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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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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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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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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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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6, 11:47 PM   #114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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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群豪震攝腦神丸

  兩人向前走了約有一個時辰,月光照得大地白晝也似,周遭景致俱清晰可辨,卻又都籠罩著輕紗般的霧藹,兩人直如行於夢中,必神駱盪,一時都無話可說。
  忽見前面一處燈火輝煌,一座大宅門前挑出一對喜字燈籠,前門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煞是熱鬧。
  風清揚詫異道:“這麼晚了,怎地還有人家辦喜事”慕容雪笑道:“這可是你大顯身手的好時候了。”
  風清揚不解道:“此話怎講?”
  慕容雪伸出兩指,笑道:“混水摸魚,大撈一把呀。”
  風清揚失笑道:“我倒有這念頭,無奈白天沒踩盤子,萬一失了手,被人擒去作了女婿,雪姐豈非要守望門寡呀?”
  摹容雪不想到他講出這番後來,羞惱交迸,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我把你狠心短命爛舌根子的小賊,看我怎麼整治你。”另一手去擰他的嘴。
  風清揚求饒道:“好姐姐,饒了我吧,有人來了,被人看見不雅觀的、改日再罰我吧。”
  慕容雪眼光瞥處,果見一人向他們走來,心中雖百般不願罷休;但給人看見這般形景也委實不妥,悻悻然放開手。
  一名家人模樣的人來至近前,躬身道:“不知公子小姐是哪家門派的,小的迎侯來遲,尚祈恕罪。”
  風清揚搶著道:“我們是江南慕容家的,道賀來遲,勿怪勿怪。”
  那家人笑道:“原來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女俠,兩位到的不晚,我家公子明日才是大婚的吉日,裡面請”說著便在前面帶路。
  慕容雪莫名其妙,附耳道:“你又打什麼壞心思”風清揚悄聲道:“天這麼晚了,咱們備份賀禮,吃喝他一頓再說?”拉著她便走,慕容雪此時方感腹中飢餒,一想這法子倒也不錯。
  堪堪來至府門前,但見正上一塊橫匾題道,“孟嘗遺風”龍飛鳳舞,勁力非凡,顯是練武之人手筆,左首一聯是“揖門千里客”,右首一聯是“傾財四方俠”。
  風情揚啞然失笑,忖思道,“我怎的忘了柳孟嘗了?
  誤打誤撞來到這裡,真真是混飯的好所在。”
  原來此府主人姓柳,乃西北最大牧馬場主,當真有用之不竭的金銀,此公專喜結交四方俠客,凡是到西北一帶的武林人士,他不拘門派、地位、黑白兩道,。均延至家中奉為座上賓。若有武林人士窮途落魄,投到他門下,他也閒養在家中。是以他自身武功平平,在武林中卻是大大有名,提起西北柳孟嘗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當然不叫柳孟嘗,那是武林中人恭維他有古孟嘗君之遺風,久而久之,他這別號叫得響了,真名倒罕有人知了。
  風清揚在西北道上走了兩三遭了,一則他自秘身分,不喜張揚,柳孟嘗自然不知有他這號人物過境。二則他也不願與這等附庸風雅的人打交道,是以雖久聞其名,從未見過面。
  不想今日竟誤撞到這兒來,不免思之可笑。
  二人剛跨進府門,柳盂嘗得人傳報,早已迎了出來,風清揚心中暗嘆,無怪武林中人百口交贊,柳孟嘗果然有上古遺風。自己二人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他居然也倒展相迎。風清揚受人奉承恭維雖多,但也知那是別人看在他師父面上,便連“華山一鳳”
  的萬兒也是這般硬套上去的,於他自身無涉,如今自己匿名而入,受到這等禮遇,對柳孟嘗大生好感。
  柳孟嘗一身團龍錦袍,果然是富翁模樣,見二人雖然年歲不大,且又面生得很,依然滿面堆笑,拱手作揖道:“小犬娶親,竟勞動二位千里迢迢而來,柳某實是感激不盡。”
  “風情揚還禮道:“前輩言重,我等武林未學,久聞前輩風采照人,無事不敢登門求見,此番不請自來,魯莽莽得很了。”
  柳孟嘗笑道:“哪裡,哪裡,都是江湖朋友抬受。薄有虛名,實是汗顏,兩位世兄光臨寒舍,那是往柳某臉上貼金了。”
  慕容雪在旁見他二人一搭一擋謙光得肉麻,心中有氣,笑道:“柳老爺子,你別信他的,他是來騙飯吃的,也根本不知道令郎明日娶親。”
  柳孟嘗愕然,問道:“二位不是一處的嗎?”
  風情揚大感尷尬,狠狠瞪了慕容雪一眼,慕容雪面有得色,總算略報一下門外之仇,風清揚笑道:“舍妹年幼,口無遮攔,倒教前輩見笑了。”
  慕容雪道:“我是你姐姐,什麼‘舍妹、屋妹’的,柳老爺子,我告訴你吧,他不單來騙飯吃,還準備混水摸魚,偷幾件東西,你可提防著點”風清揚氣得牙根痒痒的,卻又無可如何,想不到慕容雪會在這時節倒戈一擊,只得強顏苦笑。
  柳孟嘗含笑看了半晌,也猜詳不透這二人的形景,呵呵一笑道:“慕容姑娘真會說笑,到寒第來吃飯,那是瞧得起柳某人,談到‘騙’字,二位若喜歡什麼,臨行時柳某一定奉送。裡面請。”
  風清揚笑著看看慕容雪,大是得意,慕容雪一時語塞,氣得臉都黃了,再想不到世上競有這等願受騙,願挨偷的冤大頭。
  三人到了正廳,須臾酒席傳到,柳盂嘗陪飲兩杯,便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這正廳軒敞豁然,平時是作演武廳用的,只因來的客人大多,是以權作客廳招待酒飯。
  廳上筵開百席,五湖四海的草莽豪傑委實到的不少,但各門各派有位望的卻一個也沒有,想來柳孟嘗雖傾財結客,卻也未必能結識到武林中的頭面人物。他若是得知風清揚的真實身分,當真要興奮得幾夜睡不著覺了。
  慕容雪一肚子怒氣無處出,見他遊目四顧,舒適自在,更是有氣,抬腿狠踢了他一腳。
  風情揚雖然覺出,也不敢避,惟恐她一時氣急,不知又鬧出什麼事端來,暗中運氣,硬生生受了這一腳,故作疼痛道:“哎喲,你這是做什麼?”
  慕容雪道:“餵,你為什麼冒充我哥哥?”
  風清揚悄聲道:“你這姐姐作了一天了,也該輪到我做做哥哥了,明天再輪你做姐姐,好了吧。”
  慕容雪淬道:“放屁,姐姐哥哥也有輪著作的”風清揚笑道:“既然不能輪著做,我只好勉為其難,這哥哥一直做下去了。”
  慕容雪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一杯酒劈面倒來,風清揚口一張,運起真氣一吸,散如瀑布的酒登時成一股酒線被他吸進腹中,咂舌道:“好乖的妹子。”
  “好功夫。”柳孟嘗恰好走過來,睹狀擊掌喝采。端著一杯酒道:“慕容公子這一手俊得很哪。”
  慕容雪氣得什麼似的,偏生這柳老兒不知中了哪門子邪,一味給風清揚湊趣。風清揚卻心下惕然,可別一時貪玩漏了馬腳,豈非自我麻煩。
  左側一人陰陽怪氣道:“什麼功夫,騙女孩子的把戲罷了。”
  循聲望去,見一貴介公子橫踞桌首,四名長手長腳的悍僕在旁躬身侍侯著。
  慕容雪好容易得一知音,拍掌道:“還是這位公子明曉事理。”
  柳孟嘗笑道:“歐陽公子說笑了。慕容公子,在下與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洛陽金刀門少門主歐陽飛公子,你們二位年少英雄,多多親近些。”
  風清揚微笑不語,自他們進得廳來,這人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慕容雪身上,一眼便可看出是專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的紈 惡少。
  歐陽飛一見慕容雪的絕世姿容,早已眼中冒火,神魂不屬,巴不得馬上過來搭仙幾句,但見風清揚在旁,不敢造次,他卻一眼看出這二人絕非兄妹,那一番打鬧嘻戲話也盡被他聽入耳中,妒火中燒,早已按捺不住,是以出言譏刺。見慕容雪芳心大快,對自己嫣然一笑,秋波流轉,嬌媚橫生,不禁骨酥肉麻,心頭如有一百只小老鼠爪子在撓,走下座來,兩步並作上步,來到慕容雪身邊,涎著臉道:“慕容姑娘,柳老爺子說了,讓咱們親近親近。”
  慕容雪笑道:“好,我先敬你一杯。”端起桌上酒壺,運起內勁,向他臉上潑去。”
  歐陽飛色迷心竅,哪料有此一著,酒激射而出,打了個滿臉花,霎時襟袖淋漓,臉也打得如刀割一般,“哎吆”叫出聲來。
  四名悍僕見少主受辱,倏然撲將過來,忽感腿上一麻,齊地跌倒在地。
  慕容雪笑道:“哎喲,歐陽公子,我忘了你是大家公子,不會這些騙女孩子的把戲,真真對不起了”歐陽飛拭去臉上酒水,本欲發作,見慕容雪巧笑盈盈,.便如綻開的桃花一般,不禁氣惱全消,吶吶道,“不怪姑娘,是在下不小心,有負盛情,慚愧。”
  他手下四名悍僕站起身來,怒目罵道:“哪個狗患子暗算傷人,有種的滾出來,咱們真刀實槍地大幹一場”登時大廳裡鴉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覷,還不知出了何事。有幾桌的人先見歐陽飛出乖露醜,方哄笑不已,見這四人著了道兒,也都目瞪口呆,橋舌不下。
  提起這四人來,可比他們少主子有名氣得多。當年四人橫行川中,無惡不作,連青城派和峨嵋派都奈何不了他們,人稱“川中四兇”,有一次這四人到洛陽撒野,卻被金刀門門主歐陽雲龍製住。歐陽雲龍愛惜他們一身藝業修之不易,遂收進門內。這四人感佩不殺之恩,又傾服歐陽飛雲龍的為人,竟爾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奴僕家人,此番陪少主前來道喜,本沒將滿廳人眾放在眼中,不意平地栽了跟鬥。登時兇性大作,鷹眼環顧,見誰可疑,便欲抓出來撕了。
  這四人兇名素著,廳中人被他們盯得毛骨怖然,慄慄自危,惟恐這四人瞧自己不順眼,那可凶險立至。
  風清揚一見這四人跌倒,險些叫出“師父”來,可轉念又覺不對,若是師父在此,豈容這四人亂罵,早將他何整治得死活不能了,雖這麼想,卻仍四處巡視,看是否能尋出些端倪來。
  川中四兇又喝罵幾聲,震得屋頂泥灰籟籟而落,卻無人應聲。
  慕容雪揮手拂了拂,皺眉道:“哪來的老鴉聲,嘶嘎嘎的叫人心煩。你說是不是,歐陽公子?”
  歐陽飛早已神魂顛倒,聽著這黃鵬般的語聲,如聞綸音,忙道:“對,對,難聽極了。”
  回身道:“誰在這兒叫喪,再吵少爺宰了他。”他一心只在慕容雪身上,根本不知川中四兇發生甚事,更沒聽出是這四人叫嚷。況且美色當前,即便聽出,也毫無顧慮。
  川中四兇撞了一鼻子灰,好生無趣。只得氣鼓鼓退了回去,緘口不言。這四人當然第一個懷疑風清揚,但四人撲來時面對著他,眼見他從頭至腳絲毫未動,顯然不是他做的手腳,.打中腿的是四段折斷的竹筷,此人必精擅暗器,但大廳中並無暗器名家,這口惡氣也只有硬嚥下去。
  大廳中氣氛緩和下來,不少人掩口竊笑,見歐陽飛繼續糾纏慕容雪,均饒有興致地觀看。
  慕容雪見歐陽飛直勾勾瞪著自己,恨不得把他眼睛挖出來,本想快點打發走他,待見風清揚若有所思,對自己不加理睬,又惱上心來,笑道:歐陽公子,你手上這戒指好漂亮,我摸摸好嗎?”
  歐陽飛忙伸出手來,手指上好大一牧鑽戒,嵌著一顆價值連城的“貓兒眼”慕容雪纖手撫摸,歐陽飛看著這雙凝旨白玉般的柔柔在手上,直感心神俱醉,吃吃道:“姑娘喜歡,送給姑娘便是。”
  慕容雪笑道:“多承盛情,只是無功不敢受祿。”抽回手來。
  歐陽下忙道:“受得的,受得的。”伸手去拔戒指,誰知這戒指竟如長在肉上一般,費盡拔山摃鼎之力也取不下來,直漲得滿臉發紫,呼呼喘氣。
  大廳中頓時充滿笑聲,無人不知是慕空雪暗中做了手腳,卻也均詫異這女孩怎地如此刁蠻任性,雖說是惡作劇,手段也太毒了些,大感匪夷所思。
  慕容雪笑道:“公子不想送便算了,何必故作姿態,裝著取不下來?”
  歐陽飛臉色登時通紅,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戒指怎會取不下來,聽慕容雪出言一激,颶地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向指上斬去。
  廳中人齊呼聲:“使不得。”四名悍卜身來奪,但變起俄頃,已然不及,慕容雪也是一怔,唬得橋舌不下。
  “當”的一聲,匕首落在酒桌上,眾人凝眸一看,歐羽飛戴戒指的手指安然無恙,都暗笑道:這人雷聲大,雨點小,是有色心無色膽的銀樣蠟槍頭。”
  四名悍僕衝至桌前,扶住歐陽飛,躬身向風清揚一揖道:“金刀門下齊感足下盛德。”
  狠狠向慕容雪瞪了一眼,扶著歐陽飛退了回去。
  原來歐陽飛刀才下落,風清揚拾起一根竹筷倏然點出,正中歐陽飛時端“曲池穴。”歐陽飛從時至指登時酸麻,刀便落了下去。風清揚一發即收,快如閃電,眾人均未看清,川中四兇卻看得一清二楚,雖然都是慕容雪招惹的,但風清揚保全了歐陽飛的一根手指,實令四人感激不盡,若是少主殘肢斷指,他四人可無顏回見門主了。一時也不好尋慕容雪的晦氣。
  風清揚皺眉道:“雪妹,別胡鬧了,咱們也該歇息了”慕容雪也被這一幕驚得芳心亂跳,又見風清揚正言厲色,頗具威嚴,竟怔住了。
  柳孟嘗在旁早唬出渾身冷汗,歐陽飛倘若真出了差錯,自己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忙道:“二位請隨我到客舍安歇。”他真怕這小姑奶奶再惹出什麼亂子,急忙親自帶路。
  風清揚擁著慕容雪走出大廳,大廳中人竊議紛壇,都猜度諮詢這兩人是什麼來頭,歐陽飛痴痴望著慕容雪的背影,失魂落魄。
  柳孟嘗將二人請到一套精美的套房中,自己便告罪退了出去。心中早念了幾千句“阿彌陀佛”。這一群江湖漢子都是沒籠頭的野馬,一言不合便拔刀動傢伙。幸好這些人還都給自己幾分薄面,幾日來總算相安無事,但願這一夜平平穩穩過去,便上上大吉了。
  慕容雪見屋中無人,一肚子委曲齊湧心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撲在床上渾身亂戰。
  風清場在大廳中只求息事寧人,不覺間將在華山派中師叔的架子擺將出來,旋即便悔之不迭。想慕容雪這等聰明美貌的女孩,在家中必也是被人鳳凰般捧著,那等嚴厲的話叫她如何受得了,心中負愧良深。見她轉眼間哭成淚人一般,心痛欲碎,只得打點起百般溫柔,將“好姐姐”叫了幾百幾千遍,烘她迴轉頭來。
  慕容雪猛然回過頭來,噗啼一笑道:“你也有怕的時候,方才你兇霸霸的樣子哪去了?
  這會兒子獻殷勤來了,若不看你怪可憐的,一輩子都不理你。”
  風情揚見她滿面淚珠晶瑩,一雙妙目卻笑意大盛,心下啼笑皆非,她這說哭便哭,說笑即笑的本事與地日間戲耍那幾名笨漢的手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顯見也是家傳絕技了。
  而其行事在在出人意表,刁鑽乖僻,亦著實令人頭痛。
  慕容雪奔波了一天,也倦極了,和風清揚咕咕呱呱說笑一陣,不知不覺兩眼酸澀,業已香夢沉酣了。
  風清揚為她蓋好被子,卻不回自己房中,只在地上盤膝打坐,調息行動。自和丐幫結下生死梁子后,他時時刻刻不敢放鬆,自己性命是小,若使這群花子得了手,墜了師門聲譽可就百死莫贖了。
  調息一陣,耳聽得慕容雪甜靜勻細的呼吸,自己反倒心思煩亂,欲靜不能。
  抬頭望見慕容雪一頭青絲拖於枕畔,嬌豔的面龐猶如柔弱無助的赤子,心中不勝憐愛。
  忽然想到:哎呀,不好,丐幫既決意不擇手段地對付我,我一死何足惜,豈不要牽累她遭池魚之殃,我若只圖兒女私情,可害得她慘了,不若趁她熟睡之際,抽身而走。丐幫意在奪寶,不會來難為她。
  言念及此,背上冷汗洋佯,心中卻清醒許多。起身便向外行去。甫至門檻,轉念又想:
  不對,她孤身一人,又生得貌若夭仙,難免不被江湖中登徒子之流欺辱。江湖人心詭詐萬端,她雖冰雪聰明,畢竟年齡尚稚,閱歷淺薄,況且全無機心,我撇下她,豈非送羊入虎口?想著想著,兩腳已自行折回,來到床前。
  悄立半晌,諦視著她熟睡嬌憨的樣兒,覺得心都已融化了。那滿頭青絲,那梨渦微現的雙靨,那雪白如脂的秀頸,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麼令人魂消魄醉。
  風清揚忽感自慚形穢,不禁們心自問:“我配的上她嗎?我只不過是個流落江湖的棄兒”心中一酸,直欲流下淚來。他師父歸隱後,他便自認為師父不喜歡他,故爾拋舍不顧,心中自命力棄兒,無論周圍的師兄,師姪們對他如何愛護、尊敬,也去不掉這份自卑,每一想起,便心痛欲碎,實感生無可戀。只是要找尋師父,當面問清的念頭才支撐他活著的信念,倘若師父真的不喜歡自己,隨便找個地方,一頭撞死也就是了,是以江湖中人無不豔羨他是段子羽的唯一弟子,可謂是天之驕子。但這番辛酸苦辣也惟有他自知,頗不足為外人道也。
  胡思亂想之際,心底深處一個聲音異常清晰地冒了出來:“你不過是貪戀這女子天香國色,才賴著不肯走,還百般尋覓緣由。其實你明知她武功雖不高,自保綽綽有餘,你想保護她,亦無非是想長伴美人身畔,殊不知恰恰足以為她招來殺身大禍,其心可誅。”
  風清揚駭異之至,他明知這是自己心中所想,可自己不願,也不曾這樣想過,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他心中拼命道:“不對,不對。我只是想保護她周全,絕無私心雜念”那聲音卻異常頑強,椰榆道:“你愛上了她,愛得銘心刻骨,須臾不舍分離,明知丐幫已布下天羅地網,隨處緣有濺血亡命之虞,卻仍拉著她做伴死鬼。而她不過是可憐你這個棄兒,連你師父都不要你了,她這般天仙似的美人怎會喜歡你,你這是一廂情願,癡心妄想,快離開她吧。”
  風清揚拼命壓抑這聲音,可似乎仍看得到一張面孔鄙夷不屑地對著他,一霎間,心中忽忽若狂,一步奔至窗前,便欲從窗而遁。
  忽聽“九弟,九弟”,風清揚一驚,暗道:“她怎的醒了?這倒要多費口舌了”心中不知是喜是憂,遂又轉回慕容雪床前。
  但見慕容雪秀眸緊閉,恍然失笑道:“原來她是夢中叫我”心中酸楚彌增。
  慕容雪吃語喃喃道,“九弟,你別走,別拋下我一個人在這裡。”風清揚愕然,心中奇道:“她怎麼會知道我要走,莫非她有佛家‘心眼通’功夫?”轉念又覺荒唐,不覺想起古人一句詩“身無彩翼雙飛風,心有靈犀一點通”,不禁痴了。
  慕容雪又喃喃道:“九弟,你別不理我,別拋下我,我第一次看見你,心中便有了你。
  那天我去找我爺爺,讓他傳你武功,保護你,以後便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可我爺爺說他忙著尋一個大對頭,無暇理會這些小事,更不會收一個小賊做徒弟。我心中一惱,半日沒跟他說話,晚上又從客棧逃出來,在那小鎮上等你,我逢人便問有沒有看到你,那些人都笑話我,可我不在乎,管他們怎麼想,怎麼說,我只要再見到你,保護你。後來你真的來了,又後來,我才知道你武功好得很,可我還是要保護你,即使我武功不行,我還有命可拼,與你死在一處就是了。”
  風清揚聽著這番吃語,直如五雷轟頂,腳酸腿軟,頹然坐在地上。腦中空茫茫一片。
  俄爾,慕容雪喊道:“九弟,你別走,我不搶著做姐姐了,你做哥哥好了。其實做什麼都無所謂的,柳老爺子的公子不是要娶親了嗎?將來我們也要結成連理,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會做你溫柔乖順的妻子,不再調皮淘氣,不會對你使性子,再不會動手打你,我要像丫環待候主人一樣服侍你,不惹你生半點氣。”
  風清揚坐在地上,癡呆一般,這些話灌進耳朵裡,直如穿心一般,萬料不到她對自己情深若斯,自己適纔倘若一走,豈不辜負她這片深情,成為薄悻寡情之人。
  慕容雪忽然嘶聲道:“九哥,九哥,你別走,你若不信我的話,我剜心出來你看。”氣息淋淋,粉汗淫淫,兩手在胸前交扭不已,意態殊苦。
  風清揚知她魔住了,忙伸手將她兩手扳開。慕容雪被他一動,攫然而悟,見他在自己身邊,驚愕道:“咦,你怎麼還沒睡?”
  風清揚強顏笑道:“我正要睡,忽聽你大叫一聲,過來看看,你是做惡夢了吧?”
  慕容回思夢中景象,歷歷在目,猶有餘悸,但見這“負心人”就在身邊,心神漸漸寧定,忐忑道:“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你聽見我說什麼沒有?”
  風清揚道:“聽到了。”
  慕容雪心下一沉,躡懦道,“你,你聽見什麼了”風清揚道:“我聽你喊:‘有採花大盜,快救命啊’!”
  慕容雪呸地碎他一口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心下卻釋然,只感兩頰火燙,嬌羞不勝,思忖道:“幸好沒被他聽到,不然今後沒法做人了”風清揚暗笑道:“女人的心,海底的針,這話再對沒有了。剛剛還說待我好,自甘僕妾之位,睜開眼就不認帳了。”想著她夢中的話,柔情大作,順勢往床上一躺道:“採花大盜來了,快喊救命吧”慕容雪慌道:“餵,這是人家的客舍,可別亂來”風清揚道:“明天咱們找間自己的房子,就可亂來了”慕容雪起先怕他亂動手腳,但見他直挺挺躺在那,要多規矩有多規矩,只是舌頭不大老實,又被他抓住語病,羞澀不勝,翻身擰他嘴道:“油嘴滑舌的下作小賊,看我怎麼整治你。”
  風情揚頭一側,慕容雪一把摸到臉上,愕然道:“咦,你怎麼哭了,再沒見過你這樣小氣鬼,一句話都受不得,我是和你鬧著玩的,又不是真罵你。”
  風清揚伸手一摸,果然情淚滿面,想來是適纔情緒波蕩,流出而不覺,遂支吾道,“不是為你,是我想起師父師娘來了”慕容雪松了口氣,笑道:“這有什麼好哭的,咱們馬上動身,去尋他們便是了,也值得淌眼抹淚兒的。”
  風清揚嘆口氣道:“我從小是個孤兒,師父待我如父母,提攜抱負,百般疼我,又傳我武功。可後來不知怎的,忽然拋下我走了。我找了幾年都沒找到,我在這世上再沒一個親人,有時真想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也勝過在這世上像浮萍般飄泊。”他這番話乃真情流露,說到後來竟爾埂咽不能成聲。其實段子羽做他師父時,他們也是離多聚少,更沒像父母那般勤勞鞠養,不過待之親逾他人罷了。風清揚只從師父身上得到親情,自不免將普天下父母的好處集于于段子一身。是以段子羽歸隱別有情由、又託人將倚天劍和《獨孤丸劍》劍譜兩大奇寶託人送給他,照拂亦不可謂不厚,但風清揚認定師父拋棄自己,他之所以拼命習武,不過為能早日行走江湖,尋找師父,重歸師父膝下承歡。久尋不遂,鬱慢胸臆,平日顧及臉面,亦無人可以傾訴,如今不覺盡吐心中所積。
  雖所說不盡其實,卻俱出胸臆,觸感傷懷,不由得涕零垂膺。
  慕容雪怎知他是少年俊彥中首屈一指的“華山一風”,還當他真是個無家可歸、被師父捨棄的流浪兒,心中酸惻,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頓萌,不禁將他的頭抱在懷裡,用絹帕為他拭淚,寬慰道:“九弟別哭,九弟乖,你師父不要你了,姐姐要你,姐姐疼你,一輩子都疼你。”
  真如慈愛的母親撫慰受了委屈的孩子。
  風清揚吐盡心中苦水,哭了一陣,倒覺暢適許多,被她這般抱在懷中,倒是從未享過的溫馨,頭枕著她軟玉溫香的胸膛,鼻中嗅著如蘭似庸的處子體香,只覺渾身酥軟,不知覺竟睡了過去。兩人雖未深情款款,山盟海誓,但從這一夜起,便都在心中自矢,此生要生同裳,死同穴了。
  翌日清晨,便有下人來請他們去賀禮。這一日道賀的人又添了許多,人聲鼎沸,鼓樂喧閡,鞭炮聲中,新人花轎已到,風寇霞被,身姿曼妙,想必也是位美人無疑。
  一切如儀而行,一對新人送入洞房後,百筵齊開:絲竹盈耳,柳孟嘗逐桌敬酒,沒口子的道謝,滿臉喜氣洋溢。
  慕容雪碰碰風清揚道:“九弟,你看那小子目的的似賊,好生可惡,你替我把他招子廢了。”
  鳳清揚順她手勢一看,果然歐陽飛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慕容雪身上,心下暗嘆道:“歐陽雲龍也算是~號人物,怎的會有這等沒教養的兒子,金刀門非毀在他手中不可。”他素性蕭灑,不拘泥小節,微微一笑道:“這恐怕不妥。”
  慕容雪嬌慎道:“有甚不妥,你還怕他不成?”
  風清揚笑道:“非也。不過這也怪那小子不得,誰讓你生得恁般美,我若是一路挖將下去,這世上有眼珠的可就寥寥無幾了。”
  慕容雪橫了他一眼,心中甜甜的大為受用,一喜之下,倒也不覺得歐陽飛的眼光大過可惡了。
  忽聽“砰、砰”幾聲,接著便是人受傷的慘叫聲、雜沓的腳步聲。眾人俱是愕然,齊向廳外望去,心下均感匪夷所思,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敢到這兒來撒野。
  大廳門口赫然闖進一人,此人黑衣黃帶,虎背熊腰,滿面煞氣,身後還跟著四五名黑衣黑帶的人。
  柳孟嘗心陡然一沉,真應了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兩月前,這位自稱日月神教青海旗旗主的賀子路登門拜訪,開門見山提出要他歸附日月神教,授以香主之位。
  柳孟嘗雖然喜武成僻,畢竟是富甲一方的財紳,要他舍卻祖業舉手送人,且為人所轄治,自是不能,當下峻詞回絕。賀子路並不糾纏,冷笑幾聲,拂袖而去。柳孟嘗知道此事難以善了,故爾提前為子娶親,遍邀江湖好友,一則示威,令日月神教有所顧忌,不敢輕易發難。
  二則與幾位武功較高的摯友相商,合謀化解此事,他家大業大,雅不願結下江湖仇怨,不想這起人竟爾在良辰吉日闖進群豪畢集的大廳來。
  柳孟嘗席豐履厚,自不免有聲色大馬之好,雖然喜武,並沒學到什麼過硬的功夫。不過是幾套花拳繡腿,練以自娛,哪裡肯真的吃苦學這勞什子,是以見這些人闖進,不免心虛膽怯,但現放著滿廳好友,膽子遂又壯起來。
  他微咳一聲,拱手道:“原來是賀兄,今日乃犬子大喜之日,賀兄光臨,實感榮幸,下人如有得罪之處,尚祈海涵。”又對眾人道:“各位朋友,這位是日月神教青海旗主賀子路賀先生,適纔是點小誤會,各位請繼續飲酒”他雖不知外面發生何事,但家丁護院一個不見,便知是被人製住,便欲先用話穩住對方,徐籌對策。
  賀子路雙目一翻,精光四射,冷冷道:“柳老兒,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雙手一抱揖道:“各位朋友請了,本教與姓柳的結算點私人恩怨,識相的請別趟混水。”他運足內力發聲,震得大廳嗡嗡作響,意欲炫露內力以慴伏眾人。
  廳中眾人果然駭異非凡,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賀子路這般亮相,大家俱面面相覷,不知何時冒出這麼一位好手來。廳中群豪遍及四海,雖無絕頂高手,但均是在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竟爾無一人知道此人的來歷。
  但“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些人泰半受過柳孟嘗的恩惠,江湖中人最講究恩怨分明,“眶毗之怨必報,一飯之德必償”,至於除暴安良,維護武林正義倒大非他們所能奢望的了。
  是以賀子路話音甫畢,便有兩人勃然而起,朝指大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日月神教是什麼東西,也配到這兒耀武揚威,若非今日乃柳公子大喜之日,早將你們腦袋摘下來當球踢,趁早給柳公磕頭賠罪,滾了出去是正理。”
  賀子路不怒反笑,說道:“原來是洞庭雙義,怪道囂張如此。給你們一樣東西看看,賢昆仲再行裁奪不遲”說著早有人奉上一個錦囊,賀子路手腕一抖,擲了過去。
  洞庭雙義接過錦囊,打開一看,裡面是件做工精緻的紅絞兜肚,二人如見鬼魅,登時色變,持著錦囊的手不住顫抖,兜肚上附有一張寫滿的紙,二人匆匆閱罷,更是手痠腳軟,頹然坐於椅上,滿頭冷汗佯浴流下。眾人大感匪夷所思,不知錦囊中附了什麼魔法,令二人悸駭欲死。
  洞庭雙義的老大神色慘然道:“不知閣下有何吩咐?”
  賀子路淡淡一笑道:“下月十五,蘭州郊外楓樹林等我,若是遲了一天,後果自知。”
  洞庭雙義道:“謹遵台命,也請閣下守約。”二人淒淒惶惶,踉踉蹌蹌奔出大廳外。
  賀子路笑向柳孟嘗道:“柳老兒,你的兩位朋友已加盟本教。本教教主好生看重你,何必執拗至斯,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本旗等你一言而訣。”
  柳孟嘗見他片言間將自己兩名最得力的幫手納入麾下,雖弄不清其中玄奧,卻已額頭見汗,預感到今日之事怕要兇多吉少,但要他就此低頭認輸,卻又不甘,眼光掃向金刀門少門主歐陽飛,盼他挺身相助。
  孰知歐陽飛早中了邪魔,一雙眼睛竟如長在了慕容雪身上,七魂六魄早已走失大半,哪有心事理他這閒事。
  川中四兇見少主如此模樣,自是大失身份,但對少主乖僻性子知之甚捻,這時萬萬勸不得的,沒有少主示下,他們四人也不好擅自出頭,沒來由地為金刀門樹一強敵,索性視而不見。
  忽見一人站起笑道:“賀旗主,閣下如此好手段,談笑間折服洞庭雙義,在下好生傾佩,不知在下有無資格投身貴教”賀子路笑道:“北六省綠林道總瓢把子賽金剛吳是非吳兄,尊駕如欲加盟神教歡迎之至。”
  吳是非施施然走出,笑道:“在下是心悅誠服,可惜這件東西不肯。”唆的一聲,從腰間掣出柄鏈子槍來。
  眾人哄堂大笑,熟諸內情的人均知:吳是非與柳孟嘗乃同一里巷長大,是過命的交情,雖則後來一人暴富,另一人為貧賤所迫,臍身綠林,而成為北六省盜魁,這份交情絲毫未減,是以他起始出言加入日月神教,眾人俱感匪夷所思,此時方知他是故意消遣賀子路,無不栗然。
  賀子路臉上摹然黑色密布,但旋即平復如初,嘿嘿一笑道:“這好辦,我會讓它肯的。”
  吳是非鏈子槍抖的筆直,攢心直刺,賀子路負手背後,洋洋不睬。吳是非這一招本是虛招,旨在誘敵出手,窺其虛實,瞅準了空檔,再行突下殺手,是以槍尖顫動,罩住他胸前三處大穴。見他大刺刺的樣子,怒從心起,力貫右臂,變虛為實,槍尖雷霆一擊般刺向吳是非“羶中”死穴。
  只聽“叮噹”一聲,刀光一閃,吳是非摹感一股大力襲來,手臂震得酸疼欲折,鏈子槍脫手飛出,無巧無不巧恰恰落在風情揚桌上,砸得碗盤盡碎,湯汁四散。
  風清揚和慕容雪一驚避開、總算沒鬧個漓滿衣,這兩人自昨夜一宵纏綿,情義彌篤,執手相坐,有的沒的說了幾大車的話,這番爭鬥他們直是充耳不聞,況且素知這些草莽聚在一處、打打殺殺乃極平常事,若是和和睦睦,相敬如賓,反倒是咄咄怪事了。哪有閑心理會,連賀子路率人打殺進來,亦以為是江湖中人找場子,尋晦氣,更是視如不見。
  而今惹到自己頭上,風清揚大怒,轉頭一看,卻見一人手持鬼頭大刀向吳是非當頭劈下,使的正是“力劈華山”一式,恙怒更甚,只因觸中了他的忌諱。
  吳是非兵器脫手,驚駭欲死,他在這條五十四斤重的鏈子槍上浸淫二十年苦功,便仗此威服遐邇,成為綠林巨孽。不意一招之下被人震飛。腳下急閃,但那人刀法精奇,三兩式間已使他避無可避,一式“橫掃千軍”堪甚欲將之腰斬當地,吳是非閉目待死,自覺為知己而死,心中了無遺憾,是以並不恐慌,頗有大義凜然之態。
  眾人驚呼聲中,賀子路倏然兩指伸手,夾住刀脊,雷霆電掃般的大刀便如嵌入石中,穩穩凝住。使刀人愕然道:“旗主,您……”賀子路淡淡道:“教主令渝,要他活著面見。”
  眾人先見使刀人一刀砸飛吳是非兵刃,無不驚詫駭異之至。吳是非匪號“賽金剛”,自是身軀雄壯,力大無窮,這使刀人臂力之強真乃駭人聽聞,賀子路卻以兩指輕輕拈住,大家眼明心亮,均知並非作偽,不禁轟轟雷价起彩來,心中也為吳是非慶幸不已。
  吳是非不明其意,怔了半晌,決然道:“吳某技不如人,情願認栽,殺剮悉憑尊便,若讓我俯首稱臣,為人奴僕,萬萬不能。”
  風清揚擊掌喝道,“好漢子,不意綠林道有此肝膽照人的主兒”賀子路瞥了一眼,見他衣飾光鮮,氣字不凡,心下甚喜,並不計較他這番言語,意欲收服吳是非後便將他也納入旗下,接口笑道:“著啊,本教惟才是用,誠意延攬天下英豪豪于一,共襄武林盛舉,所需的便是柳兄、吳兄還有小兄弟這樣的人品。”
  吳是非插話道:“賀旗主,我意已絕,別多費心思了”賀子路詭橘一笑道:“是嗎?可別把話說滿了。”他倏出兩指,捏住吳是非雙頰“頰車穴”,吳是非雙頰一酸,嘴巴大張,賀子路左手迅即塞進一枚丸藥,滴溜溜滑進胃中,賀子路隨手一掌拍在他胸下,以內力催化藥丸,吳是非便想嘔也嘔吐不出了。
  他手法迅捷無淪,雖則輕措淡寫般毫不費力,吳是非這等高手竟連反手之力都沒有,足見其武功之高,已非江湖上一般好手所能望其項背了。
  眾人只覺他這連貫一氣,迅如電閃的手法如鬼似魅,無不看得驚心動魄,駭然汗下,連喝采聲也發不出來了。
  吳是非藥一入肚,摹地裡想到一事,駭然道:“三屍腦神丸”賀子路笑道:“吳兄果然見聞廣博,正是此物。”
  吳是非遂然色變,仿佛遇到了天下問最可驚怖的事,渾身上下抖個不停,牙齒格格打戰,說不出話來。
  慕容雪奇道:“咦,這人好端端怎的發起虐疾來了”風清揚亦大為不解,吳是非武功如何姑且不論,見他方才但然受死,確是鐵骨掙掙的漢子。千古艱難唯一死,他死尚且不懼,還會有什麼令他駭懼如斯?當下搖頭不語。
  吳是非摹然舉掌,向自己天靈蓋拍落,賀子路早知他有此下策,一指點在他“合谷”
  穴上,吳是非手指痙攣,欲死不能。
  賀子路陰陰一笑道:“吳兄何須如是,你縱一死了之,我不會將你的家人弟子擒來,你那些嬌滴滴的壓寨夫人和小姐未必也如吳兄這般剛烈決絕,吳兄就在陰曹地府看看他們的模樣吧。”
  吳是非肚裡早將賀子路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口中卻不敢有半句穢語,聞聽此言,喀然若喪,木然呆立,臉色卻由青轉白,由白變紫,復轉慘白,顯是心中天人交戰甚劇。
  有頃,他翻身拜倒,向柳孟嘗叩了三個頭,位道:“大哥,小弟對不起你,今生今世亦無顏再見你了,望大哥好自為之”言罷瘋虎一般衝出大廳,依稀可聞一路哭聲。
  吳是非在柳孟嘗所請的賓客中,乃數一數二的硬手,眾人見他猶被整治得生死不能,慘不堪言,均毛骨驚然,慄慄自危,一時間津若寒蟬。
  慕容雪不曉得其中厲害,咯咯笑道:“這麼個大男人,讓枚藥丸嚇成這樣,即便是孔雀膽、鶴頂紅,也不過一死罷了,他卻嚇得嚎陶大哭,真真可笑之極矣。”笑得前仰後合,似是天下間滑稽之事莫過於此。
  賀子路道:“姑娘見的非凡,豪氣勝過鬚眉。此藥乃本教主採集天下奇藥製煉而成,得之不易。姑娘既是中意,便請嘗上一嘗。”手指一彈,一枚丸藥倏然而至她口邊。
  慕容雪哪敢輕易一嘗,揮手拂去,道,“誰要這勞什幹?”
  不料賀子路手法精妙,那丸藥倏然轉了一個彎,避過手掌,直入口內,慕容雪唬得花容失色,欲待閉口已然不及。風情揚雙指疾探,硬生生從櫻唇內掏將出來,慕容雪已是一身冷汗,身子一軟,便靠在風清揚懷裡。她雖不知這東西究竟有何厲害,但見吳是非死尚不懼,卻被這東西製得服服貼貼,便料到絕非“毒”之一字所能言喻,芳心亂跳,作聲不得。
  風清揚正欲發難,不想旁邊早惹惱一位英雄,此人非別,正是金刀門少門主歐陽飛。
  他昨日受慕容雪一番戲耍,險些斬下一根手指,當時雖癡迷不知,回至客舍後卻也明白了大半,仔細查察戒指,確是慕容雪假借撫摸時潛動內力,將之緊箍肌膚,只是自己意亂情迷,未能省覺,以至出乖露醜,貽笑四座。他心中卻無溫怒,回思起來,更有無限旖旎風光,恨不能再請她故技重施、折磨自己一番。慕容雪的希世風姿、言容笑黛更刻刻索繞心頭,須臾不能忘卻。是以川中四兇雖想尋慕容雪的晦氣,為金刀門賺回幾分面子,見他如此,也只得罷了。況且他們四人不明不白栽個跟鬥而風清揚一劍之威更不容小覷。思來想去,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鬧個灰頭土臉,損了自己的威名,只要護著少主平安返回便心滿意足了。
  且說歐陽飛見風清揚二人旁若無人他說笑打鬧,兩情歡洽,他是風月場中混過來的,入眼便知哪裡是兄妹,必是情人無疑,妒火中燒,幾欲焚穿頂門,久欲藉機生事,又怕失了美人歡心,只得強自忍耐,猶如置身煉獄一般。
  此際見賀子路得罪了慕容雪,再見到慕容雪嬌怯怯地偎在風清揚懷中,心痛欲碎,虎吼一聲,操起紫金八卦刀向賀子路撲來,便似有夙世怨仇一般。
  賀子路背後使刀人一閃怒出,迎上歐陽飛,叱道:“孺子找死!”一刀削出,歐陽飛斜向一飄,八卦刀橫祈那人肋下。兩人”出招極快,頃刻問交換十餘招,卻無兵刃碰擊之聲,只是刀風凌厲,洶湧如潮。附近的人早已躲得遠遠的,惟恐二人一個失手,那不長眼睛的利刀招呼到自己身上。
  歐陽飛乃武林世家子弟,其父雖不免溺愛過甚,但傳導武功卻是督責素嚴,歐陽飛的刀法也略得其父之仿佛,雖功力尚遜,全力使將出來。亦頗具聲威。況且他家以刀法為祖傳武功,在刀法上確有他人不及的造詣,對天下各門各派的刀法亦略知其端倪,故爾他武功雖不強逾吳是非,卻和那使刀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八卦刀法最講究步法變幻,招數神奇,歐陽飛每日都要在庭院中按八卦步法奔上幾百圈,步法熟極而流。當下步法展開,滔滔如流,形若飄燈,夭矯如龍,手中刀更是奇招迭出,精華紛呈,那使刀人數次欲恃臂力磕飛他手中八卦刀,均被他以奇妙步法避開,自己反倒顯得遲滯笨拙,迭遇險境。端賴他刀法不俗,臂力渾雄,每遇險境便硬劈橫砍,迫他換招,否則便使出玉百同焚的招數,雖然跡近無賴,卻也是勢逼無奈。
  歐陽飛愈轉愈快,如一道影子般繞著使刀人旋轉,廳上眾人此刻方透過口氣來,不住擊掌喝采,川中四兇環立左右,一俟對方有人相助,或是少主遇險,便即搶上援手。
  柳孟嘗臉上微露笑容,心中不停地念誦“阿彌陀佛”,且許下重願,倘能逃過此劫,定當興修廟字,虔心皈依,奉事三寶。
  風清揚看了有頃,搖頭嘆息不止。
  慕容雪不解道:“九弟,這位歐陽公子刀法不好嗎”風清揚嘆道,“非是刀法不精,而是功力不逮,惜乎其屢擊不中,到頭來只怕還是要不免一敗”滿廳中人聞言,齊向他橫目而視,若非心系這驚心動魄的大戰,早就出言叱責了,柳孟嘗臉上也頗有怨愁之色。此刻歐陽飛佔盡上鳳,攻勢佔了九成,使刀人左支右繼,亦不過苦苦撐持罷了,風清揚預斷歐陽飛會輸,連慕容雪都不以為然。
  賀子路笑道:“這位小兄弟眼力奇高,不知是哪家門派的?請恕在下眼拙。”
  風清揚焉肯與他交談,沒的損了自己身份,漠然不理,賀子路碰了一鼻子灰,心下惱怒,但見這青年適纔一出手便破了自己“九曲迴旋”暗器手法,使得慕容雪脫過大劫,亦不敢小覷了他,心中盤算如何折服他成為自己臂助,至於自己的手下,他知之最捻,倒毋須為之分心。
  忽聽得“砰”的一聲,紫金八卦刀驟然飛起,當的一聲,釘人廳堂大梁上,川中四兇齊喝一聲,左右搶上,使刀人一招得手,刀勢不停,霍霍四刀,將四兇迫開,飛起一腳,將歐陽飛踢起。
  大兇飛身去接,卻見一人縱身而至,一手抓住歐陽飛,一掌擊向大兇。大兇一手攬仕歐陽飛手臂,也是一掌拍至,轟然一聲,兩下分開。大兇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已然受了內傷,再看那人神態安閒,提著歐陽飛便如拎只小雞然。
  原來那使刀人只守不攻,勢態雖然凶險,但他刀法精妙,守得滴水不漏,專耗歐陽飛的內力。歐陽飛雖得其父真傳,但平日裡走馬章台,尋花覓柳,不免聲色過度,內力並不深厚。大戰伊始,藉一股勇氣,全力搶攻;故爾打得有聲有色,佔盡上風。那使刀人亦頗工心計,故意示之以弱,誘他傾竭全力,鬥了近三百招,歐陽飛內力消耗甚劇,不免步法輕浮滯澀,使刀人對他這路刀法已揣摩捻熟,突起一刀將其八卦刀震上屋頂,反手以刀柄封住他胸前兩處重穴,令他動彈不得,束手就擒。
  大兇不顧內傷,揉身復上,其餘三兇更是救主心切,“忠”字當頭,各舞刀劍搶上。
  賀子路一手按在歐陽飛“百會穴”上,喝道:“你們要他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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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赫然一劍群魔走

  賀子路這一喝當真有分量,四兇登時止步,大兇因受內傷,用力過猛,向後跌坐,急火攻心,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大口血來,內傷益發嚴重。
  二兇憤然道:“格老子,你這算什麼英雄行徑。”
  賀子路“啪”地在歐陽飛臉上打一掌,這一掌運上內力,下手甚重,歐陽飛臉上登時指痕腫起老高,哎呀叫出聲來,賀子路笑道:“你罵一句,我便賞你們主子一個耳刮子,英雄不英雄你們川中四醜還不配談論。”
  四兇張口結舌,倒是再不敢出言不遜了,對方罵他們是四醜,也只有聽的份兒。
  賀子路捏開歐陽飛嘴巴,便欲如法炮製,舊技重施餵他一粒“三屍腦神丸”。
  川中四川久走江湖,可深知此物的厲害,唬得魂飛魄散,三兇忙道:“閣下且慢,這顆丸藥我替少門主服了吧。”
  賀子路鄙夷一笑,說道:“你們四醜自命是個人物,可還不配糟踏這靈藥。”
  柳孟嘗慘然道:“賀旗主,老夫來服這丸藥吧。請賀旗主網開一面,放歐陽公子一馬,得罪之處,我代他磕頭賠罪,刀鋸斧 我一人來擔。”
  賀子路早已將藥丸擲迸歐陽飛喉中,掌力透迸,使藥丸融化,笑道:“柳兄莫急,這還有你的一粒,雖說這靈藥製煉極為不易,且有滋補強身,助長功力之妙用,本教主仁義為懷,為武林朋友著想,倒是不甚吝惜。"聽他這番言語,倒似是逼人吞藥,純系為武林朋友造福功德,頗有貪功之色。
  州中四兇迸退兩難,躊躇無策,進則少主喪身亡命,退又無計救回少主,今見少主被硬灌迸"三屍腦神丸",頓時面色如土,四人相望相覷,摹然舉起刀劍,一同則頸自裁了。
  歐陽飛穴道已解,驟睹此變,慘叫一聲撲在四人身上痛哭不止。一則傷忠僕之亡,二則他也從四兇口中得知"三屍腦神丸"是何物事,摧心裂膽,哭了幾聲便昏暈過去。
  慕容雪直感匪夷所思,蹙眉道:“這四人也忒煞小氣,那丸藥又不是什麼仙丹朱果,怎的沒吃到便抹脖子了。還有誰願意吃的,我九弟這裡還有一粒,可別抹脖子了。”
  歐陽飛甫醒過來,聞聽此言,氣得又暈死過去,滿廳的人都啼笑皆非,作聲不得。
  有幾十人見事態不妙,便也顧不得交情義氣了,推開兩側落地窗,腳底抹油,競欲溜之大吉。
  柳孟嘗長嘆一聲,並無怨憤,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太難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朋友了。
  猛聽得院內“喀喇”“砰砰”之聲驟起,逃出去的人競如稻草束般被扔了進來,躺滿一地,殘膠斷臂,血流淚淚,有十幾人已然被重手法擊斃。
  眾人向外一看,大廳窗外兩側站著幾十個勁裝武士,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手上所持刀劍猶滴著鮮血。如此一來,那些膽小怕事,欲步後塵的人便打消念頭,知道已落入日月神教布設的網中。
  柳孟嘗諸般希冀既絕,情知大限已至.在劫難逃,心中反而平靜下來,拍案賜道:“賀旗主,你要對付的是柳某人.何必牽累我眾多朋友?有什麼手段衝著柳某來好了。”
  賀子路仰天大笑,半晌方道:“柳老兒,你也未免自視成高了。本旗是看中了你那牧馬場和這萬貫家財,不過要對付你何必大費周章,我不過是讓你把這五湖四海的朋友請來,大家共聚一堂,好一古腦延攬入教,你果然不負所望,只是你請的這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不成器的二流貨色,可讓我又失望得緊,不過大海不擇溪流,泰山不讓細土,這些朋友雖幹不了大事,加入本教後搖旗吶喊,助助聲威也還馬馬虎虎,說得過去。”言下大有降尊纖貴,俯而就之之憾,他身邊幾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廳中群豪往昔哪個是省油的燈,此際被日月神教威勢所攝,競爾不敢出言頂撞,惟恐立招殺身之禍。逃既不能,惟有降之一途。卻被人貶損武功太低,個個面有慚作之色,恨不得地上裂條縫鑽了進去,再不見人才好。
  慕容雪見賀子路等囂張如斯,早欲接劍,風情揚按住她手道:“且等等再說。”
  慕容雪忿然道:“還等什麼,你怕我可不怕。”
  風清揚笑道:“誰個怕了?你稍安匆躁,山人自有妙策。”
  慕容雪疑信參半,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兒,也只好依他。至於滿廳人的死活,她可沒半分掛戀,不過要出口氣而已。
  風清揚自幼便受俠義之教誨,自是以行俠故義為己任,但見這些人多屬旁門左道之士,並非良善平民,武林中這般爭鬥格殺亦非罕事,是以不想出手,後來見賀子路一起人鬧的愈發不像話了,卻仍強忍,非為別因,只是他認定師父便在附近,以師父的個性斷不會任由日月神教胡作非為,是以拼著受師父重責,要藉此事端激地師父露面,好重睹師顏。
  賀子路躊躇滿志,笑道:“柳老兒,本教教門大開,接細十方英雄,卻從不強迫他人。
  你既不願,也就罷了。
  打擾府上,本旗好生過意不去,現送上一份厚禮,以表歉意。”向外喝道:“禮來。”
  門外轟然雷諾,顯是待命已久眾人均感匪夷所思,柳孟嘗更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他怎會忽然轉向,還送禮賠罪,惶恐道:“不敢,賀旗主如能高搶貴手,放在下一馬,已感激不盡,這禮萬萬不敢收。”
  賀子路冷冷笑道:“這禮很特別,你不收也得收。”早有兩人捧進兩個檀木匣子,放在柳孟嘗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柳孟嘗不敢違撇其意,道聲“多謝”,便打開匣子,摹然狂叫一聲,如狼嚎,如果鳴,說不出的慘厲恐怖,聽者無不毛骨驚然,向那匣子一看,均驚叫出聲,嬌舌不下。
  原來兩只匣子中盛的乃是柳孟嘗新婚兒子和媳婦的首級,顏面棚棚如生時,頸下血跡殷紅,顯是剛剛割下不久。
  風清揚摹睹此人倫慘變,腦中“嗡”的一聲,再也克制不住,拔出劍來,口中猶大喊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沒看到嗎?您為什麼還不出來?”
  賀子路身邊一人笑道:“旗主,這小子嚇瘋了,直喊師父救命呢,可見也是個膽小鬼。”
  賀子路道,“柳老兒,這樣的禮我三天五日便送你一樁,直至你自願入教,雙手奉上你那造孽錢為止。”
  柳孟嘗兩月來為此事食不知味,寢不安枕,這一日來又受太多刺激,哪裡還經得住這種打擊,腦中渾渾噩噩,已嚇成白痴,任賀子路怎樣恐嚇,也已無知無覺了。
  風清揚一時間心神大亂,驀地裡腦中電光一閃,一個念頭浮上來:我錯了,全都錯了,師父跟本沒在我左右,那或許只是個不相干的人,見事不平,隨手相助,我想師父想瘋魔了,以致延定時機,誤了這多人的性命,皆是我一念之誤。言念及此,悲痛逾恆,恨不能砍上自己幾劍。
  慕容雪也唬得呆了,若非親眼目睹,實不相信世上有這等殘忍之人,有這等慘絕人寰之事,欲哭無淚,欲泣無聲,反倒忘了拔劍殺人之事了。
  賀子路摸出一把“三屍腦神丸”來,賜道:“諸位聽著,有欲生出此屋者,或者服下這希世靈藥,對本教宣誓效忠,或者在賀某手下走過十招,賀某列隊送行,餘者一體格殺。”
  廳中眾人自料非他敵手,事勢所迫,也惟有吞服這如附骨之疽的丸藥了,有幾人垂頭喪氣,向賀子路走去。
  “且慢!”風清揚舌綻春雷,便如晴空一個霹雷,震得眾人渾身一抖,風清揚大踏步走過去,喝道:“我來。”
  賀子路笑道:“這有什麼好搶的,人人有份,你手中便有一丸,倒嫌少了怎的。”
  風清揚神色本然,頃刻間他已強行壓住激憤,知道這起惡人個個身手不凡,單打獨鬥自己穩操勝券,但若群毆亂鬥,慕容雪未必應付得了。但這些人手段殘忍毒辣,無所不用其極,要他們守江湖規矩自是行不通的,也只好冒險一戰了。
  使刀人和另一位以掌力擊傷大兇的人見他面色不善,一左一右迎了上來。
  風清揚喝道:“通名!”
  賀子路等人看得匪夷所思,這小子適纔還亂呼大叫“師父”,一副唬破了膽的樣兒,一會工夫竟爾換了個人似的,都滿腹疑惑,不知他鬧什麼玄虛。
  使刀人橫刀一禮道:“五風刀匡志常。”使掌的人兩掌虛抱,立好門戶,凝聲道:“開碑手元陵。”這兩人見風清立如山岳,行若虎病,不敢小瞧,依足了江湖禮節。
  風清揚談淡道:“華山風清揚討教。”他說“華”字時,劍已刺向匡志常,匡志常一刀橫掃,意欲故技重施,砸飛長劍。刀劍相交,一聲清響,鬼頭刀中折,劍尖直入匡志常心窩。回身一旋,匡志常已成兩截。元陵一掌拍至,正拍在他迴轉來的劍尖上,一條右臂候然中分,直至前胸;較諸匡志常猶慘。風清揚恰好把這句話講完。
  可惜兩人臨死也未聽全,不過二人同赴閻羅殿,自可在黃泉路上將話接續上。
  此名一報,聞者無不震駭。賀子路狐疑道:“尊駕瞎充字號嗎?華山一風焉能與這等人攪在一起?你用的也不是華山派劍法!”
  旁一人附耳道:“旗主,沒錯,那是倚天劍,是他的獨家招牌,別人冒充不來的。”
  風清揚劍尖微挑,漠然道:“請賜教。”他倒非拘泥江湖禮節,而是不給對方亂毆群鬥的口實,以便逐一解決,至於這法子行得通否,也無暇顧及,他知道世上有不少大姦大惡之輩,姦淫擄驚,無所不為,而且亦坦然不諱,津津樂道,卻甚是愛惜聲名,不肯落個以多凌寡,以大壓小的惡名。
  賀子路登時頭大如鬥,如挨了一悶棍,適纔風清揚兩招解決了他兩名臂助,固然劍法不凡,亦是仗寶劍之利,而且弊然發難,那兩人也有些輕敵。是以他並不太過忌憚。而是華山派威勢日盛,派中高手如雲,足可與少林、武當較短量長,而且與少林、峨媚、崑崙幾派聲息相同,禍福與共,創教伊始,便樹此強敵,不免有急躁冒進之嫌,付奪半晌。委實難決。
  他身後那人見旗主沉吟不語,再看到兩名好兄弟橫屍於地,不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沉聲道:“旗主,且容屬下向風公子領教幾招。”
  賀子路吠道:“大膽,退下。”那人不禁打個寒磣,退後一步,心下卻忿忿然。不知旗主今兒是怎麼了,素日橫掃青海,摧服群雄,那是何等的風光,而今競被一名晚輩震住,連被殺了兩名弟兄都不想法找回場子。
  賀子路卻是連珠價叫苦不選,他此次行動佈置周密,人手調集的也都是幹練勇悍之士.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說什麼也沒料到風清揚會攪入這場風波中;單論他一人並不足畏,自己一方幾十人,盡可將之亂刀分屍,縱然得罪華山派後患亦有限,反正遲早雙方總要有場龍爭虎鬥。
  只是風清揚適纔連呼“師父”不已,莫非那大煞星便在左右?言念及此,冷汗透衣。先前的八面威風早已隨冷汗流出,腦中只想著脫身之策。
  當下拱手笑道:“請恕賀某有眼無珠,不識風公子金面,在下等行走江湖,可沒敢得罪了華山派的英雄。既然風公子出面,我等便揭過此節,不與這些朋友為難了。”
  說著收回“三屍腦神丸”,一揮手,兩面窗下站立的人登時向後退去,竟是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風清揚也不虞有此一變,一場腥風血雨轉眼間便化成麗日祥雲了。這位賀子路前倔後恭,判然兩人,居然大賣交情,實屬匪夷所思,自己獨抗這幾十位好手,實是凶險萬端,況且慕容雪尚需保護,如若就此罷手.倒是逆料不到的好事。
  賀子路又一揖道:“風公子,在下尚有公務,失陪了。
  請代向尊師請安。”轉身便欲走出。
  風清揚陡然看到了檀木匣子中的兩顆人頭,熱血如沸,什麼利害得失都不顧及了,喝道:“且慢。”
  賀子路詫異道,“尊駕有何吩咐?”
  風清揚森然道:“留下首級再走不遲。”手中劍如匹練般襲向賀子路。賀子路閃身避開,急道:“風公子何必趟這混水?”
  風清揚又一劍刺到,沉聲道:“血債血償,我要為柳公子夫婦討個公道。”
  賀子路不敢戀戰,喝道:“並肩子上。”他身後四五人蜂擁而上,將風清揚圍住。
  風清揚使出“破箭式”,這一式乃為破解暗器所創,使到純熟處,任你成百上千的暗器從四面打來,也能在剎那間一一擊落,不單出劍要快到極點,準頭亦不能有釐毫之誤。
  風清揚劍術雖未臻圓熟化境,但身邊不過是五個人,他所攻又皆是各人不得不守的空門。是以剎那間每人都被迫退一步,各舞刀劍防守。
  風清揚知道對方硬手便只有七人,自己出其不意,料理了兩人,餘下這五名硬手倘若有一人去對付慕容雪,勢態便凶險萬分。手中倚天劍迅疾無倫,競爾同時向五人發招。這五人哪見過這等神妙的劍法,每人都感到似乎獨自與風清揚交手一般,風清揚候然間連攻五劍,五人便各守了五招,心下無不驚駭莫名。
  這五人出道以來,橫行青海,向來是單打獨鬥,從未遭到過敗績,今日聯手對敵已是破題兒頭一遭,被人打得只守不攻更是匪夷所思之事,駭然汗下。
  風清揚頃刻間攻出幾十劍,身形展動挪移,如影似幻,已將劍術和步法提至極境。但這五人無一不是一流高手,尤其賀子路一對判官筆得自名家真傳,若非風清揚手中倚天劍太過鋒銳,諸多擋、格、砸、崩之類對付尋常兵刃的妙著俱棄不能用,風清揚便獨自與他過招也得二百回合左右方能定勝負。
  五人均覺太不公平,對方寶劍上佔的便宜太大,可自己一方是五人聯手,任誰公證,都要斷定他們一方佔盡便宜,殊不知雖名為五人聯手,可地方窄厭,每次能遞上報的僅有三人,可風清揚劍出如電,飄閃如飛,五人幾乎同時遭到攻擊,欲撤不能,稍有疏虞便有利劍穿身之禍。五人圈子逐漸被風清揚劍光籠罩,愈縮愈小,大有閉塞之弊,出手間反要防著別傷著自己人,招數上的威力又減了三成,個個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
  廳中群豪逃過大劫,暗自慶幸之餘,又目睹這番大戰,直看得目眩神迷,嬌舌不下。起初尚擔憂風清揚孤木難支,而自己等不免復人虎口,無不手心裡捏把汗。待看了幾十招,風清揚劍光如絲如幕,將五人糾纏罩住,竟以一己之力圍住五人,如狼驅羊般,都不禁心痴神醉,手舞足蹈,不知身處何地。此際方知什麼叫作武功,自己那點三腳貓的莊稼把式,著實不堪一提,若遇到風清揚這樣的高手,哪能擋住一招,又不禁萬念懼灰,往日爭強鬥狠,揚威立萬兒的雄心盡皆拋到爪畦國去了。
  慕容雪悄立一旁,更是芳心提到嗓子眼裡,一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戰局。她本欲上前助戰,但六人穿梭往來,刀光劍氣激得塵土飛揚,一丈之內無人能站穩,逼論加入戰局,心中喜怒優懼也無絲毫,全副心神都盯在那把紫光閃爍,盤旋如龍的倚天劍上。
  風清揚槍攻近百招後,心地一片空明,隨手揮灑,獨孤九劍的諸般奧妙法門,細微變化便在手上展現出來,越戰越是心乎氣和,反無初戰時的怒氣填鷹了。漸漸地幾乎忘記了這幾人是殘忍凶暴之徒,全心沉浸入劍道中,許多從未想過,從未見過的精妙招靈敏泉湧而出,似乎不是自己使劍,倒是劍在自行飛舞,自己不過隨順其勢而已。
  這恰如王蒙之書《蘭亭序》,或是張旭酒醉狂草一般,又如大畫家、大詩人摹得靈感,隨筆揮灑,不求其工而自工,不求其妙而自妙,巧奪造化,成為希世珍寶。
  殊不知獨孤九劍玄奧猜微之處正在于斯,獨孤九劍有“破劍式”、“破刀式”、“破槍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乃至“破氣式”,那是融天下各門各派武學於一體,盡數破解之,而自身亦是以天下最高武學為基底。不立一法而破萬法,是以雖雲獨孤九劍,實無劍招。全憑施劍者悟性奇高,臨機而斷,從無生有。衍化出萬千變化,克制敵招,靈殊在握、縱橫自在,閹不如意。所生劍招亦如羚羊掛角,香象渡河,無跡可尋。
  是以這套劍術雖妙絕無倫,卻罕有人知,歷代精於此術的更寥若晨星,只因這套劍術擇傳人要嚴,若非察賦奇佳,天資特異的人不傳。其他各派劍術俱有招有式,即便根器遲鈍,亦可循規蹈矩,漸修而習,縱不能盡得神髓,期以二三十年苦功,也能得其皮毛,所謂“畫雞不成尚類籬”也。設若習此獨孤九劍,不能將諸般訣竅融會貫通,心領神明,豈但賜笑方家;適足以取禍喪生,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風清揚東一劍,西一劍,渾無章法可尋,噬噬劍聲中,一片微紫的劍氣將賀子路五人裹住。
  賀子路五人懊喪欲死,原本以為他這般急風驟雨地搶攻,支持不了太多時刻,內力自然不敷,只消他內力衰減,劍招一慢,便不能同時兼攻五人,那時五人聯手反擊,縱然他寶刃鋒銳,亦不能將閡身上下遮護得滴水不漏。
  孰料風清揚劍招愈發愈快,劍上噬噬破空聲愈形尖銳,劍身隱約透出寸許藍色劍氣,顯是內力逼發之故,堪堪打至二百招,內力非但不見衰弱,反似陡然間增長了十年功力。劍招更是愈出愈奇,幻妙無方。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永無止歇。賀子路五人被打得左支右細,險象選生,苦不堪言。起始尚是五人圍著風清揚,雖被他攻得招架不迭,無力還擊,勉強還是個合圍陣式,到得此時,不知不覺間,競爾被風清揚一柄劍圈到一處,反是風清揚一人合圍五人了。若非聲言此乃生死之搏,五人早就棄械認輸,勢逼此處,說不得惟有苦苦撐持下去。
  要知獨孤九劍實乃集天下劍術之大成,博大精深,妙合天機,饒是風清揚悟性絕高,先前又得段子羽這等明師闡釋指導,也不能盡悟其玄巧妙謗,充其量不過略得其仿佛。行走江湖時又罕遇強敵,單以九陰真經之內功和幾成的獨孤九劍倒也所向披靡。今日所遇乃日月神教中一等一的高手,起始仗著九陰真經輕功身法之迅捷無鑄,攻得五人招架之不逞,戰到後來卻漸漸領悟獨孤九劍的秘奧,每戰一刻,便多一層領悟,手上便多幾般妙用,這五名好手競爾成了給他餵招的幫手,將他蘊藏體內的九陰神功亦激發出來,劍招的威力益發凌厲無情。
  忽聽“嗚嗚嗚”幾聲連響,賀子路五人兵刃一齊落地。原來風清揚使得性起,劍尖連點,五人十隻手腕同時中劍,兵刃脫手。
  群豪震震雷价聲採,風清揚剎那間殊為茫然,猶心馳神往在剛剛領悟到的劍術中,賀子路便在他長劍一停頓間,候然一掌,將面前一人打向風清揚,風清揚隨手一劍,將那人斬為兩截,這時方醒悟過來。
  賀子路既工心計,心腸亦狠到極處,他知道自己輕功遠遜於風清揚,若是縱身而逃,頃刻之間便會被追上。
  競不惜自殘手下,將四人砰砰砰擊向風清揚,希冀能阻他片刻。
  這四人哪虞有此肘腋之變,一個個身不由主,向風清揚撲來,風清揚手起劍落,又削落三顆首級。便這麼阻得一阻,賀子路幾個起落躥出府門,眾武士睹此驚變,均手搖心顫,見旗主落荒而走,也爭先恐後作鳥獸散了。
  待得風清揚展動身形,追出高牆,賀子路早已逃得杏無蹤影了。那些武士逃得雖慢,風清揚卻不屑於誅殺他們,任他們逃命去了。
  風清揚恨恨不已,雖手刃了六人,卻令元兇逃逸,中心不能不有撼意,轉身回至廳中。
  群豪紛紛上來施禮,說不盡的感激之悟。風清揚一一還禮,隨口敷衍幾句,來到柳孟嘗身邊,見他仍泥望木雕殷僵立著,細察其脈息,已知端的,輕輕一掌拍在他頭頂上,送他魂歸幽幽了,心中酸痛,不禁落下淚來,再看到檀木匣中兩顆人頭,愈發克制不住,跪在地上拜了幾拜,失聲痛哭。
  群豪見他如此,亦紛紛跪倒磕頭,登時哭聲驚天動地,一個喜宴大廳變成了靈堂,這些豪莽之士多是殺人不眨眼之徒,此等事已是司空見慣,本不足奇,更不能令他們痛心疾首。
  但風清揚既然如此,若不照樣一作,豈非不夠意思,那哭不出來的便拼命想著自己的傷心事,想不出的便掐捏自己的麻筋酸穴,百計皆出,個個涕淚謗陀,直可以飄柞了。柳氏父子三人泉下有知,亦當嘉此殊榮了。
  慕容雪眼中便只有風清揚一人,見風清揚哭的淚人一般。也不免酸心淚落,卻不隨波逐流,效而尤之。走到風清揚面前勸慰道,“好了九弟,你也為他們復了仇了,該當令他們人士為安方是。”
  風清揚這才止住哭聲,慕容雪摸出絹紡為他拭淚。群豪見這對“假兄妹”卿卿我我的樣子,都忍俊不住,卻也沒人敢笑出聲來,臉上還得裝著痛不欲生的樣兒,這份罪也夠遭的。
  風清揚將兩只檀木匣子抱在懷裡,走出廳去,早有人搶著將柳孟嘗屍首拾出,到得院中一看,四處橫屍滿地,柳府百餘名妄侍僕婦,家人護院均已大難,無一倖免,血流徊徊,殷紅片片。風清揚眶眺欲裂,早知如此,斷不能讓那些武士逃出生天。
  柳府已無活人,便在花園中起了兩座大墳,一葬柳氏父子媳三人,一葬家人僕婦及榷難的來客,川中四兇的屍首也葬於此穴,歐陽飛卻不見蹤影了,當時眾人忙於療傷葬死,亦無人顧及此節。
  群豪穿土為穴,覆土成墳,此等事做來甚易,頓飯工夫便已告訖,風清揚在墳前灑酒禱祝,供奉祭品,揮淚而別,群豪送出老遠,才各自散去。
  風清揚成名雖久,經此一戰,方名震四海,通選欽風。這些群豪散處各地,自是大大擒揚風清揚之名,不免添油加醋,演染更甚,“華山一風”至此一飛沖天。
  風清揚回思柳家慘變,自感負疚良深,又未能手刃賀子路,懼鬱難宣,悶悶不樂,慕容雪氣的笑道:“你這人究竟怎麼了,那姓柳的與你一不沽親,二不帶故,你為他們報仇雪恨,葬死送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管與自己過不去、這是何苦來哉,江湖上似這等事哪天沒有幾樁,你若一一煩心著惱,可有多少心才夠用?”
  風清揚嘆道:“我若是早些出手,就不會累死這麼多人,也不致有這等慘事發生,這些人均是因我而死。誠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言下唏噓,眼睛又濕潤了。
  慕容雪道,“這是什麼道理?他們殺了人,你反倒攬在自己頭上,真真的要氣死我,那些人進來殺人時,我們尚在廳中飲酒呢,天知道外面發生了甚事,你又不是活神仙,能掐會算,預先攔在門外。況且誰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路數,也分不清哪方是好是壞,你總不能見人打架,便不分青紅皁白先殺光一方吧。”
  風清揚倒被她說得笑了,綱昧斯言,大有道理,心中負疚感登時減輕許多,心中也暢快些了。慕容雪念聲“阿彌陀佛”,笑道:“可有笑臉了,看你殺那六人時眼都不眨,活脫脫一個凶神惡煞。怎地卻像女孩子家似的,這麼愛哭。以後再出來時帶個奶媽吧。也好時時地哄哄你,省的我這麼煩心。”
  風清揚窘甚,伸手去抓她,漲紅面皮道:“你這張嘴怎麼刀子似的,也不肯饒人一點。”
  慕容雪不閃不避,任他抱在懷中,笑道:“好九弟,姐姐是逗你開心,可不是存心打趣你。”
  風清揚也無可如何,想了想道:“我昨夜作了一個夢,甚是奇異,你想不想聽?”
  慕容雪聽到“夢”宇,抨然心動,思忖道:“我昨夜做了個好羞人的夢,不知他又夢到什麼了。”便側耳謗聽。
  風清揚笑道:“我呼夜夢到有人要一輩子叫我哥哥,做我的乖乖好妹子,誰知醒來卻是一枕黃梁,令人好生失望。”
  慕容雪一瞧到他狡黠的笑容,便覺知三分,待得聽完,早羞的雪頸都紅了,扭著風清揚,跺腳道:“你這該死短命的小賊,“看我饒不饒你,快快招供,你偷聽了多少?”
  風清揚見她羞慚無地,珠淚瑩瑩,自侮孟浪,忙笑道,“好姐姐,我真真只聽到這一句,那時我還在夢中呢,也沒聽得清,以後我叫你姐姐,再不搶哥哥當了。姐組大人有大量,千萬饒我這一遭,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慕容雪鬧了一會兒,見他求饒之意甚是虞誠,也只得罷了。風清揚低頭見她酷顏如醉,愈增嬌媚,豔麗不可方物,不禁動情道,“雪姐,我不是做夢,我一輩子做你的好弟弟,你要不要。”
  慕容雪如聞春雷,雖然二人近日來親密無間,但這般剖白心跡,仍如轟雷掣電一般,心神俱醉,遍體酥軟,許久說不出話來。
  風清揚衝口而出,中心忐忑,雖昨夜親歷如夢中情語,究屬不實,非聽她親口允諾方能心安。他初嘗情之滋味,自不免神魂顛倒,喜懼參半。
  慕容雪摹然小嘴一扁,道:“不行。”
  風清揚如中雷擊,登時顏容慘變,額筋暴漲,直欲蹦出。慕容雪輕點他額頭道:“看你急的,我不是要你這輩子做我的弟弟,我要你永生永世做我的乖弟弟。”
  風清揚長籲一口氣,幾欲暈去,二人相擁相抱,樂也融融,便在一處小山助中訂下終身。
  良久,慕容雪從風清揚懷中脫身出來,咬牙道:“你也壞得可以、若不看你適纔情真意切的樣,才懶得理你呢。”
  風清揚唬了一跳,殊為茫然,不解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又做了什麼壞事?”
  慕容雪佯裝道:“你還壞得不夠?從起始你便裝作可憐今今的小賊,騙得我苦口婆心勸你,又立誓保護你。昨兒個又騙我說,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大廟不收,小廟不要的孤魂野鬼,流浪小子,騙得人家一想到昨夜還抱著他睡了半宿,不禁羞紅飛頰,說不下去了。
  風清揚才知是這樁公案,苦笑道:“冤哉,我並非騙你。你一見面就當我是小賊,又不容我解釋,只下味開導教誨我。小弟感姐姐不殺之思,也只有聽的份。我在派中排行第九.我師兄們都叫我風九的。”
  慕容雪想起初見而後的鬧劇,亦不禁失笑不已,心中也自奇怪:自己怎的沒來由地喜歡上這“小賊”了。以致情根深種,不能自拔。至於“風九”、“風清揚”、抑或“華山一風”,倒是無甚分別。沉吟片刻,又道:“這也罷了,你武功這麼好,華山派中大概也沒第二個,你那些師兄弟焉有不喜歡你之理,何必為了騙人家,故意說得可憐見的,這又怎麼說?”
  風清揚一時語塞,派中師兄們對自己照拂有加,眾師姪們對自己更是執禮恭謹,只是他自感孤單寂寞,形影相吊,和這些人面上雖罵厚,實則隔閡甚深,宛若路人,但這只是一種感受罷了,殊難出諸於口。
  慕容雪甚是得意,總算問倒他了。想他一片苦心孤詣討自己的芳心,狠是受用,大度道:“算了,我也不與你斤廳計較了,以後乖點,不必說謊,姐姐也會疼你。”
  風清揚嘿然苦笑,無以置辯。
  慕容雪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們華山派和丐幫一向交好,緣何他們拼命追殺你?”
  風清揚忿然道:“都是莊夢蝶那瘋子摘的,硬敖我拿了他們的東西姚了他們一處分航,事到如今,我也懶得與他們分辨了,兵來格擋,水來土掩,倒要看看這天下第一幫能奈我何,若惹得我性起,倒真要做幾件辣手的事,見一處挑一處,直挑到他們君山總舵,領教領教丐幫大快們的手段。”
  慕容雪不禁打個寒氣,又想起他在柳莊殺人的場景,心底沒來由地生出幾縷寒意。
  忽聽得幾聲“叮叮略略”的響聲,似激泉濺石,隨之響聲加大,似高山流水,滔滔洩洩,令入神清氣爽,心嚮往焉。
  風清揚和慕容雪相視楞然。此處荒山灌灌,草木不生,何來此清流瀑布,抑或山助外別有佳境?二人信步繞過山助,視野開闊,同是一般荒涼景象。循聲瞻望,不禁大吃一驚。
  卻見曠地之中,鋪著一張草綠色地毯,繡有青草、野花,若非四同土石磷磷,真如天然草坪無異。一人危坐毯上,手撫瑤琴,那噴珠濺玉,流水轟鳴的聲音便從指上源源而出。
  風清揚二人暗暗心驚不已,不想此人琴技之神一至于斯,明知那是琴音,二人依然感受到森寒的水氣撲面而來,猶如置身江河之畔,觀望逝水流波。
  那人琴音陡然一變,清越激昂,冷冷然使人有御風而行,絕塵出世之感。又如置身絕峰之顛,足踏流雲,手接星辰,天風蕩蕩,令人不知身為何物。
  風清揚亦好此道,每孤單寂寞,百無聊賴之時,便撫琴一曲以消胸中憂鬱。但既無高人指點,不過略諸音律,聊以自娛,況且視此為小道末技,並未深研。今日摹然玲此雅奏,不禁魂飛魄醉,直感匪夷所思之至。
  那人忽然停指不彈,站起身深深一揖道:“不知風公子駕臨,雕蟲小技,陋劣不堪,有辱清聞,不勝汗顏之至。”
  風清揚還禮不迭,笑道:“閣下神乎其技,何謙光如是之甚。倒是在下等有擾閣下清興了。”心下卻詫異,此人怎會認得自己,見此人深目高鼻,顴骨稜稜,身軀顧長。他過目不忘。自信從未見過此人,更未聽聞有這麼一號琴道高人。
  那人鑑貌察色笑道,“風公子人中龍風,自不會識得小可,小可卻仰慕已久,是以專程在此再恭候,就教於方家。”
  風清揚聽他話中似有深意,心中惕然,笑道:“閣下投錯廟門了,我雖略諸此道,不過識得角、微、富、羽、商而已。實不敢當閣下之謬贊。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倒要冒昧請教。”
  那人說道:“小可姓沈,草字竹樓,別號‘四絕’,不過是妄自尊大,倒令風公子見笑了。”
  風清揚奇道:“沈先生琴技之神,世間當不作第二人想,此‘絕’字足以當之,卻不知另外三絕是甚?”二人走至沈竹樓面前,地毯四角各有一名總角撞僕侍立,有兩名小撞展開兩塊小毯,鋪於地上,躬身退回原處。
  沈竹樓請他二人坐下,笑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慕容神技,才是一絕。”
  慕容雪詫異道:“餵,你怎麼知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怎會認得我?”
  風清揚悟然道:“什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們二人在參撣嗎?”
  慕容雪不理他,沉思須爽,摹然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杭州西子湖畔孤山梅莊的四絕莊主吧?”
  沈竹樓面現喜色,道,“正是小可.說起來我們還是近鄰呢。”
  幕容雪笑道:“不敢高攀,只是聽我爺爺說起過。”
  沈竹樓益發歡喜,身子前傾道:“慕容老先生神功蓋世,小可傾慕已久,不想他老人家居然知道小可的賤名。”
  慕容雪道,“我爺爺見聞廣博,舉凡武林聽人或事,池沒有不知道的,我這可不是替我爺爺吹噓。”
  沈竹樓連聲道:“那是當然,慕容老先生乃當世奇人,只是等閒之輩焉能人他老人家的法眼。”言下大以被慕容老先生提過而欣然不已。
  風清揚不覺好笑,心想:“武林中黑白兩道,門派如林‘散兵遊勇更如恆河之沙難以計數,任你何等高人如此誇口,雪姐大吹法螺,沈竹樓這等高雅之士竟爾大扇其焰,亦復可笑。”臉上神色不免帶了出來。
  慕容雪瞪他一眼‘冷笑道:“你以為我胡吹大氣嗎?”
  風清揚道:“不敢,不敢。”嘴角嗡笑,卻是“敢”得很。
  慕容雪且不理他,接著說道:“我爺爺說,孤山梅莊號稱四絕,其實只有一絕。”
  沈竹樓心降的一跳,這“四絕”乃他生平四項絕藝,自信皆可獨步武林,不想自己望若天人的慕容老先生只稱道一絕,心中不免失望。轉念又想,即便只有一項慕容老先生首肯,那也是榮于華衰,又有些欣慰,脫口問道:“哪一絕?”
  慕容雪笑道:“我爺爺說:“梅莊的梅花天下一絕。”
  沈竹樓張口結舌,塔然若喪,心下啼笑皆非。
  風清揚竊笑不已,但見沈竹樓憫然若失的慘象,頗感過意不去,笑道:“沈先生不必當真,她是和你說笑呢。”
  慕容雪彎眉一躇,惱道:“我知你信不過我,就權當我的話全是騙人的,哪個要你來充好人。”
  風清揚見她真的著惱,倒不敢攝其雌威,陪笑道:“焉有此事,我連雪姐閉眼睛說的話都銘刻心靡,何況這睜眼睛說的話,更是千真萬確,宇字珠玉,擲地有聲,名垂千古,萬世不易。”
  慕容雪“痴痴”笑出聲來,聽他提到自己夢中之語,不免羞郝,陣道:“胡說八道,我又不是聖人,哪來這些評語。”
  沈竹樓面色稍霧,笑道:“風公子文武全才,出口成章,將來必定為武林放一異彩,慕容小姐家傳絕學,精妙無倫……”
  慕容雪打斷道:“沈莊主,梅莊幾時改成帽子鋪了?”
  沈竹樓莫名其妙道:“這是怎說?”
  慕容雪忍笑道:“沈莊主逢人便送頂高帽,若非家中開帽子鋪,可要送不起啊。”
  沈竹樓乾笑幾聲,窘迫之至。心下憤怒,偏生這位小太歲實是招惹不起,對她那邪門武功忌憚尤甚。
  風清揚正色道:“沈先生,尊駕不遠裡,跋涉至此,不會單為奏幾支曲子給我們聽吧。
  有事儘管講,不必轉彎抹角,藏頭掖尾的。”
  沈竹樓嘆道:“風公子快人快語,小可惟有從命了。”
  他面露難色,倒似有許多難言的苦衷。
  慕容雪一笑而起.拉著風清揚道:“九弟,瞧他畏畏蔥蔥的樣兒,準沒好事,咱們不用理他,正經趕路要緊。”
  風清揚雖滿腹疑慮,心中對沈竹樓頗有反感,亦不想探知究竟,起身便行。
  四名小瞳候然一晃身形,將二人因住。風清揚一怔,這四名小撞先時恭謹侍立,如四根木頭樁子,此一動倒真如狡兔之脫,迅捷利落,搶位奇準,霎時間排成四象陣,顯是訓練有素。
  慕容雪喝道:“沈四絕,要動武嗎?”
  風清揚輕哼道:“怕還不配。”他突然閃動,事先絕無膚兆,那四名小幢兩人使劍,兩人使判官筆,正待師父示下,摹見人影一閃,每人均被一投大力撞出。
  沈竹樓駭極。喝道:“風公子手下留情。”
  風清揚身子一旋,復停至原處,冷笑道:“風某不會對小孩子下毒手的,沈先生若有興致,何妨賜教。”
  四名小懂在空中身不由主連翻十幾個筋斗,方落下地來,全身上下並無異狀,均知風清揚手下容情,慚愧的是連對方用什麼手法將自己跌翻出去都不知,人人毛骨慷然,如遇鬼臉.一時摸尋不著頭腦,怔立在那裡。
  沈竹樓心中之驚詫更勝別人,這四名小撞乃他從四方精心物色到的,每人天姿穎異,根骨奇佳,得承自己一項絕藝,這四象陣亦與普通四象陣不同,是將自己四種絕藝融鑄一爐,是以這四名小幢年雖在十三四間,聯手成陣卻可令一二流高手大敗虧輸,不想被風清揚舉手投足間破掉。
  殊不知風清揚亦是憑藉身法之精絕,趁四童陣法尚未發動的剎那間先手破除,如若陣法從容展開,縱然困不住二人,亦不致敗得如是之慘。
  慕容雪嬌笑道:“沈四絕,這便是你的‘一絕’嗎?”
  忽聽一人笑道:“不對、沈莊主的四絕乃是‘琴、棋、書、畫’,與武功並不相干。”
  從山助裡轉出兩人,一人左手提雷震擋,右手持閃電錐,正是飛天神魔趙鶴。另一人兩手晶光閃爍,十指套著精鋼指套,卻是飛爪神魔範一飛。
  風清揚勃然怒起,心中已明暸七八分,冷笑道:“沈莊主何時也入了魔教?敢情早埋伏下了人手。”
  趙鶴笑道:“風公子此言差矣,沈莊主並非加盟日月神教,乃我神教創教十大護法神魔之一,至於我等,亦非為對付風公於而來,倒是為風公子清道來著 ”隨手將背後一個包裹擲了過來。
  風清揚接過一看,赫然大驚,包裡所盛乃幾顆人頭。
  死去未久,依稀可辨認出恰是丐幫的幾名舵主,先時曾列“打狗陣”困過他。繼柳莊之事,復睹此狀,怒不可遏,罵道:“魔教妖人,敢如此殘殺我武林同道。”
  趙鶴笑道:“風公子瞧仔細了,可真是你的同道好友?”
  風清揚一怔,丐幫雖傾力追殺他,但與魔教畢竟不可同日而語,所謂“兄弟閱於牆也。”眼見幾人命喪魔教妖人之手,不免有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昂然道:“正是。風某要為這幾名同道討回公道。”將包放在地上,拔出劍來,欲待進招。
  趙鶴仰天大笑,笑得風清揚莫名其妙,手上的劍卻遞不出去了。慕容雪晚道,“要打便打,狂笑做甚?”
  趙鶴笑了半晌,方道:“我是笑風公子這幾位同道好友,卻在二裡外的路口鋪設陷阱,靜侯風公子人鼓,倒是我和六弟瞧不過他們鬼鬼崇崇的行徑,出手料理了他們不知風公子這類的同道好友有多少,若是太多,可不妙之極。”
  沈四絕聽罷,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風情揚羞慚惱怒,一時不知如何方好。他倒不怪丐幫如此對他,而是恨他們做事不秘,竟爾被魔教捻到老大把柄,日後更有說嘴的了,俠義道卻不免面上無光,賠笑天下。
  慕容雪不聽猶可,一聽怒極,一腳將包裹踢飛,幾顆人頭在空中滴溜滴亂轉。
  趙鶴擊掌道:“好,還是慕容小姐有膽識,這樣的同道不認也罷,免得命喪小人之手,做鬼也不心安。”
  兩旁山壁後迅捷異常地撲出幾條人影,將人頭接佐。
  風清揚凝睜謗視,卻是丐幫四太長老,心中“哎喲”一聲,大叫“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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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雲雨陽台迷巫山

