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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魂絕其二 是非難辨
狐偃羅漢的出手是迅捷而凌厲的,沒有一絲間歇,根本就不給三戟絕魂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在他那宛如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中,瞬息間就將三戟絕魂逼出四步之外。 這時,三戟絕魂中,為首的黑戟絕魂郭達志,森冷的面孔已然漲得通紅,他腳步適纔站穩,手臂翻處,已自長衫內拔出一柄烏黑油亮的三尺短戟來,當胸一橫,隨即狂怒的大吼道: “好,好,嚴笑天,這可是你先行啟釁,找到白心山莊頭上,怪不得我三戟絕魂不講規矩!” 在他怒吼中,性烈如火的青戟絕魂馬魁元,紅戟絕魂餘倚二人,亦同時閃電般拔出兵器 那是與黑戟絕魂一般式樣的三尺單手短戟,只是顏色不同,一技色呈青瑩,另一則為赤紅。 狐偃羅漢並不緊張,他一摸左肩傷口,心中忖道: “好傢伙,楚非伙計這藥未倒真靈驗得緊,現在傷處雖仍有點隱隱作痛,但卻絲毫不防礙動手出招。” 想著,他向面前咬牙切齒的三戟絕魂齜牙一笑道: “夠了,少給俺老嚴來這套王二麻子,今天衝著你們這三塊廢料的張狂之態,俺老嚴就得替諸葛老兒管教管教你們!” 青戟絕魂馬魁元雙目怒瞪,大叫一聲道: “你便試試看!” 青瑩瑩的短戟在晨曦中劃過一道奪目的光芒,又猝然抖成萬點流墾,刺向狐偃羅漢上盤九大要穴! 而在同一時間內,紅戟絕魂餘畸亦側身撲上,劈,戮,鉤,刺,抖手便是十三戟! 狐偃羅漢腳踵一旋,移出三步,雙掌掀起一波波強勁凌厲的掌風,猛推而出,口中還不時大叫道: “真他奶奶,這一個世道也變了,盡是他娘的車輪戰加上群毆戰!” 語聲未己,一道強烈的黑色芒鋒,挾著尖銳的呼嘯向他胸前刺到,相距尺許,又猝然轉向一旁,掛兩肩,抹咽喉,端的隼利之極! 狐偃羅漢身形微仰,左臂略翻,人己倏而移開一尺,反拋掌,豹尾腳,兩式齊出,又將逼近身側的黑戟絕魂郭達志逼出兩步。 立於一旁觀戰的楚雲,抿唇一笑,朗聲道: “老兄,出手狠點,讓這三個不開眼的東西見識見識。” 狐偃羅漢急出七腿十六掌,聞言豁然大笑道: “對,俺老嚴勁頭來了,奶奶的,三戟絕魂,絕你娘自己的魂吧!” 話聲中,狐偃羅漢身形如飛穿走,倏而揮掌如削,倏而腿影似山,倏而舌綻春雷,倏而指戳時拐,在三溜交織的光網中往來遊動,縱橫飛躍! 三戟絕魂紛紛叱喝不停,彼進此退,交相掩護,短戟揮舞劈戮,身形移動不息,三人聯手製敵的“鼎角戟”法,已然傾力施出。 一時之間,但見幢幢人影,上下翻飛,四面竄掠,渾厚而凌厲的掌影腿風,夾雜在閃掣不停的彩光戟芒中,迷幻之極,驚險之極。 誰也不肯稍事退讓,在電光石火般的交互出擊中,全是狠攻猛打,招招不離對方重穴要害! 於是,三十招在瞬息間便告過去。 狐偃羅漢一身功力雖然高絕卓越,但他夜來激戰多時,所對敵的又是四位在江湖中極為辣手的角色,因此真力消耗甚巨,更何況,他又身負大小創傷數處,雖是不太嚴重,也多少有些影響,是而,此刻交手的三戟絕魂,雖然武學方面較夜來的迅雷手康仰山等人遜弱,卻也予狐偃羅漢十分吃力的感覺。 三戟絕魂此刻所施出的“鼎角戟”法,乃是以狠辣快捷著稱,攻退有致,變化莫測,最適宜以多吃少的戰陣,三戟絕魂習練多年,經驗豐富,早已達到收發如心,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狐偃羅漢身形閃掣間,抖掌劈向黑戟絕魂郭達志,同時腳尖急起,分踢青戟絕魂二人手腕,口中邊怪叫道: “呵呵,天已大亮了!” 三戟絕魂移步閃躲,聞得狐偃羅漢叫聲,俱不由呸了一聲,但是,卻又毫無意識的向空中一望。 狐偃羅漢抓住這微小得毫不足道的機會,霍然進身上步,“拔山三連環”倏出如浪,呼呼轟轟,有如群山崩雪,又似江河倒流,神威無倫! 高手相鬥,主在製敵先機,三戟絕魂微微一窒之下,立時失去了大好的主動時機,在狐偃羅漢最適宜正面硬攻的“拔山三連環”渾厚的威力之下,俱不由紛紛招架退後,模樣十分狼狽! 狐偃羅漢連連追擊二十一腿十九掌,怪笑道: “朋友們,可不是天亮了麼?” 三戟絕魂個個氣得兩眼發黑,五內生煙,短戟傾力反撲,力圖取回先機。 於是,戰況又轉激烈,在閃電般的接觸交擊中,二十招又極快的過去。 楚雲默立一旁,注視著場中倏起忽落的四條人影,心中想道: “這三戟絕自己昔日曾有所周,看來武功十分不弱,只是比起迅雷手康仰山,紫杖鎮天包洪鳴等人來,卻要遜色得多,不過,狐偃羅漢體力損耗過巨,只怕這場仗打下來,也不見得能佔太大的便宜哩……” 想著,他冷沉的側過頭去,向立于身旁神色緊張惶恐的粉面花刀道: “洪朋友,閣下與莽牛山白心山莊到底結了什麼梁子?以至于使得他們對你如此痛恨?” 粉面花刀洪引面色微微一變,雙眼輕轉,閃礫的道: “啊……其實也沒有什麼,乃是為了一件小事,雙方發生誤會,白心山莊卻心黑手辣,欲將在下置之死地……” 楚云何等沉練聰慧,嘴角一撇,已知道這粉面花刀刁滑成性,必不是好路數,他冷淡的道: “不論閣下屬於何道何門,既然吾等為閣下接住這檔子事,便會傾力為閣下擔當到底,不過,若閣下行為確實有違江湖道義,那麼,只待此事一了,吾等自會與閣下另行結算。” 粉面花刀聞言之下心頭一震,畏縮的向楚雲臉上一瞧,他直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楚雲與狐偃羅漢的關係,自然更不知道二人間的微妙情形,在粉面花刀表面的觀察及推測,尚以為楚雲與狐偃羅漢都是深交多年,彼此互相熟悉的老友哩。 其實,楚雲適纔之言,明眼人一聽即知,這是一個久闖江湖的行家口吻,楚雲為了明暸確情,才不惜冒著被人識破根底的危險,發言相詢,自然,他也知道,粉面花刀不明他與狐偃羅漢的微妙關係,必然不敢多說話,假如,他對粉面花刀講的話被狐偃羅漢聽到,則必被狐偃羅漢看出端倪。 這時,場中四人又交手了十五招,但是,一時之間,尚不易分出勝負。 楚雲默默想道: “看樣子,這粉面花刀必然不是個正道人物,假如他犯了眾所不齒之事,自己等人又不明不白的為了他頂缸架梁,日後到是麻煩,嗯,非要想個方法,讓這小子將詳情吐出才好,免得自己等人被其戲弄利用,做了好事,反而惹個臭名。” 他正想著,身旁的粉面花刀已悄然向外移出一步,雙目不住的四處溜轉,好似在打量地形,欲隨時見機而遁一般。 楚雲劍眉微皺又舒,左手小指閃電般輕輕點出,毫無聲息的戮在粉面花刀肋下“麻筋” 之上,並且又用同一手法點了他的啞穴。 他這個行動,看起來是如此自然,絲毫不拖泥帶水,貿然一見,決不知在他左手幾乎察覺不出的微微拂動中,己暗地裡施展了手腳。 粉面花刀洪引第二個念頭尚未在胸中興起,全身驀然一顫,立時分毫不能移動的定立當地。 楚雲向前挪出一步,面孔上裝出一副和煦的笑容,語聲卻異常冷酷的低語道: “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朋友你是哪一路的,彼此心中有數,現在,不給你點苦頭吃,諒朋友你還不肯吐實。” 說話中,他微笑著伸出手去,像是一個老朋友般親熱的握在粉面花刀手上,然而。他卻以小指指節,輕輕按住洪引腕脈之上,時松時緊,有節奏的輕按,緩放著。 休看楚雲只是以小指指節發力,須知他目前不但功力突飛猛進,而更清楚人身血管流轉的趨勢,把握住血液流環的有利時機,做為克制敵人的工具,人體之內,無論哪一個部分,都是不能缺乏鮮血滋潤的,何況,腕脈血道,原就是最脆弱的部位啊。 粉面花刀驟覺右半身的血忽順忽逆,翻湧激盪,一條右臂更加有如萬蟻齧咬,酸癢無比,滋味之難受,直比砍他兩刀還要來得痛苦,加以全身四肢不能移動分毫,無法稍作抗拒,酸,癢,麻,辣,各股味道交集,一張白粉面孔,早已變成豬肝之色。 楚雲輕悄的道: “如何?還有更妙的享受在後面,閣下如有興致,不妨慢慢地逐一嘗試。” 粉面花刀又竭力忍耐了一刻,卻再也抑制不住,額上汗水如注,眼皮連連眨動,閃礫不定的目光中,滿是乞求之色。 楚雲鬆開五指,又順手解了洪引啞穴,雙目凝注鬥場,低聲道: “不要耍滑頭,朋友,在下洗耳恭聽了。 粉面花刀此時已經能夠開口說話,卻仍然無法移動,他喘息了片刻,語聲含混的道: “這位兄台……你……你要知道什麼呢?” 楚雲面色一寒,冷冷的道: “三戟絕魂為何追殺於你?” 粉面花刀神態猶豫,狡猾的道: “事情很簡單,的確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兄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呢?二位兄台維護洪某之舉,洪某日後必當圖報……” 楚雲越聽越感到這粉面花刀話中大有文章,他正待再度追問 場中一聲暴喝驀然響起,戟芒亂閃中,一條人影斜斜躍出尋丈之外! 於是,楚雲急忙移目瞧去,只見狐偃羅漢汗落如雨的移立當地,那身躐蹋的布衫,自襟以下裂開半尺,肌膚之上,血痕殷然! 而那跌飛之人,不是別個,正是三戟絕魂中的紅戟絕魂餘倚! 狐偃羅漢氣喘吁吁,雙目一翻,吼道: “怎樣小子們,老狐狸的幾招三腳貓還能登堂入室吧!任你們大展群毆之戰,卻奈俺何?” 黑戟絕魂郭達志滿臉通紅,他回頭一望甫自地下艱辛坐起的拜弟餘琦,大叫道: “三弟,傷勢如何?” 紅戟絕魂手中短戟尚未失落,他沙啞的道: “大哥不用管我,嚴老賊只是震斷了愚弟一根肋骨……” 青戟絕魂馬魁元狂吼一聲,閃電般欺身攻出十一戟,厲聲道: “三弟,待二哥為你砸碎嚴老賊狗頭 ” 狐偃羅漢旋身移步,倏出三腿十六掌,大笑道: “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吧?不信你就試試!” 笑聲中,身形如電,劈出一十六掌,攻向正伺機而動的黑戟絕魂郭達志。 此刻,楚雲已感到情勢嚴重,狐偃羅漢雖然仍自攻守如風,猛辣無比,卻是有些不利落了,連夜來的拼鬥奔馳,加以身上的創傷未曾痊癒,這都是令他不能正常發揮的徵結所在。 交相穿織的激戰,瞬息已過去了一百五十多招,狐偃羅漢全身已被汗水濕透,嘴巴大張,細目如鈴,他已逐漸感到有些轉動不靈,心餘力絀了。 自然,僅剩下的黑戟絕魂與青戟絕魂二人,情態亦不較敵人稍好,二人每在互相掩護之下,才能做一次令敵人感到威脅的攻擊,然而在迥異的角度之下,卻遇到敵人強而有力的反襲。 於是,在黑、青二絕的戟光中,一個胖大的身影在微小的隙縫裡穿掠,在罡烈的掌山拳風之下,兩條魁梧的身軀往來翻飛。 對敵的三人,在瘋狂的攻拒裡,已各自感到身手逐漸沉重,因此覺得敵人的攻勢亦愈來愈強,三人的處景,此刻已全是強弩之未了…… 狐偃羅漢敵了舐鹽濕的嘴唇,急忖道: “奶奶的,這一夜來連闖兩關,弄個不好若是栽於此處那才冤呢!然而這兩個小子好像吃了狼心豹子膽似的,倒越來越狠了!” 思忖間,黑光驟射,一道銳利的勁風,有如鋼錐般筆直地扎向狐偃羅漢背心,同一時刻,另一溜青色芒影,亦急奔小腹刺來,來勢中,更將兩胯罩於其間! 狐偃羅漢微吃一驚,他多肉的面孔一沉,竟然毫不閃躲,大馬金刀的立於原處,左臂怪蛇也似自肋下穿向背後,右掌卻豎立如刀,猛截青戟絕魂兵器! 黑戟絕魂冷酷的面孔變得一片猙獰狠毒,他大喝一聲,正待全力刺下,卻驀覺手肘“曲池穴”微微一麻,所有力道立已在瞬息之間消瀉得無影無蹤。 光影倏然交織,一縷黑芒如流星趕月般飛射至空中,足有三丈來高,狐偃羅漢左腿驟然後蹴,一條人影應勢倒地,翻滾而出! 正值此際,狐偃羅漢的右掌已狠狠地切在正面攻來的青戟絕魂兵器之上,於是 青色短戟猝而刺向地下,戟端利鉤割裂狐偃羅漢掌緣,在鮮血迸濺中,狐偃羅漢竟然一頭撞迸青戟絕魂馬魁元胸口! 慘厲的呼號,自馬魁無溢滿血液的口中發出,繼而順嘴流下,強健的軀於如一堆軟泥般倒子塵埃! 爭鬥自突然間展開,又在瞬息間結束,但是,卻結束得有些淒慘。 狐偃羅漢歪歪倒倒的搶出兩步,正待說話,一溜紅色的精芒,已如強弩流矢般,不聲不響地猛射而至! 而此刻.在狐偃羅漢精疲力竭之下,他是絕對無法閃躲這致命的一擊的,但是,就在這位獨腳巨梟霍然怒吼之際 那溜赤紅色的精芒,卻宛似驟然失去控制一般,嗡然一震彈飛至空中達五丈之高。 隨即一個暗啞怨毒的狂吼聲破空傳來: “好殺才,老子和你拼了!” 三道白光,在語聲揚起時,有若三條白練,急然溜射而出。 但是,這三道寒光的攻擊目標,卻轉移了方向,不是對著狐偃羅漢,卻是飛向站於遠處的楚雲! 狐偃羅漢瞑目大叫: “**養的餘琦,竟向不識武功之人下手,老子活劈了你!” 叫聲中,他已不及;也無力飛身往救,雙掌猛翻,傾力劈向那坐在地上的偷襲者 紅戟絕魂餘倚而去! 此刻,楚雲明朗的面孔上有著一片湛然神采,他好似有意,又似無心地將身軀極為從容自然的搖晃了一下,看不出他在閃躲,更看不出有什麼神異,然而,那三道白光卻在他身形搖晃中,紛紛呼嘯擦過,”砰”“砰”連聲的釘立在那株高大的白楊木上! 赫然竟是三枚白虎釘! 這時,狐偃羅漢的罡烈掌風,亦如鐵錘般擊在正欲滾身逃避的紅戟絕魂身上。 一聲如狼曝般的嚎叫驟而響起,紅戟絕魂的身軀被那片凌厲的勁風,撞得連連翻出七尺之外,終又寂然不動。 狐偃羅漢掌勢發出之際,目光急回,已然看到那三溜白光險極的自楚雲身側擦過,而楚雲閃躲之法,卻又是如此神妙與不露痕跡。 這個久闖江湖,憨面辣心的獨腳巨盜,此刻不由目瞪口呆,驚異至極,不錯,這是他自出道以來,首次所見,最為精絕的閃避身法之一!沒有三十年以上的艱苦磨練,不克臻此境界,而楚雲,卻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狐偃羅漢震驚的望著楚雲發呆,他張大著嘴巴,甚至於忘記去探視地上的三名敵人,楚雲淡淡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千鈞一髮中,使出了在回魂島密洞內習練的奇功,雖然已儘量掩飾與假裝,卻依舊沒有逃過狐偃羅漢那一對尖銳的目光。 “兩條半人命,再加上日後纏連不盡的仇怨,這便是包攬閒事的代價,我說得對麼,老兄?” 楚雲緩緩的說完,又平靜的行至狐偃羅漢身前。 他的腳步聲細碎而輕悄,狐偃羅漢擦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息的道: “伙計,你到底是誰?” 楚雲故作訝然,道: “我是楚非呀,老兄,你受傷不重,怎會昏了頭不成?” 狐偃羅漢忽然仰天發出一陣大笑,鮮血淋漓的右手倏而抓向楚雲左肩。 有如一片自空中飄落的雪花,那麼輕靈,更似夜霧中的一個幽魂般那麼虛幻,在狐偃羅漢手掌尚未伸至楚雲肩頭一半的距離時,楚雲己不可捉摸的移到狐偃羅漢左側,速度之快,便好似他原來便站在那裡一樣。 於是,他一拍狐偃羅漢肩頭,笑道:“別生氣,老兄。” 狐偃羅漢一掌拍空,聞聲霍然回頭,楚雲已好端端的立於自己的身旁,神色之間真摯而誠懇。 狐偃羅漢全身一震,瞳孔大睜,良久,他才鎮定下來,苦笑著道: “伙計,假如你去演戲,準是天下第一塊奇材,俺姓嚴的自來遊戲人間,玩弄他人,卻料不到竟被你耍得團團亂轉,欸,想來想去,俺不如你,俺不如你。” 楚雲深刻的注視著狐偃羅漢,半晌,始徐緩的道: “老兄,我喜歡你的性格,為人,及一切,原諒我有我的苦衷,請相信我,你是我今生到目前為止,所最為投緣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險詐與冷酷的人雖然太多,但是,你沒有,在情感的領域裡,我希望你與我能結成堅定不移的夥伴,直至永久,你願意麼,老兄?” 狐偃羅漢雙臂大張,不顧身上的創傷,和楚雲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激動的道: “伙計,你說得太對,俺想說的話,都被你說了,呵呵,天下雖大,難得知心,伙計啊,你知俺的心知得太多了,俺當了大半輩子強盜,心情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的激奮過,好伙計,你真是俺的好伙計!” 楚雲深沉的一笑,道: “我會記得你這些話的,更會珍惜我們的情感,你也是,對麼?” 狐偃羅漢忽然雙臂一松,向楚雲兜頭一揖,笑道: “伙計,自昨夜至剛才,在暗裡出手幫助於俺的人,定然都是你了,這是救命大恩,不得不謝,俺老嚴這廂一禮。” 楚雲連忙閃至一旁,雙手急搖道: “罷了,只要彼此相交以誠,相系以心,又何必在乎這點效勞呢?老兄,千萬不要如此才好。” 狐偃羅漢長笑站起,一伸大拇指道: “好,俺老嚴記著便是,伙計,老實說,你這身功夫,可真嚇得死人,昨夜俺一見之下,還當是出了鬼呢,好好的,真俊,俊極了,昨夜康仰山那幾個老兒,做夢也不會想到有個武功強絕的高手在暗地裡給俺助陣,呵呵,今天一大清早,三戟絕魂又搶著來觸他娘的霉頭,對了,這三個小子不知翹了辮子沒有?” 說到這裡,他已回過身來,朝躺在地下不動的三戟絕魂走去。 楚雲向塵埃中斑斑的血跡微一瞥視,搖頭道: “不用看了,黑戟絕魂郭達志被你震飛兵器之後,又在那記‘豹尾腳’下踢中有肋,只怕肋骨盡碎,離死不遠了,青戟絕魂被你的鐵頭功撞裂五臟,早已死去多時,紅戟絕魂麼,若老兄你不再加上那兩掌尚有希望,此刻,怕也一命歸陰矣。” 狐偃羅漢仍然向前逐一檢視,大叫道: “楚非伙計,你這對招子可真厲害,一眼之下,比俺親自動手還來得明白,果然絲毫不錯,呵呵,郭達志這小子在俺背後出手之際,定然又是你弄了手腳,否則,只怕俺那豹尾腳非但用不上,還要先吃一戟了。” 他說到這裡,忽然站起身來,若有所疑的道: “伙計,你真的叫楚非麼?” 楚雲笑道: “楚為姓,豈可隨意更改?至於名麼?非者非也,自然是假的。” 狐偃羅漢急切的道: “伙計,現在,你的真名總可以賜告了吧?” 楚雲頷首道: “自然可以,不過,卻須在解決兩件事以後。” 說著,他伸手入懷,拿出一個紫色泛著白點的精巧玉瓶,行至黑戟絕魂郭達志面前,回頭道: “老兄,留他一命,你不會介意吧?” 狐偃羅漢笑道: “也罷,但是,只怕他日後尋到俺老嚴頭上,卻不會如此慈悲呢。” 楚雲莊容道: “如有那一天,我既能救他的命,自然亦能取它回來。” 說罷,他雙手齊動,右手撬開黑戟絕魂郭達志的牙關,倒入瓶內乳白色的液體,左掌卻隔著衣衫,為他接合右肋斷骨,雙管齊下,同時行動,卻快捷迅速無比。 片刻間,他已做完一切,又走到那呆如木雞般的粉面花刀洪引面前,沉聲道: “洪朋友,為了你,吾等已惹下了一身麻煩,更背上兩條半人命,現在,朋友你不要再使我們多費手腳,將你與白心山莊結怨詳情明告,以便彼此心中有個交待。” 狐偃羅漢怪叫一聲,道: “對了,剛才還好好的,至於為什麼事打得天昏地暗,俺到現在還摸不清楚,姓洪的,你倒是說說看。” 楚雲一笑道: “老兄,這位朋友十分難纏,適纔更想趁你們激鬥之時開溜,嗯,他如肯痛快說出原因,倒也不用我點上他的麻筋了。” 狐偃羅漢微微一怔,雙目仔細一瞧,怒道: “餵,姓洪的,又不是老婆偷漢子,有什麼不好說的?俺老嚴為你打得頭破血流,總該知道為了什麼事呀,他娘的裝糊塗可以,真糊塗卻不幹。” 那粉面花刀洪引眼珠骨碌碌一轉,支吾的道: “二位兄台,實在沒有什麼事,欸欸,二位何苦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呢?在下對二位銘感五內,救命之恩,容……” 狐偃羅漢不侍對方將話說完,哇哇大叫道: “這叫什麼?這叫做未叫羊肉卻惹得一身騷,媽的,你算將俺老嚴當孫子看了,是麼? 好的,不上刑你是不肯講實話的,俺老嚴別的不會,於了幾十分無本生意,對上刑逼供這一套卻是拿手。” 說著,他移動著胖大的身軀,步履蹣跚的行向粉面花刀洪引身前。 粉面花刀洪引早就聽過狐偃羅漢素以心黑手辣著稱江湖,又看到眼前這慘厲的一幕,三魂七魄,早已嚇得去了一半,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顫驚著,苦苦叫道: “嚴兄,前輩,請萬勿如此,有道是英雄不問來路,好漢休究根由,在下確實無可奉告 ” 狐偃羅漢嘿嘿笑道: “給你上兩手,當屎尿齊下之際,只怕連你祖宗八代的家譜都能倒背出來,那時,自然便有得奉告了。” 他停住腳步,回頭向楚雲一齜牙道: “伙計,意下如何?” 楚雲恬淡的一哂,道: “適可而止,老兄。” 狐偃羅漢輕輕頷首,驀然提起粉面花刀後領,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他掛在那株白楊樹枝之上,又將他的一雙薄底快靴脫了下來,楚雲相隔五步之外,隨手一彈,解開了粉面花刀被點的麻筋。 於是,這位角色手舞足蹈,魂飛魄散的大叫道: “二位兄台,二位英雄,饒命啊,要金要銀,在下無不奉上,但請千萬不要傷在下的賤命……” 狐偃羅漢大笑道: “嘿!嘿!老子金滿箱,銀滿倉,後花園裡養鳳凰,你小子有麼?現在,俺卻想玩個小把戲開開心哩。” 他隨即拗下一只小樹芽,快慢有致的在粉面花刀腳心劃動起來。 於是,粉面花刀雙腳亂擺,身軀狂扭,繼之大笑出聲,哈哈不絕,自然,笑聲裡沒有包含絲毫喜悅的成分。 逐漸地,他笑聲變得嘶啞於澀,淚珠紛紛奪眶而出,四肢亦無力的垂下不動。 楚雲微微探頭,正待出身阻止,一個衰弱的嗓音起自二人背後。 “嚴笑天,你想知道你愚蠢到什麼程度麼?好!好!郭某便告訴你!”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停手回頭,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那身受重傷,險死還生的黑戟絕魂郭達志。 ------------- |
第11章 各執一詞 皓腕黑痣
郭達志面色慘白,嘴唇乾裂,頸項艱辛的挺起,雙眸黯淡的望著三人,日光中,閃射著怨毒與痛楚。 狐偃羅漢暗中忖道: “好傢伙,楚非伙計那瓶藥液倒是真靈,郭達志這小子幾乎去了半條命,卻在盞茶時刻就能開口說話,看樣子,楚非伙計還確有兩手……” 楚雲凝視著對方,冷沉的道: “閣下請說。” 黑戟絕魂郭達志喘息了片刻,繼續的道: “粉面花刀洪引這雜碎,原是河朔道上一個下三沛的雞鳴狗盜之徒……在他窮途末路之時,幸遇……幸遇本莊諸葛莊主好心收容……不想這小子狼心狗肺,竟在身受大恩之下,以怨報德……非但誘姦了本莊三名使女,更盜去鎮莊之寶‘玉獅球’逃逸無蹤……可恨……可恨嚴笑天你這老匹夫,竟然不問青紅皁白,罔顧武林道義,包庇賊子,殘厲橫行,使郭爺兄弟三人徒勞無功,含恨而死……嚴笑天啊,任你日後舌生蓮花,亦是百口莫辯……白心山莊必不會放過你的……” 說著,他全身一顫,禁不住嗆出一大口鮮血來,雙目更是滿布紅絲,怒瞪如鈴。 狐偃羅漢聽得面色連變,厲聲道: “郭達志,你說的話可是句句實在?” 黑戟絕魂頹然躺下,低弱的答道: “郭爺 讓你終身為此事耿耿不安,豈肯胡言亂製?……自然句句當真。” 狐偃羅漢大叫一聲,吼道: “洪引你這王八羔,竟敢矇混於俺,老子先宰了你再說!” 身軀一動,抖掌便待劈出。 一旁的楚雲急忙趨上兩步,微微搖首示意,說道: “這不過只是一面之詞,老兄,等我們問明了粉面花刀以後再做定奪,總不至於太晚吧?” 狐偃羅漢怔愕的呆了一下。勉強點頭道: “也好,就先看看他們玩的這場狗屁倒灶究竟是什麼名堂。” 楚雲右臂一伸,身形隨著右臂冉冉升高,仿佛自頭頂摘取一枚果實般,輕易的將粉面花刀自樹枝上解下。 粉面花刀雙腳始才落地,便似渾身沒有骨頭一樣癱瘓倒下,雙目翻白,嘴吐涎沫。 狐偃羅漢走上前來,向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大罵道: “別他娘的裝死賴活,惹得老子性起,一掌送你回姥姥家去……咦,你還不結俺起來?” 楚雲一笑道: “洪朋友,以樹枝搔搔腳心,不會如此嚴重的,現在,你若是不再好好地坐起說話,再要裝模做樣,區區便叫你永世也坐不起來!” 這幾句話十分靈驗,才一出口,躺在地下不動的粉面花刀洪引立時欸了一聲,愁眉苦臉的坐了起來,嘴角的唾沫也被他順手擦去,十分狼狽的望著楚雲等二人發呆。 狐偃羅漢蠻不是那股味道的一笑道: “姓洪的,你倒是聽話的緊,來吧,現在開審,第一,郭達志適纔所言是否真確無訛?” 粉面花刀哭喪著臉,嚅嚅地道: “二位兄……不,前輩,在下以生命保證,決無此事,二位深明道理,定然知道在下委實冤枉……” 突然,黑戟絕魂郭達志嘶啞的叫道: “洪引,你這狗賊,老子說的話哪一句是冤枉你的?你說啊……” 一口鮮血,又自黑戟絕魂口中噴出,他全身亦不由自主地急劇顫抖著。 楚雲橫移一步,沉聲道: “郭朋友,在下的傷藥雖然十分靈驗,卻也經不住閣下如此不知保重,若朋友你再不平心靜息,只怕也要步你兩位把弟後塵了。” 黑戟絕魂聞言之下,勉強閉目調息,身軀卻仍在輕顫不止。 狐偃羅漢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厲色道: “姓洪的,善惡到頭終須報,你小子休要花言巧語存心抵賴,須知逃得過此關,躲不了天劫,俺老狐狸也不是三歲稚童,豈會……” 他話聲未罷,楚雲己神速無比的晃身上前,雙掌一閃,已在剎那間摸遍了粉面花刀渾身上下。 “沒有那‘玉獅球’呀,老兄。” 狐偃羅漢忽然若有所悟,略一沉吟,道: “是了,這小子如果當真盜去那‘玉獅球’,定然會視若供壁般珍藏某處,依俺老嚴做了幾十年無本生意的經驗判斷,那‘玉獅球’隨身攜帶的可能性甚大。” 此言一出,粉面花刀神色微微一變,又在瞬息間恢復了原狀。但是,卻己被目光如箭的楚雲及狐偃羅漢二人看在眼內。 二人相視一笑,狐偃羅漢又道: “藏物於身的這個法門,俺是老行家了,除非吞下肚去,俺沒有尋他不出的,嘿嘿,幾十年的無本生涯不是白乾的,楚非伙計,來,俺說出一處所在,你便搜他一處。” 楚雲頷首答應,目光卻緊緊注視在粉面花刀身上。 狐偃羅漢大叫道: “頭髮。” 楚雲應聲將手掌略一伸縮,已探搜殆遍,微微搖頭。 “袖口!襟縫,襠叉,褲管,鞋底。” 狐偃羅漢連聲喝叫,楚雲雙掌不停探索,但是,換來的卻是無數次搖頭。 狐偃羅漢禁不住有些迷惑了,他確定那枚“玉獅球”定然藏在粉面花刀身上,但是卻究竟置于何處呢? 他在地上來回蹀躞了一陣,喃喃自語: “奇怪,莫不成這小子比俺還精明?法門比俺更高超?不信,不信。” 突然,他目光無意問瞥向粉面花刀半坐的身軀,粉面花刀右肩腫上正飄拂著一絡刀穗! 狐偃羅漢精神一震,大叫道: “刀柄!” 粉面花刀狂吼一聲,縱身跳起,但楚雲卻較他更快一步,單指閃電般戳向對方“軟麻穴”,右手一抽,一柄極為尋常的虎頭鋼刀已握在他手中。 狐偃羅漢一手接過鋼刀,略一端詳,用力向左扭轉三圈,“ ”一聲輕響,連著青色絲穗的刀柄底蓋已被旋開。 他往外一倒,陽光下驀而映起一溜彩色繽紛的霞光,晶瑩流燦,悅目已極。 楚雲注目一瞧,狐偃羅漢手中已多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珍物來,那是兩只青色的玉獅,環抱著一個嫣紅的彩球,再襯以雪白如玉的盤坐,這幾件小小的物體,湊成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玉獅球”:雕刻之細膩,生動,以及精巧,真可說已達巧奪大工,鏤月裁雲之境,的是令人垂涎。 狐偃羅漢在掌中反覆把玩,無忍釋手,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喜愛之極的神色。 楚雲十分漠然的無動於衷,是的,他在回魂島秘室之內,較這“玉獅球”更珍貴百倍的異品他已看得多了,而且,盡皆屬他所有,當一個人有了,或看穿了一切別人所夢寐以求的東西之後,那麼,他會對這些東西視如草芥,不值一顧,雖然,這些或是世上在所難求,千載難逢的珍品。 狐偃羅漢目光中有一絲貪婪的色彩,與幻異閃爍的“玉獅球”互相映輝,半晌,他始抬起頭來道: “伙計,這小玩意十分可愛,是麼?” 楚雲平淡的一笑,道:“不錯,但它屬於別人。” 狐倡羅漢心頭一凜,宛如冷水澆頭,滿腔貪念頓時消逝一空,他愣了一陣,始歉然地道: “是的,白屬於別人,欸!強取豪奪的事於多了,老毛病一時半刻總改不掉。” 他又似自諷,又似解嘲的苦笑一聲,向楚雲聳了聳肩。 楚雲真摯的道: “老兄,除了精神意志,連這副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不想也罷,棄了也罷,目前,倒是該如何善後呢?” 狐偃羅漢一聲不響,過去將“玉獅球”塞入黑戟絕魂郭達志手中,沉聲道: “姓郭的,今日之事,一錯在爾等舉止張狂,言詞傲慢,不留餘地予人,二錯在俺行事魯莽,性格毛躁,未辨明事實原委,可謂秋色平分,錯在雙方,是以依俺之意,正可兩相抵消,互不賒欠!” 黑戟絕魂郭達志緊握著手中的“玉獅球”,面色鐵青的哼了一聲,沒有吐出一個字。 狐偃羅漢多肉的面孔一板,又道: “現在,俺劈翻了你們兩人,卻為你們尋回了‘玉獅球’,這個交易大家都不吃虧,不過,你姓郭的若不服氣,回去休養個一年半載,再來尋俺清結了斷也行,俺姓嚴的世居狐偃一山,找起來十分方便,俺包準等著就是,甚而至於,你回去哭訴諸葛老兒亦可,就說俺老嚴已交待清楚,善因惡果,只等他自己取決了。” 楚雲這時忽然踏上一步,淡淡的道: “郭達志,你對今日之事,好像並未將在下算入,不論在下是否動手,既在此地,便應算上一份,江湖上的事,是非本在人為,各執一詞,人言人殊,在下雖不願招惹於人,但亦不願別人過份跋扈。” 黑戟絕魂郭成過雙目倏睜,向楚雲狠狠地瞪了一眼沙啞的道: “郭爺忘不了你,彼此記著了。” 楚雲冷然一曬,狐偃羅漢卻已不耐,怪叫道: “咦?你小子倒還挺硬朗嘛,咬牙切齒的充好漢,奶奶的,今日若非看你已經去了半條命,就得給點苦頭你吃!” 楚雲不再多說,閃身至粉面花刀洪引面前,冷沉的道: “洪引,我再問你一遍,對於你所為之事,還有什麼可說的麼?” 粉面花刀洪引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對發抖,顫聲道: “兄台……前輩……在下老實招供,盜那‘玉獅球’確有其事,至於那三名使女,卻是她們甘心情願,在下決未稍作脅迫……自心山莊諸葛莊主生性暴戾,動輒酷刑相加,在下忍受不住,始才出此下策,諸葛莊乃與在下舊日瓢把子素識,才得以轉入其白心山莊,供其驅役,絕非如郭護院所言……” 楚雲劍形的雙眉微皺,對女人的心性,他揣摸得太清楚了,其中或者有著些許偏差,但是,他已暗中原諒了粉面花刀這許多劣跡中的一環。 狐偃羅漢兩手交叉,用力一扭,憤然地道: “伙計,宰了算了,留著這小子也是禍根。” 忽然,楚雲右掌倏一伸縮,已在粉面花刀左臂陰筋主脈連點三次,他望著驚恐逾恆的粉面花刀道: “洪引,在一年之後,你到普境狐偃山來,那時,我們會探明一切事情的真像,對自己,時別人,也有個良心上的交待,不過,休想耍些邪門外道,我這“禁脈封筋’手法,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人識得解法,若你到期不來,潛伏在你體內的真力便會適時發作,渾身抽搐而亡。” 說罷,他隨即拍開粉面花刀被製的穴道,喝道: “不用說話,不用感謝,去吧。” 粉面花刀,爬起身來,惶恐的向二人抱拳長揖,步履蹣跚的行去。 狐偃羅漢回頭道: “俺說姓郭的,放好你的寶貝‘玉獅球’,免得別路朋友見了眼紅,休息一番,你也可以勉強上道了,你那二位拜弟的貴軀,可要俺幫忙收拾收拾麼?” 黑戟絕魂閉目不睬,面孔上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楚雲拿起樹下的包裹,一哂道: “我們走吧,已經有些早起的農人在注意著這裡了。” 狐偃羅漢無可奈何的皺皺鼻子,與楚雲大步行去,口中吊兒郎當的唱著:“俺好心上前伺候啊,卻撲來一鼻子白粉灰……” “下營”鎮中。 一條東西大街貫穿這並不十分寬卻異常繁華的小鎮。 楚雲與狐偃羅漢正自這條唯一的大街上漫步而至,狐偃羅漢信目流覽四周,邊道: “伙計,空城汁唱了沒有?” 楚雲一望當空的烈日,微笑道: “餓是有一點,不過卻不想現在就吃飯,老兄,咱們溜達溜達再說。” 狐偃羅漢嘿嘿一笑,雙目瞥及一個扭著腰肢的冶豔徐娘,正自一家酒樓內走了出來,拋給他一個媚眼,進入一乘青衣小轎中。 大羅漢摸了摸面孔,呵呵笑道: “伙計,你看見那娘們沒有?她給俺送秋波哩,俺並不怎麼太老吧?再過兩個生日才夠得上五十歲呢,暖,屈指一算,又有半年未到那些銷魂窟去了。” 楚雲嘴角一撇,道: “色字頭上一把刀,老兄,你是老江湖了,怎麼還不曉得這個門竅?走吧,於兩杯再說。” 狐偃羅漢邊行邊道: “伙計,俺看你八成是個和尚命,在外面闖,斷然不能耽溺女色之中,但是,逢場做戲,調劑調劑,卻亦是一樂,俺們自莫家村走了七八天,沿路看到的盡是些粗腳大手的角色,哪有剛才給俺送秋波的這位標致,嗯,俺看清楚了,那青衣小轎簾上繡著“小紅軒”三個字 ” 楚雲拉著狐偃羅漢走向一家掛著“得勝樓”招牌的酒樓前,低聲笑道: “老兄,就憑你這個打扮生像,人家花窯子裡的大茶壺不揍你出來才怪哩。” 說著,二人已來至酒樓門前,這時,樓下座頭食客眾多,毫無空位,喧嘩之聲,嚷成一片,酒菜香混著汗臭氣洋溢四周。 狐偃羅漢衣襟向來是敞開的,他一摸肚皮,齜牙道: “呵!呵!掌櫃的你好買賣,四方財源滾滾來,車如流水馬如龍,金子銀子大把大把進櫃檯。” 一個店小二頭頂冒汗,手上端著一盤“紅燒整雞”匆匆行過,眼角一斜,叱道: “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時候,別來窮囉嗦,要小錢也不看光景。” 狐偃羅漢信口文章早已成了習慣,卻不料人家竟將他當成沿街乞討的無賴,他一怔之下,低聲說道: “伙計,便憑這小子的幾句狗屁,俺們又可以白吃他娘一頓霸王飯了。” 楚雲早已忍耐不住,他急忙一扯身旁的狐偃羅漢道: “老兄,算了吧,咱哥倆這身穿著也夠土氣了,人家當你要小錢的還算客套呢,誰叫你出口便是有平有厭的一大串?” 一面說著,一面強拉著狐偃羅漢人內,略一環顧之下,便待舉步往樓上行去。 正在這時,樓梯口響起一陣細碎的步履聲,一縷有如白蘭花似的清香微微地向四周播散。 狐偃羅漢用力一吸鼻子,抬頭往梯口望去,雙目頓時一亮,脫口贊道: “啊,好個美人胎子,不是趙飛燕的姐姐,也準是楊玉環的妹妹!” 楚雲冷漠的一瞥,只見樓梯之上,正跚跚走下一個年華雙十,瓏鼻鳳目的少女,那小巧紅嫩的櫻唇,含著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韻,柳眉微挑,有著令人心旌搖盪的魁力。 她背後尚跟著一個體格魁梧,滿臉橫肉的大漢,亦步亦趨,像一頭忠實的看門狗般嚴伺左右。 在擦過二人身邊時,這少女向二人回眸一笑,真是風情萬種,不飲也醉,轉過頭去的時候,她又有意無意的舉手一撩雲鬢,於是,雪白的皓腕之上,一粒豆大的黑痣,赫然映入楚雲眼中! 狐偃羅漢瞪眼咧嘴,低聲道: “這妮子回頭一笑,更是迷人,不過,不知她是對俺笑呢,還是對你笑?” 楚雲望著那啊娜的背影,淡淡的道: “你塊頭大,自然是對你笑。” 說著,二人已抬級登樓,尋了一付座頭落坐。 狐偃羅漢扯開那破鑼似的嗓子,高聲吆喝店中小二,楚雲藉故站起,道: “老兄,我到樓下看看,即刻便來。” 狐偃羅漢笑道: “小子,俺還當你是鐵打心肝哩,快去吧,遲了就看不見那妞兒了,呵呵。” 楚雲心中十分驚服狐偃羅漢反應之快,雖然他猜錯了楚雲的真正意向,但這份眼光己夠厲害了。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匆匆往樓下走去,來至門口,遊目四顧之下,果然看到那少女的身影,正在她身側大漢跟隨之下,轉過街去。 楚雲大步行去,片刻間,他已走完這條唯一的街道,轉過街口,便是一排房舍,房舍之旁,有一十分潔淨的碎石小道。 那少女正悠閒的在小道上行著,柳腰輕擺,搖曳生姿,滿臉橫肉的大漢,則畢恭畢敬的跟在一旁。 楚雲略一沉吟,又下意識的按了按背在肩後的狹長包裹,故意踏著沉重的步子,急急跟上。 彼此相距約有五丈,不用一刻,便已接近到可以低聲交談的距離,楚雲又移快幾步,叫道: “餵,等一下。” 那魁梧大漢霍然止步,目瞪如鈴,厲色道: “你叫誰等一下?哼!我看你不想活了!” 少女仍舊緩緩向前走著,脆銀鈴般笑道: “真是個傻小‘子,你不用把腳步放得那麼重,我也知道你跟在我後面,快走吧,別自尋苦惱,謝虎,放他去。” 那叫謝虎的彪形大漢聞言之下,哼了一聲,又狠狠瞪了楚雲一眼,方才十分不情願的轉身欲去。 楚雲含蓄的一笑,四周一望,見這條碎石道上十分清靜,沒有什麼閒人來往,他滿意的點點頭,又舉步跟上。他腳步始動,那少女已知曉,清脆的一笑,頭也不回的向前行著,幾絡秀髮,輕拂耳邊,單是自後面望去,也是誘人已極。 那名叫謝虎的大漢猛然一個轉身,有如一座山似的擋在楚雲身前,吼道: “朋友,你是吃了狼心還是豹子膽?緊緊跟在我家小姐身後,究竟意欲何為?假若不是小姐吩咐,老子早就捏碎你這不開眼的癲蛤蟆了!” 楚雲仍舊含著一抹深刻的微笑,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沉靜的望著眼前這位橫眉怒目的大漢。 那少女走了兩步,徐徐地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瞅著楚雲,又向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傻小子,是缺少盤纏麼?還是和家中媳婦吵了嘴?去吧,回去好好種地過日子,別盡想些歪心眼兒了。” 楚雲淡淡一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尚未回答,那叫謝虎的大漢已緊握雙拳,踏前一步,兇狠的道: “住口,你敢對我家小姐如此說話,非 ” 那少女微微擺手,風吹荷舞般笑道: “好吧,我叫黎嬙,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麼?” 楚雲嘴角微撇,冷漠的道: “叫你旁邊這頭瘋狗滾遠一點,我有話要問你。” 叫黎嬙的少女,聞言之下粉面陡地一寒,蕭煞的道:“你有些過份了,謝虎,給他留點記號。” 彪形大漢早已怒火滿腹,躍躍欲試,此刻大喝一聲,兩只拳頭有如一對鐵錘,猛然擊向楚雲太陽穴。 少女輕蔑的一挑柳眉,轉過身去 正當她的身軀才轉到一半的時候,一聲狂叫起處,牯牛大的一團黑影,如一堆稀泥般摔落在她的身前。 這少女 黎嬙,驚異的轉眸望去,倒在面前的,竟然是她那武功不弱的跟隨 謝虎! 楚雲則閒散的背負雙手,宛若那彪形大漢的狼狽像全然不是他的傑作一樣。 黎嬙微微一怔,又清脆的笑了起來,脫著楚雲道: “喲,還看不出你倒是個練家子啊,我哪些時得罪了你呀?卻這麼狠心,一點面子不留……” 楚雲雙目半閉,冷冷的道: “難道說金鉤銀鞭與姑娘你就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不成?” 黎嬙神色一凜,水汪汪的眸子左右一瞟,輕聲道: “朋友,你是誰?” 楚雲劍眉一軒,毫無感情的道: “別管我是誰,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覆!” 忽然,黎嬙又咯咯笑了起來,俏皮的道: “年輕人,對一個女孩子問話,是這種問法麼?” “不要自找難堪,這一套你拿去應付別人吧,在下見多了!”楚雲生硬的道。黎嬙嘴角抽搐了一下,仍然笑道: “年輕人,你若也是在江湖上闖的,應該聽過‘大洪二子’的威名吧?否則,‘鳳目女’黎嬙可能也不太陌生?他們都不是隨便容人放肆的呢。” 楚雲心頭微震,面前的風目女黎嬙他雖然未曾聞及,但湖北大洪山的“鬼狐子黎奇” “左拐子宋邦”卻是聞名已久,這“大洪二子”俱是鄂境黑道領袖人物,在江湖上,更是兩個 赫一時的霸才! 黎嬙眨了眨她那雙細長而美麗的丹鳳眼,輕笑道: “年輕人,你或者知道很多事,但是,你去吧,我不會難為你的,記著別向他人洩露,你這一身功夫還很不錯,要知道在一照面之間能打倒我的跟隨,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 楚雲微微一笑,笑意中流露出極端的輕藐與不屑,他沉聲道: “其實,打倒‘大洪二子’也不會比收拾那塊廢料困難多少,現在,你最好乖乖將那座翠佛拿出來 ” 風目女黎嬙花容大變,柳眉倒豎,她氣極而道: “你……你竟敢侮辱我的父親……你……” 楚雲安閒的一拂衣袖,道: “如何?你能不顧金鉤銀鞭死活,乘狐偃羅漢與半面鬼使皮昌拼鬥之機,坐收漁人之利,難道在下區區便不能做個黃雀之後的隼鷹麼?” 鳳目女黎嬙怒道: “我問你!你是否與狐偃羅漢是同路之人?” 楚雲閉目道: “雖未全中,相差不遠。” “遠”字適纔出口,五股勁風,已突然襲向他面部七竅,來勢奇快,狠辣無比! 楚雲仍舊沒有睜開眼睛,頸項巧妙的微微一側,左手五指彎曲如鉤,閃電般扣向敵人腕脈,雖未細瞧,時間位置卻是拿捏得奇準! 鳳目女驚呼一聲,急退三步,纖掌微晃,又拍向對方中盤七處重穴。 楚雲聽風辨位,猝然橫移一步,又是單出左掌,略一伸縮中,一連串的掌影己如漫天花雨般瀉向鳳目女身前! 於是,鳳目女黎嬙又身不由主的後撤五步,方適險險躲過,她粉面漲得嫣紅一片,俏目瞥處,發覺有些閒人遠遠駐足觀望,氣得她一跺腳道: “你 你欺人太甚,我今天拼了一死也不饒你,走,到僻靜地方去分個勝負!” 楚雲緩緩睜開眼睛,一笑道: “老實說,就憑你這兩手,再多上三五個也不夠瞧,算了吧,還是乖乖地交出翠佛,摃起地下這個草包,回去哭訴‘大洪二子’,他們既然是你的尊親長輩,必然會替你出頭的!” 風目女黎嬙氣苦得目蘊淚光,嬌軀輕顫,恨聲道: “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殺死你,你要是個男子漢便跟我走!” 說罷急一轉身,順著小路如飛而去。 楚雲深沉的一笑,俯身提起那摔得人事不省的謝虎,輕若無物般飄身跟上。 ------------- |
第12章 巧戲鳳女 三鴻飛現
這條碎石小路的盡頭,是一片稀疏的竹林,自竹林的隙縫中往外瞧去,可隱約看到一棟十分氣派的黑門巨宅,黎嬙窈窕的身影,到了竹林前已驟然停止,粉面含煞的轉過身來。 但是,當她忿恨的目光回掃的時候,卻沒有發現楚雲的蹤跡,來路上一片寂然,靜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 黎嬙驚異的四處搜尋,修篁迎鳳搖晃,日光之下,只有她自己映投在地上的長長影子,那寒倫而狂傲的年輕人呢?她氣得猛一跺腳。 “你當在下臨陣脫逃了麼?笨丫頭。” 一個冷沉的語聲自她背後響起,黎嬙霍然掠出三步,腳下一旋,又轉身過去。 只見楚雲嘴角噙著一絲淡漠的笑意,眼簾半闔,正立於五尺之外,悠閒的向她注視著,地下,如死豬般躺著那大漢謝虎。 黎嬙心中一跳,想道: “這年輕人到底會是誰呢?自己的一身武功全然承自父親,在小一輩的武林人物之中己算上流之列,但是,比起來卻較人家相差得太遠了,甚至連他摸到身後五尺之近尚不自覺 ” 楚雲早已注意到黎嬙遲疑與迷惑的神色,他故做不察,沉聲一笑道: “便是養一只狗,大概也會與主人之間多少有點感情,但是,你這位跟隨忠心耿耿的結果,卻換來你毫無人情味的摒棄,看來,若非在下將他提至此處,只怕現在還躺在路上曬太陽呢。” 黎嬙面色緊板,冷冷的道: “姑娘不妨老實告訴你,大洪山的屬下只有一條心,永遠效忠‘大洪二子’,不問其本身的利害遭遇,謝虎如不幸犧牲,他也會毫無怨言的死去,你這倫俗寒生,豈知大洪山的仁規義矩?” 楚雲冷然地一哂道: “一意專橫,私利圖己,尚有一篇大道理誇耀,可笑亦復可悲。” 黎嬙悄無聲息的移前兩步,忽然展顏嬌笑道: “你盡情的罵吧,謝虎這半條命,自會有人代他索還。” 楚雲雙手微搓,倏忽身形暴轉,雙掌極快的一晃,已將黎嬙全身三十六處大穴罩于掌影之下! 黎嬙估不到對方會在此種情形下突起發難,她尖叫一聲,手忙腳亂的退出尋丈之外,方始勉強站穩。 這時,楚雲並未乘勢追擊,仍然一派灑落的卓立原處,望著黎嬙嘲弄的一笑。 雖然,這一笑是如此的輕淡,卻不啻是一把尖刀,深深扎人這位倔強的風目女心坎之內,不錯,在行道江湖以來,只有她嘲笑別人,似目前的狼狽處境,在她尚屬首次。 於是,黎嬙怒極的嬌喝一聲,雪白的雙手挽起一道美麗的弧圈,似片片梨花般飄舞攻上。 楚雲雙腳釘立不動,身軀在靜止中做著不易察覺的閃躲,剎那間,已將黎嬙每一掌躲過,好似平地突起的長虹,他神速無比的在黎嬙掌勢消竭之際劈出一拳,是那麼恰到好處,又將這位鳳目女逼出七尺之外。 楚雲自從出手開始,始終是輕描淡寫的未盡全力,但是,饒是如此,已將這位大洪二子之首的愛女逼得捉襟見時,招架無方。 黎嬙此時粉面煞白,小巧的鼻翅微微翁動,她又習慣的一跺腳,“嗆卿”一聲,隱於衣衫之內的兵刃已翻手拔出! 銀亮的寒光裡泛射著秋水也似的澄瑩,鋒芒閃縮不定,明眼人一看即知,這是一柄吹毛截鐵的利劍! 楚雲雙目微微一睜,笑道: “好劍,可惜有靈神兵,卻操諸於一個無能而庸碌的女人手裡!” 黎嬙斷叱一聲,高叫: “你胡說!” 劍光隨即如匹練般暴卷而上,寒氣森森,宛似晶雪瑩冰,漫天蓋地的攻上。 楚雲腳尖拄地,猛然一個大盤旋,已在瞬息間脫離了這片劍網,他絕不遲疑,雙掌交叉,電掣般揮出十幾掌,掌掌凌厲,一氣呵成。 黎嬙心中一凜,嬌喝連連,手中劍時如龍騰,或如鳳舞,倏似風起,繼似花落,招中套招,式中藏式,變化萬千,這正是大洪二子之首鬼狐子黎奇滴傳之“青雲劍法”。 頃刻之間,十五招已經過去,黎嬙拼命搶攻,式式不離敵方要害,但是,卻絲毫奈何不了來去自如,瀟然灑脫的楚雲。 在一次絕快的閃掠中,楚雲暗忖道: “看來面前這妮子功力相當精湛,輕身之術更加不凡,卻是太嬌縱了,怎生想個法子壓壓她的氣燄才是。” 想著,他身形迅如閃電般翻轉過來,一口氣展出九指,十腿,二十三掌! 這些狂厲而猛辣的攻擊,幾乎全是穿插在黎嬙那綿密不竭的劍勢中,而威力之恢宏,更是大得出奇! 於是,一聲驚呼隨之而起,窈窕的身影驟退兩丈。 楚雲冷冷一笑,如鬼魅般揉身進步,詭異之極的將右掌幻成一片渾圓的光影,右手卻迅捷已極的扣向黎嬙腕脈! 這乃是回魂島密室中,那深奧浩瀚的“太陽掌”法內一個招式的環節,在黎嬙尚未喘過一口氣的時候,已有如電光般襲到。 黎嬙猝覺勁風襲來,速度是如此驚人,在直覺的反應裡,她知道憑自己目前的功力是無法從事抗拒的。 於是,在一聲怒叱中,她雙腳倏起,連環不斷的瞅向敵人小腹丹田! 人影倏然飛晃,銀芒溜閃生輝,黎嬙的尖聲長叫,再度響徹四周。 待至一切靜止之後。 只見楚雲神色飄逸的獨立於竹林之前,左手倒握著一柄形式奇古,精光耀目的長劍,右手卻掂著一只小巧玲瓏的鹿皮小蠻靴! 在他五步之前,正愕然立著那刁嬌的風目女黎嬙,她赤著右足,手中空空如也,畫一般的面魔卻倏約倏白,羞怒不堪。 楚雲目光一掃黎嬙那裹著薄紗的纖細足踝,那白嫩晶瑩的腳趾,狂放的一笑道: “小妮子,現在,是區區該回家種田呢,還是你應該回去倒在娘懷里大哭一場?” 黎嬙美麗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血色,嘴角抽搐不停,俏嬌的風目中,滾動著兩顆珍珠也似的淚水,混身更簌簇地抖個不停,她已羞憤到了極點。 楚雲昔日在江湖之上,素有“浪子”之稱,平素狂蕩不拘,豪邁縱性,更不注重小節,他經過此次巨變之後,往日心性,早已隱藏大半,此刻,卻又有些流露出來。 目注著黎嬙的窘迫,楚雲將手中小蠻靴在食指上一轉,眨眼道: “嗯,三寸圓膚,纖纖玉踝,裊娜蓮步,亦不過如此矣。” 驀然,黎嬙美眸緊閉,左手食中二指並起,疾點自己頸下“喉頭穴”! “喉頭穴”乃人身三十六處重穴之一,若然戳中,必死無疑! 楚雲倏探右掌,慢條斯理的道: “有志氣,不過,小妮子,人生還長得很呢。” 他右手掌一揮之下,那只精巧的鹿皮小蠻靴,已準確無比的擊中黎嬙時彎的“曲池穴”,那柔弱的身軀也隨著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楚雲冷然卓立,微瞥手中利劍,只見劍柄之上,以銀絲纏縷成“天紳”二字,他輕蔑的將這柄“天紳”劍插在地上,沉聲道: “黎姑娘,佩劍奉還,那座翠佛還是由你親自交回金鈞銀鞭為妙,光棍不擋財路,莫掃清別人辛苦掙來的名聲,更不要砸人家飯碗,你是個女兒家,在下不便搜身,但請切記,留人一步,即是留己一步,日後,若你欲親自報復今日之恨,那麼,咱們總會有會面的一天,恕在下不再留名。” 他說完正待轉身離去,眼角一瞥,已看出竹林後的巨宅大門驀然啟開,三條人影,如飛而至。 楚雲目光凝注之下,微微一動,急忙抽出一張布帕蒙住面孔,袖手立於一旁,毫不畏懼的瞧著來人。 來者俱是五旬上下的老人,個個身手超絕,行動利落,略一起落,己如飛也似的到達楚雲身前。 當中一個生有一雙倒喪眉的黃面老者,銳利的眼睛一瞥之下,失聲驚呼道: “遭透,果然是黎姑娘!” 另外一個神色精悍矍礫的老者,向楚雲冷冷一瞧,暴喝道: “兀那小子,適纔是你在此處與人動手麼?” 楚雲隱在布帕下的嘴唇不屑的一撇,沒有回答,但是,他輕藐的神態已由雙目中流露出來。 黃面老者急步走至鳳目女黎嬙身前,伸手為她拍活穴道,惶恐的道: “黎姑娘,可有人傷著你麼?都是老朽那一幹下人該死,不知姑娘出外未歸,傳報來遲,以至令姑娘受這無妄之苦。” 一直沒有開口,唇間蓄著兩撇八字胡的那個老人,踱方步似的來到楚雲面前,輕咳一聲道: “小夥子,大約是你沒有睜眼吧?” 楚雲冷冷一哼,仍然不語不動。 黃面老人又焦急的道: “黎姑娘,可是眼前這小子傷了你?請告訴老朽,無論是準,老朽定然為姑娘出了這口氣!” 黎嬙緩緩地睜開那對淚意盈然的美目,一眼看到楚雲,熱淚又不禁奪眶而出,嗚咽著道: “我恨死你了,我一輩子也不要看見你 ” 精悍老人霍然轉過身來,一步步向楚雲移近,陰森森的道: “好雜碎,果然是你!嘿嘿,還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今天要不給你留點記號,會令天下人笑我‘冷竹雙煞’太也無能!” 楚雲大剌剌的一笑,譏道: “老小子,你不用稱字道號,在下也知道你倆是‘冷竹雙煞’,你叫胡金,那生著倒喪眉的叫朱安,對麼?” 精悍老人微微一怔,隨即又若有所思的微微遲疑了一下,腳步亦不由停了下來。 留著八字胡的老者呵呵一笑,道: “小夥子,你倒還見過點世面,不過,今日你即便是老夫等的親兄弟,只怕亦無法饒過你這次!” 楚雲生冷的一笑道: “老兒,你敢說此大話,便憑著你那塊‘南山一儒’的招牌麼?” 這身著紡綢長衫,唇蓄八字胡,形似教書先生的老者聞言一愣,奇道: “咦,你還認得老夫?小夥子,報個萬兒聽聽。” 楚雲雙手一負,悠閒的道: “相逢何必曾相識,干戈相見之前,還是少拉點交情為妙。” 不錯,楚雲在未遭巨變之前,與面前這“冷竹雙煞”“南山一儒”,皆有過數面之雅,是而他識得三人,因此,他也怕三人認出他的廬山真面目。 南山一儒一摸八字胡,沉吟道: “奇怪,你這口音似曾在哪裡聞及,咱們又在什麼地方見過呢?我楊文顯可不是健忘之人 ” 驀然,一聲厲喝起處,人影倏閃,冷竹雙煞老二胡金已掠身而到,他一邊伸手急扯楚雲蒙面中,一邊喝道:“小子,老夫定要使你現出原形!” 楚雲絲毫不動,右掌並指如戟,閃電般戳出,微微一晃之下,指風已遍罩胡金肋下大小一十六穴! 胡金驚叱一聲,雙臂猛抖,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又折了回去。 南山一儒楊文顯呵呵一笑,抖手便是十九掌攻向楚雲,腳下“流霞腿”猛閃而出,神鬼莫測的踢出七腿! 楚雲仍然不閃不躲,雙掌上攔下截,連消帶打,奇妙無倫的一一擋過。 冷竹雙煞之首朱安睹狀之下,不覺心中大凜,斷喝一聲,如飛撲上,拳腿齊出,狂風暴雨般展出十一招! 勁風如飆,凌厲無比,若一道洪流般卷向楚雲而至! 楚雲朗一曬,雙腳釘立如樁,大馬金刀地硬封硬攔,在一連串的“劈啪”暴響中,朱安竟被震退五步之外! 南山一儒楊文顯細目大睜,搖頭晃腦的道: “咦?此子何許人也?功力競高至如此,怪哉,怪哉!” 楚雲劍眉一舒,笑道: “楊老兒,喝杯老酒,泡壺香茗,奕上局棋,課課八子,是何等的逍遙自在?為虎做倀,東奔西跑的生涯卻不太清高哩。” 冷竹雙煞老二胡金厲叱一聲,身形閃動間,又狠辣無比的攻來七腿十三掌,攻勢才出,忽的一個大斜身,雙時急拳,間不容髮的連續撞上六肘! 楚雲依舊半寸不移,雙掌翻飛如電,急攔猛架,剎那間又穩居上風! 一旁虎視眈眈的朱安嘿聲吐氣,適時而動,掌指配合著腿勢,嚴密無隙的急攻而上,的是招招狠實,式式猛辣。 南山一儒微掖長衫,說道: “天將降大大任于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小夥子,老夫等便看看你是否堪承大任!” 說話中,身形迅速遊走不定,在每一次奇妙的移動中,絕著險招,已綿綿而出。 楚雲力敵三名武林一流高手,毫無懼色,他在電光石火般的交擊攻拒中,站立部位分毫未動,他只覺得體內真氣流轉不息,呼之欲出,四肢伸縮之間,流暢無比,揮灑自如,面前的三名強敵,幾乎沒有給他感受到多少壓力。 於是,他仔細的出招折式,默默體察,他要在目前的實際拼鬥中,更深一層的了悟自己功力的精進。 頃刻間,三十招過去了。 鳳目女黎嬙已自地上站起,穿好了靴,默默站於一旁觀戰。 她那一雙攝魂奪魄的美目,隨著四人的進退溜呀溜的,嫣紅的嘴唇抿成一道美妙而迷人的弧線。 驀地 楚雲站立原地不動,兩掌分襲冷竹雙煞,在掌影幻掠中,又詭異無比的攻到南日一儒面前。 三人身形同時暴退,又同時挺進,六條鐵臂奮力還攻下,南山一儒呵呵笑道: “小夥子,你還真有兩手 給我倒下!” 笑聲中,倏而發出一聲厲喝,右腿疾若雷電般踢出! 楚雲毫不慌亂,掌勢仍然分拒冷竹雙煞,左腿膝蓋一縮一拐,立將南山一儒踢來的腳尖帶到一旁。 冷竹雙煞見情不妙,猛然拼力攻出十七掌,南山一儒幸得解圍,身形卻轉了一個大圈子,幾乎一交跌倒! 一旁的風目女黎嬙不覺露齒一笑,心中忖道: “這外表寒倫的青年,一身所學真是深不可測,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皆是爹爹十分器重之人,武功更是卓越無比,但是,合他們三人聯手之力,卻仍然佔不到這青年絲毫上風,而且,看目前情形,人家好像尚未使出全力 打到現在,他連原位都沒有移動,腿式更未施出。” 場中人影再度翻躍晃閃,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復退又上,掌腿翻飛,暴喝如雷。 黎嬙抿唇輕哂,又想: “面前這青年叫什麼名字呢?武功如此高強,定非無名之輩,他穿著雖然窮酸,氣度卻如此雍容飄逸,而且,長得亦異常英挺,但是,哼,這傢伙太狂傲了,簡直欺人太甚,他 他適纔竟脫去我的靴,啐 輕薄。” 想到這裡,一疊聲緊密暴響,又連連響起,黎嬙急忙轉目凝視鬥場 三條人影沖天飛起,各據一方,略一盤旋之後,又宛如三頭大鳥猛撲而下。 黎嬙心頭一震,低呼道: “啊,這是爹爹秘傳他們的‘雷鳥三搏’!” ------------- |
第13章 金雕絕技 狐冥杳然
當黎嬙腦中的意念尚未轉完,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的六只鐵臂,已似鷹爪般張開,在三人撲下的身形距離楚雲還有五尺之際,口中井同時發出宛如雷鳴般的低吼! 來勢是隼利而猛烈的,這三位武林一流高手,像是久經練習過這種合力襲敵的招術,施展之下,不但配合得緊密無間,威力更是宏大得驚人! 風目女黎嬙櫻口微張,美眸凝注,她競不由自主的為那不知姓名的青年擔憂,但是,在剎那間 只見楚雲長笑一聲,古銅色的肌膚頓時泛出一片隱隱約約的紅光,隨著他浩然無畏的湛湛神采,雙掌快捷無匹的分自十六個不同的方位推出,他推出的掌式看來是如此嚴肅而沉穩,卻又如此威猛與迅速。 這一連串詭異的招式,在頃刻間結成一片,宛若天羅地網般反卷而上,勁力澎湃中又似陽光的萬道金霞,神異而無可言喻的同時圍向撲來三人! 這乃是他在回魂島密室內,所習得的“太陽掌”式中,第一式的一個環節而已! 冷竹雙煞齊聲驚呼,身形如殞星般飛出三丈之外,又自竹林的頂梢落下,竹枝拆斷的“嘩啦”聲亂成一片! 南山一儒見機較早,傾力躲閃之下,亦被這片激盪無比的威力震出尋丈之遠,方始勉強拿樁站穩。 楚雲並未乘勝追擊,他冷硬的一笑,做然背負著雙手,雙目似笑非笑的瞧著面前三個狼狽不堪的敵人。 冷竹雙煞皮粗肉厚,僅是摔得頭暈腦漲而已,並沒有遭到太大的傷害,二人一骨碌爬起身來,顧不得拂去沾在身上的枝葉及整理撕裂的衣衫,雙雙狂吼一聲,便待再度衝上。 南山一儒急忙橫身阻止,向二人連使眼色,一面又仿佛陷入苦思之中,像是在盡力回憶著一件事。 冷竹雙煞老二胡金一向性烈如火,見他這麼一攔,不由哇哇大叫道: “媽巴子的,老夫今日非活剝了這小子不可,簡直是騎到我們頭上來了,老楊,你讓開,攔在中間則甚?” 南山一儒楊文顯依然默默無言,灰眉緊皺,雙目凝注天邊…… 冷竹雙煞之首朱安,為人到底較為穩重,他一見自己老友如此反常模樣,便知道他定然是在苦思一件與目前爭鬥極有關連之事,於是,朱安強忍住滿腔怒火,反勸自己拜弟道: “老二,冷靜一點,今朝便是這小子肋生雙翼,亦無法逃出吾等手掌 ” 楚雲微微一笑,不溫不火,側過頭去,向怔在一旁的風目女黎眨了眨眼。 黎嬙不知何故,美麗的面龐上竟然升起一朵紅雲,她輕啐了一口,又不勝嬌羞的垂下頸項。 忽然 南山一儒猛可一拍自己腦門,大叫道: “小夥子,你剛才那一招是跟誰學的?” 楚雲冷然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南山一儒面孔上浮起一層深刻的驚悸與震蕩之色,仿若在喃喃自語: “如果我記憶力沒有錯,如果我眼睛沒有花的話,那麼,我又看見了五十二年前那使我驚心動魄的一幕,是的,就是這一招,就是這一招將威震塞北的‘十六飛鴻’車舉擊斃,使我的師父面無人色,使我才七歲便能將這件事深刻心版 ” 冷竹雙煞面面相覷,隱約感到一絲駭然…… 南山一儒驀而雙目大睜,急切的道: “小夥子,你可識得‘無畏金雕’武血難?” 說到後面,這位江湖上名蜚一時的黑道高手,語聲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無畏金雕”這四個字宛如天際突起的閃電迅雷,冷竹雙煞亦倏而感到一陣暈炫,全身亦不由自背心冒起絲絲寒氣。 “無畏金雕”武血難的名號,像是蒼空中光芒萬丈的太陽,是那麼炙熱,那麼煇耀卻又如此眩神奪魄,他的智慧,武功,毅力,使他成為近百年來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才,沒有人能超過他,更沒有人能頂替他,他那些 赫一時的風雲往事,件件都是一個“人”的力量幾乎做不到的,而他卻都那麼完滿的成功了,雖然,這些早已是五十多年以前的殘跡,雖然,這位吒叱一生的雄主已消冥于世,但是,他的名號卻仍能使後輩的江湖豪士聞而色變,慴伏有加! 風目女黎嬙年紀不大,對這位昔日的武聖卻不甚了了,她迷惑的大睜著那雙俏麗的眼睛,溜呀溜的瞧著各人發怔。 楚雲神色有些莫名的激動,周身血液加速循流,他並不知道這位武林絕才多少往事,甚至在以前亦是十分陌生,但是,在此刻,他卻覺得有一股異常的情感在交流,有一陣超然而超空間的聲音在向他呼喚,好似……好似這位“無畏金雕”正站在他面前慈祥的微笑,好似他們的內心早已交匯為一,好似他們彼此間,已認識很久,很久了…… 南山一儒恐懼的望著楚雲澄清而蘊育著極度幻彩的雙瞳,強笑道: “小夥子,請告訴老夫,武前輩你認得麼?” 他一連問了三遍,楚雲始驚然醒悟,奇異的呢喃道: “是的,我或者認得他,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是,我們已親切的以心聲交談過很久了……假如那位島上的神秘老人便是他的話……” 南山一儒聞言之下,茫然無言,冷竹雙煞則垂手沉思,四周、俱是一片靜寂。 忽而,一聲低沉的呻吟響自竹林,黎嬙的清脆語聲隨起道: “啊,幹嗎我們都呆了?別忘了還有謝虎仍然躺在地下哪,哼,他正是被這……人打傷了。” 冷竹雙煞宛如大夢初醒,急忙趨前探視,楚雲則朗朗一笑道: “謝謝你,這次你沒有叫在下‘傻小子’。” 黎嬙小嘴一撅,白了楚雲一眼,恨恨的道: “誰和你講話,我不理你。” 南山一儒緩緩抬起頭來,沉聲道: “黎姑娘,是否還需要將此人截留?” 冷竹雙煞在林邊同聲叫道: “自然不能將他放過,適纔幾乎讓這小子唬了一記,媽巴子的,他憑什麼會識得‘無畏金雕’?就憑年齡也不夠呀,老楊,你別被他那一下不知何處偷來的怪招嚇暈了,天下哪有這種巧事?” 南山一儒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低聲道: “不管這年輕人是否識得武老前輩,但適纔他使出的那一招,卻走然是武老前輩昔日曾經展露過而又絕傳了五十多年的奇技,這一招我記得太深刻了,到死了也不會忘記。” 楚雲灑脫的一笑,道: “各位,在下相信你們的苦頭也吃得差不多了,吾等彼此之間既然並無深仇大怨,在下之意,不如就此拉倒,否則,嗯,各位心裡有數,不論在下一身陋技是偷來抑是搶來的,單憑各位是攔阻不住的。” 冷竹雙煞勃然怒吼:“好小子,簡直欺人太甚,老夫與你拼了!” 南山一儒亦自色變道: “小夥子,休要得了便宜賣乖,老夫吾等若畏懼於你,豈不是倒活回去了?” 楚雲清澈的目光一飄,灑然道: “三位若有興致,在下必然捨命奉陪,不過,在下奉勸三位,能下台時還是早些下台的好!” 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怒火頓熾,紛紛移步上前,蓄勢以待,空氣在剎那間又緊張起來! 忽然,風目女黎嬙踏上一步,輕柔的道: “算了,三位叔叔,放他去吧。” 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乃是多年至交,三人在表面上隱居於下營郊野,平時在江湖上亦是獨來獨往,其實,三人俱屬大洪山“大洪二子”麾下,更是“他們”的得力臂助之一,在大洪山地位極為崇高,風目女黎嬙為“大洪二子”之首“鬼孤子”黎奇的獨生女兒,平素嬌生慣養,目高於頂,雖然日常情笑兮兮,骨子裡卻冷若冰霜,對父親屬下更是絕少假以詞色,此刻,卻甜甜蜜蜜的叫了三人一聲“叔叔”怎不令這蘭位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受寵苦驚?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性子最烈的冷竹雙煞老二胡金聞言之下,怒氣頓消,呵呵一笑道: “也罷,既是姑娘吩咐,便便宜了這不開眼的小子!” 朱安亦頷首道:“姑娘大人大量,自不屑與此等人計較,老楊,咱們放他一馬!” 於是,南山一懦楊文顯一捋八字胡,酸溜溜的道: “黎姑娘量大如海,二位仁兄存一心而息事寧人,兄弟自當附諸駭尾,不予責難。” 楚雲望著三人,心中暗自微哂,沉聲道: “三位,在下多謝了,尤其是這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更是終生銘感。” 說著,面前四人面孔齊皆一熱,楚雲卻輕輕一拂衣袖,飄然舉步行去。 他頭也不回的地步出十多丈外,背後忽然響起一片細碎的步履聲,片刻間,就已移至身後,一陣淡淡的,令人有如同墜人夢幻中一般的白蘭花香氣,輕輕的傳人鼻管。 楚雲眼角一瞥,微笑道: “黎姑娘,莫非後悔在下走得太輕鬆了不成?” 追來的人果然正是鳳目女黎嬙,她那一張悄臉兒紅嫣欲滴,嬌生生的站著,扭怩的輕語: “餵,你……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好嗎?” 她隨即補充道: “請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就好比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一樣。” 楚雲眼簾半垂,悠然道: “名字只是一件最虛偽的代名詞,就好似任何東西的名稱一樣,其含意亦不過僅是一種象徵,真正的意義,還在於名字所代表的實質,黎姑娘,隨便你叫我什麼都行,你認識我本人,總比得到那空虛的名字來得實在,對麼!” 風目女黎嬙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十分羞怯的道: “那麼……我可以再看一次你的面孔?我是說,假如你扯下面中……” 楚雲隱藏多年,自來平靜無波的心湖,這時竟起了一絲輕微的漣漪,他回頭向黎嬙身後一看,只見冷竹雙煞等人正在為受傷的謝虎忙亂,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於是,他輕輕將蒙住面孔的布帕拉下。 黎嬙深刻的向他那堅毅而鮮明的俊俏面龐注視著,此刻,這位慧黠的少女,竟然沒有絲毫猶豫與羞澀,但是,這會是一種什麼力量所使然呢? 半晌 楚雲微微一笑道: “姑娘,夠了吧?在下也該去了。” 黎嬙驚然醒悟,垂下玉頸,輕柔的道。 “或者……或者我能再見到你。” 楚雲搓了搓手,道: “希望如此,而且,在下十分感激姑娘惠於交言,你本來是不理在下的呢。” 黎嬙粉臉微紅,尚未說話,楚雲雙手一拱,身形飄然倒掠出七丈有餘,兩臂一張,似頭大鳥般冉冉而去。 太陽微微偏西了些,陽光有些灼熱,黎嬙心不在焉的拭擦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心想道: “這個青年真是個怪人,武功好高唷,簡直不在爹爹與二叔之下,尤其是輕身之術,更是匪夷所思,自己素來以為自己的輕身工夫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但與人家一比,欸,根本連邊也摸不上……不過,這人太古怪了……古怪得有些令人難以釋懷。” 她沉思著,腳步卻緩緩向竹林之前行去,不錯,那裡還有她的三位“叔叔”在等著呢。 楚雲一到大街,腳步自然而然的放慢,這一陣耽擱,也有了將近一個時辰,他有些焦急的大步行往那家“得勝”酒樓而來。 一到酒樓門外,他卻不禁一愕。因為,門外這時競圍滿了不少人,正在引頭張望,竊竊私語,尚有幾個皂役公差在往來逡巡,如臨大敵。 楚雲疑惑的向左右打量了一陣,漫步往前行去,邊向一看熱鬧的人問道: “這位兄台,酒樓內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那人朝楚雲望了一眼,低聲道: “你還不知道剛才的事?連衙門孫大捕頭都來了。” 楚雲急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人面孔上露出驚悸之色,搖了搖頭,道: “半個時辰之前,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得勝樓內有一個光頭土老,竟然與兩個四十多歲的紅衣大漢打了起來,後來其中一個紅衣大漢競被那光頭土老一掌打死,另一個卻匆匆逃去,那土老也如瘋子一般,邊笑邊叫的追了出去,得勝樓已被砸得稀裡嘩啦,兩個店中夥汁亦被波及受傷,欸欸,下午我還想來喝上一盅,看樣子是喝不成了……” 楚雲連忙道了謝,大步往前行去,雙臂一分,立將擠得水洩不通的閒人排到兩邊,他纔來至酒樓門口,一個殺雞也似的尖嗓子己帶著哭聲叫道: “青天老爺呀,孫大捕頭呀,你老人家可得力賤民作個主,維持維持公道,你老人家看看賤民我幾十年來辛苦經營的這個酒店,下營鎮哪個人不伸出大拇指,誇聲“‘物美價廉,賓至如歸’啊,今日被那三個毒千刀的土匪當作擂臺,搗了個七零八落,還留下一條人命,你叫我如何再做生意,如何去打這場官司啊……天啊,我王進財哪輩子作的孽……” 楚雲目光一掃,就看見一個時辰之前還是熱鬧非凡的這家酒樓,此刻卻已面目全非,不但桌塌椅翻,地下一片污穢零亂,甚至連樓梯也坍下了一大截,碎碗破盤,隨處皆是,牆上地上更有點點滴滴,觸目驚心的血跡! 一個穿著福字長衫的中年瘦子,正在哭哭啼啼的向一個官差打扮的威猛大漢訴說經過,那如喪考批之狀,的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酒樓內外站立著十多個公人,尚有數人里里外外的穿走不停,想是在探察現場,以作交待。 楚雲這時已可肯定,適纔那路人所述及的“光頭土老”,十有八九必是那位老狐狸嚴笑天,但是,與他交手的兩名紅衣大漢又是哪一路的人馬呢?他們為什麼又會不明不白的忽然打了起來呢? 於是,楚雲大踏步向酒樓內行去。 兩名公人凶神惡煞的一攔楚雲,其中一個厲聲道: “站住,你瞎了眼不成?難道連這裡出了人命案子都沒有看見?” 楚雲淡然一笑道: “所以,在下想進去看看。” 兩名公人面色一變,雙雙一抖手中鐵鍊,大叫道: “大膽奸細,竟敢堂堂人內打探消息,先鎖了你,再追究同黨餘兇!” 楚雲理也不理,向那正在與掌櫃說話的威猛大漢叫道: “孫大捕頭,區區在下有情稟報。” 那威猛大漢果然正是下營衙門捕頭 快尺孫望,他聞聲之下,向楚雲略一打量,洪聲道: “朋友是誰?有什麼事情賜告孫某?” 楚雲一哂道: “孫大捕頭,請先喝止你手下這兩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角色再說,這兩位仁兄可兇得緊哩。” 快尺孫望對江湖中事甚具經驗,更是知道“真人不露相”這句俗言的含意,並不以楚雲衣衫寒倫為賤,他急忙喝住那兩個假虎為倀的手下,換上一副笑臉上前道: “朋友高姓大名?請莫與這兩個狗才一般見識,嗯,咳,在下孫望,朋友可有什麼高見指教?” 楚雲先不回答,又向四周環視一遍,始沉聲道: “孫大捕頭,適纔發生之事,事主可是一個胖大的布衣漢子?” 快尺孫望微微頷首,具有深意的道: “不錯,那人與兄台素識麼?” 楚雲避重就輕的支開道: “究竟為了何事而至發生爭鬥,孫大捕頭可知道麼?” 快尺孫望向身旁一瞥,那個瘦長掌櫃已唏噓的道: “誰知道為了什麼鳥事啊,正吃著酒便突然動上手,天啊,我的血本完全彼這三個喪盡天良的土匪坑了……” 楚雲裝做不忍,探手從懷裡摸出兩錠淨重十兩的金元寶,塞入掌櫃手中道: “那光頭大漢,可能是在下一個遠親,貴店所有損失:便由在下代為賠償便了,掌櫃的,這些區區之數,大概足夠了吧?” 那瘦長掌櫃怔愕的呆立不動,他做夢也想不到,面前這個看似寒倫的青年,竟然會懷有如此巨量的財物,更會慨然給他做為賠償。 忽然 快尺孫望厲聲道: “朋友,憑你如此打扮穿章,怎會懷有許多黃金?哼?只怕非愉即盜,來路可疑!” 楚雲毫不在意的一笑道: “怎麼?孫大捕頭看著眼紅麼?罷了,假如大捕頭想要,在下自當孝敬兩錠,如此張牙舞爪,又何苦來哉呢?” 快尺孫望面孔一熱,突然搶上一步,急扣楚雲左腕,邊大吼道: “好賊子,衙門裡去再說。” 楚雲輕描淡寫的一抬手,搔搔頭髮,已不著痕跡的閃了開去,快尺孫望反倒蹌踉移前兩步,幾乎一頭撞人楚雲懷中。 這時,後面三名捕快,同時一聲大喝,兩條鐵鍊,一柄鐵尺,嘩啦一聲同時罩向楚雲頸項肩頭。 楚雲身軀灑然微側;右手一折一進,將撞向身前的快尺孫望向後推去。 於是,在快尺孫望尚未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之前,兩條鐵鍊已如怪蛇似的纏在他的頸部,一柄鐵尺,亦狠狠擊在左肩骨上! 吃六扇門飯的衙役公人,都有他們對付犯人的一套,三名捕快一擊得手,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下面已各自飛起一腿踢向對方,手中鐵鍊亦用力向前一扯。 只聽殺豬也似的大叫響處,一個驚天動地的聲音怒吼道: “媽個巴子,你們這些狗才都他娘的瞎了眼睛不成?竟然連老子也動起手來了?反了,反了,來人哪,都給老子帶回去審,都是奸細……啊!好痛……” 其實,快尺孫望倒也會兩手把式,雖不高明,尋常三五條大漢卻也不是對手,奈何楚雲卻將他藉力一抓一推,這輕淡的一抓一推,莫說是快尺孫望,就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也只好身不由主的東歪西撞了。 楚雲耳聞門週邊觀的人群譁然驚呼之聲,眼光一飄,已看見十多名公人兵刃齊出,紛紛撲至。 他朗聲一笑道: “各位再會了,六扇門的朋友,咱們改日重敘吧!” 說著,他身軀奇異的一晃一閃,自十多名公人身旁急掠而過,怪的是這十多名公人個個都看見他從自己身側擦過,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得及捉住對方一點衣角! 於是,在人們尚未及發出再一次驚呼出口的時候,楚雲那瘦削而健壯的身軀,已經如同鬼魅般消失無蹤,仿佛隱逝於空氣之內。 快尺孫望臉紅脖子粗的站立起來,破口大罵道: “**養的,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人呢?人都不見了,你們還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快追呀,媽的,這麼多人卻逮不住一個奸細,氣死我了,回去都給老子關起來……” 十多名公人齊聲厲喝,裝腔作勢的蜂擁而出,在目前,你叫他們去追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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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仗義援手 豪士肝膽
夕陽被暮雲簇擁著,暮雲亦染上了一片嫣紅,只是,這嫣紅與遼闊而灰藍色的蒼穹相映,卻有著一股淒涼的意味。 是的,這是黃昏,霞照淒迷。 一條寬大婉蜒的道路,迄邐於前,路上,踽踽行走著一個修長而結實的身影,只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外罩一件黑色的長衫,從頭到腳,一片純黑,黑得飄逸,黑得蕭煞。 他不是別人,正是在下營鎮戲弄官差的浪子楚雲。 距離他離開下營鎮起,今天已是第三個黃昏了,而他並沒有尋到那位肝膽相照的好友 狐偃羅漢嚴笑天,但是,他相信狐偃羅漢不會遭到意外,因為,狐偃羅漢除了機警沉練與武功卓越之外,最重要的,是這位江湖巨梟有一顆不欺暗室的英雄赤心! 他不緩不徐的走著,雙目凝注在西方那一抹殘餘的晚霞上,四周已盪漾著霧樣的煙靄,像一個寧靜而有著淡淡哀愁的夢境。 楚雲輕輕發出一聲帶有感嘆意味的低呼,於是,晚風拂開了他的長衫,左邊胯下,斜斜掛著一柄奪目而珍罕的瑩白玉鞘長劍,鞘身上,尚雕有一條生動威猛至極的黑龍。 他這時的形態,與三日前判若兩人,一個倫俗寒酸的漁人,轉眼變成一個容光逼人,英姿煥發的豪士,這時,如果有人同時看見他以前與現在的形狀,定然不敢相信這仍是同一個人。 “太陽又下山了……我改回目前的打扮,假如嚴老哥看到了,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想法?” 楚雲嘴唇微舐,摸了摸昨天在一個經過的城鎮上選定的衣衫,又想:“嚴老哥與那兩個紅衣大漢拼鬥,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現在又去了哪裡呢?欸,真有些懷念他…… “對了,反正現在找不著嚴老哥,倒不如先上綏境拐子湖一行,看看那兒是否像那位神秘老人所說,有他一幫舊屬在那裡等待著一個新的首領……” 楚雲不由加快了步子,但是,瞬息問他又停了下來,殘霞餘暉映照下的面龐,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 “可是,我的仇恨 如山的仇恨,便先攔置不管麼?我為了什麼沒有死去?為了什麼能奇蹟似的以超然的意念支撐著沒有在驚濤駭浪中倒下?我知道,那是為了仇恨,仇恨,仇恨 ” 他那線條鮮明得如同雕塑般深刻而堅毅的英挺面孔,在不自覺的抽搐抖動,他己將這一筆無日或忘的血債隱藏在心中太久了,他不願去想,因為,他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與負擔,但是,在每一分,每一寸光陰裡,在清醒或睡夢中,他又何時遺忘得了?他又如何不刻骨鏤心? “百角堡……三羽公子,蕭韻婷 ” 楚雲顫抖的仰望灰沉的夜空,目光充滿了悲憤與痛苦,他雙手緊握,劍形的雙眉下泛著無邊的煞氣…… 於是,恍愧中,嬌妻那甜美如花的面魔在向他迎笑,但是,眸子卻飄向另一個露出森冷笑意的青年儒生,那年輕儒生揮動著白色的羽毛摺扇,像魔鬼般隱現在濃霧裡,一聲慘絕淒厲的嚎叫忽然響起,一張多皺而慈祥的面孔倏而變成極端的痛苦與扭曲,於是,濃霧如沸騰般翻滾,翻滾中舞動著那青年儒生的身影,蒼老的面孔碎成片片,雷聲憤怒的響起,濤浪洶湧,鞭影,刀光,寒芒,交織成一片,鮮紅的血液四散迸濺,冷森的陰笑遠遠傳來,如勾魂使者的長號,其中,夾雜著另一個冶盪而嘲弄的諷哂…… “天啊!” 楚雲悚然大叫,一切幻境隨之消失,他全身冷汗淋漓,恍若自一個噩夢中醒轉。 無力的靠在路旁一株大樹上喘息,他用力撕著自己的頭髮,牙齒緊咬著下唇,深深的,深深的。 良久,復良久。 楚雲盡了一切力量,才使翻湧的心湖平靜下來,他凝視著夜空中閃爍的寒星,背脊上如蛇一般婉蜒起一股涼氣: “我怎麼了!怎麼變成如此衝動與懦弱?難道瀕臨死亡邊緣的教訓,仍不能改變我昔日的孟浪與毛躁?難道回魂島上將近一千多個日子的磨練仍不能使我的意志堅強與冷靜?冥冥中的神啊,假如你看見這世上的一切醜惡,假如你看見我的痛苦,那麼我求你幫助我,給我力量,讓我用我的雙手粉碎這世上的一切罪孽,用仇人的血洗清他們所背負的債……” 於是,他霍然站起,雙臂在空中有力的揮舞著,堅決的告訴自己: “是的,容我自強,容我振奮,沾我血的朋友,你們等著吧,等著我回去飲你們的血!” 像有一股神異的力量支持著他,楚雲拂去長衫上的灰土塵屑,好似拂去適纔的悲創,大步向前行去。 這時,一鉤新月,如初婚的婦人,羞澀的露出那迷人的臉蛋,在那如同棉絮般的雲後。 楚雲飄然行著,腳步像浮在地面上的空氣,那麼輕靈,又是那麼流暢,不帶起一絲塵土…… 一陣轆轆的車輪聲,忽然自路後響起,其間有清脆的蹄音,隨著車輪聲順風傳來。 楚雲放慢腳步,行向路邊,他無意招呼這夜行中的同路者,所以行向一邊,只是為了讓身給背後的車輛過去。 片刻間,一輛黑篷雙轡馬車,自他身旁行過,馬車後跟有兩騎,似隨車的護衛,馬上騎士,乃是兩個神態沉穩的黃衣大漢。 楚雲眼角一飄,管自行走,那兩個騎在馬上的黃衣大漢卻互瞧一眼,回首向他打量起來。 這二人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與疑忌,甚至將馬的速度也緩了下來,楚雲微微一笑扭頸望向一旁。 忽地,其中一人沉聲道: “朋友,夜深路遠,可願與在下等同騎趕上一程麼?” 楚雲淡淡的道: “盛意心領,路途遙遙,卻洋溢著詩情畫意,不是麼?” 那兩個黃衣大漢,聞言似是一怔,另一人冷然道: “朋友,只怕你言不由衷吧!” 楚雲雙目怒睜又闔,一笑道: “你我同路異途,言談之中,何苦帶刺?二位兄台,陽關大道好走,在下另行獨木之橋了。” 他語聲始住,前行不遠的篷車忽然繞將回來,趕車的是一個矮小精悍的短衫漢子,那漢子唇角的一顆肉痣最是顯眼,他將手中皮鞭一抖,啪的一聲脆響,尖聲叫道: “大彪,吳勝,這小子可是那面的?” 那名喚大彪的黃衣漢子沉聲答道: “不敢說,可是形態卻使人疑慮。” 楚雲一聽對方的口氣如此的張狂,剛平下的怒氣不禁又升了上來,他行上兩步,冷漠的道:“好朋友,閣下嘴皮子上最好積點德,坦蕩大道,難道在下行走兩步都犯疑麼?” 趕車的瘦小漢子黑夜中面孔一寒,尖聲道: “咦?你***吃了狼心豹膽不成?競敢教訓起咱來了,咱便臭你這王八小子幾句,諒你也只有聽下的份!” 楚雲神色不變,沉靜的道: “就憑這幾句話,你將仗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瘦小漢子嘴角的肉痣一抖,怒叫道: “好哇,咱‘一鞭卷龍’湯小庸倒要試試 ” 叫聲中,他手上長鞭“劈啪”連響,向著楚雲摟頭蓋臉就是八鞭,快捷,狠辣兼而有之! 楚雲冷冷一笑,不躲不閃,右掌奇異的倏伸又縮,出手之間,已抓住這“一鞭卷龍”湯小庸抽來的鞭梢! 於是,在車座上的這位“一鞭卷龍”霍然色變,身軀急起,抖手便是七點寒星,徑襲對方! 楚雲身形如幽靈般在這七點寒星中飄掠而過,右臂肌肉猝然突起,用力一帶,立將這湯小庸扯下車來! 兩名黃衣大漢驚呼一聲,同時翻手拔刀 楚雲狂笑連聲,手中皮鞭一抖一揮,已將那死命抓著鞭柄不放的湯小庸拋了出去,筆直地飛向兩個黃衣大漢頭上! 於是,一連串的“欸呀”之聲傳出,三個人已如滾地繡球般跌做一堆,兩匹坐騎亦“唏哩哩”的奔到一旁。 楚雲單手一翻,握住鞭柄,長長的皮鞭如雨點般急落而下,沒頭沒腦的抽向地上滾在一起的三人。 隨著皮鞭的起落,這三人如殺豬般翻滾號叫不停,在瞬息間,楚雲已揮出三十多鞭,他冷冷一哂,住手卓立不動。 “一鞭卷龍”湯小庸奮力站起身來,雙目怒瞪欲裂,嘶啞的叫道: “好哇,好極了,你這**養的揍了咱,咱誓必不放你過去,小子,你有種再上呀,咱這身骨頭還能再挺個百八十鞭!” 楚雲淡然道: “好朋友,你口把式倒硬,不過,在下卻不是慈悲之人,你道在下治不服你麼?” 這時,那兩名黃衣大漢亦已鼻青眼腫的爬了起來,湯小庸越發尖吼道: “你是英雄,**養的,咱這條命交給你了!” 吼叫中,他便待往前衝進,但是 篷車內忽然傳出一個蒼老而屠弱的語聲道: “小庸,你回來,容老夫問問這位朋友!” 這位“一鞭卷龍”湯小庸聞聲之下,倏然止步,一收適纔那瘋狂拼命之狀,誠惶誠恐的趨向篷車之旁。 他掀開車簾,恭謹的彎下身子,低聲向篷車內的人說著什麼。 半晌,車簾被掀了起來,掛向兩旁,在車內燃起的暈黃油燈下,一個方面大耳,銀髯如雪的老人,緩緩靠向車門,舉目向楚雲站立的方向望來。 這位銀髯老人,容貌形態甚是威武堂堂,但是,自他蒼白的面色及轉動遲滯的眸子看來,卻好似身染重疾。 楚雲緩緩向前行了數步,那兩名黃衣大漢卻緊張的攔在面前,厲聲道: “朋友,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們兩人,便請你一併成全了!” 倚在車內的銀髯老人,忽然低沉的道: “大彪,你與吳勝讓開,這位朋友不是你們攔得住的,老夫有話與他一談。” 楚雲冷然自兩名黃衣大漢中間走過,來到車門前三尺左右站住,雙手抱拳一揖道: “前輩請了,辱蒙召見,未知前輩有何賜教葉銀髯老人藉著車內蒙隴的燈光,向楚雲仔細打量了一陣,在燈光下,楚雲的形態更現得超脫與深沉,老人頷首微笑,低聲道: “年輕朋友,你與‘灰旗隊’及‘莽狼會,可是同路人麼廣楚雲心頭一動,他知道那“灰旗隊”乃是兩河一帶最為霸道的綠林幫會之一,出動時皆以一面灰色旗熾為志,個個心黑手辣,趕盡殺絕,但在其魁首“銀戈飛星,’常大器率領之下,卻是神出鬼沒,來去如風,令人揣測不定,難以捉摸。 至於那“莽狼會”,楚雲卻甚是陌生,不知是一個什麼樣的江湖組織。 他微微一笑,道: “前輩放心,在下雖然不才,倒還不至於和‘灰旗隊,之流為伍,前輩忽然提起他們,想是曾經結怨不成?,, 銀髯老人浩歎一聲,道: “老弟眼光果然厲害,不錯,‘灰旗隊,與‘莽狼會,在兩河一帶,近些年來已算得上是綠林幫會中最為猖狂的兩撥人物,欸,老夫與他們素來河並不犯,卻不料這些角色為了擴充勢力範圍,竟尋到老夫頭上 ” 老人微微一頓,又沉聲道: “老夫世居魯境流坡塢,承先父遺蔭及道上朋友賞臉,尚混得薄有虛名,但是,壞也壞在這裡,‘灰旗隊’‘莽狼會’在月前一個晚上,便大舉而來,見面之下,當即提出兩個條件,一是要老夫加入該等盟下,共同為非做歹,一是即日離開流坡塢三百里以外,永不能回,欸,老夫雖然自知力量薄弱,難與彼等抗衡,但是,卻也不能容人如此欺侮 ” 楚雲沉靜的一笑,道: “於是,梁子便結下了?” 銀髯老人目光黯淡,點點道: “是的,老夫年雖老毫,卻也忍不下這口氣,當即翻臉動手,在這一仗,尚幸老夫門下弟子齊心用命,拼力抵擋之下,雖然傷亡累累,卻將彼等擊退,只是,這一仗打得太僥倖了,‘灰旗隊’及‘莽狼會’首要人物大多未到,老夫正自慶幸,不想在第三天,‘灰旗隊’首領‘銀戈飛星’常大器及‘莽狼會’瓢把子‘九輪君子’古幾率領大批好手到來,欸,一場激戰之下,老夫師弟七人落得五死二傷,門下弟子更是傷亡殆盡,六十年來辛苦創立的基業,亦在旦夕之間,冰消瓦解……” 楚雲十分同情的注視著車內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誠摯的道: “前輩,你是否也在這一戰中受傷?” 老人苦笑一聲道: “不錯,老夫在與常大器拼鬥之時,吃他一掌印在肋下,又被‘莽狼會’右使者曹功偷打了一枚金菩提在肩頭,尚幸老夫體魄硬朗,拼命突圍而出,但是,老夫一生中辛苦掙來的薄名,卻也放逐流水了。” 楚雲雙目微閉,沉吟不語,銀髯老人咳嗽了一陣,徐緩的道: “老弟,萍水相逢,陌路相交,老夫本不該交淺言深,與你毫無關連的提起這些不幸之事,倒令老弟你見笑了。” 忽然,楚雲睜開眼睛,沉聲道: “請恕在下冒昧,前輩可是魯邊‘白獅門’掌門人,號稱‘美髯神鞭’的魏百豪魏老前輩?” 銀髯老人微覺意外的一怔,隨即呵呵笑道: “不敢,魏百豪正是老夫,想不到老夫於此窮途潦倒之際,仍然有人識得老夫賤號……” 楚雲一笑道: “魏前輩,吾等俱為江湖中人,扶危濟困,乃為理所當然,何況前輩大名,在下更是素仰已久,現在,在下不妨言明,前輩所以不嫌在下愚魯,直告目前境遇,是否有意令在下薄效棉力?” 美髯神鞭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窘迫的道: “老弟,說實在話,老夫亦不願再作虛套,老弟適纔教訓老夫門下弟子之際,身手之超絕博奧,老夫已曾親眼目睹,老弟你一臉正氣,行事磊落光明,老夫即知為可信可賴之人,目前,老夫等已是山窮水盡,四面楚歌,加以‘灰旗隊’‘莽狼會’等追兵在後,意欲趕盡殺絕,滅我‘白獅門’根脈,老夫身受重創,心餘力繼,門下隨行弟子,俱皆技藝平平,故而甘冒老弟拂袖之危,意圖請賜一臂之助……” 老人話尚未完,楚雲已豪邁的一笑道: “前輩無需如此,區區小事,在下敬候差遣便了!” 這位魯邊“白獅門”的掌門人,感激逾恆的伸出一雙顫抖的手,緊緊與楚雲相握,在面部的皺紋重疊舒展中,他沉緩的道: “疾風知草勁,患難現親朋,老弟,多少異日奉承抬舉老夫之人,在此刻俱皆離棄老夫而去,他們畏懼與落魄的‘白獅門’再有交往,他們深恐與己身的利害有所衝突……老弟,你不但不記者夫門下適纔冒犯之過,更以陌路人的身份慨允助力,老夫會永遠記著你,‘白獅門’所有弟子也會永遠感激你今日的義舉,江湖上的草莽雄風,熱血豪義,都在老弟你身上證明尚未敗落殆盡……” 楚雲深沉的一笑,低聲道: “前輩謬獎過甚,在下不過略效微勞而已,尚未有所表現,前輩卻如此看重在下,實令在下汗顏。” 美髯神鞭正待答話,篷車內忽而傳出一個稚嫩的嗓音道: “爺爺,孫兒現在可以說話了吧?” 楚雲輕笑道: “前輩,藏于車內的,想必是令孫了!” 美髯神鞭愛憐的回身掀起一條毛氈,毛氈下露出一張白淨而清秀的小臉來,那小臉上一雙靈活的眼睛,正好奇的向楚雲凝望著。 楚雲抿了抿嘴唇,和聲道: “小弟弟,你怕麼?” 這孩子一眨眼睛,天真而不畏生的道: “我不怕,有爺爺和我在一起,好多好多壞人都不敢來欺服我,這位叔叔,我叫妹真,你叫我真兒好了。”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笑著道: “這是老夫在刀光血雨中,最不能釋懷的一個累贅,天幸皇天有眼,使老夫在千鈞一髮之中能將真兒救了出來,否則,老夫怎有顏面去見他九泉之下的爹娘?” 楚雲安慰了老人幾句,沉聲道: “前輩,吾等有此已耽誤了不少時間,在下之意,不如即時趕路尋個鎮甸住下,一則可以暫避對方耳目,再則亦可充分休息一陣。” 美髯神鞭頷首道: “不錯,前面再出去三十裡,便有一個小市集,老夫年前曾經路過,吾等今夜可暫宿該處。” 說完了話,他已有些疲憊的躺下身子,楚雲輕輕為他放下車簾,正待轉身,車簾忽又掀開,老人伸出頭來,十分歉疚的道: “老弟,我真是昏了頭了,尚未請教老弟你尊姓大名?” 楚雲最怕的便是別人間及他的名號,到目前為止,甚至連狐偃多漢嚴笑天他都沒有吐露過,此刻,他靜靜的一笑道: “前輩,在下楚非,在江湖上一事無成,浪蕩至今,前輩便請直呼在下陋名便了。” 老人世故極深,聞言之下,明白對方必有隱衷,輕輕點頭,又縮頸退回車內。 楚雲緩緩行出兩步,那“一鞭卷龍”湯小庸靦腆的走了過來,訕訕的道: “楚大俠,咱們這就登程麼?” 楚雲望著他頸項上血紅的鞭痕尚未褪去,雖然已將那件被鞭梢撕裂的破衣換去,但是,仍然看得出這位毛躁漢子曾經吃過一次小癟。 這時,那喚做大彪、吳勝的兩個黃衣大漢,亦已尋著坐騎牽了過來,楚雲有些歉然的道: “湯兄,適纔不知湯兄乃‘白獅門’下,以至發生誤會,多有冒犯之處,尚請湯兄原諒,另外二位兄台,也請湯兄轉達在下歉意。” 一鞭卷龍湯小庸一拍那瘦骨稜稜的胸脯,英雄本色的道。 “嘿,這叫什麼話,俗語說得好,英雄不打不相識,不管是楚大俠你揍了咱,還是咱揍了你,既然大家都是合得來的朋友,還不是哈哈一笑,當作玩了一場小把戲?趙大彪與吳勝算起來還是湯某人的師弟,他們更是不會存在心裡,楚大俠,何況你老非但不記湯某等人的過失,更仗義相助師門於絕境,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趙大彪與吳勝亦走到面前,雙雙抱拳道: “楚大俠,湯師兄說得對,我們近遭慘變,為人行事難免有些魯莽,你老這幾下子,倒不啻是給了我們兄弟一次明確的教訓呢!” 四人又客套了一番,當下各自登騎上車,揚鞭而去。 楚雲坐在車前湯小庸身旁,望著夜色中往後疾速移動的樹影,低聲道: “湯兄,魏老前輩與湯兄等人,準備投往何處?是暫避一時呢,抑是搬取救兵?” 湯小庸一揚手中皮鞭,道: “我們準備投往三宮山白馬崖‘碧目老農,周遠周老前輩處暫住一時,順便也可與周老前輩商量今後對策,周老前輩是掌門師伯生平至交,在三宮山左近威名甚著,到了那裡,好歹也有個照應。” 楚雲移動了一下坐姿,又道: “那麼,在下定然陪送各位到自馬崖,不過,‘白獅門’重興是否有望呢?” 一鞭卷龍湯上庸神色黯然的道: “灰旗隊與莽狼會素來兇狠暴戾,而且高手極多,目前勢力已更形龐大,在兩河一帶,武林正邪二道,大都難以與之抗衡,本門在重創之下,精英盡失,只怕 只怕重振基業,不太容易了。” “車輪轆轆的在道路上滾動著,二人沉默了一陣,楚雲沉聲道: “湯兄,二個人來到這世界上,總要經過些坎坷與磨難,貴門日來之變,僅是這人生的旅途上一個小小的挫折而已,切莫頹唐灰心,天下沒有永遠不能成功的難事,也沒有永遠矗立不倒的頑石,只要有信心,有毅力,灰旗隊與莽狼會之人又何足慮哉?” 湯小庸深深的點了點頭,揚鞭催馬,答道: “真是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過,欸,這卻不是理論上的問題,而是實際的對壘啊!” 楚雲一笑道: “理論不過是一件事情的真理,要做到成功的地步,還在於本身的奮鬥與努力,湯兄,這便需要毅力與信心了。” 篷車震動了一下,湯小庸急忙握緊韁繩,謹慎的向前路探視。 楚雲呼了口氣,忽道: “湯兄,魏老前輩受傷可重?” 一鞭卷龍湯小庸憂慮的道: “不瞞你說,楚大俠,掌門師伯肋下所受的一掌,已震動內腑至劇,最少也要養息四月以上始能痊癒,左肩上那一粒金菩提,倒不怎麼嚴重,大約已經收口了,可恨曹功這王八羔子,竟用他娘的下三流偷襲戰 ” 楚雲沒有說話,仰首望著晴朗的夜空,夜空是一片清澈,好似一大塊黑得發亮的綢緞,他雙手微微輕搓,仿佛在思忖著什麼。 靜寂在黑夜中播散,道路上,只有嘰嘰的蟲聲與車輪馬蹄著地的聲音,氣氛顯得十分單調。 忽地 楚雲挺身坐起,側首傾聽,面色逐漸轉寒。 一鞭卷龍湯小庸口中“得兒呼”一聲,正待再度揚鞭催馬,楚雲卻沉靜的道: “湯兄,你看見前面路旁的一片疏林麼?” 湯小庸回眸望去,迷習的道: “不錯,楚大俠難道發現了什麼岔眼之事麼?” 楚雲嚴肅的道: “湯兄請將篷車趕入疏林之內隱匿,並與趙、吳二兄多備暗青子以防萬一,在下即時在此下車,以探背後來人。” 湯小庸心頭一跳,左右張望,但見夜色沉沉,風吹草動,哪有半點人影? 他疑惑的道: “楚大俠,可有什麼動靜?怎的咱連個鬼影也沒有看見?” 楚雲一笑道: “假如在下聽覺不差的話,半裡之外,約有十數騎正急奔而來,此時此地,卻是小心些好。” 他語聲始住,人已飄然而下,向湯小庸及趙大彪、吳勝三人一揮手,卓然獨立道中不動。 不多久,當那輛篷車及車後雙騎適纔隱入疏林之內時,一片疾若密雷般的蹄聲已遙遙傳來。 楚雲抿唇一笑,想道: “若嚴老哥笑天在此,只怕又會躺在地下,裝瘋賣傻的戲弄來人一番了。” 這時,蹄音更近,黑夜中果然現出十多團騎影,捷如飄風般狂奔而到。 楚雲站立道中,黑衫飄拂,他那一雙澄澈的眼睛中閃射出兩道精芒,如騖鷹似的凝注來騎。 片刻間,十數騎影已掠至他身前不及五丈之處,馬上騎士也同時發現了站在路當中的楚雲。 為首一騎倏而怒喝: “擋路的小了,你想死不成!” 接著一個沙啞的語聲隨即吼道: “撞死這個瞎眼的狗雜種!” 楚雲冷然一笑,驀然厲聲道: “通通給我滾下馬來!” 這時,他早已看出來人俱是清一色的紅、白相間彩衣,袖口上各繡有一只猙獰兇惡的狼頭! 不用說,只要一看來人的穿著打扮,便知道定然是那“莽狼會”的屬下無疑! 楚雲喝聲出口,十數鐵騎俱已“唏哩哩”的人立而起,但馬上騎士卻並無一人摔落,一聲口號,十多條人影已自馬背上同時飄落,行動利落,整齊劃一! 楚雲不由暗贊一聲,大步迎上五尺,冷漠的向來人面上逐一掃視,形態狂傲之極。 對方為首一人,是個年約六旬的修偉老者,袖口上繡的狼頭為純銀之色,他那紫黑的臉膛上泛起一股暴怒的火焰,厲聲道: “你是誰?報上名來,無論是哪一路的,今夜老夫必扯斷你一條腿!” 楚雲冷冷的道: “你們是誰?大爺願意站在路中,憑你還管不上,要斷在下一腿十分容易,不信你過來一試便知!” 這修偉老者雙目倏然怒瞪,額角青筋根根暴起,狂吼道: “好他媽個乳臭小子,‘莽狼會’不吃這一套,老夫先活劈了你!”他正待猝然發難,一個五短身材,面貌奇醜的矮小漢子已搶身而出,沙啞的叫道: “二當家,這小子且由本使者試手!” 原來,這體魄修偉的老者,乃是“莽狼會”副首領“鳴天斷碑”霍敬,矮小漢子則是“莽狼會”左使者飛蠍杜守浩,二人俱是兩河黑道中,兇名久著的 赫人物,又同是一般的心黑手辣,殘毒無倫。 飛蠍杜守浩一步搶出,厲聲喝道: “小子,閻羅殿報到之時,莫忘了是飛蠍杜守浩成全於你!” 楚雲仰天狂笑,古銅色的雙掌倏而粗漲,“莽狼會”諸人早已站好有利地形,準備必要時一擁而上。 但是,除了“鳴天斷碑”霍敬之外,其他各人竟沒有發覺楚雲雙掌的異狀! 霍敬神色微動,大聲道: “杜使者留意,這小子好像有點邪門 ” 在他語聲尚未作一個結束的時候,楚雲已有如焦雷般斷喝一聲,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十七腿攻向飛蠍杜守浩,攻勢凌厲,宛似迅雷驚電! 這位目空一切的莽狼會左使者,估不到對方竟敢先行動手,而且,威力之大卻又如此出人預料! 他醜惡的面孔突而掠過一絲猙獰之色,猛然退後三步,右掌陰手急甩,一溜藍色閃光徑向楚雲飛至。 這溜藍色閃光甫始飛出,競似奇蹟般驀然碎裂成一團團米粒大小的燐光,帶著刺鼻的火辣氣息,將楚雲周身前後左右罩滿! 來勢是迅速而刁狡的,不但未曾出聲招呼,甚至連發射暗器的方式也是詭密而陰詐的,這帶著火辣氣息的藍色燐光,正是飛蠍杜守浩最為歹毒的暗器 “雨磷箭”! 楚雲冷沉的一笑,身形宛如一縷輕渺的煙霧,在剎那間已不可捉摸的自團團的黯慘藍光中飄掠而過,是那麼虛無,那麼奇異,幾乎不像是一個人體,而是一條淡淡的影子。 飛蠍杜守浩睹狀之下,心頭大震,怒吼一聲,又是兩蓬藍色火焰,兜頭飛出。 一條黑影如騰起的隼鷹,猝而拔空七丈之高,雙臂展處,又猛烈無比的反撲而下,來勢之快,威力之雄,的是驚魂奪魄! 飛蠍杜守浩面孔扭曲,大斜身,一道銀虹己突然如滾桶般翻卷而出,勁風襲體如飆! “鳴天斷碑”霍敬經驗何等老到,見狀之下,已知情勢不妙,他踏前一步,同時擺手示意。 於是,在此刻,十數聲怒叱隨之而起,十多條紅白相問的身影,紛紛凶悍無比的衝入戰圈。 ------------- |
第15章 屍橫莽狼 魂滅魄散
飛蠍杜守浩使出的兵器,是一柄精光閃耀的薄刃緬刀,此刻有如層層密雲,堆集而上,似欲將敵人斬成千片萬段! 兩下的來勢都是十分神速而猛烈的,然而,就在那滾滾的寒光沾及楚雲衣衫尚差一線之前,楚雲已驀而長笑一聲,瘦削的身軀竟似月光下的幻影般,飄渺而不可捉摸的自凌厲的寒光中穿過,一道強厲的勁氣,同時衝撞向飛蠍杜守浩而至! 此刻,十多種不同的兵器,亦有如亂蛇閃掣般,帶著急銳的風聲,襲向楚雲背後! 杜守浩面孔血紅,狼狽已極的倒躥出丈許之外,手中緬刀揮舞如電,竭力護住身前要害。 楚雲並未乘勢追擊,大喝一聲,身形霍然暴轉,雙臂如鐵杵般硬分猛格,一連串驚呼起處,五六件兵刃己凌空飛起! 他決不遲疑,快捷得似長空的流虹,略一伸縮,四名莽狼會弟子已慘叫不絕的被劈翻出五步之外。 在另一陣號叫尚未再起的時候,又有三名莽狼會弟子命喪當場! 突然 一條龐大的人影凌空撲落,一聲轟然大喝隨著漫天掌影,宛似決了堤的洪流,洶湧厲烈的攻向楚雲。 於是,在這每一掌的渾然勁力中,楚雲宛似一片落葉飄出,腳尖尚未沾地的時候,又倏然似彈簧一樣,疾如流矢般倒射而回,一排勁烈無匹的罡風,亦狠辣的壓向敵人,而這時,正是那突襲者的掌勢勁道已經消彌無蹤的時候。 時間拿捏的準確,出手之恰到好處,便是天下任何一個武林高手看到,也只有嘆為觀止! 那突然偷襲者 “鳴天斷碑”霍敬雙掌登實,卻不見了敵人的影子,不由大吃一驚,腳步急旋,又似狂風暴雨般展出九腿十九掌。 僅存的五名莽狼會弟子,此際怒喝如雷,又奮不顧身的藉勢衝上,他們並非悍不畏死,而是他們副首領的加入戰圈,給各人壯了膽! 楚雲狂放的大笑一聲,如遊魂般穿過漫天的掌山腿影,在五柄密集的兵刃中縱橫穿錯,雙掌有如千百把快刀同時劈落,五股血箭自那五名僅存的莽狼會弟子胸際濺出,而功力高絕一時的鳴天斷碑霍敬竟然措手援救不及! 十二條屍體安靜的躺在地上,血濺灑在四周,夜風拂起他們紅白相間的彩衣,但是,甚至他們繡縷在袖口的黑色狼頭,亦顯得了無生氣,空氣中充滿了血腥與殘酷。 鳴天斷碑霍敬震驚逾恆的呆在當地,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在自己十四個人的同力合擊之下,竟然落得如此慘厲的結果 己方僅存兩人的結果。 飛蠍杜守浩更是恐懼的大睜雙目望著眼前這一身黑衣的敵人,他無論如何也猜測不出,對方到底是用什麼身法從自己凌厲的刀光中穿過,更能藉勢將自己逼得左支右絀? 氣氛中含蘊著恐怖,恐怖裡更有著迷惑…… 楚雲輪廓鮮明的面龐上浮起一絲冷清的笑意,在夜色中襯著他一身黑衣,現出一股如魔鬼般的殘忍與蕭煞。 於是,他生硬的道: “莽狼會的朋友,江湖上新出道的野蠻人,記著一個教訓,當你們對別人要趕盡殺絕的時候,那麼,別人對你們也會趕盡殺絕!” “鳴天斷碑”紫黑的面孔此刻已漲成豬肝似的紫紅,他怨毒的道: “你可是為白獅門頂碴的?好朋友,留下名來。” 楚雲緩緩的道: “難道在下還畏懼你們這些不成氣候的跳梁小醜報復?回去告訴你們的首領‘九輪君子’,聯合灰旗隊的鼠輩庸才,在下到了該去的時候,自會給予你們一個報復的機會;只要你們有這個本事報復!” “鳴天斷碑”霍敬自從出道以來,幾曾受過如此諷辱?他幾乎抑制不往又待動手,但是,當他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當他想到對方那有如幽靈般不可捉摸的身法時,卻又不由自主的洩了氣。 飛蠍杜守浩緊握緬刀的右手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的驚悸較之“鳴天斷碑”更深,甚而之於此刻,他仍然的呆立不動,木然的目注著自己副首領的舉止。 楚雲沉靜的一笑,道: “白獅門的恩怨,自有白獅門與各位自行了結,不過,在下如有興致,到時亦說不定插上一手玩玩,現在,二位還不收拾殘餘,即時上路,難道尚有什麼未竟之意麼?” 鳴天斷碑霍敬氣得渾身簌簌直顫,憤怒的忖道: “自己率領會中左使者及十二名弟子追趕白獅門漏網遺孽,卻不想半途裡殺出這個魔頭來,現在十二名弟子已死亡殆盡,自己與杜使者又吃了暗虧,目下再度動手,想亦不過徒增傷亡而已,但是,若就此回去,又如何向瓢把子交待呢?” 他那一對環眼中,目光時變,袖口上的銀色狼頭,也在輕微的抖動,仿佛欲破袖攫出。 驀然 楚雲黑色的長衫飄起,在奇快的剎那間,已向鳴天斷碑攻出二十一掌,雙臂微曲,又幾乎在同一時間,向敵人撞出十六肘,兩腿齊飛,有若迅雷疾電,踢向一旁的飛蠍杜守浩! 他這猝然發難,大出霍、杜二人預料之外,兩聲驚呼尚未來得及出口,二人已被逼得紛紛倒躥出七尺之遠,形狀極為狼狽。 楚雲厲聲叫道: “你們怕回去交待不了是麼?在下便成全二位於此!” 叫聲中,又如風捲殘雲猛撲而上,身形縱橫如電,掌腿洶湧似天瀑倒懸,澎湃厲烈無比: 鳴天斷碑狂吼一聲,倏而推出十三掌,聲嘶力竭的吼道: “好朋友,鳴天斷碑霍敬請你成全了!” 一道銀芒,如新月的瑩光,突然己側旁溜瀉而至,一個沙啞的語聲叫道: “藏頭露尾的小輩,飛蠍杜守浩這條命你也取去吧!” 楚雲大笑連連,足下用力一撐,身軀已忽然拔升空中七丈、略一盤旋,又似一只魔手般攫落! 鳴天斷碑沉樁立馬,全力推出七掌,掌勢渾厚雄勁,大有拔山移鼎之慨,他已將一口精純的真氣,完全逼人這推出的七掌之中! 如一片烏雲,楚雲的身形急撲而至,於是,如焦雷般的轟然巨響暴起,沙土齊飛,塵灰迷漫。 灰沙中,一條人影驀又飛起,毫不停滯的攫向正待搶身上前的飛蠍杜守浩! 杜守浩雙目怒睜,手中緬刀舞如匹練,霍霍有聲,宛如一個涓滴難入的光球! 撲來的人影微微一頓,競不可思議的隨著這舞動的光球旋轉過來,其旋轉速度之快。好似較這光球更有過之! 於是,在飛蠍杜守浩手中緬刀緊密的揮舞中,在一絲幾乎難為人類肉眼察覺的微小間隙裡,那條鬼魅也似的人影如流光般倏而閃縮,一條手臂連著那柄緬刀,竟硬生生被劈落塵埃。 這人影正是楚雲,當他以“魂游一絲”的絕高奇功,適纔奏效之際,飛歇杜守浩驀然慘號長叫: “杜守浩去了,二十年後重為一條好漢!” 號叫裡,他僅存的左手猝而揮閃,三枚其大如拳,隱泛藍光的碩大球形物體,頃刻間來至楚雲頭頂! 有如曇花的開放 一霎那間三枚球形物體驀而爆裂,像是正月裡的煙花,又似夜空中的繁星,點點藍色的火焰,如密雨般急灑而落,籠罩範圍幾達兩丈! 同一時間,飛蠍杜守浩忽然全身倒立,單臂猛撐,一個矮小的身軀,竟以雙腳為箭矢,射向楚雲胸前!楚雲澄朗而深這的雙眸閃出一片火的的湛然光彩,強有力的雙臂好似有擎天之力般緩緩抬起,於是,他已將體內如怒濤般的真力全部貫注雙掌,更自全身每一寸骨節,每一個毛細孔中滲出! 一片宛似濃雲般的綿綿潛力,似有形的羅網,在剎那間將楚雲渾身上下,一絲不漏的罩人其中,於是一 點點的藍色火焰有如遭到一陣狂風般四處飄射,飛蠍杜守浩倒飛而來的身軀,又帶著瀝灑的鮮血拋摔而出,身上更沾燃著那被反震而回的自己發出的藍色火焰! 絲絲的炙肉之聲刺耳的響著,空氣中瀰漫著焦臭的惡味,飛蠍杜守浩在地上痛苦的哀號,翻滾,泥土糅合著血跡,將他此刻的形守,塑染得似一個淒怖的魔鬼! 楚雲宛若未見,沉靜的轉過身來,夜色中,在他適纔與鳴大斷碑對掌的地方,有一灘紫黑的血跡,而鳴天斷碑卻已蹤跡沓然! 於是,楚雲冷然凝眸四顧,在右側的黑暗中,有一條隱約的人影,滿跚的,卻又顯然是亡命的在一拐一拐的奔逃…… 楚雲冷酷的笑了,瞳孔中射出幻異的光彩,他並未追趕,雙掌輕快的互相搓揉,喃喃自語: “去吧,快逃些,在我還沒有想起昔日別人對我的殘酷手段之前……” 半晌…… 他回頭望去,只見那不久前尚猖狂無比的飛蠍杜守浩,早已寂然不動的躺在地上,身上焦痕斑斑,皮爛肉綻,醜惡的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雙目瞪著夜空,但是,目光中沒有一絲生氣,像是一對木吶的琉璃珠。 “欸,為什麼我現在的心腸競是這般硬辣?為什麼我目前的手段是如此狠毒?能眼看著別人瀕死前的哀號而無動於衷?眼看著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在手下斷送而毫無憐憫,我以前不是這樣啊,難道 難道我是在報復?難道多年來堅苦的生活使我變得孤僻而冷漠了麼?” 楚雲有些迷惘與悲哀的想著;他注視著自己修長而有力的雙手,這雙手掌,正閃晃著古銅色的光潤,然而,在此刻,卻有著懾人的氣息。 他癡迷的望向地上的屍體,又想: “在回魂島密室之內,那‘魂游一絲’的功夫,不但可以練成一股收發由心的真氣,更能使輕身之術進入一個微妙而神異的境界裡,今夜首次將這股真氣自體內逼出,尚未用盡用完,想不到威力競是如此恢宏,天啊,那神秘老人真是匪夷所思啊,自己目前不但武功已達巔峰,而且更能將那‘太陽掌’博奧的三式分開使用,甚至連昔日的尋常招式,如今使起來也是威力倍增,不可同日而語,一但是,那位神秘的老人是誰呢?會不會便是那位早年叱吒江湖的‘無畏金雕’武血難呢?” 他默默的沉思著,好似已忘記他此刻身處何地一般,良久 聲細微的輕響將他驚然驚醒,在那兩道精芒閃射的目光倏而瞥視之時,一個低細的嗓音猝然響起: “楚大俠,你老沒事吧?” 楚雲看清了說話之人,正是那位隱於林內的“一鞭卷龍”湯小庸,他此刻正站在六丈之外,驚異的向這邊張望。於是,楚雲淡淡的道:“托福,大約湯兄以為在下已被來人拾掇了?” 湯小庸黑暗中面皮一熱,連忙大步奔到,有些尷尬的道: “楚大俠切莫誤會,欸,湯某早成驚弓之鳥了,適纔在林內耳聞這邊慘叫不絕,掌門師伯及湯某甚為楚大俠擔憂,對頭個個是窮凶極惡之輩,身手又皆不弱,若楚大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敝門日後如何對武林朋友交待,所以他說到這裡,目光無意間向側旁一掃,面前這種淒厲的景象,立時將他下面的話驚得猝然噎了回去。 楚雲輕鬆的一笑,道: “這些人袖口上皆繡著一顆狼頭,假如不錯,他們大約都是莽狼會的角色吧?” 一鞭卷龍湯小庸目瞪口呆的呆立良久,方始啊了一聲,激動的道: “楚……楚大俠,這是你一個人幹的?” 楚雲似笑非笑的道: “依湯兄看來,在下莫非尚有幫手不成!” 湯小庸震驚的望著楚雲那堅毅的面孔,嚅嚅說道: “楚大俠……你這一身功夫可嚇死人哪,地上躺著的俱是莽狼會拿得出來的角色,個個都有兩下子,繡著黑色狼頭的莽狼會一百名‘拈香弟子’的一部分,較尋常會眾高上一級,而那身上好似燒焦了的矮小漢子,更是莽狼會的一流人物,名叫飛蠍杜守浩,他那一手‘雨磷子母箭’可厲害得緊呀,本門七師叔便是喪在那雨磷箭之下,這遭痛快,楚大俠,你可替七師叔報了仇啦,啊啊,真了不起,做翻這些雜碎,前後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哩!” 楚雲微闔雙目,思忖道: “想那飛蠍杜守浩最後發出的球形物體,便是那所謂‘雨磷子母箭’的母箭了,嗯,確實有些霸道,不過,卻奈何不了自己所習的‘魂游一絲’奇技呢 ” 一鞭卷龍湯小庸又過去一一檢視了地上的十三具屍體,吐了口唾沫,恨聲道: “老子叫你狂,這下子狂到你媽的姥姥家去了,莽狼會啊莽狼會,日後還有好戲等著上演哩,咱們走著瞧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到這裡,忽然抬頭道: “對了,楚大俠,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有沒有溜掉的?” 楚雲沉聲道:“共有十四騎,只有一個人負傷逃去 ” 湯小庸急問道: “那漏網之魚楚大俠可識得麼?” 楚雲一哂道: “往日未曾見過,好似叫什麼、‘鳴天斷碑’霍敬 ” 語聲未已,湯小庸已驚叫道: “老天,這是莽狼會的副首領呵,楚大俠,這老小子一身武功可十分高強哩。” 楚雲頷首笑道: “不錯,可惜此人心浮氣躁,不知澄神製敵,在與楚某硬拼內力中震傷內腑,匆匆落荒逃去。” 湯小庸有些惋惜的道: “這老小子是罪魁禍首之一,他倒也命大!” 楚雲緊了緊外著的長衫,悠然道: “來必見得,留著他一條老命,回去哭訴那些狼狽為姦的夥伴,也叫他們知道天下之大,也有人不畏懼那邪惡勢力!” 一鞭卷龍湯小庸微微一凜,隨即恍然道: “有理,楚大俠之意,想是藉霍老鬼之口傳訊,告訴那撥土匪強人,是誰做翻了他們? 對,這才是大丈夫之磊落行徑,也免得他們日後亂吹狂吠!” 楚雲微微一笑,緩緩走了兩步,沉靜的道: “湯兄,吾等可以去了,免得令魏老前輩久候。” 湯小庸急忙點頭,二人大步往前面那片疏林行去。 行走中,楚雲輕聲道: “湯兄,你手中舞的皮鞭十分利落,可是跟魏老前輩學的麼?” 湯小庸臉上又自一熱,訕訕的道: “說來慚愧,掌門師伯手上一根‘萬鑽鞭’,使起來有如靈蛇閃掣,千變萬化,連那灰旗隊瓢把子‘銀戈飛星’常大器也畏懼三分,但是,欸,咱跟師伯苦練了三年之久,卻僅得皮毛而已,連十之二成也及不上,所以,欸,咱拿著鞭子亂揮之際,便被楚大俠一頓好揍。” 楚雲正色道: “湯兄,話不是這樣說,武家有雲:“欲得驚人技,須下苦功夫’,湯兄天份甚高,魏老前輩在‘鞭’上功夫造詣至深,湯兄大可循此而進,苦加磨礪,異日成就,當不可限量 ” 一鞭卷龍湯小庸摸了摸圍在腰間的純牛皮鞭,激動的道: “楚大俠,依你老看來,咱這根鞭子,可還拿得出去麼?” 楚雲暫時沒有回答,仰目向已逐漸接近的疏林望了一眼,又加快了腳步,沉聲道: “老實說,在下亦不用抬舉湯兄,以湯兄目前的鞭上功夫,對付江湖中尋常武師,自是綽有餘裕,穩操勝算,但是,若遇到武功較高的人物,只怕湯兄就要吃虧了 ” 一鞭卷龍湯小庸對楚雲分析自己的武功如此詳盡,由衷的感激,他誠摯的道: “楚大俠,難得你老不以咱所學淺薄而鄙棄,咱可是打心眼裡感謝你老,日後只要時間許可,咱一定拼上這條賤命也要在功夫上痛下苦功,以期能為白獅門略盡綿薄之力 ” 他正說到這裡,楚雲忽然以指比唇,示意噤聲,目光炯然的望向路前 那兒,正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仿佛步履十分踉蹌的向疏林這邊行來! 湯小庸看了好久方始看清,喃喃低語道: “媽的,又是什麼邪門?今夜的怪事好像特別多呢!” 楚雲沒有作聲,凝注著那條人影,那踉蹌而來的人影,似是十分疲憊的坐倒在疏林之外,他大約尚不知道疏林內正隱匿有一輛篷車。 而此刻,楚雲與湯小庸二人,正離著那片疏林有四丈之遙,二人已在發覺來人時,迅速隱入路旁。 楚雲目光尖銳,細一注視之下,已看出來人競是一個瘦長枯乾的老道,只見那老道衣冠不整,發舍散亂,滿面痛苦疲困之色,口中尚在不停的喘著粗氣。 片刻後,那老道士緩緩移目林內,神色上透出驚疑之色,好似發現了什麼 驀然 這老道自懷內抽出一柄精光閃爍的鋒利匕首,猛而站起,沙啞的吼道: “樹林內是什麼人?給你家道爺滾出來!” 楚雲冷靜的一哂,未做表示,一旁的一鞭卷龍湯小庸已沉不住氣,倏而跳立路中,尖吼道: “老牛鼻子,你***窮叫個什麼勁?樹林裡供著你的活祖宗!” ------------- |
