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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7 04:04 PM

第23章 仇未盡 情難拋

  這是一間寬敝而幽雅的房間,白雲石面的黑漆方桌,幾把鏤花涂金的巧椅,地下鋪設若一張花紋斑斕的虎皮,潔白的牆壁上有一幅字聯,兩幅橫軸,字聯的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橫軸的畫意境悠遠,淡雅高華,窗對著一方小巧的花圃,幾株黃菊正展顏怒放,清香幌幌,滿室生芳,靠窗擺一張獸腿畫桌,上置文房四寶,素紙白箋,一爐紫玉仁香爐,正在淡淡的吐冒著輕渺的氣氳……背著手,龍尊吾默默在室中來回蹀踱著,臉色沉重而嚴酷,昨天,朋三省與樊盛幾乎勸說了他一個夜晚,他強忍著內心的急迫與焦急,沒有立即去“赤玉莊”找尋雙雙人狼其餘的三人,自然,朋三省是擔心他單人匹馬有所失閃,又怕他在精神體力遭受了極大的折磨下他傷太鉅,是而堅留他多加休息兩天,而樊盛,則為了要與“赤玉莊”翻臉不太容易,須要留出時間來準備籌劃,以便立於不敗之地,因此也勸他切勿操之過急,免得事起傖促得不償失,但是,龍尊吾的期盼與殷切卻是不能稍待的,只是為了他的兩位朋友,他也只有忍耐下來了!
  悠悠的嘆了口氣,龍尊吾遊目環顧空中,百無聊賴的坐在一張巧椅上,望頂壁獨自發呆。
  良久--。
  門兒輕輕被推開了,唐潔那張白白的面孔出現在門邊,龍尊吾驚覺的移目瞧去,澀澀的道:“唐姑娘………。”
  唐潔強顏一笑,道:“龍俠士,我………我可以進來麼?”
  站了起來,龍尊吾道:“請!”
  悄悄的,唐潔走了進來,反手將門兒掩閉,她背靠在門上,怔怔的注視若龍尊吾不做聲。
  湧出一絲笑容,龍尊吾道:“有事麼,唐姑娘?”
  唐潔蒼白的臉蛋兒,微微一紅,低怯地道:“我想,沒有事我也可以來吧?”
  龍尊吾低沉的笑笑,道:“當然。”
  裊娜的進入室中,唐潔憂戚的看了龍尊吾一眼,又轉過臉去,沉默了一會,她道:“龍俠士………”
  龍尊吾道:“我在聽!”
  唐潔轉過身來瞧著他,那麼怔忡而深刻的瞧他:“聽朋俠士說,你想立即前往“赤玉莊”找尋雙雙人狼報仇!”
  靜默了片刻,龍尊吾道:“不錯,這原是我的意思。”
  唐潔輕輕咬咬下唇,道:“龍俠士,有幾句話我或者不該說,但是,我卻不得不說,希望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搖搖頭,龍尊吾平靜的道:“唐姑娘你知道我不會介意的。”
  唐潔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低低地道:“我知你十分疼愛你的妻子,但是,也只是知道疼愛而已,昨天,在我看到你親手報復那個污辱你妻子的人時,我才知道你愛你的妻子竟是愛得如此深刻,因為,你對那人的憎恨是如此之深,我明白,愛與恨,往往都是相對的,這裡面,一些兒都滲不得假………”
  垂下眼簾,龍尊吾悠悠地道:“希望你不會因此而不快,我一直愛我的妻子,關於這一點,在你面前我也沒有否認過。”
  點點頭,唐潔輕輕地道:“我並沒有為這件事而不快,你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女孩子………我只須明白一點,龍俠士………龍甘吾沉靜地道:“說下去。
  微微猶豫了一下,唐潔終於紅著面孔,語聲細若遊絲的道:“我只要知道………知道你除了愛你的妻子之外,在你活著的時候,是否尚會有人和你的妻子相同的佔據你心裡的位置?”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說………是說,是不是還會有別人會得到你給予你妻子同樣的………同樣的愛?”
  深深的凝視看唐潔,龍尊吾堅定的道:“會的,或者,更深一些。”
  唐潔心腔一跳,微微抖索看道:“你,你是說的真心話?”
  龍尊吾垂下頭,道:“我從來便沒有騙過人。”
  想忍住,卻又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唐潔嗓子幹澀地道:“可以直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龍尊吾注視看她,道:“但問那個人愛我愛得如何深切?譬如說,用她一生的時光,用她永世的情感,用她百年的性命……嘴唇抽搐看,唐潔畏縮地道:“假如………假如………”
  龍尊吾平靜地道:“說。”
  一咬牙,唐潔道:“假如是我………”
  龍尊吾凝視唐潔,目光中光芒如火、如焰、如膠、如漆,長長籲了口氣,他道:“你說了………”
  唐潔勇敢的挺胸向前,抖索道:“是的,我說了。”
  龍尊吾咽了口唾液,緩緩地道:“你,你不後悔?”
  唐潔古怪的一笑,道:“永不後悔。”
  身子因為激動過份而搖晃了一下,龍尊吾道:“至死不渝?”
  點點頭,唐汀的面龐上露出一片湛然的光芒,她道:“至死不渝。”
  龍尊吾呻吟的嘆息了一聲:“唐潔,你太傻………”
  於是,“嚶嚀”一聲,唐潔不顧一切的撲到了龍尊吾的懷中,伸出雙臂緊緊的摟抱著龍尊吾的頭項,在不住的顫抖中,她夢也似的呢喃:“我愛你……你應該早知道的………你必定早就知道的………但是………你為何折磨我………為何?”
  震了震,龍尊吾緩緩的擁唐潔的肩胛,溫柔地在她的肩胛上摩娑,語聲有如飄渺在雲端的呼喚:“我知道………我是知道………潔………你莫怪我………我實在已經受夠了………
  你明白………在這一方面,我一直畏懼………。”
  唐潔抽搐了一聲,淚水奪眶而出:“你不要畏懼,只要你知道我對你………只要你知道我多爰你………”
  龍尊吾將面孔深深埋入唐潔那一頭有如瀑布似的秀髮中,他嗅,吻,喃喃地道:“夠了………潔………這已經夠了………”
  於是,唐潔將身子完全依在龍尊吾的懷裡,那懷裡,是如此溫,如此堅實,又是如此富有力量,宛如一個可以避風的港口,一個遮擋雷雨的山坳,一個舒適的予人安全感的窩巢………。
  悠悠的,時光停頓於這一剎,所有有形的及無形的顧慮完全被拋棄在九霄之外,他們緊緊地依偎,彼此聆聽對方的心跳,仰承對方的呼吸,而心與心連系得毫無間隙,情感與情感,也纏做了一堆………。
  用手指輕輕梳理唐潔濃厚的頭髮,髮絲中,有一股隱隱的幽香散播,這股香,是屬於女人所特有的,不太強烈,卻極深馥,不太艷稠,卻極淡遠,彷彿一縷,無可抑止的細絲,軟軟地,無形的繞了過來,繞得人心兒緊窒,繞得人神智悠忽,那麼軟柔,又那麼盪人心旌。
  臉蛋兒宛似一只熟透了的蘋果,那麼紅嫩嬌美,唐潔羞澀的仰起頭來,微微有些兒喘息地道:“龍………龍………呃………我,我………。”
  龍客吾低沉地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唐潔身子抽搐了一下,抖抖地道:“尊吾………。”
  龍尊吾的雙臂緊了緊,算是回答,唐潔怯怯地道:“如若在別人面前,我,我也可以如此稱呼你嗎?”
  點點頭,龍尊吾道:“當然,為何不可以?”
  垂下頸項,唐潔語聲變得極其細微地道:“尊吾,說真心話,打在紫蘆山區第一眼看見你,我雖然是與你初次見面,在驚悸和惶恐中卻有一種…一種好似早已相識的熟稔感覺………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像是對你沒有什麼陌生之感,沒有什麼距離與隔閡………縱使你當時是那麼冷漠,那樣不近人情………”
  龍尊吾溫柔的在她面頰上印下一吻,深沉地道:“不近人情?是這樣麼?”
  唐潔將面孔埋在龍尊吾的臂彎裡,講話的聲音有著磁性的,濛濛朧朧的誘人意味:“你戴看那張金色面具,好可怕:說話的音調又是這麼冷酷而嚴厲,好像你的心腸全是冰做的,凍結了千百年的堅冰做的………。”
  無聲的一笑,龍尊吾道:“你倒會打譬喻,當時我心情很惡劣,四周的景況又是如此淒涼,再加上發現了你的事,或者說起話來便不怎麼太和善了………。”
  忽然抬起頭,唐潔凝注看龍尊吾的眼睛,輕輕地道:“尊吾,你實在好狠,在很久以前,你也是這麼狠的?”
  龍尊吾的心頭一跳,神色微微有些黯然,是的,多少個日子串成了逐漸牢固的殘忍心性,多少血腥凝結了他原來軟弱實的本質,環境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但仇恨,卻更容易改變一個人呵。
  見龍尊吾的臉龐上含一抹蒼白的澀晦與憂鬱,唐潔不由忐忑了,她忖怔忡的憂慮道:
  “尊吾,可是我……我說錯了?”
  “不,你沒有說錯。”龍尊吾語聲有些喑啞地道:“在很久以前,我不是如今的這個樣子………我夠得上淡泊與仁恕了,我只想好好耕種幾畝荒田,蒔植幾架瓜棚,養個雞禽,栽栽花草,與青青兩人平平靜靜的渡過日子………”
  停了停,龍尊吾的面孔上有一片迷惆而惆悵的追憶光暉,似是透薄薄雲霧中的陽光,有三分兒悠遠,卻有七分兒矇矓,”“那個時候,我壓根兒便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變得如此:
  僕僕風塵於江湖之上,在血污中輾轉翻滾,在恩輿仇裡纏連不息………江湖的日子是硬蹦蹦地,少有興趣,但是,卻盡混的是些豪勇漢子唐潔鼻翅兒輕輕歙動,她柔怯地道:“這些年來,無論在精神或體力上,我看得出來,你巳經夠苦夠累了,日子又多漫長………苦澀的笑笑,龍尊吾沙聲音道:“以我手中刀,映照人世間與刀面上雕縷相似的四張面孔,看夠了,經足了,待血仇報還,待我胸中塊壘消除,我會尋找一個安定的地方,好好渡過這一生中剩餘的歲月………”
  唐潔睜一雙美麗的眼睛看他,道:“不想在江湖的風浪裡浮沉,不想在刀山劍中爭取霸主的金位嗎?“龍尊吾搖搖頭,道:“不想,潔,你也不會做如是之想嗎?”
  漾起一抹百合初放般的微笑在唇角,唐潔嫣然道:“當然我不會這樣想,尊吾,你知道我對這種血雨腥風,詭詐陰謐的生活早已厭棄。”
  舐舐唇,龍尊吾喟然道:“記得我曾向你說過,這也是生存方式的一種,其中自有正邪,卻非盡屬粗損不智之輩,好輿壞,適當與否,也全在人們去分判了,我喜愛江湖上的雄風豪膽,只是,我卻不能長久過這種太為英雄式的生活沉默了一會,唐潔嘴唇張合了幾次,轉變了一個話題道:“尊吾………聽朋俠士說,你已下定決心要到赤玉莊去?而你想單人匹馬的獨自闖去?”
  龍尊吾道:“不錯。”
  唐潔不覺將手指抓緊,微帶憂惶地道:“但你只有一個人………”
  笑了笑,龍尊吾慨然道:“一夫拼命,萬夫莫敵。”
  唐潔剛想說什麼,門外已忽地傳來一陣沉重的步履聲,朋三省粗啞的語音大笑著響起:
  “隔著老遠就聽見這句話,龍老弟,不錯,好個“一夫拼命,萬夫莫敵”,怕卻只怕我這老哥兒,捨不得你一個人去拼命哩。”
  門兒被蒲扇似的一只毛手推開,朋三省龐大而魁梧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外,他用袖一拂寶藍色長衣的下襬,洪聲道:“老弟,你約莫一直都未休息過吧?”
  龍尊吾鎮靜的與唐潔分開,笑笑道:“沒有。”
  朋三省跨步進入,瞥見唐潔,他怪裡怪氣的眨了眨眼,“嗨嗨”一笑,轉向龍尊吾道:
  “老弟,昨夜你回室之後,我與小樊又商量到了如今,這件事可真叫麻煩,他媽江湖上就老是這一套,那家的煙火也有個連接,那座峰頭也能夠互望,誰與誰攀起來也有有他奶奶約九道彎子的淵源,好像在五百年前大家都是一個爹娘生的同門兄弟一樣”龍尊吾沒有做聲,朋三省又哇啦哇啦地道:“赤玉莊曹老大,按說呢,與我們也不算太見外,曹老小子和小樊也聯手做過好幾次買賣,論起來也算是一條線上的熟人,這位老大坐在“抱懷山”至“富貴嶺”,南北“渭企水”到“阿落溪”,方圓六百餘裡,是一位頂兒尖兒的人物,曹老大三字擲地鏗鏘有聲,黑白兩道的江湖朋友任是那一個進了他的地盤也撤不得野,老小子手下有不少硬把子,本身已是個拿不得手的鐵刺,火爆栗子脾氣,又兇又橫,在這一帶,誰見了他也要退讓三分”龍尊吾的面孔上沒有表情,他依然沉沉靜靜的,嘴巴緊閉看,嘴角約兩條紋線扯得深深的,朋三省有些發窘的道:“喟,老弟,你卻怎的不吭聲?”
  搖搖頭,龍尊吾道:“你們二位商量的結果如何?老哥你還沒有告訴我,又叫我怎麼回答?”
  朋三省哈哈一笑,道:“這還有什麼結果?為了你老弟,就是要我這為兄的上刀山,下油鍋,還不只是一句話?小樊與我一致決定,不論如何,也都得趕著鴨子上架,他奶奶的硬挺一傢伙了”龍尊吾淡淡的一笑,道:“我早已說過,二位犯不淌這彎混水,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事,理該我一個人去辦……”
  擺擺手,龍尊吾阻住又待發言的朋三省,他輕輕籲了口氣,神色間,顯得異常誠摯:
  “並不是我意氣用事,也非逞匹夫之勇,朋老哥,我自身的份量我知道的十分清楚,除非對方具有天神之力,或有著無可比擬的超人之功,否則,以人與人之間的藝業修為,我總可以應付裕如,便是他們真的有超凡之力,朋大哥,我這條命也還可以與他們周旋一下!”
  朋三省大嘴一咧,氣咻咻地道:“又來了,你看你***又來了,就好像我姓朋的跟著你是個累贅一樣,你就不想想,人有失神,馬有亂蹄,任是功夫再強,誰也不敢擔保沒有個失閃的時候,咱們是好朋友,好弟兄,焉能泰山篤定的眼看著你單槍匹馬去赴湯蹈火?這樣一來,我們還算有點人味沒有?江湖上的義氣還提他幹鳥?你這個熊人,怎麼一點他媽人情世故都不曉得?”
  想說什麼,龍尊吾又是一笑不言,他知道朋三省的脾氣,那脾氣是如此耿直,如此坦率,又如此暴躁得可愛,為了一個“義”字,為了一個“誠”字,那怕是初見的陌生人,他也是可以連腦袋都豁出去的。
  於是,朋三省又叫道:“你也不想想,我姓朋的與你相識的時間雖短,卻是一見如故,屢經患難,這還不說,又承你看得起,尊我姓朋的一聲老哥,咱們意氣相投,個性彷彿,再加上一個“緣”字,彼此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不能道的?他還淨他媽反穿皮襖裝老羊,我看累日若是我這老哥有了什麼紕漏,你還說不准要一抹臉不認人哩…”龍尊吾笑了笑,道:
  “朋老哥,你言重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可以看出來姓龍的是什麼樣的漢子!”
  獨眼一翻,朋三省道:“若是你知道點義氣呢,現在我就可以看出來。”
  無可奈何的聳聳肩,龍宮吾道:“這樣一來,朋老哥,我等於睜眼睛拖你們二位下水,二位的犧牲也就未免太大了………”
  猛一跺腳,朋三省吼道:“你你你………你是***頑石不點頭,氣死我了!”
  龍尊吾長長的嘆了口氣,緩緩地道:“既是如此,朋老哥,我便依了你………”
  那一腔子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朋三省重重的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隨即緩和了下來:“這還象幾句人講的話,剛才小樊已經到外面他的堂口去,限時召集他的得力手下準備應變,各路的眼線暗樁也在昨晚放了出去,府第中一幹婦孺全已在方才送走,城裡赤玉莊派來的駐守人都已被捆了起來,現在可是應了一句話,叫他媽什麼“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了!”
  心裡有無盡的感激與謝意,龍尊吾低沉地道:“老哥,你們太使我不安………”
  朋三省齜齜牙,道:“你小子也懂不安嗎?這樣說來你還有那麼幾分良心,反正你也別客氣了,既然打算要靜,就得豁出去點什麼,畏首畏尾的人是一輩子也成不得氣候的,老弟,等著嗎,至多一兩天咱們就朝赤玉莊進發。”
  負著手踱了兩步,龍尊吾苦笑道:“朋老哥,我只怕還沒等到我們到達赤玉莊,雙雙人狼早就逃走了。”
  朋三省微微一怔,卻不以為然的道:“不會不會,萬老九身受重創,就是想跑到赤玉莊去通風報訊也不會這麼快,況且小樊手下的追騎四出,眼線密布,萬老九的模樣又極好認,赤玉莊隔著這裡約有四百里路,萬老九便是插上翅膀也飛不了那麼快!”
  龍尊吾沉吟了片刻,道:“朋老哥,我的意思由我先走一步,二位隨後跟來,這樣一則我可以預防雙雙人狼先行逃逸,再則也可一探赤玉莊的虛實,以免我們冒然而去,弄不好叫人家還落得徒勞無功。”
  面有難色的琢磨,朋三省直搓手猶豫,龍尊吾靠近了一步,低沉又懇切的道:“朋老哥,這件事我大多依你的主見,但你也得聽聽我的才是,否則,真叫雙雙人狼走了,我的遺恨也就永難填補………。“驟然一拍手,朋三省道:“好吧,你顧慮得也有道理,我這就去和小樊打個招呼,咱們先行上道,他帶著人即刻跟去!”
  龍尊吾忙道:“不,朋老哥,我是說由我一個人先去!”
  他話還沒說完,朋三省已匆匆趕往外面,邊回頭狠狠的一瞪眼,吼道:“你敢!”
  說看,這位大伏堡四爺已火燒屁股一樣風似的旋了出去,望看他的背影,龍尊吾默默搖著頭,對一直站在旁邊的唐潔展出一抹苦澀的微笑。
  唐潔的眸子裡有深澈的情意,而情意中包含看親切的慰藉與了解,她脈脈的注視看他,輕悄地道:“尊吾,朋俠士應該和你在一起,你們彼此間也好有個照顧………。”
  龍尊吾笑笑道:“我不是為這個………我是怕他萬一有個失閃,若是那樣,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心安的::靠了近來,唐潔低柔地道:“但朋俠士武功很高………”
  龍尊吾微微捉住唐潔那一雙柔若無骨的玉手道:“有時侯鬥場中的情況是瞬息萬變的,除了本身的修為高,還有一點運氣………”
  輕喟了一聲,他又道:“潔,我會告訴樊盛兄,請他好好安置你……你不用替我擔心,我答應你將很快就回來,那個時候,我心願已了,我們一起回大成宮去,我想,二位恩師見了你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長長的睫毛微微合垂,唐潔幽幽地道:“許多年的冷寂日子,我像一片沒有根的飄萍浮在一灣冰冷的死水裡,現在,我總算抓看一塊可以附攀,可以依存的堅石了………尊吾,你一定要回來,你需要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是如何重要,別叫我再孤獨下去,再飄流下去………
  那種無告無望的時光我真害怕極了………尊吾,告訴我你一定回來,一定要我跟隨在你身邊………”
  龍尊吾輕輕托起她的下頷,凝視看那雙睫毛上沾染了晶瑩淚水的美眸,凝視看那微微歙動的小巧鼻翅,那蒼白裡有著淒然朱赤的櫻唇,溫柔的,拘謹的,他俯下嘴唇輕輕巧巧的吻了一下!
  “潔………我答應你………。”
  於是--淚珠兒似斷了線的珍珠,那麼撲簌簌的順頰流落,唐潔抽噎著緊緊偎入龍尊吾的懷裡,她的面孔貼在在那堅實而散發看強烈男性氣息的胸膛上,便彷彿將彼此的心兒也貼進了,魂兒也貼近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4:05 PM

第24章 夜裡魔 熊熊火

  龍尊吾安詳而平靜的拍著她的肩頭,深沉地道:“別哭……潔……別哭……你明知道這只是一次小小地,微不足道的分離,你曉得我會很快回來……。
  ”微微仰起頭,那一張美麗的面靨上有著點點的淚痕,而自淚的薄薄晶幕裡望著龍尊吾,她哽咽著:“或者是我已將蘊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告訴你了……或者我已將未來的希望交托給你……也或者是長久的處在驚恐的環境中……我好怕再有打擊來到我的身上,我實在已負荷不起……。”
  將面頰貼在唐潔的臉上,摩婆著,揉擦著,龍尊吾和熙卻堅定的道:“以後,你可以安心了,我已知你的心,你的意,你的希望……你不會再恐懼,再驚駭,潔,我與你同在……。”
  是的,不論未來的日子是如何渺茫,何其遙遠,只要有這心,有這意,有這毅力,那渺茫,那遙遠,以及那坎坷,那崎嶇,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知在什麼時候,已開始飄雪了,那麼綿綿密密的,那麼層層片片的,每一張小小的雪花,都宛似帶著一聲悄然的嘆息,都宛似帶著一抹蒼白的淚痕,自灰黯黯的天空中悠悠忽忽的飄落下來,而雲疊著雲,風推著風,大地湧盪著淒生生的呼號,真是冬天了,好個慘然的冬啊。
  是掌燈的時分了。
  龍尊吾仍是白天的打扮,他又將平昔一直未曾戴在手上的“普渡”指環數了起來,映著燈紅,指環上的菱形紫紅寶石閃幻著絢燦卻又迷濛的光彩!他輕輕轉動著手腕,那溜溜的紫紅色光芒便旋映出各種美麗而又刺目的光暈,而這光暈又是這般明澄澈,彷彿七彩的虹,以指環中間的尖突處為中心,那麼一團團的閃動著,一溜溜一股股的縱橫交疊著,美極了,也奇妙極了。
  屋子裡靜悄悄地,好靜,外面也沒有一點兒聲息,甚至連空中飄拂的雪花兒也帶著沙沙的音韻了……。
  一雙如劍的眉毛微翳著,龍尊吾輕輕將手背負身後,他淡淡的瞄了一眼窗外,而窗外是陰沉而幽黯,是了,只這一剎,龍尊吾有一陣特別孤寂的感覺,宛如室中的靜默,室外的靜默,大地的幽黯,一下子全變了一只只無形的小精靈鑽進了他的心房,那麼深,那麼深……。
  一陣步履聲急切的由門外響了過來,於是,門兒被“砰”的推開了,龍尊吾知道是誰,他沒有回頭,低沉地道:“朋老哥,一切妥當了麼?”
  來的人果然是朋三省,這大冷天,他竟然滿頭大汗,用手胡亂的一抹,他粗啞著嗓子道:“剛剛才交待好,但是。”
  龍尊吾不待他說完,迅速轉身道:“事不宜遲,唐姑娘亦已隨著樊兄的寶眷安置好了,咱們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即刻登程!”
  朋三省的眼神有些怔忡了口唾液,慢吞吞地道:“我知道唐潔那妞兒已被安置好了,是小樊派他的得力手下趙大麻子來接去的。她現在一定正和小樊那幾個騷婆娘在一起……”
  龍尊吾點點頭,有些急促的道:“那麼我們還等什麼?”
  舔舔嘴唇,朋三省遲疑了一會,道:“老弟,***情形不大對……。”
  猛的跨前了一步。龍尊吾顯得有些粗暴地道:“什麼不對?”
  又吞了口唾液,朋三省咬咬牙,低沉地道:“就在我交待妥了各項事情之後,突然有一個小角色籲籲的奔了進來,他滿臉驚慌的告訴小樊,大明縣城裡已經發現了好幾撥黑衣胸前又繡著白色交叉斧頭圖紋的不速之客……”
  微微一楞,龍尊吾道:“黑衣,胸前已繡著白色交叉斧頭圖形的不速之客?”
  “欸”了一聲,朋三省道:“那就是赤玉莊曹老大手下人馬的標誌呀,他們這些烏龜孫一直卻是這個穿章打扮!”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莫非他們已得到消息了!”
  搓著手,朋三省低低地道:“只怕正是如此。”
  踱了二步,龍尊吾平靜地道:“樊盛,樊兄如何處置?”
  朋三省聞言之下獨目一瞪,道:“當然是立即調派人馬,找個適當空隙將他們一網打盡,奶奶的,這是大明城,是小樊的地盤,可不是姓曹的那一畝三分地!”
  微微沉吟了一會,龍尊吾道:“在往昔,朋老哥,可有類似這種情形麼?
  我是說,無緣無故的赤玉莊的人馬忽然大批到來?”
  搖搖頭,朋三省乾脆的道:“沒有。”
  龍尊吾冷漠的一笑,道:“這等於說,赤玉莊已曉得了?曉得投奔他們的雙雙人狠已經遭到麻煩,曉得樊盛兄已準備與他們翻臉?”
  朋三省斷然道:“我想必是如此,否則,不會忽然有赤玉莊的人馬大批來到,而且,據我推斷,這幾撥公然入城的角色,還只是赤玉莊的引餌,為的是試探我們到底和他翻了臉不曾?”
  龍尊吾緩緩地道:“然則樊兄已調集人馬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這不是等於明著告訴人家已經翻臉了麼?”
  又“欸”了一聲,朋三省道:“早已將他們駐在城裡的角色困了起來,不翻臉也不成了哇,這幾撥烏龜孫一到,準是先往他們城裡的窯口集中,到時一發覺他們的人已經一個不在,那還不等于把事情擺明暸一樣?”
  點點頭,龍尊吾道:“說得是。”
  朋三省忙道:“因此,我想……我想咱們暫緩一步啟程如何?這裡的事要先料理清楚,別讓小樊拉不開!”
  龍尊吾簡短的道:“當然!”
  一拍手,朋三省道:“好極了,老弟,咱們這就出去。”
  “去”字還在他的舌尖上打轉,龍尊吾已驀然退了一步,雙目突睜,同時以指比唇,右手朝屋上面指了一指。
  朋三省是老江湖了,對方的意思他豈會不明白?挺立著不動,一只眼球卻在眼眶子裡不停的打轉……於是他也聽見了,屋面上有輕微的,極輕極微的“咯吱”聲傳來,那聲音是極為熟悉而又明確的,嗯,人踩在瓦面上的聲音!
  朋三省悄然移動了腳步,上身微微上仰,那是一個適于朝上方突起發難的姿勢,隨著他的移動,左手已亮出了他那柄又快又利的寬刃短刀來!
  唇角浮著一抹冷酷的微笑,龍尊吾悄然向朋三省靠近了一點,他怪異的撇撇嘴,竟大聲地道:“朋老哥,屋頂上有人,你知道麼?”
  朋三省大吃一驚,剛剛說得一個字:“你……。”
  龍尊吾淡淡地道:“我們叫他下來,嗯?”
  “嗯”字在龍尊吾的舌尖打了一轉,朋三省還來不及表示什麼,龍尊吾瘦削的身形已猝然筆直飛起!
  於是隨著他身形的飛起,一溜金閃閃的冷電己“削”的一聲怒衝而上,屋瓦的碎裂聲與刀鋒割過空氣的厲嘯聲幾乎混合在一起,而另一種人類的嘶號聲亦不分先後的跟著接上,房面上,一個沉重的物體已嚎叫著唏哩嘩啦的順著屋脊滾了下去!
  粉白的屋頂有一道窄窄細細地幹鋒痕印,而濃稠的鮮血正溢滿了那小小的痕印,一滴滴的墜落下來!
  龍尊吾一豎手中不知何時拔出的阿眉刀,刀脊上,圓溜溜的血液便聚成一線滾倘下來,順著刀尖成為一線!
  朋三省一楞之下卻不禁喝一聲採:“好刀法!”
  龍尊吾傲然一笑,道:“熄燈!”
  朋三省身形突起,單掌突揮,室中兩盞銀燈已在迴旋的掌風下應手而熄,他龐大的身影凌空一旋,已到了窗檻下面!
  龍尊吾順手提起一張巧椅,奮力擲向窗外,在嘩啦啦的暴響聲中,他左手一翻一提,又一張巧椅被丟了出去!
  幾乎是一個動作,一個時間就在第二張巧椅方才擲出那破窗的一剎,緊跟著“喀嚓”一聲已閃電似的傳來,顯然,那張巧椅已被某種利器鬥然自中砍斷!
  說得遲,那時快,就在這“喀嚓”聲甫始響起,龍尊吾已似極西的長虹般直射而出,口中厲叫道:“就是你!”
  朋三省霍然轉身,他的行動已經夠快了,然而,就在他還沒有來得及有更進一步動作的時候,窗外一陣長長的,淒厲的慘號已那麼令人膽顫心驚的傳來!
  心頭一跳,朋三省急毛竄火的跳躍而去,就這一瞬,窗戶外面的花圃上,已赫然橫臥著一具黑衣體被攔腰而斬,五臟六腑流滿了一地,殷紅刺目的鮮血,也將那些盛開的菊花染得更鮮了!
  急忙矮身移目回顧,朋三省邊低促的呼道:“老弟,是赤玉莊的人馬!”
  花圃的那一側,龍尊吾“唰”的倒仰而回,他足尖在地面打了一個旋子美妙的站住,平靜地道:“一共兩個,完全解決了!”
  朋三省瞥了地下的體一眼,道:“只怕不止這兩個人!”
  龍尊吾點點頭,黑暗中目光如電:“當然,他們也不會愚蠢到如此地步。
  ”將左肘後寬刃短刀試了試,朋三省嘴裡嘀咕了一聲,獨目閃眨著朝四面探窺,忽然,龍尊吾已低沉地“哼”了一聲:“老哥,你看屋頂上”朋三省急速抬頭,凝聚目光瞧去,這一看,天爺,四面的屋頂上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上已冒出了幢幢黑影,閃光不定卻又鬼氣森森的移動遊走著……。
  微微一偏阿眉刀的刀鋒,龍尊吾低低地道:“樊兄的手下可曾佈置妥當?
  ”朋三省急急點頭,道:“馬上就有熱鬧好看了!”
  龍尊吾一轉手腕,滑潤的象牙刀柄在他手上打了個轉,冷酷的,他道:“那麼,我們便搶先發難吧!”
  “好!”朋三省口裡答應,身子已“呼”的站了起來就在他們兩人剛剛想飛撲上屋的時候,四周的黑暗中,已突地響地一片弓弧的“錚”“錚”聲與機簧的彈括聲,於是,一片晶亮泛藍的箭矢已飛蝗似的從四面八方射向屋頂上的黑影!
  來勢是那麼急,那麼猛,那麼烈,只見點點光芒猝閃,屋頂上已怪叫著栽倒了十多條黑影,但是,對方卻顯然是有備而來,就在第二箭雨尚未射出的瞬息,房面上的黑影已突然響起一個厲烈的嗓音:“盾!”
  隨著這個簡短而狠毒的叱聲,屋頂上已在剎時間出現了一面面八角形有如一張張銅鑼大小的紫黃色盾來!
  於是,無數的箭矢便射到了盾之上,在陣陣的“噗”聲中又紛紛反彈了下來!
  緊接著,那個狠厲的聲音又火辣辣的響起:“燒!”
  “燒”這個字音像一個尖音兒拔盪在空中,餘音尚未散,黑暗中,千百枚灰忽忽的物體已暴雨般往四周拋下!
  鑽在花圃裡的朋三省睹狀之下方才呼得一聲不好,“轟”“轟”的巨響已經震耳欲聾的傳來,像連串的悶雷銜結在一起,一道道的火光已呼啦啦的直衝霄漢,兇猛的火勢映得周遭一片紅亮,炙熱的空氣裡飄散著濃重的火藥硝煙氣息,而雜亂的慘號聲,驚叫聲,怒罵聲,更融合在這些嗆心窒肺的惡劣氣息裡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4:06 PM

第25章 江湖怨 刀映血

  狠狠的一跺腳,朋三省咬牙切齒地道:“奶奶的,這些王八蛋要燒屋!”
  熊熊的火光映得龍尊吾的面龐血紅,他嘆息一聲,痛心的道:“都是我害了樊兄……”
  朋三省怪叫一聲,道:“光嘆氣有個鳥用?人家燒咱們的屋,咱們不會宰他們的人來撈本?老弟,上去了!”
  龍尊吾目光一寒,反手伸向腰後,待他的手掌,再縮回來時,已多了一件金幌幌的赤色面具!
  朋三省一見之下,不由驚呼道:“金色面具!老弟,你又要以這張冷臉來濺血了?”
  將面具往頭上一套,龍尊吾頓時已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古怪、冷酷、深沉得像魔鬼般的人!
  雙目自面具後凝注屋頂奔掠的幢幢人影,龍尊吾低沉的道:“朋老哥,從現在起,我們開始撈本了……。”
  不待朋三省有所表示,龍尊吾已一躍而起,雙臂往空中猛揮急振,那瘦削的身影已像流星橫空,快速無倫的激射上房!
  朋三省不敢怠慢,緊跟著飛掠追去,邊叫道:“留點神,我說老弟台……。”
  第一個迎上龍尊吾的是一名黑衣白臉的高大壯漢,他閃撲而上,手中一柄七曲刀挽起溜溜寒芒,又急又快的兜頭罩頂刺下來!
  龍尊吾倏忽一個大斜身,腳步猛旋,“削”的金蛇伸縮,那名黑衣大漢已尖嚎一聲,破腹開膛的順著屋脊滾了下去,連肚腸腑臟,也灑灑瀝瀝的拖扯的到處都是!
  沒有絲毫的停留,龍尊吾飛身而起,凌空暴閃,在金燦燦的光輝映現中,又有三名黑衣敵人頭飛命殘。
  朋三省粗啞的語聲混合在他的五菱鞭震響裡傳來,是那麼豪放:“乾得好,老弟,再加把勁!”
  赤紅如火的髮絲披散飄揚,龍尊吾的金色面具閃幌著一股出奇冷森而迷幻的異彩,阿眉刀翻飛縱橫,快如電、猛如蛟、狂似風、狠沾血,貶眼之間,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漢橫死刀下!
  這時整個樊宅已完全成為一片火海。煙硝迷漫,房屋塌頹之聲連串接響,黑色的人影自四處往裡湧撲,而樊盛的手下亦自各個隱蔽埋伏之處衝出,與來犯的敵人展開了一場慘烈的博殺!
  有三十多條穿著各色不同衣衫的彪形大漢已飛撲上屋,迅速和屋頂上的一乾黑衫客惡鬥起來,唔,顯然樊家幫的夥計已在全面反撲了!
  朋三省被三個個頭矮小的黑衣人圍住殺,那三名黑衣人功力俱皆不弱,三個人全是一式的兵器:“倒蜈鉤”!
  此刻,龍尊吾猝然閃進,又猝然後退,而就在這一退一進之間,七名黑衣人俱在同一時間失去了右臂,號叫著栽到屋頂下面。
  豁然狂笑,朋三省鞭出有如烏龍擾海,呼轟生風,他大叫道:“龍老弟,過癮哪!”
  阿眉刀翻了一個小巧的圈子,龍尊吾正要直掠過來,火光熊熊的夜色裡,一條魁梧的人影已有如一朵烏雲般凌空撲到!
  金色面具似含著一抹冷笑朝向來人,阿眉刀“嗡”的一顫,鬥然幻為百條金芒激射而去,夜暗中,彷彿閃出溜溜眩目的異彩烈焰,煞氣森森!
  來人似是估不到對方俱有如此強悍的武功,吃驚之下禁不住狂吼一聲,上身微仰,雙腿猛蹬,竟硬生住收住下下俯之勢,奇異而又美妙絕倫的倒翻而出!
  龍尊吾將刀輕抬,冷冷的道:“朋友,不接兩下子再退?”
  那人在空中一個盤旋,揚手便是七點銀星斗射而至,龍尊吾看也沒有多看一眼,阿眉刀猝然彈舞,七枚無羽鋼箭全已被切為兩斷。
  阿眉刀的刀鋒割裂空氣,其聲如嘯,對方卻已乘著這細微的空隙電撲上來,一把紫鱗刀泛著懾人的光彩,照面之下,便是狂風劇雨般的三十三刀,刀刀相連,式式銜接,又快又狠又毒!
  龍尊吾不退不躲,挺立原處,阿眉刀閃截攔架,其急如飛,而且,每次出手又是奇準無比,只聽得一連串的鏗鏘震響,對方那三十三刀已完全被擋了出去!
  那人身形有些踉蹌的落在屋脊上,龍尊吾貶著打量著他,那個是四旬出頭的中年漢子,滿臉于思,濃眉大眼,微勾的鼻子下面有一張削薄的嘴,看起來充滿了精悍與暴戾之氣!
  嗆人的濃煙已經迷沒在屋頂,滾突突地,飄蕩蕩地,而周遭有幢幢人影在奔掠拚殺,吶喊叱喝的聲音卻隱在煙霧裡,幢幢的人影也隱在煙霧裡,看起來,像隔得很遙遠,像是在一場惡夢中,那麼朦朦朧朧的,那麼迷迷茫茫的………。
  在濃重的煙霧籠罩下,龍尊吾的金色面具看起來越發生冷獰厲,那披肩的紅發也更為鮮豔奪目,宛如是一尊千古以來便已傳說的魔神現跡,宛如深山幽剎裡供奉的金剛自雷火霹靂中突然復活,帶著那麼陰沉而狠毒的韻息,這韻息裡,又滲揉多少令人起栗的猛鷲威武意味……那中年人喘息有些急促,他瞪視了龍尊吾片刻,一擺手上的紫鱗刀,語聲粗厲的道:
  “樊家府上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朋友,報上你的萬兒?”
  龍尊吾平靜的道:“早晚你也會知道,如今並非攀名問姓之時,是麼?”
  中年人粗啞的冷笑一聲,道:“好極,姓蕭的忝掌『赤玉莊』紅旗三哥之席,不怕逼不出你的根源來!”
  龍尊吾冷淡的道:“可以試試。”
  斜刺裡,驀地有人影一閃,一名黑衣大漢悶聲不響的衝了過來,他握著的一柄厚背刀猛然砍向龍尊吾的大腿!
  姓蕭的中年人目光一硬,腳步倏旋也掠了上來,紫鱗刀起如瑞雪漫天,摟頭蓋頂的罩下!
  披肩的赤發驟然蓬飛,龍尊吾的阿眉刀猝然反翻上斬,“喀嚓”一聲,那個偷襲的大漢手中刀應聲折斷,整個腹部也由下而上開了膛!
  在火光的映幻下,阿眉刀身上鑲雕的四張人面圖形鬥然出現,幻印在空氣中,就好像一下子全變活了一樣!
  紫鱗刀的刀身急劇震蕩,那性蕭的中年人齜牙裂嘴,面上變色的向後歪斜而出,龍尊吾暴喝如雷,似行雲般那麼灑脫的跟進,手臂揮舞,“削”“削”之聲破空宛若鬼哭尊金芒交織飛舞,縱橫如萬星穿!
  中年人咬牙切齒的奮力抵擋著,紫鱗刀迎截擋阻,帶起寒芒閃閃,但是,他卻彷彿是一個狂夫遇上了八臂之神,任是如此拚命相博,卻也是敗象畢露,捉襟見肘,左右袍衣裂開了……。
  “嚓”的一聲輕響,阿眉刀帶飛了一大片皮肉,那中年人肩頭的鮮血噴濺灑流,痛得他滿口牙齒磨響,又蹌蹌踉踉向後退下。
  沒有絲毫迴轉餘地給予敵人,龍尊吾再上再進,阿眉刀“嗡”的一顫,星點與光流並閃互給,猝然扣罩向敵!
  不錯,這是“飛流九刀法”中的“綱凝紅”一式!
  那中年人大吼一聲,揮刀急擋,然而,卻在他的刀鋒未及扳回前的剎那,龍尊吾的利刃已插進了他的小腹!
  慘叫聲像是能扯出人們的肝腸,那中年大漢似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沉重的栽到屋下,手上的紫鱗刀,也向空中拋起了老高……。
  四名黑衣大漢狂叫著朝龍尊吾撲來,然而,隔著尚有幾步,他們立身的這幢房屋已在一陣短促的搖幌下轟然塌頹!
  瓦片和火苗子交相濺飛,帶著烈火的木頭與泥屑往周遭揚射,龍尊吾拔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已向後面落下。
  下面是一個不大的花圈,但是,如今卻早已不像是個花園了,雙方的人馬正在混亂的拚殺狠鬥,只見刀光如練,刀鋒濺血,發自人們喉中的叱叫聲是那麼野悍與組厲,似是最原始的獸性完全從血管中並出,似是潛伏的殘酷根本一剎間茁長起來,人人的目光中透著血紅,個個的神色裡帶著狠惡,宛若他們已經遺忘了身外的一切,只有一個字在他們的心裡:殺!
  三名黑衣大漢正狠拚著三名穿著雜色衣衫的壯漢,其中一個灰色短檔的漠子在瞬息間用他的三節棍砸到一名黑衣大漢的左脅上,在骨骼清脆的斷裂聲中,那黑衣大漢整個被摜摔了出去,他的兩個同伴正想上前施救,這邊,一個滿頭亂發的大漢已一鐵飛了過去,正好將那兩個想去救援的敵人中個頭大的一名砸開了腦袋,腦漿與鮮血標起了半丈高!
  時間是如此間不容髮,僅存的一個黑衣大漢猛然就地滾倒,手上的大砍刀飛也似的貼地急削,寒光猝閃,那個灰衣短檔的漢子一雙腳已齊踝被斬掉!
  狂吼著,另一個黃衣角色跳了過來,揮動手中的“竹節鞭”往下狠砸,那名黑衣大漢慘笑如泣,猝然將大砍刀直掠上去竹節鞭砸碎了黑衣人的腦殼,而黑衣人的大砍刀也戮進了黃衣漢子的跨下,兩個人疊在一起,另一邊,卻又有兩個黑衫大漢朝剩下的這位滿頭亂發的仁兄衝了來!
  龍尊吾甫一落地,已揮刀斬翻了七名黑衣人,他目注著戰況在慘烈的演變,但是,又不知道那有這多敵人再度湧圍而上。
  “嗤”的一聲,一把匕首刺進了一個反穿皮襖的漢子胸膛,那得手的黑衣人物狂笑著拔刀躍起。
  尖叫著,六名雜色衣衫的彪形大漢正用亂刀猛劈四個黑衣角色,而不曉得來自何處,一只亮銀梭剛好顫巍巍的插在一個紫袍大漢的背上……。
  人影似是狂風中的落葉,那麼急亂的飄搖著,人的生命也變得那麼的不值,多少年來才成長的這般大,卻只在一剎便結束了,頂多只有一聲號叫,一聲悲呼,或是一串短促而不甘的呻吟來陪襯……。
  那邊,叫魏孝的那個瘦高條,正舞著一雙鑌鐵拐狠拚兩個大狗熊似的黑衣壯漢,火光映著魏孝滿臉的汗水,而汗水卻浸盈在他臉上的深刻的皺紋裡,他咬著牙,瞪著眼,一付恨不能生咬對方心肝的形像……。
  在一方竹棚之下,長得都是圓團團,矮敦敦的苟望波與白崇賢兩人,率著二十多名手下,拼命圍攻著十五六名黑衣漢子,但是,對方的為首者卻是一個陰沉精悍的角色,他塊頭不大,一張白臉,五官整齊,手上一雙“問天短戟”使起來就像狂風暴雨,不僅狠辣,而詭異歹毒得緊,樊家幫這邊雖然人數上佔著優勢,卻也絲毫討不著便宜。
  現在,約有二十多名黑衫角色奮不顧身的攻殺向龍尊吾,龍尊吾一面閃電般翻掠縱躍,一面遊目四注,他在擔心鬼眼樊盛,而樊盛至今未見蹤影,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情形?
  一個黑衣大漢猛衝上來,搶中宮,進洪門,居然用險招欺身而入!
  腳步微退,龍尊吾漫不經心的讓了出去,上身倏偏,又躲過了三柄來自左右的鬼頭刀,他有些茫然的朝四周投視著。
  眼角中黑影微掠,兩名敵人斜剌裡掩來,也是鬼頭刀,寒光閃閃的飛快切向龍尊吾的頭子!
  身軀猝歪,阿眉刀驀然豎擋,“叮噹”撞響中,那兩個黑衣角色已虎口全裂的蹌踉退出,這一下,龍尊吾的心才收回來,他冷冷一笑,不待周遭的敵人再度湧上,倏然縱出五步,金燦燦的光輝如旭日東昇,在烈芒閃映之下,四顆鬥大頭顱已帶著四股熱血濺空而起!
  一片驚嚎出自黑衫人的口中,不由自主的紛紛後退,龍尊吾猛一施展,阿眉刀作中鋒挺戮,又一名黑衫人被透胸穿過,帶著血跡的刀身在拔起的瞬息,幾乎分不出先後,“喀嚓”
  一聲再將另一個黑衣人劈成兩半自他胸前繡縷著的白色交叉斧頭的中間斬為兩半!
  刀芒蹤舞著,像一條金龍,金屬的撞擊聲,雜亂得宛如天上落下的冰雹打著鐵皮屋頂,清脆而急劇,於是,便在這些聲音裡,二十多名黑衫人已那麼迅速的栽倒了一大半!面具上精工雕鑲的條紋泛映著冷酷的光彩,赤發如火,龍尊吾在一口作氣的快刀斬龍中,再次宰殺了對方七人!
  二十多名黑衣漢子如今只剩下三個了,他們原先圍攻著龍尊吾,因為龍尊吾小有傍騖,和他們周旋之際,也是輕描淡寫的並未著力,是而這些赤玉莊的角色以為對方不過爾爾,並未十分緊張,不料,卻只在一剎,這不及人們眨眼的一剎,龍尊吾方才正式展開了反擊,他們即已潰不成軍,一敗塗地了。
  這一陣砍殺,赤玉莊的人物似是虎爪下的羔羊,根本連抵擋的能力也沒有,又遑論反擊了,僅存的三位仁兄不由心膽俱裂,個個都是面色如土,恨不能立即逃之夭夭……。
  三人中,一個額下生著顆大黑痣的角色兩眼一股溜,猛一揚刀回頭就跑,另外兩人剛叫得一聲!
  “你……你……。”
  龍尊吾倏然彈射又返,幾乎沒有看見他的動作,那位拔腿開溜的仁兄已“哎喲”一聲向前摔了出去,背上,鮮血似泉湧般大量冒出。
  動作是這麼的快,這麼狠,那漢子俯臥在那裡,四肢伸張,那模樣,便好似他原來就已僕倒在那裡了。
  另兩個黑衣人帶著哭音的驚號著,手一軟,兩柄鬼頭刀已“嗆”一聲掉在地下,那兩張臉蛋兒,也全成了灰啦。
  龍尊吾橫刀胸前,冷冷的盯視著眼前這個角色,緩緩地,他道:“男子漢,大丈大,寧可頭斷,也不能志屈,你們赤玉莊的曹老大h在平素就是如此調教你們的?在敵前做出此等模樣?”
  兩個黑衣人大汗如注,卻俱皆呆若木雞,龍尊吾隱在面具後的眸子泛起一片深深的感喟,他一仰頭,淡淡地道:“走吧,你們,但卻不要再被我遇上。
  ”兩個人驀地打了個冷顫,他們這才醒悟過來,這才意識到已經在鬼門關上打了個圈子回來了……。
  是那麼慌亂與惶恐,兩位仁兄一個動作,回身拔腿便跑,因為跑得太急,兩個人又撞在一起滾倒地下,他們連哼也沒有哼一聲,爬起來又奔了出去,那情景,狼狽得合了四個字:
  抱頭鼠竄。
  龍尊吾無聲的嘆了口氣,手腕一抬一轉,“嗆”的輕響,阿眉刀已入了胸前的刀鞘,他略一沉吟,大步走向側面竹棚之下,那裡,苟望波與白崇賢正在拚著老命力博強敵。
  一個黑衣大漢忽然發現了龍尊吾朝這邊接近,他愣了愣,忙叫道:“錢爺子,又有個吃生米的來了……”
  那白臉漢子鼻孔中冷冷一哼,短戟一抖突揚,劃起一道半弧,俐落而又快捷的磕開了苟望波的單柄金瓜,左戟一翻,又硬生生的將白崇賢攻來的大號腰刀壓了下去,他“霍”的半側身,暴烈地道:“朋友,還有多少人不妨一起上吧!”
  龍尊吾平靜的挺立不動,語聲如冰:“對付你,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白臉漢子雙戟敲打勾刺,劇烈得有如山崩浪排,再度逼退了白、苟二人,他狂傲的道:
  “姓樊的手下不過如此,全是些稀鬆平淡的角色,除了胡吹瞎扯,沒有一點似個江湖漢子的地方!”
  矮胖的苟望波大吼一聲,金瓜猛打急砸,揮舞得呼呼生風,白臉漢子又準又狠的連削帶打,電光石火般將對方攻勢全逼了回去,雙戟一叉一絞,幾乎又將斜攻的白崇賢腰刃絞出了手!
  苟望波滿臉通紅,大汗淋漓,他一面奮力攻拒,邊大叫道:“我把你這滿口放屁的混帳東西活拆了,你他媽頂著一張狗嘴,淨說***葷話!”
  飛砍九刀,白崇賢也大吼道:“赤玉莊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龍潭虎穴,你們這些烏龜孫想給老子們舔腳底老子們還嫌***舌頭粗哩!”
  快捷而冷靜的展戟架攔,白臉漢子道:“一窩蛇鼠!”
  苟望波狂吼著猛衝接近,金瓜上揚下砸,左掃右盪,出手便是十二,白臉漢子霍然如大風車般旋轉,雙戟抖起千百條光流,有如一輪閃射的烈芒交疊飛舞,空氣中猝然響起一陣淒厲的尖嘯,自另一邊靠近來的白崇賢見狀之下急忙後撤,口中同時大叫:“老苟快退!”
  “退”字方才出口,苟望波卻已橫著摔倒地下,大腿上鮮血湧冒,金瓜也已脫手飛出,白臉漢子面色猙獰,冷笑著舉戟急插。
  金芒有如極西的蛇電倏閃,“當”然震響中,白臉漢子已手腕發麻的被撞出了好幾步,他正瞠目不知這意外之襲來自何處,龍尊吾的聲音已那麼低沉而儒雅的傳了過來:“朋友,你不夠快!”
  白臉漢子迅速側轉,一言不發,照面之間便揮戟急戮,雙戟才出,他已躍身而起,有如一頭大鳥般朝龍尊吾撲落!
  左右倏幌,龍尊吾的身形似風擺荷葉般美妙卻又玄異的在原地搖動著,而在這快速的搖動中,十九刀已飛快的激掠斬去!
  白臉漢子厲嘯出口,身軀在半空中側滾,雙戟交互勾戮,出手如風,兩方動作俱是快如閃電,只是瞬息,那白臉漢子已哼了一聲,“唰”的落下。
  在白臉漢子的衣袖之間,裂開了一道半尺長短的縫口,只差一線便已傷著肌膚,他狠狠的盯視著龍尊吾,冷厲的道:“傷了雙雙人狼的朋友約莫就是你了?”
  龍尊吾平靜的道:“你們消息倒快。”
  白臉漢子嘴角抽動了一下,陰沉沉的道:“毛文山如今被你處置了?”
  面具後的目光一寒,龍尊吾冷冷的道:“不錯,而且是處以凌遲之刑!”
  退了半步,白臉漢子有些驚駭的叫:“你,你,好毒的手段!”
  龍尊吾深沉地道:“如何?”
  白臉漢子目光一轉,看見他的手下們自然和樊家幫的人馬在做殊死之鬥,但情形卻已逐漸失利……。
  慢慢垂下頭來,他的面色越發蒼白了:“雙雙人狼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在他們於赤玉莊作客之際你竟然下此毒手,更唆使樊盛拘禁我方派在大明城的人馬……。”
  龍尊吉淡淡的道:“理由很簡單,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
  白臉漢子仍然低著頭,沉沉的道:“用這種殘忍手段,你也不怕武林中人齊心聲討?”
  啞著嗓子一笑,龍尊吾道:“若是他們不問是非,不辯黑白便聲討於我,朋友,我姓龍的也只有豁出這條命周旋……。”
  龍尊吾的語聲還留著一個尾韻,那白臉漢子卻突然脫弦之矢一樣快速的難以言喻的衝了過來,“問天短戟”在他車輪般的急旋之下舞起層層重重的寒光冷電,交織重疊,翻滾而來!
  冷冷一笑,龍尊吾往例倏滾,反手便是狂風怒濤的九十三刀,急劇的撞擊之聲有如成串的花炮連放,緊密得沒有絲毫間隙,二人的身形在一合後又驀地分開,龍尊吾手中的阿眉刀方才一豎,目光注處,已不由暗中一驚。
  白臉漢子的臉孔在此刻已是更加慘白,那種慘白,白的已不似一個人的面孔所應該有的顏色,白的不帶一丁點其他的雜彩,幾乎近似有些透明了。
  龍尊吾迅速在腦海中搜索著自已所知的,關於此等情形的特殊武功種類,於是,他極快的想了起來,又極快的退後三步,是的,恩師金羅漢冷游雲曾經說過,這是一種屬於陰毒類的內家奇功,“九玄氣”,習練這種險惡之氣的人,必須童身未破,有充沛的精力,耐苦的恆心,自孩童的時候開始便赤身在寒冰凍雪之中打坐練氣,吸取冰雪裡的至寒之精,逾十年,則擇一深藏地底的陰濕地窖,每日坐六個時辰的吐納功夫,在此期間,用一種稟性至為陰寒的“月露草”熬煮成汁遍擦全身,並服食深海中一種極為罕見的“冰芝”,如此一直經過三年,始算有成,一待運起此功,不僅身如堅冰,更兼奇寒之氣,此氣透入人身,輕則令人麻痺失靈,重則使敵血液凝固,肺俯凍結,而最難防者,猶在施展此功之際,無須以掌力而為,便是腳踢身撞,肌膚相接,亦可奏功,是以龍尊吾思起之下,便立即拉開距離。
  白臉漢子淒厲的狂笑回身,雙戟展揮如瑞雪飄飄,如群山崩散,如海濤排空,那麼綿密,那麼兇猛,又那麼浩蕩,龍尊吾的阿眉刀卻翻飛似電閃千溜,交織縱橫,有如一面純金色的羅網,如此眩目奪神的包罩卷擊,絲毫不留一丁點空隙的悍然迎上!
  一側。
  苟望波的金瓜瘋虎似的攻向了那些黑衣漢子,在白崇賢的巨型腰刀協同下,眨眼之間已砍倒了七名敵人!
  龍尊吾與那姓錢的白臉漢子狠拚惡鬥著,瞬息間已互相交換了三十余招,在格鬥中,龍尊吾已隱隱覺得對方在出手踢腳之下寒氣逼人,有一股彷彿幽凜而冽冰的冷氣迥盪擴散!
  忽然一聲慘怖的號嚎響起,一名黑衣漢子被白崇賢的腰刀透穿了小腹,當這聲慘嚎的餘韻還在空氣中飄迥,另一個黑衣漢子已吃苟望波的金瓜砸碎了腦袋!
  龍尊吾倏出十七刀,冷冷笑道:“你與你的爪牙們皆是同一命運,只不過一個早,一個晚罷了。”
  白臉漢子大叫一聲,雙戟再次輪舞而出,而就在雙戟甫出的同時,他已猝然側旋,尖銳的戟尖一抖一頂,兩名樊家幫的大漢已狂號著濺出滿腔熱血仰翻於地,白臉漢子上身急俯,再次竄射,又有兩名樊家幫的人馬橫就地!
  這種情形,在龍尊吾來說,是極為無顏的,但是,他卻沒有令這種尷尬的場面繼續多久,當那白臉漢子將兩名樊家幫的手下戳死的同時,他已“呼”的一個跟鬥追上,“塵歸土”“星落寂”“七欲濺”“九泉水”四招並出,刀芒在這四招同時展現的時候豁然布成了一面千刃萬叉的刺網,有如席捲了天地間可融的空隙,算不清有多少刀影,有多少刃鋒,而那白臉漢子卻突然猛然抽搐,身上剎時出現了十多個血洞,蹌踉著斜移五步,但是,他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金色的面具依著冷森而陰沉,龍尊吾的刀身猝掠,“喀嚓”一聲,又將一名黑衣大漢斬出了七步之外。
  白臉漢子搖搖幌幌的挺立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視著龍尊吾,他長長吸了口氣,語聲啞的道:“龍尊吾……。”
  龍尊吾冷然面向對方,道:“有何指教?”
  白臉漢子似在努力憋著一口氣,他全身微微的顫抖著:“你……你勝了。
  ”龍尊吾淡漠的道:“以命搏命,結果總是如此。”
  艱辛的挪前了一步,白臉漢子咬著牙道:“你………你敢不敢以肉掌奪取我的問天雙戟?如果,如果你真是一條好漢……好漢的話……。”
  龍尊吾一翻手腕,阿眉刀“嗆”的入鞘,他一幌向前,上身微俯猛擺,於是,鬥然間幻出了六條淡淡的影子,而就在他這奇妙身法施展的瞬息,他的左手已“唰”的奪過了敵人的一雙短戟!
  可是奇怪的是那白臉漢子竟然毫未躲讓,他任由對方將手中的雙戟奪去,而龍尊吾的手掌方才沾接到戟柄的一剎那,已彷彿突然抓到一雙冰冷得刺心透骨的寒精之氣一樣,一股足可令人全身麻痺的冷氣頓時直穿心肺!
  一條左臂忽然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抓不緊那兩柄短戟,“嗆郎”掉落地下,白臉漢子的淒厲笑聲也宛若鬼哭般響了起來!
  飛快的旋了出去,龍尊吾滿頭赤發拂舞,他冷寂的道:“不錯,你的『九玄氣』!”
  白臉漢子一下坐倒於地,就在坐倒的同時,他那慘白的面孔已變成了土灰,死一樣的土灰!
  仍然斷繞的笑聲,白臉漢子仰首向天,神色中充滿了報復後的殘酷滿足與猙獰的快感,他欸咳著道:“九玄氣……九玄氣……姓龍的,難得你……你還知道這叫『九玄氣』……
  好……好……讓我們一起上……道……陰曹裡……裡……再論一次……一次高下!”
  腿上血透褲管的苟望波慌忙奔近,喘息著道:“龍………龍大哥,你掛彩啦?”
  龍尊吾微微擺頭,淡淡地道:“不妨事。”
  他又朝著白臉漢子道:“朋友,你的武功極佳,但更佳的卻是你這心性,不過,只怕不會如你所願,黃泉道上你得走一趟單騎了。”
  白臉漢子痙攣了一下,痛苦的扭曲著面孔:“不……不要嘴硬……姓龍的……當那『冰芝』的寒氣……透……透過你的……左臂……你的肺腑……腑……便會凍結……結……成和石頭……相似……了。”
  龍尊吾豁然狂笑道:“好,朋友,此若你的功夫練到這般地步,只怪我龍尊吾時運不濟,咱們換個世間再見亦罷。”
  白臉漢子還想說什麼,一大口熱血卻噎住了他的嗓子,他混身抖索著,用手指著龍尊吾,身體卻緩緩向後倒下……。
  一個黑衣大漢睹狀之下,見了鬼似的狂叫起來:“不好了哇,王爺栽啦……”這一叫一吼,卻等於給赤玉莊的人馬一下子了元氣,整個鬥場剎時混亂起來,只見無數的黑衣大漢紛紛倉惶後退,神色驚駭,小部份拚命力搏的角色也已顯得鬥志全失,心意迷亂了。
  龍尊吾冷冷一哼,斷然道:“這位兄台,尚請立即下令貴方所屬趁時反撲,一舉殲敵!”
  苟望波連忙點頭,回首大吼道:“樊家幫的哥們,豁出命去幹這些雜種,他奶奶給老子刀刀斬絕,一個也不讓他們迴轉赤玉莊!”
  園中樊家幫的人馬個個勇敢突增,精神抖擻,奮力向後撤的敵人砍殺過去,頓時血肉橫飛,慘號連連,情景倍增慘烈!
  龍尊吾微微側臉,金色面具映起一抹冷冷的光芒,他低沉的道:“這位兄台,貴幫當家的不知今在何處?”
  苟望波恭謹的彎著腰道:“不敢,回稟龍大哥,我家瓢把子先前和兩個大塊頭交手。已經一路打到後面去了……”
  目光一閃,龍尊吾道:“好,我即時去接應於他。”
  苟望波尚未及說話,龍尊吾已倏掠而起,一個縱躍,身形已在前一個那道半坍的粉牆之後。
  粉牆之後,有兩撥人馬在互相殺著,盡是黑衣與雜衫的彪形大漢們,龍尊吾不遑多顧,聚神瞧去,才發現在一片假山之側,鬼眼樊盛正起落如飛的力敵兩名魁梧漢子!
  假山前沒有一座涼亭,卻已被燒得頂焦欄塌,餘燼,在微弱的殘火映照下,可以看出三個人的武功俱是驚人得緊,雙方出手之間,不僅迅捷如電,變化萬千,而其蘊藏暗招之緊,換式旋身之奇,更是匪夷所思,令人拍案叫絕!
  左臂的寒氣果然在逐漸向身上漫延,肌肉與筋骨的效用亦幾乎全失了,一條手臂點力俱無,麻木不仁,宛如已不像自己的了;龍尊吾輕輕拋擺了一下,卻毅然朝假山側走了過去。
  現在,鬼眼樊盛似乎並未吃虧,他以一己之力拚搏對方二人,行動收拒間依然有若鴻飛電閃,快捷無倫,但是,對方兩人佔的是力大招沉,潛力雄渾;完全取的是穩扎穩打,逐步緊逼的路數!
  龍尊吾慢慢停了下來,沉和的道:“樊兄,可須在下擔負一臂?”
  鬼眼樊盛使的是“月牙倒尾鏟”,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外門兵刃,長約三尺,頂端為一月牙形鋒刃,中間是純鋼的柄,柄後面,還連著一方鏟形的刃口,月牙與尾鏟,全是光可鑑人,明如秋水,展動之際非但寒光如雪,便是那鋒面破空之聲,也是出奇的尖銳與淒厲!
  握著中間的柄,樊盛展開一掄旋舞,大笑道:“龍兄,你先為在下掠陣,看在下活剝這兩頭狗熊!”
  兩個大漢皆是生得滿臉橫肉,濃眉大眼,不同的是其中一個額上帶著巴掌大的白斑,這白斑大漢以手中的“三曲劍”猛磕狠架。粗暴的道:“樊盛,江湖上的仁義道德你已喪盡了,只有你才配戴上這狗的帽子!”
  猝進猝退,樊盛左攻白斑大漢,右拒另一強敵,他極快的一旋身,又是九招十七式並使,精芒冷電溜射中,他宏烈地道:“昔為座上客,今為赤臉仇,人生無常哪,恨只恨你們赤玉莊不明是非,偏袒惡人!”
  浪眉倏豎,另一個大漢以與夥伴相同的“三曲劍”急刺而來,閃閃的劍芒有如波波的流水,就這一刺已帶起層層不息的後式!
  “月牙倒尾鏟”縱迎而上,一碰之下卻突的彈翻,又硬生生的將那白斑大漢的攻勢震了出去,樊盛連出十九鏟,再上十腿二十一掌,大側身,鏟光滲合著月牙的芒彩,如雲如霧的罩了過去。
  白斑大漢沉著的解招反擊,邊陰毒的道:“姓樊的,不要說得如此大義凜然,任你舌上生蓮,也是瞞不過你出賣同道,坑害盟友的滔天大罪!”
  樊盛縱橫飛掠,快打快攻,聞言冷笑道:“是非自有公論,兩位大旗手,咱們今夜是不見真章不罷休,不躺下的才算英雄!”

runonetime 2008-05-27 04:07 PM

第26章 鬼折旗 力挽瀾

  額上生著白斑的大漢濃眉怒掀,三曲劍汎起溜溜冷電,在呼呼的銳風聲中加緊了攻勢,他的同伴也傾力而上,劍芒伸縮不定的協同挾拿,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刃鋒割掠的銳嘯,劍身所帶出的勁力也似是陡然變得沉重了。
  月牙的光影與尾鏟的芒彩奇幻的縱跳飛舞著,一剎東,一剎西,忽而右,忽而左,閃動得有如一個無形的,古怪的精光,樊盛的出手攻拒卻又是那般人的準確,幾乎每在招展式現之時都已將攻擊與防衛的部位拿捏死了!
  很快的,雙方拚鬥了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龍尊吾一面注意眼前戰況的演變,一邊也留心著周遭殺的情形,此刻,赤玉莊方面的人馬似是已處於劣勢,正在往後潰散,雖然潰散的速度並不很快,但卻可以明顯看出他們鬥志不堅了。
  眼前 突然一個小側旋,樊盛讓過那白斑大漢的三曲劍狂風化的十一次劈戮,他猛一長身,已險極的侵入了對方的門!
  另一個大漢睹狀之下不由大叫道:“大旗手快閃!”
  那白斑大漢狂笑一聲,微朝後仰,右臂倏翻,三曲劍已快得無可言喻的自下往上擦去!
  樊盛重重的一哼,不躲不追,單足縱地,“唰”的轉了一個牢圈,“月牙倒尾鏟”猝然下壓,鏟身猛擊對方的三曲劍,頂端的月牙鋒刃卻那麼快捷的切向敵人頸項!
  雙方的動作俱是快如電閃,另外那兩個大漢狂吼著,急撲上來,挺劍猛然扎向樊盛背脊,但是,就在他的三曲劍剛剛舉起起的一瞬,“當”的一聲清脆撞響驟起,緊跟著一聲悶哼,那白斑大漢已打著轉子摔了出去!
  樊盛的身形蛇似的一招出三尺,這大漢的三曲劍一下子戮了個空,不待他另有任何動作,“月牙倒尾鏟”的鏟身已“噗”的整個插進了這名大漢的胸膛!
  連眼皮子也不眨,樊盛拔出尖刃飛身而起,就空一折已落回地下,那個大漢胸前的鮮血就似開了堤一樣狂湧不停,他雙手摀胸,一張面孔扭曲得完全變了形,嘴巴嗡合著叫:
  “大……大旗手……你……你……還……挺得住?”
  生著白斑的大漢躺在地下,混身急劇的抖索著,他的頭項被切開了一道驚心的血口,跳動的脈管,鮮紅的嫩肉,全都清晰可見,三曲劍拋在一側,前端彎曲的劍尖已經折斷了……
  樊盛大步走了上來,冷森地道:“陳雲,你們赤玉莊兩位護旗手與姓樊的多少也有點見情面,今夕雖是翻了臉,咱們這點交情仍得留著,姓樊的實在抱歉,只怕二位已經沒有機緣再報今夕之仇了!”
  摀著胸膛的大漢吃力的喘息著,面如淡金,他澀澀的望著樊盛,茫然仰首狂笑,一面笑,一邊嗆咳著道:“好……好……料不到……料不到我『曲劍兩雄』會……會栽到你……
  你姓樊的……手中……樊盛啊……我哥倆……今生無……力洗雪……雪此恨……死為厲鬼……兇魂……兇魂……也要等你……”
  痛苦的咳著,他搖搖幌幌的坐向地下,大口朝外吐氣,兩只眼珠子也往上翻,殷紅的血,早已將他的下身衣衫完全浸透了。
  樊盛走向前來,冷淡地道:“陳雲,你覺得苦麼?”
  叫陳雲的漢子咬著牙,瞳孔已在逐漸擴散,他卻仍然瞪著樊盛,可是,目光已是那般模糊空茫了。
  抬抬頭,樊盛猝然出手,“月牙倒尾鏟”的口鏟身“吮”的戮進了陳雲的咽喉,他雙臂一張,已然寂靜的躺下。
  灑去鏟刃上的血珠,樊盛低沉地道:“陳雲,這是為你好,可以減少些痛苦,免得你多熬下去,早晚也得上那條黃泉路。”
  說著,他又轉過身來大步行向地下躺著的白斑大漠,口裡也低低地道:“潘兆和,你也是一樣,姓樊的便送你一程吧……”
  一直默立不動的龍尊吾這時踏上了一步,平靜的道:“樊兄,不勞你送,這人早已斷氣了。”
  樊盛有些悵悵的停了下來,無聲的嘆了口氣:“潘兆和與陳雲號稱『曲劍兩雄』,是赤玉莊的大、二護旗手,也是曹老大手下的頂尖人物,不僅在赤玉莊位尊權重,江湖上也十分兜得轉,在下昔日曾與他們見過幾次面,談得也十分投機……陳雲說過,想不到他們哥倆會栽在在下手中,在下卻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龍尊吾沉默了片刻,緩緩的道:“樊兄,這皆是在下的罪過……”
  豁然大笑,樊盛道:“兄台這是那裡話來,我樊盛豈會如此附想?為了朋大哥,為了龍兄,姓樊的賣了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龍尊吾沉重的道:“只是,欸,在下實在於心不安。”
  樊盛又大笑道:“龍兄休要如此,走,咱們還得收拾一下殘局,今晚上赤玉莊的野種們算是霉到家啦!”
  龍尊吾微微點頭,一幌身掠了出去,反手抽刀,又將兩名正在匆忙奔走的黑衣大漢攔腰斬斷!
  “好!”
  樊盛大喝一聲,“月牙倒尾鏟”直奔另外五個黑衣大漢子,這五個黑衣漢子慌忙迎擋,樊盛狂笑如雷,猝閃急轉,照面之下已放倒了其中三個!
  回手揚刀,“當”“當”兩聲,兩枚鵝卵大的鐵彈子已被龍尊吾磕飛,他有如脫弦之矢般直射出去,假山上一個黑衣角色尚未及吆喝出口,阿眉刀已將他透胸挑起,摔出三丈!
  就在此時 一片殺喊聲已宛如浪濤一般湧了過來,四周的赤玉莊人馬立即呼喝連聲,紛紛抽身撤走,在頹倒的粉那邊,有一百多名身著雜色衣衫的大漢正如狼似虎般衝了過來,那為首者,赫然正是朋三省!
  他們吶喊著,叱喝著,到處追逐格殺赤王莊的人馬,而赤玉莊的所屬到現在已經完全崩潰了,他們不待令諭下來,早已開始零亂而狼狽的四散奔逃,倉惶驚恐得像是一群喪家之犬。
  混逐浴血的朋三省傍邊緊隨著白崇賢,兩個人披頭散髮,衣衫破爛,他們氣籲籲的奔了過來,一見到龍尊吾與樊盛,朋三省已哇哇大叫道:“好他奶奶的,老子們在拚殺賣命,你們兩個小子卻在這裡輕鬆愉快,看這付鳥勁。”
  樊盛目注著赤玉莊的敗兵正如虎逼群羊般狼奔豕突,左衝右撞的奪路奔命,不由微微一笑道:“赤玉莊已敗退了,大哥,你還緊張什麼?”
  朋三省一抹汗水,粗亞著聲音道:“敗退了?說得那麼簡單?還不是老哥,我賣命替你擋了回去的?要不你小子會有這種鬆散法兒?”
  白祟賢在傍邊向一乾追敵人的手下們大聲吆喝指揮著,這時。他轉回身來,喘著氣道:
  “大哥,咱們全勝啦,赤玉莊這一次撞正了大板……”
  樊盛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想得卻是愉快,以後的梁子多著哩,赤玉莊在黑道上闖了幾十年字號,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家會善罷甘休不成?”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白崇賢道:“不過,大哥,咱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他赤王莊怎麼個狂法也是輪不到他們在大明城施威,大哥,你說是吧?”
  樊盛緩緩的露出一絲笑容,道:“你他媽就生著這一張鳥嘴……幾面幾句話聽著還像個人說的,好了,快點去收拾收拾,看看胡毛子他們那邊怎麼樣子。”
  白崇賢答應一聲,招呼了身邊幾名手下匆匆去了,這時,前後園中已有十多名樊家幫的大漢在救護傷者,清理鬥場。
  遠近都是起落不停的哀呼聲,呻吟聲,間或挾雜著幾聲暴躁的叱喝與痛苦的叫罵,而偌大的樊宅俱已成灰,餘燼猶熱,火栗子劈啪連串的暴響著,月門頹塌,粉坍倒,殘瓦焦木,襯著遍地死傷,在北風的吹刮下,情景越見涼。
  空氣中的焦臭味道十分濃厚,在焦臭味裡,還滲揉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園中的涼亮燈得只剩下一半,幾個花棚也早被撞塌了。
  望著這滿目悲涼,朋三省也不由了口唾沫,他走過去拍拍樊盛的肩膀,有些慚疚的道:
  “小樊……他媽好好一幢宅第,就叫為兄的一句話給毀了,看著心裡也真不是滋味;為兄的實在……”
  朋三省話還沒有說完,樊盛已拉住他的粗手,異常真摯的道:“大哥,你休要如此說話,你這般客套,莫不成將兄弟我看做外人啦?”
  朋三省搖搖頭,道:“不是,為兄覺得你的損失太大……”
  深深的注視著面前他這位直率而坦蕩的拜把子大哥,樊盛語聲裡有掩蓋不住的激動。
  “大哥,想兄弟我早年赤手空拳出來闖碼頭,打江山,又幾時有過百萬家財?還不是兩肩荷一口,精光什麼也沒有,兄弟憑著一雙手,一條命掙下了大明縣城周圍兩百里的地盤,掙下了一大筆銀子,可是兄弟卻一向看得開,壓根沒有將這些莫白之物看在眼裡,人要的是個義,存的是個人,身外之物又算了什麼玩意?至多就當兄弟從來沒有這些,從頭再來一次好了;退一步說,便是掙不回來,抱著這個義字兄弟喝西北風也心裡快活。”
  朋三省又吞了口唾沫,低沉地道:“小樊,為兄的這三根香投有插錯,我早就知道你的血有多熱,心有多紅。”
  一拍手,樊盛再大笑道:“大哥,你也別捧兄弟我,平時少罵兩句兄弟我已是享用不盡啦。”
  龍尊吾緩緩取下面具塞入伍中,緩緩地道:“樊兄,在下也不復多言了。”
  樊盛忙道:“龍老哥,你要再說,姓樊的便找個地縫鑽他媽下去!”
  朋三省抬頭看了看天色,插了進來:“別淨說了,折騰了一晚上,還是趕快將殘餘收拾一下好好歇一陣子,往後只怕還有得麻煩哩。”
  樊盛頷首道:“大哥說得是,便請大哥與龍兄先去休憩一陣,兄弟還得趕往四處置理善後。官府方面也須派人去打個招呼!”
  說著,樊盛回頭叫過一名瘦削漢子,沉聲道:“即引二位貴客到『三至客棧』去歇息。”
  那名瘦削漢子躬身應諾,又轉朝朋三省及龍尊吾,恭謹的道:“三全客棧隔著這裡只有兩條街遠,請二位仁義大哥勞駕。”
  朋三省“嗯”了一聲,臨走前又道:“小樊,情形怎麼樣在打點好了以後到客棧來給我說一聲,還有,須提防他們捲土重來!”
  樊盛答是,朋三省擺擺手,偕龍尊吾隨著那漢子往外行去,而現在,東方天隙,已經微微泛白了。
  ****三全客棧。
  這是一座相當寬廣幽深的建;有正屋、大廳、東西廂房、精舍,位置在大明城橫著的二大街尾,環境清雅而靜僻,是個不錯的地方。
  龍尊吾和朋三省兩人獨佔了一棟小巧的精舍,精舍後面便是粉,四周種植著疏落的梅樹,門口有一條碎石小道直通正房,淡淡的梅香飄浮在冷寂的空氣中,有一股特別的安祥寧靜意味。
  客棧的內外,明明暗暗的有不少彪形大漢往來逡巡著,個個神情凝重,形態緊張,還有,掩不住的疲憊與困乏。
  進了房間,龍尊吾剛剛脫去長衫,將阿眉刀解下壓在枕側,房間的細木格子糊紙門已被推開,朋三省親自端著一盤食物走了進來。
  龍尊吾懶懶的坐在床上,倦乏的道:“怎麼?你還吃得下?”
  朋三省將食盤放在桌上,順手拿起一個鮮肉包子塞向口裡,一面嚼著,一面含糊不清的道:“為何吃不下?搞了一夜,肚皮早就唱空城計了,再不祭一祭五臟之廟,光是餓也餓癱個鳥了。”
  龍尊吾笑了笑,道:“你受傷了沒有?”
  搖搖頭,朋三省道:“沒有,只是累得不輕,那三個老小子被我幹掉一個,剩下兩人好像無心戀戰,在他們那位夥伴栽倒的當兒匆匆幌了兩招便腿了,我本來想追,跑了幾步又懶得費力氣。”
  龍尊吾拍拍麻木而堅硬的左臂,平靜地道:“那三個人的功夫十分硬扎,不過要想勝你卻也不易,但你若要操取勝算,則非用險招不可了。”
  朋三省摸摸嘴巴,笑著道:“好小子,你倒猜得對。”
  又拈起一張香油餅,卷了一大塊炸腸在裡面,朋三省大口大口的吃著,一邊道:“大明城全被樊家幫的人馬布滿,無論街頭巷口,郊野驛道,凡是重要的出入口全有小樊的手下監視防犯著,如今縣衙裡的鷹爪子們正在火場附近查問探詢,城裡的一幹百姓老民知道是怎麼回事,自然是悠悠幌幌的照常過著日子,小樊在這裡可真算把名頭闖出來啦。”
  龍尊吾點點頭,道:“赤玉莊鍛羽而回,曹老大只怕會氣得半死。”
  朋三省笑道:“那還用說?雙雙人狼這番就更脫不得身了,奶奶的,這樣也好,反正小樊的勢力要向外擴張,早晚也得和老曹大拚一場,這就叫他奶奶『一山不能存二虎』,闖黑道就是獨門生意!”
  忽然皺皺眉,龍尊吾道:“朋老哥……”
  朋三省疑惑的道:“怎麼?”
  拍拍膀子,龍尊吾道:“我的左臂有點小毛病。”
  猛的丟下了手上的半張香油卷餅,朋三省吃驚的道:“你,你帶彩了?”
  龍尊吾淡淡的道:“只是受了點小創,不礙事的,老哥,你可知道內家武學之中有一種陰寒氣功,叫做『九玄氣』?”
  朋三省連連點頭,忙道:“聽過,老弟你?”
  龍尊吾笑笑,道:“我試了一下,那人俱有此種功力我在交手時即已看出,卻不料他的造詣卻比我想像中更為精進……”
  朋三省一跺腳,急急走過來要脫龍尊吾的衣裳,邊道:“不要扯這些了,趕快脫下衣服來靜視一下,這『九玄氣』可不是鬧著玩的,聽說被這玩意所傷的人只要到了時辰,不但全身血液凝固,內腑凍結,就是死了也硬如堅冰,肌膚白中透青,他奶奶的還真叫狠。”
  龍尊吾輕輕推開朋三省的手,道:“不用急,我現在確是左臂麻木,混身發冷,而且也有點頭暈,但那寒毒之氣尚未侵貫進我的肩胛穴脈,我正在用一口丹田之氣與它抗衡,當然,這滋味不太好受;想不到那人竟能用兵刃物體傳勁傷敵,能練到這種地步,他也定然下過不少苦功夫了。”
  朋三省發急的叫道:“餵餵,你是他媽怎麼搞的?現在又不是談論功夫的時候,管那野種下過什麼功夫,你的傷卻要先治好。”
  抿抿嘴,龍尊吾道:“老哥,你還記得栗伯貴贈我們的那些靈藥?”
  朋三省怪叫一聲跳了起來,忙道:“是了是了,快,你快點拿出來治傷,我幾乎忘了那老小子的這幾樣新鮮玩意兒哩。”
  龍尊吾探手人懷,取出一個潔白晶瑩羊脂玉瓶,他拿著在朋三省面前幌了幌,平靜的道:“這裡面盛的是『牽魂水』。”
  朋三省一瞪獨眼,氣咻咻的道:“快喝下去呀,他媽全瓶都喝下去,一下子治好它!”
  用拇指掀開了玉瓶上精巧的紅色軟木塞,龍尊吾小心翼翼的舉起瓶子,微微張嘴,緩緩將瓶口湊下。
  一滴碧綠透明、瑩剔晶亮的液汁落進龍尊吾的口中,那麼濃稠膠粘,卻又那麼清香幽芳,甫一入口,已經滑溜的直入肚腸。
  又繼續吞服了兩滴,龍尊吾將玉瓶收好,長長籲了口氣,朝著面前滿臉焦切的朋三省一笑:“老哥,我調息一陣運功催動藥力,你且稍待。”
  朋三省關注的道:“好,我一直在你身邊不去。”
  龍尊吾還想再說什麼,卻突然全身一震,滿頭汗水驀地往下溢流,他趕忙盤膝閉目,澄心靜慮,把左臂頂著的功勁放鬆,將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提起在體內運轉流隨,他這股先天的保命護脈之氣剛剛提起,立即覺得六腑炙熱如火,那一股提升的真氣猛地激竄怒湧,有如江河之水來自天上,那麼洶湧而浩蕩的隨著全身血脈衝隨流回,挾著無可抑止的力量湧向左臂僵冷的肌肉。
  就宛若急盪的流水衝激一睹高大的石牆,湧去折回,折回湧去,一次又一次;終於,石牆抵擋不住那股強大的衝激之力,被一下撼塌了。
  澎湃的真力呼呼湧進了左臂,彷彿一把怒火燒了進去,龍尊吾全身大汗淋漓,面赤如炭,左臂的僵木感覺迅速消除,體內的寒冷之氣也全幻為水霧,熱騰騰的自毛孔裡排出升起,貿然一見,就像他是坐在蒸籠之中。
  良久……龍尊吾長長舒了口氣,他緩緩伸展雙臂,運動肢體,但覺血脈流暢,百骸輕鬆,精神充沛而抖擻,靈台之間,更是無比的寧靜與澄澈。
  朋三省瞪著獨目直楞楞的瞧他,異的道:“老弟,你,好啦?”
  輕輕揉動著左臂,龍尊吾笑笑道:“是的,寒毒已退。”
  朋三省朝龍尊吾臉上細細的打量,嘴裡嘖嘖有聲的道:“好快,從你開始運功調息起,到寒毒驅盡為止,這中間只有半盞茶的時分,而且,老弟,你這雙招子,怎的竟突然有這麼個亮法兒?”
  龍尊吾“哦”了一聲,道:“是麼?我只覺得氣淨神爽,觀物更見清晰,卻不曉得眼睛有了什麼變化呢。”
  朋三省且不回答,先伸手拍了三下,當第三次擊掌聲甫落;門外已閃進一個褐衣漢子來。
  舐舐嘴巴,朋三省道:“李義,取一盆熱水來,多帶兩條面巾。”
  叫李義的褐衣漢子躬身應是,迅速退了,他的步履聲尚未消失,外面的碎石小路上,又有一陣步履聲急促響了過來。
  朋三省目注門扉,門被推開,鬼眼樊盛急匆匆的踏進屋來,後面還緊跟著一個腰粗膀寬,尖頷突眼的中年壯漢。
  一進門,樊盛吐出口氣,拉了一把椅子自行坐下,那中年大漢則垂著手立在他的背後,朋三省拉開嗓門道:“小樊,情形如何?”
  樊盛約莫也是沒有吃過早飯,他反手抓起桌上的食物往嘴里塞,一面向他身邊的大漢示意跟著吃,嘴裡嚼著東西,他邊道:“大哥,難怪昨夜赤玉莊的人物退得那般倉惶法兒,他們這次前來夜襲咱們,為首的幾個硬把子全栽了!”
  朋三省嘻開大嘴,道:“真的?”
  點點頭,樊盛道:“赤玉莊的錢老五,執法紅旗蕭立宗,完全吃龍兄一個人解決了,這次對方行動,便是以錢老五為首調度,蕭立宗居側協助,以他們的硬手『黑蜈三爪』範光、陶雄、魏耀生,『曲劍兩雄』潘兆和、陳雲,『朱銅掌』柯超等人為輔,率同手下三百名向我們進攻,這等聲勢,也委實不算小了。”
  朋三省道:“『黑蜈三爪』約莫就是和我們較鬥的那三個老小子,他們都使的一式『倒蜈鈍』,本事還真老辣,後來吃我放倒了一個,其餘一雙便逃之夭夭了。”
  眨了眨眼,樊盛道:“這次他們帶頭的幾位仁兄,除了範光、魏耀生、柯超三人留得殘命之外,其他一個不剩,全擺平在咱們這裡了;三百爪牙也損了近兩百名,逃出去的百多人聞說還有小部份帶了傷!”
  大笑了一聲,朋三省又道:“不過,咱們自己的場面怎麼樣?”
  樊盛咬咬下唇,緩緩地道:“孩子們傷亡了一百七十餘人,兄弟的得力手下『三面書生』杜青被震傷了內腑,『大皮索』孫成的一只耳朵搬了家,胡毛子瞎了左眼,馬望波也傷了腿,其他倒是沒有什麼損失。”朋三省裂裂嘴,道:“只要沒有人翹辮子就阿彌陀佛了,掛彩的不算什麼,這樣一說,赤玉莊的損失比咱們大得多,他們夜來一戰,蝕足老本之外,連昔日的聲威也一下子落了五百丈,老曹兄怕要氣暈了!”
  眉宇間微微打個結,樊盛道:“大哥,目前的勝負尚不能算數,大場面恐怕還在後邊,老曹這一口鳥氣不會忍得下的!”
  朋三省道:“那麼,你的意思如何?”
  樊盛道:“兄弟一向是抱著『先下手為強』的主意,照說我們應該不等對頭再次反撲以前就得殺將過去。”
  猶豫了一下,樊盛又道:“只是夜來血戰方休,須要善後整頓,而且孩子們俱皆疲憊不堪,也要歇息兩天,如若立即興兵北進,未免太也倉促了。”
  朋三省沉默了片刻,道:“雖則如此,兵貴乃在神速,時間一耽擱,對方就有準備了;再說,咱們不先打赤玉莊,赤玉莊也必定來打咱們,早晚都是一戰,又為什麼非要等著挨揍而不先去揍人呢?”
  樊盛站了起來,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蹀踱著,神色焦灼而急燥,榻上的龍尊吾輕咳一聲,啟口道:“樊兄。”
  樊盛轉了過來,低聲道:“龍兄可有高見?”
  徵微一笑,龍尊吾道:“在下有個主意,提出來大家商量商量看。”
  樊盛忙道:“龍兄請說。”
  龍尊吾平靜的道:“請樊兄派遣兩位較為得力的弟兄隨在下先去,其他各位立即休息準備各般事物,如有變化,在下便請隨去的兩位弟兄快馬回來報信,敵人前鋒若到,在下就獨力先擋一陣,以拖延時間。”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明三省已雙手亂搖道:“不可不可,老弟,慢說這樣做太過冒險,你的傷又才好,怎能如此奔波辛勞?”
  樊盛道:“什麼?龍兄受傷了?”
  龍尊吾笑道:“不妨,方才已用藥物治好,如今己與尋常一樣了。”
  朋三省搖搖頭,固執的道:“不行,你他媽又不是鐵打的金剛,怎經得起如此接二連三的勞累?要去放線探息,也該由我去才是!”
  龍尊吾正色道:“老哥,我們自己人不說虛話,在功夫方面,我大約比你稍高一點,做這件事首要的便在於搏殺之技,能擋一陣當然最好,否則也須要有足夠的能力衝出重圍,若是稍有失閃,便失去我們奇襲的意義了。”
  窒了一窒,朋三省有些生氣的道:“但你的身子復原……”
  龍尊吾笑道:“老實說,我此刻的身精神,較未受寒毒之前更為強健充沛,老哥,你休要低估子栗老兒的『牽魂水』功效!”
  沉默片刻,明三省道:“那麼,我陪你去。”
  龍尊吾站了起來,道:“樊兄此間百事待理,老哥正應在側協辦才是,怎能舍重就輕?
  我只是前去探信把風,能否遇上對方人馬還在未知之數呢。”
  朋三省咻咻的道:“好,你他媽就去,累斷了氣也是你自找!”
  龍尊吾一笑無言,樊盛卻擔心的道:“龍兄,這,這不礙事麼?”
  龍尊吾搖搖頭,道:“當然不礙事,便請樊兄立刻準備一切,並遣二位得力兄弟相隨,哦,是了,樊兄可知大明城至赤玉莊之間,有那幾處險要的必經之地?”
  略一沉思,樊盛道:“『混沼』上的絕壁隘道,距此八十裡,那地方焦桐曉得,焦桐……”樊盛微微側首,他身後的那名壯漢連忙垂手應是,樊盛道:“你與『圈環刀』朱大業兩人跟隨龍大哥前往,一切聽從龍大哥調遣,不得有誤!”
  叫焦桐的大漢恭聲答是,龍尊吾深沉的一笑,道:“如此,半個時辰以內我們便上道。”

runonetime 2008-05-27 04:08 PM

第27章 澤崖惡 佳人艷

  混沼,果然名符其實,是一處極度險惡的地方,一壁是亦紅的高聳絕崖,另一邊便是方圓百丈的泥濘沼澤,一條寬只尋丈的徑道自山崖中間開鑿出來,蜿蜓轉向崖的那邊,在這條窄小的徑道上,可以清晰俯視下面的混沼,那是一片稀泥盪,顏色污混沉黑,隱隱浮動著一層薄薄的氳氤,不時有氣泡冒升上來,連沼澤上生著的幾撮雜草,也是那麼枯萎孱弱。
  靜靜的向混沼凝視看,龍尊吾倚在一塊斜出徑道的山石邊,他身傍,焦桐垂手肅立,另一個身形矮胖,小鼻小眼的中年武士卻在仰首山崖上面打量,他背後背著一柄皮鞘尖刀,刀柄上的紅綢布正在迎風飛舞。
  現在、已近黃昏。
  輕輕籲了口氣,夕陽的霞光來自遠天,來自微微迷濛煙裡,在龍尊吾的面頰上染了一抹淡淡的酡紅,從側面望過去,這抹酡紅更見虛茫落寞,有一股子特異的飄然韻息。
  焦桐乾咳了一聲,低沉的道:“龍大哥……”
  龍尊吾含笑答應,焦桐又道:“赤玉莊的人馬會很快反撲麼?”
  淡淡的一笑,龍尊吾道:“可能性很大,照你們瓢把子的描述,那曹老大的為人十分暴辣;這口氣,只怕他是不下的。”
  說到這裡,龍尊吾磚了個話題道:“在以前,赤玉莊也和你們一起合作過買賣,是麼?”
  焦桐點點頭,道:“是的,不過次數並不多,大哥不太願意和他們打交道,而且在平時也沒有什麼來往,暗地裡我們對赤玉莊防範得緊。”
  龍尊吾笑了笑,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在這塊龐大的地域上,自是難以有兩個以上的霸主,你們與赤王莊和善相處了這麼久,可是很不容易了。”
  焦桐眨眨眼,道:“老實說,我們和赤玉莊早就是貌合神離,不大對勁;赤玉莊看我們也不順眼,瓢把子根本不買他們的帳,因而昨夜裡他們一下子翻了臉大舉來犯卻也並不令我們驚奇,樊家幫上下的哥們都曉得,這等於是晚娘的拳頭,早晚也有一頓的,只是看那一邊先動手罷了。”
  龍尊吾頷首道:“江湖風雲,原本變幻莫測,尤其在今日的武林道裡,繁雜的恩怨因緣也太多了……”
  後面,那矮胖漢子大搖大擺的走了遇來,尖著嗓子道:“我說,龍大哥。”。
  龍尊吾側首道:“朱兄有何見示?”
  這位矮胖人物便是“圈環刀”朱大業,他不僅功力精強,個性驃悍,更是位忠心耿耿、豪邁坦率的典型江湖好漢,在樊家幫裡,朱大業是樊盛最為得力的幾個心腹之一,同時,也是樊家幫“九轟雷”中的一員!
  朱大業呵呵一笑,道:“龍大哥真是太客氣了,我是粗人一個,還有鳥的個見示?我是說,天傍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弄點東西吃吃?”
  龍尊吾道:“當然,荒野進食,笑觀煙嵐,卻是別有風味。”
  朱大業嘻開嘴巴道:“那邊有一片小小窪地,四周有石塊擋著,倒還相當乾淨,龍大哥,我們這就過去如何?”
  一傍的焦桐了口唾沫,道:“同意之致,真也有點餓了。”
  朱大業“呸”了一聲道:“你小子少多情,我陪龍大哥先去用膳,你給我乖乖守在這裡把風,我吃完了再來換你。”
  焦桐急道:“不行,由我陪龍大哥先去用飯,你在這裡把風。”
  小鼻子小眼皺到了一堆,朱大業才要再說什麼,後面,一陣清脆的鸞鈴聲已遙遙傳來,鈴聲裡,響著有節奏的蹄音,顯得極其輕鬆與悠逸。
  朱大業與焦桐顧不得爭執,趕忙轉巧過腦袋瞧去,這一瞧,兩位仁兄都突然怪聲怪氣叫了起來。
  龍尊吾依舊斜倚在那塊大石之側,他淡淡的一笑,道:“是個女的,嗯?”
  嘴巴裡嘖了兩聲,朱大業口沫橫飛的道:“正是,隔得太遠看不清臉盤,不過那身段兒可窈窕得緊,只有一個人,騎了一匹好神駿的大黑馬。”
  自來裝得一本正經的焦桐也露了原形,他舐著嘴唇,搓著雙手,擠眉弄眼的跟著道:
  “穿的是一身水兒綠的衣裙,頭髮上扎著水兒綠的絲巾,嘖嘖,那麼佾生生的,喝,她像是正朝咱們這邊瞧。”
  朱大業了一口唾液,忙道:。
  “小子,你不是要陪龍大哥先去吃飯麼?好,我老哥哥就慷慨一次,咬牙忍餓拍著胸脯答應了。”
  焦桐哼了一聲,道:“算了,還是你先去吧,我便在這裡挨著,好歹也尊你比我大上兩歲,呃,吃一次虧也無所謂。”
  小眼一翻,朱大業念念的道:“你他媽真是不識抬舉,我……呃,近了近了,她從轉那個山峰到這裡卻是好快,看,天爺,好個標致的小姐,又白又嫩又俏又俊,我他奶奶,真想一口水把這小娘們吞下肚去。”。
  兩個人說著說著,不約而同的迎了上去,於是,蹄音更清脆,更響亮了,那叮噹的鈴聲也彷彿是一串盪人心弦的嬌笑。
  輕輕的一聲馬嘶,跟著是停蹄與噴鼻的聲音,嗯,馬兒停住了,朱大業的語聲帶著三分阿諛,七分逢迎的響起:“呃,小姑娘,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孤伶伶的往那兒去哪?這條路又險又窄,前面也不大平靜,天黑地暗的可別說有多嚇人。”
  焦桐也急巴巴的道:“小娘子,還是在這裡先歇息一陣吧,不要怕,我們都是好人,我們會保護你的,明天一早再送你過去。”
  乾笑了兩聲,朱大業的尖嗓門又提高了:“是哪,小姑娘,單身一人走遠路可真不是鬧著玩的,好吧,我們哥倆便承諾下來了,保護你一宵,包管什麼邪魔鬼道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小姑娘,來來,我扶著你下馬。”
  好像是朱大業走上去的聲音,龍尊吾正覺得十分好笑的托托嘴,驀地一聲尖銳的皮鞭劃空之響已剌進耳膜!
  龍尊吾立即轉頭瞧去,恰好看見朱大業怪叫一聲“霍”的向後仰臥,背脊幾乎與地面平貼,又快又急的閃了出去,薄薄的鞭梢子剛好險極的擦著他的鼻尖掠過!
  猛然一怔之下焦桐“呼”“呼”劈出七掌,大吼道:“好個兇婆娘,竟敢出手傷人,你活得不耐煩了!”
  馬上,那個混身透綠的少女俐落無比的閃動扭轉,焦桐的連環七掌全然落空,少女的小巧馬鞭卻又尖嘯著潑風似的抽了上來!
  焦桐大吼大叫,東跳西躲著,一時卻衝不上去,朱大業重重的哼了一聲,厲色叱道:
  “老焦住手!”
  雙臂一翻,焦桐仰射而回,氣咻咻的道:“奸細,朱兄,這婆娘一定是奸細,奶奶的,咱們今天說什麼也得將她留下來好好刑一刑!”
  綠衣少女冷靜而沉默的端坐在馬鞍之上,柳葉眉兒豎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毫無表情的盯在前面兩個人的身上,挺直如玉的鼻樑上那兩側精緻可愛的鼻翅在微微嗡合,一張菱形殷紅的小嘴卻抿得那般緊,這少女的面龐實在美,但是,卻冷得帶霜!
  朱大業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去,在五尺之外站定了,他沉著臉,陰森森的道:“小妮子,明人不說暗話,你是受誰的指示到這裡來剌探消息的?又受誰的指示到這裡來搗亂行兇的?”
  像冰珠子落在玉盤之上,那麼寒脆脆的一哼,馬上少女冷清清的道:“也沒見過像你們這種恬不知恥的下流人物,皇皇大道上姑娘我催馬趕路,也幹著你們什麼閒事了?先前你們指指點點瘋言瘋語姑娘我不理也就算了,想不到你們竟膽大包天,在大路上就敢攔著姑娘的路調侃姑娘,哼,今天先給你們一頓皮鞭聊做教訓,若是下次再碰上,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一番話說得朱大業與焦桐俱不由面皮發熱全身燠燥,但兩位仁兄一下又下不了臺,朱大業乾脆一橫,大喝道:“吐,兀那妮子紅口白牙胡扯八道,我們豈是如你所說的那種人物?
  老實說吧,早就看你形跡可疑神色詭異,這才用計誑你停下來要盤問盤問;嘻嘻,果然不出我們所料,你這妮子大有問題。”
  馬上少女冷冷的看著朱大業,那眼光是如此冷,如此寒,又如此的輕蔑與生淡,有一股說不出的傲倔和藐視意味,她不屑的道:“你想給姑娘來這一套可是看錯人了,自己素行不端心意卑鄙還要給別人扣帽子?好吧,便算我是奸細,你又能怎麼樣?難道說姑娘我會怕你們?真是笑話!”
  朱大業越發臉上掛不住了,他大叫一聲,吼道:“好個利口妮子,看今天朱大爺抖出你的底細來!”
  少女柳眉再豎,冷澀澀的道:“只要你有本事,我等看!”
  兩只小眼一翻,朱大業身形一斜便待出手,背後,龍尊吾的語聲卻已適時響起:“朱兄且慢。”
  步子一旋,朱大業“唰”的轉回,龍尊吾正朝他微笑注視,任是龍尊吾的目光裡沒有任何含意,朱大業也不由老臉一紅,他尷尬的道:“龍大哥,呃,這小妮子太也可惡……奶奶的,不教訓教訓她,她就要爬到我們頭上撒尿來了。”
  焦桐也漲粗著脖子道:“說得是,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一定要結結實實的整一下才行。”
  不置可否的一笑,龍尊吾淡淡將目光投注向馬上綠衣少女的臉龐,而那位美麗的少女,也正好將雙水汪的大眼睛轉了過來。