  趙鶴笑道:“風公子,這幾位更是你的同道好友了,卻不知他們在山壁後做些什麼?不過莊長老大名鼎鼎,想必不會幹那挖陷阱、布毒針的下三濫勾當,當然會卑鄙得精緻,下流得周密些。”
  沈四絕拍手道:“三哥所言極是,他們連臥底、偷盜的事都幹得出來,別的更無所顧忌了,其實他們如此對待風公子也不為過,便連他們幫主亦被玩弄於股掌之上而不知,莊長老通令博古,據說用了孫權騙劉備的招術,美其宮室,實其珍寶玩好,三日一納妄,五日一娶妻,弄得解風筋軟骨麻,日日醇酒婦人,沉溺於溫柔鄉中,這丐幫的大權自然落入莊長老手中,高明,高明。”擊掌嘆絕者再三。
  慕容雪啤道:“高明個屁!這等陰損見不得人的招術也虧他想得出來,不怕天下英雄齒冷嗎?”
  沈四絕忙搖手道:“這話萬萬說不得,若論江湖上第一英雄豪傑自是非風公子莫屬,但著說第一陰險毒辣,極不好惹的英雄,那是眾口一辭,金推莊長老。笑裡藏刀,口蜜腹劍,暗箭傷人,栽贓嫁禍,瞞天過海,當面叫哥哥,背後捅刀子諸類法門應有盡有,盡善盡美,蔑以復加矣。慕容小姐若不信,大可問風公子,以風公子之神勇,尚且受害不淺,逞論他人。”神色甚是惶恐,口中大聲說著,卻掩住半邊嘴,似是惟恐莊夢蝶聽到而惹禍上身。
  慕容雪竊笑不已,連風清揚也微露笑容,暗嘆這二人真有作戲的天才,只是口舌未免精尖酸刻薄些,可是所言之事雖有不盡屬實之處,與莊夢蝶行事作風一加印證,卻已信了大半。
  丐幫四長老早氣得肺都炸了,若非莊夢蝶攔住,早就上前拼命了。莊夢蝶心中之氣尤盛,沈四絕一番言話恰恰觸中他心病,這二名長老均是自己親信心腹,倘若這番話傳至解風耳中,後果不堪設想。他城府極深,向來謀定而後動,是以出道以來從無敗績,聲威遠震。
  本以為那幾名舵主喪命風清揚之手,便循蹤索驥,銜尾追至此處,意欲合四人之力斃了風清揚二人,不想與日月神教三位神魔撞個正著,他深知這三人均非易與之輩,單打獨鬥並無勝算,群毆亂打又不佔上風,當真進退維谷,付思半晌,也沒想出克敵制勝的萬全良策,一時間心亂如麻。
  執法長老性烈如火,見莊夢蝶久思不決,大有怯意,耳聽得沈四絕胡言亂語,親怒益甚,奮然越出,朝指罵道:“魔頭,殺了我的兄弟,連屍首也不放過,全是沒人性的魔鬼,還敢在這裡說嘴,納命來。”
  沈四絕嘆道,“慕容小姐,我說過你惹不得的。你才說了兩句話,這人便繪你頂沒人性的魔鬼帽子戴,隨後便可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下手除魔了,厲害,厲害。”
  慕容雪明知這位長老罵的不是自己,但適纔自己一腳把人頭踢飛,卻也被他罵在裡面,心下怒甚。再加沈四絕一番蠱惑,按擦不住,掣劍道:“老兒,有膽子放馬過來,胡叫亂罵算什麼本領。”
  執法長老發皆上豎,顯是怒到極處,兩步並作一步,竄身進前,兩根短棒一左一右向慕容雪打到。
  慕容雪方待還擊,風清揚早一把攬住她,低喝道,“退。”腳下一飄,已退出十餘丈外。
  慕容雪氣道:“你拉著我做甚?我還怕了他不成?”
  風清揚笑道:“人家丐幫與魔教結算過節,咱們且作壁上觀。”
  執法長老展眼間失了對手,兩條短棒硬生生停在空中,好生尷尬,怒吼一聲,便向飛天神魔趙鶴擊去。
  趙鶴沒想到風清揚關鍵時刻抽身而走,他和沈四絕一抬一唱,原是要激得雙方大鬥一場,好坐收漁翁之利,方慶幸慕容雪心思單純,果然中計,風清揚卻適時將她拉開,索性再敲掉丐幫幾大長老,不愁丐幫不尋華山派拼命。
  計議一定,手中雷震擋遞出,叮噹兩聲,執法長老兩條短棒砸在雷震擋上,火星四濺。
  趙鶴右手閃電錐疾向執法長老胸口點至,執法長老斜身避過,左手棒繞過雷震擋向趙鶴小腹攻去。趙鶴閃電錐疾點,如雞啄米般點向執法長老腕上三處大穴。
  執法長老性子雖暴烈,武功確是一流,收手奇快,右手橫虛點向趙鶴面上,誘他回擋來守,人卻已一縱向後,趙鶴焉肯放他輕易逸去,如影隨形,飄身而上,雷震擋當頭樓至。
  趙鶴此番猛攻與打白極煞星白自在卻又不同,雷震擋樓、蓋、頂、劈,盡是重手法,每一擊都似有萬鉤之力,隱隱有雷鳴之聲,右手閃電錐招招不離執法長老兩腕大穴,破空尖嘯之聲大作,遠攻近打,長短搭配,招法極盡繁複變化之能事,看得眾人目眩神搖。嬌舌不下,不想他輕身功夫已臻化境,曹力卻如是強勁,實屬匪夷所思。
  慕容雪嚷道:“餵,莊長老,你的兄弟快支持不住了、你還不上去救他?”她不自覺地對執法長老心生憐憫,惟恐他一個失閃,被雷震擋砸成肉餅。
  莊夢蝶橫她一眼,又注視二人戰況。兩掌早已蓄滿功力,一候執法長老不支,便以一記“亢龍有悔”迫退趙鶴。
  慕容雪攆悸道:“狗咬呂洞賓”,風清揚笑道:“堂堂丐幫執法長老,那是何等顯赫的人物,焉用旁人助拳。”
  莊夢蝶聽在耳中,滿不是滋味,不知風清揚是真的看重執法長者,還是擠兌自己不得援手。
  風清揚無心說出,倒提醒了沈四絕,他見莊夢蝶虎視耽耽,心中一驚,暗道:“這幾人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實無所不為,別讓他背後偷襲得手。”掣出長劍,笑道:“莊長老,你也別閒著,兄弟陪你玩兩手。”也不待他答話,一劍刺去、空中登時現出一朵梅花。
  莊夢蝶隨手一掌“神龍擺尾”將劍花震散。沈四絕劍尖震顫,發出嗡嗡的龍吟聲,一朵朵梅花不絕湧出,目光映照下煞是好看。莊夢蝶掌風霍霍,掌風激盪,大有秋風肅殺之意。
  他雖佔了上風,卻也無心旁顧執法長老那邊了。沈四絕只是遊鬥纏攻,每一劍刺出,劍尖五點,罩定對手五處大穴,正是他的拿手絕技“梅花劍法”,乃是將他畫梅花的技法融入劍法中。
  執法長者雖劣居下風,但他功力深湛,雖敗不亂,兩條短棒舞得風雨不透,趙鶴一時也莫奈他何,惟有加快招式:直打得執法長者左支有細,險象環生。
  掌棒龍頭和掌缽龍頭見勢態危急,也頤不得江湖規矩,又欲搶上。飛爪神魔鋼爪一晃,分向二人抓到。掌缽龍頭一缽砸到,當的一聲,鋼爪抓在銅缽上,震得飛爪神魔五指欲折、心下駭然,不想這老兒功力如此深厚。
  掌棒龍頭趁此一瞬之機,閃身向趙鶴撲去、忽然那四名小幢一躍而至,雙劍雙筆齊向他身上刺來。
  這四名小幢人小心大,手下也著實栽過不少成名英雄,先時被風清揚一個照面打得人仰馬飛,驚悸之餘也是一肚子氣無處宣泄,四人心意相同,猛地裡上來圍住掌捧龍頭,手上招數更是惟恐不兇、不狠,雙劍雙筆如龍蛇盤舞。
  掌捧龍頭哪裡將十三四歲的孩子放在眼中,隨手閃避招架,喝道:“小孩子家湊什麼熱鬧,再不下去,莫怪老子辣手了。”
  一疏神間,兩柄長劍左右刺到,堪堪要從肋下對穿而過,掌捧龍頭登時唬得面色如土,急切裡身子一側,一劍從胸前刺過,留了一道淺淺的血酒,另一劍從背後挑過,挑下他一只小麻袋來。掌棒龍頭一棒向一撞頭頂砸落,飛起一腳踢向另一幢,這二幢撤劍而退,殊不在意,其餘二幢雙筆翻飛,一攻掌棒龍頭手腕,一攻其腳底湧泉穴,待他收腳回捧,這二名小撞一點即走,四名小撞重行遊走,雙筆雙劍一攻一守,錯落有致,章法謹嚴。
  掌棒龍頭一念輕敵,陰溝裡翻了船。慕容雪那邊早巳采聲大作,又對風清揚道,“四個小鬼頭真有點道行,這位長老被挑掉一只麻袋。回去只能降級做做舵主了。”
  風清揚神色鄭重起來,見四名小幢招法犀利,小小年紀居然有宗匠之氣度,四人聯手更是法度謹嚴.攻守轉換嚴若一體,著實精妙。縱然自己此刻上場,除了將四人手削掉或重劍擊斃,亦別無良策,但俠義道的成名英雄焉能做出這等事體。摹然領悟到沈四絕用心之陰毒奸詐,背上不禁冷汗淋淋。
  掌棒龍頭更是羞惱交進,倘若敗在趙鶴手中,甚或沈四絕手下,也不算太丟人,而今是三十者娘倒繃孩兒手,宰乃平生奇恥大辱。陡然虎吼一聲,手中棒橫掃硬攔,四名小撞果真招架不住,被逼出一丈開外,掌棒龍頭看一眼地上的小小麻袋,瘋了一般直躥出去,霎時間轉過山坡、無影無蹤了。
  其時執法長老已與趙鶴鬥了三百多招,執法長老右手棒使開“打狗棒法”。打狗棒法本來只寫幫幫主練得,歷代幫主私相授受,旁人無緣得習。執法長老卻因數次護幫偉功,得蒙幫主破例,授以打狗棒之心法秘要。不過打狗捧法綿延幾百年,因種種緣故,心法口訣已失落不少,再加近幾代幫主並無洪七公、蕭峰那樣的武學奇才,對心法的領悟日趁卑下,精妙絕倫的打狗棒法亦減色多多。否則以打狗棒法之神奇,焉能被人打得無還手餘裕。
  莊夢蝶對沈四絕雖略佔上風,卻也明白沈四絕並未全力以赴,是以絲毫不敢輕忽,瞥見掌棒龍頭被四名小撞打得掩面而逃,心下更增憂慮,惟恐一個不慎,丐幫真要盡數折在這裡,自己十幾年嘔心瀝血、慘淡經營的大業不免付諸流水。他掌法忽然一變,霎時間掌影彌空,有著濤天波浪洶湧而至。
  沈四絕稗不及防,倒被他逼得連連後退,莊夢蝶趁此良機,霍然一掌招向趙鶴,趙鶴反手閃電錐刺出,背後如長了眼睛,拔尖正刺向莊夢蝶掌心,左手雷震擋仍向執法長者砸去。
  執法長老已被趙鶴一擋一錐圈人死角,惟有以雙棍硬接趙鶴的雷震擋,被震得筋骨酸痛,幾欲脫力,腳下已陷入地下半尺有餘,趙鶴打得性起,一擋又一擋,非要將他硬生生砸入地裡方甘心,如無外援,執法長老真要如木樁般被趙鶴砸入地裡,活活震死。
  莊夢蝶拍掌候然變指,向閃電錐上彈去,左掌一記至剛至猛、凌厲無鑄的“亢龍有悔”
  擊向趙鶴後心,趙鶴摹感掌風有異,一記“鵝子穿天”,拔身而起,掌風直擊向執法長老。
  執法長老雙腿深陷地中,閃避不得,拼起全身內力,棄棍出掌,雙掌向掌風迎去。情知無濟於事,心下浩歎:不想自己居然死在弓幫絕技上。
  莊夢蝶眼見執法長老事態危殆,救人心切,這一掌全力發出,不遺餘力,掌力發出,待要收回已然不及,剎那間雙眼圓睜,驚駭欲死,饒他智計百端,此刻亦無回天之力。
  一條人影電閃而過,如鷹捉雞般將執法長老提向空中。轟隆一聲,執法長老所在地已被砸成深坑。正在激鬥酣戰的飛爪神魔和掌缽龍頭驟睹此變,也一齊罷手停戰,心悸神搖。
  卻見風清揚左手提著執法長老冉冉而下,笑道:“莊長老掌力的是神勇,只是相煎太急了。”
  莊夢蝶臉色略轉霧和,強笑道:“風公子一向光明磊落,怎地也學會架橋拔火的手段了。”心下實是感激,更驚訝他輕功之高遠出自己想像之外。
  風清揚淡淡一笑道:“跟莊兄與這幾位朋友打交道,若不卑鄙下流些,還真有性命之虞。以後你們跟風某玩什麼手段,風某便以什麼手段相對,到時莫怪風某言之不預;”臉上登時煞氣四射,莊夢蝶和趙鶴等人均不寒而慄。
  慕容雪笑道:“睫?你跟了我沒幾天,卻把我家的絕活學到手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只不過略得皮毛,再跟我三年五載,保管你得其神髓。”忽然掩口不迭,雙面飛紅,暗恨自己口沒遮攔,自己讓風清揚跟個三年五載,那成了什麼?私下調笑已然不當,當著這許多人說出,益發羞郝。
  她這份擔心倒是多餘了,在場諾人均是刀山劍林滾爬過來的豪邁之士,於小兒女私情上索不留心。倒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八字將眾人鎮住,除沈四絕外,無不聞言色變。
  莊夢蝶詫異道:“姑娘遮莫是江蘇姑蘇慕容家的大小姐?”
  慕容雪見眾人未加理會自己的語病,心下大寬,嬌笑道:“是啊,你這人倒有些見識。”
  莊夢蝶張口結舌,半晌作聲不得。執法長老卻苦不堪言,他始終被風清揚提在手中,聲名熔赫的執法長老被人如提雞鴨,傳揚出去可不用做人了。不知風清揚是忘了還是存心羞辱他,出言提醒固爾顏面掃地,奮力掙脫偏生又周身乏力,是以眾人這番對答他只字未曾入耳,一張老臉漲得色如紫肝,恨不能立時死了。
  趙鶴等人自是把這光景瞧在眼中,人人幸災樂禍,竊笑不已,自然不會出聲,倒希望風清揚一輩子將執法長老如是提著,看丐幫弟子誰個能拾起頭來見人,心下亦均凜然,不想風清揚小小年歲,心計居然如此陰深。
  幕容雪全無機心,天真爛漫,啟齒笑道:“九弟,人家丐幫長老又不是什麼東西,你只管提著做甚?”
  風清揚佯作恍然大悟,忙將執法長老放下,一揖到地道:“小子無狀,前輩恕罪則個。”
  執法長老見他滿面惶恐,倒不好發作,何況此時便欲發作又哪來力氣,愧作無地。
  風清揚又責慕容雪道:“雪姐,你說話特不加思慮,怎能說這位前輩‘不是什麼東西’。”
  慕容雪急辯道:“他分明不是東西,難不成硬說他是東西?”
  莊夢蝶此時已寧定下來。聽這二人繞著彎罵執法長老,心下憤憤至極,但自己一方已然力單勢薄,實不足以相抗,遂扶住執法長老,沉聲道:“丐幫今日認栽,咱們過後再算這筆帳。”便欲離去。
  風清揚喝道:“且慢。”
  莊夢蝶濃眉一軒,森然道:“怎麼?風公子真要與魔教聯手,斬盡殺絕嗎?”
  風清揚冷冷道,“風某要殺人還毋須與人聯手,不過有一事先得澄清,免得風某代人受過。”
  莊夢蝶一怔、道。“何事?”
  風清揚賜道,“范一飛,風某替你招了這多日子的黑鍋,你且說個明白出來。”
  飛爪神魔范一飛登時面紅過耳,他雖位居日月神教十大神魔之末,一身藝業也確是不俗,那日慘敗在風清揚劍下,乃是首次受挫,此刻被風清揚拈出這段公案來,曝曝哺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趙鶴坦然道:“風公子,叫化子那座分舵是我和幾個弟兄挑的,他們居然敢派奸細到本教臥底,盜走本教鎮教之寶,莫說一個分舵,便是十個分舵也一起挑了。隨後我和四弟去攔截這位莊大長者,留十弟等待丐幫盜寶之人前去聯絡,不想計差一著,競爾被風公子將寶物搶走,我們今日來便是向風公子討還舊物。”
  風清揚此刻方知事情始末、一豎拇指道:“趙兄倒是爽快人,承蒙你洗刷我的罪名,盛情至感。”
  沈四絕哈哈笑道,“風公子,你以為莊太長老是誤會你嗎?其實這事的內情他最清楚,不過是硬栽你個罪名,迫你交寶而已。”
  風清揚狐疑不信,問道:“莊長老,事情果真如此嗎?”
  莊夢蝶沉吟有頃,緩緩道。“事情委實如此。”
  風清揚勃然大怒,氣道:“原來你真的如此卑鄙,明知你們分舵血案與我無關,偏要栽贓於我。”
  莊夢蝶冷笑道,“這也是事勢所迫,逼不得已,那件寶物乃我們丐幫百餘條人命換來的,風公子竟爾橫刀奪愛,獨吞下去,天下豈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交出寶物還則罷了,否則不單分舵的血案算在你頭上,就連這幾位弟兄的血債也記在你帳上,我要讓武林中人皆知,‘華山一風’風清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一指地上那幾顆人頭。
  風清揚氣得話都不出來,慕容雪笑道:“九弟,何必和這類陰毒小人一般見識。我就不信武林中人全是偏聽偏信的傻瓜,何況還有范一飛、趙鶴可以作證。”
  風清揚恍然道:“是啊,我怎麼忘了。”
  莊夢蝶嘿然道:“只可惜這幾位魔頭聲譽太差,武林中人不會聽信他們的話,反要疑惑,魔教的魔頭怎會為正教中人洗脫罪名?細細一想便都明白,原來華山一風為奪寶典,不藉自甘下流,與魔教同流合污,哈哈,華山一風便要改為‘華山一魔’了。”’風清揚頓時手足懼軟,他也知道趙鶴等人亦是為謀寶典而來,自是讓他陷入難以自拔的困境才好下手,焉敢肯為他解脫罪責,但他所懼並非幾十人的命案,而是被莊夢蝶的陰險毒辣驚呆了,真不敢相信天下第一大幫的首席長老競爾如是卑鄙下流。
  趙鶴驚訝道:“莊兄,聽君一席語,勝讀十年書。江湖中人都罵我們是魔頭,我們原也自命不凡,而今與莊兄相比,真是望洋興歎。莊兄實乃我輩中人,本教光明左使之位尚虛設而待大賢,莊兄如有意何妨屈尊俯就,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莊夢蝶不加理睬,忽爾又笑道:“風公子,還有一條兩全其美的妙計在此,你我聯手將這幾名魔頭料理了,那本寶典麼,在下抄錄一冊便是,而且守口如瓶,絕不讓外人得知,風公子寶典既得,更有除魔降妖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風清揚有如吃了只蒼蠅,半晌答不出話來。趙鶴、沈四絕、飛爪神魔三人唬了一跳,這兩人若是聯手,委實不好應付,均暗提真氣,蓄勢以待。
  風清揚“嗆哪”一聲拔出劍來,厲聲道:“姓莊的,你快些滾,莫待我變了主意,拿你祭劍。回去告訴解風,看是我活不過蘭州,還是你們坐不穩君山。”
  莊夢蝶見他滿臉似罩了一層濃濃紫雲,顯見殺機已動,強加克制,好漢不吃眼前虧,拖著執法長老便走,笑道:“風公子,多保重,後會有期,可莫讓魔崽子們得了手。”言罷連地上人頭也不顧,與掌缽龍頭一溜煙扯呼了。
  飛爪神魔本欲截住莊夢蝶一行,卻被趙鶴攔住。趙鶴與沈四絕相視一眼,均已領會對方意圖。
  沈四絕在趙鶴耳邊低語幾句,趙鶴悄聲苦笑道:“哪個主兒是好惹的?張老大、張老二那等神勇,說什麼也不敢來,若是尋常小事,咱們可以得過且過,藉大的事體誰能擔承得起。”
  沈四絕毅然道:“三哥所言極是,先顧了眼前再說。”
  二人摹然一動,如矢離弦,分從左右向風清揚撲至。
  風清揚聽力增佳,早聽清他們嘀咕什麼,竟是畏懼自己歸隱恩師和慕容雪的爺爺,現今狗急跳牆,不管不顧了。
  刷刷兩劍向二人分刺。
  趙鶴凌空一翻,竟爾躍至慕容雪身後,雷震擋平推而至。這柄雷震擋三面鋒刃,內裡圓圈內卻是一排鐵齒,專門鎖拿兵刃的。慕容雪一劍刺去,恰好刺入圓圈內,掙的一聲,長劍脫手飛向半空,雪亮的前刃已堪堪推至她的小腹。
  風清揚嗖嗖兩劍迫退沈四絕,回身一劍刺向趙鶴咽喉。趙鶴舉錐封擋,不虞風清揚劍勢奇快,右手錐方起,劍芒已刺到咽喉。趙鶴大驚搶色,仰面倒縱出去。饒他輕功卓絕,見機得快,也已駭汗奔流,腰身微挺,人已直立起來。
  沈四絕剎那間連攻十幾劍,每一劍均被風清揚迫得回劍自守,若非風清揚顧忌慕容雪,腳步不敢移動,他伯是只有守的份兒了。
  趙鶴見范一飛仍怔怔立在那裡,喝聲道:“十弟,還等什麼?這當兒口不是講武林規矩的時候。”
  一語驚醒夢中人,范一飛原是慘敗於風清揚手中,不好意思再與風清揚纏鬥,然則寶典從自己手中遺失,他去找金猿神魔張乘風、白猿神魔張乘雲,求他們援手奪回寶典,哪知這二神魔伯極了段子羽,說死也不敢招惹他的寶貝弟子,任范一飛說得口幹唇焦,只是一個“不”宇。倒是趙鶴服雄心壯,一諾無辭。范一飛又約了四絕神魔沈竹樓,先行阻住風清揚。他們十大護法神魔本來各處一方,開窯立舵,擴張勢力,權限上亦各不統屬,只奉教主之命行事。此番因追緝失寶,才會集涼州,不想大功垂成,又被風清揚攪了局。
  范一飛終究不能再向風清揚溺戰,心思一轉,道:“慕容姑娘,咱們都是空手,讓範某領教領教姑蘇慕容的絕技。”
  慕容雪哪替示弱,即便明知不敵,也不能墜了姑蘇慕容的名頭,跨步而出道:“本姑娘接你幾招。”
  風清揚急道:“不可。”伸手沒有攔住,沈四絕劍湧梅花,猛攻不止,趙鶴乘勢而上,閃電錐破空之聲大作,硬生生將二人分開。
  風清揚霎時間汗流如雨,心中只後悔一事,那日沒將飛爪神魔斃於劍底,致有現今之患。登時一劍刺出,力貿長劍,倚天劍天紫芒突現,劍勢不停,橫劍抹去,沈四絕退已不及,縱身一躍,從風清揚頭頂翻了過去。風清揚背後如生了眼睛,反手斬去。
  這一招三式正是華山派劍宗絕技“奪命三仙劍”,每一式出均算準敵手退路,先著封閉。三式一氣呵成,有若一式,的是劍招中之精品。這還是段子羽當年揉合天師教“天雷劍法”與華山劍法兩家之長,創出的保命制勝絕招之一。華山劍宗弟子多習此劍,但像風清揚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發若雷雷,變如電閃的卻沒有幾個。
  風清揚自習獨孤九劍後,將天下各門各派有形有式的劍法自是瞧得淡了,暇時研習各派劍法亦不過尋其弱點,天下萬物相克相生,武學原理亦不超此藩籬,無論何等精妙的招術,均有其弊端所在,也必有克制它的另一招術,至若武當、峨媚、華山幾派均以劍法馳名四海,鮮有敵手,那只是一般人窺不出其弱點,更創不出克制的招數來。風清揚久習獨孤九劍,深得其神髓,堅信“無招勝有招”之理。但這也需到此境界,有深厚功底,絕佳的悟力,否則如莊稼漢子亂打亂砸,全然沒有道理,便稱不上武功二字了。雖均是“無形”二宇,通與不通不僅霄壤之別。
  風清揚身為華山派中人,華山派的刀劍拳腳,內外兩功自是練得精熟,以九陰神功為基底,練起來更是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他最喜歡的便是這招“奪命三仙劍”。今日到了危急關頭,才粹然使出,果然大奏奇功。
  沈四絕閃避他一刺一抹已然費盡閡章,這縱身翻躍更是留竭所能,不料風清揚劍勢迅捷至斯,前兩式竟爾似是虛招,但高手過招,無不將閡身護的謹嚴,每一招出都要瞧準對方空門而發,絕無亂放虛招之理。眼見利刃將腰斬而過,無奈身在半空,力已使盡,直唬得魂飛天外。
  砰的一聲,趙鶴急中生智,在沈四絕足上猛拍一掌,沈四絕如離弦之矢,疾射而出,長劍將鞋底削去。
  風清揚又一招奪命三仙劍,在趙鶴身上故技重施,趙鶴識得厲害,又未想出破解之法,幸好這一招三式他見過一次,身子候然彈向左邊,便如強弓勁弩射出一般,當真迅若電閃,捷如飛鬼。
  風清揚志不在傷人,只求迫開二人以救慕空雪,但見慕容雪身形飄忽,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飛爪神魔爪出連連,居然連她衣角也未摸到,不禁怔任了,萬沒想到她步法如是奇妙,先前莫非故意藏拙不成?
  趙鶴和沈四絕也不禁目眩神迷,趙鶴一招間奪走她手中長劍,知她手上功夫極為平常,轉瞬間卻看到如此奇妙的步法,實感匪夷所思,和沈四絕面面相覷,大惑不解。
  風清揚研習的是九陰真經的身法,可謂天下間至美至善,至精至妙,可看到這套身法,似乎並不在自己之下,步法之變幻莫測,更有凌而過之之勢,見她並無性命之虞、暫不插手,凝睜謗觀,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趙鶴乃青翼幅王韋一笑之高足,輕功已不遜于乃師,自信輕功一途天下間不作第二人想,見到風清揚後,才知人上有人,但風清揚乃段子羽之入室高弟,段子羽一代武學奇人,指、爪、掌、劍,輕功諸般武功均為當世第一.可謂集古今武學之大成,風清揚得與自己並駕並驅,趙鶴反與有榮焉。突然間發現一位武功二流的庸手,居然身具絕世步法,實為天下最荒謬不過之事,直感匪夷所思。
  幾人看了半晌,均知飛爪神魔累死也抓不到慕容雪,飛爪神魔身在局中,卻不能了然,何況自己與一名少女過招已然身份大跌,人家光閃躲不還手,自己倘若還不能勝一招半式,這飛爪神魔的金宇招牌可就砸了。是以虎吼連連,爪影蔽日。直累得呼呼喘氣,可每次皆是差了幾分幾寸被慕容雪飄然閃過。
  風情揚還是擔心慕容雪,萬一有個閃失,范一飛那雙鋼爪可不是她那玉體所能抵受的,喝道,“范一飛,你要臉不要,人家讓著你,你卻不識好歹,如此死纏爛打與地痞無賴有何差異?”
  范一飛果然要臉的很,托地跳出圈子。他平生欺師滅長,凌虐同門,殺人放火等事委實作了不少,也坦然不諱,甚至津津樂道,卻最怕人恥笑他不守道上規矩。
  慕容雪腳下步法一時收柬不住,幾自東進西退,左右飄閃,風清揚忙去拉她,哪知一伸手拉個空,風清揚面上一紅,笑道:“好步法。”這還是藝成後首次失手,亦頗感尷尬。
  慕容雪忙收住步法,猶被慣力帶得轉丁三個圈子,趔趄著跌入風清揚臂彎,儼然一笑道:“你別生氣,我這套步法練得不熟,可不是跟人顯武功來著。”
  風清揚哪裡有氣,見她粉汗淫淫,墨發也亂了幾纓,亦發愛憐,只是當著眾人不好做什麼,一笑了之。
  趙鶴知道今日難以得手了。風清揚的武功原比他們略高一籌,又有倚天寶劍在手,如虎添翼、若想擒住他,除非十大神魔齊至或是教主親臨方可,自己這次原想擒住慕容雪來交換寶典,不想這女子不知從哪學來一套如鬼似魅的步法,要想捉她比捉風清揚還難,不禁闇然氣喪,連場面話亦不交待、匆匆離去。
  風情揚心神漸定,兩路強敵均鐐羽而去,喜慰逾恆,遂笑道,“雪姐,你這套步法也是家傳絕技嗎?”
  慕容雪道:“誰知是哪個人吃飽了沒事幹,編出這套步法來,我爺爺視若至寶,非逼著我練了三個月,才將步法走熟,還有個好聽的名,叫凌波微步。”
  風清揚擊掌道:“妙,妙,這名字再貼切不過了。曹子建洛神賦雲:‘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翻若驚鴻,婉著游龍。’我讀這些千古名句時,尚以為出諸詩人想像,哪知競有這麼一套武功,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慕容雪見他悠然神往,如醉如癡的樣兒,不覺好笑,道,“這勞什子步法有甚好處?練得再精熟也只能用來逃命,若是武林中推選逃命第一的武功,倒非它莫屬了。你若喜歡,我教給你如何?”
  風清揚大喜過望,稱謝不迭。
  慕容雪又道:“不過你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絕不許再傳給第二人,更不許說是我教給你的。”
  風清揚苦笑不已,想師父傳給自己九陰真經與獨弧劍法時,亦嚴令不許外傳,今日又遇著一個、便點頭允諾,知道武林各派無不秘技自珍,雖有固步自封之弊,也是各門各派綿延不絕的根基。
  風清揚急於研習,慕容雪笑道:“你急什麼,這套步法繁複得緊,更不能錯了一步,否則不用別人打你,自己便要連摔跟鬥,那就不是凌波微步,而成了瘸腳蛤膜了。你沒看我適纔便收不住腳,倒害你抓了個空。”掩口竊笑不已。
  風清揚見她面溢春花,復想起她飄飄若仙的步法,心中 動,深感這套步法實不可不學,不可不精,否則她使開這套凌被徽步,自己若想樓她翹她可著實不易了。
  慕容雪見他眼珠亂轉,俊面微紅,眼神極為狡黠,心中也抨然而動,笑噎道:“你又打什麼壞心思了,老實招來。”
  風清揚攤手道:“冤哉,我哪敢起什麼壞心思,巴結還倍巴結不上呢,好雪姐,快些教我吧。”
  慕容雪道:“看你可憐見的,不過今天不行了,你沒看太陽快落山了嗎,還是先去吃飯要緊。”
  風清揚這才發覺,一天時光已茬再流逝,炊煙殘照,暮色四合,青冥冥的空中有數只歸鴉聒噪。
  二人前行裡許,尋到一家客棧,吃過酒飯後,便訂了一里一外兩間套房歇息。
  慕容雪摸出一本帛冊,遞與風清揚道:“這便是那勞什子步法了,你先背熟,待我明日教你。”’風清揚打開帛冊,赫然一方印入目,凝陣觀瞧,恰是思師段子羽所持的大理國傳國玉璽,便知乃是恩師家傳之玉,忙將帛冊供在桌上,恭恭敬敬扣了三個響頭。
  慕容雪直感匪夷所思,笑罵道:“餵,你搗什麼鬼?
  不給我當師父的扣頭也就罷了,給這勞什子扣什麼頭?”
  風清揚起身將緣由說了,慕容雪恍然道:“這倒對了,我爺爺說過,這是大理國段家所傳的武功,他也是天緣巧合,才得了這本冊子,他說我整日價東跑西跳,不好生習武,將來免不了受人欺負,學學這逃命的本事才好,硬逼著我苦練了三個月,苦得我哭了十幾場。步法倒是練熟了,可不能手上出招,一用力便內力窒滯,大跌跟鬥,氣得我把爺爺的鬍子拔掉了一半。”
  風清揚不禁把手去摸頗下,慕容雪踢他一腳道:“小賊,你敢討我便宜?!”
  風清揚苦笑道:“不敢,我只是盼自己的鬍子別長出來,免得被你拔盡。”
  慕容雪啤道:“我才懶得拔呢,你若不長鬍子,那不成了老公了。”忽然掩口不選,“老公”二字有些地方作“丈夫”解,她本意要嘲譏風清揚做太監,卻一時忘了一詞二義,不禁羞紅飛頰,一跺腳鑽進裡屋去了。
  風清揚卻在想此物既是思師家傳,緣何恩師只宇未曾提過,也沒練過這套武功,是以對慕容雪之言未加理會,見她忽然跑進屋去,倒是一怔。
  須爽,慕容雪揭開繡簾,探出半邊臉來,道:“餵,你師父是大理段家的人嗎?”
  風清揚悟然,說道:“我思師姓段,諱上子下羽,正是大理段家嫡系子孫,你不知道嗎?”
  慕容雪自言自語道:“段子羽,我怎麼沒聽過啊,九弟,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學別家武功,故意編個故事哄我?”
  風清揚目瞪口呆,若說武林中有不知當今皇上是誰的並不稀罕,若說有不知段子羽為何人的,實是天下最荒唐不過的事。
  慕容雪見他那副神色,便知自己孤陋寡聞了,但自己委實不知段子羽是哪方神聖,一摔簾子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武林中人如恆河泥沙,誰能個個記得。”
  風清揚楞怔半晌,忽然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跌,不能自已,似乎天下滑稽之事莫逾於此。
  慕容雪賭氣不理他,蒙被高臥。風清揚笑了一陣,反覺沒趣,轉念一想,似乎也不是太過離奇之事。便專心看起“凌波微步”帛冊來。
  這本帛冊乃當年大理皇家大內所製,作序之人乃段子羽先祖段譽,其中圖文亦是段譽御筆親製,美倫美煥,考究之至,冊尾附有段譽之後數代皇帝的跋文圖章,推崇寶愛之詞溢滿行間。
  風清揚捧卷恭讀,但見一幅圖上繪有六十四封方位,九陰真經乃道家武功至高寶典,易經上八封之類乃是啟蒙之技,風清揚最是熟捻,不過這張圖上六十四封方位與世上的通俗排列法沮然而異,乃是出諸上古河圖洛書。風清揚看過幾遍,便已了然於心。
  翻過一頁,便是步法的演述了,風清揚初看幾步,平平無奇,不過是“乾位”趨“同人”,“同人”趨“無妄”,“無妄”轉“小過”,“小過”折“大有”,與九陰真經的步法大同小異,再看過兩頁,亦復如此,心下不禁大惑不解。
  掩卷沉思,這些步法在腦中一一閃現,連貫一氣,忽然腦中電光閃爍,仿佛突然間看到一片嶄新的天地,窺見了上乘武功中前所未見的境界。不禁手舞足蹈,擊案稱絕。
  慕容雪探出頭道,“你瘋魔什麼?好生的看吧,我先告訴你,這套步法邪得緊,我也只練會了一半,另一半說什麼也練不成,連我爺爺都參詳不透,才解了我三個月的幽禁,否則不知練到哪年哪月呢,你也別貪功,免得真氣出岔。”
  風清揚笑道:“這有何難,待我練與你看。”他輕功身法本已深得九陰真經之精髓,是以這些艱奧繁複的步法一看即通,並不需如何演練,他看過的二十幾步步法雖與所學過的頗有相似之處,然則其中次序變化,方位轉換截然不同,一步一步看似並無卓異之處,穿連一起則化平凡為神奇,奇妙無方,是以風清揚大喜過望,當即在屋中邁起“凌波微步”來。
  慕容雪本不信他過目即通,想當年自己每練一步,不知費多少心力,他哪裡能一覽之下便練得會。
  孰料風清揚步子滔滔,東進西退,飄閃如電,當真有“體迅飛島,飄忽著神”之態,至若躥高伏低,更有輕雲蔽月,流風回雪之妙姿,恍恍然只見滿室人影,卻似有形無質一般。
  這固然是步法神奇無倫,也因風清揚輕功早臻化境,自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屋室雖窄厭,卻未碰到桌椅床攝,直如天馬行空,無所羈絆。
  慕容雪看得魂搖魄盪,忽然懾悟道:“好啊,原來你師父早巳教給你了,你扮豬裝熊來耍我。”
  風清揚急辯道:“不是……”話猶未完,人在半空忽然直挺挺摔跌下來,砰的一聲,震得桌上茶碗叮降作響,地板上灰塵暴起,拂拂揚揚,說不出的狼狽。
  慕容雪慷的花容失色,一掀簾子衝了出來,急道:“九弟,你怎麼了?”
  風清揚腰腿一挺,意欲站起,不想左半身經脈麻痺,竟未動得分毫,登即如跌進萬丈深淵,心下冰涼,右手顫抖不停。
  慕容雪已撲至身前,見他這樣形景,胸口如受重擊,急火攻心,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噴在風清揚胸前,風清揚已無力躲閃,卻安慰道:“雪姐,不要緊,大約是一時岔亂真氣。”
  ’慕容雪失聲哭道:“九弟,是我害了你,我原說過這套步法不能急著練的,我爺爺說過,練得不對會走火入魔的,我不該讓你看。”伏在風清揚胸上酸泣不止。
  風清揚益發悲涼,不想學武之人最慘酷之事降臨自己頭上,武功亦如藥道,愈具威力的武功,其反噬力便愈強,武功每精進一層,便多幾分走火入魔的危險,不知有多少高人異士,不是死在敵手的刀劍暗算下,反死於自己所練的武功上,所謂因果相循,釐毫不爽,據說明教第二十三代教主陽頂天,少林寺前幾代數位高僧,均是絕世高手,世無其匹,卻皆在修習更高武功時走火入魔,喪了性命。
  他試了試右手,居然還運動如常,不禁於灰心絕望中看見了一絲光明,低聲道:“雪姐,抱我到床上。”
  慕容雪此時心如如麻,悲痛逾恆,聞言怔徵將他抱上床上,將被枕倚在後邊,讓他斜靠著。
  風清揚從床頭拔出倚天長劍,霎時間豪氣又生,笑道,“只消我一劍在手,那些宵小之輩就別想逞威。”
  慕容雪兩行珠淚撲簇簇滾落,她尋出一枚繡花針,在風清揚左側身軀重穴上刺去,風清揚卻無知無覺,絲毫不感痛癢。慕容雪手足懼軟,繡花針砰然落地,聲音微細,幾不可聞,然在兩入耳中,懼不窗睛空霹雷。
  慕容雪募然拔出一柄短劍,反手當胸刺去,風清揚長劍一抖,將短劍砸落,喝道:“使不得。”
  慕容雪慘然泣道:“我害你成這樣,除了一死以殉,還有什麼辦法?”
  風清揚黔然道:“這也是天命使然,與你毫無干係,我一身武功得自願師傳授,卻又毀在思師祖傳的武功上,若非天意,怎有這般湊巧的事。”
  慕容雪眼睛一亮,道:“對,明日咱們便尋你師父去,這是他祖傳武功,自有解救之法。”
  風清揚苦笑道:“恐怕我師父也不知世上有這麼一套武功,若是能找到師父,他老人家以一陽指功當然能打通我的經脈,只是怕要不能活著見他老人家了。”
  慕容雪不信道:“難道你師父真的那麼狠心,看你這個樣子也不肯出手相救?”
  風清揚道:“那倒不是,只是遠水解不了近火,丐幫揚言不讓我活過蘭州,魔教那批人也未必不存這心思,不想真要讓他們遂意了。”
  慕容雪一驚道:“我倒忘了這批混蛋了,不如我們連夜起程,我抱著你逃回江南去,只要見到我爺爺,他們就是再多些高手也不怕,管教他們個個死在自己的絕技上。”
  風清揚淡淡一笑,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此處離姑蘇迢迢萬里,以慕容雪的武功心智,抱著自己逃到江南,躲過魔教和丐幫的追殺,無異癡人說夢。
  慕容雪忽然想到一事,喜道:“有了,我爺爺說練這套步法必須有相應的內功作基礎,我雖未全練成,卻未走火入魔,想必是我家的‘鬥轉星移’心法有緩解之效,我現在便傳與你,不過一”伸手搔頭,似是有難解之事。
  風清揚道:“想必是你家武功心法不許外傳,雪姐也不必費心,我這個樣子還能練什麼功。”
  慕容雪急道:“不是,不是的,我家倒是有這條祖訓,可我現在只要你能好,就是要我命也行,還管它祖訓不祖訓,我只是怕你練得更壞了,那可如何是好?”眼淚又湧泉而出。
  風清揚大受感動,忽然發現慕容雪烏絲拖背,只著紅續抹胸,春痕半露,雪肌掩映,曲線玲瓏,風姿絕艷,滿臉珠淚益增撫媚,不禁看得痴了。
  原來慕容雪早已寬衣人寢,只因風清揚在外大呼小叫,未曾睡著,是以只探出頭來與他說話,風清揚真氣岔脈摔將下來,慕容雪一衝而出,哪管身上衣服多寡,春光外洩,兩人均被無妄之災唬得魂飛天外,居然無人意識到這點。風清揚也直到此時才發現這幅活色活香的美人圖。
  慕容雪見他兩眼發直,低頭一看才了然,不羞反惱,恨道:“什麼當口了,還有這份壞心思,以後總有你看夠的時候。”她與風清揚日間一番山盟海誓後,已自認此身非他莫屬。
  她本性豪邁,不是那種佯羞詐傀之輩,風清揚如此為自己神魂顛倒,她頗感欣然。
  風清揚笑道,“我一輩子也看不夠。”
  慕容雪氣道:“那就看兩輩子。”忽然住口,破涕為笑道,“再跟你呆幾天,我也變得貧嘴貧舌了,你例是說這心法到底該不該練.我只怕練了反而不好,豈不更害慘了你。”尾音中又帶了哭聲。
  風清揚雖興致不高,對她拳拳盛意感佩殊深,暗嘆道:“我何德何能、令她如此待我,縱然為她粉身碎骨,亦是貪心樂事。”當下道:“練,我已經脈錯節,縱然練不好,大不了百脈崩絕,一死了之,倒強似這般不死不活的。”
  慕容雪亦是形格勢禁,冒險一試,遂將家傳絕技“鬥轉星移”武功心法備細念與他聽,風清揚隨聽隨記,慕容雪欲重念一遍,風清揚卻背了出來,滔滔五千言,無一字錯漏。
  慕容雪喜道:“不想你記性這麼好,快些依法修習吧。”
  風清揚便倚在被上,依照心法訣要,默運元功,盞茶時光,真氣自右半身迂曲迴轉,說不出的難受,左半邊身子仍如冰封膠固一般,無絲毫消息,他死自不甘心,強行運動,九陰神功在體內橫衝亂撞,身子抖顫,額上豆大的汗珠布滿天庭。摹然痛叫出聲,依然衝不破左半邊身子經脈。
  慕容雪泣道:“九弟,別練了,大不了我們一齊畢命于斯,別遭這份罪了。”伏在風清揚身上,為他拭去額上汗珠。
  風睛揚也徹底絕望了,他是武學的大行家,慕容雪家傳這門武功心法實不亞於九陰真經,雖元九陰真經的博大精深,然而這門“鬥轉星移”的法門實具無上妙用,似乎只有傳聞中明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差可仿佛,既然集世上兩種絕世神功尚不能挽此危厄,也只有恩師的一陽指功可以強行打通全身經脈穴道。可自己三出玉門關,費時五年整,尚未尋到恩師蹤跡,此際強敵環伺,隨時可遭覆滅之禍,大約是命當葬身此處吧,也不禁清淚潛然,萬念俱灰。
  慕容雪此時倒鎮定下來,人在萬般絕望時往往會清醒逾於平時,慕容雪忽然解下抹胸,美玉無私的胸膛赫然現於風清揚眼前,毅然道:“我今晚便嫁給你,這裡便是咱們的洞房。”
  風清揚楞然道:“不可,我絕不能拖累你。千萬不可出此下策。風清揚一凡夫俗子,能得雪姐青眼垂顧,已是三生福緣,今生今世於願已足,不敢復有妄念。”
  慕容雪淒然笑道:“你平時的鬼膽子都哪去了,這會兒倒裝起道學來了。我倒恨沒早日把身子給你,我們也好有幾天快樂日子,事勢如斯,我們便得做一夜夫妻,也不枉了我們的情義,難道你認為,你死了我會獨活嗎?”
  說話間,已裙孺俱解,不著寸帛。
  風清揚震駭欲死、實不知這是福還是罪,心中煩亂不堪,忽然想到,雪姐若死了,我自是不能獨活,雪姐與我一般心思,可見我二人心心相通,可是我值得她為我犧牲一切嗎,我又怎忍心讓她與我同遭厄運?
  慕容雪伸手去解風清揚衣扣.風清揚伸手去攔.慕容雪一手拾起短劍,對準心房,決然道:“你若再三心二意,我先死在你面前!”手稍一用力,刀尖已有血流出,順著豐滿的乳房滴滴流下。
  風清揚忙道,“別,我一切聽你的便是。”募地裡熱血上湧,直欲痛哭一場,強行忍佐,苦笑道:“今日遇著你這採花女盜,我風清揚認命。”
  慕容雪碎道:“不知是誰採誰呢,剛正經一會兒,就又油嘴滑舌起來。”擲下短劍,鏗鏘入地,劍尖甫著皮肉,並無妨礙,姨然展笑,秋波宛轉,眉目之間,風情萬態,風清揚又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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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一人挑動天下亂

  須爽,風清揚便被繳械,與慕容雪一樣,裸袒相向。
  看著慕容雪臉上紅潤煥發,他卻心痛欲碎。生平第一次感覺這般無助無力,悠悠然似乎又回到嬰孩時期,被母親托弄手掌上,一種溫暖寧馨的感覺霎時充塞全身。
  隨之一個溫軟滑膩的嬌軀貼在身上,慕容雪眼聲隨哺,口呼九弟不絕,纖秀如玉的柔夷撫遍他全身,柔軟如蛇的丁香在他臉上舒卷往來。
  風情揚摹感丹田氣動,砰然震顫全身,兩腿間勃然而興,盡顯崢嶸,慕容雪已是豁出一切的人了,說不出來是摯愛還是憐藉,原不過想肌膚相接,略盡夫妻之道而已、不想纖手觸及異象,芳心喜慰不勝,顧不得羞羞臉面,只求一夜風流,了斷風願,來日便可坦然攜手並死,亦不枉擔虛名,當下騰身而上,陰陽成道,款款動作起來。
  梅開初度、自無興趣可言,慕容雪忍痛施為,全憑心中一股純摯情愛,只求在雙方身上打下深深的烙印,是以熱情如火,顛簸搖擺,床鋪為之吱吱作響。口中呻吟痛楚,卻滿含快意。
  風清揚情慾熾熱,先前尚極力克制,哪禁慕容雪這一般猛攻,不自覺聳身相迎。戰到半酣,摹然翻身將慕容雪壓於身底,益發狂野,如渴驟奔泉,野馬脫韁,縱橫馳騁,銳進長軀,慕容雪倒不勝款洽,痛呼連連,大叫一聲,目瞪口張,舌尖冰涼,畢竟是蔚藐含苞,怎耐蝶忽蜂狂。
  風清揚見此形景,忙斂雲息雨,忽然狂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慕容雪微睜雙睜,顫聲道:“九弟,你的手怎樣了?”
  風清揚舞動左手,有若見到世上最奇異的景觀,狂叫道:“我的手能動了。”伸伸左腿,左半側身子居然平復如初。風清揚一個倒縱,在半空中一折,又輕輕巧巧回至床上,不禁泣不成聲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不是在做夢吧?”
  慕容雪本已渾身酥軟如綿,也駭詫莫名,只疑身在夢中,起身在風清揚左肩上狠咬一口,風清揚吃痛失聲,兩人均不明白怎會有這等奇蹟發生,猛地裡相擁相泣。
  其實風清揚異非走火入魔,只因“凌波微步”這套絕世武功本屬北宋年間遍遙派武功,必須有“北冥神功”為根基,方可習練。九陰神功雖不較“北冥神功”遜色,但兩家運氣法門沮然有別,風清揚的九陰神功練此步法,調息運氣之法門便大相徑庭,是以內氣岔入別的經脈,若是尋常內功,當真便有走火人魔之弊,但九陰神功與北冥神功同屬道家法典,殊途而同歸,是以經脈一錯,體內的九陰神功自動封固脈道,以免經脈崩絕,此乃九陰神功最具特色的自我保護法門,是以風清楊左側體內不過是九陰神功自動封閉,隨後即可自動復原,卻也因他貪功冒進,用力過巨,經脈脈氣一時不得復原,使兩人虛擔一場驚嚇,尋死覓活,了無生趣,但也因此提前促成兩人締結連理。世上之事出入意表,令人啼笑皆非之事比比皆是,倒不單這一被。
  風清揚卻一時間想不通這個道理,只道上蒼感念他二人之精誠,特顯奇蹟。慕容雪喜極而泣道:“總算天公垂憐……”下面的話卻說不下去了。風清揚道:“這都是雪姐志意赤誠,小弟當感佩終生。”、兩人霎時間如虛脫般,交頸枕上,這幾個時辰猶如一世,兩人均有隔世重生之感,又哭又笑,嘰嘰喳喳誰也不知自己說的什麼、心裡卻都了然對方的心思。
  風清揚忽然瞥見殷紅染褥,歉疚良深,曝曝哺囑想說什麼,卻殊難啟齒,滿臉漲的通紅,慕容雪輕吻他一下,笑道:“你什麼都別說,這是我最高興的時刻。”
  風清揚雙目含淚,吻著她乳房上微小的劍創,摩弄她羊脂白玉的玉體,恨不能立時為她闖刀山,赴火海,才能報答她的深情。
  慕容雪被他弄得痒痒酥酥的,情興大動,摸見他下邊猶剛勁如故,便拉他上身。風清揚倒遲遲疑疑,生怕她禁受不住。慕容雪硬咽道:“適纔的事唬掉了我們半條命,天可憐見,還有此時的光景,不知以後還有多少磨難,我心中總有種不祥之感,我們未必會有好,且樂得一天是一天,我既做了你妻子,就一定要讓老公暢意,我沒那麼嬌弱,禁受得起。”
  風清揚深感至情,況且被她纖手拔弄得欲熾難遏。騰身復上,倒是溫情款款,極盡儒雅,兩情相洽,狂歡竟宵,不知不覺已雄雞高唱,東方泛白,兩人猶引臂替枕,情話綿綿,直至客棧中有人聲響動,方起身收拾狼籍,不禁都面紅赤頸,羞澀不堪。
  兩人新婚曼爾,樂也融融,只覺這套客房便是人間天堂,一連幾日足不出戶,茶飯均叫到客房中用,說不盡的卿卿恩愛。
  兩人心中也都橫有一道陰影,惟恐一離此地便遭丐幫、日月神教追殺,血戰之中,難保沒有閃失差池,若在往昔,自是源然不懼,此時陷溺兒女情懷,不自覺都隱隱然心生畏懼。
  慕容雪這日瞥見“凌波微步”薄冊,拿起便用火燒,風清揚一把搶下,慕容雪嗔道:
  “這勞什子險些害死咱倆,留它做甚?”
  風清揚笑道:“我生平未嘗一敗,卻在這兒上裁了個大跟鬥,我倒要好生瞧瞧究竟怎樣一個厲害法。”
  慕容雪登時色變,顫聲道:“你可千萬別再練,若再出岔子,我可真的活不成了。”
  風清揚道:“看看而已,不去練它,它也害不了人。
  況且這套步法委實絕妙,待我見到師父後向他老人家請教。”
  慕容雪纖手撫摸,餘悸不消,但知風清揚外表隨和,性子最執鋤不過,想來勸他亦是白勸,便不作聲了。兩人締結連理後,慕容雪的潑辣性格倒改了許多,處處謙就於他。
  風清揚將這套步法從頭至尾細閱一遍,卻唑唑連聲,大呼不可思儀,因為有十幾封方位風馬中不相及,根本無法一步邁到,令人匪夷所思,怎麼也參詳不透。
  慕容雪深恐他溺思其中,再惹禍事,便逗引他習練家傳“鬥轉星移”神功。風清揚久思不解,廢卷長嘆,對慕容家的“鬥轉星移”神功亦趣味濃厚,有如小孩家見到最好玩的遊戲般。他武功起步成高,世上的武功被他瞧上眼的本就寥若晨星,一見到慕容神技,遠在世上一般絕技之上,一練上便著魔般不肯罷手。
  他有九陰神功為底基,內力充沛,習練“鬥轉星移”便可免卻修練內力一層,不過內力搬運、運力竅要不同,略加調整便入正軌。
  這門神功實是藉力打力的至高法門,手法之精妙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饒是風清揚天縱奇才,幾日間亦只略得一二成,卻喜的慕容雪鵲躍不止,益發崇愛無加。
  要知這門神功入門雖易,要想練到最高境界,亦是常人所不敢企及。慕容家本五代間大燕帝國之後,綿延數百年之久,其間英才輩出,卻也僅有北宋期間一代奇人慕容博練得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其後聲名不顯,實因此套絕技至精至難,共分九層功夫。
  一二層功夫乃是築基,不過能將敵手的勁力洩掉大部,與丐幫打狗棒法的“禦”字訣頗有相通之處,習之有成,已足以為江湖上一流好手。
  第三,四層功夫即可將對手功力完全移注他處,自己全然不受其害,卻可趁對方勁力走空,乘隙進擊,習之有成,足可為一方霸主,不遜色於各大門派掌門。
  第五,六層功夫卻是將對手打向自己的拳腳刀劍的招式悉數反擊在對手身上,你若以“亢龍有悔”擊來,我則拔轉使之反噬,使對手錶生在自己的絕招下,而且部位、勁力絲毫不差,到此境界方可稱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正是慕容絕技最可畏懼之處,慕容博當年亦僅修到第六層,便使慕容之名威震當世,創下了“南慕容”的赫赫聲威。(按:慕容博及其子慕容復之事詳見《天龍八部》第七八層功夫則已無招無式,亦無練功途徑,所謂神而明之,存乎一心,不過將第六層功夫又提高一層境界,至此已是絕世高人,任何武功均無用武之地,惟有束手臣服,但此境界即連創建此功的慕容氏始祖亦末達到,不過窺見其境地,卻限於天分無法突破。
  第九層功夫其實已超越武功範疇,超登仙人之位,可以搬山填海,移星換鬥,幽玄難期了,不過是依第八層境界推論而出,聊備一格、與佛家五通功夫相等,雖有其名,千古以來卻無人修成,但功法名目“鬥轉星移”即從此來。
  是以此項神功共有四大境界,每個境界有兩層功夫,這兩層功夫雖屬同一境界,但功力深淺,手法精粗不僅霄壤之別,層層境界間更有脫胎換骨之效用,委實高深莫測,有若一座座高峰聳立,每精進一層便登上一座高峰。
  慕容雪冰雪聰明,自小習練,她爺爺慕容絕乃幕容博之後第一位修至第六層境界的人,她有名師指導,也僅練至第二層。她天性活潑好動,不耐苦修,她爺爺對她溺愛過甚,見她小小年紀修至第三層也著實不易,便不強逼她了。
  風清揚本身藉力打力的功夫便勝過“鬥轉星移”的第二層,但他藉力打力的法門卻不若慕容神技精妙,不過是武當派四兩拔千斤的境地,不過略加研練,遂路身第二層。而他功力之深厚,見識之卓超遠非慕容雪所能比擬,是以手法之精純還在慕容雪之上。
  慕容雪喜慰不勝,慕容家族人丁不旺,數代單傳,至她這輩卻僅有一女丁,在她幼年父母染疾雙亡,爺爺便將她當男孩兒養,慕容絕技本是傳子傳媳不傳女的,慕容絕打破祖訓,盡數傳與她,不過略慰膝下空虛之感。慕容雪倒代他招婿、傳婿,省卻他一番工夫,卻非他始料所及了。
  慕容雪趁風清揚不注意,偷偷將“凌波微步”帛冊燒了,風清揚跌腳連連,惋惜不已,卻也無可如何,好在已記熟在心,隨後也就不甚在意了。
  風清揚見慕容雪自成少婦後,愈發美豔驚人,映照四壁,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每日裡耳鬃斷磨,為她描眉畫鬃,享不盡的溫柔艷福,閒時便拆解“鬥轉星移”神功。
  自成親後,慕容雪便稱風清揚為“風郎”,要風清揚稱她“雪兒”,但床帳之內,枕蓆之上,宛轉百態之間,情濃意洽之際,依然是“姐姐”“弟弟”呼聲不絕。
  堪堪一月已過,兩人倒均詫異何以會如此風平浪靜,以日月神教之神通廣大,丐幫之消息靈通,斷不會尋不到這裡,莫非他們知難而退,倡旗息兵了?俱參詳不透,心下倒漸漸釋然,竊喜不已。
  這一日風清揚正將慕容雪抱在懷中,百般摩擦,于飛甚樂,門上忽然響起“剝,剝”的敲門聲。
  風清揚甚是駭詫,他早將客棧上下買通,除了小二每日按時送茶送飯,絕無人來打擾,不由得心下惕然,倚天劍出鞘,暗提真氣蓄滿全身。
  開門一看,不禁啼笑皆非,卻是白極煞星捧著一個珠寶匣子進來,拱手作揖,連道:
  “恭喜。”
  風清揚大是尷尬,不知自己私下成親,他怎地得知了,巴巴地帶著厚禮前來道貿。慕容雪更是羞不可抑,躲進裡屋去了。
  白極煞星笑道:“風公子,你躲的好阿,我費盡心力尋找到你,聽到喜訊,更是樂不可支,些微薄禮,敬請笑納。”
  風清揚知他此物豐瞻,亦不謙讓,隨手收下,大聲道:“雪兒,出來見過白兄。”
  慕容雪落落大方走出來,斂襖為禮,慌得白極煞星還禮不迭。
  風清揚見白極煞星神色不太自然,便問道,“白兄難道有什麼事嗎?”自極煞星支支吾吾道:“沒有,不過是來討杯喜酒喝。”
  風清揚便叫了桌酒菜,陪他同飲,慕容雪打開珠寶匣,卻是全副的頭面首飾,珠光寶氣,輝煌燦爛,無一不是奇珍異寶,當下愛不釋手,細細賞鑒。
  風清揚見白極煞星言語閃爍,便知他並非單為道喜而來,定是別有因由,選舉杯道,“白兄,你我兄弟一場,無言不可講,究竟有何事,還望直言。”
  白極煞星搔搔頭皮,苦笑道:“公子,這事本來不該在這時講,可事體甚巨,又不得不講。”
  風清揚心下大惑,陡然一驚,急道:“難道是我華山派中有大變故?”
  白極煞星搖頭道:“那倒不然,不過較此尤甚,武林中已鬧翻天了,簡直是百年未有的大亂。”
  風清揚駭然,連慕容雪也靠近來側耳謗聽。
  白極煞星續道,“華山派你那些師兄們聽聞你被丐幫追殺的消息,傾派而出,趕赴這裡來接應你,已與丐幫大戰了十餘場,揚言一日見不到你,便一日不與丐幫言和。”
  風清揚心頭震奮激昂,於重困之中得到強援,自是歡喜逾值,更為心慰的是諸師兄對自己果然情誼罵厚,居然不藉為自己與丐幫決戰。要知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即便少林、武當亦不敢輕易招惹,僅此一端,足見諸師兄之高情厚義。
  白極煞星續道:“這還罷了,誰知一向不與聞武林中事的峨媚派亦復出江湖,峨媚門淨思師太率人直至君山總舵,找解風理論,未尋到解風,一氣之下,將君山總舵挑了。”
  風清揚驚叫失聲,他說一直打到君山總舵,不過是氣話而已,其實連自己能否活著回到華山都毫無把握,不想峨媚派居然插手,真將丐幫總舵毀了。如此一來,亂子可就大了,丐幫實力不容輕視,十數萬弟子絕非一般門派可比,雙拳難敵四手,華山派不過五六百人,結下這等生死過節,殊難收場,一時喜懼參半,對峨媚派之舉動更是大惑不解,實感匪所思。
  江湖上思恩怨怨自是日日不斷,但如丐幫、華山、蛾媚這等大幫派行事大多極有分寸,一般過節自當依武林規矩擺道兒了結,或是請出武林中大有位望的前輩出面調解,至多不過輸個臉面,誰也不敢把一幫一派之生死絕續當賭注一擲。華山派赴涼州尋丐幫理論,縱然打過十幾場,其後雙方亦可按道上規矩一定輸贏,於雙方幫派根基並無大損。
  峨媚派此舉無異於斷絕弓幫一切退路,已表明勢不兩立之態。蛾媚派行事素來謹慎,只因身負大派之名,派中人數不多,其中多是女流,是以向來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宗旨。但江湖中人輕易不敢開罪峨媚派,只因峨嵋派報復手段極盡毒辣,峨媚絕技更是人人推崇,不遜于少林、武當,位望之高較華山、丐幫猶有過之而無不及,武當派亦敬而遠之,門下弟子不許得罪峨媚派人,乃武當開派宗師張三豐所定,百餘年來無人敢違。
  慕容雪不解道:“丐幫與峨媚派又有什麼梁子了?峨媚派居然下這等辣手?”
  白極煞星道:“武林中人無人知曉,誰也不知淨思師太何以趟這混水,即便與華山派交好,亦不至於如此,倒似風公子是蛾媚派中人,峨媚派倒比華山派更上心,江湖中沸沸揚揚,卻無人能說明白,想必是風公子與淨思師太交誼不淺吧。”
  風清揚苦笑道,“我還是幼時見過師太幾面,自她榮任峨媚掌門後.我一直無緣得見,我兩派索來音信不通,大概是莊夢蝶或解幫主惹到師太頭上了吧。”
  慕容雪沒來由打破了醋壇,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憑自己的直覺惟有對自己刻骨銘心摯愛著的人才能如此瘋狂,不計一切得失。可若想像風清揚與那位佛門高僧有什麼,卻又荒誕不稽,心下卻茫亂一片,摹然起身走進裡屋。
  白極煞星暗悔失言,笑道:“公子,你這位夫人心眼忒煞窄厭,競爾吃起醋來。都是我多言之失,萬望恕過。”
  伸手輕輕打了自己兩個耳刮子。
  風清揚憚然,待明白他的語意後,佛然不悅道:“白兄,這等無聊的玩笑焉能出諸口?!淨思師太尋丐幫的晦氣,自是丐幫有得罪之處,與我有甚相干?”
  白極煞星笑道:“怪就怪在這裡,丐幫與蛾媚從無嫌隙,蛾媚派此番大動干戈便是要為你討還公道,也難怪眾人有此想法。”
  風清揚劍眉一豎道:“怎麼外面有人造這料薄不根的謠言嗎?”
  白極煞星搖頭道:“這麼想的人當然免不了,但誰長了十個二十個腦袋,敢說這種話。”
  風清揚心下釋然,猶森然道:“算他們識相,否則我個個挑密他們的舌頭餵狗。”
  白極煞星一吐舌頭,苦笑道:“若真有此事,哪勞公子動手,峨媚派交好遍天下,早有人代勞了。”想了想又道:“少林方丈和武當掌教也聯抉趕至此處了,大約是替雙方斡旋調停吧。我想貴派令師兄們未必會買帳,解鈴終須系鈴人,還是公子出去,此事方有化解的可能,否則武林中真要來場大火併了。”
  風清揚心下駭異,不想連少林方丈和武當掌教也驚動了,事情當真要不可收拾了,他於個人生死極為了然,倘若因自己而使千百人流血喪生,就百死莫贖了。緩緩問道:“不知我師兄們現在何處?”
  白極煞星道:“令師兄四處找尋丐幫的麻煩,近來連魔教也一併收拾起來了,行蹤倒是說不准,不過,只要公子一露面,他們想必會找到你。”
  風清揚道:“好,事不宜遲,我馬上動身。”進屋見慕容雪坐在床頭垂淚,又氣又笑,哄了幾旬,慕容雪也知道這醋吃的實在沒道理,只是情感之事,微妙秘奧有過於武功,不可以常理計。
  二人收拾行囊,結算房帳,與白極煞星走出客棧,風清揚待要與白極煞星道別,白極煞星笑道:“我便陪二位走一遭,待公子與貴派中人會集,咱們再別過,這一帶我地勢熟,打架幫不了你,做個嚮導還夠格。”
  風清揚笑道:“白兄太謙光了。只要白兄字號一亮,這一帶還不是望風辟易。”
  白極煞星嘆道:“若在往時,白某倒有這份能耐,而今各路英雄畢集涼州,白菜的微名是提不起來了。”
  正說笑間,一條人影哩的一聲從身旁閃過,疾逾奔馬,勢若游龍,風清揚眼尖,一瞥之間看出是日月神教飛天神魔趙鶴,心中納罕,不知他忙忙的又去害什麼人了。
  忽然趙鶴折身返回,原來他從風清揚身旁掠過,只覺此人好生面熟,疾馳之間想出正是風清揚,不禁心生駭異,是以折回來瞧個清楚。
  白極煞星是被他打怕之人,見他猛地裡縱身而來,不由得慄慄危懼,手按刀柄,心下惕懼。
  趙鶴瞧也不瞧他,左一眼,右一眼打量風清揚不止。
  風清揚被他瞧得心中發毛,自己也局身上下看過一遍,除了衣服是新換的,並無變異之處,大感匪夷所思。
  趙鶴問道:“風公子,你原來沒死啊?”
  風清揚更感突幾,他知道趙鶴雖然詭計多端,手段毒辣,卻非口齒輕薄之輩,如此怪問必有情由,倒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雪噸道:“臭烏鴉嘴,打不過人家便咒人死,這算哪門子的英雄好漢?你們這些魔頭沒死,風郎自是要活上一百年,二百年,把你們這些魔頭殺個一乾二淨。”
  趙鶴道:“該死,該死。是我土時失言,姑娘責罵的是,風公子若是活上一二百年,我們這些魔頭也不消公子動手,幹耗也把我們耗死了。”
  風清揚忍俊不住,慕容雪也笑出聲來,聽他自責自罵,情辭懇摯,心中轟怒也釋然無餘,反覺趙鶴首次瞧著這麼順眼。
  趙鶴摹然“啊哈,啊哈”二聲長笑,縱身躍上一所房屋,穿房越街而去。笑聲中留下一串話語:“風公子,你既沒死,到城外五通廟瞧瞧熱鬧吧。”話語未盡,人蹤已杏。
  風清揚聽他笑聲中有幾分快慰,更多的是狂喜,倒似自己活著對他有莫大好處似的,大惑不解,他這番來去匆匆,益發詭密難測,但瞧他神態,殊無敵意,不知他又搞什麼玄虛。
  沉吟片刻,問道:“白兄,我蟄居多日,是否江湖上有我已死的流言螢語?”
  白極煞星老臉一紅,訪油道:“若非如此,貴派和峨媚派何以不計後果,尋寫幫死戰?
  只是在公子的好日子裡,我沒敢把這謠傳告訴你。”
  慕容雪“呸呸”連聲,直叫“晦氣”,道,“風郎,咱們喜日子裡,可別說不吉利的話,也不知是哪個黑心爛舌根的,造這謠言。”
  風清揚對此倒無忌諱,問道:“白兄,五通廟在何處?
  瞧趙鶴神秘中中的樣兒,我伯與我師兄們有關。”
  白極煞星道:“五通廟倒不遠,只是這群魔崽子狡詐多端,別是設了圈套騙咱們鑽。”
  風清揚不屑道:“能困住我的圈套,憑趙鶴還沒不出來,咱們速去那裡,我總覺有些不大妥貼。”
  三人加快腳步,向五通廟走去。
  明太祖朱元潭平定天下後,大封功臣,夜裡夢見許多士卒羅拜乞恩,朱元障道:“你們人數眾多,無從稽考,便五人為伍,處處血食可爾。”天下各州府便興建尺五小廟,祭把陣亡士卒,便是五通神廟,俗謂之“五聖廟”。
  三人頓飯工夫已來至郊外“五通神商”處,但見一個矮矮光禿禿的山坡上果然有座尺五小廟,遙遙望去有如蟻埂,若非白極煞星引路,還頗不易尋到。
  山坡周圍卻聚集了乾余人,端的是汪洋如海,人聲鼎沸中夾雜著刀劍兵刃的交擊聲。
  三人俱不知出了何事,風清揚卻隱隱約約猜到了七八分,攔住一人問道:“老兄,這裡出了何事?”
  那人幾自翹足向裡望去,不耐煩道:“華山派人為華山一風復仇,卻被丐幫困佐,看來要全軍盡沒了,你別拉我,正精采著呢。”
  風清揚心下一沉,回身對白極煞星道:“白兄,勞駕照顧一下內子,我先進去了。”縱身一拔,上了一人肩頭,此人尚未省覺,風清揚已踏著人頭、人肩,凌虛御風般飛過去,總算他輕功高絕,不過藉力立足而已,這些人紛紛仰臉看天,卻不明所以,還以為身旁人搗亂,罵聲不絕。
  風清揚轉瞬間越過密集人叢,衝入圈裡,果然是五師兄許青陽、七師兄鄧清微率座下幾十名弟子浴血苦戰,丐幫二百餘人擺成打狗陣,逐步縮小圈子,雖不時有人受傷,旋即便補上,華山派人個個浴血,不知是受傷,還是別人鮮血濺上,許青陽、鄧清微兩把劍舞動如山,丐幫倒一時突不破兩座劍幢。
  風清揚大喝道:“住手停鬥,風清揚來也。”這一聲舌綻春雷,宛若炸開一記霹雷,各人耳中俱感嗡嗡作響,須奧方消。
  交戰雙方亦被此粹然之變驚得怔任,待看清是風清揚落入場中,無不驚駭莫名,霎時間千餘人鴉雀無聲,個個口中如塞了麻桃般。
  風清揚見兩位師兄掛彩多處,不由得熱淚上湧,躬身到地,哽咽道:“見過五哥,七哥,是小弟累得兩位師哥及眾師姪如此,罪該萬死。”
  許青陽、鄧清微這才醒過神來,幾自懷疑身在夢中,摹然棄劍,雙雙搶上,抱住風清揚,熱淚潛然,卻說不出話來,渾忘了大敵當前,身處危境。
  其餘華山中人紛紛跪倒,口稱“見過師叔。”不少人已然哭出聲來。此番華山派人下山,原是聽聞了風清揚的“噩耗”,人情激憤,得悉丐幫主力遠征涼州,遂蜂擁而至,尋丐幫決戰,人人頭纏白布,“不”宇輩人臂帶黑紗,必欲與丐幫拼個玉石俱焚。
  不想天公戲人,在此競爾見到生龍活虎的風清揚,人人駿詫之餘,狂喜逾恆,不知所以。華山派人數漸多,門規益發峻嚴,是以“不”字輩弟子雖在重圍之中,依然執禮謹嚴,不敢稍墮。
  君山一役及涼州大小十餘戰,丐幫中人死傷已逾幹名,總舵被挑,尤為奇恥大辱,丐幫弟子人人如喪考姚,悲憤痛但之情殊不減於華山派人。兩路“哀師”相遇,殺得慘酷非凡,江湖各路好漢聞風而至,推波助瀾,交煽其焰,益發使情勢上漲,連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均無法排解。
  丐幫中人見風清揚摹然現身,險些氣得暈販過去。這些酷烈事件均由他之“死”而起,誰承想他居然完好無損從空而降,主持打狗陣的乃是掌缽龍頭陳舟,他怒火如焚,右手錘一擊左手缽,當的一聲丐幫打狗陣法迅即發動,遊走進招。
  華山派人以少敵多,之所以支撐不敗,除了許、鄧二人劍招凌厲,劍氣縱橫,多賴於當年段子羽創設的四人劍陣。
  此四人劍陣乃是融崑崙派“正兩儀劍法”和華山派“反兩儀刀法”於一爐,正反相輔,相反相生,其妙用威力足可與少林派的“羅漢陣”,武當派的“真武七截陣”一較短長,端的是天衣無縫,威猛無情。
  華山派“清”宇輩弟子九人,除風清揚外,六人屬劍宗,兩人屬氣宗,人人自情藝業不俗,不屑于練合擊之術,只傳於晚輩弟子,作保身克敵之用,氣宗中人視此為小道末技,專心習練內功,對此陣法倒荒疏了。
  許、鄧二位乃劍宗一系,座下弟子劍術純熟,只是此陣用于困敵固爾威力秦宏,劍勢向外便不免威力大減,饒是如此,四人一組,配合默契,亦令丐幫受創不小,推進極慢。
  當下許、鄧二人腳尖一挑,勾起長劍,兩人劍氣幹幻,只求阻敵,不求傷人,座下弟子亦四人一組,候進候退,伊若走馬燈一般,煞是好看。圍觀群豪轟雷價喝采不絕,山搖地動,益增威勢。
  風清揚情知事勢如此,已非言語所能化解,心中倒覺對丐幫負咎良深,竟爾忘了莊夢蝶諸人對自己的百般追殺,只盼此事得以快些了局,以免波及太廣。
  心念動間,已有三四名師姪負傷僕地,他摹然脫如鷹肇,向陣外掠去,許、鄧齊呼道:
  “九弟小心。”
  打狗陣法環環相扣,密不透風,一環遭襲,則環環相攻,所謂“牽一發麵動全局”風情揚一臨陣之上空,登時十幾柄刀劍棍杖齊地招呼上來,風清揚陡然長吸一曰氣,竟爾於絕無憑藉之空中雙腳虛踏,宛若登山般升高數尺,施出九陰真經中“上天梯”的至上輕功來,諸般兵器皆從足底盪過。
  山坡周圍千餘人看得目眩神搖,嬌舌不下,實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等不可思議的輕功。
  風清揚兩臂一振,頭下腳上直撲掌缽龍頭陳舟而至,陳舟見其勢頭迅猛,不敢正擦其鋒,滑步避開。風清揚身子一折,雙腳分踢,將兩名丐幫弟踢倒,飄然著地。
  霎時間幾名弓幫中人圍到,風清揚掌劈措戳.肩頂膝撞,指東打西,勢著飄風,將幾人打倒在地。
  眾人只道風清揚劍術精絕、輕功獨步,不想他拳腳功夫亦如是剛猛,懼轟然喝采。
  風清揚左衝右突,意欲擒住掌缽龍頭,則打狗陣法不攻自破、掌缽龍頭自知非他放手,只調遣人手拖伎他,自己加緊攻勢,意欲一鼓作氣將陣中華山派人料理了,再合力對付風清揚,縱然此時在風清揚手上損折些人手,亦無暇顧及了。
  風清揚片刻間擊倒十餘名丐幫中人,這些人俱是二三流庸手,不過仗恃陣法之利使華山派人受挫,若單打獨鬥,還真不是對手。風清揚對付這些人自是綽有餘裕,若非想擊破“打狗陣”,還不屑於與此輩動手過招,勝之不武,有損身份。
  丐幫中人亦是以死相拼,明知不敵,仍潮湧而上。風清揚不願殘傷人命,是以倚天劍始終未出,這些人的武功在他獨孤九劍的法眼中,破綻百出,不值一曬,隨手擊出,恰中要害,卻也手下留情,單點穴截脈,使之一時不得逞凶。丐幫打狗陣法雖非同小可,也是困人威力無比,反向拒敵與一般群毆亂鬥殊無二致,霎時間被風清揚擊倒一片,當者無不披靡。
  然則掌缽龍頭視如不見,手中敲擊聲如暴雨驟至,打狗陣勢益發兇猛,陣中圈子愈縮愈小,已然近身肉博,諸般兵刃敲擊聲如黃鐘大呂,轟然雷鳴,連受傷人的呻楚慘叫均淹沒無聞。
  風清揚心中怒急,卻仍狠不下心拔出倚天劍狂斬亂劈,忽然心思一動,直衝入丐幫人群中,使開練熟不久的“鬥轉星移”功法,頓時將丐幫中人向自己發來的招術盡皆移注到他們同伴身上。他雖只練到第二層次,但內力深湛,這些人又沒有幾個真正的高手,個個著道兒,風清揚一招便擊倒二人,當真事倍功半,大奏其功。
  丐幫中人不明所以;紛紛罵道:“你奶奶的,窩裡反哪”“你為甚打我?”諸般質問,咒罵亂成一片,登時打狗陣法斷了一處缺口。風清揚興致意飛,兩手電閃,被他手沾上的人的兵刃拳腳全招呼到同伴身上,眾人如遇鬼魅,齊聲叫喝道:“妖法,這小子死後還魂,會了妖法了。”紛紛閃避不選,手上更是半招不敢出,打狗陣亦稀哩嘩啦,土崩瓦解。
  掌缽龍頭見識廣博,摹地想到一事,面色陡變,噹噹當連敲三下銅缽,卻是撤陣之令。
  其實毋須發號施令,丐幫中人早已退潮般撤去,集結一處。
  許青陽、鄧清微等人正感不支,忽見丐幫中人哇哇亂叫亂嚷,自行撤陣,均感匪夷所思,不知他們何以為山九仍,卻功虧一贅,風清揚的大手筆他們在圈內未能見到。這些人精力消耗殆盡,如此了局倒是意外之喜,均站立當地,調息養息。掌缽龍頭臉色鐵青,哼道:
  “堂堂華山一風,何時又投到慕容門下?不嫌有損身份嗎?”
  風情揚目的已達,並不窮追,見幾位師姪已然屍橫於地,傷者更不可計數,右手徽顫,直欲將這起人屠盡,但四下瞻顧,丐幫中人死傷更多,所餘者不足百入,一時心中茫然,無所適從。
  許青陽處事練達,風清揚依然活著已是意外之喜,隱隱也覺得對丐幫下手太辣,至於座下弟子損折幾位,乃武林爭奪不可避免,倒不甚著意。遂開口道:“陳大龍頭,天幸我九弟無恙,今日咱們適可而止,貴幫如有意,來日咱們再切磋技藝。”
  陳舟憤憤胸臆,但打狗陣已破,又無人抵得風清揚神勇。許、鄧二位雖然帶傷,亦非易與之輩,許青陽既將生死之搏改為技藝切磋,自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勢逼如此,也惟有藉坡下驢,回去後從長計議,冷冷道:“丐幫永不敢忘華山大俠的恩德,他日定有重報。”一行人搶死扶傷,個個面有慚色,低頭離去。
  圍觀群豪登時散去大半,這些人中有不少與華山派有過往來,卻又不敢得罪丐幫,便只作壁上觀。此時見華山派獲勝,忙腳底抹油,溜之乎也。惟恐被華山派人看見,不免顏面無光。倘若華山派恨起來,更是天大的禍殃。
  風清揚為眾人包紮傷口,見到幾名師姪的尸身,垂淚不止,歉疚殊深。
  慕容雪和白極煞星此時才走過來,適纔慕容雪搓手頓足,恨不得插翅飛越人叢。匣耐她輕功平平,欲效風清揚之故技,自是不能,“凌波微步”雖然精妙,但人牆無落足之處,唯有乾著急的份兒,此刻群豪散去,才得以通過。
  慕容雪見風清揚夷然無損,芳心大悅,衝許青陽、鄧清微二人道:“你們兩人好得很那,我倒要好好謝謝你們。”
  許青陽、鄧清微聽得匪夷所思,大惑不解,不知其意何指。
  風清揚忙過來道:“雪兒,這是五哥、七哥。”
  慕容雪斂襖為禮,口稱“見過五哥、七哥。”
  許、鄧二位還禮不迭,仍不解道:“九弟,這位姑娘?”
  風清揚面色微紅,購購道:“這是慕容雪姑娘,是小弟的……”一時殊難措詞,說朋友固爾不對,說“內子”又這近荒唐,雖然他率性放縱,不拘禮俗,但二人無父母師長之命,亦無三媒六證,“內子”二字究難說出,登時語塞。
  白極煞星適時湊趣道:“內子。”
  許青陽、鄧清微轟然大笑,門下弟子們亦個個掩口竊笑,只是不敢出聲。
  鄧清微笑道:“五哥,咱們這可真成了外人了。我們這些外人為九弟出了這麼大力,不知弟妹怎樣答謝我們?”
  慕榮雪那句話衝口而出,未加思慮,被白極煞星和鄧清微打趣得嬌羞無地。
  許青陽見二人狼狽圖章,分解道:“我們兩人做師兄的客地相逢,也拿不出什麼見面禮、就對折了吧。”
  鄧清微仍不依不饒,回身罵道:“一群呆子,還不過來扣見九師母。”幾十名弟子立時扶傷跪倒一片,齊聲道:“弟子扣見九師母。”當真伏身於地,扣起響頭來,實是恭謹無加。
  幕容雪哪見過這陣仗,霎時慌了手腳,一閃身躲到風情揚身後,再不肯露面,風清揚亦是手足無措,面色紫脹。
  許青陽笑道:“好了,七弟,你再欺負九弟,小心大師哥揭了你的皮。”
  鄧清微一吐舌頭道:“大師哥歡喜還來不及呢,我這會兒便有什麼過錯,接了九弟大駕回去,大師哥也會赦免的。”
  大家鬧了一通,悲戚之情大減。
  許青陽早瞥見白極煞星神氣內斂,武功大是不弱,卻想不出是哪門哪派的成名人物,不敢怠慢,拱手道:“恕在下眼生,請教這位仁兄台甫風清揚忙道:“都是七師哥鬧的,我倒忘了引見,這位是白自在自兄。”他知道兩位師兄剛腸疾惡,白極煞星聲名太過狼籍,唯恐有甚衝突。
  白極煞星的字號江湖人無人不曉,“白自在”卻是無人得知,許青陽、鄧清微不免公有疑惑,卻也未往深處想,拱手為禮,連道:“久仰。”
  白極煞星心中雪亮,並不介意,還施一禮,便向風清揚辭別,風清揚雖有些留戀,但想此後不知有多少兇危大戰,白極煞星脫身事外自是大佳,便不強留,一揖送客。
  華山派人人身上有傷,筋力疲殆,便都坐在小廟前的山坡上將養氣力。傷勢較輕的弟子埋鍋造飯,燒水煮茶。
  其時已近仲夏,一陣清風諷然而至,旋即暮雨瀟瀟,浙浙瀝瀝,一掃炎威。連地上斑斑血跡也沖刷無遺。
  華山派攜帶有帳篷,迅即支起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帳篷。許青陽將自己的帳篷讓與風清揚,與鄧清徽合住一處。
  用過晚飯,風清揚便至師兄帳篷裡敘話,他與兩師兄平時相聚不多,經過此番大戰,心生感激,親近許多。
  許青陽見別無窮人,便鄭重道:“九弟,你此番鬧得成不像話了。丐幫莊夢蝶雖鋒芒畢露,卻也未見得敢惹到咱們兄弟頭上,定是你做得太過,以致鬧得無法了局。”
  言語中大有責備不滿之意。
  風清揚惶恐站起,知道五師兄為人剛正,果敢有謀,乃劍宗第二位高手,幫中一些閒雜庶務多為他所料理,是掌門師兄的左右手,是以派中上下畏他有過於掌門。風清揚聽他語氣嚴厲,不免滿肚皮委曲,一時倒不知從何說起。
  鄧清微賠笑道:“五哥,九弟雖說頑皮愛鬧些,那也是天真未混,但大事上不會差的。
  況且縱然有些徽不是,丐幫也該看在段師叔份上,多加容讓。”
  許青陽聽他提到段子羽的名頭,忙立身站起,如對其人。待鄧清微說完,正色道:“七弟,段師叔有再造武林之大功德,對我等更是恩德如海,華山派得有今日規模氣度,全仗他老人家一手之力,武林中人人知曉。我對九弟嚴些,無非伯他做出什麼事來,于段師叔清名令譽有沽。”
  風清揚心下著惱,他這八位師兄幾乎人同此心;平時在派中不是督責他勤修武功,便是大講為人立身之道,面孔緊扳,難得見到笑容,倒似他是個賊坯子,不嚴加管教便要為害四方,茶毒武林。明知他們是為自己好,反感卻日日見長,他平時少在派中佐,亦是圖個耳根清淨。
  現今見五師兄大義相責,心中一氣,索性不將事情原委說出來了。
  許青陽見他沉默不語,還以為自己一言而中,心下不禁焦躁起來,皺眉道,“咱們此番出師,原是誤信了傳言,以致鬧得天翻地覆,連少林、武當的面子都卷了。倘若事情果真如此,咱們佔的理正,縱然派毀人亡,亦不損華山派數百年俠譽。可是現今九弟分明好好的,這可如何向江湖同道交待,倒像咱們蓄意無事生非,挑起事端,這樣少林、武當恐怕也要站在丐幫一面了。”不禁躊躇萬端,思謀不出了局的善策。
  風清揚怒氣上湧,面色紫脹,冷笑道:“依五哥之言,小弟倒是活著的錯了,這倒好辦,小弟自己割下頭來,你們拿去向天下武林謝罪吧。”伸手便去拔劍。
  鄧清微急忙抱住,道:“九弟別誤會,五哥絕非此意。”
  許青陽亦覺失言,但自己所說也確是實情,又想他闖出俗大的禍事猶不知悔過,反以死相脅:倘不藉機彈壓,挫其驕性,令他守規蹈矩,日後說不上連少林寺的大雄寶殿也敢拆了。”
  當下怒道:“九弟,你這算什麼?我們學武之人,不過格守‘俠義’二字,更要拿得起,放得下,有錯必改,善莫木焉。你如執迷不悟,估惡不俊,將來聲名掃地,連段師叔的英名亦要被你帶累。”
  風清揚慧怒益甚,冷冷道:“我自問沒做過錯事,無過可改。我是我,我師父是我師父,請莫混為一談。師哥們的盛意小弟心領,請轉告掌門師兄,請他明日日收兵回華山,我這便尋丐幫去,任他們將我千刀萬剮以洩其憤,決不再帶累師哥們。”奮力掙脫開鄧清微,冒雨衝將出去。
  許青陽不想他如此出言頂撞,氣得手足皆軟。鄧清微沒拉住風清揚,惶急之至,連喊:
  “九弟,你快回採。”
  卻無回音。
  鄧清微急得面如土色,許青陽憤然扯下頭上白布,氣道:“我們為他戴孝出戰,他卻這般對待我們。”
  鄧清微與許青陽出諸一師之門,交誼最厚,平時對這位師兄頗為恭敬,此刻急的亂道:
  “五哥,今日之事是你的不對了。便要責罰他亦當先問清楚,怎能用重話傷他,他萬一出了事,咱們怎麼向掌門師兄交待。”
  許青陽冷靜下來,亦感後悔,苦笑道,“七弟,我這全是為他好,嚴師出高徒,段師叔歸隱,咱們便當負起重責,方對得起段師叔委託,九弟的性子著不管束,那還了得?”
  鄧清微沉吟道:“咱們兄弟豈有二心,只是段師叔亦從未重語呵責過九弟,咱們做師兄的如此嚴厲,我常覺不妥,九弟的性子是放縱些,可比起段師叔當年,卻差得遠了,有其師必有其徒,九弟性情已成,未必是咱們改的過來的,倘若因此真出個三差二錯。咱們倒真的對不起段師叔了。”
  許青陽浩歎一聲,不再言語,望著帳外陰沉沉的夜色,聽著漸瀝雨聲,心也懸到嗓眼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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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天師救駕真武觀