第16章 枯道凝霜 絕劍一現
一鞭卷龍深恐那老道會傷及樹林內的各人,是而情急之下,甫始現身便毛躁躁的吼了起來。 那瘦長枯乾的老道,聞言之下似是一怔,待他看清了一鞭卷龍之後,鼻孔中哼了一聲,雖在喘息,語聲卻十分陰森的道。 “小輩,今天衝著這幾句話,本道爺便要慈悲於你,哼,你這叫自尋死路!” 一鞭卷龍湯小庸尖笑一聲,唇角的肉痣微微一抖,冷笑道: “媽的,咱看你才是離著正果不遠了,渾身沒有四兩肉,***三根筋吊著個脖子,還在咱一鞭卷龍湯某人面前發橫使賴!” 瘦長道士聽到湯小庸報出名號,不禁微一沉思,隨即冷厲的道: “不管你是一鞭卷龍也好,一鞭掃蛇亦罷,今夜你這條狗命必得飛昇極樂!” 說著,一步一步的緩緩向前逼進,手上的匕首閃出道道青芒,在黑夜中有著砭人肌膚的寒凜。 一鞭卷龍湯小庸毫不畏懼,大馬金刀的向前一挺胸膛,大叫道: “老牛鼻子,你唬得著誰?媽的,刀槍棍棒咱見多了,什麼樣的玩意也耍弄過,來,來,走進一點,咱可以牽著你這牛鼻子戲耍一陣!” 瘦長老者冷哼一聲,距離湯小庸尚有尋丈之遙,右手匕首猝然向前一揮! 湯小庸正在開口諷刺,一股凌厲的宛如有形之物的銳風,挾在一片青白的寒光中,急似閃電般掃到! 那柄匕首長僅尺許,握在那老道手中更距著湯小庸有尋丈之遠,所以,湯小庸做夢也想不到,這老道隔著如此距離一揮之下,竟然與近身相搏有著同樣的威力! 他魂驚魄散的疾速低頭躍身,只聽“嚓”的一聲輕響,一綹頭髮已在那涼森森的鋒芒下掃落! 瘦長道士冷冷一笑,極其不屑的嗤道: “道爺還以為你這一鞭卷龍有什麼絕活哩,看來亦不過是個銀樣蠟槍頭,窩囊廢一個!” 湯小庸驚魂甫定,怒罵一聲,身形倏偏,“ ”的一聲,一條怪蛇也似的鞭影,猝然卷向老道頸項! 老道腳步未動分毫,手中匕首略一顫動,青白色的芒尾驀而暴漲,有如電掣般反削揮來皮鞭! 於是,湯小庸大喝一聲,急速挫腕揚時,“唰”“唰”“唰”就是七鞭,鞭身撕裂空氣,刺耳已極的抽到老道身前。 老道兩條灰色的長眉微微一皺,好似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他驀然緊咬下唇,腳步不穩的搶上一步,匕首倏揮十一次,十一道鋒利的芒尾,競霍然暴伸而出,奇快無比的卷向湯小庸! 他這展出的凌厲光芒,好似將十一次出手融為一次施出,青白色的光華如匹練般舒卷不已,不容敵人有任何一毫迴環的餘地! 一鞭卷龍湯小庸的武功,論起來不過是武林中的三流角色,怎能躲得過這老道“運氣凝劍”的上乘內家劍術絕技? 他但覺眼前刀光電閃,青白色的寒芒耀目生輝,根本連對方出手的來勢都看不真切,又如何招架躲避? 正在此間不容髮之際 一股猛烈的勁風,有如啟雲天中倏搗而下的巨大鐵錘,猝然向那老道襲至! 於是,驚呼聲自老道口中發出,寒芒急急迎向那片勁風,只聽“轟”然一聲大響中,光芒與勁氣同時消逝,但是,那片勁風的餘力,卻將老道撞出三步之外,一屁股坐於地上! 夜影中,一個瘦削而壯實的人影緩緩行出,冷然瞥視了老道一眼,轉向那神膽俱顫的湯小庸道: “湯兄,你受驚了!” 湯小庸大大的喘息了兩口,感激逾恆的向來人道: “楚大俠,又是蒙你援手,啊啊,這老牛鼻子料不到恁般厲害,他是用的什麼邪門啊? 咱幾乎被他斷送了性命!” 楚雲淡漠的一笑道: “這位道長用的是劍術中最精奧的奇技之一:“運氣凝劍’,不過他好似身有暗疾,所以這‘運氣凝劍’絕技尚未發揮至極限,否則,只怕湯兄你縱有十條性命,也早就報廢了。” 說到這裡,楚雲嘴角微微一撇,轉眸望向那仍然坐在地上,面色忽青忽白的老道。 這老道等到一口氣調順了過來,雙眼一翻,陰狠的道: “好小輩……你竟藏於暗處算計道爺……好,好,道爺會叫你即時看到顏色……” 楚雲微笑道: “什麼顏色?是道長坐在地上的顏色麼?” 老道長枯於的面孔驀然漲紅,仿佛氣忿至極,但是他尚未及說話,卻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呻吟。 楚雲冷然踏前一步,沉聲道: “道長,若在下未曾看錯,道長好似身染暗疾,而且還十分嚴重;因此,道長還是平心靜氣來得好些,暴躁憤怒,只有對道長本身不利。” 老道重重的哼了一聲,怒聲道: “小輩,看來你倒有兩手,竟然識得道爺所使的手法,不過你這乘人于危的小人行徑,道爺卻要好生管教於你!” 楚雲毫不動氣,淡然道: “罷了,以道長的身手,已足可列為武林頂尖之流,只是修身養性這一宗卻僅是未進後學,差得還遠,老實說,道長手底下的功夫,在區區看來,雖已登堂,卻尚未入室呢。” 老道灰眉怒軒,叫道: “好小輩,你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道爺如非行動不便,即刻便要試試你這小輩有多大道行,哼哼,普天之下,除了我‘枯道凝霜’一本,還有幾人能施出這‘運氣凝劍,的功夫?” 枯瘦老道報出名號,楚雲不由暗自一震,忖道: “原來這其貌不揚的老道士,竟是中條山玄武觀的主持,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咳,這老道士是出了名的難惹難纏呢……” 一旁的湯小庸駭得一哆嗦,失聲道: “什麼?你這老牛鼻……啊,不,道長竟是一本道人?以赤手空拳撕裂中條九頭白額大虎的一本道人?” 枯瘦老道十分得意的嘿了兩聲,道: “怎麼?難道山人尚是假冒的不成?哼!你這兩個小輩便是不識得山人廬山真面目,也該聽說過山人手中這柄‘凝霜短劍’吧。” 湯小庸一想不錯,神情中不禁透出一片惶恐之色,他帶有求援意味的將目光向楚雲一瞥,微微退後兩步。 原來這“枯道凝霜”一本道人,在武林中是個聲威懾人的怪物,平素絕步不出中條山,更少與江湖中人交往,性情十分怪異乖僻,他的派別來歷,武林中人鮮有知悉,而他為何出家當了道士,出家以前是做什麼的,就更難令人揣測了。 嚴格說起來,這“枯道凝霜”一本道人的名氣,較之狐偃羅漢,半面鬼使等人更有過之,而又是個身在五行之外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此刻,楚雲灑脫的一笑道: “一本道長,盛名之下,果無虛士,道長技業驚人,在下更是素仰久矣,只是這次小小的誤會,尚請道長看在區區薄面,賜予揭過……” 一本道人冷然搖頭,道: “天下哪有此等便宜之事?小輩,除非你等二人當面向道爺叩三個響頭,承認過錯,否則,道爺便要爾等每人自斷一手以謝此罪。” 一鞭卷龍湯小庸硬著頭皮道: “道長,俗語說得好:“不知者不罪’,久聞枯道凝霜雅人大量,必不致與晚輩等為難……” 老實說,白獅門連遭慘變,湯小庸等人已成驚弓之鳥,實不願再樹強敵,故而說話之間,一反適纔魯莽之人,儘量婉轉平和,以求息事寧人。 哪知一本道人雙目驟睜,煞氣畢露的道: “住口,道爺豈會被你這黃口小子幾句巧言所惑?道爺限汝二人於半炷香時刻內叩頭認罪,過時休怪道爺不行上天好生之德了!” 忽然,楚雲冷漠的啟口,聲音幽冥得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一本,一本,當有一條梯子接你自困境中下來,那麼,你便要把握住這個時機,莫要這梯子收回時,再自半空中摔落。” 一本道人驚然一凜,但隨即又吼道: “好小輩,你是說道爺不趁此下台,便會自討沒趣是麼?好極,道爺便討討這個沒趣試試!” 楚雲沉靜的一笑,笑容又在嘴角凝聚,像是一抹含雨的雲彩! “一本道長,你要試探在下麼?” 不知怎的, 赫一時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任他見過多少驚心動魄的大場面,在看到楚雲這樣含有深意的微笑時,亦不禁有些寒凜的感覺…… 空氣中有一陣短暫而不調合的沉默,一本道人努力咽了口唾沫,語聲有些沙啞的道: “是便如何?莫不成道爺尚含糊你?” 楚雲玄異的一笑,緩緩掀開長衫,露出左旁懸掛的黑龍玉鞘長劍 他掛劍的部分與眾不同,一般使劍者,大多將劍背於背後,或者掛在腰際,但是,楚雲掛劍的部位卻在左胯,而且,特別懸掛得底。 當那柄以瑩玉為鞘,上雕黑龍的珍罕長劍映入一本道人眼中時,雖在黑夜,亦可看到他神色大變,瞳孔驟張! 但是,尚不待作出另一個表示,“錚”的一聲輕響起處,夜色中倏而閃出一恍似浩月般的明亮圓弧,圓弧驀然長射十丈,變成一條濛濛的劍氣,幾乎在這圓弧出現,劍氣盤繞的同一時刻,一切驟斂,楚雲又仿若另一個人般安閒的卓立原地 速度之快,好似他本來便站在那兒沒有移動一樣。 一本道人雙目圓瞪,嘴已張得老大,良久,他才“啊”了一聲,驚惶的道: “這好似絕傳武林已久的‘弧光劍法’啊!善哉!善哉!這位施主,不知貧道猜得可對?” 楚雲冷然一哂,道: “好眼力,道長,這是弧光劍法的哪一招?” 一本道人微微一窒,搖頭道: “貧道今天六十有八、早在五十多年以前,曾目睹昔日武林瑰寶‘無畏金雕’武老前輩施展此招,於七丈之內以劍芒虛空斬斷一株合包巨樹,自武老前輩隱居江湖後,如此神技,不復重現……想不到今日卻在施主身上得見……” 楚雲淡淡的道: “此技較之道長‘運氣凝劍’功夫如何?” 一本道人老臉一熱,郝然道: “施主高姓大名?貧道認栽了。” 楚雲微微一笑,道: “道長無須過謙,武學一道,浩瀚無際,在下不過乃蒼海之一栗,實不足道也。”談話中,他謹慎的沒有提到名號。 一鞭卷龍湯小庸十分驚異於這名蜚一時的“枯道凝霜”形態之改變,他只知道楚雲適纔顯示的一手劍法神妙無倫,但是,到底高深到什麼程度,他卻有些茫然。 這時,一本道人萬分感嘆的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此言,殆不欺我,施主,無畏金雕武老前輩可與施主有著淵源?” 楚雲深沉的仰首夜空靜靜的道: “在下對他老人家十分神往,我們或有很深的淵源,但是,也可能毫無關係。” 一本道人有些迷惑的道: “無畏金雕技比天人,正氣滂礡,五十年來,無出其右,施主不知於何時得傳其不世武功,武老前輩如今仍在人間麼?” 楚雲眼簾微闔,望著空中淡銀色的天河,微沉的道: “道長,世上有許多東西,我們皆在探索之中,道長的賜詢,請讓吾等保留一個完美的答案,在下或有隱衷,道長想必不會定欲追究吧?” 一本道人忙道: “這個當然,唷 ” 他皺了皺眉,枯稿而鬆弛的臉皮微微一顫,右手撫向右邊腰際。 楚雲趨前兩步,道: “道長,可是暗疾復發?” 一本道人長長吸了口氣,苦著臉道: “欸,說來真令貧道汗顏,貧道為了尋求一味珍奇藥物之配製,月前下山四處探求那味靈藥之方主藥 ‘黃花百斑蜂王’,貧道歷盡艱苦,方始在離此不遠處的一塊臨河巨岩下,發現一窩極難尋求,卻又奇毒無比的‘黃花百斑蜂’,貧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將那窩毒蜂消除殆盡,但是,正當貧道依照醫書所載,伸手入那蜂巢之內,捕捉那應該縮眠不動的蜂王之時,卻不想醫書記載竟然不大靈驗,那只碩大無朋,其大如拳的蜂王非但並未縮收藏身,競在貧道伸手入內之際,急飛而出,欸,貧道失驚之下,雖將那蜂王一舉砸爛,右腰上卻被它尾部毒針螫了一記……” 楚雲略一沉思,道: “針尾可留在道長肌膚之內?” 一本道人頷首道: “不錯,貧道已封住毒針四周血氣流循,只是這毒性好生厲害,貧道此刻不但右腰全然麻痺,連右邊身軀也感到炙痛無比……” 楚雲又道: “道長可有方法自療麼?” 一本道人尷尬的道: “貧道醫術尚稱不惡,但對目前己身所受,卻是無能為力……” 楚雲古怪的一笑,忽然轉首向著疏林,沉聲道: “樹後可是趙大彪,趙兄麼?且請現身一見。” 隨著語聲,那隱匿林內甚久的趙大彪已自一顆柏樹後走出,有些惶然的道: “楚大俠,事情都完了麼?怎的適纔好似在林外又有叱喝之聲?敝掌門師伯久候二位不歸,深恐發生意外,故令在下前來探視。” 楚雲大聲道: “請趙兄回稟魏老前輩,此間已經無事,半個時辰之後,吾等即可啟行了。” 他又回頭道: “湯兄,此間經過情形,請詳報貴掌門師伯,以免他老人家懸掛。” 一鞭卷龍湯小庸答應一聲,招呼了師弟趙大彪,二人同時向疏林之內走去。 一本道人搖頭道: “貧道早就疑慮林內有人,果然不錯,施主,他們可是與施主同路麼?” 楚雲含笑點頭,道: “是的,現在,請讓在下一觀道長傷處。” 一本道人奇道: “什麼?莫非……莫非施主尚識醫道不成?” 楚雲笑道: “不敢言知,只不過略通皮毛而已,據在下揣測,道長之傷,可能尚不至於過份嚴重,即時施術,或較日後來得簡易。” 一本道人間言之下,微微猶豫了片刻,終於將灰白的道袍掀起,露出右腰一塊已然紫漲得有如巴掌大小的肌膚來。 楚雲蹲下身軀,仔細探視了一陣,斷然道: “長吸氣!” 一本道人不由自主的長長吸人一口氣,楚雲又連聲道: “行血,納勁,氣轉三車,澄靈台,順鼻息,氣洩右腰陰脈!” 一本道人馬不停蹄的順著楚雲語聲施為,至“氣洩右腰陰脈”一語出口,楚雲左掌倏拍一本道人背心“命門穴”,右手食中二指往一本道人傷處一按,動作疾如閃電,一本道人狂吼一聲,楚雲手中已拈著一枚帶著絲絲紫血,細銳的寸許的烏黑針刺! 他凝視著這枚“黃花百斑蜂王”的尾刺,沉聲道: “道長,請自行擠出瘀血殘毒。” 一本道人顧不得疼痛,雙手用力,壓擠傷處四周肌膚,紫黑色的烏血汩汩而出,楚雲急忙掏出一方白絲帕,為他抹拭乾淨。 半盞熱茶之後。 楚雲又取出一個瑩潔透明的水晶小盒,灑落一些白色藥未於一本道人傷口之上,為其包紮妥當。 一本道人舒適的籲了一口氣,無限感嘆的道: “施主,你這行功療毒之法,貧道尚是首次見到,的是高明之至,神效無邊,料不到施主除了武功驚人之外,醫術一道更是如此精湛,貧道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 楚雲淡淡的道: “雕蟲小技,何值一哂,道長,但願你我能結一方外至友,在下於願足矣。” 一本道人灰眉一揚,緊緊握住楚雲雙手道: “施主,貧道素來獨行獨往,不喜與人結交,但是,施主的磊落風範,雍容威儀,確令貧道道折服無己,只要施主不惜折節下交,只怕貧道尚難於高攀呢。” 楚雲一笑道: “先前之事,想道長不會再予計較了?” 一本道人連呼荒唐,道: “施主萬莫再提,嘿嘿,想起來確令貧道無地自容,欸,施主說得對,貧道在養性方面,實在尚須磨礪。” 楚雲連忙肅容道: “戲諺之言,道長豈可當真?置諸一笑,便算在下未曾啟口便了。” 說著,楚雲緩緩將一本道人扶起,又抬頭望瞭望天色,低聲道: “群星閃爍,夜空澄碧,明日天氣定然絕佳,‘太極星座’已倒移半寸,現在大約已是初更了。” 一本道人衷心的道。 “施主,你真是個奇才,這許多學識,不知都是自哪兒學來的?” 楚雲一笑道: “此乃一些極為淺顯的日常問題,算不上學識,道長,當你在注視觀察研習之後,那麼,便一定會知道這只不過是些小小的知識而已。” 他微微一頓,回首向林內高呼: “湯兄,時光不早,吾等可以上路了。” 隨著語聲,疏林內傳來湯小庸的回答: “楚大俠,這就來 ” 片刻後,一鞭卷龍湯小庸仍然駕著那輛雙轡篷車,在趙大彪、吳勝二人的左右護衛下,緩緩駛出。 一本道人看見篷車,低聲向楚雲道: “施主,車內可載有婦孺?” 楚雲未置可否的一笑,篷車車簾已被掀開,長髯如雪的美髯神鞭魏百豪探首出來,正待向楚雲說話,目光卻瞥到站於一旁,面色枯稿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美髯神鞭似是微徵,凝眸細瞧之下,啞聲一笑道: “這位道長可是中條山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亦向美髯神鞭打量了一陣,驀而叫道: “施主可是流塢坡白獅門魏老掌門?” 美髯神鞭魏百豪疲憊中帶有欣悅的道: “老朽正是,呵呵,十二年不睹道長風采,此時此地重逢之下,老朽幾乎不敢相識呢。” 一本道人行前三步,興奮的道: “十二年前貧道行腳三宮山白馬崖,於‘碧目老農’周施主處得見老掌門,當時便對老掌門談吐風範十分心儀,奈因塵事相擾,未克久聚便已匆匆告別,不料竟於此處得晤老掌門,這真是‘有緣哪怕隔山水’……” 他說到這裡,已注意到老人孱弱的神色,不由急問道: “老掌門,你可是受了掌傷?”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澀的一笑道: “不錯,想必道長也曾聞及本會與兩河‘灰旗隊’‘莽狼會’之間發生之事吧?” 一本道人沉思了半晌,額首道: “貧道於旅途之中,似曾風聞過貴門與‘灰旗隊’‘莽狼會’之間所生之瓜葛,但是看來這件事還較貧道所聞來得嚴重?” 美髯神鞭艱辛的移動了一下身軀,啞聲道: “老實說,道長只要看看老夫等目前的狼狽之狀,便知道這次爭紛給予本門何等嚴重的打擊了……” 說著,老人已將前後經過,又斷續的向一本道人講述了一遍。 一本道人聽得面上神色大變,美髯神鞭語聲一停,他已激憤的道: “好個灰旗隊、莽狼會的魔孽,貧道不料他們競是這般橫行無忌,有有乾天,貧道雖然獨來獨往,從不與江湖中人打交道,此番也要看看,這般魔崽子到底有多高道行!” 美髯神鞭魏百豪嘴角一陣抽搐,尚未說話,一本道人仿佛已下定決心般斷然道;“罷,罷,雖然貧道已與三宮山周施主有十餘年未曾來往,和老掌門更是一面之緣,但也要拼出這付臭皮囊,與老掌門相偕至三宮山一行,路上好歹也有個照應。” 美髯神鞭感激良深的顫聲道: “準說世情冷暖,有如春冰薄紙?老夫等在幾瀕絕境之下,先得楚大俠慨賜援手,後蒙道長仗義如此,若白獅門得以重興,二位深恩大德,必永力白獅門弟子感懷! 一本道人枯稿的面上,漾起一絲少見的湛然異彩,呵呵笑道: “老掌門言重了,貧道雖為武林同源,日常所為卻少令他人贊譽,久而久之,貧道也不覺有何異處,一意非行天下,遂為天下人不解不諒,善事義行更是從未做過,此次若能替老掌門略盡綿力,非但可使天下人知悉貧道並不如言傳中之乖僻,更可為貧道本身積一善功,呵呵,說來慚愧,貧道出家數十年,善功卻是積得歷歷可數呢。” 楚雲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二人暢述舊情,心中想到: “看樣子,這一本老道心性卻是不惡,外界傳言,總是過份渲染了些,他們彼此之間並未有深厚交情,一本老道卻肯恁般仗義相助,這位‘枯道凝霜’盛名之下,如今不但應該除去‘孤僻’二字,更應該加入‘道義’的成分了……” 這時,一本道人看了坐在車首的一鞭卷龍湯小庸一眼,十分歉然的道: “老掌門,這位想是貴門弟子了,咳咳,真是不打不相識,嘿,嘿嘿,此子根骨不差,若能加以磨練,倒是一塊上好材料呢。” 美髯神鞭含笑不語,湯小庸連忙抱拳為禮道;“不敢,尚請道長多加栽培。” 一本道人大笑道: “孺子可教,呵呵,你如開始便這般溫和達理.又何至於令貧道大發肝火?” 一鞭卷龍湯小庸面孔一熱,一本道人又道: “罷了,不用臉紅,輸給貧道也算不上丟臉,現在,倒是吾等應該起程了。” 楚雲一言不發,扶著一本道人進入篷車之內,自己又坐回車前原來的位置。 湯小庸看著一切弄妥之後,口中“得兒”一聲,皮鞭揚起一聲脆響,篷車已行出疏林,向著大道馳去。 ------------- |
第17章 大漠浩瀚 麻風之谷
時光是飄渺而難以捉摸的,像一抹雲彩,一縷輕煙,又似一個變了心腸的情人那嘴角虛無而空洞的微笑。 半個月之後。 三宮山青翠的峰巒玲瓏的浮凸在曲堤東方三十裡的地平線上,這山並不雄偉高聳,但是卻十分巧致靈秀。 迄邐在三宮山之前,有一條植滿松柏的山徑小路,此刻正有兩條人影緩緩沿路而來。 這兩個人,一個是全身黑衣,神態沉穩飄逸的楚雲,另一個人卻是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的毒傷好似已全然痊癒了,面色雖然仍舊瘦黃枯槁,精神卻異常矍礫,只是眉宇之間,好像隱隱含有些說不出的離懷愁緒。 楚雲隨手折了路旁松樹上的一根枝芽,在手中輕輕拗弄,深邃的雙眸凝向天空,低聲道: “道長,長安雖好 ” 一本道人黯然道: “是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欸,貧道寄情山水,長伴青燈黃卷,自以為已是大徹大悟了,誰知卻依然排除不了這亂絲般的離愁。” 楚雲微微仰首,一笑道: “道長,佛家有雲:因果相循,有因則必然結果,今日吾等離別,既是原因,異日吾等重逢,則稱其為果,假如我們不分離,又哪有再見之期呢?” 又緩緩行了一段,一本道人低聲道: “楚施主,雖然你沒有告訴貧道,此去所欲為何,但貧道亦可猜出,施主你必是去辦一件與本身極有關連之事,貧道閱人多矣,但以施主這般豪邁中蘊育深沉,忠義裡含有真摯的奇才,卻尚是初次僅見,貧道恨不能與施主多事盤桓……” 楚雲停下腳步輕輕的道: “道長,皇天保佑,在下等得以平安無事的護送白獅門魏老掌門等人來至三宮山,道長毒傷已復好如初,更難得道長慨允為白獅門出力,助其重整門牆,這些雲天高義,在下除了以同心人身份感到贊佩外,站在江湖道義立場,在下更為道長鼓掌喝彩,武林仁義,到底尚未泯滅殆盡!” 一本道人老臉競微微一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罷了,施主你對貧道如法謬獎,貧道是確確實實的愧不敢當,人家‘碧目老農’周施主才是恩盡義至,不但熱誠款待魏老掌門及貧道等人,又一再擔待日後一切結果。從他親送施主你下山三裡之遙看來,可見這位‘碧目老農’更不願施主你離去呢。” 楚雲悠遠的道: “再會之期,指日可待,道長,在下敬贈道長一點小小禮物。” 一本道人雙手亂搖,急道: “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原是四大皆空 ” 楚雲微笑道: “道長,記得道長曾經說過:需要那‘黃花百斑蜂’的蜂王來配製一味靈藥,假如在下猜得不錯,道長想要配製的那味靈藥,可是專門醫治‘腦抽搐’這種怪症的?” 一本道人聞言之下,不由奇道: “不錯,難道……?” 楚雲深沉的道: “是的,在下知道這味靈藥的奇效,不過,道長,在下可以奉贈道長一個祕方,便是這味靈藥,若尋不著‘黃花百斑蜂王’之時,以枇杷果核三錢,加合螻蛄兩只,以一碗‘陰陽水’蒸煮,可以十足抵用,或者,效果可能比那滲有‘黃花百斑毒蜂’的靈效來得更高。” 一本道人聞言之下,驚愕得有些張口結舌,直望著楚雲發呆;在他想來,如此深奧,卻又十分明確的藥理,不該是像楚雲這般年輕的人所能知曉的啊! 於是,一抹微笑在楚雲嘴角展開: “道長,我們若行往一座高山,很多人只知道沿著前人行過的大路走去,卻不知道,在這大路之外,還有很多條更為方便的捷徑呢。” 一本道人欽佩得五體投地的道: “楚施主,貧道不知應該如何感激你這豐厚的賜予,啊啊,貧道最疼愛的一個小弟子便是患有此種怪症……欸,貧道恐怕無法向施主你做相對的報償了……… 楚雲長笑道: “區區心意,何值一哂?而且,道長曾言:出家人原本便是四大皆空啊。” 一本道人單掌問訊為禮,千恩萬謝,盡在不言之中。 楚雲抱拳躬身,沉聲道: “別了 ” “了”字出口,一條瘦削的身影,宛如一片被風吹拂起的枯葉,是那麼輕俏,卻又神速無匹的飆然掠出七丈之外,終至杳然。 一本道人依依的凝望前路,凝立不動,良久,良久…… 在一片浩瀚無際的金黃色沙漠上,有一匹高大神武的黑色駿馬,正放開四蹄,在揚起的滾滾塵沙中奔馳著,馬上騎士,也是個全身一片純黑的青年俊彥。 天空是一片蔚藍,偶而有兩片飄浮的雲彩,在空中輕閒的飄移著,像是澄碧的浪波上幾點白鷗張開的長翼。 蒼穹是一道渺遙的弧蓋,而弧蓋似一個藍色的琉璃罩子覆蓋著大地,無邊的沙漠延長至地平線的盡頭,象徵著寬闊,豪邁,粗曠與永恆。 天是澄藍的,沙是金黃的,雲是潔白的,地上的人與馬卻是一身純黑,這純黑在長天下移動,在沙漠上成了一個小點,與空中的白雲相映,在遼闊的金黃色上做著堅毅卓絕的競走。 於是,空中的烈陽光輝更盛熾了,似一把火傘高張在頭頂上。 黑色的駿馬身上滲著汗水,黑衣的騎士鬢鼻窪也滲著汗水,他的黑色長衫卻被風拂起,露出左胯下那一柄雕有黑龍的珍罕長劍。 這是楚雲,他在一個萬馬聚集的販馬場上,自一個偶然的發現中買到胯下這匹異常難尋的“雙日駒”,在日夜不停的奔馳下,在他出發的第二十個午時,已到達了目前的境界 綏遠境內的沙漠。 空中的陽光十分猛烈,曬得人馬俱皆焦渴無比,楚雲以手遮額,向遠處眺望了一陣,心中忖道: “自己這次摒當一切,依照那神秘老人所囑,至此尋找他所說的‘拐子湖’,但是,黃沙渺渺,一望無際,又哪裡去尋這‘拐子湖’呢?那位神秘的老人,卻又未詳細說明這湖的方向位置……” 沙漠是寂靜而沒有半點聲息的,楚雲環視著四周如波紋,又似小丘似的黃沙,又看著它們被帶著熱氣的風吹成一圈圈的小漩渦。 於是,他策馬奔到一座沙丘之下,藉著這沙丘的陰影,擋住了熾烈的陽光,雖然仍舊是懊熱無比,但卻較諸適纔在太陽的直接照射下涼爽得多了。 楚雲輕俏的下馬,自鞍旁拿下以羊皮製成的水囊,自己先飲了個飽,又倒在手中捧著給坐騎喝了,方才有些疲憊的坐在沙地上休息。 空氣有著出奇的沉悶,仿佛濃厚的雲翳,而那與尋常不同的燠熱,更是令人難以消受,沉悶而又煩躁。 楚雲的衣衫已給濕透了,汗濡濡的十分不舒服,他甚至連運功調息都懶得去做,管自半倚在沙堆上閉目養息。 忽然 他似乎聽到一陣極為輕細的沙沙之聲,緩慢的自右方移近,而又有一陣更為細碎的聲息,則自身後移到,速度好像較那右方的聲音快捷得多。 在沒有睜開眼睛前,楚雲的腦海中急速閃過幾個念頭: “自己在進人沙漠之前,已向當地土著約略探問過沿途情形,據他們說這路五十裡方圓之內,不可能再有人煙水草,但是,這兩種方向迎異,聲音不同的韻息,卻又是自何而來呢?” 念頭自他腦海中一轉,楚雲雙眸驟然睜開,在他目光瞥掃之下,卻幾乎驚得從沙堆上跳了起來! 在他擴張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幅恐怖的畫面:那是一個手足俱全的人類,只是這人不但頭頂寸毛不生,瘡痕斑斑,甚至連面孔上部長滿了已經潰爛的瘡疤,全身浮腫得成為紫紅之色,在他穿著的一件破爛不堪的衣衫遮掩之下,予人一種驚懼而作嘔的感覺,好像這已是一個不屬於人類的人類似的! 另一個思想如雷殛般在楚雲腦中閃過,他脫口叫道: “大痲瘋!” 此刻,那人距著楚雲約有五丈之遙,正站在一個高起的沙堆上,像是忽然自沙漠中浮現的幽靈一樣,用那一雙遲滯而腫爛的眼睛向楚雲直怔怔的凝望。 氣溫雖然是如此沉悶燠熱,但楚雲卻覺得有一股寒氣自背脊冉冉升起,他幾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立起來,瞪著這染有“大痲瘋”的人發呆。 楚雲十分清楚,這“大痲瘋”是一種極為劇烈的傳染病,被染之人,周身腫漲潰爛,日夜折磨,痛苦輾轉,終至無可救藥而死,其病狀之殘酷,患病人之痛楚,實為百症之冠,而患染此病之人,又大多被隔離遺棄,不得與常人相處,精神及心理上的負擔,更非筆墨所能形容。 所以,凡事沉靜逾恆的楚雲。驟然發現這染有大痲瘋的病人,那有些失常的舉止,卻並非顯示他心中畏懼,而是多少年來累積留傳的渲染,使他心中本能而自然的升起一股戒備之心:當一個人在突然的機緣中,發現一件他素聞中的事情,而不論這事情的成分是好是壞,這個人的神經一定是緊張而惶亂的,只是因人而異,程度各有深淺罷了。 那患有大痲瘋的怪人,在楚雲站身立起時,艱辛而近乎木吶的舉起手臂,向楚雲身後指了兩下,遲滯的眼神中,好似隱約流露出焦慮的神色。 於是,當楚雲辯明暸這怪人的意思後,那陣細微的“沙沙”之聲,己更形接近,而且,在這片輕細的聲息中,好似還含有一股節奏分明的“嘎”“嘎”之聲! 楚雲尚未回身,心頭己自一跳,從他昔日行走深山大澤的經驗判斷,他已明白身後這陣聲音是發自何物! 但是,他並沒有繼續回身,微微仰起麵孔,讓一抹感激的笑意浮上嘴角,雙手抱拳,向那染有大痲瘋的怪人深施一禮 在那怪人尚未看清楚雲面孔上微笑的綻展時,在烈陽的光輝映射之下驀而閃出一道迷濛而寒森的劍氣,如雨後經天的虹彩,在劃過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長弧後,又似一抹流光般逝向虛無。 而這時,楚雲面孔上的微笑依舊,一條粗若兒臂,長約五尺的斑斕“響尾蛇”,已血雨橫飛的被劍芒斬成九段,拋出尋丈之外。 空中仍是一片澄朗無雲,火傘高張,楚雲出手之快,就好像這條響尾蛇原先便已斷成九段,早就擺在那裡一樣。 那染有大痲瘋的怪人,似乎驚異至極的張大腫爛的眼眶,口中發出陣陣的“啊啊”之聲。 楚雲灑脫的一笑,沉聲道: “朋友,謝謝你的警告,吾等在這裡見面,好很有些奇怪,是麼?” 那怪人好似聽得懂楚雲的言語,又伸手向楚雲招了一下,可怖的面孔上,展示出一絲可以意會的笑意。 楚雲輕笑一聲,也未聳身作勢,一條身影已如驚鴻般掠向沙丘之上。 這怪人的形態,近看比遠望更為嚇人,周身尚散發出一股有說不出的惡臭,不但刺鼻,而且令人噁心。 但是,楚雲並沒有絲毫嫌棄之狀,他走上一步,便待伸手與這怪人相握。 這染有大痲瘋的怪人,一見楚雲向他伸出雙手,竟十分惶急的向後退了兩步,雙掌亂搖,口中啊啊不停,他的意思,宛如不願楚雲沾染到他的身體,進一步說,他是唯恐己身的惡疾,會傳染到對方啊。 其實,楚雲又何嘗不明白呢?他目光凝注面前的怪人,誠摯的道: “朋友,貴姓大名?” 怪人一見楚雲不再前進,方才放心似的吐出一口氣,嘴唇蠕動了良久,始艱辛的吐出幾個字: “你 來 自 中 土?” 楚雲頷首笑道: “不錯,綏境風光,卻別有情調。” 怪人又思索了一陣,含混不清的道: “改路……前面……是……痲瘋……谷……” 楚雲往日曾經聽過傳說:蒙古藏邊一帶,有這“痲瘋谷”之名,乃是將染有大痲瘋惡症之人,全然逼迫押送到一個荒涼偏僻之處,與廣大民眾隔絕,任其自生自滅,這些痲瘋患者聚集之處,便多稱為“痲瘋谷”。 自然,這種做法是極其殘忍而不人道的,但是,在沒有方法治療這種可怕的惡症時,為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亦只有出此下策,痲瘋病人一旦被送至“痲瘋谷”內,便等於定了終身監禁,永遠不能與外界接觸,甚至他們最親近的人也包括在內,所以,不幸患染此疾之人,在心理上所受的磨難,往往比肉體上的痛苦更有甚之,但是,除了他們自己的哀傷呼號,又有誰能反應出他們的淒楚呢? 楚雲十分同情的搖了搖頭,低聲道: “朋友,告訴我一件事,你這大痲瘋惡症,已患了幾年了?” 那怪人好似有些迷惘的向楚雲凝望了一陣,有些顫抖的伸出他那已經爛掉了食中二指的右手,再展開僅存四指的左掌,嘴唇顫抖不停。 楚雲一望之下,嘆息了聲,仰望長天,仿佛在苦思一件事情。 良久 他目光平視,悠然道: “朋友,我想助你,但是,如今已遲了,你患這惡症,是否已有六年以上?” 怪人宛如十分驚異的連連點頭,楚雲一嘆道: “老實說,以我的一身醫術,有很多世人視為絕症的怪病,在我看來說皆可藥到病除,這大痲瘋惡疾也不例外,但是,我適纔苦思之下,卻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治癒患染三年以上的病者……” 怪人這時忽然上前一步,呆滯的雙眸似乎閃射出一絲興奮的光彩,他口齒不清的道: “你……是說……三年……年……以下的……可以抬……治好?” 楚雲用力頷首道: “是的,絕對可以醫好。” 怪人仿佛高興至極,手舞足蹈的在沙地上晃了起來,口中更是啊啊大叫不停,那樣子雖然難看的像是填鴨,但是,卻可直接的表露出他發自內心的激動與喜悅。 楚雲嘴唇微抿,有些奇異的想道: “怪了,他這絕症已患染六年以上,我已無法將他治好。但是,他在聽了我能治癒三年以內的患者時卻如此高興,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正想著,那怪人已停止了動作,回首向他連連招手,一面步履蹌踉的往右側行去。 楚雲略一沉吟,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啼亮口哨,沙丘下的那匹“雙日駒”啼哩哩一聲長叫,立時放開四蹄跟了上來。 於是,楚雲隨在那怪人身後,緩緩向前行去。 陽光是炎熱的,但那怪人好似絲毫不覺,他沒有說話,管自悶著頭行走,二人一馬,沿著漠漠的黃沙在炎熱的陽光下蠕動。 約在一個時辰之後。 楚雲以那雙尖利如箭的眸子,已可遙遙望見在浩瀚的沙漠上,有著無數塊矗立的白色巨岩,這些白色的岩石是如此的高大,以至使岩下微微移動的人影:看來便好似一些渺渺的螞蟻一般。 前行的怪人回首向楚雲笑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自然,他行走的速度便是再快,也不值一個健康的常人一哂。 楚雲知道,前面那片直接曝曬在烈陽下的白色巨岩,大約便是那“痲瘋谷”了。 他輕輕一嘆,沉聲道: “朋友,快到了,是麼?” 前行怪人啊了兩聲,又急忙點頭,楚雲微笑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要我設法治癒痲瘋谷內患病在三年以下的其他病人羅?” 怪人又連連頷首,含混不清,而語聲顯然又在顫抖的道: “請……可憐……他……他們……” 楚雲驟然覺得喉頭有些梗塞,雙目也有些濕潤,他在這剎那之間,有一股深刻的感受在心中澎湃,是的,眼前這遭到人生最大的苦難痲瘋的患者,在他自己完全陷入絕望的深淵中時,猶不忘伸出援手給別的受難者,他的善良發自內心,真摯而懇切,沒有絲毫虛偽,也沒有一點矯揉造作,更不以己身的絕望而罔顧遭難的同伴,這是人與人之間最超然的愛,最浩博的情,而在文明的世界裡,又到哪裡去尋找啊? 在很多個日子以來,在令人膽顫心驚的殺伐裡,在藏龍臥虎的武林中,在波橘詭詐的江湖風雲內,楚雲見到的,聽到的,可以說大多,大多了,但是,眼前這已油竭泉涸,瀕臨去日不多的痲瘋病人,卻給予他一種盪氣迴腸的感覺,一種自他重人江湖以來所未曾遭逢過的深刻感受! 於是,楚雲閉上眼睛,待心緒略微平靜,然後才大步行上,沉聲道: “朋友,在你身上,我又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假如你不幸去了,那麼,你的靈魂亦必是安適的,因為你是這污濁的世界上,極少數真正的好人之一……” 這染有大痲瘋的怪人,腫爛的目眶中含蘊著晶瑩的淚光,瘡痕滿布的面孔上輕輕痙攣,他忘情的伸出那雙殘缺的手掌,卻又羞驚的縮了回去。 但是,當他縮回一半時,卻被楚雲那雙強有力的雙手握個正著,楚雲掌心的熱力,深深浸潤著這怪人枯澀的心田。 於是,二人並肩往前行去,他們誰也沒有出聲,但真摯的情感,卻已在沉默中相互交流。 約有頓飯的時候,二人一馬已來到那堆高聳的白色巨岩之前,而這堆白色巨岩之下的情景,又是多麼令人驚驚啊。 楚雲大睜雙目,望著那些站臥於遠處,向他瞪視的“人”群,他們有著最令人恐懼的外形一一潰爛的四肢,斑駁浮腫得有如厲鬼似的面孔,襤樓不堪的衣衫,襯著污穢的環境,惡臭的空氣,在陽光的照耀下,這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啊! 氣氛中飄浮著無形的痛苦與古怪,這些痲瘋病的患者,皆以漠然的目光向楚雲瞧視,他們枯瘦的軀體沒有移動,嘴唇沒有開合,甚至沒有一切應該有的表示,但是,這不能責怪他們,當一個人對生命失去指望的時候,你又叫他們拿什麼來振奮呢? 楚雲望著四面這些已不能稱之為“人”的人群,心中有著深長的嘆息。 他往前走了兩步,用舌尖舐了舐嘴唇,大聲道: “朋友們,我們或者根本就不認識,但是,我願意自己能對各位有所幫助,請不要懷疑我,相信我是各位的朋友。” 他說完了話,四周仍是一片寂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答腔,楚雲感到有一股隱約的翳悶在空氣中形成。 這時,站在他身旁的怪人蹣跚的走向他的同伴,以手勢及笨拙的言語,向那些失去一切生氣的人們說明楚雲的來意。 但是,仿佛仍然沒有任何效果,那些痲瘋病患者依舊冷漠的沒有絲毫表示,不錯,當經過無數名醫的診斷,奇藥祕方的治療,再加上多年來的傳說及事實,都無法對他們有所幫助的時候,一個年輕的陌生人又怎能引起他們的希望呢? 楚雲猶豫了片刻,斷然道: “朋友們,在這種情勢之下,我難道會對各位有什麼不良企圖?請相信我,凡是患染痲瘋病在三年以下的,我定然可以使他恢復昔日的健康 同平常人相等的健康!” 仍是沒有回答,楚雲正待進一步設法解釋的時候,巨大的岩石後卻驀然摔出兩個人來,一個粗暴的吼聲隨之而起,尚夾雜著一連串令人不易聽懂的怒罵聲。 周遭的痲瘋病患者似是十分畏懼那怒吼之人,紛紛向四處躲避,與楚雲同來的怪人亦蹌踉行進,斷續的道: “快……走……快!” 楚雲覺得十分奇怪,直這個地方,還會有誰看不開而如此暴躁?難道說,這人莫非不是痲瘋病患者麼? 那怪人一見楚雲卓立不動,仿佛有些急了,扯著楚雲衣袖,以手連連指向巨岩之後,而這時,又是兩聲哀號,兩條人影,似空中拋球般飛跌出尋丈之外。 楚雲輕輕一拍那怪人肩頭,大步行前,迅速給那倒在地下的四個痲瘋病人搓揉了一陣,口中已冷厲的道: “在這種處境之下,朋友你還不予同病者以憐憫的情感麼?” 隨著楚雲的語聲,一條高大得令人吃驚的身影,隨著日光的照射而映投在地面上,更映迸楚雲瞳孔之中。 於是,楚雲緩緩抬頭,站在七尺之外,有一個身高八尺,披著銀釘軟甲的魁梧大漢,正瞪著一雙銅玲也似的巨眸,凶神惡煞般的向他啟步逼近。 這大漢不但一身打扮穿著遇異於四周之人,神情形態更是兇橫無比,他頭頂寸毛不生,卻在腦後蓄著黃毛小辮,濃眉如刷,再加上滿臉粗厲之氣,確實十分懾人。 楚雲毫不驚惶,往這大漢面孔雙手仔細一瞧,已發現上面生滿了隱約的紫紅色斑點,而且更有些浮腫,他心中忖道: “這大漢好似不像中土或邊區人氏,他頭臉雙手的紫紅色斑點,乃是大痲瘋病的初期徵候啊!” 此刻,一雙雕縷著花紋的牛皮鞋已在他的面前站住,楚雲一看這牛皮鞋,立時恍然大悟,暗自一笑道: “啊,原來這位仁兄是蒙古人……” 他仰首望向那大漢粗厲的面孔,一笑道: “朋友,你能說漢語麼?” 那蒙古大漢呸了一聲,大吼道: “站起來,讓老子教訓你!” 楚雲一聽這蒙古大漢漢語竟然十分流利,不覺有些驚訝,但是仍舊不慌不忙的道: “朋友,彼此有話好說,如此大呼小叫的作甚?” 那蒙古大漢狂笑一聲,道: “你怕了?哈哈,老子早就知道你們漢人都是銀樣蠟槍頭,早年那些出口的皮貨商人還不是滿口吹得震天價響,只待老子一出手便摔得他們七葷八素,不知姓甚名準,你小子在我哈察面前還是裝個孫子來得便宜。” 楚雲淡然一哂,道: “你叫哈察?大約你也患了大痲瘋吧?” 那叫哈察的蒙古大漢額角青筋暴起,瞪著楚雲吼道: “不錯,我哈察倒霉,上天不生眼叫我生了這種絕症,但是我哈察不要躲躲藏藏,不要牽扯親人,獨自跑到這痲瘋谷等死,我哈察不怕死,我哈察是好人,二十年後阿拉大神一定會給我一副比現在還要強壯的身體!” 楚雲微微頷首,又道: “那麼,你為什麼憑了你這付強健的體魄去欺侮那些垂死的可憐人?” 哈察狂厲的道: “住口,我哈察有骨氣,決不在大痲瘋絕症之下屈服,我看不慣他們那整日毫無生氣的模樣,大痲瘋可以折磨一個人的身體,卻無法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我哈察不怕大痲瘋,它可以使我全身潰爛,卻不能使我精神受損,我要在臨死前的每一段時刻與它搏鬥,他們害怕,他們不敢搏鬥,我哈察便摔他們!” 這粗獷的蒙古大漢所說的話,雖然有些不成章法,卻含蘊著一個真理:這真理便是奮鬥與堅毅! 楚雲異常感動的望著對方,誠摯的道: “哈察,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哈察拍著胸膛狂笑道: “誰都說我哈察是英雄,包括口內的皮貨漢商及蒙古汗薩欽斯十二旗的父老兄弟們!” 楚雲一笑道: “但是,真正的英雄卻不欺侮弱者!” 哈察聞言之下,腦後的小辮猛然一拋,大叫道: “我哈察的對手全是蒙古一流的勇士,你竟敢侮辱我,站起來,我要教訓你。” 楚雲深知蒙古的角力摔跤是天下聞名的,而眼前這蒙古大漢看來更屬此道高手,是以他心中不敢稍存大意,而且摔跤之技乃近身相搏,與掌腿兵器另成一格,更須小心應付。 於是,他緩緩站起,面含微笑的道: “哈察,你是蒙古的第幾流摔角勇士?可參加過各旗聯盟的摔跤大會?” 哈察粗擴的道:“你站穩了,我哈察代表汗薩欽斯十二旗參加蒙古各旗聯盟摔角大會,哈哈,在全蒙古的親王環視之下,在各旗第一流的角力勇士強健的雙臂下,我哈察獲得紅帶金牛首旗武士之銜!” 楚雲十分清楚,這“紅帶金牛首旗武士”便代表著最強健的勝利者,而“紅帶金牛”更是蒙古第一個武士的標誌! 於是,楚雲沉聲道: “如今,你已失去這些榮譽了?” 哈察怒道: “榮譽是永生的,今世我已得到,來生我哈察必然仍是蒙古第一武士!” 楚雲一哂,道: “你相信來生?你不想在今世重獲你的光榮?” 哈察望著他的雙手,那雙寬大粗厚的手掌上,正生滿了紫紅色的醜惡斑點,他有些半神經質的大笑道: “憑什麼?憑什麼今生再去獲得那些榮譽?我哈察已是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痲瘋患者了啊!” 他說到這裡忽然止住笑聲,勃然暴怒道: “好小子,你竟然膽敢諷刺於我!好啊,我哈察便叫你嘗試一下紅帶金牛武士的威風!” 隨著語聲,他那如一條牡牛也似的壯大身軀,已猛撲而至,雙手抓向楚雲肩頭,腳尖已奇妙的扣向對方足踝。 楚雲知道,哈察使的是一手最尋常的摔跤式,但在他那強有力的撲擊下,卻顯得威猛無比。 於是,楚雲如鬼魅般輕移三步,哈察立即撲了個空,但是,就在這幾乎不足一線的隙縫裡,這位蒙古角力好手已大吼一聲,寬闊的肩頭猛撞敵人前胸,雙手閃電般撈向楚雲手腕。 楚雲不閃不躲,任他一把抓實! 哈察弓背曲身,與拋肩一個動作,向外猛摔而出。 於是一條瘦削的身影凌空而起,劃過一道弧線,向下跌落,但是,就在快要沾地的時候,卻仿佛奇蹟般霍然飛起,直達空中七丈! 哈察正得意的張開大嘴,但當他目睹楚雲那瘦削的身軀幾乎不可能的忽然飛起之際,那張開的大嘴卻驚異得再也合不攏! 七丈之高 這是多麼不可能以人力躍升的高度啊! 在哈察第二個念頭尚未興起的時候,楚雲已輕悄得如一片落葉般飄回原來的位置,含笑卓立不動。 於是,哈察又狂吼一聲,左掌在楚雲眼前一晃,右掌絕快無倫的抓到楚雲腰際,腳步一旋,往外疾扯。 以哈察的一身力量,這一扯之力,便是一匹牡牛也會被他橫摔出去,但是,楚雲卻穩立如故,紋絲不動,哈察好似感覺在用力扯著一座萬仞巨山一般,絲毫用不上勁道。 他拉著楚雲的衣衫掙得面紅耳赤,口中粗氣直喘,卻猶自奈何不了對方。 楚雲安閒的一笑道: “哈察,你便憑著這點力氣撈得‘紅帶金牛首旗武士’之名麼?嗯?” 驀然 哈察在楚雲說話之際,左掌猛劈對方頸項,右掌用力往前拉扯,雙腳前盤向敵人小腿,他進攻之快,換式之猛,確實不愧為摔跤名手! 但是,奈何此刻他碰著的卻是武林中一顆正待大放異彩的慧星 浪子楚雲,此番卻沒有他的便宜佔了。 楚雲長笑一聲,隨著他右手的拉扯之力往前閃進,無形中已避開那劈至頸旁的左掌及盤至腿前的雙腳,他那進身的方式是奇詭而迅捷的,宛如一縷輕煙 哈察不料右手得力,在他失著之下,左掌雙腿已經落空,全身因而失去重心,往前微傾。 高手相鬥,便是把握住一線之機,在瞬息間作最有利的決定性攻擊,楚雲自是深知這個竅要,他左時倏撞對方抓在腰際的手腕,同一時間內雙臂奮力挺舉,霍的一聲,竟然將哈察那碩大無朋的身軀凌空舉起! 哈察為蒙古一流摔跤好手,他自然十分清楚,當一個摔跤者被敵人凌空舉起時,除了使刁耍賴以外,已沒有勝利的希望了。 於是,他按照自己旗下的摔跤規矩,雙腿伸直張開,兩掌互拍三下,仰天舉直,表示認輸。 哈察這光明磊落的氣度甚令楚雲欽佩,更在他那一身摔跤絕技之上,因為,一個人的成名,除了他的本領之外,尤其重要的還是他的德行。 楚雲豁然大笑,平穩的放下哈察,一伸大拇指道: “好朋友,由於你的氣度,我承認你是蒙古‘紅帶金牛首旗武士’!” ------------- |
第18章 喜得良伴 隱祕漸白
哈察那威武的面孔上,透著異常的尷尬與驚愕,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面前這陌生的漢人,竟懷有如此深博的奇技,何況,對方更較他矮瘦了一大截啊! 這位曾經獲得“紅帶金牛”標誌的蒙古首席武士,怔愣愣的瞪視著楚雲,嘴巴卻大大的張著。 楚雲輕鬆的聳了聳肩,笑道: “哈察,願意跟著我麼?” 哈察迷惘的道: “跟著你?以一個大痲瘋患者的身軀?” 楚雲沉聲道: “我能將你醫好,和你以前一樣的強健!” 於是,這位蒙古有名的武土更驚異的睜大眼睛,半晌,他又傻呵呵的搖著頭,不大相信的道: “你能醫治大痲瘋?不信,不信,多少名醫自古來都束手無策,而且你武功雖好,醫道卻並不見得也好啊!” 楚雲見他有些執迷不悟,略一沉吟,道: “哈察,得了大痲瘋的人還有救麼?” 哈察用力搖搖頭,道: “這還用問,假如有救,我哈察也不用跑到這鬼地方來了。” 楚雲一笑道: “反正沒有救,且讓我試試如何?這叫‘死馬且當活馬醫’!” 哈察考慮了一下,大聲道: “好,萬一你醫不好也沒關係,你打得過我我就服你!” 楚雲劍眉一舒,命這蒙古武士席地坐下,他也面對面的坐了下來,向對方面孔雙手仔細察視了一番! “哈察,你患染大痲瘋病,據我估計,大約只有四、五個月?” 哈察又奇怪的睜大眼睛,叫道: “咦,你怎麼知道?我染了大痲瘋只有四個半月。” 楚雲坐在沙地上,迅速用手挖了一個小坑,又自懷內摸出一個水晶瓶子置于坑邊,再以一張手帕大小的黑色油潤之物鋪在坑內,將水晶瓶內的液質完全傾入小坑內的黑色油潤之物上。 哈察迷惑的道: “你要開始施術了嗎?” 楚雲微笑不語,右指倏出,在哈察尚未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前,已正確無誤的點在他“軟麻穴”上! 哈察“欸”了一聲,楚雲又快速的將他全身拍了四掌,於是,他便仿佛僵硬似的坐著不動了! 楚雲神色肅穆的又自腰際摸出一枚碩大而珍異的指環來,指環上雕鏤的太陽,在日光下被幻成一團絢爛的色彩,楚雲十分小心的將指環對著微偏的烈陽,手指輕輕移動,仿佛在校正指環的光度。 自他甫將指環摸出之際,哈察立時宛如被重擊了一棒似的神色倏變,雙眸似欲突出眼眶,焦急而希冀的向楚雲瞪視著。 忽然,楚雲手指急偏,那枚指環上幻映的彩色光輝竟在剎那間變成一道小指粗細的紅光,像一縷火流般映射人小坑內輕漾的液質上 “呼”的一聲,那液質竟隨著指環匯集射人的陽光焦點燃燒起來,似魔術般躥起了青瑩瑩的火苗。 楚雲一語不發,掌一伸,一粒龍眼大小的紫色藥丸已塞入哈察口中,同一時間,他雙掌起落如飛的在哈察全身七經八脈拍打起來。 於是,黏臭的黯黃色漿液自哈察全身毛孔滲出,口中嘔出,頭頂霧氣騰騰,他腹內更似滾燙般沸湧不已,腦中有如萬針扎刺…… 一炷香後。 楚雲驀然大喝一聲,雙手分脫哈察腳上牛皮靴,將那雙微微腫漲的大腳按人一旁小坑內的火焰裡。 哈察頓時有如殺豬般大叫一聲,在青瑩瑩的火苗烤炙之下,那雙大腳上竟連串的滴落紅黃相間的混淆黏液。 片刻後,楚雲雙臂肌肉墳起,用力一抖,已將哈察拋出兩丈之外,如一塊隕石般重重的落在柔細的沙地上。 他籲了一口長氣,站起身來,在地上來回的蹀躞著,卻不時仰首望著空中日光的移動。 良久 楚雲拂去身上的細沙,大步行至哈察身前,而四仰八叉躺在沙地上的哈察,那面孔及四肢上隱約的紫紅色斑點,競奇蹟似的消除殆盡,嘴角尚留有不少黏黃的穢物。 於是,楚雲滿意的笑了,伸手拍開哈察的“軟麻穴”。 這位蒙古武士在地下蠕動了兩下,吐出一大口氣,孱弱的移轉過健頂的身軀,目光失神的望著俯身向他微笑的楚雲。 楚雲低沉的道: “哈察,你的神保佑你,你患染的大痲瘋已經痊癒了。” 哈察的目光突然凝結,嘴唇嗡合,卻不敢相信的輕輕搖頭。 楚雲拿起他的雙手,舉在他雙眼之前,肅然道: “哈察,沙漠有海市蜃樓,虛幻的美景,但是,你的病根已除,卻是像空中的陽光一樣真實!” 在迷濛的目光裡,哈察終於看清了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粗厚寬大的手掌,膚色黝黑,筋絡分明,但是,卻再也看不見那些醜惡的,令人發狂的紫紅色斑點! 他直勾勾的注視著自己雙手,像是一個古玩家在鑑賞他最心愛的古物一樣,良久,良久 一聲瘋狂的大叫驀然出自哈察口中,他欣喜欲狂的自地上跳起,又因支持不住,而倒了下來,於是,他在地上爬、滾、四肢亂舞,時而大笑,時而痛哭,像一個悲喜超過負荷的三歲稚童。 楚雲安靜的卓立一旁,嘴角泛著安詳的微笑,微笑中透著慰藉,也漾著愉快。 哈察忽然跪在地上,以一張涕淚泗流的面孔埋入沙中,全身匍匐,雙臂高舉,口中誠摯的高呼: “神啊,感激你賜給哈察重生,感激你遣使一位有無限力量的奇人治癒哈察的大痲瘋……” 他祈禱甫畢,又匍匐至楚雲腳下,如雨點似的親吻著楚雲的足尖,懇切的仰起麵孔,真摯的道: “父母賜給哈察生命,而大痲瘋又要奪去哈察的生命,而最後,卻由你自絕症中救回了哈察,主人,自今而後,哈察便是你的奴僕了,你的跟從,你財產的一部分……因為哈察今後的一切,完全是你的賜予。” 楚雲輕輕將手撫住他的右肩,沉聲道: “哈察,別這樣說,我會待你如友,而你更會似一個朋友那樣自由……” 一陣鼓譟喧嘩之聲,隨著一群蓬頭垢面,連滾帶爬的痲瘋患者,有如潮水般湧向楚雲而至,含混不清,有如呻吟般的哀吼四面響起: “救救我啊,我是最可憐的痲瘋病人……” “我們相信了,你是神的使者啊……” “天啊,救救我,救救我……” 楚雲有些驚愕的高舉雙手,大叫道: “各位朋友,慢慢來,慢慢來,不要慌,請注意我只能治療三年以下的痲瘋患者……” 喧嚷的鼓譟,隨即又淹沒了楚雲的聲音 沙漠仍是炙熱與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沙粒如一顆顆的火鑽,散發著刺目的光輝與熱力。 楚雲牽著坐騎,疲憊的在沙地上踽踽行走,他身後,尚跟著一個魁梧得如一頭巨牛般的異裝大漢 哈察。 楚雲回頭向身後一望,籲了口氣: “哈察,這兩天來,我總算盡了最大努力,不但治好三十多個三年以下的痲瘋患者,甚至連六七個患病超過三年的病人也治癒了,現在,我們離開那痲瘋谷有多遠了?” 哈察邁動那雙沉重的牛皮靴,急急跟上兩步,恭敬的道: “主人,我們離開痲瘋谷已有十多里了,不知主人要到哪裡去?” 楚雲伸手抹去臉上汗漬,低聲道: “哈察,你可知道有個拐子湖麼?” 哈察像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跳了起來,急聲道: “對了,主人不提,我倒險些忘了,主人啊,你為我治病時用的那枚指環,是否名叫‘喉羅指環’?還有你身上佩的長劍,是否名叫‘苦心黑龍’?” 楚雲聞言之下,微微一怔,奇道: “咦,你怎麼知道?連我都不曉得這指環和長劍的名字呢。” 哈察又向楚雲索來指環細細一瞧,再把著長劍端詳了片刻,連連點頭道: “不錯,不錯,是了,一定是了,這便是五年前那摔了我一跤的奇裝老人告訴我的東西……” 他沒頭沒腦的一講,更使楚雲滿頭霧水,急切的問道: “哈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得詳細一點!” 哈察雙手奉還指環,追憶的道: “主人,老實說,前天被你打敗,那是我第二次吃虧,在五年之前,當我正要參加蒙古各旗聯盟摔角大會之前不久,在一次酒醉之後,藉著酒興一連摔翻了二十多個牧羊人,而就在此時,一個全身黑衣,胸前背後各繡有一枚金色太陽的六旬老人飄然而至,諷笑我只有一身笨力氣,專門欺侮老實人,我那時驕狂無比,自大己極,大怒之下,便與那異裝老人打了起來 ” 楚雲一笑道: “於是,你輸了?” 哈察面上一熱,有些微窘道: “是的,摔不了幾個式子,我便被他跌翻地下,但是,他的技藝及手法我卻十分佩服,因此反而成了朋友,我們握手言歡,喝了一夜,他大約酒後異常興奮,不但授予我極多摔跤秘技,還告訴我他是出來尋訪他們的首領,而他們的首領已失蹤了四十多年了,他更托我留心攜有‘喉羅指環’及‘苦心黑龍’長劍的人,因為這兩樣東西,都是他們首領早年的隨身珍物,更是他們隱居拐子湖諸人最大的希望……” 楚雲頷首道: “那麼,這位老人告訴過他們首領的名字?” 哈察肅然道: “是的,他們的首領好像十分神聖,有如我們的大神一樣,那位老人在提及他的名字時,竟面朝西方跪下,告訴我,他們首領的名號叫‘無畏金雕’武血難!” 楚雲聞言之下,不由大叫一聲,雙膝向著海的方向跪下,雙臂高舉,仰首向天: “使我恢復生存信心的老朋友,你果然便是武林中的尊聖無畏金雕,老朋友啊,我早已與你的情感在冥冥中溶合了,你賜給我一切,更使我在極端的頹喪中有了精神上的寄慰,時間與空間只是大自然中的必然過程,而我與你,老朋友啊,我們的心永遠連系,你看著吧,你等著吧,我會盡力使你的;日部得到你以前給予過他們的溫暖。” 於是,楚雲垂首深沉的默禱,半晌,他回過頭來,卻發覺哈察也似半截鐵塔似的楞愣地跪在他的身後。 楚雲笑著要哈察起身,說道: “哈察,你可知道拐子湖的確實方位麼?” 哈察點頭道: “主人,天下之大,只有綏境有個拐子湖,而那位異裝老人更告訴過我拐子湖的大概方向位置,因為他要我萬一遇到那攜有指環長劍之人,可以帶他到拐子湖去!” 楚雲略一沉吟,道: “是的,我也早已打聽到天下只有綏境有個拐子湖,不過,大家對這地方俱是十分陌生,甚至告訴我拐子湖座落方位的那人,也僅是多年前經過那地方一次而已……哈察,你去過麼?” 哈察一伸舌頭,道; “誰敢去?聽說那拐子湖湖水如緞,四季澄清,湖旁有座奇山,上面建著宮殿般的玲瓏軒閣,但拐子湖周圍三十裡之內,卻冥無人煙,據說住在拐子湖的一些奇士,不准外人前往窺探,如被發覺,重則喪命,輕則成殘,有不少邊陲好漢,便曾受不住誘惑而冒險前往,結果一個個無聲無息的完蛋大吉,這都是我在聽過那神秘的異裝老人訴述後,片斷打聽到的一些事情……” 說到這裡,哈察又補充道: “不過,那位異裝老人雖然告戒我不可冒險,卻特別聲名,如萬一尋著那攜有‘喉羅指環’及‘苦心黑龍’長劍的人,則大可堂皇前去……” 楚雲默立不動,深深忖思,他將在孤島中遭逢的奇事細細回憶,又將日來接連遇到有關“無畏金雕”及“拐子湖”的種種傳聞連貫,終於,由片段而成了一個整體,那便是:回魂島上神秘的主人,必是那位武林中的第一奇才無畏金雕武血難,而他的留書指示是完全正確無誤的,他昔日的部下,果然正在忠心耿耿的等候著他! 楚雲深沉的感嘆,是的,時間雖然是如此悠久,卻依然不能隔絕無畏金雕部屬對他的深摯懷念,依然無法淡漠他們對昔日領袖的熱誠愛戴,誰說人世間,盡是生冷與薄倖呢? 哈察摸了摸腦後小辮,道: “主人,我們這就去麼?” 楚雲忽然仰天長嘯一聲,豪氣飛揚的道。 “是的,即刻便去,我願老朋友的部眾,能對我這陌生的浪子有相對的感情,讓我們共同在江湖上轟轟烈烈的於一場!” 於是,仍是二人一騎,在陽光下,在沙漠上,邁開大步,昂然行去。 ------------- |
第19章 趕盡殺絕 拐子湖畔
沙漠的氣溫變化是詭異而離奇,在白晝,火傘高張,有如炙熱的烙鐵,而一到夜晚,便寒冷得宛似嚴冬。 此刻,正是接近黃昏的時候。 浩瀚的大漠,那落日的景象,是淒涼而壯麗的,渾圓的夕陽,如一團豔紅又加上迷濛的火球,是那麼遙遠,是那麼鮮豔,卻又如此帶著落寞的意味。 天色黯了,大地逐漸晦蒙。 腳步也緩緩停了下來,這是四只腳,加上後面兩雙馬蹄。 不錯,朋友們知道,那是楚雲與他的夥伴 蒙古的“紅帶金牛首旗武士”哈察。 楚雲抹拭了一把額角的汗水,籲了一口長氣,遙望著西方的落日,輕緩的道: “哈察,黃昏的景致一向是淒迷而豔麗的,而沙漠的夕陽餘暉,更美得令人難以忘懷,你有這個感覺嗎?” 哈察愣頭愣腦的想了一會,瞧著西大的晚霞半晌,有些尷尬的道: “主人,咳咳,大概是我看這景致看多了,或是 或是我太笨,因為,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沙漠的黃昏有什麼美處,假如一個花姑娘,我就可以說出她是美在那臉盤上呢,還是嬌在那腰肢上,至於這黃昏,咳咳,每天都一樣嘛 ” 楚雲啞然失笑,搖搖頭,改變話題道: “哈察,我們已走了差不多一天了,還有多久才能到達拐子湖?” 哈察極目眺望了一陣,又沉吟了片刻,低聲道: “明天太陽爬到半天的時候,我們已可以望見拐子湖湛藍的湖水了,我是說,假如我的記憶力不錯的話。” 楚雲淡然一笑道: “希望你的記憶力不錯,否則,在這一望無垠的大漠上散步,卻不是一件好消受的事呢。” 說著,二人已哈哈大笑起來,哈察到馬背上拿下食物裹囊及水袋,過來放在楚雲面前。 裹囊內裝著數只滷好的整雞,及晒乾的熟牛肉、火腿、鹿脯等等,另外,尚有一大瓶美酒。 楚雲正待食用,卻發覺哈察盤膝坐在一旁,規規矩矩的目不斜視。 “咦?哈察,你怎麼不吃呢?”楚雲奇怪的問。 哈察也滿臉恭謹的道: “主人,哪有主僕共桌用膳的道理?” 楚雲豁然大笑道: “哈察,你是我的好友,只要我們彼此真誠相待,又何苦拘泥於這些虛偽的形式呢? 來,一起吃!” 哈察微微猶豫了一會,終於有些拘束的走了過來。 楚雲笑著遞給他一只油肥的雞腿,自己仰頸喝了一大口酒,又傳給哈察,二人盡興的吃喝起來。 這時,夕陽已全然落在地平線下,炎然的空氣也逐漸轉為寒瑟。 楚雲咀嚼著一塊牛肉,笑道: “這沙漠的氣候真是古怪,像一個多變而狠心的姑娘,一刻熱得像火,一刻冷得似冰,嗯!哈察,你說是麼?” 哈察用力咽下一大口火腿,臉紅脖子粗的道: “是,不過,假如有哪個娘們敢對我哈察變心,那麼,我就會毫不客氣的扭斷她的脖子,就好像扭斷我仇人的脖子一樣。” 楚雲笑了,但是,在笑裡卻含蘊著苦澀;不是麼?他以往深愛的妻子,如今不但已棄他而去,更逼得他走投無路,幾乎葬身於無情怒海中,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卻並沒有正式採取報復的行動,並非他還有顧忌,只是時機尚未成熟,楚雲期待那時機成熟的一天,已翹盼得太久,太久了。 忽然,哈察關心的問道: “主人,你在想什麼?” 楚雲悚然一凜,強笑道: “沒想什麼,只是心情有點抑鬱。” 哈察愣愣的看著楚雲,魯直的道: “主人,假如你有什麼心事,或有什麼不如意,只要用得著我哈察,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替你去做。” 楚雲拍拍這位蒙古武士寬厚的肩頭,感激的道: “謝謝你,到了那時,我自然忘不了你 ” 他活聲尚未說完,面色卻突然凝聚,仿佛在傾聽著什麼聲息。 哈察微微一怔,隨即俯身下去,將耳朵緊貼沙土,半晌,忽然跳了起來,急促的道: “主人,是馬蹄聲,還有 ” 楚雲淡漠的道: “不過,還有駝鈴聲,而且不在少數,哈察,在這寂寥的沙漠夜晚,是否還有商旅馬隊經過?” 哈察搖頭道: “這條路不是一般商旅慣經之處,而且聽那蹄聲十分急迫,若是商旅行客,卻用不著如此奔馳,恐怕……” 楚雲接道: “是馬賊麼,對不?” 哈察沉重的點頭,道: “主人,在這片遼闊的沙漠上,有一撥異常剽悍的劫匪,首領名叫魯花,聞說一身本事十分高強,手段更是毒辣無比,他慣用的一柄蛇刀,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楚雲頷首道: “會是他麼?” 哈察移目向聲息傳來的方向眺望,低聲道: “不一定,不過,現在正是一般馬賊出動的時刻,而魯花及他手下,在這一帶活動的可能最多。” 他說到這裡,忽然低叫: “來了,還點了火把,人數好像不少。” 楚雲仍然坐在地上,悠閒的道: “哈察,我們是否應該躲開?” 這位蒙古首席武士雙目射出一陣毫光,有力的道: “不,主人,憑我哈察 身為紅帶金牛武士,若遇著這些毛賊也逃避,還算什麼英雄?他們不來惹我便罷,若來了,哼!我就摔死這些混蛋!” 楚雲隨手抓了一把細沙、又輕輕灑出,身軀也慢慢站了起來! “好!有骨氣,是英雄的,便不能畏懼,更不能逃避,我們且等著看!” 這時,北面有一行火把,極快的向二人站立的方向移近,逐漸地,楚雲看清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一排騎影 三分之二是馬匹,其他全是駱駝。 楚雲微微一哂道: “哈察,來人約有百餘。” 這時,楚雲已看得更加清晰,在那行騎隊之中,為首一人,頭頂扎著花色鮮豔的頭巾,身披黃色皮擎,面孔好似甚為猙惡…… 哈察挺立在楚雲身旁,沉靜的道: “主人,大約是了,聽說那魯花便是這種裝束。” 二人靜靜的站在原地,目注著那一行騎影漸漸移近,移近。 於是,在隱約的火光中,來人終於發現了他們,一陣鼓譟聲隨即響起,在那頭扎花中的猙獰大漢指揮下,片刻間已如狂風般將楚雲及哈察包圍在中間。 火把的紅光如蛇信般閃縮吞吐,映著圍成一圈的百餘名彪形大漢,他們手中所持的長矛與彎刀,在火光下泛著森森寒芒,與那一張張兇狠暴戾的面孔相襯,越發顯得獰惡無比。 楚雲夷然不懼的向這些披著大氅,頭扎黑中的兇惡大漢逐一掃視,嘴角不屑的輕撇,雙手負在背後。 這時,一騎越眾而出,馬上騎士,正是那縛著鮮豔頭巾,面孔猙狩的兇厲大漢,他騎在馬上,雙目如銅鈴似的瞪著眼前二人,驀然大吼道: “你們是誰?可是窺探我們行動的奸細?” 楚雲古怪的一笑,道: “你叫魯花?” 馬上大漢微感一愕,隨即厲聲道: “正是爺爺,小子想你在這時尚徘徊此處,定然有著好謀!” 楚雲氣定神閒的道: “何謂姦謀?這片沙漠如此遼闊,又非閣下所有,難道在下便來不得麼?嘿嘿!真是笑話。” 那魯花目中兇光突射,大叫道: “老子宰了你!” 楚雲輕蔑的一笑,他身旁的哈察已狂吼一聲,蠻牛似的向那魯花衝去,邊怒叫道: “你就試試!” 他如一陣風似的衝到魯花馬前,雙手猛然攫向魯花雙腿,魯花厲吼一聲,飄身下馬,右手急揮,一道彎曲的蛇形寒芒,已突然戳向哈察。 時間是快速的,哈察嘿然一聲,雙臂肌肉突起,用力一扳一摔,已將魯花坐騎硬生生的扯倒,而魯花施出的攻擊,恰巧被他自己的坐騎擋住! 於是,一陣嘶叫出自那匹健馬的口中,熱血暴濺。 同一時間,周圍的強人紛紛怒罵連聲,寒光倏閃,數十只長矛,已如飛蝗般向哈察射到! 楚雲長笑一聲,身形忽然掠進,一雙鐵臂幾乎有如開山的六丁巨神,同時飛舞,勁力湧處,那飛射的無數長矛,全然四散墜落。 哈察大叫一聲,滾向前去,兩手分抓馬匹前腿,往回猛收,一聲啼哩哩嘶叫起處,又是一匹健馬被扯倒於地。 楚雲大笑道: “哈察,這些傢伙稀鬆得令我失望呢!” 笑語中,七溜寒光,猝然襲向楚雲背後。 於是,這位江湖浪子倏而轉出六步,身形突起,掌腿如電中,十三名凶悍強人,已被他連續劈翻墜地。 這時,那魯花吼叫不停的向楚雲奔來,手中蛇刀揮舞戮刺,兇狠的攻向楚雲。 楚雲冷冷一哂,猝而偏向一傍,在魯花肩頭輕輕一拍。 這位凶殘的盜首顯然大吃一驚,怪叫半聲,那柄形狀奇異的蛇刀倏轉,迅捷的刺向自己人胸膛。 楚雲足尖微旋,沉聲道: “嗯!這柄蛇刀式樣不錯。” 右掌急劈魯花天靈,左手則神鬼莫測的抓向對方持刀手腕。 楚雲的出手是如此的快速而輕靈,以至于幾乎沒有任何一絲餘隙可供閃躲,魯花驚叫一聲,手中兵器已被楚雲一把奪過。 順著來勢,魯花不由自主的向前搶出幾步,而楚雲卻早已好整以暇的將他自敵人手中奪過的蛇刀平舉胸前,於是 鮮血隨著慘叫,如獸曝般驟然響起,那柄彎曲的蛇刀,正自魯花背心透出,他在這兵刃上染了別人太多的鮮血,而最後仍然不能避免以自己的鮮血來祭刀! 目睹著首領的慘死,剩餘的強人已譁然大亂,驚叫著各自逃竄,在剎那間潰不成軍。 哈察這時幾如出押猛虎,勇不可當,他那魁梧的身軀過處,人影紛紛摔滾而出,如拋彩球似的四處翻春跟鬥。 楚雲輕笑一聲,驀然掠起,抖手間已震飛六名強人,他在空中略微換氣,又似脫弦之矢,閃電般追上一小群已奔出數十丈之遠的騎影,在那些魂飛魄散的強人尚未及驚呼出口之前,他已冷叱一聲,掌掌連衝,漫天而起,在一股股的熱血交織迸灑中,在一聲聲的慘號彼此起落裡,這一群二十餘名強人,已紛紛倒斃馬下,無一倖存。 這邊,哈察腦後所結成的焦黃小辮一顫一拋,而一條條的彪形大漢立時東倒西歪的跌翻在地,哈察來勢之猛,宛如怒洪所經,一掃無餘。 瘦削的身影甫去又回,如同鬼魅般在人堆中往來飛掠,而不似出自人口的悲號慘吼,好像永不停息似的連續響起,剛才還是一個活生生大漢,眨眼間卻已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而這生與死的迅速形成,依舊在那瘦削的身影快愈雷電般的縱橫下不斷發生。 寂靜的沙漠,此刻在受著血的洗禮,在上演著一幕淒怖的戲劇,而戲劇的主角卻近乎是瘋狂的。 終於,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地下,橫七豎八的躺滿了死狀獰惡的屍骸,斑斑的血漬,灑瀝得四處皆是,一雙雙毫無生氣,如死魚也似的眼睛,失去意識的瞪著,呼號聲已靜止了,代之而起的,卻是死樣的沉默,殘殺已經過去,對地上的屍體來說,世間的一切榮辱,一切罪惡,都已絲毫沒有意義了。 是的,還有什麼比永遠的安息更來得永恆與平淡呢? 楚雲滿身血漬的站在地上,沙漠寒瑟的夜風,吹襲得他有些顫懍,適纔如沸騰似的血液,這時已經平靜下來,他有些奇異自己這近於瘋狂,超過殘忍的舉動,在平時,他並不是一個嗜殺的人啊! 哈察雙臂挺舉著一匹四肢亂擺的健馬,他有力的嘿了一聲,又將這馬匹重重的摔落地上,跟著又過去狠狠踏了數腳,眼看著這活生生的畜生哀叫漸微,他才滿意的回過身來,又待過去對付另一匹失去主人的駱駝。 楚雲低沉的嘆息一聲,說道: “哈察,罷了。” 哈察急忙行了過來,目光掃過遍地屍體,不由打了個寒噤,低聲道: “主人,他們 都死了?” 楚雲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哈察這時才覺得背脊上涼嗖嗖的,他惶然道: “主人,在平時我並沒有這般狠心,不過,我看主人對他們下手毫不留情,所以我知道主人對他們一定十分痛恨,因此,我也對他們痛恨,我也狠心,連他們的坐騎我也要殺,我要將他們的脖子通通扭斷。” 楚雲落寞的笑笑,喃喃說道: “哈察,雖然這些都是十惡不齦的兇惡之徒,我們卻做得過份了,欸!奇怪,我今夜為何竟如此衝動呢?” 哈察呆了一會,道: “我也不知道。” 楚雲又嘆息了聲,緩緩在沙地上往來踱著,望著遍地的屍體發怔。 夜風,吹得更寒了。 哈察默默數著地下的屍體,忽然叫道: “好傢伙,整整一百零五人,啊!真不少哩!” 楚雲重重一踩腳,道: “哈察,別數了,收起地下那柄蛇刀,我們走。” 說著,他已大步行至自己坐騎之前,略一檢視,哈察已放好那柄彎曲的蛇刀,又挑選了一匹精壯的駿馬,邊道: “主人,這就是麼?” 楚雲嗯了一聲,飛身上馬,向哈察招招手,放轡而去。 兩乘騎影逐漸消失於冥森的夜色中,而沙漠的夜原來便是寂靜的,不帶一絲喧囂,任何一場自然的風暴,任何一幕人為的悲喜劇,都會在這無邊的寂寥中逝沒,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 翌日。 當空的烈陽仍然炙熱無比.渺浩的大漠依舊平盪延展,但是,空氣中卻似乎隱含有一股清新的氣息。 當楚雲與哈察二人,吃力的催動坐騎,爬上一個沙丘之際,一片令人驚異而雀躍的景色,已映人那兩雙缺乏水份的幹澀瞳孔中。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波如緞似的湛藍水色,平得似鏡,光滑得如玉人的凝脂肌膚,這片澄碧的湖水之旁,有一座青翠而靈秀的山巒,在那一片含黛的翠絕色中,隱隱浮現著一片玲瓏軒閣,有如雲霧中的廣寒宮室,遠遠望去是如此飄逸出塵,卻又含蘊著不可預知的神秘。 這片景色是恁般奇異而美妙的呈現在眼前,幾乎有著海市蜃樓的綺麗與渺茫,令人不敢置信在這片燥熱而廣恆的沙漠中,會有著如此神妙的人間仙土。 哈察痴了似的張著大嘴,愣愣地望了半晌,驀然篡民背上跳了起來,歡欣無比的叫道: “啊啊,那老頭子沒有騙我,這真是個好地方,主人啊,大神創造的天地是多美妙啊!” 楚雲贊嘆的籲了口氣,頷首道: “能在這地方住一輩子,什麼也不去想了,造物主的奧秘是無邊的,誰能知道在這片死寂的瀚漠中,會隱匿著如此一處絕妙的佳地呢?” 澄碧的湖水輕吻著沿湖的金黃色細沙,粼粼的波光映照著烈陽,四周安謐而和祥,好似這是個被世人遺忘的樂園…… 楚雲緩緩下馬,喃喃說道: “拐子湖,這名字卻不大適合這美麗的地方,中原一帶,山水雖佳,卻也少有眼前的如此景致呢。” 哈察高興的道: “主人,我們現在就下去麼?” 楚雲沉默了片刻,用手背擦去鬢角汗水,面前這嫵媚的景色,使他生出一種渴望去接近,卻又忐忑不安的感覺。 忽然,他沉聲道: “哈察,你不是曾經說過,住在拐子湖的奇人,從來不准外人在臨湖三十裡的範圍內活動麼?現在,我們已深入拐子湖之濱,卻並沒有遭到阻礙呀?” 哈察睜大了眼睛,想了一想,也覺得有些怪異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陣,正待啟口說話 一個冷厲的聲音,己如寒冰似的響了起來: “現在,兩位朋友,你們已遭到阻礙了。” 楚雲神色微變,霍然轉身,六丈之外,已赫然站立著四個一身黑衣,胸前繡縷著金色太陽的中年大漢。 這四個黑衣人是如此冷峻,以至他們適纔出現,便好似已驅走了浮在周遭的熱氣,更令人有一種寒冷的感覺。 在他們黑色的衣衫上,精工繡縷的太陽,那金色的絲線微微閃射著交錯的光輝,令人有著炫目的感覺,好似那真是烈陽的光彩一樣。 哈察微微弓背,虎視眈眈的注視著來人,一副隨時動手的模樣。 楚雲淡淡的一笑,雙手抱拳道: “朋友們可是居於拐子湖之高人?” 四人中,站在為首的一個,冷然說道: “好朋友,這些全是廢話,我們不要虛耗時間,現在爾等各自斷去一條左臂,然後即刻上路。” 這黑衣大漢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好像楚雲等自斷一臂,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一樣。 哈察目中兇光暴射,喉頭如野獸般低聲呼嚕了起來,大有擇人而食之勢。 楚雲溫和的一笑,向哈察搖搖頭,又道: “朋友,如此說話未免過於武斷了,在下等人又未曾侵犯貴處,若朋友們不表歡迎,在下等大可即時轉回,又何苦這般咄咄逼人呢?” 黑衣大漢冷酷的面孔上泛起一絲令人寒懍的怒意,他兇厲的瞪視著楚雲,一字一頓的道: “現在,你們再加斷一條右臂,自己動手,還是由我們代勞?” 楚雲悠閒的一哂,不在乎的道: “嗯,自己砍自己手臂真還不忍下手,朋友們,麻煩各位代勞了。” 四名黑衣大漢神色倏變,腳步已緩緩向二人逼進。 楚雲長笑一聲,掀開外罩長衫,於是,他掛在左胯上的黑龍玉鞘長劍,已赫然映入那四名黑衣大漢眼中! 立時仿佛著了魔一般,那四個黑衣大漢個個顫抖不息,四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著那柄珍罕的長劍,驀然,四人同聲驚呼: “苦心黑龍!” 楚雲一笑,又自懷中摸出那面晶瑩嫣紅的“太陽牌”握舉手中,牌面上的殷紅赤陽,宛如在閃射條條光輝,燦爛奪目! 四人全身猛顫,如遭雷殛,大叫道: “太陽牌!” 聲音出口,四個人已全然跪到地上,四雙眼睛,卻似凝望著久別的親人,充滿真摯的情感,熱淚盈眶的凝注不動,仿佛他們對這面“太陽牌”已思念得大久了,片刻也不忍釋目。 楚雲神色嚴肅,緩緩說道: “朋友們,無畏金雕武老前輩與各位可有淵源?” 這四名黑衣大漢癡迷了一陣,竟然全部激動的號啕起來,哭聲淒厲,斷人肝腸。 楚雲深有所感,他讓面前四人儘量發洩了心頭的積鬱,始真摯的說道: “四位朋友,英雄流血不流淚,若武老前輩知道,亦定然不願諸位如此。” 良久,這四名黑衣大漢方才強按悲愴,仍由那為首之人顫聲問道: “請恕小的四人不明尊駕來歷,多有冒犯,不知尊駕是否知悉小的們首領現處何方?” 楚雲誠懇的道: “諸君且請平身相談,如此倒令在下深覺不安。” 那黑衣大漢不敢稍動,垂首道: “尊駕手持首領令牌,宛如首領親在,小的們如何膽敢平身?” 楚雲啞然失笑,急忙收牌入懷,道: “現在,各位可以起來了吧?” 四人惶然站起,這才向楚雲及哈察仔細的打量了一陣,楚雲笑道: “四位,武老前輩是否已失蹤五十餘年了?” 四名黑衣大漢連連點頭,為首之人答道: “不錯,五十年前,首領未知何故,意態消索,悄然離山而去,拐子湖諸人驟陷於群龍元首狀態之下,各人俱皆惶惶終日,憂慮難安,乃四處遣人探尋首領蹤跡,天涯海角幾已尋遍,卻是沓如黃鶴,多年之前,拐子湖諸人俱為首領一力提攜,跟隨首領出生人死,皆視首領為親父摯兄,猝然遭此突變,愁雲慘霧已將拐子湖深深罩住,人人意志消沉,不再做出世之想,但是,五十年來,卻未曾一時一刻放棄尋訪首領之心,未得水落石出之前,拐子湖諸人將永不復用‘劫後恩仇’之名。” 雲翳展朗了,隱祕大白了,楚雲感動至深的道: “朋友,現在貴處不知由哪一位兄台代掌?” 黑衣大漢恭聲道: “小的職輕位薄,這等大事,自當由本處二代副首領知悉,現在小的即向宮內傳報。” 說罷,他自懷內拿出一件閃耀精亮,前銳後豐之物,此物尾部成喇叭狀,其內按有精巧的風葉,黑衣大漢退後兩步,奮力將之投入空中。 一陣尖銳刺耳的嘯聲突然響起,飛出十丈之後,微微一頓,又藉著尾部風葉的催動,繼續如飛而去,銳嘯搖曳,劃空而過,有如一顆縱橫長空的流星。 楚雲驚異的望著這奇妙的傳訊之物,笑道: “朋友,這傳訊之物十分精緻神異,想是武老前輩恩製而出的?” 等衣大漢連忙點頭道: “正是,尊駕如何知曉?” 楚雲感嘆的道: “很簡單,只有武老前輩那異於常人的聰慧,才能設計出超絕的物體。” 忽然,楚雲又驚奇的問道: “朋友,你可曾親眼見過武老前輩,及他的信物?” 這時,楚雲才發覺面前的四個黑衣大漢,俱是四旬左右年輕人,而無畏金雕失蹤已有五十年,按時間計算,不可能與無畏金雕相處過呀? 為首的黑衣大漢凝眸注視下面的湖波,悠然道: “整個‘劫後恩仇’中,當年曾與首領同生共死的盟友,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而已,小的全為第二代弟子,但是,先人雖以相斷去世,但他們的職掌全已由第二代所繼承,生生不息,永遠等待著首領歸來,雖然,‘劫後恩仇’上下已愈來愈失望,但時光悠悠,卻沖淡不了全盟上下對首領的誓死忠誠與懷念,這不論見過首領不曾,時間與空間,是阻不住人們對他崇仰之人的緬懷的,便是首領不幸去世,我們也會等待著那手執‘太陽牌’的人歸來,因為,依首領的臨去留書,假如有一個手執‘太陽牌’之人到來,他便是我們的新領袖!” 楚雲心頭大大的跳了一下,面孔因興奮而漲得通紅,仰望天空的浮雲,他有著一股發自內心的喜悅。 忽然,哈察在一旁叫道: “看,有人來了,像空中的飛鳥一樣,好快!”楚雲移目望去,果然發現在湖邊的沙地上,疾如鷹隼般掠來十數條黑影,更有一人,身形如閃電般超眾奔來。 最多只有數次眨眼的時間,那奔掠於最前的黑影,已驀然騰空六丈,如一頭大鳥般忽然落在楚雲等人面前。 這是一個年約七旬,濃眉豹眼,鬚眉如漆的修偉老者,最令人注目的,卻是他眉心一塊紫色的心形痣記,他的穿著與那四名黑衣大漢無異,唯有左腕之上,卻戴著一圈絢爛的銀色護手。 此人一到,那四名黑衣大漢立時躬身為禮,站到一旁,老人微微頷首,如電的目光卻射到楚雲及哈察二人身上。一名黑衣大漢恭謹的道: “稟副首領,適纔小的已親見首領昔年揚威天下之‘太陽牌’!” 老人驀然一震,急道: “在哪裡?” 黑衣大漢沉聲道: “乃是這位朋友所攜 ” 楚雲微微一笑,又掏出那面“太陽牌”來。 老人目光急顫,仔細一瞧,悲聲叫道: “武叔叔,我又看見你老人家了……” 叫聲中,他已仿佛不勝負荷般緩緩跪於地上,雙目熱淚如湧。 楚雲急忙搶前一步,雙手扶住老人,惶然道: “前輩,且請節哀自重……” 這時,人影連晃,十多條人影已紛紛自空而降,驚愕的站在一旁,但是,當他們看清楚雲手中的“太陽牌”時,俱不由哀叫驟起,齊齊跪於地上,眼淚與哽咽之聲混成一片。 半晌 老人涕淚縱橫的道: “兄弟,武叔……武首領可是尚在人間?” 楚雲侍老人稍微平靜了一下,始詳細的將自己如何怒海餘生,飄流回魂島上,幸得神秘老人 無畏金雕武血難的室藏秘技之事,從頭至尾,絲毫不漏的說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腎懷內取出無畏金雕在石室內為他留下的每一張羊皮字條,雙手捧在老人面前。 一看見這些書於羊皮上的白色字跡,這位七旬老人又忍不住熱淚奪眶,抽搐著道: “是的,這……是武叔叔的親筆字跡,我早已印於心版,化了灰我也認得,武叔叔曾經說過,當他名揚天下之後,便去尋找一處永遠也沒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安度餘年,他要轟轟烈烈的生,默默無聞的死,是的,他畢竟做到了……” 說著,與眾人哭聲相合,老人又悲痛的抽搐起來。 淚是有形的,它代表人性的最深處感情,內心的創痛是無敵的,但卻可自有形的淚水中映出,“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人非木石,又哪能隱諱心中由衷的悲喜呢? 良久啊……良久。 哈察張大嘴巴站在一旁,莫明所以的茫然望著各人,心中想道: “奇怪,他們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呢?雖然舊有的首領已去,但新的不是更有朝氣麼?” 這時,眾人的哽咽聲已慢慢平息,空氣中的悲戚成份亦悄然減弱,那七旬老人向楚雲面前一站,默然而深刻的注視著楚雲條線鮮明的面孔。 另一個有著一把金黃虯髯的五旬大漢,忽然啞聲問道: “副首領,這位兄台是 ” 老人驀然雙目驟睜,怒叱道: “住口!你竟敢直呼繼承武叔叔地位之人為兄台?” 虯髯大漢面孔微熱,連忙垂首退下,楚雲卻急忙道: “不,不,前輩,在下豈敢如此放肆無狀?‘劫後恩仇’在武老前輩領導之下名震四海,在下才鮮識淺,怎能代替武老前輩地位,這……” 老人雙臂高舉,沉緩的道: “劫後恩仇第二代副首領,‘紫心雕’仇浩謹尊盟主留諭,恭迎本盟新任盟主!” 氣氛在剎那間轉為肅穆,在紫心雕仇浩率領之下,所有在場的黑衣人,已全部恭謹的跪下。 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服,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異議,湛然而誠摯的崇敬之色,自每一張迎異的面孔上流露出來,就好似他們跪拜之人,是他們數十年來所深深敬仰思慕的無畏金雕武血難本人一樣。 哈察亦跪在眾人之後,他滿心歡喜,這位豪邁魯直的蒙古首旗武士,也在衷心的為主人這份榮譽而欣慰呢。 這事實來得太快了,雖然早在楚雲預料之中但他仍然有些承擔不住的感覺,他那堅毅英挺的面龐漲得更紅了,幾乎有些手足無措的急急扶起各人。 紫心雕仇浩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悲戚,喜悅他們自今後繼有人,領導有人,悲戚的卻是舊主永遠不復重回了…… 此刻,他恭謹的為楚雲引見各人: 五個神色嚴峻,舉止沉穩至極的中年大漢,乃是“劫後恩仇”下“五方黑鷲”崔廣、崔思、崔秀、崔仁、崔和,另外四名肥瘦各異,面容沉穆的五旬老人,則號稱“八大爺”:梁又君、古炎、司馬衛、霍定。 紫心雕仇浩一指那有著金黃色虯髯的老者道: “此乃本盟‘爪環’環主,‘金髯客’畢力,更請盟主恕其適纔不敬之罪。” 楚雲連道不敢,這時,他已約略知道,站在面前的各人,大約皆屬“爪環”之下,聽令于金髯客畢力。 紫心雕又道: “本盟之下,共分‘首環’‘羽環’‘爪環’等三環,首環為行動之主,羽環為奇襲之主,爪環主防,內部刑堂則由老夫兼之,更有一‘凌霄堂’,凡本盟元老,盡入凌霄堂中。” 楚雲略一沉吟,道: “那麼,凌霄堂有多少人呢?” 紫心雕仇浩道: “除設堂主一人外,本盟當年之老尚有三人。” 二人又略談片刻,在紫心雕的恭請之下,楚雲偕哈察等一行,緩步向拐子湖畔之山麓行去。 這座青翠的山巒,並不十分聳拔雄偉,但卻有一股難言的清奇之秀,沿著山勢的起伏,築有一條寬闊的山路,路旁樹木青幽,成林成蔭,再向前走,已可看到一片依山而築的華麗屋字。 這片屋宇連綿延長,約有數裡,遠望紅牆綠瓦,畫棟雕梁,不但極盡奢美之能事,更有超然林園之幽境,由此可見,當年為這些建設,曾耗費多少心血與財力了。 在第一棟金碧輝煌,如宮殿似的巨屋之前,此刻已肅立著數百名黑衣漢子,每人胸前繡縷的太陽皆閃幻出陣陣光彩,每人的面孔上俱流露出真摯的仰慕表情,他們是無畏金雕所創的“劫後恩仇”屬下,這時,他們早已接到通知,在異樣的心情下,近接著這令各人又是歡愉,又是哀悼的新任盟主。 於是,在紫心雕仇浩陪同之下,楚雲含笑而至,於是,在一片攙雜著哽咽的歡呼聲中,所有的人全然跪拜於地。 眼前如宮殿似的豪華室宇上,在陽光下閃映著三個龍飛鳳舞的蒼勁字體:“振翼宮”! ------------- |
第20章 大任堪當 金雕振翼
站在振翼宮前的瑩白“雲石”台階上,楚雲又看到了劫後恩仇下的另兩位環主,一個是身材肥胖如缸,雙目細瞇成縫的“天狼”冷剛,另一個則是滿臉麻點,須發雜亂叢生的“大漠屠手”庫司,二人一掌“首環”,一掌“羽環”,卻是一般的沉冷肅穆,在楚雲心裡有著特別的印象。 這時振翼宮雕滿金色巨雕的光彩閃耀的正門開了,自外望去,一間遼闊異常,地上鋪著光潔大理石的廳室展現在各人眼前,沿著廳室之旁,有兩排金色雕成龍形的琉璃燈架,正吐著瑩瑩光華,廳室的頂壁是全片的“雲母石”嵌成,豔紅的錦幕垂掛四周,巨大的石柱閃耀著潤滑悅目的光輝,而六十名黑衣大漢,則淵停岳峙的肅立於大廳兩側,氣氛是豪華的,卻又有著極度的隆重。 於是,眾人緩緩人內,楚雲始才踏人,已可看見一幅掛在大廳盡頭的紅幕上,精工繡製的一只巨幅金雕!金雕昂首振翼,神俊苦生,恍如欲破幕飛去一般。 這肅穆而隆重的氣氛使他心中明白,正式接任盟主的大典可能就要開始了。 一排獸皮製成的寬大坐椅迅速擺好,金雕紅幕下燃起五對白色巨燭,四個高矮不一的高齡老人,已緩步自門前進入。 當先一人,身材高大雄偉,面紅無髯,目光如兩道冷電,兩粒瞳仁,卻似一對火鑽般在眼眶中往來遊動,令人有一股深刻的感覺,在他身後,則是一個體形枯乾,有一口大黃扳牙,朝天鼻的瘦小老者,另二人,卻皆是長髯齊腹,容貌清奇的老人,看情形四人都有八旬左右的年紀了。 這四個高齡老者,大步行至楚雲身前,已由那紅面老人沉聲啟口道: “凌霄堂堂主‘狂鷹多彭馬,率屬下‘瘦鷹’郭凡,‘灰鷹’章亮,‘雲鷹’何洛拜見盟主。” 說罷四人已緩緩跪在地上。 楚雲急忙趨前一一扶持,邊道: “不敢,且請各位平身。” 此刻,紫心雕仇浩已來至楚雲身旁,恭聲道: “老夫斗膽再請盟主出示信物。” 楚雲微微一笑,已將身上的“太陽牌”、“喉羅指環”取出,又將懸于左胯的“苦心黑龍”長劍一井解下,置入一個預先放在側旁的紅墊玉盤中。 當眾人的目光望見這舊日首領的故物時,每一雙眼睛又漸自紅潤起來,唏噓聲再度隱約響起,每一件東西,在他們日常的耳懦目染之下,是太熟悉了,但是,如今物是人非,怎不令這些匿跡荒漠的豪士們睹物情傷呢? 紫心雕仇浩忍著悲痛展開一面薄絹,上面正細緻的繪著與面前各物一模一樣的圖案。 這是一道重要手續,紫心雕是要更進一步的證明,眼前各物全是真實無訛的,也即是說,他們昔日的領袖,已將重任委交於眼前的楚雲了。 於是,大廳中每一個人靜默的伏身於地,包括紫心雕仇浩及凌霄堂的四名元者,黑壓壓的人群,肅穆的向楚雲行了三拜九叩。 楚雲知道,這是“劫後恩仇”上下對他正式承認的表示,因此,他雖然感到極為拘束,也只有硬著頭皮承擔下來。 驀然,紫心雕雙臂高舉,引吭大呼: “耀我盟主,揚我金雕!” 轟然如雷的聲音隨之應和,驚心動魄,在大廳中往來回盪,歷久不絕。 楚雲感到一股熱流直衝頂門,全身微顫,眼眶中淚水盈溢,他此刻的感受,是太深,太深了。 待眾人站起後,紫心雕已奉著另一面玉盤緩步走上,玉盤中,端正的置有一枚摟金雕振翼圖紋的絢麗護手。 楚雲伸手取過,扣在腕上,這時歡聲又起,紫心雕大聲說道: “稟盟主,自現在起,但請頒令恢復劫後恩仇舊有稱謂,全盟自老夫以下,終生誓死效忠盟主,劫後恩仇存在一日,子子孫孫永遠遵此誓言,若有違背,亂刀分之。” 楚雲真摯的望著全廳之人,以沙啞的語聲道了感激,又簡潔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如何獲得無畏金雕故物的經過,最後,他深刻的道: “在下不求己身名利,但願各位能切記武老前輩昔日抱負,再做振奮,希望各位能以待武老前輩之情以待在下,在下更切望能以武老前輩之心與各位融為一體。” 激動的歡呼聲又起,高人雲霄幾乎連這棟巍峨的大廳也在震動了。 情感自衷心流露無遺,一股與多股相合,信心自雙目中展現,堅強而肯定,陌生的轉為熟捻,遙遠的變為貼切,無數顆蹦跳的心連而為一,這是真摯的情感,無可諱言的契結啊。 這是一間寬闊的房間,層層的輕紗低垂,地上鋪設著金黃色的地氈,淺藍色的屋頂向上凹進,嵌在屋頂之內的二十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吐出乳白色的瑩光,柔和極了,也悅目極了。 屋內是一式紫檀木鑲著美玉的用具,光潔而華貴,高雅而恬淡,幾幅幽遠的山水畫分掛壁上,一柄黑龍現鞘長劍斜懸一角,在一張古雅的畫桌之上已置有一只冒著熱氣的鑲金玉杯。 一面半圓形的窗戶啟開一半,自窗中望去,可見山下隱約的湖光水色,右面則是重疊連綿的屋字及明滅不絕的燈火。 此刻,已是初更了。 楚雲在適纔的歡宴上,因為過份的喜悅而飲了不少烈酒,這時腦中有些暈眩,他喝了一口桌上芬芳無比的香茗,又站在窗前讓夜風吹拂了一刻,才覺得清醒了不少。 窗外,有一陣淺淺的花香傳來,這花香淡而雋永,雖不濃郁,卻另有一股令人難忘的幽雅。 “嗯,武老前輩非但才高技絕,甚至連生活的情調也與眾不同,他真懂得享受與佈置呢,看他此處的寢居及回魂島上的秘室,都豪華舒適得宛如皇宮……” 楚雲打量著四周,贊嘆不已,這時,房門忽然被輕輕的敲響了。 “進來!”楚雲緩緩回身望去。 房門呀然啟開,四個白衣,清麗脫俗的少女,已婀娜而入,輕輕俏俏的跪在地上,為首的一個白衣少女,銀鈴般說道: “啟稟盟主,小婢等特奉總管事之令,前來侍候盟主,尚乞盟主支使。” 楚雲微微一笑,有些奇怪的道: “這裡有女眷麼?” 那白衣少女柔和的道: “本盟上下,已移居此處幾達三代,各級盟友大多成家,眷屬皆居于宮後左近,明日便將有十二名女子前來供盟主挑選……” 楚雲驚道: “挑選什麼?” 白衣少女似乎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由盟主挑選六名,做近身侍妾,難道盟主尚不知曉麼?” 楚雲不由有些手足無措,急道: “咳咳,不,這怎麼可以?這……豈不耽誤別人一生幸福?” 白衣少女恍然一笑道: “盟主且請勿虞,能力盟主近身侍妾,皆為本盟眷屬中未嫁少女之殷切願望,全為各人自願,沒有絲毫勉強,昔年老盟主亦曾擁有近身侍妾數十人呢!” 楚雲用力搖頭道: “不,這不大好,啊,你們可以站起來了。” 四名白衣少女,緩緩起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八只眼睛,卻不停的凝注楚雲,眼中的光芒,柔膩得足以化百煉鋼為繞指柔。 楚雲不料劫後恩仇中,還有這條旖旎的規矩,但是,反過來說,這又何嘗不代表全盟上下,對他們盟主的熨貼關注呢? 這時,門外一陣步履聲響,一名黑衣大漢躬身站立門外道: “稟盟主,副盟主與凌霄堂主求見。” 楚雲頷首道: “快請!” 他又回頭道: “咳,你們四人可以先進去收拾一下。” 四個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內室行去。 片刻間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鷹彭馬行人,見禮後,楚雲讓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 “仇副盟主,聞說明日須由在下挑選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頷首道: “不錯,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雲搖頭道: “在下性不近此,大無必要,而且,將來更會誤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 “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時,曾言人有天性,無庸假冒道學,只要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自可順乎自然,而這批少女,不論今昔全力自願侍候盟主,全為侍妾,與盟主日後正式結親,毫無于連。” 楚雲深沉的道: “話是不錯,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溫柔鄉中?罷了,尚請副盟主代為諭令免行。” 楚雲言談之時,有一股自然的威嚴與雍容流露語中,紫心雕仇浩肅然正座,在感覺上,他幾乎以為是在傾聆昔年的無畏金雕親自說話。 此刻,他用力點頭,道: “謹尊盟主諭示。” 坐在一旁的狂鷹彭馬,沉聲啟口道: “盟主,盟主的兩大隨身護衛已於門外靜候謁兄,此乃於各環各堂屬下精選,盟主是否召見二人?” 楚雲一笑道: “真麻煩各位了。” 彭馬連道不敢,回首招呼一聲,兩個身著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納身便拜。 楚雲注意到二人所著衣衫與眾不同,低聲問道: “二位大名?” 兩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謹之極的道: “‘煞星子’盛陽。”左首一人隨著道:““快刀三郎’李銷。” 楚雲道: “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後相處如常,勿庸過於拘泥。” 楚雲雕仇浩忽道: “盟主,此二人乃為本盟年輕一輩中,功夫最為傑出者,他們一心為盟主效力,依循盟規,二人已褫奪穿著‘太陽衣衫’之權,直到三年之後,經盟主認定二人確實忠貞不渝,格盡職守,方始準其復穿‘太陽衫’,否則,便永遠軀逐出盟,並殘一臂以示懲戒。” 楚雲嘴唇微動,似欲有所言談,但隨即又淡淡一笑,沒有多說。 這時,紫心雕與狂鷹二人,又將劫後恩仇目前情況詳細解說了一遍,於是楚雲知道這靈秀的山有一個悄麗的名字:“情影山”,更驚異著劫後恩仇現在這一股奇大的力量與嚴密的組織,最後,紫心雕道: “本盟人數極眾,連眷屬約有兩千餘人之多,在倩影山後墾有良田百頃,拐子湖內可網新鮮魚蝦,除了衣飾油鹽須每年出山購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給自足。” 三人又隨意聊談了一陣無畏金雕昔年;日事,夜已漸深,紫心雕與彭馬相偕起身,問安後緩步離去。 楚雲送走二人後,回身卻發現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李銷肅立未動,他一笑道: “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陽躬身道: “弟子等將日夜不息為盟主護衛,盟主有事尚請指派。” 楚雲雙肩微聳,爾雅的笑道: “罷了,在本山之內,無庸如此緊張,不會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會偷偷溜走啊,你們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說,躬身退去。 於是,楚雲愉快的笑了,他在這幾年來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覺得情感的泉源充實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覺,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 無畏金雕武血難,給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屬,也與他有同樣的豐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遠是那麼平靜與澄清,綠得可愛,藍得醉人,空中的白雲映在水中,如一只只透明而難於捉摸的天鵝,倩影山似一個凝眸睬視著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癡迷的,卻又永恆的啊,於是,太陽與月亮循環著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輕吻著細沙,不知不覺的,六十個白天連著六十個夜晚,迅速而又安詳的逝去了…… 這兩個月來,劫後恩仇往昔的愁雲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復,一切舊日的施律開始行展,到處充滿了蓬勃的生氣,如初升的朝旭,有著明朗而豔麗的光芒,而不久,當旭陽再升,就會刺目與耀眼了。 又過了十天。 劫後恩仇的一切內務,都已進入常規,楚雲對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對他自己身體上的各部分一樣了。 這些天來,他忙於策劃與巡視各處,發揮了他驚人的毅力與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靈深處的仇恨,被他強制著,壓迫著,甚至不去回憶,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後恩仇內的事已經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發了,如山洪的突潰,洶湧而澎湃,在靜止時如火烙般烤炙著他的神經,午夜時又似毒蛇般啃嚙著他的心靈,這些仇恨不是單純的,其中包含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更迫得他險死還生,受折磨,這不僅是恨,還有強烈的自尊與希望的幻滅,多少悲苦和辛酸組成的啊。 楚雲這時才體悟出,在兩個多月以前,他忽然瘋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殺戮那一百多名馬賊的原因,那是他壓制在胸中的怨恨與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發了他最深沉的隱痛,他要發洩,他要任性,於是,那一百多名兇戾的馬賊,便成了他瘋狂時的犧牲者。 現在,楚雲正在他華麗而舒適的房間中煩躁的蹀躞著,雙目煞氣時現,兩手不斷的互相搓扭…… 肅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李銷,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四只眼睛卻關切的注視著他們的盟主。 忽然,楚雲停止腳步,回頭道: “盛陽,你去召請副盟主及三環一堂的各位首要到來。” 盛陽答應一聲,匆匆離去,出門時,卻幾乎與一個冒失闖入的大漢撞個滿懷。 楚雲抬頭一瞧,這毛躁躁的大漢,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腳踏進,便大嚷道: “主人,他們給我穿好的,吃好的,卻不准我隨時來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雲強笑道: “也罷,你以後整日跟著我便了,現在,先到一旁站著,容我獨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從來沒有見過主人如此煩躁之狀,不禁張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後 一陣步履輕響,紫心雕仇浩、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首環環主天狼冷剛、羽環環主大漠屠手庫司、爪環環主金髯客畢力等人已連續而入。 楚雲待眾人一落坐後,閉目靜默剎那,沉聲道: “各位,在下驟請各位到來,實有一件重大事情宣布,這件事情,已隱藏在在下心中數年之久,現在,在下如再不說出,只恐這澎湃的仇火會將在下的心靈焚成灰燼!” 眾人驚愕的睜大眼睛,正待說話 楚雲雙手一舉,道: “且請各位暫勿出聲,容在下先行發抒一番,這鬱積心中多年的憤恨吧……” 於是,悠遙的、迂緩的、悲槍的語聲似來自天邊,來自雲端,如夢幻也似裊繞響起,一個字是淚,一句話是血,一聲喘息像哭泣,一絲語尾似嘆息,淚灑在血上,血印在心版,灌溉著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終至不可收拾。 這是悲痛攙合著憤怒,哀傷溶合著鮮血的心聲啊。 良久 語聲如一根緊繃的琴弦,緊緊的,驀然中斷,拔了一個尖音,飄向虛無,終於散了,散了。 楚雲說完了他積壓心中多年,如怒火般燃燒的仇恨,默然走到一張紫檀椅上坐下,他已說得大詳盡了甚至連最細微的枝節,最輕巧的行動也沒有遺漏。 室中一片沉默 每個人已沉溺人深深的哀惜和濃厚的憤怒中。 驀然,紫心雕仇浩雙目血紅的站起,大聲道: “盟主,我們還等什麼?請即時下令,劫後恩仇全部出動,生生斬絕這些神人共棄的鼠輩!” 身材肥胖,永遠細瞇著一雙眼睛的首環環主大狼冷剛,緩緩站起,沉聲道: “盟主,你是全盟上下的精神寄託,天下任何一個人傷了盟主的心,動了盟主的一根汗毛,我們便會毫不憐惜的用這人的狗命來頂罪,現在,中原那些鼠輩的罪惡已不止於此,那麼,我們便用較這更慘厲千藉的方法去對付他們。” 天狼冷剛,掌劫後思仇首環環主之職,武功之高固然不在話下,心性之殘酷狠毒則較其武功更有過之,只是他深沉已慣,不易現出而已。 這時,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亦緩緩起立道: “我劫後恩仇隱跡武林已達五十餘年,現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不復記憶了,昔年老盟主率領吾等闖盪江湖之際,並未宣揚本盟盟號,因而武林中僅知老盟主及其左右數人之名而已,待老盟主厭倦江湖,率吾等歸隱此處之前,始擴充盟務,宣揚盟威,但為時甚短,僅如曇花一現而已,故此江湖之上,少有提及劫後恩仇者,而本盟除凌霄堂有數個人之外,大多未曾歷跡江湖立名揚萬……” 彭馬說到這裡,雙目紅光倏盛,宏聲道: “吾等正可惜為盟主復仇雪恨之機,在盟主率領之下大舉出山,殺盡江湖鬼蝦魍魎,使劫後恩仇之名響徹雲天!” 他話聲一住,眾人轟喏之聲隨起,群情激動,金髯客畢力霍然站起道: “本座首先向盟主請命出山!” 一頭亂發叢生如草,須髯雜亂的“大漠屠手”庫司慢吞吞的站起,聲如鬼號般道: “盟主,本座不會說話,不過,本座之意是跟隨盟主左右,殺他媽個寸草不留,將那些工八羔子,五馬分屍,凌遲細剁!” 這位劫後恩仇下羽環環主,平素不善言詞,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之處,不亞於天狼冷剛,二人可謂劫後恩仇中一對煞手! 楚雲感動無己的自椅上站起,眸中淚光隱隱,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是的,對著這麼濃厚的關切之情,對著如此深摯的兄弟之愛,又如何用言詞去表達心中的感激於萬一呢? 忽然,一旁的哈察號陶著跪到楚雲腳邊,抽搐著道: “主人啊,你為何不早告訴哈察這些?哈察要一個個撕裂他們,哈察恨死他們這些狗雜種啊……” “快刀三郎”李鎧急步過來扶住哈察,楚雲握住那一雙寬厚的大手,久久無語。 於是,待眾人情緒平安之後,在楚雲的主持下,劫後恩仇大舉出山的行動計劃已開始商討了。 外面,天仍是爽朗的,湖水依然澄藍,山色仍舊翠綠,但是,卻好像隱隱含有一股出奇的激奮,宛如溶岩迸濺前短暫的平靜…… ------------- |