runonetime 2008-05-27 04:09 PM

第28章 訓嬌女 折玄鶴

  綠衣少女的目光投注在龍尊吾的臉上,仍然是那麼冷冷的,沒有一丁點除了憎嫌以外的表情,一條精巧的黑色小馬鞭在她手上玩弄著,她微側著頭,嘴角輕輕掀動,那模樣,驕傲而冷艷,彷彿什麼人全比她矮了一頭似的。
  龍尊吾淡淡的一揮衣袖,道:“方才我那兩位兄弟冒犯了姑娘,實在不該,旅途之上,姑娘便當增加一些情趣好了,現在,姑娘且請。”
  綠衣少女鼻子裡哼了一聲,漠然道:“你說得倒很輕鬆,姑娘我平白受到這種羞辱,就這麼幾句話便算了?末免也太簡單!”
  毫不慍怒的笑笑,龍尊吾平靜的道:“然則,姑娘你欲待如何?”
  綠衣少女雙手將小馬鞭扳彎,又突然鬆手,馬鞭“刷”的彈直,鞭稍子在不停的抖動著,她冷冰冰的道:“說來十分容易,那兩個粗漢每人由我鞭韃百下,躬腰自去,你麼……
  你也得自己掌嘴十次,以為管束不嚴之懲。”
  龍尊吾雙瞳微張,面孔生硬,一邊的朱大業與焦桐都宛如一下子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來,朱大業氣得一張胖臉全漲成了朱紅,他翻著小眼,手指對方,口沫橫飛的叫:
  “你……你你,你這膽上生毛的賤婢,你他媽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啦?還是你自以為皇帝老兒做了你的姐夫?***也不看看自己是幹什麼的,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真是混帳之至!”
  綠衣少女不屑的看著朱大業,待朱大業叫完了,她始道:“與你這無學無德的粗人爭執,姑娘也自覺失了身份,如今你須鞭韃兩百下始能贖懲了!朱大業額上青筋暴起,兩眼發赤,他跳著腳大吼:“滾你個賤人的蛋,老子今天不活劈了你,老子便算是你養的!”
  “嗤”了一聲,綠衣少女冷然道:“如果我有了你這種不肖之後,也必將羞憤自絕!”
  朱大業聞言之下,幾乎一口氣蹩暈了過去,他手指著綠衣少女,嘴巴嗡合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輕輕地,龍尊吾拍了拍朱大業的肩頭,朝那綠衣少女陰沉的道:“姑娘,一個女孩子似你這樣利牙利嘴,我姓龍的還真是頭一遭遇上,你剛才所提的那些謬論,我不願再令你難堪,現在你可以立即去,免得再受羞辱。”
  綠衣少女的城府確是夠得上深沉了,她仍舊面無表情,臉上的肌肉毫不見牽動,冷硬得就像是一張塑的面具!
  “如此說來,你是不答允我的話了?”
  龍尊吾斷然道:“你應該知道結果如此。”
  忽然,綠衣少女竟奇異的展顏笑了,那笑,有如一朵清麗的蘭花迎著晨,那兩粒淺淺的酒渦就猶如蘭花瓣上滾動晶艷的露珠,美極了,艷極了,也惑人極了,在這抹微笑的魅力下,令人的神智也變得那麼朦朦朧朧的了。
  在微笑中,綠衣少女輕柔的道:“姓龍的朋友,你上來。”
  龍尊吾絲毫未為眼前這迷人的笑靨所動,他心如古井,紋漪不波,靈台方寸之間,清澄冷靜無比,但是,他明知對方有詭詐,卻仍然大步走向前去。
  綠衣少女的目光此刻嫵媚極了,似有縷縷無形的柔絲纏了過來,以有千萬聲嬌怯而深摯的呼喚在用心傾送,那麼盪人魂魄。
  於是,龍尊吾靠得更近了,只有三步。展浮在綠衣少女臉上的微笑驀地收斂,就宛如突然凍結了一樣,而就在這抹微笑凍結的一剎,她手中那條黑色的精巧小馬鞭己快如蛇信伸縮,“刷”的抽向龍尊吾的面頰!
  “呼”的暴旋半尺,龍尊吾側身向左,連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右臂倏翻猝揚,只見金芒溜溜,縱橫交織,卻又像極西的電閃,一亮又熄,彷彿他方才出手就已收式,只這瞬息,綠衣少女手上的黑皮小馬鞭已斷做七截,她的手上,只留著一段纏以紫色絲帶的鞭柄了!
  綠衣少女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面色蒼白,怔怔的瞪著手上緊握的鞭柄,地下,整齊的平擺著那條斷為七截的鞭身,好像這條馬鞭不是凌空被削,而是放在地下被小心切斷的一樣!
  不僅綠衣少女楞了,連傍邊的焦桐與朱大業也傻了眼,他們只知道龍尊吾的功力極強,卻不料竟高明到此等地步,方才,人家在這般近迫的距離反手出刀,更沒有加以目視,不說別的,光論這份準,這份快,就算武林中的一流刀手,也要差上三千里了。
  阿眉刀早已入了鞘,誰也沒有看清是什麼時候入的鞘,龍尊吾面對著綠衣少女,冷冷的道:“本該將你這只執鞭之手斬落以為薄懲,姑念你年幼無知,不識禮儀,暫且放你離去,記住『山外更有一重山』的話,收斂你可笑的狂妄,虛心學習謙懷,天下沒有可以獨尊的人!”
  綠衣少女機伶伶的一顫,抖手將殘留的鞭柄拋落,她仍然在竭力保持平靜與從容,但是,自她隱隱抽搐的唇角,自她波動的眸子裡,可以覺出她是在如何忍受這奚落與羞憤,語聲幽幽,她道:“記著你的每一句話,記著你每一個侮人的動作,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今天所受,要你們再加十成償還!”
  龍尊吾冷硬的一笑,道:“我龍尊吾等著,看看有誰能流我滿腔鮮血!”
  綠衣少女死死的盯了龍尊吾一會,彷彿她要在這短促的時刻裡永遼將龍尊吾的影像攝入腦海,終於,她那一雙彎彎的眉兒一揚,抖策馬奔去!
  騎影與蹄聲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而夜色迷蒙,寂靜沉幽得有如一泓清洌而寒冷的潭水,夜空中有星光數點,眨著孤伶含淚的眼,有淒冷的風吹揚著,是夜了,好一個淡淡清清的夜。
  搓揉手,朱大業踅了上來,有些囁嚅的道:“龍大哥……吭,真不好意思,我們倆一時犯了毛病,逗這個妞兒玩玩,料不到卻險些出了岔子……龍大哥,你可得包涵著啊……”
  龍尊吾和熙的笑了,他道:“朱兄不要如此言重,區區小事算不得什麼,江湖男兒大多磊落豪邁,稍為浪漫一點只是更坦率,直爽,這比起一些凡事盡蘊於胸的蛇鼠小人又不知高明了多少,二位釋懷吧。”
  朱大業窘呵呵一笑,老臉微微發熱的道:“龍大哥,在你面前出醜,可真有點叫我們下不得台,萬祈龍大哥不要在我們瓢把子面前提起,否則這一頓熊罵是挨定了。”
  龍尊吾一笑道:“當然。”
  焦桐殷勤的跑了上來,雙手捧上半只炸雞,奉承的道:“請吃點東西填填飢吧,龍大哥,方才可辛苦了你,喝!那刀法可真叫快,映得眼花紛亂的。”
  接過炸雞,。龍尊吾道:“我們一起吃吧,也不用找別的地方了,乾脆就在這裡將肚子填飽,滲著從風,觀著夜景,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朱大業早已拿起一大塊薰肉啃了起來,焦桐更不甘落後,右手烙餅,左手抓著另半只炸雞,狼吞虎,就好似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似的。
  嘴裡嚼著東西,朱大業又將一個大皮囊遞了過來,龍尊吾試著就囊口一吸,唔,竟是一囊醇厚香洌的美酒。
  朱大業期待的望著龍尊吾,笑道:“味道如何?這酒是自n酸的,名字叫『砸舌』。”
  龍尊吾又連接喝了兩大口,贊許道:“好極了,香醇皆備,入口芬芳,且無辛辣之味,勁道足,喝得令人心曠神怡,嘖……”
  他果然砸砸舌頭,朱大業頗有榮焉的接過皮囊,就著囊口也狠命灌了起來,焦桐亦急著搶過去喝,一大皮囊的酒,沒有輪上幾次,已是空空如也了。
  朱大業微醺的抹抹嘴巴,藉著酒興,他道:“龍大哥,先前你那手刀法我們哥倆都己見識了,在刀法上,我朱大業自來不大服氣別人,剛才這一見,才知道我這兩手三腳貓的把式實在差得太遠,在刀法上,我有幾樁疑問請教龍大哥一下,尚請龍大哥不吝指正。”
  龍尊吾謙的道:“我也不算入流,指正不敢當,朱兄,我們大家琢磨一番當然極好。
  ”朱大業將手上剩下的一大塊薰肉一下子全塞進口中,他臉紅脖子粗的咀嚼了好一陣才了下去,搓搓手,他嗨嗨笑著道:“武學之中,以劍為正宗上品,劍能以意使,以氣使,以力使,不知刀這玩意能不能也用意或氣去用?”
  龍尊吾頷首道:“可以。劍為兵刃之祖,刀卻為兵器之聖,但這只是說刀劍的普遍性與一般使用方法而已;並非指用刀劍的人也必是絕對的強者,而各種兵刃俱各有其特性,武功到達超凡入聖,登峰造極之境時,吹氣可以傷人,出聲能以殘敵,在意念之間即可完成動作,到了那個地步,除了他慣用的,有特異習性的兵刃,其他各種武器到了這種人手裡,功效差不多都一樣了,各般兵器有各般兵器的用途,劍伶俐,刀猛辣,戟雄偉,鉤詭奇,但是,最終目地卻都是殺人,習武之人在學藝之初固須慎選兵器,勤修武功,不過,最重要的,卻在於心性與品德的磨礪,殺人的事實無異,但其根末原因卻迥異,換句話說,便是在出手殘命之前,有明確的善惡之分。”
  頓了頓,龍尊吾又道:“我把話扯遠了,朱兄,我們使刀之人,也有我們的入化之境,這入化之境與其他兵器包括劍術等的最高境界是大同小異的,但要練到此等火候卻十分艱辛,而且並非人人皆可達到這極端,因為除了靠自己苦練之外,還多少須要幾分靈性,也就是天份。”
  朱大業用心的聆聽著,他點點頭,道:“那麼,龍大哥的刀法是已達到以『意』運用的地步了?”
  龍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還在盡力朝這方面學習,如今我運刀之技,實在說,還不夠列入上流,該回爐的地方多著呢!”
  呵呵一笑,朱大業抬頭道:“龍大哥太謙了,如若你那刀法尚不能列入頂尖之流,我們這兩把刷子便坑啦,呵呵呵……”
  龍尊吾藉著將一只雞腿塞進嘴裡的動作避開了回答,朱大業喝了兩口酒之下膽子也變大了,他一拍手,彎腰在地下撿起一塊鵝卵大小的石頭來,在手上掂了掂,尖著嗓子道:“龍大哥,請你坦坦實實告訴我這兩手玩意兒的功力到了什麼地步,我,這就現醜啦。”
  說著,朱大業抖手將石塊拋起老高,就在石塊急速往下墜落的時候,他一個上步,身軀倏轉,轉身之際背後的一柄“雙環刀”已拔在手中,寒光突閃,在一片“呼”“呼”的勁風中帶著“嗆郎郎”的環震之聲抖的如三個圓弧,而那塊自空墜落的石頭已被準確無比的削為三段!
  收刀旋身,朱大業面不紅氣不喘的道:“龍大哥見笑了,且請賜予評斷。”
  “哈”的笑了一聲,焦桐道:“朱兄,你這正合了一句俗話: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又合了一句俗話,叫魯班門前賣大斧,真他奶奶貽笑大方了。朱大業”呸”了一聲,道:“老子又不是耍給你看的,要你放他娘什麼狗臭屁?你那幾下子抓屎的把式也不比我姓朱的強到那裡去,方才就算明攏著了,連那個妞兒的衣角也沾不上一下,連我都替你害臊,你卻還有臉在這裡放他娘這等輕巧屁。”
  雙眼一瞪,焦桐哇哇怪叫道:“我是一片好心,告訴你不要灌下兩口馬尿就迷了心,在人家高手面前顯眼,你這冷剝皮潑賴卻還嚇得著我呀?***瘋狗過街亂咬人嘛……”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二位也別爭了,好在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說了,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思,是否準對也不一定。”
  朱大業急切的道:“沒有關係,龍大哥,你且請直斷。”
  沉吟了一下,龍尊吾道:“朱兄的刀法十分奇妙,而且更帶一股成形的凌厲之氣,路數剛猛狠練,是一套好刀法,美中不足的乃是朱兄運氣勻力的火候尚不夠純青之境,以至有些巧妙之處尚未能發揮盡致,朱兄,方才你出手之下,刀芒映幻三圈,如若你一口氣力貫手肩,勁道布於指節,則定可多舞一圈或兩圈,那麼,這塊石頭將能切成五段及六段了,是麼?
  ”朱大業一拍大腿,連連點頭,滿面欽服之色道:“有理有理,正是這樣,龍大哥,你可真叫行,龍大哥,你千萬多留在這裡,閒時我朱大業可以討教幾招不傳之秘……”
  龍尊吾安詳的道:“事乃人為,武學更是脈結相連的東西,又有什麼不傳之處呢?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夫可得深下才行。”
  朱大業忙道:“當然,吭,當然……”
  懶懶的伸了個腰,龍尊吾將手上的雞骨丟了,朱大業急急奉過來一張綢巾給龍尊吾擦手,謝了一聲接過,龍尊吾道:“冬夜寒,二位可覺得冷?”
  焦桐與朱大業齊齊搖頭道:“不冷不冷,這種情景也蠻有意恩……”
  悠悠的不知來自何處,一縷哀怨環繞有如遊絲般的簫聲接在他們兩人的語尾之後恍恍惚惚的飄來,這縷簫聲來得如此飄渺,如此高遠,又如此自然,似是與空氣夜風融為一,當他們覺得,已經響起很久了。
  龍尊吾心頭一跳,他靜靜的道:“聽!”
  朱大業與焦桐連忙住口聆聽,朱大業低聲道:“是簫音。”
  瞪著眼朝四處探視,焦桐疑惑的道:“是什麼時候有這簫音的?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神色有些凝重,龍尊吾深沉的道:“這吹簫之人好深的修為,簫聲圓潤而惻,悠遠卻清亮,難得的是那般自然與明澈,像是深山流水,絕松濤,清雅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之氣。”
  朱大業目注周遭的黑暗,道:“龍大哥,這吹簫的朋友會不會有什麼邪門?我是說,衝著我們來的!”
  龍尊吾緩緩的道:“極有可能。”
  忽然一笑,他又道:“簫聲不是移近了麼!正朝我們這邊移來。”。
  朱大業與焦桐細細一聽,可不是,那縷縷的絲竹之音,在無形中更清晰,更明澈了宛如就在耳邊,就在左近……有些低促,龍尊吾道:“朱兄,你與焦兄二人立即隱藏起來,以為我之策應,對方來意不明,我等又有要務在身,勢不能稍陷窘境,二位快請。”
  朱大業猶豫的道:“但是,龍大哥,你孤身一人……”
  龍尊吾忙道:“放心,至少我還可以自保。”
  朱大業與焦桐也明白當前的情勢及己身所負責的重大,他們沒有再爭論,雙雙躬身急退,隱藏到路邊的窪地裡去。
  簫聲越來越近了,但卻一直是那麼幽幽的,一直是那麼淒淒切切的,沒有一丁點殺伐之氣,也沒有一丁點激亢的韻律,平和極了,柔媚極了,就像是一個明艷美麗的少女在春夜裡向人輕訴著心頭衷曲,星眸迷漾,臉兒漾酡,似在一個泓漫著薄霧的夢幻裡,帶著幾絲兒哀怨,還有幾絲兒如真如假的空茫……深深吸了一口氣,龍尊吾將思維與心緒蘊含入極度的冷靜中,他半閉著眼,澄心靜慮,抱元守一,不讓一絲雜念灌人腦海,於是,他覺得靈智空明,纖塵不染,像退立在煩囂的大千世界之外了。
  又是那麼悠然而平淡地,簫聲像一根繩,拋升入空的輕絲,留著一段無形的餘韻,回盪著消失了,消失得好平靜,它響著的時候與明月清風相應合,它寂靜下來,卻也像仍舊繞於人耳,娛繞於人心……假如換了別人,便一定聽不出這聲細碎得有如樹葉落地的輕響,那只是毫無出奇的“悉嗦”一聲,但龍尊吾卻聽到了,他慢吞吞的迴轉身來,在那赤紅色的山壁之下,赫然挺立著一個五旬左右,面色淡清的儒雅文士,那文士一身灰衣長衫,正隨著夜風飄拂飛舞,形韻灑逸超脫,幾有乘風而去的模樣。
  龍尊吾照面之間,已經發覺那文士手中握著的一只斑竹古簫,簫身長約兩尺,通體泛著隱隱光華,頂端還以白色絲帶縛連著一塊晶瑩透剔的心形翡翠,那心形翡翠正垂懸向下,在微微的揚幌著。
  輕輕一抬步,中年文士好像飄浮在空氣裡一樣冉冉掠來,看去似是不快,但眨眼之間已到了面前。
  這一手輕身術的顯露,雖然多少含有幾分賣弄意味,可是卻也實在人,龍尊吾知道,此種名叫“踏雲步”的輕功,不是“任”“督”二脈貫通之人絕然無法練成,只憑這一端,對方的藝業修為已是可見一班了。
  依舊沒有任何表示,龍尊吾淡漠的注現著來人,兩手已微微提起,斜飛的雙眉也在無意間揚起。
  中年文士儒雅的一笑,清晰的道:“藍湖海銀城野人牟遲德幸見少兄,於此荒崖惡沼之處,越覺有緣,少兄請了。”
  龍尊吾淡然拱手道:“豈敢,在下龍尊吾能在今夜會晤高人,並聆洞簫之聲,寵悅之情,更感惶恐,先生請了。”
  中年文士似對龍尊吾稱他為先生而感到十分有趣,淡青的面龐又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他道:“少兄深夜獨立荒野,可是有甚不可告人之秘麼?”
  他這和善的笑容與口中單刀直入的隼厲話十分不襯,但他卻仍然笑著,一如他是在和一位朋友殷殷寒喧。
  龍尊吾也微笑著,緩緩地道:“先生既知在下獨立荒野乃是因為不可告人之秘,先生若再盤詰,豈非是明知而故問了麼?”
  中年文士笑著道:“少兄,你的口舌頗利。”
  龍尊吾一哂道:“先生,你的詞鋒亦尖。”
  輕輕擺弄了一下手上的斑竹簫,中年文士和熙的道:“約在頓飯時刻之間,少兄,你可在此折辱了一位姑娘?”
  心頭微微一跳,龍尊吾忖道:“喝,走上正題了,那妮子找幫手卻是找得好快!”
  想著,他淡淡的道:“先生說差了,那並非折辱,僅是教訓而已。”
  “教訓?”中年文士第一次神色沉下,但卻又迅速堆上笑顏:“少兄口氣好狂,你可知道你所教訓的那位姑娘是誰麼?嗯?”
  龍尊吾老實的搖搖頭,道:“不曉得。”
  搖動了一下手上的洞簫,那塊心形翡翠也跟著輕輕幌動,中年文士仰首向天,沉緩的道:“那是藍湖海的一顆明珠,銀城的花。”
  龍奪吾冷冷的道:“也只是你們那藍湖海的人自己認為而己。”
  叫矣遲德的中年文士並不發怒,他笑吟吟的道:“不論少兄你如何評斷,這卻都不是問題的結!”
  龍尊吾沉靜的道:“那麼,先生以為問題的結何在?”
  牟遲德又笑了,他道:“很簡單,只是要少兄補償回那位少女!哦,我們銀城主大小姐的聲望而已,只是補償一點點。”
  龍尊吾知道情況就要變了,他冷靜的道:“先生之意,該要如何補償呢?”
  牟遲德文雅的一笑,道:“說出來算不得一回事,只要少兄將你的項上腦袋割下來交於我帶將回去便結了,只是,恐怕少兄不肯呢?”
  談到生命的取捨,那牟遲德就宛如在述說一件小小不言的兒戲之事一樣,口氣是那麼輕鬆自然,絲毫不帶一丁點嚴慎的味道,就好像對方的一條命僅是一株花,一根草,一只螞蟻……龍尊吾笑了笑,緩緩將面具取出戴上,牟遲德一見那付金幌幌的面具不由微微怔了怔,道:“少兄這是何意?”
  龍尊吾淡淡的道:“意思極為明顯,先生,不才在下等著你來取首級了。”
  牟遲德一拂衣袖,笑道:“少兄莫不成還要等著我親自動手?”
  吃吃一笑,龍尊吾道:“並非我難以割捨,只是不忍自己向自己下那毒手罷了。”
  牟遲德忽然收起他那有著特殊的笑容,語聲也變得冷厲起來。
  “龍尊吾,我乃藍湖海銀城『玄鶴』牟遲德。”
  龍尊吾平靜的道:“孤立世外太久,難怪你這只玄鶴的眼光也短視了。”
  玄鶴牟遲德微微側身,好像要說什麼,卻在側身的一剎已到了龍尊吾眼前,左手拇指平伸,四指蜷曲,快得難以言喻的倏縮倏伸,一個時間,一個動作,已戮向龍尊吾上盤十二大穴!
  雙腳交互錯移,龍尊吾閃幻不定的在眨眼間躲了過去,敵人的左臂尚未收回,他的阿眉刀己“削”聲尖嘯,在一片金芒暴現中砍向對方左脅!
  猝退又進,“嗚”的一聲盪心怪向傳來,斑竹簫已連顫連點的罩到龍尊吾胸前,頂端的心形翡翠,已準確無比的飛砸到龍尊吾下頜!
  這叫牟遲德的中年文士,不僅應變迅速,反擊及時,其功力之精湛,招式之詭異,只伸手之下,龍尊吾已經知道遭遇了勁敵!
  阿眉刀倏起急掠,映出金芒千溜,蓬散四射,布成了一面傘形的金網,而對方卻不待有所結果,又已抽身退後。
  “先生好學問!”
  龍尊吾口中叫著,阿眉刀縱飛如狂暴倒懸,在一片片光彩,一股股流芒,一波波金彩的滲合下迅捷無匹的快攻而上,抖手之間,便是三十三刀!
  牟遲德顯然也有些吃驚了,他那一雙燜亮的眸子射著寒光,一只斑竹洞簫起如幼龍凌霄,落似短虹地,戮如毒蛇竄舞,點若星飛砂走,千變萬化,令人莫測端倪!
  極快的,只在貶眼間,雙方已電光石火般互相較鬥了九招十七式,兩邊的動作俱是快速無比,稍沾即出,每在攻拒前速,換招攻式,每在猝分後欲斷還結,令人目眩神迷,拍案叫絕!
  “削”“削”的金刃破空之聲與“嗚”“嗚”的洞簫銳響混成一片,而人影起落似電,進退奇幻,宛如一卷纏得緊緊的絲,分不開,離不開,那麼離分難舍,又那麼千頭萬緒!
  很快的,又是二十招了。
  牟遲德的玄灰長衫蓬漲飛揚,起落有如鶴翔九天,旋閃如經空之鴻,但是,牟遲德自己明白,他的鬢角鼻窪,己經微微見汗了。
  阿眉刀彷彿在一剎那幻成了千百柄,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砍斬緊截,一面阻擊著對方的攻勢,一面像吸血的鬼影一樣倏翻倏抹追蹤著對方的身影。
  龍尊吾沒有覺得疲乏,他的潛力雄深而綿長,現在,他深深的體悟出在大成宮之際,他的兩位恩師為什麼要那麼苛嚴的要求他,為什麼要那麼不厭其煩的磨勵他了,是的,平時多流了汗,在搏命之際便可少流而啊……一個大側身,反手十八刀,左掌抖翻閃電般斬出,龍尊吾在對方迅速後掠之下淡淡的道:“先生,你是要分生死?”
  牟遲德的洞簫波波湧來,小形翡翠旋舞跳動有如一點來自虛渺,不可捉摸的幽靈之眸,他沉沉的道:“少兄,你以為我在與你玩笑麼?”
  阿眉刀一抖倏顫抖,“叮”“叮”“叮”一連三次將對方的飛來的心形翡翠點了出去,那份準確,那份美快,簡直就不用提了,龍尊吾低沉的道:“先生,你將生命看得太淡。”
  牟遲德右肩奇異的一圈反出,閃電般的十七簫中,他緩緩的道:“銀城傳統,即是如此。”
  龍尊吾驀退五步,冷然道:“那麼,龍尊吾便成全於你!”
  “你”字出口,一招“九泉水”猝然疾展,九溜金芒有如烈陽的豪光突然暴射,一圈一繞之下另一招“凝紅”亦緊接施出!
  在漫天的光彩交織回卷中,牟遲德的斑竹簫突起的狂夙驟雨,成點、成線、成條、成片的倏迎而上,心形翡翠幻為千星萬縷映出一圈美麗而奇目的景像反扣敵人的攻勢!
  於是 快速得只有人們眨眼間的千分之一時間裡,兩條人影驟合驟分,龍尊吾的赤發蓬抖如派,玄鶴牟遲德搶了六步,他的左臂,正有大量殷紅的鮮血骨突突湧冒!
  阿眉刀在手腕上一轉,龍尊吾毫不留情的緊逼上去,口中冷酷的道:“先生,以殺止殺,乃是善行!”
  牟遲德的淡青色面孔突然泛起一片湛明得出奇的異彩,他不顧左臂湧流的鮮血,斑竹簫筆直指向逼來的龍尊吾,而當簫孔剛剛始指之際,一蓬青芒j激噴而出!
  青芒布成了一個尺許方圓的光弧,來勢強勁而急速,待到龍尊吾察覺,幾乎已經罩到他的頭面!
  阿眉刀在這生死一發的關頭猛然“嗡”的長鳴,刀身然顫舞,只見成千上萬個金線翻撞浮沉,眩目的金光映得四野一片爍亮,像漫天燃起了怒火,像宇宙的豪光緊集在此一焦點,而風嘯如泣,空氣排盪如浪……龍尊吾“飛流九刀”法中最為歹毒的一招“金輪渺”已然展出!
  射來的青芒有如一群飛蟲驟而遇見了一場猝起的風暴,簡直連一丁點聲息也沒有發出便立即散落失蹤,顯得那般軟弱,又是那般渺小!
  滿空縱掠的金蛇突地收斂,龍尊吾冷冷卓立,阿眉刀倒提手上,平淡的注視著已經半僕於地的敵人。
  牟遲德用左臂肘撐著地面,以使他的身軀不至完全躺下,他那襲玄灰色的長衫裂開了十幾條長短不一的縫口,而鮮血便自縫口中汨汨淌出,將入地下泥土染成猩赤一片。
  古拙清逸的五官仍舊是那付超脫又安詳的意味,斑竹簫還是握在他的手中,他一雙眸子冷沉的還注著龍尊吾,就這樣,兩人互相凝視了好一會,終於,牟遲德開口了,語聲卻是沙亞的:“龍少兄,觀你尚未逾而立之年,你的武學卻已精進如斯,實令人大出預料,我估差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4:10 PM

第29章 孤道險 搏命毒

  在此情此景,此等形勢之下,牟遲德出口之言不是謾罵,不是囂叫,不是求饒,竟然這般文質彬彬誇讚起龍尊吾的武功,這一點,倒是頗出龍尊吾的意料。
  戴看金色面具的臉朝向牟遲德,龍尊吾平靜的道:“先生過譽了,不過,如若先生早能明白此點,你我之間也說不定可以免掉這場吧戈。”
  輕輕嗆咳了一聲,牟遲德道:“不然,便是我明知非你之敵,亦將以命一併。”
  龍尊吾訝然道:“卻是為何?你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
  牟遲德淡淡的道:“當然有深仇大恨,你折辱了銀城城主的掌珠,即是等於污衊了所有藍湖海的人,我負有保護小姐之責,自是不能與你甘休。”
  阿眉刀微微一幌,龍尊吾語聲冷硬了:“說得有埋,但你們得也知道你們那位城主千金是何如刁蠻狂妄,如何不講道理吧?在藍湖海,雖然我不曉得那是何處,你們的千金小姐可以擺擺威風,換到此處,她都應該學習謹恭,她自已不學,你們不敢勸諫,那麼,我便只有自告奮勇的略施教訓了。”
  牟遲德孱弱的一笑道:“但是,你非藍湖海的對手你的份量也不足!”
  龍尊吾披肩的紅發輕輕飄拂著,他冷沉的道:“你可能說得對,不過,我已經做了,便算非藍湖海的對手,我也只有硬撐下去。低頭望蒼手上的斑竹蕭,而斑爛的蕭身正閃泛看隱隱流動的光華,牟遲德唇角難以察覺的抽搐了一下,他彷彿有了什麼決定,又將目光沉沉的投注到龍尊吾的身上。龍尊吾道:“先生,我們這出鬧劇,我想,現在收場正是時候,是麼?”
  牟遲德啞的一笑,握蕭的手腕驀而一抖,於是,縛垂在肅端的那枚心形翡翠,已在一彈之下準確無無比的閃射向龍尊吾的額心,來勢之快,簡直令人難以思議,有如一顆橫空的心形殞星,方才發覺已經到了眼前!
  沒有任何猶豫,本能的反應,促使龍尊吾然側轉,在側轉的剎那,他反戴在手指上的“普渡”指環已一旋猝飛,紅芒驟映,“叮”的一聲輕響,那一點綠瑩瑩的光彩已然碎成粉靡飄散四周!
  紅芒在空中繼續飛掠,龍尊吾急撲而去,凌空一翻又已折回,那枚射出的“普渡”指環,卻在此瞬息重又套回指上!
  金色的面具映看森冷的光輝,龍尊吾狠狠的盯視看地下一動不動的牟遲德,陰沉的道:
  “我原該活劈了你!”
  牟遲德啞然的笑道:“既是落敗,便也不做生還之想了。”
  踏前一步,龍尊吾道:“你的修養功夫十分到家,對敵手段也與眾不同,沉靜中又分套施為,也罷,此刻放你回去,告訴你藍湖海的每一個人,就說我龍尊吾恭候領教,人生實在平淡,先生,你也明白,『除我之外無大災』!”
  牟遲德淡青的面龐起了一絲痙攣,他道:“是的,除我之外無大災少兄,你要永記此言,到了那等關頭,希望你能以勇氣抗起這句話!龍尊吾冷冷的道:“自然,無論何時何地,我都等著。”
  牟遲德反手用簫貯地,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去,他剛剛走了幾步,黑沉沉的臉道那邊,已隱隱傳來一陣擂鼓似的馬蹄聲!
  似是有些驚疑,牟遲德站住腳步,默默側身聆聽,片刻後,他又轉身對著龍尊吾一笑道:“沒有什麼奇怪,只是另一場殺戈的開始而已。”
  嘴唇蠕動了一下,牟遲德有些怔愕的道:“你是說,這些人也是你的仇家?”
  龍尊吾語聲沒有絲毫平仄的道:“我想,他們是。”
  牟遲德喃喃的道:“來騎眾多,只怕在數百以上。”
  笑了一聲,龍尊吾道:因此,先生,你應該高興才對。”
  牟遲德古怪的盯看龍尊吾,緩緩的道:“少兒,你想差了,如若我是你,我便不在這裡獨立相拒。”
  龍尊吾半靜的道:“左有絕崖,右為惡沼,此虛正是一個險地,先生,你且避開,容我以已之力搏殺那些匹夫!”
  不知是夜寒如水,仰是龍尊吾的話中豪氣壯烈,牟遲德竟然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他搖搖頭,道:“少兄,勢不利兮!”
  一揮手,龍尊吾朝黑暗中低呼:“朱兄,焦兄,二位切莫現身,來人若是對頭,請二位即刻退回報信,請尊友預作防犯,在下於此暫擋一陣,二位聽清楚了便請以口哨回應。”
  稍停了一會,似是極不情願的響起了一聲低促的忽哨,龍尊吾笑了笑,提高了聲音道:
  “謝了。”
  前面的牟遲德避入壁下,鎮定的道:“少兄,來人已至。”
  龍尊吾卓立路中,阿眉刀倒提在手,自山崖險道的那邊,已有一行火龍似的點點亮光蜿蜒而來,為數約在五百以上!
  極為迅速的,來騎在頃刻間已經移近,為首兩騎並馳,一色的黑衣黑巾,胸前並繡交叉雙斧,兩名騎士都生得雄偉高大,面如鍋底,與那身黑衣一襯,便越發黑成一片了。
  在急奔下,他們亦已赫然發現了,獨立路中的龍尊吾,龍尊吾穿著月銀色的長衫,金色面具映著火把的青紅光輝,泛閃蒼極度冷漠而又生硬的燦燦光芒,赤發飄舞,金刀閃爍,貿然一見,便有如一個來自阿修羅域的魔神擋於道,又是猝猛,又是威武!
  兩名黑衣大漢口中長曠出聲,雙雙高舉右臂作勢,坐下馬匹也因他們的用力勒帶而狂嘶著人立而起。
  於是
  兩人之後拉得長長的馬隊立即響成了一片凌亂叱喝呼喊之聲,錢器的撞擊聲,馬匹的嘶叫聲,噴鼻聲,這些聲音組合起來,便顯得那般嘈雜與喧囂。
  龍尊吾直挺挺的站著,面具後的目光冷厲的怕人,他大馬金刀的攔在道絡中央,正對著喧燥嘩騰的大撥敵人,但是,他那股子狂悍與兇猛的傲烈之氣,卻在無形中畢露無遺了!”
  當先約兩名黑衣大漢緊張的互瞧了一眼,右邊那個哼了一聲,扯著粗啞的嗓門叫道:
  “橫有徑直有路,遇水搭船過澗上,朋友你陽關大道不走,站在路中間,莫不成與我赤玉莊有什麼過不去麼?”
  龍尊吾冷酷的道:“你二人報名!”
  黑大漢微怔之下勃然大怒,他吼道:“你是那裡來的雞零狗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口氣卻大得如個夜壺口,我兄弟名號也是你這等問法的?”
  龍尊吾鎮定的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
  黑衣大漢冷哼一聲,道:“你是來者不善了?”
  阿眉刀在龍尊吾手上翻了個轉,他淡漠的道:“說得是,善者當不會來。”
  雙方的火藥氣息越來越重,情勢發展下去,眼看就要動上手了,這時,後面的馬隊紛紛嘶叫著避向山壁,三乘飛騎已超越土來。
  那三騎為首者,是個六旬上下,鳳目垂眉的肅穆老人,後邊跟著一個頭如芭鬥,嫩唇匏齒的粗壯大漢,再後面,則是一位星目紅唇,神態澈酒的年青書生,三騎甫始奔來,黑大漢的另一個同伴已低呼道:“老方,常大爺來了。”
  稱做老方的那黑大漢帶馬往側旁讓去,還高聲道:“常大爺。”
  鳳目老人雙腿微挾,他坐下的那匹雜花駿馬已伶巧的停了下來,老人的一雙眸子精光隱射,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此刻,他傲慢的掃了路前的龍尊吾一眼,狂暴的道:“方蛟,為什麼停下?”
  喚做方蛟的黑大漢忙道:“常大爺,就是那戴有面具的小子攔在路中,不讓馬隊通過,小的們正在”他話還沒有說完,鷹目老人已呸的一聲,怒道:“誰敢阻我馬隊?你還和他拖延什麼?你就不懂衝殺過去麼?這些區區小事尚要老夫我煩神教你?”
  方蛟惶恐的答應一聲,抖就待衝殺過來,但是,後邊的年青書生卻一拂衣袖,低聲道:
  “方兄且慢”方般猛然收勢,回首望著那年青書生,神色之間顯得極為恭謹的道:“席爺有何吩咐?”
  年青書生催馬上來,湊在鳳目老人耳邊低促的說了幾句話,鷹目老人頓時面色一變,狠狠的盯向龍尊吾。
  緩緩的,鳳目老人道:“在大明縣城連傷我赤玉莊好手的神秘客,又殘殺了雙雙人狼的兇惡之徒就是你了?”
  龍尊吾平靜的道:“正是。”
  鳳目老人霹靂似的大喝一聲,憤怒的道:“大膽狂徒,這正是你自投羅網,早尋死路,老夫今夜便活剝了你,祭我夥友!”
  龍尊吾淡淡的道。:“你我目的全皆相同,而如今,正是時候!”
  鷹目老人哦旺一聲,暴烈的道:“好個利口小子,就憑你這斤兩也敢在我”千手陰陽”
  常淳面前賣乖使狂?小子,你差遠了!”
  龍尊吾生硬的道:“常淳?你最好將你那千手來試!”
  驀地一聲怪叫,喚方蚊的那名黑大漢帶馬怒衝而上,在馬上旋身翻臂,一柄雪亮的朴刀已摟頭蓋臉的削向龍尊吾天靈!
  猛一低身,龍尊吾眼皮子也不見眨,他雙手握刀一絞直戳,只見金芒猝閃,方蛟已狂號一聲,刀飛人落,胸前現出了一個可怕的血窟窿!
  只是一招,僅僅只是一招,赤玉莊的這名大頭目已橫命斷,“千手陰陽”常淳大吼一馨,雙臂一揮,兩團宛若成形的罡烈勁風已“呼”“呼”撞到!
  風聲甫起,龍尊吾已聽出這是一種極為強猛的內家勁力,他不閃不退,阿眉刀斜伸,左掌一抖倏推而上。
  於是
  地下的泥上“唰”的被括起了一大片,一股鋒利如刃的氣流挾著旋盪的無形威力激射過去,“嘩”的一聲震響,龍尊吾身形一幌退了半步,馬上的常淳卻大大的搖擺了一下,同時,他的雙掌手腕也有如被刃鋒擦過一般起了兩條朱紅的血痕!
  “千手陰陽”常淳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身武功之絕且不去說,便是見識閱歷也異常豐富,只這一下,他已頓時心中雲亮,雙手一拋,兩撇長眉倏然倒豎而起!
  “『刀子掌!』狂徒,原來你是大成官那兩個老鬼的門生!”
  龍尊吾沉沉一笑,道:“見了阿眉刀你便該知道,如今才說,晚了。”
  常淳面孔立刻沉了下來,他一側臉,陰惻惻的道:“義士敬以道,宵赤懲以刑,二位老弟,還小子乃是個如假包換的宵小之流,我們自不能以江湖道義來敬他”披發大漢匏齒一滋,狂烈的道:“那麼就要懲以刑了!”
  那唇紅齒白的俊美書生微微一笑,手掌一探已握著一雙兒臂粗細的大毫筆,他用手指一試那尖銳雪亮的赤鋼筆帽,笑吟吟的道:“『九如派』掌門師弟『血筆點命』席若玉領殺。”
  龍尊吾阿眉刀依舊斜舉,他聞言之下並未回答,那叫席若玉的年青書生已就著坐姿騰空而起,在空中“霍”然舒身,大輪轉,抖手三十九筆幻為滿天光流點急瀉而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句話是一點也不假的,席若玉出手之下,不僅招式詭異難測,其氣魄,其火候,其位置,皆是如此雄渾與準確,方才施展,已不愧是大手筆的氣度了!
  龍尊吾依然毫不相讓,阿眉刀猝然翻飛縱橫,金芒呼轉掠舞,條條光影交織成一面層層重重的羅網,而在這面反弧形的羅網中,又有千百刃流一起向四過暴射,照面之間,一連串急急的“叮噹”之聲已響成一片,“血筆點命”席若玉撲來的身形“呼”的再度騰起!
  大笑如雷,另一條粗大的影子在席若玉騰空的一剎電似的乘隙而來,一十九掌宛如一掌猛然罩下,而掌風在呼嘯撞擊,掌影在幌閃飛旋,來人的“鐵如意”又快不可言的兜頭砸下!
  龍尊吾沉權如山,手掌輝摔之下阿眉刀掠閃刺截,掌影與勁氣在眩目的金色刀光翻飛裡消覺於無形,同一時間,阿眉刀突然一抖橫架,“當”的一聲火花口濺中,鐵如意又被硬生生的盪開!
  “血筆點命”席若玉再次撲來,手上銅筆幻起千百條赤芒,閃搖不定的罩向敵人全身三十六處重穴,而黑衫又飄,“千手陰陽”常淳也有如飛鴻驚天,那麼疾速的直瀉而至!
  壓力在瞬息間變得沉重無比,龍尊吾知道今夜算是又遇上強悍的對手了,自從與那些怪和尚及鐵矛幫的“九鴻一尊”夏忌生等較鬥過以後,今夜,還是第一次遭到這等強敵!
  於是,形勢已不容他再作猶豫,一招“網凝紅”猛的推展,而“飛千流”“血染刃”
  “側奪魄”三式並為一招倏施向左,“塵歸土”“星落寂”“七欲減”“九泉水”融合著齊出向右,八式驚鬼泣神的刀招交織成漫天蓋地的金光刀流,無盡無絕的縱橫飛旋,有如烈陽的毫光萬道逼射,又像天河的群星崩落,彷彿長江的水流咆哮,宛如東海的浪濤號哭,空氣互相凝盪排擠,發出驚心動魄的狂嘯,四周的每一處空間,每一分隙縫,都完全被刀刃的光彩布滿,都完全被耀眼的光芒充斥,而在此時,龍尊吾“飛流九刀法”中的最後一式“金輪渺”也在他猝然仰身下施展而出!
  銅筆的千星萬流,鐵如意的雄渾勁勢,雙掌的奇幻掠舞,都系成了一個焦點,合起來擊向龍尊吾,龍尊吾的“飛流九刀”也在同一個時間毫不畏細的倏迎上來。
  在漫天的絢燦光華映輝下,在勁力的割裂下,四條人影那麼快的合攏,又那麼快的分開,就像驀然炸碎了的一堆石頭!
  “千手陰陽”常淳身上帶了七道刀口,熱血染浸衣衫,他奮力伸腳急撐,才沒有將身子撞將上去,“血筆點命”席若玉的寶藍色儒衣自襟至擺全然裂開,脅下血跡殷然,他蹌踉著一個旋轉強行站定,手中銅筆挽了一朵筆花轉了過來。
  披發大漢似斷翅之鷹般摔向混沼,就在千鈞一髮中,他猛然開聲吐氣,臂舞腿蹬的倒飛上來,只差三寸便又摔了回去,一張醜惡的面孔,已然泛成灰白之色!
  龍尊吾孤伶伶的靠在山壁上,阿眉刀斜斜柱地,他左胸正有一滴滴的鮮血往下滴落,喘息聲亦清晰可闡,因為戴著面具,所以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那襲月銀色的外衣,卻已皺污不堪。
  大大的吸了口氣,“千手陰陽”常淳蹌踉走前五步,他乾笑了兩聲,指著龍尊吾道:
  “小子,你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大成宮出來的角色並非可以獨霸江湖,你栽定了!”
  龍尊吾的語聲依舊是那樣平靜,雖然有點夫勻:“常淳,你傷痛正劇,刀血未乾,如此誇口,也不嫩太可笑?”
  常淳下垂的雙肩無風自動,他的面色有些發灰:“成敗才論英推!今夜先斬你這利口狂徒,取你首級再上蜀山湖找那兩個老鬼算帳!”
  龍尊吾隱在面具後的眸子倏然射出兩道冷酷得沒有一丁點熱度的寒光,他目注對方,緩緩的道:“常淳,便是因為你一連兩次出言污衊我約兩位恩師,今夜你就須付出最大的代價!”
  “千手陰陽”常淳冷冷笑道:“小子,你若能以活命,。老夫這代價自將予你!”
  斜刺裡,不知在什麼時侯一條黑影猝掠而來,一柄鐵如意“呼”的左右一翻,在連串的炫目跳動中挾著萬鈞之力;閃電般同時砸向龍尊吾身上七大要害,而事起倉猝,龍尊吾“飛流九刀”法最為精絕的招式,已因距離太過接近而不及展開!
  悶哼一聲。龍尊吾右愚急按倏彈,阿眉刀微彎倏伸,藉著這一彎一彈之力,他那瘦削的身軀已驟而躍起,幾乎不分先後,阿眉刀一豎猛橫,他同時往前一俯,左手在腰間一探急揚,鐵如意“吭”的擦著他肩頭掠過,但是,對方卻慘叫一聲,倒仰出七尺之外!
  從開始到結束,一共也只是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當每個人的意念尚未及轉迥,已經分出生死。
  龍尊吾仍然照原先一樣靠在山壁上,阿眉刀也仍然斜斜柱地,但是,他的左手卻緊握著那條“雙頭蛇”,“雙頭蛇”約兩枚尖,這時,正自那突襲者的小臉內,血淋淋的拉回!
  “千手陰陽”大叫一聲撲到那仰臥於地的披發大漢身前,這體壯如牛的大漢全身都在劇烈的抽搐,雙目怒瞪,匏齒外掀,臉孔的肌肉緊繃,一線鮮血正順著嘴角往下流淌,他的小腹,老天,已連肚腸全流了出來!
  癌在地下,“千手陰陽”常淳嘶啞的大叫:“裴雄裴雄你死不得死不得啊你叫老夫如何向你師父交待,如何向你師父交待啊。”
  那披發大漢的頭髮被鮮血絲絲黏在面頰上,他汗涔涔的面孔泛著灰白的色彩,咬著牙,語聲自齒縫中並出:“常七哥為為我報仇。”
  常淳神色悲慘,老淚縱橫:“你放心,裴老弟,老夫我拚著這條老命也要為你報仇,赤玉莊便是死絕了也不放過那小子”叫裴離的大漢慘笑一聲,手捧小骯,猛的站了起來,“千手陰陽”常淳驚慌的道:“裴老弟你,你要做什麼?”
  裴雄陰毒的盯視著龍尊吾,而龍尊吾的金色面具仍是那麼冷森,淡漠,又毫無表情,就像天塌下來也驚動不了他。
  令人毛髮悚然的狂號一聲,斐雄有如一頭瘋虎般衝向龍尊吾,他揮舞著那柄沉重的鐵如意,人和兵器一起撞了過去!
  龍尊吾微微一閃,左手倏抖猝翻,裴雄的鐵如意已被“呼”的絞飛,他龐大的身體一個旋轉,收勢不及,猛的一頭撞到山壁之上!
  “噗嗤”一聲悶響起處,斐雄鬥大的頭顱撞得腦漿迸裂,鮮血四飛,龍尊吾暴叱一聲,阿眉刀反刃為背,靠肘舊力倒砍,“砰”然聲響,裴雄龐大的身軀已沉重的飛跌向混沼之下!
  “千手陰陽”常淳睹狀之下不由鬚眉倒豎,目毗皆裂,他狂號著飛身撲向斐雄的體,龍尊吾卻驀然暴笑如雷,阿眉刀一彈一彎人已電射而出,“雙頭蛇”輪起一度圓弧,倏戳常淳!
  常淳若要伸手抓攫裴雄的身,則他自已必然避不過對方“雙頭蛇”的襲擊,但是,若他欲待躲閃,那裴雄的身則將落人混沼。
  淒慘的號叫慘在沉重的物體落裡,常淳凌空的軀體猝然再度拔升,拔升之際,兩掌幌閃如電,二十七掌連成一線溜罩向敵!
  手腕微帶,“雙頭蛇”泛著藍汪汪的寒芒倒仰而回“龍尊吾腳步沾地,阿眉刀貼看地面”削”的旋斬,於是,正自一側掩進的另外那個黑大漢已怪叫一聲,拚命躍開。
  沙啞的一笑,“血筆點命”席若玉步履有些蹌踉的撲了過來,他俊逸的面龐泛著青白,隔著尚有七步,手中的鋼筆已虛空揮點,十一溜尖銳的冷風破空發出,“嗤”“嗤”的利嘯,其準無比的攻向龍尊吾全身上下的十一處大穴!
  龍尊吾挺立不動,阿眉刀猝然劈削,十一聲清亮的撞擊聲宛若有形之物的碰撞一樣連串響起,阿眉刀的燦爛光輝揮霍縱橫下,“千手陰陽”常淳又咬牙切齒的攻了過來!
  右胸一陣劇痛,龍尊吾不由強忍著柚搐了一下,常淳的掌影方才排山倒海似的壓來,他已平著地面激射三丈!
  “血筆點命”席若玉大叫一聲,反身急追,邊高呼道:“注意,他要攻馬隊!”
  常淳身子搖幌了一下,也蒼啞的大叫:。“蔡仲,快叫孩兒們下馬拚殺”方才被逼退的那名黑大漢怒叱一聲,瘋虎似的自斜刺裡衝去,大朴刀猛劈快斬,呼呼生風,而馬隊一陣騷動,鞍上的騎士正紛紛下馬,龍尊吾嗆咳著大笑,阿眉刀“削”“削”飛砍,雙頭蛇一挫驀卷,在同一時間,五匹駿馬慘嘶著被斬斷的前腿翻下混沼,尚有未及下馬約三名黑衣大漢也恐布的叫號著被自已的坐騎一併帶下,那衝來的黑大漢刀刀落空,正想抽刀後退,黑色的子已快得不可言喻的纏上他的刀身,兩枚尖銳的錐尖,卻似生有眼睛,又快又狠的“噗嗤”扎入他的胸膛,深入得只剩下錐尾尚露在外面!
  一名黑衣大漢驚怒的大叫道:“不好,大頭目李超栽啦!”
  “啦”字還留著一個顫抖的尾韻,“唰”的一閃,阿眉刀已刺進他的肚腹又拔了出來,這名大漢雙眼一翻,身體還沒沾地,已有七匹馬連著七個大漢嘶叫撲騰著摔進了混沼!
  “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嘩啦”“嘩啦”的掙扎聲,在雜著生死邊緣的驚呼,力竭聲啞的呼號,馬匹的悲鳴尖嘶,揚蹄暴跳,火把在飛舞拋摔,兵刃碎碰撞擊,整個馬隊,頓時已陷入一片混亂!
  “千手陰陽”常淳此刻已是力不從心了,他喘息著,抖索著,鮮血已浸透了長衫,奔跳的馬匹與躲掠的黑衣大漢們又阻擋著他的進路,眼睜睜的望著對方那瘦削的身影往前一絡躍射砍殺。
  用赤銅筆柱著地,“血筆點命”席若玉咬著牙恨,一步步往前挪著,他脅下大片血跡,這時已染浸到下襬。
  前面
  兩柄馬刀猛的自鞍上兩名黑衣大漢的手中砍來,龍尊吾的阿眉刀一閃猝斜,兩條拿刀的手臂已飛落黑暗,他左手的“雙頭蛇”一纏倏扯,兩匹高大的馬兒亦“希聿聿”嘶叫著撞倒路邊的混沼裡!
  阿眉刀宛似魔鬼的咀咒,抉如電火雷轟,翻飛掠舞,刀刃相連,式式相結,“雙頭蛇”
  尖嘯著,在空中揚騰閃跳,馬匹與人體有的被斬死就地,有的被摔入半空,有的便跌入混沼中了。
  這是一付活生生的地獄圖,人推著人,馬擠著馬,而馬蹄在人身上踐踏,人又拚命往馬身上爬,血,早已濺得道路與山壁一片腥赤了!
  “千手陰陽”常淳聲嘶力啞的號叫:“龍尊吾龍尊吾你是條漢子你就回頭來,咱們單對單的較量”阿眉刀閃電般自三名黑衣大漢的胸膛拔出,又飛快的插進另外三名大漢的胸膛,“雙頭蛇”倏伸猝繞,又有一匹馬兒被扯摔向混沼之下,龍尊吾的赤發飄揚,金色面具冰冷如昔,他一路砍殺向前,悶著不做聲。
  “千手陰陽”幾乎帶著哭音的大叫道:“姓龍的你這下流胚子,烏烏,雜碎,你有種就過來,老夫要活劈你”一刀自馬鞍上挑落一名黑衣大漢,龍尊吾回身一旋,躲過了前面摔來的十只火把,在火星迸射中,他的“雙頭蛇”又活生生的將兩名大塊頭捲上了半空!
  忽然
  一條人影有如一頭大烏般凌空飛來,但是,那條人影卻似是有些提不住氣,懸空的身形在劇烈的搖擺。
  龍尊吾閃刀避開一把利斧,目光凝注,已看出那自空中撲來的人影竟是“血筆點命”席若玉!
  冷冷一笑,“雙頭蛇”盤地砸碎了一名黑衣大漢的脛骨,龍尊吾痙攣微微低身,陰沉的道:“朋友,你是豁出去了。”
  滿臉汗水淋漓,席若玉緊咬牙關,將撲落的身形鬥然斜出,右手的赤鋼筆微微挑起,又猝而下壓“錚”的一變輕響,那尖銳的筆帽已在剎時間脫離了筆身激射而來,空氣被分裂向兩側,竟然帶出兩條白濛濛的細細姻霧,其力量之強,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當“錚”然輕響,空氣分裂的情形甫現,那三枚長短、尖利無比的算帽已然到了龍尊吾的額前!
  雙目凝聚不動,阿眉刀閃電般上刺,“當”的顫抖撞擊聲中,龍尊吾身軀“霍”的打了個旋轉,而那枚筆帽也斷為兩斷,分落地,但是,幾乎是一個時間,幾乎沒有先後當龍尊吾的身軀還沒有旋轉過來,“刷嗤”一聲,千百條細若牛毛,閃閃發光的銀絲,已快速得無可言喻的漫空罩落!

runonetime 2008-05-27 04:11 PM

第30章 凌波燕 舟中客

  這千百條細細的銀絲,嗯,是席若玉那只赤銅筆上的筆毫!
  心頭急速一跳,沒有回身,龍尊吾已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他微嘆一聲,“呼”領力右掠,阿眉刀卻在右掠的同時反手自脅下飛射出去!
  整個右邊身子驀的感到一麻,像是有數百只小蟲一下子可在肌膚上,龍尊吾單足著地,螺旋似的飛回,這時,他的阿眉刀正如金鴻來自九天直掠山去,半空中的人影看得出也在奮力躲讓,口中驚呼出聲。
  時間快得只是一個轉臉的空隙,空中的人影與金流交擦而過,而人影卻一個抽搐橫著伸展四肢摔向混沼!
  蹩著胸口湧盪的血氣,龍尊吾猛然帶腕,於是,連緊在阿眉刀刀柄上的一根強韌金絲已將阿眉刀滴溜溜的扯了回來,那麼巧妙不過的正好落在龍尊吾的手上!
  “呼”的直衝出去,龍尊吾頓時已像變成一頭狂獅,右手阿眉刀,左手雙頭蛇,交相揮舞,翻斬飛砍,蛇形刃芒,似巨濤排天,似旋風橫掃,似江河突潰,似萬雷並爆,而光閃閃,刃片片,而慘號如泣,而悲嗥如嘯,有如虎入群羊,在血花的噴濺中,龍尊吾已一路搏殺向前!
  馬斬人號,刀落斧折,鐵蹄高揚在人頭上面,人體滾倒在鐵蹄之下,無數的黑衣大漢血肉橫飛,無數的黑衣大漢亡命奔逃,有的跳落泥沼,有的碰撞向山壁,有的掉頭,有的斷肢,瘰瀝的肚腸滿天拋飛,熱血驟雨似的飄落,這列擁塞在窄道上的馬隊,現在,已經整個崩濃。
  雲黯風淒,不知在什麼時條,有零散的雪花自黑沉沉的天空中飄落,但是,任白雪冉冉,卻又怎能掩遮這場慘厲的血腥?
  在赤紅色的絕壁之上。
  夜來的雲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地下積著薄薄的一層雪,有幾叢枯草雜亂的在寒風中搖幌呻吟,從這裡,可以隱隱望見下面那條崎嶇蜿蜒的險道,也可以望見朦朦朧朧的混沼,但是,險道上,混沼裡,此刻卻一片沉寂,沒有一丁點異狀,宛如那裡從來便是如此沉寂,昨夜的血戰慘鬥,已尋不著絲毫痕跡,若是有,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龍尊吾蜷縮在草叢裡,他的月銀長衫已破碎不堪,染滿泥污,胸前血跡殷然,因為乾涸的原因,這時已凝結成紫紅色的硬塊,他的左肩上,插著近百只閃閃顫動的牛毛細針,每隨著他的呼吸,便在波幌不已。
  金色面具仍未摘下,龍尊吾粗濁的喘息著,他吃力的伸出雙手,將十指舒曲了一會,緩緩爬起,但是,剛剛將身子坐好便又倒下去,腦後的赤發披散著,越見他的孱弱頹廢。
  面具後的眸子黯澀而失色,有著一絲暈暈欲眠的韻意,龍尊吾長長的籲了口氣,再次奮力撐起。
  他方才用手支地,目光撇處,卻接觸到一雙站在五尺以外的鞋,那雙鞋是縷色的絹緞,襯以白羊毛護踝,絲邊的牛皮為底的女鞋,鞋子的式樣俏麗而纖細,條線極有韻致,可以令人連想到鞋子中的那雙腳,一定也是柔嫩而潔潤的。
  真是英雄只怕病來磨,人家到了五步左近白已居然尚未察覺,這在平素是不可能的事,人,一受到創傷,耳目的靈敏性也就差得遠了,龍尊吾心中嘆了口氣,慢慢抬起頭來。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美卻冰冷的少女面龐,那雙水汪汪的,卻煞氣畢露的眸子,正寒森森的盯視著龍尊吾,唔,久違了,面前,正是昨夜鎩羽而去的女郎!
  金色面具微微閃泛著濛濛的光彩,龍尊吾以肘支地,不再移動,他胸腹中正像有一把熊毒的火焰在燃燒,炙烤得他唇焦舌燥,五內如焚,連呼吸也是那般燙滾滾的了。
  少女移前了一步,仍然是毫無表情的凝注著他,好一陣,她終於冷漠的開口道:“你也會有此時?狂徒,現在正是你受到報應的時候了。”
  龍尊吾喘息了幾聲,沙啞,卻極端平靜的道:“你想如何?”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先侮辱了我,又傷了我的護衛,還筆債,我要加倍的索還,我曾告訴過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沙著嗓子一笑,龍尊吾道:“你竟是這種報復法?”
  綠衣少女怒道:“這又有什麼不對?”
  龍尊吾叮視著她,沉緩的道,“沒有什麼不對,只是有些乘人之危罷了。”
  窒了一窒,綠衣少女又刁潑的道:“對待你這種人,還有什麼仁義道德好講?而索仇雪恥儻本來就不再乎用什麼手段!”
  龍尊吾搖搖頭,道:。
  “但是,或者你不能如願。”
  綠衣少女強橫的道:“你可以試試。”
  腦中驀然一陣暈弦,龍尊告幾乎又僕倒下去,他連忙定神提氣,卻已不由大大的擺幌了一下。
  冷冷一哼,綠衣少女不屑的道:“強弩之末,還在充能逞霸?狂徒,今天我必須取你的性命!”
  龍尊吾暗暗調息運氣,邊低沉的道:“不要逼我傷你,我不願意去殘害一個女人但你切勿逼我如此,你該明白,你不是我的對手!”
  又踏前一步,綠衣少女狡黠的道:“那是說在你沒有受傷的時候,現在情形完全不同了,甚至我不需動手,你也支持不了多久。”
  龍尊吾突然憤怒的道:“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性龍的非是好欺之人!”
  綠衣少女冷漠的道:“我不管你是好欺,只要你的狗命!”
  沙啞的狂笑著,龍尊吾大聲道:“好,你不要命請就請來取!”
  微微一幌,綠衣少女似脫弦之矢般掠了上來,右手一揮,不知在什麼時候她已握著一柄鋒利雪亮的匕首,匕首泛著寒光,迅速至極的插向龍尊吾的咽喉!
  披肩的赤發驀然飛揚,龍尊吾一躍而起,手腕倒翻,阿眉刀已“削”“削”猝斬,只見金芒電閃,伸縮之間,綠衣少女的匕首已“叮”的震上半空,她戴在兩耳輪上的一對心形綠玉珠子也同時被刀尖挑為兩半!
  驚呼一聲,綠衣少女震駭得木立當地,雙手摀著尚在微微泛涼的耳朵,而龍尊吾已一個踉蹌摔倒在雪地之上!
  一個呆呆的立著,一個靜靜的躺著,好一陣,綠衣少女才如夢方覺,機伶伶的打一個冷顫!
  她放下雙手,迷惘的注視著僕臥於雲地上的龍尊吾,她明白,若是這人要取她性命,只在剛才那一剎,便可足足殺死她三次!但是,他為什麼不呃?為什麼不殺呢?
  面孔上的表情是模雜而怔忡的,像在五里霧中,摸不清到底是怎麼會事,她默默的思索著,默默的猶豫著。
  良久良久
  綠衣少女的唇角終於綻開了一絲微笑,這絲微笑好美,好柔,又好純真,沒有過度的艷冶,沒有惑人的媚魅,更沒有令人顫慄的嬌嫵,還微笑是沒有裝飾的,沒有虛偽的,它來自內心,來自了悟。
  於是,綠衣少女羞澀的低下頭下,輕輕的,緩緩的,但是,她卻在朝著龍尊吾移近了。
  XXX聲音很輕,但可以聽出來那是細碎的水波流蕩的聲息,四周在做著一絲柔和卻有節奏的擺動,彷彿隔得很遠,有風吹的回響,間或傳來一兩聲鐵齒輪似的轉動聲微微睜開了眼睛,龍尊吾只覺得視線所見,有些模糊迷濛,他閉閉眼,再睜開,唔,這一次他可以看清白已容身的環境了,但是,他卻空空洞洞的更覺迷惘,還,這是什麼地方?
  一間不大卻十分精緻的小房子,四周全是一片晶翠得令人陶醉的幽綠色,翠綠的絨壁,翠綠的房頂,翠綠的地氈,加上翠綠的紗幔,還有,自已躺著的,這張寬大而柔軟的翠綠色矮榻。
  兩柄以白金為鞘,上綴各色寶石的名貴短劍,交叉懸於壁上,四扇圖形的小窗開在兩側,一幅筆力蒼勁,意境高遠的“孤鷹菩雲圖”掛在窗口的中間,另外,一個黑漆發亮的衣櫃嵌在壁內,一張桃花心木的小巧粉台置於床邊,粉臺上的鋼鏡裡面,也映得一片翠盈盈的。
  小房間裡散發著一股幽的香味,這香味來自一束隨便擱在台邊的玉蘭花,整個房間裡,輕漾著淡淡的柔膩,悄悄的甜蜜,以及,以及喃哺的撫慰,雖然,那只是意會的。
  腦海裡是一片空白,龍尊吾貿然一下怔住了,自已怎麼會到這裡來呢?這又是誰的住處呢?
  用力搖搖頭,他突然記起了在白已失去知覺以前的一切,而他記起得如此之快,以至反而令他有些失神的再次愕住,是了,白已不是在暈厥前用刀挑掉那少女的耳珠,又斬斷它的七首麼?但白已怎的又會到了這裡呢?那少女驚走了沒有?在僕倒的一剎,他曾親眼看見那刁蠻女孩的驚震與錯愕。
  儘量使心情平靜下來,龍尊吾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前胸,手觸處卻是空蕩蕩的,阿眉刀沒有了!
  心中一慌,他趕忙再探腰間,不好,“雙頭蛇”也不知何時被人解去,還有,臉上的金色面具也被摘下!
  咬著牙,龍尊吾有一種出奇的羞辱感覺湧升胸間,他大睜著眼猛然坐起,但是,卻在坐起的一剎又像全身骨骼都散了一樣那麼軟弱無力的頹倒,四肢虛弱無力,腦袋裡又是一陣暈沉!
  龍尊吾憤怒極了,他用拳頭敲打著白已的前額,於是,他又驀的發現,兩枚“普渡”指環尚戴在手指上!
  像見了親人似的,他將冰涼的指環湊向唇間,那麼珍貴而貼切的吻撫著,胸中的怒氣,也在無形中消失了兩分。
  小房間忽然幅度較大的搖擺了一下,又搖擺了一下,龍尊吾這才發覺了白已此刻所處之地,竟然是在一艘船上,一艘船的艙室裡!
  他長長籲了口氣,姑且抱著“既來之,且安之”的心理,將情緒穩定下來,好一會,他又小心翼翼的支撐著坐起。
  罷剛坐好,矮床的正對面,已有一扇小門毫無聲息的啟開了,像一抹淡綠色的幽靈,一條婀娜多姿的身影掀開紗幔,那麼輕盈盈的走了進來。
  不用再看第二次,只要一眼,龍尊吾就知道來的那人是誰,嗯,那被削去耳珠子的綠衣少女!
  斜斜的靠在床端軟綿綿的綠緞子枕頭上,龍尊吾冷冷的盯視著那綠衣少女,綠衣少女也仍然是那麼微露不屑與淡漠的冷硬麵龐,照樣毫不畏縮的還瞪著對面的龍尊吾。
  空氣中是一片僵澀,兩人就是如此冷淡的互相盯視著,好一會,那綠衣少女倒是先開口了,卻寒冰冰“你的樣子還不難看,為什麼戴著那張令人生厭的假面具?”
  龍尊吾雙臂環抱於胸,冒火道:“這關你什麼事?”
  綠衣少女哼了哼道:“事到如今,你最好放明白點,我們彼此間的地位和三天前已經完全不同了,你還是少撤野為妙!”
  龍尊吾怒道:“什麼地位?你以為你是什麼人?”
  伸出纖細而白皙的手指,綠衣少女輕輕撫弄著旁邊的紗幔,漫不經心的道:“現在你已成了我的擄囚,銀城的奴隸!”
  怔了怔,龍尊吾忽然有趣的笑了起來:“擄囚?奴隸?這倒是個新鮮詞兒,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你須明白世上之事,並不是都似你想像中這麼簡單幼稚!”
  綠衣少女悠閒的道:“我懶得和你說那麼多,到了銀城,你自然就明白,現在你在我的座船『綠燕』上面,我們順著『青江』往藍湖海行駛,大約在明天中午就可到達銀城,在那裡,你將渡過十年囚奴的生活。”
  龍尊吾撇撇嘴角,輕蔑的道:“為什麼?”
  綠衣少女正色道:“因為你侮辱了我,傷了我的護衛,『玄鶴』,罰你十年囚奴,在我來說,已是格外施思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你是什麼人可以罰我做十年囚奴?”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我是藍湖海銀城城主的大小姐,我可以告訴你,莫說罰你十年囚奴,就是要你死你也只有認命,銀城有銀城白已的律條和規矩,而我,我正享有這種權力!”
  龍尊吾突然坐起,怒道:“你是在癡人說夢!”
  那雙柳葉似的眉兒暮然豎起,眼中的光芒也剎時變得冷酷而生硬,綠衣少女寒著面龐,語聲裡挾著極力壓制下的憤怒:“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狂妄的對我說話?不錯,你的功力還有點底子,但這也唬不了我,癡人說夢?哼,你立即便會知道我是不是在癡人說夢!”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我勸你不要找我的麻煩,這樣對你並沒有好處你的年紀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得像一個成人那樣多加考慮才好。”
  綠衣少女咬著牙道:“到了銀城,我要好好的教訓你這惡徒,你的每一句污衊,每一句嘲弄,俱要由你的身體上得到報償!”
  唇角微撇,龍尊吾不屑的道:“我盡力忍耐,但又不得不說,姑娘,你真幼稚天真得可笑!”
  綠衣少女氣得簌簌而抖,她尖叫道:“你給我住口!”
  龍尊吾哼了哼,生硬的道:“你想指使我?差得遠!”
  用手抖索索的指著龍尊吾,綠衣少女怒極的聲音裡帶著無可抑止的哭音:“你你你,我要摑破你這張利嘴!”
  龍尊吾毫不退縮的道:“可以試試,看我姓龍的是否能輕易受辱!”
  猛的退後一步,綠衣少女切齒高叫:“青鷹!”
  隨著她的高叫,方才那扇小門又已輕輕啟開,一個凹目釣鼻,面皮微赤,瘦得像骷髏一樣的青衣人物已鬼魅般幽幽進來,他垂著手,恭謹的低聲道:“小姐有何吩咐?”
  一抹淚光在綠衣少女目眶中閃動,她痛恨的道:“給我好好教訓這狂徒!”
  豹躬腰,那瘦骨嶙峋的青衣人緩緩朝榻上的龍尊吾逼近,他的一雙手臂,老天,竟已長得垂過了膝!
  龍尊吾舒適的靠在枕頭上,他的目光古怪而淡漠的注視著漸漸向他迫近的這人,臉上毫無表情的道:“朋友,你最好止步。”
  青衣人的神色更是一片木然,他像一具可布的僵一樣逐步逼向榻前,雙目中寒芒閃爍如電!
  輕輕籲了口氣,龍尊吾垂下眼臉,同時,他手指上的“普渡”指環也已旋到了指節之上。
  綠衣少女驀一跺腳,怒道:“青鷹,你還在等什麼?”
  “麼”字還在綠衣少女小巧粉潤的舌尖上打轉,青鷹已快得無可言喻的暴閃而近,兩條瘦長的手臂凌空一振,已幻成千百條臂影猛罩而下!
  龍尊吾不躲不閉,目光一亮,手腕倏揚猝抖,一點紅灩灩的光點激射而出,這點紅芒筆直透過了青鷹攫來的右掌掌心,青鷹悶聲不響的驀而斜偏,左手一揮,龍尊吾的右手也同時微豎迎上!
  “噗”的一聲,青鷹一個轉身退了出去,幾乎不分先後,方才射出的那枚“普渡”指環正好在透過青鷹手掌之後碰在懸於艙壁約兩柄白金鑲著寶石的匕首上,那麼巧妙而準確的“叮”聲反撞而回,就在青鷹旋退的一剎間套回了龍尊吾的手指上,就宛如原本便套在那裡未曾移動過似的。
  青鷹雙目中彷彿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紅光暴露,他的右手手掌,正有滴滴鮮血倘流,殷紅的血液滴在翠綠的毛氈上,浸染成一圈圈的朱赤,而未赤襯著翠綠,便越發刺目扎眼了。
  榻上,龍尊吾劇烈的喘息著,面色在慘白中汎著灰青,他方才那一用力,混身的傷口都似是一下子全貼上了火紅的烙鐵,又似是千萬只尖針猛然扎入體內,一種宛欲撕裂的痛苦幾乎已痛進骨髓裡去了。
  微微抽搐著,龍尊吾的呼吸中帶著一股火炙般的熱氣,他的四肢宛若已被分卻,腦袋漲痛得似欲崩裂,視線濛濛而模糊,整個翠綠色的艙房,像已迷漫起一層薄霧!
  青鷹的右掌被“普渡”指環透穿了一個銅錢大小的血洞,而左掌的手腕也有一條朱紅的痕印,似是被一把利刃擦過一般!
  他注視著雙手的創傷,冷淡的呢喃道:“刀子掌,這是刀子掌。”
  猛的抬頭,怒瞪著榻上的龍尊吾,這只青色之鷹,又一步一步的逼了上去。
  龍尊吾奇異的露出一抹微笑,在他那顯然正強忍巨大痛楚的面龐上,兩枚碩大的變形“普渡”指環,正有如一雙蛇眸般閃泛看冷森的紅色光芒!
  綠衣少女咬著下唇,眼看雙力的拚擊又要開始,地想忍著,卻終於忍不住的叫出了口:
  “退下,青鷹。”
  身子方才微動,青鷹已不由緩緩退下,他微帶迷惘的注視看綠衣少女,語聲有些低啞:
  “小姐,不教訓這小子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臉色已見有些發熱,她怒道:“叫你下去你就下去,那來這麼多廢話?”
  青鷹垂下手,恭敬的道:“是,小姐。”
  望著他的背影隱沒在那扇小小的門扉之後,綠衣少女半側過身來,目光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瞪著龍尊吾,有些兒發怔。
  龍尊吾嗆咳了一聲,道:“若非我重創在身,你那個兄弟便沒有這麼便宜。”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死在臨頭還敢誇口,真是不知羞恥!”
  驀然爆出一陣嘶啞的大笑,龍尊吾全身抽搐著,他厲烈的道:“夠了妮子,在我沒有拆散你這艘破船之前,你立即給我駛回岸邊,不要逼得到處流你的血!”
  綠衣少女一挺胸,往前走了三步,盯著龍尊吾道:“龍尊吾,你來,我等看你來使我流血!”
  龍尊吾虛弱的笑笑,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把船駛回去。”
  雙手一扠腰,綠衣少女冷笑道:“你這才叫癡人說夢。”
  龍尊吾用力摔摔頭,神色一沉:“你不答應?”
  綠衣少女斷然道:“當然!”
  “呼”的一躍而起,龍尊吾猛辣的撲向綠衣少女,他的來勢快捷而迅疾,但是,卻較他尋常的身手慢上百倍還不止了。
  於是。
  綠衣少女嬌叱一聲,滑溜的旋步急退,龍尊吾一擊未中,身形大大的搖擺了一下,面色頓時轉為死灰,傷口迸裂之下,殷紅的鮮血竟已透衣浸出!
  也不知怎麼搞的,綠衣少女一見這情景,心中突然起了一陣微痛,就好似看到了自己親人遭受到危難一樣,那麼驚駭,又那麼焦急。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會撲向前去,一下抱著了龍尊吾,惶恐而又憂慮,她帶著顫音道:“你覺得怎麼樣?龍尊吾,你流了好多血。”
  一股處子特有的芬芳幽幽擴散,這股芬芳是如此淨潔,如此純雜,又如此高雅,那滑軟的身軀,滑軟的雙臂,如蘭麝的呼吸,不由令龍尊吾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抖索,他想推開這綠衣少女,但是,身上卻連一丁點力氣也使不出,粗濁的喘著氣,他斷斷續續的道:“你你你想做什麼?”
  綠衣少女絲毫沒有覺得不自然,更沒有感到羞澀,方才的怨恨與冷漠,慣怒輿輕蔑,一下子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挾著龍尊吾到矮榻之前,就像一個細心的情人般照護著龍尊吾緩緩躺下,俯著身,她憂心如焚的道:“頭暈不暈?傷口痛不痛?你為什麼要動,為什麼要動嘛。”
  龍尊吾只覺得眼前發黑,全身抽筋似的劇痛著,他咬著牙,語聲自齒縫中傳出:“你你是怎麼回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明媚的大眼一霎,點點晶瑩的淚珠已酒落在龍尊吾的臉頰上,綠衣少女只這一剎,已變得如此柔婉,脆弱,與嬌憨,她輕輕的啜泣著道:“人家好心問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你卻這樣諷辱人家,你你。你最沒有良心了。”
  雖然神智有些暈沉,肉體的痛楚劇烈,但龍尊吾卻已陡然悟通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怔怔的盯著綠衣少女,那張豔麗的臉蛋彷彿浮漾在一片輕霧之中,迷迷濛濛的,可是,卻越發美得像在夢裡了。
  半響。
  綠衣少女匆匆站起,她急忙拭去頰上的淚痕,望望又陷入暈迷中的龍尊吾,然後,她拍拍掌,隨著兩響清脆的擊掌聲,門兒開處,四名眉目秀麗的絳衣婢女已悄然魚貫而入。
  綠衣少女悶著聲抽噎了一下,半仰起麵龐,又恢復了她平素固有的冷漠與威嚴:“再用這人身上所搜出的藥來治他。”
  四名俏埤女中,那唇邊坐著一顆美人痣的一個,似是較得綠衣少女寵愛,她輕輕一笑,道:“小姐,他方才不是甦醒過來了嗎?怎麼又會暈過去呢?”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冷冷的道:“這是他張狂的報應!”
  那婢女掩唇笑道:“約模這人又觸犯小姐了?”
  綠衣少女神色一沉,凜若嚴霜:“綺紅,你的毛病就是話多!”
  這小婢女嚇得趕忙垂下頭去,不敢再說什麼,四個人熟練而又仔細約為龍尊吾褪下外衫,舉出台抽斗裡的擅盒玉瓶等物,開始小心翼翼的替龍尊吾敷抹起來,綠衣少女則一直未曾離開,目光緊緊跟隨著四個人的動作移動。
  這艘名叫“綠燕”的船,是一只長約二十餘丈,寬有丈許,混身漆作深綠色的怪異鐵殼船,它有三根主,六面附帆,另外,船身兩側尚各有十二只又粗又短的鐵漿伸入水中,這二十四只鐵漿的劃動,並非由人力操縱,而是由四個藏於艙底的巨大鐵齒輪藉著兩道錦槽裡來回滑動的沉重石塊為源力,帶動齒輪而使鐵漿前後動作那兩道鋼槽,有如兩塊翹板,上下移動不息,於是,四個齒輪亦由鋼的扯動而轉環不息,二十四只鐵漿也就永遠不知疲乏的劃動不息了這艘船的船首雕成一個碩大的鳳頭形狀,涂以金漆,鷹舉則為純鋼鑄成,精芒閃閃,遠遠看去,有如一枚巨大的尖錐,船尾則高翹水面,雕刻成十二條美麗的鳳尾,向後彎轉為半弧,上綴以各色不同的水晶琉璃,宛如鳳凰展翅,鮮奪目,整個船身,就像是一棟瑰麗的水上行宮,更像是一只自天而降,浮遊於水的大鳳凰!
  現在,陽光照在船上,閃眨著一片耀眼的光芒,而船平穩快速的移動著,這已是青江的下游,水波如浪,兩岸更是枯林老樹叢叢,看不見幾戶人家。陽光溫暖,景致卻顯得荒涼。
  在拱起的一形做八角的鐵殼船樓上,兩名灰衣大漢正眺目四望,壁上掛著幾件油布衣靠,一幅星宿圖,一幅青江的流域圖。之外,在透明的琉璃窗罩下,並排有著三個銅質把手,一條喇叭形的管子。
  龍尊吾神色顯得極為憔悴的倚在船樓的眺望窗邊,淡漠的注視著周遭的景致,後面,較船樓更高一截的舵房裡已忽然傳出三聲鐘響!
  兩名灰衣大漠聽得鐘響,迅速將一面小紅旗伸出船樓急快揮晃,於是,主桅與副帆的帆布“嘩”然降下,二十四只鐵漿卻在加大的齒輪轉磨聲裡增快了劃動速度!
  極快的,整艘船隻突然向右折轉,順著一條窄窄的支流駛去,這條支流,兩岸盡是深深的蘆葦枯草,百丈之外,便是一座削壁將水流切阻了一半,若是想要過去,除非有極為精湛的操船技巧,否則只怕要撞上山壁!
  望著在山壁腳下激盪翻湧的流水,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用手揉揉麵頰,兩名灰衣大漢中的一個側首笑道“朋友,怕麼?”
  龍尊吾看了對方一眼,淡淡的道:“你說呢?”
  那灰衣大漢哈哈一笑,道:“藍湖海十餘年,來往這條險江少說也有千多次了,朋友,你說我們還會怕麼?”
  目光投注在繞著石壁腳下打轉子的洶湧波濤上,龍尊吾抿抿嘴唇,語聲安詳而平靜:
  “你們必然知道這是沒有危險的,因此你們才不會害怕,假如你們和我一樣初次經歷,膽量卻依舊如此豪壯,那才能稱為英雄。”
  灰衣大漢微微一怔,狠狠的瞪了龍尊吾一眼,轉過身去不再開腔,而此時,船隻已受水流的影響,有如怒馬一般衝向那片山壁而去!
  “吱”一聲,剎時所有的鐵漿完全停止了動作,船隻順著水流,就在隔著那片灰褐色,長滿了苔蘚的石壁尚有尋文之遠時,船身突然在水面上打了一個奇異的橫旋,巧妙無比的擦看石壁過去,簡直輕悄得連一點顛波也沒有,就那麼順理成章的一瀉而過!
  水花濺上了船板,後面,流水衝激石壁的轟隆聲依然震耳,但自船樓中向後望去,卻像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轉過那道石壁,流水又復平靜,蜿蜒向前,一直隱冥於煙霧籠罩下的層山疊峰之中。
  兩個灰衣大漠長長籲了口氣,彼此都如釋重負般在兩張固定的熊皮圈椅上坐了下來,方才與龍尊吾說話的那名灰衣人伸手摸摸後腦,裂開嘴巴笑著道:“老羅,明明曉得沒有什麼,卻老是吊著心口過這『積善關』!”
  龍尊吾微微一笑,接口道:“來往了千次,似乎也並沒有將閣下的膽子練成鐵的。”
  灰衣人勃然變色,但又隨即忍住,他悻悻的道:“朋友,這麼說來,你的膽子是鐵鑄的了?”
  不屑的一撇嘴,龍尊吾道:“只是比閣下的稍為硬上一點!”
  灰衣大漢雙目怒睜,青筋暴跳,他低吼道:“假如不是綺紅傳過小姐口諭,老子就要。”
  船樓左側的一扇暗門忽然悄悄啟開,香風微拂,綠衣少女已經明艷照人的走了進來,她冷硬的道:“你要如何?”
  灰衣大漠一聽說話的聲音,不用看人,心裡也明白是誰來了,他慌忙迴轉身來,恭敬的彎腰肅手,堆著笑臉:“小姐呃,小姐來了。”
  綠衣少女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森的道:“盧老三,你越來膽子越大了,背後藐視於我,言語粗陋,形態狂傲,簡直無法無天,你自己說,該當何罪?”
  叫盧老三的灰衣大漢一下子將一張豬肝臉嚇得慘白,他躬著身子,抖著兩條腿,誠惶誠恐的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口出無心,萬萬不敢藐視小姐,乞求小姐大人大量,饒過小人這遭。”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道:“給我掌嘴!”
  虔老三不待第二句話,雙掌左右開弓,自己猛力往自己嘴巴上摑打起來,他打得如此猛烈,如此沉重,就像不是在打他自己,而是在摑打他的仇人一樣,於是,在連串的“劈啪”
  之聲裡,不消多久,他的兩頰已腫起老高,鮮血也沿看嘴角往下滴落!
  綠衣少女冷笑道:“夠了。”
  盧老二停下手來,一個蹌踉,卻急忙站好,語聲裡帶著抖索:“謝小姐恩賜。”
  理也沒有理,綠衣少女轉向另一個灰衣人,那名灰衣人噤若寒蟬,急急躬身,綠衣少女淡淡的道:“他在胡說,你便不會阻止?”
  這灰衣人的臉色也頓時泛了白,他期期艾艾的道:“小姐,這這小人實是。”
  綠衣少女一探手,怒道:“不要說了,掌嘴!”
  灰衣人趕忙退後一步,和盧老三一樣如法泡製,也開始用力摑打起自己的面頰來,等到鮮血溢出,綠衣少女才狠狠的道:“夠了,都給我滾下去:“兩名灰衣人如奉論旨,恭謹的答應著,蹌蹌踉踉自左邊的那扇暗門裡退了下去。船樓上沉默著,龍尊吾沒有開口講話,綠衣少女也沒有開口講話,只有船身在輕微的,有節奏的晃動著,細碎的水花分濺聲隱隱傳來,滴在僵冷的空氣中,然後,又消彌於無形。好半響。綠衣少女背對著龍尊吾,低細的道:“傷還沒好,為什麼獨自往船樓上跑?”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你管不著。”
  霍然轉過身來,綠衣少女杏眼圓睜,怒道:“你這人好不識抬舉!”
  龍尊吾平淡的道:“可要我掌嘴自罰?”
  愕了一下,綠衣少女委曲的紅了紅眼圈,她低下頭,幽幽的道:“我是為你好你何苦這樣不近人情?”
  深沉的一笑,龍尊吾有些疲乏的道:“為我好?為我好會擄我來此?為我好欲罰我為奴?為我好須待我如囚?姑娘,你的盛情我心領了。”
  綠衣少女搖搖頭,低低的道:“對你,我已是十分容忍,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這樣無禮,從來沒有人敢對我如此張狂,不錯,你很有骨氣,但你須想一想,我也有我的尊嚴,你曾侮辱過我,不論我對你的觀點如何,你必須償還這侮辱我的代價!”
  龍尊吾岔然道:“你便不想想你自己是如何跋扈囂張?”
  綠衣少女訝然望著龍尊吾,道:“我跋扈囂張?那天遇著你們,在我平素的習慣來說,我已是夠忍耐,夠委曲的了。”
  雙肩一挑,龍尊吾冷冷的道:“由你此言,我便明白你平時是如何驕狂自大,如何刁蠻橫暴,剛才,你的手下只是說了幾句話,你就叫他們掌嘴帶血,那一天,我的朋友只是開了兩句玩笑,你說要他們承受百次鞭韃,姑娘,一個人的手可以狠,但心要慈,一個人的嘴可以損,但品要端,你,內在與外在卻差得違了。”
  綠衣少女又氣得全身發抖,她死死盯著龍尊吾,咬著牙齒道:“你你你:你不要逼我殺你。”
  龍尊吾一揮手,道:“生命原是光陰的過客,存與亡俱不足道,只是在這存亡之間,多少也得留下一些兒痕影,是麼?你如殺我,直到你死你都會記得,但我,我卻白白過了這一生,自白虛走這一遭了。”
  綠衣少女長長吸了兩口氣,待情緒稍為平靜下來,她餘怒未熄,卻又帶著無可掩飾的關切道:“你,龍尊吾,你有拋不下的事?”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道:“你也會有,只是我們各人的性質不同罷了。”
  猶豫了一會,綠衣少女道:“能告訴我嗎?”
  龍尊吾道:“你沒有必要知道。”
  怒火一下子又升了起來,綠衣少女岔然道:“我偏要知道。”
  冷冷一笑,龍尊吾一指心窩:“藏在這裡,有本事,你便挖了去!”
  綠衣少女猛一跺腳?唇角痙攣著大叫:“青鷹。”
  左側的暗門應聲啟開,青鷹陰沉的走了進來:“小姐,青鷹在。”
  呆立著,綠衣少女茫然無語,青庸迷惑的瞧了龍尊吾一眼,踏前半步,小心翼翼的道:
  “小姐。”
  綠衣少女驀然怒叱:“給我出去!”
  青鷹徵了徵,忙道:“是。”
  像來時一樣,這位功力精湛的高手又默然退出,龍尊吾長長一嘆,搖首無語,綠衣少女怒道:“你嘆什麼氣?”
  龍尊吾感慨的道:“你一定知道,以方才此人所負之身手,在武林中不敢說獨霸一面,也是可以喧嚇一時的人物,似此等人材,卻局處於斯,飽受你這婦人之叱喝指使,這怎不令我感嘆惋惜?”
  這一次,綠衣少女沒有慍怒,反而輕藐的笑了起來,她笑得如此狂蔑,如此不屑,更帶著一股“你休要自命不凡”的神氣,這種笑,龍尊吾感到極其難堪與不悅,他冷冷的道:
  “有這麼好笑麼?”
  綠衣少女明媚的大眼中,閃泛著寒凜的光芒,她唇角一彎,冷漠的道。:“告訴你,青鷹與玄鶴只是我手下六名護衛中的兩人,功夫還不算頂兒尖兒的,銀城之中,他們也只龍算是中上之材,身手比他們更強的還多著,老實說,他們都是跟隨我父親幾十年的老人,有些更是從小便被我父親常大的,他們的功夫,也大多是我父親所傳授,我父親賜他們技能、生活、財帛、地位、家庭,以及性命我父親也掌握了他們的思維、意圖,以及精神!”
  籠尊吾生硬的道:“施以恩惠,拘其魂魄,算不上高明。”
  綠衣少女深沉的道:“這才是聚力成勢之道,你懂什麼!”
  靜默了片刻,龍尊吾又將目光投到船首,而巨大的鳳頭正分波前進,在轉過了一段水彎之後,約有半裡之遙,一片崇拔險嶙的高山正威凜的聳立江邊,水流吻著山腳向下淌去,寬度卻更窄了。
  龍尊吾低沉的道:“到了銀城,你有何打算?”
  綠衣少女平靜的道:“你是指那一方面?”
  龍尊吾簡潔的道:“我。”
  如波的眸光一閃,綠衣少女狡詰的道:“已得我已告訴過你。”
  龍尊吾垂下眼臉,沉沉的道:“如若你想以血腥來滿足你的報復私慾,我也不會顧忌畏縮,但未免有些犯不著,你我原無深仇大恨。”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猜錯了,我並非僅是為了我個人的尊嚴才拘你為奴,我主要是為了銀城整個的威信,不能任由你侮辱我銀城的名聲,假如人人都似你這樣狂妄無忌,今後我銀城上下,只怕已無法立足於世!”
  雙目一冷,龍尊吾道:“你不要故意暄染,誇大其詞,事情非是像你所說那般嚴重,如若你定要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你便須承擔所有的後果!”
  輕蔑的一披唇角,綠衣少女道:“到了銀城,你如想以一己之力行暴,那你就完全錯了,流血的,只會是你自己,你武功不弱,卻也飛不上天!”
  搓搓手,龍尊吾淡淡的道:“該說的我俱已說過,該勸的我也勸了,不論濺誰的血,我問心無愧,只可惜你將別人的生命看得如此不值!”
  綠衣少女木然道:“你休要滿口慈悲,混沼之側,你又幾時珍惜過人家的性命?看你刁蠻舞,不可一世,早就將好生之德拋於九霄之外了。”
  額際的筋脈一跳,龍尊吾怒道:“那是他們抱著殺心欲去殘人之命,我勸阻無效,只有以殺止殺,妮子,這是善行!”
  哼了一聲,綠衣少女道:“謬論!”
  龍尊吾正待反唇相駁,遠處,已悠悠飄來一聲蒼涼而豪壯的號角鳴鳴之聲,他奇異的移目投尋,唔,角聲竟來自江邊的高山山腰!
  向前走了一步,綠衣少女漫不經心的道:“日光當午,便可在銀城白玉碼頭下錨。”
  龍尊吾沒有回答,他注意到這艘怪船並未順流而下,竟是筆直朝前面峭壁聳拔的山腳下駛去,那裡,除了浪花的翻湧,水流的迥盪,簡直就沒有別的了,莫非這艘船要自撞山壁麼?
  就在龍尊吾納悶迷惑的時候,怪事出現了,船首隔著灰黑色的險峭山壁尚有十餘丈,看去毫無異狀的石壁竟突然有一塊往後緩緩掀起,露出一條涵洞似的水道來,這條水道的寬窄,剛剛容得這艘船隻滑進!
  那塊碩大石壁的掀抬速度配合得極其巧妙,幾乎剛剛被拉起,船隻已恰到好處的駛了進去,這是一條開鑿在山腹內的水道,頂端及左右全是瘰瀝不平的粗糙石面,像一條注滿了水的山洞,洞壁每隔五丈,便嵌著一盞氣死風燈,燈光暈黃而搖晃,映在這條深長,蜿蜒,而又空洞的水道裡,便越發顯得黝黯與昏沉了,宛如是到了另一個詭秘而幽寂的世界。
  有陣陣冷風自水道的那一邊襲來,因為光線太暗,以至映得流水都是墨黑的了,水波盪漾的聲音細碎的傳來,船身平穩而又靈巧的滑進,操縱這艘船的舵手,不消說是對這條水道十分熟悉的。
  不時有空洞的回音自山壁迴轉,而回音的音節古怪又虛迷,似是有千萬個鬼魂在暗處呢喃,那聲音,令人毛髮悚然。
  船隻的移動完全以那二十四只齒輪為源力的鐵漿來推行,在水花的翻動聲中進行甚快,後面,當船尾方才進入,那塊自動掀起的巨大石室已然閉合,設計之巧妙與適當,可謂至極了。
  輕輕的,在黑沉沉的船樓裡,綠衣少女道:“這條密秘水道,是進入藍湖海的唯一通路,它叫”鶴頭”。”
  龍尊吾沒有情惑的道:“設計這水道的人是個天才。”
  黑暗中,綠衣少女美麗的雙瞳閃過一抹得意的喜悅,她道:“終於也有你欽佩的人了。”
  龍尊吾冷然道:“可惜其才用得不正。”
  綠衣少女不服的哼了一聲,道:“這要看個人的觀點了。”
  “說得對,更要看個人的品質。”龍尊吾道。
  綠衣少女忽然靠近了一些,詭異的道:“龍尊吾,你為什麼不想在這時制服我以求脫身?你不願意嗎?這正是個大好機會!”
  迸怪的一笑,龍尊吾道:“我重創在身,不能出力,這是其一,我肢體受傷,頭腦清醒,這是其二,因為,我知道你的隨身護衛正倚立那扉暗門之外,此時此情,我只怕不能相敵,是而我不想冒險而敗事。”
  綠衣少女銀鈴似的笑了,她道:“看不出你這人還有點腦筋。”
  龍尊吾淡漠的道:“你很狡滑,但太幼稚,我厭你,卻又憐你。”
  綠衣少女怒道:“我不要你可憐。”

runonetime 2008-05-27 04:12 PM

第32章 桃源境 修羅地

  半側過身,龍尊吾語聲低迥:“我知道,但你的行為促我如此感覺…:…。”
  船身又轉了一道彎,微微顛波了一下,綠衣少女用手扶了扶壁板,狠狠的,煞氣畢露的道:“快到了,龍尊吾,你即知我們誰要憐誰。”
  龍尊吾長長呼了口氣,道:“在目前,你乃刀俎,我為魚肉,但是,這情形不會維持太久,我要它轉變過來的。”一咬牙,綠衣少女道:“我們等看瞧吧。”
  龍尊吾搖搖頭,開始沉默,這時,忽然有一小塊明亮的光線逐漸擴大,終於將整條水道映得通耀輝煌,哦,那是陽光,前面,正有一片與入口處相同的巨大石壁在慢慢升起,自水道的出口瞇看眼望去,是一片無限的浩渺水域“藍湖海”。
  眩目的陽光照著水道,才由黑暗中出來,視力都被混淆不清了,船隻迅速駛入廣闊而平靜的藍湖海中,這片奇妙的水域是如此恢宏與浩大,水色蔚藍清冽,幾可見底,微風吹來,拂起千紋萬圈層縷縷,有如一張巨大的起皺藍紗,明媚極了,澄朗極了。
  四周,都是隱隱的山巒與群峰,而白雲圍繞著那些巒峰,飄飄渺渺的,迷迷濛濛的,有如一張張籠在氳霧般的美麗面靨,有一種奇異的悠遠與神秘的韻致,好美,好迷人。
  這是一個藏於群山環抱中的大湖,不錯,是藍的,不錯,是海,它原本是如此綽約多姿,又原本是如此瀚盪無際,靜雅中含看撫媚,明澈裡蘊有深宏,上天創造萬物,該有多神妙,多奇異啊。
  船樓上。
  龍尊吾贊嘆的朝四周注視著,一股愛慕神注之色油然浮於臉上,綠衣少女冷沉的道:
  “這就是了,龍尊吾,你有生以來,見過這麼美好的地方嗎?”搖搖頭,龍尊吾老實的道:
  “未曾見過,真美。”
  綠衣少女別有含意的笑笑道:“不用急,你有的是時間去欣賞,去探索;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子,該足夠了。”
  龍尊吾注視著綠衣少女,緩援地道:“你不覺得,上天造了這處美好之地,而由你們加以侵佔糟塌,太也沾污了此地的靈秀之氣?”
  柳眉兒驀地倒豎,綠衣少女粉面泛青:“龍尊吾,你撒野已撒到盡頭了,有什麼狂言你可以完全抖落出來,不會再有多少機會容你如此囂張!”
  疲憊的一笑,韻尊吾道:“當然,我早已準備承受折磨。”
  綠衣少女惡狠狠的道:“不要嘴硬,折磨會來的,銀城有尊人精研此道。”
  龍尊吾平靜的道:“你記看,我會設法脫走,但是,在我脫走之時,我要將我所受的磨難公平索回代價。”
  深深的,古怪的盯看龍尊吾,綠衣少女慢慢的道:“龍尊吾,你說得太多,也太狂了,你使我想起一件事來………我想,我該可以有方法令你永遠脫逃不得………”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殘我肢體?”
  綠衣少女冷酷得有如一個女巫般道:“或者,更高明些………”
  雙目微斂,龍尊吾沒有表情的道:“大難莫如死,姑娘,你且看看我姓龍的骨頭夠不夠硬!”
  綠衣少女冷清清的一笑,道:“當然,我會看得出的。”
  透過船樓的琉璃罩子,三只主桅的淡黃色巨帆與六張副帆已經緩緩升起,兜滿了風,加上左右二十四只鐵槳的迅速劃動,船的去勢急快的增加,幾乎像一匹脫的怒馬,帶著“呼”
  “呼”的聲息直向前行!
  於是,在中間的那根主桅上,有一面翠綠色的三角旗幟展開,旗幟上繡著一只翔翔如生的凌波小燕,小燕展翅昂首,似欲迎風飛出;船行的方向微偏向南,銀城,大約是不遠了o.左側的暗門響起了幾下輕微的啄剝聲,綠衣少女眉宇一揚,不耐的道:“什麼事?”門的那邊,一個低沉的聲音緩慢的道:“小姐,綠燕旗已然揚起,船正對銀城,可是泊於白玉碼頭?”綠衣少女淡淡的道:“就泊在白玉碼頭。”
  低沉的聲音又道:“那位姓龍的朋友可要押下去?”
  看了龍尊吾一眼,綠衣少女懶洋洋的道:“現在不用,你們聽侯吩咐吧。”
  門外的聲音靜寂了,綠衣少女捉挾的笑笑,道:“龍尊吾,你的好日子快到了,不用多久。”
  龍尊吾安詳的道:“我在等著。”
  於是,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誰也沒有開口再說什麼。
  兩張臉孔都寒著,空氣中是一片冷僵輿沉翳,外面,船帆兜著風,發出呼呼之聲,船首劃裂了水面,有兩道銀白色的水浪向兩邊成人字形擴散,現在,假如目力夠強,已經可以隱隱望見在水準面上隆起的一塊黑點。
  綠衣少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朝龍尊吾說話,聲音顯得極為輕細:“快到了……銀城……藍湖海的寇珠………。”
  龍尊吾沒有吭聲,目光定定的注視著手指上並戴的兩枚“普渡”指環,指環的紫紅光芒勾著冷眼,一閃一閃的,似是在他暗示著什麼,鼓勵著什麼,含有一股奇異的,超意識的韻息………o水平面的黑點越來越大了,唔,那竟是一個細長形的島嶼,全島周緣盡是一片青叢翠綠,樹木花草茂密生長,可以隱約望見有條條白色的水道穿插其間,島的右端,一列雪白的碼頭伸展出來,碼頭傍邊,正停靠看五搜前翹後尖,漆做淺藍色的單桅快艇。
  這艘叫綠燕的船,乘風波浪的駛向那列白色碼頭,隔著還有老遠,已不知從什麼地方迎出十餘條單桅快船來,每艘船的船頭都挺立看一名灰衣大漢,船身兩側並排站著十餘人,每人手持方形盾牌,倒勾長矛,盾牌上,繪著相同的圖案一匹怒嘯揚鬃,生若翅膀的神駿黑馬!
  綠衣少女傲然一彎唇角,站到船樓之前,那十艘快船成一字迎面而來,離著二十丈左右突然分為兩列,一艘接著一艘向兩邊滑過,船首的灰衣大漢全是屈半膝、躬身、垂首,一付恭謹敬畏之狀。
  綠衣少女輕淡的揮揮手,對快船上那些灰衣大漠的恭迎似是毫不在意,快船又形成一個半圓,成衛護之狀,簇擁著這艘大船向島嶼駛近。
  在這列細長的島嶼正中,此刻可以看見陽光下有強烈耀眼的銀芒反射,那是一片在樹叢掩映下的銀色屋頂角簷,這片銀色延綿廣闊,縱橫極廣,果然是一個銀色之城的赫赫陣勢!
  船隻巧妙的一轉,輕靈得彷若無物般緩緩靠上了那條白色碼頭,這條碼頭全是雪白的“冰雲石”所砌就,又是結實,又是光潤,更乾淨得似是可以在上面打滾,船身才停下來,巨大的鐵錨已經沉入水中:六根粗若兒臂的纜繩拋到碼頭上,四架高梯也被迅速推接了上來。
  碼頭上,一字並排看五十餘名灰衣壯士,同樣的手持倒勾矛;方盾牌,兩個為首的五旬老者順著高梯匆匆登上船肪。
  綠衣少女半側過臉,冷森的道:一龍尊吾,請啦。”
  緊閉看嘴,龍尊吾推開暗門出去,門側,青鷹與另一個頭如芭鬥,掀鼻暴齒的醜惡大漠正直挺挺的靜立著,龍尊吾一言不發,順看鐵梯走了下去,一名灰衣大漢守在下面,為他推開了半圓形的洞門,龍尊吾有些吃力的跨到了船板上。
  方才登船的兩名老者都是瘦骨嶙峋,垂眉陷睛,十足約兩付骷髏架子,他們連正眼也不看龍尊吾一下,卻恭敬的向著隨後出來的綠衣少女長揖行禮,兩個人的額角都幾乎沾到了艙面!
  綠衣少女冷傲的點點頭,道:“二位遊巡使,三個月來,城裡可是一切如常?”
  兩人連忙裂唇一笑,右面的老者道:“毫無二致,毫無二致,只是城主伉儷思念小姐未歸有些傷神,就今日早晨,老夫人還在念道著呢。
  左邊的那個也詔笑看道:“老夫人說,以後再也捨不得讓小姐獨自外出這久了,不但老夫人記掛,銀城上上下下任誰也在數著小姐的歸期………。”
  綠衣少女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我知道了,馬匹備妥了不曾?我即回『千秋府”!”
  先開口的那個老者急道:“早已備妥,只等小姐登騎,城主伉儷已在府裡候著了。”
  微一皺眉,綠衣少女向前走出兩步,又忽的停住,她回頭輕蔑的看了龍尊吾一眼,道:
  “我差點忘了這一位,二位遊巡………。”
  兩個老者踏前一步,躬身,阿諛的齊應:“小的在。”
  綠衣少女哼了哼,一指龍尊吾:“把這人帶進“千秋府“。”
  四只深陷的眼珠這才注意到了龍尊吾,兩個老家夥的表情像是突然發覺了一大塊黃金一樣,堆滿了笑,殷勤的道:“這位壯士,倘請恕餅老夫二人疏忽貴賓之罪,呵呵,請這邊走………。”
  他們的話語還留著一個尾巴,綠衣少女冷叱一聲,怒道:“那有這麼客套話講?給我押下去!”
  兩位仁兄猛的一徵,有些失措的道:“什麼?小姐……你,你是說押下去?他……他不是………?”
  綠衣少女狠狠的道:,“這是我擄俘的敵囚,怎麼,你們還要當上賓招待?
  這兩個骷髏架子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會過意來,神色立刻一變,右邊的那個猛然上前提起龍尊吾的衣領,大喝道:“給本遊巡滾下船去!”
  綠衣少女掩唇一笑,婀娜生姿的沿看高梯走向碼頭,她後面,青鷹與另外那個奇醜大漢則亦步亦趨的緊緊跟隨看,模樣兒令人聯想到養了多年的忠實看家狗。
  扣在領後的五指有如一枚鋼爪,看不出這老家夥卻有兩分手勁,龍尊吾身上的創傷起了一陣抽筋似的劇痛,他咬緊牙關,悶聲不響的被連提帶拖的扯下船來,一張面龐,蒼白中已泛若灰青。
  碼頭上,,綠衣少女早已騎著一乘毛色潔白光潤,金鞍玉蹬的神駿大馬揚長奔去,青鷹與另外那名本漢則各琦一匹雜花斑馬尾隨,他們出了碼頭,直向左轉,順著一條丈許寬的白石道路奔上了山坡,片刻後,三乘騎影已被扶疏的林蔭掩遮,連蹄聲全不聞了。
  提拉著龍尊吾的那個老者,用力將龍尊吾慣倒於地,拍拍手,像是手上沾染了什麼穢物一樣,乾嚎著道:“***,本遊巡起先還以為這小子是什麼上賓貴客,原來卻是個奴囚,害得本遊巡白出了洋相不說,又他媽挨了一頓好刮!
  另一個聳了聳鼻子,冷冷的道..“這混帳東西約摸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子,誰不好惹,卻衝著大小姐撒野?九哥,咱們先收拾他一頓再說!”
  被稱做九哥的老骷髏磨拳擦掌的道:“好,暫且出口冤氣!”
  說看,他側首叫道:“韓昌,將那蟒皮鞭奴來,記得先浸些鹽水!”
  出點子的老者幸災樂禍的一笑,茲著牙道:“這才叫美,唔,過癮哪。”
  一名濃眉大眼的灰衣大漢快步走來,隻手奉上一條浸了鹽水,濕淋淋的蟒皮鞭,鞭身呈灰白相間之色,粗約小兒之臂,稱做九哥的老者順手一抄,虛空一抖,“劈拍”一聲暴響,鞭梢子劃起一條灰影,帶著呼嘯猛然抽向地下的龍尊吾!
  經過方才的拖拉與慣摔,龍尊吾早已全身痛楚難當,筋骨似欲散裂,俯臟火也似的炙漲著,他冷汗透衣,面色青白,.呼吸急促而短暫,胸口起伏劇烈,那凌空下來的一鞭,正好抽撻在他的胸膛上!
  衣衫的碎布隨青蟒皮鞭的揚起而片片飛舞,有如穿花蝴蝶,龍尊吾結實而潔白的胸膛上立即浮起一條粗粗的、血紅的紫痕,黏黏的油漬與殷赤的血水馬上滲出,而蟒皮鞭卻又狂風驟雨般抽打了下來!
  於是 碎布飄舞,血雨橫濺,鹽水滲了傷口,那味道,可就要多難有多難了。
  龍尊吾咬牙,忍著痛,雙目大睜,卻連哼全不哼一聲,蟒皮鞭在日光下飛旋成一條條的蛇影,條起條落,猛撻急揮,鞭身擊在皮肉上的聲音,連百步之外都能清晰聽到!
  突然 一個清雅卻冷峻的聲音顯然是極度憤怒的向自船舷:“潘九,你給我住手!”
  正揮鞭揮得起勁的這位九哥,哦,他叫潘九,聞聲之下不由一徵,隨即轉首望去,這一看,卻不由不立即堆上一付笑臉,有些惶惑的道:“哦。是牟大護衛,大護衛有所不知,這………。”
  他話還沒有說完,卓立船舷的那人 牟遲德已冷笑一聲,面罩嚴霜:“潘九,那是大小相所擄之人,未得大小姐示諭,你便擅做主張,加以酷刑,你心裡還有大小姐麼?
  還右銀城的規律麼?”
  潘九禁不住嚇得一哆唆,慌忙道:“大護衛,你千萬不要誤會,兄弟天膽也不敢如此跋扈,只是因為這人乃是大小姐之擄囚,兄弟琢磨他一定有冒犯大小姐之處,是而氣不過便先施以教訓,卻萬萬沒有其他含意………。”
  船舫上的牟遲德面寒如故,冷森的道:“就算此人是奴囚身份,卻也輪不到閣下你先來發威,而且,說句老實話,設若人家不是重創在身,以閣下這等角色,只怕來上個三十五十也沾不上人家的邊,潘九,你信也不信?”潘九氣得一張骷髏似的乾癟面孔又白,他一肚子怒火,卻又發作不得,脖子上粗大的青筋管自“它”“它”跳個不停………。”
  牟遲德有些疲累的靠著船欄,傲然道:“潘遊巡,得罪之處,你就多擔待些,現在,似乎應該是閣下護送這位朋友前往“千秋府”之時了。
  咕嚕了一口唾沫,潘九強笑一聲,道:“是,大護衛,兄弟遵命行事。”
  牟遲德聽出對方話中有刺,他長袖一揮,神色條沉:“銀城職掌,潘九,你原該如此。”
  恨極的回過身去,潘九朝一側挺立著的一批灰衣大漢怒道:“都是他媽些呆鳥麼?還不快給本遊巡將這人架上馬去?”
  一名漢子牽過一匹高大的黑馬來,另外四個人如狠似虎將地下的龍尊吾抬到馬上,船上的牟遲德雙目中煞氣暴射的大吼:“輕一點!”
  四名大漢趕忙放輕了手腳,噤若寒蟬般不敢出聲,牟遲德目注地下一灘灘殷紅的血跡,狠厲的道:“如若你們在半途上折磨於他,沒有二句話說,誰幹的話使與我上“大公堂“見面論刑“”潘九咬得牙齒格格作響,蹩著氣道:“你們這般狗頭都聽見了?靳老寶,你且前行!”
  叫靳老寶的那個老者點點頭,扳看撿走在前面,潘九一揮手,帶著五十餘名所屬簇擁在馬後行去。
  仍然順看這條白色的石頭路上去,路約兩側是成蔭的樹木,微風清涼的吹掃著,走在中間,幾乎連鬚眉都映成綠色的了。
  路蜿挺爬過山脊,而上了山脊,一幅眩目瑰麗的畫面已經呈現眼前,在這片青翠的半崗之下,地轟”立著連綿的亭臺樓閣,屋宇連看屋宇,簷角遙對簷角,而每一幢、每一座的樓臺瓦面或屋脊琉璃,都是閃耀著一片燦爛光輝的銀色!銀得那麼豪華,那麼侈奢,那麼晶瑩,又那麼怪異與雄壯,就像是一大片的亮銀錦幔覆蓋其上!
  這和一個城鎮沒有兩樣,而流水如帶,清冽澄澈的圍於城的四周。
  波光映著銀輝,彷彿連水心也泛著透明的晶瑩…:…三橫三豎的六條白石大道橫貫城中,狹長葉子,呈淡金色的一種挺逸大樹到處植於城周,枝葉濃密而扶疏,淡淡的微金盈綠籠罩看全城,看去是如此清雅,如此潔淨,如此安寧,宛似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桃園o自被汗與血浸糊的雙瞳中,龍尊吾看見了眼前的景像,他雖是如此痛苦,亦不由從心底發出了贊嘆,多奇妙的地方,人世間的仙土………前行的靳老寶一直沉看臉,默不吭聲的引導著一行人向銀城走去,沒有多久,他們已來在那條清冽的河水之前,橫搭在河上,有一座銀色的大橋,橋面、橋欄、橋基,全是一體的銀色合金所鑄造,而這銀橋約兩側,分雕看兩條栩栩如生的銀龍,銀龍首尾連接兩端,就像是這座光輝絢麗的銀橋隨時可以飛騰一樣過了橋,已來在銀城之中,靳老寶輕車熟路的領先通過大街,直朝最後面的一幢銀色巨宅行去,那是一大片重疊樓閣所組成的深沉宅院,圍以白色雲石的高牆,門廊撐以十二根大理石圓柱,而大門是銀色的,真有三丈的石階一直延上十二級,飛簷重角,畫棟雕梁,無所不盡豪華,無所不運匠心,還未入內,光這外面的氣派,已夠令人震慴了。
  銀色的雕花門簷下,有一塊橫匾,黑底金字,上書“千秋府”三個字俯瞰階下,有一種壓窒的氣勢,好雄渾、好威赫I後面的潘九搶先兩步行了土來,他尚未踏上石階,銀燦燦的巨門已然緩緩啟開,二十名灰大壯漢分成兩列順階排落,門裡人影一閃,一個紫須滿額,鳳目濃眉的老人已大步跨下。
  潘九一見紫須老人,似是一下子短了口氣,呼吸急促的連忙躬身道:“總管事,小姐交待押解之人犯已由本遊巡親自帶到。”
  紫須老人鼻孔中哼了一聲,朝半僕在馬背上的龍尊吾看了一眼,濃眉微微一剔,沉緩的道:『此人滿身血跡,衣衫破碎,卻是怎麼回事?.”潘九面色一白,忙掩飾道:“回稟總管事,這乃小姐親自擄俘之因奴,他形態傲慢,言詞跋扈,因而本遊巡便略施薄懲,以為誡訓”紫須老人雙目一寒,道:“可得小姐吩附?”潘九窒了一窒,囁嚅的道:“只因此人太過張狂,是以……哼了哼,紫須老人平板的道:“是以你便自做主張,加以嚴刑?潘九,你也太大膽了!”
  潘九惶恐的道:“總管事,本遊巡只是一挫這兇焰,並無他意………。”
  冷冷一笑,紫須老人道:“罷了,且待小姐問過再說,小姐脾氣你也明白,連城主也要讓她三分,你竟這般莽撞,真是冒失之極!”
  潘九冷汗涔涔,忙道:“乞總管事代為擔待美言……:。”
  紫須老人不置可否的拂須說道:“帶進來。”
  四名灰衣大漢小心翼翼扶著龍尊吾下馬,足不點地的將他推上石階,在經過紫須老人的面前時,老人一雙神光奕奕的眸子深刻的朝他注視著,只是一剎,龍尊吾卻可以澈切的體會到那兩道目光的凜列與尖銳自沉重的銀門中行去,一條高大的環形廊向左右延伸又接合在正對面,圓廊中間圍繞看一方八角形的花圃,花圃里正盛開著朵朵嫣紅奪目的美麗玫瑰花!
  直接通過花圃邊的白色碎石小道,踏上圓廊接合處的青玉鑲著金線邊的九級小階,進入一座鋪設著銀色絲織地毯的豪華大廳裡,大庭裡垂懸水晶嵌累的大吊燈十盞,純銀的大圈椅上墊以銀色軟緞襯團,雕花獸腳的長形銀桌光可鑑人,壁上,裝飾著星辰般的綠青色寶石,這些寶石嵌連成奇異悅目的壽字圖案*一個小小的噴泉便在大廳的角隅,九條細細的水箭正巧妙的穿插交射,水清如鏡,池中還遊動著幾尾形態古怪而美麗的彩魚,而這噴泉乃由一塊塊完整的羊脂白玉所砌造,有一股自然的幽雅泌涼之氣浮漾在周遭的華麗感受裡………三扇絢麗而織工精細的半高錦屏橫在大廳裡,將大廳分成五個不規則卻又極為順心的間隔,錦屏上縷的是一松、一竹、一梅,而松挺虯古拙,竹傲節迎風,梅含蕊沾霜,秀刺得好,更好的是神韻撲捉得深刻。
  四名灰衣大漢在紫須老人指揮下,將龍尊吾扶坐在一張純銀所製的大圈桌上,然後,他們恭謹的側身退出。
  龍尊吾打量著大廳裡的瑰麗陳設,他蒼白著臉,髮髻散亂,身上的鮮血已經凝固成烏紫色,現在,任他肉體上的痛楚仍劇,他卻盡力使自己放得坦淡而漠然,他明白,這極可能是更大的折磨前所經的一段迷大廳中沒有第三個人,龍尊吾微微瞌著眼,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動,四周很靜,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或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紫須老人上下不停的打量著龍尊吾,好一陣,他道:“小扮,你叫龍尊吾?”慢慢睜開眼,龍尊吾裂裂僵硬的唇角,語聲黯啞的道:“你已經知道了。”
  負看手,紫須老人面色冷沉的道:“依照銀城規律,小扮你如此冒犯城主千金,依說就該處以斷肢之刑,沒有什麼寰轉餘地………。”
  龍尊吾漠然道:“只是我非屬銀城之人。”
  紫須老人雙目一寒,道:“不論你是何人,只要觸犯了銀城戒律,便須一律照銀城法規處置:”龍尊吾平靜的道:“當然,我如今是龍游淺水。”
  紫須老人勃然怒道:“小扮,你譏我銀城上下為溪河蝦魚?”孱弱的往椅背上一靠,龍尊吾道:“此話乃是閣下所言。”
  重重的哼了一聲,紫須老人道:“如今老夫明白小扮為何會遭受折磨了,表面上你極深沉,但是,骨子裡你卻跋扈!”
  龍尊吾微微垂下頸項,低沉的道:.“我無意與閣下爭辯:不過,我自己知道銀城如閣下等人並無權囚罰於我,為了和祥與仁慈,最好貴方還是讓我離去………。”
  “和祥與仁慈?”紫須老人笑了起來,道:“設若無此可能呢o.”龍尊吾平靜卻肯定的道:“則血流成渠,伏遍野乃是可期之事!”
  紫須老人拂須冷笑道:“小扮,你估高了自己,低看了銀城:”目注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胸脅,龍尊吾緩緩地道:“在很久以前,我即已將生死看穿,是以找並不畏死,閣下一定明白,人不畏死,則天下已無可懼之事……你們的藍湖海水平如鏡,清澈晶瑩,不僅氣韻幽雅,更能滌人心中悒鬱,我想,你們誠不會願意湖水被血污所染………0”紫須老人默默望著龍尊吾,半響,他道:“老夫知道你勇武過人,藝業超凡,但事情不可能似你想那般簡易,小扮,你切不可以自己生命與銀城抗衡………0”頓了頓,老人又道:“螳臂難以擋車,小扮,你明白?”龍尊吾深沉的道:“明白,但我非螳臂,銀城亦非巨車。”
  古怪的瞧著眼前這位悴樵而又衰弱的青年人,好一陣子,紫須老人籲了口氣,慢沉沉的道:“小扮,你的豪壯之氣可佳………。”
  接在老人在的話尾,大廳那角輕忽忽的飄來一個冰冷的聲音:“豪氣?這叫囂張!”

