍奇,也很名貴,一次所獲,足夠幾年生活所需,他們可以在這兒打半年的獵,然後自己運到內地去賣。”
  李諾爾道:“兄弟也計劃過,但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兄弟這次跟大哥到內地去,也是想看看情形,為他們打開一條出路。”
  杜英豪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一回到南京,軌幫他們把皮貨莊開起來,自己銷售了,不讓人打中間過手,這樣他們的生活就好得多。”
  趙之方笑道:“同樣一件皮貨,到了內地,價格可以高出幾十倍;只是此間阻磚重重,杜英雄能夠出面,當然就有問題了。”
  李諾爾也道:“大哥肯幫他們這個忙,他們會終身感瀏的。
  他把杜英豪的話對大家說了,果然引起了那些山民莫大的感瀏,連日稱謝。
  當然,大家都拿出了最好的東西來季敬,只不過全是各種肉脯而已。
  杜英豪答應幫他們解決生活問題,只早一個構想,細節問題瑯全交給了賴正榮辦理。
  賴皮狗可樂了,這一夜,他至少有四、四個大姑娘向他示好,要求嫁給他,因為有他一個人是光棍末娶,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二天,照原定的計劃出去獵熊。朔風初凍,熊剛開始冬眠,在這些有經驗的獵人搜尋之下,熊跡很容易就找到了。
  山上多且木,有些粗可逾丈。這些樹的中間多是空的,找到了樹腹只有個巨穴,而穴口為一些乾草所塞滿的,幾乎肯定是熊穴。
  獵熊。的目的在取熊掌,而取熊掌的方法尤絕。先找到熊穴,把穴口堵住,然後在樹上另外鎖個洞,洞有飯盔大小,受驚擾的熊把前腳伸出來,軌被外面的人用繩索活扣捆住,縮不回去。
  如是再三而回,等把熊的四腳都扣住了,再拿利刀把熊掌砍落下來。
  胡若花轉仕英豪表示了對獵熊掌的意見後,興奮地拍手道:“對”對“杜爺,這句話最稱我的心了,我也認為獵死物最沒意思,尤其是這樣子獵黑瞎子,既可憐,又沒抵抗力,最無聊了,你要有興趣,我們上對面的山岑去鬥那個紅魔王去。”
  杜英豪對這些妙語聽了只有翻眼,忙問道:“什麼是黑瞎子?那個又是紅魔王?”
  這時有李諾爾的末婚妻馬小琳跟他們在一起,笑笑道:“東北人管熊叫黑瞎子,也就是指它冬眠時的可憐相,軌跟個瞎子一樣。您沒聽東北人有句俏皮話|黑瞎子拉磨破子|出了力還落了個熊。至於紅魔王,嘿……。”
  它的臉上略現懼色,畏怯地看看擱若花。她瑯一挺胸膛道:“小琳,你別怕,它再兇也不過是頭熊罷了,以前,我跟它遭遇三次,都能鬥個平手,這囤多了個杜爺,一定可以把它放平下來了。”
  杜英豪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頭熊,為什麼又要叫它紅魔王呢?我還以為是個野貸人的巫師。”
  胡若花笑道:“在窩巢裡面是有魚皮鏈子,不過咱們這邊可沒有,大概也給紅魔王給趕走了。這頭熊又大又粗,全身的手是金紅色的,李諾爾說那叫熊,也叫赤熊,在日本北海道那邊生長的,不知道怎麼的飄洋過海,跑到這兒來,佔山稱王了。”
  那些地名對杜英豪都沒有什麼印象,只是對這個熊字倒是下了一番功夫,那是為了要獵熊,倘想作一層深刻的了解,就討教遇一位老獵戶' 所以他笑著道:“熊又叫人熊,胸前有一道白色的人字形花紋,體型龐大,一般人稱它為山神,兇猛異常,攻擊時多半以人立的姿勢。”
  胡若花拍手道:“對”樹工杜爺您真有學問,什麼都懂,你們關內也有人熊啊。
  “
  杜英豪道:“深山大澤之中,總是有的,只不過不易出現見到而已,內地的人熊也好,一般的熊也好,都是黑色的,紅色的倒少見,聽說在羅剎那兒還有全白色的熊呢。' 馬小琳道:”是的,我見過它們的反,全白如雪,沒有一根雞毛,而且也跟那頭紅魔王差不多大小,想來也是一般的勇猛。“胡若花立刻道:“可不是嗎?人、不是照樣把它獵下來剝了皮了,這項紅魔王已傷了咱們好幾個山民了,為了除害,也該除掉地。”
  “它傷過你們的人。”
  “是的,我們集子裡有兩家只剩寡婦孤兒,她們的男人就叫紅魔王給咬死了,前前後後大概總殺了十個以上的人了。我跟它碰到三次,每次都打了一揚,結果都是……不分勝負。”
  杜英豪一笑道:“只是你沒被它咬死而已,要是論勝負,恐怕準是你輸了。”
  胡若花不好意思地說道:“也不能算輸,只是我的耐力沒它好,打到一半後,我實在打不動了。”
  “那你怎麼能夠脫身的呢?”
  胡若花笑道:“趕快邊戰邊走,逃過圓橋把木頭一抽,它跑得沒我快,又沒法跳過來,只有氣呼呼地跑開了。這傢伙可惡透了,現在就霸住了對岸,不讓人到那迸去打獵,獨霸了值錢的皮革。”。
  “什麼?它還會賺錢。”
  “它當然不會賺錢,可是許多珍貴值錢的獵物,像銀狐、白貂,都在那沒,被它一攪和,誰都不敢去了,這傢伙又不冬眠o.”“那你們該想辦法對付它呀”馬小琳怯然地道:“想過了,它的皮毛太厚,刀槍都傷不了它,箭射在身上彈開了,又聰明又狡猾,毒餌連聞都不聞,陷阱也坑不住它。”
  杜英豪道:“人熊是不吃死物的,所以毒餌無法奏效,不枉活的動物身上,先把它毒死了,熊就不會吃了,下在死的動物上,它聞聞就走。”
  “可不是嗎?所以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李諾爾說帶枝火銳來對付它的,可是這次又沒帶。”
  杜英豪眉頭一動道:“火銑,那沒關係,我身上就有一枝,這可是巴洛夫來換簽新約時,帶來送給我的,又輕巧、又準。”
  他掏出那枝銀管的短槍,兩個女的只知道火銳是怎麼個樣子,封沒有真正使用過,她們只知道鎗口火花一噴,對方非死即傷。
  連杜英豪都是如此想法,卸不知這種短槍,射程此長槍近多了,威力自也差得很多,兩丈之內,直接命中在人身上才能穿入,若是隔層厚棉皮,最多只受輕傷而已,用來對付一頭大熊,簡直是開玩笑了。胡若花接在手中玩兒了一下,欣然地道:“原來你身邊帶著好東西,怎麼不早說呢?衍了,小琳,這下子可以放心了吧”
  馬小琳沒有胡若花那麼兇,那麼野,她對李諾爾的信任卸是萬分的堅定。李諾爾說過火銳能夠對付那頭大熊,她就深信不疑。杜英豪有火銳,它的膾氣立壯,笑笑道:“石柱爺在,我本來也不怕,李諾爾說杜爺是天下第一位大英雄,一個人打敗了巴洛夫幾千名搶兵,搶了一幅地圖來。。”胡若花更得意了,目中冒著星般的光芒。
  “走二杜爺,咱們把紅魔王去抬回來。”
  杜英豪望著對面的岑頭道:“遠遠得很呢~ 咱們今天走得到嗎?”
  “走得到,半天足夠來同的。,前面有近路。”
  “那也得跟他們說一聲,免得他們搪心,或者叫他們一起去。”
  “不必了,我們留下記號,指示去向就行;人可不能多,紅魔王壞得很,它會躲起來偷襲最弱的人,去多了反而危險。”
  杜英豪寅在不想去跟一頭野熊逞英雄,可是這兩個女孩子都把他視作天神般,一面走,一面說這頭紅魔王有多可殺。它害死了十幾條人命,而且還方大無窮,有次居然闖到村子裡,推倒了兩棟屋子,弄死了兩個嬰兒,大。家用火把才將它趕回對岸去,以後只有抽掉圓木?把它隔在對岸。
  走了兩三裡,轉到一塊突出的尖忡處。離對岸只有十來丈寬了,那兒也有一角尖石,想來很久以前,這兒必然是相連的,年久地形變動,才斷裂下來,下臨深谷,百丈下水沫奔濺兩邊的尖崛上,用人工放了一株十多丈長的巨木,現在正抽回來丈許,脫離了對岸,要通過只須把木橋再推過去就衍了。
  不遇這株圓木粗可逾尺。重量也相當可觀,要推動它可不容易。
  胡若花瑚滿不在乎地用動一扳一送,就把木橋安放到對岸那一個淺槽中固定好了。
  杜英豪看了暗暗心折,他估量著這枝樹幹差不多有五名大漢才能免強摃起來,他是碼頭上搬運捐夫的領班,對估量相當內行,但胡若花似乎一個人就能做到了,這個女郎的力量是駕人的。
  架好了橋,仍是胡若花第一個過去,馬小琳第二,她們都走得很平穩。輪到杜英豪,他可實在有點擔心,好在以前幹捐工時,經常負重在跳板上走路,也練出了一身功夫,此刻才能有鰲無險地走過木橋,但是已比她們差得多了。
  但兩個女孩子封沒有認為他狼狙,反而對他豎起大拇指。馬小琳欽折地道:
  “杜爺果然是名不虛傳,居然一口氣過來了,上次李諾爾是手腳並用爬過來的,而我們村裡的男人,也有一大半不敢過橋,杜爺朱經練習,第一次就能順利通過,的確是很了不起。”
  杜英豪先還以為人家是在笑他,後來看她很誠懇,才笑笑道:“不會吧”我覺得不太好走,不過是多加小心而已,李諾爾應該不致於如此差勁。“胡若花道:“是真的,我跟小琳是天天練習,才能如此熟練,但開始時,我們也是爬來爬去,到兩個月才敢挺直腰……。”
  杜英豪想起以前在碼頭下,有許多功夫很深的名武師,在上下跳板時,戰戰競競,不如一個船夫滿酒從容,現在總算明白了,功夫與熟練是兩件事,如果自己當年不是吃過碼頭飯,今天恐怕手腳並用也不見得爬得過。
  但這點心得當然不足以向兩個女孩子說,他只作輕鬆狀地聳聳肩問道:“那位紅魔王呢?我們怎麼去找她。對了,我忘了間,它是公的或母的?”
  “公的,不過這有關係嗎?”
  杜英豪一笑道:“有很大的關係,不過天機不可洩露,到時自知。走吧。我們殺魔王去。”
  這次他自動領先走向一處小山徑。馬小琳道:“杜爺,你怎麼知道這是它經常行經的途徑呢?”
  杜英豪道:“觀察所得,這是一片矮樹,理應有路,兩邊還散著毛片,可見是因為身上癢時故意從此經過,利用樹枝抓癢,久之成了習慣,也被它擠出一條路來了。”
  胡若花道:“這兒樹叢低,還可以看得見,再往前去,就要小心了,它不知會採到那兒,突然撲出來,這頭畜生鬼得很。”
  一面走,一面仔細觀察,杜英豪道:“注意,它就在前面幾十文處。”
  胡若花道:“我們是在上風,氣味傳不過來,聲音也聽不見,杜爺是怎麼知道的。”
  杜英豪是看遠處一株樹梢搖得厲害,那是棵大樹,只有巨力才能撼動,但他沒說明,只是加快跑過去,終於看見那頭紅魔王了。
  但杜英豪劫真正地被嚇住了,他沒有間這頭人能有多大多高,現在看見了,封難以相信?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座會動的小山。
  杜英豪再也沒想到一頭熊有如此地壯碩巨大,它比一頭水牛還要大?
  四條腿封此水牛的腿粗多了,像是根樹幹,而它的巴掌封像把大蒲扇,那顆腦袋則如同一口大籮筐。
  胡若花與小琳也悄悄地掩到他的身後,一主一右,傍著他蹲下去靜靜地察看著。
  杜英豪儘管心已經快從腔子裡跳出來,但仍然得按捺住自己的恐懼,指指前面低聲問:“就是它?”
  小琳答道:“就是它,十幾年了,它霸住了雪山,不讓我們去狩獵,還傷害了我們十來個人。”
  杜英豪咋咋舌道:“好傢伙,怕有兩千來斤吧二你們見過比它更大的傢伙沒有?”
  他是碼頭上的捐運苦力出身,對估計重量的眼光很準。胡若花道:“剛來的時候,只有現在一半肥,它倒是愈吃愈胖了,半年沒見,它又大了點,照這樣長下去,再過十年,它若是再大值一倍,那可真拿它沒辦法了。”
  杜英豪卸神色一動問道:“它來的時候,只有一半大,那時是否已經長成了的成熊呢?
  還是幼熊??
  “這個我怎麼知道,有關係嗎?”
  杜英豪道:“有關係的,。你們是獵人,對一頭熊的壯幼應該能分辨的。”
  胡若花道:“這當然是可以的,但是我看不出有什麼關係,我們不全因為它是幼熊市放棄除去它的意思,一頭這麼大的猛獸、即使在幼年也能殺死人的,何況它來時就已經成長了。”
  “你能確定嗎?”
  “當然了,它來的那兩三年,每逢發情的時候一定發狂似的,滿山找其他的母熊發。
  杜英豪笑笑道:“那麼這幾年呢?”
  “因為它太壯健了,那一頭母熊都受不了它,被它蹈塌死的母熊也不少,不過這幾年它好像已經安定多了,至少不再發狂了。”
  杜英豪道:“那證明它已進入了衰老的狀態,它的長大是發胖,胖是因為它身上的油脂增多,那會使它的行動遲鈍,體力減退,就像人進入中年後發胖而漸入老境一樣。”
  小琳欽佩地道:“杜爺,您不是獵人,然而封此我們終身打獵的懂得還多。”
  杜英篆一笑道:“你才多大的歲數,居然就說終身打獵了,在這世界上,你沒見過的事務還多得很,你可以學到的東西也多得多,留心記下來,就是學問,否則你這一輩子就會空空地虛渡了。
  小琳伸伸舌頭。杜英豪只有嘆口氣,他覺得做個大俠很不容易,必須要時時都能說出一篇大道理來,才能贏得別人的尊敬。他苦於自己的書讀得太少,最近一段時間,他很用功,總算稍有進步,所以他只要有機會,就不放棄練習他的口才,方才的那番道理是他新想的一番敢言,但看了小琳的態度,他知道努力白費了,這不是能吸引人的談話。
  杜英豪知道,最不受人歡迎的就是陳腔爛調,但苦於自己聽過的那些道理都是古人說過的話,也都是陳腔爛調的老生常談。
  要想成為一個大俠,懂些老生常談就夠了,但要成為一個人人尊敬的大俠,一定還要有些新的道理,是人人還沒說過的:那可實在不容易;但杜英豪不放棄,他知道人要偉大,必須要立功立德而成名的,這雨點,他相信已經做得不錯。
  若要進一步成為不朽,則必須要立言,說出幾句讓人不得不佩服的名言。以後若是別人引用某一句話時,上面冠一個“杜夫子說”,那才是風光。只可惜那頭紅魔王不讓我們的社大俠作偉大的哲學沉思,它在一棵大樹幹上,利用樹皮來擦背上的癢,這是熊的習性,也是品級的表示。
  熊的階級是以噸位及生長分的,體型愈大,附近居處樹枝上的磨損也越高,地位階級也越高。
  這頭紅魔王的階級大概已經是熊中之王的階級了,它擦完了癢之後,還回頭看一下樹上的高度,顆然十分滿意,擺回頭來,瞞珊地走著。
  胡若花道:“我出去先跟它鬥一下。”
  杜英豪無法相信這個嬌蠻的女郎能跟一頭大熊鬥上半天。胡若花雖然在女人中算是高大的,但是跟那頭熊比起來,則又太懸殊了,因此他連忙道:“”不行你不能去。“
  “為什麼,我們就是來鬥它的。喔”是杜爺自己要鬥它,好極了,我去引它過來。“
  說著就衝了過去,張開雙手,口中發出了野性的呼喊,作著挑鬥的姿態。
  紅魔王被潮怒了,立刻人立而起,揮著一只前掌,口中紅舌伸卷,一口利齒森森,慢慢地迎了上來。他們是老相識了;打過很多次架。
  那頭紅魔王對胡若花似乎沒有太多的敵意,而且還十分高興,似乎有了個活動筋骨的機會。
  胡若花毫不畏怯地迎了上去,對準熊的肚子上就是一拳,跟著就是一腳。
  杜英豪估計這一拳一腳之力足可打死一頭牛了,可是那頭熊只搖了一搖身體,用它那巨擘拍了過來,胡若花當然不會被它拍中,縮身退了回來,在一丈多處站定,又發出了一蚌吼叫。
  好像第一個回合完了,再開始第二個回合,而那頭巨熊也人立面向,舞掌拍胸,口中吼叫著,表示接受她再度的挑戰。
  胡若花又衝了過去。這次它的攻勢改愛了,還剩半文時,她已跳了起來,身子打橫,只腳側燈,竟惕到大熊的右頰上,居然把熊惕得滾倒在地。
  她自己則利用彈力穩住身形,落地站定,作了個預備撲擊的姿態。這一個回合,她似乎又領了先,巨熊滾了兩滾,口中發出低吼,再度人立。
  杜英豪道:“怎麼,它打鬥時一直是這麼直立的。”
  小琳道:“只有在對同伴決鬥時才如此,它在對其他的野獸時,都是低頭猛衝,張口亂咬,勇不可當,誰都經不起它的一衝。”
  杜英豪道:“它一定把若花當作是頭母熊了。”
  小琳笑了起來道:“您又開玩笑了,紅魔王是一頭很君子的熊,在遇見一個可敬的對手時,它才會擺出這種公平決鬥的姿勢。杜爺,讓您去了。”
  杜英豪道:“我可不跟它鬥狠鬥力,也不跟它講風度,找吏不會跟它赤手空拳此力氣。
  小琳道:“沒有用的,任何兵器它都不怕,扎在它身上,像是抓癢。”
  杜英豪道:“那得看扎在什麼地方。”
  正說著,胡若花把大熊引了過來道:“杜爺,我把它引過來了,您去對付它吧”
  這兒東西混帳極了,您快把它給宰了。“
  杜英豪看去,差點沒笑起來,原來那頭熊果真把她當作了一頭母熊,發起了性來。
  小琳也忙把杜英豪推出去道:“杜爺,不能氣了,發情的公熊最危險了,它會發狂一般的攻擊的。”
  杜英豪被推了出來,正好迎上了那頭巨熊,胡若花則氣沖沖地站到一退。
  巨熊看見杜英豪,倒是徵了一徵,後來可能發現杜英豪也是雄性的,竟把他視為情敵,怒吼一聲,埋頭衝了過來。
  胡若花店叫道:“杜爺,快躲開,這一衝的動太大,你擋不住的。”
  杜英豪看那架勢也知道不能擋,他出來前倒是計算好了,也打算跟它君子一番,等它人立而起時,突施殺手的;那知道這傢伙對胡若花客氣,對杜英豪封不英雄了,這一埋首猛衝,杜英豪只有往旁一跳躲開,不過他手中的長矛瑯也就勢扎了出去。
  他刺得很準,一扎就扎進了肛門,不管那頭熊皮毛多緊厚,拉屎的地方總是軟的,長矛直挺而入,竟刺進了一尺多。衝勁將杜英豪拉了個斜鬥,連忙撒了手,巨熊屁股後面拖著丈來長的矛,負痛轉身6 衝來又對杜英豪咬去。
  杜英豪人倒在地下,沒想到巨熊行動如此快速,好在他已拔出了那枝短槍。杜英豪知道這種短槍是無法對它造成傷害的,但手頭只有這樣武器了,還有一枝劍掛在腰下,此時封無法拔出,只有對著它的口中,扣下了槍機。
  巨熊本已張口咬住,杜英豪的手伸進了口中,一聲巨響巨震,使它本能地張大了口沒能咬下,杜英豪也飛快地縮回了手,滾到一邊去。
  旦熊衝前了兩步,口中忽而吐出了一堆鮮血興半截矛,那是胡若花見杜英豪危急,情急之下,握住拖在旦熊尾部的矛尖,拱力往前一送。
  熊皮雖堅,肚子裡內臟都是軟的。胡若花力大無窮,長矛全部送了進去,恰好在喉頭穿出。而杜英豪對著嘴巴開的那一槍,子彈鑽進了咽喉,直入內俯,巨熊再猛,遭此兩重劇創也活不成了,它雖還想同頭再攻擊,但是肚中校著一枝長矛,也影響了它的行動,側了一例已倒了下來,只掙扎了幾下,就只會嗆血呼氣了。
  胡若花難以相信地道:“這傢伙居然如此輕易地解決了,早知如此,我們自己也能除掉它了。”
  小琳封道:“你倒說得輕鬆,要不是杜爺把槍扎上去,又在它嘴巴裡射了一槍,你就能那麼簡單殺死它了嗎?”
  杜英豪還不相信巨熊已死,通去看看不動了才笑笑道:。“我找最柔弱的地方政擊,實在很容易,一根針也能殺死一頭老虎,只要用對地方。”
  要杜英豪跟兩個女孩合力把那頭巨四口過那座獨木橋,所費的氣力此殺它還累。
  依著胡若花的意思,就在岸邊把它給剖開,把熊皮剝下就衍了;但是杜英豪不肯,他說這麼大的熊難得一見,它已經被一些獵戶山民渲染為神,由於對神的畏懼,才使得人們視入山為畏途。
  他看見沿途登山,連馬匹都可以垃土來,證實了山路很平坦,也很寬敞;他也看到山谷處處有流泉飛瀑,而旁邊都是廣闊而肥沃的土地,長滿了雜樹野草,那實在很可怕,應該加以開發出來。
  所以要把熊整只地抬出丟,讓大家知道,山中的紅魔神已經被除掉了,大家可以放心地入山開墾。除了無瑯的沃原之外,還有許多的資源,像木材就是一大宗,山上砍下了樹,削去枝楠,可以利用山澗放流出丟。
  何況山裡還有另一項被忽略的資源。他在澗中洗手的時候,撿到了一粒砂金,不大,只有黃豆大小。這一小粒金子不值多少錢,但至少已是一個五口之家的一月之糧。這金子不會是人遺露的,是從上游衝下來的,那兒一定有更豐富的蘊藏量。
  杜英豪是個很有心的人,他知道這一個發現已經可以使自己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他要開發這一片寶藏,然而,這是需要人手的事,他若是要說服外面的人前來,軌必須要怯除人們的恐懼。
  杜英豪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他經歷過貧窮,他更了解到財富的意義。
  他知道一個賺錢的訣竅,若是一片產璞,屬於他一個人時,僱人來替他工作,受僱的人工作不會起勁,保護那片產業也不會賣力,甚至於那些雇工會跟外人串通了來對付他。
  如果他把這片產業分給大家,自己只從每個人的那份裡抽一小部份,每個人都會很賣力地工作,盡全力來保護那一片產業,而每個人都會感激他,他的收入也遠比獨佔為高。
  在碼頭上,別的工頭都只會剝削工人,只有他,不但不剝削他們,而且還保護他們,然後在每百文工資中,他收正文錢手績費。這是人人所樂於付出的,別的工頭瑯狠心到吃掉工資的一半;結果,他的實力越來越大,工人都投到他這裡來,使得那些擁有黑勢力的惡霸們也不敢動他了。
  他了解到一個道理,就是要人家替你賣命是不行的,必須把形勢改變成叫人家為他自己志。
  他看中了這片寶藏,但是它太大了,大得他一個人吃不下,所以他必須要號召更多的人進來。
  那百餘名山民是山谷的原始主人,對山中的情形最了解,他不能把他們撇開的,原來他是打算帶他們到內地去,現在,這個計劃改變了,他要他們留下來,管理開發這一大片的寶藏,因此,軌必須怯除他們對此地的恐懼。
  杜英豪不斷地在腦子裡構思著計劃,不過最現實的是要把這頭紅魔神運回去。
  獨木橋只能容一個人過去,要捐起一千多斤的熊過去,胡若花也沒這麼多的本事了。
  但是難不住杜英豪,他是在碼頭邊上長大的,看過人們如何把巨大的木材吊上岸去。那是利用滑輪與吊索,好在他的行囊就帶著這些玩意兒,那是他準備用來翻山渡河的工具,他是準備來作突擊的,這些玩意兒帶得很充分。
  當然,一個武功十分高強的高手是用不到這些工具的,輕功卓越的大俠客及飛賊們都能凌空騰躍,一蹤幾丈高,翻山越脊,如覆平地。杜英豪在別人心目中最佳天下無雙的大劍客、大英雄,但杜英豪明白自己的本事,實在不怎度樣,他只有勇氣、頭腦以及應愛的各種急智與知識。
  所以,他並不十分費事的就把那頭大熊給運過了懸崖,到了對岸就簡單多了,放在木製的棲架上,胡若花一個人就拉得飛跑。
  來到居住的山村中,另外兩組狩獵者也回來了,他們的收穫很豐,但是與他們帶回來的這一頭熊相較,就相形失色多了。
  又費了兩天工夫,把那頭熊拉下了山,烏明已經帶了大軍以及各地的大員們在縣城裡恭候了。
  他早已用八百里飛騎急報,把杜英豪在國界重新定的情況報到京裡。這是一次絕對的勝利與成功的外交。
  身為王子的寶親王雖然遣出了杜英豪去從事這項任務,心中也是捏了把沛的,因為他知道皇帝老子雖然對訂約受騙的事很生氣,刮很怕引起戰爭。
  杜英豪去了,能否順利解決,不得而知,引起戰爭的可能性雖不大,因為杜英豪是私人行動,但也並非絕無可能。
  所以寶親王隨後也出了京,趕在半途上等候消息。接到快報,也接到了那張改造的地圖以及新約上的邊界,更知道了杜英豪的交涉情形,寶親王心花怒放,但要趕快入京向老子面奏。
  因為簽約的是杜英豪,是特使的身份,這是必須要朝廷認可的,事情能有如此順利的結果,他有把握能叫皇帝老子點頭,而且也有把握能在廷議土爭取到絕大多數的支持。
  所以他立即親筆下了旨意,著令烏明護送欽差大人返京,自己也滿心歡喜地上京師去奏功了。
  烏明一直就把杜英豪當作了上賓,那只是因為寶親王的吩咐,但也只能暗中在私下予以支持,有些地方刮不能過於明目張膽的。
  所以杜英豪要他調集軍隊在邊界接應,他只能派個幾百人在那兒捧個場,還得打上操演的名目。
  幸好杜英豪憑著他的急智與超人的勇敢,居然把上千名羅剎騎兵殺得落花流水,懾服了巴洛夫,否則很可能就會功虧一簧。這當然也是因為烏明熟習邊境的情況,根本不認為杜英豪能夠達成任務的;不然,這是一。次建立奇功的機會,拚了掉腦袋,他還是會逞險一斡的?
  幸好,事情順利成功了,功勞也沒漏掉,烏明刮仍是捏了一把汗,事情必須照實呈報,他是怕寶親王怪他支持不力。
  現在寶親王正式下了筆諭而不是私函,沒對他提一句申斥的話,他滿心歡喜,因而特別巴結。
  杜英豪出了山,沒想到會有如此盛大的場面。這使他很侷促,因為他不善於應付這些,好在有一個副使趙之方在,很善於應付這些場面,便走了過去。
  杜英豪卸忙於支解那頭熊。他倒是頗會裝做,在闊市搭了個木台,讓大家先參觀了一天,然後再學行盛大的儀式,焚香祝告天地,把一對熊掌取下隆重封嘆,歸獻朝廷。
  這倒不是拍馬屁,他是另有目的的。他要討好皇帝一下,為那些山民講得山谷的權屬。
  熊皮小心的剝下蹂製好,熊肉則分成一塊塊地稿賞軍士。這是個皆大歡喜的措施。
  千餘斤的熊肉分到營裡,每人也不過輪到一小塊而已,勉可一飽,也不見得特別好吃。
  何以會讓大家感激涕零呢?因為沒一個人捨得把熊肉吃掉的,像這種被視為神物的龐大互吻,它的內也被一般人當作是絕佳的寮藥補劑,不少人願意出高價買得一小塊來合藥;而心肝內臟,沒一件不是寶,尤其是熊臟,本來就是名貴的解毒散,這一頭巨熊身上的自然更為名貴了。
  山居的獵人不知道,杜英豪卸是知道的。他在江湖上混的是下五門,這類的知識很豐富,知道什麼東西是寶,這也是杜英豪不怕麻煩地要將巨熊運下來的原因。
  還有兩枚後掌照理應該杜英豪的,他很大方,分給了趙之方與烏明每人一枚。
  這玩意兒不過是山珍之一,說好吃,也不見得高明到那兒去,但難得是人,大得像只大海碗,連骨帶皮一起幹製之後,就是無上珍品了,也是千金不易得的寶貝。
  兩位將軍著實歡喜,這是有錢買不到的,尤其是加上一位傳奇的人物以及一段傳奇的故事,軌更為難得了。
  他們不會用來賣錢,但是帶到東中,分開來向幾個有力的靠山處送上一份,將是天大的人情。
  杜英豪趁機向他們提出了要求,請他們幫忙,將山谷的權屬撥給那些山民。
  這是小事情,深山大澤,本來就不是誰的私產,誰在那兒,誰就是主人,官府從不去干涉,杜英豪提出申請,也不過一角文書就落了實,不過為了慎重起見,烏明詩社英豪以欽差的身份,下了手令諭知地方官,將那片山區賞給那群山民。
  杜英豪這下子可傻了眼,他不怕下條子,但是他對山區的產物另有目的,將來開發出來時,就會有人眼紅了,他必須要避這個嫌疑。-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晏菊芳,這些地方只有這位當過女差官的人,才知道如何處理。
  晏菊芳果然對官方的情形很了解,她說杜英豪這個欽差尚未經朝廷正式任命,不便出面於是由兩位將軍聯絡下了一紙通告,事情就成了定局。
  那些山民們都不懂,他們並不希罕這個人情。
  住在山裡是不得已,好容易出來了,他們不想老死荒山;但是杜英豪封不急著告訴他們,一切等同來再說。
  大軍還在返京途中,寶親王的專使便已到,告訴了杜英豪一個訊息|皇帝要親自召見他,聖旨不日可達,寶親王是先來透個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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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布衣朝天子

  老實說,杜英豪對這次的召見確實不太感興趣,若不是寶親王先找人來打過招呼,他幾乎就來個溜之大吉了。雖然他知道皇帝老倌兒的約會是不容爽約的,但杜英豪卻不管這一套。砍頭得先抓著他,誅九族也得要他家裡有人才行,他是光兒一條,啥也不在乎。
  不過,隨同的兩位將軍可就緊張了。他們自從得到了寶親王的通知,已經緊張萬分;待到了熱河,住進了行宮,才算松了一口氣,因為寶親王就在那兒等著他們。
  把杜英豪交給了寶親王,兩位將軍可沒敢鬆懈,因為寶親王又傳來了最新的消息。
  熱河的行宮本是皇家秋狩的圍場,愛新覺羅氏的天下是在馬上打出來的,因此,他們的皇帝祖宗立下了規矩,要後世子孫每年秋天必須上此地來打一次獵,盤習弓馬,別忘了祖業所以行宮設有圍場,圍場裡養著鹿免雉麂等各種野物,以供皇帝高興時能拉弓射兩節。射不射得到沒關係,因為那些皇子皇孫以及侍衛們都出動來了,他們自有斬獲,而且有個規矩,在圍場中不管是誰打到的獵物是不計數的,一律呈獻給皇帝。
  今年,皇帝本來已經不想來秋狩了,老祖宗的規矩到了後世子孫手中,已經不那麼熱烈奉行了;事實上入主中原後,政務也忙,不見得有那麼多的閒空來玩兒了,但兩三年總還有一次的,前年剛來過,本想等到明年再來的,不知怎的,心血一來潮,又在今年要來了。
  臨時決定得倉促,皇帝也能體諒下情,下諭諸大臣一律不必跟隨,只帶了幾個親信的侍衛,簡簡單單地來了;而召見杜英豪,也就在圍場中。
  旨意是下給寶親王,叫他略為安排一下。
  寶親王是微服簡從,只有五、六名跟班。他住在行宮,是因為此地有一批執事人員,一聽說皇帝也沒帶多少人來,這個保駕的工作,全落在烏明的那一批親兵身上去了。
  所以杜英豪一到,寶親王就指定了趙之方和烏明兩個人全權負責圍場中的保駕任務。
  本來是幾千人的勤務,現在要不到兩百人來擔務,想得到有多麻煩吧!而且時間又那麼緊迫,前站消息傳來,說皇帝已經出京動身,一、兩天內可到,直把兩位將軍忙得雞飛狗跳。
  杜英豪倒是很輕鬆,他也很高興能在此地跟皇帝碰頭見面聊聊,若是要他到京師去,在正大光明殿上,穿上冠服,來上面聖見駕的那一套,他可真想來個拂袖不理而去。
  他跟寶親王談得很投機,missingpar,在邊界跟俄國人打交道的經過以及取回地圖的經過,已經把個寶親王聽得如痴如呆,然後又介紹了李諾爾跟胡若花等人,最後並出示了那一對大熊掌。看了熊掌的巨大之後,寶親王想到那頭熊的巨大與兇猛,連連咋舌。杜英豪趁勢要求,為那些山民取得山甲的開發權而提出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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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親王倒是一口答應了,而且還十分高興道:“我一直不知道東上邊境有這麼多的沃原資產,任著它們荒廢太可惜了,你們能加以開發,當然是太好了,可是人手不會太少了嗎?”
  杜英豪道:“那裡沃野千里,以人手而言,是太少了一點,不過沒關係,我打算回來再請江湖上的一批朋友,叫他們各領些人去,深入開發。”
  寶親王皺起眉頭道:“要請江湖人去?”
  “是的!那兒都是崇山峻嶺,氣候又冷,野獸又多,只有練過武功的人才能撐得住。”
  “聚集大批江湖人,廷議恐怕很難通過。”
  杜英豪冷笑道:“假如那些山地開發出來,俄國老毛子一定會眼紅,會派出大批的流氓前來強佔一角,若是我們的屯邊百姓加以抗拒,他們的軍隊會以護僑之名開進來,朝廷會這麼做嗎?”
  寶親王語為之塞。杜英豪道:“但是江湖人就不同了,他們無須朝廷派兵保護,自己就有力量保護自己,絕不會叫他們插進一腳來,這是為朝廷省麻煩;再者,邊境上有一批江湖人駐留,還可以幫助朝廷抵制外來的侵略,這是第二個好處。”
  他放低了聲音道:“還有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朝廷可以把一些認為不太放心的江湖人放到那邊去,免得他們在中原鬧事,這不是比什麼都好。”
  這個理由才是寶親王最聽得進的,連連點頭道:“這當然,有了這個理由,就不怕廷議反對了;是,杜壯土,他們肯去嗎?”
  杜英豪笑道:“我出面號召,他們會去的。”
  寶親王道:“我對壯土的要求是一定支持的,在父王面前,我也會力爭,相信不會有問題。”
  杜英豪卻一點都不客氣地道:“殿下,草民是因為殿下還算英明,所以才要求官方的允准,那是尊重官家;其實那個地方遠在萬里之外,天高皇帝遠,我們就是不聲不響地去了,也沒人能趕我們出來。那一片地方,本已為朝廷所放棄,歸劃到羅剎境內去了,是我重新把它要回來的。”
  寶親王也只有紅臉低頭,不作聲了。杜英豪又慨然地道:“殿下!我是個江湖人,也是個漢人,我對那些人在私下裡倡言造反是不贊成的。他們對大勢太不明白了,老百姓現在需要的是安定的生活,他們那樣胡鬧,只有引起殺孽,使更多的人受害;但是我也不能幫朝廷去對付他們,所以我想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把他們送得遠遠的。”
  寶親王欣然道:“壯士說得好,我也不主張用強烈的手段去鎮壓反對者;我認為朝廷只要以德治政,使百姓安居樂業,天下自然太平,反對者自然就沒了;但朝中一些王公卻危言聳聽,使得父王舉棋不定,壯士能解決這個問題,真是,功德無量。”
  杜英豪笑了一笑,他的心裡自有主張,他沒讀多少書,一些學問多半是由說書攤上轉來的。
  他也聽到過元末群雄起義,朱元璋如何起自草莽,得到劉伯溫之助而有天下。
  那些故事使他十分神往,但因為說書是在大清朝了,對批評前明措施,十分自由,他也知道明代朱家有天下後,種種君殘臣貪的情形,對朱家人沒什麼好感。
  所以他的心中,雖有強烈的民族思想,然而他也極力地反對復明。他也對那些反清志士們,存有了一些反感,認為他們徒然從事無謂的努力,卻只使得了更多的善良百姓遭殃。
  他不知道皇帝帶來那些人來,也沒興趣出去瞧瞧,只是在屋裡盤算著。
  寶親王終於來了,見面就道:“杜壯士,父王這次是專為你來的。”
  這倒使杜英豪一怔。他感到有點吃驚,連忙道:“怎麼說?皇帝是為了我而來的?”
  “是的,上次你在揚州剪除了兩個喇嘛。”
  “那是應了殿下的請求,而且也是朝廷的意思。”
  “不錯!所以父王這次才把人帶出來,消息傳到拉薩,那邊的布達拉宮中紅衣大喇嘛活佛十分憤怒,認為大失顏面,又派了四名高手到京,要找你來一決高下,京中有些王公也支持他們。”
  杜英豪道:“這是怎麼說?官家要逐走他們,我為官家出了力,倒成了我的麻煩了。”
  寶親王歉然地道:“朝廷不是製不了他們,而是避免正式以官面上力量鎮壓,給他們一個藉口,引起一場兵變,所以才只有私下了結。在京中,有一千多個喇嘛,父王怕你會吃虧,所以只把四個高手帶了出來,讓你們在此地決鬥。”
  正說著,趙之方匆匆地趕了來,低聲道:“聖駕到了,快準備接駕。”
  大家一陣慌亂,卻聽有人道:“不必忙了,朕是微服私行造訪,大家隨便談談就好。”
  一個高大的老人含笑進了屋子。
  杜英豪沒見過皇帝,也懶得去學那套見駕的規矩;但是對著這個萬民的統治者,卻有著一份尊敬。人家就憑年紀,也當得起他磕個頭;因此他跪了下來,叩頭下去道:“草民社英豪。”
  才報了個名,叩了一個頭,皇帝已經含笑擺手道:“好了,皇兒,替我扶他起來,以常禮相見就好,我是悄悄地來打個招呼的,不能久留,也不能驚動人,我有話要說。”
  皇帝要見一個人,還得悄悄地來,這顯見事情不尋常。寶親王扶起了杜英豪,只讓他叩了一個頭,其餘的人也一一躬身打恭見了駕。
  皇帝笑了一笑,尤其對幾個女的很和氣。等她們都晉見過了,皇帝才道:“杜英豪,朕聽說你在女人面前很有辦法,這幾位姑奶奶,朕聽說都有一身仔本事,但她們卻追隨你出生入死、冒險犯難,忠心不移不說,而且還十分和睦,從來也沒有爭吵過,是不是有這回事?”
  天知道,皇帝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寶親王與趙之方想笑而不敢笑,幾個女的都低下了頭。杜英豪也感到十分為難,但皇帝問話是不能不回答的,他只有訕然地道:“她們都是草民的好朋友。”
  這個回答妙透了,而且答非所問,但皇帝居然懂了,大笑道:“好!好辦法,女人善妒是天性,但是你若一直不娶她為老婆,地想妒也沒個理由,而且為了要爭取好感,還得表現大方;朕在內宮也經常為了妃子們爭風吃醋而傷透腦筋,只可惜朕不能學你的樣,把她們都當作朋友,因為她們一進宮,就得冊封為妃子或貴人,敲定了名份,也只好由得她們去吵了。”
  這個皇帝很風趣,他開別人玩笑,也開自己玩笑;因此,立刻獲得了大家一致的好感。
  杜英豪知道皇帝對他如此客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上來,而且必然是要他賣命的事,但是身為九五之尊,竟然向一個布衣百姓江湖客如此隨和平易,使杜英豪頓生知己之感,覺得就是把性命給賠上去也是值得的了。
  不過,儘管他心中充滿了知己感激之情,神態上卻仍然很平靜,既沒有惶恐,也沒有感激涕零之狀,這不是他傲物,而是他心中根本就沒有富貴利祿之心,更覺得自己為朝廷出的力已夠多,建的功也夠大,卻不希冀什麼,有資格當得起這份禮遇。
  這也與他最近一兩年來,在江湖上的經歷有關。他單人獨劍,挑戰武當,結好少林,在兩大武林宗派之前,他已建立起自己超然優越的地位,無須對任何人低頭屈膝了。
  在江湖上如此,對皇帝何嘗不也可以如此。
  因此,他笑了一笑,禮貌上不差,從容地請皇帝坐下。胡若花過來飲茶、皇帝對她高挑身材與碧目隆鼻頗為注意,打量了好一會兒才笑笑道:“難得難得,巾幗隊裡,找到這樣壯偉的身材真不簡單。杜英豪,也只有你這位大英雄,才能降服這位羅剎女吧!”
  這羅剎女三個字下得實在好。羅剎在佛經中是魔神之意,北方邊境的老毛子,應該稱為俄羅斯,但也諧意讀成了羅剎。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陛下,如果陛下的話一時說不完,就請賜草民一個座,草民倒不是怕站,而是站起來高出陛下一個頭去,草民以為不敬。”
  自動向皇帝要求坐下談話,杜英豪可稱是第一人,而他的理由卻更荒唐,竟是為了恭敬,不過他的話不為無禮。他站起來,皇帝坐下只及他的腰,他要低下頭來才能跟皇帝對談,這種情形在平時是不多見的,因為皇帝坐下談話,大臣跪下奏時,總是矮皇帝一截,即使對年老的王公大臣賜座,也只是一張小橙子而已。
  皇帝居然也不生氣,笑著道:“對!對!大家都坐下來才好說話,朕雖不能久留,但是話也不能在三言兩語間說完的。之方,你出去看著點。”
  杜英豪自然而然地在皇帝對面坐下來,其他各人也都相繼坐下。寶親王是東宮皇子。而且他們父子之間較為親密,倒也沒什麼,其餘那些江湖豪傑也此較坦然,只有一個趙之方很拘謹,所以皇帝乾脆打發他出去望風守值了。
  坐走後,杜英豪道:“陛下要草民做什麼?”
  這很直接,皇帝倒有點不好意思,頓了頓才道:“你知道朕這次有四名喇嘛隨行同來。”
  “剛才已經聽殿下談過了,這四個人聽說是布達拉宮遣來的好手,是來找草民較量的。”
  皇帝輕輕一嘆道:“那只是一個藉口,實際上他們是來維持勢力的。這些喇嘛的技擊功夫很特出,經幾位王公的推薦,擔任了禁軍的武術教練,已經蔚成風氣,上次被你除去了兩個,他們感到很緊張,特地又遣了一批來。”
  杜英豪直接了當地道:“陛下不喜歡他們?”
  皇帝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朕不想由他們來負責朕的安全,但那幾位王公替他們撐腰,朕也沒有更好的理由拒絕,因為他們的勢力根深蒂固。”
  寶親王道:“杜壯士,事情是這樣子的,禁軍中的宮門侍衛直接影響到父王的安全,父王不想要他們,可也沒辦法,因為不能逼得太急,否則他們作起怪來,縱有千軍萬馬也阻遏不了。”
  皇帝接著道:“所以朕這次簡從而出,除了四個喇嘛之外,只有幾十名隨從,這幾十個人的能為有限,對付那些喇嘛是絕對不行的,朕希望你能除去他們,同時朕也好著手把幾個王公收押起來了。朕不在宮中,他們在京師雖有十餘人,卻是不難收拾,所以這關鍵全在你身上。”
  他們父子倆說得還不夠明白,但杜英豪卻冰雪聰明,一聽就懂了,大概有兩位職掌著實權的王公,利用喇麻控制了禁軍,進而也威脅到了皇帝。
  皇帝一開始沒考慮到利害,等到他們氣候形成,卻已無法改變了,所以上次寶親王才會微服到揚州,求自己幫忙除去了幾個跋扈的喇嘛。
  布達拉宮不甘心大權受挫,又派了四個人來,皇帝忍無可忍,才把他們帶到熱河來,再交給自己處置。在京師,他們的實力較強,不易對付,所以皇帝突然宣布離京放狩,不讓他們來得及準備。
  所以杜英豪道:“陛下是要草民除掉他們?”皇帝道:“主要的目的是要處置兩三個皇族中人,但是有他們在,朕也不敢冒然從事,這些喇炕心目中無所謂國君,他們只是認識那兩個支持他們的王公,所以才討厭。”
  杜英豪笑笑道:“那就把他們交給草民好了,至於其他的事情,草民可不便僭越。”
  皇帝笑道:“不必!不必!你要對付的只是那四個人。其餘的已有烏明與之方去著手了;不過英豪,目前似乎是他們跟太子在對立的狀態,朕則兩面不稱,這樣才不會激起他們的戒心,所以朕今天才悄悄的來知會一聲,到了明天,朕就只有站在公證人的立場,不偏不倚了。”
  杜英豪笑道:“草民就算是殿下的人了。”
  “他們是這麼認為的。上次換約的奕親王是他們一路的,出了個大漏子,卻又叫太子找上你,把事情給辦成了,使他們十分痛恨;朕不來,他們也會在京師找你的,朕怕你吃虧,而把他們帶了出來。”
  杜英豪只得道:“謝謝陛下關照。”
  皇帝自己也不好意思,訕然道:“杜英豪,你為朝廷出了力,朕未曾封賞,反而要你自己來面對麻煩,朕很抱歉,但朕實在也是無可奈何。”
  皇帝用這種口吻說話,杜英豪認為已經夠了,故而笑笑道:“陛下放心好了,草民無不盡力。”
  皇帝又談了一下,而且還透露了一下那四個喇嘛的實力,然後又悄悄地走了。
  他此來只是為表明他真正的立場,激勵一下杜英豪,而到了明天,他就必須兩不偏了。
  想到明天又有一場激鬥,幾個人都很興奮。他們對杜英豪充滿信心,根本沒考慮到失敗。
  只有杜英豪一個人不安心,他知道自己雖然是已非昔比,但仍然是毫無把握的。
  他的心事只有晏菊芳知道一些,但也無能為力,只有寄望於他的智慧了。
  不過,杜英豪這次略為佔先的是,他只是受了朝廷之托殺死那四名喇籲,不必苟於手段,因為皇帝透露的消息中,知道那四名喇嘛除了武功之外,都還練有各種邪術,是吐蕃藏邊布達拉宮中隱藏的好手,殺手,專門用來對付異己的。
  對那種人,可以不講究規矩,也可以用各種的方法,而要說動點腦筋、出邪點子,杜英豪相信自己絕不比任何一個人差。
  而且他也有一個相當完整的班底,像水青青及王月華是殺手中的傑出之選,賴正榮的下五門路數很熟,李諾爾興胡若花是未露底細的好手,晏菊方可能最派不上用場,可是她的暗器極為犀利。
  杜英豪把這些人召來了。著宵商量分派了一陣子,甚且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才能去睡覺第二天,他們終於被傳呼去見駕。
  這次皇帝是便衣召見,而且就在圍場上,倒是免了三跪九叩的繁文褥節,寶親王領著missingpar,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打了個躬,作揖就算是見禮了。皇帝也對他們在羅剎的成就溫言嘉勉了一番,接著杜英豪呈上那對熊掌,簡述殺熊經過,對著粗若巨碗的熊掌,想得到熊有多大、力氣有多大,坐在一邊的兩個老頭兒以及四個粗壯喇才變色了。
  這兩個老頭子很會挑眼。忠親王叫寶忠,立刻翻起白眼:“杜英豪!你在江湖上的名望再大,也只是江南總督衙門的一名捕頭而已,見了本爵,為何不叩頭。”
  杜英豪笑笑道:“王爺!恐怕這個頭您受不起;您年紀那麼大了,草民給您叩個頭沒關係,但是您受了這個頭,恐怕腦袋會掉下來。”
  寶忠立刻吹起鬍子道:“大膽!本爵乃宗室親王,你竟然敢出言威脅。”
  杜英豪卻笑著道:“王爺!草民不是威脅,只是向您提醒一個事實,如果您堅持要草民叩頭,草民就向您叩一個頭,可是您別後悔。”
  寶忠答道:“笑話!本爵絕不後悔。”
  杜英豪笑笑道:“算了吧!王爺,草民不能為了跟您賭氣而喪失了國家朝廷尊嚴,更因為草民跟您無怨無仇,不想害您。您還記得,草民是朝廷特遣的修約專使,代表聖上與朝廷,如果您要草民叩下這個頭,就是要聖上向您叩頭了,您擔當得起嗎?”