第22章 金雕搏龍 珠潤心明
於是,兩聲怒叱隨起,“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李銷二人,已似兩道急瀉的虹光,暴迎而上,二人手中的黑色尖錘,薄刃彎曲長刀,亦如雷電般絞合而出! 一聲狂笑起處,立於不遠的紫心雕仇浩,競似縮地般倏然一步趕到,雙掌連出十一招,已與一個頭大如鬥,鷹鼻騖目的六旬老者戰在一處。 這都是同一時間發生之事,而此刻,楚雲朗朗長笑,身形微轉,一抹皓月也似的濛濛弧光閃處,又猝然間一顫,成為點點,有如銀河密集的繁星,而兩聲淒厲的號叫隨之而起,滿天濺飛的血雨中,赫然有十二塊被截成段段,刺成蜂巢般的屍體墜落。 凌空撲來的六條人影中,唯一沒有接戰的一個,這時嚇得驚呼一聲,拼命躍落一旁,而一旁,那身高八尺的蒙古首旗武士哈察,早已張臂弓身,肅候多時了。 於是,只聞哈察一聲大吼,雙臂猛掄,那落向一旁之綠林人物,已在猝不及防中,被沉重的摔出七尺!但是,當他身軀在地上翻了一滾時,倏而反時抖手,十七點寒星,已似一抹流光般帶著青瑩瑩的曳尾飛向哈察! 十七點寒芒是分散的,若一面綴滿精光的白網,來勢疾勁,顯見發出暗器之人,功力異常深厚! 哈察亦不是個子,見狀之下,怒罵著奮力滾向一旁,瞬息間,十七點寒星已經接近,哈察躲得雖快,卻仍有兩點寒星對著他的背後襲到! 忽然 一聲長笑突起,隨著笑聲,仿若大邊的閃電驟至,精光暴卷之下,那片寒星已如泥牛入海般消彌於無形。 這施發暗器之人,乃是冀北黑道中的前輩人物 “多手人熊”韓端,他這時驟見自己全力發出的十七枚“亮銀飛釘”,竟在那片渾厚舒卷有如匹練似的劍光中煙消雲散,不由哆嗦,面色全變的爬起身來,拔腿便溜。 哈察暗裡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這是主人楚雲救了自己,於是,另一股怒火已燎原般擴展開來,厲吼一聲,如瘋虎般向那韓端衝去! 楚雲冷漠的握著手中的長劍,窄窄的劍鋒閃泛著令人起驚的寒光,他閒散的注視著四周戰況,心中忖道: “嗯,武老前輩傳留的這套弧光劍法,雖然只有連續不斷的十八招,但卻沒有說明每招的名稱,自己不過才正式用過數次,已經覺得這套劍法的狠絕處實在比自己初練時更有過之。” 他的思潮忽然被聲聲怒吼驚斷,移目瞧去,只見那多手人熊韓端身形左閃右躲,正在狼狽的拒敵著哈察奮不顧身的撲抱。 雖然,多手人熊韓端一身功力不弱,但對近身相搏的角力摔跤卻是外行,他適纔已被哈察在猝不及提防中摔了一跤,此刻尚渾身發軟,加以心頭恐懼,更是手忙腳亂,首尾難顧。 楚雲移轉目光,已不由微微一笑,原來那與紫心雕仇浩相對的頭顱奇大的老人,此刻己是面紅氣喘,步步後退,顯然已經落在下風! 這頭顱奇大的老者,號稱“九陰叟”名叫杜漢源,是赤手擒龍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之一,武功十分高強陰毒,心性更是殘酷無比,但是,他目前遭遇的卻是劫後恩仇副盟主仇浩,假如不是仇浩宅心仁厚,九陰叟杜漢源絕然無法擋過三十招以上! 那邊,黑色的尖錘烏光閃掠,在空氣中起著陣陣輕嘯。煞君子盛陽冷峻的面孔上隱含殺機,一波緊似一波的猛攻他的敵人 一個身材高大,獅鼻海口的中年漢子,這中年大漢亦是名滿冀境的煞星之一“雙掌開山”趙輝。 看情形,二人欲分勝負,恐怕不是片刻之間的事呢。 與快刀三郎季鎧交手的,是個細長得宛如竹竿,兩眼深陷入眶的枯搞老人,這老人手中分執一對粗重逾常的判官筆,點戮如潑風也似的在季鎧繽紛賽雪的神速刀尖中往來穿走,絲毫未落下風。 楚雲沉凝的四望,只見丘陵、高坡、大路、路旁,盡是兇猛砍殺,拼鬥不已的人群,地下肚破腸流的屍體,也在顯著的增加著…… 呼喝聲如悶雷,悲叫聲似尖錐,不停的響起,不時的在空氣中飄揚。 這時、一聲大吼驀然傳來,楚雲急忙轉頭,已看見哈察正撲在多手人熊韓端身上,但是,哈察的肩頭,卻插著一柄顫巍巍的匕首。 哈察的面孔漲紅,雙目怒瞪如鈴,兩條粗壯的大腿一勾一扭,雙臂奮力拉扯,在多手人熊韓端一聲驚號尚未及出口前,哈察已狂喝一聲,將敵人偌大的身軀翻出五步之外! 假如論拳腳閃挪之技,自是韓端為高,但若要比摔跤功夫,則韓端就比哈察差得不能以道裡計了,所以這時韓端失著之下,被哈察貼進身來,他的虧也就吃大了。 在多手人熊韓端翻倒的同時,哈察那魁梧的身軀又閃電般衝到,右手一提敵人領口,左手急抓對方腰帶,忽然又將韓端拋至空中,於是,在韓端適纔被拋起三尺時,哈察已迅速抓著敵人兩腳,猛力掄向一塊堅硬的石條上! 慘嗥混著血漿濺起,這頭多手人熊略一抽搐,已經寂然不動,哈察也十分疲乏的坐到地上,斜目望著在自己撲身揉進時被敵人插入肩頭的這柄匕首。 楚雲大馬金刀的卓立原處,微微一笑道: “哈察,痛麼?” 哈察用力搖頭道: “不痛,只是累得很。” 楚雲倏而面孔一沉,道: “除非死去,不能休息,哈察,別忘了你的夥伴正在同敵人拼命!” 哈察愣了一下,驀然站起,如一陣風般衝至人群中。 楚雲對自己嘆息一聲,呢喃道: “是的,除非死去,不能休息……” 他倏然引吭長嘯,身形忽然飛起,撲向正與大漠屠手庫司狠拼,已逐漸不敵的赤手擒龍蕭嵐而至。 大漠屠手庫司陰沉著臉,半聲不響的以凌厲無匹的身手狂攻敵人,這時空中人影暴閃,一道冷電已似經天長虹般射向赤手擒龍! 來勢是如此狠辣與厲烈,有如一道寬闊渾厚的光牆,轟然暴卷而上,根本沒有一絲間隙。 大漠屠手乘勢攻出七掌十八腿,腳尖急旋,猝截敵人退路,他知道,在這無可言喻的恢宏劍式下,敵人是必然退後的。 赤手擒龍蕭嵐已傾全身所學,卻仍然不是敵人對手,正在感到心焦力竭之際,那一道令人魂飛魄散的寒芒又已掠到,在蕭嵐感覺上,這恍如劍刺裡飛到的一只魔手。 急惶中,他大吼聲,竭力退出五步,雙掌神速的劃出兩道半弧,掌勢在半弧中急顫如浪,倏推而出! 一片勁風似怒濤般洶湧滾去,與那道神龍似的劍芒在剎那間接觸。 仿佛是強烈的陽光射入瀰漫的風沙中,在呼轟大響裡,那道強烈的光芒微一折斜,又直射而下,經過是瞬息的,赤手擒龍蕭嵐續力尚未及提起,已覺得一股森森寒氣逼肌貶骨而至,有如刀削! 蕭嵐十分清楚,敵人的劍式,已非他目前一身所學所能抵抗得了的,這時,最好的方法就是退避,於是,他面孔抽搐的急退七尺,但是 他忘了大漠屠手庫司此刻早已卓立於自己後,蓄勢以待,一聲尖厲的冷笑如鬼號般響起,漫天掌影已如無數只鐵錘般自空搗落! 在這千鈞一髮中,蕭嵐到底不愧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黑道雄才,他怒吼半聲,左臂猛揮,以面向地,急撲而至! 於是,“砰”“砰”數響中,骨骼的斷折聲清晰傳來,寒光驟斂,凝結血滴的劍尖嗡然微顫,這鋒利的劍尖,正自赤手擒龍蕭嵐的腿根拔出。 適纔的骨骼斷裂之聲,乃是大漠屠手自後猝襲的結果,赤手擒龍單臂揮拒之力,與大漠屠手雙掌猛襲之功相差甚遠,因此接觸之下,赤手擒龍的一條左臂已被生生震斷,但是,這在赤手擒龍來說,乃是值得的,他若不揮臂相拒,那麼,這凌厲的掌影定會落在他身上致命之處,而那射到的劍光,也在他撲身時躍出避開腹部而刺入大腿之內。 赤手擒龍蕭嵐痛苦的在地下翻了一滾,森冷嚴峻的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黃豆大的汗珠和著泥沙,自他額角淌下,一方霸主的威風已經消失殆盡! 大漠屠手冷酷的一齜牙,緩緩上前,陰沉的道: “老夥伴,這一生你永遠不能再與任何人動手了,本環主現在給你一種最乾脆的死法!” 赤手擒龍蕭嵐咬緊牙關,聲音自齒縫中迸出: “好,老夫來世就是變為厲鬼,也會索你一命相抵!” 大漠屠手陰冷的一笑,道: “憑你這種廢料,就是變鬼也只是個窩囊鬼罷了!” 說著他右手已生硬的舉起 忽然,楚雲悠悠的以目光相阻,微微搖頭。 大漠屠手悚然收手,躬身道: “盟主是否有所吩咐?” 楚雲大步行至,望著赤手擒龍血漬斑斑的左臂,他左臂內的骨骼已零亂的突出肌膚,白慘慘的黏著血絲,十分刺目,楚雲知道,對方這條手臂只怕不易復原了。 這時,一連串的慘叫再度響起,刀光血影,往來飛濺,又有幾條大漢,抽搐的栽倒地上。 楚雲沉靜的道: “庫環主,繼續行動!” 大漠屠手庫司恭敬的答應,翻身倒射而出,略一起落,已將兩名敵人的頭顱生生斬落。 楚雲微微搖頭,想道: “大漠屠手的性格真是狠得令人吃驚,倒要勸他,這樣嗜殺有乾天和呢。” 驀然,混亂中一溜金光閃電般射向楚雲胸口,來勢疾勁無比。 楚雲大笑一聲,右手一顫,“苦心黑龍”長劍的劍尖跳躍成一個精芒四射的小點,“當”的一聲,那溜金光立被撞飛六丈,沒入雜草之中。 就在這剎那之間,楚雲已看清被自己擊飛之物,是一只沉重的菱形金鏢,而且,更看清了那發鏢之人。 他朗朗一笑,正待撲去,陽光下金芒驟晃,一片如流似的點點金墾,又尖嘯著飛襲而來。 於是,“苦心黑龍”的鋒利劍身,驀然閃出層層波浪似的光華,在微微的顫抖中,已在瞬息間連成一道淡淡的卻無懈可擊的光牆。 “當”“當”的清脆聲響連續響起,空中金蛇亂閃,幾乎在這些聲音尚裊繞於耳時,楚雲那瘦削的身軀已忽然飛起,融身於一道濛濛的劍氣中,急射向一塊路旁的巨石之後。 在這精瑩渾厚的劍氣甫始到達巨石之際,一陣“嘩啦啦”暴響中,一條瘦小的人影已悍不畏死的躍起空中,手中的一柄“鎖骨鞭”猛力向楚雲撲來的身形劈落。 濛濛的劍氣略一舒卷,倏然暴漲,煇耀的程度幾使陽光也為之相顧失色! 宛如看不見楚雲的身形,只見那一道寒光還未停頓,又似巨鵬般飛昇空中,微微盤旋,又帶著萬鈞之力衝入人群之中。 於是,折斷的肢體紛紛向四下拋射,如泉湧的熱血噴灑周遭,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號嗥連續響起,情景淒厲已極。 赤手擒龍蕭嵐艱辛的側過頭去,望著地上屍分八塊的瘦小漢子,痛苦的面孔上競浮起一絲奇異的微笑,他喃喃低語道: “好,好,你們殺死了來老夫處做客的灰旗隊副總執事‘金鏢神鞭’賀太谷,嘿嘿,只怕灰旗隊也不會與你們甘休……” 這時,不遠處又是一聲悲叫傳來,一條人影,“啪噠”一聲,沉重的摔落在赤手擒龍身旁,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頭一臉。 赤手擒龍惶然凝眸瞧去,不由全身激靈靈的一抖,原來,這死去之人,赫然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將之一:“九陰叟”杜漢源! 正在他咬牙切齒,悲憤填膺之際,突起的慘號又斷續響起,蕭嵐不用去看,也可以意識到自己手下正在一個個渾身浴血的倒斃塵埃! 於是,他沉重的閉上眼睛,兩粒淚珠,卻自緊閉的眼簾中溢出,然後輕輕落下…… 兵刃的撞擊聲低落了,叱喝聲減少了,號曝聲也逐漸沉靜……終於,一切的聲息停頓下來,除了急促的喘息與間歇的呻吟外。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血跡灑染四周,斑斑點點,一灘灘的,一條條的,殘斷的四肢零亂的掛落,偶而也可看到幾個突目咧嘴,頸下血肉模糊的頭顱,這恐怖的景像,活脫是一個地獄的寫照啊! 楚雲深沉的凝目四掃,將毫未沾染一絲血跡的“苦心黑龍”緩緩入鞘,劫後恩仇屬下各人正在迅速的檢點傷亡,負創者也由同伴匆匆敷藥包紮,一切善後都在靜默與鎮定中進行。 兩條人影神速的掠至楚雲身旁,急促的啟口道: “盟主,弟子二人該死,疏忽職責,罪不可恕,尚乞盟主發落。” 楚雲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兩大護衛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銷二人,二人身上衣衫破碎,血跡斑斑,面色更是十分蒼白,顯然皆已受傷。 “不,你們兩個很好,沒有任何疏忽之處。”楚雲微微一頓,又關注的道: “傷得重麼?” 煞君子盛陽手中的黑色尖錘垂向地下,他舐舐嘴唇恭身的道: “不重,弟子等對手的武功十分高強,以至弟子二人幾乎應付不下,吾等在力拼之下,皆已身受數創,正待作玉石俱焚之想時,幸而冷環主與畢環主適時趕到,替下弟子將兩名強敵殺死。” 煞君子盛陽的語聲不小,躺在不遠處的赤手擒龍蕭嵐聽得十分真切,他面色灰白,顫抖的嘆息: “欸,完了,一生辛苦創立的基業,都在這場拼鬥中付諸流水,九陰叟杜漢源已死,雙掌開山趙輝,鐵筆奪命胡圭,多手人熊韓端也已喪命,以外的得力手下只怕全部傷亡殆盡了……天啊,從此之後,冀境綠林道上,石家堡之名將永遠隕落,赤手擒龍再也不能與灰旗,莽狼鼎足而立了……” 他悲哀的俯下面孔,緊貼著地面,他不想流淚,但卻忍不住汩汩而下,這是刀刃舐血的結果,綠林生涯的下場啊! 這時,楚雲冷然望向左方,在那裡,正寂然躺著那曾與快刀三郎動過手的枯瘦老者,他深陷的雙目仍然木納的瞪著,但是,已沒有絲毫生氣,沒有一點神采,甚至連一絲最輕微的意識也沒有了。 “嗯,那老者大約便是我昔日曾經聽聞過的鐵筆奪命胡圭,這老兒一身功夫相當不弱呢……” 楚雲在心中想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已蹌踉不穩的向他行到: “主人,你沒有事吧?”聲音是暗啞的。 來人是哈察,他滿身血跡,肩頭的匕首已經拔下,神色委頓問,舌頭在說話時也有些發硬。 楚雲異常關切的踏前一步,沉聲道: “哈察,支持得住麼?” 哈察大笑一聲,身體略一搖晃,道: “當……當然,嘿嘿,我一連活活摔死了對方七八個,自己也挨了好幾刀,不過,沒有關係,都不是要害,主人,我卻怕你受到創傷……” 楚雲感動的閉了閉眼,讓自己不至於過份激動,迂緩的道: “哈察,現在不要再講話,坐在地下休息,馬上就會有人替你包紮創傷。” 哈察舐了舐嘴唇,沉重的坐下,紫心雕仇浩已與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天狼冷剛、大漠屠手庫司、金髯客畢刀等四人匆匆行至,紫心雕仇浩低聲道: “盟主,適纔老夫已尋視過本盟屬下傷亡情形!本盟隨行弟子數十名中,除傷者六人外,死者約有四五人,其他重傷者有爪環屬下八大斧中古炎、司馬衛二人,兩大護衛,盛陽、季鎧亦受輕傷。” 楚雲輕輕點頭,道: “那麼,敵人情形如何?” 紫心雕仇浩傲然一笑,眉宇間的心形紫痣隱隱發光,答道: “全軍覆沒!” 一旁的狂鷹拭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跡,沉聲道: “可能有極少數漏網之魚。” 楚雲笑了,悠閒的踱出兩步道: “自然,這是任何一場戰鬥所不能避免的,本盟初次出山,便有如此斬獲,在下頗為欣慰,不過,以後的路途,或將更為艱辛。” 各人嚴肅的頷首不語,這時,所有的劫後恩仇所屬,已在有條不紊的情形下,沉默的進行善後工作。 紫心雕仇浩望著屬下弟子二人,為躺在地上的赤手擒龍調理好傷勢之後,沉聲道: “盟主,受傷敵人,是否留下?” 楚雲知道,自己手下這位副盟主口中所謂的“留下”,並非是指受傷的敵人是否留在原地,而是說是否讓他們“生存”! 大漠屠手庫司躬身道: “盟主,依本座之意……” 楚雲灑然一笑,道: “我知道,不過,庫環主,在敵人已喪失戰鬥能力之後,吾等不妨容其繼續生存,這樣無論在哪一方面,我們也說得過去。” 庫司不敢多說,唯唯諾諾,退到一旁。 楚雲正待啟口說話,忽然轉首向來路瞧去,這時,各人也已驚然發覺,因為,一連串的馬蹄聲,已若驟雨般傳入各人耳中。 身著黑衣的劫後恩仇所屬,在剎那間,紛紛閃掠四周,佔取有利位置,屏息如寂,炯然凝注來路。 楚雲淡然道: “來騎為數約四。” 環立各人齊齊點頭,楚雲又道: “假如不錯,這便是那些保有暗鏢的鏢客!” 說話間,塵煙起處,果然已有四乘鐵騎,如飛而到,馬上騎士,清一色的紡綢長衫,身背包裹,但這四人雖是商賈打扮,卻掩不住氣宇間的精悍神態,明眼人一看即知,這四位全是道上朋友! 紫心雕仇浩沉聲道: “盟主,可要將來人截留?” 楚雲笑道: “也好,我們和來人談談。” 於是,紫心雕向四周所屬微一頷首,天狼冷剛已大步向來騎迎去。 四乘鐵騎上的騎士,此際亦已看清了眼前的情狀,而這個情狀的淒厲與恐怖,驚得他們已在驟然間神色大變。 兩名身著黑衣的劫後恩仇弟子,一個箭步搶立路中,手中的兵刃映著日光,更覺寒氣森森,四名來騎不由“唏哩!”一聲驚嘶,俱皆人立而起。 這兩名劫後恩仇弟子沉冷的喝道: “四位朋友,暫請下馬。” 四騎為首一人,是個舉止精練的中年大漢,他穩住坐騎之後,目光向遠近環立的無數黑衣大漢一掃,雙手抱拳道: “在下等為陝境合陽大義鏢局,江湖上有個匪號,人稱‘東谷四槍’在下忝為大義鏢局總鏢頭,此次率義弟三人保批暗鏢前往豫境寶豐,尊駕等未知於何處開山立寨,尚請明示以便拜山投柬。” 天狼冷剛細眯著眼,一搖三擺的行了過來,緩緩說道: “嘿,朋友們倒是快人快語,爽朗得緊,好,本環主就是喜歡這種不拖泥帶水的性格!” 東谷四槍之首向天狼冷剛略一打量,已不覺有股涼森森的味道,他趕忙一笑道: “尊駕謬獎了,在下蘇稷,這幾位乃在下義弟周津、牟一川、古原,尊駕想為大當家了?請恕在下等未曾拜識大號!” 天狼冷剛急忙側身讓到一邊,搖頭道: “各位切莫誤會,本環主乃奉盟主諭令,召請四位前往談話,現在,請!” 東谷四槍互視一眼,無可奈何的紛紛下馬,但是,暗裡四人已經提高警覺,小心翼翼的準備應變。 大狼冷剛皮肉不動的一笑,道: “四位可以放心,嗯,別太緊張。” 四人尷尬的笑笑,隨在冷剛之後,來至楚雲等人身前。楚雲尖銳的向四人打量一陣,沉冷的道: “在下忝掌劫後恩仇。” 東谷四槍連忙抱拳為禮,滿臉堆笑,心卻在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 楚雲又道: “山聳是直,心爽是直,四位不使刁姦之技,在下深感欽佩,而且,在刀尖上舐血也不太容易,是麼?” 東谷四槍有些惴惴的注視著面前這位年紀不大,卻自然而然有股威儀懾人之氣的年輕盟主,四人已被對方那一股無形的氣質所震,只有點頭的份了。 楚雲一笑道: “赤手擒龍各位可識得麼?” 東谷四槍聞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變,為首的蘇稷惶然道: “赤手擒龍蕭嵐為冀境黑道煞星之一,手下高手如雲,英雄人眾,未知尊駕忽然提及此人,有何賜示?” 楚雲面色倏沉,道: “蕭嵐不知自何處得悉風聲,調集屬下大批好手,聚伏於此牛角溝左近,意欲截阻四位所攜暗鏢。” 東谷四槍暗裡懼一哆嗦,他們心中雪亮,只憑四人的武功名聲,想與赤手擒龍等人抗衡,無異是以卵擊石,不堪並論! 楚雲淡淡的道: “但是,在各位經此之前,在下卻率所屬先憩於此,赤手擒龍大舉而至之下,誤以在下等亦欲奪取各位所攜紅貨。” 蘇稷惶恐的道: “未知尊駕此意……” 楚雲嘴角微撇,道: “沒有什麼意思,朋友你定然知曉,赤手擒龍手下這一幫人十分狂妄,他們不待在下解釋清楚,便欲以武力解決……” 東谷四槍這時已經有些了然,蘇稷又道: “他們與尊駕交過手了?” 楚雲冷然一笑,道: “是的,你們已經可以看到結果。” 說著,他用手向四周圍滿地的屍體一指,又朝赤手擒龍躺著的方向瞥了一眼,東谷四槍側首望去,這才看清了那位遍身血污,傷痕累累的赤手擒龍 幾近半死的江湖梟雄之一! 東谷四槍又是臉色驟變,嚅嚅不能出聲。 楚雲悠閒的道: “四位,在下可以知道四位身上攜帶的紅貨是什麼嗎?” 東谷四槍心中猛然一跳,齊齊向後退出一步,恐懼而戒備的向楚雲凝視著,八只手掌,已不自覺的探入長衫之內。 大漠屠手庫司陰惻惻的一哼,沒有一點人味的道: “朋友們,對本盟盟主如此態度,只怕不會有甜頭嘗呢。” 天狼冷剛有氣無力的道: “現在,通通把手拿出來,否則,地下躺下的全是榜樣!” 東谷四槍猶豫了片刻,在蘇稷的示意下,其他三人只有緊咬牙關,十分不情願的抽出手來,但是,僅只這個小小動作,已使四人完全處於身不由主的情勢之下了。 楚雲淡漠的一哂,道: “四位,在下的問題尚未得到答覆呢。” 東谷四槍沉默了半響,蘇稷悄然向四周那一張張冷沉的面扎瞧視,終於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艱辛的道: “在下等此次所保紅貨,乃是三串百年以上的龍眼珍珠楚雲仰首向天,淡淡的道: “嗯,夠了,以後,各位行動之間,最好保守秘密,否則,像今日此等湊巧之事,卻不會太多呢。” 東谷四槍心中十分忐忑,都以為對方有窺奪自己所保紅貨之企圖,待至楚雲話一說完,四人才不由暗中舒了一口長氣。 楚雲又微微一笑,自懷中摸出一顆晶瑩欲滴,色做淺黃的物體來,這物體大小幾如一顆雞卵,尚散發著淡濛濛的光暈! 東谷四槍經年為人保鏢,所見珍寶自是不少,四人始才向楚雲手中之物一瞥,已不由個個雙目發直,張口結舌。 楚雲將手中之物輕輕拋起,又輕輕接住,沉聲道: “這顆珍球,不甚值錢,大約比不上各位所攜的吧?” 東谷四槍個個面紅耳赤,嚅嚅無言,他們知道,對方手中之物,乃出自千年以上之老蚌,名日“金珠”,非但價值連城,而且珍罕難求,四人有生以來,此番尚是初次得見呢! 楚雲一笑道: “四位,再見了,江湖上雖然盜賊如毛,但是,嗯,在下等所幸身家尚厚,犯不著做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說著他飛身上馬,回首大聲道: “將蕭嵐留下,容其自歸可也,本盟所屬,即時啟行!” 烈日已偏西一大段了,一行黑衣騎士,在楚雲率領之下,揚起一片密雷似的蹄音,在滾滾灰塵中,漸去漸遠。 在原來的地方,只有東谷四槍尚怔忡的望著前方,神情是那麼惆悵而尷尬。 ------------- |
第23章 大計三商 前鋒初接
這是一座雖然不大,卻十分繁華的小鎮 大辛。 靠著城門右邊的一條小街,有一家客棧,這家客棧的年歲好像已然不小了,門牆俱已剝落,挑起的一個紅燈籠,連上面的“五福”兩字,也是那麼懶洋洋的有氣無力。 可是,客棧內此刻卻好似十分忙碌,幾個店小二進進出出,口中吆喝不斷,端盆倒水,宛如連擦擦汗的時間也沒有。 是的,這家一向生意冷清的小客棧,在近午時突然來了數十名黑衣騎士,將所有的客房全部住滿,怎不令掌櫃的大喜過望,殷勤伺候呢? 這批黑衣騎士,正是楚雲及他手下所屬,在快馬加鞭的趕了五天之後,來到大辛鎮內,下榻於這問五福客棧之中。 楚雲獨身住在這客棧最為寬大的上房中,他的兩大護衛則隔鄰而居,其他諸人也已各自安置妥當,看情形,他們似乎有好幾天的時間逗留呢。 紫心雕仇浩正站在廊中,指揮著四個屬下脅助店小二洗涮那些擠在馬廄中的數十匹黑馬,這築於客棧側旁的簡陋馬廄,這時已是毫無空隙了。 楚雲這時長衫飄拂,自室內緩步踱出,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季鎧跟隨左右,紫心雕仇浩一見盟主駕到,當即大步迎上。 “副盟主,凌霄堂彭堂主力各人換藥包紮在哪個房間?”楚雲沉聲問。 仇浩躬身道: “在這廊倒數第二問,那是此店中唯一可以連成一大間的空房。” 楚雲微微頷首,偕仇浩等人前往探視了一遍,出來後,楚雲欣慰的笑道: “武老前輩非但才技俱絕,醫術之道更可謂之天下獨步,他老人家留下的藥方,不但奇效如神,而且少有治傷時的痛苦,本盟屬下傷者,痊癒之快,確實令人驚異呢。” 仇浩肅容道: “不錯,但盟主繼承老盟主衣缽之後,非但盟務蒸蒸日上,井然有序,而老盟主昔年一身絕學,盟主更已得其神髓,盟主雪恥揚威之日,必在不遠,老盟主地下有知,亦當含笑瞑目了。” 楚雲微微閉目又睜,低沉的道: “副盟主,你將在下看得大高了,武老前輩早年神威奇技,豈是在下所可以比擬的?” 仇浩正待說話,已看見這客棧的那位胖掌櫃,哆嗦著一身肥肉走了起來,老遠便滿面堆笑的道: “兩位爺,午膳己準備好了,各位是現在用飯呢?還是稍等一會?” 楚雲一笑道: “這就用膳吧,辛苦你了,掌櫃的。” 胖掌櫃有些受寵若驚的道: “啊、不、不,這位爺說哪裡話,爺們照顧小店,只怕侍候不周,哪還談得上辛苦兩字呢?” 說著,楚雲等已隨著胖掌櫃身後,緩步行去,他走了幾步,低聲道: “副盟主,其他各人在何處開夥?” 紫心雕亦低聲道: “已吩咐店家按份送往客房之內,因為人多礙眼,老夫恐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或者妨礙本盟行動大計……” 楚雲一笑不語,這時,幾人來至一間佈置得還算乾淨的膳廳內,室中的一張紅漆食卓上,已擺滿了各式菜餚,四壺美酒。 胖掌櫃又陪笑了一陣,垂手退去,楚雲落坐首席,輕輕頷首,紫心雕已掠身而出,片刻問劫後恩仇下三環一堂各座首要全已魚貫而入,紛紛圍卓坐下,沉默不語,但每個人的目光,卻俱皆凝注在楚雲臉上。 楚雲等側立身後的兩大護衛為各人一一斟滿杯中之酒後,始舉杯笑道: “各位且請先於此杯,祝我金雕揚威!” 眾人轟略一聲,齊齊舉杯於了,楚雲又沉聲道: “盛陽,季鎧,你二人出外警戒!” 煞君子及快刀三郎躬身受命,雙雙行出屋外。 於是楚雲又舉著讓各人用菜,並不即時開口,但由他這一連串的表示看來,似乎又將有一個極大的行動就要展開呢。 各人悶著頭吃喝了一陣,目光卻焦急的時時瞥向楚雲,半晌後,楚雲大口喝了一杯酒,沉聲道: “各位,百角堡就在離此二百里外的‘奈何山’下。” 他說出這句話時,雖然儘量使情緒平穩,但是,在坐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深切的覺出他雙目中的仇恨與痛苦,嘴角抽搐下所蘊藏的悲槍與憤怒。 不錯,這百角堡對楚雲來說,是一個魂牽夢系的地方,他無時無刻不想以一股猛烈的怒火,將這百角堡及堡內任何一人化為焦燼!它幾乎毀了楚雲的一生啊! 每一雙目光都凝注著楚雲,沒有人說話,他們都知道自己盟主這段悲慘的遭遇,而他們更知道,除了以鮮血和力量,沒有人能消除自己盟主這段如海深仇! 自那每雙目光中所透出的堅定與誠摯中,楚雲得到了無限的慰藉與溫暖,他長長的籲了口氣,低緩的道: “兩河一帶,最有勢力的三撥黑道人物,是灰旗隊、莽狼會,以及赤手擒龍率領的石家堡,白道人物自然更多傑出之輩,但是,這些黑白道的武林角色,雖然各霸一方,分庭抗禮,卻俱皆畏懼一個聲威遠震的龍潭虎穴,那個地方,就是‘百角堡’!” 眾人仍未出聲,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一股躍躍欲試的神色! 楚雲又喝了一口酒,續道: “若吾等以一舉擊潰的石家堡來比喻百角堡,那是難以比擬的,百角堡內,不但埋伏重重,陷阱處處,而且高手如雲,人多勢大,其堡主一笑奪魂黃極更是武功浩博,盛名赫赫,所以,無論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都是佔在上風……” 這時,大漠屠手庫司霍然站起,尖厲的道: “盟主,百角堡那些雜碎不但混淆黑白,橫行江湖,對盟主更有如海深仇,本座堅決主張,管他媽什麼銅牆鐵壁,魔宮地獄,都衝進去殺他一乾二淨,再放把火燒他個片甲不留!” 在座每個人都十分清楚庫司的性格,知道他每在內心憤怒的時候,口中便不選擇話詞兒了。 楚雲尚未及開口,老成持重的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業已站起,他環視各人一眼,緩緩說道: “百角堡之名本堂在昔年亦曾聞及,那時堡主力黃極之父一劍耀天黃安,盟主適纔所言極為有理,一劍耀天黃安在世之日,百角堡之名已是傳聞遠近,在江湖上獨霸一方,其根深蒂固自是無庸贅言,吾等以遠兵攻堅,尚待多加計議才是。” 全桌一片沉默,天狼冷剛左右一看,倏而起身道: “彭堂主所見雖是,但本座卻以為本盟精英大舉猝擊之下,任他百角堡如何了得,也是措手不及,首尾難顧!” 狂鷹彭馬微微一笑,道: “不錯,但本盟此次進襲百角堡,乃為主要行動,其目的是將其全然瓦解殲滅,並非僅僅加以襲擊便罷,百角堡成名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冷環主以為如何?” 大漠屠手庫司又立身站起,激昂的道: “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條性命,吾等以血肉之軀,長虹之義,豁上這個臭皮囊不要,也得殺他片甲不留,雞犬難存!” 天狼冷剛也大聲道: “對,本座贊成庫環主之意,攻人之後,特準所屬屠堡一日!” 二人憤怒已極,言語中充滿了狠辣與血腥,室內的氣氛,也在剎那間動盪起來,爪環之主金髯客畢力亦怒聲道: “本座同意,只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而且還要連本帶利!” 這時,紫心雕仇浩看了各人一眼,低聲道: “各位且請稍安毋躁,保持冷靜,一切尚待盟主指示栽定。” 楚雲深深沉思了一會,遲緩的道: “各位如此待我,我已不能再說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但此事並非泛泛,自當詳盡研討,以免魯莽之下,遭到無謂損傷,須知吾等兵遠路遙,劫後恩仇之前程展望,全系於吾等一身!……” 楚雲說完話後,特地向狂鷹彭馬微微頷首,他早已聽得副盟主仇浩在暗裡相告:狂鷹彭馬之號乃為昔年無畏金雕武血難所親贈,斯時彭馬年適弱冠,但行事之間卻是悍不畏死,猛如蒼鷹,而性情之暴烈殘酷更是令人驚懼無已,但經過如許歲月的折磨,再加以無畏金雕的突然失蹤,使這位早日勇猛無雙的狂鷹,變成一個不喜多事的隱者一樣,持重而沉默多了,他往昔的性格,亦被深埋心底不易表露,故而他此時的力主穩重,並非絲毫懷有畏怯之意,而主要乃在一個宗旨:以精密計劃的行動配合,減少傷亡於最低限度,而得到最大的成功與收穫! 楚雲向他點頭的意思,即是安慰這位劫後恩仇中的元老,在籌畫對策中,可以儘量表明所思。 於是,氣氛轉為沉靜,在沉靜中過了兩個時辰,在各人的精細研討中,決定了猝襲百角堡的行動步驟。 楚雲這時以炯然的目光瞥視左右,冷沉的道: “吾等便作如此決定,今日各位充分休息,明日凌晨即時展開行動,整個環結必須配合無隙,不能稍有失誤,否則,因其中一節之癱瘓,便有影響整體之可能,各位是否尚有其他高見?” 每個人都深沉的思付了一陣,然後,由各人的目光中,楚雲知道沒有問題了,他再度舉杯與各人飲盡,含笑行出室外。 第二天,當旭陽尚未升起,大地仍是一片迷濛之際,數十乘黑色鐵騎,已自五福客棧馳出,晨風吹拂著每個人的黑色長衫,飄飄而起,更顯得人強馬壯,豪氣如雲! 周遭的景色,在馬匹的奔馳下,急速的向後退去,緊密而清脆的馬蹄聲敲擊著地面,像是一陣陣緊密的驟雷,紫心雕仇浩縱騎跟在楚雲身後,宏聲一笑道: “盟主,在清晨的曙光下,更襯托出盟主神態問的煥發與沉毅呢?” 楚雲微微一笑,道: “不敢,本盟此次行動,但願能馬到成功!” 紫心雕仇浩輕輕撫摸一下坐騎,沉聲道: “本盟隨行各人,除了五名受傷較重的弟子及爪環屬下之古炎、司馬衛二人未到外,已是全部出動,劫後恩仇可謂精英盡集了。” 楚雲目光一側,低聲道: “副盟主,依在下觀測,三環一堂所屬之中,恐怕以那位劍鈴子龔寧的武功最為卓絕。” 紫心雕仇浩頷首道: “盟主好眼力,不錯,劍鈴子龔寧技藝之高,在本盟中可算一流人物,他與羽環庫環主情交莫逆,為庫環主第一臂助,所以此次羽環屬下,只有他一人隨行,不過,習性相染,這位劍鈴子在本盟中,也算得上冷面辣心呢!” 楚雲又望瞭望那位跟隨在身後不遠,面色黝黑,形態冷沉的劍鈴子,楚雲直覺的感到在這種時候這位劍鈴子更有一股超然的,令人震慴的氣質! 各騎在官道上奔行了三個時辰,已轉向一條崎嶇不平的黃土小路上,灰塵迷漫,揚天而起,眾人都拉起圍在頸下的一方黑中遮住口鼻,依舊馬不停蹄的急趕,而這時,一輪麗日,早已高懸半空了。 於是,行行復行行,除了在途中休息過頓飯時間外,數十乘鐵騎沒有一時一刻不是往前奔馳的 陽光隨著蹄聲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漸接近,自然,隨著目標的接近,每個人的警覺也緩緩提高,終於 楚雲右臂舉起,驟然住馬。 幾乎是一個動作,狂奔中的馬匹“唏哩哩”一陣長叫,齊齊停了下來,紫心雕仇浩抹了一把冷汗,道: “盟主,到了?” 楚雲面色有著強忍之後的激動,目光迷茫的凝注著眼前一片濃濃的山影,半晌,他低沉的道: “前面那片山影,就是奈何山!” 紫心雕啞然無語,稍停,他沉緩的道: “盟主,索債的時間到了,百角堡將灑滿鮮血。” 楚雲淒涼的點了點頭,沉聲道: “諭令各人,下馬暫息。” 說罷,他已飄然下馬,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季鎧緊隨左右,片刻間,所有的金雕豪士全已席地坐在路旁。 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大步行至,低聲道: “盟主,依照原定計劃,一盞茶後,盟主便須率領兩大護衛,羽環庫環主及龔寧等四人潛入百角堡中。” 楚雲仰首向天道: “是的,你們可以堡外等候在下訊息,本盟的傳訊之物‘鬼位矢’將會指出在下人內的方向。” 狂鷹彭馬輕輕答應,沉默了一會,他誠摯的道: “盟主,百角堡是個令盟主傷心的地方,尚請盟主多加節制,無庸過於悲戚,老夫雖然久已隱性,少沾血腥,但為了盟主心頭之恨,老夫會拼此一命,但能求盟主展顏為之一快!” 楚雲感激逾恆的拉住這位老堂主雙毛,默默未出一言。 在他心頭的感觸中,眼前的百角堡,除了曾有殺父之仇,傷身之恨外,而更奪去了他所深深摯愛的妻子,活生生拆散了他的家庭,而他妻子的變節不貞,在楚雲的心理上,是一個極大的負荷與污瑕,因為即便是用他妻子的血來洗去他妻子的罪,也不能抹煞楚雲在心靈上的烙痕! 劫後恩仇中各人,都是至情至性的,他們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但他們都可以深切的明暸自己這年輕盟主心中的痛楚,而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予慰藉的,既成的事實,又有誰能挽回呢?因為這個原因,劫後恩仇上下各人,都有了一個偏激而殘酷的想法:為了減輕他們盟主的仇恨,在沒有心理上的方法安慰之下,只有用表面的實際行動:“血”來表示各人對盟主的誠摯與關注。 這時,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斜陽的光輝下,閃耀著點點銀光,龍行虎步的走到楚雲身前。 楚雲注目一瞧,原來這人竟是哈察,他那一身軟甲上的銀釘,不知何時擦得又光又亮,襯著腳下那雙縷滿花紋的牛皮靴,有著另外一股子粗獷豪邁的意味。 哈察微微俯身,急惶的道: “主人,怎麼你進那破堡中不帶我去呢?我今天已完全準備好了,連主人上次賜給我的那把蛇刀也帶來了,我從來不用兵器的……” 楚雲一笑道: “哈察,我等摸進百角堡,主要是臥底內應,你的輕功不行,如何能夠去得?況且,我已叫你暫隨仇副盟主待命,真正的大場面是在攻人之後,並不在我們進去的這些人身上……”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 “不錯,哈察,大子一場的機會多著呢,別心急,有你玩的就是了。” 狂鷹彭馬看了看天色,沉聲道: “盟主,時間到了。” 楚雲面色一肅,霍然站起,堅毅的道: “所有坐騎隱匿此處,吾等距百角堡約有十五裡左右,現在,除了派遣兩名弟子看守坐騎外,其餘各人一律展露外衫,現我劫後恩仇太陽標誌!” 於是,剎那間,數十個金黃色的縷繡太陽,出現在每個人的胸前,閃耀著絢麗的光輝,仿佛映射著每個人豪放的心胸! 楚雲沉喝一聲: “走!” 身形倏起,如一頭巨鳥般凌空飛起,數十條黑色人影相繼掠出,夕陽下連成一線,忽然而逝。 頓飯時光,奈何山已如一只灰黯的魔手般聳展於眾人眼前,山壁險徒峻峭,如刀斬斧劈,光滑的似是一面鏡子,在這險峻的山壁下,依著坡度起伏,有著一片黑壓壓的屋字,外面有著綿延堅固的風火磚牆圍著這片屋宇,看起來更是氣勢懾人,不可一世,這就是百角堡! 高達兩丈的紅木巨門正大大的敞開著,門外挑著兩盞巨形的氣死風燈,八名勁裝配刀的彪形大漢,直挺挺的站於兩旁,在氣死風燈的暈黃光輝下,有著一股逼人的肅穆與威武。 在圍牆的陰影裡,尚有幢幢人影,往來巡視,喝問之聲彼起此落,防衛之森嚴可謂無懈可擊。 離著大門的右側約五十丈,一片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伏著楚雲等數十餘人,近百只眼睛,毫不轉瞬的凝注著周遭情況。 楚雲冷冷一笑,低沉的道: “時間已差不多了,吾等即刻展開行動!” 紫心雕仇浩頷首道: “是,也看看這百角堡是否夠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氣。” 楚雲哼了一聲,沉著的道: “各自保重!” 說罷將手一招,大漠屠手庫司、劍鈴子龔寧、煞君子盛陽、快刀三郎季銷四人,已緊隨著他身後而出。 五條身影,以極為輕俏快捷的速度,瞬息間消失于高坡之外,紫心雕仇浩直到人影消失,方才回首道: “現在吾等即刻按照原訂計議行事,哈察,請率十名弟子跟隨老夫潛往堡之左側候令!” 哈察沉聲答應,與十名劫後恩仇下弟子,隨著仇浩迅速向百角堡左側掩進,每個人行動之間,都似是一只靈活已極的貍貓。 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那雙有如火鑽般的巨眸,已眨出隱隱紅光,他微微頷首,指向右方,天狼冷剛立即率領屬下的黑白雙駝那京、尉遲鴻二人,飛快的掠向百角堡右側。 金髯客畢力,一拂長髯,微笑道: “彭堂主,本座看來,今夜本盟上下全已動了真火,稍停只怕會十分熱鬧呢。” 狂鷹彭馬沉聲道: “不錯,近二十多年以來,本盟客座首要,俱未以兵刃出手過,而且行動之間,連本盟祕製珍藏的‘火龍彈’亦未經露像,今夜不但各座首要全已兵刃齊備甚至那‘火龍彈’也每人配發了四枚之多!” 金髯客畢力喃喃自語道: “這百角堡真可謂百角曲回,廣大深幽,不過,稍停恐怕不是變為屠宰場,也要幻成火獄苦海了……” 狂鷹彭馬深沉的一哂,回首望瞭望二十多名伏身待令的弟子,欣慰的道: “制勝之道,首在寧神靜氣,這一點,本盟上下都十分成功,畢環主,吾等須特別注意,奉盟主口諭,這正門攻主之師,便屬吾等行動呢!” 金髯客畢力一拍背後兵刃一笑道: “彭堂主放心,本座明白,而本環屬下八大斧雖然只來了兩個,不過,配上本座的這柄厚背獅頭刀,也夠那些殺才消受了。” 於是,二人不再談話,安靜而緊張的等著行動訊號的出現。 在紫心雕仇浩與天狼冷剛開始布署的時候,楚雲等人已迅速潛行至百角堡右後方十丈之處,在十丈之前便是高大厚實的堡牆,那裡,正有兩名勁裝大漢,往來巡視不停。 楚雲雙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確定再沒有其他防衛之人後,向身旁虎視眈眈的大漠屠手庫司點了點頭。 庫司微一躬身,猝然掠出,仿佛一片烏雲,在那兩名勁裝大漢尚未看清人影之前,他那兩只鐵掌,己有如一對鋼鉗般緊握住二人頸項! 楚雲等四人飛身躍到,四人打了一個手式,庫司已鬆開雙手,將那兩個早已氣絕的大漢並倚在圍牆之上。 這圍牆十分高大,但楚雲等卻並不打算自頂端飛越,只見煞君子盛陽自身後皮囊內拿出一柄粗利的鋼鑽,與快刀三郎二人分執鋼鑽上的絞索,冷靜而沉著的開始在圍牆的底端鑽洞。 大漠屠手與劍鈴子分站尋丈開外,小心的防備著百角堡巡更之人來到,楚雲則閒散的靠在牆角,瞑目思忖著什麼…… 那柄粗大的利鑽是十分有力的,尤其在煞君子及快刀三郎強健的雙臂下往來拉轉,片刻間已鑽成一圈尺許方圓的小洞,磚屑紛飛,落滿一地。 楚雲踏前一步,雙手十指伸入那一圈小洞中,向外用力一拉,一聲輕響,尺許大小的一片磚塊已全然崩出,但是,卻在楚雲快逾閃電般的手法下抱在懷中,輕輕放下,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煞君子盛陽一見成功,正詩回頭招呼大漠屠手等二人自堡後方向,快步走來五條人影,手中兵刃,尚散發著隱隱寒芒! 這時,除了煞君子之外,其他四人亦已警覺,劍鈴子止是負責注意這個方向的敵蹤,他尚未採取行動,來人已沉聲喝道: “兩河稱雄!” 劍鈴子知道這必是百角堡巡更時的暗號,但是,他又如何回答得出來?他將心一橫,正待展開猝擊,一個冷森的口音已低吼道: “稱你媽的狗屁!” 對方四人大約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回答,正在微微一愕之際 兩條人影同時飛起,略一閃晃,四人已半聲未吭的倒斃地上,但是,四件兵刃的落地卻帶起了輕微的響聲。 大漠屠手庫司與劍鈴子二人互視一眼,正待回身,一條人影又已來近,口中低呼道: “趙老三,什麼玩意弄得亂響?當心給總遊巡編排下來……” 大漠屠手回首望了楚雲一眼,楚雲知道他的意思,楚雲暗中用力一絞,表示:“殺!” 於是,這位第一號煞手故意放輕語聲,道: “你過來,這裡死了好幾個人。” 對方好像亦是一怔,腳步卻緩緩移近兩尺,低聲罵道: “趙老三,***你想死了?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點去值更,總遊巡在半個時辰內就要親來查視 ” “視”字才吐出一半,風聲倏起,這人的咽喉已被一只大手握緊,張口突目的做聲不得。 楚雲悄然掠前,沉厲的道: “小輩,我問你幾句話,若想痛快,便早些招出!” 那人被大漠屠手緊捏著脖子,額角青筋暴現,喘息急促,雙眼連連翻白,兩隻手卻毫無力量的在空中揮動。 楚雲厲聲道: “現在,百角堡中有些什麼人?三羽公子在否?住在堡中哪個方向?” 那人似乎句句聽在耳內,卻就是不開聲,依然儘量大聲喘息。 楚雲知道時間緊迫,不容再事拖延,他恨恨的一跺腳,道。 “宰了!” 大漠屠手最愛聽這句話,右掌微一用力,“崩咯”一聲,那人立即全身癱瘓似的軟軟倒下。 楚雲一揮手道: “走!” 五條人影翩若驚鴻,自那尺許方圓的破洞中逐一掠人,第一個映人各人眼簾的,便是一堆聳立的假山,假山之旁。尚有一個不倫不類的荷花池,另外便是幾株栽得疏疏落落的花木。 楚雲略一掃視,身形閃電般穿向假山之頂,微一盤旋,又倏而落下,大漠屠手低問道: “盟主,有什麼礙眼之處麼?” 楚雲搖頭,疑惑的道: “奇怪,三年以前,好像並沒有這些不雅的佈置……” 說著,他移目向四處一瞧,發現這堆假山,正砌在右方一排圍牆之旁,也就是說,若有任何人自圍牆外潛入,隱在這假山內皆可一目了然 楚雲身軀驀然向後倒飛而出,微一折轉中,已自一個看去十分明顯的假山洞口底層拖出一個人來! 這人被楚雲抓著領口,手足舞蹈的跌翻地上,身上一只花旗火箭,正輕輕掉落塵埃! 大漠屠手等人暗道一聲好險,楚雲已點了那人軟麻穴,一把提到假山之下,生冷的道: “好朋友,你們這一套太陳舊了,三年以來,百角堡並沒有什麼太大進步!” 這人一身勁裝,滿臉橫肉,雖然受製於人,卻依然橫眉豎目的一副桀騖之狀,楚雲冷然道: “朋友,識相點,有幾句話要問你。” 這勁裝大漢呸了聲,張口就待呼叫 大漠屠手忽然掠迸,中食二指一插一勾,己將這人的左眼球生生挖出,另一隻手卻巧妙不過的掩在這人口鼻之上使他無法呼叫。 那只眼球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混著泥土變得污穢不堪,嘔人已極,而那勁裝大漢更是鮮血滿面,全身急顫,喉頭略略作響,似已痛苦的無以復加。 楚雲冷沉的道: “這是教訓,朋友,還要再來一次麼?” 那人像已忍受不住,呻吟著道: “我……我……說!” 楚雲緊接問道: “黃極老鬼在不在堡內?” 勁裝大漢艱辛的點點頭,楚雲又道: “三羽公子呢?” 他又點點頭,楚雲快捷的再問: “他們住在堡中哪個方向?是否尚有其他武林人物?” 勁裝大漢顫抖著不說話,大漠屠手冷哼一聲,已待撕去他的右耳。 楚雲以目阻止,厲聲道: “朋友,別再找罪受,你說不說?” 那人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聲如遊絲般低弱: “堡主……與……與三位……姪少爺……都……都住在堡後“小阿房”中,其他……其他……” 大漠屠手冷酷的道: “死了!” 楚雲放下那業已失去生命的軀體,略一沉思,道: “庫環主,吾等可先到堡後那什麼‘小阿房’中探尋一番!” 大漠屠手頷首道: “這具屍體呢?” 楚雲一指那荷花池,煞君子盛陽過來將屍體拖入池中,五人微微辨明方向後,乃藉著周遭的陰影掩護,迅速向堡後潛迸。 ------------- |
第24章 百角堡中 火龍彈下
百角堡的範圍是十分遼闊的,建築也柿比相連,轉彎抹角,曲回極多,如不熟悉地勢,極易迷失路途,而隱匿於周遭的危機 不論是人為的抑是構造的又隨處皆是,如非堡內之人,確實寸步難行。 楚雲等五人潛入十丈之後,已發覺情勢惡劣,不易滲進,大漠屠手恨恨的道: “盟主,咱們乾脆一不作,二不休,也不用探尋敵人的虛實了,現在便動手殺他個雞飛狗跳牆!” 楚雲沉聲道:“時間緊迫,吾等再向內潛進試試,若萬一不行,便開始行動!” 這時,五人正隱身於一排低陋的木屋之後,遠處隨時可見人影幢幢,往來巡迴,間或有一對勁裝大漢,自木屋之前大步行過,警衛森嚴四字,確可當之無愧。 楚雲說完話後,已輕輕向一棟巨廈之前行去,這巨廈建築得十分恢宏氣派,高高的石階橫列於前,兩旁尚植有丈許高的龍柏,五人行動迅速,片刻間已掩至龍柏之下,楚雲等正向四周打量,耳邊卻傳來煞君子盛陽的低呼:“咦?什麼東西纏在我身上?” 楚雲神色一凜,急道:“不要移動!” 他掠身上前,目光微掃,就發覺有十數根細如珠絲般的黑線纏于盛陽胸腹各部,沿著這些黑線望去,所有的龍柏枝葉中,都預置著一個個灰色的石灰包,而石灰包上,更塗有磨擦即燃的硫黃青磷! 大漠屠手不由暗罵一聲,楚雲已利落的為盛陽鉗斷那些十分柔韌的黑線,五人又小心翼翼的沿著這棟巨屋往後潛入,在經過無數的建築物與迴廊後,來到一片廣場之前,在廣場的對面,便是一排粉白色的矮牆,自矮牆頂端向後望去,可見到一大片重疊而精緻的連綿軒閣,但是,在這片廣場上卻沒有任何一絲障礙,平蕩蕩的,一眼就可以全覽無餘! 楚雲劍眉深皺,忖道: “這廣場闊幅約有五十丈方圓,任是輕功再高,也要五次起落才能到達對面,而百角堡必不會愚蠢到遺忘此處,那矮牆之後,想必定就是百角堡中首要人物所居!” 大漠屠手忽然道: “盟主你可注意到對面矮牆後,有著動靜麼?這廣場的形勢好像在四周的房舍包圍之中。” 楚雲輕輕點頭,目光如隼鷹般向四處尋搜,於是,他又對圍著這廣場的一些樹木發生了極大疑慮。 沉吟了片刻,楚雲一咬牙關,毅然道: “我們衝!” “衝”字出口,他已率先飛起,剎那問搶出十丈,大漠屠手人雖狠辣卻是精悍無比,待楚雲掠出十丈之後,他才準備起步 為的是保持距離,以免被敵人發現目標時無法相互施助,但是,正當他身形欲起未起之際,一聲尖銳的呼哨聲已猝然響起! 接著這聲呼哨,楚雲那瘦削的身影又已掠出二十餘丈,於是,一聲暴喝起處,無數只利箭,似飛蝗般自四面八方向楚雲射到! 大漠屠手目光一環,立即發現這些箭矢是來自廣場周圍的樹木及那排矮牆之後! 他迅速的道: “兩大護衛掩護盟主,龔寧,咱們分撲兩旁!” 不待他話聲說完,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季銷二人早已撲身而出,大漠屠手尖笑一聲,如巨鳥般飛向右側樹林! 這時,正值楚雲冷哼一聲,騰空七丈之際! 大漠屠手閃電般掠至那排巨樹之下,在躲過數撥箭雨之後,他大吼一聲,雙掌猛推而出 數聲驚叫倏起,三團黑影被大漠屠手劈出的凌厲掌風震得翻下樹木來! 這時,楚雲又躍出十丈,眼看距著前面的白色矮牆已是不遠 另一陣尖厲的胡哨又急促響起,於是六只火箭自矮牆後交叉射出,但是,這六只火箭卻並未射向楚雲,只是貼著地面遙遙擦過。 在這些火箭飛過的地面,競連續不斷的發出轟然巨響,一股股帶著強烈硫黃臭味的青色火焰,隨著巨響驀然衝升燃燒,片刻問形成了一片火海! 楚雲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煞君子與快刀三郎二人距著自己尚有十多丈之遙,正在這片火海中左衝右突,似是十分危殆! 他將心一橫,厲嘯連連,雙掌同時猛揮,一溜銀光沖天飛起,帶著如鬼號也似的淒怖聲音,向堡外搖曳而去,另一枚其形橢圓,有著暗紅光華的球形物體,則直接射向前面矮牆。 於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震突然傳出,一片火光夾雜著硝石迸濺四周,濃煙瀰漫之下,熊熊的火勢如地毯般霍然暴卷而出。 正式的激戰序幕,已經拉開了,楚雲已在憤怒之下發出猝襲訊號 “鬼位矢”,另一枚暗紅色球形物體,則是無畏金雕早年研製留下的火藥利器“火龍彈”! 楚雲此刻面色沉凝,絕不緊張,大聲叫道: “盛陽,季銷,你等且退,容在下先往一探!” 語聲中,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曳尾,在火海內縱掠如電,瞬息問已穿越而過,他去勢之快,甚至使火勢來不及在他身上燃燒! 一片驚呼起處,又是一蓬暗器撲頭襲到,楚雲看也不看,猝閃而出,身形揉近中,抖手便震翻了三名撲出的勁裝大漢! 這時,一陣吶喊,在兩個中年武士率領之下,已有數十人猛衝而上,刀光閃閃,悍如狼虎! 楚雲長笑一聲,大轉身,掌影漫天而落,一片鮮血狂噴之下,那兩名中年武士已與其他六人命喪當場! 正於此際 如地獄內的招喚般,無數聲慘厲而尖銳的嘯聲自四面響起,在空中盤旋,而一連串的轟然爆炸聲,亦隨著四處的火光沖天而起! 楚雲狂聲大笑,身形猛起,兩條人影已自後跟到,耳際傳來煞君子盛陽激動難抑的語聲: “盟主,這些挑梁小丑且容小的收拾!” 話聲甫畢,一枚暗紅色的物體已驟然飛到! 楚雲大笑道: “乾得好!” 於是,一聲暴響中,火勢猛卷,不但這勁裝大漢被炸得血肉紛飛,連他身旁的數十名同伴也被震倒一片,哀哭慘曝之聲不絕於耳! 廣場一側的大漠屠手,有如一個自天而降的煞星般,一連將六十餘株大樹上埋伏的弩箭手宰了一半,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跡,喃喃自語道: “媽的,這叫以毒攻毒,看看準狠!” 在他那雙陰森的雙瞳中,映人滿大而起的火光,而爆炸聲仍然不斷傳來,情態混亂而淒厲,他仿佛極為喜愛這種景致似的咽了一口唾沫,大笑道: “哈哈,火龍彈出籠了,我渴望看看這奇景已是太久了,百角堡的雜碎大概後悔他們埋在地下的硫黃不夠威風吧!” 大笑聲中,他驀然側身躲過一排利矢,抖手射出一枚“火龍彈”,身形掠升中,又是一只“鬼位矢”發至甘丈開外。 於是,火光與巨響又起,那一排巨樹連根被炸倒七八株,兇猛的火勢燃燒著樹身,也同樣燃燒著人體! 慘叫聲恐怖的充斥空中,但是,與周遭的爆裂聲,喊殺聲,屋宇倒塌聲比較起來,卻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大漠屠手沿著廣場邊緣,疾速的趕向另一邊,尚未奔到,耳中已聽到一連串的鈴聲清脆傳來,而每在鈴聲響過之後,必有一聲或數聲哀號緊接應和! 他猛然撲去,照面間已震斃了兩個神色倉皇的勁裝大漢,口中狂笑道: “龔老大,收穫如何?” 滿血身漬的劍鈴子龔寧掠身而至,黝黑的面孔上煞氣隱現,他微一躬身道: “不太理想,大約於掉了三十餘人。” 大漠屠手沉聲道: “用火龍彈於他們,然後即刻趕往堡外接應本盟各路人馬,記住,不可戀戰,多作攏亂性攻擊!” 劍鈴子龔寧答應一聲,反手射出一枚火龍彈,煙硝晦迷中,他又轉身掠回,鈴聲滲在寒芒之內,縱橫穿走不停。 大漠屠手長笑道: “呵呵這叫一夫拼命,萬夫莫敵!” 笑聲裡,他又沿著廣場邊緣疾奔而去,只要他經過之處,一路上都可聽到連續不斷的淒怖慘叫。 於是,空氣在沸騰,血腥恍如重重天幕,深深的籠罩著四周。 而此時,在那排矮牆之後 楚雲已迅捷的越過數次阻擋與攔截,來到一棟恢宏而高大的巨樓之前,巨樓的門上有著三個蒼勁有力的銀色字體:“小阿房”。 “這時,樓前卻冥無一人,朱紅的大門緊緊的閉著。 楚雲冷厲的一笑,掠身而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一柄喪門長劍及另一條竹節銅鞭,迎著他的身形,自台階兩旁的暗影中倏而襲到! 楚雲大吼一聲,右掌斜劈長劍,左手急抓鋼鞭,身形同時暴旋而回。 兩聲驚呼隨之而起,黑暗中人影微晃,稍差一絲的險險收回了兵刃。 楚雲不言不語,如鬼魅般揉身而上,雙掌如電,剎那間向對方各自攻出七腿十九掌! 這兩個隱於暗處之人,乃是百角堡中專負後堡守衛之職的“百角十三英”中老三、老四二人,楚雲適一出手,已將這二名武功不弱的角色逼得手忙腳亂,招架無方! 楚雲冷冷一哂,身形宛如一縷輕煙般閃進,長劍與鋼鞭同時自身旁擦過,而這兩名“百角十三英”中的人物,肋下已各自中了一記鐵錘似的重擊! 當兩聲慘曝尚未及出口,兩股血箭尚未噴出之際,二人的軀體又被楚雲凌空兜起,掉在那巨樓上的朱紅大門前! 這時,暗影中人影倏閃,一個瘦小枯乾,面色焦黃的六旬老者,已在數十名精悍大漢的簇擁下急步趕到。 楚雲閒散的退後一步,冷然注視著來人! 瘦小老者目光瞥及楚雲之際,不由自心頭一凜,尤其地上那兩具血肉糊糊的屍體,更使他面色大變,怒氣陡升! 跟在老人身後的一紅臉大漢,驀然高叫道: “啊!老三老四被人殺了!這是準幹的?” 楚雲微笑道: “閣下不須如此大驚小怪!殺人者在此!” 紅臉大漢搶前一步,大吼道: “你是誰?可與今夜來犯的鼠輩同屬一路?” 楚雲做然一哂,用左手拇指一點自己胸口繡縷的金色太陽,腕上的護手,閃起一絲金芒。 紅臉大漢怪叫道: “好啊,果然是一丘之貉,**養的,今天老子非活剝了你的皮替兩位拜弟報仇不可!” 瘦小老者踏前一步,面如寒霜的道: “朋友屬於何派何道?為何寅夜進犯本堡?老夫‘銀膽叟’尚基倒要請教。” 楚雲一笑道: “老兒,你在黃極老鬼屬下,是做哪一種走狗角色?” 紅臉大漢搶步而出,厲喝道: “住口!你競敢對本堡尚副總管出言不遜,今夜必將你凌遲處死!” 楚雲嗯了一聲,嘲弄的道: “不錯,算得上高等走狗,告訴你,在下汞掌金雕盟盟主之職,今日目的,是要將百角堡夷為平地,殺盡你們這些危害江湖的陰詭之徒!” 那銀膽叟尚基雙目倏射殺機,厲色道: “江湖未流,乳臭小子,今日老夫便成全於你!” 楚雲一笑道: “早該如此了。” 他接著又道: “來,那位紅臉仁兄,你一會欲將在下剝皮,一刻又欲將在下凌遲,現在,你便先來試試如何?” 紅臉大漢怒叫一聲,猛衝而出,手中的熟鋼金錘摟頭蓋頂的疾砸而下。 楚雲冷冷一哼,倏而大喝道: “回去!” 銀芒如毒蛇般閃掣,鮮血似泉水般狂噴,熟鋼金錘互相擊出一溜火星,轟然落地,紅臉大漢也一個跟頭栽倒地上。 銀膽叟尚基大吃一驚,神色驟變!他十分清楚身旁這“百角十三英”的功力深淺,而那紅臉大漢既為“百角十三英”之首,武功自是不弱,一身外家功夫更屬精絕,豈知才一上手,即已屍橫就地! “百角十三英”其他十人,見狀之下,不由驚怒交集,一聲轟然暴吼,兵刃齊舉,蜂擁而上! 楚雲厲嘯如虹,手中“苦心黑龍”顫成一圈美麗而淒迷的弧線,灑出一點點,一滴滴繁星也似的精芒,看不見劍的來勢,摸不清劍的去向,那鋒利而狹窄的刃身,已在瞬息間透人十條軀體之內! 鮮血幾乎都來不及迸濺,兵刃似乎爭先恐後般紛紛飛出掉落,而一聲聲連續的嘶喊,卻宛如拉扯不息的絲絃般縷縷相接,聲聲相連。 驀然 聲裂雲穿石的怒風起處,四點銀光猝然飛到,風強勢勁,猛不可擋。 楚雲閒散的一笑,手中的“苦心黑龍”倏而一顫,同時抖出四朵炫目的劍花“叮噹”數響中,四枚襲來的銀膽,忽然溜瀉無蹤! 銀膽叟尚基眶毗皆裂,面容扭曲,狂吼半聲,又是十二枚銀膽,有如天女散花般呼嘯而出! 楚雲雙腳釘立如樁,挺立未動,手中利劍有如劃過夜空的大河,深厚、耀亮、綿長,似萬顆星,閃爍、精瑩、繁密,激盪的劍氣,即在這幻異的劍光外瀰漫回湧! 於是 十二枚挾著凌厲勁勢的銀色鋼膽,驟然起了連疊的細碎響聲,仿佛正月的雪花,被削成片片,紛紛墜落無餘! 銀膽叟尚基不由雙目發直,怔然不動,在他的銀膽絕技之下,從來帶給他的都是自負,但目前,卻是超越尋常的難堪! 楚雲冷沉的踏前兩步,右腕微顫,一溜鋒利的寒光閃處,已將這銀膽叟的前襟削落一塊。 他毫無表情的道: “老朋友,黃極與三羽公子為何不出來迎戰,驅使你們這些走狗前來送死,未免顯得太窩囊了。” 銀膽叟尚基嘴角抽搐,面色已由焦黃變為灰白,他咬牙切齒的道: “小輩,你不用如此賣狂,百角堡勢大力強,爾等今夜之舉,必然招至全軍覆沒之運!” 楚雲滿不在乎的笑道: “便憑了閣下此等不成氣候的角色麼?” 銀膽叟強忍怒火,恨聲道: “堡主正在閉關苦練絕關,盞茶之內即將完滿竣事,三位姪少爺與三夫人正在護法,嘿嘿,本堡大批好手皆已全力迎戰,堡主一待出關,你們便只有束手待斃了!” 楚雲一聽到銀膽叟口中的“三夫人”三字,全身不由猛然一震,熱血上湧,他大聲道: “你們那位三夫人叫什麼名字?” 銀膽叟尚基迷惑的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成三少爺的夫人尚識得你麼?” 楚雲驀然仰天狂笑,笑聲淒厲刺耳,大小場面也見得不少,但是,在楚雲的狂笑聲中,他卻感到有生以來首次的驚懼畏怯,這不似是一個人在發笑,卻像是超過了最悲哀的痛哭後所轉回的泣血之聲! 楚雲慘惋的道: “姓尚的,告訴我,那個三夫人的名字!” 銀膽叟耳中聽著遠近的喊殺聲,爆裂聲,瞳孔中映人陣陣閃耀的火光,但是,這些卻比不上楚雲此刻的淒厲神色所給予他的驚恐。 於是,他艱辛的舐了舐嘴唇,低沉的道: “三夫人的名字,好像叫蕭韻婷……” 楚雲大叫一聲,仰天長呼: “天地間冥冥的神啊,你將看見我的復仇之手了!” 正於此時,三條人影悄然自陰暗處緩緩地迫近楚雲身後,銀膽叟尚基早已發覺。 ------------- |
第25章 煞勇烈威 血眼向仇
這悄然掩至的三條人影,一個是缺少了一只有耳的六旬老者,另外兩個則滿臉凶悍之色,身材魁梧,三人俱是目蘊精芒,行動敏捷,顯然皆屬武家高手! 銀膽叟尚基看得清楚,他知道來人全是堡中的一流人物 血掌,雙寒,三霹靂,六友,七劍;這是十三英中的三霹靂。 三人不動聲色,見楚雲似未察覺,迫行更近 楚雲心緒激動,神智微蒙,雙瞳淒迷的仰視著夜空,宛如陷在一個夢樣的思維中。 忽然,他緩緩移平目光,毫不轉瞬的凝注著銀膽叟尚基。 尚基被那如冰似的銳利眼神看得心頭狂跳,十分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 楚雲好像驚然一凜,冷冷的道: “尚基,你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你目光也在閃爍不已,宛如在等待什麼,也擔憂著什麼 ” 他突而大笑一聲,身形暴轉而回,一圈精瑩的寒光剎那間凝成一道扇形的半弧,空氣中並且帶著 的刺耳輕嘯。 適纔潛至他身後不及六尺的三霹靂,驟覺銀光耀眼,一片寒氣已逼臉而至,三人俱不由驚呼一聲,慌忙竄向一旁,形態好不狼狽。 楚雲轉身出劍,只不過稍出即收,並沒有存心傷人,否則,只此一記,這三位霹靂恐怕就難以逃過。 這時,他冷哼一聲,劍光似閃電般自肋下反穿而出,奇妙無倫的抖出一溜精芒,若流星似的飛瀉向尋丈之外 正是乘隙逃逸的銀膽叟面前不及一寸之處! 銀膽叟尚基只覺一絲絲令人戰懍的勁風拂面而過,在他面前交織成一片電光似的白網,勁力四溢,著肌如削,駭得他大叫一聲,倒退三步。 在這不及人們眨眼的一剎那間,楚雲以最灑脫優美的劍式,同時將四名武林中盛譽昭彰的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腳亂,首尾難顧,在他來說,也算略微出了一絲心頭之恨! 望著這四個百角堡高手的羞怒驚懼之態,楚雲不屑的一撇嘴角,陰沉的道: “各位就只有這點道行嗎?百角堡實在過份估高了你們。” 三霹靂之首,那缺掉右耳的六旬老者,此刻面容一變,大吼道: “士可殺不可辱,我三霹靂可頭斷,也不能容你這小子在此撤野!” 楚雲露齒一笑,道: “原來三霹靂就是你們幾個,那麼,你們與百角堡的什麼血掌,雙寒等都算是一流角色了?也罷,在下成全各位便了。” 銀膽叟尚基一咬牙,大叫道: “唐兄,李兄,萬兄,咱們豁出去了!” 缺耳老人 唐裕,及他兩個拜弟李漳,萬朝三人,聞言齊齊向後退出一步,手掌一探,已各自拔出三柄一式一樣的兵器 重逾四十餘斤的鶴啄鑽! 楚雲回頭望瞭望緊閉的巨樓大門,淡淡的道: “收拾了你們四位,就可以放手摘取藏在樓裡的五顆人頭了,來,你們四個一起上吧!” 三霹靂之首唐裕怒喝一聲,忽然搶進,手中鶴啄鑽精芒一點,猛截敵人前胸,招出一半,霍然又忻向對方腹下,空著的左掌則疾劈敵人頸項,一招三式,凌厲異常! 幾乎在同時間,李漳、萬朝二人悶聲不響的分移兩旁,手中兵刃挾著縷縷銳風,急插楚雲兩肋,銀膽叟尚基適時“挺身而進,抖掌直攻楚雲面門,四人合手之力,果然猛辣已極!” 楚雲分毫不動,仿佛跟本就沒有看到這些狠辣得足可致命的攻勢,直到這些攻擊者距著他身軀尚不及三寸之際 “苦心黑龍”長劍鋒利的劍身“嗡”然一顫,神速無匹的在他全身周圍劃過一道耀目的精光,而無數金屬撞擊之聲應手而起,四條人影蹌踉的退出三步。 楚雲看也不看四名對手一眼,目光凝注著自己長劍顫動精瑩的劍尖,冷漠的道: “四位,再接再勵。” 銀膽叟尚基狂叫一聲,電掣般劈出十二掌,踢出六腿,接著一個大旋身全身僅存的二十顆銀色鋼膽已猛射而出,繽紛閃爍,耀目奪神! 於是,一片呼嘯激盪的勁風隨之而起,三柄鶴啄鑽,宛如狂風暴雨般驟而攻上。 這一次,楚雲並沒有出手還擊,僅如一抹幽靈也似,在厲烈的勁風中,縱橫的光影下,驟雨似的銀膽裡穿走飄移,像是沒有實質,卻又那麼令人驚懼! 三霹靂與銀膽叟尚基驚怒之下,幾乎連吃奶的力氣也使了出來,四人將他們所識得的任何有效招術,任何記憶得到的襲敵之法全部傾出,在瞬息間,已各自展出了二十餘招。 四條人影圍著一條人影在穿掠,而那條人影又在四條人影中飄飛浮遊,像一朵雲,又似一片霧。 三霹靂所擅長慣用的“連三啄”手法,已發揮至極限,而銀膽叟賴以成名的“百竹掌”,亦已反覆地施用了四遍之多,但是,除了使他們自己大汗淋漓,心恐力竭之外,卻並沒有得到任何收穫! 楚雲驀然拔空七丈,一個盤旋,如一道渾圓的圓筒盤散射著遍體精芒疾撲而下,人與劍幾已凝成一體! 銀膽叟尚基嘶啞的大叫: “身劍合一!” 喊聲中,他已心膽俱裂的拼命向外滾出,而就在他的身軀甫始沾到地面之際,一聲恐怖的慘叫已然響起! 銀膽叟聽得出這是三霹靂中老二李漳的聲音,於是,當他手足俱軟的翻第二個身的時候,又是一聲宛如獸曝般的哀號接踵傳來! 兩股血箭幾乎是在同時自兩個胸膛內噴出,而一道銀光則有如一個魔術者的銀棒,在閃耀著令人目眩神迷的燦然光彩。 這僅是瞬息之間,三霹靂中的李漳、萬朝二人,已在楚雲“苦心黑龍”的冷森劍鋒下魂歸極樂! 缺了一只右耳的唐裕早已手足無措,急不迭的傾力躍向一旁,但是,楚雲的冷笑卻似一連串的尖針般緊緊隨在他的身後: “三霹靂已去其二,老朋友,你忍心獨自偷生麼?” 語聲是生硬的,而那溜濛濛的劍氣更是生硬,如削的銳風已隨在楚雲話尾,似冤魂般纏向唐裕身後! 這時大霹靂唐裕雙目血紅,面孔扭曲,驀然騰起兩丈,頭下腳上,右臂奮力揮出,手中沉重的鶴啄鑽,卻呼然一聲直奔楚雲前胸射至!但是,當那柄鶴啄鑽始才發出之際,緊隨身後的劍芒已突然暴漲盈丈,閃耀的光輝中,尚有無數道急劇顫動的光點! 於是 “叮噹”一聲巨響,跟著就是更多細碎的響聲,那柄飛出的鶴啄鑽已被楚雲迅捷而神速的劍勢削成數段! 大霹靂唐裕魂都嚇出了竅,雙臂倏振,又升兩丈,閃電般向外奔去。 楚雲淡淡一笑,直待對方躍出六丈之外,方才大聲道: “老朋友,星稀月黯,你早些安息吧!” 霍然一條人影掠空而起,寒光驀閃,一道美麗的圓弧縱橫七丈,又在這弧光展現的同時歸於寧寂。 楚雲又冷冷立於原處,顫動的長劍尖端,赫然插著一顆首級 頸下血肉狠籍,張口突目,臉上青紫一片,兼且尚缺少一只右耳,這不是那已逃出六丈多遠的大霹靂唐裕又是誰呢? 而楚雲揮劍之快,之狠,之絕,竟然連一聲慘叫也沒有讓敵人發出! 銀膽叟尚基本已翻出三丈之遙,但是,當他尚未及挺身站起的時候,一切事情就已結束,使他已不能再逃,也不敢再逃了。 楚雲手腕微動,挑在劍尖上的首級便來回搖晃,劍身的寒光映著那頭顱的嘴臉,更覺可怖之至! 銀膽叟面青唇白的呆立不動,目光卻恐懼的凝注著楚雲劍尖上挑動的人頭,嘴角在神經質的抽搐不已 楚雲淡然一哂道: “姓尚的,現在,又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銀膽叟尚基激靈靈的一顫,沒有說話。 楚雲環顧周遭隱約的火光,陣陣如波浪似的殺喊聲仍然不斷傳來,但爆烈的聲音卻較少了,而那如鬼位般的長號聲,依舊不停的在空中旋回,穿繞,令人聞來有些毛骨驚然。 躺在楚雲面前的,一共有十五具屍體,另一具卻遠在七丈之外,滿地血污狼籍,兵刃棄置,顯得好不淒涼。 楚雲忽然雙眉微皺,冷然道: “尚基,黃極何時出關?” 銀膽叟略一猶豫,道: “大概 快了。” 楚雲好似直覺的感到有些不妥,他踏前一步,森冷的道: “你沒有騙我?” 銀膽叟又是一哆嗦,正待說話,遠處一條黑影,疾如奔馬般飛掠而來,速度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楚雲雖是背向來人,發覺得卻比銀膽叟還早,他毫無表情的道: “這不是你的朋友,尚基,這是我的屬下!” 語聲未已,一條人影已自空而降,一個生冷的語聲微微急促的道: “盟主,正主兒怎的至今尚未出現?盟主可是遭到阻礙了麼?” 來人一身黑衣幾乎已經變成紫色,濕漉漉的,尚不斷的滴著鮮血,頭手之上,更是血跡斑斑,襯得他那蓬亂的須發,陰沉的面孔,猶如厲鬼突現! 不錯,他正是大漠屠手庫司! 楚雲目光一掃,關注的道: “庫環主,你受傷了?” 庫司豁然笑道: “不,這全是百角堡那些狗腿子身上的血,真是越殺越使本座性起。” 楚雲釋然一哂,拋落掛于劍上的頭顱,道: “黃極與那三羽公子正在此樓之內,在下已親候甚久了,地上躺著的這些人,便是曾想阻攔在下的朋友。” 大漠屠手庫司微一沉吟,道: “盟主,敵眾我寡,時間上似乎不宜拖延,本座之意,能否衝入樓內,直取黃極與那三羽公子狗命?” 楚雲考慮了一下,道: “據面前這位朋友所言,黃極正在閉關練功,三羽公子皆為其護法,大約其出關之時片刻即到,吾等大可待其出關後再擒而殺之,不過,在下亦顧慮到這位朋友所言是否無訛!” 大漠屠手這時才向銀膽叟看了一眼,沉吟的道: “盟主,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將話問明,宰了豈不省事?” 銀膽叟尚基額際冷汗如注,雙目無光,在他有生之年,尚是第一次有這種束手待斃的感覺,他好像感到自己已得了殘身絕症,而又面對兩個力大無窮的力士,幾乎沒有一絲反抗掙扎之力 事實上也是如此,銀膽叟尚基功力雖高,卻又怎能與楚雲相比擬?又怎能與金雕盟下的第一煞手抗衡? 於是他幾乎是有些乞憐的望著楚雲,因為,他知道對面這年輕人地位必極崇高,只要他有一個微小的表示,便能判決自己的生死。 楚雲目光與尚基相觸,不由自內心發出一聲嘆息,他明白,當一個人處在受盡凌辱下的環境時是什麼心理,處在生死邊緣時又是什麼感覺,這是不能掩飾的,也是無法掩飾的。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 “盟主,這些雜碎不會安著善心的!” 言語之中,無疑已是更進一步的提醒楚雲,這位羽環環主,又要使雙手染上一次腥血了。 楚雲忽然搖頭靜靜的道: “庫環主,當一個人身負不弱武功,而在他的對手面前卻束手待斃之時,他是為什麼呢?” 大漠屠手微微一怔,道: “自然是與他對手功力相差甚遠,若再頑鬥只是自取其唇而已。” 楚雲頷首道: “不錯,更進一步說,他有壯士落魄的悲哀,心餘力絀的痛苦,這種人,我們該予他生路。” 大漠屠手恍然道: “是,盟主說得極對,呵呵,本座這嗜殺之性老是改不了。” 銀膽叟尚基鼻尖一酸,幾乎泫然淚下,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已奔波了三分之二的路途了,嘗遍了多少坎坷,多少辛酸,又有多少榮辱,可是,眼前的感受,卻是他最為刻骨鏤心的一次。 楚雲微微一笑,但是 他那微笑卻在驟然間如寒冰般凝結於嘴角邊,雙目注視著眼前巨樓的大門,而那兩扇大門,此刻正在緩緩啟開。 大漠屠手庫司陰沉沉的將雙掌提至腰際,亂發蓬散,目光如炬,像是一頭暴怒前的雄獅! 於是,逐漸的,那兩扇沉重的大門開啟了,四名魁梧的勁裝大漢肅立門邊,自裡面的燈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有幾條人影正緩緩向大門行至。 楚雲將眼簾輕輕垂落一半,全身肌肉儘量放鬆,手中利劍亦插回鞘內,他需要鎮定,自然,不能有任何一絲失態的地方,而即將出現的事實,又是多麼令他難以鎮定啊! 緩緩的,又有四條人影出現在門口,前面兩人,一個是戴著一頂形式美觀,有如冠狀的青色羽毛帽子的年輕人,另一個卻是年約七旬,豹眼鷹鼻的老者,二人一個年輕俊逸,一個沉練精悍,一看即知不是尋常人物。 跟在這二人身後的,則是一個身形修長,劍眉星目的英挺青年,他穿著一件白色儒衫,有如玉樹臨風形態飄逸已極,頭上,赫然戴著一頂白色羽帽! 緊緊依偎在這青年身邊的,是個面容俏麗異常,雙眸似水的美豔少婦,二人如此親近的靠在一起,形態上像煞一對夫妻。 四人始才行至門口,已沉穩的停住,銀膽叟一見來人,連忙窘迫的躬身為禮,神情十分恭謹。 四人中,那頭戴青羽帽的年輕人,雍容的向四周一瞥,目光在掠過遍地的屍體時,面色不由微微一動,他清朗的開口道: “尚副總管,堡主此時已經啟關,適纔聞報,有外路仇家前來尋畔,可知為何方神聖麼?” 銀膽叟尚基尷尬的回首望了楚雲一眼 這一眼,卻使他永生不能忘懷,楚雲雖然眼簾半垂,但是面容卻已幾近扭曲,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全身更是籟籟輕顫不已,雙手用力絞合在一起,由他眼簾中透出的神色,任誰也能感受到無比的悲慟,憤怒,痛恨,而又這般令人戰驚!這是一個人對一件事的恨到達沸點時的表現,不能用任何方法隱瞞,因為,這是出自內心的強烈反應啊! 自楚雲現身時起,經過連串慘厲的殺戮,血腥,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但是,只因為眼前四人的出現,卻使他有著如此超乎尋常的激動,銀膽叟知道,其中必然包含有一段不為人知道的極大原因在內! 那戴著青羽帽的青年似已不耐,微溫道: “尚副總管,本公子在問你的話!” 銀膽叟尚基驚然一凜,嘴角蠕動了半響,卻吶吶不能出言。 這時那戴著青色羽帽的年輕人,目光冷然向站在旁邊的楚雲及大漠屠手一掃,桀驁的哼了一聲,怒道: “尚副總管,你平日的幹才到哪裡去了?怎麼不敢出聲?站在你身旁的是什麼人?” 銀膽叟尚基咽了一口唾沫,正待努力開口 一個毫無平厭有若自地獄陰府傳來的幽冥聲音,幽幽地傳到場中各人的耳裡: “青羽公子,你還記得我麼?” 聽到這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聲音,任是眼前四人功力如何高超,也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懍。 那青羽公子目光凝注楚雲,厲聲道: “你是準?” 楚雲冷森森的道: “問你身旁那一對好夫淫婦!” 此言一出,那頭戴白羽帽的英俊青年,與身旁的俏麗少婦俱不由面色大變,驚恐的注視著立於黯影中的楚雲,戴自羽帽的青年一拂長衫,冷厲的道: “朋友,休得出口傷人,本公子怎會識得似你這等江湖鼠輩!” 楚雲冷冷一笑,以眼角阻止已煞氣衝牛鬥的大漠屠手,然後,緩緩向前移出兩步,於是,樓內的燈光,正隱隱映射在他條線鮮明沉毅的臉側上! 驀然,一聲尖銳而恐怖的長叫出自那少婦口中,又似繃得太緊的琴弦,驟然中斷,那少婦面色慘白,雙眸木納的瞪視著楚雲,身軀更在劇烈的搖晃…… 戴著白羽帽的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目光恐懼的瞧著楚雲,語聲顫抖而低弱。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已死去三年多了……是的,已死去三年多了……” 楚雲低沉的冷冷一笑,緩緩說道: “白羽公子邵玉,你不會忘記我吧?你不會忘記那被你殺死老父,奪去妻子,然後又殘之棄人怒海中的浪子楚雲吧?” 白羽公子口唇嗡合,身軀微抖,呢喃地道: “不,不,這不是你……這不是你……這是不可能的……” 楚雲陰淒淒的笑了! “邵玉,你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天下第一個大丈夫,你的心比墨還黑,比毒蛇的毒腺更毒,你毀了一個人的終生,還要毀去一個人的生命,邵玉,邵玉,這名字我無時無刻不在念它,不在想它,在我痛苦哀號的時候,在我輾轉翻滾的時候,在每一天,在每一夜;我要以自己整個的生命去報復,我跪著禱告上天給我一個機會,我要將所受的痛苦十倍報還,我要生啖他的心肝,熬盡他的血液,我求上天給他壽延,莫令他死去,我要親自回來索回這筆血債,這筆永遠不會消減的血淋淋的仇恨 如今,我終於回來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 楚雲的語聲,有如一根根火紅的利針,深深地刺入白羽公子及他身旁的少婦的心中,每一句話都使他們顫驚,這不僅是一聲聲淒怖的,帶著血的怨訴,而更是一句句惡毒的咀咒! 緊依在白羽公子身邊的美豔少婦,痛苦的叫道: “雲哥……你聽我說……” 楚雲冷漠的道: “蕭韻婷,你有誘人的嗣體,豔麗的面龐,甜密的言詞,但是,你卻更有一付蛇蠍似的心腸,你毒辣,陰狠,醜惡,卑鄙,藏在你那美麗的軀體內的,是一個魔鬼的心肝,蕭韻婷,我不該娶你,更不該估錯了你,多年的同枕共眠,卻料不到會伴著一條毒蛇,現在,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要使你的心上滴血,使你受盡折磨而死!” 楚雲的前妻,那美麗的少婦 蕭韻婷,這時淚如泉湧,雙肩抽搐不停,好似十分傷心。 那青羽公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聲,厲色道: “你果真是那浪子楚雲不成?你沒有死麼?” 楚雲毫無表情的道: “不錯,我沒有死,很遺憾沒有如你們所願。” 青羽公子往遠處略一顧視,冷森的道: “這些進犯本堡的鼠輩,都是你勾引來的?” 大漠屠手驀然大喝道: “放你媽的屁!老子將第一個先宰了你這掛羊頭賣狗肉的乳臭小子!” 楚雲厲烈的一笑道: “青羽公子邵靖,只怕你狂不了多時了,這些人非但全系在下引來,更是在下的部屬!” 青羽公子邵靖忽然陰笑一聲,道: “燈蛾撲火,自尋死路,楚雲,憑你區區之力,幸而逃得性命,還不找個荒僻所在以渡餘年,卻妄想以卵擊石,報復本堡,你不覺得愚不可及嗎?” 楚雲狂笑道: “邵靖,聽見四周的慘叫聲麼?看見遍地的屍體麼?聞得到焦臭的氣味麼?百角堡在你這目光如豆的人看來有如金湯鐵壁,在楚某人看來卻如枯木朽株,不堪一擊!” 青羽公子尚未及回答,他身旁的七旬老者卻宏聲大笑道: “既是如此,小老弟,你便試試看!” 楚雲心中一動,厲聲道: “邵靖,一笑奪魄黃極與紅羽公子邵平為何不在?” 青羽公子邵靖冷然道: “你早晚也會見到他們,有青、白二羽公子及本公子忘年摯友魔豹勝無公在此,也配得上你了!” 大漠屠手勃然大怒道: “姓邵的雜碎,你過來,本環主先教訓教訓你!” 青羽公子邵靖淡淡一哂,微一頷首 楚雲,大漠屠手,銀膽叟尚基三人站立的兩丈地面,突然向下陷落,而並列在那“小阿房”巨樓前的石階,亦驀而轟然崩裂,無數巨石嘩啦啦四散紛飛,卻俱是砸向三人而來! 這機關埋伏之佈置,竟是雙管齊下,可謂狠毒之至! 楚雲驟覺腳下一松,就知有異,尖銳的反應使他倏而升起三尺,左掌一推,將愕然失神的銀膽叟尚基送出尋丈之外,幾乎在同時間,他有如閃電般穿過那些挾著萬鈞之力瀉落的亂石,掠至巨樓大門之前! 青羽公子邵靖陰陰一笑,目光微閃,大門內忽然擁出十餘名勁裝大漢,每人手中執有一柄丈二長的釣竿,十雙手臂倏抖,齊皆搗向楚雲身軀! 剎那間,楚雲那瘦削的身形竟奇妙無倫的在一只釣竿上一沾一點,雙掌猛探,勁力如旋風回掃,一連串慘號起處,十餘條壯大的身軀已被凌空兜起,紛紛撞落樓內! 這時,站立兩旁的四名勁裝大漢,狂吼一聲,拔出腰刀疾劈而到 就在四人腰刀適纔舉至一半之際,在一片突來的罡風橫掃之下,這四名勁裝大漢狂噴著四股鮮血,倒翻出大門之外! 滿身血跡,形如厲鬼的大漠屠手赫然站立一旁,大叫道: “盟主,這些廢物且由本座打發,莫讓那對狗男女逃去!” 楚雲身形如鬼魅般欺進,一片無盡無絕的掌影,如天羅地網般罩向白羽公子邵玉及他身旁的蕭韻婷! 凌厲的掌勢是如此繁密,連綿;雄渾,幾乎沒有一絲間隙,也沒有絲毫空間! 白羽公子邵玉心頭大震,他十分清楚,以對方出手的來勢,憑自己的一身所學是抵擋不住的,雖然,白羽公子武功之佳,已足可列為江湖一流人物! 於是,他大喝一聲,拉著身旁之人,猝然暴退五步,右掌急抖,已電光石火般反擊十掌! 楚雲冷哼一聲,腳尖一旋,大側身,並指如戟,戮向白羽公子上盤十二重穴,左掌豎立如刀,疾劈蕭韻婷頸項。 自羽公子邵玉面色灰敗,猛然移出一步,雙掌猛砍敵人胸前,兩腿如風,連環十六腿蹴向對方丹田! 楚雲厲叱半聲,不躲不閃,兩臂上格下攔,雙腿卻如閃電般端向正亡命逃出的蕭韻婷! 一連串“劈啪”暴響隨之而起,白羽公子與敵人硬接之下,立時身形蹌踉的退出六步,臂腿如忻,痛苦異常,蕭韻婷雖然身輕力巧,傾力閃避,小腿上也被蹴中一腳,翻出半丈之遙! 楚雲狂笑一聲,雙目血紅,毫不停滯的繼續撲進,掌勢起處,有如狂風暴雨,勁力萬鈞! 白羽公子驚懼之下,盡力向後躍退,右手在胸前一探急翻,一片片精瑩鋒利的三角形物體,宛如滿天花雨般旋飛而出,去勢凌厲無匹! 距離是如此接近,兼且手法又詭異異常,而且籠罩的範圍幾達一丈,實在不易閃避,楚雲大喝一聲,雙掌猛劈而出,狂風湧處,整個軀體以不可思議的身形,似一張簿紙般自密集的三角形鱗片中穿過! 經過這瞬息間的阻擋,白羽公子邵玉已牽著蕭韻婷奔至一道迴廊前的梯口。 楚雲嘴唇緊閉,目欲噴火,猛然一提體內真氣,人已疾如飛矢般向前掠出,幾乎在眨眼問來到二人身前! 白羽公子邵玉厲叱一聲,急急伸手撫向樓梯旁一根欄幹之上,當楚雲身形尚差五尺撲到之際,置于梯口的一張八尺方圓的虎皮地氈,驀然如復活般舒卷而上。 就在楚雲身形微窒間,他已看清這張虎皮地氈之所以會突然翻卷的原因,乃是有四條極為纖細的白線連在四角,消息發動後,隨著隱於暗處的齒輪之轉動,而將這張虎皮地氈卷起襲人! 在瞬息間,楚雲雙臂倏振,藉著雙臂抖振之力,瘦削的身軀驀然倒射而回,在他身形倒射的同時,雙掌斜著劃了一個弧度,於是,“錚”“錚”幾聲輕響處,那四根連在虎皮地氈四角的細線已被削斷! 但是,就在這微微一頓間,白羽公子邵玉己與蕭韻婷奔至樓上,匆匆隱去! 楚雲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回首瞥視中,只見大漠屠手庫司,正與青羽公子邵靖,魔豹勝無公戰成一團,難分難解! 三人身上俱屬一絕,但是,顯然大漠屠手庫司的武功比起他的兩名對手全要高上一截,若論革打獨鬥,二人中任何一人也決非他的對手,但如今二人聯手合力之下,威力藉增,雖則仍不能得勝,卻可以暫時苦撐不敗! “庫環主,且請稍候片刻,在下上樓一探!” 大漠屠手庫司狂笑一聲,猝然攻出九時,十七掌,腳下如閃電般飛起二十一腿,大聲道: “盟主請便,必要時請盟主下令以火龍彈待候他們!” 楚雲殘忍的一笑,大步往梯口行去。 ------------- |
第26章 步步危機 一笑奪魂
這通往樓端的樓梯建築是十分精緻,全為紅檜製成,兩旁有雕縷花紋的欄幹,每級梯階上皆鋪設著一方金色錦墊,考究二字,可謂當之無愧! 自下面向上望去,有一道長廊連接梯端,長廊異常深逢,再往裡看,則不甚清楚。 楚雲行至梯口之前,略一忖度,然後微微弓身,驀然筆直飛起六丈,穿越樓梯之後,又凌空穿進一段,方才輕輕飄落長廊之內。 這長廊十分寬闊,兩旁置滿盆景,沿廊擺有小巧的幾桌,兩排房間,分列廊側,但是,此刻卻了無聲息,空盪寂靜。 走廊的頂端,嵌有一排顯然是人工雕成的百狀金佛,或坐或臥,其態不一,但是,卻是清一色的佛口大開。 楚雲沉吟片刻,冷然一笑,腳步往後緩緩退出,雙掌倏然掄成一度大圈,猛推而出! 兩團渾厚的勁風,如疾搗而至的銅錘巨桿,轟然撞向廊頂雕刻的金佛上,於是 陣連續不斷的暴響挾在震動的機括聲中傳出,雕刻的佛像紛紛殘碎紛飛,而廊頂卻如繽紛的白雪般飄落下一蓬蓬的石灰來! 楚雲冷冷一笑,如一片落葉般在滿地的石灰粉上飄過,但是,正當他行至一半時,廊頂三分之一未曾受損的殘餘金佛驀然一陣輕響,猝然自每個佛口中射出一溜青瑩瑩的火光來! 這些殘存的金佛約有三十餘尊,一溜溜青瑩的火光交織罩下,異常緊密,而且,帶有一股股刺鼻的惡臭! 楚雲心頭一跳,心知這全是自生物骨骼上蒐集而來的青磷火焰,這種火焰具有奇毒,如中人身,即會使肌膚炙腫靡爛,寒毒攻心而死,但是,卻不會引起燃燒! 他大吼一聲,雙目凝定,身形不退反進,有如一道可以隨意轉折的流光,在每股燐火幾乎緊密得沒有的間隙裡遂一穿掠,連進連出之下,竟然似奇蹟般夷然無損的到達長廊盡頭! 楚雲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胸前繡縷的金色太陽,目光尖銳的往廊旁兩側的房間打量,但每個房間雖有大小,卻俱是門戶緊閉,難知虛實。 “為什麼適纔不以苦心黑龍誅除這對好夫淫婦呢?若容他們逃去,自己的血海深仇不是又要拖延了麼?” 楚雲痛苦的思忖,雙目中煞氣盈溢: “不過,這樣也好,以自己所受的折磨來說,若叫他們如此乾脆的一死,不是太便宜了嗎?不,我不能讓他們這麼痛快,我要慢慢的使他們死亡,不僅是軀體上的痛苦,精神上我也要使他們受盡折磨……” 想著,楚雲緩緩行至右手一個房門之前,右腳倏出倏收,身形則電射而起。 那房平砰然一響,已被踢開,但就在楚雲身形適起之際,嵌在門框內的一付薄刃鋼閘,呼的一聲疾斬而下,又在瞬息間恢復原狀! 楚雲並未進入,他略一探視,發覺這間佈置得雖然十分華麗的房間內,卻並沒有一個人影! 於是,他開始依樣葫蘆,一連探察了七八個房間,除了每次啟門時遭到各種不同的機關襲擊下,每個房間內的情形俱是一樣 佈置華麗而空無人跡! 楚雲靜靜的立於廊中,讓思想再作一次周密的推斷! “這棟巨樓既然名喚小阿房,可見其建築必然十分遼闊雄偉,而且曲折迴轉之處亦多,但是,自己登樓以來,卻僅見這條長廊旁的房間,深邃是夠得上了,但曲回卻是不多,看情形,這巨樓之內是否尚有複壁秘道相連呢?如有的話,憑自己一人之力,想將那對好夫淫婦搜出,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默思了片刻,樓下的叱喝格鬥聲忽然轉厲,而且,隱隱夾雜著一片沸騰喧囂的人聲! 楚雲狠狠地一跺腳,又向四周一掃,欣然掠向廊端,一個轉折,腳不沾地的飛落樓下! 樓下大廳內,非但戰況已更形淒厲猛烈,而且拼鬥的人數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大漠屠手仍然力戰青羽公子邵靖,魔豹勝無公外,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銷亦已趕到,正與七名手舞長劍的中年大漢打成一團,難分難解。 楚雲神情冷煞的向那七名使劍大漢一瞥,心知這七人必是百角堡中所謂的七劍,江湖上稱為“七劍落雪”的角色。 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銷二人,好似經過了多場血戰,不但渾身血跡斑斑,肌膚上所受的幾數傷痕更是清晰可見,但是,二人卻好似全然不覺,依舊形如瘋虎般左衝右殺,勇猛無倫。 煞君子與快刀三郎二人的武功,為金雕盟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不但詭異狠辣,而且雄渾凌厲,只是二人臨敵經驗不豐,所以與敵交手之際,沉穩方面尚嫌不足,且時有浮躁貪功之態。 那與二人對手的“七劍落雪”,七柄長劍上的功夫已屬上乘,七道劍光布成一面精密羅網,攻退有致,十分沉著,雖然這七人中任何一人與對方革打獨鬥俱非敵手,但七人聯合之力卻使形勢大為改觀,不但威猛無匹,而且大有逐漸採取主動之勢! 楚雲倏然大吼一聲,驀而搶迸,掌式起如一連串飛瀉的流星,急速地向七劍落雪撞至! 七柄長劍如蛇信般倏而閃縮,一片精芒暴迎而上,但是 仿若一只無形的魔手抓著這七柄長劍搖晃,甫與那一串掌影相觸,七只劍身嗡然急顫,叮噹相撞,火星四濺中,一條彎曲如半弧的薄刃利刀如閃電般飛削而至,“狐”的一聲,肚腸五臟已著滿天血雨四散灑出,一名使劍大漢連哼也沒有哼出一聲,即告屍橫兩斷! 其他六人驚怒失措中,才待再組陣式,一柄黑色的沉重尖錘宛如暴雷般猛砸而下,只聽得半聲慘嗥,又有一顆鬥大頭顱被砸成肉餅! 楚雲狂笑一聲,厲吼道: “不留一個活口!” 煞君子盛陽與快刀三郎季鎧精神抖擻的轟諾一聲,彎刀與尖錘揮舞而起,交織攻出,聲勢陡然轉強! 大漠屠手庫司一見兩大護衛那邊已經得手,不由急得暴吼一聲,猛攻十掌二十一腿,大叫道: “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東西,本環主如不將你二人尸解八塊,誓不姓庫!” 叫聲中,他迅速閃過青羽公子拍來的十一掌,硬拒魔豹勝無公當胸踢到的七腿,霍然一個大轉身,一串如蛇影也似的銀芒已倏而猛卷而出! 在大漠屠手憤怒之下,他多年不露的兵刃“銀鎖環”已施展開來,這“銀鎖環”全為銀合金打造,以一枚枚稜角鋒利如削的菱形環結相連,不但異常沉重,而且可砸可套可勾可拉,端的霸道無倫! 大漠屠手庫司兵刃甫始出手,便是他苦練而成的狠著“大八塊”!一串串的菱形光影連衝飛瀉,宛如大落冰雹,又似地湧寒芒,空氣中發出陣陣刺耳厲嘯,光影合著嘯聲,綿密而緊湊,幾乎沒有一絲容人園轉的餘地! 青羽公子邵靖面色驟變,連閃三次後,手中已握著一柄三角形的雙刃兵器,奮力反攻而上。 魔豹勝無公亦怒吼一聲,自長衫內拔出一對長只三尺,烏光隱泛的豹頭短拐,一連七招,疾拒來式。 大漠屠手雙腳釘立如山,毫不移動,雙臂揮動下,“銀鎖環”滿空飛舞,電芒紛射,一招接著一招,一式連著一式,一氣不息的攻擊。 瞬息間,三人在迸濺四射的光輝星芒下,已硬生生地拼拆了十六招之多,大漠屠手分寸未移,青羽公子與魔豹勝無公卻被逼退六尺! 楚雲蕭煞的立於一旁,雙眸寒森森的左右顧視,他知道眼前的戰局他們已立於不敗之地了。 忽然一 超出一切的殺喊聲,叱喝聲,兵刃撞擊聲,一陣聞來令人斷魂的尖厲長嘯,驀而自樓外的空中發出,盤繞迴轉,歷久不散! 楚雲心頭一震,因為他知道這是盟中“鬼泣矢”的聲音,而且,這只鬼位矢所發出的訊號,是求援告警之意! 於是,他沉厲道: “庫環主請率兩大護衛應敵,在下先往一探!” 大漠屠手庫司連出九招,大叫道: “盟主,不管是誰都不能放過!” 楚雲大笑道: “放心,十倍報還!” “還”字出口,人已掠出廳外,瞬息去得無影無蹤。 這時,四處的火光映得天際一片黯紅,嘩剝之聲挾著房舍的倒塌聲連續傳來,人影竄掠中殺聲震野,好一片慘厲景色! 楚雲身形如一道烏虹,連連飛射不停,數度起落,已來到原先那片矮牆之前。 矮牆周圍,倒臥著數十具屍體,鮮血橫流,殘肢隨處可見,原來雪白的牆壁,己如一個頑童的傑作般,濺滿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及雜亂的五臟。 在矮牆的門口,尚有五六名勁裝大漢,正與兩個胸前繡縷著太陽的黑衣勇士在作殊死之鬥,寒光映著雙方的面孔,每一張都是那麼淒厲無比。 楚雲大吼一聲,猛然搶進,一個照面間,已將三名勁裝大漢震飛半空,其他數人尚未及驚呼出聲,寒芒閃處,又紛紛被敵人斬死塵埃! 兩名金雕盟弟子急忙躬身見禮道: “啟稟盟主,百角堡方面忽來高手,阻止了自正門殺入的彭堂主等人的攻勢,目前彭堂主等正陷於血戰之中,弟子等乃屬副盟主調度,百角堡左側已被本盟攻破,現在正與敵人情形餛戰。” 楚雲環目顧視,沉聲道: “傷亡如何?” 兩名弟子恭聲道: “副盟主率領弟子等十名已有泰半傷亡,但百角堡的敵人,損失更在本盟十倍以上!” 楚雲頷首道: “你二人向內殺人,用火龍彈毀其屋字建築,避免與敵人作正面接觸,行動之間,多加小心,去吧。” 二名黑衣勇士躬身為禮,楚雲微微揮手,身形已掠往廣場之上。 這時,廣場中的硫磺火焰已經熄滅,但植於兩旁的樹木仍在嘩剝燃燒,火光之下,可見廣場盡頭正有兩撥人影在狠攻猛鬥。 楚雲重重的哼了一聲,欣然掠去,三度起落,已來至那群拼鬥人影之前,他目光冷煞的一瞥之下,不由怒火倏升! 原來,這群較鬥之人,正是奉命自正門殺人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爪環環主金髯客畢力,與爪環屬下之八大斧梁又君、霍定等多人! 這時,狂鷹彭馬正力戰一個鬚眉如漆,形態深沉古雅的七旬老者,及另一個容貌威猛,虯髯繞頷的中年大漢,三人交手攻擊,掌腿如電,俱是狠辣無倫,著著皆攻向彼此要害之處! 金髯客畢力黃髯飄拂,手中握著一柄沉重逾恆的厚背獅頭刀,起落如飛的與兩個身材矮胖,禿頂細目的老人殺作一團,閃挪出手之間,金髯客好似有些吃力。 那邊,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率著屬下二十多名黑衣豪士,與一個面瑩如玉,頭戴紅色羽帽的青年文士激鬥,擁立在這紅色羽帽青年四周的,尚有近百名勁裝大漢,衝殺之間,這近百名勁裝大漢仗著人多勢大,佔了不少上風! 從整個的形勢看來,金雕盟所屬已然處於劣境,與他們對手的,正是百角堡的精英主力! 楚雲只要一眼就可以認出,那與狂鷹彭馬較手的七旬老者,正是他日夜不忘的大仇之一,百角堡堡主一笑奪魂黃極!那頭戴紅色羽帽的青年文士,則是三羽公子之首一紅羽公子邵平! 楚雲冷冷的一笑,緩步向人群中行去,這時雙方拼鬥正劇,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來臨,於是,楚雲優雅的伸出雙臂,猛然一掄倏收,兩名勁裝大漢,立時慘叫著飛跌出五丈之外! 這聲慘叫驚動了雙方,面容深沉古雅的一笑奪魂黃極目光急回,不由驚得陡然退出一步。 隱約的火光映照下,楚雲面孔的條線是如此鮮明,輪廓又是如此堅毅,而且,更含有一股深刻得令人起懍的悲憤! 這張面孔,黃極曾經見過,也曾淡然忘懷,但是,這時給他的印象,卻使他深刻得永遠不能遺忘,如烙在心版上的痕印! 楚雲森冷的道: “黃極,三年來你無恙麼?這見面禮你感到如何?” 一笑奪魂黃極到底歷盡驚險,世故極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仍忍不住語音微顫的道: “你是浪子楚雲?” 此刻,四周的激戰仍在進行,金雕盟方面卻土氣大振,不顧一切的拼命反攻,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知道,自己的盟主一到,戰局即將扭轉了! 楚雲嘴角緊抿,半晌,始冰冷的道: “不錯,難為閣下尚記得我。” 一笑奪魂黃極勉強沉聲道: “那麼,今夜率眾大舉侵犯本堡,便是你的傑作了?” 楚雲冷冷的道: “不錯,這只是開始。” 一笑奪魂黃極忽道: “楚雲,你的命真大。” 楚雲迂緩的道: “我也這麼想,黃極,你以為我已葬身怒海之中是麼?你的手下都很盡責,他們都以為我已死去,我也以為沒有生望了,但是,黃極,上天不容許這種冤屈的悲劇成功,上天不能袒護一個陰狠毒辣的小人,復仇之神令我重生,給我力量,為的是索回這筆血債,永遠也不能消弭的血債!” 楚雲的語聲含蘊著極度的森冷,幽遠得似來自九幽地獄,但是,卻有著無比懾人的力量,仿佛冥冥之中的復仇之神在怒吼,在咆哮! 一笑奪魂自心中起了一股寒驚,他不覺又退後一步,他明知不用多問,卻又問了一句: “楚雲,你真要索債麼?” 楚雲深沉的道: “無時或忘!” 一笑奪魂黃極迅速的在心中做了一次忖量: “這浪子楚雲的出現,出現得太恐怖了,也太令人驚懼了,他昔日的武功聞說不弱,但卻不算如何驚人,可是,不知他在這三年中是否遭逢奇遇,功力是否有所增進,不過,他率領來犯的這些人,個個全是身手卓絕,詭異狠辣無倫,非但服束一至,而且更似聽令於他,這樣看來,楚雲一身武功必然大有精進,單看他適纔偶一出手,已是足以令人震驚,今夜情勢不妙,只不知自己閉關苦練的‘冰靈氣’能否克制於他……” 楚雲忽然陰沉的一笑: “黃極,你想好了沒有?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一笑奪魂黃極暗自鎮定,默默提聚全身功力,故作泰然的道: “楚雲,假如你今夜未成所願,那麼,你還會再來麼?” 楚雲唇角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毫無表情的道: “今夜,如不將百角堡夷為平地,如不將閣下等刀刀斬絕,在下及全盟所屬是不會離去的,假如有萬一,那麼,只要在下及全盟所屬有一口氣在,也不會使百角堡及部下等存在世上!” 一笑奪魂黃極忽然展顏一笑,雖然他是在笑,但這笑容中卻包含了無盡的冷森與殘忍! 楚雲早已聽聞過一笑奪魂黃極的習慣,當他展顏一笑之際,亦即是準備施展辣手,置人於死地的時候! 於是,楚雲也悠悠一笑,他不用戒備,他早已聚集真力,以待一擊了。 一笑奪魂黃極目光微微上仰,猝然側身三步,反掌劈到,掌影連綿,繽紛如雪! 楚雲冷然無語,腳尖猛旋,電光石火般連續攻出二十九掌,身形倏翻,又是疾如狂風般連攻一十六掌。 一笑奪魂黃極大喝一聲,三退三進,掌腿如浪,呼呼轟轟,眨眼間反攻十一招,身手狠辣無倫! 一聲長笑,楚雲沖天而起,略一盤旋,雙腳急點敵人兩目,腰身猛弓,猝砍對方天靈,招式才出,他已似滾桶般折向一旁,一口氣推出十九掌! 一笑奪魂黃極厲吼連連,在對方凌厲得無已復加的攻勢中,左閃右避,退出七尺之外! 楚雲身軀急起,如影隨形的緊跟而上,大笑道: “想不到久享盛名的一笑奪魂,也不過如此!” 笑聲中,掌影有如天河倒懸,洶湧而出,勁力激盪排回,驚心動魄! 一笑奪魂黃極傾力沉神靜氣,在呼嘯的狂風中穿掠遊走,以他五十餘年以上的深沉修為,竭力尋隙作扭轉戰機的反擊! 於是 兩條人影閃電般上下翻飛,如兩道虹光穿插絞合,在人們肉眼所不及察覺的剎那間,做著生死一發的連續攻擊,二人身手之神速快捷,幾乎已不是人類的天賦本能所可以做到的了! 一笑奪魂黃極功力之高,果然無可言喻,而其出手之凌厲,更是足以驚天動地,在武林之中,百角堡所以能名震遐邇,一笑奪魂之所以聲威赫赫,確不是易而得之的啊! 這時,與狂鷹彭馬交手的虯髯大漢,已漸處危境,這虯髯大漢功力之高,雖可列為江湖一流高手,但是,若比起狂鷹彭馬來,卻要遜上一截! 狂鷹彭馬適纔因為一笑奪魂的牽制,本來大有礙手之感,如今一笑奪魂被楚雲接下,強敵驟去,不由壓力大減,他掌影縱橫中,已將對方逼得手忙腳忙,難於招架! 這時,此位金雕盟中的元老堂主,那雙如火鑽似的雙瞳驟而紅芒大盛,宛似噴火,狂吼一聲,掌勢有如山洪暴瀉,挾著移山拔鼎之力,猛卷而到! 虯髯大漢乃是名震江湖的怪傑之一:“擔山霸主”褚邑堂,這位“擔山霸主”與一笑奪魂黃極素有深交,恰於三日前來到百角堡造訪老友黃極,因為黃極適在閉關練功,故而他便在百角堡內盤桓下來,卻正好趕上了這一場血戰! 狂鷹彭馬似乎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狠攻之下,擔山霸主諸邑堂不由招架無方,連連退後,大汗直淌而下,形態狼狽己極! 驀然 狂鷹彭馬一個大側身,雙臂掄出一個大圈,勁力反卷,立將正與八大斧等人激鬥的勁裝大漢震飛五人,屍橫於地! 擔山霸主鍺邑堂見狀之下,不由羞怒交加,狂吼一聲,其看家絕技“震山手”已傾力推出! 狂鷹彭馬洪笑一聲,四掌倏迎而上 轟然巨響下,沙塵揚空,狂鷹彭馬身形微晃,又大笑著撲上。 擔山霸主褚邑堂素以力大勁強見稱,但與敵人硬拼之下,卻被震退五步之多,他才覺耳鳴目花,血氣翻湧,一片如巨檸似的罡氣又當頭壓到! 千鈞一髮中,諸邑堂竭力提勁側掠,雙掌同時再度拼命迎拒。 又是一聲沉悶的響聲傳出,一大口鮮血噴起五尺之高,擔山霸主褚邑堂那龐大的身軀連連翻滾出尋丈之外! 狂鷹彭馬大喝一聲,身形跟進,雙腳起處,褚邑堂滾動的身軀尚未停止,又被踢飛空中,連翻數次,方才轟然落地,滿口鮮血狂噴,略一抽搐,即告寂然不動! 狂鷹彭馬仰天長笑,大翻身,暴撲向正在力戰金雕盟屬下八大斧的紅羽公子邵平!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在竭力與紅羽公子率領下的近百名勁裝大漢力拉,早已感到不易招架,因為,除了紅羽公子邵平功力卓絕無雙之外,那百餘名勁裝大漢也並非全系百角堡中之尋常堡丁,雜在其中的,尚有與那兩個矮胖老者同來的三名弟子,江湖上號稱“奈何三毒”的角色,至於那兩個矮胖老人,則是與百角堡毗鄰數十年,居於奈何山上,江湖上 赫一時的“陽怪”“陰絕”二人! 原來一笑奪魂黃極於密室內練功竣事,出關之時,也正值楚雲來至小阿房之前,殲殺“三霹靂”“十三英”之際,一笑奪魂聞報有警後,略一判測,已知情勢不佳,因為百角堡在江湖上名聲遠震,素有龍潭虎穴之譽,而卻仍然有人大舉來犯,則來者定然有所憑,亦必有備而來,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小阿房地下秘道中潛至百角堡後之“奈何山” 敦請與其私交甚篤之“陽怪陰絕”二人前來相助,在得到“陽怪陰絕”首肯之後,老好巨滑的一笑奪魂卻不直回小阿房中,徑循另外一條秘道來至堡內廣場之側潛出,是而恰好迎上正率眾沖人的狂鷹彭馬等人,雙方碰面之下未交數語,即行展開了一場混戰,雙方才動手,擔山霸王褚邑堂又率領了近百名堡中屬下趕至,圍攻金雕盟各人,狂鷹彭馬眼見敵眾我寡懸殊,深恐有失,方才發出那只求援的“鬼位矢”,更使楚雲聞訊趕來! 這時,狂鷹彭馬轉身撲向紅羽公子邵平,來勢猛辣,大有斷石裂碑之威,紅羽公子邵平冷叱一聲,身形暴閃,四肢各自做了一個優美的轉折,反襲而上。 狂鷹彭馬洪笑如雷,大側身,身形如箭氣筆直地射向敵人,雙掌則有如萬山並頹,當頭壓下! 勁力是雄渾得無可言喻的,幾乎沒有任何空間不被充斥,幾乎沒有一分間隙不被填塞,宛似怒浪卷處,所遇披靡! 紅羽公子全身一凜,足蹬用力倒撐,雙臂急揚,人卻向後掠出尋丈,但是,身旁的五名勁裝大漢卻慘吼連聲,當堂被震得滿口鮮血的倒翻而出! “奈何三毒”皆穿著一式的黃色短衫,生相又是一樣的猥瑣矮小,眼見紅羽公子邵平被逼退丈外,乃齊齊暴吼一聲,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撲來,三人手中,各執著一柄同式的彎曲成蛇狀的怪異兵器,照面間,陰毒無倫的分別戮向狂鷹彭馬上中下盤二十七處穴道。 狂鷹彭馬怒喝連連,以左腳為中心支柱,全身呼嚕嚕一個大旋盤,雙臂伸縮如電,同時扣向三人右手腕脈! 這時,一聲大叫倏起,兩柄精光耀眼的鋒利巨斧,帶著悠悠勁風,驀然劈向正急速閃躲的奈何三毒背後!這是八大斧中的梁又君的傑作! 狂鷹彭馬睹狀之下,適時而上,左右兩腳,輪流做為全身支柱,不停不息,再接再厲的連續盤轉攻上! 雙方動作之快,幾如電光石火,尚不及人們眨眼的瞬間,而狂鷹彭馬與自後側出手的梁又君二人行動配合之緊湊,更是無可比擬! 於是 奈何三毒幾乎魂飛魄散,拼命地向外躍出,但是在高手較鬥中,一分一釐都不能放過,若萬一把握不住,則生死之分,極可能便在這一線之差上! “呱”的一聲暴響隨起,奈何三毒老大方庚背後連皮帶肉的被梁又君的利斧削去了一大片! 同一時間,奈何三毒老三張濱的右胯亦挨了狂鷹彭馬結結實實的一掌,被震得連連轉了三個盤旋,方才一個跟鬥栽倒子地。 狂鷹彭馬的得手,與八大斧中的梁又君幾乎是同一時間,而奈何三毒中的老二遲向秋,卻早已亡命般貼地翻滾出兩丈之外! 這居於奈何山上,“陽怪陰絕”的三名弟子 奈何三毒,並非是指三人擅長什麼毒物毒器,而是指三人心性之毒,手段之毒無與倫比,現在,三人終年橫行,趕盡殺絕,卻終於也被別人毒了一次了! 此刻,紅羽公子始才喘過一口氣來,發現之下,已不及回身援救,正當他微微一窒之際,八大斧中的霍定怒叱一聲,猛然揮動手中雙斧攻上! 紅羽公子驚魂甫定,心神微亂之下,驀覺寒光逼至,不由慌忙的閃向一旁,而狂鷹彭馬長笑一聲,又再度揉身攻到。 在瞬息間,雙方的情勢已經改觀,這時,金雕盟方面非但已然扳回主動,更且製取先機了! 另一邊,浪子楚雲有如重生的多臂魔神一般,淋漓盡致,猛烈無比的發揮出他的威力,滾滾蕩蕩的掌山腿影,宛似無絕無盡的黃河流水,沒有任何一絲間歇的攻向他的對手 一笑奪魂黃極! 這位百角堡的堡主,江湖上名震一時的一笑奪魂,此刻冷汗涔涔,面紅氣喘,深沉古雅的面孔這時已完全失去了平昔的冷靜,他雖然傾力應敵,卻顯然是心餘力繼了! 二人的激鬥,已超出了三十五招以上,但是,看情形的演變,只怕不會再出十招,便可分出勝負,自然,誰能操取勝卷,楚雲與一笑奪魂黃極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雪亮! 與那兩位矮胖老者 “陽怪陰絕”交手的金髯客畢力,一身功力雖然深厚卓絕,卻在眼前兩名江湖頂尖高手的夾擊下感到有些難以施展,只是,若陽怪陰絕二人想在短時間內得到勝利,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激鬥已在情勢的轉變下更為淒厲,濃厚的血腥氣息飄散空中,不論是有形的,抑是無形的。 ------------- |