runonetime 2008-05-27 04:13 PM

第33章 士可殺 志不屈

  紫須老人聞言之下,面色一肅,兩道濃黑的眉毛卻不由難以查覺的微微皺了皺,他轉過身,略微躬腰道:“大小姐。”
  來的人果然正是那祿衣少女,她不知從那一扇門走出來的,身上已換了另一襲水兒綠秀著白色牡丹圖的長裙,一頭烏亮的秀髮松松挽在腦後,露出一段白嫩而細膩的頸項來,周身散發看一股素雅而芬芳的氣息,令人有一種,嗯,有一種想輕輕擁抱著吻上去的意念。綠衣少女淡淡的點點頭,道:“總管事,這人的可惡處你也領略過了吧?”紫須老人乾笑一聲,道:“稍微狂了些兒………。”“稍微?”綠衣少女冷然道:“他己狂得離了譜啦。”
  有些尷尬的搓搓手,紫須老人低聲道:.“不知小姐欲待如何發落此人?”一旋身坐在寬大的銀圈椅上,綠衣少女右腕撐著頭,手肘靠在椅柄上,眨眨眼,她道:“我想,送他到西島端去,那裡不是有很多事情還沒做完?”紫須老人徵了徵,道:“西島端?大小姐是說,是說此人去闢那『潛龍洞”?”
  綠衣少女點點頭,漫不經心的道:“不錯。”
  唇角動了動,紫須老人猶豫的道:“但是……大小姐,那裡的工作沉重而艱苦,而且,判罰到西島端為勞役的人皆是些非姦即邪的十惡不赦之徒,將此人罰到那裡為奴,老夫以為………呃,是不是略微重了些兒?”綠衣少女雙眉一豎,冷漠的道:“總管事,你是在說徐美媚判錯了?”
  紫須老人面頰的肌肉一跳,語聲有些沙啞:“老夫不敢。”一拋淺綠色的衣袖,徐美媚生硬的道:“送他到西島端,不要忘記交待西島主,要他特別注意此人的行動舉止,休閒之時,囚他入水牢之中!”
  紫須老人沒有表情的道:“是。”
  水盈盈的眼波美妙的一轉,徐美媚目視廳頂,淡淡的道:“總管事,是誰將此人撻打如此模樣?”
  紫須老人沉聲道:“遊巡使潘九與靳老寶。”
  徐美媚霍然站起,粉面如霜:“是那一個叫他如此做的?”紫須老人似是也對那兩位大遊巡沒有什麼好感,聞言之下,毫不代為掩飾的平直陳:“沒有人要他們如此做,大約是潘九與靳老寶一見此人乃是擄囚身份,可以隨意欺侮,便擅自動了鞭刑!”
  徐美媚冷笑一聲,道:“他們倒是狂妄待很,竟然可以代表我的意思刑罰起我所擄俘的人來?總管事,取消他倆人全年的紅益!”
  紫須老人領首道:“老夫稍停即去通知三師爺。”
  半斜過臉龐,徐美媚狡詰的道:“龍尊吾,你什麼時候覺得錯了,覺得吃不消了,你可以要人傳口信來求我,說不定我會慈悲你。”
  臉上的血污顯得有些晦澀與陰黯,龍尊吾兩邊太陽穴跳了一跳,他咬咬牙,淡淡的道:
  “我會來求你的,姑娘,我會來的。”
  徐美媚轉身行去,頭也不回的道:“送他走!”
  目注看那淡色的身影婀娜多姿的消逝於錦屏之後,紫須老人回首看著龍尊吾,搖搖頭道:“小扮,你有一段苦日子要過了………o”龍尊吾吃力的站了起來,澀澀的一笑:“或者如此吧………。”
  紫須老人有些不忍的道:“但是,你這一身傷………”
  勾勾唇角,龍尊吾低沉的道:“不一定會死,是麼?”沉默了一陣,紫須老人緩緩的道:“你好倔強………。”
  龍尊吾半閉著眼,道:“並非倔強,只是一口氣不容易下罷了。”
  紫須老人又搓著手,低聲道:“西島主號稱“千臂童子”,名叫單紅,稟性狠烈暴辣,一身武功高不可測,是我銀城第一流的人物,其位至尊,僅在城主與大令主之下,西島方圓二十餘裡,全在他的調度之內,你到那裡,只怕要吃苦………。”
  說到這裡,老人無聲的嘆了口氣,又道:“你我立場迥異,本來這些話老夫不該告訴你,但老夫惜你是個人材,如此折磨,未免糟塌了………。”
  龍尊吾驀然睜眼瞧看老人,深沉的道:“敢問閣下名號?”
  紫須老人低徐的道:“千秋府總管事,『紫須虎刀”黎儒才便是老夫。”
  龍尊吾尊重的念了一遍,道:“我會記得閣下,現在,我們離開?”
  .紫須虎刀黎儒才點點頭,親自攙扶龍龍尊吾,兩個人慢慢走出大廳,一直往千秋府大門之外行去。
  銀門外的寬大石階上,早已靜靜肅立著四名灰衣灰巾,虎背熊腰的彪形壯漢,一見黎儒才,靠右邊的一個大漢已跨步迎上,恭謹的道:“總管事,小的們在恭候多時了。”
  黎儒才略一沉吟,道:“余強,你們用什麼遣送此人?”叫余強的大漢在他黝黑的臉孔土綻開了一抹微笑,道:“馬匹。”
  搖搖頭,黎儒才道:“改篷車吧,不要忘記加上軟墊。”
  余強顯然是徵了徵,他低沉的道:“回稟總管事,這人只是一名囚奴………。”
  黎儒才神色條沉,道:“難道我不明白他是一名囚奴,還須要你來指點我麼?”
  余強惶然道:“小人不敢。”
  重重一哼,黎儒才道:“快去備車。”
  余強匆匆行禮,帶著另一名大漠急忙落階奔去,黎儒才低細的道:“他們是千秋府『狙殺房』的所屬,專司逮捕要犯及押送囚奴之責,“狙殺房”由魏首座調度,其權位至高,乃直接聽命於城主。”
  停了一下,黎儒才續道:“這四人是“狙殺房”的“灰巾四絕”,今天,小扮你便由他們負責押送,路上你少頂撞他們,否則吃眼前虧太不上算。”
  龍尊吾身體搖幌了一下,他苦笑道:“我目前只想好好睡一覺………。”
  黎儒才嘆了一聲,不再說話,沒有多久,一輛雙轡蓬車已轆轆駛來階下,黎儒才又親自扶看龍尊吾上了車,在龍尊吾躺到軟墊上的瞬息,這位陌路初識的老人悄然拍了拍他,低沉的道:“小扮,你珍重。”
  龍尊吾暗中搓搓老人的手,車後的黑油蓬布已“嘩啦”垂掛下來,於是,車輪開始轉動了,鐵箍輪壓在石地上的咯吱聲清晰響起,卻是那麼一聲聲的像尖錐般刺進了心底。
  在軟墊上微微幌動著,龍尊吾的思潮起伏如浪,任是身體上如何痛楚,精神如何疲乏,卻連閉閉眼都辦不到,他想著:還有那筆啃嚙自己魂魄的血仇未報,紫衣派亦處危境,樊家幫正在緊要關頭,而卻如此沒來由的在傷後被擄俘到這個隱祕又可布的地方,真是太豈有此理了,這些人都像是一群怪獸,一群毫不通曉人性的野獸,毗涯之怨,竟是這般傾命以報,自己又偏偏重創未愈,連遭毆辱,如今走兩步路都感到痛苦,更迫論以力拚搏了,照這樣下去,繼續遭到虐待與刑役,恐怕一條性命便將難保,自己有個長短並不足惜,恨的卻是為了何來?怨的卻是那如海的血仇又怎生洗雪,命不可惜,只那口氣難以吞…正想著,油布車一掀,一條身影竄了進來,在車蓬里黯淡的光線下,龍尊吾認出來人是那名叫余強的大漢!
  余強竄進來後便盤膝坐在一邊,他望看龍尊吾,露出與他面孔膚色恰好相反的一口白牙來,他道:“朋友,你叫龍尊吾?”龍尊吾有氣無力的道:“不錯。”
  余強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有傷吧?”閉上眼,龍尊吾道:“不錯。”
  余強撇撇唇,道:“像你現在這個樣子,到了西島上只怕不出十天便要返本歸元,回娘家看祖墳去了…::龍尊吾道:“你有什麼法子可以不必使我這樣麼?”余強哈哈一笑,道:“當然有,你願意聽聽?”車身顛覆了一下,頓得龍尊吾一挫牙,他吃力的道:“請講。”
  余強正色道:“只要你承認錯了,同大小姐俯首認罪,車子便立即迴轉千秋府,從此你除了仍須為銀城效力,不能離開之外,其他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了,還可以補你一名大護衛之缺,你的創傷也將得到最完善而仔細的診治…:。”
  龍尊吾平淡的道:“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你們大小姐吧?”余強有些不悅的道:“並非教我,只是交待予我而已…:….”忽然吃吃的笑了,龍尊吾因為笑而嗆咳了起來,余強神色一變,十分不高興的道:“朋友,有什麼事值得你如此愉快?”龍尊吾一邊嗆咳,一邊笑指對方道:“你們只是一群搖尾乞憐的狗,一批仰人鼻息的奴才,一些毫無骨頭,專事阿訣詔媚的小丑,可惜你們生了一寸昂藏七尺之軀,卻與婦女小人沒有二致,江湖上的氣節,武林中是非都到那裡去了?就是被你們這些奴才給一丁一點的吞了,沾污塵蒙了……:o”余強面色發青,額際暴起一條一條的筋絡:他狂吼道:“住口:”龍尊吾傲然一笑道:“你如今敢於大聲叱叫並不足奇,若是我龍某人有復出之日,在我金刀蛇之前,你猶膽敢如此張狂,那才叫英雄,那才稱好漢!”
  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余強怒極恨道:“龍尊吾,若非大小姐對你似有另眼相看之意,我此刻就活劈了你!”
  龍尊吾微微搖頭,沉緩的道:“不用領她之惜,你可以動手,不過,餘朋友!你看我如今重創在身,四肢如散,幾乎連動也不能稍動,但是,我卻有十成把握,可以在你動手之前斃你於此,你信也不信?”余強氣得混身顫抖,唇角抽搐,雙目中兇光暴射,他兩手十指絞纏得咯咯作響,卻在一陣強力的壓刺下猛然返身躍出車外,在油布車的震幌中,只聽得得他氣結般大吼:“加速趕車,早到西島結悵!”

runonetime 2008-05-27 04:14 PM

第34章 報天院 千臂童

  這是一片青莽莽的山巒嶺脊,參天的古木掩蓋著五條翻過山脊的大道,在一處小小的澡布之側,有一幢青石砌成的高大屋宇,四周植有排排筆直挺逸的龍柏,五條大道中的一條便順這幢屋宇延展過去,在路上住這邊望,嗯,這幢青石屋子卻是又深又寬,氣派恢宏!
  瀑布流下,匯成一條清溪,清溪則流入堅實的青石園牆之內,那裡面,有一片幽雅的水池,或是凌溪??成約九曲小橋。
  蓬車在這幢石屋之前緩緩停下,車後的布帷隨即被一把扯開,余強那張冷漠而平板的面孔顯露在龍尊吾面前,他語聲暴烈的道:“下來!”
  一路上,因為車行太快,龍尊吾又被顛震得不輕,他咬著牙撐起身子,幾乎是連賓帶爬的摔倒車下,余強狠狠踢了他一腳,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
  他們“四絕”中的另一個紫臉大漢上來一把拉起龍尊吾,嘲弄的笑了笑,轉問余強:
  “怎麼,現在就送進去?”
  余強哼了哼,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要不是看在大小姐交待過的份上,老子非得將這小子活剝了不可!”
  紫臉大漢放浪的笑道:“老餘,你犯不著愁,咱們西島的首座單大鳥主那幾套比你厲害得多,你還怕沒有他好受的?”
  余強又瞪了龍尊吾一眼狠狠的道:“朋友,你記著你在車上說的那些話,老子會一個字都不漏的轉報大小姐,天長日久,你慢慢等著享用吧!”
  四人中第一瘦削漢子一撇他那張生滿了青胡喳的血盆大嘴,不耐煩的道:“到底是進不進去嘛?光耗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
  前面那一位一摔馬縛,回頭叫:“老餘,叩門啦!”
  余強點點頭,道:“叩得輕點。”
  黑漆的大門上嵌有兩枚金質閃爍的獅頭獸環,那位仁兄輕微而謹慎的敲擊了兩下,門上竟傳出一陣清脆的金屬聲來,唔,這扇大門是精鋼所鑄!
  幾乎在那名大漢剛剛縮回了手,沉重的黑漆大門已迅速啟開一半,兩個頭如芭鬥,暴眼蒜鼻的灰衣凶漢蒜然離門而立,靠右邊那個眼珠子一翻,眉頭一吊,聲如破鑼般吼道:“哥們,有什麼指教還用得著這麼拚命拍門?”
  那名大漢似是早知對方會來這一手,不但毫未??怒,更堆上滿面笑容,低聲下去的道:“二位製門,兄弟是千秋府派下來的。”
  兩個暴眼仁兄一聽千秋府,神色之間略微緩和了一點,剛才發話的那個一聳鼻子,道:
  “有事麼?”
  這人尚未回答,余強已搶上三步,道:“不錯,乃為西島送一名奴工前來。”
  暴眼凶漢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哥們,一名鳥囚奴卻麻煩你們一束四騎護送,包專程送到西島島主的一『報天院』來?你們未免太小題大做了,西島管理一千多奴堡,若是卻像你們這樣羅嚷,我們連覺都不要想睡了!”
  他的同伴也十分不快的道:“名位不要再拿著雞毛當令的便了,送到山後的奴工房去,那裡有管事專負此責。”
  余強神色微沉,道:“不過,此人不比尋帶。”
  暴眼一瞪,對方道:“什麼尋常不尋常?奴囚就是奴囚,就是要以勞力罰苦役,般不好三皮鞭加上一頓扁桃,莫不成你們現在送的這人還生著三只眼四條腿?我說哥們,你們少找麻煩。”
  余強竟不退步,也冷厲的道:“兄弟乃千秋府狙殺房所屬,奉城主大小姐面諭親將此人送交西島單馬主,另有機密稟台,二位若是持強不為傳報,如果有所失閃,二位想是敢以全力承擔了?”
  兩位仁兄聞言之下不禁一徵,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只得悻悻讓開,一個道:“好,大小姐的口諭我們招惹不起,既是如此,哥們你便押著此人進來,不過,另幾位便在外邊等著了。”
  余強是見好便收,他換上一張笑臉道:“當然,當然。”
  說著,他回去架著龍尊吾,跟隨這兩個人進了大門,剛踏入,還扇精鋼鑄造的門戶已“碰”的關上!大門內當面便是一座華龍的震堂,兩邊有螺旋形的寬大樓梯直通樓上,一條青石砌的甬道橫在廳前通向兩道半月形的門外,門外,想便是院落了。
  引著他們站在大廳之內,連坐也不讓,兩人中的一個已匆匆抬級登樓,另一位雙臂張胸而立,氣燄狂傲的瞪著余強與龍尊吾,一付監視防範的模樣。
  龍尊吾半閉著眼,身子有些搖晃的站著,他現在神智極為清醒,只是軀體的困乏與清苦更加嚴重了。
  寒著臉,余強是一肚皮燥火,但卻發作不得,原先派他四個人來押送龍尊吾之時,他便已覺得有些委曲,到了總管派令他備車,他更覺有些小題大做,在他心目中,認為只是一名囚犯,隨便找狙殺房的一個三流角色也就送了,何苦非要“四絕”完全出動?
  包得以車相送?這簡直有些不近情理,但是,就在他前往召車之際,城主千金竟已親候車房,向他當面交待了一些話,他這才知道此人實不簡單,非比尋常,而他也明白,直接送到“報天院”來,是一定有得氣受的,“報天院”乃西島島主單紅的宅居,這位島主平素脾氣暴烈,且又狂傲專行,出了名的難惹難纏,在藍湖海,除了有數的三兩個人,可以說誰的帳也不賣,上行下效,他的手下自然也就有些跋扈得逐漸離了譜啦。
  忍著氣,站著,余強一雙手臂緊緊挾在龍尊吾脅下,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著猩紅毛氈的雕花漆金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余強有些緊張的挺直了腰,屏息垂肩,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這陣沉緩的腳步聲慢慢自上面往下傳來,走得那麼慢,那麼重,似是一下一下全踩在人們的心上,有一股無形的威慎,無形的肅穆,帶著難以言喻的生硬與冷酷味道:舔舔嘴唇,余強腰幹伸得越發挺了,於是,緩緩的,一個瘦削的身影已出現在梯階,龍尊吾自半瞪的眼瞼中看了出去,這一看,心中不禁大大的驚異起來,這人,滿頭的白髮閃泛著光潤的銀輝,身材瘦長,雙臂過膝,但是,卻生著一張紅撲撲的,細緻而柔嫩的孩兒面孔!大大的眼,淡淡的眉,小巧的鼻子,涂丹似的嘴唇,貿然一見,幾乎只是一個十餘歲的孩童!
  那名暴眼大漢正垂著手,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看他那付虔誠崇敬的形態,活脫正像跟在他的老祖宗身後。
  大廳中的這一位立即抬上一步,轉腰,垂手半屈膝,恭謹的道:“範小定見過島主。”
  童臉人連頭也不點,語聲清晰而柔潤,只是,卻帶著一股難以怯除的寒氣:“就是這兩個人?”
  那範小定忙道:“正是。”。
  。童瞼人一步步的走了下來,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坐下,他穿著一身灰色閃泛著絲光的長衫,太師椅上一坐,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威猛意味!
  “範小成。”
  童瞼人冷冷的叫,跟在他身後的暴眼漢子急忙趨前道:“小的在。”
  閉閉眼精,童臉人又道:“你們退下去。”
  這兄弟兩個連多問一個字也沒有,齊齊躬身行體退下。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余強架著龍尊吾,垂首站立,連呼吸都壓制著,生怕驚動了那童臉人一樣。
  雙目望著廳頂淡金色的銅格,童瞼人冷沉的道:“我叫單紅,你,不會行禮麼?”
  余強背脊突地一冷,他架著龍尊吾,跪又跪不下去,急得汗球直滴,拚命彎下身子,惶然的道:“回稟西島主,小人柑抹此奴,不便施行大體,就此拜見島主了”那童瞼人,嗯。
  正是藍湖海鼎鼎大名的西島主“千臂童子”單紅,掌握西島主殺大權的首座人物!
  單紅的孩兒臉有一抹看似天真的笑容浮起,他清雅的道:“你是千秋府狙殺房的?”
  余強尊敬的道:“小人是。”
  望著自己的右手,唔,那卻是一只且大而粗糙的手,單紅道:“你的名字?”
  余強心頭直發毛,他強自鎮定的道:“小人餘忠。”
  點點頭,單紅道:“大小姐可有書信交你?”
  余強忙道:“有,大小姐要小人面呈西島主。”
  單紅冷冷的道:“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沒敢再多說,余強伸手入慢,拿出一封白色的信來,他剛剛拿在手上,單紅已虛空向信封一抓,隔著幾近丈許之遠,這件白色信封竟已“颯”的飛起,那麼巧妙的凌空落到他的手上,就像是有人雙手交送的一樣!
  單紅拆開信封,抽出一張灰色的信盞來,匆匆看了一遍,又面無表情的將信盞歸入封內,略微沉默了片刻,他道:“回稟大小姐,說我知道了我會照她的意思去辦。”
  余強小心的道:“謝西島主。”
  單紅點點頭,道:“你回去吧。”。
  余強仍扶著龍尊吾,他想放手,卻又覺不妥,正猶意著,單紅已一輝手,淡漠的道:
  “這人用不著扶,他還站得住。”
  余強抽出手來,龍尊吾搖晃了一下,果然依舊挺立,余強籲了口氣,屈下半膝,這:
  “小人告退。”
  說著,他站起轉身離去,在大門的鏗鏘啟閉聲裡,單紅搓搓手,目注龍尊吾道:“朋友,你叫龍尊吾?”
  龍尊吾睜開眼,低啞的道:“就如同你叫單紅一樣真確!”
  清雅的一笑,單紅不慍不怒的道:“大小姐用的那”狂傲不馴『四字算用對了,你果然如此,龍尊吾,你的武功很行?“龍尊吾疲乏的道:“泛泛而已,要不,我如今豈會落得這般下場?”
  單紅怪異的笑道:“兵家不重勝負,此乃常事,沒有人能主立不敗之地,不過,你到了我西島,恐怕多少有些罪受,你知道麼?”
  龍尊吾道:“不在預料之外。”
  單紅緊接著道:“你重創在身,若再加以苦役相磨,嗯,你這付好的武功底子可就要糟塌了,這太令人惋惜”龍尊吾沙著嗓子道:“既是如此,閣下你不放我離開?”
  淡淡的眉毛一揚,單紅道:“或者因為我的模樣關係,有時,我的思想也會十分天真,我雖然也想放你走,只是,你我不親不放,我與你又是處於對立,為了你開罪大小姐,朋友,我還不至於天真到這種地步。”
  龍尊吾孱弱的道:“你將如何?”
  單紅一笑道:“先將你的傷治好一半,然後叫你去做工。”
  閉閉眼,龍尊吾道:“為什麼這樣做?”
  單紅緩緩的道:“很簡單,若是全部治好了你,以你的一身武功,只怕難以壓制,你不願長久居留此地,是麼?但我們的希望卻與你恰恰相反,如果不治好你,你去做苦役,則定然承受不住而有殞命的可能,這又是我們所不願的,因此,只能將你的創傷治好一半。”
  龍尊吾生澀的道:“朋友,我在外面還有十分重大的事故未了,你們何苦為了一樁莫須有的口實而故意與我為敵?這誠然是一件荒穆之事,你們如此乘我之危而加以迫害,在你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沉默了一會,單紅道:“任何沒有意義的事,到了大小姐身上就變成有意義了,龍尊吾,這世界上難有什麼公理,是麼?”
  有些憤怒,龍尊吾道:“你明知不是而故為幫兇,單紅,你的良心何在?”
  單紅冷冷的道:“良心抵不住現實的一切,龍尊吾,你對我說話,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在藍湖海,尚沒有人在我面前膽敢如此放肆!”
  一挺胸,龍尊吾神色有若一頭病獅:“單紅,我對你已經夠得上客氣,我向你闡明利害,分析是非,乃是為了避免一場吧戈,並不是乞求於你,這一點你必須明白,藍湖海的人有理由敬畏你,但我,卻不然!”
  單紅忽然笑了,他道:“你很有幾根傲骨,不過,你也須明白我單紅並非慈悲之人,現在,趁我尚未發怒之前,你先去歇著吧。”
  面色青自得透灰了,龍尊吾強制痛楚,咬著牙道:“這樣說來,單紅,你也是與他們一樣了?”
  單紅拂袖站起,冷森的道:“銀城上下,本無二心!”
  他微微側首,叫:“魏山!”
  大廳的左角的一道錦屏之後,應聲閃出一名魁梧大漢,這人虎背熊腰,塌鼻闊嘴眉心一道疤痕直達鼻端,卻是透著紫紅油光,再一襯上他那張黑臉,看上去就更加嚇人了。
  單紅淡淡的道:“送這人往『聽瀑樓』,小心侍候了。”
  “小心”二字,單紅的語氣特別加重了兩分,叫魏山的大漢躬身答應,走過來一下挽起了龍尊吾,大步往甬道的左月門行去。
  出了月門,是一條黑白小石相間的碎石小道,道路兩側遍植黃菊,並有兩排梅樹一路延展而下,梅花正在含蕾欲放,清香幽雅,枝影如蓋,又是古拙又是雅緻。生趣盈然,曲盡悠泊之意。
  轉了兩個灣,在經過一座高聳的假山之後,唔,老遠聽到的流泉潺潺之聲已在眼前,一座小巧的紅樓上正那麼嫩細的獨立在一條清溪之側,隔看青石院牆,正可以看到後山上垂流下來的那股瀑布,銀花碎玉,寒冽冷幽,點點散散的水珠兒,似是已經濺到心窩裡來了。
  上了五級巧雅的青石小階,紅色雙扇門兒無聲啟開,兩名灰衣大漢恭迎門側,魏山朝二人道:“『雙全室』準備好了?”
  二人中的一個道:“一直空看,魏大哥,是這位要住?”
  魏山點點頭,逕自通過一條小花廊上了樓,直接穿過一間廳房來到一扇朱漆門前,推開了門,他將龍尊吾輕輕放到一張軟榻上,這張軟榻,可是真叫又綿又軟,舒適得緊。
  躺在榻上龍尊吾語聲??啞的道:“朋友,現在是什麼時刻了?”
  魏山喃喃笑道:“你還是不要計算時刻的好,往後,日子長得夠你算工錢的。”
  龍尊吾閉上眼道:“他們說是十年?”
  搖搖手,魏山道:“少不了,三千來個日子。”
  頓了頓,他又道:“小友,你老老實實的在這裡待著,只要你不動歪腦筋,包管錯不了,否則,你便會??到報天院的規律是如何吃不消了!疲倦的睜開眼,龍尊吾低啞的道:
  “這裡,不像是因牢。”
  魏山裂開他血盆似的大嘴笑笑,道:“當然不是,如若你要使壞點子的話,真正的囚牢你隨時都可以住進去,那裡,嘖嘖,可是真叫慘哩。”
  說著話,這位狗熊似的大漢就退出房去,龍尊吾目光黯淡的打量著這間房子,一門兩窗,黑漆桌,四張太師椅,一方小小的雕花茶几,再,就是這張軟榻了,牆壁粉刷得雪白,卻無絲毫裝飾,而門窗俱開看,龍尊吾明白也是精鑄所鑄,在進房時他已用手指試過,而那兩房小榜子窗,不須說,也是用鋼條代替木條了。
  二十他白晝黑夜,在房中的光度明暗環轉裡,那麼愁煞人的瞬乎消逝,在這二十天裡,每日都有一個神色冷漠的儒衣中年人前來為龍尊吾治病療傷,他每天來兩次,二十天來,卻沒有說上二十句話。
  這藍湖海的氣侯十分怪異,現在該是大雪紛飛的時侯了,但在這裡卻暖如早春,除了一早一晚略帶寒意之外,簡直覺不出一點冬的氣息,天空老是那麼澄朗,速灰翳心雙彩也難以尋覺,假如不是有銀城這一批人住在這裡,此處真可以說是人間仙土了。
  龍尊吾模了一襲灰色的潔淨長衫,默默獨立窗前,他的創傷已痊癒了很多,有一件秘密他陰藏在心,那就是除了這位中年儒上為他治病療傷之外,他在十天前已可以自行運功轉息,這是十分有助於他如今遭遇之事,在對方來說,為他身體康復所做的崩計,比他實際上要落後一大段了。
  眨眨眼,龍尊吾唇角浮起一抹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除了那些以外,銀城的人,尤是抹几乎,地似是已經忘記在船上曾經用過龍尊吾自已的藥物為他治過傷,而那卻是曠其世難求的奇藥,不曉得徐美媚是否不太清楚這些藥物的功能,非但將“翠髓精”,“紅鹿茸”為龍尊吾服抹了不少,那最最靈異的“牽魂水”也幾乎為他用去了小半瓶,這些珍罕的靈藥,當時因為”也几連受折磨而看不它的效來,但時間一久,藥物的靈異效力便顯示了龍尊吾所遭受的內外創傷非但恢復得極快,連原有的精力潛勁也在無形中更為增強,這些,龍尊吾心中有數,只是在外表上,他卻越發雖得衰弱頹唐了。
  二十天裡,單紅本人也親自來了三次,他對龍尊吾外傷的進展異常滿意,曾大大的誇獎了那中年儒土幾回,那中年儒上表面冷漠淡泊,龍尊吾可以自他的眉梢唇角觀察出他竊喜在心的自得意韻,凡是人,沒有不喜歡聽好話的,沒有不願意受到讚揚的,只是隨著個人的修養功夫而顯得濃淡深淺不同而已,這位中年儒士,自然也不會例外,但是,還卻更形成了對龍尊吾的有利局勢,那位中年儒士承受了單紅的誇譽,即是表示他對龍尊吾創傷的恢復沒有懷疑,雖然認為是他的功勞,他自然曉得龍尊吾的創勢只能治癒一半,到目前,他顯然認為尚未到一半的程度,他只知道這人的傷勢進步得快,只知道是他自己的醫術高超卻不曉得龍尊吾實際的體力已比他預料中強健得多了。
  方才,那位中年儒士才走,望著他平淡中微微透露出的滿意之色,龍尊吾明白,他又在沉迷在自我陶醉之中了。
  緩緩轉過身來,龍尊吾同時聽到有一陣沉緩的腳步聲響自樓梯,一聽這腳步聲的節奏與力量,龍尊吾就曉得是單紅了。
  丙然不錯,腳步聲停在門外,細碎的金屬搖動聲響了幾下,門兒開了,單紅的孩子臉容光煥發的現在門邊。
  單紅踱了進來,端詳了龍尊吾片刻,笑著道:“朋友,你的氣色好多了,每一次見你你都大大的有著進展,怎麼樣?我西島的大夫有兩下子吧?”
  龍尊吾笑笑,道:“當然。”
  輕輕籲了口氣,單紅目注窗外。平和的道:“有梅香,有菊馨,有玉瀑流泉之聲,我又吩咐他們在飲食上特別講求,此處更屬幽靜,朋友,日子過得該很愜意吧?”
  龍尊吾頷首道:“相當好,只是窗門皆為精鋼鑄造,又不准跨越房門一步,略微覺得有些氣悶而已。”
  單紅莞爾道:“你倒很會挑剔,但此乃大小姐交待,我雖身為西島島主,卻也不能擅作主張,因此,你只好委曲一陣了。”
  炯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單紅又道:“不過,這種氣悶的日子你也不會過得大多,不用多長的時間,你便可以呼吸到大自然的氣息,目睹青山綠水的曠達。”
  龍尊吾安詳的道:“你是說,我要正式為奴役了?”
  有些捉狹的邪笑了一聲。單紅道:“說得是,你還有十天療養的時間,當然,對你身負的創傷來說,再有十天的療治仍是不夠的。但,至少你已算治好了一半啦,朋友,你的武功極強,若是完全醫好了你,那等於是為虎拔牙,齒落手脫,這種自找麻煩的事,我單紅還不願幹,換了你,你也不會如此愚蠢吧?”
  龍尊吾點點頭,道:“不錯。”
  單紅閃著絲光的灰衫一幌,他抖抖柚子,又道:“聽說你的刀法超絕。可以力敵萬夫,朋友,此言可是當真?”
  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龍尊吾淡淡的道:“傳言總是失實,我那裡有此功力?”
  單紅半側過面孔來,道:“龍朋友,老實說,銀城很希望能有你這等人材,怎麼樣?有興趣答允大小姐的要求麼?”
  龍尊吾垂下目光,道:“單島主,你還沒有忘記你做說客的身份?”
  明朗的孩兒臉忽然一沉,隨即又轉為平和,單紅搓搓手,將語聲放得十分低沉的道:
  “龍朋友,這是一條求生的絕佳道路,你不要太過腐迂,自白將一條性命賠上了。”
  搖搖頭,龍尊吾道:“闖盪江湖原本沒有什麼本錢,島主,憑的只是幾根硬骨頭,一口不屈之氣而已,如果連這點也沒有了,相信島主你亦不會高看此人,是麼?”
  單紅注視著龍尊吾好一會,緩緩地道:“你話說得不錯,只是,你現在卻用錯了地方。”
  龍尊吾笑笑,道:“島主既是如此認為,我也無話可說了。”
  單紅深沉的看著龍尊吾,好一陣,他道:“往往,我有一種超越常人的本能,這種本能便是我慣於嗅出麻煩的到來,那天,在看你的第一眼起,我似乎便聞著了一般血腥氣息,我知道你帶來一場殺戈,而這場殺戈必定十分慘烈,但你既已來了,命運似乎已經注定須得如此,因而我便一直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知道它終會到來的。”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你既已知道,便該也明白可以避免。”
  迸怪的笑了笑,單紅道:“難得避免了,這像漫空而來的烏雲,明明曉得它將帶來一場狂風暴雨,卻無法將這片烏雲驅散。”
  孩兒臉蒙上一片陰翳,單紅又道:“目前能做的,只是如何設法在這場暴風雨未來臨之前減少它的災害而已,龍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
  龍尊吾低沉的道:“我明白。”。
  昂著手踱了兩步,單紅續道:“城主夫婦只有美媚這一個女兒,對她的寵愛自然無庸贅言,銀城的規律如山,公私分明,在私來說,美媚是我的小輩,在公來說,她便是城主的千金,可以直接指使於我,就像現在,我與你談到很多不該談的,但這是我個人與你之間的交往,等到你正式與銀城為敵,那時,我將會和你以命相搏,毫不容情,所以在你我尚未翻臉之前,我們彼此仍能以朋友談笑,你卻不要認為我單紅對你有什麼特別愛護的地方;龍尊吾一笑道:“島主你大可放心,天下最不會自作多情的人,我想,大約就是我龍尊吾了,這一點我看得極為透澈。”
  點點頭,單紅道:“你不是一個承受欺壓侮辱的人,但你很能忍耐,很能容展,只是。
  等到你達於忍耐和容展的極限,你便如岩漿爆發,猛不可擋,而且,你那時將殘忍狠酷得驚人。”
  龍尊吾毫不掩節的道:“島主,你說得對!”
  淡淡的眉毛聚集成一字黑線,單紅語聲清晰中帶著一股沉鬱:“我早已向大小姐稟明不願留你,我的意思是儘早將你做掉,或者斬為殘廢,但大小姐不知為何一直執意不允,我明白殺戈之不可免已成定局,要來的,終將要來,我在冥冥中感覺不會有錯”咬咬唇,龍尊吾道:“我也不明白你們那位大小姐到底是搞些什麼花樣?若是有仇,何不一刀兩斷?若是有怨,何不痛韃狠刮?罰我為囚,便應早些送往牢獄工地,罰我為奴,便應即時鎖??相加,如今居高樓,享美食,穿錦衣,受藥療,這怎像是對待一個又仇又根的奴囚方式?而且她誤我重舉,礙我大事,不論她如何故示籬絡,我總不會感激她的。”

runonetime 2008-05-27 04:15 PM

第35章 猝發難 擒嬌娥

  怔怔的瞪著龍尊吾,單紅不禁無聲長嘆,他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又閉嘴無言。
  龍尊吾輕輕的道:“島主可是有心事?”
  單紅一拂衣柚,道:“你懂得『孽緣』兩字的解釋?”
  龍尊吾也怔了怔,道:“你是指?”
  輕喝了一聲,單紅悠悠的道:“美媚錯了,錯了,錯了……”
  彷彿蒙了滿頭霧水,龍尊吾迷惘的道:“島主,你是說她錯了?她無故擄我來此,自然做得不對……”
  單紅雙目中精光暴射,他道:“龍朋友,你是真不知,仰是假不知?”
  龍尊吾怔了怔,遲疑的道:“什麼真不知,假不知?”
  嘆了口氣,單紅轉身而出,到了門口,他又止步回首道:“天下只有兩樁事勉強不得,一樣是天意,一樣是情感,若要勉強,必遭惡果。龍朋友,你是聰明人,你會明白我所指為何!”
  說罷他舉步行去,朱漆鋼門迅速閉合,在那沉重的“碰”然一響中,龍尊吾猛的一震,駭然醒悟了單紅所指之事!
  ***報天院的豪華大廳裡,將將入夜。
  徐美媚坐在正中的一張黑漆雕花太師椅上,她身後垂手肅立著青鷹與牟遲德二人,下首,單紅半側身坐著,另外一個穿著亮銀錐的紅皮馬甲,牛犢褲,滿胸黑毛的粗壯大漢雙臂張胸挺立於傍,龍尊吾便站在徐美媚面前,現在,他的雙手雙踝俱已各加上了一付鐵銬,特大號的!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過了半晌,單紅首先開口道:“龍朋友,到昨天夜裡,恰好是你於西島療傷治病的第三十天,我們知道你的創傷並未完全痊,但卻只得如此了,以你的武功造詣來說,還是帶點創傷對我們比較適合……”
  停了一下,他又道:“很抱憾在你昨天的晚膳中加入了蒙藥,因為只有如此,才能替你順利的架上鐐銬,西島奴囚,俱是這付行頭,當然,對於閣下你,我們也不能太過例外,或者不算舒適,但時間一長你便會習慣。”
  龍尊吾平淡的道:“我想我會習憤的。”
  看了上面坐著的徐美媚一眼,這位美麗而任性的城主千金正寒著臉,雙眸中煞氣隱現,單紅無奈的一笑,有些遲疑的道:“在你未正式到山濱去勞動之前,你還有一個最後的機會,大小姐的話,你願聽從麼?”
  竟不考慮的搖搖頭,龍尊吾道:“在十天之前我回覆了島主你,十天後的現在,我仍然是如此回覆你,決不可能!”
  “碰”的一聲震響,徐美媚一掌拍在旁邊的鏤金小几上,幾上的一只小巧玉杯也被震得一跳,徐美媚柳眉倒豎,粉臉泛白,她憤怒的道:“好個不識抬舉的狂夫!”
  單紅勸慰的搖搖頭,道:“龍朋友,你還是三思而行的好。”
  微微昂頭,龍尊吾道:“在這段失去自由的日子裡,我已想過三十遍也不止了,只使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怒!”
  炯然盯注著對面的徐美媚,龍尊吾冷然的道:“以強權壓榨,以暴力威服,這不是為人成事之道,姓龍的只有一顆頭顱,卻也不惜為一口浩然之氣而拋舍!”
  單紅的目光一亮,口中卻暴喝道:“好囂張!”
  徐美媚早已氣得混身發抖,銀牙緊挫,她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迸出!
  “西島主,你還在等什麼?”
  猛然站起,單紅陰沉的道:“在送你去出濱工地之前,龍朋友,你的銳氣還得略受碼磨!”
  說著話,他的目稍已微微一瞄,於是 那穿著紅皮馬甲的魁梧大漢閃電般踏進三步,右手一揚,兩根細若絲花針般的倒勾彎剌已泛出絲絲寒芒!
  單槓突然又一探手阻止了大漢的動作,他笑吟吟的道:“野熊顏英手裡的兩件小小玩意,叫做『骨針』,拍到肌膚中時,會有一些兒疼痛,不過痛得很輕,就像被蛇蟲叮了兩口一樣,這『骨針』嵌入你的雙肩胛骨之內,每在你暗一運力之時,便會直透入骨,進出拉扯,那種痛楚,卻是非常人所能忍受,你以後每日勞累只怕免不了運力用功之苦,龍朋友,你自己想想看,這味道將會如何?”
  龍尊吾坦蕩的一笑,道:“殺剮由便,欲淫我意志,屈我節操卻是休想!”
  猛一跺腳,徐美媚尖叫道:“給我住嘴!”
  野熊顏英怒吼一聲,生滿了粗黑汗毛的巨掌已快不可言的左右開弓摑去,“劈拍”連響中,龍尊吾的面孔被打得左幌右摔,鮮血點點,兩邊臉頰,剎時已烏腫了甚高!
  單紅淡淡的道:“罷了!”
  野熊顏英收手退後,徐美媚卻是怔忡的瞪著龍尊吾,表情離奇而複雜,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意味!
  舐舐嘴唇,龍尊吾朝單紅一笑,道:“這十六記耳光,是我報達西島主一月來的治傷療病之倩,十六掌過去,你我自此兩不相欠!”
  單紅深沉的道:“本島主原未望你報答。”
  向前踏進了一步,徐美媚強忍激動,硬冰冰的道:“龍尊吾,我對你已是十分寬,更十分容忍,你不要逼得我摘你的頭,你應該知道我做得出來!”
  啊腫的面頰抽動了一下,龍尊吾道:“你做得出,但做不到!”
  徐美媚面色大變,她怒極的道:“你要我試試!”
  十分悠閒的,龍尊吾的聲音低沉:“感謝你們替我養好了傷勢,我已耽擱得太久,假如各位沒有什麼異議,我想,今天我該開貴地了……”
  “你在做夢!”
  猛然側首,單紅迅速的叫:“魏山!”
  錦屏後,魏山立即出現,躬身道:“小人在。”
  單紅目注龍尊吾,道:“你是用的焦鋼鐐銬麼?”
  那魏山忙道:“正是。”
  單紅又急速的道:“孫大夫怎說?”
  魏山有些奇怪的道:“孫大夫說此人創傷只算痊癒一半,其肩上積毒尚有小部份未除,且傷口初合,內腑疲傷仍未健愈,真氣不能運行,日常行功可與常人無異,但出力賣勁則仍難支……”
  點點頭,單紅沉緩的道:“龍朋友,你不是在危言聳聽吧?”
  龍尊吾僵硬的一笑,道:“只看各位慈悲了。”
  徐美媚疑惑的道:“西島主,不會有問題吧?”
  搓搓手,單紅道:“我想他是在故意誇大渲染,他的傷勢並未全好,且此處四周環水,我銀城高手如雲,除非脅生雙翼,我倒要看他是如何去法?”
  冷著臉,徐美媚一咬牙,斷然道:“給他嵌入『柑骨針』!”
  微微一怔,單紅道:“現在?”
  徐美媚平板的道:“為防萬一,只得如此!”
  單紅含有深意的瞧著這位刁蠻的小姐,低沉的道:“大小姐,你考慮考慮!”
  一跺腳,徐美媚尖聲道:“西島主,我說了就算!”
  無奈的搖搖頭,單紅朝龍尊吾道:“朋友,等你想過來再除針吧,顏英!”
  那狗熊似的粗漠答應一聲,雙手倏合猝分,其快無比的將手中兩枝“骨針”拍向龍尊吾的肩胛,但是,就在兩枚尖勾針帶虹的青芒一閃之際 “嘩啦啦”一陣暴響,戴在龍尊吾手腕腳踝上那付粗大焦鋼鐐銬竟芭同時拆斷飛出,一砸徐美媚,一撞單紅,而鋼鐵的裂拆聲卻幾乎連這間宏大的廳堂也震動了。”
  同一時間,野熊顏英已狂號一聲蹌踉倒退,兩枚“骨針”不知何時已扎進了他自已的膝蓋骨內,痛得他將一張黑糙糙的醜臉都蹙成紫色的了!
  大廳中人影流電般焱然幌掠,徐美媚在旋身急遊中,她坐著的那張華貴太師椅已被飛來的一付斷銬砸成粉碎!
  單紅身形微閃,兩只焦鋼腳銬擦著他的雙耳掠過,幾乎沒有絲毫停頓,他已急如鴻般撲向了直衝廳頂的龍尊吾!
  青鷹與牟遲德的反應也是迅捷無匹,他們一見徐美媚沒有受傷,齊齊暴叱一聲,分成兩邊包抄而上!
  那邊的魏山睹狀之下,雙手用力連拍五下,右腕一翻,已多出一柄奇異的“蛇信叉”
  來,偏身直往梯口衝去!
  龍尊吾凌空的身形一斜一卷,美妙無比的倒翔三圈,單紅的去勢已在眨眼間逼到,只見他雙臂倏舞,漫空掌影已有如千百柄巨錘鐵錐般交織著呼轟湧上,功力雄渾無比,宛似山崩浪排!
  背脊一弓,龍尊吾“呼”的貼上了廳頂,巧妙的避過了對方的猛烈攻擊,一鬆勁,人又殞石般直墜下來!
  牟遲德正好迎上,照面之間,他的斑竹簫幻起波紋似的道道流芒,一層接著一層的包捲上來,那枝心形的堅硬翡翠,也搖幌不定的猝飛急射。
  身形有如一股淡淡的輕煙,在空中飄忽盪移,卻是盪移得那般快法,斑竹簫連連擊空,龍尊吾已雷電般反攻十九掌!
  冷冷一叱,牟遲德閃讓三尺,青鷹適時跟進,掌腿齊施,其猛如獅,龍尊吾不進不讓,翻折騰躍中,準確無比的連消帶打,毫不客氣的硬生生迎上!
  單紅飛身追至,深沉的道:“龍朋友,你真不差?”
  “差”字在這位銀城西島島主的舌尖上打著轉子,他的兩臂已奇幻無比的倏伸倏縮,彷彿有百十條蔓突然自虛無中湧現,那座遮天蓋日的自四面八方卷來,拿捏的部位卻又是這般狠準!
  大凡是武功到家的高手,只要與敵甫一接觸,便可以約略揣摸出對方所負藝業的高低,千臂童子單紅固然震撼於龍尊吾的快捷靈巧,但是,龍尊吾又何嘗不對千臂童子的威猛毒辣感到異呢!
  足尖急旋,龍尊吾就在有限的空間裡連連閃躲過去,單紅的攻撲,而大廳中桌翻椅傾,青鷹目露兇光的又自一側猛衝上來!
  雙掌一兜突斜,兩片如刃的勁風成交叉形急速切向青鷹頸項,青鷹大吼一聲,單掌閃縮,瞬息間揮出十一掌相拒!
  在一連串的肉掌交擊聲中,牟遲德的斑竹簫詭異的點幌戮到,簫端心形翡翠飛起,一圈淡淡的瑩芒罩住了龍尊吾的中盤七大要穴!
  身形不動,龍尊吾掌勢驟起,在斑竹簫的緊急揮舞中尋隙猝擊,同一時間,他的右腳倏飛又落,逼得牟遲德的心形翡翠斜挑帶回!
  單紅的身影又似鬼魅般掩到,他冷冷一笑,抖手之間三十九掌串連成流星般的一線同時劈出,掌影漫空飛舞中又突然並散,有如正月的花炮火焰般飄蓬如雨的罩下!
  龍尊吾雙目怒睜,低吼一聲,雙臂翻崩而上,在兩臂波浪似的顫抖中,一片掌山布成了一道倒弧形,那麼威猛的硬接了上去!
  又是一陣起落不息的暴響揚起,單紅身形略一搖幌追出半步,龍尊吾卻似斷線的風箏一樣被震得飄出尋丈!
  一直站在梯口戒備的魏山見狀之下,忍不住脫口大呼:“這輸了!”
  “了”字的單音還在大廳中繞,龍尊吾飄出的身形卻猛然一挺,怒矢般筆直射向樓梯!
  單紅翻身急追,邊怒吼道:“蠢材,截住他!”
  魏山才覺眼前一花,龍尊吾的身軀已擦著頭頂飛了過去,他吃驚之下不及多想,猝然回身,手中的“蛇信叉”抖腕拋出!
  龍尊吾凌空的身形倏然平空往上一彈,端分兩頭的尖銳蛇信叉險極的自他胸腹掠過,而幾乎不分先後,他的右掌在一挑驟砍之下,虛空隔著五尺,魏山的胸膛已恍若擊,震得他一個跟鬥翻了下去!
  單紅傾力追來,卻眼望著龍尊吾一溜輕煙似的上了樓頂,他氣得雙目血紅,悶著聲銜尾跟上。
  青屬疾如飛鳥般掠上右面的樓梯,同時兜截,玄鶴牟遲德略一猶豫,望著呆若木雞的徐美媚道:“大小姐,可要小的於此相護?”
  茫然打了個寒禁,徐美媚帶著咽聲的叫道:“逮住他,死活不論!”
  牟遲德心中嘆了口氣,迅速飛身上樓,此刻,大廳四周,早已靜靜峙立著二十餘名灰衣大漢,個個手中緊握一式“雙環刀”,屏息如寂,等候著諭令展開行動。
  上了樓,龍尊吾連多看一眼也沒有,他雙掌猛推,一片狂烈的勁風拂處,當前一條巧廊邊的冰花格子窗戶已“嘩啦啦”震為粉碎,他卻沒有立即掠出,身形微聳,人已閃入窗邊的絲幔之後。
  他幾乎剛剛藏好,單紅的影子已似飛鴻一樣凌空射出,瞬息之後,青鷹與牟遲德也緊跟著從窗口撲去,窗外,早已火把通明,閃耀成一片了!
  一絲嘲弄的微笑浮上龍尊吾的唇角,他毫不遲疑,立即翻身躍向樓下,而樓下,正有兩名灰衣大漢扶起了魏山,野熊顏英也咬著牙拔出嵌入於他膝蓋骨裡的兩枚“骨針”!
  龍尊吾的身影有如一頭巨鵬般凌空撲下,滿懷氣苦的徐美媚猛然查覺之下不由得呼出聲,野熊顏英方才拔出一枚“骨針”來,正痛得他面上變色,一聽到徐美媚的叫,他也同時發現了去而復回的龍兮吾,於是,他不顧一切的狂吼一聲,奮力滾抱向龍尊吾而來。
  “啊”了一聲,龍尊吾撲落的身形猝然一斜,左掌一縮倏彈,顏英驀地慘嗥,滿口鮮血噴起老高的倒仰出去。
  徐美媚粉臉鐵青,她一個箭步衝上,素手一翻直劈龍尊吾面門,左手卻已不知何時握著一柄匕首暗暗插向對方小骯!
  有些汗漬透滲在龍尊吾泛白的面孔上,他冷哼一聲,有如蛇旋般奇異的轉了一個半弧,手掌豎立如刀,猝起猝落,一起格開了對方的攻努,一落,便正好切在徐美媚的手腕上,震掉了她的匕首!
  一個蹌踉,徐美媚痛呼如泣,扶著魏山的兩名灰衣大漠早已捨棄了傷者拼命撲了過來,“雙環刀”霍霍生風,交叉著自左右斬到!
  龍尊吾單足著地,猛然倒仰,在兩柄利刃砍空之後的自相撞擊中,他的雙掌驀而分出,兩名灰衣大漢已大叫著翻滾於地!
  捧若腫脹欲裂的手腕,徐美媚尚未站穩步子,龍尊吾又似陰魂不散般衝到了眼前!
  尖叫一聲,徐美媚奮力向一側躍去,大廳傍的十六名灰衣大漢亦已紛紛衝來,龍尊吾支手扶地,整個身軀突然貼地飛旋,衝在前面的八名灰衣漢子全在同時四仰八叉的跌翻出去,骨骼的斷裂聲更響成了一片雙環刀在空中飛舞著,龍尊吾右手一抄,已準確的抓住了一柄,徐美媚側躍的身形始才落地,他手中的刀刃已那麼神鬼莫測的貼上了她的頸項!
  另十名灰衣大漢稍差一步的沒有截住龍尊吾,剎時俱不由呆在當地,個個臉色全泛了青!
  徐美媚喘息著,她刁悍的用力扳動身子,龍尊吾手中的雙環刀微微用力一壓,左手一下子又將對方的手腕反扳到了背後!
  咬著牙呻吟了一聲,徐美媚痛得全身抖索,唇角也在不住的抽搐著,龍尊吾冷冷的道:
  “你遠是安靜點好,在我手中,你大小姐的身份半點也用不上,惹得我性起,你就後悔莫及了!”
  徐美媚的一身衣裳全叫汗水給濕透了,她怒睜著眼,痛恨的道:“我後悔不早殺了你……”冷嗤一聲,龍尊吾道:“少放狂,我若想殺你,如今你已是死上三回還有餘了!”
  大廳前的鋼門忽然啟開,千臂童子單紅一馬當先的衝了進來,他身後緊跟著牟遲德、青鷹、范小定、範小成等人,另外有無數名灰衣大漢也潮水似的湧了進來,剎時已將整個大廳圍了個水瀉不通!
  一見眼前的情景,連單紅在內,頓時全都傻了眼,好一陣子,單紅才平靜了下來,他踏前一步,苦澀的道:“龍朋友,你果然棋高一著,我們上了你的當了。”
  龍尊吾疲乏的笑笑,道:“你眾我寡,加以我的力又未恢復,正常,若不用點手段,只怕侍候不了列位這一大堆!”
  單紅沉緩的道:“你挾我城主千金以為人質,我們投鼠忌器,暫時奈何你不得,但是,你如傷她毫髮則銀城必將你挫骨揚灰!”
  舐舐唇,龍尊吾道:“我不會如此愚蠢,你們這位城主千金於我大有用途,除非你們再想對我不利,否則她是極其安全的……”
  一側,青鷹跨前兩步,悄悄的,他又移近了半步……龍尊吾轉臉朝他一笑,道:“朋友,你是想早些斷送你們城主千金的性命了……”
  青鷹惡狠狠的瞪著龍尊吾,陰沉的道:“有種便放下大小姐,由我陪你一決生死!”
  大笑一聲,龍尊吾厲烈的道:“你差得遠!”
  一句話得青鷹額際筋骼暴起,雙目兇光四射,他呼嚕嚕的喘息著,一步一步逼向了龍尊吾!
  輕淡的一哂,龍尊吾抬了抬手中的雙環刀,同時,左手暗中加了點點,徐美媚已不由痛著的呻吟出聲單紅神色一變,冷厲的道:“青鷹,你站住!”
  猛然停住,青鷹卻略顯不服的回首道:“西島主,我們滿廳的人就讓這狂徒一個人給唬住了?他不是三頭六臂,沒有什麼大不了……”
  單紅的孩兒臉剎時浮起一層可怕的陰翳,他冷硬的道:“你不要忘記大小姐的生命正握在此人手中!”
  青鷹雙手緊握,激動的道:“諒他不敢稍有加害之心,他只是威脅我們而已,西島主,我們正可一鼓作氣將這狂徒擒下!”
  雙目中陡然射出兩股兇光,單紅霹靂般大吼:“在這裡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給本島主滾回來!”
  青鷹面孔的肌肉劇烈的抖索了一下,他咬千牙慢慢退回,這時,大廳門外人影連閃,三個怪客已排眾而入。
  來的三個人,一個身萵七尺,光頭、麻臉,dao提一根兩尖鐵棍,一位身材瘦長,蓄著**撇山羊鬍子,神色陰沉而冷漠,另一人卻是個玉面朱唇的英俊青年,背後露著半截白玉劍柄,青色的絲穗正微微飄揚,三個人甫一進來,已分立三個角度,麻臉大江朝單紅躬身道:
  “在下等於山濱聞得警訊即時趕返,所有囚奴俱已歸監,並加派守衛,其他好手亦正自兩島各處紛紛聚集。”
  單紅點點頭,面孔陰沉著沒有說話,那英俊小夥子目光向大廳中一瞥,不由得險些脫口叫了出來。
  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也楞了楞,他又朝地下一掃,越發有些怒不堪,單紅擺擺手,道:“不得擅動!”
  龍尊吾眼臉半垂,他低沉的道:“西島主,我想,等你們高手逐漸聚集,對我來說十分不利,而且如此僵持也難有結果……”
  單紅沉住道:“你說如何?”
  龍尊吾斷然道:“我要告辭了。”
  單紅怒道:“你要以大小姐威脅吾等!”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正是!”
  單紅努力忍住憤怒,緩緩地道:“請你略微等候,我早已遺人飛騎前往銀城稟報城主,待城主前來,是好是歹立見分曉。”
  搖搖頭,龍尊吾道。。
  “抱歉,我不能奉陪。”
  一傍那年青人大叫一聲,吼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物?膽敢如此囂張!”
  龍尊吾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冷冷的道:“朋友,你無庸大呼小叫,在這裡你連個丑角也扮不上!”
  年青人怒極狂吼道:“我活劈了你!”
  龍尊吾哈哈一笑,道:“如若有緣,我們會試上一遭,只是,怕你力不從心!”
  那年青人猛然往前踏進一步,單紅雙眉突皺,沉厲的道:“杜莊,你瘋了?”
  年青人立即肅手退下,卻是滿臉悻然之色,龍尊吾挾持若徐美媚,開始緩緩向廳門移動。
  單紅咬著牙,緩緩地道:“龍朋友,你不要逼人太絕……”
  龍尊吾慢慢移走著,冷漠的道:“乃是因為你們先做得絕!”
  忽然 徐美媚掙扎了一下,顫抖著道:“西島主……你們拿下他,我死無足惜,只要你們記著以他的首級祭我之魂……”
  單紅退後一步,道:“大小姐,且請鎮定,城主一到必有兩全之策……”
  徐美媚帶著咽聲道:“不要管我,你們衝上來,不能由我一人而壞了銀城的威名……我寧願以一命換他一命……”
  搖搖頭,單紅道:“大小姐,請恕本島主違抗尊意,本島主萬萬不能以大小姐千金之體換這狂夫一條賤命!”
  徐美媚呻吟了一聲,咬著牙道:“這是我自己願意,城主不會怪你……”
  單紅沉緩的道:“大小姐,恕本島主不能……”
  龍尊吾繼續向前移動著,每到有對方人馬站立著的地方,他也全不遲疑的靠了過去,那些灰衣大漢們任是滿心憤怒,時欲猝襲,卻又不敢稍有造次,個個都只得乾瞪著眼悻悻讓開。
  玄鶴牟遲德行進了一步,他低沉的道:“龍少兄,無論如何,請你切莫傷了城主千金。”

runonetime 2008-05-27 04:16 PM

第36章 斬梟鷹 脫追騎

  龍尊吾瞧著鶴,顯得特別和善的道:“先生,只要在下能全身而退,在下答應先生如此。”
  說著,他與徐美媚已經上了甬道,逐步行向大門,四周的灰衣草莽們莫不人人咬牙切齒,磨拳擦掌,但只是心中使勁,任誰也沒有把握敢冒這個險,他們每一個都明白,這乃是生死立見之事|單紅仍想儘量拖延時間,他接近了一點,低低的道:“龍朋友,武林中的道義你一點也不講了麼?又何苦使我們如此為難?你知道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
  已經到了大門,龍尊吾沉緩地道:“單西島主,你是個人物,這次若有失周之處,他日有緣容我龍某人致歉!”
  單紅忙道:“龍朋友………。”
  龍尊吾霍然轉身,雙腳飛快旋舞,兩名當門的灰衣大漢秀球般滾跌於地,他長笑一聲,已挾著徐美媚騰身掠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單紅的一張孩兒臉在剎時變成鐵青,他暴叱一聲:“追!”
  “追”字像一聲巨雷,在空氣中轟轟作響,單紅瘦長的驅體已宛若脫弦的怒矢,快得令人難以思義的飛掠出去,玄鶴牟遲德與青鷹二人也隨後急跟,另外,那麻面大漠,山羊鬍子,叫杜莊的年青人,都絲毫不敢怠慢的緊緊奔出,報天院內外的無數灰衣角色們亦一窩蜂般湧了出來,火把的光輝,閃縮跳耀,喊叫喝叱聲響成了一片,每個人都紅了眼啦!
  挾若徐美媚,龍尊吾施展了他“九絮擒鵬”的至高輕身術,在一口真氣的運轉間,做著幾乎像一頭強悍的巨鷹凌雲馭風般的飛馳,只見他腳不點地,卻已連連射向虛渺之中!
  單紅傾力追趕,一雙眼睛瞪得和牛蛋相似,在他俊面只隔兩丈,玄鶴青鷹等五個人拼命跟隨,而在黑暗的大地裡,火把點點,人影幢幢,漫山遍野的氣卷而來,算不清有多少人馬………。
  徐徐的呼息著,龍尊吾的鼻孔間發出均勻的絲絲聲,十分平靜,十分沉穩,而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呼吸聲裡,他便一次又一次的遠出去了。
  脅下的徐美媚已經在方才突圍出來的一剎被龍尊吾點了“軟麻穴”,她完全不能動彈的癱在龍尊吾強勁的左臂彎裡,神智清醒如常,就是連一點掙扎的力量也使不出,空自急得淚水盈盈………在後面緊緊追趕著,單紅憤怒至極的大叫道:“龍朋友,你做事做得太絕了,…:”龍尊吾頭也不回的高聲道:“你放心,我能安返,你們城主千金亦能安返。”
  單紅聽聲更形加快了奔速,又大叫道:“銀城鐵島四面環水,只怕你插翅難飛………
  o”這一次龍尊吾悶不吭聲了,他沉默著,只管一個勁發力飛掠,身後,已突然有三只花旗火箭帶著五彩繽紛的焰尾射上了星沉沉的天空!
  有微微的汗漬滲了出來,現在,單槓已經明白了龍尊吾的一身功夫精湛到什麼程度,這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估計太多。
  在龍尊吾脅下的徐美媚,呻吟似的嬌喘著,她彷彿感到自己在騰雲駕霧一般,忽然凌空飛起,又忽然直瀉地面,四周糊的景色迅速往後倒退,就像有一股大力在拼命往後拉扯,幾乎連她的心臟也扯出來了極為吃力的,她喘著氣道:“龍尊吾………o”一面急奔著,龍尊吾淡淡的道:“有何指教?”
  徐美媚怨恨的道:“你想將我如何?”冷冷一笑,龍尊吾道:“你作威作福慣了,此番也叫你受受身為囚擄的痛苦!”
  徐美媚怒道:“你,你敢………0”哼了一聲,龍尊吾一抬臂,徐美媚纖細的身軀呼的飛起,龍尊吾眼皮子也不撩,揚手閃揮,“劈啪”四記脆響,可憐這位美人兒的粉嫩面頰便添上了二十條指痕,四記辣括的耳光挨得好塌實!
  一翻臂,又將徐美媚挾在脅下,而在動手之中,龍尊吾的身形亦毫未稍滯的電躍著,他冷然道:“如何?敢是不敢?”
  自有生以來,徐美媚便沒有受過此等折磨和侮辱,面頰上的疼痛,卻及不上他心中的委曲於萬一,任她再是勻蠻霸道,此時也忍不住淚珠兒奪眶而出,窒著聲音啜泣起來。
  龍尊吾縱躍如飛,邊冷淡的道:“哭?有什麼好哭的?你忘記叫那大狗熊一樣的粗漢掌我的嘴了?那種滋味,你自己也該,哼!
  我已手下留情得大多了………。”
  抽噎著,徐美媚更咽道:“你竟敢………竟敢打我………爹爹知道,一定會把你活……,活剝!”
  龍尊吾不屑的道:“他便知道又奈我何?生不說他能不能動得了我,至少在他對付我之前我會有充分時間收拾你!”
  徐美媚流著淚道:“我好後悔………我不該留著你………”
  弗身躍近一條小溪,龍尊吾怒道:“你休要瞎扯,你後悔不該強將我擄來此處才對,我並沒有對不起你,你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給我加上折磨,哼!我賞你四記耳光實是太輕了,惹起我的性子,就萬刀割了你!”
  徐美媚啜泣著道:“好,你殺,你殺,你不殺就不算男子漢!”
  龍尊吾冷森的道:“你以為我做不出來?”
  咬著牙,徐美媚道:“你剛才如此侮辱我,我已是生不如死,不管你做不做得出來,我早已不把這條命放在心上了….。”
  哼了哼,龍尊吾道:“那只是你的事,待我安然離開你們這個鬼地方以後,要死要活悉隨尊便,你我原無牽連,你要如何,與我也完全無涉………。
  徐美媚咬牙切齒的道:“如果你不殺我,今日之辱我一定會加倍索還,我要吃你的肉,剝你的皮,五馬分你的….伍蔑的笑了笑,龍尊吾道:“到了那一天你再如此打算也不遲,只怕是今生今世也難得如你的願,我姓龍的非是省油之燈!”
  淚水又撲簌簌順頰落下,徐美媚抽噎著,她正想再說什麼,卻突然驚喜的閉住了嘴,目光盡力移動四望,是的,有一種怪異的聲音行在周遭,那是一種鳥類急速撲翼的聲音!
  這是一片疏林,龍尊吾倒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他自然也聽到了那種聲音,只是這聲音太也尋常,夜烏撲翼,照說乃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注意的事,但是,徐美媚卻知道這種撲翼之聲,和一般夜鳥的撲翼大為不同,她曉得,這是銀城特別飼養的“角鷹”飛尋來了!
  龍尊吾依舊奔馳如電,攸起條落,他不時回首搜視追兵,而追兵的影子時隱時現,就連單紅也落後了一大截了。
  傲然一笑,龍尊吾道:“銀城高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o”他的話聲還留著一節尾韻,夜空中突然響起“刷”的一聲異響,一團灰銀色的影子疾撲而下,這團影子大如磨盤。
  照面之間,一枝尖銳泛閃君烏光的勾喙已急戳龍尊吾的左眼!
  暴叱出聲,龍尊吾意外之下反應卻更形隼利,他猛然斜出一尺,雙環條閃猝揚,“吟”
  的一聲慘叫,半空中羽毛紛升,血雨噴濺,那團銀灰色的影子已被斬為兩邊撞跌於地,天鷹,這是一只頭生肉角的掙獰怪鷹!
  龍尊吾方才一徵,空中又傳來“呼”“呼”兩聲怪響,幾乎聲音剛剛響起,另兩團灰銀色的影子已掠空自枝空隙中撲落!
  急速往前升躍,在抬步的的剎那,龍尊吾手上的雙環刀驀然快絕了的猝揮急翻,兩只角鷹緊跟著兩聲嚎叫,“碰”“碰”分向兩摔掉落,蓬散的羽毛就像雪花般四散飄落!
  當這三只角鷹在這瞬息間畢命,龍尊吾已經再度逸出三丈,雙環刀的“嘩啦啦”震響方才傳了出去,遠遠地,單紅的聲音暴烈傳來:“龍尊吾,你逃不了!”
  他的聲音,在挺拔的樹木枝幹間,又有七只角鷹帶著羽翼破空之聲凶悍揍至,有如鋼勾般的嘴喙與一雙利爪已那麼凌厲的啄抓向龍尊吾!
  “呼嚕嚕”一個暴旋,龍尊吾的雙環刀宛若初陽的光景,快速得無可言喻的帶起一道光弧,光弧條現又減,七只攻來的角鷹在一陣“括”“括”暴響中已是五只頭飛血濺,另兩只也尖叫著歪歪斜斜的摔落地下揍騰不已!
  鋒利的刀刃上有一線血珠順著刀口滴落,當第一滴鷹血淌在地下,到最後一滴落,龍尊吾已經出了林子,隔著斬鷹之處有二十餘丈了。
  徐美媚不能抬頭,卻清楚的看見十只悍野的角鷹在剎那間斃命,她不由深深震駭了,當然她明白這類擒自“紅土大荒”裡的鷹種是如何凶暴狠厲,在尋常,一頭角鷹幾乎可搏殺三名壯漢,但在龍尊吾的手下,卻竟這般不堪一擊,連略微阻擋他一下的功效也沒有發生!
  後面,沉沉的夜色中,火把與琉璃的光打恍若繁星,成為一個龐大的扇形往這邊圍了過來,與龍尊吾的奔速相比。雖然是慢了點,但他們雙方都如道這只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島嶼,只要一寸寸的往前逼,除非龍尊船逃走,否則早晚也會背水一戰的,到了那時,勝負如何就誰也不敢逆料了!
  仰首一探天空,唔,沒有再發現角鷹的影子,龍尊吾起落如飛的掠走著,邊冷冷的道:
  “徐美媚,你大約知道那幾只野鷹飛臨前的預兆吧?”
  徐美媚毫不畏縮的道:“我當然知道!”
  龍尊吾怒道:“你卻十分沉得住氣!”
  徐美媚痛恨的道:“我恨不得讓這些角鷹琢瞎你的眼,抓爛你的心,把你碎萬段,挫骨揚灰!”
  身形條射而起,連連飛掠,龍尊吾的衣衫飄拂,宛似乘雲馭風,他諷嘲的道:“如今你的夢該醒了,我平安得很,那些角毛畜生並未遂你心願,反而被我宰殺一空!”
  氣得淚水再度盈眶,徐美媚想說什麼,卻猛覺心口一悶,喉頭一窒,張開了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是的,龍尊吾已用他挾看人的手臂在移動間巧妙約又點了她的“啞穴”,為的是怕她尖聲高叫引敵來追o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本想讓你有開口的自由,但你實在令我生氣,若不乘早使你閉嘴,怕我會氣得殺了你!”
  頓了頓,他的身形夾在一條隆起的山脊之下,山坡上有排排栽植的林木,龍尊吾略一忖度,迅速躍到一株大樹的濃密枝裡。
  他幾乎剛剛掩遮好,山脊下的道路上,山脊問的林木中,對面的荒野裡,已有幢幢人影自那一邊飛快出現,個個都像是火燒了屁股一樣流鴻般往對面奔去,“嗖”“嗖”的衣袂帶風之聲不絕不息!
  好一陣子………。
  -人影總算過完了,龍尊吾又小心的往左右前後搜視了幾遍,然後,他低下頭來,朝雙目圓睜的徐美媚道:“你一定以為我要往島邊走,去奪一條船突圍,是麼?
  你們銀城的每一個人也都會和你一樣這麼想,因此他們除了傾巢出動搜捕於我之外,各處碼頭及濱水之處也必然都布下了層層潛伏,但你們完全想差了,我不錯是要奪一條船走,可不是現在,我要先拿回我的兵器、面具、以及那些靈藥,然後我才離開,目前我要到你藏著我這些物件的地方去,然後我要好好休息一會以備大戰,你們銀城的人精明得很,不過,我也不太傻!”
  說著,他不管徐美媚俏臉上現露的那股憤恨,憎怒,悲切的表情,依然挾著她蹤身而起,自樹稍子上掠飛直奔山脊的那一面。
  龍尊吾走對了,山脊的這邊果然正是銀城,他儘量掩蔽著身形,專挑黝黯崎嶇的地方走,沒有多久,他已避過了十多處明哨暗卡,潛入這座銀芒閃閃,建造豪華的怪異城鎮裡。
  千秋府轟立著,一月餘來,嗯,仍舊無恙。
  在千秋府四周,隊隊灰衣大漢往來巡行,哨崗一處連著一處,低促的叱問之聲此起彼落,刀矛的寒光映著火把的紅芒閃閃生輝,寬大延展的台階上挺立著四列執刀勇士,大門兩側的燈光映得他們一張張沉冷的面孔恍若僵,戒備是如此森嚴遇密,恍似大敵將臨。
  伏於一座屋宇突起的拱脊上,龍尊吾仔細打量若周遭的地勢與環境,半晌,他低下頭向徐美媚道:“我那些東西都藏在你住的地方;是麼?”徐美媚猛然閉上眼睛,來了不理不睬,龍尊吾眉梢子一揚,哼了一聲道:“你不說也不要緊,我會找得出來!”
  說罷,他那一只精光閃閃的眸子又開始往千秋府搜視起來,他知道硬闖進去並不難,難的卻是在於何不驚動對方…:

runonetime 2008-05-27 04:17 PM

第37章 表心跡 意纏綿

  夜空中沒有月光,但有稀疏的星辰,星辰掛在高高的,瑩潔的天空上,閃眨著明滅不定的冷眼,四周是一片沉寂;除了那些低沉的腳步聲與間或的叱問聲外,簡直就找不出其他一丁點別的音響來了。
  龍尊吾沉吟著,思考著,半晌,他謹慎的溜下了屋脊,小心翼翼的利用著房角陰影往千秋府的後面繞了過去。
  千秋府的後門仍然是警戒嚴密,三步一哨,五步一卡,一排古趣盈然的老松卻植在隔著院牆的三丈之外,現在,在那兩處白雲石的高大後門門楣所懸的四盞巨型八角琉璃燈下,八名灰衣大漢正往來交叉巡弋著。
  龍尊吾躍上了一株老松,藉看枝的掩護,他略略一數下面的守護者,唔,連十七處哨卡在內,一共竟有四十二人之多!
  壓低了嗓門,他朝閉著眼的徐美媚道;“防衛很森嚴,你猜我如何進去?”徐美媚自然無法回答,她卻猛的睜開眼狠狠瞪著龍尊吾,那雙悄麗的眸子裡,淚光依然盈盈。
  龍尊吾捉狹的一笑道:“很簡單,我用一枝最古老的欺敵方法,但這種方法卻經歷了千百年而仍然有效;聲東擊西!”
  徐美媚雖則狠狠的盯看龍尊吾,目光中劫明顯的露出一絲帶著迷惑的興趣來,龍尊吾微微一笑伸手折下三段松枝,抖腕朝左邊射出!
  於是一連串“刷”“刷”的暴響聲穿林而去,就像是一個人在發力狂奉時身體擦抹著枝葉的聲音!
  四十多名守護者同時都聽見了,他們頓時一徵,面面相覷著,一個鼻頭缺了一塊的灰衣大漢略一猶豫遲疑的道:“彭盛,這是什麼聲音?”站在他對面的一個瘦削漢子目注松林,吶吶的道:“像是貍貓竄過林子的響聲……”
  摸摸鼻子上缺了一塊的地方,這灰衣大漠舔舔嘴唇,道:“不會搞錯吧?”
  瘦削漢子面色泛白,道:“我想不會……那話兒早落荒逃了,那會自投羅網朝城裡跑?”仍舊摸看鼻子,那大漢下了決心道:“不管是不是,總得去查上一查……”
  說看,他側首叫道:“每哨派出一個人來,往松林子左側搜,大伙兒招子放亮一點,發覺什麼不對勁的,趕緊吹哨子……”
  十七個哨卡剎時出來十七個人,他們緊握看雙環刀,兩眼圓睜,兢兢業業的往左邊松林圍抄上去,一付如臨大敵之狀!
  緩緩地,十七名灰衣大漢進了林子,他們開始用刀在草叢間刺探,個個形色緊張惶然,像把一顆心提到了喉嚨上……笑了笑,看得分明的龍尊吾又朝那邊更遠的地方用力擲出了一段松枝,“噗簌簌”的松枝穿林之聲顯得那麼清晰而又急促的傳了過來!
  十七位銀城屬下的仁兄似是緊張得過了度,甫一聞聲,其中一個已猛的脫口大叫:“有奸細,有奸細另兩個也一下子跳向一邊,惶恐的吼著:“一條人影往下面淌過去了,好快!”
  於是,剩的十幾個人也立即掏出了銀色的哨子狂吹起來,哨子的尖銳響聲刺耳的傳播在沉沉的夜色裡,顯得特別淒厲,特別恐怖!
  鼻子上缺了一塊的那位朋友,在聞得警呼與哨音之下,由不得猛的打了個冷顫,他一咬牙,雙環刀一揮:“趙剛,你吹哨子招人,其餘的跟我追下去!”
  在兩扇後門左近的灰衣大漢們立即跟著這位仁兄叱喝著湧往松林,只剩下一個在嫌著哨子閉著眼仰頭狂吹!
  把握住這瞬息即逝之機,龍尊吾挾著徐美媚騰身而起,有如一道流光,猝閃之下已越過瞭高大的院牆貼著院牆溜向一間似是花房的暗影裡,龍尊吾耳聽牆外人語嘈雜,步履聲奔走不絕,一陣陣的高聲叱問聲傳出老遠,他不禁笑了,低細的道:“徐美媚,銀城上下不過如此,沒有什麼高明的!”
  忽然,龍尊吾閉口伏下身去,十多名灰衣大漢正自花房的另一邊匆匆奔過,為首的一個角色在低聲咕噥著:“老鄭準又在瞎緊張了,我他媽就不信那性龍的小子不忙著逃命還敢往城裡闖,他又不是活膩味了……”
  語聲漸去漸遠,十幾條人影也消失在後門之外,靜默了一會,龍尊吾抬起身來細細朝左右打量,迅速轉身飛奔向右側而去,那右面,嗯,該是千秋府的內宅後院了。
  千秋府是宏大華麗而深沉的,亭臺樓閣櫛比相連,卻適當的闢出花園水榭,幽院曲橋,迴廊連接著屋宇,朱欄環繞著迴廊;庭圈襯托著花圃,巧徑勾劃著庭園,無一處不是匠心獨運,無一處不是清雅精緻,越深入,越覺得氣勢瑰麗,美不勝收,像在變著五色絢彩的萬花筒。
  謹謹慎慎的穿過了無數處雄偉的、小巧的屋宇,無數處美麗的、優雅的花園,現在,一片粉白的圍牆正攔在中間。
  圍牆的前端有一個圓門,四名灰衣大漢守在圓門兩邊,四個人俱是手握雙環刀,目光炯然,一瞬不瞬的時時往周遭查視著。
  略一遲疑,龍尊吾直奔牆尾,那裡也有兩名灰衣漢子在執刀巡行,但是,顯然他們注意力沒有圓門的那四位來得集中。
  猛然吸了口氣,龍尊吾筆直拔衝空中,他這奮力拔升之勁,使他一下子幾乎升到了七丈還多的高度,在空中一個轉折,已快逾閃電般越牆而入!
  兩名灰衣大漢中的一個忽然揉揉眼睛,迷迷惘惘的朝夜空中仰頭張望看,他的同伴無精打彩的道:“老三:你看什麼?”這位仁兄籲了口氣,懶洋洋的道。:“莫非我疲乏過度花了眼啦?方才我似是打眼看見一團灰忽忽的影子在八、九丈的上空飛了過去……”
  他的同伴“呸”了一聲,道:“你何止花了眼,簡直暈了頭,別說我沒看見那什麼影子,就算有,也準是夜鳥一類的玩意,或者是一塊雲,那有人能飛得那麼高的?”
  壓低了嗓門,他又道:“只怕咱們城主也沒有這個道行!”
  活翅膀,搜搜奸細……欸: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老是疑神疑鬼的,看見什麼也覺得搖搖幌幌的不大對拍拍腦袋,這灰衣漢子打個哈欠,有氣無力的道:“說得有理,說不定是他們養的角鷹晚上放出來活勁……”
  另外一個跟著嘆了口氣,道:“大小姐被人擄去了,這後宅還守個什麼勁?連夫人都在外面奔尋,咱們就只算在護著裡頭的幾十個丫環,媽的,命真賤啊……兩個人在發著牛騷,龍尊吾隱在牆角暗處聽得分明;他笑了笑,拍拍脅下的徐美媚,悄聲道:“你們銀城屬下就全像這兩位麼?好不窩囊。]徐美媚憤恨的死盯看龍尊吾,連眼皮子全不眨一下,龍尊吾伸伸舌頭,遊目往前面看去,嗯!這果然是內宅的格式,在花木扶疏中,有三幢小巧雅緻的小樓分列座落著每座樓前都有一個精美的花園與水池,一為長,一為方,一為圓,樓與樓之處有覆蓋看琉璃下的曲廊相連,而三幢小樓一座是白色、一座是紅色,另一座,嗯,是翠線色的。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那幢翠綠色的小樓,大約就是閣下的閨房了吧?”
  徐美媚悶聲不響的,眉宇唇角,卻流露出太多的悲痛、委曲,以及羞辱;龍尊吾搖搖頭,緩緩的道:“本不想進你閨房,這對你我來說,都是極為不適的,但事到如今,只能通權一次,若是有緣,再容我致謝吧。”
  微微伏看身軀,龍尊吾在花木廊影的掩遮下,矯健無比的掩向了那座可愛的翠綠色小樓。
  沒有從正面的兩扇雅巧的琉璃鑲著綠紗的門兒進去,他繞了個圈,騰身飛上了樓後一扇垂著綠色絲幔半開著的窗戶,這一掠進,唔,龍尊吾險些被房中那股軟綿綿的幽香窒息住了。
  這是一間寬敞的,一看即知為女子居住的閨房,整個房間全是一見令人心旌兒動盪的翠綠色,綠色的牆壁、綠色的絲氈、綠色的絲帷、絲色的矮榻,甚至連四盞宮燈的罩子都是綠色的。
  一張小巧的綠色台斜斜擺在矮榻的對面,壁上懸掛著兩軸“仕女賞荷圖”,一只琵琶懶散的置於一方描金獸腿的黑漆矮桌上,六張罩著綠色絨墊的錦蹲隨意擺著;另一個綠色高幾上的綠玉香爐,卻早已冷寂寂的沒有一點檀香繞了。
  深深吸了口氣,龍尊吾將徐美媚放在榻上,他伸了伸腰,坐在一張錦蹲上,望著徐美媚,他道,“可以告訴我我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麼?”徐美媚閉著眼不吭聲,龍尊吾沉默了一會,道:“徐姑娘,讓我們平和的談談,何苦非要弄得血濺三步不可?相信你我都不顧有這種祈望……”
  說到這裡,龍尊吾忽然“哦”了一聲,他走上前去,俐落至極的探掌拍開了徐美媚身上被封的兩處穴道,低沉的道:“現在,你應該可以說話了。”
  徐美媚睜開眼睛,古怪而深沉的盯視著龍尊吾,她的目光是那麼無畏,那麼幽怨,又那麼毫無保留,任龍尊吾是如何豁達,卻也有些承受不了,他竟有些的微微側過臉去,吶吶的道:“徐姑娘,我在問你的話……”
  徐美媚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已栽在你的手中,可以任意拷問了嗎?”徵了徵,龍尊吾道:“我並沒有拷問你……”
  徐美媚冷冷的道:“老實告訴你,你不要自鳴得意,這『拾翠樓』豈是你等野男人可以隨意來去的?如今你是自投羅網,來得去不得了。”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笑笑,道:“到了去不得的時候再說吧,至少目前景況還沒有如止惡劣,徐姑娘,你不可忘記,現在你仍是我的俎上魚肉,任我宰割!”
  徐美媚咬牙切齒的道:“只要我一拉警鐘,『拾翠樓』四周立即就會被層屑包圍,銀城高手亦將全然聚集攻撲進來……搖搖頭,龍尊吾沉緩的道:“徐姑娘,我不能不驚異於你想法的天真;你應該知道我出手之快快逾雷電,只怕你的手尚未觸及警鐘,而那隻手已經不屬於你,假如我更狠一點,你的生命也會就此完結。”
  徐美媚板著蒼白的臉蛋,蠻橫的道:“無所謂,我寧願以我一命換你一命,你就是殺了我,你仍然逃不出銀城眾多能手的圍襲……”
  笑了笑,龍尊吾道:“問題不在於肯不肯換命,而在於你能不能換命;徐姑娘,假如你未及拉動警鐘就先被我殺了,那不是太冤枉了嗎?”猛的坐了起來,徐美媚氣苦的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這樣做……”
  龍尊吾冷森的道:“如若你堅持,那麼,我們不妨試試,看你快,抑是我快!”
  徵徵的看看龍尊吾,徐義媚的神韻是怪異而玄迷的,說不出裡面蘊孕了些什麼,就像蒼灰天際的一抹彩虹,帶著那麼多微妙的幻變,那麼多看得出卻揣不透的幽燦,似極西的晚霞,有淒迷的嫣紅紫,但包括於一股深深得蒙的意味中;這種神韻,令龍尊吾覺得有些顫悚與失措……幽幽的,徐美媚道:“你,你真會殺我?”心臟大大的抽處一下,龍尊吾坦誠的道:“我只是嚇唬你……”
  頓了頓,他又連忙解釋,道:“你我並無深仇大恨,說來說去只是一場莫須有的誤會,只要你不逼我太絕,我,我又何苦染你的血……”
  那雙彎彎的柳眉兒慢慢舒展了,徐美媚微微垂下頭去,輕細的道:“但你打了我,打得我好痛……”
  舔舔嘴唇,龍尊吾有些訕訕的道:“對不起,我只是殺殺你的氣燄而已,並非存心折辱你,我實在不憤於責打女人的……]點點頭,徐美媚低軟的道:“請你過去按下那張臺上的鳳凰眼……”
  龍尊吾趕忙依言走了過去,不錯,在那張小巧的綠色台台面,浮雕著一只暗花的鳳凰,鳳凰的一隻眼睛,敢情竟是一塊圓潤的綠色寶石。
  “是這只鳳眼麼?”他問。
  徐美媚輕聲道:“按下去。
  龍尊吾伸出左手食指,輕輕的朝那只鳳眼按下,指觸處,那枚以綠寶石嵌裝的鳳眼已微微往裡一沉,於是,悄無聲息的,整張台移了開去,台下去,嗯,是一個同等大小的方穴,方穴裡,正井然有序的擺置著龍尊吾所有的物件o回頭望伯向徐美媚,徐美媚也正徵徵的看著他,四目相投,在那一剎間,龍尊吾深澈的體悟出對方目光心腔劇烈的一跳,龍尊吾避開目光,有些囁嚅的道:“謝謝,你並沒有騙我……”
  裡所含蘊的意韻,察覺出那雙眸子深處所漾映的情感,是多炙熱,多明顯,又多赤裸裸的啊o咬咬嘴唇,徐美媚道:“你以為我會騙你嗎?”
  搖搖頭,龍尊吾道:“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騙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你剛才的話毫不懷疑;我一聽你說就自然相信這是真的……沉默了一剎,徐美媚盯看龍尊吾問:“以我們的立場,你不該忽然這麼相信我,你要知我不是叫你上當去觸發什麼危險?但你卻相信我了,毫不遲疑的去做了,龍尊吾,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你知道嗎?龍尊吾楞了楞,喃喃的道:“我想,這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徐美媚直爽而迅速的道:“不,這是一種誠意,你自我雙目中看出我的誠摯,而目為心之鏡,你自然知道我不會陷害你0猶豫了一會,龍尊吾道:“我實在很感激你,我抱歉曾經傷了你們的人,但請原諒那是逼不得已,我本不想如此做的……”
  垂下頸項,徐美媚道..“我並沒有怪你,我確是有些過份……”
  將方穴中的阿眉刀、雙頭蛇、金色面具、及盛裝藥物金銀的一個小皮囊拿了起來,龍尊吾低沉的道:“如何再使這台還原?”
  徐美媚道:“再按一次鳳眼。”
  龍尊吾照看做了,他日注那小巧台又恢復這原狀,不由讚美道:“徐姑娘,這機關做得真靈巧。
  寂然一笑,徐美媚道:“這只是一件小手藝,可惜你要走了,要不,這裡可看的東西正多,光我房中就裝置了不少……”
  緩緩將阿眉刀配懸胸前,雙頭蛇纏於腰際,龍尊吾低聲道:“徐姑娘,你們這藍湖海,銀城,不啻人間仙土,世外桃源不但寧靜悠遠,景色絕美,氣候更是適宜,只要能廢酷刑,棄暴政,恐怕任誰來此,也不會做復出之想了。”
  忽地,徐美媚雙眸一亮,她道:“龍尊吾……你……你這話是否含有他意?”一摔頭,她閉著眼又道:“不要隱瞞,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想說什麼?龍尊吾,把你心裡想說的話說出來,別怕……”
  龍尊吾有些迷惘的道:“我,我是說只要你們能使此地一片祥和,一片平靜,任誰來了也會留連忘返,不願離去了…:”猛的睜開眼,徐美媚激動的道:“假如我可以做到,龍尊吾,假如我可以做到,你能不離去嗎?你願意答應我不離去嗎?”
  做夢也想不到徐美媚竟敢說出這種話來,這是多麼炙熱,多麼坦率,多麼天真可愛得令人顫悚的表白啊…:龍尊吾張口結舌的呆在那裡,徐美媚翻身跪在榻沿,急切的道:“可以嗎?龍尊吾,你回答我,可以嗎?”
  胸腔在急促的起伏著,汗水涔涔而淌,龍尊吾幾乎要窒息過去的用衣袖拭了拭汗,他吶吶的道:“你,徐姑娘,你是在說什麼?”徐美媚毫不畏縮的看著他,目光如火:“我要嫁給你,只要你要我,我答應為你做一切你所希望我做的事,我會愛你一輩子,永遠不變….”
  像一個巨雷響在龍尊吾耳邊,震得他腦袋暈沉,雙目金星迸射,連手足也都是冰冷了。
  徐美媚似是橫了心,她喘息著,卻坦白得令人愛煞又怕煞的道:“自在紅崖混沼初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特異的,令我感到震悚的感覺,你那逸深沉的氣質,含蓄冷漠的表情、鎮定安祥的談吐,每每都像利箭一般直透我心,我覺得全身發冷,我難以自製的顫抖,我知道這是為什麼,我知道我已遇見了自小就在心扉中塑造的影像,我知道我已不能逃脫……從你傷了玄鶴,到你與那些馬隊騎士拚殺,我一直沒有離開過你,看到你的血,看到你的創傷,聽著你強制住的呻吟,我好幾次忍住了淚……後來在紅崖上,我假裝要擒你,實是要救你,你創落了我的耳珠,我好興奮,我想,至少你還不頂討厭我,但你好冷啊,我一直委曲著儘量忍耐,我親自在你暈迷時為你敷藥治傷,親自為你熬湯調粥,更將我坐船上自己的房間讓給你,你一直都不領情,直到我在船上和你談了很久,我才恨極了要折磨你,但……我只是為了要你明白我的暗示,你卻那麼兇,那麼倔強、那麼狠,對我一點點情感也沒有,甚至還要報復我,諷刺我,侮辱我……”珍珠似的淚水自徐美媚美麗的大眼睛裡撲簌簌的淌下,她仰著頭,唇角在不住的抽搐,任淚水流淌,她仍舊硬咽著講下去:“我以為我不會再得到你了,我好恨,好悔,但又那麼氣煞人的忘不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憎惡我,可是,不管你對我怎麼想,我也一定要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多麼想你,多麼舍不開你;或者你會因此而更鄙視我,更嫌棄我,但我總算說了,總算讓你知道了,日後,不論我是生是死,不論我要不要再嫁人,我這一輩子的心願已了,我已再無他求……”
  微張著嘴,兩眼發直,龍尊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嗎?是實在的嗎?這些話會是從一個美豔、嬌蠻、慧詰、任性而又冷酷的女孩子口中說出?
  而這個女孩子在片刻之前還與自己幾乎是仇人,她說的是確實的麼?是坦白的麼?若然,又是誰給了她如此驚人的膽量?又是一種什麼不能言明的偉大力道拉下一個驕傲、美麗少女的矜持與含蓄?老天,這是多麼火熱,多麼強烈的震撼啊,又是那般赤裸裸的令人不敢仰視,不敢面對……自大成宮出道以來,他經過的風險危難多多;在鮮血的拚濺裡,在刃光的縱舞下,在發自人們喉頭的慘號與生命恐怖的終結裡,從來都未使他像目前這般驚駭和失措過,他幾乎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一時之間,腦子裡混沌沌的,空蕩蕩的,像擁塞了太多的東西,又似是一片空白……徐美媚的話聲悠然而止像一抹流雲冉再飄入天際,渺渺忽忽的不知所終,她帶著一雙含淚的眼睛,帶著一面孔染浸在波光中的祈求與焦切,默默的注視著龍尊吾,那情韻,令人抖顫。
  良久啊……徐美媚哀傷的道:“你為何不說話?是我說得太多,抑是你不願回答?”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栗,龍尊吾如夢初醒,他長長吸了一口氣,舌頭上宛如打了個結:“徐姑娘……呃,我,我……呃,我們才認識了不到兩個月……其實,我並不像你形容中那麼完美,呢,我,我非常平庸,而且,俗不可耐……”
  一揚頭,徐美媚道:“這不是問題,將來我們有的是時間去互相了解,況且,我相信在這段日子來已經大半看清楚你了:”潤潤唇,龍尊吾有些慌張的道:“你別急,還有,我,我曾經成過親,我的妻子與我情感十分深厚,她被歹徒害……害死了,如今仇還末報,我不能在此時談到這些,這樣做,會對她不起,不論時日如何長久,我一定要為她報仇……俏麗的大眼一眨,徐美媚斷然道:“我可以等待,不管等多久,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我才二十二歲,再等十年也不算太遲有些窒息了,龍尊吾努力吸了口氣,忙道:“那幾個歹徒亦非等閒,更有江湖能人替他們撐腰,此仇何時能報且不去說,我本身的安危也毫無把握,我不能因此而擔誤了你的青春年華,這是罪惡的,自私的……”徐美媚迅速的接著道:“這無所謂,我可以稟明父母,盡派銀城高手傾力而出,布下天羅地網,擒那幾個歹徒歸案,任你處置!”
  張了張嘴,龍尊吾詞窮的“啊”了兩聲,徐美媚緊緊的道:“你還有什麼困難?”
  十分忙尬的搓搓手,龍尊吾嘴巴嗡合了好幾次,滿臉窘迫之色,他漲紅著臉,喃喃的道:“徐姑娘……我…:我實在是……”
  大眼睛一瞪,徐美媚道:“龍尊吾,我們就事論事,你不要推三阻四,繞著圈子說話,現在,你還有什麼苦衷?龍尊吾搓著手,吶吶不能出言,徐美媚又急得淚光盈盈的道:“我是銀城城主的獨生女兒,也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我都不怕羞澀,把心中所有的話都告訴你,而你,你身為昂藏七尺的男子漢,又具武林中的翹楚,你還有什麼不能言,不敢說的呢?一張面龐越發通紅了,猶豫了片刻,龍尊吾終於橫了橫心:他硬著頭皮咬著牙道:“實不相瞞,除了上面告訴你的那些困難以外……我……我……我在你之先已經接受丁另一位姑娘的感情……”
  “唬”的站了起來,徐美媚寒著臉走到龍尊吾的身前,她那麼冷森的盯著他,好久,才緩緩的道:“推三阻四說了那麼多,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徵結所在,龍尊吾,你用不著困惑,更用不著為難,我……我……”龍尊吾提心吊膽的看著她,緊張的道:“你……你怎麼?
  一跺腳,徐美媚道:“我可以委曲,我願做小,我尊你的那位為姐……”
  “瞪”.“瞪”退了兩步,.龍尊吾目瞪口呆的道:“你,你……你,你不要太傻……”
  搖搖頭,徐美媚冷靜的道:“這一點也不傻,我清醒得很,就是因為我太清醒了,我才會這麼委曲求全,這麼低聲下氣……”
  頓了頓,她咬著牙道:“這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你在我心,我愛你,僅此而已。”
  呆了好一會,龍尊吾才囁嚅的道:“但……但你是這麼美,這麼傲,家族又是如此喧嚇,你很可以找到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真正可以和你匹配的……”
  極其古怪的盯視著龍尊吾,良久,徐美媚靜靜的道:“事實上我不會再去這樣做,是不?
  你很清楚的,當我決定了,我更不會改變,而且,不後悔!
  說到這裡,徐美媚用手撫撫微見散亂的鬢髮;這個小小的動作,卻顯得特別的嫵媚俏麗,她捫捫嘴,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離開銀城,去見你的那一位,假如她不願,我可以祈求她,哀懇她,人心總不是鐵鑄的,是不?”龍尊吾搓著手,苦笑道:“這樣對你太委曲了……”
  哼了一聲,徐美媚道:“我都不在乎,我想,你也應該可以釋懷。”
  有些眩惑的閉閉眼睛,龍尊吾低沉的道:“但你的父母只怕不會答允……徐美媚平靜的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停了一會,她又道:“現在,你該沒有困難了吧?”
  龍尊吾喃喃的道:“我只是覺得太突然,太突然了……在這段極短的時間以前,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會有這種發展,這,不像是真的……”
  徐美媚低細的道:“但這是真的,而且,對我來說它並不突然,它已經醞釀很久很久了,自見到你才開始決潰,這像洪流的奔放;在我心中,你的形像十分熟稔,十分親切,宛如我們相識已久,宛如我們在千百年前已彼此相處,在紅崖下初次見你,我就有這種感覺,它使我震撼,使我幾乎不能自製……”
  忽然,她又抬起頭來,幽幽的道:“你答應了?”龍尊吾期期艾艾的道:“我認為,你該再考慮考慮……”
  徐美媚冷然道:“問題不在我,而在你:”心腔在劇烈的跳動著,冷汗涔涔,龍尊吾吶吶的道:“讓我們先了解一個時間,行麼?”踏上一步,面對著面,徐美媚道:“我只問你答應不答應,我老實告訴你,你要放明白一點,我已將一切的尊嚴與人格擺在你的面前,你要就收它入你心,否則,你用腳踐踏於地,那樣,我死也無憾!”
  混身一機伶,龍尊吾脫口道:“你千萬別如此……”
  徐美媚顯得冷靜無比的道:“你答不答應?”嘆了口氣,龍尊吾低下頭:“我,我答應……”
  徐美媚全身猛烈的一抖長長呻吟了一聲,癱瘓似的頹然倒地,龍尊吾慌忙將她抱起,焦急的道:“你怎麼了?徐姑娘?那裡不舒服,你的臉好蒼白……星眸微睜,喘息籲籲,那一張美的面帶著一股淒迷得令人痛心的幽目,她半啟朱唇,疲乏的道:“我好……我好累……像走了千萬里路忽然躺到一張柔軟的床上……又宛如突而禦掉了肩頭的沉重負荷,很疲倦,卻心明神逸……”
  龍尊吾關切的道:“可要到榻上歇息會兒?
  遙遙頭,徐美媚舒適的閉上眼睛:“不,我就要你這麼抱著我,我覺得好平靜,好安全,像一只暴風雨中躲進港灣的小船……忽然,她又睜開眼,羞怯的問:“你,你親過你的那一位嗎?
  龍尊吾臉孔一熱,搖搖頭:“沒有。

runonetime 2008-05-27 04:18 PM

第38章 鴛鴦淚 父女情

  眨眨眼,徐美媚道:“那麼,我也不要你親,你的那一位應該優先……”
  幽幽地,她又道:“好像我們十分接近,沒有絲毫距離,像是我們在很久很久以前已是這麼親切而熟悉了,是嗎?”
  點點頭,龍尊吾道:“我有一種感覺……”
  徐美媚溫柔的道:“你說。”
  有些郝然,龍尊吾悄悄的道:“我覺得……好奇妙,太奇妙了:.….”深情的笑了,徐美媚滿足的偎依在龍尊吾的懷裡,翠綠色的氳氤緩緩向他們包圍,向他們籠罩,而翠祿色閃泛著隱隱的喜悅與安祥,有如一片矇矓的霧,這霧,又多使人沉醉。
  夜長,人卻難寐啊。
  XXX千秋府中,靠近後院的西側,有一幢成六角星形的奇異建,這幢建約摸有尋常三層樓的的高度,完全是紋理細密光潤的白色大理石所砌造,頂瑞乃為薄薄的銀片像魚鱗似的疊連按嵌,這幢建佔著近五十餘丈的方圓,它的四周,按著六個銳角砌建了六條紅磚小道,每條小道之傍都植有那種枝幹做淡金色的罕異樹木,另外,一圈圈的“黃鐘花”架便圍繞在這幢屋宇的周遭。
  現在,這位六角形的建物面前守滿了握刀持槍的灰衣彪形大漢,屋宇的遠近處也是哨卡密排,戒備森嚴,氣氛緊張而肅穆。
  這幢屋宇不是別的地方,乃是藍湖海銀城城主的“六角宮”銀城最高的發號施令樞鈕所在!
  沿看一條正對著六角宮銀色鑲嵌鋼錐大門的紅磚道路,兩條人影匆匆自一片“黃鐘花”
  架下轉出,筆直的行了過來。
  四名灰衣大漢沉冷看面孔,一言不發的將四柄雙環刀交叉抬起阻住去路,另外一名虯髯大漠低沉的喝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站住:”兩個人亦是一身灰衣,前行的那兩個個兒顯得纖細而瘦小,後面的一個緊緊隨著他,頭上的灰巾不知是有意抑是無意,卷到前面來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孔。
  那身段兒纖小的灰衣人原本低著頭快步急走,四柄亮幌幌的刀鋒在他面前一架,卻使他大大的不悅,猛然抬起頭來!
  嗯,敢情這灰衣人竟是徐美媚!
  虯髯大漢正待再行叱喝兩句,一個照面之下不由楞了一楞,他仔細打量著徐美媚,越看越覺得有些面善起來。
  後面那個灰衣人也踏近了一步,拂了拂頭巾,嗯,他是龍尊吾;虯髯大漢有些徵忡的晃晃腦袋,平板的道:“兄弟,六角宮中城主正在大發雷霆,連東、西二鳥島士都被罵得狗血淋頭,你們有什麼事還是晚些進去的好。”
  龍尊吾大刺刺的道:“你是幹什麼的?
  虯髯大漢聞言之下,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是幹什麼的?”.龍尊吾冷冷的道:“說出來只怕你承擔不起!”
  環眼怒瞪,虯髯大漢暴辣的道:“好小子,你口氣卻是不小,不管今天你是什麼人,我姓藍的不讓過就是不讓過,有什麼花招你盡避使出來好了!”
  徐美媚冷冷的看看虯髯大漢,那兩道目光,活似兩柄匕首,冷冰冰的,寒森森的,不知為了什麼,這位腰粗膀闊的大鬍子竟被她看得有些心裡發毛,通身都不對勁兒………呆了一呆,虯髯大漢轉朝徐美媚道…“哥們,我們好像在城裡那裡見過,你報個號兒吧,這麼直生生的看人可不是禮數,我的忍耐有限得很!
  徐美媚低細的,卻冷森的道:“你這雙狗眼白生在頭上了,連我也認不出還當的什麼巡行隊頭目?”
  虯髯大漢一聽口音,竟是那麼脆,那麼嬌怯兒,再體會體會這種跋扈勁兒,老天,他猛的一哆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整個呆了,忽然一機伶,他又揉揉眼,像被誰踢了一腳的一下子跳了起來驚喜欲狂的高叫:“我的天,你你你,你不是……”
  徐美媚迅速以指比唇,“噓”了一聲,低低的叱道:“不准叫!”
  虯髯大漢大張著嘴,趕忙使勁把將要出口的聲音強噎了回去,他用手捏著自己的脖子,好一陣,才面紅氣喘的蹙著嗓音道:“天爺,你可不是大小姐?
  你你你……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為了找你,全島自昨夜起已鬧了個人仰馬翻,連城主也親自出去了三次,上上下下到如今還沒有一個人合過眼;如今城主還在大發雷霆,正急毛竄火的在調兵遣將呢!
  徐美媚笑了笑,道:“你陪我們一起進去,我現在還不想把我回來的消息張揚出去,你走前面,省得我多費口舌!
  虯髯大漢急忙稱是,那四柄雙環刀早已收了回去,四名執刀大漢必恭必敬的就待行禮。
  徐美媚一揮手,冷冷的道:“你們四個不得聲張!”
  四人齊聲答應,虯髯大漢已先行引路,經過了重重卡哨,到了六角宮的大門之前,虯髯大漢回首低聲道:“大小姐,要不要傳報進去?
  搖搖頭徐美媚道:“不用,你且回去。”
  虯髯大漢躬身退後,徐美媚朝一側的龍尊吾嫣然一笑,伸出手去拉扯一枚連在銀門上的鋼環。
  銀門迅速啟開一半,一個神色冷酷而淡漠的白臉中年人當門而立,他雙目精芒微閃,陰沉的道:“什麼事?”
  徐美媚低低的道:“南宮遠,你讓開!”
  中年人茫然一楞,隨即張口欲叫,徐美媚急道:“噤聲!”
  叫南宮遠的中年人連忙退到一邊,徐美媚與龍尊吾進入之後他立即關上銀門,又驚又喜的道:“大小姐,你幾乎嚇死我們了,你,你是如何脫險的?
  徐美媚低細的道:“爹爹呢?
  南宮遠用手朝一扇緊閉的檜木雕花門一指,壓著嗓子道:“正在調兵遣將準備尋找大小姐;從昨夜到現在,幾乎將全島都抄翻了,所有的快艇巨船也完全出動,沿著藍湖海一寸一寸的去搜查,狙殺房的人馬亦全部遣出湖外,朝所可行之路去截擊……微微一伸舌頭,徐美媚扮了鬼臉,道:“爹爹生氣了?”
  南宮遠一笑道:“就差點沒把銀城拆了。”
  略一沉吟,徐美媚低促的道:“你去稟告爹爹,說我在“小紅軒”等他,記著別告訴其他的人,你也暫時收口。”
  南宮遠微微躬身道:“是。”
  徐美媚揚眉一笑,沿著這條寬大而光潔的環拱形大理石走廊,匆匆行向右邊,龍尊吾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低低的道:“到那“小紅軒?”
  點點頭,徐美媚道,“你記著,我不要你說話時你千萬別吭聲,就站在一傍好了……o龍尊吾道:“不會出紕漏吧?”
  徐美媚皺皺那小巧的鼻子,道:“什麼紕漏?大不了挨頓罵,爹那裡若不吃香了,還有娘哩,我是娘心頭的一塊肉。
  有趣的笑了笑,龍尊吾道:“你別自吹自擂,到時咱們兩個都下不了臺可就有戲看了。
  一瞪眼,徐美媚道:“你就想這樣是不是?誰不知道你心裡懷的什麼鬼胎,就願意鬧僵了你可以趁機推搪!
  連忙搖手,龍尊吾道:“你別冤我,我再混賬也不會打這種算盤!”
  哼了哼,徐美媚隨即轉顏笑道:“諒你也不敢,哼,總算還有一點良心。
  龍尊吾低聲道:“我是好人,好人自然是有良心的……”
  “噗嗤”笑了出來,徐美媚拉著龍尊吾向廊邊一道鐵門走去,門外,正直挺挺的站立著一名獨目獨臂的瘦長漢子。
  剛到鐵門前三步,獨目漢子已冷厲的道:“站住:”徐美媚一摔頭,道:“獨眼老九,你把門打開!”
  獨眼漢子驟然一徵,脫口叫道:“大小姐!
  徐美媚道:“開門嘛。”
  獨眼漢子連忙將鐵門啟開,邊迷惘的道:“不是正在找你麼?大小姐,你卻怎生回來丁?”
  嫣然一笑,徐美媚俏皮的道:“飛回來的,不行嗎?”
  獨眼漢子尷尬的打了個哈哈,一疊聲道:“行,行,怎會不行呢?”
  徐美媚引著龍尊吾進了鐵門,一腳踏入,龍尊吾不禁長長吸了口氣,這是一間多麼奇妙而美麗的房屋,整個屋子都是一片迷人的粉紅色房頂卻是用透明的白色琉璃間隔起來的,琉璃罩裡面置滿清澄的水,有無數尾形狀怪異而色彩鮮的怪魚在裡面遊動,水中飄浮著綠色的水草,擺設著雅緻的山右,而水色有一一股晶瑩得透明的翠綠,唔,那是水裡面巧妙的嵌在假山石中的七顆碩大明珠的光亮所映照出來的;房間四周的壁腳,匠心獨運的栽植看一圈素雅盛開的白蘭花,清幽的花香散播全室;地下設著又厚又軟的粉紅色地氈,十盞罩看粉紅紗罩的銀燈成“弔鐘花”形垂掛下來,六張錦墊矮椅圍著一張就著老樹根原狀雕成的古圓桌,整個房子裡迷漫著極度的豪華與眩惑意味,安靜得沒有一丁點聲息。
  笑了笑,徐美媚道:“這間房子好不?”
  龍尊吾由衷的贊笑道:“美極了,奇妙極了,真好。”
  忽然,他又道:“對了,房間裡沒有窗,但為何不感到氣悶?
  呼息間反而覺得特別清新爽快,….。”
  徐美媚用手一指右邊壁上的十個拳大的圓形紗孔,道:“房間外有兩個巨大的風箱,是用流水的力量使風箱掀動,因此新鮮的冷風就沿看氣管通過壁上的紗孔吹了進來,當然不會覺得氣悶了。”
  贊嘆了一聲,龍尊吾道:“好聰明的設計,這人真是天才!”
  徐美媚一笑道:“承蒙誇譽,愧不敢當。”
  龍尊吾驚奇的道:“什麼?是你設計的?”
  徐美媚眯著眼一笑,道:“想不到吧?”
  籲了口氣,龍尊吾領首道:“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把刷子……但越是如此,你卻更抓住道理撒嬌使賴了杏眼一瞪,徐美媚伸手就待去擰龍尊吾,就在她的纖纖五指剛剛沾上了龍尊吾的手臂,那扇厚重的鐵門已微微響起了推動的聲音。
  徐美媚趕快收回手來,龍尊吾也急忙站到一邊垂首肅立,於是,一聲低沉的,威嚴的咳嗽聲跟著傳了進來,鐵門啟處,一位身材雄偉高大,穿著灰色綠秀金邊長袍的老人已緩步踏入室中,這位老人面如滿月,濃眉、鳳眼、通天鼻、四方嘴,頷下蓄著一把灰蒼蒼的長髯,整個形態中,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威凜,沉猛與雍容之氣,就宛似一座撐天的巨山!
  老人的後面,緊緊跟隨著一個形容精悍的冷漠的中年武士,這人面孔五官輪廓突出,條線鮮明,有若刀創斧鑿;他的雙腕之上各戴著一付純銀雕花的護腕,肩頭戴著一截古銅劍柄,柄尾有三枚鋼環串連,每在他行功之間,這劍柄上的三枚鋼環俱在輕輕搖動,發出細微的嘩瑯之聲來。
  鐵門在兩人進入之後緩緩閉攏,徐美媚走上前兩步,向老人福了一福,輕輕柔柔的叫:
  “爹爹……。
  老人顯然異常驚愕與激動,他瞪著眼細細的注視著徐美媚,好一陣,他才猛的上前將徐美媚摟進懷中一面拍著她的肩頭,一邊語聲帶著微顫的道:“乖寶寶,乖媚兒,你可急煞為父的了……你,你是怎麼回來的?那可曾傷害了你?方才南宮遠進『天眼廳』稟告為父,為父還以為他在胡說;乖兒,你可回來了,為了你,你娘的眼睛都哭紅啦……。”
  徐美媚便在她父親寬大的胸膛上,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淌著淚,斷續的哽咽著道:
  “爹爹,都是……都是女兒不好……累及爹娘及全島的人裡外奔忙……女兒……女兒好羞愧……愧啊。”
  老人連忙呵慰的道:“別哭,寶貝,別哭,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只要你平安無事,為父為娘的再忙再累也心頭快樂,感謝天,你總算沒有失閃……”
  父女兩個又溫聲傾說了一陣,老人喜笑顏開的側過臉道:“武陵,你即時通知大令主諭令全島人馬停止搜尋,就說小姐已經安返千秋府,而且,平安無恙。”
  那中年人微微躬身應是,肩上的劍柄鋼環輕輕幌動中,他含笑向徐美媚道:“小姐,恭賀你平安歸來徐美媚帶著淚痕的俏麗面靨湧起了一抹羞澀的笑意,她低聲道:“謝謝你,聶哥哥。
  中年人又笑了笑,逕行啟開鐵門到外面傳話去。
  老人呵呵的一撫長髯,老懷寬慰的道:“來,寶貝,告訴為父你是如何脫險的?那姓龍的小子又到那裡去了?是你自己設法逃脫的還是什麼人救了你?”
  微微垂下頸項,徐美媚用手一指肅立房角的龍尊吾,羞怯的道:“爹爹,是這人送我回來的……。”
  老人睜著眼仔細的打量著龍尊吾,好一陣,他大步向前,重重拍了拍龍尊吾的肩頭,異常贊許的道:“好,好,小夥子,難得你竟如此忠心耿耿,冒死將大小姐救了回來,老夫即令查明始末,從重獎賞!”
  龍尊吾躬身道:“謝城主。”
  老人端祥著他,滿意的領首道:“嗯,此子雙目神光完盈,足而不溢,容貌清秀端正,具心忠誠,氣質深沉高雅,聰慧機智,好,是個穩練凝重的可造之材!”
  徐美媚走了過來,依在乃父臂膀上,驚喜的道:“爹,真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為父相人,幾時走過眼?當然是真的,而且此人頭角崢嶸,必有一股傲然不屈之氣,媚兒,你放心,為父一定會好好的造就他|”徐美媚笑盈盈的,一語雙關的道:“爹,媚兒先謝謝爹爹了。”
  老人大笑著在矮椅上生了下來,他手撫長髯,笑著道:“乖兒,來,告訴爹聲你是如何從那姓龍的小子手上逃回來的?如今這又跑到那裡去了?
  徐美媚垂下頭,良久不做聲,老人奇怪的看著她,慢慢的,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凍了,忽然他猛的坐直了身子,緊張的問道:“媚兒,莫非……莫非非你吃了那小子的虧?”
  徐美媚慌忙搖頭,淚水奪眶而出,“沒有,爹,我沒有……。”
  老人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但,你為何不說明白呢?”
  徐美媚拭去淚水,雙手手指絞纏著她的衣角,仍舊抽抽噎噎不肯說,老人“欸”了一聲,焦切的道:“寶貝,你說嘛,別怕,有什麼事爹爹都會原諒你,都不會責怪你的,你想想,在爹爹面前還有什麼話不好講的?真是傻孩子……。”
  抬起滿面淚痕的面龐,徐美媚楚楚憐人的道:“爹爹,你老人家…;真……真不會責怪女兒?”
  老人點點頭,愛憐的道:“寶貝,你是父母的命根子,平時為父的恨不能將你供在眼皮子上,含著嘴裡,又怎捨得責怪於你?”
  淚水又奪眶而出,徐美媚掩著面孔,斷斷續續,卻又緊緊張張的道:“爹……爹啊……
  女兒……女兒愛上那個……那個,….姓龍……的了。”
  像一個旱雷驀然響在老人的頭上,震得一下子呆在當地,兩眼發直,身子不動,半晌沒轉過氣來。
  徐美媚哭泣著,哀哀地叫:“爹爹……”.好一陣子,老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幌幌腦袋,舌頭宛如打著結道:“寶,寶貝,你,呃,你是說,說你愛上那個,呃,姓龍的了?”
  徐美媚怯生生的點點頭,用手去抆淚;老人的面孔發紅,太陽穴上的青筋在“托、托”
  的跳個不停,他徵呵的坐著,過了一會,他使勁揉揉前額,又道:“媚兒,你,你腦筋沒有什麼不對吧?”
  急忙搖搖頭,徐美媚道:“我很正常,很清醒,爹,一點也沒事……”
  老人咬咬手指遲疑的道:“那小子,呃,他知道你愛上……他了?
  徐美媚連連點頭,道:“我已給他講明,而且……而且我說要嫁給他,他……他也答應了,我們處得十分愉快……o”沉沉的,老人道:“因此……o”“因此,他自動的把我送了回來……。”
  老人呆了一呆,目光慢慢轉注到龍尊吾身上,喃喃地道:“他自動把你送了回來?他自動的?送你回到這裡?那麼……那麼,這小子就在這裡,就在眼前……。”
  “唬”的站了起來,.老人一雙鳳目中精芒暴射如電,他直直瞪著龍尊吾,石破天驚的大吼:“好小子,原來你就是那龍尊吾,你是吃了狼心豹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好極了,老夫今番不活拆了你就算你的命大!”
  徐美媚驚慌的撲到乃父身上,哭泣著道:“爹……你不能……你不能啊……o”老人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指著龍尊吾,一步步有如山移岳動般逼了上來,他惡狠狠的道:“小子,你道我徐隱昂與銀城上下兩萬三千餘人都是好欺的麼?來,來,此際老夫便親自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龍尊吾退後一步,安祥的道:“徐城主,過往只是誤會一場,且在下已與令媛冰釋前嫌,倘祈城主退一步想,莫令在下左右為難……。
  老人徐隱昂怒叱一聲,吼道:“好個利口小輩,傷我銀城弟子,藐我銀城律規,更……
  更花言巧語誘老夫愛女,你今日尚有何言可辯?”
  不停搖晃著老人,徐美媚嗓泣著道:“爹爹,爹爹,不是他誘騙女兒,是女兒愛上了他,完全是女兒自願的,不能怪他,真的不能怪他……o”徐隱昂氣得長臂亂抖,他瞪著眼,怒道:“媚兒,你給為父的住口!
  徐美媚淚下如雨,她哽咽著道:“爹爹,若是你要傷害於他,那……那女兒也無顏偷生,爹爹只有原諒不孝女兒要先爹娘而去了.。….。”
  徐隱昂猛的一徵,他跺著腳道:“媚兒,你不要傻,這小子橫眉豎目,五官不正,心胸污穢,氣質下流,根本不是個好東西,寶貝,爹會為你找一個門當戶對、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保證比這強上千百倍,你千萬不要受了他的蠱惑!”
  扭股糖似的纏在徐隱昂懷裡,徐美媚抽噎著道:“不,爹爹,女兒就要他,就要他,爹爹便是給女兒找個皇帝女兒也寧死不嫁,爹啊,你方才誇讚人家雙目神光盈盈不溢,容貌清秀端正,具心忠誠可靠,氣質深沉高雅,是個少見的可造之材……爹爹,你說過你不會看走眼的,你說邊要成全他的,…爹啊,你是銀城之主,女兒的親父,你老人家說話要算數……
  況且……況且人家還冒著大險親自將女兒護送回來……o”老人徵呵呵的呆著不動,心裡又是恨、又是悔、又是氣、又是怒,一時倒有些不知所以的楞住了。
  徐美媚又抽抽噎噎的道:“爹爹,你老人家就答應了女兒吧,要不,女兒也不能苟活下去了……o”老人深深痛愛著他這位嬌生慣養的獨女,今年已逾六十了,卻只得這麼一個寶貝心肝女兒,他同時也明白女兒的個性,只要她說得出便辦得到,若是逼她太急,令她一個想岔,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可是大大的不妙,而且,他目光又惡狠狠投注在龍尊吾的身上而且,這小子看去也實在不差,雖然他為了這件事把自己氣得不輕,但是,呃,但是卻不錯是個人材……。]徐美媚又淒淒涼涼的叫:“爹聲:爹聲啊……o”猛一跺腳,老人長嘆一聲:
  “罷了,罷了……。”
  徐美媚徵丁徵,隨即驚喜的道:“爹爹,你,你老人家答允女兒了?”
  徐隱昂一屁股坐在矮椅上,大吼道:“你這冤家可氣煞為父的了……。”
  徐美媚撲到乃父懷中,仰起淚痕斑斑的面頰,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使他老人又愛又氣又難舍的將她緊緊摟住,一聲連著一聲嘆個不停。
  鐵門兒又緩緩啟開,那中年人聶武陵悄然而入,睹狀之下詫異的低聲道:“城主,有什麼不對麼?”
  老人一頓腳,用手一指龍尊吾,憤然道:“都是一群飯桶,搞了半天,你道那姓龍的小子在那裡?哪,站在對面的就是!”
  聶武陵驀然一驚,他霍的一個轉身,就這一轉身之間,在鋼環的清脆震響中,一柄寬約三指,鋒利清澈得有如一泓水的長劍已斜斜抵上了龍尊吾的心窩,那柄劍,劍身上精鏤的三具骷髏頭像是正在微微獰笑顫動!
  徐美媚驚叫道:“聶哥哥,你!|”嘆了口氣,徐隱昂無奈的道:“武陵,你退下。”
  聶武陵呆了呆,滿頭霧水的收劍退下,龍尊吾神色不變的朝他拱拱手,微微一笑道:
  “聶兄的劍法好快。”
  於是,鐵門又緩緩啟開了,門外傳來了獨眼老九低沉而恭謹的語聲:“夫人到。