  寶忠一下子怔住了,半天才道:“你那個特使是自己封的。”
  皇帝說話了:“王爺!杜英豪的專使是朕親頒旨意承認的,而且也照會過全體廷臣,你說話可得當心一點,你是連朕的旨意都要推翻了。”
  寶忠一急,連忙跪了下來道:“是!臣無狀,臣不敢,臣的意思是說他這特使是事後承認的。”
  杜英豪道:“那不管,反正是聖上已經承認了這個特使的身份,而草民尚未繳回聖旨,這個身份仍未消除,王爺,您說是不是?”
  寶忠不甘心說是,但又無法否認,只有低頭不響。寶親王先為杜英豪捏了把汗,因為他直接跟寶忠衝突起來殊為不智,這個老家夥姦才刻薄,專會找麻煩,而且死纏硬賴,非爭到上風為止,人人都很怕他;而杜英豪居然一見面就折了他的銳氣,乃悄悄地向杜英豪一豎大拇指,因示佩服。
  杜英豪看見了,微微一笑道:“王爺:您既然也承認了我的特使身份,那麼剛才您當著聖上的面,硬要我叩頭,是什麼意思呢?”
  這一次反擊更厲害,寶忠汗如雨下,更不知該如何回答。肅親王連忙解圍道:
  “杜英豪,忠王爺只是跟你開開玩笑而已。”
  杜英豪遁:“不知道忠王節自己是否這個意思?”
  寶忠連忙道:“是開玩笑!開玩笑。”
  杜英豪道:“既是開玩笑,草民也不便深究了,不過王爺,您身為親王,何等尊嚴,理應為萬民之表率,萬萬不可對朝廷的尊嚴開玩笑。還有肅王爺,您是宗人府的府宗,專門管王室宗親的紀律的,忠王爺開這種玩笑,您應該立刻製上的,可是您卻顧及私情,在一邊不聞不問,這可不太像話。”
  他乾脆連肅和也訓上了,而且訓得兩個老家夥啞口無言,連皇帝都在心中暗樂,微笑不語。
  肅和漲紅了臉道:“你憑什麼說本爵是顧念私情,本爵執掌京人府,對處分宗室有絕對的主權,至於如何處分,卻不必對旁人宣布的。”
  杜英豪道:“那麼王爺打算要追究此事了?”
  肅和道:“這個你不必管。”
  杜英豪道:“我當然管得到,因為我是當事人,再者,忠王爺自己沒開口,您卻替他說是開玩笑,在我看來,這就是循私包庇。王爺,若是您不承認循私,我就要正式控告兩位了。”
  肅和道:“笑話,你能告訴誰去?”
  杜英豪道:“誰能製得了你就告訴誰,我倒不信你已高於皇上,大清朝已沒有人能製你了。”
  話說得太狠太兇,連皇帝都變了色道:“肅和,儘管輩份上你長朕一輩,可是仍有祖宗的律法在,你要自愛,別叫朕為難,搬出祖宗來壓你。”
  肅和也跪下道:“是!是!老臣糊塗。”
  皇帝道:“今後你們是該要好好反省一下言行,朕聽很多人說起你們強橫跋扈,還末便置信,今天看看,倒是真有這回事。肅和,你的京人府宗行使到此刻為止,朕回京之後,當再跟宗室尊長們商量,另立府宗。”
  肅和臉色大變道:“皇上,臣這府宗不同於一般官職,去留由宗長公決的。”
  皇帝道:“不錯!但是也有另一項規定,就是你當場犯了錯,朕有權撤銷你的職權的,剛才你就犯了大錯。而且自己也承認了,朕照規定撤銷現職:而且不准再辯了,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在回京後,在宗長會議上提出申訴。”
  皇帝是早想整這兩個人了,苦於沒機會,而杜英豪卻是最擅長於搗蛋整人的,抓住一句話的毛病也能掀起大波,這是他在碼頭上當混混時學來的本事,說得不好聽,那是要無賴的本事,但這兩位王節偏偏要去惹他,那還有不倒楣的嗎?
  他們碰了一個大釘子,還得叩頭謝恩,起來後,眼光狠狠地盯著杜英豪。
  肅和的京人府之職務雖被撤除,他這王爺的身份仍是存在的,因此他不懷好意的道:“杜英豪,這四位大喇嘛師是從布達拉宮來的。”
  一個喇嘛出來,單手作禮道:“僧家阿不花!這是敝弟垃木爾、羅莎、赫赫果爾。”
  其餘三僧也都木然舉手行禮,他們的修為有素,喜怒哀樂已經不形之於色。
  杜英豪卻不知道厲害,他也不曉得這種返璞歸真的表現已是武學上極為高深的境界,所以滿不在乎地道:“久仰!久仰,四位請多指教。”
  王月華興水青青對這四個喇叮的表現固然心,但是因為杜英豪的不在乎,使他們也充滿信心。真正憂急於心的是晏菊芳,但這時卻不能提醒杜英豪,只有不安地拉著李諾爾私下耳語,述說厲害,希望這個羅剎高手能有個對付之策。
  皇帝道:“杜英豪,他們四位遠從吐蕃藏邊而來,是為了你在揚州把他們的大師兄殺死了,而後又殺傷了他們數中幾位好手。”
  杜英豪道:“那是一次公平的校技。”
  皇帝道:“這個朕知道,本朝律法戒私鬥,不過這些是吐蕃的外兵,他們的習俗是准許決鬥的,現在他們來要求你一較技藝。”
  杜英豪道:“刀劍無眼,這是很危險。”
  皇帝道:“他們說不怕死,朕想上國天朝,不能示怯於外邦,你意下如何?”
  杜英豪笑笑道:“草民倒不是怕死,只是覺得從事私鬥是很無聊的事,將有用之身,來為國家多盡點力不是更好嗎?”
  皇帝一嘆道:“可惜這個道理難以使他們明白,朕已勸阻了很久,仍是沒有用。”
  阿不花居然操著純正的華語道:“陛下,吐蕃的政情不同,布達拉宮的活佛就是藏邊的統治者,僧家的師兄們在中原被擊敗,使本教大失威勢,勢將為另一教宗所替代,因此僧家纔來要求再戰,洗雪前恥,爭回威嚴與統治權。”
  皇帝道:“假如你們又失敗了呢?”
  阿不花道:“技不如人,只有將布達拉宮拱手讓給黃教去統治了。”
  皇帝道:“若是杜英豪不答應你們決鬥呢?”
  阿不花道:“僧家們為了本教的榮譽,只有盡一切的努力殺死他,將首級帶回去以示國人。”
  皇帝道:“這是中原,不容你們私自尋仇。”
  阿不花仍是木然道:“僧家已經依例請求過,若是陛下不答應,全藏民眾俱將認為奇恥大辱;吐蕃雖是小邦,亦不惜流血一戰。”
  皇帝道:“杜英豪,朕不怕跟他們打一仗,只是為這個理由耗費資財,殺傷無數人命,似乎太沒意思,你還是跟他們較量一下吧!”
  皇帝昨天已經私下來通融了,所以今天這番話雖是有點勉強,杜英哀也沒話說了,只得道:“麻煩是草民自家惹出來的,理應由草民自己解決,只要陛下不以私鬥見罪就是了。”
  皇帝看了一下兩位王爺,笑笑道:“不!這是你為了避免二次戰亂而鬥,而且你代表了中原的武林而切磋,算不得是私鬥。”
  杜英豪道:“草民可不敢代表中原武林,因為草民在中原武林中,不能算是一個高手,只是一個普通的武夫而已,草民即使敗了,也不是中原武技不如人,這一點草民要聲明的。
  柯不花道:“沒關係,你若敗了,還可以去找更強的人出來扳本的。”
  杜英豪道:“我中原武學博大精深,練武只為強身自衛,不在爭勝,我輸了認輸,別人是否會找你們我不知道,但我絕不會去邀幫手來打架。”
  阿不花由得他去譏諷,只是一彎腰道:“施主既然同意決鬥,便請指教。”
  杜英豪道:“你們是四個人一起上?”
  阿不花道:“不,僧家四兄弟各有所學,只想分別請教,當然施主也可以找人幫忙。”
  杜英豪早已計劃好了,聞言一笑道:“那也行,我們換點花樣,第一場我們來個伏虎比賽,我派個人,你們也派個人,來個徒手捕猛虎,若花!”
  胡若花應聲出來,穿了一身豹皮勁裝,威風凜凜,慢步的走了出來:同時,圍場中也有人推出了六具鐵籠,每其中都有一頭斑爛猛虎。
  杜英豪笑道:“回頭大家都退到樓上觀戰,只留兩個人在圍中鬥虎,因鬥殺多者為勝,你敢不敢應戰,趁早說好了。”
  皇帝帶著一干人等都上了暖閣。那也是作觀賞之用的,因為皇帝出來秋狩,並不一定是自己打弓射獵,他只是出來散散心,督導子孫們不忘騎射而已,往往他自己拉一弓,象徵性的射出一箭,然後就在暖閣上一面喝酒,一面用西洋的千里鏡,瞭望遠處的貝子、貝勒阿哥們飛騎競射。
  他們倒是挺認真,一則是皇帝在看,二則是獵獲物的多少,是用來作獎懲標準的。弓馬騎射是滿州人的看家本領,身為貴族子弟尤不可不精,這一點在早期的朝廷是執行很嚴的。
  後來日久弊生,因為秋狩是不帶女人的,一些善於獻媚的近衛大臣,就找些女人在秋狩期間來侍候皇帝,既調劑一下緊張的生活,也讓皇帝領略一下民間女子的溫柔與美麗,使得皇帝對秋狩的興趣極濃,真正打獵的機會卻更少了。
  不過,這一次,皇帝卻是規規矩矩的,坐在暖閣上,破例的居然叫寶親王與兩位將軍作陪,反而把兩位親王給擺在一邊。
  因為皇帝沒命坐,誰也不敢坐的。
  其實皇帝真正要作伴陪坐的人是杜英豪,他怕其他的人不太服氣,才賞了寶親王及趙之方、烏明一個坐位,卻要杜英豪坐在右側,更將一幹護衛都撤下去了,叫水青青與王月華一幹女將護衛,這也是便於說話之意。
  阿不花派去鬥虎的是垃木爾,腰粗如桶,頭大如鬥,身軀高大,全身肌肉精壯賁起,就像是一顆顆的鋼珠子嵌在內裡。
  他足登皮靴,下身穿了一條紅綢褲子,腰間扎著寬約半尺的皮帶,光頭發亮,赤裸的上身也發亮,倒是十分威武。
  胡若花的裝束則比他更搶眼。上身是一件牛皮緊身小背心,下身則是一條虎皮短裙,長才及股,露出好長的一截雪白的腿,腳上則是一雙軟牛皮的靴子,只不過在她的小臂上,各帶了一塊尺來長的硬的牛皮護肱。走出來時,兩人居然一樣高矮,雙雙朝樓上一鞠躬,倒是十分好看。
  寶親王親自擔任司令的工作,吩咐將六頭猛虎一起推進來停在圉場四周。圍場四周則是用三丈多高的圓木樁植入地下,而後再掛上粗繩綱,圍出徑長約三千丈的一個大圓圈。
  這也是為了皇帝射猛獸用的。聖天子為示威靈顯赫,總要射殺幾頭虎豹之屬的現意,剝了皮鞣製成革,在宮中以為炫耀。那時將猛獸放入圈中,皇帝可以在樓上垃弓射虎;虎既跑不掉,也不會反撲傷人,最後一定會中箭而死,所以歷來的皇帝都有一兩張獵獲品陳列在宮中。
  今天卻更熱鬧了,這六頭猛虎是不久前才捕捉來,養在獸檻中還沒幾天,野性末馴,關了幾天後顯得格外暴燥;再者,應該是昨天將晚食的,卻只給了一半的量,使得這六頭猛虎更為兇惡。一聲令下時,有人把柵門用繩子拉起,將虎群放了出來。
  這些猛虎為了要保持它們的野性,平常食時,也是趕入圍中,放進活的鹿等等,由它們同時捕殺,所以它們已經養成了習慣。今天它們衝進場子,只看見兩個人,自然而然地把人當作了目標。
  首先就有一頭雄虎撲向了胡若花。它是凌空躍起,正面撲來的。胡若花已經習慣了各種撲擊,因為各種猛獸中只有熊會直立人行攻擊,其他都是差不多的。
  她的經驗富,成竹在胸,所以她仰頭挺身不動,等虎影臨到頭上時,才突地矮身縮頭避過一撲,將身子縮入虎腹下,然後雙手握拳,猛地向上叩擊,擂在猛虎的腰側。
  猛虎在空中就發出了一聲慘吼。因為那是它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也是腎腰所在的位置,驟受重擊,落地時已無法站立,滾得幾滾,口中鼻中湧出大量鮮血,立即死去了。
  這像是在演魔術,令人難以相信,只有一觸手之間,就殺死了一頭斑爛猛虎。
  樓上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連那些番僧們都情不自禁地為胡若花的敏捷身手叫好喝采。也有人以藏語呼喊,叫他們的同伴加油。
  番僧看胡若花殺虎太容易了,心中戒意稍懈,而且那群猛虎也因為胡若花搏殺了它們的同伴,心中對胡若花充滿了敵意,都圈住了胡若花,大聲發吼示威,卻沒敢冒然攻擊。
  番僧卻急了,因為這是以殺虎多少來分勝負,若兩人所殺之數相同,再予以優劣為勝負,對方已殺一虎,手法之靈巧令人叫絕,自己能否也做得這麼漂亮已是難說了,若是數量上不足則更丟人了。可恨的是老虎不過來,都集中攻擊胡若花去了,假如都被她打死了,豈不慘了。
  他要主動攻擊,爭取勝利,於是他衝向一頭猛虎,伸手拉住了老虎,用力一甩,力氣不小,那頭猛虎竟被他拖了好幾步遠,四爪抓地,痛吼不已。番僧若是知曉虎性,就該不斷地拖著跑,不給它有咬噬的機會,把虎拖累了,再來對付它也就簡單多了。
  可是番僧拖了幾步,卻因為另一頭猛虎的阻路而停住了;他又缺少經驗,停下來後,全神又貫注在另一頭老虎身上,提防它的攻擊了,沒有防備到手中的這一頭,這頭猛虎被他拖了幾步,心中火氣已大,突然得到機會,反身張口直咬下來。
  番僧沒防到它的動作這麼快,好在身手俐落,動作快捷,連忙伸臂一揮一輪,橫擊在虎頭上,將它打出老遠,滾了幾滾才站起來。
  可是另一頭猛虎卻逮到機會由另一側進攻,撲上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番倡的橫練功夫不錯,鼓氣運勁,皮肉堅如熟革,銳利的虎牙竟咬不下去。但是猛虎也不肯放鬆,猛力向回拖拉,頭還連連的直甩,終於把番倡拖倒了下來,一時無法控制身形,也被猛虎倒拖著走。
  那頭被他一臂掄開的猛虎也趁機追了土來,這次有了戒心,不再輕易張口,卻以尖利的前爪攻擊。番僧可就苦了,他的氣功底子深厚,可禦砍棒擊,這已經兼得金鐘罩與鐵布衫之長了,但是卻擋不住利物在皮膚土垃過去。
  虎爪一過,光是幾條自印,不久後,就微微有血跡滲出,疼痛難當,那還是他運氣之故,否則早就血肉橫飛了。
  那頭猛虎很壞,不斷用利爪抓他的上身。番僧吃的苦已大了,而猛虎不死心,還想抓他的臉,咬他的頭。這倒是給他機會了,就在長爪探近臉上時,他雖感一陣火熱,卻迅速握住了虎爪,用力一拖,將猛虎拉到懷中,然後雙手猛地往腳上推去。
  另一頭正咬住了他的腿不放,沒想到會有一頭同時撞過來,而且是張牙舞爪,亂咬一通,在無可奈何下,它只有鬆開嘴,去抵擋同伴的抓咬了。
  那頭虎則是在惶急中被拋出來,故而漫無目的的亂抓亂咬,及至發現抓破的對象是自己的同伴,而同伴則對自己展開攻擊,怒意更熾,竟然兩虎對咬對打起來。
  虎性喜孤獨,除了交尾時期才去找配偶。其他時間都是單獨的,同類之間也常因爭食爭地盤而鬥得你死我活,所以俗語才說“一山難容二虎”。
  它們沒有朋友,身外的一切都是敵人,所以自己一鬥起來,什麼都不顧了。
  因為勢均力敵,翻滾跳躍,打得很是熱鬧。
  番僧見機會難得,連忙上前,趁著一處肚子朝上之際,對準它的小肚子猛力一腳踏上去,這個地方是沒有骨骼支撐的,最為單薄,他的一腳又重又狠,猛虎慘吼一聲,也噴血不動了。
  番僧迅速又騎在另一頭背上,使足千斤墜身法便往下壓,左手抓住了頭皮,用力將虎頭按在地下,右手握拳,揮拳痛擊。
  這倒像水滸傅中武松打虎的方法,不過十幾拳後,猛虎受不了他的搥擊,終於倒地死去番僧十分得意,站了起來,雙手向天,發出了一聲勝利的吼聲,然後面向著樓,準備接受一番喝采的;可是他奇怪地發覺,竟沒有一個人對他有嘉許的表示,連他同伴的所有兄弟都是如此。
  他不由怔住了,再偏頭看一下,胡若花正從遠處將一頭虎掮在肩上搬過來,而在距他七八丈處,已有三頭死虎倒地成為一堆。
  就在這眨眨眼的工夫,對方已然連斃四虎,而且看胡若花身上乾淨俐落,連個血點子都沒有,更別說是傷痕了,不像自己滿身是傷,狼狽不堪。
  六頭老虎中自己僅殺其二,對方卻得其四,數量上已經差人一半,再看看斃虎的手法,不用說對方也一定比自己漂亮得多。這一仗敗得慘透了,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女子,難怪同伴們都寂然無聲了。
  番僧越想越覺羞愧,忽地奔過去,對準胡若花背上就是一拳,胡若花肩上背上死,聽見腳步聲與樓上的驚叫聲,雙手一松,死落下,剛好替她擋了這一拳,不過也被那股勁力,運人帶虎,衝出了三匹丈摔倒下來。
  她憤然起立,順手撈起死虎,就朝番僧丟去。番僧擊出一拳原為憤,聽見師父阿不花的怒喝,才知道不當,呆了一呆,虎壓頂而下,頓時被撞倒在地,而胡若在也快步過來,憤怒之下,雙手抓住了番偕的雙腳,奮力一撕一分,一片血雨中,活活將一個人撕成了兩片樓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開口。胡若花的手段雖狠,卻沒有人能說她不對。良久後,阿不花才冷冷地道:“好!好!這一場算你們勝了,但下一場卻該我們出題目了。”
  垃木爾的體被抬了下去,阿木花這才沉聲道:“這位女菩薩好力氣;下一揚敝方仍是想在賭力上求教,請女菩薩繼續賜教。”
  杜英豪一聽只是賭力,倒是放心了,因為他自己的力氣也不小,當然比不上胡若花,可是他相信也沒幾個人能及得上,因此立刻道:“比勁兒可以,但是卻有點條件,就是兩個人下去同時比,你們也派兩個人下來。”
  阿木花道:“僧家說的是逐一求教。”
  杜英豪笑笑道:“大喇嘛!你是說過了,但是我們並非一定要接受。我們也不是你的教民,需要樣樣聽你的,你要比力氣,我們接受了,我們提出兩個人一起比,你卻不敢接受,難道你們只有一個人的力氣。”
  阿木花氣得發抖道:“話不是這麼說。”
  杜英豪雖是被人尊為天下第一大英雄,但他不是那個出身。他有英雄豪俠的心胸懷抱,卻沒有那份拘束,所以他行事言語以及對人處事,常會出入意料。說得不好聽,是帶著幾分無賴的流氣,但出於杜英豪之身,卻沒有人會那樣想。
  現在他又發揮那個專長了。他提出要兩個人雙比,先倒也沒多大把握,但阿木花一拒絕,他卻看出便宜了,敢情對方三個人中只有一個大力士,比力的題目是對方提出的,正好揀個便宜;所以他笑笑道:“喇嘛!我告訴你,本來,已經讓你們出題目了,怎麼比都由著你們,但是我卻偏要你們難過一下,多加一個人,因為我發現,以前太遷就你們了,天朝上邦,對你們這些附庸小邦,用不著如此客氣的,除非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才會將你們捧得高高的;現在我再正式的向你說一遍,要就是照我的條件,你如沒有種,就趁早回去。”
  阿木花怒聲道:“酒家回去就沒那麼便宜。”
  忠親王立刻道:“杜英豪,你若是激怒邊民,引發戰端,那可要你負責。”
  杜英豪沉聲道:“王爺,吐番人若是興兵作亂,我不必負責,朝廷保土有責,該是朝廷負責。”
  “朝廷豈能為了你一人而輕啟戰端?”
  杜英豪笑道:“那王爺認為是應該把我困上殺了來討好他們了?”
  杜英豪最擅長的就是這種鬥口,有時即使是強詞奪理,聽起來卻真能唬人;何況此刻抓住了理呢!一下子把忠親王問得閉口無言。杜英豪仍又侃侃地道:“正因為他們知道朝廷不願意輕易言戰,才會如此囂張,若是大家一開始就對他們不假詞色,他們敢如此嗎?要是真怕他們造反。那簡單,草民不要朝廷發一兵一卒,只要召集一下江湖上的朋友殺將過去,也可以把他們夷成平地。”
  這話倒不是吹噓,若是所有的江湖人都能集中起來,的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不僅數量多,而且個個都能以一當百;而杜英豪若登高一呼,不說天下響應,至少也有八成的江湖人會捧場,尤其是這些番僧在中原武林中也跋扈多年,極不得人緣。
  這番話把阿木花也嚇著了,但他的氣可不能弱,因此也裝作地哈笑一聲道:
  “杜英豪你好大的口氣,你知道我們土番有多少人?土地有多大?”
  杜英豪道:“我不必詳細知道,我知道你們比我們小得多,集合全部江湖人,也絕不會比你們人少,這就已經夠了;再說我不必跟你們全體作戰,只要放出話去,說你們紅教亂我中華,罪不可赦,誓必剿滅而後止,凡是包庇或幫助你們的,一視同罪,那樣一來,你看好了,黃教的教宗立刻就會起來號召人民跟我合作,連你們的根都吃掉。”
  這本是他隨口說的,但卻是個絕強的主意,所以不僅皇帝動容,那三個喇嘛更是變了色,藏中喇嘛分紅黃二宗,勢均力敵,一直不相上下,因此雖然同屬一教,卻互不相容;目前是紅教當政,但由於在中原被杜英豪整了一下,聲勢漸衰,黃教正極力想代之而起。
  布達拉宮法王呼嘉大活佛因而才派這四個弟子東來,想挫敗杜英豪重振聲威。
  他們在一些王公口中,知道朝廷極力在避免戰爭,所以才口口聲聲以引起民變為威脅,想喚起朝廷對他們的重視。他們目前主政,若是領頭要發動戰亂,倒並非不可能的事,所以朝廷才百般容忍。
  那知杜英豪隨隨便便就使出了一著釜底抽薪的絕著,利用對方內部的矛盾,反製住了對方。
  皇帝立刻笑笑道:“喇嘛,朝廷天朗大邦,本來是不想插手邊境鄰邦的事,但你們若太過份,朕倒是要考慮一下,明白地插手支持另一宗了。”
  阿木花急了道:“陛下,敝邦一向與朝廷交好,而且還訂有條約,說不干涉敝邦內政的。”
  皇帝沉聲道:“阿木花,你說得很好,朕以前從沒管過你們,現在是你們太過份了,交結權貴,廣植勢力,漸漸干涉到朕的朝政來了。”
  阿木花道:“陛下,沒有的事、僧人不敢。”
  皇帝厲聲道:“你剛從布達拉宮來,自然沒有你的事,可是你們的同伴太不像話了。他們在京師寄寓在各王公親貴的宅中,蠱惑親貴們不守本份,以及從事不法行為,朕都調查得很清楚,你還敢說沒有。”
  阿木花見皇帝疾言厲色,倒是膽怯了道:“陛下,僧人不知道,偕人一定對他們嚴加管束。”
  皇帝冷笑道:“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你把那些不安份的人都帶回去,換些真正守法規的來,否則朕就去找你們邦中聽話的人合作了。”
  阿木花這時傲氣全無,諾諾連聲,然後才道:“陛下,關於這比武。”
  杜英豪忙道:“陛下!現在應該是他們聽話的時候,不該由他們提條件。”
  皇帝雖然想見好就收,但他也沒把握一定能壓制杜英豪就範,何況這製夷之策,還是杜英豪所提供的,而將來借重之處正多,無論如何也得支持到底,因此也沉下臉對阿木花道:“朕准許你們決鬥,已經給了你們很大面子了,你還要講條件,不覺得太過份嗎?此地雖非朝廷所在,但上邦天子的威嚴卻同樣不容冒犯的,你不必多說了。”
  皇帝這一擺下臉,還真有威嚴。阿不花不敢開口了,連他們的兩位靠山親王也都噤若寒蟬,因為他們都明自,形勢不利于己方時,是不夠資格拿的,只希望能夠把杜英豪壓下去,他們才能重新抖起來。
  阿木花勉強地把另外的兩個師弟叫過來,低語一番後才派了出去,然後才對杜英豪道:“佛爺們佛法無邊,豈會怕你們不成,你還要派誰出去?”
  杜英豪本來打算自己跟胡若在一起應戰的,可是水青青卻搶著一步道:“我,我出去!”
  杜英豪皺皺肩頭。他知道水青青的刀劍暗器功夫不弱,內力也頗有根底,以及一手縱蛇使毒的技巧,但是論勇力卻並不怎麼樣;可是她自告奮勇地出來了,卻又不便阻上,只有道:“青娘,你可得小心點,這是此蠻勁兒,輸了也不丟人。”
  阿木花卻笑道:“你可錯了,一方面比接力,一方面也較智力,佛爺在點明題目時就說,這是比力,吾教中所謂的力有很多種,智力、勇力、法力都包括在內。”
  杜英豪道:“難道這一場也比法力?”
  阿木花道:“當然也包括在內,比賽方式採取雙人製是你提出的,此賽內容該由洒家提了。”
  杜英豪道:“這可不公平,她們可沒學過。”
  阿木花道:“第一場你要比賽鬥虎,你派了個女獵人出場,我們也接受了。”
  這句話說得杜英豪無以為答了,只有道:“好,沒關係,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你施你的法,我們施我們的法,不見得就怕了你們。”
  阿木花笑道:“行!我們畫兩個圓圈,各站一個,然後以壓地的碾子丟來去去,接不住落地的人就算輸,人若出圈外算輸,碾石落在圈外,壓不到線時也算輸。”
  這個方法很別致,但是他所指的碾石,卻是揚上用來壓平平地的圓石滾子,中間穿了軸,要兩匹馬拉著才能走動。阿木花卻要用作丟擲的器具,一個碾石重逾千斤,看來他們那邊的確有個大力士。
  這一點杜英豪不擔心,因為胡若花可以勝任。
  阿木花道:“一人丟擲,另一個人則施展法力,叫對方接不住而取勝。”
  杜英豪道:“發暗器也算是法術吧?”
  阿木花道:“可以!只要不站到圈外來,或把碾石投到對方的圈子以外,任你如何施法。”
  杜英豪一聽這話倒是樂了,他知道水青青規規矩矩較力一定不如人,但是要鬼,倒是別有一套。這些番僧不明就理,可得倒楣了,不過他還是把自己那枝掌心雷悄悄塞給了水青青,吩咐了一番。
  外面的羅沙與赫赫果爾倒是把兩個圓圈晝好了,徑寬丈許,中間隔了兩丈,而那個大碾石子徑寬也有七、八尺,若是去了過來,以泰山壓頂的方式落下,除非接住,否則倒是很難躲得掉,而被壓在礦石下,勢必成為肉餅不可。
  胡若花信心十足地往圈中一站道:“青姐,你放心好了,只要他能去得過來,我一定接得住,你注意對方不讓他鬧鬼就是。”
  那邊的羅沙已經將碾石雙手舉起,高抬過頂,大喝一聲,拋上六、七丈高,然後朝這邊落下。
  舉重拋高已經不易,更何況拋高落準,這番僧的勁兒的確不小,可是胡若花雙足穩若磐石,當然也將它托住了,腳下連晃都不晃一下。
  杜英豪為對方喝采,阿木花也為對方喝采,並誠懇地道:“敝師弟羅沙外號稱為白象,力大無窮,家師說他是大鵬鳥轉世,沒想到這位女菩薩居然也有一身好神力,杜施主從那兒找來的好幫手。”
  杜英豪笑笑道:“慚愧!慚愧!這是我在羅剎邊境討來的老婆,有幾斤蠻力氣而已;聽說她是羅剎鬼母投胎的,所以也兇得很。”
  杜英豪是信口胡謅的,他根本不知道羅剎鬼母是什麼?昨天皇帝戲稱胡若花是羅剎夫人,他才問晏菊芳而得知羅剎是佛教中的厲鬼魔神;而大鵬鳥也是西方佛典的惡神,因為阿不花提了一個佛教中的神,他才信口搬了出來。
  那知阿不死卻認為是真的了。因為這些喇麻都是自小出家,宗教信仰極其虔誠,對於佛經中所記載的一切從未懷疑過,對於轉世之說,尤為深信,因而才能練成許多超人的武功。
  因為他們所說轉世的神佛,都是一些較為勇武的善神,從沒有人以惡鬼轉世的,故而杜英豪以羅剎鬼母轉世為胡若花,倒是真的把阿不花給怔住了,臉上也掀起了憂愁;因為在他們的經典中,羅剎鬼母是個很兇惡的魔神,必須佛祖以無邊的佛法才能降服,此外無人能克,看來他的兩個師弟這一場又將是兇多吉少了。
  場中的羅沙與胡若花互相用石碾丟來去去。胡若花顯得很輕鬆,而羅沙卻有點乏意。那倒不是氣力不足,而是耐力遜人;因為胡若花在山中狩獵,有時遠入深山,一去兩三天,竄高越嶺,從不停歇,整日都在鍛練,而羅沙卻是在布達拉宮修練,被居民當作神佛一般的供奉著,養尊處優自不待言。
  看看即將招架不住了,赫赫果爾怪叫一聲,叫羅沙配合他的行動。
  羅沙奮起全力將石礦去了過來,赫赫果爾則將口一張,一道烈焰噴過來,居然能遠達兩丈,燒到這邊的圈子里來,而且烈焰中還有著金光一閃,那是兩口小劍。
  這看起來像是法術,其實卻都是真功夫。烈焰是他預將烈酒飲在腹中,然後以丹田之氣,化酒成箭噴出,經過口腔時,有一小粒黃燐將火引燃,而劍也是預先吞下去的。
  這是特技武功加上一些兒的化學道具而已,所以火能灼人,劍也能傷人,都不是障眼法。
  他們若是光以這兩項玩意兒來攻擊,胡若花與水青青縱不被殺傷,也將被逼出圈子而落敗;他們躲得了飛劍,卻耐不住火燒。
  只是他們太小心了,再者也因為胡若花的魔力驚人,使他們不知道對方有多少的本事,因此配合了羅沙同時動作。這一來反倒解了她們的圍。
  胡若花雙手接住了石碾之後,烈火燒到,她用石碾作盾,往前一舉,剛好遮住了焰苗,而且把飛劍也給擋住了。叮叮墜地,卻是兩支長約兩寸、寬不及兩分的小鋼箭,平日吞入腹中,再以丹田之氣噴出殺人,十分鋒利,而且還令人防不勝防。
  番僧這邊數次無效,自己也怔住了,水青青卻怕他們再度搗鬼,弄些什麼花樣過來,連忙叫道:“和尚!你們也瞧瞧我的法寶。”
  她探手人囊,抓了一樣東西,直朝番僧扔去,長約尺餘,有若一根繩子,絕非暗器之屬。羅沙不知是什麼,伸出了大手握住,人掌柔滑,猶自蠕動、卻是一條小蛇,嚇得他連忙丟掉,而且一腳踩死了。水青青道:“別忙,還有呢!”
  在囊中又掏出了一把小蛇,足足有七八條之多,一條倏地扔將過去,嚇得兩個番僧手忙腳亂,又跳又踩。赫赫果爾被迫無奈,張口又是一蓬烈焰,噴出來燒那些蛇兒。
  因為這一堆蛇身子雖小,卻十分的伶便迅速,而且會對人主動攻擊,頗為利害。
  他防不勝防,只有將腹中剩餘的烈酒,噴成烈焰來燒蛇了。
  水青青早已看好了,及時取出了掌心雷,砰的一聲,子彈射出,也射進了赫赫果爾張開的大嘴中。番僧一身橫練氣功了得,這一顆子彈,在兩女的距離外,不見得能傷得了他。
  可是穿口而入,氣功練不到內部去,子彈穿入喉頭,打通了氣管,使他的真氣為之一阻,湧出的烈酒未及噴遠,就在他的口中頭上燃燒起來。
  常聽人以七竅生煙來形容怒極之狀,但是七竅生焰的情景卻無人得見過;而今天的赫赫果爾就是這付情形,他除了兩目之外,耳鼻口中都有火花及青煙冒出,痛得他抱頭亂叫亂跳,自然也顧不得圈子了。胡若花這時也把碾子去了出去,羅沙伸手要去接住,可是舉手無力,那手腕已粗了一倍,接在手中卻已端不住,身子向下一坐,石碾壓下,砸在他的肚子上,張口大蓬鮮血噴出。
  阿不花從樓窗甲躍出,急急地將石礦推開,要扶起羅沙,卻見他已不中用了;因為他的手腕處被毒蛇咬了一口,毒氣政心,再被巨石碾子一壓,大羅金仙也難以倖免了。
  阿不花悲呼一聲,又轉到兩丈多遠的地下去看赫赫果爾。他的耳鼻孔中猶有細細的餘火,口中卻是大量的溢血,看來也活不成了。
  他悲憤之極,手指著杜英豪叫道:“杜英豪,你下來,本師與你不共戴天。”
  杜英豪卻雙手抱著,毫無下去的意思,而且微微她笑道:“三場此武,我們已勝了二場,你勝了我也挽不回頹勢,還是乖乖地收拾一下你同伴的遺體,同到你藏邊去清修吧!出家人涉政已經不對,更不該插手到中原的朝廷中來,胡作非為,這次是給你們一個教訓。”
  阿不花暴怒地叫道:“狗屁!什麼中原天朝,佛爺才不理這一套;惹得佛爺火起,只要一聲令下,就憑在京中的一批本教弟子,也足夠叫你們皇帝挪個位,江山易個主。”
  這番話一出口,皇帝也變了臉色,厲聲喝道:“大膽番僧,居然口出犯逆之言,拿下來。”
  他身邊的侍衛們呼喝一聲,有四個人衝了下去,可是阿不花出言雖狂,一身功夫卻著實了得,根本沒用兵器,手翻拳打掌劈胸踢,眨眼間就把四名宮廷侍衛放倒了一雙。
  身居宮廷御前侍衛,武功自然不會太差,阿不花身上也被砍中了一刀,刺中兩劍,只不過番僧的氣功到家,刀劍上身,根本沒有感覺似的,皇帝瞧了不禁臉上微有悸色。
  阿不花在下面哈哈狂笑道:“皇帝,你可是看見了,憑酒家這等功夫,你們朝中找得出嗎?只要有洒家等十個人,殺入宮廷,縱有千軍萬馬,也擋不住;因此,你必須對本教特別尊重……”
  臉也抓破了,話也叫開了,阿不花也不再客氣了,把喇嘛遣眾入朝的目的一無遺。
  皇帝的神色很難看,回顧左右道:“難道就沒有人能制止這個番僧了?”
  杜英豪道:“陛下,對付這個番僧,草民可以手到擒來,只是草民認為此刻還是保駕為上,如果草民下去鬥他,他劫撲上來犯駕,草民援手不及,豈非大糟,而且番僧等四去其三,只剩一人,反而如此狂妄大膽,大概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這話不錯,四個喇嘛死了三個,阿不花反而抖起來了,這情形顯有可疑,仔細一想,他大概自知鬥不過杜英豪,所以才出此策,把杜英豪引開,而後出其不意,劫持皇帝,才可以挽回敗局。
  聽仕英豪如此一說,皇帝倒也驚心,不敢放杜英豪離開了,連忙道:“杜英豪,你手下這些人,個個英雄了得。他們難道也對付不了這番僧嗎?”
  杜英豪笑笑道:“陛下要拿下他,草民除了自己下去,別人都沒把握,但陛下如果是要除了他,則隨便派個人,不過舉手之勞。”
  皇帝一聽倒是奇怪了道:“有這麼簡單?”
  杜英豪笑道:“陛下,草民以為鬥力鬥勇,都是最沒有辦法時的手段;這番僧自恃武功勇力而作冒死一拚,草民卻認為不必與他去拚命,若是陛下准許殺之為懲,草民只要揮揮手就行。”
  這番話說得很響,阿不花也聽見了,他大聲叫道:“杜英豪,你別吹牛了。
  你下來,咱們力拚十招,鹿死誰手尚不得而知,若說你揮揮手就能要了洒家的命,恐怕騙鬼也不相信。“
  皇帝道:“你!杜英豪,反正這番僧不會是主謀,而誰是他的靠山,朕也很清楚,不必留活口了,殺無赦,不必有所顧忌。”
  番僧嘴巴裡說不怕,心中還是畏懼的,見杜英豪站在窗口,身子已經往後退了幾步。杜英豪含笑舉手,他又退了幾步,杜英豪的手輕輕往下一落,大家都全神貫注,瞧有什麼變化。
  只聽得轟轟兩聲巨響,番僧立腳的地方,像落下了一個巨雷,土石揚起,血肉橫飛,大家眼睜睜地看到阿不花的身子被拋上了七、八文的高空,然後頭手足肢等,分成無數碎片落下。
  好一陣子,大家驚魂始定,杜英豪道:“陛下受驚了,請恕草民未曾事先稟明。”
  皇帝的確嚇了一大跳,但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嚇著了,笑著道:“朕那有那麼容易被嚇住的,倒是你如何安排的,這麼厲害?”
  杜英豪一招手,卻是李諾爾與賴王榮二人抬著一具小銅砲由隱處出來。杜英豪手指道:“這是草民遠征俄國時帶回的戰利品,本擬歸獻朝廷的,想不到又用來為陛下除賊,先建一功。”
  皇帝聽了十分高興,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功!有功!記大功!記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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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鬧市驚龍

  杜英豪一行人是隨行保駕回到京師的,講起來可真神氣,皇帝是騎馬回京的。
  進入京城時,自然已經清道了,御林軍、文武百官,都排列在兩旁;不過皇帝還算開通,而且也是心裡高興,特下口諭,沒有禁止百姓迴避。
  他也是想在老百姓面前一現英武雄姿,當然更因為有杜英豪隨行,安全上的顧慮較少,所以他希望能在老百姓與百官前亮亮相,擺駕乘馬而行。
  雖則,皇帝是公開亮相了,但也只是讓百姓們遠遠的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而已。這在京師已是百年難得的盛事了,所以那一天仍然是萬人空巷,擁擠在較為空曠的地方。至於行經街道時,則兩側都已為禁軍及官員們排列在兩邊的前面,住家的百姓只能被擠在屋中,開了大門,當門卻是一付香案。
  香案上點著香,只能遠遠地眇上一眼,皇帝走近時,則必須要跪下低頭,口中三呼萬歲,反倒看不見什麼了。
  皇帝今天是特意作了戎裝打扮,穿上了鎖子黃金甲,騎在高頭大馬上,確實是有些威風;因為他也是個高個子,長年養尊處優,人胖胖的,紅光滿面,靖神奇佳,確是一派君臨天下的氣魄。
  但是他落後一個馬頭的社英豪卻更為神氣。
  他雖然是江南總督衙門總捕頭的官銜,但不是正式授銜的官吏,品銜也是空的,在位時掛著好看,下合時立即取消的,因此杜英豪從不穿官服,仍然以布衣百姓自居。
  今天在皇帝旁邊,他那虛懸的官銜當然更沒有穿掛的必要,倒不如一身布衣來得清高了,皇帝為酬謝他的殊勳,特頒他一個布衣伴駕並騎的榮譽。所謂並騎,也不過是距離較近而已。
  皇帝是天子,是至高無上的至尊,不能容許有人與之相並的,更不容許有人超越的,所以杜英豪的馬頭必須落後兩尺許,只能說是緊傍在後面。
  他穿了一身絳紫色的織錦長袍,騎在馬上,雄赳赳,氣昂昂的,一表堂堂,十分搶眼。
  他後面才是寶親王弘安殿下,是有名的美男子,看起來很帥氣;左右則是兩位將軍,再後是男男女女一大堆,那是晏菊方等,杜英豪的西行班底,裡面最搶眼的是胡若花。
  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女大力士,徒手搏五虎,而後還活活地格殺了一名西來的喇嘛。
  再後面才是皇帝帶著的隨駕人員,其中卻有低頭喪氣的兩位王爺。他們以前是最跋扈、最神氣的人,因為他們手中掌握著一批可觀的喇嘛,進而掌握了禁軍與侍衛營的實力,雖不致於造反篡位,但是連皇帝也要對他們客氣幾分。
  但是杜英豪卻把他們擊倒了下來。其實,杜英豪先後一共只擊殺了約莫十名喇嘛,以京師現有的藏僧數目,實在不算是回事兒。只不過這十名藏僧是喇嘛中的頂尖高手,在杜英豪手中居然全數伏誅,這才使得京畿震動,也使得那兩位王爺乖乖地低了頭,因而寶親王留在京中的人,也能及時地控制大局,取得了絕對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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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這一次要不禁民眾,乘馬而行,也是一項考驗,看看京城中的勢力是否已經能完全掌握了,那些失意的宗室和喇嘛們是否還有蠢動之意。
  皇帝是因為目睹了杜英豪的神勇,對他已有充分的信心:認為杜英豪足夠保護他的安全,倒是杜英豪擔足了心事。他對自己的本事有自知之明,雖然現在因為習了萬流歸宗秘笈上的武學精華,多少能來得幾下子,但是他沒有武學基礎,施展那些招式也只是隨興之所至而已,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他是無法與人爭競的。
  所以走在路上時,他擔足了心事,唯恐有個刺客冒出來,那就要了他的命了。
  杜英豪並不太在乎皇帝的性命,他只是擔心,萬一有了情況,那就是要他這位大英雄好看了。
  越是擔心,偏巧越容易出岔子。在行經一座鐘樓的時候,忽然樓頂上響起了一聲暴喝,有兩條人影在上面飛蹤而落,再向皇帝衝來。
  兩個人都是身穿黑衣,黑市蒙頭,全身包在一片黑中,只有眼睛處開了兩個洞,而且也露出了鼻子和嘴。這兩個人身材並不高,可是手中卸握著亮晃晃的長劍,挺劍急進。
  鐘樓高約六七丈,他們由上面跳下來,落地無聲,點塵不驚,而且落地就跑,身形動作絲毫朱受影響,可見這兩個人的輕功卓絕。
  杜英豪覺得這兩個刺客簡直是在跟自己過不去,但對方既然現身了,也只好硬著頭皮頂上去。
  因為伴駕隨行,他身上沒有帶兵器,但是卻在袖中裝了那枝小掌心雷,一握在手,正要衝出去,皇帝卻高興了道:“哈!哈!孤正感到此行乏味,想找機會活動一下筋骨,這兩個人倒是深合孤的味口。杜英豪,你先替孤掠陣,由孤自己來對付。”
  杜英豪忙道:“萬歲爺何必要跟他們拚命。”
  皇帝笑道:“朕自信沒有什麼失德之處,足以引起百姓們非殺朕不可,這兩名刺客竟然敢當街行兇,朕倒要好好問他們一下,到底是為了什麼?”
  皇帝的鞍旁就懸著一口劍,他很輕巧地拔劍在手,催馬迎了上去,這時後面那些侍衛以及兩旁的禁軍都擁了土來。皇帝又喝道:“杜卿家,煩你攔住別人不准上來,朕要叫人看看,朕這個皇帝頭顱,沒有那麼容易砍下來的。”
  皇帝有了話,那些侍衛們立刻止步不前,只在外面採取了包圉的形勢。
  寶親王也策馬上前,到了杜英豪身邊。杜英豪道:“殿下,皇上這不是太冒險了嗎?”
  寶親王道:“假如刺客只此二人,倒是不太要緊,因為父王的劍術相當高明,他老人家每天至少都要與宮廷的劍師練劍半個時辰以活動筋骨,因此一枝劍上頗具火候。”
  杜英豪道:“在宮廷練劍跟人殺伐拚命是完全不同的兩碼子事兒,我看還是不太妥當。”
  寶親王笑道:“沒辦法了,父王一直想公開地展示一下他的劍法,找人真正決鬥一下,這是個機會,他不肯放過的,不過杜卿家倒不必擔心他老人家搏鬥的經驗不足,據我所知,他有好幾次,一個人微服獨出,巡行京畿,跟一些江湖人打了起來,倒是挺出風頭,把人家打趴下一大片,自己一點都沒受傷,閒談之下,他老人家對此十分得意。”
  杜英豪嘆了口氣,他知道皇帝微服出巡,極難有可能不被人知道,可能是皇帝喜歡這一套,他的近侍們故作不知,安排了一個機會,讓他表現一下來哄他高興的;再者,京師螢轂之下,也不會有什麼大規模江湖人聚會,最多只是一些地方上的小混混兒,算不了什麼,即使如此,那裡面恐怕還混有一些侍衛在內,暗中保護著他老太爺。
  那些場合,絕不同於今日,因此他只能道:“我們還是走近一點,也好有個照應。”
  寶親王對此倒不反對,慢慢地策馬過去。這時皇帝已經到了兩名刺客的面前,皇帝用劍一此道:“你們這兩個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攔路行刺帝駕,你們要知道,這是滅族的死罪。”
  兩個刺客不作聲,卻慢慢的挺劍徐進,皇帝再道:“你們說明白,到底朕有什麼地方令你們不滿意,才會使你們拚萬死而冒此險,你們看明白了,現在己身入重圍,失手固難逃一死,就是得手了,你們也活不成的,難道你們不要命嗎?”兩人依然不作聲,挺劍更近,忽而其中一個揮劍直刺。寶親王忙道:“父王小心!”
