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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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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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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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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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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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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7, 05:58 AM   #118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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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回 血海深仇得雪償

  空智身後的數位長老聳然動容,空智素有少林第一高手之稱,圓覺方丈乃圓字輩中最為佼佼者,一身易筋經內功練得爐火純青,七十二項絕藝他身兼十五項,確為少林寺不世之英才。這兩人在當今武林中尋一對手為難,不意段子羽居然敢以一敵二。
  但見四道內力在空中對峙,兩股紫色者,乃段子羽所發一陽指功,一股純白似霧的是空智的大力金剛指力,一股淡青色的乃是圓覺方丈的一指禪指力。
  四股指力俱有形有質,對峙爭鬥,大家俱心神凝聚,望著四道指氣彼進我退。
  空智與圓覺乃少林最強高手,段子羽雖自出道以來,鋒頭極健,近日來更如日中天,儼然有淩駕各派高手之勢,若說他一人打敗空智與圓覺卻也無人能信。
  圓覺本為解鬥,不期段子羽猶能以另一支手對付自己,指力相觸之下,但覺對方指力渾雄剛動,如山之威,如海之勢,莫說收指,不全力以赴便有中指慘敗之虞,心中駭然,連珠價叫苦不叠。此番自己與師叔合鬥一後生,勝之不武,倘或落敗,少林寺千載威名可就盡數折於自己手上少林寺幾位長老也都心懷惴惴,此一戰實是少林寺生死榮辱的緊要關頭,眼見三人僵持不下,臉上均是莊重之極的神色,若再出手相助,未免大不成體統,何啻自砸招牌,何況段子羽既有心滋事,自是有備而來,身後十幾位也應是高手,若是先行造成群毆局面,無論勝與敗,傳揚出去,少林都不免威顏掃地。
  四道指力熾然有別,頓飯工夫,空智的指力倏而一縮,一陽指力便乘勢而前,空智頭上已如蒸籠一般,白霧彌漫,指力一分分後縮。
  圓覺大驚,疾運內力從指上發出,猛攻不已,意欲稍緩師叔那面的壓力,豈知段子羽內力如山之重,任他如何猛攻,均進不得分毫,空智已是滿臉汗水,頭上白霧更濃,已行盡油幹燈枯之地。
  段子羽臉上紫光晶瑩,頭上並無內氣蒸出,顯是對付兩大高手猶處之怡然,遊刃有餘。
  室內鴉雀無聲,惟聞空智的喘息之聲,他指力已近縮至指端,只消段子羽再逼進寸餘,他必內力耗盡受損,圓覺無論如何亦不能讓師叔斃命于前,左手揚起,喝道:“段掌門再不收指,貧僧要以金剛掌招呼了。”他方欲發掌,不想一心二用,一指禪內力登時被逼回,險些被攻入指內,破了指力,忙凝聚內力遲回,逼至中端又僵持不下。
  段子羽一向瞧著空智不順眼,是以上手便欲指斃空智,對圓覺的一指禪功只守不攻。
  眼見空智內力已矚衰竭,驀聽得一聲:“阿彌陀佛。”從堂後轉出一人,伸手一輩遙對空智後心,空智只覺一股幻紉柔和內力入體,指力登即強盛,緩緩將段子羽指力逼至中端。
  段子羽凝神對敵,眼見得手,不虞有此:喝道:“張無忌張教主,又是你搗玄虛嗎?”
  室中人聞言詫異,忖思張無忌焉得到這裏?段子羽以為天下只張無忌有此功力,救範遙那次便是如此,此次大同小異,遂以為又是他作怪,當下道:“少林以多為勝,不戰也罷。”
  他緩緩收回指力,圓覺求之不得,也收回一指禪功,空智只感指上內力收回,卻仍存於體中,溫熱一片,涵煦真元,煞是受用。否則內力全撤,他縱然不死,一身功力也就廢了。
  圓覺合計道:“多謝師叔相助。”
  段子羽擡頭一看,更是駭然。此人果真不是張無忌,乃是一名八旬開外的人,一身灰袍,也不落發,一頭逢亂的黃色頭發披在肩後,顯是多年未經修飾,全然不是出家人模樣,聽圓覺稱他師叔,直感匪夷所思,奇道:“你是何人?”
  那老人合計道:“老衲謝遜。”
  段子羽一聽這名字極熟,再一看到他金黃色頭發,大驚道:“金毛獅王謝遜?”
  老人走過來笑道:“那是俗塵中匪號,老衲就是謝遜,謝遜即是老衲,除此之外更無別物。”
  段子羽哪里聽得懂他語中機鋒,見他全然一個俗家人,卻自稱“老衲”,法號仍用俗家名,直感天下事無有奇於此者。
  謝遜坐下道:“小施主,你所說張無忌,他在何處。”
  段子羽尚未答,忽聽一人叫道:“義父,孩兒在這裏。”
  大家聞聲望去,卻見門外飛進一人,直撲謝遜身前,拜伏於地,硬咽道:“義父,孩兒終於見到您了。”果然是張無忌。
  謝遜面露慈詳之色,撫摩他道:“無忌孩兒,多年前聽說你忽然不見了,不想還能見一上面。”
  張無忌擡頭道:“義父,孩兒當年中了朱元璋的詭計,以致一怒之下,高蹈海外,近年來思念義父和太師父,便返回中土,不意果然在此得見義父。”又向圓覺道:“張某未經通報,擅闖貴寺,還望恕罪。”
  圓覺淡然一笑,道:“張教主先輩高人,駕臨本寺,本寺上下俱感榮幸,何罪之有。”語中卻沈重之極,自己和師叔被段子羽一人擊敗,若非謝遜師叔出手相援,後果不堪設想。現今又被張無忌如人無人之境般潛入,少林寺是栽到家了,但他涵養功夫極高,面上仍莊重嫻雅。
  段子羽道:“張教主,在玉門關外你親口說要與各派化解宿怨,何以一進關內先派人去燒我歐陽九叔之墓?”
  張無忌看了他一眼,方才這一場無聲的凶險大戰他在門外俱看在眼裏,驚詫其功力之高,暗忖自己不敵。韋一笑和辛然隻身逃脫,此事他早已悉知,若非存心與各派和解,早率人踏平華山了。當下森然道:“段少俠,你我之間的事不妨押後,待我與義父一敘後,定當至華山還你公道。”
  謝遜歎道:“無忌孩兒,我只道你也如我一般,將這俗塵萬事盡拋,何以仍如此執迷。”
  張無忌默然不語,半晌忽道:“義父,您當年武功不是盡廢了嗎?幾時又恢復過來的?”
  謝遜笑道:“此乃我佛慈悲之力,與武功無涉。”又向段子羽道:“小施主,你聽我說一段故事如何?”
  段子羽微感愕然,眾人也無不訝異,大戰甫歇,他倒有閒情逸致講起故事來了。但見謝遜體態威武,面容莊嚴慈詳,確是一位大德高僧,便都靜靜諦聽。
  謝遜緩緩將當年他師父混元霹手成昆,為謀消滅明教,假作酒後亂性,殺死他父母妻兒,他遍尋成昆不獲,為逼激他出面,遂在武林中大開殺戒,殺了無數成名人物,以致雙手血腥,一身血債,後得渡厄等三僧以佛法點化,方得超脫苦難,盡洗冤孽。
  這段往事張無忌、空智等人均悉,段子羽卻聽得怦然心動,忖思換了自己作謝遜,也必當如他所為,甚則更有過之。
  謝遜凝視著他道:“小施主,你才智武功勝老衲當年多多,身負血仇也差相仿佛,眼見你將步老衲後塵,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老衲是過來人,當日仇恨蔽塞靈台,何嘗不欲殺盡天下人,現今雖皈依我佛,得脫苦海,然而每回首前塵,均不免駭然汗流,心愧欲死,是以不願小施主重蹈覆轍。”
  段子羽也微微汗出,似乎見到自己數十年後的境況,不由道:“大師,如此說弟子一身血仇就不能報了?”語中仍是憤憤不平。
  謝遜道:“老衲只是想勸小施主勿因一身之仇,而濫殺無辜,荼毒武林,惡人賊子自有其報應臨頭之日。”
  張無忌奇道:“段少俠,少林寺怎會與貴府結仇?”
  圓覺苦笑著將事因說出,道:“段掌門咬定是本寺中人所為,是以上門問罪。”
  張無忌笑道:“此事張某倒是知道一二,凶徒實非少林高僧,而是當年從少林寺寺逃出的一位火工頭陀在西域所傳,我當年尚與這幾人打過交道,他們都投身汝陽王府,與玄冥二老,方東白等是一夥,現今卻不知蹤跡了。”
  段子羽言陡然憬悟,厲嘯一聲,震得屋頂灰土籟籟而落,圓覺等大駭,以為他又要出手,均全神戒備。
  段子羽向張無忌一揖道:“張教主,你我雖屬水火,今日指點大德永不敢忘,他日必有所報。”又向圓覺一拜道:“晚生見事不明,致開罪大師等,改日定當負荊請罪。”說罷起身匆匆出寺而去。
  圓覺等匪夷所思,均不知他忽然悟出了什麽,但這小瘟神自行離去,都欣喜逾恒,否則實不知如何了局。
  段子羽一下嵩山,縱馬疾馳,成楠道:“掌門,咱們去哪里?”
  段子羽道:“華山別院。”他臉色紫漲,旁人俱不明何故,也不敢多問。
  一行人縱馬疾馳,已到華山別院。
  段子羽躍下馬,對成楠道:“成師兄,你率人在莊外巡視,凡從莊內逃出者,一體格殺。”成楠凜然從命,率領弟子環圍華山別院。
  段子羽攜司徒明月入莊,幾名管家見他到來,均有幾分詫異,忙忙迎上來。
  段子羽擺擺手笑道:“我隨便來看看,大家各忙各的吧。”他佯作無事地在莊內四處閒走,似是查看自己的領地。
  幾名管家見無吩咐,便自行散去,段子羽見一名管家略顯慌張地向柴房走去,“便無聲無息隨後跟去。那管家一至柴房,輕輕拍了三下。段子羽倏然出指,連封他風府、大椎、靈台、至陽、懸樞、命門諸穴,他出指如電,一指三穴,這名管家登時如木頭人般定在那裏。卻聽裏面一人道:“是老劉嗎,你奶奶的,青夭白日憧見鬼了?”段子羽推開房門進去,柴房內無人,聲音是從牆壁內所發,一聽聲音便是那喚作阿二的。霎時間腦中靈光閃耀,倏然退出,食指如靈蛇般顫動,立時解了那名管家的穴道,身子一飄,如朵雲般越過柴房。
  那姓劉的管家雖被定住片刻,身子驀然得動,望望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喃喃道:“真他娘的撞見鬼了。”
  他進房後掩閉紫扉,在牆上彈指三下,一長兩短,節奏分明。壁上吱呀一聲裂開一道小門,那阿二、阿三每人正按著一名美婢幹得興致勃勃,恰在美處被他闖入,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劉管家對此場面司空見慣,輕輕道了句:“姓段的來了,兩位爺小心些。”又識趣退出。
  阿二、阿三雖然一驚,但自忖身處夾壁,無被人識破之虞,遂不加理會,繼續大參歡喜佛。
  段子羽在百米處凝運神功,其中場面雖看不到,這番對話卻盡落耳中。心中已自有計較,遂四處閒看片刻,與幾名管家溫語有頃,大加嘉勉,便攜司徒明月出莊去了。
  司徒明月和成楠等只道這又是一番凶險大戰,殊不料他雷聲大,雨點小,大是虎頭蛇尾,俱感匪夷所思。但見他面色篤定,知他必有成竹在胸。
  段子羽率人馳出二十裏外,來到一處荒丘,舉目眺望,寂寂無人,荒草淺淺,更藏不住人。“況且段子羽功力絕頂,銳目如電,百米之內花飛草地也逃不過他的耳目。他便將心中計議向大家面授機宜,成楠等初聽愕然,只覺這位掌門行事在在出人意表,深不可測,繼則歡然踴躍無限。司徒明月也歡然不止,暗贊夫君好手段。待得夜幕垂落,月色朦朧。華山別院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霎時間湧進十余名黑衣、黑面罩的人,喝道:“鹿杖客、鶴筆翁,還有他奶奶的阿二、阿三的狗東西給太爺滾將出來。”
  莊內一見闖進強人,登時大亂。幾名管家率十幾名莊丁紛紛攔止。劉管家沈聲喝道:“幾位朋友遮莫是拜佛投錯了廟,這裏是華山別院,可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那盜首粗聲粗氣道:“你奶奶個熊的,本太爺幹了一輩子無本買賣,還會走了眼。當年太爺我在昆侖山下踩好了盤於,卻讓這幾個狗東西占了先。都是道上混的,也他娘的該懂些規矩,見者一半,這幾個**養的卻黑心吃獨食。大爺我咽不下這口氣,查了二十年才找到這裏,太爺的招子可是亮的,叫那幾個狗東西識相些,將寶物分與爺一半。若不然,可莫怪太爺我黑吃黑,辣手相對。”
  幾名管家面面相覷,均覺這夥盜賊來得過於突兀,此處已挂上華山別院的牌子,自段子羽執掌華山以來,華山派聲勢日振,莫說黑道、綠林道望而卻步,便是名門大派也不敢輕易冒犯。這夥盜賊是何來路,居然敢到這裏撒野火。但聽他滿口粗言穢語,黑話連篇,卻又必是黑道人物無疑。
  伏在屋脊高處的段子羽暗暗贊歎,不想成楠還真有兩手,他哪知面成楠早年真在黑道上混過,以後才投身華山門下。此時重扮大盜,那自是熟極而流,遊刃有餘,絲毫破綻沒有。
  劉管家清清嗓子道:“朋友,此處乃華山派地產。尊駕所說,我等一點也不明白。敝主人段少大俠向來喜交朋友,各位若是手頭緊缺,小可等自如數奉上。”
  成楠怒聲道:“你奶奶的,那一陽指譜和六脈神劍秘藉乃武學至寶,你以為太爺是討飯的,幾個臭錢便能打發去。別擡出華山派字號來唬人,太爺可不吃這個,老實跟你說,太爺拿到這兩本秘藉後,還要去華山找那姓段的,把那勞什子九陰真經一併要來,日後大爺我就是武林至尊。”
  他轉頭對身後十幾人道:“兄弟們,大哥我做了武林霸主,你們都是一派掌門。‘草上飛’作少林方丈,‘飛天虎’作武當掌門,二禿子將就作這華山掌門吧。”他唾液橫飛,似乎已高踞武林至尊室座,給弟兄們封起賞來。
  十幾人哄然大笑,均道:“多謝大哥。”那被派作“草上飛”的弟子故作昔臉道:“大哥,少林寺無酒無肉又無女人,這苦差事你饒了小弟吧。”
  成楠笑罵道:“你奶奶的,大哥我把最好的給你,你倒挑肥撿瘦起來,你做了少林方丈,不會供上歡喜佛,弄他百八十個美妞,日日參那歡喜佛。”
  “草上飛”拱手道:“多謝大哥指點,小弟就作這少林方丈吧。”言下大有屈尊降貴之意。
  幾名管家再也沈不住氣了,劉管家罵道:“不長眼睛的王八羔子,撤野火撇到這裏來,敢莫是活膩了。”上前突的一掌,劉管家平日畏畏瑣瑣,此際一掌拍去,烈烈風聲,霎時間換了一個人似的。
  段子羽見狀暗歎,不想自己疏神之下竟然走了眼,這名管家居然也是高手。回思日問若非暗施偷襲,真未必能一指奏功,倘若日間漏出馬腳,這場戲可無法唱了,心悸不已。
  成楠面壁日久,練成紫霞神功,於劍術上不逮寧采和遠甚,拳腳功夫卻是其精擅之技,見一掌拍到,神功默運,眼中精光暴射,臉上紫氣卻因戴了面罩看不見,一掌迎上,轟的一聲,劉管家被震得倒飛出去,臂骨寸寸碎裂,慘叫一聲,摔在地上。
  成楠仰天笑道:“小兔崽子,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快叫那幾個縮頭烏龜出來,你們幾個小輩還不配向太爺遞爪子。”
  幾名管家心中凜然,不意這盜首武功恁的高強,劉管家在莊中也算是一把硬手,竟爾一招之下臂骨震斷,均覺愕然。
  柴房之內飛出二人,正是阿二、阿三,幾名管家忙躬身道:“二爺、三爺,有幾個上門尋晦氣的。”
  阿二擺手道:“我都知道了,壽星佬吃砒霜,全他娘的活膩歪了。”
  成楠故作驚訝道:“對了,就是這兩個禿驢,莫道頭上長幾根驢毛就能騙過太爺的招子,當年是太爺我先踩的盤子,你們幾個倒拾了現成便宜,他奶奶的,連道上規矩都不懂,也來混這碗飯,吃起獨食來了。”
  阿三獰然道:“佛爺的事你倒是知道不少,這叫作‘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自己來。,今日一個也甭想活著離開。”猛地裏一拳打出,這一拳較之劉管家那拳實難同日而語,拳風烈烈,窒人氣息,拳尚未到,左手箕張,拿抓點戳,勾控指挑,純是指上功夫,五指忽如判官筆,忽如點穴撅,如刀如劍、如槍如就,變幻萬方,攻勢淩厲之極。這一輪猛攻霎時間打得成楠手忙腳亂,禿頭阿三數十年前是一流高手,成楠大功初成,首次與這等高手對敵,內力雖不遜于阿三多少,招式精純上可不逮遠甚。十餘招下已中了兩指,“所幸他內力強盛,雖感痛極,並未點在要穴上,是以倒無大礙。司徒明月陡然一掌拍出,她習練九陽神功雖不久,但與段子羽夫婦雙修,內力精進極速,這一掌拍出,阿三”咦“了一聲,退了開去。成楠咧嘴道:“好禿驢,真把大理一陽指練成了。”
  阿三冷然道:“這是我們金剛門的大力金剛指,一陽指有什麽了不起,我們兄弟也沒瞧在眼裏。”揉身複上,司徒明月知成楠敵不過他,進身接招。
  她乃楊逍高徒,武功路子最為博雜,雙手一晃,登時拳、掌、指、手、刀、劍層出不窮,變化萬千,出手飄逸;意態甚閒,阿三登即相形見拙,反被她攻個手忙腳亂。
  阿二看得甚奇,黑道中絕無這等高手,否則世上的鏢局均得關門大吉。對這起人物疑竇叢生,但二十年前的秘辛既被對方窺知,非殺人滅口不可,對方是何路人物倒無需查究了。當下搶身上前,喝道,“接佛爺的法寶。”一拳擊出。
  成楠見他內力較之阿三猶為剛猛,情知弟子們絕非對手,只得一掌拍出,迎戰阿二。拳掌甫交,成楠只感大力巨震,不由得退了三步。
  阿二乘勢進步,一掌拍下,乃是金剛門的般若金剛掌。
  這般若金剛掌與少林寺的大力金剛實屬一路,端的威猛無儔,當年阿二曾以此掌偷襲張三豐,打得張三豐嘔血重傷,成楠雖知難敵,但退無可退,幾尺之內均在他掌影籠罩下,只得將紫霞神功運至極處,雙掌迎了上去。
  阿二獰笑道:“小賊,到鬼門關裏奪寶去吧。”驀感背後掌風如山,颯然而至,心下大駭,疾翻左掌向上,喀喇一聲,手腕震折,兩掌分力,被成楠雙掌擊在右掌上,如斷了線的鷂子般震飛出去。
  阿三大叫一聲:“師哥。”手上加勁倏然間掌指齊發,連環八式,將司徒明月迫退,急急退後,察看阿二傷勢。
  原來段子羽聽至此間,已然確認這二人是當年大仇的元兇,早已憤吭胸臆,眼見成楠處境危殆,疾掠而至,一記“蛤蟆功”將阿二手腕震斷。
  他此際再無懷疑,森然道:“這兩名賊子交與我,餘者盡數斃了,不必留活口。”成楠等得令,立向幾名管家和十幾名莊丁撲去,長劍舞動,拳腳齊出,十幾名莊丁片刻問被斬翻於地,鳴呼哀哉了,幾名管家被成楠和司徒明月逼住,左支右絀,苦苦撐持。
  段子羽疾向阿三撲去,五指顫動如靈蛇夭矯,六脈神劍發出,六道劍氣射出。
  阿三驚叫道:“六脈神劍!”心中驚駭已絕,連連著地疾滾,身上已中了幾劍,血流汩洞。
  阿二見此絕世神功,心下登時明白八九分,揉身撲上,手食指猛戳,運出大力金剛指來。段子羽食指一挺,發出一陽指功,指力相撞,阿二食指斷折,餘力不衰,沿臂直上,直達胸府,立時右臂和右半身動彈不得。
  阿三見阿二命在頃刻,情知今日難以得好,也不來救援,拔身欲向莊外逃去。他方躍起半空,段子羽飛身掠起,疾逾俊雕,半空中一陽指連發,紫氣暴射,阿三從風府、大椎以下,直至足跟,幾十道大穴被封,如根木頭般跌落地面,摔得氣血翻騰,七葷八素,段子羽故伎重施,將阿二全身穴道封住,轉眼間幾聲慘叫,幾名管家已被司徒明月和成楠盡數擊斃。
  他對成楠道:“成師兄,將這兩名賊子看好,待我親手處置。”
  司徒明月道,“段郎,你到哪里去?”段子羽道:“這所宅院有密室,待我去搜一遍,莫讓一個賊子漏網。”
  成楠道:“掌門,既有密室,必設有機關,掌門不宜冒大險,我率人去搜便是。”
  段子羽道:“此乃家仇,不可假手旁人,機關消息之小道還難不倒我。”歐陽九早年作大盜,凡富室大戶多請高手匠人裝設機關以藏珍寶,歐陽九對此道造詣頗高,方能屢屢得手,段子羽從他那裏學到不少。
  旁人聽他如此說,知他執拗難勸,又想他神功絕世,縱有凶險也能履之如夷,便也不強勸。
  段子羽隻身走進柴房,依日間劉管家所作,伸指在壁上輕叩三下,節奏分明,厘毫不差,心中也不禁怦怦跳了幾下,惟恐信號有誤,打草驚蛇。
  卻聽裏面一女子膩聲道:“是佛爺回來了,上面出了什麽事?”小門吱呀一聲打開,現出一全身赤裸的妖艷女子,見到段子羽,愕然結舌,段子羽出指如電,一陽指點在她喉結上,登即芒魂渺渺,香消玉殞了。。
  段子羽一手扶住,將她輕輕放倒,進得裏面,見流蘇大帳內,還有一各女子不著寸絲,白羊似的睡在床上,想是阿二、阿二參歡喜佛過于用功精力不濟,酣沈入夢了。段子羽知這些女人多是貧苦人家女子,被重金買來以供人逞泄淫欲的,适才情急,不得不施棘手,此際只出指點住其黑甜穴和四肢大穴,並不取她性命,用床單包單,置於地上。
  他件夾壁之中甚是狹窄,大床之外,惟有一案,案上到真有幾對相摟穴抱,形態各異的歡喜佛,固然穢極,作工卻極為精致。男女面上神情栩栩如生,是阿二、阿三用來示淫助興之物。
  他無意與此,頃刻間搜遍全室,卻再無複壁。他沈思有頃,銳目在一件件物事上掃視,驀見床頭背一個金鑄龍頭,昂首延經,細舌內吞,如欲升天狀,心下恍然,伸指在龍舌上輕輕一壓。
  驀見床板直立而起,露出一尺許圓洞來,他向下望瞭望,一躍而下,忽聽一人道:“師傅,有什麽事嗎?”
  段子羽見一盞油燈下,一人睡眼惺松,向這邊看來,他倏然指出,打在這人咽喉上,登即斃命。
  這是一條窄窄的甬道,僅容一人通過,段子羽將輕功提至極致,影子般向前飄去。
  行約十幾丈,眼前豁然大開,他登時怔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哪里是密室,直是一座王公宮邸。四處燭火高照,亮如白晝,廳、殿樓閣,疏落有致,豪華富麗勝逾地上百倍。
  原來汝陽王世子王保保當年見蒙元大勢已去,回天無力,卻又不甘被逐回大漠。遂著手營建這座地下宮殿,不過將汝陽王府的格局縮小幾倍,移至地下,以作久居之備。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經年方始構成,王保保更將營建工匠一齊毒斃,將汝陽王府世世搜刮而來的珍寶儲於此間,以備招兵買馬,東山再起之用。
  那比方東白潼門關遇敵,王保保便知身份已漏,故將地上莊園贈與段子羽,情知他不能接受,不過以華山別院的牌子遮掩世人耳目罷了。一矣段子羽離開,便回馳莊內,卻不敢住在上面,便龜縮於地下。
  段子羽在一所影壁後藏身,不時有番僧來回巡。料想王保保若在,必居銀鑾殿無疑,遂無聲無息地潛入。
  這裏處於地下,出口處有阿二、阿二兩大高手把守,地面下無防範,縱使有事,出口處亦能向下傳警,不虞阿二、阿三托大,以為幾個小賊搗亂,便沒傳警,徑自出去,反被段子羽制住。
  這地下宮殿打造得極為嚴實,外面雖有大變,裏面卻分毫你曉。
  段子羽潛至銀鑾殿的養心閣內,見靜悄悄的並無守衛,到了門前,卻見一人背對他,渾身發顫,雙拳緊握,雖見不到面容,也可看出是一副怒不可抑的神態。
  他心中奇甚,不知此人為什麽事憤怒至斯,也無暇細想,潛至身前倏然出指,一指封三穴,將一陽指的精微所在發揮出來。立時將這人風府、大椎、至陽等督脈大穴封實,這人登時動不得,語不得。
  段子羽近前一看,原來是衛壁。衛壁驀地裏看見段子羽,驚愕恐懼,險些暈過去,但旋即目毗欲裂,似欲噴出火來。
  忽聽一女人嬌聲道:“王爺,您放著那麽多年輕貌美的妃子不受用,總纏著奴家作甚?”正是武青嬰的聲音。
  一男人道:“本王一生禦女無數,可哪有一個及得上你的,遮莫你厭棄本王,不願與我同寢?”赫然正是王保保的聲音。
  段子羽霎時放下心來,暗歎蒼天有眼,教這些賊子撞在我手裏。
  武青嬰膩聲道:“奴家能蒙王爺青睞,與王爺同裳共枕,實是奴想望不到的福份。只是奴家馬齒加長,可比不上那些妙齡美女了。”
  王保保笑道:“那些黃毛丫頭懂得什麽?哪象你有這麽多內裏頭的好處。本王得你侍寢,才知這作男人的樂趣,以前數十年直是白活。敢莫是怕你丈夫惱?,,武青嬰道:“那個王八頭有膽子惱?以後撿幾個婢女賜與他,奴家一身就全憑王爺受用是了。”接著便是一陣喘息大動,武青嬰愈發淫聲浪語,穢褻不堪人耳。
  段子羽大覺尷尬,若於此時進去結果這兩名賊子,未免髒了自己的手。看著衛壁氣得發瘋的樣子,心中又感快意,暗道:“你夫妻兩個勾引外賊,弒主犯上,到頭來一個不啻娼妓,一個作了王八,倒也算得天理昭昭。”
  忽聽一人喝道:“什麽人,敢窺視王爺寢宮?”
  原來王保保傳武青嬰恃寢,暗令手下人於遠處巡視,以防衛壁醋壇子打破,來個狗急跳牆,不意衛壁潛入後,忖思後果,竟不敢人內捉姦,正氣得進退不得之際,被段子羽制住,聽著妻子無恥,偏又動不得,語不得,聲聲入耳,這份活罪也夠受的。
  王保保下人巡視過來,忽然發現兩人,段子羽擊斃來人。迅即推門而入,見大床之上兩人兀自翻騰不已,兩人驀然見到段子羽,全身欲火登即化作冰水。
  王保保隨手拔出枕下短劍,奮力向段子羽擲來,段子羽左手倏出,將之夾在指間,武青嬰羞憤之下,一指倏出,正是一陽指功夫,哧哧聲響,倒也不弱。
  段子羽叱道:“無恥淫婢,膽敢以此犯主。”食指倏出,一陽指發出,紫氣如電,激射而至,登時將武青嬰指力反震回去,兩股指力將武青嬰食指震成幾節,血肉迸飛。
  外面一人喝道:“衛壁,你在此作甚?圖謀拭主嗎?”段子羽料定那人身子所在,左手一揚,短劍疾射而出,正打在那人後腦上,直沒入柄。
  王保保一躍而起,抓起件長袍遮體,武青嬰痛極,見段子羽用的是一陽指功夫,登時魂飛天外,兀自仰面大字形躺在床上。
  段子羽喝道:“狗奴,你不要六脈神劍嗎,待我給你,”五指勾動,六道劍氣齊出,似六道紫電般打在武青嬰身上。
  他不欲讓她死得痛快,專撿肉厚非要害處打,武青嬰全身上下霎時間被十幾道劍氣打得血肉橫飛,痛得從床上躍起,又被段子羽將背、臂、股、足打得血肉淋漓,全身上下已無完膚,卻不得即死。
  王保保喝道:“段公子,我待你不薄,因何如此待我?”
  他雖見心愛尤物被損毀得不成樣子,卻自知逃不過段子羽手心,只望再以言語打動他。他留居中原便存了臥薪嘗膽之心,只以興複大業為念,聲色倒不太重。
  段子羽冷笑道:“韃子餘孽,算你裝得象,沒被我早識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受死吧。”方欲一指點去,忽然窗子碎裂,一件物事倏然飛進,一人道:“王爺休慌,灑家救駕來也。”
  段子羽餘光一瞥,見是一面周遭鋒利的銅輪,旋轉飛來,聲勢駭人,不敢怠慢,略退一步,伸指在上一撥一旋,道:“還與你。”
  那銅輪吃他大力反撥,登即加速向窗外飛去,外面擲輪的番僧見勢大駭,疾忙閃避,銅輪飛過,嵌入後面一番僧胸腹。這銅輪鋒利逾於刀劍,立時將此番僧從中剖開,餘勢不衰,徑向弟三名番僧飛去。這番僧也是使輪的,忙伸手抓住,猶被輪上力道震得手臂酸麻,幾欲脫手。
  第一名番僧從碎窗內飛撲而入,蒲扇大手掌殷紅如血,向段子羽拍到,段子羽一陽指發出,勁厲無儔,正打在番僧手心內,登時破了他了密宗“大手印”掌功,反手一掌,將之打出窗外,打得他胸肋骨骼寸斷,冷冷道:“大手印功夫,也不過爾爾。”
  王保保事到臨頭,反倒鎮靜下來,喝道:“外面的人聽著,不許妄動。”又對段子羽道:“段公子,容我說幾句話如何?”
  段子羽冷冷道:“什麽話也救不了你的命了,我既到此問,諒你也逃不到陰曹地府去,有何遺言快快說吧。”
  王保保長歎道:“本王生死何足借,所借者大事不成。當年貴府之事,乃是武烈父女與先王所議定,本王並未與聞。而今你我均屬失國亡命之人,何不捐棄前嫌,攜手作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我在大理經營數年,已為段公子備好二十萬精兵,金銀之物本王多多,糧草不虞匿乏,段公子只須在大理一呼,割據之勢立成,大理雖小,固守三五年並無難。本王於漠北發兵,我蒙人雖失國,元氣尚存,幾十萬精兵招手即至,再旁結瓦刺等族,各伐中原。朱元璋立足未穩,又有明教這等心腹大患,內外夾攻,三五年間便可分裂這中原江山。段公子不但家邦之國得複,長江以南也盡屬段公子臣屬。我與段公子隔江稱帝,親善如兄弟,豈不快哉。”
  這番話聽得子羽心震不已,他倒非動心,而是被王保保這計劃嚇住了,實想不到一人會具如是野心。
  王保保見他不語,心中微喜,又力下說辭道:“隔江而治之言,本王可對天盟誓,絕不食言,否則我身周數十名好手,段公子縱能殺我,亦難逃出此間。本王對段公子仰慕無加,實不願彼此相殘,何況你我均屬同命之人。”
  段子羽森然道:“狗韃子,當年我父母之邦為你們韃子所滅,先父先母又遭你韃子毒手,你還有臉與我稱兄道弟。攜手共舉?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我枉自為人。”
  王保保駭然道:“段公子,謀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理亡國之時,尚無我王保保,尊府罹難,本王也毫不知情。你若欲報仇,無論我屬下誰得罪了你,本王親手將之剮了,以泄段公子之恨,本玉只求段公子合作,日後榮華富貴必與段公子共用。”
  段子羽冷笑道:“不必多言,這裏的人一個也別想活,叫你的奴才們上吧。”
  痛暈過去的武青嬰悠悠醒轉,恨聲道:“王爺,全怪你一著棋錯,當日若斃了這小賊,何有今日之難。”說話之間,猶痛得呻吟不止。
  段子羽叱道:“淫婢,我段家對你們視若手足,親厚無比,你父女為何引賊人室,弒主犯上?”
  武青嬰陡然間不知從哪里生出力氣,直振坐起,身上血肉模糊,如鬼一般,尖叫道:“你們段家當年也不過是邊緣小吏,乘著天下大亂,竊居帝位,又有何德能,君臨萬民。亡國之後,惶惶若喪家之犬,我們卻還得以臣子自居。你們段家不死絕,我們就永無翻身之日,子子孫孫都得作你們家的奴才。老娘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只恨王爺料差,不讓我殺了你。算你道行高,老娘與你拼了。”她武功大是不弱,至此刻猶能振飛而起,血人般向段子羽撲來。
  段子羽怒極,食指一伸,指力正打入她臍下丹田,登即噗的一聲,武功全廢,摔跌地上,殺豬也似痛叫起來,哀懇道:“小皇爺,淫婢我罪該萬死,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王保保見段子羽絲毫不動心,又見他如此辣手,駭然欲死,心下一橫向牆上摸去。
  段子羽早防他作手腳,登時六脈神劍齊出,力道卻柔和,只封住王保保穴道,一矣料理完其他人,再好好炮製他。
  王寶寶僵立當地,暗歎道:“完了,不想數十年心血毀於一旦。”眼望牆上微凸之處,急憤交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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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回 起死回天仗一陽

  原來王保保造這宮殿之時,便預防到有一日倘若強敵攻進,難以應付,便與敵偕亡。是以在四周埋下幾千斤火藥,機關便在他寢宮不惹人注目之處,手法更惟有他一人會。
  段子羽雖不明細故,又豈敢讓他亂動手腳,見他微動,迅即出手將之定住。
  窗外諸人聽得屋內說僵,立時破門,躍窗而入。
  王保保手下有十八番僧,號稱“十八金剛”,已被段子羽斃了兩人,僅余十六金剛了。其餘武士雖不少,但似這等高手卻沒有。玄冥二老被段子羽斃於劍底,方東白不敵自殺,阿二、阿三兩名金剛高手又被制上面,王保保手下較有功底的便是這十六金剛了。
  室內狹窄,段子羽六脈神劍發出,劍氣縱橫,逼得十六金剛忙不叠躍出,有幾人還被劍氣所傷。
  段子羽一把將定在門外的衛壁抓進,叱道:“狗賊,也讓你嘗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先一指廢了他的武功,隨氣拋起,劍氣如電,待衛壁落地,亦和他妻子一般無二了。夫妻二人並躺一起,武功既失,筋脈又盡被擊穿,痛得如置身油鍋中,偏生連嚼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王保保駭然若死,正欲開口求懇,外面一銅輪飛進,段子羽順勢一轉,銅輪疾向王保保飛來,王保保欲避不能,眼睜睜一條右臂被斬落,慘叫一聲。
  段子羽笑道:“番狗,你們還有多少廢銅爛鐵、一併向你們主子招呼吧。”
  十六金剛氣得哇哇亂叫,卻當真不敢再向裏拋擲兵刃了,欲破窗而入,又懼他劍氣太厲,叫道:“姓段的,你也是武林中大有字號的人物,我們王爺不會武功,你如此下手太不合道義了,有膽子出來與我們較量。段子羽氣得發笑,暗道:“你們居然也懂什麽武林道義?”見武青嬰和衛壁之慘,比死還逾百倍、千倍,心中大快,並不補指,只讓他們受盡苦痛,慢慢死去。
  擡頭見王保保惶懼若死的樣子,道:“你雖與我家仇無關,父債子還,也饒不得你,給你個痛快吧。”王保保眼中大是喜悅,實是求之不得。
  段子羽拔出倚天劍,劍鋒一掃,王保保大好頭顱飛起空中,頸中血濺噴一牆。
  段子羽倚天劍橫掃,飛出窗來,十六金剛以戒刀、銅輪當之者,均被削斷,不虞他有此利器,紛紛避其鋒銳。
  段子羽長嘯一聲,追逐起十六金剛來。這十八金剛對敵時向來將敵手困於核心,在外遊走圍攻,也是一座陣法。
  但處此廊蕪之間,地勢狹窄,十六人無法圍攻,反被段子羽逐個追殺。他手中利器無敵,左手一陽指又可遠攻,十六金剛雖欲結陣困之,亦呼負負,頃刻間被他以倚天劍劈開三僧身軀,一陽指擊穿兩僧太陽穴。
  府中武士亦有幾十名,段子羽除嬌弱婢女外,見人便殺,如入無人之境。他輕功極高,趨退若神,番僧們追他迫不到,反倒被他一個突然倒縱擊斃一僧。他不與番僧戀戰,頓飯工夫,王保保手下武士已死盡,十六金剛也被他乘隙殺了十個,僅餘六人了。
  段子羽與六名番僧道:“現今我以一對六,咱們公平一戰吧。”
  六名番僧見他如煞神一般,已被他斃了近百人,均怒吼連連,在他身周遊走,戒刀、銅輪向他輪流攻擊。
  段子羽靜如山嶽,覷得奇准,每一劍出,不是戒刀、銅輪被削斷,便是一條手臂落地,片刻間已有兩僧斷臂,餘偕也只持半截兵刃,段子羽忽然一動,向一僧撲去,迅捷無儔,反手一劍刺死一名番僧,劍勢一回,又削斷一人頸管,另四名番僧早已膽裂,狂吼一聲,向出口奔去,尚未逃出三十丈,已盡數被段子羽削作兩截。
  段子羽長嘯連連,襟懷殊暢,這一番大戰家仇國恨皆得恥雪,快意思仇,莫此為甚!只覺為人如此,雖死無憾矣。
  府中近百名婢女嚇得暈了一半,十幾個膽大的近前來磕頭不止,乞哀活命。
  段子羽道:“我殺敵報仇,與你們無關。你們隨我出去,我當為你們安排後半生生計。”婢女們聞言大喜,遂喚醒同伴,告知此意,王保保的十餘位嬪妃卻早已自盡。
  段子羽領著眾女由甬道而去,上面的人早已焦灼之極,若非憚他嚴命,便下去助他了。此際見他渾身浴血,卻領了一大串女人出來,均詫異之至,匪夷所思。
  段子羽將戰況略述一遍,大家均聽得驚心動魄,矯舌不下。
  司徒明月在他耳旁悄聲道:“你個貪心不足的,弄這麽多女子,真要設三宮六院啊?”
  段子羽笑道:“天地良心,我可不敢有絲毫異念。”又歎道:“這些女子多是被這群惡賊買來或搶來的,也都受了不少苦,現今得見天日,倒應替他們好生打算一番。”
  他忽感頭目眩然,虛乏之極。六脈神劍最為耗費內力,他只欲以家學報家仇,是以一夜之間叠施六脈神劍,饒是他神功通玄,內力之強已淩古爍今,不在乃祖段譽之下,現今也感內力虛竭,身子搖晃數下,适才大仇全殲,快暢之下,猶有一股虛火頂之,時候一久,便已支撐不住,跌坐地上。
  司徒明月大駭,忙盤坐他身前,兩手對著他雙掌,將內力從勞宮穴中輸將過去。
  成楠也忙上來,兩手搭在他後背靈台、至陽兩穴上,將紫霞神功輸送進去。
  兩人摹感段子羽體內似是無底的深谷,抽力極大,兩人內力如河床堤潰般,洶湧注入段子羽體內,兩人心頭微驚,自己內力如此失散,大有內力被吸盡之虞。但兩人都不肯撤掌,均願舍卻自己以保全段子羽。
  盞茶工夫,段子羽手背一顫,司徒明月與段子羽雙修已久,猶不覺怎的,成楠只感這股內力較諸自己所負強逾數倍,霎時間幾條一直未打通的脈絡經此一激轟然震開,周流循環不止,內功又增進一層,心下感激無比。
  那些婢女面上猶有悸色,望著這一群黑衣大盜,抖戰不已,惟恐虎穴甫出,又入狼窩,所遭蹂躪或許較前猶甚。
  段子羽笑著向她們解釋,他們乃華山派人,為捕殺蒙。
  古韃子才假扮大盜。令弟子們錄下這些婦女的籍貫,有家人父母者,俱發給二十兩黃金以作纏用。近百名婦女均踴躍歡喜,有二十余名少女卻不願離去,一問均屬無家可歸,無親可投者,段子羽哀憐不已,遂決議帶上華山,充作弟子,也免受道路流離之苦。
  段子羽向成楠道:“成師兄,你派人即刻向江湖傳言,有一批被蒙元餘孽所占婦女現今投奔家鄉,凡有敢加害者,有派者滅派,無派者滅門。”成楠即刻遣弟子四處傳言,丐幫、天師教與華山交好,勢力雄厚,耳目遍及江湖,段子羽此令一出,未出十天,江湖上已知曉無余,綠林、黑道人物一者憚華山之威,二者也不願向弱質女流下手,沿途又多有天師教、丐幫中人遞相保護,倒也大多平安抵還家鄉,與家人團聚,江湖各派得知,更贊此為一大善舉。
  成楠見段子羽頃刻間將此事辦得幹淨利落,心折不已。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這兒還有兩個帶毛和尚,你要怎生處置。”
  段子羽淡淡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下真用一陽指力將阿二。阿二從足至腦,骨骼一一捏碎,並不擊斃,拋于外任其生滅。
  成楠意欲將莊子一把火燒掉,段子羽搖頭道:“這雖是好賊巢穴,但一磚一木。一器一物莫不是民脂民膏,縱火焚燒豈非暴疹天物,且留以待後用。”
  當下將出口處封實,莊外仍懸著華山別院的匾額,以備將來派眾繁多,亦可在此住人練劍。
  段子羽獨力掃滅蒙元餘孽的消息傳揚開來,華山派聲勢益壯,有淩駕少林、武當之勢,朱元璋也會湊趣,親筆書就禦劄,旌揚其功,遣重臣送至,並將華山地界盡數賜與華山派。段子羽一笑置之,不以為榮,反以為憂,深知如此一來與各派不免要生隔閡,武林中人與官府交結乃一大忌,朱元璋此舉實有深意。
  段子羽家仇國仇一併得雪,胸中暢快,遂有退隱之意,雖不能即刻辭去掌門之職,但派中大事多交與寧采和處分,意欲逐步將掌門之職移交與他。
  這一日忽想起當日百劫師太約自己去峨嵋,自己因多方阻滯,未能成行,以後百劫師太又多次上華山,自己何不趁無事走一趟峨嵋,既補前咎,亦可覽名山勝跡。當下心意既決,便與司徒明月下山,並向峨嵋而去。
  二人行至寶雞郊外,忽聽得叱喝連連,二人大奇,臨到近前,卻不禁訝然失笑。
  只見一人閃展騰挪、竄上伏下,自己一人左手與右手鬥得無比激烈,妙在這兩手同時而出,招式卻截然相反,拆招化招,直如兩名高手過招無異。二人看得目眩神馳,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笑道:“周兄,怎地自家與自家過不去了?”,那人正是周四手,乃當年王重陽師弟老頑童周伯通一脈所傳。周氏一脈輾轉延至周四手,他們祖孫數世均以務農為主,並不涉足江湖。周四手習練武功既久,自難免與人動手過招,他雙手使出左右互搏來,等閒武師不是他的對手,漸漸也闖出萬兒來,人均稱之:“周四手”,隱其本名,以示稱贊。周四手久而久之,亦如乃祖周伯通一般,競爾忘了本名,自己也稱起“周四手”來,雖一者武功,一者本名,卻也異曲同工,大肖祖風。
  這一日周四手忽想出一套拳法來,卻又尋不到對手,技癢難熬,逼不得已只好左手鬥起右手來。他鬥得酣暢入神,連兩人臨近也不覺,待得段子羽說話方始憬醒。
  他一見段子羽,笑道,“段世兄,來得正好,陪我練練招兒。”不由分說,人如大鳥向般段子羽撲至。
  段子羽飄身閃過,笑道:“雙拳不敵四手,小弟甘拜下風。”
  周四手哪里肯聽,揉身而上,道:“咱們只練著過癮,不論勝負。”左手一記新創的尚未起名的拳法,右手卻是空明拳的,‘妙手空空。“兩拳一擊段子羽左胸,一擊他後背,真如兩人一般。段子羽無奈,只得隨招拆解,鬥了幾招,自己也興致盎然,對周四手這等打法甚是心折。周四手一遇對手,興致彌高,雙拳呼呼作響,口中叱喝連連,打得不亦樂乎。段子羽以華山派的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與之過招,一式之內鷹之夭矯、蛇之靈動盡寓其中,招式飛動間,更是飄灑俊逸。二人霎時間對攻了四五十招,段子羽心中凜然,周四子左手拳剛猛威烈,吞吐開合之間罡風激蕩,右手拳卻若有若無,柔如綿,虛如影,觸之即失,旋即複生,甚是精明,段子羽若非身法迅捷,趨閃如電,倒真要挨他幾拳。二人翻翻滾滾直拆了近千招,段子羽雖不知此人乃周怕通玄孫,從自己先祖一燈大師那算起,確可說是世交,卻也不願以重手對付他,九陰白骨爪、蛤蟆功、一陽指、六脈神劍盡皆棄而不用,只用這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拆解,雖然激烈無比,卻無半分凶險,兩人鬥得旗鼓相當。周四手打至千招,托地跳出圈子,滿頭滿臉的汗水,大叫道:“過癮,過癮,段世兄,多勞了。”
  段子羽笑道:“兄弟武功高明之至,佩服。”
  周四手拭去汗水,道:“你別哄我,我知你未出真實本事。你只須使出一陽指來,我便是八隻手也不管用。”
  段子羽暗道:“這人倒有自知之明,我便九陰白骨爪出,你也抵敵不住。”笑道:“周兄,今兒個怎麽自己練起招來了,那使雙劍的大哥,大姐怎地不和你比了?”周四手道:“他們是……”驀然間止口不說,似是有甚隱密。有些尷尬道:“不談他們,我不過是無事閒得慌,找人練上幾式罷了。”
  說完,一拱手又跑沒影了。
  段子羽匪夷所思,不知那無所見使雙劍的男女是何來路,周四手怎麽也不肯道明。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左右不過是個武癡,理會他作甚,天色不早,還是盡早上路吧。”
  段子羽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不想,上馬繼繼趕路。
  兩人當晚在一家客棧投宿,食畢,便在床上相對盤會,四手相對,練起雙修功來。
  司徒明月每次與他練畢雙修功,都自感內力增進不少。
  較之自己單練的進程,可真有千里馬與蝸牛之別了。,二人練至子時,緩緩收功,旬徒明月以女身而習九陽神功,本身即有陰陽調合之妙,只不過身稟之陰較之九陽神功實是微乎其微,得段子羽以至陰、至陽兩種神功龍虎交會而成的絕世神功相助,體內陰陽自行調合,進展既速,又無後患,委實是修練內力的最佳捷徑。
  二人收功畢,均感疲勞盡消,全無寐意,便躺在枕上閒話。
  司徒明月道:“段郎,你近些日子幾乎不理派中事務,是不是有心退讓?”她與段子羽雙修既久,心意隱隱相通,段子羽此舉雖極加掩飾,以防派中弟子再為爭奪掌門之位而大動干戈,但司徒明月本就冰雪聰明,看在眼裏,已猜出八九分。
  段子羽笑道:“這掌門我本不願做的,是兩位師叔軟磨硬賴逼著我做的。”
  司徒明月大奇,段子羽便將當日二老軟磨硬泡,他實逼無親方才應允之事告知,司徒明月大笑,道:“天底下居然有強逼人做掌門的,這二老也真是武林一絕。”
  段子羽笑道:“我就因這掌門得來太易,總覺坐之不安,倒似偷了人家的東西似的,先前派中弟子武功低弱,不得已硬撐個局面,現今甯師兄,成師兄和弟子們武功俱已斐然有成,華山派的實力於六大門派足可無愧了,我也該將人家的東西原璧奉還了。”
  司徒明月歎道:“你退隱也好,我一直不敢對你說,我一看到你殺人的樣子就怕得不得了,我們明教幾個首領頭上擔著魔字,可殺人上可不如你遠甚了。我每想起你殺人的場景,就仿佛不認得你似的。”
  段子羽握住她的手,柔嫩的小手微微發涼,沈思有頃,道:“自我懂事起,我九叔便天天告我,要習好武功以報血仇,我識字伊始,便是這個‘仇’字,每天不知在腦中想幾千遍仇字,那時我以為,人活著除了報仇還有何事?十幾年我便為這仇字而活,為這仇字而練武功。每一殺起人來,我腦中便只有這一仇字,現今回想起來自己也不免心悸,天可憐見,總算大仇盡雪,今後也無需這般殺人了,”司徒明月道:“你這麽想再好不過,不知怎地,我自跟了你後,總覺大家各自過得好好的,為什麽一定要你殺我,我殺你的,可事到臨頭,不想殺人也不成,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段子羽笑道:“待過個一年半載,我將掌門讓與甯師兄,咱們尋處幽靜之地。遠離這血腥塵囂,嘯傲歲月便是。”
  二人情意殷殷,直敘至天明。便乘馬上路,徑向劍門關馳去。經劍門關,過棧道,一路徑綿陽、成都,迤邐而至峨嵋山地界。沿途風光絢麗,二人雖走馬而觀,卻也大開眼界,胸襟暢爽。
  前面樹林中忽然轉出兩人,喝道:“來人聽著,速速下山,不得再上前一步。”
  段子羽二人愕然,見攔路二人手持單刀,勁裝結束,段子羽心境頗佳,笑道:“二位大王,此樹是你們栽,此路是你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是嗎?”
  那人被逗得一笑,道:“兀池娘的,有人將咱們作盜賊了。”另一人見司徒明月美若天仙,淫笑道:“小子,買路財不用了,把你那漂亮媳婦送大爺們樂一樂……”
  他話尚未完,空中驀現兩道紫電,段子羽拔劍雙點,他出劍快極,二名攔路的只感眼睛一花,均已眉心中劍而亡。
  段子羽收劍道:“有這些敗類在,想不殺人怎成。”司徒明月恨恨道:“該殺。”
  林中忽然湧出十餘人,喝道:“小子,膽敢行兇作亂,不怕滅門之禍嗎?”
  段子羽見這十餘人亦是勁裝結束,“手中兵刃不一,驀然間叫道:“不好,峨嵋有警,咱們快上去。”
  為首一人“咦”道:“這小子是和那賊尼一路的,兄弟們,作了他。”十餘人一湧而上,段子羽倚天劍縱橫翻飛,左手九陰白骨爪透腦沒頸,頃刻間這十餘人已屍橫遍野,司徒明月連插手的工夫都沒有。
  兩人深恐百劫師太遭逢強敵,是以攜手疾馳,快逾奔馬,雖是上山,卻如履平道一般。這一路間或有幾人攔截,不是被段子羽一劍刺死,便是剛看到人影,轉眼問人已不見,兀自疑心撞了鬼了。
  二人盞茶工夫已馳至峨嵋派所居之“萬安寺,”但見寺前平地上人影翻飛,正鬥得激烈,四周約有百餘名勁裝結束的人。
  場中一人喝道:“妖尼,還不束手就擒。”段子羽和司徒明月腳下不停,驀然拔起,從人叢中翻躍過去,落在場中。
  百劫師太正踏著九官八卦方位,仗劍與一人酣鬥,對方有兩人持劍在手,似欲群毆。
  段子羽也不看對方是何許人,一劍擊出,喝道:“師太,弟子替您料理。”一劍正中那人劍背,那人只感大力湧到,劍身一蕩,幾欲脫手飛出,心中大駭。
  久己虎視耽耽的兩人見峨嵋派突來援手,一齊搶上,發劍搶攻,段子羽兩劍徑點這二人手腕。這二人不虞他劍招如是之快,忙不叠縮手後躍,險些被削斷手腕。
  百劫師太喜慰不勝,道:“羽兒,你怎麽突然到的?”段子羽笑道:“弟子想望師太風采,特來拜謁。”遊目四顧,還有二十余名弟子遭擒,淨思也被而人擒住,見他到來,叫道:“小師叔,救我。”聲音衰弱,顯是受了重傷。
  段子羽心中怒極,左手五指連動,六道劍氣閃電般打入淨思身旁兩人面孔,身影一晃,已將淨思救回場中。
  眾人群相聳動,驚愕得矯舌不下,不想此人具如是神功,直與魔法相似。
  為首一人忽然憬悟,道:“尊駕莫非是華山段大俠嗎?”
  段子羽冷冷道:“正是,何方匪類,敢來峨嵋滋事?”
  那人登時滿面堆笑,拱手道:“幸會,幸會,在下乃張天師座下程汝可。”
  段子羽愕然,怪道峨嵋遭此慘敗,這貌相平平、商賈模樣的人乃是張正常十大入室弟子的首徒,算來該是他的師兄。但他此刻可不買帳,皺眉道:“你們怎麽和峨嵋大起爭執?”
  程汝可笑道:“段大俠乃本教貴人,可否暫請回避,待兄弟料理完,再與段大俠敘叔。”
  段子羽冷冷道:“先把人放了,有段某在,斷不容你們胡來。”
  程汝可面色疾變,他在教中地位極高,張宇初見了,也稱他一聲師兄,不意段子羽絲毫不假辭色,心中微惱,卻知得罪不起這位貴人,忍耐住道:“段大俠,兄弟皇命在身,實是身不得已,還望你多多體諒。”
  百劫道:“羽兒,你且站在一旁,看天師教怎樣挑了我峨嵋的,”她知段子羽與天師教先後兩代教主親厚無加,又是天師教的快婿,不欲他插手此事。
  段子羽毅然道:“程兄,你把人放了,回去向你們教主和皇上說,有什麽事盡可找我段子羽來。”
  程汝可急得手足無措,原來張無忌複出江湖,得掌明教,朱元璋便食不知味,寢不安席。誠知自己欲做大明王,兼領明教教主的計劃全成泡影。得聞張無忌率眾潛入中原,欲與各派攜手,共圖大計,更是栗栗畏懼,倘若明教與中原武林結成一體,彼此照應如手臂相使,自己不啻失落半壁河山,而帝業亦搖搖欲墜,朝夕不保了。是以想出個釜底抽薪的毒計,欲借助天師教將中原武林控之在手,實力過強難以收服的便傾力除去,使明教在中原無所依傍。程汝可便是奉其密旨率教中精銳而入江湖,將巫江幫、神拳門、五鳳刀之流一一打得束手臣服,兵鋒所指。便直上峨嵋。眼見大功得成,不期段子羽如神人天降,橫阻其中。
  段子羽劍尖微挑,喝道:“程兄,先將人放了,什麽話都好講,否則莫怪段某得罪了。”
  張正常二弟子劉三吾笑道,“大師兄,恩師在日即曾頒過嚴旨,只要段大俠有令,我等須凜遵無違,便依段大俠所說,少天師也未必會責怪我等辦事不力。”
  程汝可見躺在地上的兩人面孔已稀爛不成模樣,料知這便是段家的六脈神劍了,先師在日,品評天下武功,推許六脈神劍為天下第一神功,謂之天下無敵。自己師兄弟四人聯袂對敵,雖未必會輸,但傷了對方自己擔不起罪責,自己傷了惟有自歎倒楣,這等賠本生意是斷斷作不得的。
  想明此節,笑道:一我倒忘了,沖著段大俠的金面,天大的事也得揭過,放人。“手下弟子聞言,紛紛鬆手後撤。峨嵋弟子皆為重手所傷,雖得自由,仍委頓衰疲,趔趔趄趄回到百劫身邊。段子羽拱手道:“幾位師兄,段某多感盛情,貴教主若是責怪,叫他到華山找我問罪即是。”
  程汝可笑道:“不敢,即使少天師在此,段大俠的面子也必是要給的,後會有期。”
  幾人拱拱手,均忿忿然下山而去,不知又將這股怨氣宣泄到那派門下。
  一名弟子忽然道:“師父,淨思妹子不成了。”語聲已“是哽咽。百劫和段子羽一驚。俯身一看,果見她面如金紙,伸手一探,百劫不由淚落如雨,淨思被劉三吾一記”天雷神掌“擊在後心,已然五髒離位,心脈斷絕。段子羽沈聲道:“師太休慌,弟子或可保她無虞。”此際顧不得男女之嫌,伸手在她胸前點拿揉按,將五髒對位,掌上透過內力,振發她心陽,以免她猝然身亡。
  百劫惶急無著之餘,見他動手施治,恍然道:“我倒忘了你的一陽指功,只是她已如此模樣,能救得了她嗎?”
  段子羽笑道:“弟子指功雖疏,料來還可應付。”伸掌在淨思背上中掌處,運起內力將火毒拔淨,盞茶工夫,但見淨思焦灼如火的背部複現白嫩膚色,只是五指印痕宛然。
  掌指紋理猶清晰可見,淨思呻吟一聲,醒過來,見到段子羽,強笑道:“小師叔,又見到你了,我就要死了,再見你一面,也就無憾了。”
  段子羽垂淚道:“你放心,我一定治得好你。”轉頭望著山下,恨恨道:“若不著在家嶽面上,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著下峨嵋山,”司徒明月勸道:“此刻救人要緊,少生些閒氣。”
  百劫忽然道:“羽兒,你不能救他,”眾人聞言無不愕然,直感匪夷所思。
  百幼抱起淨思道:“思兒,非是為師不疼你,你師叔以一陽指為你療傷後,便當功廢五年,他強敵林立,一旦他內力全失,旋踵間就要大禍臨頭。”她又淚下如雨,抱著淨思的手抖戰不已。
  一干弟子追隨師父日久,從未見她慌亂過,更未見她流過淚,一聽此言,也均覺段子羽不該為救一人而毀了自己,看著淨思嬌美的臉,均哭泣出聲。
  段子羽決然道:“師太,弟子縱然內力失去幾年,生死亦是以後的事,況且弟子家仇國仇盡雪,死又何憾!”
  司徒明月道:“師太,您聽他這話有良心沒,他一去幹淨,扔下我們幾個作寡婦。”、‘、百劫師太不禁莞爾,知她是故意逗大家開心,但眼望奄奄一息的淨思,心中委實難決。她自淨恩繈褓時撫養,十四五年來視若己出,縱然自己身死亦不願她死在自己前。段子羽笑道:“師太,當年先父確因為歐陽九叔療傷而失去功力五年,但弟子既習九陰、九陽兩大神功、自感內力無窮,未必有失去功力之患。”
  百劫聽他之意決絕,忖思亦大有道理,遂將淨思交與他道:“你若真的功力全失,就住在這峨嵋上,只要峨嵋派沒死絕,就無人動得了你。”
  這天雷神掌只有程汝可、劉三吾幾大高手擅使,著非淨思護師心切,又過於逞強,劉三吾自不屑與她動手。是以其餘弟子所受多是一般重掌,服下少陽神丹,靜晶運功療治即可,峨嵋此一役死亡近半,為百劫執掌門戶來首次修敗,除百劫外,均負傷在身,雖輕重不等,峨嵋元氣不免大傷。
  百劫的靜室內,段子羽將淨思放在蒲團上坐好,默思一陽指譜中所載療傷手法,他習練一陽指未久,以前又素不以指功見長,學得後對敵時往往以無敵之內力,一指發出,沛然莫能禦之。而他所學絕技既博,出千克敵往往多用劍法和九陰白骨爪,於一陽指的指法並未深究。雖然他武功見識超卓,內力又雄渾無倫,於一陽指功夫的精微玄奧之處得以盡數領悟,了然於胸,但終究不常習練,指法上未臻精純。
  倘若對敵過招,他只消六脈神劍施出,便可打得天下英雄束手臣服,縱然張無忌、張宇初也要自歎不如。但這等療傷之事,指力之剛柔,指法之快慢,穴道之順序,稍有差失,便全盤盡廢,一時躊躇沈思,大費周章。將一陽指譜的療傷譜倒背了幾遍,腦中將出指勁力、方位、順序來來回回斟酌推敲了數十遍,雖是為人療傷,實覺較之與張無忌對敵猶難逾百倍。
  有頃,他決然道:“師大,弟子所學一陽指雖自忖不遜于家父與先祖,但這等療傷之事還是首遭,指法上不如先君與先祖遠矣,成與不成實難預料。”
  百劫苦笑道:“羽兒,何必說這樣話。你甘冒大險救她,我已感激不盡,成與不成何所計,你不救她,她是必死無疑。”“段子羽身子平平飄起,緩緩飛至淨思頭頂,百劫心中喝彩。只見他輕功中一掠十餘丈,飛閃如電固是難極,這等於空中緩行卻又難逾數倍了。段子羽一指點在淨思百會穴上,淨思全身一顫。百會穴乃人身第一大死穴,凡指、掌、兵刃,擊中此穴,必死無疑,大家不料他救人也從此始。段子羽一指點下,並不稍停,身子一落,食指已點向她玉枕、風府、大椎、陶道、至陽、靈台等直至尾夙骨的長強,共是督脈三十大穴。眾人見他這三十指舒緩有致,瀟灑飄逸,每一處穴道是一種指法,共是三十種妙指法。一時間目眩神馳,心醉不已,已忘了淨思的生死,渾如觀摹武功般。段子羽反手一指點在淨思會陰處,這一指大出眾人意表,此乃女子密處,淨思雖稚,也已至及藉之年,這般手法若是對敵過招,實是下流之至,但眾人知其品格端正,雖然有疑,也無人想到別處。段子羽依次點完她陰、陽兩脈,又點她繞臍一周的帶脈八穴,這幾十指他忽而遙點、忽而欺身徑點,帶脈八穴卻是倒行緩點,宛若行雲流水,待奇經八脈點完。他驀然躍起,在淨思百會穴上輕擊一掌,旋即跌坐在一個蒲團上,閉目運起功來。司徒明月早已有備,一手撫其靈台,一手撫其至陽,將內力輸將過去,自忖有自己的內力足可保他平安,至於自己內力全失與否就不逞多想了。段子羽一掌拍完,淨思騰地躍起來,見師父和師兄,師妹盡皆眼望著自己,怔怔道:“師傅,我怎麽還活著,這是不是在作夢?”
  百劫流淚道:“好孩子,是你師叔舍了一身功力救了你。”
  段子羽忽然籲出口長氣道:“師太,弟子內力並未失去,不必挂慮。”說著一振而起。
  他身負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交合而成的神功,內力之強豈是他先祖所能想望的,是以此番療傷內力雖耗損泰半,體內仍有二三成內力、經司徒明月一補,片刻問已恢復了六七成,他不欲多耗司徒明月內力,遂停功站起,只是他此番心智耗損過大,一時仍呈疲態,非複先前的奕奕風采。
  百劫驚喜道:“羽兒,你當真內力未失?”段子羽微笑不語,一指伸出,指力破空而出,將窗外一株鮮花打折,笑道:“若有賊子來犯,弟子管教他有來無回。”
  峨嵋派人此際才歡聲雷動,無不驚喜逾恒,峨嵋人人負傷在身,段子羽倘若內力失去,兩派於江湖樹敵頗多,宵小之輩聞風而來,著實可慮,見段子羽仍神威以凜,個個心中篤定。
  十餘日過去,段子羽閒下無事,便持卷經書誦讀。
  司徒明月在旁笑道:“邊殺人邊讀佛經,這等修練法恐怕無功。”
  段子羽笑道:“家先祖無不崇信佛教,佛教乃大理國教,先祖中十余位皇帝,倒有七人避位為僧,宗室弟子更是多多。”
  司徒明月唬了一跳,夾手奪過佛經,摜在一旁,道:“你看什麽都行,實在閒得慌,看看春宮圖也不為過,可別看這東西著了魔,出家做和尚。”
  段子羽見她霎時間臉兒都嚇黃了,不覺好笑,伸手攬住她纖腰道:一你放心,刀按脖子我也不會出家。待讓我看看你這活色活香的春宮。“司徒明月嬌羞掙嗔道:“作死嗎,佛菩薩前也好亂動手腳的?”
  屋子羽笑道:“這會你不信起來了,你可別出家作尼姑,否則我非將世上姑庵全拆了不可,”司徒明月黠然一笑道:“那我就作道姑,倒看你能拆多少廟庵宮觀。”
  段子羽見她風致嫣然,媚生百態,桃花腮上嬌暈欲流,心中愛極“一把抱過,置諸膝膝上,兩人情話隅隅,魂授色與,猶勝於顛倒衣裳、忽聽外面步聲雜亂,似又有事發生,二人忙出外觀瞧,卻見有弟子向百劫稟道:“師傅,山下又有大批人湧上來。”
  眾人無不驚愕,均想,莫非天師教心有不甘,卷土重來?
  百劫按劍喝道:“慌什麽,列陣以待。”
  立時弟子們每四人一組,井然有序,只待強敵來到,便以四象陣應付。
  半山腰處一人高聲喝道:“大光明教張無忌拜山,敬請賜見。”
  眾人臉上無不變色,若是天師教去而複回,有段子羽在,尚且能使之不戰而退,不料魔教大舉來犯,峨嵋弟子雖均傷勢痊可,卻只余五十餘人,焉是魔教的對手,是以段子羽也不禁心驚,只要戰端一起,峨嵋怕有覆滅之虞。
  百劫提氣高聲道:“張教主請,恕貧尼不能過迎。,,片刻間,從石砌山階上走上幾人,為首一人正是張無忌,並肩而行的卻是一名三十許美貌女子,身後韋一笑、殷野王、五散人、江南掌旗使唐洋,那女子後面跟隨六位元高顴碧目的番人。百餘名教眾俱在周圍環布,似作警戒,、張無忌拱手一禮道:“久仰師太清譽,今日識荊,實是幸甚。”
  百劫合什道:“張教主前輩高人,威加四海,貧尼得睹風範,福緣不淺。”她嘴上客氣,臉上卻淡漠得無絲毫表情,心中亦不禁栗栗生危。
  段子羽躬道:“大姐姐,好久不見,如何到這兒來了?”
  那女子正是小昭,波斯總教教主,小昭一見他,笑道:“小弟弟,你入了峨嵋派了?”
  張無忌愕然,見二人姐弟相稱,熟絡無加,直感匪夷所思。
  智慧寶樹王道:“張教主,你師弟怎麽也在這裏?”
  除五散人和唐洋外,餘人無不詫異,不解段子羽何以又成了張無忌的師弟。
  張無忌苦笑道:“你誤會了,這是華山派掌門段子羽段少俠,張某可沒福氣作他師兄。”
  小昭皺眉道:“你殺人這麽凶,姐姐可不歡喜,範右使和吳旗使都是好人,你幹什麽這麽對他們?”
  段子羽啼笑皆非,心道你們是一路人,他們自然好了,但見她真如大姐姐疼愛小弟弟般,似乎小弟弟做錯了事,便為之心憂,又不忍深責,心下感動不已,笑道:“大姐姐不喜歡,我以後少殺人就是。”
  小昭雯顏道:“這才是好弟弟,聽話些,姐姐疼你。”
  韋一笑和殷野王氣得頭頂冒煙,暗道:“這小姑娘做了總教教主,還這麽不懂事,讓這小魔王少殺人豈是你一句話的事?”這二人均敗在段子羽手下,不覺尷尬,轉過臉去,大生悶氣。
  張無忌待他二人敘完姐弟情誼,雖仍不明細故,仍拱手一禮道:“段掌門在此更好,我本來遣人去華山請駕,不想在此巧會,倒是意外之幸了。”
  段子羽躬身一拜道:“那日少林寺中承蒙張教主指點迷津,晚生方報得家仇國恥,大恩不敢言謝,日後當有還報。”
  此事江湖上沸沸揚揚,傳播殆遍,張無忌自然得知詳情。汝陽王世子王保保乃他妻兄,雖屬對頭,但聽到他的死訊,亦不禁悵憫久之,淡淡道:“一言之微,何足挂齒,段少俠言重了。”
  敵友不明,百劫師太只在萬安寺的庭院中招待這些客人,設座奉茶,卻也不失禮數,峨嵋派人兀自不解段子羽和小昭是什麽關系,司徒明月卻大是吃醋,不知他倆姐弟關系深到什麽程度,心中也感匪夷所思。
  大家坐地,韋一笑冷笑道:“司徒姑娘,現今有了靠山,連故人也不認了?”
  司徒明月登時面紅過耳,她不虞明教中人奄至,待得朝了相,若是故意回避,未免太著形跡,硬著頭皮坐在那。
  聽韋一笑諷刺,一時為之語塞。
  段子羽森然道:“韋法王,你若要逞威風,盡可沖著段某來,劃出道來,陪你玩幾手。”作勢欲起。
  小昭莫名其妙道:“說得好好的,怎麽又要打架?”張無忌將楊遭欲立司徒明月為聖教主,卻被段子羽娶了去,略略說了一遍。,小昭聽完,恨恨道:“楊左使忒煞多事,這東西害人最甚,怎麽好的不學,偏學這害人的東西。”她畢生以不能與張無忌長相愛守為大憾,實覺做這勞什子聖教主遠不如給張無忌做丫環快活,言下忿忿。又道:“公子,這規矩廢掉也罷,司徒姑娘和小弟弟郎才女貌,神仙美眷似的。韋法王,你莫欺負司徒姑娘。”
  韋一笑雖有張無忌在旁,心下著實忌憚段子羽的六脈神劍,順勢道:“遵教主法旨。”心頭恨怒井迸,卻也徒呼負負。
  百劫笑道:“張教主並這許多高人光降敝派,不知有何賜教?”
  張無忌道:“不敢當,張某約了少林、武當、崆峒、丐幫各路英雄,特入蜀借貴地商議一件大事,未得奏請,擅自作主,還望師太見諒。”
  他話音剛落,武當四俠已聯袂而至,接著少林圓覺、空智攜同三十六名羅漢堂弟子,丐幫史紅石與幾位長老、崆峒虛舟與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絡繹前至,不過前腳後腳而已,當真是約齊了來的。
  百劫既感愕然,複又心中篤定,有這許多門派中人到此,峨嵋便無孤立之虞,只是不解這些人何以肯赴張無忌之約,心下卻又深憂。
  張無忌與武當四俠相見,自都驚喜逾恒,楊不悔攜愛子殷融陽也隨同前來,張無忌跪拜道:“六嬸安好。”楊不悔多年來心中不知想過多少次“無忌哥哥”,乍然相逢,珠淚籟籟而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荏苒數年,殷融陽已卓爾成人,身材修長,狼腰虎背,面容酷肖楊不悔,俊秀溫文,張無忌慨然道:“不想小師弟也已這般大了,武當後繼有人,差堪告慰。”
  武當四俠也無不這樣想,當年准擬將掌門之位傳與宋遠橋之子寧青書,不想宋青書為色所迷,弒殺武當第七俠莫聲穀,而被俞連舟和張三豐清理門戶而斃。張無忌乃明教教主,除他之外,七俠之後惟有殷融陽,武當掌門一職自非他莫屬。是以武當四俠傾力栽培,並不讓他在江湖走動,以免惹出是非,此次張無忌飛柬邀各派至峨嵋議事,便帶殷融陽到會,見見各派首腦,以為其接掌大位張本。
  睽違多年,張無忌與武當諸人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說到張三豐遁跡雲海,都不禁悵然良久;史紅石和丐幫長老與段子羽相見,也都歡喜,詳問他斃殺王保保等人經過,直聽得矯舌不下。
  丐幫執法長老道,“那八臂神劍方東白原為敝幫長老,當時有天下第一劍之美稱,不想他晚來投靠韃子,為虎作悵,落得如此下場,真是自食惡果。”唏噓不止。
  眾人敘談良久,張無忌輕輕擊了幾掌,庭院登時肅靜下來,山風情勁,吹得眾人衣袂飄飄。
  張無忌開口道:“張某此番驚動諸位俠駕,乃是欲與各門派英雄杯酒言歡,盡捐前嫌,不知各位英雄意下如何?”
  他此次大集武林首腦于峨嵋,冀欲與各派當面議和,否則明教一入中原,先就與各派打個落花流水,逞言共謀大業,推翻朱元璋了。武當四俠與他情誼篤厚,又均望重武林,本來武當四俠登高一呼,天下英雄無不聞風聽命,此議即成。不期華山出個段子羽,武功之高固不待言,人又孤傲不馴,與明教的梁子結得最深,單只華山一派固不足數,但昆侖唯華山馬首是瞻,峨嵋百劫自段子羽一出道,便盡力回護,甚至不惜與少林結仇,兩派同進同退,共榮共辱之勢天下皆知,如此一來,議和能否成功倒關鍵在段子羽一人身上,武當四俠反無足輕重了。可謂十年風水倒流轉,誰承望華山派能有左右武林命脈的實力。
  張無忌知道如到華山議和,待得到了華山頂上,恐怕也剩不了幾人,若在武當山主持此事,又恐這幾派不給面子,拒不赴約,無奈便選定峨嵋山為集會地點,料得段子羽看在百劫師太面上,必到會無疑,一番若思躊躇,大費周章。張無忌議和之語一出,各派均默而不語,這十數年來,除武當外,各派無不與魔教打得七零八落,新仇舊恨,早已積聚成山,張無忌德望雖高,卻也不能片言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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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7, 06:00 AM   #1188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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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文章: 8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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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回 舉目天涯何惶惶