runonetime 2008-05-27 04:19 PM

第39章 波迴旋 盟三生

  徐美媚拭著淚站了起來,鐵門開處一位風姿綽約、氣質高華的美麗婦人急促的走了進來。這位夫人看去約模只有三十歲出頭的年紀,眉宇唇角,仍然有著其誘人的媚力,而那雙眼、那眉、那嘴,與徐美媚都像極了。
  這位夫人一走進來,焦急盼切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搜視,徐美媚已叫了一聲:“娘啊……。”
  隨著叫聲,中年夫人已伸開雙臂,將撲來的徐美媚摟在懷中,一面輕輕撫拍著她,邊紅看眼睛咽聲道;“娘的乖囡,娘的心肝肉,你可嚇死為娘的了,都是你那老不死的父親不好……方才綺紅帶信給我,我還差點以為這丫頭是在胡扯呢……。”
  徐美媚哭著,只一疊聲的低低呼叫著它的母親,中年夫人一面安慰著她,一面陪著落淚,母女兩個哭得好不傷心。
  徐隱昂站了起來,一揮手道:“好了好了,人已經平安回來,還哭什麼?咳,真是婦道人家……。”
  徐夫人杏眼一瞪,怒道:“你這老不死還有臉在老娘面前發威?都是你的好手下,整個西島的高手看不住人家一個毛頭小夥子,六名大護衛保不住一個小女兒,哼,幸而是寶貝回來了,要不然,看老娘與你拚命!徐隱昂忙道:“別吵別吵,靜一點行不行?欸,你就不問問你這心肝寶貝是怎麼回來的?險些將老夫氣死!哼了哼,徐夫人道:“只要人回來了就得,還管她是怎麼回來的做什?”
  口中說看,徐夫人又關心的低下頭來道:。“乖囡,告訴娘,是誰救回來的?為娘的可得重重謝他!”
  徐美媚只是一個勁的抽噎著不答話,將面孔深深埋在母親的懷裡,徐夫人正待再問,徐隱昂已氣咻咻的道:“媚兒不說還是由我代她說了吧,所謂解鈴還是系鈴人,那姓龍的虜了她,又專程將她送了回來……。徐夫人,不由大大的一楞,過了一陣,她才面顯贊許的點著頭道:“這樣看來,那姓龍的還不失是個好人,多少也有點良心,既是如此,我看就不如網開一面,放他去吧……。”
  雙目一翻,徐隱昂冒火道:“你真正糊塗了,天下會有這等便宜的事?你的寶貝女兒竟已看上了人家,更打算與那姓龍的結成夫婦……。”
  又呆了一呆,徐夫人趕忙問道:“乖囡,你爹說的可是真話?”
  徐隱昂急道:“欸,我又怎會騙你?我……。”
  面孔一拉,徐夫人道:“我是在問女兒,不是問你!”
  徐隱昂連忙閉上嘴巴,氣得負手不言,徐夫人低下頭來,輕柔的道:“來,乖囡,告訴為娘的,你爹爹講的對不對?你該不會如此糊塗吧?我銀城有多少俊娃兒,待為娘的替你好好物色一個……。”
  徐美媚在她母親懷裡抽動的更厲害,哭聲也更高了,徐夫人不禁怔呵呵的雙眼發了會直,她也是女人,也經過少女的時代,自然地明白自己女兒此刻的哭泣與扭動是代表著什麼意思,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女兒的高傲與冷漠是自己所素知的,她怎會看上一個擒擄過她的人?但……但事實上似乎已經如此了那,那姓龍的卻又是什麼樣的人物,會有如此深沉的吸引力呢?
  寒著臉,徐夫人道:“那姓龍的如今人在何處?”
  徐隱昂嘴巴一裂,用手指著側傍的龍尊吾道:“太太,這位就是!”
  龍尊吾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他直覺的感到面熱心跳,手掌冒汗,渾身不是滋味……。
  徐夫人在猛然一怔之後,蹬著眼像要吃人似的盯視著他,龍尊吾微微躬身道:“在下龍尊吾見過夫人。”
  徐夫人一咬牙,怒道:“小子,你的膽量卻是不小,竟然就這麼似模似樣的站在這裡隔岸觀火,你大膽勾引我的女兒,我問問你是有幾個腦袋?”
  龍尊吾拭拭汗水,低聲道:“夫人萬莫誤會,且容在下解釋……。”
  徐夫人眉毛一揚,尖厲的道:“解釋?還解釋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幼童,豈會受你花言巧語之騙?小子,今天你是來得去……。”
  “去不得”三個字像一個音節在找了一個尖音後驀然中斷,徐美媚在她母親中仰著臉,一張美麗的面龐上不僅淚痕零零,面色更是死似的蒼白,她緊閉著眼,連呼吸也是那般微弱了。徐夫人尖叫了一聲,慌忙在女兒兩邊太陽穴及胸口上搓揉著,一面湊上口去,嘴對嘴的為徐美媚拚命渡氣……。
  徐隱昂也驚慌的搶上前來,握著女兒的雙手用力搓擦,連一邊的聶武陵也顯得有些動容了……。
  踏上一步,龍尊吾心想上前幫忙卻又怕討個無趣,他進退維谷的猶豫著,滿臉焦慮關注之色。
  良久。
  徐美媚終於悠悠吐出一口氣來,徐夫人如釋重負般立即抱著她坐到一張矮椅之上,一邊繼續為她搓揉胸口,邊心痛之極的道:“乖囡,你那裡不舒服?頭還暈不暈?娘馬上叫人去把府裡的三個大夫通通請來會診,你先躺一歇,心裡放寬些……。”
  一下子哭出聲來,徐美媚抽噎著道:“娘啊……你老人家別……別折磨他……是……是女兒……自己要……嫁……嫁給他的,娘……你就成全了女兒……吧。”
  徐夫人傻了,她直楞楞的呆了片刻,又連忙拍著女兒道:“別哭,乖,這件事讓娘與你爹好好商量商量……。”
  雙肩聳動著,徐美媚傷心的道:“娘,求你依了女兒,要不……女兒就無顏偷生於世……。嚇得心腔兒”怦“的一跳,徐夫人花容失色的驚道:“乖囡,乖囡,你可千萬使不得……。”
  搖搖頭,徐美媚道:“連……連終身大事……都不容女兒自己……自己選擇,女兒活著,還有什麼樂……”
  張著嘴愕了一會,徐夫人猛一咬牙:“好吧,娘,娘便依你……。”
  徐美媚忙道:“娘不騙我?”
  徐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娘多疼你,多愛你,你是娘心頭的一塊肉,如果你有了個什麼差錯,娘也活不下去了,娘答應你的事,又幾時騙過你來?”
  徐美媚一下子抱住了她的母親,喜極而泣:“娘真好,娘真好……。那邊 。徐隱昂長嘆一聲,拂袖道:“欸,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眉梢子一揚,徐夫人怒叫道:“老不死,什麼家門不幸?你怎麼知道那姓龍的不是好人?你又怎麼知道女兒挑選得不對?哼,不在那裡引咎自負還竟敢說些風涼話?你又是好久沒有吃生活骨頭發癢了?”
  急得徐隱昂連連擺手,他苦著臉道:“夫人,你就少說幾句行不行?欸,當著這麼些人面前,有話回去講不成麼?”
  徐夫人雙目一瞪氣咻咻的道:“什麼這麼多人面前?武陵是從五歲起就跟著我的,又是我的表侄,姓龍的是你未來的女婿,女婿便如半子,剩下就是女兒了,你說說看,還有什麼外人?告訴你,你少在老娘面前耍這些花鎗,老娘不吃這一套!”
  徐隱昂是又氣又急,又發作不得,他一跺腳,轉過身去悶聲不吭,兀自長吁短嘆個不停。
  於是
  鐵門又啟開了一線,獨眼老九的聲音自外面傳入:“請聶掌旗轉報城主,大令主頃接海外消息,有急事奉稟城主。”
  聶武陵低沉的道:“知道了。”
  他轉過身來,目注徐隱昂道:“城主,現在去麼?”
  徐隱昂急急點頭,側身道:“夫人,有急事待商,我先走一步了。”
  徐夫人點點頭道:“你早些回”丹鳳樓“來,我有事等著和你商量。徐隱昂忙道:“當然。”
  這位銀城城主的身形剛剛出門,徐夫人又叫住了隨侍跟去的聶武陵,她悄細的道:“武陵,這件事,可不許先跟外面的人提起。”
  聶武陵會意的一笑,道:“是的。”
  在聶武陵去後,徐夫人開始仔細的端詳起龍尊吾了,於是,每看一次,神色便緩和一分,到後來,簡直已帶上笑容了,緩慢的,她道:“龍尊吾,你過來坐下。”
  龍尊吾謝了坐,過來端整的坐好,徐夫人笑了笑道:“你喜歡我家的媚兒嗎?”
  了口唾,龍尊吾硬看頭皮道:“喜歡。”
  徐夫人點點頭又道:“你會待她好一輩子?”
  舐舐唇,龍尊吾低沉的道:“如若能以結合,夫妻之間自當相敬互愛終生。”
  滿意的笑笑,徐夫人接著道:“假若你能娶得我家的媚兒,你可不能稍稍欺悔了她,否則,銀城上下是不會輕饒過你的。”
  龍尊吾道:“在下明白。”
  沉思了一會,徐夫人又一一問明了龍尊吾的家世、出身、籍貫等等,末了,她頷首道:
  “你這孩子還不錯,我相信你該是可靠及可信的……。”頓了頓,她微帶傷感的道:“城主今年六十一歲,我也滿五十了,我倆口子這大半生來只得媚兒一個獨養女兒,我們把她交給你,望你善待於她,她從小嬌縱慣了,遇事無不百依百順,日後她便是使些小性子,也盼你看在我兩個老人家的面上莫與她計較,不一定似我夫妻這般眼皮上供著,嘴裡含著,只要你不欺悔她,我夫妻倆也就心安了……。”
  徐美媚撲倒她母親懷裡,低泣著叫:“娘……。”
  徐夫人眼圈一紅,摟著女兒,淚珠兒也撲簌簌的掉了下來;龍尊吾垂下目光,低沉而有力的道:“夫人如果令媛果能與在下成為夫婦,在下誓將以生命衛她愛她,這一點夫人可以放心。”
  拭去淚水,徐夫人拍著女兒,望看龍尊吾,表情有一種顯著的滿足的欣慰,在這一剎間,她的心胸裡像是一下子充滿了太多幸福的感覺,宛如她已享受到了半子的供奉,看到了成群孫兒的嬌憨,聽到了丈夫含飴的大笑……。
  良久……
  她站了起來,手拉看女兒低低的道:“我們回拾翠樓去。”
  徐美媚嬌羞的點頭,徐夫人又轉過頭來朝著龍尊吾道:“還有你。徐美媚目稍一瞟龍尊吾,扶著母親姍姍行出,龍尊吾緩步跟行於後,方才,他宛似做了一場夢,只是這夢境卻太過曲折與突然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4:20 PM

第40章 系心緣 揚歸帆

  拾翠樓上。
  倚看一排巧致的朱欄,而朱欄圍??在一個小小的平台上,龍尊吾目光深沉的凝注遠天浮雲,如今正是黃昏,雲朵兒有如綿絮,又像姻藹,那麼層層卷卷的簇擁看,重疊著一團團的,一條條的,淺嫣的晚霞便將它帶著些兒黯紫的,含蘊看些兒蒼鬱的色彩,淡淡濃濃的塗抹在這些雲朵兒上面,於是,極西處映現看說不出的悲涼味兒,沒來由的給人們心頭上也蒙上一絲絲的悵惘與迷茫。
  這真有些奇妙,龍尊吾徵徵的回憶看,就在昨天以前,藍湖海的這一乾人尚是他的強仇大敵,就那一夜的功夫,冤家竟變成了親家,不管這種轉變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下所鑄成,不管自已願不願意,但卻已幾乎成為事實了,到現在,龍尊吾還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徐美媚,他只明白在化解了一場吧戈之後,他已不再憎嫌她,討厭她,但愛呢?談到愛,卻似乎仍然差上那麼一截,尤其是,他自從勉強允諾了這頭婚事之後,心中老是纏繞看一股愧疚的感覺,這感覺悠悠忽忽的,卻是那麼根深蒂固,那麼牢不可移,他曉得,這是因為唐潔而起,不可諱言的,他愛唐潔,且已表明心跡,唐潔也向他勇敢的剖白了她自己的情感,還應該已成定局了,但突然發生的這件事卻好生令人困擾,令人尷尬,又令人無奈,他決不會辜負唐潔,可是,又待如何去向她解釋呢?
  徐美媚是個美麗而嬌??的女孩子,又有喧赫的家世為背景,無論那一力面來說,也是一般草莽男兒,江湖好漢們追逐嚮往的對象,但她獨獨在那種特異的情形之下看上自己,若是光憑外在的容貌與風範來解釋這道理,未免太過浮淺,但這總是已經成為實在的事,想來想去,只能說是一個“緣”字了,不知在多少萬年或多少千年之前,那段絲線約摸已系在他們彼此的足踝上,這,或是那白鬍子的月下老人在惡作劇,或者,真是緣份早已注定。
  輕輕柔柔地,一個軟軟的聲音在喚龍尊吾:“想什麼?。”
  龍尊吾如夢初醒,側過臉來,唔,是徐美媚,她仍舊是一襲紗霧似的翠綠衣裙,雲鬢高挽,一只翡翠鳳釵斜插發間,兩串珠墜在耳下輕輕搖幌,襯得她的形容越發美豔絕倫,清麗無雙,好一個人間仙子!
  籲了口氣,龍尊吾低沉的道:“你真美。”
  帶著羞澀的一笑,徐美媚微微垂下頭項,低細的道:“怕比不上你那另一位。”
  有些窘迫的搓撓手,龍尊吾苦笑道:“那嗶你們是同樣的清秀嫻慧,只是我太粗俗了。”
  抬起頭來,徐美媚睜著一雙秋水也似的雙瞳凝注著龍尊吾,好一陣,她幽幽的,卻又略顯激動的道:“為何如此說?你是多好,多誠,這一生,除了你我不會再看上第二個人,雖然我們相識的日子並不太長。”
  頓了頓她又道:“人與人相處,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發生情感,但是,也可能只須一剎便會深愛至死在瞬息中求得永恆。”
  龍尊吾摸摸頷首,道:“我同意你的見解,常常,我也有這種感覺。”
  徐美媚似是玩笑又似認真的道:“對很多個女孩?”
  龍尊吾怔了徵,忙道:“不,我是指同性之間的情感。”
  十分信任的點點頭,徐美媚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一個風流好色之徒,而且,我也知道你用情很專,因此,我便毫不保留的做了,我永不會後悔,我一定可以與你生活得很愉快,很幸福,很美滿。”
  說到這裡,她忽然有些憂戚的一笑,道:“只是,不曉得你的那一位能不能容我?”
  龍尊吾咬咬下唇,道:“我想,她應該可以。”
  閉閉眼,徐美媚道:“我會去懇求她。女人在這一方面都是絕對自私與嫉妒的,這或者會很困難,但我要不顧一切的去做,她打我,罵我,我也全認了。”
  龍尊吾搖搖頭,笑道:“潔,不會這樣,她極溫柔。”
  徐美媚有些酸溜溜的道:“潔?看你說得好親熱,好甜麼。”
  無奈的一笑,龍尊吾道:“將來,你不願意我也對你這樣?”
  徐美媚忙道:“我當然要!”
  龍尊吾有趣的望著她,道:“那麼,你也該想想,她會不會高與?”
  怔仲了一下,徐美媚了悟的笑了,她輕輕偎到龍尊吾懷中,低低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盡力求得她對我的諒解,我一定使自己全力喜歡她,也要她喜歡我,我答應你永不會使你為這些事感到煩惱,我們共同為你營??一個小小的,溫馨而甜蜜的家,尊吾,你高興嗎?”
  龍尊吾望著徐美媚雙眸中的光彩,面靨上映漾著對那未來幸福的幢憬,雖然未來中有許多困難與阻礙,但龍尊吾卻不忍說出口來,在這一剎,他決定自已要好好愛護這位嬌麗的女孩,不論自己與她是否能順利結為夫妻。
  在沉默中,兩人心靈相契的依偎了良久,直到連周遭浮沉的暮藹卻是那麼鬱黯了,龍尊吾才低聲道:“美媚。”
  徐美媚喃喃的應了一聲,這兩個字出自他的口中是多新奇,多溫柔,多美妙,自他答允自己的要求到現在,嗯,才如此喚過自己兩三次吧?但這兩個平素自已熟悉得不能再然悉的字,在他口中呼出,卻像是一縷無形而又強韌的絲,纏繞著自已,連骨骼都酥了,連心兒也麻了,好神異的愛的力量啊。
  輕輕地,龍尊吾又喚道:“美媚。”
  徐美媚仰起紅艷艷的面龐,溫馴的道:“有事?”
  龍尊吾點點頭,道:“我想,我明天離開藍湖海。”
  微微吃驚了,徐美媚道:“明天就走?”
  龍尊吾笑笑道:“是的。”
  徐美媚一下子掙出龍尊吾的懷抱,紅著眼圈道:“你要走,為何不說『我們』?而只說你一個人?難。難道你仍不願承認我們的關係?要拋下我一個人離開?”
  連忙搖手,龍尊吾急道:“美媚,你別誤會,我怎願拋下你一個人離開?我只是擔心令尊令堂二位恐怕難舍你隨我遠離。”
  雙眸中流露出一抹嬌刁的神態,徐美媚道:“你放心,只要我願意的,爹娘一定會答應我,那怕我要天上的星,水中的月。”
  龍尊吾道:“既是如此,我當然歡迎,但必,我只想我們兩人一起走,你的那些隨身護衛是否可以不帶?”
  猶豫了一會,。徐美媚面露哀懇之會道:“尊吾,我----我想,只帶兩個人好嗎?”
  龍尊吾奇怪的道:“為什麼你一定要帶護衛呢?我自信有力量保護你,而且,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不有很多方便麼?”
  徐美媚羞澀的低下頭道:“這是爹娘的一片愛心,我不能太令他們替我擔憂,江湖道上兇臉最多,有幾個人跟著總比較好,況且,況且有許多事我不能支使你去做呀。”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以後,你該學著加何侍候人,而不應當是要人侍候。徐美媚怔徵的道:“你,你的意思是?”
  龍尊吾淡深的道:“我的意思很簡單,將來,假如有那一天,是你照應我呢,還是我侍候你?嗯?”
  -輕擰了龍尊吾一下,徐美媚別過臉去:“我就學侍候你好了嘛。”
  籲了口氣,龍尊吾道:。“這還像話。”
  徐美媚輕籲了一聲,佯嗔道:“你這人呀,就不能給你幾分好顏色,否則,你真要開染坊了。”
  握著她那一雙白皙而細膩的小手,龍尊吾深沉的道:“為了我,你受了很多委曲,無論是在少女的尊嚴上,個人的聲譽上似及家族的威信上,我非常感激你,而且,我會逐斷的來??試愛你,我想,我會愛你的,將會越愛越深。”
  倒進龍尊吾的懷抱,徐美媚帶著激動的聲音,輕顫的道:“謝謝你,尊吾,謝耐你。”
  她半仰起臉蛋來,美麗的面龐上光輝煥然,顯得這妮子更加嫵媚動人了,她微微抖動著嘴唇,而她的嘴唇是豐潤的,飽滿的,柔紅的,龍尊吾興起了一股想要吻下去的強烈念頭,但他終於強制著忍住了,閉閉眼,他岔開了眼前的綺念,輕咳了一聲,笑道:“回到這裡之後,我一直未見到西島主單紅,美媚,這位西島主,他對我仍然痛恨麼?”
  眨眨眼,徐美媚遁:“他喜歡你,我看得出來,雖然你損了他好些手下,如果不是我迫著他,他不會如此待你的。”
  龍尊吾有些感慨的道:“武林中的爭紛難以平息,而情勢的變幻又是風誦雲詭的,假加當時你我皆稍退一步想,就不會發生這些不幸及殺戈,那些傷亡的朋友與我何怨何仇?落得如今的命斷肢殘,我與他們又是何隙何恨?致令他們鞭撻於我,銬鐐拘我,但如今這些事情卻又像煙雲消散,無蹤無痕了,就宛似從來便沒有發生過什麼,就宛似我們原本便這麼友善親切的一樣。”
  徐美媚面色泛著蒼白,蒼白中滲著懊悔,她幽幽地道:“這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尊吾,你想罰我,就罰吧,我甘心承受。”
  搖搖頭,龍尊吾意味深長的道:“我沒有怪你,更無權罰你,美媚,我只要你記著一點,人與人之間不該有太多的仇恨,為事成功之要訣亦非在於暴力,世上有許多事情,不是憑藉財富,權勢,與脅迫便能達到目地的。”
  沉默了良久,徐美媚將臉兒貼到龍尊吾胸前,低低的道:“你說得對,尊吾,我會完全記著,我會改過,我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只是大家都寵我,讓我,放任我。”
  擁著她窈窕的身軀,龍尊吾安詳的道:“將來,我也同樣會寵你,讓你,但是,嗯,我不會放任你,我會管你管得嚴嚴的。”
  徐美媚嫣然一笑,道:“我服你。”
  拍拍她的肩頭,龍尊吾笑道:“這就好,美媚,今晚你去稟明令尊令堂,明晨我們就啟行,你帶著玄鶴好麼?那青鷹也不錯。”
  徐美媚笑著道:“你不討厭青鷹?哦,對了,青鷹叫梁採。”
  龍尊吾在口中重覆了一遍,道:“你的護衛我怎會討厭,他以前待我如此,只是證明他對你忠心的程度罷了,我相信處久,他會喜歡我的。”
  徐美媚道:“他敢不!”
  龍尊吾搖搖頭,道:“服人以德,而非力!”
  徐美媚道:“好罷,反正都是你對,我說不過你,現在,我想去前面稟告爹娘了,你還有什麼話要我代稟的嗎?”
  龍尊吾道:“越早成行越佳。”
  眉頭微皺,徐美媚又酸酸的道:“就那麼急?”
  龍尊吾笑道:“別多心:我們另外有事。”
  徐美媚姍姍行出,剛走了兩三步,她又回過身來,怯怯的,可憐兮兮的道:“尊吾。”
  龍尊吾跨前一步,道:“有什麼不對?”
  垂下頭去,徐美媚幽幽地道:“見了她,你不會不要我吧?”
  龍尊吾正色道:“婚姻之事豈可兒戲?美媚,只要我們彼此信任,有決心,有毅力,天下沒有不可成之事!”
  徐美媚伸出雙手,目光中露著祈求,她注視著龍尊吾,像一個在急流中等待救援的孩子。
  “你要助我,尊吾。”
  一個箭步搶上前去,龍尊吾攬抱徐美媚入懷,他沒有回答,只是在雙脅上加足力量,兩個人幾乎已緊合為一,他們是那麼牢不可分,在這一剎,像是連兩顆心也完完全全的貼在一起了。
  XXX白玉碼頭。
  綠燕 那股堅固而又美麗的巨船,正緩緩離開了雪白的石緣,粗大的纜繩,也在一段段的從水中收起,碼頭上,那兩位遊巡使率領著百名灰衣大漢,正躬身目送著這艘巨船漸漸離去,兩人那付誠惶誠恐的模樣,與他們迎接這艘船泊碇的時候是毫無二致的,那麼謹恭,又那麼卑諛。
  十二艘快艇繞著綠燕打了三個圈子,然後,在操船者尊敬的執禮下轉了回去,二十四條白浪拉起股股悅目的小線逐漸渺小。
  在船樓上。
  龍尊吾負手卓立,在他傍邊,是玄鶴牟遲德。
  優雅的一笑,牟遲德道:“又回去了,龍公子。”
  龍尊吾擺擺手,道:“先生,為何不兄弟相稱?”
  牟遲德平靜的道:“公子乃大小姐未來夫婿,不才怎好加此偕越不敬?”
  龍尊吾忙道:“各親各論,這是兩回事。”
  搖搖頭,牟遲德道:“銀城規律森嚴,上下有分,公子,請恕不才難以從命。龍尊吾嘆道:“太迂了,先生。”
  牟遲德深沉的一笑,道:“不談這些,公子,你我隔日為敵,瞬息為友,公子你不覺得人生的際遇太也幻妙難測麼?”
  龍尊吾笑道:“頗有同感。”
  微微頷首,牟遲德道:“其實,不才早已推斷這樁事情會以喜劇收場,呵呵,如今果然不出所料,倒是可喜可慰。”
  龍尊吾奇道:“先生何以曉得?”
  牟遲德道:“異常簡單,不才護衛小姐已有十八年,自她牙牙學語至今,小姐的心事與意圖,不才雖然不敢說全然知曉,卻也可判測個十八之九。”
  “啊”了一聲,龍尊吾道:“既是如此,夫生何為不在美媚的習性上多加勸導?”
  輕喟一聲,牟遲德道:“正如方才所言,上下有分,不才言談不可逾規,況且,其中關係亦大相迥異,臂如公子你的一句話,就較不才的十句話還管用得多。”
  面孔微微一熱,龍尊吾道:“先生說笑了。”
  牟遲德目注龍尊吾,嚴肅的道:“不然,公子與小姐之事,不才甚願公子能摒除一切障礎與小姐結為連理,其因有二:一則小姐心性強傲,正須公子時加疏導勸解,再則亦可避免小姐為此事而另生事端,小姐的脾氣公子大約已經領略,而城主伉儷又愛之若命,如果再生枝節,則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風,傷殘多少無辜人命&。”
  龍尊吾連連點頭道:“我自然會盡力而為。”
  頓了頓,牟遲德又道:“自紅崖混沼一戰,不才已深深為公子之豪膽巨魄所傾倒,私心對公子仰慕不已,尚望公子能以本身之氟質度量感化小姐,使小姐能更趨善境,則公子功德無量,銀城上下幸甚。”
  龍尊吾緩緩的道:“我想,可以如此。”
  牟遲德欣慰的道:“不才衷心祝賀公子與小姐白頭偕老,永不分離。一抱拳,龍尊吾道:“謝謝。”
  略一遲疑,牟遲德又道:“至青江後,公子行蹤如何?”
  龍袋吾坦率的道:“回大明縣城,見故友,追舊仇!”
  牟遲德正色道:“不才願傾囊助公子一臂。”
  苦笑了一下,龍尊吾道:“我心中領受了,先生。”
  牟遲德迷惘的道:“公子有所不受,這,是為了什麼?”
  目光望著玻璃罩子外的澄澈湖水,龍尊吾低黯的道:“這些仇家給予我的,不僅僅是仇恨而已,其中,尚有無比的羞辱,夢魘也似醜惡與殘酷。”
  牟遲德深沉的道:“所以,公子要親手刃仇?”
  坦白的點頭,龍尊吾道:“不錯,當刀鋒割進他們的軀體,在心靈上的創傷或者仍不能平復,但是,意識上的仇怨卻可得到發??,至少,我不會再如目前這般痛苦。”
  牟遲德含蓄的一笑,道:“心靈上的創痕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消彌,公子,長久的摯愛與關懷將能令你感到慰藉,能使你從悲愴中恢復愉快。”
  淡淡一笑,龍尊吾道:“但願如此了。”
  略微猶豫了一下,牟遲德低沉的道:“公子這些仇家,與公子所結之仇,不知是屬於那一方面?不才無禮,貿作推斷,可是關在『情』上?”
  嘴角抽搐著,龍尊吾道:“是的。”
  一咬牙,他又道。:“乾脆說了吧,他們一共有四個人,把我縛在柱上,將我殘至重傷,當著我而輪姦了我的妻子,於是,我的妻子咬舌自盡,他們又轉回殺我,然後揚長而去,但老天有眼,我幸而未死,因此,我便天涯海角四處追尋他們,只要一息尚存,我會一個個的將他們尋到。”
  ,楞了好一會,牟遲德憤怒的道:“公子,這些畜生的蹤跡至今尚未得一絲線索麼?”
  苦笑一聲,龍尊吾道:“已被我殺了一個,傷了一個,他們託庇於一撥黑道幫會之中,為了殺傷他們,引起了這撥黑道幫會的報復,他們在一個多月以前便大舉沿紅崖混沼之側往大明縣城尋仇,因此,我只得先在那裡截殺他們,我不願為了我而累及在大明縣城的朋友,先生,我們相逢的那個夜晚,正是我截殺他們的時候。”
  牟遲德尷尬的搓著手,吶吶的道:“當時不知事情竟是如此嚴重,不獨沒有幫上鮑子的忙,反而使公子誤了事,想來,欸,真是不該。”
  輕喟了一聲,龍尊吾道:“事情過去也就算了,好在日子還長,我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總會再找著他們的。”
  沉默了片刻,牟遲德忽道:“這些事,公子,小姐都知道了麼?”
  搖搖頭,龍尊吾低沉的道:“她尚不知。”
  牟遲德輕輕的道:“既欲修雙好,公子,你應告訴小姐。”
  目光有些黯淡,龍尊吾嗓音有些??啞的道:“這並非愉快的事,我個人承受已覺殘酷,又何苦再要美媚為我傷痛?待時間到來,我不告訴她她也會明白。”
  牟遲德的視線有些悠忽與愴然,他凝注著空中的浮雲,浩渺的綠波,久久不能出言,不錯,人世間的慘事是太多,是難以盡書,但似這等令人髮指的罪行,恐怕要算是人間罪惡裡頂尖的了。
  左側的暗門輕輕啟開,一陣香風有如百合的芬芳拂動,徐美媚飄然而入,她才一進來,已敏感的察覺出空氣中的沉重氣氛,於是,這位銀城城主的掌上珠不由怔了怔,擔心的道:
  “咦,你們兩個在這裡發什麼呆?為什麼都不說話?”
  龍尊吾笑了笑,道:“欣實這湖光山色而已,美景當前,開口聒嗓,不是太俗了麼?”
  小巧的鼻樑一皺,徐美媚嗔道:“我才不相信你就那麼雅。”
  說著,她側首道:“遲德,是什麼事?”
  牟遲德為難的堆上一臉笑,顯左右而言他:“龍公子正談到一件往事,呃,小姐,龍公子的住處約模已經理委了吧?這一段行程也真不短哩。”
  哼了哼,徐美媚不悅的道:“你別扯到別處,我在問你剛才你們談的是什麼事?”
  牟遲德苦笑了一陣,吞吐的道:“是,是龍公子的,呃,過去,他的以往。”
  龍尊吾打斷了牟遲德的話語,為他解困。
  “美媚,是一個故事,已經很久很久了。”
  徐美媚不依的道:“為什麼不能講給我聽,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尤其是,關於你的故事。一側,牟遲德忙道:“下面有事,小姐,我夫告退了。”
  瞪了牟遲德一眼,徐美媚悻悻的道:“你快請吧。”
  擠擠眼,牟遲德匆匆推門而出,待他走了,徐美媚依到龍尊吾身邊,溫柔而又低細的道:“尊吾,有什麼事還不能夠告訴我?我們之間,難道應該有隱密?應該有隔閡?”
  龍尊吾沉默了片刻,緩緩的道:“你一定要知道?”
  徐美媚用兩手圍過龍尊吾的胸膛,將面頰貼在龍尊吾的心臟上,她閉著眼,哺哺的道:
  “我早就想知道,不一天了。”
  嘆思一聲,龍尊吾道:“還有多久到鵝頸?”
  徐美媚輕輕的道:“快了,為什麼問這個?”
  悠悠的,龍尊吾道:“船進鵝頸,我再告訴你,行不?”
  點點頭,徐美媚道:“那是一個夠得上悲涼的故拿,是嗎?”
  龍尊吾拍拍她的背脊,道:“是的,相當悲涼。”
  長長“嗯”了一聲,徐美媚有如睡身中的囈語般道:“尊吾,我好早就想像現在這個樣子,依在你的懷裡,緊緊靠著你的胸膛,靜靜聆聽你的心跳,那聲音好好聽,好悅耳,宛如在向我低語,告訴你心中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話,我喜歡我們的心跳能勻合一致,那樣,彷彿我們兩人已合而為一,連血液也彼此交流了。”
  龍尊吾抬起手來,摩娑著懷中人一頭烏雲似的秀髮,他深沉的道:“美媚,你真好。”
  徐美媚將龍尊吾摟得更緊了,緊得似欲貼進他的身軀,痴痴的,她道:“我愛你,尊吾。”
  雙睜中閃泛著淚光,龍尊吾微微仰首克制住自已情態的波蕩,世上原本冷酷而炎涼,但是,卻又何其充滿了溫暖與甜蜜。

runonetime 2008-05-27 04:21 PM

第41章 遇窄途 驚巨變

  一個濱水的山垣,有一片金黃色的細軟沙灘,山垣的四周都是密密層層松林,而松濤簌簌低語,此地好安寧,好幽密。
  一條以巨大青石砌就的碼頭伸在沙灘之外,綠燕號便輕巧的泊靠在碼頭之傍,船上的灰衣大漠們正匆匆來往,忙下錨落帆桌紅諸事,船樓上,龍尊吾正卓然而立,徐美媚則靜靜地依在他的身側。
  “這地方,是銀城早就挑選好了的泊船之處?”龍尊吾低聲問他身側的俏麗人兒。”
  點點頭,徐美媚道:“還算好吧?”
  龍尊吾一笑道:“很隱祕,很靜。”
  銀鈴似的一笑,徐美媚悄聲道:“尤其是,隔大明縣城很近從此向南行,只有五十多里,是麼?龍尊吾笑道:“你又想到那裡去了?”
  眨眨眼,徐美媚道:“別看你表面淡然,其實哪,哼,誰不知道你心中早已急成個什麼樣子了,還以為人家不知道?舐舐唇,龍往吾正色道:“到了大明城,美媚,你可得照我的眼色行事,別毛毛糙糙的來,免得將事情砸了,嗯?”
  徐美媚伸伸頭埤,。道:“看你嚇成這個核子,你就這麼怕她兮”嘆了口氣,龍尊吾道:“我是怕她受剌激。”
  徐美媚忙道:“我答應你就是了嘛,又何必嘆聲嘆氣?放心,我會一切依你的………。”
  暗門在這時起了兩生低弱的奪嗦聲,牟遲德的聲音優雅傳進:“小姐,舶已靠定,可要即時登岸?”
  徐美媚轉頭以微的目光瞧看龍兮吾,龍尊吾點點頭,於是,徐美媚略略提了語聲道:
  “等一下就上岸,遲德,叫金子他們好生守著船,你和粱採跟我們,備四匹馬。”
  門外,牟遲德恭謹的答應一聲去了,徐美媚回過頭來,嫣然笑道:“行嗎?我的老爺。
  龍尊吾抱拳道:”銘感在心。”
  一撇嘴角,徐美媚道:“別見了那位忘了這個就行。”
  微微摟住她的腰肢,龍尊吾笑道:“言重了,我龍尊吾豈會如此薄倖?”
  徐美媚做了個鬼臉,道:“哼,諒你也不敢。”
  於是,兩人都忍不住笑了,他們推門走出帕樓走下左悅,牟遲德正在指揮看幾名灰衣大漠將四匹雄駿的高大馬兒牽到岸上。
  一側,青鷹粱採幽靈似的跟了上來,徐美媚看了他一眼,龍尊吾也察見了,他微微一笑,道:“梁兄,有煩你了。”
  龍尊吾這豁達大方的態度,倒令青鷹有些拘謹不安,他趕忙躬身,語聲低沉的道:“不敢,此乃在下應盡之責。”
  龍尊吾誠摯的道:“日後相處時光正長,晨昏朝暮,尚請粱兄莫拘俗習,你我交誼自然坦誠,更祈粱兄莫予見棄才是”梁採感動地道:“公子垂愛在下豈敢不遵寧”深沉的一笑,龍尊吾道:“如此我就安心了。沿著大船搭就的木板,四個人走到了青石磚頭上,牟退德趨前一步,微笑低聲道:。”大小姐,你的那匹“牡丹”沒有跟來,它有點不太舒服,馬廟的缺耳老柯說還是養息幾天比較妥當。”
  徐美媚點點頭道:“把”一陣風”給龍公子騎。”
  頓了頓,她又道:“金子你交待好了?”
  牟遲德笑道:“唔,他正侯在船上等蓍呢。”
  龍尊吾與徐美媚一起轉過身,唔,在舶的左舷外,一個滿臉大鬍子,豹眼海口的魁梧大漢正躬身朝這邊行禮。
  徐美媚提高了嗓音道:“金子,。你好生守船,我們不一定在什麼時候回來,你交待船上的人不准扭畦,尤其不得惹事生非。”
  那叫金子的魁梧大漢打雷似的笑道:“大小姐放心了,這裡有我姓金的待,包管不出了差錯:“徐美媚側首道:“好了,咱們走。”
  四個人同時偏身上馬,玄館牟退德頜先開道,叨乘健騎潑剌叫孓向右面的一片崗,片刻問出穿入松林之中。
  島上。
  徐美媚策騎近了龍尊吾,她略略一理鬢角,嫵媚的道:“尊吾,你心中在想什麼?”
  目光在四周的松幹上游移看,龍尊吾平靜的道:“什麼都想,又侯是什麼也沒想,悠悠忽忽的。思緒似一團亂絲,老是聚集不起來………”
  徐美媚怠詰的道:“別急,到了大明城就好了………”
  望了徐美媚一眼,龍尊吾道:“怕越近了越心亂。”
  輕輕一笑,。徐美媚道。”“不要擔,尊吾,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是說,人與人之間的聚合在於一個”緣”字嗎?我相信我和唐姐姐會有緣的,尤其是,與你更有………”
  龍尊吾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怎知道你與她含有緣?”
  徐美媚笑道:。“這是一絲預感,我好像一直兄倡唐姐姐很柔馴,很嫻淑尤其是,很明理,兮吾,她該是生得瘦瘦細細的,嬌嬌小小的,是不?”。、、龍尊吾在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猜得大致不差。”
  徐美媚得意的道:“如何?我不是騙你吧,我們銀城的人,大多有這種神機妙算的本事,我還不叫強,我爹啊,才真厲害呢…T…:”瞧向後面急速退去的松影,龍甘吾笑道:
  “令尊既是如此厲害,怎的見了令堂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呢,莫不成令堂的本事更佳。”、窒了一窒,徐美媚嗔道:“你不要調笑人家………你不曉得,我爹有多愛娘,那不叫怕,那叫愛,越那樣才越使情感親蜜………”
  吃吃一笑,龍尊吾道:“嗯,這倒是前所未聞的高論………”
  臉蛋兒一紅,徐美媚撒嬌的道:“人家不來了,人家好心好意告訴你這些事,你只管一個勁的捉狹人家,壞透了………”
  龍亡吾躲過去徐美媚擰來的手,抖僵加速前奔,這時,他們一行四騎已穿過松崗,直朝樹下一條大道馳去。
  十六只鐵蹄起落如飛,蹄音有若擂鼓般傳出了老遠,在轉過一道岔路後,地面始嶇起來。
  在後緊隨的青鷹粱採快馬靠近,雙目閃閃向周遭探視,路旁,全是荒涼的田野,與起伏的嵌腳,沒有一點人煙。
  龍尊吾低沉的道:“美媚,梁兄似乎對這裡十分注意7”徐美媚點頭道:“是的,此處十分靜僻,而且地形險惡,我們銀城的仇家不少,三年前,便曾有銀城的人在這段路上受過襲擊。”
  咬咬唇,龍尊吾又道:“此去大明城還有多遠?”
  徐美媚看看前路,道:“大約還有三十多里路………”
  她又接看補充道:“這是一條山道,平時沒有什麼行人經過,但走這條路卻近得很多,若到”萬家鎮”靠船,要多走十多里的冤枉路。”
  龍尊吾微微仰頭想了想,方待開口,前面的牟遲德驀然帶馬旋空躍起,馬匹尚未落地,他人已筆直拔升五丈。
  徐美媚毫不驚慌的勒住坐騎,龍尊吾也同時停下,後頭的青鷹梁採已策馬超越而過。
  拭去耳尖上細小的汗珠,徐美媚悄姥道:“這條路真邪,大約是遲德發現了什麼………”
  她話未說完,那沒已響起了牟遲德的叱喝聲,青鷹梁採的冷笑聲,還有,一片冷厲暴棘的叫罵聲。
  那邊,
  就這一剎,已自道路的兩側躍出了近百個衣衫雜亂,形容疲憊的彪形大漢,他們手中各執看不同的兵刃,個個都以充滿了仇恨的目光。殺氣騰騰的眼,視已陷入包圍圈內的牟遲德與青鷹兩人!
  徐美媚冷冷一哼,道:“這些跳梁小醜,江糊末流,也竟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劫財起來,哼,他們這一次算是找對人了。神色中有些迷惑,龍尊吾細細的打且著十丈之前突然出現的這些江糊漢子,他似有所思的道:”美媚,你注意到他們當中竟有一半多帶了傷麼?
  這一問,徐美媚方察覺出來,不錯,那一百來個彪形大漠中,不僅個個衣衫污穢破爛,蓬頭垢面,其中更有不吵人用白布包紮著頭頸四肢,包紮處血跡殷然,透布滲出,像是這些人才經過了一場血戰敗下陣來一樣,神色中,帶有無可掩飾的狼狽與不甘。
  也有些迷惘了,徐美媚輕聲道:“他們好多人都帶看傷………奇怪,為什麼呢?這時,玄鶴牟遲德的話聲已清雅卻又冷傲的飄了過來:“………天下大道容天下人行,不才並未開罪各位,各位封在照面之下暴湧圍上,不知居心何在?百多名大漢中,一個頭上包看白布,生看一只大板牙的高個子猛然翻翻白眼,聲如破鑼似的吼道:“少他媽來這一套文縐縐的詞兒,奶奶的,你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吃幾碗乾飯的,大家全是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卻是好生快,就這半天功夫你們已踩到這裡來了,他奶奶的,老小子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旁邊的青鷹粱採哼了哼,陰沉沉的道:“朋友,憑你們這等角色,也不嫌說話口氣大些了麼?”
  大板牙嘴唇掀,他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他媽是什麼東西,在這裡陰陽怪氣活像死了半截似的放著狗臭屁,你他媽以為你能擎天,老子今天第一個就擺平你:“四周的葛衣大漠們憤怒的吼叫鼓譟,兵刃閃閃舞動,有如一片火,瞬息就將蔓延起來了。玄鶴牟遲德雙手高舉,沉穩的道:”各位朋友,常言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不才等與各位未知有過什麼糾葛?犯得各位如此攔路阻止,更欲興兵動武,如若我銀城確是與各位結過梁子,不才自當接,捨命領教,但各位封不要找錯了主兒,摸不清敵我,瞎闖亂撞一通徒增麻煩。”
  對方的大板牙暴吼一聲,叫道:“什麼金城銀城的,你們***不是赤玉莊曹老狗的探馬奸細才叫有鬼哩,。可笑你劫扮得活神活現在這裡現世,媽的,你人少心寒了不是,你可別忘了前天夜裡你們人多馬眾的那股張狂勁哪………”
  另一個瘦小黑漢子大叫一聲,激昂的道:“血皮,你他媽還在嚷嚷什麼,夥計們,並肩子上了!”
  玄鶴牟遲德手腕一翻,斑竹簫已眉背後拔出,他冷然道:“是你們不分青紅皁白,怨不得吾等手竦!”。
  百多名大漢吶喊吼叫看從四面悍野的衝了土來,大板牙輿那瘦小漢子領先撲進,大板牙邊叫道:“去你你媽的那條腿,便叫你看看樊家幫好不好吃:“”樊家幫”三個字像三聲雷響在龍客吾的耳邊,他心頭一震,意念轉動間人已激射而出,口中邊高聲的大喝:“我是鬼眼樊盛的朋友龍尊吾,大家住手好說二”喝喊中,那邊已然短兵相接,大板牙的三尖刀被玄鶴牟遲德的斑竹蕭一磕震開,這位仁兄一個轉身間,耳中已聽到了龍尊吾的呼喊。
  瘦小漢子正待舉劍攻刺,卻驀地閃退,他左手一揮,大吼道:“弟兄們退下:“ 這一耽擱,龍尊吾已站到他們面前,瘦小的漢子細細的,卻又怔忡的朝龍尊吾望了良久,猛然丟掉手中劍,”噗通”跪了下去,帶看哭音的大叫道:“龍大哥,果然是你老人家………你可回來了,把我們眼都望穿啦………”
  龍尊吾急忙將他扶起,四周的百名大漢業已歡聲雷動的高呼起來:“龍大哥到了………”金面修真”龍大哥回來了………”
  雙手高舉,龍尊吾好不容易才將各人的歡呼壓阻,那大板牙已跑到跟前,苦看臉道:
  “龍大哥,你回來得晚了一步,只要再早上兩天,赤玉莊的一幹狗頭們便不會如此便宜,我們也不至於弄了個灰頭土臉,一敗塗地啦………”
  瘦小的黑漢子也跟道:“好狠哪,來了兩三千人,人頭擠人頭,人身挨人身,就像起了一片潮,那等兇猛法兒湧了進來,還有幾十名好手帶先………”
  大板牙又激動的叫道:“更加上”一極派”的王八蛋們幫襯,趁看黑,從四面八方掩了進來,我們未防到他們在混沼遭芟後仍會來得這麼快法,措手不及之下可就損傷慘嘍,前前後後折了五百多名弟兄,傷的還沒算上………”
  圍在旁邊的另一個禿頂大胖子也啞看聲道:“可真叫淒慘,火光洞天,殺喊聲像是鬼哭狼嚎,黑影裡人追人,人撲人,寒森森的光芒映空閃,盡朝人腦瓜上砍,那種叫聲,那種號聲,老天,像是進了十八層地獄啦……:”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龍尊吾沉穩的道:“樊當家的加今何在?”
  大板牙睜看一雙布滿血絲的怪眼,道:“當家的傷得重,連夜送往”虎子集”治傷去了,虎子集有個名醫,與當家的交厚………”
  禿頂漢子也接道:“天可憐見,當家的一條命算保全了,他那左脅上的傷口已見了骨啦,另外幾道刀口子也夠深。”
  龍尊吾又道:“朋大哥呢?”
  大板牙忙道:“朋大哥也帶彩了,只是不知傷得加何,當時場面亂成一團,事後也沒見看他老人家,至今尚不知兇吉………”
  咬咬牙,鵲貸吾道:“樊家幫就剩下你們這些人了7”大板牙唏噓的道:“我們是昨晚上才聚起來的,奉當家的交待在此候命,到底還剩多少人誰也不敢說約摸另外還有三五股,人數有多少不清楚,朱大業朱大哥心中有數,。他今早來的,匆匆交待了幾句話就又走了。”
  龍客吾急道:“他什麼時候再來?”。
  大胖子接腔道:“朱大哥說傍黑他會再來………”
  心頭忡忡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蒼茫與落寞感覺,象一下子失去了腳將身體懸在半空,龍尊吾感到一些折攀和依附的東西猛然失去了,腦子裡空蕩蕩的,興起了滿腹酸楚………。
  黑瘦漢子咽了口唾液,難澀的道…“龍大哥,天有眼要你回來,這筆血債,這段深仇,龍大哥,你得幫我們追索回來,赤玉莊那些狗操的,咱們是一個也不能放過!”
  大板牙也渴切的道:“黑皮說得對,還有”一極派”的那些混混兒,幫赤玉莊趁火打劫,落石下井,他奶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是人做出來的………”
  心中包含看無比的內疚與悲痛,龍尊吾明白,樊家幫所以會落得今日的地步,自己的責任是無可推諉的,至少,導火線是由自己引起,這場血淋淋的殺戈,火辣辣的拚鬥,其中,又藏多少人的哀涼,多少人的菟曲,更令他不能平靜的,還有多少人的生命…:輕輕的,柔柔的,徐美媚挨到他的身邊,。流露無限關懷的道:“尊吾,這些人你都認識?”
  四周立的樊家幫好漢們,全被徐美媚當前的艷色所震撼,個個睜大了一雙眼睛,迷惘而又驚異的虎視她,一時之間,除了人們的呼吸連一丁點嘈雜的聲息也沒有了。
  龍尊吾苦笑了一下,道:“到大明城,我就是去他們那裡,這些朋友全是的樊家幫屬下,他們當家的更是我的摯友。”
  舐舐嘴唇,龍尊吾又道:“就在我到銀城的那段日子裡,那批對頭乘隙卷襲了樊 家幫,由於人數眾寡太過懸殊,他們敗了下來,連他們當家的也受了重傷,還有,我的另一位老哥也失去蹤跡,下落不明。…”
  徐美媚焦急而又氣憤的道:“你說的可就是在混沼和你拚鬥的那一批人:他們好 可惡………客吾,我們得快點設法尋尋你的朋友啊…:…”。
  一旁,大板牙小心翼翼的湊了上來,堆笑道:“這位姑娘說得對,在這裡,咱們一切全看龍大哥的調度了”任什麼事只要交待一句,小的們豁了命也幹得啦。”
  龍宮吾硬看頭皮笑了笑,得將徐美媚為四周圍立的一幹糞家叮弟兄們介紹︱“列位兄弟,這位姑娘乃是在下新識的徐美媚徐姑娘,那邊是全退德牟兄,粱採粱兄,兄弟們要多擔待了。”
  百多名江湖江子戶齊躬身抱拳行禮,迸眾口雜舌的客套,徐美媚微笑柚衽還禮,迸柔和的道:“這幾天來,大家一定郡辛苦了,各位放心,只要能力所及,龍公子與我都會盡全力效勞的。”
  大板牙掀著唇笑道:“樊家幫全謝啦,徐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慈,和那位唐姑娘一樣的令人打心眼裡佩服!”
  話還留著一個語尾,他已驀地噎住,尷尬的連打哈哈徐美媚清楚的看到站在大板牙身後的黑瘦漢子正將擰了他一把的手偷偷縮回,徐美媚不由感到有趣的一笑,偽裝未見的轉過頭道:“尊吾,我們下一步該怎安排呢?”
  龍尊吾正想回答,牟遲德已走了過來,歧肅的道:“大小姐,我意思是立即由我或老粱中的一個回”銀城”召集城中好手及屬下勇士快艇趕來,與樊家幫的各位弟兄聯成一氣,馬上反二赤玉莊將他們一舉殲滅擊潰。
  一拂衣袖,玄鶴又道:“對方是乘樊家幫不備之際大舉來攻,全然出了樊家幫預料之外,如今我們也同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依樣畫葫蘆猝襲對方,他們也必然估不到樊家幫在重損之下會有這等力量!”
  青鷹梁採冷森森的一哼,道:“帶”朱花球”來,照樣燒他個片瓦不留!”
  徐美媚輕輕的道:“你的意思如何?尊吾?”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等見了樊兄再作決定吧,注我好好想想,這件事,。我們須要慎重而行,千萬不能因一時意氣而誤了大舉!”
  禿頂大胖子湊近了兩步,恭恭敬敬的道:“龍大哥,請到那邊坐:面上被刷了光,連個招待貴客的地方也沒有了,實在令小的們汗顏………”
  龍尊吾安慰的拍拍胖子肩頭,道:“別客氣,我們全是自己人,怎算得上貴客呢?”
  大板牙笑瞇瞇的道:“龍大哥,徐姑娘,呃,還有全兄粱兄,這邊請了………”
  仰首望望日頭,隔看天黑還得有一陣子,龍貸吾側臉過去道:“坐騎放在這裡好了,他們會照顧的。牟遲德應了一聲,四人眼看大板牙邁步向左面的荒野中行去,其他的樊家幫漢子們也紛紛自找隱蔽,尋個地方藏了起來,方路側簇擁了那麼多人,就這一會兒功夫己連一個也望不到了。隔看那條路約有兩百步遠,有一片隆起三尺來高的士脊,遠遠看去活像一只龜背,現在,大板牙正領他們往土脊的方向行去。

runonetime 2008-05-27 04:22 PM

第42章 豪士義 兄弟情

  天,已入黑了,臨晚還降了一小陣雪,北風括著,打著呼哨子,在日盡還不覺得如何,到了晚上,就連骨心兒也寒酸酸的啦。
  土脊的後面。
  用枯草簡單的堆成了四個墊子,龍尊吾與徐美媚,牟遲德,梁採四個人便坐在墊子上各用一張污穢的毛氈裡著身軀倚在土脊腳,大板牙也是一樣的打扮,天可真冷,凍得徐美媚的臉蛋兒也泛青了。
  在攜帶的行囊中,徐美媚帶著軟厚精緻的純羊毛氈多條,而且,更有一個小巧舒適的帳篷,那羊毛氈,帳蓬,還有絲棉的椅墊等物,正可抵禦這刺骨的寒冷而有餘,但徐美媚不敢,也不願拿出來,在這些個日子中,她已大略揣摸出龍尊吾的個性來,她明白他是那麼堅強、倔傲、容忍,是那麼不喜炫耀,不喜奢移,又是這般的和易淡泊而浩氣凜然,徐美媚曉得,在此情此景,龍尊吾是決然不會僅顧自己個人而去享受舒適的。
  悄悄看著龍尊吾,他正半閉著眼臉,悠然自得的靠在土脊上憩息養神,於是,任是徐美媚早已凍得發抖,也更加深了她咬牙支持下去的信念了。
  徐美媚自小就生活在錦繡榮華裡,吃的是玉粒金飯,住的是深閣高樓,穿的是綾羅綢緞,行的是怒馬香車,物質上的條件是異常豐厚的,精神上的呵護更是無微不至,她的父母對她,套句俗詞兒,頂在頭上怕飛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寶貝得像心頭肉,臟中肝,她又幾曾受過這等苦,披過這等麻袋包似的破爛毛氈來,但她卻毫無怨言的與每個人一樣挨著風,受著冷坐在這荒野中,甚至連一丁點不耐與委曲的表情都沒有,這,實在夠難得了,而能尊吾正要藉此而磨練她,現在,龍尊吾明白,他已跨上成功的第一步路了。好幾次,牟遲德與青鷹都忍不住想過來請龍尊吾與徐美媚到另一個地方去設帳避風,但是,一看到兩人那種恬然自得的神情也就不能開口了,不過,他們心中有數,徐美媚是趕鴨子上架,硬挺的………
  現在
  大板牙打了個寒栗,嗓子有些抖生生的道:“約模初更過了吧?怎的朱頭兒還沒來,不要出了漏子才好………”
  龍尊吾深沉的道:“我想不會,赤玉莊的人馬新陷大明城,固守防範還來不及,又怎敢貿然分兵外襲,再說,你們在大明城的基業買賣,他們可能也正趕著接收,只要朱兄不往城裡闖,應該不會出事………
  吸了口氣,大板牙機伶伶的道:“在“虎子集”,大當家的不知道傷勢治得如何了,真叫人心頭掛念,欸,兵敗如山倒哪………”
  龍尊吾低低的道:“別灰心,你們當家的吉人天相,包管長命富貴,我這裡還帶著幾味靈藥,只待朱兄一來,問明了全幫情形,我們即赴“虎子集”,專程去見你們大當家,順便也將這幾味藥帶上。”
  大板牙由衷的感激著道:“那真多謝龍大哥了……”
  頓了頓,龍尊吾道:“我現在耽心的是朋大哥的下落,他性烈如火,脾氣暴燥,我怕他萬一想不開又幫了回去,或者另外做出什麼傻事,那就糟了……”
  大板牙憂怔性的點著頭道:“小的們也正這樣想………”
  於是,兩人又沉默了下去,黑暗中,大板牙枯黃的面孔顯得特別的蒼老與憔悴,連他眉梢唇角,也宛如一下子加深了。
  悄悄靠近過來,徐美媚細聲的問:“尊吾,唐姐姐………你怎麼不多問一問?”
  龍尊吾平靜的道:“若問了,人家會笑我心中不忘女色。”
  徐美媚不服的哼了哼,道:“這怎能如此說,這只是代表你對她的關切與情愛,誰敢笑你不忘女色,難道連關心自己心中人的自由與權力也沒有了嗎?”
  淡淡一笑,龍尊吾低沉的道:“我對一個人關切或疼愛,不善由言詞中表達,我只知我心中的炙熱與深刻,對一個人好,不須用言語申訴,往往那人也會感受得很強烈,我想,我便是如此的了。”
  沉默了一會,徐美媚又幽幽的道:“希望你對我也會如此………”
  嚴肅的,龍尊吾道:“我會的。”
  長長吸了口氣,徐美媚輕輕的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我祈佑上天保佑唐姐姐的平安,使她無無險,使她明朗愉快,保佑我們能早日相見。”
  點點頭,龍尊吾道:“代替她,我謝謝你了。”
  徐美媚俏麗的面容上散發著一片湛然的光輝,是那麼聖潔,那麼純真,她安靜的道:
  “現在,我覺得一點也不嫉妒,一點也不敵視,我好平和,就好像我們已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久,而這種生活宛如古以來便自然如此似的,絲毫沒有艱澀,絲毫沒有困惑……”
  注視著徐美媚,龍尊吾悄然伸手握住冰涼的小手,動情的道:“美媚,我們已經開始了………”
  徐美媚輕輕的道:“開始什麼?”
  龍尊吾把話聲放得好低:“相愛。”
  混身突地一顫,徐美媚有些抖索的道:“若非旁沒有人,尊吾,我真想擁抱你。”悄悄地,龍尊吾道:“別急,我們將有的是時間,在這裡,卻不是個適宜的地方,氣氛太差了,是麼?”
  一句話引得徐美媚有些忍耐不住,她掩著口,笑道:“你真會逗人………”
  在這時,接住她的語尾,一片嘈雜的人語聲激動的從黑暗中響起,大板牙精神一振,霍然站起,他伸著脖子望向土脊那邊,自言自語道:“欸,怎麼吵吵鬧鬧的,莫不成是朱頭兒來了?”
  一條胖大的人影適於此際狂奔而來,唔,是那禿頂胖子,他人尚未至,興奮的聲音已氣喘喘的吵喝著過來:“朱頭兒來了………”
  大板牙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慌張的,他原本便要來嘛。”
  胖子在這大冷天倒跑了一身汗,他一抹臉,道:“朋大哥也到了!”
  猛的一震,大板牙轉身到了龍尊吾跟前叫道:“龍大哥,朋大哥來了……”
  龍尊吾“霍”的站起,激奮的道:“人呢?”
  一條魁梧的人影有如一堆烏雲般呼嚕嚕的越過土脊自天而降,連面孔還沒有看清,那人已一把抱住了龍尊吾,嗓門子沙啞而豪邁的大叫道:“我的兄弟,這一個多月你跑到他媽那裡去了,三十來天可是差點分成了生死兩途,我的乖乖,可想煞又恨煞為兄的了……”
  這突來之人,唔,不是別個,果然正是那位性情豁達,不拘俗禮的大伏堡四爺,魅魔朋三省!
  龍尊吾也緊緊的擁著他,喘息著道:“老哥,你好不令我擔心,樊家幫的弟兄說你失了蹤,兇吉不明,這一天來,害得我坐立不安穩………”
  朋三省重重的拍了龍尊吾肩頭一記,怪叫道:“你才為我擔心了一天,我他媽足足為你六神無主了一個多月,直到現在,心腔子還在他奶奶的亂繃亂跳………”
  龍尊吾歉意的一笑,道:“都是我不好,老哥你就恕餅………”
  “欸”了一聲,朋三省道:“在混沼你以一己之力搏殺赤玉莊大隊人馬之後,竟一去不返,我們在聞得朱大業及焦桐的回報後,即時連夜佈置防備,更由為兄親率五百人馬兼程趕去助你,在近午時分到達紅崖混沼,天爺,那種淒慘的情況,真不敢令人相信是你一個幹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人疊著人,手腳腦袋東搬西移的大多分了家,那些馬匹的骸也堆成了山,兵刃傢伙丟棄得到處都是,混沼裡浮沉著冷得發了腫的死,大家全看傻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沒有看見你,五百多人一起動手翻掀人的找,連混沼裡也派人下去查驗,直到日頭偏西,前後反覆找了三遍,也沒有找到你的影子……”
  說到這裡,朋三省這鐵錚錚的漢子竟然已有些哽咽了,他的語聲帶著蒼涼的顫音:“我當時魂都斷了,人也整個傻了,就像………呵,就像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成空了,四十多五十年來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那天卻了個夠,真是又酸又苦,又冷又涼啊………”
  夜深沉,空氣寒瑟而蕭索,朋三省的聲音有如抖索的琴弦,是那麼震人心弦,那麼令人感動,每一個字都是這般堅實,敦厚,真摯,含了無限的友愛,無限的關懷,雖然字眼用得粗陋,但卻是火熱的,血淋淋的,在龍尊吾的感受裡,沒有一丁點疵瑕,一丁點矯作……
  良久……
  二人沉緬於親情骨肉的手足之情裡,神會於至極的兄弟之愛裡,他們原是如此深摯難分,原是如此過命相交啊………
  低啞地,龍尊吾道:“老哥,現在好了,我們都無恙,樊家幫的這筆血債,我們會連息一起討還的………”
  朋三省稀噓了一陣,擦擦鼻涕,長長吸了兩口氣,感嘆的道:“你不知道,在前兩天的那夜晚,情景有多麼個淒厲法,赤玉莊來了一千多兩千人,還有一極派的龜孫子們助陣,一上來便好像泰山壓頂似的往裸蓋………我們也估錯了人家的力量,以為在混沼吃你一陣猝殺大大傷了他們的元氣,至少也破了他們的膽,誰知這些王八蛋卻卷襲得那麼快……”
  龍尊吾低沉的道:“是不是才開始交刃樊家幫就吃了虧?”
  點點頭,朋三省獨目中射出一股憤怒與仇恨交織的光芒:“沒有防到他們會如此歹毒險詭是第一個原因,再者,為了你的下落不明,那夜裡小樊與我的神智也極為沉痛,兩個人對燈飲酒,一直喝到了七八分醉意,大家都昏沉沉了,事情就猛古丁的發生,使我與小樊簡直有些措手不及,大伙兒也是倉促應戰……”
  緩緩的搖搖頭,朋三省又道:“我一向莽莽撞撞毛毛燥燥的,小樊卻精明了半輩子,想不到這一次栽了這麼個大跟鬥,樊家幫整個從大明城掀了出來………”
  龍尊吾半垂下目光,有些不安與慚疚:“老哥,這全是我的罪過………”
  擺擺手,朋三省道:“江湖上交的是肝膽相照的血性兄弟,為了一個“義”字,豁出腦袋也不過碗口大的一塊疤,你有什麼好自責的?何況小樊與我的關係更應該加此,你這一來,他知道了反而不快………”
  靶動的將手搭在朋三省肩頭,尊吾有太多的言詞,太多的心緒一下子湧結在喉間,好半晌,他才低低的道:“樊兄受傷了?”
  朋三省點首道:“那還少得了,大大小小的傷勢共有十六處,血失得大多,已送到虎子集去就醫,“虎子集”的一個老醫師田才是他的忘年至交………”
  龍尊吾仔細的端詳著朋三省周身,他看得那麼仔細,就像是個裁縫師傅在為客人量衣試身一樣。
  朋三省一笑道:“不要看了,為兄的我也傷了三處。胸背各一劍,大腿也是也挨了一鉤,好在我命大,沒有就此躺了下去,我經過一番包紮後,到如今已好了三分啦,再養息個幾天約模就和尋常無異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怎的你在混戰之後沒了蹤影,把大家好急……”
  朋三省吐了口唾液,恨恨的道:“我與二極派和赤玉莊的七名好手拚鬥,足足纏戰了一個多時辰,越打他們越朝外走,到末了,我受了傷,他們也倒了四個,後來在昏天黑地裡我突圍出來,趕往城裡,卻只見火光洞天,一片屋宇盡在烈焰之中,樊家幫能拿腿的人已經撤走一空,鳥淨精光了………”
  嘆了口氣,他又道:“無奈之下,我只有與滿街滿巷的對方雜種們一路打一路闖,身上又帶了傷,好不易才衝了出來,找著個僻靜所在敷藥包紮,你上次勻給我的那些藥物卻還真叫靈驗,就這兩天已好得多了,然後,我估著大明城郊外會有樊家幫的探馬出現,於是便每天去等,果不然,剛才說巧不過的遇到了朱頭朱大業………”
  說到這裡,他慶幸的哈哈矣道:“卻又那裡知道這一遇見竟又會齊了你,他奶奶的,這段日子來可是成天讓我一顆心吊在腔子上過,你問完了我,現在,該我問你了,你他媽在混沼之後跑到那裡去了,哦!還差點忘記,你走後,我們又遷到城中馬員外家暫居,為了怕你回到客棧找不著人,除了交待了客棧的一般哥們外,另還派了人專等你………馬員外的宅第極大,小樊是他所有生意的護守人,雖說交情夠深,這次一把火燒了他的房子,卻也實在對人家不住,那一片宅院看著真叫人心痛……”
  龍尊吾輕輕地道:“容後我們補償他………”
  猛的一巴掌拍向自己腦瓜,朋三省叫道:“這幾天來是打昏頭了,囉唆了一大堆卻忘記將最重要的告訴你,你他媽不好意思向我問我那能不好意思講?”
  龍尊吾迷惑的道:“什麼事?”
  朋三省大笑道:“別裝蒜了,就是唐潔那妮子呀,你放心,她至今無恙,還住在大明城一個隱祕之處,仍然與小樊的內眷住在一起,保管安全得很,不會出什麼漏子,小樊對這些事是辦得最周詳不過的……”
  得意而捉狹的盯著龍尊吾,朋三省又賊嘻嘻的道:“寬懷了吧,奶奶的,我沒吃過羊肉也看見羊在滿山跑,這少男少女之間的調調兒,我是一看即明,心中有數得緊,可憐你這些日子來想壞了吧,咱們快點找個時間摸進去探採,也讓你們兩口表演一出銀河鴛鴦會,免得兩地相思之苦……”
  心中有些窘迫,表面上卻儘量保持淡然,龍尊吾忙道:“當然我記掛她,但卻不似老哥說得這麼詩情畫意………”
  獨眼一眨,朋三省笑道:“好了,別他媽不好意思啦,以後日子長,咱們等著瞧吧,你倒是說說看,混沼一戰,你小子跑到那裡去了?”
  忽然,朋三省用力抽動了兩下鼻子,目光鷹隼似的往兩側搜探起來,唔,他這才發現倚著士脊一直默立至今的徐美媚等人!
  像一下子蒙了滿頭的霧水,朋三省莫名其妙的轉瞧龍尊吾,迷罔而又怔忡的眨著眼道:
  “老弟,這幾位是?”
  龍尊吾“啊”了一聲,忙道:“方才只顧著敘舊,幾乎連替你們引見之事也忘記,來,老哥我為你一介紹分明。”
  說著,他拉過朋三省,就在一拉他之間,手指已暗暗將他捏了兩下,於是,朋三省豪邁的笑了,大步走過去與徐美媚、牟遲德、梁採等人相見。
  仔細望著徐美媚,朋三省連連點頭道:“徐姑娘真是國色天香秀麗絕俗,此次我們方遭大變,以致慢待各位,大家都是自己人,倘請莫予見怪。”
  朋三省把那“自己人”三個字說得重了點,於是,徐美媚禁不住蛋臉兒紅嫣嫣的垂首淺笑了。
  黑暗中,又有幾個人飛過土脊落了下來,為首一個正是朱大業,他一見龍尊吾,正興奮得想開口大喊,目光一觸及徐美媚,卻不由猛的一呆,見了鬼似的脫口怪叫:“我的天爺,是你………”

runonetime 2008-05-27 04:23 PM

第43章 寒山廟 劫後仇

  失大業這一驚呼,不禁把四周之人都嚇了一跳,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當然,龍尊吾與徐美媚卻心中有數………。
  瞪著那只獨眼,朋三省敝叫道:“末兒,你是***見了鬼啦?雞毛子喊叫的?”
  發著楞,朱大業吞了口唾液手指徐美媚,迷惘的道:“這………這娘們!龍大哥,怎麼回事~”龍尊吾有些窘迫的搓搓手,忙道:“朱兄,你們已見過了,如今該是熟人,總之,徐姑娘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詳細情形,我另找時間與朱兄言明………。”
  善解人意的徐美媚也土來一步,微微檢衽道:“失壯士,前些日子的事,還請不要介懷,都是我太任性,得罪之處,尚望夫壯士原諒………”
  這一來把個自認精明的朱大業搞得滿頭落水,弄不清過往與現在了,但是,有一點他卻還明白,這一點,就是他已體會出眼前這位千嬌百媚的女孩,必已與龍尊吾有著特殊的淵源啦,順著風和氣一點包管沒錯。
  跋快打了個哈哈,朱大業抱拳還禮道:“不敢當,呃,不敢當,在下做夢也想不到姑娘也會在此,那歪事甭談啦,都是我們哥兒們自已瞎胡鬧,還要請姑娘你怒過才是………。”
  徐美媚嫣然一笑道:“朱壯士太客氣了。”
  朱大業幾乎被徐美媚那輕輕的一笑融酥了骨頭,他面紅耳赤的道:“我客氣?啊,不不,姑娘才是大度量………。”
  一側的龍尊吾轉過臉去,忍住了笑,朋三省卻沒有這好的修養,他“噗”的突出聲來,吼著道:“好了好了,你看你這付失魂落魄,暈頭暈腦的樣子,有什麼話,找個地方再談吧,現在不是彼此客氣的時刻!”
  說著,他又朝龍尊吾道:“老弟,我們馬上準備起程,朱頭已找著一個可供隱蔽之處,如今樊家幫所有殘餘的人馬已經完全招集起來等在那裡,去了以後,把奪回大明城的計劃談妥,就這兩天咱們把像夥磨利,一個一個試試赤玉莊那些肉做的狗頭。”
  龍尊吾微微笑道:“我沒有意見,一切聽老哥你調度啦。”
  朱大業轉身去交待大板牙道:“哥們,把兒郎們點齊了,大家立即上道!”
  大板牙連連點頭,越過土脊奔了出去,這時,朋三省透了口氣,道:“日子可真難過哪,他媽一天到晚睡不安枕,東奔西跑的,連喘口氣都帶著血腥味………。”
  咬咬唇,龍尊吾低聲道:“這全是我找的麻煩,老哥。”
  一瞪眼,朋三省道:“什麼話?你我既是兄弟,就該福禍共當,音樂同享,設若這點鳥事都經不得烤煉,還闖個屁的江湖?”
  朱大業在邊也接口道:“朋大哥說得是,漫說龍大哥和朋大哥,咱們當家的這段交情,就是沒有這擋關係,咱們知道赤玉莊包庇雙雙人狼,也不能就這麼袖手不管哪,呃,朋大哥你說是吧?”
  朋三省炳哈大笑道:“媽的,搞了這半天,你好不容易才說出幾句人誥來,剛才,我還以為你一下子變成呆鳥啦!”
  尷尬的笑著,朱大業除了直搓手就鼓不出二句話來了,此際,大板牙氣喘吁吁的趕了回來,向朱大業道:“朱頭,伙計們全預備妥了,就是坐騎不足,我已吩咐他們湊合點,一匹馬上多坐個把人,就是那些四蹄畜牲吃點力!”
  點點頭,朱大業道:“好吧,如今也沒得那多講究了,朋大哥,這就走吧?”
  朋三省一笑道:“不走,還賴在這裡喝西北風哪?”
  於是,土脊上的眾人紛紛行了出來,荒田裡沒有遮蔽,風,就越發大了,吹在人的身上,活像一把把的冰渣子往骨縫里塞!
  一百五十多條漢子全已上了馬,有兩人合騎的,一個人扒在鞍上的,甚至,三個人湊在一匹坐騎上的也有。
  龍尊吾急忙把自己的坐騎也讓了出去,牟遲德與梁采也各分了一位仁兄上來,徐美媚已輕輕招呼龍尊吾上了她的馬兒。
  前面,朱大業一馬當先,打了個哨在沉沉的寒夜淒風裡,這支疲憊而又狼狽的殘籍隊伍,便緩緩朝茫茫的黑暗中行去。
  朋三省馳上來與龍尊吾並轡而行,龍尊吾執網,徐美媚便坐在他的身後,朋三省一靠近,徐美媚不得不悄然將緊攬在龍尊吾腰際的雙手縮回………。
  雖然只有一只眼,卻是亮得根,朋三省早已瞥見了,他裝做不察的朝龍尊吾扮了個鬼臉,道:“老弟,你,不冷吧?”
  龍尊吾曉得他語含調侃,只得尷尬的道:“哦,好………。”
  掃了一眼黑漫漫的荒原野地,朋三省又道:“朱兄說,那處隱蔽之所,隔著這裡約摸有四、五十裡路……”
  漫應了一聲,龍尊吾道:“很快就會到的……。”有好多話想對龍尊吾說,但,一下子卻任什麼也不好啟齒了,朋三省無奈的聳聳肩,那個俏娘們,美是夠美,可是,唐潔,那妮子又要怎麼辦呢?朋三省心裡已在為龍尊吾發急了。
  輕輕將面頰貼在龍尊吾的背脊上,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加上一股暖暖的體熱,幾乎使徐美媚陶醉了,她幸福的靠著,伏著,龍尊吾的心跳聲卻也那麼清晰的傳入她的耳鼓,像是她與他共有這一顆心,跳動一致,脈膊一致,連兩個軀體亦分不出彼此了………。
  悄細的,徐美媚道:“尊吾………。”
  龍尊吾“嗯”了一聲,徐美媚道:“你那位朋大哥………他像是不大喜歡我………。”
  龍尊吾低聲道:“不要胡思亂想,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面頰在籠尊吾的背上揉了揉,徐美媚輕輕的道:“我怕他怪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與你在一起………你原已有了人………。”
  籲了口氣,龍尊吾靜靜的道:“我會向朋老哥解釋的,人與人相處須要了解,了解了才能分善惡,你說是不?”
  徐美媚沉默了,老實說,她是真的有些忐忑,樊家幫的上上下下,在她來說,都是陌生的,粗獷的,不拘小節的,她有點兒不習慣,這與她在銀城所受的恭敬與奉承是截然不同,但是,她希望自己能適應,不僅只是適應這一件事,這目前的環境,還得適應將來所有的境遇,當然她明白,天下之大,不只是銀城就全部包括了………。
  馬隊已轉向一條山區的小道奔去,這條小道只有五六尺寬窄,兩邊全是起伏崎嶇的荒野與疏落不等的叢林,好蒼涼。
  朋三省回過頭來,沉聲道:“老弟,那地方是在山裡,快到了………”
  龍尊吾笑了笑道:“天寒風淒,也盼望早點到。”
  頓了頓,他又道:“何時去接樊兄?”
  沉吟了一下,朋三省道:“我想,自他傷勢未愈,假如再叫他為此事勞,是否適當………。”
  龍尊吾平靜的道:“但樊兄若不在,他的手下我們是否方便調遣?”
  笑了笑;朋三省道:“這卻無庸過慮,他的人就是我的人,我可以一手指揮,木來我一直還在想要小樊親自參與方才我考慮了一下,越想越覺得不妥,這小子火氣大,血氣剛,別在身子未愈之前又出了紕漏。”
  龍尊吾用手指輕繞著馬綱,半響,他道:“虎子集隔著這裡多遠?”
  朋三省道:“不出百里。”
  “那麼。”籠尊吾道:“還是接樊兄來此,把那位老儒醫也一同接來,這次行動不要樊兄參加,但是,有根多地方卻須要問過他的意見,我們不能一切越俎代庖,雖然樊家幫與我們不分彼此,我們卻不便任什麼全替樊兄作了主--。”
  望著朋三省,他再道:“而且,我身上那些藥,或者對樊兄有點用!”
  哈哈一笑,朋三省一拍自己後腦瓜,道:“有理,有理,我就沒有想到這些,是應該顧慮一點…………至於那些靈藥,我看還是先派人給小樊送去。”
  龍尊吾頜首道:“怎麼方便就怎慶辨吧,當然是越快越好。”
  於是,馬隊奔馳得更急了,周遭的暗影迅速往後倒退,而原來隱濛濛的山崗,就宛似要迎頭壓下般湊了近來。
  蹄聲起落著,風呼嘯著,夜根冷,根蕭索,尤其在此時此景,茫茫沉沉的曠野裡,一隊傷殘衰疲的江湖客………。
  登上了,馬兒仰著頭,響著鼻,吃力的往上挪移著,不時傳來一兩聲嘶叫,而鞍上的人卻是沉默的………這片山崗黑黝黝的,綿綿無際,夜暗中看去,顯得更為遼闊幽深,前面的引路者,卻突然轉了個彎,沒有再往上爬,斜斜的插進一側那塊微傾的,崎嶇不平的山坡上。
  山坡長滿了雜樹枯藤,還有各形各樣的嶙峋亂石分布,山坡的那一邊,卻是一座斜聳的山崖,山崖底下,竟有修篁千株,正在迎風嘩嘩作響。
  六、七十匹馬兒顛簸而艱幸的走完了這片坡脊,尚未到達山崖之下,竹林子裡,一聲低沉而冷厲的嗓音已傳了過來。
  “誰?站住!”
  帶頭的朱大業勒住了坐騎喘口氣,壓著嗓門吆喝:“是紀斌麼?我是朱大業。”
  竹林子裡隨即起了一陣歡悅的騷動,黑暗中,幢幢人影自四面八方出現,唔,怕不有好幾十個!
  一位瘦得像條竹竿的三旬漢子湊了上來,焦盼的道:“人都來了吧?大板牙這撥人不知還剩下多少?”
  朱大業下了馬,迅道:“還有一百五十六個人,倒有一小半帶著傷………”
  瘦漢子忙道:“快進去吧,大當家已經問了好幾遍啦。”
  吃了一驚,朱大業急問:“什麼?當家的來了?他不是還在“虎子集”治傷麼?我昨天晚上才派人去稟告當家的關於這邊的情形,怎的現下他人就到了?”
  瘦漢於笑了笑,道:“朱頭兒,人人都似你這麼悠哉遊哉哪?”
  “呸”了一聲,朱大業道:“去你娘那條腿,老子跑得像個龜孫,你小子還在這裡風涼話,可惡透頂.”
  讓了一步,瘦漢子忙道:“快進去吧,我這就為後面的弟兄引路去!”
  朱大業“餵”了一聲,低呼道:“朋大哥與龍大哥也全來了………”
  瘦漢子猛的一楞,又大喜過望道:“都,都來了?你不是誑我吧?有這麼巧的事?”
  “嗤”了一聲,朱大業怒道:“我誑你?他媽我吃多了。在這等節骨眼上誑你?你是臉蛋生得自潔?你有個老妹子找不著婆家?我誑你?”
  瘦漢子招架不住,趕忙往這邊迎了過來,朋三省與龍尊吾等人也正好朝前面行近,瘦漢子在暗影中卻看得真切,他欣喜歡狂的奔到面前,一面躬身行禮,邊急呼呼的道:“朋大哥,龍大哥,你們二位老人家把小的們眼都望穿啦,如今可好了,二位就在這緊要關頭同來了,要不大家夥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朋三省翻身落馬,拍拍瘦漢肩頭,笑道:“紀斌,不要急,咱們不是善披人欺的,他赤玉莊和一極派都得付出代價,我們要刨這些灰孫子的祖墳!”
  叫紀斌的瘦漢於面孔漲紅著連連點頭道:“朋大哥說得是,樊家幫一命須得這些王八蛋兩命抵!哦,小的還差點忘了 ”
  朋三省道:“忘了什麼?”紀斌低聲道:“大當家已自“虎子集”趕回。”
  朋三省頗感意外的道:“什麼時候到的?”
  紀斌道:“傍晚時分。”
  此刻,龍尊吾與徐美媚也下馬跟了過來,朋三省招呼了一聲,叫紀斌到後面去接引隊伍,他拉著龍尊吾急急行向竹林而去。
  龍尊吾一手牽著徐美媚,邊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朋三省道:“小樊在傍晚時光業已從“虎子集”趕來了,這不要命的小子!”
  龍尊吾驚道:“但他創傷未愈………。”
  欸了一聲,朋三省道:“就是這話呀!”
  三個人快步行向竹林,朱大業還待在那裡準備領路,於是,四人穿過森森的林隙,直朝那片斜掠如翼的山崖下走去。
  竹林之後,一條蜿蜓的山溪自上流下,山溪上搭著一座竹橋,在那片山崖下頭,唔,竟有一座破落殘頹的山神廟!
  朋三省低聲問道:“就是這座廟?”
  朱大業點頭道:“是的,人住在廟裡,馬匹在廟後。”
  說著話,他們已進入坍頹的廟牆裡,站在生滿枯草的破落天井上,已有十多個人在肅立相候。
  龍尊吾眼尖,一進廟牆已看見了焦桐,這位仁兄吊著一條左膀,頭上纏著白布,一付曾經挨過狠揍的模樣。
  一見朋三省進來,焦桐興奮的迎上,行著禮道:“朋大哥,小的拜見你老人家。”
  朋三省一把扶起他來,忙道:“現在還來這一套幹嗎?你們當家的呢?”
  朝廟裡一指,焦桐道:“大當家在殿堂親候--。”
  話未說完,他已猛古丁看見了龍尊吾與徐美媚,一楞之下,像是捧著了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他大叫道:“天爺,是龍大哥啊!”
  這一叫,整個天井裡的人們全被驚動了,一窩蜂的全湧了上來,行禮的行禮,請安的請安,鬧鬨哄的,熱切切的,好不來勁!
  籠尊吾正在手忙腳亂的應付,廟門裡,一個疲憊、沙啞,卻掩不住充滿了喜悅的聲音已傳了過來:“大哥,籠兄………。”
  語聲帶著一條顱的尾韻驀地噎住了,籠尊吾目光急轉,已看見被人扶持著站在石階上的“鬼眼”樊盛,他頭髮披散蓬亂,滿面胡疵,臉色黃乾乾的泛著淡青,全身都里在雪白的潔布中,那形態,實在淒慘。
  一個箭步搶了上去,籠尊吾緊緊握住樊盛伸出的雙手,那雙手,涼冰冰的,瘦的,像只是皮包著骨頭了………。
  四目相觀,俱皆無限黯然,樊盛雙目中有一層瑩瑩波光,此時,他那眼中持有的隱隱紅芒,也竟是如此灰澀了。
  好一陣子………。
  龍尊吾語聲啞的道:“對不起你,樊兄………。”
  樊盛唇角抽搐了一下,搖頭道:“為何如此說?龍兄,難道我們弟兄之間連這一點交情也談不上麼?”
  心頭一震,龍尊吾忙道:“不,我只是覺得樊家幫為我犧牲太大………。”
  苦澀的一笑,樊盛凜然道:“生在江湖,長於江湖,姓樊的所學得只有一個“義”字,這個字,頭可拋,血可灑,決無反顧!”
  那浩然的氣度,慷慨的心胸,豪烈的風節,不由使龍尊吾大為激動,他握著樊盛的雙手更緊了,低沉卻有力的道:“樊兄,樊兄,今日此情,龍尊吾永誌心頭!.”
  一咬牙,樊盛道:“龍兄,我樊盛不會錯識於你,只是那血仇,太令我悲痛!”
  老早待在傍邊的朋三省吼了一聲,接口道:“誰不悲痛?誰還能當耍子?我他媽這為兄的站在這裡站了老半天了,你小子卻讓我幹站著?”
  樊盛頓巍巍的半側身,強顏笑道:“大哥,兄弟早知你不會出什差錯,因為你不是夭折之像………。”
  朋三省哼了哼,道:“少來這一套,那刀口子可不管你生得厚薄,我不是夭折之像,也幾乎到了閻羅殿掛上號!”
  樊盛知道他這位老哥的脾氣,不敢多說,忙道:“大哥,你別生氣,咱們且到裡面再談。”
  於是,在左右的扶持下,樊盛舉步行向廟廊,後面,龍尊吾,徐美媚,朋三省三人也跟著走進。
  這道廟廊也是殘缺不堪,處處斷垣頹壁,灰塵盈寸,蛛網大剌剌的結在牆頂,連兩排柵欄也腐朽的散倒於地,大殿上,到處都是人,躺著的,坐著的,在低聲談著話的,約摸有兩百多,從大殿往左右偏殿裡,也全住滿了人,其中倒有一小部份帶著傷,三四只半截紅燭燃著,火苗赤中泛青,搖搖幌幌的,暈暈沉沉的,映得神堂裡那位面孔斑剝殘缺的山神泥像也就越發愁眉苦臉了。
  神堂兩側的帷幔早已不知到何處去了,只剩下大約是當初束幔的幾條陳舊布帶,還在斷斷落落,灰灰澀澀的瓢動著,神案也缺了一條腿,木質早就腐朽成半禍不黑的了,沒有香爐,沒有簽筒,這神案傍的兩根柱子上原先的一付對聯也看不清了………。
  整個破廟里都散發著一股淒慘慘,冷清清的氣氛,好幾百個大活人住在這裡頭,卻仍沒有多大生氣………
  這座殘破的廟殿裡,還浮散著一股腥羶羶的味道,隱隱的,夾雜著汗酸體臭,令人難以忍受。
  一行人越過殿堂,直向側面的一道門戶裡行去,步經一段欄缺幹頹的小廊,扶著樊盛的一名大漢已搶出一步,將一扇塵封網結,破爛不堪的冰花格子門推開,“吱”的一聲刺耳磨響,這扇破門卻幾乎被推倒。
  這間屋子,想是原來這山神廟的主持或廟祝什麼人居住的,雖然如今已經過一審刻意清掃,卻仍然有一股子腐潮之氣,只有幾把破椅子,一張殘缺木桌,另外一付以獸皮鋼條製成的圈椅擺在一邊,圈椅十分寬大,鋪設著錦墊,這,大約是樊盛他們自己攜來的了。
  兩名大漢扶著樊盛坐在圈椅上,又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按著椅子,像是生怕他們當家的坐不穩摔下來一樣。
  長長吐了口氣,樊盛道:“各位,因陋就簡,一切多有委曲了。”
  朋三省拖了一把破椅請徐美媚坐下,他一邊道:“那來這麼多客套?誰不曉得樊家幫栽了跟鬥,現下還顧得了這許多麼?宥個地方躲雨避風已是不錯了………。”
  徐美媚輕輕坐下,向朋三省笑了笑,潼:“感謝你,朋大哥。”
  打了個哈哈,朋三省道:“你客氣啦………。”
  負著手,龍尊吾在室中踱了兩步,緩緩的道:“樊兄。”
  樊盛忙道:“龍兄請說。”
  龍尊吾神色肅穆,道:“樊兄與我不是外人,有許多話,也不用再贅述了。”
  樊盛知道龍尊吾所指的是這次劫數的起因問題,他搖搖手,誠摯的道:“龍兄你我相交時日不長,但卻交心交命,肝膽相照,士為知已者死,就是這一句話,龍兄知道便結了………。”
  太息一聲,龍尊吾沉默片刻,又仰起頭道:“關於這次聚集樊家幫所餘人馬,準備報仇雪恨,從創基業之舉,我已與朋老哥商談過,並訂下一個概略的腹案,這決定,只得樊兄同意,我們就可以放開手去幹了。”
  樊盛低沉的道:“尚請龍兄明示。”
  龍尊吾緩緩的道:“這腹案十分簡明,由我及朋老哥率領幫里可戰之兵,在詳為籌劃之後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襲襲對方,攻其不憊斬其不察,以求一舉消滅敵人,收回故地!”
  樊盛雙目一瞪,急道:“但我呢?”
  龍尊吾低低的道:“樊兄重創未愈,身體虛疲,便請在此養息,一切重擔,由朋老與我分承互抗。”
  蒼白的面孔浮起一片激動的紅暈,樊盛不肯的道:“龍兄垂愛之意姓樊的深為感激,但卻萬萬不可如此而行,無論如何,樊某也要參與此戰,與各位及手下孩兒並肩殺,安危同共,樊家幫蒙辱於我手,雪恥亦須由我手,否則,樊某尚有何顏領袖一幹弟兄?”
  踏上一步,龍尊吾婉和的道:“樊兄心意,我也早已代為顧慮到了,但此乃實際問題,不是空談可以解決的,試想,樊兄目前創傷仍重,謀思行動俱皆極為不便,如若樊兄真個堅持參與此戰,亂兵之中,刀槍無眼,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便不說雪恥不成,就是樊家幫能否存在,也未敢斷測了………。”
  怔窒了一下,樊盛仍然搖著頭道:“理是有理,可是龍兄,我不能眼看手下孩兒在與敵拚戰自已卻退留於後,龍兄我不能如此………。”
  驀地響起一聲叱吼,朋三省一個箭步搶了上來,一只獨眼瞪得活像枚雞蛋,他氣呼呼的,口沫橫飛的叫道:“你不能,你不能,就是這句你不能,但你想想,你跑去幹什麼?如今你他媽連站也站不起來,卻跟著大伙兒一道去挨刀挨槍麼?我們要就事論事,光他媽鑽牛角尖算是怎麼回事?”
  額上的青筋也暴起來了,汗漬隱現,朋三省又叫著:“看看我們這幾塊料,包括你小子在內,我們那一個是背義棄信之徒?那一個是貪生畏死之輩?樊家幫上上下下,任誰也曉得他們的瓢把子是條鐵錚錚的好漢,任誰也曉得你姓樊的待你一幹弟兄有如骨肉,他們更明白現下你的處境如何,還非要他媽硬去充英雄扮勇士不可?真是死腦筋!”
  艱辛的吞口唾沫,樊盛喃喃的道:“可是………大哥,可是……。”
  猛一跺腳,朋三省暴吼著:“可是個鳥!你說說,你到是說說,你跑去幹嗎?去送死,還是去陪葬?有我這為兄的與龍老弟在,還比不上你一個飯桶麼?要押陣,要衝殺,我們再麼怎歪種也不見得輸過你吧?”
  一搖手,阻住了又待開口的樊盛,朋三省再叫道:“並不是你的兄弟沒有你便都成了廢物,他們個個曉得你對他們的愛護與關懷,個個全知道你對此戰期望之大,你不在場,他們亦會奮勇殺敵毫無反顧,現在,你還有什麼歪理講?”
  長長的怔著,良久,樊盛太息道:“罷了………。”
  一拍手,朋三省道:“對,這才對,退一步麼,呃,自然幽雅,任什麼事也不能斤斤計較,何況其中還按著一個“禮”字!”
  樊盛苦澀的一笑,道:“反正,大哥你怎麼說怎麼是吧………。”
  朋三省炳哈笑道:“這才是做弟弟的道理,那有淨板著臉和兄長抬的哪?”
  一側,龍尊吾道:“樊兄,貴幫能戰之兵尚有多少?”
  沉吟著算計了一下,樊盛道:“連輕傷的一起算上,還有六百人左右。”
  寵尊吾又道:“重傷的有多少?”
  緩緩地,樊盛沉沉的道:“約一百八十多人………”
  負著手踱了幾步,龍尊吾道:“比較行的人手,哦,我是說功失強,抓得起的人還有幾個?”
  樊盛低聲道:““大皮索”孫成,“圈環刀”朱大業,“人熊”焦桐”,“金瓜”苟望波,“矮腳神”白崇賢,“瓜皮”韓正,“瘦猴”潘華………。”
  數了一數,籠尊吾道:“只得七人?”
  面孔上浮漾著悽愴,樊盛衰切的道:“胡毛子已在前日大明城血戰中死去,他原已瞎了左眼,再找著他的時候,他半邊臉孔都已血糊糊的了……。”
  咽了口氣,他又道:““三眼書生”杜青內傷未愈,又受驚累,至今人已全成了一塊死肉,絲毫不能動彈………魏孝與周子祈也全已戰死………。”
  朋三省在傍插口道:“孫成、朱大業、焦桐、苟望波、白崇賢、胡毛子、杜青、魏孝與周子祈九個人,是小樊手下的九員最為得力的大將,號稱“九轟雷”……”
  頓了頓,他又道:“大板牙韓正與潘華比“九轟雷”差了一頭,不過也還可以應付,是以在目前只有用他們來湊合一下了。”
  龍尊吾低沉的道:“夠了,就這些人已可傾命一搏!”
  慘然一笑,樊盛道:“六百殘兵,七員疲將,這就是樊家幫如今全部的力量,想起來也實在令人傷感………。”
  朋三省重重一哼,道:“楚三戶而滅秦,少唐一派中興,這種比較你怎麼說?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樊盛塔然無語,龍尊吾更是心如刀絞,他強顏一笑,追:“夠了,這些人馬已足,對方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霸才………樊兄,我今只有一句話奉告尊前………。”
  樊盛低啞的道:“請說。”
  雙目中寒芒閃閃,面孔的肌肉緊繃,龍尊吾沉穩而有力的道:“若是此次不能一舉擊漬敵人,恢復樊兄基業,我龍尊吾便不做歸還之想!”
  一言出口,全座驚駭,驚駭之後,跟著便是一片沉寂,血淋淋,腥澶的沉寂!

