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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10:17 AM

第10章 愛深恨切 師太約戰神龍峰

  沙哈旺還未回答,瑞麟已經過去向伊犁回王耳邊說了幾句活,沙哈旺高聲叫道:“兆惠將軍已經說過,天朝皇帝海量汪涵,寬宏為懷,如果回部叛酋歸順投降,朝廷一律不咎既往,對回部子民百姓,決不侵害,只要大小和卓木酋長晉京謝罪,向天朝皇帝行跪拜禮,便可以恩蒙赦免!”
  孟絲倫道:“如果天朝皇帝這樣寬宏,我們兄妹情願投降,只有一件,你要來到小山峰下,當天立誓,使我們部下個個聽見,你答應不答應!”此時塔洛布走過去,對沙哈旺說道:“你就走過去立個誓吧!他在山上,你在山下,我門又有人給你保護,不用害怕!”沙哈旺無奈答允了,塔洛布即派李洪、周剛、楊成貴、常君志岡個衛上,跟從伊犁回王到小山峰下立誓,擔任翼衛,沙哈旺雖然不大甘願,可是自己既然入了滿清的圈套,也不能夠不照命令做,他只好跳下馬來,由李洪等四個衛士,簇擁到石峰下。
  金弓郡主卻一長身,由石頭後現出來,拍了一拍雙手,表示沒有兵器,一個飛身,跳到山峰一半,叫道:“沙王爺,你照我們伊斯蘭教的俗例,折箭立誓!”沙哈旺心中暗罵:
  “好個狡猾賊人,幾句誓則便可以保護你麼、等一陣你不向我叩頭求饒才怪!”
  他只好低下頭,解了箭囊,抽出一支鵰翎狼牙箭來,雙手托著,就要立誓,說時遲,那時快!半山的亂石裡,嗖的一響,現出一個漢族少年,手執一柄明晃晃的寶劍,拔身一縱,,如秋雁排空,由半山飛身下來,猛向伊犁回王沙哈旺立足處撲到!
  這持劍少年正是史存明,他受了金弓郡主的囑咐,藉著峰頂亂石隱蔽身軀,蛇行匍匐,遊了下來,這時候清兵伊犁兵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孟絲倫的身上,因為金弓郡主不但容光絕艷,貌美如花,而且說的還是投降的話,叫他們怎不全神注視呢?史存明卻趁這機會悄然爬下了亂石峰,距離沙哈旺還有七八丈光景,突然現身出來,展開雷電披風劍法,“怒雷狂蛟”,刷的一個飛身,連人帶劍,一溜寒光向山下飛去。
  這邊孟絲倫也配合史存明同一動作,雙足一點,身如掠隼似的向下飄落,雖然沒有攜帶寶劍,卻拿出自己跟飛龍師太練了許多年的奇門暗器七巧五雲兜來,這五雲兜本身是一根三丈多長的金絲軟索,索身用著二十四個金鉤,索頭結著一個四尺見方的兜網,這金鉤和兜網一罩到敵人的身上,立即向裡收緊,抓牢了對方的衣服皮肉,把敵人由馬上或步下硬生生的直抓過來,的確是一種出奇制勝的兵器,孟絲倫心性靈巧,知道要解今日之圍,非要生擒沙哈旺不可,不過要在幾千軍馬中生擒他,談何容易?她看見沙哈旺勸自己投降,突生奇計,和史存明商量好了出奇制勝的妙計,配合行動,先由史存明猝起發難,以飛將軍從天而降的姿勢,突攻回王,自己卻用六巧五雲兜在旁邊夾攻,雙管齊下,她把玉腕一翻,一面五彩斑讕的五雲兜,向伊犁回王飛了下來,沙哈旺一時大意,躲閃不及,啪的一聲,被五雲兜纏個正著,盂絲倫向上一提一扯,沙哈旺雙腳離地,已經到了山半!
  眾清兵不禁大嘩!沙哈旺被金弓郡主扯了上來,向亂石堆一摔,幾乎摔得筋斷骨折,他還要忍痛翻起,孟絲倫照他面上,就是一拳,把沙哈旺打得哼了半聲,一跤僕在亂石堆。這邊史存明卻跟清軍四個衛士交上手,當沙哈旺被五雲兜扯起的時候,李洪等四衛士慌忙撲過來搶救,史存明把斷虹劍一揮,截住了上山的道路,李洪破口罵道:“又是你這小賊!”四衛士兵刃並舉,和史存明打在一處!
  伊犁兵正要上山來搶,孟絲倫抓住沙哈旺腰身和雙腿,向上高高的舉起來,尖聲大叫:
  “你們哪一個膽敢上前!我立即要了沙哈旺的命!”伊犁兵被金弓郡主這樣一嚇,果然不敢衝上來了!可是李洪等四衛士卻是不管三七什一,乒乓乒乓,在山腳下和史存明打得十分猛烈,史存明看見來的四個敵人中,除了李洪和自己交過手之外,其餘三個都是本領高強的人物,胡剛用一根豹尾鞭,楊成貴挺著花槍,常君志卻用單刀藤牌,以四打一,數招一過,自己左支右拒,十分吃力,史存明將心一橫,把自己苦練的雷電披風劍與摹仿飛龍師大的飛龍劍使了出來,他這套劍法詭異無比,上次在阿特朗瑪峰大顯神威,殺敗雷木大師,今天又拿來應付兆惠將軍跟前四個衛士,史存明首先竄到李洪面前,“勁風斬草”,一劍向李洪右邊劈來,李洪知道他用的是寶劍,不敢硬架,連忙向左一閃,哪知史存明劍術自成一格,劍花陡的一挽,用個“聞雷入洞”,由右邊繞向左面,嗤的一響,竟把李洪左腕劃了一道傷口,李洪怪叫一聲,連忙退後,胡剛的豹尾鞭和楊成貴的花鎗,向史存明左右齊齊扎到,史存明卻用了記“雷動萬物”,反劍向上一撩,胡楊二人急忙抽兵刀縱後,哪知少年壯士劍鋒外展,劍訣突變,竟用了招“金龍探爪”,青鋒閃處,怪聲暴響,竟把胡剛衛士帽子削了下來,孟絲淪在半山上看得清楚,心中十分詫異,想道:咦!奇怪!姓史的幾時學會了咱們的飛龍劍法?
  就在她念頭乍轉的時候,史存明陸續展開飛龍劍法來,“雲龍三現”,刷的一劍橫劈,叮噹,已經把楊成貴的花鎗削成兩截,連握槍的手指也削掉兩只,楊成貴托地跳後,四衛士已經有兩人受傷,史存明大奮神威,左邊一招“迅雷貫頂”,右邊一招“仙劍斬龍”,居然把雷電劍和飛龍劍合壁使用,削掉了胡剛一只耳朵,又把常君志的藤牌當中扎透,連虎口也劃傷了!四衛士掛彩,個個知道不是史存明之敵,狼狽地折轉身來,直向自己陣內竄了回去!
  滿清統領瑞麟看見回王沙哈旺被敵人生擒了去,李洪等四衛士又不是人家對手,負傷逃回,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下令大軍蜂湧搶登石峰,孟絲倫卻把沙哈旺由地上抓起來,史存明一個飛身跳回半山上,用寶劍架住了頭頸,叫道:“哪一個上來的,這樣一劍,叫他腦袋搬家,你們哪個敢上?”伊犁兵恐怕傷了自己的王爺,不敢遽上,瑞麟勃然大怒,喝令手下的士兵道:“你們用得著顧存沙哈旺的性命麼?沙王爺即使死了,還有別人承繼酋長,今天如果把金弓郡主放跑,等同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你們還不衝上山麼?”瑞麟是旗軍統領,他的官階僅次於兆惠和福康安兩人,清兵聽見他這樣一說,只好吶喊連聲,分東西北三面,風捲殘雲也似,直向小石峰下衝到。
  孟絲倫看見清兵居然投鼠而不忌器,把沙哈旺性命置之度外,大隊人馬蜂湧過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打算和敵人決一死戰,同歸於盡,就在這于鈞一發的剎那,白熊谷外突然吹起嗚嗚號角聲音來,孟絲倫傾耳一聽,不禁大喜,叫道:“很好!這回救兵到了!”
  金弓郡主這句話並沒有錯,清兵後隊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波開浪裂也似,一團灰色緇衣的影子,疾逾奔馬,由遠而近,孟絲倫認得是自己師傅飛龍師太,不知怎的,她老人家引了救兵到來,不禁精神大振,只見飛龍師太一人一劍,由谷口外衝了進來,在清兵陣形裡左馳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所到地方,清兵像塌了土牆般紛紛僕地,不是折斷肢體,就是拋掉頭顱,接著大隊維族戰士波推浪涌一般,跟著殺入,清兵人數雖然有五千之眾,可是一來妙計不成,心氣已餒,二來回王沙哈旺被擒之後,伊犁兵已經全無鬥志,有許多士兵還脫離了戰鬥的行列,不肯聽命,這樣一來,清兵哪裡還有作戰的本錢呢?瑞麟統領只好下令突圍潰走,維人這番卻是絕不留情,銜尾窮追,一直追出天山以外,方才收兵,這一次兆惠和福康安勾結伊犁回王,定出一條裡應外合的妙計來,要把金弓郡主一鼓生擒,哪知道功敗垂成,反而斷送了幾千兒郎的性命!
  孟絲倫在解圍之後,方才押著沙哈旺和桑昆兩人由小石峰頂下來,可是飛龍師太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夫,不知哪裡去了,統率大軍來救援的,正是智禪上人,他遵照孟絲倫的吩咐,午牌一過,不見孟絲倫回來的消息,立即驅動大軍來救,果然及時搗破清兵防陣,把孟絲倫一行人由白熊谷救了出來,孟絲倫在事後問自己手下,救兵為什麼來得這樣神速!維族戰士異口同聲的說,已牌過後不久,古特山大營前突然來了一個銀眉鶴貌的老尼姑,向擔任警戒的士兵說道,金弓郡主已經被圍,火速援救,那老尼姑匆匆說了這幾句話,便自飛奔去了,哨卒連忙報告智禪上人,上人立即用金弓郡主留下的令箭兵符,抽調了八千名精銳騎兵向白熊谷去援救,大軍將到谷口時候,發覺清兵陣勢己亂,一個淄衣玄裳的老尼姑在清兵隊伍里縱橫馳突,亂砍亂殺,攪散了滿洲靴子的埋伏隊伍,使他們不能成陣,援兵方才順利的開入白熊谷,孟絲倫聽了報告之後,方才明白一切,嗟訝不已!
  清理戰場已罷,孟絲倫索性把捕捉的俘虜和白熊谷劫後的子遺族人一起帶到古特山大營,金弓郡主下令先提解伊犁回上上來,維族戰士看見了沙哈旺,個個咬牙切齒,痛恨他勾通滿清,殘害同族,帳下武士幾百只眼睛宛如火炬,仿佛憤怒得噴出火來,沙哈旺雖然強悍,看見這個情狀,不禁心膽俱裂,不知道自己要怎樣的慘死法?
  孟絲倫卻是一面柔和的神色,說道:“沙王爺,在阿特真神的面前,你不要說假話,我們跟你今日無仇,往日無怨,怎的要跟滿洲靴子勾結,用詭計來賺我,你難道連唇亡齒寒這個道理也不懂麼、為什麼要受人利用呢?”沙哈旺現出尷尬的神色來,本來他並不存心跟滿洲勾結,不過兆惠派使者到伊犁去,許以重利,如果他幫助清室剿滅了回部,不但由天朝皇帝賜他大汗國號,豁免朝貢,還答允把金弓郡主孟絲倫活捉給他做可敦(即是酋長妻子的意思),沙哈旺怦然心動,才有勾結清兵,計賺金弓郡主這一回事,試問這些話怎能夠向金弓郡主說出來?孟絲倫是個聰明女子,看見伊犁回上的神色,當時瞧出幾分來,她仍舊很溫和的說道:“你一心一意的給滿洲靴子做走狗,所得到的下場是怎樣呢!當你被我們搶上石峰的時候,清兵主將不管你的死活,照;日督促士兵猛攻,還說你死了還有第二個繼往大汗,由這一點看來,滿清何嘗把你沙哈旺放在眼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也應該醒悟了!”
  這一席話把沙哈旺說得汗如雨下,天良頓現,說道:“郡主,我知錯了!我受了滿洲靴子的欺騙,出賣同族,對不起阿拉真神,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你把我殺了吧!”
  孟絲倫點了點頭道:“你說這幾句話,還個失英雄好漢的本色,你能夠在阿拉真神面前認錯,我們也不為已甚,放你返回伊犁便了!”沙哈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孟絲倫故意開自己的玩笑,可是金弓郡王說完了這幾句話。立即喝令左右把沙王爺解縛,並且下令把這次戰役生擒的伊犁兵,一律釋放,沙哈旺這時候才知道金弓郡主真個度量寬宏,以德報怨,一個人總有良心,伊犁回王感泣涕零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沙哈旺由今天起,痛改前非,如果辜負郡主好意,必死刀箭之下,連骸骨也不剩!”孟絲倫道:“沙王爺,知過能改,回頭是岸,請吧!”沙哈旺一行人離開中軍帳,亞圖特道:“妹子,你不伯縱虎歸山麼?”孟絲倫道:“昔日武侯南徵孟獲,七擒七縱,令盂獲心誠悅服,南疆永固,我這次用的也是這個方法,以德化人,要比用武屈人好些,假如我們殺了沙哈旺,伊犁部便跟我們成了不解之仇,我們回疆今後也多了一個敵人呢!”她這番道理一說出來,帳下人人嘆服。
  孟絲倫又下令帶叛逆桑昆,桑昆被擒之後,自知必死,可是他看見金弓邵主釋放了伊犁酋長,不禁油然生出一線生望來,他希望孟絲倫放了自己,所以桑昆一到帳前,立即雙膝點地,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桑昆知錯了……”他還要像戲文台詞的念下去,哪知道孟絲倫已經把粉面一沉,厲聲說道:“住口!桑昆,人生世上,忠孝為先,你在白熊谷世代居住,清兵殺了你的叔伯兄弟,你居然跟靴子勾結,這叫不忠不義,全無義節,你跟滿洲勾通也還罷了,事敗之時.不去洗心革面,趕快反正,還把親生老父。置之死地,狼心狗肺,不忠不義,你還要活命麼、來人!把他拉去五馬分屍吧!”原來五馬分屍是回疆的極刑,方法是用五匹駿馬,分別站在東南西北中五個不同位置,把犯人的頭顱四肢各用麻繩縛了,繩子的另一頭卻系在馬的後腳上,命令一下,行刑人用鞭打馬,五匹馬立即向前跑,齊齊一撕,便把犯人身體,活生生的裂成五塊,這種刑法十分慘酷,桑昆一聽這幾句話,登時暈厥!可是金弓郡主帳下回兵,卻是絕不留情,把他腳不點地的抓出去,到大營後空地執行五馬分屍去了,這也是不忠不孝的現眼報!
  金弓郡主處置沙哈旺和桑昆,恰到好處,眾人看了無不心誠悅服,智禪上人剛剛把兵符印信交給金弓郡主孟絲倫,帳外突然走進一名哨兵,說道:“稟告郡主,那位幫助我們跟清兵作戰的老師太,去而復轉!”
  孟絲倫知道飛龍師太回來,不禁大喜,原來金弓郡主拜一個老尼姑做師傅,由老尼那裡學來一身武藝的事,在回疆可說無人不知,不過孟絲倫師傅是怎樣的,卻沒有人真正見過,這次金弓郡主進軍天山,捍衛回疆,孟絲倫知道滿清的兵力十分強大。為了應付強敵起見,曾經親自到章圖克梭峰去,拜渴師傅,請求飛龍師太下山助戰,可是飛龍師太說自己是空門女尼,不能夠親自到軍隊裡去,只答允俟機行事,暗中相助,她還和金弓郡主親自到天山前線去走了一遍,那次史存明和伊麗娜在阿特朗瑪峰下,遇著番僧神力尊者,險遭不測,全靠飛龍師大解圍,就是那一次飛龍師徒剛剛離開章圖克梭峰,半途路過,史存明伊麗娜兩人,剛剛適逢其會,這一次白熊谷破伏,飛龍師太雖然兩次出現,始終沒有人知道她的身分,所以哨官進中軍帳報告,只說是老師太求見郡主,就是這個道理。
  金弓郡主連聲問道:“哦!老師大呢?她在營門外麼?”那哨官恭敬回答道:“不是,她說跟咱們營裡一位名叫智禪上人的老和尚是舊相識,交給他一封信!”智禪上人心頭陡的一震,那哨官果然掏出一封書信來,孟絲倫接過信一看,果然是師傅的筆跡,封皮寫著智禪上人安啟六字,金弓郡主向帳下親兵道:“我們有機密的事要說,你們暫時迴避!”那些親兵侍衛轟說一聲,果然退出帳外去了,帳中只剩下小和卓木酋長、智禪。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四人,孟絲倫方才向智禪遞信,老禪師拆開一看,內容竟是:
  “五年一別,鬢已添霜,歲月不留,恩仇未了,三日後值月圓望日,請在神龍峰頂相會,比較劍術,以視君之雷電披風劍強,抑或我之飛龍劍勝也,餘不另贅。”
  智禪上人看了,先是鬚眉翁動,後來是面色如鐵,哼了一聲,史存明站在師傅旁邊,一同看信,他看清楚了內容,便向孟絲倫道:“郡主,令師約家師三日之後,到神龍峰頂比劍哩!神龍峰在什麼地方?”孟絲倫秀眉一豎,說道:“強仇壓境,大敵當前,師傅老人家還要和上人比劍,真個是太不識時務了!”智禪上人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貧僧自從皈依我佛,落髮空門以來,對於往日恩仇,本己了卻,令師還是鍥而不舍,三十年有一段小小誤會,還未解開,郡主又怎會拜到他的門下呢?”孟絲倫似乎十分感慨。她向小和卓木說道:
  “大哥,你到後營去巡視一遍,順便看看糧草吧!”亞圖特答應一聲,便向帳外走去。
  這一來帳中只剩下三個人,盂絲倫道:“老禪師,實不相瞞,我並不是小和卓木的胞妹,我本身並不是回人,而是漢人血裔哩!”智撣上人愕了一愕,史存明卻全不驚奇,因為他和孟絲倫共處了這些日子,金弓郡主的舉止容貌,完全沒有半點回人氣習,盂絲倫道:
  “我是張家口塞外一個販運皮革商人的女兒,有一年,我們全家到庫倫去,拜謁蒙古活佛,哪知到了半路中途,突然遇了馬賊,我父母雙親和哥哥弟弟,統統被馬賊殺死了,因為我們顧了保鏢的和馬賊相抗,我那時只有五歲,躲在一架破馬車下,混亂之中逃了性命,可是馬賊去了之後,我一個人留在沙漠裡,叫天不應,喚地不聞,哭了半日,喊得聲嘶力竭,方才有幾個蒙古人經過,問清楚了我的情形,說要送我回家,哪知道這幾個蒙古人竟是買賣人口的人販子,他們把我帶到烏里雅蘇台去,那裡有一個買賣人口的市場,男女奴隸都在那兒買賣,我才知道上當,可是一個五歲的女孩子,有什麼本領逃走呢?只有任人宰割了!過了三天,回疆老王派人到烏里雅蘇台買奴隸,連我也一併買了去,送入王宮,老王見我聰明伶俐,十分喜愛,立即收了我做女兒,給我穿回人的裝束,改回人的名字,這就是我的出身,過了七個年頭,我已經一十二歲,有一年我跟老王爺到白塔山打獵,突然起了颶風,成千累萬的沙柱,排空飛舞而來,人馬紛紛走避,我也被颶風吹得連連訂滾,忽然一個沙浪蓋下來,當堂暈了過去,不知經過多少時候,我才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洞中生了炭火,溫暖如春,旁邊坐著一個老尼姑……”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史存明道:“這一位老尼姑就是你的師傅飛龍師太,她由沙漠裡把你救回來了!”
  孟絲倫點頭說道:“不錯,我師傅那一年雲遊南疆,恰好在颶風過後的沙漠裡,發現了我,被沙浪埋藏了半截身子,立即把我救出來,帶到南天山支脈的慕士洛格峰去,她老人家就住在那個地方,我醒轉了之後,說明自己身世,還知道她是一個有本領的空門俠已,要求拜在門下,我師傅毫不猶豫,把我收下了,教了我三年本領,方才送我返回葉爾羌王城,嗣後她每逢三兩個月便來看我一次,來的時候多半在三更半夜,考查我的武功,每次總住上十天八天才走。”智禪上人聽到這裡,方才明白飛龍師太以一個出家女尼,竟然能夠收到一個金枝玉葉的宮主做自己徒弟,就是這個緣故。
  金弓郡主又道:“我跟師傅學本領的時候,常常看見師傅神情抑鬱,不時背人流淚,估量她老人家必定有一件非常傷心的事,問了幾次,她才把自己跟上人當年負氣結怨的經過說出來,我時常勸她老人家,人生在世,何必把爭名好勝之念看得這樣重,她總是疾言厲色的截住我的話頭,不准我說下去,看來今日她要跟老禪師拼個生死強弱了!我師傅的性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十分執拗,不過三天之後,我陪老禪師到約定的地點去,聊盡人事,開解一下便了!”智禪上人默然無語,史存明道:“令師成見很深,我青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光陰迅速,過了三天,這三日內天山安溢異常,不見清兵捲土重來,到第四天,孟絲倫穿了獵裝,帶著智禪師徒,向神龍峰進發,神龍峰距離古特山不遠,只有十裡左右,孟絲倫一行人到神龍峰的時候,不過申牌左右,智禪向峰頂望去,只見白雲片片,一片冥迷,飛龍師大卻是蹤跡不見,等到了黃昏日落,峰頂的密雲裡,陡的發出一聲清嘯來,一人飄然而下,正是飛龍師太!
  飛龍師大仍是淄衣玄裳,面寒如水,她由峰頂用“風吹落花”的輕功,兩只袍袖左右一抖,宛如一只大鳥似的,凌空竄落,孟絲倫飛步上前,叫了一聲:“師傅!”飛龍師大陡的拔出那柄一丈柔劍來,猛向身邊一塊山石砍去,劍光閃處,噌的一聲巨響,山石立時分為兩半,石屑火光紛飛亂濺,孟絲倫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飛龍師太向徒兒喝道:“孟絲倫,你如果阻止我今天和老和尚鬥劍,哪怕插半句嘴,從今以後,我不是你的師傅,你也不是我的徒弟!”孟絲倫被她這一說,只好噤口不言。因為自己只要一開口排解,就要斷絕師徒之誼了!智禪上人合十說道:“表妹。你要跟愚兄比劍,只管賜教便了,何心要對令徒生這樣大的氣呢?”飛龍師太橫了他一眼道:“很好,你亮劍吧!”智禪便把凌霜劍掣在手裡,從容不迫的向飛龍師太道:“我徒弟身邊還有一把斷虹劍,你那天藉了它打敗神力尊者,現在可藉你一用,要不要!”史存明立即摘下斷虹劍來,雙手捧著,連鞘遞了過去。
  飛龍師太不禁面上一紅,她忽然把一丈柔劍向地一擲,火星四濺,左手一攫,把史存明的斷虹劍搶在手裡,噌的拔劍出鞘,智禪上人倏地退後三步,飛龍師太橫劍當胸,兩人距離一丈左右,雙目凝視,呆若木雞,過了兩盞茶的工夫,仍舊卓立不動,孟絲倫和史存明站在三丈以外,並肩站著,史存明道:“郡主,他們兩位老人家都是以靜製動,準備用上乘的劍術相拼!”
  話猶未了,飛龍師太陡的一矮身於,雙足跌坐在地,斷虹劍似白虹一道,平穿出去,智禪上人沉劍一引,飛龍師太卻像閃電似的,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盤旋,身形之快,真個不可方物,那柄斷虹劍也化成十幾道青白交輝的奇光,向智禪上人同時攻到,智禪不慌不忙,風車般轉了五六個圈於,凌霜劍化一圈銀虹,閃電似的掣動了幾下,史存明看得眼花縹亂!智禪上人忽然向後一跳,長笑說道:“表妹,一別五年,功力大為精進,可喜可賀之至!”
  孟絲倫嗤的笑出聲音,她向史存明道:“我師傅剛才用的是神龍出壑,一招化出十幾個劍點來,老禪師居然抵擋過去,真是一時瑜亮了!”飛龍師太喝了一聲道:“老和尚少誇海口,看劍!”說著身形一晃,劍招又變,只見她活像一個醉漢,腳步歪歪斜斜,時而凌空直竄,如大鳥沖天,時而迴旋撲地,似蜂舞花蕊,一把劍東指西劃,不成章法,其實每一招都暗藏了好幾個變化,飛龍師太這一路劍法,名叫“醉仙斬龍”,招式十分奇特,智禪上人使出雷電劍的“穩”字訣來,沉如泰岳,凌霜劍飄忽如風,跟著斷虹劍光悠然來去,化拆怪招,全不吃力,飛龍師太一連攻了十六八招,分毫不能得手,她忽然一聲清嘯,劍法又變,鬥場中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斷虹劍冷光如電,劍花錯落,就像秋夜流螢,星光千點,火樹銀花似的灑了下來,智禪上人整個身子,被卷沒在一陣繁星的劍花裡!
  盂絲倫暗裡擔心,史存明倒吸涼氣,智禪上人表面看來,似乎被他困住,其實他用了內家上乘的劍法,雷電劍一招一式,都具有無窮威力,仿佛在自己身子四面八方,布了一道鐵壁銅牆,飛龍師太覺得自己劍尖指處,仿佛刺在無形的鐵砧上,非但刺不進去,還被一般極大潛力擋了回來,還不時要用上乘內功,解除智禪上人凌霜劍的粘吸力量,似這樣鬥了七八十招,把孟絲倫和史存明看得眼花繚亂,飛龍師大用“醉仙斬龍”的劍法,循環往復,一連使了八九回,也攻不破智禪上人雷電劍凝成的劍牆,不禁心中著急,劍法一變,連搶三招,第一著是“葉公驚龍”,劍光一繞,下截雙足,接著劍訣一領,連發兩招,“探海屠龍”
  “潛龍升天”,劍光劃了一道銀虹,盪開上人劍點,攔腰疾掃,史存明驚叫一聲,盂絲倫急喊道:“師傅,劍下留情,大家都是同根相生,不要自相殘殺!”
  就在這話聲裡,盂史二人耳邊只聽見噌噌噌三響,智禪上人一聲長笑,厥若龍吟,連人帶劍倒縱出去,竄出三丈以外,飛龍師太呢?卻是呆如木偶,站立在地,斷虹劍垂了下來,滿面羞愧,半晌做聲不得,史序明定睛一看,原來她右手持劍的袍袖,不知什麼時候,對穿了三個破洞,每個破洞都有幾寸縱橫,好像透明天窗一般,這不用說,當然是被智禪上人用劍鋒穿透的,這還是禪師手下留情,不然的話,飛龍師太已經喪在三尺青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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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1 PM

第11章 劍膽琴心 報恩援艷侶

  原來智禪上人解拆飛龍師太“探海屠龍”“潛龍升天”兩著劍法時,很巧妙的用了雷電披風劍裡面“電光三現”的招式,這一招是雷電劍裡面的精華妙技,一劍刺去,連環三招,三招分出六點,汗首三點的劍招,點中飛龍師太手持寶劍的劍愕(即是劍柄吞口接著劍身的地方),使飛龍師太刺出來的劍勢,勁力化於無形,下面三點連續發出,在電光火石般的瞬息時間內,把飛龍師太的袍袖,穿破了三個大洞,這時候的飛龍師太,面色一陣白一陣紅,她忽然端起斷虹劍來,向著旁邊大石一擲,當的一響,劍鋒扎入石頭盈已,她疾忙一俯身,拾起太柔劍來,纏在腰間,回頭向智禪叫道:“姓耿的 今天我和你拼鬥百招,輸了一點,明年今日,我再來討教你這‘電光三現’的劍法!”飛龍師太說完這幾句話,如飛退去。
  孟絲倫心中一急,追趕過去,高聲大叫:“師傅!”飛龍師太身形一頓,回過臉來,一張木然面孔,冷森森的,十分怕人!只見她冷冷的說道:“金弓郡主,由現在起,你不要叫我做師傅了!你親眼見了吧,老和尚的劍法,比我高強得多,你跟那姓史的小於一道,拜了老和尚的門吧!我可沒臉收你這徒弟啦!”孟絲倫心中一急,幾乎哭了起來,哽咽叫道:
  “師傅,弟子哪裡能夠欺師滅祖,你你……”飛龍師大狂笑說道:“欺師滅祖,哈哈哈,滾開,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話聲未完,猝的一掌橫揮,劈向盂絲倫的胸膛,孟絲倫出其不意,砰的一聲,口鼻間著了一掌,鮮血直冒,她當堂哎喲一叫,閉氣暈了過去!
  史存明跟在孟絲倫的身後,看見飛龍師太居然用重手法打自己的徒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潑尼!你還是出家人麼?對徒弟也下毒手!”他把斷虹劍由石縫裡拔了出來,合在手裡,刷的一劍,居然施展“雷神殛妖”的絕著,向飛龍師太背後刺來,飛龍師太剛才和智禪上人比劍輸招,又再失手打暈了徒弟,滿腔怒火無從發洩,她看見史存明舉劍刺來,宛似火上添油,怒喝一聲,反手一攫,運用飛龍掌攫拿功夫,“金龍獻爪”,要抓史存明的手腕,這一下卸肩旁閃,回手反攫,又準又狠,史存明換了舊日的本領,這一招就要寶劍出手,可是他自從兼學了飛龍劍之後,武功大為精進,尤其是剛才看了智禪上人和飛龍師太相鬥,更加增益不少!飛龍師大這一手抓回來,史存明把身一矮,居然用了個“神龍掉尾”,身軀竟似一尾游魚,自她掌底溜過,反手一劍,撩向敵人手腕,飛龍師大一下沒有抓著,這後生小子的劍反戳回來,用的還是自己飛龍劍的劍法,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吸胸一退,正要再施辣手,智禪上人已經一個飛身橫截過來,喝道:“存明,不准無禮!”左手袍袖拂處,把史存明撞出一丈以外,右掌勢如卷瓦,把飛龍師大手臂一撥,罡氣到處,將她推出三步,然後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明年今日,老衲就在阿特朗瑪峰候教!”飛龍師大被對方一推,覺得麻辣辣地,真個又驚又怒,她連頭也不回,一股風奔下山去了!史存明還要仗劍追趕,智禪上人喝道:“看金弓郡主暈倒了,你還不救她,追趕這個老尼有什麼用!”史存明恍然大悟,插劍入鞘,一看金弓郡主面白如紙,呼吸緊促,少年壯士失聲叫了起來,喊道:
  “不好,金弓郡主這回不妙,師傅,咱們快些來搶救!”
  智禪上人用手一摸孟絲倫的粉面,登時變色說道:“不好!她的腦蓋受了震蕩,受傷不淺,快把她送回營裡!”史存明立即把女兵喊來,女兵看見自己郡主這個模樣,不由慌做一團,立即把孟絲倫搭上馬背,前呼後擁,回到古特山大營裡,亞圖特看見盂絲倫受傷很重,昏迷不醒人事,連忙問智禪師徒,怎的弄成這個樣子?史存明只好扯謊說是由馬背跌下來的,一下頭撞山石,震暈過去,亞圖特搓手道:“這怎樣好!這怎樣好!如果清兵大舉來攻,指揮無人,我們這回要一敗塗地了!”
  史存明十分抱歉,只好向小和卓木酋長道:“事情未必會這樣壞,家師頗通歧黃之術,由他老人家醫治一下吧!”亞圖特很不高興,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智禪在寢室裡精心替孟絲倫醫治,盂絲倫突然發起高熱來,亂作囈語,無非是說些求師傅饒恕的話,她還說自己和史存明心心相印,想用下一輩的力量,比解兩位老人家的宿仇,史存明聽了十分慚愧,金弓郡主一連病了五天,還是時愈時發,口中亂說夢話,就在這個時候,兆惠手下十二萬滿洲鐵騎精兵,已經殺到天山來了!
  兆惠因為自己一連幾次敗兵折將,失敗在金弓郡主孟絲倫的手裡,非常忿怒,這次和副帥福康安各自統率大軍,殺入天山之內,他還由烏魯木齊調了甘肅總兵富德到來,富德是乾隆一代的饒將,善於用兵,曾經平定大小金川之亂,蕩平青海,兆惠有勇無謀,富德做他幫手,再好沒有,前後不到兩天,清軍已經深入天山中部,各族牧民鑒于上次清兵屠殺白熊谷的慘酷,攜老扶幼,紛紛走避。
  至於回人這一方面,孟絲倫傷勢雖然好轉,可是她的頭腦始終沒有清醒過來,如痴如呆,忽哭忽笑,哪裡能夠指揮軍馬,只好由她的兄長小和卓木發號施令,亞圖特是個一勇之夫,不知道什麼叫做韜略,怎樣叫做兵法,只知硬撞硬拼,要知道清初開國的旗兵,十分精銳,兆惠手下的軍隊,全是身經百戰的雄師,人數有十多萬,維人只有三萬名不到的戰士,相形之下,已經見繼,沒有了金弓郡主運籌決策,哪裡是清兵的對手呢?何況清兵還由烏魯木齊運來幾十尊紅衣大砲,參加戰鬥,不住用砲猛烈轟擊,怒吼發威,維人更加抵擋不注,虧輸大敗!
  這一仗真是兵敗如山倒,清兵不但摧毀了古特山的大營,還突破了天山的防線,兆惠大軍的先鋒部隊,還推到天山山脈以南的平原,史存明在亂軍裡各自力戰,他失散了師傅,還失散了金弓郡主孟絲倫,少年壯士一個人仗著斷虹劍在清兵陣營裡殺出殺人,斃了不少清兵,可是回頭一望,身邊的牧民戰士已經只剩下寥寥十多人,背後塵土大起,一彪人馬殺到,一面大旗迎風飄舞,竟是兆惠將軍的帥旗,幾個戰士齊聲叫喊:“苦也!清兵的統帥親自追來了!”
  史存明忽然精神奮發起來,他想兆惠是清軍的主帥,俗語說得好,擒賊先要擒王,射人先要射馬,自己身邊十幾個戰士,如果被清兵追上來,明刀明槍對戰,當然不能倖免,一個也逃不掉,與其必死,不如想一個方法,拼著犧牲這十多人,把主帥刺死,如果一下成功,清兵一旦失了主帥,群龍無首,自己這一邊豈不是可以反敗為勝,史存明主意已定,便向那十幾個維族戰士間道:“各位兄弟,滿清的追兵近了!帶兵追來的還是滿洲靴子的主帥,你們願意拼上一,死,幹掉他們主帥麼?”他身邊的維族戰士總共一十三名,異口齊聲喊道:
  “我們願意替阿拉真神戰死,殺掉敵人主帥,這是至大無上的光榮,我們這一十三人,任憑壯士調遣,死而無悔!”
  史存明見他們人人效死,十分高興,他看見前面三十丈外,有一個小小的沙丘,立即生出奇計,說道:“我想出一個方法來了,大家先跑到沙丘下,我一個人伏在沙丘頂上,你們十三個人躺在沙丘之下,一律裝死,最好用浮沙掩蓋了自己下半身,但是每一個人都要打側身體,暗扣弓弩,把弓箭壓在身子底下,如果看見滿清的主帥走近,一聲號令,十三把弓一齊射箭,瞄準騎馬主將射去,就算射他不中,我立即由沙丘跳下來夾攻,能不能夠一擊而中,那就要看運氣了!”這十三個戰士大喜說道:“好計!快些準備!”這時候追兵距離他們不到一里之遙,史存明帶著十三名戰士朝著沙丘跑去,片刻之間,已經到了沙丘下面,史存明爬上沙丘,匍匐趴倒,十三名戰士躺倒在沙地,各自撥起浮沙來,遮蓋了自己大半身,人人把弓箭壓在時底,箭頭朝著前方,十三人屏息靜氣,閉目裝死,果然不出所料,過了半晌,追兵已經漸漸迫近,人數約莫有三四百人,全是騎兵,帥字旗下,坐著一員清將,這清將四旬年紀,黑面濃眉,嘴唇上長了短短的鬍子,騎一匹黃瞟馬,使一桿大砍刀,左右二三十個削刀手圍繞擁護,史存明看得清楚,心裡叫道:慚愧,兆惠真個在這裡!
  那清將距離沙丘還有兩三箭地,勒馬站住,他瞥見了沙丘下面橫七豎八,躺著十多個死了的維人,便向左右親兵道:“這裡怎的有十多個死屍,沙丘上還有沒有埋伏,我們先要查清楚,快過去看!”他發施了號令之後,走出三四十匹騎馬來,馬上清兵紛紛離鞍跳落,直向沙丘走去。
  這時候清將人馬站處距離維族戰士約莫有十多丈遠,如果用強弓勁射,還可以勉強射得到,這十三個維吾爾族的戰士,表面裝死,暗裡已經用足全副精神,拉滿弦線,看見這隊清兵向自己走來,距離不到十幾步遠,突然一聲號令,十三個人齊齊跳起來,十三把弓突然生響,十三支箭齊向馬上清將射去!
  這清將的身手煞是了得,他聽見弓弦一響,立即把身一翻,用個“鏡裡藏身”,向馬鞍下一掛,接著一個“斜柳穿魚”,由馬腹下橫穿上來,十三支箭有六支射向他,全被他躲開,另外七支箭卻射中他身邊幾名親兵衛士,呼號聲中,紛紛僕倒,史存明看見射清將不中,不禁大驚,心中想道:“估不到兆惠也有這樣的本領!”
  少年壯士更不猶豫,一個飛身由數丈高的沙丘頂掠了下來,一縷劍光撲向清軍主將,那清將高聲叫道:“快拿住他!”削刀手一窩蜂般湧上,史存明斷虹劍一絞,叮叮噹噹,砍斷了四柄單刀,兩桿長槍,只一下起落間,飛越各人頭頂,搶到清將馬前,那清將大喝一聲,舞動大砍刀,用個“斜劈大樹”招式,猛向史存明的天靈蓋頂砍落,哪知道史存明身手奇快,只一彎腰,游魚似的從刀鋒下滑過,“玉女穿梭”,嗤的一劍,刺中坐騎肚腹,那匹黃驃馬一聲哀嘶,前蹄立起來,把清將拋下馬背,這清將本領煞是不弱,雖然穿了沉重鐵甲,雙掌向地一按,用個“鯉跳龍門”身法,猛翻起來,史存明趁勢一劍,“電光穿雲”,射向他的胸口,清將卻把身子一偏,用右肩的鐵甲抵擋劍鋒,底下騰的飛起一腳來,用了個“絞絲腿”,疾踢史存明的膝蓋,這是關東長白派的“十字絆”,也是摔跤本領之一,哪知史存明的斷虹劍斬銅削鐵,這一劍貫穿鐵甲,鮮血迸流,清將的“十字絆”還未使出來,已經慘叫一聲,撲地跌倒,史存明手起一劍,“迅雷貫頂”,把他透心穿過,刺死在地上!
  史存明殺死清將,不禁心花怒放,以為除掉兆惠,建下不世奇功了!哪知道清兵齊聲大叫道:“豈有此理!這小子殺了副統領大人,咱們一齊過去,把他碎屍萬段!”史存明吃了一驚,原來他殺的不是兆惠,卻是鐵甲軍副統領佟大壽,佟大壽和塔洛布同門師兄弟,兩個都拜在禿眉叟耿玉航的門下,武功造詣相若,至於至于佟以一個副統領的身分。怎會掌著證西大將軍的帥旗呢!原來兆惠衝破天山防線之後,就要親自率領兵馬,追逐敗殘的回人,佟大壽勸阻道:“我兵已經得勝,追擊殘餘叛逆,由小將擔承便行了!未將斗膽藉帥旗一用,鎮壓叛回,也可以顯一顯大將軍的威風呢!”兆惠立即答應了他,自己返回後軍,把帥旗藉給佟大壽,哪知他冒充大將軍,結果反而喪命在史存明的劍下!
  少年壯士不禁大失所望,清兵已經像潮水般的殺上來,史存明大展神威,左衝右突,拼力廝殺,頃刻之間,被他手刃了二十多人,血染徵袍,可是回頭一看,十三個維族戰士已經殺亡大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陷在圍陣裡面苦鬥,史存明忽然想起,這些都是維吾爾族裡面出色的戰士,不能夠平白犧牲,他立即一領劍鋒,使出雷電披風劍來,一陣狂風似的,刺倒了清兵八九人,逼開血路,然後拔身一縱,搶到那五名戰士的身邊,劍光一繞一掄,舞成一個圓輪,清兵百人辟易,史存明大喝道:“快搶沙丘!”這五名戰士已經有三個負了傷,汗血交流,立即翻身向沙丘跑去,吏存明擔任斷後,劍刺掌劈,又殺了十多人,然後拔身一縱,跳上沙丘,他順手搶了一把彫弓,一壺翎箭,居高臨下,嗤嗤嗤的連珠發射,箭無虛發,許多清兵被他射下馬背,其餘五名戰士也張弓亂射,清兵雖然有幾百人,卻被他們這一陣亂箭阻擋住了,不敢上前,只把土丘遠遠圍住,四面八方的放箭,剎那之間,又由近身肉搏變成弓箭交射的戰鬥。
  箭雨狂飛,高下相持,過了一頓飯的時候,東南角上突然鼓樂喧大,黃塵大起,一簇人馬漫天匝地而來,史存明以為是滿清的大軍,暗中叫道:“不好!今番休矣!”征塵影裡現出旗幟,幾個維族戰士抬頭一望,不禁大喜狂叫道:“妙呀!大和卓木酋長來到!”
  大和卓木酋長名叫做亞巴克,是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的堂兄,這次清兵向回疆大舉入侵,亞巴克為了聯合回疆各族抗清,親自跑到喀什葛爾城去,見著了羅布族酋長唐刺古,請求幫助,唐刺古是大和卓木的妻舅,也是香妃娘娘的胞兄,立即答應出兵,並且命令蔥嶺各部酋長,一同協力作戰,不到半個月內,答允出兵的有塔山部酋長盂薩,薩馬兒部酋長哈雷,恰堪部酋長葛士達,只有巴達克山酋長當年求婚香妃不成,挾嫌在心,不肯出兵,可是南疆四大部的聯軍合起來有三萬多人,連同大和卓木本身部眾,差不多有五萬人了!大和卓木因為天山前線吃緊,立即統領各族聯軍三萬,晝夜兼程,增援小和卓木部兵馬,剛好開到大山之下,便遇著了小和魚木部下的敗兵,亞巴克勃然人怒,下令驅軍向清軍迎擊,草原上重新展開了一場慘烈血戰!
  兆惠手下的兵馬,雖然有一十二萬人,可是過了天山,追入南疆草原的,不過是一萬五六千名先鋒部隊,這萬多人除了搜索殘餘,主要的還是擄劫牛羊,尋覓婦女,分散成了許多小股,一旦遇著數萬回兵,排山倒海似的殺來,哪裡抵擋得住,紛紛後退,搶在前頭的幾千名清兵,很快的被回兵圍住,統統殺個清光,佟大壽帶來這幾百名清兵,看見塵頭大起,敵人如風卷雲濤的殺來,哪還有心戀戰,立即放棄了對沙丘的包圍,狼狽向東逃去!
  史存明看見來了援救,他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疲倦,立即由沙丘上追了下來,向前衝殺,這一仗真是殺得昏天黑地,史存明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敵人,雙手和寶劍都被血沾滿,方才住手,他大笑了一聲,精疲力盡,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就在沙場上呼呼睡熟,旁邊還有許多清兵死屍,他也管不了那麼多!
  再說史存明在戰場上不知睡了多少時候,方才醒轉過來,只見滿天星斗,原來已近子夜,夜風如剪,侵膚起栗,他立即跳起來,但又覺得自己身子軟綿綿的,知道精力消耗太甚,趕忙盤膝在地,運起峨嵋派的坐功來,調氣運血,增養精神,過了半晌,方才氣力復原,史存明自言自語道:“剛才好一場慘烈惡戰,雙方人馬到哪裡去了!”忽然一陣夜風吹來,風中帶來女於啜泣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子低低的勸告,少年壯士嚇了一跳!在這個死寂如墟墓的戰場上,怎的會有女子哭聲,難道鬼魂出現?
  史存明一向不信神鬼,站起身來,側耳細聽,哭聲起自旁邊不遠一個土丘下,少年壯士拔出寶劍,直走過去,距離漸近,人聲也漸漸聽出來,只見一個女子說道:“福晉,事情到了這樣,哭也沒有用了!在這裡蹲一晚,天亮之後,我們找路走吧!”另一個女子道:
  “咳!我不成了,沒有馬匹,臂上又受了箭傷,叫我怎樣走呢?萬一撞著回子,哪裡還有活命,不如死了乾淨!”史存明幾乎叫出聲來,原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賀蘭明珠,也是十幾天前,在雪崩後救了自己性命的女恩人,今日居然會在戰場上,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立即繞向土丘的正面,真個一點不錯,土丘下面橫躺了一匹死馬,馬腹上坐著兩個女人,一個旗裝少婦,正是賀蘭明珠,還有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子,大概是賀蘭明珠身邊的侍女,手裡還拿了一把明晃晃單刀,那侍女一見有人來,霍地跳起,把手中刀一揚,嬌聲叱道:“哪一個膽敢侵犯我的主母,我跟他拼了命!”史存明搖手道:“不要動手,我正是被你主母救過性命的史存明,現在來救你們,沒有一點惡意!”
  賀蘭明珠哎呀一聲,睜開明如秋水也似的雙眸,她看清楚了史存明的容貌,嬌喊一聲,伸雙手撲了過來,撞入史存明的懷裡,史存明略微側了側身子,伸手向她腰肢一扶,柔聲說道:“夫人,不用害怕,我保護你回去!”賀蘭明珠仿佛離了乳的孩子,哇一聲掩面痛哭起來,那侍女還不放心,走到史存明的身邊,期期艾艾的說道:“你你,你是我們的對頭,連我們的副統須也殺掉了,你會救我的主母,她是兆大將軍的側福晉呀!”
  史存明如遭雷擊,陡的跳了起來,把賀蘭明珠一推,賀蘭明珠撲通一交,跌倒在地!史存明睜大了眼睛,厲聲說道:“怎的!你是兆惠賊子的小老婆!”他想起兆惠是清軍的主帥,也是乾隆皇帝派來屠殺回疆牧民的劊子手,他帶領的滿洲八旗精兵,旋風似的掃過草原,殺入天山,不知殺掉了多少回人,焚燒了多少帳幕,現在他的愛妾落在自己手裡,豈可以輕易放過?
  可是他回心一想,十幾天前,賀蘭明珠清如銀鈴的聲音,仿佛又由他的耳邊響起來:
  “滿洲人並不是個個都壞,他們並不是個個甘心情願替皇帝打仗!”史存明暗中想道:對了,滿洲人並不是個個都壞,即如眼前這一個嬌怯的女人,她的行為跟她丈夫剛剛相反,當日自己被清軍衛士追逐,幾乎喪命,全靠她把自己救起來,還收藏在帳幕裡,過了一日一夜,跟自己說了許多心腹話,自己豈可以恩將仇報,史存明想到這裡,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大過粗暴了!只聽見賀蘭明珠抽抽咽咽的哭道:“不錯,我是兆惠將軍的小老婆,現在打散了隊,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又冷又餓,你快把我一劍殺了吧!”
  史存明十分內疚,插劍入鞘,伸手把賀蘭明珠扶起來,面有愧色的說:“夫人,我史某失言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承夫人救了性命,當日還說了結草銜環,必圖報復這兩句話,言猶在耳,豈敢忘心、請起來吧!我把夫人送回去!”賀蘭明珠方才拭淚起立,史存明見她哭得像帶雨梨花一般,倍加憐憫,他又看見賀蘭明珠左肩扎了一幅蜀錦,鮮血嫣紅,急忙說道:“夫人受傷了麼?我這兒有金創藥哩!”
  賀蘭明珠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用藥裹創了,不用費心,你帶路吧!蝶兒,你來扶我!”那名叫蝶兒的侍女,連忙過來,攙住了賀蘭明珠受傷的左肩,賀蘭明珠一看四外景物,登時嚇得金蓮發軟,兩腳無力,原來眼光所及,幾十丈縱橫一片地面,橫七豎八,全是清兵死屍,有的頭破腦裂,有的肢體斷缺,血肉模糊,慘不忍視,被那慘白的月華一映,越覺得肌膚起栗,恐怖異常,賀蘭明珠哎呀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這就是戰爭麼、多慘酷呀!為什麼要人殺人,無貴無賤,做了沙場上的枯骨,他們的魂魄死而有知,一定痛恨自己糊塗哩!”她接著又念道:“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史存明看見賀蘭明珠念出唐詩來,不禁嗤的一笑,說道:“夫人,男兒志在四方,如果是誓掃匈奴,實在是應該不顧身的,可是你們的滿清皇帝,好大喜功、窮兵默武,勞師萬里,進侵回疆,可憐無數清兵,暴骨黃沙,長伴白楊衰草,單是這一場大戰,中原已經增添了不少孤兒寡婦,夫人,你還是回去勸勸將軍,大家息兵停戰吧!”賀蘭明珠如夢初覺,說道:“是是,我應該回去勸一勸大將軍,叫他不要打這勞什子的仗!”
  史存明道:“夫人,你怎的會到戰場上呢?兵兇戰危,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呀!”賀蘭明珠籲了一口氣道:“我如果知道戰爭這樣慘酷,不止不上戰場,也不到西域來了,當我們大軍衝過天山的時候,我一時見獵心喜,要看看天朝軍隊追奔逐北的雄風,帶了兒個侍從由後軍上來,哪知道你們的軍隊殺回來了,萬騎奔騰,天昏地暗,我被亂軍衝得頭暈腦脹,侍從完全失散!坐馬中箭倒斃,我的左肩也中了箭,打個跟頭,翻人士溝裡面,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喊了半天,幾乎叫破喉嚨,方才來了蝶兒,把我由土溝裡面拖出來,又傷又餓,天色黑下來了,如果不是遇見了你,那真上……”她還要說下去,前面湧起一片火光來,有人高聲叱喝道:“是哪一個?快報姓名,不然的話,咱們可要放箭了!”
  賀蘭明珠嚇一大跳,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史存明知道來的是大和卓木部下的回兵,挺身上前,操維語高聲大叫:“不要放箭,是自己人!”對面火光一閃,走過十多個回人戰士來,這些戰士個個五色絲中包頭,身佩長刀,原來是恰堪族的騎兵,當先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面孔黃瘦,眼珠浮動,穿了一身名貴貂裘,他望了史存明一眼,看見史存明帶著兩個如花美貌的青年旗裝女子,不禁心中一動,這少年正是恰堪族酋長葛士達的兒子,名叫做葛布林,性好漁色,他向史存明厲聲說道:“你這混賬東西,居然敢冒充自己人,你如果是自己人,怎的帶著兩個滿洲姑娘,要帶她到哪裡去?你快說!”
  史存明氣向上衝,不過他仍然忍耐,說道:“我不是冒充的,我名叫史存明,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的部下!”葛布林忽然冷笑起來,說道:“你拿金弓郡主的名頭來嚇我,不行,你是奸細,這兩個滿洲姑娘由我帶回去!”
  原來這一位小酋長葛布林,幾年前曾經派人到小和卓木酋長的那裡,向孟絲倫提親,被孟絲倫一口拒絕,所以他對金弓郡主猶有餘忿,他看中了賀蘭明珠的姿色,要把她帶回去做自己第四位夫人。(伊斯蘭教習俗,一個男子可以娶四個妻室)當然要把史存明嚇走,哪知道史存明是個何等人物、哪裡肯受葛布林的騙嚇,他把胸脯一挺,手按劍柄喝道:“胡說:
  她不是你的俘虜,又不是你親自捉拿的,憑什麼要帶她回去葉南疆草原上的牧民,有一個牢不可破的陋俗,雙方交戰,哪一個戰士生擒俘虜了敵人,是男的便做奴隸,是女的便做婢妾,史存明在孟絲倫的軍隊裡混了一個時期,知道有這陋俗,他看出葛布林起了不良之心,聽以拿這話來壓他。
  葛布林哈哈狂笑道:“我是恰堪族的小酋長,你是個漢蠻子,憑這一點,我就要這兩個美女!”史存明還未回答,葛布林突然覺得眼前一花,砰砰兩響,一名恰堪族的武士,已經被拋出兩丈以外!
  原來史存明跟小酋長葛布林對話時,葛布林身邊一個武士,有心要討好小酋長,突然一個箭步,竄到史存明的身後,左臂一勾他的頭頸,右拳一抵他的肋下,就要使用摔跤手法,把他推跌在地!哪知道史存明是智禪上人的高足,哪裡會被他這一下暗算著,少年壯士立即一個躬腰曲背,反時一撞,頂中這名武士胸口的氣門穴,這武上當堂兩手一松,史存明翻身一把,甲個“三環套月”手法,抓住這武士的右臂,向外一拋,這武士活像斷了線的紙鷂一般,飛出一丈七八,跌了個屁股朝天,四肢著地!
  葛布林嚇一大跳,又有兩個恰堪族武士猛撲過來,要擒捉史存明,史存明反手一甩,摔倒一個,再一抬腿,將第二個踢了個大跟鬥,其餘的戰士不禁大嘩,正在蜂湧向前,倚多為勝,葛布林喝了一聲:“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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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2 PM

第12章 鶯嗔燕叱 玉女折飛龍

  他向史存明強笑道:“青年人,我瞧你帶著這兩個滿洲姑娘,就知道你不曾娶老婆了!
  罷罷罷,我跟你兩人對分,每個人要一個!”葛布林說著用手一指賀蘭明珠,笑道:“我要這個!”又指指蝶兒道:“這個年輕的給你!”
  蝶兒羞得粉面通紅,史存明勃然大怒罵道:“放屁!我史存明頂天立地,豈是好色貪淫的人,你趁早給我讓路,不要瞎纏,以免傷了和氣!”葛布林見他半點不買賬,怒火沖天,喝道:“豈有此理,給你面子不要,孩兒過來,把這個子宰了!”二三十個恰堪族武士齊齊上前,長刀競舉,史存明因為對方是到來協助大小和卓木作戰的,非到萬不得已時候,不願傷人,他抽出斷虹劍來,劍鋒閃電似的一旋,叮叮噹噹,一陣斷金斬玉的聲響,七八個武士手中的長刀,同時被史存明的寶劍削折,其餘的武十看在眼裡,不禁大驚後退!
  葛布林看見史存明用是斬銅削鐵的寶劍,一腔盛氣當堂消失大半,知道不能夠和他作對了,只好高聲喝道:“孩兒住手!”他制止了自己部下的輕舉妄動,再向史存明道:“好好,就憑你這一柄寶劍和一身本領,我讓你過去吧!”史存明看見對方已經服軟,也自不為己甚,拱手說道:“承讓承讓!”恰堪族的武士,果然讓開路來,史存明吩咐蝶兒扶著賀蘭明珠走過,自己仗劍斷後,他剛才走出三十步,葛布林突然喝道:“小子!歸西去吧!”把手一揚,嗖嗖,兩支標槍脫手拋出,朝著史存明後心飛到!
  史存明眼看四面,耳聽八方,標槍呼的一響,他已經回過身來,雙手迎著標槍一抄,已經把兩支三尺長的稜頭標槍,接在手裡,史存明看見葛布林居然用這種卑鄙陰險的手段來對付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叱了一聲:“狗賊!”反手一甩,兩支標槍朝著葛布林的面門胸口反射回去,疾如閃電,葛布林立即振臂一迎,他滿心要學史存明使用的手法,接住自己的標槍,哪知道史存明這一回擲的力量,勁猛十足,標槍兩顆雪亮槍頭,齊齊扎入葛布林的胸膛,這葛布林武功和史存明相差很遠,要想依樣胡蘆接住標槍,那裡能夠?他一下抓住了鎗身前半截,可憐恰堪族小酋長,哎呀的喊了半聲,便自倒身死在地上!
  小酋長這一死併不打緊,恰堪族武士大動公憤,不要命的衝上來,史存明看見自己用標槍擲死了葛布林,非常後悔,因為自己這一舉措,可能破壞南疆各部牧民的團結,給滿清敵人一個可乘的機會,但是到了這個地步,自己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先下手為強,一聲叱喝,連人帶劍,沖人恰堪族戰士人叢裡,跳高竄矮,兔起鶻落,只聽見一陣叮噹叮噹的聲響,和撲通咕咯倒地的聲響,原來史存明使出一套獨特的打法來,上面用飛龍劍削斷對方的兵刃,下面用旋風掃葉腿勾掃對方下三路,這些武士如何是他敵手,剎那之間,二十多人完全被史存明削斷兵刃,踢得七僕八倒,被他踢倒的人個個滿身酸疼,躺在地上,掙扎不得,少年壯士看見他們個個面面相視,喪失了戰鬥能力,方才冷笑說道:“你們聽著!我並不是有意殺你們的小酋長,不過他自己居心險惡,暗算傷人,我為著自衛起見,失手把他打死,這件事我返回大營裡,自有交代,現在可要失陪了!再見!”他說罷頭也不回,引著賀蘭明珠和蝶兒兩人,直向前面走去。
  賀蘭明珠經過剛才一番大變,面無人色,良久良久,方才櫻的一聲,痛哭起來,史存明道:“夫人,前面是一路坦途了,再也沒有險阻,不用哭啦!”賀蘭明珠吸位道:“壯士,我不是哭這個,一個女人長得好看一點,就偏偏有許多魔障,我我我,我真是生來要受這些磨難!”她忍不住雙手捧面,痛哭起來,史存明是個魯男子,不善言詞,被她這樣一哭,不禁手忙腳亂,呆然木立,莫知所措,少年壯士心裡暗想,她做了兆惠將軍的側福晉,吃不盡珍懂百味,穿不完綢緞綾羅,享受人間繁華富貴,還有什麼不夠稱心快意的地方?今日不過在戰場上受了一點虛驚恐嚇,便說什麼孽障磨難?史存明呆呆的想著,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其實賀蘭明珠是清朝有名的才女,唯其是有才的女子,才多愁善感,“紅樓夢”裡面的林黛玉,不就是這樣一個造型麼?她下嫁給兆惠,表面上是享盡繁華,其實兆惠是個粗獷武夫,絕對不解溫柔,何況頻年以來,東徵西討,戎馬倥傯,賀蘭明珠已經有“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感覺了!今日她為了徘遣閨中寂寞,跟隨大軍來到塞外,無意中遇著了史存明,史存明調儻的容貌,大方的談吐,都使她發生了一種微妙的心理,她心底下燃燒著青春之火,換句話說,賀蘭明珠正需要史存明這樣一個青年男子來慰藉!不過這個意思,她哪裡能夠宣之於口,史存明卻又像木偶似的站著,不懂感情,所以賀蘭明珠哭得更加厲害!
  侍女蝶兒看見主母哭得這樣傷心,她到底是個女兒家,看出幾分來了,蝶兒向史存明努了一努嘴唇,說道:“你這個人呀,單就懂得廝殺,我主母哭成這個樣子,你還不過來安慰她一下麼?”史存明渾金璞玉,不懂得蝶兒這幾句話,心裡暗暗不悅,想道:“你自己傷心罷了,與我何於?”就在這個時候,黑夜的草原上,傳來了一一陣得得馬蹄聲,史存明如夢初覺,立即向賀蘭明珠道:“夫人,快快伏下,不要哭啦,前面有人來哩!”賀蘭明珠嚇了一跳,果然止了哭聲,和蝶兒兩個人蹲了下來,史存明蛇行鶴伏,迎上幾步,定睛向前面細看時,只見前面來了一隊騎兵,馬上坐的全是拖辮子的清兵,還有一個戴帽翎的軍官,史存明不禁大喜,他向賀蘭明珠叫道:“夫人,那邊有你們的人來了,我不便跟他們對面,再見!”史存明說了這幾句話,回身便走,賀蘭明珠突然站起身來,一手拉住他的衣角,問道:“壯士,你要到哪裡去?”史存明愕然道:“我當然是回到自己的隊伍去啦!我是你的敵人呀!”賀蘭明珠幽怨的問道:“那麼,你幾時再來見我?”史存明想這句話真希奇,她是兆惠的側福晉,當然住在兆惠的大營裡,自己難道冒險到清軍的大營裡找她不成?可是他看見賀蘭明珠楚楚可憐的樣子,卻又不忍不答應她,隨口說道:“夫人,打完了仗,我自然會去看你!”賀蘭明珠還要說話,清兵騎隊已經距離漸近,當先幾個兵士還挑著風燈,高聲大叫:“餵!前面伏的是什麼人?”蝶兒長起身來,叫道:“是我,側福晉在這裡!”史存明看見侍女已經和清兵答上了腔,立即一甩賀蘭明珠的手,說道:“夫人珍重,我走了!”
  一縱身竄出幾步,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剎那之間,消失在夜影裡,無影無蹤!
  且不說賀蘭明珠主僕和清軍接頭,跟著他們回到大營裡去,再說史存明救了賀蘭明珠之後,心安理得,他覺得自己以恩報德,救回了賀蘭明珠的性命,正所謂一報還一報,以後誰也不虧欠誰的情了!史存明滿心痛快,不知不覺,走到天亮,史存明迎著曉風,吸著草原上的清新氣息,頭腦為之一爽!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昨天一場大混戰,小和卓木酋長幾乎全軍覆沒,後來大和卓木酋長統率南疆各族聯軍到來,方才反敗為勝,可是大戰之後,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到了哪裡?金弓郡主孟絲倫又到了哪裡?史存明急於要解決這個疑團,希望找著自己戰士和遊牧部民,可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就像青色的海洋,史存明漫無目的地走,足足逛了半天,前面突然現出一個小小的市集來,史存明個禁大喜道:“妙呀,發覺有人煙的地方了!”
  他混戰了一日一夜,在草原上尋找了大半天,委實又乏又餓,西北地廣人稀,往往行走二三百里,不見一個生人,別說是市集了!史存明看見了房屋櫛比的市鎮,不禁精神一振,少年壯士忘記了疲乏和飢渴,加快腳步向那市集走去,距離漸近,只見通往市集的大路口,豎了一塊木牌,寫著“甘泉集”三個大字,史存明自言自語道:“甘泉集!咦,這個地名,仿佛師傅老人家也說過!”他並沒有想差,這裡是危險的地界,距離天山不過七八十裡,智禪上人每年都有幾天下山到這裡買糧食,史存明無意之中,迷失方向,居然到了這裡!
  少年壯士挺身直入集內,這甘泉集附近有清例泉水,是沙漠商隊行旅歇腳的地方,所以也住了二三百戶人家,還有不少漢人開的店舖,史存明看見市集入口有一問小小酒肆,挑著青帘,店裡賣烙餅和馬肉,史存明不假思索,進了酒肆落坐,吩咐店夥要一斤白酒,烤一盤馬肉烙餅來,狼吞虎嚥也似的吃個清光,史存明覺得自己的肚皮還不夠飽,正要再叫一盤烙餅,忽然聽見市集外面傳來一陣人馬嘶叫的聲響,史存明探頭向店外一望,原來是一小隊清兵,直向著甘泉集開到。
  這隊清兵的人數約莫有二百多人,領頭的是一個滿洲軍官,那軍官的馬後,鐵索鋃鐺,原來跟著十多個維族婦女,也不知道清兵由哪裡捉來的,史存明一看之下,不禁怒火衝大,他向那些婦女望去,忽然發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個金黃色秀髮的維族少女,正是自己視同骨肉親妹的伊麗娜!
  伊麗娜居然被清兵捉住,史存明這一驚作同個可!就在他要拔劍離座的時候,已經有十多個清兵走入市集來,他門一窩蜂湧向酒肆,向酒肆主人大喝道:“我們路過這裡,肚子俄了!快烤五十斤馬肉,二百斤烙餅,有酒暖幾斤來,給我們的把總喝,回頭你到大營去拿銀子,知道沒有?”這酒肆主人卻是漢人,知道這些兵勇大爺,平日強買強賣,白吃白喝,這一頓酒肉的銀子必定沒有得給,到大營拿銀子。不過是風涼話罷了!他苦著臉央求道:“將軍,小店本錢短缺,沒有這許多烙餅馬肉呀……”話未說完,清兵噌的拔出佩劍來,喝道:
  “大爺管你什麼店子,沒有本錢、供應一點軍糧也不能麼?哼,你要不要腦袋!”店主還要央求,史序明突然由店裡走出來,兩臂一振,作勢拔刀的兩名清兵,撲通咕咚,拋球似的飛出一丈多遠!
  這一下出其不意,清兵一陣大嘩,史存明拔刀一晃,好像兀鷹一般,撲向鎮口,伊麗娜一眼望見了他,尖聲大叫:“存明哥哥,快來救我!”史存明一溜煙奔向被俘維族婦女,那騎馬的軍官名叫喀達,是鑲白旗的把總,使一桿鑌鐵槍,槍標杆如杯口,鎗身重六十斤,他大喝了一聲:“大膽反賊!”手提一槍劈面刺來,史存明一晃身避過槍頭,反手一把擄住鎗桿,叫聲:“下馬!”用力一抖,哪知喀達是清軍裡有名的力士,他用力往回一拖,叫道:
  “小子,你過來吧!”兩下運力一扯,馬上步下全然不動,史存明勃然大怒,正要抖斷虹劍直刺,冷不防眼前一花,一條黑衣人影由市集人口飛出來,落向二人中間,揮掌向下一截,這一掌斲在鐵槍的鎗桿上,劈啪,茶杯口粗細的鐵槍,齊中斷成兩截!
  喀達幾乎由馬上翻下來,史存明看見來人是個緇衣老尼,正是飛龍師太!少年壯士不禁出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一掌所斷了鐵槍,右掌向外一揮,喀達狂叫半聲,翻身跌落馬下,口鼻冒出鮮血,一命嗚呼!清兵高聲大叫:“不好,把總大人叫這老賊尼殺了啦!”飛龍師太冷笑一聲,雙腳一點,跳出圈外,向史存明喝道:“小子!我給你宰了滿洲靴子的主將,你怎的還不動手!”史存明知道她脾氣古怪,不敢執拗,仗劍上前,左挑右劈,剎那之間,殺傷清兵二十餘人,飛龍師太也不閒著,清兵一衝到她的身邊,立即吃她劈面一把抓住頭頸高舉起來,向外一拋,跌了個發昏二十一,有的還當堂手足折斷,不到盞茶工夫,被她一連摔倒三四十人,其餘清兵看見老尼和少年來得勇猛,哪還敢抵敵,吶喊一聲,紛紛四散奔跑,飛龍師大哈哈大笑。
  史存明不管別的,衝到伊麗娜的跟前,用斷虹劍斬掉了她身上的鐵鎖,問道:“妹子!
  你怎的會被靴子捉住?押來這裡!”伊麗娜哇的一聲,痛哭起來,哭了一陣,方才抽抽咽咽的說道:“三天前那場大戰,我給亂軍衝散了,我騎了一匹馬,奪路狂跑,走不到十裡路,忽然一隊清兵截路,迎面幾箭射來,我的坐馬中箭,倒斃地上,我便給靴子活捉生擒,送到一個大帳幕裡,那裡有許多婦女,全是被清兵捉來的,她們被將官分批的帶走,據說要到伊寧……”她還要說下去,史存明猛覺背後一個冷峭聲音道:“聽完了哭相思沒有,我還有話跟你說呀!”
  史存明回頭一望,飛龍師太卓立在自己的身後,面挾寒冰,那十幾個被俘的維族婦女,身上的鐵鎖不知什麼時候完全解去,瑟縮地站在一邊,史存明忽然想起自己在幾天以前,曾經向她進刺一劍,還罵了她一句潑尼,難道飛龍師大今天要算這個賬麼!史存明不由自主的後退三步,手按著斷虹劍,準備戰鬥。
  飛龍師大冷笑一聲道:“你是老和尚的徒弟,拜在老和尚門下有多少年了?快說!”史存明惱恨她翻面無情,打傷了金弓郡主孟絲倫,他由鼻孔冷哼了一聲道:“哦!我在家師門下日子不淺啦!整整十二年了,可是資質愚魯,只學得一點皮毛功夫罷了!”飛龍師太哈哈一笑道:“皮毛功夫,未必未必,老實回答我一句話,你怎樣學了我的飛龍劍?是不是孟絲倫教給你?”
  武林中人首重門戶,比如少林派的弟子,只可以練少林派的功夫,武當派的呢?也是一樣,所以凡是每個練武弟子,入門之先,都要遵守本門的戒條,決不能夠欺師滅祖,所謂欺師滅祖,就是絕對不准把本門的功夫,傳給別門別派,違犯這戒條的,輕的逐出門牆,重的立時處死,史存明當然明白,他不知道由哪裡來的勇氣,一陣哈哈大笑道:“飛龍師大,你以為你的飛龍劍法天下獨步,宇內無雙,可以壓倒我師傅的雷電披風劍麼、別妄想吧!你出身是峨嵋派中人,不問拳式劍路,萬變不離其宗,總脫不了峨嵋派的胚胎,想學你的劍法,何必要孟絲倫教?老實說一句話!那次在阿特朗瑪峰我看你和神力尊者相鬥,前時在神龍峰看見你和師傅爭鬥,你的飛龍劍我也學得一二成了!你別難為孟絲倫吧!”飛龍師大被史存明說得面上青一陣紅一陣,陡的一聲大喝,使個“蒼龍探爪”招式,左手一揚,右手五指疾如閃電,猛向史存明迎胸抓到!
  史存明在過去幾次混戰場合裡,認清了飛龍師大的飛龍掌法,他把腰身一躬.雙肩晃處,嗖嗖兩盧,身似漁魚,中她手掌底下溜了過去,有如行雲流水,絕無凝滯,他用的是“神龍掉尾”功夫,也是飛龍劍的絕招,飛龍師太一抓不中,更加忿怒,左掌一圈,右掌外吐,跟著雙腳一起,猛踢史存明的小腹,這下名叫“戰龍在野”,史存明微一仰身,腳跟目力一頓地皮,身子似弩箭離弦般,竄出七八尺遠,再一扭身,拔起六尺多高,恰好讓過飛龍師太雙腳一蹴之勢,這下也是飛龍劍的絕招,名叫“時乘六龍”,不過史存明始終客氣,沒有動劍還手罷了!
  飛龍師大兩招走空,喝道:“小子,你怎的不用劍!”史存明退後三步,手按劍把答道:“不敢,你老人家還是前輩,我是一個晚生下輩,怎敢對你老人家無禮呢?”飛龍師太嗤的一笑道:“老和尚一生虛假得緊,想不到你也學了他一套,來來來,你不用跟我說客氣話,我和你比幾招玩玩!”她說著左腳一伸,腳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子。約莫有五尺的圓徑,然後站在圈子裡,說道:“我就在這裡站著,任你用劍刺我,不管你用雷電披風劍也好,用飛龍劍也行,向我身上招呼,如果你削我一根毫髮,或者是刺破我一點衣服,甚至迫我踏出圈子一步都算我輸,這個便宜你敢不敢比試?”這時候甘泉集裡面的居民,也紛紛走出來,排成一個圓圈,在瞧熱鬧,看看這漢人少年怎樣和老尼比武。
  史存明是個青年人,少不免有一種剛強之氣,他暗想這老尼姑對自己輕視得緊,自己的本領雖然不及對方,忠不相信她站在一個圓圈裡,徒手搏鬥寶劍,可以戰勝自己,史存明把斷虹劍拔了出來,叫道:“老前輩,我可要無禮了!”嗤的一劍,先用本門雷電披風劍法,“怒雷貫木”,猛向飛龍師太左肩刺到!
  飛龍師大不慌不忙,喝了一個好字,左掌向劍身一擊,右手閃電似的,攫向上存明的面門,史存明猛然瞥見她十恨手指亮晶晶的,居然戴了鋼套,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吸身退步,劍鋒一翻,“雷神揮鑿”,截向她的下盤,飛龍帥大袍袖一拂,一股強烈掌風向少年壯士胸口迫來,史存明知道不能抵受這樣勁猛的內功掌力,只好一扭身軀,竄出兩丈多遠!
  兩招一過,史存明知道自己在形勢上佔不了便宜,飛龍師大雖然說是徒手,十指戴了鋼套,可以不用畏忌寶劍。她固定站在圈子裡,雖然不動,可是無形中扎定腳步,宛如落地生根,史存明要撲過來攻擊她,豈不是以動鬥靜,全身在敵人攻擊之下麼?他再次向前一躍,展開雷電披風劍來,更不留情,“聞雷入洞”、“雷光穿雲”、“沉雷曳嶺”,一連三招,劍光如銀蛇亂掣,向飛龍師大上中下三路同時刺到,飛龍師太突然叫了聲“著!”聽見噹噹當幾聲,史存明的劍鋒居然被她用手戴鋼套一下激盪開去,飛龍師太右手五指宛如鐵鉤,閃電般疾攻過來,史存明猛吃一驚,右腕上“高明”、“紫闕”、“會宗”三處穴道,已經吃對方同時一手拿住!
  原來飛龍師太用的是“絞龍手”法,這種手法善於以靜製動,專在對方明知不能發招,或是連環進攻自己之時暴起疾進,以攻還攻,所以最是難擋!史存明雖然得到智禪上人的真傳,究竟經驗還淺,被她一下扣個正著,史存明暗叫道:“不好!”要知道脈門在人身名叫“寸關尺”,如果被對方一扣,馬上半身發麻,喪失戰鬥能力,史存明心中一急,連忙使出師傅傳授自己的“排雲掌”功夫來,後退半步,右手用力一掙,左手屈起中食二指,半拳半掌,陡的向外一推,猛向飛龍師太胸口拂去!
  飛龍師大也是一時大意,她以為一扣住對方脈門,史存明必定受製,哪知道危急自衛是每一個人必有的本性,史存明居然使出峨嵋派絕技排雲掌來,這一反掌回甩,勁力十足,勁力十足,距離又近,飛龍師太急忙把身子一側,卸了對方一半來勢,可是砰的一聲,左胸脯著了一下,排雲掌威力大得出奇,史存明雖然功候不到,這一掌之力也非同小可!飛龍師太不由自主倒退出四五步,不但退出自己劃定的圈子外,還險些兒一交跌倒!她退後時把手一揮,史存明像斷線紙鷂一般,拋出兩丈多遠,撲通,頭下腳上的摔在地上,跌得天旋地轉,頭暈腦脹!看熱鬧的人不禁一陣吶喊!
  飛龍師太雖然摔倒了史存明,可是自己胸口吃了一掌,又退出圓圈外,已經算是落敗!
  她自己以一個老前輩的身分,跌翻在一個後生小輩的手上,真個是陰溝裡翻船,丟臉之至!
  飛龍師大不禁老羞成怒,叱喝一聲:“小子,你敢向我無禮!”緞衣振處,宛似一頭怪鳥,飛掠過來,史存明剛才翻起身子,看見飛龍師太發惡撲來,只好把劍訣一領,“怒雷排壑”、“雷母照鏡”,嗤嗤兩劍,分刺出去,可是他的本領委實和飛龍師大有一段距離,而且摔了一下,頭昏腦脹,劍招不比平時迅疾,飛龍師大用了個“滾龍手”,十指一盪劍鋒,左手食指一遞,點了他腰後的“白市穴”,史存明撲通一聲,跌翻在地!
  飛龍師太點倒了史存明,狂笑一聲,彎腰拾起斷虹劍來,向史存明一指,喝道:“你的師傅當年害得我好苦,我半生遁跡空門,削髮為尼,還不是為了他,我兩次鬥劍敗在他的手裡,今日殺了你解恨!”話未說完,猛聽腦後呼的一響,一條怪蛇似的影子,直向飛龍師太背心飛到!
  原來伊麗娜看見飛龍師大拿起寶劍,要殺害史存明,不禁心裡一急,她雖然懂些武藝,可是手無寸鐵,怎樣拾救史存明呢?就算她有兵器在手,但是武功膚淺,要想和飛龍師太硬拼,何異以卵擊石?不過伊麗娜一向把史存明當做心上人,愛情的力量勝過一切,她忽然看見地上有一截砍斷了的鐵鍊,這是清兵剛才鎖拿自己的,被史存明斬斷,約莫有三尺長,伊麗娜不假思索,一欠身抄起鐵鍊來,用力一擲,朝著飛龍師大背心打到,飛龍師太耳聽風響,疾忙揮劍回臂,回頭一截,斷虹劍寒光一閃,鐵鍊研成兩截,掉在地上,飛龍師大喝了一聲:“大膽丫頭,居然敢使暗算,我先殺你!”把手中劍一揚,向伊麗娜迫去。
  伊麗娜昂然不懼,她把兩手叉住纖腰,胸脯一挺,朗聲說道:“飛龍師太,你也是個成名的武林前輩,怎的這樣不顧臉面,史存明並不是跟你有仇,他完全沒有犯過你,是你迫他動手的,你打他的師傅不過,卻拿他一個晚生下輩來出氣,拿他出氣也還罷了,自己比武不認輸,落敗了不認敗,還要殺人滅口!”飛龍師太聽了殺人滅口四字,皺紋滿布的面動了一動,喝道:“胡說!”伊麗娜道:“什麼胡說,這裡許多人都是見證,你有寶劍在手,又有武藝,愛殺哪個就殺哪個還不是麼?你把史大哥殺了之後,最好連我也殺掉,我們兩個是心心相印,他如果死,我也不想活命啦!你有種的就先殺我!”這個年輕的牧羊女,面對著殺氣騰騰的飛龍師大,全無懼容,大有視死如歸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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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3 PM