  張無忌道:“當年本教與各派梁子結的何嘗不深,但後來捐棄小嫌,共襄大舉,卒將蒙右韃子逐回漠北,不想近些年來舊怨重啟,其間是非也非三言兩語能完,今日索性揭過,一切皆從今日始,以前的是非恩怨且一笑置之。”
  武當四俠擊掌稱道,不想多年不見,張無忌口才見長,識見亦卓。武當與明教本就相處安然,此次純系為張無忌捧場,是以率先響應。
  各派雖不熱烈,卻也暗下思忖,與明教對敵十數年,無不深知明教勢大,先前不過因其內部不和,各自為政,尚且占不到便宜,現今張無忌重攝明教,明教立時如鐵板一塊,便是少林、丐幫也絕非其敵,張無忌仁俠君子,一言九鼎,倘能就此少一強敵,實屬上上大吉,是以反應雖不如武當熱烈,面上也均有贊同之色,只是積年仇怨湧至心頭,一幕幕親友師長傷折斃命的情景閃現腦海、心中百感交集,委實難決。
  子羽笑道:“張教主端的好利口,一言而將天下是非掩盡,倒似我中原各派無事生非,不自量力,專與貴教過不去。而貴教胸襟博大,自不屑與我等小門小派計較,一併恕過,我中原各派倒要感激不盡了。”
  殷野王聽他語帶譏諷,登時大怒,道:“本教與各派講和,卻不包括你在內,咱們的梁子有得算的。”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段某也無心與你們化解什麽,有什麽手段,使將出來便是。”
  韋一笑冷冷道:“殷老弟,人家早是天師教的乘龍快婿,又是朱元璋的紅人,刻刻以滅我教為念,當然不會與我們談什麽和了。”他幾句話便將段子羽與天師教捆在一處,天師教近幾月來傾力掃蕩江湖,各大門派無不栗栗自危,以天師教為心腹大敵,段子羽與天師教的關系舉世皆知,除百劫、史紅石外,無不對之橫加猜疑,大具戒心。韋一笑此言正中肯繁,端的惡毒無比。
  段子羽自知此事難以剖明,也不屑置辯,百劫笑道:“韋法王只說出一端,司徒姑娘乃貴教左使愛徒,貴教與華山豈非也是親家?”
  韋一笑登時為之語塞,張無忌本為息事寧人而來,介面道:“師太所言極是,本教與華山乃秦晉之好,些微過節自是不難消解。而今天師教崛起江湖,助朱元璋那賊子作惡,對武林各派蠶食鯨吞,大有統一武林之野心,武林各派豈可坐視,更應聯手禦敵,消大禍于初萌中。”
  宋遠橋笑道:“無忌此言是極,咱們江湖中人雖不涉足國家大事,但天師教蓄謀已久,其心昭昭若揭,必欲除盡中原武林各派而後快,我等豈可坐視其大,令其逐一破滅,束手而為臣虜。”
  宋遠橋一席話令各派驚然動容,均知他所言鑿鑿,無一字之虛。少林圓覺合什道:“善哉,宋大俠之言深合貧僧之心,少林願追隨武當之後,張教主只消約束屬下,不向敝派啟鬥,敝幫絕不多生事端。”
  崆峒三老當日在三清觀吃足了張宇初兄妹的苦頭,至今思之,猶心悸不已、崆峒派自是大表贊同。百劫和史紅石沈吟片刻,均思不如與天師教公然對敵,免得段子羽夾在中間難以作人,遂表態贊同。
  張無忌大喜,不料峨嵋與丐幫也加響應,笑道:“段少俠,華山一派意向如何?”段子羽笑道:“晚生小子,自不配與前輩諸俠共議盛舉,我獨來獨往慣了,卻也絕不能坐視有人荼毒武林,華山恭屬俠義道,自不會因晚生一人而有違江湖道義。”
  眾人齊聲喝彩,張無忌更是喜慰不勝,笑道:“段少俠有此胸襟,實是難得,本教與華山梁子一筆勾過,再也休提。”明教先後兩位掌旗使死在段子之手,範遙一身精湛武功盡數廢在他掌下,死在他手上的教眾更是難以計數,仇怨之深實屬罕有,張無忌片言揭過,可謂豁達之至了,韋一笑、殷野王、唐洋等均忿忿不平,卻也不敢違拗教主之命。
  段子羽黯然道:“張教主,一人作事一人當,晚生執掌華山門戶前的宿怨自可一筆勾消,晚生與貴教所結子至深,卻只是晚生一人之事,與華山派無涉,張教主盛意,晚生實難領受,誰欲找場子,算過節,沖段某一人而來,無論勝敗生死,均是晚生個人之事,以免有傷華山與貴教的情面。”
  眾人聽他語音淒愴,大有蕭索不勝之意,語中含義更是怪異,一時均不明何故,直感匪夷所思。只有司徒明月測知其意,既不禁扼腕歎息,又是歡喜。
  段子羽見眾人茫然之態,笑道:“段某本無德無能,才智武功淺薄之至,當日蒙兩位師叔錯愛,推至掌門之位,實是才小擔重,常有不勝負荷之感。每日戰戰兢兢,承蒙各派前輩厚愛照拂,總算華山派沒毀在我手中。現今段某身處嫌疑之地,心跡實難剖白,終不能因段某一人而令華山俠義之名蒙塵,是以段某回派後,即向兩位師叔辭去掌門之位,從此孤家寡人,浪跡江湖,諸位前輩的盛舉恕段某不能追隨了。”
  言畢,拂油而起,徑回內堂去了。
  眾人無不愕然,他小小年紀在險惡江湖中闖出極渲赫的萬兒,直將天下英雄壓倒,大有一日中天,惟我獨尊之勢。不虞他為表明心跡,要急流勇退,一時都震怔得作聲不得。情知他言出必踐,當著群雄之面說出,更是要銳意如此了。均扼腕惋惜,卻也明白他何以將華山派與自己劃礙涇渭分明的語意了。韋一笑和殷野工也不禁為之唏噓不止。
  議和聯手之事既定,複又鬧出段子羽欲辭華山掌山之事,眾人均覺他此舉實為時勢所逼,不免個個懷疚在心,人人了無心緒,紛紛作辭下山。
  司徒明月早已隨段子羽入堂中,見他甯走自如,也不強勸。百劫等送客回來,見他神色依舊,複又愕然,想出語功慰,又均感難以措辭。
  段子羽笑道:“師太,此事弟子久已蘊釀在心,絕非一時激憤而發,适才不過恰逢其時,一者剖明心跡,二音解眾人之疑,庶使華山清譽不致因我而受損。”
  百劫浩歎一聲,知他言出如箭,再難挽回的,淨思笑道:“小師叔,你不作華山掌門了,到我們峨嵋派來吧。”
  百劫啐道:“瞎說八道,你師叔到咱們派裏作什麽?”段子羽笑道:“弟子當年求入峨嵋派而不得,做做峨嵋弟子倒可了卻夙願,只是現今卻是欲做而不能了。”
  眾人歎息一番,見他言笑自若,語氣中卻不免有蕭零之意,既無法啟齒勸慰,只得各自散去。
  段子羽過了兩天,便辭別下山,峨嵋眾人依依不捨,直送出五十裏外,方灑淚而別。
  段子羽一路上神色黯然,言語甚少。他雖毅然決斷,但與派中兄弟相聚多年,一朝割捨,自不免拂郁難宣,司徒明月窺知其意,情知難以勸解,只待時日一久,自然心境得安,一路上撿些趣事樂聞說與他聽,略開其懷。
  兩人依原路而返,景物依舊,心境已非,睹物更傷情懷。
  司徒明月再也忍不往,伏在他肩上哭泣起來,道:“都是因為我,你才不願與明教為敵,又因為真姐姐,不肯對付天師教,這才被迫辭掉掌門,毀了你在武林的前程。”
  段子羽攬住她豐腴渾圓的肩膀,笑道:“有你和真兒,天下我都捨得,遑論一區區掌門。唐明皇寵溺楊貴妃而失國,為後世所譏,我卻贊他是情中一聖。你美如楊貴妃,可愧我無明皇之命,這掌門早晚要失的,莫不如早些拱手讓出,也博個禪讓好名。”
  司徒明月聽他贊自己如楊貴妃之美,嬌羞不勝,心中卻大感受用,聽他語意摯愛,益發感動,伏在他懷中不肯起。
  兩人共乘一騎,另一馬緊緊並行。路上雖不乏行人。但見二人如此氣度,均避而遠行,不敢上前招惹。
  忽聽一人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親熱,不怕我吃醋嗎?”
  二人一怔,再也想不到頂頭會碰到張宇真和張宇清,二人忙分開,段子羽下馬道:“真兒,你怎麽來了。”
  張宇真嬌笑道:“實在對不住,我來的忒不是時候,俗話道:不知者不罪,您二位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張宇清笑道:“好了,妹子,別這麽不依不饒的。”又對段子羽道:“羽弟,你在峨嵋逐走程師兄,他們飛鴿傳報總壇,妹子生怕你與他們廝殺起來,非來找你不可,我也只好作一番護花使者了。”
  段於羽皺眉道:“當日我和大哥說過的,讓他別找峨嵋晦氣,怎麽反而下起毒手來了?”
  張宇清苦笑道:“這是皇上暗自安排的,大哥和我也是過後方知,欲追回已然不及,還幸好你攔住了。”
  張宇真插口道:“羽哥,這兩天江湖傳言,你為了我要辭掉華山掌門,可是真的?”
  段子羽笑道:“我早有此想,卻與真妹無關。”張宇真道:“別謙光,我可是領足了情。這兩日江湖中人無不歎息,說好好的一個少年英俠,單為戀天師教的小妖女,生生毀了自己。我這幾日連大氣都不敢喘,惟恐大家得知我就是那小妖女,每人吐口沫也得把我淹死。”她雖半是說笑,一雙妙目中深情款款,知段子羽對她情深至斯大是感動。
  段子羽苦笑不語,張宇清道:“羽弟,你當真要辭去掌門?”段子羽默然點頭。
  張宇清歎息數聲,道:“其實不做華山掌門也沒什麽,憑你的才智武功,什麽大事做不來,區區一派掌門不足數。”
  段子羽驀感愴然,憤憤道:“有你們天師教在,武林哪有我立足之地。”
  張宇清聽他激憤之至,一時語結,段子羽浩歎道:“我對這掌門之位實不看重,得失等閒耳。我只是弄不懂,天師教貴盛至極,如日中天,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縱然一統武林而為至尊,又能怎樣?”
  張宇清苦笑道:“兄弟,我大哥是教主,這事你問他和皇上好了,我只是護送妹子,余事一概不知。”
  張宇真笑道:“羽哥,這些煩事理他作甚,你不做掌門最好,咱們在玄湖島上蓋一府邸,和史青妹子,司徒妹子一塊過活,豈不是好。”
  段子羽冷然道:“南京我是不去的,更不會受朱元璋的恩惠,華山下院乃我從蒙元餘孽手中奪得,也算我打的江山,我就在那裏住下。”
  三人見他意態蕭索,激憤拂鬱,都又是心疼,又是心畏。張宇清愧疚殊深,但教中大權乃其兄一手把持,他不過襄理些雜務而已。祝且掃蕩江湖,既可報朱元璋殊遇之德,複振天師教聲威,兄弟二人也是一般無二。
  四人乘馬來至市鎮,酒樓上宴陳海陸,眾人歡飲,段子羽於心緒低落時得見張宇真,心中欣悅,過一段時間便興致高昂起來。
  飲至半酣,段子羽笑道:“二哥,請你回去對大哥說,我雖不任掌門了,請他手下留些情面,要不然真弄到咱們兄弟兵刃相見的地步,可就慘了。”
  張宇清笑道:“兄弟寬憫,華山派皇上降旨褒獎,絕無人敢動,我大哥已傳下令旨,今後遇到百劫師大,能避則避,避不開便逃,不可與之爭鋒。”
  忽聽樓下喧嚷騰沸,似是許多人爭執什麽,聽得一聲如銅鐘的人大聲道:“直娘賊,敢辱我們葛氏五雄的恩公,不怕割舌頭嗎?”另一細聲細氣的聲音道:“大哥,你這不是廢話,他若怕割舌頭還會說嗎?當然是不怕了。”又一個嘶啞嗓音道:“大哥,二哥,光說有什麽用?先割他舌頭,看他倒是怕不怕,不就結了。”
  段子羽大奇,走至樓梯口一看,不是葛氏五雄是哪個,正個個執手叉腰,橫眉怒目地圍著一個矮小瘦削的人爭論。
  老四葛無難道:“你們都說的不對,若是一刀將他舌頭割下來,他說不出話,又怎知道他怕是不怕?”
  老五葛無苦笑道:“這簡單,讓他點頭搖頭便是,點頭是怕,搖頭是不怕,爹娘打小時就誇我最聰明,這下你們服了吧。”
  張宇清也識得這幾個活寶,笑道:“這五個渾東西要有苦頭吃了,那矮子乃涼州大豪‘閃電手’秦繼祖,據說還是北宋梁山好漢霹靂火秦明的子孫,有家譜可稽查的。”
  段子羽聽葛無憂話中,似是這秦繼祖言語辱及自己,葛氏五雄才大打不平。留神一看,這矮子目光陰鴛,端坐椅上氣勢凝重,既然有“閃電子”這美號,當必是武功不弱了。
  秦繼祖不動聲色,對五兄弟的雄辯置若罔聞,待得他們議論一停,身子忽如陀螺般旋起,砰砰砰連發五掌,打得五人身子一顫,大聲叫痛,卻又動彈不得。
  原來這五掌乃是混元掌,掌一著體,內力便封住穴道,葛氏五雄才沒被打飛出去,秦繼祖冷冷道:“看誰割誰的舌頭。”取出一柄短匕,對葛無苦道:“你最聰明,就先割你的。”
  葛無苦駭然道:“老兄,我是說著玩的,我最怕割舌頭,你不試也罷。”
  秦繼祖道:“若不看你們渾頭渾腦的,一個個把你們舌頭割下來,你們都承認爺爺适才的話有理,再磕上三個頭,。爺爺就放你們去。”
  葛無憂搖頭道:“你割了我的舌頭吧,你說我們恩公與天師教小妖女戀姦情熱,難以自拔,自甘下流,這話是大大的狗屁,我們兄弟腦袋不要,也要罵你放屁。”
  段子羽這才明白幾人何以大起爭執,酒氣一湧,臉現紫色,張宇真氣白了臉,恨恨道:“該死的孽障。”
  秦繼祖不意這五人駭懼無已,卻甚硬朗,心頭火起,一把捏開葛無憂嘴巴,當真要割他舌頭。右手短匕甫舉,驀感手中一空,刀已不知去向: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號稱“閃電手”自以出手迅捷而得名,不意不黨中刀竟人被奪去。
  段子羽一掠而至,輕輕將短匕奪過,回手砰砰砰五掌把葛氏打飛起來,個個安然坐在椅上,所中之掌已然化解無餘。
  秦繼祖凜然道:“尊駕何人,伸手架這梁子?”他見段子羽這五掌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倍,而力道之拿捏更令人歎服,不禁心下惴惴,葛氏五雄齊聲歡叫道:“恩公,是您老人家。”葛無苦搶著道:“恩公,這混蛋罵您老人家……”葛無難一把掩住他口道:一這話重復不得,讓恩公自己間他吧。“秦繼祖駭然道:“閣下就是華山掌門段子羽?”段子羽把玩著短匕,冷冷道:“以前是,不知你聽說過辣手段子羽沒有?”
  秦繼祖冷汗直流,作聲不得,他與葛氏五雄恰好坐在一桌,不期然談起鋒頭甚健的段子羽,不免將聽來的話渲染幾成,不料葛氏五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更不料段子羽便在上面。自知闖下潑天大禍,想起江湖中流傳的段子羽辣手之事,股栗不止,嘴唇微抖,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一手捏住他兩頰“地”穴,秦繼祖不由舌頭盡出,登時只感渾身綿軟,閃電手的功夫不知哪里去了,眼中駭極,兩個眼珠幾欲脫眶而出。
  段子羽倒不料他如此不濟,反轉刀背在他舌上輕斬一下,秦繼祖魂飛天外,過了半晌,忽覺舌頭還在,兀自不信,翻轉攪動數十下,又把手摸摸,方知舌頭真的沒丟,一時倒詫異莫名,匪夷所思,四下眺望,段子羽和葛氏五雄早已不見蹤影,一問夥計,方知自己呆立那一個多時辰,那幾名客人早走了。回思前景,段子羽雖走,餘威仍自懾人,忙忙結完帳,回家去了。自此,他終身不敢品談人之是非,倒成了一位篤誠君子。
  路上,張宇真氣猶不泄道:“羽哥,你怎麽饒了他,換作我,不把他舌頭割下來喂狗才怪。我欲動手,你何以攔著。”
  段子羽遲然半晌,苦笑道:“現今江湖上說這話的沒一萬也有八千,這天下人悠悠之口豈能一手掩住。況且細細一想,那話也沒錯,或許我真的與你戀姦情熱,自甘下流。”
  一行八人迤邐而至華山地界,段子羽先已派人傳書至華山,將辭去華山掌門,並令寧采和接掌的理由細細書就。
  一路也不急於趕路,觀花玩水,又有二女相陪,殊是暢懷。
  二女每日戲弄葛氏五雄,更是諧趣橫生,笑聲不停。
  甫至華山腳下,華山二老早率寧采和,成楠等接著。乍然相逢,俱都無語。
  華山派人接到段子羽手書,俱驚詫莫名,直感匪夷所思。武當四俠路過華山腳下,將事情述說一遍。華山二老登時怒火填膺,從張無忌罵起。直罵至少林、崆峒,連在場的武當四俠也不免遭池魚之殃,武當四俠見不是頭,再待下去非與華山派火拼一場不可,灰頭土臉溜下華山。
  嶽霖半晌道:“上山再詳談吧,總之掌門之令我們此次是萬萬不從的。”
  高思誠罵道:“直娘賊,兔崽子,少林、武當枉稱名門正派,居然和魔教同流合污,欺負到華山頭上了,不看在上幾代的交情上,我早領人一把燒了少林寺。”
  段子羽擺擺手,率先登上華山,心中黯然至極。他雖早有退隱之意,卻也要待武林底定,江湖太平之時方功成身退,現今速爾下此決斷,亦實是事勢所逼,不得不爾,殊非其本衷。
  一派人至議事大廳坐定,嶽霖歎道:“真是世事難料,早知有此事,我們兄弟前去,也不會有此事。掌門苦衷我等心中俱悉,江湖中人講究恩怨分明,天師教縱然豪橫些,卻從未動過華山的一草一木,魔教除了張無忌還算個好人外,哪個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華山派與他們十數世仇恨,讓我們與他們聯手對付天師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張宇真拍手笑道:“岳師叔,您老這話再合情理不過了,還是您老見識高。”
  段子羽情知嶽霖不過是為自己開脫,江湖中人雖極重恩怨,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但最重的還是“俠義”二字。六大門派對抗魔教百餘年,單僅一派之勢遠非魔教之敵,不過看在“俠義”二字上,相互援手,互為奧援,方得屹立不倒。華山派雖與天師教無過節,又豈能坐視其鯨吞江湖,而自掃門前之雪,華山俠義之風豈不一掃殆盡。
  當下笑道:“師叔,當日蒙您二老擡愛,做這掌門之職,實已大異常軌,為武林所側目。我德薄才淺,自知難以負此大任,權攝掌門之柄,亦不過權宜之計,絕無戀棧把持之意。總算托賴歷代祖師英靈佑護,華山派沒折在我手裏,實屬萬幸。現今甯師兄德才兼備,執掌門戶已拾然有餘,本派更可望在甯師兄手中弘揚光大,我此刻辭去掌門,正其時也。”
  寧采和惶恐站起,躬身道:“掌門,派有今日之氣象,全賴掌門領導有方、武功高強,寧某與掌門名為兄弟,實有師徒之實,弟子們更無不感佩掌門大德,萬望掌門收回成命,本派幸甚,武林幸甚。”
  成楠也起身道:“掌門,當日我無知無識言語中日犯掌門之威,掌門您大人大量,當不會計較在心。”現今本派弟子無不仰賴掌門如父母,焉可一旦割捨,“嶽霖擺手道:“毋須我言,本派從無掌門辭位之說,現今也絕不可開此例,哉為執法長老,掌門此命我一人駁回,明日便去思過崖面壁三年,以謝抗命之罪。”
  段子羽倒不承想派中人如此執著,堅不受命,以駁回成議。執法長老於派中威權甚重,祖宗家法中便授權他可駁掌門之命,甚則廢除掌門,只是抗命須面壁謝過,廢除掌門卻要受三刀六洞之苦,以防執法長老擅用威權。
  如此一來,段子羽便留任掌門,亦無可非議,武林各派中多有此規,嶽霖只消強項抗命,自己面壁三年,便可免去段子羽有言不踐的話頭,不至失信于天下英雄。
  段子羽眼望華山上下數百人渴切孺慕的神色,不禁感觸百端,自思與華山派並無恩德可言,自己為各種事端浪跡江湖,在派中所居時日不久,不意大家對自己情深至斯,大是感動,岳霖甘受三年風吹雨淋,臥雪蓋霜之苦,抗命駁議,於華山派門規亦合情理,他手書退位之令居然失效。
  饒他平日計謀百出,應對無窮,此刻亦不禁彷徨失策。
  眾人見他沈吟躊躇,大費思量,都心下惴惴,盼他收回成命,留任掌門。
  段子羽望向張宇真,見她美目流盼,慧然生姿,計議遂決。說道:“兩位師叔,兩位師兄,我雖在派中不久,大家想必知道我的為人,凡事非深思熟慮,絕不妄下斷議。辭位之事我詳思久矣,自我出道以來,屢蒙大難,而得不死,家仇國仇又已雪恥淨盡,丸死餘生,頗思安逸,近日又有家室之想,欲在華山別院定居,與心愛人共用天倫之樂。而于武林風波實生厭倦,故欲息肩,而煩甯師兄代勞。”
  眾人無不愕然,不想他尋出這麽個藉口來,嶽霖道:“華山雖小,掌門即欲完婚,亦不乏室字。縱然住在華山別院執掌門戶亦無不可,若嫌派中事務冗雜,甯師侄成師侄亦可分勞,何必出此退位之下策?”
  段子羽毅然道:“我計議已決,絕無更改,各位若肯允諾,我便在山上交割掌門事宜,各位若堅不肯允,我便逃至窮海荒漠之地,終生不履中土半步。”
  嶽霖歎道:“這是何苦來哉,也罷,當日我們用強逼你做掌門,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終不能強著你做掌門。只是你離派後須住在華山別院,不可遠走高飛,我們也可時時聚首。”
  眾人見段子羽心意決絕,知難挽回,均不禁唏噓涕出,哽咽難語。
  即日,華山派大開香堂,在列位祖師靈位前,段子羽將掌門信物一一交割給寧采和,寧采和跪拜受之,兩人又交相一拜。從此,段子羽便脫離華山門戶而重為江湖浪子。
  大家便於議事廳內痛飲一場,大家痛飲過後,段子羽便與張宇真、司徒明月與葛氏五雄拜別華山,眾人直送至潼關,方痛哭而別。
  段子羽揮淚而出潼關,情知此後天涯茫茫,卻已無根基,傷懷之餘複又茫然百端,實不知今後將如何。
  馳抵華山別院,老遠處便遙見莊內人影憧憧,莊門進進出出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幾人催動坐騎,疾趕一程,莊內早有人迎了出來,躬身道:“小姐,姑爺,小的給您請安。”
  張字真大笑,原來是她的四名跟隨,又愕然道:“你們怎麽會在這兒?我沒吩咐你們跟來,何以在這裏等著。,,那小奴道:“小的乃是隨少天師而來,給姑爺收拾莊子的。”
  張宇初忽然從莊裏走出來,一把抱住方欲施禮的段子羽,笑道:“兄弟,委屈你了。大哥我也實有難言的苦衷,多多見諒。”又道:“兄弟,你看這匾額題得如何?倉促之間找不到名家,我只好現醜了,不免要貽笑你這方家?”
  段子羽果見華山別院的牌子早已摘去,新換上“段府”的懸額,兩字拙勁雄渾,大具名家氣象,題款是“張宇初敬撰。”兩字乃黃金嵌就,大有富貴之象。
  進得院裏,裏裏外外簇然一新,莊子本就侈麗,再加張宇初不借工本修築,儼然一個王公府邸。
  張宇初道:“本來皇上要出銀子的,我想你不會喜歡,況且他又吝嗇,咱們也不缺這個,便也不擔他的虛名。”
  段子羽對此點倒是欣然,見張宇初親自督造,以示賠禮,心下實不知是恨是感激,茫然一片。
  當下仆婢幾十名出來見禮,大都是張宇真在府中的仆婢,被張宇初一古腦搬到這兒來,大有長居久安之勢。
  晚飯後,段子羽與張宇初獨坐書旁,張宇初雖雄才大略,做事卻精細之至,段子羽在三清觀密室內舊物也一併移來,擺置停當,段子羽慨歎一聲,實覺無話可說。
  良久,張宇初道:“兄弟,我知你恨我手段太毒,不過你飽讀史書,見識高超,我問你一事,皇上提三尺劍龍興鳳陽,一統這萬里河山,事至今日,皇上的根基可以搖動傾覆嗎?”
  段子羽不意他如此問,想了許久道:“朱元璋雖屠戳功臣大過,但他經國治天下的方策確屬高明,現今人心思安,恐怕無人能搖動他的根基。”
  張宇初擊掌道:“著啊,難怪家君覺識兄弟之重,可笑那些朝中大老一聽張無忌複出,魔教欲動,便惶惶不可終日,連皇上也寢食不安,盡是杞人之憂。皇上誅殺功臣,也無非是因他們皆是魔教部屬,皇上雖九五之尊,在教中職權不高,是以先手除去,恐其為楊逍之輩所用。這理國治天下最忌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必遭其亂。”
  段子羽暗道:“那些功臣之死多半也是你出的餿主意,可歎後世不知,朱元璋枉受謗名。”面上卻無表情。
  張宇初又道:“張無忌在武林中德望固高,卻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他現今竟欲以武林之力推翻皇上,可笑其不自量力。現今朝中大老,統兵將領無一不是皇上心腹,魔教舊屬已清除殆盡。張無忌若欲武林稱霸尚有幾分希望,圖造反不過是喪心病狂,卻要害苦了天下人。”
  段子羽聳然道:“此話怎講?”
  張字初道:“魔教部屬散於各地的仍有十余萬眾。倘若盎民興兵作亂,不過徒傷人命耳,焉能成大氣,至若掀武林而為立足中原之計,卻無異于荼毒武林。我如不辣手摧之,坐視其大,一旦他立足稍穩,便當圖謀興兵,到時又不免天下淆亂,生靈塗炭,不知要有多少人喪命戰禍中,國家初具之元氣卞免又要耗損無餘,不知需多少年方能恢復過來,豈能因他魔教內部之爭,而今天下人被禍。我此時手段雖毒些,亦是長治久安之計,長遠而計,殺一人不啻活百人,雖擔殺人之名,卻是一件大功德。”
  段子羽又氣又笑,心道:“真是盜亦有道,辣手殺人反成了萬家活佛。”但細細思忖,卻又覺得他所言極有道理,一時反駁不得,想了半天道:“武林各派在江湖中過活,並無造反作亂之意,你又何必辣手摧去。”
  張宇初笑道:“魔教一入中原,各派如不為朝廷所用,便為魔教所用,焉能嚴守中立,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收服各派以使魔教無借力之處,在中原立足不住自會退回西域。待中原底定,我便揮師西進,踏平大光明頂,犁庭掃穴,將此魔子一舉殲滅,永絕後患,亦可謂武林之福。”
  段子羽雖覺他話語諸多牽強之處,卻也大義凜然,清除魔教,安定武林也是他心中之至願。竟爾覺得張宇初所作所為亦不無道理,只是心中終難贊同,但終究應怎樣,卻也非他之才智所能想出了。
  張字初笑道:“你且在此閒些時,待中原底定,西伐魔教時,還要多多多仰仗你。”
  段子羽道:“討伐魔教,義不容辭,只是大哥對武林各派也要留有餘地,切莫太過辣手,這些門派畢竟無辜。張字初道:“我會去辦。兄弟,還有件事可是不能再緩了。”
  段子羽一怔,不明何事,張宇初道:“你這三位夫人到何時才娶過門哪?可別有讓人笑話的事。”
  段子羽登時面紅,愧道:“小弟荒唐。”張宇初大笑道:“少年風流,亦屬韻事,只是此事也該有個了結,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也不是好挨的。”
  段子羽大是尷尬。複又想到竟有五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跟定了自己,不知怎樣安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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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回 九陰九陽爭高強

  張宇初道:“兄弟,史姑娘乃丐幫的小公主,司徒姑娘原也是大有身份的人,肯叛師叛教事你,咱們也不能薄待了人家。你此番就三妻並娶,三妻並立,不分正側,也免得別人說我們天師教仗勢欺人。”
  這番話正說到段子羽心坎裏,若讓史青和司徒明月作側室,實也太委屈了些。
  翌日一早,張宇初率人離開,不知又去對付哪家哪派了。段子羽送走他後,便與張宇真攜手巡視起新莊園來。張宇真的四名貼身跟隨便充作門房,仆婢百餘人習練有素,不待吩咐,早將諸事料理得井井有條。
  巡視一過,段子羽暗吃一驚,不意張字初這麽短的時間內不但增築了許多建築,而且將這莊子完全按九宮八卦的方位設計而成,猶奇在若不窺完全莊,又精通五行陰陽之道,斷難以看出來。“聽雨軒”、“賞梅閣”、“琴棋小築”、“玩荷亭,,等名固然風雅,四周景致嫣然,亦助人雅興,但每處無不處於要沖,暗含殺機,每處皆有幾名僕役照管。段子羽看後笑道:“真兒,我在你們府中也住了些日子,倒沒發現,你們府中是否連切菜的廚子,掃地的雜役也都身負武功?”
  張宇真大有得色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不想倒被你看出來了,只是他們那點莊稼把式,可難入段大俠的法眼。”
  段子羽沈吟須臾,苦笑道:“我本想避開一切,獨自清靜些,這不又入了你們天師教了。”
  張宇真橫了他一眼,嗔道:“我就知道你會想這個,這些都是一直跟著我的人,我嫁過來,他們自然也到這兒來。”
  說著隨口喚道:“阿喜。”
  一名粗手大腳,體健如牛的僕役聞聲忙急趨至前,躬身道:“聽候姑爺、小姐吩咐。”
  張宇真道:“阿喜,我大哥叫你們來時,有什麽話沒有?”
  阿喜恭聲道:“稟小姐,少天師法旨,已將小人等逐出天師教,只奉命于姑爺、小姐,從此便是段府的仆奴。”
  張宇真隨手揮去,笑道:“怎麽樣?不會有人說你貪慕天師府的權貴,這裏也絕無天師教的人。”
  段子羽苦笑而已,他出道以來所結梁子甚多,現今又為天師教少天師的妹婿,天師教大舉掃蕩武林,自己已成武林眾矢之地,欲得安逸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而張宇初在莊內遍佈好手,隱含九宮八卦的佈局,用意也無非在此。
  華山派人剛走,門房的趙開手捧貼子疾趨至前道:“主人,少林寺的幾個和尚來拜莊,見是不見?”
  段子羽心道:“找場子的來了,少林寺訊息倒靈得很。”
  苦笑道:“人家是武林領袖,拜莊就是給你面子,沒一路打進來就不錯了,還不快清。”趙開恭聲道:“主人若不想見,小人等將他們打發走便是。”
  段子羽凝神看了他有頃,道:“請。”
  圓覺、圓慧、圓音率三十六名羅漢僧魚貫而入,段子羽迎上前道:“幾位大師佛駕光監,有失遠迎。”
  圓覺合什道:“段大俠,無事不敢擅造貴府,貧僧等來,乃是向段大俠結個善緣。”
  段子羽一怔,少林寺田地千頃,衣食豐足,從無化緣之舉,不知他語意何在,直感匪夷所思,一時沈吟不語。
  圓覺續道:“有幾位殺害本寺僧人的魔頭,據查知藏匿貴府之中,段大俠俠義為懷,料來不會庇護這等凶徒吧。”
  段子羽笑道,“不知大師所指是哪個?”
  羅漢堂首座圓音喝道:“便是前魔教地字門門主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和張宇真早已聞訊而至,司徒明月笑道:“喂,大和尚,你怕是弄錯了,我殺的乃是山西‘碧雲寺’的和尚,和你們少林寺有什麽相干?”
  圓覺合什道:“碧雲寺乃本寺分寺,寺內僧人也隸屬本寺。女施主一手殺了二十幾名僧人,總該還出個公道吧。”
  他手一揮,三十六名羅漢僧登即步履飄動,欲布陣圍住三人。
  張宇真大怒,一拍手,隨待在旁的四名門房趙開、蔔仁、竹黃、錢宇四人分頭迎上,每人立時咬住四名羅漢僧,廝鬥起來。
  段子羽早知這四人武功不俗,此際亦欲一看高低,也不喝止。
  趙開一拳擊出,反身一記肘槌撞向一僧,右腳一掃,一鏟,又逼退二僧,這四式如流雲行水,一氣呵成,雖未傷到一人,卻將四僧鬧得手忙腳亂,躲避不叠。
  卜仁單刀霍霍,使的全是進手招式,刀刀狠辣剛猛,展、抹、鈞、剁、纏、絞諸般刀法卻又無不法度謹嚴,大具名家風範。
  竹黃一條竹節鋼鞭使開來竟爾全無聲響,或靈勁如蛇,或筆直似槍,遠攻近打,罔不如意。錢字使一條流星月錘,兩個西瓜大的錘頭在空中呼呼飛舞,聲勢駭人。
  這四人雖只咬住十六名羅漢僧,但竹黃和錢字的長兵刃使得風雨不透,如同一面牆般,將三十六名羅漢僧盡數攔在外圍,四人每人以少敵多,兀自攻多守少。
  圓慧愕然道:“江西四虎?怎的到這裏作起門房來了?”
  段子羽也不知這四人何等來歷,略略寬心,聽圓意喝出“江西四虎”,也不知是什麽來路。
  張宇真格格笑道:“什麽‘四虎,,四條貓都不如,阿喜,你再讓這和尚品鑒一下,是什麽虎還是什麽豹?”阿喜應聲走到圓慧面前道:“主人有令,請和尚品鑒。”
  圓慧見他粗手粗腳,渾身筋肉虯結,似乎體內精力無窮,以他達摩堂首座的身份實不屑與人家的僕人過招,但“江西四虎”昔年在江西橫行無忌,無論黑、白、綠林道均不買帳,專作黑吃黑的買賣,名頭較之他當年猶響亮,不意竟爾屈居仆傭,這阿喜敢出來叫陣,料來也非庸輩。
  當下不敢怠饅,一掌拍出,喝道:“接招。”不料阿喜不躲不閃,一掌擊實他胸膛,阿喜身子略搖了搖,旋即仍如根木樁子釘在那裏。
  圓慧訝然道:“緣何不還招?”
  阿喜苦喪著臉道:“主人只令我讓你品鑒,沒讓我還招。”
  圓慧氣沖牛鬥,冷然道:“尊駕是沒將少林武功入在眼裏,再接一掌。”登即全身動勁,骨骼咯咯作響,意欲發出七十二項絕技中的“須彌山掌。”
  段子羽瞥眼一看,趙開等四人與三十六名羅漢僧混戰一處,四人喝聲連連,口中猶喝叫著什麽,大概是四人聯手的暗語,仍是不勝不敗之局,心中不禁噴噴稱奇。見圓慧運勁聲響,不禁為阿喜擔憂,向張宇真看了一眼。
  張宇真渾不在意,笑道:“阿喜,那和尚要發須彌山掌,聽說是少林七十二項絕技,你擋得了擋不了?”
  阿喜恭聲道:“小姐,若是空智者和尚發這掌,小人挨不了十掌八掌,這和尚初學乍練,也就能有二成功夫,小人還挺得注。”
  圓慧一聽,又驚又怒,驚的是這須彌山掌少林寺中也少有人練成,他乃空智之徒,故爾習成,不意這主奴二人一眼便瞧出,阿喜競爾從他動功中看出他功力程度,厘毫不爽,端的匪夷所思。又聽他藐視本寺絕技,憤怒至極。一掌拍出,意欲將之斃於掌下。
  阿喜胸脯一挺,一聲悶響。結結實實擊上,阿喜身如陀螺般原地急旋幾十圈,嘎然而止,又如樁子定在那裏,竟爾夷然無損;張宇真道:“和尚,你還要多久才能品鑒出來?”
  圓慧怒火中燒,還欲再打,圓覺攔住他道:“不用試了,燕京金鐘門的高手在此,段大俠府上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燕京金鐘門專習“金鐘罩”“鐵布衫”一類橫練功夫,不單內練一口氣,還每日以布袋、沙袋、木棍、鐵棍逐個層次捶打全身,練的鋼筋鐵骨,這挨打的本領可謂是天下第一。是以圓覺見他挨了記須彌山掌,猶夷然無事,便知必是此門高手無疑。
  圓慧乃達摩堂首座,一身藝業精湛不凡,如與阿喜對敵,自然能贏他,但人家只挨打不還手,圓慧兩掌無功,便無法繼續打下去,出手打一不還手的人已然大失身份,又豈能接二連三,如同賴皮。但如此一來,圓慧已然作負,無法再出手了。
  張宇真笑道:“阿喜,和尚不打了,你也回去吧。”阿喜應偌,面色恭謹地走開。
  段子羽冷冷道:“方丈大師,你若不下令羅漢僧退下,小可要得罪了。”
  少林三十六僧平日習練精熟,只是一上手被這四人攪得布不成陣法,時候一久,便將四人隔作兩處,十八人的小羅漢陣各圍住兩人,灰袍飄飄,禪杖,戒刀呼呼風響,趙開等四人已有不支之象。段子羽見情勢危殆,故爾出語。
  圓覺只知段子羽退居華山別院,只道他與司徒明月幾人住在莊內,不意莊內有恁多高手,心中連珠價叫苦不叠,早知如此,應帶一百零八人的大羅漢陣來。焉能在他一言威喝之下,示弱收陣,淡淡道:“貧僧領教段大俠高招。”
  段子羽向張宇真道:“叫人破了羅漢陣。”一指點出,使出家學一陽指來。
  圓覺忽爾面帶微笑,兩指一撚,一縷罡風蕩出,登時將段子羽的一陽指力抵消。
  段子羽訝異道:“拈花指?恭喜大師練成這等不世神功。”他口中說著,腳下飄飄,一陽指連連施出。他自給淨思療傷後,對家傳一陽指領悟益深,有圓覺這等對手,自不放過練招的良機。他知莊內異人頗多,並不為趙開四人擔憂。
  圓覺靜若山嶽,拈花指法展開,與一陽指鬥了個旗鼓相當。圓覺面上靄然,心下卻駭異,此番乃有備而來,俗以新習成的拈花指擊敗段子羽,不料只與他一陽指相當,聽說段子羽還有六脈神劍,威力強逾一陽指數倍,自己料敵有誤,不單尋仇不成,恐怕還要難以全身而退。
  張宇真叫道:“柴叔,您老快出來,這群和尚在莊裏鬧事。”
  柴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從裏面走出一位彎腰駝背的老者,口中咳嗽連聲,直令人擔憂他隨時會一口氣上不來,就此壽終正寢。他手中捧著一截圓木,耷拉下來的眼皮一翻,喃喃道:“這些不長毛的沒幾個好東西。”說著右手並指如刃,向圓木上削去,但見一片片木片既薄且勻,如雪花般向三十六名羅漢僧打去。
  一名羅漢僧聽背後風聲颯然,忙揮戒刀析去,他聽風辨器之術頗佳,一刀正祈在木片中間,將之剖成兩片;不料削斷後的木片餘勁不衰,直嵌他後背,痛叫一聲栽倒於地。
  其餘僧人也紛紛擊打木片,霎時間已有數人身中木片倒地,雖是薄薄的木片,直與利刃無異。羅漢僧登時大亂,趙開四人乘機反撲,片刻間又擊傷幾人。
  圓音一見,一挺手中禪杖迎上,使開“達摩杖法”擊打木片,但老者運掌如風,木片多如雪花,勁似強彎,圓音雖擊打開大半,仍有不少打向羅漢憎,喀刺,呀喲之聲不斷。
  張宇真拍手笑道:“柴叔,您者真是老而益壯,雄風不減當年。”
  柴叔笑道:“小姐,你柴叔老了,退回幾十年,憑這幾個不長眼的和尚也敢在你柴叔面前撒野。”他手上絲毫不停,一段圓木堪堪削完,瘦得皮包骨的手一伸便將圓音的禪杖抓住。
  圓音杖法正使到精妙處,不虞這老兒從杖影中舉重若輕地將禪杖抓住,駭得如遇鬼魅,忙動力反奪。柴叔在杖端一用力,喝道:“去吧。”兩股大力並作一處,圓音肥大的身軀立時如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直落莊外。
  段子羽雖在急鬥中,仍不禁大喝道:“好!”這手劈木成片,作暗器打人的手法,他自忖雖也能辦到,但如柴叔這般閒灑飄逸,削得片片均勻,每一片都打向一人要穴,手法之精妙自己可萬萬不及。
  柴叔笑道:“謝主人誇獎,這些禿驢不知主人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張宇真搶著道:“柴叔,您把他們扔出去算了,留幾個死和尚又不能吃,又不好玩,沒的髒了地。”
  柴叔咳嗽連連,步履蹣跚走上前去,一手一個,抓住便拋出莊外,這些羅漢僧乃是從少林弟子中精選而出,個個根基紮實,藝業不凡,見他隨手抓來,忙舞動禪杖或戒刀,卻無不被他一手抓住,如扔稻草般扔了出去,不大會工夫,三十六名羅漢僧盡數被拋出莊外。
  張宇真和司徒明月大聲喝彩,柴叔扔完羅漢僧,笑眯眯地走到圓慧面前,咳嗽道:“你也出去。”
  圓慧早被他這手駭得矯舌不下,正苦思冥想武林中有哪號人物具如此神通,見他瘦似雞爪的手抓到,忙一記“龍爪手”抓出,柴叔掌式一翻,電光石火間已擒住他手腕,隨手一拋,圓慧也直飛出去。
  圓覺駭然若死,一疏神間被段子羽一指在僧袍上穿個大洞,他縱身拔起,向後飛掠丈餘,惟恐也被這老兒如法炮製,扔將出去。合什道:“老前輩尊姓大名?也好令貧僧得知敗在何方高人手下?”
  柴叔喘息道:“小老兒不過是砍柴燒火的雜役,哪里是什麽高人。少林寺自空見一死,再無能人。你小和尚還是回去多練練武功,少出來丟人的好。”言罷,蹣跚而回柴房去了。
  圓覺羞怒交迸,但眼見一個劈柴的老頭已然如此厲害,莊內不知還有何等高手,而拋出去的人一個也不見回轉,心憂之下,忙一躍出莊,連場面話也忘了交待。
  他一出莊,卻見莊外橫七豎八躺倒一地羅漢僧,圓音正自推拿連連,好半天才解開一人穴道,原來這些羅漢僧被人抓住即封了要穴,封穴手法詭異,解穴煞是大費周章。
  圓覺回思那老者隨隨便便一抓一拋之間,居然所抓全是要穴,心中機伶伶打個冷顫,實不知這老者是人是鬼。
  當下親手為羅漢僧解穴,連換二十幾種解法仍然無功,只得也與圓音一樣,用醇厚的內力化解封穴的勁力,如是也費了好長時間才將羅漢僧的穴道化開。饒他內力精湛,也累得全身是汗。
  一行人含羞抱愧而去,少林立寺千載,如此慘敗實屬罕見。
  莊內,段子羽問張字真道:“真兒,這位柴叔是什麽來歷?”
  張宇真笑道:“他是我爹的師弟,我爹那一輩上也只剩他一人了。”
  段子羽愕然道:“既是如此,怎能讓他老人家作劈柴的雜役?”張宇真道:“他中年時練功做了肺,說是肺氣太盛,肺屬金,金克木,便每日劈柴以泄肺氣,他願意作,誰能攔得了他。”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相對苦笑,實不知這道理通也不通。
  想起他那手劈木傷人,抓人拋人的絕技,亦心駭不已,嘖嘖稱奇。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我以前追蹤你時,著實殺了不少人,你欲在這裏求清靜,怕是不易。”
  段子羽笑道:“我退出華山不過是想自由自在些,哪個真的茹素吃齋了,有膽子的盡管來便是。”
  張宇真忿忿道:“這群和尚也真不是東西,你當華山掌門時,鬧了兩回少林寺,也沒見他們找場子,尋過節,你剛一退位,他們就巴巴地尋上門來。”
  段子羽淡淡一笑道:“武林中強存弱亡,少林寺名垂千載,靠的是七十二項絕藝,未必與俠義有關。現今我無官一身輕,倒要作幾樁辣手事給江湖人看看。”他臉上紫氣一現即隱,滿蘊殺機。
  少林鎩羽而歸,莊中著實清閒了幾日。陝西境內的鼠竊狗盜之輩自不敢來此捋虎須,段子羽每日與兩位夫人演劍習武,自娛自樂,他將家學一陽指傳與二人,司徒明月練的頗為勤奮,張宇真一日不到便興味索然,只嘻嘻笑著看著他二人演練。
  這一日段子羽正教司徒明月“一陽指”第四路指法,趙開忽然疾趨至前道:“稟主人,外面傳訊,魔教與少林,武當等合攻華山。”
  段子羽一怔,道:“不會吧?張無忌親口答應與華山派梁子一筆勾消,餘下的只是我個人與他們的仇怨,張無忌乃天下英豪,不會言而無信。”
  司徒明月想想道:“張教主未必有惡意,只是你先前在華山頒令,凡遇魔教中人一體格殺,華山派人自是奉如佛音綸旨,兩方大起沖突也是必然。”
  段子羽憬然有悟,道:“真兒,咱倆速去華山,或許可以解圍。”司徒明月道:“我也去。”
  段子羽道:“你還是不去的好,免得看我殺魔教人不忍心,”你又立誓不與他們對敵,難道去了光挨打不還手嗎?“司徒明月歎道:“既已叛教,立成水火,我雖不能殺他們,總能助你一臂之力。”
  段子羽與她雙修已久,彼此內力可以互用。有地在一旁,自己不啻又多了幾成內力,當下答應,幾人忙忙上馬疾馳,趙開四人與阿喜緊緊跟隨。
  駿馬如龍,兩地相距又近,工夫不大便已馳至華山腳下,但見山腳下黑壓壓數不清的人頭攢動,卻無金鐵交鳴之聲。
  臨到近前,段子羽大是詫異,但見魔教教眾與華山弟子間,有一座少林一百零八人羅漢大陣和兩座武當派的真武七截陣,將兩方隔離開來。
  聽得俞蓮舟高聲道:“寧掌門,明教張教主此來只為與貴派攜手共抗天師教,絕無惡意,貴派縱然不欲攜手,也無需刀兵相見。”
  寧采和厲聲道:“華山派只有魔教一個對頭,華山門規,華山弟子遇魔教中人,立地格殺勿論。餘者免談。俞掌門,圓覺方丈,請你們撤了大陣,看華山派與魅教賊子一決雌雄。”
  段子羽心下激蕩,自己的一道令居然被列入門規之中,可見華山上下待已之重。
  忽聽一人尖聲笑道:“哈哈,你寧采和什麽東西,也配說與我們一決雌雄,若非我們教主仁義為懷,不願傷了與中原武林同道的交情,我天鷹旗便可滅你們華山。”
  這聲音尖細如針,每人聽了都覺難受之至,不用看便知是“鷹玉”殷野王。
  寧采和大怒道:“殷老兒,且莫大言炎炎,放馬過來,咱們先鬥上三百合。”
  但見一條人影倏閃幾下,遍繞過真武七截陣來到華山派前,他腳下飄飄如踏水而行,點塵不起,正是殷野王。他知段子羽辭去華山掌門,心中對華山派輕視之極,故敢一人獨闖華山派。
  段子羽在馬上冷喝道:“殷野王,你也配向華山叫陣。”
  眾人聞聲方知這幾人來到,俱是大驚。
  華山派歡聲雷動,齊聲叫道:“段大俠!”風清揚越眾而出,跪倒塵埃,拜見師傅。段子羽飄身下馬,扶起他來。
  武當四俠也過來見禮,段子羽躬身回拜。宋遠橋道:“段大俠來的正好,峨嵋山上段大俠金口允諾,與明教攜手,你和甯掌門解釋一二。”
  段子羽笑道:“宋老前輩怕是記錯了,小可那時說華山派去向由華山派自決,那時我已聲明辭去掌門,焉能代華山派允諾什麽。”
  宋遠橋想想確是不錯,笑道:“老朽年邁,當真是記錯了。”
  張宇真高聲道:“圓覺大和尚,我柴叔告訴你多練點武功,少出來丟人,你怎地不聽,又跑到這兒來了?”
  圓覺面上一紅,雖恚怒至極,也不好說什麽,轉過頭去不理她。別派人眾自不知是何典故,俱感匪夷所思。
  張無忌縱身一躍,翻過真武七截陣來至近前,他惟恐段子羽對殷野王立下殺手,知六脈神劍一出,殷野王未必躲得過十招,殷野王乃他嫡親舅舅,是以急急上來遮護。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峨嵋山上我已將與貴派的仇怨攬到身上,你也親口答應不找華山派的過節。因何不徑去捨下尋仇,而到此滋事?”
  張無忌凜然道:“張某素以國家大計為重,從不計較個人私嫌,來此無非欲與華山派攜手,以挽武林垂亡之禍,並非滋事生非。”
  段子羽聽他說得大義凜然,也不禁伸指贊道:“好,張教主僅此一端,段某自愧不如。”言下之意,你別的方面段子羽可不佩服了。張無忌淡淡一笑,自不與他計較。
  段子羽轉頭道:“甯掌門,殷法王成名數十載,號稱‘神拳天敵’,你有此良機向他請益,倒也不可放過。”說完,向一邊走去。華山派人早搬了幾塊光滑大石,請他和司徒明月,張宇真坐下。段子羽雖怕寧采和非殷野王之敵,但有自己在此,殷野王未必敢辣手傷人,是以安然坐在石上。
  寧采和長劍斜挑,亮出華山三十六路劍法的起手式“摘星望月”,沈聲道:“殷法王請。”
  殷野王雖是前輩高人,但寧采和乃一派掌門,是以於禮數上倒應他先發招。只是經段子羽一說,一場生死之博變成了比武較技,自己只求勝得一招半式,挫挫華山派的威風也就是了。
  當下雙掌一錯,一招“五丁開山”向寧采和抓來,寧采和斜身一避,反手一劍“百花爭艷”,刺向殷野王左肩,劍身微顫,嗡嗡似龍嘯鳳吟,數十朵劍花蕩起,齊湧向殷野王肩、胸。
  段子羽擊掌喝彩,張宇真等更是彩聲大作。段子羽心下放寬,眼見寧采和已盡得這路劍法精髓,縱然自己使,也不過內刀強些,招式的精妙上也不過爾爾。
  武當四俠俱是劍道宗匠,雖僅見一招,亦不由大聲喝彩,相視駭然,不知寧采和一介庸手如何得有這等造詣。待看得十幾招,更感匪夷所思,華山劍法他們素所撚知,可寧采和使出時與原有劍法大同小異,而精妙卻強逾原來劍法百倍。要知一套劍法自創成而至大成,不知需多少代高人宗師千錘百練方得功行圓滿。原有的華山劍法精妙之處雖不乏,但破綻不少,在一流劍道高人眼中,只消有一處暇疵,便可一攻而破。
  但見寧采和劍招源源不絕,每一招均攻守兼備,攻固然淩厲狠辣,守也守的門戶緊嚴,水泄不進,雖不著武當太極劍法之深奧通玄,亦可謂是一流劍法。
  武當四俠不意寧采和劍技一精如斯,瞥見段子羽向幾位華山弟子解說指點,方始恍然。這路劍法必是經段子羽大力錘練,方得精妙如斯。當世之上,若論劍道之造詣,段子羽縱非第一,也絕無人敢將之排在第二,而功力之強,更無人可望其項背。
  頃刻問,殷野王身周皆是耀眼劍花,殷野王拳出如山,掌劈似斧,寧采和運劍如風,變招迅捷無倫,殷野王拳打掌劈,一式式凝重遲滯,初看似乎渾無章法,實則是以短制長、以拙制巧的上乘武功。寧采和長劍雖利,但被殷野王掌風激得偏離方位,更不敢被他拳掌砸上,情知內力迎非其敵,便鬥巧不鬥力,將三十六路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大式套小式,小式中蘊藏數十種變化,雖僅三十六路,使開來劍招絕無重復,倒似無窮無盡一般。霎時間攻出一百餘招,雖傷不到殷野王皮毛,殷野王卻也無奈之何。
  兩人翻翻滾滾拆至二百招,殷野王不禁心中毛燥,他雖是明教法王,江湖上等閒門派的掌門亦非其敵手,甯采和於江湖上名聲甚微,自己二百招尚拾奪不下他,於自己威譽大大有損,登即拳掌加力,腳下每一步踏出,都有五寸許的腳印。
  張宇真在段子羽耳旁道:“羽哥,你這位師兄可要不濟,怕支援不到三百招。”段子羽點頭不語,張宇真武功雖不甚強,但見聞之廣,眼力之高,段子羽自歎不如。眼見寧采和劍招愈見遲滯,遇非初時之啄厲風發,暗下思忖:“如何使甯師兄免于一敗,新任華山掌門豈能接任伊始便弄個大敗而歸。”但周圍無不是武學名家,自己若暗中相助,必然難逃這些人的法眼,反倒自貽伊戚。思墾半晌,大費周章,也沒想出良策。
  寧采和漸覺劍上壓力加重,一柄劍三斤、五斤、二十斤,直加至幾十斤重,一條右臂竟似使不動長劍,招式愈見粗疏,殷野王一掌劈到,喝道:“丟劍吧。”寧采和自身後躍,右臂吃他掌風掃到,劍雖未出手,手腕已酸麻難舉。
  他正欲開口認負,驀然後背幾處大穴一股渾厚、溫熱的內力湧入,周身立感輕松,這股內力於體內一轉,精力陡增。
  殷野王箭步躍到,一拳擊出,喝道:“再接我一拳。”寧采和刷刷連出三劍,劍氣嗤嗤聲響,殷野王不虞他衰竭之餘猶有此能,一絲疏虞,長袖上被刺穿三個洞,若非他應變奇速,左手的鷹爪擒拿迫得寧采和連變出劍方位,手腕非被刺穿不可。嚇得他疾身後躍,已然駭然汗流。
  寧采和這三劍端的精妙無倫,居然在殷野王鷹爪擒拿手封格下,從詭異莫測、匪夷所思的方位進劍,在殷野王長袖上連刺三洞。
  段子羽最先喝彩,華山派人自不好自吹自擂,武當四俠不虞電光石火間形勢猝變,殷野王雖一拳直擊,但既勁且疾,甯采和已然躲避不過,除了棄劍認輸便是傷於拳下,舍此絕無他途。哪料他陡發神勇,均想不通是何緣故,遮莫寧采和故示疲弱,賣個破綻,以誘殷野王上當?直感匪夷所思。
  張無忌也大聲喝彩,道:“段大俠好功夫。”他雖未見段子羽動何手腳,卻也知必是他從中大搗其鬼,與自己在君山助範遙相似,只是手段高明些。
  殷野王羞惱交迸,方欲複上。寧采和卻知見好即收,長劍豎胸道:“殷法王,承讓。”飄然退下。
  殷野王雖也明知此中有鬼,但既指證不出,也無法硬賴,自己已然輸了一招,欲上去討回,又失了對手,只得恨恨退回。
  張宇真在段子羽耳旁小聲贊道:“好手段。”
  段子羽在袖中發指,他內力雄渾,發出的勁力又柔和如春風,既無破空之聲,亦無形跡可測,饒是武當四俠神目如電,也沒發現,張無忌也不過臆測耳,終不敢咬定。
  韋一笑知殷野王敗得再委屈不過,也猜測是段子羽搗鬼,但既無實證,也只得認栽,心下終是不忿,但見他青影一閃,如道煙般溜至華山派前,端的如鬼如魅,宛如有形無質一般。
  武當四俠和少林圓覺等齊聲喝彩,蝠王輕功實臻化境,此等輕功泰半由於天資稟異,絕非人力苦修所能達到的。
  段子羽起身笑道:“韋法王要尋在下比試輕功嗎?”他知韋一笑狡詐多端,殷野王雖然狠辣剛烈,仍不失為誠君子,韋一笑可較之難對付十倍,忙忙起身欲接過這場。
  韋一笑聽他居然向自己最精擅的輕功挑戰,火冒三丈,幾欲脫口答應。但轉念一想,這小子與自己對敵數次,輕功之佳,身法之快實較自己勝上一籌,自他一出,自己這輕功第一的名頭算是砸了。況且比試輕功非長途不可,他若提出到昆侖走一趟,勝負姑且不論、半途上他向自己下手,自己打既打不過,逃又逃不了,豈非中了他的詭計。
  是以,笑道:“段大俠,韋某乃是向華山派討戰,段大俠有此雅興,改日定當奉陪。”又喝道:“華山朋友哪位指教韋某一場?”
  華山派雖忌憚他威名,焉肯示弱,成楠排眾而出,道:“成某不才,領教韋法王高招。”
  段子羽不料以韋一笑之高傲,居然肯在恁多英雄面前示弱避戰,大感意外。見成楠出來,笑道:“成大俠,韋法王吸人頸血的絕技煞是高明,待我先告知你防範之策。”走至成楠面前,附耳喃喃,下面握住他手,一股內力透將過去。
  眾人見段子羽臨敵授策,均感好笑,張無忌也疑竇叢生,懷疑他輸送功力。但這等輸送功力法須是手始終不離對方身子方始有效,縱然內力已臻化境,亦不過能遙隔幾丈輸送功力,只消手一離開,功力便失。是以實揣摩不透他意旨何在。
  殊不知段子羽體內真氣乃九陰、九陽兩大奇功龍虎交會而成,便如天地乾坤所蘊化而成的春風,人人均覺溫煦宜人,是以這股內力一入成楠體中,便與成捕的紫霞神功融為一體,成為身家之物。
  段子羽嘴唇微動,什麽話也沒有,待覺得功力已足,便躍開笑道:“這三式九招,成大俠務必牢記,切莫中了他的道兒。”
  成楠只感體內真氣如長江大河般洶湧奔流,直欲漲出經脈而漾溢出來,心下感激無已,躬身道:“多謝段大俠指點成某銘感肺腑,沒齒不忘。”
  眾人均哄然大笑,暗道對付韋一笑的幾招又何須銘記終身,直感匪夷所思。殊不知段子羽這股內力真令成楠終身受用無窮,倒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韋一笑冷冷道:“華山派人上陣,卻要向別人討教,不怕墜了華山的聲名嗎?”
  成楠朗聲道:“段大俠與我,名為兄弟,實為師徒,徒弟向師傅討教,乃天經地義。”眾人見他以師兄而甘居弟子,俱感詫異,但細思華山近年來武功大進,聲望之隆,儼然有淩駕少林、武當之勢,段子羽之功莫大焉。無怪段子羽被迫退位,華山派如喪考妣,對武林各派無不忌恨三分,連武當四俠都被轟下華山。
  韋一笑忽然仰天打個哈哈,道:“不意我韋一笑竟與此等鼠輩動手。”語氣甚是蒼涼,他縱橫武林一世,瞧在眼中的屈指可數,若非執意為殷野王找場子,實不屑與成楠動手過招而自貶身份。
  武當四俠聽了也頗為他心酸,數年之前,寧采和、成楠之名何足論數。彈指一瞬間,一個執掌華山門戶,劍敗殷野王,一個敢與韋一笑對陣,實不意令此輩豎子成名。成楠喝道:“有僭了。”一掌拍出,韋一笑意緒蕭索,隨手一記“寒冰綿掌”迎上,成楠神功有成,便浸淫于四十六路華拳,拳腳功夫頗為了得。左腳斜進,一記“彎弓射月”,拳如箭矢,擊向韋一笑胸口。韋一笑身影一晃,已然到他背後,又是一記“寒冰綿掌。”
  成楠四十六路華拳使開,旋身一記豹尾腳踢向韋一笑腹部,接著拳、掌、鉤、爪源源而出,沖、推、栽、切、劈、挑、頂、架、撐、穿等手法紛呈,沈穩如象踞虎蹲,迅捷如鷹搏兔脫,招式變化問渾無跡象可尋,一連二十幾招打出,一氣呵成,的是名匠風範。
  饒是韋一笑變化之速,趨避若神,二十幾記寒冰綿掌也盡數走了空,韋一笑“咦咦”連聲,直感匪夷所思,華山門下從無這等拳腳高手。
  成楠身形飄動,避實擊虛,只避開韋一笑的“寒冰綿掌。”堪堪鬥至五十餘招,韋一笑輕視之念頓消,凝攝心神,若非自己身法如電,倒要吃上三拳兩腳,姑且不論承受得起否,只消被對方打中一拳一腳,自己一世英名便不免付諸流水。
  韋一笑清嘯一聲,沖天而起,雙腳迅捷無倫地連踢成楠胸、肩、頭臉,他輕功極佳,腳上功夫自是不弱,只是他向以“寒冰綿掌”威震武林,旁的功夫便不大有名,眾人見他倏然間連環十六腿踢出,均大聲喝彩。
  成楠頭面微仰,掌劈爪鉤,霎時間還了十六招,韋一笑十六腿無功,身子摹然倒折,頭下腳上一記寒冰綿掌拍到,這一招端的詭異之極,眾人眼見他十六腿踢出,已然成強彎之未,非飄身後掠不可,殊不料他這十六記精妙絕倫的腿法乃是虛招,全力卻放在這一掌上,直感匪夷所思,暗下嘖嘖稱奇。
  成楠全力應付韋一笑這十六腿,已然蟬精竭慮,韋一笑一掌拍至,正是他舊力方斷,新力未生之際,欲待閃避。
  已然不及,只得深吸一口氣,兩掌上舉,砰的一聲,韋一笑驀感他掌上力道極是渾厚,身子倒翻出去,空中連折三個斜鬥,化解掌力。
  成楠亦感寒氣浸骨,霎時間如置身冰雪中,驀地一股熱氣從丹田湧起,洶湧激蕩,頃刻間將寒毒化盡。
  韋一笑如鬼魅般疾飄而上,喝道:“再接一掌。”一掌直拍向成楠胸膛,他以為成楠吃了一記寒冰綿掌,一時三刻間難以動轉,意欲再加一掌,將之凍僵而斃。
  寧采和搶身而出,欲救下成楠,但他身法不逮韋一笑遠矣,方搶出兩步,只聽砰的一聲,卻是成楠一掌推出,兩掌相撞,各自退出三步。
  韋一笑被震退後,怔在當場,怎麽也想不明白成楠何以挨了一記寒冰綿掌後,竟爾夷然無損,成楠複對一掌,亦感身子僵冷,段子羽上前道:“成大俠果然出手不凡,武林中能連接韋蝠王兩掌的人可屈指可數。”說著在他肩上拍了兩下,成楠登感身體暖熱。
  這一番華山派可是揚足了威,露盡了臉,少林,武當還有慕張無忌之名而入盟的武林大豪無不駭然失色,曾幾何時,華山派弟子行走江胡,無不遭人白眼冷落,現今真要刮目相待了。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你所習九陽神功,在下略懂九陰真經的皮毛,這兩大神功並現於世,誠乃千載難逢,在下欲向張教主請益。”他怕張無忌再向華山討戰,自己作了一番手腳,總算使華山一勝一平,榮光無限,倘若張無忌出手,自己作何手腳俱屬枉然,遂以九陰、九陽之名先行向張無忌討戰,也免得他高挂兔戰牌。
  眾人登時群相聳動,九陰、九陽兩大神功素稱武學雙壁。見一而為難,如能得睹兩大神功較量高下,實是千載難逢之勝會,無不哄然附和。
  張無忌未退出江湖前便已榮膺“天下第一高手”的美譽,一人學成武功,卻沒了對手,委實有求敗難之歎。九陰真經他自是久聞,也欲一窺其秘奧。當下道:“段少俠有此雅興,張某自當捨命相陪。”
  楊逍步出道:“段少俠,此番既是九陰、九陽之爭,你那一陽指、六脈神劍可不許用。否則便以犯規作負判。”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也只用九陽神功的功夫嗎?張無忌登時大費躊躇,段子羽習過九陽真經,知道其中不過是練氣、養氣的無上法門,並無武功招式,故爾難他一難。楊逍不明此理,惟恐六脈神劍過於厲害,是以先用言語擠兌住段子羽,不想弄巧成拙,反令張無忌陷入尷尬境地。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乃明教之尊,在下先前也作過華山掌門,內力咱們便限於九陰,九陽,招式上不妨用本派武功,在下便借用華山派的精妙武功。”他一意使華山揚名,便劃出這個折衷的道兒來。
  楊逍大喜,如此一來張無忌占盡便宜,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功也是世上神功之一,焉是華山武功之可比,笑道:“段少俠素稱心狠手辣,不意心地如是廣博,”段子羽笑道:“在下心狠手辣是實,毋庸諱言,卻絕非心地狹厭,口是心非的小人。”
  楊逍欣喜之餘,一禮退下。只要段子羽不用六脈神劍,張無忌便穩操勝券。
  張無忌沈吟須臾,苦笑道:“段少俠,你棄長用短,讓與張某的便宜可太大了。”他是前輩高人,對敵之際本應容讓晚輩一些,如此大佔便宜心中很是不安。
  段子羽笑道:“久聞張教主乾坤挪移神功妙絕天下,在下欲一併領教。華山立派數百年,自有其武功精華在,也未必輸於別門別派。”
  華山派上轟然叫好,面上均與有榮焉。張無忌笑道:“段少俠堅執如此,張某也只有從命了。請段少俠進招。”
  段子羽心中暗道:“你們可失算了,我現今所習並非純粹九陰神功,腳下更要借用先天禹罡步法,且給你些便宜,也叫你上次當,兩下扯平,也別說我口是心非。”
  當下腳下一飄,行雲流水般遊走起來,並不急於進招,他近來武功實臻化境,已毋需一招一式拆解,只消窺准對手弱點,便可一舉奏功。
  張無忌心下凜然,腳下雖不邁動,卻不斷變換身形,知他不發則已,一發必是雷霆般一擊,自己雖然精於太極神功,講究後發制人,但對段子羽這等高人,實無把握後發先至,克敵制勝。
  兩人一如虎踞,一如鷹旋,盞茶工夫尚未交上一招,武功較低的人不免興致大減,武功高的卻無不凜然心驚,但見段子羽雖在遊走不停間,周身上下一氣貫串,手、腳、眼所對處無不是對方空門所在,只消避得稍遲剎那,便難當他雷霆一擊。眾人見他技精如斯,無不螳目結舌,暗暗為張無忌擔憂。
  段子羽身形飄動,張無忌也連變身形,他高韜海外多年,無事便精研武功,實已到了化神返虛,若有若無之境,段子羽遊走雖快,尋其暇隙,他只略略掉換身形,便防範得天衣無縫,他動作雖小,卻處於守勢,所耗心智實較段子羽為大。
  段子羽忽爾厲嘯一聲,如虎嘯林岡,震得遠處樹葉籟籟而落。張無忌不甘示弱,也撮口清嘯,兩股嘯聲於空中激蕩。眾人仿佛置身錢塘江邊,觀看那如山湧蕩的大潮,功力弱的已感頭暈心跳,忙撕下衣襟塞住耳朵。
  段子羽遊走有頃,本欲以身法迅捷取勝,叵耐武當心法守禦功夫天下為最,張無忌盡得張三豐心法之真髓,段子羽雖攻如駭浪,他卻穩操小舟,難以攻破。段子羽不耐,使以內力挑戰。
  兩人口中嘯聲不斷,空中直如驚濤駭浪,洶湧澎湃,兩股嘯聲雜合一處,亦不分勝負。
  段子羽驀地裏一掠攻上,電光石火間連發二十幾記九陰白骨爪,攻勢淩厲狠辣,卻盡是虛招,意在誘張無忌出手,露出破綻。
  張無忌掌指倏動,欲以乾坤大挪移功破其九陰白骨爪。
  段子羽一沾即走,張無忌出手雖快,亦難沾到其手爪。
  這一番攻守快如電光石火,楊逍、武當四俠等已感失目眩然,功力弱的看了幾式,便覺天旋地轉,頹然跌坐於地,雖心中百般不願,亦不敢再看。
  張無忌忽然縱然拔起,臀部直向段子羽坐下來,這一式詭異莫測,並非中土武功,乃是聖火令上的武功。如若別人以此招對付段子羽,段子羽毫不猶豫,一掌便打得他臀開肉爛,可張無忌用出此招,段子羽不敢小覷,一掠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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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回 崑崙三挫少林芒