  風清揚衝出帳篷時,便覺一只溫軟滑膩的手抓住自己。
  原來兩個帳篷相距甚近,慕容雪聽到他們師兄弟起了爭執,急忙趕了過來,在帳外偷聽,一旦風清揚受師兄的欺負,便要仗義拔劍了。在她眼中便只有一個風郎,可萬萬容不得旁人欺侮,管他是風郎的什麼人。
  風清揚一握到她纖纖柔軟,登感溫暖,兩人於漆黑的夜裡不辨東西,信步行去。
  行不多時,看見一座道觀,其時大雨如注,兩人衣衫盡濕。風清揚在大雨中疾馳,漸漸清醒過來。深怕慕容雪淋出病來,遂上前扣擊觀門。
  誰知觀門應手而開,裡面寂無聲響。風清揚走進去,晃亮火折,果然是座無人的道觀。
  似乎觀中道士因故遷往別處。觀中房屋還算潔淨,競爾有不少遺棄下來的日用物事。
  風清揚點亮兩只蠟燭,插在真武大帝的神像前,見真武大帝神威凜凜,塑的栩栩如生,便向神像敬了一柱香。
  慕容雪進來,笑道:“你許什麼願呢?”
  風清揚笑道:“我是祈請真武大帝保佑,讓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開。”
  幕容雪道“你就是這張嘴甜,哄的人要不得。有這本事怎麼適纔不哎哄你師兄,鬧的大雨天跑出來,害的人家陪你挨淋。”
  風清揚登時面色不怪,慕容雪自悔失言,忙岔開道,“我也來許個願。”拈了一注香,做出恭恭敬敬施禮模樣。
  風清揚還是破題兒頭一遭見她如此鄭重其事,轉念即悟到,她是要哄自己歡心才這麼做,心下好生感激,看她身上衣裳緊貼腸體,玲斑曲線畢露無餘,仙姿曼妙,起拜之間煞是惹人情思,益發愛憐,將兩只破衣櫃劈成木塊,燃起堆火讓她烤中衣服。
  慕容雪手持一根蠟燭,鑽進一個小屋裡換衣服。風清揚坐在火堆裡,聽著小屋內習習簌簌的脫衣聲,腦中浮現出慕容雪羊脂白玉般的玉體,不由得欲焰蒸騰.情思大動,忽然仰面看見真武大帝正威嚴地正視他,“啪”的一聲自弓打了自己一耳光,空寂的大殿上.甚是響亮。
  慕容雪聞聲,心下駭然,推開房門探身出來,驚問道:“出了甚事?”
  風清揚回身一看,她半個身子傾出門外.光潔秀美的脖頸下,一對豐滿如玉的乳房上下起伏,滿面惶然之色,忙一指真武大帝道:“快回去,莫讓他看見。”
  幕容雪縮身道:“他敢看,我刺他眼珠出來。”房門砰然合上。
  風清揚靜坐片刻,不知不覺間,無數往事齊湧心頭,酸、甜、苦、辣無所不備,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淒涼,自己此番與派中最具實力的五師兄鬧翻了臉,今後在派中愈發孤獨。諸位師兄之所以不藉一切,強挑丐幫,無非是因自己之“死”,要在自己師父那裡有個交待。
  言念及此,愈益心灰意冷,只覺自己不過是在師父大名下活著的一個影子,“風清揚”
  三字毫無價值。旁人無不豔羨他得天獨厚,惟有他自知這不堪之負荷,他忽然感到活的太累,而且毫無意義,師父便如真武大帝般,牢牢罩住自己,自己縱有天大的能耐,亦脫不出那神的光環籠罩中。
  慕容雪步願如貓般掩向風清揚,意欲給他個驚喜,忽見他神態肅然,意興闌珊,還以為他在生師兄的氣,便放重腳步,走到火堆對面。
  風清揚眼前霍然一亮,但見慕容雪雲鬃高聳,宮裝艷絕,蛾眉淡掃,清麗出塵,走動之際,環佩楔然,把白極煞星所送的珍寶首飾盡數戴上。風清揚先前見到那些珠寶,只覺其俗,不料慕容雪戴上,陡然生輝,熠熠奪目。一時間不知把她比作玉環飛燕,還是飄渺雲中的仙子來得貼切。不禁意亂神迷,嬌舌不下。慕容雪固美到極點,但先前不過是江湖俠女本色,潑辣任情,敢愛敢恨,這一番妝柬,大增雍容華貴之風采,令人自慚形穢,不敢逼視。
  慕容雪得意非凡,“女為悅已者容”,自己這番功夫大具神效,心中大是受用。
  風清揚半晌方道:“你快站開吧,否則真武大帝可要嫉妒你了,你一站那兒,他一絲風采都沒了。”
  慕容雪咯咯笑道:“油嘴兒,重色輕友已然不對,重色輕神可要遭天譴的。”緩步走了過來。
  風清揚伸手攬住她盈盈一掏的秀腰,慕容雪順勢跌坐在他懷裡。風清揚道:“我晚上吃的清水面,怎麼會嘴上有油?”低頭向她唇上吻去,慕容雪只求他歡心,略一撐拒,便任他狂吻面龐和秀頸,顫聲道:“九弟,小心些,別弄散了我的頭髮。”
  風清揚聽著她顫聲柔語,益發銷魂,直親到淺露在外的椒乳,咬嚙吮吸,花樣翻新,弄得慕容雪酥軟如綿,面紅如火,好弟弟已叫了幾千萬遍。
  風清揚興不可遏,橫托起她向房內走去,見房內有張寬大的雲床,遂將自己行囊內遮御風寒的貉皮輕襲鋪在上面,慕容雪煞費苦心的妝束霎時間被他剝得一千二淨,兩人便在雲床上款款動作起來,房外的風雨聲與屋內的斷雲零雨融成一片,當真是天人合一。
  兩人足狂了半宿,方鳴金收兵,慕容雪已軟癱熱化,倦伏在風清揚懷中,溫順無比。風清揚猶摩婆著冰肌玉骨,下下其手,遊走不停。忽然嘆道:“雪姐,我在這世上就只有你了。”
  慕容雪幽幽道,“你那幾位師兄對你也蠻好的嘛,我看了他們白天的樣子,都好感動。
  一時言事不合,何必往心裡去。”
  風清揚憤激道:“我何嘗不這麼想過,後來才知道,他們不過是聽到傳言,說我死了,怕對我師父沒法交待,才出來裝裝樣子,這會兒子見我沒死,又恨不得我死了好向其他門派交待。”
  慕容雪感到他身體發顫,他們師兄弟的爭執亦是親耳所聞,親目所見,不由得為他心酸,把他的頭攬到自己雙乳間,愛憐道:“以前你說那些話我還不信,誰知句句是實,你也甭管那麼多,乾脆到我家裡住,有姐姐疼你、愛你也就夠了。”
  兩人一個鑽牛倚角的自傷身世,一個信以為真的百般撫慰!殊不知離實際差了十萬八千里,卻也說得圓全。
  風清揚忽然坐起,側耳謗聽,雙眉一軒道,“這麼大的雨,怎麼會有人來?”兩人迅即穿好衣服,慕容雪此次所著乃是一套勁裝,以備不虞之虞。
  風清揚尚未出房,已聽得察察的步履聲,有人嚷道,“有人嗎?我等借宿一夜。”人已老實不客氣地走進大殿。
  風清揚開門一看,殿上疏疏落落站了四個人,其中居然有兩人認得,一位是洛陽金刀門少門主歐陽飛,一位是北六省綠林道總瓢把子賽金剛吳是非。
  吳是非視面楞然,歐陽飛更是老大的不自在,風清揚心下納罕:一位是俠叉道名門公子,一位是綠林盜賊,怎地走到一處了?轉念交想:自己和白極煞星不也是這般不倫不類嗎?想必他們也是英雄相藉,說不走還拜了把子,心下釋然,笑道:“原來是吳大老板和金刀公子,兩位到這裡發財?”
  吳是非滿面堆笑,拱手道:“是風公子,邂逅相遇,倒是巧得很,前幾日謠傳公子不幸故世,兄弟我痛不欲生,今日又睹尊額;實是三生有幸。”
  風清揚肚裡好笑,淡淡道:“倒勞吳老闆掛懷了,不知兩位身中的毒解了沒有?”他記得這二人被賀子路逼服“三屍腦神丸”,雖不知那是什物事,從群豪聞名色變,寧死不肯服的神態上推測,必是一種控制人的慢性奇毒,甚是關心。
  兩人聞“毒”色變,火光下面色發綠,吳是非強笑道:“解了,兄弟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解瘴避蛇的藥物,姓賀的故意聳人聽聞,拿來嚇人的。”
  風清揚半信半疑,卻也沒往心裡去,淡淡道:“如此最好,這兒有火,幾位烤烤衣裳,驅驅寒氣,風某失陪了。”輕身回到房中,慕容雪聽到金刀公子在外面,極厭惡他灼灼似賊的目光,遂不露面。
  兩人並臥在雲床上,忽聽吳是非高聲道:“歐陽公子,木柴燒盡了,待我去尋些來。”
  隨著便是輕輕的腳步聲走出觀外。
  慕容雪“噬”的笑道,“這人也是個呆子,大雨天裡哪有乾柴,虧他怎麼當的強盜頭兒。”
  風清揚登時起疑,吳是非與歐陽飛說話何以這麼大聲,倒似說給自己聽的,他心中一動,恍然明白,低聲道:“這人多半已歸順了日月神教,咱們要防他暗作手腳。”
  話音未落,只聽得砰砰兩聲,傾窗看去,天空中陡然升起兩顆旗訊火花。這火花製得甚精,居然在大雨溶液中久聚不散,煞是醒目,幾十裡外皆能望見。
  風清揚嗆鵬出劍,罵道:“好賊子,敢在我面前玩障眼法。”一腳踢開房門,搶身出去。
  吳是非剛從外轉回,見此形景便知形跡已露,死自強笑道:“風公子尚未安歇嗎?”
  風清揚冷笑道:“我倒想安歇,可惜這把劍未飽飲人血,不肯老實在鞘裡呆著。”挺身一劍刺到。
  吳是非一閃避過,低聲賜道:“纏住他遊鬥,耗他內力,大援馬上就到,咱們也可解終身之苦了。”
  風清揚聞言,劍勢一頓,道:“難道魔教要你們風某的人頭交換解藥?”
  吳是非道:“風公子真是英明。可惜太聰明的人不得長壽。”
  歐陽飛獰然道:“風公子,那日你若早些出乎,我何致到這步田地?我四位叔叔也不會自殺當場,得罪莫怪。”
  他本是名門之子,少年俊彥,雖輕薄浮滑,本性倒不太壞,不過事勢所追,不得不爾。
  風清揚對幾人被逼服毒,以致不得不受人控制利用,甚是憫藉,此時方恍然另外二人是洞庭取義,只因當時他正與慕容雪說笑,一瞥間見二人接到一個繡囊便駭然奔逃,尚感匪夷所思.現今已心中雪亮,這些人均被駕子路收進教中?為虎作帳。吳是非、歐陽飛身中毒,洞庭雙義大概是有甚把柄落在貿子路手中。
  心中一面推測,手中劍卻不絕揮出,歐陽飛一柄八封紫金刀舞得呼呼作響,卻近不了他身閡三尺之地。
  吳是非手提鏈子槍,準備加入戰團,但見歐陽飛縱高伏低,刀風霍霍,已將風清揚罩住,似乎百八十招即可將其拾奪下,倒不免詫異莫名,暗思道:“近年來這小子名滿天下,原來也不過爾爾,早知如此,那兩枚求援火花倒可省了,只不知教主為何對他忌憚之甚,千叮萬囑。一遇風清揚,便發出訊號,合圍攻擊。
  正思忖間,忽聽一聲嬌比,劍風霍霍,卻是慕容雪一劍刺來,吳是非鏈子槍一盪,鐵鍊向劍上卷去,槍頭卻筆直刺去,一招之間兼有軟鞭、長槍兩家之長,大是不俗。
  慕空雪掣劍換招,霎時間攻出七八劍,吳是非鏈子槍抖得筆直,哩哩哩連刺八槍,慕容雪連連後退,身子幾已靠在牆上。
  風清揚喝道:“凌波微步。”
  慕容雪身子一晃,已從層層槍影中一閃而出,吳是非眼見她被逼入死角,心中大喜,一鎗刺去,楔然刺入牆壁,慕容雪已然轉到他背後,吳是非如遇鬼魅,大駭欲死,他全力刺出一槍,怎麼也料不到慕容雪會轉到他背後,深恐慕容雪在他背上刺上一劍,急切之中,無暇細思,縱身前躍,轟隆一聲將牆壁撞出個大洞。
  饒是他匪號“賽金剛”,體壯如牛,皮租肉厚,亦被反彈之力震得五內沸然,筋骨欲脫,當即暈了過去。
  他卻不知慕容雪只學了一中“凌波微步”,行走起來躲避騰挪固然極妙,手上卻遞不出招式,只是個挨打還不了手的局面,不過若想打到她卻也並非易事。
  風清揚喝聲採,身上卻冷汗直流,他關心過切,萬一慕容雪的“凌波微步”忽然不靈光了,豈非糟之極矣,縱然將這四個千刀萬剮亦難贖萬一。手上一劍削出,一聲輕響過處。歐陽飛的紫金八封刀從中而斷,猶如切豆腐般。
  歐陽飛心下大駭,縱身後躍,風清揚如影附形,身影一晃,已閃到他身前,五指疾出,已扣住他胸前“玉掌穴”,隨手將之拋出門外,仰天跌在雨水中,歐陽飛奮力欲起,哪知風清揚指力透處,早將穴道封死,絲毫動不得,一任那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
  洞庭雙義見慕容雪內力平平,劍術亦不甚高明,卻以如鬼似魅的身法弄得吳是非狼狽閡章,負傷不起,相顧駭然。慕容雪腳步邁開,便收柬不住,東一閃,西一晃,飄飄落仙般向洞庭雙義衝來。洞庭雙義固爾心中發毛,小心戒備,慕容雪更是連珠價叫苦不選,這豈非自投虎口,偏生功力全貫注在腳上,卻又無法自控,只好閉起眼睛,聽天由命了。
  洞庭雙義益發駭懼,不知她緊閉雙睜又是什麼邪法,還未思解明白,人已衝到,只得硬著頭皮,各挺峨媚刺向她左右脅刺去。心下卻戰戰兢兢,刺出去的招式也慢了許多。
  慕容雪早從二人之間候然而過,洞庭雙義招到中途,便止而不發,倒似他兄弟二人自相爭鬥一般,二人均慶幸自己英明,這一招倘若發得急了,豈非要刺到自家兄弟身上,復想到姑蘇慕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名頭,料想這恐怕便是了,吳是非先著了道兒,自己若非鑒于前車之覆,亦不免重蹈覆轍。
  雙義越想越覺得所料極是,駭懼愈增,急中生智,竟爾籌思出應付之良策:你不過以我的招數反施於我,我若不出招,你無招可反,便莫奈我何了。他二人在洞庭湖上打破遊客商賈,一對峨媚刺殺人無算自己可不想嘗嘗這峨媚刺透肌入骨的滋味。
  是以雙義兄弟見慕容雪在身邊繞來繞去,不單不再出招,反而躲避不迭,慕容雪閉目行步,滔滔不絕,亦復怪異之至,雙義兄弟躥高伏低,依然閃避不開,數次險些被慕容雪撞上,雙義兄弟更覺眼前這小組成也邪門,卻不知只消峨媚刺亂刺亂點,即可將之除掉,倒把蛾媚刺緊藏背後,惟恐被她在手上反施過來。
  風清揚早巳將歐陽飛製住,本擬過來將雙義一併料理了,卻被這奇異的景象弄得匪夷所思,不知洞庭雙義中了什麼邪,慕容雪的“凌被微步”是挨打不還手的,這二人怎的又依樣照描起來,莫非這套步法真的是邪法?
  洞庭雙義眼見避無可避;再退便是火堆了,把心一橫。向上一躍,雙手攀佐大梁,心下驚魂方定,死自慄慄危懼,渾身汗透,吊在大大樑上不敢下來。
  慕容雪明知是火堆,卻也無法收伎腳步,直向火堆邁去。風清揚熟穩步法中六十四封方位,自是知道她步子所落之處,搶先一步邁到,輕舒猿臂,將她抱了過來。
  慕容雪睜開眼,一吐舌頭道:“好險。”
  風清揚笑道:“不是你好險,是兩位梁上君子好險。”
  幕容雪向上一望,奇道:“姨,他們上去做甚?是在練鐵臂功嗎?吊在上面好累的,快下來吧。”
  雙義中老大嚷道:“小丫頭,甭想讓我們上當,你們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再厲害,我們一招不出,你便無招可反,看你還有什麼道行。”
  風清揚此時方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二位仁兄果然高明,高明之極矣。這般高明的法門除了洞庭雙義.當真無第三人能想出,佩服,佩服。”
  雙義雖知他是出言譏刺。心中卻也不免有幾分得意,醒醒如醉,只覺這是對討慕容神技的不二的法門,除了自己兄弟。斷無第三人能想出、將來武林史上,洞庭雙義的大名可要大書特書幾筆。所謂不戰麗屈人之兵也。益發死吊在梁上,不肯下來。
  忽然“睹”的一聲,風清揚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洞庭雙義,破空之聲已至背後,風清揚聽風辨形,身子一扭,一柄鏈子槍擦脅而過,卻是吳是非暗中偷襲。
  吳是非暈過去不久便即醒轉,越思越想懊喪愈甚,後見洞庭雙義與慕容雪那場怪戰,他身在局外,心中了然,畏懼之意大減,見二人不備,悄悄拔出鏈子槍,暗下毒手。
  風清揚大怒,一劍當心刺去,吳是非鏈子槍一抖,向劍上卷去。風清揚冷冷一笑,任他鐵鍊捲上,劍勢一攪,鋒然一聲,半截鐵鍊帶著槍尖凌空飛去,釘入洞庭雙義所攀的梁上。
  洞庭雙義嚇得渾身發抖,暗道:“這小子更加邪門,旁人的招式怎麼反施到我們這邊來?”心中又覺得老大的不妥,自己不出招也還罷了,他若將別人的刀劍拳腳反施過來,可如何應付?一時間搜腸刮肚,訪撞無計。
  風清揚恨吳是非狡詐,倒不想一劍刺死他,待他揮起半截鐵鍊當短鞭掃來,心思一動,劍上用起“鬥轉星移”神技,在鏈上一點,鐵鍊候然轉去,正卷在吳是非脖頸上,登時絞得舌吐眼凸,五官挪位,竟爾自己將自己勒死了,這情形若非有人看到,還真以為他是自溢身亡的。
  慕容雪連聲喝采,喜道:“風郎,你真行,幾天的工夫又精進了一層。”
  風清揚這才恍然,自己用的乃是第三層功夫,可自己何以又進了一層功夫,卻也不明其所以然。
  其實“鬥轉星移”神功端賴內功精湛,手法巧妙,風清揚修習九陰神功,內力已臻化境,所欠缺者手法而已。
  武功之道內力修為最為艱難,慕容世家幾百年來罕有大成者,即因內力修為不夠,種種精妙奇絕,匪夷所思的手法便施展不出,而內力修練絲毫勉強不來,是以代代人徒發浩歎,乾脆不出江湖,是以近世慕容氏之名已無人知曉。
  直至慕容絕天賦奇才,又藉數代先祖練功之經驗,至四十歲上始將“鬥轉星移”練至第六層功夫,又遍習各門各派武功。近幾年方因一大變故,行走江湖,使姑蘇慕容之名再度邁出武林,大放異彩。
  風清揚其時內力之強,與慕容絕相比,已不逞多讓,悟性之高,世罕其匹,所欠缺者不過手法之精熟純粹耳,單以這一招而論,已頗有第六層功夫的景象。縱然慕容絕親自出手,亦不過如此。不過吳是非並非一流高手,是以用第三層的手法亦可達到第六層的效果。慕容雪家學淵然,眼光自是老到,所評甚是允當。
  風清揚見吳是非已斃,不屑於去殺洞庭雙義,何況他二人堅執不出招的法門,殺之有損身份,便向殿外行去,意欲將歐陽飛搬回來,大雨中淋了如許多時,也儘夠了。
  方行到殿門,摹然警覺,手中劍候左右刺出,哎喲兩聲慘叫,殿門兩側各有一人手摀胸口,滾倒於地,風清揚不進反退,果然一人從層窗撲入,疾向慕容雪抓去,慕容雪不虞有此,待要邁開“凌波微步”,那人手指已觸到她肩頭,唬得驚叫出聲。
  風清揚劍如閃電,疾向那隻手腕削去,那人此時要捉住慕容雪,倒是容易,不過一隻手腕不免要被割去,他候然縮手,疾衝之勢不停,直從風清揚頭上掠過,在殿門上輕輕一擊,身輕如燕般落了下來。笑道:“風公子好劍法。”
  風清揚怒道:“趙鶴,你也是個人物,怎麼專幹這等沒出息的勾當。”
  趙鶴兩手空空,笑吟吟地看著風清揚,道:“風公子,這可怪不得我,你手中倚天劍太過鋒利,無論什麼兵刃當之立折,趙某空手焉能敵得,只好向尊夫人下手了。”
  風清揚道:“趙兄之言是說我倚仗寶劍之利嗎?
  趙鶴道:”正是,咱們不妨空手對空手,趙某如輸個一招半式,任憑你處置,如何?”
  言下頗為自負。
  一人從殿門外施施然走進,笑道:“三哥,這話可錯了。風公子乃華山劍宗高手,一身造詣全在劍上,不似三哥這般多才博藝,以拳腳對拳腳豈非故意佔人便宜?
  風清揚見是沈四絕現身,這番話也陰損之至,意欲激得自己空手對敵。他自知寶劍上佔的便宜太大,若是比武較技,殊不公平,但這些人個個表面冠冕堂皇,實則陰險毒辣,萬萬不可上當,遂冷笑道:“敗軍之將,也豈在此言勇?趙鶴,咱們另訂時日,風某便空手陪你打一場,現今我卻要大開殺戒了。”提聲喝道:“房上、房下的魔賊,一齊現身吧。”
  趙鶴揪然色變,不想轟轟雷雨聲中,風清揚競爾能聽到房上人輕微移動和房外人的呼吸聲,耳力之佳,實是駭人聽聞,自傀不如遠矣,一拍手,房上果然躍下許多人來。
  風清揚不禁心下大驚,原以為不過二三十人,而今細聽,居然有百人之多。趙鶴當真要用人海戰術了。這般群毆亂鬥,自己倒可保無虞,仗倚天劍之威,衝殺出去亦非難事,可慕容雪便難保萬全了,心亂如麻,籌思對策。
  慕容雪悄聲道:“沒關係,你打你的,我待會兒使開凌波微步,料他們也捉不到我。”
  風清揚苦笑不已,倘若她將步法學全,只消不遇上“大羅漢陣”、“打狗陣”之類的陣法,倒真不易被困住,這套步法精微玄奧,絲絲合扣,只習一半,便有另一半的缺陷,絕非保身萬全之策.但事已如此,亦惟有硬拚一途。
  趙鶴揚聲道:“風公子莫怪我等倚多為勝了。不過風公子倘若肯將敝教之物賜還,我等立刻離去。”
  風清揚焉肯示弱,忽然對慕容雪道,“他們既然用這等下三濫的勾當,你便用九陰白骨爪招呼他們吧。雖然這爪法太過殘忍,但勢逼無奈,也只好破戒了。”
  慕容雪冰雪聰明,危難之中腦子益發靈光,其實她根本不知九陰白骨爪是什麼爪法,但眼角瞥處,見趙鶴、沈四絕均驚然驚畏,便順著話頭道:“可是你不是再三囑咐我,不能用九陰白骨爪傷人嗎?”
  風清揚佯作無奈道:"生死關頭,用顧得了許多。你便哪他們練練招,且看誰的腦殼堅逾精鋼,是抓不破的。”
  二人一番虛言答對,倒把趙鶴一幹人唬得魂不附體,膽小之人更萌退志。趙鶴為人精細,怎麼看慕容雪也不像會九陰白骨爪的樣兒,可風清揚連慕容家的“鬥轉星移”功學到手,教給慕容雪九陰白骨爪亦是情理中事,倘若她真擅此道,著實可慮。
  風清揚見他面現狐疑之色,益發大言道:“趙鶴,久聞青翼蛹王的寒冰綿掌為武林一絕,我以摧心掌與你對上三掌如何?”
  摧心掌亦是九陰真經下卷中所載武功,中掌者外表毫無異狀,心臟卻寸寸碎裂,威力不亞於九陰白骨爪。可惜風清揚只習得九陰真經上卷中內功與輕功,段子羽嫌下卷武功太過邪毒,用之有傷天和,便未傳授,改授以“獨孤九劍”,自信憑此絕技亦可橫行四海。風清揚無奈中欲誘趙鶴對掌,伺機擒住他,便可解圍,至於自己掌力是否敵得過寒冰綿掌,也無暇顧及了。
  趙鶴舉棋不定,遂巡莫決。對掌較力,他毫無怯意,卻是怕風清揚對掌之際,突出“一陽指”“九陰白骨爪”之類神功,那可無福消受。即便風清揚不用這類功夫,單以慕容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相待,更是消受不起,“寒冰綿掌”最伯的是對手掌力強逾自己,對掌時寒冰真氣倒灌反噬,則慘不堪言,是以趙鶴出道以來,鮮少與人對掌,只以雷震擋與閃電錐對敵。倘若風清揚真的習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自己出掌豈非等同自 ?
  正思忖游移間,忽聽庭院中有人喝道:“是誰?”跟著便是“喀喇”“叮噹”“喲喲”
  的亂響,轉瞬間一道人影閃至門口,趙鶴忿極,一掌拍出,喝道:“躺下吧。”沈四絕候然出劍,要時間十數朵梅花罩住來人。在這兩大高手的夾擊下,世上能全身而退的已然不多,能強衝而過的更寥寥無幾。
  風清揚摹地裡身形一晃,已到殿門,右手劍向沈四絕劍上拔去,左掌接下了趙鶴的“寒冰綿掌”。
  趙鶴掌力甫吐,一見是風清揚,心下大駭,忙忙將掌力撤回兩成,護住心脈,沈四絕劍招連變,依然擺脫不了風清揚的長劍,兩劍摹然相交,嗡的一聲,如磁吸鐵般粘在一起。
  風清揚與趙鶴兩掌甫交,陡覺一般陰寒徹骨的內力排出倒海般襲來,他乃倉促出發掌,趙鶴卻是有備而發,他又需分力去對付沈四絕,危殆中不暇思慮,運起“鬥轉星移”功法,將左掌之力注右手劍上,沈四絕一覺劍上內力有異,駭極驚呼。“三哥撤掌!”手上連連加力,意欲掙脫開來。
  殊不料風清揚一柄長劍如泰山般重,沈四絕全力運功之際,風清揚的內力挾帶趙鶴的寒冰真氣一齊從劍上攻將將過來,登時有若浸在冰水中,全身幾欲冰僵,他心思靈敏,雖敗不亂,摹然棄劍,向後躍起,甫至半空,砰的一聲,直挺挺摔跌地上。說來也巧,恰恰跌在飽受風吹雨淋的歐陽飛身上,兩人一同暈了過去。
  趙鶴狡詐,掌力吐出,迅即後撤,惟恐著了風清揚的道兒,不承想風清揚“偷龍轉風”,將之移瀉到沈四絕身上。這其間說來話長,交手卻不過電閃石火間事。
  被狙擊那人早趁隙穿過,風清揚亦一擊即退,身上亦感冰冷,調息片刻,方始平復,暗道“僥倖”。
  那人正是白極煞星,金黃的臉上泛著青白之色,不知是火光映照還是駭極所致,渭然道:“我本想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卻又救了我一命,公子沒事吧?”
  風清揚笑道:“沒事。”看到白極煞星不顧生死,殺進重圍來助自己,心下一熱,重重拍了白極煞星一掌。白極煞星險些哎喲出聲,心下卻狂喜,兩人心照不宣,自此結下生死之交。白極煞星恨不能在重圍中再殺他幾個來日,縱然一死,亦毫無所憾。
  風清揚登即心中罵定,有白極煞星照拂慕容雪,自己便可免去後顧之憂。白極煞星雖較趙鶴等人遜色一籌,實是江湖上一流好手,即使與趙鶴對敵,亦能支持四五十招,自己便可回援。顧慮一消,心胸暢適,膽識更壯,便有幹軍萬馬來攻,亦混然無畏,不自禁氣湧胸吭,清嘯大發,如秋風怒號,有席捲千里之勢,沛然不可抵禦。
  聞者無不聳然變色,不料他內力強至於斯。風清揚自覺內力較前精進許多,卻也不明所以。殊不知趙鶴那一記“寒冰綿掌”,他只移開一中,另一半卻存留自己體中,九陰神功本是至陰至柔之功夫趙鶴的寒冰真氣與之相較,有若江河之比大海,掌力著體後,九陰神功立起反應,將寒冰真氣融化無餘,就如冷水浸冰般,不知不覺闖將之化為已有,而九陰神功經此外力激發,潛能發揮出來,使風清揚的內力修為無形中增進一層。
  砰砰兩聲巨響,風清揚憎然轉頭,卻是洞庭雙義從大梁上掉了下來。這二人懸梁已久,內力不弱,倒不甚疲憊,待見到風情揚一招之間,將沈四絕擊得死活不知,兩人均唬得心膽懼顫,風清揚怒嘯發出,兩人便如枯乾的樹葉,再也攀附不住木梁了,手足俱軟,跌落於地。
  自極煞星詫異莫名,還以為這二人前來偷襲,揮刀即上,刷刷兩刀將二人劈作四塊,卻不解這二人何以如此技劣,連一刀也避不過,又詫自己得手之易了。
  其時趙鶴已料理完沈四絕的傷勢,知他不過是被自己寒冰真氣凍殭,沈四絕的內力並不比趙鶴遜色多少,只是趙鶴撤掌後,風清揚的內力抵消了他的內力,趙鶴的四成寒冰真氣乘虛而入,便將之凍殭,好在他久練“玄風指”,亦屬陰寒一類武功,雖不能與寒冰真氣相提並論,卻也可保無惹,否則寒冰真氣浸入肺腑,當真無法可施了。
  沈四絕的四名弟子將沈四絕拾走,依照趙鶴所傳的解救法去解治去了。庭院中人均如若寒蟬,若非懼憚趙鶴威勢,早已一哄而散,溜之大吉了。
  風清揚躊躇滿志,傲陰群豪,喝道:“魔教賊子們,哪個上來受死?”
  燭光拖曳下,眾人見他凜若天神般,與殿上真武大帝交相輝映,伊若真武大帝復生,均慄慄危懼,不敢作聲。”
  忽聽一個陰側側的聲音道:“小子休狂,我老人家來也。”
  這聲音不高不低,聽在耳中卻是說不出的難受,每人均不寒而慄,如遇鬼魅。
  風清揚心下更是大駭,遊目四顧,卻不知聲音發自何處。這聲音四面皆是,漂漂渺渺似從數裡外發出,清晰真切如在耳邊。風清揚知此人便在左近,雖說絕世高手能將聲音傳出數裡外,但在數裡外能聽到自己說話的“天耳通”功夫還未聽說有人練成過。
  忽然一團黑乎乎的物事從後窗電閃而至,風清揚一劍刺去,哪團物事陡然展開,卻是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此人縮骨神功當真練到了頂峰。但見此人手臂暴長,避過倚天劍,徑向風清揚腕上拿至,手尚隔著寸許,幾縷指風已然著腕。
  風清揚從未見過如此迅捷的手法,危急中摹然身子橫移,平滑開二尺,那人“嚏”了一聲,似乎也未料到自己百抓百中的一手居然走了空。
  白極煞星揮刀砍至,那人手一探,五指扣住白極煞星脈門,隨手向後擲去。白極煞星登時如騰雲駕霧,直從後窗如矢般激射而出。那人手勢不停,疾向慕容雪抓到。
  風清揚怒吼一聲,一劍刺出,真氣貫注之下,劍身紫芒乍突,龍吟蕭蕭。慕容雪邁開“凌波微步”,早已閃至右邊。那人又“睫”了一聲,殊為驚愕,反手疾抓,一閃之間風清揚一劍走空。
  風清揚怒劍連出,步法移動更是迅捷無倫,那人一連避開十餘劍,連換了十幾種最上乘的擒拿手法,不單未捉到慕容雪,反被風清揚十幾劍追殺得迭遭險境。但此人武功著實了得,身子竟如有形無質般,風清揚十幾劍何等迅捷凌厲,那人身腰款款中競爾輕輕避過。風清揚倚天劍一刺到他身旁,便覺有股氣流回動,將劍滑開幾分。風清揚心念閃動:“護身煞氣!”心中雖然驚駭,手中劍卻益發凌厲,非要與這護身煞氣鬥上一鬥不可。
  慕容雪一邁開凌波微步,便將一切置之度外了。只管將熟極而流的步法滔滔不絕邁將出來,是死是活一任造化之安排了。
  殊不知錯有錯著,她若是一邊邁步,一邊出招,甚或在邁步之時想一想如何閃避為妙,步子便不免窒滯。而她所面對的人實是武林中驚天動地的人物,只消她慢剎那,便會落入魔爪,縱然以風清揚之神武,亦救不下來。
  那人怪笑道:“小娃娃,果然有點門道兒。”一返身,劈出一掌。
  風情揚登時感氣息為之一窒,不由得倒退一步,只感這一掌如巨斧劈下,倚天劍橫斬,將掌風剖斷,猶被掌風餘波帶得搖晃幾下。
  那人一掌震退風情揚,又向慕容雪抓到。風清揚隨即跟上,向那人背後刺去,那人一待風清揚攻到,便揮出一掌將之震退,如此一來,出手捉慕容雪的擒拿手更慢了幾分,連出二十餘手依然無功。此人不禁暴躁起來,面子上更覺過不去;呼呼幾掌向風清揚劈來。
  風清揚不敢纓其正鋒,飄閃連連,九陰真經的輕功身法亦是一絕,此人連劈十餘掌,不過將風清揚震開丈餘,打得他縱高伏低,左閃右躲,卻未傷到皮毛。
  其時大殿上掌風如潮,波濤洶湧,幾欲將道觀淹沒。
  燭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若非那人有意控制掌力,大殿上早巳漆黑一片了。
  慕容雪“哎喲”一聲跌倒於地,她邁步之際,處處均是無形的氣牆,登時如陷身沼澤中,沒邁上幾步便東跌西倒,“凌波微步”本身的內力便抵消淨盡。
  風清揚此時已被凌厲無鑄的掌風逼至神像背後.不得已只好求助真武大帝的庇護了。獨孤九劍中雖然有“破氣式”,他卻尚未臻此境界,能將這無堅不催的掌力破掉。
  此人久攻之下,勞而無功,羞惱交進,長吸一口真氣,兩掌緩緩舉起.向真武大帝神像擊去。這兩掌去勢迂緩,平平無奇,遠不如先前掌風之赫赫聲威。
  風清揚不敢怠慢,飄身閃躲,忽感周遭似乎塞滿了柔韌至極的物事,競爾動彈不得,心下駭極,知道是那人以雄渾無涯的掌力彌豆空中,形成一面看不見的氣網,將自己罩住,這等駭人聽聞的武功實是聞所未聞。將心一橫,內力提至十二成,蓄滿雙掌,情知難敵,也要作乾坤一擲之拚。
  那人驟然間掌力齊湧,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風清揚雙掌齊出,四股掌風一齊擊在真武大帝塑像上,轟然兩聲巨響。有如天崩地拆,翻江倒海,塑像寸寸碎裂,在內力激盪下四處飛散。
  風清揚募感渾身火燙,掌上勁力更是源源不絕,自身內力發出後,掌上內力仍不絕發出。風清揚駭然莫名,不知所以,心中忐忑道,“莫非真武大帝真個顯靈了?”
  有頃,煞風漸歇,風清揚身上火熱漸退,方覺出一只溫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後心,體內真氣活活潑潑,充溢筋脈之間。不禁驚叫道:“師父!”
  對掌那人本擬一掌將風清揚震成重傷,哪知掌風接觸之下,初時尚感得意,認為自己所料不差,風清揚的九陰神功果然未臻大成,此刻又將他逼入死角,當能手到擒來。
  不虞對方掌力猛然加如強數倍,那塑像碎片倒有大半向自己激射而至,這些木屑在內力貫注下,較諸鋼刀利刃,強弩暗器尤為可怖,當下騰身而起,雙袖急拂,拔打木屑、寬袍大袖上猶被刺穿幾個洞,若非一生煉就的護身煞氣,當真要受些輕傷。
  那些木片狂風怒卷般傾瀉到庭外,除趙鶴見機得快,應變奇速,一式“鴿子沖天”拔起兩丈多高,其餘人等無不慘叫連聲,當場斃命十餘人。
  待風清揚一聲“師父”大叫出口,這些人再無疑異,奪門越牆而逃,惶惶若漏網之魚,忙忙如喪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兩只腳,趙鶴此時方顯出真本事來,一個起落已在二十丈處;雷馳電掣般滾滾而去,風清揚此時若見,必大愧不如遠矣。
  趙鶴逃出幾裡外,摹見一條黑影在前面,竟爾比自己還快,凝神一看,心中嘆服:“不想魔尊輕功之高一至於斯。”心下大為釋然,連他都率先逃命,自己的畏敵而逃的罪名也便免去了。至於讓段子羽嚇得駭然奔逃,絕非丟人的事,反倒為自己能輕鬆逃逸得意不已。
  且說風清揚回頭一看,卻是一位仙風道骨的黃冠,並不是思師段子羽,驚楞之餘,再無疑慮,惶然伏地道:“真武神君,小子無狀,先前曾有溶神靈,蒙神君不罪,復大顯神威,庇護小子,大恩大德,小子沒世不忘,必當再塑金身,以酬玄恩。”忽然想起自己曾拿真武大帝與慕容雪調笑,又在左殿行雲布雨,著實不敬,神君既顯靈,必重重譴責,惶恐之至。
  那人朗聲大笑,道:“人人都說風清揚膽大包天,原來也不過爾爾。起來吧,頭也磕得夠了。”
  風清揚站起道:“謹遵法旨。”心下卻想:“真君確也神通廣大,連我闖出的禍事都知道。”
  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道長,你真是真武大帝的金身嗎?”
  那人持須笑道:“真武大帝若連這些事都管,豈不累死?”
  風清揚見慕容雪從那人肩後露出半邊嬌媚,安然無羌,當即喜慰不勝。見此人身軀魁武,大有王者霸氣,若說不是真武大帝顯靈,誰人具此通天徹地的神通?
  那人笑道:“你也莫猜疑了,算來你我亦是一家人,你難道忘了你大師母了?”
  風清揚恍然大悟,方始明白面前這人原來是天師教教主張宇初天師,小時依稀見過一兩次,只是年隔時久,張宇初又是朝廷顯貴,自己無緣相見;居然忘記了。忙又躬身行禮道,“見過天師。”
  張宇初笑道:“什麼天師不天師,小時你不是叫過我舅舅嗎?還是這麼倒親近些,你師父不在,我們也生疏許多了。”
  風清揚亦有些感傷,恍惚記得十幾年前委實是稱他“舅舅”的,自是因他是大師母張宇真之兄,想起那時陪師父住在華山別院,與三位師母團圓如家人,不禁垂淚不止。
  慕容雪笑道:“你又來了,見舅如見娘,你應當歡喜才是,怎的又淌眼淚兒。舅舅,你說是也不是?”
  張宇初大笑道:“甚是,甚是。我這外甥的性情倒是和小時一樣,有你這麼好的外甥媳婦倒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慕容雪並不知張天師是何等威震朝野,技壓武林的人物,但見他武功高得不可思議,似乎自己爺爺也要遜色幾分,又是風清揚的“師舅”,適纔出手救了自己,又救了風清揚,諸般好處合在一處,便覺此人大大的順眼,甚感親近。聽他大贊自己,更覺受用,神色卻也不免極倔,雙面微紅。
  風清揚知道這位舅舅目光如炬,慕容雪是否處子之身可逃不過他的法眼。不禁大感窘迫,一時殊難啟齒。
  張宇初看透他的心思,微笑道:“真可謂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師父的本事你倒也學到了兩三成,你回派之後便說我秉承你師父的意旨,為你二人主的婚,看世人誰敢有閑言碎語。”
  風清揚昂然道:“甥兒行事,只憑自己意願,於世人毀譽渾不在意。”
  張宇初擊掌道:“好,這點上你倒學個十成十,為人于世,就是要活的有風骨,有氣節,隨意所之,無拘無柬,方是大丈夫行徑,守末節,專務虛譽之徒,我瞧著便生氣,只是這類人比比皆是,倒也無可奈何。”
  這“隨意所之,無拘無束”八字可可說到風清揚心坎上了,風清揚如遇知己,歡喜不盡。
  張宇初又道:“這裡血腥昧太重,咱們另尋處清靜所在好好敘上一敘,我在此地不便久留,若讓旁人見到,還以為我天師教不守言諾,復出江湖了呢。”
  三人便向觀外行去,其時大雨已止,庭院中十幾具屍體被雨水泡得浮腫膨脹,慘不忍睹。風情揚回想張宇初傳功自己身上,擊敗那位不知名勝,甚至沒看清面目的絕世高手,這位功力著實令人匪夷所思,當時不覺如何,細細想來卻咋舌不已。
  回首這座真武大帝廟,已然殘垣斷壁。自己此番死裡逃生,全屬僥倖,思之競有隔世之感,餵然一聲長嘆。
  三人行出不遠,前面忽然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喧鬧聲,晨霧迷濛,依稀可見十幾人選題而來。
  張宇韌道:“我不願跟這些入朝相,這小妮子在你身邊礙手礙腳,我帶她去也。”話音甫落,拉起慕容雪如兩道輕煙般眨眼即逝。
  風清揚張口結舌,欲待說什麼,然而身周人蹤已杏,張宇初武功神妙莫測.他固已熟知,但見他手攜慕容雪輕功猶能如此迅疾,自己縱能勉強做到,但若如張宇初這般舉重若輕,神化無跡,卻也不能,不禁訝然色變,帳然久之。
  此念未了,忽然又想到慕容雪。雖不知張字初為何將她帶走。必是好意無疑。她在張宇初身邊,天下更無人能動她分毫,雖說是如此,可心仍如被雙巨手憑空攫去一般,好不難受。
  茫然痴立之時,十幾人已來至近前。當先一人一見風清揚,“啊”的一聲驚叫,叫聲中說不出的驚訝淒厲,如遇鬼魅般。其他人也隨之驚叫出聲,似是見到了天下間最不可思議的事兒。
  風清揚走神一看,卻是丐幫四大長老陪同幾位舵主到來,見到他們臉上奇異莫名的神態,倒感匪所思,不知他們何以如是驚懼。自從得知丐幫君山總舵被峨媚派所挑後,他心中隱隱覺得自疚,至於莊夢蝶等極力追殺他的過節倒忘在腦後了。是以先拱手笑道:“莊兄,別來可好?”
  話甫出口,他便覺得大大的不妥。莊夢蝶十幾人無不掛彩在身,血跡淋漓,莊夢蝶一襲長袍被刺得篩眼也似,條條布帛在晨風中飄搖,這等景象實是周章狼狽之至。風清揚一句敷衍慶倒成了莫大的諷刺。
  不過,風清揚內心震駭不已,放眼武林,武功能勝過莊夢蝶的已屬風毛磷角,而能在莊夢蝶身上留如許多劍痕卻又不傷及毫毛,跡近戲弄,其武功較諸莊夢蝶不知高出多少,可這等用劍高手卻是聞所未聞,即便武當掌教殷融陽亦無如此造詣,當下茫然不解。
  丐幫譜人一見風清揚,早已目眺欲裂,怒氣填膺,卻又無不感到一種大解脫,說不清是喜是怒,百感叢生,一時間倒也不知如何舉措,呆立那裡。
  原來這些日子裡,風清揚和慕容雪在客棧中新婚宴爾,卿卿我我,說不出的香豔旖旎,丐幫眾人卻吃了說不盡的苦頭,從天下第一大幫變成喪家之犬,處處挨打,可有時連對手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先是莊夢蝶等人被一批不明身分的高手纏住,欲戰不能,欲脫不得,卻又不講明緣故。
  這起人個個本領了得,下手之際卻又頗為留情,打得莊夢蝶等人毫無還手之力,幾欲自則。
  不數日,風清揚的“死訊”傳遍武林,華山派傾派而出,尋上門來,不由分說,必欲與丐幫拼個玉石同焚。
  莊夢蝶啞子吃黃蓮,有苦難分辯。也只得硬撐著與華山派周旋,好在他此番將幫中精銳調至涼州,倒不怕被華山派吞掉。雙方接仗之下,損折相當,隨後少林寺方丈智圓彈師和武當掌教真人殷融陽聯抉而至,從中斡旋調和,雖無顯效,卻也使莊夢蝶等人得一喘息機會。
  恰在此時,峨媚派挑了丐幫君山總舵的消息傳來,慶夢蝶登時如陷身無底深淵,丐幫立於江湖數百年,向與少林一派共執武林牛耳,相比之下,武當派亦是後起之秀,峨嵋、華山諸派更等而下之,不想競遭此覆巢之禍,辱莫大焉,饒是莊夢蝶智謀豐贍,久歷風險,亦不禁手足無措,心膽俱喪,此際方知自己一念之貪,競把武林撞塌了半邊天。不知何故,幫主解風竟於本幫生死存亡之秋銷聲匿跡,遍尋不獲。莊夢蝶平日仗侍幫主倚重,柄權在手,巴不得幫主不聞不問,自己特意翻雲覆雨,而今篡盼幫主能挺身而出,因為不單外人大起疑慮,丐幫內部亦猜疑不己,流言四起,均說解風己遭莊夢蝶囚禁,甚或廝殺以圖篡位,莊夢蝶已漸漸調動不了手下分舵的人馬,而自身處境愈發英英可危。連智圓方丈和殷融陽掌教的語意中,亦隱隱有殺莊夢蝶以謝天下的意思。
  莊夢蝶這時方知道幫主手中那根綠玉法杖的魔力,倘或他與解風易地而處,丐幫十數萬數弟子縱然流盡最後一滴血,亦不容旁人打幫主的主意,殊不料便連丐幫中人亦大有舍莊夢蝶而保丐幫的意圖,可謂內憂外患,不死不體了。
  便在此時,風清揚突然生龍猛虎般現身面前。莊夢蝶摹然間全身乏力,幾欲暈倒,剎那間眼前光明無限。風清揚既然活著,則華山與蛾媚的舉措全然是蓄意起釁,一切罪責都移到這兩派身上,而自己不單洗脫清白,更可名正言順地還擊,少林、武當亦不能偏袒華山派了。
  言念及此,全身精力一振,丹田中內氣蓬蓬勃勃而生,充溢周身,厲聲斷喝道:“看掌!”一記“亢龍有悔”應手而發,掌力強勁,迅疾如風,的是威猛凌厲,深得降龍十八掌精髓。
  風清揚早見他臉上忽青忽紫,忽白忽綠,有如開了染色店般,戒意早生,見他肩頭微動,便知是降龍十八掌無疑,心念動處,早已飄身閃開。
  莊夢蝶掌勢連貫,十八掌一氣呵成,使將出來。自感已將掌法精微玄奧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實屬生平得意之作,不想風清揚與他交手多次,對降龍十八掌的秘要雖不能盡窺,但招式、方位均了然於心,是以每一掌出,都能預搶先避開,輕鬆裕如,神采飄逸,在外人眼中倒似風清揚不屑於與他纏鬥一般。
  莊夢蝶十八掌打過,塔然收手,一時間倒不明白風清揚何以武功精進如此之速。忽然想到:莫非這些日子不見,這小子藏到哪裡哪里把上的功夫修成了?不禁冷汗流動,慄慄危懼,復想到傳說中此本寶典所載武功修成之後即可無敵於天下,看風清揚泰然自若,有恃無恐的神態,益發覺得必是如此無疑。
  顧盼間見幾位長老和手下的艙主均面現狐疑之色,面面相確,瞳目以對,並無一人上來援手,如同陌路之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生死大敵在前,都呆著做甚?這當兒還講什麼武林規矩,並肩子上,料理了他。”
  執法長者悄聲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咱們此時如聯手斃了他,昔日的謠言豈不成實,反要弄巧成拙,太阿倒持,留著這小子,咱們到武林大會上在天下英雄面前討個公道。”
  莊夢蝶情知此言甚是,自己又何嘗不這樣想,可一想到風清揚懷中那本寶典,便一切利害得失盡皆置之度外了,沉聲道:“數百名兄弟的血仇,總舵被毀之辱,全因這小子一人而起.不斃除了如何安慰死難弟兄的英靈。
  如何雪奇恥大辱?”他言辭便給.利口無匹,這番話倒也堂而皇之,慷慨激昂。
  掌棒、執缽長老和十幾名舵主煞時間血脈假張。撥刀出劍,蓄勢欲發。執法長老為人精細,處事持重、平日雖不滿莊夢蝶之跋扈、區耐幫主倚之如長城,自己不得不多所容讓。此際群龍元首,本幫又面臨覆溺之虞,身為執法長老,不能不為本幫命脈著想,是以沉聲道:
  “此事關連甚巨,斷不能因莊長老一言而決,必待有幫主令渝方可裁奪。擅自亂為者幫規處置!”他兩臂一振,身上衣裳從中而裂,飄向兩邊,現出腰間一排二十四柄雪亮短巧的法刀。
  風清揚賜道:“好。”心中暗暗詫異,不想丐幫執法長老內功精深如斯,先前交手數次,覺得他內力平平,原來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然則他先前何以對自己多所容讓呢?頓感匪夷所思。
  掌棒龍頭以下均被執法長老的威勢懾住,個個斂神屏氣,他們雖服從慣了莊夢蝶的指揮,但一見到那雪亮的法刀,無不休然心悸,這些人懼是血性漢子,殺頭流血等閒事耳,但受幫規處置,縱死亦難解脫罪過。
  莊夢蝶面色紫漲得豬肝也似,他一向頤指氣使,遂隱隱然以幫主自目,視執法長老、掌缽龍頭等如也,不料執法長老關鍵時刻使出最毒的一招,把幫規搬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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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一陽指功顯神通a