第27章 鬼哭神號 寸草不留
忽然 一連串“劈啪”暴響倏起,這是兩個武林高手以內家真力硬拼時的擊掌之聲! 不錯,浪子楚雲在不停的猛攻之下,終於逼得一笑奪魂黃極與他以真力正面接觸了,二人已在眨眼之間,駭人聽聞的連連對了二十七掌! 一笑奪魂黃極歪斜的退出九步之外,每退一步,腳下皆是一對深達三寸的腳印,他的面孔已由血紅轉慘白,喘息也變成了輕輕的呻吟,而全身更在不可察覺的輕顫著! 楚雲那張條線鮮明的俊逸面孔,此刻有著些微的扭曲,嘴唇緊閉,胸前起伏甚劇,但是,他卻似一個沒有絲毫感覺的人一樣,仍舊雙目煞氣盈溢,一步步地往前迫近! 一笑奪魂黃極神色之間,隱約透出絲絲的寒驚,楚雲功力的增進,使他大出意外,他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三年多以前,不用自己出手;僅僅由他下屬便可以置之死地的浪子楚雲!他這時的恐懼,絕非任何言詞可以形容,復仇之神的力量是多麼恢宏與可怕啊! 於是,逐漸的,楚雲又逼近了…… 一笑奪魂黃極忽然目光凝聚不動,肌肉摹而僵硬,皮膚亦迅速的轉呈雪白 一種似死人股的慘白! 楚雲心中微凜,知道對方可能要施展他閉關之時苦練的絕技了,在剎那間,楚雲將全身真力遍布四肢百骸,身微軀弓,雙掌提至胸前,準備做致命的一搏! 緩緩的,慢慢的…… 驀然,楚雲斷叱一聲,搶身上前,拍出一十三掌,又猝然向後掠出,身形騰空而起! 呼轟的一片森寒狂風,挾著移山倒海之勢,在楚雲身形掠起時,僅差一線的自他腳下掃過,地面上的泥土,當堂被刮得滿空飛舞,灰沙瀰漫,聲勢之巨,足以懾人魂魄! 楚雲大笑一聲,如隼鷹般自空中再度撲落,掌勢起處,又是連環不斷的二十八掌! 一笑奪魂黃極面色又是一陣雪白,雙掌猛推,一大片冷寒人骨,威力浩瀚的無形真氣,再一次的狂卷而上! 這威力無匹,帶著森森寒意的勁氣,仍是一笑奪魂黃極在閉關期內,苦練而成的“冰靈氣”! 楚雲雙臂倏展,右腳尖一點左腳面,身形連升七丈,在空中一個盤折,第二次反襲而至!一笑奪魂黃極雙目似欲噴火,喉頭一陣低響,雙掌揚處,又是一片“冰靈氣”狠狠推出! 於是,楚雲身形又斜飛而起,然後再疾撲而落,如此週而復始,一連反覆飛撲二十多次,他雖然鬢角鼻窪已微微見汗,但一笑奪魂黃極卻喘息如牛,面色白得發青,瞳孔光芒散亂,所發出的“冰靈氣”威力也逐漸微弱! 自然,一笑奪魂黃極此刻內心十分清楚,楚雲是要以遊動閃擊的方式,來消耗他匯集發出的真力,而黃極此時已是勢成騎虎,不得不咬緊牙關,硬挺下去了。 楚雲自第一次試探性的攻擊過後,心知敵人所練成的真氣威力十分宏大,若以他自己一身功力硬拼,雖然仍可取勝,但也要受到不輕的伐傷,因此,他便採取了遊動閃擊的方法,以稍沾即走的戰略,來誘引敵人發力相拒,而楚雲本身武功卓絕無比,他也知道一個習武之人,無論他練成何種威力懾人的真氣,一再使出之下,必會力竭氣浮,不能持久,終至一蹶不振,是以楚雲可謂“知己知彼”,在目前的情勢上,他已穩佔上風! 驀然,一笑奪魂嘶啞的大吼一聲,如瘋虎般向楚雲撲到,雙掌竭力推出,腳下閃電般連踢十九腳! 楚雲這次卻不再閃避,他沉樁立馬,靜立不動,古銅色的肌肉突然墳起,雙目精芒大盛,瞬息間神速無倫的反推四掌,雙時微沉,急擋敵人踢來的十九腳! 只聽一陣轟然巨震起處,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劈啪”暴響,空中血雨紛濺,一條人影倒翻出三丈開外! 正當此際,一聲驚吼起處,另一條矮胖的身影似流星般掠出,雙臂一伸,將那震飛之人接在手上! 地上,楚雲赫然卓立,黑色衣衫上沾滿鮮血,舍發微散,面孔沉凝中帶著幾分憔悴,呼吸亦十分急促,他感到血氣微微翻湧,雙目亦有些暈黑,但是,他卻知道並不十分嚴重,他自內心慶幸已將敵人徹底擊敗了! 奄奄一息的一笑奪魂黃極,正癱瘓似的躺在那矮胖老人 陽怪徐申的雙臂中,陽怪徐申細目怒睜,毫不稍瞬的瞪視著楚雲! 楚雲枯澀的一笑,沙啞的道: “浪子的血,已取回部分代價,現在,一笑奪魂黃極還有那慣常的笑容麼?還能再以偽善的面目欺蒙江湖麼?” 陽怪徐申陰惻惻的,但顯然是怒到極點的一笑,道: “小輩,你得意了?可是,只怕你不能活著走出百角堡。” 楚雲森冷的答道: “是麼?我卻不以為意,因為我已經等於死過一次了,不過,朋友,你是誰?” 陽怪徐申陰惻側的道: “江湖上有幾個人住在翼北奈何山?又有幾個陽怪徐申?” 楚雲暗中一凜,但卻夷然不懼的一哂道: “那麼,你既是陽怪徐申,另一位想是令弟陰絕徐紀了?” 陽怪徐申細目再度怒睜,道: “正是,朋友你現在才知道,只怕為時己晚矣!” 楚雲驀然仰首狂笑道: “徐申,徐申,有誰知道世事的變幻有誰明白生死之一念?你自比一笑奪魂黃極如何? 今夜是誰不能活著行出百角堡?是誰要永遠瞪著眼望著黝暗的墳墓?你自己知道,你自己明白啊,哈哈哈……” 陽怪徐申望瞭望懷中的一笑奪魂一眼,緩緩將他置于地上,雙臂伸直,一步步行向楚雲! 楚雲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依舊狂笑道: “老朋友,別忘了我 浪子楚雲血淋淋的手啊!” 驀地 陽怪徐申身形暴起,但是目標卻非撲向楚雲,反而倒襲向正與紅羽公子等人激鬥的八大斧中的梁又君而至! 梁又君此刻正砍倒一名百角堡所屬之頭目,尚未及將一雙巨斧自那名頭目的尸身上拔出,一片凜烈如削的寒風已倏而罩下! 於是,在剎那間,梁又君身形急伏,雙臂用力一抽,兩柄利斧霍然分自肋下向後斬出! 但是,那片罡烈的勁力卻毫不閃避,依然猛撞而下! 一聲尖厲的嘯聲與那片勁力稍差一線的響起,兩股狂風猛然自斜刺裡衝到攔止,但是,晚了 血光倏閃中,梁又君那瘦削的身軀宛似斷線風箏般被震出八尺之外,一大口熱血狂噴而出! 就在這口熱血尚未接觸到地面之時,一道銀光倏然閃出,似極西的神火怒現,一聲慘厲的悶曝緊接著響起,陽怪徐申猛然往上一跳,又被斜刺裡湧至的兩股勁風兜在空中,連翻數滾! 在適纔剎那之間,楚雲雙目盡赤,以快逾閃電般的手法拔出“苦心黑龍”,插入陽怪徐申的肋下,而狂鷹彭馬猛探而至的掌風,亦已奏功,將敵人暴卷而出,只是,卻仍然晚了一步! 陽怪徐申的身軀尚在往下墜落,楚雲厲號一聲,手中“苦心黑龍”長劍嗡然急抖,幾乎不可察覺的於瞬息間劈出八劍,他這八劍出手之快,宛如僅只施出一劍也似! 但是,事實上證明他並非只出一劍,因為陽怪徐申的身軀,已在劍芒閃動的同時,自頭至腳,被硬生生斬成八段。 腦漿,鮮血,肚腸,若一個突破了的皮囊般紛紛迸濺四溢,刺目至極,也淒怖至極! 正與金髯客畢力拼鬥得難分難解的陰絕徐紀,驀然嘶啞欲絕的慘號一聲,眼角已因雙目怒突而睜裂,他面孔上的肌肉更扭曲得完全變了形,瘋狂的向金髯客攻出八時二十一掌後,宛如一頭怒牛般向楚雲沖來! 金髯客畢力身形一個側閃之下,暴喝著緊追而上,一名金雕豪士大喝一聲,搶步攔截,雪亮的朴刀摟頭便砍! 陰絕徐紀看也不看一眼,左臂鬆弛的肌肉在剎那間倏而墳起,猛格而上,右掌則抖手反劈而去! “當”的一聲大響,那柄朴刀生似砍在一塊精鋼上一般,被震得飛起半空,掌勢過處,將那名金雕盟下弟子劈翻五步之外! 正當此際,楚雲已閃電般迎上,而陰絕徐紀背後一柄沉重的獅頭刀亦猛斬而落! 陰絕徐紀怪叫一聲,一個矮胖的身軀倏然伏向地下,雙腿似兩根鐵檸般筆直向後蹴出,右掌往前猛劈,左手一探急拋,一個圓筒形的物件驀而飛出,而幾乎在飛出的同時,又“啵”的一聲爆裂開來! 圓筒始才炸開,一蓬隱泛藍光的細小寒芒,宛如一張漁網般急罩而下! 楚雲冷叱一聲,苦心黑龍突然不可察覺的猛然一顫,一片宛如扇形的銀光在這一顫下凝成,精瑩得仿佛一片潔淨無暇的水晶!而那蓬泛著藍光的寒芒,也在一陣輕響中,紛紛消洱無蹤! 楚雲這一式,乃是劍術中登峰造極的手法之一:“劍氣連心!” 經過的程式是快捷無倫的,金髯客畢力雙目圓瞪如鈴,毫不躲避陰絕徐紀筆直蹬來的雙腿,他在瞬息間微一側身,以左腿硬迎而上,右手的厚背獅頭刀仍然猛砍而下! 於是 “砰”然一聲大響中,畢力的身軀被蹴得向外蹌踉轉出,但就在這一眨眼之間,他手中的厚背獅頭刀也深深地砍入陰絕徐紀的背部,又帶著騰刀鮮血順著後退之勢拔出敵人體外! 陰絕徐紀一聲痛苦的呻吟尚未出口,一道如毒蛇似的寒芒倏而伸縮,半聲短促刺耳的嗤響過處,一柄顫動著的鋒利劍身已嵌入他的大靈蓋內! 這時,四周情狀之慘怖,已成了阿修羅的地獄圖,身著黑衣,胸前繡縷著金色太陽的金雕豪士,個個雙目紅絲滿布,鋼牙緊挫,揮動著手中兵刃,形如瘋狂般追殺著四散奔逃的百角堡諸人! 周遭迸灑著殷紅的鮮血,零亂的肚腸隨處流淌,殘斷的肢體與離開身軀的醜惡頭顱在相對著,而一聲聲淒哀的慘曝此起彼落,令人肝腸寸斷的呻吟如怨鬼的哭泣般響自四周…… 殺伐仍未停止,雪亮的刀光仍在殘酷的起落…… 楚雲冷默的卓立不動,目光凝注著劍身上的一滴鮮血,那滴鮮血宛似一個有靈性的小精靈,尚在輕輕的顫動。 金髯客畢力一拐一拐的走近,以手中厚背獅頭刀拄地,刀柄上的銀色獅頭翩翩如生,像是正在張開巨口狂笑,金髯客畢力用手在獅頭上撫摸了一會,恭喜道: “盟主是否下令揮兵深入!” 楚雲移動目光,深沉的道: “梁又君還有救麼?” 金髯客畢力回頭望瞭望正伏在梁又君身上慟哭不停的霍定,長嘆道: “恐怕不行了……” 這時,只見狂鷹彭馬滿身血漬的掠回,他走到梁又君身前仔細探視了一陣,神色悲戚的搖搖頭,又緩緩向楚雲這邊行來。 八大斧一共四人,皆屬金髯客畢力所掌之爪環屬下,他這時心頭已在號陶,但表面上卻故作鎮定,沉聲道: “彭堂主,本盟靈藥奇方甚多,堂主又精醫道,未知梁又君是否……” 他話尚未說完,狂鷹彭馬已頹然道: “不行了,梁又君心臟跳動早停,全身業已冰冷,當時一擊已將他心脈震斷,便有大羅金仙降世,也是回生乏術……” 金髯客畢力全身微顫,虎目淚光隱隱,呢喃道: “又君……又君……我的兄弟……我的兄弟……” 狂鷹彭馬上前一步,扶住金髯客畢力的雙肩,傷感的道: “畢環主,梁又君雖然直屬你之麾下,但也是本盟兄弟之一,本堂與你同樣的感到萬分難過,本堂只有用一句最通俗的話奉勸你,人死不能復生,悲復何益?痛又何益?忘了,罷了……” 金髯客畢力黯然低首唏噓一陣,緩慢而艱辛的向梁又君屍體之前行去。 楚雲深深一嘆,道: “彭堂主,本盟弟子傷亡如何?” 狂鷹彭馬急忙回身,引吭長嘯一聲,餘音裊燒中,全身黑衣的金雕豪士,已自四周紛紛聚攏。 於是,彭馬大步上前,仔細查詢後,又神色黯淡的回身稟道: “盟主,跟隨本座調度之盟下弟子,除爪環畢環主及其屬下八大斧外,其他共有二十餘名,適纔本座檢點之下,戰死者已有七名,輕重傷的恐怕亦有五人以上……” 楚雲略一沉吟,驀然轉身搜視,沉聲道: “彭堂主,百角堡堡主黃極何在?” 狂鷹彭馬微微一怔,目光向四周掃尋了一遍,愕然道: “奇怪,適纔他尚躺在離此不及三丈之處,本座親眼見他被盟主震翻於地,現在又會到哪裡去呢?” 楚雲提高語聲道: “本盟弟子即刻遣派五名前往四處搜探,半炷香內不論尋到那百角堡主與否,即時回報!” 站在楚雲身旁的五名金雕豪士躬身轟諾一聲,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急奔而去。 楚雲低緩的道: “那百角堡堡主黃極已是力竭氣虛,真力虧損至巨,在他傾力作最後一擊之下,已將心火引動,在下以全身真力作聚集成點之一擊,非但將他內腑五臟全部震離原位,更使他血氣回湧,倒逆五內,按情形看來,他不可能再有生望,除非在下親自力他調治兩月,再養息三年以上方能痊癒,而且日後再也不能妄動真力,否則內臟破裂,便無法可治了……” 狂鷹彭馬亦低聲道: “盟主,依本座在側旁看來,盟主適纔所言尚是最保守的估計,本座觀察之下,那一笑奪魂黃極只怕內臟早已震裂……” 楚雲冷冷一哂道: “罷了,料他縱然逃得出去,也是無法活命,不過,我倒恭望他能苟延殘喘下去,讓他痛苦一生,否則,如何能贖其前衍?他往日雙手的血腥也沾染得大多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報應的……” 忽然,楚雲又道: “彭堂主,紅羽公子邵玉也逃了麼?風聞陰怪陰絕有三個弟子,號稱‘奈何三毒’,大約便是在你反撲紅羽公子時,向你圍襲的那三個黃衣漢子吧?這三人曾否除去!” 狂鷹彭馬一笑道: “在本座阻攔那陽怪陰絕徐申出手後,回身之際已不見那紅羽公子邵平,想必是逃了,那三名黃衣漢子有兩個受傷後死在亂刀之下,另一個大約亦乘隙循去,盟主,依本座推測,可能是紅羽公子邵玉在混亂中將一笑奪魂救走……” 楚雲深沉的一笑,切齒道: “他們一個也逃不掉,一個也免不了,尤其是那對姦夫淫婦……” 這時,黑影中人影晃閃,始才奉命出去搜尋一笑奪魂黃極的五名金雕豪士已經轉回,稟報之下,果然如楚雲意料之中,沒有蹤跡。 其中一名又躬身道: “百角堡左右兩側戰鬥仍然十分劇烈,好似敵人仍有部分高手在負偶頑抗,作困獸之鬥。” 楚雲微一思忖,斷然道: “彭堂主單槍匹馬前往堡後小阿房中協助庫環主等人,事畢後以火龍彈焚堡,爪環屬下八大斧之一的霍定則率七名弟子徑援堡右側,首環冷環主,爪環畢環主偕輕傷弟子照顧盟下傷者及死者遺體,在下直赴百角堡左側協助仇副盟主等人,現在即刻行動!” 狂鷹彭馬答應一聲,如飛而去,八大斧之一的霍定也強按悲痛,又瞥了地上拜兄屍體一眼,始率領著七名金雕豪士奔往百角堡左側。 楚雲向金髯客畢力沉聲道: “畢環主身上帶傷不宜移動,請於此處暫息片刻,遇敵時可以用火龍彈相拒,事成之後,在下即率眾來此聚集!” 金髯客畢力躬身道: “盟主放心,本座自當慎重!” 這時,遠處業已沉寂良久的爆裂聲,又似密雷般連串響起,而逐漸熄滅的火光,也再度熊熊燃燒,楚雲知道,自己的焚堡之令,已經開始施行。 他微微一哂,拍了拍金髯客畢力的肩頭,忽然如大鳥般飛出七丈,幾度起落,隨即消失於夜色之中! ------------- |
第28章 各個擊破 恩怨分明
火光映照著四周,焦臭的氣息瀰漫空中,房屋的倒塌聲,斷續不絕殺伐的吼聲卻在嘶啞中變得更加淒厲了。 楚雲嘴角噙著一絲微笑,急速的來到百角堡左側方,目光所掃,地上全是滿身血跡的屍體,以及零亂拋置的兵器,在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遠處仍有不少黑影在拼死格鬥,金屬交擊之聲,摻合著叱喝悲叫,時而傳來。 看情形,金雕盟方面是佔取上風了,因為,隱約中,可以看見一輪與火光互相閃耀的金色太陽在往來撲掠穿走! 楚雲長聲一笑,猛然飛身撲到,照面間,立將眼前最近的五名勁裝大漢震跌尋丈開外,接著雙掌又自肋下奇異的穿出,再將兩個心膽俱裂的敵人劈翻於地! “盟主到了!” 兩名渾身浴血的金雕豪士振吭高呼,呼聲中含有無比的興奮與激昂! 楚雲豁然大笑道:“戰況如何?” 二人喘息著奔前數步,躬身道:“我方傷亡近半,但敵人也已不支潰散,只是尚有少數仍在拼死頑抗!” 楚雲目光一泛,沉聲道:“你們小心,我去看看!” 語聲未停,人已掠出四丈,直向對方一個身材魁梧,手揮長鞭的中年大漢衝去。這大漢手中長鞭,粗若兒臂,上面布滿倒須利鉤,正在將兩名金雕弟子逼得步步後退,招架不迭。 “李三義,久違了!” 楚雲在見到這名中年大漢時,全身驀然一顫,硬生生停在對方五步之前,森冷的自齒縫中傳出了這六個字。 中年大漢目光急轉,投射在楚雲那張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浪子!” 他狂吼一聲,若遭雷殛般“瞪,瞪,瞪”一連退出三步,渾身抽搐,雙目突出,手中的“蟒龍鞭”也頹然垂向地下!是的,他便是當日幾乎將楚雲逼至死地的六人之一;蟒龍鞭李三義! 楚雲生冷的一笑,道:“不錯,浪子。” 李三義顫抖的指著楚雲: “你……你難道沒死……你是人……還是鬼?” 楚雲踏前一步,道:“人也罷,鬼也罷,李三義,當年的債,你已經到了該還的時候了,還記得那個風雨之夜?還記得那大海的怒嘯,雷聲的震鳴嗎?冥冥中有著報應,李三義,我沒有死,我一直等待著回來尋找你們,尋找你們這些卑鄙毒辣的無膽鼠輩!” 蟒龍鞭李三義暗裡一哆嗦,他知道,昔日的仇恨,眼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開的,而且,他原本就沒有解開的理由啊! 驀然,他咬緊牙關,閃電般向楚雲揮出七鞭! 楚雲厲聲笑道:“好,還是這條曾經沾過我鮮血的蟒龍鞭!” 當他說話的時候,整個身形已虛幻得似是一縷淡淡的輕煙,自敵人飛舞的鞭影隙縫中穿掠而過! 蟒龍鞭李三義將一條長鞭舞得霍霍有聲,波波如浪,鞭身的倒須利鉤,隨著不停的揮動,閃泛出點點寒光! 楚雲輕描淡寫的移轉著身形,生硬的道:“李三義,我將容你再出十鞭!” 蟒龍鞭李三義額際青筋暴現,嘶啞的吼道:“姓楚的,算你命大,今夜看看,到底是誰生還!” 楚雲忽然欺進一步,神速無倫的抓向對方執鞭手腕,雙腿倏起,猛踢敵人肋下八大要穴! 李三義怪叫一聲,狼狽的退出三步 楚雲冷笑道:“十鞭到了!” “了”字出口,漫天掌影已如江河倒懸般洶湧壓下,罡風縱橫交織,勁氣如山,大有天雲變色之勢! 蟒龍鞭李三義覺得自己仿佛處身一條漂流於茫茫怒海中的一葉小舟上,無邊的狂飆合著雄渾的勁力,無休無止,綿密而緊湊的逼來,像是四周每一分寸的空間俱皆充滿罡勁,每一絲可容回閃的隙縫皆被掌影布滿! 他狂吼一聲,傾力向後倒躍而出 就在他身形適纔離地之際,一股大力已將他右手長鞭硬生生的奪過,一片片威猛的勁氣,更將他那魁梧的身軀撞擊得在空中連連翻滾,於是,血雨開始向四周噴灑,骨骷碎裂聲刺耳的響起,那魁梧的軀體終於孱弱的落向地下,一條蟒蛇似的鞭影又閃電般掠到,“叭” 的一聲自他大腿掃過,一大塊皮肉連著衣衫被帶出七丈之外! 這一切動作的經過是迅捷無匹的,楚雲這時正冷然卓立在李三義身前,手中緊握著對方的蟒龍鞭,鞭身遍布的倒須利鉤上,尚沾著絲絲血肉。 蟒龍鞭李三義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雙眸半閉,呼吸微弱,全身上下,濺滿了斑斑血漬,襯著他破碎的衣衫,散亂的髮髻,形態顯得淒怖無比。 楚雲沉冷的道:“李三義,你恨極了我是麼?而且你大約更想不到我的武功會比以前超越如許之多吧?” 蟒龍鞭李三義努力地睜大眼睛,顫抖而斷續的道:“不……不錯,楚……雲,你……真幸運……” 楚雲淡漠得令人氣塞的一笑道:“這也算拜領了你們的恩賜,李朋友,你認為你已經快死了,是麼?” 李三義低弱而吃力的咳嗽兩聲,四肢一陣抽搐,雙目無光的凝注天空,低微的道: “楚……楚雲!你這下……總該滿足了吧?” 楚雲微微一凜,道:“沒有,稍等我便直赴進角堡後之三羽莊院,尋找那四條漏網之魚!” 李三義忽然沙啞的笑了起來,伸出血跡滿布的手指著楚雲,嘴唇不停的嗡合。 楚雲冷然道:“你笑什麼?” 李三義喘息了片刻,孱弱的道:“楚雲……你所說的四……條……漏網……之魚,可是……三……三羽公子與……與那蕭韻婷!” 楚雲面色倏沉,道:“不錯,但這並不值得好笑。” 李三義蠕動了一下身軀,斷續的道:“是的……我……我只是笑……你勞師動眾之下……卻將與你結仇……最深的人……放……放走了。” 楚雲雙目微聳,森冷的道:“流我血的人,我必流他的血,沒有人能在陷害我楚某之後仍能消遙自在;只要他尚在人間,李三義,你的蟒龍鞭曾在楚某身上染血,今天,楚某已得到償還了,假如楚某記憶不錯,那蟒龍鞭掃過你軀體的部位,亦正是三年多以前你攻擊過楚某的部位。” 李三義強烈的痙攣了一下,呢喃道:“是的……是的……你已……已得到償還……天啊……這是誰的錯? 他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亂,白色的眼仁不住的往上翻,呼吸也逐漸微弱: “我……我的眼眼發黑……我看不見你了……楚雲,我……我要……去了……楚雲…… 我要去了……” 楚雲冷漠得似一尊大理石像,他毫無情感的道:“這就是死亡前的滋味,李三義,你享到了?你受到了?你怕麼?你想到自此後,就永遠不能再見天日,不能聽到一切聲息麼?世上的一切與你將永無關連,你所愛、所恨的對你俱不能再起作用,你的抱負無法施展,親人的啼笑亦永不能使你有絲毫感觸,無邊的黑暗即將到來,永恆的寂靜會包圍在你四周,泥土的氣息多濃啊,朽木中的蟲蟻多噁心啊,你恐懼了?李三義,當你的白骨與黃土同腐之日,你的幽魂更會為你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嗚咽……” 李三義驀然睜大眼睛,淒厲的慘叫: “血,血,到處都是血,啊!我看見夜空中勾魂使者的黑紗了,那是事實,啊!上面坐著另外幾個幽靈,天啊,楚雲,我錯了,我不要死啊……” 楚雲冷沉的閃身上前,用手一拍李三義暈穴,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一顆碧綠的藥丸,為其塞入口中。 李三義“吭”了一聲,又癱瘓般軟在地上不動。 楚雲緩緩站起,凝望著李三義那張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孔,輕輕低語: “李三義,我已饒你一命,但是,在你肉體上,你將永成殘廢,在你精神上,你亦將永遠無法擺脫恐懼的陰影,這對你已經十分寬大了,三年多以前,你除了直接參加截殺我的行動之外,更在我垂危時欲置我於死地。我忘不了你,是的,我對你可算是太仁慈了……” 這時,側旁不遠處一聲慘號倏起,一團黑影被摔出尋丈之外;另一個渾身銀芒閃閃的高大個子,則向楚雲身前跑來。 “主人,主人,啊!今夜殺得真過癮!” 楚雲冷然回首,沉聲道:“哈察,副盟主他們呢?” 來人果然正是那蒙古武土哈察,他那身軟甲已被汗水浸得半透,頸旁有著幾條血痕,雙手上也有著數處創傷,這時,他抹了一把汗水,大聲道:“副盟主正在和兩個一胖一瘦的小子打得火熱,另外還有個中年漢子在旁邊抽冷子突襲,真是不要面皮!” 楚雲一笑道:“其他各人如何?” 哈察道:“他們總共約有百八人,但大概是嚇暈了頭了,一點章法也不顧,我們一衝進來,當頭便嘗了他們三十枚火龍彈,又一鼓作氣幹掉對方四五十個,再就開始了混戰,我們大約傷亡了五六人,其他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到這裡,又向暈死於地的李三義一瞪,怪道:”主人,這小子一身本事不壞,我手上的傷痕便是被他那條烏鞭所傷,主人,你宰了他了!” 楚雲沉聲道:“哈察,他永遠也無法再傷你了,我已將他四肢骨骼震碎,更重創他內腑五臟,不過,我又餵了這人一粒‘保氣丹’,留他一條殘命,讓他以這一生的時間來懺悔他以往的罪惡!” 哈察愣愣的想了一下,恍然道:“對,這叫受活罪,餵,活受罪!” 楚雲目光四掃,靜靜的道:“哈察,你去協助本盟各人清除敵方殘餘,我去看看副盟主!” 哈察連忙頷首,用手一指右方道:“副盟主他們就在那邊,他吩咐過不準我等插手相助。” 楚雲一笑而起,幾個起落,已可看見眼前正有四條黑影,在電光石火般交相撲擊。 紫心雕仇浩內力深沉無匹,出手之間,更是威猛得令人咋舌,但是,與他對手的兩個胖瘦迥異的老者,一身本領亦非同小可,這二人不但面目寒如冬霜,毫無表情,甚至連一絲最起碼的叱喝聲也沒有,可是,儘管他們武功高強,以極度的合作做最嚴密的攻拒,卻已顯然漸處劣勢,而且,看情形不會支持得太久了。 在紫心雕仇浩身旁遊走不停,專做牽制性攻擊的人,是一個神色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漢,只是,任他使盡渾身解數,如何向敵人誘引,卻依舊不能挽回已經形成的敗局。 楚雲的目光牢牢注視在這中年大漢臉上,雙手緊握,但是,這卻不是仇恨的表示,從他目光內激動的情緒看來,我們可以覺出,其中包含了絕大多數感恩的成份在內,當一個人在驟然見到他的恩人之時,表情的顯露也與在見到仇人時是相同的,但是,其中的神韻卻是絕然迥異的!” 那容貌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漢,不是外人,正是曾以豪義待敵的青印掌胡桑! 這時紫心雕仇浩眉宇間的心形紫痣驀而閃出一點煞氣,他石破天驚的大吼一聲,雷霆萬鉤般劈出六掌,罡風旋回中,身形有如一頭巨雕騰空而起,四肢各自劃了一度美妙的弧線,又奇異無倫的撲身而下! 那一胖一瘦的兩名老者,在敵人雄渾的六掌中,已經拼出生平之力招架,正在一口氣尚未喘息過來之際,對方卻又自空中撲落! 二人武力深博,見多識廣,一見之下,俱不由脫口大呼: “雕翼擊雲!” 呼叫中,這兩個從來不緊不慌的老者,也不由趕命般俯身地上,奮力向外滾出!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泗水雙寒,這種把戲二位也使得出來麼?” 笑聲中,身形微妙的做了一個急速的折轉,原式不變的續撲而至! 楚雲目不轉瞬的注視著場中戰況,他十分清楚,紫心雕此刻所施展的“雕翼擊雲”一式,乃是當年無畏金雕武血難所親傳,也是無畏金雕僅留的四大煞手散招之一!此式一出,除非功力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的武林高手,否則休想躲開! 眼看著紫心雕的四肢仿若無數條縱橫夜空的長虹,無盡無絕的交織而下,似是千絲萬縷,無從找出端倪,更無從尋懈而擊! 泗水雙寒齊齊悶叱一聲,以背靠背,閃電般各出十四掌傾力迎拒而上! 側旁一聲巨吼起處,青印掌胡桑亦似瘋虎般猛撲而至,運起他的成名絕技 青印掌,拼命劈向紫心雕肋下! 楚雲見狀之下,大吃一驚,他知道那式“雕翼擊雲”狠辣非常,不但對敵時有如漫天巨錘突降,而在攻擊者本身也由於四肢的揮動而布成一道氣牆,使尋隙而至的其他敵人遭受到無可挽救的猛烈反震。 就在楚雲意念方起之時,他那瘦削的身形已若閃電般掠向前去,雙掌猛遞,一片勁氣巧妙的將青印掌胡桑兜出兩丈之外! 同一時間,一連串的緊密巨響過處,兩股血箭急噴五尺,兩條人影已蹌踉不堪的竄向夜色之中。 紫心雕仇浩大喝道:“泗水雙寒,如此一逃,豈不顯得二位太沒有骨氣了麼?來來來,老夫再陪二位戲耍一陣!” 但是,紫心雕仇浩身形起處,卻並非追向泗水雙寒,在空中一個大偏身,如狂風般反撲向適纔站穩的青印掌胡桑而至! 青印掌胡桑這時驚怒交集,他自是心中有數,知道自己剛才被能人所救,躲過一次喪身之危,但是,卻不容他再細想下去,一大片如山岳似的勁力,已經摟頭壓到! 他大叫一聲,明知不敵的拼命推出六掌相拒 正當此時,一個冷沉的喝聲傳來: “仇副盟主,掌下留人!” 紫心雕仇浩已聚足功力,準備一舉斃敵,這冷沉的語聲適纔入耳,他已知道是誰所發,當下倏叱一聲,猛斜身,將掌力硬生生轉向一旁,“嘩啦啦”連串暴響中,一棟燒剩一半的木屋,被這片深厚的勁力掃得四分五裂,粉碎無存! 饒是如此,勁力的餘威迴旋,也將青印掌胡桑震得身形連晃,退出兩步! 楚雲微一滑步,向前挪近一丈,紫心雕仇浩躬身道:“盟主,大仇可曾報卻?” 楚雲憂戚的搖頭,道:“三羽公子及那賤人已經漏網,不過,他們必然逃不了多久!” 仇浩頷首道:“正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金雕盟神威之下,當可一一誅斬彼等項上頭顱!” 他說到這裡,又向正呆在一旁的青印掌胡桑一瞥,有幾分迷惘: “盟主,適纔與老夫動手之人,乃為百角堡一流高手之中的泗水雙寒,另外這個亦是百角堡內之重要爪牙之一,未知盟主為何容其活命?” 楚雲的身形已隱於陰暗之中,他雙手微搓,輕輕嘆息了一聲,沉重而深刻的道:“因為這人曾在我窮途末路,己瀕絕境之時,給我過奮鬥的勇氣,在世人都遺棄我之後給我溫暖,在江湖的道義敗落的今天,他能一絲不苟的固執,所以,仇副盟主,我留他一命!” 紫心雕仇浩驚異的向青印掌胡桑重新打量了一番,低聲道:“盟主,這人可就是盟主以前所曾提及,在黃河口海濱暗中激勵過盟主的青印掌胡桑?” 楚雲微微頷首不語,目光卻移向胡桑那迷惑的面孔。 紫心雕仇浩踏前一步,道:“那麼盟主,此人果是一條道上好漢,江湖俊傑,吾等倒需好生報答於他才是!” 楚雲沉聲道:“不錯,恩和怨必須分明。” 他將語聲提高幾分,靜靜的道:“時光荏苒不覺闊別已然三年有餘,胡兄英姿依舊,只不知尚記得在下與否?” 青印掌胡桑聞聲之下,竟不由激靈靈的一顫,他十分詫異的退後一步,大聲道:“閣下何人?是友是敵?” 楚雲冷清的一笑,道:“是友亦敵,胡兄,這要看你怎麼分了。” 青印掌胡桑猶豫了片刻,沉聲道:“適纔以掌力救胡某於危之人,可是閣下?” 楚雲淡淡的道:“不敢,正是區區。” 紫心雕仇浩這時移出三步,目光凝注著青印掌胡桑,不過,神色之中已沒有絲毫敵對之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片讚賞與真摯。 青印掌胡桑久歷江湖,飽經世故,自然看得出來,他這時可謂滿頭霧水,不明白眼前這位功力高強的敵人何以會對自己改變巒度,更不明白隱於暗影處的那人何以會兩度施救自己。 他考慮了一下,道:“閣下與胡某可能處於敵對,胡某自問平素甚少施恩於人,如閣下錯識胡某,便請即時動手,無庸留情!” 楚雲心中暗贊一聲: “好個磊落男兒!” 口中卻沉聲道:“你是青印掌胡桑,對麼?” 青印掌胡桑用力點頭道:“不錯,正是胡某。” 楚雲大步行出,洪聲道:“我是浪子楚雲!” 青印掌胡桑大叫一聲,退出兩步,手指楚雲,嘴唇嗡合,久久不能出言。 楚雲一笑道:“胡兄,在下並未死去,站在胡兄面前的,仍是與三年前黃河口海濱上的浪子楚雲是一個人,活生生的同一個人!” 青印掌胡桑雙目大瞪,額際汗流如雨,向楚雲注視良久,方才語聲顫抖的道:“你果真是浪子楚雲?” 楚雲讓自己的面孔正對著胡桑雙目,微笑道:“胡兄,很令人驚異是麼?在下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夠活著,但是,事實上在下確實仍然生存,而且,較三年多以前更堅強的生存著,胡兄,冥冥中有著真理,有著因果,在下沒有亡在亂刀之下,沒有喪於怒濤之中,便是真理的存在與因果的相循,現在,我回來了,回來後的情形如何,胡兄你己親眼見到。” 青印掌胡桑驚愕的看著楚雲,低沉的道:“楚兄,你血洗百角堡了?” 楚雲冷冷一哼,道:“血洗?僅是如此倒太便宜他們了,除了用鮮血之外,在下要使名蜚江湖的百角堡自此化為一片焦土,永不得復!” 青印掌胡桑只覺一股涼氣自背脊升起,他十分清楚,照目前的情勢來看,對方此言沒有絲毫誇大之處,他嚅嚅說道:“楚兄,如此手段,不是太也趕盡殺絕了麼?” 楚雲驀而仰天狂笑道:“趕盡殺絕?白羽公子邵玉以無恥手段引誘在下妻子,更殘忍的置在下無辜老父於死地,意猶不止,再令尊駕等追騎而下,於黃河口海濱截殺在下,以眾凌寡,復將在下垂死之軀棄置怒海之中……哈哈哈,胡兄,胡兄,這難道不算是趕盡殺絕麼? 抑是胡兄尚認為過於仁慈呢?” 青印掌胡桑面色倏紅,羞愧的垂下頭去,半晌低沉的道:“當年之事,胡某乃受人之遣,身不由主,胡某並不願為此多做辯護,但這三年以來,胡某日夜難以安枕,衷心之內,倍受責難,欸,這些事胡某又如何自圓其說呢!” 楚雲冷笑道:“所以,追根究底,百角堡之主黃極,非但仗著自己的威勢,不分善惡是非,一力偏袒其表侄三羽公子,更叱令胡兄等六人連夜追殺在下,以遂其姪邪願,罪魁禍首,以其尤勝,在下自應第一個尋他索債開刀!” 青印掌胡桑陡然一震,驚道:“楚兄,黃堡主已經?” 楚雲冷然道:“黃極受在下真力反震。體內凝氣潰散,行血反湧,雖未即時死去,亦不會活得太長!” 青印掌胡桑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楚兄,胡某於落魄之時,深受堡主厚恩,堡主昔日之事,雖然大違天理,但對胡某恩義仍在……” 楚雲目光一沉,寒聲道:“胡兄依你之意,是要不分曲直,為其復仇了?” 一旁的紫心雕仇浩心中嘆息一聲,雙掌微提至腰,以備萬一。 青印掌胡桑雙目隱泛淚光,踱了兩步,驀而抬頭凝注楚雲,毅然道:“楚兄,為道義,為恩賜,堡主待胡某甚厚,胡某雖然自知不敵,亦應為其效命復仇;為天理,為曲直,楚兄先則受冤於前,後者援救胡某於後,胡某自不得與楚兄翻臉成仇,胡某一不能愧對恩主,二不能愧對公義,只有一死以明存心!” “心”字出口,青印掌胡桑右掌倏起,閃電般向自己天靈猛拍而下! 楚雲驚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千鈞一髮之際險極的扣住胡桑右腕,用力一抖,將這位江湖義士摔倒於地! 這時,紫心雕仇浩方才緊隨而到! 楚雲面孔倏沉,厲色道:“胡桑,你要在下作一背義棄德之人麼?你並沒有錯誤,三年以前你奉黃極之命,前往截殺在下,你的責任盡到了,三年之後,在下捲土重來,以血還血,只是在下與黃極及三羽公子之間的事,與你並無干連,在你身為百角堡一份子的身份來說,你已為他們盡了全力,沒有絲毫遺憾之處,義之所至,並非定要以死明心,以自己的雙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愚蠢不過的事,你如此做,非但毫無價值,反會令在下永生難安!” 青印掌胡桑滿面揉合著痛苦,羞慚,而又彷惶無主的神色,豆大的淚珠紛紛灑落。 楚雲長嘆一聲,默默無語,紫心雕仇浩踏上一步,沉聲道:“胡老師重義崇德,忠義感人,但仁義二字,卻須詳加明判,不能一意固執愚恩愚義,生命乃受之父母,更不可輕易毀棄,我輩武林中人,當知生之不易,死之輕重,有鴻毛泰山之分,即在於此,胡老師就此一去,幹事非但無補,更令江湖之上日後對本盟盟主諸多傳言,背義於人,老夫年已七旬,不敢倚老,只是馬齒較長,經驗或許稍多,對胡老師講明由衷之言。” 青印掌胡桑緩緩站起,低位的道:“前輩教訓極是,胡某但求心安已足……” 楚雲展顏一笑,忽道:“對了,胡兄,三年以前,與胡某同時截殺在下的六人中,還有一個宮裡雙鉤的老二戴道如今何在?” 青印掌胡桑看得出來,楚雲雖然是在微笑著問他,但雙目中的殺機卻已隱隱顯露於外! 他長嘆一聲沉痛的道:“那個風雨之夜,截襲楚兄的六人,除了胡某之外,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宮裡雙鈞老大戴倫,俱已喪在楚兄手下,戴道因兄長之死,刺激過深,回來後不久便得癲狂之症,被堡主安頓于堡后之三羽莊院休療,至今仍然毫無起色,整日喃喃自語,精神迷亂,已等於廢人一個,百角堡之‘河洛六友’,如今可說僅存胡某與蟒龍鞭李賢弟二人了……” 他說到這裡,猝然全身一震,惶然凝注楚雲。 楚雲淡淡一笑道:“是的,現在可說只剩你一個人了,李三義在下已將他傷成殘廢!” 青印掌胡桑如遭雷碩,蹌踉退後一步,雙目癡迷,怔怔的望著夜空半晌,他悲哀逾恆的呢喃道:“天啊!這是誰作的孽?這是誰的錯?報應,報應,這全是報應,冥冥中的因果啊……” 楚雲鎮定的道:“胡兄,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過,在下也希望你能設身處地,為在下的境遇想一想!” 青印掌胡桑唏噓良久,方才語聲沙啞的道:“楚兄,你做得對,大丈夫生於斯世,理當恩怨分明!” 他又悲傷的道:“楚兄,李賢弟沒有死麼?” 楚雲堅定的道:“沒有!” 胡桑低下頭顱,啞聲道:“欸,這也是當初做錯了,但是,當時如不那樣,又叫我們兄弟怎麼做呢?又叫我們如何交待呢?” 楚雲感慨的道:“胡兄,不提也罷,今後胡兄有何打算?” 青印掌胡桑搖搖頭,落寞的道:“胡某天涯浪跡已慣,以後的日子,仍然與十年前無異,走到哪裡算哪裡了,何況,李、戴兩位賢弟,還需要胡某照料殘生……” 楚雲正待回答,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夾雜著房屋的倒塌聲,驟然自遠傳來,四周的火光,突然更加猛烈起來! 紫心雕仇浩冷靜的道:“百角堡自今以後,將只是江湖上的一個殘跡了。” ------------- |
第29章 堡毀莊焚 刃下游魂
青印掌胡桑悵然注視遠處熊熊的火光,悲槍的道:“燃燒的方位,正是堡中發號施令的中樞小阿房,百角堡完了。” 楚雲冷漠的一笑,心中忖道:“百角堡雖毀,還有三羽莊院,更有漏網的三羽公子及蕭韻婷,多年的深仇大恨,不會就此結束的,既然已經放開手於了,便何妨幹個徹底!”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百角堡雖為強仇主敵,但正主幾卻是三羽公子之一的白羽公子邵玉,吾等原先應該首襲三羽莊院為上。” 楚雲沉聲道:“在下早已顧及此點,在下昔日曾經三上三羽莊院,但三羽公子雖然武功高強,江湖上名聲亦極為響亮,卻大半倚恃其叔父一笑奪魂黃極,平時甚少回莊,多數居留百角堡內,而三羽莊院座落于百角堡堡後半裡之遙,可謂近在吧尺,若吾等大舉攻擊三羽莊院,如萬一撲空,則百角堡必己得訊戒備,吾方傷亡可能便會增加,反之,若吾先行進攻百角堡。三羽公子不在堡內,卻定會聞警自三羽莊院前來施援,如此,不但可以一舉殲敵,更不會有兩端難兼之慮!” 楚雲侃侃而談,層次分明,有條不紊,可見他對此次行動早已成竹於心了。 紫心雕仇浩贊佩的道:“盟主策劃的是精密詳盡,無懈可擊!” 楚雲一笑道:“不敢,這只是一項較有條理的判斷罷了,三羽公子平素為非作歹,傷天害理之事作多了,仇人自然不在少數,他們以為在下己死,雖然不會有所顧忌,卻也得防備他人前來報復,據在下所知,三羽莊院建築小巧精緻,主在美觀,卻無甚防衛,三羽公子一但聞警,自然仍以倚恃百角堡之可能為大。” 青印掌胡桑在一旁聽得暗暗心驚,楚雲的判測,完全是正確的,正確得就好似楚雲早就深知百角堡的內情一樣,而事實上,楚雲已有三年之久未履斯境一步了。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盟主,且容吾等挾大勝餘威,一鼓作氣,再掃三羽莊院。” 楚雲頷首道:“好,請副盟主即以進襲信號指明方向!” 紫心雕仇浩答應一聲,自懷中摸出一枚銀光閃閃的“鬼位矢”為,並在矢端按上一團青色的物體,身形猝然拔升空中六丈,右臂用力掄起一度弧線,手中的“鬼位矢”已尖嘯著向百角堡後飛去! 這只“鬼位矢”劃過夜空,除了帶著一陣驚心動魄的嘯聲之外,更在矢端閃耀出一道青瑩瑩的光輝,在黑沉沉的夜幕上,有如一顆殞星的強烈曳尾,悅目已極,也淒厲已極! 片刻間,自殘敗的百角堡四周,也飛起同樣的三道青光,似三溜神火,瀉向堡後! 紫心雕仇浩大聲道:“盟主,各路人馬已接獲諭令,即時展開行動!” 楚雲安洋的笑著,悠閒的道:“副盟主,我們也應該趕去了!” 青印掌胡桑忽然靠近一步,低啞的道:“楚兄,胡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雖然胡某知道楚兄不致應允,但也只有厚顏相求……” 楚雲心中微有所感,卻問道:“胡兄有何指教,尚請明示。” 青印掌胡桑十分窘迫的道:“楚兄,該殺的,已經殺了,該毀的,亦已毀了,現在,只剩下一個生不如死的宮裡雙鉤老二戴道,他如今已等於神智全迷,生趣毫無,胡某斗膽相求楚兄饒其一命,讓他渡此殘生,他已受到上天給他的報應了……” 楚雲面色凝重,仰首向天,沉吟了良久,緩緩的道:“胡兄,你說戴道已得瘋癲之症,此言可是當真?” 青印掌胡桑高舉右臂,激昂的道:“胡桑若有一字虛言,可使亂刀分之,天雷劈之!” 楚雲毅然道:“罷了,你跟我來,帶他離此去吧!” 青印掌胡桑感激逾恆的長身一揖,道:“楚兄、胡某此生此世,永會憶懷楚兄今日之賜!” 楚雲淡然一笑,道:“吾等且去。” 說罷,三條身影,已迅如飄飆般向後急掠而去。 奔行中,可以看到整個百角堡的淒涼慘狀,屍橫狼籍,兵刃滿地,焦木殘燼,斷垣裂壁,四周更有些屋宇仍在熊熊燃燒,紛紛倒塌,刺鼻的煙霧夾雜著陣陣的血腥瀰漫周遭,好一幅人間地獄的寫照。 青印掌胡桑虎目盈淚,卻強忍不溢,低著頭連連飛掠! 紫心雕仇浩暗暗嘆息,沉聲不語,楚雲神色冷漠,恍如不見,三個人在三種心情下,瞬息間越過廣場,來到已成一片火海的小阿房前! 這棟巍峨的巨樓,此刻全已陷入烈火之中,坍塌聲連續不斷,在火光的映照下,樓前遺屍遍地,血流成河。 青印掌胡桑腳步驟停,目光吊滯的望著地上的屍體,呢喃道:“那是三霹靂……那是百角十三英……那是後堡二十護衛……都死了,死得真乾淨……” 忽然,在一棵未曾波及的大樹蔭影下,傳來一個沙啞低微的聲音: “盟……主!” 楚雲驚然一震,閃身掠前目光掃處,已發覺一個滿血浸血的人正半倚在樹幹之上,身旁赫然另有五具胸前繡有金色太陽的黑衣屍體! 那人又痛苦的仰起麵孔,暗啞的道:“盟主……弟子無能……” 楚雲這時已看清了這受傷極重之人,正是自己兩大隨身護衛之一煞君子盛陽! 紫心雕仇浩與育印掌胡桑二人瞬即趕至,紫心雕目光瞥及之下,驚問道:“盛陽,傷勢如何?” 楚雲緩緩蹲下身來,柔聲道:“別急,盛陽,你已盡到力了,慢慢說話,且莫使真氣波動……” 煞君子盛陽大大喘息了一陣,屠弱的道:“盟主,弟子與季銷二人,力敵那五名使劍敵人,激戰之下,卻無進展,弟子等二人心焦無已,最後以險招搏敵,一片血光中,那五名敵人立時全部被殲,但弟子卻在肋下,左胯,右肩等處連中四劍,季銷亦傷及左臂,正在這時,那與庫環主較鬥之青羽公子及魔豹勝無公,亦在庫環主的‘銀鎖環’下見血,二人其時暗器併發,逃竄樓上,庫環主追趕之際,卻連遭埋伏機關阻攔,屢屢歷險,庫環主憤怒之下,諭示弟子等施行焚樓,九枚火龍彈的威力,頓使這小阿房盡成火海……” 盛陽說到這裡,又急促的喘息起來,蒼白的面孔被漲得血紅。 楚雲急忙為他按揉了一陣,沉聲道:“順氣調息,沉神靜心……” 半晌…… 楚雲又道:“那麼,現在情形如何?” 煞君子盛陽低沉的道:“焚樓後沒有多久,盟主指示攻擊方位的信號傳來,庫環主見狀之下,為弟子包紮後諭令在此休息,親率季銷及另外三名弟子向堡後奔去。” 楚雲一指盛陽身旁的五具屍體:“這五名弟子遺骸,可全是戰死此處的?” 煞君子盛陽道:“有兩人是戰死於此,另三人乃是本盟各路人馬的陣亡者,經各人向堡后集中時,順置于此,以便照料。” 楚雲又仔細檢視了一遍盛陽傷勢,沉聲道:“盛護衛,你的創傷十分嚴重,加以流血過多,勢必不能再有任何波動,你好好在此調息,吾等前往堡後會合後,即時來此攜你同返!” 說罷,不待煞君子盛陽開口,楚雲又將一粒“保氣丹”塞入他嘴中,一揮手,三條人影,復又倒射而出,幾度起落,已自無蹤! 片刻間,三人來到一堵高大的圍牆之前,這片圍牆,在平時定是十分雄偉莊嚴的,但是,此刻卻零散焦黑,崩潰了一半有餘,一扇紅木巨門,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塌倒塵埃,自空盪的門框望去,可隱隱看到半裡外,奈何山麓的一片精雅房舍,但是,這時卻有數處火苗,在這片房舍中吞吐伸縮!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盟主,這全是本盟火龍彈下之傑作!” 楚雲微微點頭,沉聲道:“事不宜遲,吾等快去!” 三人再度騰身而起,如流矢般連連飛掠,剎那間已來至三羽莊院附近,只見火勢越來越盛,圍在三羽莊院之前的一堵花彫石牆,已經東倒西歪,不成格局了,一彎環繞於側的清溪上,卻赫然飄浮著數具血跡斑斑的殘屍! 楚雲大聲道:“副盟主由左側抄進,胡兄請隨在下自右方人莊!” 紫心雕仇浩答應一聲,身形如大鳥升空,呼嚕嚕飛出六丈之外,略一沾地,即行撲人莊中。 楚雲與青印掌胡桑二人亦同時進入莊院之內,只見一棟棟精緻華美的小巧樓房,俱在曝嘯燃燒,假山崩倒,荷池染血,優雅的花庭小棚,朱欄迴廊,全是火蛇竄縮,付之一炬! 青印掌胡桑連連嘆息,目光卻左右環掃,似有所尋。 這時,人影微晃,一個身材適中,微微發胖的五旬老者,掠至楚雲身前,手執的一對沉重巨斧上,染滿血跡,這人正是金雕盟爪環主之下的八大斧之一:霍定! 楚雲沉聲道:“霍定,戰況如何?” 霍定手執雙斧,微微喘息道:“稟盟主,屬下等目睹盟主指令後,即刻率眾攻擊此處,當時羽環庫環主等早已來到,搜敵間,首環之黑白雙駝亦已趕至,本盟各路人馬迸襲之下,敵僅有數十名莊友應戰,為首者聞說為敵方總遊巡及總管二人,交手之下,不及片刻便紛紛被庫環主及黑白雙駝合力擊斃,至此吾等形勢如破竹,已開始焚莊毀院!” 楚雲冷靜的道:“三羽公子可曾發現!” 霍定搖首道:“至今尚未現身迎戰。” 楚雲又道:“百角堡及三羽莊院之人,可另有高手在此麼?” 青印掌胡桑亦睜大眼睛,緊張的注視著八大斧霍定。 霍定微一沉思,搖頭道:“沒有,僅只對方那百角堡之總管及總遊巡二人功力似乎極為不弱,其他全為泛泛之輩。” 楚雲回頭望了青印掌胡桑一眼,沉聲道:“罷了,繼續搜敵!” 八大斧霍定躬身一禮,快步奔去,楚雲與胡桑二人,又急急掠向三羽莊院之中。 當二人穿過一個正在燃燒的花棚時,在一座巧庭後忽然傳來一陣森冷狂厲的聲音: “使破鉤的鼠輩,你將永遠不能再出手了!” 沒有經過任何思索,楚雲那瘦削的身軀倏而彈起,同時振吭大叫道:“庫環主,且慢!” 叫聲中,身形如電,忽然掠向巧亭之後,目光急瞥之下,看見大漠屠手庫司正在竭力回身移步,儘量收回手中的“銀瑣環”! 但是,任他如何攻收自如,既發的力量卻不能在堪堪接觸敵人軀體時完全撤回,“哼” 的一聲響處,與大漠屠手庫司較手的一個瘦小漢子,立時歪斜不穩的退出三步之外,手中一對銀鉤,亦錚然被震飛空中五丈有奇! 楚雲適時而到,不用細看,他已發覺這瘦小漢子,正是昔年截殺自己的六人之一,“河洛六友”中的戴道。 這時,戴道的右臂衣衫破裂,皮肉翻卷,一道可怖的傷口上熱血淋漓,但是,他卻似乎絲毫不覺痛楚,雙目呆滯的凝注前方,嘴皮嗡合,不知所云。 大漠屠手庫司躬身道:“盟主萬安,三羽莊院已經連搜兩遍,除了一些祿祿庸才之外,三羽公子及蕭韻婷俱未發現!” 楚雲微微頷首,正待說話,青印掌胡桑已自空而下,焦急的奔向戴道身前。 大漠屠手庫司驀然大喝道:“站住!” 楚雲連忙一使眼色,低聲道:“此人重信尚義,為百角堡中唯一值得留下之人!” 這時,青印掌胡桑熱淚紛灑的扶著戴道坐下,哽咽道:“戴老二,痛得厲害麼?” 戴道睜大那雙吊滯的眼睛,好似十分迷惘的緩緩注視四周,呢喃道:“雷響了麼?怎麼有轟隆的聲音!喔,天際好似在閃耀著電光……啊,血,這是誰的血?老大,這是你流的血麼?” 他霍然站起,雙臂高舉: “殺啊!殺啊!大海的浪咆哮吧,雷劈那強仇,電耀亮我的眼,天啊,我的眼前怎麼全是血,全是血啊……” 青印掌胡桑用力抱緊戴道,悲滄的道:“是我,我是胡桑,戴老二,你醒醒,你醒醒啊,看看我,這不是海邊,這是三羽莊院……” 戴道的雙眸毫無意識的移向楚雲,但是,他沒有任何驚懼的向楚雲凝注了一陣,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笑聲慘厲,恍如哎心泣血! 楚雲冷靜的注視著戴道的一舉一動,此刻,他廢然一嘆,低聲道:“不錯,他是瘋了,真的瘋了!” 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偽裝,言語可以模仿,但是,發自內心的感受卻無法隱瞞,只要是一個有血肉,有感覺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掩飾他衷心的感觸,哪怕是世上最佳的表演者,也總有一絲絲破綻流露,這位宮裡雙鉤的老二戴道,他積存心中的悲哀與恐懼,又是何其深沉啊。 大漠屠手庫司沉冷的道:“盟主,放他們去麼?” “自然。”楚雲低聲說。 說罷,他緩緩行向青印掌胡桑身旁,拍拍胡桑的肩頭,真摯的道:“胡兄,離此去吧,希望你今後能在江湖上平安的渡此半生歲月,在刀光上打滾的生涯,風險到底太大了。” 說著,楚雲又自懷內摸出一個牛皮小袋,道:“胡兄,在下除了願以最誠摯的友情待你之外,只有用這些區區之物,聊表在下一番心意。” 胡桑抹去眶中淚水,啞聲道:“不瞞楚兄,胡某雖則年逾知命,仍然毫無積蓄,但是,胡某處在此情此景之下,卻不能接受楚兄贈與。” 楚雲深沉的道:“在下適纔已曾言及,這區區財物,並非算是贈與,只能說是在下對胡兄的一番心意,這小皮囊中,有一串珍珠,一串翡翠,日後胡兄照料戴、李二人之時,想須用及,難道說,在下為胡兄之友,便不能以友人的身份對胡兄略效薄勞麼?” 胡桑嘴角抽搐,猛一跺腳,道:“罷了,罷了,在楚兄之前,胡某是顯得何其渺小啊。” 楚雲將手中皮袋塞入胡桑懷中,正色道:“朋友有互助之責,更有疏財之義,江湖同道,大多兩袖清風,視錢財如糞土,何況胡兄更值此時此情呢!” 說罷,楚雲又拿出一包粉紅色的藥未,為戴道敷抹包紮,一切妥善後,胡桑衷心感激的道:“楚兄,胡某去了,大德不言謝,只有……容圖後報吧!” 楚雲抱拳為禮,道:“寥寥之惠,豈敢言報?胡兄,山高水長,多自保重!” 青印掌胡桑肅身答禮,俯腰抱起戴道,向楚雲再度頷首,縱身自去! 楚雲目注胡桑身形消逝,始唱然一嘆,回首道:“庫環主,首環冷環主為何不見?” 大漠屠手庫司肅容答道:“聞首環屬下黑白雙駝傳報,冷環主正在追殺百角堡主以下第一好手血掌閔風,故而未曾前來。” 楚雲微一沉吟,忽道:“哦!我幾乎忘了,凌霄堂彭堂主已到小阿房助你,怎的亦未見到?” 大漠屠手聞言之下,微微一怔,道:“奇怪,本座並未看見彭堂主到來,莫不成被敵人引去!” 楚雲思忖片刻,道:“大有可能,不過,百角堡方面好手盡已被殲,彭堂主縱使被敵所引,亦必不致有何凶險,據在下判斷,可能彭堂主有了重大發現,跟蹤而去,否則,他必不會遲延行動時間!” 大漠屠手連連頷首,道:“盟主,此間戰事己近尾聲,吾等未知是否應即撤離會合?” 楚雲沉聲道:“留仇副盟主及黑白雙駝於此作最後搜索,其他各人一律至百角堡正門待令!” 大漠屠手答應一聲,返身傳令而去。 楚雲若有所失的緩步向四周作了一度仔細查視,喃喃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他有些迷茫的凝注著四處燃燒的火焰,那一棟棟逐漸化為灰燼的華舍,平時費盡匠心佈置而成的雅緻庭園,都在憤怒的仇恨下變成烏有,三羽莊院,這令他切齒不忘的地方,這在他腦海中索回牢系的所在,目前已完全消滅了,完全沒有了,但是,心頭如火的仇恨,卻仍然翳悶的存在著,沒有得到確實的報償以前,是不可能使這仇消退的啊。 “三羽莊院中,有蕭韻婷徘徊情笑的地方,有她流盼低回的處所,更有她銀燭挑弦,錦帳紅羅的居處,但是,淡香裊繞下,陪伴她的卻是另一個人,另一個金玉其表,蛇蠍之心的人,可恨自己不能將其一舉成殲,空使餘恨凝結心胸,恨,恨,這恨太令人難忘了。” 楚雲緊咬著下唇,雙手痛苦的絞合在一起,目光中煞氣畢露,他這時的心情,是十分愁苦與悲憤的,恨不能天生柱,地長環,供他翻天掀地,以洩心胸中的一股難以化解的苦悶。 他那張線條鮮明,輪廓堅毅的面龐上,湧起一片強烈的,令人震慴的深刻怒意,喃喃自語道:“好,天涯海角,我看你們能逃到哪裡,在尋著你們之前,先讓你們嘗盡精神上的驚懼與痛苦,血是鮮豔而奪目的,殺是爽脆與利落的,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心中的仇恨,只有用殺才能解脫我多年來如山的積怨!” 楚雲驀然拔升空中七丈有奇,恍如飛鳥般親自在四周熊熊的烈火中穿掠不息,一直到他確定不可能再發現三羽公子及蕭韻婷之後,方才滿懷氣苦的飛出三羽莊院之外。 在連續不斷的奔馳中,在美妙的弧線縱躍下,片刻間,楚雲又進入百角堡內,穿過滿目瘡瘦的後堡,捷如驚鴻般數度起落,已來至那巨大的堡門之前。 這兩扇原先十分莊嚴的巨門,此刻一扇裂散地下,餘煙盤繞,另一扇卻破了一個大洞,像是一張諷刺的嘴巴! 門前,肅然卓立著十六八名黑衣豪士,其中尚有少數帶傷,為首數人,正是金雕盟屬下首環環主冷剛,羽環環主庫司,爪環環主畢力等人,凌霄堂堂主彭馬卻依然未見! 眾人一見楚雲到來,齊齊躬身為禮,楚雲微一揮手,沉聲道:“百角堡餘孽可曾清除了?” 天狼冷剛肅然道:“本座奉諭率屬下黑白雙駝進襲百角堡左側,與對方血掌閔風所率之七十名堡丁遭遇,激戰之下,百角堡方面全然潰散,血掌閔風亦帶傷而遁,本座在二度接奉盟主指示時,除遣黑白雙駝速往三羽莊院會集外,並即時追殺堡中其他敵人,現在,戰況已趨平靜,吾方可謂已獲全勝!” 大漠屠手庫司接道:“本盟弟子傷亡不輕,約佔全數之半,好在傷者多為輕傷,均在養息數日後即可痊癒。” 楚雲頷首道:“畢環主腿傷有礙麼?” 金髯客畢力微笑道:“謝盟主關懷,本座己服不傷藥,腿部雖然瘀血腫漲,卻無大礙,僅在行動之間略感不便而已!” 楚雲忽道:“冷環主,傷亡弟子可曾搬集一處?傷者曾否施醫?尋搜人手是否亦已派出?” 天狼冷剛沉聲道:“傷亡弟子已搬集堡外牆下,傷者早已敷藥包紮妥善,爪環所屬八大斧霍定,及二大護衛之一快刀三郎季鎧,均已各率盟下弟子二名偕同哈察前往百角堡內作最後清理。” 楚雲又道:“凌霄堂彭堂主仍未到來麼?” 天狼冷剛搖頭道:“沒有。” 楚雲目光掃過環立於旁的十多名盟下弟子,只見各人全身血跡斑斑,面顯疲憊,但卻是個個精神亢奮,毫無頹唐之狀! 他十分關注的向每一個人含笑注視,目光中,充滿了真摯與慰籍,不用任何言語或物質上的表達,但其中的激勵,卻千萬倍於後者。 忽然 遠處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一條人影疾逾飛鳥般奔掠而來! 大漠屠手庫司低罵道:“劍鈴子龔寧這小子氣死我了,我還當他被百角堡之人坑了呢!” 楚雲灑然一笑道:“啊!我也幾乎忙暈了頭,殺來殺去,險些連庫環主手下第一員大將的蹤跡也忘了詢問,他是到哪裡去了?” 這時,人影一晃,面色黝黑,神態冷沉的劍鈴子龔寧忽站於各人身前,背後劍柄上的一串金鈴,尚在微微搖晃輕響,身上衣衫,竟然是濕漉漉的! ------------- |
第30章 聲息燼寒 灰旗忽揚
在沒有見到劍鈴子之前,大漠屠手早已焦慮無已,但一來適纔戰況緊急,使他無暇追尋劍鈴子去向,再則,劍鈴子乃是由他自己直接指揮遣使,去了何處只有他自己負責,又如何向別人詢問呢? 楚雲微微一笑,道:“龔寧,無恙麼?” 大漠屠手庫司冷冷的道:“你到哪裡去了?怎的沒有與本座隨時保持聯絡?如萬一出了差錯,你叫我怎麼向盟主交代!” 劍鈴子面孔一熱,赧然無語,但似乎有話要說,輕輕向楚雲移近了一步。 楚雲和聲道:“庫環主,龔寧必然有所發現,才會與你失去聯絡,倒不用嚴責於他,現在,且讓我們聽聽他的稟報。” 說到後句,楚雲的目光己飄向劍鈴子龔寧身上。 龔寧連忙肅容道:“屬下在百角堡廣場與庫環主分別肅清敵方埋伏弩箭手後,奉庫環主諭令前往各處接應本盟其他人馬:但斯時百角堡中早成一片混亂,屬下在與百角堡敵人經過數度遭遇激戰後,已耽擱了不少時間,及至一一解決了面前敵人,傾力趕往堡側時,又忽然在一處燃燒的屋宇後發現一個儒生打扮,頭戴白色羽帽的年輕人,正手攜另一個面目俏麗的少婦倉皇逃逸……” 楚雲神色一寒,沉聲道:“你可曾追上?” 龔寧續道:“屬下當時便猜測到可能是那自羽公子邵玉及……蕭韻婷,因此毫未遲疑的撲身殺去,與那白羽公子迅速的互較了十餘招,那自羽公子武功極為高強,但卻似乎心緒慌亂,不願戀戰,未露敗像便攜著那美麗少婦匆匆逃去,屬下自是緊追不迫,如此邊打邊走,到了先時屬下與盟主掩進的那處荷池之前,卻不料這白羽公子竟抱著那少女雙雙跳下池中!” 楚雲聞言之下,驚然一凜,但遂即怒道:“他們會是自殺?這是狡計!” 劍鈴子龔寧躬身道:“屬下亦作如此之想,此二人若不珍惜,當初又何苦神色張惶,不敢力戰,是故屬下微微一怔後,亦跟身跳人池中,那荷塘之水甚是清例,但卻十分深遂,屬下潛入池底,始發覺此池與那假山之底相通,而那男女二人的蹤跡卻已不見,在這短暫的時間中,那二人決然無法匿于池底之內卻不被屬下發現。唯一解釋便是二人已由池底潛入假山,屬下當即潛遊至假山之下,循一條窄洞行上,但是,卻不見那男女二人蹤影,雖再三搜尋亦是杳然。” 楚雲眼簾半闔,微一沉默,道:“在小阿房中,必然布滿了秘道複壁,是而白羽公子及蕭韻婷二人逃至樓頂後我無法搜到他們,在那座假山之內,亦可能隱有不易發現的秘道,他們又乘你在池底尋找的時間潛入秘道逸脫,嘿,這對好夫淫婦的氣數倒是很長!” 劍鈴子龔寧有些慚愧的道:“這全是屬下無能,反應過於遲鈍之罪。” 楚雲淡淡一笑,道:“非也,此焉能見責於你?在吾等如此力量大舉攻襲下,這二人尚能幸而逃逸,這正可謂之大意如此,可說是他們氣數未盡,不過,上大不會庇護這些卑鄙之人,他們的命運,總有到達極限的一天!” 大漠屠手庫司森冷的道:“盟主之見甚是,天下雖大,只怕不會有他們立足之地,任誰也無法對他們有所幫助,金雕盟的大仇,不是輕易便能倖存的!” 天狼冷剛細眯著眼,低沉的道:“盟主萬請釋懷,這筆血債一日不根本清還,吾等便一日不甘不休,這一輩子過去,吾等還有下一輩子孫,而且,仇人便是無疾而終,他們的後人也避免不了吾等最嚴厲的報復。” 楚雲默默無語,仰首上望夜空,夜空中星光閃爍,宛如一顆顆眨著寒芒的鬼眼。 這時,遠處一條人影倏起倏落,迅速移近,一個蒼勁的聲音大叫道:“盟主來了沒有? 這百角堡的鬼名堂可真不少呢!” 天狼冷剛皮肉不動的道:“凌霄堂彭堂主到了。” 語聲始罷,身形高大的狂鷹彭馬,已霍然來到各人三尺之前站定,向楚雲躬身一禮道: “請盟主恕有本座來遲之罪。” 楚雲道:“不敢,彭堂主可是有所發現?” 狂鷹彭馬洪聲道:“百角堡之人真是狠毒異常,本座奉盟主諭令,前往協助庫環主等人之時,在那小阿房之前不遠處的一座石井後,偶而發現四名敵人,本座當即前往格殺,卻赫然看見四人手中,各執有一枝大線香,好似正在等候一件事情,在那石井砌縫中,更有四條黑色的火藥引線!” 楚雲哼了一聲,道:“這四個人可是在等候消息點燃那些火藥引線?” 狂座彭馬道:“本座撲上之際,照面間已將其中三人震斃當場,另一個在本座嚴潔下,亦吐出實情,他們乃是隱在那石井之後,等候早已逃遁至一秘道中的紅羽公子邵平指示,準備引燃火藥引線的,而這四條火藥引線分布之廣,幾佔百角堡全堡四分之三的面積,本座當即解決了那僅存一人,拔出火藥引線,又震碎了那座石井,並伏在暗處等候那奉紅羽公子之令前來傳遞消息之人,本座之意,是想生擒來人,逼其供出紅羽公子等人所在,以便遁跡往尋,一網殲之,但等來等去,卻始終不見有人前來,正待重往搜尋時,恰好碰到快刀三郎季鎧、哈察等人,告知盟主等聚集所在……” 楚雲緩緩的道:“依在下推斷,紅羽公子邵玉所以龜縮秘道之內,遲遲不遣人出來傳遞消息,引發火藥,必是察覺大勢己去,無可挽回,或者他已用另一種吾等尚不知悉的方法發出訊息,而沒有得到反應,知道事情有變才予終止,不過,他們這一記殺手 雖然厲害,卻首先得付出自毀百角堡的重大代價呢!” 各人言談問出去最後搜查的八大斧霍定、快刀三郎季銷。哈察等人,已率著四名金雕弟子相繼返回。 楚雲沉聲又道:“季銷,盛陽在麼?” 快刀三郎恭聲道:“弟子已將他自小阿房前背來,創傷大約不致惡化。” 哈察行前兩步,道:“主人,這百角堡如此一片建築,就這麼全完蛋了,裡面死的人可確實不少哩,我跟著季老弟巡行了兩遍,看得直發毛!” 楚雲拍拍他肩膀,一笑道:“這有什麼值得驚異的?以後,日子久了,你就會知道江湖之事,並不是僅將對方摔倒地上便可天下太平的。” “盟主說得對,不斬草除根,便會遺患無窮!” 一個雄勁的聲音夾在一陣大笑中傳來,紫心雕仇浩與黑白雙駝二人,亦自斷垣頹壁中掠身而出。 楚云爾雅的一笑道:“副盟主與二位辛苦了。” 紫心雕仇浩洪聲道:“不敢,三羽莊院已成一片瓦礫焦土,但三羽公子與那蕭韻婷卻仍未尋見,想是已經乘隙逃走了。” 楚雲沉重的點頭,又將適纔劍鈴子、狂鷹等人發現的事情,扼要的述說了一遍。 紫心雕仇浩嘆息道:“盟主,可能這幾個人的陽壽未盡,才能數次在刀刃下逃出,不過,老夫看來,他們這次得以保全,幸運卻不會永遠跟隨他們的!” 這時天狼冷剛大步行進,道:“盟主,天色近曙,全盟各人俱已聚集,是否諭令各人準備成行!” 楚雲頷首道:“即使準備離去,傷者須妥為照顧,死者可攜離此,上至堡側山坡下安葬!” 大狼冷剛答應一聲,迅速傳令下去,金雕盟下各人,剎時紛紛行動,開始忙碌起來。 不多時 楚雲眼看一切妥善,向面前的各環環主點頭,大聲道:“走!” 說罷,他當先掠出三丈,率領身後各人,快速的往前奔去。 奔行中,楚雲回頭遙望百角堡殘落的景像,仍在微弱燃燒的火光,悵然的呢喃低語: “百角堡永不能重建,假如有這一天,那麼,我便會再來,而那時的情景,只怕會比現在更淒慘十藉!” 他毅然轉首,疾掠而去,一行金雕豪士,逐漸在黝黑的夜色中隱去,終於不見…… 百角堡仍以一只怪獸般伏在奈何山下,但是,從那破落殘敗的圍牆望進去,可以自火光反映下清晰看出其中的慘怖情形,於是,這一只伏在奈何門下的怪獸便顯得頹廢不堪了,有如一座空有其表,卻已搖搖欲墜的古老城堡,可憐亦復可悲。 寒星仍在空中閃爍,但是,相信不久之後,曙光即將現露,因為這世界之上,總是需要光明的。 “五福”客棧中。 各個金雕盟弟子安靜的散居各室,享受著這幾夫來難得的安詳,距離他們大破百角堡的晚上,已過了三天了。 楚雲仍是一身灑脫的黑色衣衫,坐在一把酸枝太師椅上,手中捧著一個白瓷茶盅悠閒的輕啜著其中的醇茶,坐在他對面的,則是紫心雕仇浩。 這時,仇浩輕沉的笑道:“盟主,據外間傳悉,江湖上早已為百角堡在一夜之間破滅之事鬧得天翻地覆了,他們卻料想不到,毀滅百角堡的人物全隱在這座小客棧之內修心養性哩!” 楚雲一笑道:“不錯,照一般江湖習性來說,我們這時正應該在外面趾高氣揚的吹噓橫行才對,其實這樣一做卻是最愚蠢不過的事,須知欲要保持永遠的勝利,便不能有絲毫驕狂之氣啊!” 紫心雕仇浩又笑道:“盟主所言極是,江湖上的風險是盡人皆知,越使敵人迷惑,才越有制勝的把握,吾知彼而彼不明我,猶如明者覷盲,一擊一穩!” 楚雲連連頷首,又啜了一口茶,道:“副盟主,受傷的各人可有起色?” 紫心雕仇浩道:“輕傷弟子大部已經痊癒,幾個重傷的大約再有半個月以上功夫,也可以行動如常了,本盟療傷靈藥是無出其右的呢!” 這時,門外一陣步履聲響過處,接著便有輕輕的叩門聲傳來。 楚雲沉聲問道:“誰?” “弟子季銷。”門外之人答道。 楚雲一笑道:“進來吧。” 快刀三郎季鎧推門進入,見禮後,躬身道:“稟盟主,適纔本盟弟子出外購物時,發現有灰旗隊之人物在城內出沒,而且人數似乎不少,個個行動鬼祟,好像有所窺視。” 楚雲劍眉微揚道:“其中有無高手在內?” 快刀三郎季鎧搖頭道:“僅有三數名頭目模樣的人物在外遊蕩,是否另有其他高手隱匿,則不得而知。” 楚雲微一沉吟,放下手中茶杯,在室中踱了兩步,又走到窗前向外略一觀望,沉聲道: “季鎧,你換裝出去探尋一番,看看灰旗隊方面忽然在此小城出現是何居心,不過,注意自己,不要洩露行藏。” 快刀三郎季銷恭聲應諾,正待行出,楚雲又道:“讓八大斧之霍定陪你同去,兩個人行動,比較方便一點。” 快刀三郎季鎧去後,紫心雕仇浩疑慮的道:“盟主,灰旗隊與我們也不太和順,看情形,他們忽然在此處出現,是否乃為吾等而來?” 楚雲低聲道:“副盟主之意,是否指吾等掃滅百角堡之事?” 仇浩頷道道:“是的。” 楚雲又踱了幾步,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搖頭道:“百角堡座落冀境之中,聲威無出其名,但是,百角堡雖然人多勢大,卻並非領袖兩河武林,而似灰旗隊,莽狼會,石家堡等這些綠林人物,他們之所以不敢去侵犯百角堡,維持河並不犯的局面,只是被百角堡的威名所懾,依照武林的習性來說,他們定然不會喜歡有個百角堡壓在他們頭上,如今百角堡破滅,這些人物正是暗中竊喜,怎會再去為百角堡出力復仇呢?所以,依在下看來,灰旗隊方面出現於此,可能為了別事。” 紫心雕仇浩道:“那麼,是否會與本盟有關?” 楚雲道:“這很難說,灰旗隊與莽狼會乃是聯盟,日前在下曾經為了白獅門之事,重創莽狼會,也等於與灰旗隊結下梁子,所以,在這次離湖之前,在下即已將這兩撥人物的衣著,徵像向盟下弟子說明,以使各人密切加以注意。” 紫心雕仇浩濃眉微蹩,低沉的道:“盟主,老夫好似有個預感,宛如覺得一場大戰又將展開一樣,好似有些血腥氣息存在心中。” 楚雲雙目凝注仇浩,沉聲道:“預感有時也會成了事實,不過,如果有人想以殺伐來對付我們,那麼,我們亦將以更殘酷的殺伐去報還,假如灰旗隊確實來此對吾等有不利之企圖,那他們將會永遠為此事而後悔!” 二人又輕聲談論了很久,門響處,天狼冷剛已大步踏人。 楚雲一笑道:“冷環主,外面有事麼?” 天狼冷剛恭聲道:“稟盟主,大約盟主已知悉此城忽來大批灰旗隊人物之事,本座適纔親自前往,發覺在這短暫時間,灰旗隊人物又突增三倍有奇,而且,似乎在這客棧周圍,也有灰旗隊之人在暗處窺探!” 楚雲面色一寒,道:“這些角色都隱居室內,抑是在街上出現?” 天狼冷剛道:“全在街上成群聚集,人數不一,神色之間頗現緊張,而在東街三家院落極深的綢布莊外,也已明自張膽的插出三面灰旗。” 楚雲一言不發,垂首深思,室中頓時陷入一片沉靜,僅有三人的呼吸之聲,清晰可聞。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快刀三郎季銷與八大斧霍定二人掠身進入,向室中三人見禮後說道:“稟盟主,弟子等已略微探出一些端倪。” 楚雲沉聲道:“如何?” 季銷躬身道:“來人果屬灰旗隊,出現街面者約近百人,隱于東街三家綢緞莊內約有二百人,個個身藏兵刃,神態緊張,似有所待,另外,尚有七八名舉止沉穩,目現精光的高手坐在綢緞莊店面,時而低聲商談,時而調遣人手,且本盟上下所居之五福客棧,亦被彼等在暗中監視,不過,情形尚未明朗,灰旗隊方面目標似不在吾等。” 楚雲望著快刀三郎季鎧與霍定二人所換的一身紡綢長衫,微微一笑,遲緩的道:“他們的目的如何,可曾探明?” 紫心雕仇浩亦道:“既不在吾等,則監視吾等所居之客棧又是何意?” 快刀三郎季銷恭聲道:“弟子僅探得一些蛛絲馬跡,他們行動之間,好似情形甚為嚴重……” 天狼冷剛斷然道:“灰旗隊目標不管對準,競敢監視吾等所居客棧,則已罪不可恕,至少應先給那些鬼鬼祟祟的窺探者一點顏色!” 楚雲一笑道:“季鎧,你先說說你探得的哪些蛛絲馬跡,看看灰旗隊到底欲對付哪些厲害人物?” ------------- |
第31章 大利所爭 五嶽一劍
室中各人俱皆沉默無語,但每一雙眼光都凝注在快刀三郎嘴唇之上,快刀三郎眼簾半斂,靜靜的道:“弟子與霍兄二人,儘量不露形跡的向那些灰旗隊聚集的各人湊近,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只能片段的聽到他們低聲交談,自他們簡單的言詞之中,似乎所以如此緊張,乃是在等候一個名叫什麼班滄的人來此談判一件事情……” 楚雲緊接著問道:“班滄?你可聽清楚了?” 快刀三郎季銷肯定的道:“是的,他們隱約中連續提過好幾遍。” 八大斧霍定亦接口道:“不錯,屬下也聽得十分仔細。” 天狼冷剛只在綏境大漠一帶活動過,足跡未人中原,是而對中原武林人物十分陌生,他疑惑的道:“盟主,這姓班的是何等樣人?” 楚雲微微向各人一瞥,沉聲道:“如果季銷沒有聽錯的活,只怕這下子有得熱鬧了,這班滄號稱‘五嶽一,劍’,非但武功精奧莫測,為人也是聰慧無比,但是,他卻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足跡所至,遍歷中原各地,聲威之隆,響徹四海,此人性情十分怪異,他家道雖然富有,卻極喜珍罕之物,偶而也下手做一筆無本生意,但平素卻慷慨好義,善舉無數,所以,既能算是白道中人物,亦可謂綠林俠士……” 楚雲說到這,略略一頓,又道:“此人年紀不大,約摸三十出頭,在我尚未涉足江湖之前,他已是威名赫赫了;他手下尚有一批死士,最有名的,可算‘紫袍銅拐’‘赤騎追風’等人。” 紫心雕仇浩緩緩問道:“依盟主之見,此人之威望是否值得灰旗隊如此劍拔弩張,如臨大敵呢!” 楚雲頷首道:“假如確是此人,那麼,灰旗隊擺出此等架勢倒非過份,而且,只怕僅憑他們已經現身的這些角色尚嫌不夠,五嶽一劍班滄盛名之宏,猶在灰旗隊之上,如在別處,灰旗隊恐怕不敢招惹,但如今在灰旗隊地盤之內,則又當別論,據在下推斷,他們所以會如此鄭重其事的準備談判,可能又涉及了雙方對某一件事情的極大衝突,而且,可能一言不合便會兵戈相見,否則,灰旗隊方面不會如此緊張。” 天狼冷剛一笑道:“奇怪,他們什麼地方不好談判,卻挑選了這個小城,又讓吾等適逢其會的逢上熱鬧,這個眼界倒要開上一開!” 紫心雕仇浩沉聲道:“本盟上下連經激戰,正在養息之期,依老夫拙見,還是以不被牽人漩渦為上。” 楚雲一笑道:“灰旗隊在此城之內,必然廣布眼線,是而對住在這客棧中的我們亦已加意提防監視,為的可能是怕吾等乃班滄遣來臥底之人,此亦尋常之舉,不值一哂,老實說,本盟上下數十條大漢,毫無來由的居於這陋棧之內,且更有傷者臥榻,灰旗隊方面心中疑慮,自所難免,仇副盟主卓見甚是,吾等與灰旗隊及班滄等俱無淵源,設若他們不來相犯,吾等亦沒有必要強自攬事上身。”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他們雙方會談之際,吾等是否需要戒備!” 楚雲道:“自然,吾等更須遣人前往,一覷究竟。” 說到這裡,楚雲又在室中踱了一陣,沉聲道:“照江湖規矩,此等性質談判,多在夜間舉行,一來免得驚動地方百姓官府,二則在談判破裂,雙方動手之際,亦可減少甚多不必要的麻煩。” 天狼冷剛眨了眨細瞇的眼睛,皮肉不動的道:“據盟主昔日所言,灰旗隊與吾等亦是站在對立地位,本座之見,可在灰旗隊與班滄等談判破裂之後,來他個出其不意,協助班滄等人,一舉將灰旗隊消滅擊潰!” 楚雲灑然道:“江湖中事,變化極其詭異,有時卻不能以常情判測,班滄與灰旗隊方面之談判,其中利害性質吾等尚不明了,一切行動,自然要看當時情形決定,若魯莽從事,則恐有所失閃,在吾等目前情勢之下卻有些不太合算,總之,到時在下將會採取適當行動,決不會放過任何有利之機便是。” 各人又談論了一陣,在得到一個具體而完整的決定後,始魚貫退出,只留下快刀三郎季銷在內。 楚雲又端起桌上茶盅,笑道:“季鎧,連日來不停的激戰,可曾使你感到厭倦麼?” 快刀三郎季銷躬身道:“不,弟子只覺熱血沸騰,氣昂意堅,弟子明白,只有在不停的磨勵中,才能得到實際的江湖體驗,只有在鐵和血的洗札下,才有更光輝的成就,弟子不敢自誇,只求能在三年之後,在胸前因盟主之恩賜,重新繡縷上金色的太陽標誌!” 楚雲讚賞的道:“你一定會的,自然,尚有盛陽。” 他說到這裡,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盛陽的傷勢好些了麼!” 快刀三郎季銷道:“在本盟獨傳祕製的靈藥之下,盛陽所負創傷已痊癒了五分,大約再有十日養息,便可復好如初了。” 楚雲安慰的一笑道:“哈察何在!” 快刀三郎季鎧笑道:“哈察所受浮傷,已完全恢復,適纔弟子出外時,恰見他正在和另一弟子相對擲骰子……” 楚雲悠然道:“賭?” 快刀三郎季鎧一笑無言。 楚雲低緩的道:“嗯,他倒好興致,一般弟兄的精神還好吧?” 季銷道:“鬥志高昂。” 楚雲輕輕坐下,伸展了一下雙臂,又道:“我曾令本盟上下,在客棧內不得顯露胸前本盟太陽標誌,他們做到了麼?” 快刀三郎季鎧恭聲道:“完全遵照盟主諭令,加罩長衫相掩。” 楚雲一笑道:“金雕盟的威名即將傳揚江湖,震慴武林,我要在每次與敵人交手,予敵人印象最為尖銳深刻的時候,顯示出本盟的烈陽標記,要使這輪烈陽,永遠銘刻在他們每個人的心版之上!” 快刀三郎季鎧洪聲道:“盟主,我們定可做到!”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輕微的叩門之聲,快刀三郎季鎧急步前往啟門,須發蓬亂叢生的大漠屠手庫司悠然而入。 楚雲沉聲道:“庫環主,情況有異麼?” 大漠屠手庫司目光向窗外一飄,道:“盟主,灰旗隊在這客棧周圍的監視者已更形增多,而且,逐漸明目張膽的現身而出,看情形,要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才行。” 楚雲搖頭道:“時間還不到,吾等何苦先替五獄一劍班滄頂下黑鍋?” 大漠屠手微一沉吟,道:“盟主,冷環主已向本座及其他各人交待盟主諭示,晚間行動時,本座首先請命參加。” 楚雲道:“也罷,但客棧內之防衛亦屬重要,本盟尚有少數傷患需要保護。” 大漠屠手庫司道:“在吾等夜間前往探測灰旗隊等人行動之前,尚請盟主預做遣派佈置。” 楚雲道:“是的,我會先做準備。” 大漠屠手又談了片刻,方始躬身退出,楚雲不再說話,雙手捧著茶杯,獨自閉目沉思。 時間是過得極快的,宛如一個薄如紙片,輕如鴻毛的幽靈,在人們的喧嘩叫囂裡,在人們的靜默,冥寂中,不知不覺地自角落裡移動,在指縫的間隙中溜逝,去得輕俏,也去得無蹤。 於是,一天又過去了。 在夜暮初降的時分,當尋常的人們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工作時,這座不大的五福客棧內卻反常的緊張起來,店門已早早的關上,在每個廊角,每間客房的隱蔽處,都有著身佩兵刃的金雕豪士暗中戒備防犯,客棧內的店夥掌櫃,亦已得到忠告提早躲人房中,風拂影移,俱皆充滿了殺伐之氣。 楚雲站在他自己的房中,頸項深垂,腳尖不停的輕輕點著地面,快刀三郎季鎧肅手靜立於側,神情沉穆。 半晌…… 楚雲頷首道:“時間已近,傳見各人吧。” 快刀三郎季鎧應聲大步行去,啟門後,早已等立於門外的紫心雕仇浩、狂鷹彭馬、天狼冷剛、大漠屠手庫司、金髯客畢力等人相斷而入。 五人靜靜的站在楚雲身前,五雙目光,毫不轉瞬的凝注在他們盟主的面孔上。 楚雲微微一拂衣袖,低緩的道:“現在,在下將與凌霄堂彭堂主,羽環庫環及羽環屬下之劍鈴子龔寧等人,離店探查灰旗隊與五嶽一劍談判之真相,在下日問曾經言及,江湖中事有時難以常情斷測.除了目前的灰旗隊與本盟不和之外,五嶽一劍也與本盟素無淵源,故而亦不能視為友人,簡而言之,今夜談判之兩撥武林人物,俱皆可能與吾等為敵,但是,為了本盟的利害安危,卻必須前往探尋清楚,知己知彼,戰才能勝,和則可保。” 楚雲說到這裡,目光一寒,又道:“客棧內,一切防衛由仇副盟主指揮遣派,不過,切記以不變應萬變,未到絕對必要之時不可動手,以免打草驚蛇,爪環畢環主腿傷未愈,尚須自加註意謹慎,莫使瘀腫再起。” 快刀三郎季銷肅立一旁,嘴唇蠕動,似有所言,楚雲微一擺手,笑道:“季護衛留守客棧,協助副盟主防犯。” 他略略一頓,斷然道:“劍鈴子龔寧何在?” 大漠屠手庫司沉聲道:“龔寧已於室外待令。” 楚雲點點頭,道:“好,現在吾等即刻展開行動,仇副盟主,一切偏勞了。” 紫心雕仇浩率領諸人躬身為禮,楚雲乃與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二人相偕出室。 劍鈴子龔寧果然早已束手恭立廊中,楚雲笑了笑,向各人以目示意,四條人影,當即捷如貍貓般閃至天井,飛身上屋。 夜色漆黑,僅有疏星點點,周遭燈火稀落,暈黃黝暗,正是夜行人行動的大好天氣。 楚雲沉默的與身後三人似流光般在屋宇與房簷之間飛掠,猛然一見,只像夜影中幾條淡淡的飛鴻。 片刻間,四人來到一條較為繁囂的大街上,說它繁囂,未免有些過份,充其量只不過是這小城在人夜之後,稍為熱鬧一些的街道罷了。 四人靜靜的伏在一條屋脊之後,微一搜尋,已看見不遠處有三棟建築深遂的房屋連在一起,這三棟房屋裡外十分遼闊,像是個大買賣家,每一家的門外,卻赫然插著一面灰色旗幟! 這三棟巨屋的門面已經緊閉,但是,屋內卻燈火通明,人影移晃,屋外更有幢幢人影,往來巡行,情勢顯得十分緊張。 楚雲低聲道:“前面那三棟巨屋門外,俱插著一面灰色旗幟,灰旗隊方面之主腦人物,定然居留其中,吾等行動切須謹慎,莫露破綻。” 狂鷹彭馬左右一望,道:“不錯,這就是那三家綢緞莊了,警衛倒十分森嚴呢。” 楚雲略一沉吟,道:“彭堂主請與龔寧在此稍候,庫環主且隨在下前往一探。” 說罷,楚雲身形忽然閃出七丈,微微一晃,就到了那三棟巨屋的屋頂之上,稍一換氣,大漠屠手亦已掩身而至。 在屋頂向下望去,可以看出這三棟巨屋完全是一式一樣的建築,分成三進,頭進為門面客堂,後兩進全為居室。 這時,下面天井中站立著數十名灰衣大漢,個個身佩兵刃,肅然無嘩,另兩櫃房舍情形亦是相同,室內燈光映出,可以清晰的看見室中人影移動的情形。 楚雲輕輕向下一指,又指了指自己二人與天井對面房屋的距離,然後做了個小心行動的手式。 大漠屠手庫司會意的略一頷首,楚雲微微一笑,就在他這笑容適纔映人大漠屠手的瞳孔之際,那瘦削強健的身軀已飛掠到對面屋頂! 速度之快,仿佛影移魂遊,無聲無息,天井中的數十名灰衣大漢,俱皆木然不知。 大漠屠手由衷的贊嘆一聲,拔空而起,靜靜的,冉冉的,以陰影屋脊做掩護,如一頭大鳥般跟蹤而落。 楚雲嘴唇緊抿,輕輕伏在瓦面,悄然將一張屋瓦抽開寸半左右,湊眼向下望去。 這是一個類似廳堂的房間,佈置豪華,卻十分傖俗,一色的紅木家具,一色的紅緞錦墊大師椅,室內已坐滿了人,但是,氣氛卻很沉穆。 楚雲注意到,在這廳室正中,有一個椅子是空著的,雖然椅中並未坐人,卻可以看出室中諸人對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懾。這時,坐在那空椅下首,一個面目清灌,年約三旬的文士打扮之人,側首向窗外一瞥,朗聲道:“四羽士,五嶽一劍準會在二更到來麼?” 四個身著灰色長衫,雙目精光隱射的中年漢子聞聲站起,齊齊應道:“不錯,當時由二當家的接頭時已做如此決定。” 另一個面容猙獰,滿口虎牙,神情卻極其陰沉的五旬大漢,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冷厲的道:“五嶽一劍是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們這般大張旗鼓,如臨大敵的等候他?甚至連大當家的都要親自到來!” 那面目清瘤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嶽一劍班滄不比尋常武林人物,其聲威之宏,並不稍遜灰旗隊,尤其為了那條出產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視,須知這條山溪所產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隊上下日常所須,更可作為發展及擴充本隊勢力之後援,對本隊關係重大,而五嶽一劍自然眼紅心貪,不肯放過,因為,這條山溪對他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喚為雷掌法的五旬大漢哼了一聲,道:“五嶽一劍這小子也大目中無人,聞說二當家與他接頭之際,提出談判之地點時,這小子竟大言不慚的說出隨吾方挑選之狂言,待二當家決定於本地約談後,他竟毫不考慮的一口答應下來,這簡直是視灰旗隊如無物,以灰旗隊地盤為陽關大道,的是可惡之極!”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嶽一劍如此自驕自大,我灰旗隊亦非易與之輩,到時候,他就會為他的驕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側,一直未曾啟口的一個六旬老者,這時摸了摸那張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見不差,江湖上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五嶽一劍功力固然不弱,但他也就要斷送在他那自信自滿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齒一笑,道:“賈兄有此遠見,足可證我方人人俱己判明彼此強弱,而且,莽狼會方面盟友,亦已趕到大辛郊外,正在嚴密布署,五嶽一劍縱使肋生雙翼,此番亦難自吾等所布之天羅地網中逃出!” 廳中諸人,這時又紛紛相繼發言,或隅隅低語,但是,不可掩飾的,每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勝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雲在瓦片隙縫中的眼睛,微微一睜,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襲白獅門掌門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為名聲來說,自己老是以為此人生相粗陋,談吐倫俗,不想卻是一個外貌文質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隊右使者之職,看來地位甚高,那個所謂雷掌法,定是灰旗隊掌管刑職的‘二門神’雷望,那個紅面老人,假如自己預料不錯,可能乃是灰旗隊中最為心狠手辣的大劊子手‘嬰叟’賈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庫司已壓低嗓門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有動靜麼?” 楚雲將嘴唇附在庫司耳邊,低沉的將所見經過講了一遍,又道:“他們正在等候五嶽一劍及灰旗隊的總瓢把子銀戈飛星,壓軸好戲還沒有上演哩。” 說罷,楚雲又將雙目湊上瓦縫,只見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說話。 “雷掌法,當家的應該到了,我們還要與當家的會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邊的人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門神雷望頷首道:“圍著大柳坪那片柳林子,里里外外埋伏了三層兄弟,只要五嶽一劍這小子敢來,準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紅面老人亦慢條斯理的道:“嗯,咳,看樣子,老夫這大劊子手又要開開張了,近些日子以來,也實在過得大無聊了,殺殺宰宰,比較能增加一點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賈兄,你在本隊掌大劊子,在江湖上號稱嬰叟,不論哪個名號,聽來都有些令人起懍呢!” 隱在屋頂的楚雲,暗裡冷笑,想道:“果然不錯,這面色紅潤的老人正是那嬰叟賈大川,這老鬼手上鮮血淋漓,殺人無數,只是看他外表,卻像個好好先生……” 此刻,二門神雷望忽然說道:“右使者,城內那五福客棧住著的一批人物,來路極其古怪,據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簡單。” 金菩提曹功神色嚴肅,緩緩說道:“本使者已令三劊子田兄率領部分兄弟注意監視,這些角色行動隱祕,費人猜疑,聞說約有數十人之眾,其中竟然尚有傷者,而且,一律穿著黑衣,騎黑馬,好像亦是一撥甚有組織的江湖幫會。” 二門神雷望毛躁的道:“本掌法從來就沒聽說過江湖道上有這麼一撥黑衣黑馬的幫會,還不是一些破爛雜碎,裝腔作勢,自取道號……” 忽然,嬰叟賈大川若有所思,沉穆的道:“是了,在牛角溝將石家堡赤手擒龍他們殺得人仰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馬的角色嗎?本隊賀副總管也在那時同時失蹤,而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競不可思議的於一夜之間冰消瓦解,屍橫遍野,聞說猝襲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繡縷著一輪金色太陽……。” 賈大川此言一出,全廳不由在驟然之間肅靜下來,靜得幾乎連人們的心腔跳動也微微可聞。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環掃廳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憂天,世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這些朋友會是那些五福客棧內的角色?即使是吧,他們與吾等素無瓜葛,又怎會與吾等為仇!賀副總管雖無消息,但吾方已遣王總管事前往探尋,尚未與赤手擒龍蕭大當家見上,在訊息未明前怎能作準?而且,哼哼,灰旗隊也不是如此容易對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廳中諸人在賈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時,表情上的急劇變化,而不用細看,便可體會出其中包括了大多的驚恐與怯懼,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場兇吉未卜的大戰可能來臨之前,鬥志的沮喪,乃是一個組織最嚴重危險的致命傷! 於是,他又故意輕鬆的道:“江湖中事,傳來傳去,往往傳離了譜,本隊上下,哪個不是身經百戰,歷盡艱苦的好漢?每逢遭遇到什麼大事,最後總是我們獲得勝利,吾等不把握目前赫赫的聲望,再作奮鬥,卻去聽那些捕風捉影的閒言作甚?” 這時,嬰叟賈大川亦已覺得自己失言,他尷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震兩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誰能不承認我們在兩河的領導地位?那些黑衣黑馬的角色,若不侵犯吾等便罷,如他們真想不自量力,以卵擊石,那麼,得到悲慘下場的,定然是他們自己!” 二門神雷望怒道:“管他媽什麼玩意,乾脆殺進那家客棧,將這些行動鬼祟的東西斬絕算了!” 金菩提曹功搖頭道:“不可,現在本隊正面對強敵,宜集中全部力量準備應變,不論五福客棧內的角色是何方神聖,都應在目前之事結束以後再請大當家定奪,如果魯莽行事,萬一出了差錯,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大廳中逐漸又靜默下來,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們異常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實是最好的證明,雄辯巧詞並不能令一個人完全釋懷的。 楚雲嘴角一撇,忖道:“這金菩提曹功倒有點頭腦,嗯,不過,只怕我們早晚都要碰一碰的,那時,就可以知道誰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庫司用時輕輕撞了楚雲一下,楚雲抬起頭來,以目光相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簡單的說出兩個字。 楚雲迅速轉首,看見街道上大步行出五六條人影,守候在這三棟巨屋外的無數灰衣大漢,一見來人,全皆躬身肅立,形態顯得十分恭謹。 於是,第一棟巨屋的門面啟開了,一疊聲低沉的傳叫傳到靠天井的大廳之內。 楚雲急忙移目至瓦縫之上,只見一名適纔站立天井,狀似頭目之類的灰衣大漢,匆匆進入大廳,躬身道:“稟右使者,瓢把子與左使者等人駕到!” 金菩提曹功霍然站起,率著眾人急步向外迎去,直到大門之前。 楚雲目光微攏,向那進門的為首者望去,只見那人年約五旬,面孔輪廓鮮明,稜角突出,有如刀斬斧削,雙目神光充足,形色在沉練之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厲! 大漠屠手庫司哼一聲,低語道:“盟主,帶頭的那位朋友?” 楚雲頷首道:“不錯,那就是灰旗隊的瓢把子,江湖上素享盛名的銀戈飛星常大器!” 說著,楚雲的目光,又向天井中瞥去 這時以金菩提曹功為首的灰旗隊各人,已向銀戈飛星常大器行禮完竣,這位江湖皋雄微微擺手,沉聲道:“老夫不進屋了,右使者,這裡沒有事吧?” 金菩提曹功恭應道:“沒有什麼事,只是五福客棧內有些可疑人物居留,已由本使者遣令手下兄弟前往監視。” 銀戈飛星常大器嗯了一聲,道:“現在沒有時間管這些事了,等我們將目前事情解決後再說,雷掌法,你遣了些什麼人先往大柳坪布署?” 二門神雷望適纔尚孟浪毛躁無比,這時卻異常恭謹拘束的道:“稟瓢把子,本掌法已請二劊子朱兄率追魂騎隊李隊領,及鎖魂騎隊牟隊領,加上總舵屬下之‘玉金剛’趙麟,帶齊五十名硬弩手前往設伏,一切妥善後,方始至此恭候瓢把子駕臨!” 銀戈飛星滿意的嗯了一聲,又道:“右使者,你去看過了麼?” 常大器言詞之中,透出他對金菩提曹功的器重與偏愛,好似非要曹功親自出馬辦事,他才放心似的。 金菩提曹功笑道:“本使者曾親往探查,一切布署極為周密。” 銀戈飛星仰首一望天色,迂緩的道:“老夫約定五嶽一劍班滄至北城外之大柳坪談判,此事和解成分甚少,為了雙方利害所在,彼此勢難有所妥協,吾等必須鎮定應變,全力以赴,老夫已請二當家趕到大柳坪再做詳盡探查,此外,莽狼會盟友亦均來到,一切接應事宜,都已辦妥,兩更天快到,現在,除了留守各人,其餘一律跟隨老夫前往大柳坪!” 灰旗隊諸人轟然應諾,在銀戈飛星率領之下,迅速向黑暗中行去,頃刻間,便消失於街尾的暗影中。 大漠屠手庫司望著這三棟燈火熄滅,悄然無聲的巨屋,又看看坐在天井中的幾名灰衣大漢,沉聲道:“盟主,他們為何不以坐騎代步?” 楚雲一笑道:“蹄音雜亂,容易傳遠,更能引起敵人注意警惕。” 大漠屠手恍然道:“原來如此,盟主,我們這就跟去麼?” 楚雲雙目一眨,笑道:“更待何時呢?” 大漠屠手又向四周尋視了一番,以雙手作成喇叭狀,湊於唇間,發出一陣低沉而斷續的古怪聲音。 於是,隔著不遠的一片屋舍之上,亦傳來相同的聲息,遙遙應和。 楚雲目光注意下面,口中道:“庫環主,可是已將行動方向告訴彭堂主他們了?” 大漠屠手頷首道:“是的,本座告訴彭堂主,請至城外相候會合。” 楚雲笑道:“這種傳訊方法倒是十分別致,現在,我們走吧!” 兩條人影,如閃電般在夜色中一晃,仿佛兩頭大鳥般忽然飛出。 大井中,數名灰旗隊的大漢正仰站觀望;其中一個高聲道:“怎麼著?我說是夜貓子叫吧?你他媽偏疑神疑鬼,你看,這不是被我們驚飛了麼?” 另一個摸著後腦,愣愣的道:“奇怪,在這城鎮屋頂怎會有夜貓子?” 原先一人呸了一聲,嚷道:“既不是夜貓子,難道會是人不成?人哪有這樣飛法的?我看你是前晚上賭錢輸昏了頭啦!……” ------------- |
第32章 水火難客 兵戈以見
大柳坪是這小城外的一個城方,沒有人居住,有的,只是千百株枝葉如絲如帶隨風飄拂的楊柳,一條尋丈寬的小河,靜靜的自旁邊流過,河水清冽,游魚可數,在盛夏,這卻是一個納涼休憩的好去處,只是,現在的夜幕深垂,萬籟俱寂,小地方的人習慣早眠,已沒有再逗留在這裡的了,可是 若你仔細注意,卻可以發覺在那一片搖曳的楊柳之下,伏著一條條隱約的人影,他們身上所佩的兵刃,偶而會在深夜中閃過一抹寒光,假如你看清了這一切情景,那麼,這裡便沒有絲毫幽雅的氣氛,代之而起的,卻是令人窒息的緊張與疑慮。 於是,在遠處,又有無數條黑影疾奔而來,到近了,柳林中迎出三條大漢,快步向那些奔來的人影行去。 疏弱的星光下,映出那些迅速移近的黑影,為首一個,正是灰旗隊的瓢把子 銀戈飛星常大器。 自林中行出的三人中,一個身形魁梧,方面大臉的黃臉老人,連忙行前五步,低沉的道:“瓢把子,一切已準備妥當,莽狼會盟友亦在其二當家‘鳴天斷碑’霍敬率領之下埋伏於側,只待敵人前來,即可舉事。” 銀戈飛星常大器目光四處環掃,沉聲道:“二當家辛苦了,五嶽一劍班滄大約就快來到,一切照老夫指示行動!” 這黃面老人,正是灰旗隊副首領,號稱“銀扁擔”的羅奇,他身旁兩人,一個缺少一只右耳,細眉巨眼的中年漢子,是灰旗隊的二劊子:“百步蛇”朱瀚,另一個面色蒼白,死眉死眼的大漢,則是灰旗隊的高手之一:“玉金剛”趙麟! 跟在銀戈飛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微一沉吟,忽道:“瓢把子,關於人手方面,是否需要加以分配一下?” 銀戈飛星頷首道:“正是,容老夫考慮看看。” 他向肅立眼前的眾人逐一瞥視後,迅速的道:“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棟,與雷掌法,大、二劊子等跟隨老夫與對方正面談判,總舵屬下之四羽土,玉金剛趙麟,黑旗手鄭明,毒烽包有德,及滅魂騎隊潘隊領等人,隨二當家隱伏暗處,待令行動!” 眾人齊齊轟略,片刻問,已各自站伏四周。 於是,銀戈飛星下令燃起預先掛置在柳樹上的八盞風燈,暈黃的燈光,濛濛隴隴,隨風搖曳之下,更增恐怖之氣。 兩張坐椅,分置對面,一幅灰旗插于林前,另有二十名灰衣大漢,抱刀肅立於後,一派“刀頭宴”的氣勢! 在距離這兩張坐椅之側,約有尋丈左右,在兩棵糾結生長的柳樹上,仿佛與那些飄動的柳絲連成一體,有四條人影緊緊附著,除非你已知道那是四個人,否則,你一定會以為那只是柳樹上較為粗大的枝桿罷了,是的,他們正是浪子楚雲,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以及劍鈴子龔寧等人。 楚雲等在灰旗隊各人出城之後,立即迅速而小心的跟綴而至,大柳坪這地方十分易尋,甚至在銀戈飛星等尚未到達之前,他們便先行趕到,找著這兩棵容易藏人的柳樹,神鬼不覺的掩了上去,沒有給灰旗隊任問一個人發現。 這時,楚雲以細若蚊蠅般的聲音,道:“吾等注意,好戲即將上場了,在未得到在下示意之前,各位切勿擅自行動!” 狂鷹彭馬等人微微頷首,每雙眼睛,俱皆毫不轉瞬的注視著林外。 這時,站在銀戈飛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有些不耐煩的道:“瓢把子,五嶽一劍怎的還沒有來?眼看天色已交二鼓了。” 銀戈飛星那雙炯然的目光向來路注視,迂緩的道:“他不會不來的,這小子狂得厲害,焉肯以此事留人口實?” 正在他話聲收住之際,來路上己遙遙響起一陣清脆而密集的馬蹄聲,得得之音,遠近可聞。 灰旗隊諸人自銀戈飛星常大器以下,全部凜然動容,緊張的望向來路,片刻間,六乘騎影,已風馳電掣般疾奔而來! 金菩提曹功哼了一聲,怒道:“好小子,這麼狂!” 二門神雷望亦雙目如鈴,低吼道:“簡直是目無余子,欺人太甚!” 銀戈飛星微微擺手,神色沉凝,緩緩向前跨出一步。 於是,六乘鐵騎逐漸接近,為首一人,是一個青衫飄拂,一臉書卷氣息的中年懦生,眉宇之間,卻自然的洋溢著一股令人震慴的蕭煞之氣! 在這中年儒生身後,緊跟著一個身穿紫袍的虯髯大漢,及另兩個長髮披肩,獅鼻虎口的黃衣怪人,再後面則一個是白髮皤皤的七旬老者,與另外一個全身白衣,面無表情的俊逸青年。 六匹駿馬,在距離大柳坪三丈之前,緩緩停住,馬背六人一個動作,迅捷利落無比的翻身落地,青衫儒士則雙目如電的向四周掃視了一遍。 銀戈飛星常大器咳嗽一聲,大聲道:“五嶽一劍果然信人,老夫已於此恭候大駕多時了!”這中年儒土,正是盛名赫赫的五嶽一劍班滄! 他冷冷一笑,氣度雍容的大步行上,沉朗的道:“不敢,班某與人有約,自來重信,只是有勞貴瓢把子久候,倒是深覺難安。” 銀戈飛星常大器向班滄身後的五人一看,不由暗裡皺眉,忖道:“好傢伙,跟著班滄這小子來的,竟然全是些難惹的人物,‘紫袍銅拐’公孫雄親至不說,就連那老而不死的‘七弩神手’步元也到了,那身著白衣的小子,可能便是新近揚名江湖的‘白衣秀士’陶光!” 他心中想著,又啟口笑道:“嘿嘿,班兄言重了,且請林內詳談如何?” 五嶽一劍班滄微拂衣袖,灑脫的行向林內,與銀戈飛星常大器二人,分別坐落那兩把椅子之上。 跟在他身後的五人,則一字排開,每人相距三尺,肅立在五獄一劍椅後,而灰旗隊方面之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棟,掌法雷望,大劊子賈大川,二劊子朱瀚,亦柬手環立於側。 隱於樹上的楚雲微微一笑,心想:“嗯!這五嶽一劍端的一副好氣派,自己早年素聞其名,未見其人,料不到此人卻有恁般威勢,看情形,稍停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這時,前面傳來銀戈飛星常大器宏亮的聲音:“班兄,吾等毋需客套,先論正題,那臥馬山雙首谷內的產金山溪,乃為本隊屬下首先發現,而班兄亦必然知曉那條山溪內的金砂對本隊發展之重要,班兄名震江湖,家財萬貫,且與世無爭元件,何苦定要佔取那條山溪呢? 灰旗隊與班兄本無瓜葛,若班兄肯於罷手,則以前為爭此溪所結之怨,自可從此一筆勾消……” 五嶽一劍冷電似的目光微微一閃,冷冷的道:“常大當家,閣下此言未免有些斷章取義了,臥馬山雙首谷內的那條產金山溪,據班某所知,乃是班某手下首先發現,又插上班其‘龍鳳山莊’之標誌,但待班某再度遣人前往時,貴隊之人卻已加以佔取,更將斑某‘龍鳳山莊’之標誌毀壞棄置,非但如此,竟又不分皁白,以群毆方式,再傷班某手下三人,試問常大當家,閣下這是有理呢?抑是無理?” 銀戈飛星常大器微微一窒,又道:“咳咳,這個麼,老夫手下孩兒固屬不該,但班兄派去之人態度蠻橫亦是原因之一,據老夫得報,貴方之人乃是首先啟畔……” 五嶽一劍班滄淡淡一笑,道:“罷了,是非曲直,目前殊難判言,只是這條產金山溪,對班某及‘龍鳳山莊’來說,價值甚大,其重要性也不稍弱於貴方,現在,班某以武林規矩為先,正式請常大當家退出臥馬山雙首谷。” 五嶽一劍言同尖銳,此言一出,無疑是發出了最後通碟!隨著他這句話,氣氛已在剎那間緊張起來! 銀戈飛星常大器料不到對方會如此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不由略感一怔,他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強笑道:“班兄這般說話,未免過於武斷,灰旗隊闖名揚威,並非易事,老夫希望班兄三思而行,切匆使彼此難堪!” 五嶽一劍露齒微笑,道:“自然,灰旗隊名震江湖,自是不易相與,但是,五嶽一劍班某亦非泛泛之輩,常大當家,閣下以為然否?” 銀戈飛星常大器神色倏沉,強硬的道:“如此說來,班兄是不肯讓出那條山溪了?” 五嶽一劍雙眸暴睜,冷冷一哼,道:“該讓出的是閣下!” 銀戈飛星霍然站起,怒道:“姓班的,你道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你的龍鳳山莊麼?容得你如此賣狂?現在老夫再問你最後一句:沒有任何條件可說,你願否讓出那條產金山溪?” 五嶽一劍沉靜而冷漠的緩緩站起,斷然道:“無可商量!” 銀戈飛星驀然狂笑一聲,一腳將座椅踢飛空中,大叫道:“班滄,你是想以流血解決了?” 五嶽一劍蕭煞的道:“悉隨尊便。” 這時,環立銀戈飛星身旁的灰旗隊各人,早已散立於側.個個殺氣盈目,虎視眈眈,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銀戈飛星常大器退出兩步,怒極道:“好,班滄,老夫便看你狂得了幾時!” 五嶽一劍,一拂衣袖,冷然道:“常大器,不信你就試試。” 銀戈飛星倏然暴喝一聲,天搖地動的劈出十九掌! 五嶽一劍長聲大笑,輕靈已極的轉出三步,飄然還攻二十一掌! 斜刺里金芒突閃,一片金菩提,宛若疾風暴雨般射向五嶽一劍班滄背後! 班滄冷叱一聲,身形忽然拔空,如箭般疾撲而落,右掌幻起千百掌影,猛拒銀戈飛星,左掌豎立如刀,急向猝襲他的金菩提曹功狠狠砍至! 同一時間,站立椅後的五人之中,那紫袍虯髯大漢狂吼一聲,倏而撲上,抖手攻向曹功,口中大叫道:“姓曹的,紫袍銅拐公孫雄領教你的偷襲絕技!” 金菩提曹功左右受敵,正感窘迫,灰旗隊的掌法二門神雷望怒喝一聲,及時趕上,連出七掌,接住了紫袍銅拐攻來的招式! 這時,銀戈飛星已避過班滄的掌勢,身形猛旋之下,雙掌掄起二座圓弧,雷霆萬鉤的劈向敵人胸前,腰際! 五嶽一劍班滄狂笑連連,攻向金菩提曹功的左掌,如怪蛇般驀而彎回,閃電也似戳向對方身軀右側八大重穴,右掌微偏,硬封而出! “劈啦”一一陣震響中,銀戈飛星目瞪如鈴,掌劈揮舞,有如群山並壓,腿影連綿,宛似樁木滾滾,須臾間一氣展出十六招! 五嶽一劍班滄不避不退,大馬金刀的連消帶打,亦在剎那間將敵人攻來招式封解一淨。 面紅如嬰的嬰叟賈大川,此刻緩緩行出,朝那默立不動的四人招手道:“四位仁兄好友,如此熱鬧場面,各位這麼站著,不是顯得太冷清了麼?來,來,來,老夫陪各位戲耍一陣,也算盡盡地主之誼吧!” 那白衣青年冷靜的一笑,毫無表情的道:“是麼,賈大川?” 嬰叟賈大川呵呵笑道:“小友,難為你尚識得老夫賤名,來吧,你便先上,須知要金子便要不得性命,哈哈哈……” 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卻如鬼魅般倏而掠進,雙臂略一伸縮,已奇快無比的點向賈大川上盤九大要穴! 嬰叟賈大川仍然大笑不絕,身形如風擺荷搖,左晃右閃,卻在閃晃中,疾若狂飆般反擊出二十掌! 這白衣青年,果然正是銀戈飛星先時所料的“白衣秀士”陶光,他此刻腳步一扭一旋,硬生生的移出兩尺,雙臂在身形移動時,競奇妙的自肋下反穿而出,插向敵人頸旁琵琶骨。 嬰叟賈大川吼道:“好小子,果然有兩手!” 叫聲中,其成名絕技“摘蘭手”精革:“蘭香裊繞”、“獨秀一技”、“素蘭比心”三招連環而出,姿態美妙已極!白衣秀土陶光瘦削的身軀往後一仰,又如風車般呼嚕嚕轉回,雙掌斜砍對方小腿脛骨,邊冷笑道:“嗯,這掌法真美,不過,由一個女子使出將更合適!” 賈大川拔起五尺,又出九掌十一腿,仍然笑道:“小夥子,你來生再看女人使這掌法吧!” 於是,在雙方的冷諷熱嘲中,瞬息問互相攻拒了十五招。 這邊,五嶽一劍班滄已與銀戈飛星常大器拼鬥了三十招以上,戰況亦較前更形激烈。 五嶽一劍班滄的武功造詣,較銀戈飛星要高上一籌許,但是,銀戈飛星久經陣仗,經驗豐富,臨敵不慌不亂,因此在短時間內,尚不易分出勝負,何況,更有金菩提曹功在旁做著牽制性的猝襲呢。 在暗影處的楚雲,一直慎重而仔細的注視著場中的激戰,他在心中急速的忖道:“五嶽一劍班滄果然名不虛傳,不但氣度雍容,武功更屬卓絕,連橫行一時的銀戈飛星看來亦不是他的敵手,而班滄用兵布陣也高明至極,隨他同行各人,不曾輕易出戰,乃是欲保存實力精神,做較為有利之後援,每人相隔三尺,更能互相掩護,又不致影響行動的利落,如此布署,雖然簡易,卻可收到奇效,嗯,不凡,不凡……” 他冷眼觀望,又想道:“只是,灰旗隊方面人多勢大,高手如雲,再加上莽狼會之人協助,恐怕時間一久,班滄等人難佔上風……” 這時,伏身一旁的大漠屠手庫司,已鄙夷的低啐一聲:“灰旗隊的這些雜碎真正不要面皮,在自己地盤之內,猶要以多吃少,再加上伏兵層層,這算什麼玩意!” 狂鷹彭馬亦輕聲道:“盟主,吾等可要現身相助?” 楚雲微微一笑,悄然道:“不,現在還不到時候,你們可注意到五嶽一劍的兩大臂助之一“赤騎追風’駱森尚未到來?據在下所知,五嶽一劍每次行動,‘紫袍銅拐’公孫雄與‘赤騎追風’駱森二人必定跟隨左右,現在駱森未曾出現,極有可能是隱伏暗處,待機而動,所以,吾等亦不必過於焦慮。” 說著,目光又移注林外,而此刻 灰旗隊的左使者安棟 一個五短身材,尖頭細目的中年漢子,已拔出背後的一柄鐵桐,衝向那自發老者而去! 同一時間,灰旗隊的二劊子“百步蛇”朱瀚,亦陰沉沉的冷笑一聲,倏然撲向那兩個長髮黃衫的怪人! 於是,五嶽一劍及隨行五人,已完全加入戰圈之內,但是,總括來說,他們目前卻是穩佔上風! 五嶽一劍班滄這時向銀戈飛星推出九式連環十三掌,雙腿飛踢金菩提曹功,身形暴閃問,猛可一個大翻身,已向二人施出相同的攻擊,只是,威力卻在這剎那間突增一倍有餘! 銀戈飛星常大器怒喝一聲,雙足釘立如樁,沉神靜氣,傾力迎上八掌,勁風如浪,隨著掌勢洋溢四周! 金菩提曹功卻有些消受不了,他滑溜溜的閃向一旁,雙手急抖,又是兩把金菩提射向班滄! 於是 巨響連起,金芒閃閃,銀戈飛星常大器面孔通紅,汗漬隱隱,退出三尺之外,五嶽一劍班滄亦震退一步,但是,就在身形往後倒退之際,卻藉勢貼向地面不及三寸處,猛然反掌回劈曹功,而那一蓬襲來的金菩提,也就在他貼向地面之時全然落空! 銳風如一片削薄的利刃,猝而斬到,金菩提曹功不料敵人有此一著,駭然倒閃之下,已稍慢一分 “嚓”的一聲輕響,布屑被銳風帶出五丈,一片皮肉,亦沾著血絲標起空中,金菩提曹功大吼一聲蹌踉退出! 銀戈飛星面色倏變,反手急抽猛揮,隱於長衫內的一柄雕縷著精緻花紋,銀光閃耀的沉重短戈已施展而出! 金菩提曹功咬牙切齒的察看傷勢,又撕裂衣襟迅速包紮妥當,他知道,僅只傷及皮肉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如果適纔再慢一步,只怕這條腿現在已不再屬於他了! 那邊,灰旗隊的左使者“鐵銅半刃”安棟,正拼命敵著那白髮老人“七弩神手”步元,這位“鐵銅半刃”安棟,原是兩湖綠林道中名蜚一時的人物,後因為了一件以黑吃黑之事,引起兩湖綠林道之公憤,立足不住而轉投入銀戈飛星旗下效力,一身所學,亦非等閒,但是,卻不幸碰上對面的“七弩神手”步元,步元年逾七旬,功力深沉老辣,尤其一手“射陽七弩”更屬精絕,安棟技業雖佳,卻是力有不逮,難以抗衡! 七弩神手步元左劈右戮,前攻後戰,猛出六招後,豁然大笑道:“灰旗隊的朋友,閣下就只有這麼一點功夫麼?呵呵,真是太不中看了,太不中看了!” 鐵銅半刃不禁又羞又怒,手中鐵澗舞得雷動風響,暴叱連連,但是,卻仍然汗落如雨,步步後退,情形十分狼狽。 與那兩名長髮怪客交手的灰旗隊二劊子“百步蛇”朱瀚,情勢之惡劣,比起鐵銅半刃安棟來更有過之,這“百步蛇”朱瀚一身小巧之技,己達爐火純青之境,而心地之狠毒,更屬非凡,功力與鐵銅半刃約在伯仲之間,與他相對的兩個長髮怪客,卻是滇邊鼎鼎大名的“嘯江兩怪”,二人功力雄渾,詭斤奇幻,其實只要其中之一,已足可取勝百步蛇朱瀚而綽綽有餘,但他們主在開心,以求逼引對方其他隱伏高手現身,故而以二對一,饒是如此輕鬆,卻已將這條狠毒的百步蛇逼得首尾難顧了! 忽然 銀戈飛星常大器猛探二十九戈,撮唇發出一聲尖銳的 哨。 於是,仿若這 哨聲的回音般,柳林深處一陣暴喊起處,無數黑影疾撲而出! 為首者,赫然正是灰旗隊副首領 一銀扁擔羅奇! 五嶽一劍長笑一聲,朗朗說道:“朋友們,早該出來了,伏於暗處的滋味不太好受呢!” 話聲中,已連連閃過銀戈飛星的十七戈,又迅若雷電般反攻了十掌九腿! 銀扁擔羅奇雙手一偏,將斜掛於背後的一只以銀合金打造而成,沉重逾恆的銀色扁擔執人手中,半聲不吭的衝至戰圈,摟頭蓋臉便是凌厲無匹的二十扁擔! 五嶽一劍身形飄出七尺,大笑道:“班某何幸,競蒙灰旗隊‘吒叱二銀’的正副首領賜教,既是青睞有加,班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笑裡,左掌當胸一豎斜出,大轉身,“錚”然輕響,一溜寒光宛如西天驀起的閃電,倏而現出!這正是他名聞四海,威懾五嶽的“神火劍”! 只憑他拔劍時的氣度威儀,出劍時的雍容灑脫,已不愧為劍術名手,一代宗師! 寒芒閃晃中,五嶽一劍身形倏迸,劍尖做了一個優美的震動,似經天的一抹長虹,瀟灑無比的溜瀉向兩名強敵! 這正是他名聞武林的“鑽礫劍法”起手式:“明鑽一串”! 銀戈飛星常大器哼了一聲,手中銀戈舞起一片晶瑩銀牆,勁氣充斥迴旋激盪! 銀扁擔羅奇黃臉漲成了紫色,伏身移步,迅速護住上盤要害,雙腿則猛掃而出! 五嶽一劍冷笑一聲,劍身遙指二人,顫成千萬寒星,奇幻莫論的再次攻至! 於是,這兩位灰旗隊的正副首領,又一次的傾力閃避還攻,在形勢上,二人已失去先機,成為被動之勢! 這時,他們已經深刻體會出,五嶽一劍的真實本領,以及劍上功夫的超絕,雖然,他掌腿上的技業已是彌足驚人的了! 樹上的楚雲嘆息一聲,暗忖道:“五嶽一劍的劍術確實到家了,自己再次行道江湖以來,此等劍術尚是首次得見,只怕‘枯道凝霜’一本道長的劍上功夫,比起他來亦要遜落一籌!” 他又將視線移向另一面,而另一面 那位身材魁梧,虯髯繞頷的紫袍銅拐,已將他的對手二門神雷望逼得左支右細,手忙腳亂了! 但是,自發皤皤的“七弩神手”卻已被敵人增援而至的玉金剛趙麟、黑旗手鄭明、毒蜂包有德等圍攻,再加上原先的鐵銅半刃安棟,這股突至的強大壓力,卻使這位武林健者大感窘迫,而早時的優勢亦全面扭轉了! 那四名身穿灰色長衫,形容枯槁的“四羽士”卻連同灰旗隊最具威力的滅魂騎隊隊領 “大刀客”潘存義,會合了百步蛇朱瀚、六人聯手,與“嘯江雙怪”殺做一團! 這時,半聲厲叱起處,金菩提曹功率領那二十名早已侍立一旁的削刀手再度加入戰圈,目標卻是正與二門神雷望對手的紫袍拐公孫雄! 於是,殺伐轉變得更加淒厲,更加慘怖! 楚雲在樹端微微搖首,嘆道:“應該早下煞手,速戰速決才是,不宜恃技做敵,輕估對方,這一著五嶽一劍看差了……” ------------- |