  張宇真詫異道:“司徒妹子,這是你們教的什麽魔功?”
  司徒明月搖頭道:“教主武功深不可測,我也不知是什麽功夫。”
  但見張無忌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爾連捶胸膛,貌色淒苦,猶似死了親人般,令人看了不禁為之心酸淚落。
  眾人無不匪夷所思,只有楊逍、韋一笑等才明白教主是以聖火令上武功制敵,均面露微笑。
  張宇真拍手笑道:“張教主羞也不羞,打不贏人家便哭鼻子,連七八歲小孩都不如。”
  韋一笑身形一晃,已來至她面前,罵道:“這是我們教主的獨門武功,你懂得什麽?”一掌拍下。他來得無聲無影,出手又迅捷,用意也無非是嚇嚇她,稍懲她口齒輕薄。
  不料斜刺裏沖上一人,驀然以胸膛接了一掌,韋一笑一怔,那人一口氣噴出,居然是又黑又冷的寒氣。
  韋一笑如遇鬼魅,惶然退後,大聲道:“閣下何人,報上萬兒來!”
  那人正是阿喜,眾人見他以胸接寒冰綿掌,又以口吐出掌毒,俱感匪夷所思,恍然失笑。阿喜頭也不擡,退回原地。對韋一笑絲毫不睬。
  段子羽見張無忌如是模樣,惻隱之心大發,走上前道:“張教主,咱們勝負未分,何必戚苦如此。”
  張無忌此招正是誘敵而前,見他上來,兩手抓起兩把泥沙,劈面打去,身子如球般彈起,合身向段子羽撞來。
  雖是兩把泥沙,在張無忌打出,何啻百餘枚暗青子,段子羽不虞有此,長袖一甩,袖子在內力鼓蕩下,登時如鐵板一塊,將泥沙盡數打開。他心惱少林派,是以這兩把泥沙彼他大力反拂向少林寺一百零八位羅漢僧中。登時哎喲撲通之聲接連不斷,羅漢僧淬然無妨之際,二十余人中沙跌倒。
  段子羽拂開泥沙,張無忌已合身撲到,兩手兩足如車輪般攻到,段子羽身子驀然後仰,如僵屍般倒地,渾身上下絲毫不動,直直向後滑開三尺,旋即直直站起。
  眾人見他這一手高妙至極,無不大聲喝彩,楊逍道:“段少俠,你何時也會這一手,只是比楊某高明多了。”
  段子羽驚魂甫定,拱手道:“承蒙謬獎,在下這一手乃是九陰真經中功夫,與楊左使的大有差異。”這手功夫確是九陰真經所載身法,只因從未被人打得這般狼狽,是以從未用過,楊逍的身法雖外貌仿佛,而功效實有上下床之別。
  張宇真嚷道:“張教主,你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如此使好用詐,羞也不羞?”
  張無忌尚未回答,圓覺方丈厲聲道:“段大俠,本派縱與你有梁子,你也不該暗下毒手,豈是大丈夫行徑。”
  他手一揮,羅漢僧登即湧上,欲列陣對付段子羽,忽然華山派中湧出十六名弟子,四人一組,刀劍合壁,攔住羅漢僧。
  寧采和森然道:“圓覺大師,你若欲群毆,華山派奉陪便是,毋需尋藉口。這泥沙分明是張教主打出,你因何不找張教主而硬栽在段大俠頭上?”
  武當四俠見兩派劍撥弩張,一觸即發,俞蓮舟手一揮,兩座真武七截陣闖入兩派中間,將之隔離開來。俞蓮舟笑道:“圓覺大師還請息怒,此事確怪不得段大俠,發暗器有准頭,反撥暗器豈有誰頭?純系誤會。”
  圓覺不服道:“他為何單向我少林撥打,不撥打到別處。但微一思忖,段子羽縱然有心,那是他武功過于高強,強如楊逍、俞蓮舟等,也沒把握將既多且勁的暗器撥到一定地點,只得啞子吃黃蓮,有苦難分訴。張無忌見連環怪招均被段子羽巧妙避開,後面這記貼地滑行,雖然狼狽些,卻是極精妙的武功,較之自己坐在地上捶胸連連雅相得多了,心下亦嘖嘖稱奇。笑道:“九陰真經果然奇妙精絕,張某用詐也未恰到好處,咱們再鬥上一場。”
  他揉身複上,用的皆是聖火令上武功。聖火令上武功乃波斯大盜“霍山老人”所創,源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較諸中原武功遜色多多。但此套武功大異武學常軌,專走詭異、狠辣一路,尤在詭異難測上實有獨到之處,縱然武功高過幾倍的人猝遇此套武功也不免著道兒。
  當年張無忌集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功、太極神功于一身,初遇波斯二十寶樹王時,猶連連著道兒,直待小昭將聖火令上所載武功譯出,張無忌方得盡敗十二寶樹王。他隱居海外,這套武功鑽研得益發出神入化,思忖單以乾坤大挪移功難以取勝,便使出此功來。
  但見他身子東搖西晃,渾如醉酒一般,出手更是雜亂無章,每一招均大出眾人意表。段子羽險險避過他使詐的一招後,不敢怠忽,凝神對敵。
  張無忌忽爾頭撞、肩靠、時打、臀坐,忽爾膝頂、腳踏、甚則合身撞擊,身子如風中荷葉,搖擺不定。每一招在中原武林名家眼中,都似是市井無賴的打法,但張無忌指東打西,詭異莫測,實是極高明的武功。
  段子羽被他一輪怪攻打得左支右絀,若非腳下禹罡步法精妙,九陰真經中所載諸般身法更是奇妙,倒真要著了道兒。饒是他內功之強放眼武林已不作第二人想,身法更是如鬼似魅,但幾十招下來,無不是險險避過,大處劣勢。
  張宇真在旁大聲道:“張教主,你怎麽用起‘醉八仙’功夫了,這可不是明教功夫,你既已犯規,還不認輸?”
  楊逍叱道:“小娃娃懂得什麽,此乃我明教正宗功夫,‘醉八仙’的功夫哪有這麽高明?”
  張宇真焉能不知此理,不過故意混纏罷了。還聲道:“怎麽不是?張教主是用乾坤大挪移心法將醉八仙改個樣,使將出來。你看這一招是‘呂洞賓醉戲白牡丹’,這一招是‘張果老倒摔長板橋,。”她煞有事介事地亂指一通。明教以外的人登時疑竇叢生,見張無忌的招法果真與張宇真所言差相仿佛,群相聳動,竊議紛紛。段子羽連避過幾十招後,對這套武功的路數窺知一二,趨避起來便容易許多。手上九陰白骨爪叠施,大力反攻。張無忌一腳踏至,接著膝項、臀坐,肘打、肩靠、頭撞一氣施出,段子羽腳下疾飄,猶如踩著風火輪,待他以頭撞來,九陰白骨爪倏出,直向他頭頂插落。眾人均驚叫出聲,張無忌一掌探出,欲用乾坤大挪移功將之反擊回去。一掌一爪在空中倏然間交換八式。段子羽利爪堪堪已抓到張無忌頭頂,張無忌大駭,驀地裏長吸一口氣,頭如龍蛇般直升而起,段子羽一爪抓至他胸前。楊逍等人不駭然汗流,眼見教主要遭破胸腕心之禍,齊地搶出。段子羽一爪抓至。卻覺他胸部堅逾精鋼,自己開金破石的九陰白骨爪居然抓之不入,大是駭異。張無忌乘他一分神,一掌撥在九陰白骨爪上,九陰白骨爪登時倒戈相向,抓向段子羽左肩。段子羽對他乾坤大挪移功早有防範,只感一股大力將爪撥回,友手倏出,架住自己右爪。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何時將少林寺的金剛不壞神功練成了?恭喜,恭喜。”
  圓覺看在眼裏,心中早已起疑,世上若有能硬受段子羽九陰白骨爪一抓的,除金剛不壞神功再無別個。可此乃少林不傳之秘,千載之中,練成此功的屈指可數,上幾輩高僧中也唯有名居“見、聞、智、性”四大神僧之首的空見練成,張無忌焉能無師自通,練成此等神功?
  張宇真笑道:“張教主輸了,金剛不壞神功可絕非明教功夫,張教主犯規,便當作負。”
  張無忌身上冷汗洋洋,暗歎天幸,從懷中摸出兩塊牌子來,正是明教至寶聖火令,笑道:“金剛不壞神功,張某心仰已久,只是無緣見識過,更甭說練成了。,張某饒幸在這兩塊金剛不壞的權杖上。”
  眾人方始恍然,亦均替張無忌慶幸,這一爪若非恰恰抓在權杖上,張無忌絕無幸理。張無忌一看權杖,橋舌不下,這權杖便用利刃砍剁,烈火焚燒,亦夷然無損,而現今卻五個指痕宛然,有寸許深淺。
  張無忌朗聲道:“張某雖僥幸無傷,段少俠的九白骨爪實可謂天下第一,張某已然輸了一招,情願認負。”
  段子羽笑道:“承讓。在下占了爪功之利,張教主若是手持屠龍刀,在下未必抵得住。”
  張無忌淡淡一笑道:“段少俠不必為張某開脫,‘武功天下第一’不過是江湖朋友擡愛,往張某臉上貼金,張某從未敢自居此位。段少俠神功無敵,倒真可謂是天下第一。”
  兩人相對一禮,各自退下,都有惺惺相惜之意,段子羽對張無忌的胸襟磊落、淡薄名勢大為心折,對他那套詭異武功更是興致盎然,默默記在心中,以待回去後詳加思忖,想出破法來。
  華山派人歡聲雷動,齊聲歡呼:“段大俠武功天下第一。”張宇真等人自也欣喜逾恒,張無忌既親口稱段子羽武功天下第一,自是將自己名頭讓了出來。
  武當四俠對此並不在意,段子羽武功之強早在世上二三名之內,便贏得天下第一的名頭也不為奇。圓覺卻恚怒異常,少林武學向稱武林之尊,這天下第一的名頭焉能落在外人頭上,但見了張無忌與段子羽一場惡鬥,心中戚然若喪,知憑自己的修為絕非這二人敵手,心中思忖再將哪項絕技練成,奪回這夭下第一的美譽。
  段子羽拱手嫌讓不遑,笑道:“武學之道浩如煙海,在下不過略識皮毛,焉敢貢高我慢,自居第一。”
  張宇真嬌笑道:“段大俠何必謙光,張教主一言九鼎,他既說你是天下第一,你便是天下第一。”夫婿得了天下第一的名頭,她自是比自己得了還高興百倍,喜悅不勝之情洋溢言表。
  張無忌退回明教教眾中,韋一笑悄悄道:“教主,華山派既不肯化解過節,堅欲為敵,不如待會教主先退,屬下率洪水、烈火兩旗滅此後患。”
  張無忌沈吟道:“不可,滅華山雖不太難,但如此一來,各派人人自危,咱們與中原武林攜手之舉便付諸流水了。”
  楊逍道:“教主之言甚是,且讓他們張狂幾天,待咱們滅了朱元璋這賊子,華山鼠輩還不柬手就範,現今小不忍則亂大謀。”
  當下張無忌率人徐徐後撤,武當的兩座真武七截陣亦撤開。少林僧人忙於救死扶傷,羅漢陣早撤。
  寧采和問道:“段大俠,咱們追是不迫?”
  段子羽笑道:“甯兄,現今你是掌門,我豈敢擅作定奪。”
  寧采和道:“這話太過見外了,你雖辭退掌門,華山上下仍奉臉色號令。”
  一人忽道:“昆侖派也唯段大俠馬首是瞻。”
  段子羽一看,竟爾是詹春率十幾名弟子來到。忙施禮道:“詹女俠何時進的中原?”
  詹春還禮笑道:“師門大仇,銘心刻骨,一日不報,寢食難安。”
  段子羽看看圓覺一眾少林派人,又看看詹春這十幾人,苦笑道:“現今中原武林極蕩,詹女俠欲報師門之仇,來得可不是時候。”
  詹春恨恨道:“我也並非單為此事,聽道路傳聞,段師兄被逼退掉掌門之位,昆侖上下無不義憤填膺,是以傾派而至,願為段大俠效前驅之勞,出出這口惡氣。”
  段子羽一揖到地道:“段某銘感五衷,只是段某個人進退何足數。只望詹女俠凡事料定而後動,切勿貪功冒進,而為好人所算。”
  詹春心領神會,道:“多謝提醒。”又向圓覺道:“大師,我們兩派恩怨終須了斷,不知大師何時有暇,小女子要討教少林武功。”
  圓覺冷冷道:“主隨客便,詹掌門何時有興,貧僧奉陪便是。”詹春道:“那就後日上午,敝派至嵩山請教。”
  圓覺“哼”了一聲,率同門下弟子徐徐返回少林,段子羽若非不欲與武當大起沖突,真要將他們截至此處。
  宋遠橋笑道:“段少俠,聽聞最近要有大婚之舉,到時老朽可要討杯喜酒吃。”
  段子羽一揖道:“宋老前輩如肯賞光,段子羽至感榮寵。”
  宋遠橋哈哈一笑,武當派人也迤邐而返。段子羽遂約詹春等昆侖派人至府上住下,詹春等對段子羽感慕至極,更思向他請益,道聲“有擾”,便率眾來至段府。
  華山二老、寧采和、成楠也被約過府,當下宴開百席,為昆侖派人接風洗塵。眾人盡興暢飲,恭賀段子羽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說至武林大勢,華山、昆侖兩派堅不欲與魔教聯手,兩位掌門議定,兩派之去向均由段子羽一言而決。段子羽丟了一個掌門,卻儼然成了兩派的太上掌門。
  華山派人盡興而去,詹春等自有人安置招待。段子羽回至房中,張宇真接著,斂衽一福道:“妾身接天下第一高手大駕。”
  段子羽笑道:“你就認棒槌當針,你大哥、二哥若是知道此事,還不找到頭上來,將我打得落花流水,奪去這名頭。”
  張宇真粉面含春,道:“他兩個敢。不用你出手,我就把他倆打個落花流水。”說笑著為他寬衣淨面,兩人解衣登榻。
  兩個親熱一陣,張宇真忽然兩頰酡紅,嬌羞不勝,小聲道:“喂,你和司徒妹子的雙修法如何練的?告訴我聽聽可好?”
  段子羽臉上一熱,不想這事被她知道了,想恩道:“你心性桃達,於此法門不適,練之有害無益。”
  張宇真嬌嗔道:“還沒大婚就偏了心,等到以後還不把我拋了。什麽法門我練不來,就看我願不願練。”
  段子羽無奈,只得附耳密授竅要,張宇真聽得面頰火燙,情興盎然,兩人略一演試,果覺欲仙欲死,滋味無窮,繡榻之上勝於神仙境地多矣,直練至金雞報曉方始收功。
  翌日上午,詹春等人在演武場上將劍法使將出來,請段子羽點拔。
  趙開等人忽然扶著五人到來,段子羽一見是葛氏五雄,每人毗牙裂嘴,痛楚不勝的模樣,大是詫異。
  他遣這五人到丐幫與史紅石商議大婚之事,莊內雖人才濟濟,但均出身天師教,惟恐起了沖突,葛氏五雄武功不高,口齒頗便捷,遂請他們走一趟丐幫。
  當下驚問道:“五位葛兄,如何這等模樣,又遭了崆峒虛舟子的辣手?”他見五位表情與上次被虛舟子以棋子封住穴道相似,還道至崆峒恨前嫌,對這五人下手。
  葛無憂呻吟道:“不,不是崆峒雜毛,是天師教人所為。”
  段子羽直感匪夷所思,天師教的人焉能向他手下人動手,道:“葛兄沒弄錯?要不便是你們沒報出我的名來。”
  葛無憂道:“沒錯,那人自稱是天師教的大祭酒什麽,我們說出恩公名字,他硬栽我們勾結丐幫,圖謀造反,說看恩公的面子,死罪饒過,活罪不免。恩公,我們若非回來稟告議事經過。早就自殺了,這活罪比死還難受。”
  五人咬牙呻吟,段子羽揭起他們後面衣裳,背上要穴附近釘了五枚釘子,張宇真失聲道:“附骨蝕魂釘,不知是哪位師兄幹的?”
  葛無病毗牙道:“恩公,史幫主已答應按日送女兒過來,我們兄弟總算沒辱使命,您快一刀把我們殺了吧。”
  段子羽心中酸楚,見五人為自己遭此酷刑,著實難過,道:“葛兄莫怕,待我給你們先起出釘子。”
  他運起內力,向上一提,葛無病登時痛得殺豬也似尖叫起來,釘子卻沒起出,段子羽一指將他點暈,連換二十幾種手法,那釘子真如附牢在骨上一般,怎麽也起不出來;段子羽向張宇真望去,張宇真搖搖頭,道:“這是獨門手法,非打釘人親手撥解不可。”
  葛氏四雄跪地哀懇道:“恩公,您快殺了我們吧、我們到陰曹地府也感您的大德。”
  段子羽浩歎一聲,淚眼潸潸道:“五位葛兄,段某無能,致讓五位為段某喪命。待我查清此事,必讓兇手慘叫七日七夜而亡。少了一日我段子羽枉自為人。”他擡手欲以一陽指斃掉五人,以免其非人堪受之苦痛,手指伸出,微微顫動,終究不忍下手。
  張宇真驀地攔住他,道:“且慢,或許有法子解。”不一會,便將弓背駝腰的柴叔拉來。
  柴叔喃喃道:“附骨蝕魂釘?那是責罰教內人之刑,怎地用在外人身上,亂彈琴,待我看看是誰的手法。”
  他睜圓老眼,在釘上摸了陣子,又在釘子附近用手指敲擊幾下入喃喃道:“是小程子下的手。”
  張宇真道:“真是我大師兄的手法?”
  柴叔喘息道:“沒錯,這手法是你爹親傳與你十個師兄的,每人手法截然不同,當時我也在場,才知道每人的手法。”
  他說著,五指顫動,敲擊幾下,釘子便砰地彈出,段子羽接過一看,見釘子滿是倒鉤,又看著釘處,僅一圓眼,對這嵌釘撥釘的手法大是不解,思量半晌也沒想出這手法的道理來。
  柴叔既知下釘手法,撥解甚速,段子羽望著這只瘦如雞爪的手,委實想不通這只手上何以有神妙莫測的武功,直感匪夷所思。
  有頃,五人身上附骨蝕魂釘盡數撥解出來,柴叔起釘手法甚是高明,五人非但不覺疼痛,反感全身綿軟如酥,說不出的適意。釘一起完,五人跪在地上大叩其頭,口稱“爺爺”不止。柴叔笑眯眯拍著他們,叫一聲便應一聲“乖孫子”,面容極是慈祥。
  段子羽和張宇真等忍笑不往,段子羽見五人大顯疲憊,遂命人送他們回房歇息,對柴叔道:“柴叔,真兒說您老人家肺髒有傷,我用一陽指為您療治如何?”
  柴叔歎道:“我已是風燭殘年之人了,有傷無傷都是一樣。這傷已積多年,教主當年為我療治,也是百計罔效,不必多費心思了,你柴叔雖老病,守這莊子還綽綽有餘。”說罷蹣跚而去,猶不住喘息咳嗽。
  段子羽聽他說張正常也無術可治,自己怕更難奏功,見他老態龍鐘、衰病欲死的樣子,心下黯然。
  張宇真笑道:“柴叔是個怪人,他自小在我們府中長大,原是我爹的書僮,我爹收他作師弟,他仍以憧仆自居,不過全府上下可沒人敢把他視作僕人,我小時一出府玩耍,便是他護著我,我爹最寵信他了。”
  段子羽將二十五枚附骨蝕魂釘收起,放入一錦囊中,冷冷道:“程汝可程大師兄,倒真擺起師兄架子教訓我來了。”
  張字真忙道:“此事有機會當面向他問清,葛氏兄弟渾渾噩噩,其中怕有曲折誤會之處。程師兄是我爹首徒,在教中功勳不小,現掌著三省教務,平日行事雖不免驕橫些,大體上尚不致太越格。”
  段子羽忿然道:“分明是我在峨嵋擾了他的事,尋藉口在我手下人泄憤。”長歎一聲,苦笑道:“我和你好,人家說我投靠天師教,出賣武林,我和青妹好,又有人說我勾結丐幫圖謀造反,就差有人說我與魔教同流合污了,不過那也是早晚的事。”
  張宇真和司徒明月柔語勸慰半天,段子羽心中拂鬱難渲,暗下計議,定要給程汝可一個難堪。
  詹春與少林之約已至,段子羽率張宇真、司徒明月及趙開等人同行。張宇真非要拉著柴叔去破羅漢陣不可,柴叔笑道:“毋需我這糟老頭於,有你夫婿的六脈神劍,什麽陣法也困不住,柴叔為你守著安樂窩。”
  一行人不日已至嵩山少林,段子羽兩番大鬧少林,少林僧人對之熟悉極矣,見他到來,惶惶傳報。
  段子羽方行至半山腰,遙見寺門大開,圓覺已率人在山門外等候,雙方心知肚明,亦不多言,一齊來至寺內的廣場上。
  卻見武當四俠早已在座,還有一些生面孔,顯是少林邀來助拳的。少林寺羅漢僧遍佈廊下,幾十位身著鵝黃袈裟的老僧坐在少林主位上,個個合什垂目,神態莊重;這副陣仗顯是為對付段子羽而備,區區昆侖可不值得少林寺如此大費周章。
  大家坐地後,宋遠橋首先站起,向四方團團一緝,道:“老朽師兄弟等雖庸碌無能,卻格守恩師教誨,致力於武林間的排難解紛,庶可使各大門派相處晏然,武林中也少了許多腥風血雨。”
  說到此處,他向詹春和圓覺各望一眼,繼續道:“昆侖和少林兩派過節,乃前代所結,老朽等調處不力,致使君山之上過節益深,勢雖如此,老朽兄弟等仍望兩派依照武林規矩,能化解的盡量化解,縱然難以化解亦要尋出一解決良策,庶可少傷人命,亦可致使兩派百年交誼毀於一旦。”
  少林邀來助拳的人轟然叫好,一人粗聲粗氣道:“宋大俠德高望重,便請宋大俠,俞二俠,張三俠,殷六俠作個公證,誰若不服,便是與武當派過不去。”張宇真悄聲道:“羽哥,這位是晉陽鏢局總鏢主史大彪,號稱少林俗家第一高手,想把武當拖下水。”
  段子羽望了眼史大彪,虎背熊腰,中氣充沛,聲賽洪鐘,兩邊太陽穴隱隱凸起,料來手上藝業也不會差。
  俞蓮舟淡淡道:“武當微名何足挂齒,大家都是江湖成名英雄,料來也不會不講武林道義。至若說不服敝兄弟等調處,那是敝兄德弟等薄才淺,談不上與武當過不去。”他一招如封似閉便脫身局外,擺明僅斡旋調解,絕無以武當勢力彈壓之意。
  宋遠橋笑道:“段大俠,你現今日是天下第一高手,有你一言,各派諒無不服,何吝一言之惠,而令兩派爭殺。”
  段子羽微微笑道:“不敢,那不過是張教主擡愛,隨口戲言罷了。在下此番來乃是向少林請罪的。”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圓覺也感匪夷所思,不知其意指何事。
  段子羽笑道:“這位司徒姑娘昔年殺了少林分寺碧雲寺的幾位風流師傅,不但不交人,還以武相抗。總算大師慈悲為懷,沒將我家踏作平地。小子我越想越愧,又想出自己做的一件荒唐事來。”
  宋遠橋聽他語含譏諷,圓覺等均臉色青白不定,忙笑道:“段大俠兩次到少林比武較藝,乃是咱們武林人相互切磋之常事,算不得荒唐。”
  段子羽笑道:“此僅一端,小子我半年前為報家仇國恨,斃殺蒙元遺孽時一時不察,殺了幾位和尚,據這幾位師傅講,他們乃少林支派金剛門弟子,當年和武當俞三俠,殷六俠都打過交道,精擅大力金剛指的絕藝。”
  殷梨亭聳然一驚,站起道:“是兩個渾號阿二,阿三的奸賊?”
  段子羽點點頭,殷梨亭快步近前,當頭一揖道:“謝段大俠為我三哥和我報當年碎骨之仇,這幾個賊子我尋了多年也沒尋到。”
  段子羽忙托住他道:“殷六俠,此言切勿輕發,想少林領袖武林千載,咱們被少林絕技所傷,除了自認晦氣外,還能怎樣?我這不急急拜寺請罪來了。”
  圓覺涵養再高,也忍受不住,騰地站起厲聲道:“段大俠,那幾個奸賊乃少林棄徒火工頭陀所傳,與敝寺何于,段大俠忌恨本寺,何妨直言明挑,本寺千餘名僧侶捨命相陪便是。”
  段子羽也站了起來,森然道:“碧雲寺和尚強搶良家婦女,淫亂敗戒,他們可是大師親口承認隸屬少林,為何強替淫憎出頭,到敝莊興師問罪。”
  圓覺一驚,向幾位俗家弟子望去,史大彪微微點頭,意示實有其事。圓覺駭然汗出,自己不過為報段子羽兩鬧少林之恥,尋個藉口找上莊去,不想弄巧成拙而至如此。
  史大彪見掌門師兄尷尬若是,自己身為少林俗家弟子,少林之興衰實與自己有切身關系,亦大費躊躇,思量如何挽回局面,一時卻不知計將安出。
  他的把弟吳是非在他耳旁悄聲嘀咕兩句,史大彪驀地裏精神陡振,大聲道:“段大俠,你執掌門華山門戶有年,也是俠義道英雄,即使退出華山,也不該帶天師教的人來鬧少林。”
  張宇真巧笑盈盈道:“史鏢主,你是指我嗎?我父兄倒都執掌天師教,我可不是天師教的人。”
  史大彪道:“你縱然不是,江西四虎總不會是旁門別派的。”吳是非借事生非道:“趙開,前些年你們兄弟劫了我們一單重嫖,今日正好了結此事。”他嗆嘟撥刀,意欲借打天師教之名激起武當同仇之愾。
  他飛奔近前,倚仗武當四俠和師門高手在旁,自己縱然不敵也不致有性命之憂。趙開後面竄起一人,直迎而上,吳是非心下大駭,一刀砍去,那人身子疾沖,恰與他身子緊撞在一起,兩人身材差相仿佛,這一擅自頭至腳無不貼合一處,但聽砰的一聲,吳是非倒飛而回,史大彪接過一看,登時驚的真魂出竅,吳是非與他同師學藝,一身少林童子功極具火候,素為他左右臂,吃此人一撞,渾身骨骼無不碎斷,頭臉血肉模糊,立時斃命,當真無是無非了。
  史大彪怒吼一聲,一個箭步沖到場中,撞死吳是非的阿喜正以袖揩試臉上血漬,見他上來,仍直挺挺站著。
  史大彪一掌劈出,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唯一得授“神掌八打”的人,一掌劈出,直可將碗口粗的樹幹劈斷,素享“神掌”之譽。
  阿喜不閃不躲,任他一掌砍在肩上,一頭撞去,正撞在史大彪胸口上,史大彪慘叫一聲,倒飛三尺,跌在地上…
  胸骨盡碎,刺入心肺兩髒,掙紮兩下便即斃命。
  武當四俠見他橫練功夫實達顛峰,史大彪以“神掌八打”打遍大江南北,綠林道見到晉陽鏢局的鏢旗,無不退避三舍,是以晉陽鏢局於十三省中均設有分局,生意興隆,財源滾滾,靠的便是這套“神掌八打。”不想竟爾被人一頭撞斃。
  圓慧倒不覺意外,他曾發出七十二項絕技中的“須彌山掌,”亦無奈阿喜何,神掌八打自難傷他毫毛。“當下在師傅空智耳邊低語幾句。阿喜正欲退回,空智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待老衲領教金鐘門的橫練功夫。”
  段子羽心中凜然,喝道:“阿喜回來。”他知空智的大須彌山掌迥非圓慧可比,阿喜橫練功夫再精,終非金剛不壞之身。
  阿喜愁眉苦臉道:“大和尚,我不是怕你,主人有令,我不敢不從。”
  空智焉能讓他退回,袈裟一振,一朵黃雲般飄至阿喜身前,一記須彌山掌當胸推到。段子羽身影一閃,左掌將阿喜震回原地,右掌倏出,以“蛤蟆功”接下空智的大須彌山掌。
  轟的一聲,兩般奇功相撞,激得地上塵沙飛揚,每人均覺腳下微微顫動。
  兩人各退一步,但段子羽左掌震退阿喜,勁力柔和,恰到好處,右掌蛤蟆功剛猛無比,饒是空智的“須彌掌‘”功已有八分火候,亦感血氣翻騰,真氣為之一滯。段子羽笑道:“大師乃四大神僧僅存於世者,輩份之尊,位望之隆舉世無比,豈可和下人一般計較,不太失身份了嗎?”
  武當四俠相視駭然,不意他分力之下接了一記“須彌山掌”,猶神定氣閒,言笑自若,一身功力實至不可思議之境界,看來怕是難以調處了。
  空智一副無壽相的苦臉陰沈如水,但知鬥下去不過自取其辱,袖子了拂,悻悻然歸座。
  段子羽朗聲道:“這幾位均是在下的家人,如若有人硬栽他們是天師教眾,我豈不成了天師教人?我只因欲娶天師教少天師之妹為妻,遂橫遭猜忌,殷六俠,尊夫人乃明教楊左使千金,不知是否有人說你是明教教徒抑或投身魔教?”
  殷梨亭一怔,他性子直爽,對段子羽頗有好感,大聲道:“豈有此理,武林中人講究恩怨分明,豈可如朝廷般株連九族,段大俠雖與天師教聯姻,卻絕非天師教中人。”
  段子羽擊掌道:“還是殷六俠明曉是非,今後如再有人說我是天師教中人或投身天師教,便是有意與殷六俠過不去。”說完飄然退回,殷梨亭轉念之下,方知自己沒來由為他作了硬保,心中苦笑不已。
  詹春見自己一方先聲奪人,大挫少林銳氣,膽氣益豪,霍然起身,亮劍道:“圓覺大師,先師、先師伯、還有師兄、師姐及拙夫的血債,你我兩派作了一了斷吧。”
  圓覺叠遇挫折,心中殺機早動,冷冷道:“這些均是我一手所為,你有能耐殺了我便是。”
  詹春持劍而出,道聲:“請。”
  羅漢堂首座圓音應聲而出,一舞禪杖道:“待本座領教昆侖派的劍法。”
  詹春亦不客套,颶颶颶幾劍連出,圓音使開達摩杖法,而入便鬥在一處。詹春劍勢輕靈翔動,頗為精妙,圓音一生浸淫達魔杖法,自是精熟無比,詹春身形飄逸,她兩次慘敗圓覺之手,現雖劍術精進,卻也知取勝不易,是以凝懾心神,招招雖狠辣迅捷,卻不貪功冒進,在圓音四周遊走發劍,一沾即走。
  兩人霎時間拆了四十五招,圓音內力深厚,禪杖使開,呼呼風響,杖影彌空飛舞,委實功力不俗。
  段子羽正襟危坐,用心觀瞧,手指在袖中蓄滿勁力,一俟詹春不敵,便發出六脈神劍救人。
  詹春一招“天外飛雪”,數十朵碗大劍花向圓音頭頂蓋落,這一式神完氣足,縱然乃師何太沖親使,也未必有此神韻。
  圓音忙忙還一招“犀牛望月”,禪杖橫掃向劍上砸去。
  他臂力雄渾,如若砸上,詹春非劍飛脫手不可,詹春不待招數使老,身子一飄,霎時間連攻出一十六劍“迅雷劍”,她內力雖弱,發招卻快,這一十六記快劍當真有迅雷不及俺耳之勢。
  圓音不虞她忽換劍法套路,禪杖急舞,叮叮當當響了十凡下,終究沒盡數避開,被她一記刺中左肩,險險被挑穿琵琶骨。
  圓覺大駭,喝道:“手下留人。”食指一伸,一指禪功發出,意在迫詹春退後。段子羽早有准備,一陽指後發先至,將圓覺一指禪功於空中截住,喝道:“少林欲以多取勝嗎?”
  圓音身為羅漢堂首座,平生經歷無數陣仗,左肩雖傷,心中不亂,一杖劈頭向詹春打去。詹春收劍後撤,避過一杖,揉身複上,一記“百丈飛瀑”淩空下擊,圓音左臂受傷,單手持杖,威力霎時減弱一半,眼見這一招既疾且猛,自己縱然後撤,亦難避其鋒芒所罩,牙根一咬,單手擲杖,意欲拼個同歸於盡。
  詹春身子在空中一扭一擺,堪堪避過此杖,一劍已刺到圓音“漩璣”穴,劍尖頂在皮膚,卻不刺入,喝道:“圓覺,你是自行了斷,還是要這和尚的命?”
  圓覺霎時間心冷如灰,撤回一指禪功道:“罷了,你放了我師弟,我還你一命便是。”手掌緩緩提起,向天靈蓋上擊落。
  忽聽兩人道:“不可。”空智一躍而出,架住圓覺手掌,圓音大喝一聲,合身向劍上撞去,劍尖直從後背透了出來,他臨死陡發神鹹,一掌擊在詹春左肩,將其肩骨打碎。
  圓音的弟子悲痛失聲,齊叫“師傅。”不待方丈吩咐,三十六名弟子齊湧而上,手舞禪杖,戒刀,欲將詹春分屍。
  昆侖弟子一湧而上,四人一組,刀劍合壁,登時將羅漢僧分割包圍,霎時間叮當,喀喇,哎喲之聲不斷傳來。
  詹春左肩骨盡碎,痛徹肺腑,段子羽早將之搶回,伸指封住周圍穴道,將碎骨以內力併合一處,司徒明月取出療傷之藥為之敷上。
  忽聽砰砰砰砰之聲傳來,段子羽訝然一看,卻是武當四俠沖入混戰人群,點拿擒摔,將雙方混戰弟子盡數擊倒,摔於兩邊。
  俞蓮舟沈聲道:“梁子雖難化解,亦須依武林規矩而決,誰若先行群毆,便是武當之敵。”四人複回原位,心下著惱,不意武當四俠的名頭居然無人理會。
  雙方弟子交手雖不過頃刻間事,已互有十幾人受傷,兩名羅漢僧被斃於劍陣中。
  空智與圓覺相望一眼,知道今日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了。段子羽神功無敵,寺內無人是他對手。
  空智高聲道:“段大俠,今日之事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嗎?”
  段子羽道:“這倒不然,咱們定下幾陣,負者聽由勝者處置,有武當四位前輩在,不論誰勝也不致過份相逼,否則豈非存心藐視武當嗎?”
  宋遠橋道:“段大俠此論最公,承蒙瞧得起老朽等,實在慚愧,各位均是名門正派的英雄,若一味恃武恃強淩弱欺寡,武當雖不足數,尚有天下英雄拭目以待。”
  圓覺大費躊躇,不知計將安出,單打獨鬥絕非段子羽敵手,即便擺出羅漢陣來,亦難擋他的六脈神劍,況此陣向稱無敵,真若在自己手中被人破了,自己豈不成了少林幹載罪人。
  當下便欲認負,豁出自己一身任由對方處置,庶可免少林威譽盡覆之禍。長老席中霍然站出七人,合什道:“方丈,老衲等雖謝絕世事已久,但本寺有難,自當捨身護法,老袖等向方丈請戰。”
  圓覺一見是心禪堂七老,這七老有三是是渡字輩,有四名是空字輩,乃是自己的師叔祖和師叔。但這七者素來只念經打坐,從未露過武功,見七老討令,大是為難,沈吟有頃,垂淚道:“弟子無能,致煩勞師叔祖和師叔。”又向段子羽道:“段大俠,你只消贏了此陣,貧僧聽由你處置。”
  這七老齊齊邁出,老的已百歲有逾,最小的也八十多歲,武當四俠等見了,暗自詫異,自己闖蕩江猢一生,從未見過這七人,亦未聽過這七人的名頭,少林寺藏龍臥虎,實不知有多少高人。
  七老走至場中,左三右四,席地而坐,每人除下袈裟在手,合目道:“老衲等向段施主請教。”
  段子羽直感匪夷所思,少林寺的大羅漢陣他見識過,自忖以六脈神劍足可將之打得七零八落,不虞大羅漢陣未出,出來七個土埋脖子的老和尚,但既擺出這陣仗來,也不敢小覷,對司徒明月道:“咱倆會會少林神僧。”
  兩人攜手而至七老中間,七老端坐合目,似已魂遊虛冥。一老手中袈裟暮然飄起,向兩人罩下,段子羽倏出九陰白骨爪向袈裟抓去。
  袈裟布料柔軟,渾不受力,段子羽雖然抓住,卻未透穿,驀感袈裟一合,裹住手爪,一股大力向後拉去。
  段子羽大驚,不料這老僧勁力收發這等自如,手腕一抖,險險將袈裟抖脫。另六僧也同時發動,每人手中袈裟或一束如軟鞭,或橫斬如飛撥,手腕抖動處,單刀,利劍,長槍等十八般兵刃的招數無不使將出來。招數之精妙固不待言,猶奇在揣摸不准每件袈裟的武功路數。
  武當四俠赫然心驚,當年張無忌與周芷若合攻少林寺金剛伏魔圈時,他們均親眼目睹,驚險絕倫的場面猶在面前,不意這七老的袈裟功較諸伏魔金剛圈猶厲害幾籌,縱然自己四人聯手,亦絕非敵手,不禁為段子羽二人擔憂。
  段子羽右手六脈神劍疾射而出,手指倏動,六道劍氣攻向六僧,司徒明月左手一陽指發出,亦敵住一僧,二人兩手相握,內力傳流不息,兩人內力融會一處,威力增加了好幾成。兩人身衫無風自鼓,脹如圓球。七僧的袈裟攻至身上用力稍小,便滑落一邊,用力稍大,便被反震回去,倒有反噬之虞,而六道劍氣,一道一陽指力勁直如矢,淩厲無比。
  旁觀眾人見此等千載罕有的大決戰,無不目眩神馳,矯舌不下,雙方功力之高更令人不可思議。
  七僧靈台澄徹,心如明月,雖合目而戰,而於對手的一舉一動無不了然於胸。亦駭異於對手功力之高,自己等一生精研內功,近些年在心神堂閉關潛修,各人內力實臻化境,七人合修已久,心意隱然相通,攻守對敵更是默契無間。雖疏疏落落,雜亂無章地散坐,但一合攻起來,實較大羅漢陣猶精密多多,可謂天衣無縫。
  叵耐對方功力忒高,自己手中袈裟何異神兵利器,等閒護身罡氣亦難當其一割之威,不料卻攻不進對方內力圈中,而對方的劍氣,指力亦須竭力相抗,猶有不支之虞。
  有頃,七件袈裟已被擊穿幾百個洞,碎片如蝴蝶般飄散空中。
  但見七僧忽然棄掉袈裟,每人一手搭在另一人肩上,各出一掌抵住劍氣,指力,內力到此境界,招式之精妙已然無用,全憑內力相拼了。
  須臾,七僧頭上熱氣蒸騰,段子羽和司徒明月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紫氣。六道劍氣和一道指力逐分逐寸地向七僧逼近,圓覺等大駭,見适才七僧每人出手,無論何人均超過空智和圓覺,內力高強,招式更精粹奇妙而至化境,不料七人合力仍非段子羽夫婦之敵。
  眼見劍氣、指力已逼至七老掌前半尺處,七老頭上白氣更濃,老皺的臉上已有汗水流淌,空智和圓覺計議,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七位長老內力耗竭而亡。
  圓覺喝道:“段大俠,本派認栽了,請收功吧。”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驀然一式“鶴沖九夭”,直直拔起,在空中平平滑行數丈,落於地面,兩人面上也汗珠瑩然。
  武當四俠齊聲喝彩,武當“梯雲縱”輕功素稱各派之冠,但與這一手相比,實有霄壤之別,歎服不已。
  七老收功,盤坐良久,頭上熱氣漸漸散去,一齊站起,慘然長歎,向寺內行去。
  圓覺走過來道:“昆侖的仇怨和段大俠的過節均為貧僧一手所為,現今貧僧任由段大俠處置。”
  圓慧叫道:“師兄下可,少林但教有一人在,焉能令方丈師兄任人宰割。”
  羅漢僧與護寺弟子也齊聲鼓噪,一湧近前,大有群毆之勢。
  圓覺陡然一喝,運足獅子吼功,宛如半空打個霹靂,眾人登即肅然。
  圓覺緩緩道:“貧僧有違先師厚愛,領導無方,致有今日之禍,天大的罪過只在我一人身上。我現今仍為本寺方丈,既言之諾焉能不踐,本寺僧人有敢違令者,門規處置決不寬貸。”
  圓慧等聞言辣然,個個悲楚不勝,恨不以身相代。齊齊盤坐地上,誦念起“阿彌陀佛”,神情淒愴,複又莊嚴肅穆。
  段於羽心中良是不忍,笑道:“大師何必如此,在下今日見部分少林絕藝,心中佩服之至。雖僥幸取勝,實借天力,若以人力而論,少林絕藝仍不失為天下第一。”又轉向詹春道:“詹女俠,不知尊意如何處理,冤家宜解不宜結,到此為止如何?”
  詹春強忍肩痛道:“但憑段大俠定奪。”
  段子羽笑道:“既蒙詹女俠賞臉,我看這樣辦吧。昆侖與少林的梁子就此抵消,大師只要嚴加約束少林弟子不向昆侖尋仇便是,大師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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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回 怒懲天師昭日月