第13章 求靈藥 天池訪三怪

  飛龍師大本來滿腔怒火,可是聽了牧羊女伊麗娜一席話,忽然恢復過理智來,三十多年以前的耿仲偉,不是等於現在的史存明嗎?從前的韋青荷,不是等於現在的伊麗娜嗎,史存明和伊麗娜現在是一雙愛侶,自己跟智禪上人以前何曾不是一對情人?可是因為自己心胸狹隘,不忍一時之氣,幾十年來勞燕分飛,誤己誤人,如今落得大家韶華老去,皈依空門,青磬紅魚,老懷淒槍,自己一誤於前,何忍再誤別人於後?飛龍師大禁不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把斷虹劍向地一擲,走到史存明的身邊,伸手一拍,解了史存明的穴道,喝道:“好!
  我就看在這女娃兒面上,饒你一命,後會有期!”她說完把緇衣一振,展汗神行無影的輕身飛行功夫,幾下起落,轉瞬之間,便消失在廣闊的草原上!
  史存明見飛龍師太遠去,方才掙扎起來,伊麗娜趕忙上前,把他扶住,問道:“存明哥哥,那老尼有傷了你嗎?”
  史存明苦笑道:“沒有,好在你剛才一席話,叫她恢復了人性!”他看見甘泉集外站了許多人,不想再說下去,吩咐那十多個被飛龍師太救了的維族婦女,各自回家,自己向市集藉了兩匹馬,和伊麗娜兩人,齊齊坐上馬背,離開了甘泉集,在路上,史存明向伊麗娜詢問金弓郡主的情形,伊麗娜道:“孟姐姐被她師傅打了一掌,昏迷不醒,老禪師極力給她醫治,也不見她醒轉過來,滿清大軍攻入天山的前一天,老禪師帶金弓郡主離開大營,返回葉爾羌去,據說要找到一種名叫龍腦草的,混和天山雪蓮合藥,方才能夠把郡主腦裡的瘀血提出,使她清醒,不過龍腦草這東西,普天之下,只有崑崙山絕頂,王母天池邊才有得出產,不易找尋,找著了龍腦草合藥,還要經過幾個月的調理,方才復原,老禪師和郡主一離開,不到半天,清兵立即展開大舉進攻,以後情形怎樣,不用說你也知道了!”
  史存明十分感慨,他決定先找尋回部的牧民,稟告小和卓木,自己方才返回葉爾羌去,見著師傅,設法子找尋龍腦草,他兩個在草原上走了一日一夜,方才到達喀爾沁平原,大小和卓木的兵馬和南疆各族的聯軍,大營扎在這裡。
  史存明和伊麗娜齊齊跳下坐騎,跟哨兵打招呼,直入轅門,已經有把守營站的兵士,飛報入中軍帳,接著幾個戰士由裡面迎出來,向史存明拱手,說道:“壯士,多多辛苦了!王爺請你進中軍帳!”史存明跟著戰士走入金葫蘆頂的中軍帳篷,大和卓木酋長亞巴克,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和南疆各部的酋長,整整齊齊的坐在那裡。
  史存明正要行禮,大和卓木忽然說道:“史壯士,你在戰場上不是俘虜了兩個滿洲姑娘嗎?有沒有帶她來,把她們安置在哪裡!”史存明吃了一驚,說道:“王爺,那兩個女子不是俘虜,是我在戰場找到的,她們是清軍的女眷,我把她送回去啦!”南疆幾個酋長立時騷動起來,一個紫棠面色,滿面虯須的酋長暴聲喝道:“姓史的!你是清軍奸細還是我們這邊的人?你怎的把我的兒子殺了?”
  說話的正是恰堪族的酋長葛士達,他接到部下的報告,自己兒子在戰場上,被一個名叫史存明的漢人少年殺死,這姓史的少年還是金弓郡主的好朋友,幫助回疆對抗清兵的,不禁暴跳如雷,立即向大和卓木亞巴克提出交涉,他說自己兒子不能在死,如果不拿住姓史的抵償性命的話,就決定帶領本部士兵返回巴遠克山下的草原牧地去,退出抵抗清兵的行列,大和卓木因為恰堪族帶領了好幾幹軍馬來,是得力的臂助,當然好言安慰,葛士達方才勉強忍住怒氣,他看見史存明進入帳篷忍不住怒火沖天,就要撲上前去,跟他拼命!
  史存明不慌不忙,說道:“不錯,葛士達!你的兒子是我殺的,我也自悔魯莽,不過他也有取死之道!”少年壯士把胸一挺,將自己在戰場上遇著賀蘭明珠,向自己哀呼求助,自己因為念在半個月前,在雪崩裡被她救了性命,所以一報還一報,把賀蘭明珠送回清軍營地去,半路遇著了葛布林,恃著小酋長的身分,欺壓自己,要霸佔這兩個婦女,自己據理力爭,葛布林冷不防發出標槍來,暗算自己,因此一怒之下,才把他殺了,史存明只把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一節隱起來,理直氣壯的說道:“各位聽了!
  滿清的軍隊由塞內打到塞外,由沙漠打到草原,搶劫我們的牛羊,焚燒我們的營帳,還要把我們的妻女擄去姦淫,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要抵抗滿清的理由,我們應該把滿清的婦女捉來姦淫嗎?滿清的軍隊跟我們對敵,他們的女眷不是我們的仇人,恩怨分明,中國有一句俗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各位都在這裡,說一句公道話,如果大家認為我要給葛布林扺命的,殺了我吧!我史存明皺一皺眉頭,不是英雄,也不算是智禪上人的徒弟!”
  葛士達被史存明當眾揭出自己兒子的醜惡行為,不禁又羞又怒!本來葛布林在恰堪族裡,恃勢凌人,調戲婦女,族人已經早有煩言,可是葛士達向來溺愛兒子,裝作不知罷了!
  他還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別人這樣痛斥自己的兒子,不留餘地,葛士達禁不住怒火沖天,斷喝一聲:“我的兒子死了!我沒有活人對證,你當然可以對他任意詆毀,來來來,我和你決個高下!”他說著向左右喝道:“拿我的金刀來,今天不殺這小子,以後也不做酋長啦!”隨從應聲過來,把一柄金背砍山刀獻上。
  大小和卓木看見葛士達執意要跟史存明動手,不禁左右為難,史存明雖然是漢人,卻是自己軍中一個得力臂助,他殺了恰堪族的小酋長,完全出於自衛,不能說他不對,可是葛士達堂堂一部酋長,他的兒子被殺,哪裡肯干休善罷!
  自己如果偏袒史存明,萬一他翻起臉來,帶了自己七八千名部下投降清軍,或者是退回南疆,都將影響大局,兩個和卓木酋長只好說道:“大家是自己人,有話慢慢的說,平心靜氣,不要火併!”
  葛士達一意要替愛子報仇,哪裡肯聽別人的活,他把金背大刀一揚,厲聲叫道:“姓史的,今天不是你就是我,吃我一刀!”話猶未了,手起一刀,摟頭蓋頂,向史存明天靈蓋砍落,史存明用個“蜉遊戲水”,一扭身軀避過刀鋒,葛士達血紅了眼,虯髯戟張,刷刷刷,一連三刀,史存明身隨刀走,連閃三招,葛士達怒喝道:“小子!你有寶劍,怎的不拔出來?”史存明垂手貼膝,朗聲說道:“我殺了你的兒子,豈能對你無禮?”表面謙讓,實在是挖苦之至!葛士達暴跳如雷,左一刀右一刀,接連研了十六八下,史存明跟著刀光亂轉,始終傷不了一根毫毛,小和卓木叫道:“住手,不要打啦!”他抽出佩劍來,正要上前,史存明突然身形一長,二指驕伸,指向葛士達的雙眼,葛士達大吃一驚,急忙抽刀回擋,史存明倏的一翻右掌,“腕底翻雲”,一掌打中他的右臂,葛士達虎口一松,金刀噌聲落地,史存明道:“老酋長!承讓!”又向大小和卓木道:“二位王爺,晚生要到葉爾羌城,看一看郡主去!”說罷頭也不回,徑自跑出了中軍帳,和伊麗娜兩人,每人乘了一匹駿馬,疾馳而去,葛士達恨恨不已。
  現在不說回疆交兵的事,再說史存明和伊麗娜兩人,離開了大小和卓木的營盤,縱轡放馬,在草原上飛跑,跑了兩日兩夜工夫,到第三天清早,已經到達葉爾羌城了!葉爾羌是人小和卓木的王城,也是南疆最富庶的城市,居民有十多萬,史存明到了葉爾羌城之後,立即到回王宮殿去見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寢宮養傷,史存明問宮中侍女道:“郡主的傷勢怎樣了?”那侍女道:“哦!郡主已經醒轉過來啦!只不過她從今以後,一生一世,也是個白痴哩!
  史存明和伊麗娜大吃一驚,便間金弓郡主怎樣變成白痴?侍女據實說了,史存明十分傷感,原來孟絲倫由天山回來之後,經過智禪上人用心調治,百藥競投,總算甦醒過來了,不過她終日如痴如呆的坐著,有時候哭,有時候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中間也有很短暫的時候,神智清醒過來,問前方的戰況,問史存明混戰之後,到了哪裡!可是不到半天,又亂說吃語了!孟絲倫的嫂子香妃娘娘著急得不得了,天天替她到回教清真寺祈禱,請求阿拉真神,恢復孟絲倫的智慧,金弓郡主始終沒有痊癒過來,葉爾羌城的老百姓十分焦急,個個希望郡主身體早日復原,再到前方打仗,侍女說到這裡,屏風後面傳出一陣腳步聲響,原來智禪上人由寢宮出來了!
  智禪上人一見了史存明,合十說道:“徒弟,你啥時候回來的,前方戰事怎樣呢?”史存明向師傅行過了拜見禮,方才說道:“一言難盡!”便把經過說了,連自己跟飛龍師太在甘泉集過招比武的事也說了出來,智禪上人點頭說道:“青荷這人一生意氣用事,這次她打傷了自己徒弟,並不打緊,幾乎把回疆的抗清大業,弄得一敗塗地,甘泉集比武這一次,十分危險,好在她良知未滅,不然的話,怎會聽伊麗娜一席話,便把你饒了呢!以後你見著她,切不可失晚輩之禮!”史存明唯唯受教,師傅寒暄了別後的情形,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師傅,弟子剛才聽宮中的侍女說,孟絲倫傷勢雖然痊癒,神智含混不清,只有崑崙山上的龍腦草可以醫治復原,你老人家怎的不想法子弄一技來,把郡主醫好了,再上前線,指揮三軍打仗?”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找尋龍腦草嗎?談何容易,一個不巧,連性命也要送掉哩!”
  史存明不禁一愕,問道:“聽說龍腦草這種東西,只有崑崙山王母天池畔有出產,是嗎?”智禪上人點頭說道:“不錯,龍腦草是天地奇珍,它是西域一種異卉,生長在窮陰極寒的雪山冰谷裡,哪個人得著它,拿來合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比起關東的野山人參和千年何首烏還要珍貴,真是曠世難逢的天材地寶,在百多年以前,這種龍腦草在天山南北以及大雪山,喀喇崑崙山各處都有,可是經過一般人大量採摘的原因,已經漸漸絕種,只剩下王母池邊長年冰封,人跡罕至的地方,略有出產,不過數量也非常少,據說只有一二十棵罷了,可是這三十年以來,王母天池一帶,被三位怪客把守著,閉關清修,不准閒人踏進半步!”
  史存明十分詫異道:“哦!那三個怪客是什麼人?不準人上王母天他,他們叫什麼名字?本領很厲害嗎?”智禪上人說道:“深山大澤,天下間的奇人異土,所在多有,這三個人據說是崑崙派的前輩人物,二男一女,三十多年以前,崑崙派的掌門鬧翻,離開了星宿海,隱居天池,一般人順口叫他們做天池三怪,他們的真實名姓從來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三他的外號,兩個男的叫天殘叟和地缺翁,一個女的名叫瀟湘仙子罷了!”
  伊麗娜不由失笑起來,說道:“他們的名字多怪呀?什麼天殘地缺,難道他們是殘廢了的嗎!什麼瀟湘仙子,她一定非常美麗,像天上神仙了,是與不是?”智禪上人答道:“這位小姑娘猜得對了!天殘叟斷了一只左臂,地缺翁折了一條右腿,這兩位老人家都享壽百年過外,至於瀟湘仙子也有八十多歲,照理是一個雞皮鶴髮老太婆,可是她駐顏有術,八十歲的人和三十歲一般無二,容光照人,別看他們只有三個人,本領絕高,真個有孽壁一雲,噓氣成雨的本領,不過這三個人的脾性,非常古怪,而且心黑手狠,殺人不眨眼,尤其是瀟湘仙子,落在她手裡的人,十死無生,又有人叫她做天池魔女呢?”伊麗娜聽了不寒而慄!
  史存明沉吟了一陣,毅然說道:“師傅,弟子不才,提意到崑崙山王母天池走一遍,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夠把龍腦草找來,醫治郡主的病,師傅准許弟子去吧!”智禪上人搖頭道:“徒弟不必去了,就算你把龍腦草取來,也沒用啦!”史存明吃了一驚,便問金弓郡主的病,莫不是有變化?
  智禪上人說道:“她的病不會變化,只不過你由這裡到崑崙山,一來一回,最低限度要兩個月,就算排除萬難,一帆風順,把龍腦草取回,醫治郡主,至少也要半年光景,方可痊癒,這大半年工夫,大小和卓木和南疆各族的聯軍,能夠抵擋兆惠的徵西大軍嗎?恐怕那時候清兵長驅直入葉爾羌王城了!你不是白跑一趟嗎?”史存明決然道:“師傅,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們不能夠坐著看金弓郡主瘋瘋癲癲度過一世,就算清兵破了回部王城,我也要帶她到王母天池去,取龍腦草給她醫治,即使犧牲了我的性命,也是心甘情願!”史存明說到這裡,把心底的曲衷說了出來,他這幾句話無疑承認盂絲倫是自己生平獨一無二的意中人,伊麗娜聽了不由生出一陣妒意!
  智禪上人看見史存明的態度堅決,便點頭道:“很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就到王母天池去走一趟吧!”史存明大喜拜謝,伊麗娜忽然說道:“老禪師,我也跟存明哥哥到崑崙山去!”史存明不禁一愕。
  老禪師覺得十分納罕,合十說道:“伊麗娜,崑崙山古稱天柱,比天山還要高,窮陰凝寒,你一個沒有武藝的人,怎樣能夠去呢?”伊麗娜說:“老撣師,你不是說天池三怪的脾性十分古怪嗎,飛龍師大的性情也夠怪了,給我一頓痛罵,立時走開,連頭也不敢回,如果天池三怪不准我們進王母天池,不肯給我們龍腦草,我就拼出性命不要,也要罵他一頓!或者我一罵之下,天池三怪會像飛龍師太一樣,把龍腦草交給存明哥哥呢?”智禪上人不禁哈哈大笑!
  史存明想自己一個人到崑崙山去,千里長途,如果沒有一個伴侶,非常寂寞,伊麗娜雖然沒有什麼本領,卻是天真爛漫,或者見了天池三怪,有用得著地方也說不定,他便向智禪請求,准許伊麗娜,和自己同去,智禪不假思索的答允,史存明就要即日動程,智禪上人又叮嚀了他一番,無非是沿路小心,到了崑崙山上,萬一天池三怪閉關不納,自己也要本著當年留侯張良,但橋三進履的故事,極力容忍,不亢不卑,完成取得龍腦草的使命。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智禪上人道:“師傅,弟子要到寢宮去見一見孟絲倫郡主,方才啟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呢?”智禪上人知道自己徒弟和孟絲倫心心相印,青年男女情之所鍾,任何人也阻止不來,老禪師只好點了點頭,說道:“很好,郡主在內宮裡由可敦照料,你們參拜可敦,不要失禮!”史存明伊麗娜唯唯應諾,別過上人,直向寢宮走去。
  “可敦”是回部酋長妻子的尊稱,跟皇后卻不相同,因為皇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回部酋長依照伊斯蘭教的俗例,能夠同時娶四個妻子,換句話說,可以立四個“可敦”了,(和卓木是回人稱呼尊長用語,含有尊敬成分)當時大和卓木酋長的可敦就是香妃,香妃原名叫桑達麗絲,是新疆喀什人,(即是現在南疆的莎車縣),國色天姿,自小便有一宗異處,就是體有奇香,不用搽脂抹粉,身上散發出一種天然香氣,如蘭似麝,十六歲起,艷名遠噪天山南北,大和卓木便納了她做第一可敦,封做香妃娘娘,他從此不納別的可敦,史存明在北天山時,也聽見過人說香妃的美豔,這次趁著探視孟絲倫的病,請寢宮使女向香妃通傳求見。
  香妃正在小心伺候孟絲倫喝湯藥,聽說史存明要進來,她知道史存明雖然是漢人,卻是幫助回疆抗清的英雄,深懷欽仰,她又是個曠達的人,立即傳令在偏殿延見,史存明和伊麗娜剛才走入殿門,便覺眼前一亮,殿中正坐著一個回裝美人,伊麗娜是女子還不覺怎樣,史存明卻是目眩神搖,不能自己!
  原來香妃不但姿容絕艷,而且氣質高雅,正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所說的:“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
  粉面泛出一片慈祥的光輝,令人如親芝蘭,如坐春風,神魂舒暢,再看她深藍色的眼睛,像無際的海洋,似乎有說不出的熱情,可是她那玉柱似的鼻子,櫻桃似的嘴唇,卻又隱現出剛毅的威嚴,令人如同感到一團冷氣,不敢梢涉邏念,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眼見三個美人,孟絲倫和賀蘭明珠,連同相隨身邊的伊麗娜,各擅勝長,可是一比起香妃娘娘來,便黯然失色了!香妃好比鳥中鳳凰,花中牡丹,一切俗禽凡卉,根本不能相比,他為人本來面嫩,看見了絕世的人,不知怎的,面熱口訥,連敘禮的話也忘記了!
  香妃笑了一笑,說道:“尊駕就是史壯士嗎!素仰素仰,壯士要見郡主,郡主剛好睡熟了,要不要叫醒她說話?”史存明慌忙說道:“哪裡話來,晚生哪敢打擾郡主,就此告退!”
  香妃笑道:“小坐何妨,我知道壯士和郡主相當要好,這次千里迢迢由前方回來看她,不如這樣,就到郡主寢室一轉吧!”她不等史存明答應,站起身來,向前引路,裙袂飄處,送過來一陣淡淡的幽香,這種香清而淡,只有梅花的芬芳,可以比擬,史存明連連稱謝,跟著香妃娘娘到了寢室之內。
  孟絲倫躺著的牙床上,懸著流蘇錦帳,仿佛煙籠芍藥,由帳外望入去,金弓郡主仿佛睡得很甜,史存明見她玉容清減,心中憐惜,但是當著香妃和侍女的面前,哪裡能夠跟她說私己話?何況盂絲倫睡得這樣熟,更不忍心吵醒她了!史存明微微欠身,便自告退,香妃彬彬有禮,送回前殿,史存明道:“多謝可敦,晚生要告退了!”香妃含笑答道:“壯士放心,郡主有我服侍,必定很快復原,她除了說吃語之外,一切和常人無異,只管放心便了!”史存明和伊麗娜退出寢宮,伊麗娜咋舌道:“我今天才見著回疆第一美人,何止是回疆美人,簡直是天下第一美人哩!”
  當大下午,葉爾羌城向南的平原上,出現了兩匹駿馬,馬上坐著一個漢族少年,一個維族少女,征塵僕僕,向崑崙山進發。
  這一對青年男女,不用說也是史存明和伊麗娜,他們在路上晝夜飛馳,飢餐渴飲,馬不停蹄,有話便長,沒話便短,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橫越過大戈壁沙漠,穿過吐魯番火山,到了和闐附近,崑崙山已經在望了,史存明和伊麗娜都是在天山長大的,以為天山雄奇峻峭,雪景壯麗,宇內無雙,可是現在看見了崑崙山,峭壁排雲,群峰刺天,山勢的雄奇磅礡,比起天山有過之無不及!史存明望望山勢,嘆了一口氣道:“昔日共工氏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傾東南,崑崙天柱真個是名不虛傳哩!”伊麗娜道:“哪一個叫共工氏,他住在山裡嗎?”史存明失笑起來,便把軒轅黃帝大戰共工氏的神話說了,伊麗娜搖頭道:“我不相信,共工氏一頭可以撞塌一座大山嗎?照這樣的說來,他簡直是個神,而不是凡人了!神也會被人打敗嗎?我不相信!”史豐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記起師傅說天池三怪的本領,要以擘石生雲,噓氣成雨,上格青冥,聲聞於天,不知道是不是一般人故神其說,特別誇大,自己這次到崑崙山,無論如何,也要開開眼界!
  行行復行行,過了三天,不知不覺,他們到了崑崙山下,崑崙山延長二千多里,除了幾條土人開出來的羊腸古道之外,無路可通,王母天他在一座名叫“埃土伯格”山的主峰上,本來關外的長白山也有天池,長白山天池只是一個湖泊,相傳滿清開國始祖的布庫里雍順,就在天池旁邊誕生,崑崙山的天池又名“瑤池”,也是一個大湖,不過湖面海拔萬尺以上,結成堅冰,一年四季,湖水結實得和透明玻璃一般,有湖無水,成為西域奇景之一,不過要欣賞這奇景,也不容易,要爬過十幾座山峰,費上幾晝夜的時間,方才可以到達天池!路途這樣崎嶇,能夠爬上天他的人,當然是絕無僅有了!史存明和伊麗娜覓路上埃士伯格峰,起先是路途也還平坦,並不難走,過了幾座山峰,山勢越來越陡峭了!有的地方簡直是懸崖絕壁,猿揉難渡,史存明只好用壁虎功爬上去,由上面拋下套索來,把伊麗娜腰間綁住,直絡上去,足足走了大半日,前面山嶺突然現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來,晶光照眼,宛如玉帶,伊麗娜高興得直叫起來,說道:“看呀!那邊一定是王母天池了!”
  史存明手搭眉頭一望,不禁嗤然失笑,說道:“妹子,你看錯啦,那不是王母天池,是冰河哩!”冰河是大自然宇宙的奇景,在叢山峻嶺間,婉蜒起伏,往往通出三五百里以外,天山也有冰河,不過比起崑崙山的冰河,卻又小巫見大巫了!這對少年男女,好像情侶一般,一邊說笑,一邊賞玩冰河奇景,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史存明就在冰河旁邊,一個背風的山谷下,取出帶備的牛皮口袋來,每人一個,整個身子鑽了進去,只把頭部露出袋口,枕著軟褥,蜷伏一團睡覺,伊麗娜抬頭向天池一望,忽然叫了起來,說道:“火光火光,存明哥哥,你快來看!對面山峰有火光哩!”
  史存明慌忙掙出皮袋,跳起身來,循著伊麗娜所說的方向望去,果然如此,只見冰河對岸一列黑黝黝的山峰下,現出兩道火光來,這兩道火光有十多丈長,顏色赤紅,如龍蛇交掣,乍起倏落,把史存明看得目瞪口呆,他心裡暗中在想,這些火光是劍氣呢?還是障眼法呢!那兩道火光起落了十幾下,突然糾做一團,翻翻滾滾,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這兩道火光起落的姿勢,好像飛龍師大所使用飛龍劍的劍招,難道它是天池三怪發出來的劍鋒,抑或飛龍師太本人獨創的飛龍劍法,脫胎于天池三怪?難道她拜在三怪門下?史存明越想越糊塗,眼前一片迷惘,冷不防伊麗娜一聲怪叫!
  史存明吃了一驚,以為來了毒蛇野獸之類,所以伊麗娜驚慌得叫了起來,他連忙扭頭一看,哪知道不看猶可,一望之下,當堂打個寒嚓!原來自己背後五六步遠,卓立著一個瘦小枯乾的老人,這老人模樣十分古怪,穿著一件青布長袍,左手扶了一根短杖,短杖一頭杵在地上,原來他沒了左腿,再看他的面容,蒜頭鼻子,三角眼睛,醜惡異常,一張臉冷冰冰的,絕無人色,令人看了寒氣直冒,總而言之,在黑夜裡看來,這老頭子簡直不像一個生人,史存明忽然想起,這老頭子缺左腿,用杖代足,來得這樣突然,沒影無蹤,難道是天池三怪裡面的地缺翁嗎?史存明慌忙躬身道:“後學弟子史存明,今日千里迢迢到來,拜謁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莫不是天池……”底下一句是三位老前輩,還未及說出口,陡覺眼前一花,劈啪兩聲,面上中了一掌,這一掌非常之重,史存明哎呀兩聲,幾乎一跤直跌出去!
  少年壯士估不到天池三怪這樣怪僻,只一上來,便給了自己一巴掌,喊道:“我我……”枯瘦老頭打了他一巴掌後,已經站在兩丈以外,罵道:“乳臭未幹的小子,憑你也配稱為弟子,自稱後學,我老頭子橫行江湖的時候,你這小子還在鬼門關上,不曾入娘胎哩!什麼後學,打打!”瘦老頭一個打字,剛才出口,身形晃處,宛似一縷青煙,到了史存明的跟前,呼的又是一巴掌,向史存明臉上摑到!
  這一掌疾如閃電,史存明急不迭忙伸手一攔,接著雙肩晃處,用“神龍入洞”的身法,旁竄出去,哪知他不躲閃還好,一閃之下,啪啪兩聲,史存明左右兩邊臉頰,各自吃了一掌,這兩巴掌比上回更重,宛如鐵錘擊撞,打得他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如果史存明不是自小服了靈藥,脫胎換骨,又跟著智禪上人練了許多年的內功,早就已經暈了過去!史存明又驚又怒,正要拔斷虹劍相迎,枯瘦老人已經喝道:“小子,如果你一動劍,不挨上四巴掌,我就是你孫子,馬上改姓!”
  史存明雖然被對方打得滿眼金星,理智還沒有被怒火衝掉,他忽然想起自己臨別之時,師傅曾經向自己說過要學留侯張良,圮橋三進履那一句話來,天池三怪本領這樣高強,比起飛龍師太超出十倍也不止,自己在甘泉集和飛龍師太交手,尚且不到三五回合,便自敗下,如果跟天池三怪動武,豈不是自討苦吃嗎!本領相差太遠,動手也是枉然,史存明霍地向後一退,說道:“不敢不敢,我哪敢跟老爺子動手,我真該打,任老前輩打幾下消氣便是!”
  他這樣一服軟,枯瘦老頭果然不動手打他,呵呵怪笑說道:“小子!你真的任我打嗎?
  來來來,你站著不要動,我給你十巴掌,當作懲戒!”史存明大吃一驚,自己挨了三掌,已經沒法子吃得消,如果再打十掌,還有命嗎?他正要開口求饒,可是回心一想,這老怪物脾性古怪,開口求他也是白搭,還是拼著挨他十掌吧!他把雙手一垂,閉了眼睛,枯瘦老頭喝了一聲:“小子!我打你了!”話未說完,一陣狂風似的,史存明猛覺自己頭面腰身啪啪的連響,果然挨了十掌,一下不多,半下不少,可有一宗奇怪之處,這十掌打在身上,軟綿綿的全不受力,絕沒有痛楚的感覺,不但沒有痛楚,剛才中了三掌的面頰,也被摑了幾掌,這幾掌挨過之後,先前腫痛的雙頰,此刻反而不痛了!史存明暗自納悶,他再睜開眼睛一望,奇怪!就這剎那之間,枯瘦老頭已經不知去向!
  史存明遭受掌擊的時候,伊麗娜陡覺眼前一花,一條灰黑色的人影繞著史存明轉了凡圈,一陣狂風似的,掠過自己身邊,眨眼之間,已經消失在夜影深處,她再扭頭看史存明,只見他眼睛睜開,面現微笑,正在大惑不解,史存明突然把雙膝一屈,跪倒在上面積雪的山頂,咚咚咚,一連叩了三個響頭,伊麗娜奇怪的問道:“存明哥哥,那老怪物打了你十幾掌,還要向他叩頭,你是個傻子嗎?”史存明道:“妹於不要胡說,這十幾掌我悟出一個道理來,這位老前輩明是打我,實際上是教了我一套本領哪!”伊麗娜十分詫異,問道:“打了你還是教你本領嗎?他教了你什麼本領?”
  史存明道:“你的本領膚淺,我跟你說也不明白,你別擾亂我的心思,看我照練幾遍!”他說著沉腰回臂,就在地上盤旋疾走起來,只見他身如陀螺,東一盤西一轉,左一圈右一匝,越轉越快,越快越疾,卻有一宗奇妙處,不管怎樣滾轉疾施,腳步不離原地三尺以外,伊麗娜看得呆了,史存明轉了一陣,額汗如雨,面色赤紅,方才停了下來,向伊麗娜說道:“妹子,時間不早啦,睡吧!”他倆個二次鑽入牛皮袋裡,舒服的睡了一覺。
  到第二天早上,史存明和伊麗娜破曉便站起身來,收拾臥具,朝著崑崙主峰走去,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崑崙山一半的山腰上,峻嶺玄冰,寒氣涼冽,史存明自小在天山長大,單憑鍛鍊的內功,還不覺得怎樣,伊麗娜卻冷得粉面凝青,牙關打戰,史存明立即從懷裡取出幾顆火紅色的藥丸來,這是智禪上人在北天山採集千年朱岑煉製成的,可以增強人身熱力,他吩咐伊麗娜吞服下去,伊麗娜吞了藥九,方才覺得熱氣充沛四肢百骸,血脈暢通,手足和暖,她抬頭望了望風雪陰霾的天空,叫道:“哎呀,真個是冷死人哩!”
  話才說完,山峰頂上一個冷峭聲音說道:“這樣便冷死了嗎?上崑崙山做什麼?快回去吧!”聲音清亮,仿佛就在眼前,史存明和伊麗娜齊吃一驚,急忙抬頭看時,只見半山上站著一個黑衣玄裳的中年女子,因為距離大遠,看不清楚面目,看出她穿著道裝,史存明高聲叫道:“來人可是崑崙三老中的老前輩嗎?晚輩史存明謁見!”
  他剛才一喊這兩句話,那黑衣中年女子倏地一扭臂身,好像雲中飛仙也似,由十幾丈高的山峰峭壁上,跳落下來,落在史存明伊麗娜兩人的眼前,這一下把他們嚇得呆了!尤其是史存明,他看出對方飄身下來的時候,宛似四兩棉花一般,高空瀉落,全無反震之力,單這份輕功,自己的師傅智禪上人已經望塵莫及!
  伊麗娜看那中年女子時,只見她丰容盛貌,綠鬢花顏,仿佛三十許人的樣子,她忽然想起來,這不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嗎?伊麗娜正在這樣想著,史存明已經過去,躬身說道:“老前輩,弟子這次到崑崙山來,要向前輩請求……”他還不曾把底下的話說出來,黑衣道裝女子已經哼的一聲斷喝:“住口,你怎的說我老!”
  來的果然是天池三老之一的瀟湘仙子,她雖然居三怪之未,脾氣比起天殘地缺二老還要特別,她最恨人家說自己老,最顧忌一個“老”字,凡是和“老”字相聯的東西,她也不提,更不准別人說,史存明一上來叫老前輩,已經犯了她的忌諱,瀟湘仙子喝道:“你這小子十分貧舌!閒話少說,你要到天池嗎?看你樣子多半是為了龍腦草而來,來來來,你勝得我手中寶劍,我便讓你過路,如果勝不了我,快快回去吧!”史存明知道她的本領比自己師傅還要高,自己怎可以跟她動手過招?只好央求說道:“弟子怎敢跟前輩動手,晚輩剛才出言冒犯,萬望饒恕!”
  瀟湘仙子忽然嗤的笑了起來,說道:“我一時忘記了,憑你的本領怎可以跟我動手!好吧,我給你一個便宜,我就站在當中一塊山石上,和你比劍,不管你用什麼劍法進攻,只要你能夠把我逼得雙腳移動半步,我便準你到王母天池去,不然的話,別妄想了,快點折回返路!”她說著噌的一聲,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來,精芒耀目,用劍指了指身邊一塊山石,瀟湘仙子隨便雙腳一縱,人便到了石上,石塊著足之處,立即深陷,凹入兩寸,瀟湘仙子便站在腳印凹痕裡,叫道:“小子來吧!不用客氣!”
  史存明見她隨意一站山石,石面上已經現出凹痕,這分明是大力千斤墜地,這樣高的本領,自己和她動手,還不是等如以卵擊石嗎?可是對方性情古怪,說一是一,決不更改,好在她說自己只要叫她本人雙腳移動半步,也算自己打贏,且不妨作大膽嘗試,史存明退後兩步,噌的一響,把斷虹劍拔出鞘,叫道:“老前輩,晚生要無禮了!”劍花抖處,刷的一劍,“怒雷擊木”,猛戳瀟湘仙子左肋,瀟湘仙子見他劍法狠辣,暗吃一驚,長劍一引,用個“丹鳳朝陽”,內力直貫劍尖,把史存明的劍招輕輕卸向外門去了!
  史存明陡覺自己手腕一震,斷虹劍被對方長劍吸住,像磁石引針般,滑向外門,不由嚇一大跳,知道瀟湘仙子內力運用,已到爐火純青境地,哪裡還敢怠慢?立即把劍往回一撤,使出飛龍劍法來,“潛龍升天”,“游龍探爪”,刷刷,一招兩式,穿向瀟湘仙子下路,要把她逼向旁邊竄出去,瀟湘仙於沉如山岳,她只用越女劍裡面“技擊白猿”絕招,橫劍一封,向外一擋,叮噹兩聲大響,史存明虎口疼痛欲裂,幾乎把握不牢,整柄劍差點脫手飛去!史存明和瀟湘仙子這一試招……眨眼之間,拆了三個招式,他知道自己劍術造詣和瀟湘仙於距離大遠,對方兀立在地,並不還擊,自己尚且沒有法子動她一分一毫,如果真正動手,三回兩合之間,已經沒有命了 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辦法來,將雷電披風劍和飛龍劍兩套劍法,兼雜使用,一會用雷電劍招,一會用飛龍劍訣,使的招式也是五虛一實,八虛一實,劍未刺到,立即撤回,務必令到對方眼花鐐亂,哪知道瀟湘仙於眼神非常,絕不昏眩,似這樣的鬥了三十多個照面,伊麗娜忽然喊叫道:“存明哥哥,你慢動手,我有叫她離開這石頭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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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4 PM

第14章 覓奇草 一意救伊人

  史存明不禁一愕,立即收劍跳出圈外,他暗想伊麗娜完全沒有武功根底,有什麼方法要瀟湘仙子離開這石頭呢?
  只見伊麗娜不慌不忙上前,叫道:“姐姐!”瀟湘仙子見她姿容美秀,一面稚氣,自己是個年登毫奎的人,她還叫自己做姐姐,首先存了三分好感,笑道:“小姑娘,你懂得武功嗎?那好極了,你的同伴累啦,你上來試招吧!”伊麗娜吃吃嬌笑起來,說道:“你要我跟你比招嗎?可惜可惜!”瀟湘仙子詫異問道:“怎樣可惜!”伊麗娜道:“可惜我師傅教我本領時,只教了我一半,我只有逼你跳上石頭的本事,卻沒有逼你由石頭跳下平地的本領!”
  瀟湘仙子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喝道:“胡說,逼我由平地跳上石頭,比起我由石頭跳下平地,豈不還要難十倍嗎?
  我看你多半說謊話的!”伊麗娜笑說道:“我有一路拳法,可以叫你由地上跳上石頭,你不信只管試試!”瀟湘仙於不假思索,說道:“很好!你來試試!”她說著由石上跳躍而下,伊麗哪拍手笑道:“呵呵!你上當啦,你離開了石頭,輸了!”
  瀟湘仙子方始恍然,伊麗娜原來誑騙自己,自己堂堂一個成名劍客,居然受這女孩子的欺騙,真個是陰溝裡翻船!不禁啞然失笑起來,伊麗娜道:“這叫做鬥智不鬥力,姐姐,你讓路吧!”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比招之前,曾經說只要逼她離開石頭,就算自己輸了,並沒有指明僅限於用武藝,不准用計,自己是個成名前輩,豈能自食前言,她向伊麗娜哈哈笑道:
  “小妮子,我今回輸給你了,很好!你們只管到天池去吧!”說著把身一縱,玄裳晃處,身子直飛起來,一縷黑煙似的,走得無影無蹤!史存明迴轉身軀,向伊麗娜翹起拇指,贊道:
  “妹子!還是你行!愚兄真個慚愧,如果單憑本領,我實在動不了她一分一毫呢!”這對少年男女繼續前進,走了半天,伊麗娜向前面一望,突然驚叫起來,說道:“哎呀,前面有冰河阻路,我們怎樣過去?”史存明向前一望,前面果然橫亙了一道遼闊的冰河,昨日還是遠觀,今天已經近睹,史存明看這道冰河由崑崙山主峰直掛下來,好像一條絕大銀龍,婉蜒千山萬壑之中,冷氣逼人,冰光耀目,冰河兩岸遙遙相對,距離最近的一段,也有十丈左右,史存明心中暗自盤算,憑自己在北天山學了許多年的輕身功夫未嘗不可以從冰面飛越過對岸,可是伊麗娜怎樣過去呢?難道插翅飛渡不成,史存明對著冰河,一時之間,竟然手足無措。
  伊麗娜冰雪聰明,她知道史存明的難處,說道:“存明哥哥,你用輕身功夫過去吧!如果你不能夠過去,孟絲倫郡主的復原就難了,我留在冰河這一邊,你自己一個人過去取了龍腦草之後,回來一同跟我下山便了!”史存明搖了搖頭,說道:“妹子,不行,我和你不能夠拆散,你一人留在冰河岸上,我不放心,來來來,我背你過河去!”史存明本來知道自己輕功本領還未登峰造極,背一個人過去,實在沒有什麼把握,可是為了回疆無數生靈,為了金弓郡主神智復原,自己不管怎的,也要背伊麗娜過去,伊麗娜十分感動,正要張臂去抱史存明的兩肩,對面冰河岸上,突然一聲清嘯,如裂金石,響澈雲霄,接著一個蒼老口音道:
  “小子!你的渡水登萍功夫有多大火候,膽敢背人過冰河,你這小性命是不要了哇!要想過河,且等一等,看你的運氣吧!”史存明覺得對方說話中氣充沛,洪亮之極,比起幾個月前師傅在阿特朗瑪峰上嚇退飛龍師大的“傳音入密”功夫,還要高強幾倍,他正在愕然四顧的時候,那蒼老口音又喝:“小子躲開!我給你搭橋了!”眼前一花,一根黑黝黝的東西,由對岸飛過來,直向自己迎面穿到!
  史存明大吃一驚,立即回手抱住伊麗娜的纖腰,向後一縱,倒竄出兩丈外,只聽當的一聲巨響,自己剛才立足的冰河岸石,火星亂飛,嗡嗡之聲半晌不絕,史存明定睛看時,飛過來的原來是一根鋼杖,長約四尺,半截深插石內,杖身粗如兒臂,杖頭雕了一個龍首,角鬣俱備,栩栩如生,龍口內吐出一根鋼線來,這根鋼線有十多丈長,一直拉過冰河對岸,史存明向對岸一看,不禁咄咄稱怪!
  原來冰河對岸,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斷了左臂的老人,這老人身軀偉岸,赤紅臉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葛袍,大風過處,衣袂飄飄,似要隨風而去,右手卻執住鋼線的一頭,那根龍頭鋼杖想是他由對岸拋擲過來的,能夠一下拋過來,超越十丈距離,杖尾一截還深深的插在石上,深陷盈尺,單是這一手絕技,已經足夠驚人了!
  史存明知道冰河對岸的斷臂老人是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他試過上兩回稱呼地缺翁和瀟湘仙子的麻煩,不敢再開口說話了,立即跪倒在石上,拜了三拜,斷臂老人喝道:“你扮叩頭蟲做什麼?有沒有本領踏著鋼線過來,如果連這一點功夫也沒有,快給我滾下崑崙山,知道沒有!”史存明知道天殘叟有心要看自己的技業,只好站起身來,把伊麗娜兜在背後,走到岸上,一個“燕於掠波”身法,到了那根鋼線上,輕身提氣,一步一拐的沿著鋼線向冰河對岸走去!
  這一下真個奇險異常,那鋼線不過比尋常鐵線略粗一點,史存明一個人走在上面,已經搖搖擺擺,何況背後還負著一個伊麗娜?雖然鋼線距離冰河表面不過一丈高下,假如失足跌了下去,冰面光滑如油,人也要滾出數十丈外,弄得筋斷骨折,史存明哪裡還敢輕心大意?
  他凝住一口真氣,戰戰兢兢,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居然被他走了七八丈鋼線,只差三丈不到,便可以到達對岸了!
  哪知道斷臂老人突然由鼻孔裡哼了一響,一只牽著鋼線的獨臂,忽然左搖右擺起來,這一來鋼線突如天風吹著的紙鳶線一般,上下彈跳,左右搖晃,史存明不禁大驚,他急忙用乾金墜身法,緊緊壓住腳底下一段鋼線,不敢再向前走了!因為只一邁步,腳底下的鋼線一彈,史存明和伊麗娜兩人就要掉進冰河裡!
  史存明拼運真氣壓住鋼線,不能夠開口說話,因為只一開口,立即分神,一口真氣再也提不上來,就要失足跌落冰河,伊麗娜卻著急起來,在史存明背後高聲大叫道:“餵!你這老頭子怎的這樣缺德,乘人之危,要把我們摔下冰河嗎?快些住手!不然的話,我可要罵你烏龜王八啦!”
  斷臂老人哈哈大笑道:“你要過來討取龍腦草嗎,沒有這般容易,我給你猜一個謎,如果你猜著了,我才准許你踏著鋼線過來,如果猜不出呢?可對不起,你這兩個娃兒立即轉過身子,由鋼線返回那邊岸去!
  伊麗娜唾了一口道:“缺德老鬼,你要我們猜謎嗎?真個三纏四夾,快說吧!”斷臂老人立即停止了牽動鋼線,笑吟吟的說道:“我這啞謎許多年來難倒了不少人,你聽著,我這謎底是猜事物的,小時四只腳,大時兩只腳,老來三只腳,兩個娃娃猜吧!小心一點腳下,不要掉下冰河呀!”
  史存明在北天山跟師傅練藝時,雖然也讀詩書,可是智禪上人態度嚴肅,不苟言笑,這一類猜燈謎的玩意兒,簡直不曾試過,聽見斷臂老人三句謎語,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伊麗娜卻是冰雪聰明,她想斷臂老人所說謎面,那東西是會長腳的,一定是生物了!伊麗娜想起沙漠草原裡的生物,像羚羊、白熊等,完全是四腳的,怎會長大兩只腳,老了三只腳呢!她看看斷臂老人,又望望後面插在岸石上的鋼杖,一個念頭閃電也似的由腦海裡升起,這維吾爾姑娘立即在史存明背後格格嬌笑起來,說道:“老東西,你要我們猜的東西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就是你!”
  史存明不禁愕然,伊麗娜怎的猜天殘叟出的謎語,謎底就是天殘叟本人呢?伊麗娜嬌笑道:“老兒,我索性解明暸吧,一個人狐狐墜地生下來時,只會吃乳睡覺,過了七八個月或是一年,方才可四肢著地爬行,這不是小時四只腳嗎?長大了站起來,就是兩只腳了,到了老年,腿腳不便,要拄一根枴杖,那不是等於一只腳,加上原來的兩只,豈不是三只腳嗎?
  是與不是?”斷臂老人哈哈大笑道:“姑娘真是聰明,你猜中了!”
  史存明更不怠慢,腳下用力一踏鋼線,藉著鋼線的力向上一彈,身子三起三落,用晴蜒三點水的功夫,已經縱上冰岸,把伊麗娜輕輕放落地下,就要向斷臂老人行禮,老人笑容突斂,沉聲喝道:“你兩個娃娃兒!姓甚名誰?跑上崑崙山做什麼?是哪一個指使你來的?快說!”
  斷臂老人一邊說話,同時把右臂一帶,只聽叮噹兩聲大響,插在冰河對岸石上的龍頭鋼杖,頓時脫石而出,鋼線一牽一扯,呼呼,一縷青光飛了回來。
  史存明神色自若,向斷臂老人深深一揖,說道:“前輩聽了!弟子叫史存明,家師智禪上人,是峨嵋派掌門,這次差遣弟子到來,有一樁逼不得已的事!”他便把清兵入侵回部,小和卓木之妹金弓郡主孟絲倫統兵抵禦,在天山下大敗清軍,自己怎樣和孟絲倫結識,孟絲倫的師傅飛龍師太和自己師傅耿仲偉早年一番情孽,因愛成恨。兩人比劍,金弓郡主挺身排解,被飛龍師太用掌力震傷頭腦,神智失常,所以師傅吩咐自己上崑崙山央求天池三怪,乞取龍腦草的經過始未一一說了,史存明說罷央求道:“老前輩,現在滿清大軍已經過了天山,殺進回疆,殘殺了不少善良的牧民,我們為了保存南疆一片淨土,以及回部牧民的生命,唯一法子就是使金弓郡主早日復原,使她的智慧恢復過來,運籌決策,殺退清寇,弟子不情之請,還希望老前輩玉成,老前輩方便我們吧!”伊麗娜也幫著說道:“你老人家做好心,我以後絕不罵你,剛才冒犯你老人家,我願意給你打幾下消氣!”
  斷臂老人正是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聽了史存明、伊麗娜兩人的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陣笑聲十分洪亮。如黃鐘大呂,噹噹不絕,連冰河兩岸也起了回應,史存明不禁大駭,伊麗娜急忙掩耳不迭,天殘叟笑了一陣,突然把左邊沒有手臂的衣袖揚了一揚,問道:“小娃娃,我這左臂怎樣斷的,你曉得嗎?”史存明見他答非所問,不由怔了一怔,說道:“這個,這個晚輩不知道了!”天殘叟道:“小娃娃兒,老實向你說吧!我這條左臂折斷,也是為了情孽兩字,說起來距離如今差不多四十多年啦,我那時候還在墾宿海,不曾跟同門師兄弟反目,當時我有一個師妹,名叫做錢月霞,生得花容月貌,我倆情投意合,姆誓山盟,我是非卿不娶,月霞師妹也非我不嫁……”
  突然,天殘叟一聲沉喝道:“什麼人?敢闖老夫居處!”
  話聲未落,人已彈身躍起。顯然,天殘叟已經發現了人蹤,追了下去。
  天殘叟去了一個時辰左右,天色陰霾漸濃,光線也漸漸暗晦下來,崑崙山終年雲霧封鎖,難見紅日,看來金烏開始西沉了,史存明覺得十分焦灼,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只好伸拳踢腿,回味地缺翁打了自己十幾掌那一套手法,伊麗娜看見他這副傻樣子,不禁又是擔心,又是好笑,又過了半個時辰,雪崖頂上現出三個點子來了,由遠而近,跳躍如飛,轉眼之間,化成灰白黑三個人影,史存明定眼一看,原來是天池三怪趕到了!
  只見這三個崑崙山上出名的怪人,各自穿了不同裝束,天殘叟闊袍大袖,飄飄欲仙,地缺翁拄著短拐,一搖三擺,好像八仙畫圖裡面的鐵拐李,瀟湘仙子黑衣玄裳,肌理晶瑩,雖然徐娘老去,不減美豔,他們一直來到雪崖頂上,齊齊站注腳步,天殘叟高聲叫道:“姓史的你聽著,我們已經商量過了,龍腦草可以給你,但是要你自己到王母池去採摘,龍腦草生長的地方,卻有幾重險阻,如果你可以把險阻打破,我們便讓你採摘,倘如過不去的話,只好請你們空手下山了,知道沒有?”
  史存明聽見天殘叟這樣一說,不禁大喜說道:“多謝老前輩的厚賜,王母天池在哪裡,龍腦草生長在哪一個地方?
  還希望老前輩賜示!”地缺翁把枴杖一頓,罵道:“小子真囉嗦!快上來吧!”史存明心花怒放,立即拉住伊麗娜的手,一同爬到雪崖頂上去。
  地缺翁指著雲海遠處一座白雪皚皚的山峰道:“小子你看清楚了沒有,那一座山峰叫埃士伯格峰,天池就在山峰後面,龍腦草生長在大池北面一座山壁上,俺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翠雲壁,這翠雲壁並不十分陡斜,只有十來丈高,可是山壁附近有些險阻,能不能夠通過,要看你們的本領了,去吧!”史存明向天池三怪逐一道謝,瀟湘仙子卻不受禮,她把身子一偏道:“姓史的,你如果取不來龍腦草,你本人可以好好的下去,可是你那個女同伴,我要割下她舌頭,因為她太會說話!”
  史存明暗裡吃驚,伊麗娜卻漫不經意,向她努了一努櫻唇,天殘地缺二老曬然失笑,說道:“好好,事不宜遲,你們快去!”史存明索性把伊麗娜兜在背後,使出陸地飛騰功夫來,疾如奔馬,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來到埃土伯格峰下,這座山峰海拔萬尺,奇寒刺骨,山腰以上終年積雪、亙古不消,史存明到了山峰下,如同掉進冰窖裡,只好運用內功降寒抵禦,他背著伊麗娜,輕身提氣繞過峰腰,眼前景物突變,王母天池就在眼前出現!
  原來這個王母天池,是四面山峰包圍的一個湖盪,這大概是以前的火山噴口,經過一場大地震後,裂成巨穴,蘊蓄了山中的流水,匯進成湖,可是湖水在雪線附近的山峰下,水冷成冰,變成了一個冰湖,好像冰河一般,永遠凝著不動了!史存明看王母天他的形勢,就像一只天然的大浴盆,湖面結著玄冰,一平如鏡,東西南三面的山峰,部是白雪皚皚,獨有向北的山峰下,艦出一片翠綠色的崖壁,這崖壁約莫有二十丈高,一里多長,遠遠望去,萬白叢中一片青綠,蔚成奇觀,史存明喃喃自語道:“翠雲壁,這就是翠雲壁嗎?”
  由埃士伯格峰下通到翠雲壁,還有四五裡遠近,這裡沒路可通,只可以攀壁而行,史存明聽說前面有險阻,只好把伊麗娜放了下來,自己手握著斷虹劍劍柄,佝僂前行,走了三裡左右,翠雲壁由遠而近,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這一片山壁下,生滿藤蘿植物,所以成了一片綠海,龍腦草不知道生長在哪兒,史存明正在一邊沉想,一邊走著,冷不防腳下一軟,仿佛踏著彈簧似的東西,叮咚兩響,一團黑影由身邊冒出來,猛向史存明右邊太陽穴打到!
  原來史存明這時候走到一座山壁下,山壁的一半,地上有一連串的圓洞,每個都有面盆大小,史存明沒有把這些圓洞放在心上,以為那不過是冰雪的蝕痕罷了!哪知他剛才經過第一個圓洞,洞口呼呼兩響,一陣金鐵交擊的聲音,飛出一個拳頭來,這拳頭是精鐵打造的,足有瓦缽大小,拳頭下面頂著一根彈簧,由洞裡激射而出,直向史存明太陽穴打到,這一下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好在他跟智禪上人練了十幾年的武藝,阿特朗瑪峰上度過的光陰並沒有白費,他立即一個縱身,直拔起來,“燕子鑽雲”,右手一拍崖石,左掌接住鐵拳,用個“推窗望月”,把鐵拳向洞裡一送,雙腳一點,向前面直掠開去!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史存明剛才硬用掌力把鐵拳推回洞裡,排列著第二三兩洞,也跟著叮咯連擊,打出兩只裝彈簧的鐵拳來,分別擊向史存明的腰身,少年壯士這時候身於還未著地,萬難閃避,可是他在這剎那間使出師門絕藝來,一扭腰身,用個“飢鷹振翅”,身子在空中轉了半圈,讓過鐵拳正面衝擊的力量,雙腳齊起,“燕子旋飛”,  兩聲,左右兩只腳尖恰好把兩個鐵拳踢個正著,送回洞裡,史存明腰勁一提,如弩箭離弦,向著前面俯身衝去!
  這是史存明聰明過人的地方。因為他看出大概來了,壁上洞穴排列整齊,分明是人工鑿成的,雖然高低不等,卻是很有分寸,有的高及人頭,有的只及人身,總共有三十個洞穴之多,每一個洞穴內都裝了一個鐵拳,換句話說,三十多個洞穴,便有三十多只鐵拳,這幾十只鐵掌的彈簧是相連的,第一只鐵拳打出去,第二只,第三只連續打出來,四五六七各拳也連續打到,安置鐵拳的山洞崖壁陡斜如削,底下就是堅冰如鏡的王母天池,如果抵擋這些鐵拳,腳下稍為提氣不住,就要掉落天池裡面,遭受粉身碎骨之禍!所以史存明使出峨嵋派的“飛蝗步”身法來,身於在崖壁邊沿上倏起倏落,兩手兩腳不住向崖石上用力拍打,只一拍中,身子藉勢直騰起來,這一來便可以避過鐵拳打擊,就算有一兩下閃避不及的,自己也可以用掌力接住或者用腳尖把它倒踢回去,伊麗娜看見他好像穿花蝴蝶一般,在崖壁上跳高竄矮的閃避鐵拳,不禁高興得拍手連聲喊叫:“明哥哥,好本領,好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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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5 PM

第15章 大漢覆全師 清兵破回部

  史存明用峨嵋“飛蝗步”的身法,一連十幾下起落工夫,竄出十五六丈距離,閃過了這一列洞穴三十多個鐵拳頭的突擊,方才跳在山崖半腰一塊突出的山石上,少年壯士面色不紅,氣不上湧,回頭向伊麗娜一笑,正要開口說話,冷不防伊麗娜高聲大叫:“明哥哥!留神背後!”說時遲,那時快!伊麗娜叫聲甫歇,史存明猛覺刷刷兩聲,頭頂風生,一條茸茸毛影,挾強風向他襲到!
  大凡一個武藝精通的人,多半善於閃避意外突襲,史存明聽見伊麗娜一喊叫,已經留神,再聽見頭頂撲下強風,立即把身一矮。雙臂交加,使個“孟光舉案”,向外一擊,少年壯士這雙臂一扯一推之力,非同小可,只聽見啪噠兩聲大喝,那毛影當堂飛出七八尺以外!
  那跌在山石旁邊的,竟是一只火眼金睛,全身毛色純白的怪獼猴,這獼猴只有三尺多高,約莫一個小孩子那麼大小,可是全身絨毛潔白如霜,兩條臂膀又瘦又長,一伸開來,足有四尺以外,比身體還要長,它隱伏在史存明立足大石旁邊不遠較高的一塊大石後,趁著史存明闖過連環鐵拳陣得意忘形的時候,突然飛撲下來,舒開長臂利爪,要挖瞎他的雙目,好在史存明耳聽八方,伊麗娜及時喊叫,史存明立即一個旋身,雙臂抖處,把那獼猴直撞出去,在山石上重重摔了一下,打幾個滾,掉落天池之內。
  可是這白獼猴十分凶悍,身子剛才著地,一聲怪嘯,立即翻了起來,雙爪一分,襲向史存明的下路,史存明在石上把身一縱,躍起五尺多高來,“金剛踏步”,一腳向那白獼猴的天靈蓋頂踏落了下去,白獼猴居然懂得人類武藝,身子向後一仰,揚爪疾攫胯下,哪知道史存明用的是鴛鴦連環腿,一踏不中,身子在中空裡一個滾轉,另外一腳疾飛起來,踢中白獼猴的右臂,撲通,一個翻身,像斷線紙鷂般,向山石下骨碌碌翻落。
  伊麗娜看見史存明一連兩次把白猴子踢得連翻跟鬥,正要拍手叫好,冷不防山石的左邊嗖的一響,又跳出一個同樣的白猴子來,這白猴於的腦後,多了一撮銀白色的長毫,好像頭髮一般,舉爪向史存明頸後疾握,其迅如電,史存明一記反劈掌,“手揮琵琶”,將這白猴子打出三四步遠,可是翻落石下的白猴子又跳上來,兩下夾攻史存明,這一來形勢大變,因為這兩只白猴於仿佛平日合作慣了跟人打架,左右跳躍,出爪揚掌迅捷無匹,配合得非常巧妙,史存明如果攻打左邊的白猴子,右邊的白猴子就閃電似的攫來,叫他不能夠不回手相救,如果攻打右邊的白猴子呢?左邊的白猴子展開閃電突襲,這兩個白毛獼猴跳躍如飛,手臂又長,只一出手,鋼鉤似的利爪便到了自己跟前,抓攫的全是眼睛咽喉要害,史存明用盡本身持藝,也不過跟這兩個白猴打了個平手,鬥了四五十個照面,少年壯士漸漸額上滲出汗來了!
  史存明暗叫不妙,照道理說,他身邊佩著斷虹寶劍,大可以拔出來,施展雷電披風劍法,刺傷這兩只白猴子,叫它負創而遁,可是史存明知道這兩只自毛獼猴是天池三怪豢養的,無非用來防護龍腦草,以免外人偷盜,自己如果用劍傷它,必定開罪三怪,再說自己是堂堂峨嵋派掌門弟子,如果連兩只獼猴也打不過,未免太不成話了!史存明一邊和兩猴搏鬥,一邊盤算對付兩猴的方法,他忽然想起自己初上崑崙山時,夜宿冰河旁邊,先遇著地缺翁,剛才開口,便吃了他十幾巴掌,這十幾掌分明是一套拳法,自己可惜領悟大少,想了幾回,好些要訣還不通透,現在這兩只白毛獼猴跳躍的身法,跟地缺翁的拳法同出一派,自己和兩猴劇鬥時,已經看出竅要來了,何不把這套拳法施展出來,拿這兩只獼猴試招呢!史存明主意打定,力貫兩臂,呼呼兩掌,把兩只白毛猴子左右逼了開去,突然長嘯一聲,把地缺翁的拳法施展開來,只見他一個身軀,活像旋風也似,左繞右轉,繞著這兩只獼猴大兜圈子,史存明剛才幾十個回合,完全是被動的地位,跟著兩猴進撲閃展騰挪,解拆對方來勢,換句話說即是挨打,現在一反其道而行,由被動轉為主動,獼猴跳得快,他跳得比獼猴更快!這套拳一使出來,立即收了奇效,只聽啪拍拍拍幾聲,史存明一連打了兩只白獼猴四掌,痛得它們哇哇大叫,少年壯士陡的一聲大喝,身子直飛起來,雙手一分,分別抓住了兩只白獼猴的頸皮,向外一舉一拋,這一下兩猴吃的苦頭不小!接連在空中翻了四五個跟頭,方才掉下地來,怪叫連聲,飛也似的逃走去了!伊麗娜方才明白,拍掌笑道:“明哥哥!我明白了!那跛老兒打了你十幾掌,你用他的手法來打他的猴兒,多麼妙呀!”史存明拭了拭額上的汗,遙向伊麗娜道:“妹子你站在原處不要動!我到翠雲壁採摘龍腦草去!”
  少年壯士打退了白毛猴子,一連衝過兩重難關,方才來到翠雲壁下,只見這一片山崖綠葉婆姿,長滿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史存明抬頭向崖頂望去,忽然一陣幽香隨風送來,這香氣有點像梅花,卻比梅花濃郁,他順著風向上一望,山崖上萬綠叢中,突出一塊白色圓石,圓石上稀疏疏的,一共長著十幾株奇草,紫莖紅葉,莖頂綴著無數金黃色的細碎花朵,這些花朵結成一個個球形,形如牛腦,史存明不禁大喜,自己要找尋的龍腦草,已經在望!
  史存明看了看那塊白色圓石,正在翠雲壁的中間,離地十五六丈,形勢十分陡峭,他知道要爬上去也不容易,不過為了金弓郡主,明知冒險,也要嘗試一遍,少年壯士身貼崖壁,使出壁虎功來,一步一步的向圓石爬了上去,哪知道他剛才爬了三四丈左右,崖頂上轟隆幾響,兩塊磨形山石,挾著泥土,直向自己存身處打落!
  這一下非同小可,如果史存明被打中,馬上就要掉離崖壁,直滾進王母天池去,不死也要重傷!史存明急忙一換氣,身子直縱起來,向橫裡竄出五六尺遠,單腳一點崖壁,雙手抓牢了幾根藤蔓,方才倖免下落,饒是這樣,這兩塊巨石也貼著史存明身邊不到一尺距離滾過,危險萬分!少年壯士吸了一口氣,仰頭上望,看看是哪個搞惡作劇!
  他的頭才向上一抬,轟隆兩聲大響,又是兩塊同樣的磨盤大石,向自己頭頂落下來,不過這一帶全是糾纏不清的藤蔓,大石受了藤蔓的阻擋,滾落時緩慢一點,史存明看出推石的是誰了,原來是那兩只白獼猴!他立即拔出斷虹劍來,身子向旁邊一竄,避過墜石,寶劍卻向藤蔓根下的泥土一插,史存明趁著寶劍入土的剎那,藉力使力,四肢一蜷,用個“金蟾戲浪”身法,直竄上來,他一竄時拔劍離土,又向別的泥土一插,藉力竄上,不到四五下竄跳之間,已經湊近長龍腦草的圓石,兩獼猴向下面一連拋了七八次石頭,也沒有把史存明打著,史存明一跳上來,劍光抖處,這兩只獼猴嚇得亡魂俱冒,怪叫連聲的逃去,史存明方才用了個“乳燕回巢”的身法,連人帶劍在空中一個迴旋,安安穩穩的落在白色圓石上!
  少年壯士才腳踏圓石,耳邊聽見兩個不同口音在爭辯,一個女子口音是瀟湘仙子,說道:“師兄,你怎的把本門絕技旋風掌法傳授給姓史的少年,叫他打敗雪猴,這不是違反了我們三人隱居崑崙山的誓言嗎?”另一個蒼老口音是地缺翁,說道:“哎呀!我估不到這小子那樣鬼靈精,只一照面之間,便把我的功夫學去了!這小子天資聰穎,不可多得,我們還是讓他採摘龍腦草吧!”史存明聽出聲音在翠雲壁頂,不禁大喜,仰面高聲大叫道:“多謝老前輩的成全!弟子要摘龍腦草了!”
  史存明這幾句剛才一喊,翠雲壁頂現出三個人來,正是天殘地缺二者和瀟湘仙子,身邊還蹲著兩只白毛猴子,正是兩次阻止自己上翠雲壁的雪猴,史存明正要納頭下拜,天殘叟開口喝道:“不用多禮,你摘一株龍腦草,此草是天材地寶,離土十日不萎,每日把它浸上一回清水,幾個月內不會凋謝,這裡有一個絲囊,給你作為貯放此草之用,還有別的用處,接著!”說著袍袖一揮,一只白色的薄絲囊,輕飄飄的由上而下,飛到史存明的胸前,史存明伸手接個正著,心裡想道:這絲囊質軟而輕,他一舉手便送到我的跟前,此老內力之純,眼神之準,已可想見,天池三怪真是名不虛傳哩!
  史存明抖開絲囊,又向三怪行了一禮,方才躬下身子,很小心的把一株龍腦草連根拔出,放進絲囊裡面,龍腦草一離土,香氣更加濃烈,史存明心裡暗喜,這回金弓郡主孟絲倫合應有救,他剛才把草放好,又聽見天殘叟叫道:“史存明,今天能夠排除險阻,到王母天池來取得龍腦草,可說大器必成,不過我還有兩句話,滿清氣運正隆,回疆勢難持久,你和你師傅還是覓一名山,隱居起來,練好本門技藝,到那時候再下山遊俠,替天下老百姓解除痛苦吧!”史存明道:“多謝前輩指教!”地缺翁忽然說道:“大哥,我們索性把新煉好的那柄離火劍賜給他吧!”天殘叟笑道:“二弟真正瞧得起這小娃兒,既然傳了他旋風掌,又賜給他離火劍,真是這小子一場造化!”
  地缺翁道:“光大後學,有什麼造化不造化,我們三個人以往太孤僻了,今回索性成全這小子吧!”他說著短拐一揚,袍袖抖處,飛下一只鐵盒來,史存明忙伸手一抄,恰好把鐵盒接個正著,定睛看時,這鐵盒古色斑斕,長約三尺,闊約五寸,打開鐵盒一看,盒子正中放了一柄二尺五寸長的短劍,赤金作柄,劍鋒微現赤紅,劍底下還有一疊桑皮紙,紙上繪著許多練劍圖像,還有文字說明,地缺翁分明連練劍的圖譜也送給自己,史存明不禁大喜,正要納頭叩謝,地缺翁道:“我和你無師徒之份,不必行禮,這離火劍是我們採煉赤鐵精英所鑄,舞起來一道紅光,如火箭穿空,具有無窮妙用,圖譜在盒底下,你叫你的師傅教吧!”
  史存明方才醒悟前幾天晚上自己在冰河旁邊看見穿空的火光,就是三怪在那裡拿離火劍練習本門劍法,一旦見贈,這份厚禮比起龍腦草還要隆重得多了!他望著翠雲壁頂長揖致謝,揖罷轉頭看時,天池三怪已經蹤跡不見:
  史存明知道這類世外高人,說走便走,自己到王母天池目的,總算達到,無謂留戀下去了,他仍然由圓石用壁虎功爬了下來,繞過裝有鐵拳洞穴的山崖,回到伊麗娜的身邊,把龍腦草和離火劍的來由給伊麗娜說了,伊麗娜十分高興,說道:“明哥哥,這龍腦草回去醫治好孟絲倫姐姐的病,叫她再用奇謀,把滿洲韃子殺一頓,我拿了這柄離火劍到戰場上去,多殺一些韃子,給白熊谷的父老兄弟報仇呢!”史存明笑道:“好好,這離火劍給你,我回去央求師傅老人家教你練劍,使我們多一個幫手,不用說閒話了,快下山吧!”他兩個循著原路,繞過冰河,經過七天跋涉,終於返到喀喇崑崙山下。
  史存明得到龍腦草之後,歸心似箭,恨不得一口氣奔回葉爾羌王城,醫治好金弓郡主孟絲倫,哪知道驚天動地的變化,就在他們兩個上喀喇崑崙山的一個月內發生,回疆方面已經一敗塗地!
  原來滿清的徵西大軍,衝破了天山防線,攻入南疆草原之後,大將軍兆惠已經由回姦的口裡,打探到金弓郡主盂絲倫受傷癡呆的消息,立即用八百里快馬傳報烏魯木齊,抽調十萬精兵到廁疆來,由伊犁都統富德率領,火速增援前線,富德是清朝有名的勇將,他統率的十萬精兵,完全是關東八旗滿軍勁旅,全部都是馬隊,精銳異常,不到十天,已經開到南疆,跟兆惠的大軍會合一起,這樣一來,清兵已經擁有二十五萬人以上的實力,兆惠和福康安富德三人各自統率一軍,向回疆各族聯軍展開雷霆萬鈞的攻勢!
  大小和卓木統領下的南疆各聯軍,雖然也有七八萬人,可是缺乏一個指揮全局的大將,各自為戰,而且恰堪族酋長葛士達因為自己愛子葛布林被史存明殺死,大和卓木沒有把史存明怎樣處治,怨恨在心,跟大小和卓木貌合神離,清軍像排山倒海似的殺來,葛士達竟然帶領恰堪族全部士卒脫離戰場,返回本部,這樣一來,南疆各族聯軍不但實力削弱,連士氣也遭受了重大的打擊,接戰不到兩天,回部聯軍虧輸大敗!
  清兵如狼似虎,一場仗勝下來,便不讓人,兆惠指揮三路大軍,狂風掃雪也似,橫過了南疆大草原,前後不到五天,清兵的先鋒部隊進攻矛頭,直指向葉爾羌王城,清軍士兵在沿路上焚燒營幕,搶掠牛馬,南疆牧民叫苦連天,紛紛向南遷徙逃命!
  大小和卓木一場敗仗,損失了精銳五萬多人,剩下不到二萬人的殘餘部隊,返到葉爾羌城之內,這時候孤城一座,再也沒有可以跟清兵打仗的本錢了,即使金弓郡主孟絲倫復原,也是無能為力,險隘盡失,精兵盡喪,哪裡能夠打下去呢?大小和卓木商量了半天,認為葉爾羌城四面平原,無險可扼,看來是守不下去了!還是索性把王城放棄帶領族人退到喀什米爾山區去,繼續長期抵抗,勝於坐以待斃,他們主意決定之後,不等清兵包圍葉爾羌城,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大和卓木亞巴克,小和卓木亞圖特,帶了妻小眷屬,族人戰士,包括香妃和神志不清的盂絲倫在內,棄了葉爾羌城,向西撤退,臨走之前還放起一把火來,把全城的房屋燒個精光,變成焦土白地!
  史存明和伊麗娜離開喀喇崑崙山,剛才走了五天,便遇著由南疆逃走撤退的牧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狼狽不堪!史存明不禁大驚,連忙上前探問,一問之下,才知道大小和卓木兵敗將亡,葉爾羌城也放棄了!史存明和伊麗娜好比晴天霹靂,目定口呆,過了半晌,伊麗娜方才流下淚來;說道:“完了完了!孟絲倫郡主也完了!”
  史存明抑住悲傷,向牧民打聽金弓郡主孟絲倫的情形,可是這些牧民全是由南疆退下來的,根本不知道王城的情形,人言人殊,有的說大小和卓木戰死,金弓郡主不知下落,有的說孟絲倫被清兵捉去,史存明心煩意亂,只好和伊麗娜兩人繼續前行,一見了逃難的回人,立即打聽,也聽不出所以然來,兵荒馬亂之中,大家只顧自己奔竄逃命,有哪一個知道金弓郡主的下落呢?直到將近葉爾羌城,方才由逃難人的口裡,知道葉爾羌城已經被清兵佔領,大小和卓木在撤退之前,把王城放火燒成一片瓦礫,現在大小和卓木帶領族人逃到喀什米爾去了!可是滿清還不肯放過他,繼續派兵銜尾追擊,史存明聽了這個消息,心裡才有主意,他向伊麗娜道:“賢妹,大小和卓木已經退到喀什米爾,師傅老人家和孟絲倫郡主多半在那兒,咱們一同到那裡去找尋他們吧!”伊麗娜連聲說是,這一對少年男女,便開始踏上西徵的長路。
  由葉爾羌城到喀什米爾,這一條路非常漫長,沿途上黃沙千里,人煙絕無,這固然不在話下,最要命的還是經過吐魯番大火山,這火山向來名叫火焰山,當唐三藏到西天取經,路遇地火燒山,就是這裡,原來吐魯番是一片盆地,盆地正中的大火山,縱橫一百多里,火山經年噴煙冒火,連附近的地皮也是火燙一般炎熱,據土人說可以烤熟面餅和雞蛋,酷熱的程度可以想見,一般人經過吐魯番大火山,必定要繞過火山噴口五十裡外,方才可以行走呢!
  史存明和伊麗哪一路行來,不知不覺到了吐魯番盆地,覺得天氣十分悶熱,衣服脫了一件又一件,還是揮汗如雨,伊麗娜非常詫異,問道:“存明哥哥,這裡的天氣真個古怪,怎的這樣悶熱哩?”
  史存明道:“師傅在天山時,不時跟我說南疆各地的風土人情,他說南疆有一個地方名叫做吐魯番,土人稱做火州,因為有火山的緣故,一年四季,熱得像大火爐一般,據說當地土人到了正午時候,就要把自己浸在一缸清水裡,不然的話,就要活生生的熱死,我猜想一定到了吐魯番盆地哩!”伊麗娜吐了一吐舌頭,問道:“哦,既然這樣,我們怎樣過去?”
  史存明道:“賢妹不用擔憂,路是人走出來的,我們只要找著土人,便可以知道繞過吐魯番火山的路徑了!”伊麗娜點頭說是,這天在草原上走了七八十裡路,不知不覺紅日西墜,天色闇然,史存明和伊麗娜找了一個土丘,背靠坐馬,把毛氈鋪在地上,睡了一覺。
  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兩個少年男女翻身上馬,繼續前行,走了十裡路,前面塵頭起處,迎面走來一隊人馬,伊麗娜大喜道:“前面有牧民哩!我們過去問他!”史存明縱馬向前,須臾之間,對方人馬距離漸近,史存明瞧個仔細,這隊人馬不是草原上的牧民,也不是橫過沙漠的商隊,竟然是藍衣辮發的清兵,塵頭高湧,看去至少有千餘人之眾,史存明失聲叫道:“哎呀!是清兵哩!”
  他兩個急不迭忙勒轉馬頭拼命飛跑,哪知道史存明望見清兵,清兵也看見了他們,高聲叫道:“前面一男一女,停步下馬!”史存明哪肯聽清兵的話,飛騎狂奔,跑不到一二十丈,背後嗤嗤連響,清兵的羽箭似飛蝗般射來,史存明一邊策著坐騎,一邊拔出斷虹劍來,左插右舞,格打箭枝,接連擋開了十幾箭,忽然聽見伊麗娜驚叫一聲,撲通,連人帶馬跌倒在地!
  史存明吃了一驚,連忙扭身看時,原來伊麗娜跑得落後,清兵亂箭射來,她坐馬的屁股連中兩箭,那馬再也挨不住了,撲通,跌了一跤,連伊麗娜也拋落地上,史存明更不怠慢,腰肢晃處,如野鶴騰空,人離馬鞍,跳下地來,一手把伊麗娜抱起,正要挾著她一同上馬,兩人並騎逃走,哪知他一離開坐馬,對面一箭飛來,射中史存明那匹馬的腦蓋,當堂長嘶一聲,倒在地上,連滾幾滾,便自嗚呼哀哉!伊麗娜那匹馬呢!在地上跌了一跤,霍的跳了起來,屁股帶著箭枝,沒命的逃跑去了,這一來變成兩個人都沒有代步牲口,滿清騎兵的鐵蹄聲,由遠而近,史存明一咬牙關,叫道:“妹子,你把龍腦草給我,將離火劍拔出來,我們跟韃子拼命!決一死戰!”
  伊麗娜顫巍巍的抖著玉手,把離火劍由鐵盒內抽了出來,橫在胸前,史存明把貯草絲囊接過,纏在腰間,清兵已經連騎衝到,當先一個穿著軍官裝的半老頭子,看見了史存明,陡的高聲大喝:“你們聽著,這小子是智禪賊禿的徒弟,也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的同黨,不要讓他逃跑,如果把這小子活捉生擒,朝廷一定有賞賜!”清兵轟然一聲,紛紛舉起長槍大刀,四面八方向史存明拍馬衝到。
  史存明認得這半老頭子正是禿眉叟,也是上次在阿特朗瑪峰被師傅削掉雙耳的耿玉航,他的兩邊面頰還貼著膏藥,不禁哈哈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缺了耳朵的冷血狗賊!”耿玉航勃然大怒!說時遲,那時快,三四名清兵挺著長槍,齊齊向史存明身上刺到,少年壯士把斷虹劍一晃,“雷動萬物”,噹噹幾聲,清兵幾支長槍,齊齊削成兩截,他們的坐馬不約而同的悲聲狂嘶,先後人立起來,連連後退,原來每匹馬都吃史存明的劍鋒刮傷前胸,血流如注,亂奔亂跳,禿眉叟勃然大怒道:“小子,你那老不死師傅智禪賊禿和金弓郡主都被我們生擒了!你還要掙扎嗎?趕快跪下,還可以饒你一命!”
  少年壯士聽見禿眉叟說金弓郡主和智禪上人全被清兵生擒,不禁大吃一驚,半疑半信,喝道:“狗賊!我的師傅叫人捉了,這句話可真麼!”禿眉叟冷笑道:“哪個騙你,他們被捉了十多日,裝入囚車,送到北京去啦!只剩下你這乳臭小子,還作得什麼料?快束手就縛吧!”史存明怒火沖天,一聲斷喝,劍花繞處,“怒雷排空”,連人帶劍向禿眉叟撲去,耿玉航趾高氣揚的坐在馬上,他根本不把史存明一個晚生下輩放在眼裡,哪想得到對方劍法如此辛辣!禿眉叟要招架時,手上沒有兵器,連拔兵刃招架也來不及,立即把身向後一仰,“橙裡藏身”,人離馬鞍,全身往馬屁股後一掛,耳朵裡只聽一聲馬嘶,他乘坐的一匹蒙古駿馬,馬頭被斷虹劍齊頸截斷,血花四濺,尸身僕倒在地!
  耿玉航在清軍裡面,雖然是侍衛長,他的地位也和統領一樣,差不多少,居然叫一個後生小子斬殺坐馬,當堂出醜,真個又羞又惱,他一個翻身跳起,抖出金龍鞭來,嘩嘟卿,“雲龍三現”,盤頭鞭腰卷腿,三招齊到,史存明知道禿眉叟的金龍鞭厲害,立即把身一晃,“蜉蝣戲水”,呼呼,連揮兩劍,把禿眉叟鞭招盪開,反手一劍,“神龍掉尾”,使出飛龍劍絕招來,向耿玉航肋下刺進。
  禿眉叟喝了一聲:“來得正好!”身子向上一縱,金龍鞭一盤一繞,用個“天神倒掛”,鞭直如矢,疾點史存明背心命門,少年壯士心中暗想:“這老賊本領和我師傅在伯仲之間,論武藝我不是他的敵手,何況還有許多清兵,倒不如就這樣,冒險一度吧!”他故意把腰背一拱,禿眉叟金龍鞭的梢尾,果然撞中史存明的命門,哪知道史存明在離開葉爾羌城,上喀喇崑崙山的時候,已經把孟絲倫贈他的金絲火猴毛織成的背心,穿在最底層的衣服裡,這背心刀槍不入,耿玉航這一鞭如何傷得他?鞭頭一著背心,立即震了開去,史存明一聲大喝,劍光閃處,“電光照嶺”,刺向對方胸膛,禿眉叟做夢也想不到史存明有這一下殺手,立即用個“倒栽垂柳”,向右一閃身軀,噌的一聲暴響,耿玉航的護心軟甲,竟吃史存明當胸劃破,左肋下也刺破了一道長長血痕,如果不是軟甲擋了若干劍勢,已經是開膛破腹之禍!禿眉叟魂飛魄散,用個“烏龍出洞”,扭身一竄,向旁邊倒縱出七八步去!
  史存明刺傷了禿叟眉,抽出空隙,回身看伊麗娜時,不禁又驚又喜,原來伊麗娜站在自己身後,四五個清兵同時縱馬向她衝到,舉槍直刺,伊麗娜咬緊銀牙,把天池三怪贈送的離火劍一個盤旋,只聽叮叮幾響,清兵幾桿長槍齊齊折斷,有如快刀之削腐木,不禁大驚後退,伊麗娜看見寶劍鋒利,登時鼓起勇氣來,仗劍向前,後面還有幾個清兵殺上來,伊麗娜用劍向他們一晃,這些清兵害怕她的寶劍鋒利,反而向後倒退。
  史存明知道現在正是突圍逃走的時候,禿眉叟受了傷,清兵大隊還不曾合圍上來,這時不走,還待什麼?少年壯士覷準了距離較近一名騎兵,身軀縱起,直掠過去,手起一劍,“雷神揮鑿”,斷虹劍把他透心穿過,刺下坐騎,自己一騰空坐上馬鞍,然後兩退一夾馬腹,潑喇喇的向伊麗娜衝去,衝到她身邊的時候,身子向外一掛,輕舒猿臂,把伊麗娜攔腰抱起來,連人帶馬,一窩風向前闖,清兵雖然有千餘人,和史存明撞頭交戰的不過是一些先頭部隊,少年壯士用閃電速戰的手法,刺傷了禿眉叟,斬殺幾名清兵,奪騎逃走,瞬息之間,已經脫離戰場,等到清兵大隊衝上來,史存明和伊麗娜已經跑出老遠,連人馬的影子也不見了,禿眉叟大叫晦氣不提!
  再說史存明一直跑出十多里路,不見清兵追來,方才停步,伊麗娜也跳落馬下,史存明望著遠處吐魯番火山的噴口,不住籲氣,伊麗娜見他面色有異,不由吃了一驚,問道:“明哥哥!你受傷了?”史存明嘆氣道:“不是,師傅老人家和孟絲倫郡主被清兵捉去,我已經六神無主啦!”伊麗娜安慰他道:“不用灰心,或者是那老賊順口胡謅罷了!我們再找人問清楚吧!”史存明十分沮喪,他讓伊麗娜坐了騎馬,自己拉著馬韁行走,走了半天,果然看見幾個哈薩克族的牧民,伊麗娜精通哈薩克話,立即下馬過去探問,方才知道一切!
  原來大小和卓木帶領族人逃奔喀什米爾的時候,因為老弱婦孺很多,又帶了不少牲畜營帳,所以行進很慢,大和卓木酋長的可敦香妃,又是個心慈面軟的人,看見族人中的老弱跟著自己顛沛流離,於心不忍,吩咐讓婦孺先走,年輕的戰士押在後面,這一來更加緩慢了!
  就在他們離開葉爾羌城的第五天,清兵的追騎已經趕到!
  統率這支追兵的正是伊犁統領富德,他奉了兆惠大將軍的密令,要生擒大和卓木的妃子香妃娘娘,和小和卓木的妹于金弓郡主孟絲倫,他說這兩個都是名馳回疆的美人,皇上指定要生擒她,帶回京師受用,富德便挑選了一萬五千名精銳騎兵,裹了十天糧草,索性不進葉爾羌城,向西追去,果然在巴達克山附近把大小和卓木追著,清兵如狼似虎,一聲號令,衝殺過來,剎那間哭聲震天,回人的婦孺老弱紛紛被清兵殺斃,年輕戰士拼命死戰,短兵交擊,人馬相搏,大小和卓木帶著室眷,正要向巴達克山裡跑,哪知道巴達克山酋長已經受了清室賄賂,突然出動幾千戰士由山上殺了下來,大小和卓木措手不及,先後被巴達克兵殺死,梟了首級,香妃娘娘也在亂軍之中,遭了俘虜。
  金弓郡主孟絲倫呢?她的神智始終沒有復原,撤退葉爾羌城的一天,吃語大作,哭笑無常,智禪上人只好在她身邊照顧,不離左右,等到清兵追騎殺到,上人奮起神威,殺了不少清兵,還把孟絲倫兜在背後,要想和她一起突圍,哪知道金弓郡主卻在這時候大哭大吵起來,叫道:“存明哥哥快來,師傅不要殺我!”智禪上人沒了主意,“她形如瘋狂的亂掙亂舞,智禪嘆了一口氣,只好把孟絲倫撇下,任憑清兵把她捉住,自己晃動斷虹寶劍,一縷精光冷電,殺開一條血路,獨自逃走了。
  大小和卓木就是這樣的收場,回疆對清朝的反抗就這樣的結束了,乾隆皇帝為了要得一個美人,驅使了三十多萬精兵,消耗了幾千萬兩銀子庫銀,前後轉戰兩年,流血千里,總算把回疆“叛亂”削平,後來還列入“十全”武功之一,(乾隆帝晚年還自號為十全老人)專制暴君窮兵默武,古今同例,所苦的只是小民百姓罷了!
  史存明聽說金弓郡主孟絲倫落在清兵手內、心頭上起了一陣莫名的衝動,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方才慢慢甦醒過來,他睜開無神的眼睛一望伊麗娜伏在自己身上哭泣,剛才幾個哈薩克牧民已經不見,史存明嘆了口氣,用手摸了摸伊麗娜金黃色的秀髮,說道:“妹子,不要哭啦,我我……”伊麗娜仰起粉面來,她本來哭成淚人兒也似,看見史存明居然醒轉說話,心中一喜,立即收淚問道:“明哥呀,你活了嗎?我叫了你半天也不醒轉,還以為你不行了呢?”史存明抬眼望著青天白日,答非所問的說道:“哦!我活了嗎?我活著有什麼意思呢?孟絲倫給清兵捉去了。她如果有所不測,我也不能夠獨自活在世上。孟絲倫!我不能沒有她,金弓郡主,我我我,我不能沒有她!”伊麗娜看見史存明語無倫次的胡說,又是傷心,又是悲憤,傷心還在其次,她最恨的還是史存明始終念念不忘金弓郡主,自己費盡心力把史存明救醒過來,史存明一絲一毫也沒有感激自己的細心熨貼,領悟自己的柔情蜜意,反而喊起孟絲倫來,妒忌是所有女於共有的天性,伊麗娜芳心如割,她忽然把雙手捧住粉面,折轉身來,一溜煙似的拋下史存明走了,史存明精神受了重大刺激,伊麗娜離開了他,他兀自惜然不覺,兩眼呆呆望著青天,直到過了一頓飯時候,方才跳起身來,發覺伊麗娜已離開自己,史存明這一急非同小可,拼命向前狂跑,一邊跑一邊高聲大叫道:“伊麗娜!伊麗娜!”可惜遲了,他再也瞧不見伊麗娜羊脂似的白嫩皮膚,看不見伊麗娜金黃色的秀髮,史存明一連跑了十多里,兩個紅顏知己,音影俱沉,自己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生無可戀甘為鬼,史存明嗖的一聲拔出斷虹寶劍就要向自己咽喉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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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7 PM

第16章 癡情延千里 壯士救紅妝

  可是當冰涼的劍鋒快要挨近頸項時,史存明的腦海裡面,突然閃電似的升起一個念頭,這就是師傅智撣上人給自己日常說的兩句話:“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便可以死,輕如鴻毛可以不死,清兵雖然破了回部,擒斬了大小和卓木酋長和他的族人,可是卻撲滅不了回疆廣大的牧民的憤怒火焰,在無限的沙漠,在壯闊的草原,清兵肆意殘殺的結果,加深了回部老百姓對滿清王朝的仇恨,大小和卓木倒下去,其他的反抗者必定接踵而來,暴力不能統治天下,更不能夠統治伊斯蘭教的英雄兒女,自己何必輕生呢!再退一步來說,金弓郡主孟絲倫雖然被清兵捉住了,並沒有死,自己何不設法在清兵的手裡,把她拯救出來,用龍腦草來醫治她!還有史家只得自己一根苗裔,放開繼嗣香火不談,父母對自己什多年的撫育,師傅對自己七八年的教養,到了今時今日,難道就一劍把生命了卻、史存明到底是個有智慧的人,想到這裡,臨崖勒馬,立把寶劍插回鞘內,整理一下向北進發。
  兩個月後,甘肅祁連山下,出現了一個騎馬漢族少年。這少年風塵僕僕,面目憔悴,不用說是癡心一片的史存明暸!史存明為救金弓郡主,不管滿清方面人多勢大,清軍營裡高手如雲,日以繼夜的趕路,依循著滿清徵西大軍凱旋的路線,亦步亦趨的追下去,在這兩個月中,史存明由南疆追到北疆,由口外追到口內,不分晴雨,策馬飛跑,餓了便吃點乾糧,倦了就伏在馬背上小睡一陣,偶然向路上的牧民帳幕,借宿一晚,天方破曉,又上馬離去了,似這樣衣不解帶,馬不停蹄的跑了六十多天,方才來到蘭州附近的祁連山下,史存明知道蘭州是兆惠徵西大軍的補給總站,滿清討伐回疆的二十多萬大軍,由新疆口外開進甘肅玉門關口內,跋涉過河西走廓數千里一段長路,必定在蘭州小患幾天,稍息征塵,然後繼續取道山陝兩省,返回北京,所以史存明首先趕到蘭州城,打算搶在兆惠大軍的前頭,營救金弓郡主,這一天他到了耿仲偉(智禪上人未削髮的俗家名字)誅戮女怪烏藍婆的橋陵山下向當地土人打聽滿清大軍過路的消息,方才知道滿清徵西軍的先鋒部隊,已經在昨天開入蘭州,先行官是富德統領,至於兆惠大軍和輜重部隊,以及所俘虜的回族家眷,還在天水到蘭州的途中,大約要在三四天后,方才能夠到達蘭州。史存明打探到這個消息,精神為之一振!
  少年壯士立即快馬加鞭,向前飛跑,就在這天黃昏日落時候,已經到達蘭州,直入城門,史存明看見路上兵車轔轔,刁斗森嚴,不敢到處打聽,匆匆投宿了一間小客店,店夥給他牽過馬匹,史存明到臥房裡,第一件事先向店夥討了一碗清水,擺在案頭,然後由沙囊裡,很小心的取出那株龍腦草來,把根放入水碗裡,因為史存明在路上,缺乏清水,一連幾天沒有把龍腦草澆浸,龍腦草的紫莖紅葉,細碎球花,已經微呈枯萎,史存明把靈草小心供好,讓草根吸收清水,過了一個更次左右,少年壯士眼望草色回覆鮮潤,連頂上球花也欣欣向榮起來,不由嘆了一口氣道:“天池靈卉,果然名不虛傳,可惜直到今天還救不著孟絲倫,天殘地缺二老贈草時,曾經說過三個月內,用清水浸草可以保持草的生命,可是如今過了兩月有餘,龍腦草生命,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這回能不能夠把金弓郡主在蘭州城救出,那真個要看天公的安排了!”他自言自語的說到這裡,臥房窗外嗖的一聲,簾頭仿佛有人翩然飛落,史存明吃了一驚,霍地站起身來,拔出斷虹寶劍!
  他剛才一按劍把,窗外已經有一個冷峭聲音喝道:“屋裡面的人可是老和尚的徒弟嗎?
  快請出來!”史存明認得是飛龍師大的口音,不禁大吃一驚,可是回心一想,畏縮也沒有用,自己何不堂堂正正的走到外面見她,難道她還會把自己吃掉?少年壯士按定心神,納劍入鞘,雙手一推窗扇兩腿飄起,一個“登步擺蓮”身法,縱出窗外,史存明臥房的外面是一間小院落,院落一角站了個黑衣清瘦的人影,果然是飛龍師太!
  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兩道冷森森的眼光,射在自己面上,仿佛兩把無形利劍,不禁心中一凜,他抱拳拱手道:“老前輩冒夜登門,有何賜教?”飛龍師太哼了一聲,眼光掃射房屋一匝,突然說道:“姓史的,你房中供著的是天池龍腦草嗎?快把它交給我!”史存明見她一開口便問自己討龍腦草,起先為之一愕,接著怒火上騰,喝道:“這龍腦草是我千辛萬苦到崑崙山王母天池頂,央求天池三老討得來,準備拿來救孟絲倫,你憑什麼理由要我獻上?”
  飛龍師太灰白色的眉毛向上一揚,冷笑說道:“姓史的小夥子!你要拯救孟絲倫嗎?很好,我來問你一句,你知道盂絲倫被清兵囚禁在哪裡!兆惠大將軍派什麼人看守她?你有多大本領,能不能夠勝過清軍營裡一切武林高手,把孟絲倫救出虎狼窟穴?”史存明不假思索回答道:“我能不能夠把金弓郡主救出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用你管!你當日在神龍峰上用鐵掌傷了盂絲倫的頭腦,使她變了白痴,渾渾噩噩,弄到後來清兵入寇回疆,沒有人指揮南疆各族聯軍,一敗塗地,連孟郡主也落在兆惠手裡,身為俘虜,哼哼,你還有臉做她師傅?還有臉救她出來!還有臉問我討龍腦草,給她醫治?”史存明這幾句話非常激昂,對飛龍師大再也不存半點客氣,越說話越高聲,好在這間小客店生意清淡,整間店舖也沒有幾個客人,不然的話,已經把旁人吵醒,飛龍師太勃然大怒!
  她伸手向腰間一扳,嘈的一聲,抖出一柄白金帶劍來,古色斑斕,史存明以前不曾見過飛龍師大有這一柄劍,十分錯愕!飛龍師大把劍迎風一抖,喝道:“狂妄小子,憑你也配來教訓我?你今晚不把龍腦草交出來,老師太砍下你的腦袋!”史存明氣向上衝,冷笑說道:
  “老前輩本領高強,何難取我史某人的性命!不過要我交出靈草,這是夢想,我史存明頭可以斷,志不可奪……”飛龍師大一聲叱喝道:“小子,你的嘴硬極了,你的頭顱未必硬得到哪裡去,看招!”她的白金帶劍迎面一晃,用個“潛龍穿塔”式,向史存明分心便刺。
  史存明何嘗不知道自己不是飛龍師太的敵手?幾個月前在甘泉集,他和這老尼姑交手過一回,如果不是伊麗娜拼了性命,一番痛罵,把飛龍師太罵得羞慚無地,悄然離去,自己已喪命在她的劍下,這次她向自己硬索龍腦草,平心而論,以飛龍師大的本領,劫囚救人,再好沒有,可是史存明一來要在心上人面前逞功,二來不滿意飛龍師太在打傷了自己徒弟之後,還要假惺惺作態救人脫難,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寶劍白光一閃,破空刺來,咬牙切齒,把斷虹劍一橫,用個“迅雷貫木”,運足腕勁,照准飛龍師大自金帶劍劍身擊去!
  他這一下存心要跟飛龍師大比較臂力,飛龍師太含笑一聲,白金軟劍向下一搭,使個“蒼龍盤樹”,反手一繞,兩劍交織,壓住了史存明的劍愕,史存明連忙沉劍一引,要掙脫飛龍師大的壓力,哪知道飛龍師太數十年的內力如此雄渾深厚?豈是史存明可以比擬,少年壯士用力一抽一拔,哪裡能夠把劍撤回?他覺得飛龍師大的劍,沉如泰山,自己的劍身上,賽同壓了一個千斤秤錘,異常吃力,飛龍師太見他面色泛紅,冷笑說道:“小子,你如果能夠支持到我數三十下數字,我由一念到三十,你的劍仍在手,便不用你交出龍腦草,可知道嗎?”這老尼姑說完之後,也不待史存明答允不答允,把掛在左腕上的一串鐵念珠取下來,一顆一顆的數,一二三四的念,念到十下,史存明已經額汗涔涔,右半邊身微微發顫!
  少年壯士知道自己內力不如對方,如果像上一次在甘泉集那樣,飛龍師太劃定圓圈,指明規矩,自己還可以有取巧餘地,跟她周旋一二十合,可是照這樣硬對硬撞的比試內力,簡直無所遁形,不用數到二十下,就要當堂出醜,把斷虹劍脫手,史存明陡生急計,叫道:
  “師傅,你老人家來了!”
  飛龍師太不知道是史存明故意說謊,以為智禪上人真正到來,不由嚇一大跳,扭頭後望,哪知道史存明趁她略為分神的剎那,劍鋒一翻,劍尖抵住劍把,“毒蛇吐舌”,向飛龍師太持劍的虎口一送,底下一著雙飛蟠龍腳,左虛右實,猛向飛龍師太左胯踢去!
  史存明這一劍兩腿,虛實兼用,疾如飄風,以為出其不意,飛龍師太必定像上次在甘泉集那次交鬥一般,吃正自己的冷招,哪知道飛龍師太剛才扭頭,便覺自己劍愕一震,腿風颯然,她明白著了史存明的道兒,大凡一個本領高強的人,除非遭遇了重大的意外,一身四肢百骸,都有自然禦敵之勁,史存明要想暗算她,如何能夠?飛龍師太白金帶劍向下一垂,”
  用個“彩虹經天”,一翻一繞,嗖的削向史存明的足踝,一下連削帶打,已經破了史存明虛實互用的招術,少年壯士急忙用“鐵板橋”身法,仰面向後一彎腰,哪知飛龍師大左腕的鐵念珠串一掄,拂中史存明右邊胸口的“章門穴”,史存明哎呀一聲,全身發軟,撲通一跤,向後坐倒在地!
  飛龍師大一下點倒了史存明,更不打話,拔身一縱,一陣風般掠進史存明的睡房裡,少年壯士知道她要強取自己的龍腦草,心中一急,待要阻攔,可是穴道被點,全身發軟,連站立起來也不能夠,別說是阻止飛龍師太了!他正要破口怒罵,忽然眼前一花,飛龍師太再由窗裡穿出來,出乎意外之外,手裡並沒有龍腦草,面上卻罩了一層怒雲,飛龍師大伸手向史存明背心“血阻穴”一拍,解了他的穴道,叫道:“小子!你不把靈草好好的給我拿出,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你房裡的龍腦草叫人拿走了!”
  這幾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史存明猛覺耳朵轟的一響,眼前發黑,幾乎暈倒,他瘋狂也似的伸手向飛龍師太一推,飛身跳入屋裡,果然不出所料,幾桌上供著的龍腦草,已經不知去向,碗水仍在,史存明氣得抓起水碗,照著窗外一擲,喊道:“老賊尼!你害我把草丟了,我史存明跟你拼命!”飛龍師太卻一伸手接住水碗,喝道:“小子!今回一拍兩散,蘭州巡撫衙門裡準備了地牢,孟絲倫三天之後,就要押到那裡囚禁,你過三天救她吧!我幫忙你一臂便是!”史存明破口罵道:“老賊尼,哪個要你幫忙,好不要臉!‘快滾!”可是飛龍師太並沒有聽他這幾句話,一縷黑煙似的,縱身跳上屋瓦,幾下起落之間,已經消失在暗影裡!
  史存明失了龍腦草,覺得心裡空空蕩蕩,六神無主,他默默地站立了一陣,忽然用手一拍几案,說道:“我不管有沒有龍腦草,也要救孟絲倫!就算她是個白痴,我把她救出來,也要和她廝守一生一世!”史存明這樣決定後,心胸豁然開朗,索性倒身炕上,呼呼睡覺。
  過了三天,兆惠徵西大軍,果然浩浩蕩蕩凱旋到蘭州來了,二十多萬戰勝歸來的雄師,先一夜在蘭州城外安營,第二日天色微明,各路兵馬紛紛開動,蘭州全城執行戒嚴,街道上站滿了藍衣辮發的棄勇,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老百姓只能夠躲在屋裡,憑著門窗看熱鬧,大街上禁絕行人來往,甘肅將軍巡撫以下藩撫兩司六道的官員,齊齊集中在桌化門(蘭州的西城門)迎接大軍,進城的道路還鋪滿了黃土,這是皇帝特準的恩典,就蘭州本地來說,只有三十多年以前,年羹堯平定青海,奏凱回朝,用過一回黃土鋪道的典禮,今日盛典重演,蘭州城充滿了熱鬧的氣氛。
  史存明匍伏在一間上房子上,用瓦楞和透煤氣的煙囪掩蔽身體,向著大街上看,只聽見一陣轟雷似的鼓聲,清兵騎兵部分首先進城,接著是步兵隊伍,旗分五色,井然不紊,鞭敲金鼓,人馬雄壯,大軍過了一個時辰,方才全數進城,接著是兆惠大將軍的儀仗隊,直到最後,徵西大將軍兆惠和副將軍福康安,並馬進城,歡聲雷動,史存明看見兆惠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由想起回疆草原被清兵鐵騎蹂躪後,屍骸如山,血流成河的慘況,心裡十分氣憤,恨不得拔出主劍,飛身下去,一劍把兆惠殺掉!可是想起金弓郡主來,史存明惟有勉強壓抑怒火,隱忍一切,兆惠車騎過後,走過一隊步兵,步兵後面押著叛回的家眷,這批家眷約莫有百餘人,婦女佔了大半,分別站在四架無篷馬車上,史存明精神振奮起來,眼光四射,希望在這批女眷人叢裡,找著金弓郡主,不過失望得很!這些女眷完全穿著維吾爾式的長袍,頭上蓋了面幕,原來伊斯蘭教的風俗,婦女除了在屋裡之外,走出屋門,不分老幼貴賤,一律要用厚厚的黑紗布蒙面幕,遮住臉龐,現在中東許多個阿拉伯國家的婦女,還保持著出外蒙面的風氣。
  史存明看見女眷人人蒙面,不禁焦的起來,想道:“糟糕!今回沒有法子看出哪一個是孟絲倫了!”他正在於著急,就在少年壯士存身不遠的一間民房頂上,突然刷聲微響,現出一個緇衣人影來,只見那人影手揚處,一蓬星光花雨似的暗器,掠空打下,這些暗器並不打人,打向駕車的馬,真好手法,所有暗器不是打中馬頭,就是打中眼睛,剎時馬連聲哀嘶起來,有幾匹還是東奔西跑,這樣一來,街道上的秩序當堂大亂!
  那些回人婦女,看見馬匹拖著車子亂跑,不由驚做一團,緇衣人影一個飛身,直掠下來,史存明看出是飛龍師太,只見飛龍師太一縷輕煙似的,由第一輛馬車跳過第二輛馬車,由二輛而三輛,三輛而四輛,她經過每架馬車,都用閃電手法把女眷面幕揭起來,可是這些所謂叛回女眷,完全是葉爾羌王庭的宮女,以及南疆各族酋長的妻子,哪裡有金弓郡主盂絲倫呢?飛龍師太這一搗亂,並不加緊,街道上的清兵,押馬車的侍衛,齊聲叱喝,紛紛舉起刀槍來剛要上前圍攻,飛龍師大卻比鳥兒還快,跳過四架馬車,便把韁衣一振,跳上屋瓦,起落如飛去了!儘管是光天化日,街道上清兵密如螞蟻,這位空門俠尼居然來去自如,仿佛進入無人之境!帶隊兵官鼓譟起來,史存明看見不是頭路,悄悄地爬下屋瓦,迅速返回客店!
  在史存明心目之中,以為飛龍師太這樣搗亂囚車,滿清官府少不免來一個全城戒嚴,搜查戶口,自己住在客店,還得要應付官差皁隸的盤詰,他埋怨飛龍師太真是累人不淺!說也奇怪,出乎意料之外,這一整天蘭州市面安然如故,沒有戒嚴,沒有搜索民居,少年壯士十分納罕,當晚他不敢動手行事,到第二天一切仍如平時,這天晚上,史存明換過夜行衣服,佩帶斷虹寶劍,施展陸地飛行工夫,直向甘肅巡撫衙門奔去,史存明在昨天以前,已經察好了巡撫衙門的地勢,他來到衙牆下,投過問路石子,正要跳牆而進,冷不防暗影裡一聲哨子響,斜刺裡遞過四五柄撓鉤,直搭向史存明的腳下,史存明大吃一驚,好在他的武藝得自名師指點,身手也還矯捷!立即一個“鯉魚打挺”,直翻起來,躲過撓鉤,史存明身子才向上一縱,夜空裡風聲颯然,射過幾支弩箭,史存明單臂一勾牆頭,“倒攀老蓮”,身子翻了一個跟頭,跳進巡撫衙門裡!
  這是史存明聰明過人的地方,因為他知道著了敵人的圈套,原來兆惠已經有了防備,巡撫衙門外面一帶民房,屋頂地下,完全伏滿官差棄勇,等候對方來劫叛回家眷,自投羅網,史存明如果外面硬闖,恐怕他跑不出百步之外,清兵埋伏的火槍手一聲號令,眾槍轟發,史存明就要喪在無情鐵彈之下了!他一跳進衙門裡,反而減去大半危險,因為衙門裡面埋伏簡單,反而比不上外邊羅網密布,少年壯士搶了十幾步,花架底下方才閃出兩個弁勇來,喝道:“叛逆大膽!”雙刀齊上,史存明展開雷電披風劍法,一著“聞雷人洞”,已經刺透了一個棄勇的胸膛,劍尖穿出背後,他再向第二名棄勇身上一又撞,這半截劍頭向他的肋下穿入,哎呀兩聲,尸身僕倒,史存明這一劍同時穿斃兩人,花架旁邊有一口金魚他,史存明抬腿一蹬,撲通咕咚,把這兩個弄勇的屍首踢落水池裡!
  史存明這下動作不是畫蛇添足,他是藉著魚池水響,聲東擊西,少年壯士接著一個“黃鶯織柳”身法,翻過花架,奔向西邊的月洞門,他跳入來的地方是後衙裡一座花園,園裡不過埋伏了八名並勇,史存明一下刺死兩個,還把屍首摔進魚池,引誘其他六個撲向花園,自己卻向西面跑去,他一溜煙穿過月洞門,看見這裡有一幢精舍,燈火半明半暗,史存明知道四面八方布滿伏兵,萬萬不能上房,只一上房,露了形跡,亂箭飛來,自己就是殺身之禍!
  他不假思索的由窗口飛身竄進精舍,少年壯士身子才過窗檻,便聽見一個女子失聲叫道:
  “哎呀!原來是你!”
  史存明覺得語聲廝熟,定睛看時,原來這裡是一間女子的繡房,錦褥緞被,珠簾絛帳,撲入鼻孔的是女人脂香粉香,映入眼簾的是軟紅地氈,桌上堆著女人梳裝用品,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坐在小幾旁,幾上還放了一本書,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賀蘭明珠,她背後還侍立著一個青衣侍女,史存明並不陌生,這侍女正是當日在南疆戰場上和賀蘭明珠一併被自己救了的小蝶!
  少年壯士估不到自己今天晚上探囚劫人不成,中了對方誘敵之計,倉惶逃命,哪知道陰差陽錯,闖進賀蘭明珠的睡房,真個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史存明不禁面上一紅,就要回身退出,侍女蝶兒卻是機智靈敏,立即走過來拉住史存明的衣角,低聲說道:“壯士,你是被他們追逐到此的嗎?”史存明點了點頭,蝶兒向賀蘭明珠道:“主母!你出主意救他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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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8 PM