runonetime 2008-05-27 04:24 PM

第44章 女兒心 英雄種

  東方的天際,宥一抹淡淡的魚肚白色,而這抹淡淡的蒼白便映融在仍是黑沉沉的穹幕邊,空氣裡帶著刺骨的寒意,像一把一把的冰喳子往人身上糊貼,好冷,連呼出的氣息也全是一團團白濛濛的煙霧了。
  這座破落的山神廟之後。
  龍尊吾獨自一人負著手在沉思著,他的頭髮上沾著一顆顆亮晶晶的霧珠,身上也是濕漉漉的,但他宛果覺,目光深沉的凝注極東的曙光,仿拂在思維三個艱辛的問題,一個糾纏得緊緊的結………。
  轉過廟牆的彎角,徐美媚焦急的東張西望著,她發現了龍尊吾,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卻又面露埋怨之色的趕快奔了過來。
  委委曲曲的,徐美媚低呼道:“尊吾………。”
  龍尊于如夢初覺,迅速回身,見是徐美媚,他淡然一笑道:“你醒了?”
  一跺腳,徐美媚恨恨的道:“昨夜你和朋大哥及樊叔叔商談大計,硬逼著我去休息,我只是剛剛合眼天就亮了,等我再去找你,哼,那屋子除了樊叔叔在假寐之外連一個鬼影也看不著了,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你獨自在廟後倘佯………。”
  停了停,徐美媚又眨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道:“尊吾,你一個人在想什麼?”
  哈了口氣,龍尊吾道:“在想,如何去對付那些敵人。”
  徐美媚靠近了一點,輕輕的道:“說真話,尊吾,這些殘兵敗將,我不敢相信他們還有重複基業的希望,一個個都是如此疲倦,如此頹唐………。”
  搖搖頭,龍尊吾道:“但是,你沒有看出他們內心深處所蘊藏的憤怒與仇恨,這些,比烈火還要炙熱,比岩槳還要沸騰………。”
  看著龍尊吾,徐美媚低細的遺:“我………我不願讓你去冒險。”
  笑了笑,龍尊吾道:“你知道我必須去的,這沒有迥轉的餘地。”
  仰著頭,滿臉的乞求之色,徐美媚道:“尊吾,叫銀城派人去,好嗎?我即遣牟遲德回去召集人手前來相助,我,有這個力量………。”
  又搖搖頭,龍尊吾道:“美媚,銀城之人,不錯都聽命於你父女,但是,他們都是父母生養的好孩子,他們也只有一條性命,設若我們退縮,我們推避責任,又怎好叫人家代替我們賣命。”
  輕喝一聲,他又道:“江湖上的日子是灰澀的,恩恩怨怨,定要自己一手承當,莫要別人來同情你,那樣做,便不是講究『道義』的材料了………。”
  徐美媚沉默無語,眼眶裡卻有淚光瑩瑩,她別過頭去,以手摀唇,低幽幽的,帶著咽聲的道:“可是………你應該想想我……我要擔多少心,受多少怕………。”
  龍尊吾嘆了口氣,道:“美媚,你既然以身相許,你就該明白你將永遠跟隨的人是生活在一種什麼樣的環境中,那極少安逸,極少平靜,日子,差不多是用一寸寸的鮮血塗染的………。”
  穆然抬起頭來,徐美媚哽咽著道:“我並不後梅,尊吾,我永不後梅………。”
  勉強一笑,龍尊吾道:“那麼,你就應支持我,安慰我,使我沒有後顧之憂。”
  一下子撲到龍尊吾的懷中,徐美媚低位著道:“尊吾,尊吾,你不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多麼怕失去你………縱然我明白你的能力與藝業是如何高強,我仍不放心你,我實在怕,尊吾,這些事情一樁樁湊起來,古老的和新鮮的,卻都那麼恐怖、血腥………。”
  用手輕撫著徐美媚那一頭鳥黑似的秀髮,龍尊吾緩鍰的道:“你說得不錯,但是,我們已經插入,就不可,也不願拔出去了,這是他們的事,不過,也同樣是我的事………”
  將面頰緊貼在籠尊吾的胸膛上,徐美媚傷心的道:“你只有這麼點人,又大多帶著傷……尊吾,我是太自私,但我不能沒有你而過日子啊………”
  系了緊摟著她的雙肩,龍尊吾低沉卻有力的道:“美媚,你以為我們輸定了麼?”
  徐美媚啜位著道:“至少不容易勝……”
  龍尊吾慢慢的道:“你錯了,我們會勝的……”
  輕咽著,徐美媚像一個孩子似的依在龍尊吾懷裡!
  “我不要你安慰我,不要你講一些大道理,我只要你平安,你健壯,要不,我跟你一塊去!”
  拍拍這位銀城千金的秀肩,龍尊吾俯下頭來,溫柔的道:“別擔心,美媚,我怎麼去,也會怎麼回來,你不能跟著我,你也明白,那等血雨腥風的場台是如何紊亂………你的功夫,呃,不太合理想,我怕萬一顧不到你,若是有個失閃,你,叫我麼怎辨?”
  抽搐著,徐美媚在龍尊吾懷中微微抽動,她不情願的道:“我有我的護衛………都是你,不讓他們一起跟著來………若是一道來了多好,至少也能幫幫你的忙………”
  忽然她帶著淚的哼了一聲,咬著牙道:“一定是你早就存心這樣,不想我和你在一起,有心要摔開我,卻藉口我的功夫不行,你………你好沒有良心………”
  龍尊吾怔了怔,隨即苦笑了一下,捧起她的下領,注視著那張美麗若日,又帶著斑斑淚痕的面龐,低沉的道:“我不願辯別,但是,你心裡知道我不是如此。”
  顫抖了一下,徐美媚猛然摟著籠尊吾,緊緊的,密密的,像是要在這用力的擁抱裡將兩個軀體合而為一,她喃喃的低訴:“尊吾………尊吾……我是心裡曉得………我是心裡曉得……”
  微微頷首,龍尊吾任她擁著自己,輕緩的道:“自出師行道以來,我遇見過很多高手,經歷過比這些更為險惡的陣仗,但我都能平安無事,平索,我自問也從未做過有虧良心的惡舉,因此我很平靜,我想,這次也不會出什麼錯……”
  微微一頓,他又道:“所以,你不要難過,不要在我臨出戰之前亂了我的主意,相信我的刀,我的手,它們是鋒利而又快捷如電的,少有人可以躲讓得出,美媚,你可以放心,在漫天的風暴裡,這只是一次小小的漩渦……”
  伸出那只白膩而織細的手,這雙手柔柔的撫摸著龍尊吾那生出雜亂胡髭的下額,徐美媚深情的道:“尊吾,你一定………一定好好的回來……”
  寵尊吾直率的道:“當然。”
  閉閉喝,徐美媚又道:“你不知置,奮你說出那句不勝不還的話時,我是多麼吃驚,差一點,我就尖叫起來,那一剎,我好像連呼吸也停頓了………”
  有趣的望望著徐美媚,龍尊吾深沉的道:“美媚,你如今的模樣,使我回憶起當初在混沼與你初見之時,及在你那艘座船上的情節,那時,你實在刁蠻狡誥得很,不但處處跋扈,橫不講理,氣燄之囂張,形態之傲倨,更是使人為之氣結,看著你隨意吼喝左右,責罰下人的情形,我直感覺你竟是如些個潑悍孤毒的少女,生得這麼美,卻憑般惡劣,每一思及,不禁又是可惜,又是………”
  又是什麼,龍尊吾卻以微笑來掩飾著未再說下去,“嗯”了一聲,徐美媚不依不饒的道:“說嘛,可惜之後呢,還有什麼?說嘛,說嘛………”
  三聲“說嘛”,神態又是嬌憨,又是滋膩,直令人心旌盪漾,骨骼酥軟,龍尊吾笑了笑道:“說出來只怕你又要使小性子………”
  皺皺鼻子,徐美媚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說,要不,哼,今兒個你就別想讓我放手!”
  目光瞧了瞧那條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龍尊吾無可奈何的道:“好,我說,每一思及,我便覺得又是可惜,又是,呃,又是憎厭………”
  狠狠的哼了一聲,直生生的瞪著龍尊吾,徐美媚緊緊相逼的道:“可是,現在呢?”
  龍尊吾一突適:“現在,我想你該知道我對你的感覺………”
  豎著眉,瞪著眼,徐美媚硬硬的道:“不行,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籲了口氣,龍尊吾輕柔的道:“現在,我不但不憎厭你,而且,很喜歡你………”
  嘟著那張菱形的,紅艷艷的小嘴,徐美媚不滿意的道:“只是喜歡而已?”
  仰首瞧著空中的低雲,而雲堆正似棉絮般被疾勁的西北風吹得翻翻滾滾,一團團,一片片,一塊塊的往天際的那頭移動,很快,變幻萬千,像奔馬似的,又宛加瓢風般中的浮萍,那麼無根無寄………
  有些迷茫與惶然的望著龍尊吾,徐美媚道:“怎不回答我,尊吾,可是我說錯了什麼?”
  垂下目光,而那目光竟是如此肅穆:“你沒有說錯什麼,美媚,我們,已在逐漸朝相愛的路上走了,昨夜,記得曾告訴你。”
  徐美媚興奮的道:“我只是不放心,要再問一遍,但,你剛才為何不像昨夜一樣主動而坦率的重覆一次,你知道我多麼書歡聽你這樣說,那怕是說上一千遍,一萬遍,我也永遠不會嫌棄………”
  深沉的一笑,龍尊吾道:“美媚,你真個傻孩子,剛才我並非猶豫,只是忽然有了感觸………”
  徐美媚關切的道:“什麼感觸?”
  用手指梳理著她那一頭微見零亂的秀髮,龍尊吾平靜的道:“我在想,人活著,輿天空中的雲彩幾乎是相同的,天空的雲,在沒有狂風勁炎的時候,總是那麼安祥平和的悠遊在蒼穹,但是只要一有了風暴,它們便會使吹刮得東飄西盪,無所安適,就似此時天上的雲朵一樣,顯得太也無根無據,淒涼落散,江湖中的日子更越發如此,從你一頭栽進來了,便沒有法子自製,沒有法於安定,老是在這種險惡的大漩渦裡轉,那麼不能停的,不可停的,縱使滿心厭棄,也只得無奈的如此,這種日子,說起來實在夠灰澀,夠苦悶,什麼時候才能生下根來,什麼時候才不再過像現在有如萍蹤似的生活呢?”
  怔仲著,好半晌,徐美媚幽幽的道:“尊吾,不要想得太多,只要你不願過,我們都可退出,你到那裡,我也到那裡,就是住茅舍草棚,吃粗飯淡菜,我也心甘情願………”
  龍尊吾緩緩將徐美媚擁入懷中,感動的道:“美媚,你太好………”
  徐美媚閉上眼,沉醉在那結實而寬大的胸膛上,迷失於那兩條有力的臂彎裡,這是個灰黯而淒冷的清晨,但是,在他們的心中裡,感觸上,已用熱情隔成一個小小的,美好而甜蜜的天地,在這天地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再也沒有別的,那淒風,彤雲,破廟,甚至那即將來臨的險惡拚殺,在如今,也暫時被他們遺忘了,兩個人靜靜的相擁,默默的心語訴情,此時,正是無聲勝有聲。
  良久………
  在呼號的風聲裡,一個沙啞的嗓門隱隱隨風傳來:“快去找………兩個人怎的都不見了………剛才還明明在這裡的………”
  輕輕的,又不持的,龍尊吾推開了徐美媚,他低沉的道:“朋大哥又在找我們了,你聽他那嗓音,三裡外也可以一字不漏的鑽進人的耳朵裡………”
  徐美媚尚未回話,廟牆的那邊,朋三省斑大得有如一頭狗熊般的魁梧身影已然出現,別看他一只眼卻是靈光得緊,老遠他已看見站在荒地裡的龍尊吾與徐美媚了。
  起落如飛的趕了過來,朋三省哇哇大叫道:“老弟,這一大早你和徐姑娘的興致都是不淺那,天氣冷得刺骨,你們也不進點早點,熱活熱活以後再親?”
  說話之間,這位大伏堡的四老爺已到了面前,一張面孔紅通通的,泛在原來黑黑的膚色上,那色調,就越發可觀了。
  幾句話,說得徐美媚粉臉酌紅,不禁羞答答的垂下頭去,龍尊吾尷尬的一笑,忙道:
  “老哥,你大約又是三杯黃湯下肚了!”
  .
  朋三省咧嘴一笑,道:“不多不多,僅僅兩斤純上加純的“二鍋頭”而已,小意思,呃,熬了一夜,再加上天寒地凍,不來上兩口那成?”
  賊嘻嘻的一笑,一顆牛蛋似的眼珠子又在二人身上一摸溜,這位不拘小節的仁兄又口沒遮攔的道:“老弟哪,昨天晚上咱們幾個弟兄搞了一夜的攻敵大計,累了乏了,你還有徐姑娘這位美人兒安慰安慰,但為兄的我呢?冷清清的孤單寡人一個,他媽兩肩荷著衣口,無子無孫,無妻無妾,一人吃飽全家吃飽,一人睏覺全家上床,可寂寞得緊啊,這等日子,長久過下去怎麼得了,便是不為自己作想,卻也替朋家的老祖宗叫曲哪,欸,苦,就是一個苦字………”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此次事完,老哥,我要徐姑娘為你物色一位佳麗如何?”
  朋三省摸摸臉,呵呵笑道:“你少拍馬屁,怕姓朋的去告狀不是?哈哈哈………”
  臉孔一熱,龍尊吾低沉的道:“潔妹妹會了解我的………”
  聽到提唐潔,徐美媚也悄悄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裡閃動著一種無可言喻的古怪光芒,朋三省也察覺了,他立即住口,神角轉得十分莊重的道:“徐姑娘。”
  徐美媚輕輕的答應,朋三省潤潤嘴唇,道:“龍老弟並非奸詐刁滑之人,他的事,我想姑娘大約也知道一點?”
  點點頭,徐美媚柔細的道:“他已全告訴了我。”
  籲了口氣,朋三省道:“那麼,你也知道他另有一位,呃,朋友了?”
  笑了笑,徐美媚大方的道:“我知道。”
  猶豫了一下,朋三省道:“你們,呃,可曾想好,圓滿解決的方法?”
  徐美媚平靜的道:“我想,我們已想了。”
  搓搓手,朋三省走動了兩步,慎重的道:“老實說,我輿龍老弟還沒有叩過頭,燒過香,更沒有插過土,拜過老祖師,是而我們至今尚不能算是拜杷子的伙計,但是,我們的交情卻極為深厚,幾逾生死,所差的就是形式上的儀式而已,龍老弟,你同意我所說的這些話麼?”
  寵尊吾嚴肅的點頭置:“自然同意。”
  欣悅的一笑,朋三省又道:“寵老弟的功夫比我強上十倍也不止,而他思想細密,計謀超絕,甚至人也生得比我中看得多,因此,我幾乎樣樣不如他,照說,他可以根本不理我這自往臉上貼金的老哥哥,但承他看得起,認我為兄長,這是我姓朋的這一輩子最大的榮幸,所以麼,不管他聽不聽,願不顧,他的事,我總要插上一腿說幾句話,或者他會認我討人嫌,但我實是關懷他,這關懷不滲一點虛假,是從內心裡,從血液裡發出的兄弟之情,一定要問我為何如此,我只能說,呃,是緣份了……”
  徐美媚點著頭,低低的道:“朋壯士,尊吾已把你與他之間的關係告訴了我很多,我知道也相信,你是真正對他的仁義大哥……”
  呵呵一笑,朋三省道:“方才我囉嗦了這麼多,只是怕你誤解我這粗人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如今你既然明白,我,也就寬心了。”
  頓了一頓,他又道:“說真話,唐潔這妮子秀外慧中,呃,叫什麼蘭………什麼………
  啊,是了,蘭質冰心,配龍老弟,是一塊上好的材料,一點也不委曲他,徐姑娘卻美豔溫柔,心地善良,也是沒有話說的紅粉佳人,你們二位,便是打著燈籠也難以找到一個,如今卻全看上了龍老弟,我呢,是說不出的高興加上羨慕,這小子實在艷福不淺,但高興是高興,慕歸羨慕,我卻希望你們三位能美美滿滿,團團圓圓的生活在一起,不要發生什麼枝節,出了意外之事才好!”
  徐美媚深摯而感激的道:“謝謝大哥的關懷,我會盡一切力量達到這個目地,我還沒有見著唐姐姐,但是我已經喜歡她了………”
  沉吟了片刻,朋三省道:“加果,嗯,如果唐潔萬一有其他的心思呢?”
  一挺胸,徐美媚深摯卻堅決的道:“我求她,請她,托她,如果唐姐姐一字不肯答應,那,我會自己離開,去尋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
  睜著獨眼,朋三省遲疑的道:“什麼,呵,什麼地方?”
  淒然的,卻明媚的一笑,徐美媚道:“一個安寧,永,沒宥痛苦的地方。”
  這一下朋三省算是聽懂了,他呆了呆,怔怔的道:“你是說,咳咳,說………死?”
  點點頭,徐美媚幽幽的道:“請別以為我在求取人家的同情,這是我早就有了的決定,這裡面也沒有一點虛假,因為,我離開尊吾便不知如何活下去!”
  朋三省楞楞的站著,好一陣,他才怪叫道:“天爺,你,你就這麼個死心眼麼,我的乖乘,男女之情,竟是這等的巨大,與纏連,這等的使人迷惑?”
  咬咬唇,徐美媚輕幽的道:“朋大哥,當你宥一天,身在其中,你就會明白,我不是死心眼,更非愚蠢,因為,我只是太看得開,太大澈大悟了………”
  猛一跡腳,朋三省叫道:“罷,罷,光看著你們這個樣子,我巳是心驚肉跳了,那裡還敢自己試,好,就衝著姑娘你這般子決心,我姓朋的說什麼也得設法成全你們!”
  一朵笑靨染著朱酌浮上了徐美媚驚唇的唇角,她忐忑的問:“真的?朋大哥?”
  朋三省一拍胸膛,在“噗”的一聲裡,他宥力的道…“自是不假,便是豁了性命也得使你們三人守一起,過那團圓美滿的日子………”
  徐美媚連忙上前一步,微微福道:“多謝朋大哥賜力相助………”
  朋三省豪邁的大笑還禮,邊道:“客氣客氣,只要到時別忘了我這引路牽線的人也就是了,我麼,沒有什麼毛病,就是愛喝上兩盅,到了你家,你記著預備弄幾色下酒小菜,沽一壺好點的美酒,呃,就不負我今後賣命出力一場啦!”
  美麗的面靨上浮閃著明艷無匹的光彩,有如百合初放,玉蘭吐蕊,徐美媚清清脆脆的道:“我忘不了,朋大哥,我們一輩子都歡迎你來……”
  眯著眼點頭,朋三省又側首道:“怎麼,老弟台,你瘟在旁邊不作聲,莫不成心裡還有那麼個三兩分的不樂意嗎?”
  龍尊吾莞爾道:“豈敢,我只是擔心你老哥到時收不了場………”
  一滋牙,一裂嘴,朋三省怒道:“那個就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哼哼,咱們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便是心竅兒多上幾個,也未見能壓過我這為兄的多少!”
  龍尊吾淡然一笑,道:“如此,就偏勞大哥費神了。”
  哼了哼,朋三省道:“卻用不著你小子紅口白牙來扯蛋!”
  說到這裡,他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像一下子松了氣似的軟綿綿斜出兩步:
  “欸,老了老了,一夜未眠就倦成這等模樣,江山雖好,看來都不是我老夫所宜闖瀲,走,二位,咱們回去歇著去,你們還沒有弄點東西填填五臟廟哩………”
  龍尊吾搖動了一下雙肩,道:“是的,明天出發,今日也該養養精神了………”
  徐美媚不知怎的心腔兒猛的一跳,她忙道:“尊吾,你們明天就去?”
  點點頭,籠尊吾道:“不錯,時間不能拖得太長………”
  朋三省也插口道:“攻敵之策已經商定,不能說萬無一失麼,至少也是十拿九穩,姑娘你改心,咱們吃了不虧!”
  低下頭,徐美媚淒淒的道:“那麼快…”
  了口唾沫,朋三省疾著道:“姑娘,兵貴神速,攻其無備,日子一拖下去,對方人也養肥了,氣也替足了,正好以逸待勞,打我們黃狗吃屎,這都不是玩笑之事,再說,龍老弟的一身功夫不知你見過沒有,那可真叫絕,刀出命斷百不失一,確是鐵打的招牌,你大大的放心,包管出不了漏子………”
  面厴上游動著一絲隱隱的憂戚,徐美媚道:“但是,鬥場情勢千變萬化,難以用常理判測,你們人少兵疲………”
  朋三省獨目驟睜,道:“不錯,可是我們的膽氣如虹!”
  放低了聲音,他又寬慰的道:“別害怕,姑娘,我可以擔保,龍老弟怎麼去便怎麼回來,一絲一毫也少不了,你想,樊家幫的基業是何等輝煌,就如此冷清清,淒慘慘的從此埋葬在這座破廟裡了麼?”
  寵尊吾走上前來,雙手握著徐美媚的一雙柔荑,深切的注視著她,寧靜穩重得宥如一塊磐石:“美媚,你已答允不在使我煩亂,我也答尤平安回來輿你相見,是麼,為什麼忽然又激動起來了呢!”
  眼圈兒一紅,徐美媚哽著聲道:“你去………我並未留你………但………但………我實在不舍………
  吸了口氣,龍尊吾沉緩的道:“想想我們見面的日子,想想我們以後的時光,美媚,讓我高高興興的離開,好不?”
  徐美媚尚未答話,朋三省已走了上來,道:“好啦,話說通了便萬事皆休,姑娘,龍老弟見過的陣仗可多著,這一次,只不過是小小的做遍遊戲罷了,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敝的………”
  龍尊吾攜著徐美媚的手,安靜的一笑,道:“你聽見了,這僅是一次遊戲而已,現在,讓我們進去,吃點東西,好好睡上一覺,他們一定也等急了。”
  一拍手,朋三省道:“老弟,你們慢來,為兄的我先走一步,回去打點打點,叫小樊的大司務弄些吃的,別看成天殺得天暈地暗,小樊這位肥頭大耳的廚子連他媽一塊油垢也沒有擦掉哩!”
  說著,朋三省抬步走了,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廟牆的轉角處,龍尊吾輕輕籲了口氣,柔和的道:“美媚,外面冷,讓我扶你進去。”
  徐美洲拭拭眼角,悄細的道:“我愛你,尊吾。”
  回過身來,龍尊吾深深的凝視著她,沒有說一個字,沒有講一句話,但,徐美媚卻滿足了,她已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大多,也領悟了大多,那千百種情,無盡的慰藉………

runonetime 2008-05-27 04:25 PM

第45章 黃昏騎 斷命刀

  六百多乘鐵騎分成三路,藉著黃昏深沉的暮色作掩護,那麼靜悄悄的移動著,每匹馬的四蹄都里著棉布,是以雖是如此眾多的馬匹,都沒有什麼聲息發出,馬上的勇士們,自然更加謹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地形是起伏而崎嶇,天候又是如此惡劣,風括著,打著唬哨子旋過大地這分成三路的六百來騎,便越發弓背縮首,顯得瑟冷與渺小了。
  在昏暗的光度下,龍尊吾回頭巡視著這三列形如長蛇般的隊伍,在他左右,是朱大業與那大板牙“瓜皮”韓正!
  打了個囉嗦,大扳牙韓正抖瑟瑟的道:“媽的,天卻是這等寒冷法兒………陰沉沉的,這一去,只不知道回來得成不,好就好在我們孤家寡人一個,至今尚未娶上老婆………便是有個長短,好歹也就是我一個人拋罷了………”
  朱大業“呸”的吐了口唾沫,道:“大軍正發,卻放的滿口喪氣屁,真他娘窩囊,如今你正該鼓著勁兒,盤算盤算怎生對付赤玉莊的那般狗腿才是!”
  叮了口氣,韓正吱著它的大扳牙朝前一仰,有氣無力的道:“朱頭兒,他說的呢,當然是有道理,但咱們如今一批殘兵敗將,更大刺刺的先去攻殺人家,這,不是有點以小凌大,以弱打強的味道麼,我看哪,除非老天降下一大把天刀來宰剖對頭一陣,要不,咱們是瞎子聞臭屎(死)不遠啦………”
  重重一哼,朱大業怒道:“瓜皮,你就少他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告訴你,兵在精而不在多,勝在志而不在勢,還沒等交鋒,你就先他娘的了氣,待到真接了手還得了,你小子不拔腿就開溜啦?”冷笑一聲,韓正道:“朱頭,你不用門縫裡看人,把我姓韓的瞧扁了,不論這一仗是勝是敗是死是生,我韓正這一把骨頭幾斤肉反正早豁了出去,大不了到閻王老子那裡掛個號,套句俗詞兒,他媽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朱大業呵呵笑道:“你小子說得英雄,不要到時成了狗熊便行啦!”
  大扳牙漲紅著臉,悻悻的道:“朱頭,空口無憑,你老人家瞧著………”
  前面的龍尊吾沉沉一笑,回首道:“樊家幫上上下下都是有骨氣,有血性的漢子,不用到那個時候,就是現在,也可以知道各位個個都是寧死毋屈的英雄!”
  一磁牙,韓正伸出大拇指道:“龍大哥你確是明白人,樊家幫到了今天,流了多少血,多少汗,自創始至今,又有幾個不有種的!”
  點點頭,龍尊吾輕輕的道:“到了大明城,我們依計而行,我沒有什麼話奉告各位,只有一點,寧可掉命,也不能折了樊家幫的盛譽!”
  朱大業決然道:“我們曉得,龍大哥放心好了………”
  大扳牙也急道:“江湖上講究的便是『忠義』二字,龍大哥,我們都是在江湖中滾了多年的老混混,這些,我們明白!”
  龍尊吾淡淡笑道:“到時候,我只希望大家一命相關,一心相系,奮戰到底,要知道,這是樊家幫成敗悠關的一戰,更是生死存亡的一戰,勝了,樊家幫重返舊地,再整基業,較以前更為發揚光大,敗了,則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沉重的點著頭,失大業道:“這,我們心裡都明白,龍大哥,反正我們都是一條命,一顆心,誓死拚戰到底,連龍大哥你都不顧危難的幫助我們,我們身為幫中一員,如果還裝歪扮熊,這還算是人麼?”
  大扳牙連忙應合道:“朱頭兒說得有理,龍大哥,你放一千一萬個心,你老人家睜著眼看吧,看我們是不是貪生畏死的角色!”
  龍尊吾頓首道:“我知道你們個個都是豪氣乾雲的好漢………”
  說著話,騎隊的行動更迅速了,他們急勁的朝大明城移近,當初更才過,大明城稀疏明滅的燈火在一千二百多雙眸子裡閃爍!
  一盞孔明燈高高挑起,朝後搖擺了數,次於是,後面的兩路人馬靜默無聲的停了下來,沒有絲毫喧囂的各自覓地暫息………
  龍尊吾獨立在一株枯樹之下,這枯樹生在一座隆起的山崗之頂,寒風吹括得孤樹的枝幹呻吟搖幌,龍尊吾卻有如一尊石像般默然不動,他目光炯炯的注視著腳下不遠的大明城,如今,城裡的人們大約多半已入夢鄉……
  斜刺裡一條人影氣叮叮的奔了上來,龍尊吾目光一了,已看出正是那位老哥,朋三省!
  微微側首,龍尊吾低沉的道:“朋大哥………”
  答應了一聲,朋三省喘了口氣來到龍尊吾的身邊,他緊張的道:“老弟,再過去人家一定有眼線伏布著了,大明城裡燈黯光淒,情形不太樂觀,你看,是否還照原先的計劃行動?”
  點點頭,龍尊吾道:“當然,豈可臨陣變計?”
  了口唾沫,朋三省道:“那麼,時間就在眼前……”
  淡淡一笑,龍尊吾道:“正是,老哥,你多留神,注意我的訊號!”
  獨目圓睜著,朋三省低促的道:“你須先行潛入城裡,老弟,雖然你手下厲害,但也要多加小心,這次行動關係重大!”
  微微頓首,龍尊吾道:“我明白,老哥,我即去了,你所率的另兩批人馬,請適時展開應合,以免我孤掌難鳴。”
  朋三省道:“放心,我錯不了。”
  伸出手來,二人緊緊相握,好一陣子,龍尊吾深沉的笑道:“城裡見,老哥。”
  咬牙,朋三省道:“你,多珍重!”
  拍拍胸前斜佩的阿眉刀,龍尊吾鎮靜有力的道:“別忘記我刀出命斷,百不失一!”
  說罷,龍尊吾一擺手,捷如猩描般竄向山崗之下,他親率的一批人馬早已將坐騎交到後面,個個衣衫緊札,神情緊張的蹲伏於崗腳,近著他,朱大業低促的道:“二百步前,業已發現敵人明卡一處,有四個人,在大路上往來巡視,道路兩旁地形崎嶇,想亦有暗樁駐伏!”
  略一沉吟,龍尊吾道:“朱兄,你設法收拾暗樁,明卡四人由我解決,記得一事,萬萬不能讓他們發出求救訊號!”
  點點頭,朱大業道:“是,我這就去。”
  眼看著朱大業指揮十餘名雜衣大漢分向兩側伏行而去,龍尊吾吸了口氣,“嚓”的一聲將外罩的一件黑色長衫脫下來輕提左手,緩緩的,他大搖大擺行出崗腳下的枯草隆堆,直朝前面的驛道走去。
  丙然,在二百步左右的距離外,有四條黑衣大漠正執刀巡弋著,龍尊吾才一踏上大路,已被他們發覺!
  龍尊吾穿著一襲銀白色的緊身衣,襟前的前排銀扣直綴到腰,阿眉刀斜斜懸配于左胸,那模樣,實在悍猛得緊!
  四名黑衣大漢似是微感意外,但卻頓時提高了驚覺,四個人迅速分立兩邊,四柄鬼頭刀也“嗆”輕向著拔出鞘外!
  靠近了,龍尊吾尚未表示什麼,四人中的一個攔著路中,冷冷的道:“朋友,那條線那個碼頭上的,請報個萬!”
  龍尊吾停下腳步,硬生生的道:“我走陽關道,你過獨木橋,咱們兩不相犯,這又不是你家開的路,在下區區是幹什麼的大約犯不著向閣下稟告!”
  黑衣大漢三角眼一瞪怒道:“你走夜道,配兵刃,顯見不是什麼好路數,朋友,大明城如今已是赤玉莊腳下地盤,你最好招子放亮點,別自討沒趣。”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普天之下俱是王土,你什麼赤玉莊莫不成還能改國易號麼,笑話,我就要走給你看!”
  黑衣大漠神色條沉,大喝道:“站住!”
  龍尊吾微微側身,不屑的道:“你不讓過?”
  猙獰的一笑,黑衣大漢道:“正是此話!”
  雙目黑沉沉向荒野一了,龍尊吾緩緩的道:“假如我非過不行呢?”
  一搬手中鬼頭刀,黑衣大漢道:“簡單,留下你那頭狗腦袋!”
  嘴角往下一掩,龍尊吾寒森森的道:“你要試試?”
  目光一硬,黑衣大漢叫道:“老子活劈了你這混頭!”
  隨著叫聲,鬼頭刀“呼”的攔腰斬來,龍尊吾退也不退,就在對方兵刃出手,他也即時揮手拔刀金芒猝閃,鬼頭刀斷為兩截分射空中,那出刀的黑衣大漢,唔,也分成兩截栽倒塵埃!
  其他三名黑衣壯漢但見刀光一閃,自己的伙計卻已命喪血濺,他們剛剛呼了半聲,金爍爍的刀芒已“創”的一翻猝斜,有如一條極西的金蛇飛騰,甚至這三位仁兄尚未看清是什麼物體,他們那三顆大好頭傭已拋上了半天!
  銀白色的衣衫連一點血跡也未濺上,龍尊吾早已還刀於鞘,他大步往前走去,尚未行出十步,路邊的黑暗裡,朱大業已一聲跳出!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如何!”
  失大業高聲道:“果然道路兩側俱皆隱伏暗樁,共有三處,每處兩人,就在龍大哥斬殺那四個混帳之前的一瞬,已被我們全部解決!”
  龍尊吾頓首道:“下令所屬弟兄成一字扇形緩緩朝前掩進,千萬不可露出形跡,若是發現敵人暗樁便一舉滅之,由我獨自一人循大路前行!”
  失大業忙道:“龍大哥,你留意了!”
  淡淡一笑,龍尊吾大步向道路之前邁去,空中星月無光,四周一邊漆黑,除了風聲,甚至連蟲鳴烏揪之聲也沒有一丁點,好寂寞,好淒涼。
  在前行了半裡左右之後百步以外,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漢把守路邊,他們竟還生著野火,大部份人都正圍在火邊取暖……
  龍尊吾在這半裡路的行程中,已多次聽到路旁黑暗裡傳來輕微卻刺耳的搏殺呻吟之聲,利刃斬肉之聲,他知道,敵人那些隱伏的樁卡,約莫已被朱大業他們收拾得差不多了。
  幾乎已在來到那些黑衣大漢身前,這些黑衣大漢方才發覺,其中一個猛一抬頭看見了龍尊吾,不禁唬得“號”的一盤退了兩步,慌叫道:“站住……來人哪,有奸細………奸細!”
  十多名正在閒散取暖的黑衣大漢猛然跳了起來,鬼頭刀“嗆”“嗆”出鞘,如臨大敵般分向四周散開,數十只眸子緊張而又迷惑的朝龍尊吾身上打量不停。
  一拱手,龍只吾安靜的道:“夜寒風淒,各位,辛苦了。”
  十多名黑衣大漢有些徵忡的楞了片刻,其中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排眾而出,他瞪著龍尊吾,懷有敵意的道:“你,是誰?”
  龍尊吾唇角一撇,道:“猜猜看,嗯?”

runonetime 2008-05-27 04:26 PM

第46章 入虎穴 鬥五君

  這生得像個大狗熊似的黑衣壯漢一聽之下便知道不是什麼好路數,他進了一步,目光同時朝左右一瞧,這一瞧卻沒有發現什麼異狀,於是,他稍微定下了心,故意暴烈的大叱:
  “猜什麼,老子仍是給你做要子來的,深宵獨行,身懷利器,不是奸細就是***盜匪,來人哪,給我拿下!”
  圍立四周的十來個黑衣大漢小心翼翼的朝中間逼近,一邊口中大聲吆喝著,手上的鬼頭刀揮舞得閃閃生輝。
  皺皺眉,龍尊吾道:“各位,你們安靜一點不成麼,我又不是什麼歹人,犯得著這般如臨大敵,慌慌張張?”
  當首的黑衣大漢“呸”了一聲,吼道:“少囉嗦,押你進城以後再喊冤也不遲!”
  微微側身,、龍尊吾道:“押我進城,進大明城麼?”
  只眼一瞪,黑衣大漢扯緊滿臉的橫肉厲叱:“就是枉死城你也得認了……”
  他這個“了”字還在舌頭上打著轉子,阿眉刀已“削”的一聲切入了他的胸膛又拔回,沒有一滴血跡,沒有絲毫形像,就宛似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龍尊吾依然好生生的垂著手站在對面……
  圍立著的十來個大漢完全沒有發覺他們的頭兒已經遭遇到了致命的打擊,甚至連這位仁兄也有些木僵僵的愕然,他不知道方才胸口突涼,卻空睜著一雙牛眼未曾看出什麼異端,這一剎之間,他好像突然腦子裡變成了一片空白!
  一側,另一個凶神惡煞般的漢子湊近了兩步,大聲道:“陳頭目,可要將這拿下押走?”
  這被稱做陳頭目的大漢尚未及回答,已全身抽筋似的突然拳曲,大大的呻吟了一聲朝後仰倒,胸前,“猝”的血噴如箭!
  周邊的十多名黑衣漢子方始大失措,在他們尚未弄清這是怎麼回事之前,一溜金蛇似的寒光已暴閃如電,像煞一般龐大的火球芒而爆裂般的流焰,那度狂厲又快速的流射竄飛,猛刺的刀刃劃過空氣,帶起刺耳的“削”“削”銳響,每在砍進人們的肌膚之中,這銳響便又挾著一絲兒沉悶的尾韻了。
  滿天的血雨濺舞,兵器拋散,當第一聲慘號,開始起了殺戮,而這聲慘號尚未消竭,殺戮便已停止,地下,十四具體狼籍躺臥,躺臥的位置,一絲不變的在他們剛才原站立的地方!
  不知在什麼時候,阿眉刀已歸入那老熊皮所製就的刀鞘內,龍尊吾負著手,閒閒的向道路兩側環注著黑暗中人影一幌,朱大業又現身出來,他滿臉的駭與仰敬之色,見了龍尊吾,這位樊家幫“九轟雷”之一的仁兄拭了把汗,餘悸猶存的道:“龍大哥,上次在混沼未曾有幸見你親手出刀屠敵,方才卻看了個清楚,天爺,你,是用手握著刀麼?”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要不,用什麼呢?”
  吸了口冷氣,朱大業喃喃的道:“那是怎生這等快法,我剛見金光眩閃,哀號突起,那金晃晃的光影還在眼中未放,那哀號尚環結於耳,這場拚鬥竟已完了,十四個伙計一個也沒留下,我甚至連看你拔刀的手卻沒看清,像是,呵……像是……”
  了口唾液,朱大業懼的又道:“像是這十四位仁兄原先便早就死在這裡了,誰也不敢相信在一口氣之前他們都還是些活龍吼跳的大活人……”
  深沉的注視著漆黑的夜空,龍尊吾低低的道:“朱兄,這沒有什麼值得稱譽之處,更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功德之事……我會想過,不知要等到那一天,我方可封起刀來,永速不露這一手給別人看到,不可否認的,這,很殘酷……”
  微微頓首,朱大業沉沉的道:“是的,太狠了……這印象恐怕要根深蒂固種在我腦子裡一直到死……但是,龍大哥,你卻做得對!”
  龍尊吾傷感的道:“不管我們殺戮的目的是為了什麼,是仁慈的抑是邪惡的,這都不是問題的癥結,最主要,殺戮的本質便有違上天好生之道了……”
  朱大業急道:“但龍大哥,你不殺敵,敵即殺你,若不鏟盡天下惡人,則天下必為邪惡所淹沒,就像現在,你不如此做,則我們基業恢復無望,一幹弟兄含恨九泉,大明城從此蛇鼠橫行,正義蒙塵!”
  搓搓手,龍尊吾笑道:“罷了,如今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了,在我消減當前之敵時,你們又破了多少暗樁?”
  朱大業舔舔嘴唇,道:“也只有兩處,共五個人,手下弟兄們做得十分乾淨俐落,沒有一處失手誤事,現在,約模可以進城了。”
  略一沉吟,龍尊吾道:“赤玉莊的發號施令之處的城裡後街老荷塘邊的“白玉樓”中,這消息不會錯吧?”
  搖搖頭,朱大業肯定的道:“不會錯,我們雖然敗出大明城,但樊家幫在城裡的潛伏力量仍然夠厚,我們預置下的弟兄也十分機警,城裡各行各道仍是支持我們的,這一點,龍大哥不用過慮……”
  笑了笑,龍尊吾道:“如此最好,你回去招呼弟兄們前進,仍照原訂計劃行動!”
  朱大業忙道:“是,龍大哥還有交待麼?”
  龍尊吾沉穩的道:“下一站即到大明一城,我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叮嚀,只要樊家幫所有的弟兄們記住八個字,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肅穆的,朱大業道:“大哥放心,我們全都明白!”
  說罷,朱大業返身急速離去,現在,又剩龍尊吾一個人獨立道中了,他靜默片刻,又朝地下的十多具體看了一眼,然後,慢慢向前面燈火幽寂,形同鬼域的大明城緩緩行去。
  沒有經過城門,龍尊吾十分輕易的越而入,一入城,他便已察覺情況與往昔大大的不同了,大街上形同鬼域,靜悄悄的,冷清清的,只有三兩燈火明滅不定的從幾家緊閉的門窗裡映出,連從前最熱鬧的地段如今也全是一片幽黯淡澀,臨街的兩家大客棧亦早上了門板,只有一盞半死不活的漆紅燈龍在寒風裡抖索搖幌,路上,沒有行人,沒有喧鬧之聲,空氣裡,似是仍然飄浮著數日前的血腥味道,而在這股隱隱約約的血腥味裡,令人自心底泛起一片寒森森,毛栗栗的冷酷感覺……
  在暗巷小弄裡,偶而可以看見幢幢黑影閃過,兵刃的冷芒時而眨幌,幾條大街左近亦時有執戈佩刀的黑衣凶漢們來往巡行,這情形,可以充分證明此地的官府已失去了掌握這些惡客的力量,這大明城,像是已由“赤玉莊”佔操,變成了他們自行劃定的禁地,連皇上老兒的王土也割下一角啦!
  依照原定策劃的方式,龍尊吾要先到後街老荷塘去放火燒敵人的老巢,再把同街左近為對方佔據的幾棟大樓一併引燃,然後,他做著閃擊與狙殺,令“赤玉莊”方面陷入夜,加上月黑風高,是個最好的時機,這策略若是運用得適當,可以發揮極大的作用,一舉消滅強仇乃是有著濃厚希望的……”
  默默注視著四周的環境,良久,龍尊吾開始緩慢而小心的藉著屋宇及街道的暗影掩護行動,他的目標,是朝城東的“小天門”方向。
  在這條小街的轉角處,有一座殘舊的城樓子,城樓子的那一邊,全是些破落的屋舍,腐朽而污穢,城樓子的這一邊,除了一家深沉的醬園之外,就只有幾家住戶了,如今,此處是一片漆黑,連那家老醬園門前懸著的一支葷得油黑焦污的琉璃罩子風燈也只能微弱的映亮三兩比左右的方圓而已。
  看見這家醬園,龍尊吾緊閉的唇角上浮起一抹微笑,他迅速往這家醬園的門側奔行,隔著門右三丈的距,身形盪起,已有如一頭大烏般騰飛了進去。
  越過了那道青磚高,龍尊吾腳踏在實地上,眼前,除了一個個排列整齊,幾有人高的大醬缸外,最遠的地方便是一幢黑突突的屋宇了………
  四周深沉著那種甜不甜,酸不酸,又悶又膩的醬腥氣,這種氣息又是特別的強烈,像是人間的呼吸裡也全被這種味道湧滿了。
  皺皺眉,龍尊吾卻憋著氣站定,重重的擊掌三下!
  重重的擊掌聲,即刻有一道火光迎風抖亮,緊隨著又有幾溜火光閃巧在火光出現的地方,五個全身灰衣的大漢矯健的自他們藏身的醬缸裡跳了出來。
  龍尊吾沒有做聲,靜靜的目迎著那五個人迅速來近,五人中,一佃面孔焦黃的漢子仔細朝龍尊吾臉龐上看了一看,壓著嗓門道:“龍大哥?”點點頭,龍尊吾低沉的道:“孫頭兒?”
  面孔焦黃的漢子頓露喜色,他恭敬的道:“身處險地,未行大禮,萬乞大哥恕餅。”
  龍尊吾忙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孫頭兒,你的手下都在?”
  被稱為孫頭兒的這人簡潔的道:“都在,共有三十五人。”
  朝四周一瞧,龍尊吾道:“全藏身於此麼?”
  那人點首道:“正是。”
  略一沉吟,龍尊吾又問:“其他接應的人馬也按計準備好了?”
  這位頭兒忙道:“都準備好了,連我們這裡合起來有一百二十人,分成四批,各批接應一路,現在他們全已埋伏在預定行動之處,只要我方人馬甫始進襲,訊號一發,他們即行攻殺敵人,裡應外合,與大哥連成一線!”
  呼了口,龍尊吾緩緩的道:“只是人數上太也嫌少………”
  焦黃面孔上湧出一片湛然的光芒,這人壯烈的道:“龍大哥只要我們是一顆心,一條命,人數上的多寡,並不能左右我們誓死一拚的決心!”
  讚美的點著頭,龍尊吾道:“好,事不宜遲,請即招呼所屬開始行功!”
  黃面孔的漢子答應一聲,微微揮手,立在他身後的四名灰衣大漢已立即散開,其中一個撮唇發出一聲輕脆而悅耳的婉轉吹哨,於是,在一排排的巨大醬缸裡,條條人形已幽靈似的露出了形跡。
  這三十多個樊家幫潛伏於城中的好漢,俱是一身灰衣,腳纏裡腿,除了這黃臉漢子是一把“大頭鋼”之外,其他的人全是一式的薄刃厚背大砍刀!
  黃臉人的身份龍尊吾早已聽樊盛說過了,他叫孫昌,在樊家幫中也是個人物,曾任過樊家幫的大管事,號稱“水倒流”,只是,龍尊吾至今尚不明白這“水倒流”是含有了什麼意思。
  此刻,孫昌鋅近一步,低娃道:“龍大哥,我們這就去?”
  龍尊吾笑笑伸手入懷,取出他的金色面具戴在臉上,只這一剎,他那原有的沉和平靜的氣質,已經因為這張面具而頓時變得狠酷冷森無比,孫昌有些徵愕的注視著對面這張閃泛出微微金芒的寡情面具,心底不可抑止的升起了一股寒意感覺……
  淡淡的,語聲自面具之後發出:“走!”
  於是,三十多人迅速離開了這座醬園,孫昌在前,龍尊吾在後,另外的則分散開來,一個個謹慎而又快捷的急速往目的地奔去。
  約在頓板時光之後。
  龍尊吾在孫昌等人熟悉的帶引下,穿街越的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街道,這條街道似是大明城最冷寂的地方,有三個乾涸的池塘,池塘底的泥土早已龜裂,還留著枯黑的荷梗敗葉,路的那一邊,則是一棟高大而深沉的樓房,隔著樓房左右,就是幾片實但卻寬大的宅院了,這些房舍,似是以前什麼大戶人家為了幽靜而建的府第,或者,是一些巨賈富商金屋藏嬌的隱地方……
  如今,那棟樓,或是那幾座房舍,卻是一片沉寂,黑突突的,甚至連一丁點火光也沒有。
  龍尊吾他們隱伏在荷塘的石堤下,三十六雙眸子俱皆毫不稍瞬的打量著前面這片寧靜得使人產生不安的屋宇,那邊,和這裡一樣,潛伏著危機,但彼此都不能察覺。
  孫昌匍匐到龍尊吾身側,小聲道:“龍大哥,就是這裡了,後街老荷塘,那座樓,就是白玉樓,以前是一座很有名的風月之所……”
  笑了笑,龍尊吾道:“他們倒很尊挑選地方?”
  孫昌疑惑的道:“但是,為何卻連個守街巡視的人也沒有?”
  龍尊吾安祥的道:“孫頭兒,你相信沒有麼?”
  孫昌搖搖頭,道:“當然不信!”
  金色面具一閃,龍尊吾旋頭望著他,道:“那就是了,他們不會似得叫任何人都知道他們發號施令的老窩在何處,其實,這裡的防衛實較城中的每個地方卻來得森嚴!”
  說到這裡,龍尊吾又道:“孫頭兒,你們身上的火種都帶齊了?”
  孫昌忙道:“全帶齊了,松脂油棉、加上火摺子!”
  龍尊吾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緩緩的道:“那麼,我去破除對方的防衛,你準備領人放火!”
  孫昌有些擔心的道:“龍大哥,你……一個人去?”
  龍尊吾道:“是的,這便是我此行的第一個行動,孫頭兒,定下心,看我一路殺進!”
  咬咬牙,孫昌道:“好,龍大哥一進大門,我便立卻率人衝上!”
  霍地站起,龍尊吾平靜的道:“孫頭兒,我們大家保重!”
  不待孫昌回答,龍尊吾已大步邁了出去,他連彎他不轉,就這麼筆直的,毫無掩藏的直行白玉樓門前夜,是深沉而冷靜的,就像一池潭水,那麼陰森,那麼涼澈,不帶一絲絲的溫聲……
  龍尊吾的腳步踏在背石板砌排的街面上,沒有響起任何聲息,這般輕悄,這般恍若,有如一樓冉冉移功的銀白色煙霧。
  於是,他行近了,那麼大刺刺了,現在,隔著白玉樓寬大的石階只有不足五丈的距離……
  像是幽靈突然自虛無中出現,四條人影,那麼輕飄飄的,毫無聲息的自白玉樓最底層的窗口落下,四個人站在石階上,剛好把龍尊吾圍在中間!
  面具後的雙眸閃射著冷沉與寡情的寒光,而這片寒光又融合著金色面具所反映出的淡淡黃色異彩,在深夜裡,在這陰暗僻靜的情景下看去,特別有一股陰深與詭的意味。
  四個人手中握著一式的“虎頭鞭”,衣衫全是純黑之色,年紀都約模在三十來歲之間,他們這時已俱皆著清了眼前這位不速之客的形像!
  於是,幾乎是四個人剛待往上圍堵的同時,又宛如驟雨而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駭然向後撤下!
  龍尊吾嶽立如山,他定定的立在台階之上,緩緩的朝對方這四位仁兄打兩著,目光冷說似刀!
  四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中間一個生著雙招風耳的角色稍稍往前挪了挪身子,語聲緊張而乾枯的道:“朋友,你,是幹什麼的?”
  龍尊吾平靜而冷漠的道:“我想,你們縱然不知,心中也該有數。”
  那雙招風耳不自覺的動了動,這位仁兄瞪大了眼,古怪的道:“在混……呵,朋友,那可是?”
  目光一閃,龍尊吾道:“我,想不出還會有誰?”
  四個黑衣人同時一震,面色大變,卻都不自克的倒退了一大步!
  龍尊吾冷冷的道:“在紅崖混沼之下,你們那麼多的好手都不龍阻我分毫,現在,我奉勸四位也不要愚蠢得做那螳臂擋車的傻事!”
  招風耳臉白如紙,冷汗沁沁而下,他硬著頭皮,提著膽子道:“朋友……你……你如今意欲何為?”
  龍尊吾哼了一聲,道:“很簡單,請你回到你們原來的地方去!”
  眼珠子一轉,龍尊吾又道:“或者你們不願意就此回去,那麼,我很抱歉,就必須要使混沼之側的場面再重演一次了!”
  招風耳心腔狂跳著,他畏縮的道:“但……但你只有一個人……實情只怕不會如你想的這麼簡單……”
  龍尊吾硬硬的道:“如此,情勢將迫使我們證實一番!”
  站在龍尊吾身後的一個瘦高條忽然咬咬牙,慢慢的,悄悄的往前移近了一步,龍尊吾緩慢的向前躬身“那樣子,像是在朝對面的招風耳彎腰行禮!”
  招風耳正感到有些愕然,一抹強烈的金芒猝而耀亮了他的眼睛,當他尚未及使瞳孔攝印金芒映起後的景象時,一片鮮血已突然濺飛,“嗆”一聲金屬斷響中夾雜著一陣令人汗毛棟然的哀號,於是,招風耳唬得拚命後躍,等他站住了腳步,眼睛看清了當前的情形,卻又幾乎一下子昏了過去!”
  眼前那原先站在龍尊吾身後的黑衣人已然身首異處,頭顱飛拋在石階下面約三丈之處,那具無頭的成大字形伸張著,手中的一條“虎頭鞭”斷為兩截斜壓在他自己身上,現在,龍尊吾的阿眉刀又正自他左側的一個黑衣人胸口拔出,這名黑衣人,正怪異的,緩緩的向前跪倒,然後,又沉重的俯撲於地!
  右邊的那位仁兄早已僵了,他的“虎頭鞭”半舉,雙目圓睜,嘴巴大張,全身的肌肉似在剎那間形漢,以致使他就保持著現在的這個架勢呆在那裡,形態顯得極其古怪輿可笑!
  但是,招風耳卻早就笑不出來了,他比他那位嚇僵了的伙計強不到那裡去,這時,他腦子裡一片混亂,除了想逃命,簡直就沒有別的念頭了!
  龍尊吾目光注視著刀刃上的血溜正積成一線輕輕溜滾而下,彷彿方才發生的事情和他毫無關連,平和的,他道:“很快,是麼?”
  偵了頂,他又迫:“以技打命,就是在追一佰十夫卜牢土了。”
  突地揚起一聲狼叫似的號叫,招風耳神色恐布,面容扭曲的狂吼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哪……我們吃虧了,柴老三和柴老四全栽了,慘啊……慘啊……”
  龍尊吾猝然單膝平曲,阿眉刀右旋突斜,右面,那個悟之下拔腿想跑的黑衣人已悲叫著順著石階滾了下去,便在身翻滾之間,寬大的石階上俱皆印著一灘灘殷紅的,濃稠的血跡!
  似一根鋼絲拔了一個尖音忽而中斷,餘音尚娛娛未散,招風耳已一下子呆了,他大張著嘴,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淡淡的,龍尊吾道:“江湖男兒,不該畏死如此,朋友,你太為赤玉莊失顏!”
  突地打了一個寒戰,招風耳退了一步,混身抖索:“你……你……你……你有種的……
  便不要吃我們這些二三流角色,你可以找我們的好手去鬥,你勝了我們……也不為你增加多少光彩……”
  輕輕一笑,龍尊吾道:“並非我找你們,而是你們來尋我,是麼?”
  金色面具仍然泛閃著森冷的光芒,龍尊吾又低沉的道:“而且,如今你不能任由我直衝直進,這是你們的職責,但你又不敢阻我,因你愛惜生命,知道你非我之敵,你不能失職,亦不敢阻我,這,對你很困難,如你肥氣不夠,唔,就更難了。”
  招風耳臉上的肌肉在抽搐著,面色慘白,他顫抖的以眼角左右瞟視,形色焦急而悽惶……”
  冷冷的,龍尊吾忽然低聲道:“朋友,你出手!”
  招風耳方始一楞,金光條掠,他身猛然一個旋轉,再也站不穩的一跤橫摔地下,右肩自胛自腕,整整被割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血口子!
  龍尊吾俯視著他,平緩的道:“這是一個最好的方法,你不必死,也不用失職,我留說你的生命,可以有一段很長久的時間去回憶今天這一剎的感受……本來,你們四個的功夫並不太差,你們仍有可能與我搏鬥幾個回合,只是,你們的勇氣太差了,這,使得你們一敗塗地,而且,極不光彩……”
  留下一聲輕輕的謂嘆,像一片流雲,龍尊吾突然掠過招風耳的身邊走了過去,前面,白玉樓巨大而沉重的黑漆大門緊閉如一張猙獰的面孔。
  沒有任何猶豫與思慮,龍尊吾猛然掠向底層那兩扇啟開的窗口,但是,卻在窗檻的三尺之前又猝而拔升,筆直攀上了二樓的簷角!
  身軀在彎翹的簷角上打了一個美妙的迴旋,他已有如一抹驟起的閃電,以那麼人的快速衝進了二樓左側邊緣上的一個小巧的窗戶之內。
  “嘩啦啦”的暴響中,那窗以檜木細條與玉壺紙重就的窗戶已成為粉碎,就在碎屑紛飛裡,龍尊吾已像煞一尊魔神般可怖的挺立於這間房中!
  不,這不是一間尋常的房屋,這是一個敞廳,約有十丈方圓的一間敞廳,光滑的條木地面陪以灰白的顏色,廳頂吊垂著十盞明亮的,發出青白光芒的琉璃燈,敞廳裡沒有任何陳設,連四周雪白的粉壁也是白得如此寒森……
  五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人成為一排盤膝坐在地下,面對著龍尊吾,神熊沉靜中透露出無比陰狠,五雙眸子全是精芒四射,尖銳而深刻的注視著龍尊吾,那模樣,似是他們已在此等候龍尊吾多時了。
  冷冷的卓立著,半晌,龍尊吾踏進了一步,金色面具的花紋似微微流爍跳躍,他低沉的道:“看這情形,各位已靜候在下多時了?”
  五個青衫人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中間坐著的一個輕輕揚起他那雙斜聳人鬢的劍眉,平淡的道:“方才,你刺殺”虎鞭四勇”的手法極為高明,不愧是使刀的聖手。”
  龍尊吾生硬的道:“你是客氣了,朋友。”
  那重有威的眉毛又是一揚,這人道:“我不喜歡你,尤其不喜歡你這口稱朋友而又心懷巨測的偽善形熊,”虎鞭四勇”的一筆帳,將在這裡由我們代為索回。”
  龍尊吾微帶輕蔑的道:“你們既已看見方才的事情,為何當時不下去為那四人助拳,其實,下面比這裡更適合動手!”
  坐在中間的那人木然望著龍尊吾,冷沉的道:“為什麼要下去,為什麼我們須要仰承你的意圖?”
  慢慢側身,龍尊吾有些不屑的道:“我想,我們雙方都知道,如今並不是動口舌,計道理的時候,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們彼此間的誤解,或是,仇怨!”
  那人毫不考慮的點點頭,削薄的嘴唇殘忍的一挑,道:“說得是,而我們一極派也早想會會你這在混沼大震神威的英雄了!”
  “一極派?”龍尊吾語聲轉為狠厲的道:“你們是一群落石下井的無膽匪類,只會跟在別人的尾巴後面搖旗吶喊,連助紂為虐的身份都夠不上!”
  他目光一冷,又道:“現在正好,容我姓龍的教你們如何在江湖稱雄,如何走光明正大的與人當面交手,而不是鬼祟的暗襲!”
  那青衫人緩緩站起,深沉的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聽過有人在我們”伏煞五君”
  面前如此囂張了,你,不錯,不管你是多麼無知,但你卻有勇氣!”
  龍尊吾腦子裡快一轉,卻想不起這“伏煞五君”是五個什麼樣的人物,他微微一揚披在腦後的狸紅赤發,淡漠的道:“很抱歉,如今又使你們親身受,而且,兩位一個不漏,現在,你們五位打算如何出這一口怨氣呢?”
  這生著一雙劍眉的中年人大袖一揮,輕描淡寫的道:“你應該心中有數,嗯?”
  就在這個“嗯”字還留著一絲兒環回的余韻時,中年人的大袖中已有一抹冷電似的寒光猝然吞吐而來原地不動,龍尊吾右腕突揚,金流突瀉,“當”的一聲金屬震響,那股寒芒又在伸縮之間同時連刺他全身十二個部位!
  套句老詞兒:“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龍尊吾甫始與敵交手,便已心頭一跳,他本身功力深厚,同樣的對具有高明身手的人也有著認識,對方在出招之下,他已認出這竟是武林中早已失傳百年的“袖中劍”法!
  “袖中劍”乃是“紅馬堂”當年的第一絕技,“紅馬堂”是百年前江湖一個聲勢龐大的黑道組織,曾經囊括了南七省所有的無本買賣,這“袖中劍”法,便屬“紅馬堂”大當家“銀疤”古飛奇的壓箱底本領!
  龍尊吾曉得,善使“袖中劍”法者,其雙臂至指尖的肌肉已經練到如意隨心,連展自如的地步了,可以用臂部的筋絡使十指任意伸曲,或練至倒纏,或倒貼手背,或突然進伸,或忽而暴縮,奇妙無比,更令人憂慮者,是用此劍法的人,俱皆有著一柄長只兩尺,吹毛截鐵的短劍,這種劍,又大多猝有劇毒,不是見血封喉,便屬子不見午!
  當那藏在袍袖中的一柄短劍幻為十二道冷芒刺來,龍尊吾的阿眉刀也劃破空氣,帶起一片金色的圓弧倒斬而上,雙方一即收,緊跟著又是電光石火般的快攻快殺,眨眼間已展至了十七招!
  背衫人冷淡的一笑,袍袖揮舞,銀光閃閃,他微微側首,道:“雅軒,時辰到了。”
  隨著他的語聲,一柄長劍已斜刺而來,看似緩慢,實則其快無比,彷彿甫見劍芒,劍刃已至身邊!
  龍尊吾猛然半蹲,阿眉刀一顫一彈,以刀尖的一點旋跳截擊,“當”然震響,已準確無比的將對方長劍盪出三尺。
  青衣人一聲不響,直進中宮,袍袖飛舞下短劍截剌躍閃,快捷如風,龍尊吾身形縱橫,阿眉刀“削”“削”銳響,在一條條,一溜溜,一股股的金芒交纖之下,同時與這兩位一極派的高手纏鬥得難分難解!
  這間敞廳只有十丈方圓大小,雙方這一交手,連個空間已全被刀光劍芒所布滿,每一寸空間卻旋轉著呼嘯,充塞著鋒利,閃耀著異彩,是那麼動人心魄,那麼窒人呼息……
  有些微的汗漬滲自兩位青衫人的鬢角,他們沉重的面孔也起了一絲變化,那顯然是異,不安,以及焦慮的組合,於是,那擅長“袖中劍”的中年人在突出十九劍之後,微帶急促的低呼:“賈言,田琪,你們也來領教”飛流九刀”的絕活兒吧!”
  兩柄長劍門泛著寒光,以人的快速交叉劈到,然而,就在那兩柄利劍的來勢隔著他們的目標尚有尺許,阿眉刀的刃鋒已猛烈而飛快的將這兩柄長劍磕飛於側,時間,部位,手勁,都是拿捏得如此出人意料的準確與神兵,以至當那兩位使劍的高手方始察覺,已經不及迴避!
  在“叮噹”的交擊聲裡,龍尊吾狂笑一聲道:“只剩下一位了,朋友,你好意思閒著?”
  現在,孤伶伶盤膝坐在地下的那個青衫人,年紀似乎比他這四位同伴都來得較輕,他有一張五官鮮明而突出的面孔,線條明晰,肌肉緊繃,予人的第一個印象,便是猛憤與倔強!
  沒有站起來,他望著大廳中翻飛的人影,生硬的道:“大哥,可要我來?”
  使“袖中劍”的青衫人快得有些狼狽的讓過了龍尊吾的三刀,強壓著喘息的窘迫,道:
  “小五,你就照他的意思做吧!”
  龍尊吾正想開口再接上一句,一抹銀彩,已瀉地水銀般貼地卷至,那份快,那份狠,那份無聲無息,簡直就不用提了!
  於是,龍尊吾的阿眉刀飛揚而起,再度容納的這一位對手,同時,他也明白,這是一名功力不下于那位使“袖中劍”的青衫人的強硬對手!

runonetime 2008-05-27 04:27 PM

第47章 絕千手 斬頑敵

  龍尊吾以一已之力,獨鬥著廳中這五個一極派的高手,他的感覺是沉重而艱辛的,這五個人那五把劍宛如五條矯健翻騰的銀龍,又像是五股閃幻不定的冷電,來去無蹤,而且快捷異常,似是一片以刃芒交織成的羅網,穿橫飛於天際的流星,一點點,一條條,一片片,一溜溜的旋回舞弄,連大廳的空氣,也被擾動得呼嚕嚕的翻沉流轉了。
  阿眉刀在鋒利的劍身中倏進倏出,忽射忽彈,疾快得彷彿雷神手中的金錘,那麼嘩啦啦的,威猛而殘酷的縱橫絞斬,刀身帶著“削”“削”的銳嘯,有如惡魔口中的獰笑,歹毒無匹的與對方那凌悍的攻勢殺在一起!
  數人在敞廳裡流走騰躍,他們都是那般快法兒,以致看起來只像是一些淡濛濛的幻影,像是在黑霧裡隱現的一些魅魑,空洞洞的,飄渺渺的,分不清誰是誰,似是永遠不能停頓,這個影子才去,那個影子又來了……
  於是七十餘個回合,就是這麼過去了,似緊繃的弦……
  使袖中劍的青衫人那張冷沉的面孔已顯出明白的焦惠與不安,他在袍袖揮舞中低促的呼叫:“四位弟兄,用”五絕回劍陣”!”
  冷冷一哂,龍尊吾道:“不要慌張,我們多的是時間!”
  他一言未已,“颯”的一聲,一抹寒光已斜斜卷來,這一劍來得古怪,就像是在慣常的天候裡猝然降了一陣驟雨,那麼令人不及防的迅捷而下,龍尊吾金刀倏展,“當”的一聲將這突至的攻勢震了出去,但是,幾乎在這一劍的同時,另外三柄長劍已掠著銳風幻成三枚鬥大的圓環倒圈著自四面罩來,剎時之間,咻咻的劍氣已盈滿了龍尊吾的周遭!
  猛然吸了口氣,龍尊吾冷酷的喝了一聲:“好極了!”
  阿眉刀在這三個字的跳躍裡霍然暴閃,有如烈陽的光輝驟射,摺連成一道道的金波,嵌合成千百塊以同等面積掠展的幻芒,向四面八方倏散猛揚,攻來的劍勢,在瞬息之間便被盪震而出!
  金色面具後的眸子泛起一股蛇樣的殘銀光芒,在那幾張流轉面孔的愕然裡,龍尊吾已隱約聽到一陣殺喊叫嚷的聲音傳來,在這陣嘈囂而雜亂的聲音裡,含有一股令人餘悸的恐怖及血腥意味,龍尊吾立刻明白,是孫昌他們冒死攻撲上來了,時間上,比他預計的似是早了些兒!
  在袍柚的揮舞中,一溜冷芒筆直戮向龍尊吾的咽喉,他一仰頭,猩赤的紅發飛舞,阿眉刀“嗡”的一聲倏彎斜斬,左手一抖,一轉,纏在他月銀色緊身衣裡的“雙頭蛇”已猝然繞飛而出,他出手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而出人意表,以至當那青衫人甫始發覺,“襲頭蛇”一對尖錐已結結實實的擊在他的右跨骨之上!
  身形大大的搖晃了一下,青衫人神色驟變的退出三步,他咬著牙一聲不吭,右臂飛舞,在青雲似的袍袖掩遮下,那柄袖中短劍已幻成十七朵光弧暴迎而上!
  同一時間四柄利劍連劃出成串的圓環,在圓環的精芒四射中,一圈圈的套向了龍尊吾的身上。
  阿肩刀迎著漫空的弧扁飛砍而去,像煞一股浩烈的金芒穿插于月銀的環形光暈裡,而任那圈圈的弧芒變幻溜瀉,卻也全在金刃的縱橫裡被準確無比的磕擊到一邊,“當”“當”的金鐵交擊聲顫抖的呻吟著,“雙頭蛇”呼嘯而起,黑色的身閃泛著烏油油的冷光,那一對錐頭,和兩只響尾蛇的醜惡頭顱,幾乎已毫無二致!
  四名青衫人迅速退後,四柄長劍布起一片圈環相連的陣幕,然而,龍尊吾已不願再任這場吃力的爭鬥繼續延長下去,樊家幫的人馬顯然已經展開了攻撲,而他們的力量卻是恁般薄弱,明明這是一個烈焰熊熊的火蛇,是一個狼窩虎谷,但是,他們已經來了!
  “雙頭蛇”在空中一個盤旋倒飛而下,龍尊吾右手一翻,阿眉刀在手掌上轉了一個圈子,於是,他瘦削的身形已猝然往廳頂拔升,快得宛如一抹流光,隔著廳頂尚有寸許,險極了,他又在一折之下然撲落,同時,一點紅鑽,一抹瑩瑩的紅芒突閃,當人們的瞳仁方才攝映入那一點淒厲的紅,而一名青衫人已像是中了邪一樣,全身倏震,懶懶的倒向地下!
  為首的青衫人早已退于角隅,他痛得面色泛白,但卻絲毫不敢鬆懈的注意著眼前正在劇烈進行約滿鬥,這時,他已敏感的察覺了他那位同伴的踣倒,沒有經過意識,他恐的脫口大叫:“雅軒……”
  其他三名青衫人惶然側視,龍尊吾的阿眉刀已“削”的直彈而起,劃過一道耀目的彩芒於半空,在跳閃的金點流光縱橫中,他的“飛流九刀”中最為精絕的一式“金輪渺”已突然展出!
  “喀嚓”一聲乾脆的金屬斷裂聲夾雜著切入肉帛的悶響傳來,另一個青衫人的左膀連著一大塊紅糊糊的脅肉飛上了牆壁,幾乎不分先後,又一點呈菱形的朱芒倏掠,正正擊中了第三個青衫人的眉心!
  一口銅牙緊挫,雙目怒突,滿臉的肌肉扭曲,那被稱為“小五”的年青人瘋狂衝進,喉中似如野獸般在低低嗥叫,鋒利的長劍映射著白爍爍的寒光,宛如江河決堤般呼呼轟轟的卷削罩來!
  龍尊吾冷冷一笑,赤發揚起,他身形半轉,阿肩刀快似飛鴻般連連劈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將四十九刀幻為一次施出。
  “叮噹”的震擊之聲在敝廳回盪不息,長劍被接連磕開四十九次,每一次被震開的幅度極小,但是,卻不折不扣的確實被宸開了四十九次。
  小五的身形搖幌著,腳步在不停的踉蹌,他不想退,不願退,但卻一再的往後退下,於是,龍尊吾的“雙頭蛇”已活似的舒卷而來,那麼靈巧與迅捷的纏上了他的兩只足踝!
  “啊”了一聲,小五奮力掙扎,他卻只能有掙扎一次的機會,那條烏黑,閃光的鐵已猛力將他向地下拖倒!
  受了傷,立于角隅的青衫人睹狀之下狂號一聲,不要命的撲了過來,袍袖急揮,一溜冷電筆直射向了龍尊吾的咽喉。
  那溜冷芒來得相當急厲,但顯然已失去了他應該保有的更快速度,龍尊吾隱在金色面具後的雙目流射出一潔肅煞而殘忍的異彩,阿眉刀刀尖微微一顫往上猝翻,“叮”的一聲,襲來的那柄薄刃短劍已在一跳之下“登”的反刺入敞廳之頂,深入五寸!
  撲來的青衫人隔著尚有三步左右,一張原本深沉含蓄的臉孔就在這一剎已全變成白中透紫,而在這等少見的絕望面孔中,又透出了多少令人嘆息的悲滄與淒涼!
  阿眉刀一翻倏落,“噗”的一聲,抹進了地下那小五的胸膛,他全身猛的痙攣了一下,四肢已捲曲成一口,當然,這一刀是十分痛苦的!
  只差一步,撲來的青衫人宛遭富殛般驀地怔在當地,他維持著那撲來的姿勢,卻僵了似的再也拿不動腳,瞪著眼,張著嘴,雙手前伸,眼光呆滯而木納;像在這瞬息裡,思想與意識突然掏空了,只留下那一具空有其表的軀殼!
  良久……
  龍尊吾拔起了手中刀,淡漠的道:“你的袖中劍很夠道行,只是,方才那一拋卻嫌太慢。”
  驀的一哆嗉,青衫人如夢初覺,他淚流滿頰,呆呆的注視著地下的四具體,身軀在不停的顫抖……
  一抖腕,龍尊吾松下了纏在小五環腳踝上的“雙頭蛇”,他輕輕籲了口氣,又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我如不狠,你們必毒,是麼?”
  青衫人直直的注視著龍尊吾,自迷濛的淚波里,雖然隔著一層晶瑩的幕,但是,龍尊吾卻可以深深會出在那雙眸子裡面含蘊著多少憤怒,多少仇恨,多少能以撕裂肝肺的狂暴與淒滄……
  冷冷望著自已的足尖,龍尊吾靜靜的道:“你們一極派,本來應該悠遊的存在於武林之中,過那種無愁無憂的日子,但你們不,你們要以血腥來抹染平淡,要用殺戈來點綴生活,因此,有人也會報還於你們這些,現在,才只是開始……”
  停了停,他又道:“你們”伏煞五君”已去其四,我不想再將你也一起送走,你去吧,我還有更多的舊債要與赤玉莊的凶徒們結算!”
  青衫人幽冷的,古怪的盯視著龍尊吾,緩沉的,他道:“一極派不會饒你,你將用最大的代價來償還今天這筆血債,而我……”
  淒哀的搖搖頭,他道:“我鬥不過你,江湖武士,在鬥不過他的對手時,便應該有所選擇,這選擇須要光明磊落,轟轟烈烈,而不是拖賴……”
  金色面具冷酷的向著青衫人,龍尊吾淡漢的道:“你再加考慮,朋友。”
  青衫人黯然垂首,悠悠的道:“這麼了一句話……瓦罐難井上破!”
  一裂嘴,他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又道:“不過,你也須記住此言……”
  龍尊吾低沉的道:“在很久以前,我即已有此準備。”
  抬起面孔來,那張臉,青衫人那張臉,早已失去了雍容與深沉,刻滿在他面孔上的,是一片至極的冷清,濃重的哀痛,以及,以及無名的孤單,他用手輕輕探臉,用一種幽渺的語聲道:“你很強,但卻狠毒,我知道天下有你這等人,初一見你,我便曉得我已遇到,你那股掩遮於面具內的殘酷……”
  微微退了一步,龍尊吾沒有說話,他聽到了一陣更為劇烈的殺喊聲與叫囂聲,而且,窗外已有隱隱的紅光映入,嗯,那是火!
  青衫人猛一咬牙,道:“不耽擱你了,我們會在另一條路上相見的……”
  於是,他笑著,笑聲慘厲而啞,像一只受傷的狼在嗥號,就在這陣令人毛髮悚然的笑聲裡,青衫人毫不猶豫的以右手食指猛然截同自已的咽喉!
  挺立的軀體驀地一震,他大張嘴,喉中發出“啊”“啊”的叫聲,而猩紅的血流自唇角,面上在剎時變為紫青,雙目怒瞪,似欲突出眼眶;那只手指,已幾乎齊根沒入在他的咽喉之中!
  望著那張痙攣的,全走了形的垂死面孔,龍尊吾肅穆的抱拳躬身,沉重而緩慢的道:
  “朋友,假如有那一天,你我能在黃泉路上相逢,到時候,希望我們能真正交為知心……”
  話說完了,龍尊吾沒有再去多看一眼那張代表著幻減的面孔,他收回了體上的“普渡”
  指環,纏好“雙頭蛇”,一仰頭,旋風似的衝向了門邊!
  當龍尊吾的腳還沒有飛向門扉,那扇門卻就在此時被突然拉開,一名黑衣大漢匆匆奔入,在這名黑衣大漢身後,緊跟著一位鳳目垂眉,神態雍容沉練的老人,黑衣大漢尚未看清廳內的情形,卻已赫然與當門而立的龍尊吾打了個照面!
  龍尊吾平靜的挺立門內,安祥的道:“朋友,別急,慢慢走。”
  黑衣大漢生著一臉粉刺,兩只三角眼楞呵呵的瞪著對方,裂著嘴巴,一時竟愕得呆住了。
  後面,那鳳目老人長眉微揚,不悅的道:“皮慶,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如此拖拉黏纏?”
  叫皮慶的黑衣大漢尚未恢復意識,龍尊吾已冷冷的道:“常淳,久違了。”
  鳳目老人神色一怔,隨郎發覺了龍尊吾,於是,他“蹬”“蹬”退了兩步,雙眉急張,長眉自動,臉上的肌肉在不可察覺的抽搐,咬著牙,切著齒,滿溢的仇恨流露自他那張突變的面龐上,半晌,他才強壓著激動的情緒,憤然的道:“又是你,龍尊吾!”
  龍尊吾微微仰頭,道:“不錯,天涯何處不相逢!”
  那鳳目老人,不是別個,正是曾在紅崖混沼之下,吃龍尊吾殺得丟盔曳甲,狼狽不堪的“千手陰陽”常淳!
  這時,常淳已將一顆跳躍劇烈的心兒定下,他寒著臉,厲聲道:“姓龍的,混沼之仇,今夜便是你償還的時候了,天下雖大,惡人都總須投入報應的網羅中!”
  龍尊吾疲乏的笑聲轉自面具之後,他淡散的道:“這些話,我實在已聽得太多了,太煩了,常淳,我們是冤家,一聚頭便不會善罷干休,此點,相信你我都明白;最好我們用行動來互償所欠,而不僅只是打口舌,你同意麼?”
  常淳一雙爪眼中殺機盈溢,他暴然的道:“正是,你倒早有自知之明!”
  說到這裡,他像忽然想起了什麼,面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嘴角抽動著,一雙眼也儘量朝龍尊吾背後望過去,龍尊吾仍然卓立門戶,不退不進,發現了對方的異狀,他心中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他緩緩的道:“常淳,可是想看點什麼?”
  常淳的喉結突然的在不停的上下移動著,他潤潤乾焦的嘴唇,語聲有些音,有些惶然的道:“一極派伏煞五君何在?”
  龍尊吾右手拇指往兩邊的上面一指,淡淡的道:“都到那裡去了!”
  大吼一聲,常淳裂唇吱牙的叫道:“你胡說!”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以我龍尊吾在紅崖混沼以一己之力搏殺你赤王莊千百鐵騎之能,常淳,你應該知道姓龍的不是在胡說?”
  如受雷殛般大大的震撼了一下,常淳神色慘變,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都自齒縫中迸出:“龍尊吾,這是真話?”
  龍尊吾平靜的道:“我何須騙你?”
  說著,他往一傍側開身子,於是,敞廳之內的慘狀立即映入了常淳的視線,那是一幅多麼血腥,多麼尖銳的屠殺圖啊!
  常淳身軀抖索著,他顫著嗓子道:“好狠……龍尊吾……你是趕盡殺絕了!”
  金色面具映起一溜冷酷的彩色,龍尊吾的語聲一如那溜彩芒:“就如同你們對付樊家一樣!”
  大大的吸了一口氣,常淳竭力使自已鎮靜下來,這位受了過度刺激的赤玉莊高手痛恨的道:“新仇舊怨,龍尊吾,我們一起了結吧!”
  龍尊吾生硬的道:“自然,在今夜,就在此刻!”
  常淳忽然狂笑了一聲,雙目煞氣橫溢,他側首道:“皮慶,你都聽見了?”
  皮慶答應一聲,緊張的道:“是,小的都……”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常淳已驀地有如一陣旋風般衝了上來,雙掌猝抖猛帶,再翻再出,眨眼裡就是威猛沉渾的十八掌!
  龍尊吾閃電般向後躍退,在躍退的同時,阿眉刀已帶著刺目的金光像煞一個火球突爆發後的星焰四射,那麼迅捷犀利的反擊出去!
  “嘩啦啦”的盪聲裡,整扇門扉已全碎為片片,木屑支條雄飛旋舞,而就在這扇木門的裂散裡,龍尊吾已奇快無比的斬出了二十九刀!
  雙方像是沒有交過手般一沾卻退,就這麼稍一接觸,常淳已寒了心,在這段日字裡,在他感覺上,對方的本事似乎又精進穩辣了不少!
  龍尊吾腦後的赤發飛揚,他掠身出來,邊低沉的道:“常淳,你像是不太濟事了!”
  大吼著,常淳暴跳五尺,就在半空,他整個身子像個車輪般“呼”的旋轉起來,未攀藉著任何力量,就如此神妙而凌厲的攻到,每在旋動之間,掌勢有如狂風暴雨般護紛飛舞,縱橫不息,著黃猛辣無匹!
  在每一掌與每一掌的間隙裡,充斥著罡烈的勁氣,而掌刃與勁力便結成了無數片看不見,卻足可致人於死命的羅網,那麼緊急卻又廣泛的卷了過來,宛如整個白玉樓都在顫悚了……
  龍尊吾閃挪如一溜極西的電芒,彷彿可以不受任何晴空的限制自由來往於無極的天地之間,如此矯健而快速的在對方的攻擊裡翻飛騰躍,阿眉刀閃泛著金光,暴烈的揮斬削劈,用肉眼看去,只能瞧出一道道的光彩迸射著星星點點的金焰,連人影兒全看不清了。
  一側那皮慶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溜了出去,現在,他又轉了回來,但卻不是一個人,跟在他身後,身后,個滿臉油光汗漬,微微喘息著的人物,這三個人,混身上下全是斑斑的血漬!
  龍尊吾冷森的一笑,阿眉刀“削”“削”彈躍快斬,其勢如風如電,快捷至猛,邊道:
  “常淳,你的幫手到了!”
  “呼”的一個大轉身,讓過了敵人自七個方向攻來的七掌,龍尊吾手中刀微沉猝起,他又譏笑的道:“只怕混沼之劇須要重演了!”
  常淳雙足踏地,兩掌帶起兩股雄渾而猛烈的勁力,像能橫推九山般呼呼轟轟的襲卷敵人,只見他長眉倒豎,目睜如鈴,滿口的牙齒緊挫,模樣兒似是欲生啖了對方才能甘休!
  那上來的三個人這時迅速向帶路的皮慶使了個眼色,皮慶轉到一邊,三個人已熟練而鎮定各自取了的一個有利的出手位置!
  雖然在與常淳交手,四周的情形龍尊吾卻看得十分清楚,來的這三位仁兄,有一個他還認識,其他兩人便是不熟,龍尊吾也曉得定是對頭中的能手無疑!
  大側身,斜走兩步,龍尊吾輕鬆的避開了常淳雷轟電掣般的二十二掌十一腿,他一笑,道:“那邊一位在下好生面善,莫不成便是曾經拜識過的『朱銅掌』柯超柯老兄麼?”
  不錯,龍尊吾指出名字來的這一位,正是他認識的那一個,昔日在首次進犯樊家幫時鍛羽而蹄的“朱銅掌”柯超,此人在當時雖未與龍尊吾正式交手,但也曾打過照面,再加鬼眼樊盛的事後描述,龍尊吾只要看一眼,也就透了。
  柯超憤然的一哼,厲聲道:“龍尊吾,你正合了一句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今夜,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
  連續輪番以刀刃及刀背反覆出手拒敵,在呼嘯的銳風裡,龍尊吾狂邁的道:“敗軍之將,釜底遊魂,拿出你的膽子來與我一搏,不要光八站在那裡說大話!”
  猩紅的赤發飛拂,一個騰躍,龍尊吾又道:“還有,你傍邊的二位也別閒著!”
  朱銅掌柯超一張發青的瘦臉拉得比馬還長,他朝左右微微比了個手式,但是“哇”的一聲哼叫像一下子穿透了屋頂,柯超目光急轉,老天,那位皮慶的一顆腦袋竟已清溜溜的順著地面滾了出去!
  龍尊吾出手如電,他一灑刀刃上的血水,阿眉刀一抖之下已鴻光似的直戮向柯超而來!
  敝吼著,柯超奮力躍避,同一時間,左右兩人的“判官筆”“三節棍”已交叉飛到了龍尊吾的頭上,兩件武器攻擊的焦點,卻是又狠又準!
  “好手法!”
  龍尊吾帶著諷刺意味的話了一句,他不進不動,阿眉刀倏然劈閃,“當”“當”的震響中,那兩位襲來的仁兄已各自退出去三步!
  於是常淳吼叫如雷的衝上來,掌影像是秋天的落葉,那麼飄散而廣泛的罩下,呼呼的事風打著旋子,有如是一片片在狂裡翻轉的鋼刀,四周的木屑粉石飛棋,威力心之極!
  龍尊吾的阿眉刀在對方的掌、棍、筆中穿插轉舞,似流雲,似卷風,似閃電,似遊影,快得不可言喻“削”“削”的金光幻成溜溜的芒彩,同空間迸射竄飛,絲毫未因人力上的孤單而落了劣勢!
  那邊,柯超已探身加入戰圈,這時,他的雙掌竟已漲大如蒲扇,更現出一片暗紅的,如雜著黑黃色的朱銀顏色,這顏色泛著亮閃閃的微光,有如兩塊赤銅鑄成的銅板!
  阿眉刀的刀尖“嗡”的彈到柯超的鼻頭,他兩掌尚未展出,已被得再度躍退,一張發青的馬臉顯得幾乎與他那雙手掌相同了!
  龍尊吾回刀卻敵,大笑道:“柯超,如果你的朱銅掌夠功夫,往日在樊家府上你就不會狼狽逃跑!”
  柯超瞪著眼,兩眼中似是噴射著火焰,他憤怒已極的在猛然幌身之下再度撲來,一面直著嗓子吼:“姓龍的,今番不將你這畜生碎黃段,老子誓不姓柯!”
  彈身倏然,一刀逼開了那個使三節棍的漢子,龍尊吾安祥的道:“記著這句話,是你自已所說!”
  “說”字在龍尊吾的舌尖跳躍,他已急地貼身漢向地下,一片銳猛的掌風“呼”的擦著他的背脊拂過,而同時間,在一聲“嘩”的震響中,“雙頭蛇”已是急急的激卷出去!
  大叫一聲,那個使判官筆的漢子已在猝不及防下被那條來勢如電的“雙頭蛇”纏個正著,他惶中右腕迅速翻戮,判官筆顫起溜溜精芒,快捷無比的刺向敵人,意圖逼使敵人鬆手後撤!
  龍尊吾冷哼一聲,道:“朋友,你打錯主意了!”
  說話聲中,他的阿眉刀已穩疾至極的劈向對方刺來的筆線,左手一帶倏放,那使判官筆的漢子口裡叫著,兵器頓時出手,人也一個跟鬥摔跌於地!
  足尖急旋,柯超攻來的四掌已完全落空,在勁風迴轉裡,常淳又奮力撲來,龍尊吾卻已不願戀戰,他旋出了五步,大吼一聲,“雙頭蛇”已將它纏卷著敵人“呼”的扯飛半空,龍尊吾殘忍的大笑著,便將這條偌大的漢子在走廊上舞動了起來,彷彿是在舞動看一個巨大的沉星!
  於是柯超與那位使三節棍的仁兄就全傻了眼,他們投鼠忌器,不敢放開手幹,本來已經有些施展不開了,如此一來,更是束手束腳,步步後退,甚至連還手的餘地也沒有了!
  龍尊吾狂厲的笑著,大聲道:“真是窩囊,是麼?”
  滿頭的大汗,常淳喘著氣,暴吼道:“不管了,咱們硬幹這小子!”
  使三節棍的仁兄一咬牙,額上的青筋暴起,他悍不畏死的衝了上來,三節棍揮舞得呼呼風響,有如狂颶驟雨般攻至,口中一面叫著:“李明老哥,我要對不住了……”
  龍尊吾上身一頓,“雙頭蛇”纏卷著的敵人已準確的送到三節棍的棍身上,在“噗”的一下悶響裡,鮮紅的血與白糊糊的腦漿四散迸濺,連一聲號叫也沒有,這具體已飛撞向那使三節棍仁兄的身上!
  那人怪叫著,像見了鬼似的往一傍閃去,兩只眼睛在剎那間竟發了直!
  是的,龍尊吾須要的就是這一點使對方驚愕的時間,只要一剎也已足夠了。
  宛如一抹流鴻,龍尊吾挺身急進,阿眉刀一閃而過,“括”的一聲轉來,使三節棍的朋友已尖嗥著滾倒,每在他翻滾的當兒,他肚腹內的腸臟便一大戲,一大段的流到了體外!
  常淳與柯超二人簡直已發了瘋,他們二人四掌挾著無比的勁力,有如鐵巨杵,縱橫交織著拚命攻撲,空氣在他們的掌沿下激迥,在罡勁中排盪,而呼嘯聲來自四周,似鬼在哭號!
  像一根飛快旋轉的柱子,龍尊吾就那麼滾滾而進,常淳一口氣施出二十七掌,這二十七掌布成了一面網,正對著龍尊吾卷了過去,但是,龍尊吾卻是那般恨煞人的在常淳的掌勢裡穿插掠舞著,他的身似是抹上了油,每一股勁氣,都是稍差一絲的擦著他的軀體滑過,雖然,他也在常淳的掌力下搖晃擺動著!
  狂吼一聲,常淳半斜步,再抖掌劈出七招十七式,當每一片掌影飛翔於空,便宛似有著靈性一般瀉向龍尊吾,來勢之急,之快,真還令人匪夷所思!
  金色面具泛著森冷的光弧,龍尊吾猝然以阿眉刀為支撐,將刀尖插於地面,他整個人便在刀柄上旋飛了起來,在旋飛中,他同時做著幅度極小卻異常精確的閃挪,於是,那片片如刃的掌影,便就這麼白白消逝了!
  常淳已經感到後力不繼,氣浮心躁,他焦急、悲憤、惶怕;但越是如此,便越不能得心應手,越無法阻攔敵人,驀而,龍尊吾將阿眉刀一拗一彈,他的人直拔空中,阿眉刀卻“嗡”的射向了常淳!
  大吃一,常淳趕快向右面竄去,而右面,一點菱形的,清澄明艷的紅芒已老早就等著他了,似是已經約好,常淳正巧迎上以他的腦袋!
  “啊……唔……”
  常淳呻吟著,雙手猛的抱頭,慢慢蹲下,蹲下……
  一直插不上手的朱銅堂柯超這時才有空隙攻來,但他剛衝上一步便頓時呆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常淳,赤玉莊的前三把好手之一,竟也栽了下去,柯超心中明白,這一栽,只怕永遠也起不來了有如掉在冷水裡,柯超全身都在發涼,一股寒氣冒自背脊,以致使他忍不住的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龍尊吾寡情的注視著他,慢慢的道:“柯超,如今只剩下你與我了,嗯?”
  退了一步,柯超臉色青中泛白,恐怖的瞪著龍尊吾,身體都在恁般不爭氣的簌簌抖索……
  面具後發出一聲冷硬的笑聲,龍尊吉淡漠的道:“有一個方法可以免除你的不死。”
  僵直的挺立著,柯超嗡合著嘴邊,身子仍然在抖……
  龍尊吾半仰著頭,緩緩的道:“這方法很簡單,告訴我,雙雙人狼其他的三個畜生今在何處?”
  柯超的面孔上湧現著猶豫及畏懼,他遲疑著,雙手在不住搓揉。
  踏進一步,龍尊吾冷酷的道:“我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容你考慮,由現在開始,我數到五,等我那”五”牢出口,你還未講話,那麼,你就永遠也不用再講了。”
  “一。”
  龍尊吾毫不等待的又再吐出:“二。”
  混身一哆嗦,柯超沒有等龍尊吾的“三”字出口,已慌張的大叫:“我說,我說……”
  走了過去,龍尊吾拔出深插在壁內的阿眉刀,取出血污了的“普渡指環”,背對著柯超,閒閒的道:“這才幹脆。”
  艱辛了一口唾液,柯超苦著臉道:“在樊家家府,你不是已將那禿子毛貴山幹掉了麼?”
  轉過身來,龍尊吾冷冰冰的道:“不要說廢話。”
  搓著手,柯超忙道:“是,是,那萬老九回來便帶了一身傷,如今還在“望天台”養息,計算日子,約摸也快好了……”
  龍尊吾低沉的道:“還有兩個呢?”
  柯超又退疑了一下,啞著嗓子道:“正在下面,呃,與樊家幫的人交手……”

runonetime 2008-05-27 04:28 PM

第48章 引火神 焰中血

  心腔劇烈的一跳,龍尊吾努力使自已平靜下來,他揩去手掌上的汗水,木然道:“柯超,你的話全是真的?”
  柯超急忙點頭,道:“一個字也假不了。”
  長長籲了一口氣,龍尊吾道:“好,你可以走了,但記著不要再被我遇上!”
  點著頭,柯超趕忙穿過龍尊吾的身邊往樓下行去,就在走出不到兩步的距,龍尊吾已倏然伸手點中了他的“軟麻穴”及“啞穴”,這位仁兄身體一抖,便“噗通”栽了下去!
  冷冷的,龍尊吾道:“我是用的特殊手法點你穴道,為的是證明你的誠實,在半柱香後,你穴道自解,但是,如果你欺騙於我,我會再回來找你,那時,不僅是解你的穴道,也要解你的性命!”
  柯超俯臥於地,連哼也哼不出一聲來,他這時什麼也不敢想,只在心裡暗暗祈求,這位人王一下樓便能看見方才還在與樊家幫眾人交手的雙雙人狼……
  沒有再耽誤,龍尊吾飛快的掠身向前,他經過了這條長廊,連看也不看一眼兩傍的房間,迅速往樓梯口奔去。
  有陣陣的煙霧自樓下彌升上來,還有隱隱的火光;而殺吼聲,更顯得那麼淒厲與悲涼了。
  罷下了一半樓梯,已有一陣急促嘈雜的步履聲響傳來,龍尊吾立即側身貼靠在欄枰上靜靜等候,於是,他已看見有兩名黑衣漢子正帶著滿身硝煙的快步往樓上奔來。
  兩位仁兄的身衫早已破損不堪,有血跡,還有焦灼的洞,零零散散的披掛在身上,再加上他們滿臉的油污煙灰,便越發顯得狼狽而慌張了。
  猛然往樓梯中間一站,在瀰漫的煙霧裡,金色的面具閃閃泛動著絢燦的金芒,那兩位仁兄猝然一見,不由都嚇得大叫一聲,險些滾了下去!
  龍尊吾放柔了嗓子,平靜的道:“二位,不要緊張,樓下情況如何?”
  兩個黑衣人大約以前未曾見過龍尊吾,一時之間也沒想起他是何人,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角色急虎虎的道:“慘了,他們黑影中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只見火把亂伸,油棉捆著松脂浮,朝幹木頭上摔,個個又是死不要命,東衝西闖,砍兩刀就拔腿,連追也不容易追,再加上我們的人又在大呼小叫,簡直混成了一池污水,人家轉來轉去,黑忽忽的,誰也摸不清是誰!”
  龍尊吾冷冷的道:“火燒起來了?”
  滿臉的橫肉一抽,這人道:“可不是,在樓下東廂房那邊朝四周燒開了,其他地方也有火苗子,依我看哪,這幢鳥樓今晚上怕要完蛋操啦!”
  籲了口氣,龍尊吾又道:“你們這麼急,有什麼事麼?”
  那人這才跳起來,大叫道:“天爺,我只顫著說話了,人家樊家幫反撲過來啦,全城到處都是人家的人;咱們放出的哨卡差不多全吃人家摸光了,曹老大已親率著弟兄們前去抵擋,還不知挺得住不?方才范光範爺教人自那邊傳下話來,要我們馬上稟報常大爺派人出援……”
  傍邊,他那個寡貨皮瘦的同伴嘆了口氣,推了他一把,無精無神的道:“咱們這裡,也早就他娘的自身難保了,頭先常大爺領著柯爺他們三位上樓去,聽說樓上也有了情況,這位兄弟,你剛下來,可發現了什麼不曾?我們哥倆得趕快上去了,別誤了事……”
  龍尊吾忙道:“雙雙人狼也在下面麼?”
  瘦漢子點頭道:“方才還在,大約不會開溜吧?”
  說著,兩個人拔腿就往樓上闖,龍尊吾的手中金刀微微一動,又垂了下來,他仰首道:
  “二位,若是瞧著情形不對,你們便逃跑罷,樊家幫來者不善,今夜,只怕赤玉莊得垮台。”
  兩個人異的回頭望向龍尊吾,龍尊吾搖搖手,管自抬步下樓而去,那背影,卻是如此的堅定與沉著。
  白玉樓的下面,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大廳中,原來佈置著盆花綠景,錦椅方桌,而且,應該也有十分輝煌的照明用具才對,但目前卻是一片零亂,家俱毀傾,陳設拋散,除了右邊的熊熊大火已在一陣陣的劈啪聲中舐卷衝騰之外,就連一丁點的光亮也瞧不見了……
  大廳往後,好像是一片院落,這時只見火苗子四竄,黑影幢幢奔撲,吶喊叫吼之聲與叱喝打殺之聲起落不息,分不出那是敵我,那是強弱了,煙霧滾滾的飄盪著,浮沉著,挾著刺鼻的松脂油膩氣息,能嗆得人把心肝都咳出來。
  忽然,又是三四把燃燒著的人枝子拋到樓梯口上,緊跟著又有兩只火把摔了進來,白玉樓的大門早已留散在地下,此刻,連那門框子也燒起來了!
  龍尊吾慢慢的繞過火堆行下梯口,大廳的暗處,有一個黑衣大漢匆匆撲向燃燒之處,意圖踩熄那些火枝火把,竄奔的焰火,映得他胸前交叉繡織著的白色雙斧也要待猩紅了。
  聲聲肩,龍尊吾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這人臂膀,低沉的道:“不用費力了,還是趕快逃命為佳。”
  黑衣漢子正拼命用腳踩踏地下的火把,他滿頭大汗,急吼吼的叫:“滾你媽的,這一燒起來咱們還能混麼?你不幫忙也不要在這裡給老子們氣!”
  搖搖頭,龍尊吾道:“朋友,你轉身!”
  黑衣大漢一聽口氣不對,他霍的旋了過來,連看也不看一眼,手中的鬼頭刀從下而上,“唰”的倒挑過來。
  金溜溜的光芒猝地下壓,在“當”的一聲顫音裡,已同一時間插進了這位朋友的胸膛!
  窒息著呻吟了一聲,黑衣大漢連對方是誰也沒有看清,就這麼懶洋洋的沉重摔倒在地下。
  龍尊吾一灑刀刃上的血,灑脫的行向後院,甫一踏出,阿眉刀凌空暴旋,一道金弧倏閃,四顆突目牙的人頭已斜飛到了一側!
  一名黑衣大漢悶聲不響的隨後面掩了上來,握著一紅纓槍挺力猛刺,龍尊著卻似背後生著眼睛,微微一閃之間左手的“雙頭蛇”已猛的繞上了那名漢子的脖頸,一聲呼還未及發出,已被龍尊吾扯摔出二十步之外!
  一只火把迎面拋來,龍尊吾滑開一側,乃身自另一個敵人小骯中拔出,“雙頭蛇”已筆直將一個正在奔掠中的角色搗飛出去!
  人影微閃,一個灰衣漢子迅速躍近,口中低促的喊:“龍大哥?”
  龍尊吾身形一旋已到了那人身邊,他平靜的道:“情況如何?”
  灰衣人喘息著,髫發散亂,混身血污,他咬著牙道:“咱們的人折了一多半啦,孫頭兒也帶了彩,他們這些灰孫子死傷得更多,至少也有咱們的三五倍……”
  彈起一刀,又一名黑衣大漢仰身飛跌出去,龍尊吾略一沉吟,斷然道:“好,你去逋知所有的我方人馬,豁出全力燒樓,對方剩下的角色,完全由我獨力包辦!”
  灰衣漢子忙道:“但龍大哥,他們還有許多人……”
  龍尊吾一揮手,道:“不要管這麼多了,你們照我所說的去做!”
  答應一聲,灰衣人急速往黑暗裡奔去,於是,片刻之後,只見十五六條灰色人影完全朝白玉樓裡撲了進去,還未進樓,引火物已拋入了一大把!
  一片喊叫聲自這片寬闊而微暗的院落四周響了起來,聲音沙啞而粗厲,更帶著一股子無可抑止的疲乏與驚怕!
  “不好,那些混賬們衝進樓裡頭啦……”
  “快朝裡截,遲了這幢樓就完蛋了……”
  “大夥快上哪,他們現原形了,媽的,沒有幾個毛人……”
  “預備弓箭,射這些烏龜孫……”
  叫喊中,幢幢人影隨四周往白玉樓的後門口衝,一個瘦小枯乾的漢子一面還在指手劃腳的調遣著……
  月銀色的緊身衣泛起一片微濛濛的,閃顫顫的月銀色光彩,就那麼快的忽然自斜刺裡飛落,正堵住了第一個追上來黑衣大漢前路!
  一仰頭,龍尊吾低柔的道:“朋友,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即無死所!”
  黑衣大漢猛然一楞之下,後面又有三四個赤玉莊角色撲了過來,一面推著他們這位同伴,邊大叫道:“快衝哇,賴在這裡裝瘟麼?”
  龍尊吾倏然蹲下,阿眉刀“削”的旋飛,三雙人腳便被帶出了五步之外,在一片鬼哭狼號裡,為首的那位仁兄已經魂飛魄散的亡命奔逃。
  那個指揮調度的瘦小漢子緊跟著撲來,他抹著臉上的汗水,舞動著一柄精光耀眼的“倒旋鉤”,破口大罵道:“林三,你給我跑,看老子不活剝你這身狗皮!”
  “皮”字還繞在他唇邊,這位仁兄卻宛似突遭雷殛般怔往了,他傻傻的瞪著龍尊吾,像一下子失去了魂……
  龍尊吾深沉而冷酷的望著他,淡漠的道:“『黑旋三斤』,別來無恙?”
  瘦小漢子“蹬”“蹬”“蹬”退了三步,見了鬼似的怪哼起來:“快……快……快來人哪,『金面修羅』龍尊吾在這裡,媽呀……”

runonetime 2008-05-27 04:29 PM

第49章 絕命刀 表狼嚎

  在火光與煙霧的迷閃中,龍尊苦冰冷的道:“朋友,你竟是如此的沒有骨氣?”
  這位瘦小枯乾的漢子,正是昔日夜襲樊家府鍛羽而歸的“黑蜈三爪”中的範光,龍尊吾的厲害,他是早就領教過了,領教得打心眼裡發抖,如今窄路相逢,他怎能不神飛魄散,膽落意惶呢?,踏前一步,龍尊吾狠酷的道:“大約你就是叫範光的混小子了?從這裡開始,你給我滾得越遠越好,如此或許可以留下你這條老命,否則,你就算急著朝鬼門闖了。”
  範光暗裡一哆嗦,身後,一乾黑衣大漢們全在發怔,目光全投注在這邊,意思好像是看他們這位頭兒如何行動,範光明白,若是不打,自已從今天起算是不要再混了,但是,若要打,則除了死路,不會有第二條道叫自已揀啦……
  白玉樓的人是越燒越大,樓裡放火的人也越來越起勁,而龍尊吾一夫當關挺立門口,將百多名赤玉莊的爪牙震得沒有一個人膽敢越過雷池一步。
  這是一段僵硬的,窒悶的對峙,尤其是範光,他人在站著,心裡都幾乎急得炸開。
  猛一咬牙,範光暴撲上去,一邊裂嘴歪鼻的厲吼,“弟兄們,給我衝!”
  龍尊吾閃電般微微一旋,阿眉刀掠過範光頭頂,倏翻之下已有三名黑衣漢子狂號著倒仰出去,同一時間,乃身反砍回來,稍差一絲的擦過了範光的頭皮!
  雙目突瞪著,範光一柄“倒蜈鉤”帶起點點溜溜的寒芒,其快無比的攻向龍尊吾的上中下三路!
  不退不進,不挪不移,龍尊吾的阿眉刀然彈磕敲擊在一連串的“叮”“叮”驟響裡,已準確至極的將範光的攻勢全然破解。
  喘著粗氣,範光被硬生生迫退了兩步,他蹌踉著,火辣的大吼:“給我衝,給我衝哪!”
  十八名黑衣大漢硬著頭皮,揮舞看人砍刀撲了上來,眼看著他們活生生的跳吼著湧上,卻在一片“削”“削”的匹練似的金光裡,剎時變成了一堆殘缺不全的死肉,後面的人看在眼中連心全寒透了,大家夥兒在口裡吶喊吆喝著,推來擁去,就是沒有人敢朝前挺……。
  範光一張乾癟的臉膛已漲成朱紫,他猛然一把將身邊的一個手下推向敵人,尖銳的“倒蜈鉤”卻在他往斜刺一幌之下陰毒的抹向龍尊吾咽喉!
  狂聲長笑,龍尊吾的手中刀快不可言的“噗嗤”透穿了那個被推來的黑衣大漢,右手一挑猝起,“嘩啦啦”的暴響聲中,範光的“倒蜈鉤”已被纏個正著,範光甫覺手腕一震,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是怎麼回事,透穿了那名黑衣大漢的阿眉刀已染稠著鮮血戳進範光的胸膛裡!
  “啊……”
  顫抖的慘號著,範光的一雙風眼痛苦的鼓上了眼眶,他吆著一口黃牙,撤手摀胸,而他的雙手,也在這個下意識的反應裡透露在他胸外的鋒利刀口剖翻了皮肉,變成血糊糊的一團了!
  飛起一腳,將範光尚未斷氣的身體踢翻在七尺之外,龍尊吾狂叱一聲,掠前暴撲,阿眉刀,閃飛舞劈,快斬急砍,有如烏雲滾轉,又像江河垣堤,轉息之間,一片片的血肉濺射,一顆顆的頭顱拋升,留得命在的一些赤玉莊角色哀號連天,開始亡命般四散奔逃!
  阿眉刀“刷”的一挑回鞘,龍尊吾沒有追殺,他悲憫的望著那些狼奔豕突的影子,不禁徐緩的嘆了的一口氣。
  烈焰態熊的白玉樓中十五六條灰影奔了出來,為首者,正是那混身黑馬,血跡斑斑的“水倒流”孫昌!
  龍尊吾目注陷於沖天火光裡的白玉樓,他低沉的道:“孫頭兒。”
  孫昌喘息著,卻不意一伸大拇指:“龍大哥,,乾得!”
  金色的面具反映著一溜淡淡的芒影,龍尊吾冷森的道:“可曾見雙雙人狼?”
  孫昌略一思索,忙道:“可是一個大塊頭,另一個瘦生生的漢子?”
  龍尊吾冷冷的道:“正是!”
  孫昌迅速的道:“方才他們外面告急,有一撥人前去出援,好似這兩個人便帶著去的,當時因為場面大亂,且我們人手不足,便未曾攔截……面具後的目光宛如閃著血紅的光芒,龍尊吾語聲裡沒有一絲絲情感:“孫頭兒,帶著你的人,開始狙殺赤玉莊所厲,我去接應其他幾路人馬。”
  點著頭,孫昌關切的道:“龍大哥小心了。”
  猩紅的赤發一揚,龍尊吾騰空飛起,丟下冷冰冰的一句話:“保重你自已吧!”
  在孫昌的怔仲裡,龍尊吾已掠出了白玉樓,他放眼瞧去,但見城中有多處火光升起,煙霧瀰漫人影幢幢,往來奔馳不停,而殺聲震天,吼叫盈野,好一場血淋淋的大戰!
  龍尊吾微微用手指麻娑著面具的邊緣,一步一步的行向前面殺成聲傳來的地方,他的步伐是如此穩定而沉著,雙肩水準,看上去活像一座在移動中的山岳,帶著一股森凜凜的威煞氣勢,宛如天塌下來都能頂撐住。
  臉上一抹寒酷的笑意被面具遮住了,龍尊吾的心頭有很多事,他想著一再錯開了的雙雙人狼,想著至今還負傷不起的樊盛,想著唐潔、徐美媚,滿空的火紅燦亮,都在他的目光中變得迷濛了……。
  斜刺裡,一條胸繡交叉雙斧的黑衣角色撲了過來,鋒利的鬼頭刀朝著龍尊吾的肩上便砍,刀光一閃之下只聽得“當”的一聲暴向,黑衣漢子已雙手摀著咽喉翻跌出去,在他翻出的剎間,可以看見纏在龍尊吾左腕上的“雙頭蛇”尖錐正自他的頸下拔出!
  連看一眼也沒有,龍尊吾繼纘前行著,他轉過了一條小街,嗯,前面,正有七八十個黑衣人物在圍殺著二十九個身穿雜衣的漢子!
  龍尊吾大步走了上去,隔著尚有尋丈之遠,他已突然斜身,而在他斜身之際,金色的刀光猝閃,沿著一條斜線,七個黑衣人俱是自後腦至臀股多開了一條可怖的血口子,七個人慘嗥著僕倒,而不待某他的人有所反應,又是七個人肚破腸流,堆跌在了一處!
  一個疲憊而振奮的聲音高昂的叫起來!
  “龍大哥到了!”
  龍尊吾倏然矮身,讓過了一柄鬼頭刀,他猛地暴旋,身側一個黑衣人已四肢伸張著跌開,在滿空的血雨並濺裡,他看見了又高又瘦的“瘦猴”潘華!
  二十多個樊家幫的手下像一下子吃了定心九與大力九,個個頓時勇氣百倍,瘋狂的展開了反攻。
  左手食指沿著刀刃一抹,將指上的血液彈開,龍尊吾沉聲道:“潘兄,戰況如何?”
  滿身的血污與油焦,潘華喘著氣道:“全都攻進來了,他們大約是一下子慌了手腳,剛一接刃便被我們殺倒了二百多,如今正在混戰,看情形我們佔了上風!”
  龍尊吾點點頭,飛起一刀劈翻丁兩個欲待從身前奔過的黑衣大漢,語聲平靜的道:“你們在城外看訊號還看得清楚?”
  潘華興奮的道:“清楚極了,白玉樓的火光一起我們便分三路往城裡摸,城裡接應的一幹弟兄們也趁時朝外殺,黑影裡對方也搞不清我們來了多少人,一上手他們便潰散下去,等到他們重新會聚人馬分頭抵擋之時,哈哈,我們的人已全進了城啦!”
  冷森的遊目回顧,龍尊吾又道:“對方約有多少人?”
  潘華略一沉吟,道:“詳細數目不曉得,但至少也在千人以上!”
  龍尊吾又道:“朋大哥他們呢?”
  潘華忙道:“在大正門那邊!”
  猛然撲出,龍尊吾的阿眉刀倏起倏落,翻飛射閃,在一片“削”“削”的尖銳破空聲裡,只見人頭拋沉,肢體散甩,怪叫厲嗥響成了一片“吭”“吭”的利器切肉之聲,宛如一串圈索般輕旋向空升盪!
  在混亂中,龍尊吾然飛掠而去,一路上都是在捉對兒拚殺的雙方人馬,有單鬥的,混殺的,多吃少的,以寡敵眾的,在暗巷裡,在屋外,大街上,火場邊,樊家幫與赤玉莊的所屬格鬥得如此激烈,如此狠酷,兵刃的寒光映著鮮血,通紅的眸子瞧著生死,原始的獸性衝盪著每個人的本質,呻吟的咆哮,憤怒的號嗥,殺、殺、殺得連天也更黑得那般淒慘了。
  竄過一抹燃燒著的矮屋,龍尊吾看見兩名黑衣人正用他們的鬼頭刀將一個樊家幫手下砍落了雙臂,就在三步之外,另一個樊家幫的角色已將他的紅纓槍穿邊了一個黑衣人的心口!
  左邊五人丈遠的地方,十八九個人在狠拚猛殺著,地下已躺著同樣數目的人,血,流得像一條條氾濫的小河!
  一咬牙,龍轉吾繼續往城中奔去,遠遠的,他已望見了大正門的門樓子,以及,門樓下正展開死戰的一群人馬!
  棒著尚有百步之遠,龍尊吾已發覺有一個手使板斧與鋼勾的乩髯大漢,精赤著上身,坦露著那突憤如栗的堅實肌肉,橫衝直闖的往來斬殺,凡是當著他的樊家兄弟,無不立時飛頭破肚,命喪當場!
  大吼一聲,有如一抹流光,龍尊吾“呼”的凌空去,帶著一片眩目的銀白,他當頭直撲而下!
  乩髯大漢猝躍七步,鋼勾勾住了一名樊家幫手下的琵琶骨,扯著自頭頂摔了出去,龍尊吾一撲落空,看也不看,阿眉刀已“削”的反斬而出!
  狂盤大笑,乩髯大漢微一上步,又用鋼勾嵌進了另一個慌張的樊家幫角色肩頭倏然拉扯向龍尊吾的刀身上!
  冷冷一哼,手腕輕抖,阿眉刀已一跳仰,那名樊家弟兄面色扭曲,滿頭大汗的僕倒於地,他的肩頭,早已是血糊糊的一片了。
  “龍大哥到了!”
  不知誰這麼一吼一叫,頓時歡聲雷動,鬥志猛烈,雙方的殺更陷入了瘋狂之境,同時,一條人影急掠過來,邊大叫道:“龍大哥,那小子是九如派的!”
  龍尊吾一刀頂起了一個敵人,目光一閃,已看出來人正是“人熊”焦桐,焦桐左臂似仍不大靈光,大腿上還流著血,顯然又是帶彩了!
  目光緊緊盯視著那在兩丈之外的乩髯大漢,龍尊吾急促的道:“朋大哥呢?”
  焦桐大口喘氣道:“和一個叫什麼席若玉的小子纏在一起了,那大鬍子王八蛋與席若玉也是一道的,方才”大皮索”險叫他給擺平!”
  正說著話,乩髯大漢的板斧“刮”一聲又將一名樊家幫手下砍掉了半邊腦袋,另一個樊家幫所屬剛才衝上去,便被他一鋼勾嵌進入胸膛!
  龍尊吾冷冷的道:“焦兄,這裡你擔著點了!”
  焦桐忙道:“我也上去與大哥你合綴著那!”
  龍尊吾搖搖頭道:“不用了。”
  微一弓身,龍尊吾瘦削的身形已飄了出去,這時,那乩髯大漢正裂著滿口的白牙,與猛攻向他的一個壯實漢子激鬥,這個身材結實精壯的中年人缺了一只大耳,卻是一臉的野悍之色,他咬著牙,噘著嘴,拚死命的用手中一條兩頭墜連著拳頭大鉛頭的寬軔皮索與乩髯大漢惡鬥,照面之間,已是險招連現!
  現在大皮索有如一條怪蟒似的斜卷急纏,兩邊的拳大鉛頭帶著“呼”“呼”風聲撞擊上去,乩髯大漢塊頭雖大,行動卻是捷如電閃,對方的攻勢才展,他已一下子跨出兩步,右手的板斧一揚斜砍,左手的鋼刀卻猝然自下上挑,一招兩式,快速無匹!
  兩枚鉛球“當”的互撞,一盪之下又反擊了回來,而乩髯大漢原式不變,照常躍進,上身在腳步的移動下部“霍”的縮短了三丈!
  於是兩枚鉛球一下子全落了空,中間的皮索尚未及卷起,那根尖利的鋼勾已閃過一抹寒芒直截這位缺耳仁兄的小骯!
  缺耳的中年人雙目倏睜,眼光帶血,他大吼著,雙腳平飛,猛踢敵人咽愕,但是,在行動上卻已慢了一步!
  眼看著便要發生一幕血滿五尺的慘劇,斜刺裡,金芒猝閃,“當”的一聲顫響中,鋼勾一下子被撞得插向地下,缺耳人也吃一股大力硬生生扯了出來!
  唔,那及時而來的人,是能尊吾!
  缺耳漢子滿臉通紅,汗如兩下,他叫道:“龍大哥!”
  龍尊吾旋身而上,冷然道:“孫兄,那邊正須要你!”
  這缺耳人,便是樊家幫的“九轟雷”之一:“大皮索”孫成,他抹了一把汗摔彈出去,邊道:“謝了,龍大哥!”
  龍尊吾沒有回答,定定的注視著那個橫肉滿臉的乩髯大漢,乩髯大漢寒著面孔,白著牙齒,兩眼瞪得似欲鼓出眼眶,一步步的向龍尊吾逼近。金色面具幻起一溜溜閃動的芒彩,映著四周明滅的火光與跳動的刀影,越發有一種迷而詭奇的意味,這,像是一張索命者的面孔,一張魔鬼面孔;七步之前,乩髯大漢站住了,他粗厲的道:“你是龍尊吾?”
  龍尊吾生硬的道:“如何?”
  髯大漢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狠毒的道:“混沼,是你傷了席師弟?”
  微微仰頭,龍尊吾道:“你這一問太也多餘。”
  榜格的咬著牙,乩髯大漢暴烈的道:“我要生淡了你這雜種!”
  目光看在金燦流波的阿肩刀上,龍尊吾緩緩的道:“並沒有人在阻止你。”
  敝叫一聲,乩髯大漢有如一頭瘋虎般衝了上來,在夠得上出手的攻擊位置時,他身形往左一幌卻驀的閃到了右邊,大板斧幻起片片溜溜的冷電寒光,帶著急勁的風聲有如一面羅網般罩住了方圓數丈的位置,在這一片耀目眩神的光華中,他左手鋼勾已蛇信般勾向龍尊吾的小骯!
  阿眉刀驀然閃飛,破空的尖嘯聲像煞厲鬼夜號,那麼突兀的響起,光流穿織舞,金色的芒點騰空暴濺,好一招“網凝紅”!幾乎在這幅奇異的量像突現之際,另外四招“塵歸土”
  “星落寂”“七欲滅”“九泉水”也同時展出,分不清先後,容不下一絲空隙,似是甫一映入人們瞳孔中的,就全是這些了!
  雙方的動作俱如電光石火,一閃即逝,乩髯大漢令人毛髮悚然的厲嗥著,“呼”的後退,龍尊吾猛向”一前俯,面孔朝地,阿肩刀斜斜舉起,左手飛揚,“雙頭蛇”的一對尖錐已有如兩顆流星般在一眨之下沒入於乩髯大漢的胸膛內!
  “哇………”“哦………”
  乩髯大漢痛苦的號叫著,大板斧與鋼勾全摔在地下,他混身上下已成了一個血人,臉上、四肢、小骯、肩臂等處,都布滿了一條條翻卷如人嘴似的深刻刀口,尤其胸膛內的那對尖錐,還嵌在裡面,連看尖錐扯得直蹦蹦的,乩髯大漢雙手絞扭,面孔已完全變了原形,他喉頭在不住的咕嚕,兩眼突了出來,宛如隨時隨刻都可以爆裂!
  一灑阿眉刀身的血,龍當吾冷森的盯著對方,緩緩的道:“九如派全是一群無用的豬狗,席若玉是,你,更是!”
  乩髯大漢猛的大吼一聲,奮力往外一掙,於是,“噗”的一聲刺耳裂響傳來,他胸膛內的肝肺已被扯出的一雙尖錐猛的帶!
  龍尊吾尖叱一聲:“斬!”
  大迥旋,刀光如練,“括”的掠飛過去,乩髯大漢頓時被腰斬成兩半,五臟六腑四散濺射,像是一下子打破了個氣球!
  下半身在這邊,上半身俯在那邊,而兩截身體還在不停的抖動著,上半身的兩隻手,已完全抓進了泥土之中!
  眼皮子也不眨一下,龍尊吾仰翻出去,起落之間,刀芒連閃,又有三名黑衣漢子魂斷命喪!
  在混戰的人叢裡穿越如飛,只是片刻,他已尋及了朋三省,以及和朋三省正在鏖戰的“血筆點命”席若玉!
  看情形,朋三省尚可支持,因為,他旁邊還有一個助拳的“玄鶴”牟遲德!
  席若玉的一身功夫,不能說不高了,朋三省與牟遲德的把式,龍尊吾心中有數,但此刻,傾他兩人之力,都僅能與席若玉拉成一個平手,連一點佔上風的形勢也沒有,這姓席的,似是比方才那自稱是他師兄的乩髯大漢來得高明多多,也靈巧上那麼個五分!
  一眼瞥見了龍尊吾,朋三省大叫道:“喝,我的老弟,當前這個兒可狠得緊哪,以一對二,他還能咬著牙挺下來,能說沒有兩把刷子麼?”
  牟遲德的斑竹簫閃幻如流星驟雨,千變萬化,在行雲似的挪展中,他清朗的道:“奉大小姐口諭跟隨,龍公子可是無恙?”
  龍尊吾點點頭,道:“今夜至少已立於不敗之地,白玉樓早成火海了;現在,朋大哥,可將此人交我瞅了面色冷沉的席若玉一眼,龍尊吾又淡淡的道:“我們也算是老搭襠了。”
  朋三省的五節九菱鞭與寬刃短刀交相探展,硬架席若玉的雪亮銅筆,他大大的搖頭道:
  “不用,你還有事要辦!”
  龍尊吾疑惑的道:“什麼事?”
  閃身連讓三筆,朋三省大聲的,急促的道:“方才有兩個人帶著一支赤玉莊的狗腿子朝南下去了,那兩人的模樣,極似你形容過的雙雙人狼與楮長春!”
  就這邊句話的功夫,席若玉的銅筆已暴揮如狂風驟雨,打得朋三省幾乎招架不住,“玄鶴”牟遲德厲叱著,悍猛的一側斜攻上去,堪堪才將情勢穩定了下來。
  龍尊吾全身有著抑止不住的顫抖,他咬著牙道:“朋大哥,你看清楚了?”
  朋三省本想詳細回答,但席若玉似是故意壓制他,攻擊的重點大多偏向他這一邊,以及朋三省不得不打出全付精神對抗,他一面奮力攻拒,一邊微喘著吼道:“錯不了……快去……這混賬想封老子的口……”
  冷冷一哼,龍尊吾走出兩步,又停下來,回身朝席若玉道:“姓席的,方才有個大鬍子,可是你的師兄?”
  席若玉出手如電中陰沉的道:“怎麼?你想死得快點?”
  豁然大笑,龍尊吾道:“如果那人是你的師兄你就可以放心了,到了明年此日,你們一道做忌辰,誰也不用替誰傷心!”
  神色突變,席若玉吼道:“龍尊吾,你將他如何了?”
  龍尊吾狂放的逍:“非常簡單,一刀兩半而已,那很容易做,人,都是用肉組成的,你說是麼?”
  呻吟似的咆哮一聲,席若玉頭髮蓬飛,目欲裂的暴衝而來,他扭曲的面孔宛如厲鬼,平素的俊逸神態一下子全消失了,像是瀝血摧肝一般,他瘋狂的吼著:“龍尊吾,我要吃你的肉,碎你的骨……”
  斷叱一聲,朋三省粗大的身體從中硬截了下來,五節九菱鞭幻起一塊晶瑩的菱形光影,在寬刃短刀的快舞下合罩敵人,同一時間,韋遲德也凌空而到,斑竹簫起如流鴻掠影,“嗚”“嗚”之聲宛自天來,二人合擊之下,頓時已將暴跳如雷的席若玉攔住!
  朋三省的寬刃短刀在“嗶啦啦”的長鞭翻飛裡倏閃條隱,他瞪著那只獨眼,呼呼怪笑道:“小白臉兒,你就拋下我這老相好開溜啦,媽的,就不想想我們剛才那會的甜膩勁兒?”
  席若玉全身汗透,呼吸粗濁,他雙目血紅,氣浮神昏的嘶聲吼著:“龍尊吾,龍尊吾,你是個男子漢就留下來,讓我們決一死戰,你有種就不要逃!”
  遠遠的,龍尊吾丟下一句話飄然而去:“只要你活得到等我回來……”
  朋三省大笑道:“小子,你得爭口氣多瞪著眼哪……”
  拋下身後的血腥與狠殺,龍尊吾朝城南急追下來,大明城顯然已全都捲入這場吧戈之中了,城南,仍然有雙方的人馬在拚鬥,一族一族的,零零散散的到處都是叱喝,是喊叫,是慘號,到處是血,是兵刃的撞擊聲,是撲騰聲,是一片映得天空變紅了的火光……
  自一片燃燒著的房舍頂上掠過,像一頭大鳥,龍尊吾發現了一群人正在作殊死惡鬥,雙方旗鼓相當,都是有百多人,鬥場的四周,已經有著不少形狀淒怖的體了。
  倏然沉氣,龍尊苦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半弧線,迅若雷轟電閃般插向了混戰的人群之中。
  在手臂的無數次揮動之下,那無數次揮動似已融為一次,九個黑衣人腦袋全部茫茫然的拋上了半空,而阿眉刀迥戮,又有兩個赤玉莊所屬被透心穿連在一起!
  忽然,那邊有一聲悠長而抖素的長號轉來龍尊吾目光移尋,卻不由驟然熱血沸騰,雙目噴火,那邊,“矮腳神”白崇黃正滿口鮮血的蹌踉搶出三步,一柄“倒蜈鉤”與一把銀燦燦的長劍分別自他脅下,小骯拔出,那柄“倒蜈鉤”上,還拖著一條花花綠綠的蠕動著的腸!
  狂嘯著,龍尊吾不要命似的衝了上去,他一把抱著這位身受重創的樊家幫“九轟雷”之一的好手,悲厲的大叫:“崇賢兄,崇賢兄……”
  白崇黃手中還緊拴著那柄染滿稠血跡的大腰刀,他睜開那雙晦澀的、失神的眼睛,用力擠出一絲苦笑:“龍大哥……”
  就這三個字的功夫,白崇黃瞳仁中的光芒已在迅速掠散,呼吸也逐漸微弱,龍尊吾痛苦的望著他,咽著聲道:“崇賢兄,你……你去吧,我會用他們的血來洗你的恨!”
  白崇黃喉頭咕嚕著,他直定定的瞪著龍尊吾,驀然全身抽搐了一下,整個軀便全癱了下來,而那雙眠卻仍舊直定定的瞪著龍尊吾的,宛如有那麼多的淒涼,不甘,以及,以及無名的悲楚……
  龍尊吾怔怔的看著白崇黃那張使硬的,著黃的,染著血的面孔,猛然他就地旋身,六只人腿在尋丈之外便飛了出去,龍尊吾極快向右掠的人群中搜尋,那邊,那使“倒蜈鉤”的瘦長漢子與那執著銀劍的一個信長儒士,正在砍殺著十幾個悲憤膺胸,朝他們攻撲的樊家幫手下!
  一個灰衣漢子自龍尊吾身邊躍過去,一把刀筆直送進了一個黑衣人的胸膛,而兩名黑衣人都灑著滴滴的血在攻殺另一個穿著青衫的魁梧大漢……。
  抱著肚子,肚子上插著一柄手叉,有個褐衣角色就這麼坐地下,他的身旁,躬著一個開了膛了黑衣人物……。
  有慘呻聲再起,一名身披黃衫的青年活生生剜掉了他的敵人那雙核桃大的血糊糊的眼球,他自已左脅上也吃一把匕首截進去一半,但他依舊揮舞看他手上的“千錐棒”,狂叫著衝向了一群黑色人影中……。
  這些,夠得上淒厲,夠得上慘烈,龍尊吾卻恍似未覺,他一閃一掠已到了那一鉤一劍之旁,此刻,銀色的長劍剛好劈倒了一個樊家幫所屬!
  龍尊吾一言未發,揉身穿進,右手阿肩刀猛砍那中年儒生,左手“雙頭蛇”暴取使鉤的瘦小子!
  兩位仁兄似是頗出意外,呼一聲拚力朝兩邊躍出,他們芭摸清了這一批環家幫人馬裡只有三個帶頭的角色,其中兩個已被另外纏住,還有一個方才亦已畢命,那麼,這似是天外飛的一刀又是怎麼回事呢,使鉤的角色急忙轉頭瞧去,這一瞧,卻差點瞧飛了他的魂!心臟突然一緊,他見了鬼似的怪叫道:“龍尊吾!”
  中年儒士都還沉得住氣,手上銀色長劍當胸一橫,他一面注意著四周的樊家幫人馬一邊冷森的道:“龍尊吾又能如何?”
  那些殺暈了頭的家幫弟兄這時才看清是誰來了,頓時爆起一片歡呼,而歡呼聲中尚挾著哭叫:“龍大哥,是龍大哥啊……”
  “天可憐見,白頭兒得以報仇了!”
  “龍大哥,這兩個狗操的剛才坑了白頭兒……”
  龍尊吾一揮手,道:“你們退下殺敵,這兩人交給我!”
  陰森森的,血淋淋的盯著對面的兩個人,龍尊吾道:“白崇賢的一命不是那麼賤的,用你們兩命來抵,實在也嫌太便宜了……”
  中年儒士平板的臉上微現怒色,他沉沉的道:“姓龍的,這一套賣到我一極派“錐劍書生”面前來,你真找錯了主兒了,你打聽打聽,看我詹瑞炳可是吃這些的?”
  龍尊吾冷酷的看了他片刻,目光又利剪般投注那位執著“倒蜈鉤”的瘦幹角色身上:
  “黑蜈三爪,你一定是其中的魏耀生了?你們拜把弟兄已走了兩個,你,還能偷生麼?”
  驀地一哆嗦,這位果然是魏耀生的仁兄青著臉,口頭上似打了結般恐的道:“你……你你,龍尊吾,你在說些……什麼?”
  踏前一步,龍尊吾寡情的道:“我是說,你們黑蜈三鉤已死了兩個,金蘭結義,便應情同生死,你,如何能以苟活下去?”
  瞪著眼,張著臂,魏耀生恐懼的大叫:“你是說範老二,你……龍尊吾道:“我已活宰了他,如今,該輪到你了!”
  一溜銀光,就接在龍尊吾的語尾,活蛇似的猝然斜卷了上來,那溜銀燦燦的光芒尚映在人的視覺中,又突地一頓,灑出滿空寒星又自一側攻到!
  龍尊吾大笑一聲,一招“凝紅”急迎而上,變成條、成線、成點、成股的金光交織反罩,“飛流九刀”中最為狠絕殘毒的一招,“金輪減”已暴使而出!
  “啊……哇……。”
  慘叫著,有如狼嗥,片片的碎布飄向半空,雜著點點的鮮血。那柄銀色長劍也“嗡”的一聲展出三丈之外,顫顫巍巍的斜斜插進地下!
  大張著眠,中年儒士都身衣袍全成了布條,零零散散的披掛在他的身上,而一條條,一道道的血糟便縱橫交織,布滿了他全身上下,傷口翻卷著,血肉糊,看去又是可怖,又是可嘔!