  圓覺等無不匪夷所思,見他洶洶而來,辣手相向之勢,非要滅盡少林不可,圓覺才毅然忍辱捨身,以求保全少林,不意他條件如是寬大,絲毫無問罪之意。
  武當四俠也大喜過望,宋遠橋笑道:“段大俠真乃仁人胸襟,老朽等自歎不如。”
  段子羽笑道:“宋大俠,在下素以辣手出名,與仁人二字怕是貼不上邊兒。”
  俞蓮舟笑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現今見段大俠胸襟如是博大,我等不免有愧,以前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段子羽連道:“不敢當。”圓覺不想一場潑天大禍忽爾煙消雲散,一時尚怔怔出神,半晌方道:“段大俠之命貧僧自當凜遵,今後少林弟子絕不會向昆侖滋事。盛情大德,必有後報。”少林弟子亦無不歡喜踴躍,免去一場千古奇辱。
  段子羽道聲“有擾”,率人作別下山。張宇真笑道:“羽哥,那大和尚總跟你過不去,你怎麽這麽饒了他?”
  段子羽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把少林鬧得如此之慘,較諸殺了他們也差不多少。詹女俠不會怪我擅作主張吧?”
  詹春傷勢略減,笑道:“段大俠所言甚是,看著他們那副慘相,真比殺了他們還痛快,段大俠為敝派雪此大仇,實不知當如何報答。”
  張宇真笑道:“段大俠最喜歡絕色美女,你在派中選出兩位美貌女弟子送給他便是。”
  段子羽叱道:“真兒,什麽玩笑都好開的?”
  詹春見他們調笑,亦不著意,心下對段子羽實是感佩不已。
  甫過洛陽三十裏,聽得一座大宅內似有呻吟慘叫聲,段子羽等大奇,馳至近前,見大門碎裂,血腥氣味沖鼻。
  段子羽從馬上直振入門,四下一望,霎時間只感手足冰冷。
  但見院落裏七橫八豎躺滿了屍體,地上血流汩汩,幾成小溪,兵刃斷折一地,殘肢斷臂觸目皆見。兒十位婦女屍身赤裸,下體狼藉,顯是遭強暴致死,臉上神色淒慘恐怖,扭曲變形。還有幾位六七歲幼童亦死于血泊中,中有一人握著半截長槍,兀自兩眼圓睜,似是死難瞑目。
  張宇真等進門一看,無不慘然變色,掩目奔逃出門。
  段子羽循呻吟聲而去,但見一人被砍掉半邊臉,居然未死,呻吟不絕。
  段子羽扶起他,一股真力透人,問道:“是什麽人下的毒手?”
  那人臨死之前陡感精力一振,但失血過多,神智已然不清,哺哺道:“天師教,天師教,只為我家小姐美貌,強娶不成,便誣陷我家老爺私通魔教,殺我滿門。”
  他似是喃喃自語,又頗有停頓,段子羽聽了半天倒也咀白八九分。那人喃喃一陣,忽然氣絕。
  阿喜過來道:“主人,是洛陽金槍王老爺子府上,一共一百三十二人,盡數斃命。”
  段子羽驀然火起,回手一掌打在他臉上,打得他直飛出牆外,段子羽滿面殺機走出門外,咬牙道:“天師教,我絕不與你甘休。”
  張宇真不知他為何如此,又見阿喜吃了一掌,饒他集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於一身,右頰也高高腫起,半邊牙齒脫落無遺。
  司徒明月勸道:“段郎,可莫錯怪了好人,天師教眾那麽多,難免龍蛇混雜,良莠不齊,與真姐等人何干。”
  段子羽只是一時氣暈了頭,轉瞬便冷靜下來,但對趙開等人終是存有芥蒂,道:“詹師姐,相煩貴派將屍體殮好葬下,兇手去不多遠,我馬上去追。”
  詹春等應諾照辦。段子羽一百不發,循著雜亂的腳步和星星點點的血跡一路直追。司徒明月、張宇真等緊隨在後。
  追出五裏許,但見四五十人有的騎馬,有的步行,喧喧嚷嚷,歡笑吵鬧。
  騎馬的幾人橫抱著幾個女子,衣衫零亂,鬢發如草、騎在馬上的人一邊口出褻語,一邊上下其手,大肆輕薄,幾名女子尖叫哭泣,這些人哄然笑著,以作樂趣。
  段子羽當先一馬馳至前面,攔住去路,喝道:“什麽人?光天化日也敢胡作非為?”
  一名四十多歲的陰沈漢子略感詫異地看他一眼,笑道:“直娘賊,有活的不耐煩的,敢管我們天師教的事。”
  他身邊一人見段子羽氣字不凡,問道:“朋友是哪家哪派的?”
  張宇真正欲報出字號,被段子羽攔住,冷冷道:“段字門段家人。”
  那人大為光火,罵道:“你奶奶的,者子問你是瞧得起你,敢戲弄老子。”先前那人道:“我看這小子八成也是魔教人,兄弟們,斃了這魔教妖徒,那兩個美貌妞誰擒到便是誰的,可別辣手摧花呀。”
  幾十人轟天價地響應,齊聲道:“斃了這魔教妖徒。”
  段子羽臉上紫氣陡盛,喝道:“殺,一個不留。”當先如只大鳥般撲入,兩手九陰白骨爪抓出,快如閃電,登即抓斃兩人,這些人見此絕技,登即魂飛天外,大叫道:“段大俠,是自家人,別誤會。”段子羽置若罔聞,雙爪翻舞,一爪一人,如虎撲羊群般。
  司徒明月隨即沖入,一把短劍左右翻飛,頃刻間殺了幾人,張宇真見阿喜等尚遲疑不定,一個耳光打去,罵道:“混帳奴才,羽哥的話沒聽到,盡數斃了。”
  阿喜另一面臉上亦挨了一掌,登即與趙開四人沖入天師教中。阿喜殺人功夫至為老實,別人給他一刀,他便給對方一拳,頃刻間挨了八刀兩棍,他渾如無事般,十拳把對方打得筋斷骨折,一命嗚呼。
  那四十餘歲的陰鷙漢子嚷道:“段大俠,我是陝西祭酒,少天師的弟子,有話好說。”
  段子羽聞言一陽指出,封住他幾處穴道,喝道:“留此人活命。”旋即撲殺其餘教眾,片刻工夫,四五十名天師教眾屍橫遍野,大多為九陰白骨爪抓斃。只餘下陝西祭酒一人僵立當場。
  段子羽手上、衣袖上滿是腦漿和鮮血,他走至陝西祭酒身旁,問道:“是你欲要金槍王老爺子的女兒不成,便誣陷他私通魔教,滅他滿門,是嗎?”
  這位陝西祭酒顫聲道:“不是,先前我是有意娶他女兒,後來發現他私通魔教,才斬草除根的,除掉魔教是少天師法旨。”
  段子羽冷冷道:“姦淫婦女,強搶良女,連六七歲幼童都不放過,也是少天師的意思?”
  陝西祭酒道:“那是手下弟兄作的過火。我管教無方,請看在我師傅面上,饒我一命。”
  段子羽森然道:“便你師傅這麽作,我也絕不容他,留你條活命可以。”伸手先捏碎他兩頰骨,恨聲道:“你殺了一百三十二人,我便捏碎你一百三十二塊骨頭,保你不死。”
  段子羽伸手逐一捏碎他腳骨、足骨,待捏碎一百三十二塊骨骼時,這位陝西祭酒除舌頭外,已無一完整處,兩個眼珠凸出框外,形狀慘怖之極。
  段子羽怒氣稍泄,心中兀自不平,對阿喜道:“你速去把你們少天師請來。”
  阿喜忙跪倒道:“主人,少天師將我們逐出教時下了嚴旨,終生不許踏入天師府一步,否則格殺不赦,主人還是殺了我吧。”
  段子羽聽他如此說,只得收回成命,吩咐將那位陝西祭酒放在樹枝上,讓他慘叫七日七夜才亡。
  阿喜等初見他辣手,無不悚然汗流,心中惴惴,股粟不止。…、張宇真小心翼翼道:“這都是下人胡為,我大哥絕不會讓他們這麽作。”
  段子羽臉色紫青,默然不語,如此一來,司徒明月亦不敢強勸了。
  馳至午後申牌時分,驀見前面塵沙飛揚,有多人酣鬥叱喝,段子羽罵道:“天師教又害什麽人?居然在我華山地界內行起凶來。”兩腿一夾,駿馬如箭般激射而出。
  段子羽馳至近前,忽聽一人高聲道:“羽哥救我。”段子羽一看,卻是史青,正被三人圍攻,段子羽飛身直掠,身子尚未落地,已然將三人抓斃。
  他不明場中情景,伸手攬住史青,一躍而回,交給趕到的司徒明月道:“護住青妹。”反身竄回場中,喝道:“在下段子羽,都給我住手。”
  場中人吃這霹靂一喝,急急收手,各自退後。
  塵沙落定,段子羽方看清,一方是程汝可和劉三吾,手下也多是圍攻峨嵋那群人。另一方卻是丐幫傳功、執法兩大長老和七手童子,地上躺了十幾具雙方屍體,瞧其服飾丐幫死者居多。
  傳功長老忿忿道:“段大俠,你既是天師教乘龍快婿,不娶我們青姑娘也罷,為甚叫我們送來,又遣人截殺?”
  段子羽強壓怒氣道:“者前輩暫且息怒,晚輩會給你一個交代。”走至程汝可身前道:“程大祭酒,請。”
  劉三吾忙笑道:“段兄弟,此是誤會,大師兄不知史姑娘是你心上人,我又剛到,致有此事。”
  段子羽冷冷道:“我與史姑娘華山訂親,天下皆知,程大祭酒不過故作糊塗。”
  程汝可望望地上被九陰白骨爪抓斃的三人,均是他心愛弟子,怒火湧起,厲聲道:“知道又如何,丐幫勾結魔教,圖謀造反,人人該殺。”
  段子羽氣得一聲長嘯,道:“好,我娶史姑娘是勾結丐幫,司徒姑娘原是魔教中人,我又私通魔教,這該殺之人倒是我了?”
  程汝可冷冷道:“段大俠,我不過看在恩師和少天師面上,處處讓你幾分,可莫忒不識趣。天師教待你不薄,你卻幫著外人與我們作對,未免不合情理吧。”
  段子羽冷冷道:“家嶽待我恩重,卻與天師教無關。家岳有你這等高徒,也未必安心於地下。閒言少敘,待我將此物還你。”
  說著從腰中解下錦囊,將二十五隻附骨蝕魂釘放在手中。程汝可一見大怒,道:“你是為那五個渾人找場子?”
  段子羽森然道:“我是為金槍王府上一百三十二條人命索債。”
  劉三吾見狀不妙,橫身插入,作揖道:“段兄弟,少天師不日即到,是非曲折少天師自有定論。”
  段子羽一掌拍去,喝道:“我先斃了你們,再找你們少天師算帳。”
  劉三吾見這掌罡氣剛猛,自己又不便與之硬拼,只得躍身避開,程汝可長劍一抖,登即迎上,段子羽一掌斜拍,掌力將劍蕩開。
  程汝可乃張正常首徒,得傳“天雷劍法”猶在張宇初之先,一生浸淫此術,招術精熟純粹,見段子羽掌力雄渾,忙邁開禹罡步法,飄飄如流水,手上劍式更是千變萬幻,將天雷劍法的神髓發揮出來。
  饒是段子羽對這套劍法爛熟於胸,每招每式便在睡夢中亦能應對無差,但武學之道,招式精奇固然重要,而臨敵對陣端在乎心之妙用。段子羽見招折招,左手箕張,九陰白骨爪不離長劍左右,右手扣著附骨蝕魂釘,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否則他六脈神劍一出,早將之斃於劍氣之下了。
  劉三吾惶窘無著,這二人任誰稍有閃失,自己都難脫罪責,慌慌來至張宇真面前,躬身道:“小姐,你快將這二人分開。”
  張宇真跌足恨道:“都是你們作的好事,連我都丟盡了臉,這會子還有什麽說的。”
  阿喜將金槍王府上之事說了一遍,劉三吾這才明白段子羽何以大起殺機,不惜與天師教大動干戈。頓足歎道:“敗類,天師教的臉都被他們丟淨了,少天師面前我可如何交待。”臉上益發惶窘。
  段子羽堪堪拆了五十餘招,對程汝可的招數變化已然明瞭,斜身一飄,程汝可一劍正從臉前擦過,端的險至極處。段子羽左爪驀然抓在劍上,翻腕一折,遂折斷手截劍,隨手一擲,直透程汝可肩窩。
  程汝可持劍不住,怒吼一聲,左手運足全力,一記“天雷神掌”向他推至。段子羽一掌迎上,噗的一聲悶響,程汝可大叫一聲,威力奇猛的天雷神掌盡數被逼回體內,登時魂飛天外。
  這幾式猶如兔起鶻落,電光石火間已然完結。劉三吾亡魂皆冒,大叫道:“段兄弟手下留情,”奮身撲上,一掌拍至。
  段子羽翻身一腳,疾快無比,險險踢中劉三吾手腕,劉三吾忙不叠飄身避開。
  段子羽喝道:“還你,”右手一抖,一枚附骨蝕魂釘電射般打入程汝可脊柱“至陽穴”附近。他雖不諳熟暗器打法但他內力已至巔峰,運力打出,較諸暗器名家的手法猶強。
  程汝可“天雷神掌”掌力被逼回體內,登時火毒反噬,體內經脈髒腑盡如火燒一般,他一生以天雷神掌斃人無數,中掌後的慘狀自是再熟悉不過,萬萬想不到自己也遭此厄,慘痛萬狀,這一枚附骨蝕魂釘已無能避過。釘上滿是倒刺,一人體內便鉤筋素骨,甚難起拔。
  劉三吾畢竟與程汝可兄弟情深,平素雖不滿其跋扈,但此時潑命價攻上,段子羽右手連揚,左手一陽指嗤嗤射出,打得劉三吾竄高伏低,騰挪閃躍,怎麽也攻不進他身周三尺之內。
  天師教眾紛紛湧上,司徒明月右手短劍,左手一陽指,將之格在外圍,張宇真噙淚咬牙道:“我今日也破教出門,阿喜,將這些人盡數擒下。”阿喜等聞聲而動,一齊湧上。
  但張宇真既令擒下,阿喜等便只敢點拿擒人,不敢傷其性命。
  丐幫中人看得匪夷所思,傳功長老搔頭道:“天師教怎麽窩裏反了?”
  史青嗔道:“什麽窩裏反?我早說羽哥不是天師教的人,他退出華山都是你們逼的。再敢胡說,我老大耳刮子打你。”
  傳功長老摸摸臉頰,苦笑而已。史青自小是這幾大長老抱大的,騎脖子,撥鬍子自是兒時把戲,但她嬌寵慣了,對幾大長老也從無規矩。
  頃刻間,段子羽二十五枚附骨蝕魂釘盡數打入程汝可脊柱,腿股大穴附近,程汝可早已癱軟在地,面上滲出點點紅斑,那是體內火毒向外逼出。
  劉三吾左手掌,右手劍拼命價攻上,段子羽一陽指大開大闔,一指便將他逼退。雙方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聽十幾騎蹄聲驟起,宛似颶風般霎時便至,一人高聲喝道:“少天師駕到,速速住手。”
  段子羽一指逼退劉三吾,喝道:“住手。”司徒明月等連發幾招,將天師教眾逐退,齊地退至段子羽身邊。
  張宇初跳下馬來,駭然大叫,詫異道:“羽弟,這是怎麽回事?”
  段子羽冷冷道:“大哥,你原說平定江湖志在清除魔教,安定中原。可天師教如洪水猛獸,荼毒武林,手段之辣,卑鄙下流連綠林強盜都不如,公然誣良為魔,姦淫擄掠,與其天師教統率武林,倒莫不如讓魔教入主中原,小弟雖人寡孤單,也絕意與天師教周旋到底。”
  張宇初擺手道:“羽弟言重了,你我兄弟絕不致此。手下人任意妄為,我也是聞報急急趕來,不想還是遲了一步,待我先處理完教務再與你敘話。”
  劉三吾等聽張宇初語氣不善,早已栗栗危懼,拜伏在地,靜候處分。張宇初冷冷道:“二師兄,你屬下還有幾件不法之事?”
  劉三吾低頭道:“屬下約束不嚴,手下弟兄也有越軌不法之事,屬下已私自按教規嚴懲了。陝西方祭酒乃少天師弟子,屬下無權幹預,已被段兄弟盡數斃了。大師兄手下的事屬下更難過問,是以飛書稟告少天師。”
  張宇初面色稍緩,道:“二師兄起來吧,你傳書於我,我方知這些敗類敢藐視教規如是,也算功過相抵。叫你手下弟兄站至一邊。”
  霎時間,十幾人隨劉三吾站至一邊,每人汗透重衣,如逢大赦。地上猶跪著二十餘人,盡是程汝可的弟子。
  張宇初倏然起落,在每人背上連拍數下,頃刻間二十餘人慘叫連連,委頓於地。張宇初望望暈厥過去的程汝可,恨恨道:“居功自傲,橫行如是,倒免了我一番手腳。”對劉三吾道:“二師兄,三省教務先由你代理,嚴戒弟子不許踏人華山地界半步,有敢在段府百里之內滋事生事者格殺勿論。”劉三吾躬身應諾,兀自駭汗直流。
  張宇初望望程汝可,歎道:“大師兄乃教中元老,功勞不小,落得如此下場,亦是自種惡果。二師兄,本座一向對幾位師兄優禮有加,也望你等好自為之,本座自認得師兄,可教規峻嚴,到時怕本座也庇護不了。”
  劉三吾惶然道:“屬下愧對少天師殊遇之恩,今後當盡心竭力,辦好教務。”
  張宇初揮袖道:“將大師兄送到我府中療傷,待他傷好後再開香堂以教規處置。”
  劉三吾等遵命將程汝可擡走,二十餘名中了張宇初附骨蝕魂釘的弟子呻吟不絕,由人攜扶而去。
  段子羽見張宇初嚴懲教徒,怒氣稍泄,他激怒之餘,本欲與張宇初大戰一場,此際倒覺有些僭越。笑道:“大哥,令師兄和令高徒都被我擅自廢了,勿怪。”
  張宇初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只是偏勞羽弟代我清理門戶,實在汗顏。我初掌天師教便出了這麽大的亂子,實感德薄才淺,以後還望羽弟大力輔助。”
  司徒明月歎道:“教眾既多,難免有奸人混入。想明教創教之旨何嘗不是普惠世人,撥脫苦海,與佛祖救世救民的慈悲心腸一般無二,只是教中人不能深體法旨,任性胡為,才蒙魔教之名,為江湖武林所不齒。”
  張宇初大喜道:“司徒妹子如此明達事理,待我攻破大光明頂後,立你為明教教主如何?”
  司徒明月擺手不叠道:“多謝大哥盛意,此事實實作不來。”
  丐幫傳功長老一挺竹杖道:“張教主,本座領教你的神功。”
  張宇初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掄刀動劍的,羽弟大婚之日在即,可別沖撞了喜氣,請到段府坐地,我正有事欲與二位長老商議。”
  丐幫中人對張宇初敵意殊深,但有段子羽的關系,卻也不懼,自忖縱然聯手齊上亦未必是張宇初的對手,聽他語氣中頗有化敵為友之意,便一齊至段府坐地。
  張宇初與兩位丐幫長老議定,只要丐幫不與魔教攜手,天師教絕不動丐幫一草一木。當下寫下字據,段子羽作中證人,傳功、執法長老於幫中威權極重,丐幫不過為圖自保才與明教聯手,今見張宇初親書盟約,得以消解大敵實是不勝之喜,便代幫主定約,命弟子飛速傳報總壇,張宇初亦頒下法旨,命各省教眾不得與丐幫為難。
  段子羽大婚之日轉瞬即到,一大早便賓客盈門,絡繹於途,頗使段子羽接迎不暇,好在華山二老和寧采和,成楠等幫同待客,昆侖派一直住在段府,權充半個主人,協同料理事務。
  段子羽大屠天師教陝西分壇的消息傳出,武林各派對之戒心盡釋,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四派計議,合鑄一“武林第一家”的金匾送至,題款是武林六大門派聯署。華山與昆侖自是大大贊同,這份賀禮當真貴重得無以複加。
  正午之前,少林圓覺、空智、武當四俠攜同殷融陽、峨嵋百劫、淨思、崆峒三老和虛舟子俱已到府就座,少林、昆侖梁子既解,雖心中不無芥蒂,面上卻禮數周到,六大門派重相聚首,盛況空前。
  甫近正午,趙開等飛奔近前,遞上幾張貼子,段子羽接過一看,赫然心驚,貼子上是“張無忌、楊逍、韋一笑、殷野王恭賀段大俠新婚之喜。”
  段子羽沈吟有頃,不想魔教敢在此時找上門來,少林、武當、峨嵋、崆峒俱與魔教有聯手之約,一旦開戰,頗不易對付。但對方遞柬拜府,又似無惡意,只得親至門前迎接。
  張無忌四人空手而至,見他出來連連拱手道:“恭喜。”
  段子羽匪夷所思,笑道:“晚生之事,何敢勞張教主等玉趾親臨,晚生實是受寵若驚。”
  張無忌笑道:“段大俠,今日我等均是以武林同道身份而來,我既非什麽教主,這幾位也不是左使、法王,請勿存疑慮。”仰頭望望那塊“武林第一家”的金匾,笑道:“武林第一家,也唯有段大俠當之無愧。”
  段子羽心下略寬,知這四人雖是名聲顯赫的魔頭,卻無不是光明磊落之人,當下肅客入府。
  這四入一入客廳,宋遠橋等也感匪夷所思,華山、昆侖更是嚴陣以待,准備大戰,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段子羽高聲道:“張前輩、楊前輩四人乃是以武林同道身份捧段某的場,今日來者都是貴客,無論有何梁子,過節,還望看在段某面上,待出府以後再行了斷。”
  宋遠橋道:“段大俠放心,老朽等替你執法,有敢在府中滋事者,老朽第一個與他過不去。”
  段子羽道聲“多謝”,便出去招呼其他客人。張無忌與各派首腦施禮談笑,四人便與武當四俠坐在一起。
  吉時一到,一男三女在司禮生的招呼聲中,如儀完成大禮,三位新娘各回新房,段子羽便為客人敬酒,敬至武當席上,俞蓮舟飲完一杯酒後:笑道:“段大俠,下月十五,我欲傳掌門之位於侄兒融陽,不知段大俠可肯賞光。”
  段子羽愕然,見殷融陽雖已卓爾成人,已至加冠之年,但執掌武當門戶終嫌太稚,笑道:“俞前輩方當鼎盛,何思傳位之事?”
  俞蓮舟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等已是年邁之人,怎可戀棧江湖,與年輕人爭雄競勝。舍侄年幼,初掌門戶,凡事還望段大俠多多照佛。”
  段子羽連道:“不敢。”知俞蓮舟此舉必有深意,但意旨何在,卻也臆測不出,空懷疑竇耳。
  敬至張無忌面前,張無忌飲完酒後,笑道:“段大俠,世上有你這佯的英俠不能結為至友,實是大憾,然而有段大俠這佯的敵手,倒也不落寞,今日到此,改日我在光明頂上為段大俠擺宴洗塵。”說完四人徑自出府而去。段子羽送出府外,驀然間頗感黯然。
  百劫與淨思獨在一靜室內用素席,段子羽入室敬酒,三人熟絡至極,如家人般敘話。
  入夜時分,空中忽然響起琴蕭聲,清晰如在耳邊,縹緲如在天邊,幽揚宛轉,清韻絕佳,真如天上仙樂。歡呼暢飲,拼酒劃拳的粗豪漢子也齊地靜下來,座中雖無幾人精通樂律,卻無不聽得心醉神恰,恍如置身仙境。
  琴蕭台奏有頃,漸低漸細而至無聲,空中忽然暴響幾下,但見焰花炸開,絢麗斑瀾,每朵焰花是一個字,合起來是“恭祝段世兄新婚大喜。”這九字在空中久久凝聚,宛如刻在天幕上,良久方落。
  眾人於院落中看得目眩神馳,拍掌叫好,段子羽高聲道:“問方貴客降臨。還請入府一敘。”連叫三聲,卻無回音。
  張宇初在旁笑道:“楊過故伎,必是終南山活死人墓的傳人。”
  段子羽想起那日桃花林中與周四手比武的一男一女,方始恍然,這一對神仙美眷便是神雕俠楊過後人,自己先祖一燈大師與楊過夫婦過往甚密,是以他們才稱自己為“世兄。”而自己所得“九陰真經”亦他們家傳之物,不解他們何以不進府中,大感悵惘。
  夜闌更深,賓客散盡。段子羽也被眾人灌了幾十碗酒,所幸功力精湛,尚撐持得住。待客人走昏他忽感身體燥熱,體內真氣流轉益快,隨手試演起六脈神劍來。
  演練到商陽劍,一股水柱從指中激射而出,原來他體內真氣已有形有質,流轉之際將胃中之酒盡數運轉透射出來,段子羽大喜,不意六脈神劍還有此能,當即逐式演練,六脈神劍使完,酒意已蕩然無存。
  段子羽只感身體輕爽,遂向史青房內走去。見史青仍蓋著罩頭秉燭而待,近前一手掀開,只覺燭光下鳳冠霞帔的史青愈發嬌媚,艷麗不可方物。
  史青見他先到自己房中,歡喜無限,略作推辭道:“你也當先到真姐姐房中去,怎地到這屋來了?”
  段子羽把她攬在懷中,笑道:“我便想先和你睡,幾月不見,讓我看看胖些還是瘦些。”一邊伸手除她香孺,一邊伸手撫捏,揣其肥瘦。
  他與張宇真和司徒明月廝混慣了,史青初到,令他大有饑渴不勝之感。
  史青嬌聲道:“天天想著你、茶飯不思。幫中幾位長老都說你投身天師教與丐幫作對,若非我媽堅持,險些嫁不過來。這些日子不知受了多少苦,還能胖了。”臉上羞暈飛紅,伏首段子羽胸前。
  段子羽聽她情話綿綿,體膚異香熏人欲醉,情興益熾,將她上下衣裳除盡,於燈下撫摩把玩。
  二人登榻入裳,段子羽與司徒明月雙修已久,枕席之上本領亦強,令史青有“三日不見,刮目相看”之感。伊始還有不勝之感,宛如處子之破瓜,漸漸而入佳境,飄飄如仙,酥麻綿軟,快不可言。
  段子羽盡力盤桓一陣,史青已是軟癱熱化,熟睡過去。
  仍到張字真和司徒明月房中逐走一遭。雖是輕車熟路,但當新婚之日,情趣迥然不同。
  段子羽三美兼得,自感福緣無加,於枕上細細品味,張宇真嬌小玲瓏,大有飛燕之風,司徒明月豐腴健美有如楊貴妃,而衽席百態猶有過之,史青豐若無骨,綿軟如脂,一身異香乃屬天賜,落得自己盡情受用。回思出道以來雖屢遭劫難,幸得天佑而至今日,為人在世,適意如此,夫複何求,不禁以手加額,暗自慶幸。
  段子羽新婚燕爾,日日與三位夫人在莊內遊戲娛樂,只覺這莊內便是桃源仙境,而莊外的天地與自己天懸地隔,恨不得日日如此,年年如是。
  這一日寧采和拜莊,言道武當俞蓮舟傳位於殷融陽,不知段子羽是否去觀禮。
  段子羽思忖,自己雖厭倦江湖,但自己接掌華山和大婚之日,俞蓮舟均親自到場,武當有此門戶易主的大事,自己自當到場才是。遂和三女計議。
  張宇真笑道:“殷融陽乃楊左使的外孫,和司徒妹子大有淵源,便讓她陪你走一遭吧。”
  段子羽當下攜司徒明月與寧采和上路,中途打尖時,段子羽道:“甯兄,我總覺俞二俠此次傳位有些蹊蹺,殷融陽縱然名門高弟,畢竟年齒太稚,執掌武當門戶未免任重而力薄吧。”
  寧采和笑道:“我何嘗不這樣想,年紀小倒是細端,你執掌華山門戶時比他也大不了多少。或許俞二俠怕他死後弟子們爭位,是以先將此事辦妥當。殷少俠雖年輕,有幾位師伯引導輔助,諒無大錯,如此一來,待四俠撒手西歸之日,殷少俠的根基也就牢固難擺了。這是我胸臆之見,武當四俠見地高超,抑或更有深意。”
  司徒明月道:“殷融陽乃我師傅外孫,他任掌門,武當與明教關系益深,前些時丐幫與明教解約,崆峒、峨嵋亦有仿效之意,明教在中原不免勢孤。殷融陽倘若助明教,乃是至親相幫,外人自難指斥其非,以武當與各派的關系,便可使盟約加固,”寧采和拍掌道:“還是段夫人見識高超,武當此舉必是此意無疑。”
  段子羽想了半晌,也深以司徒明月之言為是。張無忌乃武當四俠之師侄,武當四俠焉有不助他之理,由殷融陽出面,不過更名正言順些。
  三人打過尖後。繼續趕路,行至南陽城外,忽見前面官道上有人酣呼打鬥,段子羽等近前一看,交手兩人竟爾是崆峒虛舟子和天師教劉三吾。
  虛舟子二人見段子羽來到,齊地收劍後退。
  虛舟子道:“段大俠,你來評評這個理,天師教忒也豪橫,天下路天下人行得,他們憑什麽設卡於攔人?”
  段於羽失笑道:“劉兄,怎麽貴教手頭又緊了,在此開窯立舵收起買路錢了。”
  劉三吾拱手道:“段兄弟,我奉少天師旨意,在此公幹,萬勿見怪。”又對虛舟子道:“道兄,你也莫說我們豪橫,少天師法旨,不會武的暢行無阻,身負武功的使得與在下比試一下,勝了便過去,敗了的痛快回去,這是少天師法旨,我不過依令行事。你要講理不妨到天師府走一遭。”
  虛舟子怒道:“哪個怕了你,本座先料理了你再尋你們教主理論。”長劍一抖,颶颶兩劍。
  劉三吾一邊還招一邊道:“別風大閃了舌頭,崆峒派微未道行還不在劉某眼中。”
  兩人劍光霍霍,虛舟子越戰越驚,前些年張宇清率人堵在崆峒派門前,硬打得他一個多月沒沖出來。現今重遇這套劍法,不禁想起張字清凜凜神威了。
  段子羽看了幾十招,料定虛舟子絕非敵手。劉三吾的“天雷劍法”不在程汝可之下,於張宇清亦不遑多讓,笑道:“道長且退,待在下先破這一關。”
  虛舟子聞言疾退,劉三吾亦不迫擊,笑道:“段兄弟,我自認不敵,大駕請過吧。”
  段子羽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劉兄,你們又鬧什麽玄虛?”
  劉三吾悄聲道:“少天師說武當此次傳讓掌門蘊藏一大陰謀,是以四下把守,不令各派人齊集武當,少天師還親上武當了。”
  段子羽聞言大驚,張宇初親上武當,必無善意。急急道:“劉兄,把卡子撤子,我去與大哥說,你們這般與各派大起爭執,不明著逼他們助魔教麽?”
  劉三吾笑道:“你既這麽說,我便撤了。”回頭對虛舟子道:“段大俠講情,你們都過去吧。”
  段子羽急急上馬,對寧采和道:“武當怕有大亂,咱們速去。”三人催動坐騎,無暇理會虛舟子和崆峒三老,匆匆向武當山趕去。
  路上仍見天師教眾四處攔截前往武當觀禮的武林中人,叱喝叫罵之聲在在皆聞。
  寧采和訝然道:“天師教此次傾力而出,莫非要挑了武當?”
  段子羽見天師教的人果然個個武功不俗,但對武林人士也並不大下殺手,打敗將之攔住便罷。心中明瞭,張宇初是銳意拿武當開刀了。
  他一路報出字號,天師教眾聞名均躬身行禮,讓開大路,段子羽急催坐騎,他雖對武當並無交情可談,卻怕張宇初著了先鞭,在自己趕到之前將武當滅了。
  行至老河口附近,卻見幾名女尼與天師教人大戰,段子羽急道:“是峨嵋派的人,快去救援。”
  馳至近前,卻見張宇清舞動長劍,悠悠而戰,幾名女尼拼命攻上,無不被之一招迫退。他幾名手下嘻嘻笑著觀看。
  段子羽詫異莫名,這幾名女尼並非峨嵋派人,下馬笑道:“二哥,又在此處發財?”
  張宇清長劍倏然急閃,叮叮幾聲,幾名女尼登時手腕中劍,長劍落地,望了張宇清一眼,口頭疾奔。
  段子羽不解道:“這幾位是何來路?”
  張字清笑道:“她們自報字號是恒山派的,恒山白雲庵一向少在江湖走動,與武當也無交情,我瞧這幾位是瞎充字號的。”
  段子羽見他又幹起攔路大盜行徑,心中大樂,笑道:“二哥,你守好關口,待老弟來破。”張宇清擺手不叠道:“天下第一高手,請吧,我可不陪你玩。”
  忽見一人淩空撲至,叫道:“段世兄,讓給我破關。”人在空中,兩手兩腳齊向張宇清攻至。
  段子羽忙叫道:“二哥,莫傷他,此乃小弟世交。”
  張宇清霎時間攻出四劍,將他雙手雙腳的招數破解無遺,聽段子羽一喊,點到即止,並不下殺手。
  此人正是周四手,方一落地,便叫道:“段世兄,我又想出幾招來,練給你看看。”雙拳一晃,左右互搏,左手使出空明拳,真如翳眼空花,若有若無,右手拳勢剛猛,走的是丐幫“降龍十八掌”的路子,隱隱然已大有章法。
  張宇清大奇,左手使出天雷神掌,右手劍發“天雷神劍”與他鬥起來。
  周四手“咦”道,“你怎麽也會雙手互搏?你師傅是誰?”
  張宇清笑道:“雙手互搏有什麽了不起。”左手與其右掌方抵,一腿踢出,將周四手踢了個筋斗。
  周四手遇敗反喜,叫道:“過癮,你比我還多出一腳來,你是不是叫‘四手一腳’?”
  張宇清啼笑皆非,周四手揉身複上,道:“再踢一腳,我看看是怎地發的。”這次他加了小心,張宇清連踢兩腳都被他避開,但到了二十餘招,仍被張宇清倏然一腳踢飛。
  段子羽苦笑不已,這位周世兄嗜武成癖,專尋人比試拳腳,忙上前道:“周世兄,這人只四手一腳,不大好玩,武當山上還有一位擅使四手四腳的,你去尋他比試比試。”
  周四手聞言喜不自勝,也不問那人是誰,捨下張宇清,直上武當山去了。
  段子羽和張宇清走至一邊,段子羽皺眉道:“二哥,你們如此大費周章,真要滅了武當嗎?”
  張字清笑道:“那倒不然,可殷融陽那小子乃楊逍外孫,豈能讓他接掌武當。我大哥怕群豪齊聚武當,一起爭執不免多傷人命,是以叫我等四處堵截,武當勢單力孤,也就好擺布了。”
  段子羽搖頭道:“你們的胃口也忒大,武當四俠是好相與的,徒子徒孫上千,你們真能一口吞下去?”
  張宇清道:“那是我大哥的事,我只管攔人,大哥自是有勝算才這麽作。”
  段子羽知問他不出多少東西,急急奔武當山而去。
  山下狼煙滾滾,猶如列國交兵般打得不亦樂乎,上得山來卻是清幽雅靜。山道兩旁繁花似錦,花香宜人,披襟當風,殊是暢懷。漫山遍野望去,更是雲茶燦爛,風光無限。
  寧采和和詫異道:“天師教在山下大動干戈,何以山上毫無動靜?”
  段子羽望著聳入雲端的天柱峰,沈吟道:“宇初大哥的行事深不可測,現雖一無動靜,一旦發難,必如雷霆轟擊,武當威震武林近百載,他如准備不足不會貿然發難。”
  司徒明月幽幽道:“早知如此還是不來的好,待會打將起來,咱們助誰好?”
  段子羽道:“只有靜觀其變,兩不相幫。”
  幾人說著已到紫宵宮外,武當四俠得報,齊齊迎將出來,旁邊還有殷融陽。
  宋遠橋拱手道:“段大俠光臨,敝派上下無不榮寵有加。”
  段子羽躬身道:“前輩擡愛,何以克當。”
  俞蓮舟笑道:“段大俠真是信人,舍侄年輕識淺,少在江湖走動,以後凡事還望段大俠多加照佛。‘’殷融陽近前一步道:“晚輩叩見段前輩。”便欲跪拜下去。段子羽雙手一伸托住他道:“使不得,我不過虛長幾歲,焉敢當前輩之稱,殷少俠少年英雄,名門高弟,又有四位前輩提攜獎撥,日後的江湖便是殷少俠的了。”
  殷融陽被他雙手托住,絲毫拜不下去。心中歎服其功力之深。
  殷融陽又拜見寧采和,寧采和雖屬前輩,但武當四俠于武林中輩份甚高,殷融陽又馬上接掌武當,不敢托大,跪倒叩頭還禮,以平輩之禮見過。
  宋遠橋等陪他三人入了紫霄宮,見宮觀中少林圓覺、峨嵋百劫、昆侖詹春、丐幫史紅石與兩位長老已然在座,是有一些不熟悉的人,宋遠橋一一為之引見,乃是嵩山派掌門左雄飛,衡山派掌門何無垢,泰山派掌門青松道長,這三派乃屬二流劍派,嵩山派興起不久,衡山派立派雖久,但自被南宋未期鐵掌幫幫主,鐵掌水上飄裘千紉一役擊潰後,一厥不振,近年雖有複蘇,但已無昔日之盛況可觀,泰山素來不強,只是弟子烙守門規,少惹是非,倒也安然處之。
  段子羽拱手一一見過,便叩拜岳母史紅石,司徒明月亦叩拜如儀,史紅石拉著司徒明月的手,頗是喜愛,拉她坐在身旁敘話。
  一名武當弟子匆匆人觀,稟道:“大師伯,外面有個人,非要找什麽四手四腳的人。弟子等告訴他,武當山只有兩手兩腳的人,沒有四手四腳的怪物,他硬是不信,逢人便打,弟子等已用真武七截陳將他攔住,請大師伯定奪。”
  廳中人無不訝然,卻又匪夷所思,不知是什麽人敢到武當山來撒野。
  宋遠橋沈吟間,段子羽站起笑道:“宋大俠,待晚輩替你料理此事。”宋遠橋道:“有勞段大俠。”段子羽一出紫霄官外,果見七名武當弟子列陣困住周四手,若非今日是掌門交替的喜慶日子,早將他擊傷拿下了。
  周四手兀自嚷道:“我找的是四手四腳的人,不是你們七個。”雙手互博,但武當七截陣何等威力,他空自打了半天,也沖不出陣來。
  段子羽高聲道:“周世兄住手。”
  周四手一聽他的聲音,登即收住拳腳,武當弟子也停止遊走,七柄長劍仍指著周四手身上要害處。
  周四手嚷道:“段世兄,那四手四腳的人被武當藏起來了,你快幫我找出來。”
  段子羽忍笑道:“周世兄,那四手四腳的人還未到,待會到了我告訴你。”
  武當弟子聽這二人乃是世交,便撤陣散開,道聲“得罪”,分往各處警戒。
  段子羽攜著周四手進入廳來,道:“這位是四手門掌門周大俠。”眾人聽了,均感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又冒出個“四手門”來,但見段子羽鄭重其事,也不由不信,直感匪夷所思。
  武當四俠雖惱他無端撒野,但看在段子羽面上,一笑恕過。段子羽拉著周四手在身旁,周四手兀自遊目四眺,看廳內哪個人像是段子羽所說的人。
  又有弟子傳報,崆峒掌門虛舟子攜同三老到來,葛氏五雄也來賀喜。
  俞蓮舟忙攜殷融陽迎了出去,崆峒派乃名門大派,葛氏五雄于江湖上何足數,眾人均訝然失笑,笑其不自量力,哪里有事便往哪里湊趣。
  段子羽也是一愕,心道:“這五個活寶又來現什麽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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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回 子羽大義存武當

  須臾,靴聲橐橐,崆峒虛舟子和三老進來,人人身有血跡,衣袍上有劍尖劃破處,神色頹喪,殊無生氣,眾人大驚,虛舟子劍術在武林中威名遠揚,不知何人以劍擊敗他。
  葛氏五雄隨後施施然走進,個個滿面紅光,挺胸凸肚,大有不可一世之狀。葛無憂進來便拱手道:“宋大俠,我兄弟五人給您道喜了。”
  宋遠橋為人謙和沖淡,頗不以武功高低待人,拱手道:“多謝賢昆仲賞臉,老朽倒忘了送發請貼,實是罪過。”
  葛無病大量道:“您貴人事多,我兄弟不計較這個。”眾人都忍俊不往,百劫也把一口茶噴了出來。
  葛氏五雄向眾人團團一揖,走至段子羽前道:“恩公,這等大事怎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若是不來,外人說葛家兄弟不給武當面子。”
  段子羽苦笑不已,惟恐他們再鬧出笑話來,便讓他們坐在自己下首。
  宋遠橋詫異道:“虛舟道長,何以成這副模樣?”
  虛舟子長歎一聲,臉色難看之極,眾人一看便知有難言之苦衷,葛無憂站起道:“宋大俠,天師教在山下堵人,不讓虛舟道長上來。我五兄弟雖以前和道長有點過節,卻也見事不公,當即亮出字號,把天師教人嚇跑了,和虛舟道長也化敵為友了。”
  宋遠橋直感匪夷所思,葛氏五雄那點三腳貓的功夫焉配和虛舟子樹敵結友,又豈能嚇走虛舟子都打不過的天師教高手?直覺天下之事無有奇逾此者。
  但大家向段子羽一望,登即了然,天師教威名素著的程汝可只因整治葛氏兄弟一番,被段子羽辣手弄得生死兩難,此事江湖中人無不知曉,天師教眾自然要對這五兄弟望風而逃了。
  周四手早已等得不耐,向五兄弟打量半天,問道:“喂,你們兄弟哪個是四手四腳的人?”
  葛無憂正揚足了威,露盡了臉,滿面躊躇,視天下英雄如無物,聞言大怒道:“你奶奶的,消遣老子來著,四手四腳那是什麽怪物。我娘雖說一下生了我們兄弟五個,卻都是兩手兩腳的好漢。”他聲若洪鐘,眾人齊向他們望來。
  段子羽皺眉道:“噤聲,你再亂說,我叫人給你們安幾枚附骨蝕魂釘。”
  葛氏兄弟登即駭然若死,個個緊閉雙唇,唯恐不小心漏出聲響來,周四手聽說不是,大是失望,看著門口,專等著那四手四腳的人到來。
  陸續又來了些武林豪客,廳中濟濟一堂。吉時一到,俞蓮舟便揚聲道:“今日蒙武林各位同道在駕光顧,實感榮寵,在此謝過。”拱手向客人施禮,眾人還禮不叠。
  俞蓮舟又道:“在下稟恩師之命,執掌武當,多少年來蒙江湖朋友擡愛,幸無大錯。現今邀各位蒞臨,也想問清以前是否有得罪之處,如有便請提出,劃出道來,在下仍以武當掌門的身份了斷,此雖武當重地,天下英雄在此,諒無不公之虞。”
  群雄哄然喝道:“武當四俠仁心俠義,處事公正,哪有什麽過節可談。”
  俞蓮舟笑道:“既然如是,在下便禦去掌門之位,由舍侄殷融陽接替,天下英雄作個公證,以後還望多多照佛。”
  殷融陽向客人施劄畢,直上高階,俞蓮舟正欲將掌門信物傳於他手,忽聽一人暴喝道,“且慢!”
  大家震愕,卻見房頂上落下一人,身形一閃已搶進門來,砰砰兩聲將兩名攔截的武當弟子震飛。喝道:“奉正一嗣教少天師張真人法旨,殷融陽不許接掌武當。”
  群雄嘩然,紛紛嚷道:“天師教再橫,也管不到武當山門戶之事。”一人高聲罵道:“天師教什麽東西,也敢到紫霄宮撒野。”來人手腕一揚,幾枚黑黝黝的物事電射而出,正打在那人任脈“漩璣”“膻中”“中院”“陰交”幾大穴上,雖遙隔數丈,認穴奇准,厘毫不差,那人登即栽倒於地,慘叫不止。
  段子羽見來人正是劉三吾,心道他來的好快。葛氏五雄一見有人中了附骨蝕魂釘,那中釘的滋味重上心頭,滿身抖戰,兩手塞耳,一聽到那人的慘叫聲便仿佛自己受罪一般。
  群雄見他先聲奪人,霎時間肅穆下來,惟恐被他如法泡制,給自己也來兩枚。
  俞蓮舟緩緩收手。冷冷道:“劉祭酒,貴教怎地管起武當山戶之事?手伸得太長了吧。”
  劉三吾道:“少天師掌管天下道教,非止天師教主,亦是天下道教教主,武當紫霄宮屬道教,自應奉少天師法旨。”
  宋遠橋見中釘那人在地上翻滾慘叫,心下不忍,俯身過去為之起釘,不料內力一撥,那人更痛得慘叫嘶聲,眾人聞此叫聲,恍然如置身十八層地獄中。
  段子羽輕聲道:“這是獨門手法,起不出的。”情頭道:“劉兄,此人一時失言,略予薄懲也就夠了,給他解了吧。”
  劉三吾微微一笑,近前拍擊幾下,釘子應手而起,落入掌中,喝道:“滾下山去,再叫我見到,讓你一生受苦。”
  那人疼痛一解,如逢大赦,踉踉蹌蹌沖出門去,如避鬼進般。眾人見他奔逃駭汗、神出竅的樣子,心中無不感鬼氣森森。
  俞蓮舟冷冷道:“天師教還來了多少位朋友,一併現身吧。”
  只聽得外面砰彭、喀喇之聲四起,霎時間房頂上躍下無數人影,那些聲音自是天師教好手將監守各處的武當弟子擊倒,從落地長窗向外望去,但見人影晃動,實不知有多少好手到來。
  殷融陽撥劍欲出,俞蓮舟一掌按住,冷冷道:“武當派不致就此被人挑了。”
  忽聽外面有人高聲傳報:“少天師駕到。”此起彼落,直從幾百米外一直報到門口。俞蓮舟不禁心頭微涼,饒他定力如山,也不禁兩手發顫,不想頃刻之間外面百余名武當弟子悉數被制住,生死不明,而紫霄宮四周居然已被人包圍起來。
  片刻間,張宇初龍驤虎步而入,他頭戴金冠,身著紫袍,向大廳虎視一遍,他後面跟隨張宇清、孫碧雲等二十幾人。
  劉三吾躬身一禮,便退到後面。段子羽大是尷尬,雖早料知必有一番龍爭虎鬥,事到臨頭,仍不知怎樣處置,只得默然不語。
  俞蓮舟冷冷道:“張少夭師,如此行事忒煞橫蠻了吧?尊駕便欲滅我武當,何妨真刀實槍大幹一場,猝下辣手未免不夠光明磊落。況天下英雄在此,尊駕真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嗎?”
  張宇初拱手道:“不敢,這裏便有一位我打不過,也不敢打的英雄,羽弟,你今日是來觀禮還是被邀助拳?”
  段子羽無奈,硬著頭皮站起,遲疑道:“小弟是被俞掌門邀來觀禮的。”
  張宇初大笑道:“好,你若是助拳來的,說不得我只好走了。”又向史紅石道:“史幫主,尊駕也是來觀禮的吧?”
  史紅石點了點頭。
  張宇初笑道:“還有華山派英雄,昆侖派女俠,還有伏牛山葛氏五雄。俞掌門,我看到這麽多英雄,怎說我視天下英雄如無物?”他故意將葛氏五雄提出來,偏不提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嵩山、泰山、衡山等門派,將之列在葛氏五雄之下。
  葛氏五雄聞言列嘴大笑,甫一出聲,立時掩口不叠,望著段子羽,見他未責怪,才放下心來,但終不敢暢懷大笑。
  段子羽聽他不提峨嵋,心中一驚,唯恐百劫師太立時發難,自己倒非助拳不可。見百劫師太低頭飲茶,一無表情,心下略寬,卻詫異她何以能忍住。
  宋遠橋沈聲道:“張少天師,尊駕究竟要作什麽?”
  張宇初笑道:“宋大俠,我聽說俞二俠欲退位。四位大俠縱橫武林數十載,現今欲靜修向道,亦是好事,武當在武林中舉足輕重,本座怕後繼者無能,損了四位的威名,是以特向皇上奏請,以孫碧雲為武當住持。”
  張宇清真的拿出一軸詔文,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准孫碧雲為武當山紫霄宮提點,欽此。”
  在座的俱是武林英豪,聽他宣讀聖旨也無人站起,卻也知道“提點”便是“住持”“方丈”的官名,不想張宇初與朱元璋一商議,一紙空文便將武當山霸了去,端的陰狠毒辣而蔑以加矣。
  俞蓮舟呵呵冷笑,震得廳殿四嗡嗡回想,久久不絕,他自出道以來,俠名遠播,以一介劍客而與各大派掌門分庭抗禮,近年來位望亦隆,儼然已是武林領袖。不想今日竟爾有人如此待已。
  宋遠橋也動了真怒,森然道:“皇上也管的太寬了吧,日理萬機之暇,還照管江湖門派之事。”
  張宇初拱手道:“皇上英明天縱,洞燭萬里,宋大俠待如于別處自立門戶,外人自是干涉不到,可武當山紫霄宮乃道家勝地,本座自能管得到。”口頭道:“孫碧雲。”
  孫碧雲應聲道:“弟子在。”
  張宇初道:“從現今起,你便是皇上賜封的紫霄官住持,你要對叢林戒律嚴加整飭,勿負皇上和本座厚望。”
  孫碧雲恭聲道:“謹領天師法旨、”群雄無不憤然,但懾於天師教之威,倒也不敢猝然發難,何況武當四俠威名素著,既不出言相求,旁人也不好擅自替他們出頭。
  孫碧雲走至段子羽面前道:“段大俠,小道蒙天師錯愛,保薦任這武當山紫霄宮住持,實有如履薄冰之感,還望段大俠多多照拂。”
  段子羽冷然道:“不敢當。”亦不以張宇初之舉為然,心下忿忿。
  俞蓮舟知道今日實是武當派生死存亡之秋,處置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忍氣道:“張少天師,我等不過一介武夫,門戶亦是自行組成,尊駕之命恕難奉從。”
  張宇初笑道:“此事易辦,只要你們遷出紫霄宮,武當門戶之事隨你們任意處置。”
  武當四俠恚怒至極,紫霄宮乃恩師張三豐親手所創,舍棄紫霄何啻武當派除名。殷梨亭喝道:“尊駕是立意滅我武當,使出手段來吧。”撥劍步至廳殿正中。
  張宇初笑道:“好,咱們都是武林中人,便以武功講講道理,本座等若是敗了,馬上轉下武當,四位大俠若是敗了,便請遷出這紫霄宮。”回頭道:“二弟,代我接這一陣。”
  張宇清拔劍而出,笑道:“請。”
  殷梨亭亦不多言,一劍刺出,使出師門太極劍法,他雖在激怒中,劍法一展開,登即心神凝懾,心中除了劍法無再雜念。
  張宇清對太極劍法並不陌生,他曾與俞蓮舟大戰百合不落下風,但對這套劍法亦不敢輕覷,步下滔滔遊走,使開天雷劍法,間或成雜以獨孤九劍的劍招。
  兩人都是劍術名家,這一交上手,但見劍光霍霍,殷梨亭沈凝如嶽峙淵澄,張宇清卻翔靈飄逸,遊走之間發劍不斷,出劍方位詭異莫測,眾人見了無不心驚,但殷梨亭見招拆招,雖貌似凶險,實夷然無虞。
  史紅石看了半晌,輕聲道:“羽兒,咱們終不能眼見武當滅在天師教手中。”
  段子羽悄聲道:“武當如不敵,我自當出手。天師教此舉欺人忒甚,與他們撕破面皮也是迫不得已。”
  史紅石聽他答應相助武當,、心頭放寬,情知唯有他與司徒明月聯手,方能逐走天師教。廳中群豪無一是張氏兄弟的對手,天師教猝然發難,人手自是多多。
  殷梨亭劍式凝緩,吞吐開闔之間極盡陰陽動靜之變,旁觀群雄轟然叫好,宋遠橋等也心下贊許,殷梨亭太極劍術的造詣實已爐火純青,縱然俞蓮舟親使亦不過爾爾。
  張宇初面上也微露贊許之色,聽群雄擊掌喝彩,橫目巡視眾人,大家一望到他的目光忙低下頭去,似是怕他目光也能傷人,個個噤噤若寒憚。
  段子羽凝視場中,心中惴惴,他雖與張宇清至親,此刻卻甚盼殷梨亭獲勝,知武當四俠雖於拳劍造詣上各有獨到之處,但功力亦在伯仲間,相較之下張松溪猶遜俞、殷二俠一籌,宋遠橋功力雖精純為最,但望九之人,焉能久戰,拼耗筋骨之力。是以惟恐武當落敗。自己逼不得已出面幹預,而大損親戚之情面。
  張宇清劍發如電,劍上似蘊萬鈞之力,風雷滾滾,殷梨亭身周布下的劍氣被張宇清刺得嗤嗤聲響,四下迸散,在座諸雄無不感到勁風撲面,刮得面皮隱隱生疼,紛紛撤桌後撤,緊靠牆壁上。
  段子羽與司徒明月卻前移兩尺,一俟有人不敵,當即搶上分開,不願二人中有一人遭殺身之禍。
  兩人翻翻滾滾鬥至五百招,殷梨亭忽爾劍勢突變,劍如靈蛇,吞吐閃爍,與張宇清對攻起來。
  段子羽大叫道,“不好。”司徒明月道:“怎麽了?”段子羽道:“殷六俠如以太極劍法堅守,千招之內可保不敗,千招之外勝負難料,如此一來卻非敗不可。”
  廳中打鬥之聲雖兇猛如潮,但這番話段子羽運足內力,平平說出,聲音雖不大,每人都清晰聽到,如在耳邊說話一般。
  群豪聞言均感匪夷所思,但見殷梨亭這七十二路“繞指柔”劍法如龍蛇夭矯,較之太極劍法不知威力強逾幾倍,方才是只守不攻,而今卻是攻守兼備,大有取勝之望。
  俞蓮舟三人雖感激段子羽出言醒,但說恩師創這“七十二路百練鋼化繞指柔”劍法必敗在張宇清之手,卻也不大相信。
  段子羽心中叫苦不叠,天下劍法中攻勢最猛的便是獨孤九劍,守禦最佳的便是太極劍法,獨孤求敗若遇張三豐親使太極劍法;非打個幾日幾夜比拼各人內力不可。殷梨亭雖不過得乃師精髓四五成,但守至千招絕無困難,千招以外便靠各人功力,耐力和心之妙用,勝負未可預料。而今以繞指柔劍法與獨孤九劍對攻,自是非敗不可。
  張宇初笑道:“羽弟,觀棋不語真君子。”段子羽苦笑,自己故作失言卻也太著形跡,只恨殷梨亭不解其好心。
  殷梨亭連發幾劍,登時叫苦不叠,果見張宇清劍勢突變,一劍之渾無路數可尋,但每一劍無不是自己弱點空門,十幾招後,他居然能先料知自己出劍後的隙縫,先行出劍猛擊,自己倒似故意露出空門與人似的。
  這套獨孤九劍絕跡江湖二百餘年,便是張三豐也認不出劍法的來路,遑論武當四俠與群雄了。段子羽當日合九陰真經、天雷劍法與獨孤九劍於一身,力斃玄冥二老。現今張宇清以獨孤九劍破繞指柔劍法,自是遊刃有餘。
  鬥到十幾招,殷梨亭雖心中連珠價叫苦,但張宇清劍劍緊逼,閃避尚且不暇,逞論變招為太極劍法了,心下一橫,棄守全攻,意欲與張宇清拼個玉石俱焚。
  張宇清倏然一劍遞至殷梨亭胸前,殷梨亭不管不顧,一劍對刺張宇清胸前,全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俞蓮舟驚叫道:“不可。”武當派人無不駭然失色。
  張宇清腳下一飄,實招化為虛招,反手一劍刺至殷梨舟後心,殷梨亭全力一劍走了空,背心處劍氣已入,避無可避,牙根一咬,一劍向自己腹中刺去,眾人無不驚叫出聲,出手對敵哪有這等自殺打法。
  此乃殷梨亭獨創的一招劍法,名叫“玉石同焚”,乃是刺穿自己身軀再刺入敵手胸腹。當年殷梨亭未婚妻紀曉芙為楊逍所奸占,殷梨亭自忖與楊逍功力相差太遠,為報奪妻之恨,便苦心孤詣創出這一絕招來,不意用在張宇清身上。
  俞蓮舟魂飛夭外,大叫:“不可。”飛掠過來奪劍,張宇初如俊鶻突起,一掌將之震回,眾人無不掩面失色。殷梨亭雖出此絕招,但張宇清劍勢收發如電,一劍中敵便可遠飄,殷梨亭亦難傷其毫發,徒自殺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嗤嗤兩聲,殷梨亭、張宇清雙劍落地,卻是段子羽一陽指雙發,于電光石火間擊落雙劍。
  饒是他出指神速,殷梨亭腹部已自穿一小孔,所幸淺甚,只傷到皮肉,後心被張宇清劍氣激得袍破露膚。段子羽飛身上前,倏出兩掌將兩人擊退,笑道:“比武較藝,何必生死相搏。”
  殷梨亭長歎一聲,拾起落劍,雙手便欲拗折,段子羽手勢一晃,兩記“蘭花拂穴手”,拂在殷梨亭面門上,知他武當派有一“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師訓,笑道:“得罪了,殷六俠心地何以恁地窄,一招之失何足挂懷,咱們武林中人若是失了一招便圖短見,在座的怕沒幾個能活到今天。”
  群雄哄然道:“段大俠乃金玉良言,世上哪有不敗的英雄。”
  宋遠橋、俞蓮舟等見段子羽神功解危,感激不已,他們四兄弟同生共死數十載,情義之深厚較諸同胞手足猶勝幾分。俞蓮舟喝道:“六弟回來,武當還沒一敗塗地,焉能出此下策,今日之事乃關於我派之存亡,個人榮辱何所計較。”
  殷梨亭聽師兄教訓,暮然憬醒,辣然汗出,向段子羽深深一揖道:“多謝高義,武當如不滅絕,必當後報。”拾起長劍回去了。
  張宇清頓足道:“羽弟,你說好不助拳的,怎地中途變卦了?”
  段子羽笑道:“二哥,勝負已分也就罷了。殷六俠一生俠義,在武林中所積功德多多,何必性命相搏,小弟是各打五十大板,你和殷六俠哪位不服,與小弟比試幾招。”
  群雄轟然叫道:“對,誰要揚威立萬,先與段大俠過過招。誰打敗段大俠,我們都服了他。”
  張宇初苦笑道:“羽弟,我這是辦正經事,你別跟我混纏,退下去好生看著。”
  段子羽解了殷梨亭大厄,心意已足,嘿嘿一笑,回座去了。
  張宇初道:“俞三俠,這一陣可是你們輸了,認也不認?”
  俞蓮舟笑道:“我們兄弟豈是賴帳之人,輸便輸了。待我來領教張二公子高招。”
  段子羽見俞蓮舟於門戶存亡之際猶鎮定自若,大是心折,而他不借自降身份,邀張宇清連戰,這份忍小辱保大局的胸襟更令人佩服。張宇清激戰殷梨亭,內力已然耗損不少,俞蓮舟自是左拳在握。
  張宇初笑道:“俞二俠乃一派尊長,本座自當奉陪,不知俞三俠欲比劍術還是拳腳?”
  俞蓮舟大費躊躇,自忖劍術與六弟相若,張宇初的武功較其弟不知強逾多少,自己無論比什麽都難免一敗。武當已然敗了一陣,自己倘若再敗,怕要回天無力了。但勢逼此處,卻又不能不比。遍思恩師所傳絕藝,只恨自己哪一項都不能盡學到手,臨到陣來,大費周章。
  沈吟半晌,道:“在下便以太極拳法領教少天師神功。”
  張宇初負手而立,笑道:“請進招吧。”
  群雄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既忿然又駭然。段子羽忽道:“大哥,武當派守禦功夫天下為最,你們這一交起手來,怕不要打上幾天幾夜,我等可著實陪不起,不如限定招數,如到時勝負未分,便判作平手如何?”
  張宇初皺眉道:“羽弟,沒聽說武當對你有甚恩德,你現今何以幫定武當了?”
  段子羽笑道:“大哥神功無敵,這一限定招數,大哥自然要將絕技盡數發揮出來,也令小弟等開開眼界。”
  張宇初笑道:“你莫虛捧我,有你在這裏,何人敢誇口神功無敵。不過你金口既開,我也不能拂你面子。”又對俞蓮舟道:“俞二俠,本座手下向無百招之敵,但俞二俠威名素著,本府也不敢托大,便以三百招為限,如在三百招上分不出勝負,本座認輸。”
  此語一出,俞蓮舟也心下忿然。他雖自認不敵張宇初,但說自己支撐不到三百招,大是不服。但如此一來,自己多出幾成勝算,當即心中篤定,他為人深沈,值此門戶存亡之際,對個人榮辱實不看重。
  當下俞蓮舟兩掌陰陽合抱,足下不丁不八,淵停嶽峙,立好門戶。張宇初依然負手昂然,俟其進招。
  俞蓮舟緩緩一記“野馬分鬃”,前臂圓撐後掌虛按,向張宇初攻去。張宇初袍袖一拂,席捲而去,袖發如軟鞭,硬似鐵板,拂動之際罡風湧疊如浪。
  段於羽喝道:“好,第一招。”
  俞蓮舟不敢硬接,右足一撤成弓步,兩手一按一捋,一招“攬雀尾”向外化去。張宇初長袖驀爾中分,反向俞蓮舟面部打去,俞蓮舟不虞有此,後躍一步,一招“十字手”險險將勁力凝聚的長袖封格在外,張宇初一腳飛起,直踢俞蓮舟小腹,俞蓮舟一記“摟膝拗步”連退三步,方化解開來。
  雙方所使招數均是快至極處,但見張宇初拳、掌、指、腳,一式式施出,既無套數,亦不花哨,隨手揮灑,舉重若輕,每一招都快似鷹飛兔走,武功實已到了無跡無相的化境,他自言手下無百招之敵,廳中群雄無不悚然信服。
  兩人越打越快,段子羽口中記數不叠,已無暇喝彩,他也是首次見到張宇初使了全身武功,心中駭然,自思自己若非習成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交會而成的絕世神功,亦絕非張宇初之敵。張宇初武功也惟有張無忌差堪抗衡。而張宇初之出神人化、返樸歸真似較張無忌猶勝一籌,心中不禁惴惴不安,俞蓮舟怕難支撐到三百招。
  俞蓮舟見招拆招,他於這套太極拳法已然熟極而流,意到力到,周身上下貫串一氣,真氣流動,宛如長江大河,毫無滯澀,張宇初攻勢雖猛,他只守不攻,亦屹立如峰。
  兩人霎時間已拆至百招,張宇初喝道:“俞二俠好功夫,你是第一個接我百招的人。”他左掌一晃,虛拍之餘,右拳直直搗出,俞蓮舟不理其虛招,雙手疾向其拳上搭去,張宇初忽然斜身飛起,一掌一拳盡成虛招,肩頭直撣俞蓮舟胸膛,這一式迎出眾人意表,端的詭異莫測,俞蓮舟封閉已然不及,一式鐵板橋,後額幾已觸地,一身彎如長虹,實已至鐵板橋功夫的絕詣。張宇初一肩走空,勁力立斂,如鷹隼撲擊,一掌打至。
  俞蓮舟不敢硬接,腰脊一挺,身子斜斜在空中翻滾而出,險險避開,張宇初一掌擊至青石板上。喀喇一聲,火星四處迸散,中掌處焦黑如火燼。
  眾人一見無不駭然失色,矯舌不下,這一掌若擊在血肉之軀上,還不化骨成灰。人人神色黯然,為俞蓮舟懸心不下。
  張宇初籍掌反彈之力,疾撲而至,俞蓮舟立足未穩,驀見一掌又至,不及招架,平地拔起,淩空一折,使出武當“梯雲縱”輕功,翻出五丈。
  段子羽喝道:“好,一百零五招。”他心中偏袒武當,不免多算上兩招。
  張宇初縱身而上,剎那間攻出兩拳一掌,俞蓮舟遊走連連,堪堪化解,只感張宇初拳掌忒剛,雖說柔能克剛,也須“至柔”方可。而“至柔”的境界殊難達到,張宇初卻是至陽至剛,與張無忌的九陽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俞蓮舟化解起來,已漸感吃力。
  司徒明月皺眉道:“俞掌門怕二百招也撐不過,武當怕在劫難逃。”
  段子羽太息一聲,不想自己白送張宇初一頂高帽戴,激得他限定招數,不料俞蓮舟還是難以過關。
  宋遠橋、張松溪心中沈重之極,張松溪悄聲道:“大哥,不如我們四兄弟齊上,加上融陽,再選兩名弟子,以真武七截陣對付他。”
  宋遠橋搖頭道:“群毆不是辦法,咱們人手不占上風,天師教異人多多,高手如雲,咱們若一湧而上,倒給他們以口實圍攻。二弟縱敗,少林、峨嵋亦不能坐視武當滅絕,雖然亦無勝算,還有轉機。段大俠頗有偏袒之意,或許從他身上可以挽回敗局。”
  張松溪腹笱良豐,素有“智羹”之譽,但當此時亦不免彷徨無策,武當威震武林近百載,到頭來要憑借外人之力以保全,心下終不自在。
  俞蓮舟在張宇初咄咄緊迫之下,拳勢已略見遲滯,張字初批亢搗虛、益發雄猛。群豪大都首次見他施出武功,無不駭然歎服,崆峒三老雖與張宇初交過手,那時張宇初不過戲弄他們,此際見他全力以赴,神威凜凜,如天人一般,更是矯舌不下。
  俞蓮舟倏然一記“虎爪絕戶手”抓向張宇初腰腎,這一套一十二式“虎爪絕戶手”乃俞蓮舟苦心孤詣創成,專拿人腰眼,任你武功高強,一經拿住,便有損陰絕嗣之虞,只因過於歹毒,自創出後從未一用,現今已然抵敵不住,便施出這套辣手武功來。
  張宇初不料他路子突變,他武功雖高,也不敢讓人拿住腰腎要害,一飄避開,俞蓮舟創此套武功時,便苦思冥想對方如何閃避,是以十二招連環施出,欲令對方避無可避。張宇初一閃,他登即招式連發,十二招一氣呵成,電光石火間已然施出。張宇初飄飛若兔起鶻落,迅捷無比,但俞蓮舟情知這十二招“虎爪絕戶手”倘若無功,自己除了認輸便是斃命于“天雷神掌”下,如若能以此爪功拿住張宇初,便可擒王在手,迫其訂城下之盟,武當存亡實在於斯。是以竭盡生平潛力,盡數傾注在這十二爪上。
  張宇初堪堪避過十一抓,他對太極拳法熟檢於胸,雖不曾習練,但招式變化還是清楚的,是以先入為主,來防他猝然變招。這十一閃已竭盡閃展騰挪之能事,欲再避時,虎爪手已堪堪抓至。
  張宇初心頭火起,若再強行閃避,對方便可乘隙而入,自己倒有慘敗之虞。當下勁凝腰脊,拼著受他一爪,也要將之斃於掌底,一記天雷神掌向俞蓮舟當頭拍落。
  俞蓮舟不虞他閃避之際猶能出掌,但自己爪上勁力全發,俗待收回閃避已然不及,眼睛一閉,虎爪全力抓進,拼著自己身亡也要將他抓成重傷。
  雙方人眾無不駭然失聲,宋遠橋等已面無人色,情知張宇初不過受傷而已,俞蓮舟可必死無疑。
  忽聽砰的一聲,段子羽電射而出,他也不虞有此猝變,倉促之下橫身直掠,此乃九陰真經的無上身法,將俞蓮舟橫撞出去,舉掌“轟”的一聲,接下一記“天雷神掌”。
  張宇初喝道:“羽弟,你做什麽?”
  段子羽倉促之中撞走俞蓮舟,實已竭盡平生所能,被張宇初一掌打得氣血翻騰,真氣為之一窒。
  司徒明月一一式“燕子掠水”飄至,伸手在他背上,輸力過去。須臾,段子羽稍感好受,強笑道,“大哥,這一爪萬萬挨不得,若被抓傷,我豈不要少幾個侄子,侄女。”
  張宇初回思那一爪之威,亦自凜然,情知段子羽所言不虛,但段子羽此舉明明偏袒俞蓮舟,心下終難釋然。
  段子羽緩口氣又道:“勝負已分,何必定要決出生死。俞掌門,你這一手可不是太極拳,你即違約犯規,便當判負。”
  俞蓮舟死裏逃生,驚魂甫定,聽他如此說,點頭黯然道:“在下認負。”宋遠橋等驚喜逾恒,俞蓮舟雖敗,但安然無恙,武當中人,已是喜慰不勝。
  張宇初聽俞蓮舟認負,心下方始釋然,見段子羽氣息有些不勻,忙問道:“羽弟,怎麽樣,沒傷到哪里吧?”
  段子羽在司徒明月相助下,片刻間已盡複舊觀,神采奕奕道:“無妨,大哥掌力忒煞剛猛,再有一掌小弟就受用不起了。”
  張宇初笑道:“你少給我高帽戴,你送多少頂高帽,我今日也不能空手而返。”
  段子羽聽他語意決絕,只得怏怏退回。張字初道:“武當還有哪位高人下場指教,若沒有就請遷出紫霄宮,去別處稱門立派吧。”
  俞蓮舟和宋遠橋相視黯然,張松溪邁步欲出,俞蓮舟一把拉住。他與殷梨亭若非段子羽相助,早已魂赴幽冥了。
  張松溪武功不逮俞蓮舟,下場去也不過自取其辱,宋遠橋年歲已高,焉能抵擋張宇初至剛至猛的武功。俞蓮舟沈吟久之,方欲認輸,忽見座中站起一人,道:“我來接一陣。”
  眾人聞聲望去,乃是峨嵋百劫師太,她手按矮幾,一掠而至,輕盈曼妙仍如少女。
  張宇初臉色疾變,詫異道:“我向武當叫陣,峨嵋何以出頭?”
  百劫師太淡淡道:“我峨嵋與武當有攜手共抗天師教之約,貧尼雖不是什麽高人,卻也有約必踐。”
  張宇初凝視百劫師太半晌,臉色變幻不定,有頃方歎道:“本教幾次相擾,實屬下人無知,多加冒犯,絕非我之意,我數次遣人送書與你,都被你逐回,現今當面向你解釋。”眾人均不明張宇初何以對她如此客氣,似有忌憚。
  百劫笑道:“閒話少敘,貧尼領教你的無敵神功。”她笑顏一開,眾人均知動了真怒,段子羽心中連珠價叫苦不叠,相助武當二俠不過看在武林道義上,百劫師太若出手,自己非夾纏進去不可。
  張宇初昂首向天,遲疑有頃,澀聲道:“你真要對我下手。”語中頗含蒼涼,眾人無不莫名其妙。
  百劫長劍一抖,龍吟之聲大作,喝道:“廢話少說。”張字初臉色漸漸平定,淡淡道:“進招吧。”
  百動手腕一抖,颶颶颶連發三劍,張宇初仍負手而立,兩肋道袍被刺穿,最後一劍刺在他胸口上,劍人分許,劍尖上已有血跡滲出。
  張宇清叫道:“大哥。”挺劍便上。
  張宇初喝道:“退下。”冷冷看著百劫師太道:“你劍術高超,一劍刺死我好了。”
  百幼手腕顫抖,忽然拔出劍來,隨手一擲,劍直入地下,僅餘一柄,百劫驀然向門外沖出,但聽得砰彭、喀喇之聲此起彼落,顯是天師教眾被百劫師太擊倒。
  段子羽大感匪夷所思,旁人更是如墮五裏霧中,實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張宇初伸指點了傷口幾處穴道,登即止住血。段子羽關切道:“大哥,傷到哪兒了?”張宇初笑道:“皮肉之傷,不足挂懷。”他挨了三劍,反倒笑逐顏開,更使人捉摸不定。
  張宇初道,“武當兩敗一勝,還有助拳的嗎?也請下場指教。”
  群雄面面相覷,半晌圓覺合什道:“俞掌門,貧僧絕非貪生怕死,但自忖敵不過張少天師,下場徒自取其辱,多為武當輸一陣。”
  宋遠橋代道:“大師客氣,想百年以前何有武當,百年以後白雲蒼狗複不知如何,武當存滅何足數,焉可累及大家,只是我兄弟庸碌無能,不能保住恩師手創基業,未兔愧對恩師,”他語聲淒愴之至,已有認負除名之意。
  段子羽驀地熱血上湧,霍然站起,朗聲道:“武當自張真人開宗立派,武當七俠聯袂行俠江湖,所積功德無量,必蒙天佑,不致中道滅絕。”
  眾人見他出言,心下放寬,知道他要出手相助了,張宇初陡然色變,望向段子羽。
  段子羽方欲走出,忽聽長窗外砰彭、喀喇之聲又起,人人心中詫異:“百劫師大怎地又殺回來了。”
  落地長窗推開,飄然而進兩位神仙眷侶,身後四名垂髫少女、四名侍童,少女手上捧著瑤琴,童子手上持著玉簫。
  那身穿黃衫、三十許美艷少婦笑道:“段世兄,人都說你新婚後日日醇酒美人,不與聞江湖中事,倒也不然。”
  段子羽拱手道:“是楊姐姐吧?上次睹面,有失禮數,還望恕罪。”
  少婦笑道:“數代世交,何須多禮。今日一睹世兄神功風采,當真不愧天下第一高手。”
  張宇初冷冷道:“兩位遮莫是神雕俠楊過的後人?”
  那黃衫少婦道:“正是。久仰張少天師威名,只是尊駕胃口不免忒大了些。天師教真能將江湖武林一口吞下嗎?”
  張宇初笑道:“天下一統,黎庶安寧。江湖一統,武林平靜。此乃大勢所趨。”
  黃衫少婦道:“江湖武林,門戶林立。自古已然,尊駕不過借一統江湖之名而滅盡武林,天師教之心,世人皆知,何必美乎其言。”
  段子羽也道:“大哥,就此罷手吧。天師教貴盛已極,又何必與江湖門派量長較短,擾得武林不安。”
  張宇初歎道:“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武當諸人勾結魔教,蓄謀不軌,我今日來不過剪除魔教羽翼耳。”
  段子羽道:“各派附合魔教,無非為自保,以防被你逐個吞沒,你如聲明專攻魔教,不與各派為敵,各派自然不甘於附逆。”
  黃衫少婦道:“俞掌門,我等乃奉張真人法旨而來,帶有他老人家親筆書函一封,請你們收看。”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束紙帛,隨手一抖,平平飛至俞蓮舟面前。
  俞蓮舟聽聞是恩師手書,忙跪倒捧接,宋遠橋等也跪在一旁,四人一同觀看。
  眾人聽言張三豐複出,無不聳然變色,不解他何以不親至,而派這一對男女來。紛紛竊議不止。
  張宇初道:“我久欲領教終南山活死人墓的武功,既然相遇,何各賜教。”他隨手一招,嗆嘟一聲,將一名教眾的劍遙遙抓了過來。
  段子羽和黃衫少女見他這手“擒龍控鶴”的功夫,均道好喝彩。
  張宇初長劍斜挑,道:“請。”
  四名少女、四名童子飄身後躍,黃衫少婦與藍衫男子雙劍齊出,口中喝著劍招,雙劍合壁,向張宇初攻去。
  張宇初右手劍刺、挑、劈、右手掌、爪抓出,用的是左右互搏之術。
  段子羽笑著對周四手道:“周世兄,這位便是擅使四手四腳的人,待會你與他過過招。”
  周四手搖手不叠,惶然道:“段世兄,你莫讓他知道,他一隻手我就受不了。”段子羽見他畏縮恐懼的樣子,大是好笑。
  少林圓覺走過來合什道:“段大俠,中原武林的命脈全在尊駕手上了。天師教今日吞了武當,明天便得給本寺派個住持方丈去,用不上一月,各派各幫之尊長就盡是天師教的人了,現今你登高一呼,我們各派群起擁護,庶可與天師教相抗。”
  段子羽笑道:“大師過愛實不敢當,想我一介浪子,焉敢有領袖群倫的奢望。”
  虛舟子過來道:“段大俠,此議你若堅執不允,便是坐視天師教吞併中原武林了。段大俠當真要獨善其身?”
  圓覺道:“段大俠豈是這樣的人,咱們先前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段大俠痛懲天師教凶徒,武林上下誰不贊段大俠雲天高義,否則咱們也不會給段大俠送那塊金匾。”
  這二人一唱一合,顯是適先計議過。段子羽被逼辭退華山掌門,心中對武林各派不免耿耿,而今被這二人連送高帽,心中亦感受用,但若說率各派對抗天師教,心中亦躊躇難決,笑道:“咱們先看看這場武林罕見的比鬥。”
  張宇初招發連連,已不著對俞蓮舟那般瀟灑自如了,臉上神情亦甚凝重,如臨大敵。黃衫少婦與藍衫男子反倒輕靈飄逸,藍衫男子所使劍法乃正宗全真教劍術,廳中諸人泰半識得,見他使得精粹純熟,亦稱道不已。那黃衫女子所使劍法卻飄逸秀麗,無人識得是什麽劍法,但見她一招一式仿佛不是比武較藝,倒似是舞劍自娛一般,說不出的嫻雅脫俗,眾人看得目眩神馳,只覺她劍招之間似合音節,令人不禁手舞足蹈。
  張宇初戰至幾十招,心中亦駭然。這兩套劍法在他眼中均不過是二流劍術,不料雙劍合壁之下,居然點鐵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端的是天衣無縫。他手上勁力加巨,欲以內力擊破雙劍合壁。
  對方劍上也隨之加力,不論張宇初如何催加內力,對方都似有感應般,隨之而加。戰至百合,張字初凜然道:“九陰神功!”
  黃衫少婦道:“少天師果然好眼力。,二人倏分倏合,雙劍分向張宇初周身要穴刺落,而一人稍有險情,另一人隨之攻敵必救,化解其厄。饒是張宇初武功已臻化境,又擅左右互搏之術,一時間也難分高下。三人翻翻滾滾鬥至三百招,張宇初劍招愈發愈慢,左手”天雷神掌“一掌掌拍出,罡風激蕩,湧疊如浪。黃衫少婦二人衣袂飄揚,二人忽地兩手雙握,雙劍緩緩反擊,亦不落下風。段子羽赫然道:“雙修功。”司徒明月臉一紅道:“你道誰都似你,想這歪點子。”
  段子羽不服道:“楊姐姐,你們這是不是練的雙修功夫?”黃衫少婦擊出一劍道:“正是。”段子羽笑道:“怎麽樣?”司徒明月羞暈滿頰,扭過頭去不理他。
  段子羽見三人已至內力相拼之際,喝道:“大哥,楊姐姐,收手吧。”
  張宇初連發三掌,掌力一波一蕩,熱氣襲人。黃衫少婦和藍衫男子平平一躍,飄出五丈。
  張宇初道:“賢伉儷這雙劍合壁果是天下一絕,守禦之韌堪稱第一。”
  黃衫少婦道:“張少天師功夫之高,令人佩服。只是武林中道義為先,未必武功高強便可雄霸武林。”
  圓覺合什道:“張少天師,我等已計議停當,我六大門派以段大俠為主,張少夭師如能打敗段大俠,我六大門派甘願奉天師教的號令。”
  張宇初聳然一驚道:“羽弟,你又鬧什麽玄虛?”
  段子羽登感尷尬,萬料不到圓覺會霸王硬上弓,不俟其答允便推將上去。囁嚅道:“不是,我……”
  黃衫少婦笑道:“現放著天下第一高手在此,我等瞎忙個堪。張少天師,你將段世兄打敗,我們終南山活死人墓也願惟天師教之命是從。”
  張宇初凝視段子羽半晌,恍然明白,笑道,“你們六大門派真願奉他為盟主?”
  圓覺道:“貧僧豈是打誑語之人。”虛舟子也道:“有哪派食言者,各大門派共誅之。”
  張宇初:“好,既然如此,這裏的事就與羽弟任意處分,本座即刻便走。”他也當真利落,手一揮率先出廳而去,霎時間,天師教眾紛紛下山,走的一干二淨。
  段子羽長籲出一口氣,懸惴的心方始寧靜下來,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他實不願與張宇初刀兵相見。
  黃衫少婦笑道:“段世兄面子真大,張少天師一聽說六大門派是你屬下,登即嚇得惶惶而逃,生怕你用六脈神劍對付他。”
  段子羽笑道:“還是圓覺方丈和虛舟道長道行高,兩句話就把他騙走了,不然今日真不知如何了局。”
  圓覺鄭重道:“貧憎生平不打誑語,便是對生死大敵也絕不虛言瞞騙,此事乃我幾大門派所共議,百劫師太雖不在,諒無不允之理,此言既出,便成走議。”
  段子羽登時惶迫無著,擺手道:“使不得,權充一時之計,騙走天師教也就罷了,小子何德何能,敢作六大門派盟主。”
  黃衫少婦道:“段世兄,你何妨暫攝盟主之位,天師教掃蕩江湖已久,獨對華山、昆侖兩派絲毫不敢有犯,張少天師對峨嵋禮讓之至,甘受三劍而不還手,無非是看在你與百劫師太的的交情上。各大門派如隸屬你名下,天師教再不敢再加冒犯,中原武林便不至被天師教吞滅。”
  圓覺等相視一眼,齊地跪倒,恭聲道:“參見盟主。”
  段了羽忙欲避開,但見廳中黑壓壓跪滿一地,避無可避,只得跪倒還禮道:“各位前輩,非是在下不識擡舉,實是德薄才淺,濫充此位,恐貽中原武林之羞。還望多多鑒諒。”
  俞蓮舟道:“今日若非盟主相救,俞某與六弟必死於非命,武當一派也就此中絕。廳中所聚武林精英,也沒幾人能逃過天師教的毒手。你若堅執不作盟主,天師教更有口實攻滅各派,而我等亦有食言之羞。”
  寧采和勸道:“段大俠,華山,昆侖早奉你為主,你今日義存武當,保全中原武林,功德無量,何必苦昔推辭,冷了大家的心。”
  段子羽歎道:“大家且起,咱們再計議一番,我便虛頂個名,你們各行其是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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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回 明教武林重啟釁