第17章 千里追蹤 劫囚黃河渡

  蝶兒當日在戰場受了史存明的救命恩典,對他很有好感,賀蘭明珠呢?更加不在話下了!她急得亂搓雙手道:“欸!你這人真是膽大包天,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他們設下陷阱的時候來,這番不比上次,我怎可以收藏你,你就站入衣櫥裡,躲一躲吧!”蝶兒急得說道:“不行!衣櫥密不通風,他們一樣可以搜到,奴婢有一個主意,不如叫史英雄躲在床上,主母也上床裝睡,方才可以瞞過外邊呢!”
  賀蘭明珠面泛朝霞道:“那個,那個怎行?”話未說完,月洞門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蝶兒急忙說道:“主母不能夠再拘小節了!史相公的命要緊呢!”她向史存明連打手勢,史存明被逼無奈,只好脫了鞋子,握在手裡,跳上繡榻臥倒,拉了那條湖水緞被連頭蓋過,只覺一陣甜香,沁入鼻管,賀蘭明珠也脫了外衣中衣,上床鑽入被窩,史存明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女子同床睡覺,渾身覺得不自在,賀蘭明珠剛才上床,窗外已經有人叫道:“福晉!福晉!”
  蝶兒立即推開窗子,一陣火光映了進來,窗台外密排排的,擠滿兵卒棄勇,還有幾個兆惠大將軍跟前的衛士,賀蘭明珠仗著膽子,由絳帳裡探出頭來喝道:“三更半夜,你們為什麼大呼小叫!”一個哨官答道:“稟告福晉,今天晚上巡撫衙門來了一個刺客,俺們一齊捉他,被他走掉,還在前面花園殺了兩個人,走入這問院子,福晉剛才睡覺了嗎?可發覺有人進來沒有?”賀蘭明珠勃然說道:“蝶兒!打開房門,讓他們進來查吧!”蝶兒不禁一愕,心想如果這些人進來,豈不是當堂露出馬腳嗎?可是主母有命,又不能夠違拗,她只好開了門,賀蘭明珠立即起身坐在床沿,冷笑說:“你們如果疑心我房裡躲藏著刺客,可以進來搜查,我的衣櫃可以打開來,我的床你們也可以移開來看!”
  這些官差異勇,看見賀蘭明珠說話負氣的樣子,不禁瑟縮起來,因為人人知道她是兆惠大將軍跟前最寵愛的夫人,如果觸怒了她,向大將軍面前說上一句半句不中聽的活,自己腦袋就要搬家!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誰也不敢進房,賀蘭明珠溫怒起來,罵道:“沒用蠢材,我叫你搜你們怎的不搜?蝶兒,攔開衣櫃的門,掀起床褥,省得別人向大將軍說我窩藏要犯!”蝶兒真個過去拉開櫃門,那班官差異勇看見福晉神色不對,慌忙說道:“豈敢豈敢,我們多打擾了,吵醒了夫人的好睡,請吧!”說著一窩蜂都走了,史存明睡在被窩裡,雖然是熱烘烘,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賀蘭明珠等眾人退出之後,方才喊蝶兒道:“熄了燈火!”蝶兒立即把銀燈吹滅,史存明就要坐身來,賀蘭明珠阻止他道:“不要亂動,外邊還有人呢!”史存明只得蟋伏不動,賀蘭明珠問道:“你三更半夜到來,究竟要救哪一個?”
  史存明期艾說道:“沒有,我我……我不過打聽香妃娘娘的消息罷了!”賀蘭明珠嗤的一聲笑起來,說道:“打聽消息?你不用騙人啦,老實跟你說吧!大和卓木的香妃娘娘,小和卓木的妹子盂絲倫,全是皇上要的人,皇上出兵回疆,幾年征戰,還不是為了這兩個女人,她倆在七天以前,給大將軍另派勇幹,準備氈車,晝夜兼程送上北京去了,這時候恐怕出了陝西省境啦,你在這裡擾鬧,還不是燈蛾撲火,自尋死路!”史存明聽了這幾句活,好比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骨髓皆冰,他怔住了半晌,一句活也說不出來,忽然聽見外邊驚天匝地一陣大喊,有人高聲叫道:“捉拿刺客!”
  賀蘭明珠大驚失色,以為剛才的兵卉去而復轉,被他們聽出聲音來,說時遲,那時快!
  只聽見院子裡噹噹連聲,分明是兵刃交擊的聲響,一個蒼老口音喝道:“韋青荷,原來是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原來你做了尼姑,要附從叛逆!”
  說話的正是禿眉叟耿玉航,接著聽見飛龍師太的罵聲道:“冷血狗賊!峨嵋派的門下,從來沒有給滿清做走狗的人物,你還是頭一個,吃我一劍!”一陣呼呼呼的金刃劈風聲響,飛龍師太顯然在院子裡和禿眉叟相鬥!
  史存明熱血沸騰,他想飛龍師大雖然打傷了自己的徒弟,今天晚上還冒著奇險到巡撫衙門裡搭救金弓郡主孟絲倫,自己卻躲在兆惠小老婆的床上,實在太沒有丈夫氣概了!少年壯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由被窩裡霍地坐起,一把抓住了賀蘭明珠的肩膀,使勁一拖,把她推到床下,賀蘭明珠失聲叫道:“你你……”史存明由被窩裡拿出一條汗巾來,把她櫻口一塞,迅速撕裂被褥單子,把賀蘭明珠捆綁了七八道,蝶兒正要喊叫,史存明照面一拳打去,擊中她的太陽穴,蝶兒哎呀一聲暈倒了!史存明拔出斷虹劍,翻出後窗,再由後窗台上一個飛身,上了精舍房頂,見院子裡人影錯亂,飛龍師太抖開金帶劍,跟禿眉叟耿玉航的金龍鞭盤旋起落,戰在一處,殺得難分難解,不分勝負
  史存明大喝一聲,飛身跳了下來,他忽然想起地缺叟在崑崙山冰河旁邊打了自己十幾下耳光的旋風掌法,先把寶劍略晃,虛刺一劍,接著身子一陣急旋風也似的,向耿玉航面前走了八九個來回。
  史存明明啪啪啪啪幾聲,一連打了耿玉航四五下耳光,把禿眉叟打得眼冒金星,口血直流,本來禿眉叟的本領雖然夠不上跟智禪上人相比,史存明的武功造詣,和他還有一段距離,怎的史存明會一連給他四五巴掌,禿眉叟居然躲閃不開呢?要知道天池三怪的武功,在武林中自成一派,尤其是地缺翁這路旋風掌法,招式出手詭異無比,專從一般人料想不到的方位進招,禿眉叟被飛龍師太絆住,已經分去了八成功力,只剩下二成不到的功夫來應付史存明,被史存明接連打了四掌,在自急怒攻心,一絲一毫也奈何對方不得,好在這時候已經撲過兩個滿洲籍的衛士過來,一個是塔洛布,一個是勒爾哈納,兩人連同七八名公門高手,左右夾擊,把史存明纏住,戰在上處。
  飛龍師太一面展開飛龍劍法,翻翻滾滾,力戰住禿眉叟,一面向史存明喝道:“小子!
  你先我進入巡撫衙門,有看見孟絲倫沒有?”原來飛龍師太也是跟史存明同一心理,為搭救金弓郡主而來的,不過史存明早到半個更次,飛龍師太遲來一步罷了!她的遭遇和史存明一模一樣,才一逼進巡撫衙門,便陷入了兆惠預先佈置的圍陣裡,負責指揮埋伏的是塔洛布和勒爾哈納兩員統領,他兩個以前在天山白熊谷曾經跟飛龍師太交過手,吃過這個老尼的虧,看見她起落如飛的到來,立即下令火槍手開火射擊,好在飛龍師太十分機警,一見火光閃出,立時覺察不妙,由瓦面飛落平地,飛龍師大輕功卓絕,只一下便跳進賀蘭明珠的院落裡,禿眉叟恰好由前宅趕來,兩下展開了遭遇戰!
  史存明聽見飛龍師太喝問自己,也沒有好氣的回答道:“孟絲倫不在這裡,我們中了兆惠金蟬脫殼之計,兆惠把她解到京師去了!”飛龍師太噫了一聲,她突然向禿眉叟面前一竄,刷刷,接連刺出兩劍來,“金龍歸海”,“神龍觀尾”,穿腰斬肋,迅辣無匹,禿眉叟被史存明幾下怪招打得兩頰浮腫,看見飛龍師太一連兩劍閃電似的攻來,立即向旁邊一退,飛龍師大卻喝了聲:“著!”腕把一甩,打出十幾顆鐵念珠來,如星光花雨,圍攻史存明那八九個官差捕快,撲通咕咚幾聲,紛紛跌倒在地,個個被鐵念珠打中穴道,躺著動彈不得!
  史存明趁機跳出圈外,就要飛身跳上牆頭逃脫。
  飛龍師大喝道:“小子!外面埋伏了火槍手,你上房逃走,要討死嗎?”史存明立即止住,禿眉叟卻一聲狂吼,抖金龍鞭直撲過來,飛龍師大袍袖抖處,一連打出三顆鋼鐵念珠,直奔向禿眉叟上三路的“神庭”“陽白”“窮陰”處穴位,“神庭”“陽白”是在眉尖,“窮陰”是在耳門後,禿眉叟低頭一閃,史存明卻使出旋風掌來,一晃身搶到耿玉航右首、啪啪兩掌,打中他的右胯,這兩掌打得非常之重,禿眉叟向前一交直跌出去。飛龍師太又一抖手,打出一顆鐵念珠來,不偏不歪,打中禿眉叟屁股尾龍骨後面的“鳳尾穴”,耿玉航登時全身癱軟,撲通一聲,一交跌倒在地,不能動彈。
  史存明踏進半步,正要抖手中劍,照他後心刺落,飛龍師大叫道:“不要傷他性命!外有火槍埋伏,咱們挾著他衝殺出去!”少年英雄恍然大悟過來,立即把禿眉叟由地上一把抓起,就在他挾起耿玉航的當兒,月洞門外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塔洛布和勒爾哈納已經帶領大隊衛士並卒和套索撓鉤手,朝著院子衝到!塔洛布揮動雙 ,奮勇當先,哪知道才進門,便看見自己師傅被史存明和飛龍師太挾持著,軟軟的躺在史存明的臂彎裡,一望而知,是被人家點住穴道了!塔洛布不禁大駭!飛龍師太把白金帶劍擱在耿玉航的頸項上,豎起灰眉,向塔洛布和清軍衛士叱喝道:“你們膽敢過來嗎?我的寶劍一動,就要砍掉這姓耿的腦袋。”
  耿玉航以前是甘肅蘭州將軍的侍衛長,現在又是兆惠身邊的親信,一旦落在對頭手裡,清兵哪敢妄動呢?何況塔洛布還是禿眉叟的徒弟哩!飛龍師太這樣一喝,他們果然不敢妄動了,史存明上前兩步,向塔洛布叱喝道:“韃狗!
  你們今天晚上設圈套來引誘我們,哪知道天不從人之願,你的師傅反而被我抓著了!你要耿玉航的性命嗎?讓我們好好出去,不准放槍,不准射箭,知道沒有?”
  說著也不等塔洛布答應,便和飛龍師太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挾著禿眉叟耿玉航,打個呼哨,雙雙拔身一縱,跳上牆頭,飄然落在大街上,這時候街道上密布的旗兵並勇,三班捕快衙役,何止千人,一看見飛龍師大和史存明跳出來,吶喊一聲,就要上前圍攻,可是看見他們挾持著耿玉航,不禁愕然,個個起了投鼠忌器的心理,只好自動讓路,飛龍師太史存明二入挾著禿眉叟離開巡撫衙門,一直走出十幾條街道,估量沒有埋伏了!方才把耿玉航向地上一推,飛身跳上屋瓦,落荒而去!
  這一次飛龍師太和史存明大鬧甘肅巡撫衙門,要搭救金弓郡主孟絲倫,沒有成功,他們知道孟絲倫不在蘭州,兆惠已經在十天前把她和香妃娘娘一起解送北京去了,當晚更不逗留。連夜離開了蘭州城,沿著官驛大路,直向東南進發。
  史存明和飛龍師太兩人之間,關係是十分微妙的,怎樣的微妙呢?就是“雖同道,不相為謀。”所謂“同道”,就是兩個人的心目裡,都要把金弓郡主由清兵的掌握裡救出來,“不相為謀”就是他們兩個人的內心,彼此都有一段宿怨,”飛龍師大因為痛恨智禪上人,連帶他的弟子史存明也同樣憎恨。他們進入西安城裡之後,便到處打探消息,飛龍師大不到半日工夫,便探聽出一點眉目來了,約莫在五日之前,有一隊旗兵押著兩架鐵皮車子,用四匹馬拉著進城,這兩架鐵皮車子的外邊還罩著油布,顯見得十分神秘,不知道車裡載的是什麼東西,可是進城之時,西安府立即戒嚴,還派出大隊官差捕快來,沿路保護。史存明呢,他雖然同情飛龍師大的出身和處境,卻反對她剛愎自用,苦苦要跟師傅作對為難,而且遷怒在金弓郡主孟絲倫的身上,把她頭腦打壞,成了白痴,所以他們兩個人雖然同在一路,各自騎了一匹駿馬,並轡前進,卻是很少交談,尤其是史存明,心情鬱悶,一路上抱著沉默的態度,有時候飛龍師太問他到哪裡吃飯,晚上在哪裡住宿,史存明也是精神恍惚,問非所答。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經過十幾天的跋涉,飛龍師大和史存明到了西安,西安即是舊日的長安,也是陝西省的道府所在,地居關中之脊,勢如建甌,人煙稠密,市肆繁盛,飛龍師太估量兆惠派人押解香妃和金弓郡主到北京去,必定經過西安,打聽過後才知道不到半日之間,車子又出來了,仍舊由原來的旗兵押著,迤通出了東門,直向通潼關的大路進發。
  史存明這時候再也守不住沉默了,他向飛龍師太說道:“老前輩,我看這一隊人馬押解的車子,未必就是香妃娘娘和金弓郡主的囚車,多半是兆惠賊子金蟬脫殼,以虛為實的詭計呢!”飛龍師太這人的主觀很強,她說對的東西,決不準別人說不對,聽了史存明這幾句話,勃然說道:“少年人知道什麼?信口胡言!兆惠不把孟絲倫跟隨大軍押運,預先派人送上京師,這已經是金蟬脫殼的計策了,難道連這一隊車馬也是布下假局,不是真正的押著兩個女人?這樣一來,豈不是連用兩個金蟬脫殼的計策嗎?”史存明看出飛龍師大剛愎自用的性格,不再說下去,飛龍師太立即和史存明離開了西安,跟蹤下去。
  不過清兵押著神秘車子路過西安,是五六天以前的事,由長安古道向東行,直到西岳華山腳下,那是一望坦途,依照車馬行程,這隊旗兵押著的車輛,已經過了潼關,進入河南省界,飛龍師大和史存明一路上馬不停蹄,征塵僕僕,一日一夜工夫,便自過了潼關,在經過潼關時,史存明向關下居民打聽果然有這一隊車馬,打從潼關通過,時候不過在兩天之前,史存明知道自己晝夜兼程飛跑的結果,漸漸追上對方了,不禁心裡暗喜,兩上人就在附近買了點馬料,把牲口餵飽了,自己也吃過乾糧,快馬加鞭,向前趕去,又跑了一日一夜,天色拂曉黎明,史存明覺得十分疲倦,飛龍師太卻是精神奕奕,毫無倦容,史存明暗暗佩服,這就是內功造詣深淺的區別,也是自己武功和飛龍師太相比起來,仍然有一段距離的確證。
  兩匹馬在平疇曠野裡飛跑,到了晌午時分,史存明耳朵已經聽見潺潺水聲了,他知道前面不遠就是黃河岸,小時候讀過“木蘭詞”,詞裡有說:“朝辭爹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爹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史存明還是初次聽見黃河澎湃的聲響,果然不出所料,人馬走了一頓飯左右的時間,濁流千里的黃河,赫然在望,沿著黃河右岸,果然出現了一隊車馬,飛龍師大精神大振,就要追趕過去,史存明道:“老前輩,用力不如用智,清兵人多,我們人少,如果明著強劫,未必能夠得手,就算可以得手,也得提防韃子動手把金弓郡主殺害了,不如趁他們渡河的當兒,如此這般,不勝似冒險強劫嗎?”飛龍師太聽了他這番話,現出史存明從來不曾見過的笑容,說道:“很好很好!
  事不宜遲,咱們依計行事吧!兩個人兩匹馬,繞行別路,策馬飛跑,搶過了清兵人馬的前頭,一直到達黃河渡口,這裡名叫範口,原來黃河和長江的情形絕不相同,由陝西流入河南這一段,直到開封為止,水流湍急,岸邊陡斜,可以過河的渡口,非常有限,史存明估量清兵必定由範口過河,就在這裡下馬,飛龍師太走到渡口,只見這裡空蕩蕩的,一只船也沒有,心內暗暗著急,史存明沿著渡口走出半裡,方才看見河崖下面,隱藏著一只半大不大的渡船,史存明高聲叫道:“船家!我們是打算過黃河的,在渡口找船不到,現在情願多給你一倍船錢,把我們渡過河去!”船內鑽出一個梢公來,搖頭說道:“客人,你還是過幾天渡河吧!
  三天以前,黃河岸上的泛營守備官,已經把範渡上下遊二十裡一段河面完全封鎖了,任何民船也不准過河,我們不敢以身試法!”話未說完,只見飛龍師大輕輕的一晃身,嗖聲風響,只一眨眼間,人已經跳落船板上。
  那梢公出其不意,嚇了一跳!飛龍師太卻是不由分說,霍的抽出白金帶劍來,寒光凜凜,向那船老大胸膛一指,喝道:“你不肯渡我們過河嗎?貧尼問你一句,到底要不要性命?”梢公嚇得兩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船頭,說道:“老師大饒饒饒命,小人渡渡你老人家過河便了!”飛龍師太喝道:“你既然害怕官府,我也不用你渡我們過河,在船艙裡躺一陣吧!”說著二指一落,點了船家的麻痺穴,推入艙裡,他兩個人合手湊腳,把槳櫓拿起來,一齊動作,沿著河崖岸邊,緩慢地向渡口劃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到了範口附近,清兵已經開始渡河了!
  奉令押解這兩架神秘車子的清將,正是伊犁將軍富德部下的饒將郎保保,他是滿洲旗兵統領,身長八尺,虎背熊腰,膂力可以拉開三石強弓,使一柄大砍刀,足有六十斤重,這次是他奉了兆惠的將令,由敦煌站開始,押送兩個回族女子到京師去,這兩個回女分別坐在兩架鋼鐵囚車裡面,臉上戴了厚厚的黑布面罩,兆惠在押解人犯時,把郎保保喚入中帳裡,再三囑咐,這兩個女犯是叛回主要人物,一路上押解她們,除了要十分小心之外,還要守著戒條,第一,不准對她們虐待,沿路上的飲食,務要豐富精美,第二,所有押解人等,連郎保保在內,不准跟她們交談,更不准揭去她們的面罩,違令者立即斬首!
  郎保保抱著疑團,可是自己哪裡敢不聽大將軍的話?只好唯唯答應,他一路上果然小心翼翼,由敦煌到蘭州,再由蘭州到西安,經潼關入河南,完全沒有半點事故,一直來到黃河岸邊,朗保保未到黃河之前,已經派先行官通知地方官府和泛營水師,肅清河道,封用民船,準備押解人犯過河,因為那兩架鐵囚車十分沉重,地方官已經準備了只大型駁艇,先在一邊鋪了滾板,動用百多名兵弁,把兩架鐵囚車推到駁艇裡,朗保保自己預先下了艇,百多名兵棄護勇把囚車環繞起來,一聲欺乃,渡過河去,左邊兩只小船上坐滿兵勇,作為翼衛,哪知道他們剛才離開河岸,不到半裡,便見渡口上游那邊,飛也似的衝波破浪,駛來一支小艇。
  那小艇的頭尾各自站著一人,一個是黑衣老尼姑,一個是英姿颯爽的少年,壯士衣冠打扮,這兩個人一個揮槳,一個搖櫓,直向裝載囚車的駁艇逼進,清兵齊聲大喝:“餵!
  來的是什麼人?快快退回,不然的話,我們可要放箭了!”
  黑衣老尼冷笑一聲,叫道:“我們是收買路錢的,你們拿出一萬兩銀子,我便放你們渡河去!”
  這老尼正是飛龍師太,嗓音洪亮,郎保保字字入耳,聽得清楚,勃然大怒,喝道:“混賬!”小艇和駁船還有十丈距離,飛龍師大突然一俯腰身,由船上抓起一塊木板來,向著河心一擲,飛出幾丈遠近,撲通,掉落水裡,就在木板一著水面的剎那,飛龍師太已經一晃身軀,緇衣振處,像一頭黑鶴,由小艇上直掠起來,飛落河面,她落腳的地方,正是剛才擲下河裡,飄落水面的一片木板,飛龍師太腳尖向木板一點,居然使用“葦渡江”的身法,藉著腳點木板之力,直竄起來,這樣的一起一落,居然超越十丈距離,跳到運載囚車的駁船上了!
  清兵不禁大驚!飛龍師大白金帶劍已經出鞘,向外一掃,使了個“神龍舞空”的招數,劍光過處,先把兩名清兵砍翻,接著飛腳一蹴,使出連環腿法,又把兩名清兵踢落河裡,黃河流水湍急,兩名清兵一下便滅了頂,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其餘的清兵不禁心膽俱裂,紛紛退後,飛龍師大只一起落之間,便搶到鐵囚車跟前,一聲大喝:“要性命的!快給我滾到船尾那邊去!”
  話未說完,左右冷光一閃,扎過來四桿長槍,兩根白臘竿子,飛龍師太喝了一聲:“大膽奴才,不知死活!”兩只袍袖呼的展開來,卷住了刺過來的槍頭和竿頂,振臂一拋,這六名保護囚車的兵勇也立足不牢,吃了飛龍師大的內力一拋一振,撲通咕咚,同時落水,飛龍師大左臂一伸,右臂一抄,抓住了囚車的鐵柵柱,用力一拗,茶杯口粗細的鐵條,居然被她拗得彎曲向外!
  郎保保吃驚不小!他雖然自負勇武,也未必有這種拗曲鐵枝的腕力,郎保保抄起大砍刀來,喝了一聲:“大膽潑尼!”刀鋒一展,用個“泰山壓頂”之勢,照飛龍師大後腦枕劈落,飛龍師太手攀囚車,用個“彩鳳旋窩”身法一閃,郎保保大刀砍了個空,收不住勢,當的一響,刀鋒砍在鐵囚車車頂上,火星亂噴,飛龍師太用拐子轉環腿法,一腳飛起,踢中郎統領持刀手腕,郎保保哎呀一聲,撤手拋刀,飛龍師太兩臂一拉,轟轟兩聲巨響,鐵柵欄拉斷了一根,清兵看在眼裡,不禁為之咋舌!
  郎保保和敵人只一對招,便丟掉了六十斤重的大砍刀,羞惱異常,虎吼一聲,拔出腰間佩刀,正要飛身撲上,冷不防船邊又是一聲吶喊,撲通咕咚,有人落水,原來史存明也步著飛龍師大的後塵,跳到駁船之上!
  史存明沒有飛龍師太一葦渡江的本領,他拼命搖著小船,直向大船逼進,駁船上已經亂做一團,可是左右兩只護衛船上的清兵,紛紛射出弩箭,剎那間嗤嗤連響,箭雨賽似飛蝗一般,射落小船之上,史存明不慌不忙,拔出斷虹劍來,左手搖櫓,右手舞劍,劍光卷起一匹白練,弩箭一撞著劍光圈子,紛紛掉落水內!史存明繼續鼓浪前進,逼近駁船三丈距離,方才一聲大喝,雙腳用力一點船板,用個“黃鵠衝霄”身法,一掠數丈,跳上駁船,他展開雷電披風劍,“聞雷人洞”,呼呼兩劍,砍了幾名清兵落水,這一來兩個人都衝上駁船,和清兵展開惡戰!
  郎保保看見史存明持劍衝近,他以為這白麵小夥子年紀有限,必定比不上飛龍師太,自己做翻了他,飛龍師太失了臂助,只剩下她不然一身,便容易應付了!郎保保把佩刀一遞,用個“勁風斬草”之式,向史存明攔腰撇去,這本來是馬上旋風刀法,郎統領在狹窄的船面上使用,減了不少威力,史存明不慌不忙,一提腰勁,“旱地拔蔥”跳起六尺多高來,郎保保的刀由他腳底掃過,史存明反手一劍,“白蛇吐信”,刺向郎統領的面門,郎保保低頭一閃,剛要上前,哪知道史存明這一劍虛實互相運用,劍尖還未刺到,劍鋒突然一翻,變成“秋水橫舟”招數,嗤的一響,寶劍在他右肩頭上劃了一道口了,郎統領狂吼一聲,掩著傷口後退,史存明趁勢一腳飛起來,“倒踢金燈”,踏中郎保保的右胯,要把他踢下水去。
  哪知道郎保保是關東有名武士,下盤馬步相當扎實,雖然挨了一腳,身軀並未僕倒,反而踏前半步,史存明施展連環腿法,一腳踢他不跌,第二腳再飛起來,這回直踢胸膛,郎保保卻反腕一勾,抓住了史存明的腳踝,史存明出其不意,吃了一驚只是他立即使出旋風掌法來,劈啪兩聲,打了郎統領兩下耳光,郎保保雖然被他打得滿眼金星,仍舊奮起水牛似的氣力,把史存明向外一推,史存明在艙面上打了個跟鬥,幾乎翻跌落黃河裡,好在他的斷虹劍不曾脫手,立即向船艙板一插,劍鋒貫入木板半尺,方才定住身形,郎統領見摔他不倒,怒喝一聲,揮刀撲前,史存明突然就地一滾,拔劍離板,就在狹不盈尺的船舷邊上,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電光過嶺”,連人帶劍嗖的一聲,向郎保保下三路刺來,郎統領出其不意,吃少年壯士舉手一劍,扎進小腹,當堂慘吼半聲,向後僕倒!史存明把劍往回一拉,連肚腸也拖了出來,一個滿清驍將,百戰不死,秦凱回來,因為奉令押解犯人,反而死在黃河渡口的渡船上:
  史存明殺了郎統領,駁船上的清兵心膽俱寒,再被史存明一陣秋風掃落葉似的亂刺亂掃,誰也不敢保護囚車了!
  紛紛向船尾逃去,史存明殺得興起,正要繼續追殺,飛龍師大高聲叫道:“你殺人做什麼?快快來救人吧!”史存明霍然回身,掄起斷虹劍來,向囚車頂乒乒乓乓,一陣亂砍,幾劍之間,便劈破了囚車頂板,飛龍師太把囚車裡面的蒙面女人揪出來,一手揭去面紗厚罩,不禁愕然,原來押解的並不是大和卓木的可敦香妃,也不是自己的徒弟金弓郡主,竟是一個四十多歲年紀,滿面麻子的維族老婦!
  史存明也把另外一架囚車劈開,救出人來,一揪面帕,雖然是一個青年維人,卻不是香妃娘娘和金弓郡主,少年壯士覺得這女子有點面善,立即用維語喝道:“你倒底是什麼人?
  居然冒名頂替金弓郡主!快說出來!郡主到底囚在哪裡?‘決說!”那維女連聲叫道:“壯士!我是金弓郡主的侍女珊兒,那個是郡主小時候的保姆阿魯花五,咱們是由敦煌起程時候頂替郡主和可敦的,她們已經進京啦!”史存明還要問她,金弓郡主究竟哪時候押解到北京的?飛龍師太陡的喝了一聲:“提防暗箭!”史存明立即把身一矮,嗤嗤幾聲,接連十兒支箭向他背後射來,史存明這一矮身,恰好統統讓過,可是其中一箭卻射中珊兒的太陽穴,還有一支箭射中阿魯花瑪的咽喉,這個金弓郡主的隨身侍女和保姆,慘叫一聲,便死在箭下!
  這十幾支弩箭是由左邊護衛船上的清兵射過來,史存明勃然大怒,一個飛身,跳到護船之上,十個幾弓箭手,被他一劍一個,砍爪切菜似的,研翻了七八人,其餘的見勢不對,紛紛跳水逃命,史存明方才飛身跳回駁船上,飛龍師太叫道:“咱們又中兆惠賊於一次金蟬脫殼計了!戀戰無益,走吧!”史存明十分著急的說道:“老前輩,我們是在河心中的駁船上,怎樣走吧?”飛龍師大哂笑說道:“傻小子!這駁船的韃子兵被我們殺的殺死,走的走光!正合了古人一句,野渡無人舟自橫,黃河流水很急,一定會把我們衝到對岸去,又何愁不能脫險哩!”
  史存明一想也是,回顧範口渡方面的清兵,紛紛掉小艇趕來,有的還向駁船放箭,飛龍師太卻是毫不理會,讓河水衝著駁船,直向對岸飄去,飄不到幾十丈,一只小船載著十幾名清兵追來,飛龍師太看見那小船距離接近了,突然把腰一彎,將船頭的鐵錨高舉起來,向那小船一拋,百多斤重的大錨,被飛龍師太一拋一擲,如飛彈丸,不偏不歪,撲通一聲,落在清兵的小船裡,這一下力量非同小可!
  鐵錨把船身打得翻了個大跟頭,十幾名清兵統統跌落河水裡,被那急浪漩渦一卷,個個到海底龍宮那裡,當差契糧去了!
  其餘的清兵看見飛龍師大有手拋鐵錨的神力,不禁心膽俱寒。哪裡敢追上來送死?只好裝腔作勢,遠遠吶喊罷了!飛龍師太撫掌大笑,不到半頓飯的光景,河水已經把駁船送到對岸,不過這一帶全是黃土沖積成的崖岸,離水面有一丈多高,簡直沒有泊岸之處,飛龍師太和史存明都是一身輕功,對這點並不放在心上,他們等駁船離岸還有一兩丈,各自在船頭上一長身軀,嗖嗖兩聲,像雨頭燕子,縱上上崖,當飛龍師太和史存明跳上河岸的時候,一個急浪卷來,把駁船推得撞到河岸崖壁上,轟轟兩聲巨響,崖壁上的黃土塌了一方下來,翻翻滾滾,直掉落船艙裡,船底也當堂擱了淺,兩架鐵囚車也一個跟頭,翻落水裡!可是史存明和飛龍師大兩人,這時候卻連頭也不回,一溜煙般,消失在河岸的遠處!
  且不說清兵大嘆晦氣,收拾一切善後事宜,再說史存明引著飛龍師太,一直跑出十幾裡外,不見清兵追騎,方才停了下來,史存明因為辛苦了大半天,全無所得,忍不住用埋怨口吻說道:“這次真是勞而無功,我老早預料到這是金蟬脫殼計了!”哪知道他這一句話,卻引起了飛龍師太極大的不滿,勃然說道:“你老早知道是金蟬脫殼計,囚車裡面的人不是孟絲倫,怎的不早點說!”史存明因為救人不成,已經一肚皮說不出的悶氣,再聽見飛龍師太這幾句沒理由的責罵,忿然說道:“我在長安時候,不是向你說過的嗎?這回押解的囚犯必定是頂包貨色,你卻一意要追下來,你既然這樣擔心金弓郡主,當初在天山神龍峰,你為什麼把她的頭腦打壞?”
  飛龍師太呵呵笑道:“小子!你居然來挑我的眼了!姓史的,我由今天起跟你分手,咱們各人走各人的路,分道揚鑣,哪一個把孟絲倫救出來,其餘一個就要向那個叩三百個頭,小子!你敢跟我打賭嗎?”史存明因為自己跟飛龍師太在路上,許多天以來都是貌合神離,有了她在旁邊,反而做事諸多不便,聽見飛龍師太這樣一說,正中下懷,斷然說道:“有什麼不敢打賭!很好!如果你比輸了,我也不要你叩頭,你以後別跟我師傅尋仇糾纏,來來來,路們來個擊掌立誓!”兩人對拍了三下,飛龍師太頭也不回的去了,史存明望著她的背影,怔怔半晌,忽然說道:“噫!她也是一個可憐人!”少年壯士納劍入鞘,望瞭望滔滔濁流的黃河水,似乎產生無限感慨,慢吞吞的離開了黃河岸,取道北上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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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09 PM

第18章 鳳囚帝苑 回妃存堅貞

  滿清時候的直隸,即是今日的河北省,是京畿所在地,由北京城向南走一百六十裡左右,那地方就是易水河,戰國未年,俠士荊軻受了燕國太子丹的厚遇,毅然隻身犯險,到秦庭去行刺秦王贏政,太子丹就是在這易水河邊給荊軻餞行,生離死別,當時慷慨悲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千百年後,易水渡頭也因為這兩句悲歌,垂名不朽,滿清一代,自從順治入關之後,便把易水河西岸一帶的土地,闢做皇陵,由康熙皇帝起,死了之後,葬在這裡,就是易州西陵,和瀋陽的北陵滿清未入關時太祖努爾哈赤和太宗皇太極的葬處遙遙相對,易州西陵周圍一百里內,不准百姓居住,四邊種滿了松柏樹林,除了守陵墓的人員之外,其他一切官民人等,絕對禁止踏入,無形中成了莊嚴的禁城。
  就在易州西陵外的易水河邊,一行車馬蠕蠕而動,有一隊喇嘛僧,入數約莫有三十多人,由一個身材瘦長的老年喇嘛帶領著,另外還有一百多名官兵,圍繞著兩架瓔珞滿垂的車子,輪聲轆轆,向北行進,那瘦長的老喇嘛就是天龍派喇嘛天籟禪師,他奉了兆惠的密令,押解大和卓木的可敦香妃,小和卓木的妹子孟絲倫到北京,這兩個都是皇上要的回疆美人,天籟禪師負了押解美人的重責,他對沿途地方官府只說自己奉令押運西域聖僧的舍利子頭骨入京,所有幫同押運的喇嘛和兵丁,個個守口如瓶,不提只字,他們跋涉了幾千里路程,今日始來到易水河邊,距離北京皇城不遠,天籟禪師估量快到京師了,自己可以卸下這副千斤重擔,不禁仰首向天,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就在他們一行人馬,隱隱望見易州西陵紅牆的時候,迎面突然走過一個三絡白須、面色紅潤,儒冠儒服的老頭子來,這老頭子當著易水河岸一站,向天籟禪師拱手笑道:“老禪師,別來無恙,有緣千里來相會,想不到咱們又在這裡見面了,哈哈哈!”天籟禪師不禁一愕,他覺得這老頭子十分面善,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正在心中狐疑,老人突然把儒冠一抓,拿了下來,露出一個光禿禿的壽星頭,天籟禪師方始恍然,原來眼前的人正是北天山阿特朗瑪峰和自己交過手的智禪上人,不知怎的穿了俗服,由西域跟蹤自己到這裡來,不禁哎呀一聲驚叫!
  天籟禪師立即退後幾步,抄起九環鋼杖,智禪上人脫了儒冠,刷刷兩響,連儒衣也脫掉,甩在地上,現出一身僧袍,恢復本來面目,老禪師再一個轉身,寒光閃處,凌霜劍已經出鞘,他用劍向天籟禪師一指道:“番和尚,你不是老衲的敵手,阿特朗瑪峰上,咱們比試過了!你押解的小和卓木妹子金弓郡主孟絲倫,交回我吧!”天籟禪師眼光一瞥四外,這裡是易州西陵,皇陵禁地,決不會有人來,自己如果跟智禪動起武來,未必是他敵手,這百多個兵丁也不濟事,天籟禪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哈哈一陣狂笑道:“老和尚,真有你的一手,你要得回金弓郡主嗎?很好,我且布個天龍風火劍陣,你如果闖得過,我便把孟絲倫交回給你便了!”
  他說了這幾句話,搖手向押解人犯的喇嘛一擺,叫道:“排陣!”這批喇嘛總數是三十六名,全是天龍派訓練出來的好手,一聲齊應,立即排開陣勢,原來番藏派的喇嘛,向來精通位置戰法,所謂位置戰法,就是四個人至六個人為一組,排成各種刀陣劍陣,各人站定一個固定位置,彼攻此守,此起彼落,如果配合純熟,真個有莫大的威力。
  智禪上人向來隱居西域,當然知道青藏派喇嘛武功的特點和長處,他看見這三十六個喇嘛一字長蛇也似的排開來,兩個人站成一對,三十六人站成了一十八對,各人拔劍在手,兩個人面對著面,高舉右手,兩劍交柯,三十六柄玉劍搭成一十八個人字,青鋒閃閃,映日生輝,天籟禪師向智禪上人冷笑道:“你是峨嵋派的掌門,當然知道天龍風火劍陣,如果你自己量力,闖不過去,馬上知難而退,佛爺爺還可以饒你一命!”智禪上人忍不住哈哈狂笑起來,說道:“區區一個劍陣,有甚出奇的地方?居然班門弄斧,很好!看老衲在十個照面之內,破了你的劍陣便了!”話剛說完,身子向前一竄,凌霜劍寒光一閃,直向劍陣衝去!
  天籟禪師把九環鋼杖一橫,遮住陣門,智禪上人展開峨嵋白猿劍法,“猿猴獻果”,一劍向天籟面門刺去,天籟禪師鋼杖一沉,用個“龍門擊浪”,把智禪上人的寶劍卸向外門,這老喇嘛叫了一聲:“大家上來!”三十六名喇嘛,立即催動劍陣,一湧而上,這天龍劍陣宛似長蛇,頭一對喇嘛人影閃處,兩柄劍左右齊進,刺向智禪上人肋下,智禪回劍一掃,這兩上喇嘛刺出的劍全是虛式,倏地收招,一掠而過,智禪上人正要用個“星移鬥換”,一劍削去,第二對喇嘛跟蹤竄上來,劍光閃處,兩柄劍疾如掣電,分刺智禪上人的太陽穴,天籟禪師九環杖嘩啷啷一響,同時掃向智禪的下三路,智禪上身一仰,下身一晃,“蜉蝣戲水”,居然運用峨嵋派飛蝗步功夫,由劍杖間隙中竄過,當日史存明在崑崙山王母天池邊採摘龍腦草時,躲閃鐵拳襲擊,用的也是這種身法,這兩個喇嘛僧刺他不著,也自一掠而過,剎那之間,天龍風火劍陣完全發動,三十六名喇嘛,源源而上,一對接著一對,彼去此來,各自按著一定方位,車輪般的亂轉,四方八面劍光閃閃,密不通風,智禪上人暗中點頭道:
  “西藏派的天龍風火劍陣,原來跟中土八封拳六合拳的步法同出一派,不過變化繁複一點罷了!”老禪師只守不攻,無非是琢磨對方的劍陣,作為日後自己練功的研究,過了幾十個回合,智禪上人把對方劍陣奇正相克之法,大概摸清楚了,想著自己這次到來救人,還是速戰速決,方為上著,智禪上人主意既定,一聲大喝,展開雷電披風劍,一道劍光急如掣電,劍花錯落,宛似繽紛瑞雪,又如火樹銀光,剎那間叮叮噹噹,一陣斷金切玉之聲,當堂有十幾名喇嘛,飛掉了手中兵刃,每人身上中了一劍,有的傷肩,有的傷腿,個個血流如注,劍陣當堂大亂。
  智禪上人又是一聲長嘯,厥若龍吟,連人帶劍舞成一道白光,在殘陣內衝突來去,那些喇嘛個個覺得手腕疼痛,失聲喊叫,原來他們不是被智禪的劍刺著虎口,就是刺傷腕肘關節,有幾個還痛得蹲在地下!智禪上人沒有說錯,他不用十個回合的功夫,便把三十六個喇嘛布成的天龍風火劍陣,殺得落花流水,瓦解無餘,天籟禪師又驚又惱,九環杖招式一慢,智禪上人陡的分心一劍,迎面刺來,天籟正要用個“雲斷奇峰”橫杖一擋,哪知道老禪師的雷電劍法,奧妙無方,突然拔身一縱,跳起兩丈多高,用個“電母揮袖”,凌空翻了一個跟頭,刷的一劍,向天籟撣師飛身直刺而下,天籟禪師嚇得神魂俱冒,急忙用地堂功,連人帶鋼杖向地上一滾,翻出七八步遠,智禪上人這一下飛身進刺可實可虛,忽然在空中一盤一折,扭過身子,噌聲縱落第二架垂著瓔珞的車子上,寶劍霍的一聲,砍開帳幔,車中坐著的原來是金弓郡主盂絲倫,反綁兩臂,如痴如呆,智禪上人伸手把她的肋下一挾,孟絲倫突然高聲喊叫起來:“存明哥哥!快來救我!快來救我!”不住掙扎,智禪上人二指一落,點了她的昏眩穴,孟絲倫哼的一聲,不省人事,護車清兵一聲吶喊,刀槍並舉的逼上來,智禪上人劍光一繞,噹噹當,凌霜劍把他們手裡的兵刃完全削折,就在眾清兵驚呼的時候,智禪上人挾著金弓郡主孟絲倫,一聲清嘯,大鳥掠空似的直竄起來,飄過眾人頭頂,落在易水河岸,奔向易州西陵的紅牆,轉眼間由近而遠,化成一個灰色影子,隱沒在皇陵的松柏林里,無影無蹤!
  天籟禪師被智禪上人劫走了金弓郡主孟絲倫,只好大叫倒霉,他回頭看看自己手下三十六名喇嘛,個個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一大半人身上負傷,兵刃掉滿一地,真個空前的慘敗,天籟禪師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夠追趕了!因為前面不遠是易州西陵,那是皇陵禁地,智禪上人逃了進去,自己也不能夠擅自闖入,因為犯了朝廷詛製,那就是殺頭的罪名,若果知會守陵大監進去搜索時,至少也要遲延上半天,敵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他只好派出幾名兵棄,騎了快馬,向南飛跑,向著還在二百里以外的兆惠凱旋大軍先鋒跑去,告訴一切。
  這時候兆惠的西徵大軍,晝夜兼程趕路,由秦隴進入中原,兆惠為了早日返回京師,不走憧關走入河南,由黃河渡口入河北這一條大路,徑自從陝西長安向東挺進蒲津,由風陵渡過黃河入山西行走這條捷徑,至低限度可以把歸程縮短半個月,當天籟禪師一行車馬在易水河畔被動之時,兆惠大軍已經到了河北磁縣境內了,消息傳來,兆惠不禁為之失色!因為他已經用了兩條金蟬脫殼的妙計,惑亂外人耳目,儘早提解香妃和金弓郡主進京,哪知道就在成功在望的時候;出了亂子!好在對方只劫去一個金弓郡主,事情還可以設法彌補,如果連香妃也給對方劫去,自己這次西徵功勞,不但全部化為烏有,說不定還要給乾隆皇帝殺頭呢!兆惠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他連忙跟副帥福康安咬了一陣耳朵,兩個人挖空心思,楊出一個彌補法子來,然後下令大軍繼續行進。
  北京城的二月,仍是黃塵漫天,寒風凜冽,可是那時紫禁城裡面的滿清統治者。清高宗乾隆皇帝的心頭,卻感到春天的溫暖,因為他在半月之前,已經接到徵西大將軍兆惠的捷報,說天朝大軍已經平定了回疆;擒斬叛回酋長大小和卓木及以下叛回二十萬眾(滿清一代遠征異域的武將,多數誇大戰功,比如殺一千人便向皇帝奏報說殺了一萬人,像雍正年問年羹堯平定青海,乾隆初年錫保平定大小金川,以至傅恆征服緬甸,及後來海蘭察平定尼泊爾,都是虛報戰功,誇大戰果,連正史也為了顧存皇帝面子,一併照錄)
  南疆一十六部酋長,已經臣服天朝,最後還有一個令乾隆皇帝心花怒放的消息,那就是艷名遠播回疆的大和卓木妃子香妃娘娘,小和卓木胞妹孟絲倫這兩個美人,也被天朝俘虜,隨軍押解歸來,不日便可以抵達都門了!乾隆帝這一喜非同小可!立即下旨在徵西大軍凱旋返抵京畿之日,皇帝本人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到北京城南的良鄉去,(即是以出產栗子馳名的良鄉鎮)郊迎勞軍,聖旨一下,紫禁城裡立即忙亂起來,修飾儀仗,準備車駕,忙個不停,二月十四日那天,正是欽天監擇定的吉日良辰,乾隆帝穿了禦服,盛陳車駕,出北京順天門,百官沿路清道,不到晌午時分,御駕到了良鄉,禮部司仿效漢光武帝當年雲台點將的故事,設了將壇,乾隆帝在文武百宮簇擁之下,到了壇上,俗語說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乾隆帝在將壇上喜氣洋洋,他本來是個文武全才的天子,一時興發,吟了幾首律絕詩句,自有拍馬屁的臣子,恭予抄錄,未牌時分,砲聲連發,黃塵大起,兆惠的徵西大軍已經進入良鄉了。
  先行的是鐵甲騎兵,旗分五色,軍容壯盛,分列行進,如火如茶,乾隆帝站在將壇上掀髯笑道:“朕上承皇考嗣位,不知不覺二十多年,海淨河清,賓至如歸,蕩平中原,勘定大小金川,今日又攻破了回疆,全賴這等百戰雄師呢!”
  在說話問,中軍大蠢囊出,兆惠、福康安、富德一班西徵將帥,到了壇前,乾隆帝為了策勵功臣,乃親自下壇迎接,兆惠等立即慌忙下馬,叩頭俯伏,說道:“奴才身受皇上聖恩,統兵徵回,轉戰三載,虛糜軍晌無數,今日得聖上的洪福,才把叛回平定,哪知道還要勞動聖上親自郊迎,奴才等雖然肝腦塗地,亦不足以給聖上作犬馬之報!”
  這是封建時代臣子對皇帝的卑詞,乾隆帝不禁大喜,親手扶起兆惠道:“賜卿平身,卿家這次平定回部,勞苦功高,一同上壇飲酒吧!”說著便引兆惠上了將壇,壇上已經設了筵席,水陸紛陳,乾隆帝表示酬勳,親自用金杯向西徵諸將賜酒,三杯酒罷,乾隆帝向兆惠問道:“叛回家眷在哪裡?”
  皇帝口裡說的叛回家眷,當然是指香妃娘娘,兆惠立即躬身垂手回答道:“奴才已經把眾叛回家眷押到了,請聖上一過龍目!”說著傳下將令,實行獻俘典禮,頃刻之間,左右校衛武士已經把大小和卓木的家眷,牽到壇前,這些家眷當然以香妃娘娘為首,乾隆帝在壇上一看見了香妃,不禁神魂飄盪。
  原來香妃自從國亡夫死,身為臣虜之後,終日以淚洗面,玉容憔悴,可是在乾隆帝眼中看來,這位艷名遠播的回部王妃,果然名不虛傳,肌膚比羊脂白玉還要白嫩,櫻唇比珊瑚瑪瑙還要紅,纖巧合度,骨肉稱勻,雖然愁鎖春山,仍舊艷光照人,不可逼視,乾隆帝人為之迷,神為之眩,情不自禁的嘆道:“朕雖身為中原天子,富有四海,卻比不上一個回部叛酋,他得到這樣的美人做妃子,侍奉枕蓆,試問是幾生修到的艷福哩!”
  乾隆帝身邊坐著中堂學士和坤,這是乾隆帝跟前最得寵的幸臣,接口道:“大小和卓木雖然有美人,結局免不了兵敗國亡,有何足道?哪裡能夠跟聖上洪福相比呢?”乾隆心中甚喜,又向兆惠問道:“卿家的奏章中,還俘獲了一個回疆美人,就是小和卓木的妹子孟絲倫,現在哪裡?”
  兆惠慌忙俯伏道:“奴才該死,那孟絲倫不但天姿國色,而且精通武藝,我軍擒獲她時,已經受傷,押解回京途經甘肅,她因為水土不服,舊創復發死了!奴才因為千里迢迢,不便附運棺柩,就在途中把她埋葬!”乾隆帝這時候全副精神被香妃艷光所奪,哪裡還有心追究孟絲倫的事?順口答道:“好好一個美人,如此死了,可惜可惜!”說到這裡,台下卻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原來香妃被押到將壇下,應該向滿清皇帝跪拜才對,可是她想起山河已碎,國破家亡,今天還要被敵人當做俘虜牲畜一般,推到台前,萬目睽睽任人注意,自己出世以來,幾時受過這般羞辱?不禁悲從中來,俯首飲位,淚下如雨,押解她的武士,看見香妃不肯隨眾俯伏,已經非常的不高興,看見她飲位流淚,立即上前喝道:“餵!你見了皇上怎的不跪,不怕死嗎?”香妃突然把粉面一仰,面上現出聖潔的光輝來,斷然用回語說道:“我是回部王妃,一生只跪丈夫和穆聖真神,哪個跪拜你的靴子皇帝!”武士勃然大怒,可是當著皇帝面前,哪裡能把她怎樣,只好示意內監稟奏皇上,哪知道乾隆帝不以為然,說道:“香妃生長西域,不知天朝禮儀,不用多事苛求!”下旨把叛回家眷統統釋縛,牽過一邊,兆惠起先恐怕金弓郡主孟絲倫的事交待不了,就“得犯上欺君罪名,那是殺身之禍,看見乾隆帝被香妃美色吸引住了,方才放下一塊心頭大石。
  獻俘典禮完畢,乾隆下旨擺駕回京,一路上旌旗飄飄,鼓聲雷鳴,軍威浩蕩,傍晚時分便進了順天門,乾隆帝返回紫禁城裡,他想著香妃的天姿國色,連晚飯也沒心吃,匆匆用過禦膳,下旨召幸香妃,從前皇帝的“召幸”就是侍候枕蓆,哪知道官監去了半晌,空手回來,說道:“萬歲聽稟,香妃不肯奉皇上的召幸,她說國破家亡,求賜一死,奴才不好動粗,拿她沒有辦法!”乾隆帝勃然大怒道:“混賬!
  罪婦為奴,是本朝的成例,香妃膽敢不從朕嗎?試問她有幾顆腦袋!”乾隆帝立即帶了四名宮監,兩名武士,氣沖沖的到了西苑寢殿,也就是安置香妃的地方,這位風流天子一進了寢殿大門,不禁為之一愕!
  原來香妃穿了一身白緞縫成的孝眼,上下身褲完全用針線密縫起來,危然正坐,一派莊嚴之氣,令人不敢逼視,四名侍候她的宮女,卻是站得遠遠的,乾隆帝踏進寢宮大門,香妃全不理睬,既不跪拜,也不迎接,乾隆帝見了她這個樣子,滿腹慾火已經減了一半,左右宮監喝道:“大膽罪婦,見了皇上也不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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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0 PM

第19章 獨闖深宮 飛龍遭勁敵

  香妃突然站起身來,手指著乾隆帝,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陣,她說的全是維吾爾族土語,乾隆帝半句不懂,好在他也很聰明,立即向身邊大監道:“進福!你到大內總管那裡,看看有沒有懂得回語的宮監,快快叫來,不得有誤!”須臾之間,來了兩個諳通回文的宮監,香妃又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遍,這兩名宮臨稟告乾隆道:“這罪婦滿口辱罵聖上,什麼殺夫仇人,什麼專制暴君,還有許多話奴才不敢直說,總而言之,她說寧死也不從皇上呢?”乾隆帝是個剛愎自用的性子,不禁勃然大怒,向左右道:“叛回居然這般無禮,把她綁了!”
  跟隨著乾隆帝身邊的兩名武士,一個名叫做白廣振,一個叫武銘光,這兩個都是拱衛大內的一流好手,聽見皇帝下旨,立即向前一竄,哪知道香妃的動作比他們更快,寒光一閃,她已經由袖管裡取出一支冷森森,亮晃晃的匕首來,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乾隆帝不禁大驚,他知道兩名武士,只一上前,香妃就要自殺,只好向二人喝道:“該死蠢材,朕不過口裡說說,嚇一嚇她罷了!哪個叫你當真?快快退下!”白廣振和武銘光兩個撞了一鼻子灰,只好收手退後,香妃的匕首尖卻是不離開胸膛,乾隆帝見了這個情景,知道不能硬來,只好揮手令退,走出西宛,召幸別的嬪妃去了!
  到第二天早朝散後,乾隆帝把和坤宣人宮內,和坤見皇帝面有溫容,十分詫異,乾隆帝便把昨天晚上的事說了,他道:“這回女頗為倔強,朕一逼她,她馬上拔匕首自殺,如何處置?”和坤想了一陣,說道:“聖上聽稟,凡是婦人女子,寧死不從,自殺殉夫,不過是一時的意氣,聖上只要假以時日,效法以前豫親王多鐸對劉三季的故事,必定可以教香妃俯順哩!”原來滿清入關第二年,豫親王多鐸統領了大軍渡過長江,攻破金陵,活捉了南明小朝庭的弘光皇帝,當多鐸入南京的時候,曾經活捉了江南美人劉三季,逼她充任下陳,劉三季是虞城縣文士黃亮功的妻子,黃亮功在清兵渡江之前病歿,劉三季孀守在家,多鐸叫她侍寢,劉三季抵死不從還一頭向柱上撞去,當堂撞破頭顱,變了血污美人,幾乎送了性命!
  可是多鐸仍不灰心,命令僕婢好好相待,多方勸解,居以華廈,食以珍饈,劉三季一連幾個月,仍不轉志,後來多鐸知道她有一個愛女珍兒,因為兵亂流落江南,多鐸命令清兵畫像圖形,千方百計把珍兒找著,送到劉三季跟前,劉三季方才慢慢軟化,未幾多鐸的妻子一病身亡,豫親王再派人向她遊說,願意納劉三季做福晉,劉三季赦然從了,這是順治時期的事,和坤把它說了出來,乾隆帝不住點頭,他向和坤問道:“那麼,照卿家意下如何呢?”
  和坤答道:“香妃是回部的王妃,尋常恩德賞賜,不容易感化她,奴才以為皇上讓她住回人的宮殿,吃回人的飲食,還用回女伺候她,日子一久,不怕香妃不從哩!”乾隆笑道:“好計!”立即下令依計行事。
  過了三天,乾隆帝果然下旨在西苑建造起回部的宮殿來,還拆平了無數樓房,建立回教的清真寺,用人工佈置沙漠,佈置駱駝營幕,極力模仿回疆大漠的景色,香妃所有一切起居飲食,全由回人侍奉,乾隆還把這一帶新造的回式宮殿題名做“寶月樓”,他自己還在宮裡學回人文字,並且撰“寶月樓”記,寫道:“名之寶月者,抑亦有肖乎廣寒之宮也。”
  簡直把香妃捧到廣寒月宮的媳娥仙子了!這位癡心的皇帝,當時也真值得一哂!
  可是過了一個多月,香妃仍舊心如鐵石,毫不轉意,除了天天到回教清真寺裡做禮拜之外,一切飲食謹慎,為了提防飲食下迷藥,香妃除了新鮮自剖的瓜果之外,一切飲食全給服侍自己的回女嘗試過,方才下箸,乾隆帝好幾次派宮監來勸她,香妃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有一次宮監出言恐嚇,香妃立即拔出匕首來,抵住胸膛,那宮監頗諸武藝,向同伴打個眼色,就要搶奪她的匕首,香妃冷笑道:“你搶了我這支匕首也不中用,我內衣裡商和袖管褲腰裡,還有二十幾把匕首,你能夠把它完全奪過來嗎?”這宮監只好頹然而退,結果還挨乾隆帝一番責罵。
  且不說香妃在清宮裡,決意存貞殉節,再說北京紫禁城外,這時候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少年,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智禪上人的弟子史存明,他自從在黃河渡口劫奪了囚車,跟飛龍師大分道揚鑣之後,史存明晝夜兼程,趕到北京,他因為中了兆惠金蟬脫殼的詭計,走遠了路,直到兆惠西徵大軍凱旋,返到都門的第十天,方才到達了北京城,少年壯士當然不知道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劫走了金弓郡主孟絲倫,以及兆惠隱瞞皇帝,說孟絲倫在途中已經病死的事,他進入北京城門,立即在前門附近投宿了客店,天天到外邊去打聽孟絲倫的消息,可是北京城的面積很大,要向尋常百姓人家打聽關於皇宮內苑的一切,試問何等困難!
  史存明一連十幾天也沒有打聽出半點端倪,弄得菜飯無心,形容清瘦,“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這兩句話,如果拿來描寫這時候的史存明,真是再恰當沒有了!
  史存明過了十幾天,仍然得不到金弓郡主盂絲倫的下落,不禁把心一橫,決意孤身冒險,到皇宮大內裡面去走一趟,打聽孟絲倫的消息,雖然刺探皇宮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可是這時候的史存明,由於愛情的驅使,也管不了許多,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由客店裡出來,換過夜行衣服,背上斷虹寶劍,一溜煙奔向紫禁城。
  滿清一代的紫禁城,面積十分浩瀚,東邊起三重橋,西邊到什剎海,包括了中南海萬壽山在內,都是皇帝宮殿,紫禁城本身是一道黃場,牆外是桶子河,又名叫玉帶河,也即是皇城的禦河,黃牆上每隔三十丈,便有一個守衛卡哨,每個卡哨共有三名至五名武士不等,所有拱衛大內的侍衛,當然是百中選一的武士,史存明穿過什剎海的垂揚,一直來到玉帶河邊,剛剛是三鼓將盡的時分,黃牆上的衛士,恰好在這時候換班,這些武士用滿洲語高聲叫道:“聖上晚安!”一聲遞一聲的,傳了開去,禦河旁邊的林中宿鳥,也被驚醒過來,撲撲亂飛。
  史存明趁著衛士換班的時候,一個飛身跳過禦河,禦河有七八丈闊,史存明的輕功本來不能夠一下便能跳過,但是他學了飛龍師太當日在黃河渡口,飛登駁船的法子,身上預先藏了一方小小木塊,搖向水面一擲,等木塊一著水面時,立即飛身下去,腳尖一點木塊,用登萍渡水的功夫,只一起落之間,便已越過禦河,登上黃牆,居然被他混過侍衛耳目,安安穩穩的進入紫禁城內!
  史存明進了皇宮內苑,覺得皇帝居住的宮庭不但美崙美矣,還像一片浩瀚無際的海洋,到處都是崇樓高閣,不知道皇帝的寢宮,也不知道妃嬪的住處,史存明穿過十幾重宮殿,兀自得不到半點線索,少年壯士不禁焦的起來,他一直來到午門附近,忽然看見遠處的殿瓦上,似乎有黑影晃了一晃。
  史存明眼光銳利,仿佛看出是個夜行人的身影,不禁心中一凜,暗裡想到:“夜行人不知道是敵還是友?亦或是飛龍師太呢?難道她這樣湊巧,今天晚上也來刺探紫禁城嗎?”他情不自禁的追蹤過去,忽然發覺白玉丹墀之下,有一個人影在那裡蠕動,史存咀吃了一驚,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個小太監,躺在丹墀後面的陰影裡,不住掙扎!
  史存明知道蹊蹺,一個飛身跳了下來,果然不出所料,那小太監被人捆了雙手,嘴裡還塞著破布,史存明看見他的情形,心裡明白了五分,連忙過去把他的塞口布團拿出,那小太監哎呀一聲,可是他看見史存明夜行裝束,跟先前捆綁自己的人是一路,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叫道:“好漢饒命!”
  史存明抽出寶劍向那小大監面前一晃,喝道:“你要想活命嗎?我來問你,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哪裡?”小大監不禁愕然,如在五里霧中,說道:“爺爺,什麼金弓郡主,我可不知道呀!”史存明罵了聲混賬,舉手一拳,搗在那太監的面上,把他打得滿天星斗,小太監連聲叫道:“爺爺,高抬貴手,我說便了,剛才你那同伴,也不過綁了我雙臂,並沒有為難我呀!”
  少年壯士明白了小太監口裡說的同伴,多半是飛龍師太,如果不是飛龍師太,也是入宮的夜行人,史存明立即喝道:“你不要裝做癡呆,我來問你一句,你們皇帝由回疆捉來的那個女子,安置在哪一處?”小太監會錯了意,以為史存明問的是香妃,急忙答道:“哦!那個回部美人嗎?怪可憐的,皇上把她關了一個多月,還是不肯依從,她用針線縫了衣服,全身藏了二三十把短劍匕首,準備隨時自殺,她就在西苑的寶月樓上,那裡的樓房拆平了,皇上要把那個地方當做沙漠,來討她的歡心,還有……”
  史存明以為是金弓郡主,再也沒心聽下去,仍然把布團朝那小太監嘴裡一塞,站起身來,一挺腰上了殿瓦,向著西面奔去,哪知道他剛才翻過兩層殿閣,突然前面傳出一片喊聲來,高聲大叫:“捉拿刺客!捉拿刺客!”史存明不禁大驚。
  他連忙定睛向前看去,只見十丈以外,一座殿瓦之上,幾個人影兔起鵑落,史存明認出其中一個緞衣闊袖的人影正是飛龍師太,舞動白金帶劍,揮戳生風,跟四五個清宮武士鬥在一處,白玉瓦上入影縱橫,嘈成一片。
  史存明心裡明白,飛龍師太必定是先自己進了紫禁城,綁了那名內監,詰問清宮大內的一切,以及金弓郡主孟絲倫的下落之後,奔向西苑,不知怎的,跟清宮裡的衛士遇個正著,一聲號令,埋伏盡起,彼此鬥在一處。史存明正要飛身竄過去,跟飛龍師太會合在一起並肩作戰,可是他回心一想,自己在黃河渡口時,曾經和她擊掌立誓,各自分頭去救援金弓郡主,哪一個先救著郡主的算贏,自己又何必過去幫助她呢?反過來說利用飛龍師太和清宮武士交戰的混亂機會,自己進西苑去救人、豈不勝於拋頭露面跟清宮衛士對敵嗎?史存明想到這裡,暗自叫聲天賜其便,立即跳下平地,鶴伏蛇行,避開了這幾重宮殿,須臾之間,已經到了西苑。
  少年壯士到了西苑,一幅奇異的情景,頓時映入眼簾,原來這裡一片黃沙,視野無極,遠處矗立著一座伊斯蘭教的禮拜堂,禮拜堂的四面疏疏落落,架搭了許多回部牧民的營帳,史存明幾乎不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自己返到天山下的草原牧野上似身在黃風旱沙裡面呢!
  等到他定睛細看時,原來這是人工造成的上塊假沙漠,是乾隆皇帝下令擴平了宮中的亭臺池榭,堆上大量黃沙造成的,那座回教禮拜堂和回人的營帳呢?不用說也是臨時加上的了。
  假沙漠的東面還點了許多燈火,遠看人影幢幢,分明有不少人在那裡挑沙運泥,繼續做人工沙漠的工作,史存明覺得十分納罕,他當然不知道乾隆為了取悅香妃,故意在寶月樓旁邊,拆平樓房,用人工做沙漠這一回事,史存明沿著假沙漠的邊緣,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的直奔過去,果然不出所料,這裡燈火輝煌,數千名民夫迤邐來去,把一擔擔黃沙由外邊挑進來,堆砌沙漠,幾個大監擔任監工,在旁邊叱喝道:“皇上就在那邊樓上督工,限你們在天明以前,把這塊沙漠儘早完成,竣工之後,大家都有賞賜,要快!”
  史存明順眼一看,假沙漠東面的一座宮殿,燈明如晝,少年壯士心中忽然想起一個念頭:“滿清皇帝一定在那座宮殿裡面了,我何不過去打探一下,或者可以探出孟絲倫的下落,不然的話,西苑這樣多的樓臺,要找一個金弓郡主,真個好比大海撈針哩!”史存明抱著一腔少年剛銳之氣,進了清宮,為了對金弓郡主的一片癡情,想到便做,他向那宮殿飛身過去,無巧不巧,那裡正是“寶月樓”,也即是乾隆皇帝囚禁香妃的所在。
  史存明在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上,跟智禪上人學技時,經常上落懸崖峭壁,穿越冰谷雪嶺,不知不覺練成了一身絕頂的輕功,寶月樓雖然巍峨高聳,史存明輕輕的一晃身,已經到了第二層樓的朱欄上,雙足一點,已經飄進順廊,忽然聽見樓裡一個帶著尊嚴的口音說道:
  “和坤,你說朕只要效法當年豫親王多鐸對劉三季的故事,必定可以得到美人口心轉意,可是到現在關不多一個月了,據近身宮女說,她仍舊沒有絲毫變心,不肯應朕的召幸,依你意見應該怎樣?”
  史存明不禁大喜,他知道說話的人,一定是乾隆皇帝,同時又會錯了意思,以為乾隆帝口裡所說的美人一定是金弓郡主盂絲倫,難得她陷身在虎狼窟裡,仍;日一片堅貞,雖然受盡這獨夫的威迫利誘,千磨百挫,而絲毫不肯變志,他正在怔怔的出神,忽然聽見寶月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有人說道:“啟奏老佛爺,大內總管進福有事稟告!”
  史存明心中一凜,他立即一個箭步,逼近垂花隔扇的屏風下,要向裡面張望,看看這個統治天下的滿清乾隆皇帝的禦容,哪知道失望得很,隔扇裡面垂下猩紅色的絨慢,看來還不止一垂,少年壯士始終沒有法子看得見寶月樓裡的事物。
  他只好傾耳細聽,只聽見皇帝問道:“進福,天色已經三鼓了,宮外有什麼要事,是不是太后……”原來乾隆帝對啟己的生母,也即是當時的皇太后鈕姑祿氏頗為忌憚,自己取悅香妃的事,如果被她知道,必定引起怪責,總管稟道:“不是,啟奏皇上,今天晚上,宮裡拿了一個刺客!”
  這句話說出來,不但乾隆皇帝噫了一聲,連伏在外邊的史存明也嚇一大跳?乾隆問道:
  “什麼?拿住刺客,刺客有多少人?是男的還是女的!”總管答道:“老佛爺,今晚拿住的刺客是個老年尼姑,二更左右,便由外邊混進紫禁城來,奔向西苑,被富中的武士瞥見了,上前圍捕,誰知道這老尼姑發出暗器,被打瞎了一只左眼!”乾隆帝勃然道:“豈有此理,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想不到朕花了許多傣祿,卻養了這一些酒囊飯袋!”
  總管又道:“奴才的話還不曾說完哩!御林軍衛士看見這老賊尼十分兇狠,連忙派人到雍和宮去,把天龍派活佛阿難陀尊者和伽葉禪師請出來,幫忙捉拿刺客,阿難陀尊者果然本領高強,吩咐御林軍衛士將那老賊尼四方八面的圍住,逼到武英殿旁邊的禦書樓前,阿難陀尊者單身上前,三五回合,使用大力金剛杵法把那老賊尼手裡的劍打飛,老賊尼見勢不妙,急忙穿房越瓦逃走,伽葉禪師截住她的逃路,和阿難陀尊者前後夾攻,惡鬥多時,方才把她生擒,這老賊尼被擒之時,異常猛惡,伽葉禪師聽說也受了一點輕傷,現在阿難陀尊者把她用點穴法制住,請求皇上定奪!”史存明在外邊聽清楚了飛龍師太被擒的經過,暗裡心驚,清宮裡面真個好手如雲,連飛龍師太那樣本領的人,也被他們擒獲,好在自己剛才沒有冒冒失失的露面助戰,不然的話,恐怕連自己也不能夠倖免哩!
  乾隆哼了一聲,說道:“進福!你傳朕的旨意,吩咐活佛把刺客押到慎刑司去,天亮之後,由朕親自審問,阿難陀尊者和伽葉禪師公忠禮國,各賜哈達十疋,改天朕另有賞賜,”
  快去!”總管進福一連叩了幾個響頭,唯諾而退。
  史存明正在感到一片迷惘,又聽見乾隆說道:“和坤,現在又說那回部女子,把她殺了還是放了呢?”少年壯士一聽這兩句話,心頭怦怦亂跳,呼吸緊促,殿裡的和坤乾笑一聲道:“老佛爺聖明睿智,難道還不知道婦人女子的心理嗎?春秋時的息嫣,宋初的花蕊夫人,國破君亡的時候,何嘗不是哭哭啼啼,要生要死,結局還不是順從了新君嗎?萬歲爺只要放寬一點面孔,運用一點心眼兒、如此這般……”說到這裡,聲音頓時低沉下去,變了喁喁細語。俄頃,乾隆帝忽然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你懂得這樣多女人的事,平日一定是風流調攪,章台走馬買笑青樓了,是與不是?”和坤斜肩諂笑道:“奴才豈敢這樣荒唐,萬歲爺還是依計行事吧!”乾隆答了個好字,站起身來,直向內宮走去。
  史存明忽然用手敲了一下自己腦袋,靴子皇帝去見孟絲倫了,自己何不趁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跟在皇帝背後,救她出來?甚而至大可以劫持皇帝,像上次在白熊谷挾持伊犁回王沙哈旺一樣,強逼他放孟絲倫跟自己出紫禁城,豈不是更加順現成章嗎?史存明精神振奮,立即走出迴廊,轉到朱欄的另一面,只見兩個宮監提著沙燈,引著一個龍眉鳳目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就是乾隆帝了,背後緊隨著兩名侍衛,穿過一道長廊,直向寶月樓深處走去。
  寶月樓面積很大,地方很多,樓裡每一個轉彎角的地方,都垂下長長的帳慢,這些帳慢在史存明眼裡看來,正合自己隱蔽身形之用,他把斷虹劍拔在手裡,背貼粉牆,遠遠的盯定乾隆帝背影,藉著帳慢掩蔽,蛇行鶴伏,也不知道轉抹了多少彎角,進了多少宮毆,忽然眼前一亮,前面現出一座寢殿來,這寢殿的面前站著兩個年老回婦,看見皇帝到來,正要跪下請安,乾隆擺了擺手,示意禁聲,宮監和侍衛站在一邊,乾隆極力裝出瀟灑風流的樣子,堆著一面笑容,直向香妃寢殿走進。
  史存明熱血沸騰,他以為自己的心上人孟絲倫就在裡面了!要想跟蹤進去,可是那四名內監和衛士,站在寢殿入口,自己又不是學會隱身法,怎樣可以飛身竄進去呢!史存明忽然生出妙計來,他想這寢宮必定有窗,自己跟著乾隆來的時候,沿路上哪一條長廊有窗口,自己何不由這些窗口穿出去,再用壁虎爬牆本領,逼進寢官窗子,由窗外向裡面看,豈不是窺其全貌,少年壯士更不怠慢,倒退回五六丈,這裡果然有一列五色琉璃的長窗,史存明輕輕把窗扇推開,扭身一晃,平穿出去,伸手抓住窗台,運起丹田罡氣,把背脊向牆上一貼,順著寢宮方面直遊過去,果然被他逼進了寢官的窗子,向裡望去,史存明這一望並不打緊,幾乎失聲喊叫!
  原來寢宮裡站著一個回裝美人,面向窗外,這美人白哲的皮膚,高高的鼻子,深藍色的眼睛,並不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竟是大和卓木的可敦香妃,香妃背後五六步外,站著的正是乾隆皇帝,只聽見乾隆皇帝用流利的維吾爾族土話向香妃說道:“妃子,這一個月以來,朕怎樣的對你,你一定明白了!你掛念著故鄉嗎?朕給你在樓下起了教堂,做了沙漠,只要你好好的服侍朕,朕給你什麼東西也行,妃子,迴轉身子吧!”
  乾隆帝因為自己不識回語,香妃又聽不懂滿漢語言,言語不通,面對美人,豈不是等如一個啞巴嗎?所以他這一個多月以來,請了北京城回教清真寺的長老進宮,教自己學起維文維語來,他本來天賦聰明,專心苦學,一個月內,居然朗朗上口,史存明在窗外聽了也覺得十分驚訝!想不到這韃子皇帝,居然也說得這樣一回好的回語!
  香妃陡的迴轉身來,柳眉倒豎,粉面凝霜喝道:“滾開!
  你這萬惡的狗皇帝,滅了我的邦國,佔了我的土地,殺了我的丈夫族人,還妄想我做你的妃嬪嗎?我們是穆聖真神的兒女,決不會屈膝給外教的人,就算你把我殺了,我也不會屈服!”
  乾隆帝自從出世以來,由做阿哥(清室對皇子的尊親)到登大位為止,除了生身母后之外,哪曾試過被人當面辱罵,何況香妃還是一個亡國俘虜?換了另一個人,乾隆帝已經當堂變臉,吩咐武士過來,砍下他的人頭,可是乾隆帝對香妃的鍾愛,已經達到十二萬分,甚至還可以說他有生以來,不曾這樣傾心相愛過一個女子,香妃越是不從,越是抗命,他越覺得香妃可愛!
  乾隆忽然想起和坤的後來,和坤說對女人要耐性子,陪小心,香妃既然決心拼著一死,自己決不能夠挾著天子的尊嚴,擺著皇帝的架子去壓迫她,所以乾隆帝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美人,朕哪裡捨得殺你,我這次對回部用兵,為的還不是你嗎?咱們慢慢的談!”他說著走上前,就要用手攀香妃的玉肩:香妃雙蛾一豎,突然伸手向衣袖一抨,寒光閃處,一柄短劍甩出衣袖,刷的向乾隆帝分心刺去,史存明看得清楚,失聲叫道:“哎呀!”
  好在乾隆帝是個文武全材的天子,雍正在位之前,已經延聘名師,教了他一身武藝,香妃又不懂得武功,她一劍刺過來,乾隆帝向後一閃,恰恰讓過劍鋒,饒是這樣,左手背也被短劍尖鋒劃破了三寸長一道,滲出殷紅的鮮血來,香妃一劍不中,還要仗劍再刺,兩個武士已經叱喝一聲,雙雙搶入寢殿,這兩名侍衛正是白廣振和武銘光,白廣振高聲大喝道:“亡國賤人,膽敢傷害皇上!”身子一縱,就要飛撲上前,香妃卻迅速地用短劍抵住了自己的酥胸粉頸,乾隆帝怕最她這一手,叫道:“算了吧!不准上前!”兩個衛士簇擁著乾隆帝,退出寢殿去了!
  當香妃動匕首刺乾隆帝的時候,史存明幾乎喊出一個好字來,恨不得飛身進去幫助,可是剎那之時,衛士由外邊搶進來了,史存明不敢打草驚蛇,乾隆帝又很快的退了出去,香妃把短劍納回衣袖裡,仰面向天,粉面流下兩行清淚,史存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聽著腳步聲去遠,一個飛身,越窗而進,叫道:“可敦,我來救你!”
  香妃看見窗外突然跳進一個黑衣少年來,不由嚇了一跳,她趕忙拔出匕首,史存明向她一揖到地,說道:“可敦,我不是清宮的人,你不認得我嗎?”香妃星眸一轉,乍驚還喜的問道:“咦!你不是史壯士嗎?你你,你怎會來到這裡!”史存明道:“一言難盡,現在不是說話時候,娘娘跟我走吧!”香妃淒然笑道:“壯士,我還能夠到什麼地方去?國已破,君已亡,萬里回疆淪為清朝的版圖,無數族人做了靴子的降虜,我還能夠苟且偷生嗎?我不打算出去了,壯士,你走吧!”
  史存明聽見香妃說得悲痛淒涼,不禁流下眼淚,他哽咽道:“可敦……”史存明本來想勸解香妃幾句,把她救出清官,香妃凜然說道:“壯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決意拼了這條性命,把一腔熱血灑在清宮,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史壯上,你要成全我這心願,你走!”史存明見香妃執意不肯跟自己走,自己也沒有帶她逃出清宮的把握,只好黯然說道:
  “可敦既然不肯,小人告退!”他沉默地走到窗前,正要縱身跳出去,香妃忽然說道:“且慢!”
  史存明以為香妃回心轉意,不禁心中一喜,問道:“哦!
  可敦,你你……”香妃正色說道:“我告訴你一個消息,金弓郡主孟絲倫已經被你師傅智禪上人救走了,你知道嗎?”這個消息賽似晴天霹靂,史存明心弦震蕩,顫聲說道:“郡主被我師傅救了嗎?這句話可當真?”香妃說道:“哪個騙你,你不是跟你師傅同一路的嗎?怎的他救了孟絲倫,你完全不知道?”史存明知道無訛,不禁大喜,他還要詳細問香妃,金弓郡主被救的情形,冷不防寢宮門外有人高聲大叫:“刺客刺客!這裡也有一個刺客!”
  原來乾隆帝剛才被香妃刺傷了左手背,由侍衛扶著出去的時候,伺候香妃的兩個回婦,依照宮中禮節,把皇帝送出口廊,方才折回寢殿,忽然聽見殿裡有男子說話的聲音,不由嚇了一跳,一個比較膽大的回婦,偷偷向裡張望,果然看見一個英氣勃勃的黑衣少年,站在窗前跟香妃說話,這少年身邊還帶著佩劍,不是刺客是什麼人呢?這回婦不假思索,返身直奔出去,高聲大叫刺客,史存明驀地驚醒,他一個箭步衝出寢殿,兩個回婦見他提著明晃晃的寶劍追來,越發神魂俱冒,喊道:“救命啦!刺客要殺人哩!”
  史存明看見這兩個回婦亂吵亂喊,不禁怒從心起,飛身過去,一劍一個,把兩個回婦刺倒在地,她們在血泊裡輾轉掙扎,啞聲嘶叫,少年壯士猛然醒起師傅平日教自己的峨嵋派戒條,第五戒是不准濫殺無辜,這兩個回婦無拳無勇,跟自己也沒有仇怨,自己怎的一下殺了好們!史存明驟然感到一陣良心內疚,就在他痴癡呆呆,不知所措的時候,長廊上燈光一閃,撲過兩個人來,厲聲喝道:“大膽刺客,居然混進深宮大內,胡亂殺人,快把腦袋留卞!”刀光一閃,一陣金風破刃之聲,向史存明迎面撲到。
  這兩個正是值衛寶月殿,保護乾隆帝的身邊勇士白!”
  振和武銘光,他們走出迴廊,聽見回婦喊叫,立即折回,乾隆帝卻由內監引著,召喚別的武士去了,史存明看見這兩個清宮武士迎面撲來,滿腔怒火陡然高熾,他把斷虹寶劍一橫,用了個“巧換金梁”的招式,迎著敵刃一削,首先撲過來的正是白廣振,他用了個“丹鳳朝陽”的招式,揮刀迎面砍落,史存明這一劍撩起,恰好撞個正著,叮噹,白廣振的刀登時削成兩段,半截刀頭跌落在鋪了地氈的樓板上,白廣振猛吃一驚,連忙轉身,一著鴛鴦連環腿直飛起來,向史存明左胯踢去。
  史存明一劍斷了敵刃,左腳跟在踏上兩步,施展旋風掌的身法,舉手一拳,“橫閂鐵門”,砰的一聲,打中白廣振的胸口,這一拳把他打得眼前發黑,胸骨全斷,撲通咕咚,死在地上!武銘光又驚又怒,鋼刀一揮,用個“橫江截浪”招式,刀鋒砍向史存明的雙腿,史存明矯若猿猴,向上於跳,拔起六尺多高,武銘光這一刀貼著他的腳底掃過,轟的一聲,砍在走廊邊的朱紅沉香木欄杆上,木屑紛飛。
  史存明更不容情,展開雷電披風劍法,身子凌空一翻,“雷電揮袖”,斷虹劍二揮一掃,武銘光一顆腦袋當堂跟頭頸脫離關係,砰砰兩聲,飛出七八步外,尸身僕倒,血湧如泉,史存明在三回兩合之間,殺了乾隆帝兩個近身的侍衛,怒火方才稍洩,他倏的折轉身來,正要返回香妃寢室,潔問自己師傅拯救金弓郡主的經過,可是迴廊外面腳步雜沓,人聲如潮,清宮武士紛紛搶進了寶月樓,史存明知道不能夠戀戰,長嘯一聲,身子直竄起來,雙腳向迴廊邊的朱紅欄杆一點,翻出寶月樓外,一溜煙逃去!
  少年壯士這一竄出樓外,立即聽見喊聲震天,數十名清宮武士,抄著人工假沙漠東西兩邊,直殺過來,史存明知道這裡縱橫五裡之內,所有樓房已經拆平,浩浩黃沙,一望無際,沒有掩蔽,實在不便逃走,索性折轉身來,跑向寶月殿的東面,這一帶的殿字是坤寧宮,也是皇后住的地方,花木扶疏,一連串的亭臺水榭,史存明揀著花陰樹底,連連飛竄,不過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對清宮裡的一切完全陌生,因為紫禁城的地方太大了,崇樓傑閣浩如煙海,連綿榨比不斷,史存明連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也分不出來,見路便跑,不知不覺,已經越過十幾重宮殿,到處人聲嘈雜,燈火通明,史存明簡直沒有地方躲藏,他不禁嘆了一口氣道:
  “難道我史存明生死有命,不死在回疆戰場上,今日注定命喪此處?”
  話未說完、遠處的屋頂上,現出幾個紅袍人影來,兔起鶻落,其疾如風,望著自己奔來,史存明吃了一驚,想道:“這幾個人怎的穿著紅袍,難道他們是雍和宮的喇嘛?”他剛才聽見大內總管向乾隆皇帝說,雍和宮喇嘛個個本領高強,連飛龍師大那樣武功造詣的人,尚且在三幾個回合之內,失手被擒,自己如果撞著了他們,蔫能倖免。
  少年壯士不禁心膽俱寒,可是轉念一想,一個人生死有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沒有法子逃走,頂多拼卻一死,死也死得轟轟烈烈!史存明想到這裡,振作起一股勇氣來,止步不走,那幾個紅衣人影疾如奔馬,頃刻之間,已經到了少年壯士面前,果然是清宮的喇嘛憎,一共是四個人,身著大紅袈裟、頭戴昆蘆帽,他們並不立即撲上,分開四面一站,扼住了東西南北的逃路,北面一個豹頭濃眼,赤紅臉面的中年喇嘛厲聲喝道:“小子,你單身一個,膽敢擅闖宮庭,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漢,可是你今天遇見了佛爺爺,別想跑了!
  好好的棄劍受綁,佛爺爺還可以念你年少無知,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饒你死罪!”
  這中年喇嘛正是清宮喇嘛裡面第二名好手伽葉禪師,原來雍正在二十多年以前,在深宮裡半夜暴死,給俠客砍了腦袋,乾隆帝登位之後,深懷戒懼,恐怕漢人裡的高人劍客,用對付雍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不借重禮延聘了西藏天龍派的喇嘛到北京來,優禮款待,還把雍正舊日做四皇子時居住的府邪,改名叫雍和宮,給他居住,利用這批精通武藝的喇嘛,拱衛宮廷大內。
  雍和宮裡面喇嘛總共有四百名之多,以阿難陀尊者和伽葉禪師二人為首,阿難陀尊者是天龍派的掌門,伽葉禪師是他的師弟,他們的身分和武功,比起跟隨兆惠征伐口疆的天籟禪師,雷木大師之流要高得多,清宮一連兩次發現刺客,伽葉禪師勃然大怒,親自帶領座下三個徒弟出動,幫助宮中侍衛兜截刺客,恰好把吏存明圈住,番僧看見史存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不由起了輕敵心理,居然說出狂傲的話來,要史存明棄劍就縛。
  史存明怒火沖天,罵道:“放屁!大丈夫寧死不辱,哪個人要你求情,看劍!”身隨聲發,劍跟臂揚,嗤的一劍,施展雷電披風劍招,“電光照嶺”,嗤的一劍,照准伽葉禪師分心便刺!
  伽葉禪師嗷的一聲怪笑,雙掌合一,似揖似拱,驟然雙掌一分,作勢牽引!史存明這一劍本來迅如急電,被伽葉手掌一牽一引,他手中劍竟然像磁石吸鐵似的,向左一歪,史存明不禁大驚!這番和尚內功十分厲害,他急忙一擦背,把劍收回,伽葉禪師呵呵狂笑道:“螢火之光,也來賣弄,小子,還是認命了吧!”
  史存明咬牙切齒,“迅雷貫木”刷的又是一劍,截斬下路,伽葉禪師雙掌一招,使個“推窗望月”,照樣一牽一引,這回吸力更大,史存明重心不穩,站不住腳,連人帶劍,直向番僧懷裡撞去!
  伽葉禪師大喝一聲:“小子躺下!”倏的一掌,照史存明背心命門穴打落,番僧出掌如電,拍的又是後心重穴,以為這一手對方萬萬躲閃不開,應掌而僕,哪知道史存明今晚夜入清宮,穿了金絲火猴毛的背心,這背心非但刀槍不入,而且可以阻擋拍穴點穴一類功夫,少年壯士就在伽葉禪師掌力一沾自己背心的剎那,使出地缺叟傳授的旋風掌來,腳步一拐,倏然轉了方位,右手一劍,疾刺他的胸腹,左手一掌,猛向伽葉禪師面上打去,這下劍掌並用,伽葉禪師險些被他擊中,番僧大吃一驚,連忙用個“回龍歸壑”身法,向左一轉,史存明走了空招,掠過伽葉頭頂,雙腳一點樹梢,就要飛身逃去!
  哪知道史存明剛才掠出兩丈,背後呼聲風響,伽葉禪師竟然在一剎那間,追撲過來,如紅雲一朵,自天而降,人未著地,掌力先到,史存明吃他掌風一震,當堂翻了一個跟頭!
  好在他有金絲火猴毛的背心,擋了一下掌力,不然的話,已經受了重傷,史存明用個“鯉跳龍門”的身法,一翻身跳起來,伽葉禪師疾如飄風衝到,喝道:“小子,你還不躺下!”雙掌一牽,正要使出大力金剛掌法,把他再次震倒,史存明反手一劍,他這回用了飛龍劍裡面一著“神龍掉尾”,刺向番僧胸膛,快捷無倫,伽葉禪師估不到對方年紀輕輕,劍法如此奇詭,立即吸胸一凹,長袖伸處,竟用天龍派絕技“鐵神功”,一下把史存明的來劍卷住。
  史存明遇了險招,又使出天池三怪教的旋風掌來,身移步換,呼的一聲,向伽葉禪師的後腦勺打去,伽葉把頭一低,左臂倏地伸前,駢指如戟,一著“游龍探爪”,勾向史存朋持劍手腕的脈門,逼他棄劍出手,史存明的旋風掌法,卻是天下無比的怪招,一擊不中,立即反手一拍,叭叭兩聲大響,伽葉禪師右邊耳門當堂吃了一掌,耳朵嗡嗡,鐵袖功登時收斂,史存明趁敵人壓力稍松,反劍一撩,嘶嘶兩聲,斷虹劍刺了出來,伽葉憚師的衣袖也被割掉一截!
  番僧估不到這後生小子這樣難鬥,自己三番四次施展厲害煞手,兀自弄他不倒,不禁勃然大怒,他忽然想起史存明劍法還欠精純,只有那幾路奇怪掌法,不可輕視,伽葉禪師陡的大喝一聲,身子滴溜溜的轉了幾圈,驀然間雙掌一分,使出天龍派的“八卦迷宮掌”來,這路掌法跟地缺叟的旋風掌同出一脈,專由多方面不同的角度出手,大兜圈子,四面八方進擊敵人,史存明雖然學了天池派的絕技,究竟功候還淺,何況陷在龍潭虎穴裡面,心理上未嘗沒有多少顧忌,多好本領,也要打個折扣。看見番僧狂風驟雨一般,一個人化為八九個人影,拳風呼呼,四方八面攻來,腿風拳勁所到之處,真個有排山倒海之勢。
  史存明吃驚不小,他展開斷虹寶劍來,左支右拒,跟伽葉禪師鬥了二三十合,伽葉突然找著史存明一個破綻,右手袍袖一揮,又用鐵袖功絕技纏住了少年壯士的寶劍,運內力狠一牽引,史存明一個踉蹌,向前傾跌,番僧有了這次經歷,不用重手擊他背心,橫時穿掌,“鐘鼓齊嗚”,呼的劈向史存明的左太陽穴,眼看少年壯士就要喪命在這一掌之下。
  就在這千鉤一發的時候,殿頂驀地一聲長嘯,厥若龍吟,飛落一個白須長眉老僧,這老和尚來得好快,眨眼間到了,伽葉禪師陡覺自己腕時火辣辣地,像被鐵棍掃了一下,不禁又驚又怒,番僧在盛怒之下,更不理會老和尚是什麼人,“金龍抖甲”反手一掌,劈向老和尚的胸膛,番僧這回手一甩之力,十分沉重,足有數百斤的力量,哪知老和尚的本領大得出奇,胸脯一凹,上半截身微向後退,左手駢立四指,拇指下垂,照伽葉禪師右臂“曲池穴”
  一敲,這是峨嵋派絕技“拂雲手”,伽葉禪師被他這樣一敲,右臂登時酸軟無力,垂了下來,纏住史存明寶劍的衣袖也放開了!
  老和尚左足一起,把伽葉禪師踢出倆丈以外!他這一腳還用了“腳踢點”的撞穴法,登中番僧右胯上的“布市穴”,伽葉咕咚一聲,跌倒在地,不能動彈,史存明一看這老和尚的形貌,不禁大喜欲狂,高聲喊叫:“師傅!原來是你!”這老和尚正是在易州西陵救了金弓郡主的智禪上人,不知怎的,今天晚上突然到了清宮,及時救了史存明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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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1 PM