  丐幫慣例,幫主、副幫主而下.以執法長老權柄最重,倘若幫主粹然物故,便由執法長老暫攝幫主職權,並召集各長老、舵主推立新幫主,莊夢蝶之凌駕於執法長老之上,不過是因幫主解風之恃寵,此際幫主不知蹤影,生死不明,實屬非常時期,執法長老的位望權柄立時浮在莊夢蝶之上。可謂言出法隨,與幫主偷令無殊。是以十幾人中雖泰半是莊夢蝶之心腹,卻也無人敢藐視幫規。
  風清揚哈哈笑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態,你們使盡鬼賊伎倆,風某也好端端地毫髮無損,還是並肩子上吧,風某掂掂你們丐幫的分量。”他倒並非生性多事,只是如此了局,倒似是丐幫有意饒而不殺,頓時怒氣填鷹。掣出倚天長劍,脾腮眾人。
  掌棒龍頭聽他辱及幫譽,首先沉不住氣,變色道:“執法大哥,我拼受三刀六洞之罰,亦不容這小子活著離去。”
  不待執法長者有所表示,縱身一躍,一棒打到,喝道,“狂妄小子,先掂掂這一棒有多重。”
  風清揚隨手一劍刺出,不屑道,“太輕,太輕。”
  掌棒龍頭見劍鋒所指,恰是自己腹下氣海穴,忙不選轉換身形,攝心凝神,一棒橫掃,已無暇去爭口舌之利了。他數棒搶攻,均被風清揚一劍逐退,登時凶悍之氣大作,潑命價猛攻不已,招招盡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執法長老見掌棒龍頭情勢危殆,莊夢蝶斜眼相瞧,冷笑不語,其他人等摩拳擦掌,偏又格子法令,不敢上前相助,人人怒形於色,心中怨感極深。情知此際一個處置不當,則後患無窮,但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兄弟喪生外人之手。他牙關一咬,拔出法刀,道,“風公子,兩下罷手罷。”一柄法刀向風清揚飛去。
  風清揚若欲取掌棒龍頭性命,早已得手,待見他棒法不俗,義氣深重,倒起了惺惺相藉之心,劍劍點到為止,饒是如此,掌棒龍頭身上已著了十幾劍,布帛縷縷,與莊夢蝶無異,待見法刀飛到,刀沉力猛,迅疾如電,亦不敢小瞧,突起一腳,將掌棒龍頭踢了個筋斗。
  這一腳乃是華山派拳腳功夫中極普通的豹尾腳,算不得上乘功夫,掌棒龍頭全副身心防著他劍式的變化,不虞他突然起腳,便著了道,被踢得仰面朝天,結結實實跌在地上。
  風清揚劍尖一抖,使出慕容家心法,笑道:“莊兄,借花獻佛,敬謝不敏。”那刀陡然轉向,更迅更急地向莊夢蝶飛去。
  莊夢蝶不虞有此一變,唬了一跳,他本有心冷眼旁觀,看執法長老怎生了局,以作他強行出頭之懲戒。可惜法刀無眼,不識得他乃幫中長老,一成不變地向他飛來。
  莊夢蝶候出龍爪手,向刀上抓去,刀未入掌心,摹然自行彈起、差了寸許未能捉到,莊夢蝶駭然色變,飛刀已直插心口,莊夢蝶好在久歷風險,應變奇速,身子摹然後折,兩截身子幾欲貼在一處,毛髮之差免卻穿心之禍。
  這一變看得眾人目眩神搖,嬌舌不下,莊夢蝶身法之精絕風清揚亦折服不已,眾人轟天價喝聲採。
  采聲方起,奇變又生,那柄飛過的法刀摹然迴旋飛來,莊夢蝶力已用盡,欲待騰挪身形已無力為之,眼睜睜見飛刀直插頂門面來,萎時間唬得魂飛天外,閉目待死。
  周遭人等亦無不駭然欲絕,心喪欲死,要救哪裡未得及。風清揚揪然色變,罵道:“好歹毒的刀法。”心中暗嘆僥倖不已。
  執法長者附在刀上的變化原是對付風清揚的,不想被他以絕妙的“鬥轉星移”神功,將之還施莊夢蝶。執法長老昔年與四川唐門一暗器高手交從莫逆,那人私下將此手法傳於他,不過做救急之用;是以莊夢蝶等人亦不知執法長老精擅暗器手法,心中殊無防範,疏虞之下便著了道兒。風清揚倘若未在法刀變化之前搶先將刀轉向,一候諸般變化展開,至少也要鬧個手忙腳亂,說不走不要栽在這柄不起眼的短刀上。
  說時遲,那時快,忽聽“當”的一聲,那柄法刀募然碎成粉末,一粒黑黝黝的念珠彈向空中。
  眾人“啊”的一聲驚叫失聲,無不驚喜逾恆。執法長老失聲道,“是智圓大師佛駕茬臨嗎?”
  “正是老鈉。”卻見一位身著鵝黃架紗的老和尚已現身左近,眾人俱凝神注目場中變化,是以此處雖平曠無遮攔,連有入列此亦沒察覺,此時方紛紛施禮。
  風清揚心中說不清是喜是怒,更說不清是否真的想要莊夢蝶喪命刀下,只是覺得“人心險於山川”,古人之言信不我欺,一時間感慨良深,殊不茫然。是以雖見望重武林的少林方丈駕到,亦無心緒前去相見,望著那粒佛珠發呆。
  忽聽一人喜聲道:“風公子,你還活在世上,真是蒼天有眼,福佑善人。”
  風清揚循聲望去,一人已飛奔而至,握住風清揚的雙手連搖不止,驚喜之情溢於言表,殊無半分作偽之態,卻是武當派掌教真人殷融陽。
  風清揚心中一熱,自己與這位武林泰斗並不熟悉,更談不上交誼,不想以他武當掌教之尊,居然對自己關切若斯。
  智圓撣師分開眾人,行至風清揚面前,微笑道,“風公子風采如昔、可喜可貿。”
  風清揚淡淡道:“在下僥倖未死,可教許多人失望了。”
  在場眾人無不駭然,自段子羽、張無忌等前輩名宿退隱江湖後,智圓彈師已是世所公認的第一高手,據說他精研少林至高無上的寶典易筋經,一身武功已至神化無跡的境界,單從適纔那手發珠救人,以其內力之精湛,手法之巧妙,方位拿捏之奇準均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武林第一高手之譽確乎其不可移。不料風清揚居然敢傲不為禮,反臉相向,言語不遜之至。
  殊不知風清揚心性高傲,除了他師父,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買帳。智圓撣心澄徹,如鏡映物,高傲也罷,謙光也罷,俱是世法平等,殊無二致,是以淡淡一笑,不以為件。
  殷融陽忙笑道:“風公子,我和大師聽聞你被魔教中人所困,是以急急趕來,不想你與莊長老他們起了衝突。”
  莊夢蝶滿面羞愧,幾欲鑽入地裡,說不得上前來拜謝智圓援手之德。
  智圓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老袖習武不精,毀了貴幫的法刀,褒貶莫怪。”
  莊夢蝶怨毒至深地看了風清揚一眼,風清揚道:“莊兄,咱們是生死冤家,我不怕你多記我一筆帳,可適纔之事你最好記在別人帳上,那等暗器手法風某自愧不如。”
  莊夢蝶一想此言甚是,定是執法長老從中大搗其鬼,遂向之望去,執法長老仰面望天,情知與莊夢蝶嫌隙已生,心中殊無愧懼,淡淡道,“風公子不單四兩拔千斤的手法精妙,這舌頭上架橋拔火的本事也高得很哪,佩服。”心中卻在思付:風清揚何時將武當派絕藝學到了手,可四兩拔千斤的手法卻又似無此精妙,武當絕藝卸力而已,那刀上諸般變化如何依然故我的發出,以致連自己也逆料不到;怎生也猜詳不透,心中唑唑稱奇。
  莊夢蝶無言退下,適纔死裡逃生,實是險之又險,而今思之,頗有隔世重生之感,心悸不已。十年來縱橫武林,威風八面的銳氣盪盡無遺。爭雄天下,問鼎武林盟主的念頭亦淡漠如水,見到智圓方才那手絕技,心知縱然練上一世也達不到那種化境,登時心灰意懶,只餘滿腹怨毒。
  殷融陽聽到“四兩拔千斤”之語,頗為刺耳,倒似武當派暗助風清揚一般,可細細一想,也難怪執法長老有此想法,適纔風清揚拔刀的手法與自己派中四兩拔千斤手法極似,可玄奧高炒似又有過之,遂笑道:“風公子,你何時練上我們武當的功夫了?”
  風清揚笑道:“在下思師所傳的功夫尚且習練不精,以致受辱于倫夫,哪有閑暇偷學貴派功夫。”
  眾人俱感他所言甚是,段子羽幾乎集古今神功於一身,風清揚更不致下作到偷學旁門武功,個個納罕不已。
  執法長老勃然大怒,其實風清揚語中“倫夫”乃指日月神教而言,他想起真武觀中被神秘人打得逃無可逃,若非張宇初現身援手,早巳一命歸西,是以口出此言。不防揭著了丐幫的短處。
  執法長者強忍憤怒,道:“大師,殷掌門,華山、蛾媚硬栽我們殺了風清揚,挑了我們總舵,殺了我們幾百名弟兄,這筆帳如何清算,您二位乃武林泰山北斗,丐幫只有求您二值主持公道了。”
  殷融陽情知此事關連甚巨、遂移目智圓方丈,表面上是尊重少林方丈,實則將責任順水推舟轉給智圓了,這太極推擋的手法他是熟極而流,毋須現學的。
  智圓年輕時鋒芒畢露,稜角睜榮,剖決事體幹練之至,中年而後精研佛理,於這世事上倒迂油不通了,真所謂有一得必有一失。此際見眾人凝神望著自己,渴盼之至,不由得搔搔光光的頭皮。洶調道:“這,這帳怎個演算法?”
  眾人無不暗自竊笑,心想.你倒問起別人來了?但也均知此事棘手之至、殊難了局。
  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這筆賬貧尼來算。”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名美貌尼姑領著十幾位男女弟子飄行而至,殷融陽忙上前施禮道,“原來是師太到此。”
  風清揚一望便知是為了自己而挑了丐幫總舵的蛾媚掌門,遂上前施禮道:“晚輩風清揚拜見師太。”
  淨思伸手扶佐他,不讓他拜扣下去,風清揚亦不敢強行扣拜,順勢立住。
  淨思凝神謗視他片刻,忽然雙手合十,捧於額前,泣聲道,“阿彌陀佛,天可憐見,風師弟果然還活著。”
  風清揚霎時間熱血上湧,感噎道:“多謝師太眷顧,晚輩沒齒不忘。”
  須爽,淨思臉上紅潮退盡,一雙妙目中仍隱隱有淚,伸手拍拍風清揚道:“風師弟,你稱我師姐便是。”風情揚待要爭講,一望到她雙眼中熱切親近的神色,恍然如見親人,便拱手稱聲師姐,淨思欣然。
  眾人無不訝然,淨思乃江湖上有名的“冷美人”,據說從未有人見她笑過,以致將之比作包拯,有“淨思笑,黃河清”之說。不知她何以對風清揚如是垂青。此事非但眾人不解,即便風清揚也茫然如墜五里霧中。
  丐幫諸人一見淨思,無不義憤填鷹,目光欲裂,華山派人誤聽傳言,為風清揚“復仇”
  乃屬情理中事,峨媚派沒來由地出頭架梁子,而且行事成煞毒辣,居然將自己總舵挑了,是以無不將淨思恨之入骨,比較之下,對風清揚和華山派人怨恨稍減。若不欲在少林、武當面前擺擺道理,早就一湧而上大拼其命了。
  智圓一怔,卻也如釋重負,自己正委實裁決不下,淨思將事攬了過去,實屬求之不得,便笑道,“師太乃佛門高人,由師太來料理自是最好不過。”
  淨思正容道:“解風何在?”
  執法長老聽她直稱幫主名諱,氣往上撞,但看到她清麗傲絕的神態,不由得為之氣懾,緩緩道:“敝幫主有要務在身,不在此處。”
  淨思冷冷道:“這便沒法算了,我只尋解風講話,憑你們還不夠分量跟本座擺道。”
  執法長老氣得心肺欲炸,注目智圓道,“大師,您老如何說?”
  智圓登時頭大如鬥,不想淨思居然是這麼個“算”法,心中殊覺不妥,可如何處置方為得當;卻又無計可想、便向殷融陽望去。
  殷融陽卻目眺遠方,似乎心有旁觀,全然不加理會。
  原來殷融陽自少年時便痴戀著淨思,那時淨思尚是豆寇年華,滿頭秀髮的垂鬃少女,不想於他繼任武當掌門的同一年,淨思便以及棄之年削髮為尼,繼任峨媚掌門,武當派雖不禁婚娶,殷融陽的一段心事卻全落了空。
  這段心事除他而外;再無旁人知曉,兩派創派祖師張三豐與郭襄交誼深厚,是以這兩派弟子為世交,如同一脈所出。殷融陽與淨思見面機會雖多,苦耐淨思總是冰山一般,令人難以接近,更不敢說一兩句風言褻瀆。
  殷融陽見淨思待風清揚的親熱狀,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酸痛,心底深處不免生出幾許嫉妒,只覺淨思若能待自己這樣一次,縱然為她捨棄武當掌門之尊、再為她死上百次、乾次亦所甘願。情知此乃絕不可能之事,便移目天外,幻想偏偏。好在武當的鎮定功夫獨步武林,真所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糜鹿興於左面目不瞬”,心裡雖翻江倒海,面上仍一絲表情也無。
  淨思哼道,“東問西問做甚,尋著解風那老鬼,讓他找貧尼來便是,貧尼自有道理打發他。”
  掌棒龍頭聽她辱及幫主,忍耐不住,虎吼一聲,挺棒而上,風清揚喝道:“大膽。”刷刷兩劍攻得掌捧龍頭左支右細,隨即如法炮製,一記豹尾腳將之踢飛丈外。
  淨思拍手道:“風師弟,這一手俊得狠哪。”
  峨媚派入見掌門師尊興致遺飛,實屬破題兒頭一遭,無不惑然,卻也都緊隨其後,大鼓其掌,喝彩之聲驚天動地,惟恐掌聲不響,采聲不亮,將峨媚內功提至極致。
  智圓苦笑不已,殷融陽面露微笑,對風清揚的劍法頗為贊許,只是礙于情面,不好公然喝彩罷了。
  執法長老面紅耳赤,見殷融陽明顯偏袒風清揚一方,智圓方丈又不置可否,掌棒龍頭又在眾人前出了大醜,說什麼也壓抑不住,身形一晃,一柄鋼刀向風清揚砍去。
  淨思欲伸手接過,風清揚道:“些微小事,不勞師姐動手,讓小弟打發他。”
  淨思果然退身一邊,卻惟恐風清揚有個閃失,提足內力,一侯其有險,便上前接下。
  執法長老單刀展開,攻得如疾風驟雨,風清揚閃身騰挪,仗著絕妙身法,穿行於刀網之中,倚天劍乘虛導隙,劍氣縱橫,兩人一時間鬥了個旗鼓相當。
  莊夢蝶在旁看得暗暗心驚,沒想到執法長老單刀技法精至於斯,而平日所顯露的僅三四成而已,不知他如此做作出於何意。復想到幫主解風的神秘失蹤,腦中電光一閃:莫非是幫主久已對自己有戒心,特命執法長老監視自己?他之隱藏武功顯是用來麻痺自己。自己搶奪寶典,追殺風清揚之行動幫主已然允諾,可在最緊要當口突然撒手不知去向,顯是要將自己當替罪羊使,言念及此,冷汗淋淋而下,益發慄慄危懼,訪惶莫適。
  殷融陽看了有頃,笑道:“師太,您看要多少招能分出勝負?”
  淨思置若闡聞,繼續關注場中細微變化。
  殷融陽討了個沒趣,知她索來如此,倒也胸無芥蒂。隔了片刻又耐不住搭汕道:“不知師太與風公子這師姐弟的關係是如何論的?可否示知一二?”
  淨思哼了一聲,兩條俏眉徽皺,面現不怪之色,殷融陽心中一沉不敢再鼓唇搖舌了。倒是蛾媚派中淨慈過意不去,覺得過於冷落了這位武林領袖,便接話道:“殷師兄,這便如你我兩派互以師兄弟姐妹相稱一般,世交而已。”
  殷融陽“啊”的一聲,故作恍然大悟之狀,淨慈這一接話,殷融陽頓感又有了機會,遂笑道,“多謝師姐示知,當年段太俠與百劫神尼委實交誼篙厚、至今傳為佳話。”
  提到段子羽與百劫師太,淨思摹然斜掃了他一眼。殷融陽一觸及那清麗超俗的面容,胸中陡然如中重掌,競如情懷初開的弱冠少年,耳中嗡嗡作響,竟不敢與淨思對視,忙轉過頭去。心中卻又老大的後悔,千搭汕,萬碰灰無非為這一刻,偏偏又錯了過去,但若讓他轉過頭項來,以智圓方丈之武功怕也不易辦到。
  場中已過百餘招,執法長者銳氣漸失,風清揚愈戰愈勇,劍聲噬噬不絕,紫芒吞吐之際猶如一道劍網將執法長者罩於其中。
  淨思見風清揚已立於不敗之地,微微噓出一口長氣。將全身功力徐徐收歸丹田。
  丐幫諸人見執法長老敗局已定,至多不過硬撐個百八十招,可在三大門派前,群毆亂鬥的勾當是說什麼也沒臉做出來的,心中無不焦慮如焚,便齊地向智圓方丈望去,目光中盡多求援之色。
  智圓暗自思付,亦不忍見執法長老喪命風清揚劍底,便高聲道:“兩位看貧僧薄面,就此而止吧。”
  風清揚佔盡上風,已然意滿心足,雅不願與丐幫再結深仇,便疾攻三劍,托地跳出圈子,笑道:“好刀法,領教了。”
  執法長老氣息極濁,心悸不已。他為人減府甚深,昔日得一異人授以“萬勝刀法”,輕易不顯露出來,此番危急之際使將出來,原指望能僥倖勝個一招半式,為丐幫換回一點顏面,亦算是大功一件,不想依然落敗。風清揚的劍法他見識過數次,覺得不甚奇奧,與他一交手方領略到其劍法的可怕之處,自己每一招出,對方均有克制招隨之而至,倒似專為克制自己刀法而設,若非自己極盡變幻之能事,恐怕百招之數亦不能過,思之駭然,直感匪夷所思。
  莊夢蝶忽然道:“智圓大師,在下有一事不明,特向大師請教。”
  智圓道:“莊施主請講。”
  莊夢蝶道:“武林之中究竟是以道義為先,還是憑武功高下論是非?”
  智圓道:“自然是道義為重,武林是非豈可以武功高下而定,那樣武林道不成了強梁世界了嗎?”
  莊夢蝶道:“是啊,大師所言極是。然則敝幫現今自認武功不敵,那麼總舵被毀與數百名兄弟的血仇又當如何清算?是否該當任由兇手通遙法外,而令死難者冤沉海底?”
  智圓沉吟有頃,知道自己又被莊夢蝶牽入當中,不過莊夢蝶所言亦不無道理,一時間委實難決。
  殷融陽原本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宗旨,此番下山不過是怕華山派盡數覆沒於丐幫之手。華山派前掌門段子羽對武當有興滅繼存之功,是以欲暗助華派一臂之力。而今淨思俏生生立於身畔,殷融陽決心早定,只要有不利利于淨之舉,他不惜舉武當派於一擲。是以對莊夢蝶的是非之論充耳不聞,心思,“武當、峨媚、華山三派結成一體,天下絕無抗手。”負手而立,微笑不語。
  淨思道:“莊長老,你若執意要算這筆帳,待貧尼與你擺一道何如?”
  莊夢蝶心中訝異,卻也頗想聽聽她的“高見”,道:“師太請講。”
  淨思道:“一切過節無非是因傳言失誤,既然風師弟好好的、咱們就此兩相銷帳,無賒無欠。”
  莊夢蝶氣得幾欲跳將起來,急道:“天下豈有此理,我們的人都白死了不成?”
  淨思面色陡然峻厲,殺機顯現。一字一句道:“豈有此理?風師弟安然無恙,是你們天大的造化,否則不殺
  盡你們這群叫化子,本座絕不回峨媚。”
  丐幫中人紛紛鼓譟起來,嚷道:“胡說八道。他的命是命,我們是命便不是命?他是人,我們便是豬狗牛馬了?”
  一時間群情激烈,劍拔弩張.峨媚派人亦拔劍在手,準備廝殺,殷融陽一遞眼色,手下四名侍從道士俱手按劍柄,一候令下便與蛾媚並肩而戰。
  智圓登時慌了手腳,十幾年裡他遍研佛門經典,而致將數百年無人習成的少林最高武功易筋經習成,可佛典中卻無如何處置此等事體的哲訓,欲援引前例亦無從援起。雖有我佛施大法力,慴伏群魔販依正教的許多事例,可眼前眾人俱是俠義道中的成名英雄,似乎不能歸於此類。況且自己尚未到法力無邊的境界,便欲懾服這許多武林高手亦是力所不能,心亂如麻,高聲宣起佛號來。
  一條人影一晃,衝入丐幫陣營,修進候退,候左候右,勢若飄風,劍勢如電,霎時間叮噹,砰砰之聲不絕。
  眾人定目觀瞧,卻見風清揚神定氣閒退回原處,還劍入鞘,丐幫諸人除莊蝶外,人人手腕中劍,兵刃落地。
  原來風清揚不想武當、峨嵋一併攪入這場風波中去,粹然發難,丐幫眾人不虞他敢孤身犯險,一時被攻了個措手不及。風清揚身法快捷,仗先著之利將丐幫執法長老而下個個繳了械。
  若是單打獨鬥,這些人除執法長老而外,亦無人能支持住十招八式,何況未加防範,是以均一著失利,個個面面相艦,駭然欲死,如遇鬼臉一般。
  殷融陽、淨思等卻未喝出採來,風清揚所習獨孤九劍,無招無式,卻凝聚天下各門各派劍法之精髓。風清揚雖有小成,但缺乏歷練,更無臨敵經驗,是以與人交手均須摸透對方武功路數,方能一劍製其要害,初看起來較諸武當、蛾媚劍法猶遜一籌。是以先前對之雖極讚賞,不過是覺得以他之年齡有此修為已殊屬難得,並未引以為奇。
  風清揚近些日子來選遭凶險,所遇對手無一不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以實力而論,風清揚與之不過相伯仲間,難分軒輕,但他仗寶劍之利,憑增幾成功力,是以雖屢遭高手圍攻,皆能履險如夷,臨敵經驗豐瞻許多,對獨孤九劍的領悟益發精到。適纔一劍之出,實是融合了他多日來對九陰真經、獨孤九劍的融會貫通,不單令獨孤九劍之精髓展現無遺,九陰真經的內力、身法亦發揮盡致,所謂十年練劍,十年磨劍,所成者亦不過此一劍而已。
  殷融陽、淨思懼是劍道宗師,腦中卻均在想:“一劍之威何以如此?”反思自己所習劍法,無論何招何式,亦不能一劍之間刺落如許多人的兵刃,而且以利劍刺中手腕,製穴而不傷及皮毛,勁力之收發自如,方位拿捏之奇準,身法,步法之契合無間,俱已至混然天成之境界。登時如河神之望大海,偶然間身心懼失,手足皆廢,作聲不得。
  智圓習成易筋經後,已至心無所任的境界,武功精妙也罷,粗劣也罷,全無分別,見風清揚製人而不傷人,心中大喜,又多念了幾聲佛號。
  至於一般門人弟子,尚未看清變化的過程,但人人心中都打個寒心,均覺風清揚這一式實有說不出的陰森、詭厲、如妖似魅,全然不似人之所為。是以個個目眩神搖,嬌舌不下,頭皮發乍,心裡發毛,口中如塞了麻核般作聲不得。
  風清揚一劍使畢,只感說不出的受用,恍然間臍身武學另一嶄新境界,如同書法家作了幅好字,音律家譜了支新曲,猶心神陶醉,不克自製。
  莊夢蝶向來空手對敵,是以風清揚的劍鋒未招呼到他腕上。可他腦中同樣想著一件事:
  “這一劍倘或向我刺來,我如何防守抵擋?這一劍實在太過神妙,而且事先無半分膚兆,在你心念未動之際,劍已刺中。”心中發一浩歎:“不想自己白忙一場,不僅為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成了武林罪人。”他誤以為風清揚是將《葵花寶典》上的武功習成,方始技神若斯,駭然心絕。
  其時獨孤九劍不現於江湖已數百年之久,段子羽雖習此技,但他一身所負神功太多,用獨孤九劍之時亦少、是以獨孤九劍之名已少有人知,其威力如何更無人能窺其端倪了。也難怪莊夢蝶誤作此想,即便淨思等人亦百思不得其解。
  執法長老與莊夢蝶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雖互存介蒂,但當此局面亦不得不共同對外、莊夢蝶上前拱手道:“淨思師太,風公子,敝幫今日認栽。青山不敗、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淨思轉身背對他,絲毫不加理睬。風清揚道:“莊長老,此事但願能如此了結,貴幫日後若欲找場子,不妨衝風某一人而來來
  莊夢蝶交代完場面話,拂袖而去。執法長老等亦緊隨其後,連掉在地上的成名兵器俱棄之不顧。
  智圓合十道:“善哉,善哉,一場干戈化為玉帛,實乃可喜可貿,風公子仁心宅厚,必有後福。
  淨思冷哼道:“大和尚,事情哪有這麼簡單。解風那老鬼甘作縮頭烏龜,不知暗地裡閻什麼玄虛呢。風師弟,你心腸這麼軟,以後可有得你苦受。不知段師叔怎麼調教出你這個性子來。”言下對風清揚任丐幫中人離去大為不滿。
  風清揚頗感尷尬,師父段子羽昔年確是以辣手名聞江湖,至今人思之猶為膽落。但風清揚天性率真,不善記仇,若讓他與師傅當年一般辣手摧殺,委實不能,聞言之下,苦笑而已。募然想到淨思一出手便挑了丐幫總舵,這等大手筆倒酷肖自己師父的門風,她堅執讓自己稱之為師姐,是否別有因由?一時猜詳不透。
  淨思自覺話重了些,自己與段子羽淵原極深,是以視風清揚為至親師弟,但其中源由怕是連風清揚亦不其清楚。遂柔聲道:“師弟,你涉世尚淺,不知這朗朗乾坤中盡是妖魔鬼怪。莊夢蝶先前俠譽何等之隆,方看穿不過是一陰毒卑鄙之小人。這等人一劍殺卻便罷,何必與池稱兄道弟,沒的琺污了自己。”
  風清揚道,“多謝師姐教誨。”心下卻大不以為然,不知這位美貌師太遭遇過何等慘傷之事;以致對人世厭絕。
  淨思苦笑道:“我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有些事非親身經歷者是不能體會到的,可等你體會到了,一切已經晚了。”
  風清揚唯唯而已,忽然想到慕容雪來,心中一熱,頓感這世界充滿光明,淨思的話哪聽得進去。
  淨思嘆道:“罷了,這些掃興的話不說也好,你我姐弟根見不易,且尋一靜處聊聊閒話吧。”言罷,也不向智圓、殷融陽打個招呼,攜著風清揚的手徑行離去。
  殷融陽心中大動,欲待尾隨而去,卻又太失自己身份。武當掌門位望何等尊崇,自己斷不能因兒女私情而使有琺污。言念及此,方體味到名利枷鎖之意,自己倘若是一江湖閒人,縱然驚世駭俗,大惹物議,亦當窮追不舍,寧可被心上人一劍斬卻,也勝似這日日受相思之折磨。且隨遠去的情影,心如刀割。
  智圓哪裡理會這些俗事,見事已了局,便與殷融陽話別,迴轉少林去也。
  其時已近午牌時分,街上行人見一美貌尼姑攜著一英俊少年的手,並肩而行,實屬匪夷所思之事,無不訝然失笑,但見這一行人懸掛佩劍,氣宇不凡,均為氣勢所懾,不敢日出輕薄之語,甚或不敢謗視,惟恐招惹麻煩。
  風清揚亦是老大的不自在,但盛情難卻,說不得只好勉為其難了,淨思問起風清揚與丐幫大起干戈的原由,風清揚便備述事情始末,但於與慕宿雪相戀之事卻是閃爍其詞,不盡其實了。
  淨思聽說不過是爭一本破本子,不禁氣笑道:“你也真是孩子氣,什麼大不了的勞什子,也值得如此賭氣,鬧得整個武林險些翻過來。”
  風清揚爭辨道:“那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物事,可既是本派祖傳之物,怎能自我手中失去中
  淨思聽他這般說,目光中微露贊許之意,笑道:“這一點你倒像你師父,不過以後凡事要自重些,你不知大家心中拿你有多重,我一聽到那消息,我……”
  她喉頭忽然硬住,“那消息”自是指江湖上誤傳的風清揚“死訊”。風清揚只感握著自己的纖細手掌冷汗沁出,微微發顫,那一聲“我”字裡更含無限的驚悸震駭。顯是淨思師太又想到了初聞“噩耗”時的情景,至今餘悸未消,後怕不已。五根手指益發緊扣住風清揚的手,倒似怕他憑空飛去一般。
  淨思乃佛門高手。定力原較一般高手深得多,如此失態顯是關心過切,風清揚五內懼熱,幾乎流下淚來,感激之情無以言喻,尋思:倘若我真的死了,師父自不用說,雪兒也必甘與我同死,除此而外,四海茫茫,能關心自己如斯之深的恐怕只有這位莫名其妙的師姐了,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感傷。
  淨思須央間已神態回覆,緩聲道:“你此次出關,見到段師叔沒有?”
  風清揚悄然搖搖頭,心中酸楚無限。
  淨思嘆道:“也不知段師叔是怎樣想的,我數次出關祭掃先師之墓,踏遍了崑崙也未尋到他的蹤跡。他隱退也便罷了,何以連弟子故人也一併發絕不見?”言下大是帳惋。
  兩人一時均默默無言,門人弟子更是肅穆之至。一行人轉過一個街角,忽見兩名青衣道士飛奔而至,躬身奉上一個帖子,淨思接過一看,帖子上彎彎曲曲畫著一道符篆,便知是天師府專用之物,訝然道:“張真人也在此處?”
  一名道士恭聲道:“天師正在府都恭侯各位俠駕。”
  淨思不願與達客顯宦交往,況且峨媚派與天師教曾有過節,雖經段子羽調處,不能不稍存介蒂,沉吟道:“風師弟,張真人是你娘親舅舅,你們自家人好生敘上幾日吧。咱們姐弟以後再會。”
  風清揚雖不捨得與淨思自然分手,卻也不敢相強。
  那名道士微笑道:“師太莫急,天師法旨,說師太見裡面便會去了。”
  淨思詫異莫名,心中罵道:“你們天師教專會裝神唬鬼,且看你們搗什麼玄虛?”
  打開帖子一看,上面寫道:“小丫頭,想知道段子羽近況否?”下面乃張宇初的花記。
  淨思登時沉身一顫,只覺面前便是刀山火海,亦阻攔不住,當即喝道:“帶路。”
  兩名道士相視中笑,更加佩服天師之法力無邊了。
  兩名道士引導下,一行人步履輕快,有頃,風清揚和淨思不約面同暗暗詫異。這兩名道士步履均勻,起落之際點塵不驚,雅似闌庭散步。蛾媚派門人弟子卻已不得不運起輕功,步子亦不若先前之整齊了。這兩人身上顯是負有上乘武功,看其服飾打扮卻不過是雜役而已,久聞天師府奇材濟濟,泡非虛言。
  頓飯工夫,來至一處所在,諸人俱感詫異,原來竟是甘州巡撫衙門。
  淨思笑道:“你們天師教何時還俗做起官來了?”’那名道士笑道:“天師極少駕臨這一帶,是以末建行宮,只得權且藉巡撫衙門一用,至於官嘛,天師爺金印紫經,一品的前程,也不過裝飾而已,誰個稀罕。”
  淨思聽這道士言語得體,不卑不亢,卻也不無傲意。知道張宇初的天師地位乃代代世襲,與皇帝無異,在世俗百性眼中是活神仙,在天師教中便是至尊無上的了。較之佛門之釋迎如來殊無二致,心下也不以為奇。
  風清揚納罕道:“那你們佔了巡撫衙門,巡撫一家人住到哪裡去?”
  那道士淡然道:“誰來操這份閒心,這地方歸他管轄,總不至找不到任的地方吧。”
  風清揚心中有氣,只覺這等行事太也霸道,殊不知此乃巡撫求之不得之事,一者可以交交這位朝廷上數一數二的權貴,於自己前程大大有利。二者無人不信鬼神之諸,張天師駐地之處,自是福神聚會,凶煞遁匿,自己以後再坐這巡撫大堂便可承其餘蔭,得福神保佑,萬事順遂了。
  兩名道士引眾人來至巡撫大堂,風清揚甫人大門,便聽一人喝道,“將來人拿下,重責五十餘杖。”兩旁應聲如雷。風清揚唬了一跳,暗想:“怎麼巡撫大人正辦案子呢?”摹覺不對,向上一望,不禁大樂,笑道:“雪兒,你又在胡鬧。”
  原來慕容雪高坐在階陛之上的交椅上、一色官服紗帽,正拿著一根簽子往下擲,活脫脫一副少年顯貴的模樣,若非風清揚聽出她的話音,一時倒也難分辨清楚。
  兩旁雁翅排列幾十名衙役,個個氣宇端凝,一看便知是張宇初的貼身高手被硬差派成小小衙役,張宇初在幕容雪身旁負手而立,笑吟吟的甚是得意。
  淨思等人不明所以,這些人俱是首次進官府大堂,倒被這陣勢震唬住了,登時進退不得、大是尷尬。
  慕容雪原是要與風清揚開個大大的玩笑,是以板著面孔,厲言關色。不想被風清揚一眼看穿,多時不見,早巳望眼欲穿,再也撐不住,撲哧一笑,兩手在桌上一按,人已如小鳥投林直落風清揚面前。笑道:“風郎、你看我這巡撫做得好不好?”
  風清揚啼笑皆非,見她小巧婀娜的身軀在寬肥的官服裡、不倫不類之至。伸指給她個爆栗道,“光罰你個濫冒朝官。”
  淨思見此情景,已猜出十之八九,見慕容雪嬌麗盈盈,天真爛漫,渾與自己十幾年前無異,不禁心生喜愛憐惜之意.摹然間想起那時與段子羽歡笑打趣的種種情事,一時竟痴了。
  張宇初走下殿堂,朗聲笑道:“小師太,是雪兒纏著我作戲,未能遠迎,不恭之處,還請海涵。”
  淨思心中酸楚,強笑道:“天下誰個敢挑您張天師的禮兒,不過師太便師太,作麼還加個小字?”
  張宇初笑道,“當著你們門生弟子的面,稱你一聲師太,難不成在我面前你還要擺老吧?”
  眾人無不突然,但除了慕容雪的咯咯嬌笑聲,其他人均竊笑而已,沒有敢出聲的。
  當下兩相得見,慕容雪聽說這便是為風清揚打抱不平,連丐幫總舵都敢姚的峨媚掌門,登即親熱得不得了,二人片刻間傾蓋如故,伊若嫡親姐妹一般。吼吼啞孤說個不停,一向沉默寡言,剛毅有威的淨思亦被她感染得如同換了個人,峨媚門下無不瞳目結舌,噴咳稱奇,直感匪夷所思。
  張宇初將眾人廷至內堂,分賓主落座,張宇初手下人等一溜兒立於背後,淨思、風清揚見這些人如淵濟寧岳峙,雙目澄澄,英華時現,無一不是一流高手,若在江湖之上,地位絕不會低於自己,是以隱隱覺得有些不自在,但知他天師府等級森嚴,張宇初在,這些人斷無落座之理,心中不禁為之叫屈。
  慕容雪除卻冠袍,意猶未發,扯著張宇初袖子道:“舅舅,這坐巡撫的滋味也不過如此,哪天你跟皇上說一說,朝會之時我扮他會坐坐龍椅,看那些文武大臣是怎生模樣?”
  張宇初唬了一跳,想不到她小小腦袋有這等無法無天的念頭,苦笑道:“乖乖,那可不成,龍椅坐上去是要砍頭滅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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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一陽指功顯神通b

  慕容雪道,“有舅舅保著、哪個敢來生事?”
  張宇初道:“好雪兒,聽舅舅的話,這天下十三道巡撫衙門,兵部大堂,吏部大堂的位子你都可以坐一坐,這龍椅萬萬坐不得。”
  慕容雪不依不饒,百般撒嬌放潑,倒弄得張宇初沒作道理處,風清揚暗自詫異,不知她何以半天間與張宇初混得如是親熱,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慕容雪是張宇韌的千金呢。
  原來慕容雪面目與張宇初之妹張宇真相肖,張宇初對妹妹疼愛異常,張宇真與段子羽諧隱崑崙後,見面之時鮮少,者來親情更濃,思念彌罵。偏巧慕容雪的頑皮刁鑽,喧鬧無常亦與之相類,是以張宇初不由得把疼愛妹妹的一片心移至慕容雪身上,任其百般胡鬧,自己看著取樂,稍減思念妹妹之情。
  風清揚見狀,苦笑不己,心生一計,忽然大笑道:“我今日好險。”
  慕容雪一聞此語,比聽了緊箍咒還靈,登時放開張宇初,急道:“怎麼了?”雖明知風清揚皮毛無損,更見精神,但情之所鍾,關心過切,坐龍椅,扮皇帝的奇思想早拋到爪窪國去了,拉住風清揚的手,心下猶揣揣不已。
  風清揚緩緩道。“我適纔險些挨了你五十杖。”
  慕容雪方知是戲弄她,氣得直跳腳,心下卻又慶幸,驚悸之下,倒老實了些,斜眼著風清揚,心中盤算著如何跟他算這筆帳。
  內堂霎時間寂靜下來,只餘各人的呼吸聲。
  張宇初長出一口氣,笑道:“風兒,我倒服了你了。”
  風清揚茫然不解,道:“此話怎講
  張宇初道:“沒半天工夫,我就被這小妮子折騰得雲三霧四。不辨東西,幾根老骨頭都險些被她拆了,這些日子來,虧你怎麼受的。”
  慕容雪立即面紅過耳.降道:“為老不尊。”羞郝之下,躲進內室去了,風清揚楞在那裡,窘的面火耳赤作聲不得。
  淨思倒暗暗詫異,張宇初中年時威毅凜然,大有王者氣象。令人不敢仰視。老來性情大變,平易得多了,實感匪夷所思。
  其實人於青壯年時,意氣風發,膽識俱盛,覺天下事無不可為。於子女親情上倒不甚注重,老來雄圖霸業盡屬過眼雲煙,無論得遂與否,均能勘破其幻,而成犢之情彌深,此乃千人一轍,世人同面,非唯張宇初一人如此。
  淨思久已不耐,意欲打聽段子羽訊息,只是話到唇邊,殊難措詞,此際便打圓場道:
  “張真人,不知段師叔可好?”
  張宇初笑道,“我就等你這一問,看你耐到什麼時候?”
  淨思立時桃腮飛紅,惱卻又惱不得,以張宇初之位望,無論與誰開幾句玩笑,都會感到到榮于冕,實屬生平之幸。淨思亦感手足無措,心中倒覺得甜甜的,除她二人而外,旁人俱不明所以,倒也不覺其異。
  風清揚一聽有師父的消息,登時為之一振,拉佐張宇初的袖子道:“舅舅,你見到我師父了?我師父、師娘可好?他們住在哪裡?他們為什麼不見我?”
  張宇初道:“風兒,你嘴皮子也習過獨孤九劍吧,一氣攻出這麼多招,叫我應付哪招才是?”
  風清揚急道:“好舅舅,別賣關子了,人家都快急死了。”
  風清揚一番猛攻,倒省了淨思許多尷尬,二人一般心思,淨思死自覺得兩頰發燙,暗道慚愧不已。
  張宇初逗戲了一陣,襟懷大暢,遂道:“此番便是去看望你師父他們,他們都好,只是不喜外人打擾,才隱居到外人尋不到的地方,你們亦毋須接懷。”
  風清揚垂淚道:“那師父、師娘為何連我也不見?是不是?是不要這弟子了?”
  張宇初摩著他頭頂,安撫道:“傻孩子,你是他唯一傳人,他怎會不要你。我每年去探望他,他總是詳細問你的情況,還托矚我照看你,別讓外人欺侮了。”
  風清揚淚流滿面,泣道:“那他為何總不肯見我?”
  張宇初嘆道:“為此事我也曾和他起過爭執,每年均見你從他隱居之處繞來繞去,可不論旁人如何勸說,他總不肯與你相見。他自有一番道理:說你已經大了,武功亦有成變,男子漢當自立,乾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來,焉能總依倚師父膝下。他知你孝心虛誠,一見面之後便難分手,他既已經意不出江湖,不能因此而誤了你一生,你師父這片苦心,連你幾位師娘都不得而知。可你每次迴轉中原之後,你師傅都必夜不能成寐,枕褥之上常見淚痕,他心中也不比你好受,你要好生體察,莫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風清揚聽至此處、摹然體味列師父為自己著想的苦心,心中大鋤,嘶聲道:“難道我師徒無再見之日?”
  張宇初笑道,“傻孩子,怎生說起斷頭話來。你師父說了,待你在江湖上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功成名就,那時如若厭倦江湖生涯,他便接你一同隱居,安享天倫之樂。”
  風清揚道:“此話當真?”
  張宇初氣道:“你這孩子真難纏,你師父和我是講假話的人嗎?”.風清揚一吐舌頭,恍若黑暗之中摹見光明,驚喜逾恆,想到終有與師父團聚一處的日子,雖然時日尚遠,但倘若師父所傳這身武藝不能在江湖上揚威立萬,就此隱沒無聞,心中著實有所不甘,一時間雄心勃起,笑顏大綻,多年來積鬱胸中的怨氣一掃而光。
  淨思亦已心滿意足,十幾年前她未落髮時,尚有許多非非之想,而今身為峨媚掌門,一舉一動均為天下所矚目,況且明知所想不能成實,十餘年燈木佛下,凡心脫略殆盡,所餘的只是那銘心刻骨、豆古常存的相思之情而已。
  張宇初道:“小師太,丐幫那起人一定是你替風兒打發了,盛情足感。”
  淨思道:“張真人倒會偷懶,明知那起人不好惹,怎麼不親手打發了,倒留給我們這些晚輩弟子麻煩。”
  張宇初搖鬃大笑道。“本座喬居天師之位,些微預測之術若無,豈不虛活了這大年歲。
  況且我先前曾有誓約,天師教絕不涉入江湖是非,我若動手,一來毀戒,二來以大壓小,勝之不武,更令天下人齒冷。這等事是萬萬做不得的。”
  淨思笑道,“可惜真人還是漏算了,那些人讓風師弟一劍被打發了,晚輩雖想動手,卻無機會。”
  張宇初“睫”道:“一劍便打發了?莊夢蝶那幾人武功並不弱,以風兒的劍術,單打獨鬥尚可無虞,怎會如此輕易?”
  淨思遂把交手經過描述一篇,把風清揚那突發一劍更是演染得神乎其神,推崇備至。
  張宇初中信半疑,笑道:“古人雲:‘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待。’咱們分開不過半日工夫,怎會有如此奇變?風兒,待我考較考較你,你盡力刺我幾劍。”
  風清揚自那一劍之後,劍術上的造詣確是精進一層,此際亦不禁技癢,但對張宇初可不敢以倚天劍招呼了,目光瞥處,見案上有一檀木劍,原是張宇初步創作法用的佩劍,遂持之在手,可面對張宇初這等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宗師,不免心快,只覺無論出什麼劍招亦難入他法眼,競遲疑不敢遞招。
  張宇初看透他心思,笑道:“風兒,盡你生平本領刺來便是,難不成連我也一併打敗方始心甘?”
  風清揚面色一紅,尋恩,醜媳婦終不免見公婆,能聽舅舅指點一二,亦是好事一件,言念及此,收攝心神,淨掃靈台,九陰真經、獨孤九劍的種種玄微隱奧的訣要盡現腦中,手中本劍緩緩向張宇初右肩刺去。
  這一劍去勢極緩,張宇初卻“睫”了一聲,大現驚疑之色,雖然仍面帶微笑,神態間凝重許多。拈起一柄白玉拂塵向劍上拂去,口中道:“有點門道兒。”
  風清揚劍勢候轉,徑刺其膝下“足三裡”穴,張宇初端坐不動,兩腿便不著上身之護衛閡嚴,風清揚先前一劍實屬“拋磚引五”,待對手應招後瞄準對方弱點再行攻擊。
  張宇拂塵倒卷,數百根銀絲齊向劍上卷去。風清揚變招奇快,劍勢微揚,徑刺其手背外勞富穴。
  霎時間兩人已拆過十餘招,張宇初雖仍端坐不動,臉上笑容卻已斂去無遺,神態凝重,如遇勁敵。他此際雖然不過使出三四成功力,但江湖上一流高手鮮有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的,況且他座下弟子武功均高,能勞他親自出手料理的屈指可數,能令刮目相待的則舉世之上一二人而已。
  眾人無不睜大雙眼,凝神話觀這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比武,雖知這不過是張宇初考較風清揚,連切磋持藝都談不上,但天下間夠資格向張天師遞招的又能有幾人?是以無不看得饒有興致,惟恐漏過一招一式,而成終身之憾。
  待見風清揚十餘劍之出,迎異尋常劍術之道,而且轉換招式之間混然無間,宛若一劍,均看得目眩神馳,噴噴稱奇。
  天師教中人更是興致彌高,張宇初生平極少顯露武功,是以他武功究竟高到什麼程度,連他座下弟子亦茫然無知.只能以淵深似海,神妙莫測來形容了。而今得見天師親自出手,無不熱血上湧,只盼風清揚能多支持幾招,亦可略窺天師絕藝之端倪,大飽眼福、自己從中亦可受益匪淺。
  風清揚十餘招甫過,腦中已然一片空靈,只餘種種心法訣要如小溪般淚淚流淌,至於對手是誰,已無暇思之,先前之畏首縮尾的心態亦一掃無遺。口中陡然一聲清嘯,腳下飄閃騰挪,劍勢一變,登時劍氣縱橫,噬噎聲響,招招不離張宇初周身三十六道要穴,直如疾風驟雨,沛然莫可禦之。
  張宇初笑道:“風兒,玩真的了?”口雖如此說,卻不由得離座而起一柄拂塵上又加了兩成功力,使將開來,直如一條神龍,盤旋飛舞、聲勢駭人,室內罷氣激盪,隱隱有風雷轟鳴之聲。
  眾人俱感氣窒,紛紛向後退去,無不駭然失色。不意風清揚具如此功力,輕功、劍術懼臻化境。居然能拆解五十餘招而不落下風,雖然張宇手下多所容讓.亦足以驚世駭俗了。
  風清揚劍招愈使愈順,而張宇初拂塵上的壓力卻愈發沉重。風清揚此際於身外之物已然無知無覺,只覺同身內力如江河大海、無窮無盡,手上劍招更是不期然而然地使將出來。自己也不知是何道理,更無餘暇思之。任意揮灑,圓轉自如。種種世上絕無.匪夷所思的招式變化在一柄劍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宛若終生浸淫此術一般,木劍被內力催發得龍吟之聲響震,仿佛精鋼所鑄,劍尖一條寸許長的紫色劍芒吞吐閃爍,炙熱可感。
  張宇初心中大駭,風清揚此時劍術造詣已深得其師精髓,雖功力之不逮,而劍術變幻無方,儀態萬千。天矯翔靈卻似有過之而無不及。初時他尚不信淨思師太之說,心想世上武功斷無一些而就之理,均須精學苦練,層層遞進,而武功之境界.愈上愈難,若非天資穎異。
  有明師指點。自身又具大毅力者萬難習成上乘武功。
  風清揚在真武觀中與日月神教中人相鬥,張宇初看得清清楚楚,單論劍法造詣已殊屬可觀,相較之下內力卻顯不足,但此等劍法在他眼中亦不過是“過得去”而已,與“神奇”二字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不想半日之別.風清揚一出手便令他頓改舊觀.心知其已非著日之阿蒙了。心下甚是歡愉,十幾招中每招他均可隨手製住,但欲盡觀其所能,每一招均使中式,迫其變招而已。
  十餘招過後.風清揚陡然間神勇大增,有若天助,張宇初心下一凜。戒意陡生。暗自思付:“切莫八十老娘倒繃孩兒手。”一招一式均加意為之。倘若他要擊敗風清揚,亦不為難,但既要遏制住其攻勢,先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又要不使風情揚氣餒罷手,且每一招均隱隱有指點之意.這一手恰到好處的功夫可是難乎其難矣。
  三百招過後,張宇初心中益發震駭,風清揚的武功倒似隨著每一招遞增一般,實屬匪夷所思之事。暗下噴噴稱奇。自己拂塵上的招數隨心念動處,益發者辣潑利,附在拂塵上的內力亦漸漸增加。
  此時二人出招如電,風清揚繞著張宇初疾轉不已,卻又並非繞圈子.忽東忽西。候上候下,真所謂“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將九陰真經中的精妙身法盡數施將開來,眾人只見一條影子躥高伏低,伊若有形無質的一道清煙,俱看得頭暈腦脹,撲通兩聲,峨媚門下兩名功力較弱的女弟子已然暈了過去。
  淨思疾聲喝道:“大家退出堂去,不得再看。”峨媚門下拉著兩名弟子跟跟路跪奔逃出去,一過門檻,撲通、撲通、撲通。又跌倒四五人。
  張宇初座下弟子無不訝然失色,駭然欲絕,師尊武功究竟如何高,雖不得而知,但師尊手上發出招式的威力卻是一目了然的,人人均想,若換了自己上場,怕是半招也接不住。不意風清揚竟爾猛攻不止,劍招益發奇幻無方,倒似有無窮無盡的劍招儲藏腦中,浸淫日久,應變如神。想列師尊對此人契重無比,競爾以天師之尊權屈一保護之職。從崑崙山一路護衛至此,雖屬親情,亦關世運,天地聚英靈之氣於一身,降此奇才,必是欲其有番驚天動地的作為,天師如此護持,必是凜承上帝旨意無疑。言念及此,覺得風清揚身上似有神光籠罩,想必是武曲星下凡了,不由得大生敬畏,心下肅然。
  天師教原是仗符策驅神役鬼,齋酷祈福,消災數難。是以教中人於鬼神之說信之尤罵,作如此想亦屬情理中事,不足為奇。
  其時風清揚已攻至五百招,張宇初已不能處之裕如,遊丸有餘了。將功力提至八成,開始反攻。又察覺一異.風清揚的內力非但沒有耗損,反倒增強數倍有奇,自己以八成功力方始克制得住,而自己生平對敵亦不過以七八成功力,以十成功力對敵僅止明教前教主張無忌一人而已,心下駭絕。
  但他乃天師教百年中僅得一見的奇才,才,于之道更是無所不通,稍加思索便即了然:
  風清揚所習內功是九陰真經,所習劍術卻是獨孤九劍,二者懼為不世出之奇功,只消精擅一種,便足以橫絕四海,但兩種神功幽微玄奧之處甚多,浸淫終生亦未必有成,習之中當反受患無窮,即便以風清揚之天資挺異,悟期大成亦必待老年之時。
  段子羽愛徒心切,於劍道造詣上較張宇初猶勝半籌,詳思之下,便將九陰真經上卷內功篇與獨孤丸劍捏合一處,授與風清揚,而成另一神功,見效既速,威力亦較二功中單一者為強,以段子羽之功力,將二者融會貫通,實屬易事,但風清揚限於年歲,功力與武學上的見識,雖精修猛進,所得亦有限,並且內功是內功,劍法是劍法,二者殊難融合,一時難收奇效。
  但日來風清揚屢與高手交戰,武學見識大增,增,于神功領會益多,至與丐幫一戰中,內功、輕功、劍術已漸呈融合之態,此際經張宇初一番激發,便如內丹功法中龍虎交會一般,功力已臻圓滿大成,更何況張宇初意在指點,與明師之傳功督導殊無二致,風清揚以九陰真經之心法與獨孤九劍之訣要一一加以印證,先前種種幽玄難闡之處豁然而通,兩種神功如水乳交融,略無窒滯,劍招更見犀利神妙、而步法、身法之契合無間有若天成。
  張宇初心中大喜,摹然踏起天罡步法,一柄拂塵如山似海反攻過去。這路天罡步法之神妙與慕容雪的“凌波微步”有同工異曲之妙,而且二者皆源出易經六十四封方位,只不過中間鍾種變化不同而已。張宇初內力雄渾之至,衣抉飄拂處罡風湧起,等閒之輩觸著這等護身罡氣,亦當筋斷骨折,逞論與之過招了。
  風清揚登即感到氣息一窒,張宇初一柄拂塵上妙招無窮,令他眼界開拓,同時亦感身遭空氣幾已凝固,一柄拂塵更如泰山之重。立時左支右細,屈居下風,但獨孤九劍有攻無守,是以風清揚身上困境,依然強提內力,搶攻不止。
  拆了幾十招,風清揚的身法更相形見細,不及張宇初之天罡步法遠矣,不暇細想,腳下自然而然踏出凌波微步來。尚未踏上幾步,他心中摹然驚覺,不由得背生冷汗。但這路步法一經施為,便如有魔力一般,兩只腳全然不聽自己支配,自行展開步法。
  這路“凌波微步”,風清揚雖習之未成,但所有方位,變化久已熟記於心,初時亦不過見豬心喜,卻知道萬萬習之不得,無事之時也在心中揣摩其變化,總是猜詳不透,便已置諸腦後。而今勢迫之下,竟不期然而然地施為起來。心下恐懼無比,情知每邁出一步,便是向走火入魔之禍邁近一步,先時自己內力未成,不知怎的自己恢復過來,此際丹田內力澎湃,倘若走火入魔,縱然不死亦難免筋脈俱廢,思之駭然欲死。
  但勢逼此處,想亦無補於事,風清揚牙根一咬,索性置生死於度外,步法滔滔,劍招不絕,神妙不可方物。
  張宇初不詳內情,見他忽然步法一變,又是一驚,喝道:“好小子,還留有一手,待我看看你有多少法寶。”
  “啊”的一聲尖叫,卻是慕容雪發出,面色慘白,叫聲慘厲,如遇鬼魅一般。
  原來慕容雪一直在屋中籌思如何懲罰風清揚之策。輕的未免太便宜他了,重的又有些捨不得,不輕不重的法子又著實難尋。是以外闖入談論什麼,她一句也未聽進去。
  待風清揚與張宇初交手後,罡氣激盪,風雷轟鳴之聲似欲破屋麗出,慕容雪看了益發有氣,尋思:舅舅真也為老不尊,跟我爺爺似的,見了人便要與人比武。可芳心深處卻又頗為湍湍,惟恐張宇初一個失手,傷了自己的寶貝郎君。是以時不時地向外瞅上幾眼。她生性不喜武功,對二人的招式變化全然不放在心上,心中死自盤算著如何令風清揚受罰,而自己心中又過得去的善策。
  想了半天亦沒作道理處,猛一抬頭,見風清揚陡然踏出“凌波微步”來,客棧中的場景登即浮現眼前,驚駭欲絕,慘叫一聲,疾衝出來,欲拉住風清揚。
  其時二人內力逼出,室內為之遍布,只有淨思和張宇初首徒運功相抗,不捨得放棄這場終生難得一見的大戰。
  張宇韌雖在激戰中,猶有餘力,待見慕容雪衝出,心中震怖,喝道:“雪兒回去。”
  慕容雪摹然覺得撞在一面銅牆鐵壁上,全力疾衝之下,身子幾欲壓扁,變成一張薄紙一般。
  張宇韌全力拍出一掌,將她身前“氣牆”消解掉,順勢一揮,將之送回屋內,慕容雪已然人事不省,暈死過去。若非張宇初及時化解,慕容雪非撞成肉餅不可。
  他分神分力之下,嗤的一聲,左肩紫金道袍已被風清揚一劍刺穿,張宇初大駭,移形換位,避開續發的一劍,賜道:“風兒,你失心瘋了不成。”
  哪知風清揚恍若未聞,劍發不絕,張宇初連避幾劍,見他面如噴血,眼神迷亂,步法、劍法卻益發精妙,恍然道,“不好,風兒走火入魔了。”
  淨思聞言大驚,待見其形容便知果真如此,高聲道。“真人,’快製住他。”
  張宇初猛攻幾招,哪知風清揚神智失控之後.劍法倒愈見其精。張宇初若欲毀掉他尚有法可想,欲製其穴道卻無力為之。情知風清揚此刻體內已然經脈大亂,是以丹田失控,不能收發自如,如若再遲片刻,體內真氣便會焚毀百脈,必死無疑。遂疾聲道,“淨思,快用一陽指製其要穴。”
  淨思候出食指,一道真氣疾打風清揚“大椎”穴,孰料風清揚步法有神鬼莫測之妙,指力發出.人早已飄向一旁,淨思連發十餘指均走了空。淨思又急又氣,氣的是風清揚偏生在這當口武功陡增,神妙莫測。
  倒是張宇初熟穩道家武功,風清揚踏出三十余步後.張宇初已約略探知其步法路數,搶先佔位.果然趨至風清揚背後,一爪抓住其大椎穴。憑空提了起來。
  大椎災乃人體手足三陽經會聚之所。此穴受製。風清揚登時手足俱軟,張宇初摹感掌心一震。風清揚體內真氣似欲衝破而出,高聲道:“淨思,點他任督二脈。”
  淨思指發如電,瞬息間已點遍風清揚任督二脈所有穴道,食指震得隱隱作痛,有若點到鋼板上。
  張宇初長籲一口氣,將風清揚放置案上,掐打揉按其周身穴道,以活其氣血,和其百脈,復引之歸於丹田,雙掌按在他丹田有頃,直待其丹田氣固,百脈通和,方始收手。頭上白氣蒸騰,籠罩如霧,腳下踏出兩記寸許深的腳印。
  張宇初一生大風大浪經過無數,卻實屬此次最為凶險,全身汗透,兩手微顫,頗有脫力之感。
  淨思與張宇初首徒知他此時亦處緊要關頭,均緘默不語,以免汀擾他行功。
  有頃,張宇初頭上白氣漸漸回覆體內,張宇初方開口道:“混小子,險些害了本座性命。”
  淨思等知他元功康復,放下心來、忽然想起慕容雪,忙跑進裡屋去。
  早有兩名天師教人為慕容雪服下祕製的“奪命丹”,且用真氣吊住她一口氣。
  此番慕容雪傷勢極重,五臟俱離本位,若非天師教之“奪命丹”,極具功效,早已玉損香消。
  淨思搭脈後便垂淚不止,張宇初倒鎮定自如,只消人還有口氣在,在他手裡絕無不治之症,當下默運玄功,為慕容雪復正五臟,手撫其背,透氣而入,為之清除體內淤血。
  須輿,慕容雪嘴角微動,櫻唇張處,吐血如流,淨思駭然,但見她又活轉來,驚喜逾恆,連呼“阿彌陀佛”。
  幕容雪吐出約一碗血後,面色倒漸漸紅潤起來,雙睜微開,欲說什麼,終固體力不支,選迷糊糊睡了過去。危症既除,諸人方鎮定下來,張宇初又為她服下兩枚極具神效的保元丹,此乃天師府祖傳祕製,功效尤在少林寺“九轉大還丹”之上。慕容雪服下這三枚靈丹妙藥,非但身體無礙,且功力大增,亦可謂因禍得福。
  處置好兩人後,張宇初感心力交瘁,幾欲虛脫,心下既感欣幸,又後怕不已,遂至一靜室調息養神,恢復元氣。
  淨思等人將風清揚和慕容雪放在一張床上,眾人環繞守候,唯恐再出意外。
  直至掌燈時分,風清揚悠悠醒轉,只感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適,體內真氣充溢,便如吃了人參果似的,見許多人關切地望著自己.倒是一怔,幾自不知發生了何事。
  待眾人七嘴八舌將事情告訴他,唬得他跳了起來,不想內功陡然精進,一頭撞在屋頂上,震得滿室嗡嗡作響,顫搖不已。
  淨思氣道:“風師弟,你安生些吧,還嫌鬧得不夠,要把巡撫衙門拆了怎的?”
  風清揚飄然落下,頭皮亦隱隱作痛,惶聲道:“舅舅在哪裡?我去向他老人家賠罪。”
  張宇初不知何時已立於他身後,笑道:“承情了,此事也怪不得你們,而今武功大成,倒是可喜可賀。”
  他伸指一搭慕容雪脈門,脈象洪盛,非但傷已全癒,內力亦增強許多,甚是歡愉,在她百會穴上輕輕一拍,道:
  “小妮子‘,還沒睡夠,你的風郎可早定遠了!”
  慕容雪立時醒來。一躍而起,惶然道,“風郎,風郎到哪裡去了?”眾人均不禁莞爾。
  慕容雪見風清揚立於床邊,羞紅滿面,無地自容。
  張宇初轉頭道:“淨思,我倒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可講否?”
  淨思一怔,張大天師生平何曾有求於人,她冰雪聰明,略一轉念已然明白,笑道:"可是為雪妹的事?”
  張宇初掀鬚大笑道:“小師太料事如神,一猜便中,倒無須我多言相求了。”
  淨思笑道:“這也是晚輩本分中事,焉敢當得真一請字。”
  慕容雪羞暈方褪,見二人神秘今今的樣兒,不免心下揣揣,急道:“舅舅,你再捉弄雪兒,雪兒持盡你鬍子。”
  張宇初攤手道:“這世上好人難做呀。”佯作委屈之態。
  眾人不明所以,只有跟著乾笑而已。
  張宇初對風清揚道:“風兒,你大功初成,尚需鞏固修持,且到我靜室內打坐去。”
  風清揚雖不明白張宇初要做什麼,但從他與淨思的對答中,知是大有稗於雪兒之事,遂唯唯退出,到靜室打坐練功去了。
  其他人等見風清揚尚被趕出,無不識趣退出,張宇初最後退出,卻端坐在門邊,雅賽門神一般。眾人無不感匪夷所思,驚詫之至。天師教中人卻猜到是淨思在屋中運用上乘內功做什麼,而且事關重大,不然張宇初不至於親自門外護法。
  淨思對慕容雪道:“雪妹,你現今身上覺得如何?”
  慕容雪道,“也不覺怎的,只是身上發熱,皮膚脹得慌。”
  淨思道:“這是你服食張真人的三枚靈丹所致,功力大增,不過你內功膚淺,這些靈丹的效用吸收不到體內,待我用一陽指打通你大小周天後,便能將靈丹的功效盡數歸為己有,可憑添幾十年功力。”
  幕容雪聽得似懂非懂,但聽說幾枚藥丸便能增添數十年功力,大覺好玩,笑道:“好姐姐,你不是騙我吧,世上若有這等靈丹,大家也不必苦練內功了,吃幾枚藥丸就成了!”
  淨思氣得笑道:“傻妹子,你以為這藥丸是街市上的‘大力神功丸’嗎?告訴你吧,這些靈丹俱是採集天下名貴藥材,祕方配製,數十年方得煉成一爐,實是可遇不可求的妙物,世人萬金難買一粒,也不知你哪世修來的福,一次吃了三粒。”
  慕容雪更覺好玩,笑道:“那我明日再向舅舅要兩粒吃。”
  淨思氣得無可如何,便不和她細說,道:“你先除下衣裳,待我與你行功打通同天。”
  慕容雪見淨思神態凝重,雙手捧幹腹前默運玄功,便不再說笑,依言除去裙襖,露出一具玲瓏小巧,美妙不可方物的五體。
  淨思開眼瞧去,饒是她情慾之念早熄,亦不禁心中一動,看著慕容雪光潔如雪,細膩如玉的胸體,尋思道:“風兒真好艷福,天生此尤物,倒也只風兒配得上消受。”摹然想到自己,顧影自伶,感慨良深,自己姿色亦不較雪兒差多少.倘能躺在段子羽懷中,得他百般憐愛,豈不快活似神仙,猛然撮覺,背生冷汗,合十道:“罪過,罪過。”心下深以為傀。
  慕容雪茫然道:“姐姐,你為我行功,也犯佛門戒律嗎?”
  淨思收攝心神,擺手道:“這與你無干。”又道:“雪妹,待會兒我出指之時,你無論身上是痛、是癢、是冷、是熱,都不可亂動,一定要定住心神,全身放鬆。萬萬大意不得,否則你我均受其害,很可能走火入魔.”
  慕容雪一聽“走火入魔”四宇,比戴箍咒還靈,要多聽話有多聽話,盤膝床上,五心朝天,將全身肌肉放鬆。她生性好動,自幼及大除了睡覺,再無片刻安閒時候,是以以慕容氏家學之精深博大,她連皮毛尚未學全,更懶得靜坐修習內功,一聽這法子一夜之間可抵數十年苦修,焉有不今花怒發之理,縱然受些苦楚也值得。
  淨思凝神片刻,候然出指,疾點在慕容雪“腦中”大穴上,慕容雪忽感全身氣湧,似欲騰空而起,旋即“中胺穴”、“丹田”、“氣海”一條直線而下,均被點中,直至“會陰”
  穴而止,上漏之氣登時如一桶清水拂下,皮膚人為之起栗。
  淨思調息須奧,忽然後躍一步,食指如劍橫空,從她“尾閡穴”沿督督而上。直至頭頂“百會穴”,慕容雪登即如置身火爐中,煎熬難忍,但卻牢記囑咐,堅忍撐持。
  淨思先前一路指法迅疾如電,指指點在實處,一瞬之間已然點遍十幾個穴道,慕容雪縱想躲閃,亦無能為之。後三路指法卻是凌空出指、大開大闊,森森如長槍大戮,頗有王者風度,與她嬌怯生生的身材恰為兩個極端,若有人見到,不驚得膛目結舌才怪。
  淨思這路指法使完,並不稍息,凌空一躍,身子平平從慕容雪頭頂掠過.這式輕功身法也頗為了得,殊不亞于武當派的“梯雲縱”輕功。雙指齊出,點在慕容雪眉間“祖竅穴”與喉中“廉泉穴”,督脈之氣遂從額頂而下,從“祖竅”“人中”而人口中,經舌心下“廉泉”。直降十二重樓,會於“臆中”,降歸丹田、慕容雪感到甘泉滿口,遍身清涼,說不出的酣適。以為功法已畢,不意淨思指力又發,將她衝脈、帶脈、陰維、陽維、陰嬌、陽橋諸經脈一一打通,慕容雪身上麻癢大作,許多處如針刺般疼痛,說不出的難受,宛若身處地獄,遭受鍾鐘匪夷所思的苦刑一般,但她此時體內真氣亂躥,如火蛇般奔突不止,欲動難動,欲言不能言,這般滋味令她銘記終生,更不敢再向張宇初要丸藥吃了。
  頓飯工夫,淨思點完慕容雪同身大穴,慕容雪忍受不住諸般折磨,已然昏睡過去,大小閡天卻已懼通。那三枚靈丹化作淚淚真氣,似河水般在她周身脈道中川流不息,衝破窒滯,九轉之後,便如百川匯海,自然而然匯聚丹田,洶湧激盪良久,方始逐漸平復下來。凝成一顆內家至寶“紫金丹”。
  淨思行功過後,周身汗如雨流,在她這等高手而言,只到油盡燈枯,內力耗竭之時才有這等現象。
  一陽指為人療傷治病極具神效,但以之為人打通經脈,近百年來不過兩次,一次是昔年淨思傷重垂斃,段子羽便以此法為之療傷,且打通周身經脈,造就出一代高手,並將一陽指悉數傳與她,當世之上會一陽指功夫的僅她一人而已。
  第二次便是此次了。倒不是段家之人心性殘忍,見死不救,而是用一陽指為人療傷除病後,自身功力便皆廢去,需五年時光才能回覆舊觀,段家為武林世家,身在江湖,自不免樹敵,倘若自身功力廢除,這五年來便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段子羽以不世出之奇才,將九陰、九陽兩大神功融為一體,內力之雄渾剛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以施此術救人,不過損耗些氣力而已,絕無功廢之弊。
  淨思之內力與段子羽相比較,不音雷壤之別。自知行功後不免成為廢人五年,但感念段子羽之情, 切後果在所不藉,所以張宇初一開口,淨思便一諾無辭。
  張宇初天縱奇才,內力雄渾,可惜他不會一陽指,而天下任何一秤指法均無一陽指這般奇妙效用,是以生平第一次向後生晚輩出言相求,若非對風清揚和幕容雪眷愛無加、即便刀劍加頸,亦不會作出這等事。
  淨思頹然跌坐地上,只餘一口真氣護住心脈,雖然功力廢掉,亦要以意請除體內濁氣,以免後患。
  摹然間她只感周身一震,遍身毛孔中似有真氣透入,淨思駭然,不知何以有此一變,但她此時百脈俱空,這縷縷細細的真氣不絕從毛孔中滲入,在經脈中流傳不停。
  淨思雖猜詳不明,但久練玄功,一遇此等異象便自然而然依佛家止觀法門,專心練氣,片刻間已然撣心圓潔,纖塵不染,與身外融成一片,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室內二人均遭遇奇特.一者被強加了幾十年玄功,死自昏睡不明所以,一者功廢得復‘而且身周內氣如長江大河,不絕湧入,淨思不久被察覺進入體內的內氣,比自己固有的內力強盛多多,但此際心念只能隨真氣遊走,不敢有絲毫雜念,逞論細思原由了。
  翌日清晨,淨思與慕容雪一同醒來。
  慕容雪見自己仍寸縷未著,雖然只有淨思一名女尼,亦不免羞辱萬分,急急著好衣裳,身體倒不覺有異了。
  二人推開屋門,不由得駭然欲絕,均驚叫失聲。
  卻見張宇初坐於門外,神態疲憊,一頭烏亮的黑發一夜間競如白雪,光潔如童顏的面頰皺紋密布,一下子老了幾十年,與鄉村老娶無異,哪有大天師神威凜凜,宛若天人的風采。
  幕容雪泣道:“舅舅,你怎麼了?生了大病嗎?”
  淨思恍然間心中雪亮,僥是她高自標持,從來向任何人抵頭下禮,亦不由得雙膝跪倒,五體投地,膜拜道:“多謝真人成全,這等大思叫晚輩如何還報。”
  張宇初淡談道:“些微小事,何須行此大禮,雪兒,快扶起你師姐來。”他語中仍含有無限威嚴,只是語音微弱,中氣虛乏,便似積年密病鬼一般。
  慕容雪依言將淨思扶起,追問道:“師姐、究竟怎麼了,舅舅也給你靈丹吃了嗎?”
  淨思嘴角一例,卻笑不出來,感硬不能成語,心中卻不禁折服張宇初功力之高了,居然與她相隔丈餘,仍能將真氣遙轉入她體內,而且正當她功力欲廢未廢之際,時刻估算之準,功力傳送之疾徐合度,實屬不可思議,若非親身經歷,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世上居然有這等高人,世人對之奉若神明,良有以也,便稱之為活神仙亦不為過,感佩之餘,淚落如雨。
  張宇初佛然道:“淨思,你也是佛門高人,怎地定力如是這差。此事原本我求你,補還你些功力亦是理所當然,張宇初都能欠別人絲毫情份。咱們是公平交易,老少無欺,賒欠免談。
  淨思聽他口中居然說出市井商人的行話,倍覺可笑,忍俊不住,笑顏大開。
  張宇初徐徐站起,‘呼的一掌劈出,內室窗子應掌而開,自知功力僅存二成了,故作笑顏道:“如何?做個丐幫舵主還夠格吧?”
  淨思與慕容雪大笑,愁苦之態一掃而光。
  風清揚行功完畢,倍覺精神,待知張宇初為救他夫妻二人及為淨思補氣,功力幾廢,急得抓耳撓腮,無可如何,恨不能以身相代,惟有慕容雪槽懂無知,歡笑自若。
  張宇初斥道:“風兒,自費了我一番心血,又不是什麼殺頭斷胸之事,功力減些何妨,天下有準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尋上我天師府撒野火不成,大不了我找到你師父,叫他補還與我便是。”
  風清揚聽聞此語,漸漸寧定,暗自思付:此言甚是。雖說張宇初當年掃蕩江湖、欲一統武林,強敵遍及四海、但這些人張宇初不尋他們的晦氣,便上上大吉了。誰個有膽子敢太歲爺頭上動土,那不是壽星佬上吊,嫌命長嗎?況且天師府英才滿堂,絕非任何門派所敢招惹的,一顆心才落下地。
  雖作如是想,終究過意不去,遂日夕陪侍左右,將九陰真經與獨孤九劍中極微妙難解之處向他請教,張宇初應答如流,最後笑道,“風兒,武功一途,雖門派有別,心法各異,但至極致,便殊途同歸”學武功要活學,不能學死架式,心法、訣要亦同此理,種種幽微深奧之處,絕非言語所能道明,須當神而明之,這便要看各人的天資、悟性了,你而今不過缺乏歷練,期以十年,武功中將無你一劍之敵,恐怕只有你師父能與你一較短長了。”
  風清揚得他如此誇獎,既振奮,又惶惑,但知這位舅舅口無虛言,武學見識更是高極,一時間恍若置身雲端、輕飄飄的渾無實處可踏.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淨思早已率門人弟子迴轉蛾媚,張宇初因要將養氣力,揮復元功,仍滯留巡撫衙門,風清揚和慕容雪便陪侍左右,日日喧鬧,逗他開心。
  二日過後,張宇初功力已恢復一成,雖然白髮、皺紋依然如故,神態已與昔日無異。
  幾天中,風清揚無事時便與張宇初座下弟子們閒談,這些人對風清揚已有神明之畏,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風清揚方知自師父隱退後,天師教全教對他負起保護之責,華山周圍不知布有多少高手,他每次行走江湖,身前身後懼有天師教高手護持,只是這些人形貌各異,又均隱藏武功不露,是以他竟爾毫無覺察。
  此番他出關尋師,恰逢張宇初亦至崑崙探訪段子羽夫婦。張宇初號為奇才,於諸子百家、天文地理,卜疆星曆無所不精,以此而論,可謂從古至今第一人也。
  張宇初袖出一課,封象顯示風情揚大有凶險,他與段子羽均茫然不解,揣摩不出何人有此膽子,敢在這小太歲頭上動土,關心過切,張宇初竟爾親率座下弟子一路護送至此。果然武林風波大起,若非張宇初暗中調護,早巳身遭不測.
  風清揚得知內情,感激不可言宣,心中激盪,百轉迴腸,方知師父愛己之深一至于斯,先前之種種胡亂猜疑。委實愧疚神明。
  正當愧悔之時,忽聽慕容雪在內室急聲叫道:“風郎,快來。”
  風清揚不知發生何事,心中一沉,疾向內室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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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師戲傳雙修功