第33章 伏外之伏 不速之客
這時,紫袍銅拐公孫望大吼一聲,雙臂閃電般急抄猛揮,兩柄粗逾兒臂,色作暗黃的沉重銅拐,宛似兩條強而有力的碩大巨蛇,將四名凶神惡煞的削刀手搗出尋丈開外! 金菩提曹功狂叫一聲,斜步拋身,一條金光閃閃頂端帶有一枚三角形銅錐的奇形兵器,猝然向敵人兜頭擊落! 二門神雷望精神倏振,連出十掌十腿,拔出背後的紫鱗刀,潑風般急砍而上,合著無數柄寒芒森森的腰刀,布成了一面無懈可擊的光網! 紫袍銅拐公孫望沉神靜氣,穩立原處,手中雙拐大馬金刀的劈、揮、砍、戮、砸,勁力呼轟中,威勢驚人無比,而刀光,鞭影,寒芒,掌腿,便在他的雙拐揮舞下往來沉浮,波波不息! 五嶽一劍淋漓盡致的發揮著他的“鑽礫劍法”,劍氣縱橫中,有時聚集成一個明亮的小點,宛似連串閃耀的珠鑽,有時幻化為無邊的光海,有時舒展如橫天的彩虹,蕭煞得美麗,燦爛得凜烈! 銀戈飛星常大器額際冷汗隱隱,鼻息咻咻,他已拼出四十年修為的功力,與正在閃掠如飛的銀扁擔羅奇的攻勢融匯在一起,竭力抵擋著面前這位名揚中原的強敵。 老實說,五嶽一劍的劍上功夫,已可謂之上上之選,而其火候之深奧,更是無可言喻,但銀扁擔二人,一身所學亦非泛泛之輩,二人功力之渾厚沉雄,亦算是江湖上頂尖人物之一,所以,五嶽一劍班滄技業雖奇,若要擊敗銀戈飛星與銀扁擔二人,卻也要大大費上一番手腳呢。 白髮蒼蒼的七弩神手步元,這時非但已落在下風,更且已到了異常危殆的地步,圍攻他的各人中,以那身形半截鐵塔般的黑旗手鄭明武功最佳,他手中的一面長達七尺,上面布滿倒須利刺的黑色錦旗,不只式猛力雄,出招狠辣,而所發揮的威力範圍,更幾乎完全封死了七弩神手所能發出的反擊空隙! 其他如玉金剛趙麟,毒蜂包有德等,也似吃了同心丸般儘量向敵人致命要害下手,鐵銅半刃安棟更橫了心腸,一張面孔煞氣畢露,招式之間,全然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嘯江二怪”卜合、卜靈二人情勢稍好,二人武功奇詭,出手辛辣,聯手之下,尚可與人數上佔著絕大優勢的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義、四羽土等六人扳成平手之局! 那邊,表面上像個慈藹長者,骨子裡卻心黑手辣的嬰叟賈大川,正以一雙肉掌,與白衣秀士陶光打得難分難解,二人功力悉敵,不分軒輕,賈大川勝在內力悠長,經驗豐富,陶光則以閃挪迅捷,出手凌厲見稱,二人掌掌相連,急攻快打,全在須臾之間,招式如飛,攻勢所指,更是彼此間足可一擊致命的要害重穴! 於是,戰況處在拉鋸狀態之中,在日前,無法判斷雙方誰會勝利,但無可置疑的,五嶽一劍班滄方面已處在不利之境。 陰影處,大漠屠手庫司已有些不耐的低聲道:“盟主,像這樣打要打到什麼時候才完? 不論哪一方勝負,最少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分曉……” 楚雲低聲道:“不,就快有結果了,在目前情勢之下,拖久了對他們哪一面都沒有好處的,庫環主,我們再等片刻。” 就在楚雲說話之際,銀戈飛星已竭力衝破五嶽一劍的劍網,腳步猛旋,如暴雨般灑戮二十三戈,口中同時大叫:“聚力伏敵”! 語聲未住,一連串機括響處,無數硬弩利矢,立如流星般射向五嶽一劍班滄! 班滄大喝一聲,劍光如長江大河般倏而盛漲,微一舒卷,已將漫天弩矢掃落一空,在這剎那之間,銀戈飛星倏然單手急抖,三點星形光芒,已在閃耀的同時飛到七弩神手步元身前! 白髮蒼蒼的步無大叫一驚,心力交瘁間,奮力躍出,鐵銅半刃安棟冷笑一聲,覷準時機,左手倏而神縮,衣袖之內,一柄鋒利之極的匕首,驀而劃分出一半,猛然刺向敵人右肋! 鐵銅半刃的稱號,那半刃二字,便是由他這乘敵不備,每每突然施出的匕首而來! 時間的經過是宛如電光石火的,只聞“嗤”的一聲輕響,一枚五角形的星形物體,己深深戳入七弩神手步元的肩頭,而在步元尚未及出聲之際,另一柄尖銳的匕首,也已插入他肋下一寸!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面滿布利鉤的黑旗,四雙鐵掌,也如影隨形般緊跟而至! 七弩神手步元嘶啞的大笑一聲,傾力移出半步,右手奇妙無倫的抬向黑旗手鄭明,而當鄭明偏身微閃之際,他那顫抖的手腕又神速的折向鐵 半刃安棟,鐵銅半刃安棟微一猶豫,“嗖”的一聲輕響,一點精光,仿佛空中的流星,忽然飛去。 此刻,玉金剛趙麟,毒蜂包有德的兩雙手掌已結結實實擊在這老人的背後! 幾乎不分先後,鐵銅半刃安棟的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他雖然已拼命閃出半尺,卻依然沒有躲過那只長約七寸,以機簧發出的尖弩,這只閃耀的沒羽尖弩,正嵌在他左胸之上! 是的,步無所擅的“射陽七弩”是凌厲而殘毒的,出手絕快,而且,更何況與敵人隔著如此近迫的距離呢! 他這時連中數劍,不由蹌踉搶出數步,一大口鮮血,狂噴而出! 五嶽一劍看得真切,當下神色慘變,面孔扭曲,不顧一切的向銀扁擔羅奇急攻二十九劍,掠身待出。但是,一大片飛蝗也似的利箭義已射到,銀戈飛星常大器厲笑著捲土重來! 這時,毒蜂包有德尖著嗓子叫道:“左使者栽了,咱們活剝了這老殺才!” 隨著叫聲,玉金剛趙麟怒吼著猛衝而上,抖掌便劈向搖搖欲墜的步元天靈! 這位命已垂危的老人雙目圓瞪,呵呵一笑,毫不閃躲,用力將前胸一挺 黑旗手鄭明眼尖,見狀之下,急忙大叫:“趙賢弟,快閃!” 但是,遲了,又是“嗖”的一聲,一只沒羽利箭,自步元胸衣內射出,恰好湊上大力衝至的玉金剛趙麟,自他胸前射入,再由背後透出! 這精光閃耀的尖弩,將趙磷帶得退出三步之外,他恐怖的睜大眼睛,望著胸前一個銅鈴大小的血窟窿,鮮紅蠕動的內臟,正自裡面向外溢出! 黑旗手鄭明狂吼半聲,手中黑旗暴卷,立將七弩神手步元兜飛兩丈! 毒蜂包有德尖吼一聲,跟蹤而上,連出四腳,急蹦七弩神手步元的頭顱! 但是 一條人影驀而自林中飛出,比他的雙腳更快,一手接出七弩神手步元,一手閃電般撈住包有德左腳! 毒蜂包有德功力不弱,按說要抓住他踢出的雙腳是不容易的,但是,包有德卻不知怎的在倉促問竟然閃躲不出! 那不速之客長笑一聲,用力一摔,已將毒蜂包有德拋飛空中三丈之高!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浪子楚雲! 他迅速將手中老人扶住站穩,快捷的道:“時間短促,如你能夠,可在這瞬息之間親自報仇!” 渾身血漬斑斑的七弩神手步元,雖然早已奄奄一息,但神智卻甚為清醒,他用手按著肋下的傷口,恍然明白了來人之意 此刻,毒蜂包有德正自空中墜落,黑旗手鄭明急忙張臂相接。 步元怒睜那雙失去光澤的瞳孔,猛然垂下頸項。 於是,自他後領內,又響起“嗖”的一聲,一溜精芒,微一閃晃間,已猝然射入尚未落地的毒蜂包有德喉中! 黑旗手鄭明雙手霍然接住毒蜂包有德,口中便大吼道:“偷襲的鼠輩,有種的等鄭爺來教訓你!” “你”字才說得一半,他不由驀然噎住!原來,這位黑旗手鄭明此刻才發現毒蜂包有德咽喉上的尖箭! 他雙目都直了,那只利箭深深插入包有德喉中,幾乎已透出頸後,包有德的兩眼痛苦的大睜著,但是,他已看不見什麼了,永遠也看不見什麼了! 楚雲冷靜的一笑,同情的扶著懷中老人,他這時傷痕累累,鮮血浸透衣衫,但是,他仍然抬起頭來,孱弱的笑道:“小……友,謝謝你……在……在老夫去前……能知道你……你是準麼?” 楚雲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沉痛的道:“前輩,原諒在下晚來一步,晚輩浪子楚雲!” 七弩神手步元喉頭低響了一陣,全身急劇的顫抖,嘴角嗡合,語聲微弱的道:“老夫……七弩神手步元……小友……老夫……自內心感激……你,老夫己……不及……向班……大俠訣……別了……小友……” 他喉間又乎嚕嚕的響了片刻,雙眼翻白,兩手痙攣的在空中亂抓,楚雲緊緊地抱著他,楚雲知道,這位老人內臟已裂,加以肋下的傷痕深入至肺,更有累累外傷,再有靈丹妙藥,也是回生乏術了! 七弩神手步元驀然雙目大睜,自齒縫中迸出最後幾句話:“小友……老夫不行了……請代向班大俠告別……老夫今生無力……來世必會報答於你!” 楚雲正待說話,這位曾經名蜚一時的武林高手,已慘嘆一聲,頹然垂下頭去,身軀也緩緩僵硬。 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楚雲淒然無語,抱著步元的屍體迅速隱入林中。 這時 黑旗手鄭明也將毒蜂包有德屍體置于地上,目光移上,卻發現鐵銅半刃安棟靠在一棵樹幹之上,右手緊握著一只沾滿血跡的尖銳利箭,眼珠突出眶外,面孔肌肉扭曲,早已氣絕多時了! 他眶眥欲裂的低吼一聲,霍然轉身,然而,原地之上,卻已沒有了適纔那不速之客的蹤跡,甚至連那垂死的七弩神手步元的影子也音然不見“!憤怒已使黑旗手鄭明紅了眼,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黑旗,魁梧的身軀急旋,猛然向嘯江二怪卜合、卜靈二人衝去! 這一切的經過,五嶽一劍班滄早已看在眼中,但是,在銀戈飛星及銀扁擔二人的拼力狂攻下,他卻無法抽身前往,痛淚在他眼眶中隱隱閃泛,於是,這位震慴武林中的英才霸主,強咬牙關,將手中長劍發揮至最大威力,毫無緩和的罩向敵人,除了仇恨,他已將無邊的憤怒完全融合在劍勢之中! 銀戈飛星自亦看得明白,連連攻擊二十一戈中,狂聲大笑道:“班滄,步老兒的歸天纔不過只是爾等覆滅的開始,哈哈哈,更熱鬧的還在後頭!” 銀扁擔羅奇左偏身十七扁擔,右移步一十二腿,在閃電般的晃動中,引吭大呼道:“瓢把子,打鐵趁熱!” 銀戈飛星常大器險險避開班滄迅若雷電的十三劍,大叫道:“好!” 隨著急攻十六戈,尖銳的 哨,三短一長,已自他口中發出! 於是 柳林內如潮水般吶喊著衝出兩百多名灰衣大漢,刀光寒雪,繽紛閃晃,如一群瘋虎般圍殺向早已深陷重圍的五嶽一劍方面各人,這是一場十分不公平的拼鬥啊! 黑旗手鄭明沙啞的怒吼遙遙傳來! “兄弟們,殺啊,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敵人!” 銀戈飛星身形閃晃中,迅捷的攻拒環游邊沉喝道:“銷魂隊李隊領即率手下弟兄搜索林內,適纔老夫已發現有奸細匿於其中!” “唰唰唰”三劍,如長虹般連串溜到,銀戈飛星常大器說話微一分神中,驚得急退五步,“狐”的一聲輕響,鬢角頭髮,已被削落一綹! 銀扁擔羅奇狂吼一聲,傾力援出十一招,始勉強擋住敵人的凜厲攻勢,使常大器免於陷入窘迫之境! 五嶽一劍班滄亦已覺出情勢不利,迅速展開十七劍後,身形驀然凌空而起,抖手之間,一只花旗火箭,遙遙飛向夜空! 銀戈飛星覷準時機,猝而射出七枚其名懾江湖的“叱吾飛星”,七點星形寒芒,美煞,卻又厲煞的擊向空中的五嶽一劍! 於是,一道若匹練似的光華隨著這七點星芒倏然舒卷,靈活得似一條年久通神的千載老蟒,七點寒星發出一串錚然輕響,已自無蹤! 這時,林外的大道上,又響起了一片急劇的馬蹄聲,似密雷般向各人激鬥之處迅速移到!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聲笑道:“好個五嶽一劍,原來閣下倒也留著幫手未現,也罷,且看吾等誰個棋高一著!” 話聲中,他石破滅驚的放聲狂吼道:“灰旗莽狼,豪氣並揚!” 這八個字加八聲巨雷,轟然傳播四周,裊繞不散,大柳坪外,應聲自暗處閃出五十餘名袖口繡著一枚猙獰狼頭的莽狼會人物,為首者,赫然正是那赤面高身的莽狼會副首領 “鳴天斷碑”霍敬”! 在霍敬身旁,則是三個形態驕橫,身材壯實的中年大漢,另外,尚有一個神色沉靜,目光如電的五旬老者,這老者頭戴一頂方中,顧盼之間,自然而然的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威猛氣質,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紅、白二色彩衣,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極為刺目惹眼的圖案! 五嶽一劍上下翻飛撲擊中,目光一斜,心中已不由一凜,急忖道:“糟透,訊息中並沒有提及莽狼會亦來助陣,以自己判斷,此次爭執主在那條產金山溪,利益所在,灰旗隊不會加約幫手的,如此一來,再加上莽狼會人手,則情勢只怕難以樂觀了!” 他心中思忖,手上“神火劍”一緊,有如天河倒懸,又似瑞雪繽紛,劍劍相連,式式不斷,急若狂飆暴雨猛然反卷向眼前敵人。 銀戈飛星常大器沉喝一聲,穩重而謹慎的將他浸淫其中達四十餘年的“十六劈浪戈”展出,銀色的戈身閃泛成一片渾然的光海,其上精緻雕鏤的花紋幾欲飛出,與尖銳的戈鋒匯成一點,又顫成朵朵耀目的寒星,隼利而美妙,兇狠而神異! 銀扁擔羅奇亦知道一場生死存亡的更大激戰即將降臨,他也傾力施出渾身解數,將一條沉重的銀色扁擔舞得天雲變色,鬼哭神號,戮,打,挑、,崩,俱見功力渾厚,刺,砸,掃,點,全蘊千變萬化! 而此刻 十餘騎影己在二十丈外紛紛下馬,由一個身形削瘦,面容冷漠的中年漢子率領,往鬥場急奔而來。 但是,就在他們隔著眾人拼鬥之處尚有七八丈距離之際,嚴陣以待的莽狼會各人已紛紛散立堵截,為首的鳴天斷碑霍敬大刺刺的往中間一站,狂聲笑道:“怎麼著?好朋友們,這大柳坪豈能容得各位如此來去自如麼?” 那面容冷削的中年人驀而止步,寒森森的道:“我赤騎追風風駱森倒要一試!” 鳴天斷碑再度狂笑道:“姓駱的,你唬得住別人,卻唬不了老夫,連你主子五嶽一劍亦受困該下便憑你這小小角色,又能起什麼作用?” 赤騎追風駱森冷笑連連,猝而揉身挺進,照面間便是疾若電掣般的九時、十腿、二十掌! 鳴大斷碑霍敬怒罵一聲,身形暴退又回,掌影起處,宛似萬山並列,威猛已極的反攻而上! 於是 身著彩衣的無數莽狼弟子,在那三名中年大漢的率領下,蜂擁般衝向敵人,瞬息問殺成一團。 但是,那頭戴方中的五旬老者,卻倏然卓立不動,目光炯炯凝注四周,似有所恃…… 這時,雙方激烈拼鬥已更形慘酷,殺喊聲,叱喝聲,兵刃撞擊聲,悲叫聲,混成一片,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分不出是哪一方的殘斷四肢,腳步在四處游移,又在四處寂然不動。 逐漸的,五嶽一劍方面已落在下風,除了他自己尚能穩立不敗之外,其他各人,俱已在灰旗隊、莽狼會的強大人力之下,遭到不輕的挫折,由完全的主動而漸漸處於被動之局! 五嶽一劍奮力激戰中,看到了己方的情形,他迅速的思量:“假如如此下去,我方必將遭到極大損傷,雖然敵人亦將付出代價,但總是不智之舉……” 他閃身躲開了六戈三掌後,斷然決定:“也罷,假使無法令情勢改變,只好突圍而去了,保留精銳,日後再做爭鬥!” 於是,戰局仍繼續不休,刀光與劍影互映,寒芒與銳嘯相合,血紅的眸子瞪著血紅的眸子,強而有力的雙臂,向敵人做著毫無憐惜的砍殺…… 五嶽一劍方面的各人情勢越發惡劣,潮水似的灰衣大漢與彩衣人物,一波波的連續衝上,前仆後繼…… 當五嶽一劍班滄正咬緊牙關,準備下令突圍的剎那間 深黝的柳林內,宛如鬼魁般行出四條人影來! 四人仿佛毫未將面前慘烈的殺伐置于眼中,大馬金刀的往血雨紛飛的鬥場行到! ------------- |
第34章 雕翼雄風 鋼齒遺恨
雙方的衝殺是如此激烈,情勢亦十分混亂,這四條人影雖然大刺刺的行至,卻沒有被激牛中的任何一方所注意。 這四條人影不是別個,正是浪子楚雲,及他屬下的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劍鈴子龔寧等人。 楚雲線條鮮明的俊逸面龐上,有著一絲冷酷的笑意,只要看見這笑容裡深逮而森嚴的寒意,那麼,你會發覺那裡面所蘊孕的殺機是如何濃烈。 大漠屠手庫司伸手摸了摸他那張布滿麻點的面孔,低沉的道:“盟主,放手幹?” 楚雲冷靜的向四周環視,眨眨眼,用力頷首:“是的,現在可以結一個朋友,也可以殲滅一撥強敵,但看吾等出手是否夠毒!” 這時,兩名身著灰衣的彪形大漢正自黑影中向這邊掠身而到,手中腰刀在黑暗中帶起一抹寒芒。 大漠屠手驀然狂笑道:“盟主,且待本座首開血彩!” 語尾甫在空中消散,大漠屠手的一只鐵掌,已仿佛兩柄快刀,閃電般自那撲到的兩個灰衣大漢頸項擦過,於是,兩顆鬥大頭顱如繡球似的飛滾半空,大漠屠手庫司沙啞的狂笑隨著他的身影射出三丈,猛撲正在圍攻嘯江二怪的黑旗手鄭明而去! 大漠屠手庫司行動之間,迅捷無匹,像似一陣狂風,黑旗手鄭明甫覺情勢有異,尚未及扭頭察視已被大漠屠手一連串毫不稍息的威猛掌力迫出九步之外! 此刻,在另一邊遊走偷襲的金菩提曹功始發覺暗中又來強敵,他迅速向紫袍銅拐攻出七掌十二指,大撒身,急旋而出,口中厲喝道:“好朋友,趟渾水是這種趟法麼?” 大漠屠手豁然大笑,身軀憑空而起,雙腿一絞,神異無倫的蹴向曹功咽喉前胸,兩只腳尖,在夜影中顫成一圈圈的圓弧,來勢難以捉摸! 金菩提曹功自是識貨,他心頭一震,斜步拋身,一把金菩提抖手射出,邊大叫道:“本隊兄弟留神,架橫樑的朋友來了!” 叫聲在空氣中傳播,在殺喊聲中洋溢,雖然戰況激烈每個人卻俱皆聽得清清楚楚。 五嶽一劍班滄劍尖一挑,劃了一道精芒閃耀的光帶,灑脫的移出兩步,又使雙臂貫足真力,石破天驚的連出三十劍,寒電迸射中,已將與他對敵的銀戈飛星常大器、銀扁擔羅奇二人逼退四尺! 自然,五嶽一劍聽覺敏銳無比,金菩提曹功的呼喝聲。早已一字不漏的傳入耳中,他精神一振,心中急忖道:“自己此次行動十分縝密,並未驚動其他同道好友,這時忽然有道中同源插手相助,倒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思忖間,他使劍的右臂上下揮舞,顫動如波,手中的“神火劍”宛如金蛇閃耀,來去無蹤,卻又連續不絕,肅然而狠毒! 楚雲背負雙手,旁若無人的踱了幾步,好像視這厲烈的拼殺場面如無物,狂鷹彭馬與劍鈴子龔寧則緊隨身後,四目炯然,稜稜有威。 黑旗手鄭明已緩過手來,正若瘋虎般與大漠屠手戰在一處,金菩提曹功卻掠至楚雲身前不遠處站定,目光驚疑的在楚雲面龐上游移片刻,故作鎮定的道:“灰旗隊自問與閣下素無瓜葛,江湖上闖的老相好亦明白落井下石之輩是犯的哪種規法,如若灰旗隊與閣下等有所糾纏,大可待此間事了之後再做清斷,閣下等這般行徑,卻未免過於蠻橫!” 金菩提曹功貌似斯文,骨子裡卻是狡獪滑溜無比,他言談之間,語氣軟硬兼施,自己儘量站穩腳步,卻將心頭的驚懼隱於言詞之後,裝成一副泰然之狀。 其實,這也是金菩提曹功聰明之處,敵人目前雖則只有一個出手,而功力之高已彌足驚人,當灰旗隊處目前大敵臨陣的情勢之下,實不宜再樹新仇,何況,敵方來路,實力俱不清楚,未明敵我,安能言勝? 楚雲冷清的一撇嘴角,淡淡的道:“你叫曹功?” 雖然沒有明確的表示,但楚雲語風之內,已透出幾分令人難堪的譏刺,金菩提曹功久走江湖,場面見識得不少。如何會聽他不出?但是,任他面色大變,卻在對方那雙若冷電般的目光下啞口無言,楚雲那一股難以言喻的超然威儀,已在無形中將這位灰旗隊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震慴住了! 於是 楚雲向前踏進一步,生冷的道:“本盟主在問你的話。” 金菩提曹功心頭一跳,不覺退後半步,他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強聲道:“不錯,灰旗隊右使者曹功便是大爺!” 楚雲迅速的接道:“那麼,在暗中偷襲百獅門魏掌門的也就是閣下了?” 曹功越聽越不是味道,雖則他有些莫名的畏懼來人那股森冷的氣勢,但任他如何也不能將自己的尊嚴完全棄置不顧,何況,現在正處於雙方交兵之中,更且又當著自己下屬之前! 這時,戰況已逐漸進入決定性的階段,暗影中只見幢幢人影往返衝殺,寒光閃爍不定,血雨迸流四灑中,充分顯示出人類最原始的本能 野蠻與殘忍! 站立在金菩提曹功周遭的灰旗隊屬下,約有十餘名,俱是一式的薄刃腰刀,軒眉怒目,個個殺氣騰騰,隨時準備動手。 曹功目光不易察覺的向左右一飄,暗地吸入一口真氣,兇厲的大叫道:“呸,獅門那檔子事朋友你也想插上一手麼?好朋友,別忘了閣下目前也是身陷重圍,自身難保!” 楚雲一笑道:“曹大使者,暗中襲人的果然是你了,非常妙,只可惜你一表人才,卻是心如狡狼,而且,涵養方面亦未免太差,要知道此時此地,實不宜擅動肝火呢!” 曹功心頭一凜,厲吼道:“朋友,假如你也算在道上走的,為何如此縮首畏尾,竟小氣到連名號也不敢提起?好朋友,只要你當得起,我姓曹的便保管接得下!” 楚雲嘴角一撇,冷悠悠的道:“罷了,早把這場爭鬥結束也好,曹功,本盟主今夜不願使你命喪於此,只對你略施薄懲,閣下你有多少技量,不妨儘量使出。” 金菩提曹功再也忍不住這口怨氣,雙目暴睜如鈴,倏然滑身進步,掌腿齊施,瞬息間便是連串六招,陰狠歹毒無比! 隨著他身形的移動,一片刀光,亦自四面八方飛向楚雲周遭,繽繽紛紛,仿佛臘月瑞雪,卻又寒氣逼人之極! 於是 無數柄腰刀飛向半空,乒乓相撞,在夜暗中濺出點點火星,起落的慘曝聲跟隨著條條的彪形身影橫拋而出,即使功力高強的金菩提曹功,亦幾乎一個跟鬥摔跌地上的蹌踉退出五步! 楚雲微微一笑,回首道:“彭堂主,好一手‘橫斷三山’!” 這自斜刺裡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早已默立楚雲一側,伺機動手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鷹彭馬! 狂鷹彭馬長笑一聲,抖手又劈翻了三名灰衣大漢,直撲尚在驚魂未定的金菩提曹功,邊大聲道:“盟主,老夫寶刀尚利,這些跳梁小醜由老夫打發便了。” 楚雲安靜的退後兩步,目光四掃,於是,他與另兩道自黑暗中射出的炯然眼神相觸了,那兩道目光是如此凜烈冷厲,足以顯示出這人的一身內家功力是如何高超。 這個人沉默的卓立在夜影中,像是這場激鬥的觀賞者,沉著與悠閒。 楚雲心頭微凜,凝目望去。於是,他看清了對方那身鮮豔的紅白二色彩衣,也看清了那張蕭煞的面扎,不錯,這即是那位一直不曾出手,頭戴方中的五旬老者。 楚雲將目光移到對方的袖口上,而在這五旬老人的袖口上,赫然繡著一枚純金的狼頭! 莽狼會中,以袖口所繡狼頭的顏色分別其地位的高低,而繡著純金色狼頭的,便是代表著莽狼會的首領! 但是,楚雲知道,莽狼會的首領乃是“九輪君子”古凡,並非眼前的五旬老者,但是,這位氣度沉雄的老者,卻為何亦有著與莽狼會首領相同的標誌呢?莫非莽狼會競有兩個領袖麼? 這時,一個低沉的語聲自楚雲身後響起:“稟盟主,這老人形態倨傲,想是有所依恃,弟子倒想領教一番。” 楚雲微微搖頭,輕聲道:“此人舉止穩健,精氣內蘊,諒來亦非庸手,龔寧,你去協助赤騎追風駱森,有在下應付此人。” 劍鈴子龔寧冷冷的瞪了那五旬老者一眼,身形倏然倒射而出,在空中一個大翻身,猛然掠向正與赤騎追風等人混殺一處的莽狼會各人而至。 楚雲向前行了三步,一笑道:“朋友高姓大名?” 那五旬老者的面孔,在陰影中掠過一陣獰厲之色,雙肩微斜,已仿佛一片落葉般飄出四尺,語聲有如金鐵互擊:“小子,你詢老夫之名,只怕聲望不夠。” 這老人嘴唇之間,滿口牙齒閃射著熠熠銀光,宛似鑲嵌著無數柄細小的利刃! 楚雲驀然狂笑一聲道:“老朋友,昔年揚名青海,‘寂孤叟’韋大和的名聲好不響亮,哪知閣下卻與九輪君子古凡分庭抗禮起來了,嗯,韋大俠,莽狼會的天下,你幾時分得半壁江山的?” 這五旬老人面色微變,有些溫怒,又有些驚異,大聲道:“好個後生小子,既識老夫之名,想來亦非泛泛之輩,卻為何不敢報出萬兒?” 楚雲說得不錯,這頭戴方中的五旬老人,果乃當年橫行青海,獨霸一方的寂孤叟韋大和! 這寂孤叟韋大和,在青海武林道中,可數得上是前數把交椅的人物,武功超絕無倫,心性卻更是歹毒,在青海橫行了二十餘年,雙手不知染上多少血腥,而其性格之孤僻暴戾,更屬江湖少有,“寂孤叟”之名,足可當之無愧! 楚雲雙手一負,清雅的道:“韋大和,在下尚是初次見你,不過,尊駕這口鋼齒卻是獨有標記,聞名久矣,老朋友,青海不是很好玩麼?怎的混水混到中原來了?” 寂孤叟韋大和生冷的哼了一聲,目光向四周一瞥,厲色道:”小子住口!嘿嘿,便憑你這孤陋寡聞之徒,諒亦不知老夫與九輪君子往昔的一段莫逆之情,古兄禮賢下士,堅請老夫與其共掌莽狼會,一展雄威於天下,老夫如今便要爾等嘗嘗螳臂擋車的滋味!” 楚雲一眨眼睛,葛而一個旋身,身形旋轉,以幾乎不易察覺的速度攻出二十一腿十七掌,出手之快,宛似將這二十一腿十六掌在同一時間,一氣使出! 寂孤叟暴吼一聲,厲雷般向側移出尋丈之遙,兩色會衣在空中抖成一個悅目的篷,背微弓,閃電般倒翻而回,呼呼轟轟反攻七腿十八掌! 但是 這一陣串凌厲的掌勢,卻全然在瞬息間落空,楚雲瘦削的身軀神異至極的做了一個弧形的轉折,角度之妙,恰好在寂孤叟掌勢威力的邊緣。 寂孤叟韋大和狂吼半聲,電光石火般跟身而上,掌腿齊出,無邊無際的急攻狠打,出手的確威猛無倫! 楚雲雙眸凝聚,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冷笑,身軀上下翻飛,有如一股虛幻的煙霧,在一片片犀利的勁風中穿走,一陣陣剛烈的巨力中游移,幾乎不可思議的做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騰挪之術。 於是,五十招迅速過去了。 寂孤叟已一連展出了他往昔名揚江湖的無數絕技,曾有不少四海豪士在他這些絕手之下命歸黃泉,但是,如今在換了一個場面的現在,卻連他對手的一根汗毛也沒有接觸到。 楚雲身形晃閃中,冷冷的道:“韋大和,當你認為已經黔驢技窮之後,在下再讓你看看,到底誰個才是螳臂擋車。” 寂孤叟一言不發,身形儘量減少移動閃跳,雙目怒睜,出手之間,已將激烈的攻勢轉為守勢,竭力保持著平衡狀態。 不錯,寂孤叟韋大和是個久經風浪的一方霸才,他在一輪相當具有威勢的急攻快打之後,仍不能收到絲毫製敵之效,依他的經驗判測,便知道碰上極為辣手的武林人物了,在這種情形之下,轉攻為守,先求自保的手段,卻是必然的呢。 二人的爭鬥似乎已呈現膠著狀態,但二人心中十分明白,一場更劇烈的拼殺,即將隨著而來! 另一邊 五嶽一劍班滄與銀戈飛星常大器、銀扁擔羅奇二人,正在電掣一般往來閃移,神速無匹的交互相擊,神火劍精瑩的光芒,在夜色中閃耀著炫目的光輝,與兩團急速滾動的銀球融為一體,忽而上窮碧落,下達黃泉,忽而左掠右射,縱橫無間,這三位武林中頂大高手之鬥看來尚要一段悠長的時間才能分出勝負呢。 黑旗手鄭明正潑風似的傾力施展他手中那面布滿倒須利鉤的黑旗,以生平之力,抵擋著他眼前的強敵 、大漠屠手庫司! 但是,黑旗手的武功,雖然足可稱為江湖中一流高手,比起大漠屠手庫司來,卻是相差得太遠了。 半截鐵塔也似的黑旗手鄭明,滿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身法之間,已然越來越形遲滯。 大漠屠手庫司須發蓬飛,面無表情,但是,他面孔上的每一粒麻點,卻俱皆隱隱蘊含著強烈的殺機! 黑旗手鄭明用眼角向周遭一望,不由在心中打了個寒顫,原來,自楚雲等四人出現以來,灰旗隊、莽狼會等方面的優勢,已完全消失,更逐漸形成極端不利之局! 這時 大漠屠手庫司倏而上步揉身,狂風暴雨般驟施三十一掌,掌掌相連,有如怒海奔嘯,罡氣旋回中,來勢驚人至極! 黑旗手鄭明咬牙猛揮六旗,急步後退,腳步卻已顯示蹌踉不穩。 殘酷的神色,有如一柄實質的尖刀,自大漠屠手雙目中銳利的透出,他冷厲的一笑,猛的又一氣劈四十掌! 黑旗手鄭明大叫一聲,雙睛突出,兩臂肌肉墳起,使出生平之力,硬拒而上! 大漠屠手庫司驀而狂吼:“斬!” 吼聲淒布,有如雷電驟鳴,他毫不閃避的猛然攻入,黑旗在他胸前急拂而過,“呱”的一聲,碎布分灑中,黑旗手鄭明亦同時連中九掌,魁梧的身軀,有如螺旋般連連轉動搖晃,滿口鮮血,狂噴而出! 大漠屠手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口中的鮮血,已變成濃濃的血漿! 嬰叟賈大川苦戰白衣秀士陶光,已有三百招以上,他依恃著雄厚的內力及豐富的經驗,剛剛略佔上風,一團黑影,挾著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勁風,有如九天之上的羅網,驟而罩下! 賈大川甫始感到勁力壓至,已覺出來人功力之強,較自己超出多了,他大驚之下,拼命貼向地面,險極的斜飛而出! 白衣秀士陶光冷竣的一哼,猝然跟進,抖掌劈向敵人背肋! 大漠屠手一擊不中,怒火倏熾,喉中狼嗥似的一陣暴響,瘋狂般和身撲向對方,此刻,亦正是白衣秀士出手合擊之時。 嬰叟賈大川揣想要再度閃避,在情勢上已屬不太可能,他暗中將心一橫,摹而仰身向上,雙腿如毒蛇般急蹴白衣秀士丹田胯下,兩掌卻運足功力,倏然推向正中空中撲下的大漠屠手庫司! 白衣秀士陶光怒罵一聲,雙臂用力往上一提,瘦長的身軀已迅速倒拔七尺,避過了敵人蹴來的兩腳。 但是 大漠屠手庫司卻依舊原式撲下,雙掌亦同時猛推而出。 一陣轟然大響中,塵土飛揚,大漠屠手庫司身形斜斜飛起,在空中轉了一圈,飄然落地。 迷漫的灰霧,半遮著大漠屠手血紅的眼睛,他裸露的前胸起伏不婷,嘴唇緊閉,又一步步逼向前來。 嬰叟賈大川亦竟奇蹟似的自地上緩緩站起,早昔的紅潤光彩已全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卻是過度的慘白,嘴角之上,熱血汩汩滴落,看情形,這位素來心黑手辣的江湖宋雄,已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大漠屠手仍然面無表情的步步逼上前來,目光中煞氣畢露,又一言不發的呼轟劈出六掌! 嬰叟賈大川驀而狂喝一聲,連出六掌相迎 再度的巨響傳開,尚未平復的灰沙又驀而揚起……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驚驚的怔立一旁,他急快的自忖:“這位出手相助的怪客,功力雖然高絕一時,卻恁般不將自己的生命看在眼中,真是太剽焊了,太強硬了……” 這時,大漠屠手庫司已雙掌互交胸前,一動不動的凝注著面前的敵人,而嬰叟賈大川,全身正在激烈的顫抖,雙腿亦在輕微的痙攣著,兩只眼睛黯淡失色,但是,假如你注意,你會發覺那雙失神的眼球中,包含有多少令人起驚的怨毒神情。 大漠屠手忽而冷森森的一笑,深深呼吸了兩次,緩緩的道:“賈大川,你是灰旗隊的大劊子,是麼?” 嬰叟賈大川一言不發,嘴唇卻在微微顫動。 大漠屠手庫司又毫無情感的一笑,道:“本環主號稱大漠屠手,在浩潮無際”的大漠中,亦為雙手沾染血腥最多者,嘿嘿,殺人殺多了,無論是否誅殺的全為惡人,仍會上遭天譴的。” 嬰叟賈大川努力運了一口氣,強壓住翻騰上湧不已的血氣,竭力使自己已遭受內創的身軀不致倒下,一面暗中聚力貫向雙臂。 白衣秀士陶光站在一旁,有些納罕的注視著大漠屠手,他實在不明白,在目前情勢之下,這位悍不畏死的武林高手,說出這些話有何作用? 大漠屠手微向後仰,又緩緩說道:“現在,賈大川,閣下已到了該遭天譴之時了,嗯,殺人者,人殺之,本環主便暫時充任一次劊子手,不過,閣下殺了大半輩了人,號稱大劊子,到頭來卻仍被另一殺人者所殺,賈大川,到底是你殺人多了該遭報應呢,抑或是本環主的殺數尚未屆滿?” 嬰叟賈大川喉結上下移動,驀然衝身向前 大漠屠手庫司大叫道:“對了,本環主殺數未滿!” 說話中,左臂橫挺而出,堅如精鋼,右掌在半空劃了一個半圓,倏而劈落,雙腳卻不可察黨的連續飛踢而出。 一陣劈啦暴響驟起,嬰叟賈大川如滾桶似的連連翻滾七尺,覆伏地上,良久,良久,寂然不動。 大漠屠手被震退三步,左臂紫紅腫漲,氣喘吁吁,那一張面孔卻仍無絲毫表情,他喃喃自語:“又是一個,嗯,又是一個……” 白衣秀士陶光急步上前,關切的道:“多謝壯士一臂之助,壯士受創可重?” 大漠屠手回首一笑,道:“無妨,朋友卻無須相謝,該謝的亦非區區,卻是本盟盟主。”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迷惑的道:“貴盟盟主?” 大漠屠手庫司微揉左臂,沉聲道:“朋友,稍停一切即明,現在,卻是儘快多殺他幾個敵人再說!”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點頭,腳尖倒族猝然飛撲圍攻赤騎追風等人的莽狼會眾人而去。 這一切經過,楚雲俱皆看在眼中,他暗忖道:“目前敵人情勢,已然漸行失利,若再度加強反擊,則可一攻而潰之,眼前這寂孤叟韋大和,功力雖然超絕,自己仍能制服於他,嗯,時間方面卻不宜拖得太久,以免生變……” 想著,他那瘦削的身軀,已倏而脫出寂孤叟韋大和掌力之外,在空中不斷翻躍,如流星般再度倒射而下! 寂孤叟韋大和強呼一口真氣,沉意凝神,雙掌互圈,又猛然橫展而出,一片勁風,亦剛烈至極的由下反迎而上,這乃是韋大和的秘技之一:“倒罩乾坤”! 這片勁氣的力量是十分駭人的,而且密布周圍三丈方圓,空氣亦被激盪得帶起輕嘯之聲! 楚雲長笑如虹,身軀竟宛如一片扁薄的樹葉,在這有似驚濤駭浪般的綿綿勁力中急穿而過,抖手十九掌,狠襲對方全身八大要害! 寂孤叟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敵人竟能毫無損傷的自自己掌力正面突破而入,他驚恐之下,雙掌猛合,向後急翻,流矢般竄出九尺。 楚雲決不遲延,如影隨形般電射而上,左手並指如戟,將敵人背後“對口”“風眼”,‘膀掛”“梁脊”“脊心”五大要穴全然圈入,右掌幻起漫天掌影,急封對方四周退路,招式之狠,可謂一絕! 寂孤叟韋大和狂吼連聲,面孔漲成血紅,驀而仰天發出一陣怪異而刺耳的嘯聲,緊跟著喝叱不息,掌勢在他的喝此聲中迅捷展出,掌風卻形成相互衝激迴旋之狀。雄渾至極! 楚雲急吸一口真氣,身軀似彈簧般驀而升高,他大笑道:“韋大和,你看家的‘瘋犀掌’,莫非真個黔驢技窮了麼?” 寂孤叟韋大和不理不答,口中依然喝叱不停,掌勢揮舞中,勁力澎湃,沙飛石走! 楚雲在空中的身形忽而伸展,像煞一頭鵬鳥自上撲落,雙掌閃電般自胸前向下推出十五次,一波波的勁力,有如海洋中的波浪,匯湧衝出,層層不絕。 呼轟的響聲在空氣中暴烈,宛似一根根巨樁搗入耳膜,沉重而悶實。 於是 楚雲身形再度升空兩丈,寂孤叟卻蹌踉後退八步,全身搖擺不定。 如龍吟似的長嘯,在楚雲口中發出,他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又挾著仿佛生生不息的萬鈞之力,再度撲到。 顯然,寂孤叟韋大和已不能再以硬力強拒,他像飲下過量的酒,腳步不穩,卻又十分急促而驚怒的奮力躍出六步。 楚雲豁然大笑道:“朋友,這遭難得饒你!” 無畏金雕的超凡絕技“太陽掌”首式“旭日初升”中的前三個環結,已如金芒萬道般倏忽使出,一條條,一縷縷的尖銳勁氣,宛如空中的千萬毫光,恢宏而浩大的自楚雲雙掌中溢出,奇異精辣至極。 寂孤叟韋大和的一身功夫,亦是經過數十年悠長的歲月積累起來的,不可謂不精純了,但是,這只能對一般武林人物來說,他目下遇著的浪子楚雲,卻是他這一生來最強悍的勁敵啊! 四周的壓力,仿佛成為一個渾圓的琉璃罩,這琉璃罩絲毫沒有空隙,而又交橫著千百條力的網羅,令人口鼻俱窒的匯集向寂孤叟韋大和。 紅白色的彩衣在狂猛的罡風下飛舞,純金色的狼頭宛似也在顫懍,寂孤叟韋大和滿面赤紅,嘴巴大張,面孔的線條猙獰而淒怖,他那修長的雙臂,好似永不知停息的奮力推出一波波的勁力,自他這兇狠的神情看來,顯然,這位在莽狼會中與九輪君子古凡齊名的寂孤叟,已經是打算孤注一擲了。 楚雲雙目中倏而掠過一絲令人寒懍的光芒,他仿佛微微窒了一下,而就在他這微窒的當兒,雙方的勁力已經接觸! 呼轟的聲響,又連續不絕的暴震而起、塵土述漫,好像與黝黯的夜空連接成為一片,寂孤叟大叫一聲,身形斜斜飛起,又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鬥,緩緩落地,假如.你的眼睛尖銳的話,那麼,你便可以看見自寂孤叟身軀飛出的時候開始,草地上便已灑落著一點點殷紅的血液了。 楚雲的身軀亦在勁氣迴旋中搖晃不停,但是,他那張稜角鮮明的面孔,卻深沉冷酷得像是一個接傳了三代的劊子豐! 於是 寂孤叟韋大和腳跟始才與地面接觸,當他一口混濁的血氣尚未自口腔中吐出之際,一條瘦削的黑影,己像煞一抹魔鬼的幽影,以無可言喻的快速,颯然而到,一片恢宏而令人震駭的狂厲勁氣,挾在漫天飛舞的掌影中,自四面八方縱橫而來! 這一片片連綿不斷的掌影,是如此緊密,如此回盪,宛如浩渺無際的海洋,又似呼號咆哮的暴風巨浪,直有天雲變色之慨! 正在這勁力衝激的瞬息間 一個焦急的語聲驀而傳來:“韋當家的,快退!” 然而,儘管這語聲傳得很快,但情勢上已不允許寂孤叟再行躍身閃遲了。 在武林中橫行數十年,在驚險重重的刀光血雨中生活了大半生,生與死的經驗來了,又去了,但是,這一次,死的陰影卻是何其濃重啊,濃厚得宛如一塊沉重的雲翳…… 寂孤叟韋大和倏而淒厲欲絕的狂聲大笑,他賴以成名的“瘋犀掌”精絕招式:“犀角瑩心”“黑犀撼山”“犀橫七折”三式。如狂風暴雨般連環施出,於是 一連串的叱吼之聲,不斷的在黝黯的空氣中響起,其聲高亢而又沙啞,恐怖而又鏗鏘,仿佛悶雷在響,仿佛鬼神在號,又仿佛天地間充滿了活生生的,有形有質的死亡哀泣! 轟然悶響,塵土再度飛揚,周遭的柳樹下連著十數名在旁觀望的灰衣大漢,同時被震到兩丈開外,灰沙與鮮血紛紛灑落,十多條殘敗的軀體如朽木般毫無生氣的砰然墜落,自然空氣中還裊繞著哀號的餘韻。 是的,五十年前震駭天下武林的“太陽掌”法,其浩瀚的威力是不容忽視的,這套掌法染滿了多少鮮血,又積累著多少白骨啊! 於是 風沙俱息,一切歸向靜止。甚至連場中劇烈無比的殘殺亦因此而停頓下來,這一聲霹靂似的震響,宛如響在每個人的頭頂,震蕩著每個人的心坎,更震醒了那一顆顆浸淫在怨毒與仇恨中的心! 楚雲冷然卓立,面孔上沒有任何一絲表情,嘴角微微抿成一道弧線,右手節指卻輕輕敲擊著他斜掛於胯側的“苦心黑龍”長劍。 順著楚雲那兩道冷峭的目光望過去,可以看見寂孤叟韋大和那仍然挺立未倒的身軀,不過,這挺立著的身軀,卻帶給人們大多悽愴與恐怖的感覺。 是的,那套鮮豔奪目的紅,白二色彩衣,此刻已然破碎不堪,韋大和束髮的那張方中亦早已不知飛向何處,亂發蓬散,披在肩頭,也披在額前,他的面孔肌肉,因痙攣而皺疊成一堆,閃亮的鋼齒深深陷入下唇內,瞳孔空洞而散亂的凝汪前方,隨著身軀不停的顫抖,烏黑的唇角滴落著紫紅的血液…… 大凡是一個內家好手,都可以一眼看出震傷後的傷勢輕重,對自己或敵人,寂孤叟韋大和目前的情形,在場的三方人馬俱皆可以看出,已經是油竭血枯,難有生望了。 於是 韋大和顫抖著向前移出一步,右手指著楚雲,嘴唇嗡合,但卻沒有聲音。 楚雲微拂衣袖,生冷的道:“你想知道不才姓名?是麼?” 寂孤叟韋大和全身又起了一陣激烈的抽搐,黑暗中已有數名彩衣大漢焦急的向他奔來,口中邊大叫道:“當家的請稍待,弟子等來了……” 為首者,正是那鳴天斷碑霍敬,他們直到此刻,方始驚魂甫定。急忙來援助他們會中的領袖人物。 另一邊 銀戈飛星常大器亦驚然動容,腳步微一移動。 站在他摃尺之外的五嶽一劍班滄,自鼻孔中冷冷一哼,手中的神火劍“嗡”然一震,劍尖在夜色中顫起精芒一點。 於是,銀戈飛星急忙又退回兩步,怒目瞪視著五嶽一劍,一旁的銀扁擔羅奇在暗中吸了一口冷氣,凝望著搖搖欲墜的寂孤叟韋大和,默不作聲,而現在,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呢? 楚雲一直待那幾名莽狼會的人物奔到身前不遠,方始沉冷的一笑道:“韋大和,你記住了,在下金雕盟盟主,浪子楚雲!” 說話中,他右手一翻,罩在身外的黑色披風已被掀開,胸前的金色太陽標誌,閃出一抹淡淡的金芒。 同一時間,奔到面前的莽狼會副首領鳴天斷碑霍敬,亦已猛然看清了楚雲的面孔,這張面孔,是他永生永世也難以忘懷的啊! 於是 一陣嘩叫起自四周,鳴天斷碑霍敬猝然往後倒竄七尺,寂孤叟韋大和慘厲而沙啞的狂笑隨著他倒下的身軀歸向沉寂…… 楚雲驀而朗嘯一聲,冷酷的喝道:“金雕盟所屬弟子,你們還在等候什麼?” 語聲未住,大漠屠手庫司沉叱半聲,閃電般躍向正與五嶽一劍班滄對峙的銀扁擔羅奇而去,抖手之間,便是力逾萬鈞的一十九掌! 狂鷹彭馬豁然長笑道:“盟主,灰旗,莽狼,今夕只怕都要在這大柳坪上煙消雲散了” 說著,他已大馬金刀的行向嘯江二怪身前,一聲不響,雙臂一翻,怪異無倫的椎向灰旗隊屬下的二劊子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義,兩只腳尖疾若迅雷般點向散立一側的四羽士,而出手之間,連攻四人,招式之狠辣凌厲,實是駭人聽聞! 於是,一場新的激戰,又已展開,只是,這次的拼殺,場面卻與適纔大不相同,客主的地位,亦完全變易了。 金菩提曹功適纔在狂鷹彭馬的追殺之下,雖然傾出他生平之力,躲閃奔躍,但肩頭肋下,卻仍被彭馬的掌力波及數處,金菩提曹功自己心中雪亮,若不是自己熟捻大柳坪地形,再加上四周的灰旗、莽狼弟子出手阻截敵人,曹功便再有十條命也早完了。 他正在喘息籲籲的擦著汗水,耳旁又已聽到二門神雷望凌亂的腳步聲與紫袍銅拐豪邁的狂笑,不用說,二門神雷望又已落在危困之中了。 金菩提曹功目光向四周一掃,看見自家瓢把子銀戈飛星常大器,又已與五嶽一劍班滄拼得人影不分,叱喝連連,他暗自嘆了口氣,返身飛向二門神雷望與敵人較鬥的方向而去。 此刻,五嶽一劍方而的各人,在赤騎追風駱森、白衣秀士陶光等人率領之下,已將莽狼會諸人殺得步步後退,漸呈不支,莽狼會為首的三名中年大漢,目下己有一人負傷,但是,一時之間,卻也不易將其擊潰。 最感尷尬的卻是灰旗隊副首領銀扁擔羅奇,適纔他與銀戈飛星常大器聯手之下,合擊五嶽一劍班滄,雖未佔到上風,卻也沒有落敗,但是,如今卻要他獨自力敵功力高強無比的大漠屠手庫司,吃力與艱辛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大漠屠手技藝之絕,與五嶽一劍可謂旗鼓相當,而在內力方面,較之五嶽一劍尚更要來得渾厚悠長些! 大柳坪又變成一片修羅場,天空中星月俱暗,愁雲慘霧,瀰漫四周,但是,殺喊呼號的聲音依;日,兵刃交擊的脆響未斷,熱血仿佛無盡無絕的在噴濺,人性的善良,也宛如在這場淒厲而殘酷的爭鬥中歸於沉淪…… 楚雲搖首一嘆,向著呆立身前不遠的鳴天斷碑霍敬微微一哂,沉聲道:“二當家的,別來無恙?區區浪子楚雲,二當家的大約未曾忘懷吧?” 楚雲的聲音雖然十分沉和,卻是威力蘊含其中,卻不啻是字字霹靂,這無形的威儀,震得鳴天斷碑心中一陣凜驚,不自覺的退後五步…… 昔日楚雲獨力格殺莽狼會眾高手於古道之上,鮮血一般淒豔慘厲的烙印在霍敬的心版上,這深刻的創痛,他怎能忘懷?他又怎能忘去這在他心版留下創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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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寂碑析 碧血斑斑
楚雲又在他懸掛得低低的長劍柄上微微摩姿了一下,劍柄是潤滑而突出的,但楚雲感覺得出,隱藏在劍鞘內的鋒利劍身是如何冰涼而冷酷,他輕輕地咬了咬下唇,悠然道:“霍二當家,看情形,在下與貴會的梁子是結定了,是麼?” 鳴天斷碑霍敬用力咽了一下唾沫,有些口齒不清的道:“楚!姓楚的,莽狼會與閣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閣下三番四次與本會過意不去,在江湖上說,亦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吧?” 老實說,霍敬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他在莽狼會更是身居第二把交椅的高手,性格暴躁無比,動輒以武相向,又幾時對人講過道理不,甚至有些低聲下氣來著? 站在他身後的三名莽狼會弟子也是在莽狼會中有些地位的角色,這時,三人俱不由面面相覷,納罕而又有些不滿的看了他們副首領一眼,他們哪裡會知道鳴天斷碑此刻心中的滋味呢? 這時,楚雲冷清的抿唇一哂,道:“現在不是談江湖規矩的時候,在下只問你一句,這段梁子,是否不可能再了斷了?” 嗚天斷碑霍敬有些進退維谷的怔在當地,自然,莽狼會前後一二次,遭到楚雲如此慘厲的鬥殺,在情在理,是萬萬無法一筆勾銷,但是,霍敬處在目前的生死邊緣之上,除非他已拼卻一死,否則,你又叫他如何直說呢? 楚雲的冷笑逐漸深刻,而深刻中隱隱泛出一絲殘酷,這殘酷宛若有形之物,是如此尖銳,如此陰冷,卻又如此寒人心脾。 霍敬回頭望瞭望他的三名手下,於是,他發覺六只憤怒的眼睛也正在瞪著他們的敵人,霍敬悲哀的嘆了口氣,他知道,晨間的美麗旭陽,只怕他難得再看到了…… 楚雲悠然移眸游顧周遭的戰況,雙手負在身後,似笑非笑的道:“名蜚一時的鳴天斷碑,昔日的威風哪裡去了?難道連答話的勇氣也喪失了麼?” 鳴天斷碑滿臉的橫肉一陣抽搐,尚未說話,背後卻傳出一聲斷喝,一條人影連著一道白光,猛然衝向楚雲而去! 嗚天斷碑不用細想,也知道是他身後的三名手下開始猝襲了,於是,他將心一橫,正待傾力合擊卻又森冷的長笑,宛如阿鼻地獄勾魂使者銅鈴,自四周淒涼的響起,當鳴天斷碑匆忙躍出兩丈之外,腳尖尚未立穩的時候,兩聲慘怖的哀號又倏而傳來! 於是,鳴天斷碑亡命般一個大轉身,抖手向身後劈出六掌,嘩啦啦的一陣枝葉斷裂之聲響起,同時又有一連串的長笑起自鳴天斷碑身後! 這笑聲聽在這位莽狼會的副首領耳中,直如利箭穿心,不但覺得渾身顫懍,甚至連所有的汗毛亦根根豎立! 他又亡命般旋身向後,右掌“斜切藕”左掌“挑劈燈”雙腿疾飛而起,一招三式,連環展出! 正當他詫異自己發出的攻勢俱皆落空的時候,一只修長而有著古銅色色彩的手掌,已輕輕按住他的右肩,一個低沉的聲音亦響自後側:“朋友,這些日子來,你的一身所學,仍然沒有進步,可嘆!” 鳴天斷碑全身驟然一陣冰冷,仿佛麻痺般動彈不得,他此時感到一陣深刻的悲哀與怔忡,因為,憑他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說,已算得上一流之選,但是,在他目前的敵人眼中,卻又何啻一個不堪一擊的椎齡幼童啊! 於是,那低沉的聲音又響起來:“朋友,這場爭鬥即將結束了,是麼?和你這大半生作惡多端的生命一樣,都已快到終結的時候了……” 鳴天斷碑霍敬目光失神的望著夜空,耳中聽著遠近的殺喊之聲,心頭迷亂而恐懼,但是,他卻不甘心就此撒手,他將所能運用的所有智力都集中一點,迅速考慮著如何擺脫敵人的鉗制。 忽然,那只古銅色的修長手掌,又輕輕離開他的肩頭,楚雲那條線鮮明的面孔,清楚的映進嗚天斷碑的瞳孔之中。 “你想再試試,是麼?”楚雲毫無表情的說。 鳴天斷碑霍然退後兩步,雙掌“大封門”斜交胸前,在這一瞬間,他已將全身內力,貫注於身體每一處可以發揮力量的筋骨、脈絡之上! 楚雲清淡的笑笑,道:“嗯,你是有些不甘心,我看得出的,現在,朋友,我抱歉要在如此悲戚的氣氛下送你去了。” 鳴天斷碑霍敬雙目中透著猙獰如野獸般的光芒,但是,假如你仔細去觀察,你便會發覺隱藏在這光芒的背後,有著多少驚恐與畏懼,由於這些驚恐與畏懼,使得他那兇厲的目光,變得和一只垂死前掙扎的野獸無異! 這些,楚雲都很深切的體會得到,他憐惜的撇了撇嘴唇,輕輕的道:“霍敬,你的肌肉在抽搐,十指在顫抖,目光也顯得驚懼,我想,你是不願與我動手的,但是,你又不能走脫,而且,事實上亦不容你再生還,霍敬,你是一條漢子的話,那麼,你便自絕了吧,我不願見你去得太淒涼……” 驀然 鳴天斷碑面孔剎那間變得赤紅,他大叫一聲:“瓢把子,來生容霍某與你再創江山!” 語聲隨著他的身軀,如瘋牛般向楚雲衝來,掌影,腿風,時勢,宛如風雲驟起,暴凌厲無比的猛壓而下! 楚雲豁然斷喝:“好!” 身形如陀螺般呼嚕嚕轉出三步,雙掌仿佛連續閃耀的電光,成串溜瀉而出! 鳴天斷碑霍敬驚天動地的狂吼半聲,上攔下架,左攔右截,又悍不畏死的猛衝而上,滿頭舍發,霍然散亂! 幾乎是人們眨眼的千分之一時間,千百只掌影,帶著尖銳的嘯聲,平地而起,自四面八方凌厲無匹的包卷而至,像煞大地的崩潰,又似惡魔的詛咒,驚魂裂膽! 每一掌與每一掌的間隙是接連得如此緊密,每一股鋒利的勁氣與每一股鋒利的勁氣是交叉得如此猛烈,沒有任何一絲一釐的空間可容圜轉,沒有任何方寸之地可供閃挪,天地在震動,而死亡的影子又在這片狠毒的掌勢中隱現,仿佛連地獄的門也在呼嘯的狂飆中啟開了。 於是 如密雷般的劈啪聲摻合著骨骷的折斷聲,點點的汗水攙合著點點殷紅的鮮血,在四周的空間迸濺飄揚…… 像是千百柄利刃同時砍落,像是九天的神雷合力下殛,鳴大斷碑魁梧的身軀已碎裂成段段,肌肉的絡緯仍在那赤紅的鮮血浸濡下跳動,慘白的骨骼參差不齊的穿膚而出,閃眨著噁心的淡光,碎裂的頭顱在灰白色的腦漿中絞合成一堆刺目驚心的碎肉,而那只如核桃大小的瞳仁,卻仍散發著無告的悲哀。 於是 紅自二色的彩衣隨風輕拂,銀色的狼頭不再閃爍,生命的終結與陪襯它的一切亦是同時歸向沉寂的。 楚雲輕輕搓著雙掌,黑色的衣衫上沒有一滴血跡,他冷漠的凝視著地上鳴天斷碑那支離破碎的屍體,口中呢喃著:“他去得有些淒慘,但我為何沒有一絲憐憫的念頭?莫非這世界,這天地,都是由殺戮與殘酷所組成的麼? 楚雲自嘲的一笑,這笑裡有著極度的落寞,也有著空虛與淒憐,任何人此刻見著他的表情,都會有一種強烈的寂冷及寒懍的感覺,便好似見著一尊含有深遂痛苦,錯綜的感情,而又強忍仇恨的魔像一樣。 月黯星稀,四周跳躍衝殺的人影,已越來越少,哀號怒叱的吶喊亦漸漸減弱,血,已快流盡,而人性良知的昇華,會不會也隨著將白的東方醒覺呢? 楚雲緩緩轉過身去,踏過地上橫豎的屍體,行向已接近尾聲的鬥場,而此刻,這大柳坪內的龍爭虎鬥,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 五嶽一劍班滄的“神火劍”,在他擅長的奇技“鑽礫劍法”之下,像煞一圈圈燦爛奪目的美鑽中飛騰著一道光華炫目的神火,由那粒粒,顆顆,條條,組成的鑽石般的光輝,在灰黑的夜色中,宛如一條長帶,好似一片銀心,又仿佛雷神發怒時的電火巨柱,威力之強,足以裂膽驚魂! 銀戈飛星常大器為灰旗隊總瓢把子,橫行兩河一帶二十餘年,一身技藝精純卓絕,頂尖高手之流,亦可插上一腳,然而,他如今遇上的對手,卻是當今之下,有數的幾個劍士之一,銀戈飛星功力雖高,亦已到達捉襟見肘、左支右繼的地步,何況,目前戰局的慘敗,已成定局,這在他心理上說,又何嘗不是一個至大的打擊?要知道,一個名家高手,在與一個有著相等功力,甚至較他自己技藝更高的勁敵較鬥之時,沉神靜氣,乃是第一個要訣,但是,銀戈飛星目下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非但全幫已陷覆滅之境,連自己亦難自保,你又叫他如何沉神靜氣呢? 於是 神火劍的劍芒更甚, 的劍氣盤繞空中,仿佛一股股有形有質的尖刃,在周遭交錯縱橫,翻騰飛舞,這是一代劍學的精異絕技啊! 雖是黎明之前的寒風,仍然吹不乾銀乾銀戈全身的大汗,他頭頂水氣蒸騰,內心卻冷寒如冰,不錯,這原是生死關頭,榮辱所系之際,對他,對五嶽一劍都是有著相等重要地位的。 站立在二人爭鬥處所一丈之外,楚雲默默地瞧視了一陣,放心的移目一偶,而在另一邊 銀扁擔羅奇的形勢更糟,他已被狂鷹彭馬那猛烈得有如山崩海嘯的攻勢逼得手忙腳亂,空有那沉重的兵器 銀扁擔,卻仍敵不過狂鷹彭馬的一雙鐵掌,進退之間,身手遲滯而生硬,看情形,也不會支持得太久…… 楚雲輕輕點頭,暗忖道:“嗯,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驀然 一陣有似狼曝般的長號自林邊傳來,楚雲的目光急忙迴轉,他那銳利的眼睛,還來得及看到一條身著紅白二色彩衣的中年大漢,被斬成三段的屍橫就地,而那位奏捷的江湖後起之秀 白衣秀士陶光,則正蹌踉退出五步,他緊握手中的劍,正在滴著殷紅的鮮血! 楚雲一眼即已看明,這是以險招取勝的結果,那斬成三段的中年大漢,楚雲早已看出他功力不弱,而目前雖然喪在陶光劍下,但由陶光蹌踉退後的步伐及面孔的蒼白情形看來,似乎也吃了人家一個不大不小的虧呢。 忽然,楚雲的兩道劍眉微微一皺,原來,自衣秀士陶光在退身之後,甚至連喘息的時間都不要,又悍不顧死的衝入鬥場。 莽狼會方面的主力已大部被殲,現下只有那三名中年大漢僅存的兩人,仍在率領著十數名屬下在浴血苦戰,不過,任何一個稍具身手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他們的鬥法及戰力,確已到了強弩之未了。 赤騎追風駱森,乃為五嶽一劍手下最得力的兩員大將之一,武功之佳,亦是江湖上拿得起的人物,他那陰冷的面孔上,此刻浮現著一絲少見的笑容,是的,他攻擊著莽狼會目前的兩名為首者,舉手投足之間,卻仍顯得流暢與犀利,毫無礙滯之像,赤騎追風知道,勝券已是緊緊在握了。 他迅捷無匹的連續攻出九掌,七時,十一腿,冷森的道:“莽狼會的三名監法,如今已去其一,嘿嘿,只怕二位也難得生還了。” 這兩名袖口縷有紫色狼頭的中年大漢,聞言絲毫不睬,仍然保持沉默,但卻形如瘋虎般步步緊攻,出手更見凌厲。 於是…… 白衣秀士陶光又猝然衝入戰圈,閃動之間已接下一名中年大漢,雙方均一言不發,不顧生死的殺做一團! 其他的莽狼會弟子,在赤騎追風帶來的龍鳳山莊莊友猛烈衝殺之下,亦已不支潰退,四處奔逃…… 東方天際,已有了一絲魚白的曙光,遠近的雞啼之聲,隱約可聞,但林間的空氣,卻並不清新,四周飄散著腥臭的血氣,兵刃的清脆交擊聲仍然激烈,然而,地上戰死的屍體,卻在烹微的曙光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了。 一溜燦麗的劍芒倏然升空,盤旋一匝,又急瀉而下,叮噹巨響中,嗡嗡之聲不絕,銀戈飛星常大器面紅耳赤的退後三步,又奮力衝上。 五嶽一劍班滄長笑一聲,劍尖急顫如波,晶瑩的劍花有如銀河群星,瓣瓣落花,飄忽散飛,奪目至極! 班滄灑然後退七尺,朗聲道:“在下五嶽一劍班滄,敢問賜助兄台大名?” 立於一偶的楚雲雙手微拱,道:“適逢其會,安能言助?不才浪子楚雲。” 五嶽一劍就地一個旋回,連出三十七劍,每一劍皆隨著他身形轉回的角度刺出,遠遠看去,便好似一個光華閃耀的大劍輪一般,美麗而狠辣,燦然而凌厲。 隨著劍式,五嶽一劍又長笑道:“楚兄絕技驚人,班某實為欽服,此間事了,但願能與楚兄略作小敘,萬望楚兄勿予推拒……” 談笑之間,又是呼呼轟轟的二十九劍,劍尖光芒閃爍,寒風如削,逼得銀戈飛星常大器左閃右挪,連出八掌十六戟,方始險險躲過。 楚雲看得大為讚賞,一笑道:“班大俠乃中原劍家之聖,神火劍閃照五嶽,楚某豈敢受此謬獎?如蒙不棄,稍停尚願班大俠不吝指教。” 二人一個袖手觀戰,意態瀟灑,一個出手如電,談笑風生,好似根本不知身在鬥場,好似眼前壓根就沒有一個揚名兩河的黑道裊雄一樣。 銀戈飛星常大器氣得兩眼赤紅,渾身發抖,但他除了竭力應付五嶽一劍那有如神火一般迅捷狠辣的劍式之外,哪裡還有餘力作其他的行動呢?而且,他越是憤怒,越感氣喘體虛,內力不足,手中的銀色短戈,仿佛也在逐漸加重份量,招出之際,更難得心應手了…… 正在此刻 一陣清脆而悅耳的鈴聲,飄然自密林的一側搖曳而至,一個身軀瘦長,面孔冷竣的中年漢子,霎時已來到楚雲身旁。 不用回頭,楚雲已知道來人是劍鈴子龔寧,他淡淡一笑,道:“龔寧,戰果如何?” 劍鈴子龔寧沉聲道:“稟盟主,弟子與彭堂主開始動手狙擊曹功之時,即已展開攻勢,對方埋伏林後之弩箭手數十名,已全部被殲……” 楚雲微哂道:“嗯,難怪在下等沒有遭到暗箭之襲,這些連珠硬弩確實十分討厭……現在,龔寧,你且去協助他人。” 龔寧雙手一拱,手腕上卻有兩個黑忽忽的東西一晃,楚雲目光微飄,已看出那是兩顆首級,他有些詫異的道:“這是誰的人頭?” 劍鈴子將縛在手腕上的人頭解下,躬身道:“稟盟主,這兩顆首級,乃是敵人追魂隊、銷魂隊,李、牟兩個頭領的,弟子於撲至林後時,恰見這二人敗退後面,準備再度指揮其埋伏之弩箭手對吾等不利,弟子抱著擒賊擒王之心,先斬此二人亂敵陣腳,再將殘餘一一誅殺……” 楚雲頷首不語,目光微移,忽道:“龔寧,據聞灰旗隊有銷魂、滅魂、追魂三騎隊,而在這三騎隊之中,乃以滅魂騎隊頭領最為剽悍……” 龔寧目光隨著向旁凝注,沉聲道:“盟主,弟子即刻前去摘下那大刀客潘存義的項上人頭!” 楚雲豁然笑道:“好,這場激戰,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劍鈴子抱拳一揖,長身而起,略一起落,撲向早已焦頭爛額的四羽士,大刀客朱瀚等人而去! 原來,自狂鷹彭馬加入戰圈以後,嘯江二怪便放開手去抵敵四羽士,而大刀客潘存義,灰旗隊的二劊子朱瀚等便直接與狂鷹彭馬對上了手,但是,二人功力雖是不弱,卻怎能抵擋得住名震大漠的狂鷹彭馬那一身超絕技藝?二十招下來,兩人已是喘息如牛,大汁淋漓,而狂鷹彭馬在一時之間,也並沒有取二人性命的意思,所以大刀客與朱瀚二人尚能暫且苟延殘喘,勉強支撐。 二人此際正險險閃過狂鷹彭馬的連環九掌,尚未歇過氣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響,已如流墾橫空般搖曳而至。 狂鷹彭馬目光倏然一亮,暗嘆道:“老夫適纔幾番欲下辣手,俱皆忍住未發,但眼前二人想是命該絕此,龔寧一到,這二人焉有命在?” 劍鈴子龔寧乃金雕盟羽環屬下,羽環環主大漠屠手庫司,便是個有名的大煞星,他的得力手下,哪裡還會是個大善人呢?龔寧心性,彭馬深知,當那清亮的銅鈴聲來至頭頂,他已側身轉出,邊沉喝:“龔寧,一網打盡了麼?” 劍鈴子龔寧身形在空中做了一個奇妙的轉折,手中長劍微一伸縮,鈴聲在閃耀的劍芒中略一顫響,語氣恭謹,卻又冷煞的道:“稟堂主,寸草不留!” 狂鷹彭馬雙掌迅速背向身後,疾閃七尺,緩緩說道:“罷了,但要留個全屍啊!” 劍鈴子龔寧答應一聲,鋒利的劍刃一偏一斜,抖出一團寒森的劍芒,手腕疾拋倏挑,劍身嗡然震響,二十一劍劍劍連綿,一氣展出,犀利無匹的攻向大刀客潘存義,二劊子朱瀚而至! 大刀客潘存義一身所學,較之二劊子朱瀚相差無幾,而其膂力之雄渾,猶更在朱瀚之上,此刻,他手中那柄沉逾三十餘斤的厚背砍山刀,有如潑風般揮舞不停,他已將全身所有的餘力盡皆使出,對他生命的賭注做最後的一搏。 自然,二劊子朱瀚亦早已明白目前的處境,他傾力配合同伴的進退攻拒,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拼命抵擋著敵人那一波波似乎永不停息的劍浪。 不但是一個人,只要是一個有生命意識的生物,它都會懂得“生”的可貴,哪怕僅存有一線之機,它也會竭力為生存而做最大掙扎的,這道理很浮淺,但是,卻也很確實,你說是嗎? 劍鈴子那張黝黑而冷竣的面龐,刻板得沒有一絲表情,炯然的雙眸中,透射出兩股令人震慴的光芒,這光芒很冷,很澀,但又尖銳殘酷得像一柄鋒利的白刃,是的,這便是殺氣,便是須以熱血相祭的殺氣! 清脆的鈴聲越響越急,燦爛的寒光越舞越盛,於是茫茫的劍氣在空氣中盤繞,如削的刃風在周遭縱橫,破空的呼嘯刺人耳膜的響起,而追魂使者的猙獰魔影,也宛如在黎明前的暈黯中隱現。 狂鷹彭馬默然退居一偶,搖搖頭,望著滿地的屍體,而黑暗中,仍然有著步向死亡的幢幢人影,不錯,死亡是恐怖的,不論是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向它接近,但有些時,為了種種原因,你卻不得不靜對死亡,雖然你是多麼畏懼它。 忽然 又是一聲悠長而慘厲的號叫傳來,一條頎長的白色人影忽然升空,另一條壯健的身影直飛四尺之高,又沉重的落在地上,熱血滲著橫溢的肚腸迸濺,像是一個猛烈摔破的水囊。 狂鷹彭馬心頭微驚,目光急掠,已看出那直飛空中的白色人影,正是白衣秀士陶光,另一個肚破腸流的大漢,則又是那兩名僅存的莽狼會監法之一! 正當彭馬欲飛身前往探視的剎那之間,一個如鬼魅似的身影,已閃電般搶先而出,速度之快,迅如雷火! 於是 狂鷹笑著停住,他目注那條人影急飛而起,又與半空中的白衣秀士雙雙落地,而白衣秀士陶光甫一著地,便以雙手摀嘴,好似在勉強吞咽著什麼。 旁邊的那人 浪子楚雲,匆忙以掌心抵在陶光背後,低沉的道:“朋友,這口瘀血可以吐出來,不用吞下。” 白衣秀上陶光適纔又以險招進襲敵人,他拼著背後受擊,踏人對方中宮之內,以“勾離爪”功夫,活生生扯裂了一名強敵的肚腹!但是,他卻也被那名莽狼會的監法在背上印了兩掌! 雖然陶光已在事先運氣背後抵禦,但這名莽狼會監法功力甚厚,垂死之際,力道依舊驚人,這兩掌之功,雖未如何嚴重,卻也震得白衣秀士血氣翻騰,耳鳴目眩。 這時,他張口吐出兩團紫烏色的瘀血,強忍;卻又忍不住的喘息起來,面色蒼白得有些發黃,額際汗水淋漓涔渾而下。 楚雲親自取出絲帕為陶光揩抹嘴角血污,又自懷內摸出一粒淡紅色藥丸,沉靜的道: “朋友,弓弦繃得太緊會折。屋梁的負荷過重亦會倒坍,而人超過了體力的極限亦會頹倒,你武功很強,但卻不宜冒險取敵,五嶽一劍班兄亦定然不會同意朋友你如此不惜自己的,是麼?” 白衣秀士陶光默默地凝注著楚雲,又默默的點了點頭。 楚雲笑笑,將手中淡紅色藥九交在陶光手中,低聲道:“你的傷勢並不重,僅是因為中氣虧損,略有脫力之像而已,吃下這粒藥丸,再息一個時辰就會好的。” 陶光依言服下,深深吸人一口氣,十分感激的望著楚雲,楚雲淡淡一笑,左右看了看道:“嗯,莽狼會的殘餘就快一網打盡了。”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移眸望去 他的目光與赤騎追風駱森的雙掌,同時落在那碩果僅存的莽狼會監法前胸之上! 一聲狂吼,這中年大漢身軀猛翻而出,連連在地上滾出尋丈之遙,方才寂然不動,汗血和著泥沙,在他面扎上混成一片。 其他的莽狼會角色,這時紛紛將手中兵刃棄置於地,嘶啞的大叫道:“快刀白刃,不殺好漢光棍,我們服了!” 赤騎追風駱森摹地吼了一聲,喝道:“呸!你們也稱得上好漢光棍?老子活劈了你們這些殺才!” 僅存下的莽狼會人物,這時只有五六個人了,他們個個汗浸衣衫,血跡斑斑,髮髻散亂,一副疲憊不堪之狀,五六雙眼睛,俱皆在喘息中驚恐的注視著赤騎追風,神色之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令人難受的滋味。 半晌…… 赤騎追風駱森緩緩垂下雙手,向圍恃四周的近十名龍風山莊莊友搖搖頭,語聲低沉的道:“罷了,都給老子滾!” 於是那五六名莽狼會弟子喜色頓展,齊齊恭身下拜,呼啦一聲,頭也不回的向外急奔而去。 楚雲回首向陶光一笑,道:“血腥的殘殺中,應該有點人情味,哪怕一絲也好,你說是麼?” ------------- |
第36章 墊己去兮 劍騰戈飛
楚雲說完了話。緩緩回身注視一場最後的決死之戰,五嶽一劍班滄對銀戈飛星常大器的龍爭虎鬥! 白衣秀士陶光一直凝注著楚雲,在這短暫的接觸中,他已深刻體會出對方那一股特異的氣質,與浩瀚如海的深遂稟賦。 這股氣質與稟賦,和尋常人是絕對迥異的,陶光感到有些悠遠矇矓,和雄偉浩瀚的感覺,便好似在看著一座隱在雲霧中的高山,是如此聳拔挺逸,卻又蘊藏著無可比擬的力量。 此刻…… 銀戈飛星常大器的衣衫,已全然被汗水浸透,雖然他強憋著一口真氣,但喘息的聲音,依舊可以清晰的聽到。 五嶽一劍班滄的“鑽礫劍”法,目前已發揮到淋漓盡致的最高峰,劍勢有如漫天波濤,滾滾而起,又似銀河墾群,絢爛生輝,像萬千明鑽流動浮沉,如鎔岩翻騰漫天蓋地,不但劍氣如虹,連周遭的空氣也帶起漩渦圈圈。 楚雲默默觀察,低聲自語道:“好,好,果是劍術名家,一代宗師,五嶽一劍之號,當之無愧。” 白衣秀士陶光此刻站在楚雲身旁,他聞言之下,接口道:“班莊主日常閒居之時,多往龍鳳山莊內之‘楓崖’勤練劍法,在下經常奉侍於側,班莊主的劍術 至極絕之際,甚至能身與劍合,以劍氣傷人於方圓兩丈之內,在下雖出江湖不久,能人異士所見卻多,劍術一道,未嘗見有高於班莊主者。” 楚雲淡淡一笑,道:“貴莊主劍法之絕,堪稱無雙,今夜,楚某亦是大開眼界呢。” 白衣秀士陶光不知如何,心頭微微一跳,目光則移到楚雲掛於胯旁的“苦心黑龍”長劍之上。 “楚大俠……” 楚雲回頭注視這位江湖上甚有名氣,卻又以冷面辣心見稱的白衣秀士,微微一笑,道: “陶兄有什麼高見?” 陶光咽了口唾沫,道:“不敢,在下忽然想起一事。” 楚雲伸手拍拍陶光肩頭,道:“但請直言。” 白衣秀土陶光一指楚雲懸於胯旁的“苦心黑龍”,低聲道:“楚大俠,尊駕所佩的長劍,非但形式古雅奪目,而且。尊駕懸掛的位置也與眾不同,好似比一般劍家低了許多,假如,在下的推斷不錯的話,凡是如此佩劍的武林人士,必定有著極端特殊的技藝……” 楚雲一笑道:“陶兄言重了,楚某佩劍如此,僅是習慣使然,至於劍藝麼,陶兄日常承受班大俠絕技之感染,如再一觀在下這泛泛之家,便好似濱海之民忽見淙淙流溪,那就微小得太微不足道了。” 陶光有些赧然的正待說話…… 一聲暴雷也似的叱喝,驀然傳來,滿空星芒縱橫迸射,銳風呼嘯,聲勢端的驚人無比! 楚雲冷笑道:“叱吾飛星!” 陶光急忙回首顧視,只見五嶽一劍的神火劍已翻翻滾滾的凝成一道晶瑩深厚的光牆,光牆四周,罡氣澎湃,點點星形光芒,正閃電般向內激射不息! 銀戈飛星常大器在他成名的銀戈之上,用盡了所有的功力,卻依然奈何不了五嶽一劍,此刻,他已將輕易不肯施展的絕活“叱吾飛星”使了出來。 光牆如流燦的火龍,波動不絕,銀星似飛閃的鑽石,呼嘯穿射,而如雷的喝喊,更聲聲宏烈,震人耳膜。 楚雲在旁凝神不動,緩緩的道:“銀戈飛星常大器,就要栽了。” 白衣秀士陶光目不稍瞬的注視鬥場,輕聲道:“楚大俠,常大器這廝的叱吾飛星,也夠得上個狠字呢!” 楚雲默默頷首,沒有說話,而鬥場中,銀戈飛星常大器已驀而升空五丈之高,在空中一個盤旋,頭下腳上的撲向五嶽一劍! 白衣秀士有些吃驚的道:“啊!常大器不要命了!” 楚雲斷然道:“不,他必有所施!” 果然,正當五嶽一劍的劍尖顫成千百點銀光,反卷而上的時候,銀戈飛星那魁梧的身軀已倏而向側旁橫移八尺,單臂自肋下抖出。七點黑芒,排成一線斜斜飛到! 五嶽一劍長笑一聲,隨著他的長笑,寒光暴漲,呼轟掃去。 此刻!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叫一聲,身軀在空中猝然一翻,手腳不停揮動,一朵朵五角形的精鋼飛星,又如天女散花般自四面八方向班滄包襲而至。 白衣秀十目睹那漫天星芒呼嘯而出,又目睹被班滄縱橫的劍氣卷掃一空,他不由悅意地呼了口氣,輕鬆的道:“五嶽一劍豈是如此容易算計的麼?常大器早知今日,定然悔不當初了……” 楚雲正待回答,目光一瞥,卻在剎那之間,發覺已自半空落下的銀戈飛星,那稜角突出的面孔之上,布滿了狂厲狠毒的神色,這種神色,楚雲是十分熟悉的,他知道,只有當人恨到極點,準備豁出一切的時候,才會有這些令人見而起悼的表情。 這意念在楚雲腦中如電光似的一閃,他倏而喝道:“班大俠,有玉碎之心!” 五嶽一劍似乎微微一怔,劍芒略斂間,他已恍然大悟,身形如雷電猝閃,暴移九步之外! 幾乎在同一時間,銀戈飛墾常大器已瘋狂的大笑起來,隨著他的笑聲,一大片“叱吾飛星”帶著尖銳的利嘯疾飛而出,挾在這片星芒之中的,赫然尚有一柄沉重閃耀的銀色短戈! 要知道,大凡一個武林名手,當他到達成敗邊緣的生死關頭之際,多會將其珍藏不露的卓越絕技使出,而這到最後才使出的絕活,大多狠辣無比,以手中兵刃作孤注一擲的手法,更必有其獨到的陰毒之處,因為,這一著,乃是有與敵俱亡的打算的拼鬥至此刻,出手之人,安能不兇厲至極,怨恨至極? 這時,一大片叱吾飛星,已如電光石火般來至班滄身前,班滄適纔已移出九步,而這短短的九步距離,已給了他一個足夠的準備時間。 飛星與煇耀的劍芒在剎那間接觸,又隨著揮動迅捷無匹的劍勢環繞,然後,被絞成粉沫般的殘屑四散而出。 於是 一條閃射著光芒宛如銀龍般的短戈,已在那些飛星碎濺之時,微微顫動著倏而射到,戈鋒劃破空氣,有著極為刺耳的嘯聲,如削的銳風,甚至連站在三丈之外的楚雲也可以感覺出來。 白衣秀土陶光脫口叫道:“不好,常大器已在兵刃中貫人全身真氣!” 楚雲踏前一步,雙眸不動 他十分清楚,當一個功力高如銀戈飛星此等武林梟雄,當他將全身真力聚於一點時,其威力之宏,是不可忽視的,然而,楚雲亦知道,憑五嶽一劍的超絕身手,雖則仍不宜硬擋,但閃躲開去卻是沒有問題的。 但 五嶽一劍竟驀而收去劍芒,將神火劍環抱胸前,雙手握住劍柄,紋絲不動,目光如冷電一般凝注著即將飛到的銀戈! 楚雲心頭微微一怔,卻不由暗贊:“好個五嶽一劍,他如此作法,想是要以一方豪雄的磊落氣度,光明正大的與他的對手作最後一擊!” 心念尚未轉完,疾如迅雷的銀色短戈,已經直飛到五嶽一劍身前! 仿佛西天的閃電般快捷無倫,五嶽一劍倏而霹靂般大喝一聲,手中神火劍猛然點去,又在點出的剎那間嗡然一顫,斜斜上挑! 劍身宛如撕裂空氣,發出嗤的一聲裂帛也似的巨響,“當”的一聲,橫切在銀戈之上。 這“當”的一聲巨響,好似銅鐘大呂一般,震得人人耳膜生痛,連樹上的幼小枝芽,亦隨著落葉飄然墜下。 金屬相擊的聲音尚裊繞未散,那柄沉重閃耀的銀戈已被切為兩截,飛起空中七丈之高,又映著旭陽初放的光輝,墜落叢草之中。 銀戈飛星常大器身形隨著斷戈著地,一個蹌踉,“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頹然坐到地上,他微仰著面孔,而面孔上清晰的稜角,已失去了往常的威懾冷峻,交織成一片極端的淒涼與哀傷的線條,這神情,好像一個失去了一切的老人,有著天下雖大,無我立身之地的哀楚。 五嶽一劍亦被震退三步,他俊朗透逸的面容上,有著一絲紅暈,而這紅暈卻是隱在蒼白的一抹,此刻,他一言不發,臉上毫無表情的凝注著手中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神火劍,而這柄鋒利的長劍劍刃,赫然有著一個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除了另外幾批尚在拼鬥的叱喝聲外,場中沒有任何聲響,有的,只是銀戈飛星常大器粗濁的喘息。 於是 白衣秀土陶光焦慮的向前走了兩步,又為難的停住,目光求援似地凝注站在一旁的楚雲。 楚雲明白陶光為何欲行又止的原因,這理由很簡單,大凡一個武林名家,對他自己的兵器,都是愛逾生命的,稍有一絲損毀,則不啻是一件最為痛心的事,而陶光身為五嶽一劍屬隨,在他主人如此心情之下,又有什麼能力加以安慰呢? 在兩道含著嘉許的眼神中,楚雲對陶光一笑,緩步行向五嶽一劍身前。 “班兄,此時此情,楚某能說一句話麼?”楚雲深沉的道。 五嶽一劍驚然一驚,“唰”聲收劍入鞘,長身一揖道:“今夜之戰,多賴楚兄一臂之助,班某不言謝字,惟將恩德長憶心頭,日月環轉,記得楚兄拔刀之義……” 楚雲豁然大笑道:“好個五嶽一劍,如何對這區區之事這般看重?楚某有幸識荊,已覺無上榮寵,江湖之上,難道便沒有一個正心之士麼?班兄如此言來,倒令楚某無顏攀交了。” 五嶽一劍連忙整冠整衣,雙手與楚雲相握,真摯的道:“楚兄,班滄於武林之中,素無懷恩感德之人,更不信天下尚有多少堂堂皇皇之上,今見楚兄,班某心折矣,適纔班某痛心隨身兵刃之損,失態之處,萬祈楚兄莫予見責才是。” 楚雲但然笑道:“班兄言重了,楚某豈會如此度狹?倒是目前之戰,吾等也好作一個結束了。” 五嶽一劍頷首同意,回頭望向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常大器,冷然道:“常大當家,還有興趣要貴隊的朋友們繼續流血麼?” 常大器疲憊的睜開眼睛,直直的凝視班滄,嘴角卻在微微的抽搐著。 半晌 他驀而奮力呼道:“灰旗隊所屬,一律罷戰聽令!” 語聲沙啞撕裂,卻使遠近可聞,瞬息間,銀扁擔羅奇滿頭大汗的掠至常大器身側.不管自己右肩被撕開的皮肉,惶急的道:“瓢把子,這是怎……” 他還沒有說完話,半聲慘叫已經傳來,常大器倉皇回顧卻見自己手下三騎隊中,最得力的滅魂騎隊頭領大刀客潘存義,只剩下半個頭顱屍橫於地,二劊子朱瀚,卻渾身鮮血淋漓的站在一旁發怔。 常大器憤怒的哼了一聲,雙目中兇光頓現,但甫一與楚雲那冷厲的眼神相觸又似洩了氣的圓球般長嘆一聲。默默無語。 楚雲緩緩的道:“常大器,殺潘存義,乃在閣下發出停戰令之前,由不才親口囑咐屬下所為,假如有一切後果,概由不才一人承擔。” 銀戈飛星處在如此情況之下,已等於完全陷入重圍之中,不論心中如何悲憤,你又叫他怎麼辦呢? 這時 二門神雷望、金菩提曹功、二劊子朱瀚,及僅存三人的四羽士,已全然圍立常大器身旁,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幾處傷損,每個面孔,都透露著極端的仇恨,但是,這仇恨卻深藏在畏懼之中。 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劍鈴子龔寧,與五嶽一劍的赤袍銅拐公孫雄、赤騎追風駱森、嘯江二怪、白衣秀士陶光等人,亦皆分立兩側,雙方仍然是一個對峙的局面,不過,這與夜間交手以前的情形,卻是大大不同了呢! 此刻,五嶽一劍回身向楚雲一禮,道:“便請楚兄一切作主便了。” 楚雲雙手微擺,道:“豈敢!此乃班兄與灰旗隊之間的私事,一切尚請班兄與其了斷,楚某怎能妄作安排?” 五嶽一劍微一沉吟,笑道:“那麼,班某便放肆了。” 說罷,他面容微沉,冷冷地對銀戈飛星道:“常大當家,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只要撂出一句話來,班某便定然接下,不過如今情勢如何,閣下最好也在心中稍存根底。” 銀戈飛星常大器望著滿地屍體,四濺的鮮血,心中亦自然明白班滄言中之意,他沉默了良久,沉緩的道:“姓班的,灰旗莽狼,可說已在昨夜完全栽了,姓班的你定然較老夫更為明白,這筆血債,是不會從此罷休的,雙首谷的產金山溪就此不談也罷,但你除非一劍誅去老夫,否則,哼,灰旗莽狼與你,以及今夜落井下石的楚某等人,定然有再以赤血相染的一天。” 五嶽一劍神色一冷,尚未說話,楚雲已踏前一步,豁然大笑道:“有骨氣,常大當家,楚某代表金雕盟先行接下,班兄,想你也不會謙讓吧?” 說到後句,楚雲回首向班滄一笑,五嶽一劍朗聲說道:“這個自然,不過,依在下一慣習性……”他望瞭望銀戈飛星,又道:“卻未免太給姓常的朋友佔便宜了。” 銀戈飛星常大器哼了一聲,不顧一切的道:“班滄,灰旗莽狼,如今屍橫遍野,血染長草,老夫一命又何足惜?是是非非辯亦無益,老夫頭可斷志不可屈,既已敗於你手,姓班的你看著辦吧,老夫若有一字怨言,便算不上領袖兩河綠林道的總瓢把子!” 一旁的灰旗所屬,此刻俱皆動容,銀扁擔羅奇滿臉漲紅,大叫道:“對,即使碎屍萬段,也要叫江湖朋友知道我們俱為男子漢,大丈夫!” 五嶽一劍雙眸光芒電射,右手不知不覺中,已撫在長劍之上。 楚雲卻向他微微搖頭,淡淡一笑道:“那麼,各位相信較之百角堡的威風如何?” 此言一出,灰旗隊各人自銀戈飛星以下,無不神色大變,面面相覷,在他們的意識中,百角堡的聲威是較灰旗莽狼強過多多的了,而百角堡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的事,又給他們多大的震驚啊!如今,不想站在自己眼前的,便竟然是一手毀滅百角堡的人! 銀戈飛星等人,全都怔忡著沒有說話,一片沉寂寵罩場中,而這是一片極不調合的沉寂呢。 忽然 一個聲音自林外傳來,這聲音極為急促,場中各人俱為內家高手,是而聽得十分明白,這好像是一個人在急急奔掠的聲息,但是,在此時此地,在這修羅場也似的大柳坪,在這朝陽初升的清晨,又會有誰在如此匆忙的奔走呢? ------------- |
第37章 南海煞者 中原劍士
這時,站在楚雲身側的劍鈴子龔寧,迅速趨前一步,輕沉的道:“盟主,可要弟子前去阻止來人?” 楚雲微微搖頭,與眾人的目光同時注視林外,而此刻,一個粗擴的聲音,已大刺刺的自林外傳來:“奶奶的,後面這些雜碎倒是越跑越起勁……咦,怎的這片鳥林有著血腥氣!今兒個一大早,場面卻似乎十分熱鬧哩……” 隨著語聲,一條胖大的身影已隱隱約約的出現在林邊,那人隔在一行行的柳樹之外,好似正在向這邊探首張望。 五嶽一劍冷冷一笑,回頭瞥了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一眼,右手已迅速的移到劍柄之上。 但是 楚雲卻忽然在這時笑了起來,笑容開朗而真摯,是一種充滿了熱力與欣悅的笑。 在場各人正在納悶地望著楚雲之際,林外那胖大的人影,已龍行虎步的走了過來,口中忽然哇哇大叫道:“咦唏,這林中簡直變成大屠場了嘛,他娘的橫七豎八躺了這麼一大片,嘖嘖,真是有乾天和,有乾天和……” 這胖大漢子身旁一件土黃布衣褂,頭皮刮得油青,亮閃閃的,與他滿身油污正好相映相襯,而且,敢情還露出一個碩大的肚皮哩。 劍鈴子龔寧冷叱一聲,身形微挪,已如鬼魅般移到來人身前,不待來人再向這邊探視,已沉厲的道:“好朋友,這裡與阿修羅地獄正好差不多,閣下莫、非亦想將那一顆胖大頭顱留在此地麼?” 胖大漢子微愕之下,臉上的肥肉一鼓,仿佛布在上面的細小五官都在跳動,他大吼一聲,叫道:“相好的,你這話可真透著輕鬆,大爺滿腦袋的肥油,正覺得難以負荷,來來,相好的便煩你取下,留著當個祖宗牌位供吧。” 劍鈴子龔寧平素不苟言笑,辣手冰心,此刻吃來人一陣譏刺,不由面色倏寒,雙目中煞氣頓現。 那胖大漢子摸摸肥厚的下頷,向龔寧背後略一張望,細眼半瞇,皮肉不動的道:“相好的,別吹鬍子瞪眼睛,大爺我三江五湖一腿跨,見過的牛鬼蛇神多了,這等陣仗唬大爺我不著,倒是閣下莫先氣傷了身子……” 劍鈴子龔寧冷森森的道:“是這樣麼?龔某此刻便想試試朋友你的道行!” 胖大漢子腳步一叉,雙掌交胸,大有泰山石敢當的氣慨,咯咯大笑的道:“請,藉老兄的手到西天走一趟,正乃大爺我生平夙原!’”隨著這句話,氣氛在無形中又充斥著殺伐的血腥味,劍鈴子龔寧向後一退,返身肅然道:“候盟主令。” 楚雲一直笑吟吟的注視著情況的演變。此刻他朗朗一哂,平靜的道:“嚴大哥,多日不見,怎的遇著在下卻如此冷漠起來?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劍鈴子龔寧正愕然抬頭,不知自己盟主在向誰說話,他背後那胖大漢子已忽然像被誰踢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口中大叫著奔向楚雲。 於是,在場中各人尚未弄清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二人己緊緊擁抱在一起。 那胖大漢子既似哭,又似笑的叫著:“俺說楚非伙計啊,俺尋得你好苦哇,你小子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奶奶的俺真是舍不下你啊……” 敢情這胖大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那睽違已久的江湖巨梟 狐偃羅漢嚴笑天! 楚雲輕拍他肥壯的肩膀。微笑道:“老兄,你那天在下營鎮中和人打架,怎的一去便不回了?害得在下好找。” 狐偃羅漢鬆開雙手,細細端詳了楚雲一陣,口中嘖嘖贊道:“果然一代俊彥,氣度不凡,啊啊,俺的這招子尚未昏花……伙計,你說那天在下營鎮的事情麼?媽的,不提還罷,一提俺就是一肚子氣。” 楚雲笑笑,又道:“那些穿紅衣的人是哪一路的?聞說還吃你劈翻了一個!” 狐偃羅漢做然道:“這兩個老小子乃是‘紅影郎中’陳鶴手下的兩員大將,俺早年為了一樁買賣,與陳鶴鬧得烏煙瘁氣,彼此反目,那天在酒店中遇著了這兩個小子,媽的,俺不去惹他們已是夠客氣了,哪知這兩個不開眼的東西,在酒樓上卻指桑罵槐的胡言亂語起來,俺忍不住使了一點小手法回敬,這兩個傢伙卻當堂翻臉動武,於是麼,嘿嘿,他們的代價便是一死一傷……” 楚雲又道:“那麼,事後你怎麼不快些回來呢?害得在下擔了好多心。” 狐偃羅漢哼了一聲:“俺不是追那小子去了麼?欸!卻不想冤家路窄,紅影郎中陳鶴這**養的便候在鎮外,於是這一場把戲可就好瞧了,直打了三個時辰還沒有分出勝負,後來,俺一看場面不對,只好忍住一肚子火氣,回頭來找兄弟你。” 楚雲忽然低聲一笑,道:“老兄,你是否打那陳鶴不過?” 狐偃羅漢胖臉一熱,有些尷尬的點點頭:“奶奶的,這老小子一身工夫真夠硬,不過,‘敵強我避’乃兵家上策,打不過走人,也不算丟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楚雲沉聲道:“罷了,老兄,在下定會為你找回這場過節,現在,我們先將眼前的事料理一番再說。” 於是,楚雲為狐偃羅漢做了一次簡明的介紹,周遭這一群名蜚武林的好漢,都折服在對方的盛名之下。 狐偃羅漢雙手互搓,大笑道:“今天真是幸會,呵呵,尤其是五嶽一劍班兄,俺更是神交已久,卻料不到能在此地見面……” 五嶽一劍班滄抱拳一笑,道:“不敢,狐偃羅漢威震八方,名揚天下,班某更是欽仰不已。” 二人正在客套,楚雲已若有所覺,他低聲問道:“老兄,可有別人與你同路來此?” 狐偃羅漢驀然一驚,回首四顧,急道:“可不是,只不過這些朋友們卻並非同道,乃是想藉著人多幫大,給俺老嚴吃一頓生活罷了,俺比他們早走一刻,本想找個清靜地方大家比劃比劃,目前正好在此處來個雞飛狗跳牆!” 楚雲有些迷惑的道:“這又是哪一路的朋友?莫非他們也與老兄你結有梁子不成?” 狐偃羅漢恨恨的道:“真他奶奶的莫明其妙,俺也不知在何時何地得罪了大洪二子這兩個老絕物,大洪山的朋友們忽然於目前尋到俺老嚴,一句話不說便動上了手,奶奶的,這些小子們一上來便是打群架,俺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只好邊走邊打,一直捉迷藏似的來到豫境北面,這些傢伙卻仍然緊追不舍,好像俺老嚴搶了他大洪二子的媳婦一樣……” 狐偃羅漢說到這裡“呸”的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目光閃處,卻與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常大器打了個照面。 常大器一直低垂著腦袋,這時抬起頭來與狐偃羅漢四目相觸,不由咧了咧嘴,做了個哭笑不得的艱澀表情。 狐偃羅漢失聲叫道:“咦,灰旗隊的常大當家怎的在此地風涼起來了?啊啊,可是真想不到哩!” 原來,狐偃羅漢與銀戈飛星二人,同是江湖上聞名的巨梟,二人彼此也見過數面,只是雙方生意路子不同,是而在利害上尚無衝突,日常間也還保存了一點情誼。 狐愜羅漢一直忙著與楚雲等人說話,因此對常大器那一於人就沒有注意,直到此際,他才看清了是怎麼一個形勢,自然,以狐偃羅漢這頭老狐狸的江湖經驗來說,不用任何人解釋,他也明白了眼前是個什麼場面。 這時,楚雲將目光望著遠方,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意,他仿佛正在想著一件事情…… 五嶽一劍班滄凝目向林外注視須臾,他忽然低緩的道:“楚兄,有人正向這邊奔來,人數尚且不少……” 楚雲頷首一哂,道:“不錯,可能就是大洪山的朋友了。” 他隨即回頭向坐在地上的銀戈飛星一瞥,沉聲道:“姓常的,稍停楚某等應付大洪山來人之時,你們各位最好靜待此處,切勿輕動,否則,假如各位有著混水摸魚的企圖的話,那麼,後果如何,列位心中可能較在下更為清楚。” 銀戈飛星常大器哼了一聲,雙目望天,一言不發。 狐偃羅漢大步過來,望著林外咬牙切齒的道:“好雜碎們,俺嚴大爺若不能給你們來個狠的,你們只怕要將俺看扁了,奶奶的,迷藏也捉夠了,現在來一揚熱鬧的吧。” 說著,他向楚雲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俺說伙計,才見面就為你惹下麻煩,俺真有些……… 楚雲輕輕搖頭,低聲道:“不,這並不關老兄你的事,這場麻煩,倒可能是在下連累了老兄。” 狐偃羅漢聞言有些愕然,楚雲卻一笑不語,狐偃羅漢又將手指向側旁一比,低沉的說道:“夥汁,常大器這老小子怎的又和你幹上了?看情形,他這一遭栽得夠慘呢,而且,地上躺著的,好似還有莽狼會的朋友……” 楚雲目光一直凝視著柳林之外,此刻淡淡的道:“不錯,他們昨夜可說是全軍覆滅,至於在下為什麼和他們結有梁子,卻是說來話長,現在,老兄,讓咱們先見識一番大洪山的朋友吧。” 楚雲說到這裡,一旁卓立的五嶽一劍班滄已冷冷地一笑道:“來了,共是七人。” 柳絲兒在輕輕地飄拂,輕盈盈的,在柳樹的間隙中,六條人影如鷹隼般紛紛掠人,身手奇絕。 掠入林內的七人中,為首是一個年約四旬,身形修長的漢子,白皙無須的面孔上配著細長的眉眼,令人有著一種深遠含蓄的感覺,在此人身後,是一個儒衣打扮的老酸古及另一個頭戴瓜皮小帽,手執旱煙桿,留有兩撇小胡,狀似店舖掌櫃般的人物,以外四人,卻俱為清一色深紫繡花長衫,黝黑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行動之間有若虎躍豹騰,猛捷無比。 七人甫一掠入柳林,向遍地屍骸略一張望,立時毫不猶豫的直奔楚雲等各人所立之處而來。 狐偃羅漢喉頭咕嚕一響,雙手微搓,一馬當先的搶前兩步,拉開嗓門呵呵大笑道:“好朋友,江湖上有道逼人莫逼絕,到頭留半步,奶奶的,你們卻是狠得半寸餘地也不留,你道俺老嚴還真含糊你們不成?本來,這下子彼此正可總清總結一下。” 狐偃羅漢語聲甫落,七條人影已飄然立定,七雙眼睛,炯然向楚雲等人這邊凝視。 一直站在側旁未曾開口的大漠屠手庫司,這時回首望瞭望眼簾深垂的狂鷹彭馬,這位威震大漠的狂鷹卻沉默不語,然而,唇角的那一絲笑意,宛似一股冰涼的寒氣,懾人心脾。 大漠屠手庫司大步行至楚雲身側,正待啟口,楚雲已微微一笑,搖手阻止,而此刻,對方七人中,那面白無須的四旬漢子己做然一哂,生冷的道:“碧落浩渺,江山無際,放眼天下之大,有誰能力大洪一脈之敵?” 這人說話之間,口氣之狂,簡直已非“目無余子”四字可以形容了,加以他語氣冷硬,聽來有似凍石梗胸,令人有著極不愉快的感覺。 楚雲雙手負在身後,絲毫不動大氣,狐偃羅漢卻有如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跳了起來,哇哇大叫道:“他娘的氣煞俺也,就憑你們這幾塊廢料與大洪山那兩個老不死的甲魚,就敢他娘的吹此大氣麼?你們只不過是大洪二子手下的走狗奴才而已,大洪山上的蛇鼠之流,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你們這些雜碎連邊都摸不上,卻到這裡出醜賣乖,真是可笑之極,可恨之極……” 那面孔白皙的四旬漢子,細長的眉目微微舒展,冷煞地回道:“斧底遊魂,漏網之魚,尚有何顏在此說話?如若不才是你,早就一頭撞死在狐偃山下了!” 狐偃羅漢聽得一愕,隨即如瘋狂似的衝向對方,口中大吼道:“好他娘的一群狗熊,俺撞狐偃山之前,也得先撞碎你這狗養的肚皮!” 說話聲中,狐偃羅漢已狂風暴雨般向敵人攻出一片漫天掌影! 這細眉深目的漢子眼皮也不撩一下,雙腳反而向前迎上一步,而狐偃羅漢所猛烈掌擊,已轟然卷到! 正當此際 一大串掌影,仿佛一大串流光,在尖厲的勁力中猝然自斜刺裡湧到,威勢之宏,連地上的草莖也自根拔起了一大片! 於是 呼嚕嚕的空氣在四周攬盪,強勁的罡力四散湧溢,狐偃羅漢胖大的身軀如醉灑也似的退出五步,搖晃不止。 另一邊,那自斜刺出掌之人,亦並不較狐偃羅漢好受多少,一直踉蹌後退六尺,力“始掌樁站穩,面孔神色,己然和豬肝相差不遠了。 狐偃羅漢大口呼吸了幾次,怒吼道:“楊文顯,俺把你打不死的老匹夫,你他娘在灌了一肚子騷水,卻盡幹些為虎作倀的勾當,做大洪山的走狗,呸,快摘下你那南山一儒的招牌吧。” 原來,適纔猝然自側旁出掌相拒之人,正是那位身著儒裝的老酸丁 南山一儒楊文顯。 這位南山一儒雙袖一拋,竭力使自己形態自然,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氣,故意笑吟吟的道:“呵呵,嚴兄請了,老夫等人一路追隨嚴兄至此,實無他意,乃誠請嚴兄至本山當家的面前,略微解釋一件事情。” 狐偃羅漢怒道:“奶奶的,以這種方式對付於俺也叫請?假如不是這個“請”字,俺看俺這條老命大約早已吃你們分了!” 驀而一聲淒冷的陰笑,接住狐偃羅漢的語尾響起:“嚴笑天,你說得一點不錯,不才認為如此待你,已是過於客套,若不才早幾天與楊老師等人會合,哼哼,只怕大羅漢你此刻早已授首在大洪山‘紫靈堂’之前了。” 狐偃羅漢強忍怒火,故意齜牙一笑。陰陰的道:“你小子這叫做癩蛤蟬打哈欠,奶奶的口氣倒不小,本羅漢江湖上也滾了數十年,嘿嘿,卻對你這位仁兄面生得緊,自你露臉至今,除了頂著一張狗嘴在那裡扯淡以外,就沒有擺出一點人的模樣……” 狐偃羅漢語針如蜂,尖銳無比,說到這裡,驀然大吼道:“小子你報上名來,嚴大爺今天若不將你擱在此處,就冤枉在江湖上吃了幾十年刀尖飯!” 站在他對面的南山一儒楊文顯此刻面色微變,有些擔憂的回頭望了那細眉深目的漢子一眼,急忙搶著說:“嚴兄,素聞閣下目似金睛,閱人分毫不爽,只是閣下此番卻看差眼了,嘿嘿,嚴兄知道面前這位師父是誰麼?” 嚴笑天尚未答話,南山一儒己緩緩的,一字一頓的道:“濛濛霧裡一孤舟,飄搖幾多愁。” 狐偃羅漢微微一怔,不由回頭望瞭望,於是 一個清雅的語聲,帶著些微風塵中特有的低沉響了起來:“嘯江呼浪豪意長,白煞詹如龍。” 南山一儒楊文顯神色一震,驚疑的道:“奇怪,又是這熟悉的語聲,莫非……” 他目光掠過身前的各人,一直射向楚雲身上,而楚雲,此刻正望著他微笑,不過,微笑中有著凡絲說不出的意味。 那面孔白皙的中年人,這時冷漠已極的淡淡一笑,陰陰的道:“好朋友,看不出你年紀青青,卻知道詹某之名,大約在江湖上也吃了不少年的閒飯了?” 楚雲此際才踏前兩步,拍拍狐偃羅漢肩膀,一笑道:“老兄,自現在起,看愚弟的了。” 轉過頭來,楚雲雙手負在身後,凝視著適纔說話的漢子,平靜的道:“詹朋友,你說得對,在下的確在江湖上吃了十來年閒飯,混得個薄薄的虛名,自然,這一切都比不上南海一派的白煞者詹大俠於萬一,不過,在各位堅請狐偃山嚴當家回大洪山之前,在下是否可以問一句話?” 這位倨做已極的中年人 白煞者詹如龍,聞言冷冷笑道:“問罷,你的問題完了,詹某也有話要問你。” 楚雲回首四顧,含有深意的一哂,沉聲道:“請教詹大俠,列位如此勞師動眾窮追不舍,親請嚴當家的至大洪山走一趟,不知其因何在?” 白煞者詹如龍大刺刺的道:“這個待嚴笑天這老匹夫去了自會明白,現在,不才問你,你們牛鬼蛇神的一大群在這裡有何企圖?地上這多縱橫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朋友你與嚴笑天有何關係?與大洪山是友是敵?” 楚雲一直平淡含笑的面孔,這時突然一沉,目光隱射著令人起惶的煞氣,於是,他那線條鮮明有力的臉龐,已在剎那間轉變得有如一尊冷酷無比的魔像,語聲仿佛一道水流,與他神色的轉變同時響起,寒冷得幾如結凍的壑谷:“詹如龍……” 楚雲後負的雙手緩緩移到胸前,冷沉的吐出三個字,又生硬的道:“今天要想使嚴大當家的離此一步,只要你自信有此能耐,便不妨一試,嚴大當家乃在下拜兄,朋友們如與他結有任何瓜葛,在下一概代其承當,還有此問的滿地屍體,正是你們的前車之鑑,說到這裡,詹如龍,閣下應該知道在下與大洪山是敵是友了。” 白煞者詹如龍乃大洪山二當家左拐子宋邦的八拜義弟,情同生死,一身武學,更是陰詭奇絕,兼而有之,詹如龍在大洪山的地位甚尊,他雖然不常駐駐于大山,但也掌著大洪山執法紅旗之責,權位之尊,僅次於大洪山二當家有數幾人而已,詹如龍本人又是南海一派最長輩份的高手,日常之間,備受同輩屬下敬畏,他本人習性又是孤僻至極,是而,養成他目前的跋扈囂張之氣,卻也不是偶然的呢。 楚雲的話,非但狂,而且傲得厲害,語鋒之利,直刺得這位江湖上橫闖了二十餘年的白煞者面孔煞中帶白,只管在那裡冷笑不已,自然,這冷笑中,包含著無比的憤怒與殺機! 忽然,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酸氣沖天的南山一儒搶前了一步,仔細地在楚雲面孔上打量,那副模樣,一看即知他是在記憶中竭力搜尋著什麼。 一直沉默無語的大漠屠手庫司,此刻倏而冷哼一聲,如狼嗥般喝道:“酸老兒,就憑你注視本盟盟主的德性,已足夠身卸八塊之罪!” 楚雲微微一笑,再度用手勢阻止即將發狠的大漠屠手。 南山一儒用手撫額,苦苦尋思,突然 他失聲大叫:“浪子楚雲!” 楚云爾雅的一拂長衫,微揖道:“關洛道上一別經年,不想前輩至今仍未遺忘在下,睽違日久,在下卻懷念前輩至深哩……” 南山一儒踏前兩步,伸手與楚雲相握,一面細細端詳,邊激動的道:“好小子,那時你行走武林未久,老夫已預卜你將來必然大有一番作為,今日一見,足證老夫之言無差,呵呵,雲裡青龍左老兒地下有知,亦定會為所傳有人而含笑九泉了……” 南山一儒語詞中提到楚雲恩師,不由令這位後起豪雄黯然垂首,是的,儘管恩師如何,儘管楚雲此刻之力已足能做嘯武林,卻又與他屍骨已寒的恩師有何補呢? 自然,南山一儒楊文顯成名之際,楚雲尚不過初露頭角,在三江五湖上的名望是不足以與南山一儒相較的,而且在輩份上,南山一儒也的確比楚雲高一輩,南山一儒早年雖與楚雲相識,甚至認識楚雲授業恩師,但在交情上卻也未見如何深厚,眼前南山一儒表現得如此熱絡,卻也有他的用心,憑南山一儒在江湖上打滾了多年的經驗,一眼之下,即已看出目前的情勢錯綜複雜,而對方諸人之中,又有幾人一望即知為武林高手的人物,而且,好似楚雲更為這些人的領袖呢,南山一儒有意以故情束縛楚雲,以便己方進退,更可減少一個強敵,所以,別看他簡單的幾句話,幾個表情,卻也用心良苦,含有深意呢。 這時,南山一儒又捋唇上的鬍子,呵呵笑道:“小子,不久前與本山黎姑娘那檔子事,大約那蒙面人就是你了,好傢伙,真不得了,老夫幾個險些還栽在你手中呢,我這個前輩師長倒真有些承擔不起哩,呵呵……” 楚雲微微一笑,南山一儒又親熱的道:“小子,你眼見師長輩不認,該當何罪?該當何罰?倒是老夫我雙目未花,十足把你認出來了……” 驀而 一串冷澀的冷笑聲壓住了南山一儒的語聲,陰惻惻的道:“楊兄,眼前不是攀交情,拉關係的時候,你快些將話講完,詹某好送這位楚大英雄上路!” 南山一儒楊文顯語聲驀然噎住,面色十分難看,他強顏一笑,回首道:“詹紅旗,目前之事,尚請暫予緩衝,以便老夫與楚老弟商討一個解決方法……” 白煞者神色倏寒,毫無一點人味的道:“商討?在這姓楚的攬下本山追捕之人以後?在他出言頂撞辱罵詹某之下?在這批江湖鼠輩之前?哼哼,楊兄,如若閣下另有圖謀不妨袖手一旁,由詹某自行處理擔詩,回山後咱們再論是非!” 南山一儒萬料不到白煞者在這種場面之下說出這種話來,他在大洪山的地位雖然不若白煞者崇高,卻也是第一流人物,當著如此眾多的敵友之前,被白煞者搶白得如此下不了臺,心頭的憤怒,自是無可言喻,但到底姜是老的辣,南山一儒竭力平下心中一口氣,使面部肌肉儘量放得和緩,強顏一笑道:“豈敢,豈敢,詹兄大任在身,老夫自應追隨左右,聽候差遣,怎能做那鷸蚌之爭的懵懂傻事?” 白煞者詹如龍冷冷的道:“那麼,你且退下一旁。” 南山一儒仍然強笑著綏綏站到旁邊,不過,任是他如何忍耐掩飾,面孔上的憤怒,依舊不能瞞過一個明眼之人。 楚雲看看這一幕內鬥式的鬧劇,心頭不禁暗自一哂,忖道:“這白煞者詹如龍名氣甚大,一身所學聞說更屬驚人,但是,就憑他這待人處世的方法,卻是低之又劣,不及一個髻齡稚童,南山一儒一心想套親近,卻被他當頭一盆冷水,他卻不知道這盆冷水潑下,已帶給他們目前不可彌補的裂痕了……” 想著,白煞者已回頭向他帶領的各人做了一個手式,自己亦輕輕退後兩步,細長的雙目微閉,陰冷的道:“嚴笑天,白煞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來,詹某要叫你一嘗南海門的奇絕之技。” 狐偃羅漢嚴笑天驀然仰首狂笑,大聲道:“好極,俺老嚴昔日也聽聞過你這渾身帶著鹽水腥臭的鳥名,俺老嚴若不教訓於你,你這水底爬上來的東西也不會知道在師娘懷裡吃奶尚未吃夠。” 他一面說,右手微閃,金芒晃處,一柄奇異的兵刃,已煇耀閃亮的握在手中,隨著左手一個奇妙的迴轉,全身已向斜融昊偏出。 正當狐偃羅漢這個攻擊的勢子始才展開,一個爾雅的聲音已悠然傳來。 “嚴兄且慢。” 隨著語聲,一條淡青的瘦削人影,已然飄到狐偃羅漢身前,甫一停身,便回首一笑道: “嚴兄今日與在下初次見面,這一陣仗便由在下代替,差強算是愚弟的見面禮吧。” 狐偃羅漢看清眼前之人,內心有著一股莫名的激動與感激,他正待說話,那人已緩緩轉過身去,向白煞者文質彬彬的一揖,和聲道:“在下五嶽一劍班滄,特向南海自煞者領教不傳絕學。” 有道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五嶽一劍”四字甫始傳人大洪山各人耳中,七張面孔已有六張變得極不自然,甚至連大名鼎鼎的白煞者詹如龍,那白皙的面龐上也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痙攣。 楚雲輕輕一笑,心忖道:“班兄真是水晶腦兒,這一場由他去對付自煞者,乃最為恰當不過,嚴老哥雖然能狠能殺,藝學堪稱驚人,卻只恐不是那白煞者的對手,假如自己親自出手,哼哼,未免有些欺負他了,嗯,現在,可以再來一揚血淋淋的了。” 此際 白煞者詹如龍仍然細目微閉,陰沉的道:“班滄,你在武林中已混得不差,趟此混水,不怕你這半生英名,要在大洪山下一撅不振,灰飛煙滅麼?” 五嶽一劍冷然一哂,道:“或許如此,但也要看大洪山本事如何了。” 白煞者詹如龍細目倏睜,大叫道:“殺你五嶽一劍,揚我白煞之名!” 五嶽一劍班滄灑脫的長笑一聲,大拋身,腳步連旋中。一道耀目的寒光暴起,如懸河滾滾,直瀉向肉煞者而去,聲威之宏,確實驚心動魄。 在這剎那之間,白煞者詹如龍的身軀竟驀而晃閃起來,而這晃閃的速度是令人驚懼的,明明看見他在搖閃,卻又似立在原位未動,瞬息之間,他已半步不移的讓開了五嶽一劍飛靈式的六招十三式!五嶽一劍神色不動,仍然沉凝如山,招式一變,浩浩劍河中泛起萬點銀芒,互憧互生,互擠互湧,自四面八方兜向敵人而至。 白煞者詹如龍冷哼一聲,迅速飄出兩丈,翻身之間,一柄奇形兵器已握在手。 這柄兵刃十分奇特,乃是一面大如銅鑼,銀光閃閃的圓盾,圓盾邊緣雕滿了細緻的花紋,中間更刻著一條猙獰的虎鯊,在這面銀色的圓盾上端,突出一柄鋒利無比的短斧,看來隼利之極。 五嶽一劍的神火劍鋒微偏,在左臂稍前挽了一個美妙的半弧,冷笑道:“詹朋友果然有兩手,‘立地換魂’的功夫更已深得南海一脈神髓,不過,卻在班滄的神火劍下難得一展呢。” 白煞者一聲不響,左掌直豎,右臂微微伸縮,手中的奇形兵刃有如一面銀色飛輪,帶著尖銳風聲猝然擊下。 五嶽一劍班滄身形電轉中,手腕疾抖,劍鋒“嗡”然一顫,精芒瑩閃中,劍身仿佛已在眨眼問幻成數十柄,分做兩股拒向敵人。 於是 兩件兵器迅速接觸,又在掙然巨響中分開。神火劍的劍身彈顫如浪,似靈蛇纏手般猝卷而上,連拆帶削,將對方左半身全然罩人威力範圍之內。 白煞者尖聲一嘯,瘦瘦的身軀倏而伏倒地上,以右腳踵為圓心,呼嚕嚕一個大迴旋手中圓盾直劈敵人小腿勝骨,短斧微仰,又在同一時間劃向對方小腹! 於是,五嶽一劍笑了,在笑聲中卓立不動,劍尖如雲,絲絲灑落。叮噹之聲震耳不絕,在電光石火般的交擊中,白煞者又徒勞無功的暴閃而出。 楚雲在側朗朗笑道:“班兄,詹朋友要以他手中的‘盾斧’與你硬上呢。” ------------- |
第38章 戰雲再起 威析一竿