第20章 慷慨就義 萬世誦香妃

  智禪上人喝道:“徒弟快走!”說猶未了,伽葉禪師手下三個喇嘛徒弟,跟蹤飛撲過來,智禪上人不慌不忙,施展峨嵋絕技擒拿手法,雙臂一抄,首先把兩個迎面撲來的喇嘛僧,捏住臂骨,向外一拋,像稻草人也似,將他倆直拋起來,摔在白玉丹墀之下,跌得斷筋折骨,還有一個喇嘛揮動戒刀,迎頭砍落,智禪上人袍袖一抖,使了著,“排雲袖”,當的一響,把那喇嘛連人帶刀打得飛了一個跟頭,頭撞玉欄,當堂震暈過去!史存明看見師傅這般神勇,不禁精神一振,展開斷虹劍,殺入清宮武士人叢,那些清宮侍衛震驚于智禪上人的威力,哪敢阻攔,吶喊連聲,紛紛讓路。史存明還要追殺,智禪上人喊道:“跟著我來!離開紫禁城,才是上策!”史存明止步收劍,跑回師傅身邊,智禪上人突然伸出左臂,把史存明頭頸一勾,向著自己肋下一挾,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少年壯士陡覺眼前一花,兩耳朵呼呼風響,身子像騰雲駕霧般,渾渾茫茫,過了不知多少時候,仿佛來到一座高山上,智禪上人方才把史存明向地上一放,叫道:“徒弟!到了!”
  史存明疑真疑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痴痴的發呆了一陣,然後向著師傅雙膝一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智禪上人叩頭道:“師傅!自從葉爾羌城一別以來,弟子和伊麗娜兩人,冒險上崑崙山,會著天池三老,討取了龍腦草……”他還要說下去,智禪上人伸手把他一扶,說道:“存明,你的事我知道了,不用說啦!你瞧一瞧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史存明站起身來一看,只見夜幕已退,東方破曉,自己和師傅站立的地方;是在一座蒼翠欲滴,松風呼呼的山拗下,山坳深處現出一角紅牆,仿佛是一座廟宇,史存明遲疑著說道:“弟子愚魯,委實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請求師傅賜示!”智禪上人哈哈大笑道:“這是北京城外的西山,那一角紅牆就是有名的碧雲寺,閒話少說,我帶你到寺裡見一個人吧!”
  史存明嚇了一大跳,他雖然到京師不久,也知道西山是北京近郊名勝,由北京西直門出發,要走四十多裡方才到達,師傅挾著自己飛行,不到兩個更次工夫,便自到了西山,腳程之快,可以想見,智禪上人說完之後,便引著史存明繞過山拗,前面果然現出一座寺門,門前一方藍底金字橫匾,書著碧雲古剎四個大字,說也奇怪,智禪上人並不帶史存明直入山門,卻折向寺的右邊,來到一堵短牆之下,老禪師方才說道:“徒弟,跳進去吧!”史存明拔身一縱,過了短牆,智禪上人也縱身跳過,牆裡是一個小小的院落,種了百十來竿修竹,鳳尾森森,修竹盡處有一幢精舍。
  史存明來到精舍門前,看見窗口映出一個少女窈窕影子,史存明覺得這影子十分眼熟,猛然醒悟過來,喊叫:“郡主!”一個箭步穿進屋裡,屋裡的人果然是金弓郡主孟絲倫,她坐在椅子上,霍地站起身來,這一對青年情侶,四目交投,噫了一聲,不約而同的把兩臂一伸,立即摟抱在一起,忍不住淚如泉湧。
  史存明抱著金弓郡主;眼、淚光迷離一片,鼻孔裡嗅著孟絲倫秀髮的甜香,哽咽好久,兀自說不出半句話,他正在享受軟玉溫香抱滿懷的舒服,突然肩頭被人一拍,一個沉著口音道:“徒弟,夠了,這裡是清淨寺門哩!”
  說話的正是智禪上人,史存明驀地醒悟,立即把手臂放開,他和金弓郡主兩人,羞得耳根通紅,智禪上人手捋長髯,嘆了一口氣道:“歷劫了無生死念,人生一切悲歡離合,無非如鏡中花,像水中月,你們何必把一點兒女私情看得這樣重呢?”
  史存明聽了這幾句隱示禪機的偈語,立即頭腦清醒,大澈大悟,向上人行禮道:“弟子一時情不自禁,十分越禮,請求師傅饒恕!”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株龍腦草來,不幸在蘭州客店失去,今日雖然重逢金弓郡主,怎樣醫好她的癡呆病呢?史存明想到這裡,眼光不由自主的向孟絲倫面上一掃,只見她容貌豐腴,猶勝往昔,一雙眸子黑白分明,仿如一泓秋水,哪裡像癡呆的樣子,難道她病好了嗎?史存明不禁咄咄稱怪!
  智禪上人已經看出徒弟的心理,不禁失聲起來,說道:“存明,老實向你說吧!孟絲倫的病已經醫好啦,你高興不高興。”
  史存明不禁大喜道:“師傅,難道你老人家已到天池去,向昆侖三怪取得龍腦草嗎?”
  智禪上人大笑說道:“哪裡的話,我醫治好金弓郡主,還不是靠崑崙山天池採的一株龍腦草嗎?”這幾句話少年壯士驟然聽來,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可是他畢竟是個聰明人,回心想一想,立即拍手笑道:“師傅,我知道了!弟子在蘭州客店跟飛龍師太交手的時候,你老人家偷偷的摸進來,把我的龍腦草取去了,是不是呢?當時你老人家不肯露面,是恐怕飛龍師太糾纏,是與不是!”
  智禪上人縱聲大笑,他便把自己搭救金弓郡主孟絲倫的經過,以及住在碧雲寺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史存明十分嗟嘆!
  原來智禪上人當日在巴達克山兵敗之後,奪路逃走,老禪師仗著一身絕藝,殺出重圍,一直逃到喀什城附近,方才停了下來,這裡沒有清兵的追騎,智禪上人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他經過這次失敗,心灰意冷,便想遁入崑崙裡,就此歸隱,就算死在荒山,也不想再蹈塵世了!
  不過老禪師究竟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回心一想,自己還有許多塵緣不曾了結,史存明上了崑崙山,自己不曾和他見過一面,金弓郡主被清兵俘虜,生死未卜,還有飛龍師太韋青荷一段餘情,仍然未斷,以上的一切的一切,那裡能夠拋得下。
  智禪上人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金弓郡主雖然瘋顛,她還是飛龍師太唯一衣缽傳人,自己不管怎樣,也要把她由清兵手裡救出來,救了之後,再作其他打算!智禪上人念頭決定,雙手合十念了一陣阿彌陀佛,返身向葉爾羌城走去。
  劫後的葉爾羌王城,瘡痍滿目,兆惠的徵西大軍,擒斬了大小和卓木和活捉了香妃娘娘金弓郡主之後,認為回部戰後已經完結了!大軍由南疆凱旋,智禪上人施展陸地飛行功夫,穿越過南疆大草原,來到甘肅邊界的玉門關,方才趕上兆惠大軍的殿後部隊,智禪上人也是個老江湖了,他估計兆惠決不會把香妃和金弓郡主押在大軍隊伍之中,慢吞吞的返入中原,必定另外派出輕騎,把這兩個乾隆帝要得到的回疆美人晝夜兼程送走,儘早押解京師,所以智禪上人追上兆惠的殿後部隊,並不急於向中軍大營方面偵察,只向一般輜重部隊和僱用的民工挑夫刺探。
  不到幾天,果然被他探出端倪,兆惠在許多天之前,一連派出兩隊人馬,押解幾輛車子先行北上,這兩隊車輛是一明一暗,明的一隊揚言押解要犯,暗的一隊卻是說押送西域聖僧的舍利頭骨,早日返回北京供奉,智禪上人是何等老練的人,立即知道這一隊所謂護聖僧舍利子的車輛,所押送的必定是香妃和金弓郡主,什麼聖僧頭骨,無非是掩人耳目罷了,智禪上人更不猶豫,立即趕過徵西大軍前頭,十幾天後,便穿越過河西走廊,到達了甘肅省會蘭州。
  智禪上人抵達蘭州的下半天,忽然發現了飛龍師太,在一間客店的門前,東張西望,智禪上人自從出家之後,十多年,對飛龍師太舊日跟自己的一段情孽,視作死灰槁木,甚至連想念也沒有了!
  可是自從經過落星原、神龍峰兩次比劍之後,老禪師靜如平湖止水的心田,又稍微有些動盪起來,他覺得飛龍師太的處境,十分可憐,因為一時好勝,誤卻了一段大好姻緣,深深替她不值,這次在蘭州驟然遇見了她,便決意跟蹤飛龍師大,看看她有什麼動作,不料這天晚上便發覺自己的徒弟史存明也住在這間客店裡,飛龍師太向他討取龍腦草。
  智禪上人估不到徒弟居然由崑崙山王母天池取了龍腦草回來,不禁大喜,照道理說,他本來可以出頭露面,幫助徒弟把飛龍師太打跑,然後師徒兩人合在一起,去救金弓郡主,可是老禪師知道自己如果這樣做,韋青荷在沿路上一定跟自己師徒糾纏不清,這對於自己營救金弓郡主的事,無益反而有害,萬一耽延日子,龍腦草枯萎了便沒有救人的功效,同時他要存心試試自己徒弟史存明的誠心毅力,是不是真正一片深情,所以智禪上人並不露面,趁史存明和飛龍師太相鬥的時候,靜悄悄進入史存明的臥房裡,把龍腦草取去,立即離開蘭州,又跋涉了幾千里路,終於在易水河邊趕上押運香妃和金弓郡主的車輛,單身劫囚車,大破番僧天龍劍陣,搶救了金弓郡主孟絲倫,這就是老禪帥在易州西陵救人的經過!
  智禪上人救出了孟絲倫之後,因為龍腦草的球花莖葉,呈現出紫黑色的顏色,香味渙散,知道這株漸奇草離土太久,只有三五天不到的壽命了!他索性點了孟絲倫的穴道,挾著她一直來到北京城外,西山碧雲寺的主持方丈鏡澄大師,跟智禪上人是方外至友,上人把孟絲倫帶到西山碧雲寺,見了鏡澄方丈,請他撥出寺後一幢精舍,讓自己給孟絲倫治病,鏡澄方丈一口答應,智禪上人便在精舍裡生了藥爐,把龍腦草連根搗爛,配合十幾種活血去瘀的草藥,煮成藥泥,然後小心翼翼的把藥泥給金弓郡主半敷半服,天池靈卉果然效驗如神,不到三天,孟絲倫的瘀血完全消散,神智恢復清醒,她從智禪上人口裡,知道了兵敗國亡以及身為俘虜的經過,淒痛欲絕
  智禪上人只好用言語安慰她,吩咐她在碧雲寺內,靜心休養,自己再到北京城去,打探飛龍師太和史存明的消息,因為上人預料他們遲早總會到京師來。果然不出所料,老禪師這天晚上夜進深宮,由天龍派喇嘛的手裡,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還把他挾出紫禁城,帶他到西山碧雲寺裡,跟孟絲倫見面,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總算是劫後重逢,回首前情,不勝啼噓感嘆!
  史存明也把自己上崑崙山王母天池,向天池三怪討取靈藥,千里追蹤兆惠大將軍,巧遇飛龍師太,獨闖清宮,寶月樓會見香妃,以及聽見飛龍師太落網,被雍和宮護法喇嘛生擒的經過,一一說了,金弓郡主不禁大驚,她突然把雙膝一屈,跪在智禪上人跟前,哀求說道:
  “老禪師,我師傅落在清宮喇嘛的手裡,擅闖禁宮這個罪名,非同小可!必定兇多吉少,還有我的嫂嫂香妃可敦,堅貞一片,可憐可敬,請你老人家大發慈悲,把她們兩個救出來,我孟絲倫一生一世,感激不盡!”
  史存明暗裡點頭,飛龍師太雖然打傷了孟絲倫,孟絲倫卻不念舊怨,卻緊記著師徒之情,叫自己師傅救她,恩怨分明,不愧是回疆女傑!少年壯士拿眼睛望著智禪上人,希望師傅點頭答應,老禪師扭轉面來,向史存明問道:“徒弟,你不是說過上崑崙山王母天池討取龍腦草的時候,天池三怪裡面的地缺翁,將一柄離火劍連同鐵盒圖譜交給你嗎?這柄劍現在哪裡?”
  史存明猛然醒悟,這柄離火劍在自己下了崑崙山之後,曾經交給伊麗娜收藏,作為路上防身之用,後來自己聽了孟絲倫被俘的噩耗暈倒,伊麗娜卻拋下自己,不顧而去,那柄離火劍連圖譜也被她帶走了!少年壯士哎呀一聲,只好紅著臉兒,把伊麗娜帶走寶劍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連連頓足說道:“咳!這一回誤了大事!說不定今後的江湖,將掀起軒然大波,惹下無窮的災害!”
  史存明大吃一驚,問道:“師傅,你老人家這幾句話,是什麼用意呢?”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你有所不知了,天池離火劍是西域奇寶,這套劍法更是武林奇珍,伊麗娜一個全無武技根底的少女,哪裡能夠守得住圖譜和寶劍,如果落在奸人手裡,豈不是為禍武林,天池三怪出名的脾氣怪僻,這柄劍連圖譜由你手上失去,將來怎肯跟你善罷干休?”史存明一想也是,後悔莫及,盂絲倫見他兩師徒盡說著不關痛癢的話,不禁著急起來,叫道:“老禪師,我師傅命在旦夕了,你老人家救她不救?”
  智禪上人回頭說道:“郡主放心,韋青荷跟我是中表之親,老衲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她被滿清皇帝發落天牢,今天晚上,我和存明徒兒到天牢一轉就是了!”孟絲倫方才放心。她又央請史存明設法由清宮裡,救出香妃,史存明搖頭道:“要救出可敦嗎?這可難啦!我在寶月樓見她時,本來想把她救走,可是她不答應,她說一心一意存貞殉節,流芳後世!”孟絲倫流下眼淚,突然說道:“不行,我不能夠讓嫂嫂留在清宮,受靴子皇帝的凌辱!今天晚上,我怎樣也要到清宮裡,把她救出,如果救她不出,咱們姑嫂寧可死在一處!”
  金弓郡主是個性情剛烈的人,別看她是女子,很有丈夫鬚眉的氣慨,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智禪上人師徒十分為難,救飛龍師太要到刑部天牢,救香妃娘娘就得要再進紫禁城,難道同一晚上,可以一矢雙雕,接連救兩個人出險嗎、智禪上人向史存明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史存明向孟絲倫說道:“郡主,師傅老人家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不能夠同時進行兩件事,香妃娘娘被囚禁在寶月樓上,滿清皇帝一時之間,還不致用強硬手段來對付她,可以相安一時,可是你的師傅飛龍師太便不同了,她擅自闖入紫禁城,殺了幾名清宮武士,如果不設法子救她,恐怕一兩天內,就要身首異處,我們還是先動手救你師傅,你意思以為怎樣!”
  孟絲倫一想也是,點首無言,智禪上人立即派史存明下山,再次混進北京城裡,刺探有關飛龍師大的一切!哪知道就在這天晌午時候,香妃已經在清宮裡殉節!
  這是為何,上文不是說過,乾隆皇帝不是千方百計的討香妃歡心嗎?這個風流天子,曲盡了最大忍耐,拆樓房修沙漠,自己學習回人文字語言,希望美人回心轉意,甚至香妃用短劍刺傷了他的手背,乾隆帝也暗裡啞忍,沒有和她計較,哪知道香妃刺傷皇上這件事,第二天清早便傳到慈寧宮皇太后鈕姑祿氏的耳朵裡,太后勃然大怒,立即把宮女喚到跟前,潔問一切,宮女當著皇太后的面,哪裡敢說假話,只好和盤托出,皇太后勃然說道:“一個亡國賤人,居然膽敢傷及聖上龍體,那還了得?弘歷也大不成體統了,快叫皇上進來!”弘歷是乾隆帝的名,宮人看見太后動了怒氣,哪裡還敢怠慢,連忙去了,須臾之間,奉懿旨的宮人回到太后跟前,說皇上今日適值到城外奉行郊天大典,不在宮裡,要三天后方才回來,太后十分怒氣,立即派人到寶月樓去,宣召香妃進慈寧宮,不到半晌,香妃果然來到,大後見她玉容憔悴,仍不減損如花美貌,尤其是那一陣似蘭似麝的香氣,真個令人意盪神迷,大後暗裡嘆息,好一個傾城傾國的尤物,怪不得兒子這樣的痴戀她,香妃向太后行過禮,大後慈顏一整,便向香妃問道:“皇上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用劍刺他?難道你不怕死嗎?”這幾句話由隨侍回婦翻譯給香妃,香妃不假思索答道:“不錯,我就是希望皇帝賜死,追隨先夫於地下!”太后點了點頭,立即命令兩名孔武有力的太監進來,用一正白凌布勒住香妃粉頸,太監用力牽扯,香妃頃刻氣絕,一縷貞魂,飛昇極樂去了,當時人傳說香妃死了之後,面色如生,香氣兩日不散,清人有詩一首憑弔香妃道:“雛鬟生長大宛西,鈿合無情寶劍攜。帝子不來花已落,紅顏黃土玉鉤迷!”
  香妃死後,傳說葬在北京城郊的陶然亭附近,現在新疆的喀什城外,還有香妃詞廟和香妃井,香妃壯烈殉節的故事,不但流傳千古,就是隔了二百年後的今天,仍然被新疆草原上的牧民編成史詩,謳歌讚頌,由此可見香妃故事的動人呢!
  再說智禪上人在碧雲寺裡,等到黃昏日落,方才見史存明回來,他說乾隆帝到城外祭壇,奉行郊天大典去了,至少要有三天時間,御駕方才返紫禁城,智禪上人大喜說道:“天賜其便!”因為滿清皇帝每年一次的郊天大典,十分隆重,皇帝一連三天,不能禦幸妃嬪,茹齋守素,住宿在祈年殿,只要乾隆帝本人不在紫禁城,大內的防守必定鬆弛得多,自己進行劫牢救人,正是時候,這天晚上,北京城裡出現了三個人影,在民房瓦面上,起落如飛,奔向刑部天牢,這三個人不用說就是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了。他們一直來到天牢牆外,只見牢牆高凡三丈,牆頭布滿了鐵網和蒺藜,不過這些障礙,都不在智禪上人師徒的眼裡,老禪師首先吩咐史存明拋入間路石子,聽見牆裡沒有什麼動靜,智禪上人然後一個飛身,登上牆頂,用凌霜劍輕輕割掉了一幅鋼網,砍折了好些蒺藜,打開缺口,三個人魚貫跳進牆裡。
  牆裡是一條甬道,漆黑如墨,三個人鶴伏蛇行,走了一段,迎面過來一個更夫,手裡拿著風燈,智禪向史存明孟絲倫二人耳邊說幾句,孟絲倫取出彈弓來,扣上一粒彈丸,嗤聲微響,鐵丸飛出,撲的打滅了風燈,這更夫大吃一驚,正要張口叫喊,史存明已經一個飛身撲了過去,輕舒猿臂,一下勾住了更夫的頸項,用力一夾,那更夫頓時呼吸窒息,哪裡還能夠喊出聲音來?史存明把他向地上一推,拔出明晃晃的斷虹寶劍,喝道:“你要死還是要活!”
  那更夫看見亮晶晶的寶劍指住自己胸膛,嚇得魂飛魄散,顫聲說道:“小小,小人當然要活啦!”史存明道:“你要活好極了,我來問你一句,那個夜闖深宮,殺傷人命的老尼姑,關在哪裡?”這更夫顧命要緊,只好戰戰兢兢的指出飛龍師大被囚禁的監房,智禪上人間明之後,二指一戳,點了他的暈穴,那更夫立即不省人事,史存明把更夫拖在一邊,三個人走到更夫所指監房的鐵柵前,老禪師向徒弟使個眼色,史存明立即會意,躡步來到監窗口,低聲叫道:“飛龍前輩,弟子來救你哩!”
  監房內有人咳了一聲,飛龍師太在裡面答出聲來,說道:“是姓史的小子嗎?你要救我怕不容易,我身上的鐐銬,全是精鋼鑄造的呢!”史存明道:“前輩放心,弟子給你開鎖便是!”他把斷虹劍抵住柵柱,輕輕一鋸,這把劍是吹毛截鐵的神物,鐵柵立即折斷下來,史存明把柵柱鋸掉幾根,方才鑽身進去,黑影裡果然看見飛龍師太披枷帶鎖,兩眼精光炯炯,仍然不減做岸神色,史存明心中暗笑,先用寶劍劈開了鋼鐵長枷,又把她手腳的鐐銬一一鋸斷,飛龍師太去了束縛,突然反手一把,扣住了史存明持腕的長劍,這一下出其不意,快如閃電,史存明被她五指一抓,當堂半身麻痺,飛龍師太目如火炬,喝道:“小子!是不是老和尚叫你來救我的,還是你一個人來呢?快說!”
  史存明十分忿怒,可是脈門被扣,掙扎不得,只好忍痛說道:“不錯,家師就在外面!”話才出口,智禪上人已經在鐵柵外叫道:“青荷,明兒冒險進來救你,把他難為做什麼?快點放手!”孟絲倫也叫道:“師傅,我脫險了!全憑老禪師的大力,把我救了出來,你們兩位老人家三十年的一點誤會,也應該消除了吧!你放開明哥哥,大家出來見面!”
  飛龍師太是個非常好勝的人,她在黃河渡口曾經跟史存明打賭,要把金弓郡主親手救出來,叫史存明在她跟前叩三百個響頭,哪知道孟絲倫被智禪上人救了,自己反而陷身在大牢裡,還要人救自己出險,飛龍師太真個又羞又怒,她猝然一用力,奪了史存明手中斷虹劍,拔身一縱,竄出囚籠,孟絲倫見師傅怒氣沖沖的出來,以為她又要跟智禪上人火併,立即挺身攔住,飛龍師大望了智禪一眼,忽然哈哈狂笑說:“老和尚,我韋青荷今天承你救了性命,不過活捉我進來的那個喇嘛番僧,我卻不忿氣敗在他的手裡,我現在先找他報仇,然後再討教你的雷電披風劍!”話才說完,拔身一縱,上了監房瓦面,刷刷兩聲,如海燕掠皮,過了圍牆,向紫禁城奔去。
  史存明方才由監裡鑽出來,智禪上人叫道:“不好!她要到清宮闖禍了,咱們快去攔阻!”三個人先後跳上瓦面,越牆而出,這樣一來,天牢的看守人立即看出來了,敲起銅鑼,警號大鳴,可是智禪上人一行三人,已經一窩蜂也似的,衝出天牢之外。
  孟絲倫看見師傅長袖飄飄,向紫禁城奔去,心裡十分著急,要想高聲叫喊,又恐怕驚動了人,反為不美,只好銜尾緊追,智禪上人師徒疾如奔馬的跟在背後,飛龍師太一直來到紫禁城外,上午門翻上皇城,直奔向雍和宮,還未到宮外,兩個喇嘛已經現身出來,高聲大叫:“有刺客!”
  話未說完,飛龍師太已經施展開飛龍劍法來,“雲龍飛天”,連人帶劍縱了起來,一個盤旋,嗤嗤兩聲,劍光閃處,竟把這兩名喇嘛同時穿斃,她用的是凌空搏擊劍法,拼走險招,居然把這兩個番僧由瓦面上刺了下來,當堂送命!飛龍師太十分得意,哈哈大笑。
  雍和宮裡面接連縱出十幾個人影,當先二個頭戴羊角帽,身材瘦長的老年喇嘛,正是天龍派第一高手阿難陀尊者,後面一個中年喇嘛,正是迦葉禪師,他們看見飛龍師太居然越獄出來,真個吃驚不小!正要開口,飛龍師太冷笑說道:“番狗禿驢,助紂為惡,今天晚上叫你看看師太手段!”她說著拔身一縱,起在半空,連人帶劍在空中連盤兩匝,刷的一聲,向阿難陀尊者頂心命門刺落,孟絲倫遠遠望見,叫道:“這是飛龍劍裡面的神龍三現!”飛龍師太騰身刺落,阿難陀尊者冷笑道:“你全身起在空中,給人以隙,分明是武家大忌,佛爺爺使出大力金剛掌,只消一掌便送你歸西了!”
  這藏僧雙掌一合,用了天龍掌裡面“羅漢拜佛”一著猝然左右一分,兩股排山倒海似的罡氣,盪向空中,要把飛龍師太震出幾丈,哪知道飛龍師大凌空飛刺這一劍,可虛可實,番僧袍袖剛才一揚,她已經把身子一翻,使個“臥看巧雲”,翻出七八尺外,掠過阿難陀的頭頂,砰的落在地上,好像受了掌力拋擲一般,其實她並不是真正被掌風掃跌,飛龍師大只一沾地,腰背躬處,身子彈了起來,反身一劍,刺向阿難陀尊者後腰,她這劍本來是“神龍三現,,中的“龍掉尾”絕招,疾刺敵人的“精促穴”,阿難陀尊者霍地迴轉身來,用排山掌一推,飛龍師大這一劍恰好刺進番僧胸膛,阿難陀尊者雖然有金鐘罩的運氣功夫,卻擋不了削金切玉的斷虹劍,大吼一聲,登時氣絕,可是他中劍時雙掌一推的氣勁,飛龍師太也沒有來得及閃開,砰砰兩聲,背心中了兩掌,脊骨當掌折斷,飛龍師大也哎喲一聲,身子倒甩出六七尺遠,摔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
  孟絲倫不禁大驚,立即張開彈弓飛身撲前,阿難陀的師弟伽葉禪師,剛要向飛龍師太一掌打落,盂絲倫彈弓一拉,嗤嗤兩彈,恰好打瞎了他的眼睛,伽葉痛徹心脾,向後便倒,史存明箭步竄前,拾起地上的斷虹劍,劍光一落,伽葉禪師身首異處!
  其餘的喇嘛僧不禁大駭,紛紛退後,沒有一個膽敢上前,智禪上人抱起飛龍師太,叫道:“走!”三人俱折轉身來,飛龍掣電似的逃出北京城去了,他們一直跑到西山下,智禪上人忽然發覺飛龍師太頭顱漸漸歪在一邊,覺得十分奇怪,立即停了腳步,低頭一看,原來飛龍師大的頭骨也被番僧打折,氣如遊絲,再也不能活命了,智禪上人不禁滴出眼淚,孟絲倫連聲悲喊:“師傅!師傅!”飛龍師太口角微然一笑,呼吸停止,一位武林俠尼,就這樣的悄然離開塵世!
  孟絲倫號陶大哭,智禪上人連聲念佛,他向史存明道:“徒弟,埋了她吧!”史存明用寶劍掘地成坑,把飛龍師太尸身放入坑裡,培土雍平,天色已經大亮了,師徒三人返回碧雲寺,孟絲倫哀悼之中,仍舊沒有忘記自己的嫂嫂香妃,央請智禪師徒人宮救她,哪知道消息傳來,香妃已經在清宮裡殉節,智禪上人頓足連嘆:“可惜可惜!”孟絲倫哭得成了一個淚人,史存明勸她道:“郡主不用傷心了,可敦對我說過,她一定要在清宮盡節,人生自古誰無死,可敦的死重如泰山,她象徵穆聖真神的兒女,永遠不會向暴力屈服,我們今後要替死難的人報仇,哭有什麼用處?”孟絲倫方才收淚。過了一天,西山下現出一個老和尚,兩個青年男女,正是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三人,連騎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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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3 PM

第21章 古洞潛蹤 深宵驚魔女

  天連沙漠,雲蓋邊荒,這是西北大漠的景色,新疆省的天山南北,有許多一望無垠的大沙漠,尤以天山南路的大戈壁沙漠最為浩瀚,“戈壁”在回人土語說來,是“沒有水的海洋”的意思,因為整片大戈壁沙漠,東西綿長一千里,南北縱闊三百里,單是面積來說,已經有南方一個!”
  東省,或者是兩個浙江省那樣大小,真個像無際的海洋,不過海洋有水,大戈壁卻是一望無垠的黃沙罷了!一般來往南疆的旅客和商隊,個個都把大戈壁沙漠這一段旅程,視為畏途,因為戈壁裡面,黃沙千里,往往走上一千幾百里路,也找不著一點水源,狼群出沒,馬賊縱橫,這還是在其次,最厲害的還是沙漠裡的天氣,也跟海洋一樣,變幻無常,隨時可以刮起颶風來,颶風一起,萬丈黃沙飛起,翻翻滾滾,形成無數惡魔巨靈也似的沙柱,所過之處,勢如排山倒海,江河潰決,如果行走沙漠的旅人,在事先不找定背風地方,及時趨避,真個頃刻之間,便給沙浪埋葬,所以行走戈壁的人,往往在沙漠裡發現大批人馬駱駝的骨骼,那就是颶風的罹難者哩!就在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北上京師,沿路追蹤滿清西徵凱旋大軍,要搭救金弓郡主的同時,大戈壁沙漠的另一角落,也有一個維族少女,踽踽獨行,花容憔悴,這少女不別人,正是“西域飛龍傳”裡面史存明頭一個愛侶伊麗娜!
  伊麗娜看見史存明一意鍾情金弓郡主,芳心片片破碎,她在史存明神智未醒,口中喃喃喊叫著孟絲倫名字的時候,毅然拋下了他,掩面而去,其實伊麗娜拋下史存明,不過是一時的負氣,感情用事,等到跑出十幾裡路之後,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了,她想起金弓郡主的外貌才華、人品武藝,比較起自己來,無不勝強百倍,難怪史存明傾心於她,自己是個平凡的牧羊女,哪裡能夠跟金弓郡主相比較呢?史存明在患難之中,自己拋下了他,飄然而去,實在太不應該了,伊麗娜心中一著急,立即向著來路折回,哪知道她跑回原處時,史存明已經蹤跡不見!
  伊麗娜不見了史存明,真個芳心如搗,欲哭無淚,一個人傷心到了極處,反而不會哭泣,如痴如呆,伊麗娜痴癡呆呆的,站了半晌,兩行情淚方才奪眶而出,由粉頰上掛了下來,她正在迷迷惘惘的時候,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戛戛”聲響,伊麗娜如夢初覺,她抬頭向天空一望,原來距離自己頭頂六七丈的低空,盤旋著幾頭全身漆黑,神態兇猛的惡鳥,翅如車輪,利爪如鉤,望著自己盤旋欲下,伊麗娜自小生長在天山,知道這種惡烏名叫做“啄屍鷲”,專吃人獸死後的屍首,自己在沙地上僵立不動,這幾只啄屍鷲鳥大概以為自己是死人,所以發出怪叫,呼朋引類到來,打算飽餐一頓呢!伊麗娜這一氣非同小可,立即在地上拾取幾顆石子,玉腕抖處,石子破空飛起,猛向啄屍鳥打去!這幾頭鷲鳥吃石子一打,戛戛連聲,立即振翼高飛,一溜煙似的逃去了!伊麗娜打走了啄屍鷲,方才稍稍洩了胸中悶氣。
  史存明既然不在,伊麗娜只好懊喪地走開,她在黃沙漠的平野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的走了大半日,紅日漸漸西沉,地平線的遠處,忽然現出幾個帳幕來,伊麗娜見了帳幕,好比在茫茫大海裡,發現了靠岸的陸地,精神為之一振!她忘記了疲倦和飢餓,向著帳幕紮營的地方跑去,不到半晌工夫。已經跑到最先一座營帳的跟前,只見帳門口坐著幾個哈薩克族的牧民,正在那裡生著野火,燒烤羊肉準備吃飯,伊麗娜在天山白熊谷居住時,也學會了一些哈薩克土語,上前說道:“各位大叔,真對不起,我因為趕路到葉爾羌城去,錯過宿頭,想藉你們的帳幕睡宿一晚,明天便走,請求各位方便!”在無邊大漠裡,旅人走失了隊,向牧民帳幕借宿是一件經常慣見的事,那幾個哈薩克人絕不猶豫的點頭答允,伊麗娜不禁大喜!哈薩克人知道她半天不曾吃過飲食,還把烤羊肉和馬乳分了一些給她,伊麗娜非常感激,千多謝萬多謝,吃了個飽。天色漸漸黑下來,哈薩克人在帳幕中間掛了一幅羊毛氈子,算是主人和客人的間隔,吩咐伊麗娜在氈裡睡覺。
  這天晚上,伊麗娜掛念著史存明,可想起金弓郡主來,腦海裡思緒如潮翻來覆去,始終沒有法子入睡,直到三更過後,方才朦朧入睡,可是就在她半睡半醒的時候,忽然聽見羊毛氈子外面有人低聲說道:“阿買提,你看看這維族小姑娘的樣子,如果把她帶到蒲犁城的女奴市場裡,能夠值多少銀子呢?”另外一個人回答道:“阿凡丁,低聲一點,這小姑娘樣子不錯,如果賣給老毛子,至少可以值得八百盧布,假如有一個王公首長看上她,準可以換十二匹駱駝,或者是五百頭綿羊哩!”伊麗娜聽了這幾句活,登時睡魔全退,背心直冒冷汗。
  她立即一骨碌坐起身來,把耳朵貼近了羊皮氈子,只聽見那兩個說話的哈薩克人,還在那裡喁喁細語,說著販賣自己的事,那個名叫阿凡丁的哈薩克人還得意洋洋的說道:“今天咱們真是運氣,這小姑娘自動送上門來,真是天降下來的財神,明天咱們先用一點迷香把她悶倒,然後用牛皮口袋裝了她,搭在駱駝背上,一直送到蒲犁城去,得了銀子,哈哈,咱們又可以玩幾天啦!”伊麗娜氣得渾身抖顫,她想不到自己時乖命蹇上竟然投到這些買賣奴隸。人販子的營幕裡,好比羔羊送進老虎的口,哪裡還能夠倖免呢?這時候的伊麗娜,真個是心似油烹,悲憤交集,她腦海裡突然閃電也似的升起一個念頭,自己還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伊麗娜決定逃走,心神反而安定下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袋,手指忽然觸著一件冰涼的硬東西,伊麗娜猛然醒悟過來,那是天池三怪贈給史存明的鐵盒,鐵盒裡面除了有一卷劍譜之外,還有一柄離火寶劍,這柄劍削鐵如腐,砍石如泥,自己跟史存明在大漠裡遇見清兵的時候,曾經用過一回,削斷過清兵幾桿長槍和刀劍,今天晚上正好取出來應用!伊麗娜立即把鐵盒藏劍取了出來,寶劍在手,心膽頓壯,只聽見那兩個哈薩克人說道:“時間已經不早啦!
  早一點睡覺吧!”聲音寂然,不多時候,羊皮氈子那一面,傳過沉濁的鼻鼾聲來,伊麗娜心中暗想,這個機會不走,還等什麼時候?她把離火劍向牛皮帳幕嗤的一刀,縱一割橫一抹,二尺見方的一塊牛皮帳幕,居然不費吹灰之力揭了下來,絕無聲響,離火劍的鋒利可以想見了!伊麗娜就著帳幕破洞向外一望,弦月在天,疏星數點,幾個帳幕的哈薩克人完全睡著了,她像鑽牆洞的耗子一般,小心翼翼的由破洞裡面爬出來,一出帳幕,迎面撲過來一陣冰冷奇寒的朔風,伊麗娜不由打個寒噤!
  她忽然想起自己雖說出了帳幕,如果沒有牲口代步,一個孤身少女,在黑暗沉沉的夜裡,哪裡能夠跑得多少路,天色一亮,哈薩克人發覺自己逃走,必定騎馬追趕,把自己截回來,自己豈不是仍然要落在他們的手裡嗎?伊麗娜忽然想起這些哈薩克人必定還有馬匹,自己既然逃了出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偷他一匹馬,然後逃走!因為在無邊大漠裡,如果沒有駝馬,終歸跑不出戈壁大沙漠,伊麗娜主意既定,立即伏在地上,鶴行蛇行,直向哈薩克人收藏馬匹的營幕爬行過去。
  哈薩克人是回疆一帶逐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他們對自己的牲口如駱駝騾馬之類,愛護異常,到晚上,另外架設寬大的營幕給牲口睡覺,伊麗娜當然知道,她走到牲口帳幕的外面,拔出離火劍來,把穿貫帳幕的繩子割斷兩根,然後將帳門一扯,大大打開,這維吾爾姑娘仗著膽子,直向牲日帳幕走進,這裡總共有兩匹駱駝,四五匹馬,看見生人進來,當堂起了騷動,伊麗娜逃命要緊,不管三七什一,看中了一匹粟色的壯馬,伸手一拉它的馬嚼環,要把那馬拉到自己面前,那馬看見陌生人來拉扯自己,一聲長嘶,飛起兩只前蹄,向伊麗娜當胸踢去,伊麗娜身手矯捷,一縱身上了馬背,利劍一閃,劃斷了拴馬的繩子,兩只腳尖向馬肚一陣亂踢亂踏,那馬負痛之下,四蹄登處,一窩風般衝出帳幕,伊麗娜沒有馬鞭,把劍柄向馬頭亂扎,這匹馬只好放開四蹄,向著黑夜沉沉的原野跑,可是這樣一來,幾個營幕裡的哈薩克人完全驚醒,跑了出來,他們看見伊麗娜騎著馬飛也似的逃跑,高聲大叫:“那女娃子跑了!快快追她回來!不要讓她逃走!”剎那間蹄聲大起,十多個哈薩克人紛紛上了坐騎,望著伊麗娜人馬的背影,風捲殘雲似的追去!
  伊麗娜雖然盜馬得手,估不到同時驚醒了哈薩克人,大群向自己追來,真個出乎意料之外,不過事情到了這般境地,不逃走也不行,如果被他們抓住,至少挨一頓毒打,伊麗娜連連催著坐馬飛跑,十幾個哈薩克人銜尾緊迫不舍,兩下距離不過是一二十丈左右,哈薩克人高聲喊叫:“大膽的女娃子,我們好意留宿,你居然偷盜我的牲口,快快滾鞍下馬,還可以饒你的死罪!”伊麗娜哪裡肯聽這些話,充耳不聞,拼命策馬飛跑,足足跑了一個更次,也不知道跑出多少裡路,前面忽然現出一座黑黝黝的高山來,原來她不知不覺,跑到大戈壁沙漠邊緣的庫魯山之下了!
  可是那些哈薩克人仍舊楔而不舍的銜著背後追來,伊麗娜看見高山擋住去路,沒有法子策馬飛馳,不禁呆了一呆,就在她微一停頓的時候,哈薩克人已經追到,嗤嗤,其中兩個居然拈弓搭箭,向伊麗娜射來,幾支羽箭破空飛到!
  伊麗娜扭身一閃,三支箭擦著身邊飛過,可是就在她扭身閃避的時候,坐下馬突然直立起來,悲聲長嘶,原來那匹馬的後股接連中了兩箭,伊麗娜再也坐不穩雕鞍,一個翻聲跌落坐騎,好在她身手還算矯捷,只一著地,立即跳起身來,繼續向庫魯山狂跑過去!
  這些哈薩克人看見伊麗娜失了坐馬,仍舊飛逃,不禁哈哈大笑,追趕的人群中,阿買提和阿凡丁也在人叢裡面,他們兩個本來是堂兄弟,也是這班哈薩克人的首領,平日除了給沙漠馬幫刀客做眼線,刺探過路商旅情形,供給情報之外,還擄劫牧民婦女送到中俄邊境蒲犁城的奴隸市場去,販賣給老毛子,老毛子就是俄國人,在滿清中葉的時候,俄國人佔據了中亞西亞,逐漸蠶食我國西北邊陲的土地,不過那時候西北和中亞細亞一帶,地廣人稀,滿目荒涼,老毛子除了要大批奴工築路建房開礦之外,還搜求年輕貌美的少女,送回本國,給自己本國的王公大臣充作下陳,他們兩兄弟為了貪得老毛子的錢,便於起人販子的勾當來,這幾年來,也不知道做盡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阿買提兄弟在伊麗娜跑到自己帳幕求宿的時候,已經起了不良之心,要把她送到蒲犁城去,不過那時候天色已經入夜,她橫豎在自己的帳幕裡睡,決然飛不到哪裡去,姑且讓她心安理得的睡一晚,明天早上方才動手,諒還不遲,哪知道伊麗娜無意中偷聽了他兄弟兩人的對話,知道他們是人販子,見機逃走,阿買提看見到口肥肉飛去,哪裡肯就這樣放過她?立即帶領族人追趕,阿凡丁用箭射倒了伊麗娜的馬,看見她沒命向著庫魯山狂奔,高聲大叫:“這娃兒要跑入山了,快快過去截她,不要讓她逃入山裡!”
  十多個哈薩克人紛紛跳下騎馬,叱喝追趕,伊麗娜回頭一望,看見他們個個面目猙獰,長刀勝雪,不由生出怯意來,她雖然有寶劍在手,究竟沒有高深武藝,縱然有削鐵如泥的寶劍,也是無濟幹事,她把芳心一橫,決定走得一步就是一步,如果對方壓迫得緊,索性用短劍刺胸自殺,寧可拼卻一死,也不肯做奴隸,伊麗娜來到山下,忽然看見前面山壁現出一個巖洞來,高可及人,小姑娘靈機一動,立即把頭一低,朝著山洞鑽了進去。
  這山洞漆黑如墨,洞口壘壘的豎立了不少怪石,還有許多筍和鐘乳,伊麗娜急不暇擇,向著亂石林裡鑽了進去,她剛才走人亂石林,忽然聽見一個人呻吟的聲音,十分淒厲,深宵古洞,居然有這樣的怪聲傳出來,伊麗娜以為鬼怪出現,不禁叫了一聲:“哎呀!”
  她這“哎呀”兩字,剛才喊出唇際,山洞的角落裡發出一個冷冷的聲音來,喝道:“我這山洞一向不准外人進來,進來的有死無生,你這娃兒是哪裡來的?好大膽子,快說!”
  伊麗娜聽了這幾句話,方才知道對方不是鬼魅,竟是一個活人,心神立時安定下來,她猛記起史存明的話來,史存明向自己說過,一般奇人異士,高人劍客,往往躲在深山大嶺的古洞內,練氣修真,自己難道在無意中闖進這等高人異士的洞府裡不成?伊麗娜在漆黑無光的山洞裡,雖然看不見這人形貌,可是聽見對方聲音冷峭,不禁汗毛俱豎,戰戰兢兢的說道:“我我……”
  正在她戰慄著說不出話的當兒,洞口傳進一陣人聲來,原來是那群哈薩克人,在阿買提阿凡丁兄弟帶領之下,一直跟尋到這裡來,他們發覺了洞口,七嘴八舌的說道:“這女娃兒一定躲到洞裡去了,咱們進去抓她出來!”又有人道:“這山洞漆黑如墨,不知道裡面有沒有藏著野獸,三更半夜進去大危險了!還是拾些柴草,堆在洞口點火燒著,把她燻出來吧!”伊麗娜看見迫騎已近,越發嚇得說不出話來,體如篩糠,洞角那人似乎知道了,向伊麗娜說道:“你原來是被人追到這裡來的,我卻怪錯你了,追趕你的是什麼人?
  快說!”
  伊麗娜見對方話聲溫柔了一點,不比剛才冷峭,害怕心情減了一半,說道:“我我我,我是被他們追逐的,他們是人販子,我錯過了宿頭,向他帳幕借宿,他們要把我拐到蒲犁城去,賣給老毛子呢!”那人哼了一聲,說道:“很好,我十年沒有殺人了!今日索性再開殺戒,你蹲下來,不要亂動!”伊麗挪聽出這人說話口音雖然蒼老,分明是個女人,聽見她說要開殺戒,不由自主的冒出一陣寒意,小姑娘只好向地上一蹲,隱在一根石筍後面。
  這時候阿買提兄弟已經走進來了,這班人雖然口裡說點火薰洞,不過是虛聲恫嚇,阿買提第一個提著長刀,走入洞口,他剛才喊了一句:“女娃出來!”說時遲,那時快,陡覺一陣急風,襲到跟前,一只魔爪也似的鐵手,閃電般插進阿買提的腦門,阿買提慘吼一聲,登時送命,尸身接著被大力一撞,砰砰兩聲,飛出洞口,撲通咕咚,摔在洞前空地之上!這些哈薩克人不禁大嘩,阿凡丁大叫道:“豈有此理!這女娃兒居然伏在洞裡,暗算傷人,快把她抓出來,千刀凌遲,碎屍萬段!”可是眾人的眼光一接觸到阿買提尸身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原來他面部近腦蓋的部位穿了五個血淋淋的窟洞,紅的鮮血,白的腦漿,涔涔冒了出來,死狀奇慘,令人不忍正眼相視!大家看了心驚膽戰,異口同聲說道:“不好!這山洞裡不是伏著老虎,就是藏著鬼怪!”
  阿凡丁性格梟悍,厲聲喝道:“管他是老虎和鬼怪,咱們也要進去把她抓出來,大家放箭!”幾個有箭的哈薩克人,紛紛拉開弦弓,嗤嗤嗤,一連射了幾十箭進山洞裡,裡面沒有回聲,沒有反應,阿凡丁道:“你們跟著我來,裡面若有野獸,也被這一陣亂箭射死了,快進去吧!”他說著把長刀一揮,闖進山洞,有三四個比較膽大的,也眼著阿凡丁進去,哪知道剛才進入洞口,只聽見阿凡丁一聲慘號,身子當堂由洞裡飛擲出來!跟著他進去三個哈薩克人,有兩個也同時慘聲號叫,騰騰兩聲,緊接著阿凡丁之後,拋擲出洞,最後一個哈薩克人見勢不妙,慌忙轉身逃跑出來,可是在逃出洞口的剎那,背後也吃一只鐵鉤似的東西,抓了一下,連皮肉帶衣服扯脫了一大片,鮮血迸流!嚇得神魂俱冒,未入洞的哈薩克人看見拋出來的三個人,完全氣絕身死,他們的死狀跟阿買提一模一樣,腦蓋穿了五個血淋淋大洞,像被一屍下大鷹爪抓成的樣子,一剎那間,洞裡潛伏的“怪物”一連殺了四個人,個個都是破腦穿頭,血肉模糊,死狀奇慘!餘下七八個哈薩克人,再也沒有進洞的勇氣了!他們連滾帶爬的逃下山坡,紛紛上馬狂奔,一溜煙也似的跑去!
  伊麗娜雖然伏在山洞裡,卻看不見一切事物,更看不見那怪女人怎樣抓殺入洞的人,耳朵裡只聽見幾聲慘叫罷了!伊麗娜真個心膽俱寒,她正在戰戰兢兢,心想遇見這個怪人,不知道是吉是兇,是福是禍,她聽見洞口人聲已經遠去,正要站起身來,猛覺右臂一緊,自己的肩膊竟被一只怪爪緊緊捏住,著膚冰涼,似乎不是血肉的活人。伊麗娜不禁大驚!只聽見那怪人喝道:“你叫什麼名字?怎的這樣大膽,單身一個人橫過戈壁大沙漠,撞著了這些人販子,快說!如果有半句虛誑的話,我馬上一爪抓死你!生吃你的鮮血和腦髓!”
  伊麗娜想不到洞中怪人比起哈薩克人販子還要兇惡!
  真個是才脫虎口,又入龍潭?這怪人和自己素昧平生,也不知道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自己怎可以把一切來歷告訴她呢?小姑娘正在期期艾艾,猛覺頭頸一緊,一只冰冷的怪爪又捏住了自己的咽喉,只聽那怪人怒喝道:“小妮子,我問你的話你聽見沒有?為什麼不立即回答?是不是想編謊話來欺騙老娘?我鐵爪魔娘一生最恨人說謊,你如果不說實活,我馬上叫你學洞外那四個人販子一樣!”伊麗娜被她這幾句話一嚇,真個神魂俱冒!連聲叫道:
  “前輩放手,我說我說!”扼住咽喉的一只怪手方才放了下來,伊麗娜只好把自己是天山白熊谷一個牧羊女,跟從金弓郡主孟絲倫抵抗清兵,兵敗在亂軍中失散,負氣離開同伴的經過一一說了,那怪女人方才由鼻孔裡哼了一聲,又把握臂的手爪一松,說道:“跟著我來!”
  伊麗娜這時候已經把怪人當作蛇蠍一般,雖然害怕到了十二萬分,卻又不敢不聽從她的話!
  小姑娘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眼前只見一團黑影,怪人引著她穿過了石筍林,來到一個較為平坦的地方,她突然用手向壁上一摸,取出一些類似石臘的東西來,又由身邊拿出火石,敲出火星,把石臘點著了,火光一閃之下,伊麗娜哎呀的一聲尖叫。
  原來站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個奇醜無比,形如殭屍也似的老婆婆,她穿了一件寬大破爛的黑色衣服,全身瘦得像皮包骨,這還不算難看,最難看的還是她那一張臉孔,臉上肌肉爛糟糟的東一條西一塊,除了一只精光炯炯的眸子外,五官完全歪斜,簡直不像人形,再看她的雙手,只餘禿掌,除了右手拇指之外,其餘九只手指似乎被兵刃截斷了,卻在斷指部位,裝了九只鐵鑄的假指,不過這些假指是一節一節銜著,可以屈曲伸直,像普通人一樣使用,最奇怪的還是她的腰身以下,仿佛完全僵硬,轉動不靈,活像一根竹篙似的,伊麗娜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看見這樣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怪人,真個臉無血色,身子索索直抖。
  那個怪老婆子拿起點火的石臘,照了照伊麗娜的面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梟鳴,回聲盪漾,四面八方的響起來,好像無數惡魔包圍著她,發出得意狂笑,伊麗娜嚇得連忙用手掩著耳朵,閉了眼睛,那怪婆子卻故意把一張醜陋面孔湊到伊麗娜的面前,幾乎撞著她的鼻尖,怪聲笑道:“小姑娘,你怕我嗎?你怕我嗎?我在五十年前,臉孔也跟你一樣漂亮呀!”說到這裡,她又恨聲說道:“如果我當初不是這樣美貌,哼!也不致弄成這個樣子,小姑娘,一個女人生得貌美決不是幸福,簡直可以說是美人禍水,哼!
  過一會兒,我把你的面皮毀掉,叫你學我一樣醜陋!”伊麗娜聽了對方這幾句話,真個魂飛魄散!可是怕到極處,連開口求饒的勇氣也沒有了,只有不住顫抖寒戰!她懷裡的鐵盒,突然叮噹一聲,跌了出來,一下掉在石地上,怪婆子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伊麗娜看見寶劍鐵盒跌了下地,不禁大驚,正要伸手拾回,哪知道怪婆子出手如電,一下把鐵盒攫起來,她把盒蓋一揭,噌噌兩響,那柄劍鋒微赤,形式奇古的離火劍,已經映入眼簾,怪婆子咦了一聲,伸手把劍拿起來,又看見盒底的圖譜,兩只眼睛射出異樣的光芒,她把離火劍口裡一銜,咬住劍柄,雙手顫巍巍的拿起那卷圖譜,打開來看,看不到兩三頁,她突然一張嘴,離火劍掉在地上,這怪婆子渾如未覺,只聽見她口中喃喃的說道:“唔,五心向天,和合四象,二氣朝元,三花聚頂,這個姿式是五心向天,這種坐功叫做二氣朝元,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忍不住嗷嗷而笑,哪知道伊麗娜就在她得意忘形的時候,突然展開了驚人的動作。
  原來伊麗娜不會武藝,更不懂得練功訣要,可是她聽見史存明說過,這一柄離火劍和一卷圖譜,是武林中非常重要的瑰寶,如果自己拿著劍按照圖譜練下去,將來必定學成舉世無雙的武功,縱橫天下,不過相反來說,如果圖譜被壞人得去,那就等於助紂為虐,貽禍無窮,這怪婆子是好人還是壞人,自己雖然不能決定,可是看見她殺死四個哈薩克人的迅速和毒辣,以及剛才說要毀掉自己容貌這一段話,覺得這怪婆子滿身邪氣,決不會是好人,如果被她得了圖劍,練成絕技,恢復行動走出古洞,那就要貽害無窮了!
  伊麗娜看見那怪婆子正在一頁一頁的翻著圖譜,連寶劍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來,小姑娘暗裡把銀牙一咬,略一彎腰,把離火劍拾起,抄在手中,怪婆子全神注視圖譜,竟然未覺,伊麗娜暗中吸了一口氣,勁貫粉臂,臂透玉腕,倏地拾起劍鋒來,照准那怪婆子腰腹之間,一劍刺了過去!
  這一下不但出乎怪婆子意料之外,連伊麗娜本人在事前,也估不到自己有這樣大的膽子,和這下冒險的嘗試,只聽嗤的一聲,離火劍扎進怪婆子小腹之下,伊麗娜覺得這怪婆子下半身硬如鐵石,可是離火劍劍鋒也扎進她的身體半尺,只聽那怪婆子一聲慘厲的狂吼,回手一爪,閃電也似的捏住伊麗娜的肩膀,伊麗娜以為自己今回必死,立即把眼睛一閉,怪婆子似乎痛極心昏,吼了一聲,把伊麗娜抽了起來,向著空中一甩,猛向洞角一拋,伊麗娜全身不由自主,向後直跌出去!砰一聲摔落石地,後腦勺和洞壁一撞,哎呀半聲,眼前一黑,當堂昏地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伊麗娜悠悠甦醒過來,她覺得自己全身酸疼,可是自己身體又像睡在一張柔軟的茵褥上,舒服已極,伊麗娜覺得十分奇怪,立即睜開眼睛來,四下一望,不由暗暗稱奇,咄咄呼怪!
  原來她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在一張石床上面,石床上卻鋪著一層不知名的細草,草色金黃,柔軟如錦,床前卻有兩根石柱,這石柱卻是用折斷了的石筍造的,石柱頂上點了一對明晃晃的石臘,光線強烈,洞壁通明,她看出自己處身在一個石室裡面,石床不遠的地方,放著一個石鼓,石鼓箕踞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剛才刺了她一劍的怪老婆子,伊麗娜不禁大駭!
  她正要由石床上掙扎坐起來,說也奇怪,那怪婆子一張醜臉,反而現出一種柔和的神情來,她向伊麗娜擺了擺手,說道:“小姑娘,你的身子還掙動不得呢?快躺下吧!”
  伊麗娜十分納罕,這老怪物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自己先前一時衝動,拿劍刺她,要想替世人除去一個大害,哪知道她反而這樣對待自己,言談舉止之間,絲毫沒有半點惡意,跟自己初入古洞時,遇見她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伊麗娜正在疑惑不解,怪婆子已經笑道:“小娃兒,你以為我會記恨你剛才刺我一劍嗎?說也湊巧,你如果不是這樣刺我一劍,我至少要過三個月之後,方才可以恢復行動,好在這一劍成全了我,使我脫離了半身麻木不仁的苦海,噫,我鐵爪魔娘困在這古洞裡,如今已整整一十五個年頭了!”伊麗娜駭然說道:“我這一劍還是成全了你,你在這洞裡困了一五十個年頭?”那自稱鐵爪魔娘的怪老婆子,向伊麗娜說了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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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4 PM

第22章 廿年遺恨 刎頸謝敵人

  原來鐵爪魔娘本來姓名叫做甘翠蓮,她的父親甘天瀾原籍是河南項城縣人氏,是中原有名的武家,祖傳二十四路甘家雙龍刀法,蜚聲江湖,甘天瀾在少年時候,曾經離開自己家庭,說到北方遊玩,可是一去就是十個年頭,絕無資訊,直到第十一年方才返回項城,他去的時候不過是子然點身,回來時候卻多了一個妻室和女孩,這女孩生下纔不過周歲,呀呀學語,玉雪可愛,就是甘翠蓮,一般鄰里親友看見甘天瀾闊別了故鄉多年,娶妻生女回來,紛紛踵門拜候,可是當別人間他這十多年到了哪裡?作何生意?
  由哪裡發了大財,娶了妻子,甘天瀾卻總是顧而言他,笑而不答,那些鄰里親友見他不肯明說,雖然抱著疑團,可是日子一久,也淡然不以為意了,甘天瀾返回項城那一年,恰好是雍正帝登位之初,雍正坐了一十三年帝位,半夜三更死得不明不白,被刺客割了人頭,帝位便由乾隆繼承,雍乾兩朝是滿清的全盛時代,兵威遠震域外,民間也充滿一片昇平的現象,甘天瀾卻在城縣一住二十個年頭,就算是偶然見上一兩次面,他除了寒暄外,對本身的事守口如瓶,簡直無從探聽。
  這時候甘翠蓮已經逐漸長成,雙十年華,亭亭王立,甘天瀾雖然深居簡出,對於這顆掌上明珠,卻是愛護備至,他把自己一生武功傾囊傳授給女兒,甘天瀾在教甘翠蓮武功的時候,再三告誡她道:“蓮兒,你學了為父的武藝之後,千萬不要靠武藝這一行吃飯,比如給人家保鏢護院之類,餓死也不要去做,爹爹已經一生錯了,你可知道沒有?”甘翠蓮十分奇怪,問道:“爹爹,你以前給人家保過鏢嗎?護過院嗎?做錯什麼事呢?”甘天瀾苦笑道:
  “孩子,你不要問,總之你爹爹的聽話就行啦!”甘翠蓮暗裡覺得納罕,既然不要保鏢護院,怎的又把本領傳給自己呢,她一顆幼稚的心靈,永遠存著一個疑問,換句話說,也即是永遠要留存著一個陰影,儘管許多年來,自己家裡風平浪靜,甘翠蓮卻始終抱著一種不祥的感覺!
  光陰迅速,這一年的秋季,八月十五中秋節的前三日,也是甘翠蓮生辰的日子,甘天瀾這一天似乎特別高興,吩咐廚子做了幾色菜餚,燙了兩壺好酒,在自己後花園裡喝酒,甘天瀾和妻子女兒三個人,親自動手,把酒菜擺設在花園的六角涼亭的石台上,三口子圍著一邊飲酒,一邊閒話家常,不知不覺到初更時分,一輪半缺未圓的皓月,升上了花園後牆的楊柳梢頭,清光普照,月色溶溶,園裡一切景物,仿佛爛銀妝染,甘天瀾喝了幾杯酒,略有醉意,忍不住對月長籲,甘翠蓮道:“爹爹,這十多年以來,女兒看見你老人家雖然坐在家裡吃著安樂茶飯,仿佛抱著隱憂,女兒看了每每感覺著莫名其妙,爹爹,你究竟有什麼心事?
  可不可以說給女兒聽?”甘天瀾面色微變,放下酒杯,說道:“蓮兒……”他剛才說了這句話,涼亭頂上突然響起一陣哈哈笑聲,赫然是一連串銀鈴也似的少女嬌笑!
  甘天瀾聽見了笑聲,馬上全身顫抖,面如死灰,失聲叫道:“咦!她來了!”話才出口,涼亭頂風聲颯然,翩如飛燕也似,落下一個黑衣少女來,這黑衣少女看去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跟甘翠邊一樣年輕,瓜子臉兒,櫻桃小口、柳眉如黛,可是一雙澄如秋水的眸子,精光炯炯,仿佛秋夜寒星,仿佛兩把無形寶劍,直刺進別人的心肺。
  這少女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黑色夜行衣,手裡還擎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她向著亭裡一聲冷笑道:“姓甘的,是我來了!總算便宜了你,我師父讓你偷生了二十年,今天晚上是你罪惡滿盈,陽壽告終的日子,滾出來吧!你的兵刃在這裡哩!”說著舉手一拋,叮噹兩響,甘天瀾慣用的兩把雙龍鋼刀,不知什麼時候被少女取來,拋入亭裡,甘翠蓮不由得嚇了一跳!
  甘天瀾這時候卻是面無人色,連連拱手說道:“冷姑娘,我我我……”他對少女仿佛怕極,不知道是怕她武藝高強,還是良心內疚,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黑衣少女冷笑道:“二十年前,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出賣了我爹爹,還把我母女兩人由岷山頂的千丈岩上,打落深澗,哼!你做得好事多了!為了雍正皇帝一份奉祿,居然乾出這種賣友求榮,趕盡殺絕的勾當來,我冷霜梅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你!向我叩頭求饒也沒有用,這不是你的刀嗎?快滾出來,跟我見個高下!”
  甘天瀾突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叫道:“姑娘,你不用逼我跟你交手,我知錯了,我拿我的頸血,贖回二十年前在岷山頂上那件罪過吧!”老武師陡的由地上拾起自己的鋼刀來,向著頸喉一抹,鮮血飛出,甘翠蓮母女哎呀兩聲,雙雙撲到甘天瀾的身上,可是甘天瀾這一刀已經把自己咽喉割破,血湧如泉,他啞著嗓子道:“蓮兒,在我床底下那口紅皮箱子裡……”只說了這句話,雙腿一蹬,立即氣絕。
  甘天瀾的妻子嚎陶大號,甘翠蓮抬起頭,看見那黑衣少女望著自己父親的屍首,漠不動容,嘴角裡還現出一線冷笑,甘翠蓮怒從心起,厲聲大叫:“冷霜梅,你逼死我爹爹,我今天跟你拼了!”霍地跳起,奪過父親手裡自刎的鋼刀,刀光一抖,用了個“神龍抖甲”的招式,向那黑衣少女攔腰砍去,黑衣少女微一晃身,也不知她用的是什麼身法,便把刀鋒讓過,甘翠蓮痛心老父慘死,哪肯罷休,一刀不中,刷刷刷,連進三刀,那是甘家雙龍刀絕招,那名叫冷霜梅的少女,左騰右挪,連閃三招,手中寶劍始終沒有使動,她斷喝了一聲:
  “賤人!我跟你沒有仇怨,讓你三招罷了!快快停手,再不識相,我可不留情面!”甘翠蓮怒罵道:“哪個讓你留情面!”鋼刀一展,用個“烏龍掠地”,旋掃冷霜梅的雙足,冷霜梅叫了一聲:“著!”身於向上一縱,劍光閃處,一劍斜裡挑出,疾如靈蛇吐信,刺中甘翠蓮右手握刀的虎口,皮破血流,甘翠蓮哎喲一叫,鋼刀落地,冷霜梅哈哈兩聲嘯,柳腰晃處,人如飛鳥似的掠起,跳上後花園的牆頭,只一起落之間,便自消失在夜幕裡,無影無蹤,甘翠蓮在自急痛攻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甘家的下人這時候也聞聲進來了,看見老主人這樣慘死,不禁大驚,一邊勸慰夫人小姐;一邊要派人到縣府衙門報案,甘天瀾的妻子忽然收了眼淚,向家人道:“慢著!你們不要報案,這件事也不要向外邊張揚,對別人只可說老爺中風死了,把屍首收殮吧!”這幾句話大大出乎一班下人意料之外,不過主母既然這樣說了,大家也樂得減少麻煩,立即去買壽衣棺樞,辦理甘天瀾的身後不提。
  過了幾天,甘翠蓮和她的母親抱著哀傷的心情,走入甘天瀾生前的臥房裡,在他的床底下,果然找出一只塵埃滿布的紅皮箱子,這箱子的外面還加了銅鎖,分明許多年沒有打開了,甘翠蓮費了不少心機,方才把銅鎖扭開,打開皮箱,說也奇怪!裡面只有一件染了血的破爛衣服,還是黑色的夜行衣,衣服下面有一本厚厚的手抄本,母女二人打開一看,原來是甘天瀾生前手抄的日記!
  甘翠蓮莫名其妙,說道:“怪不得我幾年以前見爹爹時常一個人在書房裡,伏案寫字,寫到三更半夜方才睡覺,原來他老人家還有耐心寫日記呢!”她知道日記本裡一定有父親生前不肯告訴別人的秘密,翻開一看,只見日記的扉頁上,題了一首跋語,甘翠蓮自小時候起便跟父親讀書,頗通文翰,念道:
  “吾曾寄身帝皇宮中,為雍正先皇帝之衛士三年,任血滴子之職……”甘翠蓮念到這裡,大惑不解,抬頭問到:“母親,什麼叫血滴子,這三個字以前我不曾聽過!”
  甘翠蓮的母親吃驚說道:“你爹爹曾經做過血滴子嗎?
  我嫁了你爹爹二十多年,也不曾聽過哩!”她又哦了一聲,說道:“我記起了!你爹爹在娶我一年,有天晚上圍爐賞雪,喝了幾杯高梁,忽然由一只舊皮箱裡,拿出一個圓球也似的皮袋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覺得十分詫異,還未開口諸問,你爹爹忽然用力一拍,那圓球似的東西立即張開來,裡面藏著十幾把亮晶晶的小刀,每把小刀長度不到五寸,薄如柳葉,整整齊齊的排列在袋口,好像鋼鐵齒輪一般,我當時嚇了一跳,問你爹爹,這是什麼東西,你爹爹說這名叫血滴子,是厲害的暗器,一拋起來,可以像車輪般在空中旋轉,向人頭一兜一罩,一時三刻之間,就要化為膿血,連頭髮也不剩,厲害無比,這血滴子是皇帝專用來殺害異己的,他說罷把皮袋一拍,裂成兩半,掉在爐裡燒了,連小刀也拿到後院裡用上埋掉,以後他對這件事也絕口不提哩!”甘翠蓮道:“是了!當天晚上,那姓冷的女子曾經罵我爹爹,為了貪圖雍正皇帝一點俸祿,賣友求榮,殺了她的父母,想來跟這個血滴子大有關係呢!”她又繼續念下去:
  “餘在帝皇宮中,目擊慘事至多,黑幕重重,有不足為外人道者,今上之即位也,人所共知,為遣血滴子劍客入宮中,盜取正大光明殿牌匾後康熙老佛爺之遺詔,加以竄改,乃登天位,當其登位之初,為求樹立威信,誅鋤異己,不遺餘力,吾及另一衛士冷天培者,幾度被皇上逞派夜入大臣之家,取其人頭,毀屍滅跡……”甘翠蓮念到這裡,說道:“冷天培難道是那姓冷的女子的爹爹不成?”
  她再聚精會神的念下去道:“冷天培與我同在宮中,相交莫逆,彼嘗數次語我,伴君如伴虎,此間絕乎不可久留,我亦與之有同感,常吐心腹,然然,慘絕人間之事,終於在雍正三年夏己未日出現,是日皇上禦崇政殿,面有怒容,命令吾與冷天培二人赴宗人府天牢,提阿其那、塞思黑,阿其那、塞思黑者,滿洲話豬狗之意也,,余與皆感異,宗人府中何來豬狗?奉此旨往,始知阿其那實為六皇子。塞思黑實為八皇子,此二皇皆為今上同胞兄弟,老佛爺在生之日,曾經勾心鬥角謀伺儲君大位者,皇上登機未幾,即羅織數十款罪狀置之於獄,以豬名狗名冠其身,囚以獸籠,飼以畜食,嗚呼,吾不料今上對待同胞親生之兄弟亦如斯慘酷,二親王皆憔悴面無人色,比提至皇上之前,皇上斥二親王為何在獄中作毀謗語,二親王做岸不屈,抗聲而罵,所說多為滿洲土語,,余及皆茫然不知其意,今上龍顏大怒,立叱吾等取血滴子來,向二親王之頭一罩,慘叫聲中,頭斷屍僕,皇上怒,頃刻之間,只餘膿血兩灘,餘雖習武,豪於膽量,睹此慘劇,亦幾暈絕,此事距今十有餘年,二親王臨死之慘叫聲,皇上之猙獰面目,憂歷歷在吾目吾耳……”
  甘翠蓮念到這裡,額汗如流,她想皇帝把兄弟關起來,當做豬狗折磨虐待,還不准他有半句怨言,他們不過說了幾句氣憤的話,皇帝便把兄弟這樣處死,實在太慘酷了!毋怪自己父親返回故里十多年,歡樂的日子少,憂鬱的時候多,仿佛抱著重重心事呢?她拭了拭自己的冷汗,繼續念下去道:
  “越日,冷天培竊來語我,謂彼己決心拋棄此衛士之位,逃出宮廷,不再替此殘暴帝皇為虎作悵,邀吾採取一致行動,吾當年迷戀於優厚俸祿,蓋清宮衛士之待遇,至為優厚,每月除支薪黃金甘兩外,皇上復不時有賞賜,當時吾儲蓄私己錢近萬兩,竊念再過一年,積銀超過一萬兩後,立向皇上告老,歸隱故鄉,冷天培邀吾早日離去,是與我意大相徑庭也,吾當時遲疑未答,冷天培以我猶豫不決,拂袖而去,越數日,彼遂以棄職潛逃見聞矣!”
  甘翠蓮看到這裡,暗中點一點頭,心想這冷天培倒不失為一個有血性的漢子,自己父親卻貪戀富貴,比起他來,可相差得遠了!她又念道:
  “冷天培私逃,聖上赫然大怒,立召吾至御前,謂冷與我夙相友好,必先知聞,何以不稟告大內總管,欺瞞今上?
  餘股栗匍匐御前,叩頭幾致流血,聖上立即諸問冷天培之家鄉籍貫,以及家眷妻小,有無親人?餘為聖上神威所懾,不敢不以實告,謂冷天培為四川萬縣人,居京師者,僅一妻一女而已,妻名石氏,為名拳師之女,女曰霜梅,年僅兩歲,聖上見吾吐實,稍為釋怒,密旨四川總督查訪冷天培之故里,皇上果然羅網周密,兩個月後,已探悉冷天培棄職之後,曾返萬縣故里一行,偕妻女隱於岷山之巔,皇上復召吾進崇政殿,授餘密旨一道,偕同血滴子衛士五人,同赴四川,上岷山格殺冷天培及其妻女,滅卻生口,使宮廷之隱密不洩於外,聖上並嚴厲吩咐餘勿徇私情,倘有賣放冷天培之行為,必誅抄滿門夷九族絕不稍赦,餘奉旨後天人交戰,唯是自己生命已在皇上掌握,一舉一動緣其他血滴子衛士嚴密監視,難越半步雷池,唯有被逼作違背良心之事!餘至此方悔恨何不與冷天培同逃,惜乎晚矣!”
  甘翠蓮念到這一頁,喃喃自語說道:“爹爹真正可憐!”
  她明明知道日記再看下去,必定有一段悲慘的故事,待要掩卷不看,可是她的母親又在旁邊連連催促,說道:“蓮兒,你爹爹後來怎麼樣專有到岷山殺那冷天培的全家沒有?快念下去,讓為娘的知道事情真相吧!”甘翠蓮只好再念下去:
  “是歲八月初旬,余偕五衛士離京師西行,九月已抵四川,川陝總督岳鍾琪已派密使導吾等一行至岷山,密使謂冷天培一家隱居岷山千丈岩頂,偽裝山民,餘等一行六眾乃於黃昏薄暮登山,攀到巔頂,入黑之後,果然抵千丈岩,岩頂有茅屋兩間,即冷天培之居矣!餘等抵達之時,冷天培似猶未知殺身大禍,已迫眉睫,餘睹冷與妻女在室中共進晚膳,逗嬌女作憨笑,天倫之樂融融,幾乎不忍下手,恨不得立即倒戈相向,退卻同來衛士,以抒其難,孰料正當天人交戰胸中猶豫未決之際,同來衛士已經一聲吶喊,殺入屋內,鳴呼,此為吾畢生最難忘淒慘之一夜,吾與一衛士名王剛者雙鬥冷天培,冷天培戟指向吾怒罵,謂我出賣良友,必不能得善終,正怒罵間,王剛已揮刀傷其臂,我已一不做二不休,事至如此,苟不盡力,皇上懷疑我賣放時,死無葬身之地,乃咬牙發一毒招,飛身挺刀貫穿其肋,冷天培慘叫一聲,立即倒斃,當吾手刃良友時,心神俱震,刀幾墜地,冷妻石氏方背女於襁褓中,欲逃走,睹吾手刃其夫,慘叫一聲,挺劍反撲,我睹其來勢猛惡,乃發一掃堂腿將石氏母女踢僕,連翻幾滾,飛落萬丈懸崖之下,粉身碎骨,冷天培一家三口,皆為我殺,此中悲苦,蒼天予我者何極……”
  甘翠蓮念到這裡,把日記手抄本向地一擲,掩面大哭,叫道:“爹爹呀!你做了一件彌天大錯的事!”
  甘翠蓮的母親也淚下如雨,嗚咽說道:“天瀾,你殺了三個人,雖然說是皇帝逼你的,可是一個有血性的漢子,頭可斷而志不可奪,寧可自己拼卻一死,也不能夠做埋沒良心的事呀!”母女兩人抱持著痛哭了一陣,甘翠蓮拭了拭面上淚痕,說道:“這日記我還沒有念完呢!娘,你聽我念下去!”她再把日記抄本由地上拾起來,念道:
  “冷天培一家三口殺死之後,吾與五衛士以任務告成,覓路下山,越數日抵成都,宿四川總督府,孰料一覺醒來,王剛等五衛士完全失去人頭,屍橫榻上,餘身旁插一刀柬,柬貼之字為狂草,大書崑崙派金光道人留示,內容大意說明金光道人乃一崑崙派之隱俠,日前雲遊岷山,忽在半山古松幹上,發現一重傷垂危之婦人,背後褪褓猶負稚女,稚女已暈未死,金光道人急以崑崙靈丹拯之,獨藉內傷過甚,為時已晚,婦人仍然不免一死,婦死自言名石氏,夫冷天培任清宮血滴子衛士多年,棄職潛逃,為友所賣,偕皇帝鷹犬追蹤至岷山,襲殺全家以滅生口,當清宮衛士掩至時,自己負女欲逃,被亡夫至友橫腿掃落萬丈懸崖下,幸為古松所阻,自己雖傷而女無恙,謹以孤女付託道長,望能撫育成才,雪父母之仇雲,石氏言訖氣絕,金光道人遂負女嬰追蹤至成都,殺王剛等五名衛士,並以刀柬置吾榻前,聲言廿年之後,必將冷天培之孤女撫養成人,並授冷女以崑崙派絕技,登門報復,殺我以雪父母之恨,餘急藏刀焚柬,未幾岳督聞耗至,睹五衛士離奇慘死,大驚失色,遂令吾留督署,遣八百里快馬,飛報京師,逾月而聖旨到,略謂王剛等五衛士從厚撫卹,官府對五人死事不必張揚,甘天瀾大義滅友,公忠為國,賜黃金二百兩,解除衛士席位,不必晉京,就此歸回故里,餘奉聖旨如釋重負,並娶婦返鄉,此吾什年前在岷山頂所為之慘事也,咎在誰人,餘不欲辯,唯吾十數年來,終日天人交戰,至親莫如妻女,亦不敢以此事相告,坐候冷家孤女登門尋仇,為免後人疑團,茲錄其事為日記抄本珍藏秘篋之內,待吾死後方始揭發秘密,此吾用心之苦也,諺曰:“一失足成千足恨,傷哉痛哉!”
  日記寫到這裡便停止了,以後的日記抄本不過說一些零碎瑣事,甘翠蓮把日記抄本掩上,向母親道:“娘!原來爹爹在二十年以前,殺掉了這姓冷女子的父母雙親,看來他到臨死這一天為止,還在深自引咎,這個仇不能報了!咱們母女還是安份守己,靠著爹爹這份家財,就這樣的過一生一世吧!”母女兩人說到傷感之處,又痛哭了一陣,甘翠蓮索性把甘天瀾遺留下來的日記,一起用火燒掉,以免種種譬如昨日已死的事情傳,今後重新做人不提。
  不過甘翠蓮母女雖然這樣打算,俗語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剎時禍福,世間上的事情,往往出乎世人意料之外!甘天瀾死後第二年,甘翠蓮的母親因為憶念丈夫,染了一個心痛病症,這年春天便身故了!甘翠蓮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連遭兩次大喪,精神上的打擊,不言而喻,偏偏福無重至,禍不單行,這年冬季,甘家突然半夜起火,連房屋帶衣物,完全燒個精光,甘翠蓮弄得了然一身,只好把父親生前買下的幾畝薄田,完全賣掉,遣散了所有男女下人,所剩餘下來的銀錢,也寥寥無幾了!甘翠蓮在這時候卻發出一個奇想來,她想自己大好一個家庭,弄成這個樣子,可說完全是冷霜梅一手造成的,她能夠拜崑崙派的金光道人為師,練成絕技,替父報仇,自己難道不能夠學她一樣,遍走天下,找尋一個名師,再求深造,準備日後和冷霜梅遇上互相爭雄呢?甘翠蓮雖然是個女子,很有點鬚眉丈夫的氣概,想到便做,絕不猶豫,便帶上僅有的一點錢銀,離開了項城縣,飄泊江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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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5 PM

第23章 小屋避仇 孽徒弒瞎師

  甘翠蓮由項城縣向西走,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走了十幾天路,來到河南省西部的靈寶縣境內,她發覺身邊帶的錢銀,差不多用盡了,萬一用光了錢,自己的生活怎樣維持呢?甘翠蓮十分煩悶,這天她經過一個小鎮,看見鎮上有一夥江西流民,在街頭上要狗熊演猴子戲,看的人十分擁擠,一齣戲罷,紛紛給錢,甘翠蓮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學了一身武藝,怎的不可以學他們一樣,在街頭設把式場子,賣武來賺幾個錢呢?爹爹在生之前,雖然再三告誡自己不要保鏢護院,拿武藝換飯吃,可是到了這個境地,也不能夠顧慮這一層了!
  甘翠蓮主意既定,便拿出身邊僅有的一點銀錢來,向鎮上買了一面銅鑼,一支布旗,甘翠蓮還別出心裁,在旗上繡了“以武會友”四個字,她一直走入靈寶縣城,她揀擇了一處熱鬧的空地,把布旗展開來,向著地上一插,自己敲響銅鑼,不到半晌,看熱鬧的人已紛紛齊集。
  甘翠蓮究竟年輕面嫩,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要拋頭露面,但不這樣又哪裡來的錢銀,難道餓著肚子喝西北風嗎?甘翠蓮只好鼓起勇氣,雙手一拱,交代了幾句場面話,便開始表演拳腳,她首先打了一套猴拳,跳高竄矮,滴溜溜的繞著場子亂轉,足足打了一頓飯的時候,才把七十二路猴拳打完,面不紅氣不喘,看熱鬧的人掌聲雷動,甘翠蓮又拿起雙刀來,展開架式,刀光霍霍,又玩了一套雙龍刀,然後開口央求看熱鬧的人給錢,甘翠蓮年輕貌美,本領嫻熟,那些看賣武的人紛紛拿出銅錢來,拋人把式場內,這天賣武的成績不錯,她拿了錢投宿客店,想著賣把式賺錢這樣容易,自己何不在這裡多逗留幾天,賺足盤纏,方才繼續西進,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甘翠蓮吃過早飯,挨到晌午時候,又帶了銅鑼和旗幟,走向昨天賣武的地方,再次開場,哪知道她剛才一敲銅鑼,立即遇見了一件橫逆的事。
  原來今天甘翠蓮走到把式場的時候,看見幾個無賴裝束的短衣漢子,賊眉賊眼,鬼鬼祟祟的站在遠處屋簷下,甘翠蓮起先以為他們是看熱鬧的閒漢,並不放在心上,等到她一敲響銅鑼,看熱鬧的人漸漸聚攏的時候,人叢裡突然撲撲幾聲,飛出幾紙包東西來,著地破裂,臭氣燻天,原來是幾包糞便,不知哪個這樣的惡作劇!大家紛紛掩鼻走開,這樣一來,甘翠蓮想要賣武也不成了!她又驚又怒,忽然吧吧幾聲,又拋過幾只瓦罐來,瓦罐裡貯滿惡臭的人尿,一跌落地,立即粉碎,臭尿四下飛濺,大家越發譁然散開。
  甘翠蓮看出拋擲糞包尿罐的,竟是那幾個無賴,登時怒不可遏,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喝道:“該死的賊漢子,姑娘在這裡賣武,沒有冒犯你們,居然用這些卑鄙下流的手段到處搗亂?”當先一個無賴聳了聳肩膀,冷笑說道:“小妮子,你要在這裡賣武嗎?懂不懂得這兒的規矩?如果不懂,先陪我麻四爺睡一夜,四爺慢慢告訴你……”話未說完,砰的一聲在腮頰,中了甘翠蓮一下粉拳,這一拳的勁力不小,把他滿口牙齒打掉一半,順口鮮血直流,那無賴疼得大叫起來,喊道:“反了反了!這丫頭居然動手打人,各位兄弟,過來揍她!”四五個無賴輪拳捋袖,齊齊上前,甘翠蓮絕無懼色,展開拳腳,生龍活虎也似,閃展騰挪,拳飛腳起,把這四五個無賴打得屁滾尿流,叫苦連天,紛紛掉頭飛跑,甘翠蓮怒氣未息,正要追趕過去,冷不防背後有人一聲冷笑:“好功夫,好拳腳,可是今天遇著了賈四爺,恐怕沒有你賣弄本領的餘地!”
  甘翠蓮回頭一望,自己背後不知啥時來了一群人,約莫有三四十人之眾,簇擁著一個錦衣花帽的少年公子,剛才那兩句話就是公子說的,那些看賣武的人,已經紛紛散去,甘翠蓮看見少年公子居然有這樣的氣派,不禁心中嘀咕,知道他必然是當地惡霸之流,那幾個搗亂把式場的無賴,還是他指派出來的,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勢成騎虎,自己想要善罷也不能夠了!
  甘翠蓮回身戟指喝道:“我在這裡鋪設把式場子,賺幾個錢,並沒有犯王法,你居然指使這些潑皮無賴,到處搗亂……”她還要罵下去,那少年公子喝了一聲:“丫頭,叫你看看公子爺的手段!”錦袍晃處,已經搶到甘翠蓮的跟前,左時一弓,右手一拳當胸劈到,這下有個名堂,叫做“餓虎出押”,正是五行拳的絕招,拳風凌厲,先聲奪人,甘翠蓮立即用個“寒雞步”,右手向上一招,把公子手掌卸開,同時左手畫了個大圓圈,彎擊出動,橫推對方腰肋,這是甘家連拳裡面的“丹鳳朝陽”,也是甘天瀾秘傳下來的絕招,那公子咦了一聲,掉臂轉身,步走洪門,“懷中抱月”,“黃鶯落架”,連環出擊,一連兩手,把甘翠蓮逼得步步後退。
  她使用甘家連拳裡面的七星步,左扭右拗,連閃兩招,公子突然猛然一聲,身右左轉,一個“翻身劈掌”,疾如流星,左拳右掌,連環運用,堪堪打到甘翠蓮的胸口,甘翠蓮躲閃不及,不禁大驚,眼看難免一拳之厄,說時遲,那時快!側面呼聲風響,飛來一顆彈丸,恰好打中那公子臂彎“曲池穴”,公子拳勁方才發出一半,乍覺穴道發麻,竟然發不出來,甘翠蓮趁勢一扭腰身,“黑虎出洞”,砰的一響,反手一拳打中公子的鼻樑,這公子哎喲一聲,身子倒退三四步去。
  這公子的拳技造詣,本來高出甘翠蓮不少,眼看三招四式,便可以把她撂在地上,哪知道暗算橫來,應勝反敗,鼻子上吃了甘翠蓮一拳,不禁又羞又怒,甘翠蓮一拳打中,更不讓人,另外一下“時底穿捉”,嗖的穿出,平擊那少年公子的胸脯,公子坐腰沉胯,扣背含胸,左手向外一翻,五指一拿一攫,這是擒拿手的絕招,眼看就要把甘翠蓮的臂骨一下拗折,哪知道就在公子五指和甘翠蓮的手臂將撞未觸的時候,耳邊又是嗤的一響,左腕近脈門的“會宗穴”又是一麻,原來又中了一顆彈子,手臂翻不出,砰的一聲,胸口又中了一拳,這一拳是甘翠蓮平時練熟的,力量十分沉猛,打得那公子的身軀向後一仰,公子在後仰的時候還用一招掠陰腿,踢向甘翠蓮的下路。
  哪知道左腳才向上一翹,啪的一響,下面飛來一彈,打中了公子腿彎的“湧泉穴”,公子撲通一聲,蹲在地上,甘翠蓮大感意外,她一記鉤拳橫掃過去,打中了公子右邊面頰,這公子哎呀兩聲,撲通跌倒!和公子同來的三四十人,看見自己主人吃虧,發一聲喊,刀槍棍棒齊向甘翠蓮殺上!
  甘翠蓮知道自己能夠打敗公子,完全是一個不露面的人發暗器相助,自己父親甘天瀾在生之前也曾教自己練過聽風辨暗器的本領,她聽出來人發的是彈丸飛針一類小巧暗器,心裡非常感激,扭頭向左一旁,只瞥見一個窕窈纖秀的背影,閃入小巷之中,看來像個女子,甘翠蓮正要追趕過去,公子手下的豪奴惡僕,武師打手,已經一窩蜂般了衝過去,甘翠蓮知道自己寡不敵眾,開罪了這地頭上的惡霸,再也不能夠在靈寶縣逗留下去了!她展開家傳武學來,趁對方未曾合圍之前,一拳一腳,打翻了兩個迎面衝來的豪奴,奪了一把單刀,轉身向城門口直跑!甘翠蓮的腳程很快,頃刻之間逃出了靈寶縣城門,跑得沒影沒蹤!
  暫時不說那公子手下爪牙黨羽追趕甘翠蓮不上,懊喪回去的情形,以及這姓賈少年公子的名字和來歷。再說甘翠蓮一口氣跑離了靈寶縣城,奔出六七裡外,方才停住腳步,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和銀錢,完全放在投宿的客店裡,剛才只顧逃命,竟然忘記返回客店,去取錢銀衣物,豈不是變了空無所有嗎?
  甘翠蓮著急之下,幾乎要哭起來!可是她回心一想,自己究不如找個地方歇宿一晚,明天再到城門口附近張望,看看情形,方才混入靈寶縣城,到客店去取回東西,諒來客店裡的店東夥伴,還不至於吞沒了自己的東西,甘翠蓮主意決定,便向茫茫荒野走去。
  她打算找一個種莊稼的人家,求宿一晚,甘翠蓮望眼看去,曠野寂寥,夕陽西下,晚煙欲暮,陣陣歸鴉飛過自己頭頂,帶著嘎嘎叫聲,飛向眼處,甘翠蓮心中暗想,這裡平野無垠,絕無人煙,自己到哪裡找尋地方投宿去?
  她一邊想一邊走去,不知不覺,又走了四五裡路,天色漸漸的黑下來,甘翠蓮暗裡焦的,假如今天晚上找不著歇宿的地方,自己就要露宿荒野,正在這樣的盤想,前面突然現出一株疏林,樹林的間隙裡,透出一星燈火,甘翠蓮不禁大喜,有燈火的地方,必定有人家,換句話說,即是有投宿的指望了。
  行走復行走,不知不覺,疏林已近,那燈光在林里掩映而出,影綽綽的,現出一屋子,甘翠蓮不假思索,穿林而進,走不到四五十步,屋子已經呈現在自己眼前,原來是一座矮矮的石屋,一明兩暗,兩個房間暗沉沉的,漆黑如墨,明間裡卻映出一盞油燈來,屋子外邊還結了一道竹籬笆,甘翠蓮一直走到竹籬笆旁邊,正要叫喊幾句,向屋中人求宿,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是個了然一身的青年女子,不知道屋裡住著的是誰人?萬一這屋裡主人是個男子,沒有女眷,男女有別,自己哪裡能夠向他求宿呢?她便決定先看清楚了屋中人,方再打主意,甘翠蓮見那竹籬笆的門並沒有扣上,虛掩了大半邊,她用手輕輕一推,竹扉應手打開,甘翠蓮直來到窗下,向里一看,哪知道她不看猶可,一望之下,不禁咄咄呼怪!
  原來這明間是一座廳子,廳子的屋梁上,懸掛著十多只布袋,用細繩索穿著,掛了下來;布袋鼓卜卜的,似乎裝著練武用的鐵砂子,廳子中心盤足跌坐著一個老頭兒,這老兒年逾六旬,須發花白,貌相清 ,低眉垂目,看模樣正在那裡做著坐功,甘翠蓮正在感到暗暗詫異,老頭子的頭頂突然升起一陣熱氣來,像揭了鍋的蒸籠一般,白煙縷縷,不到頓飯工夫,滿屋子的空間,裊娜著迷離的白煙,老頭子似乎被包沒在一陣煙霧裡,甘翠蓮猛然醒悟過來,她想起自己爹爹生前說過,凡是一個內功造詣到了化境的人,可以藉著吐納之力,把身子裡面的真氣運出來,化成煙霧,功夫修到這般地步的人,此時此地,卻被她在深林中遇見了。
  甘翠蓮正在怔怔出神的想著,那老頭子突然哼了一聲,倏地揚起左手來,向著空中布袋一招,只聽啪的一聲大響,他的手掌並沒有打著布袋,距離還在三尺以外,那布袋呼的一響,連著繩子打鞦韆般,直盪起來,甘翠蓮嚇一大跳!
  因為這些布袋每個有一尺多長,裝滿了鐵砂子,每個袋的重量至少在十斤過外,這老頭子居然能夠用掌風衝激之力,把布袋打得向橫裡飛起來,內力之純,掌風之勁,可以想見!
  她不禁吐出舌頭,老頭兒又把右掌向空中一招,呼呼兩聲,又把距離頭頂五尺以外的一只布袋擊得向橫裡直飛起來,向左邊飛出去,跟剛才掌擊的一只布袋,互相交錯而過。
  那老頭子連擊兩只布袋,都是盤足坐地,紋絲不動,他接著一掌一掌的打出來,兩條手臂宛似蛇信,左揮右舞,屋梁上懸掛著的十幾只布袋,受了掌風衝激,一只一只的擺動起來,剎那間風聲呼呼,袋影縱橫,鬥室之內,仿佛有幾十個人影,團團來住,甘翠蓮看得目瞪口呆,她一個不留神,身子向窗扇上一挨,喀喇一聲,發出輕微的響聲來,那老頭子耳聰十分厲害,立即聽了出來,高聲大喝:“外邊伏著的是哪一個!快滾進來,不然的話,老夫可不客氣了!”
  這一聲喝響如巨雷,室中布袋盡停,甘翠蓮被他一喝,嚇得魂飛魄散,正要轉身逃走,說時遲,那時快,室中燈火晃處,人影颯然,那老頭子眨眼之間,已經由屋時穿出來,落在她的跟前,喝道:“小子!要逃跑嗎!”甘翠蓮被那老頭子的神威所懾,不由自主,雙膝一屈,撲通的跪了下來,叫道:“前輩饒命!”
  那老頭子在屋裡燈光反映之下,看出窺望自己的竟是一個年輕少女,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他立即把嗓子壓低,面孔一沉,說道:“你這女娃兒是哪裡來的?天色這樣晚了,你單身一個撞人樹林裡,為的是什麼事?你可有同伴嗎?”
  甘翠蓮看見那老頭子兩眼精光炯炯,如光似電,不禁戰慄起來,期期艾艾的說道:“我我……我我……”她正想說下去,樹林外面突然暴風雨也似的響起一陣嘈聲,人嘶馬叫,顯然是有一隊人馬向樹林中走進。
  老頭子傾耳一聽,面上微微現出溫怒之色,忽然向甘翠蓮說道:“我的徒弟來找我了!
  這般夜晚纔來,不知道有什麼要事?你是個年輕女子,見了他十分不便,你躲入我的屋子裡吧!”老頭子說著向屋門一指,甘翠蓮聽見了馬蹄聲,不知怎的,一顆心撲撲直跳,立即由地上爬起來,走進那石屋的內堂,即是老頭子掛布袋練掌勁的地方,她才進入廳裡,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兩種奇怪的事物,一件是那老頭子盤膝打坐的地方,用白粉劃了不少虛線,縱橫交錯,有點兒像九宮,又有點兒像八卦,還有廳子的四個角落裡,窒著一堆又一堆的細沙,沙上插著竹簽,有的一根兩根,有的三根四根不等,甘翠蓮看在眼內,心裡暗暗詫異!
  這老頭子一個人孤伶伶的住在荒林石屋裡,屋中卻擺設了這些奇怪的事物,必定大有來歷,只不知道他是好是壞,是旁門左道還是正派的人!她不禁十分疑惑!
  老頭子看見甘翠蓮進入屋裡,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自己屋裡的事物,暗裡不悅,說道:
  “餵!你看什麼?還不快躲,外邊的人來啦!”甘翠蓮矍然驚悟,立即閃入暗房裡,這是一個臥房,只有一幾一榻,甘翠蓮向屋角裡面一閃,就這剎那工夫,人馬嘶叫聲由遠而近,顯然已經逼近竹籬笆外邊了!
  這老兒立即坐回原處,仍舊低眉垂目,做那運氣的吐納的功夫,不多時,竹籬笆外邊響起一個聲音來,叫道:“師傅!師傅!”伏在暗間裡面的甘翠蓮,心頭撲的一跳,暗裡詫異:“說話人的口音,怎的這樣廝熟?”
  老頭子道:“玉鱗,不用客套,走進來吧!”須臾之間,一行人穿過竹籬笆,走入石屋,當先一個正是今日間在靈寶縣城裡欺壓甘翠蓮,結果吃了大虧的那位賈四公子,只見他頭青面腫,鼻端貼著白布,跟進來的還有五六個下人,甘翠蓮在臥房間隙裡望見了,暗暗叫苦,說道:“苦也!原來這惡霸正是老頭子的徒弟!”
  那公子叫賈玉麟,一見了老頭兒,納頭便拜,那老頭兒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吃了一驚,問道:“噢!玉麟,你跟哪一個打架來?怎的弄成這個模樣?”賈玉鱗道:“師傅,你老人家有所不知了,今天弟子在大街上,跟一個鋪場子賣把式的女子打架……”老頭子喝道:
  “住口!我來問你一句,是你欺壓人家,還是人家要跟你比武!”
  賈玉麟雙膝跪下,說道:“弟子蒙你老人家的教誨,怎敢胡亂跟人打架?那賣武的女子到靈寶縣來,鋪設場子,口出狂言,她說我們靈寶縣裡沒有一個有真本領的人,弟子氣她不過,下場跟她比武,哪知道一交手之下,接連跌了三個跟頭,咳!”他還要說下去,老頭子道:“且慢,我再問一問你,你怎樣敗在那賣武女子的手裡?你用的是什麼招術?她用的是什麼拳法?”
  賈玉麟不禁窒住口,事實上他的本領遠在甘翠蓮之上,可是受了別人暗算,敗得不明不白,不過賈玉麟哪裡敢說明真相,連怎樣打敗也不知道,這樣膿包?只好期期艾艾的說道:
  “那那那,那女子用點穴手法,點住了我的穴道,然後在弟子的臉上,一連打了三拳,叫弟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當眾出醜,所以弟子今天晚上特地到來,請求你老人家傳給我幾套獨特本領和點穴的手法,使弟子有所防身,今後不至再被人這樣的羞辱!”
  老頭子聽了自己徒弟被人這樣侮弄,兩道疏眉向上一揚,現出怒容,可是回心一想,忽然喝道:“玉麟,我這幾年以來,雖然不曾進過縣城,可是也聽見人家說,你學了我的本領後,橫行不法,無惡不作,生性最好女色,霸佔人家妻女,一般人送給你一個外號,叫做摧花太歲,這可是真的嗎?”賈玉麟慌忙說到:“師傅哪裡話來!那那那,那不過是一般人跟弟子有仇,謠言中傷罷了!”
  老頭子一看賈玉麟的神色,立即瞧出幾分來,面上布了一陣嚴霜,正色說道:“我尚天陽雖然是旁門出身的人,卻不像崆峒派其他的人一樣,只知道濫收門人,庇佑徒弟,五年以前,我跟你死去的父親無意相遇,承他造了這一座石屋,給我養傷,我因為一時高興,收了你做徒弟,哪知道你人雖聰明,卻不大肯苦心練功夫,而且好高騖遠,不肯扎下內功根底,只要學我的九宮神行鐵掌和點穴法,殊不知道我這九宮神行鐵掌,不是內功夙厚的人,決不能練,。
  就拿點穴來說吧!這項武術最是凶殘,舉手投足之間,便可殺人,只一出手,對方不死也要殘廢,如果給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學去,必定成為大害,你藉口說被一個賣武女子打敗,就要來要求我傳給你絕技嗎?這是妄想!你的說話破綻很多,我尚天陽不是三歲孩子,哪會受欺騙?快給我滾!我明天到靈寶城去訪查你的劣跡,如果一般傳說是實,我不但不教你本領,還要把你以前跟我學的功夫完全廢掉,快滾出去!”這名叫尚天陽的老頭子,說話聲音響如洪鐘,連伏在暗間裡面的甘翠蓮,也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可見他的丹田中氣十分充沛,甘翠蓮心中暗想,這姓尚的老頭子,為人也還剛正,可是怎會收了這一個花花公子型的小惡霸做徒弟,又怎的孤伶伶一個人躲在荒郊野外的石屋裡,不跟自己的徒弟住在一起!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令人十分費解哩!
  賈玉刻今天晚上到來,求藝不成,反而被師傅搶白了一頓,不禁白麵泛紅,一雙眼睛隱隱現出兇光來,他突然振衣起立,冷笑說道:“老東西!我先父當初怎樣對你?你不肯傳我本領,也還罷了,何必要跟我說這些廢話,公子爺有的是銀子,還怕拜不著好師傅嗎?好好!你既然這樣不情不義,我賈玉麟由現在起,不再是你的徒弟,請吧!”
  他說著氣憤憤的把衣袖一甩,迴轉身來,就要向屋門外走去,尚天陽勃然大怒,鬚眉俱豎,喝了一聲:“該死孽畜!
  給我留下!”
  尚天陽這樣一喝,賈玉麟凝住身子,迴轉身來,冷冷說道:“老家夥!你要我留下嗎!
  公子爺可沒空!”
  尚大陽見了他這副刻薄寡恩,反眼不認人的嘴臉,不禁怒火上衝,喝了一聲:“畜生,我先把你廢了!”身子向前一縱,探臂一抓,正要用鐵掌擒拿的功夫,把賈玉麟右臂卸下,哪知道賈玉麟今天晚上到來,已經打定了毒辣的主意,求藝不成,就要弒師,他看見尚天陽舉手抓來,立即用個“霸王卸甲”,扭身一晃,右手向後一翻,嗤嗤嗤,射出一蓬黑色的光絲來,尚天陽慘叫一聲,兩只眼睛當堂被那些黑色光絲射瞎,面上也中了幾下!
  原來賈玉麟袍袖裡面,隱藏了一個鐵筒,長約五寸,只有三寸圓徑,鐵筒上半截鑽了十幾個小洞,筒裡裝著機關,嵌了一十二支餵毒飛針,專射人的五官七孔,以及穴道要害,尚天陽做夢也估不到自己徒弟帶了這種陰毒的暗器來暗算自己,兩眼登時被四支毒針射瞎,面上也中了幾針,麻辣辣的,不禁急怒交迸,砰的飛起一腳,猛向賈玉麟飛踢過去,賈玉麟向後一跳,尚天陽這一腳踢中他身邊一個惡奴,這惡奴大叫一聲,肋骨盡斷,噴出一口鮮血,撲通,死在地上!
  跟隨著賈玉麟進入石屋的,總共是三個惡奴,尚天陽飛腳一蹴,踢死一個,其餘兩個拔出刀來,哪知道他們的刀還未出鞘,尚天陽聽聲辨位,飛身過去,砰砰兩掌,把那兩個惡僕的天靈蓋打碎,吼了半聲,便自死在地上,別看他中了毒針,瞎了眼睛,卻比一頭虎還要兇猛,賈玉麟閃身一晃,就要搶向屋門,向外奔逃,尚天陽一聲斷喝,飛撲過來,堵住屋門,騰的就是一腳,賈玉麟用個“蜉遊戲水”,閃身一晃,尚天陽這一腳踢在牆上,嘩朗朗的一響,石牆被他踢穿了一個面盆大小的洞,石火星飛,碎石四濺,賈玉麟不由害怕起來,正要跳窗穿出,哪知道他的身形才一挪動,尚天陽已經聽出他存身的方位,雙臂一分,猛如飛虎似的直撲過來,賈玉麟使個“七星步”,嗖的竄向屋角,尚天陽順手把窗門掩上,插好窗閂,一張面孔泛出鐵青顏色,十分怕人,二臂箕張如蟹,一步一步的向著賈玉麟追過去。
  賈玉麟本來帶了十多個人,騎馬到來,跟隨他走入石屋的只有三個人,可是舉手投足之間,被尚天陽完全殺死,其餘的八九個見他瞎了眼睛之後,功夫仍舊這樣了得,哪裡還敢入屋送死,只擠在石屋門口,連聲吶喊!
  賈玉麟知道師父本領厲害;如果不是事先出其不意,用毒蓮蓬暗器射瞎了他的雙眼,自己就再多十倍功夫,也不是他敵手,甚而至尚天陽雖然瞎了雙眼,在他不曾毒發倒地之前,自己只一跟他撞著,也有性命之虞,現在他困在石屋裡面,好比籠中耗子,怎可以逃出外面去,賈玉麟狡詐多謀,他忽然抽出一柄匕首來,喝了一聲:“老鬼!”話聲才發,尚天陽連身撲上,舉左掌向惡徒的天靈蓋一啪,出掌如電,賈玉麟卻向下一矮身,匕首向上一截,尚天陽這一掌剛好拍在匕首鋒刃上,半只手掌登時切了下來,鮮血飛灑,好一個尚天陽,咬牙忍痛,右掌砰的穿出,賈玉麟一著得手,已經一個跟頭,由師父的肋下穿過,用地堂功連滾幾滾,滾出門外。
  尚天陽這一掌打中牆角,吧吧兩聲,又把牆角打塌了一大塊,可是賈玉麟已經滾出石屋,會合了那八九個惡奴,一窩蜂衝出籬笆,逃走去了,尚天陽還要飛身追出屋去,可是斷掌瞎眼,血湧如泉,面上毒針的毒性也發作起來,頭昏腦脹,撲通一交,跌倒在近門口的地上,賈玉麟跳上坐馬,高聲叫道:“老鬼!賈大爺少陪了!明天我再來給你一口棺木!”大笑著馳馬去了,一陣得得蹄聲,由近而遠,由遠而聽不見!
  甘翠蓮躲要暗間裡,眼見了這一場惡徒弒師的慘劇,真個心膽俱顫,目定口呆,直到馬蹄聲去遠了!她方才醒悟過來,跑出廳子,把尚天陽由地上扶起,悲聲叫道:“前輩前輩!
  你怎樣啦!”尚天陽本來頭昏腦脹,心頭火燙,全身熱得像一個大洪爐,可是被甘翠蓮一拖,顫聲叫道:“我我我……我不行之,女娃兒,你你你,你走吧!”甘翠蓮究竟是個武林中人,說道:“老前輩,你你你,你不用怕,你有沒有解毒的藥?”尚天陽嘶啞著嗓音道:
  “我不行了,就有解藥,藥不對症,毒入膏盲,也是枉然,你你,你走……”甘翠蓮見尚天陽面上肌肉不住抽搐,額汗如雨,那一種毒發痛苦的慘狀,不禁流下淚來,說道:“老前輩,我就是那個賣武的女子,被你的徒弟趕得沒地方藏身,跑到你屋子來的,你老人家放心吧,我我我,我一定給你報仇。”
  尚天陽哦了一聲,似乎精神一振,說道:“好姑娘!你這樣的一說,我倒不能夠立即死了,你扶我坐到椅子上吧,我的臥房裡近床頭那一邊,嵌著一口木櫥,你把櫥門打開來,上面一格有解毒藥,雖然藥不對症,吃了也可多挨一個時辰,我要延長這個把時辰的活命,把我半生心血的絕技傳給你,讓你日後找我那孽徒報仇,快點去拿!”甘翠蓮立即把尚天陽扶到屋角一張木椅上,讓他坐下,然後走入臥室,掌起燈來,燈光照處,尚天陽的木榻上面,近床頭的一邊,牆壁上果然嵌了一口小小的木櫥,甘翠蓮把木櫥門一拉:果然現出間格來,上面一格放了幾個藥瓶藥罐,下面一格卻有些手抄本子,甘翠蓮把藥瓶藥罐一古腦兒拿了出來,返到前廳,尚天陽顫魏魏的伸手接了,把幾個瓶罐的藥粉完全倒入口裡,甘翠蓮卻到臥房裡舀一碗茶出來,給他送服,尚天陽吃了解藥,面上那層死灰色的暗氣果然消褪了些,說話聲音也明朗起來了,他向甘翠蓮道:“姑娘,你先把你身世向我說一遍吧!”甘翠蓮便把自己身世來歷,以及離家遠走原因,約略的說了一遍,尚天陽點頭說道:“哦!原來如此,你的身世怪可憐,我也把我的一切,老實跟你說吧,我姓尚雙名天陽,崆峒派第三位長老,當年以九宮神行掌,大鷹爪功馳名江湖,江湖上的人送我一個外號,中五鷹爪,因為鋒芒大露,過於自負,有一年敗在崑崙派金光道人的手下!”
  他這幾句一說出來,甘翠蓮不由暗吃一驚,想著逼死自己生父甘天瀾的冷霜梅,她的師傅不就是金光道人嗎?
  怎會這樣湊巧?只聽尚天陽說下去道:“當時我十分氣惱,因為我打敗的時候,還中了金光道人一下霹靂掌,受了內傷,這種傷雖然不會致命,可是不能夠用內家運氣的功夫跟敵人打架,換句話說,即是本身功夫去了一半,我決定要報這個仇,因為金光道人是崑崙派裡面第一名高手,我如果要勝過他,必定要找一個僻靜地方,住上五個年頭,養好內傷,然後孜孜苦練,把本身現有的功夫提高一倍造詣,方才可以,哪知道我是在陝西幽谷關附近被金光道人打傷的,便打算跑進河南熊耳山,找一個地方隱居,誰知熊耳山裡面有一座盜寨,寨主名叫賈雲龍,就是我這孽徒生父!”
  甘翠蓮噫了一聲,她暗想原來這花花公子賈玉麟,他的父親還是綠林出身,怪不得他這樣心狠手辣,原來他還是強盜的胚子哩!
  尚天陽道:“當時賈雲龍雖然是個山寨大王,卻是十分識貨,一見了我,便知道我是有本領的人,立即把我請入山寨,傾閏相交,我就在他的山寨裡養傷年餘,幾次官兵入山剿寇,攻打山寨,全靠我給賈雲龍運籌決策,殺退官兵,所以賈雲龍對我十分欽佩,要把他的兒子賈玉麟給我做徒弟,這孽畜當年只有七歲,聰明伶俐,很討得我的歡喜,我當時不假思索地答允,把他收下了!”甘翠蓮想這小子還是在強盜窩裡拜師,俗語說得好,狗嘴裡生不出象牙,怪道有今日的弒師手段。
  尚天陽說到這裡,氣息喘喘,他喘了一陣方才說道:“我當時向賈雲龍說,做強盜不是良久之法,自古以來,殺人放火的大盜,有哪幾個有好收場,不如及早洗手,改邪歸正,賈雲友被我說得心動,果然遣散盜眾,毀了山寨,先到河北住了一個時期,然後帶著金銀回到河南來,在靈寶縣住下,做買賣糧食的生意,幾年之間,一帆風順,發了大財,賈雲龍還娶了幾房妻妾,我知道一個人共患難易,共安樂難,便向賈雲龍要求一個人住在城外,自己找一個清靜的地方,除了養傷之外,還把我們崆峒派的內典功夫,用心苦練,希望將來一放異採跟崑崙派的人決個雌雄,賈雲龍起先不肯讓我另外分居,經過我再三央求,方才答允,他果然在這裡給我蓋了一間石屋,讓我居住,還按月送給我油鹽柴米,我在這間屋裡一住就是五個年頭,內傷慢慢養好,可是賈雲龍卻在這一年染病身故了!”
  甘翠蓮忍不住說道:“老前輩,這小子的父親還算是個好人,只不知道他的兒子這樣壞!”尚天陽道:“是呀!賈玉麟這個孽畜,自從老子死了之後,沒了管頭,雖然一樣的跟我學功夫,一樣叫我做師傅,可是他的行為,漸漸放蕩,起先是拈花惹草,好勇鬥狠,我勸了他幾次,他卻是陽奉陰違,變本加厲起來,我看見他的劣根性漸漸現出來,索性不教他高深的功夫了,這小子卻是鬼靈精,知道我對他冷淡,立即把放蕩的行為收斂一些,天天來央求我,要我搬回他家裡住,教他本門絕技九宮神行掌和五陰點穴之法……”甘翠蓮用手一指屋頂的鐵砂布袋道:“老前輩,這些布袋是你練九宮神行掌的道具了?是與不是?”
  尚天陽嘆氣道:“怎的不是,我當然一口拒絕啦!他立即發起少爺脾氣,整整一個月也不上我的門,今天晚上方才到來,居然用這種陰毒的暗器來傷害我,想不到我尚天陽練武幾十年,除了金光道人之外,敗在我一雙鐵掌下面的人,真個不少,今天卻陰溝翻船,敗在這小子手裡!”說到這裡,身子一軟,晃了兩晃,眼看就要由椅子裡跌在地上!
  甘翠蓮知道他心神激動,立即把尚天陽一扶,柔聲說道:“老前輩,他用鬼蜮手段來暗算你,那算得了什麼?我服侍你,養好了傷,再找那小子報仇!”尚天陽慘然一笑,搖搖頭道:“我不行了,你把我木櫥下格的書完全拿去吧!
  那是我幾年以來,精心研究所得的奧秘,還有……我指點你九宮神行掌的拳法,我先說了大要,你按著圖譜練習,只要用心的學,也一樣可以成功……”尚天陽口講指劃,指點著地上的虛線,把九宮神行掌的招式逐一解說,他說了一遍之後,便問甘翠蓮懂不懂,甘翠蓮武功根底還膚淺,一時之間哪裡能夠領略?
  可是她看見尚天陽額上青筋暴現,呼吸緊促的樣子,知道他身心痛苦到十二萬分,恨不得把畢生絕學,在生命之火不曾熄滅以前,傳給自己,自己雖然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也只好點點頭,尚天陽把九九八十一路九宮神行掌法,解說完了,仿佛放下了一件心事,沒精打採的說道:“翠蓮,我跟你雖然聚首才兩個時辰,估不到會把功夫傳給你,咱們還沒有師徒的名份,你叩頭拜師吧!”甘翠蓮立即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尚天陽淡然一笑,說道:
  “好好,我放心了,你今後是崆峒派的人,我木櫥內還有一方雕了雄鷹的玉器,你拿了走上崆峒山,見了我的大師兄赤霞子,便說……”尚天陽剛剛說到這一個字,腦袋一歪,身子由椅子上溜了下來,撲通咕咚,倒在地上,嗚呼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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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6 PM