  風清揚揚疾飄入內,直如勁矢一般。卻見慕容雪面溢春花,笑吟吟地倚在張宇初膝上,這才放下心來。
  慕容雪笑道:“哎喲,顯你輕功俊兒昨的,這幾步路也值得如此,倒像有鬼攆你似的。”風清揚拿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氣得想狠狠擰她幾把、掂掂膽量卻又不足,汕笑道,“你嚷得那麼急,誰知出了什麼事。”
  慕容雪笑道:“有舅舅在,那是姜子牙在此,百神退位、我說的是也不是?”
  這幾日她灌足了張宇初迷湯,張宇初一生被人奉若神明,王公權貴姑且不論,即便朱元障、建文帝、永樂帝亦無不待之如上賓,口稱真人而不直呼其名,受人阿澳已是尋常之極,渾不以為意,卻被慕容雪拍的暈頭轉向,只感說不出的受用。見他小兩口鬥嘴,更是歡愉,播瘴不語。
  慕容雪道:“我叫你來,是舅舅要與你參詳那路‘凌波微步’罷,別無事找事做了,這兒哪是什麼武功步法,純是害人的精靈,還是不招惹它為妙。”
  張宇初笑道:“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又沒說讓你練,只是叫你把步法從頭到尾寫下來,待我揣摩揣摩,我總覺得這路步法有似曾相識之感。”
  風清揚只得依言將“凌波微步”復錄下來,他記性奇佳,這路步法變化繁複至極,且有許多匪夷所思之處,卻依然毫釐不差地復錄下來,呈給張宇初。
  張宇初細覽一遍,眉頭微皺.沉吟不語,隨之仰靠在虎皮交椅上,閉目沉思。
  風清揚見他須發皆白,惟恐其思慮過度,耗損心力,遂勸道:“舅舅,這也許是哪個瘋子胡編亂寫出來的,專門用來戲弄坑害喜武之人,咱們何必之大費氣力。”
  張宇初開目道:“非也。如我所料不差,這必是北宋年間逍遙派武功的步法,只是其內功修練之法門失而不見,據我天師府武學志言,你師父先祖段譽公最擅此道,實有神鬼莫測之變。逍遙派屬道家流派,其武學源出莊子逍遙篇,遂以之為名,內功號為北冥神功,其實便是我道家的小無相功。”
  慕容雪道:“既是道家武功,舅舅自然會了?”
  張宇初笑道:“這何須問,我入門扎根基的便是小無相功。”
  慕容雪急道:“那你快教給我們。”
  張宇初笑道:“你又來了,內功是隨便換著練的嗎?便如風兒身上練的是九陰神功,乃天下至陰至柔之功,便不能練陽剛一類的內功,否則如水火相見,反倒隱患無窮。”
  風清揚道:“那我師父怎麼將九陰、九陽都練成了,若依舅舅之言,豈非水火相克,毀之於無形了。”
  張宇初道:“你這倒考住我了,我至今也不明白他怎能將兩個極端的武功融於一體,我每次問他,他總是笑而不語。想必是要留著傳給你的。”
  他說著說著.心中悸然一動,腦中電光一閃,仰天思索有頃,一拍腿道,“照啊,定是如此無疑。”多年來的疑慮和然冰釋,心中說不出的快活,笑得臉上皺紋直欲脫飛而去。
  風清揚、慕容雪茫然道:“是什麼?”
  張宇初看看風清揚、又看看慕容雪,復搭了兩人脈象,又呵呵大笑起來,便如窮丐拾到金元寶似的。
  風清揚、慕容雪均憚然不解,張宇初踢著腳,大有得色道:“風兒,你師父總向我賣關子,這次可讓我破,待我下次見到他,好生羞他一羞,他托我照料你,我索性再送個人情,傳你們一項無上法門,也不枉你們孝心我多日。”
  他隨即起身進入靜室,好半天沒有出來,風清揚、慕容雪相顧駭然,直感匪夷所思。
  一個時辰之後,張宇初才從靜室中出來,一手托著一封錦囊.煞是得意。
  慕容雪笑道:“哎呀,舅舅又學起諸葛亮了,錦囊妙計,決勝千里之外,可我們又不行軍打仗,要此做甚?舅舅倒不如送我們兩道符,驅魔避邪來得實在些。”
  張宇初笑罵道:“鬼丫頭,專會貧嘴貧舌,不是我自誇,這項東西,天上地下只有這一份,皇上求了我多少次,我都敷衍推搪,今兒個算你們便宜。”
  他端坐在交椅上,摹然間神色鄭重無比,喝道:“風兒,雪兒,跪下。”
  兩人唬了一跳.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在他身前.慕容雪待要嘲笑幾句,卻感脊背發涼,頭皮發乍,作聲不得。
  張宇初凝聲道:“我今日傳你們這項法門,你們卻要遵守三戒.一戒濫用無度,二戒私傳外人,三戒為禍世間,若犯一戒,必遭天譴無疑,不得兒戲視之。”
  二人聽他語氣威嚴,與平日之和藹慈愛大相徑庭,均心中凜然,肅然起敬,應晤唯唯,雙手接過錦囊。
  張宇初面色一變,笑道:“這是傳道的規矩,我一生閱人無算,法眼無訛,也知你們不至犯戒生事,才敢傳給你們。”
  慕容雪手撫胸口,嘆氣道:“好舅舅,雪兒都快你嚇死了,什麼勞什子,也值得這般小題大作。”
  張宇初道:“你們見後自知其妙,到那時感謝我還來不及呢。”眼中滿是狡黠神秘之色,卻嚴囑二人入夜方得拆看,子夜方可施為,疾言正色,令二人心中揣揣,凜遵不敢稍違。
  二人有此一段心事橫真心頭,做起別的事自然沒精打採,丟三忘四。張宇初看了只是笑,笑得二人心中發毛,不知這位行事在在出人意表的舅舅又有什麼新花招兒。
  好不容易涯到天黑,二人如得大赦般一溜煙回到臥室。二人分別拆開錦囊,急欲一探究竟。
  不想打開一看,二人駭然欲絕,展觀未竟,已然面紅耳赤,哪裡是什麼武功法門,竟爾是一幅幅畫工精妙的春宮圖,每幅圖上還有許多端楷小宇,原來是道家雙修一派的練功法門,與世俗所傳的房中術自然有別。
  慕容雪面紅心跳,半晌方忿忿道,“好沒正經的舅舅.這等物事虧他有臉送給晚輩。”
  風清揚道:“雪兒,不可如此。舅舅行事雖然古怪些,卻不會跟我們開這等玩笑,此舉必有深意。”
  慕容雪氣得要將之扯碎,風清揚急急搶過,笑道:“食色性也,飲食男女,聖賢所不能免,咱們又不是沒經過,何必諱忌如此之深。這圖畫工精妙,實屬罕有,留之觀賞助興也未嘗不可。”
  慕容雪只是一時激憤,覺得受了張宇初的戲弄。聽聞此語,怒氣漸息,回思畫上種種形景,倒也饒有奇趣,只是一些姿態太過不雅,羞人答答的怎生去看,便垂頭坐於床邊不語,猶感愧疚無地。
  風情揚少年心性,血氣方剛,況且知好色而慕少艾,戀房中而不羨神仙,世人一轍,無人或免。但風清揚心中別有識見,知道張宇初贈送此物,絕不會只因娛人耳目,助發情慾,必然另有深意,遂專心看起圖上文字來。
  細覽之下,便覺頗有所得,再覽之餘,已然領會在心,揣摩精熟後,恍然出一頭冷汗。
  方知張宇初傳授之時,莊重無比,嚴申三戒,絕非故作姿態,良有以也。
  此物若傳之非人,則遺禍世間,流毒無窮,不知創此功者具何等才識,勘破萬物眾生,天人同一之理,競爾創出這等神妙不可方物的功法,心下大為折服。道家功夫本有單修、雙修之別,俱各自命正宗,數百年間爭執不休,然因雙修派所傳多非其人,傳人單戀其房中奇趣,只得其皮毛而遺其精髓,遂日趨卑劣粗陋,傳之至今,不過採陰補陽或採陽補陰,害人無數,亦復自害其身,是以聲名狼籍,為正人君子所不齒,至聞其名而洗耳,嫉惡入骨。
  風清揚感慨之餘,不禁大為此功叫屈,但轉念又想,此功必須夫婦二人功力相若,且所練內功陰陽各異,且須定力深厚,克制有節,方可盡收其陰陽相合,功參造化之奇效,這等傳人也委實難覓,難怪雙修派之式微了。
  想至此處,遂將慕容雪攬之入懷。慕容雪腦中翻來覆去盡是那些圖景,且畫工技藝神妙,人物韌韌如生,隱隱有靈動之態,情慾早生,身軟如綿,以為風清揚要有所作為,愈發欲焰濃烈,如飲醇釀,周身上下渾似抽去了骨路。
  風清揚情知此事疏虞不得,慕容雪倘不知訣要,定然蒙受其害,便於她耳旁備細說與她聽。
  慕容雪初時猶感傀赦,待聽到後來方知其精妙,兩人並枕觀摩,精研其功法,情慾之火倒熄去大半。
  待二人將功法竅要詳熟無誤,恰值子夜。二人便顛蠻倒風,依法施為。
  功法雖妙,可耐情慾之火難以控之如意,端賴風清揚定力深厚,又以修待內功為心,數次緊要關口均能清醒如故,不至陷溺色慾火海中。直至三更時分,二人方摸清路數,漸入佳境,如磁石之相吸,二人體內之氣宛若舊年故識般,自然而然相通奔流,陰陽相融,水火互濟。
  二人自私結夫婦以來,交會之數自不在少,每每欲仙欲死,引為人間至樂,殊不知復有此等佳境,視之昔日之樂猶糞土也。
  天明時分,二人方始行功完畢,均有奇妙難以言喻之感,相視而笑,倍加親愛。
  七日後,二人雙修功築基方成,二人自感功力彌增,奇趣佳境益加無窮,心意已然相通,宛若一人。
  其實也是誤打正著,才有這一段奇緣。那日張宇初為救慕容雪,不惜血本,竟將天師教視為至寶的靈丹為她服食三粒,惟恐藥力不猛,難救其命,過後方省悟到:這些丹藥懼是至剛至陽的烈性藥物,救人固可收其奇效,然而施之女子陰柔之體己然不妥,藥性至陽,更損身體,方始於尊降貴,向淨思求助,以一陽指打通慕容雪大小周天,使靈丹既不至暴珍天物,損傷身體,又可結成至陽紫金丹,而自身則不藉大損功力,為淨思補足內力、用心之良苦絕非外人所能詳悉。其後見到“凌波微步”步法,委實精妙無比,而二人的內力陰陽互濟。而至中正平和,無過與不及,則天下任何武功皆可習之,卻無走火入之虞。
  果然風清揚與慕容雪再習凌波微步,已無內氣亂躥之感,習得幾日,步法精熟後,更有許多變化,著實有神鬼莫測之妙。
  慕容雪尤喜這路步法,整日價習練不停,奔走之際,飄乎若仙,風姿美豔,宛若天人。
  每走完一套,不僅不覺累,反感氣力大增,非唯風清揚不解,張宇初亦噴噴稱奇、只道是她功力圓滿之故,殊不知這套步法乃是一套行功。每練一次,內力便增一分,慕容雪此時內力既厚,收效益巨。
  展眼已過半月有餘,張宇初起駕回京。風清揚與慕容雪雖然百般的難分難捨,卻也知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直送出十幾裡外,淚眼迷離,酸楚不勝。
  臨別之際,張宇初道:“風兒,先時你師父托我照顧你,會在至親,我也本當如此,硯今你內力已功德圓滿,劍術亦趨大成,此後我便可卸去這價擔子了。大丈夫當奮翼雄飛。橫絕萬里,自立功名,豈可庇於旁人羽翼之下。”
  張宇初說罷,便拂袖而行,意頗決絕,實不忍見這二人的兒女情態,心中亦不無突然銷魂之感。
  風清揚二人見張宇初一行疾行若風,快逾駿馬.須央人跡已邀,空餘一路風塵。
  二人淒然泣下,傷感了一陣子,也便寧定下來,四顧茫茫,忽然相視一笑,二人心中均有茫然不知所適之感。
  慕容雪想起一事,哎喲道,“了不得了,我爺爺這陣子不知急成什麼樣了。”
  風清揚也驚叫道:“是啊、我那些師兄不知要急成什麼樣了。”
  二人都感負疚良深,只圖自己快活,卻忘了關心自己的親人。然則到哪裡去尋這些人呢?慕容雪怕爺爺回到了江南,風清揚猜測師兄們也必然迴轉華山了,於是乎一個要回江南,一個要回華山。爭執不下,但若讓二人分開,卻是萬萬不能之事。
  二人商量之下.取個折衷法子,一同回蘭州,先見到誰的親人,便列哪方去,二人便攜手同步,此時二人內力互通,氣力悠長,雖不見急迅,奔行之速已少有人及。
  兩人既要趕路程,又怕輕功之速駭入耳目,是以棄大路而不行,盡揮荒僻無人之處如飛而行。
  其時正值炎夏、天熱難耐,二人體內陰陽互通,已至寒暑不侵之境界。微風拂拂,疾飛若掠,頗有御風而行之感。冷冷然、飄飄然伊若一對神仙美眷,二人心意相融,濃洽如蜜,又這般如神龍行雲,只感說不出的快活,人生在世,暢情適意,莫此為甚,到此地步,夫復何求,只覺這荒涼地界勝似西方佛士遠矣。
  疾掠之間,經過一片茂林,忽聞一陣異聲,二人候然止步,卻聽林中深處傳來一陣哼哼卿卿的聲音,既似痛苦,又似暢快,哎喲之聲不斷,大聲喘氣與嬌聲呻吟之聲更不絕傳入耳中。
  二人一聽,已然心中雪亮,不由得大感尷尬,那零雲斷雨之聲不絕傳來,竟爾不知是哪對男女在林中野合。饒是二人亦是殺場老將,技藝之精湛舉世更不作第二對想,聽了這愈漲愈高的淫亂之聲亦不禁面紅耳赤,抨然心動。
  二人急欲離開,忽聽一男子聲音道:“小翠,念在你我相好一場,饒我一命吧。”語聲惶恐之至,中氣更顯不足,且似有無限驚怖,便如死到臨頭一般。
  風清揚心中一樂,暗道:“這男子成煞不中用,怎地向女子告起饒來。”那種欲仙欲死的滋味,二人可是熟捻至極,但二人內力相若,每次均是旗鼓相當,並無一人有這般慘象。
  慕容雪羞紅滿面,卻向風清揚狡黠一笑,用食指刮臉笑他.其意自然是哪日也要將他打得丟盔棄甲,繳械投降。二人懼非童男童女,一旁聽來倒也別有奇趣,一時競捨不得離開,好在茂林深暗,亦不虞裡面人察覺。
  又是一陣“呵呵”的聲音,那男子被扼住了喉頭,嬌聲呻吟之聲頓停,只聽一女子聲音道:“姓解的,算你有眼力,費盡心機勾搭我上手,本姑娘感你知遇之思,也讓你嘗嘗這人間奇樂,這可是旁人想都想不來的好事,你便一死也值了。”說完一陣長笑,脆如響鈴,雖相隔甚遠,亦可想見其得意之狀。
  風清揚心中警兆摹動,細細一想,恍然道:“不好,是丐幫解幫主著了人家的道兒。”
  說完一掠而入,藝高膽大,也不顧那“逢林莫入”的忌諱了,兩個起落,已然躍至其處。
  但見一女子蹲坐在一男子身上,猶起落不止,驀見有人闖進,登時驚得魂飛天外,不由得立身而起,恰面對風清揚,赤光條條,妙相畢呈,纖毫無遺。
  風清揚乍見此景,倒手足無措,倘若是一凶殘暴徒,他自然不加思慮,一劍殺卻,但眼前卻是一赤身裸體的妙齡美女,且驚嚇之下,怯生生弱質堪憐,大有初經雨露,嬌不勝衣之態。
  風清揚一跺腳道,“還不快走!”
  那女子聞言之下,如得大赦,雅賽驚弓之鳥般一閃而沒,連地上散亂的衣裙、褻衣均棄而不顧。
  幕容雪隨後即至,只見一條白晃晃的影子,向地上一望,哎呀一聲驚叫失聲,雙手摀臉轉過身去,連叫“晦氣”不已。
  風清揚見地上男子果然是解風,只是形體枯乾,兩眼翻白,便如風乾了多日的屍體似的,一搭脈象,驚詫不已,再看他皮連骨頭,有如骷髏的樣兒,便知他已被人用邪毒法子吸幹精血,登時大感後悔,竟爾放跑了那害人的妖精。
  當下便以那女子遺留的內衣抹淨解風下體之狼污,替他著好衣裳,扶他坐起,伸雙掌貼在他命門和丹田上,為之補本還元,心下一陣淒涼,解風身為天下第一大幫之幫主,威名赫赫,武林之中誰人不聞名起敬,不想競爾落此下場,倘若不是自己恰巧路過此地,救了下來,豈不身死名裂,為世人所不齒,連帶丐幫也要蒙受難忍之恥辱,解風素來豪爽英邁,只是近年來戀酒色,競遭此禍,思之駭然。
  慕容雪氣道,“這等人救他做甚,無恥之尤,死有餘辜。”話雖如此說,卻雙手按在風清揚“大椎”“靈台”兩處穴道上,透發內力過去,惟恐郎君大損功力。
  兩人內力相合,何等威力,須爽,解風甦醒過來,猶疑身在地獄,片刻後神智略復,羞憤欲死,持掌向頭上擊去。
  風清揚伸手握住,喝道,“解幫主,你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你豈能說死便死。”
  解風聽聞此語,果然止掌不發,楞怔道:“解風聽憑風公子處置,千刀萬剮亦所長願。”他以為風清揚因與丐幫之過節,要百般折磨於他,即便如此,也勝於醜象現於世間,死後猶蒙其辱,是以略無所懼,頗有感激之意。
  風清揚既不為先前之過節,亦非沽名市思,而是深知解風乃血性漢子,受此奇辱焉能有顏活於世間,自己可阻他一時,阻不了他一世,便笑道:“解幫主果然豪勇不減當年,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若彼人殺了我管不來,你若欲自裁便須先問問我,這條命可屬風某的了。”
  解風才力亦遏非常人所及,否則焉能統攝十萬之眾,享盛譽於四海,一聽話音便明其意,感激之意不可言宣,登時納頭便拜,叩頭不止,涕淚橫流。
  風清揚忙扶住他,惶然道,“解幫主,焉可如此,豈不折殺晚輩了,男子漢提得起.放得下,解幫主胸襟如海,何必因此小挫而輕生,丐幫數萬弟子還待解幫主統籌大局呢。”
  解風無可為言,察覺自己性命無礙,功力亦未廢去,倒是意外之喜,愈發驚詫於風清揚之神功了,大恩不可言謝,默默而起,猶羞傀難容。
  三人走出林間,風清揚悄聲問他何以有此一劫,解風對他自無隱諱,紅著臉吞吞吐吐盡述無遺。
  原來自莊夢蝶倔起丐幫後,武功才略俱為上上之選,又善逢迎解風之意,解風對之激賞不已,有心培養他為自己的衣缽傳人,遂將幫中庶務交與他打點,莊夢蝶盡心悉力,將丐幫料理得有聲有色,大有中興之勢,解風益發倚重,遂事無巨細,均交莊夢蝶處置,自己閒來無事,便徵逐酒色之間,初時不過聘一小寵、哪知莊夢蝶忠宇當頭,大助其勢,華屋美女日日常新,解風益發喜之不禁。
  適纔那位小翠,便是莊夢蝶發現其天生麗質,不惜重金,使二人勾搭一處,解風自得她後,寵愛無加,後來發覺功力漸減,以為是自己酒色太過之故,渾不以為意,況且其時江湖平靜,丐幫聲威遠震,有一忠心耿耿之莊夢蝶主持大局,自己功力強弱無甚緊要,遂日日徵攻,溺於房事之樂,
  此番他親至涼州主持奪寶大事,小翠自然形影不離,解風喜其床第技藝,一夕不可暫舍。至此地後,亦無心俗務,專與小翠狂歡無度,馳騁枕蓆之上。
  他本內力雄渾,素有“掌功第一”之譽,故爾內力凝固如山,近來被小翠蠶食之餘,屢有脫陽之感,幸賴一念清明,均能懸崖勒馬,控住勢頭,亦未有他念。
  於溫柔鄉中摹然得知丐幫被打得大敗虧輸,連總舵總被挑了,身為幫主,自然無明火高炎萬丈,便攜小翠返回。
  殊不知小翠本有心之人,幾年來便以房中術採化解風內力,只因解風內力凝固,一時不易得手,遂日日浸淫,已近大功告成之日,兩人行至林間休息,小翠便媚態橫生,風清萬種,較之往日更甚風騷,解風心癢難搔,忍耐不住,二人便幕天席地,幹起好事來。
  這一次小翠方使出全身解數,解風登感不妙,但為時已晚,不得已出言氣乞命,小翠焉顧往日情義,鯨吞長吸,將解風精血攝盡,風清揚若遲到片刻,解風早已命赴黃泉了。
  風清揚聽罷,只感生平未有之奇。武林之採花大盜在在皆有,風清揚最痛恨此類,見之便殺。不想競爾出了個女採花大盜,而且機心之深,手段之妙,技藝之高俱屬匪夷所思,連解風這等高人名宿亦不免著了道兒可不知怎的,只覺此事好笑,對那女子並不痛恨,但願天下的採花大盜都撞在這位倒採花大盜手中方好,復想到那女子裸體妙相,艷媚風姿,不免稍涉逼想,面露微笑。
  慕容雪隱隱猜知他想些什麼,當頭一個爆栗,不無醋意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風清揚登即一凜,實覺對不住慕容雪,啪啪兩聲,打丁自己兩記耳光,叫道:“該死,該死。”
  解風看得莫名其妙,但目光一瞥到慕容雪絕世風姿,登即轉頭不選,頸項險些扭斷。他已是驚弓之鳥一見麗色便魂飛魄散,驚悸若死,不敢久留,匆匆道別而去,幾自心驚肉跳,心神不屬,一見到女子便低頭疾趨而過,如見鬼魅。
  慕容雪未聽清二人間談話,風清揚便轉述一遍,慕容雪大樂,抿嘴笑道,“怪道人人尋這老鬼不著,原來是被狐狸精纏住了。”
  風清揚長嘆口氣,道:“世事多有相類者,也並非解幫主一人有此遭遇。”
  慕容雪驚道:“還有誰被纏住了?”
  風清揚自指道:“非我而誰?”
  幕容雪又氣又羞,登即不依不饒,非要揭了風清揚的皮不可,兩人便追逐不休,均踏著凌波微步,飄逸閒雅恰似一對穿花蝴蝶,美妙無加。
  慕容雪內力雖已幾近風清揚,輕功法門卻遜之遠矣.於凌波微步的精熟上也差有不逮,每次均是差著寸許沒能捉到,急得幾欲哭將出來。
  風清揚忙止步不前,伸著臉讓她打,慕容雪一見他皮臉涎笑的樣,頓時氣為之消,只擰了幾下他嘴角,略予薄懲而已。
  兩人打鬧歡笑,卻未耽誤路程,午後申牌時分已來至一小鎮上,小鎮不過百十戶人家,街巷窄厭,屋矮室陋,二人怕錯過宿頭,要受風餐露宿之苦,便早早尋家客棧投宿。
  鎮子雖小,卻是商旅必經之路,是以客棧頗為清潔。服侍閡到,看撰精美,在這附近一帶極負盛名。
  風清揚定好房間,先付了房資,與慕容雪草草用過些茶點果子後,見天時尚早,便出去玩賞風暈。
  小鎮住戶多是買賣人家,或是製作手工以圖蠅頭小利者,四周荒涼無際,宛若沙漠上的一小片綠洲。
  兩人轉了一周,意興闌珊,正欲返回客棧,忽見遠處有幾個黑點在動,初時不以為意,那幾個黑點卻向這方滾動不止,現出幾條人影.微聞兵刃撞擊之聲。
  兩人不約而同驚叫出聲,攜手疾奔而去。愈行愈近,卻見一黃衣人手待寬背厚刃的鐵劍,力拒四名黑衣黃帶之人。
  風清揚失聲道:“左師兄!”
  黃衣人先是楞然,接著驚喜道:“是風公子!”略一失神,肩頭已中了一鉤。一面鐵盾,兩柄單刀齊地砸到。
  風清揚嗆然出劍,如電光疾掃,一聲輕響將螟蟻鉤削斷,旋即兩柄單刀落地,左手一掌擊在鐵盾上。
  四人齊地後躍,持盾之人只感一股大力撞來,全身劇震,兩手一軟,盾牌脫手,直陷胸中,猶被大力撞出一丈開外,仰跌而死,幾自不明不白。
  持單刀的兩人左手握住右手脈門,怔怔地看著滴滴鮮血,怎麼也不相信世上有如是之快的劍法。
  使娛蛤鉤的人倒頗為鎮定,此人在日月神教中地位不低,久聞風清揚之名,知他輕功絕世,或許只有本教魔尊和飛天神魔趙鶴能與之一較短長,現今復見其劍法、掌法精妙如斯,便知這條命交到對方手裡了,逃既不能。戰亦不得,倒不如爽爽快快留個聲名,遂棄鉤笑道:“原來是風公子駕到,我等認栽。”
  風清揚一怔,倒末料他如是爽快,雖厭惡日月神教中人,但也不能殺這等毫無抗禦之力的人,收劍道:“好、是條漢子,你們走吧。”
  那人亦不言謝,拱手一揖,轉身而行,兩名脈門中劍的人緊隨其後,面上猶驚悸駭怖,如遇鬼魅。
  黃衣人豎指贊道:“風公子,幾年不見,武功競至如此造詣,莫非是尋到尊師段大俠,受他老人家親手點拔了?”
  風清揚自然搖頭.對慕容雪道:“雪兒。這位便是篙山派掌門左思慈左先生,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篙陽鐵劍’便是。”
  慕容雪道聲:“久仰。”心中對他卻一無所知,見其險遭殺身之禍,心下不免輕視,暗道:“這些人均是浪得虛名,法螺吹得都都響,手底下的玩藝可不怎麼樣。”
  其實篙陽鐵劍左思慈在江湖上委實可算一流高手,慕容雪經張宇初、淨思兩大絕世高人合力,又兼用世所罕有的靈丹為其築成深厚內功,這些日子來又與風清揚雙修功法,得風情揚九陰真力之助,而成世上一等一的內功。功力既高,眼界便高,難怪他視江湖中一流高手為等閒之輩了。
  而風清揚這一劍一掌亦佔足了便宜,那四人全神貫注在左思慈身上,酣戰已久,鬥得勝敗難分,好容易抓住空隙,遂全力以赴,對風清揚毫無防範,風清揚方能得手如是之易。
  左思慈雖見慕容雪神情淡漠,殊無“久仰”之意,但聽說她乃是慕容世家的乾金,心中一震,連稱“幸會。”
  風清揚道,“左師兄,你怎麼到了這裡?”
  左思慈嘆道,“風公子,說來話長。你們華山派尋丐幫為你復仇,我和衡山派、泰山派、恆山派的朋友聚議。丐幫勢力何等雄厚,貴派諸位師兄師弟雖然劍術、內功懼臻佳妙,可畢竟眾寡懸殊,獨木難支。大家感念尊師段大俠做武林盟主、抗天師,滅明教,才保全了武林,丐幫狗膽包天,競爾敢向你下毒手,大家都動了義憤,況且咱們五嶽並稱,勢若脣齒,斷不能讓丐幫吞去一岳。大家商略之下,便一齊趕至這裡了。誰知又轟傳你安然無恙,丐幫莊長老並傳功長老親與貴派講和,以往過節一概勾除。大家知道你好好的,已是意外的驚喜,那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慕容雪插口道:“左掌門,你武功雖不太高,心腸倒蠻好。難怪你叫左思慈,果然心地慈祥。”她聽左思慈說風清揚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這一句可說到心坎裡,登時大起好感,對他武功平平,浪得虛名也便不甚在意了、
  左思慈笑道:“多謝姑娘誇獎。可大家一場歡喜後,日月神教有個什麼飛天神魔叫趙鶴的,又找上門來,說風公子已落於他們手中,讓貴派用什麼寶典去換人,可貴派成師兄卻說沒有什麼寶典,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又尋不到你的蹤跡,只好認栽,要用貴派的紫霞祕籍去換你。”
  風清揚“啊呀”叫出聲來,跺足道,“該死的趙鶴,這等謊也撒得出來,不怕丟盡他師父青翼幅王的名頭,待我再見到他,非斬去他雙足,讓他成爬地樓骷。
  慕容雪拍手道,“對,就這麼做,連他雙手也剁下來,讓他成個沒手沒足的怪魔。”
  左思慈驚道,如此說來,風公子並沒陷入他們手裡?
  慕容雪撇嘴道:“憑趙鶴那點道行,差得遠了。”
  風清揚沉吟不語,想起真武觀那場激戰,若無張宇初出面解救,自己倒真難脫劫難,想到那神秘人的武功,著實忌憚。追問道:“那麼成師哥真的將紫霞祕籍交給他了?”心下頗為忐忑。紫霞祕籍便是華山派內功法典,二師兄寧清宇習之最精,雖算不上絕世神功如九陰真經、九陽神經等,亦是武林上乘內功法要,若盡洩於外,殊不可慮。
  左思慈嘆道:“當時大家俱手足無措,又想青翼蛹王何等為人,雖手段毒辣,不分是非,卻也豪邁磊落,不失為英雄豪士,料想他的弟子傳人也差不到哪裡。況且事關重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莫說用紫霞祕籍,但是用我們五嶽各派所有的內功心法來換你,大家也是毫無吝惜,當即便給了他。”
  風清揚跌足長嘆,忿忿不已。
  左思慈又道:“哪知趙鶴接過一看,翻也不翻,隨手擲了回來,說道不是這本,可除了這本又哪有什麼祕籍寶典?時間一久,大家也漸漸覺得不對,況且既不能換人,便只有下手硬奪了,咱們五嶽派便與日月神教鬥起法來。”
  風清揚聽道紫霞祕籍並未落到日月神教手中,心下略寬。轉念又想到:以趙鶴等人之身手,無怪其卑視華山派內功心法也。他們定是尋我不到,以為我已將葵花寶典交到掌門師兄手中,遂大行其作,而終致大動干戈。言念及此,不由得焦慮起來,問道:"左師兄,咱們這面情勢如何?”
  左思慈顯然不語,長嘆一聲,似乎心事重重。
  風清揚眼光瞥到他肩頭受傷處,心中已然雪亮,連一派掌門人居然被人追逐攻擊,險遭不測,五嶽各派定然傷亡慘重,激戰之凶險慘烈可想而知,尋思到一切風中均因自己得了一本寶典所致,氣血上湧,實感負疚良深.若非那本寶典乃華山派祖師所遺留,又有師父親筆手渝在上,非將之扯成碎片,付之一炬。
  他忽然想到師兄們的安危,大是懷揣,惟恐有什麼兇訊,卻又忍耐不住,哆儒道:“左師兄,我,我師兄他們,怎麼樣了?”話一出口,心更是到噪眼上,似欲跳將出來。
  左思慈道,“我們分手時倒還都好,現令卻不知怎樣了,不過我們商定明日正午到三十裡外的翠鳴谷聚集,商議一件大事,風公子既無羌歸來,那時由翠鳴谷便可知一切了,我還要尋我門下弟子,就此告辭。”拱手一禮,疾馳而去。
  風清揚本有無數話要問他,見他神態焦灼,顯是懸念弟子門生,便隱忍不問,看他背影消逝於氖娩暮露中,悄立良久,感慨萬千,心亂如麻。慕容雪“睫”道;風郎,你那些師兄怎麼又對你好起來了?”風清揚苦笑道,“或許是我誤解了他們的好意,就跟誤解師父一樣,而今思之,倒有些對他們不住。”
  慕容雪白眼道:“什麼好意歹意,仗著癡長幾歲,便自以為了不起,隨便訓斥人,下次讓我見到,非給他們好看不可。”
  風清揚忙道:“不可。他們是我師兄。”
  慕容雪不屑道:“師兄又怎樣,我爺爺要是惹了我,我一個月都不理他。非得讓他服輸認罰才行。”
  風清揚一笑。情知她這小姐脾氣,說什麼也是無用。依稀夜色中。見她彎著嘴角煞是動人,便輕吻一下,笑道,“要是我得罪了你呢?你幾天不理我?”
  慕容雪登時答不出來。臉紅了半晌。跌腳道:“你真真是我的冤家,也不知哪世欠你的。”轉身向客棧跑去。
  兩人回到客棧中。已是掌燈時分,底層食客甚多,風清揚留心察看。都是商販行旅,並無佩刀接劍的武林人士,這些人所談不過是些風土人情,買賣經營,聽來無味,用過飯後,便與慕容雪上樓上房間歇息。
  小二送上香薔,風清揚付了賞錢,摸到所剩猶豐的一包金葉子,忽然想起白極煞星白自在來,自那日真武觀後,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感念他對自己的諸般情意,帳憫若有所失。
  慕容雪卸去衣掌,重勻鉛重,對鏡細細梳妝,所謂“女為悅已者容”,雖知用不了兩個時辰,便都凌亂狼籍,但為了郎君賞心悅目,仍一絲不苟,煞費苦心。
  菱花鏡中,忽然現出風清揚的面容,兩人在鏡中相視而笑,兩情歡洽。
  風清揚謗視良久,慕容雪輕點他額頭道:“賊特習習地瞧什麼,一副狼相象。”
  風清揚心中卻納罕:自練雙修功已來,慕容雪愈發美豔驚人,初識她時,不過是一清貞純麗的少女,近日以來卻豐媚入骨,清香遍體,從內到外,聲、色、香、昧,無不令人心惑神迷,渾忘性命之所在,想必是雙修功的神奇妙用,心下噴暇稱奇。
  慕容雪梳妝完畢。燭光映照下;豔麗不可方物。風清揚心族搖盪,目眩神迷。
  幕容雪心念一動,將抹胸等物盡皆除去,冰肌玉雪。清香滿室。笑道:“待我使一套凌波微步給你看。”言罷便飄飄如踏水而行,依式走出凌波微步來。
  室中甚是軒敞,燭光通明下,一位活色活香的玉美人翻然起舞.風清揚渾不知身在何處,恍然間宛如那位洛水之神復活了似的,卻又無這般香豔。
  曹子建《洛神賦》中那些千古名句句句然態腦中流過,“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一轉盼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末吐,氣若幽蘭,華容蛔娜,令我忘餐一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頸,皚質呈露,勞澤無加,鉛華弗禦。雲謄蛾蛾,修眉連娟,丹唇外朗,始齒內鮮,明睜善睬,屆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只感曹子建此賦竟似專為慕容雪而作,轉念一想,又覺有多般不到處,但覺慕容雪這等風姿神韻,實屬天地間所獨有,豆古今而一時,曹子建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又哪有福氣得以觀賞。倘若他今日復生.觀此景象,必定要自愧才學卑陋。見識不博,毀《洛神賦》於一炬,而生再作《容雪神賦》了。
  言念及此,摹地裡爐火中生,倘若曹子建復生得見。他便是一劍殺卻,此乃屬自家禁窗,絕不容旁人分一杯。至於于曹子能否復生。他可管不了那些了。
  慕容雪充時猶有意焰露風姿,以博郎君一架。不多時.便意貫步中,依式施為,忽東閃而西躲,忽上躥而下躍。動作無所不奇,無美不備。忽飄飄如輕風回雪,忽虛靈若羽化登仙,更有百般難描難述的景象。莫說曹子建不能復生;便能復生也要驚死回去。
  慕容雪六十四個方位踏遍,藉力一飄,輕如羽毛般撲到風清揚懷裡,風清揚久已心神懼醉,軟玉溫香在懷,益發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仙鄉何處了。
  慕容雪嬌聲道:“風郎。我踏的可好嗎?”
  風清揚道,“不好,不好。”
  慕容雪楞然,她已極盡能事,殊不料仍不中風清揚之意。
  風清揚續道:“這哪是凌波微步,便是霓裳羽衣舞亦無這般精妙,當武功步法來練,實是暴珍天物。你舞得那般好,可一千個好,一萬個好,把世上所有的好加在一處,也抵不上你舞的那般好,是以踏的不好,舞得神妙,不能說好或不好。”
  慕容雪這才寬下心來,聽他這般稱讚,心中甜甜的極是受用,便道:“你若喜歡,我便天天舞給你看。”
  風清揚又道,“不好。”
  慕容雪氣道:“你今兒個怎麼了,專會說不好。’風清揚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這等景象也只應天上才有,我何德何能.也配消受此福.享用太過。恐招天妒。反為不好。”
  慕容雪又氣又笑,道,“人家為你高興,你卻專說掃興的話,看我理不理你。”轉過頭去,佯怒薄喧。
  風清揚一番話委實有原由:並非信口開河,滿嘴胡柴、更非矯情作態,故作張致。適纔心中摹然一陣悸動,毫沒來由麗生一股蒼涼之意,自揣己身為一江湖浪子,魯莽之士,能有這等際遇實是想都不敢想之事。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但艷福受用不過,恐怕應了“物極必返”那句話,隱隱然間大有懼意。’
  這念頭不過一瞬即逝,旋即便興致盎然,見慕容雪輕睫薄怒,益增嬌豔,椒乳墳起,玉股圓潤,纖腰一掏,體態動人,溢光流彩,奇香馥郁,遂攬過頸項,摩肩交股,把玩起那一對猶如處子的椒乳,順勢而下,直搗黃龍,上下其手。
  慕容雪初時猶佯作不膚,任其施為,須央便情興勃然,紅潮滿面,待要穴被捉,登感酥麻酸軟,奇癢難耐,不禁面如噴血,嬌聲呻吟,膩聲呼“九弟”不止。
  風清揚知火候已足。便嚼住她軟軟丁香,細順慢攪,移時金津玉液滿口.甘香濃郁,紛紛吞入丹田,一時間丹田內氣勃然而動,直衝雙股之間,大有躍馬揚戈之勢。
  風清揚握慕蓉雪雙足在手,擺好功架,便合體為一,行那九淺一深之法.只覺兩物相吸如磁石,兩人丹田內氣便交流不息,靈犀暢美,奇妙無加。其勢卻如龍虎相鬥,酣戰不休。
  兩個時辰過去,功法始畢,二人仍交股相合,掌心相對,互含其舌,各自緩緩收功溫養。均感周身舒泰.十萬八幹個毛孔開合有致,丹田中內氣源源流歸,如溪流之匯大海。
  直至丹田氣固,方開目離手,那一對龍虎相鬥,不打不相識的朋友才話別分開。二人互視其處,均暗自詫異,這兩般寶物技磨既久。益發玉潤光潔,鮮美可愛。心下嘆服雙修功法之妙用無窮,委實是天地之間至高無上的修身法門。
  二人神清氣足,自然安分不下來。遂作些房中秘戲,聊以遣興情懷。這等秘技素有傳法,二人具是冰雪聰明疑異天挺,於舊法之外推陳出新,變幻無方,花樣無窮,百般描述。
  二人狂歡一夜,酣暢淋漓,情洽意惺。雙雙起身漱洗打扮,收拾行裝,用過早點後,問明翠鳴谷的方位,便疾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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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6, 11:57 PM   #114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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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五嶽聚首議結盟

  行出十餘裡,忽聽“希奉奉”一聲馬鳴,一匹馬翻蹄跳躍.直奔風清揚而來。
  風清揚眼尖,老遠便看清馬上之人正是飛天神魔趙鶴。卻見他雙腳緊夾馬肋,勒經轉向,那馬卻不聽指揮,搖頭擺尾,三蹦兩跳地來到風清揚面前。
  趙鶴雅不願與風清揚朝相.但至此地步,亦無可如何,足蹬離鞍,飄然而落,乾笑道:
  “風公子別來可好?”大是尷尬。
  風清揚一見他,便氣衝頂門,手按劍柄,殺機已動,厲聲道:“趙鶴,你又去害什麼人?”
  趙鶴一怔,尚未作答,那匹“紫雲蓋雪"‘寶馬一脫纏繩,便衝至風清揚身前,四蹄揚土,授衣擦幫,好不親熱。
  風清揚對此馬亦是愛煞,撫其額項,心中一事,殺氣便退,見此馬與自己僅同行一程,競爾大投其繹,宛若從小隨養馴熟一般,心下頗覺有趣。
  趙鶴見風清揚手離劍柄,心下略寬,數次交鋒,他對風清揚的劍法著實忌憚,況且真武觀一戰,連魔尊都未能討得了好,自己還是及早趨避,敬而遠之為上。
  這匹紫雲蓋雪乃是趙鶴至愛之物,其師青翼幅王書一笑遠從大食國重金購來,賜予趙鶴。趙鶴輕功雖高,長途跋涉卻也要倚藉馬力:但若非十萬火急之事,輕易不肯動用此馬,以免損傷。而今見此馬對風清揚親熱之狀,大惑不解,實感匪夷所思。
  原來這匹馬靈性旭出凡馬之上,上次載風清揚一程,蒙他侗以上等美酒,而後常感此一餐之德,大有千里馬而遇伯樂的知遇之感。
  趙鶴汕笑道:“風公子,非但人緣好,連不通人性的馬也一見如故,難怪世人對風公子之欽慕愛重了。”
  所謂"幹穿萬穿,馬屁不穿",風清揚原擬一見到趙鶴,非卸下他雙手雙足來不可,而今卻煞氣漸消,覺得趙鶴其人倒也不壞,仍板著面孔道:“你們日月神教除了這匹馬,再沒有好東西。"又嘆道:“這馬落在你手裡,真真辱沒了它。”
  那馬似聽懂了一般,連連點頭俯項,大贊其意。
  趙鶴氣得三屍神暴跳,卻又不敢發作,強笑道:“冤煞人也。其實風公子與丐幫為敵,得以無恙,兄弟亦不無微勞。”
  風清揚一怔,怎麼也未料到他說出這種話來,問道:"此話怎講。
  趙鶴面有得色,笑道:“風公子想未想到貴派與峨媚派何以來得如是之快?那是兄弟我三日三夜不歇不眠,一路傳訊到華山、峨媚,為鳳公子搬來救兵。”
  風清揚恍然大悟,這些日子來他也一直在想消息怎能傳的這樣快,始終猜詳不透,但想武林中無奇不有,便末往深處想,此時方知,竟爾是趙鶴從中大搗其鬼。若非他之絕世輕功與寶馬之力,外人實不能做到這點。
  當下憚然不解道:“嗅,你怎地忽然心性大變,莫非、是天良發現,頓改前非?"旋即省悟到:趙鶴此舉實有深意,是想讓各派水火相拼,待其元氣凋喪後,便混水摸魚,從中得利,而其目的無非是為奪自己懷中這本寶典。
  趙鶴朗聲道:“趙某一生行事不論是非,單論性之喜忌,哪管世人之毀譽。"忽然想到還有大事要辦,耽延不得,見自己愛馬餵在風清揚身旁,殊無轉回之意,心中懊喪,心念一轉,卻又歡喜起來;至於那本寶典,他極有自知之明,單身一大是決不敢向風清揚溺戰討還的,便笑道:“風公子既愛此馬,不妨騎上些日子,待用不著再還與咒弟不遲,後會有期。”
  他走便走,身形展動,一路煙塵滾滾,長笑之聲不絕,大有其師韋一笑之風。
  風清揚委實說不上此要是好是壞,心中倒隱隱有惺惺相惜之感,此人行事行徑與自己頗有幾分相似,尤其那句不管世人毀譽,單憑性之好惡更合了自己脾性,若非他是日月神教中人,實可交上一交,一時覺得此人誤投邪教,著實可藉可嘆。
  慕容雪咯咯笑道:趙鶴也有先見之明,好像知道咱們要留下他雙手雙腳似的,特地送匹好馬來,用馬的四蹄換他的四蹄。"說罷,益覺有趣,嬌笑不止。
  風清揚笑說:“說說而已,此人乃韋一笑高徒,一身功夫已不在其師之下,豈是易相與的。
  兩人撫弄那匹紫雲蓋雪寶馬,均喜愛之至。風清揚知其嗜好,在路邊酒店中沽了十斤好酒,親手餵飲下去,驚得店夥與過往行人張口結舌,膛目而已。
  那馬飲足老酒,益顯神駿,昂首嘶鳴,大有展蹄騰飛之意,風清揚與慕容雪並騎馬上,勒緝而馳,只覺既快又穩,渾無顛簇之苦,如飄行雲上一般。
  不多時,轉過一處山鋤,忽聽得一聲疾喝:"打!”
  霎時間,陡覺天光一暗,藍芒一片,羽箭、袖膘、梅花針、菩提子、鐵疾黎諸般暗器鋪天蓋地打至,嚴若一道天網罩下,且色發藍芒,顯見得暗青子上餵了入血封喉的劇毒。
  風清揚應變奇速,甫聞那聲疾喝,早已掣劍在手,不暇思慮使出獨九劍的第七式"破箭式",登時叮叮噹噹之聲鏗鏘有如金石,激震迅疾又如瀑布急湍,饒是風清揚內力深厚,亦被震得手臂發麻,長劍幾欲脫手,喝道:"何人施此暗算?”
  驀然一個清亮威嚴的聲音道:“住手,是自己人。”
  風清揚遊目瞻望,兩旁灌木從中現出許多人來,個個手恃兵刃,左手緊握,顯然扣著暗青子,欲待續發。再見那發聲喝止之人,駭然欲絕,竟爾是泰山派掌門玉佛子,兩旁幾十人中亦認得少年,均是五嶽派中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知這些人何以對自己下此辣手,適纔之舉勢至為凶險,能躲這等暗算的武林中絕不會超過十大,自已設若"破箭式"習之不精,倚天劍又有吸收暗器之效用,兩人一馬非被打成刺猥不可,應變之時,心中空明,亦無暇惶懼,事過之後心悸不已,楞怔當場。
  慕容雪持劍,飄身欲下,風清揚忙抓住,喝道:“不可妄動。"他不知這些人何以對自已怨毒之深至斯,但往昔交情匪淺,是以竟爾不明敵我,只得靜觀其變。
  只聽得"嗅"聲"哎呀"聲四起:亂成一片,有凡人跟跟跑臉奔了出來,跪於馬前,惶然道:“師叔,怎麼是您。磕頭不止。
  風清揚恍然明白,這其中必有誤會,馬前之人乃華山派第二代弟子,為首這人乃是二師元座下大弟子岳不群。
  當下飄然下馬,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頓足道:“還不起來,非把我打死才如意嗎?”
  岳不群等人聽聞此語,駭俱欲死,磕頭如搗蒜,哪敢起來。華山派門規森嚴,首戒對上不敬,如有悸逆者,輕則廢除武功,逐出門牆,重則處死,這幾人也參與此舉;等同拭上,罪莫大焉,無不冷汗如雨,額頭幾欲磕出血來。
  佛子越眾而出,連連拱手作揖道:“風兄弟,誤會,誤會。你要責怪便責怪我吧,這與他們無干。”
  風清揚一腳一個,將幾名弟子踢飛出去。他勁力用得恰到好處,凡人不敢運功相抗,倒飛一個筋斗後卻穩穩立於地上,兀自魂飛天外,相顧駭然。有頃方始定下心來;挨了一腳反倒心下喜甚,知道小師叔不會再究此事了。
  風清揚雖只能在自已派中弟子身上洩氣,卻也不願讓他們在各派人眾前出乖露醜,是以略予薄懲,稍抒腹中不平之氣而已。見玉佛子連連賠罪,反覺過意不去,笑道:“玉佛大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要考較考較在下的武功嗎。
  玉佛子原本顏色血紅,那是日日清晨在泰山觀日峰頂;對著朝陽修練內功,吸其精華所致,此時愈加紅漲,直欲滴出血來,苦笑道:“我一時失察,魯莽行事,天幸兄弟你神功蓋世,倘若你有個三差二錯,我縱然萬死亦難贖罪懲於萬一。"語音發顫,顯見其心中亦是驚悸駭怖之極。
  風清揚忙道:從"大師言之太重,叫在下怎生承當。只是此事太過突兀,離奇之極,內中情由還盼示知。”
  玉佛子活然長嘆,猶驚魂不定,一指紫馬道:“這馬何以到了風兄弟手中?”
  風清揚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大師等是將在下當作趙鶴了。"想到自己初與白極煞星相見時,白極煞星也錯把自己當作趙鶴,險些動起手來,不由得啼笑皆非。
  原來這些日子來,趙鶴憑仗其神鬼測的輕功,常常突下殺手,一擊便走。五嶽派中人原無幾人能及趙鶴,自是一擊便中,著實殺了不少五嶽派中人。五嶽派中人對之又無可奈何,徒呼負負,心下自是怨毒入骨,皆欲食其肉而寢其皮,抽其筋而折其骨,但趙鶴神出鬼妙,待見其人,已遇毒手,欲追捕而殺之,趙鶴憑著輕功超卓與寶馬之力,長途、短行俱無人能追得上。
  先是有人在前面見紫馬奔來,便以為是趙鶴,急急還報。五嶽各派約好在此谷相聚議事,惟恐日月神教埋伏偷襲,是以幾個入口處均有高手率弟子把守,以防不測。
  此處正屬玉佛子把守,聽聞趙鶴前來,便聚集各派弟子埋仗兩側,擬欲一舉除卻此魔,殊不料陰差陽錯,乃是風清揚與慕容雪乘坐此馬。大家知道趙鶴武功,輕功俱臻佳妙,如有風吹草動,被他先一步看破,便大功盡棄,說不定還要自送上幾條性命。是以藏身灌木叢中,大氣也不敢出,各扣劇毒暗器,一侯馬到,無不全力以赴,卻險些害了自家人兩條性命。
  風清揚舉起長劍,劍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吸附了百多件暗器,馬匹周圍亦散亂一地。
  奮力一震,將暗器抖脫掉,笑道:“各位請取回自家法寶吧。”
  眾人紛紛上前,拾回備目的暗器,各門各派均有獨到的暗器,式佯大小,分量輕重頗為考究,習之既久,用別的暗器使不稱手,況且打造不易,是以均不忍輕棄。卻也都面紅耳赤,心中抱槐。
  風清揚見岳不群幾人亦上前撿拾,暗器上也餵以劇毒,眉頭微皺,覺得埋伏偷襲已然大失名門正派的風度,暗器餵毒更屬下三濫的勾當,不悅道:“岳師姪,咱們華山派幾時起用上餵毒暗青子了,是寧師兄傳給你的嗎?”
  岳不群唬得一料,手上暗器滑落於地,吶吶地答不上來。
  玉佛子嘆道:“風兄弟,你有所不知,魔教這些敗類無不暗箭傷人,近來用黑血神針損傷了不少弟兄,防既難防,毒又無解,手段武煞毒辣,是以我五嶽各派便也暗器餵毒,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付這等邪魔外道,還講什麼武林規矩,江湖道義。”
  風清揚對慕容雪笑道:“這倒合了你慕容家風。"心下總覺有失光明,但玉佛子位望皆在自已之上,亦不好深說,一笑置之。
  慕容雪莞爾一笑,道:“那定是你偷偷傳出去的,作法自弊。”
  忽聽一人高聲道:“九弟,是你嗎?想煞為兄了。”
  眾人循聲而望,但見一書生打扮的人快步如飛,疾趨而來,風清揚喜說:“二哥。”
  話音甫落,那人已至,扶住風清揚雙肩,不讓他行禮。顫聲道:“天可憐見,你我兄弟又見面了。"雙目濕潤,隱隱有淚光閃動。
  風清揚感硬不能成語,他與這位二師冗寧清宇平素往來不多。二師兄乃本派氣宗之首,平日多習靜功,一年之中總要閉關數月,參研紫霞秘茂訣要,清心寡欲,不苟言談。風清揚極少見他動情生色,在派中時亦敬而遠之。不意二師兄對自己關切如是之深,真情流露,溢於言表。
  寧清宇旋即寧定如初,淡漠的面上隱隱有層紫氣,一見慕容雪,笑道:“這便是九弟妹吧?”
  慕容雪上前一揖,道:“見過二哥。”
  寧清宇還禮道:“不敢當。"心下暗暗贊道:“九弟果然好眼力;好福氣,難怪他一直不肯歸派。"抓住風清揚的手,道:“快去見過大師哥,五弟、七弟把你氣跑後,趙鶴那魔子又詐稱你落入他們之手,大師哥差點沒宰了他倆,言道你若不平安回來,便拿他倆扺命,這一下他倆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風清揚想到大師哥的脾氣,不由得大樂,尋思;五哥、七哥定是吃足了苦頭。。
  寧清宇摹然看到紫馬,驚道:“姨,怎地趙鶴來過了嚴玉佛子苦笑道:“魔教的東西就是邪門,不單魔賊害人,連馬也害人不淺。"便把適纔誤會衝突的情景講與寧清宇聽。
  寧清宇雖未親眼得見,亦能想像出其時情勢之至危至險,不由得背生冷汗,機伶伶打個寒襟。他專意練氣,定力極強,此刻竟不禁手足發軟,拉住風清揚道:“九弟,快些去見大師哥,你再有些微閃失,咱們全派上下便沒好日子過了。”
  當下不由分說,拽著風情揚便走。玉佛子經此一間,亦無心把守谷口了,率一行人等隨後來至谷中。
  翠鳴谷果真谷如其名,百草翠秀,異卉爭研,谷徑幽深,谷中花香蔥鬱,百鳥哩鳴,上下其間,伊然一世外桃源。
  華山派人見到風清湯,真如得了只鳳凰,無不驚喜逾恆。雖已得知他安然無惡,但不見其人總覺心中空空蕩蕩,暮然見到,悲喜交加,泣笑並作,登時亂作一團。
  風清揚拜見掌門師兄,泣道:“小弟脾性太劣,惹下這等大禍,連累眾位師咒不淺。”
  成清銘扶住他道:“天幸你無羔而歸……"一語甫畢,竟爾說不下去。自趙鶴假傳風清揚"死訊"後,他寢食俱廢,肝膽皆裂,這些日子來率華山派傾師而出,統籌大局,更是心力交瘁,常常有脫力衰竭之感。而今總算了卻一樁大事,暮然頭昏目眩,險些暈了過去,眼前金星亂舞。
  鳳清揚頓感有異,心中了然,倘若掌門師兄此時栽倒,于華山派顏面有損,登時氣運同身,運功過去。
  成清銘陡感手心一熱,一股中正平和、雄渾強勁的內氣從手心直透雙臂,精神為之一振,須爽周身如浸溫水中,舒適無比,心下駭異,不意小師弟一別半載,內力之精進一至于斯,想來必是別有奇緣所致,否則少年人血氣方剛,縱然內力有成,亦必剛猛霸氣,絕不會似這般綿厚平和,幾乎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
  他一感內力平復,便欲收手,哪知一雙手掌卻粘在風情揚雙臂上,只感一股大力吸附,運動三次,內力一出,竟爾無影無蹤,如水歸大海,當下憚然。
  風情場幾自不覺,忽感師哥連施內力,還以為他要考較自己內力,益發不敢收功,成清銘心中焦慮,連使眼色,匝耐風清場不知自己內力尚有此效用,渾然不解,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但感自已稍一運動,內力便融迸風情揚體中,運功一停,一股綿厚充韌之內氣便傳送過來,足以補償自己內力之失而有餘,只是雙掌甩不脫,總這般下去如何了局?
  旁人還道這兩兄弟乍然相逢,難舍難分,亦不以為意,心不均覺好笑:成清銘平日何等英風豪氣,不想也有這等兒女情態,足見其愛風清場之深了。
  時候稍久,寧清宇便瞧出溪撓,摹然想到一事,心中劇震,但見師哥面色紅潤,卻又大大的不像,一時間猜詳不透,卻如此中心有古怪,遂上前笑道:“大師哥對九弟這等親熱,一樣兄弟,何不略分些與我們。"雙手搭在成清銘腕上,默運紫霞神功,奮力一掙。
  殊不料運力之下,竟爾如靖蜒撼柱,絲毫不動,內力湧出,一般的無影無蹤,不知去向,登時認假成真,想到那件至為可懼之事,額頭冷汗洋洋,失聲說:“九弟……"開口之下,內力疾湧而出,如堤潰河決,忙襟口凝神,收功不發,一雙手掌亦粘附附于成銘腕上。
  風清揚詫異不解,不知兩位師兄鬧什麼玄虛,竟爾抓住自己不放,還連施內力,既不似考較,又不似責罰,實感匪夷所思,猜測之下,內力同流不息,兩雙手掌再無辦法脫開。
  慕空雪心思乖巧,身處局外,想到與風清揚合身練功時的效應,登即恍然。臆然一笑道:“看得你們師兄弟,有多少話回去說不行,把外人閃在一旁,這便是華山派待客之道嗎。
  說笑之際,手掌貼在風情揚背上,運功-吸,風清場道:“雪兒,別來胡攪"他不明白兩位師兄心意,不願慕容雪插手他們師兄弟之間的事。
  成清銘、寧清宇頓感內力消去,如獲大赦,疾忙撒掌後躍,兩人對視片刻,均大惑不解,隱隱復有駭怖之色,細察自身內力,非但未失,反而大增,心下噴噴稱奇。兩人皆知風清揚絕無害己之意,是以雖心中駭異,面上卻不露聲色,"對慕容雪解脫之動尤為感激,卻不知她為何不懼此術?
  成清銘洪手道:“九弟妹所責甚是,華山派失禮之咎難辭,愚冗特此賠罪。"言罷深深一揖;‧慕容雪還禮不迭道:“哎喲,我是說著玩的,大師哥倒當起真了,小妹如何敢當。
  寧清宇在旁笑道:“這倒也是,慕容姑娘將門虎女,家學淵深,乃本派請都請不到的貴客,不過而今卻是我們華山派的內人了,禮數上可講不到了。”
  大家轟然而笑,華山派眾人還是首次聽寧清宇說笑,是以無不絕倒,心下卻也詫異,不知這位道學先生何以開了竅,也會說起風言風語來了。
  慕容雪羞暈飛頰,益增嬌豔,亦不扭恨作態。見大師哥成清銘矮矮胖胖,渾似市井商賈,大有和氣生財之態。二師哥寧清宇身軀顧長,形神落拓,一身青衣色澤辨淡,略見磨損,便似一不第秀才。另六位師元形神各異,卻無江湖草莽的俗氣,暗自思付:"名門大派,果然不同凡響,只是這些人較之風郎卻差之甚遠,不知他們的功夫都練到哪去了。”
  她哪裡知道風清揚一身藝業乃段子羽單傳嫡授,其餘華山派人所習不過本源祖傳內功拳腳劍術諸項,雖經段子羽大加增損,功法益趨精嚴細膩,但與九陰真經與獨孤九劍相較,何營霄壤之別,縱然練至絕頂,亦難企及那兩種不世神功的境界。
  成清銘將慕容雪與源中弟兄一一引見,笑語不絕,與往日沉毅威重之姿詛然有別,斯見之後,便是後輩弟子輪流拜見,慕容雪哪記得這許多人,不過敷衍過去而已。
  成清銘待禮數過後,便道:“九弟,你隨我來,我有幾句話問你!"目注寧清宇,示意他一同而去。
  風清揚依言隨後,慕空雪驚惶道:“餵,大哥,二哥,你們好話好說,可不許欺負他。”
  眾人皆竊笑不已,成清銘笑道:“弟妹放心,愚兄長兩個膽子,也不敢欺負慕容家的嬌客。”
  慕空雪見他言笑暈暈,殊無惡意,方始心寬,然則心中終覺忐忑,卻又不便跟隨過去,頗感窘迫。
  三人行至茂草深處,運動查察四同無人。成清銘仰面向天,沉吟良久,方開口道:。九弟,你下山之後,可否與魔教中人打過交道?此事關連你一生前程,務必盡實講來,縱然你有不是之處,愚兄亦可為你擔當。”
  風清場聞言之下,惶怖駭然,掌門師兄之言似有深意,兼且適纔大師兄、二師兄古怪舉止,益發不解,但自知言行無過,便把巧奪寶典,釁起丐幫,丐幫魔教中人交手之事備細詳陳,只是與慕容雪之事不免心中愧恿,略而不實,深得孔夫子筆削春秋,述而不作的遺意,亦屬無可奈何之事也。
  成清銘與寧清宇對視片刻,均感不解。
  寧清宇問道:“九弟,你此番下山,可否練過旁門內功”風清揚道:“哪有此事"猛然想起張宇初所傳法門,登時面紅耳赤,詢吶道:“只是舅舅曾傳我一間功夫,不知有何不是?”
  成清銘與寧清宇雖與強宇初無甚交往,卻知道他一身武功堂堂正正,霸氣十足,絕無邪門外道的東西,是以更為茫然。
  成清銘索性單刀直入,說:“九弟,你此番必是通有奇緣,而今你一身內力綿厚充韌,中正平和,境界之高深已非我等所能窺及,但這項吸人內力的法門從何處學來了"說至最後,已疾言厲色,不知不覺間回覆了華山掌門之雄威凜然。
  風清湯博然道:“小弟從未吸人內力,更不會這等法門,連聽都末聽到過,大師哥何出此言?”
  成清銘與寧清宇從小看他長大,對他心性自是熟捻不過,復察其言色,知道此中心有玄奧,恐怕風清場自己也不知道,便將適纔兩人內力為風清揚所吸之事說了一遍。
  風情揚此時方俱悟,難怪大師哥、二師哥舉止失戀,迎異尋常,卻又憎然無知,苦笑道:“這倒奇了。我自己的內力有如何用途,我自己竟不知道。”
  寧清宇沉思推詳,怎地也猜詳不透,便道:“九弟,你且凝神存意,吸我內力,看也如何。”
  風清場惶然道:“這如何使得,再說小弟委實不會這等法門。”
  寧清宇毅然道:“不試怎知?防人之心不可有,切莫迷迷糊糊中著了人家的道,你縱然吸了過去,難道不能還給我嗎?”
  風清揚不以為然,深知張宇初絕不會害他。無奈之下,只得掌貼寧清宇臂上,存意吸取,半晌寧清宇內力依舊,但欲擺脫風清揚手掌仍然不得,稍一運動,內力便消。
  風清場留意之下,亦察覺有內力湧入,但旋即散入經脈,無影無蹤,疾忙收功,寧清宇手臂頓得解脫。
  又試了幾十次皆是如此,風清場吸內力固爾吸不到,但旁人運內力攻他,卻被他自身渾厚內力化掉,融為已有,周身上下各處大穴,所試皆然。
  成清銘與寧清宇想破了也推詳不明此中玄奧,但二人均爽然而釋,先時之疑慮駭俱盡皆消釋。
  成清宇苦笑道:“愚兄學識淺陋,此事委實離奇古怪之至。不過,倒要恭賀你練成這項神功。有這身內力,實是保命之護身符,再靈驗不過了。也毋須苦練劍術拳腳了,旁人運力打你,內力便為你所吸,打你愈多,你內力反倒愈強,天下武學無不有利有弊,惟有你這項神功有百利而無一害,真真匪夷所思。”
  寧清宇嘆道:“張天師學究天人,功參造化,他老人家所授神功豈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臆測得出。"言下大有豔羨之意,對張宇初的武學修為更是傾倒。
  風情場見兩位師兄顏色轉霧,且神態安閒,才敢問道:“大哥、二哥適纔如此鄭重其事,莫非世上真有專門吸人內力這等神功”寧清宇忿然作色道:“什麼神功?淫毒邪穢……
  候而住口,巡視周遭,竟似大有俱意。
  成清銘道:“近來武林出一怪人,號稱魔尊,乃是日月神教的大首腦,不知怎地練成一身邪功,專吸旁人內力而為己用,稱其功法為吸星大法。中其術者血枯精幹,內力全失,輕則為廢人;重則當場斃命,委實淫毒至極。”
  說到此,他也不由得一頓,瞻望四周,似乎惟恐那人聽到,暮地裡躥將過來,則兇危立至。
  風清揚大感驚奇,少年心,匹,只覺好玩,並不生畏,笑道:“這功夫也妙得緊,如此一來,天下無人敢與他交手,當真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了。”
  成清銘喝道:“什麼妙不妙,這等淫毒功夫縱然天下無敵,亦沾染不得。此人現今已為武林公敵,縱然武功通天也難逃劫數。你少不更事,而後切宜謹記。”
  風清揚口中唯唯,心中渾不以為然,尋思:吸人內力而斃敵與一劍穿胸也無甚差別,前者非難能勝敵,兼且資敵之內力以為己用,何等妙事,不知兩位師兄為何目之為淫毒邪穢。
  成清銘一眼便艦破其心事,亦無可如何,取道:愚兄之言全為你著想,側身武林之中,自當以修練武功為要,然則持身立足,均要不槐神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牢身,正邪之間一線之隔,切要把恃得住,以免害人害己,自胎伊戚。”
  風清湯默然恭聽而已,心下頗不自在,暗道:“整日價這些危言高論,倒似我天生下殺人放火的惡性,非後天消磨方行。
  寧清宇見他面現不耐,知他牛心拙性,平日對諸位師兄恭敬有加,隨和易處,但若發起性來,便什麼都不管不顧,惟恐這二人再起爭執,便笑道:“九弟,你莫嫌大師哥言語重,段師叔把你託付給我們,我們都有不勝負荷之感,常怕你有個一差二錯,有負段師叔中興本派之莫大功德。”
  風情揚笑道:“早知我如此累贅,當初不習武練劍多好,一生打掃庭院,侍候湯水管保什麼差錯都沒有。”
  成、寧二人不防他說出這番話來,無不氣塞,話不投機至此,亦無以為繼了,三人僵在當場,尷尬之至。
  風清揚摸出那本寶典,雙手呈給成清銘道:“大師哥,這便是小弟從魔教手中奪回之物,此乃本派兩位祖師爺的親手筆錄,還有我師父的一通手渝,一切衝突均因此而起,謹呈大師兄過目。”
  成清銘接過一看,果然是本派兩位祖師筆錄的祕籍,不禁坪然心動,華山派乃陳傳老祖所創,玄奧難測,後代弟子難窺其堂奧,傳之既久,代有疏漏,且多誤解訛傳之處,以致華山派武功日趨卑下,此本稅籍既是兩位祖師恭楷謄錄,顯見鄭重之至,必是陳磚老祖嫡傳心法無疑。
  當下成、寧二人雙眉軒動,顯見心中之驚喜,捧卷跪拜而讀。風情場跪於其後,冷笑不語,尋思:再看一頁,你們就要大失所望了。"寶典既脫手,心中重負便釋,一時間說不出的輕鬆歡愉。
  成、寧二人翻至段子羽手令處,聳然動容,背生冷汗,心下既疑惑不定,又感失望,但段子羽這禁令畢竟不敢有違,快快而起,成清銘將寶典封好,藏藏于懷。
  兩人雖懾于懾于段嚴令,不敢一窺寶典之究竟。然則心中天人交戰甚烈,習武之人酷嗜之物便是功法密籍,往往三招兩式之奇,一紙半頁之心法快要,均可受益終身。再者人之天性,愈屬禁物,愈欲染指,物禁愈大,好奇之心愈駕,而致不惜一死以圖快意一時者比比皆是,代代不乏其人。
  二人均是老成持重之士,沉思有頃,終於絕了觀覽之意,大有入寶山空手而回之憾,二人幾乎同時想到一事:風情揚神功忽成,難道是習練此寶典而致,張宇初所云云或許只是託辭掩飾,他天性百無禁忌,率性而行,此事大有可能。
  登時兩道目光逼視風清揚,鳳清湯心中亦曾天人交戰,屢次欲打破禁忌,一窺其詳,均被一點靈靈不昧之直性勒住,這二人心中之思惟自可想見。但自問清自無遺行,神色坦然,殊無愧作之意,是以二位師兄疑忌之意雖明,卻渾不為意,視如不見,如出言解釋,或信誓旦旦,指矢山河,反著形跡,後人疑塞,一念及此,索性轉過頭去,耳畔依稀傳來谷中喧鬧的人聲。”
  二人誦視良久,又都搖搖頭,情知風清揚雖天不怕,地不怕的烈性,然則然則于之言無不凜遵,不會做出大逆事體。雖作如此想,心中終不免有些疑忌,倒恨不得風清揚自承看過寶典,修過其上武功,禁忌既破”其餘人等亦可沾光了。段子羽縱然得知,亦不會拿他至愛弟子行法,他人的罪過便可免了。這等想法雖跡近卑鄙、下作,亦是人本性中之貪婪私性,以二人之豪邁磊落,道學君子亦不能苟免,二人雖靜靜思惟,實比動手過招還累上百倍,激烈之狀更難以言喻,均有心力不繼之感。
  三人默默而回,面上若無其事,顧左右而言他,須奧便談笑風生,然而師兄弟之間隔閡益深,嫌隙愈大,寶物之益人也愈深,其害人也彌烈。
  忽聽一聲馬鳴。聲音中甚是歡愉,隨即撲通,哎喲之聲四起,顯是有人受傷,谷中驚叫之聲大作。
  三人齊地失聲,風清揚腦中電光一閃,喝道:“趙鶴魔賊!"三人疾展輕功,閃動身形,風清揚愧怒交迸,掠起之後,矢矯如龍,手足在草叢、樹枝上微一藉力,身子如勁矢射出,迅雷疾電般瀉入谷中。
  成清銘腳下急趕,兩足點地猶如驟雨,寧清宇卻一步躥出老遠,一步步跨將出去,顯見氣力悠長,兩兄弟倒是齊頭並馳,難分軒輕,然則一者急促,一者悠閒,氣度上便詛然有別,其實二人均全力以赴,功力相若,實難分出優劣。
  風清揚瀉入場中,卻見谷中人群分作五團,驚叫罵署之聲不絕,谷口處趙鶴負手而立,神態飄逸,與場中氣氛大不相稱,身前僵仆二人,看其服飾,乃是泰山派與衡山派中人。
  風清揚載指罵道:“趙鶴,你又來害人?”
  趙鶴不溫不怒,笑道:“風公子此言也大奇,我趙鶴生平除了害人還會做什麼?你幾時見我行俠仗義,濟世救人了”風清揚不意他毫不狡辯,爽爽塊塊自承其惡,一時不禁為之語塞,心中怒甚,又說不出什麼。
  篙山派中一個聲音道:“狼除了吃羊還會做什麼,魔賊奪性,何足為奇。”
  趙鶴笑道:“這位仁兄倒是趙某的知己,待趙某與你親近親近。"循聲望去,乃是篙山派左思慈的師弟陸柏如。
  陸柏如見趙鶴盯住自己,不由得脊背發涼,倒退了一步,猛然自覺太失風度,況且自已與他相距甚遠,也不怕他傷到自己,便挺身而出,立於派前,昂首怒視。
  趙鶴笑道:“好,是條漢子,可惜命短了些。"他話音一出,腳下疾飄,一掌打向泰山派掌門玉佛子。
  玉佛子忌憚他寒冰綿掌了得,見此掌勢猛甚,不敢正櫻其鋒,側身略避,拔劍欲刺。
  殊不料趙鶴乃是虛招,腳跟滴溜溜一轉,旋風般疾落陸柏如面前,陸柏如不料他如是之快,甫欲撥劍,胸口已中了一掌,砰然倒地。趙鶴一擊便退,腰、膝、足絲毫不動,身子如被人用繩子扯著般,直退回原位。
  萎時間谷中鴉雀無聲,人人臉上均現拙駭怖恐俱之色,無不感匪夷所思。趙鶴膽子式大,竟爾視五嶽各派蔑如也,突進突退,戲玉佛子,殺陸柏如,全身而退,不過眨眼間事,直可與關雲長乘赤兔馬,直闖千軍萬馬中殺顏良相娩美,前後輝映,足為一時盛事.此時成清銘、寧清宇趕至場中,摹艱此奇變,亦不由得瞪目結舌,直感匪夷所思,相視一眼,都有一絲懼意。
  微風吹過,陸柏如胸前布帛化苦蝴蝶,片片飄飛,現出一紫青色手印,手掌紋理俱細膩可觀,如同有意印上去一般,眾人觸目驚心,無不駭服趙鶴掌力之高絕。
  趙鶴身居谷口,俯高臨下,大有一夫把關,萬夫莫開之勢,兩眼平視,渾若無人,意態之雄即便韋一笑亦頗有不及。
  風清場拔劍欲出,忽見泰山源中走出一人,喝道:
  趙鶴,行姦使詐,暗下殺手算什麼好漢”趙鶴心中大奇,不知誰敢出來溺戰,他心中只有風清場一人,即便與玉佛子虛晃一招,掌斃陸相如時,大半心意倒防著風清場突下殺手。是以煞費苦心,先虛攻玉佛子,以玉佛子之地位,旁人自不會插手,粹不及防之下殺卻陸柏如。算度之深,掌動之絕,輕功之妙無不令人駭然傾倒。向面前一望,乃是玉佛子師弟五音子,笑道:“依你之言,如若正面交手,你能在趙某手下走過幾招?"嘴角微撇,鄙夷不屑之至。
  五音子性子浮躁,見掌門師兄被戲弄,泰山派人人面上無光,一時衝動,站了出來,不過罵幾句以逞口舌之,的,洩洩冤氣而已,並無討戰之意,聽趙鶴出言相激,一時衝口而出:"十招。”
  眾人啞然失笑,五音子在泰山源中也算一把好手,居然自從只能在趙鶴手下走過十招,戒也膽小怯懦,但轉念一想:"自己能在這神魔手下走過多少招"五嶽各派數百人中自度能走過十招的不會過百,自度能走過百招的卻要減去半數,至於敢與趙鶴一拼勝負的,不過十大,八人而已。
  趙鶴攤手笑道:“這位朋友爽快,咱們一言而定,你若能在我手底下走過十招,趙某當場自則。我殺人放火,亂殺無辜無惡不作,卻絕不食言。。
  眾人聳然色動,不意趙鶴自負如此。他武功雖高,倘若堅守不攻,拆解十招並非難事,倘若因此激得趙鶴自殺,豈非天大的好事。縱然他食言自肥,以後何顏見人?
  登時群情聳動,竊議四起,不知有多少人想攬過這等美差來,在天下英雄面前露露臉,一時間竟爾豔羨起五音子來了。
  五音子話既出口,殊難吞回,自思拆解十招絕非難事,玉佛子亦撫著光頭,深感詫異,尋思:莫非趙鶴命數當絕,天奪其魄,活該栽在我泰山派中?他自度與趙鶴相差不多,五音子與自己拆招,亦須百招外方能奪其兵刃,對趙鶴這等幹賠不嫌,兼有性命之危的鄉寸定實感不可思議。
  五音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下抖擻精神,遠足了內力,挺劍緩攻,其意不過硬撐十招,堅守而記。
  趙鶴視如不見,索性雙手背剪,冷觀劍尖,五音子性子浮躁,膽子卻小,劍尖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推進。
  眾人均感氣憤,四下亂嚷道:“快刺啊,等什麼”"泰山派劍法可時成了龜爬劍法了?
  五音子羞愧難當,一狠心,劍勢如電刺將過去,勁力亦不可小艦,趙鶴身形一晃,已然避過,玉音子受眾人所激,幾欲亂性發瘋,登時運起師門心法,一劍劍連綿不絕刺去。
  一、二、三、四
  跳,雙日牢牢盯在兩人身上,那點數之音雖微細,卻聲聲如雷,震蕩眾人心懷。
  趙鶴身形疾轉,並不出招,五音子使盡渾身解數,招招均毫釐之差貼身而過,看起來至兇至險,其實是趙鶴算準五音子劍勢方位、力度,避得恰到好處,五音子力已用盡,縱想變動一絲一毫也是不能,不過趙鶴之膽大狂妄亦令人驚駭。
  五、六、七、八
  聲幾已停頓,有幾人心房受製太過,頭暈目眩,頹倒於地,卻也無人見到。
  風情揚忽然喝道:“不好,快退!”
  恰在此時,"九"字已出,趙鶴身形一晃,突入五音子鄉前,一劍從肋下穿過,眾人齊聲驚呼,趙鶴手掌已然印在五音子胸前,五音子一聲慘叫,長劍落地,仰面跌倒。
  趙鶴候然退回,冷笑道:“趙某焉容你走到十招。”
  兩名泰山派人疾躍而出,抬起五音子尸身,欲架回本陣。不意那尸身摹然一挺,兩名泰山派人登即脫手,五音子尸身立於地上,忽然一蹦一跳,慘呼不絕道:“打死我了,打死我了。"其聲淒厲若巫峽猿啼,令人不寒而慄,發皆上豎。
  屍變
  趙鶴哈哈笑道:“老兄,我一絲內力未用,你若死不可怨不得我。”
  玉佛子察覺有異,一躍而出,在五音子頭頂一拍,一股渾厚內力中宮直透,喝道:“還不醒來!”
  玉音子登即神智清明,憎然巡視周遭,不知是在黃泉路上,還是已登上望鄉臺,待見日光朗耀,方知仍在人世,摹然想到適纔中掌的剎那,狂叫道:“打死我了”又是暈死過去。
  清風徐徐,眾人均嗅到一股臭氣,待見五音子下體皆濕,方知他驚嚇過度,屎尿皆出,無不凜然生畏。
  五嶽各派掌門人面面相艦,無不心喪欲死,事勢至此,五嶽各派顏面掃地。趙鶴一人掌斃三名好手。戲玉佛子,殺陸柏如,打得五音子生死不明,醜態備出。傳揚出去,五嶽各派算是盡數栽在趙鶴一人手裡,逞論什麼連盟抗魔,維護正義,趙鶴一人已然如此,日月神教中十大神魔,個個了得,其魔尊更是凶殘呈極,近日來以吸星大法連斃五嶽各派十餘名高手,死狀之慘令人不忍卒視。
  成清銘面沉如水,聚會連盟之意既由已出,自己也.算得上半個主人,焉容趙鶴如是猖狂,當下邁出欲出。
  風清揚搶先飄出,掣出長劍道:“趙鶴,咱們玩上兩手,一如前約,你若在我手中走過十招,我當場自剔。”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紛紛嚷道:“不可”成清銘面色峻變,厲聲喝道:“九弟回來,不可鬥氣。”
  風清揚長劍斜引,目視趙鶴,趙鶴一改閒逸雅度,凝重無比,雙手虛握,如臨大敵。
  眾人均知趙鶴只消出言龍諾,風清揚便死走了,縱然少林寺方丈亦難在百招之內打敗趙鶴,一時焦慮如焚,不知風清湯何以出此下策,自尋死路,無法盯著趙鶴之口,心跳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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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魔尊神功懾群雄a