  皇帝輕鬆的避開了,這是另一個蒙面人也展劍上前,兩個人分左右夾攻皇帝,皇帝精神抖擻,一支劍舞得風雨不透,不但擋住了兩個人的急攻,而且還不時作回擊。
  更因為他騎在馬上,而那兩個刺客的身材不高,只有在兩側躍起才能攻擊,皇帝只要把馬身略略移動,就可以避過攻擊,故而戰來十分輕鬆。
  如是交鋒了幾十個回合,皇帝居然佔盡了上風,得意地大笑連:“你們才只這點本事,就敢來行刺了,還不快放下兵器投降,朕或可網開一面,法外施仁,饒你們不死。”
  兩個蒙面徒仍然不作聲,揮劍進撲,皇帝忽地揮劍一震,鏘然巨響中,一個蒙面人手中的長劍被震得脫手飛出。他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呼聲,返身急蹤,由地上兩個急翻,猛地蹤起,拔出平空,腳尖一點鐘樓的欄杆,人已翻出鐘樓,身形之輕靈,令人嘆為觀止。
  皇帝又為這種卓絕的輕易所折服,喝采道:“好身段,就憑這種身段,朕也不願追究你了,放他去吧!不要追他。”
  有幾個侍衛已經要追到鐘樓去,聽皇帝的話又止住了腳步。這時另一個蒙面刺客則瘋狂似的向皇帝撲上,劍勢也凌厲無匹,皇帝喝道:“朕已經放過了你的同伴,你不跟著一起去,還來送死?”
  可是這傢伙的劍術好像厲害起來了,三五下急翻,居然把皇帝殺得連連後退,皇帝怔了一怔後笑道:“好傢伙,你手下還有幾下子,朕倒要試試。”
  揮劍正待跟那刺客一決,急聽砰的一聲,跟著有銀光一閃,刺客已撫胸倒地。
  喉頭插著一支飛刀,胸口有一個血洞。血洞是杜英豪的掌心雷造成的,飛刀卻是水青青射出的。
  皇帝道:“朕說過要一個人獨鬥他們的。”
  言下頗有責怪之意,可是杜英豪上前將那蒙面人的頭上黑市揭掉,皇帝倒怔住了!
  刺客的年齡並不大,面目姣好,赫然是個女子。杜英豪不認識這個女的,只是隨便地說一聲:“真想不到,還是個雌兒,會這麼蠻橫。”
  他看到皇帝的神色不豫,以為皇帝還在為自己格殺了刺客,不能讓他顯一下威風而不高興,乃笑笑道:“陛下,男不與文鬥;何況陛下以九五之尊,更犯不著去跟一個女流之輩搏鬥。”
  皇帝已經意興蕭索,揮揮手道:“拉下去!拉下去!真想不到會是她。”
  杜英豪微怔道:“莫非陛下認識這刺客?”
  皇帝道:“不認識!杜英豪,朕有點不舒服,想乘鑾駕先走一步,你護著太子繼續巡行吧!”
  立刻有人招招手,後面的鑾駕土來了,不過是一輛金碧輝煌的大車子,由四頭駿馬拉著。皇帝上了車子,立刻有幾名太監攀著車窗,將皇帝保護得密密重重飛也似的去了。
  隨行的護衛也走了一大堆,但是仍然沒有影響到儀仗隊的完整。發生事情的這一段路上也沒有什麼老百姓,兩邊都是高樓巨宅,想必是那家王公的家宅,所以刺客的事,也沒驚動多少人。
  杜英豪詫然道:“聖駕是怎麼了?前一刻兒還是好好的,一下子就龍體久安了。”
  寶親王忙道:“杜壯士,你別介意,父王不是對你不高興,而是為了那刺客。”
  杜英豪道:“刺客不是已經殺死了嗎?”
  寶親王道:“那刺客是德容格格,也是我的堂妹,是父王很喜歡的一位姪女兒。
  她不但人聰明,而且弓技無雙,連我們弟兄輩都沒幾個能勝過她們姐妹的。”杜英豪更為詫然的道:“怎麼?敢情是位格格,而且還是皇上的姪女兒,難怪聖上心裡不舒坦了,可是這位格格幹嗎要開這種玩笑呢?”
  寶親王輕嘆了一口氣道:“她不是開玩笑,恐怕是認真的,因為她是肅親王的女兒。”
  “啊!就是宗人府宗肅王爺。”
  “現在可不是府宗了,他們利用那些喇炕,把持朝廷,跋扈傲上,大權一把抓。
  父王趁你翦滅喇嘛的機會,先拔除他的京人府宗之職,德容聽到了後,知道父親大勢已去,才情急而行刺了。”
  杜英豪道:“這是算什麼呢?沒了皇上,就能輪到她老子當皇帝嗎?”
  寶親王苦笑一聲道:“這可很難說了,如果她行刺得逞而身份不被漏的話,他們可以聯絡幾個有力的朝臣,一手遮天地幹起來了,要知道軍權大部份還在他們手中的。”
  杜英豪道:“既是軍權在手,他們還怕什麼呢?”
  寶親王搖搖頭苦笑道:“杜壯士,軍權在手,只是他們有統轄提調指揮之權,並不表示那些兵全是他們私人的,天下正統,一切都以朝廷是尚,只有在亂的時候,天下分主,他們才能掌握大權。”
  杜英豪總算對國家大勢又明白了一層。
  寶親王又道:“我八旗兵製是很完美的軍制,統兵將領,都效忠於王室,所以古來大臣跋扈,只能把持著朝廷,卻不敢公然纂位,就是這個道理。”
  杜英豪道:“但是皇帝聽命受製於大臣,總也不是一件好事。”
  寶親王嘆道:“是的,軍機大臣握權過重,乃是朝廷之憂,所以找父王極力想擺脫這層束縛,在我老祖宗的時候,也常有這個情形,一直沒有個好辦法去防止。”
  杜英豪笑道:“其實這沒有什麼好傷腦筋的,執掌軍務大臣不可久居其位,每三五年必然更換一次,使將軍以上的將領,不會成為他們的私人;再者,各地的將軍,三五年也輪調一次,不就成了。”
  這是杜英豪教一位財主的方法。那個財主開了幾十家當,還有其他不少的生意,每年盈餘卻不多。他調查了一下原因,知道是各處的朝秦掌櫃中飽營私所致,串通了伙計,上下其手,很難找出其中弊端。杜英豪寅緣跟那位財主搭上了關係,那是在他做江南總捕任內的時候,替他出了個主意,就是把各處的朝奉及掌櫃,每兩年調一次,使得上下之間,無法溝通,果然根除了弊端。
  現在他聽聽朝佐治軍的情形,似乎也差不多,所以信口將這方法說了出來。
  其實,這是個俗之又俗的辦法,但寶親王聽了,居然目放異採道:“好!好辦法,等我登基之後,就照這個法子執行。”
  杜英豪道:“殿下,你為什麼不去奏告皇上,立刻就執行呢!這可等不及的。”
  寶親王嘆了口氣道:“目前卻不宜執行的,因為刻下朝廷中,共分兩派勢力,一派是支持我的,另一派則是肅親王他們,互相製衡,朝廷才得相安無事。肅親王他們倒了下來,另一派支持我的人自然較為起勁,如果我提出了這個辦法,那些人唯恐將來權勢旁落,不知又要搞什麼鬼。”
  杜英豪聽得心中頗不是滋味。他對寶親王的印象頗佳,認為他是個有為之君,但是聽了他的話後,覺得他也是個爭逐權勢之徒。
  寶親王大概也看出了杜英豪的不滿之色,忙又加以解釋道:“杜壯士,我不否認這個做法有點自私,但是沒辦法,我必須要先掌權才能做我想做的事,否則一切都是空的。我雖是太子,但是要想當政,還是得要一些人支持才行,目前我不能做得太過份,否則我將成為眾矢之的,連父王也保不了我,若是由著那些大臣的捧個糊塗蟲上來,國家更會被他們弄得一團糟了。”
  杜英豪嘆道:“殿下,我只是一介草民,不懂得朝廷的大計。”
  “不!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我將來一定要借重你,置于朝堂之上。”
  杜英豪忙道:“殿下,我不是做官的材料,而且我已經得罪了大多的人,恐怕難以相處得好。”
  寶親王道:“沒關係,我全力支持你。”
  杜英豪道:“那更糟,如此一來,豈僅是那些仇家要對付我,連殿下身邊的人也要對付我了。殿下,若是你真心想要維持我們良好的關係,就應該放我到江湖上去,然後殿下有所需求,我再來出力倒是方便得多。”
  寶親王陷入了沉思,杜英豪卻道:“殿下,你也許不相信,不過我可以提出證明的,這次我能否離京,就大成問題。”
  寶親王道:“那怎麼可能,你為朝廷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又兩度救駕,誰還敢對你無禮。”
  杜英豪笑道:“殿下等著瞧好了,不過草民可要先提一個請求,萬一草民遭遇到什麼了,還請殿下多予支持,因為草民完全是被殿下拖到這漩渦中來的。”
  寶親王慨然道:“沒問題,你放心好了,我拍下胸膛保證,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的。”
  杜英豪的耽憂並不是杞人憂天,而且寶親王的保證也成了問題,因為找麻煩的人恰是個他也惹不起的人。
  那是杜英豪住進賓館後,接到了一道懿旨,說是太后要召貝他,也要見見水青青。
  旨意是一個小太監傳來的口諭,恰好寶親王也在,他笑著道:“杜壯士,太后雖然上了年紀,卻最好熱鬧,大概是要聽你說說一路上的情形。”
  杜英豪劫在心中起疑惑了。太后召見他或許有可說,但是卻指定一個水青青見駕就可疑了,若是要召見他的那些女孩,應該連王月華、晏菊芳和胡若花一起才是。
  但太后的旨懿不可違,杜英豪只有請寶親王帶著進宮去,寶親王也很高興地道:“我這個祖母很慈祥,我離京之後,也很久沒去請安了。正好跟你一起去一趟,我們這就走吧!”
  三個人直抵皇宮大院,由側門進去,因為有寶親王作陪,所以也無須要等候宮中批准入門,直到懿寧宮外,才由門上的小太監進去稟報。
  當懿寧宮門大開後,裡面出來一個宮裝的少女,年紀不過才十八九歲,長得不錯,只是滿臉煞氣。寶親王一忙道:“玉容,你怎麼在這裡。”
  那女孩子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幾乎有三百天都在老祖宗身邊。這就是杜英豪嗎?”
  寶親王道:“是的,杜壯土,這是玉容格格,是我堂妹,也是老祖宗的心頭肉,最疼愛的孫女兒。”
  杜英豪心中有數,他看了玉容格格的面貌後,知道麻煩來了,但他仍拱手道:
  “格格。”
  玉容格格哈哈地道:“杜英豪,你是一介平民,我可是禦封的和頤格格,見了我竟敢不跪。”
  杜英豪平靜地道:“格格,杜某雖是一介草民,但是見了聖上也沒跪過,你可別在這上面找麻煩,令尊肅王爺就是因為這個題目被革了職。”
  寶親王也知道她的用意了,連忙道:“玉容!你別胡鬧,杜英豪是老祖宗下旨召見的。玉容格格神色一變道:”大膽的罪徒,竟敢如此missingpar,玉容冷笑道:“老祖宗那有興趣見這種江湖匪類,是我要她來瞧瞧的。”
  寶親王大驚道:“什麼,你假傳懿旨?”
  玉容沉下臉道:“不錯,你去告我好了。沒用的,老祖宗的口諭向來都是由我代傳,不必請示,我說什麼,老祖宗都承認的。”
  杜英豪對這位刁蠻而充滿敵意的貴族女郎卻傷透了腦筋。不過他卻很鎮定,淡淡地道:“格格,你要弄清楚,我殺死令姐時,她可是拿著寶劍,要行刺聖上,那是叛逆、刺客。”
  玉容像是瘋了一般,厲聲叫道:“我不管,不管她犯了什麼罪,總不該由你這種豬狗般的殺手去殺她。她是皇族,你是平民,照大清國律,殺皇族者誅九族,我現在就要執行。”
  她執著劍,惡狠狠地砍了土來,杜英豪只有狼狽地躲開了:但是玉容的動作很快,而且劍技也很精,運轉如風,杜英豪赤手空拳,要躲過很不容易。寶親王急得在一旁跳腳叫道:“玉容,你住手,你瘋了,你知道現在已經犯了多大的罪。”
  玉容厲聲道:“我不知道我犯了什麼罪,那些罪名還不是由你們去定。”
  寶親王更為憤怒地道:“玉容,你知道你此刻的言行是當誅九族嗎?你要把你家人害死嗎?”
  玉容道:“我只要求殺了這條漢狗,你要為一個漢人而誅我九族,你就下手好了;何況你也是我九族之內,未出五服,要宰連你也一起宰。”
  寶親王忍無可忍,嗆然也拔出了寶劍。玉容運劍砍向了杜英豪,寶親王揮劍去招架,但他的臂力不如玉容,劍技也遜色,一下子運入帶劍都被撩開了,手臂酸麻,長劍也握不住了。
  玉容繼續去追杜英豪時,在後面的水青青趕到了。她在地下揀了一把小石子,情急之下,打出了一顆石子,口中喝道:“照打!”
  這顆石子的目的在於分她的心,玉容的打鬥經驗較弱,果然被她的誘敵方法引起了注意,反身揮劍去擋開了石子。
  水青青的發石手法何等驚奇,第一顆是存心要對方注意才發聲招呼的,以後的志在傷敵,反而沒有聲音了。只聽得玉容像被黃蜂螯了般的叫了起來,手上、胸前、臉上都著了石子兒,痛得扔下了劍摀著臉直跳。杜英豪拾起了她的劍,玉容痛定指著杜英豪叫道:“死漢狗,你竟敢打傷我,我若不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杜英豪沉聲遣:“格格,你別逼我殺你。”
  玉容上前直撞過去,口中還直罵道:“你殺!你若不敢殺,就是畜生不如的賤奴。”
  這時園後已經傳出了一聲蒼老的喝阻:“玉容!快過來,你瘋了。”
  但是玉容卻沒有理會,仍是衝過來,要抓杜英豪手中的劍。杜英豪將劍一舉,對準她的胸口,玉容仍是毫不畏懼地衝了過來。
  誰都以為杜英豪會縮手避開的,但是杜英豪的手沒動,反而挺得筆直,一劍扎進了它的心窩。
  劍尖透胸而入,再出背後出來了一截。寶親王大驚道:“杜壯士,你怎度真的殺死了她。”
  杜英豪將手一松,使得玉容向前一跌,劍柄撞在地上,又刺深了進去,直到劍托處,而背上的劍尖則冒出了兩尺來長,鮮血直噴。
  這一劍直穿心臟,所以玉容只扭了兩扭就死去不動了。杜英豪哈哈地道:“殿下,你看看清楚,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把七首,急刺而來,我若是抽回了劍,固可保全她,我就要陪上一條賤命了。”
  寶親王聽出了杜英豪的語氣不悅,連忙道:“壯士,我沒有看見她手中有武器,還以為她是空手的,這當然怪不得壯士。”
  杜英豪道:“怪也沒辦法。殿下,我也是存心要她命的,即使她手中沒有兵刃,我也要殺她。”
  這時後院中,由幾個女孩兒扶出一個老婦人。寶親王連連向杜英豪做眼色,杜英豪如同未見,照樣侃侃而談。這時人已來到面前,寶親王沒辦法,只得上前跪下道:“孫兒叩見老祖宗。”
  杜英豪這才知道那蒼老的聲音已經出來了,轉身跪下一條腿道:“草民社英豪叩見老菩薩。”
  太后看了看地上的玉容,眼中隱有淚影。
  “罷了!起來吧!杜壯士,對不起,我這個孫女兒實在太頑劣了,咎由自取,恕不得你。”
  然後又罵寶親王道:“寶兒!你也是的,身為太子,竟然目睹宮中人無禮行兇而不加阻止,著實該打;你這個太子日後還要繼承大業呢!就憑你這樣優柔寡斷,怎能擔當重任?”
  寶親王挨了罵,冤屈地道:“孫兒喝阻過。”
  太后哼了一聲道:“喝止有什麼用,她可曾聽你的,你該叫御林軍來抓她起來。”
  寶親王道:“孫兒已經拔劍制止,可是她根本不作理會,只差沒殺孫兒了。”
  太后更怒道:“你打不過她我不怪你,但是大內侍衛總不成也鬥不過她,你為什麼不叫人?”
  寶親王不敢說話。太后道:“是不是因為叫了人來,也沒人敢對她動手。”
  寶親王只得道:“老祖宗聖明。”
  太后哼了一聲道:“我不聖明,否則也不會養成她如此無法無天了,可是這不能全怪我,你們全有責任。我喜歡這孩子是不錯,但不會縱容她目無法紀,她若有不是處,你們就該管她。我不是那種護短的人,她在我面前很乖,我不知道她的平素行為,你們應該知道的,不該也縱容她。”
  寶親王低頭不作聲。太后又沉著臉道:“剛才你還打眼色,叫杜壯士別說話,是怕我聽見了。杜壯士救了你父親,倒落了不是,玉客為這個要殺他,你無力阻止倒罷了,還不讓他說話,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真把我當作個蠻不講理的老婆子了。”
  寶親王只有低頭道:“是!孫兒糊塗。”
  太后道:“知道你糊塗,幹嗎還怔站著,還不快給杜壯士道歉陪罪。”
  寶親王忙拱手作揖。太后道:“跪下磕頭,人家差點去了性命,豈是作個揖就能了事的。”
  寶親王果然跪了下來。杜英豪忙也跪下道:“草民不敢當,殿下千萬便不得。”
  太后道:“杜壯士,不必回禮,你應當受的,現在他還是太子,不是皇帝,你受他一禮不為過,咱們家人太對不起你了。去!扶杜壯士起來。”
  有兩名女郎上前扶起了杜英豪。看她們的衣著打扮,該都是格格之流。杜英豪可不敢跟她們較勁兒,只得由她們扶著,受了寶親王一禮。
  太后這才嘆著氣道:“我先聽說德容在外面行刺皇帝,還以為聽錯了呢!現在又看了玉容的行事,才知道是真的。這兩個孩子太糊塗了。”
  寶親王道:“她們僅只是為了父王罷了四叔宗人府宗的職務,才做出傻事的。”
  太后道:“但是這些舉動太不對了,行刺尊長,假傳懿旨,擅殺功臣,這些罪名,那一項不是誅全家的。這兩個孩子,白辜負我一場疼愛了。”
  她又轉向杜英豪道:“杜壯士,我實在很抱歉,你救了皇帝,官家未曾謝你,反而招來許多煩惱,不過這要怪皇帝,他如果發現了德容行刺,就該立刻把玉容也關起來,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皇帝由後院也轉了出來道:“母后,孩兒救應來遲,害母后受驚了。”
  太后抬頭道:“皇兒也來了。”
  皇帝道:“孩兒才得到通報急趕來的。”
  太后嘆道:“我剛才還在怪你,說你發現了德容行刺,為什麼要瞞著我。”
  皇帝低頭道:“孩兒是怕母后傷心。”
  太后道:“胡說!我不會這麼不講道理。德容的事我固然傷心,但發生了玉容的事我更傷心。你們父子兩個都夠糊塗的,以為我是護短的老糊塗蟲了,要是我早知道了,至少會著人看住玉容,也就不會有以後的事了,幸虧杜壯土沒有受傷,否則叫咱們怎麼對得起人家。
  這下子連皇帝都低下頭來不敢作聲了。
  太后這才對杜英豪道:“杜壯士,事情過去了,你也別放在心上,現在咱們當作閒下無事來談談,你說剛才即使玉容沒拿兵器,你也要殺她,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杜英豪道:“草民見玉容格格對草民懷恨至深,今天縱然殺不成草民,日後對草民也不會放過的,故而草民為了國家安全以及天下日後的太平,必須要除此後患。”
  太后道:“你難道不是為了自己?”
  杜英豪道:“不!草民來自江湖,回到江湖上去,倒是不怕玉容格格的報復;但她若留在官中,心懷怒憤,恐非朝廷社稷之福。”
  太后道:“皇兒,你聽見沒有,這都是你一念之不忍惹出來的。為一國之主,處事一定要果斷有魄力,即使是對自己人都要公平,行刺皇帝,罪當及全家,不能因為她們是王族而有所偏私。”
  皇帝只有唯唯稱是。
  太后又嘆了口氣道:“杜壯士,雖是玉容假傳我的意思約你來的,但我倒真的很想聽你談談在東北的經過,既然來了,就到我那兒丟聊聊吧!”
  杜英豪只有答應了。進了太后的懿寧宮,他又介紹水青青晉見了,然後大夥兒坐下,連皇帝與寶親王也都坐了下來,圍著一張大桌子談笑飲宴。
  席間,皇帝問到杜英豪的意願。杜英豪趁機提出了要求,不做官,但望能將那一片中俄邊境的山區賜為對地。
  皇帝當場就答應了。他也有點麻煩,杜英豪的功勞太大,卻沒有出身,給個小官不足以。missingpar,所以,他極力反對復明,說那一個王朝早就該埋葬掉了,沒有光復的必要。
  這當然跟一些遺臣故老的說詞與主張大相違背。可是杜英豪不怕抬,他提出事實,配合現狀,把他們斥得閉口無言;而年輕一代,卻表示了由衷的贊和。
  那些老家夥憤而退席作為抗議時,杜英豪做得更絕,當時就格殺了兩個為首的,震慴住了其他的人,乖乖地改變了立場。
  這當然會引起一些人的不安,說杜英豪手段太激烈。杜英豪正言駁斥,說自己對這些人既無私隙,也不是跟他們爭權,卻認為這些人是禍害,是此洪水猛獸更可怕的瘟疫,他們會害人。
  他又舉例說明幾次不成熟的舉事,都是一些迂腐的書生不甘寂寞,鼓吹一些熱血青年起來草率舉事,結果都是全軍覆沒,還累得許多無辜的百姓遭殃,他們的親友家屬被消滅不說,更可痛的是犧牲的都是我民族的精英。
  因此,杜英豪最痛恨的就是這一類人,說他們空讀詩書,昧於現勢,誤人誤己,不殺了他們,只有害更多的年輕人送死而已。
  這一來大家才信服了。杜英豪要大家開墾邊疆,那個地方,一則可以從事生產,屯積軍需;二則可以訓練人員,準備戰鬥;三則可以不受干擾,散佈流傳民族思想,還我國魂。
  目前,朝政尚稱靖平,大家在那兒生聚教養,形成一股勢力後,可以構成朝廷的顧忌,進而為我漢人公開爭取公平的待遇;若是朝廷腐敗,過份迫害漢人,也有了足夠保護的力量杜英豪說得很明白,自己站在一個漢人同胞的立場為大家盡力,提供一塊地方給大家生存、發展,卻沒有任何野心。
  就這樣,他終於取得了支持,得到了兩千餘人的響應,分批遷居前往。
  這是他跟寶親王取得的私下協議。這批人雖都是被目為叛逆的義師,但卻在官府的保護下,遷居到北方去的,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在朝廷而言,這也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們在中原散入民間,不住地倡言謀叛,殺不勝殺,不勝其擾。杜英豪殺了幾個最具搗亂性的領頭人物,又把另一大批好動好亂的半江湖人物送往窮北,至少地方上可以太平了。
  杜英豪親自領了那些人,深入窮邊後,進入山區。他沒有騙人,那兒的土地肥沃,物產資源極豐,只要能善加開發,無水旱等天災,而且極冬苦寒,連蝗蟲都無法生存,是個最理想的世外桃園。
  山裡有煤層,有礦砂、冶鐵、煉銅,不但可以製造各種器具,也可以打造兵器。
  杜英豪自己佔了一片土地,卻出產極純的金砂。他把那一批所謂約二轉子混血兒,全部移居到自己的保留區內,教他們淘金。那種工作很輕鬆,而收入極豐,沒幾年,一個個都身擁巨金。
  有了錢,不怕討不到老婆,也不怕嫁不出去。
  沒有人認為杜英豪獨霸了金砂不對,因為全片產業都是杜英豪的,他當然有權留下最好的;何況杜英豪並不自私,他不聚財,所得的收入,他都買了大批山中不易製造的日用品,不計代價的分發給大家使用。
  人越聚越多,大部份都是聞風響應而來的義民志士,也有一部份則是移家到邊區來尋求新生的,更有一些是在外面犯了罪,逃到此地來避難的。
  杜英豪倒是很公平,來的人一體全收,但是嚴加告誡,在山裡可以給他保護,只是不能再犯,否則處製之嚴,尤甚於王法。
  山裡面的功課除了工作之外,尚有文武兩途。清晨習武、傍晚讀書,有的是最好的教習人才,因此五年下來,山中已是個個文武全才,不分男女老幼,沒有一個是不識字的,也人人都有一身好武功,而人數也由最早的兩千餘口,增為兩萬多了。
  但是並不覺得擁擠,因為可以向深山內推進,而山的伸展幾乎是無窮盡的,它還可以容納無限的人眾。朝廷劃給他一片山,卻沒有規定地界。事實上叢林莽莽,也無法規劃出一個界限來,反正照他們發展的速度而言,兩年之內還不必怕跑出山來。
  只不遇,它的大門雖是在中國境內,邊線卻是沿著中俄的邊界而延展出去的;因此,黑龍江畔那一片肥沃的土地,漸漸地都隸屬了杜英豪所轄的忠勇山莊。
  忠勇山莊是因杜英豪的忠勇侯所得名,杜英豪自然而然地成了莊主。
  他已正式成了家,娶了晏菊芳為結髮元配,而王月華、水青青與胡若在也都成了姨奶奶。
  這也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事實上根本無所謂嫡庶。杜英豪的忠勇山莊就像個大家庭,他自己的家也就成了個縮小的大家庭。
  杜英豪自己不管事,忠勇山莊中最具權力的該是李諾爾與賴正榮兩位大總管,及四位奶奶。
  賴正榮擔任總管之後也成了家,沒人再叫他賴皮狗了。他是最高興的一個,因為他不但有了兩個嬌滴滴的老婆,而且也是最早生兒子的。
  成婚的第二年,他就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自白胖胖,成了所有人的寶貝。
  杜英豪進入中年,身材微微發胖,性格卻沒變,依然嘻嘻哈哈,沒一點架子,經常跟孩子們玩在一起,甚至於看見了漂亮的小姑娘,他也會開兩句玩笑,但是極有分寸,因為大家都叫他杜伯了。杜伯伯跟姪女兒總不會太過份的;因此,他捏捏人家的臉蛋兒,那個女孩子說不定會撲到他懷中撒嬌,引起旁人一場大笑。
  晏菊芳勸過他多次,叫他莊重一點,要像個侯爺的樣於;但杜英豪卻滿不在乎,反而笑道:“我是個江湖人,根本就沒把那個什麼侯爺放在心上,我若是正經,就不像是杜英豪了。”
  儘管他如此嘻笑詼諧,但是他的武功卻更深進了。一部萬流歸宗秘笈上的精妙招式,他日夜下苦功研練,漸漸已能貫穿一氣,信手揮出,皆成妙著;因此,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沒人能知道。
  這一天午後,正是春天,山上已解凍,大家都忙著春耕。這是杜英豪規定的,山莊中糧食必須自給自足,絕不向外採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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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移花接木

  杜英豪自己一個人坐在莊外的那家酒樓上。酒樓名叫關外別有天,是李諾爾的妻于小玲開設的,規模很大,酒菜很豐富,價錢卻很公道。那是進入山莊的第一道關口。
  由別有天到山莊,還有十幾裡山路,入山的人,必須要在這兒掛號登記,山裡的人出去,也得在這兒打個招呼。這是為了了解。
  杜英豪沒事喜歡在這兒沽一壺酒,弄幾個菜,雜在客人中間,淺斟低酌,用他那敏銳的的眼光,觀察著每一個人。忠勇山莊太富庶了,難免會啟人覬覦之心,想混進來撈點油水的不是沒有,但多半難以漏過杜英豪敏銳的眼光。
  今天,他又看到一些不平常的。那是一對賣唱的父女,老的拉著二胡,老態龍鍾,還瞎了一只眼;女的十九、二十歲,卻頗為麗,唱的歌很好聽,只是面容粗俗。
  她唱時媚眼亂拋,賣弄風騷。
  另外,有一批年輕漢子,在跟那個姐兒起鬨。杜英豪皺皺眉頭,因為這關外別有天酒樓,雖是進入山莊的第一關,但離官道不遠,也經常有一些過路的客人來觀顧,像今天這一些客人跟這賣唱的父女,就都是外來路過的。
  他這忠勇山莊與關外別有天的關係,遠近都知道,雖然這兒不像官府那麼嚴肅,但是也沒有敢來此地胡鬧的,這一夥人顯然透著邪門。
  他要耐心地瞧個究竟,尤其是這一批漢子,以及那對賣唱的父女,行止都透著古怪。
  那些漢子的樣子很粗獷,滿臉橫肉,若起來就不像善類。他們還帶著一個個的長布卷。這布卷的形狀一望而知是刀劍之類的兵器,個個神情透著怪異;而最令人難以理解的,還是他們的沉默。
  其實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默不作聲,當賣唱的女郎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也會高聲地調笑,甚至於從衣襟下面摸進去,去摸她的奶子,其他人也跟著起鬨,吵得很厲害。
  但是那彈三弦的老頭兒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喧鬧聲立刻停止了,一切的喧鬧原本像洶湧的流水般奔騰,但突然地就像是在水流中落下一塊閘板,將水流堵住了,變得寂然無聲。
  雖是那賣唱的女孩子依舊在唱著,但是卻顯得十分單調,也令人感到刺耳了。
  老頭兒哼聲很低,而且是背著杜英豪;但杜英豪的耳朵偏生很尖,居然就聽見了。
  因此,杜英豪有一個概念了,這批漢子跟那對賣唱的父女是一夥的,而且都因那瞎了一只眼的老頭兒為首,好像在進行著什麼陰謀。
  老頭兒父女已經來了三天了,一直就在別有天上賣唱盤桓,收入不算好,也不算太差,但他們目的並不在錢。昨天晚上,那個女的和客棧的小伙計賴光榮搭上了,問了許多閒話,白貼身子陪著睡了一覺,還給了小賴一大把的碎銀子,那已經超出了他們三天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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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光榮是總管賴正榮的堂弟,人長得挺體面,也挺伶俐,是個頗有出息的小夥子,只是不務正業,整天喜歡在女人堆裡鬼混。賴王榮把他從家鄉帶了來,安置在關外別有天中打雜,原是磨磨他的性子,那知道這小子更得意了,藉著這機會,他接觸的女人更多了,混得更出色了。
  那個女的名花子,老頭兒自稱姓龔,叫龔本田,他們好像在打聽最近京中有沒有人來?以及忠勇山莊中有什麼新聞?杜英豪是否常出去等等。
  因為這些消息並不重要,而且也沒什麼關係,賴光榮都詳細地回答了,他到底是個伶俐的人,知道情況不對勁,立刻悄悄地告訴了他兄長。
  杜英豪自然也知道了,這就是他今天特地出來瞧瞧的目的,而且還特地改了點裝扮,戴了頂大氈帽子蓋住了眉梢,一件大土布上襖,短褲赤腳,花白鬍子是粘上去的,還刁著根旱菸袋,完全不像是位大人位,當然更不像位大英雄。
  大漢們是今天新到的,看樣子他們是要對山中不利,但是他們卻又沒有入山之意,這使杜英豪透著納悶;不過,沒等多久,他就知道答案了。
  一陣馬蹄聲,來了兩個官差打扮的人,看穿著就知道是大宅第中的戈什哈。
  這兩個人身上還帶著寶親王府邸的族麾,很明顯的是寶親王的手下家將。
  寶親王對這位老友念念不忘,經常派人梢封信來問候,帶點時新的玩意兒送給杜英豪,殷勤得令人感動,所以這兩個人來也很平常。
  他們一直到櫃上,倒是很客氣,對小玲也稱為夫人,凡是京中來的人,到了此地都客氣異常。
  他們中的一個抱拳道:“李夫人好!小的叫康明,這是同伴戰志超,我們都在寶親王府當差。”
  小玲也很客氣地道:“殿下安好,二位老遠地來,辛苦地,快請坐下歇歇,我找人通知杜爺。”
  康明忙道:“多謝夫人,殿下安好,很惦念各位,說過一陣子,還要出來拜候各位呢!這次是有一封信,要急交杜爺,請夫人派人帶個路。”
  一般送函件來的人,都是在此地歇下掛了號,然後第二天再由莊中派人出來接了去。
  那多半是帶了桃子禮物的,這次派了兩名家將只為送封信,顯見不尋常。小玲道:“那我就不敢多耽擱了,小賴,你就陪兩位官爺進去吧!”
  賴光榮答應了一聲,正要去換衣服,那個名花子的少女已經上去了,陪笑道:
  “兩位官爺,趕了長路多乏呀!坐下喝杯酒,奴家唱支曲子給二位解解乏,喘口氣再忙公務也不遲。
  康明因為在杜英豪的地方上,不敢太放肆,只是和氣地推辭:“不!不!我們沒空。”
  花子拉住他,硬按在椅子上笑道:“忙也不在乎這一會兒工夫呀!爹,彈過門。”
  龔本田叮叮咚咚地彈了起來,花子就著弦子,唱了一曲小調。兩名戈什哈沒辦法,耐著性子聽完了。花子唱完後福了一福才笑道:“二位爺,請隨便賞。”
  戰志超伸手入懷中,掏了一塊碎銀子,丟在桌上。花子連忙道:“謝謝二位爺的賞,等回頭再來侍候二位,爹,咱們上別處轉轉去。”
  她收了銀子,就要出門而去,恰好賴光榮換了衣服進來,一把摟住了花子道:
  “怎麼要走了呢?你不是說要上山裡去賺幾文嗎?正好我現在有空,跟我一塊兒去吧。”
  花子推開他道:“這麼多人,別拉拉扯扯的,今兒我不得空,改天再去吧!”
  她跟著老頭兒走了,那些大漢們也忙著結帳離開了。康明有點窘急地道:“小兄弟!走吧!”
  賴光榮見店中已沒有別人,才到杜英豪身邊一躺笑道:“杜爺,您看小的還不賴吧!”
  杜英豪笑著倒過煙,敵了他一下腦袋道:“猴兒患子,毛手毛腳,回頭人家找上你,看你怎麼個對付法。”
  康明一聽賴光榮叫杜爺,不禁大吃一驚,因為在這兒只有一個杜爺,雖然性杜的不止一個,但只有杜英豪夠資格稱一個爺字兒,此外連八十三歲的江湖前輩社子英也只落個杜老的稱呼。
  他們倆人忙過去,總算看清了,忙又跪下請安道:“杜爺,原來您在這兒,您怎麼改了裝呢?”
  杜英豪笑笑道:“我怕麻煩,殿下有什麼事情?”
  康明道:“不曉得,殿下有一封親筆信,說是有機密大事,一定要交在您手中。”
  戰志超伸手去掏信,摸了半天,臉色已變了。康明見狀急道:“你快拿出來呀!”
  戰志超急得把衣襟都解開了,裡面是一個布連褡,用繩子套在脖子上,穿在衣服裡,十分隱祕。
  他把裰褡也解了下來,往桌上一例,裡面只有幾塊銀子,一方腰牌,還有幾張銀票,就是沒信。
  康明道:“怎麼會沒有呢?早上我還瞧見你放進去的,你又挪了地方了。”
  戰志超道:“沒有,我身上只有這麼一處地方可以藏物件,而且從早上到現在,我沒動過,怎麼會不見了呢?”
  “別是在馬上給顛了出來!”
  戰志超道:“不可能,我外面還有衣服兜著呢!袋口還有繩子打了結不對,我剛才掏銀子時,袋口是開的,叫人動了手腳了。”
  康明道:“別見鬼了,我們早上一路都是騎馬下來,誰都沒挨過你的身子。”
  賴光榮笑笑道:“戰爺,是不是這個?”
  他從身邊取出一個摺得方方的信封出來。戰志超一把搶過道:“就是它!就是它,小兄弟,原來是你開玩笑,差點沒要了我的命,要是真去了它,殿下不砍了我的腦袋才怪。”
  杜英豪笑道:“是那個女的從你身邊摸了去的,我又叫小賴由她身邊掏了回來!”
  賴光榮笑道:“戰爺,你別不信,小的可沒沾過你的身子,只有五鬼搬運法才能把東西挪過來,我可沒那麼大的神通。”
  康明也道:“是了!老戰,只有那個姐兒拉扯時,挨了你一下,就在那時候把東西摸走了,幸虧這位小兄弟又拿了回來,否則你我兩條命都完蛋了。你也是的,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不小心呢?”
  杜英豪道:“也怪不得他,那個女的手法乾淨俐落,若非行家是很難發現的。
  我教你們一個辦法,以後再有這種要件,最好是用油紙包了,塞在靴子裡,藏在腳底下,這樣子人家就不會注意到了,而且一定得脫下你們的靴子才能取到手。
  “
  邊說邊拆開信。近來他的文字已頗有進展,可以自己閱讀了。他知道花子那批人似乎是專為這封信而來,想見內容一定十分重要。
  一面看,一面皺眉頭,看完後,一聲不響,掏出火來,把信點著燒了,而後才點上了一袋煙,慢慢地抽著。
  康明與戰志超自是不敢動問,只有賴光榮心急問道:“杜節!究竟是什麼要緊的事!”
  杜英豪笑笑道:“你別急著管閒事,先把你自己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我的麻煩?我沒什麼麻煩呀!”
  杜英豪笑道:“怎麼沒麻煩,你拿了人家的錢,又佔了人家的便宜,還要掏人家的心窩,當真以為你是小白臉不成。瞧!人家找來了。”
  他又坐了下去,低聲道:“散開,小心應付,別說穿我在這兒,必要時我會出頭,這幾個傢伙不簡單,小玲,發緊急信號,召山裡的人來。”
  康明與戰志超才退到一邊桌子上,龔本田已經提著裝三弦的袋子,花子跟在後面,臉上有著五條鮮紅的指印,想是剛挨了一巴掌!
  賴光榮一見到她,就先發制人,笑著道:“來!來!花子姑娘,我們還沒走呢!
  再來唱幾段,這兩位爺可想念你得很,一直在問你呢!”
  花子一直走到賴光榮身前,兩眼盯著他。
  小賴嬉皮笑臉地道:“花子姑娘,是這兩位爺們要找你,你盯著我看什麼?”
  康明與戰志超多少也得了點指示。他們本不是個安份的,手腳也還過得去,花子從他們身邊把東西摸走了,他們已經大感臉上無光,這同看到花子去而復返,他們自然不肯放過,何況他們已經知道杜英豪在一邊接應,膽氣更壯。
  康明最是火大,上前一把抓住花子的手,沉聲叱道:“臭娘們兒,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在爺們的身邊伸手,偷走了重要東西,你還敢回來。”
  他乾脆公開地叫開了。花子神色一變道:“這位爺,您請放手,您剛才說什麼?”
  康明怒道:“媽的!你還裝蒜。告訴你好了,老子是京裡東宮太子寶親王府的人,奉殿下之命,送一封十萬火急的密件給這兒的杜侯爺,剛才叫你在身邊一摸,把密函給偷走了。”
  花子立刻叫冤枉。康明在京師混大的,對這一套早看厭了,也懂得如何應,冷笑一聲道:“你別喊冤枉,老子絕不冤枉你,因為除了你之外,沒人碰過我們;那是一封極為機密的文件,你若不拿出來,老子就把你們父女立刻送官去。”
  瞎老頭龔本田的一只獨眼中射出了厲光,正要上前,戰志超配合得好極了,嗆的一聲,刀子立刻出來,架上了他的脖子道:“老頭兒,你別亂來,你女兒做的好事,你叫她快拿出來,否則事情鬧大了,你們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他因為成竹在胸,文件已經由杜英豪過目,因而更加神氣,指著龔本田,一寸惡狠狠的樣子。他知花子等人回來,必然是向小賴興師問罪,他們是原失主,倒不如先發制人。
  花子在拚命地掙扎,但康明的力氣大,抓人也很得法,兀自掙不脫。
  賴光榮這時又上前做好人了,連拉帶勸地道:“這位爺,有話好說,您真掉了東西嗎?”
  小玲在櫃檯道:“小賴!回來,沒你的事兒,少管閒事。”
  賴光榮一縮脖子道:“好,我不管就不管。”
  龔本田氣極敗壞地道:“掌櫃娘子,這兒可是你的店,有人在你的店裡欺負人,你該管管的。”
  小玲淡然地道:“不錯,這是我家的店,我家掌櫃的在杜爺那兒做事,這兒是忠勇山莊的門口,有任何事我們都該管的;杜爺雖已貴為侯爵,但他仍然是個江湖人,忠勇山莊是江湖朋友過日子的地方,在這兒,任何江湖上的事兒我們都管。”
  龔本田道:“那你可不能由著官差欺負人。”
  小玲冷笑道:“老頭兒,你那寶貝女兒下手的時候我看見了,守著江湖道義,我沒開口叫破,因為我不能擋兩位財路;可是後來這兩位說,你們拿走的不是財物,而是一封重要公文,尤其是這份公文要交給我們侯爺的,那我就不能不管了。”
  龔本田一怔道:“是你叫他們抓住我們的?”
  小玲點點頭道:“不錯!他們是失主,叫他們向你們理論最合適。”
  龔本田怒叫道:“你們是官家的走狗爪牙,幫著官家來欺負老百姓。”
  小玲笑道:“說忠勇山莊的人會做官家的走狗爪牙,訴之天下也沒人相信;憑杜爺的名望,也沒人能指使得了他,杜爺或許替官家出過力,但那是為了救國救民、造福人群。”
  龔本田還待叫嚷,小玲道:“你別不服氣,我說的是有真憑實據的,你女兒拿了人家的東西確是不該,快還給人家,要是你們缺錢,可以商量。”
  康明也道:“是啊!那封公文太重要,丟了要砍腦袋的。你們還給我,要是缺錢用,那好商量,只要數目不太大,我們絕不小氣。”
  他說得大方,因為賴光榮又露了一手,在拉扯勸入時,把一個信封又放回到花子的懷中,手法之快,令人嘆為觀上;只是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用身子擋住了別人,讓他知道而已。
  那還是原來的信封,祗不過裡面的信件已經給杜英豪看過燒掉了,剩下一個空封套。
  花子跳著腳叫道:“捉賊要臟,你們不能平空地誣賴人,欺負我們老弱孤女。”
  康明冷笑道:“我相信李夫人不會冤枉你,她看見是你拿去的。小姑娘,乖乖地拿出來。”
  花子道:“那你搜好了,要是我身上有贓物,隨你怎麼處分,要是搜不出來,看你怎麼交代。”
  康明道:“搜?你一個大姑娘,我可不便。”
  花子叫道:“沒關係,你放開手,我自己抖開來給你看,今天非要你們作個明白交代。”
  康明的手一松,她奪腕而出。這個女的倒也夠潑的,她抓住自己的領口,往下一扯,嘩的一盤,前襟敞開,就穿了那件上衣,露出了那對鼓蓬蓬的胸乳以及一身白內,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康明倒是一怔,因為他明明看到小賴把東西放回去的,怎麼會沒有了呢!難道又被她藏了起來。
  花子衝到康明的身前叫道:“你搜!你搜!搜不出贓來,姑奶奶要你們好看。”
  康明倒嚇得連退了兩步,移眼去看小賴。賴光榮笑道:“官節,他們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要是真有東西,早也過手了。”
  一面說一面用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而且還拉了拉褲腰帶。康明會意了道:
  “對啊!你們把東西交給人了?在什麼地方交給誰了?”
  她氣勢洶洶地逼過來,康明道:“慢來!慢來!你別使賴,再說你身上還有地方沒搜到呢!”
  他指指她的褲腰。花子冷笑道:“你別指著靠這個推託,姑奶奶不在乎,解下來給你看。”
  康明道:“不,上別處解去,這兒不便。”
  花子怨聲道:“不必,就在這兒,免得你又說姑奶奶把東西轉了手,今天姑奶奶非得跟你鬧個明自,讓你知道我們這些老百姓也不是好欺負的。”
  她倒是完全不在乎,動手就把褲帶扣給松了,用力一抽,褲腰鬆開,褲子由腰上滑下腳面,裡面也是一絲不掛,使得每個人的眼都直了。
  倒不是為了她活色生香的表演,一個不穿褲子的大姑娘,赤條條的站在面前,倒不一定太迷人了,主要是因為花子的作風太潑,使人不敢領教,跟她先前的嬌媚完全判若兩人。
  大家注目的是在褲腰摺縫中有一方紅紅的紙塊,康明叫道:“就是這個。”
  他倒是經驗豐富,立刻上前一腳踏住了褲子,一掌握同了花子,把她給推了開去,伸手拾起了那方紙塊,誰都看得出是一個封套。
  龔本田怪叫一聲,忽地衝前要奪取,戰志超的刀還架在他的肩上,都未能攔住他,但是賴光榮卻伸腳踢出一條長橙,口中叫道:“小心別碰著。”
  龔本田恰好一腳踏在橙子腿上,摔了個四腳朝天,而且還撞倒了一張桌子。
  花子先是一臉的愕色,似乎不相信那信封會在自己的褲腰裡,按著她就發瘋似的撲土來叫道:“還給我,那是我的。”
  她的動作還真快,一陣風似的搶進來,拳腳齊施,攻向了康明。康明揮出一拳,打在她的乳房上,花子似乎根本不覺得痛,仍然搶進,仍然抱住了康明接信的手,康明只有死命地抓緊不放。花子伸手去搶,卻不敢用力,因為那是一個紙封套,若是搶成了兩片,就毫無用處了。
  爭執了一下,她忽而張口對著手臂咬了下去,康明負痛大叫松了手,封套到了花子的手中。
  康明跟著一拳擂了過來,敵在她的背上,疼痛之極。這一拳很重,花子的身體飛出去,她也痛叫一聲,蹌踉跌出,口中噴出了一道血箭,但她的手裡判緊握著那個封套。
  龔本田由地上跳了起來,用一種很奇怪的語言叫了兩個字,大概是叫她快走。
  花子衝向了門口,這邊康明與戰志超提刀追上。龔本田手中的三弦居然可以當作武器,一揮而出,兩人用刀去砍,發出了叮叮的響聲,那柄三弦竟是鋼鐵所製,還激出一股火花。
  賴光榮擋在門口,雙手一攤道:“姐兒!你可不能這個樣子出去。”
  花子咬牙道:“小賴,看在我們一夜夫妻的情份上,你故我一馬,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小賴笑道:“正因為我們有過一手,我才不能讓你這樣子出去,至少得把褲子穿上。”
  花子那管這些,死命衝了過去,賴光榮滑溜得很,在她的人快要衝到時,他的人往旁邊一閃,底下卻伸出了一條腿,花子被絆了個狗吃屎。
  而且那個封套不知怎的,又到了賴光榮的手中。花子滿臉是血,跳起來都不管,撲向賴光榮要去搶封套,賴光榮忙道:“你別找我打架,這玩意兒又不是錢票,你要就拿去好了。
  說著伸出了封套。花子倒是難以相信,遲疑片刻,終於還是伸手去拿了過來。
  到手後,她似乎還不相信,但是看到封套上的名字,才相信是真的,喜出望外,回頭就走。
  但是那叫龔本田的老者卻大聲喝道:“花子,站住,不要走了。”
  花子詫然地站住了。龔本田又沉聲道:“把衣服穿好,把東西還給人家,今天我們是栽到家了。”
  花子自是難以相信。她把手中的那個信封打了開來,裡面只是一張貨單,記著年月日送到上好高粱多少鰻、白乾若干鰻等等。
  那是賴光榮信手拈來塞進去的。她恨恨地把紙條扯碎了,然後跑過去,從地下抬起那條花布褲子來穿上。小賴還獻殷勤上去,把她的褲帶遞過去道:“把這個栓上,要不然褲子又會掉的。”
  花子寒著臉接了過來,一言不發就把褲子系好了。那老者也進來了道:“小兄弟,好手法。”
  賴光榮微笑道:“不敢當,老先生,很對不起,擾了你們的財路;不過,這是杜爺的地方,而杜爺派我在這兒照料著,我總不能對不起杜爺。”
  龔本田道:“裡面的信件是小兄弟換過了。”
  賴光榮偷眼瞟向杜英豪,見他搖了搖頭,知道杜英豪的意思還不想揭穿,於是拍了拍胸膛道:“不錯,信函在我身上,我準備親自交給杜爺去。”
  龔本田道:“杜大俠不在山上嗎?”