第24章 盜巢失貞 一女刺渠魁

  甘翠蓮忍不住放聲大哭,雖然跟尚天陽不過是萍水相逢,可是看見他慘遭叛徒殺斃的情形,以及臨終傳授自己武技的情景,知道這武林前輩,還不失為一個剛正不阿的人,誰想得到他這樣收場呢!甘翠蓮哭了一陣,猛然醒悟過來,賈玉麟曾經說過,天亮之後再來,買棺木給尚天陽殮葬,自己仍然不走,跟這畜生遇上,老大不妙!甘翠蓮想起自己和尚天陽師徒相授,結交一場,以這位老前輩的性格來說,假如他死而有知,也不肯要賈玉麟的棺木呢!
  甘翠蓮便跑進屋裡,找了一柄鋤頭,就在屋前的泥地上,掘了一個土坑,把尚天陽的屍首放入坑內,堆土壅平,默默祝祈了一番,然後返入屋裡,把尚天陽的遺物完全收拾,木櫥裡除了冊籍圖譜和一方有雄鷹標記的玉石之外,還有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以及好些散碎金銀,有了這些東西,自己便不用冒險返入靈寶縣城,向客店取回自己的東西了!
  甘翠蓮收拾了一切東西,不知不覺,已經是五更破曉,晨雞蹄塒,甘翠蓮無限依戀的望了這間石屋一陣,方才黯然離去,頃刻之間,消失在樹林的深處。
  物換星移,寒暑五易,五個年頭之後,河南潼關路上,出現了一個黑衣佩劍,英姿颯爽的女子,騎著一匹黑馬,這女子就是甘翠蓮,她拿了尚天陽的遺物,向西走,一路上飽歷風霜,吃盡千辛萬苦,方才到達了崆峒山,拿出尚天陽的雄鷹玉石來,登門求見,果然見著了赤霞子,把自己在靈寶縣巧遇尚天陽的經過,向赤霞子說了,赤霞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崆峒派在最近二百多年以來,日漸式微,人材零落,遠不及崑崙派人多勢盛,老三卻一力要隻手回天,一個人躲起來,要練成絕技,使自己的武功勝過崑崙派,哪知道壯志未酬,便自死了,真是可嘆!”
  甘翠蓮又說出賈玉麟弒師的惡行,以及自己跟冷霜梅的一段瓜葛,赤霞子道:“姓賈的這種行為,可說天人共憤,不過,老三這人也太過感情用事,當初不分好醜便把他收錄為徒,至有噬臍之禍,照理我們應該給他報仇,不過你既然在尚天陽臨死之前,拜了他做師父,這一個報仇的千斤重擔,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你由今天起住在山上,由我傳授本門秘功給你便了!至於你的對頭冷霜梅,她是金光道人最得意的門人,近年來在江湖上闖出名頭,叫做飛天魔女,你的本領和她相差很遠,現在還不能夠找她算賬,你好好的在山上苦練吧!”
  甘翠蓮知是實情,只好死心塌地的在崆峒山住了下來,光陰迅速,不知不覺過了五個年頭,甘翠蓮已經把本門的九宮神行掌和點穴法學會,赤霞子又傳了她崆峒地煞劍,甘翠蓮便請準掌門,允許她下山給師傅報仇,赤霞子慨然答允,甘翠蓮立即下了崆峒山,由甘肅入陝西,由陝西入河南,哪知道她一到了靈寶縣,訪尋賈玉麟的消息時,方才知道賈玉麟在五年之前,遇著能手吃了大虧,被痛懲了一頓,在靈寶縣站不住腳,立即搬家,逃入漢中去了!
  甘翠蓮大感失望,她向當地人再三打聽,方才知道他落敗的經過,原來賈玉麟在弒師之後,返回自己的家裡不到三日,有天上午,一個紅衣女子突然找上門來,這紅衣女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桃腮粉面,十分美俏,她向賈家的門人說,自己要在本地賣解,來拜見賈少爺,要知道賈玉麟是本地一霸,豢養了一班武師打手,在靈寶縣城裡任意橫行,凡是江湖賣藝的人,要到本地來鋪設場子,耍把戲玩把式,一定要拜見他,不然的活,開場那天就要吃盡苦頭。連把式也演不成,當年的甘翠蓮就是一個榜樣!那紅衣女子既然登門求見,賈玉麟立即親自出迎,他看見那紅衣女子天生秀色,忍不住說了幾句輕薄和討便宜的話,誰知道這紅衣女子半句活也不說,劈啪一聲,纖手揚處,把賈玉麟打了一個大嘴巴,賈玉麟的武功本來不弱,不知怎的,這一掌居然躲避不開,面頰現出五道殷紅的指印,他自從出世以來,哪曾受過這般侮辱,賈玉麟勃然大怒,狂吼一聲,跳起身來,運拳如風,向那紅衣女子攻去,紅衣女了一聲冷笑,順手把小幾上兩杯清茶拿起來,向自己雙肩一放,嬌聲喝道:“跟你這個臭賊動手,何必要費許多手腳,姑娘索性給你一個便宜,我的肩頭上放兩杯茶,你就空手,咱們比試一下,如果我身上的茶杯掉下來或者是杯中茶瀉出一點一滴,也算我輸,這樣你心服了吧!”
  賈玉麟估不到對方這樣輕視自己,真個是三屍暴跳,五內生煙!雙掌一錯,展開尚天陽傳授的“五行連環拳”來,崩、劈、橫、鑽,一招一招的打出來,有如長江大河,招走連環,滔滔不絕,但那紅衣女子卻是不慌不忙,只見她步如行雲流水,滿廳遊走,上半身全然不動,兩肩岳峙淵停,兩杯茶全然不動,賈玉麟用五行連環拳連攻二三十招,都被紅衣少女用輕靈小巧的身法,閃避開去,這女郎雲鬢花顏,異目流盼,朱唇淺笑,仿佛完全不把賈玉麟放在眼內!
  賈玉麟連連進擊,不管怎樣出拳踢腿,完全被那紅衣女子閃過,他迫不得已求其次,要把紅衣女子肩上茶杯打落,但始終沒有法子跟她茶杯撞著,這時候賈玉麟府裡的武師打手,豪奴惡僕,完全集中到前廳來,看見紅衣女郎居然的有這樣的身手,不禁目瞪口呆,紅衣女郎跟他鬥了四五十合,突然一聲嬌喝:“本姑娘只用三成功夫,你也打我不過,還有什麼臉面在靈寶縣稱王道霸,滾回去再練幾年吧!”
  賈玉麟不禁惡念陡起,他突然向身邊一個武師面前一竄,伸手一抄,奪過他手中的軟鞭來,鞭身一抖,嘩朗朗,用個翻身盤打,向紅衣女郎的腳下掃去,那紅衣女子冷笑一聲道:
  “空手打不過就用兵器嗎?好不要臉!”身子向上一縱,跳起六尺多高來,肩頭上兩杯茶受了她拔身一縱之勢,拋上天空,眼看就要倒轉潑瀉,紅衣女郎卻是不慌不忙,身如巧燕,在半空裡一旋,雙手向上一抄,恰好把兩杯茶的杯底托住,半點也沒有潑出來,接著左腳蓮足一蹴,踢中賈玉麟右臂時的“三裡穴”,賈玉麟哎喲一聲,登時半身麻木,軟鞭落地,紅衣女郎身子也像紙片一般,落了下來,喝道:“姓賈的,我的本領如何?你還敢任意欺人嗎?”
  說著把兩杯茶向賈王麟的頭頂一擲,噹噹兩響,打中他的腦門,茶杯當堂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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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7 PM

第25章 奮志潛心 鐵爪撼崑崙

  賈公子眼冒金星,還澆了一面茶水,他手下的武師打手看見主人受辱,吶喊一聲,紛紛殺上前來,刀槍並舉,棍棒齊飛,紅衣女郎喝了一聲:“鼠輩敢爾!”身子一縱,使出空手人白刃的本領,只見她一身紅衣,往來晃動,活像一只絕大的紅蝴蝶,騰挪閃展,左飛右舞,所到之處,有如波開浪裂,賈玉麟那些武師打手,只一撞著了她,便被奪去兵刃,紅衣女郎在搶奪兵刃的時候,還使出擒拿手絕技,勾住持兵刃的手腕,一拉一扭,這些人個個吃足苦頭,不是肩骨流血,就是手腕拗斷,一片呼號喊叫之聲,不到頓飯工夫,廳中幾十人完全被她奪了兵刃,個個叫苦連天,紅衣女郎把賈家眾人的兵刃搶個精光,方才向賈玉麟冷笑說道:“姓賈的,老實跟你說吧!我並不是來賣武的,這次登門,也不是向你拜候,完全是為找你的晦氣而來,前幾次你欺負那姓甘的賣藝女子,不是挨了幾下冷彈子嗎?老實對你說吧!那彈子是我放的,我見你霸道強橫,所以今日特地上門,給你一點小懲,作為大誡,現在限十天內,要你滾出靈寶,如果你還留在本地,這個就是你的榜樣!”她說著伸手一把拉過一張宮座酸枝椅子來,一掌拍落,手掌輕輕一按椅背,只聽喀 兩聲,整張椅子裂成粉碎。賈玉麟和一般武師打手看在眼裡,咋舌不已!
  紅衣女郎演了這一手本領,方才冷笑兩聲,纖腰扭處,竄上牆頭,幾下起落之間,便自去得沒影無蹤了,賈玉麟吃敗的消息,這天便傳遍了整個縣城,那些受過他茶害的老百姓,個個拍掌稱快!
  過了五天,賈玉麟果然遣散了一切武師和下人,席捲一切家財細軟,靜悄悄的走了,這就是他離開的經過,甘翠蓮向人探問時,那人兀自說得眉飛色舞,十分興奮!
  不過甘翠蓮卻是非常的不樂意,她在崆峒山一心一意苦練武技,為的就是要替死去的師傅報仇,哪知道天不從人之願,賈玉麟在五年之前,已經被人家打跑了!自己千里迢迢,尋到這裡,卻白白的走了一遭,甘翠蓮非常恨忿!
  她猜想那紅衣女郎多半是冷霜梅,照她挫敗賈玉麟這份身手看來,自己雖然學了五年本領,也未必是她的對手呢!甘翠蓮想到這裡,不禁把牙一咬,勒轉坐騎,改道向西,打算經潼關進入陝西,到秦嶺以南的漢中地方去,找尋賈玉麟的下落,於是她一人一馬,又風塵僕僕,出現在潼關的驛路上。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甘翠蓮不知不覺,過了潼關,來到臨渲縣境,她忽然發覺幾個黑衣漢子,行動閃縮,鬼頭鬼腦的跟在自己背後,甘翠蓮疑心他們是強人,要想暗算自己,不由心裡暗罵,哪一班狐群狗黨的臭賊,如果你膽敢動我的念頭,叫你看看本姑娘的厲害,甘翠蓮主意拿定,表面上不動聲色,裝作完全不知的樣子,到了臨潼縣屬的武仙鎮,投宿客店,說也奇怪,當她入鎮的時候,那幾個黑衣漢子忽然拋下了她,不再追蹤,策著坐馬,一溜煙也似的,掠過鎮口,跑向西面去了!
  甘翠蓮看在眼裡,暗中覺得納罕,如果這幾個漢子是為自己而來的,應該一直追蹤才對,怎的會半途而廢呢?難道看出自己身邊沒有多大油水,或者知道自己是個地武藝的人,再也不敢招惹呢?這兩個推想都不合情理,這天晚上,甘翠蓮投宿客店,吃過晚飯,立即關上房門,一早上床睡覺。
  其實甘翠蓮哪裡肯睡,這不過是一種以退為進,暗中窺伺罷了!她用棉被蓋過了頭,耳朵留意聽著外面上了三更左右,甘翠蓮的耳朵裡,忽然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響,分明有人躡手躡腳走近窗下,甘翠蓮心中暗叫道:“果然不出所料,真個來了!”
  她立即屏息呼吸,靜耳聽著外邊,來的不止一人,竟似有五六個人之多,有的在瓦面上,有的蹲在窗外,隔了一陣,一陣波波波的微響,窗格外面飄入一股淡淡的白煙來,帶著濃郁的香氣,甘翠蓮一嗅之下,立即醒悟過來,原來賊人用悶香來迷自己!她這一氣非同小可,就要跳起身來,破窗出去,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這樣的衝出去,必定打草驚蛇,嚇跑敵人,自己何不如此這般,唬弄他們一番,趁勢抓住他們頭兒,甘翠蓮想到這裡,主意便定,仍然大被蒙頭,裝著睡覺。
  甘翠蓮在被窩裡面,做起內視的功夫來,這是崆峒派一脈相傳的本領,運起氣來,以呼為吸,以吸為呼,任何天然的毒煙瘴氣,江湖上的迷香悶藥,完全不能夠侵害,甘翠蓮一做這種功夫,迷魂香的煙霧雖然瀰漫了整個房間,她的頭腦依然清醒,並沒有失卻知覺!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時候,窗外喵喵鳴叫,響起一陣貓兒叫春的聲音來,甘翠蓮知道這種叫聲是賊人假扮,忍笑不理,悄悄的掀起一點被角,拿眼睛望著外邊,果然不出所料,只聽見砰的一聲,臥房的兩扇窗被打開,跳進兩個人來,正是日間追蹤自己的兩個黑衣漢子,手裡拿了一個高可及人的大麻袋,穿窗而入,著地無聲,他們摸到床前,正要低頭細看甘翠蓮暈倒的情形,說時遲,那時快!甘翠蓮蒙頭蓋著的棉被突然向上一升,直兜起來,向下一覆一蓋,竟把這兩個黑衣漢子連頭帶腳,罩了一個結實!
  這兩個黑衣漢子做夢也估不到甘翠蓮中了迷香,並沒有暈過去,這一下出其不意,反吃對方用棉被罩住了頭,正要掙扎,每人肚腹陡覺一疼,原來要把杖勢圈回。
  但,石鳴峰不是一個輕易所能打發掉的敵手……
  七歲童齡幼年,恩師“魔神”戈青將其一身內家真力,灌輸在這孩子身上。
  繼後,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龍巢地穴”,吸得曠右難遇的“龍涎香霧”。
  剔髓易骨,已扎下渾厚無比,遠在他年歲之上的內家功力。
  “摩天神龍”向公瑜,乃是一代劍術宗師,一套“浮波掣影十二招”劍法,昔年睥睨江湖,震慴天下武林,而石鳴峰已盡得其傳。
  此刻,石鳴峰雖然面對的,是一個江湖上的巨憝大煞,但石鳴峰相信自己可以將其除去……
  “浮波掣影十二招”劍法,幻變莫測,現在出於石鳴峰之手,更是運劍如風,劍氣如虹……
  一縷蒼雄長嘯,塌身坐腕,劍光閃處,“唰!唰!唰!”
  一招三式……掛雙肋,掃下盤,兜面門,電射而出!
  “冥島禿叟”狄松,杖勢尚未圈回,眼前劍芒如電,熠熠撲來……
  比眨動眼皮還快的一剎那,血雨蓬飛,左右兩條手臂,已脫體飛出!
  一響“啊……”聲還在嘴裡打滾,兩腿齊膝處,業已斷去。
  劍芒耀虹,劍走如電,就在同一個瞬息間,“冥島禿叟”狄松一顆童山耀耀的禿頂腦袋,也滾落地上。
  作壁上觀的“碧波神蛟”浦錚,吞列當今武林中前輩人物,見過場面,闖過風險,但從未見過眼前這樣的劍術……
  如果喻作冷電,但此劍運轉之快,已遠在冷電之上……
  只看到血霧飛揚,劍光閃耀,無法看出此劍是如何走勢。
  施展這門劍術的,是“摩天神龍”向公瑜的弟子,一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年輕人。
  “碧波神蛟”浦錚,可以替自己肯定下來……就是“摩天神龍”向公瑜本人,也無法施展出這等威猛,快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劍術。
  “杯中神遊”候乙,一掀鼻子,一瞪眼,“哼”了聲,指著地上塊塊血屍,道:
  “海龍王,咱醉老頭兒剛才說的‘炸八塊’,就是地上那些,只是小兄弟還少了兩塊……”
  跟從“冥島禿叟”狄松一起來的那夥人中,走出一個疾服勁裝,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來到場子中央,石鳴峰的跟前,道:
  “尊駕劍術不凡,請示下名號,讓在下‘翻天手’毛通,可以回報掌門人。”
  這個“南嶺門”中弟子“翻天手”毛通一問出此話,石鳴峰尚未接口回答……驀地,人影閃晃,飄來一抹身形……
  突然“啪!啪!”兩響結結實實的聲音,毛通左右臉,挨上兩記大耳光!
  “杯中神遊”侯乙,一軒眉,一瞪眼,指了指,道:
  “人你娘的,你這條‘毛蟲’,眼前節骨眼上,有你灰孫子說話的份兒?”
  “翻天手”毛通,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會挨上這老頭兒兩記耳光……
  兩手摀上臉,“杯中神遊”侯乙這幾句話他聽進耳裡,更是莫名其妙。
  侯乙指著石鳴峰,又道:
  “灰孫子,你聽著……大龍生小龍,這位是‘摩天神龍’向公瑜的弟子……‘白玉龍’石鳴峰……”
  石鳴峰不由暗暗一怔:
  “這位侯前輩,如何替自己找來這樣一個‘白玉龍’的稱號?”
  毛通挨上兩記耳光,看對方出手之快,知道是武林中前輩人物,聽到“白玉龍”石鳴峰此一名號後,不敢再稍作逗留,轉身就要離去。
  “杯中神遊”侯乙,吼了聲,道:
  “灰孫子,慢走……把地上這些一塊塊的豬肉,帶回給你們掌門人‘老不死’廖愷!”
  毛通聽到這些話,不敢吭出一聲,揮手招來夥伴,個個解下外衣,把“冥島禿叟”狄松的屍體,一塊塊兜了回去。
  “碧波神蛟”浦錚,吩咐莊丁沖洗地上血漬,肅客請“杯中神遊”侯乙,和“白玉龍”
  石鳴峰兩人,進內宅大廳,繼續用膳。
  石鳴峰迷惑不解道:
  “侯前輩,你怎麼替鳴峰,取了一個‘白玉龍’這樣稱號?”
  “杯中神遊”侯乙,“咕嘟”一杯酒送進肚裡。阿哈一笑,道:
  “石兄弟,‘龍生龍’‘鳳生鳳’,‘跳蚤生臭蟲’,你是‘摩天神龍’向老頭兒的弟子,老哥哥替你取個‘白玉龍’稱號,難道不好?”
  “碧波神蛟”捕錚,含笑接口道:
  “老酒蟲,你平時醉話連篇,聽來叫人啼笑皆非,這次替石少俠找來這樣一個稱號,倒是十分配襯……”
  目注石鳴峰一瞥,又道:
  “石少俠‘人中之龍’,當之無愧!”
  石鳴峰對這些話,並未因感到興趣而引起他注意……
  若有所思中,沉默下來……
  突然側過臉,道:
  “侯前輩,浦莊主這裡公案已有了交待,我等也該告辭離去了?”
  “碧波神蛟”浦錚聽到此話,臉色微微一怔,目光移向侯乙這邊。
  “杯中神遊”候乙,眼皮一翻,嘿了聲道:
  “石兄弟,事情可不是那麼輕鬆,簡單呢……你長劍一捅,把那糟老頭兒屍分六塊,這老家夥是‘南嶺門’掌門,老不死‘雲影飄影’廖愷的師弟……”
  微微一頓,又道:
  “‘冥島禿叟,狄松,本來想找人家晦氣,結果把自己的命送掉,死得活該……但話又說回來,廖愷這老不死豈肯輕易干休……”
  石嗚峰一聲輕“哦”,微微點頭。
  侯乙眨動醉眼,又道:
  “石兄弟,現在可不是公案了斷,那該說是才開始呢!”
  “碧波神蛟”浦錚,聽到候乙這些話,輕輕籲吐了一口氣……此刻他想到的,也正是“杯中神遊”侯乙所說的話上。
  石鳴峰不解的問道:
  “侯前輩,照此說來,又該如何?”
  “杯中神遊”侯乙,大口酒送進嘴裡,衣袖一抹嘴唇,道。
  “石兄弟,可能你自己還不知道……你此次劍挑‘冥島禿叟’狄松,已不是芝麻,豆粒大的事情,那足以震驚江南武林了……”
  瞇眼一笑,又道: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把這件事擺平,咱們老哥小弟再離開這裡‘九環莊院’……”
  “碧波神蛟”浦錚道:
  “石少俠,老酒蟲說的不錯……老夫這輩子尚未乞求於人,以後亦是如此,不過石少俠如果能將此事有個了斷,當然再好不過!”
  石嗚峰微微一怔,道:
  “浦莊主,如何了斷?”
  “杯中神遊”侯乙,接口道:
  “海龍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對‘南嶺門’那些龜孫王八,在湘、鄂一帶的娘家底細,有沒有摸到一些?”
  浦錚沉思了下,道:
  “此事要把‘悅梅居士’樓羽,請來‘九環莊院’後才知道……”
  侯乙醉眼一瞪,道:
  “轉彎抹角,又扯出一個人來……海龍王,‘悅梅居士’樓羽又是誰?”
  “碧波神蛟”浦錚道:
  “樓羽在湘鄂一帶,乃是知名之士,跟浦某頗有交往……此老在江湖上,並無夙怨新仇,對‘南嶺門’中情形,卻是十分清楚……”
  石鳴峰問道:
  “浦莊主,這位‘悅梅居士’樓羽,家居何處?”
  浦錚道:
  “樓老家居也在湘中,就是南離新化不遠的邵陽……”
  “杯中神遊”侯乙道:
  “海龍王,你是說把這位‘悅梅居士’樓羽請來‘九環莊院’,請教他一番?”
  浦錚點點頭,道:
  “不錯,浦某正是此意。”
  “敢情“碧波神蛟”浦錚,江湖勢力攏括湘鄂兩地水道,“杯中神遊”侯乙稱他一聲“海龍王”並不過份,但石鳴峰在“九環莊院”前,劍挑“冥島禿叟”狄松,屍分六塊。狄松系“南嶺門”掌門人“雲海飄影”廖愷師弟,以“南嶺門”在江湖上的聲威,這就不是一件等閒之事了。
  候乙向石鳴峰問道:
  “石兄弟,你看如何?”
  石鳴峰沒有更多的表情,微微一點頭,道:
  “侯前輩,由你決定就是了。”
  “杯中神遊”侯乙見石鳴峰回出這句簡短的話,聽來卻是十分受用,含笑道:
  “不錯,你正是咱醉老頭兒的小兄弟!”
  於是,“碧波神蛟”浦錚,派人專程往邵陽,邀“悅梅居士”樓羽。石鳴峰和“杯中神遊”侯乙兩人,就在“九環莊院”逗留下來。
  匆匆數天過去,“九環莊院”來了一位身穿錦袍,頷留長須,年在七十左右的老者……
  此人就是來自湘中邵陽的“悅梅居士”樓羽……
  樓羽見到“碧波神蛟”浦錚,哈哈笑道:
  “浦道友,您不愧是稱主湘鄂水道的蛟龍……江南武林傳聞,‘蛟龍’又邀來一條‘白玉龍’,把‘南嶺門’殺個灰頭土臉……”
  石鳴峰在湘中新化“九環莊院”,劍挑“冥島禿叟”狄松,屍分六塊之事,已不腔而走,傳遍江湖,“白玉龍”三字,震撼江南武林。
  是以“悅梅居士”樓羽,見到“碧波神蛟”浦錚,就說出此話來。
  石鳴峰和候乙兩人,也在大廳上……石鳴峰聽到此話,臉上微微一熱。
  浦錚就把石鳴峰、侯乙二人,替“悅梅居士”樓羽引見介紹一番。
  樓羽笑道:
  “原來酒中稱雄的‘杯中神遊’侯道友,也在‘九環莊院’,幸會,幸會……”
  目光移向石鳴峰時,驚愕不已,道:
  “這位就是‘白玉龍’石少俠,那真是英雄出少年,少年出英雄了……”
  接著問道:
  “石少俠師承‘摩天神龍’向公瑜向道友?”
  石鳴峰躬身一禮,道:
  “是的,他老人家正是石某師父。”
  石鳴峰回出此話,心裡卻是暗暗感慨不已……
  在天下武林同道之前,不能提出自己另外一位恩師“魔神’戈青。
  “杯中神遊”侯乙以酒替茶……此刻解下大葫蘆喝了大口酒後,向“悅梅居士”樓羽問道:
  “樓道友,你如何知道咱醉老頭兒這個小兄弟,‘九環莊院’劍挑‘冥島禿叟’狄松之事?”
  樓羽道:
  “江湖傳聞很快……石少俠劍斃狄松,不止是新化附近的邵陽,江南武林也已傳遍此事……”
  浦錚接口道:
  “樓老,浦某邀您來‘九環莊院’就是跟您談談此事……”
  “悅梅居士”樓羽,慨然道:
  “江湖上恩怨纏結,連綿不息……‘南嶺門’掌門‘雲海飄影’廖愷,由於化十年心血的那份‘龍涎香霧’‘秘圖’被奪,因而要報此‘一箭’之仇……‘雲山樵夫,賈政,就首先喪命‘燕尾金稜”之下……”
  朝石鳴峰側目一瞥,又道:
  “‘冥島禿叟,狄松,銜師兄廖愷之命,要再次加害浦道友,卻想不道狄松卻先死在石少俠劍下……”
  “碧波神蛟”浦錚,接口問道:
  “樓道友,‘雲海飄影’廖愷,已知這事?”
  “悅梅居上”樓羽道:
  “廖愷原來修禪養真‘坐關’五年,知道‘秘圖’被奪之事,中途而止,派其師弟來湘鄂等地,並授予獨門暗器‘燕尾金梭’……”
  侯乙接口道:
  “樓道友,‘南嶺門,在湘鄂一帶的情形,是由‘冥島禿叟’所負責的?”
  “悅梅居士”樓羽道:
  “據樓某所知,‘南嶺門’掌門廖愷,指派其嫡傳愛徒‘玉哪吒’羅申,自豫地來湘鄂一帶,伸展‘南嶺門’中勢力……”
  一頓,又道:
  “是以,如果說是負責之人,那是‘玉哪吒’羅申此人了。”
  石鳴峰聽來暗暗嘀咕:
  “原來‘玉哪吒’羅申,已自豫東太康,來到江南武林!”
  樓羽又道:
  “羅申奉師父廖愷之諭,來江南武林,除了伸展“南嶺門”中勢力外,一面探聽叛門弟子‘雲中梟,陶森行蹤,同時由師叔‘冥島禿叟’狄松之助,剪除當初奪取‘秘圖’之人……”
  “杯中神遊”侯乙問道:
  “樓道友,‘南嶺門’遭此一挫,折去一員大將,會不會捲土重來,再犯‘九環莊院,?”
  “悅梅居士”樓羽,沉思了下,道:
  “以眼前來說,似乎沒有此一可能……‘雲海飄影,廖愷自己坐鎮‘南嶺門”總壇,這裡有他愛徒羅申,由師弟狄松輔助……狄松既喪命石少俠劍下,‘南嶺門’在江南武林,已無出色的絕世高手……”
  微微一頓,又道:
  “‘雲海飄影”廖愷,他自己也有一個顧慮……當初愛徒羅申,于鄂北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目睹‘魔神’戈青露臉,戈青又吸得‘龍巢地穴,中的‘龍涎香霧”
  一笑,又道:
  “老夫曾往閩中‘南嶺門’總壇一遊,據‘雲海飄影’廖愷所說……當今天下武林最大的顧忌,就是二次露臉的‘魔神’戈青……”
  “杯中神遊”侯乙,原來不想說的,卻仍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朝向石鳴峰這邊投過一瞥,道:
  “樓道友,武林傳聞,昔年在‘魔神’戈青身上毀體斷肢的,並沒有‘雲海飄影’廖愷一份……廖老頭兒‘顧忌’些什麼?”
  樓羽感慨不已,道:
  “當初魯中徂徠山,南北武林四大高手之中,如果沒有‘雲海飄影’廖愷參與其事,可能‘魔神’戈青不會乖乖就範……他一加入,整個情形的演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以樓羽想來,這位手誅“冥島禿叟”狄松的“白玉龍”石鳴峰,師門來歷是一代劍木宗師,“摩天神龍”向公瑜的傳人,是以接著又道:
  “當時‘雲海飄影,廖愷,雖然未曾斷下‘魔神’戈青肢體之一,但卻取走戈青隨身兵刃‘湛玉寶劍’……”
  石鳴峰聽到此話,心頭一凜、一震……
  “原來恩師丟失的“湛玉寶劍”,是“南嶺門”掌門“雲海飄影”廖愷所取走的。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茫無頭緒中,出現了此一線索。
  “杯中神遊”侯乙,又朝石鳴峰瞥了一眼,接口道:
  “武家隨身兵刃,不啻第二生命,‘魔神’戈青再次露臉,廖老頭兒拿走人家寶劍,總應該有個交待才是!”
  “悅梅居士”樓羽,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侯道友,這也是廖愷所顧忌之處……以一位堂堂‘南嶺門’掌門人身份,總不能把昔年得來的‘戰利品’,又乖乖拱手還給人家!”
  “杯中神遊”侯乙,大葫蘆對準嘴,“咕嘟”大口酒送進嘴裡,嘻嘻一笑,道:
  “樓道友,再次露臉江湖的‘魔神’戈青,如果要向‘南嶺門’廖老頭兒取回‘湛玉寶劍’,廖老頭兒是不是肯還給戈青?”
  樓羽沉思了下,道:
  “這個,恐怕……”
  把話題移轉,一笑道:
  “侯道友,這只是我等在聊談中提到這件事……再次露臉的‘魔神’戈青,不知天涯海角藏身何處,豈會知道這把‘湛玉劍’的下落?”
  微微一頓,又道:
  “‘魔神’戈青既不知此把”湛玉劍,失落何處,就不會找上‘南嶺門’掌門人‘雲海飄影,廖愷,向他索回此劍!”
  石鳴峰臉色落寞,並無一絲異樣的神色,顯現在他臉上。
  “杯中神遊”侯乙,“阿哈”一笑,又是“咕嘟!咕嘟!”
  葫蘆對準嘴,大口酒送進嘴裡……心裡卻在暗暗思忖:
  “蠢才,老家夥,第二代的‘魔神’戈青,就在你面前,你還在說不知天涯海角,藏身何處……你真是咱石兄弟的‘耳報神’,把這樣一件重要事情,捎來這裡‘九環莊院,!”
  “杯中神遊”侯乙,這響“阿哈”冷笑聲,聽進“碧波神蛟”浦錚,和“悅梅居士”樓羽兩人耳裡,卻似淋了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不過兩人可能卻有這樣想法……侯乙有“杯中神遊”之稱,整日夢入醉鄉,那是他酒後一副“狂態”。
  酒醉心不醉……“杯中神遊”侯乙,又把話題轉了過來,道:
  “樓道友,照你剛才說來,‘南嶺門,雖然折了一員大將,‘雲海飄影’廖老頭兒,也不致於找來‘九環莊院’,向海龍王採取復仇之策?”
  “悅梅居士”樓羽,對‘南嶺門’‘雲海飄影,廖愷,顯然有若干的了解……
  緩緩一點頭,道:
  “以後情形如何演變,也無法加以猜測……如果以目前來說,‘雲海飄影’廖愷,坐鎮閩中‘南嶺門’總壇,顯然是分身之術……”
  微微一頓,又道:
  “廖愷所密切注意的,是在再次出現江湖,‘魔神’戈青身上!”
  語氣加重在“魔神”戈青身上,“杯中神遊”候乙聽來暗暗一怔。
  樓羽目注石鳴峰,又道:
  “石少俠雖然為了解救‘九環莊院’之危,除去‘冥島禿叟’狄松,但這一只棋子,下得也是十分可惜……”
  侯乙殊感不解,道:
  “棋子……可惜……有何可惜之處?”
  “悅梅居士”樓羽道:
  “‘南嶺門’乃是武林中極負聲譽、勢力雄厚的門派,劍斃掌門人師弟,顯然跟‘南嶺門’結下梁子……”
  微微一笑,又道:
  “石少俠年歲尚輕,日後蹤遊江湖,可能因而會帶來很多不便。”
  “杯中神遊”侯乙道:
  “咱石兄弟把人已宰了,可不能把屍體拼湊起來,就是拼湊成一堆,少了一口氣,還是活不成……”
  眼皮一翻,又道:
  “樓道友,你這話說和不說都是一樣。”
  “悅梅居士”樓羽,一笑道:
  “侯道友,老夫倒有一個折衷,補救之策……”
  “杯中神遊”侯乙道:
  “死的已活不成,還有什麼補救辦法?”
  “悅梅居士”樓羽道:
  “侯道友,您這位石兄弟能將‘冥島禿叟,狄松斃於劍下,依老夫估計,身懷之學足可與‘魔神,戈青,一較高下……”
  一指石鳴峰這邊,又道:
  “石少俠如能將‘魔神’戈青截下,將其除去,老夫可以保證石少俠與‘南嶺門’之間的恩仇梁子,一筆勾消……”
  石鳴峰聽來殊感意外。
  “杯中神遊”侯乙聽到這些話,醉眼連轉,眼皮直翻,嘴裡接連幾個“這……這……
  這……”最後才冒出一句後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
  “碧波神蛟”浦錚,由於自己之事,牽累到石鳴峰結江湖恩怨,心裡感到十分內疚……
  接口問道:
  “樓道友,何處可以訪著‘魔神’戈青的行蹤下落?”
  樓羽有條有理道:
  “至於尋訪‘魔神’戈青行蹤下落,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侯道友與他這位石兄弟同意,老夫可以將此事轉知‘南嶺門’掌門‘雲海飄影’廖愷。”
  “杯中神遊”侯乙,從大葫蘆裡猛喝下兩口酒,連連點頭道:
  “同意……同意……咱醉老頭兒代表咱石兄弟,完全同意……”
  側臉一瞥,向石鳴峰道:
  “石兄弟,老哥哥說的沒有錯吧?”
  石鳴峰是個機智、與心理的成熟,遠在他眼前年歲以上的年輕人……
  對“杯中神遊”侯乙向樓羽所說的那些話,先是迷惑不解,但接著也就理會過來……接觸到侯乙投來的視線,微微一點頭,替代了回答。
  侯乙又轉向樓羽這邊,滿堆笑臉,道:
  “樓道友,還有一件事,得要麻煩您啦……”
  “悅梅居士”樓羽問道:
  “不知侯道友所知何事?”
  “杯中神遊”侯乙道:
  “煩您轉知‘南嶺門’總壇的廖老頭兒,咱陪同石兄弟,咱們老哥小弟二人,赴閩中拜會……順途可以探聽‘魔神’戈青的下落。”
  樓羽含笑點頭,道:
  “侯道友與石少俠兩位,有此雅興,老夫理當效勞……”
  微微一頓,又道:
  “閩中南平,雖然相隔這裡甚遠,不過,‘南嶺門’中弟子,用‘響鈴扎書箭’分驛投遞,老夫將書函扎上‘響鈴箭’,閩中南平的‘雲海飄影’廖愷,很快就會知道此事。”
  話落,哈哈一笑……似乎完成了一樁心滿意足的“功德善事”。
  “杯中神遊”侯乙,也跟著哈哈一笑……大葫蘆對上嘴,又是大口酒送進嘴裡。
  敢情,這位嗜酒成性的風塵俠隱“杯中神遊”侯乙,從“悅梅居士”樓羽這些話中聽來,此番結伴同行的這位小兄弟石鳴峰,對日後天下武林“禍”“福”兩字,有舉足輕重之影響。
  石鳴峰身兼兩位師門……
  一位是昔年天下武林群起追殺,最後落個毀體斷肢的“魔神”戈青。
  另一位,卻是武林中,有一代劍術宗師之譽的“摩天神龍”向公瑜。
  石鳴峰為了完成昔年恩師“魔神”戈青遺願,要收集遍散各地的肢骨,和隨身兵刃“湛玉劍”。
  現在已知這把“湛玉劍”的下落,“杯中神遊”侯乙為了要避免惹起意外的殺劫,就設法要了斷這位小兄弟石鳴峰心願。
  “悅梅居士”樓羽,離開“九環莊院”後,石鳴峰和侯乙兩人,亦相繼向“碧波神蛟”
  浦錚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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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8 PM

第26章 遊聰漠外 古廟逢舊怨

  因為“公孫穴”的位置,是在左邊腳瞳踝骨的內側面,是人身重穴之一,如果吃敵人運勁一拿,就要全身癱軟,不省人事!好在冷霜梅的本領得自金光道人真傳,精透內典,全身要害部位肌肉,都有自然伸縮之勁,就在甘翠蓮指尖著膚,勁力未透的剎那,膝蓋一抬,右足上提,左腳跟住一起,猛向甘翠蓮右邊太陽穴踢去,甘翠蓮鐵爪一攏,撲撲幾響,把冷霜梅褲管抓破,腿勝劃破四道血痕,可是她自己的太陽穴也被飛天魔女左足一賊,踢個正著,雖然有人皮面具擋了一擋,頭腦也覺得一陣昏眩,踉蹌後退幾步,這一下誰也沒有得著便宜,兩個人都受了傷!冷霜梅飛出三丈以外,方才落地,叫道:“慚愧!我幾乎敗在她的手裡!”
  甘翠蓮功虧一賞,沒有抓中冷霜梅的要害,凝了一陣,厲聲喝道:“好本領!再比一百回合看看!”聳身直立,冷不防背後有人冷冷說道:“功夫練到這裡,也算難得的了,得些好處便回手,快些走吧!”這一下突如其來,宛如鬼魅驟至,甘翠蓮吃了一驚!急忙扭頭後望,原來自己身後,不知怎的來了一個長身偉岸的中年人,赤紅臉面,嘴長微髭,穿了一身灰布衣褲,卻帶點土頭土腦,像個村漢,冷霜梅等三女看見了這中年人,異口齊聲叫道:
  “大師兄,你來得好!快快把這魔頭打發回去!”
  那中年男子名叫竺虯,他是金光道入的大徒弟,也是後來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他後來因為苦戀師妹錢月霞,結果斷了一臂)甘翠蓮這時候已經立定心腸,把所有崑崙派門下完全當作敵人,哪裡知道高低進退,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混賬!你也是崑崙派的人,蛇鼠一窩,看抓!”
  嗖的一抓,鐵鉤般的右手玉指,猛向竺虯當胸抓落,誰知她這回觸了霉頭,甘翠蓮鐵爪一落,只聽風聲颯然,對方人已不見!
  她暗叫聲不妙,正要撒臂回身,冷不防後頸一緊,頸骨下的“大椎穴”吃竺虯一把抓住,登時呼吸窒礙,接著身子似騰雲駕霧般,直升起來,砰的一響,摔出五丈多遠!
  甘翠蓮料不到對方身手這樣迅快,怒吼一聲,身子向地上一撞,立即跳將起來,二次朝著竺虯猛撲,竺虯叫道:“再倒!”一閃一晃,也不知他用什麼身法,左手一落,又是依樣葫蘆拿住了她的“大椎穴”,向外一拋,這回拋得更遠,居然飛出五六丈以外,撲通摔倒,甘翠蓮跌得渾身疼痛,幾乎連骨頭也散了!冷霜梅三女哈哈大笑,她想不到崑崙派有這樣的能人,真個又羞又惱,竺虯已經高聲叫道:“你的鐵爪神功是厲害極了,可是後路的功夫還欠著呢,回去再練幾年吧!”
  原來凡是練鐵爪功夫的人,全副精力放在一雙手爪之上,可是一利必有一弊,太過注重手抓,後路必然空虛,所以竺虯跟她動手,不動則已,一出手便抓甘翠蓮的後頸,竺虯的擒拿功非常了得,武功造詣遠在冷霜梅之上,甘翠蓮如何是他的敵手?她被竺虯這樣一說,知道自己弱點被人家握牢,再也不能夠打下去了,忿然叫道:“很好,你們倚多為勝,我甘翠蓮只要有三寸氣在,必報此仇,再見!”說罷站起身來,飛也似的跑去了!”
  冷霜梅三人看著她的背影不見,方才長長呼了一口氣道:“師兄,今天如果沒有你,這場惡鬥真個不可收拾呢!”
  一行四人返回星宿海不提。
  再說甘翠蓮練了鐵爪神功,尋仇不成,只和冷霜梅打個平手,結果還敗在別人手下,真個是氣憤填胸,恨不得就在附近找塊山石,一頭撞死,但是回心一想,自己辛辛苦苦的練了十多個年頭本領,難道就這樣不忍一時之忿,便犧牲了性命不成?而且學無止境,自己不過依照本門秘笈,練了十個年頭,已經可以跟飛天魔女扳個平手,如果再用恆心毅力,苦練十年,自己的本領不難超過她,到那時候再次上巴顏喀喇山,豈不是可以揚眉吐氣?甘翠蓮想到這裡,便打消了死念,離開了巴顏喀喇山,取道返回崆峒,哪知道她剛才到了崆峒山下,崆峒派內部卻發生了一幕驚天動地的變化!
  原來崆峒派的門下,向來龍蛇混雜,良秀不齊,赤霞子在生之前,還可以仗著他的本領和威望名頭,鎮懾一切,崆峒派門下雖然有些野心勃勃的人物,當著赤霞子的面前,也不敢任意胡為,可是赤霞子一死之後,情形便大大不同了!”赤霞子臨終之時,雖然把掌教大位傳給自己的師弟玉虛子,可是玉虛子的本領名頭,比起赤霞子來,卻是差得多了!
  所以就在甘翠蓮下山到星宿海去,找尋冷霜梅報仇的時候,崆峒派裡面有兩個長老,一個叫石道人,一個叫獨尊者,居然聚合了一部分門人弟子,強迫新任掌教的玉虛子,把鎖陽洞裡面崆峒祖師秘傳的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公開出來,原來這金關玉鎖廿四式,是二十四個坐相不同的人形塑型,坐落在崆峒山絕巔玄冰凹一個山洞裡,這山洞就叫鎖陽洞,洞口設了兩扇鐵門,這鐵門並不是用尋常鋼鐵鑄造的,而是崆峒派開派祖師採取崑崙絕頂寒鐵,混合五金精英所鑄,堅固異常,任你運用莫邪幹將一類寶劍,也不能夠砍下一毫一未,鐵門的鎖匙和到鎖陽洞去的路徑,只有掌教一個人知道,掌教臨死之前,才把鐵門鎖匙和鎖陽洞所在地告訴給下一任教主,換句話說,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只有做掌教的才可以練,據說二十四路坐功練成之後,可以祛病延年,無敵天下。
  不過歷來崆峒派的掌教,除了開派的兩三代教主之外,卻沒有一個能夠練成功,話雖然這樣說,這金關玉鎖功如果練得三四成火候,也可以縱橫天下了!石道人和獨尊者兩個人,窺伺本教瑰寶的金關玉鎖功,已非一朝一夕,他們平日一向看不起玉虛子,尤其是他做了掌教之後,更加忿忿不平,居然當眾鼓譟起來,玉虛子受了屢代租師的遺訓,哪裡肯把鎖陽洞的所在和這種功夫的練法公開,立即一口拒絕,石道人和獨尊者老羞成怒,居然一聲斷喝,跟玉虛子動武。
  玉虛子雖然是一派掌教,可是他的武功造詣和石道人、獨尊者不過在伯仲之間,一交上手,以一敵二,當然相形見絀,力不相敵、可是崆峒派裡面也有不少正直的門人,不屑這兩個長老的行為,吶喊一聲,紛紛上前,跟石獨二長老這一派的人殺在一起,崆峒山上當堂展開了一場大混戰,兩派的人互相殘殺!
  甘翠蓮剛才返到山下,便遇著了本派兩個同門,由他們的口裡知道了一切,她的性情雖然怪僻,對邪正兩個字還清清楚楚,聽說石道人和獨尊者兩人糾眾壓迫掌教,不禁勃然大怒!甘翠蓮對這兩個長老,平日沒有好感,因為這兩個人十分鄙視自己,尤其是自己未曾毀容之前,獨尊者曾經向自己調戲過兩次,所以甘翠蓮聽了消息之後,暴怒如焚,立即展開輕身功夫,一陣風般跑到山上,果然不出所料,玉虛子和他手下一派正派門人已經到了生死倏關不容一發的境地!
  因為石獨兩人手下黨羽人數太多,和擁戴掌教的門人,幾乎成了四與一的比例,眾寡懸殊,玉虛子這班人哪裡能夠應付得來?混戰半日,已經有一半以上的門徒被叛變方面的人殺死,王虛子本身也中了兩掌,如果不是石獨二人存心要得瑰寶,準備生擒他逼問口供,玉虛子已經嗚呼喪命了!甘翠蓮才一趕到,立即加入戰團,她在巴顏喀喇山得來的一肚悶氣,正沒地方發洩,一見了這樣的場合,哪裡還能夠按捺得住?當下一聲大喝,施展開鐵爪神功來,利爪到處,便傷了四五人,有兩個還被她抓中要害,嗚呼送命!
  石道人不禁大罵,連忙轉過身來,跟甘翠蓮相鬥,一邊打一邊喝道:“不要臉的醜婦!
  已故掌教傳給你的功夫,你卻拿來傷害同門!”甘翠蓮哪裡聽他這一套,如瘋如狂,鐵爪密如狂風、掌力如山,向石道人瘋狂打來,她一邊跟石道人交戰,一邊留意四方八面,看哪一個叛逆門人逼近自己,立即飛身過去,伸手一抓,把他的天靈蓋插上五個透明窟洞,慘死地上,然後立即飛身回鬥石道人,似這樣一連殺了五六個人,把石道人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可是甘翠蓮的武功造詣,已經和他相差不遠,而且又有狠辣的爪功,更奈何不了她,石道人只好拼出本身功夫來,纏住了她,苦苦相鬥,獨尊者突然在旁邊一聲斷喝,袍袖揚處,打過一件暗器來。
  甘翠蓮已經鬥發了性,不管三七甘一,暗器風聲一響,她立刻舉手一撥,哪知道獨尊者打出來的不是鏢弩,竟是一支尺多長的鐵管,裡面貯滿硫磷毒火,一中人身,或者撞落地上立即射出青藍色的火星來,這種火是燐火,遇物便燃,如果被它燒著,就是烙傷了不重要的部分,磷毒深入肌膚,皮肉糜爛,不能醫治,獨尊者把這暗器改了一個名堂,叫做火龍神梭,甘翠蓮不知底細,運用鐵爪一擊,只聽撲撲兩聲,鐵管立即破裂,管裡貯藏的硫磷毒火,馬上四下飛濺,甘翠蓮的頭髮和衣服,當堂熊熊燒著!不單是她,連石道人的身上也冒出了幾虛煙火,嚇得他立即跳後,滿地打滾,要把火焰壓熄,情形十分狼狽!
  甘翠蓮估不到自己著了獨尊者的暗算,一聲怒吼,帶著滿身火焰,向獨尊者迎面飛撲過來,獨尊者估不到她著了火龍神梭暗算之後,還是這樣勇猛,不禁大吃一驚!他使的兵刃是一根純鋼龍頭杖,立即把杖身一平,用個橫掃千軍的招數,掃了出去,哪知道甘翠蓮雙手鐵爪向下一落,居然硬生生奪住杖頭,獨尊者急怒交迸,立即一腳飛起,踢向她的肋下,甘翠蓮不閃不躲,哼了一聲,挨了獨尊者這一腳,雙手奪杖往回一擄,獨尊者握杖虎口立即崩裂,鮮血長流、再也把持不住,吃甘翠蓮一把奪過鋼杖,恰好有兩個叛逆弟子飛撲過來,甘翠蓮把鋼杖向他們一拋,這鋼杖怪蟒長蛇一般橫掃過去,把叛逆弟子打得筋斷骨折,撲通,倒在地上!
  獨尊者驚魂未定,甘翠蓮已經飛身猛撲過來,帶著蓬蓬煙焰,當頭飛到,猶如凶神惡煞,獨尊者運足神功,起左手向她當胸就是一拳,甘翠蓮鐵爪如電,拳才遞出,她已經五指一落,扣住了獨尊者手腕,鐵鉤入肉,和身撲上,獨尊者奇痛貫心,右拳砰的穿出,向甘翠蓮胸口結結實實的搗了一下,可是甘翠蓮的鐵爪已經插進他的腦門,獨尊者慘叫一聲,登時眼珠突出,氣絕斃命!
  石道人在地上一連滾了幾滾,壓熄火焰,可是頭臉手腳已經烙傷了好幾處狼狽不堪!他看見獨尊者被甘翠蓮的鐵爪插死,堂堂長老,喪生在一個後輩的手裡,不禁大驚!
  玉虛子斷喝一聲,飛撲過來,迎住石道人便鬥,甘翠蓮抱著獨尊者的屍首,連翻幾滾,壓熄火焰,哈哈兩聲狂笑,把獨尊者屍首一拋,又再跳起身來,追殺別的叛逆門人,石道人手下雖然有幾十名黨羽,看見甘翠蓮鐵爪功這樣兇狠迅辣,真個連膽子也嚇破了!哪裡還敢交鋒,紛紛逃走,石道人看見大勢已去,立即虛晃一招,跳出圈外,轉身飛逃,後來他帶著一班黨羽逃出崆峒山,跑到甘肅祁連山去,另外創立崆峒北派,這是後話,日後還生出許多事來,各位看下去便明白了!
  再說甘翠蓮這次趕回山來,雖然及時制止了本派一場亂事,可是她和玉虛子兩個人,受傷不淺,甘翠蓮中了獨尊者兩下重手,又被燐火的傷了十幾處,連人皮面具也燒燬,本來難看的面孔,更加難看,不過她的傷勢雖然厲害,還可以慢慢休養復元,玉虛子卻不行了,他中了石道人兩下鐵掌,又被獨尊者的龍頭枴杖掃了一下,內傷外傷十分沉重,何況這次叛亂死了不少門人子弟,都是本派精華,叫他如何不氣!玉虛子自知不久於人世,當著殘餘門人的面前,宣布把掌門大位傳給甘翠蓮,還把鎖匙和一卷路線地圖交了給她,便自氣絕身死!
  這時候的甘翠蓮,要想推辭也推不來,只好默然接受了一切事物,不過經歷了這一場亂事之後,崆峒的聲勢一落千丈,大不如前,甘翠蓮卻不管這些,她在埋葬了玉虛子之後,過了兩個多月,便拿著王虛子遺留下的地圖,獨自一個到鎖陽洞去,原來這鎖陽洞是在崆峒山絕巔一個冰之洞內,經年被積雪所包沒,不現半點形跡,如果沒有地圖,任你尋足一年也找不出來,甘翠蓮冒著奇寒刺骨的罡,踏破窮陰凝閉的玄冰,終於找著了鎖陽洞的人口,就在一片雪崖之下,她用鐵爪功把冰雪抓了開來,現出鐵門、鐵門嚴絲密縫,只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匙孔,甘翠蓮把巨大的鎖匙插進洞孔裡,用力一旋,格 兩響,鐵扇大大的打開來,現出陰森古洞!
  甘翠蓮直入洞裡,點亮了帶來的千里火,四下一照,原來這山洞並不十分深逢,不過是一個冰雪侵蝕而成的缺口,只有三丈不到的深淺罷了!洞壁刻了不少文字,洞中豎立著二十四尊坐著的石像,石像的形態和高度,和生人一般無二,做著坐功,二十四個石像的坐功形式,無一雷同,石座底下還有說明文字,甘翠蓮看見了這些事物,如獲異寶!
  她知道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是內功裡面溝通天地之橋,性命交修的要術,她決心在這裡逗留十天半月的光景,把這二十四式坐功完全參透,方才下山,甘翠蓮便把鐵門虛掩,自己坐在裡面,仔細參詳一切。
  哪知道武學這一門功夫,許多地方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算是師徒相授,做徒弟的還要看本身的資質天賦,才可以領會師傅的教誨,活人傳授尚且有不到的地方,何況是死板板的文字呢?甘翠蓮在鎖陽洞裡,總共逗留了七天,眼看把帶來的乾糧吃完了,對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還不曾參透一半,就在這天黃昏晚上,居然來了外敵!
  這外敵不是別個,正是早兩個月聚眾譁變的石道人,他帶著自己一班黨羽到了甘肅祁連山,草草安頓之後,立即起程回崆峒山,原來他做長老的時候,對這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心存窺伺,已非一朝一夕,赤霞子在生之前,一個人到鎖陽洞去,石道人暗中尾隨過兩三回。
  不過他畏懼赤霞子的武功,往往跟蹤了一段路,知道路程崎險,再繼續跟蹤下去的話,必定被赤霞子發覺出來,只好廢然折回,雖是這樣;他也約略知道鎖陽洞的方向,這一次雖然叛變不成,石道人知道玉虛子受了重傷,不久人世,他在臨終之前,必定要冊立新的掌教,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候,自己正好混水摸魚,石道人立定了這個主意,席不暇暖,便再次趕回崆峒山了卜他並不是奔向崆峒山的總巢,而是直奔向玄冰凹,石道人已是個老江湖人物,甘翠蓮走過留下的痕跡,他一下便看出來,居然不費多大上大,便找著了鎖陽洞的人口,石道人看見鐵門虛掩,不假思索,用手一推,果然看見甘翠蓮盤足跌坐在裡面!
  石道人對甘翠蓮的鐵爪神功,本來很有幾分忌憚,可是到了這個境地,再也不能夠退縮了!甘翠蓮看見推門而進的是石道人,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向石道人走去,石道人步步反退,一直退到雪壁的斜坡下,他霍然一聲拔出身邊佩劍來,喝道:“甘翠蓮,我好歹也是崆峒派裡面一個長老,你是個後輩弟子,不得無禮!””
  甘翠蓮哈哈獰笑道:“你是長老!哼!你還有臉自稱是崆峒派的人?好個不知廉恥的東西!”話剛說出,身子向前一聳,雙爪一落,鋼鉤似的手,抓向他的面孔,石道人一扭頭臉,反手一劍“斗換星移”,猛向甘翠蓮胸口刺去、這是地煞劍的絕著,哪知道甘翠蓮完全不怕這一套,鐵爪一鉤,居然把石道人的劍身扣住,另外一隻手爪,閃電似的鑿向石道人的腦門,石道人吃驚不小!好在他的功夫十分老練,“蒼龍掉尾”,把劍往回一抽,居然在甘翠蓮五指尚未收攏的一剎那,掙脫出來,趁著一抽之勢,縱身後跳,可是左肩嘶的一響,道袍被甘翠蓮的手爪撕掉了一大幅!
  石道人又羞又怒,手中劍寒光連閃,一陣嗤嗤破空之聲,向甘翠蓮左右連連進刺,這是他畢生的絕技、非同小可!甘翠蓮雙爪展開,猛攻硬打,石道人和她一連拼鬥了三四十招,兀自守多攻少,甘翠蓮一邊運爪如風,向石道人著著進逼,一邊潛心暗想七天以來,自己對於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的運用,甘翠蓮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這就是二十四式坐功裡面,有不少和拳腳相通的地方,尤其是對於氣達四梢的運用,更有不可言傳的功效,甘翠蓮突然把雙爪一收,戰法改變,起先她的雙爪猛攻猛撲,賽似巨斧開山,鐵錘擊石,現在呢,卻變了手舞足蹈,猶如醉酒一般,石道人不禁大疑,暗裡想道:“奇怪,她這下是什麼打法?”
  哪知石道人的念頭才動,甘翠蓮突然旋風也似的一轉身,右手臂由左肋下倒穿出來,這一招本來絕對不能使出,就算使出來也不能夠傷人,可是甘翠蓮居然使出來了,噌的一聲響處,把石道人的左邊臉頰抓了四道血痕,接著又是一個旋風轉身,反手一抄,執住了石道人背後道袍的下半截、運力一撕,把石道人一件道袍裂做兩半,接著閃電似的,又向石道人的屁股鉤了一爪,石道人估不到甘翠蓮隔不到三個月,功力這樣精進,哪裡還敢跟她交手,連忙折轉身來,負傷忍痛,飛也似的逃走,連滾帶爬的下了玄冰凹,瞬息不見!
  甘翠蓮估不到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法這樣神奇、驚喜欲狂,心裡面一陣高興,連追趕敵人也忘記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追人,可是石道人已經沒影無蹤!甘翠蓮只好把鐵門關上,返回山下孜孜苦練,似這樣的又練了三年,甘翠蓮的武功大有精進,離開了崆峒山,開始闖盪江湖,不到一年,已經在西北荒涼之地,闖出了鐵爪魔娘的名頭,她仍然念念不忘跟崑崙派結下的仇恨,終於再次到巴顏喀喇山去,要找冷冷霜梅算賬,哪知這一回冷霜梅並不在山,只撞著崑崙三妹裡面的蕭玉霜,不由分說,動起手來,鐵爪魔娘以為蕭玉霜是自己幾年前的手下敗將,自己不難在幾個照面之間,把她收拾,哪知崑崙派門下的弟子,修持精嚴異常,比如派裡一個弟子下山,跟人交手,吃虧落敗回來,崑崙派的長老必定把這弟子召回,叫他招認出被人打敗的情形,以及敵人武功特點,宗派門戶,一切清楚之後,就叫這弟子再坐玄關,重新苦練,準備下次交手,能夠雪恨,當日蕭王霜和錢月霞兩個敗在甘翠蓮的手裡,受盡了金光道人的怪責,由這個時候起,刻苦練功。
  所以這次蕭玉霜再遇鐵爪魔娘,不慌不忙,把本門劍法使開來,一柄劍招術神奇,有如龍飛鳳舞、甘翠蓮一連和她拼鬥了百餘合,只能夠扳個平手,卻是沒有法子取勝,鬥到後來,崑崙派其他的弟子陸續趕來,甘翠蓮知道不能取勝,哼了一聲,便自轉身逃走,蕭玉霜並不迫趕,一笑而罷,甘翠蓮估不到自己練了幾年金關王鎖功,也是徒然,非常失望,她又回到崆峒山上,再到鎖陽洞去,仿照那二十四個人像坐式。刻苦研練,這時候的甘翠蓮,已經將近五十歲了!
  她在鎖陽洞裡足足練了幾個月,方才出來,再次下山,她這次下山並不是再到星宿海去,找崑崙派的人報仇,而是到南疆、希望在西域結納幾個劍俠異人,引為臂助,將來向崑崙派尋仇,也有一個幫手,哪知道甘翠蓮有一天到了南疆庫魯山附近,突然覺得身燒火燙起來,她不由吃了一驚!以為自己害病,立即走入山裡,找到一個山洞,(即是她現在存身的山洞)盤膝坐下,打算運用內功法除病魔,誰知甘翠蓮一運起氣來,猛覺自己腰身以下的肌肉,漸漸麻痺起來,她方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已經走火入魔了!
  因為她練金關玉鎖功時,一來沒有內家高手在旁邊指點,二來貪多務得,心急求進,強行用功,不知不覺之間,留了後患,中年以前,甘翠蓮的血氣旺盛,還不覺得怎樣,後來年紀漸大,體力消退,這些後患漸漸發作出來了,好在她發覺還早,立即停止用功,在洞裡一連休養了幾天,身體方才漸漸復原,可是已經陷入半癱瘓的狀態!
  什麼叫做半癱瘓呢?原來甘翠蓮在這一座古洞裡面,在晚上的時候,身體雖然僵硬,但是陰氣凝聚,還可以有限度的走動,比如在洞裡來往自如,以至走出山洞一百幾十步左右,也還可以,但是長夜過去,太陽一升上來,宇宙間的陽氣一充沛起來,鐵爪魔娘的下半身便形同僵石,定在那裡,除了上半身仍然可以活動之外,下半截身子簡直變成石頭一般,不能轉動,換句話說,鐵爪魔娘晚上縱使怎樣生龍活虎,舉止如電,可是到日裡,也會變成廢人一個,所以她不敢離開這山洞,因為一離山洞,馬上失掉了託庇的地方,萬一遇見石道人手下一班崆峒北派的門人弟子,就要性命不保,但是不離山洞,又等於一輩子要坐監牢,雖然生在人間,也等同廢料一樣,甘翠蓮就在這個環境之下挨了一十五個年頭。
  直到伊麗娜帶了天池三怪的離火劍和劍譜闖進來,鐵爪魔娘無意中助了她一臂之力趕跑了伊麗娜的敵人,攫取了伊麗娜的劍和圖譜,無意中發覺圖譜裡面好些坐功人像,跟崆峒山鎖陽洞那二十四個坐著人像的姿勢互相仿佛,解說也很類似,比起鎖陽洞石壁文字的注釋還要詳細,自己許多年來,好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難,居然由這些圖譜上得到答案,鐵爪魔娘這一喜非同小可!
  伊麗娜又朝著她的肚腹間刺了一劍,把她多年來凝閉不通的環帶經脈一下貫通,這兩件事無形之中,都是成全了她,試問鐵爪魔娘如何不喜呢?這就是她對伊麗挪改變態度的原因,伊麗娜聽完了鐵爪魔娘這一段出身經過的故事,覺得十分感嘆!
  這時候的伊麗娜,對鐵爪魔娘完全消除了恐懼的心理,她向鐵爪魔娘笑道:“姑姑,你在這洞裡住了一十五年,氣悶之處,當然不用說了!可是這十五年之內,你怎樣找尋吃的東西,和要喝的飲水呢?這裡一望荒涼,什麼人家也沒有哩!”鐵爪魔娘笑了一笑道:“傻孩子,我練的是化精為氣,化氣為神的功夫,接連幾天不吃飲食,也是最平凡不過一回事,何況晚上我還可以走動呢,到外邊撿些樹皮草根,野山藥一類東西回來,有時候運氣好的話,打著幾個鳥獸,更不愁餓肚子呢!”伊麗娜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著這樣的怪人,心裡十分驚訝!
  鐵爪魔娘問道:“小妮子,我的話完全告訴你了,承你這卷圖訣,使我在幾天之內,可以脫離這牢籠似的石洞,可是你怎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呢?你剛才說得不詳細,還有好些不實不盡的地方,可以告訴我啦!”伊麗挪臉兒一紅,便把自己和史存明一段戀史說了,鐵爪魔娘突然戾氣滿面,說道:“天下的男子漢,十個之中有九個不是好人!小娃兒,我一定給你出氣,如果今後出去,撞兒那姓史的小子,我一定殺了他給你解恨,知道沒有?”伊麗娜吃了一驚,說道:“殺了他嗎?那那那,那個不可以啊!”
  鐵爪魔娘厲聲說道:“有什麼不可以,你對他一片真情,他卻一心一意記掛著那回疆郡主,還說不該殺嗎?”伊麗娜低下了頭,說道:“不,不,我雖然深深地愛他,他不過把我當做親妹子一樣,咳!這也難怪,我根本比不上孟絲倫郡主呀!”鐵爪魔娘忿然說道:“有什麼比得上與比不上,我就是不殺那姓史的小子,也要把孟絲倫抓來,將她的容貌毀掉了,叫她變成我這丑婆子一般,看看那姓史的小子愛她不愛!”伊麗娜不禁笑了起來,金弓郡主已經被清兵捉去了,今後能不能夠跟史存明見面,事情還在未可知之數,何況連自己再見史存明的希望也很渺茫呢!甘翠蓮看見伊麗娜笑起來俏臉很甜,好像初開的玫瑰花一般,不禁想起一件事來,向伊麗娜說道:“女娃兒,你現在孤苦無依,連家也沒有了,不如就這樣吧,我收你做徒弟,把武藝傳給你,你如果有本領,那些壞人便不敢欺侮你,再不會有前幾天像那些人販子追逐你的事了,知道沒有?”
  伊麗娜聽說鐵爪魔娘願收自己做徒弟,不禁大喜,立即由塌上掙扎起來,就要叩頭,鐵爪魔娘卻伸手把她一按,說道:“不要行禮!咱們崆峒派收門徒並不是這樣的,不能夠單單叩幾個頭,就算行了拜師之禮,我先傳給你一點坐功,這是練本領的先決條件,過幾天我的身體復原了,帶你到崆峒山去吧!”伊麗娜唯唯諾諾,後來這一個天山上的牧羊女兒,終於成了崆峒派裡面一個女俠客,跟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三個人互相角逐,這是後來的話,留為下文再說不提。
  說完了伊麗娜在庫魯山古洞裡一段離奇遇合,現在得說智禪上人,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這三個人了,且說他們三個人知道了香妃娘娘在清宮裡殉節的噩耗,心灰意冷,便自離開京師的,金弓郡主孟絲倫的師傅飛龍師太,因為二十多年以來,她自己芹心獨創的飛龍劍法,始終沒有法子蓋過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風劍,羞憤難當之下,衝到雍和官裡,跟雍和宮裡面的喀刺血戰一場,結果和紅教的第一名手阿難陀尊者,同歸於盡,智禪上人師徒埋葬了飛龍師太的屍首,便和金弓郡主三人,連騎西去,一路上征塵僕僕,披星戴月,日以繼夜的走,兩個月後,他們已經重新返到新疆口外,出現在哈密城以西的北疆大草原之上了!
  孟絲倫自從師傅慘死,香妃殉節之後,一路上精神恍惚,郁郁不樂,和以前的談笑風生,脫略不羈判若兩人,史存明看在眼內,暗裡焦的,可是當著師傅面前,又不能向她說些什麼親密安慰的話。這一天他們繞過了哈密城,一路行來,不經不覺,夕陽西下,金烏潛形,天色已經晌晚,智禪上人坐在馬上,東張西望,找尋牧民的帳幕,老禪師突然用馬鞭向前一指,說道:“那邊有一座喇嘛廟,咱們到那裡求宿去!”
  蒙古新疆一帶,喇嘛教十分盛行,規模宏大的喇嘛廟到處都是,譬如新疆的首城烏魯木齊(現在稱為迪化);便有好幾十座富麗堂皇的喇嘛廟,每座廟都有喇嘛一到幾百人呢!至於各地較小的喇嘛廟,真個是指不勝數,史存明望著師傅的馬鞭方向一望,暮煙靄靄之中,果然現出一列紅牆來,史存明不禁大喜,問道:“師傅,你要向喇嘛廟借宿嗎?”智禪上人點了點頭,說道:“這說不定,看情形再說吧!”
  三個人縱開轡頭,望著紅牆跑去,須臾之間,一座巍峨的喇嘛廟,已經呈現在三人的眼前,智禪上人來到廟前,翻鞍落馬,山門內走出兩個小喇嘛來,合十問道:“大師來找人的,還是來進香的呢?”智禪上人笑道:“我們不是香客,只是沙漠中的旅人,因為錯過宿頭,迷失了路,找不著蒙古包,逼不得已。所以向貴廟求宿了!”小喇嘛哦了一聲,說道:
  “這個我們不能做主,各位還是請進去問問主持吧!”便把三人迎進廟門,來到一座佛堂裡面落座,須臾之間一個中年喇嘛由外面走進來,向智禪上人合十一揖,說道:“主持做著夜課,小僧是這裡的知客,據主持說,出家人住的地方,是十方抄化得來的,施主借宿一晚,算不了什麼一回事,請喝過了乳茶,再到裡面坐地吧!”這知客雖然是個維人,漢語說得十分流利,小喇嘛送進三杯灰暗暗的乳茶來,這是喇嘛款客之禮,史存明在沙漠裡走了一整天,正要端起乳茶來喝,智禪上人袍袖拂處用手一攔,說道:“徒弟!這杯茶喝不得!”老禪師向哪知客喇嘛正色說:“貧衲跟貴廟裡的主持素未謀面,不知冤仇何來,這幾杯乳茶怎的下了迷魂藥,請說!”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不由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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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19 PM