  群雄聽他答允就位,方才站起。
  此事計議停當,武當掌門交接大禮便行,眾人兩廂觀禮,有頃禮成,殷融陽成為武當第三任掌門。
  觀禮已畢,各派將自家約定的緊急召喚信號及聯絡方法告知段子羽,以便他統籌事功,指揮全局。
  段子羽與眾人話別,堅邀黃衫少婦二人到府上盤恒些時日。
  黃衫少婦笑道:“段世兄大婚之日,愚夫婦只因格守祖規,不願多與江湖人士打交道,才過府而不拜,在府外雅奏一曲,聊作薄禮,正當去府上討幾杯喜酒吃。”
  路上,段子羽方知黃衫少婦叫楊瑤琴,藍衫男子叫蕭九韶,人物固風流之至,名字也雅得很。無怪乎二人琴、蕭緊隨,須臾不離。
  行至汝陽附近,忽見淨思頭發散亂,邊逃邊打,後面一高大道人緊迫不舍。段子羽大怒,從馬上箭射而出,問道:“淨思,什麽人這等大膽。”
  淨思恐慌道:“小師叔,快避一避,這妖道會妖法。”
  段子羽冷笑道:“是鬼我也叫他重入地獄,什麽妖法我倒要見識一下。”
  回手一掌拍至淨思背上,將她拋回自己馬上。
  那道人隨後即至,段子羽一掌拍出,喝道:“妖道納命。”
  那道人渾然不懼,一掌迎上,兩掌甫交,噗的一聲沾在一處,段子羽驀感功力外泄,對手掌上似是一抽力極大的風箱,將自己內力吸將過去。段子羽凜然一驚,催運內力,登時內力如排山倒海發泄出來。
  那道人正自得意,忽感對手掌力霎時間脹滿自己身軀,暗道:“不好。”方欲收掌,段子羽剛力一震,那道人口一張,一口鮮血噴出來,登時萎縮於地。
  楊瑤琴、蕭九韶旋即而至,一摸道人身軀,渾身骨修筋脈俱被段子羽至剛之力震斷,須臾間高大的身軀漸漸萎縮拘孿,變成二尺幼童。
  蕭九韶贊道:“段世兄實乃神力,這等修為實非人力所及。”
  楊瑤琴皺眉深思,歎道:“好險,若非段世兄出手,等閒人對付不了這等功夫。”
  段子羽道:“他這門功夫忒煞邪門,體內似虛空無物,專吸人內力。”
  楊瑤琴道:“此乃逍遙派的北冥神功,專吸人之內力以為已用,端的厲害無比。尊先祖譽公當年便精擅這門功夫,不知吸了多了高人的內力,而自己毋須修練便已登峰造極。這道人一者功力尚淺,二者段世兄內力忒猛,他剎那問吸入這麽多至剛之力,以至容納化解不了,方盡將體內漲降若換作旁人,不免遭其毒手。”
  淨思見道人已斃命,方神魂得安,兀自心駭不已,泣道:“我兩位師姐都被這妖道施法害死了。”淚眼漣漣。
  段子羽一面扶慰他,一面行至前面,果見兩位峨嵋女弟子倒斃于途。個個包裹骨,渾身骨棱撐出,如骷髏一般,淒慘無比。全身精氣盡泄無遺。
  楊瑤琴歎道:“這門功夫問世,武林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慘遭不幸了。”
  段子羽忿然道:“不知這奸賊是何來路,我當盡斃此門中人。不使其流毒江湖。”
  司徒明月道:“他是明教風字門門主,這門功夫大概也是新學乍練,我以前也從未聽說過這門功夫。”
  淨思在屍體上刺十幾下,方始泄出惡氣。
  段子羽暗自思忖:“怪道明教披一魔字,功夫也俱是陰損歹毒。”問道:“淨思,你不在派中,跑到這兒來作甚?”
  淨思道:“我想我師傅,便來尋她,哪料遇到這個妖道,害死我兩名師姐。”說著又哭起來。
  段子羽溫言哄了半天,她才收淚,段子羽告訴她百劫師太早已離開,不敢讓淨恩獨走江湖,便攜她先至府上。
  晚飯過後,段子羽與楊瑤琴,蕭九韶敘話,談至九陰真經,段子羽替歐陽九謝過擅盜之罪。
  楊瑤琴笑道:“那是故意讓他偷走的。九陰真經本不許流入江湖,歐陽大俠持尊府傳國王璽而求,家父家母均感為難之至,那時段世兄乃段氏香火,家母本欲奉迎段世兄入府,歐陽大俠堅執不肯,一意令段世兄成名江湖,重振段氏雄風。家母無奈,又不能違背租訓,只得故示松疏,令其盜走。否則捨下雖小,歐陽大俠焉能盜走一草一木。”
  段子羽推本溯源,自己得有今日,實有賴於九陰真經,稱謝不已。二人與段子羽複又探究一番真經秘奧,方依依而別。
  安置好客人,回至張宇真房中,張宇真巧笑盈盈道。
  “妾身接盟主大駕,盟主辛苦了。”
  段子羽見室內無人,便雙手抱住,橫置膝上,笑道:“那是你大哥讓著我,都是沖你的面子,要不然我可下不來武當山了。”
  張宇真笑道:“也不盡然,他打不過你,自然得讓步了。大哥來過了,說他瞎忙一場,到頭來全讓你收了好處。”段子羽見她喜溢眉梢,笑靨如花,艷麗不可方物,情思大動,低頭吻她。兩人百般親熱,於飛甚樂。
  次日便是歐陽九忌辰,段子羽攜三位夫人幾位家人去歐陽九墓上灑掃拜祭。祭拜過後,一行人緩緩馳歸,行至鹹陽附近,驀地裏一彪人馬截住去路。
  段子羽見為首之人正是張無忌,楊逍與殷野王左右陪侍。
  段子羽拱手道:“張教主別來無羔?”
  張無忌冷笑道:“可令段盟主失望了,本座向來從無病災。本座在此候你多時了。”
  段子羽四下一望,但見兩邊樹林中人影憧憧,草叢間隱隱有刀劍之光反映出來,知中了埋伏。低聲向阿喜、趙開道:“護住兩邊,待我殺開路。”
  他提馬至前,冷然道:“張教主是欲單打獨鬥還是恃人多群歐?”
  楊逍喝道:“你與天師教狼狽為奸,巧施奸謀,離間中原武林與我教的關系,為惡殊甚。與你講什麽武功規矩?他手一舉,便欲揚起手中法旗發令。段子羽食指倏伸,一陽指力破空而至,旋即從馬上撲下,拔出腰間倚天劍喝道:“當我者死。”
  楊逍旗尚未舉起,眼見一道紫光破空而至,忙閃至一邊。段子羽一劍刺向殷野王,左手倏出,正拍在張無忌聖火令上。
  殷野王縱身避開,張無忌也被震退一步。段子羽颶颶颶連發三劍,張無忌見這三劍委實精絕,聖火令雖不憚倚天劍之鋒,終無長劍般運轉如意,身子連躍,避開三劍。
  殷野王從後撲身,段子羽旋身一爪,堪堪抓至其腦頂,殷野王大駭,身子向後一仰,一式“巧燕翻雲”斜著彈飛出去。
  段子羽瞥眼見楊逍又欲舉起令旗,左手五指連動,六道紫光嗤嗤電閃,楊逍心中一慌,著地連滾,右肩猶中一劍,直穿至骨,血流汩汩。
  張無忌兩枚聖火令砸到,段子羽身影一晃,避過兩面聖火令,和身向其撞去,身法之詭異、迅捷如鬼如魅。
  張無忌聳然變色,這原是聖火令上的武功,不想被段子羽學到手,但其詭異莫測較諸自己猶勝一籌。當下依式拆解,這聖火令上的武功他自是爛熟於胸,縱然睡夢中亦能應對無誤。
  不料他接招之下走空了,被段子羽一肩撞了出去,原來段子羽雖用的是聖火令上的身法,但卻是以九陰真經的心法施出,外表雖相類,實質大不相同。張無忌一時失察,依聖火令上的心法化解,被段子羽閃電般撞飛出去。
  段子羽這一輪猛攻實已竭盡生平之能,他知若讓兩側的明教教眾從容圍攻,司徒明月與張宇真或可無羔,史青則萬難避開明教的毒水、烈火。霎時之間,所使無不是絕技,更以詭異身法撞飛張無忌。
  司徒明月等乘勢夾馬狂馳,兩側埋伏的教眾不見令旗舞動。便不發難,待見群馬狂馳,欲待發難已然不及。
  張無忌被段子羽全力一撞,氣血翻湧,落地後調息片刻方始如常。
  楊逍忍痛一揮令旗,樹林中登即沖出韋一笑、說不得、冷謙等,禦尾直追。
  韋一笑、說不得輕功絕佳,一施展開疾逾奔馬,盞茶工夫便已追個首尾相連。
  史青在馬上抖手打出一把暗青子,說不得布袋一揚,盡數收入袋內,卻聽轟隆一聲,布袋炸成碎片,說不得身上亦幾處見火。
  原來史青擅使暗器,便向百劫師太要來幾枚“霹靂雷火彈”,此際夾於暗器中打出,說不得不防便著了道兒。
  說不得就地疾滾,撲滅身上的火,史青揚手道:“再招呼你一個,看你用什麽接?”說不得拿手兵器被毀,聞言一怔,見她手一揮,登即止步不敢追,惟恐“霹靂雷火彈”招呼到自己身上。
  韋一笑晃身而至,一掌打出,喝道:“給我一枚嘗嘗。”
  史青不待還招,斜刺裏段子羽一掌拍到,喝道:“回去躺著吧。”
  韋一笑只感對方掌力排山倒海般攻至,自己的寒冰功登即反擊回來,暗叫不好,已被震飛出去,跌在地上,臉色紫青,身體冰涼,上下牙齒不住打冷戰。
  張無忌沖到,見韋一笑如此模樣,便知是寒冰綿掌被對手剛猛內力硬生生逼回體中,而遭反噬之禍,忙伸手按在他背上,輸送九陽神功過去,為之解寒毒。
  楊逍、殷野王隨後即至,張無忌搖手道:“不必追了,這小子武功忒煞高強,難怪中原林肯束首稱臣。”
  楊逍、殷野王跌足長歎,不意三大高手被段子羽十招內便打得落花流水,楊逍、韋一笑尚且受傷,眼看塵煙滾滾,對手已絕塵而去,既慨歎良機之不再,亦複駭異其武功之高,已無人能制。
  段子羽等一氣馳出四五十裏,方放下心來,若單只他一人,無論明教多少高手,他也不會搶路而逃。但自己一方司徒明月立誓不與明教為敵,她武功最高,於自己攜手並戰可稱無故。張宇真武功雖不弱,絕非韋一笑、殷野王之敵,史青、阿喜等對付二流高手尚可,與韋一笑這等高手對敵,絕無幸理。
  司徒明月忿然道:“張教主素稱一言九鼎,怎地出爾反爾。峨嵋山上他親口許諾與你的過節一筆勾消,今日居然連武林規矩都不講,恃眾群歐。”
  段子羽苦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那時他欲與各派攜手,我又執掌華山門戶,是以故示寬容,以便與各派釋嫌消愆。而今我一任盟主,各派紛紛與明教解約,我自是明教的頭號大敵。”
  司徒明月道:“你雖出任盟主,卻也沒令各派解約,各派自行解約,與你有何相干?”
  史青笑道:“各派與明教積怨如山,與之攜手無非怕被天師教逐一吞滅,現今天師教專力對付明教,各派無此強敵自不願與明教聯手了。宿仇舊怨亦不免複起。”
  司徒明月恨恨道:“他既毀約在先,也莫怪我破誓,除我師傅和同門姐妹外,只要犯到手上,我便殺了他。”
  段子羽喜道:“你如肯與我聯手,此輩魔子何足畏,他既先行啟釁,我明日傳令天下各派,先將之逐出中原。”
  邊說邊走已至華山腳下,段子羽等下馬上山,華山二老和寧采和、成楠遠遠接出來。
  大家坐地後,段子羽便將此事始未細述一遍,華山眾人無不義憤填膺,齊聲道:“誅滅魔子,踏破大光明頂。”
  段子羽即刻在華山傳檄各派,無論何派發現魔教蹤跡,即行聯絡左近各派,合同剿滅。但知武當與明教淵源極深,是以並不傳檄武當。
  暮色蒼茫中段子羽馳至潼關,有了上次教訓,段子羽知明教恨他至甚,明教以複業為重,更不會與他講什麽武林規矩,是以倍加警惕,凡遇樹林,山丘等可遮掩設伏之處,必遣人先行巡視,以免再中圈套。一路行來,倒是安然,掌燈時分已回到府上。
  酒後,段子羽來至史青房中,日前韋一笑那一掌雖未擊實,但段子羽知道寒冰綿掌掌風煞是厲害,雖見史青無異相,終不放心。
  甫一至門,見史青盤坐床上,運功正苦,臉上果然隱隱有層黑氣。段子羽心中駭異,“寒冰綿掌”端的了得,史青只被掌風掃著,寒毒已然浸入肌膚,此時方發作出來。
  段子羽閉好房門,走將過來,將史青衣裳除盡,橫置面前,兩掌動起至陽之力,為之撥除寒氣。
  他此時功力已臻化境,掌上內力欲剛則剛,欲柔則柔,神到意到力到,兩掌可分別施出九陰神功與九陽神功。
  史青所中寒毒甚輕,須臾間已然撥淨,段子羽雙掌內力驀變,施出九陰神功,為之遍身遊走,打通經絡,雖一時間不能打通大小周天,史青亦受益匪淺。
  段子羽近日來與張宇真、司徒明月逐日雙修,自感冷落了史青,愧負良多。眼見她嬌嫩玉體橫陳,豐若無骨,雪白如脂,愛憐益甚。是夜宿于史青房中,加意撫愛,枕上更將雙修之法密授,兩人依式而作,史青初始還不得門路要訣,嬌喘吁吁,呻楚連連,段子羽細心誘導,體貼萬般,慢慢方入佳境,不禁飄飄欲仙,才知房幃之樂亦別有洞天。
  功畢,史青也斜他一眼,嗔道:“你原來日日與兩位姐姐作這個,到此時才告知我,平日裏誇口將我三人一般對待,原來還是這麽偏心。”
  段子羽笑道:“此功需大有定力,修之方有益,如僅貪戀歡愛,不免墮入邪門旁道。於己有害無益,是以一直未敢輕授於你,絕非偏心。”
  史青回思此中情味,興猶未盡,二人二度施為,史青技漸精熟,益增快趣,二人宛轉百態,已至東方發白。
  自段子羽盟主令檄一傳,旬月之間,中原武林烽煙四起,各派泰半與明教交鋒,雙方各有殺傷。
  這一日丐幫傳警。於漢中一帶發現魔蹤,丐幫一片分舵被挑。
  段子羽即刻約同華山好手趕赴漢中,這一次他只攜司徒明月一人,以俟到必要時相助。
  漢中一帶乃七手童子勢力之域,他雖單人獨馬,但為人陰刻狠辣,手段複詭異難防,是以除丐幫在此設一分舵外,無人敢在此開宗創派。
  段子羽甫至漢中,即尋至七手童子之家,意欲打探消息。
  他剛到門首,驀見敞開的大門中飛出一物,伸手一接,卻是枚喂毒金鏢,門內暗器破空之聲嗤嗤不絕。
  段子羽心中一驚,疾飛人內,一柄單刀斜刺裏砍到,段子羽反手一抓一奪,已將單刀奪過,瞥眼見此人乃明教中人,劈頭一爪,便即抓斃。
  繞過影壁,但見偌大的庭院中數十人混戰一處,七手童子跳躍連連,手中暗器不絕發出,鐵蒺藜、喪魂釘、蜂尾釘、袖箭、金錢鏢不一而足,也未見他有盛暗器的皮囊,手中卻似變戲法般暗器源源不絕。
  韋一笑在七手童子身後追逐,他輕功勝於七手童子不知多少,但七手童子渾身上下遍是暗器,亞賽刺猥蝟似。韋一笑手甫拍至其後心,不防七手童子背脊一弓,一枝背弩射出,險險將韋一笑手掌射穿。
  七手童子穿蹦跳躍,渾身上下圓球似的。卻靈巧無比,他絲毫不顧忌身份名頭,專向明教尋常教眾下手,頃刻間,被他以暗器擊斃十餘人。
  韋一笑怒叫連連,緊追不舍,但對七手童子的暗器著實忌憚,寒冰綿掌專向他又肥又大的頭頸招呼,暗道,你暗器裝的再精巧,終不能藏到肉裏。七手童子躍至一根柱間,韋一笑覷准機會,一掌拍下,七手童子避無可避,一拍柱子,柱子中倏出一柄兩刃尖刀,韋一笑這一掌全力而出,不留餘力,此際收掌已然不及,堪堪拍至刀刃上,登時魂飛天外,眼見斷掌之厄不可免,遠處倏然飛來一條軟鞭,恰纏在韋一笑腕上,將之掌勢硬生生勒住。
  段子羽見這一鞭使得頗為精妙,鞭上勁力亦不弱,能將韋一笑全力發出的一掌勒住,這份腕力著實可觀。向使鞭人望去,但見一位中年美婦站在張無忌身旁,張無忌自恃身份,站在廊沿上背負雙手觀戰,雖見雙方人眾死傷不少,仍神定意閒。
  韋一笑拱手道:“多謝周姑娘援手。”那中年美婦笑道、“無忌哥哥,你出手料理了這矮子算了。”
  張無忌方待開口,驀見段子羽進來,神情大震,一躍過來,惟恐其突下辣手殺人。
  段子羽冷眼巡視場中,見史紅石與掌缽龍頭、傳功長老率十幾名丐幫中人正與殷野王、五散人混戰,冷笑道:“張教主,你真的一點武林規矩也不講?”
  張無忌微怒道:“中原武林言而無信,還有什麽規矩好講?”
  段子羽掣劍道:“既然如此,倒省了閒言。”緩緩把劍遞出,劍尖顫抖不定,罩住張無忌胸前五處大穴。
  張無忌持屠龍刀在手,沈聲道:“芷若,這位便是當今武林盟主段子羽。”手中屠龍刀橫擔胸前,淵停嶽峙,卻也不敢有絲毫怠忽。
  周芷若一怔,詫異於這位盟主之年輕,笑道:“段盟主,聽說你習成九陰神功,咱倆比劃比劃。”
  張無忌忙道:“不可輕敵,這位盟主狡詐多端,身兼數種絕學,你別上來冒險。”
  周芷若焉然一笑道:“那我更要領教了。”她身站處與段子羽相距十餘丈遠,纖影疾閃,已穿過混戰人群,來至面前,身法之迅捷,較諸韋一笑猶勝一籌,與段子羽身法頗有相似之處。
  她聲到人到鞭到,一條軟鞭驀然彈起,抖直如槍,向段子羽面部刺來。
  段子羽身劍合一,蓄滿氣機,正尋覓張無忌弱處,以便一發中的,張無忌雖處守勢,但他武功不過稍遜段子羽一籌,段子羽只消化解這一鞭,身上便不免防範不周,張無忌倒可乘隙而入,一擊奏功。是以雖見軟鞭刺來,視若不見。
  斜刺裏一劍橫挑,司徒明月笑道:“以二打一嗎?我練的是九陽功,咱倆比劃比劃。”
  周芷若軟鞭橫拖,竟成刀式,司徒明月長劍疾刺,二人鬥了起來。華山二老與寧采和、成楠從四人旁邊繞過,見丐幫勢絀力薄,處境危殆,立時殺入場中。
  交手之下,華山派四人愕然,殷野王、韋一笑、五散人固然成名已久,均是好手,不意十餘名面孔生疏的人武功也不下於周顛和彭瑩玉,有幾位直可與韋一笑、說不得、冷謙等比肩。難怪丐幫一位幫主、兩位長老、又有七手童子相助,尚且情危勢繼。
  張無忌和段子羽二人如兩座木塑般地對峙不動,二人均深明以靜制動、後發制人的武學宗旨,功力雖高低有別,但張無忌身經百戰,臨敵經驗豐瞻,乾坤挪移神功亦精妙無比,是以段子羽亦不敢輕率發難,張無忌更是戒意深深,不敢妄動絲毫,二人均靈台空徹,耳旁雖不斷傳來受傷斃命的慘叫,卻置若罔聞,不敢心有旁騖。
  周芷若軟鞭倏伸倏縮,飄忽若虛,柔軟如絲,但招數卻快捷奇詭,匪夷所思,所使正是九陰真經中的一套鞭法。司徒明月雖未學過九陰真經,但九陰真經的精義要訣,段子羽卻盡數授知她,周芷若鞭法、身形雖奇詭無比,卻也依於九陰真經的武學原理,是以司徒徒明月依式拆解,手中長劍使開楊逍所傳諸路劍法,妙招紛呈,神態飄逸,她此際既明瞭九陰、九陽兩大神功的武學原理,內力又高,一柄長劍更是使的出神入化,隨心所欲,縱然楊逍見到也要自愧不如。
  周芷若疾攻數十鞭,見司徒明月不單趨避化解輕松裕然,手上長劍反時時攻進長鞭圈裏,自己倒遭險情,若非仗九陰真經中諸般神奇身法,倒有不敵之虞,大感匪夷所思。喝道:“你練的是九陽功,怎地懂得九陰真經?”
  司徒明月笑道:“九陰神功有什麽了不起,你看這個。”
  她乘周芷若一疏神間,一招“分花拂柳”蕩開軟鞭,複又一招“三潭印月”,三朵劍花罩向周芷若左中右三面,周芷若長鞭在外,不及回轉,只得躍避連連,倏忽問司徒明月左手箕張,一爪插下,喝道:“九陰白骨爪!”
  周芷若不虞她突施此爪,心下大駭,眼見避無可避,擡手一招“佛光普照”向爪上拍來,意欲硬拼。
  司徒明月一笑躍開,道:“你就是峨嵋派前任掌門吧?”
  周芷若“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忽然道。“你這是虎爪利,不是九陰白骨爪。”
  司徒明月笑道:“我當然不會。嚇嚇你而已。不過你原是中原武林一大派掌門,怎地助明教打起中原武林了?”
  周芷若道:“你是楊左使的入室高弟,怎地勾賊破家,反起明教來了?”她惱恨司徒明月倏施詐謀,不再多言,揮動長鞭攻上,左手箕張,喝道:“你接接這貨真價實的九陰白骨爪。”
  司徒明月左手食指伸出,笑道:“九陰白骨爪雖剩,在你手上也未必有過人之處。”一陽指嗤嗤射出,擊向九陰白骨爪。
  周芷若驀遇此項絕學,倒嚇了一跳,運起峨嵋三十六路天罡指,還擊一陽指。周芷若苦修九陰真經多年,內力自也不弱,天罡指雖不若一陽指精妙絕淪,但司徒明月畢竟于法上修為尚淺、而周芷若於峨嵋武功卻是純熟無比。二人一時鬥得旗鼓相當,難分勝負。
  史紅石等原是至漢中查察分舵被挑之事,不意猝然與張無忌等相遇。明教恨丐幫率先毀約,自是無好話可講,雙方鬥將起來。
  交戰伊始,史紅石等便相形見絀,手下所帶弟子死傷甚眾,史紅石與掌缽龍頭,傳功長者武功雖不弱,但對方高手忒多。韋一笑、殷野王更強逾史紅石三人,總算張無忌自恃身份,不願與之交手,周芷若初從海外歸來,不明現今武林大勢,亦作壁上觀。否則丐幫中人早就覆滅無遺了。
  史紅石等邊戰邊逃,總算逃至七手童子府上,七手童子武功雖不入一流,但他府中遍是機關消息,渾身暗器更是令人難防,勉強將陣腳穩住。
  史紅石以打狗棒法,酣戰殷野王多時,她內力雖不逮殷野王遠甚,但丐幫打狗法精妙無比,將門戶守得謹嚴,問或打出降龍十八掌的絕招,亦令殷野王閃避不叠,是以雖落下風,仍苦苦撐持得住。
  五散人合攻掌缽龍頭和傳功長老,自是大占上風,但此二人乃是丐幫中一等一的高手,武功較諸史紅石猶強逾多多,五散人要想擊斃二人,也大非易事,七手童子的暗器滿場飛舞,卻個個是長了眼睛,專向敵手身上招呼,亦令五散人大費周章。
  明教其餘人手乃殷野王天鷹旗下好手。想當年殷野王之父白眉鷹王殷天正爭教主之位不遂,一氣之下,獨走邊陲,創下“天鷹教”,與六大門派抗衡十數年兀自不落下風。
  明教所屬五行旗,天地風雷四門及天鷹旗中,以殷野工所率‘天鷹旗“實力最為雄厚,旗下高手頗多。
  華山二老見七手童子于廊間左閃右避,大是狼狽,若非廊屋間機關無數,韋一笑又對他著實忌憚三分。早已將之毖於掌下了,遂搶上前去截住韋一笑,展開“反兩儀刀法”與之鬥將起來。
  寧采和一上手便尋上冷謙作對頭,二人俱是使劍名家。霎時間劍光霍霍。成楠沖入人群。拳打掌劈腳踢,大有一人獨擋群雄之風。
  這些人激戰已久,內力損耗不少,成楠以內功獨佳,拳腳功夫甚是了得,頃刻間被他以”豹尾腳“踢翻幾人,鐵冠道人張中見勢一驚,忙攔住成楠鬥起拳腳來。史紅石等見強援已到,心下略寬,打了陣子卻依然扳不回劣勢,丐幫一邊全靠史紅石等四人苦苦撐持,內力幾己損耗殆盡,華山四人雖是生力軍,但華山二老對韋一笑一人兀自守多攻少,全仗刀法精妙,保得不敗。
  冷謙于五散人中武功最高,劍術上造詣頗深,力戰寧采和打得難解難分。成楠一股猛氣之下踢翻幾人,旋即被鐵冠道人纏住,周顛在旁瞅冷子砍上幾刀,亦令成楠左支右絀。殷野王見段子羽來到,赫然大驚,知他乃武林盟主,後面必有大援。當下拳掌加力,罡風烈烈,幾令人站立不穩,史紅石益形不支,手上打狗棒連使“封”“卸”兩字訣,宛如萬頃波濤中的一隻小舟,隨時有覆沈之虞。
  說不得手舞布袋,獨戰掌缽龍頭,他身上布袋多多,雖被史青毀了一條仍不乏堪用者。彭瑩玉與天鷹旗眾高手合戰傳功長老。丐幫之中,傳功長老武功為最,執法次之,掌缽龍頭又次之,餘下便是八袋弟子等分舵主了。傳功長老“降龍十八掌”功力頗深,但敵手大多,自保尚且不足,遑論傷敵了。他掌風霍霍,將彭瑩玉等逼開三丈之外,卻也沖不出圈子。
  “降龍十八掌”剛猛無儔,卻也頗耗內力,傳功長老頭上熱氣蒸騰,掌風雖烈,也已近強弩之未,彭瑩玉等遊走圍鬥,專俟其內力耗竭,便一湧而上,將之亂刃分屍。傳功長老問嘗不明此理,但勢逼此處,也只有捱過一刻便多活一刻了。
  周芷若與司徒明月各以九陰神功和九陽神功酣鬥,周芷若雖比司徒明月多了十幾年修為,又身兼峨嵋武功之精萃。但司徒明月與段子羽雙修已久,內力殊不遜于周芷若。段子羽在九陰真經的修為上較周芷若猶為狠辣,奇詭,融合九陽神功後,招式方醇正而精粹,周芷若的奇詭變化在司徒明月眼中,自是不足為奇。
  司徒明月盡得楊逍所傳,先前武功失於博雜而不精,自了悟九陰、九陽兩大絕學的武學宗旨後,手上技藝一厥而為博大精深,周芷若的峨嵋武功更不在她眼中,是以拆解反擊遊刃有餘,但要擊敗周芷若卻也大非容易。
  場中只有一人閒著,便是七手童子。他邊躲避韋一笑的追逐,邊發暗器相助史紅石等,實已罄盡所能。場中俱是高手,尋常暗器焉能構成威脅。既需多發暗器卻又能在混戰人群人分清敵我,又令各高手不防,這等發射暗器的精妙的手法,當世之上除了七手童子,實無別人有此高才。
  但手法愈是高妙,所耗內力與心智愈劇,七手童子此時內力已趨枯竭,手中扣著一枚劇毒喪門釘,靜坐廓上凝聚真氣,以俟史紅石一旦有性命之憂,便將暗青子招呼到殷野身上,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搏之力了。是以場中自己一方人雖大見勢蹙,也不敢輕舉妄動。
  段子羽與張無忌對峙良久,雙方均蓄滿氣機,宛如引滿待發的彎弓。段子羽只覺張無忌空如虛無,渾身無可擊之處,張無忌先前兩次落敗,實因久享“天下第一高手”之譽,對段子羽不免有輕視之念,此次全力以赴,以守為攻,段子羽登感棘手。兩人雖不敢分神旁騖,但周遭情形了然於胸。
  張無忌見勝券已然在握,心中益加篤定,知道只要阻住段子羽一時三刻,便可大獲全功。段子羽倏然一動,不進反退,飄後三尺,張無忌如影附形,倏然跟進;兩人身姿絲毫不動,恍如平移一般。兩人雖相距三尺,對峙如兩峰,較場中諸人的近身肉搏實凶險百倍,稍有不虞便遭殺身之禍。段子羽雖修成古往今來第一等神功,尋常利刃已難傷及毫發,卻也不敢當屠龍刀一割之威。段子羽心中連珠價叫苦不叠,悔不上來即下辣手,先將對方一般高手除去幾個,也不致有如此危殆的處境,現今被張無忌如附骨之蛆般咬走,望著那柄百多斤重,黑黝黝的屠龍刀,絲毫不敢妄動。他方才冒險一退。滿擬引張無忌出手,自己便可隨招反擊,庶可挽此危境,不料張無忌較他猶有耐性,僅跟進緊盯,將他去路盡皆封死。段子羽心中惶急,冒險再返,砰的一聲撞在牆上,段子羽暗道:“不好”,危急中不暇思索,一式“鶴沖九天”,直直拔起兩丈多高。
  張無忌見段子羽退至死角,身形已亂,心中大喜,久蓄待發的一刀雷霆般擊出,不料段子羽身法太快,這一刀堪堪擦其足底而過,收勢不住直砍入牆裏,噗的一聲,盡沒至柄,段子羽仗九陰真經的身法僥幸得脫,實也險至極處。
  段子啊得此良機,焉敢放過,眼見史紅石等人已然不支,形將斃命,一聲厲嘯,怒鷹般直撲下來,倚天劍刺向周芷若頭頂。、\周芷若焉敢櫻此鋒銳,急急飄身閃開,劍風激蕩,炸得她發皆上豎,通體生粟,一股冷氣直透腳底。
  段子羽一手拉住司徒明月的手,身形並不落下,平飛而出,一劍將一名天鷹旗好手刺穿、籍其沖力,又將另一人前胸後背透穿,隨手一揮,倚天劍銳利無比;兩人皆已成為兩截,段子羽足尖在地上一點,倚天劍一圈,已將圍攻傳功長老的十餘人逼開,反手一劍刺向說不得。
  說不得布袋一揚,將劍套住,段子羽劍勢成圈,急急一攪,說不得登時被大力帶得轉了兩個圈子,段子羽奮力一刺,劍尖透過布袋,穿透說不得咽喉。
  五散人數十年來同榮共辱,賽似同胞兄弟,周顛和彭瑩玉瘋虎一般撲將上來,段子羽忽然將劍向天上一拋,手爪連晃,將周顛和彭瑩玉抓住拋出,當作暗器打向飛追上來的張無忌和周芷若。、張無忌最怕段子羽甩開他對付其他弟兄,知除自己之外無人能擋得住他,是以飛步追了過來,堪堪趕至、眼見周顛拋了過來,勢直如矢,只得出手接住。
  周芷若旋即趕到,長鞭方欲遞出,見彭瑩玉甩過來,則伸手去接,不料彭瑩玉一時氣暈頭腦,神智有些不清,被段子羽扣住的重穴方開,便一劍刺出,也沒分清敵我。
  周芷若不虞有此,見他半空中有如瘋虎,全力刺出的一劍亦不可小覷,只得身子一閃避開。
  彭瑩玉如簡箭一般射過、一劍刺在花岡岩的牆上,劍刃崩折,禿禿的腦袋撞將上去,登即頭骨迸碎而亡,血與腦漿噴濺一牆。
  張無忌二人稍阻得一阻,段子羽接住落下的長劍,颶颶幾劍便將鐵冠道人和冷謙逼開。司徒明月插劍還鞘、左手一陽指嗤嗤向張無忌和周芷若射去,以阻其追勢。
  張無忌見指力淩厲無儔,只得舞動屠龍刀遮攔,打得屠龍刀嗡嗡作響。周芷若運起天罡指敵去,張無忌大叫“不可”已然無及,“天罡指”和“一陽指”撞個正著,周芷若左手食指喀喇一聲被擊折。
  司徒明月笑道:“看你的九陰功厲害,還是我的九陽功厲害?”
  周芷若指痛攻心,兀自不明所以然,適先她與司徒明月交了幾指,互擅勝場,不分高下,這一指何以如是勁厲?
  她卯知段子羽司徒明月兩手一握,彼此內力融會一處,每人都兼有二人的內力,周芷若焉能敵住。
  殷野王正打得史紅石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史紅石全憑打狗棒法的精微招數方得支撐至今。殷野王見段子羽頃刻間斃殺旗下兩名高手和兩名散人,既驚且駭,怒氣填膺,奮力一掌劈去,史紅石一運:“封”字訣,她此時內力已趨枯竭,“封”字訣雖妙,但無內力相應配合,登即被殷野王震開,殷野王複發一掌,剛猛無儔,史紅石避無可避,只得竭盡全力,左掌一引,右掌迎上,使出降龍十八掌中威力最著的“亢龍有悔。”)段子羽暗叫“不好”,長劍一揮,逼開圍上來的幾人,飛身一振,便刺向殷野王。
  轟然一聲,殷野王一掌將史紅石擊得指骨、臂骨盡折,五髒碎裂,登即斃命。
  七豐童子一聲悲嗥,手中扣緊的喪門釘奮力打出,這一擊實已竭盡其內力,手法之能,殷野王背上登即嵌入十幾枚劇毒喪門釘。
  韋一笑與華山二老酣戰良久,正攻至急處,見七手童子發暗器傷人、怒發上豎,倏然間攻出兩腿四掌,將華山二老迫開,身影一晃,一掌拍在七千童子頭頂。
  七手童子見史紅石斃命,亡魂出竊,已是半個死人,韋一笑一掌拍至,登即將之擊斃。一掌得手,卻慘叫一聲,擡掌一看,手掌上遍插蜂尾針,奇癢無比,不意他頭上真有暗器。
  段子羽激怒中發出一劍,紫芒乍吐,殷野王身中暗器後只感周身奇癢,這一劍已萬難避開,張無忌驚叫道:劍下留人“,慌急中屠龍刀抖手射出,正撞在倚天劍上。屠龍刀百多斤重,張無忌全力而發,這一擲之威真如雷霆般一擊,沛然莫能禦之,立時將倚天劍蕩開。:周芷若長鞭一抖,纏住殷野王脖頸,手腕一振,將之拽了回來。段子羽一劍走空,回手一劍,將攻上來的冷謙長劍削斷。冷謙急急後躍,退至張無忌身旁。韋一笑見屠龍刀沒人梁柱間,知此寶物不能落入人手,奮力一躍,拔了下來,足未落地,兩柄刀已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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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回 玉門關外莽蒼蒼

  韋一笑見華山二老雙刀砍至,他功力也甚是了得,單手掄刀向下摟砍,二老雙刀齊折,見其持屠龍刀在手,疾忙躍開。韋一笑身影倏閃,已回到張無忌身邊,將寶刀還與他。張無忌見段子羽與司徒明月聯手之威實是難當,韋一笑和殷野王中暗器之毒,急需療治,屠龍刀一揮,道:“撤。”
  三散人雖百般不願,意欲與段子羽拼命,但教主之命不可抗,只得抱起說不得、彭瑩玉的屍身,越牆而走。
  段子羽見史紅石中掌斃命,儼若五雷轟頂,掌缽龍頭、傳功長老跪在她屍身旁,老淚縱橫哀聲大作,恨自己等保護不力,竟致幫主殞命,捶胸擂頭,追悔無及。
  段子羽無暇追趕張無忌等人,急趨近前,思欲以一陽指救活她,但史紅石於內力衰竭之餘中此重掌,五髒盡碎,當即斃命,縱然大羅金仙也難挽回其命。再看七手童子亦是一般無二,知這二人乃史青最親之人,史青若聞知,不知要哀痛到何等程度,不禁潸然淚落。
  華山二老、寧采和、成楠聚過來,面上均有哀戚之色。
  此次史紅石所率四十餘人,除掌缽龍頭,傳功長老被段子羽及時救下外,悉皆罹難,還搭上位漢中大豪七手童子。
  傳功長老撲通跪在段子羽面前道:“盟主,您可要為本幫作主。”
  段子羽面色紫青,咬牙道:“前輩,丐幫暫由您掌管,我即刻追這群魔子去。不滅盡魔教,掃平大光明頂,本盟主絕不回莊。”
  他令寧采和和知會各派,盡起精銳,分路進擊,相會於玉門關,然後出關西伐,踏平大光明頂。史紅石的後事自有丐幫料理,華山二老將七手童子于宅中葬下,讓他魂魄永居此宅。
  段子羽當下與司徒明月聯袂而出,沿著張無忌等敗退的痕跡直追下去。
  兩人縱馬疾追,但見木葉飄飄,天地問已隱隱有肅殺之氣,已是初秋之季了。
  司徒明月歎道:“好在青妹沒來,不然見此情景不知要哭成什麽樣子。”
  段子羽道:“此事終難瞞過她,早晚也要大亂一場。我必手刃殷野王,替青妹復仇。”
  司徒明月忽然若有所思,半晌道:“段郎,我有句話問你,你可莫生氣。”段子羽怪道:“你我夫妻,何出此言?”
  司徒明月暈紅滿頰,悄聲道:“我們姐妹三人,你最喜歡哪個?”說完忙扭轉臉去,大是羞澀。
  段子羽再想不到她會於此時提出這個莫名其妙的事來,躊躇良久,只覺這三女都是自己摯愛之人,若強分高下,委實難決,沈思有頃方道:“你姐妹三人都是我所愛,本來能得一位廝守一生,已然福緣不淺,於意已足。現今竟爾兼得,實有福多不勝之感,我任哪一位都豁出命去也不願割捨,但現在最離不開的倒是你了。”
  司徒明月嬌羞不勝,心中大感受用,握住段子羽的手道:“我並非挫酸吃醋,只是見你對史幫主之情深,想起我師傅來。你看我面上,莫殺他好嗎,還有我那些同門姐妹。”
  段子羽雖感此事不太妥當,但看司徒明月軟語央求的樣子,實是不忍回絕。沈吟道:“這也不難,咱們用一陽指制住他,禁錮他一生也就是了。你那些同門姐妹,我既不忍殺也不屑殺,但願她們莫撞到別派手裏。”
  司徒明月欣喜逾恒,面溢春花,笑道:“你既如此大方,我也指點你個去處,管教你找得到這些人。”
  段子羽大喜,笑道:“你竟與我談起交易了,我若不饒你師傅,你便任我胡亂搜尋是罷。”
  司徒明月幽幽歎道:“我叛師叛教,自覺愧負師傅良多,怎忍再引你去破他精心經管的巢穴。我現今也想通了,左右也是叛逆,不如索性作到底,是以請你饒過我師傅不殺。”
  兩人頓飯間尋到司徒明月所說的地方,卻是人去樓空,音音無蹤。
  司徒明月道:“我師傅先防了我這手,我這份人情倒是白送了。”段子羽笑道:“人雖未找到,盛情卻盡領了,咱們再到別處找找。”
  二人連尋幾處,都是一般無二,想是楊逍早將司徒明月所知的秘巢盡撤成空。
  司徒明月不免悻悻然,段子羽慰撫道:“他們終飛不上天上去,咱們在中原找得到使罷。找不到便直尋到大光明頂去,他們終不能連根本重地都不要。”
  二人索性沿甘涼大道直向玉門關而去,只待在玉門關約齊各派,使徑取大光明頂。
  這一日在一家客棧牆上赫然發現峨嵋派的聯絡暗記,向掌櫃的一問,果然一位中年尼姑與十幾個人在此宿了一晚,便向西而去,十幾個人中有男有女,有憎有俗,大是不倫不類。掌櫃的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歎息,大感世風之淪落。
  段子羽二人心下暗笑,料定這必是峨嵋百劫師太,不想居然搶過自己頭裏,遂沿暗記縱騎追了下去。
  一氣趕出四五十裏,遙見遠方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段子羽心中一沈,夾馬狂馳。須臾即到近前,見一座廟字已煙沒於烈火之中,只聽得裏面僻僻剝剝的火爆聲響,幾十名烈火旗眾兀自向火中噴射石油,幾十名銳金旗眾彎弓引滿,對著火海,楊逍與辛然、唐洋站在不遠處的上丘上拈髯微笑。
  段子羽一見之下已料知八九分,沈聲道:“先料理了外圍這群魔賊。”從馬上直振而起,爪抓掌劈,繞著火場旋身沈落,每一沈落問,便有一兩名教眾斃命。
  司徒明月較他仁慈多多,不忍斃傷昔日教友,縱身飛旋,身形曼妙,出指如電,點住教眾穴道後,隨手拋入火海,至於這些人是否有“入火不焚”的神功,她就不加細想了。
  這些教眾雖是從各旗萬名教眾中精選而出,但焉是九陰、九陽兩大神功的敵手,眼睛一花間身子已然不能動彈,隨即騰雲駕霧般掉進火裏。烈火旗眾人适才還惟恐火燒得不猛,油澆得不多,此際自己受用起來,登時魂飛天外,活生生被自己燃起的火燒死,而連累銳金旗下的兄弟同遭此厄。
  楊逍又驚又怒又怕、不想這二人來得如是之奇、之快,他在段子羽手下屢戰屢敗,肩上指傷雖已痊可,指痕宛然。
  段子羽辣手摧殺,還則罷了,明教中人提起段子羽,均直呼“毒爪魔王。”不想司徒明月也倒戈相向,楊逍怒吼一聲,追將過來。
  頃刻問,段子羽與司徒明月已從左右會合一處,六十餘名教眾無一倖免,楊逍堪堪追到,怒聲道:“賤人,枉我平日待你之厚,現今恩將仇報,待我親手斃了你。”
  段子羽一陽指疾射而出,楊逍閃身避開,段子羽森然道:“楊先生,念你與拙荊昔日的師徒情份,且饒你一次,如不識趣,莫怪我辣手相待。”
  楊逍聞言,氣得血脈噴張,須髯倒豎,卻也登即止步,一時羞惱交迸,進退不得。唐洋疾奔過來,手中扣滿暗器,段子羽倚天劍撥出,虛舞兩下道:“唐旗使,你那廢銅爛鐵暫且收拾起來,哪天我有興趣專領教你的暗器功夫。”
  唐洋一見倚天劍,心中冰冷一片,他苦心孤詣新練了幾手,滿擬遇到段子羽時施將出來,以雪前恥。但倚天劍,屠龍刀乃天下暗器的克星,磁性極大,揮舞問便將暗器吸附其上,任你手法何等精妙亦屬無用。
  唐洋面如土色,一拉楊逍向後躍去,段子羽高聲叫道:“火裏的人出來吧,在下段子羽,外面的魔崽子已料理幹淨了。”
  須臾從火中突出幾人,為首的正是百劫師太,每人身上、發上多處燃火,在沙地上疾滾幾下,方將火撲滅。
  百幼驚喜道:“羽兒,你來得恰好,險些被這群魔子困死火中。”轉身道:“楊逍,你好歹也一世英雄,何以用這等卑鄙下流手段。”
  楊逍怒道:“你們中原武林言而無信,又算什麽英雄行徑?你們不守江湖道義,對你們還論什麽手段,講什麽規矩。”
  段子羽笑道,“楊先生這番話我最愛聽,武林中人自是以武論高低,又何必滿口道義,肚子裏盡是害人的詭計,楊先生,我已饒過你一次你既不走,咱倆親近親近。”
  他縱身向前撲去,楊逍身旁穿出兩人,一舞子母鴛鴦環,一舞一隻銅鈸,乃是楊逍手下雷字門高手,素來只在西域走動,楊逍痛感人手不足,才將之從總壇調來,這兩人俱是番邦入氏,所使兵刃也是奇兵刃。
  段子羽見銅鈸雪亮,光可鑒影,四周邊緣鋒利無比,鴛鴦子母環卻從未見識過,當下恃著藝高,亦不拔出倚天劍,一掌向銅鈸上擊去。銅鈸嗡的一聲,恍如千年古鐘,響聲大震。
  那番僧乃西藏紅教中人,被楊逍網羅麾下,天生異稟,力大無窮,“大手印”功法更是練得爐火純青。吃段子羽一掌擊中,亦感手臂酸痛麻軟,蹬蹬蹬被震退三步。心中駭異殊甚,不知這少年掌力何以如此之猛。
  另一人雙環打至,段子羽手指箕張,透過環中抓拿手腕,這人心中一凜,變招不叠。這雙環除把手外,裏外俱是薄刃,鋒銳無比,可以砍、削、蓋、摟、抹等諸般妙用,鎖拿刃劍更是得心應手,百不失一。
  段子羽倏出五爪,俱被他避開,反以雙環勾抹段子羽雙腕,藝業倒也不俗,段子羽對這幾招大感匪夷所思,登即興致盎然,他近來藝業大成,功行圓滿,除張無忌堪一搏外,實無對手,不免大感落寞,深深須悟到獨孤求敗當年求敗苦渴的心情。眼見這雙環招數精妙,見所未見,有一爪明明可抓穿其腕,一時卻又不捨得。
  背後風聲驟起,卻是那番僧一記密宗“大手印”拍到。
  段了羽左掌一翻迎上,右爪倏然連抓,將使環人迫退兩步。
  番僧一掌印上,全力而發,卻感對方掌力凝而不發,屹然如泰山之重,一記“大手印”掌力悉數被震回體內,登感胸口氣血翻湧,五內如沸,轟然被震飛回來,一口鮮血噴出,面如金紙,當下跌坐地上,兩手捏成法訣,念動真言,默默運功療傷。
  段子羽大感失望,不想自己掌力未發,對手已重傷如此。他融九陰、九陽神功於一體,剛柔陰陽,五行生克已盡蘊其中,不求其柔而柔,不求其剛而剛,柔若止水,剛逾金石,發若雷霆,凝如山嶽,可謂具足萬行,妙用無窮。
  此功他雖已練至,但於其中的無盡妙用也不能盡悉。是以見番僧受了自己一掌無羔,自己凝力不發他反受重傷,直感匪夷所思。
  殊不知他先前一掌拍在銅鈸上,銅鈸厚重逾幹常物,消力不少,番僧神力天生,尚可受得住。但這一記“大手印”乃番僧凝聚畢生功力而發,打在他掌上,卻原封不動震回體中,便如自己打自己一掌無異,是以受傷甚重。
  使環人一環向其頸上摟至,一環橫削其小腹,子母連環,雙環齊發。段子羽倏然向地上一坐,迅疾無比,雙環一齊走空,段子羽抓起兩把沙子向使環人扔去。使環人雙環走空,心中驀然沈落,不暇傷敵,忙忙後撤。
  他身形甫展,兩把碎沙已撲面打至,較之唐洋的暗青子猶勁厲一籌,電光石火間已打在臉上,這人慘叫一聲,滿臉嵌滿沙子碎石,雙眼已盲。奮全力將雙環擲出,擊向段子羽。
  段子羽乃是仿效張無忌的怪招,連環三式已然躍起,向那人坐去,噗哧一聲,將此人頭顱直坐入頸子中去,登時成了無頭怪屍。
  周圍人見他以此怪招斃人,尤其以臀部將人頭顱壓進頸。既感匪夷所思,義感如鬼似魅,雖然朗日懸空,清風徐徐;亦不禁打個冷戰,心中發毛。
  段子羽一試得手,欣喜之餘複又興味寡然,向楊逍道:“楊先生,你手下還有出色的人沒?怎麽盡調教些過不了三招五式的廢物?”
  他這番話倒非純心消遣,委實希望對方能有個接自己三五百招的人,也好過過癮,楊逍聽在耳中,直氣得渾身亂顫,嘴唇青紫,說不出話來。
  辛然冷冷道:“尊駕武功高強,又何必恁的刻薄,待我接你幾招。”
  段子羽搖手道:“辛旗使,玩點毒煙烈火我不如你,比武較藝還是在旁瞧著吧。唐旗使,你近來用功較勤吧,不知有什麽新鮮玩藝,露幾手給大家看看。”
  明教中人個個氣得腹內生煙,不想段子羽今日竟一意要比武消遣,一改辣手摧殺,如雷霆電掃之故轍,直感匪夷所思,但聽他如此蔑視,大言炎炎,均氣得三屍神暴跳,但自忖不是他三招五式之敵,他既然叫陣比武,自不好群歐亂鬥,況且三清觀一場惡鬥,辛然等人已嚇怕了膽,情知群歐也討不到好處,徒然多傷人命而已。
  唐洋聽他叫陣,自不甘示弱,越眾而出道:“段盟主,你既欲比武較藝,便不能仗寶劍之利,否則便是生死相搏,也無需比試高低了。”
  段子羽一笑,摘下倚天劍擲向司徒明月,兩手一攤,意示空空如也,笑道:“請吧,唐旗使可莫令在下太失望。”
  唐洋心中雖狂怒,面對強敵卻也鎮定下來,戴上鹿皮手套,揭開皮囊,扣幾枚暗器在手,喝道:“鐵蒺黎,丹田,金錢鏢,大椎。”
  果然兩枚鐵蒺黎打下丹田,三枚金錢鏢嗡嗡作響,向身後繞去,聽其風聲所向,果真是打向大椎穴。
  段子羽身子斜仰,一腳向天,如醉酒模樣,腳尖連點,將三枚金錢鏢踢飛,左手中指一彈,使出“彈指神通”來,將兩枚鐵蒺黎撞回去。
  百劫師太看了半晌,詫異道:“羽兒怎地武功路數大變,身姿如此奇詭,莫不是練功太勤有走火入魔之勢?”
  司徒明月笑道:“師太不用擔心,他是閒得發慌,耍著玩呢。這套身法乃張無忌教主所精擅,被他見一回竟爾學到手了。”
  百劫這才放心,笑道:“羽兒悟性之高真乃天賜,這‘彈指神功’我也不過用過兩三次,並未教他,他居然也使得出神入化。”
  唐洋等看在眼中,亦感匪夷所思,不知教主這套武功怎地被他學到手了,而且較諸教主的身法益加奇詭莫測,茫然如墜五裏霧中。
  其實段子羽這套身法徒然與張無忌相似而已,內功路子大異其趣,他此時功力高絕,無論何等招式被他看在眼裏,均能中規中矩地使將出來,外人自是難以分辨其內功路數,自是莫名其妙之至。
  唐洋左手一抄,將撞回來的兩入枚鐵蒺黎接在手裏,暮感兩枚蒺黎在掌中跳了兩下,其勢甚勁,若非他所戴皮手套乃用特種方法製成,堅韌無比,鐵蒺黎真要刺破掌心,上面的劇毒自也要自己受用了。
  唐洋心中一凜,他這一手暗器平平發出,並無特異之處,意在先示柔弱,驕敵之心,然後在剎那問突下殺手,庶可令強敵不防著道兒,不想一上手自己險些中了道兒,他右手一抖,口中不再喝呼,但見幾十枚暗器彌布空中,嗤嗤作響,於空中或直擊、或盤旋、或相互撞擊,如一朵奇特的藍花,變幻無方。
  暗器本以快如閃電為最高境界,不發則已,一發必中,使人明見其來路,偏無能躲避。至若以多取勝,靠變力多端為能事,已落了一層。唐洋這手暗器打出,卻是至緩如蝸牛爬行相似,在空中閃爍擊撞,叮當之聲大作,煞是好聽,構成的花的形狀更是變化萬端,幾已近於雜耍的玩弄手法,眩人眼目以博一采,與“克敵制勝”四字要訣相差多多。
  段子羽喝道:“好手法。”神情凝肅,嬉笑之態大斂,幾十枚暗器緩行至段子羽面前尺半處,飛得秩序謹然,宛如每枚暗器上均有一根看不見的繩,後有一高手遙相控制一般。暗器花形忽然凝聚一處,幾十枚暗器撞成一團,剎那間轟的一聲,扇形張開,如孔雀開屏一般,絢麗無比,眾人只感眼睛一花,幾十枚暗器登時將段子羽上下左右前後俱皆封實。
  司徒明月也不禁失聲尖叫出聲,不虞這手暗器慢時至慢,中途卻相撞借力,眨眼前已攻至人身,退路既已封實,除以內功硬抗外實無他途。但這些暗器藍光耀眼,中有不少專破內家護身罡氣的釘、針之屬,只消一枚入體,見血封喉,那便大勢盡去。百劫等人更是駭然失聲,橋舌不下。
  暗器叮咚、喀喇又撞在二起,散落一地,人家定神一看,段子羽已然失去蹤跡,齊向天上一看,除了幾片枯黃敗葉外哪有別物,心中大奇,俱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忽然從地下站出來,渾身一抖,所沾沙灰盡去,拍拍手道:“唐旗使這一手俊得很,在下無奈,只好學學厚土旗的地遁功夫了,如有不到之處,尚望指教。”
  原來他見唐洋這手暗器打得奇詭無比,心知必極難應付,不敢托大,運力松足,將足下泥沙踩得松軟無比,待暗器打到的電光石火間,用力一墜,沈入地底。“唐洋險些氣暈過去,他這手暗器手法專為對付段子羽而練,招名便叫”孔雀開屏“,端的費盡了苦心。上次他以最快的手法打出”滿天花雨“兀自被段子羽避過,知他身法詭異,自己手法雖快,亦難一發中的,是以想出這麽個絕招來。這一招也只能用來對付段子羽,若是打別人,暗器如是之慢,對方早跑得無蹤無影了。唐洋覷准段子羽好強心理,是以先極盡變化之能事,炫其眼目,然後于極近處猝然發難,罩住其同身幾十大穴,手法之精妙,力道之準確實已妙至毫巔,蔑以加矣,不料他居然來手”地遁術“,依然無功。唐洋望地興歎,他雖只一手,實已竭盡所能,暗器功夫再好,也招呼不到地底去,頹然歎道:“唐某僅此之能,倒令段盟主失望了。”
  段子羽笑道:“僅此一手,天下諒無幾人能使出,能象在下這麽躲避的也僅此一人耳,唐旗使何必歎息。”
  唐洋無言退後,段子羽道:“楊先生,聽聞你手下有幾位練北冥神功的,在下要討教一二。”
  楊逍一驚,北冥神功的秘藉他也是早些時方得到,他武功本已博雜無比,臨到晚年,已不屑再學其他武功,是以選出幾名精明弟子修習,不想此事竟傳入段子羽耳中。
  這北冥神功乃北宋年間逍遙派武功,威力固是奇大無比,卻也最難修習。內功修練之法與各門各派反其道而行,入手紮根基一段尤凶險無比。楊逍所得秘笈複又殘缺不全,年代久遠,上面字跡多有模糊不清者。但學武之人得此神功,真如酒鬼遇鳩酒一般,明知百死一生,也偏要嘗上一嘗,楊逍的幾名弟子習練後多經脈忿亂,顛逆嘔血而亡,只有兩名弟子天資獨秀,居然履奇險而如夷,竟爾習成。一名弟子遠赴未歸,餘下一名弟子適在身旁。
  楊逍微一沈吟,暗忖縱然自己下場也討不到好處,也只有試試這門奇功,或可出奇制勝也未可知,舍此實無良策。便揮揮手,叫弟子下場。
  段子羽笑道:“主隨客便,既是我叫陣,你劃出道來便是。”
  那人道:“我初習此功,僅學成一掌,便與段盟主對一掌吧。”
  兩人手掌甫交,撲的一聲輕響,段子羽凝力不發,那人運起北冥神功,將丹田內氣散入各經脈中,丹田如絲竹中空,只待段子羽掌力擊過來,便積貯膻中穴,而降至腹中丹田,吸化其內力。
  吸了半天,忽感段子羽掌上絲毫內力也無,北冥神功運至極處,亦吸不到對手內力,這等咄咄奇事當真是首遭遇見,直感匪夷所思,他不得已只好收住北冥神功,准備撤掌後躍。
  便在這電光石火間,對方掌力忽如排山倒海般摧擊過來,這人登時魂飛夭外,只感體內轟然巨震,百脈崩絕。五髒盡碎,跌出丈外,七竅流血而亡。
  楊逍心痛若狂,不虞自己半年心血盡數毀於一旦,怒吼一聲撲上前來,從抽中掣出摺扇,刷的一聲,扇面張開,內力運使下,如刀般削將過來。
  段子羽長劍一甩,鏘然一聲打在扇面上,二者雖質地柔軟,相交之下宛如金鐵鏘鳴,楊逍只感手腕巨震,扇面、扇骨盡成碎片,隨風逐散,飄飛如穿花蝴蝶,煞是好看。
  楊逍瞬息間連攻出三十六記“連環鴛鴦腿”,他激怒之下,實已竭盡平生功力之所聚,百劫師太也不禁大聲喝彩,單只這一路“連環鴛鴦腿”便足可使人在武林中立萬揚名。
  司徒明月也看得目眩神馳,這路腿法她自是盡得楊逍所傳,但即便是修成九陽神功後,如要象師傅這般既法度謹嚴,複又快捷無倫,而又不失瀟灑風度,也覺不能。
  段子羽連聲喝彩,於腿影中穿梭閃避,他只消發出一陽指,楊逍這腿法連十招也使不到,但段子羽見這路腿法委實精妙無比,竟欲一窺全豹,不忍出指阻止。
  楊逍三十六腿踢畢,卻連段子羽衣袂也沒碰到,歎息一聲,縱身倒躍回去,手中法旗一舉,喝道:“退。”
  段子羽高聲道:“楊先生,就這麽走麽?”
  楊逍面色鐵青,森然道:“尊駕還欲怎的?”
  段子羽笑道:“你說我中原武林不守江湖道義,我今日可是和你照武林規矩辦事,你們若勝了,自可揚長而去,現今敗了,連個交待都沒有嗎。”
  楊逍不加理會,與唐洋、辛然一躍而退,段子羽笑道:“楊先生,這可是你們不守武林規矩,以後莫再胡言亂語了。”
  百劫心中氣忿不過,挺劍欲追,段子羽攔住道:“師太,讓他們去吧,五行旗也不是好惹的,”果見銳金旗眾方退,洪水旗弟子手持憤筒虎視耿耿,筒中所裝俱是銷金化石的毒水,段子羽雖不懼刀劍拳掌,對此物著實忌憚,絕不敢以身相試。
  洪水旗眾緩緩撤過,地下忽然湧出幾十名厚土旗教眾,兩人一組,一持鉤索,一持刀劍,前面登時現出一條深溝,若誤追上去,縱能躲過洪水旗的毒水,猝然不防之下,也難免落入溝中,遭鉤索刀劍之厄。五行旗逐旗緩退,井然有序,陣腳堅固,顯是久經兵法部勒,習練有素。
  百劫也不禁大是佩服,明教號稱天下第一大教,現雖趨末路,實不可輕覷,遇非中原武林一幫一派之可比。
  歇宿一夜,翌日上路,午時已趕至張掖地面,一路上淨思不斷向段子羽討教一陽指的玄奧精微之處,二人攬轡並行,司徒明月倒退到百劫師太身旁了。
  正行之間,後面馬蹄聲驟,塵埃大起,段子羽等一驚,向後望去,便見百餘匹快騎風馳電掣一般,須臾即到,乃是張無忌、周芷若率人從後追至。
  段子羽心中大喜,對方人手雖多,他泯然不懼,最令他頭疼的乃是洪水旗的毒水,百劫等拔劍駐馬,並立兩廂,嚴陣以待。
  張無忌等驟然勒住馬韁,馬首齊昂,希津津一聲嘶鳴,張無忌冷冷道:“段盟主,不想在此又相見了。”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我在內地遍覓大駕不著,只得徑到大光明頂候駕,在此相遇倒是頗為爽快。”他瞥眼一見殷野王、韋一笑毒傷已愈,盡複舊觀,大為訝異。七手童子乃使毒的高手,獨門秘制無人可解,不想這二人居然完好如初。
  殊不知張無忌昔日盡得魔醫“蝶穀醫仙”胡青牛所傳,醫道之精舉世無比。他又得胡青牛之妻“毒仙”王難姑的一本“毒經”,舉凡世上使毒、解毒之法罔不精擅,七手童子的毒藥雖劇毒難解,他詳加鑽研之下亦得撥除。
  張無忌不睬段子羽,對周芷若道:“這位便是當今峨嵋掌門百劫師大。”周芷若笑道:“那應是我同門師妹了?”
  百劫淡淡道:“你當日不辭而別,無異自逐出派,峨嵋派中無你這號人物。”
  周芷若不以為忤,笑道:“我也並無重入峨嵋之意,看在一派的情份上,我不與你交手便是。”
  張無忌道:“段盟主,你今日人手不齊,我也不難為你們,待你在玉門關會齊各派後,本座准於玉門關外候駕,至於到得了光明頂否,端看你們的本領了。”說完揚鞭即行,百多號人滾滾而過,須臾已絕塵不見了。
  段子羽雖有意截下殷野王,以報大仇,又恐混戰之下,峨嵋怕要一役而覆沒無餘,只得壓住心頭之火。
  段子羽等一路而行,漸漸有各派人人馬追至會合,聲勢日益浩大,待到玉門關前,張宇初兄弟率天師教各壇精銳而至,並將張宇真、史青護送到來。
  史青一見段子羽面,即撲入懷中痛哭不止,哀聲動地,段子羽撫慰半日,良久方始好些,猶啼痕滿面,悽楚感人。
  段子羽在玉門關裏等了三日,各派人眾約略聚齊,少林、丐幫,崆峒、華山、昆侖、嵩山、衡山、泰山、恒山還有幾大武林世家,各路遊俠齊集麾下,武當一派未到,大家心知肚明,亦無人感到意外。
  天師教所收服的海沙幫、巫江幫、神拳門、五風刀、巨鯨幫等亦到,中原武林除武當一派外,一傾而空,齊集玉門關,准備與明教作最後一戰。
  張宇初來至段子羽盟主大帳,商議聯手進擊之事。
  段子羽笑道:“大哥,此事咱們各作各的,中原武林與貴教兩不相干。”
  張宇初苦笑道:“羽弟,你是真怕被我搶了你的盟主之位?天師教千年多來不涉足江湖中事,卻也沒誰敢小覷了。”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早有定議,於此事上寸步不讓。
  天師教與中原武林各派擇日出關,兩列人眾浩浩蕩蕩,婉蜒如流,滔滔不絕,實為武林空前絕後的盛況。
  行出十裏許,遙見前方黑壓壓一片人群,莽莽平沙大漠中,望不到邊際。
  張宇初一揚馬鞭道:“羽弟,魔教列陣而待,看來倒是要真刀真槍地大幹一場。”
  段子羽大感匪夷所思,都是武林中人,何以如大軍般排起陣法來了,比武搏命他固然泯然無畏,但望看這一簇簇的方陣,大是躊躇,不知如何處分。
  司徒明月道:“張教主學過岳武穆兵書戰策,雅擅用兵,這些教眾大多沖鋒陷陣,身經百戰,這一關實難沖過。”
  段子羽望望身後,人數固然不少,卻都是武林豪莽,哪懂得什麽兵法虞陣,萬萬想不到張無忌會有此絕招。
  張宇初立於馬背上端詳一陣,神情凝肅,他乃天師教史上不世出之奇才,於諸子百家,天文地理,兵書戰略,星相蔔課無一不窺,無一不精。
  段子羽訝異道,“大哥,魔教大搗什麽玄虛?”
  張宇初凝聲道:“這可不是鬧虛文,是貨真價實的兵陣,想是岳戰穆所傳,乃天覆、地載、風揚、雲垂、龍飛、虎翼、鳥翔、蛇皤八個方陣,陣法變幻無方,張無忌居然有這一手,倒是難以應付。”
  段子羽勒馬四顧,見群雄亦面面相覷,既莫名其妙,更不知計將安出。段子羽暗道:“終不能就此被嚇住,無功退回玉門關。”他摹地裏縱馬疾馳,直沖陣前,張宇初在後大叫道:“羽弟,不可莽憧。”一提馬韁沖了過來。
  方陣中並無人出來阻攔,一陣亂箭射出壓住陣腳,段子羽以倚天劍撥打亂箭,雖然無羔,卻也不敢過分逼近。高聲叫道:“張教主,請出來敘話。”
  張無忌與周芷若並騎而出,駐馬陣前,笑道:“段盟主,你武功高強,且破破我這戰陣如何?若是自忖不能,還是趁早回中原吧。”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你我俱武林中人,比的是刀劍拳腳,你怎地弄出這等玄虛來?”
  張無忌冷冷道:“本教值此強敵壓境的關口,有什麽招便用什麽招,又何必多言。你若能沖過此陣,本座在大光明頂上招呼你,若是不能,嘿嘿。”
  段子羽從馬上直振而起,撲向張無忌,喝道:“我先過過你這關。”
  張無忌屠龍刀霍霍飛舞,周芷若軟鞭矯翔靈動,段子羽一劍正點在屠龍刀上,借力躍回馬上,周芷若軟鞭走空,張無忌拍馬回轉,與周芷若馳入陣中。
  段子羽氣得怒發上豎,但見這密密層層的方陣,亦感一籌莫展,與張宇初拍馬躍回。
  張宇初詳思一陣道:“這八卦陣內含五行生克,陰陽消息,硬沖不得,你我分兩路從遠處繞過,他若欲阻攔,必然分陣,變化也就不多了。”段子羽知除此外實無良策,便道:“好,咱們分路進擊,看誰先到達大光明頂。”
  二人擊掌三聲,相對大笑,各率屬下分左右繞行,明教八卦方陣果然隨之而動,一變而為一字長蛇陣,橫截其中。
  但這關外莽莽大漠,一望無限,兩方人眾不不憚路遠,避開陣勢,從遠處繞行,堅不與其陣勢相撞。明教原以為雙方必合為一路,以便統籌事功,不虞各自有主,分路繞行,只得將陣勢分開,邀擊兩方人眾。如此一來,已全然不成陣勢,而為五行旗、天鷹旗,天地風雷四門各自阻擊了。
  段子羽等繞出二十餘裏,遂與五行旗相遇,五行旗分金、木、水、火、土,自含五行生克之理,連環進擊,彼此呼應,宛如一環。但武林各派人數不少,幾派咬住一旗廝殺,少林寺的一百零八個羅漢大陣更顯神威,將銳金旗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陣勢。
  雙方激戰良時,五行旗不敵後撤,烈火旗在地上噴灑石油,縱火焚燒,霎時濃煙蔽日,築成一道火牆,群雄被燒傷不少,阻斷了去路。
  待火焰滅盡,地上遍是燒焦的屍體,五行旗眾已然蹤跡不見。段子羽經此一番惡戰,才真正領略到明教可畏之處、無怪乎綿延數百年,以一教與天下抗爭而得不滅,實有其過人之處,心情不免沈重,回望一線婉蜒的玉門關,又想起班超之言:“臣不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王門關。”今日所率群雄不知有多少能生入玉門關了。心下感觸百端。
  各派續行幾十裏,未見敵蹤。其時已是黃昏時分,天地一線處圓圓的落日照在荒沙上,金黃絢爛,與中原的落日大不一般,段子羽傳令宿營安歇,各派埋鍋造飯,有的乾脆吃些幹糧了事。
  入夜時分,朔風漸厲,浸入肌骨。各派疏疏落落點起簿火驅寒,遠處望來,猶如天上的朗朗疏星。帳外傳來一陣蕭聲,嗚咽宛轉,淒惻蒼涼。四人出外一看,乃是百劫按孔吹蕭。吹的是一首“碧海潮生曲”,她內功深湛,蕭聲低迥悠揚,靜夜中傳出老遠,各處喧嚷的人聲登即寂然,惟聞蕭聲布滿空中。
  蕭聲中似有“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之意,人人恍如置身海灘,聞那千古不絕,洶湧翻卷的滔天駭浪。有頃,蕭音一轉,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激越慷慨,令人雄心陡起,血脈噴張,急欲擇生死而赴大義。
  張宇真涑然道:“此乃荊柯西入強秦,一去不返的不祥‘之音,師太何有此感?”段子羽心情益發沈重,自己之生死固可等閒視之,然而一聲令下,將中原武林盡招至這荒漠大野,前途茫茫,生死不明,倘若全軍盡覆自己有何面目複見世人。項羽自刎烏江豈非前車之鑒。蕭音漸低漸弱而至無聲,眾人似覺蕭聲仍有無盡之意低迥耳中。\段子羽想起初出道時,峨嵋派威壓武林,大有一柱擎天之勢,而今精華凋喪而趨式微,也難怪百劫師太突發此悲音。須臾,百劫師太來至帳中,面容平淡莊雅,向段子羽道:“羽兒。倘若我此番不能返回中原,峨嵋一派全仗你扶助了,我已將掌門指環傳與淨思。”
  段子羽愕然道:“師太,此戰雖凶險,尚不致如此,縱然傾中原之力不能滅此巨患,全身而退並非難事。”
  百劫淡淡道:“此千載一時之機,不是魔教覆滅,便是我中原武林之大劫,豈可半途而廢,貽笑後世。”轉身走出帳中。
  張宇真揪然不樂道:“尚未到光明頂,師太倒先托孤安,排身後之事,未免忒煞悲觀。”段子羽道:“古人擡棺而後戰,無非以必死之心求全勝之功,兵凶戰危,凡事殊難逆料。”
  睡至中夜,摹地裏一聲慘叫,靜夜聽來益發淒厲恐怖。
  段子羽一躍而起,出得帳外,但見膝膝月光中,虛舟子正揮劍追逐一人,段子羽飄身而至崆峒派營中,卻見崆峒三老之一的常敬之已然斃命,屍體紫青冰冷。
  段子羽怒道:“韋一笑。”飛身疾掠攔截,韋一笑見段子羽追來,登即不與虛舟子兜圈子,徑直前掠,腳下黃沙騰起,遮住身形。段子羽恚怒殊甚,正欲緊追,忽見虛舟子腳下一個趔趄,摔倒沙上。
  段子羽扶起他一看,左肩上一記紫色掌印,虛舟子歎道:“不想韋一笑中了我一記七傷拳,猶能如此。”滿臉驚詫之色,上下牙齒卻冷得打戰。他生性傲僻,雖寒毒入體已甚,仍不肯出言相求,段子羽伸掌按在他肩上,頃刻問將寒毒撥盡,虛舟子掌傷雖愈,心傷師叔之死,自己又沒能截下吸血蝠王,感愧交加,回至派中。
  翌日。各派繼續西行,迄而向光明頂進發。段子羽急欲與明教交鋒,率先而行,各派於後分路並進,約好聯絡策應的信號。
  行至中午,赤日炎炎,頗有大火流金之象,段子羽與三女四手相握,段子羽體內九陰、九陽交融而成的神功便在三女體內循環周流。陰陽自行調合,體外寒暑之變已然無侵。
  四人驀見遠處沙丘後塵沙騰起,如颶風卷起相似,隱隱有金戈堅鏘之聲傳來。四人連成一體,疾沖而至,躍上積如小山般的沙丘,向下俯瞰,都是既驚且愕。
  但見莽莽平沙中,大旗面面,迎風獵獵作響,千餘人正在沙地上激戰成一團。
  司徒明月訝聲道:“天鷹旗,五行旗,天地風雷四門,明教精銳怎地盡集於此?光明頂上豈不無人把守?”
  張宇真看了有頃道:“是雙方主力交鋒,此次天師教所轄二十八分壇傾力而至,看來無須我們動手,此戰便可定出勝負。”
  段子羽凝神端瞧,見天師教二十八分壇,上應天上二十八星宿,此番赴西城與明教決戰,果然精銳盡至,未留餘力。或許因路徑不熟,陷入明教主力包圍之中。但天師教立教千餘年,亦自有其過人之處,二十八分壇隱隱而成九宮八卦陣勢,陣中所蘊五行生克的變化更極盡易理之精奧,明教兵威雖盛,卻也一時無奈之何,張無忌、楊逍、殷野王於外圍揮旗調動教眾,遊走攻擊,張宇初兄弟負手立於陣內,意態甚閒,似是對明教的陣勢不屑一顧。
  段子羽高聲喊道:“大哥,待小弟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他內力精深無比,下面激戰之聲雖如雷如潮,這幾句話卻清清楚楚傳至每人耳中。
  張宇初揚聲應道:“兄弟,你無須下來,今日天師教要與魔教一決雌雄。你帶人先將大光明頂掃平,再回來不遲。”
  張無忌等見段子羽四人驀然間現身沙丘之上,不由得心中慌亂。那沙丘高甚,張無忌只道他率中原武林齊至,若依張宇初之言,乘光明頂守備空虛,徑自取了,毀掉自己立身根基,倒是著實可憚。
  他手中繪有一頭雄鷹的法旗一揮,天鷹旗登即從戰陣撤去,向沙丘這面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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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回 龍戰於野血玄黃