runonetime 2008-05-27 04:30 PM

第50章 屠惡首 伏巨梟

  龍尊吾生硬的道:“銀劍書生,詹瑞炳。”
  阿眉刀猝然倏閃倏收,鋒利無比的刀刃透過了詹瑞炳的心口,將他猛的撞翻在十步之外,血,像箭一樣突的標射出來!
  一側的魏耀生如夢初醒,他尖銳的駭叫一聲,轉過去拔腿便跑龍尊吾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雙頭蛇”嘩啦啦的飛卷而出,一下子便將慌失措的魏耀生絆了個大馬爬,而能尊吾毫不遲疑,閃步急上,手起刀落,“喀嚓”一聲,魏魏生那顆大好頭顱便“骨碌碌”的直滾出了一丈多遠!
  四周,在拚鬥中,有歡呼聲起落不息:“白頭兒的仇報了。”
  “龍大哥,真行!”
  “白頭兒可以目了……”
  沉默的,龍尊吾收刀入鞘,在這一剎間,他有著些微的迷茫,人,就是這麼單純嗎?快意於報復,振奮於殺戮?能這麼直接的,赤裸裸的將心中積鬱掃清?但,那以後長久留存的惆悵與痛楚又該如何去排遣呢?也會如此輕易的遺忘或聊以自慰?假如都以這麼乾脆了當的話。
  招過來一名樊家幫的哥們,龍尊吾急促的問:“還有誰在這邊帶頭?”
  那個套著灰羊皮背心,滿嘴胡碴子的角色忙道:“苟望波苟頭兒和原先跟著龍大哥你來的那兩位朋友之一,瘦瘦長長的那位,不大講話的……”
  龍尊吾點點頭,道。:“人呢?”
  那個漢子朝側的一條小巷一指:“方才全打到裡面去了!”
  拍拍他的肩肪,龍尊吾道;“好,兄弟,你多保重!”
  那角色感激又振興的道:“小的省得,大哥你放心好了?”
  這時,正有十幾個樊家幫所屬衝向那條小巷,但斜刺裡也有十幾個黑衣大漢攔了上去,雙方就在巷口幹了起來。
  沒有管他們,龍尊吾閃身而進,這是一條尋丈寬窄,筆直到底的死巷,巷底被一堵大灰牆堵住,兩邊也全是青石高壁,大約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後院,因而石壁都得十分堅厚聳拔,現在,這條巷子里正有幢使人影在往來奔鬥,叱喝叫罵之聲隨時可聞!
  “悄無聲息的,龍尊吾沿著根摸了進去,他已經看清了巷中雙方拚戰的情形,嗯,”金瓜”苟望波與青鷹梁採二人,正合力聯手,與一個身高七尺,面如血的六旬老者博鬥著,那老者雙目如鉤,鼻直口方,站在那裡活像一座小山,有一股說不出的威武冷峻之氣,他使著一柄紫銅兩尖,黃閃閃,紫凜凜的光華時而交替眩泛,風聲如嘯,棒影似山,那種豪邁雄渾之概,幾乎連千軍萬馬也難以衝過!
  矮胖的苟望波,正奮力以他手中的金瓜力拼著敵人的兩尖棒,在旋舞的棒影下,苟望波咬著牙閃挪翻飛著,青鷹粱採在協助他,有如一線輕煙般倏超倏落,雙掌像煞兩片利刃,做著瞬息間千變萬化的攻拒,但是,他們雖然以二人聯手之力,卻依然沒有主動製敵之機,時常在對方的兩尖棒中左突右竄,捉襟見肘,有些說不出的狼狽和困窘!
  傍邊,一各樊家幫的人物在和另一個黑衣大漢猛幹著,再裡面,五六個黑衣人與一名大塊頭正圍攻兩個樊家幫手下,那兩個樊家幫角色,龍尊吾認出來有一個是叫紀斌的那個大頭目,另一個,便是在城郊初見時的大胖子!
  冷冷的,龍尊吾移轉目光凝視對方五個圍攻者,這一看,卻幾乎令他的血液在剎那間凍結,心跳在剎那間停止,老天,這是誰的手在指,誰的聲音在欸?竟是如此湊巧麼,如此恰當麼?那個大塊頭,那個兇手、淫賊、惡魔,那化了灰也不能消滅的邪穢形像雙雙人狼之首“老黑”應彪!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善惡有報,只爭退早啊……
  仇恨的火焰已燒紅了龍尊吾的雙眼,燒紅了他的身體,燒紅了他的靈魂,全身都是那麼炙熱,那麼沸騰,他險些要窒息過去了!
  長長吸了口氣,長長的,然後,龍尊吾大踏步行向那邊。
  正在狠鬥中的苟望波與梁採同時看見了從一邊擦身過去的龍尊吾,苟望波大喜過望,喝叫著:“龍大哥,你可來了……與我們交手的這人……就是赤玉莊的……曹宣曹老大!”
  幾句話的功夫,兩尖棒已呼轟劈來十四次,逼得苟望波傾力跳挪,拚命反擊,金瓜的芒影也似的揮閃得那般澀黯了!
  青鷹粱採大喝一聲,冒臉挺進,三十三掌抖手飛出,大旋身,再是九腿十九掌,湖空的勁力呼嘯,掌腿排湧,好不容易才解了苟望波的燃睫之危!
  聽到苟望波的呼喊,龍尊吾微微一怔,他停下來,平靜得出奇的道:“苟兄,你與梁兄暫時纏住姓曹的,我即來”目光向那邊斜了一斜,龍尊吾又道:“等我去解決一件更重要的事,很快……”
  於是,他綏緩轉身,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這時,樊家高的大胖子肩膀上已挨了一刀,正在浴血苦戰隔著尚有有七步,龍尊五風川定了,他朝四周的環境又看了一遍,確定不會再有為敵利用的空隙之後,他驀地斜身拋肩,金閃突起,“括”“括”“括”連串的暴響驟傳,有如丟在火堆中的一串栗子,前面的五個攻擊者已有四個尖嚎著橫摔出去,殷紅的鮮血剎時噴得半天皆是!
  現在,只剩下應彪了!
  這變化,顯然大大的出了應彪意料之外,他猛的一楞,手執的一只狼牙棒凌空舞了一個旋花,呼的閃到三步之外!
  紀斌與那大胖子魂甫定,連一口氣還未及喘過來,他們已經發現了方才使他們突然解圍的原因那張閃眩著冰冷金芒的寒酷面具!
  大胖子一擺手中大砍刀,差點跳了起來的大叫:“龍大哥……”
  紀斌也吼了起來:“多謝了,龍天哥!”
  龍尊吾搖搖手,歸刀入鞘,徐綏的轉身對著早已嚴密戒備的應彪;龍尊吾細細的看著他,看他滿臉抽搐的橫肉,累贅的大鼻子,惡毒的三角眼,一根一根,清清楚楚的絡腮鬍子,迷濛裡,這些,全幻做了一回血霧,在這團霧中,彷彿隱現了他的妻子杜青青幽怨的面龐,而那張面龐上染著血,滴著淚,有著痛苦的痙彎,哀哀的呼喚,那冤、那屈、那不甘、那羞辱……耳際,似是又響起了昔日雙雙人狼邪惡的,猙獰的,殘暴的嘲笑,響起了他們淫穢的,譏諷的,滿足的喘息聲,然後,血霧擴張,將這些完全合蘊,只剩下一團火焰,一聲聲遠遠的,卻魂縈夢縈的,刻骨鏤心的哭泣……
  牙齒已咬破了嘴唇,一絲絲咸生生的血液沾流在龍尊吾的舌尖上,他用力摔摔頭,腦後的赤發蓬散,襯著他那張毫無表情的金色面具,看上去越發殘忍而寡情了。
  杞斌握著他的“大方劍”,與那大胖子分成兩個方向撲了過來,直取應彪,大胖子一邊怒罵折:“你這撿破爛的狗雜種,看你再他媽狂!”
  龍尊吾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二位,把他給我!”
  杞斌趕忙打住了胖子,急切的道:“龍大哥,這小子手下不弱!”
  默點頭,龍尊吾道:“我曉的。”
  對面
  應彪已經滿身大汗,握著狼牙棒的五指關節突鼓,繃得白青青的,他板著臉,都是一臉的霜,現在,他已明白碰著誰了,那張索命的,要命的金色面具!
  生硬得像一顆顆砸在石地上的冰珠於,龍尊吾道:“應彪,我想,不用我再說,你也該知道我是誰?艱辛的了口睡沫,應彪提著膽道:“龍尊吾!”
  龍尊吾淒涼的道:“還記得白馬廟郊野的那件事?”
  “老黑”應彪抖動了一下,硬著頭皮道:“那,厄。那只是一件……一件誤會……姓龍的,你知道,在江湖上闖,有些事是不能避免的,而且,毛貴山也被你幹掉了,我們彼此之間的恩恩怨怨,已經可以一筆勾消,我”
  “住口!”
  龍尊吾霹靂似的大吼一聲,他全身不可抑上的簌簌顫抖著:“應彪,我找尋你們很多個日子了,在這些日子來,我用仇恨,用血腥來煎熬著我的生活,在清醒時我咀咒著你們,在睡夢中我摸索著你們;我有多少羞辱,多少恥恨,多少不甘啊,只是你們,雙雙人狼,你們這四頭畜生,四個豬狗不如的禽獸,武林中的蟊賊,江湖上的敗類,只是你們這四個下九流的淫盜,便使我的幸頓破滿,終生苦楚,使我家破人亡,使我流離失所,應彪,你就要遭報了,現在,卻是現在”“削”的銳響劃破了空氣,像一只無形的魔手自九天來,閃耀著金燦的毫光,那麼快速得令人目眩神迷的飛向應彪!
  叫著,應彪揮舞狼牙棒猛力反擊,但是,他的動作與那溜刃芒的去勢相較,卻顯得恁般拙笨與沉滯“碰”的暴響彈躍向空中,應彪竟然一溜滾在地下翻將出去,他被震開了的狼牙棒又藉勢迥掃,“呼”“呼”“呼”直劈敵人下三路!
  龍尊吾竟不退避,掠搶上前,阿眉刀閃電般截戮敲攔,一下子便將應彪揮來的三棒擋了出去,應彪暴吼如雷,雙腳連環踢出,狂勁如風!
  仰天怒嘯,嘯聲裡似帶著血,龍尊吾瘦削的身軀驀而平空橫起,阿眉刀一斜猝斬,金光暴閃之下,兩條粗壯的人腿已齊脛飛起!
  當應彪的號叫尚未發出,當那兩條人腿還在半空,阿眉刀翻滾著倒射而回,“噗”
  “噗”之聲成串響起,那兩條腿,已被同時斬斷為十九截!
  扭曲著臉孔,應彪咬著牙使出生平之力,猛然將手中的狠牙棒飛出,在“呼”的破風聲中,直射龍尊吾腦門!
  距是如此接近,龍尊吾卻依舊不躲,他大吼一聲,左手倏探,纏在腕的“雙頭蛇”猝而飛射,“當……”的一震下,已硬生生將摀來的狼牙棒撞落在一邊的石牆上!
  狼牙棒去了準頭,“嘩啦啦”的搗碎了一大片石塊,而在粉厲四濺下,阿眉刀已橫起猛切,“喀嚓”一聲,應彪的左手已跳動著墜落於地!
  整個身軀全捲曲成一團,應彪在不停的抖索著,抽動著,大量的鮮血流噴,已剎時將他魁梧的身軀浸透,他狼號似的呻吟,哀呻,那聲音在夜空中傳播,有一種使人毛骨悚然的慘怖感覺……
  龍尊吾毫無表情的看著他,冷森的道:“你只是個小角色,應彪,多年以前我認為你功夫不差,今天,我才明白你竟是如此無用,如此窩囊!”
  緩緩的他又道:“你笑呀,你叫呀,你罵呀,拿出你們輪姦我妻子的本事來,拿出你們雙雙人狼四個殘殺我一人的功夫來……你為什麼不笑了?不叫了?不罵了?你這賤種!”
  接在“種”字之後,“喀嚓”一聲,應彪的右手又在齊肘的部位被切下,他不似人聲般怪嚎了一聲,顫抖的哭喊著:“救命啊……救救我啊……”
  龍尊吾冷酷的道:“那一天,你可知道,我在心裡也是這麼喊麼?也是如此哭麼?你這天殺的豬狗!”金芒猝幌,應彪的右耳飛起,刀刃再翻,他的左耳亦落;這巨大而纏綿的痛苦,已是應彪所不能承擔的了,他在血泊中痙攣看,嗓音變得兇厲而低啞:“痛死我了……
  天啊……你睜開眼看,睜開眼看啊……”阿眉刀的刀尖一挑一偏,又削掉了應彪的鼻子,他”唔”“唔”的扭動著,聲音糊得更加奇怪與可怖:“救命……天……痛……啊……
  啊……天啊……”
  龍尊吾猛然雙手握刀,“呼”的砍下,於是,應彪那顆不像人頭的人頭便一下跳彈起來,站在原地不動,龍尊吾雙目宛如帶血般狂叱一聲,阿眉刀“削”的急旋飛絞,在一片“噗”“噗”的悶響聲中,應彪的頭顱已被斬為塊塊碎靡,向四面八方分別黏貼到石牆之上,那麼紅嫩嫩的,白糊糊的,像個鐵錘砸碎了一個大豬膽!
  “剎”的收回了阿眉刀,龍尊吾仰首向天,淒厲高叫:“青青,你看見了?這又是一個,又是一個,還有一雙,你等看,你在冥冥中望著,他們都會像這樣,不用太久了……青青,我答應的,我一定會做到……”
  一邊
  紀斌與胖子完全傻了,不錯,他們也是江湖上打滾的漢子,也曾見過一些血淋淋,殘生生的慘厲場面,但是,卻從不似這樣,這樣的可怖,可嘔,這樣的仇,悲切……。
  用力甩甩頭,大胖子籲了口氣,舌頭有些不大靈光的道:“小……小紀……龍大哥呃,他怎麼了?紀斌吞了口唾,沙啞的道:“我,我也不曉得……”
  胖子的臉色有些發青,他道:“好慘……我第一次看見殺人,呃,是這等殺法……”
  又吞了口唾液,紀斌喃喃的道:“是了,在上一次,龍大哥初來的時候,把那禿子毛貴山也是這樣整治了的,毛貴山和這傢伙一定是一夥的,龍尊吾與雙雙人狼必有著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這時,龍尊吾已經稍稍平靜了下來,他朝著一側的二人含有歉意的點點頭,語聲微見啞:“二位兄台,我,方才失態了。”
  紀斌忙道:“不,不,這人一定有他應得此報的原因,龍大哥,小的們雖然不太清楚,但相信大哥你是做得對……”
  苦澀的笑了笑,龍尊吾淒然道:“這只能待上天去評審了;多少年的仇恨積鬱,多少年的痛苦熬煎,若非身處斯境,實難會……”
  說到這裡,他悚然悟,忙道:“快,我們過去!”
  語聲未落,龍尊吾已搶先側躍而出,那邊,青鷹梁採,金瓜苟望波與他們的對手曹宣,已殺得快到生死立見的關頭了!
  倍望波目捎子甫一瞥及龍尊吾的身影,已大喜過望的叫:“龍大哥”對手的曹宣一見龍尊吾去而復還,便曉得情況不妙,他將心一橫,悶不吭聲,兩尖棒左點粱採,右端一顫一彈,流星也似的倏戮苟望波!
  倍望波在呼叫之中略一分神,待到發覺已徑來不及躲閃了,他神色一黯,奮力偏身,手中的金瓜“呼”的反砸上去!
  就差三步,龍尊吾大叫:“躺下”“當”的一聲顫音裡,苟望波就地滾出,但是,他的金瓜卻已脫手落地,肩胛處血如泉湧!
  青鷹梁採被方才對方一點之勢逼了出去,這時,他眼見苟望波受創倒地,不覺熱血上仲,急怒交加,大吼看,他一雙下陷的眼睛吐出青森森的光芒,兩只鳥爪也似的長臂幻旋著猛抓上去。
  曹宣狂笑如雷,紫銅兩尖棒潑風也似的挑打砸崩,眨眼之間又將粱採迫退!
  一溜金芒自斜刺裡猝然斬來,其快有如極西電閃,曹宣大吃一,小迥旋,兩尖棒起一片如山的棒影暴迎上去,在連串的緊密的撞響中,他己歪歪斜斜的退出了五步!
  唔,那是龍尊吾!
  青鷹梁採叫道:“龍公子。”
  龍尊吾點點頭,道:“梁兄,由我與曹大當家結算此賬!”
  梁採答應著退下,龍尊吾目注曹宣,冷冷的道:“赤玉莊大當家『撐天棒』曹宣?”
  曹宣傲然頷首,龍尊吾又道:“進犯樊家幫,勾通九如、一極兩派;窩藏匪人雙雙人狼的罪魁禍首,也全是你了?”
  曹宣重重一哼,道:“你為何不說樊家幫先行啟?撕毀盟約,殺我來使,傷我友人?更不提你在混沼屠殺我手下之事?”
  一仰頭,龍尊吾徐緩的道:“曹宣,你包庇匪盜淫徒,又不問青白暗遣手下企圖進犯大明城,更火焚樊家府,兩度大舉攻殺樊家幫,這些,你還以為做得光明正大,堂而皇之麼?”
  曹宣憤怒的道:“小子住口,是非曲直,江湖上自有公論,你我是成敗定英雄,事到如今,你莫非尚要與本莊主到公堂上講理麼!”
  冷森的一笑,龍尊吾徐緩的道:“就只是可憐你老而昏庸,落得如此慘敗局面,尚在這裡妄尊自大,閉門稱王,曹宣,刀,已經擱在你的脖子上了!”
  “呔!”
  曹宣斷喝一聲,出手竟是出奇的快,那“呔”的一聲尚在他可舌尖上打轉,紫銅兩尖棒已到了龍尊吾的咽喉!
  不閃不動,龍尊吾穩如山岳,阿眉刀在近距內劃著直線猝而上仰,“當”的一撞裡已將對方的兩尖棒震了出去!”
  幾乎分不出先後,阿眉刀在一仰裡猛閃而去,十七刀在龍尊吾手腕的顫翻裡融為一刀,卻分成十七個不同的方位罩向了曹宣!
  於是兩尖棒上下左右,有如滾雲奔濤般急速揮展,火星四濺,震擊噹噹,龍尊吾退後一步,曹宣已斜出五尺!
  毫不稍停,龍尊吾“飛流九刀”中的“飛千流”“血染刃”抖手展出,緊跟著“網凝紅”“塵歸土”“星落寂”三招自右,“側奪魂”“七欲感”“九泉水”合為一式朝左,中間,便是那追魂奪命的一招:“金輪渺”!
  曹宣估不到對方一上來便趕盡殺絕施展煞手,而動作又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捷若閃電,當他感覺到,那片無可比擬的威力已經到了頭上!
  像一個巨大無朋的火球,突然在半空中爆炸,千奇百怪的金芒便蓬散看成一條條,一溜溜一點點,一片片,一團團,一絲絲的往四面八方射,在瞬息之間,像是天與地全消失了,都被這些眩目裂魄的金光刃彩所包含,激著風,馭著氣,無所不容的撲流而來!
  霹靂般狂吼一聲,曹宣賴以護身保命的“擔山三迥棒”法揉合著他的一口丹田真氣奮展而出,同時,他的人也迅速往地下滾倒!
  紫銅兩尖棒彷彿帶著極北的寒風狂雲湧起,做著奇幻而詭異的旋轉與彈剌,威勢雄渾中含有尖銳,兇猛裡融有細嫩,那麼緊密的,有如一片倒罩的棒一樣的迎向了漫天落下的刀影!
  星火濺飛著,金鐵交擊之聲幾乎震破了人們的耳膜,整條巷子裡全映射著迷幻的光影,那麼金燦燦的,亮幌幌的……
  在地下,曹宣似是一個圓桶般連躍連翻連滾出去,但是,每當他翻滾一次,地下便印上了一大灘刺目的鮮血,他的紫銅兩尖棒鴨蛋粗細的棒身上,也布滿了斑斑疤疤缺痕裂口!
  自然挺立不動,龍尊吾在微微喘息,他的目光一直盯視著正在急速滾翻的曹宣,他自已月銀色的勁裝上沾染著滴滴鮮血,左肩至臂,裂開了一條半尺長的破口,有鮮血自裂口中湓出。
  雙方的動作都是其快無匹的,而且,沒有猶豫,沒有餘地,沒有悲憫沒有容讓;充斥在他們中間的,除了仇恨,便完全是殺戮了,他們毫不遲疑,毫不黏纏,只一上手便是生死之搏,甫始交鬥便是勝負兩斷,連一絲兒可容彼此迥環的空隙也免除了……
  現在曹宣驀然躍起,他的身上,可以一眼看出有四條可怕的刀口分布菸胸、腹、脅、腿之上,這巨大的創傷,把他那一張原本赤紅的面龐也榨成青白的了?
  雖然站著,曹宣仍在不穩的搖擺,他用手中的兩尖棒支持著身體的平街,粗濁的喘息聲幾乎整條巷子都可聽見。
  慢慢的,龍尊吾逼了上去,一步一步的,他道:“曹宣,我們都沒有選擇,是麼?我們必須這樣做,是麼?”
  “撐天棒”曹宣忽然嗆咳的大笑起來,他用手顫抖的指著龍尊吾:“姓龍的,在混沼,你能以一已之力擊殺我數百手下,我已曉得你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物!不錯,我是敗了,但江湖中的人總得有江湖上的歸宿方式,這是千百年來不易的傳統!我曹宣並不畏懼,因為我當初踏入這個圈子之時就已準備著今天的來臨……龍尊吾,你也要記著我曹宣的話,早晚這一天也會來到你的頭上,就,就像我曹某人在你面前這樣……哈哈哈……”
  手,已緊握住刀柄,龍尊吾又緩緩松了下來,他定定看著曹宣,同時,他可以深切的體會出那一種壯士的悲涼,英雄的漠落,大勢已去的不甘;此等感受是如何斷人肝腸……
  看看曹宣,龍尊吾的語氣裡會有一股出奇的平和:“姓曹的,你可以承當起一莊之主的身份,因為,你能淡置生死,不錯;你是條男子漢!”
  曹宣嘴角的肌肉顫抖了一下,嗆啞的道:“龍尊吾,曹宣不受你這個門了。一側,紀斌雙手緊握大方劍,猛的衝向了曹宣龍尊吾比他更快,身形一閃,像鬼魅般阻在紀斌之前,微微抬起手來相阻,龍尊吾低沉的道:“紀兄,且慢。”
  漲紅著臉孔,紀斌急怒交加的道:“龍大哥,為什麼現在不殺這個罪魁禍首?多少血債都背在他身上,多少弟兄的命斷在他手裡……”
  那大胖子與另一個樊家幫手下正扶著身受創傷的荀望波,大胖子顫著下頷的肥肉,也大叫道:“龍大哥,苟頭兒也栽在這老王八手中,如今血還在朝外流,不能輕饒了他啊!”
  喘息著、面色蒼白的苟望波沙啞的叱道:“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口……聽龍大哥的!”
  龍尊吾目注曹宣,冷然道:“在如今,你我都用不著講究什麼仁義道德,但是,曹宣,我可以留下你一條性命!”
  曹宣做夢也想不到龍尊吾會說出這句話來,在他預料中,還不知道有多少酷刑厲法在等著慢慢的折磨他,能一刀斬絕,在他來說,已是莫大的奢望了,但,但但但……對方非僅不給他那等活罪去受,而更要饒他一死,在曹宣的想像中,這幾乎是不可置信的事……
  有點不敢相信自已的聽覺,曹宣大大的搖了搖頭,吶吶的問:“你,龍尊吾,你說什麼?”
  傍邊,紀斌厲駭的那叫:“龍大哥,使不得啊!”
  胖子亦恐的喊了起來:“這,這是縱虎歸山,龍大哥……”
  龍尊吾一揮手,道:“二位,且請稍安勿燥!”
  混身浴血的苟望波也暴吼道:“你們兩個給我閉上臭嘴!”
  迷惘的看著龍尊吾,曹宣有著不可抑上的顫抖與興奮,他嘴巴嗡合著,全身燥熱難當……
  徐緩的,龍尊吾道:“聽見了?曹宣?”
  點點頭,曹宣艱辛的道:“但,你為什麼?”
  龍尊吾重重一哼,道:“問得好,只有一件事換你的性命,即刻傳令你所有的手下停止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曹宣雙目圓睜,怒發衝冠的吼道:“辦不到!”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曹老大,識時務者才是俊傑,眼前的情況,不用我說,相信你也看得十分清楚!”
  敝叫一聲,紀斌狂吼道:“曹宣,老子要活劈了你!”
  目光倏寒,龍尊吾仰首無話,苟望波怒視身側的紀斌,破口大罵:“紀斌,你他奶奶的混賬透頂!”
  一咬牙,紀斌退下三步,垂下頭去不再吭聲,大胖子瞅了他一眼,悄然道:“老紀,你就別再喳呼,龍大哥必有用意……”
  平靜的,龍尊吾踏前一步道:“今夜,大明城之戰,你們赤玉莊已完全陷入潰敗覆滅之境,這一點我相信曹老大你可以看得出來;從開始你們便搞成一團混亂,沒有眼線,沒有守衙,沒有樁卡,更失去了調度指揮的要重地;這些,全已在正式激戰之前便被我們一一剷除殆盡,現在,你們手下們群龍無首,領導之人,正在做著漫無目地的雜亂抵抗,正遭受著樊家幫有系統、有條理的屠殺,你們已失去了能抓得起的硬把子,失去了可以獨擋一面的人材,如今,更失去了你這位全盤大計的籌幄之人,再打下去,除了讓你的所屬們全然死盡斬絕之外,你們將不可能有一點收穫;曹老大,江湖上講究的,不光是骨氣,還有情感,還有仁慈……”
  停了停,他又道:“你曹宣統領手下千人,威震赤玉莊左近數百年,除了你能打能殺,有頭腦有威嚴之外,你帶人還應該用仁慈,用悲憫,用感情;你的手下們也是父母生養的好孩子,是跟隨著你以命相護的好男兒,到了這步田地,你又何必非要眼睜睜看著們死絕死光不可?”
  曹宣聽著,禁不住心頭狂跳,汗漿如雨,但是,表面上,他仍倔強而傲倨的挺立不動,沒有任何表情坦蕩而真摯的看著曹宣,龍尊吾繼續說道:“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化不了的冤,誠如你說,江湖有江湖上的歸宿方式與不易傳統,勝敗更是兵家之常,今天,你傳令手下停戰,正是以表明你對他們的愛護,對他們的痛惜。不會有人因此看輕你,蔑視你,而你保全了殘餘者的生命,保住了赤玉莊仍未潰滅的基業,將來,只要對樊家幫不再進犯,你們依然有聲威重整的一天,拿那一天與目前的敗滅來比較,曹老大,你是聰明人,該曉得如此去選擇……”
  有如石塑木雕般呆立著,曹宣怔忡無語,他的雙目迷濛,嘴唇微張,像已陷入一個濃霧重重的幻境之中。
  於是,龍尊吾的語聲又清晰的,沉柔的,堅定而有力的自那團濃霧中傳來,有如暮鼓晨鐘:“想想你的家庭、老妻、子孫,也想想你手下的這一切……曹老大,只要你願意,你便仍可得回,毫無損失…宛如一桶涼水猛然自頭頂灌了下來,曹宣痛苦的急抖了一下,他咬緊了牙關,一個字一個字的迸自齒縫:“龍尊吾,你,你保證你能做到方才所應允的一切?不使我的兒郎束手就戮?不使我的其業遭受毀滅?”

runonetime 2008-05-27 04:31 PM

第51章 息干戈 漏魔孽

  有如泰山矗峙,龍尊吾沉渾的道:“我能!”
  長長的嘆息一聲,曹宣沙啞的道:“我答應你,但……”
  龍尊吾緊接著道:“但什麼?”
  曹宣傷感的道:“但只怕一極、九如兩派的戰友不肯答應!”
  淡淡笑了一聲,龍尊吾道:“他們,還有那些人?”
  略一猶豫,曹宣沉重的道:“一極派有『伏煞五君』、『銀劍書生』,九如派有『血筆點命』『斧勾一霸”,他們都不是容易說服的人,尤其是』血筆點命』席若玉,你曾在混沼傷過他……。”
  冷靜的,龍尊吾道:“都不用過慮了,曹老大。”
  全身一震,曹宣幾乎不敢署信的脫口驚呼:“你,你是說?……”
  金色面具具閃泛著一抹生冷的光芒,龍尊吾深沉的道:“在白玉樓,我已手刃『伏煞五君』,于城的正門,斷殺了『斧勾一霸』,遇著你之前,除去了『銀劍書生』,方才,凌遲了雙雙人狼中的應彪,只有一個席若玉,如今正在我方好手圍攻之下,他只怕也不可能逃得厄運了,現在--”望著曹宣,龍尊吾道:“只待你傳諭所屬停手。”
  曹宣震悚的問著龍尊吾:“這是真的?你全殺了他們?”
  龍尊吾冷然道:“你該相信我有此能耐,而且,他們都不及你的幸運。”
  浩歎一聲,曹宣道:“也罷,我們出去。”
  於是,龍尊吾與曹宣在前,胖子與一名樊家手下扶著苟望波於後,紀斌則護衛一邊,幾個人踏過地下狼藉的體,迅速來到巷口之外。
  外面,戰況已完全成了一面倒的情勢--原先雙方人馬約摸旗鼓相當,都有百餘人之眾,如今赤玉莊方面卻只剩下了三十來個,正被尚有七八十名之多的樊家幫人馬圍住飽殺,樊家幫所屬裡更多出來一個凶神--青鷹梁採!
  曹宣見狀之下,痛苦惶急的道:“龍尊吾,似乎應該先叫你們的人停手。”
  龍尊吾點點頭,沉聲道:“紀兄。”
  紀斌連忙答應,龍尊吾道:“你聽見曹莊主的要求了?”
  搶前一步,紀斌伸手入懷,摸出一只銀光閃閃的哨子來,他湊在嘴上,立刻響起一陣悠長,清亮而柔和的聲音來。
  正在勇猛圍攻敵人的一乾樊家幫所思,驟然聽到了這陣哨音,幾乎全都傻了,他們任怎麼也猜不透為何在這等緊要的節骨眼上會來了這麼一手?但火是火,疑是疑,卻全都紛紛歇手,迅速往後退下。
  那三十來個赤玉莊手下頓時搞呆了,一個個手握兵刃,邊喘著奇,一面是慶幸有了喘息之機,暫可不死,一面又深恐對方再行施展什麼更為陰毒的計謀,他們擠在一起,惶亂的不住左顧右盼……
  於是--
  曹宣提住一口氣,大喝道:“赤玉莊的兒郎聽著,放下兵器,全到我這邊來,大明城之戰已經完了。”
  靜默了一下,隨即又響起了一片喧囂聲,竊語聲;曹宣神色一沉,大吼道:“你們都聽見了?”
  那邊,赤玉莊的手下們紛紛驚叫:“是大莊主……”
  “我的天,這是怎麼回事?”
  “快丟傢伙吧,聽令行事。”
  一陣金屬的撞擊聲立即砰砰碰碰的響起,三十來位仁兄也一窩蜂似的湧到了曹宣這邊,於是,樊家幫的一夥人這才搞清楚是怎麼回子事,一片震耳撼天的歡呼嘯叫已爆響而出。
  青鷹梁採匆匆奔來,喜形於色的道:“龍公子,他們認了?”
  龍尊吾唯恐傷了曹宣的尊嚴,他沒有回答,僅是擺擺手示意。
  曹宣這時正向他的手下們在說話:“孩兒們,立用大銅鑼敲出急點子,要所有弟兄停止戈殺,並向這裡集中,今夜的拚鬥,到現在已告結束。”
  所有的赤玉莊人馬全怔住了,有隱約的唏噓聲響起,沒有人答腔,也沒有人移動……
  愴然慘笑,曹宣衷頹而悲涼的道:“怎麼?沒有人聽話?你們認為我曹宣已經不配領導你們了麼?你們可以擅作主張了麼?”
  人叢中,一個哽咽的聲音湧起:“大莊主……”
  又一個淒啞的嗓子:“我們栽了?”
  曹宣用力一頓手中的紫銅兩尖,變色暴吼:“通通給我滾!你們還不快去傳令?還要你們的兄弟多死幾個?”
  一楞之下,三十多個人立那一哄而散,望著那條條隱入黑暗中的背影,曹宣不禁愴然淚淌……
  龍尊吾裝做不見,他馬上說:“紀兄,還有,胖兄,你們也快去通知我方人馬停手息戰,以免再引起無謂犧牲!”
  紀斌與胖子答應一聲,分頭急奔而去,龍尊吾又向青鷹青鷹樑:“梁兄,煩你去傳知朋大哥,要他按照原定計劃,監守降敵,救人拯傷,並趕快聚集我方所屬集中歇息,再遣出搜索隊搜尋敵我雙方的死傷者”梁採連連點頭,飛身掠走,就這一會時間,已可聽到大明城四周震天的急劇銅鑼聲,以及悠長不息的連綿哨音……
  人影奔掠著,叱喊著,叫喝著,有的在拯救傷者,撲火熄焰,有的在清點體,翻找相識,人來人往喧囂之聲亂成一片,但是,在這片雜亂鬧嚎之中,卻有著和平的振奮,浩劫過去後的欣慰……
  那邊,眼前的七八十多樊家幫手下已布署陣勢,開始收容那一撥撥湧來的赤玉莊降敵,他們在喝問著,查詢著,不過,顯然其中已減少了太多的敵意與憎恨。
  曹宣微瞌上眼,緩緩的盤膝坐向地下,垂首默默無語,看上去,他是那般的蒼老,又那般的悲酸……
  在一個手下扶持中,苟望波湊了上來,他笑著,低啞的道:“龍大哥,還是你行!”
  龍尊吾淡淡的道:“過譽了。”
  頓了頓,他又道:“苟兄,可曾看見那與應彪在一起的楮長春?”
  思索了一會,苟望波搖頭道:“未曾看見,只有方才大哥你宰了的那個大塊頭帶著幾個人衝了進來,並沒有另外的人。”
  默然不再出聲,龍尊吾微微仰首凝注著深沉沉的夜空,他在想,想那褚長春可能逸去的地方,如今,他一定已經逸逃了。
  倍望波並不十分清楚龍尊吾對雙雙人狼為何如此切齒痛恨的原因,但他卻曉得一點,這原因必定是血淋淋的;於是,他悄悄向身傍的這個弟兄交待了幾句話,這人點點頭,立即匆匆離開,快步行向那些坐在地下的赤玉莊降敵與監守降敵的一乾樊家幫手下之中。
  沒有多久--
  遠處有十幾條人影迅速奔來,隔著七八丈,那為首的一個大漢已拉開嗓門在吼:“我那龍老弟呀?龍老弟在那裡?”
  龍尊吾不用看清來人,只聽見聲音他就曉得是誰,我們的震天雷朋三省朋大爺到了。
  輕沉的,龍尊吾應道:“朋大哥麼?”
  丙然,那是朋三省,他怪笑一聲,張開的雙臂撲了過來,猛的一把抱住了龍尊吾,呵呵大笑道:“好小子,還是你有兩下,他們怎的降了?這一來少死多少哪?若是打下去,雖然我們贏是贏,但總要再損些孩兒!”
  龍尊吾朝地下一指,低聲道:“赤玉莊曹宣在那裡。”
  “什麼?曹宣?”朋三省敝叫著,獨眼圓睜,急忙尋找地下坐著的曹宣,他看見了,跳起來道:“他就是『撐天棒』曹宣?老弟啊,你卻是怎生制服這老甲魚的?”
  搖搖手,龍尊吾眼睛連眨,徐緩的道:“豈能制服?全是曹老大深明大義,仁慈為懷,不願再添殺孽,才傳諭他的所屬息戰停手的……”
  朋三省也是老滑頭了,龍尊吾眼睛一眨,他便自心中有數,呵呵一笑,他忙道:“說得是,說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誰也想多活兩年;呵呵是對的,對極了,曹老大有一套!”
  曹宣盤坐地下,悶不吭聲,而在這刻,你又叫他說什麼好呢?
  朋三省又問道:“那雙雙人狼中的兩個你宰了不曾?”
  龍尊吾深沉的道:“除去一個應彪,但那黃毛兒褚長春卻未曾尋到,如今,八成又是溜脫了……”
  狠狠的一跺腳,朋三省亦悔恨的道:“奶奶的,那個使管破銅筆的小子也跑掉了,雖然他吃我與老牟傷得不輕,但這小子卻好生生得,老牟亦被他那突然發出的銅筆筆毫整了一記,雖無大礙,總也難受,而且,若不是你事先宰了他那大鬍子師兄,又把他搞得發昏二十七,只怕為兄的我與老全也製不住呢!”
  龍尊吾緩緩的道:“他跑了?”
  朋三省嘆了口氣,道:“粱採梁兄已與『瓜皮』韓正,『圓環刀』朱大業幾個帶著四十名兒郎追下去啦……”

runonetime 2008-05-27 04:31 PM

第52章 會故人 千般情

  雙目有些迷濛,空茫茫的注視著大明城尚未熄盡的火光煙霧,漆黑的夜空映著黯紅一片,有焦糊的息滲合著腥臭的生血味飄浮於周遭,就是這樣子,江湖中的日子,寸寸含著辛酸,日夜提著心膽,每一段每一段都是用淚滲著血寫成的,寫在生命的紙頁上,龍尊吾籲著,手掌在胸側光滑的阿眉刀刀柄上摩挲。
  朋三省必切的看著他,低沉的道:“心裡不好過度,老弟。”
  緩緩的,龍尊吾將面孔上的金色面具取了下來置于懷中,他唇角漾著一抹苦澀的,嗓子有些沙啞:“只是有些空虛罷了,老哥,空虛。”
  搓搓手,朋三省道:“好在我們勝了,我已日遣人飛騎前往通告合小樊………”
  點點頭,龍尊吾道:“白崇賢白兄已經戰死,你知道?”
  朋三省黯然道:“他們已告訴我………老弟,你自己也傷幻了。”
  頓了頓,他靠近一步道:“雙雙人狼裡那個姓應的已叫你宰了?”
  龍尊吾淡淡看了自己的傷處一眼沉重的頷首:“但還有兩個。”
  拍拍寵尊吾的眉羽朋三省道:“他們逃不掉,老弟,你一定可以叫他們伏誅刀下。”
  強顏一笑,龍尊吾道:“但願如此了。”
  說到這裡,他突道:“樊家幫的“九轟雷”,除了白兄戰死之外,可還有其他的人受到傷害?”
  舐著嘴唇,朋二省遲緩地道:““人熊”焦桐帶了傷“大皮索”孫成也掛了彩“瘦猴”
  潘偉在激戰中吃人敲了悶棍,一條右膀子折骨,其他,苟望波就傷在眼前,一些兒郎們死傷了三百多人,就是這樣啦,別的都沒有事,只累了點,乏了點。”
  露齒一笑,朋三省又道:“聽小兄弟們說,那坑了白崇賢的兩人全已叫你給擺平啦!”
  龍尊吾籲了口氣道:“適逢其會,自是不能饒過………但,欸,白兄實在死得太慘。”
  朋三省輕輕的道:“不要難過,老弟,在黑道上闖江山,原本就是這樣一回子事,流別人的血,或血被別人流,拿人家的地盤,或地盤被別人拿,這裡頭就塾著一條條的性命,死了,落得個忠義雙全,受幫裡上下追悼敬仰,活著的用淚水滲著酒祭他一杯………說起來很淡渺,但人人不也全是如此的和他娘的煙霧一樣,就那麼一陣,也轉眼沒處尋找………”
  抿抿唇,龍尊吾道:“說得對,老哥,我因此不適宜在這條路上混。”
  朋三省諒解的笑笑道:“為兄的我曉得,只要時候到了,老弟,我也陪你一道洗手歸隱,做他娘的釣公去………”
  龍尊吾靜靜的注視著這位一見即如故的草莽豪士,真摯的展顏一笑他道:“歡迎之至。”
  於是,就在這時,苟望波被兩個手下扶著一拐一拐的來到了二人身側,他一張臉孔泛著灰青,疲乏的道:“二位大哥,方才弟兄們回報,赤玉莊在這一戰吃我們擺平了五百多,連死帶傷的全在內,白王樓因為火勢猛烈,正在搶救,裡頭有多少個跑不出來還不知道,恐怕不會少了………”
  龍尊吾沉沉的道:“大約近一百多兩百了。”
  眨眨眼,苟望波搖著頭道:“這一下,老曹可是損失慘重,得不償失啦!”
  笑了一聲,朋三省忙道:“老苟,你掛了彩就少操點心,先歇著,把傷裡一里,外面的事讓我和別的人來。”
  倍望波眼看著四處忙亂的人們,有的在救傷患,有的在抬死人,還有的急著提水撲上,大呼小叫之聲合著呻吟哀笑一片熱哄哄的嘈雜與喧嘩,他苦笑了一下,沙著嗓門道:“朋大哥,龍大哥還不是也帶上彩,而我,我這人就是閒不下,招子亮著,就非管事不又放心,還挺得住,欸,天生的勞碌命啊……”
  在紛擾的人影裡,嗯,“玄鶴”牟遲德已滿頭大汗的與“人熊”焦桐奔了過來,一朝面,焦桐便哇啦哇啦的叫道:“差不多了,二位大阿哥,這一仗真叫熱鬧,如今全城已重歸我們掌握之中,剛才我業已敲開了城中所有大夫的大門,一個個請他們出來救傷濟難,孫能也哼唧著帶了十名弟兄去給縣太爺先請了安,道了擾,六扇門下的鷹爪兒亦打點過了,他們那位捕快頭子老張連那臉盤兒也驚成紫的啦,還有,凡在城中的各商號大戶,也都自動派了人手出來幫著我們清理善後,紀斌和羅胖子兩個正忙活著………”
  頓了頓,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忙道:“對了,還有馬員外他老人家,先時已著府裡的管事來道了賀,天亮以後他更要親來拜見二位大哥,聽那位管事說,馬員外在探明暸我們反襲得勝的滄息之笑欣慰得幾乎大跳起來,明晨馬員外的十六家買賣行號全要大放爆竹以為慶祝,只怕還得請二位大哥到府裡喝上兩盅哩!”
  朋三省炳哈笑道:“小樊卻怎生交到這麼個忘年好友,老弟,馬大員外乃本城有數巨商大戶,他的十六家生意行號全由小樊負責衙護,遠近貨物運送也都是幫裡的哥兒們保鏢,多少年來交情可深著哩,這位老先生不是道上人卻識得道上的一個“義”字,對待小樊也如子如弟,他也六十來歲啦,為人慷慨得緊,上次因為與赤玉莊第一遭對疊燒掉了小樊的房子,便遷在馬員外的一楝巨廈裡,那裡曉得沒有幾天連馬員外的這棟大房子也燒了個乾淨,可是人家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還直擔心樊家幫上上下下的安全,這位老先生可真叫不差!”
  微微點頭,龍尊吾低沉的道:“真正的朋友沒有界線的,不管是那一行那一路,不管出身如何,年齡的懸殊多大,是麼?”
  朋三省笑道:“自然,呵呵,這個自然………”
  獨眼一轉,朋三省靠近了點,悄聲道:“現在,老弟,外面有老哥哥我在照應著,不用你煩心了,你還不到那裡去看看麼?”
  有些怔,龍尊吾迷惘的道:“到那裡去看看?”
  一吱牙,朋三省眯著眼道:“別***裝迷糊了,那妮子,你不想她?”
  恍然大悟,寵尊吾有些尷尬的道:“當然想,但是,這裡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妥善,我怎好為了自己的事情先行擅,況且………”
  他笑笑道:“一兩個月的長久時間都忍下來了,也不在乎這區區的幾個時辰,老哥,你說是不是?”
  一瞪眼,朋三省低吼道:“烏毛,你給我快快前去,唐潔那妮子只怕已經急瘋了心了,這裡我能應付下來,你甭管啦,別忘了山上廟裡頭還有一個等著,如今你不先去打點打點,道路,到時兩罐醋子全打翻了可別怨我姓朋的沒有事先招呼過!”
  遲疑了一下,龍尊吾終於微紅著臉道:“但是………我還不知她被隱藏何慮?”
  嘿嘿一笑,朋三省捉狹的道:“我就曉得你他奶奶是牛鼻子插蔥裝大象,叫什麼………
  呃,什麼欲擒故綜?”
  說著,他一招手叫道:“把錢頭目找來!”
  一個樊家幫弟兄答應一聲,勿勿去了,在這空隙裡,朋三省幫著龍尊吾在傷處敷藥,又細細的以淨布包紮妥當,另外,龍尊吾又隨便找了一件長衫披上………
  片刻之後,人群裡一位瘦高條的漢子跑了過來,朝各人躬身行禮道:“錢富聽候大哥差遣。”
  朋三省對這混身染滿血跡,汗透重衣的頭目道:“錢富,你帶幾個人陪同龍大哥前往“蓮花胡同”尚師爺那裡去,去了後就不要離開,和你的人守在那裡,護著屋子裡的安全,知道麼?”
  錢富忙垂著手道:“小的懂得。”
  轉朝龍尊吾,朋三省笑吟吟的道:“成了,你請吧,天亮以後我再去看你,記著可得多溫存點,講些中聽的一話,他奶奶女人心腸都軟,為了你那一位,你就不妨矮半頭,扮回狗熊算啦………”
  龍尊吾也不再猶豫,他微微拱手,道:“如此,老哥,我就暫行告辭了。”
  朋三省伸伸手,做了個“請”的表示,龍尊吾朝一雙肅立著的錢富點了點頭,於是,在錢富的吆喝下,又過來了八名樊家幫弟兄,一起十個人,迅速往目的地而去。
  走在路上,天色已經微微透著沉沉的魚肚白了……
  龍尊吾神色沉凝的注視著街巷尾的淒涼景像,就這一夜的攻殺,一座大明城已是滿目蒼夷,四處焦殘,火焰的餘煙尚在裊裊飄盪,多少棟屋字已成為敗坦頹礫,地下,上,溝邊,到處有斑斑的血跡,有偶而映入目光中的斷肢血肉,間或發現一兩具變了形的體,一路上人來人往,這冷天,卻都揮著汗,呵著白濛濛的熱氣,兵刃在周遭拋甩著,倘眨著淚光似的瑩瑩芒彩,顯得如此的落寞與生冷,人們叱喊著,叫笑著,還有隱約的呻吟聲,總算是結束了,這一夜,襯著那些狠酷與悲厲,真是好長的一夜啊。
  八名樊家幫手下分開兩邊行走著,每人手上仍然毫不鬆懈的抄著傢伙,那錢富,便亦步亦趨的跟在龍尊吾身邊。
  低沉的,龍尊吾道:“錢頭目,還有多遠?”
  錢富趕忙搶前一步,恭謹的道:“快到了,經過這條長街,向右拐,進一條穿堂胡同,第六家便是尚師爺的宅子。”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尚師爺舊日在『清河府』府衛裡做過十八年文案,是而退隱改遷來城裡大家仍還沿用以前的稱呼,叫他師爺,尚師爺與當家的平素交往極厚,幫裡有些事也是他拿的點子。”
  龍尊吾笑笑道:“幸虧赤玉莊的人霸佔大明城不久,否別待他們一切安定下來,開始清查掃除貴幫的舊有勢力之時,這位尚師爺只怕免不了要遭殃。”
  錢富也笑著道:“說不定,知道尚師爺的人不多………”
  龍尊吾深沉的道:“錢頭目,連你也知道,赤王莊的人要查詢便不太難了。”
  微微一怔,錢富道:“但是,他們要對付尚師爺沒有意思哪,他又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又為了他與當家的不錯便要整治他,這……說起來似乎有些不值!”
  徐徐走著,龍尊吾淡淡的道:“他們會這樣做的,因為他們還想從他口中逼問出些樊家幫的消息來………”
  長長“哦”了一聲,錢富連連點頭,於是,龍尊吾便明白了,他明白唐潔隱藏在尚師爺那裡的這擋事,連這位頭目都不知道,鬼眼樊盛行事之間,也頗夠得上嚴小心了呢。
  片刻後,他們一行人已來到一條僻靜的胡同之內,這條胡同一共只有二十多戶人家,分成兩邊居住著,每棟房子的形式都差不了多少,實無華卻安寧堅固,一色的風火磚牆,一色的大麻石台階,一色的黑漆大門。
  看情形,這裡沒有經過戰火的洗劫,也找不著殺戈後的痕跡,好平靜,他們來到靠左的第六個門戶之前站定,錢富已大步踏上石階,有節奏的在黑漆大門上重重拍了六下,三急三緩。
  十分迅速的,大門啟開了一縫,一隻眼睛形色緊張的朝外瞄了瞄,然後,門兒便立即拉開,一位身材高大,穿著藍袍的書生型年青入急跨而出,他一見面前各人,面容上頓露喜色,朝錢當道:“錢老哥,你們可是打勝了!”
  錢富豁然大笑,得意的道:“若是吃了敗仗,如今還能這般大模大樣的站在此地麼?”
  年青人雙手連拍,高興的道:“恭喜恭喜,你不知道呵,錢老哥,這一夜爹與全家老小可連眼都不敢合,只聽著外面殺喊震天,金鐵交擊,一下子一群人追了過去,一下子又一群人跑了過來,不消多時大火就燒紅了半邊天,劈劈啪啪的好不嚇人,還挾著一陣陣的慘號厲叫,老天,可把人的心全吊在屋梁上了,天傍晚,我想出來探探,爹又不准,可好你們來了,我早就告訴爹,樊家幫一定輸不了的………”
  一拍年青人的肩膀錢富笑道:“托你福了,老弟,且請通報令尊,就說我們當家的好友龍尊吾龍大哥前來拜謁!”
  “龍尊吾?”年青人嘴裡喃喃了一遍,猛古丁的跳了起來叫道:“錢老哥,就是在紅崖混沼下獨力砍殺赤玉莊啟百鐵騎好手的“金面修真”龍尊吾?”
  錢富回頭看了看站在台階下微笑無語的龍尊吾,輕輕的點了點頭,於是,這年青人急步走了下來,朝龍尊吾倒頭便拜:“晚生尚文秀有幸叩見龍大叔”雙手扶起這位名叫尚文秀的青年,龍尊吾低沉而溫和的道:“不敢當,未知小兄令尊可在府上?”
  尚文秀站了起來,一壁直生生的看著龍尊吾,一面連連點頭道:“在,在,我這就去稟告家父………”
  他話還沒有說完,門扉之後已傳來一聲低咳,同時,一個六旬左右,面目清世故的老人已出現在門口。
  尚文秀急忙回身奔向老人身邊,老人正想說什麼,目光卻已觸及滿面含笑的錢富,錢富彎著腰,抱拳道:“師爺,小的給你老請安來了。”
  這位老者果然正是尚師爺,他怔了怔,隨即一把拉著錢富,喜的道:“成啦?”
  錢富笑道:“成了。”
  尚師爺不住的點著頭,不住的道:“好,好,好………”
  一邊,尚文秀暗中扯扯他父親的衣角,小聲道:“爹,那位龍尊吾大叔也來看你啦………”
  尚師爺聞言之下不禁一楞,但他隨即有所了悟的大笑起來,一沒快步走下台階一面向龍尊吾連連拱手道:“龍少兄可好,老夫怎敢擔得少兄這般禮遇,呵,快往裡請,一切都如舊,沒有絲毫異變,呵呵呵………”
  龍尊吾心中明白尚師爺話中暗指的是唐,人家雖未道破,他卻也不由臉上微熱,還著禮,他有些客套的道:“還得多謝師爺的辛苦照拂………”
  攜著龍尊吾的手共上石階,尚師爺笑謙道:“少兄說那裡話來,這是應該的,應該的,慢說樊當家與老夫還有一段厚交,就是沒有,只憑你龍少兄一句話,老夫還不是仍會傾力效勞,呵呵呵………”
  走進門之前,他又回頭道:“錢老弟,招呼你的弟兄們進來坐呀,辛勞了一夜,也好洗把熱水臉,喝杯茶,吃些點心了………”
  錢富忙笑道:“不用客氣啦,師爺,朋大哥還交待小的們守護在尊府四周呢,師爺就先與龍人哥談正事吧。”
  又推讓了一會,錢富們就是不肯進門,尚師爺只好交待他的兒子去張羅茶水點心出來招待樊家幫的各人,他自已挽著龍尊吾行向裡面,二人進入前廳之後,尚師爺卻並不停下,竟穿過前廳側門,沿著一道小巧的迥廊直朝後面行去,走到迴廊盡頭的一個月洞門前,尚師爺慢下了卻步,他指指月洞門裡面的一片庭園,庭園中,在幾株老松的枝影掩映下,正有一角屋舍現出,嗯,卻是好安靜的一處所在。
  笑吟吟的看著龍尊吾,尚師爺低聲道:“唐姑娘便獨居該處,那裡本是老夫的書屋,臨時騰相來讓給唐姑娘棲身的,地方僻靜了些,卻也不會有聞人干擾………”
  向尚師爺抱拳致謝,龍尊吾懇切的道:“說不出多感激師爺,擔著風險和危困收藏龍某的故人,師爺,累你負贅了………”
  尚師爺開朗的大笑道:“那裡話,那裡話………少兄,你先去,與令友唐姑娘多談談,呵呵,老夫看得出你一定心急了,唐姑娘口中雖然不說,但老夫明白她確然也與少兄你一般,這用不著害羞,年青人誰都一樣,過一陣,老夫再來請二位共進朝食,不要急,慢慢聊,少兄,請。”
  龍尊吾面龐微赧的再次抱拳,然後,轉過身來,大步往庭圍中那棟隱在松樹枝影裡的精舍行去。
  這時,他心頭有一種奇異的,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包含了一些兒迷惶,一些兒忐忑更有一些歉疚,他相信他並未做錯什麼,但他卻直覺的有著不安,近兩個月的分,數十個白晝黑夜的思念,凝結成了一面罩在他心上的相思的,這是純真而坦率的,是誠,而懇切的,沒有虛假,沒有做作,更沒有欺騙,,龍尊吾可以鐵一般的青定,但是,為什度他會覺得有些不安呢,其非,是為了那另一抹影子徐美媚。
  是了………是了………龍尊吾苦輕的籲了口氣,他知道他是在奢求,在越份,但是,他有什麼辦法呢?”
  輕緩地,輕緩地,他來到了這棟小巧的屋宇之前。
  這棟精雅的房子不大,四周被七八株盤乩的古松圍繞著,古松清奇的松枝趣味盈然的伴掩在周遭,隨眼一看,也是一幅自成風格的脫俗畫面,而這棟小巧的房舍便在其中,有綠色的欄幹,絹紗與白宣的雙層窗戶,別有風趣的飛澹,碧色的瓦面,以及,一扇栗木小門。
  默默的站在門邊,龍尊吾怔怔的看著眼前這扇陌生的小門,腦海裡想著在前往紅崖混沼之前,他與唐潔在樊盛府宅中定情的一些片斷,那些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一些片段:那張美麗清減的絹秀面龐,朦朧的在自已懷中仰起臉來,抖索著,夢樣的呢喃:“我愛你………你應該早知道的………你必定早就知道的………但是………你為何折磨我………為何?”
  在淚水中,又有一個斷續的咽聲:“你不要畏懼,只要你知道我對你………只要你知道我多愛你………”
  那張臉是變得淒楚而越加嫵媚了,幽幽地,再響著那如夢的聲音:“………說真心話,打在紫蘆山區第一眼看見你,我雖然與你是初次見面,在悸和惶恐中卻有一種………一種好似早已相識的熱稔感覺…………這種感覺十分奇妙,便是和你沒有什麼陌生感,沒有什麼距隔閡………”
  於是,這溫柔地,幽怨地語聲像一根絲纏著心,一朵雲隔於與,縈迴在神魂之間,那該很長久了,但卻就似仍在耳邊:“尊吾………你一定要回來,你需要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如何重要,別叫我再孤獨下去…………那無告無望的時光我真害怕極了………尊吾,告訴我你一定回來,一定要我跟隨在你身邊………”
  猛地打了個寒凜,龍尊吾目眶中有些濕潤的感覺,他回味著那一段一段的過往,而那些回億像蜜,像糖,但又何沒有黃蓮似的苦澀,用力摔摔頭,他心中叫著:“我回來了,潔,我回來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任你飄零,不會再令你孤獨,我要一生伴著你………”
  輕輕地,但急促地,他舉手敲門,手指叩擊在門扉上,每一聲沉實的回響都似撞著他的心弦!”
  沒有等他敲完第五下,屋裡,一個輕柔地,細軟而隱含憂感的聲音巳傳了出來,那麼熟悉又陌生的傳了出來:“是那一位,我就來開門………”
  片刻後,門兒啟開了,唐潔明媚中蘊著抑鬱的美麗臉龐出現在面前,她的臉色是蒼白的,愁悒的,清減多了,只這不到兩個月的日子裡………。
  龍尊吾踏上了一步,愛憐的注視著她,低沉的道:“潔,是我。”
  一下子怔在那裡,唐潔像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一樣痴痴迷迷的看著龍尊吾,於是,微蹙的眉心迅速舒展,緊抿的唇兒勾成一個喜過望的弧度,她不可自製的顫抖著,眼圈兒在剎那間變紅,淚水頓時盈了雙目。
  微微張開雙臂,龍尊吾親切的叫道:“潔………”
  再也控制不住了,唐漢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撲到了龍尊吾懷裡,雙手緊緊摟著龍尊吾的腰身,哭泣得連聲音都變了。
  “尊吾…………尊吾…………你好狠心唷…………尊吾…………我以為再………再也見不著你…………了………”
  輕拍著一她,龍尊吾柔和的道:“不要難過,潔,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嗎,我答應你平安回來,現在,我不是回來了?”
  抽噎著,緊緊的依偎在龍尊吾的胸前,好一陣子,唐潔才幽幽的道:“你沒告訴我你要去那麼久………連朋俠士與樊叔叔也瞞著我,但我知道他們也在憂慮,自從樊府被赤玉莊派人來燒了之後,我就不知道你到了那裡………樊家三位嫂嫂也搞不清楚………後來,還是我央求尚師爺設法打探,才曉得你一個人獨自去了紅崖混沼………”
  龍尊吾輕輕的道:“他們不告訴你,只是怕你過於擔憂………”
  猛地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臉蛋兒,唐潔的唇角在抽搐,小巧的鼻翅兒也在急速的吆動,她咽著聲道:“瞞著我我更擔憂…………他們,包括你,永不知道這種在恐裡的等待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那不是在等,是在熬,像抓著心,提著膽,把一條抖著的命脈擱在頭上,好苦啊………”
  擁著唐潔,龍尊吾安慰地道:“都是我不好,現在,總算一切都成為過去了,潔,我以後決不再輕易你遠去………”
  仍在抽噎,唐潔吸著氣道:“他們好狠,竟任由你一個人跑去冒這種大險邊,事後,朋俠士帶著人去幫你,我不顧一切的央著尚師爺那位大公子尚文秀前去聽消息,那天一直到晚他才回來,不用多問,我一看他苦著臉,鎖著眉,我就知道事情不對,他還編出一番話安慰我,我商直急瘋了,一再逼他說,他無奈之下才吞吞吐吐的告訴我你已失去了蹤跡,紅崖之下混沼之內到處都是殘斷肢,就是找不著你,當時我只覺得眼前一陣黑便昏了過去,待醒了過來已經是半夜了………我認為今生已不會再見到你,我………我想到的只有一個”死”
  宇,那一剎,像是任什麼全成了空洞洞的了,任什麼全要做沒有意義了………我摸著一把剪刀但是……我忘了樊家的第二位嫂子就睡在傍邊………她拚命給我奪了來,當時,我恨死了她……”
  龍尊吾吃了一,他心頭蹦跳著,微微推開了唐潔一點:“潔,你怎麼這樣魯莽,沒有見著我的體,你怎能肯定我已死去,這………這簡直太可怕了,萬一那天你真的出了錯,你,你叫我怎麼辨?”
  著白沾淚的面頰上湧起一抹紅暈,唐潔羞怯的將臉兒貼在龍尊吾胸膛上,她輕輕摩娑著,輕輕的道:“那時我都急瘋了,那裡還會想到這許多,後來還是尚師爺一再給我分析說明,給我打氣,安慰我,我才萌起了一線希望,但剛剛振作了一點,樊家幫就出了大禍,被人家一夜之間打得潰敗出城,幾乎全都瓦解,,我當時又急又怕,若不是心裡還指望與你再見,又差點要想不開了………”
  用衣袖為唐潔拭著痕,龍尊吾微笑著道:“傻丫頭,你看,我們不是在一夜之間又打回來了麼,如今赤玉莊已經全被擊敗,束手就縛了,連幫著他們的『九如』一極』兩派的高手也無一倖存,大明城已重歸樊家幫,前些日子的羞辱也湔雪了…………。”
  第一次,在唐臉孔上,展開了一朵白合初放般的笑顏:“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她甜蜜的將身子全依在龍尊吾懷裡,喃喃的道訴相思。

runonetime 2008-05-27 04:32 PM

第53章 訴相思 雙風緣

  龍尊吾以下頷摩著唐潔那一頭散發著蘭馨幽香的秀髮,他微閉著眠,低徐地道:“這段日子的吃累受苦總算也有了代價………自藍湖海回來,第一件遇著的事便這般辣手,但也好歹成功了………”
  是………
  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唐潔仰起臉來問道:“尊吾,在混沼你失蹤了以後,這一段時間都到那裡去了,連樊家幫他找不著你,剛才你口裡提及什麼………藍湖海,這是一處什麼地方,怎麼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
  心中微微一凜,龍尊吾不覺有些廳尬的笑了笑,他朝左右一看,放低了聲音道:“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談……潔,不請我到屋裡坐坐麼?”
  “呵”了一聲,唐歉默然道:“對不起,我只忙著和你說話,幾乎已忘了這裡是門口,你又辛勞了一夜………”
  於是,龍尊吾微笑著,拉著唐潔的手,兩人緩緩行進門裡,那扇小巧的栗木門,又悄無聲息的輕輕掩上了。
  這是隔成了三間的一棟精巧的房舍,前面,仍然維持著書房原來的形式,三具大書櫃分立在三邊的牆壁,書櫃中的各類書籍排列得密密麻麻,琳琅滿目,一張黑漆油亮的大書桌面對著窗子,桌上,除了文房四寶之外還攤開一卷書,兩幅吊屏掛在窗旁,錦繡的半透明屏風橫在另一扇木臺子門一邊,推開了門,便是唐漢的臨時住房了。
  房間不大,除了斜置著一張錦榻,便只有一個巧雅的妝臺兩把矮椅中間擺著一只小幾,錦榻上茜帳半吊,被褥整齊,妝臺上的金色胭脂粉盒,脂玉蘭花油瓶,檀木桂蕊粉箱全靜靜的,有序的陳列著,看樣子,它們巳早未曾使用過了。
  唐潔回過頭向龍尊吾低柔的一笑,悄細的道:“我就睡在這裡…………”
  默點頭,龍尊吾在一張矮椅上坐下,外罩長衫未脫,他舒的伸展了一下四肢,唐潔又匆匆的出到另一間小房內,片刻後出來,手上端著一面雕花木盤,盤上是一杯熱騰騰的名茶,一碟玫瑰糕,一碟油酥餅,另加一碟炸春捲,她將手上木盤放在小幾上,在一側坐下,輕輕的道:“他們常為我送來點心………但我吃不下,正好給你用了。”
  龍尊吾笑著道謝,他端起杯子來淺啜了一口熱茶,長長籲了口氣,又吃了幾塊油酥餅,然後,他道::“這裡好靜,當然,也寂寞,潔,你平時都看書?”
  唐潔不好意思的道:“你不在我身邊,我又和他們談不上什麼,不看書,叫我怎麼辦呢,光想你也會想瘋了啊………”
  定定的看著唐,龍尊吾越覺得她這時一股細緻的,柔情的,脫塵的美,溫婉了,好動人心弦……
  唐紅著臉,羞澀的道:“尊吾………你老看著我做什麼?”
  伸手過去把住她那一雙柔若無骨的柔夷,龍尊吾緩緩地道:“你很美,潔……”
  臉兒越發嫣紅了,唐潔低下頭來,悄聲道:“日子久了,只怕你會嫌棄的……”
  龍尊吾露齒一笑,搖頭道:“不會,潔,你心中知道我永不會如此………”
  不舍的抽回手來,唐潔滿足而幸福的道:“你慢慢告訴我這一個多月來的事,慢慢的吃點東西,不夠了我再去拿………對了,朋俠士與樊叔叔都平安吧?”
  龍尊吾頷首道:“都好,只是樊當家的受了傷,不過就會痊癒的,沒有什麼危險………”
  說著,他又拿起一塊玫瑰糕細嚼著,唐潔雙手托著面頰,愛意的注視看他,溫柔的道:
  “慢點吃,別噎著了………尊吾,那藍湖海是個什麼地方,這些日子來你都在那裡嗎?”
  “呵”了一聲,龍尊吾卻真的險些將食物噎在氣管裡,他急忙喝了口茶,面色赧然。
  “呃,我,是的………我被困在那裡……”
  驚異浮上了唐潔的面容,她擔心的道:“被困在那裡,尊吾,以你的身手,還敵不過那些人?”
  搖搖頭,龍尊吾忙道:“不,我是在負傷之後被他們俘擄的………”
  恨得一咬牙,唐潔道:“他們好卑鄙!”
  了口唾沫,龍尊吾又小心的道:“擄我去的是個女人………”
  怔了怔,唐潔定定的看著龍尊吾,慢慢的道:“年輕的女人,她美不?”
  搓搓手,龍尊吾默頭道:“很美。”
  眼睛顯得有些迷濛,唐潔幽幽的道:“把經過從開始的時候告訴我。”
  咬咬牙,龍尊吾使從頭開始敘述,他如何與朱大業,焦桐他們碰上了在荒山野嶺行路的徐美媚與牟遲德,朱大業與焦桐又如何調戲徐美媚………然後,他又如何在遣走兩人之後血戰赤玉莊的鐵騎隊,怎樣負了傷,怎樣被徐美媚所俘,在那綠燕號船上的經過,到了銀城以後如何,被困在酉島之上如何,未了,他又更加仔細的描述在那“拾翠樓”徐美媚的香閨中所發生的情形,尤某是徐美媚對他的深情及咄咄相逼,更是巨細不遺,說得一清二楚,最後,他苦著臉,皺著眉頭,忐忑的道:“我實在覺得難堪,因此,我也告訴了她,除非你答允,我不能辜負你,更不能使你傷心………”
  唐潔的面龐上毫無表情,她正襟危坐著,雙目垂視,臉上卻有一股出奇的蒼白,低啞的,她道:“這位徐姑娘,她人已來了?”
  龍尊吾忙道:“來了,在山上的破廟裡………她還要親自來見你………”
  冷冷的,唐潔道:“不用了,見了面,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談的,而且,對這件事,我原來亦沒有什麼答應與不答應的權利………”
  龍尊吾急惶的道:“潔,你………”
  淒然一笑,唐潔淡淡的道:“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徐姑娘,但我知道他一定生得十分美麗,她是銀城城主的千金小姐,配你這位武林中的人龍翹楚,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我,只不過是一個父母雙亡,無親無故的孤女,又有什麼地方可以與她分庭相抗的呢,對我,你原不過只是憐憫,便是其中包含有愛,也只是那麼淡渺的一絲絲罷了………你去吧,告訴她沒有問題,沒有阻礙………我不會看不開的,人活著,便須要懂得自知,懂得自愛,是嗎?”
  想不到事情一上來便僵了,龍尊吾怔怔的坐著,好半晌,他才勉強一笑,語音黯亞的道:“潔……你不答應就不答應,又何苦這樣,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就是徐美媚這樣待我好,我也堅持著非要問你的意思才行,自始至終,我便沒有一點逾規的地方………”
  唐潔的雙眸中又浮起隱隱的淚光,她哽咽著道:,“你去找她吧,她還在等著,我根本無權干涉你們就是你不要我,我也只有如此………我原是孤伶伶的一個人,現在,我不在乎孤伶伶的直到終身……你去吧,不要管我………”
  “呼”的站了起來,龍尊吾的面色蒼白,他硬生生的道:“唐潔,我多年前妻喪家散,早已對男女之情斷了念頭,直到遇著你,才使我已經成灰成燼的情感再度熾熱起來,才使我落寞孤寂的精神有了寄託,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你,無時無刻不在懷念你,我愛你,強烈的要你,將來,將希望的,完全維繫在你的身上,只為了這一件事,你不但不答應,還要如此絕情的對我,沒有關係,唐潔,我大不了再恢復和以前一樣,永斷情絲也就是了。”
  這一下,唐潔有些惶恐了,她吶吶的道:“我………我並沒有說不愛你………尊吾………我沒有意思要你這樣做………”
  龍尊吾沉痛的道:“罷了,既然你如此懷疑我,刺傷我,我也不再作他想………不論如何,我答應你,今生今世,我不再娶………”
  哭出聲來,唐潔猛然撲倒在龍尊吾懷中,她嚶嚶的哭泣著,一面流淚,她一面抽噎著道:“你不要誤會………尊吾………我真心愛你………我………我不開你………剛才我是說著玩的………我是故意氣你的………尊吾,你不要怪我………不要罵我………我怎能開你?
  尊吾………你知道我的心全交給你了………你要怎樣便怎樣,就是你殺了我,我也甘心情願,尊吾啊………”
  激動的,龍尊吾緊緊抱住了唐,他傷感的道:“潔………都是我不好,我太自私,太奢求………算了,這件事不要再提了,就讓它過去吧………”
  “不!”唐潔仰起頭來,梨花帶雨般抽噎著道:“那位徐姑娘怎麼辦?她若知道我不肯答應,萬一……萬一想不開而出了差錯,那我終生都要感到歉疚了………”
  龍尊吾沉默了一下,悠悠的道:“這就看她自已了………潔,我知道,魚與熊掌,二者不可兼得,如今,除了你,別的我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了………”
  遲疑著,考慮著,好一陣子,唐潔才低低的道:“尊吾,那位徐姑娘,真的很好?”
  龍尊吾怔了怔苦笑道:“我口中說怎能作準?好不好,也須要由你下斷語才行!”
  又猶豫了一會,終於,唐咬咬牙,道:“可以………帶她來給我看看吧?”
  緩緩地,龍尊吾道:“不用了,免得你見著她生氣,那樣,連我也難堪………”
  唐潔輕輕將她軟滑的身體貼在龍尊吾身上,還帶著淚咽,她低柔地道:“帶她來………
  尊吾,我答應你不生氣,我要先看看………”
  龍尊吾搖頭道:“這又何苦?本來我們好好的卻為了她鬧得大家心中存有介蒂,大家搞得不愉快,算了,潔,明天我們就走,走得遠遠地,找個風景美麗而僻靜的地方住下來,安寧的過這一生,再也不要插足江湖,再也不要沾染血腥,再也不要有第三者插入……”
  輕輕的扭動著,唐潔不依的道:“但她呢?尊吾?徐姑娘該怎麼辦?她已稟明暸父母,甚至肯孤孤單單的跟你來到這裡,很多人都曉得她要嫁你,很多人都知道她在愛你………我們這麼一走,該是如何傷她的心,如何叫她善其後?尊吾,不要光願著我們自已,還要想想別人,人家是一城之主的千金,又是那麼美,我不能斷送了人家的終身………尊吾,帶她來,帶她來嘛………。”
  嘆了口,龍尊吾無奈的道:“不答應的是你,要見見她也是你,潔,她真把我弄迷糊了………”
  破涕一笑,唐潔輕輕把龍尊吾按在矮椅上,雙手端起一碟炸春捲捧在龍尊吾面前:“尊吾,你還是迷糊點好,要不,更不知道要惹上多少風流債了,說來說去,哼,佔便宜的還不是你?”
  龍尊吾拈起一條炸春捲慢慢的吃著,搖頭道:“潔,你多少也該知道我對女色的觀感,我素不近這些,尤其是,我心中想起一些往事便會作嘔……那裡面,除了仇恨,便沒有別的了……”
  輕輕蹲在龍尊吾身前,雙手擺在他的滕蓋上,仰著頭,唐潔的目光中透露著一片柔馴而低回的情意,她細細軟軟的道:“不要再想到過去,尊吾,想想我多愛你,想想在人世間還有一個我這樣孤伶的女子在愛你………尊吾,將來,我一定要好好的侍候你,不管時光多長,我都要撫平你當日的創傷………。”
  注視著面前這張略嫌清減的俏麗面容,龍尊吾深情的點點頭,低徐的道:“我想,你會的……”
  唐潔心頭湧起一股甜密,一股振奮,又一股欣慰,她靠得更近了一點,輕輕地道:“尊吾,那徐姑娘生得………生得美嗎?”
  龍尊吾有些迷惘的道:“記得我早告訴過你,她長得還不差。”
  遲疑了片刻,唐潔垂下雪白的頸項,吶吶的道:“比………比………比我呢?”
  幾乎一下子笑了出來,女孩子吧,到了這種筋骨眼上竟還斤斤計較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於是,龍尊吾忙道:“在我眼中你自然比她強,潔,不要忘了,與你,我們是自然發生情感,與她,多少有些迫於無奈的性質………。”
  滿意的籲了口氣,唐潔又仰起頭來嬌羞的道:“真的?你不騙我?”
  龍尊吾肯定的道:“當然!”
  輕輕將面頰側貼在龍尊吾的滕上,唐潔柔馴的道:“尊吾,你真好。”
  忽然有一股激動,龍尊吾不克自禁的捧起唐潔的面龐,痴痴的凝視著她,呼吸在剎那間變得急喘,喃喃地,他道:“唐潔,我愛你………。”
  唐潔心兒狂跳著,有如小鹿亂撞,她也顫抖的道:“我也是,尊吾………”
  於是,用力一把將唐摟在懷中,龍尊吾用力,深深的吻上了她的雙唇,而她的雙唇是濡濕的、火熱明又是芬芳而柔軟的啊,於是,頓時時光停頓了,停頓在永恆,兩顆心貼連在一起了,黏成一顯心,多麼美妙,這用愛灌溉結成的果實………。
  在尚師爺宅居的前廳裡,現在,已近午時。
  龍尊吾仍未將那襲外單的長衫脫下,他與唐潔倚坐在兩張太師椅上,正融洽的與尚師爺交談著,幾個人時時有輕笑聲愉快的揚起,尚師爺的獨子文秀則不知那來的興奮,一會斟茶,一會端點心的裡外忙個不停…
  咳了一聲,尚師爺笑道:“現下外面樊當家的人馬們一定在忙活著,這收拾殘餘的事兒可真夠麻煩,官家那邊也不能不打點打點,這一遭,樊當家鮑算是揚眉吐氣了,少兄,你不知道哪,赤玉莊姓曹的攻來的那一晚實在厲害,簡直就像迅雷不及掩耳一樣,樊家幫吃了個大伍,抵擋得呢,倒是十分激烈,難就難在一個有備,一個無防,甫始接火樊家幫就潰退下去了,當時,老夫也怔仲得緊,尤其肩上抗著這麼一付擔子,唐姑娘與樊當家的三位夫人全隱居在此處,若是吃赤玉莊曹老大曉得了,呵呵,他不拿著老夫開刀才怪………。”
  龍尊吾啜了一口茶,道:“也全虧了師爺在臨危承命,以自已的身家去擋著,才使唐姑娘與樊家三位嫂嫂無慮,這一著,很多人卻沒有膽子敢做,想師爺你只是一介書生卻這般的尚仁重義,不畏不屈,實令龍某人與樊當家衷心的感激………。”
  十分受用的呵呵笑了起來,尚師爺忙道:“客氣客氣,少兄謬譽了………”
  龍尊吾正色道:“所調『疾風知草勁,患難顯親朋』,這句話是一點也不錯的,只有在危難艱困之時肯伸援手的朋友,才能稱做真正的朋友,師爺你正合了一句話『雪中送炭』
  了………”
  尚師爺欣慰的道:“老夫與少兄雖然神交已久,卻是初次見面,難得少兄竟然如此知我,對,老夫生平,最恨的便是那些專事奉承,慣於諂媚的小人,最不屑的便是那些只知『錦上添花』的附炎趨勢之徒!”說到這裡,他又面向唐潔道:“只是居此多日,蝸居的簡陋,待慢了唐姑娘了………。”
  唐潔俏生生的臉蛋兒一紅,忙道:“師爺太客氣了,我……我覺得一切都很好………。”
  龍尊吾也笑著道:“真不知該如何向師爺表達銘感之忱呢。”
  擺擺手,尚師爺還沒有來得及講什麼,外面,他那寶貝兒子尚文秀已氣籲籲的奔了進來,一邊大讓著:“爹,爹,外頭來了好多人,樊當家,朋四爺,還有一位十分美麗的大姑娘,以及很多樊家幫的大哥們都來探望你老啦………。”
  尚師爺頗覺光彩的站了起來,口中卻呵斥道:“你看你這大呼小叫的樣子,在客人面前可還懂得點規矩嗎,還不趕快出去迎著!”
  尚文秀連聲答應,又一陣風似的轉了出去,龍尊吾與唐潔也隨卻站了起來,龍尊吾一面向外挪步,邊逍:“師爺,你先請。”
  推讓了一會,終於由尚師爺走在前面,三個人匆匆來到大門,唔,胡同裡喧嘩著,已到處都站著人,在石階前,剛有一輛烏蓬車停了下來,我們的朋三省四爺正掀開車簾,扶下了艷光照人的徐美媚,以及神色在憔悴中卻顯得頗為振奮愉快的“鬼眼”樊盛!
  徐美媚剛一下車,她的二位護衛“玄鶴”牟遲德與“青鷹”梁禾已左右迎了上去,“瓜皮”韓正卻親自攙扶著樊盛,在錢富與他手下八個大漢的恭迎下緩步登上石階。
  尚師爺急步上前,先長揖到地,又上去幫著韓正扶掖樊盛,樊盛沙啞的一笑,語聲顯得有些疲乏的道:“師爺快請放手,這叫我樊盛如何敢當?”
  呵呵一笑尚師爺道:“如今當家的你是病人,休要與老夫客。在尋常,想要老夫扶持當家亦不能哩。”
  樊盛一抬頭,看見了含笑立在門邊的龍尊吾與唐潔,他枯黃而乾枯的面容上頓時湧起一片難以言喻的感恩與激動神色,沙著嗓子,他顫聲叫道:“龍兄…………。”
  龍尊吾一個箭步來到樊盛面前,低笑道:“這一夜,樊兄一定擔足心了。”
  雙目中噙著隱隱的淚光,樊盛唏噓道:“龍兄,我知道………這一戰多虧了你,要不,只怕樊家幫再也難雪此仇,難回此城了………龍兄,聽說你還帶了傷?”
  懇切的握著樊盛雙手,緊緊的,龍尊吾沉緩的道:“決不要這樣說,若非貴幫各位兄弟齊心用命,朋老哥調遣籌幄有方,我一個人又豈能成事,一點皮肉之苦更算不了什麼,況且,樊家幫與赤玉莊之戰,我又那裡免得了責任?樊兄如此相待,卻越發使我汗顏了………。”
  嘆了口氣,樊盛又亞的道:“龍兄你要自行領咎,誰也知道事情並非如此單純……天要龍兄你來相助否則,昨夜的情形便要完全改觀了………聽他們告訴我,對方的好手幾乎大多數都是吃龍兄你一個人幹翻了的?”
  搖搖頭,龍尊吾忙道:“這是弟兄們謙懷了,還不是大家合力互助的結果?尤其……”
  他還在客氣著,一側的朋三省已邁了過來,他用力一拍龍尊吾的肩頭,大叫道:“餵餵,你們兩個活寶到底是有完沒完?自家兄弟還他媽在這裡窮客氣一番,也沒看見大夥全呆在這裡發楞?好啦好啦,都給我進去,要咱們師爺泡上壺好茶,弄點東西填填肚子,“噲珍樓”的酒席馬上就要派專人送來了,你們去磨菇吧,我姓朋的可不等啦!”
  尚師爺也陪著笑道:“朋四爺說得對,請,請,各位全朝裡請………”
  於是,一行人談折,笑著,魚貫走進門內,裡頭,尚文秀又在忙活了,另兩個尚宅的下人也被指揮得團團轉………
  龍尊吾與唐潔卻沒有進去,依奮站在門邊,而石階下,牟遲德和梁禾正擁簇著徐美媚朝上面走來今天,徐美媚已換了另一襲翠綠色的衣裙,還加意配上一領綴滿寶石閃閃發光的披襟,烏黑柔密的秀髮高高的挽起,玉簪錚琮,環配輕搖,越發襯托得面似芙蓉柳如眉,秋水為神玉如骨了,她輕輕提著裙腳,娉娉婷婷的行上台階,隔著龍尊吾與唐潔尚有三步,她已目光水盈盈的注定唐潔,深深衽為禮,口中珠走玉盤般道:“徐美媚拜見唐姐姐…………”
  方才,在徐美媚甫始下車之際,早想一睹真容的唐潔已經迫不及待的看見了她,徐美媚的美豔與雍容是無可疵言的,她那一股高雅華貴的氣質,在瞬息間已使唐潔心中折服了,她明白這是一個足可令人神魂癲倒的美人。同時,她也看得出對方更是一個貞烈而專情的女子,那雙柳眉兒媚而不惑,一對丹鳳眼清而不淫,小巧端正的鼻剛勁傲倔,菱形潤的嘴柔美卻冷沉,容貌上,再再都證明她是一種女人,一種不易相處,但處好了便死也不能分開的女人!
  急忙上前兩步,唐潔扶起了徐美媚,含笑道:“不敢當,姑娘切莫如此多禮…………”
  徐美媚盈盈站起,目光連看也不看旁邊的龍尊吾一眼,逕向身側的“玄鶴”韋遲德道:
  “遲德,獻上薄禮。”
  韋遲德上前一步,雙手不知在什麼時候已奉著一具純金的,上面嵌著七顆色彩不同的碩大寶石的方形小盒,恭敬的舉到唐潔面前。
  這一著,唐潔卻是頗出意外,她怔了怔,有些著急的推讓道:“初次見面,怎敢收受姑娘這樣貴重的禮物?還請姑娘收回留做他用,我是無論如何不能領納的………。”
  輕柔地,卻是懇求的,徐美媚道:“姐姐,這只算妹妹對姐姐的一點小小心意,說不上貴重,更說不上贈與,姐姐,盒子叫『七虹盒』,裡面裝的是十六顆『藍火鑽』綴飾成的一顆心,這顆心,表示著姐姐對龍壯士的堅誠,也表示妹妹我對姐姐的仰慕及坦瑩………。”
  一番話說得細膩溫婉,更說得情深意重,把唐潔心中原存的一些兒怨意與不滿頓時掃得精光,唐潔微紅著臉兒,只有伸手接過還一直躬身舉奉在牟遲德頭頂上的“七虹盒”,有些窘迫的道:“謝謝妹妹了………我,我卻沒有什麼好東西還贈妹妹………”
  清澄眸子的凝視著唐潔,徐美媚低柔的道:“姐姐無庸客氣,只要姐姐能像一個妹妹般待我護我,這一生………我已是享用不盡,感激不盡了………。”
  唐潔心中暗忖道:“好厲害的妮子,難怪尊吾這傻小子被她弄得心搖神盪,一籌莫展……心中想著,她口中卻道:“妹妹放心,姐姐………會這樣做的。”
  掩不住的喜悅流露在徐美媚的眼角眉悄,她微微抖索著,顯得緊張而又激動的問:“真的?姐姐?可是真的?”
  暗暗嘆了口一,唐潔幽幽地道:“真的。”
  “姐,若非當著這許多人面前,我………我真想緊緊的擁抱住你,姐,你待我,在太好了………”
  微微一笑,唐潔道:“我想,這也是個緣份………”
  急不迭的點著頭,徐美媚忙道:“是的,是緣份,姐,我一定永遠尊敬你,愛護你,馴服你,我一生永遠都聽你的話,姐,我一生的幸福全是你賜給我的,將來,任你打我罵我我都不會有絲毫怨言,姐,我感激你………”
  說到後面,徐美媚的雙眸中又見淚光盈盈,連語聲也要待有些哽咽了,唐潔不覺感動異常,她又是愛,又是心疼,又是不忍的上去攬住了徐美娟,悄聲呵慰道:“不要難過,妹妹,今天………正該是個值得喜悅的日子才對,我會像親妹妹似的愛護你一輩子,現在,我是真從心底喜歡你了………”
  含著淚,徐美媚抽噎著道:“真的?你不討厭我?不討厭我分佔了龍尊吾對你的愛?”
  坦直的一笑,唐潔低細的道:“從現在開始,不!”
  緊握著唐漢的手,徐美媚紅著眼圈道:“姐,你真好……”
  一揚頭,唐潔斜睨了側傍苦著臉默不作聲的龍尊吾一眼,笑著道:“走,妹妹,到我那裡坐坐去,前廳裡全是男人,我們不要插在裡面,尊吾”
  龍尊吾忙應道:“什麼事?”
  眉梢子一揚,唐漢冷冷的道:“你等下到我那裡來。”
  龍尊吾連連點頭,紅著臉道:“是的,我等一下就來………”
  於是,唐潔挽著徐美媚親熱的行向門內,臨進門,徐美媚實在忍不住了,飛快的回頭看了龍尊吾一眼,這一眼,其中包含了說不出的愛意,說不出的喜悅,以及,說不出的甜蜜!
  痴痴的望著這一雙麗人婀娜的背影,龍尊吾如釋重負般長長籲了一口氣,緊搓的雙手也放了下來。
  “玄鶴”牟遲德靠近一步,抱拳道:“恭喜龍公子,賀喜龍公子。”

runonetime 2008-05-27 04:34 PM

第54章 柔柔意 熊熊仇

  悚然一,龍尊吾面紅耳赤的窘笑道:“謝謝牟兄………”
  “青鷹”梁未也露齒一笑道:“方才,好險哪!”
  龍尊吾的面色越發窘似關夫子,他連連抱拳道:“全是托天之福,托各位兄台之福……”
  牟遲德與梁未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於是,在龍尊吾的肅手讓客中,三個人一道行向了裡面裡面,前廳內,這時卻也恰好傳出來一陣喜悅的,欣愉的笑,這片笑聲,宛似一下子就把人們心頭上的雲翳掃光了。
  五天之後,這是一個寒冷的,幽靜而蕭素的黃昏。
  尚宅的後院裡,夜風吹拂動松濤如泣,一片沉沉的煙靄浮沉飄盪在四周,唐潔居住的那幢小巧香房裡,正有一線溫暖的燈光透了出來。
  外面的房間中已升起了一盆熊熊的炭火,炭盆是因鼓形的,白厚瓷鑲著藍邊,上面還淡淡的畫著幾竿修竹,烤著火,聞著那股特有的溫熱氣息,越發令人畏縮於室外的冷冽,越發感到冬天已經來了。
  在一張著飾墊的大太師椅中,龍尊吾正舒適的伸開兩腿,悠閒自如的享受著這片和熙如春的溫暖,唐潔坐在他的對面,手中在有一針沒一針的縫著件白色中衫,而徐美媚卻坐在她傍邊,雙手托著下巴,津津有味的在瞧著………。
  無可置疑的,這是一付多麼令人羨慕的小家庭景像,而在這景像中的男主人,卻是好生有福,非但享盡了左擁右抱的齊人之樂,這一雙少女又是如此的美豔嬌柔,嫻淑溫婉,能處身在這種環境之中,只怕任何人卻會留戀不舍,給神仙也不做了………。
  忽然,徐美媚斜睨了半閉著眼睛的龍尊吾一眼,輕悄的道:“餵,尊吾,我們在這裡到底還要呆多久呀?看你這樣子好像一點都不急,這也不是我們的家……。”
  說到家,徐美媚的俏臉不禁一紅,她連忙又垂下頭去,唐潔都笑了,她微露出一口編貝般的潔白細齒,低柔的道:“是樊叔叔和朋大哥硬留著多住幾天的,最近他們也很忙,又要安撫傷亡,又要收拾殘餘,又要重振基業,又要再建宅第,夠他們裡外跑了,不過,聽朋大哥說,這些天來,他們已弄得快舒齊了……”
  睜開眼,龍尊吾點頭道:“不錯,我心中也急得很,但我還提防赤玉莊姓曹的是不是仍有蠢動的意圖,據派在那邊的眼線回來稟報,曹老大不會再有捲土重來之心了,一則他遭此慘敗,業已萬念俱灰,再則他經過這一次浩劫之後,能手盡失,如今自保還嫌力量不夠,根本已無法再做他圖,現在我才算全放了心,至少樊家幫在這重創之後可以安定下來,無慮再有兵災………”
  笑了笑,他衝著眼前約二位美娘子一裂嘴,道:“二位是否已有了什麼計劃?”
  唐潔怔了怔,搖搖頭道:“反正我完全看你的意思,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我跟著就是了……”
  唇兒一抿,徐美媚“咕”的笑了一聲道:“尊吾,你可是要聽,我和姐姐的意見?”
  龍尊吾笑滿:“當然。”
  徐美媚先看了一傍的唐潔一眼,一本正經的道:“在藍湖海東方七十裡,有一座十分美麗的小山,叫做”心盟山”,山上長滿了『銀樺樹』與“有情花”,一條瀑布從半山垂流,成一灣清溪,溪底全是五顏六色的光潤小石子,山腳下,絲草如茵,柔軟得像一張綿長無限的地毯,『心盟山』裡也有小巧幽麗的山谷,也有青石嵯峨的奇崗,在春天,微風吹來,紅花齊放,可以在清溪中濯足,在草地上打滾,在夏天,瀑沛噴灑,像是碎玉瑩翠,可以戲水,也可以在下流中垂釣,在秋天,晴空萬里,只飄著幾抹淡渺如絮般的浮雲,銀樺樹的枝幹挺偉的迎風搖曳,我們可以到青石叢中捉迷藏,到小山谷裡去大聲笑鬧,在冬天,瑞雲紛飛,大地一片粉妝玉琢,我們可以遙眺群峰千嶺的皚皚積雪,數著屋前瓦下的流燦冰柱………這該是多麼美的享受,多麼令人不能忘懷的人間仙境,這地方,正可做我們未來的居處………”
  唐潔的雙眸都聽得迷濛了,她痴痴沉沉的就像墜入一個夢中一樣,好久,才喃喃的道:
  “可是………真有這麼一處美麗的地方嗎?”
  點著頭,徐美媚真摯的道:“有,一些兒也不假,只會比我描述中的更美……”
  眼睛中射出一片興奮的光芒,唐潔轉向龍尊吾道:“尊吾,我們到那裡去,好嗎?在那裡建造我們的家,一個安安靜靜,溫溫暖暖,甜甜蜜蜜,真正屬於我們三個人自已的家!”
  “好像,隔著藍湖海銀城太近了一點呢?”
  小嘴一鼓,徐美媚嗔道:“那有什麼不好?銀城又惹著你啦?隔著近,才有個照應嘛,沒有事我又不會常跑回去………”
  龍尊吾低沉的笑著道:“沒有關係,我不是那種看不開的人,你要回去盡可自便,別忘了我還有另一位陪著。”
  怔了怔,徐美媚臊得滿臉嫣紅,又氣又羞又急的奔到龍尊吾身前,捏起兩雙粉團似的小拳頭輕輕重重的槌打著龍尊吾,邊不依的道:“不來了,人家不來了,還沒有正式成親,你這沒良心的就巴著我回娘家,你你你………你最壞了………”
  唐潔也啐了龍尊吾一聲,笑道:“妹妹,不要理他,你要回去,姐姐陪你一道,就留他一個人在家裡守門,看他還憑什麼拿翹!”
  炳哈一笑,龍尊吾捉住了徐美媚的雙手,道:“好傢伙,天地尚未拜,你們兩個已是沆坑一氣,串通了算計我,將來還有我混的餘地麼?”
  徐美媚杏眼一瞪,道:“你知道就好,哼,以後有時間要你頂掃把,跪馬桶蓋,打地了,再不,叫你吃巴掌的滋味………”
  有趣的看看徐美媚,龍尊吾低聲道:“美媚,這些馭夫的法要,以你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卻是從那裡學得來的哪?”
  未加思索,徐美媚脫口道:“這還用學?光看著娘給我爹吃的排頭不就全明白啦?”
  一言出口,龍尊吾與唐潔俱不由失聲笑了起來,這一下,徐美媚才知道自已失了言,她頓時又羞得面如絳紫,凍玉也似的臉龐上浮著懊惱,兩只小粉拳又雨點似的落到了龍尊吾的肩上。
  室中正是一片春情洋溢的笑鬧,正甜甜蜜蜜的響著嗔啐,門兒已被“碰”的推開,寒風捲入一陣,朋三省的怪叫聲傳了過來:“哦哈,我的乖乖,老弟你小子也未免太享福了嘛,老哥哥忙裡忙外搞得筋疲力竭,腰酸背痛,你卻坐在這裡讓未來的弟媳婦背拿肩,嗨,不公平,太不公平!”
  說著,這位腰粗膀闊的大伏堡四爺反手關上了門,擠眉弄眼的走了進來,徐美媚不好意思的收住了手,與唐潔二人雙雙上前招呼,朋三省搖搖手,哈哈大笑道:“不客氣,不客,二位弟媳婦且請回坐,呵呵,你們真是相親相愛哪,還沒進屋子,只在門口就可以聽到你們裡面這嘻嘻哈哈的熱鬧聲,老哥哥我呢?聽在耳中,心裡就越發感觸萬千了………”
  唐淡笑著替朋三省斟了一杯熱茶送來,邊低聲道:“朋大哥,你又有什麼感觸呢?”
  筆意長長嘆了口菊,朋三省接過茶杯道:“就說我吧,今年已是四十多靠五十歲了,到目前別說孩子,就連老婆也還在她娘家,看看你們成雙成對,恩恩愛愛,再瞧瞧我這形單影隻,孤孤伶伶的樣子,怎能不會有感觸?他奶奶古語說得好,”不幸有三”那“無後為大”
  啊,沒有老婆沒有關係,絕了子嗣卻連老祖宗在地下也要氣得吹鬍子瞪眼,數落我這做子孫的不肖啦,缺德啦,不知討人家娘們喜歡啦等等,欸,時光不饒人哪,這一把年紀了,再拖下去,就越來越不是個味啦……”
  龍尊吾聽得幾乎把肚皮都笑痛了,他摀著胸口,咳咳著道:“朋三省思凡了……”
  這邊,徐美媚走近了兩步,她笑道:“記得在那座山上的破廟裡朋大哥也提過這件事………當然,我一定會為朋大哥效勞的,但是,不知朋大哥的條件如何?喜歡的又是那一類型的女子?請朋大哥言明,好歹我們也為你拿個主意。”
  朋三省炳哈笑道:“說真的,老婆麼,是得娶一個了,我這一把年紀,爹娘又不爭氣,再偏生給了我這麼一付人見人怕的閻王臉盤,樣樣比人家稀鬆,那裡還敢著談人家什麼條件?只要不挑剔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忍住笑,龍尊吾一本正經的道:“美媚,朋老哥那裡還有條件,只要是個女人就成了。”
  朋三省連忙雙手亂搖,急道:“不,不,雖說沒有條件,卻也不能這般簡單,找個缺眼少鼻子的女人怎麼行?我是獨眼,老婆總不能也少一只招子呀,再說,若弄來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足可當我的娘,還得我去侍候她,那就更說不過去了,條件是談不上,不過麼………”
  他打了哈哈,又道:“年紀最好在三十郎當歲左右,不要超過四十大關,老姑娘也行,寡婦也笑納了,長像不必太強,可也不能醜得似個夜叉,最好多少識幾個字,別如我這般鬥大的方塊兒認不出兩羅筐………如果實在沒有,二十來歲的大姑娘,我自然也不忍拒絕………”
  一番話,說得室中的三個人全笑彎了腰,好一陣子,徐美媚才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蹙著聲道:“就是這樣了,我們一言為定,朋大哥,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在銀城,多的是千嬌百媚的女孩子,我負責為你說妥一個………”
  朋三省急忙抱拳為禮,又一面道:“朋某人先謝過大媒,但是,呃,弟媳婦,可不能要人家心裡不情願啊………”
  徐美媚正色道:“放心,一定要對方心甘情願,自自然然,絲毫也不勉強,我也曉得,這種事是勉強不得的,是不?”
  朋三省心頭想笑卻忙道:“對,對,弟媳婦說得有理。”
  這時,龍尊吾笑道:“好了,朋老哥。你的事情談完,如今也該商討一些正經的事了……”
  朋三省忙道:“什麼正經事?我的終身大事還不夠正經麼?”
  擺擺手,龍尊吾道:“本來,在這種歡愉的氣氛下,我不該又提起些掃興的事,但卻不能不提,不能不說………。”
  他這邊句話,使房中的三個人都沉靜了下來,同時三個人心中也都想到了龍尊吾要提起的是那些事。輕喟了一聲,龍尊吾徐徐的道:“你們都曉得,我的那筆血債,如今才只償還了一半,倘有一半未曾報得,當年殺害我妻,殘我肢的雙雙人狼,除了他們的為首者“老黑”應彪與老四“禿子”毛貴山已惡貫滿盈,被我誅絕以外,還剩下第二個萬老九和第三個“黃髮”褚長春,褚長春在我們反襲本城與赤玉莊的人馬混戰時已經乘亂逃走,但是,那萬老九我卻知道在那裡,“望天台”,朋老哥,知道這個地方麼?
  朋三省點點頭,道:“我知道,這地方是一處孤立的高地,在『阿落溪』偏北十二裡,那裡屬赤玉莊的地盤之外!”
  龍尊吾緩緩地道:“從這裡去,須要多久的時間?”
  沉吟了片刻,朋三省道:“騎上一匹好馬,大約也要一天一夜左右才到得了…”
  說到這裡,他反問道:“是不是萬老九在那裡?”
  點點頭,龍尊吾道:“是的,記得第一次在樊府見面我曾傷了他?他就在望天台養傷,褚長春自此地逃脫之後,必定去與萬老九會合,再作他逸之圖,只要找著他們中間的一個,其他一個也就無庸再費功夫去查尋了。”
  朋三省皺著眉道:“那是五天以前的事,五天之後,他們還會呆守在那裡麼!而且,他們已經知道赤玉莊潰敗的消息,失去了保護的靠山了………。”
  龍尊吉淡淡的道:“不管他們在與不在,只要有一條線索可尋,蛛絲馬跡,也總能追到他們,望天台那裡就是一條線索的開始…………。”
  朋三省必注的道:“你肩脅上的傷可曾痊。”
  急忙使了個眼色,為了怕唐潔和徐美媚擔憂,龍尊吾一直把自己的創傷處掩飾著,根本就未提起過,看著他身上的斑斑血跡,兩位姑娘還一直以為全是別人的血,她們卻不知道,其中亦有龍尊吾自已的血!
  但龍尊吾有那些珍罕的靈藥帶著,這幾天來自敷自抹,傷口,早已結疤啦……。
  朋三省會意,急忙住口,但徐美媚與唐潔兩個卻全變了臉色,尤其是徐美媚忍不住惶急的道:“什麼?尊吾?你還受了傷?你可裝得好像啊,一直把我和姐姐蒙在鼓裡………你為什麼不說呢?”
  笑了一笑,龍尊吾道:“說出來有什麼意義?除了令你們二位焦急不安之外沒有一點好處,你們再急我還是受過傷了,是不?你們放心,現在已經完全好啦。”
  說著,他還揮動了一下兩邊的肐膀以資證明,這樣,兩張俏臉兒才緩和了下來,但是,卻仍有一股掩不住的關懷與氣惱。
  轉頭看著來回踱步的朋三省,龍尊吾又道:“老哥,明兒我即去望天台辦完事立刻回來,回來之後,我們邊走一趟川境,別忘了『魔眸教』與『紫衣派』之事,『東治府』易壺公易老兒還和紫衣派的人們在眼巴巴的但盼著我們去呢…………”
  朋三省點頭道:“不錯,再晚時間就來不及了。”
  看了一側的唐一眼,龍尊吾緩緩的道:“還有唐潔的父仇,我想,一下子都結算了吧。”
  唐潔驀地全身一震,黯然垂下頭去,這一剎眼圈兒都紅了,朋三省是知道她的事的,默默頷首無語徐美媚卻有些愕然,她迷惑的道:“姐姐的父仇?尊吾,什麼父仇啊?”
  淡淡的,龍尊吾道:“就是盤據在紫蘆山區的鐵矛幫,她的殺父仇人是一個名叫古顏的人物,我想,如今那古顏也該償還這一筆血淋淋的債………”