  趙鶴暮然後躍,又連換身形,恍如中了魔法,變換之疾令人眼花鐐亂。
  眾人均不解何意,風清揚紋絲未動,趙鶴卻似受人猛攻一般,左支右細,周章狼狽,無不駭然,直感匪夷所思。
  趙鶴剎那間連變十餘種身形,背靠谷壁,凝神道:
  "風公子,我不與你比,我自認在你手下走不過十招。”
  此言一出,立驚四座,眾人譁然。誰也料不到趙鶴居然自承不敵,登時心下放寬,顏面有光,卻仍然不解何以致此?
  風清揚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不比。”
  成清銘心中叫苦不迭,暗道:“九弟何以如此傻,真要送上條性命不可!"跌足搥胸,焦躁不已。
  趙鶴暮然一躍沖天,於空中平平掠出三尺,落於地面,笑道:“風公子,你要打敗我不難,要取我性命卻不易,我只消飄身遠引,你縱然追得上,出劍殺我卻無機會。
  風清場見他輕功俊極,知他所言不假,自己輕功加緊能勝他半籌,但只消一動手出劍,便予他逃躥之機,他若避而不戰,只逃不打,自已根本沒機會殺他。
  當下收劍入鞘,斂氣還竅。趙鶴如獲大赦,登即笑顏大綻,嘻嘻道:“風公子,如此最好,兄弟向來敬重風公子劍術人品,推崇備至,適纔一見,神功精進,大勝往昔,兄弟自愧不如遠矣。
  眾人見趙鶴忽而謙光之至,心中大奇,泰半以為他是因段子羽之故不敢招惹風清揚。
  其實風情場自己亦無把握在十招內打敗趙鶴,自度怎麼也得大戰三四百招,勝負之數猶甚微妙難測,不過欲激得他動手,便以凌波微步與獨孤九劍竭力拼殺他,縱然招數過了,自刎以謝亦值得,如此心態除慕容雪外,再無人能測其端倪。
  然則慕容雪心中別有所想,只消二人交上手,自己便加入戰團,合手力鬥,至於招數過後,賴帳不算在她乃是家常便飯,全然不以為意,卻不料二人忽而罷鬥,頗感意外。
  原來趙鶴為人極工心機,初時聽風清揚出言相激,亦感博然,環視武林,武功勝他之人已少之又少,若說能在十招內打敗他實是不可思議之事。不過他為人把細,又知風清場口無虛言,數次交鋒,深服其能,復見其有恃無恐,信心十足的樣兒,心底一沉,不敢輕易以身相試。
  待得風清揚長劍出鞘,引劍待發,猶如引滿之弓,登即感到周身被一投無形無質的氣機罩住,陡然間戒心大增,蓄勢以待,這種情形還是首次遇到。
  風清揚目光所向,趙鶴心中立有感應,恰是自己空門所在,知風清揚不發則已,一發必如雷霍一擊,能否避過殊難逆測。是以連換身形,將身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可謂"至矣盡矣,蔑以加矣",方始避開風清場的目光所指,周章狼狽實屬生平末有之事,登時氣勢為之一沮,畏懼之意便萌,愈發不敢應戰。
  風清場周身氣機發動,只消瞄準其弱點,便粹然發劍,管他應戰不應戰,但趙鶴空門一閃即隱,避得高明之至,風情場竟爾無出劍一擊的機會,亦莫奈之何。趙鶴自樂不敵,避而不戰,不異服輸,到此地步,也難以為繼了。如若必欲取他性命,他只要先行一步,自己便無殺他的機會。日月神教狡詐多端,趙鶴敢單身到此,必留有退步。不要一個疏虞,中了他的算計,只得斂氣歸元,收劍罷鬥。兩人這番對恃,可與交手過招無異,只是太過玄妙,非局外人所能領會得到。
  成清銘見風清揚稀奇古怪地將趙鶴製住,大殺其兇焰,於意已足。惟恐他再多事,節外生枝,反倒不美,便道,"九弟,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防放他一馬、叫他見識見識咱們正教的氣度風範。
  風情場依言而退,心想:“師哥不愧做了這多年掌門,果然言辭便給,辭鋒犀利,這番話再得體不過了。”
  五嶽各派歡聲雷動,雖然不明其中情由,但顏面上爭足不光,也便喜出望外,適纔沮喪、畏懼之意一掃而光。
  慕容雪笑道:“這小子識趣得很,殺了倒也可藉。"風清揚苦笑而已,如有機會,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過趙鶴,非不欲也,實不能耳。
  五嶽各派中已有不少人嚷道:“趙鶴,風公子放你一馬,還不快滾。"種種罵譬嘲譏之言無所不備。
  殊不知趙鶴鐵面功夫也是一等一的,任眾人幹嘲百罵,巋然不動,置若閏聞。
  成清銘不解道:“這小子搗什麼鬼,打又不打,逃又不逃,九弟,你們作的什麼戲?”
  風清揚苦笑道:“我哪知道他想什麼,待我上去將他趕走便是。”
  一語末了,摹然間一陣嘯聲傳來,低沉雄渾,隱隱有波濤洶湧之意,恍若錢塘江大潮漲至此處,細察其音發出處,乃在數裡之外,旋即四周號角轟鳴,便如有幹軍萬馬疾行赴陣一般。
  成清銘跌足道:“不好,中了魔教的埋伏,快些衝殺出去。”
  但見翠鳴谷四周崖頂之上,人頭攢動,幾處入谷口亦有人現身。風清揚遊目四顧,倒認得幾個,一處乃是金猿神魔張乘風、白猿神魔張乘雲兄弟,一處乃是四絕神魔沈竹樓藉四位小幢,趙鶴身後又轉出一人,乃是玉爪神魔範遙。
  入口處皆密密麻麻站滿備色服飾的人,顯是倉粹調來,陣伍不整,只是人數不在千人之下,五嶽各派立時陷入重圍,要害之處均被日月神教扼守住。
  叮叮噹噹之聲頓時響起,各派分向關口衝動去,亂鬥移時,終被日月神教逼回谷內,棄屍一路。
  風清揚原地末動,見此陣勢心不亦不禁一涼,恍然大悟:趙鶴單身挑鬥諸派,乃是拖延時間,調集人手,竟欲聚殲正派于谷內。各派好手雖多,亦不乏智謀之士,卻不若日月神教之狡詐,一時失察,立居劣勢。
  他將倚天劍與慕容雪換過,慕容雪不欲他失寶劍之成,風清揚故作豪語道:“放心,我便是用破銅爛鐵,也能將那對猴打個稀爛。"慕容雪嗓嘯一笑,二人共歷生死多次,見到這等陣仗亦不甚驚俱。
  風清揚持把青鋼劍向二猿神魔行去,兩名神魔各持熟銅棍,將衝上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正自得意,暮見風清揚過來,登時斂色,抱棍施禮道:“風小前輩在此,晚輩拜見前輩。"執禮甚恭。
  其時各派已絕衝出之望,各聚陣固守,以侯唐變。忽見二名猿魔居然恭恭敬敬向風清揚執後生之禮,無不詫異,這二人一張猴臉,也說不清他們有多大年歲,但大致看去,總在五十歲上下,怎地稱起鳳清揚前輩來了?均感生平末見之奇,是以雖憂懼滿懷,仍忍俊不住,哄笑起來。
  成清銘皺眉道:“九弟此番下山,究竟有何際遇?忽然成了精似的,真真的叫人摸不透。與魔教中人的關係更不倫不類,怎地成了兩名神魔的前輩了,寧清宇等面面相艦,亦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有靜觀其變,抑或能有意外的轉機,慕容雪寸步不離,緊隨風清揚身後,亦不由得架然道:“這對猴兒倒真實心。”
  鳳清揚啼笑皆非,自己先前不過戲弄這兩人,這兩人竟爾念念不忘,擺擺手道:“免了。"端足長輩的派頭,心下卻也不解何故,直感匪夷所思。
  其實猿魔兄弟就是怕煞了段子羽,說什麼也提不起膽招惹他的弟子,惟恐他一日復出,尋自己的晦氣,至於風清揚一句戲言,這二人便藉坡上驢,大攀交情,自居晚輩,想來縱有得罪之處,段子羽亦不會辣手相向了,明裡口頭上吃點虧,暗裡卻佔足不便宜,是以稱過之後均面有得色,與有榮焉。
  風清揚也鬧不清自己這前輩究竟有何權威,姑且一試,便大模大樣道,"你們閃在一旁。”
  兩猿魔凜遵無誤,立時左石分開。恭立一旁,風清揚大喜,邁步便行,卻見一人閃出,喝道:“此路不通。”
  風潛揚見此人比常人高出一頭有餘,手持一柄碩大無比的板斧,斧柄均精鋼所期待,怕不有二三百斤之重,此人持在手中,宛如提根木棍,身軀粗闊,登時將谷口封死。
  風清揚喝道:“什麼人敢攔本公子去路”張乘雲膽小如鼠,一見風清揚發怒便惶駭不已,忙道,"風小前輩,這是我十弟,號稱大力衝魔範松,他不認得您,得罪莫怪。。又向範松道:“十弟,此乃段大俠之高足,萬萬惹不得,你快些閃開,前輩若發起怒來,我等可吃罪不起。”
  範松甕聲道:“什麼前輩不前輩,且吃我一斧。"他身軀雄壯,天生神力,聲若銅鐘,震得山谷嗡嗡作響。
  風清揚見他一-斧之力足有千斤,縱然恃倚天劍在手,亦不敢硬接,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範松一斧一斧猛劈橫所,勢挾勁風,刮得人臉上刺痛。風清揚劍法雖妙,然則範松臂長斧長,加起來約有一丈之長,招沉力猛,怎地也攻不進圈子去。莫說被斧頭碰著,便被那股勁風撞正,亦有吃不消之感。只得左閃石避,漸漸退入谷底。
  眾人大多初次見到這等巨無霸類的武林高手,這等身軀之人無不頭腦遲鈍,反應不靈。
  空有一身蠻力,修習上乘武功卻是不成,但見範松斧法精奇,攻守之際法度謹嚴,攻固爾攻得凌厲無鑄,然而攻勢中將周身遮護得嚴密無失,單以斧法而論,已屬上乘武功,逞論其天生神力無窮了。一時間均為風清揚捏把汗,所幸他輕功絕佳,身法翔靈飛動,倒也無虞。
  一落平地,四野開闊,風清揚立時寧定,腳下滔滔邁開"凌波微步",左閃右躲,指東到西。範松二十餘斧走空,已感啪啪怪事,候爾之間,敵手忽然不見。
  一楞之際,背後風生諷然,範松便知有劍攻到,隨手一斧砸去,居然以大板斧使起小巧短打的功夫來了。
  風清揚險些被他砸中長劍,急忙踏步換形,搶攻不已,範松一柄大斧上劈、砍、所、砸、點、抹、勾諸般小巧技法精熟無比,從斧刃到把柄無處不可應敵致用,端的是藝業精純,而一柄斧上具十多種兵器的招術,混融一體,難測端倪,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確屬武學奇才。
  眾人先前只驚詫他神力之猛,此時方知其藝業之精一至於斯,威猛之態較之當年明教自眉鷹王殷天王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技藝之雜收博取又似光明左使楊道,均看得目眩神搖,橋舌不下,待看到會心處,轟然喝采,山上山下采聲如雷,風清揚的凌波微微步反倒無人常識了,只因其太過飄渺,看不太清,況且風清湯輕功之妙舉世皆知,故爾無人嘆以為奇。
  原來範遙雖天生異秉,神力無窮,偏愛小巧短打一類的功夫,乃是楊道的嫡傳弟子。
  楊逍一生武學之雜可謂蔚然大觀,見這名弟子興趣與天賦恰為兩個極端,一時喜悅,遂將生平得意之精巧功夫盡數傳於他,範遙腦筋雖不太靈光,卻是名武痴,鑽研起武學來,廢寢忘食,不以為苦,力氣太大,諸般兵刃沒有稱手的,便鑄了這一柄二百五十六斤重的精鋼大斧,並將諸般技法盡數融於斧上,練得精純無比,因他大教時晚,故爾名居十大神魔之尾,單以武功而論,實不稍遜於張氏兄弟,趙鶴等人,但十大神魔各有所精擅,亦難分其優劣。
  風清揚步法熟極而流,心念所至,無不如意踏至。一將範遙引入小巧功夫中,登時信心大增,獨孤九劍隨意揮灑,範遙守得雖然精妙嚴謹,卻已屈居守勢。然則其功法神妙,極得楊道神髓,守勢中隱隱含攻,是以風清揚一時不能得手,外人看去,兩人翻翻滾滾鬥得旗鼓相當,範遙巨斧驚人,能將一柄巨斧玩得如筆、如錐、如巳、如刺,實屬武林未有之奇,均嘆為觀止,仍然為風清揚擔心不止,兩人近身相搏,至兇至險,稍有疏虞更有性命之憂,那柄巨斧威勢尤為駭人,勁風激盪中,風清揚範若萬頃波濤中一葉小舟,隨時有覆溺之虞。
  兩人頓飯工夫拆了三百余招,出招之快直如電閃雷轟,風清揚亦嘆服不已,能抵受住獨孤九劍三百招之攻的委實不多,此人守中有攻,不落下風,尤屬難能,心念一轉,斜步穿劍,賣個破綻。
  範松被攻得左支右拙,久欲反守為攻,匝耐對手步法、劍法大過玄妙,防不勝防,使出全身解數方保不敗,此際一見風清揚左肋空門現前,不暇細思,傾盡全力,一斧劈去。真如雷霍粹擊,電閃長空,沛然莫可禦之。
  圍觀眾人齊聲驚呼,觀鬥時久,幾已忘卻敵我之分,當此勝負生死一決之際,無不驚叫出聲。
  鳳清揚摹然橫移二尺,便如先前使站在那裡一般,長劍搭上斧背,圈轉外引,使出慕容世家"鬥轉星移"神功心法。
  範松頓感雙手扭曲,直欲骨折,巨斧憑空而飛,如化成神龍,範松身不由主,附在斧上直飛出去,當的一聲巨響,板斧直入岩石中,窺谷底,有五丈多高,他輕功一項不及常人,這般高的崖壁說什麼也滑不下去,只得吊在斧柄上,上不得,下亦不得,艱窘之至。
  這二奇變迎非眾人所能意料,是以剎那間山谷上下寂寂無聲,片刻後,五嶽各派采聲如雷,驚喜逾恆,無不稱道風清揚勝得巧,勝得妙。但妙在何處,卻無人知其所以然,還道他僥倖得手,慶幸不已。
  日月神教中人面面相艦,無不博然,均感手足無措,這等高的所在能上下自如的不乏其人,但若托著範松下來,非摔成肉餅不可,趙鶴仰望半空,甚感棘手。
  須英,崖頂上垂下兩條繩子,欲牽址範松上去,範權卻又捨不得兵刃,兩腳踏壁,奮力拔之,卻如靖蜒撼柱,紋風不動,那巨斧大石特深,只餘尺許把柄在外,殊難用力。
  他一時發了蠻性,愈是拔不出,愈是要撥。渾沒想到倘若拔出斧來,四肢臨空,非摔死不可。
  趙鶴喝道:“十弟,不可妄動。先上去再說。"範松哪裡肯聽,額頭沁汗,神力盡發,.依舊拔之不出。
  張乘雲得意非凡,怪聲怪氣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老人家都不敢招惹風小前輩,你偏招惹,這還是風小前輩看在我兄弟面上,略予薄懲,否則早要了你的小命。”
  他先前單是畏懼段子羽,此際見風清揚如此了得,大駭之下益發得意,認定自己甘居晚輩實屬英明之舉,人家輕輕一抖手便製得範松生死兩難,倘若九陰白骨爪施將出來,那還得了。是以不失時機大捧特捧風清揚,至於哪方是敵,哪方是己便無暇顧及了。
  趙鶴等人氣得鼻內直冒黑煙,卻又莫奈他何,復見範松狼狽不堪的樣兒,不由得神惰沮喪。
  五嶽各派中人歡然轟笑,人人仰望範松,饒有奇趣,均為他思謀脫身之策,竟爾連身處圍中亦念在一邊。
  忽聽得一個刺耳的聲音道:“範松,老實呆著別動,本尊救你來也。”
  眾人仰首一望,崖頂站立一位身著黃龍錦衣,白髮如雪的老者,趙鶴等人立時肅穆垂手,恭聲道:“屬下恭迎魔尊神駕。"崖上崖下跪倒一片。
  那老者揚聲道:“免禮平身。”
  趙鶴等人方始起來。風清揚大是詫異,卻見周遭人等無不面色峻變,如遇鬼魁,悄聲道:大師哥,此人便是你說的擅使吸星大法的魔尊嗎”成清銘面有俱色,沉聲道:“襟聲,切記萬萬不可與此人交手,待會兒你與弟妹衝出,我瞧金、銀二神魔對你頗為忌憚,不會死力阻你,衝出之後,有多遠逃多遠。”
  語音已然發顫。
  風清揚不信道:“此人當真神功蓋世,無人可敵,成清銘強自鎮靜道:“除非段師叔、張天師這等高人,否則無人能對付他吸星妖法,你切不可多事,今兒個我們能逃出一半便萬幸了。"當下與各派掌門私下商量,各派分頭衝出;備目殺開血路逃出再說。"各派復調派人手,準備強攻關口。
  風清揚神功初成,不知畏懼為何物,見眾人惶惶不可終日,心下忿然:被一老者嚇成這等模樣,還談什麼聯盟抗魔?與慕容雪商議道:“待會兒你我會會這煞星,我就不信他是不死神仙。"慕容雪白是歡然贊同。
  卻見那老者垂下一條繩索,手腕一抖纏在範松身上,左手卻牽住一教眾手腕,一溜百餘名教眾牽手相連,站成一排。
  寧清宇訝然道:“這煞星何以對自己手下也施起吸星妖法來了?"成清銘等亦駭然不解,慕容雪笑道:“他自己功力不足,自然要借用別人內力了。”
  她雖不知"吸星妖法"為何物事,但她與風清揚雙修日久,功力可以互補,便以為天下功法皆同此理;卻不料誤言誤中。
  成清銘嘆道:“此賊已喪盡天良,實為妖孽,對自己手下也如此凶殘,魔教多行不義,必遭天譴。”
  暮然間奇景突現,陡聽得震天價一聲大喝,恍若平空“聲霹需,風清揚等向上一望,不禁齊地怔住。
  但見那黃衣老者右手抖動,左手一振,先時站成一排的百多人登時飛起,手手相連,如同一條火繩,在空中盪來盪去。
  轟然一聲巨震,範松連同板斧摹然飛出,光滑如鏡,堅硬似鐵的岩壁現出半女左右的大洞,拳頭大的石塊潑天價落下,下面仰望的人奔走避之不迭。
  黃衣才者右手一揚,如提小雞般將範松提將上去,左手一松,懸空擺盪的百餘名日月神教教眾碎然摔入谷底。
  趙鶴等人齊聲喝道:“魔尊神功,蓋世無敵,旦古至今,天下一人。"黃衣老者撚鬚微笑,煞是得意,這一手實為生平得意之作,至於損殘百餘條性命,在他心中渾不為意。
  五嶽各派中人無不面色如土,見地上被吸幹內力的教眾,均已摔得面目皆非,血肉模糊。
  饒是風清揚和慕容雪膽大如天,亦不禁心中駭絕。兩人心中均閃過一念頭"妖孽"。
  黃衣老者高聲道,"爾等退開",放這群不識好歹的東西出來,莫讓他們說本尊仗地勢之利欺負他們”趙鶴等應聲退後,崖谷之上的教眾亦徐徐後撒。成清銘等長籲一口氣,不意魔教竟爾捨棄地勢之利。否則居高臨下,扼住關口,五嶽各派怕是要全軍盡設於此谷了。
  各派魚貫而出,出得谷來,乃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周遭黑壓壓的是日月神教教眾,引弓搭箭,控而不發,仍是包圍之勢。
  卻見範松倒提大斧,直衝過來;眾人懼他神力,無不遠遠避開。範松大步如飛,直颳風清揚面前,楞頭楞腦道:“你用的什麼妖法,把我扔出去的"他性嗜武學,可風清揚那招"鬥轉星移",他聽部末聽過,自是不解。
  悶頭苫思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提斧入陣,前來請教。
  慕容雪搶著道:“什麼妖法?這是武功,你打輸了不認怎的?”
  範松忙搖頭道:“不是,我認輸,只是那一招使得太快,我沒看清,你再使給我看一遍。”
  慕容雪唬了一跳,跟範松交手可不是好玩的事兒,側頭一想,笑道:“那招我也會,不如我比劃給你看看,你輕輕打一掌過來便知端的,不過出掌不要太快,掌上別運內力,否則對你不利。”
  範松被風清揚一招"鬥轉星移"打得心服口服,並不是來我場子,只是耍弄懂自己怎麼敗的,對慕容雪這番話深信不疑,輕輕一掌拍出,果然既慢且輕,掌上亦不附內力。
  慕容雪待他掌勢已老,伸指一搭一轉,範松原無意打她,又凝神看她如何動作,不料眼晴一花,自己手掌陡然圈轉回來,砰的一聲擊在自己胸上。
  '"鬥轉星移"神功雖然玄妙,但範松這一掌倘若遠足內力,慕容雪避之惟恐不及,焉能出手反拔。範松緩緩擊來,便不免著了道兒。
  慕容雪面有得色道:“怎樣?你若盡出全力,豈不自己打死自己了?不過這門功夫巧妙得緊,有一千四百多種變化,待我以後有機會再比劃給你看。”
  範松應聲連連,心下慶幸自己未出全力,又聽這門功夫有一千多種變化,更為心喜,暗自思付:“以後一定要把這門功夫學到手。"一揖到地,提著大斧,喜滋滋地回去了。他只圖學武好玩,勝負倒不甚為意,所渭"勝固欣然敗亦喜"也。
  眾人見慕容雪戲弄範松,無不聚然竊笑,卻也不解這是什麼法子。又見日月砷教圍而不攻,似別有所圖,心中憂慮益甚。
  "小姑娘吹牛皮。"卻見那黃衣老者飄飄搖搖而來,兩旁人眾拔劍在手,卻無一人敢上前攔阻。黃衣老者更視這些人如無物,直奔風清揚而來。
  風清揚心下一緊,拔劍在手,挺身遮住慕容雪。成清銘喝道:“九弟速退。"拔劍欲上。寧清宇攔住道:“大哥莫急,你我均非這魔賊對手,九弟精靈古怪的東西多得很,或許有法子抵擋一陣。"成清銘一想也是,自已縱然上前,不過多送條性命,毫無稗益,便按劍不發。
  風清揚心頭暮然一跳,脫口道,"是你!"登時想起真武觀中打得自己狼狽不堪的神秘人來。
  黃衣老者笑道:“哈哈,小友,咱們是老相識了,你那日躲過我五十四掌,著實不易。”
  風清揚那日被他打得暈頭轉向,哪裡記得躲過幾掌,但此人武功之高委實驚人,從頭至尾自己居然末看清他的面目,險些作了冤死鬼,益發心虛膽怯。
  黃衣老者伸掌道:“拿來。”
  風清揚怔道:“拿來什麼?”
  黃衣老者佛然道:“裝什麼糊塗,寶典,拿來。”
  風清揚方始恍然,魔教如此勞師動眾,原來是為奪回那本寶典,便道:“寶典不在我身上。”
  黃衣老者一楞道:“不在你身上?那在哪裡"眼光逐一向華山派人望去,每人一觸到他目光,便不禁打個寒戰,急忙避開,明知這絕非俠義風範,但此人日光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妖異詭誘、陰森可怖之色,令人不寒而慄。
  風清揚惟恐他尋自已派中人的晦氣,便信口雌黃道:
  "那本寶典我送給舅舅了。”
  黃衣老者怔道:“你舅舅是誰?”
  風清揚昂然道:“天師教張宇初真人,你若有膽子,便尋他去要,若無肥子,便認了吧。”
  黃衣老者登時羞怒交迸,那日在真武觀倉皇而歸,原以為是段子羽復出,後來方查知是張宇初所為。這二人他一個也招惹不起,好在這二人均已立誓歸隱,不與聞江湖中事,他才敢呼風喚雨,怒意為之,若讓他尋天師教的麻煩,著實沒這個膽量,風清揚和張宇初相處十餘日,把寶典送與張宇初亦屬情理中事,不由得他不信,一時竟感手足無措。
  慕容雪從風清揚肩後露出頭來,笑道:“怎麼樣?沒膽子吧。”
  黃衣老者怒從心起,厲聲道:“我不管什麼張真人,李真人的,寶典便著落在你身上,讓他拿寶典換人吧。”
  伸手一爪抓來。
  風清揚候然一劍,正刺他掌心,黃衣老者爪影連晃,風清揚劍尖方位拿捏奇準,黃衣老者一爪抓下,便是自行將掌心送到劍尖上,兩人霎時間拆了十餘招。
  黃衣老者"嚏"了一聲,躍後一步。他所用乃是極上乘的擒拿手,百抓百中,屢試不爽,不意竟爾十餘爪未奏寸功,若非縮手變招快,還有劍穿掌心之虞,實感匪夷所思。風清揚輕功之佳他知之已捻,不意其劍法之妙一至于斯。
  當下博然道:“這是什麼劍法,諒你們華山劍法絕無此能?”
  風清揚道:“你怎知這不是華山劍法?告訴你,這一招是青雲出峽',這一招是‘靖蜒撼柱”這一招是‘瀑布飛流'。當下將十餘招盡數比劃出來,亂安個名目,諒他對華山劍法並無了解,是以信口胡謅,也不柏他看出破綻。
  隨後又道:“這些招式俱是死的,臨敵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衝而明之,便有千變萬幻之效用。”
  慕容雪隨聲附會道:老頭兒,這你便不懂了吧。你功力量高,武學見識可落了下乘,默守陳規,死學招式,自害不淺。”
  黃衣老者倒被風清揚蒙住了,他深知華山劍法絕無如此精妙,但風清揚乃華山派人,說的又頭頭是道,不由他不信。至於那篇大道理,更是乾古不移之確論,聽的雲苫霧罩,暮然省悟:這一對小鬼頭,居然教訓起本尊來了。老臉一熱,從衣底翻出一柄長劍,喝道:“胡說八道,且讓本尊領教領教華山劍法的高招。”
  風清揚對他著實忌憚,不過是大使拖刀之策,延得一時是一時而已。見他亮出兵刃,豈敢怠慢,當先一劍攻出,黃衣老者橫劍封擋,風清揚腳下一旋,踏出凌波微步,暮然輕至黃衣老者身後,一劍刺去,黃衣老者不及還招,一躍避開,口中啪礎連聲,暗道慚愧,一念大意,險些栽在這小子手裡。
  五嶽各派中人對黃衣老者畏如蛇蠍,早已遠遠避開,中間空出老大一個場子,日月神教不得魔尊之令,亦無異動,雙方倒也相安無事,近兩千雙眼晴齊盯著場中心。
  風清揚先著既得,搶攻不止,一記記妙著源源不絕發出,黃衣老者飄閃騰挪,頃刻間連換三四種上乘劍術,方將局勢扳平,他疾攻三劍,風清揚忌憚他吸星大法,不敢與他雙劍相交,只得飄身避開。
  "黃衣老者喝道:“且住,你小子幾時又投到慕容老幾門不了?”
  慕容雪"呸"道:“這老頭話也不會說,那是我爺爺。
  他是我夫君,我們本是一家人,什麼投不投的。”
  黃衣老者聞言一驚,那慕容絕乃當世自己惟一忌憚之人。他當年偶得一本《北螟神功》殘嫂,見其內功法委實精深無比。尤其吸人內力以為己用,既可克敵制勝,叉可增強內力,實屬武學之冠。只是殘損破碎,難以連貫無窮,他參研多年,依然不能窺其堂奧,但這門武功威力甚巨,妙用無窮,是以仍不忍捨棄,遂以自己一生武學附會其中,強行修練,居然得以小成。
  以之臨敵,果然大收奇效,即或武功高逾他的,亦無不中術而斃。黃衣老者大快之餘,卻又感到不妙。這些吸人來的內力極不雅馴,初時所吸之敵手內力有限,尚未察覺有異,待吸入一名當世高手的內力後。這些內力忽然如脫絹野馬,在體內衝撞往來,任意行之,竟爾不能將之循經導脈,引歸擅中氣海,以為積儲。
  駭懼之下,方知自己習功有誤,步入歧途,但此時欲改習他木已然晚矣。稍一運息,體內便有如幹軍萬馬,奔騰踐踏,全身經脈有崩毀之虞。只得隱居靜養,凝思化解之道。
  年餘苦思,遍研經典,居然經他想出一淫邪怪異之法,嘗試之下,果爾大奏膚功,那些異己內力宛若野馬馴熟,盡數收歸己用,登時內力倍增,奇功更著;遂名之為"吸星大法"。
  但他浸淫苫練之餘,自知這套功法威力無比,更令人聞名膽落,然則其中缺陷甚多,自已不過依恃內力之強,邪淫之本,強行調伏,與之自己本身原有內力不可同日而語,反噬之患依然隱伏腹心之間。是以每日苦思精研調化之術,鮮少在武林中露面。
  此番鎮教之寶典被盜,他大為震驚,他鑽研"吸星大法"後,對別門武功已無興致,這醞寶典鎮教而已,得失並不甚在意,但于日月神教聲名有損,遂調動十大長老追索。以十大神魔之能,自是手到擒來,再無失手之理。
  不意各處傳訊,趙鶴等人竟爾鐐羽在一後生小子手中,不得不大駕親徵。哪知半途冤家路窄,被慕容絕撞見,先前他曾至慕容世家的還施水閣偷過書,書末愉成,險被慕容絕擒住。慕容絕精通武學典籍,於各家各派武學門派瞭如指掌,一身藝業實可謂通天徹地。
  兩人交手之下,互有忌憚,黃衣老者不欲戀戰,脫身而逃,那慕容絕竟然窮追不舍,直追到涼州,大有"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追到他不罷休之勢。
  黃衣老者一肚子說不出的苦,卻又不敢放手與慕容絕決戰。二人打打逃逃,你追我趕,到了涼州。黃衣老者屢施狡計,方擺脫開幕容絕的糾纏。真武觀中將怨氣盡數洩在風清揚身上,眼看得手,卻又被張宇初所敗。
  而今一聽風清揚與慕容絕有這層關係,登時頭大如鬥。暗自思付:“這小子福緣怎地懲般厚,背後靠山盡屬自已招惹不起之人。"不由得心中沮喪,幾欲罷手。
  然則轉念間想到那"凌波微步"之精妙,登時貪念大熾,他從《北螟神功》殘籍中得知,凌波微步"乃北冥神功打根基不可或缺的功法,自己便因不知此步功法,以致陷入困境,深不可拔。倘若自己得修此功,則吸星大法中種種缺陷便可不矯而正,轉禍為福。那時縱然段子羽復出,亦無所畏憚了。他當年便因查知此“凌波微步”祕籍藏在慕容世家的還施水閣中,才潛入去盜,險遭不測。
  登時精神一振,催運內力與風清揚激戰,必欲擒他到手,從他口中得知“凌波微步”的功法。
  風清揚大戰伊始尚忌憚“吸星大法”待得幾十招過後,靈台清明,空澄一片,全無顧忌和畏憚之念,手中長劍招數愈發神妙難測,將獨孤九劍的要旨盡數發揮出來。
  兩人翻翻滾滾激戰不休,三百余招過後依然楚漢分明,各持一半,勝負之數難料。
  五嶽各派均是使劍的行家,無不看的驚心動魄,目眩神馳。玉佛子、左思慈等人無不暗道慚愧,此番聚儀聯盟,組成五嶽劍派,以共抗魔教,這盟主一席,各派均有非我而誰之意,待見風清揚劍術通玄,已至不可思儀之境地,均駭然心服,華山劍法如是卓絕,其他四派自然只有甘附嗡尾了。至於風清揚將獨孤九劍混充華山派劍法,他們哪裡知道。
  成清銘、寧清宇等亦大感驚訝。照說一派師兄弟間,武功進境當無秘密可言。然則華山派分氣劍兩宗,伊然中分為二,各成體系,雖然所習武功均是一般無二,但劍宗重劍法,講究劍招的靈變天矯,運化入神。氣宗所重在內力修為上,視招式變化為末事,講究氣至極境,摘花飛葉均可傷人,一切陳腐平凡招式一到手中,便化腐朽為神奇,沛然莫可禦之。是以爭執不下,索性劍宗練劍宗的劍術,氣宗修氣宗的內力,兩不相干,兩宗弟子間亦不拆招過式,切磋技藝,愈演愈烈,而成兩個極端。
  至於風清揚又別具一格,他乃段子羽單傳弟子,練功之時,旁人無不識趣避開,以免有偷學之嫌。是以他獨孤九劍造詣如何,無人得知,倒是他所習華山劍術拳腳,眾人均有目共睹,但除了招式傭熟,變化無方外,亦別無長處,功力稚嫩,較之諸位師兄頗有不及之處,摹然見其神威凜凜,久戰不敗,無不感匪夷所思。再見那黃衣老者劍術造詣亦令人傾服,即便他不使吸星大法,五嶽各派中亦無人是他對手,難怪他統懾群魔,再振魔教了。
  趙鶴等人欣幸不已,張乘風兄弟更是得意非凡。魔尊禦下極嚴,喜怒難測,稍不如意,則嚴懲立至,種種匪夷所思,慘酷不堪刑罰加諸身上、實屬生不如死,卻又求死不得。此番奪寶鐐羽,人人均有畏罪之心,深恐魔尊大加懲處,心中巴不得風清揚勝個一招半式,則自己顏面可挽,罪責可卸。只有範松一人對閻遭變化不理不睬,幾自苦思那一拔一轉,“鬥轉星移”的一千多種變化呢。
  轉瞬間五百餘招過去,黃衣老者愈戰愈是心驚,這小子劍術之精猶在自己之上,他將生平所學的上乘劍法盡數施將出來,卻盡被這小子克制住,而且從頭至尾劍招沒重複使過一式,倒似他有無窮無盡的精妙劍招一般。
  如此鬥將下去,千招過後,自己倒有不敵之患。況且倘若鬥到千招以外,自己顏面何存,而今已屬以大壓小,勝之不足為武,如若一敗則為終身之辱。
  言念及此,陡生一計。左掌一掌劈出、風清揚知他劈空掌力剛猛無情,不敢硬接,側身閃避。
  黃衣老者疾踏一步,長劍一翻,摹然搭在風清揚劍上,使出生平絕技“吸星大法”來。
  眾人齊地“啊呀”一聲,無論識與不識,是敵是我,均為風清揚扼腕太息,一朵武學奇葩轉眼便將毀在吸星大法之上,五嶽各派中人更是面無人色,驚叫不絕。
  雙劍相交,風清揚募感內力疾湧而出,如河灌大海般,當下手足懼軟,心下冰冷,不想如此小心防範,仍不免著了這邪術的道兒,一時間慚懼交加。
  他自助學武,江湖中恩怨仇殺之事所見甚多,深知瓦罐不離並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武林中人,不論藝業高低,求一壽終正寢實難,這生死一關久已勘破,視若等閒,但這等親身感觸到生命一分分從身上流失,轉瞬間便要成為殭屍,此等恐怖實甚於死之萬倍,心中茫然一片,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忽聽得一聲嬌喝,卻是慕容雪一躍而出,成清銘與寧清宇齊聲賜道:“不可。”一左一右伸手遮攔,二人眼中滿是懼色,情知她上去也不過是白搭上條性命,風清揚已然遇難,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再次大劫。是以出手便是華山派的擒拿絕招,欲將之扣住。
  不想慕容雪身子疾然轉向,一飄而過,兩人的擒拿手一齊走了空,眾人見她這一式身法高妙無比,飄若雲仙,無不大聲喝采,場中陰慘氣氛為之一變。
  成清銘與寧清宇卻不禁面上一紅,兩人自付手上功夫均已爐火純青,單這一記擒拿手已足可與少林、武當一流高手相娩美,兩人聯手,萬無走空之理,大感匪夷所思,轉念間卻又心中暗喜,慕容世家垂名武林數百年,自有其過人之處,或許這位慕容小姐能解風清揚之大劫,亦未可知,當下注目觀瞧。
  慕容雪邁開凌波微步,一霎間轉至風清揚背後,伸手抓住池待劍右臂,向後便拉,不想也被一股巨力吸附住了。
  風清揚已自付必死無疑,最擔心不過的便是這一事,只感慕容雪掌上內力不絕傳來,在自己體內流轉不停,不禁嘆道:“你這又是何苦。”心下卻隱隱感到無限的欣慰,恐懼與焦灼盪釋無遺。
  慕容雪笑道:“我們當然要死在一處,難道你死了,我還能獨活嗎?”笑語中不無怪費之意,二人心意貫通,登時覺得只要二人常相頗守,生死全不足慮,更無所懼之事。
  其時雖環集千餘人,但人人如逼鬼魅,氣懾不敢作聲,二人笑語雖微,卻都聽得清清楚楚,無不欽服慕容雪之義烈。
  須爽,風清揚忽覺內力已固,非但不向外洩,反而有股渭渭細流反饋體中,大感匪夷所思,摹地裡精神振奮,奮力一抖,兩柄劍竟爾中分,不暇細思,登即向後一躍,施著慕容雪飄退三尺。
  那黃袍者者呆立當場,不想自己苦心練就,百試不爽的大法竟爾失效,而且其中可懼之處甚多。以自己之身分,對一後生晚輩動手,已然大損聲望,一擊不中,便不好再度出手,況且他此時隱生懼意,知道自己這大法有一致命缺陷,或許這二人所練功法正是自己的克星,這其中細微奧妙一時難以想明白,沉思有頃,運力一抖,手上劍碎作粉末,掏出一柄五色斑凋的令旗一舞,騰空而去。
  日月神教教眾也無不大駭,均想不通魔尊精心策劃數月之久,方得一併殲五派的良機,緣何輕易放棄,但魔尊號令極嚴,是以人人凜遵,弓箭手引弓殿後,徐徐後撤,陣勢井然有序,猶有當年明教勒兵布陣之遺意。
  五嶽各派救死不暇,自然無人起意追亡逐北,目送這群魔眾遠去,均長出口氣,慶幸不已。
  成清銘等人圍住風清揚,深恐他中了邪術,風清揚遍察周身脈道,毫無異狀,眾人紛紛問他以何術卻退這魔頭,風清揚曝曝孺哺,口不能言,心中也引為唑唑怪事,與慕容雪相視片刻,心中均有些了然,卻又難以盡明,更無法宣諸於口。
  成清銘、寧清宇二人心中一震,忽然想列寶典,不禁狐疑起來,雖知這位小師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對師尊的話絕不敢有所違背,但他年紀還小,說不定受了旁人的挑唆,暗中習練了寶典上的武功,亦不無可能,否則別無解釋,當下不再深問,心中想的卻是如何既不違段子羽嚴訓,又能習學寶典上武功,一時間倒也想不出變通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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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魔尊神功懾群雄b

  風清揚得脫大難,心中既是狂喜,亦復憫然,胸中懸著老大一個疑團等待解開,渾沒心思理會眾人,排開人群,來到一處背風的山助邊,慕容雪自是亦步亦趨,緊隨在後,眾人相視綴然。
  二人在一塊青石上並肩而坐,風清揚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雙眉緊緊,眼睛定也似地瞧著遠方,顯是翻來覆去,怎麼也揣摩不透這其中的關節。
  慕容雪悄聲道:“你可是想不明白那老魔為何粹然離去?”
  風清揚點頭道,“正是,我明明已被他製住,命在頃刻,他怎會忽然大發善心,收手而去?連那部寶典也不索要了,我左思右想,恐怕關鍵便在你那一拉上。”
  慕容雪嬌笑道:“不敢當,還是你風少俠功參造化,那老魔自付不敵,當然要逃之天天,我可不敢貪夫之功以為已有。”她倒非故意謙,虛委實不知她那一拉有何等妙用。
  風清揚面色一紅,忽然想起張宇初遞給他們那本圖冊時,眼神裡狡黠而又意昧深長的神色,似乎已預見到今日一戰,當時還以為他為老不尊,戲弄晚輩,而今方始恍然,不由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登時心開目明,種種疑慮豁然破解無疑。
  慕容雪詫異道:“你又發什麼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依我說想不出來就別想,待我回去找爺爺來,給他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他還敢猖獗不。”
  風清揚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想到交手時返流體中的渭渭內力,愈加證實了自己的揣測,拍掌道:
  “對,下次遇到他,我們便給他個慕容家風嘗嘗。”
  慕容雪失聲道:“我們?啊,對了,你也學會了我家的絕技,怪道那老魔逃之不適,原來是伯了你這一手。”
  風清揚知她會錯了意,笑道:“鬥轉星移之術雖妙絕天下,可惜我還未窺堂奧,對付不入流的毛賊匪類倒綽綽有餘,若說對付這老魔,還差十萬八千里呢“慕容雪氣道,“你莫非是被打昏頭了,怎地說話忒顛三倒四的,究竟要說什麼?”
  風清揚見她輕噎薄怒,愈顯妖媚,不由得心神懼醉,兩人結婚已有月餘,可每次凝神注視慕容雪。都會發現前所未見的美麗,暗自思付:“易曰:‘君子日新其德’難道她會‘日美其貌’?”思之憫然,臉上卻是燻蒸然如飲濃酒的樣子。
  幕容雪心中也是一盪。知他為自己美色所傾倒,心中甜甜的頗為受用,佯裝出的怒容早巳換作海棠春色,不知不覺間兩雙手已緊緊纏繞一起。
  四手交握,兩人陡然間感到對方的內力如江河湖海般在體內衝激盤旋,其勢洶湧絕倫,隱隱然似可聽到內力奔騰的聲音,直如干軍萬馬驟然啟動,橫衝直撞,不可行勒。
  兩人心下均是凜然,不意這一次本無心練功,反響卻如是之巨,當下收懾心神,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敢再生遇思績想,入非非之境了。
  其實這種雙修功法取名“情功”,其原理亦只是“情發乎中”而已。情動則心動,心動則氣動,心意所向,氣則赴之,雙修雙練,以期水火交融而自成一大幹世界。原理雖簡單,修練法門卻繁複無門,而且修練過程中,鮮有脫過慾火焚身而死這一劫的。
  雙修功原本是道家雙修派的功法。張宇初知之甚捻,於其中利弊禍福更是洞察無遺,他一生力斥這種功法,認為雙修功穢惡淫毒,害人害己,販禍無窮,是以自他掌教以來,攘斥貶逐無虛日,雙修一脈幾於絕跡。
  然而段子羽當年卻正是以雙修功法練成獨步武林、豆畝未有的蓋世奇功,其實那也是誤打誤撞,從萬死無一生之地劈開生死門闖將出來,其間之凶險萬端,固不必言,更因為他天姿絕倫,所修習的九陰、九陽兩部真經無一不是武學中頂峰之作,方始得以無慈,段子羽也深知自己實屬僥倖,這等絕世機緣後人萬難得遇,是以對外秘而不宣,連自己唯一的親傳弟子也不露絲毫。他一生所擅絕世武功五六種之多,所傳給風清揚的卻只有九陰真經的內功卷和獨孤九劍兩秒。認為憑此兩門武功,足可傲視當代,脾瞪群雄了,深恐風清揚博雜不純,重蹈覆轍,用心可謂良苦。
  張宇初屢次與段子羽商榷他那衝雙修功的訣竅,段子羽均笑而不言,顧左右而言他,張宇初自負於天下武學無所不通,段子羽愈是不言,他愈是想一探其詳,不意段子羽堅不吐實,張宇初一氣之下,不再動問,心下卻終究不服氣,便欲以自己之武學見識,匯總雙修派幾十種功法,爬羅剔抉,創出一門令段子羽俯首稱臣的雙修奇功。
  以他一代武學大宗師的武學見地,創出一門武功自是輕而易舉,不過他銳意要使段子羽折服,是以潛研罩思,積數年之功方始有成,此次原欲與段子羽一爭高下,忽然悟到,功法可謂博大精深,柔合古今雙修功之精華,而導以自己最為得意的天雷心法,既免卻覆溺之虞,又能修成世上一等一的上乘內功,不使段子羽專美於前,但轉念間心神一凜,這正是天地造化的不二法門,自己僥倖得窺天機,倘有洩失,必於天奧,心念及此、方始悟到何以段子羽堅不肯言,並非吝惜守秘,爭強競勝之心頓息。
  但若就此將之毀去,又覺暴珍天物,委實不甘,是以一直藏諸簇篙,秘不示人,直待慕容雪向他請教“凌波微步”這套武功,他才忽發奇想,將這份天機送與他們參研去了,至於天譴不天譴的,也無暇多慮了,想到日後這一對佳兒佳婦為武林大放異彩,便老懷大暢,當時並不點破,一任這二人猜疑,直至此時仗此奇功化險為夷,二人方始領悟到張宇初那一笑的深意,似乎早巳預見到有今日一劫,才布此先著。
  良久,二人體內真氣歸元,均感身心舒泰,仿佛內力又進了一層,感激之情充塞胸臆,二人整理衣巾,向張宇初歸去的方向遙相禮拜,頗為虐誠。
  風清揚欲待向慕容雪說些什麼,口齒方啟忽又怔住,本能地感到她已然知道了,果然慕容雪笑道:“我明白了。”
  兩人仔細思付,均感匪夷所思,“身無彩翼雙飛燕,心有靈犀一點通”竟不是詩句,而是練功境界了,兩人同時開口道:“唑唑怪事。”相視片刻,擊掌大笑。
  忽然谷中傳來一陣笑聲,風清揚陡然驚覺,遊目四顧,見不到一個人影,都已進入谷中去了,笑道:“咱們去瞧瞧,有甚樂子,笑得這麼開心。”
  慕容雪扁扁嘴道:“別怪我說,你這些師哥師姪們也真夠義氣,你遇險是沒一人援手,饒是我出來他們還攔著,這樣的同門不要也罷,你乾脆退出華山派算了。”
  風清揚斥道,“胡說,我自小便在派中長大,生是華山人,死是華山鬼,何況那老魔邪術成煞淫毒,我至今恩之猶有餘悸,他們攔你也是為了你好,免得多搭上一條性命。”
  慕容雪噴噴連聲道,“真瞧不出你還三貞九烈的,若是生為女子,說不定能賺上一座貞節牌坊。”
  風清揚又氣又急。伸手給她個爆栗,氣道:“還敢胡說。”卻不由得也笑了,道,“你這腦子裡哪來的鬼念頭,什麼三貞九烈,又貞節牌的,專會瞎三話四,沒的讓人笑話,這些話在我師哥面前千萬說不得,惹惱了大師哥,他請出祖宗家法來,喀喇一聲將我腦瓜子削了,你還真得費上三五十年工夫掙上個貞節牌。”
  慕容雪粉面漲紅,伸手打了他一掌,噎道:“還說我瞎三話四,你怎麼又咒起我來了?”
  風清揚笑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此乃慕容家風也。”
  慕容雪登時心腸一軟,打出去的一掌摸在風清揚脖頸上,眼聲道:“好乖,學得真快,姐姐喜歡你。”
  風清揚只感脖頸上癢酥酥的,一直酥到腳底,頭髮一根一根地的直豎,不禁心族搖曳,忙握住她手,道:
  “我們去吧。”.慕容雪一顆勞心也似融了,再無二話,二人攜手向谷中行去。
  行至谷口,卻見十幾人或站或坐,個個扶刀按劍,神態嚴肅,如臨大敵,慕容雪輕聲道:“賊過張弓。”風清揚見其中一人乃是八師哥封清肅,忙捻了慕容雪一下,慕容雪會意,不再言語,心中對這些人充滿了鄙夷。
  封清肅緩步走過來,笑道:“九弟,你一回來便被人擁住了,我還來向你道賀恭喜呢。”語聲平平,甚是艱澀,似乎胸中大有郁郁不平之意,眼神中亦頗含寂寞。
  風清揚笑道:“八哥,依我兄弟何須此俗套。”轉頭對慕容雪道:“雪兒,這是八哥,我們哥倆最相投緣的。”
  慕容雪見這位八師兄二十七八歲年紀,胸闊腰圓,如虎似熊,顯是孔武有力,先前亦曾聽風清揚道及過,在師兄當中,惟有和這位八師兄還談得來,往來甚密,只是他原是氣宗一派,練了幾年又研練起劍術來,以致氣宗視他為叛徒,劍宗視他為異己,兩面均沒討得好,境況頗為困窘。
  當下二人依禮相見,風清揚舉目谷內,但見黑壓壓一片人頭,語聲嘻雜,似在爭論什麼,便問道:“谷中在作甚,適地吵鬧?”
  封清肅談談道:‘五派商量聯盟的事,大概在推選盟主。”語聲仍是艱澀無比,似乎在談論幾千里以外的事。
  風清揚猛然醒悟,大師哥竟然這等輕視八師哥,將之降與二三輩弟子,幹起放哨守關的勾當來,心中一痛,憤然道:“這也未免太過份了,我找大師哥評理去。”
  封清肅一把拉住他,喝道:“九弟莫魯莽,這是我自己討來的差使,與大師哥無關。”
  風清揚長嘆一聲,跌足道:“都是我害了你,你往日與我往來太勤,這些人不免有幾分瞧不上眼,還談甚聯盟抗魔,自家兄弟還一個個烏眼雞似的,黨同伐異不遺餘力,氣量就也編厭了。”
  二人俏聲說著,封清肅不免湍揣不安,惟恐被外派之人聽見,惹出亂子來。這些二三代弟子身雖在外,心早巳移向谷內了,五嶽聯盟在江湖上也是頭等大事,這些人均以不能置身其間與聞其事而引為終生遺憾。
  谷內又飄來一陣笑聲,封清肅淡淡道,“好久未見列大師哥這等開心了,想必盟主之任已是伸手可摸了。”
  風清揚笑道:“以大師哥的武功、聲望,這盟主一席自是非他莫屬。”
  封清肅冷冷道:“未必,若論武功、聲望.我看沒一個比得上你,單憑你今日逐退魔教老魔頭,便足可勝任有餘。”
  慕容雪登時喜笑顏開,拍手道:“這話再對沒有了,餵。咱們進谷去搶個盟主做做,你師傅是武林總盟主,你就先做個五嶽盟主也蠻不錯的。”
  風清揚嚇出一身冷汗,聲音都變了,連連擺手道:
  “瞪聲,此事不是說著玩的。”
  慕容雪佛然道:“瞧你嚇的。說說罷了、誰希罕做這一文不值的勞什子盟主,沒的丟人。”
  風清揚聽她愈說愈不象話,又知她索性嬌貴,任性使氣慣了,接下去不定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忙不迭扯了她的手便走,急道,“好姐組,你別亂上添亂了,我求求你,到了谷中千萬莫要亂講話。”
  慕容雪笑道,“好吧,瞧你這麼乖的份上、我就裝聾作啞也沒什麼,看把你急的,滿頭大汗,可別受了風。”
  掏出一條汗巾替他拭汗。
  風清揚明知此舉有礙觀瞻,但此時真怕了她了,不敢拂其美意,呆立若木偶,神情極倔謽她之極,心中嘆道:“最難消受美人思,良哉斯言。”
  慕容雪倒是落落大方,視周圍十幾名五嶽各派弟子如也,這些人為她姿容氣勢所懾,無人敢笑,心中豔羨至極,殊不知風清揚遭的這份罪。
  慕容雪收好汗巾,媚然一笑道:“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從沒見你怕過什麼,現今怎地懲膽小起來,。得罪人比死還可怕嗎?”
  風清揚默然半晌,擺頭苦笑道:“你這性子多虧在江湖上混的不多,莫說一言半語,有時一個臉色,甚至舉手段足稍有不當,均會招來殺身之禍。”
  慕容雪哼道:“你騙鬼呢,想讓我少說些話,直說便可,何必繞著彎子危言聳聽,說這等大話嚇人。”
  風清揚似是想起了什麼,悠然物外,良久方嘆道:
  “事非經過不知難,你哪裡知道這些.想我初出道時,也是一般的無禁無忌,隨意亂說亂動,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總算師傅的名頭太響,無人敢加一指於我身上,否則十個頭也被人砍了。”
  慕容雪見他神色莊重,毫無矯飾作偽之態,不由得心中信了幾分,攤手道。“好吧,我信你便是,今後我把嘴巴封起來,把胳膊腿兒綁起來一”說著撲哧笑了。
  風清揚笑道,“誰讓你懲地來著,我豈是膽小怕事之人。”又附在她耳邊道:“只我這幾位師兄,你千萬看我薄面多恭維些,免得我難做人、其餘滿世界的人,你愛得罪哪個便得罪哪個,就是罵了少林方丈、武當掌教也沒甚要緊,其餘人何足道哉。”
  慕容雪心中一振,問道:“真的?”
  風清揚道:“誰哄你做甚又其實我並非怕這幾位師哥,不過除了師父外,他們便是我最親的人了。我實在不願沒來由的開罪他們,弄得大家都不快活。”
  幕容雪見他向來處事明快果決,從未這般婆婆媽媽,不禁為他苦心所感動,心下一軟,道:“好吧,我就當他們都是我重生父母,再世爹娘……”說著掩口笑了起來。
  風清揚哭笑不得,心下卻是一寬。自覺如此作法不免太委屈慕容雪了,心機一動,笑道,“雪兒,我告訴你件趣事,有一次我到篙山去玩,聽說少林寺有不許女人入寺的規矩,我便帶了個女孩子從後山翻越過去,直抵大雄寶殿,把那些和尚們氣了個立睜,又不敢奈我何,我便對圓智方丈說;‘金剛經有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又雲: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少林乃天下彈宗祖庭,諸位大師皆是有道大德,緣何堅執男女二相,豈不大違佛旨?’問得幾位高僧啞口無言,我便和那女孩子揚長而去,氣得寺裡的和尚個個哭喪著臉,雅賽死了爹娘般,你說好笑不好笑。”
  慕容雪笑得腰都彎了,險些一口氣上不來,事情可笑還在其次、敢到少林寺如此胡鬧的世上也僅此一人,復念至那些和尚的嘴臉.亦發笑得不亦樂乎。忽然心中一動,問道,“那女孩子是誰?”
  風清揚怔道,“我也不知道,一出寺門,我們便分手了。”
  幕容雪摹地裡笑容盡斂,粉面含霜,道:“騙人“,”語音硬咽。竟爾說不下去。
  風清揚登時手忙腳亂,心內自罵道:“多言賈禍,光告戒別人,怎地自己信口胡柴了,真真該死!”作揖不選道,“好姐姐,我真的沒騙你,那女孩子我著實不認得,她說想到大雄寶殿上瞻拜禮佛,可惜守門的職事僧偏生不讓她進去,我一時動了義憤,便帶她走了一遭。”
  慕容雪轉過身去,不理不睬,肩頭微微顫動,顯是強忍餵泣。風清揚心中酸痛,懊喪萬分,繞著彎作揖圈哄,殊不知他若硬到底倒也罷了,如此陪著小性,慕容雪愈加認定他是做賊心虛,愈想愈真,不由得哇的一聲哭將出來。
  風清揚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聽有人喊道:“九弟,九弟。
  風清揚轉頭一看,原來是七師哥呂清舟,心下更是困窘,跌足道:“小姑奶奶,省省心吧,莫讓師哥看見。”
  慕容雪忽然仰起臉來,說道:“怎麼華山派門規有不許哭這一條嗎?”面上已微有笑意,風清揚見她說不哭便不哭,倒似習練有素,不勝詫異,苦笑而已。
  呂清舟三兩步跨至近前,笑道,“好九弟,你鑽到哪裡去了,大師哥急的不得了,三番兩次催人找你。一瞥間看到慕容雪面上淚痕,詫異道:“噎,弟妹,是不是九弟欺負你了?
  回頭我叫大師哥賞他一頓板子吃,替你出氣。”
  慕容雪笑道,“多謝七哥關心,小妹眼裡進了沙子迷的,不關他事。”斜眼了風清揚一眼,氣猶不洩。
  呂清舟微微一笑道:“雖不關他事,也要罰他個照顧不同,且寄下一頓板子,日後如有再犯,二罪並罰。”
  三人說說笑笑進了谷中,慕容雪渾若無事,仿佛適纔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風清揚倒是忐忑不安,心裡揣了個兔子似的,抨抨亂跳,自己也不明白怎地忽然間膽小如鼠了。
  但見五嶽眾人各門派分作五團,席地而坐,或攘挾高呼,或竊竊私語,均在議論五派聯盟之事。
  風清揚微感詫異,輕聲道:“七哥,聯盟之事不是早已議定了嗎?怎地這些人還七嘴八舌爭議不休?”
  呂清舟搖頭苦笑道:“此事關涉五派的前途命運,焉能草率定奪,眾口難調,眾心難測,數百張口著實難捏作一處。”
  慕容雪插口道,“依我說,多此一舉,好好的五派,聯他作甚?”風清揚唬得渾身一抖,急忙伸手掩住她口,可惜還是遲了,這三人一進谷口,數百道目光已齊地射向風清揚和慕容雪二人,但見男的風流俊雅,女的清麗出塵,一個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入室高弟,一個是威震武林數百年之久的慕容世家的傳人,又且聯手逐退人見人畏、聞名遠遁的魔教魔尊,這二人在眾人心中的分量自是可想而知。
  是以慕容雪話一出口,如巨石投水,登時有許多人隨聲附和道:“是啊,慕容小姐說的對。”“好好的五派,聯的甚盟,還是各為其主,各行其事吧。”
  恆山派乃清一色的出家女尼,向來潔身自愛,不喜與別派人士打交道,此次遠征涼州,不過思及當年段子羽任天下武林盟主時,對恆山派頗加照拂,聽說他弟子有難,自然起了還報之念,原擬事畢即打道回山,不意被華山、篙山掌門人苫苦留住,但恆山一派對聯盟一事極不贊同,聯盟之事遲遲未決,阻力泰半來自恆山。
  然則四派掌門均表願意聯盟,恆山派頗感孤掌難鳴,此時一聽慕容雪之言,如得強援,紛紛喧嚷起來,一時間谷中多是清脆悅耳的雌音,仿佛阿彌陀佛國土上的訓陵鳥一齊鳴叫一般。
  成清銘聽在耳中。可是大大的不受用,一怒而起,但轉念間強抑憤怒、淡淡道:“慕容姑娘。對五派聯盟有何異議?”語氣中火氣十足,若非礙于情面,早已拔劍出手了。
  風清揚心中連連叫苦不迭,大庭廣眾之中,眾目膜瞪之下,縱然有心告饒服軟,也無法作做將出來,急得搓手跺腳,眼中滿是乞哀之意。
  慕容雪凝視他片刻,面上大有得意之色,悄聲道:
  “看你還敢不老實,惹惱了本姑娘、有得你受的。”聲細若蚊,幾不可聞。
  可是這谷中不乏功力深厚之人。還是被人聽到了,立時便有數處轟笑聲,其餘人見她櫻唇緊張,卻無聲音,紛紛向左右打聽,一傳十,十傳百,頃刻間便傳得人人皆知,轟笑不已,谷中莊重肅穆的氣氛為之一掃而光。
  成清銘性子雖豪放,卻極精細,否則華山派也不致有今日之盛況,勢權既重,便不禁有領袖群倫之心,其時少林閉門靜修,武當與日月神教淵源極深,游移正邪之間.模稜兩可,絕不作左右祖,峨媚獨往獨來,有犯必校,對正邪各派一視同仁,三大門派均無左右武林之意、餘下便以華山派勢力為最,成清銘秦欲承段子羽當年中興華山之餘烈,乘中原武林群龍無首之際.一舉奠定武林霸主的地位,況且形勢嚴峻,五派如不聯手.勢必被魔教蠶食鯨吞,各個擊破,是以藉魔教發難之由,聯合五派。議此必成之事。不料恆山一派堅執不可,若捨棄恆山而成四岳聯盟,不免應不正則言不順,傳將出去更於各派聲名有損。‘’成清銘和篙山、泰山、衡山四位掌門,向恆山掌門德修神尼力下說詞,極盡盅惑之能事,較之佛祖當年說法度人猶為苦口婆心,德修神尼為其精誠所感,幾乎欲脫口應諾,不意被慕容雪一句冷語插進,恆山弟子群起鼓譟,成清銘等前功盡棄,心下無不恨之入骨,只是不好發作出來而已。
  慕容雪見風清揚已然服輸,亦不為已甚,笑道:“大師哥,依小妹愚見,要聯盟便聯大些,單僅五嶽聯盟,氣象不嫌特小嗎?”
  成清銘一句“大師哥”入耳,心內說不出的體貼受用,一股怒氣早已冰溶雪化,慕容雪如是稱謂,自是以華山派人自居,慕容世家盛名遠播,僅此強助便勝五嶽聯盟之勢多多。又聽她口氣頗大,竟大合自己的脾胃,遂笑道:“依姑娘之見該當如何?”
  殊不知慕容雪不過是欲將作絕了的文章翻過案來,只顧大言炎炎,心中毫無主張,但此時欲罷不能.只得隨曰亂說道:“聯手抗魔乃武林大事,凡我武林中人均有降魔衛道之責。”’眾人轟然喝采,此話若出自成清銘等幾位掌門之口,那是毫不足奇,但出自一位嬌滴滴妙齡少女之口,愈發顯得英氣逼人,更有些少年弟子為其風姿所傾倒,采聲惟恐不高,掌聲惟恐不響,更有跺腳聲、口哨聲此起彼伏,霎時間谷中亂作一團,各派老成待重的人均不禁大皺其眉,不過心下也服其豪爽,嘆道:“果然是名家子弟,風範自是不同尋常。”
  慕容雪本意是要圓過話頭,豈料愈拉愈遠,偏生腹內乏詞,竟爾無以為繼,但若就此收場自是絕無此理,不由得慌了手腳,被震天價的采聲一激,亦發困窘,只得連遞眼色給風清揚。搬取救兵。
  風清揚早被她唬得橋舌不下,他自以為對她已瞭如指掌,萬沒想到她會有這一手,真不知這是否也是慕容家風,此時看見她眼色.已會見她肺腑,心中氣苦,但已無餘暇與她摳氣,靈機一動,低聲道:“少林、武當、峨嵋、崑崙。”
  慕容雪微一沉吟,已知其意,采聲已停,,采聲得出奇,人人屏息凝氣恭喜她的高見,便續道:“是啊,少林啊、武當啊、崑崙、蛾媚啊……”拉長聲音,腹內卻思索著如何自圓其說,她聲若黃鵬,這般悠聲細語,愈發動聽。不少人聽得抨抨心跳,面紅過耳,連少林、武當是甚物事全不知道了。’’成清銘失笑道:“咱們這裡議的是五嶽聯盟,與少林、武當、崑崙、蛾媚又有何干系?”
  慕容雪道:“當然有干係了,而且干係重大,大師哥請想,五嶽都是名山勝地吧?”
  成清銘皺眉不答,心道:“這不是廢話嗎”卻有百餘人應聲附和道:“是啊。”又有人道:“黃山、青城也是名山勝地。”
  風清揚心喪若死,心道:“這個乖可出大了。"臉色青黃不走,慕容雪卻轉瞬間穩住了心神,腦中靈光閃動,笑道:“是啊,大家佐的都是名山勝地,誰也求想被魔教霸佔了,自然只有抗魔保家了,那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知我說的對不對啊?”
  自然又是群聲附和“對,姑娘說的再有理沒有了。”
  慕容雪亦是一身冷汗,有若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般,頗感虛乏,幸好這篇八股的破、承、轉已勉強接了下來,還算順理成章,縱然不能高科登第,亦不致交白卷了,當下已將“收”想明白,便道:“既然大家均有此心,咱們單單五派聯盟,少林、武當豈不怪罪,說咱們將他們拋在一邊,蛾媚、崑崙豈不降責,怨咱們瞧不起他們,便是黃山、青城也要腹誹不滿,是以依小妹愚見,要聯便將這些門派都聯到一起,豈不是好?”話一說完,她如釋重負,渾身虛脫了似的,只感頭暈眼花,險些坐倒在地,風清揚眼明手快,伸手抄住了她後腰,運氣過去,慕容雪方始挺立得住,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
  眾人聽完這一番高論,均面面相敘,若說與少林、武當這等大派聯盟,即便少林、武當肯屈尊俯就,亦無人有此大手筆,何況絕無此理,不過當年段子羽確是領袖天下武林,與天師教聯手毀了明教根基,迫使張無忌、楊造、韋一笑等明教高人遠蹈方外,日月神教亦不得不改換旗號,另起爐灶,以防段子羽、張宇初等以抗禦明教為由,重出江湖,現今既欲與魔教再起爭端,不知會少林、武當等各派亦似不妥。
  幾位掌門均是閱歷豐瞻,處事練達等人,卻被慕容雪一篇胡說八道難住了。
  德修師太微笑道:“成掌門,慕容姑娘遠識卓見,一語道出我等弊端,此事關涉武林命脈,豈可不知會智圓方丈、殷真人、淨因師姐等名宿高人,莫讓人說我們太付白專下。”’衡山派掌門麻千幻最為膽小,做事也惟以謹細持重為務.深恐得罪了那幾位高人,便一改初衷,也極力主張待與幾大門派商議後再作定奪。
  五派已去其二,成清銘、左篙陽、玉佛子之人相視帳然,情知今日是難以成事了,只得協商片刻,定於下月十五再聚華山,這期間分頭遣人知會各大門派,請各派首腦務必屆時光臨華山,共商抗魔大計,柬貼由五大掌門聯名簽發,以壯其勢,料來無人會拂這五大掌門的金面。
  那邊廂風清揚深知禍闖得大了.乘各派人眾亂著,與慕容雪腳底抹油,忙忙的溜之乎也。
  甫離山谷,一匹馬奔至近前,赫然正是趙鶴那匹紫雲蓋雪,風清揚喜極,不想這馬對自己甚有情義。居然眷戀遙巡不忍舍去,當下托著慕容雪一躍而上,那馬不候鞭策,昂首便行、四蹄翻飛。委時已將喧鬧的荒谷遠拋在後。
  四野寂寂。惟聞耳邊風聲,風清揚心神略定。慕容雪猶不明其心意,不解道:“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為何懲慌裡慌張的?”
  風清揚氣道:“明知故問。都是你做的好事、大師哥苦心經營的計劃讓你一番話砸得無影無蹤,焉肯罷休,到頭來非拿我出氣不可,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躲上十天半月,避避風頭為是。”
  慕容雪笑眼盈盈,滿是愛意,反手勾住風清揚脖頸道:“這才好呢,沒枉費我一番苦心。”
  風清揚心中一動,恍然道。“原來……原來你是故意胡說八道,激怒我大師哥,好讓我不得不私逃出來’慕容雪笑道。“正是。要不然五嶽聯不聯盟,什麼大事,也值得本小姐一開金口。”
  風清揚氣得七竅生煙、偏生又無可奈何、慕容雪笑道:“你何必氣苦成這樣子.難道你不願意和我呆在一起嗎?”
  風清揚苦笑道:“當然願意。”
  慕容雪凝目注視了須輿,忽然眼圈一紅,睫咽道:
  “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人家苦心巴力地想出這條苦肉計來,不領情倒也罷了,還怨恨人家,只怪我自作多情一”競爾說不下去。
  風清揚登時慌了手腳,知她這說哭便哭的本領甚是了得。連半點徵兆都沒有,委實招架不來,又聽她情深意摯,滿腹怨氣均化作濃濃愛意.曝懦道:“別,別、我確是心口如一.哪有什麼怨氣,你這般待我,我若心有二意,管教天打雷劈。”
  慕容雪伸手摀住他嘴。道,“不許你說這個。”忽然破涕為笑,刮臉羞他道,“你個有賊心沒鹼膽的,被嚇成這般模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賴人。”
  風清揚“汪、汪”兩聲,學得居然也狗模狗樣。慕容雪樂不可支.笑得花校亂顫,粉白的面頰上猶滿是晶瑩如玉的淚珠。雅賽帶雨梨花。風清揚愛憐橫溢,俯頭去吻,慕容雪欲待閃躲,哪裡避得開,風清揚如狗舔涼子般,將滿面淚珠舔得乾乾淨淨,慕容雪半推半拒之間,已然面熱如火、渾身酥軟如縮、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正兩情相洽之際,兩人募然驚覺,齊地拾起頭來,四下望去。幸好四周無人,兩人均感失態。這幅情景若被人窺見,當真不用做人了,晚風清涼,沁人心脾,二人熱感漸退,方始感到腹中空空,已然近一天水米未進了。
  其時雖當太平隆盛之年,明成祖朱棣連年對塞外各部用兵,大軍所至之處,如洪水猛獸,洗劫一空,不畜兵贊戰禍之慘,是以甘涼一帶荒蕪殊甚,人煙寥落,景象淒涼。
  風清揚遙見遠處似有幾縷炊煙,心中大喜,縱馬狂馳,心知懷中金銀之物雖多,可飢不能餐,渴不能飲,倘若尋不到客棧,這風餐露宿之苦可有得受的。
  紫雲蓋雪一經鞭策,如騰雲駕霧也似,頓飯工夫即獨至地頭.風清揚見果然是處市鎮,細一打量才知原來已至蘭州地面,忽然想到污幫曾聲言,不令自己活至蘭州,不禁恍然失笑。
  慕容雪笑道:“你可是想起那群臭叫化了?”
  風清揚點頭道:“餵。其實丐幫……”忽然停口,兩人同時發現街頭巷尾居然有不少丐幫中人,望見他們二人,接頭附耳,神色怪異。
  風清揚心頭一震,暗道:“莫非莊夢蝶等人賊心不死,欲尋機報復,在此設了圈套?莊夢蝶狡詐多端,言而無信,不得不歷,且莫陰溝中翻了船。”
  當下凝神戒備,但那些乞丐毫無異動,使不加理會,策馬直到一家客棧。
  兩人飄然下馬,將馬交給迎上來的小二,便走進客棧。掌櫃早已迎將過來,打恭作揖道:“恕小人眼拙,二位可是風公子、慕容小姐駕到?”
  風清揚和慕容雪對望一眼,微感詫異,鳳清揚笑道:
  "在下風清揚,不知可是你問的人否”掌櫃的笑道:“正是,已有尊府家人為您定好客房,小人這便領二位去歇息。"說著便先行領路。
  風清揚皺眉道:。這是誰在搗鬼?”
  慕容雪笑道:“準是莊夢蝶怕你找他後帳,是以先賠些小心,說不定還會尋出幾位有頭臉的人,從中說項,好化解你和他的梁子,否則他這後年世也要寢食難安的。”
  風清揚細--尋思,頗以為然,失笑道:“誰和這叫化頭記仇來,不過也要防他有詐。"心下卻隱隱覺得不妥,急行兩步,抓住掌櫃的問道:“掌櫃的,那定房之人長得什麼模樣掌櫃的一怔,心道:“你的家人,怎麼反問起我來但見風清揚面容整肅,便笑道:“那位大爺四十多歲,紫臉膛,粗眉毛,一口江南官話,不是公子的管家嗎慕容雪暮然"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拉著風清揚便向外走,叫道:“不好,快走。”
  風清揚見她神色大變,如遇鬼魅,怔道:“怎麼了慕容雪急道:“別問了,再不走便來不及了。"當先奔馳出門,風清揚雖不解何故,卻也看出事非尋常,不逞細間,被慕容雪拽著如飛般奔出店門。
  二人一躍飄上系在門前的馬背上,慕容雪不及解開縛繩,拔劍斬斷,兩腿一夾,那馬如箭般直射出去。
  慕容雪方籲出一口氣,猛地裡又尖聲大叫起來。卻見一人橫攔馬頭,那馬騰空而起,百從那人頭頂躍過,旁觀之人均不禁大叫失聲,惟恐此人喪生馬蹄之下。
  那大兩手一伸,既快且準,十指牢牢扣住馬的前腿,一記"幹斤墜"兩足釘牢地面,兩臂一較為,那馬昂首嘶聲,四蹄翻騰,卻似被定在空中一般。
  那馬數次奮力猛伸,均未能衝出這八十指關,不由得頹然心喪,勁力全消。那人如舉嬰兒般,將一馬兩人輕輕放落地面。
  風清揚亦看得目瞪口呆,橋舌之下,這匹馬一衝不下,何膏幹鈞,此人居然能舉重若輕將之牢牢抓住,瞥力之雄勁當真駭人聽聞。
  那大躬身唱隋,慕容雪此時方鬆開一百按著風清揚劍柄的手,否則風清揚早已怒劍出鞘了,焉能容此人如此放肆,慕容雪慢慢溜下馬背,與她躍上馬背時的輕靈飄逸大異其趣,判若兩人。
  慕容雪情知逃不過去,轉瞬間已然定下神來,笑嘻嘻地道:“是柯叔啊,我還道是誰憑地神勇,如來佛祖扣住猴子用的是單手,您雙手扣龍駒,這道行比如來佛祖也僅一手之差啊。”
  那大陰沉如水的面上現出幾絲笑容,卻又盡力撐住,故作市容道:“小姐,老爺這次可真的發火了。”
  慕容雪面容一肅,不禁向客棧裡面張望,悄聲道:
  "柯叔,我爺爺呢?"言下頗為恐慌。
  那大笑道:“你也怕了,老爺有事不在這裡。”
  慕容雪登時大為輕鬆,滿面歡愉之色,那大又道:
  "不過老爺吩咐下來,叫我二人將小姐捉回去,一步不許擅離,說不得只好得罪了。”
  慕容雪秀眉緊雇,早從容棧中衝出一中年婦人,搶上前抱住慕容雪,喜極而泣道:“小姐,天可憐見,總算見到你了。”
  慕容雪也喜悅不勝,叫道:“二娘,您怎麼也到這兒來了?啊呀,我可問得傻了,二娘自是不捨得與柯叔分開""‧那婦人面上一紅,笑罵道:“死呢子,才幾個月的光景,就學得懲般壞了,這樣下去還了得。怪不得老爺要請出家法來呢,這次呵別指望二娘給你說情。”
  慕容雪告饒道:“二娘,是姪女言語衝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別跟姪女一般見識,姪女年紀還小,又是沒娘的孩兒,二娘不疼姪女還有誰疼。"說著揪然色變,竟真似要滴下淚來。
  霎時間二娘和那位柯叔面容黔然,二娘跌足道:“好雪兒,乖寶寶。是二娘不好,怎地址到這頭來了,快跟二娘說說,可有誰欺負你了,二娘殺了他給你出氣。你還是個孩子,這般亂闖江湖,可叫二娘擔心死了。你若有個一差二錯,我,找……"竟爾硬咽起來。
  那位柯叔轉過身去,顯是不思在人前夫態,兩手握拳,關節瞬啪作響,如炒爆豆般。
  風情揚在旁早已觀察過這雙手,手背筋骨突起,十指光滑,湛湛然有紫光透出,顯是紫金掌造詣極深。先時只以為他有幾分蠻力,倒是走了眼,再看那位二娘,似是三十許人,身軀豐腆,風姿豔麗,一身勁裝結束,愈發透出成熟女人的魁力。
  風清揚自小及大,無論源中還是江湖上,無不被人鳳凰似地捧著,便是與莊之蝶、趙鶴等人敵對,亦是大受推崇,從沒這般道人冷落過。這二人既以自己的名頭定下客房,自當知道自己是何許人物,不料二人竟似沒看到有個大話人在身旁,鳳清揚心中頗不是滋味,卻又不好發作,再看到這三人家人不似家人,主僕不似主僕的樣兒,益發糊塗了。
  慕容雪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眼前這兩人她是吃準了脾氣,只消拿出已死的爹娘這絕招來,這二人立時便沒了主意,無論要他們做什麼,都是言出即行,從不打折扣,當真是百試不爽,一發即中,至於爺爺云云,那是後事,只是現今如何說出自己與風清揚的事,雖是必說不可,可畢竟太過羞人,怎樣也無法啟齒,更怕這二人當真押自己回家,豈不要與情郎生生分開嗎?一時間心中惶急,想破了頭也沒思謀出一個萬全良策。
  二娘硬咽幾聲,又怕觸痛慕容雪的心,忙忙收淚不迭,岔開話道:“小姐想必肚飢了,二娘親手做了幾樣你喜歡的小菜,咱們快進去吧,不然全涼了可不好吃了。”
  當下拽著慕容雪便走。
  風清揚迸退兩難,明知這二人是故意冷落自己,可若說就此與慕容雪分開,那是無論怎樣也做不到的,不由得腳下挪動,汕汕地尾隨其後,他素以輕功自負,此時可謂舉多為艱了。
  跟進一座小小的院落,那位柯叔忽然開口道:“風公子,給你定的房在那邊,少停自會送上酒菜,怒不奉陪。”
  風清場面紅似火,腳步卻止住了,慕容雪回過頭來,口唇張合幾次,卻沒說出活來,面色焦急,大有苫色,左右二人佯作不見,擁著她已進了那套三室精舍。
  風清揚霎時間恨不得手刃這二人,萬能一出怒氣,卻也知根本不可能,非是武功不濟"而是這二人俱是慕容雪極為親密之人,此刻他才知道"無可奈何"這四字的分量。
  走進自己的客房中,果然不一會兒的工夫,已有人送進一桌酒菜,看撰精美,酒昧極佳,匝耐此時心神不屬,聽著對面隱隱傳來的慕容雪的笑聲,益發焦躁,直欲拔劍殺人。
  幾次推開房門;意欲闖對面屋中去,可每到庭中,便不禁止步不行,頹然返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能阻住自己。
  無可奈何之下,只有痛飲美酒以求一醉,誰知酒之一物也最會作怪,愈想醉頭腦反愈加清明,喝了一壇陳年老酒,倒絲毫酒意沒有,對慕容雪思念更切,仿佛二人已分別了二三十年似的。
  聽著對面笑聲漸歇,隱隱約約的話聲也聽不到了。風情揚陡然間如置身無邊曠野中,說不出的寂寞空虛。良久,他一躍而起,整衣結束,自言自語道:“我一定要去找雪兒,他們笑話、恥笑便隨他們去好了,我寧可不作什麼大丈夫,也要與雪兒斯守一處,生死不分。”
  臨推門時,他摹然間心念一動,到窗前將簾子放好,都見對面窗簾早已放下,自是絕他偷竊之念,不由得冷笑一聲,翻身從後窗偷躍出去,如貓般躍上屋頂。
  卻見一月中天,清光如冰,復生卿卿,響徹同遭。猛聽得遠處瞧樓更鼓,已是三更時分。
  風清場繞屋疾奔,轉瞬間已到對面屋頂,他知下面二人功力不俗,耳力自然超卓,將輕功提至極致惟恐腳下發出些輕微聲響,驚動對方,壞了好事。心下卻也苦笑道:“師父若知我將這身絕世輕功用於逾牆穴隙上,不知怎地痛心疾首,大罵傳人不肖呢。”
  他俯首下望,卻見只有一室亮著燈,心中一酸,暗道:“雪兒果然在秉燭待我,我若不來,豈非辜負了她一汁深情。”
  如此想著,火熱更甚,直欲打開窗子,一躍而入。忽然窗子打開,簾子響動,他心中狂喜道:“原來雪兒和我一般心思,也要出來尋我。”
  等了半晌,卻再無動靜,風清揚心下疑惑,顧不得嫌疑,一式金鉤倒掛,輕輕巧巧吊在房糖上,向窗中望去,不望猶可,一望之下險些大叫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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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多情卻榷無情劫