第27章 射影含沙 舊仇逢狹路

  原來智禪上人走慣江湖,不但見多識廣,而且閱歷豐富,他看見知客喇嘛進來的時候,眸子閃動不定,不時望著金弓郡主孟絲倫和史存明兩人,心裡已經起疑,再看見小喇嘛遞進乳茶,更加靈機觸動,他拿過乳茶一嗅,鼻管裡嗅出一股腥味來,分明挽了迷魂悶藥;智禪上人雖然涵養高深,但一生最恨人家使用迷煙悶藥,所以一嗅之下,當堂變臉,單手一抄,把羊角的杯子,連著乳茶向那知客喇嘛劈面打去!那知客喇嘛身手卻是不弱,立即把頭頸一縮,腰身下挫,只聽撲通兩聲大響,那羊角製造的茶杯,貼著知客喇嘛頭頂飛過,打在牆壁之上,當堂片片開花,落地粉碎!
  史存明半聲不響,一個箭步,竄到那知客喇嘛的身邊,左掌虛晃,略分對方眼神,右拳平時穿出,砰的就是一拳,他這下名叫“懷中抱月”,知客喇嘛武技了得,雖然在低頭閃避茶杯的當兒,精神卻沒有鬆懈,史存明拳風一響,知客喇嘛掉臂一格,使了個鐵門閂,把史存明右拳擋開,右腿接著蹴出,旋風似的一掃,這一下藉勢還腿,名叫“風掃落葉”,史存明急不迭忙,縱身向上一跳,避過了他的掃堂腿,知客喇嘛趁勢一個倒竄,向著客廳門口縱去!
  原來這知客十分機警,他明白眼前這三個對頭,個個本領厲害,自己用蒙藥乳茶暗算他們不成,就要抽身倒退,知客喇嘛才一竄到客廳門檻,猛聽呼呼連響,一連申幾顆彈丸,劈面飛到,原來金弓郡主摘下彈弓,發了一排連珠彈,知客喇嘛躲閃不及,啪啪啪啪,頭臉肩腿同時中了四彈,他忍住疼痛,拼命一滾,搶出客廳,史存明正要跟蹤追出去,冷不防格格兩聲,當的一響,客廳的門框頂,突然降落一道千斤鐵閘來,智禪上人急忙叫道:“明兒留神!”
  史存明向後一退,轟隆,那千斤閘恰好把客廳的門閂住,嚴絲密縫,半點空隙也沒有,智禪上人師徒三個、當堂被困在屋子裡!
  史存明估不到這喇嘛僧竟然裝置著機關,又駭又怒,霍地抽出斷虹劍來,就要去砍那千斤閘,智禪上人喝道:“明兒!這鐵閘是精鐵鑄的,你難到要像刨木一般,將它一片一片的削下來嗎?”史存明一想也是,這鐵閘是渾然整體一塊大生鐵,不比鐵柵鐵籠,留著空隙,可以用劍削砍,一劍刺去,頂多留下窟洞罷了!金弓郡主卻竄到佛堂左邊的窗口,伸出玉手,一捭窗間的雕花間隔,發覺這些間格全是精鐵鑄的,外表裹了紅漆,乍眼看不出來,她正要用力去拗,間格外面嗤的一響,飛進一點寒星,直射金弓郡主的面門,孟絲倫扭身一閃,那寒星貼著她的髮際穿過,掉在地上,原來是一支透骨釘,史存明勃然大怒,向智禪上人叫道:“師傅,這客廳外邊埋伏了敵人,你老人家用排山掌打碎窗口間格,我們由這裡竄出去!”
  智禪上人喝道:“不用這樣!我有主意!”老禪師話聲甫歇,身子向上一縱,像氣珠也似的直升起來,一手撈住佛堂屋頂的正梁,揮掌向上一擊了智禪上人用的是大力金剛掌法,轟的一聲大響,屋瓦紛飛,煙塵迷漫,這客廳的屋頂,居然被他打穿了一個大洞!
  史存明估不到師傅想出這樣的一個主意來,連聲叫道:“妙呀!”這間囚屋的屋頂揭了的瓦片籟籟跌落,頃刻之間,屋頂的正中心,裂開四五尺見方一個圓洞,智禪上人雙掌一拍屋梁,兩腿一飄,由屋頂破洞竄出客廳外,老禪師眼光瞥處,只見佛堂外邊的空地上,錯錯落落的站立了四五十名喇嘛,個個手執刀槍器械,他們看見智禪上人打破屋頂鑽出來,這一驚非同小可!紛紛向後倒退。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也緊接著用“燕子飛雲縱”輕功竄了出來,三個人並肩站在屋頂上,孟絲倫一揚金弓,就要向喇嘛人叢裡發彈,智禪上人伸手一攔,遙向對方高聲大喝:“貧衲跟各位素昧平生,無冤無仇,因何故要設局相害!”
  話未說完,喇嘛人叢裡紅袍一閃,竄出一個豹頭環眼,身穿大紅烈火袈裟的番憎來,振吭大喝:“智禪賊禿,你還說跟我們素昧平生嗎?你看看佛爺爺是哪一個!”史存明立即認出來,這番憎不是別人,正是三年以前在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下,被飛龍師大殺敗的天龍派番僧法都羅,少年壯士失聲叫道:“師傅,這是神力尊者哩!”
  神力尊者呵呵狂笑道:“小狗,你的眼睛還沒有瞎,記憶力也不差,這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你們老少三人,也有一天撞在佛爺爺的手裡!”番僧說到這裡把面孔一沉,眼放兇光,向智禪上人狩笑道:“老禿驢,這三年來,你把俺們天龍派的人欺壓得夠了,雷木大師被你殺死,天籟禪師被砍斷臂膀,我法都羅今天要給他們報仇,你別想活著離開這喇嘛廟!”智禪上人還未開口回答,孟絲倫已經在旁邊喝道:“不要臉的傢伙,你們天龍派的喇嘛,引狼入室,助紂為虐,投靠滿清皇帝,帶領滿洲的韃子到新疆來,殘殺草原上的牧民,你當年庇護孽徒,敗在我師傅飛龍師太的手裡,今日狹路相逢,用鬼蜮無恥的手段來暗害我們,暗害不成,方才出面,羞也不羞!你那一點本領,我們在北天山時,已經領教過了,不外如此,憑你也配收拾我們,瞎吹大氣!”
  金弓郡主這一席話,真個把神力尊者罵得狗血淋頭,法都羅見她揭露了自己當年出醜的事,真個怒不可遏,斷喝一聲,就要作勢撲上,他背後卻轉出一個中年瘦長的喇嘛僧來,叫道:“尊者且慢,讓我來看看峨嵋派掌門的手段!”
  原來這瘦長的中年喇嘛名叫額音達,是寺裡的護法,也是天龍派的人物,不過寫到這裡,要把天龍派和智禪上人投宿這問喇嘛廟的來歷交代清楚,原來天龍派是青藏派喇嘛裡面一支武術派別的名稱,在西域流傳了好幾百年,天龍派在西域的名頭,跟少林派在中土的地位於無二致,同樣人多勢大,代有能人,天龍派在西域總共擁有四間規模宏大的喇嘛廟,兩間落在南疆阿克蘇和疏勒兩城,一間落在青海玉樹縣,還有一間落在哈密,即是智禪師徒遇伏這一間喇嘛廟了,這問喇嘛廟回人叫它做烏羅廟,佔地很廣,富麗堂皇,在廟裡修行的喇嘛足有四五百人,這些喇嘛個個練習天龍派的武功本領,烏羅廟的主持名叫赤陀上人,是掌教阿難陀尊者的同門師弟,赤陀上人自從執掌了烏羅廟之後,不惜工力,花費了大量的錢銀,把烏羅廟每一座佛堂和殿閣全都裝置了各式樣的機關埋伏,他為什麼要把一間清淨修為的喇嘛廟安裝上機關呢!
  原來赤陀上人雖然做了喇嘛,他的行藏和江洋大盜一無二致,赤陀上人不但勾通附近沙漠的馬幫和刀客,給他們做耳目,刺探來往商家,供給消息情報,窩藏分肥,還串通了一班人販子,到各地去誘拐擄劫婦女,送到蒲幫城去賣給老毛子,換取金銀,供他在廟裡吃喝淫樂,總而言之,他除了善事不作,無所不為,無惡不作,烏羅廟等於他本身的老巢,為了防止江湖人的窺探所以要裝置機關了!
  至於神力尊者怎會出現在烏羅廟裡?原來法都羅自從三年以前,為了要給自己徒弟出氣報仇,到北天山找尋飛龍師太算帳,結果不但報仇不成,反而大大的丟了一次面子,神力尊者本來是後藏騰格里海五間大喇嘛廟的主持,自從在天山挫敗回來之後,威名大損,不到一年,拉薩方面傳來了達賴喇嘛的法旨,說法都羅好勇鬥狠,私德不修,革掉主持之位,達賴喇嘛是全藏的法王,他在西藏的權力,比中原的皇帝還大,法王命令一下,神力尊者就有天大本領,也不敢稍為抗拒,只好悄然離開。
  經過這一次變故後,神力尊者對飛龍師太越發仇深似海,可是他自己知道技力不如對方,如果不把本領練好,再去尋仇,等於白送性命,他立即投到北疆烏羅廟,找著赤陀上人,告訴一切,在法都羅心目之中,本來是想邀請赤陀上人給自己出氣報仇的,哪知道赤陀上人在這些年勾通人販馬賊,發了大財,盡情酒色快活,哪裡肯替神力尊者冒險犯難,管這些閒帳呢?法都羅央請了他幾次,赤陀上人始終推說沒空,神力尊者雖然心中不忿,可是自顧寄人籬下,還有什麼話說?只好索性罷了!
  神力尊者住在烏羅廟裡晃眼三年,在這三年裡面,法部羅對武功方面,勤練不輟,他自問有了很大進境,正要起程到北天山去,恰好智禪上人師徒投到烏羅廟來,要求借宿,神力尊者雖然不認得智禪上人,卻認得史存明和孟絲倫,立即向主持赤陀上人告訴,赤陀上人便吩咐知客喇嘛格羅音布見機行事,暗算師徒,方才有下蒙汗藥在乳茶裡面的一幕!
  哪知道智禪上人閱歷豐富,並沒有中他的詭計,反而當面斥破陰謀,史存明搶先和格羅音布動手,格羅音布十分狡猾,他知道智禪本領厲害,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即發動埋伏機關,用千斤閘閂了客廳的門,要把智禪師徒關在這小小佛堂裡,誰知智禪上人武功卓絕,居然運用大力金剛掌法搗破屋頂,飛身出來,烏羅廟的喇嘛不禁為之譁然!
  護法額音達沉不住氣,越出人從向智禪挑戰。
  智禪上人哈哈大笑一陣,向史存明說道:“原來這間喇嘛廟是天龍派的,要跟老納清算舊帳,那好極了,存明,你先下去,討教這位大師的本領!”原來智禪上人過去跟過天龍派的成名人物如天籟雷木之流交手,又在易水河岸見識過天龍風火劍陣,明白天龍派中人的本領,不外如何,老禪師要想使自己的徒弟增長閱歷,便下令史存明出戰!
  史存明不假思索,霍的抽出斷虹劍來,拔身一縱,由瓦面跳落平地,把寶劍向額音達一指,叱道:“狂妄番狗,你要見識峨嵋派武功嗎?跟小爺交手吧!”額音達看見智禪上人派一個晚生下輩來鬥自己,分明是意存藐視,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乳臭未幹的小子,你學了多少年本領?也來向佛爺爺叫陣,佛爺爺在三招之內,立即把你宰了!”這番僧看不起史存明,以為對方年輕技淺,憑自己的本領,三回兩合之內,便可以把他料理收拾,哪知道史存明一言不發,刷刷兩劍,“聞雷入洞”,“神龍戲海”,猛向額音達中上路同時攻到!
  額音達的兵刃是一桿鎮鐵霸王鞭,鞭長六尺,重量一十八斤,史存明只一開首,便把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鳳劍和飛龍大師的飛龍劍混合施展,一攻兩招,怪異無匹,額音達出其不意,吃了一驚,連忙把霸王鞭用力一旋,“橫雲斷峰”噹噹兩響,把史存明兩劍盪了開去,史存明再用一著“雲龍掉尾”,劍光一閃,將番僧逼掉兩步,方才冷然發話:“大師,三招過了,倉的不宰了我?”
  少年壯士這樣一說,額音達禁不住面皮發燒,一聲狂吼,展開天龍派的““伏虎神鞭”
  來,剎那間鞭環交撞,鞭影如山,劈、掛、索、勒、圈、吐、迅速無匹,把史存明整個身子圈入一片鞭影裡,史存明把雷電披風劍展開、從容不迫,跳高竄矮,跟他對戰了二三十合,戰到分際,額音達陡的把鞭一旋,用個“猛虎伏地”,掃向史存明的下三路,史存明突然一晃身,劈啪兩聲,照准額音達的後腦勺,重重摑了一記耳光!
  這是天池三怪傳授的旋風掌法,怪異無比,在別人的眼裡看來。額音達的伏虎鞭法,舞的風姿雲轉,潑水難進,史存明卻一閃一晃之間,欺身直進,給了他一已掌,在旁邊觀戰的喇嘛,無不咄咄稱奇,額音達吃了一摑,雖然不重,當著眾人面前,十分丟臉,他怒吼一聲、“羅漢騎虎”
  鞭環響處,回身又是一鞭,史存明不慌不忙,陀螺似的一轉,劈啪,額音達的右肩又中了一下,金弓郡主孟絲倫十分詫異,她向智禪上人間道:“老禪師,存明哥哥幾時學會了這一套掌法?”
  智禪上人撫須微笑,他知道史存明這套旋風掌怪招,是上崑崙山王母天池的時候,由天池三怪裡面的地殘叟傳授,老禪師估不到三怪武功,這樣詭奇,還是史存明造詣仍淺,功力不到,不然的話,單單是這兩掌,額音達就要受重傷了!額音達在頃刻之間,連挨兩掌,氣得哇畦呀呀的直叫,知客喇嘛格羅音布沉不住氣,一聲斷喝,搶出人叢,幫助額音達雙戰史存明,格羅音布的兵刃是兩口雪花擯鐵戒刀,史存明以一敵二,全無怯意,一邊用雷電披風劍應戰,一邊用旋風掌怪招,三回四合,劈啪兩聲,又在格羅音布的面頰摑了一掌,格羅音布羞愧難當,他倏地退出圈外,高聲喊叫:“大家齊上,把這小子碎屍萬段!”
  四五十名喇嘛,刀槍並舉,風捲殘雲似的向前、孟絲倫在屋頂罵道:“好一班不知羞恥的東西!打人不過,就要倚多為勝,好不要臉!”說著一拉彈弓,使出連珠彈法來,吧吧吧,一連十六七顆彈子,如暴雨驚雹,射入眾喇嘛人叢裡,鐵彈到處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叫苦連天,神力尊者勃然大怒,虎吼一聲,袍袖振處,飛出三只金光閃閃的銅球,朝著智禪上人和孟絲倫二人飛去!
  金弓郡主在北天山阿特朗瑪蜂時節,見過番僧這一手三球,三星逐月的絕技,當年飛龍師太借用史存明的斷虹寶劍,使用一力降十會,四兩壓千斤的劍法破掉了它,自己年來也得到飛龍劍真傳。何不照樣嘗試一下?孟絲倫立即把彈弓向腰問一插,拔出青鋼寶劍,正待施展,智禪上人陡的喝了一聲:“不要動手!這三只球內有子母,其中有詐!”話才出口,身子一縱,如大雁沖天,猛向空中三只金球迎了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神力尊者經過阿特瑪峰一戰挫敗之後,他覺得自己這一手混元金球太不濟事了,這幾年來,他把金球本身改良,由一手三球改為九子連環球,什麼叫做九子連環球呢:原來番僧把三只金球變成三只母球,每只母球裡面,藏了兩只子球,子球只有拳頭般大,球面布滿蒺藜倒刺,好像帶殼栗子一般,藏在球膽裡面,母球只一拋起,在空中滾了幾轉、球身一邊外殼彈開,子球脫穎而出,疾射出來,總而言之,一只銅球可以化成三只,三只球即是等於九只球了!
  孟絲倫如果學飛龍師大的老法子去破它,必定上當,智禪上人聽出球帶雜音,立即悟出其中竅要來,他用一鶴沖天身法,呼的飛起,就在空中展開“排雲袖”本領,兩只袍袖向上一卷;不待對方銅球子母分離,一展袍袖已經把三球裡面的兩球,輕輕兜住,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智禪上人衣袖卷住兩只銅球的剎那,第三只銅球叮咯一響,母球裡彈出子球來,智禪上人雙劈一分,袍袖抖處、把兜住的兩只銅球猛擲回去,轟轟,五球在空中互相對撞,老禪師還用了排山掌的真力,神力尊者的九子連環球,當堂粉碎,變成無數的破銅片,紛紛四舞,智禪上人也一個飛身,落到地上!
  神力尊者估不到自己苦心精練了幾年的九子連環球,不到一個照面工夫,便給智禪上人破掉,不禁無明火升起三千丈,一聲狂吼,揮動龍頭寶鏟,直向智禪上人殺來,番僧一出手就是“降龍三鏟”,颯颯颯,鏟光繞體,如龍蛇交竄,智禪在落下時,凌霜劍已經出鞘,一著“風雷交擊”,便把神力尊者鏟盪了開去,他兩個鏟劍交加,便自戰在一處!
  孟絲倫看見智禪師徒已經出手,她也張弓拔劍,飛身下來加入戰圈,金弓郡主衝到眾喇嘛人叢裡,看見史存明被額音達,格羅音布兩個喇嘛僧緊緊纏住,還有八九個喇嘛僧上前助攻,東一刀西一劍,把史存明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旋風掌的怪招也使不出來,孟絲倫心中一急,仗劍殺人,和史存明合在一處,並肩作戰,這一回形勢立變,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背對背的站著,一個用雷電披風劍。一個用飛龍劍,劍光霍霍,如蛟騰鳳舞,把幾十名喇嘛殺得像轉風車似的,團團亂轉,史存明還乘機刺傷了兩三人,可是院子外面吶喊一聲,又湧入幾十個喇嘛來,增加了一批生力軍,把他兩個層層疊疊困在核心,穿花一般大鬥。
  智禪上人和神力尊者交手,眨眼之間,就是四五十合,神力尊者的武功,在這三年之內,雖然增進不少,可是仍然不能夠跟智禪上人相敵,四五十合之後,漸漸守多攻少,相形見繼,智禪上人正要施展雷電劍的絕招,把他刺倒,冷不防背後一聲斷喝,“賊禿猖狂,看我取你!”話聲未絕,呼呼兩響,一團人影,挾著兩道黃光,照准智禪上人背心劈到!
  智禪上人雖然大展神威,用雷電披風劍把神力尊者殺得連連倒退,可是在混戰的場合裡,仍然眼顧四面,耳聽八方,背後風聲才響,老禪師已經聽出來,挫身一閃,“冷電穿雲”,刷的一劍向後反掃,噹噹兩響,竟然把敵人的兵刃砍了一個缺口,火星亂爆,撲過來的不是別個,正是烏羅廟的赤陀上人,他使的兵器是一雙黃銅飛鈸,不過他這飛鈸跟暗器用的完全不同,特別加大增厚,宛似兩面銅牌,鈸面還有九支亮晃晃的倒鉤,可以鎖奪敵人的兵器,赤陀上人由主持室裡出來,看見智禪上人劍勢有若風雷,把神力尊者逼得手忙腳亂,立即飛身過去一輪雙鈸兜背心打落,滿心以為出其不意,準可以給對方一下子,哪知道老禪師武功造詣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一劍反掃,勢猛勁足,凌霜劍斷金切玉,竟把赤陀喇嘛左手的銅鈸,齊鋒斬下一塊,赤陀上人出其不意,當堂嚇一大跳!
  智禪看見來人頭戴繡金的昆盧帽,一望而知,是本廟的主持,冷笑一聲,喝道:“無恥匹夫,竟用暗算手段!”赤陀上人勃然大怒,更不打話,雙鈸運著身軀,一旋一轉,用了個“旋風掃野”的招式,猛向智禪攻去,老禪師不慌不忙,劍訣一引,就要運用內力,把對方的雙鈸卸向外門,神力尊者卻趁這個空隙,一聲狂喝撲了回來,舍鏟用拳,呼的一掌,一股勁風,猛向智禪上人右側打到。
  神力尊者這一下用的是劈空掌力,當年在北天山較量過飛龍師大,好個智禪上人不慌不忙,劍尖一運勁氣,用個“雷震五嶽”叮噹,撩開赤陀喇嘛的雙鈸,捏著劍訣的左手,倏地箕張開來,袍袖向外一拂,使用排雲袖的氣功,接住神力尊者的掌力,向外一送,神力尊者內力不及智禪上人,吃他一推一撞,全身飛起五六尺高來,向下一落,恰好壓在混戰中兩個喇嘛身上,把他們撞了個頭面向地,如滾葫蘆,眾人出其不意,禁不住譁然大叫。
  赤陀上人看見智禪上人一手用劍卸開自己雙鈸,一手用排雲袖氣功推倒神力尊者,本領之高,真個是自己有生以來,從所未見!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展開八面旋風鈸法,呼呼呼雙鈸連進四招,四招總共八下,迅捷無匹,智禪上人一聲長嘯,全身直飛起來,穿出鈸漩光影,“電光照嶺”,凌空一劍刺落,當的一聲大響,竟把赤陀喇嘛右手銅鈸,齊中斬成兩截!
  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在同一剎那之間,吃了智禪上人的虧,真個心膽俱裂,知道敵人本領大得出奇,自己望塵不及,也再顧不得面子尊嚴了,向人叢裡便鑽,智禪上人笑了一笑,也不窮追他們,只一起落之間,衝入眾喇嘛人叢裡,這時候包圍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的喇嘛,何止一二百人之眾,密擠擠的,排成了層層肉屏風,史孟二人被他們困在核心,只見劍光錯落,智禪上人也索性收了寶劍,展開大力金剛手法來,兩手一伸,抓住了兩名喇嘛的衣領,向上一提一拋,這兩個喇嘛像飛將軍似的,直拋出去,落在人堆裡面,壓在幾個人的身上,跌做一團,智禪上人更不怠慢,兩手一伸,依樣葫蘆抓住兩人,雙臂振處,又把他們拋出,似這樣一抓一拋,接連拋了八人,把眾喇嘛拋得暈頭轉向,跌跌爬爬,個個叫苦連天,潮水般的分向左右狼狽奔逃。
  烏羅廟裡面的喇嘛,雖然個個會武,只有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算是武功上乘的人物,其他的額音達、格羅音布等人,武功造詣不過跟史存明、孟絲倫在伯仲之間,智禪上人一衝進來,有如虎入羊群,他們哪裡能夠抵抗?史存明神威大震,刷的一劍,把額音達右肩刺個對穿,疼得他狂吼一聲,掩臂便逃,格羅音布看見勢色不對,把霸王霸一抖,就要轉身逃跑,智禪上人恰好飛截過來,老禪師一心要抓住他,逼問烏羅廟的秘密,喝了一聲:“用迷藥的賊禿,往哪裡走!”這個烏羅廟的知客,著急起來,舉手一揚,把三支透骨釘向智禪上人劈面發出(剛才打入佛堂暗算孟絲倫的一釘,也是由他所發)
  智禪上人是何等人物,神力尊者的九子連環球尚且傷不了他一毫一發,何況是這小小的透骨釘!老禪師袍袖一揮,叫聲:“回去!”這三支透骨釘呼的飛轉,有兩釘撞在格羅音布的胸脯上,好在釘鋒不曾掉頭,只把他的胸口撞得疼痛罷了!格羅音布不禁大駭,就要飛身上牆,史存明已經飛身過來,手起一劍,“白蛇吐信”,刺中了他的右腿脛,格羅音布哎喲一聲,僕倒地上,少年壯士還要揮劍砍落,智禪上人伸手一托徒弟的手腕,叫道:“留他活口!”在腳落時用“腳踢點”,踢中了這知客喇嘛腰後的“伏兔穴”,格羅音布哎喲一聲,再也站不起來,他用毒茶害人不到,機關陷人不成,反而做了智禪上人手中的俘虜!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追逐其他的喇嘛,一個用寶劍刺,一個用彈弓打,頃刻之間,所有喇嘛逃得乾乾淨淨,他兩個還要乘勝追擊,殺入喇嘛廟的中心,犁庭掃穴,智禪上人:“慢來!”二人愕然止步,智禪上人向史存明孟絲倫說:“你們不見剛才客廳的佈置嗎?一個小小會客用的佛堂,也有機關,何況是其他的地方!現在抓住了知客,正好拿他來問!”史存明恍然覺悟,用劍指著格羅音布的咽喉,喝道:“你要死還是要活,要活命的,快快招認出這座喇嘛廟的一切,知道沒有?”
  俗話說得好,貪生怕死,人之常情,格羅音布哪裡能夠例外,只好把烏羅廟的一切,主持赤陀上人平日所為,神力尊者寄居廟內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智禪上人師徒方才明白,孟絲倫向他喝道:“原來你這裡不是喇嘛廟,竟然是強盜巢,廟裡有沒有關著女人,快說!”格羅音布答道:“女世襲,沒有,主持擄了女人,淫樂個三五天,便交給人販子帶到蒲犁城去賣給俄國人哩!”智禪上人說道:“以你們平日所為,死有餘辜,可是姑念你沒有半點弄詭,否則那是自討死路,走吧!”說著一伸手拍下去,解開了格羅音布身上的穴道,這知客喇嘛方才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引著智禪上人三人,直向廟內走去,可是各處房屋,空空如也,原來由赤陀上人到以下一班喇嘛,統統跑的精光了!
  格羅音布為著要智禪上人饒自己的性命,特別賣力,這一處有陷坑翻板,那一邊有復室地道。一一指了出來,最後找到方丈室裡,只找出一些細軟衣物來,所有值錢東西被赤陀上人帶走了!整座喇嘛廟空蕩蕩,靜悄悄,別說是人,連影子也沒有半個,智禪上人十分失望,他們為著趕路,決不能夠逗留下去,史存明道:“師傅,這間賊廟沒有什麼值得流連了,咱們放一把火,把它燒掉了吧!”智禪上人喝道:“胡說!放火燒屋,還成什麼體統?”孟絲倫道:“老禪師有所不知了!這座廟如果留下,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這班賊番僧必定去而復轉,重新嘯聚,豈不是照舊害人嗎?在這山高皇帝遠,官府管不到的地方,也不容易找人接管,與其任由它藏污納垢,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智禪上人一想也是,押著格羅音布走出了烏羅廟,方才由史存明,孟絲倫兩人一齊動手,砍下木料,在廟裡一連放了幾個火頭,西北土地乾燥,頃刻之間,煙火突突冒出,各處焚燒起來,智禪上人方才離開,走出三四裡外,回頭後望,烏羅廟已經陷入火海裡面了。
  史存明向智禪上人道:“師傅,這個賊禿怎樣處置!”智禪上人向格羅音布喝道:“我們本來想在你身上留點記號,才放你走!可是大家同是拜佛誦經的人,念在這點香火之情,不為已甚,放你走吧!如果不洗心革面,下次撞在老衲手裡,便沒有這樣便宜了!”格羅音布哪裡還敢回答半句話,抱頭鼠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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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0 PM

第28章 匿跡避仇 俠士隱荒谷

  十幾天後,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上,現出三個人來,不用說是智禪上人和吏存明盂絲倫了!老禪師看見了闊別經年的故居,仍然無恙,心裡十分感慨!他回想兩年以前,清將兆惠率領大軍人寇回疆,自己熱血沸騰,下山助戰,殺過不少清兵,打過幾回勝仗,但是曾幾何時,大小和卓木兵敗國亡,回疆抗清大業也告煙消雲散!只有悠悠青山,依然無恙,靄靄白雲,一如往昔罷了!
  智禪上人略為收拾了自己居住的兩間石屋,背著金弓郡主。把史存明喚到自己面前,正色說道:“你和孟絲倫經歷過這場患難,已結同心,情投意合,今後要結成夫婦,是與不是?”
  史存明面上一紅,低下了頭,不敢回答師傅的話,智禪上人正色說道:“徒弟,男大當婚,你又不是落髮受戒,皈依佛門,為師也很願意看見你和金弓郡主共偕眷屬,得成連理,可是你還有兩件事未曾完成,第一件是你對本門的雷電披風劍,不過學成了三十路,還有七十八路未學,你一天不把這套劍學全,還不能夠承受我的衣缽,雷電披風劍的運用,全是一口陽剛之勁,如果你早年娶妻,破了童身,這套劍便練不成了,還有第二件天池三怪贈給你的離火劍和圖譜,你竟然失落了,雖然是伊麗娜帶走,與你無關,可是這把劍和圖譜,如果落在左道旁門的手裡,日後必定成為江湖大害,你不管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寶劍和圖譜找回,如果你有了家室之後,又怎能夠做到這兩件事呢?所以為師……”史存明斷然道:“你老人家的意思,弟子已明白了,師傅是要弟子完成這兩件事,方才娶妻,是與不是?”
  智禪上人點點頭道:“對了!我打算把你娶妻的事,押後三年,有這三年裡面,你先把雷電披風劍練成了,把伊麗娜帶走的寶劍和圖譜找回,方才跟孟絲倫結合,就算圖譜找不回來,你把本門的雷電劍練好,娶妻也不妨事了,可明白嗎?”史存明唯唯應諾,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師傅,在這三年裡面,我們把金弓郡主安置在哪裡!”
  史存明這幾句話,果然把智禪上人問住了,照道理說,孟絲倫未嘗不可以跟隨自己師徒居住在阿特朗瑪峰,不過人非草木,如果讓這兩個青年男女長日相對,又不能夠馬上結合,這是相當難堪的事,就算他們在自己監視下,戰戰兢兢,以禮自守,春花秋月,人孰無情,過份抑制情感,反而對於練武有極大害處,可是大小卓木已經敗亡,孟絲倫也無家可歸,她不住在天山,又住到哪裡去呢?智禪上人沉吟半晌,好生難以委決。
  史存明忽然說道:“師傅,弟子這裡有一個方法,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呢?”智禪上人問道:“什麼方法,你說!”史存明道:“天山下面的白熊谷,土地肥美,溫暖如春,從前伊麗娜就是跟著族人在這裡居住,現在雖然經過兵變,諒來還有族人在那裡居住,弟子明天下山去,看看白熊谷的情形,如果舊時的族人還在,金弓郡主的安置,便不成問題了,師傅大可以叫她住在白熊谷裡!”智禪上人本來想把金弓郡主安置到飛龍師大故居的章圖克梭峰去,可是那一帶地方過寒,罡風凜冽,距離阿特朗瑪峰太遠了,孟絲倫一個孤身少女,怎可以居住呢,他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不禁大喜說道:“好主意!存明,你明天到白熊谷去吧!”
  當天晚上,孟絲倫就在智禪上人的石屋裡,跟他們兩師徒分房而臥,到第二天早上,史存明清晨起來,離開了阿特朗瑪蜂,直奔向自熊谷,少年壯士對白熊谷這條路可說輕車熟路,幾乎閉著眼睛也可以走到,史存明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跑到白熊谷口,可是他走睛向谷里一望,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白熊谷的入口陡壁峭崖上,豎立了兩行整齊的木柵,木柵裡面隱隱現出旗幟,史存明不禁十分詫異,難道清兵定了回疆之後,為了鎮壓南疆各旗牧民起見,在天山下面設了伏兵嗎?少年壯士不禁大夫所望,正要折回,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橫豎來到,何不索性潛身進去,刺探一個底細。
  史存明對白熊谷的地勢十分熟悉,他知道谷口勢如建匝,對方在上面建了木柵,必定設下了監視哨,萬難混入,少年壯士靈機觸動,一溜煙奔向谷后,白熊谷的山後是一道峭壁,上面長滿了一種雪松樹,這種雪松又名叫喜馬拉雅山松,高度僅得數尺,蟠枝低生,厥若磨盤,可是枝葉十分堅韌,史存明知道憑著自己的輕功,攀著松樹,由峭壁上蛇行溜下來,準可以到達白熊谷內,他跑了七八里路,果然到了谷後峭壁,這裡沒有木柵碉堡,也沒有設置監視哨,史存明手腳並用,爬到峭壁頂上,俯瞰全谷,原來駐屯在白熊谷裡面的,不是清兵,卻是一夥強人,把白熊谷佔了,當做山寨!
  史存明怎樣知道白熊谷做了山寨呢?他看見谷中原有維族人居住的房屋,統統拆平,另外一片空地,卻架搭了幾百間土房子,正中豎著一支刁斗木旗杆,木旗上掛著一面長約二丈的杏黃旗,迎風招展,旗中赫然寫了“替天行道”四個鬥大的黑字,這不是山寨強入的格局嗎、史存明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一別經年,白熊谷做了強盜巢,桑達那一族人,究竟到哪裡去了?”
  他哪裡知道兆惠大軍攻破天山防線的時候,清兵向山下的牧民大肆殺掠,桑達這一族人被清兵殺死了一大半,剩下少數僥倖逃出清軍刀斧的族人,已經逃入南疆去了!白熊谷荒蕪一片,在三個月之前,方才給一夥強人佔據了當做山寨,那時候智禪上人師徒還在北京城,當然不知道白熊谷已經有了變化!
  少年壯士不禁為之頹然,白熊谷成了盜寨,自己安置金弓郡主的計策,頓時成為泡影!
  史存明忽然想起一個念頭,橫豎爬到峭壁頂了,一不做二不休,爬行下去,看看佔山為王的盜魁,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史存明想到這裡,更不猶豫,把斷虹劍綁在背後,手足並用的由峭壁爬落,頃刻之間,已經穿過松海,這幾千株雪松,不但成了史存明絕好的掩蔽,還變成天然的階梯,史存明使出峨嵋飛蝗步的身法,穿行松樹枝幹之間,只見半山上一條綠線,微微晃動,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已經來到峭壁之下!
  這時候還是午牌時分,晴天麗日,史存明就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夠入谷內刺探,史存明只好耐著性子,等候天色入黑,夜幕籠罩之後,方才展開刺探動作不提。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史存明躲在暗處,眼看空地上人影來去,好不容易才挨到黃昏日落,炊煙四起,又再過了一陣,夕陽西下,夜色籠罩,一鉤新月由天山東面升上來,史存明估計谷中賊黨,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自己可以展開行動了,他便由峭壁下蛇行鶴伏,爬行出來,穿過一片平地,迫近一間瓦屋旁邊,閃身暗處向裡面窺探,果然不出所料,屋裡燈火通明,五六個壯漢正在那裡吃著抓羊肉和鍋盔,(新疆口外最普通的食品)有兩個還喝著酒,史存明知道這幾個壯漢就是寨中賊人了,這幾個賊黨居然還是漢人,他不禁感到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因為新疆口外,漢人很少,除了駐守邊疆的戌卒之外,就是一些駱駝商隊,來往跑單幫做生意,漢人在口外淪為盜賊的,卻很少見!史存明心中狐疑,他一連窺探了幾間屋子,屋裡的盜黨全是漢人,聽他們的說話,全是秦隴甘涼一帶口音,可見這班賊人是來自玉門關口內的,他們怎的會迢迢千里,成群結隊的遷徙到天山來呢?史存明一時之間,也猜不透,他只好躍登屋頂,跳高竄矮,直向插著四方刁斗木旗杆、掛著“替天行道”杏黃旗的屋子奔了過去!
  這裡是一列高大的瓦房子,總共五間,堂門開敞,看情形像賊酋居住的地方,史存明不敢造次,投下兩塊問路石子,不見屋中人有什麼反應,方才壯著膽於,一個“燕子飛雲縱”
  的身法,翻上正中一間瓦房的簷頭,掛落身子,向裡張望,不看時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咄咄呼怪!
  原來屋子裡面是一座大廳,廳中擺設幾張几案,東面的牆壁下,放了一張竹床,床上坐著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子,這老頭子年紀約莫五十多歲,面孔黃瘦,似乎帶著病容,他盤跌雙腿坐著,竹床旁邊卻放了一對支持兩肋的木杖,史存明心裡明白,這老頭子原來是雙腳殘廢的破子,難道他就是這班賊黨的首領嗎?如果是一個連走路也不便的肢子,怎可以做瓢把於?難道賊酋不是這老頭子,另有其人下成?史存明正在狐疑,廳外燈影晃處,走進兩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叫道:“爹爹,我們已經練完功課,可以休息了嗎?”那跋老頭說道:“這幾個月以來,你門的鐵砂掌功練成怎樣了,今天我的精神好一點,你們練給我看!”
  這兩個少年看來年才弱冠,猿臂蜂腰,英姿颯爽,面貌也大致相同,好像一對同胞兄弟,聽見跛老頭這樣一說,立即喜上眉梢,他們回身向廳走,須臾之間,搬了幾十塊青磚進來,史存明雖未曾練過鐵砂掌,可是也聽見自己師傅說過,如果鐵砂掌功夫到了上乘地步的,可以隔肉碎骨,就算是距離三尺之內,也可以震傷敵人的內腑,他暗想這兩個少年還要用青磚來試掌力,功候還嫩,看來不過是掌劈青磚這一類功夫罷了!
  哪知道他這一推想完全錯誤,兩個少年把青磚搬入大廳,把青磚一塊塊的放在地上,豎立起來,很迅速地市置成一個八卦陣圖,史存明暗中一數青磚.總共是六十四塊,心裡暗暗詫異,想道:他們擺這磚樁做什麼,這是踏磚比武,並不是試練鐵砂掌哩!
  史存明正在狐疑,兩個少年已經布好磚陣,互相打個招呼,不約而同,雙雙把身一躍,跳到陣上,只見他們腳尖點著磚面,行雲流水一般,繞陣疾走起來,他是智禪上人的高徒,當然知道武功好壞,史存明看見這兩個少年繞陣盤旋的時候,腳尖輕輕一印磚面,便自竄過幾個磚位,可見這兩人的輕功提縱已經有相當火候了!他兩人穿花也似的走了三四個來回,突然向陣圖中心一湊,對打起來,一個使用猴拳,一個用六路行拳,燈光下兩條人影,穿梭跳躍,史存明暗吃一驚,想道:“奇怪!他們使的全是峨嵋派的拳法!”
  要知道峨嵋派開派在四川峨嵋山,山上猴子最多,盈千累萬,所以峨嵋派的祖師禪隱上人,創了一百○八手猴拳絕技,每一式都是模仿猴子的動態,至於六路行拳是在陡崖斜壁上和敵人相鬥的拳法,這種拳法特點完全是一口真氣的運用,下盤沉穩,樁為結實,猶如落地生根一般,就算是站在最陡峭的山坡上,也不會跌下來,這兩個少年居然使用峨嵋拳法,可見那跛老頭也是峨嵋派裡面的高手了!
  不過自己跟隨師傅,將近十年,還不曾聽見師傅老人家說過有這樣的一位前輩,也沒有跛了腳的人物。
  他正沉浸在一片思索的時候,忽然聽見二人掌風之中,夾著喀喇喀喇的碎響,史存明十分詫異,向下看時,原來他們在磚陣上用鐵砂掌功對搏,只見這兩個少年各據一方,氣定神沉,猶如猛虎負隅一般,慢條斯理,一掌又一掌的打出來,每一掌都是劈向對方下三路,這邊一掌遞出,那邊立即走步閃避,但是他們兩個人打出來的鐵砂掌勁,沉猛異常,一挨到青磚上,立即喀喇一聲,變成粉碎。
  一般人練鐵砂掌功,只可以一掌拍落,將青磚碎成兩截,就是造詣深一點的,也不過疊高十塊八塊青磚,一掌下去,要碎哪個就碎哪個,隨意所為罷了,現在這兩個少年卻能夠隔著三尺空當,打碎青磚,而且碎成粉未形狀,年紀輕輕練到這個地步,實在難能可貴之至!
  頃刻之間,八八六十四塊青磚,已經碎掉大半,史存明看得目定神馳,禁不住衝口而出,低叫一聲:“真好本領!”
  他這一叫並不打緊,竹床上盤足跌坐的跛老頭子立即聽出來,斷喝一聲:”外邊有人!”這兩少年立即把掌勁一收,正要向廳外穿出去,說時遲,那時快!燈影晃處,一個壯士裝束的少年掠了過來,向竹塌上跛老人一躬及地,說道:“弟子史存明來得冒昧,請老前輩饒命!”
  原來史存明看出跛老頭子傳授兒子武技的宗派,是峨嵋派同門,所以跛老頭子一喝外面有人,史存明立即用“燕子穿簾”的輕功,飛身進廳,打算按照晚輩規矩,向那老人參拜,誰知道這兩個少年不由分說,叱喝一聲:“大膽奸細!看見了老山主還不下跪?”左邊少年呼的一掌,右邊少年騰的一腿,雙雙向史存明攻到。
  史存明知道這兩個少年攻擊自己的拳法,是峨嵋的猴拳,少年壯士不慌不忙,略為一挪腳步,半轉身子,用了著“分雲手”,雙掌一推一按,竟把兩少年的拳腳卸向外門,這兩個少年一擊不中,十分憤怒,齊齊向下矮身,蹬出一腿,不過他們使用的不是掃堂腿,卻是“繩掛一條鞭”的腿法,什麼叫“繩掛一條鞭”呢?原來掃堂腿法是攻向敵人下三路的,這路腿數大大不同,整條腿高翹起來,踢向敵人面孔下頷和咽喉部位,所以又名叫“鎖喉腿”,練這腿法絕不容易,要由十三四歲的時候起,在練功房拉平一條繩索,高與腹齊,練習翻身蹬腿直踢,每一腳踢出的高度,要跨過繩子為限,接著每隔十天或是五日,把繩索一寸寸的升高,升到與人頸相齊為止,仍然能夠一腿登出,腳尖跨過繩索,“鎖喉腿”就練成功了!
  因為它練時要用一根繩子,高高掛起,所以名叫做“繩掛一條鞭”,史存明見他們兩人同時使出這路腿法來,自己不管左閃右躲,都要挨著一腿,少年壯士心中一急,只好使出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扭,居然由對方兩個人的腳尖中間,溜了出去,只一轉身,拍拍兩掌,打在兩少年的肩背上,這兩個少年出其不意,當堂一個踉蹌向旁邊穿出去,幾乎跌倒在地!
  這一個反勝為敗,大大出乎兩少年意料之外,他們都是年輕人,哪裡沉得住氣?當下扭身凝步,正要揉拳再上,只見老人在竹榻上略略一按,整個身子直竄起來,這跛老頭不用枴杖,只憑單掌一按之力,身子像箭頭般飛撲過來,右掌一起,使了個“撞碑”掌,向史存明胸坎按到,勁力之猛,簡直排山倒海也似,史存明大吃一驚,連忙用了個“雙推手”,雙掌一引,要把跛老頭的掌力圈向右邊,跛老頭手掌向史存明右臂時一搭,雙腿不曾著地,已經連使三招煞手。
  史存明估不到對方武功這樣出神人化,砰砰兩聲,前胸後背各自挨了一掌,打得肺腑俱震,他正要使用旋風掌,身於剛才一轉,腰背的“腎前穴”已經被破老兒閃電也似的戳了一指,登時半身麻軟,撲通,一跤跌倒,再也不能掙扎!
  跛老兒在點倒史存明的時候,伸手向廳柱一按,立即跳回床上,別看他跛了腿,武功仍佔好得驚人,身子像四兩棉花一般,稍為藉著一點力量,立即彈出五六步遠,老人向竹床上一坐,喝道:“駒兒,驥兒,拿一根繩子來,把這小子綁了,再把他解了穴道,間他由哪裡混入谷裡?”這兩個少年轟諾一聲,就要去取繩索,冷不防簷頭上一聲長笑,響如洪鐘,一個蒼老口音道:“公達老弟,多年不見,怎的做了山大王,這孩子是你的師姪哩!”史存明一聽大喜,原來是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燈影一搖,廳外又飛進兩個人,一個白須白眉的老僧,正是智禪上人,一個玉貌紅妝少女,正是金弓郡主,跛老頭兒一見了智禪,失聲叫道:“哎呀!師兄,原來你還在人世!”
  智禪上人笑道:“我怎的不在人世!哪一個說我死了?
  範老弟,閒話少說,你把我的徒弟放起來吧!”跛老頭原來叫做范公達,他立即喝令兒子把史存明解綁,智禪上人過去輕輕一拍,解了他的穴道,笑道:“後生晚輩跌個跟頭並不打緊,師叔指教你高招呢?”范公達面上一紅,說道:“耿兄,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徒弟,一時錯手,變了以大欺小,休怪休怪!”
  你道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怎會這樣湊巧一齊進了白熊谷,原來史存明下山之後,直到初更起後還不曾回來,金弓郡主十分焦的,連連催間智禪,說道:“存明哥哥到了白熊谷,怎的大半天還不見回來?難道他遇了意外嗎?”孟絲化這樣的問智禪上人,她原來知道白熊谷是伊麗娜的故鄉,恐怕史存明見著了伊麗娜,款款深談,把自己阿特朗瑪峰等消息的事,拋棄在九霄雲外了!
  這也是女子心眼兒窄,引起了莫名的妒意,智禪上人被孟絲倫問了幾次,只好站起身來,說道:“明兒這人十分端謹,決不會流連忘返,或者是遇事也說不定,咱們去找找他吧!”他便帶著孟絲倫下了阿特朗瑪峰,一直來到白熊谷前,忽然發覺白熊谷改變格局,變成了盜寨的樣子,智禪上人展開超卓輕功,帶領孟絲倫由谷口混進,一直來到總室的大廳前,恰好撞上了史存明失手被擒,同時也發覺擒住史存明的山大王,竟是自己差不多闊別了三十年的師弟范公達,智禪上人再也沉不住氣,和孟絲倫兩入,現身向廳內竄進,師兄弟互相引見!
  智禪上人看見范公達折了雙腿,箕踞在竹床上,不禁十分詫異,問道:“師弟,你以前的外號不是叫做千里神行嗎?怎的雙腿折斷了呢?”范公達嘆了一口氣道:“仲偉兄,一言難盡,駒兒驥兒過來行禮,這是你的大師伯!”
  這兩個少年是兩兄弟,長的叫范金駒,幼的叫范金驥,雙雙向前行禮,智禪上人掀髯笑道:“師弟,三十年前,你還是光桿兒,想不到今天有了兒子,弟婦現在哪裡?”范公達勾起無限心事,說道:“師兄,不必提了,你坐下來,我慢慢告訴你吧!”他便說了自己到天山的前因後果,智禪上人覺得十分嗟嘆!
  原來智禪上人未曾出家落髮,還是耿仲偉的時候,他有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師妹是韋青荷,(即是飛龍師太)
  師弟就是范公達了!他們三個人同師學藝,耿仲偉和韋青荷是情侶,范公達呢?他一向和耿仲偉要好,滿師後方才分手,范公達本來是四川臨鄧縣人,家道頗為殷富,學成本領之後,回家娶妻,不到幾年,便生下兩個兒子,這就是范金駒和范金驥了!范公達也和范公達一樣,志同道合,痛恨異朝入主中原,寧可閒居在家,力田課子,耕讀傳家,也不肯跟滿清官府沾親帶故,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十多年,范公達年逾知命,兩個兒子也有十多歲了,范公達便把自己一身絕技,傳給兩個兒子,有一年,范公達的家中,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耿仲偉的堂弟耿玉航,也即是《西域飛龍傳》裡面描寫過的禿眉叟,耿玉航本來也是峨嵋派門人,不過他跟范公達並不同一個師傅,彼此算得上是同門罷了!范公達因為耿玉航的性情狡詐善變,平日不大相合得來,只是泛泛之交,這次見他登門拜候,雖然覺得詫異,可是隔別了十多年,只好親自延見。
  耿玉航一坐下來之後,立即說道:“公達兄,小弟有一條富貴的道路,指引給你,你答應嗎?”他便把來意直達,原來那時候大將軍兆惠征伐回疆,需要有本領的人隨軍征戰,耿玉航便奉了兆惠大將軍的命令,到處給他奔走,物色人材,不知怎的,居然被他知道范公達家居住在臨邛縣,所以到來相邀,范公達看見耿玉航為虎作悵,心裡十二分不高興,冷冷說道:“航兄!小弟一生最恨滿洲韃子,你要找人助紂為虐,也不應該找到小弟的身上呀!”
  耿玉航想不到范公達一開口便挖苦自己,勃然變色說道:“姓範的,我今天到來完全出於一番好意,你不領情也罷了,為什麼要出口傷人,什麼助紂為虐?明朝亡了將近一百年,你出世那一天起,已經是大清的天下,你難道還要給明朝守孝嗎?”話未說完,窗外砰的一響,飛進一個拳頭大小的雪球,打中耿玉航的面頰,滿面開花,耿玉航出其不意,當堂嚇一大跳!
  原來這時候正是隆冬臘月,四川號為天府之國,冬天也會下雪,臨邛縣地近岷山,十月小陽春後,已經有雪下降,當耿玉航向范公達下說詞的時候,范金駒兩兄弟恰好在門口搓雪球,準備拿雪球去打樹的枝丫,練習打暗器的手法,他兩個雖然是十來歲的小孩子,平日受父親的薰陶,知道滿清入關之後,怎樣殘害漢人,什麼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逼漢人理頭留辮子,不留辮便殺頭等等,所以他們平日對滿清韃子十分痛恨,范金駒聽見耿玉航在屋中勸告自己父親,給滿清什麼大將軍做事,不禁勃然大怒起來,順手搓了一個雪團,隔窗擲了進去,一下打個正著,把耿玉航弄個了滿面開花,范金駒范金驥兩小兄弟,不禁哈哈大笑!
  耿玉航被范公達挖苦,已經是滿肚皮不舒服,再被他的兒子這樣戲弄,更加好比火上加油,怒喝一聲:“雜種小子,目無尊長,耿老爺來教訓你!”一個飛身跳起來,就要追出屋外,范公達伸臂一攔,說道:“航兄,你是客人,不能夠欺負我的兒子,你離開這裡吧!改日我給你陪罪!”耿玉航怒上加怒,一聲叱喝,舉掌向范公達打去,范公達伸手格拒,這兩個同門師兄弟,居然大打出手,如果說起武藝,耿玉航的本領比起耿仲偉來,相差一籌,可是他和范公達的造詣,不過是在伯仲之間,但耿玉航這幾年來投身官場,酒色侵淫,武功氣力退化不小,這几年卻十年家居,苦練不輟,此消彼長,勝負之數不問而知,雙方鬥了七八十合,耿玉航被范公達找了個破綻,用壓雲掌一按肩膀,接著時底穿錘,砰的一掌打中腰際,耿玉航哎呀一聲,退後幾步,好在范公達念著同門關係,這一掌沒有用足全力,不然的話,范公達已經沒了性命!
  雖然這樣,也受了一點內傷,他知道鬥范公達不過,惡狠狠的說道:“姓範的,很好!
  你居然縱於行兇,還用這般手段來對付我,很好,咱們日後走著瞧吧!”說著蹣跚出門,就要離去,哪知道一出門檻,范金駒兩小兄弟不知哪個時候,由屋後各自取了一柄單刀出來,當門一攔,叫道:“滿清走狗,留下腦袋回去!”
  耿玉航勃然大怒,正要拼忍傷痛,用空手入用刃的戰法跟這兩個少年相搏,范公達卻叱喝一聲,喝住了兩個兒子,罵道:“不准多事,快快讓開!”兩小兄弟向來最怕父親,只好向左右一分,耿玉航獰笑一聲,由他們兩人中間穿過,跳上坐馬,一陣蹄聲得得,去得沒影無蹤!
  范公達悲痛地長嘆一聲,向兩個兒子道:“駒兒!驥兒!
  這裡不能夠住下去了,咱們明天就搬家吧!”范金駒范金驥聽見父親要搬家,不由嚇了一跳,問道:“爹爹,我們住得好好的,為什麼呢?”范公達發怒道:“小孩子懂得什麼?
  快到城裡雇一輛大車來,明天立時搬走,知道沒有?”范金駒兩小兄弟雖然依依不舍,可是父親決定了主意,哪裡還能夠說半句話?只好快快的收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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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1 PM

第29章 捨命存子 鬥鷹犬範老折足

  原來范公達知道耿玉航是個陰險卑鄙的小人,他這一次邀請自己出山不成,必定回到滿清官府那裡,誣捏自己罪狀,所以自己決不能夠在臨鄧縣住下去了,吩咐兒子雇請車子,馬上搬家,到第二天早上,范公達一家三口,收拾了一切細軟衣物,乘坐一輛有篷馬車,忍痛拋離了十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家園,抱著依依不舍的心情,一聲鞭策,蹄聲得得,車輪滾滾,帶起一縷黃塵,離開了臨鄧縣,向西進發不提。
  范公達離開故鄉,他要投奔哪裡呢?原來他知道這幾年以來,同門星散,只有大師兄耿仲偉一人,隱居天山域外,還聽說他因為看破紅塵,落髮出家,所以公達打算先到西域,找一個地方隱居下來,方才慢漫找尋師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范公達的車子剛才走出五十多里,還未到午牌的時候,忽然發覺迎面塵頭大起,蹄聲得得,一行五六匹騎馬,向著自己車馬飛行似的奔到。
  范金駒少年眼尖看清楚了迎面奔來騎客的面貌,第一個是耿玉航,後面幾個都是雄赳赳的漢子,一式穿著公門捕快裝束,距離他們不到一里,范金駒失聲大叫道:“爹爹不好,姓耿的帶人來捕捉我們啦!”范公達牙關一咬,他估不到滿清官府的捕快,來得這樣神速,他立即想出一個主意來,向兩個兒子道:“駒兒,驥兒,爹爹養了你們十幾年,你們聽不聽爹爹的話?”
  范金駒詫異的說道:“爹爹,我們當然聽你的話啦!你老人家這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范公達正色道:“很好!如果你們是我的兒子,馬上要接受我的安排,立即向來路逃走,不准回頭,你們知道沒有?”范金駒范金驥兄弟駭然說道:“爹爹,你叫我們逃走?那麼你呢?”范公達厲聲說道:“爹爹已經年逾半百,活在世上的日子決不會長,你們兄弟正當年富力強,有如旭日初升,方興未艾,為了我們範家的香火,為了日後能夠報仇雪恨,你們應該立即逃走!讓爹爹抵擋敵人,爹爹拼了這條老命,擋住這一班鷹爪子,讓你們走,快去!”範家兄弟吃了一驚,叫道:“爹爹,這怎樣行,我們兄弟怎可以拋下你逃走?咱們父子生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處!”
  范公達鬍鬚翁動,雙瞳噴火,噌一聲拔出七星寶劍來,喝道:“畜生,你膽敢不聽我的話嗎?”范金駒兄弟向來敬尊老父,見他動了真怒,只好含著眼淚,跳下車轅,顫聲說道:
  “爹爹……”范公達把刀一揮,喝道:“決走!爹爹死了並不打緊,只要你們兩兄弟得出生天,不愁沒有日子替爹爹報仇!爹爹的陰靈會保佑你,快去!”就在他們父子對話的時候,耿玉航已經飛馬跑近,距離范公達不到一箭多地,范金駒兄弟看見形勢危急,只好折轉身子,一窩風般向來路跑去!
  耿玉航看見范公達連聲叱喝自己兒子逃走,哈哈一陣冷笑,他向同來的幾個騎客打個呼哨,有兩個騎客立即向左右分開來,要想繞過車子,追趕范金駒兩兄弟,范公達陡的把手一揚,嗤嗤兩聲,打出兩支凹槽紫金鏢,不偏不歪,打中那兩個騎客的坐馬,鏢鋒穿透馬腹,這兩匹馬一聲慘嘶,便自倒地!把那兩個騎客拋了下來,幾乎摔暈過去,耿玉航勃然大怒,喝道:“姓範的,你已經死在眼前,還敢行兇作惡!”他一個飛身跳下馬,抖出金龍鞭來,呼的一繞,向范公達迎面打到!
  你道耿玉航怎會來得這般迅速?原來他在範家吃了大虧之後,心中不忿,立即跑到臨鄧縣城,對縣令說范公達是前明叛逆,潛伏境內,圖謀不軌,耿玉航是兆惠將軍帳前的衛士,縣令當然聽他的話,立即派了本縣的捕頭莫洪俊,副捕頭畢金虎,另外帶本領高強的捕快四名,立即跟耿玉航出城捉拿叛徒。
  耿玉航是個極端細心的人,他知道范公達開罪了自己,必定連夜逃走,逃走便少不免要雇車子,耿玉航首先吩咐十幾個公差換了平民裝束,到本城租賃騾馬車子的店舖裡,嚴密監視,如果看見范公達父子來雇車子,立即銜尾跟隨,一面派人飛報縣衙,好使自己沿著驛路兜截,果然不出所料,范公達真個派兒子入城去雇車子,被耿玉航知道,立即帶了莫洪俊,畢金虎和四名捕快,一共七個人七騎馬,立時出動,沿著西行道路堵截,一方面通知縣衙,加派兵並扼守附近要路,當堂把范公達父子截個正著。
  再說耿玉航跟范公達才一對面,更不打話,抖金龍鞭打來,范公達站在車轅上,一聲暴喝,七星玉刀用個“拱雲托日”,向鞭上一掛,反手一刀,“狂風掃雪”,猛掃過去。
  只聽耿玉航坐馬一聲狂嘶,原來馬頭已經被范公達這一刀齊頸斬斷,血花冒處,耿玉航和范公達兩個人濺得滿身都是馬血,范公達失驚無神,一個翻身由馬鞍上滾了下地,范公達一扭腰身,跳下車子,正要挺刀撲上,再加一刀,結果了耿玉航的命,莫洪俊展開喪門劍,畢金虎舞動虎頭雙鉤,雙雙向范公達攻到!
  范公達被熱辣辣的馬血一濺,勾起了滿腔怒火,一聲虎吼,七星刀平著一掃,“雷震五嶽”,噹噹兩聲,莫洪俊的喪門劍被金刀砍成兩截,畢金虎的雙鉤飛上半天!范公達一招出手,便打飛了二人兵刃,刀光似匹練般的來回一掃,畢金虎怪叫一聲,右肩頭已經被刀鋒劃傷,范公達正要踏上兩步,再遞一招,把畢金虎立斃刀下,恰好耿玉航在這時候翻身跳起來,呼的一鞭,使個“怪蟒翻身”,向范公腳下掃到,范公達噌地一跳,展開六星寶刀,刀光霍霍,跟耿玉航戰在一處!
  莫洪俊換了兵器,畢金虎裹好創傷,指揮四個捕快,一窩蜂般包圍過來,把范公達困在核心,范公達猛如瘋虎,使出峨嵋派鎮山絕技“抹眉刀”,一縷刀光上下飛騰,左揮右舞,力戰耿玉航和六個公門好手,耿玉航的本領雖然跟范公達相差一點,可是加上莫洪俊,畢金虎六名捕快,不但跟范公達扯平,而且佔了人多欺人少的便宜,七八十合之後,范公達漸漸頭上冒汗,守多攻少,耿玉航不禁大喜,向眾人高聲叫道:“不要傷了他的性命,把他生擒活捉!”
  話猶未了,范公達一聲斷喝,刀光乍閃,使出子午連環刀法來,他這套刀法總共一十二路,總共二十四刀,施展開來,一刀緊似一刀,宛似風旋雲轉,范公達這套子午連環刀,守強攻弱,專攻向莫畢等六捕快,剛才施展了七八招,噌的一刀,把畢金虎削掉了半個腦袋,接著反手一刀,又把一名捕快雙腳齊膝斬斷,撲通倒地,血湧如泉!范公達這樣的振起神威,莫洪俊和其他三個捕快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紛紛後退。
  耿玉航卻怒喝一聲:“該死老狗!”金龍鞭紛紛后招,刷刷刷,纏頭、打腰、掃胸膛,這下有個名堂,叫做“雲龍三現”,眼看范公達難以躲閃,哪知道范公達一聲狂喝,連人帶刀倏地一旋,用了個“玉腰圍腰”的招數,砍了回來,耿玉航估不到他用這樣兩敗俱傷的打法,大吃一驚,疾忙撤鞭後退,范公達身子一弓,左掌使個“大摔碑手”,砰的一聲大響,又撤鞭后捕快胸骨齊齊劈折,慘吼半聲,便自倒地身亡,耿玉航疾發一鞭“勁風斬草”,掃向范公達的足踝,范公達右腳上翹,讓耿玉航的金龍鞭由腳底掃過,霍地轉身,“七星拗步”,繞到另外一名捕快身邊,左掌向外一揮,范公達這一手含了劈空掌的力量,那捕快要用“蜉遊戲水”身法閃避,哪裡還來得及,砰砰兩聲大響,掌風把他激盪得在半空中翻了兩個跟頭,肺腑俱碎,砰的摔倒在地,便自氣絕身亡,總捕頭莫洪俊看見范公達大奮神威,奔雷閃電也似幾下出手,連斃自己四名同伴,不禁心膽俱裂,正要抽身後退,范公達狂吸一口丹田之氣,刀光閃處,“長河劈蛟”,連人帶刀舞成一團白光,飛掠過去,這正是二十四路子午連環刀的絕招,刀鋒到處,把莫洪俊連頭帶臂砍成兩段!還剩下一個捕快,眼見范公達兇似煞神,再也不管三七甘一,拼著回去受罰,一縷煙般跑去!
  范公達刀掌兼施,使出峨嵋絕技,連殺五名捕快,呼吸緊促,全身大汗淋漓,臘月寒天的冷氣襲來,不由打了幾個寒噤,耿玉航連進幾鞭,范公達精疲力盡,招招退後,退到馬車旁邊,耿玉航一鞭猛掃,叫了聲:“著!”他滿心以為范公達退無可退,自己這一鞭攔腰猛掃,必定把他打個筋斷骨折,倒在地上!
  哪知道范公達陡的一縱身,用個“燕子穿簾”的身法,跳上車篷,耿玉航一鞭打在車輪上,把輪木打斷了!可是自己也震得手臂發麻,范公達一聲大吼。由馬車篷頂上一躍而下,嗖嗖兩刀,接連使出“孔雀開屏”,“金雞刷翎”兩下絕招,耿玉航出其不意,右肩被刀尖一刮,當堂劃破了一道四、五寸長的創口,火辣辣地,耿玉航負痛之下,一鞭抽去,范公達騰身一掠,越過他的頭頂,反而把耿玉航截在馬車旁邊,刷刷刷一連三刀,耿玉航看見范公達形如瘋癇,眼放異光,不禁大驚,高聲叫道:“姓範的,我們不管怎樣,也是同門一脈,今日我攔途截你,完全是為了上頭的公事,你把幾個捕快殺死,也就夠了,何必苦拼下去,鬧個兩個俱傷!”范公達全不理睬,子午連環刀疾如飛雲掣電,一刀快似一刀。
  耿玉航咬牙切齒,左封右拆,擋了七八刀,范公達猛地一刀,劃開鞭影,“金盤獻鯉”,刀尖外吐,刷的一遞,直扎耿玉航的胸膛,耿玉航招架躲閃,俱已無及,叫道:“休也!”雙眼一閉,就要等死,哪知道耳朵裡聽見叮噹一響,寶刀落地接著哎喲一聲,耿玉航睜眼一看,只見范公達完全變了面色,身子篩糠似的直抖,現出極端痛苦的神情,耿玉航暗暗納罕,兀自不敢妄動,過了半晌,范公達顫抖更甚,膝蓋漸漸的向下彎,眼看就要倒地,耿玉航喜出望外,一掌劈去,范公達竟然全無抵抗,撲通一跤,跌倒在地!
  原來范公達早年在峨嵋練技的時候,在金光頂雪地之中,鍛鍊內功,受了寒氣侵蝕,得了一個怪病,這怪病就是突如其來的痙攣症,這症候又名叫抽筋,每逢冷天便自發作,後來他的武功日漸精湛,怪症也不大發作了,頂多在酷寒的天氣,發作一回,可是今天棄家遠走,冒雪奔馳,遇著鷹犬阻路,苦戰半日,精疲力盡,滿身大汗之後,邪寒乘機襲體,在跟敵人生死劇戰的關頭,怪病突然發作,范公達雖然一身絕世武學,也是無能為力,被耿玉航反手一掌,打跌地上,半下不能動彈!
  耿玉航呵呵狂笑,他輪起金龍鞭來,拍拍兩聲,把范公達兩腿迎面骨(即小腿的脛骨)
  打斷了!
  范公達疼得滿地亂滾,耿玉航更加得意,手指著范公達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我特地到臨邛縣找你,無非是指點你正途出身,效力朝廷,取得功名富貴,你們父子卻串通起來羞辱我?哼哼!姓範的,任你肋生兩翼,也不能夠逃出我的羅網,你的威風到哪裡去了?”
  耿玉航還要罵下去,冷不防范公達嘴已一張,呸一聲,噴出一口濃痰,射在耿玉航的右面頰上,當堂滿面開花!耿玉航出其不意,受了唾面之辱,不禁勃然大怒,破口罵道:“該死的老匹夫,取你狗命!”把金龍鞭一抖,就要兜頭劈落。
  哪知道耿玉航正在要行兇殺人的時候,背後有人一聲冷笑道:“好呀!乾坤浩蕩,宇內昇平,官驛大路旁邊,居然也有人攔路殺人呢!”耿玉航出其不意,吃了一驚,連忙回過頭來,原來自己背後,不知哪個時候,來了一個眉青目朗,面黃肌瘦的書生,這書生仿佛帶著病容的樣子,可是一雙眼睛,奕奕有神,在臘月大冷的天氣,他只穿了一件青布夾袍,破而且舊,手裡還搖著一把白紙折扇,耿玉航見這書生面貌不揚,哪裡把他放在眼裡,怒聲喝道:“混賬!你是哪裡來的書獃子,膽敢來管你爺爺的閒賬,你爺爺是徵西大將軍兆惠帳前帶刀衛士,這老家夥是前明叛逆的遺孽,你是過路的人,也來多嘴,我來問你一句,你要不要活命!”
  這書生全然不懼,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你是兆惠大將軍的親信衛士,怪不得可以在青天白日之下,殺人於通衙大道了,苛政猛如虎,殆乎矣哉!”他居然掉起書包來,耿玉航勃然大怒,更不打話,把金龍鞭一抖,嘩啷一響,向那書生大腿掃去!
  他以為這癆病鬼也似的窮酸書獃子,那有什麼本領,自己只要一鞭將他掃倒,叫他嘗嘗厲害,然後痛罵一頓,把他放去,誰知道書生見金龍鞭掃來,不慌不忙,左手捧著折扇,右手向外一抄,竟把鞭梢抓個正著,耿玉航出其不意,嚇一大跳!急忙把鞭用力往回一奪,書生生卻舒開左手二指來,向鞭身上一夾,叮噹,耿玉航的金龍鞭,吃他二指一夾,當堂斷了尺多長的一截!
  耿王航不禁大驚!他估不到這疾病鬼書生,居然有金剛指絕技,一下剪斷了自己的金龍鞭,照這樣的看來,他的本領至少比范公達還要強上十倍!不過就這般的知難而退,未免下不了臺,耿玉航陡的生出惡念來,叫道:“反賊!”
  右手把金龍鞭一揚,使個“迅雷貫頂”,迎頭擊了下來,左手向外一抖,嗤嗤嗤,飛出三支白虎釘,這白虎釘形如棗核,是精鋼打造的一只三腿人立的白虎,核尖淬了劇毒,見血封喉,厲害無比,他這下暗明兼施,無非是知道本領不及對方,務求一逞,書生卻是從容自若,金龍鞭迎頭打落,他連眼睛也不瞧一下,霍地展開折扇,扇面竟是趙松雪畫的真跡八俊飲池畫,向上一揮,一股強烈扇風,竟把折斷了一段的金龍鞭,直盪開去,接著是白虎釘飛來,書生揮扇一撥,呼呼呼,三枝白虎釘倒飛回去,一支穿中耿玉航的纓帽,一支穿破他的袍袖,還有一支擦過額角,幾乎打瞎眼睛!
  耿玉航嚇得魂飛魄散,對方有這樣淵深的本領,自己哪裡還能夠跟他交手,趁忙把金龍鞭一收,跳出圈外,飛也似的逃跑去了,書生哈哈大笑!
  他得意地笑了一陣,走到己哪里的身邊,叫道:“朋友,你怎樣了,能夠掙扎起身嗎?”范公達知道來了救星,立即要掙扎起來,哪知他身體才一挪動,雙腿痛徹心脾,哎喲一聲,又再躺在地上,啞著嗓音叫道:“老前輩?我我我,我不行了,我那兩個兒子……”
  書生笑道:“什麼老前輩老後輩,你兩個兒子,是不是濃眉毛、大眼睛、膚色黝黑,十五六歲左右呢!我在來路上看見官兵押著兩個這樣的少年,直向縣城走去!”范公達估不到自己拼了老命,苦鬥鷹犬,自己兩個兒子結局還落在清兵手裡,不禁肝膽俱裂,叫了一聲:“兒呀!”便自暈了過去!
  范公達這一暈倒,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方才悠悠甦醒過來,他一醒來之後,睜開眼睛一望,原來自己不知哪個時候,身在一間高大的瓦房裡,還躺在一個暖烘烘的熱炕上,炕邊還站著兩個人,那瘩病鬼書生就坐在對面一張太師椅上,手搖折扇,甚是雍容,范公達覺得十分詫異,正要開口,那書生站起來,柔聲說道:“你的兩腳腔骨完全斷了,決不是短期之內,可以復原,靜心休養幾天吧!過了幾天再說!”
  范公達向那書生拱手道:“範某多蒙拯救,可謂生死人而肉白骨,不知老前輩是怎樣稱呼?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書生曬然微笑,便把一切說了,原來這書生名叫病秀才奚天立,是四川境內的奇俠,他學的本領技宗武當,尤其是輕功方面,已經有了爐火純青造詣,奚天立不但是一位奇俠,還是四川境內有名的袍哥首領之一,什麼叫“袍哥”呢!
  原來“袍哥”是四川境內一種秘密的幫會,遍布城鄉各地,以及一般水陸碼頭,“袍哥”本來是反清復明的秘密組織,可是年日一久,漸漸的變了質,成為江湖幫會之一了!
  四川袍哥一向分為“岷江”“沱江”“涪江”“金沙江”
  四大支脈,奚天立就是“沱江派”袍哥的首領,當范公達格鬥公差,最後痙攣突作,幾乎喪命在耿玉航手裡的時候,奚天立恰好路過發覺,抱打不平,無意中救回了范公達的性命!奚天立看見范公達身受重傷,耿玉航還要把他殺掉,俠心陡起,上前顯了一手金剛指夾斷鐵鞭,另一手揮折扇打飛暗器的本領,便把對方嚇走,還把范公達帶到嘉定縣總舵裡,給他醫治。
  范公達這時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沱江派袍哥首領病秀才奚天立,不禁感激非常,他在炕上拱手道:“原來是奚當家,我範某人多失敬了,只是我兩個兒子……”奚天立援手道:
  “我知道了!這大半日功夫,我完全明白了一切,你放心休息吧!明天早晨以前,我包準把你的兒子尋回!”
  范公達不禁大喜,千多謝萬多謝,因為他知道這類江湖異人,乾金一諾,言出必踐!
  奚天立吩咐了他幾句,便自出外去了,范公達在炕上躺了半天,朦朦朧朧的睡著覺,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時候,范公達的耳朵突然聽著兩個熟悉的口音,叫道:“爹爹!爹爹!
  你怎樣啦!”
  老英雄馬上驚醒過來,定睛一看,真個是自己兩個寶貝兒子,范公達范金驥站在炕前,范公達幾乎以為自己做著夢,喜歡得一把摟著兒子,流下淚來,過了半晌,范公達方才顫聲問道:“我兒,你們是怎樣脫險的,是不是奚老前輩……”范金驥道:“是呀!當日爹爹替我們擋住鷹爪,我們兄弟向回路上走,誰知跑不到六七裡路,路邊一聲呼哨,衝出幾十名官兵來,喝令我們兄弟就縛,咱們怎肯束手任由宰割呢!便跟那些官兵打了起來,俺兄弟雖然砍倒了幾個人,可是官兵越來越多,將我們包圍得水洩不透,接著撓鉤套索齊上,把我們拖翻了!活活捉住,押解到臨邛縣衙門,縣官並沒有審我們,便把我們下在監牢裡,過了一日一夜,昨晚夜三更時候,我們聽見鐵柵外的獄卒哎喲一聲,撲通跌倒,接著柵柱折斷,鑽進一個頭如麥鬥的怪人來,俺兄弟起先還吃了一驚,可是定睛望去,原來是奚老前輩,他帶著一個鯊魚皮做的怪頭,拉斷幾根柵柱進來,便把我們兄弟帶到這裡了!奚老前輩沿路還夾著我們飛簷走壁,真個像騰雲駕霧一樣呢!”范公達才知道今天一家三口,完全是被病秀才奚天立一個人拯救,如果不是雙腿受創,他已經掙扎起身,去找尋奚天立叩頭呢!
  隔了半響,奚天立果然進來,范公達立即喝令兒子行禮,奚天立笑說道:“不要多禮!
  我奚某人一生最怕人叩頭,最恨人家拘禮,站起身吧,我有話說!”范金駒范金駭聽見他這樣一說,只好起身站立。
  奚天立手搖折扇,向炕上的范公達說道:“範老兄,你的雙腿我已經看過了,迎面骨已經折斷,別的骨頭還可以接駁生肌,這兩條骨卻是無可奈何,今後你的雙腿是跛定了,不過你也是讀過書的人,諒來聽見過孫臏龐涓的故事吧!”原來孫臏和龐涓兩個同是戰國時候的人,他們一同在鬼穀子門下學韜略兵法,後來兩個一同到了魏王幕下做事,龐涓妒忌孫臏才能,便在魏王面前捏造證據,說他串通齊國,裡應外合,要奪取魏王的江山,魏王信以為真,便把孫臏的腳刖了,(刖是古時一種刑罰,把雙腳活生生的鋸斷,使他變成殘廢)
  可是孫臏毫不灰心,終於用計逃到齊國去,齊侯拜他做大將,統兵伐魏,大破魏軍,還在馬陵道用埋伏計,亂箭把龐涓射死,報了前仇,病秀才奚天立一說出這兩句話來,范公達立時明白,奚天立把孫瞑比喻自己,把龐涓比喻耿玉航,老英雄咬著牙齒點了點頭說道:
  “奚老將軍,我的雙腳雖然廢了,一條性命拾了回來,以後只要有三寸氣在,必復此仇,範某兩個犬兒,還望老前輩大發慈悲……”奚天立搖手道:“不用說了!你要叫兩上兒子拜在我之下嗎?那個決不可行,你們是峨嵋派,我是武當派的功夫。武林中最重門戶,你兩個兒子哪裡能夠拜我為師呢?不如就這樣吧。我指點他們兩個幾手本領,算是萍水相逢的紀念吧!”
  范公達知道不能夠強求,只得罷了,他就在嘉定縣住了下來,奚天立果然指點子哪里,范金驥練鐵砂掌法,至於范公達本人呢!雖然折了雙腿,他仍然不肯把武功一絲一毫擱下,特製了一對手杖,支在腋下,跟常人一樣的行走,跟兩個兒子一道苦練本領,不過范公達還一心記掛著隱居天山域外的,至于,不時央請奚天立派出耳目打探耿仲偉出家以後的消息,晃眼之間,過了三個年頭,范公達由袍哥耳目方面,知道滿清派大將軍兆惠統率數十萬雄師征伐回疆,天山一帶變成了血腥戰場,不知道自己師兄怎樣?心裡十分焦的,不久他的心事被奚天立看出來了,病秀才向范公達道:“範兄,你整天記掛著師兄,不如這樣,我派幾十名兄弟護送你到天山口外去找尋他吧!”
  范公達巴不得奚天立有這一句話,心中大喜,連聲道謝,奚立天果然撥了四十名袍哥兄弟給范公達,另外給他父子三人配備了三匹駿馬,以及一切乾糧盤纏,方才送他上路,范公達十分感激,立即起程,哪知就在他們足跡離開四川的時候,清兵已經攻破回疆,兆惠俘獲了回疆美人香妃,高奏凱歌,由西域班師回朝了!
  范公達卻是一絲一毫也不灰心,繼續向西北進發,一路上風塵僕僕,由四川人陝西,由陝西入甘肅,經過祁連山下的時候,山上突然殺下一幫馬賊來,這幫馬賊全是漢人,要劫掠范公達這班人的行李牲口,范公達雖然殘廢,坐在馬上,功夫仍然一樣,再加上范金駒范金駭兩人家學淵源,又得到奚天立的指點,武功越發精進,父子三人更不打話,殺入賊群之內,把這批馬賊殺得落花流水,還把他們的首領張三虎活捉過來,張三虎向范公達父子不住口的求饒,並且願意擁戴范金駒做自己首領。
  范公達是峨嵋派的名家,哪裡有心做馬賊的頭子?可是他回心一想,自己這次到新疆口外,要上天山找尋師兄,天山面積浩翰,綿長千里,在偌大一座雪山中,要找尋多年不見的師兄,真個是談何容易?非要多些人幫手不行,范公達立即答允了,哪里,願做首領,不過可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把巢穴移到口外的天山去,張三虎不假思索的答應,范公達帶領了這千多名兄弟,浩浩蕩蕩的開到新疆,經過幾個月的長途跋涉,果然來到天山之下,這時正值兵燹之後,天山下的牧民已經走避一空,范公達看見天山土壤肥美,草木繁秀,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
  天山有的是良好的氣候和土壤,如果大家居住下來,畜牧墾荒,何愁不能夠自給自足,又何必要打家劫舍呢!范公達有了主意,就選擇了白熊谷這一片地方居住下來,做開墾的地盤,大家分工合作,伐木建屋,開拓荒地、種植莊稼,前後不到半年之間,范公達這班人在白熊谷裡已經具備規模,這半年裡他們並沒有出動打劫過一次,直到史存明為了安置金弓郡主,闖進白熊谷來,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兩師兄方才會面!
  智禪上人估不到師弟一別幾十年,變了雙腳殘廢,覺得非常感慨!他也把耿玉航當年和天龍派喇嘛到北天山阿特朗瑪峰誘降自己,結果被自己削掉耳朵的經過說了,范公達道:
  “這類涼血走狗,師兄不把他的腦袋一劍砍了下來,算是他的造化,師兄來了半天,還沒有提起韋青荷,青荷師妹呢?她這幾年住在哪裡?”韋青荷就是金弓郡主的師傅飛龍師大,智禪上人淒然說道:“哦!青荷妹嗎?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范公達愕然道:“哦!青荷已經死了!她是怎樣死的?
  是被滿清的鷹爪殺死的嗎?”智憚上人流下老淚,金弓郡主更加泣不可抑,還是史存明在旁邊把飛龍師太殉節清宮的經過,一一說了,范公達肅然起敬道:“青荷妹原來是這樣死的,真個是重如泰山,仲偉兄,你落髮出家後,還沒有戒酒吧!今天咱們兄弟重逢,喝幾杯酒再說!”范公達立即吩咐左右擺上酒宴,大家一齊入席,在飲酒的時候,智禪上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公達老弟,愚兄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夠答應!”范公達慨然道:“師兄有活儘管直說,愚弟力之所及,決不推辭便了!”
  智禪上人用手指了指坐在旁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說道:“這一位孟姑娘,她是回疆小和卓木酋長的郡主胞妹,也是韋青荷的衣缽恃人,清兵攻下回部之後,她已經窮無所歸,我是個出家人,不便把她攜帶在身邊,愚兄想以後讓她住在白熊谷裡,在孟姑娘本身固然有了安置,在師弟方面也得一個統籌全局的人材,可說兩全其美,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夠容納?”
  范公達詫異道:“這位姑娘就是三年前在天山下大破清兵的金弓郡主嗎、她還是青荷師妹的高徒,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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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2 PM

第30章 半夜深宵 來鬼魅福晉魂驚

  孟絲倫正要說幾句謙遜的話,范公達一雙精光炯炯的眸子,向著金弓郡主面上,看了又看,忽然說道:“孟姑娘,不,我還是乾脆叫你做師姪女吧!請恕我這老頭子說一句冒昧的話,姪女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回人,必定是漢人的血統,我這一猜對嗎?”智禪上人笑道:
  “老弟這一猜對了,孟姑娘的確是漢人的血裔哩!”老禪師便把孟絲倫的身世,以及飛龍師太當年收錄她的經過,一一說了,范公達想了又想,忽然說道:“姪女,你生身父母是在張家口塞外居住的,幾代都是經營販賣皮革生意的,是與不是?”孟絲倫驚奇得睜大了一雙俏眼,說:“伯伯,不,師叔,你老人家怎樣知道?”
  范公達浩然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本是一家人!”智禪上人道:“師兄,孟姑娘跟你天南地北,怎會是一家人!
  你有認錯人嗎?”范公達道:“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嫡親姐姐名叫做範賽花,比我大上十年,當我十歲懂得人事的時候,我姐姐嫁給了張家口一個姓秦的賣貨商人,名叫個秦廣俊,嗣後便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姐弟再沒有見面的機緣,到我二十多歲上峨嵋山練技之前,曾經接過姐夫兩次家信,說姐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又過幾年,我在峨嵋山接到了個消息,說我姐夫姐姐全家到蒙古庫佛去參拜活佛,走到瀚海大沙漠裡,遇著馬賊,全家慘被殺害,我聽了這個消息,真是肝腸俱裂,恨不得立即趕到塞外去,給姐姐和姐夫報仇,可是那時候我的藝業還沒有學成,峨嵋的門規又最嚴厲,門人未學成本領的,不准下山闖事,只有啞忍罷了!
  “直到我三十五歲那年方才下山,下山第二年到塞北去,可是前後相隔了七八年,什麼頭緒也找不著啦!”范公達說到這裡,到這里再也忍耐不住,淚下如雨。
  智禪上人急忙說道:“師弟,不用說啦,孟絲倫是你的外甥女兒,孟姑娘,你過去拜見舅父吧!”孟絲倫立即走到范公達面前,納頭下拜,范公達強笑道:“不用客氣,請起來吧!我姐姐生了這一個英雄女兒,她如果死而有知,在九泉下也要含笑,她的女兒居然做了回疆郡主,試想高興不高興呢?”智禪上人知道范公達這幾句話是故意說來解悶的,不由笑了一笑。
  史存明和范金駒范金駭兄弟舉杯飲酒,說些江湖上的軼事逸談,希望打破酒席上淒涼的氣氛,正在飲酒時候,外面突然傳進一陣木梆的聲音來,噹噹當……,一聲傳遞一聲,范公達聽了面上變色,說道:“咦!奇怪,白熊谷入口傳來緊急警報!”
  他正要吩咐兒子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幾個瞭望弟兄已經由外邊氣急敗壞的跑進來,說道:“寨主!不好了!白熊谷三十裡外,現出一大隊清兵來,人數至少有一萬人,浩浩蕩蕩,直向天山開進!”
  范金駒兄弟立即跳離座椅,叫道:“清兵來進剿我們了!
  吹響號角,全部弟兄出動!”金弓郡主卻伸手一攔,說道:“且慢!我來問他們幾句話!”孟絲倫從容不迫向那幾個瞭望兄弟問道:“列位有探清楚了敵情沒有!清軍統帥是誰?
  清軍挺進的路線是迫向哪一方面!是不是為進剿咱們而來的呢?來的是先鋒騎兵,還是輜重部隊?”她一連幾句話,把幾個瞭望兄弟問住了,把几個在旁邊聽了,心裡暗暗佩服,金弓郡主不愧是個指揮方面大軍的將才,單單是這幾句問話,已經心細如發!
  那幾個探子期期艾艾的,答不出來,范公達喝道:“不中用的東西,看見了清兵一點影子,便驚慌成這個樣子!杯弓蛇影,庸人自擾,快去探清楚了回報!”幾個探子正要唯唯諾諾而去,孟絲倫回頭向范金駒兄弟說道:“單靠他們刺探不行,二位表弟最好親力親為,到谷口去走一遍!”范金駒兄弟霍然離座,和探子一同出谷不提。
  到黃昏晌午的時候,范金駒兄弟已經回來,孟絲倫立即問道:“怎樣?你們探清楚了一切嗎!”范金駒搖頭道:“清楚這兩字不敢說,只打聽出一點大概罷了!來的清軍是先頭部隊,還有後援軍隊絡繹到來,清國的帥旗繡著福字!”
  史存明道:“呀!是福康安!”
  智禪上人詫異說道:“福康安嗎?他是滿清名將傅恆的兒子,也是上回兆惠大將軍的副帥,怎的會帶兵到天山來,難道乾隆帝還要第二次徵回疆嗎?”范金駒道:“這件事我們也覺著奇怪!後來我和二弟冒險接近清兵的卡哨,把他們放哨的騎兵活捉了一名過來,拖到僻靜地方拷問,方才知道一切,原來這支清兵,是徵剿廓爾額的先鋒部隊!”
  智禪上人說道:“哦!廓爾額一個山地小國,並沒有開罪清朝的地方,乾隆帝居然向它用起兵來,真個是奇怪的一件事哩!”
  原來廓爾額又名叫尼泊爾,是喜馬拉雅山南麓一個小國,尼泊爾和不丹,哲孟雄(又名錫金)三個小國,都是介在西藏和印度邊界的國家,尼泊爾算是三國裡面最大的一國,尼泊爾一族人數雖然不多,卻是最勇猛善戰,明朝以來,屢次和西藏,印度打仗,結果佔了上風,印度還要納貢給它,不過尼泊爾對中國始終奉為“天朝”,十分恭順,每隔五年人貢一次,幾百年一向如此,並沒有停止過,滿清竟然要向尼泊爾用兵,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
  孟絲倫道:“怎麼?你們活捉了一名滿清騎兵嗎?現在哪裡?”范金駒道:“哦!那韃子嗎?二弟間完了口供,將他一刀殺死啦!”金弓郡主頓足說道:“你們真是草莽!怎的不把他活捉回來,我自然會在他身上用計呢!”范公達也覺得兒子太過粗心大意,范金驥道:
  “表姐要活捉滿洲韃子回來,這有何難?今天晚上,咱們再摸出白熊谷,準保在天明前,活捉兩個韃子回谷便了!”
  金弓郡主沉吟了一陣,向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兩人說道:“二位師伯,依晚輩的愚見看來,清兵徵剿尼泊爾不過是一個藉口,廓爾額區區小國,何勞大軍?我看滿清這次用兵邊睡,骨子裡還是對付西藏呢!”
  智禪上人把桌子一拍,說道:“對了!自從雍正年間,年羹堯平定青海以來,滿清窺伺西藏,已非一朝一夕,可是過去回疆還未臣服清朝,滿清不能不投鼠忌器!乾隆帝重用天龍派紅教喇嘛,已經是未來入侵西藏的準備,這次清兵徵剿尼泊爾,一定要向西藏假道,西藏如果不肯讓清兵入境,福康安這一支大軍,必定攻向拉薩了!”史存明道:“那麼我們怎樣應付滿洲韃子呢?堅守著白熊谷自固吾圍呢?還是再次聯合起南疆草原上各族牧民,對抗清兵,給大小和卓木和香妃報仇呢!”孟絲倫秀眉一揚,咬咬櫻唇說道:“聯合回疆牧民抗清,這件事大重大了!自下南疆情形怎樣,我們還不大清楚,在這時候來談說,未免言之大早!”
  范金駒道:“不管怎的,今天晚上我們再出白熊谷口,生擒兩個韃子回來再說!”
  史存明奮然說道:“範兄,我跟你們一起去!”范金駒兄弟大喜道:“有明師兄幫手,再好沒有!來來咱們先吃飽飯,晚上再行事吧!”大家就這樣決定下來,智禪上人問及白熊谷開墾的情形,范公達一一說了,金弓郡主又在旁邊提供了許多意見,范公達十分佩服。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彤雲密布,史存明和范金駒范金驥兩小兄弟,換過夜行衣服,竄出谷口,史存明不禁想起三年以前,自己在白熊谷口私探金弓郡主大營,活捉滿清奸細那一件事來,心裡覺得十分感慨!少年壯士跟隨著範家兄弟,跳高竄矮,星飛丸瀉,他覺得范金駒兄弟的輕功造詣,絕對不在自己之下,自己昨天晚上,又看見他們在大廳上踏磚比武的情形,真個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不愧是家學淵源哩!他們走出白熊谷十幾裡路,范金駒忽然說道:“留神!前面有清軍的伏哨!”
  史存明用盡眼力向前看去,前面一列土丘,漆黑如墨,什麼也看不出來,范金駒說前面有清兵的伏哨,不知道怎樣看出來?只見范金駒向兄弟耳邊,靜悄悄的說了幾句,范金駭立即蛇行過去,須臾之間,消失在亂草棒莽裡,范金駒卻在地上拾起拳大石子來,向空中用力一擲,呼呼兩聲,這兩顆石子疾如流矢,帶著破空響聲,朝著土丘飛了過去!
  果然不出所料,石子吧的掉落,土丘後面現出四個清兵來,全是穿著反毛皮的衣褲,范金駒向史存明低聲說道:“明師兄,活捉兩上,收拾兩個!”史存明點了點頭,拔出斷虹寶劍,那四個清兵由土丘上走了下來,喃喃他說:“三更半夜,怎的有人拋擲石子,奇怪奇怪!”
  話未說完,榛莽裡面嘩啦兩響,跳出一個黑衣人來,正是小英雄范金驥,只見他疾如閃電也似伸出左手來,使出鐵砂掌力,照一名清兵的腦後一按,這清兵雖然戴了頭盔,也是禁受不住,哎喲半聲,頭骨盡裂,當堂死在地上!
  三個清兵看見同伴倒地,立即迴轉身來,大喊:“有賊!”
  哪知道剛才喊了一聲,嗖嗖兩響,兩個黑衣人影已經連翩撲到!
  撲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史存明和范金駒,史存明更不打話,使出雷電披風劍法,“電光穿雲”,嗤的一響,斷虹劍從一名清兵胸口刺入,哎呀半聲,便自死在地上,范金駒呢?
  他卻是另外一套打法,手中單刀向清兵面前一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突然翻身一拳,砰砰兩聲,打中那清兵的面門,清兵口鼻間著拳,當掌頭腦一暈,范金駒攻勢如電,下一著鎖喉腿又緊接著飛到,他這一腳並不踢清兵的咽喉,一下登中他的胸坎,雖然有護心軟甲擋住,砰的一響,那清兵也氣悶暈倒,僕在亂石之間,不能掙扎!
  四名清兵死二傷一,還剩下一名清兵見勢不妙,立即取出哨子來,正要招呼同伴,哪知道他的哨子剛才向唇邊一湊,范金駒已經飛身過來,劈面一掌,打落了他手中的哨子,接著把他當胸一把抓住,這清兵卻懂得幾下摔跤本領,立即把左肩一擠,用了個“靠山背”身法,猛向范金駒胸口撞去,范金駒卻將身一矮,底下用了著鉤連腿,一勾一撥,撲通!這清兵站立不牢,推金山、倒玉柱也似,仰後跌倒在地!
  他還要張口叫喊時,范金駒刀光一閃,冷森森的刀鋒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喝道:“韃子!你敢喊叫?要不要命?”
  這清兵果然噤若寒蟬,不敢喊救,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很迅速的把清兵的勒甲條解了下來,捆住他的手腳,又撕下衣襟塞了他的嘴巴,正要回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向范金駒兄弟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到清軍營裡,刺探一下!”
  范金駒愕然道:“明師兄,你到清營裡做什麼?不要太冒險呢!”史存明笑了一笑,說道:“二位賢弟,我探清兵營盤已經不止一次,冒險嗎?我不把它當作一回事,我這次到清營去,或者有更大的收穫也說不定呢!”范金駒知道史存明是智禪上人徒弟,當然是有他的自信,他既然執意要探清兵營盤,也只好由他了!范金駒吩咐了兩句小心在意,便自挾起兩名俘虜的清兵,向白熊谷奔回不提:
  再說史存明等范金駒兄弟去遠之後,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清軍兩具死屍,忽然想起一個主意,立即彎下身子,把清兵的衣甲剝了下來,穿在自己身上,斷虹劍收藏起來,清兵的號牌和佩刀他也一古腦兒拿了,昂然大步的向前走,走不到五裡路,黑夜茫茫之中,果然現出燈火來,前面一座山凹,扎著一座清兵營帳!
  史存明看見這營帳孤零零的,扎在土丘之上,不禁暗自納罕!這裡怎的只有一座帳篷呢?史存明心中狐疑,腳下下由自主的向那土丘走去,他剛才走到那營帳不遠的地方,帳門燈光一晃,走出一個女子來,史存明看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愕然!原來她是兆惠側福晉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不知怎的,她居然會在這裡出現?
  史存明正在錯愕,蝶兒已經走了下來,她起先以為史存明是巡邏的清兵,叫道:“餵!
  你來!”等到看清楚廬山真面,蝶兒失聲叫了起來,說道:“哎呀!原來是你!”
  少年壯士向她搖了搖手,低聲問道:“蝶兒,你怎的在這裡?你主母呢?”蝶兒把朱唇一努道:“我跟主母是相依為命的,我在這裡,主母當然也在這裡啦!她還是……”史存明駭然道:“怎麼?兆惠將軍也到了口外?”
  蝶兒低聲說道:“傻子,你放心吧!兆大將軍並沒有來,主母這一次到域外,為的還是你呢?”史存明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照道理說,賀蘭明珠是兆惠的姨太太,她決沒有離開丈夫,萬里迢迢到塞外的理由!
  蝶兒怎的說她這次到域外,為的還是自己?史存明正在猶豫不決,蝶兒已經牽了他的衣袖,說道:“傻小子,不用胡思亂想啦,來呀!”
  史存明知道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小老婆之後,已經決定不再和她相見,可是他又抱著一種矛盾的心情,史存明覺得賀蘭明珠的身世,十分可憐,她本來是個才女,卻是薄命憐卿甘作妾,因為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嫁給兆惠做小老婆,兆惠是個粗獷武將,當然不解溫柔,他又小止一個姬妾,以賀蘭明珠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女子,少不免有春閨寂寞,所嫁非人的感想了!史存明想到這裡,不禁心腸放軟,他又想起賀蘭明珠兩次救命之情,更加不能自己!茫然地跟著蝶兒,直向土丘帳篷走去。
  剛才來到帳幕門外,史存明忽然聽見一陣朗朗清音,他知道賀蘭明珠又在那裡念詩詞了,蝶兒正要入內通報,史存明把她的衣袖一扯,示意禁止,只聽見賀蘭明珠在帳篷裡慢聲低唱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字,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倚戶,照無眠,不應有限,何事偏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這一首詞是蘇東坡學士的水調歌頭,史存明聽到最後兩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時,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搶人帳篷,蝶兒也跟著進去,叫道:“主母!史公子來了啦!”首先映入史存明眼簾的,竟是一個婦女閨閣的樣子,牙床錦被,垂著流蘇帳子,地上鋪了猩紅氈子,小幾上還燒著檀香,賀蘭明珠坐在妝臺旁邊,她聽見蝶兒叫喚,立即回過俏臉來,秋波閃電似的向史存明身上一瞥,史存明看見她眼光隱含幽怨,心頭登時一震,不由自主的低叫一聲:“福晉!”
  賀蘭明珠向蝶兒望了一眼,蝶兒立即明白主母的意思,退出帳外,賀蘭明珠陡的站起身來,撲人史存明的懷裡,史存明一伸兩臂,軟玉溫香抱滿懷,賀蘭明珠伏在史存明的胸口,並且流下眼淚嗚咽說道:“存明哥哥,我以為你今生今世,再也不會來看我了!”
  史存明心裡一陣淒酸,他懷裡抱著賀蘭明珠羊羔也似的肉體,鼻孔嗅著賀蘭明珠人香和粉香,不禁心神一盪,低聲說道:“我怎會不來看你呢?你上次在西安府又救了我一次性命!”賀蘭明珠陡的伸出玉手,啪的一聲,向史存明面頰上拍了一掌,嗔道:“還說?那次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反而把我綁起來,恩將仇報,該不該打?”史存明哂然失笑道:“福晉,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夠不這樣做哩!”他說著輕輕的把賀蘭明珠向椅子裡一放!
  賀蘭明珠嬌嗔說道:“你又來福晉福晉的稱呼我了?我沒有名字給你叫嗎?”史存明面上一紅,期艾說道:“是是,我不應該叫你福晉,明珠,你怎的一個人來到塞外?”賀蘭明珠把手一拍床沿道:“你坐下來,站在那裡做什麼?我跟你有話說!”史存明只好坐下。
  賀蘭明珠問道:“你知道皇上怎的第二次派兵到回疆?
  我怎的會再到天山來?”史存明搖搖頭答道:“乾隆帝派兵再入回疆,聽說是征討廓爾額,你怎會到天山呢?這個我可不曉得。”賀蘭明珠伸出纖纖玉指,彈了旁邊小幾上的燈蕊,說了一切!
  原來賀蘭明珠自從在西安府再遇史存明,又包藏了他一次,瞞過侍衛的耳目,可是結果反而被史存明反綁起來,穿窗逃去,經過這一次變故之後,兆惠大將軍對賀蘭明珠開始有了疑心,刺客居然會由她的房間裡竄出來,先前衛弁搜查奸細,賀蘭明珠還好好的睡覺,怎會一忽兒被人綁住呢!這是一個非常可疑的破綻!
  兆惠本來是個武夫,心裡一有疑惑,表面上雖然不再追究這次事,卻漸漸地跟賀蘭明珠疏遠,賀蘭明珠情有所鐘,她對兆惠冷落自己,並不在乎,卻不明白史存明怎的這樣忍心,把自己綁了逃走?她不禁愛恨交迸,返回京師不久,竟然得起病來,這一病就是大半年,後來病雖然好了,也是瘦骨支離,終日書空咄咄,可是除了心腹侍女蝶兒之外,又有哪個懂得她的心事呢!
  恰好這一年乾隆帝也是流年不利,這位風流天子,自從香妃殉夫之後,郁郁不樂,幾乎悶出大病,接著皇十四子永略,三子永滇,接連病逝,正是花淒月冷,方有埋玉之悲,芝折蘭摧,又抱喪子之痛!
  乾隆帝十分煩悶,這一年拜萬壽,各邦藩屬循例遣使朝貢,乾隆帝登禦崇政殿,他發覺尼泊爾這一年沒有遣使朝貢,乾隆不禁勃然大怒,向理藩院和親王弘畫諸問尼泊爾怎的不來朝貢!和親王道:“廓爾額國君新喪,太子嗣位,居喪三年,所以免了朝賀之禮,並不是瞧不起天朝哩!”乾隆帝大怒道:“胡說!朕有朕的萬壽,他有他的國喪,兩不相干,廓爾額怎的藉口不貢起來,如果不大加撻伐,何以振天朝的聲威?置朕顏面于何地?”當殿降下禦旨,簡選精兵,擇日出師,為了不派賀使這件小事,乾隆帝居然要下旨討伐這個山地小國!
  這一次統帥的人選,乾隆帝本來屬意大將軍兆惠,可是兆惠十分乖巧,立即上疏乞請退休,因為他在上次征伐回疆時,幾次敗在金弓郡主盂絲倫的手裡,幾乎連性命也送掉,後來雖然反敗為勝,也帶著僥倖的成分,兆惠一想起來,便自心膽俱寒,再也不想挑這副幹斤重擔了!乾隆帝看見兆惠乞請退休,只好改派副帥福康安統率大軍,福康安年少幹練,血氣方剛,皇帝委派他遠征西陲,福康安當然不肯放過這個立功異域的機會,欣然領旨,立即精選了十五乾練,,浩浩蕩蕩,離京出發。
  賀蘭明珠聽說皇帝派兵再入回疆,(因為清兵當年攻打廓爾額,一定要由天山進入南疆,經過西藏)遠涉後藏,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這是什麼主意呢?原來她知道這次徵剿尼泊爾的大軍,必定要經過天山,聽說涉后藏一向隱居在天山上,自己何不跟隨著福康安出征,到天山去找尋史存明呢?不過自己隨軍出發,一定要得到兆惠的允准,賀蘭明珠究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才人,立即想出一個計策!
  她吩咐蝶兒把兆惠請來,恰好兆惠這幾天奉了皇帝的禦旨,准許退休,聽說賀蘭明珠有請,立即進房,他看見賀蘭明珠玉貌清減,不由盪漾起憐藉的心緒來,問道:“你叫我進來做什?這幾個月不見,你瘦了不少哇!”賀蘭明珠淒然說道:“大人,我要跟隨徵西大軍再到西域去!”
  兆惠吃了一驚,說道:“明珠,你瘋了嗎?這回統兵西證的不是我了,塞外苦寒,你怎的不好好地在家裡享福,到西域做甚?”賀蘭明珠說道:“大人有所不知了!前年賤妾隨軍征戰回疆時,有一次不是在戰場遇險嗎?後來僥倖托大人的洪福,遇難呈祥,可是當時我向天山下的噶倫布諾大廟許下心願,一年後一定要再到口外,宰牲還神,給佛爺塑金身,到現在不經不覺兩年多了,我這願仍然未有還給佛爺,佛爺爺降罰我,叫我病足了大半年,所以賤妾意欲跟隨福將軍到西域去走一轉,還了生平之願!”
  兆惠本來不放心愛妾到天山去,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疏遠了她,也樂得她不在自己眼前,如果把賀蘭明珠留在京師,恐怕她再生起病,纏綿床褥,豈不是更糟糕的事?兆惠想到這裡,便答允了賀蘭明珠的要求,第二天他找著新任徵西大將軍的福康安,把自己愛妾的事交給他,請福康安沿路上小心照料,福康安一口答應,半個月後,賀蘭明珠帶著蝶兒,隨軍出發。
  經過幾個月的長途跋涉,賀蘭明珠終於重遊舊地,跟著福康安的大軍到了天山,這一位福統帥是個極端小心的人,一到天山,便不再前進了,一方面派人打聽南疆各族的情形,另一方面派遣使節到西藏去,要求達賴喇嘛允許假道入藏,賀蘭明珠趁著這個機會,藉口打獵,帶著侍女蝶兒,連衛兵也不要,到天山各處去遊逛,在賀蘭明珠的心目裡,她未嘗不知道天山面積浩瀚,南北相距三千里,東西縱橫百餘裡,要找著史存明,真是一件十分渺茫的事,哪知道今天晚上,神使鬼推,史存明由白熊谷出來刺探清營,居然跟賀蘭明珠第三次相會!
  賀蘭明珠說完了自己萬里投荒,找尋心上情人的經過之後,她向史存明幽怨他說道:
  “存明哥哥,你瞧瞧我,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念著你,為郎憔悴,腰身減瘦,你為什麼不可憐我呢!”史存明估不到賀蘭明珠居然對自己這樣癡心一片,不禁大為感動,顫聲說道:“明珠,真估不到你對我一片深情,不過……”
  賀蘭明珠突然由椅子裡站起身來,向著床沿一坐,跟史存明坐在一起,正經說道:“不過什麼?我這次到天山,找尋著你,決不作什麼側福晉了,存明哥哥,我永遠的跟你!”她說著一仰粉頸,枕在史存明的肩上,史存明瞥見了賀蘭明珠兩片紅艷艷的櫻唇,再也忍耐不住,把頭一低,兩個人四片口唇,緊緊的粘合在一起。
  就在他們熱情奔放,同浴愛河的時候,冷不防帳篷外面的蝶兒,尖聲慘叫:“不好!鬼呀!”接著撲通一聲,一個人倒在地上,史存明急忙把賀蘭明珠一推,只聽見一個幽靈似的口音,飄進帳篷,冷峭說道:“天下男兒多薄倖,哼,姓史的小子真個是辜負了伊麗娜對你深情一片!”
  史存明直跳起來,噌一聲抽出斷虹寶劍,一個“燕子穿簾,,身法,穿出帳篷之外,說也奇怪,就這剎那功夫,說話的人不知到了哪裡,任憑史存明那般敏銳的眼力,也只看見幾十丈外,一條黑影略略晃動,便自失了影跡,史存明連忙回頭看蝶兒,只見她跌倒在帳篷下面,臉朝帳裡,腳向帳外,面色雪白,已經閉氣暈去,左肩鮮血汩汩流出,史存明立即把蝶兒由地上抱起來,定睛一望,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蝶兒左肩現出三個血洞來,仿佛是被尖銳東西鉤了一下,傷成這個樣子!少年壯士立即把蝶兒抱入帳篷,放倒在賀蘭明珠的床上,拿出金創藥來給她止血,接著向蝶兒前心後背,隔著衣服一陣推揉,又撬開她的牙關,灌下一本熱茶,隔了一陣,蝶兒方才甦醒過來,她一睜開眼睛,連聲叫道:“鬼怪!滿面爛糟糟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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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3 PM