  史青驀地里大叫一聲:“殷野王,納命來。”掙脫張宇真的手,如離弦之箭般射下沙丘,向天鷹旗陣中衝去。
  她多少日來刻心銘骨地欲報殺母殺師之仇,一眼覷見殷野王,登時目毗欲裂,全然不顧天鷹旗數百教眾,直奔殷野王殺去。
  段子羽失聲道:“青妹,危險。”身子疾衝,籍著向下的衝力疾逾奔馬般趕至。一個起落已然攔在史青面前。
  天鷹旗教眾見史青單人闖陣,並不放箭,兩名舵主倏然搶出,左右夾攻,不虞段子羽身法奇速,聲到人到,直如從天而降一般。一名舵主收勢不住,恰與段子羽撞個正著。
  段子羽這一衝之力較諸百丈瀑布猶為駭人,這名舵主登即如斷了線的鷂子般倒飛而回,全身上下筋折骨斷,成為一團肉泥。另一名舵主驚駭之下,一刀劈出,以進為退,反向陣中躍回。段子羽五指箕張,倏然扣住刀面,一扳一擲,單刀於空中直嵌入那名壇主的胸腹。
  張無忌惟恐舅舅殷野王有甚失閃,疾掠而至,周芷若手執長鞭便隨身後。
  段子羽見張無忌執屠龍寶刀在手,心下凜然,掣出倚天寶劍,斜斜一劍刺出,張無忌自遇段子羽幾次,均未佔到上風,心中戒意殊甚,見這一劍方位古怪,不敢大意,橫揮屠龍刀將劍鋒所指幾大穴道盡皆封住。
  段子羽劍招突變,身子遊走如飛,竄高伏低,剎那間連攻出一十六劍,他上次被張無忌死死纏住,而致史紅石與七手童子雙雙斃命,實為心中至憾。是以此次一見到張無忌便放手搶攻。
  張無忌屠龍刀圈轉如環,他九陽神功已臻化境,雖不若段子羽身內九陰、九陽交融而成的奇功,卻也只稍遜一籌。況他於太極神功精熟醇粹,屠龍刀使開太極劍法,似緩實快,似柔實剛,倏然之間刀劍撞擊一十六下,叮叮噹噹之聲清脆悅耳。
  段子羽招式樣樣使開,如長江大河般源源不絕,每一劍均指向張無忌防守弱門,倚天劍上蓄滿勁力,紫芒吞吐,耀人眼目。張無忌凝懾心神,豈敢行險反攻,運起太極神功守禦,雙方各具神功在身,卻也無人敢當倚天劍、屠龍刀一揮之威。是以全仗招數精妙,身法迅捷,不敢硬以功力相拼。雖一攻一守,但凶險萬端,每一招稍有疏虞均有殺身之厄。
  周芷若見司徒明月衝下,知他們夫妻二人合手之力無人能當,長鞭一揮道:“司徒妹子,咱倆親近親近。上次你使詐斷我一指,且再試試我的九陰白骨爪。”
  司徒明月一劍將軟鞭盪開,笑道:“你的九陰白骨爪火候差得遠了,還是莫獻醜的好。”
  周芷若軟鞭招式甚是奇妙,倏然間連點兩式,疾攻史青和張宇真,二女見其鞭勢奇速,忙忙躍後避開。
  司徒明月乘隙搶進,長劍颶颶颶連攻出三招,周芷若鞭在週邊,左手箕張,飄閃之間九陰白骨爪遞出,爪風森森,兩人立時而成近身肉搏之勢。
  這四人一交上手,天鷹旗教眾被阻,明教圍困天師教良久,雙方鬥得勢均力敵,僵持不下,天師教雖困在核心,但陣法精妙。此際實力最為難厚的天鷹旗撤出戰陣,張宇初乃一世奇才,焉能放過如此良機,手中法劍一樣,二十八分壇登時從天鷹旗陣中搶出,將五行旗與天地風雷四門從中切斷,十四個分壇截住五行旗,十四個分壇反將天地風雷四門圍於九宮八卦陣內。
  殷野王大驚,手中法旗一揮,天鷹旗急急返回救援天地風雷四門。
  張宇清率總壇人眾當即迎上,明教與天師教雙方主力遂於三處決戰。天師教驟然脫困而出,直如猛虎出山,五行旗與天鷹旗尚可穩住陣腳,天地風雷四門勢弱,大顯窮蹙。
  張無忌雖全力守禦段子羽凌厲無儔、湍發如流的劍勢,但對周遭形勢卻無不了然於胸,不想自己一絲疏忽,而令好容易捉到的天師教這條大龍脫困而出,自己反倒情境不妙,心中大急,知道只要再延岩個一時三刻,天地風雷四門便要覆滅無遺。當下一聲清嘯,屠龍刀奮力一揮,突然問運起乾坤大挪移第七層心法,向倚天劍上所去。
  段子羽驀感劍勢一盪,偏開幾寸許,劍鋒緊擦張無忌肋中邊穿過,段子羽一見劍式走空登即一爪抓上,張無忌一招行險得手,暗道饒幸,見這一爪迅猛凌厲,迥非周芷若可比,一式太極雲手,反臂向其腕上拂去,兩人均是出手如電,如若雷霆,兩臂一觸,俱感全身一震。
  段子羽凝立不動,張無忌身子一晃,他不再戀戰,藉力飛起,如頭大鳥般向前撲擊。天鷹旗與五行旗樹大旗頗多,張無忌飛掠丈餘便伸手踢足在旗上藉力,旗尚未動,他人已飛出,眨眼問越過天鷹旗和五行旗,投入天地風雷四門中。
  他出手踢足極快,尋常人眼一花,只感他如蹈空飛掠一般,身影曼妙,直如魚游水中一般,眾人俱看得心醉神怡。
  段子羽、張宇真等高聲喝彩,周芷若乘機連攻八爪,將司徒明月迫開,笑道:“失陪。”縱身後躍。
  張宇初一俟張無忌落地,當下一掌攻上,他掌勢凝重如山,掌未拍至,已連幻出十幾個掌影,虛實變幻不定。罡風湧盪,熱浪襲人,張無忌倏然一掌迎上,兩種至陽至剛的掌力相撞,轟然一聲巨響。張宇初身子一晃,雖感掌臂酸麻,卻不願退步卸力,以免失了身份。
  張無忌藉掌力反彈,倒竄入天師教教眾中,屠龍刀狂舞亂砍。這些教眾本無人是他對手,此際他屠龍刀在手,更添神威,當之者無不刃斷身折。
  霎時間人群中血光暴射,血柱沖天而起,朗朗烈日下說不出的絢麗、奇詭、恐怖,頭顱、殘肢、斷臂更不絕飛舞,慘叫聲直使人不寒而慄,如置身慘酷地獄。
  張宇初飛身追趕,空中一條長鞭橫截,夭矯如龍,招式詭異。張宇初一劍挑去,長鞭一收,驀然又向其頭上圈去。原來是周芷若怕張無忌身單力孤,過來相助。
  兩人剎那間攻還十幾招,張宇初雖功力精深強逾周芷若,但初逢九陰真經中這套怪鞭招法亦感無所適從,軟鞭雖細若蠶絲,橫阻空中直如高峰峻岳,難以逾越,無奈何只得落下,正落在明教天宇門中。他心頭怒極,劍掃掌劈,勢若雷霆,霎時間天宇門教眾亦步天師教眾之後塵,大遭屠戮,景況之慘,毫不遜于張無忌的手筆。
  此時天師教的九宮八卦陣已被張無忌硬生生以屠龍刀攻破,幾名分壇主見勢不妙,迅即揮眾後撤,天地風雷四門之圍不解自散。周芷若衝入天字門中,颶颶颶幾鞭向張字初攻去,楊逍手執兩塊聖火令,亦從後攻到。
  張宇初一劍疾攻,將周芷若幾鞭化解,回手一掌拍在聖火令上,楊逍驀感一股大力直撞心胸,聖火令牌更如在火中燒了幾個時辰般,酷熱難耐,但聖火令乃教中至寶,雖然五指如握了塊火炭,仍不敢撤手棄掉,一式倒躍,避開張宇初之鋒芒,心下暗自驚駭。這天雷神掌居然具如許威力。
  張宇初兩招迫退世上兩大高手,亦是竭盡所能,忽感後心一涼,心下登即了然,喝道:
  “韋一笑,背後偷襲算什麼英雄。”
  韋一笑一招得手,驀地站在張宇初面前,奇詭地一笑,道:“你也還我一掌,不就扯平了。”張宇初一掌推出,才覺出中掌處真氣滯結,丹田中一股真氣居然提不起來。手掌雖推出,卻一絲內力也無。他又驚又恐、喝道:“韋一笑,好道行。”暗中催運內力衝盪內力滯結處。
  韋一笑知他內力渾厚,這一掌不過令他片刻間不能動手而已,雖然這是絕好的良機,但自己已然偷襲了一次,礙於身份,便不好再出手了。見張宇初臉上紅光陡盛,知他內力已通,笑道:“你不打,我可走了。”話音未了,他已一溜青煙般退出十幾丈。
  張宇初怒喝一聲:“留下。”霍然拍出一掌,前掌未完,後掌續至,電光石火間拍出三掌,前後掌力相撞相催,如一股巨浪般擊向韋一笑後心。
  韋一笑正自得意,自己一出手便挫了對方主帥之威,雖說手段不甚光明正大,卻也不落人口實。足下方走,驀感背後罡風如濤,心下大駭,楊逍叫道:“韋兄小心。”
  韋一笑心駭欲死,竭盡平生之能向旁疾掠閃避,卻被掌風掃到,只覺右半邊身子如中雷擊,砰的一聲斜栽了出去。張無忌一躍而至,伸手扶住了他,倖免出乖露醜。
  張宇初三掌一出,段子羽等無不駭然失色,不意他劈空掌力如是威猛,俱感匪夷所思。
  此時張宇清與殷野王酣戰良時,殷野王久聞他大戰俞蓮舟,劍挫殷梨亭的盛名,不敢覷之為後生晚輩,居然一破幾十年不動兵刃的慣例,持一柄彎刀在手,以家傳刀法迎戰天雷劍法。
  張宇真見兩位哥哥大顯神威,興致盎然,拍手喝彩不止,張宇清展開天雷劍法。招招搶攻,殷野王年紀雖大,卻極有父風,內力之剛猛殊不遜於壯時,他豈甘自屈守勢,招招反攻,兩人全然是只攻不守,以攻為守的招式,嚴然拼命一般,著實凶險絕倫。
  兩人刀劍霍霍,愈戰愈烈。兩三丈內塵沙飛旋,激盪不止,雙方人眾早已被遠遠逼開,目眩神馳地觀看這場凶險決戰。
  段子羽惟恐史青再突然衝上去尋殷野王拼命,便緊拉著她的手站在沙丘上,此際雙方已然停止混戰,惟有張宇清和殷野王尚惡戰不止。
  雙方酣戰數百回合,仍是難分軒郅,張宇清斜身一繞,嗤的一劍刺向殷野王右肩肩井穴,這一步斜繞迅疾無濤,跨到時劍招已成,堪堪點到殷野王肩上。
  殷野王反臂一刀,恰恰與劍身相撞,將長劍彈起,一腳踢出,直向張宇清小腹,張宇清並指如刀,向其足上砍去,殷野玉縮足退後。二人互有忌憚,遂乘機各自後躍。
  其時已是午後申牌時分,大漠落日中,百餘具屍體橫攤沙上,明教已徐徐後撤,張宇初見明教雖敗不亂,大是傾服,不敢追亡逐北,惟恐再中圈套。
  這一戰雙方傷者無算,天師教埋死療傷,忙得不可開交。
  張字真驟然得見兩位兄長,欣喜逾恆,奔過去說長道短,咯咯不休。
  段子羽正與張氏兄弟敘話間,淨思飛奔也似地來到近前,顯是長途疾奔,已然矯喘吁吁,滿面惶恐之色,到了段子羽面前,手撫胸口,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段子羽心頭驀然狂震,預感到有大不利之事發生,強自鎮走下來,問道:“淨思,出了什麼事?你慢慢道來。”
  淨思半響方定任神,道:“小師叔,師傅不見了,我們四處找不也找不到。”
  段子羽稍寬心胸,待看到淨思指上所戴的玄鐵指環,又覺事體不妙。司徒明月笑道:
  “淨思,已快做掌門的人了,怎麼還孩子似的沉不住氣,尊師必是有要事耽擱住了,她武功高強,智謀過人,不會有甚凶險。”
  段子羽雖覺此話不無道理,但百劫忽然將掌門之位傳與年齒尚稚的淨思,便有不祥之感。此刻這種感覺直如大山般壓在心頭,沉重至極。
  張宇初插話道:“師太必是單人獨闖大光明頂了。”他神色肅穆之極,適纔天師教損傷頗重,他仍淡漠視之,渾如無事一般。此際卻似事體重大,其手下教眾也極少見他神態如是鄭重,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驚陀道:“師太絕非魯莽之人,怎會棄下弟子獨闖魔教總壇。”他雖素服張宇初見事之明,對此言卻不信服。
  張宇初茫然望著大光明頂的方向,緩緩道:“我所料不會有錯,此事大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百劫師太處境極危,我即刻趕住大光明頂,但願天佑善人,可以化險為夷。”
  段子羽心下也立時慌亂起來,驀然想起武當山紫霄官中張宇初與百劫師太怪異的舉動,雖不明了這二人之間究竟有何關連,更無暇細問,遂斷然道:“大哥統率一教,此事交給我。”
  張宇初道:“大光明頂乃龍潭虎穴,你孤身犯險也未必濟事,教中弟兄由字清統領足矣,你我聯袂闖上一闖。”
  段子羽豪情頓起,笑道:“好,咱們便見識一下這數百年不破的天下第一重地。”幾人說行即行,張宇真,司徒明月,史青和淨思亦隨二人同行。
  崑崙山綿延千里,據說乃中國三大龍氣的發源地,一於南京收住,一於北京收住,一順長江東流入海,大光明頂垂數百年而巍然屹立,一則憑仗金城陽池之天險,二則教中英才代出,是以屢遭兇厄而聖火之熄,與此傳說也不無關係。
  其地距大光明頂仍有千里之遙,歧路甚多,諸人惟恐與百劫師太所行路線不一,而逾是深入,明教勢力愈加雄厚,是以幾人分路而行,希冀得與百劫師太相遇於中途。
  張宇初率張宇真、史青一路,段子羽與司徒明月、淨思一路,此地已近明教腹心之地,饒是張宇初、段子羽藝高膽壯,睥睨四海,也不禁有兇危不測之感,若非急於援救百劫師太,斷不肯冒此覆滅之險。
  段子羽三人行出百餘裡,已是夜籠大漠這時,朔風勁厲,黃沙旋舞,四周黑黝黝的,路徑難辨,舉步難艱,三人遂於一沙丘後避風歇息。
  司徒明月對這一帶地勢爛熟於胸,不多時便尋到水源,三人飽飲一頓,取出於糧打尖。
  段子羽沉吟道:“淨思,師太何以會離派獨行?一人獨闖大光明頂?”
  淨思想起師傅,登時慌亂無著,低頭道:“我也不知道。師傅那天非要將掌門傳給我,我不願,也做不了。可師傅硬將指環套在我手上。幾位師兄、師姐勸了幾句,還被師傅大罵一場。第二天上午,師傅突然就不見了,我們到各派問遍了,都說沒見到師傅的面,我沒有辦法,只好來找小師叔了。”她話音愈說愈低,到得後來,低細得幾不可聞。
  雖在深夜,段子羽仍能清晰看到她郝紅的雙頰,嬌羞忸怩的神態,心中倏忽間生出一種異樣感覺,殊覺有負百劫師太與淨思,但負在何處,卻又說不出來。
  遠處忽然鱗光閃閃,搖擺不定,浮於空中,淨思詫然道:“鬼火。”司徒明月冷笑道:
  “是烈火旗玩的把戲,看來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段子羽冷冷道:“他們居然還敢露相。”站起身高聲道:“是辛旗史嗎?故人相逢,何必裝神弄鬼,大大方方現身吧。”
  鱗光霎時間熄滅,周遭復又漆黑一團,段子羽雖是夜眼,晴中視物不啻白晝,但四下望去,真連個鬼影子都不見。
  段子羽正自納罕,左側鱗光又起,旋即右側也有鱗光閃爍,鱗光閃爍中黑影憧憧,卻只在數十米外追巡遊走,並不近前。
  段子羽疑竇叢生,不解何故,向司徒明月述說所見到的異狀。司徒明月失聲道:“小心地下。”
  話音未了,淨思驚叫一聲,段子羽瞥眼一望,一雙筋骨暴突的手正扣住淨思腳踝骨,向沙下拉去。段子羽無暇細思,隨指發出六脈神劍,變起倉促,六劍齊發,嗤嗤聲響後,一聲淒厲的慘叫打破靜溢的夜空。
  段子羽迅即撲上,左手箕張,插入柔軟的沙中,又是一聲慘叫,沙下那人被九陰白骨爪抓個正著,頭骨碎裂。段子羽隨手拉出,向左側鱗光閃爍處打去。
  司徒明月掣出長劍,向沙地微微起伏處亂刺,她瞬息問刺出十餘劍,不時傳出幾聲慘叫,劍上鮮紅,滴血不止。
  忽聽喀喇一聲,司徒明月劍刃崩折,沙下驀地裡湧出十餘面精鋼盾牌,盾牌後亂箭齊發,司徒明月猝然拔身而起,一式“鶴衝九天”直拔起兩丈多高,堪堪避開密集如雨的亂箭。
  亂箭甫過,一篷暗器於空中炸開,段子羽登時心駭若死,怒吼道:“唐洋,好賊子。”
  奮身而起,一掌隔空向暗器擊去,霎時罡氣如濤,將暗器擊飛,司徒明月也唬得花容失色,唐洋的暗器多餵劇毒,見血封喉,只消有一枚刺人體內,便難免香消玉隕。她尚未練到段子羽那等百毒不侵,水火無傷的境界。
  唐洋於遠處見自己以最快手法發出的“孔雀開屏”未奏膚功,唱然長嘆,情知如若此舉能擊斃司徒明月,段子羽必然魂飛魄散,他功力雖高,亦可伺隙下手。不料他劈空掌力亦如是威猛,後發先至,將暗器震開,此等功力實可渭曠古絕今,心中不禁大生懼意。
  段子羽震開暗器,於空中一把抓住司徒明月之手,心裡立時篤定,這兩隻手只消握在一處,便可打遍天下無抗手,少林寺心禪堂七老尚且在二人聯手下敗績,遑論別人。
  二人如兩朵雲般冉冉下落,淨思正為這猝然之變震呆,背後刀風又起,段子羽大喝道:
  “後面,小心!”
  他運足功力一喝,淨思驀然憬醒,持刀人卻吃這一喝震得腦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舞,心煩欲嘔,刀於半途失去方位,勁力亦衰,慢了許多。
  淨思回身扣指一彈,運起“彈指神通”功夫,恰恰彈在刀背上,錚的一聲,將一柄厚背鬼頭刀彈上半空,食指倏出,發出“一陽指,”指力颯然擊人那人眉間“祖竅穴”上,那人砰的一聲,倒地而亡。
  段子羽喝道:“好,好,彈指神通,”疾落至淨思身旁,淨思嬌笑道:“還是‘一陽指’管用,可惜我學得不到家。”
  十幾人手持盾牌緩緩逼上,唐洋在後面高聲道:“段子羽,你武功高強,單打獨鬥我們不是對手,莫怪我們以多力勝。”
  段子羽冷笑道:“多就能勝嗎?只怕未必。唐旗使,五行旗不是我的對手,要叫陣也只有張教主夠資格,你連是撤走為好,免得多傷人命。”、唐洋忿聲道:“五行旗死在你手上的還少了嗎?我倒要看看憑你一人之力如何挑了我們五行旗。”
  段子羽望著黑夜中熠熠發亮的盾牌,拔出倚天劍遞與淨思道:“用這個招呼他們。”他與司徒明月倏然欺身近前,雙掌齊出,擊在兩面盾牌上,只聽得“轟隆”“喀喇”之聲,持盾人禁不住這二人神力,手臂寸寸斷折,盾牌反向砸向持盾人,百多斤的精鋼盾牌登時將人砸成肉餅。\淨思不甘示弱,揮劍而上,一劍橫砍,倚天劍鋒銳無匹,將幾寸厚的盾牌從中剖開,如切豆腐般,連同持盾人也截為兩半。j這十幾名手持盾牌的人均是巨木旗中臂力雄健之人,平日兩人便可抬起一根千斤重的巨木,以之撞擊城門,只因巨木過於笨重,才改為特號的盾牌應敵。不想仍抵不住段子羽二人的神力。更難當倚天劍之鋒。
  段子羽二人飄迅如飛,剎那間拍中十面盾牌,這十人每人手中均持短矛成單刀,都不及出招,便被反震而回的盾牌打成肉餅。
  淨思年齒雖稚,武功卻頗得百動師太真傳,又得段子羽以一陽指為之打通小周天,武功精進,再加倚天劍所向披靡,片刻間也斬殺了三名持盾的好手。
  唐洋本指望這十幾名好手能將段子羽三人困在一處,便可大施烈火、毒水之技,但旋踵間十幾人屍橫沙灘,血染黃沙,心中慄慄生危,一縱身躍退回去。
  烈火旗掌使辛然一聲令下,登時旗下十幾人手持噴筒,向三人站立處噴濺石油,段子羽諫然一驚,一手拉住司徒明月,一手拉住淨思,低喝道:“起。”登時如三條影子般急掠上高高的沙丘。
  身後“轟”的一聲,幾枚火箭射處,烈火熊熊,將周遭數十米照得白晝相似。唐洋抖手打出一逢暗器,又是以最快手法打出的暗器絕技“孔雀開屏。”
  淨思倚天劍急舞如風,將三人護得水洩不通,但聽得叮叮噹噹一陣清脆聲響,暗青子全吸附在倚天劍上。唐洋此舉旨在既亂敵手腳,又發號施令,收一舉兩得之利。頓時,旗下弟兄手待金光閃閃的噴筒,飛奔至沙丘下向段子羽三人噴射可蝕骨化石的毒水。
  段子羽不敢稍有怠慢,兩手一拉二女,向上衝起,衝至兩丈高處,驀然將上衝力化為橫力,平平向前飛出,火光中,三人衣袂飄揚,如三頭大烏,於空中一掠而過,直滑出二十餘丈,方始落下。
  明教諸人無不看得膛目結舌,想不到世上居然會有這等輕功,半晌才不自禁喝彩叫好。
  段子羽三人一落地,五行旗教眾早已遠遠趨避,聚在一處,銳金旗一陣強弓硬弩穩住陣腳,洪水旗殿後,迅即澈走。
  段子羽對洪水旗的毒水著實忌憚三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飄然遠引。
  五行旗雖澈走,三人仍不敢稍有疏虞,直坐至天亮才繼續上路。
  三人連行兩日,既未遇到明教人襲擊,亦未尋到百劫師太,這一日已來至崑崙山麓。仰望綿亙千里的崑崙山脈,三人均不由得大增戒心,此處已屬明教腹心之地,距總壇、大光明頂只有數百裡之遙,隨時都會與明教中人發生激戰。
  司徒明月皺眉道:“段郎,咱們是否應該等少天師與真姐他們會合,再向前行?段子羽道:“大哥他們腳程不下于我們,不會落在我們後面,或許他們已從別路深入了,咱們豈可在此傻等,還是徑向前尋,如路上遇不到,便在大光明頂下候著。”
  司徒明月苦笑道:“大光明頂下怕是早有人候著咱們了,只怕不是真姐他們。”
  段子羽聽出她弦外之音,但更急於找到百劫師太,遂執意前行,司徒明月拗不過他,也只得帶路前往,崑崙山腳下卻是一片綠洲,野草叢生,樹木郁郁蔥蔥行出不遠便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從大漠血戰中來至此處,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午牌時分,三人來至一處農舍。段子羽這幾日始終以乾糧果腹,口中早已淡出鳥來,一見有人家,驚喜不已,便欲到農舍買下幾只雞,一甕酒,以快口腹。
  司徒明月揪然不樂,道:“這附近人多崇信明尊,我們以後只有清泉可飲,野果可食,外人的東西萬萬吃不得。”
  段子羽不信道:“我們只說是過路人,魔教中人雖邪,也未必會見人便下毒手吧。況且即便他們下毒,我又何懼哉。”
  司徒明月道:“你當然不怕,可淨思妹子未必也百毒不侵。此時雙方已是生死之決,他們不下手則已,下手便會不留餘地。萬一淨思妹子有個閃失,咱們如何向師太交待。”
  段子羽心下凜然,只得作罷。淨思悄聲道:“我年紀小,不會有人對我起戒心的。待我前去討些食物,不會有事的。”
  段子羽雄心復起,朗聲道:“如被幾個小小農舍嚇住,還去大光明頂作甚,且瞧瞧他們有何手段。”大步向農舍走去。
  推開柴扉,一對農夫農婦正在院內忙著活計,見這三人進來,大為驚詫。
  段子羽笑道:“大哥大嫂,我等是去大光明頂的,路途無處打尖,欲在府上買些酒肉,煩請二位作頓酒飯。”說罷掏出一錠大銀,向二人遞去。
  農夫農婦見了這錠大銀,登時兩眼放光,小戶人家幾曾見過這等錠銀,農婦還待說些什麼,農夫早一把接將過來,笑道:“三位請屋裡坐,小的馬上去打酒買肉。”農婦雖連使眼色,農夫只是一味地不理不顧。
  段子羽微微一笑,便去屋內坐地。雖是小戶人家,拾奪得頗為潔淨,牆上掛有幾張獸皮,看來那農夫還是個獵戶。
  須臾,那農夫已旋風般轉回來,抱著一壇酒,肩上掛著漳 野兔,不知是從何處弄來的。不多時,幾種野味已作好,擺滿一桌,段子羽拍開那甕酒,雖非上等佳釀,倒也清冽醇正,於此處已屬難能可貴。
  段子羽先將酒與每樣菜餚品過一遍,確信無毒,才叫二女動著。
  酒香、肉香燻人欲醉,淨思雖是百劫弟子,但峨嵋派中不乏俗家弟子,淨思又未落髮,對酒肉禁忌並不嚴。三人舉杯歡飲、夾肉大嚼,不多時酒肉已去了大半。
  忽聽門外人聲雜沓,片刻間已將小屋圍住,一人高聲道:“兀那三個小賊,快快出來受死。”
  段子羽推窗一望,但見幾十人手持弓箭、鋼叉、鬼頭刀等,中有一人面貌狩惡,手執一柄八卦柴金刀,正高聲叫嚷。
  段子羽心中氣惱,眼見這些人不過是些村夫村婦,縱然臂力強健些,與武林高手究有霄壤之別,便與五行旗下驍悍的教眾也迥然不同。對付這些人倒有手足無措之感。
  司徒明月笑道:“如何?在這裡你只消一露相,隨時都會有這種事發生,盡是些愚夫愚婦,殺之不武,不殺卻也不行。”
  眼見這些人,一陣躁動,大有殺將進來的勢頭,段子羽頓感惶窘無著,情知這些人崇信明尊如神,雖技藝淺薄之至,卻個個悍不畏死,而對這些人大下辣手怎麼說也過意不去。
  司徒明月笑道:“怎麼樣,我幫你個忙吧。”
  段子羽大喜道:“好姐姐,你真有辦法打發走這些人?”
  司徒明月嫣然一笑,百媚俱生,,段子羽雖在尷尬處境。
  亦不禁有些意亂神迷。司徒明月整整衣裳,走了出去,從袖中摸出一面火焰令牌,向那些人叱道:“你們是什麼人,在此囉嗦。”
  為首那人一見火焰令牌,立時合什加額,拜在地上,惶恐道:“屬下不知上使降臨,唐突勿罪。‘司徒明月笑道:“不知者不罪,我等出外公幹,現今方歸,大家散去吧。”
  眾人聞言各自散去,那為首的手持八卦柴金刀的人躬身道:“上使從外面回來,聽說中原武林各派要來攻打總壇,不知情形如何?”
  司徒明月道:“妖魔小丑,何足掛齒。”她忽然想起百劫師太來,又問道:“你們可見過一個中年尼姑打此路過?”
  那人登時漲紅了臉,道:“豈止見過,還被她打傷了好幾人,那妖尼真真可惡。”
  司徒明月心中暗喜,問道:“是何時的事?”
  那人道:“就是昨天,那妖尼對本教出言不遜,大家齊來拿她,卻吃她以妖法將眾人定住,過了半日方才好轉。”
  司徒明月大喜過望,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忙忙將這人打發走,對走出來的段子羽笑道:“你如何謝我?”
  段子羽當頭一揖道:“容圖後報。”
  幾人既得知百劫師太從此條路上走,當真驚喜逾恆,提足了輕功,向前疾馳。
  三人中淨思武功內力最低,便段子羽與司徒明月每人拉著她一隻手,倒也不落後一步,三人于山蔭小路上御風而行一般,路旁景物一掠而過。
  淨思初次如是飛掠,既感新奇,復又想到不久便要同師傅見面,愈發樂不可支。
  疾馳了幾個時辰,轉過一處山拗,驀然一片小小平原展現面前,綠草茵上,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狼籍一地,斷折的兵刃更不計其數,段子羽三人驚然大驚,情知必是百劫師太在此處與明教交鋒。
  三人心情忐忑地將屍體翻檢一過,均大鬆口氣,幸好百劫師太不在其中。
  淨思忽然驚叫道:“師傅。”段子羽與司徒明月唬了一跳,卻見淨思手上拿著一塊布帛,位道:“這是師傅身上的。”
  段子羽接過布帛,細細審視,果然是百劫師大法衣上撕落下來的,大驚道:“九陰白骨爪。”司徒明月詫異道:“是周芷若下的手?”段子羽點點頭。他最為精擅“九陰白骨爪,”當然知道這爪法的招式,但見布帛上染有血跡,顯是百劫師太已被抓傷,憂慮殊深。
  段子羽三人不及細勘現場,急匆匆沿路追了下去。
  正疾馳間,忽見右方一枚煙花騰起,炸開,段子羽見狀一驚,居然是華山派的告急信號。司徒明月急道:“這如何是好?”
  段子羽毅然道:“先解華山之圍,師太武功高絕,敵手雖強,也未必能得手。”
  三人攜手疾奔,半個時辰即趕到信號發出地點、金鐵交鳴之聲大作。段子羽定神一看。
  大是愕然,居然是波斯風雲三使和六位寶樹王將華山、崑崙兩派困住。
  寧採和正鬥在苦處,掙的一聲,已是第五支長劍被人奪飛,作為一名劍客,沒有比被人奪走利劍更為難堪的了他反手從一名弟子腰間又掣出一柄長劍。
  風雲三使並不乘隙攻擊,嘻嘻笑著,口中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大含戲弄之意。
  成楠倒是不用兵刃,但在兩名寶樹王的聯攻下也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詹春獨對一寶樹王,倒是旗鼓相當。另外三王驅使波斯教眾將二派團團圍住,卻不大下辣手,大有生擒活捉之意。
  段子羽略感寬心,倏然攻上,妙風使驀感背後有人欺近,旋身一腳踢出,段子羽一晃閃開,已繞至他背後,隨手一掌拍在他後心,妙風使登時如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
  流雲使和輝月使見他突然到來,大感恐慌,四枚鐵牌一齊砸到,卻是以進為退,鐵牌攻至半途,便雙雙向後躍退。
  段子羽並不迫趕,旋身殺入波斯教眾中,他出手如電,念在波斯教眾對兩派人眾並未痛下殺手,是以手下也頗容情。一掌一個,霎時間將周圍波斯教眾直送出十餘丈外。
  波斯六寶樹王見他到來,立時停手不攻,成楠、詹春等正被攻得手忙腳亂,此時方大鬆一口氣。
  段子羽不見華山二老在內,忙問道:“兩位師叔何以不同你們一處?”
  寧採和道:“大家聽說百劫師太單身獨闖大光明頂,都慌了手腳,是以分路並進,二位師叔先趕到前面去了。我們卻被這群波斯鬼困在這裡。”
  智慧寶樹王近前道:“段盟主,聖教主已傳下法旨,請你率人回中原去。以後本教與你等兩不相犯,段盟主何苦為朝廷效力。”
  段子羽笑道:“此言差矣。朝廷乃你們明教所立,我還犯不著為之效力,我們中原武林此番進剿大光明頂乃為永安武林,明教一日不除,武林一日不寧。爾等與東上明教不相統屬,何必趟這混水,還是回去轉稟你們教主,請她速離東土為是。”
  智慧寶樹王搖頭道:“吾等雖與東土明教各立體系,不相統屬,但同為明尊座下弟子,焉可坐視其敗亡。”
  段子羽氣得發笑,知道與此君在口頭上也牽扯不清的,道:“你們不走,我們也不退,多言何益,還是手上見真章吧。”緩緩一掌拍出,乃是虛招。
  智慧玉卻唬了一跳,常勝王於十二寶樹玉中武動力最,揉身疾上,一掌迎上,波斯人並不講究單打獨鬥,霎時間智慧王從左,大聖王從右,同時攻上。
  三人招式上配合默契,天衣無縫,渾如一個六手六腳的人。段子羽先前曾領教過他們聯攻的手段,知道這六五齊上,著實難以應付,便立意先擊倒幾位,破其聯攻之勢。
  不料鬥了十幾回合,這三王聯手委實精妙絕倫,只得連連飄閃趨避,竟爾沒有餘裕下手。心中大是納罕,不解這幾位何以武功精進如斯。
  其實諸寶樹王武功並無長進。先前與段子羽一戰、只因弄不清他與教主小昭的關係,惟恐失手傷了他,教主面前擔承不了罪責,是以拳腳上大是留情,束手縛腳,聯攻時的精微奧妙之處也未能盡數施展開來,才使段子羽有機可乘,一舉點倒四王,現今既一切明暸,為護教而戰,當然全力以赴,是以三王聯手較諸先前的六王聯手威力尤著。
  段子羽一指點向大聖王,大聖寶樹王雖在十二位寶樹王中位居第一,卻哪裡曉得“一陽指”的功夫,見他一指隔空而發,渾不在意,一腳疾踢其小腹。卻聽嗤嗤的一聲響,大聖王登時捧足大叫,一根足趾已被一陽指力擊碎,鮮血滲出。
  智慧王與常勝王真感匪夷所思,兩人手腳不停;哇哇對叫幾句,段子羽雖聽不懂他說些什麼,但從臉色可以看出,大約是懷疑他用妖法。
  大聖王甫退,功德王迅即補上,他手執一柄奇形怪狀、說不出名堂的兵刃,所使招式端的又刁又狠。
  智慧王與常勝王也同時亮出兵刃,俱是奇門兵器,與中土所常用的十八般兵器迥異其趣。段子羽好奇心起,且先不髮指取勝,倒要一窺這幾種兵器的怪異之處。
  常勝王所使乃是一柄似鉤非鉤、似劍非劍的兵刃,卻兼有劍、鉤之用,兵刃招式之奇固不待言,其身法詭異尤令人難測,較諸張無忌所使的那套怪異武功更勝一籌,段子羽若非曾與六王酣戰一場,又學得了張無忌那套詭異身法,猝然之下,當真要著了道。
  當下他使開張無忌那套詭異身法,東撲西跌,雅賽醉酒一般,看上去毫無章法,實則妙到毫巔,堪堪將三王聯手凌厲無儔的攻勢一一化解。
  三王修忽間連攻出四五十招,相當相當于高手發出一百餘招,卻未傷到段子羽皮毛,均訝然失色。段子羽武功高絕固在意表,但他忽然間使出這套身法,卻令諸寶樹王匪夷所思。
  這套身法乃聖火令上武功,東土之上惟有張無忌一人獨得其秘,再無弟二人會使,不期段子羽突然無師自通地使出,不單中規中矩,直是熟極而流,熟能生巧了,登時看得波斯教眾目瞪口呆,矯舌不下。
  段子羽大力得意,若以一陽指或六脈神劍取勝,並無出奇之處,而今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打得三王首尾難顧,興致彌高。
  大聖王足趾已斷,雖已包紮完好,卻已落地為艱,眼見三王難以取勝,手一揮,勤修王掣出一柄彎刀加入戰團。
  司徒明月長劍一挺,意欲與段子羽聯手,風雲三使舞牌而上,段子羽知道風雲三使的透骨針勁十分了得,叫道:“明月,用一陽指招呼他們。”
  勤修王彎刀霍霍,段子羽見四王聯手,不敢再託大,身子一閃,一陽指點向勤修王肋間京門穴。勤修王有大聖王前車之鑑,知他指頭上大有古怪,忙橫彎刀攔住,叮噹兩聲,兩指打在彎刀上。
  常勝王從後一鈞向其脖頸鉤去,段子羽頭一縮,一記肘錘將其逼退,智慧王五腳飛至,段子羽躲無可躲,勁貫左腿,喀喇一聲,智慧王一腳踢個正著,卻腳骨震斷,倒跌了出去。
  勤修王彎刀堪堪砍至,驀見智慧王如此結果,大出意表,不知段子羽又玩的什麼妖法,這一刀竟爾不敢砍。
  落,惟恐他用妖法將刀反震回來,倒傷了自己,段子羽乘其一疏神間,劈手奪過彎刀,方待封其要穴,常勝王已從後攻至,連削帶鉤,頃刻間攻出五式,段子羽飄閃連連,一一化解,卻也無暇點倒勤修王。
  勤修玉兵刃被奪,恚怒異常,和身撲上,拳腳齊施,功德王亦從旁合攻。三王均動了真火,招招俱是手上絕藝,再不留情。
  若耐段子羽已從張無忌的身法中略窺聖火令上武功的秘奧,對其奇詭武功早已明暸幾分,交手多時,更探清其底蘊。這十二位寶樹王若在中土也不過是一流高手而已,只因其武功路子奇詭莫測,大收以奇制勝之功,又善於聯手攻防,是以等閒高手猝然相遇,縱然武功勝過寶樹王幾籌,也難免著道。但現今在段子羽眼中,這幾人的武功實不足數。
  段子羽於三王密網般的攻勢中閃展騰挪,遊刃有餘。瞥眼見司徒明月正以一陽指迫得風雲三使連連以鐵牌遮擋,風雲三使聯手攻敵亦頗有威力,叵耐司徒明月指力雄渾,風雲三使尚屬首次遇到這等邪門武功,除以鐵牌遮擋指力外實無他途,頃刻間便被逼出丈外,不得欺近身去。
  段子羽見時機已到,屈指向功德王抓去,功德王對九陰白骨爪忌憚之甚,躍身退後,段子羽左手五指顫動,發出六脈神劍,勤修王和常勝王只防他食指上有古怪,不想他五指上竟爾發出六道劍氣,連擋帶避,但段子羽六道劍氣甫過,旋即又是六道劍氣,直等於十二位一陽指高手發招,勤修王和常勝王以兵刃擋格,但聽喀喇聲響,兩件兵刃寸寸折斷,兩王身上也被劍氣洞穿。幸好不在要害處,尚無性命之憂,卻也無再戰之能。
  大聖王、智慧王等見了這等匪夷所思的武功,登時心駭若死,復又心灰意冷之至。十二王橫掃波斯,從無敵手,是以自負之至。來至東土,卻也僅傾服張無忌一人而已。楊逍、範遙、韋一笑武功雖高,卻也非他們聯手之敵,不意世上竟爾有這等武功,實是不可思議。
  風雲三使托地退後,將常勝王和勤修王救了下去。
  大聖王沮喪至極,開口道:“不知閣下所使是什麼武功,也好讓我們敗得有個名堂。”
  段子羽笑道:“此乃在下祖傳武學,名為六脈神劍和一陽指,中原武林此類武功甚多,此次圍剿大光明頂乃志在必得,爾等皆波斯人,何若捲入東土風波,自貽伊戚。還望回去稟告尊教主,速離東土為上。”
  大聖王慨歎一聲,拱手道:“多謝盛意,吾等必將閣下之言轉稟聖教主,請聖教主裁奪。”說罷,率人離去。
  段子羽望著扶傷而去的波斯教眾,驀地裡想起小昭來,他雖與小昭僅有一面之緣,卻始終銘刻心中,現今傷了她的手下,委實有些內疚,卻也是逼不得已。
  寧採和道:“盟主,何以不將這些人截下。”
  段子羽搖頭道:“這些乃波斯教眾,殺之於事無益,一旦混戰起來,必多折人手,反為不美。百劫師太和兩位師叔深入虎狼之地,處境艱危,咱們還是急速救援為上。”
  寧採和等均表贊同,一行顧不得休息,急急向前趕去。
  話分兩頭,且說百劫師太當日離派而走,一人獨向大光明頂潛入。
  她將掌門之位傳乾淨思,又托孤于托孤于,可謂心無掛礙,是以不懼風險,孤身前往。
  她走的是一條荒僻的小路,人煙稀少,這一帶明教原本防範甚嚴,但因調集人手阻截天師教和武林各派,是以百劫師太得以輕易潛入明教腹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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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回 百劫魂歸浩氣揚