  原來屋中哪裡有慕容雪,卻是那一對柯叔和二娘,二人正透過窗子盯著對面。
  卻見二人面色沉重,良久不語,風清揚見屋中沒有慕容雪,魂魄皆失,險些栽了下去,所幸功力深湛,於不自覺中猶能走住身形,沒有出乖露醜。
  只聽二娘開口道:“風公子敢情是醉了,懲長時間沒有個聲響。”
  風清揚僳然一驚,不知她緣何提到自己,凝神啼聽。
  柯叔低聲笑道:“這小子也真行,一壇老酒,他喝涼水似的全灌到肚裡,不醉上三天三夜才怪。"忽然又怒道:你老是公子公子的,這小子是他奶奶的哪門子公子,我恨不得拍碎他的頭。”
  風清揚唬了一跳,暗道:“我幾時招惹你了,竟恁地恨我。”
  二娘哼道:“你就是多事,沒事由地開罪他作甚,你沒看把小姐難的,我現在心還疼呢。”
  柯叔怒道:“沒來由?你沒看出小姐已經失身給他了?”
  二娘化道:“襟聲。"轉頭向一側看去,風清場隨她目光看去,才發現有一道門通向裏邊,登時心中雪亮、慕容雪必是被安置裏邊,這二人把守門戶。心神略定,卻也既羞且愧,仿佛真犯不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歉疚殊深。
  二娘悠悠道:“你以為我自活了這把子年歲,一見面我便瞧出來了,可這又有什麼呢?
  小姐對風公子一往情深,風公子對小姐的情意,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郎情妻意,神仙美眷,我看也好得很哪。”
  柯叔怒道:“好個甚,小姐年輕識淺,被那小子花言巧語騙上了手,此事若被老爺得知,那還了得!"且莫論那小子如何,大家小姐未婚先失節操,豈非砧辱了慕容家的清白聲譽。”
  二娘冷冷道:“嚏,我現今才知道你還是個道學先生,這會子在我面前說嘴來,當年怎地花言巧語騙得我失身給你,原來也砧辱了我孫家門聲。
  柯叔登時紫臉脹紅,搓手連連,吶吶道:“二娘,那本舊帳還翻它作甚。”
  風情場此時方知這位二娘似乎芳名便如此,娘家姓孫,心中念道:“孫二娘,孫二奶奶,你是天底下第一好人。”
  孫二娘冷笑道:“我偏要翻這舊帳。你們男人全是一路貨色。嘴上說得漂亮,乾方百計把人家姑娘身子騙到手,肚裡卻笑她,罵她賤,罵她濫,自己倒是道貌岸然,我知道你是甚心思,小姐千金貴體,失身為大,莫非當初我的姑娘身子便一文不值?"她越說越響,幾欲嚷起來;那位柯叔不虞惹火燒身,欲待阻攔,無奈素來乾綱不振,又被揭著短處,不自覺雙膝發軟,已然跪在面前,作揖道:“好二娘,好奶奶,給我留些顏面吧,若被小姐聽到,我真別做人了。”
  孫二娘欸嘛一笑,點他額頭道:“這會子服了吧,你是丈人燈臺,光能照到別人,就照不到自己是副什麼德性,看你以後還敢在我面前說嘴不。”
  風清場霎時間愧戀盡釋,膽雄氣壯,趁二人正亂著,兩腳交替移動,在慕容雪屋瞻下悄悄揭開窗子,裡面一雙秀陣晶瑩雪亮,恰與他對個正著。
  兩手相握,風清場稍一用力,已然將她拽到屋頂,縱身一躍,如兩頭大鳥般落向屋後,兩人哪敢怠慢,腳尖一點,身形又起,幾個起落便已遠離客棧,惶急之下,連那匹希世寶馬亦無暇顧及了,當真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兩人出道以來,頻遇強敵,亦末有如這遭狼狽過。
  一氣疾馳十餘裡,先是青石大道,而後是黃土軟地,最後竟爾直入齊腰深的篙草中。
  兩人專擇草深茂密處行去,驚得草叢中的野兔,土撥鼠等四處奔逃。忽然一陣清風吹過。兩人摹然停住腳步,淡淡的花草香氣中夾雜著濃濃的血腥氣味,兩人不約而同現出驚俱神色,在這茂密從中倘若遇伏,著實危險之至。
  兩人拔出劍來,小心翼翼撥草而行,愈走血腥昧愈是濃烈,兩人心下惕然,凝神戒備。
  左側草叢喀喇一響,風清揚一劍刺去。聽得"哎喲"一聲痛叫,風清揚撥草一看,卻是一中年乞丐被刺穿赤足,釘在地上。
  風清揚怒喝道:“果然是你們這群狗賊,快說莊夢蝶那斯在哪”這乞丐頗為硬朗,痛叫一聲便堅忍不叫,此時滿面驚詫之色,柵牙例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慕容雪恨道:“殺賊不死,果然胎患,先殺了此賊再說,料那莊夢蝶也飛不到天上去。
  挺劍徑刺。
  風清揚摹地裡心頭一震,眼角餘光瞥處,草叢裡還有兩具屍體,忙抽劍一攔道:“且慢。"暗自思村:"莊夢蝶決計不會弄幾具死屍來伏擊我,況且面前這人武功平平,莊夢蝶焉能派這樣的人出手?”
  那名乞丐此刻方定下神來,忽然問道,"閣下可是華山風公子”慕容雪化道:“明知故間,你們這群臭叫化有何手段,儘管施將出來。”
  那名乞丐恍然失笑道:“這位定是慕容小姐了。誤會,是場誤會"撮唇一呼,哨聲尖銳。
  慕容雪急道:“還不快斃了他,任他通知莊夢蝶,好來對付我們”風清揚笑道:“稍安勿躁。"又問道:“這位大哥可是解幫主的人?”
  乞丐忽然面上一紅,點頭道,"風公子好眼力。”
  風清揚不解道:“貴幫搗甚玄虛,神秘習習的”一陣撥草的聲,轉瞬間一人分開草叢而至,風清揚和慕容雪定目觀瞧,來人華裳麗服,正是解風。
  解風亦是為憚然,期期道:“風,風兄弟,怎地是二位到此?”
  風清揚見他腳步虛浮,面色慘白,便知他功力未復,卻也不解堂堂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緣何龜縮草叢之中。
  慕容雪卻是大樂,不由得想起前幾日,這位幫主在一片樹林中,被位少女整治得生死兩難的事,笑道:“解幫主,您又和哪家姑娘躲在這兒高樂了”解風登時脹得臉血也似紅,吶吶道:“姑娘說笑了,解某現今是見色如虎,焉敢重蹈肥脂陷附。”
  慕容雪笑道:“聖人不式過,解幫主之謂也。”
  解風打恭作揖道:“姑娘,你饒了在下吧。我現今已成過街老鼠,喪幫之犬了。"言下雙日盈淚,臉上肌肉不住顫動。
  慕容雪還要打趣,風清揚忙道:“雪兒,別鬧了。"又對解風道:“解幫主,是魔教哪個魔頭把你害得懲地慘”解風搖頭道:“罷罷,不提也罷。"暮見那乞丐腳上幾自血流不止,詫異通:"何賢弟,你怎地又受傷了?”
  風清揚此時已知確屬誤會,忙道:“解幫主,是小弟一時失察,傷了這位大哥。"取出療傷之藥,為這人包紮好傷口,歉疚殊深,此人一只腳是廢了。
  那乞丐坦然笑道:“風公子,您也毋需自責,小人這條命活到這時已嫌長了,若非為了幫主,早與莊夢蝶那狗賊拼了。”
  風清揚怪道:“莊長老?莫非是莊長老…”解風慨然道:“此事說來慚愧,好在風兄弟不是外人。
  風兄弟既已見到,且過這面,待我與你細說。”
  因人分開草叢,來到十幾米遠處的一塊曠地,因人坐地,解風這才將事情原委細述一遍。
  原來解風那日被風清揚救出後,感念他的情份,便欲懲治莊夢蝶為他洩憤。不意莊夢蝶羽翼已成,此番所至涼州的高手都是他的親信,消息走露,莊夢蝶自不甘束手律斃,居然遣人刺殺解風,幸好涼州分舵舵主何之綸乃解風心腹,率人拼死禦敵,邊走邊戰,一路逃至此處,一舵弟子盡數斃命,何之綸亦傷在風清揚劍下。
  風清揚博然道:“莊夢蝶竟敢大逆不道,拭上作亂?”
  解風慘然道:“都是我豬油迷了心竅,勾賊破家,養虎胎患,只可惜我功力未復,不然焉能容這賊子橫行無忌。”
  風清揚默然有頃,似這等幫中內務,外人頗難置陵。
  一旁卻惹惱了慕容雪,忿然道:“賊子敢爾。解幫主,這斯現在何處,待我與風郎料理他。”
  解風苦笑道:“我哪裡知道他在何處,也是我不該一時衝動壞了幫規,將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盡數傳與他,而今竟遭反噬之禍,叮謂咎由自取。”
  風清揚勸慰道:“解幫主且放寬心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暗思道:“丐幫前任幫主乃恩師岳母,設若師傅仍留中原,此任幫主當是自己的師母,嗎幫與自己的淵源亦復不淺。況且解幫主往日待自己極好,他現今落難,我豈可坐視不管。"言念及此,毅然道:
  “解幫主,你武功未復,且由在下護送你迴轉總舵,莊夢蝶再橫,亦未必能將所有人都拉過去。”
  解風冷笑道:“風兄弟還是置身事外的好,莊夢蝶這斯既翻了臉,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牽連這一舵弟兄,我已於心不忍,如若二位有個一差二錯,解某可就萬死莫贖了。”
  風清揚笑道:“解幫主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莊夢蝶的手段我領教多了,他追殺我的那筆帳尚未清算呢。原以為衝著解幫主的金面,揭過算了。不意這斯喪心病狂,所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終究叫他栽在我手裡。”
  解風知他少年氣盛,難以勸說,復思自己孤家寡人,形同廢人,此地距總舵乾里之遙,若無人護駕,決計到不了總舵。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風兄弟,你們怎地懲的巧,也趕到這兒來了。”
  風清揚不由得一怔,半晌方道:“說的也是,我們怎的深更半夜闖到這兒了,或許上天有意眷護解幫主,神差鬼使地把我們調了來,專為您護駕的。”
  解風見二人面色怪怪的,情知其中必有古怪,卻也.不便深間,打個哈哈道:“如此有勞二位,咱們這便上路吧。”
  四人鑽出草叢,上了大道,已是晨光微時分了。解風忽然腳下一軟,險些栽倒,風清揚伸手扶住,大為詫異。見他面如金紙,滿身冷汗,身體虛弱之至。
  一問方知,原來數日來逃命不暇,幾乎水米末迸,只青澀的野果充饑,復加用力過度,急怒攻心,以致呈虛脫之象,先時猶勉力支撐,此刻既得大援,心念一松,便內外交潰矣。
  風清揚見那何之綸舵主也好不了多少。知是疲勞飢餓所致,並無大事,只是行路難於上青天了。一時懊悔不應將那匹紫雲蓋雪棄置客棧,附近並無村屯市鎮,縱有錢亦無處買馬去。
  正焦慮間,忽聽蹄聲得得,風清揚和慕容雪相視一笑,暗道,"運道好極了。”
  須奧,一輛四匹馬拉的車飛快駛來,風清揚皺眉道;不好,這是朝廷的擇車,不好截的。
  慕容雪笑道,"管他朝廷夕廷的,是車使截,難道堂堂解幫主還沒資格坐這車?”
  風清揚見車已駛近,無暇細思,躥到路中,張手攔車,解風忙道,"風兄弟,放過算了,惹上官府不是耍的。”
  慕容雪道:“解幫主懲的膽小,左右不過是個幾品小官,你又不在他治下,怕他作甚。”
  風清揚笑道:雪兒,虧你在世家大族,還這般匪氣十足,若是生在小家子,還不嘯聚山澤,落草為王了?”
  慕容雪笑道:“便這麼辦,以後尋處風水寶地,扯起竿子,解幫主作龍頭大哥,南七北六十三省怕不是咱們的天下。
  解風忍俊不住,笑道:“姑娘若真有此意,我將君山總舵藉給你,讓你過足山大王的德頭。”
  馬車駛到近前,緩緩停住,車上跳下一人,喝道:
  何人大膽,敢攔本府車駕?
  風清揚心中暗笑道:“憑你是什麼官,便是皇帝老子的龍擎亦要借用借用。"隨手抓住鞭梢,運力一抖,意欲將那大甩將出去。
  那大果然飛了出去,風清揚方待松鞭,摹地裡鞭上一股大力傳來,大意之下竟被帶了出去。風清揚心下一凜,喝道:“什麼人裝神弄鬼?"身形疾撲,一掌拍去。
  掌至中途,風清揚腦中電光一閃,恍然大悟,登時手足皆軟,那鞭上的力道分明與慕容家的家傳絕技頗相類似,否則風清揚縱然大意,亦不致輕易著了人家的道兒。
  風清揚掌勢疾變,一掌擊向地面,藉反彈之力,身子輕折,如彈丸般反射而回。
  卻見馬車粹然啟動,慕容雪卻已不見,解風與何之綸均被重手法點倒地上,風清揚拔劍疾追,兩個起落已追了個首尾相銜,年中傳來慕容雪的聲音,"九弟,你莫追來,過些日子到慕容莊來找我,切莫忘了。”
  風清揚胸中如中錘擊,頹然而止,目送馬車遠去,仿佛平空生出一交手,硬生生地把心摘了去,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於地。
  解風步履瞞珊地走過來,博然道:“風兄弟,怎地不追上去?”
  風清場木然道:“追又何益。”
  解風仰天吸道:“我而今是龍臥淺灘,虎落平原,居然有人在我身邊把人劫走,嘿,嘿。”
  風清場苦笑道:“解幫主,您是道人暗算,功力末復,何況對頭是慕容世家的高手,否則我豈能容他們逍遙離去?”
  解風奇道:“什麼?慕容世家的人?他們怎會綁架起自己的人來了?你沒看錯?”
  風清揚道:“這些世家子弟行事偏愛出人意表,好象不如此便不足以表現自己的特行獨立,矯矯不群,誰有閑心理他們。"話雖這麼說,心下卻仍感匪夷所思,不知慕容家人究竟是何意圖,竟行此非常手段,莫非是怕自己恃強留人?可想想又感不對,思襯半天亦沒想出個眉目來。
  解風沉吟良久,忽然道,"他們莫非是不喜歡慕容姑娘與我攪在一起,又無法出諸於口,是以故作姿態,將風情場頭心一震,詫異道:“解幫主,你這是何意”解風雙眉緊瘦,顯是沉思推敲,他功力量未復原,但迭遭生死大動,腦筋愈見靈光,況且他江湖經驗豐富,暮然間從這樁小事發現一大破綻,而由此破綻才發現先前種種居然是精心策劃、周密安排的大騙局;只是這騙局太過完美,以致自己懊知毅中竟爾絲毫不覺,他此刻腦中靈光連閃,仿佛一盞明燈照亮了腦中幽暗深遂之處,頃刻間疑雲盡掃,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深入骨髓的恐懼,血液已幾冰凍。
  風清揚見他神情大變,一副恐懼至深的模洋,他素知這位幫主的為人,武功雖不能稱絕論霸,但膽量之豪可謂舉世一人而已,縱然十殿閻羅齊至,亦不能將他唬成這般模樣。霉時間自己也感毛骨棵然,明知四周空空蕩蕩,依然忍不住四下張望,凝神誦聽,耳邊只有風吹野草的贛簇聲,一對土撥鼠在洞中打架的吱吱聲。
  有頃,風清場大惑不解地問道:“解幫主,你這是怎麼了?"見他茫然無知的神態,不禁伸手推他一把,卻感他肌膚冰冷,其時正值盛夏,不知他如何冰冷如斯。
  解風身軀一震,方始僚悟,自感失態,然則恐懼的陰影籠罩心神,連慚槐亦無從慚起了。勉強一笑道:“風兄弟,你和慕容姑娘是如何結識的?”
  風清場一怔道,"解幫主,此事與體有何干系?”
  解風道,"此事非但與我有關,與丐幫存亡有關,而且與武林命運息息相關。”
  風清場心下駭異,惶然道,"解幫主,你也式抬舉咒弟了,兄弟一介庸夫,雪兒亦不過是少不更事的姑娘,我們識與不識與別人有何相干,逞論弓幫、武林的命運了。”
  解風神色凝重,緩緩道:“此事說來未免聳人聽聞,可以我數十年之經驗,料來雖不中亦不遠矣,只是此事過於神秘,我雖揣摩出十之六七,最關鍵的所在依然無法知曉。但願我所料皆虛,否則風兄弟和華山源的命運亦不容樂觀。”
  鳳清湯佛然道:“解幫主,恨你之言,雪兒倒成了禍水,可你們弓帶與雪兒毫無關聯,落到這步田地莫非也與雪兒有關?雪兒又沒得罪你,何苦來這般咒她。”
  解風苫笑道:“慕容姑娘對我有救命大德,我恭敬還惟嫌不足,焉敢咒她,只是我自命英雄俠義,卻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達數年之久,天可憐見,被我今日瞧出破綻,只是這人心地太毒,心計人工,佈局之密,手段之馬直令人匪夷所思,若非慕容姑娘的事,我或許到死仍是個糊塗冤鬼。”
  風清揚更加憤然,氣得笑道:“我看你是被壓夢蝶氣得發昏,好好的怎地又將雪兒與莊夢蝶那斯扯到一起。”
  解風哼道:“莊夢蝶?他還不配。他充其量不過是個馬前卒,急先鋒,我一直迷惑,幫中八大長老、十六分舵怎會群起反叛,如今方始明白,可惜太晚了。”
  鳳清揚聽他愈說愈奇,也不禁好奇心大起,直欲問個究竟,可他每句話隱隱約約均與慕容雪有關,又大為反感,假借去看那倒地不起的何之綸,抽身走開。
  到了近前,卻不禁啊的一聲,驚叫失聲,卻見何之綸雙日圓睜,肢體繕硬,顯是已氣絕多時。
  隨後趕來的解風激憤難當,慘然道:“何兄弟也死了,甘涼舵的弟兄當真被斬盡殺絕了,他們為什麼要留下我這孤家寡人,為什麼不把我一齊解決掉。"虎目含淚,硬咽不止。
  風清場既感意外,亦復歉疚,慕容家的人下的手,他自然覺得與自已有關,勸慰道:
  “解幫主,只是一時大意失手,他們絕無惡意,先前我不也失手傷了何舵主嗎?”
  解風慘痛之餘,恐懼之心又起,拉著風清場的手連聲道:“風兄弟,你速離此處,我解風憑他們擺佈好了,你莫跟著我,會牽連到你。”
  風清揚笑道:“解幫主,不把你送到君山,兄弟絕不離開你一步,憑你有天大的麻煩,兄弟替你頂著。”
  解風連連擺手,倒退幾步道:“兄弟,此事不是逞血氣之勇所能解決的,你快快離開我,回到你師兄那裡,不論聽到我出了什麼事,乾萬不可為我出頭,切記,切記。”
  說罷轉身便走。
  風清場啼笑皆非,不知堂堂弟一大幫幫主如何被唬破了膽,直感匪夷所思,不及細想,縱身一躍,已然趕上解風,扶著他的身子道:“解幫主,兄弟跟定你了。”
  解風情知勸他不動,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何況此事自己究屬臆測,只得隨他所欲了。
  二人行出十餘裡,才見到一個酒館,揀張桌子坐下,須夷間酒菜流水般送上。
  風清揚舉杯欲飲,解風伸手攔住,從懷中取出一枝雕摟精細的銀權一一將酒菜試過,方始放心飲用。
  風情揚笑道:“解幫主,你也未免小心式過了,憑這小酒店還能弄出什麼鬼來。”
  解風不陣狼吞虎飲,略略安穩住了五臟神,長長吐出口氣,淡淡道:“兄弟,你既跟著我,咱哥倆便須處處小心,縱然如此亦未必到得了君山,若有絲毫疏虞,”怕隨處都是咱們的葬身之地。”
  風清揚皺眉苦笑,惟恐他絮絮明明沒完沒了,忙沽開話題道:“解幫主,這恨鳳馭好做工,準備送給哪位姑娘的?”
  解風登時面色柔和,舉杯的手停在半空,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樣,半晌方通:"這是她送給我的,十年來我始終帶在身上,不知這一次是否還能見上她一面。”
  風清場原擬調佩他幾句,不意這位談"色"色變的風流幫主,提起舊相好來,依然情意纏綿,摹地裡想起慕容雪來,一陣錐心刺痛,聽他語意淒然,大起同病相憐之感,慨然道:
  “這位姑娘現在何處,咱們飯後選兩匹快馬,晝夜兼程趕到那裡,讓你們相聚。”
  解風笑道:“老夫老妻了,可沒你們少年人這股勁頭,飯後還是找你的雪兒姑娘吧。”
  風清場被他說中心事,面色一紅,心下固然大贊特贊這主意,卻也知根本行不通,婚姻之事畢竟不是刀劍所能解決的,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解幫主,從未聽說你大婚的消息,莫非貴幫連帶主大婚的消息亦密而不宣”解風笑道:“傻兄弟,丐幫中人任你何等風光,在別人眼中終究是臭要飯的,我若堂堂正正地娶妻納妄,天下人都會說:臭要飯的,老婆討得起,哪會沒飯吃?如此一來,我的幾萬兄弟可就無處討飯了,丐幫也要換招牌了。”
  風清場失笑道:“豈有此理,大明律也沒懲一條,不許叫化娶妻,貴幫幾萬弟兄都打光棍不成了°解風道:“那倒未必,只是此事只可暗做,"不許明來,彼此心照而已,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對了,風兄弟,你這稱呼也當政上一改,我是什麼幫主,不過是漏網之魚,過街老鼠,你若不怕辱沒了身分,咱們便兄弟相稱。”
  風清揚道:“我有甚身份,大哥既肯下顧,咱們結為義兄義弟如何?”
  解風道:“好,有你這樣的好兄弟,為兄死而無憾了。”
  二人斟滿酒,一飲而盡,便當是結拜的禮儀。
  解風窮途末路之際,忽然結拜了這等好兄弟,登時精神大振,失位亡命之事亦看得輕了,二人興致遺飛,你一懷,我一碗,豪飲不已,直看得堂官瞪目結舌。
  酒酣耳熱之際,忽然瞥見窗外隱隱約約人影閃動,兼雜有細微的腳步聲,風清揚耳為奇佳,入耳便如有十幾人提起輕功躥來躍去,似是佈置埋伏,當下冷笑一聲,渾不著意。
  解風見他停杯不飲,不明其意,問道:“二弟,正喝上興致來,怎地不喝了?”
  風清揚笑道:“大哥,你那些好部屬來給我請安了。”
  解風忿然道:“這群王八蛋,專會敗人興致。"擊案喝道:“誰在外面?給本座滾進來。”
  兩名瘦長漢子晃身而入,分立店站兩邊,隨即莊夢蝶手持綠玉法杖,施施然鍍了進來,冷笑道:“解大幫主,死到臨頭,還要什麼威風,識相些乖乖就擒,念在往日情份上,莊某會給你個公道。”
  -解風心中氣苦,等著這位慧眼所識,破格拔耀,數年間由一無品弟子而成龍袋長老的當世俊彥,膽汁幾欲嘔出,一時間竟爾說不出話來。
  風清揚森然道,"尚不知是誰死到臨頭呢,莊長老,咱們的帳也該作一了斷了。”
  莊夢蝶一怔,此時方知背對自己的居然是風清揚,不禁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心下暗自詫異,風清揚分明應在遠隔百里之外的山谷中,何以突然在此處現身,.其中原由他自然無暇細想,只感手足無措,他既欲將解風除去,取而代之,便不好公然與華山派為敵,否則縱然登上丐幫幫主的大位,有此強敵亦要寢食難安,姑且不論風清揚與天師府、峨媚派的關係,單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劍術,已足夠自已頭大如鬥的了,先前追殺奇寶,不過因寶典武煞誘人,不禁懷有僥倖之心,而今鬧得雞飛蛋打,灰頭土臉,已然懊悔萬端,所幸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出面斡旋,得以揭過梁子,此對此刻雅不願再招惹這位小太歲,免得節外生枝。
  風清揚轉過身來,見他手持綠玉法杖,伊然幫主模樣,不由得氣往上撞,伸手便欲拔劍,卻聽解風厲聲喝道:“莊夢蝶,是誰指使你犯上作亂,謀佔我丐幫基業?”
  莊夢蝶正思謀如何打發風清揚,不期有此一間,登時神色峻然,緩緩道:“解風,你沉溺酒色,荒蕪幫中事務,幫中上下早已怨聲如沸,你不誼思悔改,反欲屠戮有功之人,長老會已然廢默你幫主職位,現已傳書天下,海內皆知,到此時狡言詭辯又有何益?兒解風怒道:“放屁,什麼勞什子長老會,還不是你那群狐狗之堂,朋比為奸,也是我瞎了眼,居然重用你們這群匪類。姓莊的,算你狠,我解風認栽,只是我臨死也要做個呀自鬼,你告訴我,究竟我栽在哪位高人手上,不用你們動手,我自行了斷。”
  莊夢蝶聞言,面露喜色,笑道:“告訴你又有何難,只是不知閣下是否言而有信?”
  解風慘然道:“你們擺下這等陣仗,我縱然想活還活得了嗎?我不過想死得風光些、明白些而已。”
  風清揚驚道:“大哥何出此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解風截住話頭道:“兄弟,這是我丐幫家務事,你是外人;切莫涉足其間,我如今廢人一個,縱然活著有何生趣,倒不如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時還與你做好兄弟。”
  風清揚急道:“大哥?”
  解風不理會他,轉頭道:“莊夢蝶,你肯不肯講”莊夢蝶啼視良久,哈哈笑道:“解兄從何時起學會做戲工,何需如此做做,告訴你何難,便是區區在下。”
  解風碎道:“呸,憑你還不夠分量,也罷,我知道你也不過是個奴才,更沒膽量說出你主子的名頭。”
  莊夢蝶不倔不惱,神色自若,微笑道:“解兄,激將也是無用,還是想想有何未了之願,念在往日你待我不薄,在下一定替你了結。”
  風清揚早已忍耐不住,挺劍疾攻,喝道:“我先了結了你這反賊。”
  莊夢蝶不虞他說打便打,本巳擬好的,說詞竟然無用武之地,眼見劍勢迅急,只得退後一步,舉杖還擊。
  上乘武功本講究以靜製動,後發製人,獨孤九劍的訣要卻是先發制人,不發輛已,一發即製敵死命,是以風清揚抑先進招,佔儘先手之利,不待莊夢蝶反擊勢成,劍勢連環,一劍徑刺莊夢蝶石臂,兩招之間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有若一式。
  莊夢蝶甫出半式,冷森森的劍氣已逼得肌膚生粟,當下不及還招,托地向後躍去。
  風清揚如影隨形,緊跟不舍,劍氣縱橫,招招不離莊夢蝶方寸要害之處,頃刻間連發十幾劍,登時打得莊夢蝶左支右細,險象環生,以莊夢蝶的身手,竟然緩不過一口氣來。
  莊夢蝶心下駭然,不意風清揚武功精進如斯,先前數次交鋒,莊夢蝶忌憚手中倚天劍之鋒利無匹,不能得手,卻也鬥了個旗鼓相當。而今風清揚手中不過是柄極普通的青鋼劍,可劍上威力卻陡增三因成,已非昔日之境界可比。
  霎時間已然退至門邊,眼見要被逼出門外,莊夢蝶心中氣苫,腦中卻絲毫不亂,此次所帶人手雖無一不是好手,卻無強過自已的,對付風清揚這等高手,群鬥徒然自擾,絕難奏效,腦中念如電閃,饒他智謀百端,此刻卻全然無用。
  守在門邊的兩名瘦長漢子見莊夢蝶周章狼狽,均感匪夷所思,平日這位長老闖盪江湖,掌下罕遇敵手,端的是威風八面,銳不可當,何以今日被名後生小子打得無還還于之。眼甩形勢危殆,不由得一出長劍、一出單刀,向前夾攻。
  鳳清揚劍勢圈轉,叮噹兩聲,單刀、長劍同時落地,兩名漢子各挽手腕,眼中滿是驚訝之色,實難相信世上競會有這等神奇的武功,片刻後方始感到無名的恐懼,頹然倒地。
  莊夢蝶趁此電光石火般的空隙,才把蓄勢已久的後半招發了出去,他身居丐幫八大長老之首,的確是名下無虛,何況這半招棍式蓄勢已久,只是無暇展開,是以不待念動,手上已然施將開來。輕靈小巧的打狗棒登時演化成一道綠瑩瑩的光牆,護住周身大穴,僅此一棒,足可封盡天下各門各派的攻招,守得嚴密至極。。
  風清場連刺數劍,均被打狗棒法的"封"字訣反彈而出,身形連變,怎耐莊夢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管風清揚如何攻來,只是謹封密守,風清湯喝道:“好功夫,丐幫棒法果然天下一絕。”
  解風在旁捻霞微笑,風情場佔盡上風,只消莊夢蝶被逐出門外,他再厚的面皮也只有日後找場子,今日這場劫難便可消洱無蹤。待見到莊夢蝶連施丐棒絕技,穩如泰山之固,心下凜然,暗嘆莊夢蝶果然是不世之才,姑且不論他智謀豐贍,詭計百出,單論這一式棒法,已然至登峰造極之境,縱然棒法創始人洪七公復生,親手施將出來,亦不過如此,自已則暗愧不如遠矣。復思至自己堂堂二幫之主,有亂不能自平,反要藉外人之力苟全性命,不禁汗顏無地。
  風清場猛攻不下,豪情益增,一柄劍暴風驟雨般疾刺不已,此時已然勢成騎虎,欲罷不能,稍一鬆懈,則莊夢蝶反撲之力必然迅若雷霍,威不可當。
  莊夢蝶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不意一招失先,竟爾滿盤受製,雖無性命之憂,亦已顏面大損,眼見風清揚愈戰愈勇,棒上壓力亦漸趨沉重,出招之時已略形帶澀,心中了然,倘若風情場死戰到底,自己能否接住二十招已成問題,二十招外只有安於天命了。
  旁觀諸大直看得目眩神搖,橋舌不下,這些人均是武林中大有字號的人物,手底下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風清場每一劍出,眾人均感一震,自付這一劍倘若刺向自己,無論如何也躲閃不開,只有乖乖送命的價兒。而莊夢蝶棒勢如環,循環不斷,一任風清場劍勢如雨,劍氣幹幻,輕輕一轉,便將其攻勢化解無遺。攻固然攻得凌厲無鑄,守亦守得穩如泰山,一者純守,一者純攻,動靜分明,煞是好看。但這情形貳過凶險。雙方均已將內力提至極致,拼出真火,招式上已無多少變化,幾近以內力相搏的地步,如此一來,必至一方油盡燈枯,內力耗竭方有了局,而這一方看來非莊夢蝶莫屬。
  丐幫執法長老卻看得莫名其妙,問掌棒龍頭道:“老弟,咱們此次所為何來”掌棒龍頭不明真意,怔了半晌,方道:“是……是捉拿叛逆。”
  執法長老又道:“咱們丐幫與華山派群俠有仇無仇?”
  掌棒龍頭應聲道:“沒有,先前雖和風少俠有些過節,可早已揭過了。丐幫、華山數代交好,豈會因些微小事反目成仇。"至此他才有些明自執法長老的用意。
  執法長老笑道:“著哇,叛逆在此,咱們不著手擒拿,無緣無故與風少俠比什麼武,較什麼技啊”掌棒龍頭登時笑逐顏開,道:“小弟等愚魯,若非哥指點,幾乎誤了大事"遂揚聲道:“風少俠,你和莊長老罷手吧,若有印證武功的雅意,改日悉聽尊便,現下敝幫有大事待辦。"一揮手,幾名好手將解風圍在當中,一侯令下,便行擒拿。
  風情場雖在激戰之中,於周遭情勢卻了然無遺,登時心中叫苦,暗罵執法長老老姦巨滑,居然使出這等狡計來,自己分身乏術,說不得只有捨棄莊夢蝶而保解風了,是戰連攻三劍,迫得莊夢蝶左閃右躲,清嘯一聲,身子輕折,縱身翻到解風身旁,長劍圈轉,將幾名丐幫中人逼退開來。
  莊夢蝶冷汗潛淬,身虛乏力,拄杖調息不語。執法長老環顧眾人,知道非自己出面主持大局不可。遂分開眾人走進圈子中,笑道:“風公子,您俠義心腸,敝幫中人無不知曉,可此事乃敝幫家務事,況且並非我等凡人私相廢默,乃是八大長老公決,此事已傳書天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論,倘若處置不公,難道天下英雄好漢能任由我等行暴逆之舉而置之不論嗎?我等兄弟又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題而成天下之矢的嗎?尚望風公子三思。”
  風清場細味斯言,倒也入情入理,殊難辯駁。可若任由這些人將解風帶走,又委實不願。其實他與解風過往不多,談不上有甚筆厚情誼,不過是見他遭遇太慘,一時動了側隱之心,遂攬事上身,抱打不平。兼之對莊夢蝶為人深惡痛絕,便不惜捨命周旋。單以現下情形而論,自己欲全身而退不難。若想保護解風平安離開,實非容易,一時間猶豫仿惶,著實難以裁決。
  執法長老見其心意已動,心下大喜,亦不敢過份逼迫,以免弄巧成拙,一揮手,與眾人退開幾步,仍隱隱成包圍之勢,他對解風已視為甕中之鱉,渾不在意,只消風情揚退出,便可手到擒來。
  解風自始至終沉默不語,目光呆滯,對周遭事物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似是思索一件極為準解的謎。
  風清場見他頓飯工夫內,似是衰老許多,顏面戚苦,心中一熱,決然道:“不可,我既與解大哥義結金蘭,便當同生共死,不管他做錯了甚事,出賣朋友的事我是不做的。”
  執法長老登即惶急無著,不意風清場當真一點面子也不給,正躊躇無策之時,忽聽門外步履雜皆,回頭看時,不禁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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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拼將一死酬知巳

  卻見趙鶴、沈竹樓與兩個猴兒模樣的怪物走了進來。
  趙鶴瞥見風清場,當下便欲開溜,但腦中一轉,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心下一喜,笑道:
  “風公子,別來可好。”
  風情揚的心陡然沉落,若說丐幫眾人殊不足畏,這幾個魔頭可無一是好相與的,單只趙鶴一人已然頭痛,不想因人齊至,不意自己竟要陷身此處了,當下苦笑道:
  不好。
  趙鶴佯作驚詫道:“嚷,這些臭化子又來欺負風公子了。奶奶的,風公子大人大量,不與你們一般見識,你們倒得寸進尺了,風公子,兄弟替你出口氣。"他話音末落,兩掌飛起,兩名丐幫弟子應聲飛出,僕跌於地",當即斃命,臉上黑氣瀰漫,面目猙獰,顯是中了趙鶴的拿手絕技"寒冰綿掌"。
  執法長老大怒,罵道:“魔頭,居然乘人不備下手。”
  趙鶴淡淡一笑,道:“有備無備都是一佯,我若叫你二更死,閻王不敢留你到三更。"說罷虛拍一掌。
  執法長老知他武功著實了得,絲毫不敢輕嘲,手中短棒一舞,護住胸腹要穴。哪知趙鶴意不在此,身形晃動,候然閃至一人身旁,手起掌落,將此人斃于掌下,身乏形傻閃,退回原位,冷冷笑道:“此番有備無備?”
  執法長老怒氣填鷹,偏生又無奈他何,自付武功非他對手,何況還有三位魔頭虎視耽耽,如若硬拼,勢必大敗虧輸,若說不戰而逃,莫說沒這麼厚的面皮,而在幾天魔頭的眼皮底下,縱想逃走亦頗為不易,這位長老乃丐幫元老,為人城府甚深,處事幹練,凡事均以幫中利益為重,一己之得失榮辱殊不掛懷,是以在江湖中聲名不顯,在丐幫中威權甚重。
  丐幫中人無不心下揣揣,唯恐趙鶴下一個目標便是自己,他那等如鬼似魁的身法,霹需如電的手段當真令人防不勝防,眼見三名同伴相繼亡命,人人慄慄自危,日中滿是懼意。
  莊夢蝶已然調息完畢,見趙鶴負手而立,意態閒雅,渾沒將面前諸人放在眼中,沈四絕等人更自行取來酒菜,棧斟慢飲,媳笑自若,直將丐幫中人視作咀上魚肉,怒氣攻心,一口鮮血箭也般直射出來,幾欲暈倒,重又拄杖喘息。
  執法長老浩歎一聲,緩緩道:“尊駕是執意要滅我丐幫了?”
  趙鶴笑道:“這倒不然。我只是瞧著你們仗恃人多,欺負風公子,心下老大的不舒服,不過是替風公子出口氣而已。”
  金猿神魔張乘風",銀猿神魔張乘雲哄笑道:“著啊,我們兄弟最看不得的便是有人對風公子不敬,風公子,你這口惡氣出了沒有,你還瞧著哪個不順服,待我兄弟兩個替你料理了。”
  兩人挺起雙棍,逐個點過,道:“是這個嗎?嘿,是這個,這也不是,那麼必是這一個了。”
  丐幫中每一人被他點到,均心中發毛,股栗不止,知道這兩個人不大、鬼不鬼的怪物較諸趙鶴更為凶殘,只消風清場點頭應諾,自己只有到閻羅殿銷帳的份了,每一人均向風情場望去,目光中恐懼、氣憐、羞慚交集一起。
  風清揚直感匪夷所思,不知這幾大魔頭又搗什麼玄虛,倒不知如何應對才好,待見丐幫中人瑟縮畏惠的模樣,怒氣上湧,喝道:“別指指點點了,我便瞧你們兩個不順眼。”
  金、銀兩猿魔不想拍馬屁拍到馬腿上,鬧個灰頭土臉,大是委曲道,"風公子,我們兄弟長得醜,那是天生父母養的,有甚法子,我們可沒敢得罪您。”
  風清揚不禁凳爾失笑,這兩位猿魔雙棍台擊之木堪稱海內一絕,藝業之精尚在自己之上,不知這二人緣何對自己恭敬有加,如對長輩,他哪知這二人心內苦衷。遂笑道,"我不是瞧你們長相不順眼,其實三位濃眉大眼,五官齊全,堪稱英俊。”
  兩位神魔聞此贊語,直感榮昇華冕,眉開眼笑,自己摸摸臉上,五官確也一件不少,排列有序,至於濃眉大眼,那是想當然的事,心中踴躍,直欲舞之蹈之,連聲道:“多謝公子謬贊,。英俊二宇不敢當,在公子面八、前,誰人敢稱。英俊,二字。”
  風清場忍笑不語,實不知這兩頭呆鵝怎地練成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真是唑唑事。
  金、銀兩位神魔在人前露足了臉,只覺若不為風清場做點兒什麼,實在有負"公子"厚愛,又不敢自作主張,惟恐再觸霉頭,"遂起身垂手道:“公子,不知您有何差遣,我兄弟倆願為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您儘管吩咐。”
  風情場憚然,不知這二人吃錯了哪門子藥,竟爾向自已討起差使來了。
  趙鶴和沈四絕相視苦笑,深知這兩位把兄的呆勁,又不敢出言勸阻,莫看他們對風情場趨奉惟恐不及的模樣,對旁人可是半點情面也不講,在教中也只有魔尊的嚴令可以勒束得住。
  丐幫執法長老看得膛目結舌,直感匪夷所思,莊夢蝶忽然開口道:“風情場,你們華山派標榜俠義,居然與魔教暗通款曲、而今公然唱合,魔教給了你什麼好處”風清場怒道,"莊夢蝶,你莫血口噴人,我與他們相識而已,素無瓜葛,什麼款曲、唱合”莊夢蝶狂笑道:
  “風情場,任你如何狡辯也是枉然,這裡幾十雙眼睛看著,你還有何話講?你若真的清白,就提劍把這幾個魔頭殺了,我莊夢蝶向你即頭謝罪。”
  風清揚心中一沉,情知莊夢蝶所說不差,自己理應遇這幾個魔頭提劍便條,可心念一轉,尋思道,"這幾人與我無怨無仇,我為何要殺他?何況他們對我毫無敵意,甚則曲意結好,我縱然不屑與之為伍,卻也不致毫沒來由地殺人啊。"心思忽然轉到日月神教究竟是好是歹,教中人是否都是該殺之人,一時間茫然失措。
  金、銀二猿魔心頭火起,罵道,"直娘賊,你掌上功夫稀鬆平常,架橋撥火的功夫倒是不錯,且吃你家爺爺一棍。"二人揉身而上,雙棍齊發,夾頸而至。
  莊夢蝶早有防範,飄身閃開,二猿魔棍隨身進,兩根熟銅棍上下翻飛,登時將莊夢蝶罩在棍網中。他倆恨莊夢蝶挑動風清場殺他們,那可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羔怒至極,上手便是致命絕招,立意要將莊夢蝶斃於棍底,饒是莊夢蝶技藝精湛,也被這二人攻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執法長老眼見形勢危殆,挺棒便上,喝道,"休要以多欺少。”
  趙鶴並不阻攔,反旋身坐到桌旁,端起酒環一飲而盡,笑道:“以多欺少那是你們丐幫的拿手絕活,我們神教中人可不會,只要你們堂堂正正過招,隨你們多少人一起上好了。”
  沈四絕笑道:“正是,也叫你們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什麼是武功,大哥、二哥,這幾日正手癢得緊,你們權當孝心,替他們殺殺手胰。"這二人有恃無恐,邊飲酒邊翼落嘲諷,其實心下也頗忐忑,惟恐風清場忽然翻臉,但見風清揚一副苦思不解的模樣,雖不明就裡,卻也樂得清閑.執法長老肚子幾乎氣破,但情期今日已然無幸,只有涯一時是半刻,走到哪河脫哪鞋了,一棒橫掃,徑襲二猿魔中路,喝道:“接招。"雖大處劣勢,出招時仍先行喝破,不思落個背後襲人的口實,趙鶴也微微額首,大是贊許。
  這一棒全力而發,招沉力猛,火候老到,沈四絕不禁喝采道:“好,丐幫長老果然有些道行,並非浪得虛名。”
  金猿、銀猿二神魔王便一招"天網恢恢",將莊夢蝶壓入棍網死角,下一招便是"疏而不漏"了,聽得背後風聲諷然,不敢怠慢,回身一記"雲封霧鎖",雙棍交叉攔下,只消棍棒相交,便可將之大力絞飛。
  這二人一套棍法乃一奇人專為二人苦心創製的雙人棍法,單人只棍便不成式,是以這二人習武之日起,便秤不離錠,無時無刻不在一處,出手對敵更是如此,雖然不大便利,但四手雙棍而習一套棍術,較之雙手一棍自然威力倍增,便如一大有因隻手、四條腿一般。創製這套武功雖難,更難的是習此武功的二人務必同心同德,不能有絲毫隔閡,否則非但棍上威力大減。招術之上反倒牽手礙腳,破綻百出,不攻自破。是以這類武功泰半由攣生兄弟或姐妹習練,而習成者又不過十之一二,以之揚名江湖、技壓群雄的實屬風毛鱗角,蓋雙生子女雖多,但若欲令二人心意如一,纖芥不存,至死不移,何痴癡人說夢。然則大幹世界無奇不有,金猿、銀猿二神魔自幼生長荒山野谷中,心地單純,全無機心,十幾歲時為一異人發現,喜其根骨奇佳,是對練武的好料,便創此武功相授,這二人果然不負重望,將這套武功練得爐火純青,其實正因這二人單純之至,既無機心,又無私心,才能將這套武功的內在潛力盡數發揮出來。
  只聽得“砰”的一聲,執法長老的短棒脫手飛出,執法長老震得雙臂酸麻,騰騰騰倒退幾步,心下駭然,自己闖盪江湖一生,一根短棒下不知會過多少英雄,竟然會在一招下被人奪走兵刃,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兩猿魔並不續下殺手,反身發棍繼續圍攻莊夢蝶,莊夢蝶已然吃足了苦頭,這才知道這兩名人不人、鬼不鬼的魔頭近些年在江湖享譽之隆,委實無虛,自己一向目空四海,心雄萬丈,而今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只得打點精神,使出渾身解數,躥高伏低,閃展騰挪,極盡身法變化之能事,手上凌厲無鑄的降龍十八掌亦令兩猿魔頗多顧忌,但仍是守多攻少,勢窮力支。
  這一聲巨響卻震醒了陷入沉思,不克自拔的風清揚。
  風清揚眼望場中情形,亦不禁憚然,兩名猿魔招術精妙,功力老到。相互配合默契無間,宛若長著四手四腳的人,尤奇在這兩人打的章法謹嚴,不急不躁,每一式連削帶打,不但將莊夢蝶的反攻化解無餘,自身攻勢亦盛,卻又饒有餘力,顯得輕鬆裕如,無隙可乘,是以莊夢蝶連施狡計,故賣破綻,希冀敗中求勝,行險僥倖,兩猿絲毫不為所動,我行我索。
  打得莊夢蝶苦不堪言,幾欲吐血,不意這兩人獃頭獃腦,心機如是之深,定力如是之高,眼光之老到,臨敵經驗之豐贍又毋庸多言了。
  風清揚拔劍仿惶,不知是否該上,場上雙方無一是自己喜歡的人,相較之下,倒是張氏二兄弟瞧著比較順眼,可華山派剛與篙山、泰山、恆山、衡山四派結盟抗魔,自己若任由這幾人橫行無忌,似乎又說不過去。然則若助莊夢蝶,心中更加說不過去,焉知此人掉過頭來會不會再咬自己一日?以他的為人而言,十有八九會如此做,一時間躊躇百端,委實難決。
  趙鶴見風清揚拔劍而立,唬了一跳,情知自己與沈竹樓聯手也未必攔得住他,兩位把兄雖說不遜於風清揚,偏生見了風清揚便魂飛魄散,莫說動手過招,連句硬話也沒有,即便對魔尊也沒這般恭敬,心下揣揣,面色峻變。
  恰在此時,解風忽如老僧出定般長籲出於口氣,看到場中情形,猶詫異莫名,風清揚正沒開交處,忙問道,“大哥,咱們怎麼辦?”
  解風道:“走。”
  風清揚大為不解,楞然道:“那你這些屬下怎麼辦?”
  解風恨恨道:“叛逆賊子,死有餘辜。”
  風清揚雖對他藉魔教之力誅除異已的手法不盡贊同,但除此而外,實無良策,況且解風功力未復,自己負保護之責、能少些是非亦是好事,當下仗劍先行,解風緊隨其後,場中爭鬥益烈,雙方均眼睜睜望著二人揚長而去,趙鶴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但轉瞬間即意識到丐幫必是出了重大變故,不由得望著二人背影怔怔出神。
  二人走出酒店,均感心下一寬,若非趙鶴等人不速闖入,亂攪一通,若想這般輕鬆走脫絕無可能,只是這四魔齊聚一處,斷不會只為尋尋莊夢蝶的晦氣,必有重大圖謀,二人心中都罩著一層陰影,只是此時脫身要緊,無暇顧及身外閒事了。
  其時正值盛夏,驕陽似火,酷暑難當,二人頭頂烈日而行,不多時已然大汗淋漓。
  忽聽一人道:“風公子,如此行色匆匆,要到哪裡去?”
  風清揚定目一瞧,竟然是白極煞星白自在,不由得喜出望外,奇道:“白兄,你怎地在這裡?”
  自極煞星飛步上前,抱住風清揚道:“風公子,想煞兄弟了,我在這裡等了你數日,果然讓我等到了。”言下喜極欲泣。
  風清揚面上微紅,自真武宮一別,自己幾乎將此人忘得一乾二淨,頗感愧疚。自己正感形單勢孤,驟然得了這麼一位幫手實是不勝之喜。
  當下為解風和白自在介紹一番,白自在登時不自在起來,不意這位貌相平庸的中年人居然會是丐幫幫主,解風也直感匪夷所思,不知風清揚如何會結識江湖中聲名狼藉的獨腳大盜,但他為人豁達,既是風清揚的朋友,便不好冷落了他,只得纖尊降貴,拱手一揖道:
  “白兄威鎮青海,解某神交已久,今日識荊,幸何如之。”
  白自在面上大有得色,自他在青海成名立萬以來,就無人敢在青海開宗立派,青海一帶可謂唯我獨尊,威風八面。
  風清揚笑問他別後情形、白自在略述梗概,原來他那日在會武觀中被人一掌擊出,便已昏暈過去。待得醒轉,已然人去觀空,白自在懸念風清揚二人安危,遂四處打聽二人消息,他在這一帶耳目極廣,是以不消幾日便探聽到,日月神教銻羽而逃,風清揚二人被天師教張天師救走。
  白自在聽到天師教的名頭,便如老鼠見到貓,逃避尚且不及,逞言去尋人了。如是蟄伏了十幾日,天師教人離開青海,他才敢露面,只是想與風清揚再見一面,便一路猛追,不想又追過了頭,到了此處,方知五嶽各派尚未回歸,便株守此處,倒真被他等個正著。
  風清揚大是感動,執手稀噓,不知說什麼好。解風笑道:“白兄大有古君子風範,難怪我這把弟輕易不肯與人結交,競與白兄如此投契,解某得見高賢,足慰平生。
  自自在謙謝不逞,心下卻也納罕,這位素稱掌功天下第一的丐幫幫主怎地步履虛浮,中氣不足,與江湖傳聞泅然有別。
  風清揚將白自在拉到一旁,俏聲問道:“白兄,可能找到僻靜的地方?”
  白自在笑道:這還不容易。我別無所能,找幾處叫旁人找不到的藏身之處最為在行,只不知你有何用?”
  風清揚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洩露。”
  白自在亦不多問,心中卻以為風清揚是要尋一幽靜所在與慕容雪歡會之用,慕容雪芳蹤未現,白自在久已納罕,只是礙著解風在旁未敢造次動問。
  當下左彎右轉,領著二人來到一座廟前。
  正在灑掃石階的小沙彌見到白自在,早已飛奔入內,須庚,幾位青衣布履,滿面紅光的胖大和尚迎了出來,台掌施禮,神色恭謹之至,嚴若見到了什麼大德高僧。
  風清揚大是詫異,這幾名和尚身軀雖偉,但入眼便知絕非武林中人,奇則奇在白極煞星怎會與佛門之人交誼甚篙,直是匪夷所思。
  白自在在為首和尚耳旁低語幾句,便領著二人徑自向裡走去。沿途遇到幾個和尚、沙彌,均躬身合十,狀極恭謹。
  寺內極為整潔,翠竹修復搖曳生姿,三人來到最後一間的精舍,風清揚一見,果然清幽雅靜,令人俗念頓消。
  風清揚問道:“白兄,這些人可靠嗎?”
  白自在笑道:“盡可放心,這座廟是兄弟出資修建的。
  這些和尚也都是兄弟買的度碟度來的。他們可不知道有白極煞星這號人物,只知道白員外、白大財主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風清揚恍然失笑,道:“白兄莫不是自悔殺人太多,血腥太重,做做佛事來修來生?”
  白自在笑道:“我哪有閑心理會來生後世,不過是有錢無處花,造幾處藏身之窟罷了。”又低聲道:“你別把這當作寺院,只作自己家裡好了,何時把慕容姑娘接來呀?兄弟給你預備車馬?”
  風清揚這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既感好笑,亦復憫然,渭然長嘆,把慕容雪被家中人強行拉回去一事略述一遍。
  白自在大感差憚.良久方道:“慕容家的人吃錯了什麼藥,找到屆般東床佳婿還不滿意,論武功、論門弟、論人品,公子哪樣不是上上之選。”
  解風在旁道,‘此事並不簡單,其中大有古怪,風公子或許是沾了我的晦氣,才遭此難。”
  風清揚不知他緣何對慕容雪家成見甚深,一心以為是幕容家在背後算計他,心下大不以為然,截斷話頭道,“大哥,你是被女人害慘了,便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象那個妖女一樣,專會害人。”
   解風苦笑幾聲,甚是酸澀,情知此事難以取取信于,不說也罷,但願設此局詐的人僅以丐幫為對象。便強笑道:“兄弟,你給我找到這麼好的藏身之處,也可安心離去了。”
  風清揚一怔,旋即懾悟,笑道:大哥,你誤會了,我領你到這裡來是為了幫你恢復功力。”
  解風道:“恢復功力?兄弟,這可不是三兩日的事兒,時日一久,咱們就算鑽入地裡,這些魔崽子也會把咱們挖出來,況且此事太過凶險,還是以後再說吧。”
  白自在驚詫道:“解幫主受了內傷?我這裡療治內傷的丸散膏丹盡全。不知需要什麼傷藥?”
  解風大感尷尬,這等丟人的事自是不能讓人知道,況且這種“內傷”絕非丸散膏丹所能奏效的。
  風清揚笑道:“多謝白兄好意,我大哥只是損耗功力過甚,一時難以平復。我想用九陰真經上的功法為他恢復功力。”
  二人聞言,均不禁憚然。九陰真經自是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珍寶,為了這部真經,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喪身失命,亡德敗節,一念貪著,直可使貞婦變盪女,賢聖變禽獸。至若父子反目,師徒成仇,同門相殘,夫妻相煎更是等而閒之,不消多說了。
  .二人均知,這等恢復功力的法子便是將功法訣要告訴解風,使他自行修練,無異於將九陰真經拱手相贈,這位禮物式也重了些,是以均感震駭。
  解風道:“兄弟,盛情足感。只是這九陰真經乃尊師單傳於你的,你八位師兄似乎也未得傳授,我自然更無此福緣。此種神功焉可隨便私相授受。”
  風清揚氣道:“大哥素來豪爽,今日怎地婆婆媽媽起來,九陰真經又是什麼了不起的物事,況且現今你不習此功便無法恢復功力,強敵環列,保命不暇,還有甚顧忌。”
  解風堅辭道:“兄弟,你還年輕,慮事尚淺,當年令師獨將此經傳授於你,而你八位師兄概不得傳,其中自有深意,你我縱然是盟兄拜弟,也難比與你朝夕共處、情同骨肉的師兄。今日你將此功傳我,倘若他日你那些師兄向你開口,你又如何處?”
  風清揚聽聞此語,當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先前從未考慮過這問題,是以視作等閒,經他細加剖析,登時背生冷汗。自己八位師兄所習華山內功顯然不及九陰真經遠矣,他們明知自己修習九陰真經,為何始終無人出言求懇,這其中必有不可逾越的厲禁,自己險些一念之誤鑄成大錯。
  白自在翹起拇指贊道:“解幫主,您名高位崇,可謂是白道領袖,白某對你也不過久仰而已,可現下對你傾服備至。老實說,若非風公子對我有援手之德,又折節下交,我倒要不自量力,動動他的腦筋了。”
  解風淡淡一笑,其實他之拒絕風清揚的餽贈,雖大半出於為風清揚著想,一小半卻也出於自尊,自己堂堂一幫之主,雖說與風清揚平輩論交,實則是他的長輩,自己已然受了他太多恩惠,焉能厚著面皮再受這等重的人情,豈非將自己降至風清揚弟子之列去了,是以雖對九陰真經渴盼至極,還是硬著心腸推了開去,心中卻是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淒苦悲槍,幾欲淚落。
  風清揚不想自己苦心冥慮的妙計全不管用,大是躊躇,心寧念轉,思慮如潮,卻無一合用者。
  解風見他愁眉緊庭、絞盡腦汁的模樣,頗為感激,一拍他肩頭道:“兄弟,此事毋須多慮,為兄雖只有二三成功夫,自保尚且有餘,面前困境亦並非武功高強便可解決,為兄自有道理,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怕是來不及了。”
  風清揚眼中霍然一亮,失笑道:“我也真笨的可以,我師哥他們隨後使到,還有泰山、篙山、衡山、恆山的高手,請他們出手,便有十個莊夢蝶也成了不了氣候。”
  解風苫笑道,"丐幫門戶之變,外人是根本不能插手的,否則我闖盪半生,難道就沒些江湖朋友?只是此事他們既難插手,我亦不能出言求助,否則縱然奪回幫主之位,亦要貽譏江湖,連累本幫兄弟在江湖上都抬不起頭來。”
  風清揚不信道:“豈有此理,難道幫朋友的忙還有錯不成了我們素來講究俠義為懷,路見不平,尚要拔刀相助,朋友有難,反倒要形同路人,默默作壁上觀?”
  自自在插言道:“天下間豈有此理的事多的是,只是公子一直未曾介入江湖事端,便以為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其實江湖中事泰半皆是。豈有此理',只是無人管得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實有此理,了,解幫主所言句句是實。”
  風清場搔搔頭皮道:“依你們之言,連我也不能幫大哥了?”
  解風道:“你脫身事外自是最好,只是你介入此事倒還有一藉口,便是莊夢蝶他們曾四處追殺你,你向他們下手也無可非議。況且華山派勢頭極盛,莊夢蝶若想在江湖立足,就不敢向你下毒手。先前尚有我作擋箭牌,現今他可要擔罪責了。”
  風清場聽得雲三霧四,不知這些人的機心怎地較諸武功猶玄奧莫測。他武功雖高,涉世甚淺,於武林中的波淆雲詭,狡詐技倆幾無所知,而今方始略窺門徑,已然厭僧殊甚。
  自自在道,"解幫主,你適纔所說遠水近火云云,是什麼意思解風欲語又止,沉吟有頃,手搏須焉,似是頗有難處。
  白自在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是一點即透,觀其顏,察其色已猜到了八九分,微微笑道:“解幫主有何想法,盡可講出來,若有用得著兄弟的事,儘管吩咐,看在風公子的面上,便是刀山火海白某也走上一遭。”
  解風被人看透了心事,略感郝然,但勢逼此處,只得硬著頭皮道:“正要借重白兄,只是與自兄初次見面,怎好勞動大駕風情場苦笑道,"大哥,性命悠關,你怎地一味婆婆媽媽起來,白兄又不是外人,何須客套。”
  解風從杯中摸出一遍火漆封固的書信,遞到白自在手中道:“請白兄將此物送至開封府恆通莊侯君集手中。”
  白自在訝然道:“恆通四海侯君集?”
  解風道:“正是,白兄可曾相識?”
  白自在失笑道:“恆通莊的銀票四海通行,何人不知這位侯大莊主,只是不知解幫主何以向他求援?"-解風淡淡道:“此中原由便不足為外人道了,白兄恕罪。”
  白自在一拍額頭道:“是我多嘴。既然如此,兩位在此靜候佳音,我即刻便去,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一定將信送到。"他說走便走,一陣風似地衝了出去。
  解風望著他的背影,長嘆一聲,緩緩道:“十天半月,不知我還能握到那時否。”
  風清揚奇道:“大哥,你不是說不能向江湖朋友求助嗎?怎地大老遠求起一個商人來了解風笑道,"兄弟,這位商人不是外人。跟你說說無妨,他本就是我丐幫中人,只是絕少有人知道而已。”
  風清場直感匪夷所思,道:“從未聽說過貴幫還有經商的,這當真是唑唑怪事。”
  解風頗感好笑,這位把弟武功高絕,江湖經驗卻少得可憐,便解釋道:“你以為我們丐幫數萬人眾真的靠討殘湯剩飯過活?那不過是最低一層幫眾的營生,有職事者整日忙於幫中事務。哪有空閒挨門乞討?這樣的人本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些人衣食從何而來?終不成去打家劫舍吧。”
  風清場楞怔不語,心中倒也想:"是啊,丐幫中有袋弟子從不討飯,這些人是如何過活的?"百思不得其解。
  解風笑道:“兄弟,你交了我這大哥,武功上不會得益,江湖上的知識管教你日日長進。”
  風情揚深深一揖道:“敬請大哥指點,小弟洗耳恭聽。”
  解風哈哈一笑,胸中鬱悶之氣為之稍減,續道:“兄弟,我教你個乖,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此事聽過便了,幹萬不能向任何人說起,就連慕容姑娘也不能說。”
  風清揚見他忽然間媳笑之態盡斂,神色莊重肅然,雖不盡情願,卻不自禁地點點頭。解風探頭門外,察查動靜,風清場道:“大哥放心,憑我的耳力,方圓二十丈內絕不會被人欺人而不知。"心下卻暗自哺咕,"大哥會不會是尋我的開心,故作神秘。”
  解風聽四周沉寂,只有前面僧房中叮叮的木魚聲和低低的荒唱聲,卻仍壓低聲音,道:
  “這是本幫絕大機密,恆通莊乃本帶金錢聚集之地,侯君集便是掌管銀錢的長老,此事惟有我一人得知,也唯有我一人才能調動裡面的錢財。”
  風清場既感新奇,亦復有些失望,此事雖首次聽聞,卻也算不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頗有些上當之感。
  解風自是一眼便看穿他的心事,也不以為異,笑道,兄弟,你說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麼?”
  風清揚道:自然是武功了。”
  解風冷笑道:“倘若你囊中空空,身無分文,你能支持幾天?”
  風清場一徵,金錢之事他從未在意,也從未缺過,每次下山時,他掌門師兄都將碎銀、銀票塞滿腰囊,前些日子得了白自在一大包金葉子,更是不虞匿乏,是以從未想過黃白之物有何重要,但卻也隱隱覺得,倘若一文不名,這江湖上的日子怕是不大好過。
  解風笑道,"兄弟想通了吧,成幫立派若無銀錢,任你何等俠義幫派,不出三天便會作鳥獸散。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自古及今,自天子而至庶民,奔波爭逐,焦思苦慮無非為錢之一物,咱們武林中人亦不能脫俗,任你武功怎樣高,只消未到餐風飲露的神仙境界,一點銅臭總是要沾沾的。”
  風情場漸漸聽出些味道來,其實這些道理至為淺顯,七八羅的農家孩子也懂,可風清場自幼及長,從未經歷過,貧窮艱窘,華山派雖非豪富,日用卻充裕有餘,他一直專心習武,銀錢瑣事自是不勞他費心,是以這些最淺顯的道理,在他而言直是高深莫測,正如晉朝一位皇帝,見到滿城飢民,卻問他們為何不食肉粥一樣,匪夷所思。解風見他興致盎然,便又道,"想本帶創幫伊始,倒也是以乞討為生,久而久之,聚成大幫,江湖中各類英雄多有加幫入會的,其中不乏宮室子弟,貴介公子,這些人只是慕丐幫江湖上的聲名,卻非羨慕乞丐生涯,正如少林俗家弟子只學武功,不參佛學一樣,這些人自是不能逐門要飯,卻也不能打家劫舍,做沒本錢的買賣,開漂局、設武揚固然無可非議,卻又大違本帶宗旨,不管自砸招牌,逼不得已,只好選出一批精幹人才專心經商,逐本求利,維持本源日常支出,這事行之已久,只是始終秘密行之,江湖中鮮少有人得知,數代下來,即便本帶弟子中也罕有人知,金銀總舵的所在及人手配置只有幫主一人知道,新舊幫主接替之時,這份名單及信物便連同綠玉法杖一併交接,可綠玉法杖能丟,這份名單和信物卻丟不得的。”
  風清揚道,"我明白了,原來還有一個秘密丐幫。”
  解風笑道,"多虧這張王牌,我才得以活到現在,莊夢蝶若非一心想逼問出這秘密,非欲生擒我不可,早已將我除去了,你想我丐幫數百年基業,代代蓄積,富可故國,相較之下,我可一文不值了。”
  風清場望著解風,心中一陣憐憫,丐幫幫主固然風光,作人也未免太累了。凡事他只願一劍而決,這等繁富機心他是學不來的,殊不知世上許多事並非刀劍武功所能解決的。
  他忽然拍掌道,"大哥,你是讓你那位秘密長老聞風遠遁,莫讓莊夢蝶提到解風搖頭道,""非也,我是令他盡起精銳,火速前來救我。過不了一月,江湖中人均令震駭,不知從哪裡鑽出許多藉藉無名的高手,我若非身處絕境,斷不會出此下策,如此一來,江湖中人終會查探明自,.再將之轉入隱密處,不知又要費多少手腳。”
  風清揚忽然止住他,道,"有人來了;”解風望向門外,不多時但見四人提擔物事而來,到得門前才看清是四名和尚提著兩甕酒,擔著一碩無大比的食盒。
  四個和尚進門來放下東西,合十問訊,解風二人忙還禮不迭,一個和尚道:“兩位施主請用晚膳,這是白員外臨行時吩咐下來的,兩位施主如另有所需,儘管盼咐,小僧一定為兩位施主辦到。”
  解風笑道,"多擾了。四位師傅何妨共用?”
  那和尚登時郝然,似是有甚虧心之處,嚎懦半晌方道:“施主慢用,小僧告退。"轉頭一溜煙似地逃走了。
  風清揚詫異道:“這小和尚鬼鬼祟祟,不象好人。"當下小心翼翼揭開食盒,卻是一具烤乳豬。兩人相視大笑,方始明白那四位和尚奪路而逃的原由。
  解鳳笑道:“想當年廬山慧遠和尚設美酒烤豬款待陶淵明,而成千吉佳事,這裡的和尚倒也不俗,只是你我愧無淵明之詩酒風流了。"口中說笑,手上卻拿著銀鋇一一驗過,方敢享用。
  二人飽餐一頓,已是入夜時分。
  解風推開窗子,望著黑勘勘的荒野,沉聲道,"兄弟,咱們該上路了。”
  風清揚怔道,"大哥,什麼事這麼急?”
  解風道:逃命,兄弟,咱們以後使得晝伏夜出,在每個地方絕不可待過一天。”
  風清揚叫道:“大哥,你真是嚇破膽了,不是我瞧不起你們丐幫,就憑莊夢蝶和那幾位長老,就把咱們追得滿天下逃?我可丟不起這人。"仰身躺在撣床上,合起雙眼,須夷已然軒聲大作。
  解風苦笑幾聲,情知此事說出來亦難取取信于,況且多半盡屬自己臆測,雖說憑自已幾十年的歷練感覺,但若確實指證,卻也不能。此事太過凶險,倘若自已所料不差,則自已終將死無葬身之地,不管自已逃到哪裡,等待自已的總是那張編織精密、無形無質的網,言念及此,數日來苦苦撐持的力氣霎時間崩潰無餘,只感全身酸痛,舉手投足均感疲累,倒在另一張撣床上,倒真的熟睡過去。
  風清揚假寐一會兒,聽解風呼吸深沉,知他真的睡熟了,心中暗笑,真是江湖走老,膽子變小,他原是要氣氣這位把兄,見他睡著了,又甚感無味,躺在枕上卻說什麼也睡不著了。
  自慕容雪去後,風清揚心中一股鬱勃之氣無處宣泄,只想和什麼人大砍大殺大鬧一場方好,不意身邊帶著解風,不免顧忌良多,畏手畏腳的難以施展,這胸中塊壘橫直不消;靜夜之中愈發枯寂無聊,恩來想去,總無事可消此寂寞。
  忽聽得咯咯幾聲嬌笑,風清揚心頭狂震,衝口道,雪兒?
  迷濛月光下,數十種不知名的野花芬芳吐艷,攀香襲人。
  然則周遭寂寂,鬼影子都不見一個,逞論那嬌而無侍的慕容雪了。
  風清揚側耳諒聽,卻再無嬌笑聲傳來,風清揚大失所望,知道如是慕容雪,縱然不現身相見,亦必有其他古怪精靈的促狹舉動,以她之心性;斷不能深沉如斯。
  做長嘆一聲,方欲合窗,耳邊清晰聽到一聲嘆息,其聲雖微,可在風清揚耳中,不膏春初驚雷,霎時間手足俱軟,心頭狂喜,略一定神,已如潛龍出淵般飛了出去。
  循聲往尋,卻是在僧舍約有邊,荒野中全無路徑,風清揚縱身連躍,月光中如一道青影相似,疾奔至測定的所在,可然在百丈開外,駐足觀瞧,但見一條淺溪緩緩流過,小溪旁青條石上坐著一位少女,正臨流院足,手中不知拿著什麼物事,哺哺低語,忽爾嬌笑,忽爾嘆息,瘋魔了一般。
  風清揚既感失望,亦復博然,這少女人眼便知絕非慕容雪,雖然看到的只是背面,可慕容雪的身影一日內不知在風清揚心中索詛幾乾萬遍,約堤任何"大都混淆不了的,風清揚聞聲記覺不對,卻希冀自己耳力不正,真是慕容雪也未可知。而今目睹其人,方始絕望,本想轉身便走,可面前情形過於詭異,隱隱然有股陰森森的妖氣,倘若小溪旁臥著一條老虎,或者兩只狐狸,即便是頭大象也無足為奇。
  想到狐狸,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別真是遇上狐狸精了。神鬼之說雖屬渺茫,卻也不可盡信其無,說不定真有。天資聰穎,毅力非凡的野狐參撣得道,而幻化人身了。"言念及此,心中有些發毛,腳下輕移,便欲逃之天天。
  忽聽那少女一聲長嘆後,竟嗚嗚咽咽飲泣不止,風清場究屬少年心性,見了這天底下頭等稀奇之事,焉能不瞧個仔細,至於性命安危,倒無暇顧及了。好奇之心既起,畏懼之念大減,將輕功提至極詣,一躍之下已如樹葉般取落那人身旁。
  那少女掩面低泣,兩肩微微聳動,顯是傷杯欲絕。風清場左看右看,怎樣也看不出有何狐狸跡象來。見她泣然欲絕的模樣,倒是大起伶藉之感,若非猶有顧忌,早已出聲相詢了。
  溪水澄澈,映出少女一雙小小巧巧,柔若無骨,膚若凝脂的素足,風清場不禁抨然心動,只根沒長在慕容雪腳上,自己沒福摸上一摸,當下不敢久視,移日上瞧,卻見岸邊沙土上放著兩個泥娃娃,塑製精巧,眉目口鼻極為傳神,風清場險些啊了一聲,掩口不送。卻見兩個泥娃娃顯是一男一女,那女的當是那少女無疑,那男的卻像極了一人,此人極為熟穩,偏生一時間怎麼也想不出來,自己所熟識的人一一在心中流過,卻均對不上號,他對自己過目不念的本領推為自負,怎耐緊要關頭卻失了靈。
  再看那女娃娃,心頭又是一震,分明也是自己見過的,可自已向來認識的女子中,除了三位師娘,便是派中幾位師嫂,幾十位師姪女,依然對不上號,心下之詫異,童此為甚。苦思良久亦無分曉,只得作罷。心中卻也明自,這少女必絕非狐狸仙鬼,極可能是自己一位好友的朋友,霎時間對這少女大生親近之感,見她仍低泣不止,忍不住便要出聲勸慰。
  那少女忽然止泣,長嘆一聲,放下雙手,拿起兩只泥娃娃,風清揚此時才看清少女的容顏。
  溶溶月色中,但見她容顏俏麗,清減的雙頰上猶有淚珠滾落,眉目間淒惋酸楚,愈發惹人愛憐.她的面容與泥娃娃的模樣幾乎是用模子鑄出來的。只是少不活人面上秋波宛轉,哀戚愁怨的神采。她清目的面頰上淚流不止,忽然長嘆一聲,輕聲道:“好哥哥,好郎君。我們就要在一處了,你陰曹地府有知,就在鬼門關口等我。妹子原想與你併骨一處,可惜只能到此了。"說著用手在地上挖了一個坑,便將兩個泥娃娃埋了。
  風清揚見她面上痴痴迷迷,哺哺吶吶滿口胡話,心中恍然道:“原來是個瘋子,可惜了這等靈秀人物。"深為扼腕,轉念間忽然痴了,付道:“她必是因心上人先她而死,才成這個模樣,假若是我,或者雪兒,那又如何”登時渾身發涼,心底湧起無名的恐俱,忙遣開這些念頭,暗道:“這瘋女身上有邪氣,我莫讓她魔住,還是速離此處為妙。"心隨念轉,腳下一動,便欲飄身而退。
  眼光瞥處,暮見那少女仰面望月,雙躥微閉,現吐一副滿足得意的神情,雙手握住一柄短劍,緩緩向胸口刺去。
  風情揚大駭,想已不想,身子一飄而過,將短劍輕輕夾過,衝口而出道:不可,使不得。”
  那少女正芳魂幽幽,尋覓幽冪之途,摹然手中一輕,也是駭異,睜眼一看,卻是一位青年站在面前,兩指間白光閃閃,不由得騰地跳起身來,喝道:“什麼人?”
  風清揚背生冷汗,暗道僥倖,自己倘若早退須夷,面前這位俏生生的美人不免就香銷玉隕了,雖說出於自願,但自己說什麼也要勸得她轉來,切莫尋此短見。想到此處,心中感到一陣快慰,正自沉吟該當如何措辭方具靈效,怎耐這種事先前從未遇過,一時間翻上倒下。
  倒也殊難啟齒。
  少女見他笑哈吟的只是不語,心頭火起,上步迸身,奪過短劍,反手又向心窩刺去,候然手上一松,短劍又被奪去,心中氣苦,罵道:“好賊子,消遣姑娘來著。”
  風情場忙道:“姑娘莫誤會,在下絕非此意,只是此死去,豈非暴珍天物,辜負了造物主的一番苦心。"這些話卻是不便出諸於口了。
  那少女見他左一眼、右一眼向她上下打量,言事閃爍其辭,不知打何主意,愈發著惱,登時羞紅滿面,貝齒輕咬,恨恨道:“好個登徒子,連將死的人都不放過,本姑娘和你拼了。"劈頭一掌,不符掌勢使者,素足疾擺,連環雙擊,腿風霍霍,倒也頗有威勢。
  風清場飄閃連連,叫道,"姑娘認錯大了,在下既不姓登,也不叫徒子,有話好說。”
  那少女不料自己拼死發出的三擊盡數走空,對方肩擺腰扭之間,已將自己攻勢化解無餘。顯得輕鬆裕如,知道對方武功高過自己太多,倘不立下決斷,後果不堪設想,雙足甫著地,疾向河中跳去,左手一揮,三點精光暴射,竟是先斷其追路,免得阻斷自己的死路,顯是死志已絕。
  風情場身子前僕跌出,三枚暗器從頭頂飛過,暗器的手法與勁力倒是平常,只是相距式近,又無戒備,險些著了道兒,背後呼的一聲,仰頭一望,卻是那少女從頭上飛過,疾向河中落去。
  風清場這一僕之勢躥出二丈有餘,竟爾後發先至,已然到了河邊,眼見少女飛過,雙手一舉;扣住少女足棵,腳尖一點,飄回原地,他不敢疏虞,一手抓住少女足躁,另一手運指成風,頃刻間遍點少女四肢要穴,待要將她放回地面,少女只有睜眼扭頭的餘地了。
  少女絕望至極,心不只懊悔未早尋了斷,竟然失落登徒子之手,欲死不能了,傷心之餘,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滾滿面頰,咽喉中發出硬硬咽咽的哭聲。
  風清揚登時手忙腳亂道,"姑娘莫哭,我只給解穴就是,其實姑娘真的是認錯大了,在下絕不姓登,更不叫徒子。”
  他澇澇刃叼,忙手忙腳將穴道解開,哪知少女霍然坐起,伸手便是兩記耳光,風清揚正低頭為她解開腿上三陰交大穴,絲毫未加防範,饒他身負九陰神功,也被這兩掌打得暈頭轉向,七葷太素,幾自不解何故。
  少女怒道:“你要如何便如何,緣何這般戲弄姑娘。”
  兩掌打出後,雖然已是豁出去了,心底裡仍是恐懼至深,不知此人該當以何等辣手羞辱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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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異軍突起勤王師