  賴光榮道:“在!可是他昨天就上山裡面去看幾個朋友了,這一上去,幾百里路都說不定,幾天都不一定能同得來,這封信看樣子十分緊急,我只有自己走一趟了。”
  龔本田一笑道:“小兄弟,你說得很對,這封信的確是十分重要,寶親王殿下惟恐有失,才叫我們一路暗中送了來。”
  賴光榮哦了一聲。戰志超立刻道:“那有這回事,殿下怎麼會另外派人。”
  龔本田道:“是真的,我們是軍機處查緝營的,這兒有腰牌為證。”
  他從三弦的底部打開,取出一塊黃銅的腰牌。戰志超道:“這腰牌是查緝營的沒錯,可也證明不了什麼,誰知道你們從那兒弄來的?”
  龔本田道:“朋友!腰牌反面有姓名年齡特徵,那可假不了的。”
  戰志超道:“既是要你們暗中護送,你女兒幹嗎還要從我們身上下手?”
  龔本田一笑道:“朋友,你問得好,從京裡一路下來,我們可以暗中照顧著,但是到了這兒,我們的同伴就幫不上忙了,山裡面龍蛇混雜,各式人物都有,我們想試試二位的警覺性夠不夠。”
  賴光榮道:“這個不勞二位費心,到了這兒就等於是交了差,東西交到了我手上,已經萬無一失,各位可以回去了。”
  戰志超道:“我們還得等杜爺的回音呢!”
  龔本田道:“二位倒真是可以回去了,由我們去向杜爺聽取回音好了;殿下交代這封信一定要親交杜爺,而我們的責任則是看到杜爺收到了信為止。”
  賴光榮道:“這麼說來,老先生還要跟我一起去見杜爺了?”
  龔本田道:“不錯,看了小兄弟的身手,我們實在佩服,所以老漢也不敢要求保管了,但老漢一定要見到杜爺不可。”
  賴光榮轉轉眼珠道:“是你們父女兩個?”
  龔本田道:“不!只有老漢一個。”
  賴光榮笑道:“得了吧!老先生,我這一上去,也許要兩三天才能找得到杜爺,這兩三天內,要我隨著你這麼一位貴賓,我實在沒胃口,要是你女兒跟我同行,倒還差不多。”
  小玲立刻道:“這是正經事,別開玩笑。”
  賴光榮道:“李嫂子,我說的也沒什麼不正經,山裡面那批人兇得很,除了杜節,對誰都不賣帳,我若帶個陌生人進去,他們不宰了我才怪。”
  龔本田道:“你帶我女兒怎麼就能通行了?”
  賴光榮笑道:“這兒就是女人吃香,尤其到了深山裡面,女人簡直成了活寶,他們一見我帶的是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吃豆腐都來不及,那裡還顧得查東問西了?”
  龔本田道:“這裡都是杜侯爺的邑地,裡面住的人該都是杜爺的下屬,怎麼會這麼橫?”
  賴光榮道:“老前輩,你在查緝營當差,怎麼也會問出這個外行話了?裡面那些人原來是幹什麼的,你應該清楚,他們也不是杜爺的朋友,杜爺讓他住進去,是為了江湖義氣,但對他們可實在不放心,所以隔段時間,總要進去瞧瞧”
  龔本田道:“那我的女兒可不能去。”
  賴光榮笑道:“老爺子,你放心,你那閨女兒跟著我不會吃大虧的,最多在你身上掏一把,沾點小便宜而已,那又少不了一塊肉,她在這兒賣唱,還不是叫人摸來摸去的。”
  花子叫道:“死殺千刀的,姑奶奶那是為了掩飾身份,不得不忍著委屈,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賴光榮笑道:“得了吧!大妞兒,你可少跟我來這一手了,你想規規矩矩的進去,那是不可能的,第一個我就不會對你規矩,否則我就不會帶著你,反正是為了工作,你再委屈一下吧!”
  龔本田道:“花子跟著一起去,老漢卻必須要同行,這是老漢的職責。”
  賴光榮想了一下道:“好吧!不過,老大爺,萬一人家不放你通行,你可得受點委屈。”
  龔本田道:“這是什麼意思?”
  賴光榮笑道:“經常,我也帶著幾個姑娘進山裡去,每個人都撈足了出來。山裡的人可大方著呢!而且只有這個理由,才能叫人不起疑。”
  龔本田道:“有什麼好疑的,我是官差。”
  賴光榮冷笑道:“老節子,你這話就更不上路了,到了山裡,你根本就提不得朝廷兩個字。”
  龔本田微微一震,然後才點頭道:“好,我不提就是,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賴光榮道:“到了山裡,你就是大茶壺。”
  “什麼叫大茶壺?”
  “真是的,你連大茶壺都不懂?”
  花子忙道:“我們只是偶一為了需要,逢場作戲而已,誰是真幹這個的?”
  賴光榮道:“好了,我告訴你吧!大茶壺就是跟在**後面,侍候湯湯水水的那頭王八。”
  龔本田臉色一變,賴光榮道:“你別聽得不順耳,事實上你前兩天干的就是這活兒,花子半夜裡上我屋裡去,你不就在外頭等著看嗎?”
  花子忙陪笑道:“好了,爹,反正是為了工作嘛,受些委屈也沒處怨人去。”
  龔本田哼了一聲。賴光榮道:“還有話得說清楚,賺了銀子怎麼個分法?”
  龔本田道:“給你一半。”
  賴光榮道:“那有這種好事,我不幹!”
  花子道:“一半你還嫌少,你要多少?”
  賴光榮道:“全歸我,因為你們只是為了工作,又不指著這個賺錢,自然不要好處。”
  龔本田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道:“好,我答應你。”
  這時杜英豪忽而摘下了帽子,抹掉了臉上的晦氣色,起立笑道:“姓杜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值得二位花這麼大的力氣去見他?”
  龔本田忙道:“你是誰?”
  杜英豪笑笑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寶親王的信我已經收下了,假如你們的工作只是要把信交給我,那就是已經交差了。”
  龔本田朝各人的臉上看了一遍,從他們的神情中知道這個漢子就是杜英豪無誤,不禁神色一變,腳下已連步後退。
  杜英豪一笑道:“你不是查緝營的?見了本爵為何不跪下叩頭?”
  龔本田怔了一怔才拱手道:“侯節真愛開玩笑,既然已經收到了信,就不該再拿我們開玩笑。”
  杜英豪一笑道:“宮本樣,你的戲演完了?”
  龔本田道:“侯爺說什麼?”
  杜英豪道:“我叫你宮本樣,閣下是東夷浪人頭目有馬紀夫手下的大將,本名叫宮本田,出身在伊賀忍術劍師,一直派在中國做工作,華語說得很純熟,這次是來進行一項大陰謀的。”
  宮本田臉色大變:“你怎麼知道的?”
  杜英豪笑道:“自然是殿下的密函上說的。”
  宮本田道:“寶親王不可能知道我的。”
  杜英豪笑道:“殿下知道東夷浪人潛來我國,將要有一次大陰謀,叫我就順便偵查一下,那知道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宮本田嗆的一聲,由三弦的柄中抽出了一支精光閃閃的長劍,比住了杜英豪:
  “姓杜的,說!你是怎麼知道本師的?”
  杜英豪微笑道:“你們最近悄悄地向北方潛入,以各種身份,冒充我墾荒的移民,潛伏在我們邊境,朝廷已有知覺,我這兒更是清楚得很,早把你的底子摸清了,我不去找你已算你運氣,你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賴光榮道:“原來這老小子是東洋人,這婆娘?”
  杜英豪笑道:“你已經摟著睡了一夜,居然連人家的身家姓名都不知道,小心點兒,別把命也玩進去了,這個宮本老頭兒手下有男女七煞,在他們本土是有名的兇人,人見人愁。”
  賴光榮笑道:“小的試過了,實在也不怎麼樣。”
  花子臉容驟變,雙手一搓,忽地發出了一聲輕雷似爆盤,而後全身化為一蓬煙霧,卻是向杜英豪罩去,而宮本田的長劍也刺向了煙霧中。
  這個動作發生得太快,而且那蓬煙霧瀰漫得也太快,一下子就罩將了過來,令人防不勝防。而宮本田的動作更快,煙霧乍起,他已有了動作。
  賴光榮與小玲都發出了輕呼。小賴此他的堂兄賴皮狗賴向榮的功夫還著實一點,放到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了。他看得出宮本田的武功有多高,他那柄由三弦把兒裡抽出來的狹細長劍有多鋒利,而他衝去的方向有多準。
  那正好是直撲向杜英豪,但卻在杜英豪的左手邊,杜英豪即使想抽劍抵抗,也嫌太晚了;何況杜英豪並沒帶劍。
  不過,他們也知道杜英豪是一個很難預料的人。他身上經常會冒出一些想像不到的妙器,產生出難以想像的妙用。
  這些妙器並不一定是兵器,但是在杜英豪手中,卻往往具有殺人及傷人的無此威力,使許多絕頂高手鎩羽認輸,一敗塗地。
  他們對杜英豪有著十足的信心,所以他們只輕輕地作了一聲驚呼,隨即又凝神地等待著。
  花子與社英豪是早已在濃霧中了,宮本田也衝了進去。他們的目的自然是要對付杜英豪,那麼杜英豪將如何應付呢?
  霧中首先傳出了一聲慘痛的呼叫,不過那是女子的聲音。迷霧中只有一個花子,不可能有別人了,不知道杜英豪用什麼方法傷了她。
  按著又是另一聲痛叫,那是男人發出的,叫聲很長、很慘厲,而且還不住地延展出去,四下游移,像是一條中了箭的野狼,在不斷地跳著、跑著、哀嗅著。這又是誰遭了殃?“
  小玲不安地問道:“小賴,會不會是杜爺著了他們的道兒?這聲音聽起來好可怕。”
  賴光榮卻信心十足地一怕胸膛道:“不會,這不像是杜爺的聲音。”
  小玲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聽過?”
  賴光榮道:“我沒聽杜爺喊痛過,他可真是條硬漢子,去年他背上長了個節子,還特地請了倜俄國大夫來給他動手術開刀刨肉。”
  小玲道:“那不是俄國大夫,他是我舅舅,跟我一樣是中國人,他叫馬達夫。”
  賴光榮笑笑道:“嫂子你別挑眼見,我對那位馬大夫可沒什麼不敬,但他的長相可不像咱們。”
  小玲幽幽地道:“不能從外表上去看一個人的。他被俄國的貴族放逐,也被那些農奴們欺凌,所以已沒有了國家,杜爺收容了他,他十分感激。”
  賴光榮道:“咱們不談那位馬大夫,反正那次他給杜爺開刀,一塊塊的爛肉往下刨:鮮血直淌,連菊芳大嫂都嚇昏了過去,杜爺卻連肩頭都沒皺一下,像那樣一條硬漢子,怎麼會叫得這麼難聽?”
  “哈哈!小兔崽子,你倒是很為我老人家捧場,不過這次可錯了,我若是像那個宮本田挨上那麼一下子,可能會此他叫得更嚇人呢!”
  這是杜英豪的聲音,而且就來自他們身後,倒把兩個人嚇了一大跳。
  賴光榮跳到一邊,才看清是杜英豪,笑容可掬,站在那兒正吧嘰吧嘰的抽那文長煙鍋子,不禁又驚又喜,跳上笑道:“杜爺,您可真會嚇人,我們正為您擔心呢!
  您卻不聲不響地出來了。”
  杜英豪笑道:“你不是對我挺有信心的嗎?那還擔心個什麼勁兒?”
  賴光榮道:“信任是一向事兒,擔心又是一碼子事,要是不看見您安好無恙地出來,我總是放不下心的。杜爺二那兩塊料呢?”
  杜英豪一笑道:“在那裡面躺著呢!女的少了條胳膊,那老頭子則烤焦了命根子,所以才哭爹叫娘的哇哇大吼,恐怕是從此絕後了。”
  兩個人回味了半天,總算是聽懂了。小玲紅了臉,賴光榮則笑得打跌道:“妙!
  真妙!杜爺!您是怎麼弄的,那麼大的霧,您怎麼看得見的?“杜英豪笑道:“這東洋的鬼玩意兒還真邪,居然什麼都看不見,人到了跟前卻只有濛濛的一個影子,所以那個婆娘想殺我,卻被老頭兒進來砍掉了一條胳膊,而那老家夥則被我一煙袋伸進了褲襠裡,他偏又沒穿褲子,這燒得通紅的煙鍋子一燙,那還不烤焦了?”
  賴光榮聽了直好笑,卻又不明就裡,一個勁兒的問究竟。
  杜英豪笑道:“說穿了沒什麼,我一見霧起,知道這是他們戰術中所謂的迷蹤法,而且他們還擅長霧中突擊。”
  賴光榮道:“是啊!他們早已認准了位置,急攻而進,又快又狠,所以我們才替您擔心。杜節!您是用什麼招式反擊回去的。”
  杜英豪笑道:“這是我自創的妙招,叫呂純陽醉臥岳陽樓,再加一招臥薪烤膽。”
  賴光榮道:“杜爺!這是什麼怪招?”
  杜英豪笑道:“我也說不上,反正我一瞧情勢,知道往那兒躲也不中用;那老頭兒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不太靈了,必定練就了聽風劍法,在霧裡我絕對比不上他的聽覺好,所以我乾脆原地不動,只是躺了下去。”
  小玲道:“啊!那能管用嗎?”
  杜英豪道:“不但有用,而且大有用處,他們大概也沒想到我會用這個方式,所以兩個人都衝了過來,結果女的一刀刺空,老頭兒以為是我,一劍砍下來,卻把女的肐臂給砍了下來,她痛得大叫起來,老頭兒也發覺砍錯了自己人,呆了一呆。”
  賴光榮笑道:“您就出手了?”
  杜英豪笑著道:“我那時只有這麼一根煙袋在手,只看見兩條腿在幌動,我怕踩到我頭上來,用煙鍋子往上一頂,那老小子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又用力一夾腿,這下子可夠他受的了。”
  小玲聽著也笑了道:“杜爺!也真虧您想得出這種招式,也只有您藝高膽大敢施展這種招式,要是人家知道您在地下,那可糟了。”
  杜英豪笑道:“你們會想到嗎?”
  小玲與賴光榮卻怔住了。他們的確沒想到,因為杜英豪是萬人景仰的大英雄,強敵來襲,他一定會以各種精巧的招式來化解,說什麼也不會往地上躺下去的。
  宮本田與花子也不會想到,所以他們才會撲個空,也給了杜英豪一個可乘之機。
  杜英豪每每會做些令人想不到的事,因為每個人都把他當作是蓋世的大劍客、名技擊家,劍客與技擊名家,必然在行為上有所規範,杜英豪卻偏偏不是大俠出身。
  他之所以躺下來,的確是為了躲避對方的攻擊,因為他的聽覺雖然不錯,卻沒學過什麼聽風識影的功夫,在迷霧中,他跟個瞎子差不了多少,而且他也知道在霧中亂竄更危險。
  所以他躺下了,而且巧妙地傷了兩個強敵,你能說這不是運氣嗎?
  杜英豪卻不承認這句話。他認為老天爺即使有意要幫助一個人,至少也得要那個人自己有足夠的智慧去接受上天的安排。
  他的機智,他的當機立斷,才是真正的致勝之由,而且比武功更靠得住。
  濃霧終於散了。杜英豪傷了兩個人,卻怕在霧中再受到暗算,因為那兩個人都還有戰鬥的能力,所以他趕緊跑了出來;但那兩個人卻一直躲在濃霧中,始終不敢現身。
  終於等到霧散了,而且寨中的晏菊芳、胡若花、水青青、王月華也都趕來了,李諾爾更掮了兩交火槍,先砰砰的放了一陣,把濃霧給震散了,再開始慢慢地搜索。
  這片濃霧是人為的,不過才五六丈見方,範圍並不大,可是霧中卻不見人影。
  宮本田與花子都溜了,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溜掉的。地上留下了一條斷臂,又白又嫩,那是花子的沒錯,手上還握著一柄匕首。
  另外還有幾片焦的布,那想是由宮本田身上抓下來。他是否真為杜英豪烤蕉了命根子,已無法查證,不過杜英豪的話沒人懷疑過,何況從他在濃霧中所發的叫聲來看,也應該不會是別的部位,別處被燙傷他不可能叫得這麼驚人。
  但人跑了也是事實,可見這兩個人還真有兩下子。因為兩個人所受的傷都不輕,居然還能溜掉,實在很不容易。
  不但人跑了,還留下了一句話,是耐人尋味的四個字:山高水長,用斷臂的血寫在地上的。杜英豪朝著血淋淋的大紅字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這四個字寫得很不錯,比中國人還好。”
  字的確蒼勁而有力,應該是出於那個叫宮本田的老頭兒之手。山高水長的意義,卻是後會有日,表示他們雖去,卻很不服氣,還會再來的。
  李諾爾很耽慮地道:“杜爺!這個宮本田是東瀛蝦夷族人,而且是甲賀忍者的健者,武功和邪術很高,怎麼會跟您結仇的?這很麻煩。”
  杜英豪點點頭道:“我知道,寶親王的私函上寫得很明白,這一批東洋浪人要在中國來進行一項大陰謀,為了怕我破壞,所以先遣人來刺探一下消息。他們倒是膽子不小,居然惹到我頭上來了。”
  大家都很焦急地看著他。李諾爾忙問道:“杜爺,到底是什麼陰謀?”
  杜英豪沉吟了片刻才道:“這個回頭再說,現在我們先要肅清一下內奸。”
  “內奸”這個字使得每個人都為之一震。
  忠義山莊內的人雖是各自為主、自立門戶,但他們卻像是一個大家庭,不但合力維持著一個世外的桃源,而且還維繫著漢家兒郎的崇高理想。
  現在,居然會有外族前來意圖染指,而且已經布伏下了內奸,這不是太可怕了嗎?
  李諾爾尤其感到沉重,因為他是山莊中的總管,大小的事情,他都是一手包辦的;山莊內的居民他也無不熟悉,若有內奸,他的責任最大。
  因此,他審慎地問道:“杜爺!山莊裡有內奸?”
  杜英豪道:“寶親王的私函上說的,那恐怕是假不了,而且照今天的情形看,你也該明白的。”
  李諾爾問道:“是些什麼人呢?”
  “這個寶親王可沒說,但叫我們注意就是。”
  “可是您卻認出了那老兒叫宮本田,是個東洋的日本矮鬼子,那又是寶親王說的嗎?”
  “是的!寶親王說有一批日本人,喬裝國人,潛進東北,恐怕是在打我們山莊的主意,要我特別小心;更說那個宮本田是東瀛甲賀忍術劍客流中的健者,可能已來到我忠義山莊。這是一批浪人,為本國所不容,流亡海上,才想到我們這兒找根據地。”李諾爾憤然道:“這些日本人太豈有此理了,他們自己國內的浪人莠民,卻往我們這兒趕。”
  杜英豪一嘆道:“你太天真了,這是同文館內那位東洋使臣的解釋,其實是他們足利將軍掌握了大權,野心勃勃,藉機向外擴展勢力,掠取財源而已。這批海寇根本是他們朝廷暗中支使的,在高麗,他們已經形成了勢力,才又同我們試探,寶親王希望我們剿滅他。”
  李諾爾哦了一聲道:“這倒是跟俄國人的手法一樣的,先是趕一批農奴到邊境上開墾、佔地,我們可憐同情他們流亡無依,容許他們立足下來後,他們的軍隊就以抓犯人的藉口開來,霸住不去,領土就變成他們的了。”
  杜英豪道:“老毛子、日本鬼子,對中國都沒懷著好心,只是他們畏懼中國人多勢眾,不敢公然出兵侵犯,只有試探一下;若我們不理,他們就會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晏菊芳問道:“朝廷難道也不管嗎?”
  杜英豪一嘆道:“寶親王探知了日本的陰謀,但是朝中一些大臣卻以為是危言聳聽,不加理會,皇帝也難以決定,說要等一陣看,寶親王只有為私函給我,叫我們自己小心。”
  “寶親王是負責密探工作的,他得來的消息怎麼會不可靠,這皇帝老兒在打什麼主意?
  杜英豪道:“皇帝是裝糊塗,你要知道,忠勇山莊內住的是一批被朝廷目為叛逆的義民,朝廷想消滅他們而沒有機會,現在有日本人來動手,朝廷不加把力已經算好的了,怎麼還能指望去對付日本人呢?所以皇帝樂得裝糊塗了。”
  “那咱們也不管,犯不著為這拚命去,日本人佔了這兒,丟的不是我們的臉。”
  晏菊芳missingpart 杜英豪卻沉下臉道:“不行!菊芳,你不該說這種話的;這個地方是我們自己開發出來的,朝廷認為是塊荒地,不在乎送給人,我們卻知道有多寶貴,怎麼能輕易讓給人呢?”
  晏菊芳不敢再開口說話了。李諾爾也道:“杜爺,雖然朝廷把這地方賜給了您,可是最先在這兒落腳的卻是我們那十幾家人,那也等於是我們的生根之地了;您在,我們承認是主人,您要將它送人,我們卻是寧死也不放手的。”
  杜英豪道:“我向朝廷要下這塊地,只是為了使大家有一個立身之處,可沒有存心獨佔,我沒認作是私產,又怎會轉送給人呢?而且我拚了命也要保全它,所以咱們必須肅清內奸。”
  李諾爾道:“杜爺,寶親王的信上怎麼說?”
  “就是我剛才告訴你們的那些。”
  “那可不值得拚命搶奪呀!那個宮本田與叫花子的女子,為什麼非要得到它不可呀!”
  杜英豪道:“他們可不知道密函的內容,以為會抖出他們所有的秘密,所以才要攔截。”
  “我們要如何地去找內奸呢?”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宮本田與花子不是兩個人來的,一開始時,有批漢子在店裡,跟他們很熟,那一定是他們的部下,這批人上那兒去了?”
  李諾爾看看賴光榮道:“小賴,你該有個數的。”
  賴光榮道:“他們有幾個常在鎮上的毛盛記皮貨行來往,是買皮貨的客人。”
  賴光榮道:“那個毛老頭兒常進山莊去。”
  水青青道:“這傢伙有問題,他上山裡去收皮貨,出的價錢很高,可是跟他來往的人,卻沒有掙下多少錢,反倒還欠了他的債。”
  “這是為了什麼呢?”
  “因為他還兼賣福壽膏,貨色好,價錢賤,還肯賒欠,有不少人常吃他的福壽膏,染上了癮,所以還倒欠他一大筆錢,每年把皮貨交給他抵帳都不夠。”
  杜英豪一怔道:“山裡有人吸這玩意兒?”
  “是的!早先不過才五、六個人,現在多到有十幾二十個人了。”
  杜英豪憤然道:“混帳、荒唐,怎麼允許這個東西進山的?你們也不告訴我。”
  水青青道:“這很重要嗎?內地也有人吸呀!聽說可以治病提神,很有神效呢!”
  杜英豪沉聲道:“不錯,它一開始是有這功效,可是久而久之上了癮頭,每天就非它不可了;它能叫人磨盡壯志,耗盡志氣,是種慢性的毒藥,我看過不少的人被它害得家破人亡,沒想到山裡也會有人沾上這個,是那些入?”
  水青青道:“人我倒是知道幾個,但是不可能是內奸,他們都是很有名氣的江湖好手,極有志氣。”
  杜英豪道:“沾上這個就難說了,去抓他們起來。”
  賴光榮道:“爺!這恐怕不行,除非握有證據,確知他們是內奸,否則咱們不能隨便抓人的;這忠義山莊雖是您的土地,可是他們入山來前,就說走了,自立生活,不受干擾的,而且有幾個人,小的知道還是義民頷袖,這可不能造次。”
  杜英豪沉思片刻才道:“抓!照抓!凡是沾上芙蓉癖的人,一律先抓上再談,我自然會給他們一個證據,即使找不出他們是內奸的證據,沾上了毒癮,我也要把他們趕出山去。”
  賴尚榮道:“杜爺!您最好三思而行。”
  杜英豪沉聲道:“不必,我做事向來是當機立斷,只問良心,不怕闖禍得罪人的;我們分頭行事,你陪菊芳、青青、月華去抓人,一個不漏,統統給困上,他們如反抗,就宰了他們;李兄弟、小玲,你們兩個人也去,必要時,叫你們山裡的人支援幫忙;小賴、若花,跟著我上鎮裡抓毛老頭去。”
  他的決定一向是快刀斬亂麻、乾淨俐落。菊芳道:“山裡抓人,有我跟正榮就行了,最多叫玲妹子幫著我,其他的人還是跟你去吧!那個毛老兒既是有問題,他那兒就不簡單,人多一點好。”
  杜英豪道:“好吧!快點行動,我給你們四個時辰,把人抓到我們的忠勇莊上去,我在四個時辰內也到那兒去會合。”
  於是,晏菊芳跟賴尚榮,帶了小玲入山去了;而杜英豪卻領著浩浩蕩蕩的一大批人,出鎮而去;賴光榮與水青青、王月華則先去打頭陣布署了。
  杜英豪這一批人等於是個家庭班子,但他們卻練就了一套默契,萬一有事,什麼人該做些什麼,一切都有條理,不必去臨時張羅忙碌了。
  除了他們原始的人馬外,自然還有一批助手和親信子弟。這些人是由杜英豪親自訓練的,平時擔任著各種雜務,像是他們的莊丁僱工,但在戰鬥時,這批人又是一標尖兵。
  水青青與王月華帶著十來二十個人,在必要的地方搭好了橋,杜英豪帶了李諾爾與胡若花也恰好到了毛盛記皮貨號的門外。
  毛盛記皮貨是忠義山壯建立後才開設的,這兒原來也是一家皮革行,收購早先山中那些中俄混血二轉子山民的獵犬皮毛,後來山裡的人多了,毛老頭毛永利就頂了那家店,擴大營業、本錢足,出價高,多多益善,有貨必收,人又和氣,所以很結人緣,也經常上山裡串串門兒,大家都認識他。
  賴光榮迎了土來,悄聲道:“吐節!您真是料事如神,那些牛鬼蛇神鄱在他店裡,而且我還看見後院牆頭有新鮮足跡,多半那斷了一條肐臂的婆娘也在裡面,咱們是怎麼行動?”
  杜英豪一笑道:“我進去,你在門外瞟著,招呼青青跟月華留點神,情況緊急就進來支援,否則就在外面圍捕,出來一個捉一個。”
  “這個不用小的去招呼了,兩位嫂子夫人都是好角色,知道如何行動的,杜爺,我幫您進去吵架去。”
  杜英豪笑笑沒反對,賴光榮興沖沖的走進了店。因為生意做得大,店面也加大了,後面加蓋了不少屋子,顯得很有氣派,外面的櫃檯像是個大廳,放了很多散落的桌椅,即便有十來件買賣同時上門,他們也能分開來同時接待;此刻,那些座位上就坐著幾個漢子,他們看見了杜英豪,就不安地用手去摸腰間的刀。
  那些漢子一見,忍不住就要掄刀撲土來;但是賴光榮人小精靈,他在前面使腿一伸,一個絆倒在地,另一個則倒在自己人身上,手中的刀也不小心扎在前一人的腿上。店中頓時亂了起來。
  有些人要拉兵器土來拚鬥,有的則又想往屋後逃。只看見屋後出來一個老頭兒,伸開了兩隻手,大聲叫道:“別鬧!別鬧!鄉親們有話好說。”
  這正是掌櫃的毛永利。他一面攔人,一面上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抬眼看見了杜英豪,神色大變,忙上前行禮道:“侯爺虎駕光臨,草民未曾遠迎,實在罪該萬死。”胡若花冷笑道:“你知道你罪該萬死,總算遠此這些飯桶強得多,你死吧!
  省了我動手。”
  毛永利口中雖說罪該萬死,那只是一句謙詞,那知道人家竟當成了真的了,倒是有點手足失措;頓了一頓才賠上笑臉道:“姑奶奶!小的待慢侯爺,固然是罪大惡極,但是侯爺事前並未知會一聲說是要光臨,俗語說不知不罪嘛!”
  杜英豪笑問道:“毛老兒,你來中國多久了?不但中國話說得如此流利,連俗語都會用了。”
  毛永利笑道:“侯爺太過獎了,小的來了有十幾年了。啊!不,小的本來就是中國人嘛!小的還以為侯爺是問小的來這兒有多久了。”
  杜英豪淡淡地道:“你來這兒才兩年多三年不到,怎麼有十幾年呢?以前你又是在那兒?”
  毛永利道:“小老兒是從長白山那兒搬過來的,再以前則是在高麗僑居,不過小老兒的確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侯爺此來是有什麼計較?”
  杜英豪笑道:“我要挑你的語病,一抓就是一大把;因此,毛老兒,你也別裝了,你是高麗人也好,日本人也好,來到中國,我都不會把你們當外國人看待,可是你們要安份。”
  “小老兒一直都在規規矩矩做生意。”
  毛永利用手一指那些漢子道:“他們是小號的客戶,對此地的情形不熟,也不認識侯爺虎駕,才致多有冒犯。”
  杜英豪雙手一抱胸道:“那好,現在你告訴他們我是什麼人,叫他們跟我說話。”
  毛永利依然陪笑道:“侯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您一向都是寬大為懷,何苦跟他們過不去?”
  杜英豪冷冷地道:“毛老兒!你別不知進退了,你該先問問他們犯了什麼罪,你是否夠資格擔起來的,然後再考慮一下,是否要替他們承擔。”
  毛永利問道:“他們不過是冒犯侯爺而已。”
  杜英豪笑道:“你若是認為如此,就不妨代他們打這場官司好了。小賴!把毛老兒困上送到璦琿縣去,吩咐縣令說這冒犯本爵部份,打二十大板就行了,不准多罰一板。”
  賴光榮上前要困人,毛永利道:“多謝侯爺恩典,這來往縣城得費三四天,您就在此地賞吧!”
  這傢伙到這時候還挺得住氣。胡若花瞪起眼睛正要說話,杜英豪卻笑道:“行!
  小賴!你到後面去找根棒子來。記住!毛老兒上了歲數,經不起重打,你可別找太粗的來。“
  賴光榮會意待朝後去,毛永利不禁直了眼道:“侯爺!小老兒自己進去找出來好了。”
  賴光榮笑笑道:“毛老兒!你這後面又沒有女眷,幹嗎急成這個樣子。”
  “以前是沒有,這兩天有個遠房的姪女兒,從吉林來投奔我,一到就病得躺下了。”
  賴光榮笑道:“沒關係,我們可是老交情了,你那姪女兒在我們店裡住了三天,咱們睡過一個被窩兒,沒那些避諱了。”
  毛永利沉聲道:“小賴!你少缺德,我那姪女兒是新孀的寡婦,你不能壞人名節。”
  賴光榮笑著道:“那就不該拋頭露面出來江湖賣唱還兼作刺客殺手。老頭兒!
  你也別裝了,你說的姪女兒準是那個花子,她的痛是斷了條肐臂,她和那個叫宮本田的傢伙,行刺侯爺犯了事,你窩藏他們可是自找苦吃。”
  毛永利臉色又是一變,知道行跡已露,忙道:“侯爺!您一定是弄錯了,我那姪女兒得的是風寒,已經躺了五六天了,她可不是刺客,也沒斷肐臂,侯爺若是不信,我把她扶出來給您瞧瞧。”
  他回身要進內,賴光榮道:“別急,毛老兒,一件件地來,你先把那二十大板領了再說。”
  毛永利冷笑道:“我明白侯節的意思,是不叫我在這兒做買賣。我們這升鬥小民,自然鬥不過一位侯爺去,從現在起,我就收了買賣,那些客戶們惹的事由他們自己擔去,我也不管了。”
  李諾爾笑道:“毛老兒!你先前不應該逞強出面的,這會兒也回不去了。”
  毛永利跳起來叫道:“你們雖然有勢力,也得講究王法,我沒犯罪,你們憑什麼抓我。”
  李諾爾道:“我們不會平白無故抓人的,你也會得到公平的審判,絕不會冤枉你。”
  毛永利叫道:“放屁!你們全是中國人,怎麼會給我們公平的審判。”
  杜英豪一笑道:“不打自招了吧!你說你是中國人的,現在怎麼改變身份了?”
  毛永利朝那些漢子吼了一聲,說的是倭語。那些大漢一聲發喊,各挺兵刃向門外衝去。大概是毛永利叫他們突圍衝逃出去,而他自己卻向屋子後進急退。他以為有那些大漢吸引對方的注意,可以掩護他順利地退身的。
  那知道每個人的注意力仍是集中在他身上,對那些大漢棄而不顧。首先是李諾爾的一枝窄劍像毒蛇般的刺進來,使他忙不迭的躲開。
  李諾爾使的是一枝西洋劍,劍身薄而柔軔,十分輕巧,但鋒利異常,劍尖亂顫,十分難鬥。
  毛永利滾向櫃檯,抽出一柄長刀,也是所謂的東洋劍,他的劍上功夫倒也不差,只是對李諾爾沒用。
  東洋劍是雙手同時握柄,側重砍劈,以腕力取勝,可是劈在柔軔的西洋劍上,一曲一滑就滑掉了,勁大也沒有用,身上已經被劃破了幾道口子。
  好容易逮到個空隙,一劍猛刺,把李諾爾逼開,衝了出去,卻又遇上了胡若花。
  這位姑奶奶力大無窮,手上執著一股鋼叉,猛地刺了過來。
  毛永利想用劍去撥開,劍叉交融,他才知道錯誤。長劍被震彈脫手飛去,雙手的虎口都裂了,那三股尖叉仍然飛了過來,把他釘在柱子上。
  那時杜英豪叫了一聲:“留活口。”
  胡若在笑道:“我知道,他絕對死不了。”
  鋼叉是在肩窩處把他刺穿了,牢牢地釘在木柱上。那雖不要命,卻疼徹肺腑,而且胡若花還往上抬了一抬,使他雙腳離地,掛在柱子上。
  屋外傳來一陣“啪啪”的槍聲與慘呼聲,那是忠義山莊的槍隊,槍枝是擄自羅剎人的。
  杜英豪沒有動手,他只笑笑道:“毛老兒!你聽見沒有,你的那些同伴們都完了。”
  他沒有騙人,十幾名小夥子,肩上斜背著火槍,每個人拖著一個血淋淋的大漢,正是剛才由店中突圍出去,一個不漏被拖了回來。
  他們是被火槍擊倒的,每個人身上都滿布鐵朱穿出的創孔,汨泊地冒著鮮血,有的尚在呻吟呼痛,有的則已經斷了氣。
  毛永利自己痛待全身直顫,再看見同伴們的慘狀,不由得切齒罵道:“畜生!
  畜生!你們還有一絲人性嗎?居然對人如此殘忍。”杜英豪冷笑道:“你還跟我講人性,幾個月前在黃海上有五六條海船遭劫,全船的財物遭掠,人都被殺光,婦女被活活姦殺,連小孩子都沒放過,只有一個人躲在艙底沒有被搜出來,他說海盜是一批倭寇,不就是你的這些夥伴?”
  毛永利忙道:“不是他們,那是另一夥,這批人是專為對付紅毛洋鬼子的。”
  杜英豪笑道:“你別狡賴了,什麼那一夥,這一夥的,你們根本都是同一夥的,在廣東、福建沿海搶劫了夷人的商船,把搶來的鴉片煙悄悄地賣給我忠義山莊裡的人。”
  毛永利道:“沒有的事,那是免費奉送的,我只要他們把獵得的反貨賣給我,這是為了生意。”
  杜英豪怒喝道:“胡說!你明知道這玩意兒抽了會上癮,能叫人志氣全消,廉恥喪盡,什麼壞事都能做了。你免費把鴉片供給山裡的人,等他們上了癮,就只有受你們的控制,然後再進行陰謀。”
  毛永利不說話了。李諾爾愕然道:“杜爺!是真的嗎?你怎麼得知的?”
  “寶親王給我的私函上告訴我的。”
  毛永利忽而冷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妨承認好了;可是,杜侯爺,這不是我們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支持我們這麼做的。”
  杜英豪問道:“我知道有人支使的,誰?”
  毛永利沉思片刻才道:“我告訴了你,你們也不敢去找他麻煩的,這個人的權力此天還大。”
  杜英豪冷笑道:“笑話,世上沒有我不敢惹的人,你說好了。看是誰跟我過不去。”
  “是你們中國的皇帝。”
  杜英豪不禁大驚道:“你胡說!”
  “是真的,中國皇帝對你們忠義山莊的這批人始終不放心,但又不便明著對付,所以才叫我們來;寶親王是私下通知你的,所以我們才要偷他的那封信,作證據到皇帝那兒告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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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切腹者

  毛永利的解釋使人很氣,但已沒有人懷疑了。忠義山莊中的義民一直都是帝家的心腹之患,即使遠置邊陲,仍然是難以放心的。
  利用這批海上流寇來腐化他們一下,那是十分可能的;因此,李諾爾很念怒地道:“這位萬歲爺是怎麼回事,我們替他盡了這麼多的心力,他卻如此的對待我們。”
  杜英豪思索了一下道:“李兄弟,不要衝動,更不要燥急,你相信這是皇帝指使的嗎?”
  李諾爾道:“相信皇帝對我們仍是未能釋懷,但又不忍明白地對付我們,唆使這些傢伙來暗中下手打擊我們,這是十分可能的。”
  杜英豪笑道:“你想得太簡單了,如若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就太笨了。他討厭那些義民,也不致於利用這些倭寇來滋事,因為把義民消滅了,換上了這些外國海盜,禍患更烈,對他的江山更沒好處;而且從自私一點的地方想,讓這些海寇在東南沿海一帶活動搶掠,受害的是漢家百姓居多,若是讓他們在此地生了根,受害的將都是他的滿州百姓,你想皇帝會做這種傻事嗎?”
  李諾爾一怔。杜英豪道:“再者,這次我們能及時洞悉陰謀,是寶親王通知的消息;如若這是皇帝的意思,寶親王會跟他老子作對嗎?”
  李諾爾頓了一頓道:“這?也許足因為寶親王跟大哥的交情不同,而且對皇帝的作法不同意,所以才私下密。”
  杜英豪搖頭道:“你別迷信交情了,跟皇室打交道,講交情是靠不住的,更何況他們是父子之親,他不會幫著別人去搗他老子的蛋;再說,他們當皇帝的人,著眼的心是整個家邦的利益,不會有第二種看法的,所以我不認為是皇帝在整我們。”
  毛永利急急地道:“杜大俠!沒有錯,的確是你們的皇帝,你不妨到京中去查證一下。”
  杜英豪微笑道:“假如真是皇帝在後面支使你們,你們只要把密的事據實呈報就行了,何必還一定要真憑實據去告寶親王呢?皇帝懲太子是老子管兒子,可不需要什麼證據的。”
  毛永利道:“杜大俠,我告訴你的是實話,你是朝廷敕封的侯爵,若非皇帝的秘密授意,我們又怎麼敢來動你呢?”
  杜英豪一笑道:“那就是你們也受騙了,我相信皇帝不會親自召見你們,親傳秘旨吧!”
  毛永利道:“那當然不是,小老兒在京中時,只是由一位皇室的親貴代宣秘旨,指示行事;不過,小老兒的主公毛利親王卻晉見過中國皇帝。”
  “哦!你還有主公,他是一位親王。”
  毛永利道:“小老兒的本名叫屈內主水,是前大將軍毛利的家臣,因為被現任的大將軍足利所逐,不得已流亡海上,少主頒著我們一批家臣準備作復權的奮太,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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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豪笑道:“所以才想借助中國的力量?”
  毛永利道:“是的。我們被放逐已經有幾十年了,人員越來越少,靠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回去推翻足利王室的,必須借重外力。”
  “中國皇帝答應了你們嗎?”
  “是的!他在那位親貴的家中,曾蒙中國的皇帝秘密召見,親口答應將忠義山莊給我們當作復國的根據地;只是皇上說那塊地方已經被一批亂民所佔據,要我們來設法取得。”
  杜英豪笑道:“你們見到的是真的皇帝嗎?”
  毛永利一怔道:“什麼?皇帝還有假的?”
  杜英豪道:“皇帝自然不會有假的,但是他也不會到一個親王家中來秘密召見一個外國小邦的叛逆領袖,幫助他回國去造反。”
  毛永利怒道:“我們可不是叛逆,而是正統的王室,那足利才是叛逆。”
  杜英豪一笑道:“我不管你們誰是叛逆,但是我知道人家現下當權,你們卻垮了台,流亡在海上當強盜,皇帝跟你們又沒特別交情,為什麼要支持你們去跟一個當勢的政權過不去呢?那對大清朝毫無好處。”
  毛永利怔住了道:“那的確是你們的皇帝。”
  杜英豪道:“中華是天朝上國,萬邦之宗,皇帝的身份何等尊嚴,怎麼會偷偷地來接見你們,只怕你們是上當了。”
  毛永利道:“我不相信。”
  杜英豪笑道:“信不信在你,但我可以告訴你,那個皇帝絕不會是真的,那位親貴為了要利用你們,隨便找了個人來哄你們一下。”
  毛永利道:“他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杜英豪道:“我想那位權貴一定很有勢力,他是為了要擴張自己的實力,才拉攏你們跟寶親王對抗爭權。你們真要求得庇護,該去投靠寶親王才對。”
  毛永利道:“我們試過,但是被拒絕了。”
  杜英豪大笑道:“這就是了,他是正統的帝冑親裔,將來是繼大統的皇帝,自然不會跟你們這些外邦逆臣打交道的;只有那些野心的奪權者才會接納你們,利用你們來賣命。”
  毛永利沉思片刻才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都無法改變計劃了,因為我們都已經投入了很多的人力與財力,無法回頭了。”
  杜英豪臉色一沉道:“你們還要蠻干到底?”
  毛永利道:“是的。第一,這是我們主公的旨意,我們必須服從;第二,我們不能長期流亡海上,必須要一個立足的根據地。”
  杜英豪冷笑道:“以前我念你們是受人利用,才放你們一馬,但你若執迷不悟,我可不客氣。”
  毛永利悍厲地道:“我來此已經兩年了,手掌也已伸進你們山裡,你殺了我也沒有用。”
  杜英豪道:“你看看好了。你以為仗著一點福壽膏就可以把我的人拉攏過去了,沒這麼容易。”
  毛永利獰笑道:“利用福壽百來軟化你們,只是一種手段而已,我們滲透的方法多得很。”
  “還有些什麼方法?”
  毛永利哈哈大笑道:“你想我會說出來嗎?你自己去找吧!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片山莊遲早都會是我們的。”
  李諾爾憤然道:“大哥,這老家夥太可惡了。大哥,把他交給我好了,我有辦法叫他把他們的陰謀,一字不漏地招供出來的。”
  毛永利哼了一盤道:“李諾爾,你也許是在羅剎人那兒學了點逼供的手法,那是嚇不倒我的。”
  李諾爾哈哈笑道:“等你嘗到了厲害時,再能如此嘴硬,我就佩服了你。”
  他挺劍上前,正想把這老頭兒活捉下來,那知毛永利由身沒抽出了一柄短刀,用力插進了自己的肚子,然後還上下一拉一刮,在自己的肚子上劃了一個交叉的十字,頓時血流滿地,連割斯的腸子也擠了出來,他的身子也砰然倒地。
  這老家夥竟然切腹自殺了,倒是大出眾人意料。杜英豪嘆了口氣,上前拾起一把刀,往下一落,把他的首級砍落下來。
  賴光榮輕呼道:“吐節,這老家夥是可恨,不過,他死得倒很英椎,您就放過他的體吧!”
  杜英豪拋開手中的刀道:“切腹自殺是他們武士為自懲失敗的手段,但必須要有人斬落他們的腦袋那才算是承認他的懺悔,而給予他一個光榮的傳統。我這麼做,正是成全他。”
  才說到這兒,後面跑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居然是穿著和服,作東洋少女的打扮。
  她向杜英豪跪下磕了幾個響頭,垂淚道:“謝謝杜大人成全,使家父以一個武士的身份以終。”
  杜英豪一怔道:“你是他的女兒?”
  “是的!我叫屈內和子,是士水幼女。”
  杜英豪道:“對令尊之死,我很抱歉。”
  和子倒是很明理,擦著眼淚道:“我知道,那不能怪杜大人,大人是要保護自己的地方,但家父的情形也是值得同情的,他一心要擁戴少主,重回扶桑京都,恢復昔日的光榮。”
  杜英豪一嘆,問道:“令尊的事你全知道?”
  和子道:“知道一點,不十分清楚,不過對侵犯大人之學,我是一向反對的;我也知道中國皇帝秘密授意之舉是靠不住的,但少主與家父以及一些家臣們都很興奮,認為是復國良機。”
  杜英豪一嘆道:“你能明白就好,你們糊裡糊塗受人利用,很可能把最後的一點本錢也都毀在這兒,埋骨他鄉,連鬼魂都要永久飄零了。”
  和子道:“我知道。見到了幼主,我會再勸他的,不要再妄固復國了,還是接受足利王室的招撫,回到本土去,多少還有個藩主的地位。”
  “喔!足利王室招安你們回去嗎?”
  “足利將軍原本是毛利王室的近親,雖然奪了大權,倒沒有趕盡殺絕,仍然以十二城為藩,撥給毛利王室為領,只是毛利少主不甘接受。”
  杜英豪輕嘆道:“易主為臣,當然是難以甘心的,只是人必須要知時識務,即使要重振光榮,在本土也比較有利,靠外力成事是絕無可能的。那毛利少主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那只有宮本田父女倆才清楚。”
  “那對父女逃到那兒去了?”
  “不久前還在此,後來見大勢不佳,又從地道逃走了,很可能避入山莊去了。”
  “什麼?他們還敢避入山莊去。”
  杜英豪神色微變,用手一揮:“緊急回山。”
  堀內和子十分合作。她不但指出了宮本田和花子在山中的可能藏匿處,也把她所知道的山中據點一一都指了出來。
  杜英豪是越聽越緊張,因為他不知道對方的勢力已經探植在他的山莊有這麼強大了,尤其是有些人,還是他認為絕對忠貞沒問題的,這使他在驚心之餘,又感到十分痛心。
  更糟糕的一件事,是個只叫晏菊芳帶了賴尚榮和一些莊丁們去搜捕那些吸食福壽膏的山民,雖有小玲的幫助,但是照現在的狀況看,則是大大的不妙。他必須要儘快的回援。
  而且,他還帶著堀內和子,攜帶了一本名冊,那是每月福壽膏的配給數,數量十分驚人。杜英豪總計了一下,雖然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受他們的蠱惑,但是其中頗有一些資深的義軍領袖在內,由他們身上再廣泛地影響的話,至少會有三分之一的人會跟著他們走,因此,他們真要發動奪取山莊,看來並不困難,如果再過一些日子,等他們勢力落實,再要驅走他們就難了。
  還有一點使杜英豪擔心的,是在山莊內的倭人勢力。在堀內和子的記述中,居然也有幾十個人了。這些人有男有女,多半是昔日毛利將軍手下家臣的後人,他們都習就了中國話,改了個中國名字,運用各種的關係,潛進了山莊。
  李諾爾見了十分慚愧地道:“大哥!這是小弟的疏忽,人都是由小弟處放進去的,我們的門禁太松了,而小弟對這些人的底細完全不清楚。”
  杜英豪道:“我知道!你對內地的江湖狀況完全不熟,我雖然把小賴放在你那兒幫忙,可是他的江湖門路也不熟,認識不了幾個人,我讓你們守著門戶,就是表示忠義山莊沒有門戶,歡迎任何人前來共同開創生活,不究既往,只重未來。”
  李諾爾道:“大哥的構想是好的,只是有些人不作如此想,他們要霸佔這個山莊。”
  杜英豪笑笑道:“沒這麼容易,對有心來此開創新生的人,我十分歡迎,而且還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他不受干擾;對有心來此生事的人,我的處置也會十分嚴厲。
  山莊的寧靜與秩序不容破壞。”
  他的神色一轉為嚴肅,而且立刻下令調遣人員、分配任務,加以圍殲。
  李諾爾低聲道:“大哥!這麼做下太妥當吧!人家是分散的,咱們如此浩浩蕩蕩地前去,只能及於一兩處,其餘的人就會有了戒備,聚結起來。”
  杜英豪道:“我知道!我就是要他們如此!”