  這一日,百劫師太來至一處山谷,劈頭撞見阻截天師教敗歸的楊逍與天地風雷四門,百劫師太心中一凜,知道一場惡戰勢在必行。
  楊逍覷見她,心中也是匪夷所思,不解她腳程何以如是之速,竟爾搶在自己前面,其實百劫師太只因路徑不熟,跑了許多彎路,又處處有意避開明教教眾,才被楊逍從後追及。
  楊逍四下一望,單只百劫師太一人,不禁惱怒交迸,冷冷道:“尊駕忒也藐視本教人,本教立教以來,敢單身獨闖的本教重地的也僅只尊駕一人耳。”
  百劫笑道:“凡事都有個首次,只是獨闖大光明頂或許只有貧尼獨享此殊榮了。”言外之意不外是經此一戰,大光明頂便廢墟一片,自無人再來闖這荒漠之地了。
  楊逍益發恚怒,近前幾步道:“尊駕豪氣可嘉,只不知夠不夠分量?待楊某領教領教。”
  百劫師太亦不多言,掣出長劍,一劍攻出道:“請楊左使指教。”
  楊逍雖久聞百劫師太在中原的威名,卻未曾交過手,心下惱她過於藐視本教,便不用兵刃,空手接她劍招。
  兩人俱是武林中頂尖人物,這一交上手,登時鬥了個旗鼓相當,楊逍雖是空手,但以他的武功境界,有無兵刃實無差別,是以在此點上,百劫師大並未佔到便宜。
  百劫師大有手劍使出峨嵋劍法,左掌使出金頂綿掌,劍招與掌法攻守相宜,煞是威猛,楊逍對這兩套武功並不陌生,是以一一化解,並不吃力。他兩手指、掌。拳變幻無方,見或或使出刀、劍、槍、判官筆諸般兵器招法,路數雖博雜,每一招都火候老到,醇正無比。
  兩人片刻間拆了五十餘招,百劫師太劍法倏變,使出一套“玉蕭劍法,”左手彈指神通與蘭花拂穴手間用,楊逍不防之下,鄧時落入下風,但他功力純正,雖敗不亂,逐招逐式化解,雖險象環生,卻憑仗一生的臨陣經驗,每每化險為夷。他手下弟子部為之捏了一把汗。
  百劫一招“落葉蕭蕭”,便招中隱然有秋風肅殺之意,楊逍心中暗喝一聲彩,這一招委實精妙無比,一時竟爾不敢還招,斜身趨避。
  百劫師太又一招“姜笛折柳”,劍尖陡然彈向楊逍咽喉,楊逍倏然中指一彈,險之又險地彈中劍脊,將劍盪將開去,化解廠這一必殺之招。
  百劫喝道:“好彈指神通。”揉身疾上,腳下旋風般掃出三腿,卻是家傳的“旋風掃葉腿。”
  楊逍連退三步,一俟她三腿掃過,不甘示弱,兩腿連使鴛鴦腿,意欲以腿法對腿法。這一套七十二路“鴛鴦腿法”使出,踢、踹、點、穿、踏諸般法門,端的妙招紛呈。
  百劫以靜刺動,專以蘭花拂穴手拂其腿上要穴,楊逍腿法迅捷無倫,百劫蘭花拂穴手雖既精且妙,卻也只阻得住其凌厲攻勢,楊逍對其拂穴手也忌憚三分,變招奇速,不敢讓其玉蔥似的纖指拂中。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二人翻翻滾滾拆了三百余招,便知千招之內實難以分出勝負。
  百劫師太孤身深入,不敢久戰,惟恐內力消耗過劇,勢將受辱於宵小之輩,她倏然間搶攻出三劍,乃是玉蕭劍法的絕招,楊逍不敢櫻其鋒銳,飄退三丈。
  百劫笑道,“楊左使,恕不奉陪,大光明頂上再較個高低。”纖軀一閃,沖人天地風雷四門教眾中,劍刺掌劈,這些教眾雖不乏好手,卻無幾人是百劫師太一招之敵。
  霎時間,刀光劍影,血氣橫飛,四門教眾紛紛倒地喪命,百劫師太如虎入羊群,橫衝直突,當者披靡,殺出一條血路,揚長而去。
  楊逍從後疾追,卻被自己手下弟子阻塞住,幾步之差,被百劫師太奪路而走。
  百劫師太甫行出百餘步,頂頭一人嬌笑道:“師妹,此路不通。”
  百劫師太愕然,嘎然止住腳步,見是周芷若笑吟吟站在面前。
  百劫師太冷冷道:“你也配以峨嵋門人自居?”
  周芷若淡淡道:“峨嵋派有什麼了不起,我當年也是奉先師之命執掌門戶。”
  百劫薄怒道:“可你私通魔教,助討為虐,益發可鄙,我且替師伯清理門戶,誅除不肖孽徒。”
  周芷若心中一凜,滅絕師太當年傳她掌門衣缽時,曾命她立下毒誓殺掉張無忌,消滅魔教,到後來她自毀諾言,嫁給了張無忌,雖說此乃心中至願,但每當夜間入定時,未嘗不想起自己所發的毒誓。隱隱有種莫大的恐懼,惟恐有一日報應臨身。是以百劫提出清理門戶之事,她不禁羞惱交迸,冷笑道:“我固然對不住先師,百年後自當去地下向她老人家謝罪,若說清理門戶,你還不配。”
  百劫臉上笑意大盛,眼中卻殺機顯露,一雙眸子精光電閃,笑道:“你還想活至百年?
  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雖練成九陰真經上的武功,可師伯在天之靈不會放過你,接招吧。”
  她一劍挺出,周芷若一生行事磊落,堪稱一代女俠,獨於背師毀誓一事耿耿於懷,多年懸亙心中,不能釋然。現今見百劫師太一臉正氣,嚴辭斥責,竟爾有些心虛膽情怯閃身避過。
  百劫劍式連發,每一招均是堂堂正正的峨嵋劍法,她家傳“玉蕭劍法”雖較峨嵋劍法威力尤著,但此番乃為清理門戶,是以所使多是峨嵋正宗武功。
  周芷若乃百劫師太先一代掌門,按輩份說,她應是百劫的師叔長輩,但她當年為嫁張無忌,棄派而走海外,峨嵋上下無不以此為辱,是以竟將之除名,視為逆徒。
  周芷若雖心慌意亂,但對峨嵋派武功可爛熟於胸,即便閉上眼睛也能拆解無誤,當下以峨嵋武功一邊化解,一邊反攻,倒也饒有餘裕,遊刃有餘。
  百劫叱道:“逆徒賊子,有何面目復用峨嵋武功?”
  周芷若恚怒至極,身影一飄,退出丈外,用的乃是九陰真經上的身法。
  百劫見狀,心中一凜,單憑這一身法,就絕不比自己差。九陰真經素稱武學總綱,其上所載武功當真有不可思議之神通,自己欲清理門戶,怕是要大費周章,反栽在對方手上也不無可能,心中一沉。
  但她豪氣不讓鬚眉,其剛烈威猛世問男人中也無幾人及得上,是以雖處境艱危,泯然不懼,劍尖微揚,等周芷苦進招。
  周芷若從腰間解下軟鞭,一抖道:“我先讓你三招,以了同出一門之情。”
  百劫笑道:“毋須讓招。”她一劍刺出,劍身微顫,發出陣陣龍吟聲響。
  周芷若身影一閃,果然並不還擊,百劫左掌提起,喝迫:“佛光普照。”
  周芷若頓時凜然,見這一掌閃爍不定,罩住自己身形,此乃峨嵋派絕技,既無變化,亦無套路,僅此一掌,卻也最是難防,無論怎佯躲避,均難逃過。
  她牙關一咬,左掌迎上,也是一招“佛光普照。”峨嵋派上下兩代掌門同以絕技相較,也算是曠古絕今了。
  兩掌甫交,轟的一聲巨響,兩人各自震退幾步,均感胸中氣血洶湧,難以克制,一時間各自調息動功。
  楊逍等人已從後追至,此際只消一名普通教眾上前,即可令百劫師太魂歸西天。但楊逍自恃一代宗師身份,不屑拾這現成便宜,門人弟子雖恨百劫師太入骨,但不得楊逍示下,也無人敢動。
  周芷若和百劫師太幾乎同時調息完畢,百劫師太笑道:“如何,關鍵時刻還得以本派功夫護身罷?”
  周芷若面頰一紅,她原說過讓百劫師太三招,不想百劫師大於第二招上便用出峨嵋武功中威力最巨的絕招,自己逼不得已只得還招應付,卻是失了信諾。
  她沉吟道:“算我輸了,你走吧。”
  百動性情剛烈,如於此時離去實是最好時機,周芷若既發了話,楊逍等也不好拂她面子,出頭阻攔。但百劫師太寧折個彎,不甘一走了之,冷冷道:“我今日是為峨嵋清理門戶,並非比武較藝。”
  周芷若心中氣苦,方才對了一掌,她已覺出百劫師大的武功與自己不過相伯仲間,不想她如此不依不饒,非欲性命相博不可。
  當下軟鞭橫掃,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大言炎炎。清理門戶。”
  百劫一劍向其其鞭上挑去,周芷若這套鞭法乃九陰真經上的武功,走的是奇詭路子。鞭法使出,招招奇詭奠測,迥異武學常軌,卻義精妙無比。
  百動凝神拆了十餘詔,已感大費周章,一個疏神,肩頭竟爾被鞭梢掃了一下,麻辣疼痛難忍,險些握不住劍。
  周芷若嬌笑道:“這下扯平了。咱們重新比過,我若輸了,任你處置,你若輸了,率峨嵋一派返回中原,如何?”
  這條件當真開得寬大之至,一方以性命相賭,一方僅以退走了事。楊逍等人俱不明周芷若心意,卻又不好說什麼。
  百劫笑道:“何須如此,咱們便鬥個不死不休,我此番一出玉門關便沒想再回去。”
  周芷若心中火起,怒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
  她軟鞭一抖,鞭如怪蛇般昂起,百劫一劍擊其中節,周芷若拍式突變,驀然圈轉,向百劫頸上套去。
  百劫師太縮頸避過,周芷若卻是大圈套小圈,似欲必套住百劫師太脖頸而後快。
  百幼師太見她這手法頗似太極劍法,當下一劍插入鞭圈中,周芷若軟鞭一收,恰恰把劍套住,運力一抖。
  百劫師太藉勢撲上前去,使出金頂綿掌與之近身激戰,兩人兵刃糾結一處,周芷若五指箕張,使出九陰自骨爪來。
  百劫師太與段子羽相處日多,於九陰白骨爪的變化熟知幾分,兩人掌來爪住,倏忽間攻還二十餘招。
  這等近身肉搏最為凶險不過,無論哪一方稍有疏虞,殺身之禍立至。。
  周芷若二十餘爪未能奏功,心下不禁有些毛燥,當年少林寺天下英雄大會上,她一條條鞭,一套爪功打得天下英雄束首臣服,奪得天下第一的美號。不料重出江湖,先因大意被司徒明月擊斷一指,而今鞭爪齊出,竟爾拾奪不下百劫師太,面上大是過不去。
  她爪勢驀然加快,登時爪影彌空,罩住百劫師太身形。
  百劫師大無奈只得以絕技“佛光普照”相對,無論周芷若爪功如何變幻,她只是一招“拂光普照。”
  周芷若倒真不敢硬以九陰白骨爪破其掌法,情知自己當日為求速成,根底扎得不牢,九陰白骨爪的功夫也不過學到六七分火候,未必是威猛無儔的“佛光普照”的對手。
  周芷若身形疾展,九陰白骨爪專攻百劫空門。百劫驀地裡掃出兩記“旋風掃葉腿”,此乃東邪黃藥師獨門絕技,於腿法中堪稱第一。
  周芷若識得厲害,飄閃連連,百劫乘機疾衝而過,周芷若伸爪一抓,如電閃雷掣,卻只抓下一塊袍角。
  百劫感到後背隱隱作痛,不過可以覺出僅是皮毛之傷,渾不在意,腳下不停,一溜煙般鴻飛冥冥了。
  周芷若將袍角摜在地上,心中拂鬱難宣,楊逍過來道:“周女俠,這妖尼在中原可是頂尖人物,段子羽之下也就屬她了,連少林、武當都不敢與之爭鋒。在中原武林可謂橫行無忌,說來慚愧,老朽與她過了三百余招,居然佔不到上風,反被她殺死這麼多門人弟子,免脫而走。若非周女俠挫其鋒銳,我們也算栽到家了。”
  周芷若面色稍雯,其實她也並非存心留下百劫帥太性命。她自小便在峨嵋長大,後又執掌峨嵋門戶多年,為峨嵋派不惜以美人計哄騙張無忌多年,取得屠龍刀,將其中所藏九陰真經習成,在少林寺的天下英雄大會上出盡風頭,使峨嵋派的聲譽達至巔峰,於峨嵋派之功不可謂不大。
  後來只因勘不破“情”之一字,遂棄派不顧,與張無忌、趙敏偕隱海外,實有其苦衷,而今被視為本派逆徒,羞辱莫甚,但她對峨嵋終有香火之情,不過欲逼百劫返回中原,不趟這渾水,也是為峨嵋派著想。
  孰知百劫非但不領情,反倒嚴辭斥責,相煎尤急,心中登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辛,無味不備。望著百劫師太消逝的方向,悵然久之。
  百劫師太一口氣疾奔出五六裡,來到一處山拗,驀感背後中爪處麻癢異常,伸手一摸,流出的血竟爾是黑血。立時倒吸口冷氣,不想周芷若的爪上含有劇毒。
  當下忙取出本派的去毒丹,服下一顆,另一顆捏碎敷在傷口上,雖知未必濟事,但勢已至此,有總勝於無,希冀能緩解毒性發作,盤坐地上,調息運動,意欲以渾厚精湛的內力將毒逼出體外。
  不多時,她便進入恍兮惚兮的入定狀態,將內力調至傷處,向外逼毒。
  恰在緊要關頭,忽聽周圍人聲雜沓,百劫暗嘆道:“我命休矣。”
  但此時切切分心不得,內息稍有紊亂,便有氣走岔脈、走火入魔之虞,只得專意調息運功,生死之事盡付於天了。
  一人“咦”道:“這怎麼出來個尼姑?這不是百劫那老妖尼?”聽聲音便知是烈火旗掌旗使辛然。
  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也直感匪夷所思,不知百劫師太何以忽然到了這裡,又獨坐路旁,自己等到來,她卻視若罔聞,不理不睬,不知她大搗什麼玄虛。
  百劫師太威名素著,尤以辣手無情而令人膽落,是以辛然、唐洋等於百餘步外巡,不敢近到她身前,惟恐她這副姿態乃是誘敵之策,而自己這方卻無人是她敵手。
  僵持了頓飯工夫,唐洋覺得大有蹊蹺,但若說欺身近前一觀究竟,卻也沒這副膽子,可如若便這樣被嚇住,乃至繞道旁行,這臉面上也實在過不去、他沉吟有頃,摸出一把鐵蓮子道:“百劫賊尼,不聲不響地搞什麼玄虛,且接暗青子吧。”
  百劫師太暗嘆大限已至,苦於恰在運功的緊要關口,全身上下不敢稍動分毫,惟恐亂了氣息流轉,唐洋的暗器功夫她是久聞其名的,若在平時,何曾放在眼中,現今可是虎落平原,龍擱淺灘了,競爾受侮群小,令豎子成名,心中委實不甘,卻又毫無辦法。
  唐洋揮手欲發暗器,辛然攔住道:“唐兄,且勿魯莽須防其有詐,不如先用毒水對付她,她縱然武功通玄,也不能把毒水反擊回來。”
  唐洋一聽,正中心懷,他倒真怕百劫師太把暗器反擊回來,當下把暗器放入囊中,喚來幾名手持金光閃閃的噴筒的教眾。
  幾人緩緩逼近百劫師太五十步左右,見她仍如老僧入定般,均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唐洋手一舉,喝道:“放。”
  放字甫出,即聽嗤嗤破空聲響,唐洋緊盯著百劫師大的動向,忽聽聲響不對,接著撲通撲通幾聲響,幾名手持噴筒的教眾僕地而亡,毒水一滴也未發出。
  唐洋怒道:“何人暗施詭計?”
  從山谷上躍下兩人,哈哈笑道:“小子,你家兩位爺爺到了。”
  唐洋一看,居然是華山二老岳霖和高思誠,二老躍下後,雙刀一舞,齊攻唐洋,唐洋焉敢與他二人過招,忙不迭竄回去。
  高思誠拾起一個噴筒,嘻嘻笑道:“師哥,江湖傳聞這東西最為歹毒,不知是真是假?”
  岳霖冷冷道:“你拿這些魔崽子試試不就知道了。”、高思誠一拍腦門道:“對,還是師哥聰明,我怎麼就想不起來。”他拿著噴筒向五行旗衝去,岳霖也拾起一只,與之並肩而馳。
  銳金旗一陣亂箭射出,二老雙刀舞動,水洩不通,密集如雨的箭只紛紛落地。二老眨眼間馳至近前,手按機關,登時毒水四濺噴出。五行旗中人焉能不知此物厲害,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四下逃命。
  若耐人多擁擠,邊上的人僥倖避開,中間的人有不少被毒水射中,登時翻滾在地,慘嚎不止。
  這毒水最為歹毒,只消身上濺上一滴,即刻蝕皮爛肉,隨毒水逐漸擴散,直至全身化成一灘血水方休,再無物可解。
  華山二老見此慘象,也不意此物歹毒如是之甚,一時意爾怔住了。
  唐洋喝道:“不要亂。他們噴筒毒水有限,咱們也用毒水招呼。”
  華山二老吃他一喝,如夢方醒,一按機關,果然再無毒水射出,眼見前面正有幾人持噴筒對著自己,登時魂飛天外,將噴筒向前一擲,擊倒兩人,回身疾逃。
  岳霖一把挾起百劫師太,一躍上了山谷。他已是近八旬的老人,自不顧忌什麼男女之嫌。
  五行旗於後緊緊追趕,華山二老慌不擇路,只揀林木茂密處鑽,瞥眼瞧見一個山洞,也無暇細思,向山洞鑽去。
  岳霖處事把細,臨進洞前,抖手打出幾枚告急信號,這些煙火乃特製而成,岳霖手勁既足,射得極高,煙花於空中炸開,久久不散。
  他們甫鑽入洞內,五行旗已隨蹤追至,剛到洞口,裡面驀然打出幾十枚碎石,五行旗教眾不防,被打翻了十幾個,便無人再敢靠近洞口。
  唐洋怒道:“毒水招呼。”
  凡名洪水旗教眾舉起隕筒,向洞內噴去,須臾,五六簡毒水射盡。
  唐洋道:“華山兩個老兒,滋味如何?”
  高思誠在裡面洋洋道:“魔崽子,這點鬼技倆就能嚇住你家爺爺嗎?”
  唐洋驚詫莫名,按說這五六筒毒水射入,這三人絕無幸理,怎會夷然無事?
  辛然道:“或許洞內有轉角,他們藏在後面,毒水射不到,待我用火來試試,不怕他們不成烤豬。”
  高思誠罵道:“魔崽子,是漢子便與你家爺爺真刀實槍實槍乾場,淨弄這些鬼把戲算什麼好漢行徑。”
  辛然不理不睬,手一揮,十幾名教眾手持黑黝黝噴筒,向洞內噴射石油,旋即射入火箭,頓時洞口火光暴起。
  過了一住香的工夫,洞內寂然無聲,唐洋辛然等俱感匪夷所思,若說燒不到他們,絕無是理,可怎會連叫聲都沒有。
  唐洋驀然道:“糟糕,或許此洞另有出口,被他們溜掉了”辛然也覺此言有理,待石油燃盡,火勢熄滅,吩咐兩名教眾道:“進去看看,查一下他們何處溜走的。”
  兩名教眾接令進入洞中,良久不見迴轉,亦無動靜傳來,直如石沉大海,杳無消息。
  辛然感到事情不對頭;道:“這幾人一定還在洞內,兩名弟兄怕是遭遇不測了。”
  唐洋皺眉道:“這兩件法寶都製不住他們,再進去也是枉然,徒折人手,他們既還在洞內,必然只有這一個洞口。咱們在此守著便是,困也要困死他們。”
  且說華山二老與百劫師大一鑽入洞內,只覺黑黝黝一片,走不上百餘步,高思誠“哎喲”一聲,頭撞在洞壁上。
  岳霖晃亮火折子,四下一望,不禁連珠價叫苦不迭。
  此洞甚淺,方圓不過百步上下,洞中一股霉臭氣味,令人作嘔。尋遍了四處,也沒尋到別的出路。
  岳霖苦笑道:“師弟,此番咱們可死甕中之鱉了。”
  洞外步聲橐橐,五行旗已然封住洞口。若以武功而論,唐洋、辛然之輩焉能瞧在二老眼中,但洪水旗的毒水歹毒無比,二老說什麼也不敢以身相試。
  高思誠怒吼一聲,抓起兩把碎石擲了出去,登時打倒十幾人,雖于於事無補,卻也令五行旗眾不敢走近洞口。
  待聽得唐洋命人放毒水,二老均心中發涼,情知此番萬難避過。
  百劫師太忽然開口道:“上面。”
  岳霖向上一望,果見沿穴左壁有一塊突出的巨岩,堪堪可以藏身,心中大喜,扶著百劫師太一躍而上,高思誠更怕毒水,一見有藏身之處,早已捷足先登。
  百劫師太此刻運功逼毒已畢,只是未收功便被岳霖挾起逃走,一路顛簸,體內真氣收束不住,經脈不免稍有損傷,是以體力仍虛弱之至。
  上得岩來,她便閉目調息,將散走衝竄的內氣以定力鎮注,緩緩收回丹田氣海。有華山二老護駕,她也可心無旁騖,專意於調息運功了。
  五行旗一陣毒水、烈火猛攻,但三人所坐岩石距地面幾丈高,是以毒水、烈火雖猛,卻也傷不到他們毫毛。
  許久,兩名烈火旗教眾人洞搜尋,二老各自摳下一塊石頭,同時出手,砸在這兩名教眾的天靈蓋上,登時了帳。
  五行旗雖不敢再入內搜尋,二老卻也不敢衝出,雙方僵持住,專看哪一方耐力不足。華山二老於洞內無飲無食,自難作長住久安之計,還是五行旗佔了上風。
  過不多時,百幼稍覺好了許多,這期間她雖不敢分心旁騖,但周遭事情還是了然於胸。
  開口道:“多謝兩位輩援手。”
  高思誠笑道:“謝倒不必,不過師太何以放棄掌門,孤身入險?”
  百劫搖搖頭,黯然不語,似有極重心事壓在心頭。
  高思誠倒也識趣,見她如此,也不再問下去。
  百劫嘆道:“都是為了貧尼,令兩位前輩陷身絕地,待貧尼先殺將出去,將這群魔崽子引開。”
  高思誠擺手不迭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師太如此說便是小覷我們兄弟了。各派聽說師太獨身涉險,都擇武功最佳的人從四面增援,我們已發出求援信號,過不了多時,便會有援兵到來。百劫長嘆一聲,也不再堅執己見。果然應瞭高思誠的話,過不多時,便聽洞外人聲鼎沸,五行旗教眾嚷道:“又有人上山了。”
  岳霖三人精神一振,只消外面有人援手,自己等從洞內殺出,五行旗腹背受敵,毒水又有限,自不難將之驅散。
  又聽有人道:“是楊左使和周姑娘來了。”
  岳霖一聽,復又心向下沉落,五行旗已然難以對付,再加上楊逍和周芷若,便沒有毒水,自己三人也難逃出去。
  唐洋向楊逍稟報道:“左使,華山兩個老兒和峨嵋百劫賊尼被我們困入洞裡了。”
  楊逍聞言,掀髯大笑道:“好,眾位兄弟辛苦了。咱們將這三人擒下,便可令段子羽乖乖退回中原。”
  高思誠不忿,罵道:“楊逍老兒,你有何本事,敢大言將我們生擒。你們若不仗著那幾百毒水,爺爺們早將你們殺得落花流水了。”
  楊逍微微一笑,道:“高老兒,人都說你憨直,卻也用起激將法了。本使且受你一激,你們出來,只消以武功打敗我等,任你等隨意走脫。”
  高思誠等的便是這句話,楊逍雖算不上仁人君子,但說過的活卻決不反悔,與其在洞內束手待斃,何如出去真刀實槍地拼上一場,勝算雖不大,卻總有希望。
  岳霖也不禁為師弟喝彩,他平日嘻笑頑皮,渾如不通世事,可每每關健時刻腦袋大是靈光,能發出奇想。
  三人魚貫而出洞口,楊逍既言明比武較勝負,便不會暗下毒手。何況楊逍人多勢眾,更不願失信。
  高思誠一豎拇指道:“楊老兒,你還算條好漢,今日如何了解,你劃出道兒來吧。”
  楊逍笑道:“主隨客便,隨你們劃道兒。莫讓外人說我們明教以強凌弱。”
  百劫道:“好,我與你們教主夫人一戰還未了解,這頭一陣就由我倆比試比試吧。”
  岳霖聽她中氣似乎不足,又見她面色蒼白,顯是運功逼毒,失血過多,忙道:“師太,周女俠是何等高人,豈能和負傷之人交手過招。我們兄弟向來是秤不離砣,楊左使,你們隨便出人,咱們三場定輸贏,我們兄弟接著便是。”
  楊逍心中冷笑,何用三場,我一人便能將你們打翻在地,方欲下場,百劫掣劍道:“張夫人,你我之事終須個了斷,你不至不敢下場吧?”
  周芷若凝神看她半晌。苦笑道:“你這是何苦來哉。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有幾分香火情,一定要同室相煎嗎?”
  百劫師太冷然無語,腳下緩緩踏著先天八卦方位,調勻氣血,提攝功力。
  周芷若知此戰絕難避免,只得解下長鞭,飄身入場。
  百劫師太正踏在撰位,腳下一飄,已然踏至乾位,手中劍嗤的一聲,直刺周芷若咽喉。
  周芷若閃身避過,長鞭如蛇,徑點百劫師太腕上內關穴。
  百劫扣指彈去,運起彈指神通的功夫,恰恰將鞭彈將出去,斜身一跨,已至震位,反手一劍,刺向周芷若右肩“肩貞”穴。
  周芷若“咦”道:“這不是峨嵋劍法。”她對峨嵋劍法爛熟於胸,先入為主,以為百劫所使必是峨嵋劍法。
  不想百劫師太忽然改用桃花島絕學“玉蕭劍法,”周芷若猝然之下,竟爾未能避過;總算仗著身法奇速,詭異莫測,連閃幾閃,右肩被劃破一道寸許深的口子。
  百劫冷冷道:“咱們又扯平了。”
  周芷若本不願傷百劫師太,此刻一負劍傷,登時火起,秀眸電射,粉面含霜,長鞭刷刷刷連攻十幾鞭,立時將百劫身形罩在鞭影中。
  百劫疾踏先天八卦方位,將十幾鞭盡數避過,周芷若揉身疾上,五指箕張,向百劫頭頂插去。
  百劫一記蘭花拂穴手拂向其脈門,周芷若疾攻出八爪,百劫師太還以八記“蘭花拂穴手。”兩人均出手如電,瞬息之間攻還八招,凶險無比。
  楊逍、華山二老俱看得目瞪口呆,為這二人各捏了一把汗。
  百劫蘭花拂穴手使畢,忽然掌影翻飛,使出“落英神劍掌”法來。這套武功絕跡江湖已久,乃南宋未年武學奇人桃花島主黃藥師三大絕學之一,三大絕學即是“玉蕭劍法”、“落英神劍掌法”和“旋風掃葉腿法。”
  百劫將這套絕學演出,登時打得周芷若左支右絀,只得仗著九陰真經中奇妙的身法閃展騰挪,險象環生。
  攻到第三十六掌,百劫忽然踢出一記“旋風招葉腿”,周芷若眼看這一腿萬難避過,心下一橫,拼著腿骨碎裂,一爪向百劫額頭抓去,百劫焉肯以自己一命換對手一腿,腿至中途,驀然變成穿心腳,向周芷若心窩穿去。
  楊逍、華山二老不想這二人竟演成玉石俱焚的場面,急呼:“不可!”
  三人奮身上前,欲將二人化解開來,但楊逍與二人武功不過相伯仲間,華山二老反要遜上一籌,三人所距交手處又有幾丈遠,欲想化解已然無及。
  忽聽一聲大喝:“爪下留人。”兩條人影如星丸電射般射入場中。
  一人疾出一掌,堪堪迎上周芷若的九陰白骨爪,另一人飛掠之中,已然抓住點向周芷若的穿心腳。
  周芷若只感這一爪猶似抓在燒紅的鐵板上,五指劇痛若折。
  百劫師太亦感抓住自己腳的手雅賽鐵鉗一般,雖運力掙脫,卻動不了分毫。
  楊逍等一看,卻是張宇初接了周芷若一爪,張無忌在性命倏關的瞬間抓住了百劫師大的穿心腳。
  張宇初震退周芷若,見張無忌扣住百劫師大足踝要穴,欺身穿掌,張無忌見周芷若已退開,微微一笑,並不接招,腳下一飄,退至周芷若身邊。
  張無忌早已嚇出一身冷汗,自己若稍慢須臾,愛妻此時已香消玉殞,縱然斃了十個百劫於事何補?心疼地責備道:“你怎麼這麼傻,好端端的和人家拼什麼命”周芷若莞爾一笑,她適纔何嘗不是真魂出竅,不過是勢逼此處,不得不爾,見丈夫嚇成這副模樣,關切愛憐之情橫溢言表,心中大感受用,道:“我有什麼辦法,我這位小師妹定要殺我清理門戶。”
  張無忌見她五指紅腫,既驚詫張宇初功力之高,又心疼益甚,握住她手,運起九陽神功為之撥除火毒。
  張宇初也長籲一口氣,道,“謝天謝地,總算你安然無恙。”
  百劫冷冷道:“我之生死關你甚事,誰要你多此一舉。”
  張無忌等俱感匪夷所思,不解百劫師太何以如是不近人情,人家救了她,她非但不領情,反倒冷顏相向。
  張宇初微微一笑,渾不介意,倒是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眾人益發不解。
  張宇初笑道:“張教主,尊駕真欲以一教之力與天下英雄抗衡嗎?”
  張無忌忿然道:“說甚英雄,俱是些不守信諾的小人。本教寧為玉碎,不作瓦全,少天師如有他命,恕難奉從。”
  張字初道:“既然如此,請張教主賜教。”
  場中氣氛立時凝窒起來,眾人無不欲觀這世上兩大高手的精彩決戰,卻也知這一戰於武林命脈關係甚巨。
  張無忌微一沉吟,道:“恭敬不如從命,本座領教一下天師教的絕招。”
  他從腰間拔出屠龍刀,高思誠忙道:“這不公平,既然比武較藝,怎麼在兵刃上大佔便宜,乾脆比誰的兵刃鋒利好了。”
  張無忌森然道:“事到今日,還侈談什麼比武較藝,從你們踏入玉門關外,咱們便是水火之敵,只拼生死,不論勝負。”
  高思誠見他滿面殺機,心下一凜,暗道:“乖乖不得了,他若不講武林規矩,我們可要在劫難逃。”
  張宇初橫出桃木劍,笑道:“屠龍刀雖利,也未必使是天下無敵,有僭了。”言罷,颶的一劍刺向張無忌。
  張無忌磺刀向其劍上斲去,張宇初劍勢一轉,刺向張無忌肋下空門。張無忌見這柄桃木劍渾無鋒刃,幾與棍棒相似,左手施出少林龍爪手,向劍上抓去。
  張宇初劍上驀然加力,木劍上登時發出隱隱風雷之聲,張無忌心下一凜,猝然變掌橫拍,運起第七層乾坤挪移神功將堪堪點到衣上的劍拍開。
  張宇初雖久聞“乾坤大挪移”之名,卻也是頭一遭遇到,只覺劍勢疾轉,竟不由自主向百劫師太刺去。
  華山二老見機奇速,雙刀並出。當郎一聲將劍架住。
  百劫師大自張宇初一出現,便神情冷漠,直如泥塑木雕一般,對這刺來的一劍視若不見,冷眼看著張宇初,絲毫表情也沒有。
  張宇初卻似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渾身血脈噴張,對華山二老道聲,“多謝。”華山二老卻被這劍上巨力震得手臂酸麻,作聲不得。
  張無忌一舉得手,心中篤定,暗自思惟:“張宇初武功雖高,用乾坤大挪移神功儘可以克制得住他。”擺手道:“楊兄,我來招呼張少天師,煩你將其他人請到總壇坐客。”
  楊逍躬身道:“謹領教主法旨。”
  張無忌將屠龍刀還入鞘內,從懷中摸出兩塊聖火令牌,飄身疾上,左虛左實,攻向張宇初。
  張字初喝道:“我來殿後,你們速退。”對兩面聖火令渾然不理,刷的一劍,直點張無忌咽喉,用的乃是獨孤九劍。
  張無忌唬的一跳,除段子羽外,尚未見到有人發出如此快的劍招,兩枚聖火令齊向劍上砸去。
  張宇初劍尖一低,徑刺他小腹丹田,他中途變力,劍勢非但不緩,反倒加快了許多。
  張無忌無奈,拔身而起,避過這劍:華山二老已有退意,但見百劫師太呆立不動,自不好獨自後撤,貽笑江湖。
  時機稍縱即逝,楊逍一揮手中令旗,五行旗四方遊走,將四人困在核心。
  張宇初不待張無忌落地,一躍而起,劍上連演天雷絕學,張無忌兩枚聖火令左擋右砸,兩人剎那問於空中電光石火般拆了十餘招,同時落至地面。
  張無忌化解這十幾招劍法,委實竭盡所能,左手聖火令運使“乾坤大挪移”神功,右手聖火令運起太極心法,仍感屈居下風。此時才知曉張宇初武功的超凡之處。
  兩人出手如電,發若雷霆,霎時間直如兔走鷹飛,翼搏長空,殺得天昏地暗,凶險異常。
  百劫師太驀然間猶如從夢中憬醒一般,楊逍早已攻上,被華山二老攔住,廝殺成一團,唐洋、辛然均知不是她的對手,雖然見她呆若木雞,也不敢造次挑戰。
  周芷若已悄然侵近她身後,希翼一舉得手,將之擒下。
  不防百劫師太忽然旋身一腳掃出,周芷若一驚,拔身而起,暗道:“慚愧,險些中了她的誘敵之計。”
  其實百劫師太一直在想著一段痛心的往事,對周遭事物已然無知無覺。周芷若如不過於小心,倒真可一手將之製往。
  周芷若身在空中,長鞭倒卷,百劫師太與她大戰過兩番,對這套長鞭路數已然明暸幾分,倏然出手,抓住鞭梢。
  周芷若忽然棄鞭,兩手箕張,如怒鷹攫食,向百劫師大抓來,百劫師太兩掌齊出,又是峨嵋絕學“佛光普照。”
  周芷若驀然身子橫掠,避了開去。百劫師太揉身而上,使開“落英神劍掌法,”掌影翻飛。
  周芷若連施丸陰白骨爪,兩人身法均極迅捷,兩條人影纏繞一處,咀教教眾直分不出個數來。
  唐洋在旁扣著滿把餵了劇毒的暗青子,伺機偷襲。既然教主講明雙方乃生死之爭,他也大可不必顧慮什麼武林規矩了。
  只是交手兩方無不是身法迅捷,換位甚速,他空有一手精湛的暗器功夫,卻不敢打出,惟恐誤傷了自家人。
  華山二老對付楊逍大感吃力,只是這套刀法精妙絕倫,功守兼備。二老浸淫此刀法一生,精熟無比,相互配合更是默契之至,楊逍功夫雖強逾二老,若想取勝也大非容易。
  突然之間,張無忌與張宇初忽然慢了下來,兩人交手已逾五百招,雖然旗鼓相當,所消耗內力甚劇。
  張宇初緩緩踏蔑九宮八卦步,陽光下,金冠熠熠,紫泡生輝,直如高道踏罡步鬥,招風喚雨一般。
  張無忌神態莊重之至,他實未料到張宇初武功如是之高,苦非歸隱海外,潛修武學多年,倒真不是他的敵手。張宇初每踏出一步,他都凝神盯住其全身,隨時準備應付張宇初的蓋世絕學。
  唐洋心中一喜,久已盼望的機會終於到了,“他不暇細思,抖手將暗器打出,正是他新近練成的拿手絕活”孔雀開屏。“張無忌驚叫道:“不可。”
  那些形形色色的暗青子甫至張宇初身邊,忽然仿佛遇到了無形的阻力,張宇初袍袖一拂,罡風盪起,暗青子立時原路折回,打向唐洋,只是速度更加駭人。
  唐洋亡魂皆冒,他自己暗器的威力,自是最為清楚不過,卻沒練好收暗器的功夫,眼見幾十枚暗器在面前炸開,迴旋,腦中想起段子羽躲避這手暗器的妙招。
  可惜他功力不足,又無準備,奮力下沉,兩腿只陷入半尺許便再也沉不下去,暗嘆道:
  “我命休矣。”
  只聽得叮叮噹噹的響聲,唐洋睜開眼睛,見是張無忌疾馳過來,以屠龍刀將暗器吸住,百多斤的屠龍刀上吸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煞是好看。
  張宇初得機,身影一閃已來至楊逍左右,此際楊逍已將華山二老打得只有招架之功,絕無還手之力,二老身上也掛了幾處採,幸好只是皮肉之傷。
  楊逍正打至興頭,估算不出五十招便可將華山二老拾奪下。驀然身後罡風激盪,熱浪襲體,暗叫“不好!”斜身疾掠而出,張宇初復發一掌,雖隔兩三丈遠,仍把楊逍打了個筋斗,摔落地上。
  百劫師太與周芷若各以絕學相拼,二人功力本來相差無幾,但百劫師太運功逼毒,大耗元氣,在功力上已遜於周芷若幾籌,但她全然是拼命招式,招招搶攻,銳意與周芷若同歸於盡。
  周芷若心中氣苦,二人原本素不相識,更無深仇大恨,何至非以性命相拼不可,這尼姑遮莫瘋魔了不成?
  她此番從海外歸來,不過是因張無忌久久不歸,心念太切,才重履中土尋夫,原無意於武林中的雞蟲之爭,只因張無忌銳意重振明教,奪回江山,迫不得已助他一臂之力,是以百劫雖招招旨在拼命,她卻不甘與之同死,如此一來倒被打得落了下風。
  百劫師大自感內力已消耗殆盡,瞥見張宇初解了二老之圍後,又過來相助。她絕不願領受他滴水之惠,心下一橫,一掌集全力拍出,恰是峨嵋絕學“佛光普照。”
  周芷若早已左支右絀,這一掌已萬難躲過,迫不得已,也還以一招“拂光普照。”
  兩掌相交,轟然巨響,兩人齊地倒飛出去,張宇初一躍接住百劫師太,見她口噴鮮血,襟袍上淋淋漓漓,面若金紙,氣如遊絲,已近油盡燈枯之地。
  張宇初驀地裡修嗥一聲,震得樹木搖頭,枝葉亂飛,如狼嗥,如虎嘯,淒厲無比,明教教眾中有十幾人被這一叫震暈在地,雖得不死,卻都成了白痴。
  張無忌剛接住周芷若,搭脈診看,雖經脈小有損傷,卻無性命之憂,略略寬心,聽張宇初這聲慘嗥,登時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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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回 真人微言化蒼桑a

  張宇初喪痛之餘,真情流露,慘叫失態。旋即平復下來。
  他遊目四眺,見五行旗與天地風雷四門教眾足有數百人之多。自己縱然無懼,但百劫師大急需療治,華山二老亦非楊逍等人之敵,是以雖殺機彌盛,哀痛之甚,仍神智清醒,審時度勢,釐毫不差,喝聲:“退。”當先托著百劫師太衝了出去。
  華山二老隨即跟上,張宇初一手託人,一手仗劍,如凶神惡煞一般衝入五行旗中,這些教眾早吃他一聲大喝唬得魂不附體,現今驚魂甫定,見他仗劍殺來,紛紛趨避不迭,一對間竟爾忘了射箭,放毒水。
  張無忌焉肯錯過可將這四人一舉擒下的良機,奮身疾掠,追了過去。楊逍等人亦緊緊跟隨。“張宇初躍下山谷,一溜輕煙般向山拗口馳去。山拗口忽然湧出一隊人馬,正是殷野王所率的天鷹旗。殷野王猝然見此情景,心中早明白了八九分,法旗一揮,天鷹旗眾立時一字排開,攔住道路。張宇初疾馳之中,收勢不及,險險與殷野王撞個正著。殷野王一刀揮出,向張宇初腰間橫斬。張宇初暮然身子一旋,颶風般從殷野王身邊滾過,殷野王只感罡風激盪,一時竟爾立足不穩,被罡風激得退了一步。明教教眾紛紛爭舞刀劍,向張宇初砍去,張宇初全然不理不顧,身子急旋而行,雅賽陀螺般。他護身罡氣此時已提至極限,身周尺許內罡風激震,刀劍一觸到這層氣牆,登時反震回去,圍攻的人倒因之傷了許多。大鷹旗教眾何曾見識過這等武功,紛紛嚷道:“乖乖不得了”這妖道使妖法。“張宇初一路旋身殺出,雖未出一招半式,被他護身罡氣震斃、震傷的倒有十幾人,天鷹旗眾無不駭然失色,矯舌不下。張無忌從後追及,見此情狀不由得暗吃一驚,暗自思惟:“原來他適纔與我交手,並未出全力。”
  其實張宇初對張無忌這等生平勁敵,焉敢不全力以赴。
  只是他衝出重圍時,心憂百劫師太隨時有氣絕身亡之險,必須覓一安靜處所運功療治,庶可繞幸挽回其命,是以已將平生之潛力盡數發揮出來,較平日武功高出一籌。
  張宇初雖殺出重圍,華山二老卻落在後面,殷野王阻截張宇初不獲,面上大是掛不住,見華山二老隨後衝至,亦不多言,迎面一刀砍將過去。
  華山二老雙刀齊舞,架住這泰山壓頂般的一刀。
  殷野王內力剛猛,年歲又較二老小了許多,比拼內力自是佔了便宜,這一刀只震得二老手臂酸麻。
  岳霖一記“豹尾腳”踢向殷野王膝蓋,這一腳取勢既低,迅疾無恃,確不愧為華山派長老,這一腳已盡得神髓。
  野王喝道:“好。”左手虎爪疾扣向岳霖足背。
  高思誠亦一記“豹尾腳”踢出,喝道:“再接這招。”
  殷野王笑道:“此有何難。”左腳反向其小腿格去。
  華山二老心意隱隱相通,兩記豹尾腳不過先發制人,以攻為守,兩人同時收足後躍,轉向左邊衝去。
  楊逍縱身一躍,橫截二老面前,笑道:“此路不通。”
  華山二老雙刀疾攻,已然形同拼命。楊逍倒是不急不躁,雙手上妙招紛呈,二老拼命攻出三十余招,未能將楊逍逼退半步。
  張無忌見張宇初兔脫,跌足長嘆,此一戰若能將張宇初料理了,天師教不擊自潰,中原武林乃烏合之眾,大可逐一擊潰,如此則萬無一失。
  他一見華山二老已落入網中,心中一動,這二人乃華山耋宿,如若擒之在手,亦可迫令段子羽率武林各派退回中原,雖說此舉有失英雄風範,但事關本教之生死存亡,實也顧忌不了許多。
  當下邁步上前,笑道:“大家且住手,聽本座一言。”
  華山二老各自疾攻一刀,托地向後退了一步。
  張無忌道:“本座與兩位前輩也是多年故人,兩位前輩已身處絕境,何必作無謂之抗爭。且請到光明頂上盤桓幾日,待大事一了,即恭送兩位迴轉中原。”
  岳霖冷冷道:“張教主,老朽一直敬重你的為人,不想競說出這等話來,我們兄弟武功雖不濟,卻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張教主看錯人了吧?”
  張無忌微笑道:“話不是這等說,本教雖世代與中原武林不睦,但自本座執掌教權以來,雖德薄才淺,不堪重任,卻致力於與各派化解過節,以求武林安寧。今日之事實因天師教挑撥離間,段子羽助紂為虐,才發生這等不快之事。”
  高思誠插嘴道:“張教主,任你口燦蓮花,我兄弟倆一死而已,絕不會落入你們手中,為你們所利用。”
  張無忌愕然,不想這獃頭獃腦的高思誠竟爾能識破自己的機心,冷冷道:“勢逼此處,怕已由不得二位了,二位如能從容如流,時尚未晚。”
  岳霖與高思誠相望一眼,同聲道:“玉石同焚。”
  張無忌匪夷所思,這兩位雖說是武林中輩份最尊的耋宿,但武功有限,欲與自己拼命從何談起?
  原來華山二老一生浸淫反兩儀刀法,限於資質,不得大成,兩兄弟為防遭遇強敵,被擒受辱,遂於刀法中擇出二十幾記攻殺之招,自成一套刀法。雖遠遠不及反兩儀刀法的博大精深,但攻勢之凌厲卻增強數倍有奇。只是這套刀法中漏洞頗多,二人精研幾年也未能彌補上。後來一想,此套刀法既是用來對付武功高於自己幾倍的人,祖師所傳的刀法尚且難以取勝,自己兄弟資質愚純,焉能創出高於祖師的刀法?便又從刀法中變化出幾招,只攻不守,招招拼命,是以名之為“玉石俱焚。”
  當下二老倏然分開,一左一右,陰陽相對,遊走幾步,雙刀一前一後向張無忌攻至,的是凌厲無儔。
  張無忌驀見刀法有異,神情一凜,聖火令向岳霖刀上挑去,運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將岳霖的刀挪向高思誠。
  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乃明教歷代教主中練得最高的,復以“九陽神功”為輔,威力甚巨。
  岳霖明知張無忌擅此功法,但除非自己不出招,只要山招,使難逃其“乾坤大挪移”手法的反擊,二人死志已決,岳霖毫無顧忌,棄刀合身向張無忌撲去,腳下一記“釣尾腳”,一掌卻是華山掌法中之絕技“推雲掌”,向張無忌胸前拍到。
  高思誠對劈面而來的一刀渾然不理,手中刀疾速向張無忌砍去。
  張無忌倒波這二人瘋虎般的架式驚呆了,他只消從中飄開。這二人的拼命招式便成了自相殘殺。但他苦於不能讓這二人死去,否則只會招來武林各派更大的報復,化解之意圖全成泡影。
  張無忌聖火令倏出,將砍向高思誠的一刀砸飛,反身一掌向高忠誠刀上拍去,背心卻賣給了岳霖。
  岳霖一掌結結實實拍在張無忌背上,張無忌暮感氣血沸騰,忙以“乾坤大挪移功”將力道移注掌上,拍在高思誠的刀上。
  這一掌乃岳霖全力而發,何等的威力,喀喇一聲,高忠誠的刀頓時震成粉未,只餘刀柄在手。
  高思誠驀感一股巨力從手臂上湧入,胸口劇震,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濺灑一地。
  岳霖一掌得手,也被震得臂時脫臼,倒飛出去。
  高思誠搶身過去,扶起師兄,岳霖與他相望一眼,黯然長嘆,張無忌武功太高,一招不到,二人俱破震傷,與敵諧亡看來是做不到了。
  兩兄弟兩手驀然相握,運起殘存的內力向對方攻去,登時二人心脈崩裂,氣絕身亡。
  張無忌飛掠而至,卻遲了一步,眼見二人猶帶微笑的臉,良是不忍,黯然道:“兩位前輩何苦如此,我並無相害之意。”
  驀聽山谷上一人嘶聲長叫:“師叔。”
  眾人抬頭一看,山谷上星丸彈射般瀉下一人,長髮披肩,紫面含悲,正是段子羽。
  段子羽與華山、崑崙派人疾追百劫師太,於老遠處望見告急信號,便單身趕來接應,留下司徒明月相助兩派。
  他一路疾馳,到了山谷卻只見遺屍遍地,便登高而望,恰見華山二老兩手兩握,運功自絕。
  剎那間,他直驚得亡魂皆冒,欲叫已叫不出聲來。半晌,才嘶心裂肺叫出這一聲。
  他縱身衝入人群中,爪影翻飛,直如虎入羊群一般,立對慘叫之聲大起。
  段子羽衝過十幾丈的人牆後,已然渾身浴血,身後倒下幾十人。
  唐洋見他來勢兇猛,抖手打出一把暗器,希冀阻遏其勢,段子羽身形一閃一晃,輕煙般避過,已衝至唐洋面前。
  唐洋劈面一掌,段子羽不躲不避,身子疾衝,正撞在唐洋身上。
  唐洋掌尚未劈到段子羽肩上,已被撞得飛了起來,待得從空中摔落地上時,已然是肉餅一塊,七竅流血,兩個眼珠凸出眶外,無比的猙獰恐怖。
  張無忌惟恐他再亂殺教眾,一掠而至,聖火令當頭砸到。
  段子羽激怒之餘,左掌一圈,右掌迎上,卻是他自史青處學來的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當的一聲,猶如敲響了千斤巨鐘,山谷中轟然巨震,直有地動山搖之勢。
  張無忌被巨力撞向空中,他先中了岳霖一掌,雖以“乾坤大挪移”功法化解泰半,卻也小有損傷,現今被段子羽全力一擊,只感臂痛欲折。
  段子羽也被他九陽神功反震得陷入地下幾寸許,聖火令堅硬無比,段子羽肉掌硬擊,亦感掌上麻木。
  張無忌藉勢飛掠,一掌擊在一顆大樹上,將段子羽的掌力盡數移注到樹上,喀喇一聲,合抱粗的大樹被震折兩截,張無忌復藉反彈之力躍回場中。
  這二式他實是已將“乾坤大挪移”神功用至極限。
  段子羽從上中拔足而起,撲向華山二老,搭脈一試,早已氣絕多時,身體已略略有些冰涼。
  他驀地裡仰天悲嘯,以瀉胸中喪痛。華山二老於他情誼篤厚,相處日久,儼然如自己的親人長輩般。不想竟爾亡命西域,魂魄不得歸於中原。
  他站起身,臉上紫氣更盛,殺機四溢,望著他的人無不膽寒股栗,忙不迭將頭轉向別處去。
  段子羽森然道:“張教主,你也是一世英豪,居然連八旬斑白老人都不放過,硬生生將他們逼死。今日你我只能有一人活著離開。”
  殷野王忿然道:“這兩個者兒自己尋死,關我們何事,我們教主好意請他們到總壇作客,他們卻如此不識抬舉,這叫作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段子羽道:“也罷,你既接場,便先了結你與史幫主之仇,再招呼張教主。”
  殷野王著實怵他,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示弱避戰,他一生性子剛烈如火,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哼道:“我殺了史紅石,自當由丐幫中人出頭尋仇,尊駕未免忒煞多事了吧?”
  段子羽冷冷道:“你毋須尋什麼藉口,我若以別的武功對付你,掠你死有不甘,我便以丐幫的降龍十八掌與你過招,若用一招別的武功,便自刎當地。”
  殷野王怒氣填膺,不想段子羽如此藐視他,忿然道:“你出招吧,我接著便是。”
  段子羽向張無忌道:“張教主,你不妨也並肩子上,免得待會我多費手腳。”
  明教中人登時怒不可遏,攘臂喝罵。他們向來將張無忌奉若天人,雖說無忌復出江湖後,已無昔日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盛觀,卻仍崇拜之至。聽段子羽居然向兩人挑戰,不啻是明教的奇恥大辱。
  張無忌心中雖憤慨無比,卻也甚欲與殷野王合戰段子羽,但聽教眾的叫罵聲,心中念頭電轉,這小子六脈神劍實無法抵禦,已方人數雖多,要想困住他也大非容易。他既講明只以降龍十八掌對付殷野王,料來凶險不大,自己倘若並肩子上,引出他的六脈神劍來,反為不美。
  是以強壓怒火,淡淡道:“你先過了殷鷹王這一關,再與本座動手不遲。本教人多的是,斷不會令你失望。”
  段子羽冷冷一笑,他也不過是先拿話擠兌住殷野王和張無忌,挑他們單打獨鬥,是以才提出只以降龍十八掌對付殷野王,表面上讓出偌大便宜給殷野王,實則是逼他們單打獨鬥的妙計。
  殷野王面對生死之敵,不敢稍有疏虞,前腳虛,後腳實,左掌護胸,右掌護時,將周身上下護得嚴嚴實實。
  段子羽既不立門戶,亦不作勢,當頭一掌拍到,乃是降龍十八掌的“利涉大川。”
  殷野王見掌力威猛無儔,不願與他硬拼掌力,步下游走,避開此掌。
  世上均知殷野王掌功為最,其實他輕功亦佳,腳下遊走,點塵不驚,猶如踏水而行,輕功亦臻化境。
  段子羽一掌走空,不待招式用老,返身一掌拍出,乃是“神龍擺尾。”
  殷野王遊走避過,段子羽續發一招“龍飛九天,”殷野工見他每一招均不使老,便每一招都罡氣如濤,沛然莫能禦之,當下只得繼續遊走閃避。
  段子羽左一掌,右一掌,他出招極快,霎時間打完十八掌。雖未擊到殷野王,但殷野王除躲避外,竟爾不能還上一招,猶被其掌風帶得步履不穩。
  張無忌等均看得目瞪口呆,即令張無忌也不能十八招中打得殷野王毫無還手之力,這等神功直是聞所未聞。
  楊逍悄聲道:“教主,咱們還是並肩子上吧,鷹王支持不了多久。‘、張無忌道:“稍待片刻,如若鷹王有凶險,也就顧不了許多了。”
  殷野王遊走之間,漸漸感到如陷沼澤,周圍似有無形的阻力,遊走速度亦漸漸減慢,駭異非凡。
  段子羽一記“神龍擺尾”,殷野王一閃而過,不料段子羽乃是虛招,迎面一記“亢龍有悔”,迅疾無匹地擊向殷野王胸口。
  殷野王知中了計,眼看此招萬難閃避,只得竭盡全力一掌迎上。
  砰的一聲,段子羽一掌擊實,心中大喜,催運內力,如排山倒海般擊將過去。
  殷野王驀感全身劇震,直如解體一般,忽覺後背靈台、至陽兩穴上兩股熱力湧人,登時身軀穩定,劇震感消失。
  段子羽也立時覺出不對頭,怒喝道:“張教主,又是你暗中搗鬼。”
  楊逍冷笑道:“生死之敵,還有什麼好講。”一掌向段子羽頸上斬去,乃是手刀。
  段子羽被殷野王與張無忌合力吸住,欲退不能,驀然身子一躍,騰空而起,楊逍一掌走空。
  段子羽一腳向殷野玉面部踢去,殷野王奮力一震,將段子羽彈向空中,雖躲過一腳之厄,卻也使段子羽得還自由。
  段子羽於空中身子一折,凌空飛回,喝道:“是你們先壞了規矩,莫怪我辣手無情。”
  一指伸出,一股指力打向楊逍。
  楊逍忙不迭閃避,段子羽五指連彈,六道劍氣打向殷野王和張無忌,劍氣有形有質,紫氣湛然。
  張無忌知此劍氣較諸尋常刀劍猶為厲害,忙以聖火令遮擋,叮叮噹噹之聲雅賽鐘嗚。
  殷野王揮刀遮攔,喀喇一聲,寶刀崩折,殷野王慌不迭閃避,右肩被劍氣掃中,衣袍割去一片。
  段子羽正欲繼續發出六脈神劍,忽聽谷頂上有人高聲喊道:“羽哥,快來,百劫師大傷重不治了。”
  段子羽陡然一震,見是張宇真站在谷頂上高喊。聞此噩耗,立時心慌意亂,顧不得再去再去追殺殷野王,挾起華山二老的屍體一躍而起,兩個起落已到了谷頂,片刻間消逝不見。
  張無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臉色難看之至,本教精銳泰半集於此處,卻被段子羽一人鬧得人仰馬翻,如入無人之境,遮莫真是本教氣數已盡,才有這等神功出世?一時間心情沉重之至。
  楊逍勸慰道:“教主,何必憂心一戰之得失,今日重創百劫,逼得華山二老自盡,也算一挫他們的銳氣。”
  張無忌憂慮殊深,實覺無計可以對付段子羽,天師教主力與武林各派不久即至,也惟有退回大光明頂,固守總壇,勝負存亡,盡付之於天了。
  當下發令撤回總壇,明教教眾人人沮喪,士氣低落。
  且說段子羽心急如焚,隨張宇真來到一里多遠的一處山洞內。
  但見華山、崑崙兩派人剛剛趕至此處,段子羽放下華山二老,華山派人見到二老屍體,痛傷殊切,立時悲聲大作,跪在二老屍體前盡哀。
  段子羽強忍痛楚,疾身入洞,見石榻上百劫師大雙眸緊閉,面色慘白,已與死人無異,榻下淨思早已哭成淚人,張宇初仍在推宮過血,盡力而為。
  段子羽一步跨至榻前,伸手搭脈,心下冰冷。
  百劫師太雖尚未氣絕,但全身經脈崩斷,內氣已耗盡無餘,縱然大羅金仙下世,也無能為力了。
  張宇初見他到來,猶如盼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他手道:“羽弟,你快救救她,我什麼藥都用過了,全然無效,只有你的一陽指或許能救她了。”
  段子羽心上如壓巨石,明知一切已晚,卻不願放棄一線希望。
  他點點頭,驀然一指點向百幼師太頭頂“百會”穴。
  張宇初唬得渾身一震,百會穴乃人身第一大死穴,縱然被不會武功的人擊上,亦必死無疑。若非他知道段子羽與百劫情誼甚重,非出手阻攔不可。
  百劫師太忽然全身一顫,肢體微徽抖動,淨思破涕為笑道:“師傅好了,師傅又活過來了。”只是笑聲中猶帶著哭腔。
  段子羽雖心如明鏡,但素來與百劫師太如母子般親厚無比,內心深處也希冀有萬分之一的奇蹟出現。
  他食指顫動,如靈蛇夭矯,頃刻間點完了百劫師太任脈諸穴。
  張宇初與淨思掩口觀瞧,惟恐發出聲來,影響他療傷之術。
  段子羽先前曾為淨思療過傷,是以手法上已然精熟,他如法泡製,頓飯工夫已將百劫師太全身穴道點遍,隨後將掌按在百劫頭頂上,將內力輸了進去。
  這等療傷手法耗費內力甚巨,以段子羽功力之厚,此際也已熱汗涔涔,頭上如蒸籠般,紫氣騰騰,周身左右俱有一層若有若無的紫霧罩住。
  良久,百劫忽然睜開雙眸,淨思歡聲叫道:“師傅,你可好了,嚇煞徒兒了。”
  百劫師太與周芷若拼掌後,便已深知自己傷勢,內力耗竭,百脈崩裂,已是必死無疑,是以忽然看見淨思,直分不清是在陰世,還是在陽間,抑或是一場噩夢初醒。
  淨思位聲道:“師傅,您受了重傷,是小師叔救了您。”
  段子羽聞聽此言,不由得潛然淚下,他雖已感疲憊,手掌仍不敢離開,到此時他才真正死了心。
  百劫師太不過是靠段子羽點入體內的一陽指氣和他從腦頂輸入的深厚無比的內力才醒過來,但她本身內力已竭,經脈又無法接續,段子羽如若拿開手掌,她在這世上也僅能維持一柱香的時光。
  百劫師太不明細故,只感體內內氣充盈,倒也以為一陽指有奪造化之神奇,一坐而起,道:“羽兒,把手拿開吧,別大耗內力了。”
  段子羽忍淚道:“我內力尚多,這樣師大會好一些。”
  張宇初含淚道:“詩韻,謝天謝地,你總算活過來了。”
  百劫師太蛾眉倒豎,似要發作,卻又隱忍住了,俄頃之間她驀然感到,全身的內氣居然全是段子羽所注入的,經脈崩絕處依然隱隱作痛,她乃武學宗匠,這等情形焉能察覺不出,臨終之際,生平往事一幕幕映現腦際。
  原來百劫師太乃桃花島武學傳人。當年桃花島主東邪黃藥師因女兒黃蓉與大俠郭靖成婚後,黃藥師遂將桃花島讓與女兒女婿,自己雲遊四海,行無定跡,直如神龍般遊戲風塵。
  郭靖夫婦助守襄陽,抗擊蒙古韃子,終因孤立無援,,于城之日以身殉國。其子郭公破虜幸而突出重圍,返居東海桃花島,而延續桃花島武學一脈。
  遞相而傳至百劫師太。百劫師太俗家名字為郭詩韻,自小便大肖祖鳳,與黃蓉當年的性子頗相仿佛,父母寶愛之至,視之如掌上明珠,祖傳技藝自是傾囊而援。
  郭詩韻十五六歲時,便不耐島上寂寞,時時到江湖上行走。只是格守祖訓,絕不外露自己的身份,雖也作了不少俠義之事,並未在江湖成名立萬兒。
  有一日,郭詩韻行至江西地面。正逢大旱之災,數省地面半年多滴雨不降,土地乾裂,寸草不生、一路上,見許多人抬著重禮,神情虔誠,向貴溪龍虎山而去。不由得好奇打聽,這些人見她是外鄉人,便告訴她:“天師教教主張天師法術通玄,善能呼風喚雨,我們是去求張天師祈雨。”
  郭詩韻大感好奇,這幾年來武林人士結識不少,各種邪門武功也見識過一些,這等玄妙的奇事直是聞所未聞,左右無事,便隨這些人一路向龍虎山而去。
  到得龍虎山上清宮,卻見山上聚集數千人,都是相約而至,以重禮求張天師作法興雨,以解民困。都被攔于宮外,不得進見,雖然焦燥萬分,卻不敢口出怨言,只得與守宮的凡名道士好言相求。
  那幾名道士峻辭道:“你們也忒煞不識相,若非天師他老人家閉關修道,嚴旨任何人不得打擾,我等早與你們通報進去了。你們還是乘早下山的好,免得白搭工夫。”
  求雨的幾位首腦人物只是一味苦求不止,幾名道士卻面色峻厲,毫無通融之處。
  郭詩韻原是最好事不過的人,見此情景,俠義心起,托地躍至宮前,叱道:“你們這幾個牛鼻子,恁地不識好歹,大家千里迢迢而來,你們卻狐假虎威,本姑娘偏要進去,你們又待如何?”
  幾名道士吃她一頓叱責,直感匪夷所思。江西乃天師教根本重地,勢力尤盛,官府也招惹不起,武林各道更是敬而遠之。是以天師教其時雖未涉足武林,卻也無人敢太歲頭上動上,天師教眾也一向驕橫慣了。
  現今見一女娃子來宮前撒野火,喝道:“大膽,叫你家大人出來,領回去好生管教。”
  郭詩韻冷笑道:“我家大人遠在天邊,我也不用人管教。”向宮內直闖。
  一名中年道士氣道:“待道爺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
  伸手向其腕上抓去。
  郭詩韻年齒雖稚,卻已盡得家傳武學,幾個看門的道人如何放在眼中,反手向其腕上拂去。
  中年道人見她纖纖玉指一晃,腕上一麻,登時全身酸軟。
  郭詩韻咯咯笑道:“我也代你師傅管教管教你。”
  幾名道人立時鼓譟起來,紛紛湧上,但看她是個女孩子,也不好太下辣手,只圖擒往她,再尋她父母理論。
  郭詩韻使出“落英神劍”掌法和“掃葉腿法”三下五除二將幾人打翻在地,動彈不得。
  求雨的人眾鼓譟起來,紛紛責怪她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天師教,張天師必不肯作法降雨。幾位厚道長者勸她速速下山,免惹是非。
  郭詩韻年少氣盛,自恃絕藝在身,江湖上罕遇敵手,見天師教如是驕橫,心內不忿,此際惹出事來更不肯一走了之,邁步向官內行去,後面的人無不為之擔心。
  她甫進宮門,見一紫袍少年偏殿中步出,使是天師教少教主張宇初。
  他得知有人打傷守宮道人,闖進宮來,大吃一驚,這。
  還是自建上清宮以來的頭一遭,天師教與武林各道互不往來,不知是何方神聖來挑梁子。
  待他見到打進宮來的乃是一貌美如花的少女,大是詫異,敵意銳減,拱手施禮道:“不知下人們何事上得罪了姑娘,而令姑娘動怒,還盼賜告詳情,在下絕不護短。”
  郭詩韻不過是一怒之下闖進宮來,並未想到許多,不意這少年溫文有禮,頗具風範,一時間竟爾語塞。
  張宇初見她面頰微紅,如春花洋溢,愈發動人,於她擅闖上清宮的過節也就釋然了。笑道:“姑娘若無別事,不妨到廳中一敘,好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
  郭詩韻驀然聽見宮外人聲鼎拂,心念一轉,道:“我要見張天師,問問他為何不見外面這些人。”
  張字初道:“家君染疾有年,現今正閉關療 ,姑娘的來意怕是難以達到了。”
  郭詩韻這才知道面前這位英俊瀟灑的少年乃是天師教少教主,聽說張天師身染沉菏,自然不能作示,頗悔自己唐突行事,便欲退出。
  忽然正殿中步出一人,四十上下年歲,左右簇擁了二十幾人,張宇初忙趨前請安,郭詩韻便知是天師教主無疑。
  但見他臉色紅潤,目光湛然,向郭詩韻瞥了兩眼,精光暴射,顯然武功已臻化境,絲毫不見病態。
  郭詩韻驀地裡有種受騙的感覺,怒氣上湧,適纔對張宇初的些微好感亦消釋無疑,進前幾步道:“你便是張天師嗎?緣何四方百性虔心求你,你卻置之不理?我一路而來,已有不少人因大旱而亡命他鄉,流離失所,你又何吝一技而令百姓受苦?”
  張正常聞言,啼笑皆非,其時正值元末亂世,各路義軍蜂起,江山動盪,是以天師教明哲保身,朝延屢次徵召張正常入京,均被他以臥病峻辭,是以前來求他作法降雨之人雖多,他始終堅臥不出,就中亦實有苦衷,一旦求雨成功,引起朝廷側目,則避世全身之計恐難持續。
  他向來自視甚高,雖王公達宦亦難見其一面,更不屑與一女孩子較短論長。他也是聽說有人闖宮,以為是哪方武林大豪上門滋事,而今見是個及棄少女,一笑置之,對身旁弟子道:“送這位姑娘出去。”轉身向正殿走去。
  左右弟子一時會錯了意,一人進前幾步道:“姑娘,請。”
  兩掌虛抱胸前,立好門戶,等郭詩韻進招。
  郭詩韻見張正常對自己渾不加理睬,又令弟子驅逐,益發恚怒,雙掌一錯,攻了上去,登時掌影翻飛,真如秋風中蕭蕭落葉,繽紛燦然。
  這名弟子乃張正常高徒,一套天雷神掌使得法度謹嚴。
  兩套絕學鬥在一處,一時難分軒姪。
  張正常聞聲駐足,回首觀看,卻也不加制止。他固然不屑與後生晚輩一般見識,如若門下弟子將之擊敗,既挫了她的銳氣,又落不了以大欺小的口實,也免了她到外面說嘴,而令教譽受損。
  看了十幾招,張正常聳然一驚,喝道:“且慢!”
  郭詩韻和那名弟子同時跳出圈子,張正常冷然道:申我道是誰敢到上清宮滋事,原來是桃花島的人,也難怪不將天師教放在眼中。“郭詩韻被他一下識破行藏,倒是既驚且佩,聽他語意不善,抗聲道:“我只是為四方百姓著想,與我家無干。”
  張正常沉吟須臾道:“看在令先祖郭靖大俠份上,不與你計較此事。下不下雨是上天的事,與我何干。宇初,你送郭小姐出去,如再滋事,拿下送到桃花島去。”轉身回房去了。
  郭詩韻吃他一頓斥責,正欲發作,張正常已然不見身影,張宇初作好作歹,許諾說明日便會降雨,根本不用祈求。
  郭詩韻見他禮數周到,言語雅遜,倒也不好太過份,只得出府而去。
  翌日,她一早便賭氣坐在龍虎山下,仰臉望天,天上一絲雲彩也沒有,哪有下雨的朕兆。她心中氣惱,只待晚時再不落雨,便到天師府尋張宇初的晦氣。
  哪知到了午牌時分,天邊盡處忽然傳來隱隱雷聲,片刻間,烏雲蔽日,滂沱大雨從天而降,龍虎山上清宮裡亦傳來風雷激盪之聲。
  郭詩韻驚然驚駭,不意張天師果然有此手段,卻又想不通他何以不明言,而令四方百姓怨望。
  正思付問,大雨如注,已將她衣裳淋濕,這才想起應尋蔽雨之處。可龍虎山上只有幾座天師教的宮觀,別無人家可以避雨,她又不願再見到張正常。
  正沒作道理處,一柄油紙雨傘已然遮在她頭上,郭詩韻一見,正是張宇初,他打著一把傘為自己遮雨,他自己倒澆得落湯雞似的。
  郭詩韻詫異道:“怎麼是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張宇初笑道:“我就知道郭小姐必然待在這兒,只消今。天無雨,便飛劍來取我的項上人頭,為保全首領,只好來了。”
  郭詩韻被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道:“既然下雨了,你怎地又特為我送傘來?”
  張宇初笑道:“郭小姐若是淋病了,在下豈非有罪,項上首級怕要不保。”
  郭詩韻被他說得一笑,張宇初登時失神般盯著她的秀眸,兩對眼神撞在一處,郭詩韻也覺心中有些異然,在張宇初灼熱如火的目光下,垂下頭,嚎懦道:“張公子,多謝你,你該回去了。”
  張宇初也察覺失態,大不自然,半晌道:“我送你到客棧。”
  兩人一路無語,張宇初將她送到客棧,笑道:“郭小姐,雨下不了幾天,又要酷熱難當了,在下送一物與小姐,以作消暑之用。”塞給她一柄扇子,回身離去。
  郭詩韻待要推辭,張宇初早已走得遠了,郭詩韻為人灑落,亦不以為意。
  雨下了三日三夜,河溝均滿,雨停後,果然又是炎熱難當。
  郭詩韻驀然想起張宇初送的那把扇子,取出來用,打開一看,扇面上題有一首金人元好問的詞。
  摸魚兒
  問世問,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蕭鼓,荒煙衣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來信與,茸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郭詩韻讀罷,心中平生一種異樣感覺,心下已然留下張宇初的影子。
  但她隨後即離開江西,一路遊歷,回到桃花島上。
  到得島上,卻見數艘華舟停於海邊,不知島上來了何人,急急上去一看,竟爾是張正常父子;原來張宇初一見郭詩韻後,便鍾情之至,堅執要父親到桃花島上求親。張正常嫌郭詩韻太野,沒有大家閨秀的教養,初始不同意聯此婚姻。
  叵耐張宇初志意甚決,每日懇求不止,張正常只得親自動身,攜子到桃花島上求親。他們從水路上行,船行甚速,是以趕在郭詩韻前到了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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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回 真人微言化蒼桑b