runonetime 2008-05-27 04:34 PM

第55章 望天台 送惡魂

  “望天台”。
  這是一處高於地平面二十餘丈的隆起山脊,由黑褐色的岩石與猩赤紅的紅土所天然堆砌起來,約有三裡方圓,從這裡,可以看見遠近的迷濛峰巒,荒原荊野,以及,一彎如帶的“阿落溪”。
  現在,正是晨光曦微,寒露冷重的拂曉,大地全是一片寂靜,沒有一丁點兒聲息,甚至連蟲嗚鳥叫的聲音也沒有,這一刻,望天台左近的景物都像還沉溺在睡夢中一樣。
  有一個人卻並沒有耽沉在睡夢中,連大地都是那般疲乏而進入黑暗的休酣裡的時候,他卻仍在狂奔著,飛馳著,如今,他已來到了這個他急切想來的地方,策馬孤立於望天台的脊腳之下,正仰首默默的朝上打量著……
  不錯,他是龍尊吾。
  自昨天凌晨到今天早上,他已整整獨騎奔行了一天一夜,但他並不感到疲累,感到的,只是一腔熱血的沸騰與滿心的焦慮迫促。
  伸手輕拍著混身汗如水淌的馬兒,馬兒的嘴大張,流掛著白黏黏的涎液,鼻孔中噴出團圖的霧氣,肌肉在不停的抖動瘓,它確岳過份疲乏了,這一段長程的奔波是如此艱辛,任它名叫“一陣風”,任它是一匹千中選一的好馬,也有些難以支持……
  龍尊吾緩緩翻身落地,微微伸展活絡四肢,他那襲擊、裝銀白色的長衫在晨風中獵獵拂動,時而隱現出左胸前的光致的象牙刀柄;半晌,他叮了口,由馬兒在附近食草遊蕩,自己已用馳電掣般掠向瞭望天台上面在茅草雜樹中快速躍飛著,片刻之後,他已來到了望天台頂端,頂端,是起伏不平的一條窄狹地帶,就在一片較為低窪的疏林邊,嗯一棟完全用松林枝幹搭就的房屋已映入眼中!
  龍尊吾目光炯然的四處搜視,當他認清了整個望天台上就只有這一棟房屋的時候,他沒有再做猶豫,立刻怒矢般的長射而去。
  幾個起落之後,他已來住了這棟松屋之側,這是一棟帶著粗擴的典雅風味的房舍,無論那一部份,也都是用一根根原始的松木幹所搭造,斑爛褐黃的樹皮還附生在樹幹上,看去特別有一股淳與古拙的感觸這棟房屋有三扇窗,房側及屋後各一,而門戶則開在房屋前面靠左,龍尊吾雖然小心的觀察了一遍,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的本身功力來說,這些門窗對他,對敵人卻並無意義,因為他知道,只要一旦動手,只怕他的獵取物將難有希望脫逸不論是有多少出路供給他們逃命。
  閉閉眼睛,龍尊吾大袖一揮,冷峻的沿著屋前木造的五層梯階到了門口,而門是關著的,他沒有考慮,徐徐敲了幾下。
  屋裡是一片沉寂,但龍尊吾側耳傾聽,可以依稀聽到隱約的鼾睡聲;於是,他較為用力的又重重拍了幾下門。
  餅了一陣,裡面有一個顯然是尚未睡醒覺的朦朧語音響起:“誰呀?這大清早的就來拍門?”
  龍尊吾溫和的道:“是我,赤玉莊的人……”
  半晌,開始有悉嗦的的穿衣聲及穿著鞋子拖地的理音傳到門邊,裡面這攸仁兄一面低盤咕噥著一面拉開門閂,頗不耐煩的啟開這來開門的漢子瘦的,一張面孔青中泛黃,就像得了多年癆病似的,他披著一件黑衣,半掙著一只惺鬆睡眼,尚未看清門外的是誰,龍尊吾已猛一把將他推了個四腳朝天!
  “欸”那漢子痛得大叫一聲,朦朧的睡意也全吃這一推給跑了,他兩手撐地,楞呵呵的瞪著形色冷酷,站在面前不言不動的龍尊吾,一下子竟連舌頭也轉不過彎來了。
  就在兩人四目相視的當兒,裡間,一個悶壓壓的語聲已急急傳過來道:“曹三,你他媽一大早就雞毛子喊叫幹啥?見鬼了?”
  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卻使得龍尊吾突地一顫,雖然他甚少聽到這人的說話聲,但是,當初只聽過一兩次也就夠了,夠得足以令他終生不忘,永刻心版;是的,這語聲,在龍尊吾來說,已不似是從一個“人”的口中發出,那是一頭狼的嗅叫,一只野獸的咆哮!
  雙目中血光頓射,他牙齒緊咬,一步一步的朝裡面行去,這時,倒在地下的仁兄才急忙掙扎著站了起來。他慌慌張張的往前一攔,邊叫道:“餵,餵,朋友你是那一道上的英雄好漢?這麼亂闖亂撞的?裡頭是萬大爺養息的房間,你也不聽候傳報就便往裡進?”
  龍尊吾反手一個大耳光,打得這漢子鬼號一聲,整個人平飛著起了三尺,滿口鮮血狂噴著重重摔跌出去,這一下,他除了直躺在地下咯嗦,連哼都不會哼了。
  “嚓”的閃身而進,龍尊吾魔鬼似的挺立在房間的當中,不錯,這間房子裡果然有他欲尋的對象“雙雙人狼”中的第二個角色萬老九!
  萬老九到底也是久經風浪的老江湖了,方才他甫始聽得那曹三吱叫,已自覺情形不對,抓起榻邊的一把“虎齒棒”便翻身下來,但是,卻沒有來得及再有其他動作,龍尊吾的影子,那冤魂一樣纏繞不散的影子,已那麼令人神飛魄故的映入視線之內!
  抑制不住的恐懼突然籠罩了萬老九全身,他上下牙床在捉對兒顫響,軀體也一陣緊似一陣的抖索著,那張本已瘦削而青白的狩醜面容,在這一剎,更是扭曲得變了原形……
  殘酷的在唇角浮起一抹微笑,這抹微笑,有如一只貓兒在悲憫的對著爪下的老鼠做著諷刺,龍尊吾毫無表情的道:“久違了,萬老九。”
  呆浮在額際的青筋宛似一條條的大蚯蚓,萬老九全身冷汗透衣他的心腔也在“通”,“通”的狂跳著似是一下一下的敲擊他的肋骨,幾乎連意識都麻木了。好一陣子,他才嗡合著嘴唇道,“龍……龍尊吾……你,你要做什麼?”
  點點頭,龍尊吾徐緩的道:“問得好,萬老九,你自然明白,我來這裡不是要與你交朋友,我們多年前那筆債血的債,你算算,連本帶利,該怎麼個還我法?”
  巨大的恐怖與懼展撼著萬老九這只病狠,他大大在搖幌了一下,面白如紙,頹喪而微弱的道:“龍尊吾……當年的事……我不是有意如此……那全是他們幾個人的主意……你已殺了老黑應彪和禿子……這筆賬,該已算清了……龍尊吾,我只是一個傷殘的人……你就放過我吧……”
  冷淒淒的尊不龍尊吾鐵一般的道:“在你們姦殺我妻,重傷於我的時候,你們可也曾想到過這句話?”
  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萬老九乞憐的道:“我知錯了……龍尊吾……我答應你自此以後永遠退出江湖,洗心革面,從新做人……那怕修髮出家,我也心甘情願……”
  踏前一步,龍尊吾冷漠的道:“萬老九。你也在江湖上闖過,你也以心狠手辣而出名,你定然知道”血債血還“這幾個字,不再像個女人,拿起你的兵刃來與我一搏,就是盪魔志41----遇窄途驚巨變
  一個濱水的山垣,有一片金黃色的細軟沙灘,山垣的四周都是密密層層松林,而松濤簌簌低語,此地好安寧,好幽密。
  一條以巨大青石砌就的碼頭伸在沙灘之外,綠燕號便輕巧的泊靠在碼頭之傍,船上的灰衣大漠們正匆匆來往,忙下錨落帆桌紅諸事,船樓上,龍尊吾正卓然而立,徐美媚則靜靜地依在他的身側。
  “這地方,是銀城早就挑選好了的泊船之處?”龍尊吾低聲問他身側的俏麗人兒。”
  點點頭,徐美媚道:“還算好吧?”
  龍尊吾一笑道:“很隱祕,很靜。”
  銀鈴似的一笑,徐美媚悄聲道:“尤其是,隔大明縣城很近從此向南行,只有五十多里,是麼?龍尊吾笑道:“你又想到那裡去了?”
  眨眨眼,徐美媚道:“別看你表面淡然,其實哪,哼,誰不知道你心中早已急成個什麼樣子了,還以為人家不知道?舐舐唇,龍往吾正色道:“到了大明城,美媚,你可得照我的眼色行事,別毛毛糙糙的來,免得將事情砸了,嗯?”
  徐美媚伸伸頭埤,。道:“看你嚇成這個核子,你就這麼怕她兮”嘆了口氣,龍尊吾道:“我是怕她受剌激。”
  徐美媚忙道:“我答應你就是了嘛,又何必嘆聲嘆氣?放心,我會一切依你的………。”
  暗門在這時起了兩生低弱的奪嗦聲,牟遲德的聲音優雅傳進:“小姐,舶已靠定,可要即時登岸?”
  徐美媚轉頭以微的目光瞧看龍兮吾,龍尊吾點點頭,於是,徐美媚略略提了語聲道:
  “等一下就上岸,遲德,叫金子他們好生守著船,你和粱採跟我們,備四匹馬。”
  門外,牟遲德恭謹的答應一聲去了,徐美媚回過頭來,嫣然笑道:“行嗎?我的老爺。
  龍尊吾抱拳道:”銘感在心。”
  一撇嘴角,徐美媚道:“別見了那位忘了這個就行。”
  微微摟住她的腰肢,龍尊吾笑道:“言重了,我龍尊吾豈會如此薄倖?”
  徐美媚做了個鬼臉,道:“哼,諒你也不敢。”
  於是,兩人都忍不住笑了,他們推門走出帕樓走下左悅,牟遲德正在指揮看幾名灰衣大漠將四匹雄駿的高大馬兒牽到岸上。
  一側,青鷹粱採幽靈似的跟了上來,徐美媚看了他一眼,龍尊吾也察見了,他微微一笑,道:“梁兄,有煩你了。”
  龍尊吾這豁達大方的態度,倒令青鷹有些拘謹不安,他趕忙躬身,語聲低沉的道:“不敢,此乃在下應盡之責。”
  龍尊吾誠摯的道:“日後相處時光正長,晨昏朝暮,尚請粱兄莫拘俗習,你我交誼自然坦誠,更祈粱兄莫予見棄才是”梁採感動地道:“公子垂愛在下豈敢不遵寧”深沉的一笑,龍尊吾道:“如此我就安心了。沿著大船搭就的木板,四個人走到了青石磚頭上,牟退德趨前一步,微笑低聲道:。”大小姐,你的那匹“牡丹”沒有跟來,它有點不太舒服,馬廟的缺耳老柯說還是養息幾天比較妥當。”
  徐美媚點點頭道:“把”一陣風”給龍公子騎。”
  頓了頓,她又道:“金子你交待好了?”
  牟遲德笑道:“唔,他正侯在船上等蓍呢。”
  龍尊吾與徐美媚一起轉過身,唔,在舶的左舷外,一個滿臉大鬍子,豹眼海口的魁梧大漢正躬身朝這邊行禮。
  徐美媚提高了嗓音道:“金子,。你好生守船,我們不一定在什麼時候回來,你交待船上的人不准扭畦,尤其不得惹事生非。”
  那叫金子的魁梧大漢打雷似的笑道:“大小姐放心了,這裡有我姓金的待,包管不出了差錯:“徐美媚側首道:“好了,咱們走。”
  四個人同時偏身上馬,玄館牟退德頜先開道,叨乘健騎潑剌叫孓向右面的一片崗,片刻問出穿入松林之中。
  島上。
  徐美媚策騎近了龍尊吾,她略略一理鬢角,嫵媚的道:“尊吾,你心中在想什麼?”
  目光在四周的松幹上游移看,龍尊吾平靜的道:“什麼都想,又侯是什麼也沒想,悠悠忽忽的。思緒似一團亂絲,老是聚集不起來………”
  徐美媚怠詰的道:“別急,到了大明城就好了………”
  望了徐美媚一眼,龍尊吾道:“怕越近了越心亂。”
  輕輕一笑,。徐美媚道。”“不要擔,尊吾,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是說,人與人之間的聚合在於一個”緣”字嗎?我相信我和唐姐姐會有緣的,尤其是,與你更有………”
  龍尊吾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怎知道你與她含有緣?”
  徐美媚笑道:。“這是一絲預感,我好像一直兄倡唐姐姐很柔馴,很嫻淑尤其是,很明理,兮吾,她該是生得瘦瘦細細的,嬌嬌小小的,是不?”。、、龍尊吾在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猜得大致不差。”
  徐美媚得意的道:“如何?我不是騙你吧,我們銀城的人,大多有這種神機妙算的本事,我還不叫強,我爹啊,才真厲害呢…T…:”瞧向後面急速退去的松影,龍甘吾笑道:
  “令尊既是如此厲害,怎的見了令堂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呢,莫不成令堂的本事更佳。”、窒了一窒,徐美媚嗔道:“你不要調笑人家………你不曉得,我爹有多愛娘,那不叫怕,那叫愛,越那樣才越使情感親蜜………”
  吃吃一笑,龍尊吾道:“嗯,這倒是前所未聞的高論………”
  臉蛋兒一紅,徐美媚撒嬌的道:“人家不來了,人家好心好意告訴你這些事,你只管一個勁的捉狹人家,壞透了………”
  龍亡吾躲過去徐美媚擰來的手,抖僵加速前奔,這時,他們一行四騎已穿過松崗,直朝樹下一條大道馳去。
  十六只鐵蹄起落如飛,蹄音有若擂鼓般傳出了老遠,在轉過一道岔路後,地面始嶇起來。
  在後緊隨的青鷹粱採快馬靠近,雙目閃閃向周遭探視,路旁,全是荒涼的田野,與起伏的嵌腳,沒有一點人煙。
  龍尊吾低沉的道:“美媚,梁兄似乎對這裡十分注意7”徐美媚點頭道:“是的,此處十分靜僻,而且地形險惡,我們銀城的仇家不少,三年前,便曾有銀城的人在這段路上受過襲擊。”
  咬咬唇,龍尊吾又道:“此去大明城還有多遠?”
  徐美媚看看前路,道:“大約還有三十多里路………”
  她又接看補充道:“這是一條山道,平時沒有什麼行人經過,但走這條路卻近得很多,若到”萬家鎮”靠船,要多走十多里的冤枉路。”
  龍尊吾微微仰頭想了想,方待開口,前面的牟遲德驀然帶馬旋空躍起,馬匹尚未落地,他人已筆直拔升五丈。
  徐美媚毫不驚慌的勒住坐騎,龍尊吾也同時停下,後頭的青鷹梁採已策馬超越而過。
  拭去耳尖上細小的汗珠,徐美媚悄姥道:“這條路真邪,大約是遲德發現了什麼………”
  她話未說完,那沒已響起了牟遲德的叱喝聲,青鷹梁採的冷笑聲,還有,一片冷厲暴棘的叫罵聲。
  那邊,
  就這一剎,已自道路的兩側躍出了近百個衣衫雜亂,形容疲憊的彪形大漢,他們手中各執看不同的兵刃,個個都以充滿了仇恨的目光。殺氣騰騰的眼,視已陷入包圍圈內的牟遲德與青鷹兩人!
  徐美媚冷冷一哼,道:“這些跳梁小醜,江糊末流,也竟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劫財起來,哼,他們這一次算是找對人了。神色中有些迷惑,龍尊吾細細的打且著十丈之前突然出現的這些江糊漢子,他似有所思的道:”美媚,你注意到他們當中竟有一半多帶了傷麼?
  這一問,徐美媚方察覺出來,不錯,那一百來個彪形大漠中,不僅個個衣衫污穢破爛,蓬頭垢面,其中更有不吵人用白布包紮著頭頸四肢,包紮處血跡殷然,透布滲出,像是這些人才經過了一場血戰敗下陣來一樣,神色中,帶有無可掩飾的狼狽與不甘。
  也有些迷惘了,徐美媚輕聲道:“他們好多人都帶看傷………奇怪,為什麼呢?這時,玄鶴牟遲德的話聲已清雅卻又冷傲的飄了過來:“………天下大道容天下人行,不才並未開罪各位,各位封在照面之下暴湧圍上,不知居心何在?百多名大漢中,一個頭上包看白布,生看一只大板牙的高個子猛然翻翻白眼,聲如破鑼似的吼道:“少他媽來這一套文縐縐的詞兒,奶奶的,你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吃幾碗乾飯的,大家全是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卻是好生快,就這半天功夫你們已踩到這裡來了,他奶奶的,老小子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旁邊的青鷹粱採哼了哼,陰沉沉的道:“朋友,憑你們這等角色,也不嫌說話口氣大些了麼?”
  大板牙嘴唇掀,他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他媽是什麼東西,在這裡陰陽怪氣活像死了半截似的放著狗臭屁,你他媽以為你能擎天,老子今天第一個就擺平你:“四周的葛衣大漠們憤怒的吼叫鼓譟,兵刃閃閃舞動,有如一片火,瞬息就將蔓延起來了。玄鶴牟遲德雙手高舉,沉穩的道:”各位朋友,常言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不才等與各位未知有過什麼糾葛?犯得各位如此攔路阻止,更欲興兵動武,如若我銀城確是與各位結過梁子,不才自當接,捨命領教,但各位封不要找錯了主兒,摸不清敵我,瞎闖亂撞一通徒增麻煩。”
  對方的大板牙暴吼一聲,叫道:“什麼金城銀城的,你們***不是赤玉莊曹老狗的探馬奸細才叫有鬼哩,。可笑你劫扮得活神活現在這裡現世,媽的,你人少心寒了不是,你可別忘了前天夜裡你們人多馬眾的那股張狂勁哪………”
  另一個瘦小黑漢子大叫一聲,激昂的道:“血皮,你他媽還在嚷嚷什麼,夥計們,並肩子上了!”
  玄鶴牟遲德手腕一翻,斑竹簫已眉背後拔出,他冷然道:“是你們不分青紅皁白,怨不得吾等手竦!”。
  百多名大漢吶喊吼叫看從四面悍野的衝了土來,大板牙輿那瘦小漢子領先撲進,大板牙邊叫道:“去你你媽的那條腿,便叫你看看樊家幫好不好吃:“”樊家幫”三個字像三聲雷響在龍客吾的耳邊,他心頭一震,意念轉動間人已激射而出,口中邊高聲的大喝:“我是鬼眼樊盛的朋友龍尊吾,大家住手好說二”喝喊中,那邊已然短兵相接,大板牙的三尖刀被玄鶴牟遲德的斑竹蕭一磕震開,這位仁兄一個轉身間,耳中已聽到了龍尊吾的呼喊。
  瘦小漢子正待舉劍攻刺,卻驀地閃退,他左手一揮,大吼道:“弟兄們退下:“ 這一耽擱,龍尊吾已站到他們面前,瘦小的漢子細細的,卻又怔忡的朝龍尊吾望了良久,猛然丟掉手中劍,”噗通”跪了下去,帶看哭音的大叫道:“龍大哥,果然是你老人家………你可回來了,把我們眼都望穿啦………”
  龍尊吾急忙將他扶起,四周的百名大漢業已歡聲雷動的高呼起來:“龍大哥到了………”金面修真”龍大哥回來了………”
  雙手高舉,龍尊吾好不容易才將各人的歡呼壓阻,那大板牙已跑到跟前,苦看臉道:
  “龍大哥,你回來得晚了一步,只要再早上兩天,赤玉莊的一幹狗頭們便不會如此便宜,我們也不至於弄了個灰頭土臉,一敗塗地啦………”
  瘦小的黑漢子也跟道:“好狠哪,來了兩三千人,人頭擠人頭,人身挨人身,就像起了一片潮,那等兇猛法兒湧了進來,還有幾十名好手帶先………”
  大板牙又激動的叫道:“更加上”一極派”的王八蛋們幫襯,趁看黑,從四面八方掩了進來,我們未防到他們在混沼遭芟後仍會來得這麼快法,措手不及之下可就損傷慘嘍,前前後後折了五百多名弟兄,傷的還沒算上………”
  圍在旁邊的另一個禿頂大胖子也啞看聲道:“可真叫淒慘,火光洞天,殺喊聲像是鬼哭狼嚎,黑影裡人追人,人撲人,寒森森的光芒映空閃,盡朝人腦瓜上砍,那種叫聲,那種號聲,老天,像是進了十八層地獄啦……:”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龍尊吾沉穩的道:“樊當家的加今何在?”
  大板牙睜看一雙布滿血絲的怪眼,道:“當家的傷得重,連夜送往”虎子集”治傷去了,虎子集有個名醫,與當家的交厚………”
  禿頂漢子也接道:“天可憐見,當家的一條命算保全了,他那左脅上的傷口已見了骨啦,另外幾道刀口子也夠深。”
  龍尊吾又道:“朋大哥呢?”
  大板牙忙道:“朋大哥也帶彩了,只是不知傷得加何,當時場面亂成一團,事後也沒見看他老人家,至今尚不知兇吉………”
  咬咬牙,鵲貸吾道:“樊家幫就剩下你們這些人了7”大板牙唏噓的道:“我們是昨晚上才聚起來的,奉當家的交待在此候命,到底還剩多少人誰也不敢說約摸另外還有三五股,人數有多少不清楚,朱大業朱大哥心中有數,。他今早來的,匆匆交待了幾句話就又走了。”
  龍客吾急道:“他什麼時候再來?”。
  大胖子接腔道:“朱大哥說傍黑他會再來………”
  心頭忡忡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蒼茫與落寞感覺,象一下子失去了腳將身體懸在半空,龍尊吾感到一些折攀和依附的東西猛然失去了,腦子裡空蕩蕩的,興起了滿腹酸楚………。
  黑瘦漢子咽了口唾液,難澀的道…“龍大哥,天有眼要你回來,這筆血債,這段深仇,龍大哥,你得幫我們追索回來,赤玉莊那些狗操的,咱們是一個也不能放過!”
  大板牙也渴切的道:“黑皮說得對,還有”一極派”的那些混混兒,幫赤玉莊趁火打劫,落石下井,他奶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是人做出來的………”
  心中包含看無比的內疚與悲痛,龍尊吾明白,樊家幫所以會落得今日的地步,自己的責任是無可推諉的,至少,導火線是由自己引起,這場血淋淋的殺戈,火辣辣的拚鬥,其中,又藏多少人的哀涼,多少人的菟曲,更令他不能平靜的,還有多少人的生命…:輕輕的,柔柔的,徐美媚挨到他的身邊,。流露無限關懷的道:“尊吾,這些人你都認識?”
  四周立的樊家幫好漢們,全被徐美媚當前的艷色所震撼,個個睜大了一雙眼睛,迷惘而又驚異的虎視她,一時之間,除了人們的呼吸連一丁點嘈雜的聲息也沒有了。
  龍尊吾苦笑了一下,道:“到大明城,我就是去他們那裡,這些朋友全是的樊家幫屬下,他們當家的更是我的摯友。”
  舐舐嘴唇,龍尊吾又道:“就在我到銀城的那段日子裡,那批對頭乘隙卷襲了樊 家幫,由於人數眾寡太過懸殊,他們敗了下來,連他們當家的也受了重傷,還有,我的另一位老哥也失去蹤跡,下落不明。…”
  徐美媚焦急而又氣憤的道:“你說的可就是在混沼和你拚鬥的那一批人:他們好 可惡………客吾,我們得快點設法尋尋你的朋友啊…:…”。
  一旁,大板牙小心翼翼的湊了上來,堆笑道:“這位姑娘說得對,在這裡,咱們一切全看龍大哥的調度了”任什麼事只要交待一句,小的們豁了命也幹得啦。”
  龍宮吾硬看頭皮笑了笑,得將徐美媚為四周圍立的一幹糞家叮弟兄們介紹︱“列位兄弟,這位姑娘乃是在下新識的徐美媚徐姑娘,那邊是全退德牟兄,粱採粱兄,兄弟們要多擔待了。”
  百多名江湖江子戶齊躬身抱拳行禮,迸眾口雜舌的客套,徐美媚微笑柚衽還禮,迸柔和的道:“這幾天來,大家一定郡辛苦了,各位放心,只要能力所及,龍公子與我都會盡全力效勞的。”
  大板牙掀著唇笑道:“樊家幫全謝啦,徐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慈,和那位唐姑娘一樣的令人打心眼裡佩服!”
  話還留著一個語尾,他已驀地噎住,尷尬的連打哈哈徐美媚清楚的看到站在大板牙身後的黑瘦漢子正將擰了他一把的手偷偷縮回,徐美媚不由感到有趣的一笑,偽裝未見的轉過頭道:“尊吾,我們下一步該怎安排呢?”
  龍尊吾正想回答,牟遲德已走了過來,歧肅的道:“大小姐,我意思是立即由我或老粱中的一個回”銀城”召集城中好手及屬下勇士快艇趕來,與樊家幫的各位弟兄聯成一氣,馬上反二赤玉莊將他們一舉殲滅擊潰。
  一拂衣袖,玄鶴又道:“對方是乘樊家幫不備之際大舉來攻,全然出了樊家幫預料之外,如今我們也同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依樣畫葫蘆猝襲對方,他們也必然估不到樊家幫在重損之下會有這等力量!”
  青鷹梁採冷森森的一哼,道:“帶”朱花球”來,照樣燒他個片瓦不留!”
  徐美媚輕輕的道:“你的意思如何?尊吾?”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等見了樊兄再作決定吧,注我好好想想,這件事,。我們須要慎重而行,千萬不能因一時意氣而誤了大舉!”
  禿頂大胖子湊近了兩步,恭恭敬敬的道:“龍大哥,請到那邊坐:面上被刷了光,連個招待貴客的地方也沒有了,實在令小的們汗顏………”
  龍尊吾安慰的拍拍胖子肩頭,道:“別客氣,我們全是自己人,怎算得上貴客呢?”
  大板牙笑瞇瞇的道:“龍大哥,徐姑娘,呃,還有全兄粱兄,這邊請了………”
  仰首望望日頭,隔看天黑還得有一陣子,龍貸吾側臉過去道:“坐騎放在這裡好了,他們會照顧的。牟遲德應了一聲,四人眼看大板牙邁步向左面的荒野中行去,其他的樊家幫漢子們也紛紛自找隱蔽,尋個地方藏了起來,方路側簇擁了那麼多人,就這一會兒功夫己連一個也望不到了。隔看那條路約有兩百步遠,有一片隆起三尺來高的士脊,遠遠看去活像一只龜背,現在,大板牙正領他們往土脊的方向行去。

runonetime 2008-05-27 04:35 PM

第56章 遵信諾 協同心

  大明城外,樊家幫的人馬衣履鮮華,刀佩齊全,在他們大當家“鬼眼”樊盛的率領下偕一干城中的仕紳商賈一直延伸出離城十裡之遙,今天,他們乃恭送龍尊吾與朋三省等人轉道赴晉,這等浩壯及熱烈的場面,可謂是十分派頭了。
  龍尊吾、朋三省、唐潔、徐美媚,再加上牟遲德與梁採,一行總共是六個人,除了朋三省和唐潔騎的是樊家幫贈送的好馬之外,龍尊吾他們全乘著初來時的坐騎。現在,他們全翻身落地,這裡已是叉道口,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樊盛的氣色已較以前豐潤明朗得多,他含著一抹依戀的,帶著微微愁挹的笑容,搶上一步,分握著龍尊吾與朋三省的手,低沉曲道:“今日一別,不知要等到何時方可重逢?大哥飄萍江湖,終年遊蹤不定,龍兄又待遠赴晉境。時光易逝,韶華不在,卻是好生令為弟的難舍啊……”
  龍尊吾用兩手反握著樊盛,懇切的道:“樊兄不要憂戚,人活著,就免不了生離之苦,唯其有離,也才有聚,我們都還年青,將來時日正長,把晤之期,不愁遙遙……”
  朋三省也呵呵笑道:“媽的,小樊平時豪氣乾雲,磊落粗昂,怎的今天卻成了娘們了?
  你還怕我們不來哪?小子,你留心了,下次來我們就不走啦,非吃得你叫苦連天不可!”
  樊盛強顏笑道:“大哥,就怕你們不來,來了,想要走為弟的也不答應……”
  一傍,倘師爺捻著幾根稀落的黃胡笑道:“下次再見,說不定不是在大明城而是在藍湖海呢,當家的不要忘了,龍少兄大喜之日,就在眼前啦……”
  樊盛看了看龍尊吾身後羞得垂下頭去的一對美娘子,不由也替龍尊吾欣慰的道:“龍兄,你好福氣,在你大喜之日,無論如何都得通知於我,任涉千山萬水,我定趕到相賀,龍兄,你記著了……”
  尚師爺急道:“可別忘了老夫,這一杯喜酒,老夫也是叨擾定了的啊……”
  尚師爺身後跟隨著的尚文秀亦期盼的道:“龍大叔,晚輩也得跟著爹爹一道來……”
  一瞪眼,尚師爺斥道:“黃口小子,叔伯講話,豈有你這畜生插嘴之處?”
  朋三省與樊盛全哈哈笑了,龍尊吾忙道:“歡迎之至,到時候在下會托專人前來邀請各位勞駕觀禮,而只要抽出閒暇,在下亦一定會儘量到樊兄處多做打擾的……”
  圈環刀朱大業從傍邊湊了上來,這位粗魯坦率的漢子苦著臉道:“龍大哥,你可別忘了大明城,別忘了樊家幫呀,你是我們大伙兒的恩人,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
  龍尊吾握住他的手,誠懇的道:“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朱兄,別再提那些使我臉紅的字眼,我們原是手足兄弟,是麼?手足之間,本應齊心合力,同舟共濟,又怎能談上恩德兩字呢?”
  一位穿著錦繡福壽團字圖長袍的肥胖老人呵呵笑了來,他摸著油厚的下領道:“對,還是龍少兄說得對,朱頭兒這麼一說,就成了見外啦!”
  朋三省朝那肥胖老人道:“馬員外,勞你大駕前來相送,卻是真個不好意思哪……”
  嗯,這位老人即是大明城中的首富馬員外,他隻手亂搖,連聲道:“這算什麼,這算什麼,老夫是應該的,應該的……”
  於是,龍尊吾向外站出幾步,雙手抱拳,長揖到地,清朗的道:“我龍尊吾無才無德,一個武夫,卻承蒙各位兄台賈紳相送十裡,衷心之內實覺惶然,震天高誼,永銘不忘,日後山遠水長,後會有期,倘請各位兄台多加珍重!”
  說罷,他又向樊盛及樊家幫的焦桐、朱大業、潘葦、苟望波、孫成等人再次抱拳,低沉的道:“別了,各位。”
  朋三省也一拍樊盛肩頭,笑道:“兄弟,咱們再見。”
  於是,他們各目踏鐙上馬,歡迎的浩大行列也在樊盛的長揖行禮下全部躬身致敬,龍尊吾一揮手,六人六騎已朝著大道揚塵而去。
  時光是沒有變異的、沒有形質的,但它卻似在停頓中又如流水一般往前消去,而人們,也就隨著時光的消逝而有所遷變,幼小的成長著,壯實的又趨向老大。相同的,在前一段平靜的事物曾往後一段時間湧現波瀾,因此,有些人便在光陰的流裡得到了些什麼,有些,卻又完全失去了,在人生的路途上,所經歷的遭遇是一場一場虛的景像,當穿越過去的時候,便在你異日的回憶裡刻注了標記,當你停頓在某一場幻景中,你就只有讓別人來回憶你了。
  說起來,生活是十分玄妙的一種體驗,難就難在看不看得透,而龍尊吾卻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知道自己已經穿越了許多幻景,刻注了許多標誌,所以,他急切的想擺脫這一切,他須要把握真實的現在,只有真實的現在,他才能獲得一些終老時幸福的泉源,換句話說,才有未來在山林水窪之傍的,悠遊回憶……
  XXX
  晉境,東治府。
  這是一座相當繁華熱鬧的恢宏城鎮,有兩條南北大驛道自此交會而過,因方各地的商旅行腳,客賈貨販,也在此做為進入兩河地域的中途站,下甲子灣,有水路可到“伯蘭”、“石嘴”,順流而下,又能直赴“會裡”,因而無論是水路兩程,東來西往,百貨土產及交易買賣,這一帶上千里以內全在此地作為囤積與分運之處,多少年以來,東治府也就越發顯得繁榮了。
  在城裡較為僻靜的後筒子大街尾上,轟立著一座氣派喧赫,高大宏偉的花崗石巨廈,黑漆油亮的大門鑲嵌著一對金光燦龍的獸環,九級寬大石階的兩邊蹲立著兩座威武懾人的石獅,四盞大紅燈龍分雙邊高挑了出來,襯著三丈高的花崗石牆,映著門楣上的白底金匾“紫衣為雄”幾個彷宋體巨字也就越發顯得不可一世了。嗯,這正是紫衣派的總壇所在地!
  現在,正是黃昏。
  龍尊吾等一行六人策騎緩緩來到了石階之前,鞍上,徐美媚向前微微傾身,悄然道:
  “尊吾,可是這裡了?”
  點點頭,龍尊吾望著徐美媚疲乏而清減的俏美面龐,又看看唐潔那困倦而略顯樵悻的模樣,不由有些心痛的道:“叫你們不要來,偏不聽話,非跟著不可,欸,這又不是游山玩水,是在刀尖上擺命呀,看看你們這樣子,吃不消了吧?”
  徐美媚一瞪眼,嗔道:“你少假惺惺,吃不吃得消是我們自己的事,唔,表面上你好像是蠻體貼我們,其實呀,誰曉得你葫蘆裡是在賣什麼那藥!”
  嘆了口氣龍尊吾啼笑皆非的道:“真是不識好人心,我看你們實在倦了,這一路來,受了多少顛波之苦?你們女兒家比不得我們男人”
  一皺鼻子,徐美媚“咕”的笑出聲來:“好了好了,就是你要訓我們姐妹,也得找個地方,總不成就在人家的大門前便擺出面孔來吧?”
  傍邊的朋三省也呵呵笑道:“老弟,既來之則安之,好好歹歹以後再說,現在不趕快拍門進去,紫衣派恐怕連接風酒都來不及準備啦!”
  龍尊吾無可奈何的道:“好吧,我們下馬。”
  等到大家落鞍以後,龍尊吾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老哥,名帖我們還忘了帶……”
  一例的徐美媚籲了一口氣,道:“早為你辦好啦,老爺,什麼都等著你想起來還成呀?”
  說著,他轉過頭道:“遲德,去叩門投帖。”
  牟遲德答應一聲,匆匆拾級而上,一邊走,他已自懷內摸出一封大紅灑金的名帖來捧在手上。
  湊近了些,朋三省羨慕的道:“媽的,你小子也不知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魚才修來的福份,任什麼全有人在侍候著了,兩個娘們,一個秀麗端莊,溫靜嫻淑,一個美豔聰穩,嫵媚大方。奶奶的,可真妒熬了我這孤家寡人也!”
  龍尊吾亦不覺滿心甜蜜溫暖,膩滋滋的受用十分,他忍不住露齒一笑,目注兩位未來的嬌妻美伴,雙手全搓成一團了。
  這時,牟遲德已敲開了大門,大門一開,可以看見裡面兩側各肅立著八名紫衣功裝的彪形大漢,門後豎著一塊擋風雕花的石屏,現在,一個瘦長的紫衣漢子正接過牟遲德手中的灑金名帖,快步行向後面。幾乎就在那瘦長漢子剛剛進去的同時,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已緊跟著傳了出來,約有五六個人像是衝一樣從雕花石屏後面轉出,這群人的為首者不是別個,正是曾被龍尊吾救過性命的紫衣派”白玉堂“高手”五爪君子“甘壽全”!還未出門,甘壽全已朝站在檻外的牟遲德急急拱手道:“待慢待慢,借問兄台龍、朋二兄如今身在何處?”
  牟遲德文質彬彬的還禮後,伸手朝階下一揖沉聲道:“就在府前聽候接見。”
  笆壽全忙道:“罪過罪過”一面說,一面快步奔了出來,同時,龍尊吾與朋三省也滿面含笑的迎了上去。
  雙方見面之下,龍尊吾費了好大的勁才阻止了欲行大禮的甘壽全,他攙著這位紫衣派的好手又替唐潔、徐美媚、牟遲德及梁採等人一一引見了,甘壽全興奮的道:“聞說龍兄與朋兄曾在大明城協助樊家幫力挫赤玉莊狂焰,龍兄更以一己之功擊殺對方好手數十,江湖傳言,如風四揚,二位尚未抵此,那些英雄事蹟在下等卻全知道了……”
  龍尊吾與朋三省跋忙客謙著,朋三省左右一望,奇道:“對了,甘兄,壺中之公易老兒呢?”
  炳哈一笑,甘壽全道:“正在裡面預備往“金福堂”赴敝派掌門之宴,在下亦方待前去做陪,剛走到門口,即已接到二位恩兄的名帖,二位兄台,紫衣全派可真是盼二位來盼穿了眼啊……”
  龍尊吾微微一笑尚未及說話,大門裡,一條人影已飛也似的撲了出來,還隔著幾層石階,那人已扯開沙啞的嗓門大叫道:“我的老天爺,你們可算來了哇!”
  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來的老兄不是別個,正是那位西月山的酒聖“醉壺公”易欣!
  這老兒依舊是一襲襤褸不堪的士灰布衣衫,上面沾著一層厚厚發亮的油膩,那只酒葫蘆與四棒子卻沒有帶著,蓬散著一頭亂發,張開臟稀稀的兩隻手,一下子便將龍尊吾抱了個緊。
  龍尊吾與他親熱了一陣,笑道:“易老哥,這些天來你可舒泰得很吧?”
  朋三省哼了一聲,道:“老叫化整天吃的是鵝鴨魚肉,睡的是錦繡綾羅,那能與我們這種勞碌奔波的苦命人比呀!”
  敝叫一聲,易欣吼道:“我的朋四爺,你道老漢我在這裡過得好受哪?等你們兩個等得連人都瘋了。不錯,紫衣派的哥子確是待老漢如上賓,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勝出上房來給老漢居住,派出小來來供老漢使喚,可是,我們自己也摸得著良心想想哪,人家新遭巨變,正是悲落傷痛之際,卻又如此善待老漢,敬重老漢,設若我們不替人家分點憂,出點力,還算是江湖上跑跑的角色麼?老漢自知一人之力有所不夠,便望眼欲穿的等你們來,可叫好,一等就等到如今,假使你們再不到就憑老漢一個,也只得跟著紫衣派的人馬去拚上一場了!”
  龍尊吾微笑道:“不要急,易老哥,我們這不是來了麼?”
  長長叮了口氣,易欣如釋重負的道:“欸,你們可是來了……”
  “五爪君子”甘壽全忽然踏上一步,低促的道:“龍兄,朋兄,本派掌門大師兄已來親迎尊駕!”
  龍尊吾與朋三省急忙抬頭看去,嗯,一位身材修長,面如滿月的微禿老人,已雍容而沉穩的大步行下石階。
  不待甘壽全前來介紹,那位老人已雙手抱拳道:“老夫張豐帆,二位想必是龍、朋二兄了?”
  龍尊吾與朋三省也急忙還禮,邊道:“有勞大掌門足下,不才等承蒙如此抬舉,實感不安……”
  這位紫衣派的最高掌權者宏聲一笑,道:“二位客謙了,老夫聞訊稍遲,未曾派人迎出城外,這才是大大的失禮,倘望二位海涵。”
  說到這兒,他招過了一直站在傍邊的四個人物,一一指著引見道:“這位是本派首舵舵主“流虹掌”譚青……”
  譚青是個黃面孔的中年人,相貌十分平凡,他微微躬身致意,張豐帆又介紹第二個蓄著大鬍子的壯漢道:“此為本派二舵舵主“金鏢銀刀”胡海。”
  這位氣度軒昂的壯漢連忙抱拳為禮,張豐帆又一指第三個像個書生似的白淨人物,道:
  “這一位乃本派第四舵舵主“迴旋劍”範獨。”
  剩下那個是位濃眉大眼,身體結實的年青人,張豐帆慈藹的看著他,和祥而低沉的道:
  “他是老夫的叫親姪子,如今派屬“金福堂”受差遣,這孩子叫宗承祖,他自小便由老夫琢磨施教,如今也快有十個年頭了……”
  這時,該認識的也全認識了,甘壽全朝他的掌門人道:“大師兄,還沒有請各位貴客入內歇足呢,擺在金福堂的酒筵大約已在等著了……”
  輕拍腦袋,張豐帆連稱糊塗,他肅手讓客,幾經推請,才仍由他圭在前面,一行人談笑著進入大門之內。
  走在這條被四面迥廓圍繞著的石板道上,朋三省抽了個空挨到甘壽全身邊,悄聲問道:
  “甘兄,你們不是有四堂四舵麼?怎麼四個堂土完全不見?四位舵主也僅看到三個?”
  苦笑了一下,甘壽全傷感的道:“水渭集與魔胖教一戰,四位堂主戰死兩位,四舵舵主,也有一人損命,就是第三舵的楊舵主……”
  “哦”了一盤,朋三省有些抱歉的打了個哈哈,這時,他們已來在一座宏偉的大廳之前,在廳門外面,早有兩個四句左右的中年人在恭候著了。
  張豐帆走前兩步,笑道:“牛堂土,韓堂主,且來見道龍、朋二位兄台。”
  兩個中年人迅速迎上,右邊那個面色青白,神態冷漠的朋友拱手道:“紫衣派“白玉堂”堂主牛李常左邊這一位胖敦敦,臉圓圓,狀似好好先生的人物也長揖著笑哈哈,道:
  “”金福堂“堂主韓森。”
  龍尊吾和朋三省也趕忙回了禮,對那“白玉堂”堂土牛季常,龍尊吾卻特別多加了幾分注意,他知道,白玉堂是紫衣派的首堂,也是力量最為雄厚的一堂,換句話說,白玉堂堂主的功力,該是十分的精湛與高超了……
  大廳正中,已經擺好了一桌頗為豐盛的酒席,在一番客氣後,各人紛紛落座,自然,徐美媚興唐潔是靠著龍尊吾的。
  六名紫衣弟子替大家一一斟酒後,張豐帆站了起來,雙手舉杯,沉緩而嘯穆的道:“以此杯水酒,張豐帆代我紫衣全派歡迎龍、朋二兄乃二兄貴友,飲下此酒,願我等將心連結,同赴大難!”
  於是,龍尊吾等六個人全站了起來,大家相互一敬,全然乾杯,這一抹幹盡,席上的空氣頓形熱鬧,方才的一絲絲兒生疏及拘束也一掃而光,是的從現在開始,雙方已等於結成一體了。
  席間,甘壽全站起,將唐潔和徐美媚的身份說明了,在一片稱讚聲裡,由張豐帆領頭,又各敬了她們一陣,直到酒遇三巡,兩位姑娘的俏臉兒都紅透了,才在一名老媽子的侍候下,陪著唐潔和徐美媚到後面內宅休歇。
  就存兩位姑娘離席之後,氣氛已逐漸嚴肅起來,龍尊吾曉得,只怕即將商談如何進攻魔眸教以雪血恥的大計了。
  首先,張豐帆沉緩的道:“龍兄及三位蒞臨本派總壇,不惜冒生命之危賜助一臂,本派自老夫以下謹向各位致最高深之謝意。”
  朋三省一仰頭子幹了杯中之酒,用手背抹去唇角酒漬,豪烈的道:“我們不是外人,既來了,大家全是把老命系在一條線上,是而彼此也用不著客套,大掌門,請開貴派好手如今還有多少?”
  淒然一笑,張豐帆道,“本派原有四堂四舵,除派中弟子八百名外,有堂主四,舵主四,堂舵之下擁有好手三十人,但是,自渭水集與魔眸教一戰之後,折了兩位堂主,一位舵主,各堂舵之下的能手也損失二十六名,如今,本派中得以稱上”好手“二字的人,把老夫算上,只有十人左右了……”
  低沉的,龍尊吾接著道:“那麼,魔眸教方面有多少硬把子呢?”
  略一沉思,張豐帆道:“據我們探得消息,魔眸教那邊共有”天眼“”地睛“二堂,另有”赤焰“一殿,約有高手二十五名,不過,他們的高手一般武功都比我們來得卓越,雖然在水渭集也被本派消滅了七人,如今算起來,卻有十八名之數,再加上他們的一幹手下個個狠毒,悍不畏死,乃是一批頗難應付的敵人!”
  忽然朋三省敝笑一聲道:“是了,龍老弟,上次與壺公在一道的時候,咱們不是宰殺了魔眸教兩個混小子嗎?這兩人的身手十分不弱,看情形,怕也不會是無名之輩吧?”
  笆壽全忙問道:“朋兄,那兩人左手腕上可套著一只雕盤著“翼龍”的古怪銅鐲?”
  朋三省連連點頭道:“有,兩個傢伙都戴著這玩意,看樣子是赤銅打造的,那鐲上雕刻的翼龍龍角還突了出次,尖銳得像一截小錐子……”
  一拍手,張豐帆喝彩道:“:“乾,這正是他們所謂“鐵弟子”的標誌!”
  龍尊吾有些迷茫的道:“鐵弟子?”
  笑了一聲,甘壽全解釋的道:“魔眸教的高手皆稱為“鐵弟子”,意乃他們皆為銅肌鐵骨,百摧不倒,能以承受重任之謂……”
  哼了一聲,朋三省嗤著聲道:“我操他個二舅子,他們起名字到起得巧,但真和這些王八蛋遇上了,卻大大的不是這麼回事,一碰就倒像他媽紙做的一樣!”
  全席俱不由莞爾,甘壽全呼了口氣,笑道:“不過,這些角色卻也不可輕視呢……”
  龍尊吾淺淺的喝了口酒,又挾起一塊白切雞放在口中咀嚼了半晌,他淡淡的笑著道:
  “現在,對方的“鐵弟子”,只能算十六名了。”
  說到這裡,他又面朝張豐帆道:“大掌門,未知閣下可有如何進襲魔眸教之計劃?”
  張豐帆平靜的道:“原來,老夫預備大舉攻撲魔眸教的老巢,後來經過再三研討之下,又覺得不太妥善……”
  “為什麼?”朋三省插口問。
  低徐地,張豐帆道:“第一,魔眸教的窩巢所在地,經我們再三探查,才搞清楚了大約座落於陝境“蟒頭山”山脈一處地穴中,那蟒頭山形勢險峻,絕壁削崖,深荊幽林,異常陰秘而陰森,摸不清其中地形,極容易中伏吃虧,第二,魔眸教素以狡詭毒辣出名,在他們的巢穴內外,定然佈置有十分厲害的關陷阱及重重防衛,我們如不明就裡,便往內闖,招至的損傷必將是異常慘重,第三,在經過長久而艱辛的探查之下,我們當不敢確信魔眸教的根據地所在之精密位置,大隊人馬前往撲擊,若不能一次將之消滅,而把時間浪費在尋找游移上,這就是不智之舉了……”
  點著頭龍尊吾道:“如今大掌門可另有他計?”
  喝了口酒,張豐帆道:“有了,老夫還是想和上次在水渭集之戰一樣,約他們到某一個地方做存亡之鬥!”
  想了想,龍尊吾道:“他們會來麼?”
  張豐帆道:“一定會的,魔眸教不喜歡別的幫派看低他們,而且,老夫更有一條激將之法!”
  側位的甘壽全敬了龍尊吾一杯酒,道:“這方法異常簡單,自水渭集一戰之後,魔眸教認為本派大勢已去,無再圖重振之可能,因此,他們的勢力便十分快速的伸展入東治府左近,如今府城四周數百里的黑道買賣,幾乎全叫他們一手包辦了,而魚肉商賈,殺殘百姓之事更唇出不窮,在往常,本派是一定要出面阻止的,但新遭慘敗之下,本派已無力再維護正義,截此魔手,另一方面,也就是順水推舟,裝出一付衰敗軟弱之熊,以便暗裡養精蓄銳,聚集力量,一舉滅此魅妖……”
  頓了頓,甘壽全又接著道:“是而我們若欲約戰魔眸教,只要突然出現打掉他們一筆買賣或阻止他們一次歹行,也就足夠激起這些兇人與我們拚鬥了!”
  龍尊吾領首道:“好辦法,但約戰之地可已選好?”
  深蓄的一笑,張豐帆道:“早已選妥,乃在離東治府三十裡外的“流沙坡”,那”流沙坡“是一片長著野蘆葦的大斜坡,坡上全堆集著金黃的細沙,坡下,則是一條兩丈多寬的混沌小河,這地方偏僻荒涼,正適合做比較激烈的搏殺!”
  笆壽全抿了抿唇,低啞的道:“還有一樁,那“流沙坡”的地形,極以昔日水渭集血戰時的情景,我們要在景色相似的地方,以迥異的時間洗雪我們的羞唇!”
  閉閉眼,龍尊吾徐徐的道:“準備何時進行?”
  張豐帆慎重的道:“如若各位兄台不嫌太快,老夫想,明日開始便照預定之計逐步進行,在”流沙坡“,本派已尋好埋伏奇兵之處!”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在下完全同意,朋老哥,你呢?”
  朋三省呵呵笑道:“我?我當然唯你馬首是膽!”
  一直沒有說話的酵壺公易欣忽道:“這一次,可得慎密從事,要打,就要一下子完全將魔眸教打垮,不能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免得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些混帳全是些兇盡惡極之徒,那一個也輕饒不得!”
  張豐帆點頭道:“易兄說得是,這些,老夫亦已考慮到了……”
  於是龍尊吾笑道:“大掌門可清楚魔眸教屬下的小角色尚有多少?”
  用手指著桌面,張豐帆緩緩的道:“水渭集他們折了百多人,如今大約至少還在五百以上……”
  龍尊吾輕輕的道:“那麼,就照此數全算上了。”
  舉起杯來,張豐帆誠摯而感激的道:“老夫代表紫衣派,再敬各位兄台一杯!”
  全桌的人都舉起手中酒杯,龍尊吾深沉的道:“祝旗開得勝!”
  於是,所有的人全幹了,現在,他們開始毫無顧慮的盡情吃喝起來,當一件大事定妥之後,放在心上的,便只有肚皮的饑飽問題了。
  酒席上只是融洽的,親切的,也是熱鬧的,誰也不知道明天以後的日羊是兇是吉,但明天以後的那一連串日子卻終將來到,在沒有降臨之前,如今除了謀得一醉,又能做些什麼了?
  天空陰藝得像一張哭喪著的面孔,暗沉沉的雲層堆積成一片廣闊無限卻又宛似壓在人心上的雲坳天幕,北風怒號,括在臉上似刀子在割,流沙坡的浮沙打著忽哨兜空旋舞,迷濛蒙的,三五步以外就看不甚清晰了,這是個惡劣的天氣,可不是嗎,看樣子,就快飄雪了呢。
  野生的,一叢叢的白頭蘆葦,宛如在寒風中咽泣,它們傾擺著,翻動著,似在喀嗦,任淚似的白絮漫空飛揚,這景色,好不淒蒼……
  龍尊吾自是一襲銀白色的長衫,他與外罩紫袍的張豐帆並肩挺立在一堆沙丘之傍,風吹得他們的衣袂獵獵澎飛,但是,他們卻毫不稍動的站在那裡就彷彿兩尊石雕之像。約有二百名左右的紫衣大漢分成六排靜靜的盤坐地下,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一塊紫巾以避風沙,露在中外的一雙雙眸子卻是沉重的,憂戚的,他們都知道今天來此做生死之博的對象是誰,他們明白眼前即至的命運又是如何悲涼,那是血腥的,殘酷的,而暴虐的北風,撲臉生痛的沙粒,寒冽的天氣,在他們看來,竟是那般不足輕重了。紫衣派的首舵主譚青,二舵舵主胡海,四舵舵主範獨,三個人早將衣衫挾緊,盤著膝坐在那六排弟子之前,年青的宗承祖卻單獨一個人站在一叢蘆葦傍邊,目光跟隨著被狂風吹起空中的白絮發徵……。
  在龍尊吾他們右側正步左近,朋三省、易欣,和牟遲德,梁採四個人湊在一起不知咕嘀著什麼,以外,,紫衣派僅存的兩位堂土牛季常與韓森卻不在,甘壽全和另三名好手也沒有露面……。
  張豐帆抬頭看看天色,低沉的道:“好壞的天氣……”
  背著風,龍尊吾道:“是的,在感觸上也就越覺得悲涼了……”
  沉默了片刻,張豐帆又道:“龍兄,你看我們今天的運道如何?”
  淡淡的笑了笑,龍尊吾低聲道:“我想,應該可以達到我們的願望……”
  張豐帆以拳擊掌,重重的道:“派中弟子對魔眸教的仇恨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們都切望著為上一次戰死的同門師兄弟復仇索命……龍兄,哀兵必勝,你相信這句話嗎?”
  點點頭,龍尊吾道:“當然,人不畏死,則天下無可畏之事。”

runonetime 2008-05-27 04:36 PM

第57章 流沙坡 鬥鬼魅

  滿意的叮了口氣,張豐帆著勁的一笑道:“牛堂主帶著派裡三十名好手中僅存的幾個人在前夜裡去辦的那件事,老夫認為相當乾淨俐落……魔眸教正在護運一船煙土,只由一個小頭目及十幾個爪牙照拂著,他們全叫牛堂主等人當場殺死,卻留下那個小頭目的半條命帶回戰事……老夫稱,魔眸教在得悉這消息之後,那神態必是十分有趣的……”
  龍尊吾搖著手,道:“大約如此。”
  又抬頭看看天色,張豐帆疑惑的道:“約的是今日午時,現在,他們也應該來了……”
  迸怪的一笑,龍尊吾神色冷森的道:“已經來了,大掌門,就在前面。”
  張豐帆立刻聚集目光朝前看去,唔,可不是嗎,在風沙晦迷中,前面,十多丈遠近,一批批的白色人影已緩緩向這邊移來。
  “好眼力!”張豐帆贊了一聲,回頭呼道:“大家準備,我們的對手來了!”
  於是,盤坐在沙地上的一幹紫衣弟子們隨即紛紛躍起,背後斜背著的“鬼頭刀”在一片“嗆瑯”撞響裡全拔了出來!
  就在紫衣派這邊方才展開陣勢之際,一條鬼魅似的白色身影已分散開來,布成一個半圓緩緩往前逼近,終於,在十步之外,他們已完全站定,不錯,那些白牛皮衣靠,血紅的蛇形圖紋,猩赤的,繪在胸前的三只怪眼,襯著他們的光頭,醜臉,在在都令人一種顫慄驚恐的陰森感覺,是了,魔眸教的人!
  低沉的,張豐帆道:“好一群妖魔鬼怪!”
  龍尊吾冷沉如山的道:“但他們卻仍是人。”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魔眸教那邊已有十個人越眾而出,大步來在五步之外,但是,他們卻是不和紫衣派搭腔,十個人全陰沉沉的立在那裡,似是有所等待。
  於是,稍過了一會,又一個身材魁梧,面色鐵青的大漢走了出來,他直接行過了那十個的身邊,語聲有如狼嚎般道:“紫衣派的張豐帆給我滾出來!”
  一言出口,紫衣派弟子已猛然嘩叫怒罵成一片,張豐帆微微揮手,踏前一步,冷冷的道:“老夫便是,你大約乃魔眸教的大教主“七虹開天”司徒無忌了?”
  那高大雄偉的人物狂笑一聲,青森森的猙獰面孔上浮起一抹輕蔑的神態,他將繪滿血紅圖紋的身正對張豐帆,暴烈的道:“呸,對付你們這些手下敗將,跳梁小醜,還須要勞動本教大教主的聖駕?我二大教主親來超渡你們,已是將紫衣派抬上天了,張豐帆,你是頭愚蠢的老狗,今天,我第一個就要先搶你的狗頭!”
  冷沉的,張豐帆道:“你可以試試,苗剛!”
  那位魔眸教的二教主一雙三角眼圓瞪著,他狠毒的道:“張豐帆,在水渭集的教訓你已全忘了?你們遍地的遺,縱橫的鮮血,這些都沒有使你這顆昏庸的腦袋清醒?好的,你要再次挑起戰火,魔眸教無任歡迎,這一遭,我們要將你紫衣派連根拔起,個個斬絕,要你們雞犬不留,永世不得超生!”
  沒有表情的一笑,張豐帆道:“苗剛,好運不會老是跟著你們!”
  苗剛,在魔眸教中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張豐帆雖然不認識他,卻知道他的名姓,更曉得他有一付暴虐殘狠的性子,他號稱“青臉鬼虎”,卻真和一頭鬼虎那般殘酷陰狡!緩緩抬起左腕,腕上的赤銅手鐲閃泛著淡淡的黃芒,苗剛忽然哼了一哼,臉上似笑非笑的道:
  “張豐帆,我挑你先鬥這第一場,你敢麼?”
  這一會,輪到張豐帆狂笑了,他宏烈的道:“苗剛,你如此志得意滿,目中無人,你自以為你是什麼?你不過只是武林中一個邪教的幫兇罷了,魔眸教自成教以來,做的全是傷天害理,令人髮指的暴行,幹的全是喪盡人倫,卑鄙陰暗的無恥勾當,殺人放火,姦淫擄掠,什麼下流你們便做什麼,苗剛,天要你們亡了,天要你們敗了,魔眸教,你們這些奴才,全都下地獄去!”
  神色條變,苗剛狂怒的吼:“張豐帆,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側傍,龍尊吾一斜身攔到張豐帆面前,他雙手垂下,微含笑意,平靜而安祥的道:“姓苗的,我來陪你玩上一趟如何?”
  雙目似欲突出般瞪著龍尊吾,苗剛狠酷的道:“你是誰?”
  早站在一邊的朋三省呵呵一笑,插上嘴道:“他麼,是你爹。”
  忽然陰側側的笑了,苗剛聲如夜梟般道:“怪不得張豐帆口氣硬了,紫衣派膽子壯丁,原來你們已找著幫手啦……但是,怕只怕這幾個廢物派不上用場啊……”
  無所謂的聳聳肩,龍尊吾道:“湊合著玩玩罷了,苗剛,你還有興趣麼?”
  苗剛斜眼瞄視龍尊吾,半晌,他道:“亮個萬兒,小子,我看你是那來的膽量!”
  笑了笑,龍尊吾正想說話,右面,一團黑忽忽的東西已突然飛射而來,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微微將頭一歪,“噗”的一聲,一枚圓球形的,上面布滿了尖銳銀刺的物體已墜落沙地之上!
  ““鐵刺猥”?嗯……”
  這個“嗯”字還在他嘴裡吐出餘音,“削”的一聲銳響暴起,金芒驟現,鋒利的刀刃,擦著慌忙躍閃的苗剛頰邊掠過!
  龍尊吾的阿眉刀出手,已不再遲疑,他的手腕條翻,在一片眩目的光輝閃動裡,三十七刀已融成一刀連串的飛向苗剛而去!
  同一時間
  張豐帆大吼一聲,長袍內“錚”的輕響,一柄澄若秋水,吹毛截鐵的長劍已蛇信般猝然出鞘,他猛一縱身之下,已迎上了正迅速衝來的那十個魔眸教“鐵弟子”!
  這十個人,乃是魔眸教“天眼堂”的十兇,個個武功詭異,修為精湛,照面之下,已一下子將張豐帆圍在中間!
  龍吟般長嘯著,張豐帆那柄珍罕的寶劍已挽起一條匹練似的銀帶,挾著“咻”“咻”的迷濛劍氣,毫不退避的直攻四周敵人!
  一盤怪笑起處,有“魅鷹”之稱的朋三省猛衝而進,他的五節九菱鞭與雪亮的寬刃短刀交相揮舞,出手之下便罩住了十兇中的兩個!
  張豐帆身如流水行雲,略一移震,劍勢已似黃河決堤般浩浩湧出,在一片寒光眩掠中,他沉聲道:“多謝朋兄。”
  朋三省右鞭左刃,形似龍虎,在拚鬥中,他大聲道:“客氣了……”
  魔眸教的十兇,全執著相同的兵器“狼齒鞭”,他們呼嘯之下,因著張豐帆與朋三省,攻勢如狂風掠雨般瀉落,但是,就在雙方還沒有更進一步激戰的時候,“醉壺公”易欣,“青鷹”梁採,“玄鶴”牟遲德三人已大鳥般飛撲而至,三個人動作劃一,行動如電,甫始接及,便又各自迎住了兩人!
  於是現在,是兩個對一個了,魔眸教的十兇陡然之下已失去了人數上的憑藉,他們的修為雖然極深,但與他們對手的角色也決非省油之燈,火拚中,十兇頓時已落了下風,尤其是和張豐帆較量的二人,最為艱辛!
  這時,餘下的雙方人馬亦已混戰成了一團,鬼頭刀映揮著“鐵刺娟”,“背刃刀”在人頭上飛掠,厲風挾著怒吼,慘號滲著悲號,情景好不壯烈!
  龍尊吾對付苗剛並非一件十分簡易之事,這位魔眸教的二教主表面上看起來粗魯而桑烈,實則一身武功非但又精又奇,內力的修為更是悠長深厚。他使著一對“日月環”,藍汪汪的鬥大環身鋒利如刀,在他手上展開就宛如成為他身體的一部份似的,流旋飛迥,集猛掃蕩,那份快,那份狠,確實少見口阿眉刀有如一抹流虹般翻飛縱橫,“削”“削”的刃口破空之聲就像是鬼魂的哭泣,刺人耳膜的一聲接著一聲,圈圈自四周擴揚,金燦燦的光芒閃著,繞舞著,有如千百枚金圈兜空韓動,又似無數條金帶揮展舒掩,而這些,布成了一面面有些無實的網,當然,這網的任何一端,若觸上了便只有死亡二兩人沒有試招,沒有虛較,一上來各自抖出真功夫狠拚惡鬥,只方都是一個心思,要在最快最短的時間內將敵人擺平!
  四周,魔眸教的人馬已顯示出了他們一貫狂悍野蠻的作戰方式,鐵刺娟漫空拋抑,背刃刀揮活砍劈,個個都似凶神附般橫衝直闖奮不顧身,但是,紫衣派也不是些歪種重色,他們同樣的豁命硬幹,鬼頭刀揚飛斬截,猛殺猛宰,在他們三位舵主與那年青的宗承祖率領之下,每個人的眼完全紅了重紫衣派的掌門人張豐帆以一柄長劍獨鬥兩名對方的“鐵弟子”,三十余招之後,已完全佔利丁先,只見一條條的寒芒暴砍猝閃,那兩個魔眸教”天眼堂“的十兇人物,已經汗如妓倘,招架無方了!
  突然朋三省狂吼一聲,大叫道:“哥子們,我們豁出去拚!”
  叫聲裡,這位大伏堡的四爺猛地前衝,右手五節九菱鞭“嘩”抖翻掃砸,左手的寬刃彎刀已筆直通向另一個敵人!
  兩名“鐵弟子”呼嘯一聲,迅急躍開,一對狼齒鞭在藍芒微閃之下急迎驟沉,快逾電掣般卷到朋三省下腹!
  朋三省獨目暴睜,寬刃彎刀縮回身前猛往上擊,五節九菱鞭已怪蛇似的“呼”斜撞敵人腦袋!
  這種打法,朋三省等於是在玩命,他全是以險招硬搏,於是,“嗆”的金鐵震擊中火星四濺,朋三省的寬刃彎刀像把鋸子似的被擊得缺口斑斑,他的手背,小骯,也是鮮血直冒,但是,卻在同時揮鞭之下將一名魔眸教的“鐵弟子”打得腦漿四濺,血肉模糊!
  另一名魔眸教的“鐵弟子”狂號一聲,揚鞭再撲,朋三省大笑著側身猝進,五節響菱鞭“嘩啦啦”卷舞掃擊,手上那柄裂缺斑斑的寬刃彎刀亦抖腕射出!
  這個十兇之一的鐵弟子,怒吼著左手斜揮,用他腕上套著的赤銅手鐲“當”的一下,將朋三省扔來的彎刀震落,而朋三省要的就是這一下,他的五節九菱鞭如電般纏絞上去,猛然間便和對方的狼齒繞成一團了!
  魔眸教的這位仁兄察覺自己的兵器與敵人的纏在一起之後,大驚之下不由猛力回帶,於是,朋三省藉勢撲入,行動快得像一陣風,他拋掉兵器,雙掌左右飛劈,在一聲尖號裡,他這一個對手亦已滿口鮮血的倒跌出去!
  朋三省力斬那兩個魔眸教的“鐵弟子”,從開始到結束只是一剎的時間,其中的過程在不遠處的張豐帆看得十分真切,他手中劍一彈條翻,“括”的一聲將掠自身側的一名魔眸教徒斬到後又飛截而回,在這流水似的美妙劍勢中,這位紫衣派的大掌門宏聲贊道:““乾得,朋兄!”朋三省一個蹌坐在地下,立刻便有七八名紫衣弟子上前將他團團圍護,而相對的,亦有十來個魔眸教徒衝殺了上去!
  一條人影厲嘯著掠了過來,嗯,他竟是張豐帆的姪兒宗承祖,這年青人舞動一把魚鱗紫金刀,形如一頭瘋虎,撲到面前刀身猛旋,“吭”的一下已將一名魔眸教徒攔腰斬斷!空中,三團銀光突然向宗承祖飛到,他灑著汗,刀如龍騰,旋迥之下精芒並閃,那三團襲來的物已“當”“當”連響,全被磕開!
  亦是力鬥兩名敵方“鐵弟子”的醉壺公易欣睹狀之下,便曉得情勢不妙,他知道魔眸教的習性,他們是斷斷不會放過殺了他們教中好手的敵人的,於是,易欣心裡嘆了口氣,肩上的灰白葫蘆“呼”的飛砸而出,四棒子,一抖猛揮,兩個魔眸教的鐵弟子悶吼著以手中狼齒鞭狠狠擊攔,而就在兩人的兵器揚起之時,其中一個已猝然滾身倒地,其快的無比的翻撲向易欣腳下!
  “好雜碎!”易欣暴吼著,欲然後掠,他的身形甫始飄起,一枚紅閃閃的翼龍手鐲已那麼快不可擋的急射他的胸口,中猛扯擊在酒葫蘆頭部的絲繩,灰白色的酒葫芭“呼”的飛盪回來,剛到胸前,已險到點的“噗,啦啦!”被那放赤銅手鐲擊成粉碎,葫蘆中的酒液四濺飄散,一條狼齒鞭已兜頭劈下!
  醉壺公易欣身形急踴,在消減了部份擊來的力道之後,他一口氣運到大臂,猛的探臂彈震上去,於是,在一片鮮血暴射中,他的左臂“喀嚓”折斷,皮開肉綻!
  但是,那根純鋼,四捧上亦一傢伙劈飛了對方的半個天靈,為他自己的手臂索回了代價!方才,滾撲地上的那個“鐵弟子”正一躍而起,睹狀之下,幾乎目毗皆裂,他手中的狼齒鞭展舞如風嘯浪涌,狂悍無比的直撲近前!
  易欣也顧不得痛了,他咬著一口老牙,四棒子挑打欄架,呼呼轟轟,大汗如雨的傾力拒敵著眼前這位想要他老命的魔眸教的好手!
  一聲悠長而恐怖的慘叫出自一個魔眸教“鐵弟子”口中,張豐帆的鋒利長劍正飛快的自他胸腔內拔出一顫之下,抖出千萬光雨,又立刻單向了另一個敵人!
  這時,已有二十多個魔眸教徒包圍住坐倒地下的朋三省了,方才護持左右的八個紫衣弟子,如今已有五人橫,只剩下三個人還在咬牙苦撐,宗承祖也在六步之外吃另一撥魔眸教所圍攻。摸了一手濃稠稠的鮮血,朋三省覺得小骯裡像燒著一片火,痛得連筋都抽曲了,汗水沾著沙土,手背上的傷口深得見骨,寒風吹括著,加上全身的酸軟,這滋味,真不好受!
  忽然
  一名紫衣弟子號叫著打著轉子摔倒朋三省身邊,他臉上有一片細微的痕印,像是被鐵刷子刷過了一樣,但是,這片痕印卻是烏紫之色,這位紫衣弟子更彷彿十分痛苦,瞬息間已抽搐著卷成一團!
  “鐵刺猥!”朋三省正低呼一聲,頭頂銳風空響,一道寒光已猛然砍落,他口中暴叱,身子就地翻滾,一枚亮晶晶的鐵刺猥又撲面掃來!知道被這玩意碰上一下便兇多吉少,朋三省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了,他全身拚命收縮,一柄背刃刀與那枚鐵刺猥險極的“噗”“噗”
  聲砍在浮沙中,在一剎間,朋三省瞥見那兩張光頭下咬牙切齒的惡毒面孔,他反應如電,雙腳暴起,左掌猛翻,幾乎不分先後,那兩個魔眸教徒已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橫摔出去,滿口熱血並濺!但是”朋三省一口氣尚未及喘過去,天爺,又有五六條身著白牛皮衣靠的人影自四面撲到,隔著好幾步遠,那背刃刀的冷風卻已觸體如割了!
  現在,朋三省可以說陷入絕境,他全身運一絲力氣都使出去,骨頭都俊酥了一樣,小骯處的傷口,又要命的突然加劇!
  動作的過程是快如電閃的,就在那幾柄背刃刀將要砍下的一剎,五個欲待行兇的魔眸教徒卻驟然哀呻著紛紛跌倒,一抹熟悉的金色寒光正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了他們的後頭!
  朋三省長長叮了口氣,嘶聲叫道:“謝了,我的龍老弟……”
  不錯,這適時援手之人,正是龍尊吾,他眼見朋三省危急,在一口氣運轉之下陡然脫出敵人的日月雙環威力以外,作了雷轟電問的一擊之後,又狂台似的返身撲回,而這一來一回,苗剛卻阻攔不及,快得就像龍尊吾根本便沒有移動過一樣!
  又是一聲令人毛髮棟然的慘號傳來,那邊,醉壺公易欣的四棒子像擊打一塊棉被似的瘋狂抽砸著已經損死於地的那個原先還在和他拚鬥的魔眸教“鐵弟子”,原來,那名“鐵弟子”並非為易欣殺死,而是正在他支撐不住的時候,由紫衣派的第四舵舵主“迥旋劍”範獨從斜刺裡衝來接下,雙方的勢子都急,在一個猛掠之下,這名“鐵弟子”的狼齒鞭便抹過了範獨的咽喉,範獨的利劍也透進了他的脅肺,現在,範獨就躺在敵人的右手邊不足兩尺,易欣眼見人家為了自己喪命,悲憤中,那根純鋼的四棒子怎不往兇手的身上出氣?一時只見血肉橫飛,腑臟四流,這名魔眸教的好手幾乎已被他砸成一團肉漿了……
  在連串的快厲掠刺中,張豐帆十六劍並成一次齊出,手臂猛揮,又具三十二劍分成三十二個不同的角度瀉劈,於是,與他對手的僅存那名魔眸教“鐵弟子”也嫩身浴血的栽倒沙地上,整個身子,彷彿蜂巢般多出了十幾二十個血窟窿來!
  那邊“玄鶴”牟遲德與“青鷹”梁採因為一直用的是穩扎穩打的方式,所以至今尚未見明確勝負,不過,他們的四個敵人,卻也顯然在逐漸朝下坡路走了……
  張豐帆素有“一劍伏魂”之稱,他的劍上功力乃是深博而浩翰的,在劍術上說,已不愧有“巨匠”之尊,對付起魔眸教的一幹“鐵弟子”來,憑他並不算是一件十分困難之舉,此刻,他已縱身入魔眸教徒群中,只見劍氣漫空,銀光如練,宛似有千百柄神劍來自九天,魔眸教徒們在這須彌裡,全感到被逼向地獄邊緣了!
  在那邊,龍尊吾與苗剛已整整激戰了三百五十多個回合,不錯,苗剛是呈現不支之態了,但龍尊吾看得出來,如要立時斃他於此,只怕不出險招是沒有了大希望的……心中做了決定,龍尊吾鋼牙緊挫,他猝然旋轉如風,在轉動中,“飛流九刀法”的絕活“網凝紅”
  “飛千流”“血染刃”“側奪魂”“塵歸土”“星落寂”“七欲減”“九泉水”與那最為歹毒的一招“金輪渺”同時一氣暴展,剎時之間,只見天地中全充斥著眩目奪魄的閃閃金蛇,風號著,空氣尖嘯如泣,刀刃與刀刃已沒有間隙,沒有前後,一剎俱皆幻成了一片,隔成了一片,彷彿烈陽的萬丈光芒,又挾著移山倒海的懾人威力,似是天空已在顫盪,連江河也全倒流了!
  “青臉鬼虎”苗剛也是武林能手,這等陣勢他如何會看不出厲害來,但目前不容他退,也來不及退了,像哭號一樣的狂吼著,日月雙環抖出一圈圈的光弧,似乎萬個日月同時幻現,在一片兇猛的勁氣中匪夷所思的排擠滾動,像煞奔騰千里的流水,又像似空中浮沉蕩蕩的烏雲,尖刃所帶起的銳風,甚至在十步之外還可以覺出它的強悍與猛厲!
  於是
  彷彿正月的花炮,又似棉密的鑼鼓點,那般急速而令人不及細聞的連串撞響揚散,金鐵的交擊聲震得天都在抖索了,在這一片驚心動魄的接觸中,龍尊吾已神一般卓然挺立於尋丈之外!他的左膀上清清楚楚的排列著七條傷口,傷口深可見骨,像嬰兒的嘴巴一樣朝外翻卷著,血淋淋的,嫩生生的好不怕人。而苗剛,苗剛卻雙環飛失,兩目凸出了眼眶外面,那麼恐怖又茫然的瞪視著沉沉的天空,他的臉上,白牛皮衣褲上,全布滿了縱橫交織的刀口,血似泉水般骨突突噴冒著,肚腹裡的腸臟也花花綠綠的拖拉在身體四周,而任這些累歷悸動的腸臟,也被切斷成一截一截的了……,在一片駭然的呼聲中,魔眸教方面已全喪了膽,他們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下,恐懼而畏縮的擠向一堆甚至,連那四個與牟遲德、梁採拚鬥的“鐵弟子”也收手撤出,呆若木雞般背靠背的站在那裡發楞。
  張豐帆快步趕來,焦急而關注的道:“龍兄,你傷了?”
  手中的阿眉刀轉了轉,龍尊吾目光淡淡的朝苗剛體上一掃,冷靜而低沉的道:“還好,不算太重。他回頭朝那邊正在由紫衣弟子施救的朋三省,易欣躺臥之處看了一眼,徐緩的道:“朋、易二位老哥可有生命之危?”
  一劍伏魂,張豐帆抹了把汗,道:“傷勢不輕,但生命無礙。”
  龍尊吾寬慰的點點頭,一指對面那些張惶失措的魔眸教徒道:“這些人,預備如何處置?”
  雙目中殺氣頓現,張豐帆環掃了一遍四周累累的體,狠毒的道:“刀刀斬絕!”
  微微一怔,龍尊吾低沉的道:“如果他們棄刀求免死?我看,似是可以予這些人一條生路,他們已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張豐帆湊近一步,悄聲道:“龍兄,魔眸教是天下有名的邪教,在這個教裡的人是不懂得什麼叫仁恕,什麼稱道義的,他們只知道強權,只知道暴力,學的全是姦淫擄掠,習的皆是燒殺劫奪,龍兄,就算放了他們,他們不但不會改過向善,放下屠刀,反而更將增加對我們的仇恨,更會時時覓報恢,龍兄,這不是些人,是些禽獸!”
  苦笑著,龍尊吾道:“但他們總是有生命,有熱血的,他們如不抵抗,我等又將如何下手?大掌門,人性皆有善良的一面,我不信這些人全是十惡不赦之徒……”
  張豐帆徵徵的思忖,他正想開口再講什麼,卻忽然聽到一陣遠方傳來的隱隱喊叫,這聲音,顯然龍尊吾也聽到了,不錯,是那個方向,紫衣派事先留下伏兵之處,而那陣隱隱的喊叫,可以覺出其中包含了多少發自丹田的仇恨殺戈之聲啊……

runonetime 2008-05-27 04:37 PM

第58章 虹落天 刀稱絕

  那片遙遠的殺喊聲隨著怒號的北風送了過來,散落在四周的紫衣派人馬聽到了,聚集在一起的魔眸教徒們也聽到了,不可言傳的,一種無形的火藥氣息又在暗裡迅速滋長,魔眸教徒們全靜靜的站立在一起,在他們每張張兇惡的面容上現出了那種狠酷的意韻與中邪一樣的武僮憬,宛如他們的心神已與遠處的殺喊連系一體,隨著那隱約卻淒涼的聲音振動跳躍,於是,兇光露自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球中,不甘服的強暴本質又顯示了出來………。
  周遭,紫衣派方面也一直沒有放鬆對敵人的監視及圍持,有些人是反應敏捷的,有些人或者比較遲鈍,但是,在此刻,無論反應快慢的人,都已體會出血戰即將爆發的韻息,危險的仇恨意識像怒潮一般澎湃著,魔眸教那邊如此,紫衣派這邊亦然!
  流沙坡上,雙方的人群們都徵忡了一會,龍尊吾栗然覺,他側過臉來,朝魔眸教的人們叫道:“朋友們,眼前的情勢你們一定看得十分清楚,勝負之間早以明斷,魔眸教對你們的束縛已經解除了,只要放下武器,我們即是朋友,我保證你們生命的安全………。”
  魔眸教那邊沒有人行動,也沒有人答腔,他們一個個全木然的站著,然而,卻俱以一雙雙怨毒而仇恨的目光瞪視著龍尊吾!
  輕謂一聲,張豐帆低沉的道:“龍兄,這些人中毒已深,只怕渡化他們是難上加難了,你沒有見他們的眼神如何凶暴冷殘?龍兄,我們不要浪費時間,還是趕快把事情解決,那邊,牛堂主他們想是早和另一批魔眸教人拚上了………”
  苦笑了一下,龍尊吾自然試圖再加勸導,他大聲道:“魔眸教給了你們什麼好處值得你們這般為它效命?朋友們,不要執迷不悟,放下武器,以後你們可以重新做人,去過平安幸福的生活………我負責你們的生命安全,包管不會受到絲毫損害………”
  仍是沒有人吭聲,沒有人移動,周遭是片可怕的沉默,魔眸教的教徒們俱皆緊握兵刃,個個形色冷峻得像一尊尊的石像!
  搖搖頭張豐帆道:“龍兄,不要白費力氣了………”
  緩緩地,龍尊吾伸手入懷,他的語氣已逐漸覺得寒瑟:“你們不願言和麼?你們甘心濺血麼?你們可是放一句話過來!”
  於是在突然間………
  那四個碩果僅存的魔眸教“鐵弟子”中有一個面孔臘黃的角色開了口,他目光先狐狐的盯了侍立於側的牟遲德輿梁采一眼,陰側測的道:“小子,我明白的告訴你,要我們投降服輸,那除非日出西山,海上水天,你,是在瘋人說夢!”
  強壓住心中的怒火,龍尊吾平靜的道:“如此做,你不覺得太愚蠢?”
  冷森的一笑,這名位據魔眸教“天眼堂”十兇之一的角色狂悍的道:“勸我們降服,小子,你才叫愚蠢!”
  “一劍伏魂”張豐帆暴叱一聲,怒道:“老夫早就知道你們全是一群不通情理,不識仁恕之道的畜生,除了殺戈,你們還懂得有別的麼?”
  雙眼一翻,那個魔眸教的“鐵弟子”夜梟般喋喋怪笑起來,而就接在他的笑聲之後,一陣尖銳得有如鬼泣般的長嘯已突然傳來,並以人的快速連連往這邊移近!
  一聽到這嘯聲,魔眸教方面頓時揚起一片歡呼,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馬上朝兩翼分開張豐帆神色一冷沒有表情的道:““七虹開天”司徒無忌來了!”
  龍尊吾尚未及回答,散開的魔眸教徒已經驟然同時發難,毫無聲息的猛然向四周衝撲訂來重手自懷內縮回,龍尊吾迅速往臉上一抹,他的金色面具已套上了面龐,在赤發揚飛中,他冷漠的道:“狠斬!”
  這時,雙力的人馬又已展開的混戰,和方才一樣,血肉橫飛,刃芒如龍,在意味上,比方才卻更要激烈了!
  龍尊吾猝然料掠而來,那四名魔眸教的鐵弟子這時正和牟遲德,梁採二人分成兩處殺,龍尊吾的身形再到,阿眉刀已在一片耀眼的金光里急罩。與牟遲德交手的那兩個敵人!
  兩名魔眸教的“鐵弟子”呼一聲猛然騰空,手中的狼齒鞭暴雨似的劈掃而下,龍尊吾不讓不退,阿眉刀閃升交映,眨眼間,完全將對方凌空攻來的招式擋開!
  “玄鶴”牟遲德長射而起,斑竹簫流雲似的瀉去,簫端系著的翠心跳躍撞擊,更著著指向敵人的上盤重穴!
  兩個“鐵弟子”頓時有些吃不住勁,二人左掌互拍,分向左右掠出,但是,龍尊吾卻已不再留倩,他猛地往左側旋,雙手握刀,刀身有如一道極西的電閃般驟亮猝急,於是,“哇!”的一聲長號響起,那名正在奮力逃命的“鐵弟子”已被活生生的劈為兩半,肚腸五臟流水一樣嘩啦啦的全然傾瀉出來!
  另一個正在遭到牟遲德追擊的魔眸教“鐵弟子”,眼角餘光亦已瞥及他同伴的慘死形狀,這一來,便是他再狠再強,也不由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氣,鬥志在瞬息菽全消散一空,他的狼齒鞭傾力揮舞著,身驅在空中一折一轉,已改變了一個方向掠射出去,牟遲德的斑竹簫在在連環十七次擊空之後,驟見敵人有騰逃意圖,不由大吼一聲,奮勁扭腰狂追這時,一道匹練似的金芒有如惡魔的咀咒般那麼血淋淋的“削”然彈飛起來,正好擋住了這個魔眸教“鐵弟子”的去路!
  情勢的變化是如此快速而詭奇,這名“鐵弟子”,猝不及防之下幾乎一頭撞了上去,他叱連連,猛探狼齒鞭磕擊,同時雙腿急蹬,竭力將前撲的勢子,往後板退,於是“嗆”一聲斷響,他的狼齒鞭已被硬生生削成兩截,而就在他的身形停頓中,牟遲德的斑竹洞簫已毫不容情的飛快戮點在他上盤的五處重穴上,這五處重穴,便是點上其中一處也會要命,何況是五元連中?只聽得這名“鐵弟子”的喉中悶吭半聲,已有如一塊隕石般重重墜落下來!
  微微一笑,龍尊吾的阿眉刀在手上一翻收了回去,他道:“牟兄,剩下兩個奴才便交由你與梁兄收拾了。”
  牟遲德領首道:“放心,他們討不了好。”
  說罷,這位銀城高手已倒射而出,凌空一個盤旋之下,像煞一頭玄鶴般猛撲那兩個正輿梁採交手的敵人!
  轉過身來,龍尊吾直向流沙坡的坡頂掠去,在掠走中,阿眉刀翻飛旋斬,一聲聲“括”
  “括”的暴響傳出,每在一聲暴響中,便有一個魔眸教徒橫摔斜什,鮮血並濺,連白牛皮的衣褲全染成猩紅的了!
  到了坡頂,龍尊吾一把將刀插入沙層之內,自己雙手背負,氣定神閒的等待起來,北風吹拂著他腦後披肩的赤發,蓬展散舞,沙粒碰擊面具的薄薄的金亮,響起輕微的“叮叮”之聲,他目光凝緊,定定的注視著前面,而前面,這時已可看到一白色的影子宛如流星的曳尾直奔而來。
  只是在人們眨眩眼的時間裡,那條白色人影已掠至十丈之外,只見他雙臂猛揮,已兩肩水準的輕輕落在距離龍尊吾三丈之處站定。
  這人也穿著白牛皮衣褲,也是光頭,白牛皮上同樣繪著血紅的眸眼與蛇形圖紋,唯一與尋常魔眸教徒不同之處,便是他左腕上戴著的手鐲不是赤銅打造,而是白金的,鐲上雕盤的那條翼龍也更見精神而且,龍眸乃是兩顆巨型的藍焰鑽所鑲成,看上去光彩眩亮,明燦奪目!
  他約有五十上下年紀,一張面龐非但生得秀雅端正,而且更有一股文質彬彬的味道,身材也是削瘦修長的,沒有一丁點江湖中人所慣有的粗豪魯莽形態,假如他蓄起頭髮,再換上讀書人的長衫,不被人認做一位儒生才怪,可是,他卻不是儒生,不是文士,是武林黑道上的梟雄,而且,更是以陰邪狠毒出名的魔眸教一教之主!
  以那雙精芒四射的眸子打量著阻抗於坡頂上的龍尊吾,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泛閃著冰冷的光彩,也正深沉的凝注著他。
  清雅卻冷森的,這人道:“我想你已知道我司徒無忌!”
  點點頭,龍尊吾道:“不錯,魔眸教大教主。”
  看著龍尊吾,這位表面中儒雅謙懷的黑道霸主道:“你站立的那個位置,似乎正是攔住我去路的?”
  因為戴著面具,看不出龍尊吾做出一絲笑容,而龍尊吾實則卻微笑了,他安詳的道:
  “你猜對了,我正是如此打算。”
  踏前一步,司徒無忌古怪的道:“紫衣派中未曾聞說有你這樣一個角色,想你是他們從外面邀請的幫手了?”
  龍尊吾拂開被風吹到肩上的赤發,道:“當然。”
  司徒無忌忽道:“他們給你多少代價?如若你放手不管,無論他們給你多少,我答應你雙倍付贈!”
  微微有些意外,龍尊吾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揚起頭深深盯視著龍尊吾,司徒無忌道:“說起來很簡單,因為我看得出你是一個不易對付的敵人,在目前,我不願意多找麻煩!”
  笑了一聲,龍尊吾道:“你從那裡看得出?”
  司徒無忌的神色十分深沉,緩緩的道:“你的一隻眼睛,朋友,我十分熟悉似你這樣的眼睛,冷靜,深沉,果敢而又狠酷,這是一種俱有精湛修為的眼睛,我並不畏懼,但我擔心,像我方才所言,我不願多樹強敵,再增麻煩。”
  接著,他又道:“告訴我,他們付你多少!”
  聳聳肩,龍尊吾道:“一點也沒有。”
  司徒無忌有些奇疑的道:“一點也沒有?你是說,你並未曾收過紫衣派的報酬?”
  搖搖頭,龍尊吾道:“老實說,沒有!”
  怔了怔,司徒無忌迷惑中帶了些憤怒的道:“那麼,你為什麼幫他們?”
  笑了笑,龍尊吾低沉的道。:“情感與道義,如此而已。”
  冷哼一聲,司徒無忌道:“你會這麼簡單?”
  點點頭,龍尊吾加重語氣道:“就是這麼簡單,司徒無忌,這世上,除了有價的金銀財寶之外,還有無價的情感道義,而後者,往往比前者來得更珍貴不易獲得!”
  面上表情木然,司徒無忌道:“這樣說來,你是一定要和我魔眸教作對了?”
  呼了口氣,龍尊吾沉定的道:“我很遺憾,怕是非如此不可 ”七道刺目的青白色光華就像從雲層中突然射來一樣,快得幾乎已不能用任何言語去表達,龍尊吾的話尾還未曾說完,已那麼令人心動魄的來到了咽喉之前!
  龍尊吾瘦削的身軀猛然前去,沒有看清他的一丁點動作,深插在沙層裡的阿眉刀亦帶著一片閃亮的金芒暴飛而上,刀刃翻起,那破空之聲才呻吟似的跟上,“削”甚至連一顆沙粒都沒有帶起!
  於是
  青白與金黃的兩條光閃,蛇電似的一現即逝,周遭靜寂無聲,北風仍在怒號,呼嘯著打著轉子而過,兩個人依舊定定的對立著不動,就好像他們從來就未曾移動過一樣……
  緩緩的司徒無忌呻吟般嘆了一口長氣,他的面色在這瞬息裡竟變得紙一樣的慘白,在他的前胸,天爺,自頰下至小骯,整整有一道尺許長的細窄血口。陣陣的鮮血,正由傷口四周緊罩的白牛皮衣裂縫中滲叫又一滴滴的墜落在腳下的沙礫裡,血是猩赤的,染得他繡在白牛皮衣上的蛇形圖紋及三只怪眼赤紅糊糊的抹成一團了………
  現在,他雙手緊握住一柄小指寬細的怪異劍形兵刃,這柄窄劍便插柱地下,鋒利而晶瑩的劍身上絨塵不染,尚微徵映閃著陣陣眨骨的寒光………
  龍尊吾也直挺挺的站著,右脅處也翻開了兩道可怖的傷口,紅白交映的嫩肉突出在衣衫之外,血潰早已漫透了半個身子,最令人目心的,是他戴著的金色面具自鼻子至右耳,被劍刃整齊的割裂了一道隙縫,稍差一線便將面容毀了,若非由面具的金殼護著,如今,只怕龍尊吾的臉龐上也得添上一條永桓的紀念了呢。
  雙方僵立著,好一陣,龍尊吾才低啞的道:“自我出道以來,司徒無忌,我未曾遇上似你這等利害的高手,很好,你確是一個優秀的賣肉者!”
  身軀猛然抽搐了一下,司徒無忌的臉色已由慘白變為臘黃,他的瞳仁光輝也有些茫散了,但他卻儘量提住一口氣,粗重的喘息著,噓合乾裂的嘴唇,聲如蚊吶般道:“我………
  我知道………你………難鬥………我………猜對………了………多可悲………我竟………真的………猜對………了………”
  龍尊吾吞了口唾涎苦澀的道:“你不愧有“七虹開天”之名,那七劍一揮,太快了,我全力之下,也只能擋出四劍………”
  唇角已有帶著灰沉的血水在溢著,司徒無忌身體也開始輕微的搖晃,他仍支撐不倒,喃喃的道:“快………快嗎?但………但………還是………你聰………明………你拚著………
  挨我………三劍………卻送我………一刀………三劍………不能取你………命………一刀………這一刀………對我………卻夠了………足足夠………了”猛然,這位魔眸教的大教主,黑道中喧赫一時的煞星仰天狂笑起來,他笑得鮮血四噴,創口並裂,在肚腸瀝瀝流中,他的細窄怪劍“咻”的迎空暴揮,在一圈突現突隱的青白光芒裡,他已“嘆”的一聲重重僕倒地下,嘴角彎曲,雙目圓睜,內的熱血溢淌得幾乎成了一個小泊……
  徵徵的看著地下的體,龍尊吾興起一股無可言喻的空虛及悵茫感覺,江湖上的日子便是這樣的麼?
  每一天都要殺戈堆砌,用血跡眩染?每一段每一段都要以恐來陪襯,以仇恨來標榜?就是這樣的麼?除了那個“殺”字還有些什麼呢?被殺者固然已無可申辯,但殺人者呢?又會有什麼收穫?不論為了什麼而被,它的後果總是死亡,難道對一個正常的人來說會是一種滿足,一件愉快的事麼?這些日子來,他自覺不曾不曾在心靈上得到多少,便是有那麼一丁點,也是少得太可憐了………。
  輕輕軟軟的,一隻手掌按在龍尊吾的肩上,沒有回頭,龍尊吾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他沙啞而緩緩的道:“大掌門,爭鬥完了!”
  來者果然正是紫衣派的大掌門“一劍伏魂”張豐帆,這位發福的老人轉到龍尊吾面前,深深的看著他輕輕的,龍尊吾道:“大掌門萬萬不要如此客氣,我們既來了,便全心全意去做,這是應該的,武林中的道義還須要維護………”
  張豐帆又檢視著龍尊吾的傷勢,他焦切而憂惶的道:“好險………龍兄,若再差一分,你的相也破了,肺臟也傷了,天幸尚無大礙,但也夠重的………老夫剛剛上坡頂,便看見你們交刃,好快,老夫自認曾經見過多少武林能手異人較鬥,卻也未目睹這般奇玄的功力,雙方就只一下子,老夫明白,這一擊之中,已融淮了你們彼此多年來的修為,換句話說,你們苦練而成的招術、心法、步眼、動作、力道,也全在這一聲中現露無餘了,這裡面不知包含了你們多少的精血與磨勵啊………”
  低沉的,龍尊吾道:“當時卻不太覺得可怕………”
  搖搖頭,張豐帆道:“老夫一顆心卻已提到腔子口了,講真的,龍兄,若你有失,這失敗者並非你獨自一人,紫衣派亦將萬劫不復了!”
  “錚”的一聲將阿眉刀還鞘,龍尊吾用右手摘下面具,仔細的查視一陣之後又置入懷內,他關切的道:“坡後敵人都殲滅了麼?”
  呵呵一笑,張豐帆道:“只剩下了五十來個,還大多帶著重傷,他們領頭的”鐵弟子“僅存的那兩個,也吃梁採兄,牟兄及本派譚舵主合力解決………”
  點點頭,龍尊吾又道:“牛堂主那邊呢?”
  神色微微一黯,張豐帆低沉的道:“那邊較為慘烈,我們做為伏兵約二百名弟子傷去了一百七十多名,牛李常牛堂主重傷,韓堂主陣亡,堂下三名好手也死了兩個,甘師弟也掛了彩………魔眸教方面卻全軍覆沒,好在他們將主力擺過了這邊,那一支也是他們留著的伏兵,那支人正待抄往流沙坡背後突襲我們卻吃牛堂主他們察覺,當時便接上了刃,對方有六個”鐵弟子“帶頭,聽說三個是他們”天眼堂“十煞中的角色,另三個是”地睛堂“五絕裡的人物,這六個人與他們手下的百名教徒沒有一個活出來………魔眸教也只剩這些人手了,這一次,可說兵敗將亡………”
  沙啞的,龍尊吾道:“那麼,甘兄他們今在何處?”
  張豐帆朝那邊一揖道:“仍在隔著這裡百丈之外那片枯林中,如今正派人給他們療傷救治,消息是牛堂主派專人過來稟報的………”
  潤潤幹澀的嘴,龍尊吾低聲道:“這邊還好吧?我那兩位老哥?”
  輕拍龍尊吾肩頭,張豐帆笑道:“放心,朋兄與易兄傷得不輕,可還都丟不了命,以外梁兄帶了紅,也只是皮肉之傷………本派在流沙坡參與拚鬥的弟子損折了近兩百,第四舵範舵主完了,首舵譚舵主胸上挨了一刀,萬幸尚未致命,承宗這孩子看上去滿身是血,細查之下都皆浮傷,情形大半如此,龍兄,你自己也負創在身,這些事,由老夫處理,你就不要惦著了………”
  長長呼了口氣,龍尊吾道:“是的,不用惦著了………”
  這時,從沙坡那邊,有紫衣弟子抬著兩付軟兜匆匆過來,龍尊吾尚未看清軟兜上躺著人的是誰,一陣沙啞卻激動的龍悉吵嚷已傳了過來:“小子,我他媽在問你的話,我那龍老弟怎麼樣了?是死是活你好歹也回我一聲呀,別這麼忙著抬我走………”
  嗯,不錯,是朋三省!
  朝前趨了兩步,龍尊吾低沉的招呼道:“老哥,我沒事,活繃亂跳的!”
  軟兜上的朋三省聞聲之下,顧不得身上的傷勢,他掙扎著撐起身來,仔細朝龍尊吾看了著,突地啞聲大笑道:“是你………是你………好一個打不死的程咬金!”
  來到軟兜邊,龍尊吾輕輕的按著朋三省躺了回去,他俯下面孔柔和而平靜的道:“你好生養息,朋老哥,等你身子養好了,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去做,總算過去了,這一場浩劫。”
  喉結抖動了一下,朋三省開始呻吟著道:“天爺,我現在才覺得痛………”
  兩名抬著軟兜的紫衣弟子急忙抬著朋三省走了,易欣便躺在後面的一付軟兜上,他的面色蒼白而乾枯,嘴唇也因為過度的焦慮而呈現了裂紋,一條右臂正被兩塊木板夾著,擺置身邊,就像不是他的一樣,看見龍尊吾,這位壺中之公睜了睜眼,又倦又乏又難受的道:“老弟………我得先歇歇………你,也傷了?拍拍這醉翁的肩頭,龍尊吾笑道:“不礙事的,壺公,你多珍重。”
  站在那裡,眼看著兩付軟兜抬走了,龍尊吾才緩緩的移動腳步,張豐帆趕了上來,和祥的笑著道:“龍兄,這一場彌天戰火龍算燒過去了,我們也快些趕回東治府去,要不,只怕你那兩位閨中之友要坐立不安了呢………”
  朝後看了看,龍尊吾道:“這裡的善後,可派有專人處理了麼?”
  張豐帆點頭道:“當然,此乃必須之事。”
  用右手緊了緊長衫的領口,龍尊吾感到一股眨骨的寒冽天氣好冷,是的,他現在才覺得冷,方才,全把精神放在殺伐上了。
  那邊有十幾名紫衣弟子正牽著馬匹向這裡行來,嘶昂刨蹄的馬群中,嗯,有一匹便是龍尊吾的“一陣風”。
  看著天上滾盪的烏雲,呼吸著冰涼的空氣,張豐帆不由暗裡打了個寒顫,他低沉的道:
  “快飄雪了,龍兄。”
  “是的,快飄雪了。”龍尊吾也低沉的回答:“我們快回去,家裡,一定已經生好了炭火,溫上了酒,擺妥了慶功筵,龍兄,走,這些全等著我們去享受了。”
  於是,鐵蹄揚起了沙塵,張重帆與龍尊吾雙騎奔出,後面十數名紫衣弟子策馬隨行,瞬息間已消失在迷漫而灰蒼的風沙中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4:38 PM