第31章 雙絕陣圖 谷中鬥魔婦

  賀蘭明珠聽了蝶兒的話,不禁汗毛直豎,問道:“什麼鬼怪,蝶兒,你見了鬼怪嗎?”
  蝶兒被主母這樣一問,神智方才有些清醒過來,只見她遊目四盼,猶有餘悸的說道:“哦!
  鬼怪走了,它那個樣子麼,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說到這裡,忽然哇的一聲哭起來,史存明知道蝶兒精神受了重大的驚嚇,只好安慰她道:“不用怕不用怕,你好好的休息一陣,有我史存明在,什麼鬼怪也不敢來侵犯!”少年壯士口裡雖然是這樣說,心中也覺得恐懼,照來人那一副來去如電和神出鬼沒的身手,功力之高,決不在已故的飛龍師太之下,她怎的會到清兵營盤里來?究竟是敵還是友呢?
  史存明的心中,好久不能委決。
  賀蘭明珠望著床上蝶兒的創口,怔怔發呆,忽然外邊傳來一陣悲涼的號角聲音,賀蘭明珠霍然說道:“咦!四更天了!”史存明猛然醒悟,自己這次到清兵營盤,為的是刺探福康安再次徵西的軍秘,怎的會闖入賀蘭明珠的帳篷裡,跟兆惠的小老婆鬼混,委實沒有志氣了!
  師傅時常告誡自己,溫柔鄉是英雄陷阱,自古以來,無數英雄好漢衝不過美人關,結果鬧得身敗名裂!史存明不愧是個具有慧根定力的人,他被這一陣號角聲喚醒了自己的理智,站起身來,說道:“夫人,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賀蘭明珠吃了一驚,問道:“存明哥哥,你拋下我走嗎?
  我這次到塞外來,為的是找尋你,以後我決不跟你分離,就算你到天山之巔;崑崙之極,草原牧野,大漠長河,我也要跟隨你,咱們活著是同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處!”史存明聽了賀蘭明珠這幾句出自肺腑衷腸的話,不禁心頭一軟,可是回心一想,自己的雷電劍還未練成,豈可半途而廢,金弓郡主對自己一片深情,豈能辜負,自己哪裡能夠跟一個嬌生慣養的滿洲貴婦互相結合,史存明面色一凜,說道:“夫人,你對我史某人一片深情,我史存明不是呆子,哪裡有不懂得的道理?不過夫人與我,決無結合可能,總之是一言難盡,與其貽禍遺恨於將來,不如懸崖勒馬於今日,言止於此,我要走了!”史存明說到這裡,為了避免賀蘭明珠的糾纏,將身一縱,用個“燕子穿簾”的身法,穿出帳篷,一縷煙般消失在冥迷夜色裡面了!
  且不說賀蘭明珠在帳幕裡傷心欲絕,再說史存明毅然揮動慧劍,斬斷了滿洲貴婦賀蘭明珠的萬縷情絲,一縷輕煙似的,奔返白熊谷口,可是距離谷口還有一里左右,史存明忽然醒悟,自己這次跟隨范金駒范金驥兩兄弟,為的是要刺探清軍秘密,現在足足兩個多更次了,一點消息也探不著,就這樣的回去,怎可以自圓其說呢!如果再次折回原路,刺探清軍營盤,不久就要天亮,沒有時間可以刺探了!史存明真個是進退兩難,悔恨自己不應該進入賀蘭明珠的帳篷裡,混過了寶貴的時間,史存明正在暗罵自己愚蠢,冷不防一陣急風,猛向自己腦後撲到!
  少年壯士立即把身一矮,用個“蜉遊戲水”的身法,一閃一竄,穿出五六步外,扭頭向後一望,咦!奇怪,剛才明明覺得有人撲向自己背後,怎的一忽兒便不見了!難道世上真正有鬼魅不成?史存明忽然想起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在帳篷外遇了鬼怪,吃利爪在肩頭上鉤了三個血洞的情景,不禁一陣寒栗!
  黑夜沉深,鬼氣森森,史存明慎乎不敢滯留了,立即奔回白熊谷裡,頃刻之間到了谷口,山谷入口的峭壁上,有人高聲大喝:“前面飛跑的是什麼人,快報口令,不然的活,我們就放箭了!”史存明見情形不對,高聲大叫:“不要放箭,是我!”
  史存明這一喊叫,白熊谷口守望壯士方才現身出來,說道:“來的原來是史大爺,我們真個失禮了!史大爺在來路上,可曾發現奸細嗎?”史存明愕然道:“什麼奸細?大寨發現奸細嗎?”那幾個守望兄弟連聲說道:“大爺只要進去便明白了,老禪師和老山主正在裡面等候哩!”老山主就是范公達,史存明一聽這幾句話,便知道谷中發生不尋常的變故,立即穿過木柵,返入大寨,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坐在廳上,范金駒范金驥站立在旁邊,面色沉重,大廳的正中央攏著兩具清兵的屍首,赫然是剛才生擒回來的兩個滿清哨兵,史存明進入大廳,一看那兩具清兵屍首的樣子,不禁面色大變!
  原來這兩個清兵的死相,十分奇特,腦門正中整整嵌了五個血洞,腦邊模糊,五洞位置齊一,分明是人手五指抓成的,史存明猛然想起,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今天晚上不是受到同樣的創傷嗎?所不同的,蝶兒被他抓中肩膊,清兵卻是插中腦門要害罷了!想來還是那施用辣手的人,臨時變了主意,手下留情,不然的話,今天晚上的蝶兒,恐怕也跟這兩個清兵一樣名登鬼錄了!智禪上人看見史存明眼光發呆,詫異問道:“徒弟!你在來路谷口,遇見了什麼怪事!”
  史存明抬起頭來,向范金駒范金驥兄弟間道:“師弟!
  你們不是押解兩名清兵返人白熊谷的嗎?,怎的這兩個韃子一下變成這個樣子呢?”范金駒猶有餘悸的說道:“明師兄,這件事說起來真個不令人信,咱們兄弟捉了兩名清兵之後,跟你分手,取道回谷,距離谷口半裡左右,我二弟突然內急起來,要到附近草地方便,叫我看守著兩名韃子,暫待須臾。
  “哪知道二弟走開不久,忽然聽見腦後嘿的一聲冷笑,我急忙回頭向後看時,只覺眼前一花,一條怪鳥也似的黑衣人影掠過我的頭頂,耳邊聽見地上兩聲慘號,原來躺在地上兩個韃子,各自中了那黑衣怪人一抓,慘叫半聲,便自送了性命!我疾忙抽出佩刀來,正要向前砍去,那黑衣怪人陡的長起身回過來面……”
  史存明接口說道:“一張披頭散髮,爛糟糟的醜臉!”
  范金駒愕然道:“明師兄,你你你,你難道也看見了嗎?”
  史存明知道失言,只好說道:“我的事慢一步說吧!你再接著說便了!”范金駒頓了一頓,方才說道:“原來是一個醜陋無比的黑衣老婦人,她的面孔像被火燒傷過的樣子,那副鬼怪似的臉面,把我嚇了一跳,她由清兵的尸身上,抽起血淋淋的十只手指,我見千辛萬苦捉回來兩個韃子,竟被這老怪物抓殺了,不禁心頭火起,一聲斷喝,用了個橫中斬之式,揮刀砍去,哪知刀鋒才展,這丑婆子一聲怪嘯,出手如電,抓住了我的刀背,用力一抽,老怪物真稱得起力大無窮,我的虎口當堂掙破,單刀吃他劈手奪了過去,我恐怕她奪了兵刃,趁勢進招,馬上使出燕青拳身法來,倒身向地一滾,那怪婆子卻不殺害我,哈哈兩聲乾笑,把我的刀用力一拗,叮噹,折成兩段,擲向地上,就在這時候二弟已經趕回來了!
  怪婆子看見來了人,立即把身一縱,破空掠起三四丈高,就像一頭飛鳥似的,在空中盤旋了一匝,落下地來,飛也似的走了,二弟立即用家傳的棗核鋼鏢打她,一連發了三鏢,一支也沒有打中,怪婆子便自失了影跡,我們兄弟看見她那分輕功和狠辣的身手,知道追趕不上,只好帶著這兩個死屍回谷了!”
  史存明十分疑惑,這怪婆子看來不是清兵營裡的人,也不是自己的同道,她分明在抓殺了清兵之後,再奔到賀蘭明珠的帳篷里來,抓傷蝶兒,照這樣的看法,她是自己的敵人?還是自己的同道呢?他正在這樣想,范金駒已經問道:“明師兄,你剛才在谷口是不是遇著那醜怪婆子?跟她交手,是與不是?”
  少年壯士不禁面上一紅,說道:“不是,我跟你們兄弟分手之後,打算刺探福康安的大營,多少取得清兵的情報回來,哪知走不到三四裡路,來到一座土丘之下,便著了人家的戲弄,接二連三,鬧了個暈頭暈腦,我連忙拔出寶劍來,戲弄我的人現身出來,原來是個醜老婆子,模樣就跟範師弟所見的一模一樣,她還向我說了幾句話。”
  智禪上人厲聲問道:“她說的是什麼話?”
  史存明是個渾金亞玉的少年,不會說謊,這次當著師傅面前撒謊,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因為自己去了兩個更次,大半時間在賀蘭明珠的帳篷裡,偎香倚玉,哪裡好意思說出來呢?只有信口開河,哪知道信口開河的結果,幾乎露出破綻來了!好在史存明的為人也很機警,立即說道:“哦!那醜怪老婆子她說仰慕範家父子三傑的英名,這幾天內必定到白熊谷討教!”
  范公達愕然道:“醜陋的老婆子,被火燒傷了的面孔,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一個人,更沒有這樣一個仇家呀!”話未說完,外面氣急敗壞的跑進幾個盜黨來,連聲叫道:“老山主,怪事怪事!發生了一件怪事!”
  范公達出其不意,吃了一驚,問道:“什麼怪事?這樣大驚小怪?”那幾個全是在山南一帶擔任看守的弟兄,說道:“咱們白熊谷的南面,不是有一片斷崖嗎?這斷崖是光禿禿的灰石,寸草不生,我們四個兄弟在那裡輪留守夜,剛才換班時候,忽然聽見崖上響起一陣哈哈怪笑,好像鬼哭,令人肌膚起栗,我們立即跑過去看,原來這片斷崖上不知哪個時候,被人在石上留上幾個大字!”
  這幾個守望兄弟還要說下去,范公達突然伸手一抄,綽起擱在坑邊的木架,喝道:“什麼大字?立即帶我去看!”范金駒慌忙說道:“爹爹,你等一等,我叫他們準備山兜!”原來范公達平常出入,都用山兜代步,老英雄今回動了真氣,喝道:“不用山兜,難道我不能夠行走不成?”他說著把木架向肋下一插,木架劃動,腳不點地的向外走,智禪一行也跟出去,那幾個進來報告的弟兄,只好躬為前導,一直來到白熊谷南面的峭壁下,這裡已經圍著十多個人,點著七八支松枝火把,個個抬頭向上看,范公達雖然用木架支身,行動卻是飛快,頃刻之間,已經越出各人前頭,只見離地兩丈多高的山壁上,縱橫交錯的劃了一十六個大字,每個字縱橫二尺見方,這一十六個字竟是:
  “三日之後,退出本谷,倘有抗命,人人喪生。”
  字劃蒼勁,每個字凹入山壁一寸多深,好像刀削腐木一般,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不由得愣住了!因為這人能夠輕身提氣,附在幾丈高的峭壁上揮手刻字,別的不說,單是這分輕功,已經是了不起,何況還要抓裂山石來劃字呢?這種本領更不是一指禪,金剛指,或者大力鷹爪手可以辦得到!
  史存明心中明白一定是怪老婆子所留,范公達看完了字,憤怒已極,他把木架向山石上一敲,叮噹兩聲,山石居然被他敲了一個凹洞,碎石四濺,老英雄厲聲說道:“豈有此理!
  這老賊妖婦究竟是什麼人?怎的要我們三天之內,把白熊谷相讓給她,駒兒,驥兒!下令全谷兄弟戒備,如果這老賊妖婦到來,咱們父子三人,和她決一死戰!”智禪上人看見師弟連聲音也顫抖,勸道:“老弟不用生氣,凡事要持之以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咱們回去慢慢再打算吧!”范金駒范金驥急忙上前扶著老父,一同返回屋裡不提。
  這一次范公達為了要明白清軍動向,派人到谷外去刺探敵情,哪知道卻招惹了這一個魔娘到谷里來,換句話說,白熊谷當前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駐紮在谷口附近的滿清大軍,而是那神出鬼沒的醜老婆子了!范公達十分生氣,智禪上人卻把史存明和孟絲倫喚過一邊,說道:“我們這次到白熊谷來,起先不過想為孟賢姪女找一個安身的地方,哪知道天下事情偏偏這樣湊巧,谷主竟是孟姑娘的舅父,又是我的師弟,大家變成了一家親,現在範家父子遇了厄難,我們決不能夠袖手不管,索性就在這裡住下來,住過三天,幫忙範家父子應付一切便了!”
  孟絲倫不假思索的答應,史存明卻是心中明白,他知道怪婆子的本領,迅辣異常,照自己的推測,對方和天池三老的功力,只在伯仲之間,換句話,決不是自己眼前這幾個人的武藝可以抵敵,不過事到頭來,也只好硬著頭皮,做到哪裡,算到哪裡了!
  光陰迅速,有話便長,沒話便短,過了三天,在這三日裡面,谷口外的滿清大軍並沒有移動,他們並沒有到白熊谷來,清兵仿佛不知道白熊谷住了人,在天山下駐紮,想來是等候西藏方面的消息,暫時不向南疆開進,在第四天清早,范公達父子剛才起床,還未洗漱,忽然聽見谷口那邊,傳來了一陣竹梆的聲音,范金駒大吃一驚,叫道:“不好!一定是那老妖婦殺進來了!”
  范公達鬚眉俱豎,熱血沸騰,厲聲喊道:“來人!”話未說完,外面接連跑進十多人來,異口同聲叫道:“老山主,一個爛臉的老妖婦殺進來了,衝入谷口,見人便抓,把守谷口的弟兄,已經被她殺傷幾十人啦!”范公達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向兩個兒子喝道:
  “老怪物居然來搶奪白熊谷了,快帶我去抵敵!”范金驥道:“爹爹,我叫他們抬山兜來!”范公達暴跳如雷的說道:“還等什麼山兜?你們不會背爹爹去嗎?沒用飯桶!”范金駒恍然大悟,就在坑上把老父一背,范金驟拔下父親用的七星寶刀,父子三人帶領著十多名頭目,一窩蜂般向谷口衝去!
  剛剛跑到白熊谷口,便聽見一陣吶喊廝殺的聲音,范金駒兄弟定睛向前看時,果然不出所料,谷口空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三十多具屍首,智禪上人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孟絲倫三人,圍著一個渾身黑衣、披頭散髮、貌相奇醜的老婦在那裡走馬燈般劇戰。
  原來智禪上人這天清早剛破曉,便帶了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到谷口去,提防萬一,原來老禪師知道凡是這類身負絕技的風塵異人,言出必踐,她說過三日之內,自己這班人如果不退出白熊谷,必定衝入谷裡,把所有人殺得乾乾淨淨,倘若她沒有過人的本領,哪裡敢作這樣警告?所以智禪上人一早便和史孟二人出發,他們還不曾到達瓶頸形的險隘,距離還有半裡左右,已經聽見把守谷口的兄弟傳來陣陣慘聲嘶叫!
  史存明立即拔出斷虹劍來,第一個飛跑上前,剛剛望見隘口,便聽到哈哈狂笑的聲音,一個形如殭屍的黑衣老婦站在山半峭壁上,把白熊谷的兄弟一個個抓起來,活像拋擲稻草人一般,一個又一個的拋到山下!個個跌得頭破腦裂,手足折斷,慘不忍視,史存明高聲大叫:“老妖婦,居然濫殺無辜,今天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未說完,那黑衣老婦嘿嘿兩聲怪笑,身影縱處,由七八丈高的峭壁頂上,飛掠下來,兩臂前伸,十指宛如鐵鉤,史存明看見對方只餘禿掌,十只指頭之中,倒有八只是鐵鉤代替的,不由嚇了一跳!他知道黑衣老婦凌空飛撲下來的力量,勁猛絕倫,自己這點本領,決不能夠跟她硬拼,立即向後一退,使出飛龍劍法裡面的“雲龍曳尾”,連人帶劍向後倒縱出去。
  黑衣老婦由山壁上飛瀉直落,勢如閃電,以為十拿九結,準可以一下把史存明抓個正著,哪知道史存明用出這樣的怪招來,她雙爪攫了個空,不禁勃然大怒,雙腳剛才點地,風輪似的一轉,雙爪十指夾著強烈勁風,向史存明迎面撲來,斜刺裡刷刷幾響,一連串七八時顆彈子,照她左半邊身飛來。
  這串連珠彈子是金弓郡主所發,一口氣發出八九彈,正是盂絲倫的拿手絕技,哪知黑衣老婦完全不把這些彈丸放在眼裡,原式不動向史存明飛撲,彈丸打在她的身上,撲通撲通,聲響像炒豆般,金弓郡主的鐵彈如同打在一段枯木上,黑衣老婦沒有損害半根毫毛,雙爪一起一落,左縱右橫,抓向史存明的面門胸口,史存明看見黑衣怪婦手指全是亮晶晶的鐵鉤,哪裡還敢招架,急不迭忙向左一閃,可是黑衣老婦本領大得出奇,敵人只要一在她抓風籠罩之下,別想躲閃得開!史存明向左一閃,她也如影隨形的向左邊一撲,史存明眼看就要連人帶劍被黑衣怪婦擒住,斜刺裡呼呼兩聲,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氣勁,猛向黑衣老婦右邊撞到!
  這一下劈空掌是智禪上人所發,老禪師看見黑衣老婦瘦得皮包骨也似的身子,輕捷得勝似一片樹葉,知道是以前不曾見過的勁敵,智禪上人不假思索,使出自己畢生絕技劈空掌來,一掌劈面打去,砰砰兩聲大響,黑衣怪婦身形被掌風一擋,立即頓了一頓,她放棄了抓攫史存明,喝道:“好劈空掌功夫!老和尚,你的法號是怎樣叫?”智禪上人見黑衣老婦硬接了自己一掌,若無其事,不禁心頭一震,答道:“老衲法名智禪,請教老前輩的名號!”
  黑衣老婦醜臉一繃,獰笑喝道:“原來你是峨嵋派掌門,且看你能不能夠接我鐵爪魔娘十個回合!”最後一個字才出口,抓風颯然,那自稱鐵爪魔娘老婦的鐵爪,聲到爪到!智禪上人用個“盤龍步”扭身一晃,凌霜劍咱的出鞘,劍光閃處,照她腕時脈門便刺。
  黑衣老婦正是伊麗娜在庫魯山古洞裡遇見的鐵爪魔娘甘翠蓮,她剛剛參透了地缺叟圖譜的功夫,到處尋找成名人物挑戰,看看自己的本領能不能夠跟崑崙派爭一日之長,鐵爪魔娘抓向智禪的一手功夫叫做“無聲陰抓”,比起閃電還快,哪知智禪上人居然能夠閃招還劍,鐵爪魔娘怪吼一聲,左爪向上一翻,臂膀暴長半尺,鐵爪鉤搭向智禪上人的肩井穴,右抓也閃電般按向老禪師的胸膛,這一手簡直把智禪上人手中寶劍,視同無物,狠攻猛挖,智禪上人功夫雖然老練,也被她逼得退後三步,史存明盂絲倫兩柄寶劍,及時遞招分由左右雙刺過來,猛向鐵爪魔娘背心命門穴刺到!鐵爪魔娘回爪一掃,曲肘後撞,噹噹兩響,盪開了他們兩人的劍,反爪一擒,按住了盂絲倫的肩膀,史存明不禁大驚!
  智禪上人袍袖揮處,卻使出排山掌勁來,雙手虛捧成球,向外一推,來勢雖緩,勁道比起劈空掌力還大,鐵爪魔娘只好松爪,向左一偏,反臂揮出,把孟絲倫拋出七八步外,砰的摔在地上!這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不是智禪上人及時搶救,金弓郡主的琵琶骨,已經被鐵爪魔娘捏碎!
  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一先一後,夾攻鐵爪魔娘,金弓郡主跌了一跤,卻是沒有傷損,立即一個翻身跳起,加入戰團,鐵爪魔娘以一敵三,昂然不懼,她陡的向智禪上人面前一衝,鐵爪翻飛,剎那之間,連使五下殺手,把智禪上人逼得連連退後,突然返身向盂絲倫一撲,疾如閃電,金弓郡主險些兒遭了她的毒手,好在史存明立即使出雷電追風劍法,“電光穿雲”,刷的一劍直扎魔娘肋下,斷虹劍是斷金削鐵的神物,甘翠蓮只好略一騰身,智禪上人的排山掌勁又再推到,鐵爪魔娘逼得回身,孟絲倫方才又逃掉一次厄難!
  智禪上人師徒和金弓郡主三人合戰鐵爪魔娘,不過幾個回合功夫,已經險招疊見,老禪師向肚裡吸口涼氣,他嗔向史存明大喝道:“明兒!聯劍力守!”史存明頓然醒悟,鐵爪魔娘武功太強,自己三個人如果分開跟她戰鬥,十回八合之內,一個照顧不到,必定有人受傷,少年壯士立即向師傅身邊一站,兩師徒同時展開雷電披風劍來,凌霜劍和斷虹劍合而為一,劍花錯落,仿佛排成一座劍牆,金弓郡主十分機警,立即搶入智禪師徒的劍光圈子裡,三劍合壁,她的飛龍劍法本來得自飛龍師大的傳授,雷電披風劍全是一股陽剛之勁,飛龍劍卻偏重於陰柔這一方面,三個人兩套劍法連結起來,相得益彰,無形中排成了一座天衣無縫的劍陣,鐵爪魔娘雖然狠攻猛打,飛舞如電,也衝不進他們三個人結成的劍牆,正在怒吼連連,范公達父子已經聞耗趕到!
  范公達看見智禪師徒被黑衣怪婦逼得風旋雲轉,自動站成一個三才劍陣,兀自守多攻少,不禁大吃一驚!范金駒背著父親,不能夠上前幫手,范金駭初生之犢;立即把折鐵刀一晃,加入戰團,哪知道鐵爪魔娘的功夫太強了,多一個范金驥,也是無濟於事!不到六七個照面,嘶的一聲大響,范金驥背心衣服吃鐵爪一鉤,當堂裂了一大片,如果沒有皮衣擋住,已經受傷!
  范公達厲聲大叫:“驥兒退下!”范金駭踉蹌後退,范公達知道自己如果加入戰團,必然可以扭轉局勢。(因為他的武功造詣和智禪上人約莫在伯仲之間,如果加入助戰,無形中加強一倍戰力)苦在自己雙腿殘廢,閃展騰挪很不方便,如果遇著鐵爪魔娘這類飛舞如電的敵人,等於白賠性命!范公達咬牙切齒的想了一陣,忽然醒悟出一個主意來,問道:“駒兒,驥兒,你們天天跟我練八卦磚樁,可熟悉八卦方位嗎?”范金駒道:“八八六十四卦,咱們兄弟已經滾瓜爛熟了,爹爹有什麼主意?”范公達道:“你把我一直背到老妖婦面前,距離兩丈左右,把我放在地上,你兩兄弟左輔右弼,站在我的身邊,一個踏著巽宮,一個踏著離位!”
  范金駒吃驚道:“爹爹,你要坐在地上跟老妖婦交手嗎?
  那怎可以?”范公達道:“有什麼不可以?你看大師伯三個人,使用位置戰法方才跟老妖婦勉強攀個平手,我們父子三人也可以學他一樣,兩下夾攻,方才可以把這老妖婦收拾!”范金駒恍然大悟,背著父親,直向鬥場奔去,范公達伏在兒子的背後,呼的打出一下劈空掌,鐵爪魔娘猛吃一驚,看不出這跛腳的老頭子,居然會使用劈空掌法!
  鐵爪魔娘雖然不怕劈空掌,不過中上也是疼痛異常,她立即向後一個倒縱,范金駒已經把老父放在地上,兄弟二人一個踏了巽宮,一個踏了離位,范公達喝了一聲:“妖婦看招!”呼呼兩響,接連打出兩下劈空掌,猛向鐵爪魔娘當胸劈到!
  鐵爪魔娘性如烈火,一聲狂吼,身子凌空直竄起來,頭下腳上,十指如鉤,向范公達頭心命門攫落,范公達在對方跳起時招呼兩個兒子:“駒兒,你走晉位,攻他小過,驥兒,你走離位,攻他中孚!”話聲未絕,甘翠蓮已經凌空飛落,范金駒兄弟聲人心通,兩柄單刀閃電似的遞出,刺向鐵爪魔娘腰間要穴,鐵爪魔娘不禁大驚,立即提氣輕身,向後倒縱,智禪上人三個人的劍陣,已經像旋風般向她腳下卷到。
  甘翠蓮只好回身救招,鐵爪翻飛,跟智禪上人連拆三招,把對方逼開兩步,突然一聲厲嘯,騰空直掠起來,再向范公達兜頭攫落,范公達在鐵爪魔娘飛身縱起的時候,又再吩咐兒子:“駒兒,你攻‘明夷’,驥兒,你取她‘同人’之間的節位與損位!”范金駒兄弟雙刀一遞,又刺向鐵爪魔娘腰腹要害,鐵爪魔娘心中一凜,又再跳開,她一連攻了三次,都被范公達兩個兒子及時擋開,范公達在他兩小兒子翼護之下,接連發出三下劈空掌,把鐵爪魔娘逼得團團亂轉,再加上智禪上人三個人的雷電飛龍劍陣,左攻右守,左守右攻,似這樣的對拆了七八十招,鐵爪魔娘知道自己在敵人兩陣夾輔之下,難以取勝,厲嘯一聲,跳出圈外,回身戟指喝道:“饒你們六個人多活一天,明天正午到谷口受死,知道沒有?”話剛說完,一騰身跳上斷崖,手足並用,只見她像猿猴攀升一般,頃刻之間,翻出白熊谷外去了!惡戰方才終了,智禪上人望著地上三十多具頭破腦裂的屍首,禁不住搖頭嘆氣!
  范公達使了八九次劈空掌,也累得滿頭大汗,呼呼喘氣,史存明道:“這老妖婦好不厲害!如果我們不是無意中排出這樣的位置戰法,跟她交手,恐怕三十招內,無一幸兔,她這樣的退去,並不是服輸認敗,明天一定想出破我們的法子,卷土再來,我們用什麼法子應付呢?”范公達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已經是午牌了,距離明天正午不過一十二個時辰,在這短短的一天裡,哪有什麼方法可想,明天還是認命吧!”范金駒范金驥忿然說道:“爹爹,我們用不著長人家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明天正午,我們照舊用老法子,跟這老乞婆決一死戰!”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兩個只是搖頭不語,一行人返入大寨裡面。
  白熊谷的弟兄出動收拾屍首,這次鐵爪魔娘闖進谷裡,一連殺了三十多人,如果不是智禪上人師徒及時趕到助戰,死傷恐怕不止這個數目,小頭目向范公達稟告了死傷人數,范公達頹然道:“把谷口卡哨守衛完全撤退免得明天多傷害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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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4 PM

第32章 舌劍脣槍 妙語激老怪

  智禪上人沉吟了一陣,忽然對史存明說道:“明兒,你當年和伊麗娜到崑崙山去,上王母天池摘取龍腦草,地缺翁傳授了你一路怪招,名叫旋風掌法,這可是嗎?”史存明點了點頭,智禪上人說道:“你把這套掌法試演一遍給我看!”史存明愕然道:“師傅,這套功夫沒有對手,怎樣顯出來呢?”智禪上人回頭向范公達間道:“師弟,你們寨子裡有練功的沙袋沒有?”范公達點頭道:“有沙袋,師兄要多少個?”智禪上人說道:“要八個便足夠,吊在練功棚棚下便了!”
  范公達立即吩咐人準備,智禪上人卻帶著史存明孟絲倫范金駒范金驥幾個人,一同來到練功棚裡,所謂練功棚是一個竹木搭成的棚子,跟花棚差不了多少,裡面放著練武用的沙包木樁,還有用馬尾毛吊著的渾鐵圓球,鍛鍊辨風聽暗器的本領,智禪上人吩咐谷中兄弟挑了八只五十斤重的沙袋,用細繩索高高弔起來,還請范金駒兄弟做幫手,排成八卦方位,每只沙袋離地約莫三尺高下,智禪上人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你現在可以表演旋風掌法,明天能不能夠抵敵老賊婆,在這一舉了!”
  史存明點了點頭,他一縱身跳進八只沙袋中間,旋風似的轉了幾下,只聽見啪的一聲,史存明由右時下穿出左掌來,拍在自己背後一只沙袋上,如果照普通武功來說,這個方位是手掌絕對打不到的,史存明居然能夠翻身穿掌,拍中沙袋,金弓郡主禁不住咦了一聲,只見史存明像水中游魚一般,在八只沙袋裡飛來竄去,啪啪啪,一連串的響聲,八只沙袋在同一剎那之間,各自中了一掌,出掌之奇,發招之巧,真個令人意想不到,智禪上人撫掌大笑道:“行了行了!明天我們有辦法了。”
  史存明收了掌式,由棚裡穿出來,間道:“師傅,我們怎樣有救?難道這路掌法可以克制老乞婆嗎?”智禪上人正色說道:“克制這兩個字當然是談不上,不過拿來做突襲的奇兵,在危險時使用,力保不敗,諒還可以,總而言之,明天吉兇之數,仍然難料,有這一路旋風掌法,勝似沒有罷了!”老禪師說完之後,回過頭來,向范金駒兄弟問道:“你們寨裡有利匕首沒有?”
  范金駒道:“哦!利匕首嗎?我爹爹身邊有一柄,已經收藏了二十多年,聽說還是在峨嵋山練技時候,無意中向一個獵戶手裡買來的呢?”智禪上人說道:“快去跟你爹爹討來!”范金駒連聲答應,飛也似的跑去,下到半晌,果然帶了一柄匕首來,這匕首是用精鋼冶煉而成的,古色斑斕,雖然不是斬銅削鐵的神物,也非凡鐵可以比擬,老禪師大喜道:
  “行了!明兒,你把匕首握在左掌裡面,揉合在旋風掌裡使用,今天練上一整日,明天跟那老乞婆對敵時,專刺她的穴道要害,單憑掌法,恐怕你近不了老妖婦的身邊,有這一柄匕首,可以倍增功力,你好好在棚裡練吧!”
  史存明歡天喜地的鑽入棚裡,練那旋風掌夾匕首的用法,智禪上人又向孟絲倫道:“姪女,我把雷電披風劍起首三十個招式,盡今天內一併傳授給你!”孟絲倫吃了一驚道:“把雷電披風劍教給我嗎、一天之內,我哪裡能夠通曉呢?”
  智禪上人笑道:“明天我們三個人的劍陣不能夠分散,如果明兒用旋風掌攻打鐵爪娘時,他空出來的位置立即要由你填補上去,如果你不兼學雷電披風劍法,哪裡能夠保持劍陣,你擔心一天之內不能夠學會嗎?這個放心,你已經有了飛龍劍的根底,學雷電披風劍很容易上手,你已故的師傳本來是峨嵋派的人,我把本門絕技傳授給你,也不算潛越門戶,我教給你便了!”智禪上人說罷,就在練功棚邊,把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起首三十個招式,用慢動作表演出來,教給金弓郡主,孟絲倫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一學便會,她牢牢記著這三十招,反來復去的練,準備應付明天大戰。
  一宿無話,天色大明,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一行六人,各自演習了一次位置戰法,再吃早飯,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未牌時分,他們六個人立即趕到白熊谷口去,谷口的守衛兄弟完全撤退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木柵,到處靜悄悄的,智禪上人來到柵下,日色已交正午,木柵後面一聲厲嘯,人影晃處,鐵爪魔娘飛身跳了進來,這回她手上卻多了一柄二尺多長的寶劍,劍尖呈現赤芒,史存明一望之下,不禁大驚失色!這柄劍竟然是當日天池三老所贈,後來給伊麗娜帶走的離火劍。
  原來鐵爪魔娘在一年半以前,由伊麗娜手裡,得到天池三老的離火劍和圖譜,她收了伊麗娜做徒弟,一面教授武藝,一面自己照著圖譜用功,不到一年,鐵爪魔娘武功大進,她念念不忘崑崙派過去三次打敗自己的仇恨,得了圖譜練成之後,就要再到星宿海去,找尋崑崙派的人算賬,可是她在江湖上聽來消息,崑崙三妹已經分道揚鑣,錢月霞當年戲弄師兄,騙他自斷臂膀,結果被同門所殺。
  冷霜梅呢?有一年到蒙古阿爾泰山去,失了蹤跡,一去之後,雖然經過同門到處找尋搜索,結局還是生死不明,蕭玉霜呢?聽說她已經脫離崑崙派,不知哪裡去了!
  鐵爪魔娘沒有了尋仇的對象,如果自己到星宿海源頭的積石山去,找尋幾位崑崙派前輩的晦氣,那就是等於自尋絕路,因為這幾位前輩的本領,已經到了陸地神仙的境界,決不是自己這一點武技可以望其肩背,現在崑崙三妹中的錢月霞已死,冷霜梅和蕭玉霜又不知下落,鐵爪魔娘失去了尋仇的對象,她雖然是個七十多歲的人了,性情卻越來越怪僻,她想自己雖然不能夠一下子找著崑崙派的人,洗雪前仇,也要在西域地頭挫上幾個成名人物:洩一洩多年的悶氣。恰好有一天她無意中聽見伊麗娜說起自己的故鄉天山白熊谷,氣候溫和,土壤肥美,不禁動了遊興,便起程到新疆口外來,順便到天山一遊,替伊麗娜看一看白熊谷還有沒有親人留下?
  哪知鐵爪魔娘來到天山之下,便遇著滿清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在天山南麓扎了營盤,阻住自己去路,甘翠蓮立即奔向白熊谷,正要繞路過去,無意中發覺谷裡住了一夥漢人,開墾種植,領頭的幾個全是精通武藝的人物,甘翠蓮想著十分奇怪,她又看見范金駒兄弟私探清兵營盤,擄劫了兩名滿清哨兵,生擒回谷,鐵爪魔娘為了要表演自己的本領。先把兩名清兵抓死,然後再跟蹤史存明,看見他在帳篷裡面跟賀蘭明珠纏綿親熱的樣子,甘翠蓮忽然想起這漢人少年不就是伊麗娜念念不忘的情人,智禪上人的徒弟史存明嗎?怎的會三更半夜的跟一個滿洲福晉鬼混呢?
  看來天下男人多薄倖這句俗話,千真萬確,不過她本來是個有些心理變態的人,一怒之下,便把蝶兒抓傷,由於憤恨史存明的緣故,連帶憤恨整個白熊谷的人,鐵爪魔娘便有了刻石留字,下令范公達父子三日之內讓出白熊谷的舉措,哪知道范公達這老頭子卻是生性倔強,不肯相讓,便有了第一次交手。
  甘翠蓮的本領雖然遠勝谷中各人,卻擋不住智禪上人用雷電披風劍和范公達使用百步劈空掌兩下夾攻,沒有法子佔得上風,只能攀個平手,鐵爪魔娘性如烈火,敵人功夫越強,她越發要心急求勝,居然攜帶了天他三怪的離火劍來,要使用自己新近練成的“巽地離火劍”,跟白熊谷各人決戰!
  史存明認得鐵爪魔娘手裡短劍,就是天池三老贈給自己的離火劍,不禁大吃一驚,叫道:“師傅!那老乞婆拿著的,正是我當年失掉的離火劍,這柄劍削鐵如泥,小心和它相撞!”話未說完,鐵爪魔娘冷然發話:“昨天你們六個人欺負我空拳赤手,今天叫你們個個的頸血,飽飲我的青鋒,讓你一個生還也不算英雄好漢!”一言甫罷,飛身撲向智禪上人,刷刷兩劍,如狂風突起,暴雨疾至,一任智禪功夫老練,也被迫得連連退後,鐵爪魔娘一出手就是連刺八劍,招式之詭,無與倫比,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風劍居然沒有還攻之力,孟絲倫見勢不妙,在旁邊一拉金弓,發出連珠彈丸,鐵爪魔娘冷笑說道:“小孩子的玩意,居然也來賣弄!”劍光閃處,彈丸全被劍風震飛,甘翠蓮向盂絲倫跟前一竄,離火劍險些兒刺中她的心窩,好在史存明及時出招,一劍擋住,但是也危險到十二萬分了!
  智禪上人高聲大叫:“趕快結成劍陣!”老少三個人丁字形一站,仍像昨天那樣排成劍陣,三劍合壁,四方八面展開一片寒光,跟鐵爪魔娘的離火劍戰在一起。
  范金駒范金驥兩小兄弟向范公達叫道:“爹爹,我們還是學昨天一樣,用伏羲八卦陣應戰嗎?”范公達嘆氣道:“這個戰法不行了!這老嬌婦一抖之間,化出十幾個劍點來,你們功力還淺,如何能夠抵禦!”這時的范公達卻坐在山兜裡,范金駒兄弟心中不忿,雙雙打個呼哨,挺刀加入戰團,哪知才一上前,噹噹兩聲,兄弟二人手中的折鐵單刀,竟然在同一剎那之間,給鐵爪魔娘的寶劍削折了,也不知道對方用什麼招式削掉了自己的兵刃,范金駒兄弟大驚後退。
  範肥達坐在兩名盜黨摃抬的山兜上,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對手,尖聲叫道:“駒兒驥兒,快退下來,不要上前送命!”
  鐵爪魔娘一邊跳躍如飛,力逼智禪師徒,一邊呵呵狂笑道:“老殘廢,我收拾了老禿驢和這兩個小狗男女之後,再來殺你們父子三人,放心些等死吧!”范公達又驚又怒,他向范金駒道:“駒兒,拿我的七星寶刀來,我今天跟她拼了!”七星寶刀是范公達多年用慣了的兵刃,雖然不是削鐵如泥,也是九煉精鋼所鑄,刀身特別加厚,寶劍不容易削得動,范金駒立即把寶刀遞過來,范公達顫巍巍的,一手拿了寶刀,一手支著柱杖,在山兜裡縱身下來,就要上前加入戰鬥。
  範家兄弟不禁大駭,急忙攔阻他道:“爹爹,你腿上不方便,過去也是白饒!”范公達咬牙切齒道:“這老乞婆大不把我們父子放在眼內了!我拼著氣在人不在,也要跟她拼個死活!”范金駒道:“這樣拼法無濟幹事,咱們還是想個方法,學昨天一樣吧!”范公達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道:“行了,你們兄弟像昨天那樣,站在我的身邊,不過不能夠用力,快換兩根軟鞭來,配合我的七星寶刀,跟這老乞婆周旋一下!”
  范金駒兄弟恍然大悟,立即換了軟鞭,原來他們兩兄弟對一十八般兵器,件件通曉,范公達首先一劈空掌向鐵爪魔娘打去,鐵爪魔娘剛好用糞地離火劍裡面“彗星移位”這一招連連刺擊,接連刺出一十八劍,要攻破智禪上人三人結成的劍牆,冷不防范公達的劈空掌打來,砰砰兩聲,腰肋挨了一下,疼痛異常!鐵爪魔娘勃然大怒,狂吼一聲,身子騰空掠起,連人帶劍飛掠過來,“白虹貫日”,刷的一劍,猛向范公達天靈蓋頂刺到。
  范公達盤膝坐地,一橫七星寶刀,用個“大鵬展翅”向上一架,鐵爪魔娘劍光刺到,叮噹,恰好劃中刀背,噴出星星火花,范金駒范金驥兩條長鞭,卻像怪蟒長蛇一股,由下面掃出來,吧吧兩聲,打中了甘翠蓬的足踝,鐵爪魔娘一時輕敵,腳腹上接連挨了兩下,越發火上加油,雙腳一起,分踢向范金駒兄弟手腕的“會宗穴”和“三裡穴”,範家兄弟抽鞭急退,范公達刀鋒翻處,戳向鐵爪魔娘的下三路,甘翠蓮一個盤旋,向後倒縱出去。
  范公達父子排成這一個方陣,居然跟鐵爪魔娘拆了三招,兩小兄弟的軟鞭還給了對頭一下,雖然沒有令對方受絲毫損傷,總算是佔得上風了。鐵爪魔娘心中忿怒,一聲狂喝,再撲上前,身子仍然起在半空,“鵬搏九霄”,向范公達坐處飛掠而下,她這回左手用鐵爪神功,右手仗離火劍,劍爪並用,向老英雄當頭飛到。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人影一閃,史存明由三人劍陣裡面,施展旋風掌法,劈啪兩聲,居然在鐵爪魔娘的後腦勺上,結結實實打了一掌,這裡是“腦戶穴”要害,鐵爪魔娘當堂暈了一暈,這還是史存明火候未純,用力不到,不然的話,單單是這一掌,鐵爪魔娘已經倒在地上!甘翠蓮自從成名以來,哪曾吃過這樣的虧?禁不住怒火中燒,霍地回身,史存明已經竄回劍陣之內,仍舊用雷電披風劍應戰!
  鐵爪魔娘大怒罵到:“豈有此理,居然用這樣鬼祟手段暗算老娘,先斃了你這小子再說!”身子一縱,左爪右劍,揮抓進攻,專攻向史存明,十分猛辣,史存明在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夾輔之下,跟甘翠蓮力拆三招,鐵爪魔娘劍爪紛飛,沒法子攻破三人結成的劍牆,正在暴跳如雷,范公達又是呼的一下劈空掌,猛向鐵爪魔娘後心擊到。
  某翠蓮急閃不及,背心後面又挨了一下,她正要向范公達父子翻身猛撲,史存明叫了聲:“著!”又由劍陣裡衝出來,劈啪一掌,打在鐵爪魔娘左額角的眉梢,雖然沒有受傷,也是熱辣辣的刺痛,鐵爪魔娘兩次中掌,不禁又驚又怒,一聲狂吼,飛撲回來,可是仍然給智禪上人的劍牆擋住,一絲一毫也奈何史存明不得!
  鐵爪魔娘大怒道:“虧你還是峨嵋派掌門的弟子,居然使用這般下流手段!”鐵爪魔娘怒極氣浮,智禪上人一劍穿出,“電光過嶺”,刷刷,竟把鐵爪魔娘頂心亂發,掃下了一大片!
  斷發隨風飛舞,刺眼沾裳,好不難受,鐵爪魔娘騰身一縱,跳出三丈以外,高聲大叫:
  “且慢,叫那打怪掌的小子出來!”智禪等六人齊齊停手,史存明仍然站在師傅背後,並不越步上前,笑道:“老乞婆,你服輸嗎?可有什麼話說?”
  鐵爪魔娘怒道:“放屁!哪個服輸,這套怪掌不是峨嵋派的功夫,是哪個教你的,快說!”史存明大笑起來,笑過一陣,方才說道:“你手中的寶劍也不是你本人的東西,是哪個給你的,快說!”
  史存明這幾句話,跟敵人針鋒相對,鐵爪魔娘怒聲叱喝道:“混賬!這柄劍是一個維族少女送給我的,與你何干?
  你這套古怪功夫是何人傳授,我問你就是這一句,你卻牛頭不對馬嘴!”史存明面色一凜,喝道:“老乞婆,什麼牛頭不對馬嘴,與我何干?這套掌法是崑崙派一位老前輩傳授給我的,這柄劍也是他老人家贈送給我,還有一卷圖譜,你卻奪為己有,好不要臉!”
  鐵爪魔娘身世奇特,生身父親被崑崙三妹裡面的飛天魔女冷霜梅逼死,自己也家破人亡,後來上崆峒山練技,學成之後,找崑崙派報仇,結果連跌幾次跟頭,在自仇深似海,分毫也奈何崑崙派不得!所以鐵爪魔娘提起崑崙派三個字來,便自恨入骨髓,她聽見史存明說這套功夫是崑崙派一位老前輩傳授的,禁不住怒火升高三千丈,鐵爪魔娘的怪眼仿佛噴出火焰,逼近兩步,厲聲喝道:“什麼?是崑崙派的人傳授給你的嗎?姓甚名誰,快說!”
  史存明看見她這副神色,知道對方一定和崑崙派結下深仇,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問我是哪個傳授的,說起來真可笑,你學的那套殿地離火劍,就是他芹心獨創的,你學了他的本領,還來問我!”
  鐵爪魔娘大吼一聲,就要把離火劍向地一擲,可是回心一想,別要上這小子的當,或者他信口開河,瞎說大話也未可料,鐵爪魔娘冷笑說道:“你這怪招是崑崙派中人傳授的嗎?
  我不相信!”
  史存明道:“信不信只好由你,你這柄離火劍是我的東西,還有一卷圖譜是絹製的,你把它放到哪裡?應該物歸原主,兩件東西全給我留下!”鐵爪魔娘怒不可遏,喝了一聲:
  “放屁!”身子一縱,右手寶劍,左手鐵爪,向史存明迎面撲去!
  智禪上人立即一抖劍光,擋在面前,金弓郡主也展開青鋼劍來,史存明略微後退,突然嗖聲風響,由智禪上人右肩後穿出,使出旋風掌法,啪的一聲,又在鐵爪魔娘腰後打了一掌,這一掌打得又刁又奇,鐵爪魔娘勃然大怒,翻身回爪一攫,智禪上人和孟絲倫雙劍並進,一個用“雷神殛妖”,一個用“雷光穿雲”,同時刺到,疾若風雷,鐵爪魔娘吃驚道:
  “怎的這小妮子也跟老和尚用同樣劍法!”呼呼兩抓,急把劍光盪開,史存明卻閃電似的,撲向她的右邊:“著!”鐵爪魔娘用了式“流星過度”,離火劍向右一刺。
  史存明的旋風掌法,卻是詭異絕倫,反臂一刁轉到甘翠蓮的左邊,這回不用掌了!匕首閃電似的穿了出來,嘶的一響,竟把鐵爪魔娘的左肩背衣服劃裂一道,連皮肉也刺破了。鮮血涔涔直冒,鐵爪魔娘不知道對方用的是匕首,以為史存明掌中握著鐵蒺藜,喪門釘一類淬毒暗器,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向外一跳,反手一摸傷口,看見自己流出來的血是殷紅顏色,方才放心,真是個羞慚交迸,她自從成名以來,哪曾跌過這樣的跟頭,戟指罵道:“好小子!你用這些鬼拳怪腳來對付我,你姑奶奶一時之間,摸不清你這套怪掌的鬼招數,暫時認栽,一年之後再來找你算賬,話說到這裡為止,再見!”鐵爪魔娘匆匆說了這幾句話,頭也不回,飛也似的向白熊谷口外跑去,頃刻之間,已經轉過山坳,跑得沒影無蹤!
  金弓郡主頓足叫道:“快截住她,奪回她的離火劍!”智禪上人搖搖頭道:“姪女兒,你哪裡知道利害?這老乞婆的功夫狠辣得很,即使我們六個人加起來,也未必是她的敵手,好在明兒這套怪招把她嚇退了!她說一年之後再來,決不是空口說白話,好在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想出方法來,閒話少說,大家一起回去吧!”范公達父子想想剛才惡戰的情形,不禁捏一把冷汗,一行人返回大寨。
  范公達回到大廳,坐了下來,向史存明說道:“師姪!
  今天全憑你救回了全谷人的性命,鐵爪魔娘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谷口的清兵仍然未退,如果被他們知道白熊谷裡面窩聚著我們這一夥人,派兵到來攻打,我們幾年經營下這點基業,就要被他毀掉,不知道有什麼應付的方法?”智禪上人在旁邊說道:“我們本來想出谷口刺探清軍動向,可是這幾天被鐵爪魔娘這個老賊乞婆到來搗亂,鬧得六神無主,現在老乞婆已經打發走了,明天我們派人出谷刺探便了。”經過兩天的惡鬥,大家都覺得精疲力盡,這天晚上,大家提早睡覺。
  一宿無話,轉眼又是天明,范公達正要派人出谷刺探,谷口守望的兄弟突然進來稟告:
  “山主,今日天色未明,谷口的清軍突然向東移動,擴充營地,人數多了幾倍!”范公達吃驚道:“那一定是福康安大軍到了!不知道怎的仍然駐屯在天山,不向南疆開入,真是討厭!”智禪上人斷然說道:“清兵意圖難明,愚兄馬上到谷外去,探個一清二楚吧!”史存明慌忙說道:“師傅,你往日跟清兵對過陣仗,提防那些韃子認得你。”
  智禪笑了一笑,說道:“明兒,我難道就這個樣子去刺探清軍嗎?師弟,你有俗人衣帽沒有?藉一套給我穿戴!”
  范公達笑道:“師兄要還俗了,駒兒,帶師伯到後面去!”范金駒把智禪引入後寨,過了頓飯功夫,智禪上人已經換過俗人裝束出來,像個鄉村的老學究,金弓郡主哈哈大笑,說道:“師伯,我跟您老人家一同出谷刺探韃子去!”
  史存明道:“你要跟師傅老人家去嗎?不行,你是小和卓木的妹子,指揮過千軍萬馬和清兵對抗,哪個不知道金弓郡主的名頭?你如果到清兵營盤裡,豈不是燈蛾撲火,自尋絕路?”孟絲倫道:“胡說!師伯老人家會化裝,我難道不會改容嗎?你等著瞧瞧吧!”她返入內寨,過了半晌出來,只見孟絲倫頭包布帕,穿著一套粗布衣裳,居然化裝成一個牧羊女,她向智禪上人笑道:“師伯,我這個樣子行不行?”
  智禪上人掀髯笑道:“行了行了,咱們父女相稱,現在就出去吧!”史存明一直送到谷外,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直向谷口草原走去。
  智禪上人並不走向清軍營盤這一面,卻進入天山南麓的牧場,這是智禪上人老練的地方,他知道滿清大軍的營地,刁斗森嚴,決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接近,天山南麓牧野連綿,草原一望無際,不少土著牧民在這裡放牧牛馬,就是清軍營裡的馬夫,不時把戰馬一批一批的牽來在這裡吃草,自己大可以從這些人口裡刺探消息,果然不出所料,智禪上人和盂絲倫到了牧野,便遇著幾起土著牧民,老禪師故意上前跟牧民聊天,一個年老的牧民道:“老伯伯,看你並不是本地的人,放著城鎮市集不去,怎的攜著女兒走來這裡?這些滿洲韃子很壞,你的女兒卻不要跟他遇上呢!”
  原來智禪向牧民說孟絲倫是自己女兒,那老牧人方才有這些話,智禪上人笑了一笑道:
  “我們父女雖然子身無伴,也還懂得一點武藝,幾個韃子兵倒不在乎,我是個走方郎中,會醫一些奇難雜症,到這裡來找生意罷了!”老牧人驚奇的說道:“哦!你還會醫人嗎?清軍營裡出了賞格,你怎的不去呢?如果醫好了福晉,倒可以發一筆小財呀!”
  智禪上人詫異問道:“清軍營裡怎的出了賞格,哪個福晉害病?”老牧人道:“唔!你一定是初來乍到,老實告訴你吧,三天以前,清軍營裡掛出賞格,還是徵西大將軍福康安掛出來的。賞格說清軍營內有一位側福晉害了重病,屢醫罔效,如果有哪個人能夠醫好福晉的,福將軍立即給他官做,倘若不願做官,便酬謝黃金一百兩,這不是現成的一注小財嗎?
  你如果懂得醫道,可以去撞撞運氣呀!”盂絲倫立即向智禪上人使個眼色,智禪上人笑道:
  “當真有這樣的一回事?”老牧人道:“哪個騙你,你不信只管去看!”智禪上人向孟絲倫說道:“女兒,如果福將軍出賞格請人醫病,我們父女的造化來了,事不宜遲,快去!”孟絲倫點了點頭,便謝過老牧人,直向天山北麓走去。
  在路途中,金弓郡主向智禪上人問道:“師伯!你真個要到清軍營裡冒險嗎?”智禪上人四顧沒有人,低聲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藉口醫病,劫住了福康安再說。”
  孟絲倫道:“千軍萬馬之中,怕不容易?”老禪師說:“天下固然沒有易事,也沒有不可為之事,憑著我和你兩個人的武藝,只要一近福康安的身,便可以動手抓住他,脅做人質,再逼他如此這般,白熊谷豈不是可以安枕無虞。”孟絲倫大笑道:“有理有理,事不宜遲,咱們馬上依計行事便了。”
  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索性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跑過草原,繞回白熊谷,奔向清兵營地,不到半天,已經遠遠望見清軍營壘,勢若長蛇,連綿不斷,金弓郡主看了贊道:“福康安也是一個將才,這是長山長蛇陣法,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他的韜略還在兆惠之上呢?”
  智禪上人笑道:“老衲對於兵法戰陣是門外漢,不過明兒為人,也很勤敏好學,將來你把這個教給他吧!”金弓郡主笑了一笑,沒有答話。對面突然一聲叱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膽敢窺探大營,趕快站住腳步!”
  這幾句話是巡哨清兵所發,喝聲甫歇,對面走過十幾個藍衣辮發,身穿號衣的清兵來,領頭的一個還是白石頂戴的戈什哈武官,黃焦焦一張三叉骨瘦臉。那武官看見了牧羊女裝束的孟絲倫,立即目不轉睛的盯住了她的俏臉,口裡喝道:“餵!你這個老窮酸是哪裡來的?
  這姑娘是你的什麼人,快說出來,如果有半句含糊,叫你嘗嘗軍棍的味道。”
  智禪上人滿面陪笑拱手道:“將爺請了,老朽聽說福將軍出了賞格,若哪個人醫好福晉的病,賞黃金一百兩,所以帶了小女一同來應募,費心將爺稟告吧!”這戈汁哈哦了一聲,忽然向同來清兵道:“把他倆個搜身,搜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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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5 PM

第33章 逞奇謀 一衲探清宮

  十多個清兵如狼似虎包圍過來,就要搜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兩人的身,孟絲倫粉面一凜,說道:“列位將爺,男女有別,我爹爹可以任你們搜,我卻不能夠給你們毛手毛腳,頂多我不入大營,站在營門口等候爹爹便了。”這戈什哈有心吃豆腐討便宜,他看見孟絲倫一張吹彈得破的俏臉,已經著了色迷,滿心要在她的身上揩一揩油,聽見孟絲倫不肯搜身,登時一板面孔喝道:“不搜身嗎?不行!就是站在大營外面,一樣要搜,軍令如山,如果你們身上帶著凶器,意圖不軌,我就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你這女娃子,還要跟我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廢話!左右過來,把她綁了!”
  兩名清兵立即上前就要動手,金弓郡主勃然大怒,準備跟清兵動武,智禪上人連打手勢,也按捺她不住,事情就要弄僵,清兵營裡突然走出一個年輕將官來,這將官卻是漢人,叱喝清兵道:“餵!你們怎的完全沒有半點體統,在營門口吵鬧,是不是要吃幾頓軍棍?”
  戈什哈和眾清兵被這將官一喝,馬上肅靜下來,個個垂手侍立,這將官望瞭望智禪上人,又看了看金弓郡主,問道:“你們兩個是哪裡來的?軍營重地,不容許老百姓亂闖,難道你們不知道……”
  他還要說下去,孟絲倫截住話頭道:“將爺,我們兩父女是由伊犁城來的,我爹爹懂得醫道,一向在牧野草原上懸壺濟世,聽說福將軍出了賞格,徵求名醫,醫治福晉的病,所以到來,誰知道這一般東西,卻對我不干不淨。”這將官勃然變色,轉向戈什哈喝道:“富升,你調戲這位姑娘嗎?”戈什哈慌忙說道:“岳老爺,不是呀,我不過要搜搜她的身罷了!”話未說完,面上啪的一聲中了那個姓岳的將官一掌,打得臉頰腫起,眼冒金星,這將官厲聲說道:“該死東西!將軍叫你搜身的嗎?這兩位是來醫治福晉重病的,你居然對他無禮?還不給我滾開?是不是要挨板子吃軍棍?”
  戈什哈掩著面孔,哼哼哈哈返入營裡,金弓郡主禁不住嗤的一聲!
  智禪上人抱拳道:“多謝將爺成全,不知道將爺高姓大名?”將官含笑回答道:“老先生好說,我名叫岳金楓,二位是看了賞榜來的,請進來吧!”金弓郡主芳心暗想,清兵進入回疆,姦淫殺掠,軍紀之壞無以復加,自己和智禪上人應榜入營給福晉看病,連一個小小的戈什哈,也要討自己的便宜,哪知道清軍營裡,還有這樣守法不阿的人物!真是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古人之言不誑了!她不由望了岳金楓兩眼。
  岳金楓也偷望金弓郡主,眼光一撞,他立即偏過面去,向一名弄勇喝道:“快去報告大帥!說有人來揭榜醫病,知道沒有!”岳金楓在清軍裡的官階看來很大,那棄勇唯唯應命去了,岳金楓便引著二人直人轅門,智彈上人見這姓岳的清將不但器宇軒昂,身材魁偉,而且步履沉穩,一望而知,他的武功具有相當底子,福康安的手下,居然有這樣的人物,委實不能輕視!老禪師向金弓郡主使個眼色,孟絲倫點點頭,表示會意不提。
  行行復行行,清兵營盤面積很大,碉堡營壘連綿不斷,勢若長蛇,對於行兵布陣,安營立寨,金弓郡主是個行家,她心中暗想道:“福康安頗懂兵法,比起兆惠強得多了!”三個人一前兩後,曲曲折折,穿行過一百幾十座帳篷,前面現出一座金葫蘆頂的中軍帳,還未走到帳前,迎面走來一個旗牌官,向岳金楓躬身說道:“岳先鋒,福貝子已經升帳,吩咐揭榜的人入見!”
  孟絲倫心中一凜,這姓岳的原來是個先鋒官,怪不得他在清軍營裡,有這樣大的氣派!
  福康安在上次征伐回疆時,還是兆惠的副帥,怎的一下做了貝子?其實她哪裡知道這位先鋒官岳金楓,是前任川陝總督岳鐘琪的兒子,少年早達,福康安近年來因為傅夫人的關係(清史記載乾隆這個風流天子,跟傅恆的妻室很有些不干不淨的暖昧行為,福康安還是他的私生子,傅恆雖然戴了綠頭巾,不過好夫是當今的皇帝,他哪裡敢聲張,只有做睜眼的烏龜罷了!)
  很得到乾隆帝的寵愛,平定回部之後,封了他做貝子,居然是天賜貴冑了!岳金楓向旗牌官點頭道:“知道!”又向智禪上人說道:“請!”三個人魚貫直入中軍帳。
  智禪上人在進入清營的時候,已經立定了動手的主意,可是一入中軍帳內,滿懷熱望立即冰冷!原來福康安的帳幕兩邊,站立了好幾層刀斧手,這些刀斧手全是典型的關東大漢,燕趙健兒,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在這個情形下,要想動手拎捉清軍主帥,已經難乎其難,何況接引自己進來的先鋒官岳金楓,更是寸步不離的跟著自己,智禪上人審度形勢,知道不能夠輕舉妄動了。
  他看見福康安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兩邊站著一十六名彪形衛士,只見這一位福貝子,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生得面如冠王,目若朗星,穿著全副戎裝,顯得格外英姿爽颯,不同凡俗,老禪師遠遠的站著,朝著福康安打了一躬,福康安看見智禪上人道貌岸然,盂絲倫艷色天生,還未說話,已經存了好感,笑道:“老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揭榜應募,本帥有失迎迓,請坐!”回頭向清兵道:“快給老先生和這位姑娘坐位!”
  清兵轟諾一聲,搬過兩個墊著獸皮的石鼓來,智禪上人和孟絲倫告罪之後,側身坐下,福康安道:“老先生是哪裡人?高姓大名,這位可是令千金嗎?”智禪上人答道:“老朽姓狄草字雨堂,河西隴州人氏,少年時候不事在生,落魄江湖,飄流口外,於今數十寒暑,一事無成,學了一點歧黃醫道,這是小女秀英,是老朽獨一無二的愛女,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有時候老朽看病行醫,她就是一個現成的助手哩!”福康安聽後哈哈大笑。
  他笑過了一陣,向智禪上人道:“不為良相,即為良醫,老先生懸壺濟世,不啻今之扁鵲華陀,不知道狄老先生會醫一些奇難雜症嗎?”智禪上人問道:“老朽在路上聽說福晉害病,但不知道是大帥的哪位福晉?害的是什麼病呢?”
  原來老禪師以為福康安帶了妻子隨軍,他的老婆病了,所以要這樣隆重的出榜延醫診治,福康安聽見智禪上人這樣一說,知道他會錯意,連忙說道:“害病的並不是內人,內子還在京師居住,病的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
  智禪上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兆大將軍的愛妾!”
  福康安點頭道:“是了!兆大將軍的側福晉名叫做賀蘭明珠,博通經史,諳熟詩詞,她上次也曾跟隨過大將軍遠征西域,深入回疆,這次仰慕塞上風光,不遠萬里隨軍到來,舊地重遊,誰知道就在五六天以前,害了一種怪病!”
  孟絲倫忍不住問道:“大帥,病就是病,什麼叫做怪病哩?”
  福貝子雙眉一皺,說道:“實不相瞞,我說側福晉害的病是怪病,實在有點邪門,五天以前的一個晚上,我們發覺側福晉住的帳幕裡傳出喊救命的聲音,巡邏的兵棄立即跑進去看,原來側福晉暈倒在地,她的侍女蝶兒肩頭鮮血淋漓,似乎被東西抓傷的樣子正在那裡呼救,兵棄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侍女說帳幕裡剛才撲進一只土狼,咬傷了她的肩頭,連側福晉也嚇暈在地!
  天山下時有土狼出現,這算不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大家連忙將側福晉救醒,可是經過這場驚嚇,由第二天早上開始,福晉便害病了,她病得十分蹊蹺,終日不思菜飯,口中喃喃,有時嗚嗚啼哭,有時哈哈傻笑,哭笑無常,活像失心瘋的樣子,隨營的醫生一連醫了幾天,吃過不少藥劑,全無功效,本帥恐怕她這樣病下去,萬一有不測的話,如何對得起兆大將軍,所以出了賞榜,今日狄老先生到來,最好沒有了,請到後營去診病吧!”
  智禪上人以為福康安一定親自帶自己到側福晉的帳篷裡,只要一離開中軍帳,自己便可以乘機動手,把他抓住,哪知道福康安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你帶狄老大夫和狄姑娘到側福晉的帳篷去吧!看完病好好的招待狄老先隼父女,不得怠慢!”智禪上人不禁大失所望。
  岳金楓應了個喳字,他帶著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出中軍帳篷,老禪師這次到來,並不是真正要給什麼側福晉看病的,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弄假成真,他和金弓郡主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岳金楓的背後,直向後營走去。
  賀蘭明珠臥病的帳篷就在大營內進,這裡距離福康安的中軍帳篷不遠,岳金楓一直來到帳前,叫道:“蝶兒!大夫來啦!”剛才喊了一聲,一個年華雙十的武裝侍女,已經掀開帳門出來,岳金楓道:“蝶兒,這位是福貝子爺禮聘的名醫狄大夫,還有這位是狄大夫的姑娘,狄老先生醫道如神,今回給你主母治病,必定可以藥到回春,你帶他們進去吧!”
  原來岳金楓雖然是徵西大軍的先鋒官,也不能夠任意闖進側福晉的寢帳,他只好站在帳幕外邊伺候,蝶兒答應一聲,便引著這一對假父女進營幕,孟絲倫剛才邁步入帳門,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自言自語道:“存明哥哥,你真個忍心拋下了我!”孟絲倫吃了一驚。
  智禪上人也不禁愕然,他連忙向帳幕中間一看,只見這營幕全是婦女閨房的佈置,東邊放著妝臺,西面設了個繡榻,一個旗裝少婦躺在床上,瘦骨支離,病後幾乎沒有半點人形,可是眉目如畫,分明是美人的胚胎子,這病美人不用說是賀蘭明珠了。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到榻前,賀蘭明珠渾然未覺,喃喃說道:“存明哥哥,我千辛萬苦的到塞外找你,哪知道你沒有一點情意,欸!你你你,你把我害得好苦哇!”她說到這裡突然伏枕大哭,蝶兒手足無措。
  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禁面面相視,賀蘭明珠病的樣子看來是心病,她口心念著存明,必定是日夜苦苦思念著的心上人,難道就是史存明嗎?史存明怎會跟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有關係呢?老少兩人正在疑惑不解,蝶兒已經上前叫道:“主母,大夫來了!”
  賀蘭明珠聽見蝶兒這樣一說,方才收了眼淚,慢慢的抬起頭來,睜開無神的眼睛,自言自語說道:“什麼大夫,咳!就是華陀再世,也醫不了我這個病!”孟絲倫靈機一觸,上前問道:“夫人,你說的那個存明是不是姓史的,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年紀,使一口斷虹寶劍!”
  智禪上人估不到盂絲倫有這樣的一問,他要阻止也不及,只好暗中頓腳,說也奇怪,金弓郡主這樣一問、賀蘭明珠似乎有些清醒過來,她茫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是他,好姑娘,你告訴我、史存明現在哪裡?”孟絲倫看了智禪上人一眼,老禪師的面色顯得十分尷尬!
  金弓郡主又道:“哦!我知道史存明在哪裡,你不要哭,安靜地躺下來,好好服藥,再吃一點菜飯,姓史的自然會來見你,知道沒有?”俗語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賀蘭明珠自從當天晚上史存明斷然分袂而去之後,開始害病,一心一意的掛念著史存明,不眠不食如痴如醉,隨營的軍醫摸不清楚她的病症,只開了一些法風散寒的方子,何異於隔韃抓癢呢!
  所以醫來醫去都醫不好,賀蘭明珠一賭氣之下,索性連藥也不肯吃,現在孟絲倫居然說出她的心事來,賀蘭明珠聽見孟絲倫說史存明可以來見自己,心中一喜,病當堂好了一半,連聲間道:“當真的嗎?你你你,你可不要騙我?”
  金弓郡主說道:“哪個騙你,你躺下吧!”賀蘭明珠真個聽話,立即躺下,孟絲倫向智禪上人努了一努櫻唇,說道:“爹爹,過去給她摸脈!”智禪上人十分憤激,他勉強抑制著衝動的心情,上前把了把賀蘭明珠的脈搏,然後提起筆來,給她開了帖寧神靜慮的藥,說也好笑賀蘭明珠把完了脈之後,居然呼呼的睡著了!
  智禪上人開了方子,走出帳門,岳金楓立即問道:“狄老先生,側福晉的病怎樣!不妨事嗎?”老禪師強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夫人不過染了一點風寒,邪寒人體,滯留胸隔罷了,只要吃上兩三帖藥,便可以沒事啦!”
  岳金楓大喜道:“老先生真是今世神醫,福貝子爺已經吩咐小將準備客帳,請老先生父女暫作居停,一俟醫好了側福晉的病,必定重重酬謝!”智禪上人客套了幾句,岳金楓把他們帶到另一座帳篷裡,這帳幕十分寬敞,幾榻俱全,岳金楓還特地派兩名清兵到來,聽候差遣,智禪上人連聲稱謝。
  老禪師等這位先鋒官告辭之後,又揮手吩咐兩名清兵退出帳幕外面,方才憤然說道:
  “豈有此理!想不到明兒背著你,做了這等壞事?”金弓郡主低聲說道:“爹爹,隔牆有耳。”她向智禪上人低聲說道:“這件事真相未白,老前輩何必妄動無明!今天晚上,我們一走了之,還是在這裡住下呢!”智禪上人搖手說道:“萬不能走,咱們好不容易混了進來,怎能夠就這樣空手出去,今天晚上……”
  他附著金弓郡主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盂絲倫點點頭道:“很好!今天晚上我們早點睡覺吧!”
  老少兩人閒談了一陣,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清兵送進飯菜,智禪上人和盂絲倫也不客氣,飽餐一頓,天交二鼓,便自熄燈睡覺。
  其實他們兩個人哪裡是真正睡著,儘管合著眼睛,耳朵卻傾聽帳篷外邊,軍營裡肅靜無嘩,所有士兵尉官完全睡著,只有獵獵朔風,和伴著疏落的更析梆子響聲罷了!到了三更左右,盂絲倫在床上直起腰來,飄然落地,低聲說道:“師伯,是動手的時候了!”
  智禪上人在床上應道:“姪女,小心一點,看看帳幕外邊。”孟絲倫猛然覺悟,她摸著黑取出一柄匕首來,向帳篷邊一劃,劃破一道口子,就著幕縫向外看去,只見弦月在天,疏星點點,附近營帳的清兵完全睡著了,附近並沒有守夜巡邏的兵卒,空蕩蕩靜悄悄,耳朵裡聽到的,不過是遠處傳來兩三聲更鼓而已。
  金弓郡主低聲說道:“師伯,外邊沒人!”智禪上人飄身下榻,兩個換了夜行衣服,一先一後溜出帳幕,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向著福康安的中軍帳篷飛奔過去。
  智禪上人是個老江湖了,他在來的時候,暗中記牢了福康安帥帳的方向和位置,所以這次找尋中軍帳,並不為難,頃刻之間已經到達,只見中軍帳燈火輝煌,人影憧憧來往,智禪上人暗暗納罕,想到:“這般晚了,難道福康安還不曾睡覺?”
  孟絲倫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來,只一縱身,便跳到一座大帳篷的頂上,遙向中軍帳那邊望去,只見福康安仍舊穿著戎裝,和幾個尉官坐在一起,似乎商量要事,可是距離太遠,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金弓郡主十分失望,冷不防嗖聲風響,自己身子像騰雲駕霧也似的直升起來,金弓郡主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原來智禪上人把自己衣領抓住,向上一提,刷刷幾聲,三起三落之後,越過三座營帳,居然在金葫蘆的中軍帳頂落了下來,金弓郡主慌不迭忙的一提氣,兩個人齊齊落在帳頂,輕如葉片,沒有半點聲息,只聽見帳篷下面福康安說道:“真正豈有此理!達賴喇嘛居然要我們依他的條件,方才准許咱們大軍開入西藏!”
  幾個將官異口同聲問道:“大帥,達賴有什麼條件?”福康安道:“達賴的覆牒說,我們大軍如果開人西藏,不論怎樣,不准在拉薩聖城三千里以內通過,要兜一個大大的圈子,避開拉薩的正面,此其一,不管咱們有多少萬人,要我們自備糧草,不准騷擾牧民百姓,此其二,還有一個條件最沒有理由,平定了尼泊爾之後,準免藏部入貢三年,你們說可惱不可惱?”
  帳幕中沉默了一陣,一個將官說道:“大帥,咱們答允了達賴的條件!”福康安怒道:
  “裕都統,依了達賴的請求,放開天朝聲威不說,行軍千里,咱們的糧草怎樣補給呢?”
  那姓裕的滿人都統說道:“大帥放心,兵不厭詐,咱們一進西藏,首先馳師突襲拉薩,把達賴喇嘛活捉過來,有達賴在我們手裡,還不能為所欲為嗎?大帥答允了他,又有什麼妨礙呢?”福康安哦了一聲,另一個將軍道:“裕都統,你的計謀是好極了!不過拉薩是個山城,天然險要,西藏必然有重兵駐守,咱們如果一下拿不下拉薩,那就大糟特糟了!”裕都統道:“殷總兵,咱們當然是謀定而後動。先派幾千人,扮做駱駝商隊,分批開入藏境,混進拉薩,大軍到時,這幾個人在城裡放起火來,裡應外合,還怕不能夠攻破拉薩嗎?到那時候達賴變了網中之魚,籠中之鳥,還愁他飛上天不成?”福康安一拍手掌說道:“好計!咱們就這樣辦!”
  金弓郡主字字入耳,聽得清清楚楚,她真個吃驚不小!
  原來清兵這一次名目上是撻伐尼泊爾,主要目的還是圖謀西藏,回疆被清兵攻破。善良牧民血膏草野,所有牛羊財產,任由清兵搶奪,如果福康安這計策成功,西藏變了回疆第二,達賴喇嘛也不難成為大小和卓木之繼了!盂絲倫正在這樣想著,從帳外突然跑進一名兵並來,高聲叫道:“大帥聽稟!側福晉的侍女在外邊求見!”
  智禪上人和孟絲倫一聽之下,便知道是蝶兒到來,十分詫異的想道:“天色這般晚了,賀蘭明珠還派人謁見福康安,不知道有什麼要事?”只聽見福康安說道:“是蝶兒嗎?
  叫她進來!”須臾之間,蝶兒已經進了中軍帳,福康安問道:“側福晉吃了狄老先生的藥,可好些嗎?她派你來做甚?”蝶兒躬身稟道:“夫人吃了狄老先生的方藥,精神很好,不再亂說吃語了!她因為喜愛清靜,要求貝子爺準她一個人搭營幕在大寨外邊居住,像未病前一樣,貝子爺肯答應主母嗎?”福康安十分詫異,說道:“哦!夫人要住在營外嗎?住在營裡豈不更好?何必要到外面去?”蝶兒答道:“夫人說愛清靜,所以要住到營外去,她還要求貝子爺准許日間來醫病那位狄老先生和姑娘一同陪伴她,住在營外,不知貝子爺意下怎樣?”福康安摸著下巴,猶豫莫決!
  幾個將軍齊聲說道:“大帥還是准許側福晉的請求吧!
  這狄姓兩父女究竟是外來的人,軍營重地,留他們在這裡不大適宜,由他和側福晉到外邊便了!”福康安被眾將這樣一說,方才向蝶兒說道:“很好!夫人既然吃了狄老先生的藥,病況好轉,我允准她到大營外面居住便了!”蝶兒說了一聲多謝,便自離開中軍帳幕,返回賀蘭明珠寢帳不提。
  孟絲倫聽見賀蘭明珠向福康安要求准許自己陪伴她,正中下懷,因為這樣一來,方才可以深聽賀蘭明珠和史存明兩人之間的關係,她正要再聽下去,智禪上人倏的一伸手抓住孟絲倫的衣領,腳尖用力一墊,身子在帳篷頂上直竄起來,幾下幾落之間,已經離開了中軍帳,孟絲倫低聲問道:“師伯,咱們為什麼不再聽下去呢!”智禪上人沉著面說道:“到側福晉寢帳那一邊去!”
  金弓郡主知道老禪師要追究賀蘭明珠和史存明的關係,自己是個晚輩,當然不好說什麼,只好跟著智禪上人一溜煙的奔去,由中軍帥帳到賀蘭明珠的寢帳,一定要經過二人原來居住的帳幕,智禪上人忽然瞥見自己原來居停的帳幕透射出燈光,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凡是夜行人出動刺探對方,對自己的“窯子”(江湖術語)必定妥為佈置,弄熄燈火之外,還要把床上的鋪蓋卷起,折成一個人的樣子,方才可以離窯,智禪上人是個老江湖了,他在離開自己帳幕之前,已經吹熄燈燭,卷好鋪蓋,哪知道居然會燈火明亮,這不用說,帳中一定是有人了!老禪師心頭陡的一震,向孟絲倫說道:“姪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咱們去探別人,不料卻被別人摸底啦!”
  金弓郡主一言不發,她摸了摸腰間匕首,向著自己帳幕飛奔過去,幾下起落之間,已經到達,孟絲倫絕不猶豫一晃嬌軀,穿帳直入!
  帳中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人,看見孟絲倫飛身竄人,毫不慌忙,站起身一拱手,說道:
  “姑娘請了!”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日間接引自己進來的先鋒官岳金楓!
  金弓郡主看見摸自己底的竟是岳金楓,不禁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孟絲倫更不打話,杏眼睜圓,舉手一拳,向岳金楓劈面打去!
  岳金楓不慌不忙,身子微退半步,雙掌一沉一搭,居然是武當派裡面的“牽緣手”把金弓郡主的拳力卸在一邊,孟絲倫估不到對方也是個行家,嬌喝了一個好字,使出飛龍師太傳授的飛龍掌來,呼呼兩掌,招走連環,攻向岳金楓的中路,岳金楓使出武當長拳手法,“上馬揚鞭”,左一封右一架,連拆兩招,孟絲倫突然沉身塌地,猛蹴一腿,飛踢岳金楓臍下丹田穴要害,岳金楓步伐不亂,跨進一步,右拳收回護腰,左手易拳為掌,向左前方出擊,這是武當派裡面的“鞭拳”,斜切孟絲倫的腳瞳,金弓郡主只一矮身,雙腳連環飛起,左腳踢岳金楓膝蓋迎面骨,左腳踢敵人左腿內側的“白市穴”,疾如飄風,岳金楓連用武當長拳中的“金雞刷翎”,“偷天換日”兩招,方才堪堪擋開。
  孟絲倫和岳金楓這一動手,快似風馳電閃,剎眼之間,兩個人已經拆了四式六招,智禪上人也跟著飛身進來,他看見岳金楓居然使得好一手武當拳法,心中暗暗納罕,老禪師是武學裡面的大行家,他一看岳金楓的拳法,便知道這清將武功造詣,不在金弓郡主之下,跟自己的徒弟史存明也不過在伯仲之間,智禪上人恐怕金弓郡主和他纏鬥下去,附近帳營裡的清兵驚醒過來,自己這一對假父女,就要原形畢現。
  老禪師再也顧不得江湖規矩了!袍袖一拂,疾如流星似的衝到岳金楓身邊,使出大擒拿手法來,左手一勾,搭住了岳金楓的頭頸,右掌一翻,拿住了他左臂的“三裡穴”,岳金楓還要掙扎,不過智禪上人是一派掌門,武學名家,功夫何等老練,手底下一用力,立即扣住了岳金楓的脈門,五指一攏,岳金楓當堂全身酸軟無力,吃老禪師一把提了起來,向著地上一擲!金弓郡主箭步竄前,舉起掌中匕首,就要向他分心刺人!
  智禪上人在後面把孟絲倫的手腕一拿,叫道:“孩兒,不要殺他!”岳金楓躺在地上,叫道:“姑娘不要聲張,如果被值夜的士兵聽見,老大不妙!”這兩句話出乎智禪上人意料之外,照道理說,岳金楓是清軍營裡的先鋒,過了危難,應該高聲喊救才對,他居然說出不可聲張這句話來,金弓郡主把匕首插回腰際,低聲喝道:“姓岳的,你今天晚上到來,是好意還是惡意?”
  岳金楓道:“姑娘不要見疑,我岳某人如果懷著惡意,你和這位老前輩根本進不了福貝子的大營,你是金弓郡主,幾年前統領大小和卓木的兵馬,跟咱們徵西大將軍兆惠對過仗!”孟絲倫大吃一驚!
  她估不到岳金楓一口說破自己來歷,不由自主的握住匕首柄,智禪上人喝道:“你既然是武當門下,怎的不守本門戒條,卻去做滿洲韃子的官,助紂為虐?”
  原來武當門下戒條,第五條是不准門人沾官近府,在朝廷吃糧當差,智禪上人看出岳金楓的拳腳是武當派一脈,所以說出這幾句話來,岳金楓道:“老前輩,你有所不知了,我先父是川陝總督岳鐘琪,雍正期間年羹大將軍的副帥!”
  智禪上人失聲道:“噫!”
  孟絲倫冷笑道:“岳鐘琪是岳武穆王的後裔,武穆王一生忠義,驅逐胡虜,他的子孫卻去幫助異朝,屠殺邊疆牧民,做了滿清皇帝的劊子手,真個給武穆工丟臉!”原來雍正年間,青海的羅卜藏丹津反抗清朝,雍正帝派川陝總督年羹堯統領大軍徵西,破羅卜藏,平定青海,岳鐘琪當年是年羹堯的副帥,年岳二人攻打青海時,殺人累萬,血流千里,所以金弓郡主說出這幾句話來!
  岳金楓面上現出尷尬神情,說道:“郡主有所不知了!
  我也不值先父所為,至於我怎會拜在武當門下,跟隨福貝子徵西,做了先鋒官呢?說起來話大長,且容我起身再說!”
  智禪上人聽見岳金楓說出這幾句話來,立即改容相敬,上前把岳金楓扶起,請他坐在椅子上,拱手說道:“老朽到外邊去刺探,返回自己居停,看見燈光外露,不禁著忙,剛才十分冒犯,望乞恕罪!”岳金楓說道:“哪裡話來,我這樣的做法,任何人也會發生誤會,二位請坐!”他便把自己來意說出,智禪上人覺得十分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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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5 PM