隨著楚雲的話聲,五嶽一劍連出九劍十三腿,左手並指如戟,分點白煞者右臂、左肋六大要穴,大旋身,又似巨鳥般斜斜飛起,精光電射中,“鑽連成串”“星鑽五輝”“火鑽流燦”三大絕招相連面出,須臾問,劍氣籠罩著三丈方圓的空間,氣息中有著如削的寒風,一代劍手的絕技,果然不同凡響。 白煞者在傾力的閃躲中,亦做著快速絕倫的環轉,腳步飄移不定,閃挪如風,銀芒煇耀的盾斧映著烈陽的光輝,時而幻射出個人目眩神迷的五色光華、隨著他身形的騰躍上下,又似一顆碩大的虹彩流星,絢爛已極。 在瞬息之間,二人的急拼硬鬥,已過了三十余招,而明眼人一看即知,在這拼鬥的二人來說,只不過才是個開始而已。 雙方的每一個人,都立在對峙的方向,每一雙眼睛,俱皆一瞬不瞬的凝注著鬥場,自然,在此時,誰都希望這場劇戰的勝利是屬於己方的。 楚雲默默環顧四周,有些心煩的想:“這兩天以來,真是波波不平,血雨腥風,地上這麼多屍體尚未處置,眼看著又要增加一些新的冤魂,而且,灰旗隊的事情也還沒有根本解決……” 他正在沉首忖思,身旁己傳來狐偃羅漢那破鑼似的語聲:“俺說楊老秀才,你這幾日來也將俺折磨得慘,來,來!這遭讓俺倆好好的親熱一番……” 南山一儒楊文顯看看楚雲,有些尷尬的一笑道:“嚴兄,老夫連日來雖則與兄台有過數次不愉快,然上令之下,實則身不由己,嚴兄何妨與楚老弟略作商討,給回老大一個薄面,也好讓老夫回去向大當家的做個交侍!” 狐偃羅漢齜牙咧嘴,又是皮笑肉不動的道:“老秀才,你老兄說的倒是蠻輕鬆自在,俺姓嚴的便如此容易請得的麼?而且,自你楊老秀才率領幾個朋友,不分青紅皁白的與俺找碴以來,俺老嚴直到現在還槁不清是怎麼一碼子事,大洪山的朋友既是如此矇混,俺老嚴也只好迷迷糊糊的與你們拼個雞飛狗跳牆了!” 南山一儒用手摸摸鼻尖汗珠,沉吟了一番,有些難於啟齒的道:“這個麼,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其中有一個誤會,黎大當家的希望與嚴兄親自見個面,彼此也好解釋一下……” 狐偃羅漢忽然高叫道:“他奶奶的這叫什麼話?鬼狐子黎奇江湖上便是較俺姓嚴的混得強,混得紅,也不該如此欺人,俺嚴笑天是那等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三流人物麼?而且用這等強邀的方式,更是將俺姓嚴的看得不值一文,他奶奶俺是越想越氣,越說越氣,就憑你楊文顯這老小子也狗仗人勢,找俺姓嚴的麻煩,你們大洪山還有什麼義氣可言?” 狐偃羅漢口沫橫飛的說到這裡,回頭向楚雲一擠眼,大聲吼道:“俺說楚非……不,楚雲伙計,你老哥哥俺這口鳥氣就如此這般咽下了不成?人家五嶽一劍班大俠已為了你這不成材的老哥哥動上了手,咱們卻光在一旁幹磨牙,這卻成了一個什麼場面?” 楚雲灑然一笑道:“那麼,庫環主,煩你生擒那四個身穿紫衣,上繡牡丹花的朋友。” 大漠屠手庫司早已躍躍欲試,聞言之下,滿臉的麻坑隱射紅光,大步上前向楚雲一揖,驀然抖臂翻身,己在人們不及眨眼的瞬息問,如一陣狂風般越過各人頭頂,來到那四名身穿紫衣的大漢之前。 狐偃羅漢樂得在肥大的肚皮上一搓,又順手彈去一絲黑垢,呵呵笑道:“這四位乃是大洪山左拐子宋邦手下的“四前衛”,號稱“四紫龍”,可是厲害得緊呢!” 當他這個“呢”字始才出口一半,已驀然將另一半噎回肚內,原來,便當此瞬息之間,大漠屠手的一聲如雷暴叱,跟著的二十六掌十七腿,已將那精悍如虎的“四紫龍”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分做四個方向倉皇躍出! 狐偃羅漢有些驚異的張著嘴巴,暗自忖道:“好傢伙,這一臉大麻子的伙計,身手恁般超絕,倒是大出俺意料之外,自己與那‘四紫龍’交過手,也要七八十招以上才能略佔上風,這位老兄台一上手便給他們這個下馬威,確是不同凡響,楚雲伙計真是神通廣大,真不知到哪裡找到這麼多武林異士對他俯首聽命的?” 就在他思忖的剎那間,大漠屠手已狂笑著一口氣展出九招二十一式,招招威力恢宏,式式連接不斷,飛砂走石之下,四紫龍仿佛飲下了過量的酒,個個蹌踉閃避,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狐偃羅漢在一側樂得大笑道:“呵呵,大洪山的好漢亦不過如此而已,楊老秀才,大約爾等被師娘琢磨的時間還不夠……” 南山一儒楊文顯此刻氣急敗壞,也顧不得狐偃羅漢的諷笑,急忙走到楚雲身前,低聲道:“楚老弟,這卻如何使得?如此一來,老夫回山就難以交待了,而且,在這種場面之下,再要鬧僵下去,老夫我說不得也非要動手不成了楚雲咧嘴一笑,輕沉的道:“前輩若欲插手,那麼,咱們這場和氣不就成為戾氣了麼?” 南山一儒打蛇隨棍上,忙道:“老弟說得正是,解鈴還是系鈴人,便請老弟喝止那位動手仁兄,以免鬧至不可收拾。” 楚雲微微沉吟,忽然低聲道:“前輩,前輩等此次一直緊追在下拜兄不舍,可是為了上次在下對鳳目女黎嬙失禮之事麼?” 南山一儒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尚未說話,楚雲又迅速的接道:“鳳目黎嬙對在下可能尚無惡感,亦即是說,她無意找在下麻煩,但自下營鎮那次事件之後,前輩與冷竹雙煞等卻不敢將此事隱瞞不報,是而各位于回大洪山後,便將此事經過及動手始未一一詳告大洪二子,前輩,在下說得對麼?” 南山一儒有些窘迫的苦笑一下,訥訥的道:“楚老弟,這是誰告訴你的?大洪山規律素嚴,發生事情若敢隱諱不報,一待當家的查問下來,任是在山中地位如何崇高,也是擔待不起,何況,老弟你更是與本山大當家的千金發生衝突呢!” 楚雲目光迅速的向鬥場一瞥 五嶽一劍與白煞者之鬥,已進入白熱之境,勝負之間,尚難逆料,而大漠屠手庫司,更已將四紫龍逼得捉襟見肘,招架無力。 於是,他在心中微笑了,又緩緩的道:“因此,前輩便稟報大洪二子,鬼狐子黎奇更親將他的寶貝女兒叫去,問明原委,於是,黎奇便知道了他女兒乘隙下手盜去那座玉佛之事,知道了狐偃羅漢與半面鬼使為此鬧得幾乎兩敗俱傷,更明白了在下為何於下營鎮中出手將黎嬙折辱了一番,自然,黎奇自是不甘自己女兒如此吃虧,於是便憤怒的要找那折辱他女兒的人,可是,當時在下出手之初,乃是蒙面而行,黎奇無法問明在下確是何人,只有找尋那與在下同在一起的朋友 狐偃羅漢,何況,狐偃羅漢正是那玉佛之事的主點兒,因此,在下的嚴老哥近日來便吃你們日襲夜戰,鬧得精疲力竭,而且還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前輩,在下說得對麼?” 南山一儒楊文顯驚疑的注視著眼前這位青年豪雄,是的,楚雲所說的一切,都是完全正確的,雖然其中尚有些許內幕,未曾盡言,然而,目前的這一些,己是歷歷如繪,足夠言明目前爭鬥的始未了。 狐偃羅漢一直站在旁邊側耳靜聽,此刻才張大嘴巴啊了一聲,大聲道:“他奶奶的,如此說來,俺是白背了個黑鍋啦?而且,偷去俺老嚴玉佛的還是鳳目女黎嬙這丫頭片子?好傢伙,鬼狐子這遭可百口莫辯了,奶奶的,他不找俺,俺還得去找他呢!” 楚雲雙手微搓,一笑道:“嚴老哥,四紫龍要栽了。” 狐偃羅漢與南山一儒二人急忙回首探視,幾乎是在二人甫始回頭的當兒,嗆哪一聲,一柄沉厚的紫鱗刀已凌空飛去,兩條紫色人影亦斜斜摔出尋丈汗外,滾做一堆! 南山一儒楊文顯目睹之下,不禁又急又怒,狂吼一聲,倏而抖臂掠出。 狐偃羅漢哈哈大笑道:“楊老秀才,俺老嚴侍候來也!” 說著他手執“金狐尾”便待跟身而上,就在說起未起之際,卻被身後的楚雲一把拉住。 狐偃羅漢回頭一瞧,急道:“老夥汁,奶奶的人家要以多吃少,咱們還站在這裡泡磨茹幹鳥?” 楚雲沉默的笑笑,當他的笑容還凝聚在嘴角未退的時候,一串美妙而清脆的銀鈴之聲已破空響起,如九天之上的鳥鳴,又似阿鼻地獄的追魂哀號。 狐偃羅漢急忙注視,只見一道耀目的劍芒,宛如一條銀箭般快捷,自半空直指向南山一儒始才落地的背影。 楚雲沉凝的道:“老兄,這一手‘星芒朝月’可夠得上火候麼?” 狐愜羅漢眼看南山一儒慌忙回身撤步,掠出七尺之外反手相拒,又在一個照面間被迫三步的情形,不由暗自在心中嘀咕,低聲道:“這小子便是剛才險些與俺動手的朋友嘛,看不出才屆中年,就有這麼一身超絕之技,奶奶的,俺又是一次不識天下之大,究竟從哪裡鑽出來的這麼多高手?” 楚雲輕微的籲了口氣,道:“出於綏境浩瀚的大漠,來自拐子湖清澈的湖水之濱。” 狐偃羅漢伸手摸摸油青的頭顱,一眼瞥到站在對面那個形似店舖掌櫃的老者,他此時面色凝固,毫無表情,雙手十指,卻在不住的微微的彎伸,兩只眼睛,絲毫不移的注視著鬥場。 楚雲以目示意,低沉的道:“老兄,那唇蓄八字胡的朋友是誰?” 狐偃羅漢緊了緊手中的金狐尾,道:“大洪山共分三堂五舵,此人乃屬第五土字舵的舵主,說出來你定然知道,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竿叟’掌凌便是。” 楚雲心中微微一動,故意笑道:“那麼,到了這個時候,他為何尚不動手協助同伴?而且始自至終一言不發?” 狐偃羅漢搖頭道:“不,這老小子貌似忠厚,心地卻最為歹毒不過,他不到必要時不會出手,一出手便抽冷子給敵人來個狠的,俺與他較過一次,這老小子的一條柔鋼釣竿卻難纏得緊呢。” 楚雲頷首不語,忽然,他輕俏的道:“老兄,待我親自去與他玩上兩趟,你替我注意一下灰旗隊的殘兵敗將,這些朋友們趁火打劫的可能還是很大呢。” 狐偃羅漢嘻嘻笑道:“這一來灰旗隊是垮定了,莽狼會也去了半壁江山,聞說百角堡也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兩河道上,以後將不知是誰稱雄了。” 楚雲沒有說話,用力搓了搓雙手的關節,狐偃羅漢又道:“聽說百角堡全是被一些穿著黑衣,胸前繡著金色烈陽的人物擊潰,兄弟,你也穿著一身黑衣,倒有幾分像呢。” 己走出了三步的楚雲聞言緩緩回身,用拇指撩開罩在外面的長衫,於是,一片淡淡金芒,與空中的太陽相映,幻成一幅絢麗的圖案。 狐偃羅漢驚得退了一步,失聲叫道:“咦哈,果然又是伙計你的傑作!” 楚雲笑笑,雙手一擺,猛然回身,朝陰立於前的一竿叟道:“大洪山的掌舵主,江湖上英名久著的一竿叟,現在。楚某便向你領教幾手不傳絕學,大約閣下尚不致於珍藏不露吧?” 一竿叟掌凌料不到楚雲會突然向他挑戰,雖然掌凌本人未與楚雲交過手,但無論是人家的氣派、威勢,他已親自見過,而且,昔日在下營鎮的一幕,他也耳聞南山一儒口述過,是而,一竿叟掌凌雖則沒有嘗過剝皮的滋味,他也知道那滋味必不好受,此刻他表面上雖然尚無任何顯示,但內心的忐忑不安,卻也不足為外人道了。 楚雲炯然的目光凝注著對方,微笑道:“大洪山土字舵掌舵主,難道說,閣下不願意露兩手讓在下見識見識麼?” 一竿叟掌凌也是老江湖了,更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他此刻雖然心中十分憂慮,但卻依舊冷板板的瞥了楚雲一眼.微抨唇上的八字胡,語調淡漠的道:“既是楚大俠抬舉,老夫豈能不從,只是不論勝負,楚大俠休要動了肝火。” 楚雲笑吟吟的道:“掌舵主,這句話原該在下奉敬給你才對。” 二人淡然數言,卻是針鋒相對,一竿叟原想以言語激怒對方,令敵人在憤怒之下,可尋隙而攻之,然而,這番卻白費心機了。 狐偃羅漢在後面扯開那破鑼似的嗓子道:“俺說使釣魚竿子的老匹夫,你別他娘的弔死鬼賣肉 死不要臉了,你還想佔楚老弟的上風麼?就憑你這付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德性?” 一竿叟掌凌面不改色,雙手依然背負身後,冷笑道:“姓嚴的記著你所說的每一句活,這些話你都將付出十倍以上的代價。” 說罷,他又向楚雲道:“楚大俠,咱們目前不用在嘴皮上賣功夫,你說對否?自然,這也要包括那位打不過就腳底抹油的大羅漢。”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呵呵笑道:“奶奶的你倒好像佔著理了,你們個個凶神附體,打起架來死賴活纏,人多人少一起上,比起俺腳底下抹油也強不了多少。” 楚雲回頭向狐偃羅漢擠擠眼,大聲道:“嚴老哥,你“你”字才說得一半,狐偃羅漢面色忽變,張口欲呼 楚雲眉梢也不動一下,瘦削的身軀如箭矢般筆直升高一丈,而幾乎就在他升空的同時,一條細若小指,通體閃泛著烏黑光幕的柔鋼釣竿,已帶著尖銳風聲,自他鞋底一掃而過!楚雲身形在半空中一個翻轉,又倏而升高兩丈,微微來了一個優美的半弧,朗朗笑道:“掌舵主,閣下這偷襲之技,倒可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絕呢!” 一竿叟掌凌手中這根柔鋼釣竿,長約九尺,通體烏光隱隱,握在手中彈顫不已,一看就知道是個內家高手所用的兵器,他這柔鋼釣竿,共分三節,平時不用可縮收成數尺長的一根鋼棒,隱於衣衫之內,一但與人交手,運用內家真力使出,一抖之下,即可伸出達七尺之長,攻守時可柔可鋼,確實不容輕視。 這時,掌凌面色自若,一言不發,手臂微轉,又是狂風暴雨般一十七掌,自四面八方攻向楚雲。 這十六鞭的來勢是如此疾勁,每一鞭之間的空隙簡直可說緊密得絲毫沒有,而且又是來自不同的角度與位置。宛似一面平地興起的鞭網! 於是 就似一尾在水中的游魚,又好像在空中隨意折轉的飛鳥,更仿佛一線淡渺的煙霧,是那麼輕妙,卻又如此自然的在每一鞭看來幾乎不可能的微小間隙中穿過,宛似一個有形無質的幽靈,自那釣竿中虛虛飄過,輕逸無倫。 一竿叟掌凌不由大吃一驚,偏身,拋臂,反手又是十九鞭,同時左手豎立如刀,突然推出兩團勁氣,逼向楚雲下盤,應變之快,亦非同小可。 楚雲在緩緩下降的趨勢中,暗地吸入一口真氣壓入丹田,身形又在驟然間拔升,在他身形升高的剎那間,一片掌影,摟頭蓋臉的揮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飄忽的掌勢如雪花繽紛,勁氣縱橫交錯,來往激盪,楚雲雖是在半空中未踏實地展出,威力之大,仍是十足驚人! 一竿叟掌凌唇上的八字胡根根翹起,雙目怒瞪如鈴,不退不閃,手中釣竿旋動如風,呼嘯的聲音夾雜著圈圈深厚的罡力,在他面前布成一道氣牆。 剎那間 “轟”然激盪,巨響震撼四周,劈啪不停的暴響聲傳播不息,楚雲身形又在空中一個折轉,再升三尺,一竿叟掌凌卻面色帶金,連退六步,手中柔鋼釣竿顫動如浪,晃搖不已。 驀而 楚雲在空中狂喝一聲,厲烈的長嘯而下,一個大斜步,偏身直踏敵入中宮,抖手便是二十三掌,雙腿卻如閃電般飛向對方身後兩尺之處此刻一竿叟正是與楚雲力拼之後,體內真氣激盪不已,一口氣尚未轉過來,而一股股,一片片的凌厲勁風,又毫不停息的猛攻而到。 一竿叟驚怒之下,不克聚力回拒,倉皇中,本能的撤身後避 而楚雲的雙腿,正好飛到他身後二尺,位置之準,便好似那一雙腿原本就等在那裡似的。 在這一連串電光石火般的急打強攻中,幾乎雙方都沒有任何一絲可供喘息的時間,更沒有一點可供思考的餘地,一竿叟此際甫始退身,便覺勁氣襲體,來勢之快,難以言喻。 若是一個尋常的武林人物,甚至一個在江湖上混得有名有姓的高手,也不能躲過楚雲並不算狠辣的一著,但一竿叟到底是出生入死過的人物,在這千鉤一發之中,他大吼一聲,雙臂奮力一抖,身形斜著拔起空中,順勢就是一記“長龍人海”直劈敵人腦門頸項,鞭梢劃空,尖銳刺耳! 於是 就在他身形拔起,鞭勢下擊的瞬息之間,左胯已被楚雲鞋尖沾到一絲,而在一個功力絕高的內家好手來說,這麼一絲幾也就夠瞧的了。 一竿叟掌凌上升的身軀,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掌猛推了一把,向橫裡直摔出去,於是,那劈落的一鞭,便直打到草地之上,空自掃擊得亂草迸飛,卻連敵人一根汗毛也沒挨到! 楚雲並未乘勢追擊,他悠閒的站在原位,笑吟吟的道:“掌舵主,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呢!” 一竿叟掌凌竭力穩住身形,一個空心跟頭落在地上,打了一個蹌踉,方才勉強立足站穩,而頭上那頂瓜皮小帽,卻已飛出兩丈以外。 他這時情形之尷尬,實在非筆墨所可形容,面孔一陣紅,一陣白,嘴角亦在微微抽搐,手中的柔鋼釣竿、卻無力地垂向地面,一只鬥敗的公雞,正是他目前最好的寫照。 狐偃羅漢在一旁鼓掌大笑道:“奶奶的這叫什麼?這叫王八滾元宵,兩邊不夠頭,哈哈……” 一竿叟看也不看狐偃羅漢一眼,兀自愁眉苦臉的站在原位發怔,狐偃羅漢又冷嘲熱諷的道:“怎麼著,老掌,俺說你弔死鬼賣肉死不要臉麼,你還不服氣,呵呵,你這兩手把式,憑心而論,雖然比俺老嚴還差一點,不過,咱們尚能勉強親熱幾百招,若與楚老弟試一下呢,俺說老掌啊,你可是大麻子照花鏡,自找難看了……” 驟然 在狐偃羅漢說話之際,一竿叟掌凌垂向地面的柔鋼釣竿倏然彈起,似長蛇般射向他咽喉而來!而且在同一時間,一竿叟左手倏揚,七點墾芒,分做七個方向、搖曳不定的襲向楚雲! 狐偃羅漢大馬金馬的挺立不動,手中“金狐尾”驀而飛起,橫卷敵人鞭梢,口中卻依舊陰陽怪氣的叫道:“俺說老掌啊一你這賤人的心幾可真夠狠哪。” 同一時間 七點黑色光芒,已飛到楚雲左近,那七點黑芒,俱是大如銅錢,滾圓烏黑,卻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 大凡在武林之中,不論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只要是個習武之人,他所使用的暗器,若非鋒利無比,便是尖銳異常,足可沾身傷人,但是,假如離了這兩個譜兒,那麼,其中便大有文章了,大概來說,一些怪異而不起眼的暗器,不是浸有劇毒,便是內中包含毒粉、毒煙、火藥之類的東西,而這些玩意兒,又是最令人頭痛的。 自然,楚雲在江湖上闖盪了十多年,什麼大場面也經歷過了,這一套他自是不會不曉,他十分明白,遇上這種暗器,不能硬碰,避之則吉。 於是 七點黑芒自七個方向飛來,楚雲瘦削的身軀宛如風拂柳條,在極小的幅度中,分別穿過七個不同的空間,魂遊一絲之名,真是當之無愧。 那七枚銅錢大小的黑球,在飛過楚雲身後七寸後,卻並不分散下墜,競在剎那間奇異的撞擊在一起。 此刻,狐偃羅漢又已與一竿叟互對了三掌,他目光一斜之下,不由驟然一驚,脫口大叫道:“楚老弟快躲,這是大洪山特製的‘火硝彈’!” 就在狐偃羅漢的叫聲中,一連串仿佛爆竹的劈啪聲綿密傳來,幾條火龍似的光芒倏而溜瀉四竄,幾乎是在同時,一股股白灰色的濃煙,已帶著強烈刺鼻的辛辣氣味瀰漫四周。 楚雲見狀之下,腦中飛快的旋思,急忙脫口大叫道:“吾方各人注意,迅速採取行動壓制敵人,這是他們的擾亂之計!” 狐偃羅漢破口大罵道:“好一個竿叟老匹夫,俺老嚴第一個不饒過你!” 吼罵聲中,只見他胖大的身軀猛衝而出,手中金狐尾曳起一溜如虹金芒,摟頭蓋頂的劈扎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掌凌釣竿飛舞迎上,邊大笑道:“你狂呀,你叫呀,狐偃山的老狐狸,今朝本舵主倒要看看你還能溜到何處,躲到何處?” 在二人彼此的叫罵中,一條金光閃爍的虹影,已與一道怪蛇也似的烏芒絞合一起,翻翻滾滾,難分難捨。 這時一大片草地已被燃著,附近的柳樹也有不少著火燃燒,劈劈啪啪,十分熾烈,然而更令人難以消受的,卻是那飄忽瀰漫四周的刺鼻濃煙,這片濃煙,不僅辛辣難聞使人心腦俱悶,而且刺激得連眼睛也不易睜開! 楚雲迅速封閉口鼻,展目四望,只見五嶽一劍與白煞者之鬥,已漸佔上風,但是,顯然五嶽一劍亦已被那煙霧影響,攻守之間,略現牽強,而且,看得出他正設計誘使他的敵人往林外退去。 不過,使楚雲有些發怒的,卻是那位白煞者詹如龍,竟依舊閃挪自如,迸退有致,好似這些煙霧對他發生不了作用似的。 那邊,四紫龍已僕倒了兩個,還剩下的二位,若非有一竿叟火硝彈的適時援救,只怕也早已躺在地上風涼了,饒是如此,二人仍然氣喘如牛,藉著濃煙火勢的掩護,拼命遊閃,絕不敢與大漠屠手做正面交擊。 楚雲看著,心頭一塊大石略放,以眼前的情形看來,勝券已然在握,還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發生。 於是 他輕輕的籲了口氣…… 當楚雲的這口氣尚未完全籲盡,一片激烈的叱喝聲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混亂不已的兵刃交擊之聲! 楚雲急忙循聲探視,迷濛的煙霧中,只見刀光如雪,閃爍生輝,往來飛舞流掣,又是好一幅大屠殺的場面! 時間上已不能再行延誤,楚雲雙臂一抖,身形如空中的流星。猝然射向煙霧之中。 當楚雲飛身而至之際,第一個映人他眼簾的,便是披頭散髮的銀戈飛星常大器,正手舞一柄大砍刀、滿目血紅的與白衣秀士陶光殺做一團,而且,看情形陶光還有些招架不住之象。 其實,常大器雖然所受內傷不輕:但他心中的悲怒卻較他肉體上的痛苦更勝百倍,只是適纔在眾人控制之下,他又明白對方每個人功力之超絕,是而不敢妄動,但是,目前的混亂之局,卻始終給予他以莫大的鼓勵與衝動,是而在他一聲暗示之下,灰旗隊的殘餘又傾全力挺身而起、攻向侍立於旁的敵人。 平心而論,銀戈飛星常大器的一身武學,在綠林黑道上,是可以算得出的幾個高手之一,加以他此際已豁出老命,作孤注一擲之戰,是以白衣秀士陶光功力雖高,卻不免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灰旗隊的金菩提曹功亦咬牙切齒的力拼紫袍銅拐公孫雄,二劊子朱瀚受創不輕,卻也悍不畏死的猛撲赤騎追風駱森,二門神雷望簡直似凶神附體般與嘯江二怪戰作一團,銀扁擔羅奇,卻率領四羽十僅存下的三人,直衝向五嶽一劍的方向而去。 這時,楚雲已知道事態嚴重,刻不容緩,他暴叱一聲,奮力叫道:“常大器,你還不命令手下罷手停戰,難道真想使你灰旗隊,灰飛煙滅,陷入萬劫不復之境麼?” 語聲入耳,常大器似乎略微一緩,但隨即又揮力如浪,狠攻猛殺,一邊嘶啞的狂叫道: “罷了,姓楚的,罷了,今日常某便還你一個大好的頭顱吧!” 一旁浴血死戰的金菩提曹功,滿面通紅,氣喘吁吁,聞聲狂叫道:“瓢把子,我曹功生亦跟你,死亦隨你,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姓曹的也與瓢把子患難與共!” 銀戈飛星常大器連揮九刀之下,大笑道:“好,好,曹使者,我們一起,我明白你!” 楚雲微微搖頭,在心中深深嘆息,他仍然高聲道:“常大器,不要衝動,你就不注後想想?不想再重振旗鼓,揚你灰旗之名?不想養精蓄銳,一雪今昨之恥麼?” 常大器眼球上血絲滿布,嘴角白沫飛濺,怒吼道:“放屁,以老夫目前的局勢,如何尚能恢復舊觀?楚雲啊,楚雲,你休要再胡言亂縐,老夫恨不能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楚雲長嘆一聲,倏又斬釘截鐵的道:“常大器,沒有停手之望了麼?”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笑道:“生死由你!” 楚雲一拍雙手,大叫道:“有種!姓常的,待你我來生再訂敵友!” “友”字出口,楚雲已長嘯一聲,寒芒閃處,宛似經天長虹,直射銀戈飛星而至。 ------------- |
第39章 寧為玉碎 毋為瓦全
於是 銀戈飛星常大器豁然長笑,大砍刀奮起萬鈞之力,猛迎而上! 白衣秀士陶光顧不得抹去頭上汗珠,白衣飄拂中,“唰”的一響,抖掌劈向常大器肋下肋骨,右腿突起,飛踢對方丹田! 此時…… 楚雲的“苦心黑龍”長劍,在半空中挽了十三個耀眼的劍花,缽然輕顫中,有如天瀑倒降,帶著漫天的濛濛劍氣,呼轟罩下! 這正是他在孤島上苦習而成的“弧光劍”六絕式之下“弧影漫空”! 銀戈飛星此時宛如披膽瀝血般長笑一聲,竟然毫不閃躲,大砍刀尚未與楚雲劍勢相接,卻反而猛然下撤,倒劈向正揉身而進的白衣秀士,左掌卻運足生平之力,倏而叩向楚雲胸前! 白衣秀士陶光原先與莽狼會三名藍衣人過招之際,已然受了傷,適纔與功力較他高出甚多的銀戈飛星動手,已是有些招架不靈,緊迫得甚至連隨身佩劍都未及拔出,而此時,他萬料不倒銀飛星的大砍刀,竟會捨棄勁敵楚雲,反而傾力向他劈來! 其實,銀戈飛星常大器雖然在此山窮水盡的絕境之下,神智仍未昏亂,他十分明白,憑他此刻的傷後之軀,若想與楚雲硬打硬碰,不論支持的時間長短,而失敗的必然是他自己,何況,在此種情形之下,要想出現奇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早已決定撈一個是一個,殺兩個是一雙的心理,在這生死一發,生死攸關的當兒,不擋楚雲而反取陶光! 這突變的時間是如此的短暫,幾乎不給人們一個思忖的機會,可說甫一印人瞳孔,已經將有結果了! 楚雲任是功力超絕,因為事先毫無防備,也鬧了個藉手不及,他心急如焚之下,猛然使劍身去勢加速,口中卻只有時間叫出兩個字:“快躲!” 而在此刻,你又叫白衣秀士躲向何處呢? 在剎那之間,陶光瞳仁中已清晰的看見那寒森森的鋒口,肌膚上已敏感的覺出一陣刺骨的涼意,於是,他只感到腦中一陣空白,一片茫然,什麼也想不起,也什麼都無法想,他惟一能知道的,便是明白將有一次此生最大的痛苦到來,而這次痛苦,會使他了解永恆,也了解生命的義意是如何可悲。 但是 就在那鋒利的砍刀刃口距離陶光尚有三寸之際,一條黃影已自斜刺裡瘋狂般衝到,奮起雙掌之力猛劈向刀口! 於是,每一件突發的事情都似電光石火,都在剎那間令人目眩神迷的變化著,而一片鮮紅的熱血,卻宛如怒泉般淋漓分濺! 沒有一絲慘叫,也沒有一聲呻吟,只有三條血肉模糊的身軀倒在地上,紅嫩的肉與白色的骨,豔紅的血與蠕動的肚腸摻合成一片,映著陽光,成了一幅令入驚心動魄的淒厲圖案! 四周的殺喊依舊,煙霧仍然瀰漫,火勢卻更大了…… 楚雲沉默的站在地上,面孔有些蒼白,神色中流露出無言的痛惜,他輕撫著手中的“苦心黑龍”長劍,而在這柄一泓秋水般的精瑩劍身上,此刻正凝聚著三點珍珠般淒豔的血滴! 血滴輕輕落下,滴在一塊黃褐色斑點的豹皮上,又迅速的滾落塵埃…… 銀戈飛星常大器雙目怒瞪的側臥於地,肚腸蠕動,自胸腹間一道尺許長短的可怖創口中溢出,右手尚緊握著一柄沉重鋒利的大砍刀,全身鮮血淋漓,分不出是他自己,抑是別人的。 一個幾乎被劈為兩半的屍體橫臥於旁,這屍體齜牙咧嘴,面孔扭曲,仿佛在臨終前承受了極大痛苦,他雙拳緊握,眼睛睜得大大的,雖然他已永遠看不到什麼,但是,準也會知道,他必是珍惜著人生,雖然,他去了,但是,人人也會明白,他原是不甘心就此去的。 這幾乎被劈為兩半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嘯江二怪中的老大卜靈! 躺在最邊的一人,卻是白衣秀士陶光,他雪白的長衫上浸濡著鮮血,自左肩至肋下,有著一條皮肉的創口,血肉模糊中,深可見骨,舍發散亂,面色慘白,顯然亦受了不輕的創傷。 適纔的一幕,如走馬燈般的在楚雲腦中重現,當在那生死一發瞬息之間,雖然近在咫尺的卜靈,以生命做代價,猛力衝到,橫擊銀戈飛星劈下砍刀,但他的藝業卻遠不及功力深厚的銀戈飛星,那來勢急速的刀固然吃他推開半尺,但那鋒利的刀刃卻毫不留情的自他右肩砍落,直達胸前,而近刀柄的鋒口,又斜斜劃下,依舊傷了白衣秀士陶光,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殘酷的“苦心黑龍”已洞穿了銀戈飛星的胸腹,更自上而下,劃開一道尺許長的傷口,於是,在這不及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秒裡,武林中己有三條好漢兩死一傷,死得是如此淒慘,傷得又是如此悲涼…… 楚雲蕭索的站著,眼眶中有些潤濕的感覺,是的,人生雖然可嘆,卻也有著溫暖,殺伐雖然冷酷,卻也會顯示著生命的真諦,人的死亡是平淡而必然的,但是,也要看那死亡的人給予你腦際印象的深淺,自然這是不論敵友的。 於是 在煙火迷濛中,又有一條披發的人影衝到,此人一來,便呼天掄地的撲倒在卜靈的屍體上痛哭起來。 不用細看,毋庸去想,楚雲也知道這痛哭的人必是那嘯江二怪僅存的卜合,自古以來,兄弟原是骨肉之親啊! 楚雲並沒有去安慰,更沒有說一句痛惜的言同,因為他知道,在卜合此時的處境之下,除了淚水,沒有什麼能給他精神的發洩於萬一。 忽地 一個魁梧的身影急衝而到,邊大笑道:“荒疆野人,有種的就別跑呀,媽的,今天不將你生吞活剝,老子誓不姓雷!” 這衝來的人井非別個,乃是正在與嘯江二怪較手的灰旗隊執法二門神雷望! 然而,卜合卻似毫無所聞的,依舊俯在兄長身上慟哭不已,披肩的頭髮垂在兩邊,隨風飄動,帶著一股英雄沒落的悲戚氣息。 二門神雷望甫始來到,便驚天動地的連出七掌劈向卜合,口中狂吼道:“號你娘的什麼喪,今日灰旗隊的一筆血債,必要你狗命相抵!” 當那連續的七掌如鐵錘般的成串飛出時,卻驀然被斜刺裡一股雄渾無比的勁氣擋開,這股勁力是如此恢宏沉厚,不僅在剎那問將這強厲的七掌消彌於無形,更將那身壯如牛的二門神雷望推出八尺之外! 二門神雷望毫不稍息,也不管身上是否受傷,依舊奮不顧身的猛衝而上,只看他額際根根暴起的青筋,咬緊的牙關,就知道他已在傾力一拼了! 於是,那自旁出掌的人 楚雲,冷煞的一笑,毫無情感的道:“朋友,你也到時辰了。” 隨著他的話聲,一道銀蛇一般的寒光倏閃,在空間劃了一道詭異的弧形,又連連閃了九個小圓,似一條寒森森的芒影,在大弧與小圓中穿過,直射雷望胸前! 這精絕與狠厲的劍勢,仿佛是西天的金光一閃,又像是惡魔的咀咒降臨,在人們的意識上,幾乎是永遠無法躲避的一擊! 不錯,這又是“弧光劍”法中的絕技之一:“銀弧耀目”! 二門神雷望只感到似乎處身在千萬利刃之下,又似乎全身麻痺地被縛上了斷頭臺,心裡千呼萬喚的躍閃,卻又宛如在夢魔中無法動彈! 於是 一個活生生的魁梧身軀看得出奮力滾翻而出,但是,卻在翻出三尺之外後變成了兩截,上身滾在前面,下半身卻向斜刺裡飛出,紅嫩蠕動的肚腸流濺一地,噁心而刺目! 楚雲看也不看一眼,冷叱一聲,飛拔三丈,口中大叫道:“金雕屬下,寸草不留。” “留”字出口,人己電射向銀扁擔羅奇、四羽十等撲去,而羅奇等人,此刻正在圍攻五嶽一劍班滄! 楚雲身形甫落,抖掌揮出,一大片連綿掌影,有如天網驟罩,劈向四羽上,劍芒如虹,直取銀扁擔羅奇! 五嶽一劍班滄手中神火劍連展絕學,九招十五式齊發,招招不斷,式式銜接,漫天逼地,一氣呵成!瞬息間又將欲待衝出救援的白煞者圈人劍氣寒芒之中。 楚雲“苦心黑龍”筆直扎去,招至一半,又驀而抖起一道經天長虹,在一彎妙曼的弧光下,七斜七偏,晃閃不定的罩向羅奇! 在這同一時刻,四羽士僅存的三人已被楚雲推出的掌勁逼得東竄西跳,而銀扁擔羅奇更是魂飛魄散,手中銀扁擔揮動如風,連出七招,右腿一弓一蹬,倒射而出! 楚雲長笑一聲,身隨劍進,“苦心黑龍”顫動如浪,連揮十六劍,宛如長河倒洩,浩浩蕩蕩,左掌猛起倏落,再度反劈向四羽士而去。 銀扁擔羅奇左攔右架,前遮後擋,奮出全身功力竭力抵抗,大汗洪洋中,又踉蹌出五步! 五嶽一劍班滄神火劍忽而如雪雲滾盪,忽又如驟雨普降,繼之似翻騰似龍,倏又閃爍如鑽,白煞者詹如龍已逐漸感到難以抵擋了。 倏地 伸火劍驀然一閃,急射又收,直刺銀扁擔羅奇,而羅奇感覺銳風急襲之下,又拼命向側旁躍出,楚雲冷然一笑,劍勢一圈又出。寒森的道:“羅奇,你也隨常大器去吧!” 銀扁擔羅奇聞言之餘,不由驚然一驚,銀扁擔猛出五招九式,失聲大吼道:“姓楚的,你說什麼?” 楚雲沉聲不答,身形如流矢般竄起,又閃電般撲下,微閃剎那,“苦心黑龍”已在十八道光輝萬丈的弧影中斬落。 不錯,這是弧光劍法中的“弧映魔影”式。 銀扁擔羅奇咬牙切齒,目瞪如鈴,不閃不退,銀扁擔揮起如風,勁力澎湃,傾力反架而上,雙腿已在一片光影中急蹴楚雲下腹! 於是 楚雲身形半轉,劍勢仍然照舊劈下,卻讓出一線空隙,使羅奇看到銀戈飛星橫陳的屍體。 剎那間 銀扁擔的目光已在一瞥中大變,面色也倏呈死灰,失聲悲叫道:“楚雲,你好狠……” 一聲淒厲的慘吼,緊攔在那“狠”字的語尾後響起,“弧映魔影”的十八道弧光,已將羅奇在瞬息而全然圈人其中。 於是 在瞬息間,九段尸身,亦分向四周成塊飛出,血肉淋漓,慘不忍睹! 楚雲厲嘯半聲,劍如狂風乍湧,橫掃而出,幾乎只看到耀目的光芒一閃,立時就是數聲嚎曝傳出,四羽士僅存的三人已全被攔腰斬成兩半! 另一邊,兩聲厲烈的斷喝忽起:“斬!斬!” 兩顆鬥大頭顱,已凌空飛起,兩條紫色衣衫,上繡牡丹花的無頭身軀,亦帶著血箭摔倒地上! 自然,這又是大漠屠手庫司的傑作。 同一時間,漫天的金菩提灑濺呼嘯,一條瘦削的身影被一柄沉重的赤銅枴杖猛擊得在空中連連翻滾了六次,帶著骨折肉裂之聲,帶著如泉鮮血,沉重的飛跌出尋丈之外! 不錯,這是曹功,灰旗隊的右使者,殺他的人,正是索袍銅拐公孫雄! 場面的變化,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孰勝孰負,已是一眼可明的了。 在金菩提曹功屍橫就地之際,與赤騎追風駱森對手的二劊子朱瀚,亦滿身浴血的向外狂奔,左臂軟軟垂下,顯然已被他的敵人生生拆斷! 這時 索袍銅拐恰好回身,見狀豁然大笑道:“朋友,你也歸位吧!” 隨著話聲,沉重的銅拐倏忽飛起,在空中挽了一道弧線,又驀然斜向左邊,橫砸而去! 二劊子朱瀚此時早已心膽俱喪,神志迷茫,尤其是左臂的創痛,更使他元從忍耐,在平時他已不是紫袍銅拐的對手,更何況在此山窮水盡之際? 宛如是那柄沉重銅拐揮出的同時,朱瀚那瘦長的身軀已凌空被兜起,連轉了三個筋斗,又轟然跌落於地,身上的每一排骨骼,都白森森的附著血絲叉出膚體之外,他口中如鬼號般長嗥不停,周身痙攣顫動,良久,良久,始寂然不動。 紫袍銅拐豪放的大笑道:“灰旗莽狼,雙生雙亡,哈哈哈……” 楚雲嗒然無語,右手微動,唰聲輕響,“苦心黑龍”已還入鞘內,他緩緩踱了兩步,目注鬥場,只見白煞者的盾斧已漸漸失去了它的威力,在五嶽一劍的攻勢下逐次縮小了施展的範圍,而劍鈴子龔寧的劍芒卻緊緊地圍住南山一儒,正緩緩取得優勢。 那邊 一竿叟掌凌與狐偃羅漢正打得難分難解,二人功力相差匪遙,但狐偃羅漢的內功卻較一竿叟雄渾悠長。故而久戰之後,失敗者仍以一竿叟的成分較大。 地上布滿了慘不忍睹的尸身,鮮血淋漓,而死者已矣,生者卻仍在做著殘酷無情的殺戮! 楚雲用手輕撫著劍柄,冷冷的道:“大洪山的朋友們,仍有興趣繼續幹下去麼?火硝彈的威力已經煙消雲散,你們也該住手停戰了。” 但是,大洪山的人沒有一個答腔,戰況仍在激烈的進行著,自然,在此情景之下,要想一時罷手,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楚雲搖搖頭,回過身來,看見紫袍銅拐正在為白衣秀土陶光包紮治傷。赤騎追風卻行向仍然俯在卜靈身上的卜合面前。 於是 一聲悲威的吼叫驀然響起,叫聲是如此激動傷慟,恍如有千萬仇恨:“天啊,卜合去了,卜合去了……” 這正是赤騎追風駱森的聲音。 一條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楚雲己站在赤騎追風身前,他一把扶住這悲痛逾恆的好漢,一面急急審視寂然不動的卜合,緩緩的,楚雲嘆息道:“他是咬斷舌根自盡的,他隨乃兄去了……欸,這是骨肉……” 紫袍銅拐雙目蘊淚,咽聲道:“楚大俠,卜老弟沒有救了麼?” 楚雲搖搖頭,道:“晚了,晚了,欸,他不該如此的……” 紫袍銅拐咬牙切齒的道:“陶兄弟也傷得不輕,這些王八蛋都該碎屍萬段,永入地獄!” 驀地 赤騎追風駱森,瘋狂的大叫道:“我們還等什麼?眼前的敵人都該一律斬絕啊!” 叫聲中,他已狂悍的衝向正與五嶽一劍交手的白煞者而去! 赤騎追風駱森此刻確實悲憤到了極點,嘯江二怪兄弟兩人與他相交多年,情誼深厚,又俱是在五嶽一劍手下效力,幾人情逾手足,不知出生人死了多少次,現在嘯江二怪兄弟皆亡,怎不令他悲痛入骨呢? 當他始才衝上數步之遠,楚雲瘦削的身影已飄然攔阻在面前,駱森微微扭曲的面孔上有著野獸般的兇厲,雙目中布滿血絲,平素冷寂桀騖的神情已一掃而空。他驟覺眼前人影一晃,已不假思索的大吼一聲,猛然劈出六掌,踢出三腿,身形一晃,就待自斜刺裡躍出。 但是 他的攻勢卻宛如全然擊向一片浩瀚的空間,虛渺而毫無作用,緊接著手腕一緊,半身已險險癱瘓! 駱森憤怒的睜大眼睛,望向那擒住自己的人,於是當他接觸到楚雲那兩道精芒炯然的眼神時,又頹然垂下頭來,痛苦的深深嘆息。 楚雲輕輕鬆手,扶著這位江湖上有名的好漢,低沉的道:“駱兄,你此刻的心情在下十分了解,但是,徒悲無益,衝動更不是辦法,死者已矣,生的人還有更多的事要做。” 他微微一頓,又道: “駱兄,在刀尖上打滾,在風塵中流走,經過了如許多無情歲月的摧殘,我們原該把生與死看得淡些,在武林之中,這世人視為最是恐怖的難關,在吾等卻應當作必然而無可避免的結局,誰也不知誰在何時生,何時死,這生死二字,看穿了也就不值一顧了,人生在這世界之上,透徹的說,不都在等著那死字麼?” 赤騎追風駱森緩緩抬頭,艱澀的道: “那麼,楚大俠,既已發生的慘劇,我們就該避免再一次的演出,而相公正在和那姓詹的拼得激烈……” 楚雲淡淡一笑道: “駱兄放心,白煞者已成強弩之未,絕不會是班兄之敵,而且,便是如有萬一,楚某亦不會袖手旁觀!你看,本盟屬下的彭堂主一直未曾動手卻敵,他的用意,也無非是在監視著敵方每一個可能得勝之人……” 二人說話間,紫袍銅拐公孫雄已大步行來,口中嘀咕道: “這次從山莊帶來了十二名武功不弱的莊友,一次血戰便去了一半,適纔混亂中又戰死了兩人,真是豈有此理……” 楚雲回頭道: “公孫兄,陶老弟傷勢如何?” 公孫雄聞言之下,慌忙抱拳道: “多承楚大俠關懷,陶兄傷勢經包紮後已經無妨,唯因創口過深,流血大多,現在人仍暈迷未醒,不過,氣色卻好多了。” 看看赤騎追風駱森一眼,楚雲又道: “一切殘遺,尚請公孫兄處理一番,吾方傷患更須注意治療包紮,駱兄便請就地休憩,對了,不知敵人是否尚有漏網之魚在此?” 公孫雄大大搖頭道: “除了兩次血戰時可能有乘機溜逃的外,在場者一人不留,還有就是殘餘的一批莽狼會屬下……” 楚雲輕輕點頭,將赤騎追風扶坐地上,微拂衣袖,灑脫的走向林邊,而林邊,仍舊有著被“火硝彈”燒燬的樹本的遺燼,焦黑如炭,輕煙縷縷。 黑灰的草地上,正是南山一儒楊文顯與劍鈴子龔寧的較手之處,而南山一儒此刻已經顯而易見的屈在下風了。 南山一儒連拭抹面孔上汗漬的時間部沒有,一心一意絲毫不敢大意的拒敵著龔寧那柄出神人化,尚帶著陣陣催魂鈴聲的利劍,步履之間,已是有些亂了章法了。 楚雲注視著鬥場,心中贊嘆:“南山一懦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難纏人物,在大洪山也是一流角色,論起武林中的輩份亦極崇高,但卻不是龔寧之敵,可見綏境拐子湖的本盟所屬,個個都已多少承受了無畏金雕武老前輩一些絕學了……” 劍鈴子龔寧黝黑的面孔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嘴唇緊閉,雙目凝注,隨著陣陣刺耳的銀鈴聲在南山一儒身旁上下翻飛,招出似電。 楚雲含有一絲古怪意味的一笑,道:“楊老前輩請了,可要晚輩喝阻所屬停手?” 南山一儒楊文顯在激鬥之中,一時也分不出楚雲話中的含意,在一個急斜大轉中,氣喘吁吁的道:“楚老弟,這個亂子可惹大了,老夫我己不能承擔!” 楚雲嗯了一聲,斷然道: “龔寧退下。” 便聽龔寧恭應一聲,身形電射而出,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帶著一溜清脆的銀鈴聲,飄然落在楚雲身側。 南山一儒先不過來,用衣袖將額際的汗水揩擦了一下,掃目四顧。眼光及處,己看見四條紫色身軀僵臥地上,死狀淒慘,而那位有如生閻羅般冷厲的大漠屠手,此刻正兩臂交叉,毫無表情的注視著自己。 (全書完,請看續集《金雕盟》) |
金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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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挺拔娟秀的“長春山上”,翠綠蒼鬱的青松崖下,一座巨大的墓園裡,一位灰發半百婦人,她那濃密卻微顯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挽成一個綿羊尾巴發,簪發的卻是一根五寸長的蛇形黑水管,她的面龐清瘤白哲,劍眉入鬢,鳳目炯炯有神,中骨前挺的鼻樑,打著一張微見用下垂的唇,白衣白裙,形雍容,高貴的氣度中有著一股懾人魂魄的威儀,是的,她便是金婆婆,也是“金家樓‘主子,黑道上的巨梟 金申無痕。 此刻,金申無痕又獨自來到了金申二家的墓園,自從“金家樓”的二當家單慎獨謀叛失敗,金家的唯一元老,“閃雷”金步雲戰死後,便埋骨於此,新墳憑添無限憂,金申無痕便常到墓園憑弔! 東邊山峰灑出萬道彩霞,金計無數似的穿過大片薄霧,也穿過濃郁的松柏密林,彩霞便照射在金申無痕的身上,也照射在那個蒼老的看守墓園老人的面上! 惶忡的,老蒼頭惴惴的向金山無痕施禮,道“樓主,天未亮,墓前已有人來燒紙錢,等到老奴走過來,才發現那人已走遠,沒看清是誰……” 金申無痕望著新墳前面的那個三尺高的寶塔式焚化爐.輕煙裊裊自爐內飄出,不由一嘆,道:“定是受過老爺子恩惠的人,半夜趕來為老爺子送些紙銀,也沒什麼大驚小怪!” 望著老蒼頭於中提的一籃紙金元寶,金申無痕又道:“拿來,我自己燒!”那老蒼頭忙把籃子速向金申無痕,邊又取出香燭火種,立刻走向金步雲墓前燃燭括香。 金申無痕依舊繞著新墳走了一圈,嘆口氣,這才走到焚香爐前邊把一只只金元寶投入焚香爐裡,口中念道:“三叔、金家樓又恢復舊樣子了,人算不如天算,單老二謀奪未逞貼上命。三叔,你聽了這個也該冥目了” 一只只金紙元寶投人焚化爐裡,金申無痕道:“三叔,我準備在大全樓附近選上一塊地,搭蓋一座忠烈廟,這次為‘金家樓’捐軀的兄弟們不下兩百人,這些為金申二家流盡最後一滴血的兄弟,他們凜烈的精神,明昭天日,我怎能任其死後變成了孤魂野鬼?所以……” 突然,焚化爐裡發出一聲“劈啪”,火灰稍見飛揚,金申無痕竟未在意的退了一步又走近爐邊,她伸手在鼻端扇著那股冒出爐外的濃煙,正欲開口,突然一個踉蹌,立刻回頭向蒼頭叱道:“你……金福……” 老在頭金福原守在墓旁,他見金申無痕滿面怒容,身子左右搖晃,忙上前去扶持! 便在這時候,附近崖子後面飛一般的躍出一人,好難聽的一聲嘿嘿梟笑,笑聲甫落,掌影疾閃,金福“吭叱”一聲,一顆白髮蒼蒼的腦袋頓時血漿進流,倒在地上! 一只有力的手臂已將昏迷過去的金申無痕挾在脅下,來人遙望遠方大片煙渺深處的連雲華廈,嘴角牽動,冷冷然陰毒的自語:“老子非把金家樓攪翻天不可,娘的!” 這人身手矯健,動作如豹,挾著金申無痕,宛如蒼鷹申空般直往山峰另端躍去,剎時不見蹤影! “金家樓”的“如意軒”住著新婚的展若塵與施嘉嘉二人,本來金申無痕是要他小兩口住進“九昌閣”,因為那裡住著金家族人,如今展若塵既然頂替金少強“遺缺”,拜金婆婆為義母,他便有權利住進“九昌閣”,只是小妮子施嘉嘉說的不錯,她是在“如意軒〝第一次同展若塵相悅相愛,那麼就把”如意軒“當做新房不是更好? 此刻,大金樓晨鐘響起,悠揚的鐘聲表示新的一天開始,金家樓的人該是吃早飯了! 是的,金家樓一向便是按鐘聲作息,所有的人便在這穿雲的鍾聲里走向食堂! 按照金申無痕規定,每天早飯時間,她一定要同展若塵小夫妻一同吃飯,那便在“九昌閣”正面大廳上! 這日鍾聲甫落,施嘉嘉已與展若塵坐在桌邊了,以是久久未見金婆婆的人,展若塵已向大廳外面“飛龍八衛”中的當值古自昂,道:“可是樓主尚未起身?” 大廳外面,古自昂忙施禮,道:“回少主的活,樓主一早又去墓園了!” 展若塵皺皺眉,低聲對身邊的妻子,道:“又是獨自一人前去,可是……” 施嘉嘉已接口,道:“已該回來了,每天不都是飯前趕回來嗎?” 又是一盞茶時間過去,展若塵緩聲又問古自昂,道:“樓主是否已回後面了?” 搖搖頭,古自昂恭謹的道 “不會,屬下一直使守在此地!” 展若塵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咬咬唇,低聲對妻子道:“等著,我去墓園看看!” 展若塵剛走近廳席,施嘉嘉已追上來,道:“若塵,我也去!” 一邊.古自昂忙施禮,笑意盎然的道:“少主,由屬下去便成了,何用勞動少主前往,屬下很快便趕回來了!” 望著古自昂撲向“九昌閣”大門,展若塵心不甘情不願的又退回廳上,他低聲道:“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施嘉嘉笑著搖搖頭,道:“墓園離此不遠會有什麼事,你多慮了!” 展若塵笑笑,伸手拉著施嘉嘉一手,道:但願我是多慮,嘉嘉,你該知道我多麼希望乾娘能活滿一百歲,那該多好!‘ 施嘉嘉也笑起來,道:“若塵哥,我還希望乾娘活的更多,嗯,便是人們常說的那兩句話: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二人並肩又坐在桌邊,望著一桌佳肴,四盤四碗的東西早已變涼,展若塵則自又起身踱了兩個來回,遠處已傳來古自昂的忿怒呼聲。 “不好了,墓園出事了!” 拔空而起,展若塵平飛向廳,雙足落地,左手已抓住古自昂肩頭切切問道:“你說什麼?茶園出什麼事了?” 古四昂斜肩級指長春山,雙目如豹的忿然道:“少主,看守墓園老人金福被人一掌擊碎腦袋死在墓園裡了!” 展若塵咬著牙,急切的問:“我義母呢?” 古自昂雙手一攤,似是無奈的道:“不在現場,附近也未曾找到!” 劍眉上揚,展若塵回頭望著走過來的施嘉嘉,道:“嘉嘉,乾娘怕出事了!” 施嘉嘉緊皺起柳眉,道:“若塵,也許乾娘去追兇手了!”古自昂雙手握拳,怒容滿面的道:“金福沒有死多久,樓主又不是剛去墓園,屬下真擔心怕……” 展若塵突然冷靜的踱入大廳中,施嘉嘉後面急問:“若塵,我們怎麼辦?” 展若塵猛然回頭對古自昂道:“金家樓方圓共有幾條路”他一頓又道:“我是說大路小道,當然也包括山徑本路在內?” 古自昂伸手屈指算,邊緩聲道:“官道兩條,小道兩條,至於山徑,交叉縱橫也有四條.其中一條便直通墓園。” 展若塵“格崩”一咬牙,毫不猶豫的又道:“立刻召雷、電、星、月四位大把頭與”飛龍八衛‘前來!“ 古自昂咧開寬大嘴巴、猛一抱拳,道:“遵命!”立刻回身飛奔而去! 展若生自從認金申無痕為義母之後,已幾乎代替金少強身份,當然他沒有余少強那種跋扈作風與不可一世的行為,他卻十分小心的侍候在金申無痕左右,表現得可圈可點。也因此,金家樓上下對他的稱謂,便由“展爺”而改變為“少主”! 當然,這項十分中肯的呼叫聽在全申無痕的耳裡,心中便頓時安慰不少! 現在…… 金家樓開始鼓譟起來了…… 首先趕到大廳上的是“雷”字號的大把頭“無形刀”顧雍! 接著,金淑儀與端良夫妻二人也匆匆走近來! 展若塵只是向金淑儀打過召呼,便立刻對顧雍吩咐:“雇兄立刻率領十名弟兄順大道往北追,松香鎮距此九十裡,我科敵人尚未走多遠!” 顧雍立刻請示,道:“屬下若追到松香鎮未發現可疑……” 展若塵封眉一揚,沉聲道:“立刻迴轉。” 顧雍剛走到大廳,只見“電”字級大把頭“花巾”趙琦與“月”字級大把頭“八卦傘” 曾秀雄並肩匆匆走來,趙琦已在沉聲叫道:“出了什麼事?樓主……樓主她老……” 便在大廳門口,展若塵已對趙倚道:“電字號弟兄立刻往太和鎮追攔,由趙兄親率十人前往!” 趙琦聞言,知道這是命令,話說一半便立刻打住,雙手一抱拳,高聲道:“屬下遵命!”展若塵遂又接道:“太和離此不足八十裡,趙兄等快馬追下去,如果不遇,也請立刻迴轉!” 展若塵這是調兵遣將,施嘉嘉與端良夫妻,三人便站在他身後面誰也不多說一句話…… 便在這時候,星字級大把頭“老辮子”於宏達抖動著一張大毛臉,怒氣沖天的跑來,道:“少主,樓主真出事了?娘的,是哪個吃了熊心豹膽的傢伙幹的?” 展若塵對於最近才投效‘金家樓’的這位於辮子相當了解,是的,他人是粗了些,但卻是個血性漢子,於辮子曾到過高麗,設武館授徒與東洋人對抗過,算得是遼北道上一條硬漢! 沉痛的,展若塵對於宏達道:“時間緊迫,於大把頭率十名弟兄,快馬往十裡鋪方向追去,若有可疑便立刻攔下!” 連個禮數也免了,於宏達回身便去! 這時左口罩著黑色眼罩的“飛龍八衛”之首阮二,已率領著平畏與嚴祥等七人站在廳前,展若塵指著阮二,道:“阮兄與古兄二人快馬住自花集攔截,其餘六位分成一批往長春山方向追趕,至於通往墓園的那條山道,便由我一人前去!” 突然,從“九昌閣”方向傳過來呼叫聲:“究竟出了什麼事?一大早便貓子喊叫的!” 展若塵遙見是舅公申無忌,他不及多等,只對施嘉嘉道:“來不及了,你對舅公詳說好了!” 他話聲甫落,便展開身法直往長春山上撲去! 一條於啦啦的黃土大道,兩旁種滿了茂密蘆葦,勁風吹過,便有不少棉絮般蘆花隨風飄上,蘆花無聲的擊上人們身上,引起的便是一陣淒涼意! 黃土飛揚,車輪宛似騰雲駕霧鎖住前趕,大車篷,但卻在車前面坐著三個穿著孝服的人,除了一人駕車,另外兩人手扶著一具棺木,面色淒慘,淚水已幹而又無奈的露出一副可憐相! 顯然,這是個出殯的馬車! 便在這時候,馬車的後面雷聲滾動,一彪鐵騎直馳而來,馬車上面一個低聲道:“有人追來了!” 於是馬車便緩緩的往前馳,分坐在棺材兩邊的二人,也立刻抽出白色布巾摀住嘴巴,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一條丈長髮辮繞纏在脖子上,鍋貼似的臉上兩只牛蛋眼赤紅,於宏達一馬當先率領著十名“金家樓”黑裝大漢,喝叱著拍馬疾馳而來,就在馬車一邊,於宏達發現是送葬的,便忿怒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味,罵道:“媽的,晦氣!我們走!” 一行直往十裡鋪疾馳而去,馬車上三人相偕冷笑起來…… 不料就在馬車緩緩往十裡鋪方向馳去尚不到一個時辰,迎面,於宏達已拍馬折回,雙方距離尚不過一箭之地,馬上面,於宏達已伸出巨靈掌喝道:“站住!” 馬車並未站住卻傳來了哭泣聲,於宏達已沉聲道:“圈起來!” 喝叫聲甫落,十名黑衣大漢已自拔出雙刃斧與牛角短刀夾馬包抄,剎時便將馬車圍在路中央! 馬車上面三人,一個老者與兩個年輕壯漢,那老者手拉僵繩猛然一緊,邊哭喪著灰慘慘一張老臉,道:“看各位這種裝束,定是”長春山金家樓“好漢了,不知攔住我們有問貴幹?” “老辮子”於宏達低頭望著車上棺木,冷然道:“老頭兒,你猜對了,方圓兩百里內誰都知道我們是金家樓的,請問你們往哪兒呀?” 那老者望望分坐棺材兩邊的年輕漢,緩聲道:“他們姐死了,老漢帶著他們往家鄉去的……” 於宏達似是不耐起來,他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便冷然而直截了當的道:“棺材裡面裝的是……” 那老者立刻苦兮兮的道:“是我老伴,兩個孩子的娘!” 黑團面上的肌肉一緊,於宏達說聲道:“打開看看。” “忽”的長身而起,老者怒叱道:“你說什麼?打開?為什麼?” 於宏達嘿然一聲,冷冷道:“又不是刨你祖墳,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操!” 老者鼻子聳動雙唇直抖的道:“便是金家樓吧,總也得講個道理,合著人死了也不能安靜?你……” “老辮子”於宏達嘿然怒哼,道:“在金家樓地面上出了事,老頭兒,自然由金家樓人出面解決,如今你且忍耐一下,容我們查驗!”他大手一揮,便對十個黑衣人大叫道:“下馬,開棺!” 十名黑衣大漢各自雙臂齊張,“撲嚕嚕”衣袂飄飛,已落在馬車邊,車後面只見兩個大漢各自把雙刃斧切入棺蓋下面,車上的兩個身穿孝眼年輕人已高聲吼道:“你們要幹什麼?” 車前面的老者似是怕兩個兒子吃虧,忙沉聲道:“過來,金家樓我們惹不起,由他們開棺把!” 兩個年輕人咬牙切齒的退到老者身惻! 便在這時候,只聽得“喀啦”一聲脆響,車上的棺蓋被利斧劈開,開棺的兩名大漢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一堆枯骨!” “老辮子”於宏達馬背上拔身而起落在馬車上,他牛蛋眼直視著棺內,沉聲向老者,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說這棺材裡斂著你老婆嗎?” 老者冷冷的道:“已經死了七年,當然是一堆枯骨,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咽了口氣,又道:“我方未說是剛死不久呀!” 伸手懷中摸出一錠銀子,“老辮子”於宏達似有一份尷尬的對老者道:“這錠銀子你收著,算是對死人的補償!” 於是“全家樓”的人又匆匆往回馳去,馬車上的三人一老二少,不由得相對嘿嘿一陣冷笑起來…… 那老者撫髯望著煙塵滾滾的遠方,道:“娘的,有得你們忙活的!” 太和鎮距離金家樓七十五裡地,‘八卦傘’曾秀雄率領金家樓黑衣武士十人,快馬直往太和方向追撲下去! 一道彎斜坡,有一片叢生著雜草矮樹的蛇形山道,地形崎嶇。呈現著一段一段的傾斜,一條土路便開在斜坡的邊緣,彎彎曲曲的延伸而去,土路的另一側,是一條半涸的山溪小河,曲曲扭扭的河水,便忽隱忽現的流向一片黑壓壓的古松老林…… 便在這時候,老松林與小河之間,出現了七個人,六男一女,其中三人披麻戴孝,另四人合力指著一副薄棺緩緩往松林走去,隱約可聞那女子的飲泣之聲! 現在,“金家樓”的人馬出現了,大道上揚起的灰塵從地上騰升到天空,蹄聲雷動剎時到了小河岸,是的“八卦傘”曾秀雄便在這時候出現了! 蹄聲驟然而上,趙琦遙望著老松林邊,道:“那是幹什麼的?” 身後面一個黑衣大漢拍馬趨前,道:“曾爺,一群出葬的!” “八卦傘”曾秀雄雙目閃閃生光,他凝視著松林邊的那批人物,片刻間,他那兩道濃眉便緊緊的糾結在一起,自言自語的道:“少主曾經說過,往太和的路上,無論什麼人物皆要盤查,雖說他們沒騎牲口,不可能從長春山走到這裡,不過還是查一查的好!” 突聞另一黑衣大漢,道:“曾爺,他們往林中走了!” 曾秀雄大手一揮,喝道 走,過去瞧瞧!他語聲甫落,便當先拍馬往小河衝去,十名黑衣大漢,齊聲呼喝著緊跟過去! 一口薄棺,二個穿戴著白色孝服的男女,緊緊的依在薄棺兩邊,四個粗衣抬棺漢子,分散在附近坐著歇腿。七人對於趙椅等似是不理不睬,有的連回頭望一眼也沒有,只拿布巾抹著汗水! 馬身抖動著水漬,馬上面十一個黑衣大漢冷視著面前七人,七個形像粗鄙怪異的人。 雙方面誰也未開口,空氣是窒息的,也是沉寂的,沉寂得幾乎連螞蟻走路聲也可聞到! 白布遮面巾掀起一角,坐在薄棺邊的女子,露出一張白淨面皮,俏目上撩,瞄向曾秀雄.未開口,但馬上的曾秀雄神卻清楚面前這女子要說些什麼! 於是,他彎腰以右肘頂在馬脖子上,低頭道:“你們這是幹什麼的?” “嘩”的拉下白布巾,女子長身而起,她怒目扶指馬上坐的曾秀雄,大聲叱道:“廢話,抬著棺材上荒山,你說我們要幹什麼?嗯?”她以手扠腰,走前三步,又道:“倒要請教,你們逼過河來,想幹什麼?沒見過出殯?沒看過下葬?” 曾秀雄嘿嘿一冷笑,道:“姑娘,你好一張利口!” 那女子柳眉倒堅,毫不示弱的道:“非是本姑娘利嘴,而是你問得莫名其妙!” 直起身於,曾秀雄沉聲道:“可知我們是什麼人嗎?” 不料那女子冷峻一聲,道:“便皇帝老兒,也管不了人家出葬吧?” 深沉的把一張灰面微揚,“八卦傘”曾秀雄回頭間身後的十個黑衣大漢,道:“同樣的,皇帝老兒也管不到金家樓這一畝三分地頭上,兄弟們,你們說是也不是?” 十個黑衣大漢齊高亢的回道:“那是!” 猛然回頭,曾秀雄厲烈的逼視著面前女子,道““聽清楚了嗎?姑娘!” 女子橫肩一挺,尖產叱道:“原來是金家樓的人,怪不得如此霸道!” “八卦傘‘曾秀雄沉聲道:“姑娘錯了,金家樓的人絕不會在自己地面上張牙舞爪,相反的,不少人還受到金家樓的庇蔭與關懷!” 那女子忽地一聲冷笑,道;“眼前你們想幹什麼?” “八卦傘”曾秀雄緩聲道:“金家樓出了點麻煩,想向各位請教……” 那女子面上閃過一絲冷笑,卻又以白巾在面上抹過,宛似把那滿面喜哀難分的模樣抹去般,冷冷道:“金家樓距此地五十裡,出了什麼事,我們怎會知道?” “八卦傘”曾秀雄道: 你們一路走來,可曾遇上什麼可疑之人?“ 女子回頭望望另外六人,見六個人相互間直搖頭,這才對馬上坐著的曾秀雄道:“沒有!” “八卦傘”曾秀雄看不出面前七人有什麼可疑之處,再問下去徒增無謂困惑,冷哼一聲,抖動絡繩,道:“我們走!” 便在這時候,有個黑衣大漢道:“曾爺,那棺材……” 馬已調轉頭,“八卦傘”曾秀華回頭直視著棺材,一頓,他冷冷的又投回馬來! 那女子面罩寒霜,俏嘴巴緊閉著,擋在曾秀雄前面! “姑娘,曾某有個不情之情,你可得多包涵呀!” 那女子沉聲冷淡的道:“只要合情合理,我會琢磨!‘指著棺材,曾秀雄緩聲道:“把那口棺材打開來,姑娘,我說過,你要多包涵!” 那少女氣的雙目幾乎要噴火,棺材一邊的兩個孝服漢子也走過來,叱道:“真是豈有此理,使金婆婆親來,也不能提出如此霸道無理要求!” 面無表情,“八卦傘”曾秀雄道 “各位,我無奈,情非得已還請多忍耐多包涵,多…… 那女子突然尖聲道:“滾.別欺人太甚!‘ “八卦傘”曾秀雄猛的一瞪眼,沉生道:“娘的,我這裡盡說好聽的,你卻回以疾言厲色,曾某搬出金家樓面子,你們硬是死不買帳,那便是怨不得曾某人無理了!” 二個穿孝服的並站一起,道:“你想怎樣?” “八卦傘”曾秀雄巨靈掌一揮吼道:“圍起來!” 他喝聲甫落,蹄聲雜勞,轉眼便把七個驚怒交加的出殯人圍在中間,雙刃斧與牛角刀各自拔在手中! 曾秀雄這才冷沉的對面前女子道:“姑娘,別逼我們動手,退一邊去!” 那姑娘尖生厲吼,道:“金家樓的人果然霸道!”她話聲猶在,突然回身挨上棺材,尖聲痛哭起來 昏秀雄已命四個黑衣武土下馬,刀刃斧只在棺材尾部撬起,那門薄棺蓋便應聲而開! 帖娘跌坐在一邊嚎哭,臀秀雄等人卻驚異的不約麗同叫起來:“怎的是一堆枯骨!” 是的,薄棺中盡是白骨,有粗有細,有長有短,一張舊棉被墊在下面,除此,便別無他物! 那女子已尖聲吼道:“看清楚了嗎?你們該滿意了吧?” 馬上面,“八卦傘”曾秀雄沉聲喝道:“封棺,不要有絲毫損傷棺材!” 那女子厲聲大叫起來,道:“棺木並不重要,你們已經傷到棺中死人了!‘“八卦傘”曾秀雄見棺材又重新合起來,便對那女子道:“原卦未動,姑娘請多擔待!” 那女子突然一橫身,伸手攔住曾秀雄馬頭.尖聲道:“就這麼閒話一句便要走人?” “八卦傘”曾秀雄冷笑一聲,淡淡的道:“姑娘還有指教?” 女子日注曾秀雄,哼了一聲道:“至少也要叫我們明白,你為何要開棺查看,難道金家樓失了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還是……” “八卦傘‘曾秀雄絕不能在這時候說出金申無痕失蹤的事,那將會很快傳遍江湖,對金家樓而言,不但有失顏面,更且造成另一次危機與震撼! 笑笑,當然,曾秀榷是苦笑:“不錯,姑娘猜對了,金家樓是失了寶物!”他話聲未落.大手一揮又遭;“走” “走”字出口,曾秀雄拍馬騰躍而起,怒馬前蹄曲彈,“嗖”的便自女子頭上越過! 那女於發覺頭上四只鐵蹄,雙足來動,雙肩左右搖晃,恁般巧妙的躲過鐵蹄擊面,等到她忿怒的回過身來,曾秀雄等十一黑衣大漢已往小河馳去! 薄棺停在七人身後面,那女子身邊進肩站著六名漢子,其中一人嘿嘿撫掌笑道:“副幫主定然得手了,嘿……這傢伙竟還不敢承認,以為我們不知道呢!嘿……” 另一虯輯漢於低聲道:“如此周詳計謀,自然萬無一失,堂主,我們可以回去交差了!” 於是,薄棺又被匆匆抬入老松林內,七個人便瞬間消失不見! 阮二與古自昂二從怒馬直馳百花集,一大早沿著那道丈寬黃上小道疾趕,直到四十餘裡還尚未碰到一人,有個小山丘,一半光禿,另一半埋了不少墳,黃草枯樹附近,只見五個漢子緩緩往這邊走來,其中兩人合力抬著一只大麻袋,另外三人緊跟在後面… 小道上,阮二與古自昂立馬未動,三人冷冷直視著快步而來的五人,阮二耶只獨眼閃閃生光,他凝視著走在前面的兩人,從二人抬的那只大麻袋看向後面三人,於是,他那兩擻刷子也似的濃眉,便緊緊的扭在一起了! 五個走過來的人,每人面上毫無表情,野風吹飄著他們的頭髮與衣袂,看去宛似從地獄逃出來的餓鬼,淒慘中帶著 份野性的殘酷與無情! 微徽欠了身子,阮二儘量緩下語氣,道:“各位,此地相距金家樓並不太遠,你們似乎並非是這一帶的人,幹什麼的?” 抬著大麻袋的漢子冷冷望了阮二一眼,哭笑難分的搖搖頭,側身便往道旁閃去,光景是要靠邊走人了! 跟在阮二後面的古自昂,便一抖韁繩,橫馬阻住去路,沉聲喝道:“你們全是啞巴?” 抬頭怒示馬背上的古自昂,那人冷目如電的道:“二位請讓路,別誤了我們的事!” 古自昂望向阮二,正碰上阮二也望過來,二人便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古自昂低頭嘿嘿笑了一聲道:“二位抬的何物?” 他這一問似是觸動對方的隱密,五名大漢便立刻退向三丈外,其中那抬大麻袋的漢於低聲吼道:“你管得著嗎?” 一笑,古自昂已傢伙橫胸,準備躍落馬下.阮二伸手一欄,低聲又問:“彼此無怨無仇,我們又無惡意,只想向各位打聽一件事情,五位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回手指著大片墳墓,那漢於沉聲道:“沒見我們剛從墳地來?” 古自昂戟指大麻袋,道:“裡面什麼東西?” 那大漢咬咬牙,仰面怒道:“你問這幹什麼?難道你們要問的事情與此有關?嘿……那便真的成了天大笑話下了!” 古自昂突然暴叱 聲,黑衫抖動宛似雲湧般猝然落下,看不清他的任何動作,但聞裂帛似的 聲響,他手中的雙刃斧已旋劈過二人槍的麻袋! 五個人似是驚駭莫名的一怔之間,便聽得一聲“嘩啷啷響”,一堆枯骨立刻散落地上! 拋去肩上竹槓,抬枯骨大漢已是暴跳如雷的吼道:“金家樓的人果然蠻橫,如此霸道,簡直豈有此理!” 古自昂以一招“飛燕點水”,雙刃斧卜分打分寸的劃過麻袋,絕不會傷及麻袋內的東西,便人在袋內也不會有毫髮損傷,不料麻袋中竟然落出一椎枯骨,立時瞳目結舌的望向馬背上坐的阮二道:“這……” 阮二也一怔,旋即緩聲道:“自昂,我們回程!” 不料抬麻袋的那漢子挺胸抬頭大步直追上前,一把拉住古自昂馬韁,低聲道:“便皇帝老子也得說個道理出來,想走?沒有那麼容易,你們要賠……” 那漢子話未說完,阮二一聲冷笑,轉眼之間一點寒花激射而出,直奔那漢子胸前,邊沉聲道:“足夠買十只麻袋的。” 那漢子似是一聲驚呼,雙腳未動,雙肩斜惻?嗖“的一聲,那點銀星巳自他的衣襟邊落入衣內! 從動作上看,阮二手法巧妙,只見那漢子忙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碎銀子,正是阮二所射擲的,不由得一聲嘿嘿怪笑,他抓住古自昂馬韁的手更不放鬆的吼道:“笑話,銀子誰沒有? 眼前我們須要麻袋,絕非是銀子,吶,還你!” 只見他震腕向上,那點銀子流星般自往阮二射去! 翻手疾抓,阮二吃了 驚,他絕想不到面前這個怪漢的腕力如此強勁,自己是接住銀子,但覺手掌一陣麻痛,不由得變眉一緊,獨目怒視,沉聲道:“朋友,阮某走眼了,你竟是練家子!” 那漢子灰慘慘的臉上利時罩上一層檬檬水霧,他笑得只見下齒盡露,反倒不見上齒,道:“是不是練家子並不重要,要緊的是我們要麻袋裝屍骨,沒有麻袋,你們便休想走人!” 古自昂怒槐著面前漢子,叱道:“如果老子沒有麻袋賠,你又能如何?” 怪漢毫不示弱的道:“上金家樓去找你們樓主理論!” 古自昂以手指撫弄著右手雙刃斧,呵呵一聲笑,道:“想上金家樓?那得先叫古大爺掂掂你的份量!” 暴裂的一聲尖叫,怪漢回頭望向身後的人道:“聽聽,金家樓的人便是這種惡霸作風,好好的,人要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哥子們,你們哪個能咽下這口氣?嗯?” 另外四人聞聲之後齊齊怪叫起來,其中一人突然趨前,他在怪漢耳邊低聲道:“伍爺,鬥智不鬥氣呀!” 姓伍的嘿嘿冷笑,他似是衡情量勢的沉聲道:“也許這是一次……”他側面望向阮二與古自昂未再往下說! 阮二沒有動,古自昂也沒有動! 怪漢眸芒泛寒的伸手撥退低語的漢子,惡狠狠的道:“二位,報個名號!” 鄙夷的一聲梟笑,古自昂何面對阮二道:“大哥,地面上出現這群不入流的雜碎,竟敢問起你我的字號來了,操!” 阮二卻淡淡的對怪漢道:“金家樓飛龍八衛,朋友你們是哪條線上的?” 姓伍的一聲乾笑,雙目充滿陰沉的道:“金婆婆的貼身死士,嗯,伍某人聽說過了!” 他一頓,又道:“我們是哪條線上的,說出來二位也許還沒聽過,同死人打交道伸手向死人要銀子罷了!” 古自昂尚未會過意來,便立刻想到:“***,原來是盜墓鼠輩,可惡!” 姓伍的突然朝指古自昂罵道:“放屁,誰盜墓?” 半聲不吭,古自昂猛一踮步,“雙刃斧”斜劈橫揮,強勁無匹的照著姓伍的怪漢腦袋便砍! 旋身暴彈,斜刺裡自郡堆枯骨上砸閃過,姓伍的手上巳握住一雙小腿枯骨,便在他檸腰轉身、吐氣聞聲,反乎迎著敵人‘雙刃斧’打去,“當”的一聲,擊起一滴火花,古自昂立剩閃過一頭,他日露迷惑的望問那怪人,吼道:“媽的,你手上枯骨還會冒火星子呀!” 姓伍的嘿嘿冷笑,望著手中枯骨,道: 枯骨上面陰魂未散,你令用利斧亂砍,眼前你便要得到報應了,兒!“馬上面,阮二拽獨目速閃,沉聲斜指姓伍的道:“朋友,你手上的傢伙覺非枯骨,那是生鐵打造的傢伙,你騙不了人的!” 古自昂聞言,不再猶豫,身形拔空,抖手正反十八斧朝著怪漢身上便砍! 怪異的連連挪閃,姓伍的手上桔骨點攔撥打,口沫橫飛的尖亢大叫道:“伍大爺決心耍超渡你這頭愚才!” 灰衣飄飄,長髮飛舞,宛若厲鬼撲入,姓伍的竟然幽靈幻異的旋掠在敵人的斧刃之外穿走回繞,閃擊如電,轉眼間已過三十招! 古自昂殺得性起,每出斧便帶著“吭哧”聲,那彎月似的斧刃,更發出“咻”聲不絕! 兩人人似是豁上命的各不稍退,殺得塵土飛鉑,草木橫飛! 伸千拔出“雙刃斧”,阮二大刺剌的翻身下馬,嘿嘿一陣笑,道:“各位,盡看別人殺多沒意思,不如我同各位一起來玩玩!”他話聲甫落,斜身直撲,“雙刃斧自左下方往上削切如電,猛往四個灰衣漢子砍去。 四個灰衣漢子,見阮二忽然殺來,一聲招呼便往四個方向騰躍,就在落地剎那闖,其中一人已吼叫道:“接傢伙,揍活人!” 只見發話漢子雙腳落地那堆枯骨邊,彎腰抄起地上枯骨,手法怪異而利落的把幾根枯骨分別拋出! 於是,四個灰衣漢子已各自撿了一根枯骨,其中兩個拿的是連手小臂,只見那個枯手五指泛光,節古晃動,五指尖尖之處,寸長指甲便宛卯五支尖刀! 另兩個各握著一根腿骨與 個頭骨,四個人便“啾啾”怪叫著宛如四個厲魁把阮二圍在中央! “雙刃斧”疾閃模劈,阮二邊咧嘴嘿嘿笑道:“王八蛋,原來這些枯骨竟是你們的兵器呀!倒是邪門的緊!” “轟”的一聲,“雙刃斧”正砍在骷髏頭殼上,激起滿天金星,那灰衣漢子巳冷冽的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奶奶的,做了你這兩頭豹,金家樓又能啃老子 口不成?” 另一人也磔磔怪叫的跳躍著,道:“為求出師順利,兄弟們合力做了這兩個畜牲。先搏個好彩頭!” 從兩人的狂叫聲裡,阮二便知道金家樓的地面上又現敵蹤,而且十分顯見的是衝著“金家樓”,那麼這些怪客又是什麼幫派?他們的目的何在? 意念在腦際閃晃,阮二卻沒有稍緩攻勢,他獨目如電,額頭暴露著青筋,“雙刃斧”左砍右劈,但心裡卻在想著一件事,對方是不是與樓主的失蹤會扯上關係? 那面,古自昂已與姓伍怪漢不要命的狠砍起來,雙方似是旗鼓相當,但古自昂已是出氣有聲,半點便宜也沒有佔到。 ---------------------------------------- |
第02章
阮二瘋狂的以一攻四,他發覺這五人中與古自昂對搏的是個頭兒,有道是:擒賊要擒王,打蛇擊在七寸上! 一念及此,便高聲道:“自昂,加把鋼施點勁,先將那小子料理掉!” 古自昂並不回答阮二,他突的拔身而起,黑色的衣衫宛如狂風送來一朵黑雲,便在這朵黑雲里,一溜電閃銀芒突現,但聞空氣的進裂聲,一把牛角刀快得幾乎時光停止般削向敵人面前! 倒翻七個空心跟鬥,姓伍的一連閃過六次短力切麵,忽的平直著身子貼緊地面飛自古自昂的足下穿過,他那手中枯骨便在這時候順勢疾住上點,口中大喝道:“閣下不愧金家樓飛龍八衛,佩服!佩服!” 落地旋身挺立,古自昂未再追來,但卻怒視對方,咬牙沉聲道:“你知道爺們在金家樓的身份?” 枯骨托在手上,姓伍的淡淡道:“你叫古自昂,對吧!” 古自昂雙眉上挑,嘿嘿連聲的道:“不錯,你們是誰?怎知古大爺名諱?” 冷寒的直視著古自昂,姓伍的道:“並不值得奇怪,因為你的朋友不是叫你‘自昂’嗎?金家樓除了‘飛龍八衛’中的古自昴之外,誰還會再叫自昂的?”他一頓,又道:“當然,那位牛蛋豬泡獨眼的仁兄便叫阮二了!” 古自昂神色一凜,面上肌肉抖動,咬著牙道:“說,你們是哪條道上的?” 指著自己鼻尖,似是在抹去鼻尖上的汁水,姓伍的怪笑連聲,道:“古自昂,我不是早說過,大爺們專門同死人打交道,你還在這時候囉嗦個鳥!” 那面,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阮二已狂烈的叫道:“殺!” 半聲不吭,古自昂眩目咧嘴,“雙刃斧”一招“怒劈華山”,強勁無比的照著姓伍的腦袋便砍! 姓伍的毫不示弱,骷髏棒連阻帶點,迴旋身法如輕煙 縷,再照面便是二十一輪疾打…… 就在這時,阮二那面已有了變化…… 四個圍攻阮二的灰衣漢子中,那名手托頭骨兵器的漢子一頭憧進阮二懷裡,“呼”的一聲便往阮二下巴砸去 他捏拿的時機真妙,便在阮二斧刃左擋右劈雙劈分張,門戶大開的時候撞進來,當他的頭骨所帶起的風聲旋渦激盪,勁力先發而窒人的時候,他更發出一聲“嘿嘿”的冷笑聲。 虎吼聲直入雲霄,阮二上身猛往後上方挺立,斧刀拼力往內圈疾收,邊罵道:“老子碎了你!’ “咯”的一聲,阮二下巴上面的粗胡叉子連肉被敵人頭骨掃落一片,便在他左手“牛角短刀”疾掃落空,右手“雙刃斧”已砍在那人的左上肩,帶起一溜鮮血飛濺! 只一手持枯骨爪灰衣人拼命攻出九式怪招,逼得阮二發狂似的迴旋急閃…… 古自昂便在這時騰身而來,他是在阮二的狂吼中便知道事情不妙,二十年共事金家樓,阮二那一聲吼他自然清楚! 撲擊是成功的,古自昂未落地,“雙刃斧”已劈出十一次,刃芒重疊,冷焰激盪,那名追擊阮二的灰衣人未料古自昂會中途偷襲,等到發覺有異,古自昂的“雙刃斧”“吭”的一聲便砍進了他的背脊上! 一聲淒厲慘叫,那名灰衣人在滿天血雨中尚回身迎著古自昂連揮手中枯骨爪,直到他嘴巴開口雙目怒視不轉的緩緩倒下去…… 原是電光火石的轉變,等到姓伍的撲到,古自昂已扶住下巴流血,頭昏腦脹的阮二,邊急急問道:“大哥,傷得如何?” 雙肩一擺,阮二獨目怒視敵人,吼道:“不礙事,我們合力先收拾他們!” 冷沉的怒哼一聲,姓伍的怒罵,道:“娘的老皮,且看誰收拾誰!”他下巴向上翹,說話時候露出下牙一排,更見其兇狠模樣! 便在這時候,那名左肩頭冒血的灰衣漢子,施力拖住業已斷氣的同伴,頭也不回的便往那片墳墓中走去,他走的十分吃力,但卻十分迅速,轉眼之間不見影蹤! 姓伍的沒回頭看,連另外兩人也不見回頭,三個人直視著阮二與佔自昂,凶殘的露出怨毒眸芒,隱隱然可聞到牙齒挫磨聲…… 伸手抹去流在胸前的鮮血,阮二與古自昂並肩傲岸的站在那裡未動,他與古自昂同一個意念:面前這幾個怪漢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當真是墳墓裡出來的? 姓伍的切齒道:“你們竟敢殺死殺傷我的手下,可惡的!伍大爺立時要將你兩個金家樓猖狂走狗,跋扈爪牙,挫骨揚灰,方消我心頭之恨!” 猛的長長吸了口氣,阮二音調冷沉的瞪著獨目道:“恨之在心中萬別形之於色,姓伍的,此時此地可不是只用口舌之利便能得逞的,那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而且是極為慘重的代價!” 姓伍的面上肌肉跳動,宛似皮裡面藏著一條爬不出來的蟲,在裡面遊動不已,冷冷的,他翹著下唇,道:“局面是如此,情況也明顯,心理上我們更有所準備,一旦再動手,便是生死之拼,血肉之鬥,阮二,金家樓飛龍八衛已去其二,如今伍某也許有幸,再去其二,變成飛龍四衛,也未嘗不是一件令人賞心悅目的快事!” 忽的仰天一聲梟笑,阮二嘿然一聲道:“如此說來,各位的出現便是針對金家樓而來了?” 姓伍的面上又冒著灰煙,他沉緩而有力的道:“金家樓割地為霸,專橫一方,江湖上有多少門派不在日日夜夜盼望著你們巨廈崩塌,土崩瓦解?阮二,上次你們窩裡反,不少江湖朋友暗中喝彩,他們拍破了手掌也笑彎了腰,最後又是一聲長嘆!嘆惜那老申寡婦竟然逃過一劫,沒想到又讓金家樓雄風依舊的恢復過來!” 古自昂暗中一拉阮二,儘量把聲調放緩的道:“姓伍的,能否先說明閣下是哪條線上的?” 磔磔怪笑,姓伍的尖聲叫道:“你休想知道,佔自昂,此時此地已沒有追查根源的必要,重要的是手上傢伙,伍某十分明白,金家樓飛龍八衛個個心狠手辣,眼下正是剷除你們的大好時機!” 阮二已沉聲道:“還有什麼好囉嗦的?自昂,且先把姓伍的剮了,我們再逼問另外的兩個狗東西!” 姓伍的眼中閃著毒蛇似的狠辣光芒,一字一頓的道:“墳墓就在一邊,墳墓中不會埋活人,二位不久便將永留這片亂塚之內,與草木同朽了!” 古自昂大怒,破口便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便判官老爺也不興你的這副嘴臉,至少老子已掂過你的份量,你沒有什麼驚人絕學,更不會強過我!” 姓伍的枯骨橫胸,石破天驚的吼叫道:“老子要抽幹你身上的血,烘乾你一身賤皮,根根骨頭抽出來,你……” 阮二不耐的叱道:“我們人站在這裡,不正等著閣下動手來剝皮抽筋碎骨嗎?娘的,誰又攔你了?” 吭哼一聲,姓伍的右手枯骨棒一圈,厲叱道:“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我看你們狂到幾時,上,圈牢了狠殺!” 兩個子持枯骨爪灰衣漢子雙雙發難,未見他二人上身晃動,人己撲進阮二,抖起手上枯骨爪便往敵人掄去,口中尚發出啾啾之聲! 幾乎不分先後,姓伍的已閃擊向迎面的古自昂,二人這回再交上手,不再答話,各出絕招,不要命似的狠殺對砍起來! 下巴流著血,阮二先向後退了一步,自然刀斧並舉,猛往敵人砍去,“雙刃斧”與“牛角尖刀”交互割裂著激盪的空氣,發出“嗖”聲不絕於耳,連阻帶劈,縱橫閃擊,直把兩個灰衣漢子殺得狂跳亂叫不已! 怒叱 聲,阮二的“雙刃斧”狂烈的,也是快不可言的砍擊敵人的枯骨爪,右手“牛角尖刀”疾往持爪腕門切去,尖刀又快又利,只一切中,手腕非斷不可! 變化便在尖刀即將沾膚的剎那間發生,另一灰衣漢子突然連蹦帶跳的衝過來,猛一頭便撞進阮二懷裡,兩個人立時跌做一團,又互相糾纏著在地上翻滾! 驀地裡一聲尖號出自那人之口,阮二翻身從血雨中挺腰而起,他的背也正自往外冒血,但他的敵人卻無力站起來,而且也永遠站不起來了,因為他在與阮二扭滾的每一次,阮二就會在他肚皮上捅一刀,等到阮二起身,灰衣人的肚皮幾乎已爛得宛似馬蜂洞! 阮二沒有機會欣賞自己的傑作,另一支枯骨爪正挾著雷霆之勢迎頭擊下,躍起的勢子斜出瓦步,阮二突感後背傷處痛中帶麻,心頭一栗,不由咬牙罵道:“***,骨爪上還滲有劇毒呀!” 強勁的狂揮十七爪,那人冷沉的詭笑道:“好叫你這狗爪們心中明白,今日你們死定了!” 狂挫鋼牙,阮二厲烈的高聲吼道:“自昂,小心敵人枯骨有毒!” 宛似發瘋一般,古自昂厲吼如雷,高大的身子猛挺,“雙刃斧”下撩橫砍,左手“牛角尖刀”穿刺疾點,直把敵人逼得連連左右閃躍,邊吼叫道:“大哥,快退,你不能戀戰,小弟為你斷後!”他叫聲甫落,突然拔空而起,空中擰腰橫挺斜飛向阮二身邊,“雙刃斧”橫攔,十三腿連環猛踢,雖然腳腳踢空,但足夠阮二退走的機會。 阮二身上既冷又痛,明明頭上冒汗,全身還是直哆嗦,古自昂一語提醒,便振起餘力騰身而起,三個起落便上得馬背,就在姓伍的橫身攔阻不及,阮二已“哈”的一聲狂叫,坐下馬四蹄怒翻,直往前面奔去! 姓伍的迫了五六丈,一咬牙回身便撲向古自昂,邊沉聲怪叫道:“奶奶的,中了‘朽骨毒’還想活命!姓古的,你小子也休想獨自活在世上,伍大爺來超渡你了!” 佔自昂收腿回身看,見阮二去遠,心下略寬,他不等姓伍的堵過來,厲吼一聲黑虎般的迎殺過去,照上面便是十七斧一氣劈出…… 空中爆響起“劈啪”連響,點點碎光宛似鐵匠打鐵般噴射出的火星子,古自昂憑持著人高馬大,在一陣叮噹互擊聲裡,獅吼一聲突然踢出一腿,他取巧在敵人無法閃躲之時,但聞“ ”的一聲,姓伍的幾乎一個狗吃屎! 另一灰衣漢子拼命揮爪攔截,直怕古自昂得理不饒人的揮斧砍來! 不料古自昂一聲厲吼,突然一記大鵬展翅拔空而起,覷準自己坐騎跨坐上去,雙腿狂烈力夾,立刻往阮二後面追去! 墳場一邊的拼殺,頓然消失於無形! 阮二與古自昂退的快! 姓伍的也走的快,他們在繞回那片墳場後便轉眼消失不見蹤影! 從“金家樓”往松香鎮的大道上,正有 批馬隊緩緩往松香鎮方向移動,關東大馬並不善於馱貸,但每匹馬上卻馱著用貨架攔著的大木箱子, 匹馬兩支箱子,“吱呀吱呀”的往前走,十匹大馬,每匹馬的前面便有一個灰衣大漢率著韁繩,從十個大漢的表情看,他們是冷漠的,說得更貼切些,他們就如同一具活殭屍,一路不言不笑,沒有人開口說話,當真連屁也沒人放! 這從“金家樓”快馬追過來的“無形刀”顧雍,從老遠便看到這批馬隊,他示意跟在後面的十名金家樓黑衣武士,別急著追上去,他要先從後面觀察 陣,因為他十分清楚前面不遠便是一家野舖子,這些人也許會在那個野舖子裡打尖! 果然,繞過一道小上崗子,那批馬十分規律的並列在一個小場子邊,野舖子裡有個伙計忙著端出一袋乾草分散在每匹馬前面,另一個伙計便引著十個大漢走進店舖子裡面,馬背上的大木箱子並未解下來,顯然這些人在吃過飯以後馬上要走了! “無形刀”顧雍率領著十名弟兄緩緩馳來,從老遠,野鋪的掌櫃已迎上前去! 掌櫃的正要開口,顧雍已伸手攔住,道:“段掌櫃,生意可好?” 姓段的掌櫃嘴巴幾乎咧到耳根下面,道:“托金婆婆福蔭,野舖子生意還過得去,顧雍這次外出,敢情是往‘松香’鎮公幹的吧?” 緩緩往野舖子前面移,顧雍低沉的道:“別問我往哪裡去,你在路邊開店,快告訴我從早到午可有什麼人走過這條路嗎?” 低頭沉思,段掌櫃搖著頭,邊指著店前面小場子上的十匹馬,道:“除了這十個像是塞外來的漢子外,並未再看到有什麼可疑的人物走過這條路……”他一頓,又道:“當然,有幾個擔柴賣菜拾糞的人,他們每天打從這裡經過,這些人便沒什麼可疑地方!” 顧雍未再開口,率領著十名弟兄一路也走進野舖子裡,正看到十個灰衣大漢分坐在僅有的三張大圓桌邊。 掌櫃忙打躬作揖的把十個灰衣漢子讓到一張桌子上,兩個伙計已忙著端茶送水! 顧雍居中坐下來,十名黑衣大漢卻一齊坐在另一圓桌邊,每個人露出奇異的眸芒望向十個灰衣漢子,舖子裡面除了伙計奔走聲,便地上落根小針也能聽得見! 僵持的局面並未維持太久,就在雙方一陣吃喝裡,小間獨自一張桌上的顧雍,突然提著酒壺舉著酒杯走向灰衣漢子們的桌前面,笑道:“各位,能同在一個屋簷下吃一個鍋裡飯,少說也算有三分緣份,來,我敬各位一杯酒!” 顧雍舉杯 飲而盡,十個灰衣漢子彼此對望,誰也未開口出聲! “無形刀”顧雍似是尷尬的一笑,道:“倒忘了各位面前並未有灑!”他舐舐嘴唇,回頭對矮胖掌櫃吩咐:“上酒,遠來是客,這頓酒飯我請客!” 胖掌櫃正要叫兩個伙計上酒,灰衣漢子中間,突然一個虯髯大漢推碗而起,冷冷的望著顧雍,道:“朋友,同在一個飯鋪吃飯的,江湖之上到處可見,談不上什麼緣份,別來這一套王二麻子打哈哈,免了吧,我們吃完還得赴路呢!” 一席話就如同一盆冷水澆身,“無形刀”顧雍哪會受這麼一頓派頭吃?他雙目兇焰一閃而沒,旋即又哧哧一笑的走近那虯髯大漢面前,道:“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一出六月寒,朋友,人在江湖多修行,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仰天一聲哈哈,虯髯大漢沉聲道:“少來,打從你們二十裡外一路跟下來,白某已認定你們不懷好意,敢情你把主意打在我們馬上馱的東西吧?” 面色一寒,“無形刀”顧雍冷冷的回身放下酒杯,道:“這是什麼話?你把顧大爺當成匪類?可惡!” 矮胖掌櫃忙趨近姓白的面前,搖手道:“千萬別誤會,顧爺是金家樓的人,怎會是盜匪?你……” 沒等掌櫃往下面再說,姓白的突然伸手推出,矮掌櫃應手而倒,就地一個翻滾,人尚未站起來,姓白的叱道:“要你多口!” “無形刀”顧雍怒喝一聲,反手一招“葉底偷桃”,便向姓白的腕門打去,二人相隔三尺距離,如想閃躲,實非易事,只見姓白的一聲冷哼,推出的手不收反進,食中二指並起,直往顧雍胸前點去,既快又準,巧妙橫生! 抓出的右手回豎如電,“無形刀”顧雍哼咳有致的撥打橫頂,二人三尺空間,剎時氣漩回盪,呼轟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二人互打七招,誰也未佔上風! 怪的是坐在桌邊的雙方大漢們,誰也未往二人看,“金家樓”的人照樣在喝酒,灰衣大漢們仍然啃著大白糢! 突然,虯髯大漢側踢一足,把他坐的椅子踢倒在外,躍身退出一丈遠,姓白的已沉聲道:“操,你究竟想怎麼樣?” “無形刀”顧雍絕想不到這粗漢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的 路擒拿竟然對他不起作用,而“無形刀”的招牌幾乎在此人面前砸掉,不由得冷冷的一哼,道:“你以為呢?” 姓白的單手扠腰,右手戟指顧雍,喝道:“老子以為你不懷好意,說吧,你究竟想怎麼樣?” 指著門外面,顧雍咬牙沉喝道:“馬背上的大木箱子裡裝的什麼?” 忽的一聲梟笑,姓白的抖著一臉大鬍子,道:“好哇,你終於承認在打爺們運送東西的主意了,小子,你們打錯了主意,也找錯對象了,嘿……” 面色一寒,“無形刀”顧雍聳動著大鼻子,道:“哦呸!便是裝的黃金,也看不進顧某眼裡,我只問你,木箱裡裝的什麼東西?” 姓白的冷笑連聲,道:“既然連黃金也看不上眼,你又何必多此一問?陽關道與獨木橋,我們還是各走各的……” 不等姓白的說下去,顧雍突然對正在那吃酒的十名黑衣大漢道:“出去,給我一個箱子一個箱子的仔細查看!” 他話聲甫落,另一桌上的十名灰衣大漢更快,一個個飛一般的撲出門外面,剎時便據守在他們的馬前面,光景是準備拼命了! 姓白的緊跟著金家樓十名黑衣大漢撲出門外,後面卻不見“無形刀”顧雍追出來。 原來,“無形刀”顧雍十分篤定的 聲冷笑,大馬金刀的又坐回桌邊自斟自飲起來…… 矮胖掌櫃扒著門框往外面瞧了一眼,回頭低聲對飲酒的顧雍道:“顧爺,他們幹上了!” 仰面喝乾杯中酒,“無形刀”顧雍拍桌而起,低吼著便走出舖子,只見那個姓白的雙手扠腰,正吆喝著他的人迎擋十名黑衣人! 有個黑衣大漢撲近姓白的坐騎,雙掌一錯便拍向吼叫中姓白的面前,不料姓白的只一伸左手, 招“借花獻佛”,便把黑衣大漢撥倒在地! 便在這時候,“無形刀”顧雍已大步走來,沉聲道:“媽的,在金家樓地面上你們也敢造反?” 姓白的虎吼 聲,拔空躍向顧雍,罵道:“老子不含糊,金家樓又怎麼樣?”他人未落地,雙拳交互搗出十七拳,拳風“呼呼”,使得空氣激盪…… 顧雍錯步旋身,反手一記“海底撈月”,撕裂的聲音猝起,兩個人互抓互擊,互閃互拍,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無形刀”顧雍在金家樓地位甚高,能擔當“雷”字級大把頭,自然武功高人一等,不料遇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灰面漢子,竟然扯了個幹手,不由得怒火上升,大吼一聲拔地而起兩丈,便在他倒翻上身人尚未落下的剎那間,冷焰猝映, 柄寬刃短刀飄忽間灑出重重光輝…… 他號稱“無形刀”,一刀在手,未見刀身,便已揮劈十三刀成層,十三聲“嗖”連成一聲,狂野的罩向敵人! 姓白的發覺刃芒刮面,一聲冷哼,身體倏變,一路“醉八仙”步法便連連躲過相距不過三寸的刀鋒,突然一矮身,手上竟多出一雙“枯骨爪”! 從“枯骨爪”的形狀看去,大概是齊著小臂中斷,姓白的握住小臂一端,等於多了一節大手骨! 只見這雙枯骨手指發出暗淡烏光,指甲尖尖足有一寸長,宛似五把利刃! “無形刀”顧雍几曾見過這種兵刃,不由得一怔! 姓白的閃過一掄刀刃急攻,身法立變,他舞動手上的“枯骨爪”,踏中宮,踩偏鋒,手法怪異的猛向顧雍狠抓狂掃,邊沉聲冷哼,道:“要你小子識得利害!” “無形刀”顧雍這時候也會過意來了,眼前這批神秘人物顯然與樓主失蹤有著直接關係,說不定這些大木箱裡藏著絕大秘密! 人的好奇本是天性,愈是不易看到的便愈要看,雖千方百計也要達到目的,何況樓主一早失蹤? 這時候小場子上雙方拼殺得如火如荼,看上去是個旗鼓相當局面…… 突然遠處傳來蹄聲,一匹快馬從官道上疾馳而來,馬上是個黑衣大漢,這人不是從金家樓來,因為他來的方向是松香鎮! 怒馬衝入場中,馬上大漢已高聲叫道:“大把頭,絡大宏來也!” “無形刀”顧雍只要聽聲音,便知道來的是“牌刀錐甲”絡大宏,但他正與姓白的糾纏在一起,雙方誰也不敢掉以輕心,是以他連回頭看一也未曾,便沉聲道:“大宏,把敵人馱的箱子打開來查看,我要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快!” 絡大宏剛落下馬,聞言一聲大叫:“遵命!” 錐質彎刀一拔在手上,絡大宏並不理會雙方拼殺,他騰空而起,顧著一排馬匹閃躍過去,彎刀便在他的縱躍裡閃擊如電,直到他從馬群的另 端落下地,身後面便聽得一陣“轟通”之聲,馬背上馱的大木箱子,便在絡大宏的彎刀割斷繩索後全部落在地上! 姓白的幾次欲撲向絡大宏,皆被顧雍揮刀攔住,此刻,十名黑衣大漢已合力把另外九名灰衣人圍圈在場中央,金家樓的人個個手持“雙刃斧”與“牛角尖刀”,而灰衣漢子們的手上,盡是人的頭骨,然而利斧卻並未砍裂一個頭骨,顯然這些頭骨是鋼鐵所鑄! 現在,大木箱盡數跌落地上,絡大宏一聲怒吼,十匹健馬立刻散往土崗上,於是,絡大宏奮起右足,蹋開一只木箱子,不由得 聲驚呼,大叫道:“大把頭,你快過來看!” “無形刀”顧雍聞得絡大宏呼叫,寬刃短刀並不稍停,層層疊疊的刃芒中,他怒聲吼道:“二把頭,別管箱子裡裝的什麼,每只箱子都要查,而且要仔細查!” “枯骨爪”兇猛湧起如碎浪蔽天,姓白的打著旋轉流走在敵人刀芒四周,口中狂哮道: “王八操的,你們好不講道理!” 土場子上雙方互拼互殺,絡大宏早奮起神威雙腳連環踢出,只聽得“ ”之聲不絕於耳,剎時便將所有大木箱子踢開! 於是,他真的大吃一驚,目瞪口呆的半響才旱雷般叫道:“大把頭,哪來這麼多骨頭呀!” 寬刃短刀疾撩又劈,顧雍突然拔空而起,一個空心斤鬥自敵人頭上越過,直往場邊撲去! 奇怪的是姓白的並未追擊,他冷笑的站在場中央,便在這時候,顧雍已沉聲叫道:“大家住手,這是一場誤會!” 是的,在顧雍而言確是一場誤會,因為他絕對想不別對方辛辛苦苦馱運著大批枯骨,大木箱中既沒有金銀貨物,當然更沒有在大木箱中尋找到跟樓主失蹤有關的事物! 此刻,三個受傷弟兄被架在場邊,對方也有四人坐在地上喘息不已,顯然都受了傷正由人在包紮! 回頭望向場子中央,“無形刀”顧雍十分尷尬的乾聲道:“朋友,誤會了!” 姓白的沉聲冷笑,道:“真輕鬆,一聲誤會便想把你們鑄成的過錯抹掉?” 顧雍澀澀的苦笑 聲,道:“所謂誤會當然其中包含著歉意,人世上的糾紛,江湖中的糾葛,不都是因誤會而引起嗎?當然其間有幸與不幸,我們發覺的早,這對雙方算是幸運的了!” 仰天一聲冷笑,姓白的叱道:“簡直放屁,打了我的人又毀了我的木箱子,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完事?” “無形刀”顧雍無奈的道:“我說過這是一場誤會,誤會既然發生,當然我們絕不會耍賴,然而當初時你若說出木箱中是枯骨,便不會把情勢再惡化下去了!” 姓白的怒叱連聲,道:“放屁!放屁!難道我們還有責任?別忘了是你們找上老子,可不是我們找上你們!” “牌刀錐甲”絡大宏突然沉聲道:“東西我們已經看過了,可也沒有人會拿你們一根骨頭,捆扎起來還是原樣,有什麼好咋呼的,操!” “無形刀”顧雍淡淡的道:“本想替你們將箱子重新捆上,但我們尚要順路往下追查下去,老兄,以後有幸再見面,顧某人擺酒賠罪!” 說完,顧雍一揮手,高聲道:“我們走!” 金家樓的人退的真快,剎時便風捲殘雲般怒馬疾馳掀起一溜黃土飛揚! 更奇怪的是一直僵立在土場子中央姓白的灰面虯髯漢子,他並未追殺,連另外九人也緩緩向他身邊圍過來…… 姓白的伸手搔著面頰上的草鬍子,遙望著遠去的顧雍等一行,嘿嘿一陣冷笑,道:“看來我們的計劃相當順利,嘿嘿嘿,我就說過,副幫主曠世奇才,他設下的計謀焉有不成功的道理?” 一邊,有個瘦高個子低聲道:“聞得金家樓富可敵國,如果副幫主把人弄到手,還怕金家樓不把大堆黃金送上門?哈……” 於是,幾個人便隨即哈哈笑起來…… 綠色錦緞長袍,下襬反掖在纏腰的絲帶上,薄而閃亮的鹿皮快靴,靴面上閃閃發著金光,繡邊的金絲彩帶挽著髮髻,優美的騰躍姿勢,把“屠手”展若塵烘托得宛似天將下凡! 如今他已是“金家樓”少主,身份與地位大異往昔,一個人的時運與際遇,冥冥中似有著 定的安排,如果金少強仍在,今日的展若塵又是個什麼模樣?充其量江湖上的一個“響”字號大殺手而已! 當然,展若塵的執著與俠義精神的推動,使他避免了“金家樓”一次浩劫,也得到了金申無痕無比的信任! 於是,他留下來了,他填了金少強的缺,更以無比的關愛彌補了金申無痕喪子的痛心! 一切顯得那麼自然,自然得如同上蒼的巧安排! 現在 “屠手”展若塵轉過“金家樓”繞上了“長春山”,從金申家的墓園附近直往正北方撲去! 瘦削的面上是那麼的落寞與煩躁,緊緊結在 起的雙眉下面眼神中充滿了厭惡,從他的思維中似乎已領略到這又是一次並不單純的事情,因為,憑樓主的武功與機智,甚至江湖閱歷,皆屬江湖頂尖人物,誰能在義母面前耍出什麼花招出來? 也許,義母發現什麼可異的敵蹤,一路追下去了! 前面,一道石坡,稀疏的老松柏點綴在這座充滿花崗岩石的正面坡上,單調卻也有著另一番光景! 此刻,有個漢子正在半山坡上整修著 座新墳,從一旁觀察,這人似乎工作的相當細心,那巨型的圓塚上面,一束 束青青小草,看上去像是剛剛種植上去的,墳前面正放了 只大水桶、那漢子還不時的把水往草皮上澆,對於早上站在墳前的展若塵,連多看一眼也沒有! 清清嗓門,欠著身子,展若塵緩聲道:“兄台請了!” 那漢子一手持鏟,一手握了一把青草,仰起頭望了展若塵 眼,很勉強的開口道:“有事?” 展若塵點點頭,低聲輕語的道:“向你打聽件事情!” 漢子從上到下望了展若塵一眼,道:“什麼事?天不亮我就在這兒忙著,你想知道什麼?” 展若塵望望那座新墳,又指向遠處,道:“我是從金家樓來的……” 漢子眼一瞪,沉聲道:“我並沒有問你,我管你從哪裡來!” 聲乾笑,展若塵道:“我的意思是,我從金家樓來追趕一個人,如果兄弟看到,可否……” 猛搖著頭,那漢子冷冷道:“什麼人我也沒碰上,你請吧,別誤了我的工作!” 似是呆滯的目芒,展若塵就在旋身的時候,望了那漢子一眼,笑笑,他緩緩的走了,走的似是不甘心而有些拖泥帶水,身後面他清楚的聽到一聲冷哼! 展若塵已經繞過這座花崗岩山坡,身形已消失在山坡的另一邊了,突然,那漢子哈哈一聲狂笑,伸手猛力指著那座新墳,道:“成功了!我們成功了!哈……” 掌擊在新墳上,激起新土飛揚,那漢子似是忘了形的又哈哈一陣大笑:“撼天計劃怎比得我們的‘刨根謀略’?哈……” “什麼叫刨根謀略’?刨誰的根?是金家樓嗎?” 猛回頭,那漢子面色灰慘慘的道:“你……你沒有走?” “我本來走了,可是中途又折回來了!” 那漢子猛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又回來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你!” 是的,展若塵繞過山坡以後,便立刻從坡下面潛回來,因為他發覺這位仁兄大有問題,首先,荒野中埋人的地方太多了,為什麼他偏偏把人埋在多石的山坡上? 果然,就在他展開身法轉向山坡上的時候,聽到這漢子得意忘形的 席話,於是,他心中已明白了! 現在 展若塵緩步又走近新墳,冷沉的道:“這裡是青石山,雖然距金家樓五十裡,但仍然是金家樓的地盤,朋友,這墳裡埋著何人?當然,最要緊的是要你詳細說出‘刨根謀略’,倒要知道你想刨誰的根!” 那漢子搖著頭,道:“我沒說過這句話,你閣下聽錯了!” 笑,展若塵輕鬆的道:“你的話聲夠大,而我也非七老八十,可要在下學學你的口氣?” 那漢子猛一瞪眼,道:“少在此地囉嗦,我不同你說話,你走!” 面上在轉變,變得一片冷漠,右手微抖,寬大的錦袍袍袖輕拂,銀芒倏現,展若塵的手上已握著一柄刀,一柄長度只有一尺半的刀,寬度一掌,刀鋒呈現優美的均勻線條,顯然是 柄至尊寶刃,只見那毫無雜色的瑩澈青光,宛似與蒼天一色般的透明清亮,更似霜凝寒聚的月弧,流動炫燦像是充滿了活力感! 是的,霜月刀! 手握著纏以褐色牛皮韌條的刀柄,展若塵冷然沉聲道:“我是個相當好奇的人,有時候因為好奇不惜殺人,當然有時候為了好奇我便也付出不少代價,朋友,我就是這麼個人物!” 漢子嘿嘿冷笑連聲,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不同你說話,難道你還要殺人?” 展若塵已緩步在往漢子面前逼近,冷冷的板起瘦削面孔道:“好叫你心裡有個數,我有個不太為人喜歡的雅號,江湖上人稱‘屠手’,直截了當的說,我是專幹殺人勾當的……” 他一頓,又接道:“當然,我所殺的人沒有一個能脫身的,因為我是勝利者,至今還活著……” 漢子往後退三步,雙目一凜,道:“你……你是‘屠手’展若塵?” 展若塵字字鏗鏘的道:“不錯,你總算稍有見識,那便快說……” 不等展若塵再說下去,漢子忽然冷笑連聲,道:“展若塵,你別得意,雖然,你以血肉賤軀換得金婆婆之信任,更為你製造了金家樓少主之位,但我並不懼你,展若塵,你聽清楚了,江湖上正有不少好漢準備找你一搏,你以為……” 展若塵冷冷道:“欲找我較量之人大概也包括閣下在內了?” 猛的抬頭,雙目精芒盡露,嘴巴緊閉中隱隱可聞咬牙欲碎聲,那漢子沉聲道:“不錯,當我聞知你攀龍附鳳抱住金家樓的這條粗腿以後,早就想找你晦氣了!” 展若塵反而停下腳步,心平氣和的道:“是嗎?只是我好像並不認識閣下!” 那漢子灰面一沉,宛如城隍廟走出來的活判官,白森森的牙齒隨著兩張薄唇的咧開而露出大半,沉聲道:“江湖之中太多的搏殺,又有幾個是彼此熟知的?只要你是該殺,誰也可以找上門!” 輕點著頭,展若塵聳聳肩,道:“不錯,你說的一些不假,死在我霜月刀下的人也有一大半是我事先所不認識的,當然有些事後才知道!” 他說的一點不錯,金家樓少主金少強便是個活鮮鮮的例子,如果當時他知道金少強是金婆婆的獨子,也許他便不會要了金少強的命,雖然金少強的作為 千個該死,他也會刀下留人! 現在 現在的情況又自不同,因為他追出金家樓為的是義母失蹤,而眼前這個神秘漢子的話顯然並不簡單,他是幹什麼的?墳中埋的又是何人? 僵窒不過是剎那間,展若塵再次冷冷的道:“閣下,站在你面前的不正是你欲找他晦氣的人?你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他淡然 笑,又道:“當然,在你未出手以前,總得表明自己的身份與門派,因為我不想再扯出另一場誤殺,不論這場搏殺是勝是敗!” 厲烈的凸著一雙大白眼,那漢子嘿嘿冷笑道:“我會的,但不是現在,我要在你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在你的耳邊輕聲細語告訴你知道,我絕對相信當你聽到我說出身份來歷之後,你會心安理得的合起雙目!” 展若塵面上凝聚著 層寒霜,他雙眉上挑,淡淡的道:“神秘並不能幫助你戰勝人!” 那漢子毫不示弱的道:“卻也能叫敵人迷惑!” 展若塵 笑,道:“也許我的人稍有迷惑,但我的刀卻不會因我的人迷惑而稍有猶豫,朋友,取出你的兵器來吧!” 橫身三步,那漢子雙肘疾彎,兩只“枯骨爪”已握在手上,隨之他面上便顯現出一層灰氣 淡淡的呈氤氳狀, 便在這時候,他嘿嘿梟叫,道:“展若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今日你死定了!” 淡然一笑,展若塵道:“便真的死定了,我也會在死前做 番瘋狂的掙扎,也就是要為生存而拼命,如同我要殺人時候的心情,必然全力施為,因為我深深知道我欲殺的人也必然抱定與我一樣的心情 拼命捍衛自己的生存權!” 那漢子已開始移動身形,他邊沉聲道:“從你的這一番殺人歪理上看,你已登入殺手的堂奧而毫無愧色!” 屜若塵聳肩笑道:“否則,江湖道上豈會送我這個‘屠手’的尊號?” 突然 一團灰影旋升三丈,宛似平地刮起 股陰森旋風,勁氣激盪著卷向展若塵! 好猛,好疾! ---------------------------------------- |
第03章