  郭詩韻父母隱居此島已久,素不與外人交接,不想天師教教主竟然大駕親臨,為兒子求親,一時不明事情緣由,只得拖延,言明須待女兒回來後自己決定。
  郭詩韻聞知此事後,驀然想到張正常那日的冷言斥責,一時怒起,立時回絕。郭詩韻父母亦不願攀結權貴,見女兒意向堅決,便婉言辭去婚事。
  張正常羞惱殊甚,不想以自己的名頭居然會碰釘子,一怒而離開桃花島。
  郭詩韻雖對張宇初那日冒雨送她頗存感激,時日一久,此事也就淡漠了。
  說來也是宿孽,過了一年,郭詩韻行走川中時,川中五鬼窺其貌美,又是單身女子,遂起不良之心。夜裡於路上設伏襲擊,郭詩韻猝然遇襲,雖殺掉兩鬼,卻負傷不支,眼看要落入三鬼之手,飽受羞辱而死,。恰逢張宇初到川中巡視教務,當即出手殺死三鬼,救下郭詩韻。
  郭詩韻此次受傷甚重,還仗著張宇初醫道高明,精心照料,月余方漸痊可。
  照料其間,張宇初雖無論大小事體,無不精心細微,於婚事上再無只言片語,舉正矜重。言語謹慎。無事時便自己在窗外彈琴吟詞,吟的便是元好問的的這首《摸魚兒》,每至高亢淒涼處,輒不免泣下沾襟。
  郭詩韻此時方覺出這少年可愛之處,不由得情苗茁長,情愫日重,傷勢好後,張宇初亦不離左右,郭詩韻亦不言行,終於在一個春風溢香,明月高懸的夜晚,兩人互道心中之情,遂於月下訂三生之盟。
  兩人從此形影不離,一路相伴,至江西始分手,各自去向父母稟明。
  郭詩韻回至島上,不意父母在她外出期間,身罹怪疾,已然雙雙病歿。郭詩韻摧心裂肝地痛哭幾月,打點行裝,去天師府尋張宇初。
  哪知到得上清宮,張宇初已然在父親逼迫下與一名儒女兒成親多日。張正常忌恨桃花島拒婚之辱,是以張宇初一稟明戀情,張正常厲顏訓叱,並月餘內為其訂親,娶親,張宇初違拗不過父意,只得從命。只盼日後父親回心轉意,尚有與郭詩韻聚首之日。
  郭詩韻雙禍臨頭,於客棧哭了半月,只覺天地茫茫,渾無生趣,不由得百念俱灰,投到峨嵋門下落髮為尼。
  其時峨嵋正值凋落之期,郭詩韻在俗時武功已不凡,悟性更高,峨嵋派武功在她手中重又弘揚光大,群尼便推她為掌門,法號“百劫”。
  張宇初後來得知,多次上峨嵋尋她,但她已然皈依佛門,於張宇初成親內因亦不知曉,是以每次都將他逐下山去,堅執不見,張宇初傳送書信解釋,亦被她原封退回。幾年後,兩人雖在江湖上偶爾相遇,百劫總是預先避開,絕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然而每至秋雨打窗,一燈孤明之時,她腦中便浮現出張宇初送她回客棧的情景,拂之不去,思之更亂,元好問的那首詞不禁擊桌高吟出來。
  百劫師太驀感身子一震,渾身內氣亂竄,劇痛難堪,知再也拖延不下去,開口道,“羽兒,撤掌吧,我是不管用了。”
  張宇初和淨思大驚失色,見段子羽滿臉清淚,說不出話來,方知端的。
  淨思位道:“師傅,您不能死,您死了我可怎麼活呀。”
  百劫勉強笑道:“有你小師叔照料你,你不會受人欺負的。”
  轉過頭看了張宇初一眼,道:“”那件事我不怪你,是我們沒緣分。“張字初一直對她負疚殊深,甚盼得到的便是她的寬恕,不想等了二十幾年,終於等到了,而二人也將決別。
  他痛楚道:“不,是我害了你這一生,我不會饒恕我自己。”
  百劫師太忽然一笑道:“愛憎會,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都不過是滿眼空花,一場虛幻。”頭驀然一轉,便魂赴西天了。
  張宇初欲哭無淚,欲泣無聲,呆呆立在榻前,魂魄失落一般。
  淨思哭得死去活來,司徒明月等將她拉到一邊,極力慰撫。
  段子羽掌心仍未離開百劫師大的頭頂,但觸手處已然漸漸冷下來,他耳邊驀然想起與百劫師太初相識時,百劫師太於客棧中擊案高吟這首“問世間,情為何物”的絕妙籲同,由張宇初痛不欲生的表情上可以想見這二人當年的一段熱戀,雖不知後來因何未能締結良緣,但值此際,自不能再加追問,何況他對此亦無興趣,百劫師大的死倒使他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華山、峨嵋兩派弟子痛哭盡哀,少林、崆峒等派已從後趕至,聞訊亦無不落涕,在三位武林高人遺體前弔祭如儀。
  段子羽目毗欲裂,直欲馬上與明教決戰,第二日即集齊各派,誓師討伐明教。華山、峨嵋兩派人抬著華山二老與百劫師大的屍體上路,益增悲壯之感,張宇初面容凝肅,與段子羽並肩走在前面。
  段子羽與張宇初率武林各派一路徑至大光明頂,沿途卻無明教設伏阻截。
  望著莽莽山峰,眾人心中無不肅然;便是這座山峰,自唐朝後期以來,建為天下第一大教總壇,歷經三十二代教主,綿延數百年之久,獨與中原武林與朝延抗衡,迄今仍雄姿屹然。
  段子羽四下望望,卻不見天師教有人到來,詫異道:“大哥,你的手下怎麼不見蹤影?”
  張宇初道:“毋須等他們了,該到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到,咱們先攻攻這七巔十三崖,破此天險。”
  段子羽聽他話中似有機鋒,知他腹筒豐瞻,良富韜略,“必然言出有因,也不去細想,當先向一山崖行去。這道山崖乃大光明頂第一道關口,設於百米高的山上,兩旁峻峰聳入雲天,中間通道僅容一人獨行。段子羽藝高膽大,泯然無畏,徑向山口行去。臨近山口,一陣亂箭放出,段子羽長袖一振,罡氣激盪,亂箭四處飛散。張宇初提氣趕上,道:“羽弟,別太過涉險,咱們一關一關地慢慢破,他們終不會放棄總壇重地。”
  段子羽笑道:“我視此如平地,何險之有,想當年六大門派圍剿大光明頂,不也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現今我等人眾多出十多倍,如若畏縮不前,豈不貽笑後世?”
  張宇初一拍他肩道:“好,我與你並肩齊上,看看魔教朋友如何招呼我們。”
  二人談笑間已闖入狹窄的山谷通道,段子羽奮身而起,如大鳥向裡撲去,張宇初仗劍而行,一上一下,衝了進去。
  二人劍上挽起劍花,護住周身,進得裡面,卻訝然大驚,原來是裡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段子羽不解道:“這道關隘他們怎麼輕易棄守了?”
  隨後跟進的司徒明月道:“這是十三道關隘中最為平穩之處,他們大概不願在此損折人手。向後面退守了。”
  段子羽心中愕然,這道關隘實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險,竟爾在十三道關隘中屈居未位,其他關隘之險峻難攻亦可想見了。
  張宇初道:“我想張無忌是欲在光明頂上與我等決一死戰,他自然也知道僅靠幾道天險是無濟幹事的。”
  果然如張宇初所言,一連通過幾道關隘,明教教眾只是放一通滾木、擂石阻遏其攻勢,便一關關向後退守,大有誘敵深入,一鼓全殲之意。
  這些滾木、擂石,居高臨下放下,武功高的一避而過,武功較弱的也被擊傷一些,各派銳氣不免小挫。
  到了第九個關隘,卻是在山腹中以人力開鑿出來的長長的隧道。
  隧道石門升起,裡面卻是漆黑一片。段子羽向裡望去,見這條隧道足有百多丈長,卻一人也沒有。
  段子羽舉步欲進,張宇初腦中電光一閃,攔住道:“且慢,待我試上一試。”
  他舉起一塊百多斤重的條石向隧道裡扔去,登時石壁兩則射出幾十枚火箭,隧道內火焰騰起,隧道石門隨即落下。
  段子羽失聲道:“這是專為對付我的。”
  張宇初笑道:“張無忌抓住你陣陣打先鋒的特點,故意棄掉八道關隘以驕你之心,隨後在此布一圈套,裡面先噴滿石油,一俟你入內,便以火箭點燃,前後閘門一落,你縱有通天之能也難逃劫數。”
  段子羽凜然道:“他倒真瞧得起我,如此大費周章。”
  張宇初嘆道:“張無忌唯一忌憚的便是你,我與他大戰過一場,老實說,實無勝算在手,當年他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手’,的是名下無虛。”
  段子羽正欲以倚天劍強行劈開閘門,司徒明月道:“何必如此費事。”走到閘門旁一塊大石上,兩手握住大石兩端,向左旋了三下,閘門吱吱呀呀升了上去。
  段子羽喜道:“原來你知曉這裡的機關,方才如何不提醒我,險些令我變成烤豬。”
  司徒明月笑道:“段大俠神功無敵,這區區一把小火豈能奈何得了你。”
  段子羽又氣又笑,卻也知如若張字初不攔阻,司徒明月也必會出言阻止。他正籌思如何攻打隧道這關,驀地裡山峰頂上哨聲急厲,剎那間傳遍山野。
  司徒明月愕然道:“總壇有外敵侵入,這怎麼可能?”
  張宇初微笑道:“是宇清他們得手了。”
  司徒明月依然不解,道:“上山路徑只此一條,他們遮莫是飛上去的?”
  張宇初道:“不是飛上去的,而是從地裡鑽出來的。”
  司徒明月恍然道:“秘道。他們是從秘道裡進去的。”
  張宇初點點頭,道:“魔教後院起火,已然顧不上守關了,咱們也得快去接應宇清他們了。”
  他一馬當先,衝入隧道,果然明教人已撤走,那急厲的哨聲乃是說明總壇有大敵入侵,所有人等一聞哨聲,即需火速返回總壇。
  段子羽一行人疾速向大光明頂上趕去,沿途果然再無人把守關口,兩個時辰已然登上大光明頂。
  段子羽和張宇初率先登上,卻見方圓幾裡的峰頂上血戰正酣。
  原來張字清等人早在明教總壇布下內應,於山腹中的明教聖地 地下秘道中殺出,登時殺了明教一個措手不及。
  楊逍乍然之下,以為武林各派也全從秘道中通過,是以發出了明教最緊急的集結令,倒令段子羽率武林各派兵不血刃地越過十三道天險。
  明教教眾訓練有素,雖然變生肘腋,但不久即穩住陣腳,與天師教激戰。
  天師教雖高手濟濟;但人手方面大居劣勢,已然損折過半,與五行旗、天鷹旗拼個兩敗俱傷。
  張宇清在張無忌凌厲的攻殺下,已然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劉三吾師兄弟幾人也被楊逍、韋一笑、殷野王等打得大居下風。
  段子羽清嘯一聲,一掠橫飄二十餘丈,左手箕張,向張無忌抓去。
  張無忌驀感腦後風生,顧不得再攻張宇清,向旁閃了出去。
  段子羽呼呼幾爪攻出,將張宇清周圍明教教眾逼開。張宇初也加入戰團,劍上連演天雷劍法絕技,將殷野王等逼開。
  張無忌見武林各派從山下源源湧人,方知中了天師教調虎離山的詭計,倘若不急速召回守關教眾,武林各派縱然能攻上山頂,也須大折人手。他一揮手中法旗,明教教眾紛紛向後集聚,以免被武林各派包圍。
  段子羽冷冷道:“張教主,我們終於在此處相會了,咱們是依武林規矩逐一解決,還是大家混戰一場,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請尊駕出道兒吧。”
  張無忌正躊躇間,周芷若在旁道:“與他們單打獨鬥,哪方贏的場數多,哪方便為勝家。”張無忌一聽,著實是良策,遂大聲說將出來。
  張宇初皺眉道:“羽弟,何必多此一舉,將他們一鼓全殲不就結了。”
  段子羽道:“若是混戰起來,這些人怕有一半同不了中原,何如逐慚決戰,以定輸贏,少傷些人命總是好的。”當下便答應了張無忌的提議。
  雙方雖是世敵,卻都是武林中人,此議一出,大光明頂的氣氛緩和不少,適纔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大血戰總算避免了。
  淨思為師報仇心切,搶先躍出,指名向周芷若挑戰。
  周芷若笑道:“小妹妹,你若想向我遞招,還是回去再練上二三十年吧。”
  淨思叱道:“你殺我師傅,此仇非報不可,大不了再送你一條命罷了。”
  周芷若聽她豪氣千雲,小小年歲有此膽識實屬難能可貴。再見她指上套的玄鐵指環,心中一酸,曾幾何時,自己也戴著這指環與明教為敵,現今卻要助明教對付自己的同門,一時間感慨頓生。
  沉吟須臾,緩步出場道:“你既已是峨嵋掌門,身份自然不同,我與你交手不算是以大欺小。”
  淨思揉身疾上,一掌向周芷若拍去,周芷若識得是峨嵋“金頂綿掌”當下依式拆解,二人攻打雖烈,外人看來,卻似是同門師姐妹拆招一般。
  張宇初憂心道:“這孩子忒煞不識天高地厚,怎地向這女魔頭挑戰?會不會有危險?”
  段子羽道:“周芷若源出身峨嵋,未必會下辣手,況且眾目睽睽之下,殺一後生晚輩也有失她身份。咱們權且輸一場,讓淨恩了卻一份心願。”
  淨思堪堪一套金頂綿掌打完,周芷若拆解無誤,所用也均是正宗峨嵋掌法。
  淨思驀然一指攻上,疾點周芷若“天突”、“羶中”、“中院”三穴,卻是用的一陽指。
  周芷若不防她會使“一陽指”,險險被點個正著,身子倒仰,一式“鐵板橋”,後腦幾已觸地。
  其實以她之深湛技藝,斷不會讓淨思打完一套金頂綿掌,三招兩式即可將淨思擊敗。但她與百劫師太拼掌,雖說逼不得已,將百劫震得經脈崩絕而亡,卻也負疚殊深。
  淨思年齒雖小,已是峨嵋掌門,周芷若不想讓她敗得太慘,準備三四百招過後再將之擊敗,寧損自己威譽,來成全新峨嵋掌門的聲名,用心之苦亦無以復加了。
  哪知淨思人甚機敏,明知自己不是敵手,故意先打出對手最熟悉的掌法,以示己之虛,然後猝然發難,果然一擊奏效。
  在眾人“咦”“啊”的驚訝聲中,淨思一腳旋風般掃出,周芷若無奈以頭拄地,倒立起來,避的雖然巧妙,但被一晚輩打得如此狼狽,實已顏面盡失。
  淨思乘機連連出指,她內力不強,尚不能以指氣傷人,但一連十餘指也今周芷若手忙腳亂。
  段子羽等喝彩不絕,淨思內力雖弱,指法倒盡得精要,這十餘指攻殺凌厲之至,倘若能隔空髮指,周芷若早已中指而敗了。
  周芷若飄閃連連,身法迅疾,如鬼似魅,群豪也大是折服。
  淨思二十餘指後,周芷若驀然一記“九陰白骨爪”攻上,直插淨思頭頂,對點向自己左肩的一指渾然不睬。
  淨思忙不迭後躍,周芷若身影一閃,手臂摹地裡伸長了半尺,五指扣在淨思頭上。
  張宇初一驚而起,欲上前救援,段子羽攔住道:“莫慌,淨思不會有事。”
  周芷若望著淨思冷然無畏的秀眸,笑道:“好膽識,不愧是尊師的衣缽傳人。”向後一飄,退了回去。
  淨思怏怏而返,意有不甘。段子羽勸慰道:“你能有此戰績,殊堪告慰師太在天之靈了,你年歲尚小,期以時日,不難將武功大成,光大峨嵋門戶。”
  接下來,華山掌門寧採和出面挑戰,天鷹旗內三堂堂主出面應戰,一百二十幾回合上被寧採和一劍擊成重傷,雙方扳平。
  殷野王忿然出陣,他掌力剛猛,連敗寧採和與成楠二人。幸好雙方對混戰均有顧忌,是以交手之際只求勝而不痛下殺手,寧採和與成楠僅負輕傷敗下陣來。
  少林掌門圓覺方丈越眾而出,道:“殷施主,貧僧也與施主對上三掌,誰多退一步便判誰為負。”
  殷野王雖久聞他大力金剛掌極具火候,但自忖掌力只遜于段子羽,便一諾無辭。
  二人相距尺許,各自緩緩出掌,驀然相撞,轟然一聲巨響,腳下塵沙飛揚,二人卻均絲毫不動。
  砰砰兩聲,二人各竭盡全力,迅疾對了兩掌,殷野王腳下一晃,退了半步。
  圓覺方丈袈裟鼓脹,仍絲毫未動。殷野王心下一驚,慘然道:“大師高明,老夫認輸。”
  圓覺猛然口一張,一股鮮血噴出,合什一禮,退了回去。
  眾人既愕然復恍然,不想圓覺性子如此老辣,寧肯受傷也不退步卸力,若依掌力而論,殷野玉實佔上風,但他為化解掌力退了半步,就只能認輸了。
  殷野王方欲迴轉,段子羽身邊的史青一躍而起,喝道:“殷老賊,還我娘的命來。”抖手發出九枚連環梭。
  殷野王撥出腰刀,叮叮噹噹幾聲,將梭鏢擊落。
  史青左手一揚,幾十枚蜂尾針滿天花雨罩向殷野王,殷野王運刀如風,將周身上下護得水洩不通,蜂尾針紛紛落地。
  史青右手一揚,四枚黑黝黝的暗器上下左右打向殷野王,殷野王刀砍掌拍。
  張無忌瞧出不對頭,大喝道:“速退,接不得。”
  殷野王招出如電,待聽得張無忌提醒,已然無及。登時轟隆四聲巨響,四枚暗器同時炸開,殷野王手掌拍到一枚,掌心被炸得血肉橫飛,刀截住一枚,刀亦被炸成粉碎,前心後背俱中一枚,炸出兩個拳頭大的血洞,僕跌地上,已然性命難保。
  張無忌見嫡親的舅舅罹此大難,大吼一聲,飛掠而至,一掌向史青拍下道:“本座先斃了你這暗算小人。”
  砰的一聲,卻是段子羽搶先攔住,接下這一掌,道:“殷野王害死史幫主,此乃他罪有應得。”
  張無忌怒不可遏,掌砍腳踢,霎時間連攻出幾十招,俱是生平武學之精粹。太極拳法,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神功融會一處,凌厲無儔。
  段子羽連施九陰白骨爪反攻,兩人頃刻間拆了五十餘招。驀地裡兩掌相撞,各不相讓,膠結一處,已然成了比拼內力的局面。
  周芷苦揮鞭攻上,卻被司徒明月攔住,兩人一修九陰神功,一修九陽神功,鞭來劍往,爪攻指還,一時鬥得旗鼓相當。
  這兩對一交上手,雙方人手齊發一聲喝,紛紛湧上,混戰起來。
  張宇初截下楊逍,張宇清截下韋一笑,其他雙方好手也各捉對廝殺,登時光明頂上成了修羅屠場。
  此乃中原傾力和與明教總決戰的盛況,混戰一起,雙方紛紛有人死傷。武林各派所出盡皆本派精英,是以交戰伊始,明教教眾死傷慘重。
  但明教高手雲集,值此生死存亡之際,更志在拼命,不惜與敵偕亡,雙方不時有好手同歸於盡,慘烈異常。
  張宇初對付楊逍,打得遊刃有餘。楊逍武功雖博雜而精粹,但內力運遜於張宇初,張宇初一記記天雷神掌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張宇初時不時還騰出手來將撞至自己身旁的明教教眾料理了,卻又不使楊逍擺脫,楊逍雖竭盡全力,仍是苦不張宇清對付韋一笑卻大感吃力,韋一笑身法如鬼似魅,趨遲若神,張宇清搶攻幾招,險些吃了一記“寒冰綿掌,”只得盡取守勢,韋一笑卻也無奈他何。
  雙方激戰正酣,從峰後忽然湧出一群人來,卻是小昭所率的波斯教眾。
  小昭因眷懷張無忌,以相助東土明教為名,堅執不肯返回波斯,一直住在坐忘峰上。
  六位波斯王、風雲三使被段子羽殺得大敗而歸後,十二寶樹王苦諫小昭返回波斯,不捲入東土武林之爭。
  小昭得知明教有難,愈加不肯離開,十二寶樹王也只有徒呼負負。今日聽到大光明頂上的哨聲,遂率教眾趕來增援。
  天師教與中原武林本已佔盡上風,不想這些人突然湧入,十二室樹王與風雲三使更非同小可。霎時間天師教與中原武林各派不少好手喪命。
  段子羽目毗欲裂。悔不該因礙小昭的情面,沒將風雲三使和六位寶樹王殺掉,他猛催加內力,張無忌已將九陽神功提至極處,雖不若段子羽的天縱神功,但運起太極心法,守得堅韌之至,段子羽若想擊敗他,亦絕非一時三刻之事。
  段子羽驀然提氣,發皆上束,衣袂鼓起,作乾坤一擲之擊,張無忌頓感胸口如中重擊,蹬蹬蹬震退三步,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已然受了內傷。
  段於羽身形如飛,竄入人群中,專向波斯教眾下手,他左手使九陰白骨爪,右手運倚天寶劍,所過之處,波斯教眾紛紛倒地身亡。
  十二寶樹王面現懼意,勢逼此處,又不得不戰,遂一擁而上,合戰段子羽。
  段子羽下手再不容情,倚天劍橫斬豎劈,當之者刃斷身折,一個回合被他以獨孤劍法殺掉兩王。
  十王不敢櫻其鋒芒,只得退開幾丈,開几丈喝道:“我饒爾等性命,爾等卻不識相,莫怪我辣手無情。”他身子疾掠,長劍直刺,將罡氣從劍上射出,劍離人尚有兒尺之遙,劍氣己然把人擊穿,片刻間又殺掉二王,其他八王唬得魂飛天外,怔在當地。
  段子羽正欲續下殺手,驀然香氣一飄,小昭已閃至他面前,冷冷道:“是我錯看了你,你把我殺了吧。”
  段子羽愕然怔住,望著小昭美若天仙,渾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聖潔面容,立時自慚形穢,倒似自己做錯了什麼,持劍的手垂落下來,面頰赦紅。
  張宇真輕功絕佳,不亞于韋一笑。正在人叢中穿梭往來,專揀弱手遞招,甚是得意,武功高於她的明教高手也不少,但欲纏住她卻是萬難。
  張宇真瞧見段子羽對小昭的神態,心頭火起,幾個起落飛了過來,叱道:“你有什麼了不起,我就殺了你又能如何?”
  她一按腕上機關,登時一篷銀針向小昭打去,張無忌正運氣療傷,驚得魂不附體,情知以小昭的武功絕難避開,只感眼前金星亂竄,又噴出一口鮮血,傷勢益發重了。
  八位寶樹王忌憚段子羽至甚,避得惟恐不遠,此時欲要救援,哪還來得及,無不魂飛魄散。
  段子羽身子一移,恰遮在小昭身前,銀針盡數打在他背上,被他護身罡氣震落地上。段子羽緩緩道:“大姐姐,你我一場相識,我絕不會殺你,但你若不率人離開,我可要將你手下殺盡。”
  小昭不動聲色道:“你既如此怨恨明教,我乃明教總教教主,你只消殺了我,不就可將明教剷除淨盡嗎?”
  段子羽既氣且怒,但若讓他殺掉小昭,他是寧死不肯下手的,驀然間運極內力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猶如睛空霹靂,不少人被震得兵器落地,心寒膽落,張宇初等人也聞聲住手,楊逍已然汗透重衣,內力虛竭,吃此一聲巨喝,撲通跌坐地上。
  段子羽走至張無忌面前道:“張教主,今日之事應由你我二人了斷,總不成讓女人家庇護自己吧。”
  張無忌吐了兩口血,神智倒很清醒,四下一望,心下慘然。
  此際尚能一戰的高手已然不多,亦多陷入圍攻,波斯教眾退在一邊,頗有退出戰局之意。惟有韋一笑仗著輕功獨步,在人群中四處策應自家兄弟。
  張無忌緩緩撥出屠龍刀道:“也罷,今日你我一了此局。”
  周芷若一躍退回,道:“我來接這一陣。”張無忌搖搖人,知她功力與段子羽相差懸殊,絕非六脈神劍之敵。
  小昭忽然奮身而上,從袖中掣出一柄鑲嵌珠玉的寶劍,向段子羽攻上。
  她雖多年不動身手,自幼武功根基不薄。作了波斯總教教主後,閒來無事便精研乾坤大挪移心法和聖火令上的武功,限於資質,乾坤大挪移神功只練至第三層,聖火令上的武功卻嫻熟無比。
  段子羽一驚,飄身急閃,小昭身法靈活怪異,一招招連續不斷,段子羽對她仰慕有加,最失意時曾得她溫言撫慰,始終感懷不忘,是以不願反施辣手。小照的武功卻也非同小可,段子羽一味閃避,反倒左支右絀,大處下風,但他身法如電,趨避若神,小昭雖馨盡平生之能,卻也刺不到他。
  雙方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雲層裡飄來一陣琴蕭合奏之聲,緲緲如在九重天上。眾人均感匪夷所思,仰首向天上望去。
  但見峰頂上飄落兩人,一捧瑤琴,一橫玉蕭,邊行邊彈撥吹奏,步下飄飄,似御風而行。樂聲悠雅,令人聽之俗念盡消。
  在場中人雖多武林豪莽,亦不乏諸通音律之人,聽聞此曲,恍懈如置身仙境,於身外的血腥殺戮已然有隔世之感。
  小昭也停手不攻,見這兩人來得甚奇,不知是敵是友,憂心更重。
  段子羽趨前施禮道:“楊姐姐,賢伉儷何以到此?”
  楊瑤琴望著狼藉一地的屍體,嘆道:“不想我等還是晚到了一步,沒能挽此浩劫。段世兄,武林中事大可斡旋調處,公道自在人心,何必非來一場大火併不可?”
  段子羽微感赦然,張宇初冷冷道:“尊駕好大的口氣,此事怕不是你們兩人能擔承得起的。”
  楊瑤琴不以為忤,笑道:“我二人自不夠份量,是以四處奔走,尋找足以夠份量化解此難的人。”
  張宇初見她躊躇滿志的樣子,似是已尋到了“這個人,可想遍武林卻也想不出何人夠此份量,能令雙方諫然欽服。卻見瑤琴二人下來的峰上,又冉冉飄落一人,青佈道袍。面容清灌,仙風道骨,全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得道高人,正是武當奇人張三豐。張無忌驚喜逾恆,霎時間渾忘了爭殺打鬥,勝負存亡,疾迎上去跪片於地,泣道:“太師父,想煞孩兒了。”
  語音哽咽。心頭有無數話,競爾不能接續。
  張三豐已是兩甲子開外的人,對於俗塵中事早已摒棄無餘,此時得見自己平生最喜愛的張無忌,亦不禁面露喜色,扶起張無忌道:“乖孩兒,讓我看看,這幾年你音信全無,我也好生懸念。你既無恙歸來,我這顆心也就放下了。”
  他將張無忌細細端詳一陣,見他面容並無大的變化,只是練達了許多,老懷殊暢。前些年,張無忌忽爾下落不明,張三豐委實擔了一陣心,惟恐他出甚不測。
  段子羽看著這位活神仙,頓生仰慕之情,近前叩拜道:“晚生段子羽拜見真人。”
  張三豐扶起他道:“段氏後人,果然不凡。只是你殺孽過重,有失令先祖厚道之德。”
  段子羽聽他微言指責,不盡以為然,躬身道:“真人,小子非是心地歹毒之人,只因小子親厚之人盡多喪命明教之手,小子才作出這等事體來。”
  張三豐嘆道:“明教與中原武林恩怨糾纏十數世,就中是是非非實難道明,不想愈演愈烈,竟至火併起來。老道雖不與聞這些俗事,卻也不願見兩方拼個玉石同焚,是以特到此處,望大家化干戈為王帛,和平相處,也算體念上蒼好生之德。”
  段子羽雖心有不甘,但張三豐一言既出,焉能拂其意旨,恭聲道:“真入法旨,小子等不敢不從,只是怕明教日後再尋各派的晦氣,小子豈不成了武林罪人。”
  張三豐笑道:“你是怕我有所偏袒,處事不公吧。”
  段子羽惶恐道:“不敢。”
  張三豐慈愛地看著張無忌道:“無忌,當年你因緣乘會,執掌明教,已然化解了與各派的宿怨,現今雖宿怨重起,何不致力化解?”
  張無忌道:“太師父,孩兒向來不願與人結仇,今日之事實是勢逼此處,不得不爾,倘若中原各派願罷手言和,孩兒自當稟遵太師父旨意,約束屬下不與各派再起衝突即是。”
  楊瑤琴拍手道:“這不結了,真人,還是您老面子大,幾句話便把事情擺平了,段世兄,張教主,你兩人握握手,從此中原武林與明教的過節一筆勾消。”
  段子羽和張無忌相視片刻,驀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意,兩隻手握在一處,段子羽乘機運功過去,張無忌初始一驚,旋即感到一股雄厚無儔的熱力湧遍全身,身上傷痛登時緩住,舒適無比,笑道:“段盟主好武功,不愧為天下第一高手。”
  兩人手一分開,武林各派聚集一處,不再包圍明教人眾,既然段子羽與張無忌立約,又有張三豐這個硬保,相信天下無人敢違此約,而能不與明教為敵,實是一大快事。
  張宇初心中凜然生畏,他大鬧武當山,險些將張三豐的徒子徒孫一鼓全殲,驀然撞見張三豐,中免心中忐忑。
  張三豐飄然而至張宇初面前,笑道:“這位是少天師吧。”
  張宇初只感他慈祥的面上有股懾人的威嚴,不由得低下頭去,施禮道:“晚生張宇初見過真人。”
  張三豐微微一笑道:“武林各派總算還給老道一點面於,不知少天師如何?”
  張宇初百般不甘,這一役天師教損傷慘重,眼見明教覆滅在即,豈肯中途罷手,但段子羽和中原各派已然與明教言和,自己若堅執一戰,萬一惹翻了這位活神仙,也著實擔當不起。況且聽張三豐語氣平和,與他大鬧武當山一節略而不提,心下寬鬆不少,沉吟許久道:
  “真人乃當世活神仙,既有意令武林安寧,晚生自當遵命。只是明教蠱惑人心,四處作亂,擾得天下不安。明教如能收束教眾,僅作為武林一門派,而不騷擾天下蒼生,晚生便釋兵言和。”
  張三豐笑道:“邦有道則民安,邦無道則民亂。請你轉告朱天子,他若仁政愛民,自無人挺而走險,他若亂施酷政,則天下自亂,與明教無涉。”
  張字初汗顏道:“真人法言,晚生自當轉稟皇上。”他細想明教經此重創,實力已所剩無幾,實不足以成大事,何不順水推舟,賣給張三豐一個面子。
  張三豐笑道:“大家都給足了老道面子,此事便就此了解,日後再也休提。大家不妨敘上一敘,老道去也。”
  他說走即走,張無忌焉敢這然割捨,拉住他袍袖道:“太師父,孩兒好容易見到您,何不多留幾日,讓孩兒親近親近。”
  張三豐道:“傻孩子,我見到你無恙,已然塵心盡了。人生聚散無常,多留幾日又有何益。”“拂袖徑去。張無忌跪拜於地,對著于地,飄然而去的身影大磕其頭,心中不勝孺慕之至,知從此一別,怕是再難見上一面。張宇初和段子羽相約下山而去,一場武林大火併就此收場,大家回想起來,都恍如一場惡夢。明教自此一役,元氣凋喪,再無振興之象。張宇初和武林各派甫進玉門關,驀然發現段子羽與張宇真、史青、司徒明月蹤跡全無,寧採和袖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封書信。拆開一閱,恰是段子羽所留,言道此次率各派出關,累及各派損傷好手無算,心中歉疚殊深,亦厭倦武林生涯,是以歸隱崑崙山中。信中託付華山派照應淨思與峨嵋派,以了百劫師太心願。張宇初袖中也有一書,卻是段子羽叮囑他遵守言諾,退出江湖。張宇初自百劫師太亡後,頗感心灰意冷,既然明教已無圖謀大業之能,也不願攪在江湖武林中,回到中原後,即傳令各處教眾退出武林,專心修道。長江入海口處,幾艘巨艦啟錠待發,張無忌攜周芷若站在岸上,正與遠途相送的楊逍、辛然等人話別。幾人正難舍難分之際,一艘艦上小昭大聲道:“公子,快上船吧,再遲了怕在海上遇到颶風。”
  張無忌毅然道:“楊兄,就此別過,你也要多加保重。”
  楊逍垂淚道:“屬下已是風燭殘年了,惟盼教主福泰安康。”
  張無忌與周芷若灑淚作別,一躍登上船去,大艦揚帆而行,須臾已成一個黑點,向海外飄沒。
  崑崙山坳,幾座陵墓不遠處築有一座精舍,四周幽雅清靜。段子羽攜三妻為父母、百劫師太、華山二老掃墓拜祭。
  拜祭完後,張宇真笑道:“羽哥,明年清明節上墓時,可要六個人來。”
  段子羽笑道,“哪裡又多出兩人,遮莫大哥二哥要來嗎?”
  張宇真拍手笑道:“你真會亂猜,哪裡是大哥、二哥,是你的大兒子,二兒子。”
  段子羽大喜,又一時摸不著頭腦,想想道:“你們中哪兩個為我段家立此功勞?”
  張宇真拉住史青和司徒明月的手笑道:“你這丈夫也算笨到家了,這等事自家還不知道。是兩位妹子,不過這也是你的功勞,不能全歸她倆頭上。”
  史青和司徒明月羞暈滿頰,原想過些時給段子羽一個驚喜,卻被張宇真抖了出來。後一句調侃之語更令人赦顏。
  段子羽喜慰不勝,段家數世單傳,這下總算後繼有人了。他忽然道:“真兒,你呢?”
  史青和司徒明月登時抓住張宇真逼問道:“你呢?羽哥也沒少在你身上下功夫,你何時也生一個?”
  張宇真窘然,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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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7, 09:40 AM   #119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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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獰皇武霸

獰皇武霸

作者: 墨陽子

第01章 帝王金丹劫
第02章 荒淫霸主a
第02章 荒淫霸主b
第02章 荒淫霸主c
第02章 荒淫霸主d
第03章 蒙面沙的皇妃
第04章 人鬼同行卻有界a
第04章 人鬼同行卻有界b
第05章 靈智神珠a
第05章 靈智神珠b
第06章 飛碟之光
第07章 奎神出世
第08章 皇帝修仙原為色
第09章 火藜霸主宮
第10章 春藥美人計
第11章 不由人算
第12章 布 煞
第13章 至情化刁頑a
第13章 至情化刁頑b
第14章 “夢”中仙子
第15章 壽宮秘戲圖a
第15章 壽宮秘戲圖b
第16章 慾海苦海
第17章 聰明反入魔道
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a
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b
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c
第19章 奎神正果
第20章 大悲天地

此帖於 2008-07-07 10:28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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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帝王金丹劫

  (皇帝嬪妃多,無法遍布雨露,所以好春藥。方士們遍天下尋找靈藥煉金丹以獻皇帝。
  找了二千年,最後卻找到了女人自己身上……。皇上服藥後,夕禦十女;亢奮之餘,立授方士為通妙散人,享二品俸……)
  筠州城中,稍有姿色的良家女子,都不到城西去走動。因為徽王府就在城西。徽王是有名的色狠。
  徽王府的朱牆又高又長。一到夜晚,高牆就投下恐怖的陰影。
  一個軍官押著三乘小轎,就從這陰影中,溜進了朱牆下的一道小門。徽王朱載.正在王府的五花榭中等著這三乘送春小轎。
  徽王朱載正屆中年,一襲寬大的王袍,掩不住他那贏弱的身子。他的臉是瘦削的,嘴唇很薄,鼻頭微鉤。他坐在擺滿酒菜的桌案後,一雙三角眼內,兩個狡黠的眼球不住轉動,顯得習蠻而又尖刻。
  榭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徽王的眼珠忽然不轉動了。他睜大雙眼,定定地望著門外。
  王府總管引進來三個女子。徽王看見第一個,便滿意地笑了。這第一個女子長得很豐滿,又美麗又風騷,屬於徽王歷來喜歡的那種類型。
  徽王的目光望向第二個女子,頓時雙目呆定,如被點了穴道一般。他一看就知這第二個女子是良家姑娘,是他的手下人為他擄來的“正點子”。只是歷來的規矩,怕“正點子”不從,掃了王爺的興,是以要從煙花行中找兩個“新妓”來備用。
  這姑娘大約在十六歲左右,長得極為秀美。平民的裝束,掩不住她那含苞欲放的處女身姿。她的神情顯得驚慌而膽怯,一看見徽王就本能地往後退縮。
  第三個女子是胖是瘦,徽王已經注意不到了,因為他忘了再看。他立即放下酒杯,起身走向內寢,一邊吩咐總管:“帶進來!”他的話含著一種迫不及待的焦急情調。
  內侍總管不動聲色地向兩個煙花女子透了個眼色,兩個煙花女子便擁著那姑娘向內寢走去,推著走向一張雕花大床。
  姑娘一見,開始掙扎。
  內侍總管起身上前,伸了右拳,在姑娘的小腹上輕輕一擊,這姑娘頓時就身於疲軟,無力反抗了。
  內侍總管幹完這活,才悄悄退了出去。
  徽王催道:“扶她上床去!”
  兩個煙花女子順從他將姑娘扶上了雕花大床。
  徽王提高聲音道:“解光她的衣裙!”
  兩個煙花女子急忙爬上床去,去解姑娘的衣裙。姑娘的小腹上挨了一拳,全身脫力,無力反抗,只急得淚如泉湧。很快地,她被解光了衣裙,赤裸的身子躺在羅金被上,兩個尖尖的乳頭矗立著,隨著她的抽泣不住顫動。
  徽王雙眼睜得很大,口角流下了口水。他褪下錦袍.光著身子爬上床去,向兩個煙花女子喝道:“兩個賤人還不寬衣侍候?”
  胖妓女盪笑起來:“王爺要以一敵三,我姐妹敢不陪戰麼?”
  徽王聽後一笑,口中贊道:“倒是個浪蕩姐兒!”但他的雙目卻從未離開過良家姑娘的赤裸身子。他伸出枯瘦的大手.分開姑娘的大腿.褻弄著……,他本想多逗玩,但身不由己,匆忙伏了上去,開始宣淫。
  胖妓女此時已褪下羅裙,伸出滾圓雪白的手,扶住徽王身子,不禁笑道:“王爺怎地如此爭色?何不慢慢調清?”
  徽王正忙著宣淫,怒道:“放肆!”
  兩個煙花女子對視一笑,胖姑娘還伸了伸舌頭。做王身下的良家女子發出一聲尖叫,大聲哭叫起來。徽王用雙手抱住她的脖子,一邊在她的嘴上臉上狂吻,一邊身子大動,不住宣淫。
  胖煙花女子大聲道:“王爺果然虎威……”胖煙花女子一句話未說完,徽王忽然如漏氣的氣球,伏在姑娘身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榭寢內一片寂靜,只有徽王的喘息和姑娘的哭聲。
  稍停,徽王從姑娘的身上跌下來.“啪”地打了姑娘一個耳光,罵道:“喪門星!哭得本王定力大減!本王興猶未盡,說不得只好留你在夜中慢慢消遣了。”
  徽王轉過頭望著胖姑娘道;“來吧.乖乖.該你服侍本王了。”
  胖姑娘尷尬地笑道;“王爺還能再戰麼?”
  徽王笑了:“你以為本王戰敗了麼?好戲才開場哩!”他說著從枕下摸出一個固定在皮套上的細長硬物。將皮套套在身上,這樣……
  胖姑娘笑不出來了,她嚇得高聲尖叫起來。
  徽王獰笑幾聲,便伸手去拖胖妓女。
  就在這時,這間專供徽王洩慾的密室中忽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這是一個男人的嘆息聲,頓時嚇了滿屋子的人一大跳。
  “誰?!”徽王駭異地大喝。
  床帷後傳來一個聲音:“王爺不必驚慌,老夫是你請來的客人。”
  “客人?”徽王怒氣更甚。“本王請了什麼客人?什麼客人又敢私闖本王的密室?”
  那個聲音道:“王爺忘了令管家送與老道的請柬了麼?”
  徽王記起來了,他昨天令王府總管送一個叫梁高輔的道士送了請柬,請他進王府來為他治“病”。
  “你是梁高輔?”
  “正是老朽。”
  “你是客人,哪有如此作客的?”徽王怒氣未息,但語氣已經緩和了一些。
  “王爺息怒。老朽也知如此作客,既不為禮,也不為臣。只是老朽不如此,又哪能為王爺診斷出‘病’情呢?所以王爺還得息怒,老朽才好移地開處方。”
  徽王沉默了一下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王爺也曾習過武功,王爺應當明白,老朽乃地仙式的道家高人,武林中縱然不數一數二,也是排名前十位之一。這天下嘛,老朽要去的地方,是沒有任何阻礙的。”
  徽王嘆了口氣道:“這倒也是。那麼,這就請先生為本王開處方吧。”
  “就在此地麼?”梁高輔微微驚異道。
  “這些女子,既非本王正配,又非註冊嬪妃,玩物而已。道長又何必拘禮?”
  梁高輔笑道:“這倒也是。那麼老朽就不客氣了。”說著從床帷後走了出來。
  這時,幾個女子已經將衣裙匆匆穿好。只見一個老道人,年逾八十,鬚眉皓白,頭戴一頂香味冠,道袍閃著金光,原來卻是金絲織造之物。他走到床前,抬手一抖袍袖,現出一雙紅潤的大手,那手指甲竟有五六寸長。他抱拳微微一拱,連腰也不彎一下,便算是向徽王見過了禮。
  徽王仍然坐在床上,只是將一襲便袍披在了身上:“先生請坐。先生既然目睹一切,可曾看明本上的病情?”
  “老朽自然明白。”
  “那本王這病——”
  “王爺這病,乃是當今顯貴們通常所患的一種傷陽症。王爺府中,姬妾成群,個個花信年華,如狼似虎。王爺偏生要讓這些虎狼遍承雨露——哎,豈止這些。王爺只怕是一日也離不得這些美人兒了吧?這還不夠,王爺更喜沾惹野花!王爺,你那元陽盡衰,腎康已成萎頓之狀——哎,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徽王聽後,毫不驚異.反倒笑了:“此言有理。那麼,本王這病又該如何醫治?”
  “導引,服食。”梁高輔乾脆地說。
  “道長說詳細一些。”
  “導引著,練氣。吐故納新者。王爺也曾習過武的——”
  “道長不用說了。那練氣之事,其苦不堪。你看本王是那種能夠定下神來練氣的人麼?”
  “老朽只好用服食之法為王爺治病了。不過,這眼食之法並不治本。王爺還需先要明白才好。”
  “先生是指服食春藥?”
  “正是。”
  徽王面露失望之色:“哎,本王服食過的春藥,又何止十數種?”他連聲說:“不中用的!不中用的!”
  梁高輔笑道:“除了老夫這藥,天下哪有什麼春藥?”
  “道長的意思是說你有天下最好的春藥?”
  “正是如此。”
  “那麼——道長不妨當場一試。”徽王在床上性急地說,一邊解下那個皮套,望著梁高輔道:“道長目睹了本王這替代之物,不至外傳吧?”
  梁高輔大笑道:“王爺放心!老夫豈是多舌之入?”說著,右手一翻,掌心已攤著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他喝了一聲:“起!”那藥丸便奇妙地從他掌中自行飛起,猶如那藥丸自己長了翅膀一股,緩緩飛向徽王。
  徽王一驚,隨即大聲道:“道長好內力!”
  梁高輔笑道:“王爺沒有說是邪法,認得出是內家功夫,老夫可服了王爺了!”
  徽王接過藥丸問道:“怎麼服法?”
  “天水吞服。”
  雲遊之人將口中唾液稱為天水。徽王依言,將藥放進口裡,吞入腹中。
  梁高輔起身道;“老朽在門外等候,王爺逍遙過後,再行論道如何?”
  “老道長不照顧本王麼?本王萬一有了偏差,怎麼辦?”
  “老夫這仙藥,累試不爽,又豈會有什麼偏差?這等交合之事,歷來是幹得看不得的。”梁高輔放肆地笑。“那會臭壞三代人的!”他邊說邊退到門邊,異常熟練地打開密門,說了聲;“王爺見諒,老夫告退!”便走出密室。
  梁高輔關上門,對候在門外的王府總管道:“總管還在這裡麼。老夫謝過了。”說著從袖中摸出了一顆珠子,隨手遞給總管。
  總管接過珠子,一眼便看出是珍稀之物,價值在千金之上。但他不露聲色地隨手將珠子藏人懷中,小聲道:“道長還有什麼吩咐?”
  “總管請去傳七名內眷來此伺候王爺。”
  “傳來幹什麼?”總管詫異道。
  “供王爺侍寢之用嘛!”
  “侍寢?哪裡要如許之多?”王府總管更加驚詫了。“王爺一人,哪能享用十女?”
  “原來不能。但服食了老夫的仙丹,王爺就能了。”
  “這個——只怕有些言過其實吧?”
  王府總管話剛一落,只聽室內傳出一個女子的驚叫聲,接著又是另一個女子的驚叫聲。
  兩個妓女說著一些很難聽的話,話中夾雜著徽王得意的聲音:“妙妙妙!果然是仙藥!胖乖乖,你先來伺候本王!”
  室內傳來胖姑娘的呻吟青……
  梁高輔道:“總管還不快去傳喚內眷麼?只伯王爺一會兒要人來不及伺候。王爺是要發怒殺人的。”
  王府總管急忙出去傳喚嬪妃。
  梁高輔微笑著,走到窗下的一張幾前,隨手將幾上的一盤圍棋取過來,獨自走了一枚白子,又走出一枚黑子。室內傳出各種各樣烏七八糟的叫喊,褻語,呻吟,他一概聽而不聞。
  只有在那個良家姑娘痛苦已極的一聲慘叫,然後便聲息全無,顯然已經昏死過去時,他才冷笑了一聲。
  室內傳出徽王得意已極的大叫:“哈哈哈哈!本王服了那道長的仙藥,真比十年前還勝十倍!”……榭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王府總管帶進來幾位花信年華的嬪妃,這些嬪妃一走過來便嘰嘰喳喳地扯起來。
  “喲,王爺正快活得緊!”
  “只不知是何處的賤人,竟敢到王府中搶起春風來了!總管,此事如讓娘娘知道了你只怕也要擔些過失吧!”
  王府總管垂頭道:“奴才怎敢過問王爺的事?”
  這時,只聽徽王在裡面喊道;“門外可是蘭妃麼?快進來快進來!本王欠卿太多,今日正好還了所欠的風流債!”
  王府總管打開密室,將這一些嬪妃都放了進去。立時,室內傳出一片亂七八糟的聲音……
  梁高輔道:“總管何必呆著?沒有一二個時辰,王爺不會消停的。咱二人何不對奕一局?”
  王府總管無言地走到幾前,盤膝坐下。對裡面那似乎要將屋頂震翻的狂呼亂叫聽而不聞。與梁高輔對奕起來。
  一個時辰後,室門大開,徽王穿帶整齊,踱了出來。大聲說道:“妙!本王此生,從未如此盡興過!總管!”
  “王爺有何吩咐?”。
  “設宴風月閣。本王要與道長細細論道!”
  王府總管彎腰退下,出去安排。
  徽王伸手挽起梁高輔的衣袖,將他引到風月閣,一路上指點王府內的風光,極為自得。
  風月閣內,二人分賓主坐下,三杯過後,徽王拍了一下手。
  “王爺有何吩咐?”王府總管進來問道。
  “去將本王的漢玉獅子取來。”
  少時,王府總管帶著一名太監,托了一個玉盤走了進來。玉盤內放著一只做工粗糙的玉獅子。
  “無以為謝,”徽王道:“請道長收了這漢玉獅子。”
  梁高輔是何等人物?他一眼就看出這哪裡是什麼漢玉獅子?遍街玩店都有賣的,不過二三十兩銀子一只罷了。但他不動聲色,道:“多謝王爺。”
  二人復又飲酒。梁高輔笑道:“看著王爺如此高興,老道替另一個人好生難過。”
  徽王一怔,道:“誰?”
  “當今皇上。”
  徽王一聽,頓時大笑出聲:“道長好有一憂!那三千佳麗,八百寵美,靠了皇上一人,又哪能讓其遍承雨露?”
  “王爺所言極是。所以,老朽倒有些擔憂。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有此仙丹,皇上反倒不能享用。萬一傳到皇上耳中,豈不是要惹動聖怒?”
  徽王道:“此言有理。本王世受皇恩,豈能忘了聖憂?這樣吧,本王修書一封。著人送與恭誠伯陶國師,托他將道長推薦與皇上,讓聖上也得享人倫之樂。”
  梁高輔謝道:“老道得蒙聖恩之日,斷不會忘記了王爺大恩。”
  徽王趁機勒索道:“有本王推薦,道長飛黃增達,指日可待。道長如何感謝本王?”
  梁高輔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道:“王爺稀罕的不就是這個麼?”
  徽王一看大喜。他知道那玉瓶內裝的就是他剛才試過的那種春藥。他伸手一抄,已經拿過玉瓶,把手賞玩不已。他卻不知,他日後為了這瓶春藥,竟死在梁高輔手裡。
  不過如此人渣,不堪多耗筆墨,略過了罷。
  嘉靖皇帝這年已是五十出頭,常年坐誦經偈。他相貌清 ,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度。
  特別是他身穿便袍,頭戴道土所戴的香葉冠,盤膝坐在法壇前練氣或擊磬誦經時,不相干的人見了,誰也想不到他就是當今皇上。
  明代的冠服制度,皇帝與皇太子的冠式,應當是用烏紗折上巾。這是從唐代流傳下來的翼善冠。但世宗崇尚道教,偏生不戴傳統式的翼善冠。他一反冠服制式,獨獨要戴正一教道士所戴的香葉冠。
  有一年,世宗令人製了幾頂沉水香味冠,賜與他最親信的幾個閣臣:陶仲文、夏言、嚴嵩等人。
  陶仲文是一個正一教道人。他是朝中可以隨意出入內宮的唯一之人。他被世宗授為神霄保國宣教高士、忠孝秉一真人,禦封統領天下道教事務,還亞授少保禮部尚書、少傅等職,後來更進爵恭慶伯,食一品俸。他半官半道,權傾朝野。
  夏言是當時的武英大殿大學士.即宰相。
  嚴嵩尚未紅極,官拜利部尚書。
  夏言接到御賜香葉冠后,對使臣道:“此冠乃方外人冠式,非人臣法服,臣不敢受。”
  他將香葉冠退還,仍戴大學士的冠式出入朝禁。
  嚴嵩卻不同,他整日將香葉冠戴在頭上,並用輕紗籠住,以示鄭重。
  世宗皇帝聽後,心中極為不悅,便令人去宣陶仲文。
  他坐在法壇前,閉目靜坐,等著陶仲文進宮。表面看去,他定力很高,聽了夏言那等頂撞,竟若無其事,其實,他那抿得緊緊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袖袍,都說明他心中恨那夏言,竟敢如此傲慢!
  陶仲文尚未進宮,殿外面忽然人聲沸騰。其時正值上午。世宗一睜開眼,就覺得不對:
  窗外怎地天昏地暗?
  他走到殿前,尚未出聲發問,一個太監直趨上前,驚慌失措地叫道:“萬歲爺快別出去,外面天上……驟現……天狗吞日,真正……不得了……了!”
  正在此時,陶仲文匆匆趕來,他漫聲道:“大臣謾君,無象告儆。陛下莫慌,老臣護駕來也!” 陶仲文飄至殿前,令人取來木劍,右手執劍指著膽敢吞食太陽的“天狗”,左手捏著劍訣,站在便殿的石階上面,口中念念有詞。作法片刻,那“天狗”就慢慢逃去了,將奪去的太陽逐漸吐出,天空慢慢復明。陶仲文大聲念了一句咒語,手中木劍忽然向天狗一劍刺去,
  只見白光一閃,劍尖發出一聲尖嘯——天狗逃遁,太陽復出,便殿前又是一片陽光照耀。
  世宗皇帝臉上現出了笑容。
  下午,值房傳了一道聖旨:“大聖謾君,以致天象告儆。夏言謾上無禮,著即革職,所有武英殿大學士遺缺,令嚴嵩社授。”
  自此,嚴嵩才得以登上相位。嚴嵩以一篇《慶雲賦》得蒙聖寵,但如若沒有陶仲文內應,又哪能那麼快扳倒夏言?由此可見世宗皇帝是何等崇尚道教。
  梁高輔進宮這一天,世宗皇帝正在莊貴妃宮中歇息。他斜靠軟榻之上,垂目聆聽莊貴妃才譜的幾律宮詞。內監進來,走近世宗,輕聲道:“啟奏萬歲,陶國師晉見。”
  世宗睜開雙眼,望著莊妃道:“愛卿迴避,稍停再歌如何?”
  “遵旨!”莊妃起身,避入帷幕後面。
  陶仲文身材高大,鶴發童顏,看樣子大約六十多歲,兩道又長又密的雪白大刀眉下,雙目含笑。他走進便殿,對者世宗一揖為禮,口中道:“老臣叩見陛下。”口中說叩見,卻沒有叩下去。
  世宗不以為然,笑道:“先生來了,看座。”
  陶仲文在左道坐下道:“恭駕聖上,老臣帶來徽王書信,內中提及一事,聖上看了定會大喜。”說著,呈上書信。
  世宗閱信,才至一半,便失聲問道:“天下竟有如何仙藥?先生亦信麼?”
  “老臣自然是相信的。不信,臣又怎敢將此信奉呈聖上?”
  世宗閱畢,道:“那梁高輔是什麼人?”
  “啟奏皇上,梁高輔乃是南陽方土。表面上,他是清心觀主,實際上是個武林大豪,手下有數百門人,武林人稱清心派。梁高輔自幼習得嬰兒 女奇術,要炮製信中所說的仙丹那是易如反掌了。”
  “梁高輔現在何處?”
  “啟奏皇上,老臣猜想聖上可能對此感到有興趣,便已自作主張,將梁高輔約進了京中。這梁高輔此時就在窗外候召。”
  世宗笑道:“難得先生思考周密。來人,宣梁高輔。”
  不多時,梁高輔便已跪在了便殿上的皇帝面前了:“南陽方士草民梁高輔叩見皇上。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世宗坐在榻上,極感興趣地打量梁高輔道:“平身,賜座。”梁高鋪起身,坐於右首。
  世宗道:“徽王來信,奏薦道長身懷奇術。道長不仿細細道來。”
  梁高輔道:“啟奏聖上,徽王所講可是雨露嬪妃之事?如是此事,草民倒真的不敢在聖上面前藏私了。”
  世宗點頭道:“道長與朕既也意會,不妨就將藥獻上來吧。”
  梁高輔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奉與陶仲文道:“此藥瓶中,盛藥一十二丸。真人不仿將藥找人試上一丸,再奉獻皇上享用。”
  陶仲文接過藥瓶道:“依例正當如此。陛下如若恩準,老臣這就出去試藥了。”
  世宗皇帝點點頭。
  陶仲文退後兩步,轉身出宮而去。
  世宗道:“道長這仙丹,不知用了些什麼藥材?”
  梁高輔道:“啟奏萬歲,草民這仙丹如是採用尋常藥材,那就難免落入下乘了。”
  “用的是什麼呢?”世宗極感興趣。“名貴靈藥?天材地寶?”
  “啟奏皇上,草民這仙丹主料並非這些。”
  “究竟是什麼?”世宗有些不耐。
  梁高輔起身道:“萬歲要草民說出,求萬歲免除草民所言非禮之罪。”
  “但講不妨。”
  “是。啟奏聖上,這仙丹的主藥,用的是七七四十九名童女第一次天癸之物。”世宗一聽頓時雙目圓睜,驚異地道:“這——這話從何講起?”
  梁高輔道:”草民的先師是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醫家、大方家。他常道:‘人之一體,兼有正邪。邪者病也。正者,抗病之元陽也。’普天之下,甚麼千年靈芝,百年熟茸,真能起白骨而再生麼?如若人之體內,真元絲毫不存,這天直其實是沒有任何天材地寶能無中生有地生出續命真元的。草民的先師,數十年之力才想出以別人之真元補自己之真元的
  妙法。這童女第一次天癸之物,正巧含有不可估量的大量真元。《素問.上古天真論》上說:‘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洩。’道家取童女第一次天癸之物,夜露吸陰,日曬吸陽。一者讓其提純出污。二者再吸大地之靈氣。直至萬物中和,方才輔以臣輔之藥,練出這極不易求的仙丹。”
  世宗皇帝聽得目瞪口呆,只怕封疆大臣的建議,尚不及這番話更能令他驚異了。過了半晌,他才問道:“真是妙不可言。那麼,這仙丹毫無不潔之處了?”
  梁高輔放低聲音道:“依草民之見,童女之第一次天癸,本身就不應算作穢物,而應當作聖靈之物。萬歲爺請想一想,天下有什麼比處女更令人唾誕的麼?”
  世宗皇帝笑了,幾乎是看不見地點了點頭。他將梁高輔視作知己,已存封賞之心。
  陶仲文回來了,他奏道:“啟奏陛下,老臣找了一位大內侍衛試藥,果然是猛如獅虎,銳不可擋。”
  世宗道:“朕放心了。道長不妨將服食之法道來。”
  “經天水吞入腹中,片刻便見奇效。”世宗取藥在手,走向帷幕後面,對坐在帷幕後面迴避的莊貴妃道:“愛卿無事,何不與聯一起試試?”
  “謝萬歲恩寵!”
  世宗挽著莊妃,向內寢走去。兩名宮女跟在後面,入內侍候。
  兩個老道士坐在便殿上,相對默默無言。直到兩名宮女的背影消失後,陶仲文才直視梁高輔,雙唇微動,用傳音入密功夫說道:“道兄,看來你很快要蒙聖上恩寵了。”
  梁高輔也以傳音入密功夫答道:“老道如能得蒙聖寵,光大清心派,自然忘不了陶掌門的恩典。禦封陶掌門統領天下道教事務,老道又哪敢不遵?陶掌門今後如有差譴,清心派唯令是從,決不食言。”
  “很好。道兄第二次向老夫如此許諾,老夫自然是信得過的。咱們身居大內,只怕不便暢所欲言,不如靜坐以待如何?”
  “正當如此。”
  言畢,兩個道士各自垂下眼皮,靜坐守候。不多時,只見一名宮女匆匆走出,對站值的內監道:“聖旨:速宣寧妃伺侯,並宣麗妃春妃一並入內伺候。”
  兩個道主倏地睜開雙目,看那宮女時,竟然鬢髮零亂,衣裙不整。這宮女見兩個道士定睛看她,紅撲撲的臉蛋不禁更紅,匆匆躲了進去。
  站值的內監將聖旨一製一製地傳呼出去。
  陶仲文笑了笑,傳音入密道:“聖上服了那藥,真的猛如獅虎!莊妃一人不飽胃口,匆忙中竟以宮女李代桃僵了麼?”
  梁高輔含笑不語,點了點頭。
  不久,寧貴妃到了。她匆匆進去,手一揮,將宮女阻在外面。
  寧妃剛進去,另一個宮女匆匆跑出來,向內監道:“聖上宣麗妃春妃速來伺候!”
  內監又將聖旨傳呼出去。
  陶仲文看這宮女,披頭散髮,滿臉緋紅,一銀金釵尚掛在發上,匆匆轉身之際,金釵落在地上,這宮女也不知覺。
  不時,麗妃春妃相繼進去。再不久,趙妃和司馬妃也進去了。
  二個道人此時連眼皮也不動一下,似已入定一般。
  一個時辰之後,世宗皇帝神采奕奕地走了出來,他見兩個道人都在便殿,喜道:“難得二位道長都在此服值。”他邊說邊坐下,又道:“妙妙妙!梁道長的仙藥,真是妙不可言!
  朕封道長為通妙散人!”
  兩個道士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不同臉色:梁高輔臉露尷尬之色,陶仲文目露譏諷之色。
  陶仲文大聲道:“陛下好文采!這封賜也是妙不可言!”
  梁高輔起身,勉強講道:“微臣梁高輔,謝主龍恩。”
  世宗笑道;“道長不必見疑。朕平日很少如此高興的。朕封道長為通妙散人,並無戲弄之意。朕的意思,不過是要留道長在宮中,為朕煉製這通妙之藥。朕賜你清心觀禦匾一幅,良田三千畝。另賜道長隨伺宮中,食二品俸。道長可還滿意麼?”
  梁高輔心中竊喜,但卻裝得異常莊重。封號上遺笑後世又有何妨?他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叩拜下去道:“微臣梁高輔,還有一個請求,望聖上恩準。”
  “散人不妨道來!”
  “微臣已先奏明皇上,這仙丹的主藥,來自童女的第一次天癸之物。但選這童女,卻是大有講究。癸這是天干的第十位,與之配位的地支,在童女的八字上,必須不犯煞,這樣的童女才能選用——”
  世宗打斷梁高輔的話道:“挑選童女之事,散人自行處置好了,何必攪朕清修?”
  梁高輔道:“可是,這京華之地,達官顯貴甚多。盤根錯節之處,牽纏甚為微妙。之怕微臣辦起事來,許多地方不甚方便。”
  世宗略一沉吟:“這樣吧,除七品以上官家之童女,任你挑選好了”
  陶仲文道:“挑選童女時,託名選宮女,更為妥切一些。”
  梁高輔再叩下去,將頭叩至地面。他怕臉上的得意之色被人看見。等他謝過恩抬起頭時,臉上已是一片肅然之色,猶如高僧得道時一般面相莊嚴。
  半個月後,梁高輔帶著十名大內侍衛,十名身著道袍的清心派弟子,照直闖進了京城西區的玄極門。
  守門的四位玄極門人欲加阻攔問明來意,卻被梁高輔以袖袍一振,盡行倒飛出去,跌在地上。梁高輔冷笑道:“老夫來傳聖旨,莫非還要在大門外等你們掌門人召見麼?”
  其時天色尚早,街上很少行人。梁高輔帶人闖進玄極門,便有四名身穿大內服色的武士將門關上,並嚴加看守,分明是不准別人進出了。
  梁高輔帶著十六名手下照直闖進玄極門的大堂,與聞報後匆忙趕來的玄極門掌門人梁建成正好相遇。
  梁高輔雙手一合一分,已將聖旨打開,大喝道:“聖旨到!玄極門梁掌門跪下接旨!”
  玄極門在北方乃是一個勢力極大的武林門派,門徒遍及關內外。梁建成號稱天下第一快刀,武林排名在前十名之列。這武林門派,素來不喜和朝廷來往,怕被武林同道不齒為投靠官府。如今梁道士要他接旨,梁建成頓時明白兇多吉少。他的雙目中倏地閃過了一絲殺意,但一閃即逝。一個武林大家,立世自有易、難之處,如若真的任性,和朝廷反目,受到鎮壓,那倒是個麻煩。
  梁建成抱拳一拱道:“玄極門並不觸犯王法,有何事要梁某接旨?”
  “接旨便知!快跪下!”
  梁建成略一猶豫,到底還是考慮到玄極門上千人的生存,勉強跪了下去。
  梁高輔念道:“聖旨,欽定玄極門掌門人梁建成之女梁中梅,選為後宮宮女,即刻進宮。欽此!”梁建成一聽,頓時身於一彈,猶如怒箭一般射起,雙手一錯,發掌便向梁高輔攻了過去。只聽啪啪啪啪啪幾聲巨響過去,二人各自震退五步。梁高輔頭上的道冠落在了地上,滿頭白髮亂飛,口角沁出幾滴鮮血,梁建成袖飽破裂,一張臉變得其紅如血,一口鮮血湧到了喉頭,梁建成用口包住,硬是不讓這口血噴口而出。他暗運氣息,待平靜後,又將這口鮮血吞下肚去。
  一時,四目逗視,二人各自潛運氣息。雙方的部下都各自按刀握劍,只等令下,便要向對方撲去。
  良久,二人同時大聲喝叫:
  “梁建成,你敢違抗聖旨?”
  “梁高輔,你敢假傳聖旨?”
  “梁建成,你憑什麼說老夫假傳聖旨?”
  “本朝慣例,每隔五年選一次宮女。去年選了宮女,今年哪會再選宮女?此其一。其二,挑選宮女的事,向來是由地方官府辦理,與你這臭道士何干?其三,這宮女歷來是在百姓商賈中挑選,從不沾惹武林人家,怕的是身懷武功,為禍皇族。依此三條,在下敢斷定你是假專聖旨!”
  梁高輔聽後,反而平靜下來,道:“梁掌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向手下示意一揮手道:“你們退下,老夫要與梁掌門單獨說幾句話。”
  梁建成明白他要攤牌了,也令門人退下。
  大廳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梁高輔道:“梁掌門,咱們這是第幾次交手?”
  “第一次。”
  “不對。是第二次。”
  梁建成假作沉思:“在下怎麼不記得?”
  “三個月前,在天夜半子時。”梁高輔笑道:“好凶險,那次老夫差點丟了性命!警報剛起,眨眼間便閃出百餘人來。玄極門為何防得如此嚴密?防衛如此嚴密,又防的是什麼?”
  “那——那個蒙面人是你?”
  “正是老夫。”
  “好。梁高輔,你將真實來意講明了吧!偽傳聖旨一事,在下可以替你瞞過去了。”
  梁高輔大笑道:“梁掌門又錯了。你可知老夫是誰?”
  “臭道士不要裝神弄鬼了,咱們以前在江湖上又不是沒有見過面。”
  梁高輔得意地笑了:“你知道老夫是清心觀主,清心派掌門,但你知不知道老夫目前的身分?”
  這次是梁建成笑了:“牛鼻子現在成了皇上的通妙散人,是不是?哈哈,皇上的**不妙,由散人替皇上弄通弄妙!通妙通妙,通的是如此下作之妙!梁高輔,老子看你是越玩越不成器了!”
  這梁建成一介武林大豪,什麼事不知道?他如此嘲弄梁高輔,一是根本沒將梁高輔放在眼中,另外更有一層深意隱在其中。
  梁高輔勃然大怒:“梁掌門,你既知老夫是皇上的二品大員,知不知老夫如今領有特權?老夫要選誰進宮,只須將欽賜黃照一填,便成了欽命聖旨!”
  梁建成雙目望定梁當地道:“那麼,散人是存心想捏死梁某人了?”
  “非也!老夫選你女兒進宮,不是成全了你梁家麼?”
  梁建成怒道:“你明知老子最不恥的事情莫過於此,梁高輔,亮兵刃吧!”
  梁高輔又笑了:“既然梁掌門最怕的事情莫過於此,老夫倒可放你一馬。”
  “你要什麼交換?金子?要多少?”
  “老夫是缺金子用的人麼?笑話!老夫要人。梁掌門既然不讓令媛入宮,那便將另一個人送出來吧!”
  “另一個人?誰?”
  “董陽歌!”
  梁建成目中閃過一絲駭異的神色,反問道:“董陽歌!”話一說完,臉上現出了迷惘的神情。“董陽歌失蹤三年,此事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道長怎地忽然找到我玄極門來了?”
  “這是上天的指引。也就是說,這是天意。”
  “梁高輔,你老大一把年紀了,還象年輕時學道一般喜歡裝神弄鬼。別繞圈子了。”
  “好吧,老道講個武林隱密給你聽。七個月前。老道在天台山辦完事情,取道回南陽,路過大別山時,有一天偶然在一個名叫白馬尖的山頂上,見到了一件極大的武林隱密。”
  梁建成漫不經心地問:“甚麼隱密?’
  “有兩個人正在那裡互換一塊腰牌。”
  “那有什麼稀奇?”梁建成打了一個呵欠。
  “這兩個人中,有一個人說:‘這當作通訊憑證的腰牌半年一換,其實有些麻煩。’另一個人說:‘如非隔著天南地北,這腰牌便每月一換,也不麻煩。’先前那人嘆了口氣道:
  ‘是。秘密結盟大事,做得穩妥些也好。仁兄,小弟想拜託仁兄在京城為小弟辦件私事,仁兄可願代勞?’那人一聽,忽然怒道:‘南劍如此英雄,怎地用這等謀私之人出來辦事?”
  那人言畢,便不打話,轉身就掠下白馬尖走了。
  梁建成垂了垂眼皮道:“這種事,武林中大約每天都有吧?”
  “這種事如若每天都有,武林中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了。梁掌門,你可知那怒而下山的人是誰?”
  “是誰在下怎麼知道?”
  “那人便是貴府管家梁仲琪!”
  梁建成大聲道:“散人沒有認錯人?”
  梁道土不管,自顧說道:“那另一個人,卻是南劍門的一個堂主。那是老夫當天將他製住,用酷刑逼問出來的。”
  梁建成雙目中頓時露出了殺氣。
  “梁掌門想殺入麼?此事老夫縱然沒有對別人講過,卻也留了一手後著。老夫如有不測,清心派自有高手應變。”
  梁建成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在下想殺人麼?在下怎麼不知道?”
  “梁掌門不想將事情弄僵,那是最好不過。”梁道士降低聲音道:“南劍北刀結盟多年,武林中卻從無人知。南劍北刀一結盟,大約也就可以和神道教、霸主宮、八大門派一爭天下了。”
  “梁散人八十高齡,原來還想一爭武林天下。在下倒是才知此事。”
  梁高輔正色道:“老夫的武功,縱然可以打入武林前十名,但要一爭武林天下,老夫卻還自知勢與力皆有不足。所以,老夫要找到董陽歌,由此而查出神珠的下落——”
  梁建成忽然狂熱地問:“神珠?可是武林傳說的靈智神珠?”
  “掌門人何必明知故問?”
  “道長要找董陽歌查神珠?但在下傾玄極門之力找董陽歌,尚且毫無一點線索。在下的兒子梁中舒,是當今武林青年劍客中聲名最著的十位之一。他到江湖中去找董陽歌,不但毫無一點線索,連他自己也失蹤三個多月了。在下為了此事,焦急得人也老了一大截。道長怎麼反而找到我玄極門來了?”
  “梁掌門何必遮掩?老道這就要說到點子上來了。”
  “在下洗耳恭聽。”
  “武林中人都知道,在年前,武昌龍門鏢局總鏢頭董陽歌與他的兩個拜弟押送神珠,途經十二次阻殺,最後失陷在梅山八怪手中。”
  “笑話!梅山八怪八人齊上,能與董氏三雄打個平手,已是師娘保佑了。”
  “可是,如若梅山八怪的主子洞庭王一起上呢?”
  “董氏三雄只好失鏢了。”
  “正是如此。老夫的一個弟子當時正在附近辦事,聽到打鬥聲,潛到附近偷看,正巧看見洞庭王出手,而且是武功毒功一齊都使上了,洞庭王使毒藥毒倒三人後,將神珠搶走,卻令梅山八怪將董氏三雄秘密埋掉。我那徒兒輕功跟不上洞庭王,追了一陣不見蹤影,便又折回原地,想看梅山八怪如何處置董陽歌三人。他回到原地,卻見梅山八怪全部死了。屍首擺了一地,而董陽歌三人卻不見了蹤影。我這弟子在附近仔細地搜尋,什麼也沒看見。他只在一處山巖角下看見了一個江湖記號:一炳長劍,刺在一輪太陽上。”
  “一柄長劍刺在一輪太陽上?”梁建成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老弟何必裝糊塗?這是南劍的記號。南方的太陽北方的雪,這還不好破解麼?”
  梁建成嘆道:“道長真是萬能通妙。天下事你什麼都清楚。”
  梁道士不管梁建成如何譏諷,自顧道:“老夫聽完這個弟子的傳報,立即就將他殺了。”
  梁建成大驚:“這……又為什麼?”
  “這等獨家祕聞,老道既然知道了,又怎能讓活口再活在世上,擔心他隨時亂說!”
  “這倒是幹大事的手段。”
  “半個月後,老夫趕到岳陽時,卻聽說洞庭王已於前一天死在他的總舵之內。老夫怕中陰謀,當晚探島,親驗洞庭王的死屍,發現是真的。然後,老夫又用半個月時間,將洞庭湖查了個遍,也不見神珠的半點下落。”
  梁建成道:“武林傳說是霸主宮制裁了洞庭王,道長怎不敢去山西陽泉霸主宮找找?”
  梁道士笑道:“神珠若真落入了水麒麟之手,霸主宮的數百人又何必在江湖中發瘋似地搜尋董陽歌近一年之久?”
  “洞庭王所奪的神珠?不是已經落入霸主宮了麼?霸主它又何必再找重陽歌。”
  “洞庭王奪得什麼神珠?木匣內是一塊石頭!要查神珠,還得先找到董陽歌。”
  “這該不是水霸主的掩耳之計吧?”
  “因為搜尋不到董陽歌,水霸主一怒殺了好些人,那是假不了的。”
  “那更是掩人耳目的絕妙手段了。”
  “但老夫卻相信水麒麟是失望之人。所以,老夫查過洞庭湖後,便去嶺南南劍門密查。”
  “散人說到正點子上來了。”
  “正是。南劍范玉平殺了梅山八怪,擄走了董氏三雄。可是,老夫在嶺南費盡手段,也查不出半點名堂。老夫在嶺南呆了半年之久。連范玉平一面都沒見到。”
  “這范玉平到哪裡去了?”
  “老夫抓了他的人拷問,說他出江湖找董陽歌去了。”
  “這事好生奇怪!”
  “正是。老道當時也這麼想,如不是最近查了南劍北刀已經結盟,老道還不會查到這裡來。梁掌門,交人吧。”
  “在下沒有董陽歌交給你。”
  “你是不肯交入的了?”
  “在下手中如有黃陽歌,三年了,還會弄不出神珠麼?還會是這點武功?還會讓你的掌力拍裂袖袍?”
  梁道士嘆了口氣道:“那麼,老道只好帶令進宮了。”
  梁建成慢慢走到一張椅子坐下,輕聲細語地道:“你這專為別人通**的下流散人!你來帶人看看!”
  梁高輔大怒:“你這狗才硬是自尋死路!”說著,慢慢抬起雙掌。
  “且慢!”
  “你怕了?那就把董陽歌交出來。”
  “怕?” 梁建成在椅子上靠著,叉開了雙腿道:“玄極門徒成千上萬,遍及關內關外,勢力之大就連陶教主也要設法拉攏而不是動輒歸咎。牛鼻子,你以為老子怕了你?”
  一聽陶仲文的名字,梁高輔抬起的手掌放了下來。他想了想道:“梁掌門自命武林好漢,最不恥的事情便是和皇族官家有什麼拉扯。莫非梁掌門口中唱英雄調,背地裡又把陶少傅投靠?”
  梁建成道:“在天下人眼中,他是皇上親信,但在下只識得他是神道教主。”
  梁道士小心道:“那你暗中也屬於——”
  梁建成打斷他的話:“你這牛鼻子只能粗通下流之妙。臺盤上的事你就不懂了。皇帝禦封陶教主統領天下道教事務,但以陶教主的武功識見,豈止囑目全真教和正一教的教務?只怕天下武林皆在所圖之中,所以,他與在下——”他忽然打住話頭,不說下去了。
  梁高輔後悔了:“這個……老道還該回去問問陶少傅再說。”
  “你去問吧。”梁建成知道他不會問的。他站起身來,走過去撿起地上的香葉冠,親手遞給梁道士,說:“道長在京中任職,難免有時感到勢單力抓,有事不妨到玄極門來打個招呼。你那個弟子真笨,怎不明白禍從口出這個道理?不然還可多話些年。”他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張銀票,送給梁高輔:“這一萬兩銀子,道長不妨拿去分發給帶來的手下。在下就不遠送了。”
  梁高輔明白今天失敗得很怪,但他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代他們謝過梁掌門了。”說著,便向大廳外走去。
  “且慢!”梁建成又道:“道長可知道武林中十大青年俠士失蹤了九位這件大事?”
  “這個——知道。”
  “在下猜測,此事只怕霸主宮所為。道長要查的董陽歌,只怕和這九位劍俠失蹤有關。
  道長何不將眼光盯住霸主宮的大門?”
  “好。老道告辭。”
  “道長請走後門。倒可免去許多非議。”
  梁道士帶著手下從後門走出,玄極門再度大開,左右兩側又各守上了兩位玄極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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