  “可是那樣一來,他們也有三、四百人了,縱或在整個山莊而言,不能算是多數,可也相當可觀了。”
  杜英豪一笑道:“兄弟!你不懂的,這正是一個不必大量流血而擊潰他們的好方法。”
  李諾爾仍是不懂,但也不敢多問,只在口中喃喃地道:“這算是什麼方法呢?”
  “對付強大的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他們的勢力分散,而後叫他們自己打自己去。”
  這個答案也只是在杜英豪心裡閃現了一下,沒有說出口來,因為這是天機,不可露的。
  他們順利地清勦了兩處最近的人家。沒有找到藏匿的宮本田與花子,連兩個藏在他們家中的東洋細作都突圍溜掉了;但是找到了一大批的福壽膏,也抓到了窩藏奸細的主犯。
  杜英豪處事有時是很倔的。雖然那兩個主犯一再求恕認錯,甚至於也有其他的鄉老來求情,但杜英豪一點都不賣情面,立予處決,而且還吩咐將人頭高懸上示眾。
  他對那些鄉老們說話更不客氣:“各位前輩,你們是義師首領,而且這兩個人是你們帶來的,對他們的行為,你們應該負責才是;尤其是這兩個,他們離山口最近,倭寇的福壽膏都是由此運進來再行分發的,他們簡直罪該萬死,你們還好意思為他們來講情。”
  也有人不服氣地道:“他們罪不至死!”
  杜英豪乾脆沉下臉來道:“勾結外賊,毒害同胞同僚,這是賣國的漢賊行徑,難道還不該殺,難怪義師以前沒有什麼成就了,姑息足以養姦,這根本就是給各位慣出來的。”
  一番話把那些老家夥們罵得狗血淋頭,但也封住了他們的嘴,再也不敢開口了。
  事實上卻也有大多數的長老們在心裡叫痛快的,因為義師的組成本來就沒有一個完善的組織,都是由一些地方上的首老,率著子弟拚拼湊湊,一伍一什,慢慢地湊起來的,子弟眾多的就成了領袖,少一點的屈次;但是那些子弟較少的,也都能挨到一個長老的職司,擔任到司紀律的工作。
  正因為是子弟兵,所以有時不免護短,對自己的子弟犯了過,免不了要曲意維護;而力量不足的,則我互相幫持,漸成派系,嚴重到互相傾軋的程度。這也是各地義民自為政,難以團結的主因。
  剛才開口的正是那兩名犯者的父老,他們也因為知道自己子弟所犯的罪過不輕,不敢出頭維護,只好講情了。那知杜英豪不給面子,嚴厲執行,而且還給了他們一頓狠教訓。
  對杜英豪,他們都還有幾分敬畏,所以不敢再抗辯了,只有一個不服氣地道:
  “杜大俠處置並不為過,只要講公平,犯過的不只他們兩人。”
  杜英豪道:“那當然,我會照罪行輕重論處的;但這兩個人可以說是罪魁禍首,絕不能放過。”
  大家來到另一處叫秋月山莊的地方。那是一片很大的地方,傍山而建,主人叫八臂神叟馮紀遠,也是少林俗家長老,兼義師副總護法,聲望地位,俱非等閒。
  那些長老們見來到此地,不禁楞然道:“難道馮老也會有問題嗎?那真難以想像了:”杜英豪淡淡地道:“他若是沒問題,不會冤枉他;他若有問題,也不會放過他,大家進去吧!”
  莊門是開著的,沒人看守著,在忠義山莊內,這是很普遍的現象,但是此刻卻給人一種不安的預感,似乎房內藏著很大的凶險。
  連李諾爾都低聲道:“大哥!咱們該慎重些,這裡面恐怕早已有了準備。”
  杜英豪卻朗聲道:“怕什麼,當年一身面對著幾千支火槍、幾千個羅剎鬼子,我也沒退縮過,這兒都是咱們自己的同胞,卻要慎重了。”
  李諾爾道:“羅剎人明擺是敵人倒是好辦,這兒雖是咱們自家同胞,卻不明敵友。”
  說著已經進了秋月山莊的大廳。那雖是新建的房屋,卻因為時間倉促,還十分的簡陋,但是山上的巨木很多,材料易取,倒是頗為高大,一下子進來了二、三十人,仍然不現侷促他們才坐定,馮紀遠就出來了,帶了五、六名弟於,彷彿很驚訝地道:“杜爺今天怎麼有空到下處一顧,還有各位老哥兒們也湊著一塊兒來了。”
  杜英豪封開門見山地道:“馮老!兄弟今天接獲密報,發現了一批東洋海盜意圖染指忠義山莊,他們已經派了很多奸細滲透了進來;有一對父女,海盜的頭子,老子叫宮本田,女兒叫花子。”
  馮紀遠臉色微微一變道:“不錯!有這兩個人來到敝肚,他們是兄弟的朋友。”
  大家沒想到馮紀遠會直接承認,倒是一楞。一名長老道:“馮老怎麼會跟東洋海盜作朋友的?”
  馮紀遠道:“他們也是倭朝王族,流亡海上,不忘故國,意圖作匡復之舉,與我們的處境相同。他們來求援,要求一地為棲,兄弟覺得他們頗堪同情,所以才加以收容。”
  這番理由聽起來似乎也頗為有理。杜英豪卻道:“馮老,你似乎忘記了,在前朝沿海一帶,殺戮百姓、搶我財帛、辱我婦女的正是這批人。”
  馮紀遠道:“兄弟沒有忘記,但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他們是我之敵,現在他們則與滿虜朝廷為敵,也是我們的朋友了。”
  杜英豪道:“他們殘我同胞,朝廷對付他們,是為了要保護百姓。”
  馮紀遠道:“兄弟的看法則不同,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滿人朝廷,凡是與滿朝為敵的,都是我們的朋友;何況他們現在已改變作風,以夷人商船為下手的對象,不再搶我同胞,而他們與滿朝作對的行動卻末戟上,我們應可引為助力。”
  杜英豪嘆了口氣,他知道這是無法抬的問題,大部份的義軍領袖都以復興明室為第一要務,馮紀遠的看法就不能算錯。
  他只有避重就輕地道:“他們想侵犯我忠義山莊,馮老知不知道?”
  “他們不是侵犯,只是想在此求棲身之地。”
  杜英豪直接了當地道:“我不準。”
  馮紀遠也亢然地道:“他們只是在兄弟的地方居留,並沒有冒犯到杜爺的忠義山莊去。”
  杜英豪道:“馮兄!這忠義山莊不是你的。”
  馮紀遠一翻眼道:“笑話,這兒是我們憑雙手一寸一寸開發出來的,不是我的是誰的?”
  他的手一揮,廳後湧出一大批的人,各持兵器,為數在百人左右,一半進入廳內,一半則在屋外,將房子密密的包圍了。
  宮本田與花子赫然也出現在廳中。宮本田大聲道:“杜英豪!你太過份了,居然想趕盡殺絕,追到這兒來,這下子可是你自投死路。”
  眾人都為之大驚,馮紀遠的行動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他似乎公開地站在倭寇那邊與社英豪作對。
  杜英豪倒是很沉穩,看了看宮本田與花子父女,見他們身邊簇擁著另一批青年,雖然是漢人裝束,卻手執倭刀。很明顯的那是一批東洋武士,以漢人的身份潛伏進來,此刻已無掩飾的必要,故而公開地擺明暸,而且更喧賓奪主地排眾而出,主動地面對著杜英豪身沒的堀內和子厲聲道:“和子,是你露了此地的秘密,把他們帶到此地來的?”
  堀內和子勇敢地道:“不錯!是我,因為我跟你們一樣,不願被人殺死,還希望活下去。”
  宮本田憤怒地道:“你這個貪生怕死的賤婦,竟為了怕死而出賣自己的同胞,出賣主上。”
  堀內和子尖利地反詰道:“宮本樣,你這話我無法同意。我的同胞在扶桑本土,我並沒有出賣他們,我的主上應該是住在京都皇宮裡的天皇陛下,我也沒有背叛他呀!”
  宮本田怒不可遏地叫道:“胡說!你這個賤嫦、叛徒,你的父親是主上毛利永康的家臣,所以他的中國名字也叫毛永利,那是主上所賜。”
  和子冷笑道:“我父親連毛利永康是什麼樣子都沒見過,一切都是你在中間傳話,到底有沒有這個人也不得而知;何況主人雖然封賜我們五十萬石粟的爵祿,卻連一粒米也沒見到,倒是把我們每年辛苦經營的收入都獻了去。”
  宮本田吼道:“目光淺近的女人,你只看到眼前,刻下是非常時期,主上正在蒙難,才暫時欠你們一下,一旦光復權位,會加倍奉還的。”
  和子道:“說得好聽,只是你的一句話而已,你說的話能代表主上嗎?”
  “怎麼不能?我是主上的唯一代表,我的每一句承諾,都是代表主上的。”
  和子冷笑道:“你的權利居然大到能作主晉封一位五十萬石的家臣了嗎?五十萬石是一個很大的城市了,我父親被封的又是那一個城呢?”
  宮本田道:“只要主上能重掌大權,任何一個大城都由著你們挑選。”
  和子冷笑道:“宮本!我認為這根本是你的騙局,連有沒有毛利永康主上這個人都很難說,可能根本是你捏造出來的。”
  宮本田厲聲道:“大逆不道的畜生,你居然。”
  和子冷冷地道:“我父親一心妄想權勢,而且也不懂貴族的禮儀,由著你去哄騙;他是個平民,而且還是逃亡的家奴,照朝例是不能封爵的。”
  宮本道:“主上顧念他的功勞,已經赦免他的逃亡罪,而且還撤銷了他的家奴身份,更將他晉封為家臣貴族,這是何等的榮幸。”
  和子冷笑道:“只可惜晉封的是一個流浪的將軍,為天皇陛下不承認,他連自己的地位都無法保全了,還有權能封賞別人嗎?”
  官本田臉色一妥道:“天皇陛下是不管事的,宮中的天皇只是一個象徵,誰有權他就承認誰。”
  和子冷笑道:“但是照例,三十萬石以上的城主就要由天皇召見賜封才能生效,不管是那一家的家臣,名義上效忠的是皇室,而且受任的詔令,也是由皇家頒下的,不是說了算。
  宮本田沒想到這個女子對宮廷中的規矩會如此清楚,怔了一怔才道:“那當然,目前只是口頭上的允准,以後會補行儀式的。”
  “口頭允准!誰的允准?只是你口中的一句話,沒有任何的保證,你若是否認呢?”
  宮本田道:“那不可能的,只要你們一直忠心耿耿,我怎麼會撤消呢?”
  “若是你遭了意外死掉了呢?那所有人的封爵豈非都隨之冰消了嗎?”
  “不,不會的,主上那兒有記錄的。”
  和子道:“只聽你說主上,主上在那裡呢?主上又是什麼樣子呢?”
  “主上神縱英武,相貌秀美英武,莊嚴神聖一如神明,只是因為安全的考慮,除了貼身的近衛以及使者之外,暫時不允臣下晉見。”
  和子冷笑道:“就算是你說的原因吧!他給我們的封爵已有幾年了,至少也該有一紙手令以示昭信吧!而且也必須要用上毛利的族麾令記,你可別說在忙亂中失落了。”
  宮本田道:“那的確是失落了。”
  和子赫赫冷笑道:“這就更糟了,他若失去了族麾,連他自己的身份都有問題了。族麾是世代相傳的權力標誌,就跟傳國玉璽一樣,難怪你拿不出手詔的,原來那個毛利將軍的後裔是假的。”
  宮本田道:“胡說,你竟敢侮蔑主上。”
  和子也亢聲道:“我認為根本就沒有什麼主上,那只是一個由你捏造出來,哄騙別人為你賣命的形象而已,因為你許的爵位太隨便了,幾世家臣,尚且要立下汗馬功勞,才能以十萬石的次序,漸次而進,那有一次就直接進五十萬石的,若說是為了酬功,我父親的功勞並不夠大。”
  宮本田怒叫道:“你們掘內家的封爵取消了,因為出了你這樣的叛徒,萬世難彰其惡。殺彌次郎,去劈碎這個賤婦的頭顱。”
  一個包著頭巾的青年漢子應聲而出,手抱倭刀,撲奔而來。和子叫道:“彌次郎,你這個傻瓜,宮本所說的主上是個假的,你的封爵也是假的。”
  彌次郎默然不語,殺意未滅,衝前一刀劈了下來,幸虧胡若花在旁一把拉開了道:“和子姑娘,你退後,我來對付他。”
  和子看著彌次郎道:“怎麼,你還要為他賣命,我最近詳細地閱讀了宮廷禮記,才知道他的話漏洞百出,根本是騙人的。”
  彌次郎衝前又是一刀劈下,口中喝道:“八格野魯,多嘴的女人。”
  刀鋒凌厲,來勢洶湧,胡若花要拉開已經來不及,不過她手中的鋼叉劫及時朝前一遞,反挑上去,叮噹一聲,火光四射。她那巨大的勁力把彌次郎撥得退後了好幾步。和子退了下去,大聲叫道:“彌次郎,我說的是真話,你應該相信的。”
  彌次郎依然兩眼怒睜,連那些倭族漢子也都一個個神情木然,毫無異狀。和子終於明白了叫道:“你們原來都知道了,宮本田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麼主上,他只是用爵位來騙人。”
  彌次郎厲聲喝道:“住口!賤婦!只有真正的武士才能領爵,你們這些賤民憑什麼資格,五十萬石,哼!做夢,你們只配做一千石以下的胥吏。”
  和子也反唇相譏道:“我們是賤民,你們又是什麼?甲賀的忍術殺手,是最卑劣的走狗,真正的武士沒有一個會承認你們的。”
  彌次郎被他的話激怒了,揚手一片寒星,幸好水青青在旁,脫下了身上的小羊皮披風,迎風一陣抖舞,只聽見一陣叮叮聲響,當鬥蓬靜下來時,裡面抖下一大堆的鐵蒺藜,藜刺尖上泛著藍光,說明了那是浸過劇毒的。杜英豪怒道:“好卑劣的手段,你們竟敢用浸毒的暗器傷人。”
  彌次郎傲然笑道:“甲賀忍者只求勝利,從不在乎用什麼手段殺人。”
  杜英豪也冷笑道:“你別以為忍術有什麼了不起,那在我們中國武林的眼光中,只是一些下五門的術士手法,,最為江湖道所不齒。”
  那些已受蠱惑的中國武師果然有不少低下了頸,顯見的,他們是因此而感到不好意思。
  彌次郎也似乎受了激怒,目標改同了杜英豪,厲聲叫道:“你敢看不起我們,我殺了你。”
  高舉倭刀又要衝向杜英豪。胡若花的鋼又一舉,又將他攔住了。“滾!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向我家侯爺叫陣,給我滾同去。”胡若花道。
  鋼又一震,她的巨勁將彌次郎震得連退十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用刀拄地站了起來,目光逼視著胡若花,口中喃喃念著咒語。和子忙道:“姨奶奶注意,這傢伙在搗亂了。”
  胡若花笑道:“他要是敢在我面前搗鬼,就算他倒楣了,我是專門捉鬼的。”
  才說完這番話,彌次郎已經衝到了面前,張口吐出一道血霧,又急又濃,而且擴散極快。胡若在才呆了一下,身外已為血霧所罩。
  杜英豪忙道:“若花!這是障眼法,在裡面別亂動,拿出獵貂的方法去對付。”
  彌次郎口中已停止了噴霧,冷笑道:“我這吐雲遁可是真功夫,你們中國人會嗎?”
  說完一隱身形也竄入了霧中。大家都很著急,但也不敢進去,因為杜英豪在外面已遭遇過一次了,那次他是躺在地下才逃過所有花朦朧中的追殺,不知道胡若在是否也懂得。
  正在焦灼間,霧中傳出了一聲嘶喊。那是彌次郎的聲音,這聲音是他要發出攻擊前的吶喊,有著示威、震慴破膽的作用,想見到接下去就是攻擊了,可是卻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未聞慘叫和痛苦,也沒有聽見有金鐵交融聲,難道他這一度攻擊落空了嗎?
  杜英豪很高興,他知道胡若花已經聽憧了他的指示,預先就隱藏了起來而伺機反擊,於是他笑著道:“若花,耐著性子,慢慢地等機會,出手就別容情,這種陰謀鬼祟的傢伙,無不該殺。”
  胡若花這次聽了一半,違反了一半。
  違反指點的是她沒有耐心地等機會,而且立刻就走了出來;聽從的是她果然沒有容情,她把彌次郎叉在叉頭上,擎著舉出來的。
  這次距彌次郎發出攻擊的吶喊後,不過眨眼的工夫,戰鬥已經結束;顯見是未經第二回合,一次就分出了勝負。彌次郎是頸子的部位被三般的鋼叉透刺而過,人就這麼被挑了起來,掛在叉上。
  中間的那一股尖刀最長,剛好刺穿了咽喉氣管,難怪這傢伙再也發不出第二聲了。
  獵叉是掮在胡若花的肩膀上的,彌次郎的身體掛在上面,就像是一頭獵獲的狐狸或兔子彌次郎是個很結實而不算太矮的人,既不像狐狸,也不像兔子。他的身體最少也有一百五十斤上下,但是胡若花掮在肩上,卻像是不到十斤重,給人一種輕鬆的感覺。
  宮本田的臉色變了,厲聲叫道:“你們竟然如此殘忍,如此地對待一位武士。”
  賴光榮卻道:“宮本!這可是跟你們學的。你們在海邊搶劫中國村落時,經常把小孩刺挑在長矛尖上,轉著當玩具呢!”
  官本田道:“那只是用作示威,恫嚇那些村民不要作無謂的抵抗,乖乖地把財物獻出來,免得我們殺死更多的人;這是不一樣的。”
  他自以為是地解釋了一下,卻沒有否認,因此,這一篇解釋聽在眾人耳中都不是滋味。
  賴光榮也是認為胡若花對於死者的行為太過於不敬。他知道這是胡若在的習慣,她出獵歸來,都是把獵物穿在尖上掮下來,倒並不是故意對彌次郎有什麼過不去;是在江湖人的觀念中,人死為大,即使是自己親手殺死的敵人,也要表現出相當程度的恭敬,不能辱及其遺體。
  賴光榮只是為了辯飾一下胡若花的行動而減少大家的反感,他沒到過海邊,也沒與倭寇海盜接觸過,這些事只是傳聞聽說來的,既不能確定宮本田這夥人是否有過如此行為,更不能確定這個被殺的彌次郎是否有過那種行為。“但是說也湊巧,那彌次郎卻是最喜歡殘殺兒童,而且把無辜的兒童挑刺在長矛尖上轉動。他玩得最起勁,已經有過七、八次的記錄。
  因此,宮本田在聽到賴光榮的話後,連忙提出解釋。他以為杜英豪這邊的消息靈通,早已知道這件事,特意如此對彌歹郎作為報復的。
  大家的目光看著宮本田,連馮紀遠那邊的人都是一樣,使得宮本田感到很不舒服。眼光雖不能殺人,但是一個人若被幾十對仇恨或不齒的眼光凝視著,那種滋味極不好受的。
  宮本田退了一步道:“你們如此看我幹嗎?彌次郎是個武士,他是英勇地死於戰鬥,當然跟那些無知的孩童不一樣,他的體應該受到尊敬。”
  吐英豪沉下臉道:“若花,把體放下來吧!你不可對一個死去的人如此。”胡若花很聽話,連忙放了下來。倒是堀內和子道:“杜節,這個彌次郎最為凶暴了,他因為自小是個孤兒,常受其他兒童的欺負,所以他也最恨小孩子,已往在搶劫時,見了小孩子就殺,賴爺說的那些罪行,就是他興出來的。”
  賴光榮沒想到居然會蒙上了,連忙道:“那這傢伙就罪該萬死,當有此報!
  杜爺!你說是不?“
  杜英豪莊嚴地道:“他該死,我們可以殺了他除害,但他死了就不會再害人了我們就不必再對他如此了;瘋狗咬人,必須打殺,但不必去咬他一口作為報復吧!”
  這番話說得正氣凜然,使大家心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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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黃金山谷a

  杜英豪抬頭又朝馮紀遠道:“馮老,你與此輩為伍,還能做出什麼大事嗎?”
  馮紀遠訥訥地道:“我不知道他們的過去。”
  杜英豪厲聲道:“他們是東洋海盜,你總是知道的,舉凡是海盜倭寇,在我們海邊一帶的燒殺姦掠行為都是一樣的,你怎能說不知道?”
  馮紀遠不再作聲,低下了頭。杜英豪道:“老哥哥,你莫不是被他們抓住了什麼把柄;沒關係,你只要有決心擺脫他們,兄弟負責解決你的任何困難,你說一聲就是了。”
  馮紀遠仍然不作聲,宮本田卻冷笑道:“杜英豪,你能每天供應他二兩鴉片嗎?
  還有,他這些人合起來,每天最少也得要兩斤多。”
  杜英豪道:“這個我不能,雖然我可以到關內去大批採購,但是我絕不含在這上面花費一分銀子;不過,我可以幫助他們戒掉。”
  宮本田哈哈大笑道:“為什麼要戒掉,你知道一槍在手的滋味嗎?那是任何東西都無法代替的,所以你拉不走這些人的。”
  杜英豪說聲道:“我還可以把你們一起殺掉,絕了他們的現貨供應,他們就只有戒除了。”
  宮本田冷笑道:“杜英豪!現在可是我們的人多勢眾,輪不到你神氣了。”
  杜英豪朗聲大笑道:“這是我的地方,你們的人會比我多?杜某只是不願意自相殘殺而已;否則,杜某還怕召不到人手?”
  宮本田道:“我知道你的黨羽眾多,只是你太大意了,只帶了十幾個人來,身入重圍,你的人再多也沒有用了。馮老,我們一起上。”
  他招呼他的那些忍者殺手,準備發動圍攻。馮紀遠也招呼自己的弟子們,準備合擊。
  一名叫謝力平的長老沉聲喝道:“馮兄,你真要做這種親痛仇快的事情嗎?”
  馮紀遠輕嘆道:“謝兄,我們遷到此地來就是一個大錯誤,杜英豪跟滿人的王子交情莫逆,他不會贊同我們的,只是把我們集中在此地,便於監視而已;在這裡,我們什麼也做不成了。”
  杜英豪朗聲道:“我跟寶親王是有點交情,那只因為我認為他還不錯,將來也頗能替老百姓做點事情。對你們義師的活動,我是不太贊成,你們只是要推翻滿清,卻不是為了老百姓;像你為了成事,竟然勾結東洋海盜來殘害自己同胞。”
  馮紀遠還怕他再說什麼,悍然地一揮手道:“上!殺死杜英豪,忠義山莊就是我們的了。”
  十幾個小夥子一擁而上。這邊的胡若花、賴光榮以及水青青、王月華等人都上前拔出兵刃抵抗,杜英豪卻仍袖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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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馮紀遠叫大家殺死杜英豪,但是每個人似乎仍為他的英名所懾,沒有一個人敢去找他應戰,連馮紀遠興宮本田都是一樣。他們先求圍殺其他的人,準備最後才一起對付杜英豪。
  戰況進行得很檄烈,杜英豪這邊的人數雖少,但是他們圍成了一圈,互相照應,守得很緊;而且水青青的單刀、李諾爾的軟劍、王月華的飛刀,都是種神出鬼沒的利器,倒是把圍攻的人殺傷好些。
  謝方平等幾位長老也都加入了戰圈。他們不便去跟馮紀遠的弟子交手,卻被宮本田的忍者武士纏上了,雙方都沒什麼顧忌,殺就激烈了。
  謝力平叫道:“杜爺,馮紀遠已喪心病狂,無可理諭了,老朽殺出去,召集人手來對付他們。”
  宮本田冷笑道:“你走得了嗎?”
  謝力平奮力幾刀,逼開了兩個東洋武士,已經衝出了重圍,宮本田用手一指,喝道:“殺!”
  大家都以為他要施放什麼暗器,那知在謝力平的腳下忽地泥土分開,冒出一個人來,黑布蒙頭,身著黑衣,橫刀砍來,將他的雙腳都掃斷了。
  謝力平痛得倒下,那黑衣人則又縮回地下去了,只留下了一個圓洞。
  大家都怔住了,這是什麼功夫?
  在聽說書時,說到薛仁貴徵東時,倒是有個竇一虎,曾從仙人處學得地行之術,能潛入地下行走,想不到這批東洋鬼子中也有人擅長此術。
  宮本田哈哈大笑道:“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就是我忍術中的地遁術。我甲賀忍者,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你們能是敵手嗎?快放下兵刃投降,可保不死,我們只殺杜英豪一人。”
  另一名長老怒吼一聲,直向宮本田衝去,才衝到一半,忽然他背後的地下又冒出一個黑衣半身的人,一刀橫揮。這次更慘,竟把那位長老腰斬於地,黑衣人又縮了回去。
  宮本田笑笑道:“地藏!乾得好,再殺他幾個,不怕他們不投降。”
  眾人都臉現怖色,這個太難捉摸了,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地下會冒出個人來突襲,叫人如何抵抗?杜英豪卻十分沉著,把胡若花叫到身邊,耳語了一陣;胡若花走向一邊,杜英豪道:“大家站在原地不要隨便移動,這種旁門左道的邪功沒什麼了不起,我立刻就將他抓出來。”
  說著移動了幾步,走到一個地方時,宮本田臉上微現喜色;但胡若花忽地舉起獵叉,猛然衝了出去。她的鋼叉是向地下的,因她的神力,居然將叉柄插進地下三尺許,位置在杜英豪身邊半丈處。
  宮本田神色一變。杜英豪笑道:“若花,你有把握得手嗎?別給他溜了。”
  胡若花道:“錯不了,我是獵人,判斷不會錯的;我聽出那裡有聲音,而且我也看出那兒的地上草在動,人一定藏在地下。”
  她大步上前,握住叉柄輕輕一搖,笑道:“錯不了,一叉叉個正著。”
  雙手執住了叉枘,使勁地往上一挑。一陣砂土草葉紛飛,帶著一團黑影,由地下冒出來,正是那個黑衣人,身材十分瘦小,腰裡還插著一柄倭刀。
  但是他的身體卻像彌次郎一樣,也被釘穿在獵叉土,一動也不動了。
  空氣寂靜如死,大家都為眼前的景象呆住了。這次胡若花沒有多加舞弄,把黑衣人的體放在地下,用腳輕輕踩住,拔出了獵叉。黑衣人身上立刻冒出三股血泉,但那黑衣人則早已氣絕了。
  鋼叉是由心口射穿過去的,心臟被穿了個大洞,所以血噴得很高,但也不過噴了片刻,血雨停住,而黑衣人始終沒動過一動。
  宮本田發狂似的叫道:“妖婦!妖婦!你殺了我一名門下大將,我要你加十倍奉還。”
  胡若花冷哼一聲道:“宮本,你別輸不起。這傢伙殺死了我們好幾位長老,如果一命抵一命的話,他要分成幾塊也不夠抵償的。”
  宮本道:“這怎麼能比,那些不過是江湖莠民;而我的門下,則是忍術修者,他們更是我大和日照之神的子孫,是足利王朝的大將,你們一百條命也抵不上一條的。”
  這番話引起了很大的反感,連馮紀遠都忍不住道:“宮本先生,我們是江湖人,卻不是江湖莠民,我也不認為你們的命比較值錢。”
  宮本田惱羞成怒地叫道:“八格野鹿,我說是就是,你居然敢反駁我的話。”
  馮紀遠也是一門之長,雖因吸了鴉片而志氣消沉,但是也受不了這等侮辱,臉色一沉道:“宮本,你別忘了,這兒我才是主人,充其量,你只能是個賓客而已,希望你能認清自己的立場。”
  宮本怒叫道:“八恪野鹿,你是屁的主人,別說你不是此地的主人,就算你是真正的地主,這兩年來,你們上上下下,吸了我們多少鴉片,折成銀子,買你十塊地都夠了。”
  馮紀遠怒道:“你弄錯了,當初你親口答應是免費供應,不取分文的;而且,從來也沒見你說過要錢啊!”
  宮本冷笑道:“我不來收帳可不就是證明可以免費,你又不是我的兒子、孫子,我沒有白白供應你們的理由吧!而且,你也知道這東西有多貴?上好的煙土,每兩要五兩銀子,你們這秋月山莊上,每天要消耗掉十兩左右,那就是五十兩了。兩年不到一點,照五百天計好了,你知道是多少錢嗎?那是廿百萬兩,這筆帳可不是白送你的。”
  馮紀遠聽算帳,肩頭一掀道:“什麼!有這麼多,宮本你可別打錯了主意訛上了。”
  宮本田哼聲道:“只少不多,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而且你們自己都明白,我們素無交情,絕不會自白地送你這些東西的,必然有著交換條件的,你們裝糊塗不問清楚,現在就由著我開條件。”
  馮紀遠的臉上浮起一陣受騙的表情,寒著喉嚨說道:“宮本,我若是想賴這筆帳呢?”
  宮本田冷笑道:“你只要做得出,我自然只有認了,可是後果你考慮過沒有?”
  “最多你斷了以後的供應,那難不倒人的;事實上我們染上痕之後,受你控制,心中十分後悔,利用這個機會戒掉了正好。”
  杜英豪道:“對!馮老,你們只要下決心,必然可以戒絕的,兄弟負責為你解決一切困難。”
  馮紀遠冷冷地道:“盛情心領。杜大俠,馮某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想領你的情。”
  杜英豪雙手一攤道:“隨便你好了,反正在下並非要向馮老示恩,只想幫助你解決困難。”
  馮紀遠道:“馮某沒有困難,現在你可以帶人離開我這秋月山莊,以後在這山區之內,我們各管各的,你不得干涉我們的行動。”
  水青青立刻道:“馮老,這片山區是我家侯爺的,讓你住進來是一片好意,你竟存心強佔。”
  馮紀遠冷笑道:“笑話,他這個忠勇侯是滿人皇帝封的,我絕不承認;你也不妨問問山區中所有的義軍弟兄,他們那一個稱他為侯爺的?”
  杜英豪擺擺手,阻上了水青青的說話,笑著道:“這話對,杜某自己也沒有以什麼侯爺自居,各位都是義不帝秦的義士,連朝廷都不承認,當然也不必承認我這個侯爺。”
  馮紀遠道:“杜大俠,你能明白就好;因此,我們也不會認為你是這片山區的主人,林泉無主,誰站得住就是誰的,秋月山莊是我們自己開闢新建的,我們就有自主之權。”
  杜英豪一笑道:“照憑老的說法,這批東洋鬼子,也有權利在此地插一腳了?”
  馮紀遠道:“我可沒這麼說,但是他們此刻是在我們莊子上,該由我來處置對付,毋勞費心。”
  杜英豪居然含笑點頭道:“馮老這麼說,兄弟也不能說你不對,兄弟立刻退出貴莊;不過兄弟也有一句聲明,這些東洋鬼子若是要出去的話,必須經由兄弟所居的忠義莊,那時兄弟要如何對付他們,是兄弟的權利了。”
  這是馮紀遠自己說的話,他無法不承認,只有點頭表示同意。杜英豪招呼了眾人,向外退丟。宮本田急道:“馮君,你怎麼放他們退走了呢?”
  馮紀遠怒道:“宮本,這是我的地方,我有權作主,如果你有本事能攔下他們,我不會干涉。”
  宮本田道:“我們說好是一起動手的。”
  馮紀遠道:“不錯,我們是商量好的,可是你的手下任意行動,沒有傷到他們一人,卻殺死了我們義軍的幾位長老,此刻我若再參加行動,就必須要與整個山區的人敵對了。我沒這麼大的力量。”
  宮本田道:“沒關係,我們有,兩三天內,我們會有大批的好手來到支援。”
  馮紀遠雙目一睜道:“這麼說,你們早有預謀,要吃掉這個地方了?”
  “不,我們不是協議好了嗎?趕走杜英豪,用這片山區作我們共同發展的基地。”
  馮紀遠冷笑道:“可是你另外叉召集人來,我卻不知道;我看你的目的不是僅僅趕走杜英豪而已,連我們最後也在驅逐之列吧!”
  宮本田連忙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杜英豪卻冷冷一笑道:“馮老,我相信你也明白了這些人的居心險惡了。引狼入室,後果是很嚴重的,你千萬要慎重考慮。”
  馮紀遠不耐煩地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隨便由人嘆騙的;反正,我不會忘記自己是中國人,不會勾結外賊來殘害自己的同胞。”
  杜英豪帶入退出去了,宮本田身邊還有十幾二十名手下,但是懾于胡若在連殺兩人的威風,不敢再作阻攔,眼睜睜地看他們走了,而且也帶走了那幾位死傷長老的遺體。
  出了秋月山莊的範圍,剩餘的幾位長老要過了同伴的遺體,急急地要去召集子弟。
  杜英豪凝重地道:“各位,馮紀遠只是一時良知受愚,他的心中未始不後悔的,何況幾位長老都是死於倭賊之手,希望各位冷靜地想想這件事。”
  一個人道:“杜大俠放心好了,我們知道的,同志相殘,是最痛心的事,能避免當儘量避免,如若實在避免不了,就必須要痛下決心,立作處斷。我們義軍自從滿清入關以來,百餘年來為我華夏流血犧牲,未曾停歇過,雖是代代相繼,人數已越來越少,實在經不起再一次的自相殘殺了。”
  杜英豪道:“我知道,所以我才退出來,各位當也看得出,若是我下令火拼,我身邊這九個人,也足夠把他們悉數解決了。”
  “是是今天只有尊如夫人一人動手,已經連斃強敵,杜大俠若再出手,他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多謝大俠寬容之情。”
  他們告辭召人去了。胡若花道:“爺,我們實在不必退出來的,一動手,他們不夠宰的。”
  杜英豪沉聲道:“他們是人,不是野獸畜生,人殺人同類相殘,不是一件樂事。”
  “那我們就放過了他們不成?”
  杜英豪道:“不,但我們把生殺之權,交給和子姑娘決定。回去守住出山的路,有人出來,若是馮老的門人子弟,逕予放行,若是東洋人,就由和子姑娘指認,她說該殺就殺無赦,她說放就放。”
  堀內和子忙道:“侯爺,這個決定我可不敢下,那些人我並不完全認識。”
  杜英豪道:“沒關係,我相信他們在入山之前,多半先到過你們店裡,而且你那兒也有一份紀錄。”
  和子道:“那不一定,再說資料上只記了他們的姓名職位和隸屬出身,並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杜英豪一笑道:“那你只多放走幾個而已。”
  回到忠義莊的大廳內,晏菊芳也帶了一批人手來到。這多半是早先居住深山的混血兒二轉子,但卻是杜英豪最忠誠的擁護者。
  晏菊芳是先回來抓人的,成績卻不好,大部份要抓的人已經集中在秋月山莊去了。
  說起他們在秋月山莊的經過,菊芳道:“爺,對方的實力並不強,你不該放過他們的。
  “現在也沒有放過,他們除非一輩子關在裡面,要想出去,就必須經過我們這兒不可,我們可以以逸待勞,集中人手,中捉,剛才若要力拚,我也知道不一定會吃虧,但激戰之下,難免傷亡;老實說,要我損失一個人去換他們全體,我也不同意的,何況我們聽到了還有大批的倭人好手要來到,那才是我們要迫切注意的事呢!”
  他的穩健計算是使人佩服的,決策周密,萬無一失,無怪乎每人都死心塌地的追隨他。
  但在杜英豪真正的顧慮卻是動手拚戰時,他是打不起的。他是一尊瓷釉的神像,外觀上璨麗莊嚴,但是輕輕一碰,就會碎的。
  杜英豪的守株待免策略,在對付那些倭人而言,倒是真正的好辦法,因為他們無法枯守在一地,必須要出來活動的。
  當天,近黃昏的時候,宮本田派了兩個人,穿了山居平常的衣服,由莊子的另一端出去,想再混在別人的堆裡離去的;可是那兩個人才出了秋月莊的範圍,就被一陣亂箭射成了刺。
  宮本田見了大驚,連忙去找馮紀遠理論。
  “馮莊主,我們有兩個人剛剛在後莊被殺死了,你怎麼說呢?你負責我們安全的。”
  馮紀遠冷冷地道:“不錯,我以前說過這種話,那時我們要對付的是杜英豪,而我還可以說動我義軍的夥伴為助,但是現在卻被你一手弄糟了;你吹了半天的牛,說你手下的七殺士有把握可以除去杜英豪的,現在又如何說呢?”
  宮本田低下頭道:“我的七殺士是甲賀派中的精英,要對付杜英豪,本來是沒問題的,沒想到他手下的人太厲害了,尤其是那個白俄女人。”
  馮紀遠:“那只是他的四個老婆之一;他的老婆個個都不好對付,否則我們早就自己動手了,何必還要找上你們。杜英豪自己還沒有動手,你的七殺士已經死了一半,而且最不該的是你們的那些殺士任意殺人,殺了幾位義師的長老。”
  宮本田道:“我們不是故意要殺他們的,是他們找上了我們,而且這也是為了你好,你說這幾個人跟你不太合作,很難講得通。”
  馮紀遠怒道:“我說他們不合作,卻並沒有說要殺死他們,現在好了,一下子激起了眾怒,連那些答應跟我合作的人都在怨怪我了,後莊是西南王耿仲義的地方,他是最支持我的人,現在也改變立場了,這都是你惹出來的。”
  官本田一怔道:“馮莊主,你的意思是說不能負責我們的安全了。”
  馮紀遠道:“不錯,豈僅是在別處我無法負責,就是在本莊,也沒人能負責你們的安全了,因為你表現得太壞,連我的子弟都在討厭你們了。”
  宮本田勃然震怒地咆哮道:“馮紀遠!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在跟誰說話。”
  馮紀遠冷笑道:“宮本,你少擺那一套御前大臣的架子了,你們的足利王朝早就垮了。”
  宮本田傲然道:“不遇我們遲早都能再掌權的,現在的足利王室很不得人心。”
  馮紀遠冷笑道:“你別做夢了,就算足利王朝被推翻了,代之而起的將是另一個有勢利的人,輪不到你們了,充其量,你們只能做個海盜而已,一輩子成不了大事的,你還發什麼威?”
  宮本田還要發脾氣,馮紀遠卻轉身不理而去。
  宮本田空叫了一陣,自感無趣地同到自己的屋裡,他只剩下了八個人,其中他的女兒花子還殘了一臂,形勢十分不利,花子耽心地道:“父親,我們還是離開此地吧!連馮紀遠都對我們表示不滿了,再留下也沒什麼意思。”
  宮本田道:“等我們的後援人手一到,他們敢不聽話;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好地方,怎麼能輕易離開,別的不說,就是河床裡的金沙,每年還可以淘取出幾萬兩的純金。”
  “那是杜英豪的,不是我們的。”
  “把他們都除掉,就是我們的了。”
  花子憂慮地道:“怎麼除掉呢?我們的人手都損失光了,就算援手來到,也不歸我們指揮了。”
  “怎麼會呢!原日慎太郎是我的部下,他敢不服從我的指揮?”
  花子嘆了口氣:“父親,現在不是在朝中掌權的時候,誰的勢利大就吃掉誰;慣太郎就算能夠佔領這裡,我們也沒有力量去跟他競爭指揮權,倒過頭還要聽他的命令呢!”
  “不行,這個地方是我發現的,佔領計劃也是我擬定的,誰也不能掠取我的地位。”
  花子嘆了一口氣道:“父親!”
  宮本田一揮手道:“你不要囉嗦了。馮紀遠會聽我的話的,他的鴉片抽完了就要來求我了,在這個地方,就是拿錢也買不到,他非要求我不可。”
  花子只有搖頭嘆息了。
  馮紀遠著人送來了晚餐,有酒有菜,十分豐富。宮本冷笑道:“這老頭兒的鴉片大概已經斷了根,所以才用酒菜來討好我們了,大家痛快地吃他一頓,等一下要他跪在地上哀求我們。”
  那些海寇都笑了起來,開懷暢飲起來,一則是心中憂悶,二則是連番失敗的恐懼,三則是此地為馮紀遠的地盤,而他們還可以仗著鴉片去控制馮紀遠,十分放心,也放鬆了戒備。
  宮本田沒有說錯,馮紀遠沒多久就來,不遇不是來求他們,而是來殺他們的。
  他來的時候,宮本田還在飲酒,看見馮紀遠提了刀進來,還想發脾氛罵人,但是馮紀遠一刀就砍掉了一個人,宮本田才知道他的來意不善,厲聲喝道:“姓馮的背叛了,殺!”
  那幾個手下都是武器隨身的,行動反應也不慢,紛紛要拔刀起來反抗;但是那些酒似乎很有問題,使他們手腳發軟,使不出半點勁兒馮紀遠一人一刀,沒費多大的事,一路砍殺過來,一直來到宮本田面前。宮本田與其他人一樣,四肢無力欲抗無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劍砍下來,只不過宮本田此別人多聽見一句話 宮本,酒中的迷藥是原田慎太郎送來的,除去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對你的囂張、狂妄很不滿意,所以暗中早已派人跟我連系,希望跟我進一步合作而將你除掉。
  宮本田以乎有話要說,但是他的口沒開,頭已先落了下來,只有把話悶在肚子裡了。
  從後面的屋子裡,出來了一個年輕人,手中捧著兩個大包裡,高興地道:“爹!
  找到了,一共有兩大包,足足有好幾十斤,足夠咱們混上幾個月呢!那兒還有不少的金玉珠賓。”
  他是馮紀遠的兒子馮平。馮紀遠哼了一聲:“那個女的呢?你沒放過她吧!”
  “那個女的?您是說花子,她不在這兒嗎?”
  “沒有!他們日本人規矩大,男人喝酒的時候,除了陪酒的藝妓外,是沒有別的女人參加的。”
  “她也不在屋子裡,別是跑掉了。”
  馮紀遠想了一想:“跑了也沒關係,反正誰都認識她,誰都放不過她,咱們快照計劃離開。”
  夜半,在秋月山莊上起了一把火,火勢熊熊,但燒了半天,也沒人前來問訊,更沒人前來幫忙救火。馮紀遠鐵青著臉,對他的幾個弟子道:“你們看見了,在忠義山莊內,我們已經成為沒有理會的人了,這是我要離開的原因,不過我發誓要回來的,那時,我們已是忠義山莊的主人了,要在這兒留下的人,都要聽我們的命令,走吧!”
  一行數十人,每人背著一個大包袱;最後的兩個人,則用扁擔挑了一個竹籮筐,踏上了大路。
  這條大路是每一個住在山莊裡的人合力開出來的,由莊外順著山勢,一直通向山里。
  為了便利重物的輸送,路開得很寬、很平,以利四輪大車的通行。那些由各地而來的義師以及江湖的豪傑們,則依到達的先後,在大路約兩側,各依山勢,建下了自己的宅院,自己命名,或廬、或居、或山莊、或寨。規模有大有小,但都頗為講究,因為這裡有的是人手,有的是材料。
  杜英豪的忠勇山莊建在最外面,後臨一道飛瀑忡出的小湖,他的莊院最大,住的人也多,這些人多半是他以前的夥伴、朋友、知交,雖不出名,卻是他最忠心的擁護者。
  在湖底,有著難以計數的金粒、大者如鴿卵,小者如米,但最多的像黃金般的中等顆粒,那是山泉由山腹中的金脈流過帶下來的,隨著水勢,被衝到這兒,沉積了下來,始終沒被人發現,卻破杜英豪找到了,而且秘密淘採。
  他一個人獨佔了這筆財富,卻並非一個人獨享。他把這些黃金換成了大批的生活必須品,供應山莊裡的每家居戶而不索取任何代價。
  他也不是怕人家分去了他的財富,只是知道人性中的貪婪是最可怕的,如果公開了出去,勢必會引起無數人的覬覷、爭奪,永無寧日,山莊中的和平與寧靜也會被破壞了。
  但秘密是難以久字的。這黃金之秘,仍走破人探悉了,爭奪也開始了。
  馮紀遠的變節,日本海寇的滲入,雖是都有了一個其他的藉口,但真正的原因,還是為了湖底的藏金;不遇,這一切都在杜英豪的預料之中,他知道遲早都會發生的,所以也作了準備。
  幸好,這一切發生得並不太早,使他有機會從容的佈置,足以應付更大的困擾了。
  馮紀遠等一行人到達忠義山莊前時,杜英豪已經在等候著了。正是曙色初透,朝霞滿天,一縷金色的陽光照在杜英豪的臉上,使他嚴肅有如天神,也使秋月山莊的人對他起了一股莫名的敬意。
  三十多人的隊伍停了下來,馮紀遠走上前,一拱手道:“杜大俠,產生了那些事,兄弟很慚愧,無顏在此居留,只有帶著子弟回關內去了。”
  杜英豪只平淡地一笑:“馮老放棄一切了。”
  “是的,我把莊院都放火燒了,以示決心;那些日本海寇是馮某引來的,馮某十分慚愧,不過馮某已經收拾了,不致留下害人。”
  他拍拍手,抬竹籬的人將竹籮抬過。來,打開蓋子,裡面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這些人頭被割下時間並沒多久,染滿了鮮血,看來十分可怖。最上面一顆是宮本的。
  馮紀遠又道:“只有一個宮本花子,不知跑到那裡去了?所以未能除去;不過她在此地也作不了怪了,大俠隨時都可以將她除掉的。”
  杜英豪笑道:“那不要緊。杜某並不想趕盡殺絕,只要她不再搗亂,我也不是非要殺她不可。”
  馮紀遠點點頭道:“與大俠仁心相較,馮某太慚愧了,更感到不配居此洞天福地,還是回到關內去混日子吧,年來多承大俠照應,心感不已。”
  杜英豪也拱手道:“馮兄太客氣了,對於馮兄末能久居,兄弟也感到十分碗惜。”
  他頓了一頓才道:“兄弟得到了消息,說有一批倭人,零星喬裝出關,陸續向此間移動,有集結之象,很可能是宮本田一夥的。馮兄殺了宮本田,遇上他們倒是要小心一點。”
  馮紀遠神色一變,隨即笑道:“杜大俠身居邊地,消息倒是很靈通呀!這事情確實嗎?”
  杜英豪笑道:“兄弟隱居此間,與世無爭,本來不必注意外面的事;但是寶親王卻很照顧兄弟,舉凡有人想不利於兄弟,或是附近有什麼特殊動靜,總是會派人通知小弟一聲的。
  馮紀遠臉色又一變,而後道:“杜大俠!寶親王是韃子的繼承人,他對杜兄不會安好心的。”
  杜英豪莊容道:“杜某也不是三歲小孩於,誰好、誰壞總是分得出的。忠義山莊雖是杜某向朝廷請賜的採地,但杜某並未視作私業,願與大家共同享受的;也許有些物資杜某並未公開與大眾均分其利,但杜某並未獨佔,依然間接將好處分給大家。”
  馮紀遠忙道:“杜大俠說那裡話來。”
  杜英豪冷笑道:“話必須要講清楚。杜某承認這兒有不少砂金,目前由杜某一人獨自淘採,沒有分給大家。那是杜某怕黃金易招人眼紅,公開出來,只有引起麻煩。杜某每年將探得的黃金變賣了,換成布匹、工具、食鹽、藥物等物,無條件的分給大家使用,所以杜某問心無愧。”
  馮紀遠道:“這些本就是屬於杜大俠的,大俠就是不分給人,也沒人敢說話。”
  杜英豪冷笑道:“難得馮兄如此明白,兄弟也十分高興。馮兄此去關內,若不得意,還請回來定居的好;若是遇上了有志開發的人家,也可以指點他們到此地來。
  忠義山莊內空地尚多,來到此地後,只要肯吃苦,日子過得很愉快的,不納糧、不捐稅,開出的荒田都是屬於自己的,莊稼收成,不繳半分錢糧,衣著、布帛、日常用品,按照人口免費定量供應,此起來,那兒也不如此處愉快吧!”