強勁的衝擊並未直接落向展若塵,迴旋的氣流卻發出洶湧的激盪,便在這一股旋動的流虛勁氣裡,一團灰影幻化成一團假像,無數只枯骨爪已四面八方往一個焦點集中,那個焦點便是展若塵! 雙目平視不動,兩手下垂指地,霜月刀有 半露在右臂下方,展若塵直待敵人幻影化成實體 漫天“枯骨爪”落實,突然一個平地勁旋,剎時呈現五個身影,便在這一實一虛的閃晃旋動裡,兩道冷電暴刺平抓,寒芒閃擊倏然又斂,他才在此時右腕微抬,“ ”兩聲,青森森的光芒猝映,那漢子的 對枯骨爪已被霜月刀中途撞回,身體還原,大漢的額上見汗,雙肩且一連三晃! 展若塵咬咬牙,沉聲道:“狂風沙!” 那漢子雙目一亮,嘿嘿梟笑的道:“展若塵,你果然見多識廣,不錯,是‘狂風沙’,你自信還能閃過在下幾次撲殺?” 淡淡一笑,展若塵道:“聞得這種武功出自漠北,閣下可是來自大漠?” 漢子灰面冷而殘酷的 仰,道:“不錯!” 展若塵嘿嘿笑道:“大漠骷髏幫?” 那漢子這才一怔,厲道:“展若塵,你未免太囉嗦了吧,什麼骷髏幫?老子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嗯!”,展若塵點著頭,道:“至少你已承認來自大漠了!” 漢子突然焦雷般叱喝著,再次旋飛而上,兩手中枯骨爪連連揮打掃擊,勢疾招猛,打眼 看,俾是帶著 身尖刺的怪物快速流瀉從天而降,挾著連續不斷的“ ”刺耳尖聲,令人心悸神迷! 展若塵面色冷寒的做出一連二十一次小幅度閃移 雖是移動的距離不大,但在他倏忽猝現的青光暴現又縮裡,恰到好處的把敵人的枯骨爪封擋於三尺外,看上去他似是絕不多浪費一點氣力! 第二次撲擊不中,那漢子便逐漸心驚膽寒起來,因為當他發覺面前這個瘦漢是傳言中的“屠手”展若塵時,他絕不敢稍存大意,出手便運足了十二成功力,不料敵人還以顏色的手段卻是以靜製動,“狂風沙”在施展中宛如大漠刮起一陣旋風,但如果有人靜止不動,不迷亂,不惶急,便很難為敵人所逞! 展若塵面上一片冷漠,孤傲的似有著一股不屑於的嘲笑,嘲笑在他的眼神之中! 狂怒的低吼,漢子再度沖天而起,灰袍抖閃在中途,他已交互擊出三十六爪,便在 陣“撲嚕嚕”的衣袂響聲裡,勁風 ,刃芒成線,挾著無與倫比的勁氣,兜頭蓋而罩向敵人! 幾乎快得追回倒逝流光,展若塵捏拿得如此巧妙與準確 他在敵人全力旋騰而無法再改變身法的剎那間,忽的反躍在敵人的頭頂! 旋騰之勢依然在轉,但卻不見面前敵人,漢子一聲低叱,拼命貼地正翻一個怪異的空心斤鬥,雙目自下上視的同時,他已交互揮出二十一爪,便在他雙足跟部擦過地面的同時,一抹青瑩瑩光華,宛似來自無窮的蒼穹,無堅不摧的穿刺而來,密集的“冬、 、喇、當”之聲,激發出一蓬蓬散碎金芒,漫天的銀絲利芒便隨著金星的消失而破滅,漢子似是噎了口無法散去的大氣,“吭”的一聲,斜身扭了幾轉便歪在地上,地上正自匯聚著鮮血,那是從漢子身上淌下來的! 展若塵未再追殺,他甚至連霜月刀也收回袖內,冷冷的望著漢子,神色間是那麼的厭倦與無奈! 上下聳動著雙肩,左肩斜著直到右腹,那一道尺半長的血槽便在灰袍破口處浸注一片殷紅 鮮血帶著一股子羶腥與溫暖往外流,灰慘慘,霧朦朦的面上流露出忿怒與怨毒的眼神! 便在那漢子一陣聳動中,他雙手抖著兩雙枯骨爪,道:“展若塵,你應該殺死我的,因為你有機會取我的命,但你沒有,卻白白錯過大好機會……” 淡淡的,展若塵道:“別為我可惜,朋友,我是個最懂得創造機會的人,當然也是個最會把握機會的人,如果有必要,我便會隨時再製造一次殺你的時機!” 搖著頭,漢子一聲怪笑,道:“你的話誠然不假,但套句你說過的話,我會全力以赴,為自己的生存權而拼命!” 展若塵平靜的笑笑道:“為生存而拼命理所當然,不過為了生存也不一定要拼命,拼命,那只是無可奈何的下下之策!” 那漢子面上的灰慘顏色中透著紫色,他冷沉的道:“展若塵,你不但刀快,口齒更利,你一定有條件,否則以你一個玩刀過日子的屠手面前,絕不會勸人放棄拼命而採取對你不合時宜的方法!” 展若塵一笑,點著頭,道:“不錯,眼前我是贏家,不殺你當然另有條件!” 嘿嘿一聲慘笑,那漢子冷冷道:“你以為我的處境真的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絕地?展若塵,那你便大錯特錯了!” 展若塵深沉的逼視著灰面漢子,道:“我看不出你還有什麼驚人的籌碼能端上台面來!”他頓一頓,又道:“如果我剛才那招‘截江斷水’稍加半分力道,如今你已是肚破腸流一命嗚呼了!” 那漢子面無表情的笑笑,道:“所以我說你已失去了一次機會了!” 展若塵嘴角牽動的道:“沒有,機會仍在延長,直到我明白你為何遠自大漠來到遼北地界,直到我問出你的企圖,直到……” 灰面漢子已咆哮的道:“你什麼也別想知道,展若塵,你別想知道你企求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仰天哈哈一笑,展若塵冷冷道:“我有方法知道,閣下聽說過分筋錯骨嗎?我的方法較之分筋錯骨又見高明一籌,可要我詳細說給你聽聽?” 灰面漢子尖聲嘿嘿怪笑連聲,道:“休想!” 展若塵伸出右手雙目審視左手食中二指,淡淡的道:“不痛,但比痛還要痛苦千百倍,不癢,卻比癢更令人難以承受,當人的腦子突然在腦殼裡翻騰不息,猶似一群螞蟻在裡面遊動狂咬的時候,這個人會是個什麼模樣?‧ 面色 緊,雙目兇光畢露,灰面漢子怒道:“真要到了那種地步,展若塵,我會拉著你一齊上路!” 展若塵忽然呵呵笑起來,道:“朋友,這種話我聽的多了,有不少我搏殺的對象,他們在山窮水盡的時候總是抱著豁命拼,拼的是同歸於盡,然而他們沒有一個得逞,而且死的更殘!”他含著諷刺的微笑,又道:“當然,從經驗的累積上我知道如何去應付,所以,只怕你老兄難以如願!” 左手“枯骨爪”忽的倒翻過來,灰面漢子嘿嘿冷笑道:“展若塵,成功與否,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展若塵相當有耐心的道:“那麼你還在猶豫什麼?須知時間拖得愈久,便對閣下愈是不利,試問你身上有多少鮮血供你如此損耗?” 灰面漢子的前襟已有鮮血染混,衣袍已破,鮮紅的皮內有一段翻卷裂開來,但他似是毫無感覺般憑鮮直外流,甚至他連低頭看一眼也沒有! 歪斜在地上的身子便在展若塵的話聲裡突然飛躍而起,灰面漢子動作之快,何異幽冥一現,他以只見影子不見人的身法,便在一聲“嘿”中罩向敵人! 展若塵挺立若鼎,毫不移走,他右手猝伸猝翻,一蓬青瑩如冰的光焰便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宛似炸開的冰球,散碎流竄,四下進射,便在這些無數的晶瑩碎芒裡,摻雜著鮮紅的鮮血…… 沒有慘叫,更沒有喝叱,灰面漢子在背上開了一道血口,落地之後,咬牙猛揮,一股灰慘慘的,宛似薄霧般的粉狀物,已自他左手倒握的“枯骨爪”中噴灑出來…… 經驗的累積,展若塵知道這是一種毒物,不及多想,急忙雙臂交合,原地迴旋,身形便一晃之間,宛如一股子突發的龍捲風挾著強勁的轉速,往空衝上! 灰面漢子揮灑著的大片灰雲,便疑聚在展若塵的足下久久未即散去,灰雲成氳,包圍著灰面漢子,就在展若塵空中擰腰挺肩奮力落在三丈外的地上,回頭,他真的嚇了一跳,只見灰衣漢子身上發出裂帛聲,他穿的那件灰袍已碎,身上肌肉塊塊往下脫落,毛髮隨風逝去了,他尚自喘息的道:“展若塵,你……自然……,一無所知!” 遙望著那股緩緩飄去的灰霧,展若塵心情一緊,心中吃驚,自己若非閃避得法,豈非也與此人一個下場? 再看灰而大漢那個宛似雪人遇上豔陽般溶化的身子,剎時間變得血肉枯骨難以分辨,天底下再難以找出比此更見慘絕的死狀了! 咬咬牙,展若塵自知無法從這個人身上找出任何線索,便不由望向那座新墳! 繞著新墳走了一圈,展若塵更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也許……也許可以從墳墓中死人身上找出答案呢? 本想下手刨開墳墓,又覺不妥,自己豈能乾出刨人墓穴勾當,傳場江湖,豈非笑話? 展若塵環視附近,荒山亂石連個鳥獸也沒有,此時天已午,也許另外幾路查的有什麼發現,還是早點返回“金家樓”! 展若塵 念及此,便立即回程直奔長春山,一路,他想到,也許義母已回到九昌閣了,自己這是白忙了一陣子! 生命對一個淡泊於生存的人是一片空虛,展若塵便常有此想法,因此他早把自己的生命交付上天,活著,便永不昧於良知,更不稍令正義有失顏色,在陰陽二界如此接近,生死只在 發的江湖生活中,原則上他救人不思人圖報,殺人不懼人報復,因為他總是救當救之人,殺該殺之人! 天在轉變,變得一片陰沉,山道上靜蕩蕩的透著那股子淒涼味道! 離開那座新墳尚不足五七裡地.展若塵正欲繞向一道防洪柳林子,突然間從 棵老得樹身盡是大洞的柳樹後面轉出一個年輕而冷傲的人物! 展若塵只望了一眼,便全身透著疲倦與無奈,因為那年輕漢子不是別人,而是“血魂” 邢獨影。 展若塵面上又浮起一抹笑 淡淡的笑意,緩步走近老柳樹下面,沒開口,連邢獨影也沒有開口! 僵持只是短暫的! 僵持中有著窒息感! 對面,邢獨影薄薄的嘴唇在蠕動:“今天的天氣不錯嘛!” 望望天空,屜若塵笑笑,道:“令人失望的是天變了,變得陰沉沉的!” 邢獨影也望望天,一聲“嘿”笑,道:“天生萬物,萬物以養人,天會變,人當然也會變,展兄,可懂我的意思?” 點點頭,展若塵笑笑,道:“即使不懂,便經邢兄這麼一說,便也盡懂了!” 邢獨影緩緩的道:“展兄可願說出來聽聽?” 一笑,但雙目精光閃亮,展若塵儘量緩和自己情緒:“邢仁兄,你我有兩次交手,一文 武,第一次當著黃渭盧導強等人的面,第二次你答應口述過招,兩次你至少有一次心悅誠服而不再找我一較高下,但我十分清楚,一個藝業達到頂尖的人,總是要千方百計以行動證明給人們看,當然,最重要的是證明給自己看,所以你在退去以後心實不甘,終於還是找來了!” 邢獨影目光尖銳的直視著展若塵,他那一慣青白的面上正浮起一層淡淡的紫氣,冷酷而輕鬆的道:“一語中的,真是一語中的,展兄不愧儕輩佼佼者,佩服!佩服!” 展若塵冷淡的笑笑,道:“倒要令邢兄失望了,因為展某正有急事待辦,當然,如果邢兄果真興趣濃厚,何妨擇日較量?” 緩緩搖著頭,邢獨影狹長的面孔上剎時罩上了 層孤傲的冷霜,道:“展兄,你多體諒,邢某實在無奈,因為……” 展若塵面無表情的道:“我不懂邢兄的話,難道邢兄找來,是受了他人唆使?” 冷沉的 哼,邢獨影道:“不是唆使,是履約,雇兄,我必須履行一項約定!” 展若塵雙肩下壓,嘴角牽動的道:“信守承諾?難道……難道……”他忽然想起那次與邢獨影見面的時候那種光景,是姓邢的親口所說:他是 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而且,永遠都是會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是的,當姓邢的說出此話的時候,站在一邊的有個美豔絕俗的女子,她便是“七步追風”黃渭的女兒,她叫黃萱,當時她面無表情,目光漠然,嘴巴緊閉,冷硬得宛如一尊石膏像! 面孔愈是冷傲,心中愈是激盪,黃萱當時一心要取自己的命,但她終於失望了! 一個孤傲如邢獨影者,他如果不是純粹為比武而是履行一項承諾,天底下大概只有一個人能讓他這樣,這個人便是黃渭的女兒 黃萱。 雙目一亮,便在展若塵的這種電光火石轉念之間,一閃而逝,他淡淡的 笑,道:“邢兄,恕在下唐突直言,你的這項承諾必與黃萱有關吧?”他一頓不等邢獨影開口,便又道: “天底下除了黃萱之外,展某實在想不出有誰能支使邢兄了!” 仰天一聲哈哈,邢獨影那張四方大嘴巴咧開,道:“展兄,你的武功令人佩服,思維更見高人一等,竟然被你一猜便中,嘿……” 展若塵淡然的道:“如果邢兄受黃萱唆使,今日邢兄找來,便不是單純的為了一較高下,而是取展某的項上人頭了!” 呵呵一聲梟笑,邢獨影板起他那狹長的面孔,一抹得意之色在臉上難以掩飾的道:“唆使?嘿嘿……” 展若塵一怔,雙目直視邢獨影,道:“難道不是?那麼……” 邢獨影十分愉快的道:“展兄,我何妨直說,如今的黃萱已是我的老婆了,哈哈,…… 當然,黃渭也是我的老丈人了!” 緩緩一抱拳,展若塵道:“恭喜邢兄,娶得美貌嬌妻!”他一頓又道:“邢兄娶得美妻,這是件大事,怎的展某從未聞知?” 邢獨影咧開嘴巴笑笑,道:“娶得嬌妻是不錯,但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有什麼好張揚的?而且也是最近的事,展兄自然不會知道了!” 展若塵面色 緊,道:“這次邢兄找來,欲為邢兄嬌妻出口怨氣了?” 坦然一笑,邢獨影道:“有道是夫妻一體,夫妻連心,她的事如今已成了我的事,展兄,你想我能不管嗎?” 展若塵平靜的道:“管,當然要管,便有一事,邢兄不要忘了!” 邢獨影頭一偏,道:“什麼事?” 展若塵道:“黃萱本是盧伏波的未過門妻子,在一次‘偷雞’事件中我無奈的殺了他,從事情的過程中論是非,至少我是間接促成你與黃萱結為夫妻的人,不算完整媒人,總也勉強是半個媒人吧!” 邢獨影冷笑一聲,沉聲道:“想套交情?” 展若塵搖搖頭,道:“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邢獨影陰沉沉的道:“然則提盧伏波,又是什麼目的?” 展若塵無奈的低緩道:“我說過,眼前我有急事待辦,如蒙邢兄允諾,我們改期較量,當然,不論邢兄是為了嗜好與高手挑戰,抑或是奉嬌妻之命,我都會按時按地,捨命陪君子!” 輕搖著頭,邢獨影苦澀的道:“錯過今日,怕真是再也碰不到你了!” 淡然一笑,展若塵雙手一攤,道:“怕我遁去?抑是擔心我突然暴斃?” “大名鼎鼎的‘屠手’怎會遁去?至於說暴斃,怕真有這項可能!因為……” 展若塵雙目精芒逼視,嘴巴一咧,道:“話出必有源,事出定有因,邢兄,有話何妨直說?” 邢獨影搖搖頭,道:“枕邊細語,也只是在床頭聽得那麼幾句,展兄,我真擔心找不到像你這麼旗鼓相當的高手,為了一較高下,更為了嬌妻的要求,邢某便一舉兩得的趕來了!” 哈哈一聲笑,展若塵道:“看來今日相遇,邢兄真的以為是一次絕妙的機會了?” 邢獨影舉著頭望向天,天空中白雪當頭飄過,他似是十分歉然的道:“不錯,唯望展兄莫寧在下失望!” 一時間,展若塵又想起了過去! 想起第一次與邢獨影相遇的事! 邢獨影曾毫不隱諱的說出黃萱與他的條件! 於是,展若塵又想起那個少女,那個特地因邢獨影的喜歡而換穿一襲桃紅衣裙的黃萱,當時他冷面如霜,掩不住他那杏目桃腮醉人的豔麗,嬌軀挺拔,流露出一股成熟的誘惑,邢獨影是人,是人就無法不為黃萱的美麗而動心,地位與權勢,金錢與美女,江湖上瀝血,不就是為了這些而爭逐?(OCR:何止江湖上,人活著又何嘗不是?) 深深的嘆了口氣,展若塵道:“邢兄,你拒絕了我的懇求?” 邢獨影寒寒的道:“我是個善於掌握機會的人!” 展若塵雙手下垂,平靜得有些反常的道:“邢兄,我希望你能再考慮!” 面上僵硬,邢獨影道:“我考慮的太久了,老實說,這次來還是瞞著阿萱,我不想她也跟來攪和!” 展若塵極其無奈的道:“似乎除了接受邢兄挑戰,展某已另無選擇餘地了!” 輕點著頭,邢獨影望向偏西的,暈朦朦宛似月亮的太陽,自語又似向誰訴說什麼,道: “我必須佔先一步,否則此生還真遺憾!” 猛然間,展若塵瘦削的面上一沉,重重的道:“等等,邢兄,我有話要問你!” 邢獨影突然不耐的,道:“展兄,這是我面對敵人說話最多的 次,我們似乎已無話可說了!” 展若塵傲岸的道:“也不在乎多說上三五句話吧!” 一震,邢獨影冷冷道:“你便長話短說吧!” 展若塵跨前一步,面色十分疑重的道:“邢兄,黃萱 不,令夫人似乎知道金家樓潛伏著一項極大危機,是吧?” 邢獨影咬著唇,道:“枕邊細語,我說過!” 展若塵緊迫盯人的又問:“可否說出來?邢兄,我衷心感激!” 邢獨影輕蔑的一笑,道:“倒忘了,你是金家樓少主!”他一頓又道:“只可惜你是江湖上聲名遠揚的屠手,故不論你是為殺人而殺人,抑或是為正義而揮刀,但你造成了太多的仇敵總是一項無法否認的事實,金家樓在遼北的勢力雖大,我以為仍然無法庇蔭你,非但如此,而且這次連金家樓也將難免一次浩劫,展兄,所以我趕來了!” 展若塵驚異的道:“邢兄,你似乎連內幕也知道!” 搖搖頭,邢獨影道:“沒有黃萱知道的多,你知道,我是個以我為中心的人,當我稍知 些情形後,便立刻趕來了!” 展若塵急又問道:“對方是何人,我想一定是以令邢兄震驚吧,否則……” 邢獨影淡淡的道:“天底下沒有令我邢獨影吃驚的人物,但我不否認對方龐大組織不可忽視!”他輕搖著頭又道:“展兄可還記得橫行西陲的‘掃天星’尤奴奴吧?” 展若塵 怔,道:“是她?那個老妖婆!” 邢獨影緩緩又道:“尤奴奴沒什麼可怕,令人不解的是她攀上了另一個具有龐大組織的門派 大漠骷髏幫!” 展若塵閉口不言,他神情呈現出冷傲,直視著邢獨影那張看不出表情的狹長冷面…… 邢獨影吸了口氣,接道:“大漠骷髏幫究竟有多少門徒,江湖上誰也弄不清楚,如果他們一旦出動,展兄,他們必然會傾巢而出,而且是在妥善的計劃之下行動,所以……” 展若塵淡然 曬,道, “所以邢兄擔心展某不敵,怕失去在嬌妻面前表現機會,便捷足先登的找來了?” 再次搖搖頭,邢獨影道:“展兄,我並未捷兄先登,剛才展兄不是已經同骷髏幫的人物接上手了?” 展若塵冷淡的一笑,道:“邢兄全看到了?” 點點頭,邢獨影道:“不錯,而且那人我也認識!” 展若塵似是十分感到興趣的道:“原來邢兄也認識那人,他是誰?” 邢獨影毫不考慮的道:“那人叫常冬,他兄長叫常夏,隸屬‘大漠骷髏幫’‘陰風大司刑堂’,兄弟二人擔任正副司刑!”他看展若塵閉口不言,遂又道:“展兄,你還想知道什麼?” 抱拳一笑,展若塵道:“夠了,邢兄帶來的消息價值難以估計,展某只好以彼此交情換取,邢兄,我感謝!” 突現冷傲的,邢獨影道:“那麼,我們也該開始了!” 兩手下垂,展若塵只點了一下頭便雙目直視著對方,錦緞挽髻的絲帶還在風中飄拂,衣角也在抖動,宛似挺立著一位冷酷的判官! 邢獨影站在一丈遠處,狹長的面上有著掩不住的傲氣,傲氣中顯然有稍許的興奮,從他的目光中反映出那種帶著血絲般的幽寂,瞳孔墨 般的黑與清水般的透澈,而使得條條血絲便宛似一條條遊動的紅蟲,有著令人不敢直視的意味! 天色更見陰暗起來,空氣中有著霉濕味道,宛似充滿了陣陣血腥,雙目逼視若對方眼睛,起伏的胸膛擠壓出陣陣的呼吸聲! 是的,搏殺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演變的! 未見雙腳移動,邢獨影鬼魅般的已到了展若塵的左前方,果真是靜如處子動若脫兔,而在他一經發動攻勢,瞬間便幻化出幢幢的影子,影像中隱約可見金光閃爍如電,便在光焰的互消又長裡,他已凌厲至極的攻擊而上! 毫不含糊,展若塵挺立著不稍移動的身子,右腕猝翻, 蓬晶瑩如冰的冷芒爆炸開來,光珠宛如噴濺的冰球,穿梭進一片金色毫光之中…… 於是,空氣中爆發出撕裂聲與尖嘯,一陣似短暫又似永恆的打擊之後,驀然裡又歸於幻滅! 搏擊一瞬間,展若塵並未移出半步,邢獨影也站在原地,但他的身子卻橫向另一邊! 偏頭,冷冷的直視向展若塵,邢獨影的面孔上浮現一層薄薄的黑幕,隱隱然有著一層流動的紫色往他的頂門上衝,但他的雙目卻緩緩望向展若塵的全身,宛似他要在敵人身上找到他最有利於下手的部位! 綠色錦袍無風自飄,展若塵一臉冷傲的緊緊閉著兩片薄唇,雙目便盯牢敵人瞳孔! 驀地 邢獨影拔空三丈有奇,當人們的雙目緊隨著他那虛實難分的連影像未及會過意的剎那間,“鐫命環”幻化出十二道光輪自右面罩向展若塵,便在光輪凝形於一個目標的時候,空中連鎖的身影已不同方向的反覆翻騰,十九個空心斤鬥便隨著光輪相互銜接交互攻擊向敵人! 霜月刀刀出如電,迴旋激盪於飛瀑狂瀉之下,一團青色光圈,便急速的幻化出一個一個小形光弧,由大變小,終至歸於一個光環之上! 於是,空中爆發出另一次相當有節奏的打擊之聲 那是十九次清脆的爆炸! 流光便隨著擊節似的聲音驟然而止,邢獨影快得拉住流光的逝去,左手的“龜銅鏡”反揚如月落西江,右手的“鐫命環”便疾然斜撞而上! 不動的身形便在這時候倒彈而出,看上去宛似倒立在空中,展若塵的右手“霜月刀”交疊成層,口中大喝道:“天罡刃!” 千百條青芒疾速的匯聚向一點,倒立的身形突然向側倒下,展若塵的左手便在他身形倒射中一閃而自邢獨影的幻生身形中抹過…… 當地煞指幾字出自邢獨影的口中時候,有一股鮮血也正在空中飛揚! 脛骨已斷,邢獨影跌坐在地上! 展若塵閃躍在兩丈外,搖晃著上身方才站定! 緩緩的,邢獨影十分沮喪的道:“展兄,你沒有按理出牌,‘天罡刃’應自正面,你卻移往一側,‘地煞指’卻在不可能的反力道中使出來,你……你……” 淡淡的,展若塵道:“邢兄,你不是也在光輪的閃擊中加上了回擊?不錯,招式是相同的,便在運用方面我又下了一番功夫,當然這是因為邢兄之故!” 邢獨影一笑,道:“我受寵若驚!”話聲甫落,“鐫命環”反手回擊,直往自己腦門擊去! 霜月刀便在這時候宛如流星貫虹,“嗆”的 聲清脆異響,邢獨影的“鐫命環”已脫手落在地上! 邢獨影雙目見赤,面色陰黑的吼道:“展若塵,你別想污辱我!” 淡淡的一笑,展若塵道:“邢兄:站在敵對立場我是不該伸手攔阻,但如果念在江湖同源的根,武者應有的精神,我便不能不管!”他緩緩的又道:“武林中永遠沒有第一,一個追求第一的人只是在尋求一個虛名,惑人心智的虛名,邢兄,你便是這種人物!” 邢獨影沉聲道:“我的一生從不求人,卻在慘敗之後第一次求你!” 展若塵 笑道:“請說!” 邢獨影一字一頓的道:“用 你 的 霜 月 刀,殺 了我吧!” 展若塵猛搖著頭道:“邢兄,記得我曾經說過,藝業上達到你我這種境界的人,肉體上的痛苦早已麻木,我們撩起衣衫來細數各人身上的刀疤,相信我絕對多於你 邢兄脛雖傷,調理得法仍能復原,你又何必計較於……” 邢獨影沉重的道:“不錯,展兄是曾這樣說過,但我也曾對展兄言過,尊嚴和聲譽比一切都來得更為重要,尤其是黃萱,當她知道我再次敗在你手,就不知她是如何的傷心了!” 飄然趨近邢獨影的身邊,展若塵緩緩坐下來,看上宛似兩個知心朋友在談天,輕輕拍著邢獨影肩頭! “邢兄,展某先請你海涵!” 邢獨影道: ”你有話便直說!” 展若塵笑笑,道:“邢兄這次找上展某,多一半是黃萱支使吧?” 邢獨影面無表情的道:“展兄的‘天罡刃’與‘地煞指’絕招,邢某也想再次領教!” “加上黃萱的慫恿,你便找來了!”展若塵輕聲說。 邢獨影沉重的撩起眼皮,道:“所以我更不能苟活于世,黃萱那裡我便無顏以對!” 搖頭一笑,展若塵道, “錯了,展某以為,黃萱嫁給你是有目的的,她要你為她賣命,這種奉獻,對邢兄而言太過不值!” 邢獨影一聲苦笑,道:“至少她把身子交在我手上!” 展若塵咧咧嘴唇,笑笑,道:“除此這外,她又如何爭取到你為她賣命?” 邢獨影咬咬唇,道:“展兄真的以為我被黃萱利用?” 展若塵緩緩站起身來,他邊往一棵大樹下邊走,邊回頭沉聲道:“我不能確定,感覺上我是這麼以為!”“ ”的拔空而起,展若塵騰身在大樹上面,他十分慎重的選了一根枝幹砍下來,緩緩走近邢獨影,又道:“邢兄,回去你便立刻知道了,這只樹幹勉強可以當成枴杖!” 接過木棒,邢獨影並未站起來,他冷冷的道:“展兄何不把話說個明白?” 展若塵稍作思忖,便緩緩的道:“邢兄受傷,正可藉此而試黃萱對你的愛意,她若真心愛你,自會加倍小心為邢兄療傷,否則……” “ ”的拄杖站起身子,邢獨影怒道:“否則怎樣?” “否則邢兄自戕於此豈不大大冤枉?” 展若塵的話聲猶在,他已轉身在五丈之外! 邢獨影怔怔的望著遠去的展若塵…… 展若塵繡袍擺動,髮髻上錦帶飄逸,他未再回頭,走了! 邢獨影目瞪口呆的直視著展若塵背影, “我輸了,而且輸的很慘!” “血魂”邢獨影踽踽行走在山道上,對於一個善於製造機會的人來說,如今幾乎以為自己到了難以言喻的山窮水盡之境…… 不斷的,他咀嚼著展若塵臨去之言,而令他忘了鮮血在流,脛骨在痛,榮耀與驕傲已離他而遠去,活著,只為了證明一件事 黃萱對他的爰情。 這處半山坡上那堆新墳隱隱可見,邢獨影遙望過去,心中一陣激盪,因為新墳前面正有兩條人影,一紅 藍,紅短夾衫的便是黃萱,身著長藍衫的乃是他的岳丈 “七步追風” 黃渭。 邢獨影咬咬唇,自語道:“終於追來了,但你們還是晚了一步!” 那面,黃渭父女開始往這邊奔跑,黃萱已開始叫起來:“是他,真的是獨影!” 拄杖立在山道上,邢獨影面無表情的望著黃萱,他沒有叫,更沒有表現出熱情洋溢,淡然的,那狹長面上的肌肉微微抖顫…… 驚異的是,黃萱已尖聲大叫起來:“獨影,你怎麼了?” 邢獨影仍未開口,甚至當黃渭一把按住他的肩頭,急切的逼視著他,也沒有開口! 一邊,黃萱突然叫起來,道:“血,你腿上在流血!” 邢獨影仍未開口! 黃渭低頭看,邊沉聲道:“是誰傷的?展若塵?” 邢獨影仍未回答,他似是十分疲憊的望著目瞪口呆的黃萱,表現出一股子孤傲! 黃萱已尖聲叫起來:“一定是展若塵!”她面現怒氣的又道:“獨影,我希望你殺掉姓展的,為你在江湖上立萬,更為我報仇雪恨,但你應該與我商量,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呀!” 面無表情,邢獨影道:“這種事情我一向獨來獨往!” 黃萱怒道:“可是你要找的人是‘屠手’展若塵!” 邢獨影沉聲道:“姓展的又怎樣?” 黃萱竟怒聲尖叫道:“我不想那麼早就做小寡婦!” 黃渭以為夫妻吵嘴,不便插嘴,便沉聲道:“別說了,先看看獨影傷勢再說!” 邢獨影冷冷一笑,道:“怕已殘廢了!” 黃萱雙手亂舞的尖聲道:“你……你……” 邢獨影反倒輕鬆一笑,道:“我是個江湖殺手,這些年來樹敵已多,為了苟活,也為了不使你早日當小寡婦,我得找個地方隱起來!”說完回身便走! 黃渭伸手叫道:“賢婿你!” 黃萱已擋住老父,道:“爹!叫他去吧!你忘了,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黃萱的最後一句話聲浪特別高,聽在邢獨影的耳朵裡宛如萬刀割心,但他咬咬牙並不回頭,因為,至少在名份上黃萱還是他的妻子! 山風呼嘯著刮過山林,吹落不少枯黃的枝葉! 山風也吹過走在山道上的人,掀得人們衣袂瓢飄,但刮不去人們心中的憂憤! 邢獨影便在山道上繞了一個大圈,望著一天的灰雲,一聲長嘆,大有“英雄末路”之感! 便在這時候,他又來到這座新墳前面,附近死的那個骷髏幫仁兄,早巳不成人形,新墳上面的黃土,一撮撮剛種起的小草,沒有澆水而有些衰枯現象! 繞著新墳走了圈,邢獨影突然怪異的爬在地上,他暴伸雙手 陣亂扒,口中尚自叫道: “老兄,邢獨影不願暴死荒山,只好藉你的棺木一住了,包涵!包涵!” 不旋踵間,一具朱漆棺木已露出來,邢獨影仰望天空,一聲慘笑,道:“空的,一切全是空的,榮耀,愛情,我邢獨影看透了,娘的老皮!” 他大罵一句,雙手已扣在棺蓋上面! “哦!”一聲怒吼,只聽棺蓋“喀喇”一聲暴響,邢獨影已是目瞪口呆說不上話來! ---------------------------------------- |
第04章
充滿一臉黑青之氣的邢獨影,雙手撐著棺材蓋未即放下,他雙目充滿血絲,齜牙咧嘴的驚道:“哪裡來的這麼多骷髏?滿滿一棺材!” 仰面抬頭,天色已近黃昏! 忽然間,邢獨影沉重的一聲低吼,雙手奮力將棺材蓋翻向一邊,便立刻將棺內枯骨拋出棺外,直待棺內已空,邢獨影這才一聲梟笑,躍身跳入棺材裡,他甚是細心的整理著衣冠髮髻,光景是要死得從容了! 右手舉起“鐫命環”,左手抓緊“龜銅鏡”,邢獨影好一陣冷兮兮的苦笑…… 突然,一條人影自一處斷崖飛撲過來,邊沉聲大喝:“等等!” 邢獨影回頭望去,只見那呼叫的人撲奔而來,兀自一怔間,那人又開口叫道:“果然是邢兄!” 是的,來的正是展若塵,他的人早已走到另座山坡,他忽然看到後面半山坡上三條人影,以為與那死去的漢子是同路人,便立刻迴轉而來,當他的人尚在半裡之外,他已看清竟然是受傷的“血魂”邢獨影! 展若塵心中存疑,另外兩個離去的人又是誰?而邢獨影為什麼把墓中東西往外面拋? 於是,展若塵加緊了腳步,撲奔過來,他已清楚的望見邢獨影又欲尋短! 雙手連搖,展若塵叫道:“邢兄千萬等等,萬望不要衝動!” 木然的怒瞪著展若塵,邢獨影叱道:“展若塵,我不聽你嚷嚷,你給我滾遠一點!” 雙手垂直的站在墳墓邊,展若塵冷冷道:“邢獨影,我真把你看扁了!” 忿怒的直起上身,邢獨影嘿嘿冷笑,道:“展若塵,你想侮辱我?” 冷哼一聲,展若塵道:“記得你曾當著金家樓主的面稱我是義士也是君子,邢兄,我是個侮辱你的人?”搖著頭,展若塵接道:“我們之間原是你親口所言,任何忿怨一筆勾銷,對吧?” 邢獨影沉重的揚眉,道:“不錯,我是說過這句話,但自從我接納了黃萱……” 他忽然想起黃萱見他受傷之後不立即上前安危,反倒是一陣報怨,這怎會是一個妻子的應有表現? 於是,邢獨影未再說下去,他咬得嘴唇見血,沉痛的緩緩低下頭去…… 展若塵伸出右手,道:“邢兄,上來吧!” 邢獨影並未伸手,他偏頭望向一邊不睬! 展若塵遲疑著,低聲道:“邢兄,我似乎看到這裡是三個人,另外兩人是……” 邢獨影猛一瞪眼,叱道:“不要問了,你走吧!” 一怔,展若塵道:“難道那兩人是黃渭父女?那……” 邢獨影大叫道:“不要再提她父女!” 展若塵無奈的 嘆,道:“不幸而言中,邢兄,我抱歉!” 邢獨影深邃的雙目泛赤,望著受傷脛骨,咬牙道:“當我發現黃萱的冷傲態度,當時我恨不得出手殺了她,但在我轉念之間,忽然明白一件事情!” 展若塵未開口,反倒緩緩蹲在棺材邊,雙日直視著坐在棺材內的邢獨影! 仍然一副冷傲面孔,邢獨影接道:“黃萱以身相許,目的是要我取你的命,展兄,你應該十分明白,我是個殺手,江湖上出了名的‘血魂’,就如同別人出銀子僱用殺手,雖然黃萱沒有用金錢僱用我,但她卻用她自己的身子,而我也接納了她,既然她表現出冷漠,我便認定了雙方沒有情感而是一項交易,如今我失敗了,展兄,我只有以自己的生命賠她,別無他途可循!”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展若塵展身而起,道:“邢獨影,你真愚蠢,你為什麼不想她是在利用你?不錯, 個承諾他人的殺手一旦失手,他便將以自己的生命做交待,可是你,‘血魂’邢獨影,什麼時候為金錢受人驅使?如今只是一個黃萱便把你套牢,邢兄,大丈夫伺患無妻?何況黃萱對你並非真心?”他一頓,板起臉來又道:“如果你真的死掉,邢兄,那才叫冤呢!” 緩緩自棺材裡爬出來,邢獨影沉重的道:“醍醐灌頂,展兄,我明白了!” 哈哈一笑,展若塵道:“邢兄,既然明白,展某誠意邀你去金家樓,我必把邢兄的傷醫治好,如何?” 搖搖頭,邢獨影道:“金家樓山雨欲來風滿樓,可惜我知道得太少,不能多供展兄一些情報,怎好再往打擾!” 展若塵一笑,道:“邢兄說的不錯,一大早樓主便不知去向,我已派人分途去找了!” 邢獨影拾起木棍,苦笑一聲,道:“如果我再去金家樓養傷,黃萱不定會找我拼命,展兄,我有去處,別為我操心事了!” 木棍 頓,正擊在一根骷髏上發出一聲鏗鏗聲! 展若塵一皺眉,立刻撿起那只頭骨,不由得 震,道:“生鐵鑄造,這……” 邢獨影也吃一驚,忙把地上散亂的骷髏拾起來,其中有一大半是生鐵鑄造,幾只枯骨爪的指甲發出寒光冷芒,顯然是有劇毒! 展若塵忿怒的道:“果然是大漠骷髏幫的人到了,他們竟然潛入金家樓地面上,可惡!” 邢獨影望著附近地上爛屍,道:“是展兄的傑作?” 搖搖頭,展若塵道:“我只是傷了他,他卻死在自己的施放毒物上!” 一個不再求死的人,他自會對身子加以保護,邢獨影便是如此! 坐在地上,邢獨影很快替自己傷處敷藥包紮起來,他淡淡的望著一地枯骨,道:“我建議展兄取幾個骷髏帶回金家樓示眾,青山不改,細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邢獨影走得快,他不等展若塵開口,便 的往山道上行去! 展若塵果真撿拾了幾只骷髏,全是生鐵鑄造得維妙維肖的枯骨兵器! 心中掛念著義母的安慰,真希望樓主是去追敵人,否則…… 展若塵趕回金家樓的時候,大金樓內燈火通明,大廳上除了申無忌、金淑儀與瑞良夫妻、申無慕與無求姊妹、施嘉嘉這些人全在之外,便是刑堂大司衛“無情報”費雪與相繼趕回來的“飛龍十衛”,以及“雷”字級大把頭“無形月”顧雍,“星”字級大把頭“老辮子”於宏達,“月”字級大把頭“八卦傘”曾秀雄等人! 要知遼北金家樓在江湖上的門坎高,黑道上呼風喚雨,並非幸得,組織嚴密,上下有分,層層節制,一絲不苟,自從二當家叛變失敗,金家樓有一陣子元氣大傷,單就“雷、電、月、星”四級,二十四位把頭,便死傷大半,經過金家樓上金申無痕的選拔,總算又把缺額補齊,但平日金家樓主力皆調派在外,各司其職,各有任務,真正能夠在金家樓應付緊急事故的,也只有“飛龍八衛”齊全可用! 現在 展若塵直奔進“大金樓”內,眾人見他手上提著枯骨,相皆驚呼起來! 首先,“無形刀”顧雍上前桌道:“原來少主也見到這些骷髏了!” 展若塵相當吃驚的道:“各路追蹤的全回來了?你們可有什麼發現?” “無形刀”顧雍立刻先把自己追往“松香鎮”的發現說了一遍,緊接著,“老辮子”於宏達、“八卦傘”曾秀雄、阮二等幾路人馬的發現也向展若塵詳述了一遍,皆發現怪異的骷髏出現! 從“長春山”的山徑追出的另外“飛龍八衛”中的六衛,卻什麼也未發現。 展若塵把帶回的骷髏放在桌面上,詳細的把自己所遇說了一遍! 坐在金背椅上的大舅公申無忌邊摸著八字胡,沉聲道:“若塵,大漠骷髏幫是什麼門派,怎麼從未聽說過?” 展若塵沉重的道:“真實情況並不清楚,只知道骷髏幫在塞外是個大門派,門下精一薈萃,人才下少。武功怪異,更善於施毒!” 一邊,金淑儀怔怔的道:“已經一天了,該著人告訴二當家知道吧!” “金家樓”二當家如今正是“火印星君”潘得壽! 原來,全家樓的二當家單慎獨與五當家向敢謀反失敗,雙雙戰死,四當家單敬也壯烈拼死,金申無痕便把潘得壽提升為二當家,平時由潘得壽總管金家樓在外各項買賣與人馬凋派! 要知“金家樓”擁有黑白兩道買賣,錢莊、酒樓、綢緞莊、油坊、大糧行,加上賭場、機房、煙土隊,原是由三位當家分別掌管,如今全集在潘得壽一人身上,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 這時候潘得壽並不在金家樓,對於金申無痕的失蹤,當然要馬上派人去稟知! 展若塵望著桌面上的骷髏,沉沉的搖搖頭,道:“二當家身兼重要職責,在未確定樓主是否失蹤之前,暫時不要煩他!” 申無忌點點頭,道:“對,我們的人馬不少,先在明樓主去向再說,萬一樓主是去追捕殺死金福的兇手呢?” 慌急的,施嘉嘉搓著雙手,道:“怎麼辦?快三更天了!” 展若塵雙目怒視著大金樓外面,沉重的道:“從現在起,金家樓各要孔加派人員嚴密防守,大家累了一天,也該早早歇著……”他咬著牙又道:“也許,也許明日就會有樓主的消息!” 申無求走近展若塵,低音道:“你不再派人出去尋找?” 展若塵搖搖頭,伸手抓起一支骷髏道:“我們唯一可循的途徑,便是以不變應萬變!” 他環視著燈下各人,又道:“各位,養足精神,迎接挑戰!” □ □ □ 金申無痕失蹤已兩天了! 兩天宛如似兩年,金家樓的人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便展若塵也不例外! 焦急的等待給人一種煎熬的感覺,金家樓除了加派人員各處防備之外,倒是把樓主失蹤的消息很快送往二當家“火印星君”潘得壽那裡! 現在 從“虎頭鎮”聞訊趕回來的第一批金家稜人,除“電”字級大把頭“鴛鴦腿”武升與二把頭“大紅櫻”夏明率領十五名兄弟往金家樓趕回來,十五名兄弟各拉著一匹健馬,他們是奉了二當家通諭,順便運回一大批金家樓補給物! 這批金家樓兄弟昨夜便宿在太和鎮,大把頭“鴛鴦腿”武升心系金家樓突發事情,不知樓主是否已安然無恙回到金家樓,五更天尚未亮便催著一行人路了! 此刻 又見那道叢生著雜草矮樹的蛇形山溝,崎嶇的斜坡上一條若隱又現的山道,一側的半涸河水時而發出一聲清脆的潺潺聲反倒增添更多的寂寥! 小河與山徑隱沒在一道黑松林邊,從松林的另一端,蹄聲和著人聲,緩緩的往這邊過來…… 前面陽光重現,視野又將擴大,這批人即將走出這片黑松林子了! 便在這時候,草叢中一陣“沙沙”聲傳來,剎時轉出一批灰衣大漢,直待這批灰衣大漢從四面八方把“金家樓”的人圍在松林邊,突有一人高聲叫道:“兄弟們,刮的什麼風?” 緊接著這批灰衣大漢十分有節奏的大聲齊喊:“東 風”! 於是,高聲大叫的那人便恭謹的道:“恭迎東風堂主!” 一群灰衣大漢,個個面色冷酷的大叫道:“恭迎堂主!” 突然灰衣大漢們手中握的骷髏相互碰擊,發出“叮叮砰砰”之聲,便在這時候,茂密的林子里轉出三個人來! 只見為首是個面色白得汎青的女子,她右手枯骨爪,左手一個人頭骷髏,冷漠得宛似冰塊雕刻的冰人! 在這女子身後面緊緊跟著兩人,兩個長相十分古怪的大漢,兩個大漢各持著一只奇形枯骨,枯骨一端連著一個人頭,狀至可怖! 冷冷的回望向身邊馬背上的“大紅櫻”夏明,“鴛鴦腿”武升嘿嘿笑道:“二頭兒,這是從哪兒冒出一批不帶人味的傢伙?” “大紅櫻”夏明環視一周,尖聲笑道:“大把頭,你別忘了,附近可有個亂葬坡,我看必是從那地方冒出來的妖魔鬼怪!” 猛搖著頭,武升粗聲粗氣的道:“娘的,大白天怎會有鬼?沒聽人說,那玩意只一見日頭,便立時化為濃血一灘,不是,不是!” “大紅櫻”夏明似是目瞪口呆的道:“如果不是鬼,便準是妖,難道……” 聲音尖亢得有些刺耳,那女子磔磔怪笑道:“說得好,說得對,我們非鬼即妖,嘻……”她突然杏目怒視,面罩寒霜的又道:“便是鬼,也是喝血鬼,是妖必是剝皮妖!” 說完仰天一聲長笑…… “鴛鴦腿”武升怒目如電,壯實的雙手 握又松的道:“姑娘,別嚇人了,你何能喝血剝皮,老子們也非省油燈,在金家樓地面上三九年來尚未有任何人敢在這裡撒野,如今突然冒出你們這批三分人樣七分鬼樣的潑皮,想來必是有所恃,說說看,你們是哪個門派的?” 那姑娘又是一聲怪笑,舉著雙手上的骷髏,道:“大漠骷髏幫萬歲!”(OCR:呵呵,聽聽這是什麼爛口號!) 便在她突然吼叫聲甫落,四周圍站著的灰衣大漢們也立刻跟著大聲狂叫:“大漠骷骸幫萬歲!萬歲!” 吼聲出自內腹,發自誠意而不含虛假,表情相當冷漠,宛似一群勾魂厲鬼! 露出相當滿意的笑靨,那女人冷冷的直視著對面馬上的“鴛鴦腿”武升,道:“大漠骷髏幫你該聽說過了?” “鴛鴦腿”武升凜烈的道:“什麼東西!” 一邊,“大紅櫻”夏明哧哧冷笑,道:“原來是同死人打交道的,嘿……” 面無表情,那女子嘴角一牽,道:“你們錯了,而且大錯特錯,我骷髏幫並非是同死人打交道,想想看也知道,死了的人有什麼交道可打?”她抿抿巧嘴,又道:“我們是專門製造死人的名門大幫派!”邊又加強語氣的高聲道:“聽清楚了,是專門製造死人的,嘿嘿……” “鴛鴦腿”武升沉聲怒道:“媽的,跑到金家樓地頭上也來製造死人?操!” 淡然的,女子表情孤傲的道:“從太和鎮轉來,你大概就是金家樓‘電’字級大把頭“鴛鴦腿”武升了吧?” “鴛鴦腿”武升吃一驚的喝道:“好個王八蛋,你們認識我?” 一笑,冷冷的笑,女子逼前一步,道:“你又忘了我們是專門製造死人的!既然要製造死人,便必須在事前做好各項妥善安排,諸如時間、地點、對象,以及人馬調派,皆在考慮之列!”她斜眸望向馬匹上緊閉嘴巴的“大紅櫻”夏明,笑了道:“你能與武昇平起平坐,敢情準是“大紅櫻”夏明暸?” “大紅櫻”夏明又哧哧的一笑,道:“不錯,你也有意要把老子製造成死人?妞!” 輕點著頭,那女子一笑道:“當然了!”語音斬釘截鐵,絲毫不加掩飾! “鴛鴦腿”武升面上肌肉抽搐著,斜目怒視面前女子,他心中琢磨,女子頂多二十四五,看她的口氣,似乎在“大漠骷髏幫”中十分有份量,她叫什麼?對,總要問問她才對! “姑娘,剛才聽你的手下弟兄稱你是東風堂主?” 那女子點著頭道:“不錯!” “鴛鴦腿”武升伸手摸著下巴上的鬍子茬子又道:“姑娘的芳名是……” 十分乾脆,那女子面罩冷霜的道:“姑娘我叫步小嬌,”回身指身後的兩個瘦高中年大漢,又道:“我的兩位副堂主。一個叫胡幹,在漠北有名的‘剝皮老子’便是他,別一位叫趙敢,塞上人稱‘放血狂生’!”她似是不願多說的對身後二人吩咐:“金家樓的人個個凶悍,過去,向人家討教幾手吧!” “大紅櫻”夏明一聲怪叫,以馬背上戟指步小驕叱道:“去你媽的那條腿,真把老子們看扁了,竟然不屑于同老子們過招,你……” 猛回頭,步小嬌怒容滿面的道:“想同我‘陰陽爪’過招比劃,那得要看二位的造化,如果連我的兩位副堂主這一關也過不了,又何必侈言同本堂主較量?” 大吼如雷,“大紅櫻”夏明那桿純鋼飾以大紅櫻頭的長槍便忽然怒舉平端,一個拔空斤鬥落下馬背,右足點地再起,抖出朵槍花便直往步小驕挑刺過去! “陰陽爪”步小嬌並未回頭,她甚至回身以後步伐輕鬆至極的往一棵老松樹下走去! 七聲清脆的爆響便在步小嬌身後發出來,“剝皮老子”胡幹的奇形枯骨頭,宛似軟鞭般已流閃吞吐,迴旋勁擊十四次,他的那只一端連著個骷髏頭的怪兵器像槌,從一節節連在一起的骨幹上看,更像是人體的脊骨! 大紅櫻伸縮疾刺,揮打碰磕,挺胸前衝! “剝皮老子”胡幹的動作快,快得宛如電光火石,就在夏明一輪狂刺的同時,他已雙目直視著鬥大的槍花在身前閃爍,雙腿交錯盤旋,右手的枯骨發出“吱吱”怪聲,那只骷髏頭便似一只大鐵槌般忽直忽軟,撲向敵人! 兩個人剎時間拼纏在一陣“叮咚”聲浪裡,殺得十分火烈! 此刻 馬背上坐著的“鴛鴦腿”武升早躍落馬背,他粗聲對金家樓十五名黑衣大漢道:“抄家夥,準備狠宰!” 十五名黑衣大漢個個心中明白,十五匹馬背上的全是這金家樓的補給品,當然也兼帶著運回一些銀兩,大把頭的命令是“準備宰人”,實際上就是要集中兵力保護馱運的東西! 於是,十五匹馱著補給品的健馬,便很快往一個地方集中,十五名黑衣大漢便緊緊守在馬頭前面,雙刃斧與牛角短刀均已拔在手上,光景是準備拼命了! 橫身移向武升,“放血狂生”趙敢哧哧怪笑,道:“武大把頭,你就省省力氣吧,今天怕你們一個也活不成了!” “鴛鴦腿”武升面對這麼個雙目深陷,薄面皮緊貼著大面骨頭的冷酷大漢,聞言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爺們不是被人唬大的……” 罵聲猶在,骷髏頭勢猛力強的卷頭蓋臉劈砸而來,趙敢空中沉聲道:“你奶奶的,死吧!” “鴛鴦腿”武升雙腳連環踢出,兩把短刀快不可言的往敵人頭上抹去,十七次閃擊連成一氣呵成,趙敢人未落地,空中的枯骨突然變彎為直,“ ”的便往敵人面上搗去,強勁的力道,帶起一股窒人冷風! 滑步挫腰,旋刀盤腿,武升大叫道:“來得好!” 喝叫聲未落,雙短刀並舉,“當”的一聲濺出一溜金色碎芒,暴裂的一側身,武升已大聲吼叫道:“兀那**養的,原來你那只枯骨竟是鐵鑄的!” 粗悍的掄動著骷髏,趙敢狂烈的,甩動著一頭長髮,道:“金家摟從今日起開始走向滅絕之路,老小子,你們是注定在劫難逃,死無葬身之地了!” 武升雙腿連環暴踢三十二腳,口中大吼道:“少他娘吆喝,有種豁到底,看是大爺宰了你,還是你啃了大爺的鳥!” 趙敢幾乎氣得發瘋,變粗聲為尖嘯,忽然拔空兩丈,枯骨頭橫掃暴砸, 陣“叮咚噌沙”之聲,武升沉重的發出一聲“吭叱”,左肩頭上已實實在在挨了一記! 大旋身只一半,武升已歪歪斜斜往左後方閃,左手連揮,兩柄短刀便倏射而出,正自冷笑的趙敢,跌撲的身形尚未換式,兩點寒芒已至面前! 骷髏頭疾閃又送,但聞叮聲短暫,兩柄短刀已插中骷髏雙目之中! 於是武升的身體便快不可言的曳空而來,那把金家樓人慣用的兵刃“雙刃斧”,閃電般的往趙敢頭上砍落,口中發出厲吼:“你媽的!” 聽武升的吼罵,那面奮戰“剝皮老子”胡幹的“大紅櫻”夏明已大叫道:“大把頭,你怎麼樣?著了狗子們道了?” “雙刃斧”狂斬猛砍,生生以拼命架式逼退趙敢,“鴛鴦腿”武升雖然左肩頭火辣辣,他仍咬著牙,道:“我……我不要緊,你別分神,且把敵人擺平再說!” “大紅櫻”夏明高聲道:“王八蛋們是有計劃的行動,遼北地面上要造我們的反了,大把頭,我們迎頭痛擊呀!” 瘦高的“剝皮老子””胡乾在夏明的叫聲裡把握住間隙一發疾閃而進,手上灰芒晃動帶風,夏明的紅櫻鋼槍暴刺猛扎,“當”的一聲,以為挑偏敵人手上骷髏,不料緊接著一聲十分清脆的“吧!”,一蓬鮮血正隨著夏明的旋身向四下里飛濺…… “大紅櫻”夏明頂門上挨的一記真不輕,幾乎使他昏死了過去,鮮血正自順著鼻子往下流,但他連伸手摸 把也未曾,“大紅櫻”夏明抖出七朵槍花,瘋一般的發一聲喊:“老子活捅死你這兔崽子!” 終究是戰友,只聞聲音便知道夏明要玩命拼,武升倏躍而起,左足巧妙的點阻敵人枯骨頭,右足勁旋為實,打著旋風般的勢子,閃電般彈向胡乾麵前! 來得勁急,出腳如風,逼得胡幹喝叱著努力仰面扭身,手中枯骨正待使勁揮出,武升的“雙刃斧”已自平掃而上,灰衣已裂,差一分未劈中胡幹肚皮,但一陣冷風已令胡幹打個冷顫! 不等追擊過來的趙敢撲到,武升已大聲道:“夏明,我們拼了!” “大紅櫻”夏明長槍怒揮,高聲狂叫,道:“金家樓兒郎們!狠宰呀!” 便在他的吼聲裡,十五名黑衣大漢高舉著刀斧,黑豹一般的便往四周圍站的灰衣大漢們撲殺過去! 老松樹那面,“陰陽爪”步小嬌冷聲尖笑的猛揮手,未見她稍動,一批灰衣人已自迎著金家樓的人殺過去! 灰衣人皆是一般的骷髏爪,爪掌部位可任意變動,桿部長約兩尺半,如今迎著黑衣大漢們的“雙刃斧”與“牛角短刀”,一經照上面,雙方便不要命的狠幹起來! 果真是“強中還有強中手”,狠角色偏遇到不要命的,金家樓的人向以凶悍遠近聞名,但大漠骷髏幫的人似乎不知道什麼叫“死”! 大把頭“鴛鴦腿”武升心中嘀咕,他帶著焦慮與驚異的眼神,邊奮力狂殺,邊暗自琢磨,敵人絕對不只這麼幾人,說不定附近還隱藏著不少未露面的! 鬥場中狂殺正烈,此起彼落的喝叱怒罵與尖聲慘叫不斷,鮮血也自 標標的濺在石頭堆或樹幹上,雙方那股子剽野動作,令人膽寒! “大紅櫻”夏明滿面鮮血的狂叫道:“大把頭,今日敵蹤已現,我們正應該把消息送回長春山去向樓主稟告才是!” 夏明與武升只知道“金家樓”急事,並未知道金樓主金申無痕已失蹤幾口了! “鴛鴦腿”武升揮斧如電,正與“放血狂生”趙敢殺得紅了眼,聞言立刻斬釘截鐵的吼道:“夏明,快退,儘早把消息送上金家樓!” “大紅櫻”夏明厲聲叫道:“不,我替大把頭斷後,快!” 武升怒吼道:“這是命令,夏明,兩軍陣上你敢抗命?快走!” 驀然,一聲嬌喝聲傳來,“陰陽爪”步小嬌不知何時已到了鬥場中央,她冷兮兮的沉聲道:“你們今日誰也休想退走!” 她走字出口,嬌軀已在半空,只見她左手骷髏頭迎著武升的“雙刃斧”砸去,右手枯骨爪便神鬼莫測的自側疾揮,“ ”的一聲帶起一片血肉,武升已打著陀螺直往右側旋去,血自他那紅腫的左肩頭往外冒…… 步小嬌已尖聲嘿嘿笑起來…… “毒!”武升大叫著! 那面,夏明已高叫道:“快退,大把頭你!” 紅纓鋼槍疾點又挑,夏明已閃躍到武升身邊,正看到武升面色灰暗,雙腳不穩,他已不及細想,大喝一聲橫起鎗桿疾掃,就在敵人後躍的剎那間,夏明已扶住武升,大聲吼道: “走!” 拼住最後一口氣,武升在夏明的力扶下正跨在馬背上,夏明抖起韁繩,大喝一聲便夾馬疾馳而去! 身後面,步小嬌已叫道:“別追了,我們的目的是這批補給,先把幾個滑溜的收拾了再說!” 附近尚有五個正自拼殺的黑衣人,眼見兩位把頭落荒而去,卻並不稍有逃去之意,相反的,五個人發起狠來,便不約而同的往中央會合,合力拼死阻攔欲追的敵人! 就在這時候,“剝皮老子”胡干與“放血狂生”趙敢二人緩緩走來! 趙敢似是忿怒異常的對對胡乾:“老胡,我們就拿這五個不要命的,剝皮放血吧!” 胡胡乾突自懷中拔出一柄薄刃小刀,冷笑連聲道:“老趙,你且看我的!” 便在他一聲梟笑中,突然拔空上升兩丈,空中 個側翻,巧妙又疾的從一個黑衣大漢頭上掠過! 好一長聲尖嚎,雙刃斧虛空亂砍,那大漢的頭頂已往上冒血不已…… 抬頭往空中怒視敵蹤,黑衣大漢的雙刃斧一劈不中,灰影又自頭上掠過,空中發出“沙 ”一聲,黑衣大漢的半張頭皮連著毛髮被胡幹的怪小刀片下來,那片巴掌大的頭皮正自往上收縮,大漢已“啊”的一聲刀斧狂揮的直往往胡乾裡揮去,口狂罵道:“操你娘!” “剝皮老子”胡幹未動,因為他根本不須要動手,一邊,“放血狂生”趙敢的枯骨一端,正自從大漢的太陽穴拔出來,隨之一股鮮血便泉一般的往外噴射出來…… “雙刃斧”拋向半空,“牛角短刀”平射而插在樹幹上,黑衣大漢“吭叱”半聲便倒在血泊裡,其死狀之慘,從他那張大的嘴巴可見一斑! 另外四個黑衣大漢見同伴那副死相,個個血脈賁張,有個大漢破口大罵,道:“媽的,這還是人幹的?沒人性啊!” 狂傲的一聲尖笑,步小驕道:“金家樓的人也侈談人性?嗯?”她緩步逼近四個怒火燒身的黑衣大漢,又道:“早聞得你們在遼北橫吃八方,黑白兩道拿大鼎,‘紫英隊’‘三龍會’甚至西陲的犬奶奶全吃了你們大虧而一批批退走,我骷髏幫看不慣你們的作風,可笑你們……” 那面,趙敢已高聲道:“堂主同這些無名雜碎有什麼好說的,放完了他們的血,我們凱旋吧!” 扭身便走,“陰陽爪”步小嬌道:“四個人全賞給你倆啦!” 衝頭兒一聲怪笑,趙敢與胡幹二人相偕空進撲…… 於是,四聲慘叫劃破長空…… 四個黑衣大漢的死狀竟然與前一名的毫無二致! 現在 現在步小嬌走得疾,跟在她身後面的“剝皮老子””胡乾“放血狂生”趙敢,二人緊緊跟著,三條人影只閃入密林便宛如幽冥般轉眼消失不見蹤影…… 二十七名灰衣怪漢也只有七人未受傷,除了死的外,傷的人被扶著匆匆往林中逸去! 黑松林附近,剎時一片冷清,陣陣鴉聲傳來,備感寂寥與淒涼…… 十五匹馱著本來“金家樓”各項補給物的健馬,就這樣被呼喝著趕進這片黑松林里,神秘的不知去向。 距離松香鎮不遠的那家野舖子,門外小場子一片淒涼,野舖子裡面,段掌櫃不見了,連那兩個年輕伙計也不知去向! 野店仍然開著,店門既然開著,裡面當然有人! 不錯,店舖裡面的二張大圓桌子邊,打兩張擠坐著人 二十名灰衣怪人! 只有中間一張桌子是空的,大圓桌雖然沒人坐,但桌面上已擺設了七雙碗筷,光景只等客人到便上菜了! 就在這時候,從“遼河口”經“松香鎮”快馬而來的“金家樓”“星”字級二把頭“幻掌”嚴化、“鐵頭”倪勇、“索命判”程千里三人,率領著四名弟兄已到了段掌櫃開的這家野舖子前面! “星”字級的各把頭與弟兄們,負責“金家樓”東北方四百里內的各項買賣,屬內六位把頭中,除了大把頭“老辮子”於宏達常駐長春山外,餘下的五位把頭皆在外面照顧著“金家樓”的生意! 在接獲“金家樓”的緊急召集令後,也正是二把頭“幻掌”嚴化與三把“鐵頭”倪勇押著一批剛自長白山送出來的兩箱老山人參! 命令是由四把頭“索命判”程千里親自送到的,於是,嚴化立刻率領著隨從弟兄匆匆往長春山方向趕過來! 此刻 七匹健馬並排拴在場邊上,有個黑衣大漢已高聲大叫:“段矮子!老段!” 段矮子當然是叫那矮胖的段掌櫃! 沒有反應,甚至一個人也未走出來! “索命判”程千里回望身邊的倪勇,道:“奇怪,矮老頭人呢?” “鐵頭”倪勇仰起大團臉,晃著個大光頭,道:“連伙計也未見出來!” 雙手住左右一攔,“幻掌”嚴化機警的對身後四名弟兄沉聲吩咐:“你們別進去,小心守著兩箱東西!” 四個黑衣大漢聞言,便立刻拔出雙刃斧退守在馬旁,嚴化已對“索命判”程千里道: “摸過去看看,店門開著未見人,定是有情況!” “索命判”程千里點點頭,雙肩聳動,邁步便往門前走去,右手反往背後摸著“雙刃斧”!就在程千里踏上台階,人便怔住了,只聽得一個中年灰衣大漢高聲叫道:“兄弟們! 到的是什麼風?” 店舖子裡面便十分整齊的高聲回應道: “北 風 ” 於是,門口那中年人便高聲叫道:“恭迎北風堂主!” 店舖的兩張大圓桌圍坐的灰衣大漢們齊齊站起身來,門中恭謹的高聲道:“恭迎堂主!” 緊接著,舖子裡傳出一陣叮噹碰打的聲音,聽的人毛骨悚然,雙目發直! 怔在台階上的“索命判”程千里正要回頭走,突聽得台階上面一聲哈哈:“朋友,我們堂主恭候各位多時了!” 猛回頭,程千里那雙鬥雞眼怒瞪,冷冷抽動著鼻子,道:“你是誰?” 台階上那人一笑,灰慘慘的面孔上現出個刀疤,道:“我姓白!” 程千里沉聲道:“幹什麼的?” 姓白的正是前日與“無形刀”顧雍、“牌刀錐甲”絡大宏等人對搏過的那人,當時姓白的率領著人馬,馱著大木箱在此打尖,為顧雍攔下。 現在,姓白的率領著弟兄,在此等候,顯然是預謀,目的當然是算計“金家樓”的援軍! 台階上面姓白的一聲怪笑,道:“朋友,你何必急躁?快把你們的人邀進舖子裡,難道你們這時候還不餓?” 冷哼一聲,“索命判”程千里回頭便走! 台階上面,姓白的已嘿嘿笑著走進店舖裡去了! 走近“幻掌”嚴化身邊,程千里低聲道:“二把頭猜對了,舖子裡面有名堂!” 嚴化沉聲道:“剛才同你對話的是誰?” 程千里回頭望向舖子大門,道:“那人姓白,不過……我看到舖子裡面坐滿了人,大約有二十多吧!” 一邊,倪勇拍著大光頭,道:“他奶奶的老皮,剛才他們那一聲吼叫,是幹什麼的?” 程千里皺起濃眉,道:“好像迎接他們的堂主吧!” 倪勇甩動右手,沉聲道:“去***那條細腿,老子們不是什麼堂主,要他們歡迎個鳥!” 一揮手,“幻掌”嚴化對倪、程二人道:“我們進去!”他邊走邊冷沉的又道:“老子不相信在金家樓的地頭上還有人敢來造反!” “鐵頭”倪勇也咬著牙,掄動雙拳,道:“倒要看看是一批什麼樣的牛鬼蛇神!” 三個人並肩往店舖前面走,而且走地有聲…… 店舖內仍然沉寂異常,坐滿了一屋子人的,便連個呼氣聲也未聽見! 嚴化居中站在大門口,他豹目審視著屋子裡,不錯,除了兩邊兩張大圓桌坐了灰衣大漢外,中間一桌果然沒人坐,七雙碗筷擺設得十分整齊,連椅子也拉開來,光景就等人去坐了! 倪勇突然高聲叫道:“段掌櫃!你死到哪兒了?” 從門口,只見走出三個人來! 三個人並非是段掌櫃與兩個年輕伙計! 三個人生的各具特色,模樣怪異而冷傲! 於是 ---------------------------------------- |
第05章
飯鋪門口閃出三個陰森森灰面大漢,三人頭髮拖在腦後面,一條半寸寬的白色帶子挽在發根,中間那人雙目幾乎深陷在眼眶裡,從短衫上扎著一條蟒皮帶,雙手下垂露出瘦嘰嘰的十指,尖尖的指甲足有三寸長,雷公嘴巴翹鼻子,嗯,要是半夜裡遇上,準把人嚇個半死! 跟在這位仁兄身側的兩人中,一個正是姓白漢子,但另一個與其長相酷似,兩個人雙手均挽在兩脅冷冷的望向門口。 一聲冷哼,“幻掌”嚴化沉聲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耍嘴皮子,你們把段掌櫃怎麼樣了?” 面無表情的伸手一讓,又見那個姓白的道:“別管那個矮胖子,各位快入座,我們早為你們七位做了幾道名菜,就等著各位享用了!” 另 個瘦大漢尖聲冷笑道:“大哥,話沒說清楚,應該告訴他們這是他們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餐!” 突聞見門口站在中央的瘦漢高聲叫道:“上菜!” 雷公嘴一咧,立見二門口疾步走出三個灰衣勁裝大漢,他們人手一個方木盤,兩只木盤上各放著兩個大碗與大盤子,裡面放著正自冒熱氣的全雞全鴨,牛羊肉熟炒,另一個人雙手端著木盤子上放著三斤重的兩把大酒壺! 二個人匆匆走到中間那個大圓桌上,便立刻把盤中吃喝放在桌而上,順序退到一旁! 這時候姓白的回頭抱拳,對中間那雷公嘴大漢道:“啟稟堂上,時辰已到!” 尖聲怪叫,瘦漢仰面指著門口怒目而視的嚴化三人,道:“吃吧,還等什麼?”聲音冷漠,如同下達命令! “幻掌”嚴化不怒反笑,聳動著雙肩戟指著門內,道:“我操,莫非大白天裡撞到了鬼?他奶奶的,一屋子裡坐滿了沒人味的鬼東西!” 一邊,“鐵頭”倪勇指著大光頭,咧嘴直叫:“老子突然覺著老段的這片野舖子鬼氣森森的,大白天這群妖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索命判”程千里一聲嘿嘿,道:“大把頭,真是邪門,這群王八蛋怎會知道我們要來?”他一頓又道:“難道我們兩件東西露了白?” 門內突然一聲沉喝,姓白的語音不善的道:“不要誤了上路時辰,快來吃吧!” “鐵頭”倪勇破口大罵,道:“吃你媽的老奶幫子,宴無好宴,別***想在酒菜裡玩把戲!” 嚴化收起冷笑,沉聲道:“各位敢找上金家樓地面耍狠撒野,必然來頭不小,還請當面報個名號,如何?” 另一姓白的叱道:“吃了酒菜再告訴你不遲!” 程千里冷沉的道:“誰知道你們是老鳥老蛋?你們是何門派?” 宛如厲鬼尖嚎,雷公嘴大個子叫道:“丁某不指望你們會束手就擒,但也不願趁你們空著肚皮時候取你們的命,所以我勸各位還是下箸吧!吃飽喝足我給各位一個痛快!” 聲音雖尖,卻是甚為平淡,宛似他有十成把握取對方性命! 姓丁的話聲甫落, 邊姓白的嘿嘿笑道:“堂主,我們便告訴他們也無妨,反正他們已是將死之人了!” 就在雷公嘴大漢輕點著頭的時候,只見姓白的指著中間那人,道:“大漠骷髏幫直屬北風堂主丁不響丁三爺的便是!” 說完又指著另一個人道:“他叫白無忌,是我兄弟,至於我嗎……嘿……嘿……我叫白無常,我兄弟忝為北風堂副堂主,屬下弟兄八十一,現場來了一小半,三位,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幻掌”嚴化雙眉聳動的沉聲道:“早聞得塞外有個骷髏幫的,但骷髏幫人從來不到關內走動,更與遼境劃清界限,你們怎麼……” 伸手怒指門口嚴化,丁不響冷喝道:“不要再囉嗦了,吃不吃隨你們,時辰一到我便毫不容情的向你們索命!” 只見他雙手高舉,長指甲互碰,發出“ ”怪聲! “鐵頭”倪勇罵道:“操,好一雙鬼爪!” 不料丁不響卻得意的嘿嘿連笑,道:“黑大個子,你猜對了,大漠人提起‘鬼爪’丁不響,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嘿……” 戟指著中間桌子上的酒萊,“幻掌”嚴化厲聲叱道:“酒菜我是照單全收,且等嚴某領教過三位高招之後再來享用!” 他雙目示意倪勇與程千里,右手豎起大拇指隔肩指向身後面! 於是,嚴化三人便一齊退到舖子外面的空場中央! 遠處守在馬匹 邊的四名黑衣大漢,就在嚴化三人疾退到場中央的時候,機警的立刻拔出“雙刃斧”與“牛角尖刀”,虎視熊立的望著大門…… 便在這時候,店舖大門立刻蜂擁出一批灰衣勁裝大漢,這些人在店中坐著時候,表情冷傲,神態陰沉,這時候一旦衝出店外面,每個手上便神奇地多了一只枯骨爪,那只長約二尺半,腕處能彎能直的枯骨爪,五指骨節宛似五把細細尖刀,迎著陽光發出耀目冷芒! 二十多名灰衣勁裝大漢只一出了大門,便發出聲聲“啾”叫,剎時便把嚴化二入圍在中央! “鬼爪”丁不響便在這時候舉步走出大門,他並未走下那道三層青石板,傲岸的先是發號施令:“過去十個兄弟先把馬匹那四人圍住,別忘了,今天多殺一個金家樓的人,他日攻打長春山便少 個敵人!” 他說的毫不掩飾,更不怕敵人聽去! 就在他的話聲中,灰衣勁裝大漢相當有規律的立刻掩過左十名,十個大漢便在馬匹四周把四個金家樓黑衣大漢圍住,從他們的眼神中看,除了正自培養殺人情緒,便再也猜不透他們心中在想什麼。 這時候白無常面色陰沉的對丁不響道:“堂主,金家樓的人個個霸道,上回屬下同那個姓顧的在此交過手,不想半途忽然出現個耍彎刀的絡大宏,才被他們把大木箱弄得破爛一地,這次遇上,且由屬下去收拾他們!” 嚴化三人聽得清楚,姓白的必是同大把頭顧雍照過面,如果真如此,對面三人便不可忽視! 不錯,白無常曾在這裡與“無形刀”顧雍交過手,所幸當時“牌刀錐甲”絡大宏正因事從松香趕回來,遇上雙方正在拼搏,這才把白無常運送的兵器“枯骨形”一箱箱打開來查看,只可惜他並未發現其中摻雜著生鐵鑄造的! 此刻 白無常相當瀟灑的把手中“枯骨爪”舞了個花式,冷笑連聲的走到嚴化三人面前,道: “你們哪個先上?” “鐵頭”倪勇雙肩聳動,右手“雙刃斧”掂了兩下子,大踏步走近白無常,喝道:“是你說曾與我們顧大把頭過招?你沒吹牛?” 嘿嘿 聲笑,白無常道:“白大爺的目標並不是姓顧的,展若塵才是正主兒!” “呸!”“鐵頭”倪勇罵道:“去!撒泡馬尿照照你那副尊容,你也配!” 白無常嘿嘿一聲冷笑,道:“配與不配我無法給你證明,因為你永遠也看不到了!” 倪勇冷笑著對“幻掌”嚴化道:“老嚴,你聽聽,這王八蛋的口氣有多狂,倒像***張口吐出一股子龍捲風!操!” “幻掌”嚴化哧哧一聲笑,道:“他把爺們當成是泥巴捏的人了!” 程千里那雙鬥雞眼一瞇,橫身跨一大步,面對白無常呵呵呵 聲笑,道:“朋友,你知道鬼是怎麼來的?嘿?鬼是由人而來,換句話說,人活不成了才變成鬼,有些人 也就是閣下這號人物,被人殺了以後才變成鬼,當人的時候就被宰,變成鬼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他似是啞然失笑的又道:“雖說大爺們白天遇到你們這批鬼怪,***,照樣殺得你們鬼哭鬼叫!” 尖聲的一陣淒厲笑聲,白無常道:“媽拉巴子,金家樓的人個個狂妄,果然 些不假,那可妙!”他面上浮起一抹生硬的詭笑,又道:“爺們設下鬼門關,你們能否過得去,端看你們的造化了!” 青瑩瑩的斧刃便在這時吞吐如電火也似的掣叫出“嗖嗖”冷芒,雞眼幾乎鼓出眼眶外,“索命判”程千里冷酷的騰空而起,“雙刃斧”摟頭便是十七斧罩向白無常,口中狂吼: “老子活劈了你這個口出狂言的畜牲!” 側身勁旋如平地旋風,白無常的“枯骨爪”電一般的縱橫交織連續就是十七次閃擊,只見空中碎芒崩現,金鐵打擊宛如石火猝映,斧爪碰擊聲中,程千里才發現敵人的那雙“枯骨爪”竟然是生鐵鑄造,不但形怪霸道,而且出招怪異,手段殘酷! 一邊“金家樓”“星”字級二把頭“幻掌”嚴化沉聲對三把頭“鐵頭”倪勇,道:“老倪,姓白的看來並不簡單!” “鐵頭”倪勇嘿然一聲,道:“二把頭,以我看咱們也別閒著,大勢所趨,長春山必然出了漏子,情勢所逼,眼前敵眾我寡,倒不如由我找上那個雷公嘴小子,你去砍殺白無忌,如何?” “鐵頭”倪勇齜牙咧嘴抖著一臉鬍子,道:“我懂二把頭意思,上來就給他們一頓狂殺,如果得手,餘下的便不足為患了!” 嘿嘿一聲低笑,“幻掌”嚴化點頭已道:“就是這個意思!” 他話聲甫落,側身直往對面躍去。口中狂烈的道:“丁不響,你這個王八蛋,鍾馗老爺來了!” 喝叫聲起,他人已到了“鬼爪”丁不響的頭頂,連帶響起一陣呼轟之聲不絕於耳,抖手間便是三十七掌,看上去漫天掌影,就不知哪一掌是實或虛! 嚴化自稱鍾馗,而鍾馗專門捉鬼,丁不響既稱“鬼爪”,自然痛恨嚴化這句話,今見敵人當頭撒下一片掌影,雙手在頭上勁旋,身子忽矮二尺,灰朦朦的兩支鬼爪已帶著呼轟之聲迎擊上去! 一陣沉悶的吶喊之後,嚴化怒翻兩個空心筋斗斜落在兩丈外,他舉手望向自己左臂上方的三條爪痕,鮮血正順著破衣往外冒,忿怒的吐了一口口水,豹目怒視雷公嘴的丁不響,沉聲道:“王八蛋,你果然鬼成精!” “鬼爪”丁不響看似十分癡呆模樣,但他在擊退嚴化之後,發覺自己往敵人雙目招呼的那一絕活,竟然被敵人掌力攔得右手鬼爪幾乎脫手,便冷冷的暗中運功於全身,準備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當然,丁不響心中也琢磨過,只要擺平姓嚴的,其餘幾個就不難打發! 雙方各懷鬼胎,各打如意算盤! 那面“鐵頭”倪勇已同白無忌二人殺得難分難解!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聲吼罵:“你媽拉巴子!” 聲音中含著悲仇與火爆,鮮血像從天上落下一片血雨,只見“索命判”程千里人在空中,頭下足上,尚未落地,便抖落得血星子狂灑標濺,直待他落地,才看清他受的傷。老天爺,從右耳下方直到左上臂,已被鬼爪撕裂得皮開肉綻,衣衫破碎! 側旋身,白無常厲烈的一聲狂笑,道:“好小子,再接白大爺一爪!” 不等白無常再次殺到,程千里一聲斷喝:“殺!”“雙刃斧”掀起一股子寒人勁氣,直往敵人當頭便劈,激盪的雙斧閃耀出十一道成束光條,剎時一聲“轟通”與“ 嚓”聲,就在白無常的骷髏爪閃過雙刃利斧的暴砍而抓上程千里右胸上方的時候,程千里的左手短刀卻快得冷電般的送上白無常肩窩! “吭嗤”一聲低哼,白無常斜肩歪頭,正逢上一標鮮血標了他一臉,剎時間變了個紅面關公! 程千里右上胸傷也不輕,有兩條碎肉尚自連著破衣垂掛在胸前! 程千里未叫出聲,他只是聳動雙肩,因為那地方皮肉厚,雖說傷得不輕,卻連肋骨也未露出來! 白無常便不同了,程千里那一刀幾乎捅入肩骨裡面,他拼命噎著氣,直擔心一口氣提不上來便得躺下來! 兩個人似是僵持在那兒,但二人的眼神卻是十分凶殘,光景就看誰先倒下去了…… 另一面“幻掌”嚴化已拔出“雙刃斧”與牛角短刀,他在著了丁不響一記暗虧之後,心中十分窩囊,他嘿嘿一聲淡笑道:“是嚴大爺小看爾等了!” 丁不響雙手各握著骷髏爪,面色如紙白,冷酷凶殘的道:“你並未小覷爺們,丁大爺看得出來,你們一開始便心中嘀咕,說得明白些,你們技不如人,遼北道上你們耍狠,遇上爺們也只有吃憋,嘿……” “幻掌”嚴化沉重的一聲哼,道:“是嗎?你把事情看得如此容易嗎?現在距離勝負之分,生死之別尚早,盡說大話,難道不怕閃了你的狗舌頭?” 丁不響又在移動腳步,怪異的在移動著,邊沉聲道:“沒有人說大活,更沒有人只憑一副唬人架子,朋友,再出手你便知道了!” 嚴化冷哼一聲,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一聲嘯叫,丁不響的兩支鬼爪交互揮舞,他那窄而瘦長的雷公面上是一片冷酷與灰烈,身形在躍撲的中途,突然以一種廣角極大的扭轉,彎曲著擊向敵人,再出手便是 連四十 次狂打猛劈…… 雙刃斧怒砍而上,嚴化像是發瘋般一頭便迎向碎芒成束的光焰中鑽去 他斧刃成束,牛角短刀便“嗖”聲不絕的挑扎撩剝! 於是空氣中傳來清脆的響聲,響聲裡摻雜著悶哼! 只見兩團分而又合,合而又分,一連五次打擊裡,嚴化已是面目全非的變成個血人,右面半只耳朵不見了,便背上與左大腿處也是鮮血狂標,他卻粗獷的晃動雙肩,好 聲難聽的嘿嘿悶笑…… “鬼爪”丁不響也沒有好過,從左胯順著腿內往下,足有尺長一道血口子,在他那灰濛濛的褲子破口處清晰的看著紅肉在翻卷,但他也是個狠角色,咬著森森白齒,連低頭看上一眼也不看哧哧笑…… 於是“幻掌”嚴化猛古丁大喝一聲:“程千里!” 與白無常正自對峙的程千里聞言側頭應道:“二把頭,你有吩咐?” 嚴化已沉聲道:“帶著兩件東西快走,這裡由我同‘鐵頭’斷後!” 程千里咬牙吼道:“二把頭,你收回成命,改由鐵頭押東西上路吧,我同這王八蛋沒完沒了,分不出高下,殺不出結果,***說什麼也要幹到底!” 嚴化忽然沉聲道:“程千里,你這王八蛋,陣前抗命不成?” 那面,正與白無忌殺得天昏地暗的“鐵頭”倪勇已狂叫起來,道:“老程,別***死心眼,大金樓那面尚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們去辦,你他螞的同這幾個鬼雜碎拼的什麼命?” 突然,丁不響嘿嘿連聲笑,道:“安心拼命吧!我說兒,你們哪一個也休想脫身!” 便在他的話聲甫落,嚴化突然大吼一聲,道:“走!” 他“走”字甫落,空中連閃三條人影,“鐵頭”倪勇“索命判”程千里相繼拔空而起,他們果然灑著鮮血,空中怒翻不斷,剎時便撲到馬匹面前! 於此同時,四名金家樓黑衣勁裝大漢早配合著嚴化的暗話,揮刀便往二十幾個敵人撲殺過去! 金家樓的人配合得相當好,敵人那面見四個黑衣壯漢殺到,便迅速向四個人分頭圍殺而上! 刀芒斧刃,鬼爪骷髏棒,一時間擊起連串狂殺之聲,嚴化迎面兩個敵人橫身攔截,不料嚴化並不理會,一個空中大翻身便從二人頭頂越過,斧芒勁旋,一個灰衣漢子只哎呀半聲,一顆人頭被劈掉一半,隨後騰躍而起的倪勇大喝一聲,暴抬右足,直把另一馬旁敵人踢上了半空中! 程千里夾著受傷左臂,強忍胸前痛苦,騰身便落在馬背上,只見他一抖絲韁,怒馬前蹄上揚,唏裡一聲長嘶,兩匹馱著老山人參的健馬斜刺裡便往前衝去!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程千里拍馬馳出二十餘丈遠,這面,“鬼爪”丁不響三人才追到! 丁不響咬牙忍著胯上傷痛,他見程千里已跨馬逸去,心頭那股子怒火宛如火山爆發般厲吼道:“圈緊了,狠宰,今日放走一個金家樓的人,明日我們便多一個敵人,殺呀!” 側面“鐵頭”倪勇脫開白無忌的纏鬥,猛古丁便旋往嚴化後面撲去,真狠,他的利斧尚未自敵人背上拔出來,左手牛角尖刀仍在另 個敵人大腿上,他猛咬牙,一頭便打上這名仁兄的心口窩,立刻,“咕嘰”一聲,那人張口便吐出一股熱呼呼的鮮血,標得倪勇滿頭鮮紅! 另一黑衣大漢正被七個灰衣人圍在中間,他混身鮮血,右臂見骨,左面皮已不知去向,但他的那兩件東西可並未停下來,甚至,他連吭也未吭的直往敵人旋劈過去,厲烈得宛似天神,單就那股子悍不畏死,也足以叫人寒心! 突聽得嚴化高聲,道:“王二呆,真有你的,平日不說話,玩起家夥還真不含糊,媽拉巴子,等過了這一關便升你個把頭乾幹!” 連話都聽不清楚,王二呆哧哧一聲笑 口中流著血在笑,道:“二把頭……到拼命時候……你說……能不拼嗎?” 不料他話剛完,空中人影驟閃,一把鬼爪劈頭落下,已聽得白無忌罵道:“死你娘的去吧!” 王二呆真聽話,就在白無忌那 爪打中他的頭頂,又掀開他半張頭皮的同時,他吭的一聲橫身便往一個敵人懷裡撞去,他手中的牛角短刀只差毫釐便抹過敵人的肚皮,光景是臨死找個墊背的,只可惜他並未如願! 勁急的一個空中大旋身,“鐵頭”倪勇的“雙刃斧”怒劈而到,他心中大罵:“媽的,倪大爺侍候你來了!”。 白無忌嘿嘿一聲怪笑,豎起三尺骷髏爪直往倪勇斜劈過去,另一面,白無常似是喘過氣來,他見走了程千里,便一聲不吭的往倪勇這邊殺來! “鐵頭”倪勇剛與白無忌接上手,側面勁風驟起,他以眼的餘光看去,見是全身冒血的白無常,便不由得“咯 ”一咬牙,身形猝彈,刀斧並舉擋過白無忌的骷髏爪,一頭便往白無常打去! 太快了,更是大出意料,騰身在空中的白無常剛咽了一口血水,右手鬼爪仍在空中,已見敵人光頭打來,本能的偏頭側讓,卻又慢了一步,咚的一聲兩顆人頭撞在 起,濺出的鮮血已分不清是誰的,但見倪勇以頭落地,一個地斤鬥又彈起身來,他像個沒事人似的咧開大嘴笑…… 白無常被撞得七葷八素,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 白無忌大吃一驚,狂叫著撲過去,吼道:“哥!” 那面,相繼傳出幾聲尖亢的淒厲慘叫聲,金家樓另外三名黑衣大漢幾乎被撕成粉碎,血肉幾乎有一半被撕裂得滿天拋飛,橫死在六七個灰衣人的屍體上! 就在這時候,“幻掌”嚴化怪吼一聲,道:“骷髏幫有什麼了不起的?今日算是大餐之前的一頓小點心,姓丁的,我們有得時間熱絡的,恕老子不奉陪了!” 他聲音粗壯,中氣十足,倪勇當然也聽得清楚,便 聲哈哈,道:“二把頭,你我今日算是領教了,我們走!” 兩個人的話聲猶在,人已在十丈之外了! “鬼爪”丁不響那雙深凹的眼睛幾乎憋出血來,他忿怒的踢了地上幾個黑衣碎屍,罵道:“***,且等老子們圍上金家樓,必殺你們個雞犬不留!” □ □ □ 現在,大金樓內燈火通明! 正中央,申無忌捋著八字鬍子緊皺起兩道灰眉,不言也不語,右面,金淑儀與端良夫妻二人更是唉聲嘆氣,申無求與申無慕姐妹陪坐在施嘉嘉一邊,大家把目光直視著面無表情的“屠手”展若塵! 足踏著地上玉石方磚,展若塵來回蹀踱,時而站定身子遙視向遠方,從他那種冷漠的表情上看,顯然在他的內心中有著極大的衝激,也許,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難題,而這個難題又是他責無旁貸的責任! 大金樓外面,突然轉出 人,這人左眼蒙著眼罩,神態間十分威猛,是的,他就是刑堂大司衛“無情報”費雲! 費雲 腳踏進大金樓,便立刻對展若塵施禮,道:“上稟少主,‘星’字級二把頭嚴化與三把頭倪勇四把頭程千里負傷押運兩箱老山人參回來了,有四名兄弟犧牲,請少主裁示!” 展若塵重重的一哼,道:“二當家尚未回來?” 展若塵說的二當家,當然是“火印星君”潘得壽! 潘得壽原是金家樓三當家,自從單慎獨謀逆失敗死亡後,潘得壽便自然成了二當家,如今這位“火印星君”尚在趕回金家樓的中途,有許多事情展若塵除了與會申二家的人共同商研上外,對於調兵遣將,與敵放手一搏之事,也必得與潘得壽一番磋商! 直立在費雲面前,展若塵見費雲搖頭,知道二當家尚未回來,他咬咬牙,沉聲道:“算算日子,二當家應該在昨夜就趕到了,難道……” 費雲生硬的道:“少主,派出的人馬或趕回來的屬下,大部分都遇上‘大漠骷髏幫’的人搔擾與攔截,難道二當家……” 展若塵面色突然 寒,道:“大司衛可知從大涼回金家樓有幾條路可行?” 費雲立刻回道:“回少主的話,從大涼趕回長春山,平常有大道必須經過駐馬集,但如果有急事,那便要走小道過五裡坡,直接從正面趕回長春山了!” 展若塵思忖一陣,道:“這條路哪個人最熟悉?” 費雲想了 下,道:“這條路屬西方,‘黃鷹’蘇傑最熟悉,不過‘蹦猴’玄小香也常往這條道上辦事情!” 展若塵立刻吩咐:“找玄小香備馬兩匹,我立刻往五裡坡趕過去!” “無情報”費雲驚異的道:“少主,快二更天了……” 坐在大金樓的申無忌等便立刻站起來,施嘉嘉關懷備至的低聲道:“若塵,要去接二當家總該等到天亮再去吧!” 展若塵搖著頭,道:“樓主失蹤了,嚴重的說,生死不明,金家樓不能無有坐鎮的人,除了盼望二當家回來,便是我再想獨自找上大漠也難以立刻上路,如今我擔心怕二當家……” 他並沒有說下去,雙目凌厲的望著遠處,又蹀踱了一個來回,接道:“事情看來相當嚴重,除了敵暗我明,更加上敵人廣布武力,萬一應付不當,怕金家樓要吃大虧了!” 申無忌嘆了口氣,道:“事情到了這節骨眼,我們除了能拼命,運籌帷幄便全看若塵你的了!” 門口,費雲立刻施禮,道:“屬下立刻命人找玄小香去,”他剛走幾步,立刻又回頭回道:“少主,飛龍八衛中可要分派幾人隨少主?”。 展若塵搖頭,道:“不用,只帶玄小香一人,而且我也只能趕到五裡坡,如果碰不上二當家,便立刻迴轉!” 夜來人靜,遠處傳來人的呼叫聲:“回大司衛的話,玄小香去‘瓦柵窩’找他的相好‘寶翠’了!” 立刻聽得費雲的罵聲,道:“娘的老皮,樓主出事了,他還有心情找樂子,他這個二把頭要不要幹了?快把他找回來!” 於是,遠處傳來馬蹄聲,聲音漸去漸遠…… 展若塵所料不差,二當家“火印星君”潘得壽果然中途遇上麻煩,因為,敵人運用如此周詳計劃,方圓百里之內把金家樓團團圍住,當然更不會放過長春山西面的大涼城,而潘得壽便經常負責那方面的事務! “火印星君”潘得壽接獲大金樓密函,是在 大早,他剛剛端著一碗涼水在“呼嚕嚕” 漱口,見到他的近衛“花蟒”姚剛從外面匆匆跑進後廳,雙手遞上密函! 潘得壽一看,大吃一驚,連早飯也沒吃便立刻吩咐備馬,隨他一起趕回金家樓的,便只有他的帖身近衛四人 “黃鷹”蘇傑、“灰狼”石仙人、“黑熊”陶其中與“花蟒”姚剛。 五騎馳出大涼城,拍馬緊迫在潘得壽身後的“黃鷹”蘇傑已高聲道:“二當家,我們走大道?還是抄小路?”他拍馬與潘得壽並騎,又道:“走大道要繞過駐馬集,路程我走五十裡,直走小道過五裡坡,要近五十裡!” 潘得壽頭也不回的道:“走五裡坡,娘的老皮,大漠骷髏幫也敢潛入遼北界內拔虎牙捋龍鬚,給他媽誰藉的膽!” “黃鷹”蘇傑嘿嘿冷笑,道:“大漠是有個神秘骷髏幫,不過也只是聽傳言,怎會料到竟然潛入咱們地盤還把目標指向金家樓,可惡!” 後面,面皮酷似風乾的橘皮般的“花蟒”姚剛,鼓著一對銅鈴眼罵道:“***,什麼骷髏幫,聽起來就像是一群死人,如叫老子兜上,嘿……有他們兒瞧的!” 拍馬在前面疾馳的“火印星君”潘得壽沉冷的道:“王八蛋們敢動上樓主的腦筋,而且一舉得手,這其中必然存在著極大的陰謀,說不定便是上次幾撥由單慎獨邀約的人馬,他們在不甘損失之後,與大漠骷髏幫拉上關係,才找上我們長春山!” 一邊,蘇傑舐舐嘴唇,道:“二當家寬心,那批王八蛋再狠再毒,也不會遠去大漠向骷髏幫搖尾巴乞憐吧!”他又緊追兩丈,與潘得壽並騎,道:“傳言這幾年大漠災荒嚴重,也許骷髏幫只是想在遼北地界上掠奪 陣子。” “當然,金家樓是大目標了!” 潘得壽嘿然一笑,道:“聞得骷髏幫眾上千,幫中不乏精明悍將,我不信他們會平白找上金家樓。”他一頓又道:“當然,在樓主未出面之前, 切全屬臆測,尤待事實證明了!” 五騎快馬如滾雷般奔騰著,馬上面五個人的心都咚咚亂跳,此去尚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重大事故要發生了! 過午的陽光特別酷熱,遠處一道松林子大山坡,遙望過去宛如浩翰大海,青得泛藍的樹叢,一波波微向一個方向搖晃著,發出輕微的“嘩嘩”聲! 摩挲著乾裂的嘴唇,蘇傑已低啞的道:“二當家,前面那片松林子便是五裡坡,山道直穿過松樹林,坡那面便是一道河,水不深,可以騎馬過去!” “火印星君”潘得壽沉重的道:“過了五裡坡也快到長春山了!” “灰狼”石仙人笑笑,道:“也許我們趕回金家樓,樓主已坐在裡面談笑風生了!” 便在潘得壽回頭看向石仙人的時候,松林里傳過來一片哭聲…… 哭聲十分淒慘,而且不只是一個人在哭,聽起來足有四五十人在痛哭! “火印星君”潘得壽一怔,重重的對蘇傑四人,道:“這是什麼古怪光景?” 蘇傑冷冷的望向前面,道:“這哭聲不似哭,活像在招魂報廟嘛!” 在北方,一旦家族有人死去,全族的人便會選在夜晚手拉喪家,更持著哭喪棒,大哭大號的趕往城隍廟為死人去報到,名之曰 報廟,其哭聲宛如天將塌下一般! 現在,潘得壽五騎快馬已穿入松林,怒馬直往五裡坡上衝去,但就在這時候,只見坡上一片人影閃晃,四五十名灰衣漢子穿梭其間,有個笑目吊肩面皮呈紫色的瘦漢子,當路坐在地上,他雙手舉著兩只骷髏頭交互著往地上打著,口中發出如泣如訴的哭聲! 這瘦子四周,尚坐了十二名灰衣大漢,他們手中也各持著一支骷髏爪,看來宛似哭喪棒,哭聲這時候聽起來相當有節奏,只要那瘦子哭一長聲,那十二人立刻附合著連哭兩聲! 另外一些人都在四周圍成一道人牆把十三人團團圍在中間,他們個個目瞪口呆,不言不語,只把那支骷髏爪支在身前面! 潘得壽五人剛到坡上面,蘇傑已沉聲道:“王八蛋們的消息真快,我們早上出門,他們過午便候在五裡坡了!” “黑熊”陶其中嘿嘿笑道:“便攔路打劫吧,媽拉巴子,也用不到哭聲如此淒慘,像是死了親娘!” 一聲哭號突然而止,坐在路中央的瘦子哭笑難分的面對馬上的潘得壽,道:“潘二當家的嗎?久仰!久仰!” 怒馬直立,潘得壽目光冷沉的凝視著山坡上的一片灰衣人,道:“該不會是專門等候潘某的吧?” 瘦長的面上又現淒苦,那人道:“不錯,戈超生將為潘二當家在此報廟,為了順利把二當家送入廟堂,戈某率眾已在此三個多時辰了!” 潘得壽冷哼一聲,道:“戈超生?戈超生又是什麼東西?媽的皮,你們既非我的兒孫,又不是我的什麼小輩,要你們替老子報的什麼廟?觸老子霉頭才是真!” 蘇傑沉聲戟指瘦子,叱道:“大漠骷髏幫?” 瘦子十分認真的點著頭,道:“不錯!” 蘇傑回望陶其中三人一眼,遂又問道:“閣下是這群人物的頭頭?” 不料瘦子一聲如哭的道:“大漠骷髏幫,‘哭主’戈超生,戈副幫主便是我,各位可有什麼高見?” 虎目殺氣隱罩,黑面紅髯如霜,潘得壽低沉的道:“這條山道是東去金家樓必經之地,各位在此擺下這種道場,理由安在?” 弔喪肩一緊,雙目擠在一起,大嘴巴卻似笑的模樣,戈超生道:“誰給誰擺道場?倒不如說是殺人場更貼切!” 潘得壽猛古丁一聲怪吼,道:“就憑你們這批兔崽子,也配?” 狂烈的 笑,戈超生一揮手,道:“潘得壽,難道你是瞎子?我這裡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層層疊疊的把你五個人圍起來,你想到這圍殲的結果是什麼嗎?” 戈超生的話就是一道命令,因為四五十個灰衣大漢已在交叉移動走位,從馬上望過去可不正是姓戈的所言,層層把五人圍了個密不透風,便樹上面也有敵蹤! “火印星君”潘得壽的四衛反應迅速,他們擰身落下馬背,毫不遲疑的拔出“雙刃斧” 與牛角短刀,閃身擁在潘得壽的四周,個個表情冷木,神情凝聚,擺出一副誓死一戰的模樣! “灰狼”石仙人低聲道:“二當家,從地形上,屬下發覺也有利於我們的一面!” 潘得壽冷冷道:“仙人,你發現什麼了?” 石仙人立刻低聲道:“二當家往右上方看 ” ---------------------------------------- |
第06章
“火印星君”潘得壽側頭望過去,只見右面是 道十分陡峭的斜坡,坡的背面不清楚,但這一面卻只能容得下兩人並肩衝上,只要在坡上面據守,大概足可以對敵人構成 定威脅,當然,那要比打一場混仗情勢上好多了。 “火印星君”潘得壽突伸左手扯開系著披風帶子,立刻便把披風抖落,就在他把紫黑色披風迎著右面一群灰衣人拋過去的同時,狂喝一聲:“走!” 據守在潘得壽四周的蘇傑四人也相繼有了反應 蘇傑一腳踢在馬屁股上,那馬一聲叫,灑開四蹄便往人層中衝過去,他已緊跟在潘得壽身後往斜坡上衝去…… “黑熊”陶其中就在敵人閃晃中斜刺裡反往前方殺過去,雙刃斧抖出七道冷芒自不同方向欺身而上,口中狂吼如野熊咆哮:“殺!” “花蟒”姚剛與“灰狼”石仙人便不約而同的閃擊在潘得壽的身後,對於圍撲上來的灰衣人,遠劈近拒,光景是在為潘得壽斷後! 松林里突然傳來一片哀鳴,其中那聲尖吭得宛似地獄鬼號之聲特別令人心悸。 哭聲傳遍松林,就像世界末日的到來,只見“哭主”戈超生舉著兩只骷髏頭交互撞擊起來…… 骷髏撞擊發出“咚咚”響聲,不旋踵間,四五十名灰衣大漢便隨聲附合,有的應聲而叫,有的敲擊著手中枯骨,緩緩的往山坡上面圍過去 不錯,這道山坡上面確實易守難攻,除非能飛崖越澗,否則,想要從正面攻擊,免不了重大代價 山坡上的背面,千仞陡峭宛如刀削,低頭下望,深澗便在足下二十餘丈遠,別說是人,便猿猴也難攀登 此刻 “火印星君”潘得壽一足踩在石頭上,他遊目四下看了一眼,沉聲道:“據守不是辦法,攻擊才是手段,你們想想看,我們用什麼方法才能殺敗眼前之敵?” “黃鷹”蘇傑望望山坡下移動的灰衣人,沉重的道:“是個以一對十的局面,我們若不動動腦筋,真怕要吃大虧!” “黑熊”陶其中冷冷的道, “操,拋頭顱為的是全忠,灑熱血求的是義字,一身臭皮囊便血流五步倒在金家樓地頭上,也得挺直脊樑,不畏不屈!” “灰狼”石仙人冷哼一聲,道:“***,便真要拼命,石大爺少說也要弄他十個八個墊底!” 潘得壽重重的沉聲道:“我要聽聽你們攻擊的辦法,盡說狠話有個屁用,沒得倒浪費時辰!” “花蟒”姚剛橘皮面猛的一抖,道:“眼下我們憑藉的是一條心與滿腔熱血,如何對敵下手,便憑二當家一聲吩咐了!” 潘得壽望望十丈的山坡下面的灰衣大漢們,冷然一瞧,緩緩的道:“你們看看那批沒有人味的王八蛋,既不攻來,又不退走,活像***一群陰兵!” 就在這時候,遠處移動不已的灰衣大漢中突然閃出一人,潘得壽一眼便看出正是“骷髏幫”副幫主“哭主”戈超生,只見姓戈的走到斜坡下面十幾丈遠處,雙手下垂,仰起那張愁雲慘霧也似的團團面,張口連聲痛哭起來…… 他哭聲如泣卻不見淚,哀號淒慘而中氣十足 原來他是以哭聲聚集真力運功,雙手推枯骨微微顫抖不已…… 山坡上面,潘得壽“咯 ”一咬牙,沉聲對四近衛,道:“坐圍愁城,不是辦法,扼守山頭,又能支撐多久?媽的,倒不如把力量扭結,一鼓作氣的先衝殺一陣 ” “黃鷹”蘇傑立刻齊聲道:“二當家怎麼說,我們就怎麼的!” “花蟒”姚剛一愣之後,又道:“他奶奶的,要學常山趙子龍,敵人陣中不要命,二當家,姚剛打前陣!” 潘得壽忙沉聲,叱道:“姚剛,你別他娘的像個火銃子,火尚未點,你便要響了?須知我們這裡就是五個人,任誰死傷便等於敵人死傷十個,既傷不得更不能死,真要免不了一死,便死在敵人屍體上面 ” 姚剛愣愣的望著潘得壽,道:“二當家,怕死非好漢,好漢便不怕死,眼前這點陣仗遠嚇不了我姚剛!” 潘得壽重重的道:“金家樓本就沒有孬種,問題是我們之間若有一人倒下,其餘四人便立刻倍增壓力了!” “灰狼”石仙人低沉的道:“二當家,眼前是衝鋒陷陣,誰也保不住自己不挨刀!” 冷冷的望著坡下面,潘得壽道:“你們給我聽仔細了,我們一旦發動,由我在前面率領,右面姚剛,左面蘇傑,三人形成扇形殺過去,石仙人與陶其中二人以斷後與支援為主要手段,我們彼此間隔絕不能超過三丈遠,聽我的暗示,大家便立刻合力再衝上山坡來,絕不可戀戰!” 蘇傑的臉上充滿了忿怒,道:“二當家,如果有機會痛殲敵人,難道也要放棄機會?” 潘得壽黑而清 的面孔上一片陰森冷漠,他沉緩的道:“蘇傑,我記得自從你跟著我辦事以後,我便不止一次的告誡過你,任何殺伐,目的便是求勝,而殺戮的本身內涵便充滿了殘酷的血腥與原始的怖烈,面對強敵,我們必須求勝,而求勝的先決條件,便是堅固自己的實力 ” 蘇傑忙點點頭,道:“二當家的意思我懂,實力就是致勝的本錢,盲目的拼殺是為蠻干!”他有些汗顏的又道:“二當家的教訓,屬下謹記不忘!” 戟指著坡下,潘得壽道:“你們看清楚,‘哭王’戈超生身邊跟的十二灰衣大漢,模樣長的十分威猛,我擔心的就是他們 ”他一頓而又沉重的道:“情況十分明顯,實力上我們就比不上人家,再說就敵情而言,這批傢伙似乎有意把我們擋在這裡,雖然我們選定這處山坡上,但在衝上來的時候,敵人好像並不擔心什麼,甚至有意放水……” “灰狼”石仙人咧著毛嘴,道:“可能就是二當家說的,敵人有意要我們上坡頂!” 潘得壽環視著四周,道:“敵人忽略了一件大事.一件不該忽略的事,那便是我們的一腔熱血與不怕死的決心,媽的,可好,對我們而言,又何嘗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局面?當我思考著眼前的形勢之後,首先我要你們不可自亂陣腳,予敵可乘之機,為了“金家樓”的精神,為了那股子不畏不屈之氣 “他已高舉著手中那支鬥大的刀輪,緊握著,雷一般的大吼:“跟我殺!” 潘得壽展開身法,猛虎下山般的往坡下灰衣人群中衝殺,在他的右面是姚剛,左面蘇傑,緊隨在後面的便是石仙人與陶其中二人 從山坡下望上去,五條人影,躍身騰起,瞬息之間已衝入迎擊而來的一批灰衣人群中,兵刃撞擊與吼叫怒喊聲,猝然夾雜著聲聲淒號,斜坡上已經形同了修羅場! 人影的閃晃在跳動不已,紅光交互飛閃,就在一片哀號的哭泣裡,那支支鬼氣森森的骷髏爪,映照出仿佛來自幽冥的殭屍,樹影的掩映下,這批灰衣人便顯得栗怖,就如同他們原本就是一群厲鬼! 長身而逃,起而倏閃,潘得壽只雙腳落地的剎那間,已舉手劈翻了四名灰衣大漢,上身猝偏,讓過三支骷髏爪,右足彈縮,又一名灰衣近身大漢怪吼著打橫猝出 身右面“花蟒”姚剛虛撲而上,雙刃斧動旋如電,刃芒灑出一片極光裡,“ ”的一聲,已劈碎一個灰衣大漢人頭,左手牛角短刀便在他齜牙咧嘴中從另一灰衣人肚皮裡拔出來,那股子熱呼呼又黏嘰嘰的鮮血,便血箭一般的緊跟著牛角刀的拔出而標出一丈外! 啊!“哭王”戈超生正率領十二凶漢往這面掩殺過來。 潘得壽沉聲道:“跟我游擊,避實蹈虛!’ 潘得壽說的實當然指的是戈超生與他的十二武士,至於虛,那便是其餘的灰衣大漢們了 此刻,潘得壽可真認的準分得清,他見戈超生哭嚎著一路追過來,他便繞著大圈子一路衝殺,五個人絕不與戈超生十三人照上面 當然,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潘得壽絕不在一個地方稍微逗留,更不留戀戰果而擴大戰果 於是,從遠處看,潘得壽五人宛如五頭猛虎入羊群,左咬右啃的一路便放倒十幾個灰衣大漢,等到戈超生與十二武士即將圍上來的時候,潘得壽一聲大吼:“走!” 五條猛虎也似的怒漢便在這一聲“走”,立刻勁急的躍上那道斜坡頂上面 “黃鷹”蘇傑與“花蟒”姚剛二人便分守在坡正面,雙刃斧滴著鮮血,二人已仰面哈哈狂笑起來…… 松林中突然哭聲大震 山坡下面戈超生雙肩聳動,哀號淒慘,面上無淚,反倒是滿面紅光,看的姚剛大罵,道:“操他姥姥,這算什麼武功?” 一邊,蘇傑嘿嘿笑,道:“蠻夷邪道特別多,老子見怪不怪,照上面一樣宰活人,操!” “火印星君”潘得壽上得坡頂,猛回頭便伸手摸了一把面上濺的敵人鮮血,清 的臉上泛紅,沉聲對山坡下面哀叫的戈超生,道:“戈超生,你這次率人侵入遼北,目的何在?” 樹林中哭聲立止,一片鴉雀無聲,戈超生的雙臂分開,面向坡上,啞著聲音,道:“潘二當家的,你真的想知道嗎?” 潘得壽大刺刺的走前一步,道:“不錯,希望你實活實說!” “哭王”戈超生以袖抹廠一下臉盤,對於附近地上的死傷連多看一眼也沒有,緩緩的道:“我大漠骷髏幫走入遼北地界,沒有什麼目的,只是順天應人,消滅金家樓,如此而已!” 潘得壽仰天 聲哈哈,道:“就憑你們?狗屁!” “哭王”戈超生道:“兩百里內,我們已開始圍困金家樓,只待把金家樓幾個頭頭擺平,一統遼北已是指日可待了,哈……” 他笑的比哭還難看,如果只看他的面,真以為戈超牛在發瘋 潘得壽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老皮,你們順的是什麼天?又應的是何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們那副德性,也敢到遼北來撒野!” 不料戈超生一聲大哭,狀似拭淚的道:“金家樓黑道一霸,明吃暗搶三十年,遼北沒人敢反抗,你們應該明白,所謂三十年風水輪流轉,金申二家已到了偃旗息鼓的時候,金步雲一戰而已,金少強又被姓展的殺手砍死,只有個金寡婦尚自苦撐局面,便金寡婦如今……” 他未說下去,反倒是仰天一聲尖嚎 潘得壽五人還要他說下去,這時戈超生突然不說,立刻追問道:“戈超生,你們把我們樓主怎麼樣了?” 戈超生尖而啞的號了三聲,道:“快了,快死了!” 潘得壽心情一松,因為,至少樓主這時候尚還活在人世間,那麼,就有希望找出樓主下落了! 他一念及此,便又沉聲道:“戈超生,你說大漠骷髏幫入遼北是順天應人,請問你們應的是什麼人?” 戈超生嘿嘿一聲怪叫,道:“應的是受過你們欺凌的武林豪傑,吃過你們虧的江湖好漢,姓潘的,你們應該知道當今道上有多少哥們希望看到金家樓的巨廈傾倒,更有多少人望眼欲穿的等著抽你們的筋剝你們的皮!” 潘得壽雙目凌厲的嘿嘿冷笑,道:“戈超生,如果潘大爺猜得不差,你說的這些人物大概就是前次夥同金家樓那批叛逆,他們在死傷累累,一些好處也未奪得之下逃之夭夭的那批混帳王八蛋了!” 戈超生雙肩一橫,吼道:“上次金家樓之事與這次不同,但卻是打倒金家樓的延續,消滅你們這些兇頑的重演,在你們而言,似是塵埃落定,金家樓又將趨於興旺,但我們卻以為勝負未分,成敗言之尚早,姓潘的,你應該體會出我的話意吧!” 潘得壽一聲怪吼,道:“戈超生,你的話誠然不錯,你們既然來了,而且也已開始暗中對我們下了毒手,當然尚無法判定勝負出來,不過日前你應該也在心中有個底兒 ”他揮著手中一對鬥大刀輪,又道:“看你們只在我牛刀小試之下倒了一地,難道你就不為這些為你效命之人加以安慰或掩埋?難道你對這些為骷髏幫流盡最後一滴血的人物,不感到傷心或內疚?” 突然仰天一陣大哭,戈超生尖聲吼道:“姓潘的,你難道是頭豬?世人哪有不死的?而死對於一個人既是免不了的必經之途,他們之死不正是每個人應走之路嗎?” 潘得壽嘿嘿冷笑,道:“***,你們這是什麼高論?真新鮮!” 戈超生立刻叱道:“你放屁,什麼叫新鮮?我看並不新鮮!他們既然死了,我便無能為力,不過我卻在他們死後便多少為他們找回些什麼,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他 聲哀號,又道:“我要你們對自己製造的血腥付出應付的代價 ” 潘得壽一聲梟叫,道:“戈超生,你還等什麼?潘太爺在此侯教了,兒!” 於是,戈超生身後兩條人影鷹隼般飛起,雙雙直往山坡上面衝過去,二人手中各握著一把枯骨爪與骷髏頭 可真夠快疾,兩個人尚未撲到山坡上,“黃鷹”蘇傑與“花蟒”姚剛便已騰身而下,雙方一經接觸,便不要命的一輪猛砍狂打 山坡上面,潘得壽三人無法下來支援,便山坡下面戈超生等一批灰衣大漢們也只能尖哭哀叫著揮著手中枯骨爪。 蘇傑迎擊的是個瘦高形大漢,這人生了一雙弔喪眉,嘴邊兩撮小鬍子看上去宛似裝上去的,他每遞一招,便發出一聲哀鳴!一種聽似是無奈的叫聲 蘇傑的雙刃斧出手便是十一斧砍向不同方向,空中一陣叮咚聲,便見碎芒四溢,光影炫閃,敵人突然閉口不再出聲,便在二人騰空相遇在半空的剎那間,突然一聲悶響,瘦大個子高舉的骷髏頭骨橫裡疾閃,一點寒星“錚”的便往蘇傑面門飛去 真玄,“黃鷹”蘇傑絕想不到那個枯骨頭殼內尚有暗器機關,此時人處空中,唯一辦法便是偏頭揮刀了! 牛角短刀疾撥如電,卻仍慢了半分,寒星勁力極強的打過來,“噗”的便扎入蘇傑肩頭! 空中怒翻三個空心斤頭,蘇傑人未落地已大叫道:“小心敵人那個頭殼中暗器!” 便在這時候,“灰狼”石仙人平飛而越過騰空上來的蘇傑,口中罵道:“他奶奶的,石大爺來侍侯你!” 瘦大個子想不到那支枯骨釘未打中蘇傑的面門,便暗中為蘇傑的反應之快而喝聲彩,他一足剛點地,一把雙刃斧已當頭劈落下來! 枯骨爪硬往上擋,空中一聲“當”,只見火花點點,而石仙人的左手牛角短刀已平掃而上,瘦大個子的吊眉一揚,正待回身再發暗器,石仙人已旋身暴踹右足,“ ”的一聲把大漢踢落在山坡下面 石仙人的一腳力道相當猛,跌滾在坡下的瘦大個子撐地未能爬起來,卻齜牙咧嘴的拍打著地…… 就在這時候,另一壯碩灰衣凶漢已撲到石仙人面前,他磔磔怪叫,道:“別得意太早,郭大爺領教了!” 石仙人更不答話,揮斧便砍 “花蟒”姚剛力戰另一灰衣人,二人各有勝負,那姚剛一雙銅鈴眼盡赤,虯髯飛張,每砍一斧便口中發出喝叱之聲,直把灰衣壯漢逼得連連後退,便等到灰衣壯漢的枯骨頭殼指向姚剛的時候,姚剛便稍有顧忌的往山坡上退 潘得壽已替蘇傑拔出肩頭上的枯骨釘,只見那根枯骨釘不過兩寸,顏色宛似骷髏,呈三稜形狀,但若仔細看,才知道是生鐵打造的 山坡下面,“哭王”戈超生已梟叫道:“潘得壽,你還不棄械投降?嗚……” 潘得壽大怒,道:“金家樓只有斷頭鬼,沒有投降人,姓戈的,你***應該一邊去哭吧,我說兒!” 戈超生啞聲又吼,道:“五人已傷其一,我這裡尚未施出全力,姓潘的,難道非要血流五步你才甘心?” “咯 ”一咬牙,潘得壽已惡狠狠的道:“便血流五步,老子也要找他個三五十人替我墊棺材底兒,姓戈的,你可要琢磨定了!” 戈超生一聲姦叫,道:“潘得壽,你個失心瘋老狗,我馬上要你成為階下囚,斷頭之鬼!” 潘得壽冷哼了一聲,毫不示弱的道:“孩兒們,狠宰啊!” 便在他的吼叫聲裡,松林中傳來一片哭聲,淒厲的嗚鳴怪叫,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半山坡上四人捉對拼殺中,戈超生突然狂叫道:“你們退下來!” 聲音不高,但聽的人耳膜嗡嗡響.那正與姚剛殺得血水四濺的壯漢,猛古丁一個倒栽斤鬥翻落坡下,才看到這灰衣武士的左手背上掉了一片鮮血! 與石仙人拼殺的姓郭灰衣人,也在此時平飛向山坡下,於是,又見十二武士分站在戈超生身邊 “哭王”戈超生戟指著潘得壽,吼道:“潘得壽,戈大爺向你挑戰,你若怕死便窩在上面當你的縮頭烏龜吧!” 潘得壽老姦巨猾的仰面一聲梟笑,道:“戈超生,憋不住了,是嗎?千萬要沉住氣,須知天燥有雨,人躁有禍,難道你要把老命丟在遼北?” 戈超生雙手端著兩支枯骨頭殼,已開始舉步往山坡上面走來,他灰蒼蒼的面上罩著哀哀寒霜,足下發出沙沙響聲,宛如踩碎岩石般十分有力,口中狂怒的道:“且讓我們在這山坡上賭一賭個人的造化吧,潘二當家的?” “火印星君”潘得壽絕不相信敵人會舍長取短,只找上自己一人拼命,姓戈的必然在玩陰險,施奸詐,也許他要誘自己入他的圈套吧? “黑熊”陶其中猛古丁一聲厲吼,道:“戈超生,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與我們二當家對手過招?陶大爺送你上路綽綽有餘了!” 陶其中那黑粗壯碩身體往前便衝,山坡下面,戈超生一聲哀鳴似哭的道:“潘得壽,你這個老混蛋,你怕了?” 潘得壽突然大吼一聲,道:“黑熊,你給我回來!” 陶其中聞聲回頭,道:“二當家,別聽他窮吒唬,屬下十招之內將這個沒人味的混蛋擺平!” 潘得壽咬著牙,聲音出自牙縫,道:“我叫你回來便回來,聽見沒有?” 陶其中忿然的往山坡下瞄了戈超生一眼,罵道:“操你娘 ” 又是一聲哭叫,戈超生連雙頰也羞得通紅,他咧著似哭又笑的嘴巴,道:“潘二當家的,你接受戈某的挑戰了?嗚……我偉大的潘二當家,那便下來吧!” 潘得壽用力搖著頭,道:“你的挑戰只是你的 項陰謀,戈超生,難道不是?” 戈超生雙手各持著 支枯骨頭殼,他把雙臂一分,道:“一決牛死,各憑本事,各出奇謀,全憑修為,如果你尚有所顧忌,姓潘的,你便不配是金家樓二當家,回老家抱孩子去吧!” 潘得壽心中早打定主意了,他絕對不為戈超生的幾句話而有所動搖,此刻,他嘿嘿一聲冷笑,道:“戈超生,你既如此說法,潘得壽便接下你的挑戰了!” 好淒厲的一聲泣叫,戈超生道:“潘二當家,下來吧!” 潘得壽遙指坡下 片草地,道:“戈超生,你我就在那裡決一死戰吧!” 戈超生心中 喜,那片草地足有百丈方圓,距離這山坡上面也有三十多丈遠,如果把這五個凶漢圈在那地方,便足以 舉圍殲 緩緩的,戈超生迴轉身子,一步步十分篤定的先往那片草地上走去,跟在他身後面的便是他的近衛武士,三十多個灰衣漢子也緩緩往那面移動…… 草地原是在松林坡邊,到了草地上,便等於走出松林坡,但潘得壽卻並不想就此離去,他有目的留下來,因為他一定要探明樓主被敵人擄在何處,而知道這件事的人,首推“大漠骷髏幫”副幫主“哭王”戈超生 另一項目的,他要嚴懲這批灰衣人,為了金家樓,更為了繼往開來金家樓主的聲威,戈超生非死不可 此刻,戈超生已將到那大片草地上,順著山道延長的灰衣人隊形尚在松林中。 潘得壽已低聲對蘇傑,道:“老蘇,你的傷處如何?” “黃鷹”蘇傑一聲哈哈,道:“說不痛那是騙二當家,但若說痛的要躺下來,便再中上十支八支也不見得,二當家,你有任務儘管吩咐!” 潘得壽重重的點點頭,道:“好,我們照原計劃,再下去樂他一陣!” 姚剛低聲問:“二當家不是要同那哭小子決戰嗎?” 潘得壽冷嚀一聲,道:“決戰應在大漠骷髏幫的大門口,此地絕非決戰之地……”他一頓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們沒聽姓戈的剛剛所言?決一生死之戰包含了諸多條件,武功只足其中之一,心機才是取勝之道 ” 現在,山坡上面五個黑衣大漢飛一般的撲下山坡,轉眼便追上那批走在山道上的灰衣人,一開始,那些灰衣人見潘得壽五人撲過來,以為是要往草地上走,紛紛往山道兩邊讓去,不料潘得壽五人走到 半,突然隊形轉變,走在後面的“黑熊”陶其中與“灰狼”石仙人,二人在聞得前面潘得壽一聲石破天驚也似的吼:“狠宰啊!” 立見斧刃成層,刃芒成林,五個凶神便向附近灰衣人狂砍狂殺過去,一時間,松林子里灰衣人突然遭受如此襲擊,便拼死力戰,但事出突然,單就死在潘得壽那對鬥火刀輪之下灰衣人便在六七個 搏殺在松林裡面展開,淒厲的慘號聲此起彼落,那而,剛在草地上站定的戈超生突聞松林中傳來怒罵與淒叫,立刻知道自己反上了潘得壽的惡當,不由得呼天搶地一聲哀鳴,展開身法直往松林中卷進來 戈超生的疾轉,立刻帶動他的十二武士,一行便狂吼哭喊起來…… 戈超生邊騰身邊大叫,道:“潘得壽,你是個不可原諒的畜牲,我要把你化為膿血臭水啊!” 松林裡面,潘得壽已陰寒的狂笑著大叫:“走!” 於是,就在戈超生一行撲進松林中的剎那間,潘得壽五人便毫不戀戰的紛紛又撲上那道斜而又陡的山坡上面! 潘得壽往坡上面猛 站定,便立刻沉聲問道:“這一戰你們各自放倒幾人?” “花蟒”姨剛立刻回道:“回二當家的話,姚剛一陣亂砍,哪還記得砍死多少?倒是濺了不少敵人鮮血。” 潘得壽沉喝道:“胡說八道,你連殺幾個人也不清楚?糊塗!” 蘇傑立刻應道:“屬下追殺五人,至少有三個是死定了!” 點點頭,潘得壽又問陶其中,道:“你呢?” 陶其中咧嘴 笑,以袖拭去面上的血汗,道:“四五個吧!” 潘得壽怒叱道:“四便四個,五就是五個,為什麼……” 陶其中立刻又道:“二當家有所不知,屬下只往敵人身上招呼,砍了便走,是死是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山坡下面,戈超生已在狂吼淒叫道:“潘得壽啊,潘得壽,你是個不講信義,不遵約定,亂七八糟的混帳王八蛋,你……你……給戈大爺下來!” 坦然一聲狂笑,潘得壽道:“戈超生,你罵吧,罵是不會得到勝利果實的,所以我勸你別在山坡下面吹鬍子瞪眼睛,好像潘大爺刨了你戈家的祖墳!” 戈超生又罵,道:“你娘的老皺皮,我們約定草地上比武,你為何中途對我的部下下手?” 一笑,潘得壽道:“戈超生,我們這是兩軍對陣,關係著雙方門派的勝負,而非你我二人恩怨,老子同你決什麼?又鬥什麼?嗯?”他一頓又道:“再說你閣下也曾言明,雖然決鬥,卻也摻含著機智與謀略,而武功只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便在你的提醒之下,違反你的企圖而又附合我自己的心願,做了你十幾個手下人,如此,方減輕你對我們的優勢人力,這能說我玩詐?” 戈超生氣得又是一陣大哭,也許這一次的痛哭是出自他內心吧?只見他抖顫著雙手,雙腳忿然一陣狂踢,只把個鬥大石頭踢得石屑紛飛…… 潘得壽猛然一聲大吼,道:“戈超生,你***哭吧,老子拿它當歌聽!” 哭聲立止,戈超生怒罵道:“潘混蛋,決鬥之事你認定不幹了?” 潘得壽指天指地吼道:“哪個王八蛋不幹,不過地點有待商榷!” 戈超生重重的道:“地點不是你指定的嗎?” 潘得壽嘿嘿一聲笑,道:“剛才只是對你這位哭王略施小計,目的在翦除你的羽翼,這次便不同了,因為你的乖張行為令我不愉快,所以我決心要收拾你了!” 戈超生冷硬的一僵,道:“快說,你怎麼決定?” 潘得壽指著山坡上面,道:“你我就在這山坡之上,一分高下,戈超生,你可敢上來?” 一怔,旋即猛搖著頭,戈超生道:“誘老子上當?去你娘的!” 潘得壽怒道:“你拒絕?” 戈超生冷冷道:“老子不會往刀坑中跳的,姓潘的,你看看吧!” 潘得壽嗤之以鼻的道:“原來你也會怕,哈……” 戈超生大怒,淒慘的一聲叫,道:“潘得壽,你是在耗費時光,最終死的必是你們!” 潘得壽冷哼一聲,道:“姓戈的,鹿死誰手,此時言之尚早,如果你誠意要與潘某一決勝負,那得接受我的條件!” 戈超生嘿然一聲道:“必是缺德陰損條件,姓潘的,眼前你根本沒有籌碼,我當然也不會接受,你還是死了心吧!” 潘得壽忿怒的道:“你不想聽?” 戈超生回頭望望在身邊的十二武士與灰衣漢子們,敵人只這麼兩次衝擊,便幾乎損傷一半兄弟,心中一股子無名火便油然而生,他咬著牙,道:“說!” 潘得壽緩而有力的道:“把你的人完全撤離這片松林子,集中在那片草地上,我的四衛也不下山坡,只我二人各憑本事,就在這松林子裡面拼個結果,至死方休,姓戈的,你以為如何?” 戈超生再次環視身邊弟兄,只聽一人低聲道:“副幫主,切莫輕言答應,我們只須把他們圍在這山坡上,就算餓也把他們餓死在山坡上!” 另一人也沉聲道:“劉全的話不錯,副幫主尚待主持大局,怎可輕言與敵拼命?我們要用優勢,切莫上姓潘的當!” 忽然一聲哭泣,戈超生怪叫道:“姓潘的,容戈大爺想想再回答你!” 旋即低聲又對劉全几人道:“你們十二個給我聽清楚,首先你們應該知道,此地是遼北金家樓勢力範圍,說不定會有金家樓的人出現,所以我不想在此多待下去,由我盯下姓潘的,誘他遠高山坡,等到我一聲暗號,你們便虛張聲勢的往姓潘的包圍過去,但等到山坡上四個頑徒衝下來,你們便立刻回身攔截,每三個人圍殺一人,按照幫規,只要放倒敵人便立刻由弟兄們把人頭砍下來,我要把他們的人頭掛在樹上,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他的話剛說完,山坡上面,潘得壽已高聲道:“如何?商議定了嗎?” 話聲如泣,戈超生回身雙手亂舞,便見一夥灰衣人緩緩往松林外面走出去,果然,連戈超生的十二名武士也出了松林,整齊的站在草地上面 戈超生已貼身在松林中的一顆大樹邊,他嗚咽似的道:“潘二當家的,我完全接受你的條件,來吧,你該不會怕得又要變卦吧?” 潘得壽回頭沉聲對蘇傑四人道:“你們四個給我聽清楚,沒有我的命令,準都不許往山坡下面撲過去,須知這裡是我們同敵人決戰的根據地,退走一步便死無葬身之地,小心了!” “黑熊”陶其中道:“放心吧,二當家,王八蛋們誰也休想上得這山坡頂!” “花蟒”姚剛的橘皮面 緊,道:“二當家,你可千萬小心啊!” “黃鷹”蘇傑更重重的道:“二當家此去,必須小心,姓戈的兩支枯骨頭殼中藏有暗器之類的東西!” 潘得壽沉聲道:“看我去收拾姓戈的匹夫!” 潘得壽外表上沉穩鎮定,發布命令有板有眼,而心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他選擇走這條五裡坡小道,而敵人偏就在此等著,情勢上的變化令人捉摸不定,使未來的發展也似乎對金家樓不利。 無論如何臆測,潘得壽心中自免不了憂急,似有著無所適從的感覺,上次單慎獨結合的那批人物,雖然大半已死,但仍有幾個魔頭遠揚,尤奴奴就是其中之一! 此刻,潘得壽冷冷的走下山坡,他一是一個印,一步哼一聲的直往戈超生走去! 從戈超生那張殭屍也似的臉上,漸漸在泛起一層紫紅色,他露出一口雪白牙齒,道: “二當家,只有識時務者方為俊傑,也方能活得久長,戈某誠意相勸 ” 他話未說完,潘得壽已沉聲叱道:“少來!好叫你小子心裡有數,金家樓的人,人人頭上頂著忠義,手上拎著自己腦袋,走到天邊也一身是膽,你們大漠骷髏幫只不過受了幾個兔脫人物的蠱惑,便領著門下弟兄潛入遼北,潘大爺敢給你打包票,準叫你們來得回不得。我說兒,你們上當了!” 嗚嗚一聲怪叫,戈超生道:“你的話令我寒心,寒心你是死腦筋,寒心你不接受我的陣前勸降,我……我已對你仁至義盡了 ” 猛的 聲吼,潘得壽道:“戈超生,在未動手之前,我希望你能實話實說,你們用什麼手段擄走我們樓主?目的又是為何?” 戈超生哭笑難分的道:“你當然會如此問,因為我知道這是你接受我決鬥的真正目的,二當家,你不否認吧?” 潘得壽心中 愣,姓戈的真不簡單 嘿嘿一聲笑,潘得壽道:“難道你不想大方的告訴我?” 戈超生面無表情,雙目下垂的思忖 陣,道:“姓潘的,擄走金寡婦,是我們策劃不少時日的結果,只有先把金寡婦劫走,才能逼她交出金家樓一切,當然,這是一項十分艱巨的工作,我們有耐心,也有毅力,金寡婦終會答應附承我大漠骷髏幫的,嘿……” 潘得壽清 的面上肌肉抖動不已的道:“可惡啊,你們把我們當家的藏匿何地?說!” 戈超生沉悶的一聲怪叫,道:“我怎會說呢,二當家,你已是得寸進尺了!” 刀輪飛旋,又狠又快,潘得壽陰寒的罵道:“不說你就死吧,兒!” 猝然橫身側閃,戈超生灰袍蓬兜,兩支枯骨頭殼“叮咚”連響,發出一輪金色碎芒,卻在這片碎芒四濺裡,戈超生一個怒翻,人已落在三丈外! 潘得壽沉哼一聲,道:“哪裡走!” 他雙輪合併,輪上鑲的那些尖刀閃出層層冷焰,黑風出谷般的卷向敵人 兩支骨頭殼交互撞在一起發出“叮叮”脆響,戈超生迅猛無匹的迎撲而上,他嗔目切齒的道:“我會叫你死得只剩下一堆賤骨頭!” 潘得壽再次遞出刀輪,便是“三十六手旋天斬”,便聞嘯風驟起,尖銳之聲絲絲入扣,聽得人心發毛,他已沉猛的道:“戈超生,我要零碎你!” 戈超生嘿嘿怪叫連聲,便在一天的刀芒摟頭蓋臉罩落的剎那間,猝然斜出三丈,怪異的繞過一株大樹,“呼”的便往潘得壽撞來,口中已泣叫道:“陰司路,路遙遙,二當家,你還不快去?” 就在他的怪叫聲裡,只見他的左手枯骨頭殼的雙目處濺出兩股灰煙,直往敵人面門撲去 右手上,枯骨頭殼的一耳部,“ ”的便是一支暗器打出來,暗器與毒煙,應是相輔相成! 而戈超生又是猝下絕手 於是,潘得壽罵了一句:“***!” ---------------------------------------- |
第07章