  風情揚雖從不與女子計較,更不與美貌女子鬥氣,這兩掌卻也打得他火從心上起,怒向膽過生。霎時間目中精光暴射,殺意盡露,一掌向那女子拍去。
  少女雙睜緊閉,心中一陣快意,如此死法亦可謂求仁得仁矣。然則臨死的剎那間,平生往事一件件如急流般湧過,卻又格外清晰,種種得意、失意、喜怒哀樂之感從心底升浮起來,片刻間已如經歷了二生,良久過去,全身輕飄飄如在雲端。
  卻聽一人道:“喂,姑娘醒醒吧。”
  她霍然睜開眼晴,但見那大依然坐在自己對面,嚷道:“怎地我還在這裏”風清場一掌拍下,掌至中途便即收住,暗道:“這姑娘死迷心竅,我風清揚何等樣人,焉可與她一般見識,這兩記耳光權當我多管閒事的懲戒吧,今後再遇有人抹脖子跳河,千萬走遠些,別自討沒趣。”
  心中羅羅咳咳勸了自己一陣,氣也平了,臉上也不熱了,待見到少女臉上一陣羞紅,一陣慘白,兩道秀眉忽爾緊蟹,忽爾發舒,胸部顫動不止,還以為是被自已唬著了,愈加自責,見她始終閉緊雙眼,方始出聲提醒。
  風清揚見她醒轉過來,心下一寬,歎道,"姑娘,算你對,你說我是登徒子,我就叫登徒子,名字不過是個記號,有甚要緊,登徒子得罪了姑娘,謹向姑娘謝罪。”
  站起身來,一揖到地,其意甚誠。
  少女楞了半晌,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傻,聽他自稱登徒子,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風清揚笑道,"阿彌陀佛,太陽可出來了。”
  少女訝窄,仰頭望天,星月檬隴,何曾有甚太陽,旋即會意,抿嘴笑道:“油嘴滑舌,分明不是好東西。”
  風清場見她笑意盎然,面溢春花,月光下艷麗不可萬物,心下說不出的喜歡,笑道:“姑娘放心,我不是壞人。”
  少女扁扁嘴道,"壞人都這的說。”
  風清場不願與她鬥口,免得又生出是非,笑道,"姑娘金口王言,說什麽便是什麽,我叫登徒手,是壞人,這可好了吧。”
  少女默然;臉上笑容漸斂,風清場心下揣揣,不知自己文句話又出了甚錯,惹得她不高興起來,忙轉開話題道:“姑娘,你家住向處,我送你回去。"此時他日求把這潑辣無常的姑娘送到她家人手中,扔掉這燙手品山芋。
  少女慘然道:“這位公子,你是個好人。”
  風清揚忙道:“好人壞人都無甚緊要,姑娘家住何處?“少女苦笑道,給你賠罪。順勢跪倒,即下頭去。
  風清場忙架住她雙臂,道:些微小事,何必挂在心上,姑娘請起。"哪知少女堅不肯起,道:“公子請受我一禮,我不願死後還欠你一個人情。”
  風清揚大駭道:“怎地你還要死?”
  那少女昂起頭道:“我意已決,公子何苦強加阻攔,而不成人之美,你縱然攔得我一時,又能攔得我一生嗎風情場望著她,竟為她秀陣中剛毅的神色籲懾,頹然放開手,茫然道:“這是何苦,這又是為何?"雙手發顫不知所措。
  少女嗑了一個頭,竟也覺太拂他好意,不免歉疚良深,坐好道:“公子這片情我只能帶到地下了,他生如有緣,我們再會吧”風清揚胸中大幼,仍不死心,幾近哀求道,姑娘,你不能不死嗎?瞬間又甯定如初,側過頭去,幽置道:公子,一個人假如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縱然活著去何生趣可言,況且我當時發誓要與他共生死,他先我而去,我此時死已嫌遲了,焉能苟活世上,這世上沒了他,還有甚可留戀的。”
  風清場徹底絕望了,心不對這少女卻大主欽佩之感,一揖到地道:“姑娘乃至情至性中人,倒是在下多事了。
  既然如此,便順從姑娘之意,我登徒子便為姑娘在此立碑造墳,年年今日為姑娘掃墓上祭,姑娘芳魂有靈,還望常常托夢於我,亦可慰我懸心。"說完,將那柄短劍交還給少女。
  那少女聽他自稱登徒子,險些笑出聲,但聽他這番話,顯是遇到了知音,又感觸良深,妙目凝視,幾欲淚落,接過短劍,一時竟不能倒刺下去。
  風清場轉過頭去不忍再看,心下贊道:“好個至情至性的剛烈女子,若是我跟雪兒,該死,怎地想到這上頭來了。"伸手給自己一個爆粟,忽然想到一事,急道:
  姑娘且慢,在下有一不情之請,可否告知我令你甘願以死相殉的那大是誰嗎?”
  少女以為他又來阻攔自己,兩手高舉,向下刺落,一邊大聲道:“他叫風清場。”
  風清場腦中轟隆隆一聲霹需炸開,頭皮幾欲迸裂,嘶聲道:且慢,使不得。"回手一撈,恰好抓住少女雙手,向外大力崩去.艘的一聲,一道白光疾飛而過,大力帶得少女身子飛了過來,風清場雙手抱住,凝神一看,唬得魂飛魄散。
  但見少女胸口流血如注,衣裳皆透,不意自己出手如此之快,居然還是慢了一步;當下顧不得避嫌,伸指閉了她胸口八道大穴,將她放在地上,撕開衣服,取出金創藥敷上,所幸下手得早,劍尖入肉三分,尚未傷到心肺,只是劍創也是不輕。
  救下人來,耳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舞,腦中猶震雷般轟鳴著"風清揚"蘭宇,然則此時已被震得木吶,全然不知這三字是何意思。與自己有何關聯。
  他所攜帶的金創藥甚具靈效,須夷傷口嘶嘶泛起蔓泡,抗血已然止住,那少女幽幽醒轉;呻吟兩聲,風清揚心中大念陶彌陀佛,見少女雙睜微閉,氣息微弱,但命總是從閻王手中奪了回來,扶她坐起,手貼其背部,輸送內力過去。“頓飯工夫,少女慘白的臉上複現血色,睜眼吼道:
  你這人和我有甚怨仇,連死都不讓人家好好死?
  風清揚問道:“姑娘,你說你是為風清揚而死?”
  少女喘息一陣,厲聲道:“是又怎地,我還以為你也是我輩中人,才告訴你,不想看走眼了。”
  風清揚道:“姑娘且莫急,把話說明自再死不遲,不知你所說風清揚是哪個”小女求死不得,恨之入骨,罵道:“放屁,天下便只一個風清揚,哪兒還有第二個,當然是華山少俠風清揚了”風清揚此時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直如夢魔一般,茫然道,"若是為他,姑娘不必尋死了,你到陰曹地府也找不著他,他還活在世上,可惜那時閻王爺未必會放你回到陽世來了。”
  少女憎然,驚道:“風哥還活在世上?"搖搖頭又道,你又在騙我;華山派都為他帶孝了,你何苦騙我活在這世上。”
  風清揚莫名其妙,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自己何時結識過這位姑娘,更別說情深義重而至以死相殉的地步,這事特也邪門,見少女一雙妙目企盼若渴地望著自己,心道,"不管如何先穩住她再說。"便緩緩道,我何必騙你,風清揚當真沒有死,日間還在鎮上的酒樓喝酒,與幾個人打了一架,現正在回華山的路上。”
  少女驟然間得此喜訊,猶恐不真,追問道,"真的”風清揚笑道,"當然是真的,過幾天你到華山就見到他了,你我既無怨仇,又無交情,我騙你多活幾日作甚?”
  少女雖然猶有懷疑,卻也信了大半,不禁悠然神往,道,"喝酒、打架,還是特的愛鬧,他受傷了沒有?”
  風清揚道,"風清揚是何等人物,哪有人能令他受傷。”
  少女感激不盡地望了他一眼,道:“謝謝你,你真是好人?"頭向後一仰,暈了過去。
  風清揚知道她於絕望灰心之時驟然狂喜,心智耗損過劇,兼且劍創又深,以致虛脫過去。當下將她抱在懷中,把長衣脫下蓋在她的胸上,腳下疾點,回到僧舍。
  卻見僧含中燭火通明,解風危坐床上,見他抱個女人躍窗而入,大感匪夷所思,笑道:“兄弟,你當真一夜寂寞也推不得,偷偷溜出去采花盜柳了。”
  風清揚苦笑而已,將少女放在塌上,按她脈跳平穩,知道傷勢已然穩住,只消歇息一夜即可。自己亦感虛乏無力,坐到地上,頹然道,"大哥,小弟遇上麻煩了,你快救救我”解風二驚,霍然道,"兄弟.,你莫非真的.遇上倒采花的高手了?"向窗外望瞭望,又向塌上少女望去,心下揣恐,直欲拔腿便溜。
  風清揚啼笑皆非,道:“大哥,這當口你開甚玩笑,你見多識廣,替兄弟剖析剖析這事。”
  他提起酒甕,蓮喝了幾大口,提提心神,才將方才所遇之事詳述一遍,問道,大哥,世上怎會有這等事,小弟頭都要裂了。可怎地也想不通”解風聽得目瞪口呆,橋舌不下,直覺天下事無有奇逾此者,倒與風清場感觸相同,沈吟良久,忽然笑了起來,道,"兄弟,這事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不知你甚時風流一夜;種下這禍胎,現下找上頭來,不還債怕是不行的。好在慕容姑娘不在,否則亂子可大了,你還是趕緊擺平的好。”
  風清揚氣道:哪有此事,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解風擺手道:你劍法高超,心腸俠義,這我知道,別的我可不肯保了。其實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這種事算個甚。老實說這種荒唐事愚兄也有過幾樁,只不過沒人對我特地傾心罷了,還是兄弟的技藝高超,愚兄甘拜下風。”
  風清場虎起臉道:“大哥,你再特地說,兄弟跟你恩斷義絕。”
  解風忙道:“兄弟別急,何必如此,沒有便沒有,愚兄信得過你,等這位姑娘醒過來,你好生間間她不就結了。”
  風清場頹然道,"我正是怕她醒來沒法跟她解釋,才請你幫我參詳參詳,我著實怕面對她,將來我怎地交給她另一個我。”
  解風不敢再取笑他,同時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不由得悸上心來,哺哺道:“莫非是他們對付完了我,真的要向你招呼了"雙手發顫,面上神色痛苦至極。
  風清場心中亦不無懷疑,然則細思适才情景,自己奪劍時倘若慢了剎那,自已抱回來的便是具香屍艷骨了,那一劍的力道沈猛淩厲,顯是未留餘力,若說以此種手法算計自已,未免太也說不過去。苦笑著搖搖頭。
  解風道:“兄弟,你自己好生想吧。愚兄實在支撐不住,先睡了。”
  風清場微微一笑,知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餘悸猶存,假託睡覺以免失態。
  其時已是子夜,四下裏蟲聲卿卿,不遠處一片蛙聲如潮,風清場摹地裏只感心中空空蕩蕩,身心飄越,竟爾無處可以附麗,須奧一股悲涼淒槍之意湧遍全身,直欲拔劍起舞,長歌當哭,方可一抒胸懷積鬱之氣。
  嘿的_聲,風清揚起身一看,撣床上那位少女秀眉微壁,雙陣緊閉,顯是睡夢中感到創痛,是以出聲呻吟,心中一喜,她既已感覺疼痛,劍創處幾條經脈尚未大損,些微疼痛倒無關緊要了。
  轉頭一瞥,另一側撣床上卻不見瞭解風,不知他何時離屋而去。風清揚登時睬然汗出,倒不是擔心解風一去不返,"也不是挂慮他的安全,而是心下慚槐,解風功力已失,與平常人無異,他離塌起身,越窗出去,自己全然不察,十幾年的武功不知練到哪里去了,倘若敵人侵入,自己無異是將性命交了出去,雖不是與人比武賭勝,卻也栽到家了。言念及此,由頂至蹬,一片清涼。
  那少女又呻吟幾聲,顯足痛楚不勝,風清揚見她額上汗出,雙拳緊握,心下憐惜不已,摸出一方汗巾為她拭去汗珠,雙手微運內力,按摩撫松她雙拳。
  哪知不搭猶可,雙手搭上少女雙拳,摩動之下恍如晴空響個霹需,直貫頭頂而入,登時心向下沈,沈落下無底深淵,少女雙拳竟爾拘攣如雞爪,筋肉僵滯,已然無法扳開。
  風清揚心頭電閃:"牽機毒?"他聽八說過,中了牽機毒後,便會全身拘攣一團而死,狀極慘厲。可此毒一向是皇宮大內專用,用以賜死龍心不喜的擯姬大臣,江湖中從未有人用過。況且此毒中則立發,無藥可解,卻又不是這等情狀,想到這裏,心下一寬,額頭冷汗卻已洋潛流下。
  當下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別,聖人哲訓,關好門窗,將少女上下衣裙中衣小衣一併除去,從頭發而至腳趾逐一探察,手撫溫軟玉體、心中卻是戰戰兢兢,如願薄冰。自骨胳、皮膚、肌肉、筋脈均綱細查察,除了胸部左乳上一處劍創外,了無異狀,連破皮、紅腫、發青的跡象都沒有。
  風情揚檢視一番後,心中愈發沈重,倒希冀發現有甚內傷外創、足以導致雙手筋骨痙攣之狀,縱然自己功力淺薄,無能醫治,大可求張天師、峨媚淨思師太這等高人出手,只消不是立死之人,多重的內外傷均可治癒,可這等無影無蹤的病象著實令人束手無措。
  他怔怔地為少女穿好衣裙,少女此時疼痛已止。秀眉舒展,長長的睫毛覆蓋眼險,雙頰現出一對淺淺的酒窩,隱隱然若有笑意,嬌美艷麗不可方物。風清揚望著那纖秀如水蔥的十根玉指.拘攣僵硬如雞爪,複想至少女拘攣成一團的死狀.不由得心中大做,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一人拍他肩頭道,“兄弟。莫急。”
  風清揚一口鮮血噴出,神智倒清醒許多。回頭看時,原來是解風提著一包物事站在身後,欲待開口。解風道:
  “我看到了,好高明的下毒手法。”面上滿是不忍之色。
  風清揚訝然道,“是毒?”
  解風道,“若是武功,哪一門哪一派的手法能逃過你的法眼。你既檢視不出原由。必是中毒無疑,只是這下毒的手法狠煞高明。也太過毒辣。”
  風清揚先已料定這少女是中了奇毒,卻仍僥幸其萬一,聽解風一說,是徹底絕望了。饒他身負武林中最高明的武功一一九陰神功,對毒卻是一籌莫展,跌足歎道:
  “這位姑娘年齒尚稚,武功平平,怎會惹上這等高明的使毒大行家?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何人特地狠心,競爾用如此陰損毒辣的手法?”
  解風歎道:“江湖上人心險惡,有些事是想破了頭也猜不出來的,不過我看此事是對著我們來的,這位姑娘不過是紅顏命薄,被人作了魚餌,誘使我們吞鉤。”
  風清揚楞然道:“魚餌?此人如此高明,既是沖著我們,直接向我們下手便是,何必如此大費周張?”
  解風道:“此人高明之處便在於此,一則向我們下毒未必能輕易授予”反有暴露之虞,此人使毒手法如是高超,想必武功不會怎麽高明,一旦泄露行藏,便有殺身亡命之禍,二則他或許另有用意,一時不想毒死我們,卻送給我們一道誘餌,我們已然吞之在口,想不聽命於他都不成了。”
  風清揚聽得半明不白,不通道:“誰有這麽大的本領,想讓我們乖乖聽命於他?”
  解風道:“你聽我仔細給你說,本來我們可以隨意躲藏,以你的武功修為,任何人欲跟蹤、攔截均屬不易,如此一來,我們大可藏在暗處,看清是何人與我們作對。可現下我們卻得從暗處走到明處了,而對手卻可以洞燭一切,隨意而為了。”
  風清揚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
  解風笑道:“你現下是不是即刻就要四處為這位姑娘搜尋解藥,尋覓解毒之人?這正是對手逼我們走的第一步棋,江湖雖大,可使毒用毒的門派不外百藥門、五毒教兩家,餘者碌碌,不足為數,可在解藥上,對手必然已作好文章,布下機關陷阱,就等我們自投羅網了。”
  風清揚至此方始恍然大悟,駭異於人之機心深不可測,若非解風細加剖白,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些,不由得躊躇道:“那我們怎麽辦”解風概然道:“兄弟,你真當愚兄是貪生怕死之人?
  我不過不願無謂的死,莫說這位姑娘對你情深至斯,即便陌不相識,只消叫我們遇上,自是義無反顧,至於陷阱機關、陰謀詭計,我們就闖他,且看這條命交在誰的手上。”
  風情揚豪情頓生,道:“大哥,咱哥倆並肩闖一闖,且看是魚死還是網破。”轉頭看到那少女雙手,不禁毛骨驚然,深知與這等使毒大家鬥法,對非武功相爭可比,若有疏虞,被人弄得生死兩難,較諸被魔教魔尊以吸星大法吸盡精血而亡猶為可怖。
  解風歎道:“我原以為這位妨娘玩甚花樣,不想卻是她被人作了魚餌,可憐她還蒙在鼓裏,這一醒過來不知要難過成甚麽樣子。”
  風清揚一直揣揣不安的便是此事,想這少女性子何等剛烈,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便氣也要氣死了。見她始終酣睡,臉上天真無邪宛若赤子,倒真希望她一睡不醒才好,心中酸痛,不由得潛然淚下。他雙手緊握,沈聲道:“大哥認為下毒之人是五毒教或百藥門的嗎?”
  解風見他目中殺機大盛,心下一凜,道:“江湖中精擅使毒的便以這二家為著,使毒下毒雖是小道末技,其中亦天有學問,若非名師高弟,大家巨子,絕難有這般高明手法。”
  風清揚點頭道:“大哥言之有理,倘若這姑娘一命不保,五毒教、百藥門就從江湖上除名。”
  解風渾身發冷,雖是盟兄拜弟,但見到風清揚滿目怨毒,飽蘊殺機的模樣,亦不由得凜然生畏,其師段子羽當年便以辣手之名威震江湖,雖然所作所為不失俠義行徑,然則手段之毒令人聞聲膽落,至今思之餘威幾自懾人。風清揚弱冠漫遊江湖,身懷九陰真經與倚天劍兩大至寶,卻無人敢生絲毫邪念便是托賴于他師傅的聲威。
  各派掌門、幫主對這位天子門生無不恭謹有加,惟恐有絲毫怠慢處,亦皆因此。自己與這位把弟相處雖短,但他一向憫恫儒雅,有若清華高貴的大家公子,偶而鋒芒畢露些,亦不過少年銳氣,有待琢磨,而今卻大動殺機,酷肖師風,五毒教、百藥門不免要因此而遭殃,江湖中從此亦要多事了。
  風清揚心中也是思緒萬千,遙想師傅當年風采,莫說各大門派趨避下風,數百年來與中原武林對抗爭雄,始終占盡上風的大光明教亦被殺得落花流水,幾遭全殲之禍,何曾有人敢持虎須,不想自己近幾月來,莊夢蝶欺之在先,魔教繼之以後,現今連百藥門、五毒教這等二流角色也敢向自己下手,師傅昔日的名頭可快讓自己墮盡了。自己著再不思振作,當真愧負思師期望之殷,言念及此,胸中一股鬱勃之氣湧將上來,舌綻春雷,沖口而出,一陣清嘯有若錢塘江大潮舖天蓋地,聲震數裏,直震得鳥飛獸走,眠人皆起,忙忙披衣而起,中屋觀看何處來此江水狂潮。
  其時已是黎明時分,晨暖透窗,映得風清揚面上紅光爛漫,神威凜然,解風亦被這一嘯之威震得兩耳發麻,心中且驚且喜,驚的是沒想到風清揚武功已至此境界,放眼江湖,罕有其匹,喜的是有此強助;則自己重定之望又多了幾成。
  風清揚胸中鬱氣盡數宣泄出去,襟懷暢爽,雖數日未得好生休息,精神反愈加旺盛,周身舒適,渾無疲意。
  早飯過後,那姑娘依然未醒,解風兩眼發沈,到另一間精舍中睡去了。風清揚坐在床邊,尚在盤算姑娘醒來後,如何向她大下說詞、先則使她不萌死志,次則稍減其哀痛之情,思來想去,一句得當有效的話也想不出來,殊覺人生遭此大難,委實無辭可以寬慰。
  轉頭間,瞥見地上一堆物事,竟是那姑娘埋在地裏的一對泥偶,一雙極尋常的青布女鞋,—個小小包袱,想是解風夜裏出去尋回.欲在這些東西上找出姑娘的身份來歷,不知何故始終未說。
  風清揚拾起那對泥偶,仔細端詳,尋思那姑娘如此鄭而重之地將這對泥偶埋在土中,想必有甚深意。
  這對泥偶製作極精,非但面目五官酷似生人,發縷、眉毛皆清晰可數,面上隱隱然似有靈光閃動。
  風清揚將女娃泥像與那姑娘兩相比較,面目逼肖,神態殊無二,只是泥娃是垂謄少女,發式與現下有異,他端詳許久,依然想不出自己何時與這位姑娘有過交往。
  放下女泥偶,拿起男泥偶來,不禁啞然失笑,這泥偶想必塑得便是自己了,可泥像稚氣可掏宛若童子,眉目五官亦僅略具仿佛而己,若非知道這位姑娘心中的情郎便是自己,說甚麽也不能對號入座,心下唑唑稱奇。
  那始娘幽幽醒來,見風清揚把玩泥偶,急道:“放下,不許碰它。”便欲起身來搶,不想身子酸軟,競爾未能坐起,心中氣急,咳嗽起來。
  風清揚心下一喜,忙將泥偶放到她枕邊,道:“別動,你創口剛好,小心扯著。”
  那姑娘喘咳愈烈,一口氣順不過來,脹得臉色紫青,風清揚忙將她扶起,在她頸背推拿按摩,有頃方始氣順,她長籲一口氣,伸手去拿泥偶,忽覺有異,瞥眼望去,摹然怔住,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面上神色詭異至極。
  風清揚雖早知有此一幕,事到臨頭,依然驚惶誠恐,手足無措。轉過頭去,不忍率睹。
  良久,那姑娘發出一聲尖叫,淒厲有如雷鳴,風清揚心頭刺痛,耳鳴眼花。那姑娘嘶聲道:“我的手,我一我的……手怎麽了?”
  風清揚忽生急智道:“姑娘莫急,你受創太重,經脈有損,在下用盤龍曲風之術為妓娘接續上了。十指曲盤正是此術關鍵,七七四十九天後方可舒開。否則始娘兩臂怕落殘疾。”
  那姑娘將信將疑道:“真的?你沒騙我?”
  風清揚佯笑道:“我騙你作甚?都是你性子太急,話未說完便尋死覓活的,若非在下會幾手三腳貓的玩藝,姑娘可見不到這世上的日頭了。”
  那姑娘放下心來,忽然暈紅雙頰,羞澀道;“多謝公子了。”
  風清揚計已得售,心下甚喜,卻怕言語之際露出馬腳,忙道:姑娘伯是餓了吧,我替姑娘取飯去。”轉身出房。
  到得院中,死自後怕不已,心頭抨評亂跳,倘若被姑娘得知實情,真不知該如何了局。
  解風從屋中跟了出采,苦笑道:“兄弟:你這一招能撐幾時?紙包不住火,終有瞞不下去的一天。”
  風清揚道:“涯得一時是一時,若是尋不到解藥,她也沒幾天活頭,能騙得她安心人士,也是功德無量。”
  解風見他神色悽楚,兩目含淚,勸道:“兄弟也不必太過傷心,這姑娘所中的是慢性劇毒,想來不致發作太快,本月十五乃五嶽各派聯盟之日,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祝貿,以數百位高人異士之能,未必便解不了這區區小毒。”
  風清揚聞言,登即心開目明,拍手道:“我怎地忘了此節,有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峨媚掌門這些高人,還有甚辦不到的事。喜笑顏開地取了粥來,喂那姑娘吃下,姑娘嬌羞不勝,但雙手團攣,實是無法自理,只得紅著臉喝了碗粥。
  寺中有一輛馬車,風清揚將那姑娘抱上馬車,與解風坐在前面;揚鞭催馬,向華山進發。
  大車疾馳數日,已進華山地界,路上武林中人逐漸多了起來,客棧、飯店皆人滿為患。
  解風歎道:“五嶽結盟,果然驚動武林,有許多數十年未出的名宿高人也靜極思動了。”
  風清揚全副心思放在車裏的姑娘上,對過路行人未加注意,兼且一向少與武林中人交往,縱然注意也認不出幾人,聽瞭解風的話一怔,說道:“五嶽結盟旨在聯手抗魔,這些隱居已久的的高手出來湊甚趣?”
  解風笑道:“他們哪里是清高自持,甘心歸隱,只不過是尊師段大俠當年鋒芒成盛,這些人自付不是對手,有的愛惜羽毛,惟恐墮了名頭,有的畏禍自重.閉門不出,名為歸隱,實則是龜縮,這幾十年的日子伯不好過。而今見尊師真的堅隱不出,他們倒耐不得寂寞,頗思東山再起,有番作為了。”
  風清揚聽他隨口道出幾位世家子弟的名號,亦無心理會,掀起車帳,向裏望去。
  那位姑娘數日來一直昏昏沈睡,據解風推測,她所中的奇毒乃是漸漸消耗人的精血體能,到得死時怕只會剩下一包皮和骨頭了,所幸筋脈拘攣的情狀沒再繼續,但氣力卻日減一日,近兩日來若非風情揚隔幾個時辰便為她輸注一次內力,鼓動氣血流動,此時大概已是半個死人了。
  風清揚和解風均有滿肚子話要向這位姑娘詢問,卻也只好免開尊口了,而預期的攔截、襲擊等等俱無,看來那位神秘的幕後人耐性也是一等一的。二人愈行愈是心情沈重,對方下手愈晚,准備得便愈是充分,發動之時想必是雷霆一擊,令人掩耳不暇,風情揚武功雖高,要想護得兩人周全,也殊無把握。
  天色已晚、風清揚不願投宿客棧,以免被宵小之輩所乘,迴旋餘地太小,則難以脫身,野外空曠,獨孤九劍八面威風,縱有強敵攻襲,亦可自保有餘,緩繩一抖,驅車輕向路旁的一條小路,意欲尋所荒廟古剎存身。
  行出不遠.忽聽得前面打鬥聲急,人聲摻雜。似有多人群毆,風清揚心下一喜,暗道:“等了多日。正點子總算出現了,且看是何方高人?”揚鞭催馬,疾馳過去。
  只聽得“啊呀”“嗡啪"之聲中,夾雜著五人賜罵之聲:“你奶奶的,臭化子、敢在葛家太爺頭上動土。”“你家太爺幾年沒在江湖走動,小兔崽子以為江湖沒王法了。”二哥,你特多話作甚,多殺幾個臭化子為公子爺報仇是正經。”“三哥,你這話大有語病,不是多殺幾個,而是殺盡臭化子。"爭執聲中,嗡嗡之聲不斷。
  風清揚楞然,尋思:“怎地是這五人?”
  解風也是訝異之至,不知何人如此膽大,竟揚言滅了丐幫。
  風清揚微一沈吟,已知端的,運氣揚聲,喝道:“是葛大叔,葛二叔……葛五叔嗎?丐幫是自家人,快些停手。”
  解風一聽他喝出這五人來,登即恍然,心中卻又詫異;“這五人久已不出江湖,怎地在此露面,再者這五人手上功夫平常得很,縱是遇上自己幫中尋常一般弟子,也不能打得這般有聲有色”他不知前面是自己這面的弟子,還是莊夢蝶一方的,是以並不出言喝阻。
  四馬飛馳,轉瞬即至,但見空曠的平地上,百多人圍著五人死自酣鬥不止,圈中五人身軀雄偉,膀闊腰圓,身形閃動之際,便有下二名攻到身旁之人被拋擲出來,手法精熟。
  這五人正是昔年追隨段子羽摩下的葛氏五雄,段子羽喜其朴初,全無機心,收留身旁加以調教,時時聽他們渾話連篇,亦足以解頤,退隱之後卻將他們留在中原,雖未明言,卻是留作他日風清揚之臂助,是以傳授他們一套五人合擊之術。
  五兄弟年近半百,本非習武的年齡,但這五人根基紮的倒也不壞,一得段子羽這等百年罕遇的武學大宗師細加指點,自是突飛猛進,數年之間,武學進境已與昔日益然有別,全非昔日之阿蒙了。他們五人視段子羽有若天人,段子羽交待下來的事,哪有不全力以赴的,十數年裏,便在撞關附近的段子羽故居中精修苦練,均覺若不練得爐火純青,未免有負段子羽之雅望,是以江湖中便沒了他們的蹤跡,江湖中人還以為他們隨段子羽隱居昆侖了呢。
  風清揚原是任在段子羽府上的,與這五人熟絡異常。
  段子羽歸穩後,風清揚被師兄們接到華山習武,但段府故宅原是留繪風清揚的。葛氏五雄便成了風清揚看家護院的老仆。其實段府早已成為武林禁地,大內皇宮有人敢闖,可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望著莊外高懸的六大門派合送的“武林第一家”的金字牌匾,亦要遠望遂巡,轉身逃命的。
  卻說解風站在車上,見人圈外站著二十幾佼高矮不等、服飾齊整的人,對這場大戰袖手旁觀,想是自持身份,不屑與五雄交手過招、再見圈中、五六十人結成打狗陣,服飾也是一模一樣,圈外橫七豎八躺了二三十人,顯是被葛氏五雄抓住後點了穴道又拋出來的,心下駭異,本幫打狗陣雖不若少林寺的大羅漢陣、武當派的真武七截陣,卻也是一等一的陣法,陣成之後,尚無人能脫陣而出,即便在陣中支援個把時辰亦頗為不易,不想葛氏五雄酣鬥多時,競爾不落下風,五六十人只在五人身外一丈開外遊走,稍有侵近便落入敵手,不免點穴、拋擲之運。
  只聽葛氏五雄“呀”“哇”地亂跳亂叫,神情喜悅不勝,一人道:“大哥,是公子爺的聲音。”另一人道:“啊哈,不是公子爺是誰,旁人誰敢叫咱們大叔、二叔……
  五叔的。”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道:“不是不敢,而是不願,平白無故的,人家叫咱們大叔、二叔的作甚?”一個粗聲甕氣的聲音道:“老四.你這話貳也無理,公子爺叫咱們大叔、二叔的,那是給咱們臉上貼金,若是旁人叫咱們大叔、二叔的,豈不是要和公子爺比美,那還了得,老子非一手捏死他不可。”最後一人接聲道:“是啊,想咱們葛氏五雄響當當的字號,江湖小輩見了咱們,誰不尊稱一聲太爺,還是大哥德高望重,年老成精,出言如金,如假包換,不服就捏死他奶奶的。”
  圈外之人聽他們一派胡言,既感匪夷所思,亦複忍俊不住,哄然大笑,适才風清揚一聲大喝他們是全聽到了,只是不知發話人是誰,但人家既言明是自家人,便伯事有誤會,一個矮矮胖胖的人手中旗一搖,攻勢登緩,只是困住五雄,五雄爭辯正急,亦無突圍而出的打算,雙方倒是相安無事。
  那矮矮胖胖的人一見解風站在車轅上,登即飛身過來,輕功身法甚佳,與他的身材頗不相符,拜倒在地道:
  “幫主,是您老人家嗎?”言下硬咽,競爾不能接續。
  解風跳下車,扶住他道,“君集兄弟,哥哥險些見不到體了。”言下也是心情激蕩,不克自製,一路千里亡命,生死之域—線之隔,而今見到自己的心腹,總算自保無虞了,回首前塵,恍如隔世,他功力失去後,定力大減,不禁涕淚交流,埂咽出聲。
  那百多位人轟然一聲圍了過來,齊地拜倒車下、風清揚忙不叠飛身躍起相避,免有受禮之嫌。
  身未落地,卻被五人抓住,五人分執四肢,一人捧著腦袋,似要將之五馬分屍似的,風清揚叫道:“五位大叔,是我。大叔們的功夫又長進了許多。”
  五人得他一言相贊,固是喜悅,但均以為他是已死之人,此時驟然得了一位生龍活虎、完好無損的公子爺,直如天上掉下來的活龍,哪肯捨得把他施下,口中哇哇亂叫,將他額來倒去,就著蒼茫夜色將他看今仔細。
  葛無病道:“直娘賊,這些瘟死的東西,硬咒公子遇難了,累得我們兄弟哭了三天三夜,這才一路上殺盡該死的化子而來。”
  葛無痛道:“大哥這話可有繳漏,前兩日咱們見到兩,個化子便沒殺,打得他們落花流水,望風而逃是真,殺盡云云便名不副實了。”
  葛無病濃毛一軒,剛要反駁,葛無傷搶著道:“不對,那兩個化子又者又病,葛氏五雄手下,向來不殺者弱病殘、無力還手之人一“葛無災道,“是啊,咱們要殺伸手便殺了,留而不殺叫作不殺之殺……”
  五人爭辯聲中,風清揚手足首領方得自由,從五人手中溜將下來,心下卻是尷尬異常,從五人的言語中,依稀得知,這五人不知怎地在莊內也聽到了傳聞,一怒之下見化子便殺,意欲到涼州與丐幫首腦一決生死,其意雖嘉,于解風面上不免難堪。忙岔開道:“五位大叔,你們怎地和這些人又起爭執?”他見這些人衣衫光澤,以葛氏五雄的智慧,絕想不到是丐幫中人。
  葛無病道:“公子爺有所不知,我們兄弟一路殺來,真化子都逃得遠遠的.可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偏要裝成假化子,這不擺明瞭與我們兄弟過不去嗎。”
  風清揚奇道:“假化子?”
  葛無痛道;“是啊,我們兄弟一看就大為光火,問他們是不是故意和我們作對,這些假化子橫得很,理都不理,結果我們兄弟也不管真的假的,就打了起來。”
  葛無傷道:“怎的沒管,就是不知是真是假,才沒要他們的狗命,否則早將他們撕成五塊了。”
  風清揚遊目四顧,卻見周遭果然橫七豎八躺著二三十人,先還以為丐幫中人急於與幫主會面,無暇為他們解穴,不料過了良久,依然無人為他們解穴,直感匪夷所思,微一思付,已明其理。
  原來段子羽所傳五人合擊之術甚是陰毒,出手便拿人頭面四肢,只消一人得手,被拿之人便身非已有了。五人拿住之後,此人四肢頭面要穴便被制住,要五人分屍還是留其活命全憑五人之意了。五人點穴手法各異,下手時力道之陰陽剛柔更是幹變萬化,詭異難測,旁人殊難解開,這是段子羽從峻峭派的七傷拳理中悟得,分授五人,五人昔年深受其苦,而今以此術制人,當真太快其心,令人身受萬般煎熬如入十八層地獄,偏生又叫喊不出,可謂歹毒之甚,至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聖訓,這五人當然是從未聽聞。想必丐幫諸高手為這些人解穴不成,反更增其苦楚,只是罷手。
  言念及此,笑道:“五位大叔,這些人是我義兄手下,還請為他們解開穴道吧,解穴點穴的功夫小便可遠不如五位大叔了,說甚麽也解不開。”
  五人齊聲道:“那是,你劍法拳腳內功是無人能比的,這點穴解穴的功夫還得練上幾年才趕上我們,葛無病似覺如此說法對公子跡近不尊,忙道:中其實穩去差也差不了幾分幾厘幾……”他還想說的再接近些,卻想不出詞了。其餘四人亦是張口結舌,苦思不已。
  風清揚忙道:“大叔不必謙光,點穴一途小侄甘拜下風,還請五位大叔一展神功,讓小便開開眼界。”
  五人歡天喜地,爭先恐後地跑過去,將地上人逐一拋起,抓在手裏,解開穴道,輕輕放在地上,動作輕柔緩慢.惟恐風清揚看不清楚,解開穴道的人痛楚甫去。心力交疲,躺在地上一時競不能起來,幾名時候稍長的人已然虛脫過去。
  丐幫那面百餘人怒目而視,眼眺欲裂,恨不將這五人亂刃分屍。只是見風清揚喝住五人,五人又為本幫弟子解穴,全無敵意,況且知這五人實是了得,所使手法更是從所未見,心存忌憚,只得靜觀其變,風清揚名頭雖響,這些人卻不識得.竟不知此人是何來路。
  風清揚見地上人委頓不堪,心想如何也要全丐幫的面子,飛身過去,逐一拉起,拉手之際,輸力過去,這些人均感一股熱流湧入,直如醒酗灌頂,說不出的舒適通泰、煩惡疲殆之感盡去.躬身道謝。
  解風眼力老到,忙叫道:“兄弟,叫他們歇息陣子便是,不可太耗內力。”
  葛氏五雄也看出門道,忙道:“公子歇手,看我們兄弟的。”手下不停,解穴之後,續拍一掌,隨手一拋,那人腰挺腿健,落下地來精神突變,旁觀眾人盡皆駭然,不意這五個渾人內力也如此了得,這一場栽得也不算太冤。
  解風道:“兄弟,我來給你引見引見我的好弟兄。”
  風清揚手下沒了生意,見五雄解得熟極而流,正思如何與丐幫中人解釋。聽解風喊他,便移步過去。
  解風拉著他的手向眾人道:“各位好兄弟,這便是我新結拜的兄弟,華山風清揚。”
  眾人登時聳然,不禁竊竊私語道:“啊,他就是風公子。”“原來是他,怪道如此了得……”解風朗聲道:“本座數遭太難,是風公子出手救下,承他不棄,在本座四處亡命、生死難料之際認我作盟兄,不止本座面上有光,也是我丐幫之榮。”
  眾人刷地跪倒一片,齊聲道:“公子大思大德,敝幫存段俱感。”
  風清揚跪倒還禮不選,惶然道:“不敢當,眾位兄台請起。”
  解風笑道:你是我兄弟,又是我救命恩人,受他們一拜亦無不可,不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眾人紛紛站起,抖去膝上泥土,解風拉著那矮矮胖胖的人道:“兄弟,這位便是我丐幫首席護法侯君集。”
  兩人拱手見過,互道久仰。
  風清揚見此人矮矮胖胖,有如土拔鼠模樣,幾支火把照映下,滿面紅光,大顯富貴之氣,乃是一標准不打折扣之富商豪賈,若與破衣鴿結、面黃肌瘦的丐幫形象有甚關連,已是匪夷所思,兼且身任丐幫首席護法,更是不可思議。
  再向其身上瞧去,不禁笑出聲來,暗道:“難怪幾位大叔說他們是假化子,實是不倫不類。”
  解風奇道:“兄弟;你笑什麽?”
  風清揚拱手道:“大哥莫怪,這幾位兄台的法服……
  解風凝神望去,也險些笑了出來。只見侯君集身上所穿乃是各色錦綢絲緞剪成條塊狀拼湊而成,哪里是丐幫法服,倒像是孩童穿的百家衣。
  侯君集大是尷尬,笑道:“風公子見笑了,兄弟們出來得急,一時搜羅不到破舊衣裳,只好想個笨法子,臨時湊合湊合。”
  其實以他之財力,破衣萬襲也是舉手立辦,只是這些人雖屬丐幫,卻未穿過一日破衣,更未托缽要過一次飯,平日居奇贏積,銀錢充裕,的確是席豐履厚,此次雖接密令集結出征,又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可若讓他們穿別人穿破的破衣爛衫,如何能夠,單那股臭味已足以令他們作三日嘔了。
  侯君集遂想出這一變通法子,只是手下裁縫們不知何意,只道這些老爺們想要鬥彩,個個抖起精神,各顯本領,條塊格播得花樣繁多,異彩紛呈,穿在身上更是花團錦簇,愈見精神,只是與丐幫牽連一起,便使人笑不可耐了。
  風清揚逐一與那二十幾位等級不一的護法見面,法服自是相同,只是花樣有別,但見這些人個個身形端凝,兩目精光湛然,內力大是不弱,身負藝業自是可想而知,又不禁為他們歎息,假若解風不遭此厄,這些人豈非要沒沒而終,空負一身武藝而無用武之地嗎?思之駭然。葛氏五雄好生不耐,只盼風清揚過來與自己敘敘離情,哪知他與這些不知真假的化子歪纏,如同作戲,焦急不忿之色溢於面上。
  解風招呼道:“五位兄台既是我兄弟的好友,何妨一同過來敘話?”
  五人正感焦躁,聽他之言怒不可抑,葛無病道,“他叫我什麽”葛無痛道:“這還其次。他叫公子什麽?”
  葛無傷道:“他叫我們兄台,叫公子是兄弟?”
  五人選哇大叫,道:“好東西,敢占我們的便宜。”五人躍起身形,摹地裏將解風抓在手裏,道:“兔崽子,撕了你。”
  旁邊眾人駭然失色,齊聲大叫。誰也未料他們忽起敵意,出手又沒半點兒膚兆,均是出手不及,解風功力已失,縱是功力未失時欲躲開這全力一抓也無把握,自是應聲人手,眼見被撕裂五塊,冗自不明何故。
  風清揚疾喝道;“快放下,這是我大哥。”候然出劍,.點向五人手腕,心下卻也忐忑,不知這一劍能否阻住五人下手,饒是他定力如山,出劍之時,手競爾有些發顫。
  眾人驚叫聲中,五雄齊地鬆手向後躍去。
  解風粹遭變故,當此生死一線之際,亦唬得魂飛魄散,雙足落地兩腿微微發抖,說不出話來。
  風清揚汕汕收劍,大是困窘,五雄追隨師傅日久,又是江湖上久已成名的人物,自己幼時最喜與這五個大伴玩耍,若要當真擺出公子架子來,訓斥他們一通,實覺于情於理不合。只是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擺瞭解風一道,於丐幫面上太也過不去。只得油消道:“各位休怪,我這五位叔叔最愛與人鬧著玩,我以前便常被他們抓在手裏,拋上拋下的。”
  丐幫二十餘位護法無不怒氣填鷹,目注解風,只待他一聲令下,便將這五個動轍撕人的怪物亂刃分屍,縱然得罪風清揚和華山派也是在所不借了:
  解風片刻間便即寧定,笑道:“大家稍安勿躁,這五位叔叔乃是名聞江湖的大英雄。
  五雄聽他見風轉舵,不稱“兄台”改稱“叔叔”,先是一喜,旋即又是一怒,作勢欲止,風清揚見機較快,身形一晃,已然攔在解風身前,然則五雄一聽“大英雄”三宇,登時眉花眼笑,原已不大的三角眼早眯成一條縫了,齊聲道:“小子有見識。”
  葛無難細聲細氣,極促作態道:“大英雄是不敢當的。”臉上一紅一自,有如十七八歲的大姑娘。
  眾人哄然大笑,心中怒氣亦漸平,均覺與這五人鬥氣實在有失身份,侯君集在旁湊趣道;“當得的,五位若非大英雄,江湖上還有誰敢稱雄立萬。”
  另四雄也不解道中“是啊,老五,我們怎當不得大英雄三宇?”
  葛無難道:“我們恩公段大俠是天下大英雄,對不對?”
  眾人異口同聲,應道:“對。”這一點倒是無人有異議,段子羽被公認為武林第一高手,“大英雄”三宇當之無愧。
  葛無難又道:“我們公子是天下小英雄,對不對?”
  眾人又異口同聲,哄然應道:“對。”只是不解英雄何來大小之分,均豎耳謗聽。
  葛無難又道:“我們雖然也英雄了得,那是眾口一辭,眾望所歸,眾志成城,招之不來,揮之不去的……”
  眾人不待他說完,便擊掌應道:“是。”
  葛無病先前還細聲細氣;有些心怯,待見眾人喝采連連,漸漸心雄膽壯起來,續道,“我們兄弟說甚麽也不敢爭恩公和公子的位置,是以大英雄不敢當,小英雄不敢當,不大不小中英雄嗎,那自是非我們兄弟莫屬了。”
  眾人此時方始明白,他繞了俗大個彎兒,原來是要爭這個中英雄的位次,齊聲應道,“對,五位乃是當之無愧,不得不爾的中英雄。”腹中竊笑不止,只是誰也不敢笑出聲來,生伯又惹惱了這五位不大不小、不老不少的中英雄。
  風清揚和解風相視蕪爾,五雄本相一露,倒把眾人适才的怒氣盡皆驅除,雙方的梁子自是就此揭過,如此了局,實屬最佳。
  解風道:“五位中英雄。”
  五雄喜笑顏開,答應之不暇,仿佛人人拾了個金元寶似的。
  解風道,“适才小可言語中並無得罪之處,不知何處得罪了五位中英雄。說小可占了五位中英雄的便宜,小可愚鈍,還望不吝賜教。”
  葛無病道:“喂。我們兄弟向來是只管抓人撕人,從不教人的,你小於特的乖,我們便不吝賜教了。本來普天之下,只有恩公和公子在我們之上,可你不識好歹,居然先和我們稱兄道弟,又自稱是公子大哥,那不是排在我們之上了嗎?這實屬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總之是該死該撕的。”
  解風方始恍然,不想與風清揚結拜一場,險些招來分身之禍,點頭道;“小可明白了。”
  眾人無一不是久經江湖、世故練達之人,聽了這一篇歪理,只有相對苦笑,均感匪夷所思。
  風清揚笑道:“大家鬧了一場:想必肚子都餓了,咱們還是邊吃邊聊吧。”
  侯君集道:“可是我糊塗了,弟兄們,擺宴為幫主、風公子還有五位中英雄接風洗塵。”
  雖在荒野之上,侯君集依然不失豪富的氣派,十餘輛的大車中,滿載著一應日常用具,美酒、鮮果、各類飛禽走獸應有盡有,近百名武士支案搭台,砌竈生火,須爽之間十幾桌豐盛佳看已然粗備,侯君集尚連稱“簡慢”。
  風清揚看得瞳目結舌,如此排場恐怕除武當派外,尚無哪家門派擺得出,可武當派每年有永樂大帝朱核的香火銀供著,弓幫一個窮哈哈居然有如此財力,先前雖聽解風講過,可親眼目睹,依然歎為觀止,直感匪夷所思。
  葛氏五雄可不管甚麽主賓客儀,高踞案首,手撕口嚼,捧壇喝酒,襟衫淋漓,吃喝得不亦樂乎。
  風清揚心中一動,轉身走向大車,解風也失聲道:
  “糟了,怎地忘了這小妹子了。”跟著走近大車。
  風清揚將姑娘抱出來,但見她鼻息微弱,面白如紙,四肢冰冷,顯是又到輸氣之時了。風清揚抉她坐好,一掌貼背,輸送內力過去。解風道:“兄弟,我這裏內力過得去的還有幾位,讓他們為你分分勞,這幾日你照顧我們一殘一病,成煞辛苦了。”
  幫主令下,丐幫眾護法自是人人踴躍,風清揚笑道:
  “小弟對這姑娘內力脈絡較為清楚,若換旁人怕要多費手腳。”
  侯君集問道:“幫主,這位姑娘受的甚麽傷?”
  解風道:“不是受傷,是中的甚麽毒,我可弄不懂了。”
  侯君集笑道:“唐護法,你的買賣上門了。”
  解風一拍腦門道:“我可真是老糊塗了,唐兄弟,你是大行家了,這位姑娘是風公子的紅顏知己,頂要緊的人物。快拿出你看家本事來,為風公子解憂。”
  卻見一人越眾而出,三十五六歲年紀,氣度沈凝,拱手道:“幫主法榆,自當效力,只是唐睽功力淺薄,怕難濟大事。”
  解風笑罵道;"你小子幾日不見也會玩起花樣來了,都是自家兄弟,謙光個鳥。不把這姑娘的毒解了,本座罰你去當三年沒袋弟子。”對風清揚道:“兄弟,撤手吧,唐睽唐兄弟乃四川唐門頂尖高手,有他出面,那是手到毒除”風清揚驚喜逾恒,四川唐門索以喂毒暗器威震武林,常言道:“善泳溺水,平地覆車。”舉凡使毒的人對毒之畏憚較諸常人尤甚,是以使毒的行家解毒本事更高一籌。
  當下洪手道:“有勞唐兄。”
  唐睽亦不謙遜,曬然一笑坐在姑娘面前,兩根手指搭住腕脈,眾人皆屏住呼吸,靜觀他診脈。
  唐逐默然有頃,忽然睫了一聲,神情甚是古怪,再搭一會兒,臉色愈發陰沈,風清揚心中縮緊,身上亦是一冷一熱,兩手滿是冷汗,目光緊緊盯在唐睽臉上。
  唐逐換過手再搭脈,神色卻無變化,看不出是喜是憂,診脈過後,一語不發,又察看十隻手指甲,撩開眼皮察看良久,神色木然。眾人雖與這姑娘索不相識,此時亦不禁為她性命擔憂,唐睽查了許久仍未查出,這毒必是世上罕見的奇毒怪毒,均被場中氣勢所懾,呼吸不敢稍重,百多號人的荒野只有五雄的咀嚼聲和木柴燃燒的辟啪聲。
  唐速收手沈思,頓飯工夫過去,幾自寂然不動,形如老僧面壁。風清揚渾身冰冷,知道令唐門高手束手無策的奇毒伯是無人能解了。心既絕望,反倒寧定下來。
  唐睽伸手拔下姑娘一根頭發,燒成灰末後放在鼻下嗅聞,良久,慘然笑道:“幫主,您讓我去作沒袋弟子吧。”
  伸手便去解背上三隻一疊,一共三疊的九隻小綢袋。
  解風訝然道:“唐兄弟且慢,一句戲言如何能作得數,只是這毒真有懲的厲毒,你老弟一點法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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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美人柔情渾如夢

  唐睽道:“毒倒不算厲毒,只是使毒之人本過歹毒,這毒共有三十六味,為君的便是牽機毒,本來此毒入口即斃,可稱無救。他又兌進十六昧奇藥,延緩毒性發作,如此一來此毒倒可解了,然則此人又有十九昧各門奇毒,互相牽制、壓優、糾纏固結將牽機毒包於其中,如此一來,解牽機毒則其他奇毒俱發,先解其他奇毒則牽機毒又立時發作,是以屬下思付多時,競無辦法,不知此人究竟是何用意,若欲毒死這姑娘,單只牽機一味足矣,若欲脅制這姑娘,便不該下此無解奇毒,此人多半是個使毒的瘋子,屬下實在參詳不透,只有向風公子請罪了。”
  眾人相顧駭然,不意使毒藥人猶有這麽多的學問。風清揚黯然道:“生死有命,聖賢所難免,唐兄已然盡力了,小弟感激不盡。”
  唐睽自負身為唐門弟一使毒高手,用毒、解毒早已不作第二人想,不料競爾遇上一例無解奇毒,使毒人雖非向他下手,可他卻似與人鬥毒輸了一般,心下好不難過,複思此毒用法之巧,愈鑽研揣摩愈覺興趣無窮,便如習武之人見到一門怎麽也學不會的奇妙武功,不但不會知難而退,反而更加精研罩思,決不會半途而廢。
  他情知此毒非一時三刻所能破解得出的,心下早有計較,從懷中摸出一個蜀錦繡囊,取出一枚通體瑩潤、隱隱若有紅光射出的玉瞻除來,遞給風清揚道:“風公子,此乃兄弟世代傳家寶物,通犀玉瞻除,佩在身上,萬毒不侵,將它放到姑娘口中,或可起解毒之效,不過此毒詭異莫名,能否保住性命也難說得很。”
  風清揚大喜,不管有無大用,總算有希望,當下一揖到地,道,“多旋唐兄。”將姑娘口齒撬開,放進鴿蛋大小的通犀玉瞻除。
  眾人此時方有時間坐下來享受美酒佳看,葛氏五雄已然酒足飯飽,見風清揚身邊躺著一位美貌少女,大感興趣,品頭論足。
  風清揚飲幹一杯酒,問唐睽道:“唐兄,你是使毒行家,可否由下毒手法上推測出是何門何派所為?”
  唐睽道:“風公子有所不知,使毒一道與武功並無二致,我們見到某人所負刀劍拳掌的傷,往往便可推算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甚至推算出是何人所下的手也不是難事,使毒也是這般。”
  風清揚一喜,道:“唐兄可知這位姑娘的毒是何門何派所制,是何人下手?”
  唐睽道:“照說兄弟一見所中的毒,便可知曉,各門各派所居地域有別,所產毒物自也不同,配製之毒因此便有經渭之分,此其一;各家祖傳毒方與下毒手法沿襲已久,也與武功一般代代相傳,中間雖有小異,大致總是不錯的,此其二。各人所習手法便因師門關系而有一定路數可尋,其中還有許多禁忌,比如我唐門子弟只許在暗青子上喂毒,卻不可在食物、飲水及衣物等上下毒,至於其他門派,亦各有規矩,行走江湖時縱然性命交關,也不可壞了規矩,此其三。”
  解風笑道:“唐兄弟,這些你不妨以後再講,先說說下毒之人姓甚名誰,何家門派,風公子可要急瘋了。”
  唐睽面色一紅道:“幫主,屬下正是猜不出此人來路,才將這些門道說給大家聽,風公子和眾位兄長都是見多識廣的人,或許能幫兄弟想出來。”
  解風道;“既是如此,那就往下說吧。”
  唐睽續道:“由此三項,一般毒傷落入行家眼中,自是一望便知。”
  葛無病道:“照啊,你說一望便知,現今望十望百望也望了,怎地還不知啊?”
  葛無傷道:“這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貌美,是以左望右望上望下望,偏不說出個名堂,那是想以後再望。”
  葛無痛道:“他豈止十望百望而已,還捏著人家的手,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分明是乘機揩油。”
  葛無災道,“這還不過癮,還偷了人家一根頭發,大嗅而特嗅,分明是不懷好意。”
  風清揚忙喝道:“幾位叔叔別打岔,這位姑娘是我師傅喜愛的人,你們一打岔,唐兄想不起來,轉頭師傅怪罪下來,你們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
  五人一聽段子羽的名頭,登時熄笑之態盡斂,只有葛無難适才沒搶到發話,憋得著實難忍,開口道:“這姑娘不是你媳婦嗎,怎地你師傅又喜愛上了?”
  風清揚不虞這五人好辯成性,六親不認,連自己的話也不依不燒的,何況這番話確是大有語病,一時竟爾語塞。
  解風忙道:“這姑娘是段太快的徒弟媳婦,段大俠焉有不喜愛之理。”五雄一聽倒也言之成理,當下不敢再辯,惟恐一時忍不住壞了大事,盤膝坐好,口觀鼻,鼻觀眼,眼觀心,依照段子羽所傳內功心法入定去了。
  風清揚長歎一口氣,知道縱然砍他們兩刀,他們也不敢出聲叫痛的,但解風當眾說這姑娘是他媳婦,卻也大感尷尬,道:“大哥千萬別亂說。”
  解風哈哈笑道:“兄弟,人家已為你死過一次了。這次就怕救不活,倘若活轉來,你不娶她,叫她死第二回嗎?最難消受美人思,哥哥我是怕了,這回輪到你受罪了。”言下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風清揚面上一紅,尋思這姑娘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以後的事不過是好好安葬她罷了,大哥喜歡說笑便由他說去,遂道:“唐兄,還請接著說下去。”
  唐睽說道:“使毒害人,世人都以為卑鄙下流,其實以毒制人較之刀劍加身那是慈悲得多。”
  解風笑道:“唐兄弟,你自家用毒便如是說,旁人忌憚你的暗青子可遠在刀劍拳腳之上啊。”
  唐睽笑道:“屬下絕非此意,只是刀劍拳掌不長眼睛,不是取人性命,便是殘人四肢,總是死殘者多,生全者少。以毒藥制人,卻可制人而不傷人。制住對手後亦可解去毒性,使對手毫發無損,豈非慈悲之舉?”
  眾人均感有理,然則內心無不覺得,寧可面對一武功高強的對手,也不去應付一個使毒行家,一劍加頸較諸被人毒得生死兩難可痛快多了,是以應聲不甚響亮。
  唐睽道:“我說了這些,是讓大家知道。使毒的手段並不陰毒,只是大家用劍用慣了,自然覺得使毒有失光明。其實用毒方面一向懸有厲禁,凡習練毒術者均須僳遵不得觸犯,第一條便是不許使用無解的毒藥,各家門派鬥毒較技,在所難免,倘若均下誰也不能解之奇毒,便是徒傷人命,于人於己均無好處,縱然贏了也無光彩。反要招致使毒門派的群起之攻。便和習武之人不分青紅皂白,不論有仇無仇,一味濫殺無辜一樣,向這位姑娘下毒之人毒理精湛,手法高明,想來必是名家,不知何以甘犯禁條,這便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
  眾人聽池講述一篇毒經,均興致盎然,他既百思不得其解,旁人更難想清其中奧妙。
  忽聽遠處一個聲音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道行。”
  風清揚霍然長身而起,循聲撲去,兩個起落,已然撲至聲音發出處。
  一叢矮樹後,一條黑影候然飄去,風清揚一撲未中,心下微感驚異,腳尖點地,銜尾直追。
  前面那人身法飄忽,猶如急風飄萍,風清揚輕功展開,疾逾奔馬,卻未將距離拉近,心下駭異,猛然道:
  “趙鶴,又是你在搗鬼。”
  前面那人朗聲道:“趙鶴是甚麽東西,風公子看走眼了。”
  兩人說話之際已奔出一裏有餘,風清揚大是納罕,武林中輕功堪與自己比肩的僅趙鶴一人而已,幾時又冒出這麽一位輕功高手,再細瞧那身法,果然與趙鶴自然有異,輕靈飄忽中似有一股說不出的妖魔之氣。
  直奔出十餘裏外,那人轉身上了一座山坡,風清揚摹然有省:此人莫非使的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心中一猶豫,腳下便緩,轉念又想,大哥那裏高手濟濟,全幫精華盡葷於彼,此人使計不假,卻不是調虎離山,而是誘我人鑷。
  前面那人立於高坡之上,道:“風公子不敢上來嗎?
  要不要我下去接你一程?”
  風清揚心頭火起,明知此人使的激將法,偏生受不起激,身形展開,如電般躥上高坡。
  那人朗聲長笑,向上疾奔,縱躍之間,宛若無物,直如秋日曠野中飄閃不走的鬼火,風清揚近日來提心吊膽,處處小心,心中積怒已久,被此人引逗性起,長嘯一聲,提氣疾躍,林木在身旁如飛駛過,兩耳風生,胸襟大爽。
  兩人一前一後,疾奔了兩個時辰,已然奔至山頂,那人路徑似乎穩熟,東一閃西一躥甚是快捷,風清揚於轉折之際卻要凝神戒備,以防兩側隨時發動的伏擊,直至山頂才與那人追了個首尾相接。
  只聽那人喘吁吁道:“風公子果然好輕功,若在平地,我早已被你追上了。”
  風清揚伸手抓去,喝道:“閣下引我來究屬何意?”一爪抓住,竟將那人扳了過來,風清揚不意得手如此之易,一時競怔住了。
  那人全無敵意,笑道:“風公子別來無恙?”
  風清揚“啊”的一聲驚叫出來,但見膠膠月光下一張端整俏麗的臉,神色似笑非笑,頗具妖媚,竟是那日在草叢中整治得解風生死兩難,至今尚談“色”色變的少女。
  風清揚訝然道:“怎會是你?你在這兒作甚?還不快走。”言下頗是關切。
  少女儼然笑道:“你是怕你盟兄殺了我?多謝好意。”
  摹然花容做變,轉過身去,哀哀切切哭泣起來。
  風清揚登時慌了手腳,他是最見不得女孩子哭的,上前道:“姑娘怎麽了?有誰欺負你?”
  少女泣道:“除了你還有誰。”
  風清揚奇道:“在下與姑娘只見過兩次面,話未說上十句,幾曾欺負過姑娘?”
  少女哭得愈發凶了,半晌才道:“我害了你大哥,你為什麽不殺我?還這般關心人家,不是欺負我怎的?”
  風清揚如墜五裏霧中,直感匪夷所思,自己關心她。
  不殺她為盟兄雪恥,反成了欺負她,天下寧有是理?他與女孩子打交道甚少,慕容雪偏生也是刁蠻任性.喜怒無常的主兒.只當女孩子全是這般心性,可內心深處卻也覺得,這女孩子妖艷淫蕩,害大哥不淺,自己確是該當拔劍殺掉,可連動武的一點念頭也沒有,不由得對自己也甚是忿然。木然半晌,柔聲道;“姑娘保重,在下告辭。”
  少女摹然止啼,喝道;“哪里去?”
  風清揚道;“來自何處,複歸何處。”舉步又行。
  少女急道:“不許走,我擠著性命不要,將你引出來,你就一走了之?”
  風清揚不禁停住,心想這話倒也不假,假若被解風看見,手下高手群起攻之,這姑娘多半性命不保,便回身道:“姑娘有何賜教?”
  少女見他轉過身來,心中一喜,依然展笑,風情萬種,嬌聲道:“甚麽賜教不賜教的,陪我說會兒話,小女子感激不盡了。”
  風清揚雙眉一軒,便欲動怒,氣還沒上頭便無影無蹤了,苦笑道:“姑娘何苦消遣在下。”轉身又行。
  那少女急道:“回來。”
  風清揚腳下加快,惟恐自己莫名其妙地心一發軟,當真會應聲而回,霎時間已飄出三十餘丈。
  忽聽少女道,“那解藥你是不要了?我可扔到山崖裏了。”
  風清揚心頭一震,飄身又回,厲聲道:“甚麽解藥?”
  少女啟齒笑道:“當然是你身邊那位,甘願與你死同穴的多情女子的解藥了。”
  風清揚驚喜參半,狐疑道:“姑娘有解藥?”
  少女昂然道:“這‘牽機百解百死’毒,除了本姑娘還有誰配得出。可笑唐睽那小子不自量力,還想解去我下的毒,他唐門那點道行也配接本姑娘的道兒?”
  風清揚猶疑有詐,怎麽也不相信這千嬌百媚的少女竟然會是一個使毒名家,急中生智,試探道:“這毒名怎的怪,不知作何解釋?”
  少女笑道:“你是不信我有此手段,告訴你,此毒是三十五種奇毒拱衛牽機毒為君,毒中藏毒,毒又制毒,解此則彼發。解中則外發,俱解俱發,是以稱之‘百解百死毒’,若非如此,怎難得倒唐門使毒第一的唐睽。
  風清揚至此堅信不疑,大喜過望,上前一揖道:“請姑娘賜還解藥,風某終生感佩大德。”
  少女笑容峻斂,粉面含霜道:“憑什麽?”
  風清揚怔住了,少女接著道:“莫以為你不殺我,我會領你的情,感你的思,說不定你殺了我倒會好些。”
  風清揚苦笑道:“姑娘說笑了,如肯賜給解藥,風某可以保證武林中無人敢動你一根手指。”
  少女似是動容,登即又怒道:“華山風公子,倒是有此道行,可惜本姑娘不希罕,解藥沒有,要命一條,你殺了我,解藥管保有了。”
  風清揚啼笑皆非,但見她俏容整肅,語氣堅決,全無說笑意昧,心道:“是你下的毒便好,你不給我不會搶嗎?”道聲“得罪”,揉身而上,一指點去。
  少女嬌笑道:“怎麽動武嗎?”全然不加閃躲,應指而倒,風清揚從她輕功身法上已然看出,此女武功著實不弱,原擬十幾招外得手,不意一指奏功,一失神間,少女向後跌去,風清揚不忍,伸手撈去,也不知是他用力過大,還是少女猶有餘力,嬌軀直撲向懷中。
  那少女面頰貼在他胸上,呼吸漸促,暈紅雙頰,顫聲道:“你終於抱了我。”言下大是滿足。
  風清揚嗅到鼻端一股馥鬱醇香,亦不禁心中一蕩,胸口已可感覺到那少女的抨抨心跳聲,忙鎮懾心神,凝聲道:“解藥在哪里,還請姑娘說出,否則得罪莫怪。”
  少女淡淡道:“隨便。”
  風清揚勢逼無奈,猶不忍辣手待之,解下自己長衫舖在地上,將那少女輕輕放倒。
  少女贊道:“好體貼的郎君,難怪人見入愛,月白風清,真是談風說月的良宵。”
  風清揚面上一紅,不加理睬,伸手向懷中搜去,少女膩聲道:“好郎君,親親郎君,請你溫柔些。”風清揚一怒停手,少女笑道:“不敢了吧。”甚是得意。
  風清揚氣得臉色發紫,偏生又無處出氣,只得悶聲不響,繼續搜去,少女微合雙陣,口中呢呢哺哺,哼哼呀呀,道:“輕點,別這麽重,這裏再摸一摸。”
  風清揚雙手發抖,額頭汗出,強懾心神搜完少女全身,這解藥關涉一人生死,是以連褒衣內也沒放過。少女更是嬌喘吁吁,喂晤有聲,秀頸上筋脈皆突,渾身抖顫不已。
  風清揚頹然罷手,除了絹帕、梳子、銅鏡、脂粉盒之屬,這姑娘身無長物,待要出言求懇亦知無用,這等陣仗他還是頭一道經過,只感心力之消耗遠比一場大戰更甚,頗有疲乏之感。伸手解開那女子穴道,木然不語。
  少女一躍坐起,面上香汗淋漓,拿起絹帕揩拭一番,嬌噎道:“看你把人家弄的,衣服都亂了。”將上下衣服沾的雜草逐一除去,恨聲道:“你要搜,我脫光了給你看,看有解藥沒有。”
  空山寂寂,月流無聲,一個活色活香的玉美人偏偏起舞,這情景太過香艷,也太過詭異。
  風清揚手撫溫軟玉肌之時,已然心蕩意馳,此刻看到這般情景,反倒繡念頓消,只覺難以言喻的銷魂.少女舞了一陣,慢慢逐件穿好衣服,一遮一掩之間,風情揚倒覺腹中火熱,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少女笑道:“哎喲,還害羞呢,一回生,兩回熟,你可是見識過兩遭了,你說好不好?”
  風清揚脫口而出道:“好。”登時面上火熱。
  少女挨過身道:“好便送給你吧。”
  風清揚如遭蜂蟄,倒退不選道:“不要。”
  少女狡黠一笑道:“當真不要?”風清揚道:“不要。”
  少女攤手道:“你這人也真怪,不給你強索硬奪,給你了又拒之千里,不要便不要吧。可別說我不給你。”
  風清揚氣急道:“我要的是解藥。”
  少女拍手道:“我便是解藥啊。”
  風清揚情知和她歪纏下去,絕無了局,況且她忽爾妖冶放蕩,忽爾天真有若孩童,令人琢磨不定。正欲出言告退,少女又道,“其實解藥有甚麽,你若真的想要,只要本姑娘高興,給你便是。”
  風清揚聽她說的誠摯,心下一喜,暗道:“我也真笨,她有備而來,定是將解藥藏在隱密所在,焉能帶在身上被我搜去。借大一座山林,搜尋解藥無異是大海撈針。”
  但怎樣才能使這位變幻不定的姑娘高興,卻是計無所出了。
  少女凝神望了他半晌,道;“你是一定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了?”
  風清揚心領神會,拱手道:“請怒在下唐突,不敢請教姑娘勞名?”
  少女忽然極妮道:“我的閨名本來誰也不知道的,說給你一個人聽好了,你可不許說給旁人聽。”
  風清揚恭聲應諾,心道;“我左耳聽右耳出,莫說不對外人說,連我自己也記不得了。”見這少女居然也會極幌羞澀,大感奇異,不知這名字何以諱莫如深。
  少女悄聲道:“我姓桑,叫小蛾,甲子年六月十三子時生,記住了嗎?”
  風清揚道:“記住了。”心下一算,競比自己大了兩歲,妙齡二十有二了。”
  少女道:“我知道你是兩寅年生人,小我兩歲,你一定不肯叫我一聲蛾姐了?”
  風清揚忙道:“哪里,蒙蛾姐青睬,小弟受寵若驚。”
  心中委實沒有委屈之感,連自己都詫異,何以脾氣如是之好。
  少女登時面溢春花,道:“乖,姐姐疼你,姐姐給你磕瓜子吃。”衣袖一翻,當真摸出一包瓜子來,風清揚駭異更甚,自己明明連衣帶人絲毫沒漏過,這包瓜子如何逃過自己的手眼?
  少女拉他並肩坐下,磕一枚瓜子,便纖手送到他唇邊。風清揚有求於人,不敢違勘,一枚枚嚼吃下去。這些瓜子不知是怎麽炒出來的,入口酥脆,異香滿口少女邊磕邊說,有一搭沒一搭的盡揀些沒要緊的話說,吼吼咯咯笑語不斷,神情歡愉無限,風清揚隨口應承,心中雖急,面上卻不敢有所表露。
  少女忽然自顧自磕了起來,連話也不說了,風清揚大感輕松。陪笑道:“都是小弟貪吃,競忘了請蛾姐吃了。”
  少女回睜一笑,秋波宛轉,蕩人心魄,勾住風清揚脖頸,櫻唇湊了上來,風清揚躲無可躲,避不敢避,只感兩片薄軟膩滑的嘴唇吻住自己,丁香款吐,口中登時塞滿瓜子瓤,只得連吞帶咽吃了下去,脂香滿唇。
  桑小蛾雙睜含笑,高甚嘉許,笑道:“你不單武功高,忍耐力也是不凡,居然沒吐出來。”
  風清揚不解道:“幹嘛吐出來,你在裏面下了毒嗎?”
  忙運氣察看,殊無異狀。
  桑小蛾道:“要下毒你早死過百次千回了,只是你抱著我這樣的女人,吃我嘴裏的東西,不覺惡心嗎?”
  風清揚見她雙目含怨,淒然欲泣,面上卻又似燃燒著火一般,心頭一顫,半晌方道:“蛾姐所作所為,小弟著實不敢苟同,可蛾姐如此作,想必有其因由,小弟不敢妄加評判,其實蛾姐又何必妄自菲薄,小弟絕無厭嫌之意。”
  桑小蛾慘然一笑道:“這可是違心之言了,若非要得到解藥,你會怎的千依百順,‘算了,解藥我給你。”
  風清揚大喜,待見桑小蛾哀戚之狀,欲出言勸慰,卻又殊難措辭,自己縱然不厭憎她,喜愛二字總是談不上的,隱隱然大有畏懼之感,別愈陷愈深,作“解風第二”可不是耍的。
  桑小蛾仰天沈思片刻,道:“我還有些恩怨大事未了,你給我七天時間如何?”
  風清揚心念疾轉,恍然省悟,笑道:“蛾姐的對頭都是甚麽人,不知小弟可否幫上忙?”心中卻在叫苦不選:
  “乖乖不得了,她這是用解藥迫我幫她殺人,這一著成煞毒辣。”
  桑小蛾談淡一笑道:“都是些宵小之輩,豈敢勞動風公子動手,七日後我到何處找你?華山我是不去的,你那八位師兄可沒你這等涵養,不把我亂劍分屍才怪,再者華山一風結交上我這樣淫賤女子,更要讓武林人笑掉大牙。”
  風清揚一股熱血上湧,幸賴九陰神功定力天下無雙,方始鎮懾住心海波濤,想了一下,道:“那就到撞關我師傅府上來吧。”
  桑小蛾一怔,哈哈大笑道:“你倒真瞧得起我,武林第一家,武林聖地,不怕我這淫賤女子琺汙了嗎?”
  風清揚正色道:“不管你怎樣想,但在我心裏,你並不是這樣的人,解藥賜否悉聽尊便,七日後我搔酒恭候。”
  轉身便行,桑小蛾忽然道:“且慢。”風清揚轉過身來,見她已然滿面清淚,迷擱仿惶,孤弱無依的模樣,側然心動,悄聲道:“還有事嗎?”
  桑小蛾道:“你親親我好嗎?”
  風清揚緩步上前,在她滿是淚水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全身摹然一震,飛身下山,後邊傳來桑小蛾尖細的叫聲:“風清揚,我願為你死。”風清揚心頭狂跳,逃得更快了。
  心情迷亂之下,居然將來時路徑忘了。他來時便只盯著前面人影,于路旁標志之屬未曾注意,他連走了幾條路,根據時辰判斷,已應回到原來地點,不想依然是茫茫原野。
  如此折騰了半夜,連東南西北也辨不清了,索性坐在草地上,運起內功心法,化去內心紛紛雜亂的念頭。
  過不多時,內氣疾轉三周天,漸漸心宇澄靜,內外空明,疲殆躁熱之感盡釋無餘。神清氣爽之下,隱隱約約聽到遠處金鐵交鳴,馬嘶蹄踏之聲,心中大喜,疾步向聲音處行去。
  行出裏許,不禁啞然失笑,自己一直以為所走的是直路,哪知竟是在荒野中轉了個圈子,此際方始尋到來時的路。
  只見前面黑壓壓一片人群,風清揚心下一驚,知道必是解風遇到了強敵,不是魔教中人便是莊夢蝶一夥,待想到魔教魔尊的毒辣手段,深不可測、詭異奇絕的武功,栗然危懼,提氣疾躍,幾個起落趕至當場。
  人群稠密,風清揚縱身躍上一棵枝葉繁茂的白楊樹,場中情景登即了然於心,不由得好笑,場中唱主角的居然是葛氏五雄,再見對方果然是莊夢蝶領頭,此次他當真是有備而發,所帶人手超出解風一面五倍有餘,大多是生面孔。眼見解風等人並無危險,一時倒不急於下去了。
  葛氏五雄在場中蹬著方步,神態煞是威猛,腳邊是幾具被撕成五塊的屍首,不單首領四肢盡皆分家,內腑五髒之屬亦流滿草地,死狀淒慘之極,場中人均掩面不卒睹。
  原來莊夢蝶為欲得到丐幫雄厚的財源,數次將解風逼至絕處卻留而不殺,便是等他打出這最後一張王牌,方始一鼓全殲。他以十年之功為丐幫立下汗馬功勞,取得解風的寵信,逐步操持權柄,將八大長老或計除,或排擠,盡數換成自己心腹,這才粹然發難,將解風廢除,自己取而代之。
  不料得到綠玉法杖後,才發現解風城府之深猶在自己之上。原以為丐幫的一切均已落到自己手中,沒想到還是疏漏了一點,便是丐幫富可敵國的財源,武林第一大幫人數十余萬,畢竟不是靠求乞可以過活的,財源一斷,不霄是抽幹了丐幫的血液,莊夢蝶縱然得到大位,卻又不能安安穩穩地坐上一天。是以千里追殺,便是逼迫解風將這批人馬召集出來。
  他江湖上耳目極多,這批服飾奇異的武林高手一露面,他早已得報,便傳書各處,調集人手,意欲畢全功於一役。恰巧在此處,雙方人手齊集,撞個正著。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蓄勢已久,更不多話,蜂擁而上,捉對廝殺,正打得難解難分之際,孰料地上躍起五個瘟神惡煞,遇著打著補釘、背著小麻袋、真材實料的化子,便是一記“五馬分屍”。粹不及防之下,當場便有四五人死於非命。
  這些人均是准備惡戰一場,擠他個血流成河的,但如此慘厲的殺人場面皆是頭一遭見到,無不駭然色變,栗栗危懼,雙方不約而同退開十幾丈,只留下葛氏五雄在場中耀武揚威,出足了風頭。
  莊夢蝶出道時,這五人正閉門不出,苦修武功是以並不知道這五人的來路,待見到這五個的武功,更是奇詭無比,雖不畏懼,但此刻急於擒到解風等人,不願節外生枝,倘若憑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動他們,化干戈為玉帛,倒是意外之喜,至於死幾個手下,殊不足數。
  越眾而出,開口道:“五位大英雄……”
  五雄齊聲稱道:“吠,不識好歹,不明是非,不知忌諱,不知死活的混帳王八蛋。”
  莊夢蝶萬萬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一句恭維反招來一場惡罵,幾自雲三霧四,不明原由,忍氣道:“不知晚輩何處得罪了前輩,還望指教。”
  葛無病道:“我老人家的心事,不說諒你這黃毛小子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吩咐我們好生呆著,不許出聲,免得打擾了給我家公子媳婦治病,我老人家都不敢出聲,你們憑仗甚麽敢到這裏亂吵亂鬧?”
  葛無痛搶著道:“這還不算,你們居然把我們和恩公相提並論,豈非大逆不道,死上十萬次都不多。”
  莊夢蝶不知這幾人是真傻還是裝瘋,聽到的話更是不知所云。解風等人适才已吃過這五人的苦頭,此時不絕幸災樂禍,眼見對方人數大出自己所料,許多非但不是丐幫中人,而且鮮少在江湖上走勸,不知莊夢蝶從何處請來這許多旁門左道之士,心下均有深憂,葛氏五雄一攪場子,倒令解風等人得一喘息之機,幾名頭領湊在一處,籌思退敵方略。
  莊夢蝶微一沈吟,喝道:“解風,你這縮頭烏龜還未當夠嗎?現今武林各派無一不知你解風已被逐出幫外,你如果還有血性,早該自尋了斷了,為何還不自量力地圖謀夏辟?”
  解風尚未作答,一旁早惹惱了本該他發話的葛無傷,怒道:“直娘賊,解小子雖不成器,總是我家公子的結拜兄弟,你敢欺負他,不是擺明瞭和我們兄弟過不去嗎?”
  此言一出,其餘四人隨聲附和,哇哇亂叫。莊夢蝶身旁一人忿然道:“莊兄,在下先打發了這五個神憎鬼厭的東西再說。”縱身挺出,拔劍便刺。
  五雄聽他斥自己為“神憎鬼厭”,早已憤滿胸臆,不待劍到,五人煥然分開,各據方位,合圍撲擊。
  那人一劍攻出,立覺不妙,此時方知适才那幾人被撕成五片並非只因粹不及防,五雄占位奇特,撲擊迅猛,自己五處受敵,攻一處則漏四面,若說一劍於瞬息之間連攻五處,這等劍法不知有沒有,反正他師傅沒教過他,當下心中連珠價叫苦不叠,但此時勢成騎虎,莫說全身而退,手上劍稍使得慢些,便有被擒裂體之虞,逼不得已,只好一式式“八方風雨”劍上連演,護佐周身,只盼莊夢蝶派人將自己救下。
  莊夢蝶對此人不待命而戰雖大為不滿,但見他陷在五人爪影之中,倒也頗思遣人出援,但向眾人臉上望去,人人和他眼光甫接,便現出懼意,有些人不待他望到,早已仰臉向天或者俯首向地,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康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古良將風範。只得浩然長歎,若說自己出擊或能將人救出,但對方一將未動,己方主帥,便出,氣勢上不免大打折扣,況且與這五人勝負之數殊難逆料,沒有十分把握的事莊夢蝶是不會做的。
  他這裏思付未定,場中勝負已判,出戰那人鬥得十幾回合,招招緊守,未曾攻出一式,不想還是在十四招上,摹感頭皮一緊,身子一輕,已被人提了起來,霎時間苦膽已然駭破,一聲淒厲的慘叫沖口而出,自己也聽得清清楚楚,倒似聽旁人慘叫一般,旋即眼前一黑,真魂出竅,悠悠渺渺黃泉路上漫遊去也。
  五人手執一肢、一首,頗感快慰,只盼再有人上來交手,自己便可如法炮製,雙方眾人見他們這手空手碎屍的絕技,無不心中發毛,莫說上來過招,便連采聲也沒有。
  五雄技懾群雄,好不得意,在場中蹬來路去,渾似鬧庭散步,更不將眾人放在眼裏。
  莊夢蝶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忽聽一人道:“解風解大俠。”
  解風擡頭望去,人群中走出一位身著白衣的中年人,手持摺扇,神態瀟灑,卻不認得,道:“怨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兄台甫如何稱呼?”
  那人摺扇輕搖道;“在下無名小卒,何敢勞解大俠動問,賤名說將出來沒的辱了眾位英雄的清耳,不說也罷,只是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更何況丐幫幫主易位的大事,更與幹千萬萬武林同道的身家性命有關,古人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下武功低微,聲名菲薄,卻也不敢有念斯言,是以要出來說句公道話。”
  解風見此人氣宇不見,吐屬風雅,顯是莊夢蝶邀來的幫手,只是以此人的身手,早應在江湖上成名。怎地自己卻一點兒印象也沒有。轉頭向侯君集望去,意示詢問,侯君集微微搖頭,其餘二十幾名護法也均搖頭,示意不識此人來歷。
  那人哈哈笑道:“解大俠毋庸勞心費神,探在下的底子了……”一語未了,葛氏五雄忽然一湧而上,喝道:
  “哪里鑽出來的野小子,澇澇四四惹人心煩。”
  這五人正愁沒有對手,眼見一人臨危不懼,挺身而出,俱是喜動顏色,只是以自己中英雄的身份,說甚麽也不能先行向晚輩非英雄出手。不意此人閒話連篇,並無絲毫動手的意思。五人著實耐不得,尋個由頭便上。
  那人腳下一滑,似是踩到了西瓜皮上,一跌一撞之際,已然從葛無病和葛無傷合擊中脫身而出,猶自好整以暇,仰臉望天道:“這兩天也沒下雨呀,地上怎地懲般滑。”
  眾人無不聳然動容,采聲四起,賜道:“好身法。”
  五雄大是錯楞,自這合擊之術習成後,向來是手到擒來,百不失一,再聽四面轟雷價的采聲,愈發氣惱,虎吼一聲,繼續抓去。
  那人恍如未覺,待五人撲至身邊,腰身扭擺,又從葛無痛與葛無難之間擦身而過,兩雄雙爪毫釐之差一齊走空,這一式避得巧到極處,卻也險而又險。
  那人不欲戀戰,邁步便出,道:“解大俠既不願聽我良言相勸,我留在此處,還有甚麽趣味,不如走的好。”
  五雄兩次失手,焉肯放過他,虎吼連連,緊追不舍。
  那人跨步一飄,便是丈餘,較之五雄奮力跳縱猶遠,而意態閒雅,殊無運氣著力的跡象。
  五雄所至,人群早已閃開一條通道,六人一前一後,一走一躍,相繼走出人群。
  眾人見五雄縱躍撲擊,距那人身後總是差著寸許。清朗月光中,那人飄然而行,背後卻跟著五個蹦蹦跳跳的怪物,這情景既好笑又詭異,眾人看在眼中,皆感後背微涼。

此帖於 2008-07-07 12:55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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