  馮紀遠臉上有點紅,愧然道:“與他處相較,忠義山莊的生活是好上百倍了;可是人心是永難滿足的,日子太舒服了,反而易生非份之想,所以兄弟才要帶著子弟們離開,換換環境。”
  他的同答很妙,因人心不足作為理由,卻沒有說出自己今後是否將再會作對。
  而杜英豪也輕嘆了一聲,笑笑道:“是的!兄弟也知道人心難平,不過這一片樂園是兄弟辛苦建立下來的,絕不會客人破壞;再者,兄弟雖是人在江湖,卻一向不為江湖規矩所拘,人若有犯我之意,兄弟不會等著挨打,不但會先發制人,而且手段十分激烈。”
  馮紀遠神色極為不自然地道:“杜大俠過慮了,忠義山莊威名遠揚,誰還敢來捋虎鬚。”
  他帶了二十幾名子弟,就這麼走了:而杜英豪也全無留難。等他們走遠了,賴光榮才憤然地道:“杜爺:您對他們太客氣了,這老小子分明是沒安著好心,他是在此地的形跡敗露,才出去勾人而來。”
  杜英豪道:“我知道,花子逃到我這兒來,已經說出了他的陰謀。他跟另一批倭寇早有勾結,想要掠奪我忠義山莊的基業,此間事敗,他佯裝殺死宮本田示好,實際上是去與另一批人會合。”
  “那麼為什麼還要放他走呢?”
  杜英豪輕嘆道:“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在背後呢!而且他們背後的力量,也不單是倭寇而已。”
  “除了日本人,還有誰會跟我們作對?”
  杜英豪臉上現出了怒色道:“朝廷的官方。”
  “什麼?朝廷官方!難道宮本田沒有騙人,皇帝老官兒還不肯放過我們。”
  杜英豪搖搖手道:“不!不是皇帝。”
  “不是皇帝?怎麼能稱為朝廷官方?”
  杜英豪道:“皇帝雖是朝廷中最尊貴的人,但並不是具有絕對權利的人。他們的朝廷由很多宗室親貴所組成,而另一些親貴也握有相當的權利。”
  賴光榮道:“我知道,您以前扳倒的幾個親王,都是跟朝廷唱反調的,可是他們都垮了台了。”
  “只是幾個而已,並沒有全部垮台。倚仗喇嘛的那幾個是垮了,代之而起的卻是包庇倭寇的。”
  “皇帝不管事嗎?聽任他們如此胡鬧。”
  “皇帝不是不管,而是不便明目張膽地壓制;否則鬧開來,朝廷的實力立將分散,那會引起更大的亂子。那些人手下也頗有幾分實力,而且全在滿州老家一帶,皇帝不便過於刺激他們。”
  賴光榮不作聲了。他也知道,朝廷最顧忌還是漢人,所以不願意起內亂,造成分裂,與漢人一個奪回江山的機會。這個目標是清廷上下一致的,即使最支持他們的寶親王也是如此,因此,對付這些權貴,只有採取徐徐削弱勢力的手段,絕其外援,就像上次對付喇嘛一樣。
  賴光榮想了一下道:“這批人強不強?”
  “據說很強大,宮本田所屬的這一支,只及其五分之一而已。”
  “乖乖,這麼大的勢力,若是傾全力來犯,我們倒是很難應付。”
  “是的,所以找才把馮紀遠放走,就是不讓他們上這兒來,而且我還希望能由馮紀遠帶引,去找到他們,在遠處去解決他們。”
  “杜爺!您不是開玩笑吧!等他們來了,咱們集中全力,還可以一拼,若是咱們追上去?”
  杜英豪搖頭道:“等他們集結此地,雙方展開火拼,事情就難辦了。勝負且不論,犧牲就太大了,到時朝廷不會插手。我們犯不上拼命去。我們追上去,趁敵人尚未大批集結,個別集破,把那些為首的除去,餘黨自然作鳥獸散了。”
  眾人都沒作聲,因為有關決策大事,向來都是由杜英豪獨自決定,誰也參加不了意見的杜英豪也沒有多問大家的意見,倘只分配了工作,忠義山莊內只留下了李諾爾夫婦與賴正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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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黃金山谷b

  宮本花子由於無依無靠,又痛恨自己族人與馮紀遠的背信與無義,她放棄了自己的立場與根本,投到杜英豪這邊來了。杜英豪作主把她許配給了賴光榮,跟崛內和子三個人負責採探的工作。
  賴光榮可呆了,一下子弄了兩個化不溜丟的東洋老婆;但他可一點都不高興,因為他的這份工作太危險,弄不好能立刻掉腦袋。但是沒辦法,因為這批倭寇都已潛入中國多年,除了她們自己人之外,誰也無法認出他們真正的身份,而倭寇的重要職事人員,有一份人事資料,那是崛內和子保管的。這也是崛內和子必須同行的原因之一。
  賴光榮裝成了一個趕車子的搖鼓貨郎。
  此地人煙稀少,往往只有二三十家,就聚成一個村落,而村落與村落間,往往矩離有百多里;因此,專做婦女生意的貨郎不能靠兩條腿挑著擔子走賣的,趕了一車貨,一村一村的轉著做生意,才能有錢賺。當然,幹這一行的還得有兩下子,窮荒僻地有鬍子馬賊、有野獸,隨時都能有生命的危險。
  賴光榮裝上了大鬍子,和子裝成了中年婦人,算是兩口子;花子扮成個小夥子助手,算是和子的兄弟。他們的車子載滿了胭脂、花粉、綢緞布頭,遠遠地跟著馮紀遠那批人,先後總差個一、二天行程,始終搭不上面。這應該是無法追蹤的;但他們每到一處,總是能將前面那夥人的行動去向,摸得清清楚楚。
  因為進村之前,他們一定先看看有沒有暗留的記號,看到了記號,就在指定的地方,找到了留下的消息。這消息一定是說明馮紀遠他們在此做了些什麼?跟什麼人接觸過?
  他們不知道這消息是誰留下的,因為杜英豪做事另有一套,從不讓他們知道得大多。
  他們的任務只是去調查了解馮紀遠接觸過的人,若是有問題的,再註明詳細情形,留下消息,就不管了,自己繼續追蹤下去。
  馮紀遠說是往關內去,可是他們的行程卻是往東去,走向吉林、遼寧一帶去了。
  賴光榮的車子上貨賣光了,經過大城市再補充。杜英豪在北邊的大城市中都有關係生計、採辦貨物不難;而且他們的生意也不在乎賺賠,倒是做得很順利。他們的交易對象是婦女,讓顧客得些小便宜,對他們刺探消息卻大有幫助。
  看了他們的組織與行事,花子忍不住嘆道:“杜爺實在是個很細心的人,我們以前注意他很久了,卻不知道他還有這些耳目、線路。”
  賴光榮驕傲地道:“這位爺的行事是叫人猜不透,誰要跟他作對,可是自尋晦氣。花子!馮紀遠他們怎麼一直往東去?”
  花子道:“沒錯!我們另一夥人,聽說是集結在鴨綠江邊,馮紀遠可能就是投向那邊去。”
  但是杜英豪他們並沒有追到鴨綠江邊,他們只來到了遼北通化,馮紀遠等一行人就投入了一所大莊院,就此住了下來。
  賴光榮跟花子也在通化的一家參藥行中歇腳。這是杜英豪在此設置的副業之一,負責人叫劉金獅,卻是正宗的武當門人,跟馬五是師兄弟。
  杜英豪是經過馬五的關係,拜託劉金獅來此設立店號的,目的卻真正是在營業。
  因為長白的人參是一項貴重藥材,獲利極豐,內地大藥材行中都有專人出來採辦參藥;但是因為太貴重了,經常會遭到歹徒的覬覷而中途劫掠,風險很大。
  杜英豪在此地久居,自然對各種行情透熟,各種的營利行業,他也都插進一份。
  這參藥行就是其中之一,專門著人去到長白叢林等地,同採參客手中買下各種參茸等藥材,然後再大批運回關內,交給內地的藥材行去轉售。這一連串的作業上,有極為優厚的利潤,但也需要相當的本事與實力,而且更要有十分充裕的資金。
  本錢是杜英豪的,人手由劉金獅負責,剛好把武當門下以及少林的俗家門人,家境較為清苦者,都聘了來,參與工作。憑這兩個門戶的實力,自然沒有黑道上的人敢伸手招惹,而這些江湖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份收入極佳的工作。
  杜英豪的目的原只是想藉此幫助一下家境清寒的江湖人,並無營利的打算;所以在參藥行工作的人,薪資之優厚,超過別處數倍之多,兩三年後,每人都成了個小富翁了。
  可是杜英豪拿出來的本金,居然也沒虧損,年年都有盈餘。這是他沒想到的事,也因此了解到那些商家們良心太黑;他們在僱用伙計或鏢客方面,付的代價太刻薄了。
  這一批江湖人對杜英豪自是十分感檄,無形之中,也就成了杜英豪的忠心支持者。
  諸如此類的生意行號,杜英豪設了很多。他除了決定營業的項目,拿出本錢,找一兩個有號召力的人來主持後,就不再加以過問了。每年:這些人自動把帳目結算清楚,著專人送到忠義山莊過目。
  因此,杜英豪雖末成立什麼門戶,但是他卻有了一個無與倫此的強大實力作為後盾。每個人都可以豁出性命為他犧牲,因為他們的身家財富,全是杜英豪所給予的。
  杜英豪懂得江湖人的心理。他知道大多數的江湖人都很窮,也很有骨氣,寧可餓死,也不會受人憐憫接濟的。他們有一腔熱血,一身本事,卻只賣給識家;所以杜英豪採取合作的方式邀他們入夥,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合起來做些利潤厚而風險大的生意,出錢的人不怕虧本,出力的人不怕危險,這種營業還有不賺錢的嗎?
  再者,杜英豪經營的行業自己從不管事,放開手交給對方去管,更沒有東家與伙計之分。每個人自己都是股東老闆,多賺一兩銀子,有三錢歸公,七錢是紅利;若是虧損,出力的人仍有例薪可得,損失卻由行號認下。在這種條件下,那些人還會不起勁嗎?
  說也奇怪,杜英豪越不想賺錢,卻越賺越多。每種營業,他都把自己的營利比例佔得很低,而且還要負擔全部虧損,那些生計卻沒有一處虧損的。
  這固然是從事的人肯出力,但是目光準確也不無關係。幾年來,他使數以萬計的江湖朋友有了正當的出路,也發了筆不大不小的財;而他自己的資本也越滾越大,越來越多。
  由於這正是準備開始採購的時際,所以劉金獅親自坐鎮在四海參藥行內,那些重要的助手們也都聚集在比;更因為他們聚集了大批的資金在此,所以對過往的江湖人也十分留心。馮紀遠等一行人住進了那所莊子,劉金獅已經作了密切的注意。
  賴光榮一到,他們是認識的,每年送呈帳目到忠義山莊去,也都是跟他們兄弟二人碰頭;所以劉金獅見到賴光榮趕了那輛貨郎車來到時,笑著問道:“怎麼?兄弟!杜爺又開辦了一項新行業,由你來主持啦!這一行可沒什麼利潤。”
  賴光榮笑笑道:“劉大哥,您可別瞧不起這一行,還真好賺呢!我從黑龍江過來,一共賣了十七車子的貨,賺了上千兩銀子呢!”“上千兩銀子?咱們批上幾斤人參,就可以賺下這個數了,那可不算什麼。”
  賴光榮笑道:“你們要多少人力才賺下這一趟,我卻只是一個人帶兩個老婆,跑了個把月,就賺下這筆錢了,算起來可不此你們少。”
  劉金獅笑道:“這倒是。我們的利潤雖高,但動用的人手也多,雖說杜爺慷慨,大部份的盈利都撥作同仁的紅利,一年下來,我的收入也不過三千兩左右,你一個月就掙下一千兩,倒還真是好賺頭,明年我也轉入你這一行吧!”
  忽又哦了一聲道:“去年年底我上忠義山莊,你小子還在打光棍,怎麼一下冒出兩個老婆了。”
  賴光榮把花子跟和子都向劉金獅介紹了,而後也細述了此行的任務。劉金獅才失聲道:“原來是這個來歷啊!我也正在奇怪,怎麼東雲莊裡聚集了那麼多來歷不明的人,而且個個都是好身手,我還以為他想動我們的腦筋呢!”
  賴光榮道:“劉大哥!東雲莊是誰家的產業,他們聚結了這麼多的江湖人,而且還有不少的東洋海寇棲身其中,難道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嗎?”
  劉金獅道:“東雲莊是海東的產業,海東本人在熱河行宮當皇莊的莊頭,這兒是他的老家,由他的弟弟海南在管家;海南跟盛京將軍莫雲卻是拜把子兄弟,關外那邊的官府敢管他們。”
  賴光榮道:“這就對了。盛京將軍莫雲是慶親王的幹兒子,慶親王被杜爺弄垮了台,心猶不死,唆動莫雲跟杜爺作對,收容這批海寇。劉大哥,在東雲莊內有些什麼人物,你可查清楚了?”
  劉金獅嘆口氣道:“說來慚愧,那兒出出入入的人雖多,卻沒有什麼江湖上知名的人物,除了剛去不久的馮紀遠外,我不認識任何人;但是有幾個東洋的劍手很厲害,經常在大街上酗酒鬧事,調戲婦女,把本地的幾個江湖人都給打了。”
  “劉大哥沒跟他們衝突?”
  劉金獅道:“沒有!他們還沒有直接惹到我們頭上來,想來多少對我們有所顧忌吧!”
  崛內和子也不知道有那些東洋劍手在此地。她雖然有著一份人事資料,但並沒有提到東雲莊,也不知道是那些人來到此地,除非見了面才能認出幾個,所以他們只有等著,等杜英豪來了再作決定。
  杜英豪是第二天下午來到的。他喬裝趕了一輛騾車,車上生了他的四個老婆。
  剛一進城,就被兩名身著夷裝的東洋劍士給攔住了,那倒不是有人看出他來,而是車上那四個花不溜丟的女人。晏菊芳她們為了掩飾行狀,都著了女裝,而且還是以官眷的身份走動的。
  杜英豪是冊封的忠義侯,她們也都是有詔命的一品夫人,這官眷身份並非冒充,只不過她們並沒有把詔命宮裝穿戴起來,只是穿戴了通常的女裝,打扮得倒是十分花俏。
  那兩個東洋劍士都已有了幾分醉意,在街上找女人消遣。這是經常有的事,他們有劍,而且還有莫雲及海東作後臺,民間畏之如虎。
  行人見了他們,只有紛紛走避。這兩個寶貝正感到無聊,忽然看見一輛車子,載著四個花枝綽約的女子,大喜若狂,跳過來一人,拉住了騾子的嚼口,另外一個伸手到車裡就抓住了晏菊芳,口中還狎笑道:“花姑娘!大大的好!
  大大的好!“
  胡若花一怒,由另一邊跳下了車。拉住騾子的那個劍士霉星高照,看見了胡若花,放開了騾子,雙手張著撲土來笑道:“這一個好!老爺喜歡。”
  胡若花一看這傢伙矮不及肩,一臉的橫肉,心中十分厭惡,但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大笑道:“乖鬼子,老娘也喜歡你,來給老娘抱抱。”
  那個東洋劍士見這個高頭大馬的金髮美人居然對他笑,而且還要擁抱他,魂都飛了,全無戒心地上來,雙手抱住了胡若花的細腰。
  因為他此胡若花矮了一個頭,胡若花雙手一圈,卻只抱住了他的腦袋。那傢伙鼻中聞到一股香氣,觸鼻溫柔,正感其樂無比,忽而額上一緊,像是套上了一道鐵環,其痛徹心。他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格格一聲,腦袋已經被夾扁了。
  胡若花力大無窮,盛怒之下,雙臂有多大的勁力,血肉之軀是絕難承受的。
  當胡若花將入丟下來時,那傢伙已經是一具體,頭殼破裂,雙目突出,嘴唇扭曲,死狀極為可怖,四周看熱鬧的人才發出一聲驚呼。
  另一邊的變故也發生了。那個東洋劍士倒是頗為高大,但他抓住的偏是嬌小的晏菊芳,抓出來後也是一把摟在懷中,湊下頭丟要吻她的臉;忽而大叫一聲,雙手抱著胯下,又吼又跳,那是晏菊芳屈起膝蓋,在他兩腿間用力頂了一下。
  跳了一陣後,傷痛稍止。他還沒發現同伴已經遭了事,怒吼一聲,伸手要去找腰間的倭劍。胡若在已搶了過來,動作如風,一手搭住他的後頸衣領,另一手抓住了他的腰帶,將他高高地舉了起來。這傢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手舞足蹈,但是已經把倭刀找了出來。
  菊芳道:“妹子,他的刀已出鞘,快放手。”
  胡若花放手很妙,但卻是把他猛力摔出去的,摔在一睹厚石牆上。噗的一聲,那傢伙落地時,連腦袋都不見了。
  那是胡若花出手太重,把他的腦袋對準牆上摔過去,把一顆腦袋砸得稀爛。
  眨眼間就是兩條人命,而且是在鬧市中發生,卻居然有人大聲地喝采:“殺得好!這些該殺的鬼子,是該給他們一點厲害嘗嘗。”
  也有些老婦人則雙手合十,閉起眼睛來念道:“阿彌陀佛!報應!報應!”
  可見這些人平時的跋扈。這時不知由那兒鑽出了兩個戴了紅纓帽的官人、抖著條喝道:“大膽的潑婦,居然敢當街行兇殺人。走!打官司去。”
  他們拿著條,欲往胡若花頭上套。胡若花一瞪眼,他們卻又嚇得退了兩步。一個傢伙拔出腰刀,虛張聲勢地喝道:“你這女人,當街行兇殺人,還敢拒捕不成,你們敢莫是要造反。”
  杜英豪朝胡若花擺擺手,然後上前笑笑道:“二位,有話好說,我這家眷是羅剎人,不太懂得中華律法,請二位多包涵。”
  一面說一面塞了塊金子過去。那公人一瞧居然是黃澄澄的一根條子,而且是十兩重的足赤,倒是很熟練的藏入了袖子裡,口中卻道:“人命官司,這可包涵不得,尤其被殺的是東雲莊的人,那是莫將軍的家人;殺了莫將軍的人,那還得了。這樣吧!朋友!你的渾家能殺了這兩個漢子,也不會沒名沒姓,我也不鎖她了,你們跟我上衙門去好了。”
  他實在也是給自己下台,連鎖也鎖不了。杜英豪卻笑道:“二位,這是何苦呢?
  誰都看得出,這是兩個東洋鬼子,莫將軍怎麼會有這種家人呢?”
  那公人道:“我絕不騙你,這兩個人的確是莫將軍象的。朋友!這下子你們惹的禍大了。”
  他要杜英豪套著車子跟他走。杜英豪笑笑道:“衙門裡我們是不去的。不瞞二位說,在下以前也是吃公事飯的,對三班司房的那一套太清楚了,進了衙門,打的可不是理而是錢了,兄弟身邊雖帶著幾文,卻不夠那個地方消磨的。”
  兩個公人都微變神色。杜英豪又道:“人既是莫將軍家的,那倒好辦,莫雲跟我還有點交情,當面跟他講個清楚,兩下私了算了。”
  一個公人道:“不行!這是人命官司。”
  杜英豪也不高興了道:“兩位,你們也看得清楚,是這兩個東洋浪人當街調戲我家眷,才遭殺死的,怎麼他們攔住車子時,不見二位出頭呢?等我們殺了人,二位就出來了,難道你們長畏懼莫雲的勢力,只會欺負外鄉人不成。”
  兩個公人臉色大變,又要掏子出來銷人了。
  杜英豪冷笑道:“你們別掬那傢伙,當年我就就幹那個的,有幾斤重量還會不清楚;你估量著,抖出來是否能鎖住人,否則丟人事小,還折了官家的威嚴。”
  那個公人見杜英豪一派老公事的樣子,心中倒是頗為躊躇。這時晏菊芳也過來了;她是十足的老公事,知道必須要對人有一個交待,否則對方也難以私了的,因此笑道:“爺!何必作難他們呢?他們在地方上負責,出了人命,必須要有個交待的;二位,到衙門去是有點不方便,但是死的是兩個東洋鬼子,莫雲家裡未必願意打官司,真要打起官司來,通化府也未必擔得了。這樣吧!
  我們在四海堂參藥號歇腳,我家爺姓杜,有事來找我們就是。“那兩個公人還在猶豫,在旁看熱鬧的賴光榮已經把劉金獅拖出來了。那公人忙道:“劉掌櫃的,你來得正好,這幾個人你認識。”
  劉金獅首先抱拳行禮拜見道:“杜爺好!各位夫人好!金獅迎接來遲,使各位受了委曲了。”
  晏菊芳一笑道:“劉大哥說那裡話,這麻煩是我們惹出來的,還得勞神你料理一下。”
  劉金獅道:“沒有問題,東雲莊縱容東洋浪人在市上橫行不法,早已引起眾怒,兄弟也一直想碰碰他們,為地方除害,只是怕人孤勢單,難得杜爺與各位夫人來到,萬請給地方父老出個頭除害。”
  聽他這麼一說,兩個公人都怔了。劉金獅對兩個公人道:“人都住在敝號,我姓劉的負責他們跑不了,官面上的事,我跟你們解決去好了,東雲莊那邊若有意見,也由我四海堂接下了。”
  杜英豪不願意在街上鬧事,上了車子道:“走!上你們店裡去再說。”
  他趕了車子走了,劉金獅留下來料理官面上的事。杜英豪到了四海堂沒多久,纔來得及洗把臉,換上一身衣服,劉金獅已領著通化府台玉恩來了。
  玉知府是旗人。關外的官兒都是旗人,因為這兒的百姓以旗人居多,漢宮在此地很難著手理事。
  但杜英豪卻是欽命的侯爵,此盛京將軍都要大得多,豈是他這小小的四品黃堂所能比的。
  一進門,他就朝杜英豪跪下道:“卑職叩見侯爺,卑職不知侯爺駕到,未作叩迎,罪該萬死。”
  杜英豪架子十足地道:“玉大人講起,別客氣,我有點事情請教。”
  玉恩臉如土色,囁囁地道:“侯爺若是問地方上東洋浪人橫行的事,卑職不敢說不知道,但卑職實在是無能為力,因為那是莫將軍請來的人。”
  “你這知府是朝廷所命,可不是莫雲所賜。”
  “是!是!卑職知道,可是卑職位卑職小,管不到莫將軍,關外未設巡撫,將軍衙門兼司二署,卑職每逢有百姓告狀,行文到將軍,莫將軍只批了三個字:不知道,以後就沒了下文。”
  杜英豪一笑道:“有這種事。”
  “卑職絕不敢虛言,總計有二十四宗百姓告東雲莊丁的案件,卑職也行文二十四件,都是如此批覆的,卑職都帶在身邊,以為取證。”
  他把帶來的一個包袱解開,裡面倒是厚厚的一疊公文。杜英豪眼睛一亮,叫晏菊芳接了下來,稍加翻閱了道:“爺!這兒總計有十四件強暴民女,七件殺人案件,三件奪產傷人案件,都是東雲莊的家人所為,莫雲太不像話了。”
  杜英豪點頭道:“好!玉大人,公文留下,你回去也別聲張,暗中把一幹苦主、人證找齊,本爵奉東宮殿下寶親王之請,來追查盛京將軍莫雲種種不法情事,過幾天,本爵就要設堂審案理事。”
  玉恩跪下叩頭道:“多謝侯爺大人作主,卑職在此任職,眼見百姓受害,王法不張,卑職尸位素餐,實感痛苦萬分。”
  杜英豪冷笑道:“將軍衙門告不倒他,你就該越級告到京裡去。”
  玉恩低頭道:“侯爺說得是,但是莫雲在京中也有後援,告他不倒的。盛京將軍治下九府七十六縣,有兩位知府因為與他不合而被解職,有兩位在任上遭人暗殺,就是為了想上京裡吉他。”
  杜英豪先前只是隨口說了,但寶親王已經打過招呼,說莫雲後臺很硬,要想扳倒他,必須先抓住確實證據。聽了玉恩的話,心中犯了真怒,厲聲道:“真有這回事?你有證據嗎?”
  玉恩道:“下官有證據,被暗殺約兩位同年是下官的同榜進士,他們的家人都摭拾了證據,寫下血書狀紙,因為怕事機不密,又遭到毒手,被下官等勸住了;現在兩家後人,都還秘密地避居在此,由下官照顧著。”
  杜英豪聽了一笑道:“你倒是頗有膽力。”
  玉恩嘆道:“卑職在表面因為不敢忤觸莫雲,所以朱受注意,但心中卻一直在想扳倒此姦。”
  杜英豪道:“好!玉大人,本爵一定替你作主,適纔殺死的兩個浪人叫什麼名字。”
  玉恩道:“一個叫本多四郎,一個叫大木行者,在本府已經連傷五命,罪大惡極。”
  “好!把他們的體收斂起來。”
  玉恩道:“回上侯爺,體已由東雲莊的人自行收斂了,而且東雲莊主莫海南著人吩咐下官,說他們自會處理本案,不要下官插手。”
  杜英豪一笑道:“那能由得他們,你立刻點齊三班衙役,即刻前往東雲莊,要他們交出體。”
  玉恩面有難色。杜英豪笑道:“本爵自會派人跟你一起去,不怕他們為難你。”
  他又作了一番指示,玉恩才叩頭起立,告辭而去。杜英豪一笑道:“這下子倒是省事多了,小賴!你跟金獅兄帶著幾個人到東雲莊去。”
  賴光榮道:“杜爺!咱們照江湖規矩來辨就是了,何必扯上了官府。”
  杜英豪笑道:“這下子不行,莫雲是盛京將軍,手下有兵,若是咱們以江湖規矩辦事,他若拉了大軍來對付,咱們豈不吃了眼前虧。”
  賴光榮道:“那又怕什麼。在羅剎邊境,杜爺一個人面對著千軍萬馬,也殺得他們落花流水。”
  杜英豪道:“那時可以,現在卻不行。我不能跟朝廷的正規軍作戰,何況我現在是侯爵,官位上吃得住他,何必又要去冒險呢?我把府衙的公人派了去,就是要限制住他們不得動用軍隊。”
  賴光榮與劉金獅帶了一批人去了。杜英豪等了一下,也帶了四位娘子軍,騎馬隨後趕到東雲莊。
  來到那兒,但是雙方正僵持在莊口,相對不下。玉恩帶了三班衙役,不過才百來人;而東雲莊上卻湧出了兩三百人,其中有不少是著了夷裝的東倭浪人以及馮紀遠的那批人。
  幸好,賴光榮與劉金獅等十來個,抬了十幾火槍,挺住陣腳,才沒讓對方給壓了過來杜英豪這次卻是穿了大清朝的一等候的官服,威風凜凜地策馬而到。
  賴光榮一聲“侯爺駕到!”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很多人雖不情願,也只得跪了下來。
  杜英豪乍然來到不說,而且還穿著了官服,這是很令人詫然的;因為杜英豪一直都是以江湖身份與人周旋,從來也不以他的官勢來壓人,所以他的官服也從不穿著。
  但一旦穿了起來,卻又十分懾人;因為他立功於朝廷太大了,除了欽賜的一等侯之外,還有欽賜的黃馬褂。那是清廷對有大功於國家的臣民所頒贈的一種最高榮譽,這種榮譽實質上的價值並不大大,但是在身份地位上,卻無以儕比。
  黃是五行中央戌己土方位,為色中之至貴者,只有帝王之族才能用于衣著;故而黃袍加身,就是人間富貴的極至。
  杜英豪這位御賜的黃馬褂往身上一披,任何人都得為之屈膝,連那些東瀛的武士們,也都在莫海南的示意下屆了一膝。
  杜英豪從容地在馬上跨下來後,擺手道:“請起!請起!貴治請繼續治公。”
  玉恩見杜英豪來了,膽氣立壯。上面咳了一聲道:“海莊主!本府乃奉了忠義侯之命,前來索取兩名匪徒體,陳列衙前示眾,萬請合作交出。”
  他一直躲在旁邊,不敢出頭,聽任手下幾名衙役與賴光榮等一批人前去交涉;東雲莊自然不肯,因此亮出了大隊人馬來示威。
  而對方陣營中的馮紀遠,原先只看見了賴光榮,知道是杜英豪的人綴了上來,還不太在乎,出來後裝著不認識;可是杜英豪一亮相,他瞧著情況不對,慢慢地後退,準備開溜了。
  杜英豪是看見的,卻故意裝作不知道,由得他走掉;而海南卻沒法子,他知道杜英豪親至,這件事就難辦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來一拱手道:“玉大人!您怎麼不早現身說個明白呢?以致引起許多誤會。那兩個死的人是敝莊的人,可不是匪人。”
  玉恩道:“這是杜侯爺親自申飭本府,諭令究辦的;不過本府也經過了查證,他們確實在街上攔路打劫杜侯爺的家眷,因而被殺的,有一幹街坊店家以及本府衙役目睹為證。”
  海南尷尬地道:“玉大人!這是家兄的兩個朋友,他們可能是不認識杜侯爺而有冒犯,失手被殺的他們的錯,但是要把他們的遺體拿來示眾,這似乎太過份了吧!”
  杜英豪冷笑道:“不算過份,因為他們的確是匪徒,除了當街打劫本爵外,曾在本地犯下十幾處強盜殺人案件,本爵不僅調查清楚,還有一幹苦主在府衙指證,所以一定要從嚴究辦。”海南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合手打拱道:“侯爺!這些人不是本國人士,他們都是東瀛的劍士,是莫將軍的客人,來敝處遊歷,只是寄居敝莊。”
  杜英豪沉下臉道:“不管他們是那兒的人,來到本國,就當遵守我大清國的國法。”
  海南只有道:“是!是!他們平時是很守法的,只是酒品欠佳,喝了酒後就難以控制;小的以後當加以管束,不讓他們生事。”
  杜英豪冷笑道:“你說得倒輕鬆,那兩個人身上背著十幾樁大案子呢!那能如此輕易就算了。”
  海南道:“侯爺!他們已經死了。”
  杜英豪道:“惡性重大,一死莫贖,必須暴市上三日,以息眾怒,以做將來。
  你快把死人交出來,否則你就是蓄意違抗官府;等這個罪名確定,你哥哥也好,莫雲也好,都包庇不了你。”
  海南頓了一頓才道:“侯爺!小民不敢,只不過他們都是外來的東人,為數不少,恐怕他們的族人不肯讓侯爺帶走體的。”
  杜英豪笑了一下道:“肯不肯的權利不在他們,你是他們的主人,最好能約束他們一下,否則就唯你是問了。好了,王府台,你可以帶人進去。”
  玉恩戰戰競競地帶了幾名公人進去。那些東洋劍士則開始鼓躁起來,把玉恩又嚇住了。
  杜英豪沉聲道:“這些東洋海盜太不像話了,來到我中華上邦,還敢如此耀武揚威。拿下!”
  賴光榮早就得到了吩咐準備好了,用手往下一揮,立刻一陣乒乓聲響,像是放了一串百子鞭。
  那是劉金獅率來的十幾名火槍手同時發了火,直打得那群東洋劍士東倒西歪,至少有六、七個人,或死或傷倒了下來。
  海南大驚道:“侯節!您怎麼這麼幹呢?”
  杜英豪冷冷地道:“本爵為什麼不能這麼幹?這批人都是東洋海盜,在江浙,閩粵沿海一帶,殺入放火,傷我百姓無數,殺之並不為過。”
  海南道:“侯爺,並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海盜,這兒有幾位是莫將軍所聘的劍術教練。”
  杜英豪道:“不管他們另有什麼身份,本爵奉有東宮寶親王殿下密諭,捕殺的些海賊!”
  “侯節!那要證據的,不能光憑侯爺指認。”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自然有證據,不過用不著給你看,而且你必脫不了干係;通化府中,有七十幾張狀子告的是你東雲莊的,拿下困上!”
  水青青動作最快,她衝上來就是一拳一腳;拳出霸王敬酒,卻是處招,而著力在底下的撩陰一腳,靴尖上包了銅,踢出去就如同是一根銅錐疾刺,誰也受不了的。
  莫南的手底下不含糊,他上面撥開了拳,正待反擊,瞥見水青青的腳踢來,情知這一腳若是踢正了,準是沒命,百忙中只有一側身子,用左股硬挨了這一腳,卻也非同小可,身子飛踢出去,股上破了個大血孔。杜英豪上前一腳踏住了。海南在地下豁出去叫道:“姓杜的,你等著瞧了,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侯爵而已,想跟咱們作對是自找死路,我哥哥跟莫將軍會對付你的。”
  杜英豪冷笑道:“別說我現在已有爵位,當年我還是布衣百姓、捕役小吏,照樣扳倒了朝中兩位親王呢!你哥哥跟莫雲又能如何?”
  海南冷笑道:“你等著好了。”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我不等,我一向講究除惡務盡,碰上一個是一個。”
  抽過身旁晏菊芳手中的長劍,卡擦一聲,把海南的首級砍向了一邊。
  那些東雲莊的莊丁以及東洋劍士們見海南被擒,還想上來搶救,但杜英豪居然揮劍削下了海南的腦袋,才把他們給嚇住了。
  他們在此橫行不法,原是仗著海氏兄弟的勢力以及盛京將軍莫雲的包庇。
  海南被擒,他們還不在乎,認為海東和莫雲出頭,就能夠無事釋放的;及至杜英豪當眾殺了海南,他們才知道事情嚴重,因為杜英豪若無充分把握,不會如此囂張,更不敢命令帶來的人以火槍殺人的。
  這必然是朝廷要對莫雲和海南開刀了,他們那裡還敢再作抵抗,轟然急呼聲中,四散奔逃,連那批東洋劍士們也都嚇得逃散了。
  杜英豪雖然大聲喝道:“不准逃?否則殺無赦。”
  那些火槍手又第二度裝好了彈藥,在杜英豪的命令下劈劈啦啦的又放了一排槍。
  這次因為人已經奔散了,命中更少,只有兩三個人中槍倒地;有人雖然挨上了鎗子兒,卻因為傷勢不重,仍然是飛也似的奔走了。
  亂了一陣後,杜英豪才吩咐率眾進莊。莊中大部份的人都走逃一空,卻剩下了一批婦人以及幾個走不脫的老弱。馮紀遠那批人走得最快、最早,杜英豪一照面,他就相機溜了。
  杜英豪一進莊子,就吩咐晏菊芳帶了水青青與王月華三個人搜查內室,目的是在蒐集書面文函信件證據。他知道自己雖然識得幾個字,學問可不怎麼樣,不足以閱讀那些機密文件的。劉金獅的那些人,則會同公役抄查全莊,結果查出了許多東西,足以構成東雲莊的罪證第一、從那些東洋劍士的居室中,查出了許多金銀珠寶,上面所鐫的銀樓字號,都是江浙、閩粵一帶的,這足以證明他們就是肆虐中國沿海一帶的倭寇海盜。
  再者,則是在庫房中找到大批的金銀以及帳冊,上面記載著收支情況。
  收入則是從那些東洋劍士們那兒交來的,支出則包括了餽贈朝中各王公大員們的一本細帳。
  第三、是莊中藏了大批的武器、火藥以及火砲。在關外、民間都差不多藏有兵器,因為盜賊流民多、野獸也多,居民都要藏身,私藏兵器雖然違法,官府審度情勢,只是眼開眼閉;但東霎莊中所藏的卻是絕對違法的,證明他們卻是意圖不軌。
  第四、楚莊中的幾十名婦女,都是從各地強擄霸劫而來,莊外的一塊空地上,埋著幾十具女,則是被他糟蹋而死的民女埋骨之所。看了這些證據,晏菊芳才噓了口氣。“侯爺!現在我可放心了,莫雲和海東看了這些證據,就沒有話說了;否則您殺海南,實在太魯莽了一點。”
  杜英豪一笑道:“我知道,可是當時的情形很糟,他們人數多出我們幾倍,若是群毆混拚起來,我們可慘了,所以我先發制人,先用一排火槍,再殺了海南,才把他們驅散,否則那有這麼順利。”
  菊芳道:“要是找不到他們不法的證據呢?”
  杜英豪笑笑道:“通化府中有七十餘份狀子,證據一定有的,我殺了海南,來個措手不及,才能搜得到;若是我不殺他,莊中人閉門不出,他們倒可以從容湮滅證據了。”
  誰都無法否認他的話有道理,但是誰也不敢像他那樣冒昧行動。英雄行事畢竟是與眾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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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顧此失彼

  杜英豪把東雲莊中搜到的一大堆證物,交給王月華與菊芳帶走了;武器及火藥則加以封存,放進了通化府庫,然後他老太爺就好整以暇的在通化府附近游山玩水起來。
  四海參藥號依然敞開門做生意,杜英豪的屬員們也各找各的樂趣;只苦了一個知府大人玉恩,整天提心吊膽地不知怎麼辦才好。
  東雲莊種種的不法情事重新審理完畢,該殺的人一半已死,一半溜了;東雲莊主海南的腦袋每天都吊在府衙前的大旗上示眾,那些苦主們常用石頭去砸它,已經不像個樣子了。
  玉恩自然也將一切具文呈報。本來應該是由將軍府轉呈的,可是因為事情還牽涉到盛京將軍莫雲,所以他懇請忠勇侯杜英豪附了一道奏本,直接送到京中,交寶親王轉奏朝廷。
  事情本來是很輕鬆了,專等朝廷覆旨下來,指示善後事宜,甚至於還會派個大員前來主理專案的;但玉恩都擔心的是聖旨未到前,先遭了莫雲的毒手,因為東雲莊上搜出的一些證物,足夠使莫雲抄家滅族,甚至於朝中的幾位王公親貴也脫不了干係。此地離盛京不遠,莫雲不但會先得到消息,也一定會先採取行動。
  雖然一切都入了官,莫雲若是擅作行動是違法的行為,但是莫雲已經背上了抄家砍頭的大罪,他不在乎再犯上點小罪的;反之,他只要消滅了這些不利的證據、證人,以他的靠山背景,似乎尚可挽回一點,這叫玉恩怎不憂心如焚。
  杜英豪手下有的是能人,他這個知府卻很可憐,只有兩百來名老的旗丁跟四十多名衙役,平時抓抓小偷、唬唬老百姓還行,真正有事卸管不了用的。東雲莊漏網的武林高手固可輕而易舉地摘了他的腦袋,莫雲若是帶了大軍來到,更能要了他的命。
  因此,他只有把府衙清了出來,死求活請地把杜英豪請來,住進行台,自己每天帶了人,日夜地侍候著,寸步不離。
  杜英豪幾次對他說:“貴府但請治公好了,本爵不要人侍候的。”
  玉恩幾乎要哭了出來道:“侯爺,下官不是逢迎巴結,而是在侯爺這兒託庇保命;東雲莊漏網的江湖殺手很多,只有侯爺的虎威才能鎮住他們。”
  杜英豪總算同情他的苦衷,準他跟在後面。通化城中表面上是頗為平靜的,大姦伏誅,人心大快,杜英豪走到那兒,百姓們都設了香案,頂禮膜拜來表示對青天杜侯爺的恭敬。
  這種情形別人倒是見慣了,因為杜英豪在當江南總督衙門總捕的時候,由於不避權貴,著實地辦了幾個豪門惡霸,贏得老百姓的敬禮了。
  只有胡若花感到很榮幸,很有面子,也是她最起勁。白天四下訪查,夜間還親自巡邏,保護著府衙以及那座倉庫,而且每次都拖著水青青作伴。
  她知道自己的江湖歷練不足,而水青青是老江湖了,處事穩健,目光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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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們的小心卸也不是多餘的。在東雲莊被抄的第三天夜間,就有一批刺客來到了。
  那時,她們兩個人正帶了一隊巡兵巡視一周回來,水青青就道:“妹子,把你的應用傢伙都帶好,今天晚上一定有動靜。”
  胡若花卻不相信地問道:“何以見得呢?我看街上很平靜,沒什麼異狀!”
  水青青一笑道:“你若看得出就不希奇了!”
  “水姐,你教教我,以後我也能為你分擔一點辛勞了,跟著我們這位爺,總沒太平日子過的。”
  水青青嘆了口氣:“說的也是。照說我們已經一品夫人了,應該享盡人間富貴了;可是嫁了這位侯爺,卻注定是要勞碌終身的,沒事他都會去找事。”
  胡若花笑道:“水姐,這不正是你我所想的嗎?要我們安安靜靜地去做個一品夫人,除了菊芳大姐外,恐怕誰都安靜不下來。”
  水青青笑了,她與王月華都是江湖中打過滾的,能有今天的歸宿,她們是十分滿意了,不過她們每當閒下來的時候,老是有無聊的感覺;因此,她們也深深地體驗到,江湖人永遠都是江湖人,江湖天地的海潤天空,對江湖人永遠具有吸引力的。
  所以她笑了,然後熱心地指點著胡若花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賣糖粥的老頭兒還沒有收攤子,還有那個賣烤野味的小酒棚,今天準備的東西特別多,這些都是反常的現象。”這怎麼反常呢?老頭兒的粥還沒有賣完,野味攤子可能是因為前幾天生意特別好,所以才多準備了一點,這些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水青青笑道:”不!你沒注意,那老頭兒前兩天都是不等天黑,還剩大半鍋粥呢!他就收攤了,而今天只剩下小半鍋,卻賴著不走,而且還點起了燈籠;至於那個野味棚子,並沒有多少生意,天天都要剩下一大堆,沒理由又添新貨的,這表示著他們都是對方的眼線,而今夜必有行動。“
  “這兩個攤子都是很早就有了。”
  “我知道,但他們也可能早就是東雲莊的眼線,不信你等著瞧,回頭那小酒棚子的客人一定會多起來,這就是他要多準備貨物的理由。”
  “來吃的人,就是準備行刺的人了。”
  “以我的江湖經驗而言,應該是的。”
  “那我們先去把人抓下來,不就好了嗎?”
  “不行,人家沒行動,咱們不能輕舉妄動,擾亂良民,這是爺最反對的。”
  “哈,青娘,畢竟是老江湖,觀察入微,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了呢!”
  說話的是杜英豪。他著了一身勁裝,而且還佩了長劍,一付如臨大敵的樣子,由門口進來。
  水青青起立問道:“爺也發現了。”
  杜英豪笑道:“這麼一點小玩意,怎麼瞞得過我的眼睛,你帶人巡街時,我已經全佈置好了。”
  胡若花看他的打扮道:“爺今天好像特別認真的樣子,莫非對方來的是什麼高手嗎?”
  杜英豪道:“對方既知我在這兒坐鎮,仍然敢謀定而來,你們也要小心一點。”
  水青青憂慮地道:“都應該把劉金獅那兒的火槍手調來,咱們的人手不足,又走了兩個。”
  杜英豪道:“不必,金獅那兒也要防備的。人家本是好好的生意人,被我們拉到這個混水中來,已經夠給人添麻煩了;若是再害人家有什麼損失,咱們就更對不起人了。不要緊,我都準備好了。”
  笑笑又道:“咱們不擾民,但也不能坐著挨打,我已經派小賴去撩撥他們一下,瞧他的去吧!”
  他們繞到後院牆下,踩在假山石上望出去,恰好就是那個小酒棚子,而且此刻已經坐了不少人。
  賴光榮穿了一身官服,帶了七、八名衙役,神氣活現地走了過去。掌櫃的是個中年胖子,忙上前陪笑問道:“頭兒,辛苦了,要不要喝杯酒。”
  賴光榮一擺手道:“已經到了宵禁時間,你怎麼還在這兒做生意。”
  胖子笑道:“頭兒,小的在這兒做了幾年買賣了,從來也沒聽過有什麼宵禁。”
  賴光榮道:“以前沒有,最近因為抄了東雲莊,跑掉了不少匪徒,所以府台大人下令,實施宵禁,入夜之後,禁上閒人走動。”
  胖子道:“是,是,小的知道了,明兒一定在天黑之前就打烊,各位要不要來點什麼?”賴光榮道:“不用,不用,忠勇杜侯爺交代過,公務時間,不得怠忽。
  餵,你們是幹什麼的?”他是問那些客人,一個客人道:“保鏢的,路過此地,打個尖兒,難道這也犯法。”
  賴光榮道:“打尖不犯法,可是夜深攜械卻犯了禁。你們是那個鏢局?住在那兒?誰是鏢頭?”
  那漢子一橫眼道:“你管這個,只要咱們不犯法,誰也管不著,老子就是不說,你能怎麼樣?”
  他一發橫,其他的人也都瞪起眼睛,而且有人伸手摸著刀把,似乎就要準備動手了。
  但賴光榮卻表現得虎頭蛇尾,人家一兇,他卻軟了下來,忙陪笑道:“不說就不說吧,兄弟也滾別的意思,只是上面交待了下來,不得不敷衍一下而已。好!好!
  各位慢慢吃罷,兄弟不打擾了,只希望各位吃完了,早點去安歇。再見!再見!”
  他居然拱拱手,然後帑了人急急地走了;背後留下一陣哄笑,還有人罵他:
  “沒膽的狗腿子。”
  但笑了一陣後,那胖子掌櫃忽然道:“不對,府衙中幾個班頭我都認識,這傢伙卻是個生面孔,多半是杜英豪的手下。”
  一人笑道:“姓杜的手下又怎麼樣,還不是像條狗一樣,夾著尾巴溜了。”
  胖子卻道:“杜英豪手下很多能人,照理不該溜,除非是看破了咱們行藏,回去找人去了。”
  陘他這麼一說,大家都緊張起來了。另一個漢子道:“走,別讓他們有所準備。”
  一聲令下,十幾名漢子都動了。他們好像早有默契,立刻分散,兩三人一組,分為好幾處活動。
  但是他們沒想到,牆內果有了準備,有的才跳進去,卻踏在一張大網上,被高高的吊了起來。
  有的都遭到一蓬弩箭,連口都來不及開,就已經被釘成頭大刺。
  碰上了水青青與胡若花的也不樂觀,一個袖箭追魂,雙刃如雪;一個力大無窮,迎頭一鋼叉下來比泰山還重,誰也擋不住。
  但杜英豪百密一疏。這面抓人雖順利,庫房那邊卻冑起了火光。
  庫房裡堆放著大批攖來的火藥,若是爆炸起來,豈僅是府衙會夷為平地,而且府城中的民房也會損毀一半,生命的損失更是難以計數。
  杜英豪連忙帶人過去。只見玉知府帶了一批衙役,正在跟一群蒙面漢子命殺,要衝前去救火。而為首的一名漢子,卻手執著火把,另一隻手執著一根藥線的頭,冷靜地觀看著。
  杜英豪一到,水青青與胡若花就展開了殺手。胡若花一柄鐵胎黃龍大弓,一壺鵰翎長箭使盡了威風;因為她人長力大,這柄弓的勁道也特別足,又勁又疾,況又在黑暗之中,弦響箭至,就是一個人倒下,不容人有躲閃的餘地。
  水青青的袖箭是機簧發射的,勁力是一樣的強,細小無聲,取人如拾草芥。
  根本不要杜英豪動手,就是那一對娘子軍,即已放倒了十幾個。為首那漢子見狀忙叫道:“住手,住手,否則我就要點火了。”
  他把另一隻手的火苗移近了藥線。這倒是頗有嚇人的作用,果然使得每個人都停了手;只有胡若花搭上一枝長箭比住了他。此人凜然不懼,只是冷笑道:“四奶奶,你可得小心點,你一箭可以把我射個對穿,但是我手中的火把一落,就能點上藥線,那時你也跟著完了。”杜英豪擺擺手,示意胡若花退後一步,然後道:“漢子,糾眾明火執杖,攻擊官署,焚毀官庫,你知道是個什麼罪名嗎?”