潘得壽罵聲甫落,平地一個勁旋身,雖然敵人噴出一股灰煙在前,卻是那支枯骨釘後發先至,“叮”的一聲枯骨釘竟巧妙的穿過刀輪而打在潘得壽的左上臂,倒是那股子毒煙反倒是被他閃過 空中立刻傳來戈超生的哭泣之聲,剎時間草地那面也有了附合之聲。 潘得壽連多停 刻也未曾,一連便是七次大車輪也似的怒翻,人已到了山坡前面,他不再回頭看追擊而來的戈超生,更不顧臂上中的枯骨釘,拔身而起三丈高,三個起落間便到了山坡上! 潘得壽身子落地,左手臂暴伸,沉聲道:“快,連肉帶釘的除掉!” 一驚,“黑熊”陶其中立刻迎上前,他拉過潘得壽左臂,牛角小刀疾挑開潘得壽的衣袖,只見在左上臂中間那支餵毒的枯骨釘已沒入肉中半寸深,真快,四周已現黑紫色而有些淤腫 潘得壽“咯 ”一咬牙,吼道:“黑熊,你在想什麼?快下手啊!” 陶其中怔怔的道:“二當家的,太深了……” 潘得壽大喝一聲,道:“再深一些我便自斷一臂,也用不到要你下手了!”他猛古丁 瞪眼,又道:“陶其中,快動手!” 牛角小刀冷芒電閃,陶其中的嘴巴幾乎繃得像個小孩屁股眼,“嗖”的一聲,潘得壽不但未叫出聲,反倒是一陣輕鬆的舒了一口氣 足有四兩皮肉,泛紫的血肉上面一支灰色枯骨釘,陶其中托在掌上咬牙道:“***,這玩意兒上面竟還餵有劇毒!” 一邊,蘇傑重重的看了一眼,道:“與我剛才中的完全一樣,怎的二當家這支釘上面餵有毒?” “花蟒”姚剛已取出布巾把潘得壽的傷口敷藥包紮好,他冷沉的道:“二當家,毒釘邊根拔除,一時間可不能再拼命衝殺,這裡由我四個人守著,諒他們也撲不上來!” 潘得壽雙肩 橫,翻身卓立在山坡上,左臂上在中敵人枯骨釘的時候,但覺一陣麻癢,便知道敵人暗器上面粹有劇毒,他是個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將,知道不馬上切除毒肉便神仙也難救了! 於是,他連一刻也不多留,更不衝動的找敵人拼命,猛提一口真氣便直奔山坡,還算幸運,那地方的肌肉最結棍,他只要暗中運功把肌肉鼓起,那地方的肌肉便鐵石般的硬實。 此刻,戈超生見潘得壽仍然卓立在山坡上面,正自金剛怒目的直視下來,心頭也是一愣,他絕對想不到姓潘的如此反應之快,更是如此狠心的生把臂上肉切去一塊。 嗚咽之聲已無,松林中未見那批骷髏幫聚撲進來,山坡前只有目瞪口呆的戈超生一人,他雙手各握著 個枯骨頭殼,沉沉的道:“潘二當家,你怎麼才 照上面便匆匆退走?莫非自認輸了不成?” 潘得壽大刺刺的道:“戈超生,你是個陰損毒辣的下五門小人,也是個難上台面的下九流角色,除了暗器毒物之外,你又能拿什麼在潘大爺面前瞻仰?” 仰天一聲尖叫,戈超生道:“雙方決鬥,無所不用其極,約定好了,必須戰之最後 口氣,流盡最後一滴血,你二當家如此行為,倒真令我大失所望了!” 一邊,“花蟒”姚剛吼罵道:“放你娘的屁,戈超生,姚大爺要糾正你這種目無余子的囂張與狂妄行為 ” 戈超生弔喪眉一緊,叫道:“下來,看我們誰教訓誰吧,花臉!” 他不知道姚剛因那張黑紅黃皆有的大臉而被人稱做“花蟒”,是以叫了一聲“花臉”! 潘得壽卻嘿然一聲,道:“姓戈的,再照面我必碎了你那一身賤肉!” 蘇傑忙低聲道:“二當家,你的傷……” 潘得壽雙肩聳動,雙眉暴揚,清 的面上肌肉跳動,他猛的一橫身,道:“皮肉之傷並不足以減少我殺敵之決心,小小挫折怎可把銳氣減少?你們守緊山頭,看我搏殺此獠!” 就在他話出口,拔地而升兩丈,順著坡勢,一連便是五個斤鬥落在山坡前面 戈超生已嗚咽似的叫起來! “老古人有個羅通,羅通盤腸大戰,潘二當家雖比羅通稍差,但能包傷再戰,當今而言,已是難能可貴了!” 潘得壽冷冷的道:“利口小子談不上舌燦蓮花,順口胡謅無異狗臭屁,姓戈的,再照面,潘大爺歡迎你把一身無恥本領毫無保留的全抖出來,潘大爺照單全收了!” 猙獰的一聲哭又笑,戈超生道:“潘得壽,你又是什麼東西?金家樓的頭號狗腿子,美其名曰忠實,金申無痕的第一打手,卻又恬不知羞的自許白道上好漢,哦呸!說穿了還不是替金申二家賣老命,掙一口從別人手指縫掉落的一粒飯食!真是可憐又可笑!” 潘得壽氣得全身發抖,破口大罵,道:“老子活吞了你這畜牲!” 潘得壽的雙刀輪便在他的狂罵裡狂風也似的卷了過去! “你爺在陰司路上等你去孝敬廠,兒!”潘得壽已氣得罵不絕口 兩個人猝接倏開,一閃又進,戈超生以他那兩支枯骨頭殼碰砸倒打,硬是抵住迎面兩把刀輪 兩個人四件兵刃,卻都是握在手中的短兵器,一時間空中響起連串叮咚 咚不絕於耳…… 從遠處看,只見兩條人影忽上忽下,騰躍在松林之間,傳來的響音卻又是淒慘的尖嚎與忿然的怒罵 搏殺在激烈的進行著…… 但戈超生卻暗暗心喜,因為相距山坡越來越遠,距離林外草地又見拉近。 就在這時候,潘得壽身形翩掠如鷹,銳利的刀輪閃擊如電,他忿怒的罵道:“戈超生,你給你自己超生吧!怎不再施展你那些下五門的玩意了?” 戈超生力迎敵人一路暴殺,也哭喪的道:“潘二當家,你提醒我了,是你提醒了我下毒手了!” 話聲甫活,騰身而起,飄忽之間雙手互揚 潘得壽的雙目幾乎被他憋出眼眶外,他忿怒的直視著敵人雙手,身子稍頓間,卻並未出現敵人再施攻什麼毒物或暗器,反倒是住一側躍出三丈 潘得壽大怒,罵道:“戈超生,你是一頭不可饒恕的狐狸!” 戈超生卻突然 個斤鬥騰越過潘得壽的頭上,攔住了潘得壽的退路,他喊聲如哭的道: “殺!” 隨聲附合的是草地上面那批灰衣大漢,只見奔躍在前面的,正是戈超生身邊的十二衛士! 潘得壽這時候才發現自己中了敵人“誘敵之計”,幾乎已快到樹林與草地邊,心中念怒厲吼道:“你媽的,好奸詐!” 戈超生冷沉的道:“對付金家樓的人,尤其是你潘二當家,我是絲毫也不敢大意,嘿……” 戈超生的嘿嘿笑,根本就像是在哭,潘得壽刀輪縱橫交殺,直往戈超生身上撞去! 便在他忘了一切,一心拼命的時候,突見敵人的兩支枯骨頭殼中分別發出機簧響聲不絕於耳,那看來如落雨也似的枯骨釘,總數不下二十多,直往潘得壽全身射到,光景是要把潘得壽打成個麻蜂窩了 “畜牲!” 潘得壽宛似泥鰍般的突然入地五尺,只見他以肩抵地,雙腳交互盤絞,人已貼著地面往一棵老松樹後面閃過去! 便就在他剛拔身挺起回頭看去,突然右腿肚子上一緊, 股子麻癢直遞心眼 戈超生已人在空中,他心中正自暗暗佩服敵人反應之快,動作之佳,出乎意料之外,突見敵人撐地而起,這才把最後一支枯骨釘打出手! 右手刀輪銜在口中,潘得壽順勢抽出牛角短刀,他一聲冷笑,抖手往戈超生打去! “噗哧”一聲,牛角短刀卻扎中敵人左手枯骨頭殼的眼凹地方,卻仍有一股鮮血自戈超生的指縫間流出來! 戈超生落地,潘得壽已往山坡那面撲去,他口中大叫:“不許衝下來,快退回去!” 山坡那面.蘇傑四人見草地中灰衣人往這邊包抄過來,便立刻往山坡下面衝殺,突又聞得二當家大吼,只得迎上前去 蘇傑伸手扶住潘得壽,急切的問:“二當家又著了那王八蛋的道?” “花蟒”姚剛與“灰狼”石仙人正要反擊過去,潘得壽已忿然吼道:“快退上山坡,你二人斷後!” 就在他話聲甫落,空中傳來哀哀泣叫,道:“你們還想再往那山坡躲?” 吼聲如虎嘯,“黑熊”陶其中那黑粗高大的身子猛的拔空而起,人在半空,便迎著撲擊而來的戈超生出手十九斧砍過去 空中好一陣丁當激盪,人影倏接又分,分而又合,戈超生已是肩頭冒出鮮血倒退三丈外,直不楞的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摸樣。 陶其中的胸前滋嘰嘰的一大片,鮮血卻仍然往外冒,但他卻齜牙咧嘴, 副泰山石敢當的堵住了後面的追擊,使戈超生與他的十二武士也站在坡前面不即追殺! 於是,“火印星君”潘得壽匆匆的又登上坡頂,這次不用他再吩咐,蘇傑已自操刀,生把他腿肚子上中的枯骨毒釘連肉割出來! 緩緩的退到山坡上,“黑熊”陶其中才喘口大氣,“咚”的倒在地上 “灰狼”石仙人與“花蟒”姚剛急撲過去,石仙人沉聲吼叫,道:“老陶,你小子可不能死啊!” 緊閉著雙目,陶其中喘息的道:“不死……王八蛋……才願意……死……” 姚剛伸手撕開陶其中黑色上衣,天爺,陶其中的右上胸原來鼓起的一塊硬朗的肌肉全走了樣,碎肉糜爛,宛似被搗碎一般,血與肉之間尚且隱隱看到白森森的肋骨 蘇傑掏出刀傷藥對“花蟒”姚剛道:“敷藥,包紮,快!” : 潘得壽的臂上腿上雖被割去兩塊肉,但毒已盡除,除了痛得他冒冷汗,至少性命保住了 這時他望望山坡下面,咬著牙道:“姓戈的真同我們豁上了,你們看,他那副死人得性,竟連自己身上冒血也不顧,拿著一雙死魚眼瞧上來!” 睜開眼,陶其中又喘息了 陣,嘿嘿一聲道:“二當家……我……狠狠 刀抹向姓…… 戈……的……脖子……想不到……” 潘得壽心中明白,陶其中從自己頭上越過去,空中迎擊追來的敵人,他一定是送上右胸,而以左手牛角短刀抹向敵人脖子,可惜敵人非庸之者,沒得到幾乎送了命! 潘得壽緩緩對陶其中道:“你幹得很好,雖未把姓戈的擺平,卻還是放了他的血,至少也挫挫他那股子不可一世的銳氣!” 陶其中偏頭望向坡下面,見戈超生仍然在往坡上面直不楞的瞧,立刻以手撐地坐直身子,哈哈一聲笑,道:“姓戈的,你可是在盼陶大爺被你一枯骨頭殼砸死?操你媽,你沒死老子是不會倒下去的!哈……” 猛古丁,山坡下傳來一聲鬼嚎也似的哭聲,只見戈超生掩面回身便走…… 山坡上面,潘得壽一怔,道:“老子絕不相信他會這時候撤走,看吧,他必定是有更毒的招式使出來!” 松林中突然間鴉雀無聲,山坡上潘得壽五人齊齊往密林中望過去,竟連一個灰衣人也看不見 潘得壽雙眉緊皺,環視著四周…… 蘇傑也怔怔的往坡下面看 兩個時辰的搏鬥,交和著彼此間的勾心鬥角,如今這些灰衣人似乎一時間全從地面上消失一般,竟然一個也看不到了! 緩而有力的,潘得壽頭不動卻已低沉的道:“我們五個已傷三個,眼看著太陽又快落山,而敵人的主力我們又未能加以殲滅,只怕我們真的要吃大虧了!” “花蟒”姚剛沉聲道:“二當家,待到天黑,由屬下前面開路,石仙人在後面斷後,我們一路衝出去!” 潘得壽搖搖頭,道:“如此機會更少,不如……” 就在這時候,山坡下面突然傳來一片喊殺聲,潘得壽五人忙各自低頭看去,不料山坡下面連個人影子也沒有! 姚剛沉聲罵道:“這是***什麼戰術?” 石仙人忿怒的道:“難不成全變成鬼了不成?” 潘得壽已嘿嘿冷笑,道:“怕比鬼還狡詐難纏,金家樓地面上出現這種死絞蠻纏敵人,難怪樓主吃大虧!” 突然,蘇傑戟指坡下面,吼道:“媽的,王八蛋們上來了!” 蘇傑沉聲甫落,姚剛與石仙人已騰身而起,雙雙並肩往半山坡撲擊過去 原來那片哭聲風捲殘雲般消失以後,片刻功夫,戈超生已暗中把十二武士分成三批,第一批四人已暗中往山坡上面潛去,目的是要把潘得壽五人逐下山坡,然後加以圍殲或活捉! 此刻,第一批四人剛上得山坡,姨剛和石仙人已撲到前面,山坡陡峭,僅能容下兩人並進,敵人雖來四人,後面兩人只能眼巴巴望著前面二人迎殺,自己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去。 姚剛狂吼著揮斧便砍,敵人的枯骨爪盡往上劈,形勢上自然有利於坡上面的人 於是,沙石飛濺,人影飛閃,姚剛與石仙人雙斧連砍連劈,直把四個敵人硬生生逼退到山坡下面! 那面,戈超生已哀哀大叫,道:“潘得壽,你們真不光棍,山窮水盡,窮途末路,何不早早棄械投降,猶作困獸之鬥,與事何補?” 山坡上,潘得壽已沉重的道:“戈超生,我們彼此之間,刃也交過,血也流過,而你雖盡以卑鄙手段對付我們,卻仍然無法撼搖我們必勝信念與誓死決心,潘大爺在此勸你,及早釋放我們樓主,立刻迴轉大漠,也許你們尚有一線生機,否則……” 戈超生一聲大哭,道:“話不投機……啊……半句多喲!” 哭聲一止,戈超生手一揮,道:“堆起柴薪來!” 只見二十幾個灰衣大漢已把枯骨爪插回腰上,就近在松林子裡拾取枯樹枝幹,匆匆的往山坡下面堆放起來,剎時間堆得比人高 潘得壽狂怒的大吼道:“戈超生,你個王八蛋想作什麼?” 山坡下面,“哭王”戈超生滿面愁容的道:“是你潘二當家的逼我,我沒有辦法,便只好放火燒山了,二當家呀,你可得多多體諒我的無奈啊!” 潘得壽大吼道:“畜牲啊,虧你想得出這絕子絕孫的毒計,你想把我們活活燒死在山坡上面 ” 又是一極端難聽的悲嗚,戈超生道:“潘二當家的,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嗎,現在刮的是什麼風?天快黑了,山中起了西北風,當然正是我放火燒死你們的最佳時機,風助火勢,火延山頂,你們便難逃戈某的這一手段了!” 潘得壽回頭望向山坡後,只見懸岩千仞宛似刀削,少說也有二十丈深,便輕功絕佳之人也難以落入坡下面,當初原是要以山坡上為據點,一次次消滅敵人,直到把姓戈的捉住,逼問出樓主下落,但怎知道事與願違,沒得倒先把自己五人困死在這山坡上 潘得壽正自思忖,山坡下面,戈超生又嗚咽著叫道:“潘二當家,你千萬別小覷這場火,因為戈某要在這火裡施放骷骨毒粉,只要你們聞到有苦澀的臭味,都將立刻頭昏腦脹的倒地不起,嗚 ” 果然是“哭王”,他的得意便是以哭聲來表示,簡直大異常人,形同瘋子! “花蟒”姚剛吼叫道:“二當家,我們殺下去,***,殺一個夠本,殺一雙就有得賺,我們還等什麼?” “灰狼”石仙人也附合的道:“對,與其坐困愁城,何如衝下山坡,殺***一個落花流水 ” 潘得壽低頭望向“黑熊”陶其中,只見陶其中爛胸一挺,沉聲道:“二當家放心,黑熊還能動傢伙,看吧,只要二當家一聲令下,陶其中便第一個衝殺下去!” “咯 ”一咬牙,潘得壽那額頭上的疤印立時紅光隱現,他面上的肌肉都繃緊了,以至看上去他的雙目竟如同吊在額上,刀輪璨璨閃躍著冷焰,沉重的道:“眾皆欲拼命,我還等什麼?” 不料他話聲甫話,山坡下面“轟”的一聲,烈焰便立刻沖天而起 不錯,火苗子是往山坡上面衝,這時候便是要往下面衝業已遲了 潘得壽心中明白,便正欲撲下去的姚剛等幾個人也十分清楚,因為如是單純的火,仍然擋不住五個人的衝殺,問題是戈超生的最後一句話,火中摻有骷骨毒粉 於是,潘得壽一聲低沉的叫:“快跟我來!” 話聲甫落,他便首先衝到斷崖頂端,整個身子倒掛在懸崖邊,把個人頭垂在斷崖下面的半丈深處 附近三丈方圓內連顆草也沒有,熊熊大火已往山坡止蔓延過來,劈啪之聲不絕於耳,呼呼風聲挾著炙人的火苗子,直把枯草燒得黑灰飛上了天 蘇傑與石仙人一起也倒掛在峭壁邊。兩個人把頭也垂下三尺深,潘得壽的右面,姚剛與陶其中如法泡製的也把身子掛在峭壁上 此刻,火勢已到了坡上面 果然,老古人說的話不差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現在又成了 火往高處燒,人往低處爬! 潘得壽雙腳鉤緊峭壁邊沿,他緩緩回頭望上去,只見火勢甚猛,濃煙蔽空,光影還真的嚇人! 火苗子騰空,當然不會往下面燒,山坡下面,戈超生絕對想不到這條毒計仍然沒有得逞,他見火已燒至山坡,並未見潘得壽殺到山坡下,便不由得高興的直落淚,淚水滴在他的胸前,他反倒摸了肩頭傷處一下,道:“金家樓的人就是金家樓的人,寧願死在山坡上也不向我投降,此種重義氣,輕生死的精神,戈超生從心眼裡佩服,我向姓潘的致敬!” 說著,他便長揖到地 天色已經灰暗! 灰暗中傳過來一聲冷冷的聲音,道:“你燒了金家樓的人?” 猛扭頭望向林子裡,“哭王”戈超生道:“什麼人?” 黑暗中緩緩走出兩個人,兩個皆瘦得乾枯枯的漢子! 走在前面的是個面色蒼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著冷厲的意韻,尖削鼻準挺直,嘴巴緊抿,薄薄的嘴角微見下垂, 撇青虛的鬍子修得相當性格,藍緞子長衫,腰上系著一根絲帶,三十多歲年齡吧,卻顯得十分豁遠老練! 在這碩長瘦子身後面,是個矮瘦得宛似一頭猴子樣中年人,一蹦三跳,嘴巴尚且巴嘰巴嘰響著 兩個瘦子舉步走近松林里,瘦高個子已冷冷道:“我!朋友,是你那一把火把我引來了!” 戈超生苦兮兮的走向瘦子面前,他看看二人一眼,東升的玉兔放射出柔柔的光芒下,他似是一愣,道:“朋友,我想知道你的大名!” 瘦大個子不慍不火,淡淡的道:“有必要嗎?” 戈超生似是嗚咽的道:“當然有必要,萬一彼此同道,豈不誤會?” 瘦大個子面無表情的道:“我不以為我們會是朋友;因為我從不同鬼打交道!” 戈超生一聲尖嚎,道:“你是金家樓的?” 瘦子一喝,道:“這是金家樓地盤,便不是金家樓也差不了多少!”他一頓,又道: “閣下在大漠骷髏幫是何身份?” 戈超生全身一震,道:“朋友,你已知道我們是大漠骷髏幫?” 瘦子雙手下垂,冷冷的道:“不錯,也只有大漠骷髏幫才把死人骨頭當兵刃,就在下所知,你們除了陰損的用毒之外,武功平平!” 戈超生低頭似拭淚的抽噎一聲,道:“朋友,你究竟是誰?” 瘦子卻突然指著火焚的山坡,沉聲道:“上面被你們放火燒的又是何人?” 戈超生雙手一揮,剎時間跟在他身邊的十二名武士便立刻把兩個瘦子圍在中間,他哀哀似哭的道:“報個名吧,朋友!” 瘦子淡然的道:“展若塵。” 吐字不高,聲音卻久久不即散去 戈超生弔喪眉使力一揚,兩個枯骨頭殼一合,一副施禮的樣子,道:“果然是‘屠手’展若塵,戈超生這裡施禮了!” 展若塵戟指坡上面,沉聲道:“上面被燒何人?” 聲極其無奈的嘆息,戈超生道:“展兄,你千萬要體諒戈某的無奈,因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了他們以活命機會,可是他們一定要對金家樓節烈永昭,至死不悟,所以…… 嗯……” 展若塵已見火勢漸小,遂立刻對身後的矮子道:“小香,上去看看可有活的沒有?” 矮個子正是金家樓月字級二把頭“蹦猴”玄小香,他是與展若塵一齊從長春山趕來五裡坡,目的是要接“火印星君”潘得壽,樓主失蹤,二當家必須立刻迴轉長春山主持救援樓主大計 此刻,玄小香根本不去多瞧圍在四周的灰衣人,只見他忽然拔身而起直落在一棵松樹上,果然,他宛似猴兒精一般,雙手拉著樹枝連連閃躍,等到灰衣人退去,他已踏著尚自酷熱的山坡往上面撲過去! 坡下面,展若塵滿意的點點頭,又對戈超生道:“大漠骷髏幫‘哭王’戈超生大概就是閣下了?” 弔喪眉一緊,戈超生全神戒備的道:“不錯!” 展若塵似是不屑的道:“為何侵我遼北金家樓?” “啊”的一聲大喘氣,戈超生怪模怪樣的道:“路不平人踩,心不平發瘋,展兄,你就當我們是發瘋吧!” 這是怎麼說話?展若塵也是一愣,便不由又問:“陰謀擄去我們樓主的可是貴幫?” 戈超生坦然的道:“不錯,是有這碼子事!” 展若塵面色透青,他未移動身子,卻冷然又問:“目的何在?” 戈超生尖嚎 聲,道:“啊!不就是金家樓在遼北的大片基業?” 展若塵仰天一聲哈哈,道:“你們也配?” 戈超生嘿嘿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展若塵雙肩微晃,猛然一聲哼,道:“好一個謀事在人,展某便先拿下你 ” 話聲甫落,人影彈升,眨眼已到了戈超生的頭頂上 震驚驚于展塵動作之疾,戈超生努力扭身擰腰,雙手如擂鼓也似的狂揮暴砸七十二次,只見一抹青瑩瑩的翠光便在這時眩目奪神似的流轉穿刺,金鐵交擊聲便宛如密集的火砲,兩支枯骨頭殼所形成的幕牆立時破滅,銀芒卻更見熾盛的直把戈超生的身子卷在一片極光中 便在這生死一發間,山坡上傳來一聲雷吼:“是少主嗎?潘得壽來也!” 極光頓失,展若塵已卓立在戈超生前面兩丈處。 重重的,展若塵道:“潘二當家的這聲吼救了你的性命!” 戈超生卻一聲大哭,道:“姓潘的這 聲吼也救了金寡婦的命!” 展若塵大怒,道:“姓戈的,你說什麼?” 戈超生毫不畏懼的道:“剛才你若殺了我,金家樓第一個為我償命的便是在我們手中的金寡婦,這……難道還有必要作解釋?” 便在這時候,山坡上人影幢幢,一連便是六條人影閃著往坡下面衝來 潘得壽已高聲再叫:“少主,千萬別放走姓戈的!” 戈超生怔怔的一聲哼,道:“怎麼會呢?他們怎麼會沒有被毒煙薰死?” “蹦猴”玄小香已咧開嘴巴叫道:“少主,二當家與四位近衛全來了!” 展若塵心中如落大石,他深深的喘了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 突見戈超生手 揮,圍在展若塵四周的灰衣大漢,迅速的便退到他的身後面 十二名灰衣武士一個個怒目直視著奔過來的潘得壽六人,眼中充滿了忿怒與驚異! 展若塵快步迎上前去,伸出雙手,道:“二當家,是展若塵接駕遲了!” 潘得壽忽然聲音啞啞的,道:“少主,得壽愧不敢當,少主,得壽接函便連夜趕回,不料敵人中途攔截……” 展若塵扶住潘得壽,驚異的道:“二當家受傷了?” 潘得壽指向蘇傑與陶其中,道:“他二人也傷的不輕!” 對面,戈超生苦兮兮的道:“不應該僅受傷,而是正經八百的挺屍才對呀!” 仰天一聲嘿嘿,潘得壽道:“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姓戈的,你以為放火燒山就要了爺們的命?你以為一把枯骨毒粉便可以薰死人?狗屁,老子們連根鳥毛也未損失,倒是在上面養足了精神準備下來幸活人了!” 戈超生連聲大哭的道:“哇……怎麼會是這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他猛的一個大旋身,雙掌箕張,兩支枯骨頭殼已不知到什麼地方,旋即見他伸手入懷,摸出兩把東西來 於是,十二武士立刻往四下里散開,其中一人大膽的走近戈超生,小心的道:“副幫主,放眼形勢,尚不致于同敵人同歸於盡之時,就以眼前而言,我們十二個效忠於副幫主的近衛,尚未有施展出分襲合擊之陣,望副幫主事加考慮 ” 戈超生高舉著雙手,哀哀大叫,道:“骷髏幫兄弟們,生死已到最後關頭了!” 潘得壽沉聲罵道:“放你媽的屁,是你們入侵遼北,可並不是金家樓到大漠要你們的命,胡言亂語,妖言惑眾,莫名其妙,混帳王八蛋!” 戈超生並不理會潘得壽怒罵,仍然哭泣道:“兄弟們,我已握著枯骨化屍毒粉,決心與敵同歸於盡,兄弟們如果效忠段幫主,就拿出一切能拿出來的力量,與敵人周旋到底啊!” 一邊,那武士又道:“副幫主還是多加考慮,且留此有用之身,為未來爭勝負,且記,我們是爭千秋,不爭一時啊!” 戈超生突又戟指展若塵與潘得壽二人,道:“你們都看清楚了,姓潘的是金家樓二當家,這乾瘦小子卻又是金寡婦的幹兒子,兩人地位一般,皆是金家樓柱石,今晚本戈超生與此二人同入幽冥,搬指頭拔算盤子兒,怎麼的我都是只賺不賠,兄弟們,寧做烈士不做窩囊廢,跟著我殺!” “殺!” 松林中一片喊殺之聲…… 突然間,展若塵想起那日與邢獨影相遇之前遇上的灰衣人,那人似乎叫常冬、職司大漠骷髏幫副司刑,當時自己正要活捉他,逼問樓主失蹤之事,不料姓常的一狠心,便撒出一股灰雲也似的毒粉,那毒粉真夠毒的,沾上身便會“劈啪啪”一陣裂帛之聲,剎時肌肉鮮血盡化為濃煙,便骨頭也成粉末! 展若塵一念及此,立刻高聲吼道:“等等!” 潘得壽不知利害,吼叫道:“***,想拿老子墊背,門都沒有!” 這時目光照射在松林子裡,展若塵極目望向戈超生,只見姓戈的雙手似乎戴著人皮手套,若不細看便很難發現他雙手一層假皮! 戈超生雙手托在身前,一步步直往展若塵逼去 跟在戈超生身邊的十二名武士,其中一大半面無人色,但也不知如何好往潘得壽等逼去! 屜若塵再吼叫,道:“等等!” 戈超生厲哭道:“啊,我已等得太久了,又死去那麼多兄弟,卻未能搏殺你們之中任何一人,有何面目再回大漠,倒不如與敵共死,以謝段幫主知遇之恩 ” 他說的悲忿填膺,表情慷慨激昂,沒有任何人會對他抱定必死決心存有絲毫惑疑,便展若塵也如是想 踏前一步,展若塵道:“戈超生,你雙手握的可是沾膚既爛而之內腑化水,屍體剎時化為濃血的一灘的枯骨毒粉?” 戈超生似是一驚,道:“不錯,這是一種無色無味枯骨毒粉,也是一種難以控制的毒物,雖施放的人也難免一死,展若塵,你怎知道戈某手上之毒?” 展若塵就是要他說出這些話,因為他要潘得壽幾人也聽到敵人手中毒粉厲害,如此方可令他們提高警覺 淡淡的,展若塵道:“戈超生,我仍然不相信你會真的與我同歸於盡!” 戈超生泣叫一聲,道:“好,好,你蔑視戈某的決心,看吧,我會叫你全身發出惡臭的裂帛聲裡,痛苦的滾在地上衰號!” 展若塵冷冷的道:“我接下你的挑戰,戈超生,你出手吧!” 潘得壽立刻大叫,道:“少主,你不能,應該由我來!” 展若塵冷冷的怒視著戈超生,對潘得壽道:“我們的人立刻分散開來,且找上風頭,以你們幾人之力,我以為是可以應付眼前這種小場面!” 這話說的夠明白,而且也含著少主應有的口氣,便潘得壽也不得不暗中喝彩 是的,展若塵擱下硬的,更在話中指導了作戰原則與方法,三兩句便交待的令人心折! 潘得壽雖然傷的不輕,但此時他也不知從哪裡抖出一股子蠻力,只見他一對雙刀輪交互一揮,吼道:“狠宰啊!” 便在他的吼叫聲裡,空中鮮血標濺,兩個灰衣大漢便生生被劃開肚皮慘死地上! 側面“蹦猴”玄小香早已騰身又攀上松樹幹上,他不即下來,卻等到下面拼殺得熾烈的時候,便突然從樹葉叢中衝下來,往往便給敵人一砍致命殺著,然後又閃躍到樹枝上 搏殺的場面在擴大 十二武士對於敵人如此分散,多半心中暗喜,因為,如果把人員扭結在一起,不定副幫主會突然施放出毒粉,這種令人無法防備的毒物,中身無救,非死無異! 此刻 展若塵雙目炯炯,全身戒備的面對著“哭王”戈超生,他不時的在暗中換氣,憑他的知覺,把自己保持在上風頭,只要戈超生稍移動身形,他便也立刻移動,絕不讓敵人處於上風頭! 很快的,展若塵身邊附近已不見潘得壽等六個,便灰衣大漢也已搏殺到了那片青草坡上,雙方的怒罵聲不時的傳進林子來,淒慘的叫聲更是此起彼落。 那種震動天地的喊殺聲雖似漫山野火卷揚,便卻遠不如松林中展若塵戈超生二人更為緊張而刺激 沒有殺聲,更沒有哭泣! 兩條人影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展若塵不動,戈超生更是不輕易動。 月光灑下一片柔和的光芒,卻難以與此情勢調台 松林 片寧靜,寧靜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殺機! 就在這片方圓三丈餘空地上,展若塵那氣定神閒,宛如泰山石敢當! 於是,戈超生的面上突然一片淒苦,淒苦中漸漸有了哭泣聲,展若塵心中明白,姓戈的是在運功,大漠哭王,以哭聚功,江湖上已有傳聞,如果有人不知道,便很容易上當! 展若塵嘴唇緊閉,半聲不吭,他此時絕不能輕言出手,一擊不中,反倒吃大虧上大當,那將是會令人遺恨終生的事 突然,戈超生哭聲立止,他沉重的道:“展若塵,我不得不佩服你神定的功夫!” 展若塵淡淡的道:“你也是一樣!” 戈超生苦兮兮的道:“我不如你,因為我還是開口了!” 展若塵一哼,道:“姓戈的,你在替自己製造出手機會,我清楚的很!” 戈超生又是一聲嗚咽,道:“你果然是個難纏人物!”他一頓又道:“金家樓的人物個個難鬥!” 展若塵冷冷道:“但大漠骷髏幫還是找上門來了!” 於是 ---------------------------------------- |
第08章
“噗嚕嚕”衣袂抖響,戈超生那瘦長身影彈升三丈,看上去上半身幾乎被樹枝掩沒,連串的翻滾下, 縷灰朦朦似霧般的煙塵卷向敵人 展若塵知道厲害,然而卻並不退卻,但見他突然貼地平滑兩丈,雙臂忽張,“嗖”的一聲又拔空三丈,閃過那股毒霧而攀上樹枝! 快極了,也妙極了,就在戈超生剛落地回頭看,已失去了展若塵的身影 原來他在發射出沾膚化濃毒粉以後,自己便拼命在空中騰翻,目的當然也是要躲過那片毒霧,他相信展著塵也將與他同樣的閃躲而無暇撲擊,甚至姓展的會被毒霧擊中也說不定! 不料 戈超生看不到展若塵,剛抬頭,便見一團影子罩下,月光下那只是一瞥之間,他的另一手便怒揮迎上,身子便在毒粉出手的同時平飛向左側三丈外 戈超生身子尚未站定,面前半丈之地卻卓然站著一個人,一個他極不願看到的人 展若塵! 也就在這時候,毒霧那面傳過來嘩啦一聲響,一大節樹枝已落在地上! 面無表情,展若塵道:“姓戈的,你的兩把毒粉已用完了吧!” 戈超生嗚咽一聲,道:“展若塵,你是我此生所遇見最可愛的敵人!” 展若塵輕搖著頭,道:“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值得你稱讚的地方,如果真有的話,那便是我殺人的手法了!” 戈超生哭喪著臉,道:“你應該知道殺我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展若塵右嘴角上撩,冷冷道:“我所殺的任何一個人皆不簡單,而我也從來不小覷我的任何敵人,尤其是面對閣下,更不會掉以輕心!” 一聲“啊”,戈超生指著衣袋,道:“化骨毒粉我有的是,你千萬別以為我只有兩把!” 展若塵雙目冷芒倏現,殺機掛上眉梢,坦然的道:“你當然有,這是不容我置疑的事,問題是我不會容你再伸手袋子裡掏取,姓戈的,你已沒有任何機會了!” 戈超生絕對相信展若塵的話,如果自己稍有任何動作,他便會摧動一輪刀山向自己罩過來,“霜月刀”的威名,江湖上盛傳已久,不過…… 突聞展若塵又道:“姓戈的,別動心眼,更別冒險一試,但我也要給你一次公平抉鬥的機會,取下你的兵刃,亮亮你的真功夫,我很想領教大漠骷髏幫的武功絕學!” 好長的一聲哭泣,好難聽的一聲“啊!”,光景比之死了親娘還可憐,“哭王”戈超生伸手平舉,也當著展若塵的面,緩緩脫下一雙人皮手套,道:“姓展的,我已脫下人皮手套,這表示我已不再使用化骨毒粉了!” 展若塵重重的點點頭,道:“有時候小人也會有義舉,我信得過你!” 戈超生的雙手反抖,立刻手上多了一對枯骨頭殼,只見他兩個頭殼對撣,發出一溜火花,生硬澀澀的道:“姓展的,你出手吧!” 展若塵咬咬牙,道:“姓戈的,在我未出手之前,只希望你能大大方方的告訴展某一件事情!” 戈超生又笑又哭的道:“有關金寡婦的……” 展若塵突然暴喝一聲,道:“不許你再叫‘金寡婦’三字!”就在戈超生一愣間,展若塵已沉聲接道:“當一個女人,她在死去丈夫之後是如何的痛心疾首而又痛不欲生,那種打擊與精神壓力,已超過一般人想像,是人就會寄於同情,怎可以再‘寡婦’‘寡婦’的呼叫?人性何在,仁義何存?如此之人,何異禽獸!” 戈超生雙眉下垂,生硬的道:“展若塵,對於你的指責,我完全接受,更十分諒解,因為金寡婦是你的義母,你有權為討公道!” 展若塵雙肩聳動,冷冷的道:“又想為自己製造出手契機?” 便在他的話聲裡,戈超生已到了前面半丈之地,他的右手枯骨頭殼暴砸,左手枯骨頭殼卻半旋著自下往上推送,一招兩式,詭異辛辣,莫測虛實! 展著塵倏忽左右晃動,就在他晃動的身形仍滯留在人們的眸瞳裡的時候,他本身的實體業已拔空五丈,那漫天的光雨,便強瀉而下,九九八十一刀,便一股腦兒似的罩向敵人 不錯,那刀鋒若霜,青氳朦朦,卻又是光華流燦,冷焰四溢,戈超生尚未摸清楚,便狂風似的往後倒躥! 於是,冷焰微揚裡傳來了“叮叮叮”連響,三支枯骨釘已消失於無形! 落地,戈超生大哭,哭聲未已,他已一頭便往刀鋒中撞去,光景是上刀山也認了! 兩支枯骨頭殼波濤洶湧也似的“呼轟”著如高山滾石般湧向展若塵,勁風中有著裂帛聲,有些寒人與刺耳,灰芒成層,威力萬鈞! 展若塵雙手向後,上身左右閃晃,每一晃間,便閃過對方一次暴砸狂削 此刻 四周的拼殺似已近尾聲,十二個灰衣武士已分成六波,每兩個人合擊一名敵人 金家樓二當家,“火印星君”潘得壽最慘,他的臂傷加腿傷,令他幾次無法把敵人劈死,卻反倒被枯骨爪打得皮開肉綻,衣衫破碎! 右上胸傷得見骨的陶其中,若非玄小香拼命掩護,怕也早被灰衣人撕成了碎肉一堆! 松林中,展若塵突然一聲厲吼,閃過敵人 輪狂砸之後,突然弓背彎腰,快不可言喻的衝迎而上,只見銀芒若招展的旌旗,“咻’聲不絕於耳,展若塵似是再也不給敵人以任何機會,出手便是九十九刀匯聚成一座刀屏,東升旭日般的萬道霞光往敵人兜頭蓋面的罩過去! “嗷 ”一聲悠長而又淒怖的嚎叫,聽起來與戈超生平時的哭泣又自不同 因為,平日裡他的哭泣便如同常人在笑,他不但在笑,而且更是在運功 這一次便不同了,聲音宛如末日幽冥,出自地獄,如同內腑之碎裂,更似無奈的絕望 便在這種絕望的泣叫聲裡,戈超生抖著一身滿面鮮血,更拋砸出左手枯骨頭殼,空中連連怒翻空心斤鬥,直往松林外面躍去! 展若塵一招得手,豈肯放過敵人,他毫不遲疑的便銜尾直追,口中冷喝道:“還想走?” 月光下,展若塵追出松林,突見前面飛躍的戈超生左手自下方向後面甩動,一縷灰煙便直撲過來! 忙著往後倒翻,展若塵落地再起,平著身於便往敵人追去,不料快追到的剎那間,敵人便適時又灑出一把化骨毒粉 一連七次,展著塵已見敵人隱沒於黑暗中,就在此時,松林附近更傳來聲聲淒厲慘叫聲! 展若塵猛一咬牙,回身便撲向草地那面,空中只見寒芒猝映,鮮血飛濺,三個灰衣大漢紛往草叢中倒去! 霜月刀刀聲似有還無,青朦朦的刃芒在青朦朦的月色反射下,發出窒人氣息的冷電,就在他二次彈升的剎那間,空中連串翻滾中,塊肉拋飛,血漿飛濺,“嗖嗖”之聲帶動的是“噗哧”怪聲不絕於耳,那一溜溜的腥赤血芒,淋淋漓漓的形成 幅奇異的可怖景象! 那面,已傳來潘得壽的吼叫聲:“少主,乾得好!” 斜刺裡,三名灰衣大漢迎著凌利無匹的霜月刀,悍不畏死的撲擊過來! 展若塵旋身下擊如狂瀑下瀉,落地之間,正是那位仁兄已高舉枯骨爪無法擊下來,展若塵不屑的貼著這大漢橫肩稍頂,天爺,這位仁兄竟然齊頭到底已分了家,倒地之後形成了兩個“半人”,單就肚皮流出來的東西就能裝滿一桶! 展若塵已冷沉的吼道:“姓戈的已經逃走,你們又能成什麼精?” 霜月刀猛戳又旋,另兩位仁兄同時發出“嗷……啊……哈哈……啊……” 掉在地上的是尚自彈跳的兩只斷臂,展若塵已撲到了滿身是鮮血,喘氣如牛的潘得壽身邊! 潘得壽忙指向松林邊,對展若塵道:“快,陶其中傷得不輕!” 展若塵望著潘得壽那身上的鮮血,道:“二當家也傷的不輕,我先送二當家到安全地方!” 猛搖搖頭,潘得壽道:“不,我還挺得住,快去救陶其中!” 展若塵遙望過去,見“蹦猴”玄小香穿梭閃擊在七個灰衣大漢之間,“黑熊”陶其中跌坐在地上掙扎著就是站不起來!” 展若塵“咯 ”一咬牙,半聲不吭,拔空而起,夜色朦朦中宛似天馬行空般一瀉而到了松林邊 霜月刀再次怒閃而出,兩名灰衣大漢已撞跌在血泊裡,有一名大漢橫裡殺來,霜月刀不及回殺,展若塵旋身暴踢,直把那大漢踢得就地滾 不過,這大漢太不走運了,他一路控制不住自己的翻滾出三丈遠,卻任般巧合的滾到陶其中身邊,只聽陶其中怒罵道:“你媽的!” 罵聲未落,“雙刃斧”已“ ”的砍下來,只聽那大漢“ 叱”一聲,好大的一顆人頭就勢往坡下滾去! 那股子鮮血真猛,標得陶其中如同個紅關公! 另四名灰衣大漢一見來了展若塵,發一聲喊便拋下玄小香往他圍過來 展若塵似是橫了心,他旋飛的身形猝然偏進,十二武士中的 人枯骨爪只差半分掃中他的面門,霜月刀“噗”的一聲正開了這名武士的腔! 側面一名灰衣大漢挾著一片銳風襲來,展若塵半聲不吭,矮身猝旋,一把枯骨爪自他的頭頂閃過,他看也不看,霜月刀猛削,“噗哧”一聲,這位灰衣仁兄的右臂連著那把彈升的枯骨瓜,一古腦便上了天,稀裡嘩啦的血滴往地上滴,灰衣大漢已狂嚎著在地上好一陣翻滾! 另兩名灰衣人已狐狸似的一頭便撞入松林里! 展若塵重重的對滿臉鮮血的玄小香道:“扶著陶其中,立刻去二當家那面小心護衛著!” 玄小香立刻應道:“玄小香謹遵令諭!” 說著,便抹了臉上鮮血,在衣衫上,伸手便架起地上坐的陶其中,二個跌跌撞撞的便往潘得壽那裡走去! 那面,“花蟒”姚剛已嗔目大吼,道:“老子劈死你們這群王八蛋!” 不料就在這時候,松林子裡面突然傳來連聲鬼叫也似的尖哨,只見正自拼殺的灰衣大漢們,各自發一聲哀鳴,回身便往松林中逸去 可也真夠快,剎時間走得無影無蹤,一個不剩 不,剩下的還真不少,不過全都是倒臥在血泊中,大半已四肢不全,頭身分家的斷了氣! 沒有一個全活人 潘得壽率領的四近衛帶著滿身鮮血走到潘得壽身邊,一個個喘息著跌坐在地上! 展若塵立刻對玄小香吩咐,道:“快把坐騎找來,各人傷得如此重,得馬上治療!” 玄小香也是一身鮮血,背脊上一爪撕裂下一片皮肉,左面頰也是三條血口子,這時他收起家夥,繞過松林子,沒多久便牽出兩匹坐騎! 展若塵立刻親自從鞍袋中取出一包刀傷藥,首先替潘得壽上藥 蘇傑這時也喘息著對玄小香道:“二把頭,得麻煩你替我們把坐騎找回來了!” 玄小香的傷並不輕,這時他咬緊牙,道:“說吧,蘇兄,你們的坐騎在哪個方向?” 蘇傑指著五裡坡山徑,道:“就在那面不遠處!” 玄小香立刻往林中摸進去。 潘得壽已拉著展若塵急切的問:“樓主真的失蹤了?” 重重的點著頭,展若塵直視著遠方,月色暗淡,卻見他雙目炯炯含威的道:“不錯,這幾日大金樓上下人等全為這件事在奔波不休,這是一件相當棘手的問題!” 潘得壽忿怒的道:“剛才與戈超生那王八蛋幾次面對面,就是無法套出他們把樓主擄到什麼地方,還以為他們在吹牛,想不到……竟然會是真!” 展若塵望著松林子,面色寒寒的道:“老古人說的不錯,打蛇不死後患無窮,上次金家樓內叛事件,我們大方的放走不少黑道人物,不料這些人竟然勾結起大漠骷髏幫,一心要毀金家樓。” 潘得壽忿怒的罵道:“金家樓數十年不朽之基業,又豈是幾個小蟲賊所能撼得動?***,叫他們來吧!” 展若塵沉重的道:“抗敵大計,必須立刻擬定,一切就等二當家到了大金樓之後商定了!” 潘得壽拍著展若塵肩頭,道:“少主,你心中作何打算?” 沉重的點著頭,展若塵道:“我想的只是個人的意思,整個大計便要大家共研共商方能著手進行!” 潘得壽額頭上的疤印倏忽一亮,他緩緩的道:“我就是要聽聽你個人的意思!” 展若塵咬咬牙,道:“我的意思,是先固守金家樓,把雷、電、月、星四級武力大部調派回金家樓 而且,我已著手調派了!”他一頓,歉然的對潘得壽道:“我等不及二當家回去便下手了,二當家多包涵!” 潘得壽哈哈一聲,道:“這是什麼話?而且你這意思我贊成,先集中武力,打擊敵人,這再好沒有了!” 展若塵一笑,道:“一旦武力集中,我便準備前往大漠,骷髏幫在大漠是有組織的大幫派,我上門去,直接要人!” 潘得壽忙問:“少主準備率多少人馬?” 展若塵一聲無柰的笑,道:“我一人前往!” 潘得壽一愣,立刻搖頭,道:“少主,唯獨這一點我不同意!” 展若塵又是一聲苦笑,道:“我不能看著骷髏幫把我義母擄去而不顧,二當家,我義母已失去她的親生兒子,如果我這個待罪的義子不伸手,這算是人嗎?” 潘得壽忽然粗聲粗氣的吼起來:“少主,骷髏幫擄去樓主,整個金家樓的人皆有無可旁貸的責任,樓主不單是少主幹媽,更是我們的好主人,此時此地又有誰不願為她拼命?卻偏偏只有你一個人前去拼命,這……像話嗎?” 展若塵嘆了一口氣,忽見玄小香牽著三匹馬走出松林子,且高聲道:“少主,二當家,就只找到這三匹馬,另外二匹……” 展若塵遂起身迎上去,道:“牽過來,先扶二當家上馬,傷重的一人一騎,傷輕的便二人分騎 匹、我們連夜馳回長春山!” 此刻 五匹健馬馱著七個人 七個皆身染鮮血的人,緩緩往金家樓方向馳去 馬上沒有人再開口,更沒有人言笑,偶而,潘得壽會臭罵一句:“***!” 誰都知道他罵的是大漠骷髏幫 展若塵沒有罵,但不時會傳出銼牙聲,顯然他已忿怒得似火山要爆發一般…… 一行趕回金家樓的時候,東方已泛魚肚白,消息飛快的傳入“九昌閣”與“如意軒”,首先趕到大金樓的便是施嘉嘉,她剛站在長廊上,見展若塵一身是血,神情疲憊,驚叫一聲便撲上前去,道:“若塵,你受傷了?” 一聲苦兮兮的笑,展若塵拉住旌嘉嘉一手,道:“這些全是敵人的血!” 施嘉嘉松了一口氣,面色一緩,便立刻對潘得壽施一禮,道:“潘叔,您好!” 潘得壽一身是傷,這時打了個哈哈,道:“少主沒趕到五裡坡的時候不太好,但少主一到,便一切全好,哈……” 此時端良、金淑儀與獨子端吾雄也趕到大金樓,金淑儀見走進來的七個人幾乎嚇了一跳,便立刻吩咐下去,找大夫先治傷者,廚上更做出一桌酒菜立即端上來 潘得壽與蘇傑等人從昨日過午到現在,滴水未進,此刻變得治傷第二,吃喝為先,竟圍著桌子便狼吞虎嚥起來…… 此刻,金家樓刑台大司衛“無情報”費雲大步直入大金樓,他雙目直視身受重傷的陶其中,沉聲問:“誰幹的?” 潘得壽拍拍一邊凳子,道:“老費,過來些,我們要商量大計了!” 費雲忙施禮,道:“二當家一路辛苦,又遇上敵人,還是先歇著!” 潘得壽重重的道:“我能歇著嗎?” 就在這時候,申無慕、申無求姐妹與申無忌三人匆匆走進來,大舅公申無忌已走至展若塵身邊,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骷髏幫已明目張膽同咱們幹上了?在什麼地方?” 展若塵忙起身,道:“大舅公,你們請坐,且等吃過飯,我們共商共研抗敵大計!” 大金樓的正中央,一張長方形玉面大桌子兩邊,分坐著金家樓主要首腦 右面! 中無忌、申無慕姐妹,展若塵、端良夫妻與兒子端吾雄,施嘉嘉坐在最邊上 左面,擠坐著的有:“火印星君”潘得壽、“無情報”費雲、八衛之首阮二,其餘便是“雷”字級四大把頭、“無形刀”顧雍、“電”字級大把頭“鴛鴦腿”武升、“月”字級大把頭“八卦傘”曾秀雄、“星”字級大把頭“老辮子”于宏遠 大金樓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便地上落下一根針也會清晰的聽得到 這張長方大玉面桌,頂端原本坐著金家樓主“金色夜叉”遼北巨擘 金申無痕,但現在卻是空著,在座之人皆往桌端瞄了一眼,卻又一個個重重的垂下了頭 一聲幹啦啦的咳嗽,申無忌緩緩道:“倒是說話呀,人馬不是全到齊了嗎?” 潘得壽“ ”的站起來,沉聲道:“聽少主說,金家樓通往各地要道,相繼有了敵蹤,媽的,這是騎到人脖子上撒尿,你們誰能忍下這口氣?” 他虎視四周,忍著割肉之痛,又道:“我在大涼城主持外務,就沒有發現敵人露個面的,怎麼一下子會有這麼多骷髏幫的人侵入我遼北地界內?” 他的口氣火爆,完全以二當家口吻向大夥質問,但當他的目光一接觸到展若塵的時候,便語緩,又道:“敵人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但事情既然出了,便把各人心裡話全說出來,別忘了,樓主的安危全看我們的了!” 大司衛費雲沉聲道:“這幾天自金家樓往東的各路人馬,不少已同敵人照上面,松香鎮,十裡鋪,百花集,太和城,盡是些人鬼不分的骷髏幫眾,以我的看法,我們分兩路,一批沿著金家樓四周掃落,看一個殺 個,見兩個便殺 雙,另一批便直搗大漠骷髏幫總壇,我們給他們個連根拔除,永除後患!” 他望了潘得壽一眼,又道:“你們以為如何?” 潘得壽望望眾人,目光注視在沉思中的展若塵,道:“且聽聽少主的意思。” 展若塵雙目一厲,緩緩的道:“大司衛的意見本來很合情勢,但那是在敵我雙方正面搏殺之時,如今敵人盡在暗中,如果我們明著出擊,只怕一個敵人也遇不上,反倒是給敵人以可乘之機,再說我們大舉出擊大漠骷髏幫總壇,人生地不熟,情報頓感不靈,免不了吃虧上當!” 潘得壽點著頭,那邊,申無忌接道:“若塵,如此說來,你已成竹在胸了吧?” 展若塵緩緩站起身,道:“大舅公,我只是個人看法!” 大司衛抱拳,道:“少主,你請直說!” 展若塵看了在座諸人一跟,沉聲道:“這次敵人撞入遼北,必有周詳計劃,前日我曾與‘血魂’邢獨影碰上面,交手之後他提醒我,大漠骷髏幫是受了幾批黑道人物慫恿而來。其中就有個尤奴奴,那老婆子上回逃得性命,心有不甘,便和黃渭父女與紫英隊三龍曾除孽,企圖捲土重來,這幾日的接觸,只是大戰前夕的小接觸 ”他看了潘得壽與費雲一眼,又道,“我的意思是由我一人前往大漠一行,金家樓這邊便由二當家調兵遣將,主持禦敵大計、且等我探得確實消息與樓主的被擄地點以後,便立刻回程與各位共研共商拯救樓主之事!” 一邊的大舅公申無忌已猛搖頭,道:“不行,不行,這是什麼時候,容得你一人去冒險?再說如要刺探軍情,金家樓有的是這種人才,還用不到你人幹這種活兒!” 潘得壽也點頭,道:“我同意大舅公的意見,換個人去!” 展若塵淡然一笑,道:“各位別忘了,這件任務後面藏著無比的險阻艱辛,更何況我原本是個長年漂泊的人物,只待略加改扮,重穿往日衣衫,誰又能知道我就是當今金家樓少主?”他回頭看了施嘉嘉一眼,又道:“乾媽還在受苦受難,她老人家翹首期盼的是她不孝的幹兒子出現在她面前,人子這點孝心,我無法拋卻,更何況敵人在暗處,我們為什麼不能也在暗中下手?” 展若塵的一番入情入理之言,立刻引起共鳴,金淑儀與申無求姐妹已伸袖拭淚 申無忌沉重的點著頭,道:“真是好孩子,若塵,我曾不下 次的對我那大妹子言及你,真比個親生兒子還孝順,只你這幾句話,有一天入到我那大妹子耳朵裡,便彌足珍貴得令她高興得大哭一場。” 說著,他便也以袖拭起眼淚 展若塵期期然又道:“二當家已坐鎮在大金樓,只要嚴加防守,骷髏幫再陰毒,也將難越雷池一步了!” 潘得壽額上疤痕一亮,道:“少主是非去大漠不可了?” 展若塵點點頭,道:“救援樓主,刻不容緩,二當家切莫橫加攔阻!” 大司衛費雲金剛怒目的道:“我陪少主一同前往大漠!” 展若塵立刻搖搖手,道:“如今我們必須把力量集中,我的任務是刺探敵情並找出義母下落,人多了反倒礙事!” 潘得壽立刻問道:“少主何時起程?” 施嘉嘉已離座走至展若塵身邊 展若塵已伸手扶著施嘉嘉,道:“嘉嘉,我馬上就走,千萬要保重身子 ” 深情的一瞥,施嘉嘉道:“若塵,你所決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我不會攔阻,但你一定要自己保重,聽說大漠一片荒涼,數百里難見人煙,我只但心你一人……” 不料展若塵笑笑,道:“只有到了那種地方,我更有精神,因為我是在那種環境下磨練出來的人,嘉嘉,你放寬心吧!” 展若塵說走便走,他只環視了大金樓內各人一眼,淡淡的以雙手放在施嘉嘉雙肩,低聲道:“我妻,保重了!” 宛似赴殺場的戰士,展若塵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金樓,他走的相當沉重,也相當無奈,甚至施嘉嘉的祝福也未聽到似的,大步便往外走去 就在一片豪華大廳房前面,矮小的玄小香,這位“月”字級二把頭已站在兩匹馬中間,馬鞍已備,絲韁落垂,光景他是在等人了 是的,當展若塵大步走出來的剎那間,“蹦猴”玄小香已嘻嘻笑道:“少主,馬匹已為少主備好,你請上馬吧!” 一愣,展若塵笑道:“小香,誰叫你備馬的?” 玄小香神氣似的一笑,道:“我在大金樓後養傷,聽得少主要遠赴大漠,心想 一路上侍候少主,大概是我此生最快樂的差事,所以……啊哈……我就溜出來先替少主備馬了!” 玄小香的話剛說完,展若塵面色一沉,道:“看看你這 身傷,沒得倒要我侍候你了!” 玄小香忙一跳半丈高的道:“少主你瞧,這點傷難不倒我玄小香!” 展若塵冷冷道:“馬匹拉回廄,快回去養傷,自作主張是違反規矩的!” 玄小香怔了一下,道:“少主不叫小香侍候?那……” 展若塵搖搖頭,道:“回去養好傷,準備大幹一場 ” 他走的十分從容,他甚至連馬也未騎就走了 獨自一個人輕飄飄的踩踏著黃土大道,展若塵仿佛又回到當初未走入金家以前的歲月裡,那時候自己獨自飄零於莽莽江湖,天雲是帳幕,塵沙為席墊,追落月迎朝陽,風餐露宿,茅店雜宿,受到的是風霜之苦,但苦也甘,嘗到的是人情冷暖,卻也了無遺憾,日子過得無定,卻又十分逍遙,就像現在這種樣子,不正是…… 猛然,前面小河邊上一條人影閃晃…… 那是個姑娘,手提著一只水桶,緩緩往岸邊走去,再望小河,嗯,正有一條小船靠在那兒 展若塵緩緩往小河邊走,如今他穿的並非什麼綾羅綢緞錦衣皮靴,而是一襲藍衫,粗布鞋,便扎來在頭上的發帶也是十分平常的藍帶,遠遠望過去,就像過來個普通生意人 河岸邊,那姑娘左手卷起涼棚,迎著烈陽望過來,直到……直到展若塵相距她不到十丈遠。 於是,她笑了…… 立刻放下手上水桶,快步迎上前去,口中發出似笑又叫的歡叫,道:“是你,不會錯的,是你!” 展若塵放緩腳步,他對於前面走過來的姑娘不能不加以警惕,因為,打從這條小河起始,便出了遼北地界,換句話說,這兒正是金家樓勢力範圍外的地頭上,連金家樓四周都隱藏著骷髏幫的徒眾,出了地界更要處處小心了 此刻,那姑娘宛似小鳥般的飛到了展若塵前面三丈不到的地方站住了,是十分驚喜的站在那兒,她雙手似伸又縮,俏嘴微張又合,杏仁般圓的一雙妙目連連眨動,那光景還真掩不住內心的喜悅! 展若塵愣然放緩腳步,他皺起眉頭,緩聲道:“你……你是徐……徐小霞?” 再次 聲歡叫,徐小霞,重重的點著頭,道:“展大哥,你還沒有忘記我!” 展若塵一笑,道:“曾經要過我命的‘蘭指穿心’徐小霞,我豈能輕易的忘懷?” 徐小霞竟然大方的上前拉住展若塵左手,笑道:“展大哥,上船吧!” 指著靠在小河岸的小船,展若塵問:“這是你的船?” 點點頭,徐小霞道:“也是我的家!” 一怔,展若塵道:“如果你有丈夫,這時候我再登上你的船便有失禮義,徐姑娘,我尚有重要事待辦,我們後會有期!” 展若塵正要轉身,徐小霞一聲怨嘆,道:“展大哥,難道忙得過家門而不入嗎?” 展若塵聽出徐小霞語病,猛回身,道:“這裡並非我的家!” 不料徐小霞羞怯的道:“在徐小霞心裡,何異是你的家!” 展若塵面色一寒,叱道:“這是什麼話,萬 聽入你丈夫耳朵裡,豈非引來一場無謂的誤會?你是個相當有理智的姑娘,不該說出這些話來的!” 徐小霞幽怨的望向展若塵,道:“有許多事情,展大哥並不了解,為什麼不上小船小坐?” 展若塵仍未登船,他淡淡的道:“你的家?” 徐小霞仰面含笑,並肩緩緩往小船走著,道:“是的,我一直在這小船上!” 展若塵一笑,道:“自從你接下‘李老斧頭’那樁買賣把事情辦砸以後,就來到這兒了?” 徐小霞已提起地上的水桶,笑道:“我當時聽了展大哥的忠言,那個圈子廝混的人,我們女人總要吃虧的,因為那是個人吃人的圈子 ”她回眸一聲怨嘆,又道:“展大哥的話是對的 你若忍不下心來吃別人,早晚有一天會被別人吃掉!這句話我想了很久,所以我便在這兒一直住著!” 展若塵立在河過,笑指船,道:“船上只有你一個?” 徐小霞面上一怔,有些赧然的道:“還有我丈夫!” 展若塵望小船道:“你丈夫……難道你已結婚?” 搖搖頭,徐小霞已先自登上小船道:“展大哥,快上船呀!” 展若塵搖搖頭,道:“有許多不應該去了解的事,等到一旦知道,反而造成了傷害,何苦?” 徐小霞面色苦兮的道:“有些人甘願去承受傷害,而我……我更把自己製造的傷害甘之若飴,我是甘心情願的!” 展若塵一聲冷哼,道:“但你丈夫卻會痛苦,徐小霞,且莫令我對你失望,在展大哥心中,你仍脫離不了純潔與善良,徐小霞,我祝福你!” 展若塵說完,回身便走 徐小霞站在船上叫道:“展大哥 ” 但展若塵並未回頭,更未迴轉,他走的相當快,剎時已在十丈外! 便在這時候,空中突然衣袂振飄,只是一團彩影卷雲電似的連連翻滾,三起三落間便攔在展若塵的前面一丈之地! 展若塵緩緩垂下右臂,霜月刀巧妙的又隱在寬大的衣袖袖裡 冷冷的,展若塵道:“徐小霞,你不該追來!” 徐小霞幽幽的道:“展大哥,此去大漠,你應該提高警覺,剛才你怎的 些防禦動作也沒有?” 猛的一震,展若塵心中暗想 我怎會沒有警覺?只是你並未知道罷了,就在你剛自騰身的剎那間,你的身影已反映在霜月刀身之上了! 淡淡的,展若塵道:“徐姑娘,你怎知我要去大漠?” 徐小霞似是得意的道:“而且是找上骷髏幫!” 展若塵一怔,道:“徐小霞,難道你仍與那夥人物有來往?如此便太令我失望了!” 徐小霞雙目直視著展若塵那雙深凹的大眼,道:“有許多事情展大哥渴望知道,但又非三言兩語說得完,展大哥,何妨回小船上坐坐?也該吃午飯了!” 展若塵望望河岸小船,道:“我在小船同你一起吃飯,萬一你丈夫走來,瓜田李下,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徐小霞深長的一聲嘆,道:“展大哥,你……你難道……” 展若塵面色 寒,道:“徐小霞,展某並非魯男子,但也非輕狂之徒,男女授受之禮尚懂,你應該……” 徐小霞立刻面上一緊,道:“展大哥,徐小霞並非你想像的那種人,只要展大哥上了船便 切明白了,請!” 展若塵瞪著一雙凌厲的眼睛,道:“我再告訴你,展某已是結過婚的人了!” 苦兮兮的一聲笑,徐小霞道:“展大嫂叫施嘉嘉,我在展大哥結婚當天便知道了!” 展若塵怔怔的道:“你倒是很注意我的一舉一動!” 徐小霞一嘆,道:“對於心儀的人,怎能不加註意?”她勉強 笑,又接道:“雖然我知道自己痴夢,雖然我也知道施嘉嘉嫁給展大哥,但我還是祝福你們,因為只要展大哥快樂,我便也心滿意足了!” 展若塵並非石頭,他絕對聽得出來徐小霞對他的用情,便不由得一嘆,道:“徐姑娘,如今我已結婚,你已嫁人,我們彼此祝福,但願人常久,千里共蟬娟!” 眼中擠出淚水,徐小霞道:“但願人長久,月是圓,千里共蟬娟!”她伸手 讓,道: “展大哥,你請上船吧!” 展若塵稍作思忖,道:“好吧,我稍坐片刻就走!” 於是,徐小霞笑了…… ---------------------------------------- |
第09章
展若塵登上小船,只見小船中央只是一間矮艙,如果只鑽進一個人,矮艙內尚可以翻動身子,但要是兩個人擠進去,怕就顯得擠了。 走至船頭,展若塵見船頭上放了一支鍋,兩只碗筷,便指著小矮艙,道:“你丈夫身材一定瘦小,否則那艙住不下!” 徐小霞露齒一笑,道:“實際上我同我丈夫住在裡面可寬敞呢,別說是翻動身子,便橫著睡也足夠了!” 展若塵相當驚奇,但他只是笑笑! 徐小霞立刻升火煮飯,她動作細膩,舉止大方,不時會對展若塵露齒一笑 於是,香噴噴的一小鍋飯煮好了,取出瓷碗,徐小霞滿滿的為展若塵盛了一碗,笑道: “現成的小菜,展大哥,你隨便吃些吧!” 展若塵接過碗,點頭道:“謝謝!” 徐小霞並未再說什麼,她卻抓了一把飯拋進河裡,手上已拿了一支銀簪 展若塵剛扒了一口飯,便立刻問道:“徐姑娘,你要做什麼?” 回眸一笑,徐小霞道:“這幾樣小菜怎好待客?我為我丈夫弄幾條鮮魚!” 展若塵一怔,輕搖搖頭,心中在想 徐小霞的話顛三倒四,此女可能受到什麼打擊,否則…… 突然,徐小霞閃動右臂如風,未聞水聲,更不見水花飛濺,河面上已漂起三條半斤重的白漂魚 徐小霞伸手撈起來,笑對驚異的展若塵道:“展大哥,你喜歡紅燒?還是幹炸?要不然清燉也不賴,我都會做!” 期期的,展若塵道:“手法高明,使我想起馬上那一幕,那時候你就是這種手法,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徐小霞面上幹澀的道:“展大哥,何必呢?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的……”好 副撒嬌模樣。 展若塵忙笑笑,道:“我失言,徐姑娘莫怪!” 徐小霞已把群魚放在船頭鍋邊,展若塵看得清楚,三條魚皆被一簪插中魚頭,手法之精純,之高明,的是無話可說,便不由得贊道:“多日不見,徐姑娘的武功更見精進了不少!” 伸手入懷摸出 支鋼錐,徐小霞道:“已多日未曾動過此物,展大哥一到,我更把這淬毒鋼錐收入衣袋了!”說完,便提水刨魚,手法十分精細 展若塵緩緩的問:“你說你丈夫喜歡吃鮮魚?” 魚已洗好,聞言徐小霞回頭笑道:“難道你不喜歡吃新鮮的魚?” 展若塵愣愣的道:“但我並不是你的丈夫!” 徐小霞已把香油倒入鍋子裡,低頭吹著火爐,半響,火燃起來,她才笑道:“展大哥,有時候 件事情的完美與否,端看這個人的理念,我不妨實對展大哥直說,我根本沒有同任何人結過婚,要是有,便只有活在徐小霞心中的那個人 那個我自認永遠也高攀不上的人,不過 ” 展若塵手捧著飯碗,怔怔的望著徐小霞,他心中開始激動,開始驚動,難道活在她心中的丈夫會是自己?不,這怎麼可能? 徐小霞已低低的又道:“不過……我雖在有形上得不到他,但心中卻有權利擁有他,而這個人 ” 她突然展身而起,走至矮艙前面,伸手便撩起舵門,又幽幽的道:“展大哥你看,我保留著這位活在我心中丈夫的衣衫,你可曾認識?” 展若塵望過去,立刻便發現那似乎就是他曾經穿過的衣衫,正齊整的平擺在矮艙裡,衣衫與褲子,還有……還有他慣常扎的飄帶 於是,展若塵驚愣了…… 緩緩的站起身來,展若塵舉步走向徐小霞,他絕對會體認出徐小霞對自己產生的愛慕,一種永難實踐的愛也是一種摧毀人心的魔鬼,白天望眼欲穿但卻又天天盼望,夜來魂牽夢斷淚灑枕邊,啊!徐小霞便是過著這種虛幻的日子,把自己封閉在一座小小的象牙塔里,其情雖痴,卻值得同情! 伸手拉住徐小霞一手,展若塵道:“徐姑娘,不值得啊!” 眨眨淚眼,徐小霞道:“怎麼不值得?我甘之如飴,日子過的更加充實……” 展若塵期期艾艾的道:“我……我只是個……十分平庸的人……” 徐小霞立刻道:“以平庸之身,做偉大事業,更是了不起!” 展若塵不由得摟住徐小霞,道:“徐姑娘,憑你‘蘭指穿心’的名號,加上姑娘的容貌,世上有多少男子望之若渴,你又何苦把自己折磨在這條小船上?” 徐小霞淡然的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我為心儀的人苦守,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何況我曾對展大哥說過,我會找機會對展大哥的啟蒙與關懷有所報答,雖然,也許展大哥並不屑於我的回報,卻並不能阻止我的行動,是嗎?” 展若塵 聲嘆,道:“我已是個結過婚的人了!” 徐小霞瓠犀微露,俏眉上揚,口氣平淡的道:“展大哥與施嘉嘉結婚那天,徐小震曾潛往金家樓暗中探看,如果我說自己並不忌妒,那便是欺人之談,只是……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更無法與施姑娘一比長短,她蘭質惠心,儀態高貴,花容月貌,麗質天生,展大哥能娶到這麼嫻淑姑娘,我該為展大哥高興,也因此……”她頓了一下,把洗殺的鮮魚又拿起來,邊往熱鍋裡放,又道:“我心儀的人,當我無法與其白首的時候,至少該為他祝福,所以……展大哥,我便把自己封固在這片小天地裡,在我的心目中,把展大哥化無形為有形,過著另一種超然的愉快日子,直到……直到我發現大批骷髏幫眾潛往遼北,就知道金家樓要出事了!” “屠手”展若塵心中那份激動,從他張口說不出話的模樣,便看的出來 (OCR: 我猜他心裡一定笑翻了天!:) 鍋子裡的魚在透黃,像金色似的 展若塵的臉在泛黃,卻是黃中透白 淡淡的仰面一笑,俏皮的看了展若塵 眼,徐小霞翻動著鍋裡的魚,又道:“展大哥,你會笑我痴,是吧?” 展若塵期期艾艾的道:“小霞!小霞!人的意志是不容別人左右的,你有你的人生觀,也許你以為如此做法便能令你的生命充實,可是……” 徐小霞露齒一笑,伸手一擱,道:“不要可是,事實上我真的愉快,也覺著充實,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麼可是呢?” 黯然一嘆,展若塵道:“小霞,你應該有自己的幸福.我只不過是 個江湖殺手,凡夫俗子而已!” 十分滿意的笑了,徐小霞道:“展大哥,這是你第二次稱我‘小霞’,我好高興,也很滿足!” 三條魚很快的盛入盤子裡,展若塵接過 條吃著,道:“我為你的癡情而感動,小霞,我們今生無緣,也好圖個來生,這麼辦嗎,我認你做幹妹子,如何?” 不料徐小霞輕輕搖著頭,道:“不,展大哥,夫妻之情怎可用兄妹之義來比較?那是不切實際的,也是我所不願!” 展若塵再嘆口氣,道:“小霞,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吧?” 徐小霞頻往展若塵碗中夾菜,宛似小妻子侍候自己的丈夫般是那麼的溫馴與體貼 斜目瞟下展若塵一眼,徐小霞道:“這樣不是很好嗎?展大哥,別為我擔心,我已經滿足了,滿足你不為我的所為而惱怒,更滿足你能在這小船上同我共餐,有人說,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什麼是好花,端看個人的喜愛,好景又是什麼?吃喝玩樂嗎?欸!什麼樣的好景也會因時間的流走而消失,我以為只有把握住現在,哪怕是短短的 剎間,這個生命也便充滿了光和熱,更充滿了美麗!” 展若塵驚異的道:“小霞,你竟然體會人生如此之透徹,就像江湖一流殺手般,只要生命發出火花,不願自己默默一生,你真的令我感動了!” 徐小霞一笑,道:“莽莽江湖六七年,見得多子,便能把事情看得透徹與了解,展…… 大哥……”她雙目流露出乞求的眼神,又道:“我能……叫你……若塵嗎?” 坦然一笑,展若塵道:“若塵是我的名字,人的名字本來就是由人叫的,你叫,當然可以了!” 雙手攀住展若塵一臂,徐小霞仰起渴望已久的臉,十分大方而柔情的道:“若…… 塵!” 展若塵伸手抹去徐小霞面上滴落的熱淚,他也想到自己與施嘉嘉是如何的甜蜜,那種綢繆在如意軒的口子裡,充滿著柔情與蜜意,施嘉嘉的溫柔,是任何人也難以替代,不料…… 輕輕的摸著徐小霞的秀髮,展若塵道:“小霞,我從內心感謝你對我的關愛,只是…… 只是這樣怎也不是辦法……吧!” 徐小霞仰起臉,一聲嬌笑,道:“若塵,別為我難過,該為我高興啊!”她把頭抵在展若塵的胸前,又低低的道:“這是一頓我 生永難忘懷的餐聚,若塵,謝謝!” 展若塵有些激動,伸手托起徐小霞俏臉,道:“小霞,應該是我言謝,承你看得起,我……我……” 徐小霞緩緩的閉上眼睛,櫻桃似的俏嘴微翹,無聲,便聲音在二人心中回響,在二人心中激盪…… 於是,輕柔柔,也是自然的,展若塵在徐小霞的香唇上吻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僅僅的一下! 徐小霞的雙目中奔出一股子熱淚,她低泣的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雙手扶著徐小霞,展若塵低聲問:“小霞,剛才曾聽你說,大漠骷髏幫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徐小霞緩緩坐在展若塵 邊,道:“總也有半年多了吧!” 展若塵驚異的望向遠方,道:“已經那麼久了,怎麼我們的人全然不知道?” 徐小霞也是一怔,道:“遼北地屬金家樓,半年多來,你們竟然會沒有發現骷髏幫的人馬?”她 頓又道:“大漠骷髏幫本來是個極端神秘的組合,骷髏幫主人稱‘吸髓赤魔’,更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人物,幫眾近兩千,遍布大漠,我還以為金家樓早已經發覺了!” 展若塵重重的沉聲道:“十天前樓主失蹤,我把人馬分往各路追蹤,才漸漸發覺是大漠骷髏幫所為!” 徐小霞驚異的道:“金樓主武功蓋世,怎會被骷髏幫給擄走?這太難以令人相信了!” 展若塵冷漠的道:“這有什麼不可能?常言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骷髏幫潛入遼北半年之久,直到最近才下手,顯見他們已做了相當周密的安排與策劃!”他目注徐小霞又道:“小霞,你可曾看到什麼令人惑疑的人物車輛往北去?” 徐小霞思忖一下道:“沒有,此河名叫大涼河,又是通往遼北的要道,但我在此已三月,未見可疑人物,若塵,你以為他們會把金樓主擄往大漠?” 展若塵緊繃著臉,道:“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他們會把義母擄到何地!” 徐小霞側頭仰視,道: ”若塵,大漠我相當熟悉,如果你真要去,我陪你!” 雙手放在徐小霞兩肩,展若塵一副相當關懷的表情,道:“小霞,我心領了,也很感激,但卻必須聽我的勸,別插手這件事情!” 徐小霞愁容滿面的道:“若塵,我不怕,我說過,徐小霞心中視你為夫,雖然我們之間沒有實際,更談不上名份,但在無形中卻是的,如今你要遠去大漠,我在一旁協助,自信多少還能替你做些什麼,若塵,答應我!” 展若塵搖搖頭,道:“小霞,我不能給你什麼,今天沒有,怕將來也不會有,更何況……” 徐小霞立刻接道:“我不圖你什麼,真的,我只是想能同你多聚些時日,一路上照顧你的食住總是應該的!” 展若塵笑起來,道:“你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哈……” 徐小霞也笑道:“若塵,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收起笑容,展若塵仍然搖搖頭,道:“我不會答應你去大漠,因為,我所面臨的敵人並不只是大漠骷髏幫,另外有幾批金家樓大仇家,這些人物中你可能就認得幾人,像是曾經以‘血刃掌’在黑松林拼殺費雲的杜全,聽說此人也在,還有,說是‘帚天星’尤奴奴那個粗水桶似的婆子,除此之外,我的對頭邢獨影也投在黃渭父女一邊,成了黃渭的女婿,還有……” 徐小霞立刻堅定的道:“如果有這些人物在,我更要伴同你去大漠,若塵,我對這些人物相當了解!” 展若塵再次搖頭,道:“小霞,聽我的,你一定要在這大涼河等我 ”他撫摸了徐小霞的面頰,微微一笑又道:“我喜歡聽話的女孩子,小霞,難道你要我生氣?” 徐小霞沒再開口,順手提了一桶水,把碗筷浸在水中,只是微笑著不再開口…… 於是,展若塵緩緩的走下小船,他站在河岸笑對小船上的徐小霞,道:“這是一頓相當令人回味的午飯,小霞,你切切記住一句話 就算是為我保重自己吧!再見!” 輕揮著手,面帶著笑,徐小霞直待展若塵走遠,便突然轉身雙手摀面,痛哭起來…… 離開大涼河土的徐小霞,展若塵並不覺著輕鬆,相反的卻更加心事沉重 再見何日?人與人之間的一句普通招呼,平日裡只是一句平淡話,但這時候卻並不是那樣,展若塵心裡面以為,徐小霞更是如此! 此刻,黃土大道已開始含著黃沙,展若塵不快不慢的往前走,步履安詳而從容,一襲長衫左右飄動著衣擺,那麼大有韻律的輕輕搖又閃 夕陽下有幾朵鑲金邊的白雲,像幾把會移動的大傘,時而把地上罩上一層陰影,展若塵便踩著地上移動的影子寂寞而無聊的往前面走著! 人生的際遇永遠有一些無法捉摸的,也難以預料事情,從前總以為此生注定孤憐伶的獨個兒徜徉流落,豈知無意間竟成了金家樓少主! 只是,這種富貴的日子才開始,便又一個人遠去大漠,這以後的發展如何?真難令人預料! 果然,令人難以預料的事快發生了 蹄聲如雷,但卻又十分單調,展若塵不用回頭看便知道只有一匹快馬,他不用回頭看,只是往路邊靠了靠! 是的,在這種幾十裡難得看到人煙的地方,騎馬趕路本就是極為平常的事! 於是,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到幾乎貼著展若塵的身子蹭過去 馬上面是一個青衣大漢,回頭一瞥之間,便毫無表情的拍馬疾馳而去 只有一個念頭在展若塵心中升起 這個人的騎術不錯,只是有些冒失! 快馬馳向一道黃土坡便不見了,留起那股揚起的塵土久久未散去! 展若塵快走近那道黃土坡的時候,身後又聞得快馬馳來,但他仍未回頭看,同樣的裝束,一般的快馬,雷一般的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於是一匹匹的快馬從他的身後追過去,在他的心中算一算,已經有十二匹快馬了。 展若塵心中開始有了預感,這大概不會是衝著自己來的吧? 仍然是輕鬆的在走著,展若塵開始有了警覺,是的,這是很不平常的事情! 就在他剛剛繞過那道黃土坡,前面路邊上有一排梧桐樹,樹後一座八角大亭子,二十多匹健馬並頭拴在梧桐樹下面,二十四個青衣大漢分站在八角亭兩邊,八角亭內似乎坐了五個人! 展若塵記得這裡,當年他便是與大師兄路過此地,二人一起在這八角大亭子裡啃吃乾糧,當時亭內還有幾個販賣皮貨的,如今…… 他舉頭看了一眼,本想舊地重遊,進去坐坐,但見八角亭內那種氣氛,只得順著官道往北走去 不料就在這時候,突聽亭子內一人高聲吼道:“展若塵,商某人在此候教了,難道你不進來歇歇腿?” 展若塵猛回頭,只見 人身穿錦袍,挺胸凸肚的站在八角亭子台階上,那股子氣勢的是令人 驚! 展若塵停下腳步,淡然的往八角亭走去,剎那間,八角亭內另外四個大漢也站起身來直視著梧桐樹外走過來的展若塵! 距離八角大亭三丈遠,展若塵已看清楚台階上站的人,嗯,敢情是逃離遼北地界的“紫英隊”餘孽! 提起“紫英隊”,那原是金家樓內部叛亂之後的事情,紫英隊這援人馬,先是當時一心謀叛的“金家樓”麼當家“白狼”向敢暗中策劃加以收編,結為股肱,“紫英隊”的頭子“響尾鞭”商弘便直接聽命于向敢,但自從謀反失敗,商弘便率領著紫英隊殘部,退出遼北而到了黑吉 帶活動! 現在,展若塵面無表情的望向八角亭前的商弘,道:“是你?” “響尾鞭”商弘嘿嘿一聲笑,道:“姓展的,你竟還認識商大爺,難得!” 展若塵淡然一笑,道:“敗兵之將,斧底遊魂,有什麼架子好擺?”他一頓,又是冷冷一笑,道:“倒是你的情報靈通,竟然知道我要走過的路線,早在此等侯了!” 面色寒寒的,商弘道:“一次失敗並不足以令人喪志,金家樓在遼北的勢力我撼不動,但在此地便不同了,嘿……” 展若塵冷冷道:“如此說來,你把我叫回來,絕不是請我入亭歇腿喝茶了吧?” 商弘一聲哼,道:“便明白告訴你也無妨,自從你過了大涼河不久,我的人便盯上你了,展若塵,我為你選了個葬身之地,就是這座‘駝鈴亭’,你還滿意吧?” 展若塵淡然的道:“商弘,你好像很有把握把展某擺平!” 商弘大剌刺的道:“也好叫你心中有個底兒,這裡有四位朋友,他們才是真正送你上路的人物!” 便在商弘的話聲裡,緩緩自“駝鈴亭”中走出四個人,只見為首的一人滿面紅光,雙眼下垂宛似駝目,青色勁裝,後面露出一支把手,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兵器 跟在這紅面大漢身後的,是個矮老者,這人生得虯髯如戟,雙手奇大垂膝,腰眼上插了一支金光閃閃的旱煙袋,青色勁裝的袖子上套了一支銅環,神態猙獰,雙目冷厲,宛似陰司裡走出來的鬼怪! 後面兩人是倆大漢,一樣的大砍刀,腳底板足有尺半長,燈籠褲子黃上衫,標準的大漠武士打扮! 商弘指著紅面大漢,道:“這位便是‘長白飛虎’段宏段八爺,嗯,我若提兩個人物,你便知道段八爺的來頭,那便是‘黑煞神’鐵彪與‘鬼展旗’郝火山!” 展若塵雙眉一揚,點著頭,道:“不錯,關東十大高手之列的人物,展某當然認得!” 嘿嘿一聲笑,商弘道:“段八爺便是他二人的換帖好友,當然武功也是伯仲之間!” “嗯”了一聲,展若塵道:“過去曾聞得關東大安參行為了一票紅貨而邀‘怒專諸’官寶泉找他二人決鬥,難道他二人反把姓官的擺子了?” 突然一聲如雷般的吼聲,紅面的段宏沉聲道:“‘怒專諸’官寶泉也是我的好友,那件事由我在中間夾著早已經不了了之,倒是閣下尚記在心裡難為你了!” 展若塵笑了一下,道:“小塔崗不見血腥,展某為他們三人賀!” 商弘突又指著矮老者,道:“這位老人家甚少入關,你大概不知道‘沙王爺’這個名號吧?” 搖著頭,展若塵道:“商兄但請指點!” 商弘得意的道:“在關外,提起‘沙王爺’,黑白兩道誰不尊仰?便以‘德高望重’四字吧,也不為過!” 展若塵笑著淡然的望了矮老者一眼,只聽商弘指著另兩個大漢,道:“這裡兩位,一位金聖千,另一位令狐軍,也都是關外道上知名人物,少時都將免不了向展兄討教了!” 展若塵望著面前五人,緩緩的道:“光景是專為對付展某的了?” 商弘沉聲道:“依照我們的計劃,金家樓必然會有大批人物遠征大漠,我們便在這黃沙千里的大漠中一個個一批批的加以消滅,卻不料只有你一個人前來送死,倒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事了!” 展若塵立刻問道:“商兄,你所言的你們,是指些什麼人?總不會只有你們眼前幾位吧?” 商弘冷沉的道:“當然,前途還有我們的人在等著侍候金家樓的人,而你,展若塵,還是我們首先要翦除的最大目標!” 展若塵面無表情的道:“是嗎?” 商弘大吼道:“上次單爺的計劃相當完美,進行的也相當順利,我紫英隊隸屬在向五當家麾下,原是直搗大金樓,卻又在黑松林一場拼殺傷亡不少好弟兄,最後的檢討,全因為你姓展的中途插手,壞了我們大計,展若塵,你投靠了金家樓難道不知道是我們死去兄弟們的血內所累積,這種大仇大恨,只怕你永遠也還不清吧?” 展若塵淡然的道:“霜月刀殺的是不義之人,商兄,死在我刀下之人已難以計算,不過有一點我最情楚,那就是我在誅殺第一個該殺的人之後,便替自己製造了仇家,當然,我不懼有人找上我報仇,因為我有能力殺人,卻沒有權力不讓別人找我報仇,就像你商兄說的這種永遠也還不清的大仇大恨!” 他環視著八角亭兩邊的二十四個青色勁裝大漢,嘴角一牽又道:“紫英隊的人馬變色了,深紫色變成了藍天色!” 商弘嘿嘿一笑,道:“不錯,金家樓一戰逼得我紫英隊退出遼北,我們便改頭換面,誓雪恥盾,如今 ” 展若塵立刻接道:“我知道你是不會甘休的,紫英隊不會,黃渭父女,橫行西陲的尤奴奴,甚至幾乎瓦解的三龍會,都不會就此善罷干休”他一頓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便那‘皮肉刀子’杜全也咽不下那口窩囊氣的參與這次陰謀!” 商弘一聲冷笑,道:“你知道的真不少,可惜仍然晚了一步,嘿……” 展若塵淡淡的道:“事情既然發生,不論是否已晚,至少我還是要盡力而為的加以扭轉!” 商弘冷哼一聲,道:“就憑你一人?” 展若塵望望商弘身邊四人,道:“我不敢說,但卻對各位這種行徑不齒!” 一邊,“長白飛虎”段宏沉聲喝道:“姓展的,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不齒行徑?” 展若塵雙目厲芒暴射,沉聲道:“既然慘敗,不認輸也就罷了,為何遠走塞外,來到大漠勾結邪派骷髏幫,幹起擄人勒索的勾當,如此行徑,一旦傳揚江湖,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商弘嘿嘿一聲,道:“什麼叫擄人?什麼又叫勒索?姓展的,我老實告訴你,劫走金寡婦,只為掃除我們進行‘撼天計劃’的 大障礙,然後才能順利的執行‘刨根謀略’,我們以為金家樓在群龍無首難升天之下,必然人心惶惶,一定會大批來到大漠尋找骷髏幫拼命,嘿……意料之外的是只來了一個不怕死而又愛表現的‘屠手’,真令商某大失所望了!” 突然一聲厲吼,展若塵道:“你們把金樓主藏匿在哪裡?” 商弘一聲冷哼,道:“別問得太多了,不嫌過分?” 展若塵澀澀的面無表情,道:“我知道,而且幾乎是肯定的,彼此照上面,其結果也往往都是千篇 律……總是要以各人的手段,製造出血腥、掙扎、哀鳴,以及彼此間再增添許多心理上的深仇大恨!” 商弘雙眉一緊,道:“聽聽這種不痛不痒而又唬人的論調,娘的皮,不要以為你總有那麼幸運的機會,姓展的,今日之地,你最終的下場便只有黃土三尺,孤魂一縷,不就是你 個人嗎?難道你還想從我們這些人手中逸去?” “長白飛虎”段宏一聲怪笑,大紅臉上冒出汗油,道:“我們決不會容你再張狂下去!” 展若塵深凹的雙目 亮又暗,淡淡的道:“我個人的感觸並不以為你們的那般悲觀,商兄,報仇殺人也好,宰人洩恨也罷,都有其一定的範疇,最終的論斷是在於有沒有能力來殺這個你所要想殺的人 ” 突的一聲怪笑,半響未開口的“沙王爺’沙衝道:“展若塵,風聞你是一個真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也是一個心硬如鐵的冷血武士,據說你功力高,定力深,尤其在煉氣方面列屬爐火純青,已然無我之境,對於你這等強者,我聞之便欽敬仰慕而心嚮往之,也更有著承領教義的渴切感,所以商兄那裡一提我便立刻趕來了,不敢說是對招比武,展若塵,便算是你大方的點化點化我吧!” 展若塵生硬的道:“沙兄,這是一灣臭水,既不能解渴,又不能養生,你又何苦非舀不可?” 沙衝一笑,道:“人在江湖行,憑藉的便是那股子悍而不兇之氣,展若塵,這點氣絕非憑藉暴力,亦非什麼權勢與財力,乃是人與人之間的義氣,我們來此,便是義氣,如果說是非好歹,屎香屁臭,沙某還分的清,用不到你提醒!” 商弘十分得意的道:“姓展的,你少再挑拔離間,放光棍點,眼前在場諸人,哪一個也不是三歲小孩子,憑你幾句話便走人的!” 展若塵表情平靜而深沉的道:“一次又一次的搏鬥,光景依舊沒什麼新鮮處,仍是那種令人厭惡的輪迴,怪的是有人卻樂此不疲,直到鮮血從他自己身上流淌出來……” 商弘大叫道:“別說得那麼悲天憫人法,姓展的,你以金家樓少主的身份,大膽的一個人前往大漠,這份膽量固然值得為你喝彩,但你應註明白,由於你種下的因,你便該得到什麼樣的果,這樣的輪迴是由你自己推轉,這樣的血腥也是因你而起,就是你,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他娘還扮的什麼那股於悲天憫人勁?” 這時候“長白飛虎”段八爺摸了一下臉盤,道:“我說商兄,時辰不早了,該是送這位展兄上路的時候了,又何苦窮磨蹭個沒完沒了!” 用力點著頭,沙衝道:“不錯,由我打頭陣!” 段宏一甩大紅面,道:“誰先誰後都是一樣!” 商弘立刻 拍,道:“姓展的名頭大,手段辣,單就這種條件,沙兄,我們也就用不到客氣,並肩子一起動手吧!” 沙衝望了段宏一眼,商弘立刻又道:“我們絕不能冒險,四位,今日放倒姓展的,他日進軍金家樓便少死無數好兄弟,我們這是在製造功德,絕不能稍有大意,後患無窮!” 重重的點著頭,一直未開門的令孤軍對一邊的金聖千道:“商頭兒說的對,我們誰也別充英雄,論好漢,且把江湖那點規矩哲撇 邊去,姓展的他娘本事一定不錯,他敢獨自往大漠來,可見有恃無恐,我們便犯不著擔風險單挑獨鬥!” 咬咬牙,段宏點頭道:“為免功虧一簣,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其他也就說不得了!” 展若塵冷淡的道:“各位扎根便是打定這個主意來的,無須再找什麼藉口,你們一拉一唱,我也心裡有數,人嘴兩片皮,理是你們的,說了半天屁話,到頭來仍然得豁上,各位,何苦再談論什麼場面話?卯上吧!” 沙衝雙目圓睜,凜然的道:“展若塵,果然名不虛傳,真是一條血錚錚的漢子,今日之事一了,如果彼此之間仍然命在,放心吧,姓展的,沙衝絕對找個人跡不見,鳥獸皆無之地,好生同你單挑獨戰一番,如果再有人中間插一腳,我沙衝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展若塵笑笑,道:“沙兄豪語,展某記下了!” 商弘身形 偏, 把掛刀已握在手中! 另一面,段宏緩緩反手右肩頭,慎重的拔出一支似刀似劍的兵刃,看上去稍寬了些,卻發出青色刃芒,刀未揮,已使人心發著顫慄…… 然而,第一個攻向展若塵,卻是一直未說話的金聖千。 金聖千大砍刀霍霍生風,電光迸濺也似的攔腰暴斬,口中發出哼哈之聲,顯然使足了力氣,一招之間就想斬殺敵人! 展若塵倏然身子飄起,宛似他根本就是飄在空中,輕飄飄的只在空中稍作閃晃間,金聖千的刀芒已尚走至一半,他已抖手出招,二十一道青瑩瑩的光彩便仿佛二十 股冷焰,那麼清脆凌厲的灑射而出! 金聖千狂吼如虎,表現出大漠武士的悍勇,大砍刀雷轟電擊,力撞對方的一片刀芒! 另一把大砍刀便在這時暴劈而落,由於是授招,刃鋒破空之聲的速度過猛,空氣便發出一股裂帛也似的刺耳銳嘯,閃現的是一道匹練 窒人的匹練! 展若塵空中未變身形,左足尖都巧妙的點中對方刀身,藉力使力,一個空中正翻斤鬥,妙不可言喻的落在兩把大砍刀之間,似有意還無意的要對方夾擊自己! 於是,商弘就在此刻躍空而起,身形騰掠間,那麼凶悍的從上撲下,刀芒成束,隨著他身形的移閃而洩射下來! 目光凝聚而深沉,展若塵仍然未動,他晃著等待什麼,直待三面刀芒猝到的剎那間,右手連揮,“霜月刀”的伸縮宛若灑出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交織成縱橫飛舞的光圈,剎那間金鐵撞擊之聲亂成一團,商弘落地彈滾翻轉如懶驢打滾,斜刺裡,沙衝的金色旱煙袋已指向對方鼻頭,狠狠的打來! 展若塵雙腳倏起,同時七十二刀暴斬,掌握機會而撲進來的沙王爺突見刀鋒若霜,青氣濛濛而光華十方流閃,他的金色煙袋鍋距離尚有半寸,便撤招倒躥,大吼著比來時的身法更加快的退出刀芒之外! 段八爺便立刻接上沙沖退出的空檔衝上去,他的刀挽著沉極的勁風,卻也毫不含糊的迎著一片青芒殺去! 展若塵倏忽左右晃動,但他的身影是虛是實,已難以令人捉摸,往往敵人的兵刃砍向那個身影,卻是虛空的一個空間,他的實體便早已在另一個角度了! 就在他挾著一身青芒,行雲流水般暢快移動在敵人之間,突然拔空而起六尺,看來他似是盤旋在空中,但他的身下面,卻出現漫天的光雨! 大砍刀有如怒濤的成層成束的湧向展若塵,沉重的刀身割裂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嗖” 聲,冷焰迸濺,威力萬鈞! 段八爺的身法怪異,幾乎如影隨形的幾次與展若塵面對面而錯過! 展若塵落地迴轉,便立刻變換身法,他做著極小的幅度運轉,但速度上反倒更快,偏頭避刀芒,側身躲銳鋒,皆都恰到好處,而中規中矩! 金聖千的大砍刀配合著令狐軍的大砍刀,不斷的呼轟著兇猛的狂砍,沙衝的金色旱煙袋挑打如風,不時現出佳作而指向敵人前胸 翻身而起的商弘更是怒罵著揮動掛刀再度撲上來! 反而,段八爺的攻擊成了遊鬥,他的身法在變,變得出奇的快,快得令展若塵覺得此人有心機,也對自己構成了真正的威脅! 此刻 二十四名易裝改扮的紫英隊大漢們,自然的便形成一個包圍圈,每人手握掛刀,虎視眈眈的蠢蠢欲撲! 殺戮在慘烈的進行著…… 展若塵並不急於痛施殺手,他衡情量勢,總想在這些人的身上逼問出義母金申無痕下落,不過他也在心中琢磨,義母的下落也許連商弘也不知道,充其量他只是知道義母被擄這碼子事! 內心的感受是忿怒,但形色上並未流露出半點來,他仍然沉著的近似麻木般應戰,日光蕭煞,面上瘦瘦的面皮陣陣蠕動著,那根根的筋絡在他的體內遊走,游移得令他的內心十分不耐 犀利的光影翻飛不已 流閃的寒芒交織成層 六條人影,便閃掠在生死一線的冷焰激流裡,分不清誰是準來了 ---------------------------------------- |
第10章
高手之間的拼鬥廝殺似乎有其一定的程式演進。一定時間內該是功力的抵消,之後,便是勝負的分野。一旦該分存亡的關頭,勢必濺血的辰光,總會在即將勝敗前的 剎那間利現兆頭,下論這兆頭是兇是吉,誰也脫不了干係,躲不過造化的擺弄 展若塵突然弓身曲膝,他並不向任何有空隙的地方去閃,去躲,反而快不可言喻的往敵人最有利的刀芒中穿過去,只見寒芒成束的刃鋒“嗖嗖”,展若塵竟技巧的貼著兩把大砍刀的雙鋒之間越過,然而,沙衝那煙袋鍋與商弘的掛刀卻輕易的被他躲過 真絕,展若塵的“霜門刀”偏迎頭的向段宏一刀,一連便是十五刀合為一刀,寒電穿射中,令孤軍與金聖千二人對碰對衝著連連住一側衝跌,一股股鮮血四散飛濺,狂標不已 就在同一時間裡,商弘的吼叫尚未出口,銀芒似來自天上,一閃而會他一掌,旋即掛刀飛上了天 不,天空中尚多了一件東西,那是一雙透赤手掌,怪模怪樣的往地上跌落,打著旋轉,商弘才狂嘯出聲:“嗷 ” 聲音相當淒厲,只見他左手托起狂濺鮮血的右腕,鮮血則流過他的左手,那種痛,實在難以形容,不過只看商弘呼天搶地那種折騰,便可以想像! 沙衝躲的快,一個斤鬥翻出兩丈外,回身猛搖著頭,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不信邪 段宏的那把非刀非劍的兵器.在霜月刀的撥弄下,往外偏去,但刀勢未回頭,只見他右腕力震回掃,就在此時,那把刀的刀身“嗖”的便往故人刺來,而段宏的手上怪刀立刻變成了一把汪汪的尖刀 原來他的那把怪刀竟然刀身上套著刀,真正的刀卻是他現在握在手上的那把尖刀! 展若塵以為敵人拋刀擲來,但當他看清楚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的時候,砍人的尖刀巳指向右臉頰刺來! “霜月刀”回掃如天外流星,刀鋒偏斜,更似打火猝映,一聲“嗖”,合著一聲“噗”,一溜火花連著鮮血往外湧,展若塵仍然慶幸自己發覺的早,否則右頰與右肩頭仁被尖刀掃中! 左袖勁揮,“霜月刀”卻快不可言喻的粹映出一道青虹,抖手便是九刀合為一刀,這住“長白飛虎”段八爺便似從刀山上下來般的混身是血,尖刀脫手,兩手也不知搗什麼地方才對,沿著路邊,一路往中央那棵梧恫樹下滾去,血合著沙土,可把這位段八爺折騰個灰頭血臉,不像人樣。 倒翻身,空中擰腰挺身,“霜月刀”灑出一片刀芒,宛似彩霞噴射,沙衝已不知手中煙袋鍋去向何處,大吼一聲,滿面粗髯如戟,矮粗的身形貼地勁滾,天爺!只見一篷篷的黃土便隨著他身子的滾動往人迎面出去 真也絕妙,黃土的飛灑,宛如無數瘖器,雖不要命,但打中身上的仍感到痛疼難挨! 原來“沙王爺”的雅號就是他能卷地飛砂而搏得的! 展若塵揮刀如飛,一連擊落五七把黃砂,剛剛落地,便聽得喘過氣來的商弘狂怒的罵道:“時辰到了,你們給我很宰!” 一聲嘯叫,二十四名“紫英隊”的弟兄便揮刀圍擁而上.掛刀成層,人影如飛,狂砍怒劈,喝罵之聲不絕於耳、光景是恨不能將敵人大卸八塊,分他的屍! 青瑩瑩的刀鋒在展若塵手上吐著電火也似的擊閃冷芒,時而幻化成各種形狀流向迥異不同的角度,立刻把這群叫囂著圍殺他的人,逼得回頭四散! 一邊,剛剛灰頭土臉站起來的沙衝,突然矮身貼地,宛似入地之身般挾著一溜塵土再度往展若塵滾去! 面頰上的血已凝固,肩頭上的傷在刺痛,展若塵的面龐在扭曲著,他表情突現出慣有的冷傲與孤寂,“霜月刀”便隨著他的這種表悄灑出一片刀山也似的青芒寒鋒,是旭日的東升,又像夕陽伴隨的落霞,一片刀芒中,他似是失去了蹤影,連他的人也幻化入 片光海中了! 是的,展若塵又發揮出那手久已失傳的絕活 刃疊浮屠! 光焰的灑落未已,軀體的彈飛已起,塊肉幾乎沒有餘生,對人幾乎一致的向四下拋跌,就在展若塵尚未站穩身子,而天空中 塊塊的人肉斷肢,雨一般的向地上掉落,鮮血已經落了一地,其狀慘不忍睹! 商弘一邊狂叫起來:“展若塵,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屠手,嗜殺人命的冷魔,螞拉巴子,你好狠心啊!” 頭上中了七刀,金色旱煙袋已不知去向,沙衝從地上爬起來,滿面驚怒的罵道:“姓展的,沙衝總算見識過你的霜月刀了!” 旋身冷淡的直視著沙衝,展若塵道:“沙兄,我沒有忘記你曾說過的話,什麼時候再比鬥,我奉陪!” 沙衝一拍手,道:“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他真走的快,誰也沒打招呼,扭身便匆匆走去,剎時越過梧桐樹,騎上一匹大馬便絕塵而去 “長白飛虎”段八爺也走了,他沒有再說什麼,騎馬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金聖千與令孤軍未走,兩個大漢並肩堵在商弘身前,冷冷的怒視展若塵! 商弘已沉痛的抖著右臂,道:“姓展的,大漠之大,豈容你跑來撒野?山不轉路轉,只要你往下趟去,前途有用你瞧的!” 展若塵緩緩伸手抹去有頰上的血,淡然的道:“如果你商兄還想插手,至少還得三月之久,養好你的傷可不是三兩日的事吧?” 金聖千面無表情的道:“姓展的,我們小覷你了,看來大漠即將由於你的到來而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了!” 一邊,令狐軍咬著一嘴暴牙,吼道:“金兄,我們關外雙雄這是幹什麼來的?媽拉巴子,丟人丟回娘家去了,這是助的什麼拳,沒得倒弄得灰頭土臉,操他媽!” 展若塵見段宏與沙衝相繼負傷走去,已知二人定是不圖什麼,純為助拳而來,換句話說,兩個人既不圖利更不為名,所以在敗了以後,走得十分自然,光只是不無牽掛的揚長而去! 至於面前這兩人便不同了,從他們的口中說出助拳,那便只有兩個解釋 其一,二人對於商弘夠義氣,真正做到了為朋友兩肋插刀,單就二人堵在商弘身前的那股子氣勢,便令人感動不已,便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吧?換句話說,你姓展的看清楚了,要想再對商弘亮刀子,便先把我二人擺平! 其二,二人與商弘是同一個任務,目的還是在陰謀金家樓,商弘完了,他二人也跟著完了,只要再動手,大家便豁上幹了! 冷冷的 曬,展若塵道:“商兄,搏殺已至終站,勝負真章已見,我並不打算要各位的命,但有 事不明,想在各位台前領教!” 商弘已是冷汗直流,有兩個 僅僅兩個未受傷的青裝大漢還替他的斷手處敷藥包紮,聞言沉聲道:“媽的,你想知道什麼?老子知道便說,不知道的再問也是白問!” 展若塵面色一寒,道:“商兄,你最好是知道!” 商弘大怒吼道:“姓展的,你在威脅老子?” 展若塵再度抹去面頰上的鮮血,道:“我是用血的代價來換取我應該知道的情報,商兄,任何一種勝利,都有其一定的收穫,我的收穫便是要知道大漠骷髏幫的總舵在什麼地方,這種要求不為過吧?” 商弘尚未開口,金聖千突然大吼道:“骷髏幫在骷髏城,要找你自己去找!” 一怔,展若塵重重的道:“休想搪塞我?” 商弘忿怒的抖著斷腕,吼道:“姓展的,我恨不得知道骷髏幫總舵,因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你去送死!” 展若塵 怔,雙目直通視著金聖千與令狐軍二人,道:“如此說來,二位必然也不知道骷髏幫的總舵所在了?” 令孤軍鼻子哼了一聲,道:“我們雖不知道,但有個人知道,你想找骷髏幫總舵,就去找那個人去!” 展若塵立刻問道:“誰?” 令狐軍指著北面,道:“就在大沙漠邊的龍泉鎮上,你只要找到龍泉鎮,那個人便會找上你,姓展的,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展若塵緩緩點著頭,道:“龍泉鎮?嘿,我希望各位輸得起,別讓我回頭再找來,到時候大家就不好看了!” 金聖千厲吼一聲,道:“展若塵,媽拉巴子的你是什麼東西?別以為你的刀快,惹毛了金大爺,咱們就豁上幹!” 令狐軍齜牙咧嘴的跟著道:“關外雙雄怕過誰了?媽的,水裡來,火裡去,碰過多少仗陣,如今倒叫你姓展的挑得一身皮肉開花,丟人丟到***姥姥家,怎麼的,合者還要一頓羞辱?媽的皮,你真要是想在我二人身上捏糖人,那可好,咱們再過幾招,你若夠狠,便送我二人上路吧!” 展若塵冷哼 聲,道:“好嘛,贏家是我,沒得倒要聽你們二人一頓窮吒唬,還以為我不敢殺你們?既然你們不怕死,我還有什麼保留的?” 大砍刀分別上場,金聖千與令狐軍二人不約而同的向兩側分開來,二人面部表情便隨著二人極端慎重的出腳移動不停的變化! 後面,商弘左掌推開兩名部下,低吼一聲,道:“刀來,媽巴子的,一人拼命,十人難當,如今大夥便豁上老命不要,也要拖姓展的王八蛋一同上路!” 兩名“紫英隊”兄弟也真狠,拋開商弘,各自抽刀便往左右圍上,商弘已咬牙忍痛,左手握緊掛刀舉著走來! 金聖千 看,忙揮手道:“商兄,你傷的不輕,退守一旁吧!” 商弘吼著幹拉拉的大嘴巴,道:“二位賢弟寬心,我姓商的率領‘紫英隊”十餘年,風裡浪裡翻出來的,沒得倒被姓展的兔崽子放了血,既然大夥都想同他拼命,老子定然和他耗到最後一滴血,***,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我們且看造化了!” 悲哀的搖著頭,展若塵冷冷的道:“業已殺成這幅光景了,我奇怪各位的興致仍然還是這般大法……也許各位由於平日殺人慣了,如今一旦自己挨刀而且‘大感過癮’,抑或各位真的是‘殺得性起’?如果二者皆不是,我便送各位兩個字……” 商弘 聲哼,道:“那兩個字?” “瘋子!” 商弘狂怒的罵道:“放你媽的狗臭屁,我們沒有瘋,瘋的是你,是你姓展的,你自命不凡獨闖大漠,你嗜殺成性是個名符其實的屠夫,兇狠惡毒、奸詐無比,天底下如果誰是罪大惡極之徒,展若塵啊,那個人便非你莫屬了!” 展若塵猛的一瞪雙目,沉聲道:“商弘,你們真的不就即收場?難道真的要死光死絕才甘心?” 商弘吼叫道:“再照面,便與剛才自是不同,老子拼著命挨你的十刀來換取砍你一刀的代價!“ 展若塵知道四個人怕真的不要命了 淡淡的一哂,屜若塵道:“剛才有段宏與沙衝二人,尚且不是我之對手,而現在,你何又……” “咯蹦”一咬牙,令狐軍大吼道:“就單我們死光死絕,姓展的,你也必然不會是個活人了!” 商弘立刻喊道:“金家樓少了個姓展的殘暴屠夫,等於我商某替大夥推倒一根大石柱子,犧牲小我而成全了大我,便‘紫英隊’完了,我商弘也覺死的值得!” 金聖千側臉重重的道:“商兄,令狐兄,再下手我們各自選他要害處下刀子,媽拉巴子,絕對不能讓他活著走去!” 商弘的頭左右一擺,對面的兩名“紫英隊”弟兄已紛紛揚起刀來,擺出的架式宛似怒豹般兇惡 霜月刀的刀鋒在展若塵的手上閃爍著熠熠寒光,青瑩剔透,似秋水映漾,他握刀的手看起來十分自然,刀的冷森,面目孤傲,調合成他平日殺人之前的那種冷漠,空氣中便因為他的這種表情而開始充滿了血腥味,這味道,也只有他本人才體會得出來 當然,他並不喜歡這種味道,甚至他還十分的厭倦,因為這中間也含著太多的冷酷與殘暴,悲哀與血腥,凡是 個人,都不會喜歡這種氣息,這味道! 然而,推著他非走向這種環境中的,是一股他所不能左右的力量,這股子逆流是對手所造成的 一動之以武力,賭之以生命!他便不能再有所猶豫了! 商弘已開始繞著展若塵移動著身子 金聖千雙手把刀也隨之側移 令狐軍鼻孔出聲粗濁,雖然他身上正在淌血,但他連眉頭也不皺 下,仿佛那傷口根本與他無關似的,大砍刀高高的斜舉在右上方! 商弘只是輕點著頭,那面,兩名“紫英隊”大漢已開始發難 兩把掛刀溜地卷向展若塵,刀芒暴灑,又往中間會合,那是敵人的下三路 不料,展若塵寸步不移,“霜月刀”的光焰連串迸射,疾猛冷銳,金鐵撞擊聲十分清脆,未等光焰爆裂,而兩名“紫英隊”仁兄已相繼“嘰吒”一聲躺在展若塵的足前 尺之地,天爺,二人皆仰面上望,雙目幾乎瞪出眼眶外,從二人的脖子上 條血口處正“呱嘰” “呱嘰”往外冒血…… 悶不吭聲,兩把大砍刀已分從兩側狂殺而上,正面,商弘更是不要命的揮刀怒斬 展若塵雙腕抖揮,距離三尺地,已是晶芒一片,銳氣逼人,“霜月刀”的光華便展現出一簇簇,一篷篷,一溜溜,卷揚縱橫的冷芒,那是十分狠厲的招式,商弘三人雖然抱定與敵共存亡的誓死決心,卻也在一陣狂殺中難越雷池一步! 連三次迎殺,果然,金聖千又殺出個性來了,這時候什麼叫死亡,那已不重要了,只聽他厲吼一聲,右手大砍刀豎立在胸前,左手掌扶于厚厚的刀背上,低頭弓腰,又腳連環踢彈,一頭便往敵懷裡衝去 另一面,令孤軍也隨之狂吼一聲,掄動大砍刀做狂野的暴斬式,光景便是一尊鐵人也會被他一刀劈成兩段! 商弘豈會稍微猶豫,掛刀往前指,人已平飛而起,一聲撕破喉音也似的大吼,沒命的往敵人胸前衝去! 更快的,“霜月刀”寒芒無數,千百光焰流電交織,展若塵快得宛如在追趕逝去的時光,他身形尚未落在實地,空中已灑下大片大片的鮮血 踉蹌著不即倒下 是不甘心倒下去,商弘伸出唯一的血手戟指著展若塵,道: “你……你會……不得……好死……” 商弘倒在地上並未激起黃土飛揚,因為他是倒在一灘鮮血上面,有幾滴鮮血往外濺,是他脖子上的! 金聖千在笑,笑的十分冷傲,他側倒在一個“紫英隊”的屍體上,嘴角上牽著的那股子笑意含著太多的悲忿,他的大砍刀不見了,而肩頭上卻又中了 刀,那一刀明明是令狐軍砍的,因為刀仍留在他的肩頭,幾乎已砍入左胸內,所以他笑了 也許是他沒有死在展若塵的“霜月刀”之下,而是死在自己哥們的手裡吧! 令狐軍全身又增添了二十六道刀口子,但最狠的一刀是在後面脖子上,那幾乎令他的頭落地! 展若塵伸出絲巾把左上臂的傷纏住,他冷冷的往地上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腦海裡只有二個字 龍泉鎮! 也許龍泉鎮上真有人會告訴他“大漠骷髏幫”總舵所在,但無論如何,自己非走 趟龍泉鎮不可了! 展若塵來時從容,走時也是 樣的從容,見慣了這種殺戮的場面,也厭倦了這種血腥,其結果總是 種令人無可奈何的麻木感! 於是,他像是擺平一件極普通的事情,走得不無遺憾,走的心平氣和! 這處已不見人煙,這處是一片黃沙遮天! 展若塵走了一天半才發覺自己是應該找個坐騎代步了 一天來他遇下幾批駱駝隊,每一隊駱駝不下二十匹, 個碗大的駝鈴掛在最最後面的駱駝脖子上,趕駱駝的總是只有三兩個灰衣漢子! 展若塵只要遇上,便立刻向他們打聽龍泉鎮在什麼地方,他得到的只是駝背上灰衣漢子的扭身回指:“在北邊!” 展若塵從這些人的驚奇眼神中猜得出來,必是以為自己是個瘋子,一個人竟敢往大沙漠裡闖進來。 終於,他發現一處黃土山坡,坡前散落的有幾十戶人家,沿著黃土大道, 條小街,街南頭的大樹看不到叫什麼名字,但樹下面圍了 批駝販子,展若塵走近的時候,才發現那棵大樹下面有一口水井,正有人在提水往皮囊裡灌,連駱駝也正跪臥在地上嚼著東西! 伸出幹拉拉的舌頭,展若塵舐了一下嘴唇,走近井邊,他這才看清楚樹幹上釘了一塊泛黃木牌,牌子上面寫的字已模糊,但展若塵仍看到:“龍泉鎮” 原來這個小鎮就是因為這口長年泉水不斷的井而得名,北去古北,塔里與百靈,駝販子們都會在這兒先把水灌足,裝夠,歇上一陣便要往大漠走了! 展若塵到了井邊,只見一個大草胡老者,笑得滿面皺紋成層的迎上來,道:“老鄉,去那兒?塔里古北喇嘛廟?還是……” 展若塵搖頭一笑,道:“老人家,我是到龍泉鎮!” 老者仍是失望的道:“你已經到了!”說完便把一袋水提往一只駱駝隊! 望向小街,展若塵並未立刻走去,他也用轆轆打了一木桶水,先喝了幾口,這才又掬了些洗臉面,拍拍身上沙土便往小鎮上走去! 後面,那個草鬍子老者自言自語的道:“這個人好殺氣,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老者的話不錯,展若塵此時的心情,從他的臉色便能看出來,商弘不是說過嗎,龍泉鎮自有人等著,而這個人又會是誰? 此刻,展若塵緩緩往小街走去,迎面卷起一陣大風,一股子黃而又灰的沙塵向他卷過來,“ ”的一聲吹向鎮外面,也撩起展若塵的衣袂飄擺不定 便在這時候,街對面緩緩馳來十二匹駱駝,風沙滾滾中,只見右首的駱駝背上是一乘分兩邊跨坐的兜轎,白得如銀色的篷帳下面,分坐著兩個黃衫女子,翠綠色的絲巾半卷面,看不出兩個女子的真面目,但從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重重的兩道眉,當知這兩個女子必然嫵媚 展若塵剛往街邊讓道,已見這十二匹駱駝並排在一座客樓門口停下來,駱駝緩緩往地上坐,立刻便從店內跑出兩個伙計! 後面出現 個大漢,灰沙沾在他的鬍子上,顯得風塵僕僕的樣子! 兩個姑娘分別跳下兜轎,不言不語的便往店中走去! 就在這時候,其中的一個伙計突然望了展若塵一眼,驚異的伸手 指著叫起來:“客官,你……你可到了!” 展若塵平淡的道:“是的,我到了!” 伙計立刻又道:“你姓展?” 展若塵重重的點點頭,道:“不錯!” 那伙計一拍巴掌,笑道:“哎呀,我從一大早便注意你老鄉,怎麼這時候你纔來,快去,快去呀!” 展若塵冷冷的道:“去哪裡?” 伙計指著街的另一端,笑道:“往那個方向走,五裡不到有個黃土崗,有人在那兒等你老鄉前去敘舊,這時候……”忽見台階上兩女子望過來,展若塵已對伙計道:“我填飽肚皮再去!” 展若塵從兩個少女身邊走過去,有一股子香味很特別,他幾乎鼻孔發癢想打噴嚏! 面前放了一盤咸牛肉,三張死麵大餅,生蔥四根,另外便是小米稀飯 大碗 展若塵對於從外面擠進店的十幾個漢子,連眼皮也不抬 下,甚至兩個少女見他那副狼吞虎嚥的模樣抿嘴發笑,他也照樣不理睬,因為他心中正在琢磨,不知在黃土崗等自己的是什麼人。 一塊碎銀子往桌上放下,展若塵對那位伙計,道:“你是個相當負責任的伙計,多的銀子便賞給你了!” 那伙計笑道:“幹我們這 行,客人的交待怎可以忘的?客官,你該快點去子!” 展若塵並未問是什麼人在等他,問也是白問,伙計頂多告訴你是個高矮胖瘦,年老年少的人而已,是誰?他怎麼會知道? 於是,展若塵緩緩的走出客棧外,他只在兩個姑娘桌邊,無意的看了二人一眼 夠了,只看這麼 眼就夠了 大漠女兒,粗獷中含著另 種醉人的魅力,那眼神黑得如畫,端正的鼻子下面,那張美得不能再美的俏嘴,微微的翹著,仿佛在等著情人去吸吮般的可愛極了! 也只是那麼 瞥,展若塵已牢記在心,他在想,深山出俊鳥,大漠有美女 展若塵已走至店門外,突然 聲黃鶯也似的聲音,道:“餵,站住!” 附近只有他一人在走,展若塵停下身來回頭看去,他面無表情的道:“叫我?” 另一姑娘沉聲道:“不是叫你還是誰?” 展若塵似笑的道:“有何指教?” 那姑娘伸手一捋秀髮,髮髻上發出釘鈴一聲響,敢情她扎在發辮子上的那條彩帶上還栓著銀鈐,只聽她笑笑道:“你一個人要往大漠走?” 展若塵淡然的道:“先赴個約,然後入大漠!” 姑娘已站起身來,緩步往展若塵走去,邊對跟在她身後的兩名大漢,道:“你們快吃飯去!” 兩個大漢立刻轉身而退回坐凳上,姑娘已到了展若塵面前,道:“看你不像做生意的,更不像馬販子,你一個人往大漠去,也不怕……” 展若塵笑笑,道:“謝謝關心,我會小心的!”說完便回身欲走,姑娘立刻又道:“老鄉,你等等!” 展若塵回頭問:“姑娘還有何指教?” 左手一攏秀髮,姑娘望了展若塵面頰上的刀傷,道:“你受了傷,是吧?如果你願意,等你赴完約以後,我們一齊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展若塵乾幹的一聲笑,道:“再謝謝了,姑娘的善意我心領,要是一個時辰內我還未回來,姑娘就不用等我了!” 姑娘雙眼汪汪的直視著展若塵走去的背影,身後面,另一個姑娘已笑道:“大姐,人走遠了,吃飯吧!” 展若塵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著,沿著黃土大道兩邊長著稀疏的樹木,高過人的半枯長草,便嗚咽似的被風吹得嗖嗖響,響聲也在展若塵的心中回響 倍添無限狐淒! 黃土坡,幾乎就像個大沙包,只在半坡以上才有黃土泥地露出來。 山坡上,不錯,果然有幾匹馬栓在那兒,有馬當然有人,那麼這人又會是準? 展若塵上得土坡,只見有個破木板搭建的草棚子,三塊大石頭擺在草棚裡,顯然是坐人的,因為三塊大石頭表面十分光滑,光滑得閃閃發亮 現在,大石頭上並未坐人,但在大石頭附近站著四個人,這四個人對展若塵而言,真是一個也不陌生 迎著正面站的是朱赤面的“七步追魂”黃渭,黃渭左側正是她的女兒黃萱,右下卓立的竟是“皮肉刀子”杜全,至於站在杜全右邊的人,倒是展若塵想都想不到的人物 長山三龍老三,“鬧海龍”全爾明。 姓全的黑面大團臉,兩邊腮幫子的肥肉下墜,稀疏的幾根胡茬子,大嘴巴這時候閉得緊 緩緩走進草棚前,展若塵而無表情的道:“各位,常言說得對,山不轉路轉,誰會想得到我們又在這荒涼的大漠遇上了!” 黃萱面色寒寒的道:“不是遇上,而是我們專程在等你,姓展的,你聽清楚,是我們在這兒等你!” 展若塵冷淡的道:“邢大嫂,這次再找上展某,有什麼指教?” 黃渭一聲浩漢,緩緩閉起雙目…… 黃萱已尖聲大罵起來:“展若塵,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厲鬼, 血畜牲,你兩手血腥,製造仇恨,拆人夫妻,可惡之極,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 ” 淡淡的,展若塵道:“邢大嫂,獨影兄的傷只在脛骨上面,如果凋治得法,是不會成殘的,你又何苦……” 黃萱大吼,道:“你住嘴,誰是你邢大嫂?我便老實告訴你,邢獨影不是我丈夫,你知道嗎?” 展若塵冷冷的望了黃萱 眼,心頭一緊,道:“怎會是假?邢兄不可能在展某面前信口升河,胡說八道,他明明說你們已是一家人了!” 黃萱面色鐵青的道:“不錯,有 段日子是的,如今就因為你這惡魔,又活活拆散了我夫妻,而且……” 展若塵暗中一咬牙,道:“黃萱你為什麼這樣?當你的丈夫為你而找上仇家拚命之時,你怎麼不在?如果當時你也在場,你便會知道邢兄為了你是如何的找我拚命!”他的雙目冷芒直視的又道:“他雖然再一次敗在我手下,但他一點不對你有所抱怨,雖然他十分清楚你在利用他,你並不愛他,但他還是為你而玩命,可是,他受了傷,是為你的 腔仇恨而受的傷,為什麼你不在他身邊?你難道不知道他現在正需要你去安慰嗎?黃萱啊黃萱,你被仇恨衝昏頭了!” 黃萱忿怒的戟指展若塵,道:“你知道個屁,長春山附近你再挫那獨影之後,他便拄杖西去,後來他一直走上北塔峰巔,直待他坐在觀目峰的那塊大名上狂叫數十聲:‘江湖上既有我邢獨影,為何還有個展若塵?上天要捉弄我邢獨影,老子偏不信邪,哈……’邢獨影在大笑數聲之後,他便以他的‘鐫命環’自刎於觀日峰上了!” 說完,黃萱還真的擠出 滴淚水 展若塵心中那份驚愣,便從他的面上肌肉抽動不已裡看得出來,獨咽一口氣,沉重的道:“他不該死的,那日我曾勸阻過一次,他也曾答應過我的,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如此了結?不值得呀!” 黃渭突然怒喝道:“展若塵,你在放什麼屁,什麼叫不值得?什麼叫值得?我女兒以黃花閨女之身嫁給了一個她並不愛的殺手,雖有目的,還是付出一生的幸福的代價,全部送在邢獨影手上,此情此景,你還說什麼值不值得?有道是,英雄重義,兒女重情,別以為我女兒是有目的來利用邢獨影,但如果邢獨影能搏殺你這頭頑豹,往後的日子裡我們就是江湖上最為幸福的一對武林夫妻,如今他敗了,等於是 場賭博輸了,為了一口咽不下的窩囊氣,他選擇可以死全義的途徑,說穿了這 切還不是由你姓展的一手所造成?難道你就沒有想到,邢獨影如要苟延的活下去,他怎能而對我這人?更何況他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展若塵忿怒的吼道:“姓黃的,照你們的說法,邢獨影的死便應由我負責了?” 黃萱失聲大吼,道:“還有我未婚夫盧伏波的一條命,姓展的,你這個雙手染血,殺人如麻,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凶殘成性的豺狼……我……我曾不止一次的發過誓,一定要看著你倒在我的足下,流著鮮血,哀叫乞憐而死,所以我便不顧一切的非要你死不可!” 仇恨的種子正在黃萱的內心發酵,那是一種再也無法除掉的仇,再也無法消失的恨,展若塵十分明白,眼前的黃萱,已經為了報仇而幾近瘋狂了! 展若塵重重的道:“賢父女,對於邢獨影的自刎而亡,展某內心十分難過,道義上我感到不安,但責任都應由你們完全承擔,如果在他為你們拚命而失敗之後,你們如能善加安慰,以未來幸福為重,相信邢兄是不會輕言自殺,必是你們以為他已失去替你們報仇的價值忽略下他……” 黃萱大怒道:“是又怎樣,我黃萱活著一天,便必須要完成一件大事,那便是殺了你,姓展的,你聽清楚了,我會不擇手段的搏殺你!” 展若塵似是嘆了一口氣,道:“我好像曾經對賢父女說過,你的怒恨我諒解,不論是盧伏波該死,抑或邢兄的找上門來決鬥,殺戮的本身與過程原就是殘酷的,但有時候又必須以殺戮為手段而達到雙方追求的結果,贏家!而我便是這樣!” 一邊,半晌不開口的“三龍會”三當家“鬧海龍”全爾明甩動滿面肥肉,冷笑道:“果然,果然傳言不差,展若塵,你的語氣中已表明你的自負與狂傲!” 展若塵冷冷道:“全兄,‘三龍會’在遼北也算大幫派,上次你們二當家伸手幫助金家樓叛逆造反,樓主大量,也只是廢了上官卓才的一身武功,大肚大量的放他一馬,想不到事隔不久,你們‘三龍會’竟又與‘大漠骷髏幫’套上交情,再一次的陰謀起‘金家樓’了!” 黑臉龐上一對牛蛋眼怒瞪著,全爾明抖著左手抓的牛皮刀鞘鬼頭刀,沉聲道:“我三龍會自從二當家被你們廢去一身武功之後,整日不言不語,形同廢人,那比死灰還叫人難受,這筆帳我們早該結算了,遲至今日,只為配合大局,姓展的,我們等這一日的到來,已經夠久了!” 突見他伸手拉住黃萱一手,又道:“姓展的,從今日始,別在老子面前提姓邢的那個窩囊廢,他不夠資格同黃姑娘一起!” 展若塵驚異的睜大眼睛,道:“你們……你們這是……” 黃萱毫不掩飾的道:“我的未婚丈夫,直待搏殺你這惡鬼之後,明日我們就在城裡宴客成婚!” 展若塵怒吒道:“黃萱,你竟然連為邢獨影守孝百日之期也免了,難道你真的已瘋了不成!” 黃萱冷冷道:“我沒有必要做給活人看,更不屑於那塊貞節牌坊,展若塵,我只要你死!” 半天未開口的“皮肉刀子”杜全,乾咳一聲,道:“姓展的,上次金家樓之事,你老兄已出盡風頭,我杜全沒得倒成了大尾巴狗,江湖有句話 人掙一口氣,佛掙一爐香,聽說有人要折騰金家樓,我杜全便第 個趕來大漠,而且聞得他們設計周詳,謀略縝密,我更感到十分高興,這次也是在中途遇到“紫英隊”的人傳出消息,閣下要獨闖大漠,所以我便與黃前輩三位結伴在這龍泉鎮候教了,真準,你還是按時趕來了!” “七步追魂”黃渭冷冷道:“看姓展的模樣,大概商弘他們並未討得便宜!” “皮肉刀子”杜全沉聲,道:“展若塵,商當家不會任你大搖大擺走入大漠吧?” 淡淡一笑,展若塵道:“不錯,八角亭他約了人在等我,好像他等了很久,而且十分失望的只看到我一個人!” 黃渭立刻追問:“後來呢?” 展若塵咬咬牙,道:“後來話不投機半句多,便動上手了!” 側面望望全爾明,黃渭又問:“除了商當家之外,尚有關外雙雄金聖千與令孤軍,加上‘長白飛虎’段宏與沙衝,難道他們沒有撂下你?” 展若塵平靜至極的道:“他們出手不但要攔我,而且是在要我的命,只可惜他們並未攔下我,因為我來了!” 杜全嘿嘿一笑,道:“豪氣乾雲,展兄,不愧‘屠手’之尊!”他緩緩又問:“你把他們怎麼了?” 展若塵環視對面四人,道:“各位一定很想知道了?” 黃渭不耐的道:“快說!” 展若塵露齒似笑又以嘲笑的道:“事情的過程我不想多說,其結果是這樣的 ” 先是雙肩一聳展若塵舉手先望望大陽 那太陽下面一個圓圓的灰色濛濛圈子,就像對面全爾明的那個眼泡,想笑,但卻牽動嘴角,道:“商弘死了,使關外雙雄也十分英烈的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死了,當然二十四名“紫英隊”兄弟也完了,只有沙衝與段宏,他們自知不敵,身負重傷揚長而去,事情就是如此!” 黃萱大聲吼罵道:“你們聽聽,姓展的王八蛋殺了那麼多人,他卻說起來又如此輕鬆自在,仿佛死的人該死,而他……” 黃渭沉重的吼道:“商弘太不自量力了,他在爭功,‘紫英隊’的慘敗,是他 手造成的,當然,也影響了大局!” 展若塵淡淡的道:“商弘死了,難道各位就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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