第59章 因果報 血償血

  日子過得很快,現在,離著流沙坡之戰,已有一個月了………
  靠著龍尊吾那些不可思議的奇丹妙藥,他自己,朋三省,易欣等人的傷全治好了,甚至連紫衣派受創的人們也蒙了惠,沾了光,和他們一樣,沒有多久,已全能下椅行動,矯健得一如往昔。曾不止一次的表示了告辭之意,但紫衣派自大掌門張豐帆以下的每一個人都不答應他們就走,堅留著,把持著,硬是要他們再盤桓一段時間………
  雪,早已飄了,大地是一片銀玉碎,冷得很,連人們的呼息也全變成一團團迷濛的霧氣了………
  現在,是下午。紫衣派的總壇靜悄悄的毫無聲息,是午睡的時候,除了司值的弟子之外,幾乎所有的人全躺進熱被窩裡去了………。龍尊吾有些落寞的背負著手,一個人獨立在後院的廊下觀賞雪景,靜靜的,他聽到有一陣輕悄悄的腳步聲起自身後,接著,一雙柔軟的心手帶著他所熟悉的淡淡幽香蒙住了它的兩眼。唇角浮起一絲微笑,龍尊吾低聲道:“不要胡鬧,我知道你是誰……”
  背後的人“咕”的笑了一聲,湊在龍尊吾的耳邊道:“你猜猜看,我會是誰?”
  溫熱的呼吸裡有著蘭馨一樣的芬芳,柔軟的髮絲觸在龍尊吾的頸項上搔得他連心也是癢酥酥的了,于幸伸了手臂,他將身後的人兒拉到面前,嗯,徐美媚。
  閃動著一雙嬌媚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徐美媚嬌柔的道:“尊吾,你捏痛我了……”
  放開手,龍尊吾安祥的道:“你不累?怎麼不去睡會兒?”
  徐美媚關注的道:“一個人站在這裡,尊吾,你又想些什麼?”
  伸出舌尖在唇上潤潤龍尊吾靜靜的道:“什麼也沒想,只有看看雪景而已。哼了一聲,徐美媚道:“連我也不想?”
  望著她美豔而佯嗔的面龐一笑,龍尊吾道:“當然想,天天想,時時想,魂縈夢系,無時或忘……”
  滿意的笑了起來,徐美媚道:“嗯,這才像話,現在不多提示提示你,將來哪,只怕一轉身你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
  輕柔的握住她那雙白嫩而細膩的小手,龍尊吾忽道:“對了,你唐姐姐呢?”
  咯咯一笑,徐美媚軟綿綿的道:“你呀,最不是東西了,見著這個,想著那個………好叫你放心,唐姐姐在房裡歇午呢。”
  略一猶豫,龍尊吾笑道:“可有興趣出去逛逛麼?”
  奇怪的看著他,徐美媚悄聲道:“咦?你這最不喜歡動的懶人怎麼也忽然生了遊興了?,這大雪天,到那裡去逛嘛?”
  整整衣衫,龍尊吾著眼睛道:“去不去?否則,我自己去了。”
  “噗嗤”一笑徐美媚微微一福,故做莊容道:“是,相公有命,妾身豈敢不從?”
  迅速在她柔滑的粉頰上“嘖”的親了一下,龍尊吾不管徐美媚面色酌紅,拉著她便走,邊道:“對了,,這才是我的好老婆。”
  掙了掙,徐美媚邊道:“你別慌呀,尊吾,就是陪你出去,你他得客我去換件衣棠或是加襲鬥蓬,這付樣子怎好見人?”
  朝大門那邊走著,龍尊吾瞄瞄她身上的龍錦翠色裡褲與半挽雲鬢的一條寶綠絲巾,笑吟吟的道:“你身上穿的衣裳已夠美了,還要換什麼行頭,加什麼打扮?莫非想把整個東治府的男人全迷得昏頭轉向麼?”
  輕啐了一聲,徐美媚臉兒紅紅的低嗔:“死鬼………”
  於是,兩人來到了大門,守門的紫衣派弟子一見是龍尊吾與徐美媚來了,連忙躬身行禮,一名身份較高的弟子垂手陪笑道:“龍師叔,徐姑娘,可是要出去?晚輩這就派人去僱車………”
  搖搖手,龍尊吾道:“不用客氣,我們只是隨意到附近溜噠一會,馬上就回來,大雪天,各位兄台都辛苦了………”
  這名紫衣弟子有些受寵若的一疊聲道:“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
  說罷,他又吆喝著將大門開了,龍尊吾點首道謝之後,攙著徐美媚下了石階,左右看看,朝右邊的街上行去。
  東治府大是夠大了,寬也夠寬了,但在這等冰天雪地的節骨眼,景色卻是一片冷清,街上行人寥寥可數,商家住戶葉門窗緊閉,偶而有人乘著車轎或牽著牲口走過,也是那麼急匆匆的像怕凍僵了一樣快趕著,整個的城鎮都是寂寂靜靜的,沒有什麼熱鬧好瞧。
  沿著人家住屋的廊底下悠閒的踱著步,龍尊吾慢條斯理的觀賞著冰雪中的街市,徐美媚緊緊依偎著他一張俏臉兒凍玉般白裡透著紅,就似一顆欲熟的蘋果一般,她冷得直向手上呵氣,蹩蹩著柳眉兒,埋怨的道:“老天,這麼大的一個城鎮,我看,大概只有我們兩個才有這份興致在這大冷天裡出來逛街賞雪,效那雅人高士吧!”
  炳哈一笑,龍尊吾道:“為什麼我們必須要學別人的樣子不可?照我們自己的意思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是更會覺得生活豐碩得多麼?”
  包靠緊了龍尊吾一點,徐美媚小巧的鼻子皺了皺道:“去你的,照自己的意思應該做有利於自己的事才對,若照自己的意思出來找罪受,可就大大的犯不上了………”
  他們走向另一條較空的小街上,腳步踏在軟軟蕩蕩的積雪中,特別有股子綿生生的感覺,龍尊吾輕細的道:“這才叫享受,美媚,和自己心愛的人,靜靜的在一座表面上看來寂寞的城街上散步,安寧的體會著這短暫的溫馨,陶醉於那陣陣淡渺的來自情人身上的芬芳裡,美媚,這情調,還不夠醉人麼?”
  吃吃笑了,徐美媚幾乎將身子全倚在龍尊吾的肩頭上,她半閉著眼,有些酌酌然的呢喃:“尊吾…………你不只有一把利刀………還生得一張油嘴………”
  用面頰摩挲著徐美媚的髮絲,龍尊吾平靜的笑道:“不錯,只是我這張油嘴,卻也要看在誰面前油啊…”
  鼻腔裡嬌慵的咿唔了一聲,徐美媚膩膩的道:“說真的,尊吾………我們回銀城成親,好不?”
  眼睛望著灰沉沉的天空,龍尊吾靜默了一陣,低低的道:“我怕不太好………。怎麼能叫女方主辦婚姻大禮?”
  側臉悄悄瞥了瞥龍尊吾的神色,徐美媚又將身子倚偎過去,她嬌憨的扭扭腰肢,不依的道:“這有什麼不好?尊吾,你、我、唐姐姐,我們還分什麼彼此?還管什麼女方男方?我們任何人所有的,也全是三個人共同所有的,難道說,我的父親不是你的爹爹?我的母親你就不叫娘嗎?”
  無聲的笑了,龍尊吾道:“你不要不講理,美媚,我們三人之間當然不分彼此,但是婚姻大事卻必須由男方主辦,我們回九成宮,我的兩位恩師會代我們妥善安排的………”
  長長的嗯唔著,徐美媚拗著道:“不要嘛,接你的恩師來銀城不更好嗎?如果到大成宮成親,銀城的人就有很多不能來參加了………”
  伸過手臂去輕輕攬住她的纖腰,龍尊吾低徐的道:“讓我們再考慮一下,現在總還有一些日子的,是不?你唐姐姐的意見也很重要,這件事,我們得三人在一起的時候商量,那才顯得公允………”
  不怎麼用力的擰了龍尊吾一下,徐美媚噘著小嘴道:“哼,你呀,一腦子就記得唐姐姐,最沒有良心了………”
  有趣的笑了起來,龍尊吾悄悄的道:“別打翻醋罐了,記住,喝涼水也要人引路,呵………唐姐姐正是為你引路的人呢……”
  輕輕一跺腳,徐美媚雙頰飛紅的叱聲道:“不來了,不來了,你老是取笑人家………”
  暗裡,龍尊吾加了勁摟緊徐美媚,在他來說,這是一種愛意的表達及無聲的求饒,當然,徐美媚是明白的,她忽然狡詰的笑了,用食指點了點龍尊吾的額角,裝成恨恨的道:
  “你呀,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偷了人家的心又傷人家的心,下輩子如果我還認識你,說什麼我也不嫁給你了……”
  龍尊吾著眼笑,心裡卻是甜滋滋的,他接觸著身邊這柔軟而富有彈力的,有些動情的道:“美媚,下輩子我還要找你,便是你不答應,我也會逼著你嫁我,你跑不掉,永遠都將束縛在我用愛結連成的圈子裡………”
  轉過頭來深深凝視著龍尊吾,這一剎,徐美媚的雙眸中有著濕潤的淚半她微微抖顫著道:“真……的?”
  用力點頭,龍尊吾肯定的道:“真的!”
  呻吟了一盤,徐美媚激動的把臉兒俯在龍尊吾的肩上,假如這不是在街邊,她早就緊緊的抱住他了,在沉重的呼吸中,她喃喃的低叫:“尊吾………哦………尊吾………”
  好了,兩人又密切的靠在一起,那麼緊,那麼牢,像纏著樹,生生死死,只怕也難以分開了………
  緩緩地,甜蜜的,現在,他們已來到了這條小街的銜尾,再過去就是一條半個的河床了,小街尾上,有一家簡陋的客棧,客棧傍邊,是一棟二層高的酒樓,客棧與酒樓中間有一條污黯的狹巷相隔著,酒樓的窗口邊,正有一方褪色的青布酒招挑了出來,酒招抖索著,在寒冷的空氣裡。
  龍尊吾看了酒樓垂著厚重綿簾的小門一眼,潤潤唇道:“美媚,我們上去喝一杯驅驅寒如何?”
  溫柔的一笑,徐美媚悄聲道:“隨你………”
  “那好。”龍尊吾扶著徐美媚往酒樓前走去,邊道:“我們上去吧。”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突然被另一陣粗暴戾厲的大嗓門打斷了,那大嗓門傳自一邊的客棧之內,正在昏素齊來的吼著:“我操你的二妹子,白吃白住賴到老子頭上來了?你他媽也不去打聽打聽,在東治府的三街六市里我“疤眼”何昌也是好惹的麼?他媽老子收山洗手,不再去吃人已是慈悲無量了,你他奶奶竟吃到老子我的頭上來?媽的,趙二賴、大鬍子,你兩個給我把這壽頭拖出去!”
  苞著這陣大嗓門之後,一個顫抖而微弱的語聲響起道:“掌櫃的………你行行好………
  我已病了半個多月………加今就只剩下一口氣………天寒地凍………你掃我出去………不是等於……要我的命?咳咳咳………”
  大嗓門怪叫一聲,吼道:,“我操的,你這算是那一門子花招?老子行好?老子大半輩下去就只得開了這家客店,若是人人都似你這般白吃白住加上白喝,老子還要過麼?老子這裡不是賑災站,你少他媽來一套,老子須要五穀雜糧才能活得,不能只吞西北風吃東南雨,到末了還賠上你這王八蛋的棺材錢,你兩個,趙二賴、大鬍子,都是他媽那個死人麼?還不快快給老子拖出去!”
  一聲狠嗅似的長號挾在軀的拖拉聲裡,那人似在掙扎著,一陣陣的劇烈嗆咳隱隱帶著呼拉的痰音;斷斷續續的,聲嘶力竭的,那人仍在痛苦的哀告:“大掌………櫃………你發發善心啊………我………我也是道………道上闖的……路………裡橫的………只是………時運不濟………為………仇家所………逼………才落得………得今日………這般淒………大掌………櫃……你老人家………發財………添壽………多子多孫………求求你………讓我………再住幾………天………就是死………也得………讓我………死得………安寧………
  啊………咳咳咳………”,忽然又傳來另一盤尖銳的叫,一個聲音呼道:“不好,這小子吐血了,媽的,看樣子他怕熬不過今天………”
  那大嗓門怒吼著,一只腳跺得“咚”“咚”震天價響:“拖出去,拖出去,不能讓他死在老子店裡,他媽這霉頭不得,弄個不好還要去打人命官,快呀,你們兩個豬頭三,活死人!”
  哀求的聲音低沉下去了,卻仍在衰弱而悲慘的斷續祈告,間或挾雜著一聲“咭”“咭”
  的傾吐聲,在拖扯他的兩個人顯然狠毒得緊,就像在拖一頭死褚般重重的橫豎不分的朝外硬拉,“乒乒碰碰”響成一片!
  龍尊吾與徐美媚全佇足停留在這家破落的小客棧外面聆聽著,幾個人講的話也都一字不漏的鑽進了他們的耳朵;這時,徐美媚的面容已經氣得變了顏色,她杏眸圓睜,雙手扠腰,側首向龍尊吾忿然叫道:“尊吾,你聽聽,世上竟有這種狼心狗肺的冷血之人,他……”忽然,徐美媚將尚未出口的話噎了回去,驚異而迷茫的看著龍韓吾;而龍尊吾的臉龐卻是鐵青的、冷酷的,他的兩眼像閃著血光般盯視著那家小客棧的灰剝木門,唇角也在不可抑止的抽搐著,額際滲出汗珠,而汗珠,卻隱映著那一片無可言喻的蕭煞狼厲之氣!
  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栗,徐美媚畏懼的輕叫:“尊吾………你怎麼了?尊吾………”
  一面叫,她一邊用手搖幌著龍尊吾的肩頭,於是,龍尊吾栗然一震,看著她,猛一摔頭,大步往那客棧前行去。
  “尊吾………”徐美媚不安的緊緊跟上,低低的呼叫著。
  連頭也不回,龍尊吾來到那家客棧的門邊,飛起一腳踢了上去,在“嘩啦啦”的木板四碎中,他已一尊魔神般威凜凜的站立在門內了。
  這真是一家破落而簡陋的客棧,門裡是一間陳舊晦黯的半大廳房,中間還擺了些桌椅雜物,看情形,也是當做膳堂了,一條窄廊直通下去,窄廊兩邊便是客房了,大約合起來也只有六七間的樣子,一切全是殘破的,古舊的,灰澀的,人站進來,連眼裡也是昏沉寂黯了。
  現在,廳房裡的桌椅亂成一片,橫七豎八的歪倒翻傾,地下,四處全是一灘灘腥臭而赤紅刺目的血跡一個衣衫襤縷單薄,瘦骨憐洵的漢子正一頭狗似的扒俯著,他仍在咳吐著鮮血,身體也因這不住的嗆咳而索索抖動,但是,他的兩隻手卻鳥爪一樣死命抓著一張桌腿不放。
  這漢子面孔朝下,看不真切,但是,他的頭髮卻是褐黃色的!
  於是……
  龍尊吾突然仰天狂笑起來,他的笑聲高亢昂烈,幾能碎石洞石!一面笑,他一面悲厲的大叫道:“果報神啊,你是公平的,無私的,你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感謝你在默默中的指引,在冥冥中所布下的網。果報之神啊,我來了,我會索回那筆血債的,他們所付出,他們將得到報償………”
  苞在龍尊吾身後的徐美媚,這時已多少明白了一些什麼,她怔的站著,被龍尊吾淒怖的神色所震慴,畏怯的,她悄聲道:“尊吾………這是“雙雙人狼”?”
  目光如刃般眼視著地下的黃髮人,龍尊吾龍血般殘酷的道:“是的,雙雙人狠,挫骨揚灰後我也認得出的雙雙人狼,他們這四個畜生已有三個用他們的血債償了,就只剩下這一個,這一個,“黃髮”褚長春!”
  龍尊吾的突然出現,已將店裡的人全住了,他們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那個生著一臉銅錢大麻子,疤拉眼,塌鼻掀唇的猥瑣角色用力將手心的冷汗擦在他油污的棉袍上,踏前一步,陪著笑臉道:“這位公子,呢,可是來住店的?小店雖然略嫌侷促,可是……”話還沒有講完,龍尊吾已暴叱道:“滾到一邊去!”
  大麻子猛一唆嗦,磴磴磴連著退後三步,一顆心也狂跳著幾乎要蹦將出來,他那兩個伙計,更是早就臉青唇白,四肢齊抖,就差沒把屎流到褲檔裡了……
  伏在冰冷的泥地上的那人,現在,已艱辛的抬起頭來,濛濛朧朧的瞧視著龍尊吾,這人,任他目陷腮削,面如黃臘,任他瘦骨,身如枯柴,但龍尊吾卻一眼便認得他,一聽到語聲便知道他:不錯,像日出東山般的明確,他正是雙雙人狼中唯一兔脫了的黃髮褚長春!
  褚長春的面孔被病魔折磨得像是一個骷髏,而這具骷髏般的枯槁面容上更泛濺著斑斑血漬,可怖又可憎,這時,他也認出了站立在面前的人是誰,於是,一陣不可抑止的料索立即傅遍了他的全身,巨大的恐及震駭衝擊著他,突凸著那兩只癡呆的眼球,他面孔上的肌肉在一剎裡全變僵了!,隔著褚長春約有七步遠近,龍尊吾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表情的道:“褚長春,相信麼?善惡有報只爭遲早?”
  喉頭咯咯的作響,褚長春的上下牙床不停擊顫,他粗濁的喘著氣,抖不成聲:
  “饒………了我……我………知錯了………求………你饒………了我………在………大明………城……得了………腎………虛………之疾…:…一路奔………波………天寒地………凍………我………風寒………我………發高熱………咯血………我只怕………也活不長………了………你………你就行行………好………給我………一個善終………
  吧………”
  全身猛的一抽搐,褚長春雙眼翻了一陣,唇角吐著血泡,又瘋了心似的哭號著道:
  “逃………逃出大………大明城………我………我只帶了………極少………少數銀錢………
  早用盡了………如如………如今………連治病………吃飯………的錢也………沒有………
  你………忍心………殺我?我………我爬都………爬不動………了!”
  冷森而寡情的,龍尊吾道:“當年,你們如何能忍心殺我及我妻?你們卻明白,在那時,我們夫妻也同樣連爬都爬不動!”
  雙目一硬,他又道:“你僥倖逃出我的連串追殺,又僥倖逃出大明城的亂兵之中,但是,你卻逃不出報應與咀咒!褚長春,天要你染罹重疾,要你銀錢耗光,天要使你連搶劫亦無法可施,天要你恰巧臥病東治府中,現在,就是這樣了,我們彼此間已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淒怖的,褚長春令人毛髮棟然的長嚎起來,但是,就在他的尖嚎聲尚未及傳出這間廳室,眩目的金燦光芒猝閃又息,他的一顆腦袋,已那麼可怕的帶著滿腔鮮血飛起,凸目裂嘴的撞上了屋頂,又骨碌碌的跌震下來,翻翻滾滾的一直滾到那大麻臉漢子的面前!
  龍尊吾的阿眉刀早已在一出之下又收了回去,此刻,他雙手空空,神色悲戚的仰首向天,那情形,便好似他一直就是如此,根本不曾有過任何動作一樣!
  後面,徐美媚蒼白著臉,她側過身去不敢多看,唇色在一下一下的抽搐,呼吸也是如此急促了。
  大麻子掌櫃與他的兩個伙計全嚇呆了,他們早就被龍尊吾的氣勢窒住,現在,一具無頭體更明顯擺在眼前,那具體,方才還是在呼叫喊吼的啊,三位仁兄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方才的氣燄不知道全跑到那裡去了,而那顆骷髏似的腦袋,就端端正正的立在眼前,天爺,還瞪著眼,磁著牙,血肉模糊,這,竟會是一顆“人”的吃飯傢伙麼?
  良久……
  龍尊吾收起目光,自懷內摸出一綻十兩重的金元寶,“碰”的一聲摔在桌上,沉沉的向那大麻子道:“這是賠償你損失的,這裡,怎麼處置全由著你了。”
  不待對方有所表示,龍尊吾已拉著徐美媚越門而出,他的手是冰涼的,堅定的?觸在徐美媚的腕上,就像是許下他在心裡告訴她的誓言。
  外面,天,在飄雪了,繽繽紛紛,宛似漫漫無聲的嘆息………

runonetime 2008-05-27 04:39 PM

第60章 恩怨了 壯志酬

  向中條山脈的路上。
  路是崎嶇的,漫長的,起伏不平的路面一直朝著迷茫的天邊伸展,消失於灰蒼蒼的層巒群峰之間;雪花隨著怒號的寒風自空中旋舞著飄落,就那麼冰森森的撲濺在人們的頭臉………
  龍尊吾是一襲銀白色的長袍,長袍之外,又加罩上一件紫貂皮的輕暖披風,他頭上例外的扎著一方銀白色頭巾,鞍下的“一陣風”正逆著重重的雪花朝前急趕,他的後面,緊跟著醉壺公易欣,一輛簾窗垂的烏篷雙駕馬車也在權充車夫的朋三省揮鞭吆喝之下吃力的拖奔著,篷車兩側,就是風塵僕僕的牟遲德與梁採了。
  現在,他們正在辭別了紫衣派之後朝中條山的紫蘆山區趕去。
  本來,以龍尊吾的意思,蓬車裡的唐潔與徐美媚都不要跟來的,但是,唐潔卻堅持著非要手刃強仇不可,徐美媚更捨不得離開龍尊吾半步,在勸留不住之下,龍尊吾也只得讓她們隨行了,當然,離開東治府向紫衣派辭行也是一件費盡脣舌的麻煩事,解說了很久,紫衣派的大掌門才勉強答應,他們的熱忱及厚意,甚至令龍尊吾懷疑紫衣派要供奉自己等人至終身了………
  一夾馬腹,醉壺公易欣趕了上來,他用手擋著正面吹來的寒風,吃力的大聲道:“老弟………在進入山區之前,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歇一夜再說,天色暗了,摸黑進出小心又像上次一樣碰上狼群………”
  著眼,龍尊吾極目向前面眺望,他呵了一口氣,道:“這附近我不太熟,老哥,你可知道那裡有地方可住?”
  易欣凍得嘴唇發紫的微微喀嗦道:“再朝前趕上五裡地,轉過一塊斜土坡,土坡那邊,背著風就有一家野店,那家野店糟是糟了點,卻比挨冷受凍在露天野地裡強多了………”
  點點頭,龍尊吾同意道:“好的,我們便在那裡歇一晚,明天一早進山………壺公,這裡隔著紫蘆山區大約不遠了吧?”
  易欣擰了一把清水鼻涕,將凍得通紅的右手藏進棉袍裡,換了左手握鞍,沙啞著喉嚨道:“不遠了,再進去三十多不到四十裡便是,在平常,這點點路程不值一笑,轉眼即達,但換了今天這等冷法,我的乖乖………怕磨蹭上半夜還到不了呢………老天,我連舌頭全凍麻了………”
  吃吃一笑,龍尊吾迎著寒風道:“壺公,先灌兩口酒驅驅寒氣,立即便可歇息了………”
  易欣的背上肩著一只新的朱紅酒葫蘆,他就在肩上幌了幌,嘆了口氣,搖頭道:“不成………只剩下半葫蘆了,還得留著在急要的時候過癮,現在喝光了,等會除了乾瞪眼便沒法子啦………”
  在強勁的風雪裡,他們逆著肆虐的惡劣氣候加緊前行著,困難得就宛如一列負著重物跋涉在荒山窄嶺中的疲乏老人………
  於是
  在轉過了那塊斜傾的士坡之後,果然看到有一點昏沉的燈火在背風的陰影裡搖幌,那點微弱的燈火在這冰天雪地裡,像是怒海狂濤中一艘破船的求救燈號,渺小而淒黯……
  喜悅的吐了口氣,易欣忙指了指道:“看到沒有?老弟,就在那邊……”
  龍尊吾揚首道:“在這窮野僻荒開店,生意只怕不好做吧?”
  聽得出龍尊吾話中的疑慮,易欣呵呵笑道:“不要多心,老弟,這不是一個黑店,店主人並非單靠開店吃飯,他主要的營生是進山獵取獸皮及挖些藥材賣給舖子,生活還過得滿暇意呢,我認得他,以前也在那店裡住餅好幾次……”
  於是,兩人停住了馬,等待後面的烏篷車趕上來,篷車的輪子碌喳喳的滾壓在雪地上,暫充車夫的朋三省在這大冷天裡卻全身冒汗,腦瓜上白氣騰騰,他口裡“得”叱了一聲,吼著道:“我他奶奶的,這破車可真叫人難馭,兩頭拖車的畜生竟怎般不聽招呼,橫街亂闖的像害了失心瘋………”
  龍尊吾笑了笑,正想說話,一傍的醉壺公易欣卻突然噫一聲,用手指著左前方的路邊道:“老弟,你快看”迅速順著易欣手指的方向瞧去,嗯,那竟是一條黑忽忽的人影,那條人影像似也同時發現了龍尊吾等人,微微“啊”了一聲,形色顯得十分倉惶的飛快掠入沉沉的夜暗裡!
  略一猶豫,醉壺公易欣大喝一聲,叱道:“餵,兀那人給我站住!”
  黑影連連回頭張望,腳步卻不稍停,在雪地的微弱反光中,可以看見他正略略跋著一條腿的加緊了奔跑!
  怒吼一聲,易欣騰升而起,“呼”“呼”“呼”凌空飛撲追去,二人一前一後,剎時已出去了老遠!
  龍尊吾心中浮著一團疑雲,他急快的在腦子裡判斷著這件事情的可能圖謀,剛想跟著追去,斜坡那邊燈火搖幌之處,又突地傳來一聲淒厲而尖銳的呼叫:“救命啊………”
  時值夜幕低垂,風雪交加,又在此荒郊野外,這一聲呼號,越見恐怖陰森,令人毛骨栗然!
  毫不遲疑,龍尊吾立即叫道:“煩請牟兄前往協助易老哥一臂,朋老哥與梁兄便請留此守護篷車,我去去即回!”
  說話中,他猛抖馬,跨下的“一陣風”長嘶一聲,四蹄飛揚,真像一陣狂風般朝著斜坡那邊的燈火附近急馳而去。
  “玄鶴”牟遲德也同一動作,龍尊吾這邊一走,他已舍騎代步,起落如飛的朝易欣追人的方向趕往!
  車上,朋三省左看看右瞄瞄,不由滿頭霧水的“呸”了一聲,獨目中寒光暴閃的道:
  “媽的,有邪,有邪………”
  這時
  龍尊吾已來到了那家野店之前,一圈竹籬圍著三進土屋,雖在夜晚,藉著四周積雪的光線,也可看清土屋的門窗剝落殘舊,塵沙滿布,若非易欣早已指明,任何人會以為這是家客棧才怪!
  已顧不得再考慮其他,馬兒的衝勢尚未仰阻,龍尊吾已怒矢般電射而出,他不經門戶,卻斜著往傍邊一扇嚴閉的窗戶中撞進!
  在“嘩啦啦”暴響中,木架及貼窗的厚牛皮紙全都四散並飛,龍尊吾衝入的這間房子卻連一丁點燈火都沒有,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他身形甫落,觸地之下突然覺得腳底有些極為尖銳的東西透鞋而進,剛感到一陣剌痛,耳朵裡又聽到了四周傳來一片“嗡”“嗡”的古怪聲音,龍尊吾急速騰空,目光聚攏迅速瞧去,天爺,竟是一群不知來自何處的拳大怪物!這群怪物的形像是大馬蜂,呈微微閃亮的肉紅色,但卻比大馬蜂更醜陋,更狩獰,而且,嘴端的一根寸長尖刺正駭人的筆直前伸,這群東西,怕沒有上百之眾!
  身體懸在房間的半空,龍尊吾來不及再想什麼,就在那群馬蜂似的怪物群攏罩來的一剎,他胸側的阿眉刀已猝然翻轉,匹練似的金芒攸閃之下又驟而化成蓬射的光雨燦星,像煞一團突爆的烈焰急急交織穿戳,在刺目的刀鋒破空聲裡,“削”“削”“削”串響成了一片,於是圍罩過來的那群怪物在眩目的刀光映舞裡,全在眨眼間被絞斬得碎如粉靡,血肉濺飛!
  阿眉刀貼地平掃,“當”“當”連撞在一些物之上,一個翻躍,龍尊吾已落在他清除過了的這塊地面中,但是,他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蒼,老天,怎麼一條右腿竟麻痺得像不屬於自己!
  猛然將一口氣逼到腿上,龍尊吾還不及再做什麼,黑暗的房間裡,已忽地有一股勁風自背後刺來!
  他咬緊牙根,連頭也不回,阿眉刀閃電般向後彈劈,“呼呼”震響中,一件兵器被盪到一邊,而快得不可言喻,一點瑩亮紅艷的星芒亦攸閃暴射!
  “吭”的悶嚎方才起了個頭,黑暗中,又是一蓬黃澄澄的光雨兜頭撲罩而至,阿眉刀刮了一個半弧斜翻回來,奪目迷神的光華急突漲,連空氣也在“呼嚕嚕”的旋著圈子,而刀刃飛迥裡,又是一點晶瑩赤亮的星點猝然從龍尊吾的手指彈出………
  “啊………”
  一聲慘叫又起,龍尊吾也大大的幌了幌,三根細若牛毛般閃閃的鋼絲,正顫巍巍的插在他右腹之內!
  於是,漆黑的房間裡沉寂下來,沒有一丁點聲息。可是,龍尊吾卻明白,這房裡,起碼還有兩個人以上,雖然他們在屏窒著呼吸,在房中的家俱後小心隱藏著,但這瞞不過龍尊吾,他很清楚,就宛似探手入囊內摸觸著東西一樣!
  竭力以一口氣抵住右腿腳底往上延升的一股麻木感覺,龍尊吾曉得他方才一不注意被刺的那一下是中了毒了,他忍著,蹩著,目光閃爍著朝房間四周道打量……
  這間房子相當大,約有三丈見方,朦朦朧朧的,可以看得出有桌子、長椅`寬榻,以及衣櫃,另外,好似還擺著幾只碩大的笨重木箱………
  雙方都沒有人出聲,大家全靜默著,等待著,當然,時間拖延下去,對龍尊吾是比較不利的……
  汗水自龍尊吾的額角滴下,他已覺得有些氣浮心燥,胸口也沉悶得像塞了一塊石頭進去似的,連腦袋也似是昏濁濁的了……
  緩緩地,緩緩地,龍尊吾吐了一口氣,懶的往下坐倒“削”聲銳響,就在龍尊吾的身體尚未觸到地面之前的瞬息,一溜金燦燦的毫光在龍尊吾手中奇幻無比的飛快翻劈,已飛瀉向屋角的床榻,那人也堪躍旋掠著悍猛對搏,雙方條然接刃便互相攻拒了三十九次之後,床榻後面“悉索”急響,一條人影電也似的竄起,同時揮動一件銀芒閃泛的兵器回手攻擊,阿眉刀而這三十九次在不可言喻的快速變幻中,看上去卻只像是接觸了一次!
  火花並濺著,“叮”“當”之聲急快如風,龍尊吾“飛流九刀法”中九招齊出,剎時整個空間全是金刃烈芒,溜溜條條,像一片片的金瓣掠穿,一蓬蓬的焰雨蓬騰,一股股的星芒流絆,一團團的毒火熊熊,空氣亦突地凝凍了!
  那人的銀色兵器卻幻做一條長龍般的晶瑩光帶,筆直投射向龍尊吾的懷裡,寒電芒星,濺閃四散“嚓”的暴響,激射而來的那人“呀”啊“厲嚎,偌大的身體在空中連連翻滾而出,每在他痛苦的翻滾裡,便有一抹寒光在他身上跳閃飛逝!
  室中,物體的傾翻聲,撞擊聲,劈哩碰楞亂成一片,那人的銀色兵器“錚”然斜插進一張翻倒的木桌桌面上,他自己卻已沉重的跌在地下!一股鮮血,涓涓溢自龍尊吾的右胸,他呼吸有些急促與粗重了,閉閉眼,他又吞了口唾液,艱辛的移動了半步“呼嘩”,一陣強厲得有如鐵巨錘的勁風兜頭掃來,跟著又是同樣猛烈的無形力道接連猛掃,在整個房間的家俱紛飛碎裂,屋宇震幌中,龍尊吾卻搶在這波波的勁力之前猝掠猝返,金刀橫斜向左,凌空旋繞,暗裡,腰際纏著的“雙頭蛇”已電也似的條飛條揚!“澎東”一聲,龍尊吾連中三掌,胸口如遭雷擊,他猛一下子肩背碰在牆上,凌空摔出兩尺,在阿眉刀的傾力刺撐裡,才勉強柱立著未曾跌倒,而現在,他口中的鮮血已與胸前的殷紅染成一片了!瞪著前面,龍尊吾粗濁的喘息著,前面,在頹倒的幾只木箱之後,一個壯實的影子正緩慢地,沉重的萎頓下去,喉間,還像被人扼捏住似的發出一連串痛苦已極的“哦………”“哦………”之聲!是的,那人的小骯上,還留垂著龍尊吾“雙頭蛇”的一枚黑練在外面,而“雙頭蛇“頂端所綴連的兩段尖錐,則全深深送入它的肚皮內了!
  當那人影沉重的樸倒之後,房門已猛然被“碰”的蹴開,看得出有兩條人影條閃左右門邊,其中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叫道:“老弟,龍老弟,你在麼?”
  噎嗆了一口血,龍尊吾沙啞的回答:“是………朋老哥?”
  門邊,果然是朋三省,他又又喜的高呼道:“你沒有事吧?怎麼房子裡一片漆黑?”
  蹩住氣,龍尊吾異常吃力的道:“你們可以掌燈進來,現在,已沒有事了………”
  於是,片刻後,一盞桐油燈的光輝已映了進來,那暈黃搖曳的燈光照進屋裡,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凌亂,桌椅翻倒,床塌箱傾。跟著,滿地的鮮血與牆壁上的刀痕掌印包是驚心,四具體便分躺在四個不同的角度與位置,一個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下,他身壓著的,是一些密密豎立著的黝黑鐵蒺藜,而這些鐵蒺藜,卻大部份全戮進他的肉裡去了,另一個側身捲曲著,全身也都插遍了這些黑球般的布滿尖刺的劇毒玩意,顯然,這人臨死之前必是經過一番痛苦滾動的,榻沿外面半坐著一位,他穿著紫袍,頭仰擱在榻邊,只見他混身上下都是一條條交織縱橫的可怖刀口,就像是被千百刀斧手亂刃劈斬過似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第四個便扒伏在一只木箱上,也是一身紫袍,他肚皮裡的“雙頭蛇”鐵,正看上去十分古怪的拖在一邊,這四個人全已死了,猩赤的鮮血一灘灘的印在地下,蜿蜿蜒蜒的向四邊流開,而屋子的周遭也皆濺滿了血跡,斑斑點點,好不令人栗然!
  燈光又抖抖的映照著靠挺立的龍尊吾,這一點,持燈的朋三省卻幾乎一下子將油燈打翻在地下山!
  禁不住的打了個喀嗦,驚恐欲絕的尖叫:“我的親媽啊………龍老弟,你你你………你這是怎麼了?”
  傍邊的人是“青鷹”梁採,他急忙搶前一步攙扶著龍尊吾,焦惶的道:“龍公子,覺得如何?還能挺一會嗎?”
  兩人這一吵一叫,外面一陣細碎而急切的步履聲響已極快移了近來,門口,唐潔與徐美媚兩位美娘子已然出現!
  兩個人尚未踏進房裡,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已令得她們幾乎昏叫,而房中的慘布情景,更是使得她們不由自主的連連打著寒顫,混身全涼了,但是,兩個人的四只俏眼卻焦急如焚的匆匆住四周搜尋著她們那位命根子的蹤影,徐美媚一邊環視,一面悲惶的叫:“梁採,龍公子呢?龍公子他”話還沒有說完,徐美媚已如遭雷擊般猛一下呆住了,她雙眼一動不動的盯注著靠在牆根,宛似一個血人般的龍尊吾,窈窕的身子在抑止不住的岌岌抖索,面色也在剎那間變為慘白,終於,她全身突地抽搐,軟軟朝地下倒去早已淚流滿面的唐潔一個跆,慌忙一頭將徐美媚抱住,她自己抖得更兇,連嗓子都嗚咽得不成聲了:“妹………妹………天啊………妹妹………”
  朋三省用手摀住了自己險些脫口的一聲叫,梁采也有些失措的一疊聲道:“小姐………
  小姐………”
  正在這淒風慘霧的當兒,窗外“呼拉”一響,一條人形飛掠而進,這人似乎估不到呈現在眼前的竟會是這付情景,他一之下,“磴”“磴”“磴”便往後退了三步,一雙眼也全發了直!朋三省“嚓”的搶上兩步,五節九菱鞭與新配的寬刃彎刀同時出手,鏗一碰攔到了那陌生人身前!這不速之客,有著一張黃焦焦的面孔,只是如今卻已變成煞白,他細眼薄眉,鷹鼻削唇,形色冷厲而倔悍,不過,這股子冷厲倔悍之氣,卻似在甫一進來之後便消斂一空了!細細朝來人一瞧,朋三省頓時認出了他是何人,大吼一聲,朋三省怒叫道:“好啊,老子還以為是誰擺下這付連環套來算計我們,原來竟是你!久違了,大名鼎鼎的“奈何判”臣堅!”
  是的,這人,正是昔日栽在龍尊吾手裡的“金衫雙判”老二“奈何判”臣堅!
  後面,扶著龍尊吾的梁采也陰沉沉的盯著臣堅,他的左手早已暗裡蓄足功力以憊突然發難………
  臣堅目光悲涼而震駭的往地下緩緩巡視著,未了,停在朋三省身上:“他們四位,全死了麼?”
  重重一哼,朋三省獨目中噴射著火焰道:“你看看他們還像是活的麼?臣堅,沒有關係,老子會陪著你耍耍!”
  絕望的呻吟了一聲,臣堅又瞧向混身血跡的龍尊吾,他沉重的道:“龍尊吾,地下的人,全是你一個人殺的?”
  龍尊吾也正虛脫的看著他,閒言之下,龍尊吾強提一口氣,虛弱的道:“不錯。”
  石像般呆呆的站著,良久,臣堅的雙目中竟湧出了兩顆清淚,他面上的肌肉抽搐著,轉過身,“撲通”朝地下的四具體跪倒,哀滄而痛苦的祈道:“石幫主,夏堂主,古堂主,席世兄,我對不起你們,與龍尊吾的血仇,今生只怕是報不成了。他太強,太狠,我們賠了命怕難扳倒他………席世兄,你歷盡霜雪的找到了我,我知道你懷著多大希望,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仇人,我們更有深厚的交情,我原打算在會齊鐵矛幫的高手後能於同心合力之下吐一口氣,但我們卻錯了,輸了………我們打了多少心血,派人跟蹤,沿途監視,布好陷阱,但這一切全白廢了,甚至連中條山裡罕異劇毒的“血蜂子”也未能傷他分毫……石幫主,我們辦不到,我們以眾相凌,以毒相伏皆辦不到。龍尊吾有好運道,昔日,你曾親自以生肉引狼群圍噬他,不是也失敗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應該明白不可繼續的但我們卻做了,好慘啊,這下場……。”
  朋三省朝後一斜眼,老天,那全身插滿鐵蒺藜的體,不是“九如派”的“血筆點命”席若玉是誰?他好大神通,竟然追攝到了這裡,又能找上“奈何判”臣堅,聯合鐵矛幫的勢力來暗算自己等人,但是,卻也正如臣堅的祈白,這費盡心機的結果,真是好慘啊……
  抱扶著徐美媚的唐潔,目光也投注在那名四肢伸開,仰躺著的體上,這具雙目突凸出眼眶,隱浮著碧綠的,死魚般光芒的體,竟然正是它的殺父滅親的大仇人鐵矛幫浩江堂堂主“碧眸”古顏!在古顏毛茸茸的只肩正中,還深深嵌著一枚透人腦際的菱形血紅指環龍尊吾的“普渡”!
  於是,唐潔的淚水又滔滔順頰而下,淚中,卻含蘊著奇異的感受:悲痛與歡欣,淒涼和慰足,是的,仇已報了,此生無掛,只是那為自己報了仇的冤家,卻怎生傷得這般沉重啊………在一片愁雲慘霧裡,窗外,又是兩聲輕響,“玄鶴”牟遲德斜穿而進,他人在半空條然翻轉,“噫”了一聲,捷如飛烏般“呼”的落在朋三省身側。緊跟著,滿頭大汗的醉壺公易欣躍窗射入,兩個人的目光才一接觸室中景像,已全然傻了一樣呆在當地!用力搖搖頭,易欣吶吶的道:“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追的人反逃進屋裡,屋裡卻又怎的弄成了這般光景?”
  此刻,“奈何判”臣堅艱辛而徐緩的站立起來,他轉過身,脫下了外罩的黑色長袍,裡面,赫然是一襲閃耀奪目的金衫,他目光定定的看著龍尊吾,木然而沉痛的道:“今生我難雪此恨,龍尊吾,來世我也哲必復仇!”
  睜著一雙血濛濛的眸子,龍尊吾沙啞的道:“我會記著,臣堅,我會的………”
  朋三省突地怪叫道:“姓臣的,不用等來世了,現在我們就開始!”
  頭也不回,臣堅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向窗口行去,朋三省的五節九菱鞭與寬刃彎刀“當”聲交擊,醉壺公易欣的純鋼四棒子也立即斜舉,同一時間,牟遲德亦閃電般攔到窗前!
  臣堅微微一窒,正有些進退維谷,後面,龍尊吾已沉沉的道:“放他去………”
  朋三省呆了一呆,忙叫道:“可是,老弟這”他的話未講完,龍尊吾已沙啞卻堅決的道:“我說,放他去!”
  於是,朋三省、牟遲德、易欣等三個人只好讓到一邊,臣堅垂下頭,連一個字也不吭的越窗而出,頓失所在!
  唐潔懷中的徐美媚,這時已悠悠甦醒,她一雙美眸方才睜開,連口氣尚未吐出,已痛哭失聲的慘呼:“尊吾啊………”
  急忙輕拍著她,唐潔呵慰的低語:“別哭,妹妹,好妹妹,別哭。尊吾沒事,只受了點傷,他會好的,他會好的,你知道,他是鐵打的身子,這點傷拖不倒他……”
  流著淚,徐美媚吃力的站好,她一下子撲在龍尊吾腳下,仰起一張梨花帶雨般的美麗面龐,期盼而傷心的泣問著:“真的?尊吾?你沒有什麼?這點傷拖不倒你?”
  提著一口氣,龍尊吾努力在血跡斑斑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他低啞的道:“真的………
  我死不了………況且,我懷中,還有一些返魂……續命的奇藥……”
  醉壺公易欣急急走了上去,他放下手中的四棒子,小心翼翼的為龍尊吾驗查傷勢,一邊看,他一面連串的道:“牟老弟,煩你叫那嚇癱了的店家快到灶房去燒水,唐妮子,馬上把床鋪好。徐丫頭,抉找幾卷淨布,還有四爺,將這房子收拾一下………快,大家全快一點。
  老梁,對了,你扶正一點………”
  室中的各人立刻匆匆展開行動,朋三省朝著走到門口的牟遲德一笑道:“店主與他女兒已被我們解了縛,不過只怕還虛弱得緊。先前那一聲救命,就是古顏硬逼著店主女兒叫的,他們早設好了陷阱,專等著龍老弟及我們來跳了,這一對父女在對面房中,你去時可別嚇著他們!”
  點點頭,牟遲德快步走了,朋三省轉過頭來,他先自古顏的體上鉗出了龍尊吾的普渡指環,又拖過了席若玉的遺骸,他朝席若玉的臉孔上一看,不由伸手也拔出了另一枚普渡指環,一邊自言自語道:“乖乖,一枚戒指一條人命,卻又俱是那麼準,全射進了眉心正中………乖乖…………”
  在堆跌的木箱後面,朋三省一把提起了那具紫袍首,目光一瞟之下,不由吹了一聲口哨,伸伸舌頭道:“天爺,這是“九鴻一尊”夏忌生嘛,這老小子橫行一時,人也夠穩重,今宵想不到也落得這麼淒慘法………看情形,龍老弟只怕還中了他的“斷脈金鋼”
  呢………。”
  拖過了夏忌生之後,他再去搬動靠在床沿邊的那具體,這是個老人,頭髮花白,蓄著的短胡卻是漆黑,不過,頭髮和龍撓上都已染漢了血,以至那張臉孔也扭曲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了。拍拍他的肩頭,朋三省磁著牙道:“老小子,昔日在紫蘆山區,本來我們不會和那群餓狼打交道的,都是你使的花招,現在,成了,鐵矛幫的大幫主石清,你再也犯不著這樣操心啦,我他奶奶的………”
  他一邊說著話,一面在搬運整理物件,末了,又找到一只大掃把,小心謹慎的打掃起地下的那些鐵蒺藜來………
  扶龍尊吾躺在床上,醉重公易欣卷起袖子,輕徐的為他將衣衫褪除,又仔細查看龍尊吾在一只小巧錦囊裡所帶著的那些珍奇藥材。低啞的,龍尊吾也一一告訴他某藥材的某用途。
  於是,牟遲德端著一盆滾燙的開水進來了,唐潔亦蹲到榻邊用一方粉紅小絲絹為他拭抹著血汗,徐美媚也從門外急急碎步趕到,她手中捧著一大卷白綢,嗯,難怪她還特地跑到外面去,原來,這一大捧細緻的白綢竟是撕裂了她一襲中衣得到的,恐怕上面尚沾有她肌膚上的香澤呢……
  雪停了,大地是一片銀玉琢,琉璃世界。這條路;往南邊蜿蜒而去,路上的積雪合著濕泥,在一輛烏篷車的夾鐵車輪壓過去的時候,便響起一連串低沉卻柔和的“咯吱咯吱”重音………
  篷車輕微的搖幌著,簾已經半挽起來,車裡,龍尊吾混身纏滿了白綢,氣色雖然有些蒼憔,精神卻十分愉快爽朗。是的,他為何不愉快爽朗呢?仇了怨盡,一心坦蕩,那些縈迥在睡夢中,心田裡的魅影陰雲全清除了,剩下的,是無限光明的前程,以及,溫馨而甜蜜的未來……
  唐和徐美媚就像兩只依人的小鳥一樣分坐在龍尊吾的兩側,她們在悄聲低語著,吱吱吱吱真似一對兒小巧精靈的畫眉,四只水汪汪,柔脈脈的眼睛,不時向龍尊吾投去深情的一瞥,在每一次瞥視裡,都有掩隱不住的喜悅和振奮,為什麼不好?自今以後她們用不著再憂慮,再愁悶了,三心早連,而三個身,也將合成一了啊。
  朋三省仍充任車夫,醉壺公易欣與牟遲德並駕在前,兩個人不知在談些什麼,時而揚起一陣豪放的大笑,笑聲,引起跟在車後的梁采也忍不住時時探首莞爾了。時至嚴冬,但今天的天氣卻是出奇的清朗,並不太冷,陽光正溫和的普照大地,宛如一只輕柔的手在撫摸著世間萬物,連人們的混身筋骨都覺得舒泰透了……
  跋車的朋三省回過頭來,這位獨目獨耳,卻豪邁磊落的大伏堡四爺,笑吟吟的道:“龍老弟,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到了蜀山湖九成官拜謁過你那兩位恩師後,兩位老人家一定會以你滿身的疤痕為傲呢,呵呵,也只有“金羅漢”冷臥雲與“大神叟”屠百色二位前輩才能調教出你這等狠打不死的倔強貨色!”
  微微一笑,龍尊吾沉緩又詼諧的道:“見到這些傷痕之後,冷師父會說:龍兒,你凡事太過粗莽,鋒芒不隱,易遭忌恨,還須多加潛修默化,煞煞銳氣………屠師父卻笑得雙眼成條縫,摸著他的大肚皮點頭說:好好,小子,我就曉得我的徒弟有骨氣,有種,別聽冷老鬼的!每一條疤痕,即表示你對人生,對江湖更深的一層驗,每一塊疤痕,便證明你的英武與傲凌,好,好,龍兒,我的垂龍兒………”
  裝著他師父的口氣,龍尊吾做了一番未曾見面前的推敲,於是,車上的唐潔、徐美媚全笑彎了腰,連駕車的朋三省也笑出了淚………
  好一陣,唐才忍住笑,輕輕一點龍尊吾道:“哼,你呀,平時看你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原來卻也皮得很……”
  一伸手抓住了唐潔的柔夷,龍尊吾又毫不偏私的也握緊徐美媚的小手,緩緩的,他將兩人的手連著他自己的手合在心口,深摯的道:“去掃過青青的墓,我們在那裡留一宵,你們尚未見過她,留在那裡的一宵裡,也讓青青在夢中相見,分享我們的歡愉及幸福,好嗎?青青是必定樂意來的………”
  唐潔和徐美媚重重點頭,溫柔的卻也是誠心誠意的點著頭。她們卻知道,今天的這段姻緣,全等於是她們這位已幽明相隔的社青青姐姐所賜啊……
  三騎一車,加上系在車後的那匹“一陣風”,這小小的行列,冉冉向前,消失在路的那邊。山野寂寂,銀潔冰清,這世上雖然有著醜惡,但是,不也有著更多的美好與善良?人生,還是多采多姿的啊………
  或者,我們仍在關龍尊吾與唐潔、徐美媚,他們的百年佳禮在那裡舉行?九成宮,仰是藍湖海銀城?但,這件事,他們自己會去妥善解決的,用不著我們再煩心了,是麼?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5-27 08:32 PM

斷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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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runonetime 2008-05-27 08:34 PM

第01章

  清晨
  空氣中有一股窒人的酷悶,深吸一口,肺腑之間都會被那種火辣辣的味道刺激得如蒸似烤,但卻也無可奈何!
  掩來一片薄霧,更增添不少窒息感,顯然又是一個秋老虎肆虐的日子。
  沙成山業已奔馳在路上,東方剛剛剝白他便登程了。
  沿途行來,都很順利,他預料應該可以在推算的日程內把東西送到貨主之手。
  鐵蹄掀起一溜黃土飛揚,穿過薄霧望去,宛似一條蠕動的黃龍。馬背上的沙成山有些冷漠,在周遭輕紗似的氤氳飄渺中,他的心境也似同霧一般的含著一些迷惘!
  沙成山,嗯!三十出頭吧,或許三十不到。他面色有些蒼白,眼眶透著一股子疲乏的意味而略顯內陷,鼻子尖削而顯得雙唇倒有些厚實,四周的胡茬子泛青,青得有些像是塗上去的顏料,一襲青衫被洗得顯出斑白來。乍一看,他連騎馬也不夠格,倒有些落魄潦倒!
  然而,他是沙成山,因為沙成山便是這個樣子 江湖鏢客沙成山永遠就是這副潦倒消沉模樣!
  風吹拂著他蓬亂的頭髮 一根青布帶,不能完全牢系髮絲,有不少頭髮便飄揚起來了!
  前面有個急轉彎,繞過那條坡道便是一條淺淺的沙河。大榕樹坡有家野店,是個打尖吃飯的好地方!
  沙成山拍馬疾馳。就在他剛剛繞過那個彎路時,突然一團黑影子,不及收韁,便聽得“哎呀”一聲尖叫,緊接著黑影拋擲,一分為二,已聽得官道兩旁發出“啊啊”淒叫!
  怒馬人立而起,沙成山馬背上倒翻一個筋斗,一招“平沙落雁”,十分利落地落在一個少女身邊,急切地道:“真是對不住,是我一時收不住,撞翻二位了!”
  路的另一面,被撞得溜地滾在路邊的是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子,他張著大嘴巴,猶似岔了氣的喘息道:“我……我……的孩子……”
  此刻,這個看來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左手支撐,齜牙咧嘴地緩緩歪著身子,好大的一雙眼睛瞟向沙成山,扭動腰肢走過官道,她喘息道:“爹,你可是傷著了吧?”
  瘦老頭兒單掌撐地欲起,旋即“哎呀”一聲又趴在地上,他神情沮喪地說:“我的腰,啊!”
  雙眉緊皺,沙成山道:“老丈,在下萬分抱歉,不小心撞翻二位,你老傷在哪兒,容在下看看!”
  瘦老頭兒怪眼猛的一翻,旋即又是一聲“哎呀”,道:“你這人自己有馬騎,哪管行路人安危,我……啊!”
  沙成山無奈地搖搖頭,道:“在下雖是莽撞,卻也是無心之過,一大早……”
  沙成山話未完,滿面愁苦,半身灰塵的少女搶白道:“你說的可輕鬆,撞翻在地的不是你,是我們,我們應該被你撞倒,是嗎?”
  沙成山一怔,旋即摸出一錠銀子托在掌上,道:“二位拿了銀子到附近鎮上找個郎中診治,算是在下一點補償,我還有急事待辦!”
  少女伸出蔥也似的嫩手一推,叱道:“誰要你的銀子,我們不稀罕!”
  一旁,直喘大氣的老者沉聲對少女道:“不可無禮!”
  沙成山收起銀子,十分歉然的道:“在下能為二位做些什麼?只要不太耽誤我的事情!”
  又喘了一口氣,老人疲累又痛苦的道:“這位老弟,你也看見了,我父女二人被你這怒馬撞得走不動路,業已只剩下喘口氣的力氣,萬幸你的馬沒撞散我這一身老骨頭。你有銀子我不要,只求你把我父女送一程,找個郎中之後,你自去,我們不囉嗦你!”
  沙成山見老人如此可憐兮兮地要求,遂籲了口氣,道:“好吧,這種情況之下,便再有急事,也得先把二位送到鎮上。不過,我話說在當面,只能送二位到附近鎮上,多一刻我也不能留!”
  連連點頭,老人似是無限感激的道:“一定,欸!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是條直路,便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沙成山拉過馬來,伸手一讓,道:“老丈,你同這位姑娘先上去坐好!”
  翹起屁股扭著腰,姑娘走近老丈身邊勉強伸手去扶持。老人伸手撐地,旋即“啊”了一聲,一張老臉已經泛赤。他頗為窘迫地喘道:“全身刺痛,我……我……”
  姑娘也立刻痛苦地側臉望向沙成山。她並不開口,但那雙幽怨而又痛苦的眼神中,已經流露出她心中所想的,沙成山當然知道!
  含著漠然而又淡淡的眼神,沙成山心中卻在想 這姑娘長的可真秀麗,雖然如今一副狼狽模樣,卻依舊掩不住一種靈逸娟秀與姣俏的韻味!
  不自覺的,沙成山拋去手中韁繩,緩步走近老者,道:“為了趕路只得三人合騎一匹馬。我先抱老丈上馬,你的女兒便只得摟緊我的腰坐在後面了!”
  老人忙點點頭,道:“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好。老弟台,辛苦你了!”
  沙成山雙手托起小老頭,他雙肩稍晃,人已騰空而起,乾淨利落之極的穩穩坐在馬鞍上,低頭對姑娘,道:“來吧,拉著我的臂,我把你扶上我身後面!”
  姑娘痛苦地點點頭,她雙目中流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眼神。
  沙成山還以為姑娘在生自己的氣,只見姑娘的雙手 纖纖的玉手已緊緊的抓牢沙成山的左臂!
  於是,變化便在這時候發生了。
  就在俏麗的姑娘騰身藉力往馬後跨躍而人尚在半空的時候,薄霧中一把藍汪汪的半尺短刀便自沙成山的後上方碎然勁急的刺來!
  幾乎不分先後,那個原本痛苦不堪的乾瘦老者,也驟然閃縮,他雙肘猛的往後頂撞,兩把短刀已自腰間拔在手上,刀身泛青,顯然也是淬了奇毒!
  變化是如此突兀,且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中,情勢上的險惡無可言喻,甚至,沙成山連思考的能力與時間也無有,反應的本能便全憑直覺,當然也是一種經驗所累積!
  沙成山在左眼余光中發覺身後上方的刀芒展現,令他毫不思索地把左臂又往馬下摔去,因為少女的一刀顯然要置自己於死地!
  在此同時,沙成山暴睜雙目,千鈞一髮中他喝叱如旱地焦雷,右手猛的拍出,隨著他的掌勢,纏在右腕上的“銀鏈彎月”,毒蛇出洞般的寒芒炫閃,老人首先怪叫著拋灑一溜鮮血,摔身斜飛出三丈外,雙刀一橫一豎,雙目迷惘驚愣不已!
  少女左手抓得緊,未被摔落在地上,但她尖刀刺空,一扭腰肢便落在馬後面!
  真的可惜,至少在少女的心中是如此想法。如果自己隨便在敵人身上刺戳一刀,豐碩的戰果仍是屬於自己的!
  “銀鏈彎月”反力道勁射,那少女尖叫一聲,後頸連著肩背,便立刻赤漓漓的冒出鮮血,這一下真正是顯露出一臉的痛苦之狀!
  “銀鏈彎月”“噌”的消失不見,沙成山身形拔空而起,空中倒翻兩個空心筋斗,挫著鋼牙挺立在地上!
  沙成山那雙微陷而似深送的雙眸煞氣畢露,他注視著老人左後肩頭被豁開來的半尺長血口子,面色冷酷的道:“世道艱險,變化越見詭異,千奇百怪的坑人花招,越來越見新鮮,也更叫人防不勝防了!”
  他一頓又道:“二位以為這樣就能把沙某擺平?”
  老人拚命擠出個乾笑,道:“姓沙的……好小子,你是壽星老乾兒子,忒也命大!”
  沙成山重重的冷哼道:“老頭兒,我的命大,只怕你的命就不長了!”
  面色狠毒陰鷙,老人尖刻的道:“接下這筆生意,姓沙的,我們當然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便真的拚了老命,你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因為你身上帶的那玩意地非留下不可,它
  太重要了!”
  沙成山嘿嘿一聲笑,道:“多少銀子能買動你們玩命?是誰又必須要我護送的東西?”
  凜然一晃雙肩,老人道:“姓沙的,你也是殺手榜上有名號的響字人物,怎麼問起這話來了?我們會說麼?”
  緩緩的望了少女一眼,沙成山道:“你們並非是父女吧?如果是的話,你們父女之間的情感也太淡薄了!”
  少女一怔,叱道:“什麼意思?”
  沙成山再嘿嘿笑,道:“姑娘,你爹在流血,你難道不加以關懷的撲過去照顧?”
  他忽然指著老者又道:“你女兒挨的一刀不輕,你連眉頭也不皺,這難道會是一對相扶相持的父女?”
  老人狂笑一聲,道:“你果然猜對了!不錯,我們並非一對父女,但卻有一個共同的心願!”
  沙成山立刻接道:“殺我的心願?”
  重重的點點頭,老人道:“不錯,只有殺了你,方能拿得我們必須要奪的東西,也才能達成我們應該達成的任務!”
  沙成山聳聳肩,道:“可是,二位已經失去殺我的絕佳機會了!”
  老人忿怒的道:“是的,我們確已失去搏殺你的機會,但我們會退而求其次,因為你不會就此拍屁股走人,你還會以你一貫的殺人作風向我們報復!過來殺我們吧,沙成山,在殺我們的過程中,賭一賭彼此的造化吧!”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義憤填膺並不能增長絲毫功力,悲觀論調徒然暴露自己的弱點。老頭兒,如果我不殺你們呢?”
  忽然哧哧一笑,老者道:“想以我們的生命來做某一樁一廂情願的交易,你是這麼個盤算?”
  沙成山咬著牙,道:“不錯!”
  雙目一緊,老人低哼一聲,道:“別用死亡來威脅人!不錯,天底下是有許多人驚怖於死亡,但那是別人,而非我!沙成山,你聽清楚了,我便是視死如歸者!”
  雙眉上揚,卻也充滿了殺氣,沙成山乾瘦的面皮微見跳動,他淡淡的道:“死亡是一個無奈何的人生終點。如果真的降落在某一個人的身上,充其量換得一聲浩歎,腿一蹬,眼一閉,便承受著上蒼的安排瞑目九泉。而我 沙成山所能給予你的死,便大為不同,因為據我的經驗,江湖上還未曾有人能不在我的手段之下低頭,不在我的手段之下發出那種原始野獸般的嗥叫淒嚎!”
  猛咽了幾下口水,老人狠狠的道:“沙成山,你休想嚇倒我老人家,你嚇不了我的!”
  身形稍稍移動著,沙成山道:“你仍然有考慮一下的必要,老頭兒,千萬要斟酌!”
  老頭兒也在移動身子:“接下這樁買賣的時候,我老人家便已經再三考慮過了,此時自無必要!”
  沙成山哧哧一聲笑,道:“年頭是變了,如今江湖上的新秀,又有幾人能如同你老兄如此的慷慨赴難,視死如歸?似此情景,娘的,早就撒鴨子了!”
  他一頓,又道:“老頭兒,我沙成山為你的這種勇氣而喝彩,萬望露一露尊萬,留個名兒萬古存,如何?”
  老頭地輕搖著頭,道:“無必要吧?”
  沙成山深深的直視老者一眼,道:“幹上替人操刀的殺手之流,而又能活上如同你老兄的這麼一大把年歲,在我們這個圈圈裡,你應該是‘響’字號人物,怎麼我沙成山卻一直想不起來?”
  老頭兒嘿然的道:“你妄想套我的口風,沙成山,我不吃你這一套!”
  冷漠的流露出懾人目芒,沙成山道:“從開始,我對二位的設計相當期許。實際上你二人並未被馬撞傷,設下的陷阱是成功的,但你們操之過急,急於成功而忽略了我自始便對二位加以注意,因為我的作風便是對任何事物概作兩面看法,是真是假,便極容易被我所察覺!”
  少女突然尖聲道:“難怪你不為我們所乘!”
  老人大叫起來:“沙成山,對你這種人,我們誰不是處心積慮地要除掉你?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惡魔,一個劊子手,更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狂。今日你走狗運,但別忘了,前途尚有許多你料想不到的人物在等著侍候你!”
  沙成山立刻接道:“所以我要弄明白,是誰如此這般的一定要取我的命。老頭兒,你不說沒關係,我自會找個會說話的人問,相信並非每個人都似你這般‘視死如歸’……”
  面孔上肌肉跳顫不已,老人厲吼道:“你作夢,沙成山,你在作白日夢,你到死也將不會明白……”
  沙成山看了一眼少女!
  滿頭烏絲飄散,半身沾了灰土,那一刀似是極有分寸而使她在這一陣調息中又緩過勁來,然而,從這少女的面上表情,可以猜得到對於這次任務的失敗,將遭致的惡劣後果是如何的令人心悸,至少眼前便得面臨一場殘酷的搏鬥。
  因為,她與老者合夥欲謀殺的人才是真正慣於謀殺的大行家,也是道上令人聞名喪膽的大殺手。一旦姓沙的橫下心,江湖便無風三尺浪,誰都會晃盪上一陣子!
  沙成山淡然的道:“老頭兒,生命是可貴的,難道……”
  咆哮一聲,老頭兒道:“不用閒扯淡了,我已迫不及待放手一搏,決一死戰了!”
  沙成山輕輕的搖著頭,道:“老頭兒,你又何必急著上道?容我先問一問這位姑娘,如果她肯合作,也許連你的老命也仍可苟延下去!”
  老頭兒叱道:“沙成山,你還是大夢未醒?她更不會同你這厲鬼談條件了!”
  意態悠閒的一笑,沙成山道:“你錯了,這位姑娘不會超過二十吧?她可並未七老八十,而是正值青春年華,她一定有太多的憧憬,美麗的夢幻,對人生更充滿了詩情畫意,也懷抱著五彩繽紛的遐思,她決不會似你般的活得不耐煩。
  “此所以揮刀搏命,為的是銀子,因為銀子方能令她的人生更美好,更充實。理解此一關鍵,她便有活下去的理由。一旦人死了,便一切與草木同朽,她絕對不會傻到如你般的昏庸吧?”
  沙成山的眼神,一直不離少女的身上,他帶著一種看來似真又似虛假的口吻!
  胸口急促的起伏著,老頭兒低吼道:“休得看她年紀輕便想拿活穩住她!告訴你,沙成山,當我們一同接下此一交易之後,早就下了最壞的決心 至死方休!”
  嘿然一聲笑,沙成山道:“是嗎?倒要加以印證了!”
  老頭兒雙刀挽著寒芒激射的刀花,咬牙道:“印證的結果,不是你死,便是倒在你面前的兩具屍體!”
  沙成山冷冷道:“信心十足往往也是一項致命的缺點!”
  忿怒的咆哮著,老頭兒道:“什麼玩意,你竟把老夫視為三流人物?可惡啊!”
  說著,便猛的怒視少女,又道:“告訴姓沙的,我們出使任務時候的盟約誓言!”
  少女緩而有力的道:“生死不論,拼鬥到底,不達目的,便血濺當場!”
  老頭兒愉快的聳動雙肩,冷笑道:“姓沙的,你還需要解釋嗎?”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天底下有多少勇士赴殺場之前,都得念上幾句誓言以表明心志。我所需要的是事實。我仍然相信這位姑娘與你一定有所不同。你是活膩了,而她卻正感到生命新鮮與可愛!”
  他瞥了少女一眼,又道:“是嗎?”
  暴戾的一揮雙刀,老頭兒大叫:“沙成山,你真是個冥頑不化之徒!”
  沙成山面露不屑之色道:“冥頑不化的是你,我不屑于再同你囉嗦了!”說著,他便往少女面前走!
  老人倏然橫截,叱道:“姓沙的,你要幹什麼?”
  “格 ”一挫牙,沙成山道:“老頭兒,你還是往邊站站的好,因為這樣子你便可以多活上一段夕陽無限的時辰,你說呢?”
  老人雙刀交錯,青藍的刃芒成束,丁字步,千斤墜,一副泰山石敢當的神氣攔在中央,忿怒的不再開口!
  沙成山嘆口氣,道:“老頭兒,別逼我!”
  老頭兒激動的吼道:“休想花言巧語誘迫她!要想走近她,你得踩著老夫的屍體走過去!”
  冷酷的眨著一雙大眼睛,嘴角掛上一絲透骨沁心寒意,沙成山道:“老頭兒,我以仁厚待你,你卻視我為虎狼,仁厚之心換得你的惡言咒罵,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就在這時候,老者雙刀幻化出兩團藍汪汪的彩芒,未見上身移動,兩團藍芒已接頭蓋面的罩過來!
  只是雙肩晃閃,沙成山已滑向老人的右側,老人的反應極端的辛辣,猛古丁一個半旋身,右手尖刀倒扎,左手尖刀手削如電,又猛又狠的撞向沙成山的懷裡去!
  是的,老人真的卯上了!
  身形微挫後閃,沙成山右臂微振,“銀鏈彎月”宛如天外隕星,“當”的一聲震開老人右手尖刀,且又在同一時間,銀鏈已繞上老人的左腕,便見一道穿射不已的冷電,斜溜著閃過老人的頸上!
  老人“啊”了半聲,連連打著踉蹌……
  鮮血赤漓眩目,泉一般的從老人的喉頭處外溢!
  “咚”的一聲,老人雙目怒視天上,仰面便跌倒在少女的身前一丈之地!
  真是行家手法,絲毫不拖泥帶水,沙成山殺得乾淨利落,老人也死得無話可說!
  少女未出手,因為沙成山所製造的死亡是那麼的迅速,那麼的令人膽顫心驚,仿佛他的那把新月形尺長利刃有著生命一般的能夠隨著他的意念而找上敵人的弱點!
  是的,“銀鏈彎月”江湖上不少人聞之喪膽,而眼前也是這樣,少女已目瞪口呆,張口結舌,所謂誓言,早已狗屁,感受上,生命才真正可貴!
  冷視著少女,沙成山道:“生命是無價的,姑娘!他太不為自己打算了,你說呢?”
  睜著一雙白多黑少的大眼睛,少女粗濁地喘息著,手中的尖刀更不知如何自處的呆滯著垂在下面,沙成山已發現她是那樣的惶恐與失措!
  把語音儘量放輕鬆,沙成山道:“從一開始我便知道你們並非父女二人,所以,姑娘,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稱呼了吧?”
  期期艾艾的,少女似自言自語的道:“你……真的已經殺了他……你……”
  沙成山道:“不錯,他以為自己是求仁得仁,我卻覺得他死得不值,然而我別無選擇餘地!”
  少女面上突然冷沉的道:“不是你沒有選擇餘地,而是你根本就打算不叫他再活下去!”
  沙成山輕搖著頭,道:“你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如果你不逼他吐露內情,便拉馬走人,他絕對不會求死。像他這把年紀,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決不會活得不耐煩的!”
  “錯了,你們對我施以致命偷襲,我以生命換取你們的主使者,並非為過。何況你們執意不應,且更悍然決一死戰相脅,像我沙成山吃的是刀口飯,豈能忍受爾等如此狂妄之舉?”
  幹澀的眨著眼睛,少女吶吶的道:“看來你一樣的不會放過我了!”
  沙成山立刻接道:“擺在面前的事情十分明朗,你只要稍加琢磨,因為,你的生死完全操在你自己的手中!”
  少女期期艾艾的道:“可要我說出……說出……”
  沙成山重重的點點頭,道:“不錯,只要你說出圖謀我的人,你這條命便保住了!切記,我不希望你步這老頭兒的後塵!”
  少女沉重的道:“沙成山,何苦逼我?你也是行家,我能道出主使我的人的姓名?往後……”
  沙成山淡淡的道:“死與說之間,你只能選擇一項!姑娘,此時此地你只能摒除職業上的信義與不值一笑的承諾,因為只有自己的生命才真正可貴,尤其為了不值得犧牲的犧牲,那該有多冤?”
  少女急急的道:“我並非為這些!”
  說著,便伸頸往四下逡巡注視!
  沙成山當然知道少女在擔的什麼心事,他淡然的道:“是為了怕有人找你報復?抑或……”
  少女神情黯然的道:“那是一種毫不留情的報復!沙成山,我幾乎已經體會到生命已至盡頭的徵兆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殺手生涯本就充滿辛酸,這種行業以外的行業,絕非適合於你!姑娘,此事之後,遠走高飛,隱名於深山大澤中,埋姓於大漠黃沙之外,但等風平浪靜之後,找個可靠男人,做個賢德媳婦,比這江湖搏命生活安適多了!”
  俏嘴角微微牽動,雙目流露出迷惘眼神,少女道:“說得簡單,做起來不易!太多趕盡殺絕之事在我的腦海中檔存著!血淋淋的事實,件件似在眼皮子下!即便暫時躲過,往後還是把日子過得心驚肉跳,生不如死!”
  冷冷一聲笑,沙成山道:“我不希望你鑽牛角,姑娘。天下之大不會沒有害身之地!但請直說,至少我還能對你加以保護!”
  少女嘆息的道:“短暫的保護,決不能阻止他們永遠的追殺。但對你以德報怨之詞,我由衷感動。果然,你是一位充滿理性與良知的人,不似他們那樣的冷血與無情!”
  怔了一下,沙成山道:“真拿你沒辦法,看來我只有自認倒霉,因為你仍然不肯吐露半點口風,甚至你的名號。姑娘,你雖然身受刀傷,仍然有賺不賠,你走吧!”
  少女先是一愣,因為她根本未曾提出要對方放她走的要求,雖然她心中有此希望!
  驟然的喜悅在亢奮著她,猛然的激動令她不知所措,於是,目光中有著濕潤!
  沙成山沉聲道:“聽到我的話沒有?走哇你!”
  少女淒淒的道:“你……你……沙成山也有菩薩心腸?我……我該不會聽錯吧!”
  沙成山指指官道一端,猛然喝道:“快走,別叫我改變心意,你便死路一條了!”
  收起手上短刀,少女撫摸著傷處,咬咬牙,勉強拖著腳步走出五七步,回頭淒苦一笑:
  “沙成山,放生之恩不言謝,我會找機會報答……”
  沙成山淡然的道:“不需報答,只要你能好好活著!”
  拖著沉重腳步,少女語出至誠的道:“沙成山,這句話也就是我要說的,你多珍重吧!”
  少女未走大路,繞過坡彎便往坡下面走去。她走得辛苦,然而看在沙成山的眼裡更加艱困與迷惘!
  於是,沙成山長長一聲浩歎,自言自語的道:“我不能打破慣例,因為我是沙成山,沙成山怎會對一個姑娘下手予以搏殺?”
  坐騎在一片半枯黃的草地上啃吃著,沙成山冷目流視,立刻騰身而起,拔空四丈,擰腰挺胸,人已落在十丈之外,那身法之輕靈,動作之優雅,宛似流煙飛逝。斜刺裡,他發出低低的一聲冷笑:“嗯,果不其然!”
  少女痛苦的迂迂而行,沙成山幾乎為她捏一把冷汗。
  因為沙成山逼著少女快走的時候,便似乎聞到那股子慣有的血腥味,是的,這種特異的血腥,也只有沙成山這種江湖大殺手才能隱隱然體會得到!
  江湖風雲,波譎詭變,沙成山不只一次體會出生命的代價是永遠高於金錢之上,因為生命存在,金錢才有其一定的價值!
  現在,沙成山幽靈般的繞向少女的前方,狂獅般的隱伏在一片深草叢中,他不動了,屏息著呼吸不動了!
  十丈之外,少女停下身子,緩緩自懷中摸出一包傷藥,她看了四周一眼,又緩緩坐在一棵大樹下,神情緊張的解開上衣,雙肩痛苦的往後脫開上衣一半,一包紅色粉藥便輕輕的往傷處灑去。
  那潔白如玉的肌膚,在剛剛散去的薄霧中顯得更加白皙無暇,只是那斑斑鮮血外流,而令她不時的一聲低呼!
  就在這時候,兩團人影自空而下,兩把迸射著極光冷焰的細窄長刀,交叉著電射而下!
  衣袂的震飄與勁風的呼嘯,加以少女的一聲驚叫,匯聚成一幕怪異的景象!
  只見兩團自空而降的影子,交錯著落在地上,那少女一路驚呼著往斜坡滾落,直到五丈外方停住身子!
  少女只是本能的往地上滾與躲閃,不料身不由己的一連滾出五丈外。她明白有人暗中相助,只是,她此刻已無暇多想,因為兩個青裝大漢已前後把她圍在中間!
  兩把長刀分握在兩個大漢手中,少女驚異的問:“你們要幹什麼?”
  右面尖嘴紅目大漢嘿然一聲,道:“丘蘭兒,玫瑰毒刺’丘蘭兒?”
  少女咬咬牙,道:“我是丘蘭兒,你們想怎樣?”
  另一團麵大漢嗤的一言道:“丘姑娘,情勢如此,你自絕吧,也免得我兄弟動手了!”
  丘蘭兒忿怒的道:“真快,馬上就要殺人滅口!”
  尖嘴大漢一聲怪笑,道:“你為你的職業而殉命,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苟延活命又豈配吃這行飯?丘姑娘,我們等著你的忠烈表現了!”
  少女挫著牙,道:“我們只是一次任務失敗,且又未透露事情的內涵,按理也不致於死吧!難道大奶奶也不肯輕饒?”
  團面大漢啼啼一聲笑,道:“我們是幹什麼吃的?姑娘,咱們幹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買賣,拿人錢財而又不能為人消災,便叫你活下去,又有什麼臉面可言?聽我兄弟的勸,你自絕吧!”
  丘蘭兒重重的道:“我退還銀子,這樁生意我不幹了!”
  哈哈一笑,尖嘴大漢聳著雙肩,道:“事實上你已經幹了,而且也失敗了,此時退錢,言之已晚。丘姑娘,你難道怕死不成?”
  丘蘭兒抗聲道:“誰說我怕死?只為死得不值,何況我並未洩露大奶奶的秘密,我為什麼要死?”
  團面大漢沉聲冷哼,道:“強詞奪理,你若不洩露大奶奶的秘密,憑姓沙的作風,他會輕易放你走?哼!”
  尖嘴大漢及時接造:“丘姑娘,你怎麼不向‘烈狐’胡大年學習?他能壯烈殉職,你就不能殺身成仁?沒得倒叫我兄弟笑掉大牙,說你沒出息!”
  丘蘭兒尖聲道:“我知道你們的目的要殺我,不論我有再多活下去的理由,因為這是你們的工作。如今既然被你二人兜上,丘蘭兒認了!”
  尖嘴大漢哧哧的一笑,道:“在我們這一行裡,‘玫瑰毒刺’也是一號人物。剛才你的應變,實在值得喝彩。這樣吧,你選擇一項死亡的方法,念在同行份上,我們會任你施為,如何?”
  痛苦的嘆息一聲,丘蘭兒道:“二位如果給予方便,丘蘭兒此生難忘大恩。但願容我見大奶奶一面,是生是死,決不牽扯上二位,如何?”
  團面大漢冷冷道:“決不可能,丘蘭兒,你不要乞求過甚!”
  丘蘭兒咬咬牙,道:“二位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了?”
  兩個大漢開始向丘蘭兒逼去。
  二人面上凝聚著嚇人的煞氣,那是一種決不帶半點仁慈之心的煞氣,宛似兩頭欲撲擊小羊的野狼,光景打算一擊而取丘蘭兒的命了!
  於是,深草在簌簌響動了。就在這時候,一聲低沉的語音傳來:“果然不出所料,該來的全都到齊了!”
  兩個大漢對望一眼。
  丘蘭兒低呼,道:“沙成山,你還沒有走?”
  是的,沙成山正晃著雙肩,病懨懨也似的走過來。
  他那看似無神的眼光直視著地上,淡淡的道:“我說過,永遠的保護你,也許不太可能,暫時的照顧卻是應該的。
  “丘姑娘,原來你便是傳言的‘玫瑰毒刺’,倒是看不出來!”
  四只惡毒的眼神直落在沙成山的身上,光景透著驚愣與迷惘。團面大漢沉聲道:“沙成山,你請一邊站著,這兒可沒有你的事!”
  古井不波的嘴角一牽,沙成山道:“錯了,二位應該明白,對於我沙某人欲放其生的人,又怎容得他人中途截殺?眼下我要丘姑娘活著離開,二位當會給予沙某一個薄面吧?”
  尖嘴大漢咬咬牙,道:“沙成山,你本不該再回頭的,不幸你竟然回來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你錯了,這不幸二字合該應在二位身上,而非沙某身上!”
  團面大漢上身一橫,道:“沙成山,你若有意中途插手攪局,我二人一拼接下,但請你一旁站著,等我們的任務完成之後,咱們再交易!”
  沙成山吃的一笑,道:“成!不過沙某有個先決條件,萬乞二位海涵!”
  尖嘴大漢沉聲道:“說!”
  沙成山指著丘蘭兒,道:“讓她走!只有叫她離開,二位方夠格同沙某談交易!”
  團面大漢怪吼,道:“沙成山,你別欺人太甚!”
  淡然的,沙成山道:“全是為了二位設想,此事之後,二位遠走高飛,豈非皆大歡喜?”
  尖嘴大漢怪叫,道:“你的話如同喝冷水,天下哪有如此容易之事!”
  團面大漢眨著一對豬泡眼,道:“娘的老皮,你逼爺們上刀山!”
  沙成山面色倏變,重重的道:“費了一番脣舌,換來一聲咒罵,很好。你們既然執迷不悟,我豈能一意苦勸?”
  尖嘴大漢猛古丁狂叫道:“沙成山,你又是什麼東西?你狠,我們也不含糊,大家豁上幹,不定鹿死誰手!”
  團面大漢也低吼道:“什麼東西,竟然不把我‘白山雙鷺’放在眼裡!他娘的,不吃饅頭‘蒸’口氣!”
  冷然一哂,沙成山道:“白山雙鷺丁克剛、查良玉竟然就是二位,幾乎令沙某失之交臂!”
  尖嘴大漢丁克剛怪叫道:“你的話令丁大爺十分不悅,奶奶的,早晚免不了一場拚,閒屁就甭再放了!”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在得知二位的身份之後,沙某已覺口幹舌燥而不願再多開口,請吧,二位!”
  可也真夠玄,丁克剛的細窄長刀盤頂樓頭平斬的同時,自另一個角度,一把同樣的長刀已攔腰疾斬過來。
  冷芒激盪,宛似蒼穹驟然出現的兩溜電光,那麼凌厲歹毒的劈向沙成山!
  雙肩疾閃又晃,沙成山反力道的身形例閃五尺。
  就在他側面冷視著攔腰一刀自左面三寸之地掠過的剎那間,連珠也似的火砲聲音,便在他的四周響起來。
  光焰四濺,青白流光交織,幾乎把他的大半個身子融化掉!
  丁克剛與查良玉當然識貨,一把“銀鏈彎月”能幻化出千百條影像,其威力已達刀山滾動之勢,沒有至高無上的修為,便最好靠邊站!
  旋風般的連串勁旋,沙成山的身子未見晃動,卻鬼魅也似的到了丁克剛的面前!
  丁克剛尖叫一聲,雙手抱刀疾攔狂殺,出手便是二十一刀,恨不能把敵人砍成肉醬!
  然而,沙成山就是要他這樣。
  狂殺極易亂了章法,驚悸足以造成破綻。
  就在丁克剛一輪怒劈而又刀刀落空時,陡然一輪彎月展現在他的眼皮下方,那晶瑩潔白的光芒也只是倏然一現,沙成山便橫裡跨向查良玉!
  查良玉實際上長刀已疾斬十八次,但卻仍然無法逼退沙成山。
  那道冷森森的彎月,便猝然從他的面前閃過,連銀鍊之聲也未聽到,查良玉那粗胖的身子已往側面旋跌出三丈外!
  丁克剛與查良玉二人幾乎同時撞翻在地!
  兩個即將離開這個花花世界的人,正“咕嘰”著從項間往外冒著赤漓漓的鮮血,沒有喊叫。
  因為發聲的地方已斷,只有幹瞪著一雙無奈的大眼睛,迷惘的走向另一個世界!
  一個人人害怕走去的冷酷世界!
  沙成山面色十分坦然,“銀鏈彎月”已悄然無聲地收在右肘刀囊裡。他平靜地望著地上兩灘鮮血往一起匯聚,鼻孔中發出一聲低低的鼻音,便緩緩走向驚愣在一邊的“玫瑰毒刺”
  丘蘭兒!
  憔悴清秀的面上浮漾著一片驚慌,但也包含著一層掩不掉的喜悅,還有便是那股子感激之色。
  丘蘭兒卻又想抱著沙成山大哭一場!
  伸手拉住丘蘭兒的手,沙成山道:“傷處還痛嗎?”
  丘蘭兒雙目直視沙成山,道:“不……不太痛了!”
  沙成山一笑,道:“什麼樣的風暴都已成為過去,丘姑娘,你可以走了!儘早離開這個是非極多的圈圈!”
  丘蘭兒重重的點點頭,道:“沙……沙……大哥,我……我可以叫你大哥嗎?”
  點點頭,沙成山道:“當然,只要你願意,就叫吧!”
  丘蘭兒的悄瞼上一松,道:“沙大哥,你並非他們說的那樣冷酷與無情,是我錯了,錯在當初賭一口氣而接下這次買賣!”
  沙成山拍拍丘蘭兒的手,笑道:“江湖之上善惡本就難分,是非更難料斷。有人評我惡毒,我從不去爭辯。如果你此時以為我友善,我還是一笑置之,因為每個人的作風不同,行事便也不盡如人意了!”
  丘蘭地眨著一雙大眼,道:“沙大哥的話不錯,我是個女人,本不該混在這個人吃人的圈子裡,我是應該另謀他途了!”
  沙成山重重的點點頭,道:“就知道你的良知未泯,人性的光輝仍在!”
  他一頓又道:“你該知道,幹什麼得吆喝什麼,當殺手便不能奢談良知與人性,因為那會把自己很輕易地送上他人的刀口,一點徵兆也沒有便會被人吃掉!”
  丘蘭兒啞著聲音,道:“沙大哥,我決心離開這個毫無人性可言的圈子,我要走得遠遠的,找一個陌生地方住下來,我……”
  她的聲音更啞了!
  沙成山道:“你這一番話令我十分高興,我為你的明智抉擇而祝福你!”
  面上綻放出一絲帶淚的笑,丘蘭兒道:“沙大哥,我以庸俗的口吻請問你,丘蘭兒如何報答你的大恩?”
  沙成山一笑,道:“很簡單,實現你的心願,找個乾淨地方好好生活下去,便是最好的報答了!”
  眨著一雙美目,丘蘭兒道:“如此,我仍覺得對你虧欠太大,太多。沙大哥,我想到了我應該回報的方法了,只是,只是……”
  沙成山呵呵笑道:“是什麼樣的方法?”
  丘蘭兒羞怯的一笑,道:“奉上金錢,沙大哥必不屑於一顧;奉獻我的身子,怕又為你所不恥。沙大哥,此生我將視你為夫,不論你今生會不會娶我,丘蘭兒決心廝守獨居,直到永遠!”
  一怔,沙成山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我怎可以接受你如此的回報?算了!”
  不料丘蘭兒一聲坦然的笑,道:“沙大哥,我要走了,雖然你沒有與我同行,但在丘蘭兒的心中,你已經在我的身邊了,我……我仍然是快樂無比的!”
  沙成山啞口無言!
  丘蘭兒已在七丈外了!
  黃膘馬躺過那道淺淺的沙河。
  沿著河彎望過去,五裡不到有棵大榕樹 有道是:樹大好遮蔭,在這兒便得到好明證!
  大榕樹並不高,大約五丈還不到,然而卻是根粗葉茂,覆蓋半個小山坡,斜坡前“佟家小舖”的三間小瓦房也被遮蓋了一大半!
  此刻,沙成山翻身下馬,輕鬆的把馬拴在榕樹根上,伸手彈了一下長衫,便晃盪著走向“佟家小舖”。
  “佟家小舖”實際上也兼賣一些日用雜貨,但主要的是因地就勢 它是處在“吉祥鎮”與“如意集”之間,兼賣茶水與酒飯!
  舖子裡除了佟家老夫妻二人外,便只有個年輕伙計,伙計人生得機伶,佟老頭把他當成幹兒子看待!
  沙成山尚未踏上店舖門前的石階,突然傳來淒厲的一聲慘叫:“啊!”
  叫聲中一個粗濁的婦人聲:“賤人,回去先剝下你這身賤皮,看你還敢不敢再作怪!”
  沙成山聽的清楚,他猛一頓,心中油然聯想!
  世道艱險,江湖中詭異與變化隨時隨地都在發生,什麼樣的花巧,千奇百怪的名堂,哪天沒有?
  江湖的歷練,經驗的累積,血與淚的溶合,迫使沙成山不得不提高警覺,偶一疏忽,便將導致終身遺憾!
  於是,他只頓了一頓,便舉步走進舖子裡!
  沙成山垂目而入。
  他在近門的那張方桌前坐下來,口中冷冷的吩咐走近的年輕伙計:“兩個饅頭一碗面!”
  年輕伙計雙目眨巴幾下,笑問:“不來壺酒?”
  沙成山未開口,他只是搖搖頭!
  是的,沙成山有沙成山的作風,只要他接下生意,便開始滴酒不沾,直至生意完成,他自會找地方醉上幾天!
  舖子裡並未因來了沙成山而靜下來。
  那面,靠中央的桌子上,半老徐娘的女人又把手伸到一旁的姑娘大腿上,好狠,她瞅著牙猛的捏掐下去!
  於是,那雨打梨花也似的姑娘又是一聲尖嚎!
  那婆娘厲喝道:“賤人,你便跑到天邊,媽媽我也一樣會把你揪回來!”
  姑娘淒泣著道:“我爹也被你們打成殘廢,我不能丟下我爹不管,你們……”
  鐵夾般的手指頭青筋可辨,那婆娘厲吼道:“你爹活該,他把你賣給我,又想把你帶走,他拿老娘當驢?再要多口,我眼下就先收拾你!”
  她那有力的指頭,又指得姑娘一聲尖嚎!
  沙成山接過饅頭撕著吃,他幾乎把一雙眼睛半閉著,光景在享受著吃的樂趣!
  突然,坐在那婆娘身邊的粗漢沉聲道:“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大聲尖嚎?再要不識相,有你的苦頭吃!”
  另一漢子冷冷的道:“沒見過如此不開竅的丫頭,不給她些苦頭吃,她還以為我們是開善堂的!”
  那婆娘一聲冷笑,道:“且吃過飯便立刻上路,我知道前面有個好地方,且在那兒好生調教調教她的野性子,不怕地往後不言聽計從!”
  姑娘流著淚,道:“不,我跟你們走,別再折磨我吧!啊……你行行好啊!”
  那婆娘可也真絕,一把揪住姑娘頭髮,猛的砸向桌面,“咯”的一聲響,姑娘一聲尖叫,碗筷彈起半尺高。
  另一粗漢怒叱道:“不識相的東西!”
  不料那姑娘猛的一挺立身,掙脫被抓頭髮,便往門口逃去。另一漢子更快,躍身已攔在門口,冷沉的道:“你還想逃?”
  驚懼的眼中溢出成行的淚水,抖顫的雙唇血色已失,姑娘雙手掩面,一個側身跪到沙成山面前,她哀哀的乞求道:“壯士,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碗面吃了一半,沙成山緩緩放下碗來,迷惘似的眼神看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心中不由一陣跳動!
  嗯,這位姑娘長的真美!
  眼前她雖然釵橫鬢亂,但仍掩不住她那綽約的風姿;即使她楚楚帶淚,卻不失國色天香之容。
  她……她絕不似紅顏薄命之女,然而……
  “壯士,求你救我!”
  沙成山怔了一下,又想到丘蘭兒那檔子事,便冷冷的搖搖頭,遂又端起碗來扒吃著面!
  就在這時候,一個粗漢走來,一把抓住那姑娘,掣手便是三個嘴巴,邊叱道:“別磨蹭了,我們上路了!”
  說完,便拉著女的往外走去!
  坐在中央桌上的女人,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沉聲道:“多的不用找了,連那位客官的也一併算上了!”
  沙成山仍然低頭垂眉吃著面!
  是的,天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
  他沙成山不是神,他都能管得了嗎?
  江湖上悲慘的事哪天沒有?
  沙成山見的可多了,即使有心去管一管,但自己有要務在身,重要的東西尚未送到,怎好插手再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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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7 08:36 PM

第02章

  一條人影在沙成山的身邊停住,那女人嘿嘿一聲怪笑,道:“還算有見識,沒有插手管老娘的事,哼!”
  沙成山仍然未抬頭,那碗面他已經快吃完了!
  門外面,有個粗漢正指向遠處的半山坡,道:“賤人忒也可惡,我們先把她吊在樹上,給她一頓生活吃去!”
  尖吭的叫聲越去越遠,沙成山已站起身來,一塊碎銀子放在桌面上。那年輕的伙計走過來,道:“客爺,有人已經替你付過了!”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含著血腥的骯髒銀子,我不屑於!”
  佟老頭拎著旱煙袋走過來,沉痛的道:“那麼標致的姑娘,叫他們糟蹋得不成人樣,欸!世無天理啊!”
  沙成山連眉頭也不皺,他直不愣的走出門。
  後面,佟老頭嘆息一聲道:“這人瘦兮兮的,他哪敢管別人的閒事?沒得怕不被人白揍一頓!”
  沙成山仍然不言不語,他似是下定了決心 決心不再多管他人的閒事!
  於是,沙成山真的拉馬走人了!
  蹄聲得得,沙成山騎在馬上半閉著眼。乍一看,宛似老僧入定!
  是的,多少年來,殘酷的江湖生涯,已磨練了沙成山的性情,什麼時候該冷酷,什麼時候應仁慈,他自然分辨得清楚。
  當然,除了他以為自己應該做的,他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之外,其他的他便不願多管。這並非是寡情,因為有時候他需要善身,比如現在吧!
  現在他並非怕惹禍上身,因為他是沙成山。沙成山什麼時候懼怕過血肉橫飛的場面?只因身負重任罷了!
  馬兒慢慢的在上坡,沙成山的耳朵裡已聞得淒厲的狂噪聲傳來,那是很熟悉的聲音
  是那個姑娘的!
  於是,那美好的輪廓,俏麗的五官,豐滿的肌膚,加上清瑩瑩的淚水,這一切便一股腦兒的展現在沙成山的腦海裡!
  黃膘馬如鳳旋電掠般馳出三裡遠,卻在怒馬仰首長嘶裡傳來一聲尖吭的大叫 不,應是山坡之間回鳴而來的聲音!
  聲音刺耳如受電殛,沙成山全身一震。如果那姑娘能發出如此尖吭淒叫,其痛苦必然是難以承受的!
  “咯 ”一咬牙,黃膘馬仍然往前馳,沙成山卻突然拔空而起,斜刺裡他已飛掠入一片林子里!
  黃膘馬似是十分通靈性,就在沙成山離鞍而去的時候,前蹄上場人立而起,生生剎住前衝之勢,悄沒聲的走向路邊啃吃著青草!
  輕輕的掩到半坡上,沙成山已清晰地聽到那女人的聲音傳來,道:“你二人給我好生教導這賤貨,只要這賤人嘗到甜頭,她就知道我那地方並非什麼‘火坑’了!”
  此刻,沙成山已看清了五丈外的一番景象,那是令他十分厭惡的一副景象 那個淚眼婆婆,可憐兮兮的女子。
  她衣衫半裸,秀髮蓬散,雙手被縛在一棵樹根上,兩只腳正被一個大漢拉撐著。那女子的面上正顯露出過度的震驚與痛苦無奈!
  現在,那個粗壯的大漢正自解著自己的褲子,他那面上已綻現著原始的飢渴,低頭嘿嘿冷笑著,喘道:“此事之後,你當明白什麼叫欲死欲仙,保證你以後樂此而不疲,推你也不會再逃走了,嘿……”
  受難的姑娘猛的一挺身未能直起上身,但她卻從模糊的眼神裡望見了一團人影!
  於是,她那痛苦的面上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欣慰之色,宛似久旱之逢甘霖,哈,應該說是一個掙扎在死亡邊緣的人被救轉活來,而這個欲救自己的人,正是不顧自己死活而去的那個人。
  懨懨的緩步走出林子來,沙成山未開口。遠處坐在地上的女人已匆匆的咆哮著走過來。
  “餵、餵,你要幹什麼?難不成想插手管老娘的閒事?”
  有些沙啞的聲音,沙成山道:“我不想多事,你們把這女子放走吧!”
  長褲子尚未脫下來,粗漢立刻又挽好褲帶;另一大漢也怒迎沙成山而上。
  那婆娘厲聲道:“朋友,人在江湖行,應該不忘‘安全第一,平安至上’的原則。如今我們做我們的買賣,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本來河水井水兩不犯,如今你橫插一手,算是哪門子江湖規矩?”
  另一大漢叫囂道:“操,剛才飯舖子裡他表現得一派光棍,那份古井不波,老子還真替他暗暗喝彩,娘的,這才一轉眼,他竟然找來了!”
  沙成山指著地上的女人,冷兮兮的道:“放了她,只有放了她方能皆大歡喜!”
  那半老徐娘圓目怒睜,叱道:“要是我不放她呢?難道你還敢殺人?”
  淡然的,沙成山道:“殺人只是最後手段,也是無可奈何的法子,如果必要的話!”
  粗漢哧哧冷笑道:“你們聽聽這口氣,好狂的口氣!娘的,怎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不用動刀,老子一肩頂也會撞得你七零八落!”
  沙成山淡淡的道:“別激我,如果我不是要事纏身,你們不會走出那家小舖子的大門!”
  地上的姑娘大叫道:“英雄救我,他們要在這裡糟塌我,你要救我啊!”
  沙成山並不看地上的姑娘,但他仍然道:“姑娘放心,你的事我已攬下了!”
  那婆娘尖聲怪叫起來,道:“好哇,道上的規矩越來越不受尊重了,平白的來攪我的買賣,還要拿話唬人!你守不守江湖規矩?”
  沙成山冷硬的道:“我的話就是江湖規矩,因為我就是王法,只要我插手的事,便必須順著我的話去做!”
  他指著被縛的姑娘,又道:“馬上放了她!”
  粗漢緩緩抽出短刀,眥目欲裂的道:“他娘的,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找死,是吧?”
  沙成山不為所動的道:“玩刀子?那也只能在你們窯子裡唬唬一般客人,對我起不了任何恫嚇作用!”
  那婆娘指指地上的姑娘,尖聲道:“我問你,她是你的什麼人?你妹子嗎?還是你老婆?要你來管這檔閒事?你倒是說說看,你究竟圖的什麼?”
  沙成山平淡的道:“我不圖什麼,我甚至這以前從未見過她,當然我與她非親非故了!”
  婆娘雙手扠腰,逼前三步,怪叫道:“那麼你是俠客?你想充人樣當英雄?”
  一笑,沙成山道:“路不平人來踩,勉強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
  緩緩伸手入懷,那婆娘摸出兩錠銀子托在掌上,道:“算我倒霉,朋友,我們在外不惹事,這兩錠銀子送給你,吃飯不飽,買酒不醉,聊算一杯茶資吧!”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此時此地你拿出一把骯髒銀子,除了增加我的憤怒,對你們一無益處,因為我覺得那是對我的一項侮辱!”
  尖聲厲吼,那婆娘幾乎跳起腳來,道:“你是個不知好歹不明事理的東西,是你不上道,怨不得我們心狠手辣!”
  沙成山平靜的道:“那麼,你們還等什麼?”
  一側,那個原本雙手抓牢姑娘雙足的大漢驀地竄了上來,“嘩啦啦”一聲響,手上已握了一支棗木三節棍。
  “嗖”聲裡,那三節棍宛如朱赤靈蛇般在他的周身一路盤旋,邊咧著大嘴吼道:“老子敲碎你這小狗操的!”
  沙成山半步不讓。
  對方的三節棍隔著尚有一尺,他右掌一彈碎揮,幻化中一片如刃的鋼掌風陡穿入很影之中。
  “ ”的一聲,這位大漢已塌著左肩倒撞出去,三節很早已上了半天空!
  粗漢的短刀便在此時暴掠而上。
  然而,他尚未來得及夠上部位,面前掌影閃縮,“啪”的一下子便將他震得溜地往側面旋出去!
  那婆娘見沙成山又往兩個倒地大漢逼去,忙不迭橫身一攔,叫道:“你想幹什麼?難不成打了人還要殺人?”
  沙成山冷沉的道:“我是個極不願看到有敢對我動刀子的人,所以他二人必須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一定的代價!”
  不料那婆娘跺跺腳,尖聲道:“老娘認了,我這裡放人,總可以吧?”
  沙成山嘿然的道:“在我收拾他二人之後,你還敢不放人?”
  他“人”字出口,左手妙不可言的把那婆娘推向一側。沙成山正要往兩個大漢逼去,卻不料被掛在地上的姑娘已叫起來,道:“英雄,請不要為我殺人!快替我把繩子解開吧,英雄!”
  沙成山一怔間,側頭問:“你為他們求情?”
  姑娘喘著氣,道:“不是為他們求人情,而是為了以後的日子,因為……因為我爹還重傷在床,英雄若是殺了他們,日後他們必會找上我家。英雄,算了吧!”
  沙成山一陣思忖,遂走到姑娘身邊,伸手在繩子上稍加捏搓,指頭般粗的麻繩立刻斷掉!
  姑娘翻身尚不及整理羅裙,便立刻跪在沙成山面前,誠誠懇懇的盈盈拜下,道:“英雄,多謝救命之恩!”
  沙成山忙往一倒讓,道:“快走吧,用不著多禮!”
  沙成山回頭就走!
  那姑娘款款的緊跟在後面!
  荒林中,那婆娘幾乎手舞足蹈起來!
  撫著左肩頭,大漢收起三節棍,道:“他奶奶,我飛天鷂子仍然不信憑我們的力量會收拾不了姓沙的!”
  粗漢托著尖刀,怪眼一翻,道:“三姑娘一定要這樣,要不,我‘金錢豹’剛才便豁上了!”
  那婆娘搖搖頭,叱道:“你二人決不是沙成山敵手!我看得出來,嗯,十把八招也許能應付,但最後吃虧的必是我們!”
  大漢怪吼,道:“刁二娘,你的膽子越見小了!”
  刁二姐沉聲道:“李長根,不是二娘我膽小,幾十年活過來,誰敢小覷我‘大腳婆子’?可是沙成山的名號太響,連大奶奶都懼他三分,我們能不小心從事?”
  “金錢豹”向敢嘿嘿冷笑,道:“且看三小姐的了!”
  “大腳婆婆”刁二娘冷冷的道:“放心,三小姐人最機伶,她能出這種怪招,姓沙的非上當不可,你們等著瞧吧!”
  刁二娘話聲落,“飛天鷂子”李長根忽然雙肩一擺,拔空而起三丈餘,伸手便攀住頭上樹枝。
  他舉目遙望山坡下,沉聲道:“走遠了,好像在拉馬了!”
  刁二娘立刻吩咐二人,道:“快,繞道趕往前路,我們必須接應三小姐去!”
  於是,三個人影反方向的往山坡後面撲過去,剎時間消失在荒林子里!
  三個人的行動真夠快,快得難以令人想像……
  此刻,沙成山手拉著韁繩,道:“姑娘,你家住在哪兒?如果順路,我送你回去!”
  姑娘以油拭著面頰,道:“我家住在吉祥鎮以北七十裡的鄉下,英雄,那兒距離官道很近!”
  沙成山雙眉緊皺,道:“今夜怕趕不到了!”一頓,又問道:“吉祥鎮你有親戚嗎?我把你送到親戚家住下也是一樣!”
  輕輕搖頭,姑娘道:“要是有親戚就好了,欸,我好命苦啊!”
  說著,又滴下淚來……
  沙成山扶著姑娘上馬,重重的道:“姑娘剛才不該攔住我的,只怕往後他們還會再找上你家門,我看你們最好還住遠方,方為上策!”
  姑娘雙目驚悸的道:“我爹被他們打成重傷,一時間叫我往哪裡去投靠?”
  沙成山躍身上馬,他左手摟住姑娘的腰,道:“且送你回家再說!”
  黃膘馬揚動鐵蹄,往吉祥鎮方向奔馳而去!
  沙成山扶了扶半蓬亂的髮髻,知道自己必須按時把東西送到地頭上,誰知偏就遇上這種麻煩事。
  而且又是必須插手去管的事,便一百個不願意,也只得認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沙成山低頭看了姑娘一眼,不由得面露無奈。他心中思忖;到底是姑娘家,經過這陣子折騰倒睡起來了!
  是的,那姑娘微閉著雙目,鼻子下面的俏嘴微張,開而又合,露出一副海棠似的睡態,擠靠在沙成山那有力的左臂彎下!
  黃膘馬把二人有韻致的一彈又落,宛似姑娘睡在一個軟綿綿的搖籃裡!
  沙成山面露苦笑,心中嘀咕,今夜應該如何來安排這位苦命的姑娘?
  就在夕陽餘暉仍然沖天照耀得滿天紅光的時候,沙成山已拍馬來到吉祥鎮。為了趕路,他只能在鎮外一家飯舖子買了一袋乾糧,便連夜又往北馳去!
  怒馬又奔馳二十餘裡,一輪明月已當頭罩下來。姑娘這時候嚶嚀一聲仰起臉來,道:
  “英雄,我們要趕夜路?”
  沙成山點點頭,道:“是的,我有急事在身,送姑娘到家門,便得快馬趕路!”
  幽怨的一聲嘆息,姑娘道:“是我拖累英雄了!”
  沙成山低聲道:“餓嗎?我已經買了乾糧!”
  姑娘雙目一緊,道:“我們已經過了吉祥鎮了?哦,我睡的太沉了!”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我沒有下馬,更沒有入店,隨意買了些乾糧,姑娘如果餓,就隨意吃些吧!”
  姑娘抿抿嘴,道:“我還不餓,倒是全身痛得難受。你看我的腿,被那老鴇掐得……”
  進拉起褲管,露出一條細皮白嫩的腿!
  沙成山本曾低頭看,他根本不用看,因為他早已知道那惡婆娘加諸姑娘身上的手段!
  淡淡的,沙成山道:“如果你真的支撐不住,便找個地方歇上一陣子!”
  姑娘抬頭直視著沙成山,道:“我怕耽誤英雄正事!”
  沙成山一聲無奈的笑,道:“事實上你已經誤了我百里行程了!”
  姑娘緊緊的把臉貼在沙成山的胸膛上,道:“我抱歉,英雄,我真的很抱歉!”
  沙成山任姑娘側摟住自己的腰,他沒有拒絕,事實上他也無法退躲。黃膘馬有節奏的往前疾馳。
  姑娘的秀髮便撲上了沙成山的臉!
  月光廠,沙成山指著前面的山岡,道:“姑娘,山岡上有座土地廟,我們且在廟裡歇一歇,也讓我的馬喘口氣再上路!”
  姑娘低聲柔柔的道:“英雄,我全聽你的!”
  怒馬衝上山岡,山岡上面孤零零一座土地廟,廟前有個小土場子,場邊有些竹林荒樹,夜風吹來發出吱吱怪聲,倍增不少恐怖!
  沙成山扶著姑娘下得馬來,只見破落的廟牆半頹,只有一扇廟門半掩,荒廢與淒涼裡還帶著些陰森!
  二人走進廟裡,姑娘仰起臉來淺淺一笑,道:“英雄,在馬上睡的舒適,我覺得好多了,只是……只是……苦了英雄!”
  笑笑,沙成山道:“我沒關係,啃些乾糧,閉閉眼睛我們連夜走!”
  廟內一張破供桌,地上鋪著乾草,顯然這地方有人住過。沙成山抬眼望望神案,真慘,土地公已是灰頭土臉,有半張面皮已經剝落!
  姑娘回眸淺淺一笑,道:“英雄,我應該怎樣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沙成山扭著屁股坐在草上面,淡然的笑笑,道:“坐,吃些乾糧,別提什麼報答了。你能拿什麼來報答?”
  眨著一雙明亮俏美的大眼 沙成山這時候才發現這姑娘在快樂的時候是如此的美
  姑娘平靜的道:“是的,我是拿不出什麼來報答英雄,然而我的心裡……”
  燒餅裡面塞著醬牛肉,沙成山遞了一個給姑娘,自己便又取了一個啃起來,邊吃邊笑道:“吃吧,吃飽了讓我靜靜的閉上一會眼,就是你最好的報答!”
  姑娘挽嘴淺淺一笑,笑得沙成山又是一怔。
  他心中在想:“這女子不但美,而且媚,媚得令男人無法不看她,難怪會被人逼向娼門!”
  沙成山把眼睛轉向廟門,他不能再盯著姑娘看。
  因為,沙成山自己明白,他才三十郎當,此情此景之下,他實在難以抗拒這種外來的勉力!
  不料姑娘坐在草上的身子一扭,偏著頭斜目看看沙成山,道:“英雄,你厭惡我嗎?”
  說著,便伸手按在沙成山的右臂上 那是十分自然的動作!
  有著觸電的感覺,沙成山不易閃躲,回眸哧哧一笑,道:“怎麼會呢?別多想了,快吃吧!”
  姑娘半垂著秀髮,一只烏簪仍插在頭上。
  就在一個燒餅吃完時,她伸出雙手攏著秀髮,那撩人的姿態,立刻使得沙成山血脈賁張,額上微見汗濕!
  於是,沙成山忙又抓起一只燒餅啃著,心中暗想:“我沙成山也變得如此俗不可耐了?”
  秀髮束緊,俏麗脫俗的面龐上掛著運人的媚笑。
  姑娘聲若蚊蠅似的道:“英雄,我想到了回報你大恩的方法,只是……只是我……不好啟齒!”
  沙成山心口狂跳,面無表情的道:“你根本不用回報我什麼,因為我原本沒有拯救你的心,否則,在飯舖子裡的時候我便出手了!”
  姑娘美目斜視,半仰著一張消臉,道:“可是你還是下手及時救了我!”
  沙成山苦笑一聲道:“那是基於良知,也是我唯一的一點人性吧!”
  姑娘緩緩把上身貼向沙成山的胸膛,俏臉深埋且又微微移動著,道:“唔,那可貴的一點良知,如今世上有多少人就是缺少那一點人性與良知!”
  沙成山沒有拒絕,他緩緩伸出手撫摸著姑娘的一頭秀髮,道:“有時候良知也是一個人的弱點,因為……”
  姑娘伸手摸著沙成山的嘴巴,道:“我不懂,我只知道英雄救了我的命,我便理應回報!”
  沙成山低頭道:“你要回報?你……”
  姑娘猛古丁把摸著沙成山嘴巴的纖手移到沙成山的脖子後面,俏臉也貼上了沙成山的面!
  沙成山直覺得一張細膩且又熱呼呼的嫩臉在自己的面皮上磨蹭 不停的磨蹭,於是,沙成山衝動的猛力摟住姑娘的細腰,他雙目幾乎噴火,寬而適中的嘴巴便一下子印在姑娘的俏嘴上!
  嚶嚀著,姑娘並未拒絕,反而迎著對方的吸吮盡力的仰著面!
  一陣擁抱,沙成山並未進一步行動,倒是姑娘有了反應,她緩緩的在伸手 伸手在解自己的羅衫,那動作相當自然而純熟!
  猛古丁雙目直視,沙成山抬眼向廟門口望去,他的雙眉緊皺一下!
  姑娘已在沙成山的一怔之間仰起身子,她是那麼溫馴地脫著上衣,雙目含著半羞地望著發愣的沙成山!
  沙成山心中猛的一震,暗自思忖:“我沙成山如果接受姑娘的奉獻,又與那三人何異?”
  心念及此,沙成山立刻按住姑娘的手,道:“姑娘,你已經償還了恩情債,沙某業已心滿意足,休息吧!”
  姑娘似是十分驚異的道:“英雄,你……”
  沙成山忙笑笑,道:“姑娘,我有些渴,且容我去取水來!”
  不料姑娘邊扣著衣扣,嫩手按在沙成山肩上,道:“英雄,你果然是正人君子,我去給你舀水來!”
  她不等沙成山站起,飛一般的走出土地廟!
  望著走去的姑娘,沙成山深深吐了一口氣,雙目卻仍然直視著廟門外面。
  因為,剛才外面發出的聲音令他疑心,那決不是風吹樹梢響,除非有野狼在附近流竄!
  就在沙成山思忖的時候,姑娘提著水袋走進廟來,只見她邊拭著嘴巴,笑道:“英雄,水來了!”
  沙成山接過水袋,笑笑道:“你也喝幾口!”
  姑娘指著自己嘴巴,道:“我先喝過了,你喝吧!”
  沙成山仰起脖子一連喝了兩口。他猛然怒視著面前哧哧笑的姑娘,冷然道:“這水……”
  姑娘又是哧哧一笑,道:“從馬鞍上解下來的呀!”
  沙成山沉聲道:“你……”
  奮力一把抓過去,真玄,姑娘的身法怪異的旋向一側,面上仍然是吃吃的笑個不停……
  沙成山本站起身來,他只“啊”了一聲,便仰面倒在草堆裡,口角尚自有水外溢……
  好尖吭的一聲長笑,姑娘用腳踢了沙成山幾下,尖聲破口罵道:“沙成山,你是甜頭不吃要吃苦頭,哈……”
  就在這時候,土地廟外面人影閃晃,三條人影相繼撲過來,其中一個女人聲音,道:
  “三姑娘,成了?”
  姑娘面色一寒,道:“你們都進來吧!”
  三條人影來到面前,姑娘冷笑道:“姓沙的已被我毒死在那兒了!”
  這三人,不錯,正是“佟家小舖”裡虐待姑娘的兩男一女三個人。
  此刻,那叫“金錢豹”的向敢走到姑娘面前。
  他豎起大拇指贊道:“三姑娘,真有你的,姓沙的王八蛋最終還是被你製住了,高招!”
  “飛天鷂子”李長恨望了地上的沙成山一眼,道:“這小子口吐白沫,就差沒有七孔流血!”
  “大腳婆婆”刁二根咧著大嘴巴笑道:“三姑娘輕易的把姓沙的擺平,可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賀!”
  這位姑娘抿嘴冷笑,道:“容易?難道你忘了,你把我掐得好慘,他二人又給我吃足苦頭,而我……”
  她望了地上的沙成山一眼,又道:“我對這姓沙的王八蛋也用盡了媚功。不知怎麼搞的,緊要關頭他剎住了車,換在別人,他如此給我澆冷水,我‘毒蜘珠’就饒不了他!”
  “大腳婆婆”刁二娘忙點著頭,道:“是、是,當初也是三姑娘的意思要我們這麼做的,沒想到先讓三姑娘吃足苦頭了!”
  “毒蜘蛛”叫柳仙兒,江湖上四大毒蟲之一。
  不少江湖好漢在吃足了她的甜頭之後,無疾而逝,卻又不知道是死在她的“陰功”之下!”
  所謂“陰功”,那是一種媚術的至高境界,一個女人如果練就“陰功”,她便能抑制自身而控制對方。
  最厲害的招式,便是把握住高潮時候的男性,使之脫陽而亡!
  “毒蜘蛛”便有這種本事,可惜沙成山在要緊的時候,忽然發覺廟外有響聲傳來,雖然那只是些微響動,但仍逃不過他的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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