  漢子冷笑道:“除死無大罪,老子連命都不要了,再大的罪也不在乎。”
  “你不要想得美,這不是你一死能解決得了的,還要誅連九族,滿門抄斬的。”
  漢子哈哈一聲乾笑道,“老子光棍兒一條,無家可累,這話可嚇不了人。”
  杜英豪也冷笑道:“難怪你敢如此無法無天,可是你同來的這些人呢?難道他們也沒個父母妻小?他們也不怕連累嗎?告訴你,這兒地下躺著十幾個死的,府衙中還抓住了幾個活的,到時候只要認出身份,一個也跑不掉。”
  給他這麼一說,靠近他身邊的七、八個人已有不安之狀,可見他們還是怕的。
  那漢子忙叫道:“你們怕個鳥,別說是這點子小事,再大的事,也有人摃了。”
  杜英豪冷笑道:“誰能摃得了?你們別以為莫雲能替你們作主,告訴你,他自身也難保了。”
  那漢子只是冷笑不語。
  杜英豪道:“各位都是江湖道上的朋友,我杜某也是出身江湖,放一份交情,只要現在放下兵器,表明身份,本爵絕不追究,任你們自由離去!”
  一名蒙面人道:“為什麼要表明身份呢?”
  杜英豪道:“那是要你們不再助紂為虐,否則你們又去投入莫雲的手下為惡了。”
  為首那漢子道:“杜侯爺,表明了身份、名字落人官府,咱們豈非永遠都是個黑人。”
  杜英豪道:“這點杜某以江湖道義保證,不入官、不落案;不過你們若再要作惡犯法,自又當別論,憑杜某的江湖身份,這一點各位該信得過。”
  漢子冷笑道:“杜侯爺,你放過了我們,卻有人放不過我們了。”
  “不必擔心莫雲,他沒有空再來找你們了。”
  漢子道:“今天我們前來也沒受到誰的指使,只是覺得受了人家好處,總得有點回報而已。杜侯爺,不光是你一個人有江湖道義的。”
  杜英豪冷笑道:“江湖道義固然重要,但做人更重要。你們自己想一想,東雲莊在做些什麼?勾結倭寇,殘害同胞,販賣鴉片,毒害國人……”
  那漢子冷笑道:“杜侯爺,你別搬那番大道理,我們聽不懂,我們只知道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東雲莊大魚大肉養了我們,我們就得為他賈命。”
  杜英豪一嘆道:“這麼一說,你們只是一批受人豢養的殺手,連做人都不夠資格,更不配談什麼江湖道義,杜某也不必對你們客氣了。”
  那漢子道:“對不起,杜侯爺,你必須對我們客氣一點,因為你的性命掌握在我們手裡,我只要點上了藥線,就能要你的命。”
  杜英豪道:“你們自己也在這兒。”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反正是豁出去了,一命換一命還有得賺的;不像侯爺你,既有爵位,又有財勢,跟我們硬拚值得嗎?”
  杜英豪大笑道:“朋友,別來這一套,你該知道我姓杜的,從出道到現在,幾曾受過人家的威脅,也從沒把命看得有多重。”
  漢子厲聲道:“好,你杜侯爺都不怕死,咱們這些江湖亡命之徒還在乎嗎?大家就拚吧!”
  他移火要去點藥線。玉恩大為緊張地道:“等一下,壯士,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漢子沉聲道:“沒話說,只有一個條件下,我們才會放手走人。”
  玉恩看了杜英豪一下,見他沒什麼表示,才囁囁地道:。“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漢子道:“很簡單,你們在莊中搜到的文件交出來;那是莊主的私人家書,你們憑什麼拿去?”
  杜英豪冷笑道:“私人家書?那可是海東與莫雲陰謀不軌的證據,是他們不打自招的供狀。”
  漢子道:“不管是什麼,我們就是要。”
  玉恩忙道:“這些證據非同小可,還包括有朝中幾位王公大員的謀叛造反的陰謀。”
  漢子道:“少廢話,快把那些文件交出來。”
  杜英豪沉聲道:“不行,這絕不能交。”
  漢子道:“杜侯爺!你也要弄清楚;那批文件最多給我們添些麻煩而已,靠它們去扳倒誰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那牽連到多少人,多到連皇帝也不敢輕動了,僵持下去,對你沒好處的。”
  杜英豪也沉聲道:“官家不敢輕動,杜某卻敢;朝廷惹不起的人,杜某卻惹得起;大內的喇嘛、北邊的羅剎何等勢力,杜某單身一個人也惹了,照樣殺得他們服服貼貼的。”
  漢子道:“那是你杜侯爺運氣好,但今天卻不同了。杜侯爺,你不該將那些炸藥堆積在一起的,我只要一根藥線就足以要你的命了。”
  杜英豪冷笑一聲道:“杜某不信這個邪,若花,給他一箭,射斷他那只肐臂。”
  胡若花的箭不但快,而且準,杜英豪的話才完,她的箭已脫了弦,噢的一聲,射穿了那漢子的肩窩。眾人大驚失色,紛紛覓地躲藏。
  但是杜英豪卻哈哈大笑道,“別急!別急!這是我給他準備的藥線,炸不起來的。”
  果然那藥線只燒了丈來長,就自動地熄了火。
  杜英豪笑道:“下次你們要引炸火藥,一定記得要自備引線來。我既然知道這些火藥的厲害,自然也防到有人要來搗鬼,所以事先就把藥線浸潮了一截,炸不起來的。”
  那漢子狼狽不堪地爬起來,右肩為一箭洞穿,血流如注,強大有力的箭鏃把他的肩骨也射碎了,一條肐臂是廢定了。他蒙面的黑布也掉了下來,玉恩驚道:“海大人,怎麼是你呢?”
  杜英豪也見過他,那是在熱河圍場上時候。此人赫然是皇莊的莊頭海東,因此一聲冷笑道:“海東,原來是你自己來了,免得我去抓你了;難怪你們急著要取回那些證據,只要那些文件送到京中,你就是滅門抄家之罪。”
  海東獰笑道:“杜侯爺,你別得意,今天海某舍了命而來,便宜不了你的!”
  他縱身向後疾退。杜英豪喝道:“追上去,抓住他,要活口,千萬別傷他性命。”
  水青青與胡若花急追而上。海東身旁同來的一批蒙面漢子紛紛持刀阻攔,胡若花舞動手中的黃龍大弓,橫掃直搗,勢力猛不可當,但那批漢子的武功不弱,竟然死命擋住了。
  水青青雙刃如雪,加入了戰圈,倒是砍倒了兩個人,但剩下的五個人仍然捨命抵抗,不使她們追進去。杜英豪仗劍追到,厲聲喝道:“退開,放下兵器,有多遠滾多遠,海東給你們多大的好處,值得你們拚了命,還要賠上全家老小嗎?”
  杜英豪本身的氣勢已經夠嚇人的了,但他最成功的還是給人留了一條生路。那些漢子自分必死時,突然有了條活路,於是一聲發威,各自拋下了手中的兵器;其中一人道:“侯爺,海東已經進入庫子,大概是丟引爆火藥,您快找個地方躲躲吧!”
  杜英豪用手一指道:“快走,別管我,杜某誓不放過任何一個姦徒的。”
  那五名漢子急急地逃了。杜英豪一直衝進了庫房,但見海東已經掏出了一支火摺子,而且將另一截引線,插進了火藥桶的木塞圓洞內。
  看見杜英豪追了進來,他冷笑一聲道:“杜侯爺,多謝你的提醒,這一根引線是我自己帶來的,大概不可能再被你動過手腳吧!”
  杜英豪站住了腳步道:“海東,你立刻束手就擒,我給你一次自新的機會,只要你招出一切的陰謀,我保證留你一條性命不死。”
  海東慘笑一聲道:“侯爺,家一毀了,我還要這條命幹嗎,能與你同歸於盡,我認為很夠了。”
  他點上了藥線,火花如電,直燒進桶中。
  胡若花與水青青正好過來,她們下意識地雙雙撲在杜英豪的身上,想以身體來擋住那天崩地裂的一發霹靂。
  連海東自己在內,都是雙目緊閉以待死。這種東西的威力,凡是經歷過的人都很清楚,絕非任何血肉之軀所能抗禦的;而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任何人都別想再有生機。期待中的一聲霹靂終於響了起來,聲音果然十分驚人。首先是裝火桶的木桶蓋飛上了屋頂;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卻是在空中爆發出來的,而且空氣中還充滿了一股辛辣之味。
  杜英豪在引線將要燃及桶沿的時候,就把擋在身前的兩個女的攔腰一抱,一手一個挾在腋下向後退出去,口中還喝叫道:“快閉住呼吸。”
  一大桶的炸藥爆炸時,閉住呼吸就能逃生嗎?而且爆炸的威力將近周圍兩百丈,杜英豪退得再快,也逃不了的。海東見了他的舉動,忍不住還哈哈大笑了幾聲,但也只有那幾聲而已。
  爆炸開始,他就笑不出來了。那倒不是為了爆炸之故,炸聲雖驚人,威力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猛烈,只把木桶的頂蓋掀上了天空,連那口巨型的木桶都完好如故;自然,在桶邊的人也不會粉身碎骨了。而跑得快一步的社英豪,則更是沒什麼;但他衝到門口後,放下兩個女的,三個人都芭忍不住眼淚直流,鼻涕亂飛,一個連一個的噴嚏打個沒完。
  那是在空氣中急送出來的一陣粉霧,以及一股極端辛辣之味造成的。很多在倉庫門外的人也都受了影響,滿場一片啊啾之聲,打個不停。
  水青青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連忙掏出手帕來,擦著臉上的淚水與鼻涕,然後再呻吟著道:“我的媽呀!這是什麼玩意兒麻?莫不成火藥中還摻和了胡椒與芥茉不成。”
  杜英豪則是受侵害最輕的一個。他很早就閉住了呼吸,只打了兩個噴嚏就停住了,眼睛一直注意看門口。聽見了水青青的話後,哈哈大笑道:“你說得對極了,這是我精心獨門研製的秘密武器,叫五味傷心彈,用胡椒、芥茉、辣椒粉合在一起,包在一個天地響的外面,點上火後,先是轟的一聲,砲竹衝上天,再在空中炸開第二響,五味紛散,不管有多少人擠在此地,也只有束手投降。”
  他才說完,庫房中跑出了一個人;才到門口,就已倒在地下。又是一連串的啊啾啊啾,像連珠砲似的不住地打噴嚏,赫然正是海東。
  杜英豪上前拖住了他的,把他拉向一邊,而且笑著道:“海東,本爵看你太可憐,不忍心看你送命,所以早把桶裡的炸藥給換了出來;裡面是一大包的五味散,這滋味不錯吧。”海東經過連打著十個噴嚏後,人早已軟成了一堆,由得他拖著,像條死狗似的,一直到拖離了庫房,杜英豪才將他丟在地下道:“來人啊,困好了送進大牢中;此人是欽犯主謀者之一,必須嚴加看守,別讓他跑了。”
  玉知府帶著人本出躲得遠遠的,這時忙領人過來,把海東困成個粽子似的。
  玉恩上前一拱道:“侯爺神機妙算,卑職十分欽佩,這次若非仰仗侯爺保全,卑職有十條也保不住腦袋;別的不去說了,即使是這次炸了庫房,也是要卑職人頭落地了。”
  杜英豪卸笑道:“玉大人,你實在太疏忽了,像這種危險的東西,本來不該放在庫房中的,一點小小的火花,都能把整個城池毀掉。”
  玉恩道:“是!侯爺指示極是,卑職已經加強了警戒,添了一個人看守倉庫。”
  杜英豪輕嘆道:“你就是添十個人都沒有用,那些衙役根本沒有保管火藥的常識和經驗,大前天我到庫房去巡查,他們居然打了燈籠照明,陪著我進來;這是絕對禁止的事,火藥庫地二百丈之內嚴禁火燭,幸虧我搬進火藥之時,已經掉過了包,否則恐怕早已爆掉了。”
  玉恩汗流如雨,囁囁地道:“是!是!這是卑職的疏忽,但卑職亦有下情稟告,除了朝廷神機營之外,誰都沒有這種火器;因此,究竟要如何使用保管,實在也沒人得知。”
  杜英豪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把它們換掉,因為我也不放心交給你們。”
  玉恩叩了個頭,連聲謝恩,然後又問道:“侯爺還有什麼新的指示?”
  杜英豪道:“海東自己送上門來,而且是當場打劫公府而被擒,罪證確實,無須經過審問了,直接就將他的罪狀呈報京中好了;還有一個莫雲,相信也不會太老實,你還得小心點。”
  玉恩憂形於色道:“卑職擔心的亦即在此;他是奉天將軍,本府為其防地之內,直接受他的節制,他要是照著程式來下達命令,卑職實難應付。”
  杜英豪笑道:“他管得到你,卻管不到本爵,你應付不了時,就往本爵頭上推好了;而且京中已經著人來知會了,一切證據均已送達御前,聖上正在商謀對策,不久將派專人前來處理本案。”
  玉恩這才戰戰競競地退了下去。這一次事變,擒獲了來犯的匪徒近十名,格斃了十數名,事情不能算小,但杜英豪佈置得宜,居然沒有宣揚開去,通化府中的老百姓,多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杜英豪仍是照舊在府衙中駐節,沒事時帶了水青青與胡若花四城轉轉,老百姓也都認識他們了,對這位大名鼎鼎的侯爺是既感激又欽慕。自從他平定了東雲莊之後,消除了地方上一大禍害,不但沒有倭寇擾民的事發生,連小偷毛賊也都不敢鬧事。
  就這樣平靜了幾天,奉天將軍莫雲率了部下精銳三千人,開抵城外。莫雲本人則更膽大,居然率了二十來名隨從,直闖府衙,偏偏杜侯爺不在,也不知上那兒去了?
  無可奈何中,他只有硬著頭皮出去參見了莫雲。莫雲的態度意外的溫和,笑笑道:“玉府台,你很不錯,東雲莊上有匪人嘯聚,迫害百姓,本將軍疏於失察,實在有虧職守;幸好本將軍得信不太遲,特地帶了人來清勦餘孽。東霎莊的匪徒還有餘黨嗎?在那裡,說出來,本將軍親自抓丟。”
  玉知府只有道:“將軍,東雲莊雖跑掉了幾個匪徒,但主犯海東已然就逮。”
  “好極了,海東那個傢伙雖是本將軍結拜的兄弟,但想不到他敢如此膽大妄為,本將軍絕不輕恕,你把人押出來,本帥要帶去嚴加審問。”
  玉知府正在猶豫,莫雲沉下臉道:“玉府台!事情雖然發生在你的治內,但這種明火執杖的劫盜行為,乃本帥的職分,你可擔待不了,自然是由本帥處理,你難道敢抗命不交?”
  玉知府只有道:“是!是,下官立刻命人去提拘人犯,交給將軍。”
  莫雲冷笑道:“這是要犯,聽說海東有一身好功夫,你的這些衙役們恐怕還押不來他,本帥派兩個人跟著去幫忙押解來好了。”
  他叫了兩個中年人,跟著一名衙役去了。這兩個人身佩利刃,身手矯捷,幾乎是押著那個衙役走的。來到大牢中,穿過重重的看守,終於走到一間裝著鐵柵的石屋前。那衙役朝看門的獄卒道:“奉將軍之諭,來提押監犯海東。”
  那獄卒忙道:“杜侯爺吩咐過了,沒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犯人。”
  一個中年人冷笑道:“笑話,這是咱們將軍府的職權,他雖是侯爵,都也管不到咱們的事兒。”
  那獄卒道:“但是侯爺就在本府,他的命令小的不敢違遵,請二位原諒。”
  那中年人要發脾氣了,但另一個人卸道:“那咱們就先去向杜侯爺請示一下好了。走吧!”
  他伸了伸手,獄中被禁著的海東身子挺了挺,叫了一聲,隨即兩腿伸直不動了。
  獄卒慌了道:“咦!他是怎麼了?”
  後一名中年人卻哈笑道:“我看是死了,他自知罪大惡極,聽說咱們將軍要提審他,嚇死了。”
  衙役忙道:“那有這回事!”
  中年人哈笑道:“你不信進去瞧瞧好了,我毒手追魂史元亮說的話從不打折扣的。”
  衙役要進去,獄卒仍是不肯;兩人正在糾纏不清,史元亮冷笑道:“你們在這兒慢慢吵吧!我們可得回去向將軍回話了。老二,走吧!”
  兩個人回頭,走過了兩道木柵欄關,卸見前一道欄關己鎖上了;叫了半天,也沒人前來開門。兩個人神色微變,想回頭去找那衙役,那知後面的木柵也鎖上了,心知上當。
  然後看見杜英豪從前方轉了出來笑道:“史元亮、史元平,你們兄弟倆外號叫追魂雙毒,慣會使毒藥針筒,對嗎?但是你們卸玩不過我的手掌心,乖乖地把你們袖中的毒藥針筒丟出來。”
  史元亮情知上當,大聲叫道:“姓杜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杜英豪微笑道:“自然知道,你們是大內侍衛的領班,是慶親王手下的一對走狗,派到莫雲手邊是來對付我的;寶親王早已有了你們動靜的密報通知了我,然後杜某在這兒等著你們呢!”
  史元亮怒叫道:“姓杜的,你用這種陰謀陷害人算什麼,有種你放我們出來,一對一斡一下。”
  杜英豪大笑道:“杜某現在是忠勇侯,跟你們這些亡命之徒鬥狠太不上算;而且,杜某還有一件事可以活活氣死你們。來,推過去給他們看看。”
  胡若花推過一個雙手困綁的人,赫然是海東。史氏兄弟大驚,史元平叫道:
  “後面那人是誰?”
  杜英豪笑道:“是一名待決的死囚,你們下手太急了,該看看清楚的。”
  海東自從被捕之後,一直緊閉著口,不肯招供半個字甚至於對他自己所犯的罪行,也不作任何的承認或辯護。他似乎堅信他身後的那些人,有足夠的能力來解救他或脫罪的。杜英豪也很絕,既不用刑逼供,也不要他招供什麼?只是要他沒事多想想,為那些人賣命是否值得?在那些人眼中,他是否有那麼重要?那些人是否會不計一切地來救他?
  這一手很絕,每日獨處靜思,給予海東心理上的壓力很大。他審度了一下自己所犯的罪行如果做實了,抄家滅族都不夠抵償的;不過,他也相信自己的地位是相當重要的,那些圈子裡的人一定會設法脫救他的。在獄中,他還能跟一個早就安排下的線人老吳連系,傳遞資訊出去。
  果然,圈子裡傳來指示,叫他咬緊牙關,不許一個字,短日內一定會有人來救他的;海東果然很放心。莫雲的確來了,而且派了史氏兄弟去提人;只要到了莫雲那兒,相信一切都不會成問題。
  莫雲來到後的一切,海東在後面被關在一個小屋子裡,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於史氏兄弟被帶到死囚牢中,海東也是被押著尾隨目擊的。
  他看見一個死囚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被當作自己指給史氏兄弟時,海東才知道這是杜英豪安排下的一個陷阱。他想招呼叫喊,但是嘴裡卻被塞滿了棉絮,而且牢牢地綁緊,發不出一點聲音。
  史比兄弟對帶人不獲允准的敷衍態度,以及臨走時突施殺手滅口,在一旁的海東也很清楚的。
  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絕望了。
  杜英豪把他帶到一邊,客氣地解開了他嘴上的束布,讓他喘了口氣,才道:
  “海東,你自己都看見了,莫雲並不是來救你的;東雲莊上搜出的證據太明確了,誰都無法保全你的,我就是把你交給了他,你也仍是死路一條。”
  海東先是低頭不響,慢慢地卸流下了眼淚;那是絕對傷心的表示了。杜英豪又誠懇地道:“海東,你是個明白人,你們那個圈子裡的人雖然在皇室中很有勢力,可是還不夠強大到能把持住朝政,威脅到皇帝,而你們所犯的是叛逆大罪。”
  海東長嘆:“我認了。侯爺!你殺了我吧!”
  杜英豪笑著搖搖頭道:“海東,若是那天在你率眾行兇打劫官庫時,我殺你易如反掌,現在你被捕在獄,我也沒權利殺你了;我的責任是把你交給朝廷,送到寶親王那兒發落去。”海東淒苦地道:。“送到那兒都沒關係了,反正我的家也毀了,沒什縻好牽掛的了。”
  杜英豪笑道:“海東,你這一死害的人可多了;在熱河的官邸中,你還有兩個老婆;在京師的侍衛營中,你還有個當幹清門侍衛的兒子,他在寶親王手下當差,頗受器重;你的女兒嫁給了梅侍郎家做媳婦,女婿很有出息,去年中了進士,派在戶部行走,前程似錦。你若背上個叛逆的罪名一死,可坑了他們了。”
  海東的全身顫動著,亞著聲音道:“我……,但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呢?”
  杜英豪正要開口,海東道:“侯爺!你可別哄我說能為我脫罪,這一套我太清楚了,我的罪名太大了,你的權限保全不了我的。”
  杜英豪笑笑道:“不錯,我的權限太小,是無法保全你,但是有個人卻能保全你。”
  這番說話彷彿是暗號,話才說完,門一掀,寶親王大步垮了進來。杜英豪只是在原座上站了起來欠欠身子,但海東卻立即跪下,咚咚的磕了一陣響頭。“奴才叩見千歲吉祥,奴才該死,奴才不該一時糊塗,有負主上宏恩。”
  寶親王笑道:“海東,那些廢話都別說了,我知道你在那個圈子裡只是個小角色而已,不管你心裡是否願意,既然找上了你,你想不幹都不行。”
  這是很技巧的談話,隱約間似乎在為他出脫。海東久於官場,自然能體會,立刻又叩頭道:“千歲爺聖明,千歲爺聖明。”
  寶親王一聲冷笑道:“海東,我是看了那些證據後,覺得你是個受人指使的可憐蟲,才有意對你網開一面;不過你的罪行太明顯了,要使你不受牽連是不可能的,我最多只能留下你一條性命跟保全你的家人。”
  海東再度叩頭謝恩道:“奴才罪該萬死,千歲如此寬大,奴才感激萬分。”
  寶親王又哼了一聲道:“我雖是有心出脫你,也得看你自己的表現,是否值得我如此。”海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連忙道:“千歲爺放心好了,奴才知道如何報答的;奴才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抖露出來,絕對使千歲爺覺得有價值的。”
  這次他倒是誠心誠意地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卻使杜英豪與寶親王吃了一驚。
  他們知道有一個陰謀在醞釀著,卻不知道牽連有這麼大,而那批人的勢力有如此之鉅。
  聽完了之後,寶親王的臉色都變了,連忙向杜英豪道:“侯爺,看這件事要如何解決?”杜英豪沉吟了片刻才道:“只能裝著不知道,一面在暗中防備,一面慢慢地對付他們,先從外面開始,削弱他們的實力,最後才擒其元兇,如若一下子敞開來辦,只怕會打草驚蛇,促其速發。”
  寶親王點點頭道:“侯爺說得是,我也是這樣想;只不過要勞動侯爺費神了,慢慢地個別擊破,只有仗著侯爺神勇才辦得到。”
  杜英豪道:“我這兒當然會盡心盡力,因為他們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微臣,為了自衛,微臣也得跟他們周旋到底;但是在朝中或官方,還得殿下全力支持,微臣雖日晉封侯爵,手下卸只有一批江湖人弟兄,他們不能跟正式的官軍碰的。”
  “沒問題,侯爺放開手做好了,我已經叫烏明撥了兩千驍騎趕來此間,駐紮在五十裡外。”
  杜英豪一笑道:“殿下倒真是用兵如神,悄悄地調集大軍荊來,微臣竟不知道。”
  寶親王道:“我是聽說莫雲率了一千五百名精銳開了來,怕侯爺吃虧,就近向烏明調了人來,五十裡外,已經不是莫雲的轄區,所以他不知道。”
  杜英豪道:“莫雲的兵也駐紮在五十裡外,兩邊距離差不多,鬥開來有人能吃住他就行了,現在微臣就去把他擺平下來,殿下也請配合行動吧!”
  他慢慢來到前廳。莫雲已等得不耐煩,頻頻催促,叫玉恩快點把人帶出來。
  玉恩戰戰競競的來到後面,看見杜英豪,如逢大赦。杜英豪擺擺手,跨步進了大廳。莫雲臉色一變,勉強地起立抱拳道:“侯爺,未將不知侯爺在此,沒有前來見禮,請多原諒。”杜英豪一笑道:“將軍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你明知本爵在此,捉下了海東。”
  莫雲乾笑了一聲:“未將知道侯爺捉住了海東,但不知侯爺駐節在此;不過,知不知道都沒關係,未將轄下出了叛逆,未將急於治公,也空暇來做官揚應酬,想必侯爺能原諒的。”
  杜英豪一笑道:“那當然,你是現管此地的將軍,我只是路過的客人,彼此不相隸屬。”
  “侯爺能明白就好。老實說,東雲莊的事,侯爺都不該管的,那是未將治下的事,未將自會處理;海東陰謀不軌,未將並非一無所知,只是故加縱容,想抓出他的同謀,一網打盡的,侯爺這一插手,破壞了未將的計劃。”
  杜英豪的脾氣出奇的好,居然笑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倒是本爵太孟浪了;不過沒關係,本爵自有補救辦法。剛才有兩個人要去提海東,他們說是將軍的下屬,叫史元平、史元亮。”
  “不錯,是有這兩個人,他們的武功很好,在未將手下很得力;因為海東本人技擊不錯,若是差一點的人,恐怕會叫海東趁機脫逃了。”
  杜英豪道:“這兩個人倒是很稱職,海東找了個機會剛要逃,他們出手把海東殺死在大牢中。”
  莫雲臉色先是一變,接著又松了下來,笑笑道:“這兩個人也太心急了一點,不過也難怪他們,若是讓海東跑了,事情會更糟;是未將吩咐過他們的,若是犯人有縱脫之可能時,可立加處置。”
  杜英豪道:“原來是將軍作過這個指示,那本爵倒是處置太急了一點,本爵還以為他們是故意造成犯人脫逃,而後乘機殺以滅口,所以把那兩個人也即時加以處置了。”
  莫雲神色一變道:“侯爺如何處置他們的?”
  “照當時的情形,他們確是有滅口企圖,因為他們故意打開海東的刑具,不加束縛,聽任他在前走動,手中都扣好了暗器,海東才跑出兩步,殺手立出;不但如此,本爵出聲追問,他們還對本爵出手,想連本爵一起收拾下來。”
  “會有這種事!也許他們是不認識侯爺,把侯爺當作是海東的同黨,未將一定好好處分他們。”
  “將軍不必再處分了,我的手下見他們行兇,那容他們得逞,出手太急,當時就加以處決了。”
  莫雲神色又是一變,也意識到情形不對,韋膽先發制人,乃沉聲道:“事情全憑侯爺一面之詞,未將難以採信,人命關天,未將無以善了,要得罪侯爺了。來人,請侯爺到咱們行營走一趟。”
  他手下四名漢子立刻分左右包圍住了杜英豪。杜英豪不動聲色,胡若花手中執著一根粗鐵,是從牢中剛取到的,見狀放手揮掃而出,卸被一名漢子伸手接住了。
  雙方各持一端,子拉得筆直,竟然互相平分秋色,不分上下,可見這漢子的臂力不小。
  胡若花固然一怔,那漢子也怔住了。他看見胡若花身材高大,知道必以勇力見長,但沒想到竟能與自己不相上下;但是他也感到面子上下不來,冷笑一聲道:
  “好婆娘,你倒是夠勁兒。”
  杜英豪見這個漢子的勁道與胡若花能戰個平手,心中大為吃驚,因為胡若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晏菊芳與王月華不在,水青青的武功雖不錯,卸算不得頂尖高手。
  自己這些年來雖說仗著萬流歸宗秘笈上的記載,總算能來得幾招了,但那是對高手比武時才能拿出來唬唬人。莫雲抓破了臉要蠻干了,就是拚命的場合,那可耍不出花樣的。
  切磋的武功跟拚命是兩回子事兒,杜英豪是深諳此道。以前他不會武功,卻有過不少玖搏命的經驗,就仗著那些殺著,配合著機智,居然能擊倒不少武林高手,創下赫赫盛名。
  所以杜英豪學會了一件事,不怕與高手對陣,卸千萬避免跟殺手糾纏;而莫雲帶來的這些親隨手下,個個全是心狠手辣的殺手。
  杜英豪先前還打算靠著胡若花可以對付的,這位女獵人不僅力大無窮,出手也不講什麼規矩章法,她的搏鬥技術是跟猛獸搏鬥時訓練出來的,出手必狠,能一招斃敵,絕不會慈悲而留人半口氣。
  那曉得對方也有這麼一號人物,可就不妙了;不過杜英豪畢竟是大風急浪裡滾過的,不僅經驗豐富,而且當機立斷,想到就做。
  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有下面的行動的,尤其是他名震四海,可是公認為天下第一的技擊名家。
  他的袖中藏著一支名叫掌心雷的短槍,那是他威懾羅剎人時,俄國特使巴羅夫勳爵送給他的紀念品,槍很精緻,威力不錯,每次能射兩發,三丈之內,殺人倒是很有奇效。
  杜英豪仗著它很立了一些功勞,幹掉了好幾個頑敵,只是子彈存量不多,一匣五十發,用得只剩二十來發了。他很珍惜,輕易不用的,這時卸掏出槍來,對準那漢子頭上就是一傢伙。
  砰的一聲,子彈由眉心鑽進去,那漢子勁力驟失,被胡若花拖了過去,反手就是一,砸在腦袋上,一下子砸得稀爛。
  杜英豪的舉動把每個人都震住了。莫雲臉色大變,又驚又怒地道:“侯爺,你怎麼可以暗算傷人。”
  杜英豪淡淡地道:“為什麼不可以,此人膽敢冑犯本爵,跟我女眷動手,無禮之極。”
  莫雲怔住了道:“侯爺可知他是誰?”
  杜英豪道:“不知道,管他是誰,他對我無禮就該死,連你也是一樣;本爵乃堂堂的欽封忠勇侯,獲領有鐵券冊書,可免十死,別說是本爵沒犯罪,即使真犯了法,朝廷也不會治我的罪,你居然敢對本爵如此無禮,本爵限你立即束手就縛,如果你敢逞強頑抗,本爵立刻能要了你的命。”
  他把槍探出了一下,指著莫雲。莫雲的臉都嚇白了,連忙道:“侯爺!使不得,便不得。”
  杜英豪冷笑道:“使不得?本爵倒不相信,斃了你這奉天將軍又能如何?老實說,本爵已經抓住了你的罪證,有權將你立加處置的。”
  莫雲看看他手中的槍,乾笑著道:“侯爺,這是掌心雷,每次只能發射一發,然後就要再重新裝填的,你剛才已經發過一槍了。”
  他這番話是說給另外的人聽的,他的那些手下從槍聲響後,已經被鎮住不動了,但大多數人都露出了猙獰之色,意圖作拚死一搏,聽了莫雲的話後,立刻有一個漢子衝了出來,吼著道:“杜英豪,老子就是不怕死,你有種對老子開槍好了。”
  他手中挺著一支匕首,撲向杜英豪直刺過來。
  胡若花叱了一聲,手中的鐵揮出。那漢子也相當了得,居然用另外一隻手握住了鐵,使勁一帶,將胡若花扯得往旁邊一個踉蹌,控制不住身形,撞過一邊;這漢子則再度挺起匕首,刺向杜英豪而去。杜英豪一看不對勁,只有再度揚手,又扣下了第二次扳機,槍聲再響,那漢子的眼眉中間迸出了一點紅花,身軀也仰天倒下。
  杜英豪臉色往下一沉,厲聲喝道:“碎!”
  胡若花過來又是一鐵砸下去,噗的一聲,腦袋又開了花。莫雲大失色地道:
  “這掌心雷能連發子彈,這是不可能的。”
  杜英豪將手槍往空中一拋,又接在手中冷笑道:“莫雲,你太少見多怪了,這種掌心雷是最新的,可以連發六次呢,還有四粒子彈,你要不要嘗嘗?”
  莫雲臉色如土,口中吶吶不知要說些什麼?這時,一個漢子上前悲憤地道:
  “姓杜的,我們弟兄三個人是因為聽說你是中原技擊第一名家,特地來向你求教的,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
  杜英豪淡淡地道:“尊駕是何方朋友。”
  漢子道:“蘇其!我大哥蘇哈,二哥蘇洛。”
  杜英豪對這三個名字倒不陌生,一怔道:“長白三雄,久仰大名,你們是關外最有名的武師,杜某也聽說你們是長白幫的領袖,為人很正派,杜某若非因為事情太忙,抽不開身子,早已登門造訪了。”
  蘇其冷笑道:“拿著槍找我們逞英雄去。”
  杜英豪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就對杜某了解太不夠了;杜某生為江湖人,至死也是個江湖人,對江湖朋友,杜某一向十分尊敬。”
  蘇某指著地上兩具體道:“就是這種尊敬法?”
  杜英豪冷笑道:“如果你們是以江湖規矩來訪,杜某自然會以江湖規矩接待;但是你們若以豪門走狗的姿態出現,杜某實在無法客氣。”
  莫雲忍不住道,“侯爺,蘇氏三雄是未將的客人,受末將之邀同來遊歷的。”
  “那他們就不該忘掉自己的身份,胡亂替人賈命,本爵對殺死他們一節,絕不後悔,如果我事先知道他們的身份,也是一樣對付他們。”
  蘇其剛要開口,杜英豪道:“蘇其!你要弄清楚,莫雲他們在做什麼?他們私屯軍火,勾結倭寇,內通皇室大臣,意圖不軌,杜某是奉命前來除害誅逆,你們卻跟他混,怎能怪杜某下毒手。”
  蘇其道:“你用真本事,殺了他們也滾話說,但是你都用掌心雷暗算了他們。”
  杜英豪冷笑道:“對付亡命無賴之徒,杜某一向不用武功,杜某的武功是用來除暴安良或交朋友的;你們若公開身份而來,杜某定然以禮招待,切磋武功也好,交朋友也好,杜某絕不會令人失望,但你們踉莫雲在一起,杜某就難以原諒了。”
  蘇其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槍,然後道:“好,杜侯爺,改天我邀幾位長白的武林朋友過訪,看你是如何接待我們?”
  杜英豪道:“歡迎,歡迎,只要按著規矩,怎麼來我怎麼接,杜某絕不以官方身份來壓各位。”
  蘇其點點頭,然後道:“現在我將二位兄長的遺體搬回去,杜大人可以答應嗎?”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可以!對兩位令兄之死,杜某雖問心無愧,但頗為遺憾。”
  說著拱了拱手,蘇某叫了一個人幫忙,各負起一具體,又對杜英豪道:“杜大人,敝兄弟是受聘保護莫將軍的安全,能否也請高抬貴手。”
  杜英豪道:“蘇師父,你要明白他……”
  蘇其道:“蘇某的兩位兄長因為不明就理,致送了性命,現在蘇某多少已有點明白,所以蘇某只保過今日此刻,以後就不再介入官方的是非了。”
  杜英豪若是再有一把掌心雷,他是絕不會放過莫雲的,可是他知道自己此刻身邊已經沒有跟對方一拚的實力,蘇其的兩個兄長雖死,他一個人仍然相當難惹,看他神定氣閒,從容不迫之狀,技業一定比兩個哥哥還高,因此乾脆做個人情道:
  “好,今天我放他走,明天我帶了人去抓他。”
  莫雲本來還在盤算如何突圍,一聽杜英豪居然肯放他難開,連忙叫人匆匆地走了。
  這批人出了門,立刻上馬絕塵而去。知府玉恩總算呼了口氣,但他立即又緊張起來,趕緊跪了下去,因為寶親王由後面急急地出來了,也沒理玉恩就向杜英豪道:“侯爺,你怎麼把莫雲放走了?”
  杜英豪道:“他把長白參幫的領袖蘇氏兄弟約來了,我不能不放他一馬、因為長白參幫的勢力很大,高手又多,而我有許多朋友都是在關外立足討生活的,跟參幫起了衝突很不好。”
  寶親王道:“侯爺已經殺死了他們兩個人。”
  杜英豪不能說自己掌心雷中沒有子彈了,根本無力留下對方,只有道:“那時不知道,我可以把他們當盜賊看待,蘇其報了身份,就得照江湖禮數來了,何況賣了這次交情,以後在江湖道義上,我也站得穩腳步;甚至於在清除莫雲等一乾餘逆時,也可以使關外的江湖朋友不介入進來。”
  寶親王一嘆道:“再要拿下莫雲就難了。”
  杜英豪道:“殿下,莫霎雖然罪狀確鑿,但是我可沒權拿他治罪,要等朝廷的旨意下來,明文拘捕,現在他仍是奉天將軍。”
  寶親王道:“不,我身邊帶了朝廷的密諭,革除了他的將軍職務,擒拿京師治罪。”
  “朝廷指定交給誰辦的?”
  寶親王苦笑道:“沒有規定,因為交給別的人,根本治不了他,反而損了朝廷威信;父王的指示是要我會同侯爺一起辦理此案。”
  “殿下為什麼不早說呢?或者早點出來。”
  杜英豪樂得講風涼話,寶親王也沒話說了。
  杜英豪的心中倒底有點內疚。他雖然是把人情賣在蘇其的身上,但真正的原因卻是自己的力有不逮,自己這邊最大的倚靠是胡若花,胡若花勝不過對方,就只有放棄了。
  好在他自己撐得住,別人莫測高深,仍然確信他是無敵高手;否則莫雲不但不會匆匆而退,恐怕反過來會主動向他發動攻擊了。
  現在人走了,杜英豪只有故作輕鬆地道:“我做了次大人情,相信關外的朋友不會再幫莫雲了,要再抓他易如反掌。”
  寶親王嘆了口氣道:“侯爺其實可以不必理會那些的,咱家身邊帶著有父王的秘旨,直接可以擒下莫雲治罪的。”
  杜英豪道:“殿下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呢?只要有朝廷的旨意,我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抓他。”
  寶親王頓了一頓才道:“侯爺,父王所頒的密旨上要抓的人不止莫雲一個,為了使事機保密,不能明白地宣布,以免生變,只有把人擒下後,再出示秘旨了;對方這次的陰謀活動牽連甚廣,故而要十分小心,才不至於釀成巨變。”
  杜英豪心中何嘗不明白,朝廷既然派寶親王前來處理,必然是事態十分嚴重,牽涉到好幾位王族的奪權陰謀;而且這些人的手中,都掌握著部份兵權,只有不動聲色地加以擒處,才能平息禍端,若是公開要懲辦他們,這些人情急之下,不顧一切地鬧將開來,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杜英豪在進抄東雲莊時,就將那些牽連者的名單查出來了,只是手頭的證據尚嫌不足,必須要進一步查證,才簀人秘密送交給寶親王,看看皇帝打算如何處理的。
  結果,寶親王微服輕從,悄悄地前來,說明了朝廷的態度。杜英豪由於只匆匆地碰了個頭,莫雲已然來到,未及詳談內情,但以他聰明心思,早已料到了皇帝的計劃、剛才若能夠留下莫雲,杜英豪也不會故意去找麻煩的;因此,他只有故作輕鬆地笑道:“現在人已經放走了,追也追不上了;不過殿下放心好了,他很快會再來的。”
  寶親王憂形於色道:“他這一去,自知姦謀已經敗露,必然會率兵前來,那時拿他就費事了。”
  杜英豪胸有成竹地道:“只是目前費點事,但以後卻省了不少麻煩,要一個個地對付名單上的人,莫雲是第一個,但莫雲若是平白無故地遭了事,其他人必起警覺,事機就遮掩不住了;因此,最好是讓他公開地鬧點事後再抓他起來。”
  寶親王沉思片刻才道:“那當然好,只是他公開鬧事後,還抓得到他嗎?”
  杜英豪微笑道:“這個絕無間題,我在此地等了好幾天,並不是空耗時間,多少作了一點準備,等候他來自投陷阱的。”
  “啊,侯爺匕陘作了準備?”
  “當然了,要不我就不會在這兒等著了,明知他一定會帶人荊來圖謀不軌的,我若是沒有充分的把握,豈不是在此坐以待斃。”
  “侯爺作了些什麼樣的準備呢?”
  “這個還請殿下包涵,天機不可露,說出來恐怕就不靈了;我計劃時,還只有一半的把握,殿下惠然而至,就使我這計劃更完美了。”
  “什麼?侯爺要我也參與這個計劃。”
  “是的!他對我這個侯爺顯然”不放在心上,只有用殿下顯赫的身份去壓壓他了。“寶親王臉有難色道:”侯爺,咱家出京是很秘密的事,不便公開露面的。“杜英豪道:“殿下若是見到密旨上要擒處的人,總得現身了吧!”
  “那當然,那些人所率俱為旗下子弟,只有我現身才能鎮得住,但是對付莫雲尚無此必要。”
  杜英豪道:“有必要,他帶的兵都是八旗子弟,我倒不是怕製不住他們,而是怕殺戮太兇,引起朝廷的不滿,才想借重殿下的身份來壓鎮一下;殿下若是堅持不肯現身,我只有用我的方法了。”
  寶親王道:“侯爺打算用什麼方法呢?”
  杜英豪道:“那還能有什麼方法,我這個侯爵雖是朝廷所封賜,但我是漢人,他們根本沒有當回事,我只有放開手大殺一通了。”
  他把事情說成了漢滿之爭,雖然態度上根不恭敬,但寶親王卻沒有為之不快,因為這也是事實,八旗子弟對漢官們不當回事,四海皆然,在關外更為顯著,對杜英豪已陘算是特別的了。
  寶親王對這一點不便說什麼,但他知道杜英豪所說的大殺一通,就是全軍盡殲之意,這不是他所希望見到的事,因此道:“侯爺要我怎麼配合?”
  杜英豪一笑道:“莫雲帶人來的時候,殿下出面叫他下馬受縛認罪,僅此而已。”
  “他會聽我的嗎?平時他對我這個王子還含糊幾分,但是到了要拚命的時候,他就不顧了。”
  “他若是抗命,就是犯了死罪,我可以當場格殺他了,而那時有殿下出頭,他的部下就不會叛謀起亂了;殿下放心,你不會有危險的。”
  他後面補的一句很絕,把寶親王擠得無法拒絕,當著很多人,寶親王總不能說是畏懼危險而退縮,只有硬著頭皮答應了。
  不過杜英豪也不敢太大意,除了命玉恩盡撥城中的兵馬保護寶親王外,還急召在百里外駐紮的烏明的騎兵,火速趕來應變。
  他自己則帶了兩、三個人,跑去準備一切了。
  莫雲果然沒等很久,就帶了他手下的精銳鐵騎,兵叩城下,要城中交出杜英豪來。
  城頭上出來了玉恩,戰戰競競地道:“將軍,杜侯爺的地位比下官高出許多,下官怎敢冒犯。”
  莫雲道:“我不管,玉恩,你聽好,如果你不把人交出來,我就下令攻城,那時候我可顧不得許多了,見一個殺一個,屠盡城中的大小。”
  玉恩的臉都嚇白了,急忙道:“將軍,這怎麼行呢?杜侯爺的事,與本城無涉。”
  莫雲道:“玉恩,聽好,我不跟你說笑,我是真會幹的,你們城中包庇杜英豪跟我作對,就不能怪我下毒手,而且你可以告訴姓杜的,他既是有名的俠義英雄,就不要連累無辜的百姓,痛快一點,自己走出來跟我當面一決。”
  他的目的在逼出杜英豪,可是杜英豪沒見露面,寶親王封在城上露了臉,沉聲喝道:“莫雲,你好大的膽子,想造反了不成。”
  莫雲見了寶親王,神色大變,知道禍已闖大,無以善罷,乾脆豁了出去道:
  “殿下,你來得正好,臣等在關外忠心耿耿,守土保家,朝廷不該聽信謠言,叫杜英豪來打擊我們。”
  寶親王厲聲喝道:“住口,莫雲,你還敢狡辯,別的不說了,就以你此刻的行為,你就百死莫贖了,還不快下馬受縛伏罪。”
  莫雲哈哈大笑道:“殿下,你輕信漢人,打擊忠貞子民,叫我們怎能心服。兒郎們,攻進去,殺了姓杜的,再到京師伸冤講理去。”
  他手下的那些騎兵,都是他的心腹,一聲鼓譟吶喊,高舉著兵器,直向城頭逼近而來。
  這座土城的城樓雖是用磚塊砌起來的,卻並不高大,也不算堅固,以之阻敵是擋不住的。寶親王見他們真敢叛逆犯上,神色微變,厲聲大喝道:“大家聽著,莫雲已是百死莫贖了,但你們封沒犯罪,立刻放下兵器,退後者不究,若參與叛亂者,罪誅九族,你們不妨想想明白。”
  實親王是當今東宮儲君,他的話自是相當有力量,頓時有一部份人起了猶豫。
  莫雲見狀忙道:“你們別上當,要想活命,只有殺進去,一個也不放過,朝中自會有人替我們作主。”那些猶豫的人被他煽惑得又向前進迫,快抵達城門前時,忽然在城外的一個小丘上,冒出了杜英豪的身形,大聲叫道:“莫雲!有種來找我。”
  那座小丘高約二十多丈,形勢頗為險要,是城外的一處天然堡塹。莫雲見狀用手一指道:“姓杜的在那裡,兒郎們,殺過去,殺了他,取得他的首級者,賞黃金五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時有幾十匹馬奔地過去,纔來到丘下,忽而路上!然一聲,土岩橫飛,有如天崩地裂般的連串巨響。
  這是杜英豪的妙計安排,他在前幾天早已勘察好地形,把東雲莊中授出的炸藥,秘密埋在地下,知道莫雲必將率人前來,相機予以痛擊。
  一霎時人仰馬翻,雖然只有百來騎士受到了死傷,但是封造成了極大的混亂,大部份的馬匹受驚而亂竄,而且也有人趁機開溜的。他們見到寶親王露了面,便知大事不妙,但是莫雲是他們的主帥,也不敢違抗命令,趁著這個機會,趕緊跑了。
  兵敗如山倒,浩浩蕩蕩的兩千鐵騎,只被幾聲爆炸,就去了十停中的九停,只剩下了一百多不到兩百人跟著莫雲,那是他的死黨。
  莫雲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的,他看看手頭這點人,攻城邑不足,去殺杜英豪又不敢,一揮手道:“走!先回去再說。”
  他當機立斷,想先保住性命,立即下了撤退的命令,而且撥轉馬頭就走。
  跑出未及百丈,路邊大樹上一根繩索帶著個圈子飛出,套在他的脖子上,他拉上空。
  他的那些部屬們一哄而散,沒一個留下來管他的。拋索子的是胡若花,那是她拿手的絕技,本是用以捕獸,但捕人也很靈。
  杜英豪又創了一次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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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虎落平陽

  莫雲被捕,整個事件卻並未終了。寶親王與杜英豪作了一番密議後,杜英豪又帶了人悄悄地走了。這次他走得更為秘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怎麼走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此刻是以什麼身份。
  連主其事的實親王也不知道。他只跟杜英豪商量了一個大概,原是約好在第二天再作一番詳談的;那知第二天著人前去相請,才知道杜英豪已經帶了一批人星夜悄然離去。
  杜英豪這一次跑得很遠,他是沿著鴨綠江,乘坐著一條木船下去的,一直來到安東縣。
  說來,這兒還是屬於通化府治;可是府縣之間卻成年沒有一個公人來往,因為兩地相去不下千里之遙,而且都是荒涼的野地山林,連一條規規矩矩的路都沒有,夏秋之際,還可以搭船由鴨綠江順流而下,一到冬季,大江冰封,那就全仗兩條腿一步步地挨了,不知要走到那一天才到地頭。
  說到府城,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該是比京師差不多遠近了。
  這時已近深秋,杜英豪他們搭了一幫運木船同行下來。一根根巨木的原木,自山上砍下來後,用繩子困著,連接成排,順著江水慢慢地淌下去。
  杜英豪裝成一個雜耍班子的班主,帶著個雜耍班子,一路賣藝下來。
  班子裡有個小夥子伙計,那是賴光榮;有著幾個女的,卻沒一個出色的,而且還有個二轉子羅剎人,長得粗眉大眼,看來挺嚇人的。
  其他還有兩頭大熊、四頭猴子,跟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玩意,通通裝在一條船上。
  船是晏菊芳跟王月華弄來的,那些演戲的熊猴,則是從忠勇山莊中帶出來的。
  她們兩人把密函交給寶親王後,先一步到達河邊,接下了這條船;而船上一切用具,則是四海堂參藥號為他們準備的。
  連這一幫運木船也是杜英豪的自己人。他在東北開發,不但邀來了不少關內中原的江湖朋友,也建立了不少生計,插進了每一行業,而且都是大行業、大資本,自然也要用不少人。
  本錢是杜英豪的,他反正有的是金沙,但是他自己不搭一股,營利都是那些朋友的;只有一個條件,大家好好幹,安安份份做生意,成家立業,還有就是必要時,互相幫幫忙,支持一二。
  這種好事自然人人都喜歡的。幾年來,這些江湖人都混得很出色,也置下了不少產業,當然也聚下了不少的人手,形成了一股看不見的勢力。杜英豪在平時只有運用一切的力量與關係幫助大家,絕不要他們一點回報;但是一旦用到他們時,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杜英豪的死黨。
  所以,杜英豪的雜耍船,搭在仁義堂木材幫的船隊裡走,是一點都不顯眼,既隱密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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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幫的幫主戚仁義,是長江水上的一個船幫老大,手下有兩三百人。在長江上他混不出什麼名堂,最多只能佔住一段水域地盤而已;但是被杜英豪邀來之後,以雄厚的財力為支持,立刻成為鴨綠江上一股新興的大勢力,發展極速,幾年來,人員擴充到兩、三千,儼然已是一地的霸主。
  這是今年最後的一趟木材,漂到安東後,再由那兒的海船裝運出海,賣到江南、閩粵一帶的海口市集上去。路途雖遙,但是這些由吉林長白山上砍下的巨型大木,體積巨大,木質堅實,品質絕佳,多半是用作高樓巨廈的梁柱,以及上好的壽材,利潤很厚,仁義堂自成一幫,從伐木到載運,都由自家一手包辦了。
  因之,他們的人多勢眾,尤其是在鴨綠江出海口的安東縣,勢力更是可觀。戚老大在這兒的一句話,比縣太爺還要靠得住一點。
  所以,杜英豪要搭他們的船幫到安東來,因為他要在這兒展開另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
  到了安東,船離開了船幫,另靠碼頭,那些仁義堂的伙計們還直向幾個女的調笑。
  杜英豪帶著班子,在縣城的中心,找了塊空她,拉起場子,擺開陣勢來做生意了。
  玩意兒挺不錯,幾個婆娘也很能賣風情;雖然一個個都是滿臉風塵之色,但是腰兒細,胸脯大,在這種邊遠之地,也算得上是絕色了。
  所以場子拉開了兩天后,生意越來越好。這兒自然也有些地方上的混混前來想撈幾個的,可是立刻就有仁義堂的人出來講話了。那些地方痞子自然惹不起仁義堂,乖乖地走開了。
  地方上惹不起仁義堂,但是有人惹得起。這一天,杜英豪才率著班子到場子上,就覺得不對勁;因為平常等著瞧把戲的老老少少都站得遠遠的,換了一批挺胸露肚,服飾奇異的高麗棒子。
  那是對一些高麗浪人的稱呼。安東與高麗新義州隔河相對,冰凍時,直接可以走過來;於是高麗的罪犯、流氓、逃兵,在本土無法立足,紛紛就逃了過來。官府抓不勝抓,後來乾脆不管了,聽任他們在安東形成了一股勢力;但他們畢竟還是要有人包庇的,而能包庇的人,自然也是有頭有臉的。
  這些高麗棒子一圍上來,仁義堂的伙計們也不甘示弱,立刻有幾個人也出來了。
  一個叫廖五的船頭開了口:“各位,這幾個娘們兒是兄弟們的相好,人家賺幾個辛苦錢不容易,各位高抬貴手放一馬如何?等她們要走的時候,自然會謝謝各位。”
  在安東,敢跟高麗棒子幹起來的也只有仁義堂的人,雙方打過幾次,都是主事者出頭說開了,維持個相安無事;這次有廖五出頭,照理說對方該給個面子了,可是對方毫無領情之意,仍然圍立不丟。廖五感到很難堪,將手一招,十幾名伙計也都圍了上來,似乎就將打了起來。忽然一名中年的瘦子由一旁走了出來,首先揮手將那群高麗棒子揮退了下去,然後朝廖五一拱手,陪笑道:“五爺!您誤會了,是我們家五小姐要請他們去出堂會……”
  廖五一聽微怔道:“範五小姐要請他們去出堂會,這可怪了?範五小姐什麼時候對這些江湖未流的玩意兒感興趣了。”
  那瘦子笑道:“事情是這樣子的,咱們堂口裡來了一位貴賓,是位外國的公主;她對咱們中國的把戲很感興趣,聽說這個班子在這兒演出了兩天,非常出色,所以才想請他們去演一場。”
  廖五冷笑道:“你們堂口上倒是越來越高升了,居然有什麼外國的公主來作客了。”
  那瘦子聳聳肩笑道:“五爺!這可不是兄弟吹牛,那位貴賓真是外國的公主,由京中兩位格格陪著一起來的。兩位格格在京師跟咱們五小姐是好朋友,聽說她們在京師也算是大美人了,可是跟那位公主一比,喝!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這個瘦漢子大概跟廖五交情還不錯,居然聊起天末了。廖五笑道:“賽西施!
  你可少唬人,我又不是沒見過外國人,這班子裡還有一個呢!你看那紅眉綠眼睛,還能美上那兒去。”那瘦子忙陪笑道:“五爺!兄弟小名叫希石,乃是希奇的希,石頭的石,您可別念走了調,那有個大男人叫賽西施的。”
  廖五笑道:“我可沒念過書,希石也好,西施也好,我沒把你念成賽稀屎,已經算客氣了。”
  賽希石的涵養還真好,依然陪笑道:“五爺!別開玩笑,那位公主雖是外國人,可是跟咱們中國人長得一模一樣,而且中國話也說得挺流利。”
  廖正道:“這是那一國的公主?”
  賽希石搖搖頭道:“我可不知道,反正京中來的兩位格格跟咱們五小姐都叫她公主,對她十分恭敬,想來這公主不會假。五爺,咱們五小姐是請這個班子去出堂會,絕不會虧待他們的,這下子您可放心了吧!”
  他這麼一個勁兒的陪笑臉,倒使廖五沒轍兒了。他斜眼看看杜英豪,見他沒作任何表示,心知是不反對,乃笑道:“我放心不放心管個屁用,只是那個穿花衣服的婆娘跟我有過那麼一點交情,人家托我照顧著點,我能不答鷹嗎?既是你挑他們發財,我豈有不同意的;不過,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話。”
  賽希石笑道:“五爺,這事兒還能假得了,反正這次咱們莊主要大請客,給五小姐過生日,你們堂口上好幾位都有帖子,您一問就知道。”
  廖五啊了一聲道:“範五小姐過大壽啊!那可是得賀一賀。她今年多大啦?”
  賽希石笑道:“誰知道伢,姑娘們的年歲作不得數兒,反正是比你我小就是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催著杜英豪快收拾東西,上他們興隆山莊去出堂會。“但杜英豪卻在這時候翻起眼睛拿了。他雙手一抱胸道:”這位大爺,多謝您看得起,請您上覆那位什麼外國公主,說咱們這些粗魯走江湖的人都野慣了,見不得貴人,盛情心領了。“
  賽希石不禁一怔道:“你是說你不去?”
  杜英豪道:“不去,別說她是外國的公主,就是本國的公主,咱們規規矩矩賣藝吃飯,一不逃糧漏稅,二不作姦犯科,犯不著巴結誰。”
  賽希石沒想到杜英豪會有這種態度的,一時傻了眼,頓了半天才道:“好,你有種,你有種,但願你的骨頭能跟你的嘴一樣硬。”
  他一揮手,那群高麗棒子又迅速地圍了上來,刷的一聲,各人的腰間長刀都出了鞘,兩把刀比住了一個人,動作整齊劃一,訓練有素。
  杜英豪也激起了那股子江湖人的拗勁兒,將頭一昂道:“這一套可嚇唬不了人,有種你把我殺了。”
  對這種軟硬不喫的態度,賽希石倒是沒了轍兒。他在興隆莊中的地位不上不下,略微有點權,卻又不夠資格作主;平時由於他嘴皮子活,心眼兒靈,所以興隆莊的外務都由他處理。在安東縣內,他也算是個風雲人物,跟仁義堂的廖五,同樣算是地方上的八面玲瓏人物;只是廖五見了仁義堂主戚仁義,也只叫聲大哥,拱拱手而已,他在興隆莊主范竹軒面前,卻是必恭必敬,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賽希石舐了舐嘴唇,還作繼續的努力道:“五節,何必呢?早先咱們兩家有點不愉快,可是後來都說開了;這次是咱們五小姐過生日,也給貴堂主戚大爺下了帖子,您又何必為幾個耍把式的路兄弟為難呢?”
  廖五卻硬是子頭,哼了一聲道:“你家五小姐過生日也沒給我下帖子,我犯不上巴結他;可是這雜耍班子裡卻有我的好朋友,他們不願意去,誰也不能強迫他。”
  賽希石看廖五沒有退步的意思,只有朝化裝為班主的杜英豪道:“朋友,你在這兒做買賣有兩、三天了,也該打聽一下當地的人物,咱們興隆莊的范莊主可不是沒名沒姓的。”
  杜英豪也發了橫,鼓起眼睛叫道:“笑話,咱們賣藝討生活憑的是本事和玩意兒,不偷、不搶、不犯法,用不著巴結誰;貴莊主在地方上有勢力,那是他的事,他要是喜歡咱們的玩意見,移駕上這兒來捧個場,我們很歡迎,但是隨便派個人來,就想把我們叫到他莊子裡去侍候他,那可不行。”
  賽希石怔住了,冷笑一聲道:“好,老頭兒!說得好,你這個班子成立多少年了,難道你是一直用這種態度闖江湖的嗎?”
  杜英豪笑笑道:“那當然不是,進廟先拜佛的道理我自然懂,沒來以前我打聽過了,這兒有兩尊菩薩,一尊是戚大爺,另一尊就是貴莊主;但是我也聽人說,這兩尊菩薩只要拜一尊就夠了,要是腳踩兩只船,很可能兩面都不討好;我本來也沒決定拜那一尊的,可是恰巧在路上跟戚大爺合了一條道兒,因此有怠慢貴莊主了。”
  他巧妙地把爭執的對象轉到了仁義堂頭上丟,使得賽希石翻大了眼睛,瞄向了廖五,然後冷冷地道:“五爺,您聽見了。”
  廖五笑道:“聽見了,他沒說錯,敝堂上的戚大哥對江湖朋友一向很照顧,又趕巧在一路,所以特地吩咐兄弟要多加照顧。”
  “這麼說,戚大爺存心要跟敝莊過不去了?”
  廖五淡然道:“沒有的事兒,說起來是貴莊主存心要找咱們的麻煩還差不多,這班子在此地拉場子邑徑兩天了,一直都是敝堂上的弟兄在照料著,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今天你們卻硬吃上來。”
  賽希石道:“我們只是來請他們去出堂會。”
  廖五笑道:“要是一上來就由你賽西施出頭邀請,事情沒有不好商量的;可是你那些人,一來就圍上了,存心來個下馬威,咱們可不吃這一套。”
  賽希石道:“那是他們性子急了一點,五爺!這些都是那位美枝子公主的隨員,他們都是日本人,不懂得中國規矩,您請多包涵。”
  廖五笑笑道:“你別找我,這跟我沒關係。貴莊要找這個班子去出堂會,人家願意去,咱們管不著;人家要是不肯去,你們也不能倚勢凌人。”
  杜英豪也笑著道:“五爺說得有道理。本來嘛!有人瞧得起咱們的那些玩意兒,是咱們的榮幸;可是貴莊的邀請方法太不對了,派了一批人來,四下一包圍,倒像是吃定了我們似的。”
  賽希石冷笑道:“好,老頭兒!你骨頭硬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直的腰乾兒,看你能夠挺到什麼時候?這會兒你乖乖的走了,咱們還算是客客氣氣的,要是等我下令押你進莊,就有你好看了。”
  杜英豪也毛了起來,大聲叫道:“笑話!你們興隆莊又不是什麼官府,你憑什麼押人,老子就是不去,看你能咬了老子的鳥去?”
  杜英豪的這番話不但把賽希石罵怔了,連廖五也難以相信;因為他是知道杜英豪真正的身份的,他沒想到一位萬人景仰的大俠,口中會罵出這種粗話來。賽希石也是一樣,今天並不是有人過生日,而是他們已經風聞到最近所發生的一連串的事,知道忠勇侯杜英豪已經對他們展開了行動,他們也一直在準備著對付杜英豪;只是還不知道一直跟他們站在對立的仁義堂,跟杜英豪有密切的關係。對突然出現的這個雜耍班子,他們動了疑,才藉個理由來試探一下的。
  杜英豪這麼一發火,賽希石倒是軟了下去。
  他已經認定這個雜耍班子不會是杜英豪了,自然也犯不上節外生枝地跟仁義堂鬧翻了;因此,他冷笑一聲道:“好,好!老頭兒,話是你說的,你等著好了,要是明天你不乖乖上咱們莊裡去磕頭陪罪,我姓賽的就算是眾人的孫子。”
  他是為了裝點門面,說了兩句狠話,回頭就想走了;那知道賴光榮早已得了杜英豪的暗示,上前一攔道:“慢著,我代我師父回答你好了,我們絕不會去磕頭陪罪的,你現在就給我跪下來,向每一個人叩頭叫爺爺,是你自己要當眾人的孫子的。”
  賽希石臉色一變,劈頭就是當胸一拳;但賴光榮向來就以刁鑽出了名,早已防到了這一手,說完話,身子已向下一坐,使他那一拳擦過頭頂擊空,跟著把手中的銅槌敲在賽希石的右腳上。
  他是敲小鑼的,鑼槌卻是木棒上套了個鐵球,敲起來聲音很清脆,但敲在骨頭上卻很結實。賽希石痛得抱起右腳,又跳又叫。賴光榮更缺德,反手又是一鑼橫掃,掃在左腿的腿彎上,力氣不大,卻足以把他打得單腿前屈,跪了下來。
  賴光榮順勢一腳踩住了後頸,把他的頭踩得向地上磕去,口中還喊道:“對,跪好,磕頭!一、二、三,現在再喊三聲爺爺。”
  他在把賽希石的頭踩得觸地時,又用棒槌抵住了喉結,用勁往上提。賽希石咽頭被壓得很難過,只有抬頭直減輕壓力,等他直得差不多時,賴光榮腳上一用力,又將他壓了下去。
  加是者三,賽希石身不由己地磕了三個頭,其中兩個是響頭,額頭都撞起了疤,賴光榮還要他喊爺爺,他自然是不肯開口的,而且腰裡用勁向上一挺,想把賴光榮震開的。那知他一用勁,身子也跟著向上飛去,在空中翻了個身,又被一股大力急往下拉,拍的一聲,面向著地,平平地摔下來。
  那是賴光榮算準了他的行動,趁他使勁向上挺的時候,用鐵槌一抬他的下巴,利用他自己的力量,把他向上撥去,卦了超過頭頂時,鑼槌巧妙地一翻,又壓住他的,把他硬接了下來。
  由於人在空中,不易使力,竟被賴光榮像耍子似的,拋上拋下,重重地又摔了一下,這一下子是臉平著落地的,先是鼻子,接著是嘴,硬碰了一下,至少有五六顆門牙砸掉下來,嵌進了嘴唇裡;而鼻樑更是砸得歪過一邊,滿臉是血,直挺挺地躺在地下,再也起不來了。
  其實,賽希石的技擊功夫不弱,在道上頗有名氣,卻因為碰上了一個刁鑽古怪的賴光榮,名不見經傳,大意之下,被賴光榮搶了個先手,整得死去活來,至少也送了半條命去。
  這一手是杜英豪教的。杜英豪自己是用急智來打下盛名的,他發現只要眼明手快,懂得利用機會,掌握先機,不怕對方是成名高手,照樣也能克敵致勝。賴光榮是學得最像的一個。
  他把賽希石打倒之後,才向杜英豪一笑道:“師父!您看我這一手如何?”
  杜英豪卻急聲道:“小心!背後!”
  那是一名東洋武士裝束的漢子,手擎長劍,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長劍舉過頭,正要劈下來。
  這傢伙的劍氣很凌厲,一望而知是劍道的高手,又在賴光榮的背後出手,看來小賴這下子是完蛋定了;但是賴光榮卻如同未覺,依然笑嘻嘻的。
  就在那東洋武士雙手握劍要劈下之際,忽地一條灰影飛快地撲了進去。那是胡若花手中抱著的那頭金絲猴,是她在山中抓到的幼猿,養馴了經過調練的,特地要晏菊芳與王月華去帶了出來。
  一則是用作雜耍班中變把戲時的幫手,二則是掩護身份,三則在打時,它們都能有兩手巧妙的攻擊,這時就派上用場了。由於情況緊急,她把猴子拋了出來。這傢伙動作如風,一下子抱住了那武士的頭,張口就咬。那劍士不知是什麼,連忙丟開了劍,伸手要去抓開頭上的金絲猴。
  接著就是腦袋上挨了重重的一擊,勁道大得出奇。他搖幌了兩步,頹然倒下。
  這是拴在一邊的那頭大黑熊,也是杜英豪指定帶來的好幫手。它的一身皮肉粗厚,不畏刀劍,力大無窮,而且還懂得搏擊之技,這時站了起來,上前一掌下拍,將那劍士擊昏了過去。
  一聲發喊,那些東洋武士再度圍攻了上來。這次他們是出手就拚命了,杜英豪這邊也早已準備好了,能動武的全動了。只有杜英豪袖手旁觀,他卻不是光看熱鬧,而是在指揮作戰。
  他指揮的對象卻是兩頭金絲猴、一頭大熊、兩條大狗。這些都是他閒下無事時,調教來好玩消遣的,可是真到打起架來還真管用。對方有三、四名用劍的高手,都被這些畜生纏住了不得脫身。
  正在混戰之際,忽然兩乘彩轎,由十六名轎夫抬著,飛快地來到,跟著一個嬌脆的聲音喊著:“停!停!”
  這嬌弱又尖利的聲音竟似十分有威力,那些東滿武士全都停止了攻擊,收刀退後;甚至於其中一人在停手後被廖五的弟兄砍了一刀,他也毫不閃避,硬挺著在肩頭挨了一下。
  轎子抬到決場前停下,那十六名轎夫分成兩列站在轎子的兩側,面向外,每個人都用手按著腰間的刀柄。他們也都是武士裝束,個個目光明銳,神態堅毅,一望而知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做轎夫只是他們臨時的工作,而他們真正的身份,則是轎中人的侍衛。
  轎簾輕掀,裡面竟並坐著兩個年輕女子。一個遍體羅綺,作旗人宮裝打扮,另外一個則是東瀛的貴族婦女打扮,想必就是那位美枝子公主了。而這位宮裝打扮的女子,必是京中下來的什麼格格了。
  這兩人下了轎子後,美枝子公主是由那位格格扶出來的。看她那種嬌弱可憐的模樣,沒有一個男人忍心去傷害她的;所以,場中雖是殺氣騰騰的,卻因為這兩個女子的來臨而消弭無蹤了。
  這時候才有幾騎快馬飛馳奔到。馬上是兩個著官裝的侍衛,兩名著東洋宮裝的侍女,以及一個穿著勁裝的年輕女子,長得雖然不錯,可是無論在氣質與容貌儀態上,都無法與轎中的兩名女郎相此,顯得絲毫不起眼了。
  廖五低聲對杜英豪道:“這後來的就是興隆莊的五小姐,叫範竹娟,是本地最出色的大美人,不過現在看起來,卻像鳳凰面前的烏鴉。”
  杜英豪低聲笑道:“廖五,你別被那兩個女的姿色迷住了,那位美枝子公主的身份不清楚,但是另一個是忠親王的大格格玉佳,聽說是大內有數的高手之一,她的玉手這麼輕輕一捏,就能捏碎你的腦袋,所以你千萬要小心。”
  廖五伸了伸舌頭道:“我的媽呀!我剛才還在想,要是能叫她那只玉手在臉上摸一下,不知道是怎麼個銷魂勁兒呢,聽您這縻一說,我還是老實點,別去做那個夢了。”
  範竹娟她們可能是同時出發的,可是快馬未抵,轎子卻已先到,可知那十六名轎夫的腳程快到什麼程度,杜英豪儘管在嘴裡說得輕鬆,心裡卸比誰都緊張,因為他知道雙方實力的懸殊。
  美枝子公主的十六名衛士,就是一股堅銳的精兵;而那個玉隹格格,寶親王還特別介紹說是大內三位高手之一,藝出密宗,功力深厚而招式詭異。她的老子忠親王由於先人是鰲拜的黨翼,一直不太得意,所以也加入了皇室對頭的行列,要杜英豪碰上了特別小心。杜英豪之特別注意她,則是因為她的美豔嬌柔,但是沒想到會在此地碰上了。
  範竹娟到了玉佳面前,恭聲低語了片刻,然後才出來,沉下臉道:“廖五!你出來。”
  廖五看看杜英豪,杜英豪低聲道:“出去好了,跟她磨纏一陣子,然後著人通知戚老大帶人來援手,今天的場面不好收拾。”
  廖五點點頭道:“是的!杜爺,老大那兒不必派人去通知了,咱們隨時有人盯著,把一切報告給堂口的,若有必要,老大會立即帶人來的。”
  說著走了出去,笑嘻嘻地道:“五小姐,聽說今兒是你的生日,恭喜,恭喜!”
  範竹娟哈哈地道:“不敢當,小生日,所以不敢驚動你大駕,剛來了幾位遠客,只是在宅子裡自己湊乎一下,沒想到會冒犯你們貴堂口了。”
  廖五眉毛一掀道:“五小姐別說這種話,咱們仁義堂只是規規矩短做生意,並沒有仗勢凌人。”
  範竹娟手一指道:“那麼這兒又怎麼說呢?”
  廖五看看四周,自家弟兄雖有幾個掛彩的,卻都還活著,倒是對方躺下了五、六人。
  仁義堂為了暗中照應杜英豪,派出的弟兄都是精選的,一個個雖然瞧著不起眼,卻無一不是好手,所以動起手來,才略佔上風,因之哈哈一笑道:“這是你們那些東洋客人自找的,他們到此地來作客,咱們管不著,但要欺負我們的客人可不行。”
  範竹娟怒道:“什麼叫欺負?我是叫賽希石來請他們上莊裡去演出一場堂會的。”
  廖五道:“人家不樂意去,也不能用強!”
  範竹娟冷笑道:“他們既是賣藝的,只要不少他們的銀子,他們就沒不去的理由。”
  杜英豪道:“這位姑娘,這話就不對了;咱們是走江湖露天賣藝的,一不設攤,二不落戶,全靠各位鄉親父老捧場,看得高興,任憑賞幾個,那怕是一個小錢兒,我們不敢嫌少,一個子兒不賞,我們也不能強迫著看官們非給錢不可;這是兩廂情願的事兒,可沒規定誰該怎麼樣。”
  範竹娟沉聲道:“老頭兒!你再說一遍。”
  杜英豪將胸膛一挺道:“我沒什麼不敢說的。咱們在露天拉場子賣藝,看官們來捧場,我們十分感激,不樂意來的,我們也不能強拉著來;因此,瞧不瞧,給不給錢是看官的自由,可是玩意兒賣不賣卻是我們的自由。”
  範竹娟道:“說得好,若是你們沒拉開場子,誰也不能硬架著你們出來,可是既然拉下了場子,有人看,你們就得演。”
  杜英豪道:“不錯,可是在那兒演卸是我們的自由,我不高興上你們宅子丟,這卻不犯法。”
  一邊的玉佳格格卻笑了起來:“這位老大爺!你倒真能說話。不錯!王法雖沒規定賣藝的該如何作生意,有人請你們去出堂會,你們可以不去,但總得有個理由,可不能說不想去就不去,是嗎?”
  她的話很合情合理,廖五怔住了,杜英豪卻不在乎。他出身市井,磨嘴皮子講歪理是看家本領,沒理也能變出個理來,因此他一笑道:“是,是,還是這位大姑娘明理,我們賣藝也有人格,在場子裡給多少由各人高興,我們不會爭,因為這是規矩;可是要我們出堂會,至少得先說明一下酬勞是多少,我們能不能接受,這可不能由著東家高興賞的,要是東家只給一個小錢兒,我們一大幫人吃什麼?”
  範竹娟怒道:“混帳,你還怕興隆莊會少了你的。老頭兒,你也不打聽打聽?”
  杜英豪道:“我不必打聽,我講的是理,至少你們那位管家也得先談好個價錢。”
  範竹娟怒道:“笑話,叫個雜耍班去耍一出猴兒戲還得講價,你開價出來好了,只要你開得出口,興隆莊不會少你一個子兒。”
  玉佳格格突然道:“竹娟,話別說得太滿,這個班子你們的確請不起,堂堂的一等忠義侯,天下第一技擊名家杜英豪,偕同四位夫人,這個班子你們請得起嗎?”
  她一口就把杜英豪的身份叫穿了,倒是使得杜英豪一怔。玉佳又笑道:“侯爺,咱們在京裡會過,您不會這麼健忘吧,”杜英豪乾脆大方地摘下了氈帽,扯下了鬍子道:“格格好眼光,杜某自信這喬裝已經很像了。”
  玉佳格格道:“侯爺的喬裝是無瑕可擊,只是您這四位夫人都太漂亮了,不像個賣藝的。”
  杜英豪笑道:“反正我們也是闊著好玩兒,沒指望真由這個來掩藏身份。格格,到了這兒大家也不必再掩飾,杜某是為什麼來的?你一定清楚。”
  玉隹格格的神色也轉為凝重,點點頭道:“清楚,您是受了寶親王殿下之托,前來搜捕莫雲的餘黨的,也許您查出興隆莊跟莫雲有來往。”
  杜英豪淡淡地一笑道:“實親王托過我,不過那不關我的事,我也管不著,莫雲要不是直接惹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玉佳格格笑道:“對了。侯爺,您在江湖上的身份何等崇高,又享盡了人間富貴,實在犯不著扯進這個圈子裡丟;皇家的事由他們去好了,寶親王手中有的是證據,他大可以敞開辦的,幹嘛要請您私下來了結呢?可見他們也有站不住理的地方。”
  杜英豪搖手道:“格格,杜某來此不是為皇家效力,我是為了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我們知道侯爺在關外,唯恐會引起侯爺的誤會,所以才躲得遠遠的。”
  杜英豪冷笑道:“格格,這些東洋人隱身潛伏在我的忠勇山莊附近,偷偷賣鴉片給忠勇山莊的人,暗藏奸細,陰謀唆使我山莊中的人謀動暴亂,要奪取我的產業,我不能坐著等人來宰割。”
  玉佳神色一變道:“有這種事?侯爺不會弄錯?”
  杜英豪道:“我會弄錯?人證物證俱全。”
  玉佳格格轉向美枝子道:“公主,這是怎麼同事,家父一再告誡你們,不要去冒犯侯爺的。”
  美枝子公主顯得很迷惑地道:“格格!我不知道,我沒有叫他們這樣做過,而且我也告訴過他們,杜侯爺是中國第一位大英雄,不可以冒犯他。”
  玉隹也道:“侯爺,我想一定是誤會,因為我也聽見美枝子公主對她的屬下親口交代過。”
  美枝子戚然地道:“妾身不幸,流亡海外,連家國俱將不保,怎麼還會去圖謀他人呢?
  這中間必然有誤會,請侯爺移駕到興隆莊去,妾身一定會給侯爺一個明白交代的。“
  廖五忙道:“杜爺,去不得,今天根本不是什麼人過生日,他們早已打聽到杜爺的身份,千方百計要誆您丟,一計不成,現在又來第二計了。”
  玉佳格格道:“胡說!我們先前只是懷疑這個班子有問題,想叫他們去瞧瞧究竟,既然知道是侯爺,誰敢對他無禮。侯爺,我敢保證。”
  美枝子道:“侯爺總不會怕我一個弱女子。”
  她楚楚之態使人心碎。杜英豪的憐惜之心油然而生,點頭道:“好,我就去一趟。”
  杜英豪決定了的事是不容人反駁的;他答應了上興隆莊,別人都不開口了。
  晏菊芳問道:“爺,我們是不是跟了去?”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不必了吧,讓青娘跟著我去就行了;另外叫小賴帶了和子去一趟。”
  他雖然只選了三個人,卻已相當的堅強了。水青青的武功高、經驗足,而且還懂得使毒解毒,掌中一手好袖箭;賴光榮則刁鑽古怪,十八般武藝俱全。至於要堀內和子去,則是因為她對這批東瀛武士的底子熟,必要時可以作為證人。
  其實,對方並沒有限制杜英豪帶多少人去,杜英豪身邊這些人一起去也沒關係。
  可是,晏菊芳那樣一問,而杜英豪只挑了兩、三個人隨行,使得幾個人人惑不解;尤其是胡若花,更感到不解道:“爺,應該讓我跟著您去的。”
  杜英豪笑道:“幹嗎?我又不是去打架。”
  胡若花道:“這可難說。一路上他們對我們發動好幾次明攻暗襲,誰知道他們懷著什麼鬼胎?”
  杜英豪哈哈一聲大笑道:“我相信美枝子公主是誠懇地請我去一談;但如果他們有什麼陰謀的話,我也沒放在心上。李諾爾是知道的,在霍爾果斯堡中,我一個人面對著成萬的羅剎人,幾千枝火槍,我照樣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這興隆莊總不會比霍爾果斯堡更艱險吧?”胡若花道:“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知道爺英雄了得,不會硬來的。”
  杜英豪笑笑道:“這倒是。孫悟空有七十二變,還在老君爐中被煉了七七四十九天呢!
  他們若要存心算計我,自然是防不勝防的,所以我才把你留下來,到時候我若有了什麼意外,你好幫著他帶人殺進來,那時候就用得著你這員猛將軍了,見人宰人,見屋燒屋,夷為平地,雞犬不留。“
  說得範竹娟的臉上微微變了色,但廖五還及時補上一句道:“五小姐一你可別以為杜爺是說大話,唬你們的。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他是專為你們興隆莊來的,自然得有充分準備。咱們仁義堂大小四十多條海船,全部都載足了人,泊在附近,你們若是想突圍出海,剛好攔個正著。”
  範竹娟道:“我們好好地出海去幹嗎?”
  廖五笑道:“我只是這麼提醒你一聲,告訴你水路上走不通了;至於陸路上,除了咱們仁義堂本身的人員外,這些天藉著運木的方便以及販參的商客行幫,陸續地淌進了三、兩百人。”
  範竹娟道:“那有什麼了不起?安東每年在這時候,外來的行客最多。”
  廖正道:“不過今年來的行客不同,他們沒有斤斤計較價錢的高低,一到之後,三言兩語就成交了,然後就留下盤桓沒走,說是要等山裡最後的貨出來,實際上卻是在等候杜爺。”“難道那些人又是杜侯爺帶來的?”
  杜英豪笑笑道:“這些年來,杜某見到關外遍地黃金,幹那一種行業都能賺大錢,所以邀請了一批江湖朋友來加以開發;這些行業利潤雖高,但也只有武林道上的朋友不畏艱險才能賺得到……”
  範竹娟道:“我們知道關外就添了很多關內的江湖朋友,打進了各種行業,沒想到是杜侯爺在後臺當老闆。”
  杜英豪笑道:“杜某只是告訴那些朋友們一條賺錢的路子,其餘可是他們自家在經營。”範竹娟冷笑道:“侯爺,從事這些行業利潤雖大,但是本錢也得相當充足,所以以前才沒什麼人幹。這些本錢可都是你拿出來的?”
  杜英豪笑道:“杜某只是在創業之初,幫大家融通一下而已;三、五年下來,俱已本利還清,現在所有的生業全是人家自己的。”
  範竹娟還要開口,廖五笑道:“五小姐,杜爺幫人家的忙是沒有任何附帶條件的,不像你們興隆莊,藉人家幾個錢,就像是寫了賣身契,要讓你們牽著鼻子走。”
  範竹娟怒道:“他還不是在拉攏黨翼,收買人心,要不然怎會有那些給他賣命的人?”
  廖正道:“那不一樣,杜爺只是請求我們幫忙,我們為他出力是出乎自願的,跟你們做事情有那麼自由嗎?現在我們幹著的都是自己的買賣,不過才三、五年,我們已經不欠人了;可是興隆莊在此立足十年,許多一開始跟你們合作的人,還是欠了你們一身債,叫你們拴著鼻子走……”
  範竹娟還要開口,玉佳格格已經沉下了臉道:“小五!你少開口,你哥哥唯利是圖,才把事情弄糟了的,回頭我要好好的跟你們算算帳呢!”
  她又轉向杜英豪道:“侯爺!我們只是請你去解釋一下一些誤會,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你似乎也太慎重了一些,用不著另外佈置人手的。”
  杜英豪一笑道:“杜某這些朋友原是要來做生意的,只是順便為杜某打個接應而已;廖五把內情說出來,也是希望大家能好好地談談,萬一貴莊想倚仗人多生事,也得把那些江湖朋友考慮進去。”
  美枝子公主這才輕倩地一笑道:“杜侯爺說這話,不怕辱沒了天下第一大英雄的美名嗎?”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公主!杜某只是一個江湖人,可不承認是什麼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而且杜某也不想做什麼英雄。一頭活著白狗熊也比一個死去的英雄強,為了表現什麼英雄氣概而打腫臉充胖子,硬要往死路上闖,杜某是不做這種傻事的。”
  美枝子道:“侯爺,一個武士維持他的尊嚴與氣節是極為神聖的事,這可不是傻子。”
  杜英豪笑笑道:“公主,我不跟你抬,因為我是老百姓出身,跟你談不攏。”
  “侯爺現在已經是有爵位的貴族了。”
  “沒有的事,我永遠都是老百姓、江湖人;在我的觀念中,只有道義與正義兩個義字,跟你們貴族的看法永遠不相同的。”
  美枝子道:“其實,我們的武士盡忠為主,生死不渝,也是一種美德呀!”
  杜英豪道:“不錯!你們的武士忠義無雙,很值得欽佩,但都要出乎他們的自願才行。”“我的臣屬每一個人都是自願效忠王室的。”
  “他們每個人都是自願的固然不錯;但是你身為主子的人,卻不能要求他們必須捨棄生命來盡忠,來無條件地服從你們。”
  美枝子低下了頭,不再辯論了。她到中國已久,知道中國武士的忠貞與服從都是有限度的;他們的道德觀中,把是非是真理看得比忠貞更重要,大義之下,可以滅親,可以背主,一樣可以受到人家的讚美,說他是棄暗投明。這在日本的傳統中是不允許的。日本的武士們跟定一個主子,便當終生效忠,尊奉服從,至死不渝;不管主子做什麼事,武士是無權去判定是非的,他們只有跟著走。
  從前,她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但來到中國後,尤其是接觸到中國的江湖人之後,這種觀念受到了挑戰與震湯。她不知孰是孰非?但私心比較之下,她不得不承認中國的這一套是比較合乎人性的。
  默默地上了車,杜英豪這邊則騎上了馬,一直向前行走。晏菊芳一面讓廖五遠遠地跟著,一面則急急地著手布署與聯絡,而且還捏了一把心事。
  杜英豪倒是很瀟。他的馬傍著轎子,不住地跟轎中兩位嬌貴的女郎談笑風聲。
  水青青跟在後面,打量著一切;賴光榮是最不甘寂寞的,他居然去跟美枝子的侍女們去調笑了,因為他的兩個老婆都是日本人,他的日本話居然說得不錯,逗得那些女孩子格格嬌笑。只有範竹娟緊繃著臉。那是難怪的,本來她在這/ 裡不僅地位崇高,也是第一大美人、突然之間變**什麼都不是了,心裡自然不是滋味。
  走出了幾裡路,來到鴨綠江邊。興隆莊是傍江而建的,氣派很宏大。土石圍牆高高地圍住了一段江岸,而且還設有十幾座碉樓,後莊有碼頭,進來的海船可以直接停舶裝卸貨物。
  這在別處是絕不容許的;但是在安東,興隆莊的後臺太硬了,官府根本不敢去管他們、特權形成了他們特殊的環境。
  但杜英豪的到來,封使他們不敢搭架子。莊前的大門早已洞開,兩旁站立的莊丁,擺出了歡迎的儀式,莊主範竹軒竟然著了三品的參將袍服恭迎。
  杜英豪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沒想到范莊主還是有品有銜的正統武將,失敬失敬,範竹軒訕然道:”不敢當!不敢當!小的蒙忠王爺慈悲,在兵部掛了一個候補參將的缺,只是為了進身頂戴而已,未授實缺。“杜英豪一笑道:“只要朝中有人,這候補參將隨時隨地可以補實的;奉天將軍莫雲出了缺,還沒有遞補,莊主大可活動一下。”
  範竹軒臉上不自然地乾笑一下,身子立即起了一陣顫抖;因為他的確在活動中,卻沒想到被杜英豪一口叫出來,只有說道:“全仗侯爺栽培。”
  杜英豪只是隨口一說,但是看了範竹軒的形狀,卻有了幾分眉目,因而笑笑道:“我整倒莫雲是因為他冒犯了我,其實並無私人的恩怨,對於誰來補這個缺也沒有什麼成見、莊主若是有意,我是很樂意幫忙的,但也要看莊主的表現如何?想必你也知道,我若具本推薦,還沒人會打我的回票。”
  才說著話,路邊突地竄出四條黑影,直撲馬上的杜英豪,每個人都是挺著一柄舀的倭刀。
  美枝子驚呼出聲;水青青拍馬上前,袖箭射倒一人;賴光榮奮力敵住其一。另兩個直撲過來,卻見範竹軒橫裡岔身,一拳擊出,打倒了一個,但仍是有一柄長刀狠劈了下來。
  杜英豪仍然很從容,手中的馬鞭突地點出去,拍的一聲,鞭梢剛好擊在刀身上,把勢子擊偏了一點,使那一刀砍在馬身上,而且正好落在馬鞍上。馬匹受驚急跳,杜英豪巧妙地飄落地上。那個武士再度揮劍要政上來,範竹軒已拔出了佩劍,大喝一聲:“大膽刺客,居然敢行刺侯爺。殺!”
  一劍揮出,將那人砍為兩截,跟著踏上前,將那個被擊倒的黑衣武士削落了腦袋。
  被水青青射穿咽喉的那個武士固然是倒地咽了氛,還有一個被賴光榮截住的正在作狠命的拚鬥,見狀呆了一呆,卻被另外一名莊丁打扮的漢子由背後過來,拉刀砍為兩截。
  整個過程不過才眨眨眼的工夫,就結束了,四名東滿武士次第受戮,無一幸者,也沒留下活口。他們狙殺的對象雖是杜英豪,但杜英豪只用馬鞭點偏了一個人的刀,露了一手而已。這一招是在萬流歸宗秘笈上學下來的,十分玄奇奧妙。
  但真正使他化除危機的,還是對範竹軒的那番談話,使得範竹軒利祿動心,才全力阻遏了這次狙殺計劃;如若他不全力擊倒一個人的話,從杜英豪的估計,那兩名殺手的聯手合擊,將無人能倖免。
  杜英豪看出了東瀛殺手的厲害了,那是中國的殺手所不能及的;這倒不是他們的武技精、手法決,而是他們在狽擊時,芭把本身的生死安危擱置一邊,根本不作考慮,拚命地將對方置於死地。其實應說是同歸於盡才適當,因為他們絕少有生還的機會,狙殺失敗是死,狙殺成功而無法脫身也是死,為敵所虜更是死。許多的戒律,使他們接下任務時,幾乎就判定了死刑;因此他們在出手時,根本沒有保護或防禦的招式,可以說是一批瘋子。
  範竹軒連忙上來慰問道:“侯爺受驚了。”
  杜英豪笑道:“沒什麼,此這更驚險的場面我不知經歷多少,還會為這個嚇著嗎?”
  範竹軒道:“是,侯爺技擊為天下第一,這些小丑跳梁自然不在侯爺眼中了!
  是在卑職的地方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卑職的疏忽。”
  這時那位玉佳格格沉著臉上來道:“范莊主!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要負全責。”
  範竹軒苦著臉道:“格格!卑職不能說全無責任;可是這些刺客都是公主的隨員,卑職受命招待他們,卻無權管束他們,而且他們有什麼行動也不會告訴卑職,叫卑職防不勝防。”玉隹哦了一聲道:“你是說你全不知情了?”
  範竹軒忙道:“卑職發誓絕不知情,否則卑職有兩顆腦袋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
  若是侯爺在興隆莊內有什麼失閃,別說朝廷的降罪卑職擔受下起,就是侯爺的親朋好友,也能把興隆莊給踏平了。”
  他說得倒也不為無理;但杜英豪若真的被殺死了,情況如何又很難說了。
  杜英豪倒是很落檻地道:“算了,格格!我在忠勇山莊外殺了不少的東洋武士,這些人可能是想為他們的同僚報仇,倒也怪不得他們,事情過去了就算;只是,范莊主!我希望以後再也沒這種情形發生了;再者,假如再有人想行刺,你讓我自己來對付,至少要留下一兩個活口,問問主使的人。”
  範竹軒滿臉通紅地道:“是,是!這是卑職的魯莽;不過這四名刺客都是很危險的人物,很難要他們親口招認什麼。”
  杜英豪笑道:“我有我的辦法。”
  範竹軒又道:“侯爺要知道主使人也很簡單,這四人都是原田慎太郎手下的武士。”
  杜英豪道:“原田慎太郎又是誰呢?”
  “是妾身所屬的武士統領,也是毛利王室的家臣,原田英澤的長子。”這是美枝子的聲音。
  杜英豪道:“那麼這些刺客是公主的人了?”
  美枝子痛苦地道:“我不能否認,因為他們的確是我的臣民;只不過他們的行動絕非出自我的主使,我也指揮不了他們。”
  杜英豪不禁驚奇地道:“公主不是他們的主上嗎?毛利老王爺已經身故,並無後人,公主是他唯一的女兒,也是毛利王室的當然繼承人。”
  美枝子痛苦地道:“說起來是如此的,可是一個流浪的王室就很悲哀了,大權都掌握在幾個權臣之手,他們只是表面上奉我為主而已。”
  杜英豪沒想到內情有如此的曲折,他從花子跟掘內和子的口中,對日本王室之爭以及毛利王室的流亡海外有了一點了解;但她們所知道的顯然還不夠,因此點點頭道:“我們進去詳細地談吧!”
  範竹軒忙道:“是,是!進去談。侯爺!卑職先進丟,把裡面再行清查一遍,免得再有人會對侯爺冒犯。”
  杜英豪笑笑道:“這也好。我雖是不怕人行刺,老實說要刺殺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我不想在談話時受人打擾。範將軍,寶親王己脛出關,不日即將到來,這正是你表現的一個機會。”
  他鞠躬如也地帶著一批人走了。玉佳格格看著他的背影道:“那四名刺客埋伏莊門,他絕對是知情的,只因為聽說侯爺要保薦他出任奉天將軍,他才改變了立場。”
  杜英豪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一見面就先挑他個大好處,要他站到朝廷這邊來。格格!有幾位皇室宗親自行結黨,意圖掌握大權,朝廷十分清楚。寶親王認為這是很不好的事,極力要加以消弭,而令尊忠王爺跟他們湊在一起更為不智。”
  玉佳格格也低下了頭,低聲道:“是的!家父早時因為不慎而被他們拉了過去:心中十分後悔,這次特地遣我出關,就是看看有什麼效力之處。”
  杜英豪笑道:“難得格格明白就好。”
  他跟玉佳格格、美枝公主三個人並排而行,邊走邊談,心中十分高興;因為他接受寶親王的委託時,還十分的惶恐,對頭勢力太強、太大,朝廷又不肯公開地辦以免引起大變,幾乎是責成他一個人身上,要敉平這場變亂與奪權之爭。
  他接手時茫無頭緒,一點點地摸索起來,現在總算真正地接觸到問題的核心了。
  到達大廳口,範氏兄妹在那兒率隊恭迎。杜英豪一看,四周都已布滿了人,卻都是中國的武師,想必是他自己真正的心腹,可以靠得住的人了。
  進入了大廳後,杜英豪嘉勉了幾句,把他們兄妹倆支了出去守衛,玉隹才問道:“侯爺真打算保薦他為奉天將軍嗎?”
  “不錯!此人雖熱中富貴,卻是個聰明人,看出效忠朝廷比跟那些人鬼混更有前途。”
  玉佳睥睨地道:“可是他那個候補參將也是花錢買來的,他只是個江湖人混混出身,能擔此職嗎?”
  這番話便杜英豪反感很大,淡淡一笑道:“江湖人中未必沒有人才,而且在我的看法中,朝中那些將帥總督們也沒幾個人是有人才的。”
  玉隹想起杜英豪也是江湖出身,深感歉然地道:“侯爺別多心,我可沒有藐視侯爺的意思。侯爺技鎮天下,以及後來威懾羅剎、劍誅番藉等種種英勇事蹟,朝野無不欽服,豈是範竹軒那種混混可比的?”
  杜英豪聽了心中暗笑,他自己的出身的確是範竹軒不能比的,因為他只是碼頭上的一名苦力,是真正的小混混,比範竹軒差上十萬八千里呢!
  所以他只笑了一聲道:“將相無種,有些人的未來是無法以常情去推測的,好在寶親王對於將帥的人選,只要求一個忠心,並不指望他們有多大才具,範竹軒只要肯忠心辦事就夠了;我們別談他,還是說正經的,現在我想聽聽二位的意見。”
  所謂意見,就是她們所知道的實情與現狀;至於如何製敵機先,鋤姦懲宄,杜英豪有他自己的通盤計劃,無需間計於婦人的;所以這兩位金枝玉葉的絕色女郎,也沒妄自作聰明地作什麼建議,只把她們所知道的說了出來,當然也順帶敘述了她們的立場與衷心的希望。
  玉隹格格希望保全她父親在王室的地位,而美枝子公主的希望較為大一點,她希望能在清廷的支持與保護下重歸故土,保有一城之地而為藩主,放棄跟足利王室爭權的雄心;但這兩個願望都不是杜英豪這個侯爵所能作主的。
  杜英豪若是在官場中爬起來的,他自然會懂得如何得體的推說,說些不著邊際的保證,如將來盡力在朝廷力爭等等,事實上他也保證不了什麼。
  但是我們的杜大英雄卻是由布衣一步登天而踏上了公侯之林,他只知道做事,從不懂得做官,他的是非取決於他本身的評斷。
  所以,他拍胸膛保證了下來,末後還加上了一句豪語說:“二位請放心,你們的要求合情合理,朝廷應該加以支持的,我負責達成二位的心願。”
  菊芳在一邊卻直著急。她本是站在門口,監視不讓閒人靠近的,因為這一席談話的內容十分秘密,絕不容外的;這時忍不住過來道:“侯爺,您別答應得太早了,右些是您的能力以外的,像忠王爺的事,寶親王點了頭,倒是沒問題,而格格出了這麼大的力,寶親王沒理由不點頭;但是公主的事,卻非您能力所及。”
  美枝子惻然道:“是的,妾身知道所望太奢;不過若是大清朝廷肯予全力支持,足利王朝應該要賣這個面子的,他們究竟還惹不起天朝上國。”
  杜英豪傲然地道:“公主!別擔心,大清朝廷支持最好,不支持也沒關係,我憑自己的力量也要幫你達成這個願望。”
  這句話實在太狂了,但是玉佳格格和美枝子公主卻不認為是狂,根據杜英豪以往的事蹟,他的保證似乎比京中的皇帝的允諾還要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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