第34章 施妙計 雙俠擒虜帥

  原來岳金楓是川陝總督岳鐘滇最幼的兒子,他雖然自小生長在閥閱門第卻最敬佩先祖岳武穆的為人,十五歲起,便自勤讀兵書,孜孜練武,岳鐘滇看見兒子天賦聰明,刻苦用功;心理十分高興,他哪知道兒子這樣的用功,是別有用心呢?這時候雍正已經駕崩,乾隆繼位,岳鐘琪卸下了川陝總督,閒居在家,年紀己逾半百。
  有一天,岳金楓帶了兩個隨從,到北京城西郊的玉泉山去遊玩,玉泉山是京郊名勝之一,山上泉水清例,相傳乾隆喝過一口,便品評它是“天下第一泉”,還有一問玉泉寺,香火很盛,岳金楓來到寺前,忽然聽見寺旁的松林里,叮叮連響,好像鐵器相擊的聲音。岳金楓好奇心發,走入松林一看,原來這裡竟生著幾十株長松,蒼勁挺拔,松根下面有一塊磐石大的青石,巨如圓桌,石上放了一個棋盤,一個長髯道人,鬚眉如戟,一個白須老僧,童顏鶴貌,這一僧一道箕踞對坐,正在那裡下旗,他們下的是象棋,一副棋子竟是鑌鐵製的,僧道兩人下棋的法子十分特別,普通人下棋是手拈棋子的,這僧道兩人卻是用口來吹棋子,怎樣口吹棋子呢?
  原來他們對棋子的攻守,比如飛車躍馬,引象過卒,一切棋子移動,完全是用嘴唇蓄氣,呼的吹去,一口吹出,那棋子便自動的由一個角落,推進到另一條界線,如果吃對方的棋子,便把吃掉的棋撞出棋盤之外,剛才岳金楓聽見叮叮之聲,就是棋子相撞時發出的聲響,這些棋子是鐵造的,每只至少有一兩重,這僧道兩人居然能夠用氣來吹動它,功力已經不比尋常,更難得的還是他們口吹棋子,隨意所指,隨心所欲!
  比如砲七平四,將五退一,一吹之下,棋子由這一條線移到那一條線,不問距離遠近,都是恰如其度,不差毫釐,岳金楓暗暗納罕,他猛然醒悟過來。這僧道兩人明面上是奕棋,暗裡是練習一種混元氣動,岳金楓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向同來的隨從道:“你們回家去吧!我要找找朋友,說不定要明天才回家呢!”隨從慌忙問道:“少爺,你要到哪裡去呢?”岳金楓勃然作色道:“少爺找朋友,你們下人也要管嗎?快去!”隨從聽見他這樣的一說,只好快快去了。
  岳金楓卻走進松林,站在那道人的背後,看他們下棋子,這一僧一道對岳金楓不理睬,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這盤棋足足下了半個時辰,道人只剩一車一相,老和尚卻剩下一卒一砲,互相攀個平手,道人不禁大笑道:“這一局棋真有你的,居然被你攀成和局。”
  道士說完這兩句話,突然回過頭來,向岳金楓笑道:“小娃兒,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難道你也會下棋嗎?”岳金楓四顧無人,倏的把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說道:“道長世之奇人,弟子岳金楓志在練武,苦無明師,請求道長收錄!”
  長須道人笑道:“孤松禪師,這小孩資稟如何,還是你收了他吧!”那名叫孤松的老和尚說道:“他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我們少林派不能夠收這樣人,髯兄,還是你吧。”
  原來這位孤松禪師是南海少林寺的監堂僧人,道人名叫李玄化,外號鐵髯真人,是武當派名宿,他們經遊京師,無意中在玉泉山遇個正著,雙方就在松林裡面的盤石上,較棋賭藝,岳金楓聽見孤松禪師一口說破自己來歷,不由嚇了一跳,想道:“我是官宦人家的兒子,他怎樣會知道?”
  鐵髯真人李玄化掀髯笑道:“宦門之中也有夙根不昧的人,未能一概百論!”他向岳金楓道:“你帶了僕從來,是哪個官宦的兒子,快說!”岳金楓吃驚不小!他們在松林里下棋,自己吩咐僕人回去的話,這一僧一道居然半字不漏的聽了去,毋怪那老和尚看出自己的身分了!岳金楓恭敬地回答道:“實不相瞞,弟子的父親是前任徵西將軍岳……”他還要說下去,鐵髯真人已經截住他的話頭,正色說道:“你是岳鐘琪的兒子。你讀過先祖武穆王那一首滿江紅詞沒有?”
  岳金楓愕了一愕,可是不旋踵間,明白過來點點道:“這首詞弟子由七八歲起,已經把它念熟啦!”鐵髯真人笑道:“滿江紅詞最後兩句是什麼?你記得嗎?”岳金楓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兩句詞是:“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李玄化道:“這好極了,你可有這個志向沒有?”
  岳金楓道:“弟子何嘗沒有這個志向,可是胡虜入關,已經一百多年,根基已固……”
  李玄化道:“夠了!你有這志願,已經是我們中人,你回去對爹爹說,叫他收拾一問幽靜的書房和院落,給你一個人住,專心讀書,府中一切上下人,沒有召喚不准進來,這件事你在三天之內辦妥,貧道自然會來找你,知道沒有。”岳金楓唯唯應命,李玄化道:“好了,你走吧!”
  說著向孤松禪師道:“老禪師,剛才那一局棋我走了兩著錯子,應勝反和,貧道有點不服,再下一盤。”兩人擺開棋子再下,不再理睬岳金楓了,岳金楓知道這類風塵異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他這樣吩咐自己,自己便無謂逗留下去,立即向李玄化深施一禮,方才走出松林。
  離開了玉泉山,返入北京城裡,這天晚上,岳金楓果然向父親提出要求,要獨自一個人居住一座院子,讀書用功,岳鐘玫向來疼愛這個幼小的兒子,一口答允,過了兩天,岳金楓果然一個人住在後宅一座院子裡面了,他佔住了兩幢精舍,到第三天晚上,鐵髯真人當真飄然來到。岳金楓一見李玄化,立即拜倒行禮,鐵髯真人把他喚起來,正色說道:“由今天起,你就算是我武當派門內的子弟了,本來武當戒條,門人絕對不准沾官近府,你因為環境不同,姑免此戒,你得了本門武技之後,一定要為光復漢族河山而努力,知道沒有?”
  岳金楓連聲說弟子曉得,李玄化又叫他不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岳金楓唯唯依從,由這天起,李玄化每天晚上到來,教岳金楓武藝和本領,風雨無間,岳金楓也守口如瓶,絕不向別人洩漏片言和只字,光陰迅速,不知不覺過了三年,岳金楓差不多完全得到武當派的心法,他的父親岳鍾琪也在這一年病逝,岳金楓在喪父的第三天,李玄化翩然來到,他向岳金楓道:“徒弟,我為了你逗留京師三年,明天就要返回武當山了,這三年內你總算不負為師一番教化,學有小成,用心的練下去,必定可以成材,嗣後好自為之吧!”
  岳金楓慌忙說道:“師傅,你要返回武當山嗎?可以不可以攜帶弟子一同去呢?”鐵髯真人笑道:“痴孩子,你在帶孝之中,哪裡能夠跟我遠走高飛,僕僕長途,今後你不妨投考武舉,謀個出身,扶搖真上,希望將來執掌一部分兵權,方才可以圖謀大事,匡復漢族河山,不是一兩個人的力量可以做到,你明白嗎?”岳金楓恍然大悟,鐵髯真人指示許多機要,直到五更破曉,方才別去!
  岳金楓由這天起,果然聽從鐵髯真人的話。承襲父蔭,投考功名,前後不到三年,已經做到守備官階,先後參加過平定大小金川戰役,岳金楓眼見清軍屠戮邊民之慘,心中十分氣憤,可是自己人微言輕,沒有實權,只有就本身能力之所及,約束士兵罷了!後來兆惠大軍遠征回疆,岳金楓也跟隨了徵西大軍出塞,他和金弓郡主對過幾仗,所以對孟絲倫的聲音容貌,記得十分深刻,這次孟絲倫喬裝成牧羊女,岳金楓一眼便看出來,不過他表面上仍然裝做不知道,給他們引見福康安大帥。這天晚上他靜悄悄的找到客帳里來,要向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傾吐心腹,哪知他兩個卻到福康安中軍帳幕刺探去了,只剩下一座空帳。岳金楓摸入帳內,點亮燈火,坐著等他兩人回來,哪知道金弓郡主卻誤會岳金楓看破自己行藏,不由分說,一聲嬌叱,便撲進來跟岳金楓交手,直到智禪上人把他擒住,方才消除了一切疑惑和誤會。
  智禪上人聽完了岳金楓道出來歷,方才說道:“原來世兄還是鐵髯真人高足,失敬!失敬!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到來,並不是貪圖賞格,替什麼側福晉治病,不過是刺探軍秘罷了!朝廷這次明面是征伐尼泊爾,骨子裡還是要吞併西藏,這一點世兄明白了吧!”岳金楓道:“這個我已經知道,聽說今天欽使已經由西藏回來,帶回了達賴喇嘛活佛的牒文哩!”
  金弓郡主笑道:“說也湊巧,我們剛好遇上!”她便把達賴刺嘛開列假道的條件,以及福康安進入西藏的圖謀,說了一遍,岳金楓十分震駭,說道:“福貝子居然用春秋時候苟息滅虞虢的故事來對付西藏,這樣一來,達賴喇嘛危險極了!我們怎樣應付當前局勢呢?”智禪上人說道:“現在我們要站在達賴喇嘛這一邊,不過大軍入藏之舉,路途崎嶇遙遠,還要準備大批糧草給養,老朽斷寫非俟一月之後,大軍不易啟程,這件事可以從長計策,可是我們目前在大營裡,卻遭遇了一件為難的事。”
  他把賀蘭明珠跟自己徒弟存明一段離奇曲折的關係說了,岳金楓把手掌一拍,說道:
  “好極了!因為這一件事,我想出一條活捉福貝子的妙計!”
  金弓郡主聽說可以生擒福安康,精神陡的一震,連忙問道:“哦!我們怎樣能夠活捉福貝子呢!”岳金楓道:“這有何難,就在側福晉賀蘭明珠的身上?”他向智禪上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老禪師大笑道:“好計,明天我們依計行事,不過還得要倚仗世兄呢!”
  岳金楓還要說話,忽然聽見軍營更鼓,鼓鼓咚咚,一連敲了四下,他霍然醒悟過來,說道:“天色不早,已經是四更了,兩位請歇息吧!再見。”岳金楓說著站起身來,辭出客帳,返回先鋒營裡不提。
  智禪上人見岳金楓去遠之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道:“受了一場虛驚,倒結交了一個志同道合義士!”孟絲倫道:“師伯,睡吧!”老少兩人熄燈就寢、當晚一宿無話。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福康安派親兵來延請智禪上人到中軍帳,福貝子一見了他們,滿面堆笑說道:“老丈真是醫道如神,妙手回春,側福晉吃了一帖藥,病況立即好轉,軍營裡戎馬倥傯,不便居留外客,由今天起,賢父女和側福晉一同搬到大營外邊,另外扎帳篷居住吧!本帥另外指撥二十名親兵奔走服侍,賢父女如果把福晉的病醫好,本帥必然另有一番酬謝!”智禪上人心中暗喜,表面上絕不猶豫,一口答應,說道:“這樣很好,多謝貝子爺的恩典。”
  這天晌午,福康安果然派一小隊兵棄,在營後面一個土崗上,扎下四個營幕,兩個扎在崗頂,是給賀蘭明珠和狄老者父女(即是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居住的,還有兩個帳幕扎在崗下,由兩名戈什哈帶領二十名親兵,負責警衛,這天賀蘭明珠又吃了一帖藥,精神好轉不少,到了晚上,她還喝了一點稀粥,提早睡覺。福康安聽說賀蘭明珠病況有了起色,心裡非常安慰。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正在草擬催促糧草的公文,忽然兩個親兵跑入中軍帳來,稟道:
  “大帥!不好!禍事禍事!
  側福晉和姓狄的兩父女,一古腦兒失蹤了哩!”
  福康安聽了這個消息,好比晴天霹靂,不禁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才暴跳如雷,連連頓腳說道:“罷了罷了!這姓狄的兩父女定是奸細!”他立即叱喝左右:“趕快備馬,我要到大營外邊看看!”左右親兵立即牽過福貝子乘坐的御賜大宛馬,福康安帶了兩員副將,一百多個親兵,離開大營,一路上煙塵滾滾,直向出事地點跑去。
  側福晉賀蘭明珠的帳篷,和狄老丈父女的客帳,就扎在距離大營不到五裡路的一個小丘上,福康安到達時,山丘下已經駐了一隊兵勇,率領這隊人馬的將官正是先鋒官岳金楓,福貝子一見了他,連聲問道:“岳先鋒!側福晉是怎樣失蹤的?這姓狄的兩父女可有沒有蛛絲馬跡留下,快說!”
  岳金楓稟道:“大帥,卑職對這件事也覺得莫名其妙,大帥過去看吧!”福康安跳下坐騎,帶領親兵直入帳篷,只見賀蘭明珠的帳幕內空空如也,繡榻凌亂不堪,連侍女蝶兒也不見了。狄老者的帳幕呢?一切物件收拾得十分整齊,火盆裡炭灰未冷,可見他們擄走側福晉的時候,十分從容,兩個戈什哈身首分離,死在血泊裡面,那二十名兵弁,卻是眼睜睜的躺在那兒,不能動彈!
  福康安立即把岳金楓喊來,手指親兵向他問道:“金楓,他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岳金楓看了一看,答道:“哦!他們被人家點了穴道!”立即走上前去,一掌一個,把兵棄的穴道解開統統救活過來,二十名親兵個個咳出一口濃痰,方才能夠動彈,福康安十分詫異,說道:“岳先鋒,原來你也懂得點穴!”岳金楓笑說道:“這種雕蟲小技,算不了什麼一回事!卑職的點穴法還是先父傳授的呢?”岳金楓的父親是岳鐘琪,岳鐘琪是雍正年間的名將,不但暢曉韜略,武功也是精妙無倫,岳金楓家學淵源,懂得點穴,也不算是一件稀罕事呢?
  福康安哪裡知道岳金楓是武當派的弟子,他的點穴法還是得自鐵髯真人李玄化的傳授,他向岳金楓道:“岳先鋒,照你看來,這姓狄的兩父女是什麼人?他們把側福晉擄走,可有什麼用意?”
  岳金楓沉吟半晌,方才說道:“王師已經平定回疆,口外已經沒有反叛天朝的人,這姓狄兩父女,可能是達賴喇嘛派來的奸細!”福康安駭然說道:“他們是西藏派來臥底的奸細?”岳金楓道:“這不過是卑職的揣測罷了!明朝滅亡之後,前朝還有不少遺孽,速逃西域,上一次天朝大軍征伐口疆,不是有幾個漢人在大小和卓木的部下,幫助回人反抗王師嗎?回亂平定之後,他們可能逃入西藏,依附達賴喇嘛,煽動藏人反抗朝廷呢?”福康安皺眉道:“話雖然這樣說,他們把側福晉擄去,也沒有什麼用處呀!”
  正在說話之際,遠遠突然跑過幾個兵弁來,說道:“大帥,側福晉已經有了蹤跡!”福康安霍然道:“什麼蹤跡?是不是發現了她的下落?”一個兵並呈上兩件東西來,是一支翠玉簪和一只縷金髮夾,說道:“大帥請看,這是不是側福遺留下來的東西!”福康安雖然沒有留心賀蘭明珠平日佩戴的飾物,但是軍中沒有別的婦女,這些頭飾不用說也是賀蘭明珠的東西了!福康安連忙問道:“這些東西你們在哪裡拾獲!在哪一條路上發現?”
  幾個兵務異口同聲答道:“哦!這些東西是小的無意中拾獲的,地點就在土崗東面,不到一里以外的地方呢?”福康安道:“上崗東面?那是上天山的路,快快帶我去看!”福貝子和岳金楓兩人一先一後,跳上坐馬,一揮馬鞭,直向東面跑去,不到半晌,已經到達,那幾名兵弁手指賀蘭明珠遺下頭飾的地方,是在一個土坡之下,岳金楓下馬一望,失聲叫道:
  “大帥,這裡有一行馬蹄腳印!”
  福康安定睛細看,果然不出所料,這裡有一行淺淺的蹄跡,望著天山那邊迄通而去,福貝子心中暗想,這姓狄兩父女一定埋伏了同黨,準備馬匹,在這裡把賀蘭明珠兜上馬背,向著天山走去,他正在這樣的想,岳金楓又突然喊叫起來,說道:“大帥,那邊泥地上留了字!”
  福康安立即翻身下馬,走過去看,岳金楓真個沒有說謊,這裡一片濕泥,泥上寫了一個救字,一個命字,兩個字距離一尺左右,合起來是“救命”兩個,字跡絹秀,似乎是用手指劃成的,救字的左上方,還劃了一個三角形的箭頭,指著東面,福康安恍然說道:“哦,我明白了,這兩件頭飾一定是側福晉故意掉落地上,她劃了兩個字,留下信物,目的在引起我們注意,還指明了方向,叫我們跟蹤援救!”福貝子說到這裡,回頭向親兵道:“你趕快返回在營裡,傳本帥的將令,火速調一千名馬軍來,跟蹤搜索,知道沒有?”這親兵騎著快馬,飛也似的跑回大營去了。
  岳金楓向福康安道:“大帥,賊人帶著側福晉一定逃出不遠,咱們馬上追趕他去!”福康安回頭一望,跟隨自己的親兵,足有五十多人,又有岳金楓在旁邊保護自己,即使追人天山裡面,也不妨事,何況大營方面的馬軍,一下子便可以趕上來,哪有失策的道理呢?如果及時追上姓狄的兩父女,把賀蘭明珠救回來,豈不是可以放下千斤重擔?福康安想到這裡,不假思索,便自點了點頭,翻身上馬,直向天山跑去!
  他們再跑出三四裡路,幾個跑在先頭的親兵,又看見一件白色的東西,連忙拍馬上前去看,原來是一條繡花的白汗中,也是賀蘭明珠的東西,白汗中旁邊又劃了一個救字,救字的左上方,又劃了一個三角形的箭頭,箭頭指著天山那一面,福康安看了嘆氣道:“夫人也算是費煞苦心,劃了一個救字,把白汗中拋在這兒,叫我們跟蹤拯救!”他越發心急似箭,飛馬向前跑去,頃刻之間,已經把一班親兵,遠遠的拋在背後了。
  原來福康安的坐騎,是乾隆御賜的大宛良馬,這是西域各國千中選一,拿來進貢天朝的,真個日行千里,快如追風逐電,親兵們乘坐的馬不過是尋常牲口,哪裡追趕得上,只有岳金楓乘的馬是蒙古名駒,勉強可以銜尾追趕上來,福康安一心要救回側福晉,哪管自己跟親兵完全脫了節,他不住的拼命策馬飛馳,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天山腳下。
  福貝子抬頭看見終年積雪的天山,高聳入雲,方才醒悟自己脫離了親兵和衛士的保護,立即把馬嚼一環勒,停了下來,他回頭向後望,只見岳金楓策馬趕到,喘氣呼呼,那幾十名親兵,卻遠在二三裡以外,只望見一點兒人馬影子,福康安道:“岳先鋒,這些飯桶真是沒用!”
  岳金楓還未來得及回答,前面突然響起一陣笛聲來,聲音高亢,響徹行雲,福康安吃了一驚,連忙抬頭上望,原來狄老者的女兒,坐在距離自己頭頂三丈多高的一塊突石上,手上捧了一支羊角短笛,撮著櫻唇,清吹細奏,福康安勃然大怒,厲聲喊道:“好大膽的賤婢,岳先鋒,快上前去,把這賤人抓下。”
  岳金楓一聲不響,左手由背後拔下彫弓,右手向走獸壺取箭,搭箭在弦,弓開滿月,嗤的一響,一支雁翎狼牙箭,破空飛出,直向石上射去,狄老者的女兒哎呀一聲,由石上翻下來,福康安恐怕岳金楓一箭把她射死,沒有生口招供,剛才喊了一聲:“不妙!”話猶未了,呼呼兩聲,一片採雲由空中飛下,嗤嗤幾響,一面兜網已經罩住了自己的頭顱,接著一拉一扯,福貝子身離雕鞍,飛雲也似的向山壁升了上來,急得他舞手扎腳,連聲大叫:“岳先鋒,快來救我!”
  原來坐在突石上吹笛的金弓郡主,他和岳金楓已經有了默契,岳金楓一箭射上來,她使出聽風接箭的手法,玉手一抄,已經把箭桿捉住,金弓郡主乘勢一個飄身,用“風吹落花”
  的身法,由石上翻下來,可笑福康安還自憎憎如也,以為孟絲倫中箭跌落!哪知道金弓郡主身子剛才翻下,玉臂振處,已經把七巧五雲兜抖出來,呼聲風響,罩住了福康安上半身,孟絲倫向山壁一站,用力向上一拉一扯,一個滿清徵西主將。連半點掙扎也沒有,便給金弓郡主扯上斷崖,一腳躂倒,活生生的擒獲。
  岳金楓看見主帥被擒,大叫一聲,正要飛身下馬來救,智禪上人悄沒聲息的由一塊山石後跳出來,岳金楓不由分說,霍地抽出佩刀,向智禪攔腰砍去,老禪師喝了一聲:“你也下馬!”使出峨嵋絕技擒龍手,左腕一勾,右掌一手,叮噹兩聲,打落了岳金楓手中佩刀,並二指向他肋下“太乙穴”一戳,岳金楓登時全身發軟,翻身落騎,智禪上人伸手一把將他挾在肋下,兩匹馬失了主人,向橫裡潑刺刺急竄,山石後呼呼兩聲,拋過兩根套馬索來,圈住馬頭,連坐騎也捉住,人馬無一漏網。
  各位看到這時,大概也明白了這是智禪上人和岳金楓串通了的妙計,智禪上人和孟絲倫這一對假父女,藉著給賀蘭明珠醫病,到了三更半夜,走出帳篷,先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把領班戈什哈殺死,又把二十名親兵統統點了穴道,然後直人賀蘭明珠的帳篷裡,把她主婢二人綁起來,連夜奔回白熊谷,孟絲倫還故布疑陣,在路上遺下賀蘭明珠的頭飾和絹帕,還在泥地上劃了三角箭頭和救命等字眼,把福康安引來,果然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三軍主帥的福貝子,擒到自己手裡。
  孟絲倫活捉了福康安,仍然縱回剛才吹笛的突石上,過不一陣,那幾十名清兵,騎著快馬陸續追到,孟絲倫不由分說,撥下金胎彈弓,嗤嗤嗤,一加打出七八顆彈子,跑在最前面的五六名清兵,中彈落馬,其餘的不禁一陣大亂。
  孟絲倫高聲叫道:“韃子聽著,你們的大帥和先鋒被我捉住了!你們這班酒羹飯袋,還要過來送死?快滾回去!”
  眾清兵吃驚不小,有兩個親兵還不知好歹,張弓搭箭,要射金弓郡主,哪知道他們的弓弦剛才拉開,箭還未發。彈丸已經劈面飛來,啪啪兩聲,打斷弓背,弓弦反彈回去,打得他們臉青鼻腫,這些親兵方才知道對方彈子利害,吶喊一聲,紛紛勒轉馬頭,向著來路跑去,孟絲倫哈哈大笑!
  智禪上人望著清兵逃出老遠,方才說道:“姪女,韃子跑了,回谷去吧!”孟絲倫笑了一笑,飛身跳落,玉手按著櫻唇,呼哨一聲,山坡下現出十幾個壯上來,押著福康安、岳金楓兩個俘虜,迤邐而行,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自返入白熊谷內。
  在將近入谷的時候,金弓郡主拿出手帕來,把福康安的眼睛綁好,然後押入谷口,智禪上人馱到大寨,范公達帶兒子親自出迎,笑道:“師兄真是智勝諸葛,計比陳平,連韃子的主帥也被你生擒了呢!”智禪上人搖頭說道:“這個不是我的功勞,容後再談,明兒到了哪裡?”范公達道:“明師姪嗎?他帶領一班人到谷後開墾荒地去了!”智禪上人把面孔一沉道:“快叫他來!”范公達看見智禪上人一面怒氣,不禁莫名奇妙,只好吩咐范金駒去傳喚史存明不提。
  智禪上人坐在廳上,先吩咐谷中壯士把福康安、岳金楓兩人,分別囚禁,不久史存明跟著范金駒來了,他還十分高興,向孟絲倫問道:“師妹,聽說你和師傅老人家出山去,把那個什麼福康安捉回來了,是不是?”話未說完,智禪上人一聲斷喝:“大膽孽畜,做得好事,快快給我跪下。”
  史存明吃了一驚!他好比丈八金鋼,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不過他一向敬畏師傅,立即跪了下來,智禪上人滿面嚴霜,沉聲說道:“存明,我撫育了你將近二十年,你可有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沒有!”史存明看出氣氛不妙,叩頭說道:“弟子自從跟從您老人家以來,兢兢自守,雖然沒有什麼成就,還沒有做過對不住人家的事!”
  老禪師厲聲道:“當真沒有!我來間你一句,你跟兆惠的側福晉賀蘭明珠,怎的弄得一塌糊塗?,叫她為你害了相思病?”史存明到底是個聰明人,他聽了師傅這幾句話,立即抬頭望望金弓郡主,看見她一臉幽怨的神色,毅然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師傅!弟子對兆惠的側福晉並沒有不良之心,更無桑問濮上之行,我怎樣結識她呢!話大長了!”
  少年壯士便把自己跟賀蘭明珠結識的始未經過,說了出來。由三年前窮追雷木大師,雪地遇險,好在得到賀蘭明珠拯救,憐才結交,自己後來在南疆戰場上遇著賀蘭明珠,以德相報,一力呵護送回清營,還殺了恰堪族小酋長葛布林,及後大小和卓木兵敗,金弓郡主落在清軍手裡,自己為了搭救孟絲倫,追蹤到陝西長安府,夜探府衙,中了兆惠的埋伏計,誤闖賀蘭明珠香閨,全憑賀蘭明珠和她的侍女蝶兒一力掩護,方才避過敵人搜索,直到這次三度重逢,賀蘭明珠吐露衷曲,要想委身自己,自己怎樣揮動慧劍,斬斷情絲,決然分袂的經過,一一說了,真個是盪氣迴腸,高潮迭起,范公達父子在旁邊聽了,暗自贊嘆不止!
  智禪上人仍舊鐵青著面孔,他等史存明說完之後,哼了一聲,冷笑說道:“明兒,你和賀蘭明珠孤男寡女,鬥室相對已有三回了仍不及亂,這句話你騙誰?你如果跟她沒有瓜葛,賀蘭明珠怎會因你而病?在病裡也喊叫你的名字?”
  史存明見師傅不信自己,更不打話,噌的一聲拔出斷虹寶劍來,向著自己咽喉一抹,金弓郡主不禁大驚!
  智禪上人卻是手急眼快,史存明剛才拔劍,他已經霍然起立,一晃身竄到徒弟的跟前,舉手一掌,拍在斷虹劍劍背上,劍鋒當堂向外一偏,老禪師更不敢慢,右手一勾一奪,把史存明的劍奪在手裡,喝道:“畜生!你在師傅面前,還要放肆撤賴!”話雖然這樣說,斷虹劍劍鋒一偏的時候,仍然割破了少年壯士少許皮膚,鮮血涔涔流出,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頸部流血,不禁著急起來,她對史存明的憂慮,頓然一掃而空,相信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決不會跟一個滿清將軍的福晉有桑間濮上的行徑,孟絲倫奮身一撲,攔腰抱住了史思明,悲聲叫道:“明哥哥,你何必要自殺,我相信你。”
  史存明頸部模糊,他精神上受了重大刺激,孟絲倫這幾句話,少年壯士充耳不聞,他茫然睜開眼睛來,望著郡主,慘然一笑,便自暈了過去!
  智禪上人不禁手忙腳亂,范公達拄著枴杖,一步一拐的走過來,向智禪上人說道:“師兄!你也大自信了,你只憑了片面決斷,便以為明師姪跟這滿洲女子有了暖昧私情,用嚴厲的口吻來潔責他,人誰無羞惡之心,明師姪一急之下,便把頸血濺在青鋒,表示自己清白無他了。萬一他有意外,師兄豈不是沒有了衣缽傳人?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想不到師兄幾十歲的人,還是這樣草莽!”智禪上人被師弟這樣的一潔責,越發覺得羞愧無地!
  金弓郡主看了看史存明頸問的劍痕,叫道:“好在師伯動手奪劍還快,並沒有傷著咽喉要害,快拿金創藥來!”范金駒兄弟急忙上前,拿金創藥敷治傷口,經過一番忙亂,總算把創傷包紮好了,孟絲倫親自把史存明扶入內室。史存明躺在床上,悠悠甦醒過來,他看見孟絲倫站在自己身邊,不禁流下兩行清淚,嗚咽說道:“孟師妹,師傅老人家不信我,他以為我……”說到這裡,痛苦難禁,一連幾聲咳嗽。
  孟絲倫伸出柔荑也似的手來,拂了拂史存明的前額,柔聲說道:“存明哥哥,不要傷心,師伯老人家一時誤會罷了,我相信你一心一意愛我,我相信你心目只有一個我,並沒有那滿洲女人,過去的事,不過是逼不得已罷了,你靜心休養吧,養好了傷,咱們還要許多事要辦呢?”史存明想不到孟絲倫對自己這樣絕對信任,款款深情,不由自主的張開雙臂來,把孟絲倫一抱,金弓郡主宛轉投懷,一對有情人同浴在愛河裡、再不知道外邊是什麼世界。
  且不說史存明和孟絲倫兩人盡掃疑雲,在內室相偎相依,無限深情。再說大廳上面的智禪上人,沒精打採,神色顯得十分懊喪!范公達道:“師兄,明師姪的心跡已經表明,咱們應該談正經的事了!福康安已經捉了進來,怎樣把他打發?”智禪上人還未來得及答話,突然一陣噹噹當……的打梆聲,由遠而近,向忠義廳送到。
  范公達吃了一驚,正要喝問是什麼事?谷口守望的哨卒,已經飛報進來,叫道:“老山主,禍事來了,大隊清兵朝著白熊谷開到。”
  智禪上人估不到自己活捉了福康安,清兵來得這樣神速!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擒捉福貝子的時候,他身邊不是有幾十名清兵,被是有几一陣彈子,打得七零八落,勒轉戰騎,向來路上逃去的嗎?自己一時疏忽,沒有另外埋伏人馬,截殺福康安的清兵,任意他們逃了回去,清兵失了主帥,試問如何不著急?當然抽調大隊人馬向白熊谷殺來,如果被清兵衝進谷口,那就是屠戮全谷之禍!老禪師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向左右道:“趕快把福康安帶上來,不用忙亂,老衲自有妙計!”
  左右谷勇被他一喝,立即跑進裡面,須臾之間,已經把福康安推到階前,福康安雖然被捉,全身給繩索捆得如同五月粽子也似,仍舊端起皇親國戚的架子,態度異常傲慢,他看見了智禪上人,喝道:“你這斗膽叛逆,居然假扮醫生,混入大營,把本帥誘劫到這裡來,究竟為了何事?如果你把本帥傷了一毫一發,要遭受滅門之禍……”他還要說下去,范金駒已經搶上前,劈啪兩聲,打了福康安一記耳光,他本來是練鐵砂掌功夫的,掌力奇重,這一掌幾乎把福康安半邊牙齒也打掉,福貝子眼冒金星,不由哎呀一叫!
  范金駒破口罵道:“滿奴韃狗,你被我們捉到這裡,就是我們的俘虜,還擺什麼將軍大帥的臭架子?拿滅門抄族的話來嚇人?你敢再打半句官腔,小爺爺立即要了你的狗命!”福康安被范金駒這一掌打得臉頰腫起,口中流血,嚇得魂飛天外,再也不敢說官話了。他立即放軟口氣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何必動手打人,有種的把我福康安一刀殺掉,我決不皺半下眉頭,折磨人的不算好漢!”
  智禪上人看見福康安還有點骨氣,不由哈哈笑了一陣,說道:“福貝子,老衲用計把你騙來,真對不住。不過我這次把你請來,為的還是要說幾句心腹話,你的部將卻帶了大隊人馬,衝到我們谷口,要衝進來,這未免大煞風景了!
  老衲請福將軍親自到谷口去,止住他們,叫貴部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馬上就去,知道沒有。”福康安方才知道智禪上人要把自己挾做人質,阻止清軍殺入白熊谷,心裡雖然忿怒,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夠不順從他,保存自己性命,俗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自己留得性命,不愁沒有一天把這班叛逆拿住,碎屍萬段!福貝子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你不害我性命,我就去止住部下,叫他們不要殺進來便是!”范公達立即吩咐部下抬過自己乘坐的山兜來,給福貝子坐了,一聲號令,兩名壯士抬起山兜,放開腳步,飛也似的向谷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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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6 PM

第35章 刎頸見真誠妾 本真情郎非薄倖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智禪上人一行人到達白熊谷口的時候,大隊清兵像潮水般湧來,由兩員副將帶著,人數何止四五千之眾,清兵看見白熊谷口立了寨柵,發一聲喊,步兵當先,馬軍捉後,便向谷口仰攻,守谷壯士看見清兵殺來,立即擲下灰瓶石子,弩箭交加亂射,清軍步兵豎起盾牌,運用人海戰術,衝鋒過來,殺聲震動山谷,智禪上人跑到谷頂,抖足丹田之氣,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來,高聲大叫:“韃子聽著!你們的主帥在這裡!”
  這兩句話清如金石,前排的清兵完全聽見了!個個愕然抬起頭來,果然不出所料,谷頂現出一簇人來,前遮後擁,中間抬著一架藤兜,兜上坐著一個金盔軟甲的人,正是失陷的福貝子,清兵不禁齊聲叫喊!
  范金駒嗖一聲抽出腰刀,刀尖抵住了福康安的脊樑,喝道:“姓福的!快叫你的部下停止進攻,如果有半個不字,立即把你一刀兩段!”福康安暗裡切齒痛恨,可是他為了顧全自己性命,只好向那兩個副將高聲大叫道:“哈國樑,哈國棟,快把人馬約住,停止進攻,不准放箭!”
  福康安是三軍主帥,雖然被智禪上人俘虜,可是他的說話對清軍還有約束的力量,哈國棟哈國樑兩員副將、立即喝令部下士兵停止進攻,殺那之間,所有清兵立即完全退後,排成整齊的隊形,福康安朗聲說道:“你們聽了!本帥在這裡遇了朋友,打算盤桓一些時日,你們不用大驚小怪,明天早上,本帥就要返回大營,爾等立即退出五裡以外,不准有一兵一卒混進來,知道沒有?快走!”這兩位哈副將明知道自己主帥在敵人脅迫這下,說出這幾句話,本來他可以不顧一切,揮軍猛攻,不過這樣一來,必定害了福康安的性命,福康安不但是全軍主帥,還是乾隆帝最倚重的人,如果他有半點差池,自己即使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哈國樑向哈國棟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方才策馬上前,高聲叫道:“大帥!小將暫時遵守將令,如果明一天早晨還不見他們把大帥送出來,三軍不可一日無主,小將只有拼著玉石俱焚,也要揮軍進攻了!大帥珍重!”哈副將說了這幾句話,勒轉馬頭,叫道:“孩兒!鳴金收兵!”掌號角的士兵立即敲打起銅鑼,噹噹當,噹噹當,一片鑼聲,幾千人馬像潮水般退出五裡以外,安了營寨,可是清兵仍然派出兩隊騎兵來,巡邏谷口,對白熊谷採取監視態度,提防智禪上人這一班人,靜悄悄挾著福康安離去不提。
  智禪上人看見挾質退兵之計成功,方才一擺手道:“把福貝子送回大寨!”左右立即把福康安抬回大寨去了,范金駒看著福康安的山兜去遠,方才說道:“師伯!清兵果然退去,總算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咱們明天如果不放人,清兵仍然要殺進來,這怎樣辦?”智禪上人沉吟半晌道:“現在不過是晌午左右,還有大半的時光,可以想計,返回去再說吧!”老禪師吩咐谷中弟兄嚴密防守谷口,提防清兵突襲,一行人返入大廳坐下,智禪上人先向范公達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方才向左右道:“把那姓岳的先鋒官帶上!”
  須臾之間,岳金楓已經被推進來,智禪上人立即跳離座位給岳金楓解了綁索,笑道:
  “有勞將軍,十分冒犯,真對不住!”岳金楓笑說道:“區區捆縛有何足道?我岳某人今天總算是棄暗投明做了一件對得起漢人的事!”他說著就要拜倒,智禪上人伸手把他一扶,說道:“岳將軍,且慢,老衲還有話要跟你說!”老禪師吩咐下人給岳金楓準備了坐位,然後將清兵跟蹤找來。直奔白熊谷口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向岳金楓道:“岳將軍,形勢變了這樣,我們原來的計策,已經成為泡影,連帶白熊谷也不能夠安身了,咱們明天就要全谷遷移到西藏去,還請岳將軍相助一臂!”
  岳金楓怔了一怔,說道:“哦!老前輩要放棄白熊谷嗎?
  那麼打算把福康安放了,是與不是!”智禪上人點頭說道:“不錯,老衲不但要把福康安釋放,連你也要返回清軍大營裡去,共圖後計!”岳金楓吃了一驚道:“前輩要弟子返回清軍裡面,繼續給韃子皇帝賣命嗎?這句話怎樣說!”
  智禪上人說道:“我已經想過了,憑著我們目前在白熊谷這一點兒力量,決不能夠跟滿清數十萬大軍周旋,如果殺掉了福康安,只是自取其禍,不如乾脆把他放掉……”岳金楓立即截住話頭,說道:“老前輩,千萬不可,如果你老人家今天放了福康安,明天他便指揮大軍殺進白熊谷來,寸草也不留哩!”老禪師道:“你不要亂了我的話柄,我不是個呆子,當然不會就這樣把福康安釋放,老衲先請你出谷去,約束清兵人馬,要清兵再退十裡,等候兩天;讓我們在這兩天的時間,撤退了谷中一切人馬東西,方才放人,我自然有約束福康安的法子,你繼續做清兵的先鋒官,師範入西藏,我們到了西藏,當然另有奇謀,只管放心出去吧!
  總而言之,你留在清兵營裡,對我們的用處還大呢!”
  岳金楓如夢初覺,站起身來,拱手說道:“老前輩,我明白了,你老人家要我回到清兵的營盤去做內應,很好,我馬上回去吧!”智禪上人立即吩咐左右把岳金楓的兵器馬匹,頭盔衣甲拿來,又命令范金驥把他送出白熊谷口,岳金楓道了珍重,徑自離去不提。
  智禪上人把岳金楓送走之後,范公達急忙問道:“師兄,你真個要放福康安嗎?他如果一反悔,那就等於縱虎害人,咱們先要吃眼前虧哩!”智禪上人笑道:“老弟放心,咱們決意不要白熊谷了,還有什麼顧慮?來人,把孟郡主請到前廳,商量要事!”須臾之間,金弓郡主輕移蓮步,到了堂前,智禪上人見她臉上還有淚痕,良心不禁一陣內疚,者禪師表面上仍然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哦!明兒的傷勢怎樣了,不打緊吧!”
  孟絲倫低下了頭,說道:“他受的不過是皮外之傷罷了,只是那個滿洲女子,咱們把她擒了進來,如何處置!”智禪上人說道:“我們現在正遇了一件為難的事!你向來足智多謀,今日要你想想法子了!”老禪師便把自己釋放福康安,放棄白熊谷,全谷人眾退人西藏的打算向孟絲倫說了,金弓郡主不假思索回答道:“明天早上,把福康安送回清軍大營去吧!”
  范公達嚇了一跳,連忙說道:“甥女,你你你,你說明天放人嗎!萬一韃子不守信約,驅兵殺來,咱們又來不及撤退,豈不是要大糟特糟!逃跑不及!”盂絲倫笑了一笑道:“舅父,你難道這樣健忘嗎?福康安雖然放了,他還有一個人質在我們手上,那就是賀蘭明珠哩!”
  一言驚醒夢中人,范公達把大腿一拍,說道:“啊唷!
  我幾乎忘記啦!”智禪上人也醒悟過來,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愛妾,這次賀蘭明珠跟隨徵西大軍到塞外來,保護她的千斤重負,就落在福康安的身上,如果賀蘭明珠有了差錯,福康安怎樣向兆惠交代?孟絲倫又向智禪上人道:“師伯,如果你老人家提防福康安把心一橫,索懷不要賀蘭明珠,向我們進攻時,我這裡還有一條錦囊妙計,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福康安著了我們的道兒,不但不敢反悔,恐怕比羔子還要馴服呢!”智禪上人和范公達聽了孟絲倫的法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們徑自進行一切疏散撤退的工作,準備明天依計行事,按下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白熊谷口守望壯士進來報告,說清兵再退後五裡,連巡哨的騎兵也不見了!智禪上人知道是岳金楓返回清兵大營的結果,心裡頭高興,老禪師立即吩咐手下把福康安再次提解上來,這回的福貝子不再捆綁了,跟著四名壯士來到廳下,智禪上人向他喝道:
  “福康安,我現在把你釋放,派人送你返回,可有一件,你要答允我們三個條件!”
  福康安聽說智禪上人肯放自己,不禁心中大喜,不過他表面上仍然故作鎮靜般,不形於色,淡淡說道:“哦!你們要放本帥嗎?可有什麼條件!”智禪上人說道:“我們這班人明天馬上搬離白熊谷,遷徙到別處去,不准你派將兵阻撓,這是一件,其次,你們將來進軍南疆,對回部的牧民百姓,不得有秋毫侵犯,這是第二件,還有,你們如果假道西藏征伐尼泊爾,更要嚴加約束士兵,不准損傷西藏境內一草一木,殘害藏民,這是第三件,你答應不答應?”
  福貝子聽了這番話,心中沉思:“我現在身為俘虜,變了你們刀俎上的魚肉,別說是三個條件,一百個條件也得答應,哼哼,如果我回到大營去,只要一個號令,便可派大軍到來,把你們這班叛逆生擒,碎屍萬段!”他心裡這樣想;口頭上卻唯唯諾諾應道:“很好,一言為定,你們既然放了本帥,本帥也看在道義兩字,答允這三個條件便了!”
  智禪上人扭頭向金弓郡主道:“姪女,拿酒過來!”孟絲倫笑嘻嘻的,轉射進內堂裡,拿了一把酒出來,福康安看了看孟絲倫的背影,恍然大悟:“咦!這女子不是叛回首長小和卓木的妹子金弓郡主?她怎的會在這裡?”心頭上不由自主,泛起了一陣寒意!
  原來當日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巴達克山下被清兵生擒,福康安當時是副帥的身分,也和孟絲倫見過一面,不過當時的金弓郡主,被飛龍師太打壞了頭腦,變了白痴,如痴如呆,形相當然比起現在大大不同,所以孟絲倫假扮牧羊女,跟著智禪上人入營給賀蘭明珠醫病的時候,福康安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不過他究竟在徵回戰役裡,跟盂絲倫對過幾仗,對金弓郡主的嬌姿情影,英風玉貌,深深留了印象。福康安認得智禪上人身邊的少女正是當年威震回疆的金弓郡主孟絲倫,心裡暗自叫苦不迭!
  孟絲倫拿著酒壺,走到福康安的跟前,笑道:“福將軍,咱們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今日大駕光臨,草舍生輝,請喝一杯水酒,方才離開這裡吧!”福康安慌忙搖手道:“我我我,我是不喝酒的,郡主,不用再客氣啦?”話未說完,孟絲倫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福康安的胸前衣服,福貝子大吃一驚,剛要伸手格拒,金弓郡主比他出手更快,反手一擒,捏住了福康的咽喉,五指一扣,福貝子呼吸窒絕,不由自主的張開嘴巴來,孟絲倫更不客氣,把酒壺嘴向他口內直灌。
  福康安猛覺酒入喉嚨,有如火燙一般,他以為孟絲倫給自己灌了毒酒,嚇得魂飛魄散!
  高聲喊道:“罷了罷了!
  你們何必用毒酒害我,乾脆把我一刀殺了乾淨!”他正要撲向金弓郡主,智禪上人陡的一伸手,抓住了福貝子的衣領,輕輕一推一放,福康安身體當堂失了重心,撲通咕咚,頭面向下,一交跌倒在地!
  他還要掙扎起身跟孟絲倫拼命,智禪上人已經一腳踏上福貝子的脊樑,喝道:“不要亂動!你死不了!”福康安方才停止掙扎,智禪上人冷冷說道:“你既然身為武將,應該視死如歸。隨時置生死於度外才對,怎的這樣貪生怕死?
  老實說一句吧!你剛才喝下的不錯是毒酒,可是我這一種毒酒跟普通毒酒不同,毒性是慢慢發作的,喝下肚裡,要一年後方才發作,我把毒酒給你喝,是一種無形的約束,如果在這一年之內不任意胡為,縱兵殃民,一年之後,不管你征戰什麼地方,老衲必定能夠找著你,給你服食解藥,如果你言而無信、或者反顏相噬,哼!者衲便撤手不管,不給你解藥了,我的毒藥在一年後自然會在你肚內發作,三日眼盲,七日腸穿,五官竅孔流血而死,記著沒有?”智禪上人說到這裡,立即把腳放開,讓福康安起立。
  福貝子慢慢的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孟絲倫嬌聲喝道:“韃狗,你除了吃下慢性毒藥之外,還有一道催命符,落在咱們手裡,你看!”她說著一拍大掌,走廊下現出兩個美麗女人,一個是兆惠將軍的惻福晉賀蘭明珠,還有一個是賀蘭明珠身邊的侍女蝶兒,主婢兩人低垂螓首,被囚名帶刀的谷勇捉著,福康安一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孟絲倫道:“韃子,你看見了沒有?這位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暫時留在我們身邊,我們要在一年之後,方才放她,給你帶返中原,我們連解藥一起送回給你,你記著吧!”福貝子道:“郡主,你們扣留了兆惠將軍的福晉,這,這怎可以呀!”
  智禪上人把面一沉,斥道:“有什麼不可能?你的性命也在我們的掌握裡,還敢再作非份之想嗎?”福康安只好允然。
  范公達看見他一老一少在那裡唱雙簧,活像做戲,不由肚裡暗笑,老英雄向兩個兒子道:“金駒金驥,你們把福將軍送出白熊谷吧!”堂下拉過福康安過來時乘坐的大宛馬,連同袍服兵器,福貝子赦然行了一禮,立即跳上坐馬,由范金駒兄弟押著,一直奔向谷口去了。
  智禪上人放走了福康安,立即下令全谷弟兄,火速整裝離去,範以達父子對看這一座經營了幾年的白熊谷,雖然依依不舍,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不立時搬走,就要大難臨頭!
  何況大家還要到西藏去,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呢,想到這裡便釋然了!父子三人督飭各人拆了木柵,收拾細軟,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完全縛在駝馬牲口的背上,不到半天,已經收拾停妥,一行人迤邐走出谷口,谷外卻是靜悄悄的,不見半個清兵,智禪上人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帶領人馬離開天山,直向南疆草原進發。
  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史存明頸項的傷痕總算是痊癒了,不過他經過這一場重大刺激之後,精神顯然表現得十分頹喪,他雖然跟隨著大隊人馬,卻是默默無言,金弓郡主雖然跟在他的身邊諸多慰解,史存明始終不言不笑,神情鬱悶,賀蘭明珠的毳車雖然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身后不卻沒有看它一眼。
  離開了北天山,大隊人馬進入南疆的草原區域,這裡本來是牧民麇居的地方,可是自從清兵開進天山之後,南疆一帶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牧民百姓,嘗試過上次兆惠平回的教訓,恐怕清兵對他們再來一次大屠殺,已經走避一空,所以范公達這班人在路上走了十幾天路,一望荒涼,連半個活人也看不見!史存明想起當年金弓郡主在南疆戰場上和清兵激戰的情形,曾幾何時,大小和卓木兵敗將亡,抗清大業化作煙消雲散 少年壯士有說不出來的感慨!
  行行復行行,又走了十幾天路,智禪上人這隊人馬,穿越過大戈壁沙漠,戈壁浩瀚無垠,就像無邊海洋一樣,日間灼熱如火,晚上奇寒若冰,有時候狂風突起,黃沙蔽天,呼呼轟轟,沙柱排空而至,仿佛天地崩塌,有時候晴空麗日,夕陽煙景,照著千里黃沙,壯麗無恃,天邊不時現出亭臺樓閣,城市樹木的影子來,那就是沙漠裡常見的一種幻像,古人稱為“海市蜃樓”的幻境了!
  大隊人馬在沙漠裡足足行走了四十幾天,不知不覺,到了喀喇崑崙山下。
  崑崙山是新疆西藏的分界嶺了危峰刺天,畸險難走,一般行旅視若畏途,不過由新疆入西藏,必定要經過崑崙山,方才可以到達,智禪上人這一行人,到達崑崙之後,便下令大隊在山下曠地扎了營帳,因為崑崙山綿長二千多里,縱貫也有一百多里,如果不在事先探明暸路程,或者是找著本山的土人充當嚮導,一個不巧,很容易迷失在萬山叢裡,任你走上幾個月也別想出來,糧食吃光,又找不著出路,只有坐候死神降臨罷了!所以智禪為了慎重起見,打算在山下架搭帳篷,居住幾天,探明暸前面道路,方才進入西藏,可是就在這天晚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原來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在空地紮營,到了晚上,仍然派人輪值守夜,提防猛獸,到了三更左右,崑崙山那一面,突然響起一陣慘厲的叫聲來,守夜壯士立即敲響竹梆,帳幕裡面睡覺的人紛紛驚起,只見二三裡路之外,現出一簇簇藍綠色的火星,宛如螢火也似,智禪上人一看之下,不禁失聲叫道:“不好!哎呀,狼群來了!”
  狼群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大家勃然色變!因為他們這一班人,在邊塞之地居住了相當時日,個個都知道豺狼的厲害,豺狼本來是和狗同類的野獸,膽怯多疑,可是它們連群結隊起來,情形便不同了!狼群的數目至少有三五百,多的竟至萬餘和五六千,來時遍山漫野,宛似烏雲匝地,幾裡路也望不見盡頭,沙漠裡的商旅如果撞著狼群,那就是大禍臨頭,因為狼群的聲勢太過浩大了!
  任你通天本領,也殺不完,不管你力敵千夫,也要寡不敵眾,葬身在狼腹內!就算要逃走也不能夠,因為人馬跑到哪裡,狼群追到哪裡?哪怕追上三四晝夜,始終鍥而不舍,人馬跑得精疲力盡,到頭來,還不是豺狼口裡的食物嗎?
  所以內外蒙古和西北一帶的商旅和牧民,提起狼群,無不色變!甚至有人說它是“狼禍”,智禪上人看出那些青藍色的火星,是黑夜狼群的眼睛,所以叫喊起來,范公達大驚道:“不好,快點火,所有人統統上馬,棄了營帳,衝突出去!”
  逃避狼群的唯一法子,就是點起火把,跨上駿馬拼命飛逃,野獸最怕火光,豺狼也不例外,不過這樣逃走,也不外是希冀萬一罷了,因為狼群見了火把,雖然不敢逼近,還是遠遠的銜尾追隨,火把總有點盡的時候,火光一滅,狼群就像風捲殘雲一般,向人馬洶湧而來,故此生存的希望,也是少之又少,不過希望僥倖逃生於萬一罷了,就在大家分點起火把,正要上馬逃走的時候,奇怪的事又接跪出現!
  原來就在狼群出現的同時,黑夜裡突然現出兩道光芒,一青一白,只見這兩道光芒宛似戰海神龍一般,穿入狼群裡面,橫揮直掃,狼群裡面突然響起了一陣慘嗥的聲音,只見狼影亂竄,白光縱橫,大家看得十分真切,這一青一白兩道光芒所到之處,狼屍滿地,有如勁風之掃落葉,狼群起先還向這道光芒洶湧而上,猛撲猛咬,可是到了後來,大概死傷太多了,簡直是一挨即斃,屍積如山,狼群被光芒殺怕了,四散逃走,可是這一青一白兩道奇光,卻是絕不容情,向著狼群追膛過去,如星飛丸瀉,頃刻之間,狼群消失在夜影裡,青白光華也不見了,晚風拂處,送來強烈的血腥味,范公達不禁吐了吐舌頭,說道:“厲害厲害,這兩道光不知是人是怪,居然把狼群殺散,看情形至少殺了一千只狼,任何本領高強的人也做不到哩!”
  智禪上人說道:“師弟有所不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一青一白兩道光華,分明是內家劍氣,能夠使用劍氣的人,已經是飛仙劍俠一類人物了!現在夜色深沉,不便走過去看,等天亮之後,大家再過去看吧!”老禪師吩咐眾人解除戒備,各自返回帳幕睡覺,可是大家眼見了剛才劍光殲狼的奇觀,哪裡還睡得著!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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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27 PM

第36章 天池逢異士七日 囚洞三陰神功

  范公達立即派兩個兒子,帶領幾十名壯士,攜同弓箭器械,弓上弦刀出鞘的過去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原來就在距離營幕不到二裡的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死狼,這些豺狼的死相十分特別,每一只都是平著頭頸,齊齊斬斷,也有少數是由頭到尾劈成兩截。連肚腸也滾了出來,明眼人一望而知,這些死狼是被刀劍之類斬斷頭頸而致命的了!
  狼血狼屍遍地都是,真個是屍骸山積,腥聞數裡,死狼數目看去約在一千頭以上,如果這些狼是人殺的,那麼,這個能夠力殺千狼的人,本領大得不可想像!范金駒范金驥兄弟站在如丘陵的狼屍裡,雖然是大白天,也覺得心膽俱寒,凜乎不敢久留,立即返回營去,把一切情形向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報告。
  智禪上人不由嚇一大跳!多日以來,一向沉默的史存明,這時候突然開口了,他道:
  “昨天晚上,狼群來襲,如果被它包圍過來,我們這班人簡直無一幸兔,好在有兩位老前輩及時趕到,把狼群殺散了,除了天池三怪之外,哪一個能夠有這樣的本領呢?”天池三怪這四個字一說出來,智禪上人恍然大悟,史存明的話真是一點不錯,普天之下,只有天池三怪那樣武功的人,方才有殺散狼群的本領,老禪不由自主的說道:“唔,昨天晚上見的兩道劍光,一定是天池三怪!”
  話雖然這樣說,經過昨天晚上狼群之險後,范公達手下這班由白熊谷撤退出來的壯士,無不人心惴惴,智禪上人知道不能夠再逗留了,未到晌午時候,索性下令全隊拔營,繞過狼屍堆積的所在,向崑崙山進發。
  智禪上人由白熊谷撤退這一支人馬,人數有二千多人,崑崙山崎險異常,只有土人窮年累月開出來的小路,可以行走,這些小路勢若羊腸,迴旋曲折,不少狹窄所在,只可以通過一人一馬,大隊人馬只好分成單行,婉蜒攀登,這一天人走了十多里路,紅日西沉,天色漸漸的黑下來,前面隊伍的壯士突然叫喊起來,他們異口同聲的喊叫道:“看哪!那邊有飛人哩!那邊有會飛的人哩!”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吃了一驚,連忙抬頭看時,果然不出所料,只見積雪皚皚的冰峰上,現出豆大一顆黑點來,這黑點分明是個活人,在冰崖雪嶺上,起落如飛,朝著自己隊伍衝到,這人飛行的身法,非常怪異,兩臂一拍,身子便凌空直掠起來,向峭壁懸崖上一點,便自飛越參天危峰,陡峭削壁,落到別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了!像這種禦氣飛行的功夫,以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那樣老江湖的人,也只聽見過一般前輩口說罷了,哪知道今日經過崑崙山,居然遇個正著,這兩個老俠正在看得目瞪口呆,說時遲,那時快,那禦氣飛行的人影,已經疾如猿鳥飛到。
  這人影似乎是個女子,外面披著一件黑色斗篷,裡面是銀灰色的夜行衣,只一剎眼之間,便由十幾丈高的峰頂上,朝著婉蜒行走的人馬飛掠下來,這黑衣女子的面上,還戴了一個黑紗綢面罩,她向人馬行列凌空滾落,不撲智禪上人,也不撲范公達,卻照准隊伍行列中腰的史存明當頭撲到!
  史存明恰好和金弓郡主並馬行走,孟絲倫見他悶悶不樂,不住的打開話盒子,要史存明說出當年和伊麗娜同上崑崙山主母天池,取龍腦草的故事,史存明心神不屬,有一句沒一句的漫應著,等到黑衣人影在遠處峰頭出現,隊伍前面的人異口同聲大叫飛人的時候,史存明霍然醒覺,他失聲說了句:“不好,真個來了!”盂絲倫以為那禦氣飛行的人影是鐵爪魔娘,不禁面上變色,趕忙拔金胎弓在手,就這眨眼功夫,陡覺眼前一花,一個巨鳥也似的黑衣人向史存明和自己當頭攫到!
  金弓郡主不禁大駭,急忙在馬上把纖腰一扭,正要翻身下騎,避其鋒銳,只聽見史存明驚叫一聲,整個身子被那黑衣女挾在肋下,那黑衣女子身手快得驚人,一照面便把少年壯士由馬鞍上直抽起來,挾在右肋,凌空飛起,孟絲倫不由分說,施展連珠彈法,刷刷刷,一連串十三四顆彈子,朝著空中人影飛去,那黑衣女子卻是不慌不忙,右臂挾住了史存明,左掌往回一掃,一股強烈罡氣,把金弓郡主打上來的彈丸,衝激得像天女散花一般,繽紛亂飛,黑衣女子打落了孟絲倫的彈丸,更不停留,兩腳向山壁上一點,猿猱攀木一般,直向崖頂升去。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在前隊看見黑衣女子把史存明劫走,一急非同小可!范公達苦於雙腿折斷,沒有能力阻止,智禪上人卻拔出凌霜劍來,一聲大喝,連人帶劍飛起,直向黑衣女子追去,這位峨嵋派的掌門,明明知道自己本領決不是這類飛仙劍俠一般異人之敵,可是為了舐犢情深,救徒心切,他也不顧本領懸殊,拼命的向山頂追上,那黑衣女子到了峰頂,看見智禪上人起落如飛似的追蹤上來,鼻孔哼了一聲,左手揚處,嗤嗤,打出一對銀光閃閃,三角形的暗器,向著智禪上人胸口面門齊齊飛到!
  智禪上人看見這黑衣女子在距離自己還在二十幾丈以外,只一舉手,便把暗器飛到自己面前,腕力之勁,手勁之強,真是一時無兩,那兩件暗器形如菱角,似乎是白鋼打造的,帶著一股勁風,智禪上人身懸半空,不敢用手去接,他用峨嵋飛蝗步身法,左腳尖向山壁一撐,身子直彈起來,讓過暗器來路,反手一劍,“迅雷貫頂”,施展雷電披風劍法,叮噹兩聲,竟把兩只鋼鏢凌空打落,骨碌碌跌落下面人馬隊伍之內,黑衣女子看見智禪上人有這樣的超卓身手,不由喝了一聲:“好本領!”她挾著史存明,頭也不回,追風逐電似的,直向鄰峰跑去,智禪上人還要銜尾追趕,半峰間突然升起一團山雲,晃眼之間,幾座山峰瞑迷一片,黑衣女子挾著史存明不知去向!
  且不說智禪上人這一隊人,在山道上忙作一團,再說那黑衣子挾著史存明,一路上禦氣飛行,疾如奔馬,史存明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兩耳呼呼風響,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過了不知多少時候,黑衣女子方才翩然下墜,在一座積雪的峰頭上停了下來,叫道:“到了!”
  把史存明向地上一放,史存明覺得這地方奇寒刺骨;他向下面一望,展開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幅群峰環拱的奇景,中間有一只大湖,湖面結著堅冰。
  少年壯士忽然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他一骨碌跳起身來,細心一看,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這裡是王母天池,那黑衣女子也除下面罩,赫然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蕭玉霜,史存明哎呀一聲道:“原來帶我來的,竟是蕭老前輩!”
  少年壯士這一句老前輩,又觸了瀟湘仙子的忌諱,蕭玉霜面容登時一凜,史存明方才知道失言,改口說道:“原來是蕭女俠,弟子有失迎近,尚乞恕罪!”這本來是晚輩見長輩的客氣話,瀟湘仙子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恕罪?
  哼!你的罪孽比山還重啦!”史存明嚇得寒意全消,背心直冒冷汗!
  忽然背後一個蒼老口音道:“師妹還是那一副不近人情的怪脾氣,有話慢慢的說吧!如果嚇破了這小子的膽,那不是好玩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回頭一望,自己背後不知哪個時候,來了兩個老人,一個是長身偉岸的紅面斷臂老者,一個是乾枯瘦子,貌若猿猴的缺腿老翁,原來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和地缺翁,已經雙雙來到!
  少年壯士趕忙掙扎起來,向著天池三怪叩頭,地缺翁叫了一聲:“且慢!”雙手一抬,一股無形勁氣直推過來,竟然把史存明上半身格住,拜不下去,史存明不禁大驚,正要用強跪下,那股無形氣勁卻把史存明身子一彈,少年壯士幾乎立腳不穩,身子向後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殘叟笑了笑,他把斷臂衣袖一揚,一股罡氣射來,向史存明背後一擱,少年壯士藉這一墊之力,方才跳起身來,僥倖沒有躺在地上!史存明真個吃驚不小,心中暗想,這兩位老前輩能夠把自己的罡氣,由虛化實,排成一道氣牆,本領之高,可以想見!
  天殘史又把面孔一板,說道:“存明,你不用叩頭了,你的過失就是叩一千個頭也補償不來,我來問你一句,你上次和伊麗娜一同上王母天池向我們討取龍腦草,我們給你一柄離火劍和一卷圖譜,你把它弄到哪裡!”
  史存明嚇出一身汗,當黑衣人影出現的時候,他已經約略估到來的是瀟湘仙子,所以瀟湘仙子凌空飛落,把自己擒捉時,史存明沒有人一絲一毫反抗,少年壯士知道天池三怪把自己挾來,多半是追查離火劍和圖譜的下落,可是他卻不明白天池三怪,許多年來,足跡從來不下崑崙,怎的知道自己把離火劍和圖譜失掉了?難道他們是神仙不成?
  史存明低頭說道:“弟子下山之後不久,把這兩件東西失落了!自知罪深孽重,請老前輩治罪!”
  地缺翁斷喝一聲道:“小子!你怎樣把圖譜失去?快說!”
  史存明戰驚了一陣,他便把伊麗娜帶走劍譜,自己當時為了營救落在清軍手裡的金弓郡主,沒有窮追,直到中土歸來之後,方才知道圖譜落在鐵爪魔娘手裡,白熊谷兩次劇戰的經過,一一說了,天池三怪聽了史存明的話,不禁駭然,瀟湘仙子恨聲說道:“果然不出所料,難怪人人說甘翠蓮得到崑崙秘技,原來這小子不爭氣,把它交到這女魔頭的手裡,豈有此理,先把這小子廢了!”話剛說完,劍光一閃,瀟湘仙子的劍,已經向史存明劈到!
  一劍迅若風雷,別說是史存明這一點兒武藝,就算他的本領再高幾倍,也難免這一劍之厄,地缺翁卻是手急眼快,瀟湘仙子才一遞劍,這矮老兒已經把支腿的短杖閃電也似的輪起來,向著瀟湘仙子劍峰一擋,叮噹兩聲,劍杖交擊,進出一溜火星,原來地缺翁的掛腿短杖,是用崑崙星宿海海心鐵木所製,堅逾精鋼,所以能夠擋開瀟湘仙子的金劍,天殘叟喝了一聲:“師妹還是那樣火爆栗子的脾氣!
  把這小子殺了,便可以得回圖譜嗎?”瀟湘仙子被兩個師兄一喝,只好按劍在手,史存明羞愧無地,說道:“弟子自知失了重寶,罪戾如山,請三位老前輩從嚴懲處!”
  地缺翁把短杖一揚,說道:“姓史的小子聽著,鐵爪魔娘是崆峒派的教主,她和我們崑崙派一向存有血海深仇,她的出身十分奇怪!”地缺翁便把鐵爪魔娘甘翠蓮的出身學藝經過,說了一遍,史存明方才恍然大悟!地缺翁道:“平心說來,我們的師際冷霜梅當年做事也未免太過任性一點,令到甘翠蓮無地自容,跟我們崑崙派的人結下不解之仇,本來甘翠蓮最大對頭是崑崙三蛛,可是這十年來,三株裡面的錢月霞已死,冷霜梅北遊蒙古,不知下落,只剩下我們蕭師妹,跟著咱們師兄弟二人隱居在天他之巔,不管世事……”說到這裡,瀟湘仙子恨恨的說道:“一切都是你們不好,如果不是你兩個極力阻擋我,我已經下了崑崙山,找那女魔頭決一死戰,看看這老乞婆這些年頭,究竟練了些什麼驚人的本領。”
  天殘叟笑說道:“三妹,你又來了!鐵爪魔娘的本領,雖然有些進境,怎會及得上我們三個人呢?俗語有說,得放手時且放手,可饒人處便饒人,武家應以仁恕為懷,甘翠蓮早年的遭遇大淒慘了!咱們都是年將就木的人,就對她忍讓一下吧!”瀟湘仙子方才不再言語。
  地缺翁道:“話雖然這樣說,當日你們在白熊谷跟她劇鬥的情形,可說危險已極,如果你們六個人不是刀中生計,結成陣圖,恐怕數十回合之內,無一倖免,個個遭了魔娘毒爪,她說過一年之後再來,就是要在這一年的時間,參透離火劍圖譜裡面幾個招式,捲上重來,如果她真個參透了這精要的話,你們師徒再遇著她,真個休想活命!”史存明聽到這裡,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嚓!
  瀟湘仙子哼一聲,向天殘地缺二老說道:“兩位師兄,如果指望這姓史小子,別想把寶劍圖譜得回的了,即使這小子再練十年本領,也敵不過鐵爪魔娘一個手指頭!老乞婆能夠躲到哪裡?不外是躲在青海崆峒山鎖陽洞裡面練功夫罷!讓小妹下山一次,向她討回兩件東西便了!”
  天殘叟把面一沉,說道:“師妹,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歸隱天池的時候,所說過的誓言嗎?”原來天池三怪當年跟崑崙派同門發生意見,負氣離開星宿海之時,曾經向各同門面前說了一句話,他說自己雖然背離了崑崙派,仍然要回到崑崙山,他們三個人如果不把本門絕技練成,替崑崙派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決不下山入世,跟俗世的武林鬥勝爭雄,如果違背了這個誓約,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天殘叟一說出這兩句話來,瀟湘仙子便不敢再說下去了!她氣憤憤的說道:“照師兄這樣的說來,我們只有老死在崑崙山吧!”
  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前輩,弟子這裡有一個意見,三位前輩雖然因為當年誓約,不能夠下崑崙山,何不想個法子,把甘翠蓮引到崑崙山上,由三位前輩出頭,向她取回重寶呢?”少年壯士以為自己這一條計策十分高明,天池三怪一定贊成,哪知道地缺翁當堂變起臉來,呸了一聲,罵道:“小子,沒有出息,好不要臉!”話未說完,嘴巴張處,白光一閃,唾出一口痰涎,射在史存明的面上,史存明出其不意,哎呀的一聲喊叫!
  原來地缺翁這一口痰涎,含了混元勁氣,唾中史存明的面頰,猶如鐵彈相仿,幾乎連少年壯士的面皮也穿透,史存明身子一晃,撲通坐倒在雪地上,瀟湘仙子冷笑道:“你的師傅也是一派掌門,怎的教出像你這樣不成材的徒弟來?
  自己失了圖譜,還要我們給人奪回來嗎?”史存明方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聲說道:
  “弟子知道過錯了,寶劍圖譜是弟子失掉了的,應該由弟子想方法取回來,請三位老前輩給我一個自新的機會吧!”說著又要叩頭,天殘叟把鋼杖向地一頓:“站起來吧!我們看不慣這樣膿包相!”
  史存明捧著面頰,站起身來,天殘叟忽然說道:“小子!
  你過來!”史存明不知道天殘叟叫自己走近身邊,有何用意!
  可是他曉得天池三老脾氣古怪,卻又不敢不上前!只好戰戰兢兢地過來,天殘叟突然伸出右手來,閃電似的向史存明頂心命門一按,叫道:“坐下!”史存明不由自主,一跤坐在一塊積雪布滿的山石上!
  只覺得天殘叟一雙手掌,放出一股奇暖無比的氣勁來,由自己的命門穴灌入,透進自己的身體裡,成了暖流,入紫閉奪玉海,運行全身,史存明覺得自己百脈責張,心頭暖洋洋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樣過了一頓飯光景,天殘叟突然把手掌一收,笑道:“很好!估不到你的功力,深厚如斯,可以了,我拼出七天的時間,傳授你一門絕技,雖然談不上克制鐵爪魔娘,至少可以跟她打個平手,知道沒有?”
  史存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武技之道雖然學無前後,達者為師,可是自己從來不曾聽說在短短的七天裡面,可以練成一門絕技,這絕技還可以跟鐵爪魔娘打個平手,這不是白天作夢嗎?天殘叟這句話一說出來,地缺翁也吃了一驚,說道:“師兄,你剛才用三陽神功試過這小子的根骨,是不是打算傳他三陰滅陽掌的本領?”
  天殘叟點頭笑道:“不錯,我決定在七日之內,將咱們崑崙派的絕技三陰滅陽掌傳授給他,這小子練成功這套絕技,便不用怕甘翠蓮的鐵爪神功了!如果他不負所托,我們還可以差遣他到阿爾泰山去,訪尋冷霜梅師妹的下落,連帶我們的面上也有了光採,發揚光大咱們崑崙派的武學!”
  天殘叟說到這裡,十分興奮,他倏地仰起頭來,朝著天空,啊的一聲長嘯!
  這一聲長嘯並不打緊,厥若龍吟,恰好這時候有幾只西域盤雕,飛過他們幾個人駐足山峰的上空,距離峰頂還有十幾丈高,說也奇怪,天殘叟振吭一嘯,那幾只盤雕突然像中了矢一般,凌空急瀉下來,幾乎撞落在峰頂的突石上,它們急不迭忙的把雙翼連拍幾下,方才沖天飛起,掠空而去。
  史存明看見天殘的嘯聲可以震落盤雕,心裡更加欽佩,天殘叟陡的伸出右手,抓住了史存明的衣領,叫了一聲:“下去!”史存明猛覺身子一輕,兩腳離地由峰頂上飛身直落,嚇得他連忙閉了眼睛,可是一剎那的功夫,已經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史存明睜眼一看,原來自己站在王母天池邊一塊突石,仰首望望自己剛才存身的山峰,已經隱沒在一簇岫雲裡,他不由咋了咋舌頭,向天殘叟說道:“老前輩,你們的本領真個達到神仙的地步,晚輩真是望塵莫及哩!”
  天殘叟笑了一笑,說道:“少說閒話,那邊有一個山洞,咱們進去再說!”史存明抬頭看時,果然,離身百步左右,一座峭壁下面,現出一個黑黝黝的巖洞來,洞口高可及人,只有三尺多寬,天殘叟握著史存明的手臂,向那山洞走進去。
  這山洞由外邊望去,似乎十分厭狹,可是一進洞口,史存明方才知道自己的推想,完全錯誤,原來這一座山洞裡面竟有兩丈多高,三四丈深,整座山洞全是石質,幹潔異常,洞頂垂下不少鐘乳,宛如瓔珞,山洞正中放著兩個蒲團,史存明心中明白,這山洞必定是天池三怪平日練功的地方了,天殘叟向史存明道:“小子!你把蒲團拿來,我跟你面對面的坐著,你照著平日練內功的法子盤足跌坐在蒲團上,知道沒有?”史存明立即坐下。
  天殘叟卻在史存明對面的蒲團坐下,他吩咐史存明伸出左手掌來,天殘叟伸出不曾斷折的右掌,跟史存明的手掌心對掌心的抵住,說道:“你要在七天內學成本領,切要凝神絕慮,心無雜念,好像老僧入定一般,把自己身外的一切,付之無聞無見,方才可以成功,能不能夠學成我的三陰滅陽掌,那就憑你的造化了!”史存明點了點頭。老少兩人剛才伸掌相抵,洞口外邊突然轟隆一聲大響,洞中光景立即暗晦起來,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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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0 PM

第37章 俏郡主 天池逢三怪

  他連忙扭頭向後看時,原來洞口不知哪個時候,已經被一塊大石封住,這塊大石的高度和闊面,恰好和洞口相齊,活像一扇石門也似,把洞關得嚴絲密縫,密不透風,史存明不禁慌了手腳,他向天殘叟道:“老前輩,他們怎的用大石把洞口封上,咱們豈不是悶死在洞裡?”
  天殘叟笑道:“小子!不用大驚小怪,有我陪著你哩?
  那會把你悶死,來吧!”吩咐史存明學自己的樣,做起吐納功夫來,史存明到了這個地步,只好依從,不到半晌,山洞裡的空氣漸漸污濁起來,史存明覺得頭昏腦脹,天殘叟卻在這時候抬起斷臂來,向史存明頭後的大椎穴一撞,少年壯士被他一撞之下,神智立即清醒了不少,天殘叟卻指點他以呼為吸,以吸為呼的吐納導引功夫,史存明天份很高,一學便會,他一用吐納功夫,山洞裡的污濁空氣,漸漸對他沒有什麼不良影響了!史存明神智清明,他覺得自己和天殘叟抵住的一隻手掌,不斷受暖氣的灌注,元氣越發充沛,史存明起先在封閉洞口的時候,兩眼看不見東西,四外漆黑如墨,過了幾個時辰,他一雙眼睛漸漸看出洞中各物的輪廓來,最先看見的還是天殘叟的顏面,天殘叟望著他,點頭微笑。
  史存明知道天殘叟把自己禁閉在石洞裡只是教他一心一意的做吐納運氣的功夫,起先的十二個時辰,即是一天之內,史存明還覺得自己的心頭有點發悶,腦袋有些脹痛,可是一天時間過去了,少年壯士反而沒有以上的不舒服,氣足神旺,對眼前的事物越發清楚地看出來,天殘叟的鬍鬚眉毛、衣折痕跡。
  史存明漸漸的看出來了,一雙耳朵更能聽見洞外朔風呼呼,飛鳥來去,到第三天,史存明精神越發強健,雖然兩天裡面,沒有睡過一會兒覺,也沒有吃半點東西,史存明也沒覺得半點疲倦和飢餓,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日,連同以前過去的日子,總共已有三天了,史存明這時忽然聽見洞口隆的一聲大響,眼前陡的一亮,原來封洞口的大石,已經被打開了,接著洞外傳進一陣洪亮的口音,叫道:“大師兄!你的法眼真個不差,這小子的三陰滅陽掌已經有一半成功了!”
  史存明聽出說話的是地缺翁,心裡十分詫異,自己在山洞裡不過坐了三日三夜,連身體也沒有挪動半下,難道就練成了三陰滅陽掌的功夫嗎?他正在這樣的狐疑,天殘叟已經喝道:“二弟,不要這樣,立即把封洞的大石再次關上,切不要胡亂說話,不然這三天的功勞,就要廢於一旦!”
  天殘叟說了這幾句話,地缺翁轟的一聲,又把封閉洞口那一座大岩石再次關上不提。
  再說史存明在山洞裡面又過了一日半夜,不知不覺,已經是第四日的子夜了,天殘叟突然開口,說道:“小子!我用三陽神功灌了你幾個時辰啦,你試試舉起手掌來,向洞頂虛拍一掌試試!”史存明不假思索,揚起手來,向著洞頂一招,說也奇怪,掌風到處,嘩啦啦一陣大響,洞頂的石鐘乳立即粉裂了一大片!
  史存明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無意之中,練成了這樣厲害的掌力,難道這就是劈空掌嗎?他在白熊谷時,曾經聽見自己的師叔范公達說過,壁空掌是最難練的武功,練時先打燭火,再拍大火,至少要十年八年的孜孜苦練,方才可以成功,哪知道自己在這三日之內,便練成了劈空掌,真個是駭人聽聞了!不禁心花怒放,天殘叟又笑著說道:“好!
  你再把掌力推推封洞的石頭看看!”史存明心中暗想,這一聲堵塞洞門的大石,至少有幾千斤重量,豈是自己的力量可以推得開來?史存明半疑半信的走到洞口,距離那座大石還有三尺左右,平伸雙掌,向著石上一推,只聽見轟隆一響,幾千斤重的一塊大石,居然被他向左移開半尺!
  天殘叟大笑道:“行了!小子,你想一想,你的掌力這樣厲害,鐵爪魔娘還近得了你的身嗎?”史存明心中狂喜,立即把雙膝一屈,撲通兩聲,趴伏在地,向天殘叟連連叩頭,天殘叟捋髯笑道:“姓史的,你的掌力不過在五天之內,居然比起以前強大百倍有奇,你明白這個緣故嗎?”史存明道:“晚輩十分愚蠢,不知其所以然,望老前輩給以賜教!”
  天殘叟道:“跟你老實說吧!我這五天以來,不斷用三陽神功運行你的身體,把你身上任督二脈溝通,這樣一來,你的膂力已經大大加強了!
  “不止這樣,我教給你的吐納導引之術,更是脫胎換骨的功夫,你在漆黑無光,密不透風的山洞裡囚了幾天,更加幫助了你的洗髓伐毛,由這次試驗你而知,你慧根的夙厚,大大出乎我想象之外,真個是忠臣之後,必有積福。很好,我現在傳你三陰滅陽掌吧!”這套三陰滅陽掌法,總共二十四路,發時雙掌齊出,一陰一陽,互為表裡,招式之奇,真個出人意料之外!
  天殘叟在山洞裡一連教了史存明兩天,前後不過七日,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已經成功了!天殘叟方才引他走出洞口,高聲叫道:“二弟三妹,快些到來,我真個在七日之內,把三陰滅陽掌本領完全教給他了!你們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和他試試!”話未說完,遠處傳來一聲哀叫。
  天殘叟霍地站起身來,詫異問道:“怎麼!雪獼怎的會哀叫起來,難道它們遇了意外嗎?”話來說完,封洞大石剛才移開的那一道只有尺許的空隙,突然白影一閃,跑入兩只半個人高的白毛猴來,向天殘叟一陣狐狐連叫。
  史存明對這兩只毛獼猴,並不陌生,原來他第一次和伊麗娜到王母天池,向天池三怪討取龍腦草時,這兩只獼猴不是在翠雲壁旁邊,跟自己打了半天嗎?自己如果當時不是用了地缺翁教的旋風掌法,真個別想佔得便宜,它兩只這樣氣急敗壞的跑進來,一定是發生不尋常的事了,
  天殘叟和雪獼相處了許多年,懂得它們言語,他聽雪獼吱吱喳喳,說了一陣,不禁勃然變色道:“大膽孽障,居然用彈子來傷害我大白兒和小白兒,真正是豈有此理!非要給他吃點苦頭不可!”這老頭子氣沖沖的就要站起身走出山洞。
  史存明盤算用彈子打雪獼猴的一定是金弓郡主,自己被瀟湘仙子挾到這裡,盂絲倫哪裡放心得下呢?一定跟蹤找尋,本來金弓郡主一向不曾到過崑崙山,怎的居然也能以找到王母天池附近,不能不佩服她的機智了!
  史存明急忙叫道:“前輩不要誤會,傷害大白小白的不是別人,正是弟子上次到天池討取龍腦草醫治的金弓郡主呀!”天殘叟道:“管她是什麼公主郡主,欺負我的猴兒,就要給她看點顏色,你在這裡等著!”他一晃身便跑出山洞,史存明知道天池三老脾氣古怪,孟絲倫萬一應對不善,必然吃虧,少年壯士心裡一急,也顧不得再練三陰滅陽掌了,他按了按腰間斷虹劍,也跟蹤著直跑出洞外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瀟湘仙子凌空下降,在山道上劫走了史存明之後,白熊谷眾人不禁秩序大亂!智禪上人施展輕功,升上斷崖,追趕瀟湘仙子不上,只好懊喪地折回,金弓郡主拍馬迎了上來,連聲問道:“師伯,你有追著那黑衣女子沒有?她是不是鐵爪魔娘呢!”智禪上人搖了搖頭,說道:“這傢伙的十只指頭無一短缺,不是鐵爪魔娘,明兒曾經說過,崑崙山是天池三怪隱居修真的地方,三怪之中有一個是女子,我猜她是……”孟絲倫吃驚道:
  “哦!那是瀟湘仙子,她怎會把存明哥哥劫去?”
  智禪上人皺了皺眉頭,他並不立即回答盂絲倫的話,回頭向左右的人說道:“剛才我追趕黑衣女子時,那女子翻身打出兩只形如菱角的暗器,給我用劍格落,這兩只暗器掉在山道上,你們快快給你拾來!”各人轟諾一聲,散開尋找,找了一陣,兩只暗器果然找著了,交給智禪上人,孟絲倫見這兩只暗器果然和菱角一般無二,裡面是挖空的,份量十分沉重,精光閃閃,分明是用白銅打造,菱角的背面鐫了一個小小的“霜”字,金弓郡主霍然說道:
  “唔!這黑衣女子定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了,她不是叫做蕭玉霜嗎!三怪脾氣特別,明哥哥被她擒去,吉兇難料,事不宜遲,咱們趕快找尋他去!”
  智禪上人心裡暗想,天池三怪聽說隱居在崑崙極巔的王母天池旁邊,那地方海拔萬尺,罡風凜冽,連飛鳥也絕跡不到,自己又不熟路,要想找到天池,真個是難乎其難,不過孟絲倫既然說要找尋他,自己哪裡能夠不答應呢?智禪上人只好吩咐大隊人馬在一個背風的山谷裡扎下營幕,孟絲倫換過皮衣皮帽,帶了寶劍彈囊,跟老禪師一同出發,直向崑崙山深處走去。
  他們兩個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深入崑崙山,只覺萬峰如海,雪嶺重疊,無數冰河像銀蛇般,由峰巒裡婉蜒出來,河面結著琉璃也似的堅冰,還有一個個巨大的冰錐,如崗如陵,奇形怪狀,宇宙造物之奇,真個不可想像,智禪上人心理暗想,昔日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自己也曾到過泰山,覺得孔子的話不錯,可是拿眼前的崑崙山相比起來,泰山簡直像一塊小石頭,卑不足道了!
  這一天老少兩人走了幾十裡路,天色漸漸的黑下來,智禪上人只好在冰崖下找了一個山洞,兩個人在洞裡睡了一覺,次日清早起來,他們繼續向深山裡跑,入山越深,山路越發崎嶇,時而深澗前橫,望不見底,時而冰崖峭拔,幾疑無路,好在智禪和孟絲倫兩人,都有一身絕頂輕功,攀山越叟,如履平地,這天又走了百多里,直到夜幕低垂,他們方才找地方歇宿,似這樣一連走了五天,老少兩人也不知道翻過幾座山嶺,走了多少道路!
  到第六天早上,盂絲倫來到一座參天奇峰下,忽然看見半峰上白影晃動,金弓郡主抬頭一看,失聲叫道:“師伯,那邊有兩只白猴子哩!”
  智禪上人和孟絲倫自入崑崙山找尋史存明以來,舉目所見,全是冰天雪地,別說是人,連烏魯生物也不見一個,整整崑崙山全是一片死寂的,仿佛天地穹蒼,到了宇宙盡頭之處,孟絲倫忽然叫喊半天發現了白猴子,智禪上人不禁精神一振,抬頭向上望時,半山峰裡果然現出兩只半人多高的白猴子來,起落如飛手足並用,直向二人存身之處跑來。
  孟絲倫看見這兩只猴子毛色雪白,火眼金睛,覺得十分有趣,她哪裡知道是天池三怪豢養的守山靈獸?立即飛步迎了過去,那兩只白猴子正是天殘地缺二老伺養的雪獼,一向不准陌生人走近天池三怪隱居修真的地方,一見了孟絲倫,不由分說,距離還在數丈以外,倏地一聲狂嘯,凌空飛落,伸出箕大雙爪,猛向金弓郡主頭臉抓去!
  金弓郡主估不到這般好看的猴兒,居然會傷害自己,一出手便挖自己的眼睛要害,痴如閃電,快捷無倫,她立即一矮身,避開雙爪來勢,反手一掌“推窗望月”,照那雪獼當胸打去,哪知道孟絲倫玉掌剛才一遞,背後又是一股急風。直襲過來,金弓郡主明白另外一只白猴子也追撲自己,她立即展開飛龍師太傳授的玉女拳法,柳腰一扭,雙手一分,砰砰兩聲,居然把兩只雪獼拋出尋丈以外,摔在積雪滿布的亂石下,疼得哇哇亂叫。
  這兩只雪獼鬥起了性,怒吼一聲,又再猛撲過來,運爪如風,起落若電,孟絲倫展開玉女拳法,夾著飛龍掌式,跟那兩只雪獼鬥在一起,智禪上人因為自己是峨嵋派掌門,又是武林前輩,不便上前幫忙,站在旁邊觀戰,孟絲倫跟這兩只白猴子風馳電閃也似的,拆了幾十回合,雖然打中它們幾掌,可是這兩頭雪獼自小跟著天池三怪,服食靈藥,洗髓伐毛,筋骨粗壯,孟絲倫的拳腳雖然打中二獼幾次,卻不能夠傷它,鬥到分際,金弓郡主略一疏神,嘶的一聲大響,背心衣服居然被雪獼利爪扯掉了一片,好在她身上穿了幾層皮衣服,不然的話,真個要被利爪勾破皮肉!金弓郡主勃然大怒!她估不到這兩只白猴子如此猛惡難鬥,立即虛打一拳,跳出圈外,向著地上一滾,趁勢拔出金胎彈弓來,安上彈丸,刷刷刷,使出連珠彈法,一連數十顆彈子,似冰雹亂落,猛向二獼身上打去。
  這兩只雪獼看見孟絲倫打出彈子來,起先還不放在心上,仗著自己身手敏捷,跳高竄矮,手接爪撥,哪知道金弓郡主的彈丸,豈是尋常可比,她展開“八方風雨”的打法,一串串的彈子,似冰雹流星,四面八方打到,雪獼那裡躲閃得開,連連中彈,金弓郡主更加抓緊,彈子專向它五官七竅猛打,二獼的眼角和耳孔,接連中了幾彈,疼澈心脾,再也挨不住了,怪叫一聲,折轉身來,飛也似的逃跑,孟絲倫哈哈大笑!
  智禪上人贊道:“姪女,你這一手彈丸,真稱得起天下無敵,如果不是這陣彈子。這兩只畜生真個難以打發呢!”
  老禪師還要說下去,冷不防轟隆幾聲,六七塊磨盤大石,連同無數的冰屑雪塵,翻翻滾滾,直向二人立足地方打到,盂絲倫嚇一大跳,急忙向後飛竄倒退不迭!
  原來那兩只雪獼吃了金弓郡主的虧,心上不忿,爬到峰腰一半地方,接連搬了幾塊大石下來,這座山峰因為高出雪線以上,經年受罡風冰雪的侵蝕,石質已經變成堅而且脆,這兩只雪獼爪利如鋼,力逾常人,只一扳便把山石推了下來,孟絲倫如果不是躲閃得快,就要吃滾石撞個正著,筋斷骨折!
  金弓郡主怒不可遏,喝了一聲:“孽畜討死!”霍地拔出腰佩長劍來,右手仗劍,左手持弓,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一溜煙也似的,直向半峰追去。
  二獼看見孟絲倫拔出寶劍,哪裡還敢迎敵?連忙轉身向山飛跑,這兩只畜生卻是頑皮,一邊跑一邊拾起石塊,向著敵人擲擊,孟絲倫哪會給它打著,跳高竄矮,起落如飛,仗劍向二獼追逐,智禪上人恐怕孟絲倫有失,也跟蹤追上來,這樣子一追一逐,智禪上人和盂絲倫反而佔了不少便宜,這是什麼緣故呢?
  原來兩頭雪獼一直向王母天池跑去,過去六日工夫,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知道王母天池坐落哪裡,漫無目的,在千里雪嶺裡亂走亂闖,崑崙山綿亙二千里,他們連王母天池所在的地方也摸不准,又怎可以找著史存明呢?這次追逐雪獼,無意中向天池漸漸逼近,這時二獼已翻過七八道雪崖冰壁,陡的一個轉身,繞向一座山峰背後,馬上匿跡。
  金弓郡主爬過一道斷壁,忽然不見了兩只白猴子,正在咄咄稱怪,她一邊輕身提氣,一邊手足並用,爬到山峰側面,忽然看見群峰若拱,中間嵌著一口深藍色的大湖,湖面凝結著冰層,一平如鏡,孟絲倫不禁大喜,她連忙扭頭向下面喊叫道:“師伯!你老人家快來,我看見天池啦!”
  話聲甫歇,孟絲倫忽然聽見一個冷峭聲音,起自腦後,這口音十分蒼老,說道:“女娃兒,不錯,天池到了,你就在這裡歸天吧!”仿佛就在自己耳邊,孟絲倫嚇了一跳!急忙返身後望,咦!奇怪,說話的人卻是蹤跡不見!
  金弓郡主當堂驚出一身冷汗,好在還是白天,不然的話,自己真個以為鬼魅出現哩!孟絲倫把手中劍揚了揚,叫道:“說話的是哪一個,是天池三怪老前輩嗎?請予賜見!”
  一個“見”方才出口,斜刺裡呼的一聲,飛過一顆石子來,當的一聲大響,打在金弓郡主的劍柄吞口上,說也奇怪,小小一顆石彈,居然有無窮的勁力,孟絲倫再也握不牢寶劍,虎口一松,一柄青鋼劍飛出五六步外,嗤,插在旁邊山石的隙縫裡,金弓郡主不禁大駭!
  她連忙扭轉身來,原來距離自己五六丈外,站著一個斷了左臂的紅面白須老頭子,金弓郡主猛然醒悟過來,她以前聽見史存明說過天池三怪的形相,知道這斷臂老人正是三怪裡面的天殘叟,孟絲倫急忙叫道:“老前輩!”底下的話不曾出口,天殘叟斷臂一指,破口罵道:“孽障東西,你敢欺負我的猴子!”身形一晃,已經到了孟絲倫的身邊,劈拍兩聲,左右開弓,孟絲倫面上連中兩巴掌,她哎喲的一叫,衣領已經被天殘叟抓住,全身也被他高高的舉起來,金弓郡主魂飛魄散!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老前輩,我師妹年少無知,冒犯守山靈獸,你老人家大人大量,饒了她吧!”說話的正是史存明,孟絲倫大感意外!
  原來天殘叟聽了二獼訴苦之後,氣沖沖跑出山洞,史存明銜尾追出來,本來以史存明的輕功造詣來說,根本不能夠跟天殘叟相比,可是他禁閉在洞裡七日,練了三陰滅陽掌後,體健神清,輕身功夫居然突飛猛進,和天殘叟追了個首尾相銜,距離不過二三十丈左右,天殘臾跑到山峰下,撞著了孟絲倫,不由分說,一照面將她抓住,高舉過頭,史存明遠遠望見,不禁大驚,恐怕天殘叟把孟絲倫向山峰下面一拋,金弓郡主就要粉身碎骨,當堂失聲大叫,天殘叟卻不管三七甘一,喝道:“臭丫頭,試試你的本事!”把孟絲倫向空中一拋,金弓郡主如飛彈丸,向上拋起三丈多高,他們駐足的地方不是平地曠野,卻是怪石鱗峋的高峰,如果跌落時候不輕身提氣,仍舊要跌得筋斷骨折,肝腦塗地!好一個孟絲倫,不慌不忙,她在半空裡把纖腰一扭,用了個“風吹落花”的身法,輕飄飄的落下地來,臨到落地時候,蓮鉤向山上一點,身子倒縱出兩丈多遠!
  天殘叟看在眼裡,不禁喝了聲採,說道:“丫頭,還有一點手段!”智禪上人也跟蹤趕到了,他看見盂絲倫安然無恙,方才放心,正要向天殘叟發話,山峰頂的左右兩邊,同時出現兩個人影來,正是地缺翁和瀟湘仙子,天池三怪在同一剎那之間,齊齊趕到!
  史存明正要飛步上前,說明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兩人的身分,地缺翁已經把短杖向山石上一頓,噹噹兩聲大響,喝道:“小子住口,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他向山峰半腰上的智禪和孟絲倫朗聲說道:“你們一老一少,居然這樣大膽,擅自闖入王母天池,找我們三怪的麻煩,要不要我們叫你像狗一般,倒著爬下去?”
  孟絲倫心中有氣,正要反唇相譏,智禪上人扯了她一下衣角,低聲說道:“姪女忍耐,這幾位老前輩玩世不恭,讓我跟他們說!”老禪師搶上兩步,雙手合十,正要開口,天殘叟,已經朗聲喝道:“老和尚,我不是跟你說話,我們要問問你那個什麼姪女郡主,她擅自闖入天池可懂得我們這裡的規矩嗎?”孟絲倫突然說道:“糟老頭子,你們是佔山為寨的強人嗎?有什麼臭規矩?儘管直說!”
  智禪上人不禁大驚,孟絲倫居然開口回罵天池三怪,萬一激怒了三怪的真火,自己兩個人哪裡還能活命呢?老禪師正要喝止孟絲倫,說幾句圓場的話,哪知道天殘叟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小丫頭,看不出你還有點硬骨氣,老實跟你說罷,凡是王母天池找我們幾個老怪物的,一定要經歷幾個難關,我們方才好好接待,不能夠過關的,能不能夠活著回去,只有看看你本身的造化了,知道沒有?”
  孟絲倫猛然醒悟起自己以前聽過史存明和伊麗娜第一次上王母天池拜訪三怪,討取靈藥龍腦草的故事,原來這三位者前輩,最愛拿難題來考驗別人,當年伊麗娜就是運用本身的聰明機智,輕易地過了難關,協助史存明把龍腦草取到手裡,自己今天來到這裡,豈能示弱,金弓郡主不假思索,朗聲說道:“你們要怎樣刁難我,儘管說吧!不過先要說明一句,論本領我可不是你們的敵手呀!”天殘叟大笑道:“鬼丫頭,你真精明,好好,我先跟你打賭,你叫金弓郡主,你的彈子當然打得好極了,我就站在這裡,身不動手不抬,任憑你用彈弓打我,只要你的彈子有一顆打中我身上,甚至沾著我的衣服,也算我輸,這個比法你答應不答應!”史存明在旁邊聽了天殘叟所說的打賭方法不由嚇了一跳!
  因為天殘叟說明站在地上,任憑孟絲倫用彈子來打自己,身不動手不抬,換句活來,那是不閃和不架了,這樣比法,豈不是老大吃虧嗎?對方別說是金弓郡主,就是乳臭小孩,拿打鳥的彈弓彈,也可以打中他呢!不過天殘叟說出這樣的打賭方式,當然有他一套,孟絲倫卻是不假思索,點頭說道:“很好,我就用彈子打你,這個比法是你甘心情願的,不要說我無禮!”話未說完,倏的一拉彈弓,刷刷刷,一連十數顆彈丸,向天殘叟迎面飛到!
  金弓郡主拉弓發彈,疾如閃電,滿想出其不意,一陣彈雨,只要有一粒彈子打中對方,便贏了這一場,哪知道流星似的彈雨,飛到天殘叟的眼前,天殘叟果然不閃不躲,兀立不動,彈子離身還有半尺,仿佛撞著一堵無形牆壁,紛紛跌落地上!半粒也沒有打在天殘叟身上。
  史存明在旁邊唯得清楚,“看得分明,他看見天殘叟在孟絲倫發彈的時候,兩腮微微一鼓,仿佛吹出一口氣來,金弓郡主的鐵彈飛到身邊,便自掉頭跌落,少年壯士恍然大悟,這分明是一種混元氣功,這樣一來,別說是一個孟絲倫,再多幾個幫手,也未必能夠把天殘叟打中!
  且不說史存明暗著急,再說孟絲倫見自己開首一連串珠彈居然失利,不禁大吃一驚,她也明白這是對方一種運氣功夫,不過自己已經騎上虎背,哪能夠就這樣作罷,金弓郡主柳眉一豎,使了個“流星趕月”的打法,彈弓一上一落,玉腕一翻一甩,嗤嗤嗤,一連發出兩串彈丸,分開左右,精光閃閃,朝著天殘叟的身上飛去。
  孟絲倫這一手彈子,並不全是得自飛龍師大真傳,一半還是自己的聰明天賦,孜孜苦練,她的彈子有許多打法,什麼二龍爭珠、飛星逐月、八方風雨等等,孟絲倫第二回打出兩串彈子,一先一後,可是她用了巧妙的手法,左邊的先發後到,右邊的後發先到,這兩串彈子總共有十七八顆,一粒跟著一粒,飛出兩丈距離,右邊的一串八九粒彈子,突然發出風響,搶過左邊一串彈子的前頭,向天殘叟飛去,她以為這一下必定大大出乎對方意料之外,哪知道天殘叟仍舊不慌不忙,腮幫子微微一鼓,又是一口混元氣噴出來,金弓郡主一先一後兩串彈子,未到身邊,便像繽紛落英,跌落他的腳下。
  智禪上人見多識廣,他看見天殘叟身不抬手不動,只憑一口混元氣的功夫,便把金弓郡主打過來的彈子噴落地上,內功淵深,可以說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照這樣看,孟絲倫即使再打一百回彈子,也別想有一粒打在他的身上,老禪師心中一急,用傳音入密法,向孟絲倫說道:“姪女,他用的是混元氣功!小心注意!”
  金弓郡主咬了一咬銀牙,她忽然想了個以虛作實的法子,彈弓一拉,刷刷刷,連發三彈,分上中下三路,向天殘叟飛去,三彈才發,孟絲倫腳尖一墊,拔起兩丈多高來,頭上腳下,居然空中發彈,腰身扭處,腕把一甩,又發兩串彈丸來,向天殘叟左右太陽穴齊齊打倒,天殘叟仍舊頭也不抬,只一吹氣,先發三彈,後發兩串,仍然撞著無形的氣牆紛紛落地。
  史存明看見孟絲倫一連換了幾種打法,儘管心思精巧,彈法如神,彈子卻是一粒也到不了天殘叟的身上,頭一關已經沒有法子闖過,史存明心中著急,他忽然想起自己初會金弓郡主時,孟絲倫使用那種彈子轉彎回頭的打法來,要開口點醒她,可是天池三怪的脾氣,特別古怪,喜怒無常,萬一觸犯了他的忌諱,豈不糟糕?少年壯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他遠遠句孟絲倫擺了擺手,用手指指天空,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彎部分,金弓郡主第三回彈子落空,落下地來,眼光恰好和史存明的手勢觸個正著,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孟絲倫初次和史存明在天山下見面,在中軍帳裡用彈子打他時,曾經用彈子拐彎的打法,打中史存明腿彎湧泉穴,使他跌翻在地!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的手勢,觸起了當日的情景,不由肚裡暗笑,她把彈弓一拉,接連發出兩串彈子來,總共四十多顆,不打向天殘叟,卻由天殘叟頭上三四丈高的空間,直飛過去。
  天殘叟估不到孟絲倫弄出這種變把戲的打法來,對方彈丸向天空高飛,超過自己頭頂三尺以外,自己的混元氣便不能夠馬它噴落了。
  他不禁怔了一怔,說時遲,那時快,金弓郡主的彈子,剛才飛越頭頂,突然向回頭一彎,滿天花雨似的,向天殘叟背心灑了下來,天殘叟方才知道上當,本來他可以反臂後揮,使用混元一氣掌法把彈子擊落,可是他有言在先,身不動手不抬,哪裡能夠食言反悔,只聽見啪啪啪幾聲,一連六七顆彈子,打在天殘叟背後和腰後,史存明拍掌歡呼,盂絲倫一收彈弓,高聲叫道:“老前輩,我不止一顆彈丸打中你啦,這一關我總算闖過了吧!”
  天殘叟呵呵大笑,說道:“鬼丫頭,真有你的,用力不如用智,我服你了,讓他們兩個來試你吧!”上次史存明和伊麗娜一同上崑崙山時討取天池龍腦草,天池三怪各人出了一個難題,這次對孟絲倫也不例外,天殘叟一言甫罷,地缺翁把短杖一頓,由峰頂上嗖的一響,飄身下來,輕如綿絮,向金弓郡主的跟前落下。
  孟絲倫看見地缺翁斷了一條腿,身法仍然這樣輕靈,不禁大吃一驚!同時想起一個主意來:“我的舅父范公達被滿清鷹犬打折了雙腿,雖然有一身絕頂武功,也是大打大扣,如果這肢老兒肯傳授一點本領給我舅父,豈不大妙?”她心裡這樣想著,口頭上卻問道:“跛老兒,你拿什麼考我,時光不早啦!快說!”
  地缺翁哈哈大笑,笑了一陣,方才說道:“小姑娘,你看我折了一條腿,是與不是?”
  孟絲倫道:“怎的不是,你名叫地缺翁,當然是跛了一條腿啦!”智禪上人和史存明不禁啞然失笑,地鐵翁卻不以為忤,笑著問道:“我來問你一句,一個兩條腿的人跑得快呢!還是一個跛了腿的人跑得快?”孟絲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當然是兩腿齊全的人跑得快,只有你老人家卻是例外!”
  這兩句話十分得體,地缺翁笑了一笑道:“怪不得我師兄叫你鬼丫頭,口齒厲害得很,來來來,我就坐在這裡,我坐處左右五丈之內你能夠用法子在我身邊闖過,便算你贏。
  這樣的打賭法,你敢不敢?”
  地缺翁說出這幾句話來,史存明不由吃了一驚!這跛腳老頭子坐在地下,周圍五丈之內,不准金弓郡主衝過,這比起剛才天殘叟不動身手也能夠格拒彈丸的,豈不是還要困難得多嗎!孟絲倫卻是細心,立即問道:“老前輩,這個五丈以內的界線,怎樣劃定?我闖過界限時,準不准我用兵刀暗器,還是只限我用空手,先說明,以免後悔!”
  地缺翁呵呵笑道:“鬼丫頭,真個心細如發,絲毫不苟,索性跟你說明了吧,不管你用寶劍也好,彈弓也好,只要你闖得過便行,要劃明界線嗎?這個容易!”他振吭長嘯了一聲,半山上白影晃處,大白二白兩只雪獼,飛也似的由山頂跑了下來,孟絲倫以為它又要來鬥自己,連忙退後幾步,手執劍柄,地缺翁同二獼撮唇作勢,吱吱喳喳的說了一陣獸語,這兩只獼猴立即分開左右,各自走出五丈,一左一右蹲了下來,和地缺翁恰好是鼎足而三,地缺翁向一塊山石上面一坐,拿短杖向石地一插,叫道:“鬼丫頭,這就是界限了,你如果闖得過,我這跛老兒馬上送你一件寶物,來呀,不用害臊!”
  孟絲倫明明知道地缺翁要用氣功來阻止自己竄過這左右五丈的空當,這一招比起先前打賭彈子射中天殘叟的身體,還要困難得多!可是對方既然擺出這一個龍門陣,自己不管怎樣,也要硬著頭皮,試上一試,金弓郡主拔劍出鞘,叫道:“前輩,弟子技力膚淺,只有借重兵器了!”話未說遠,陡的向地缺翁面前一竄,劍光閃處,使出智禪上人傳授的雷電披風劍法來,“聞雷入洞”,舉手一劍,向地缺翁胸口刺去!
  她這一劍可實可虛,地缺翁只要伸手一架,孟絲倫立即化實為虛,使出飛龍劍裡面“神龍掉尾”的身法,向地缺翁左邊竄了過去,哪知道地缺翁的本領,卻是大得出奇,金弓郡主的劍一遞出,他已經揚起短杖來,閃電似的抵住了孟絲倫劍背,向外一推,金弓郡主猛覺自己身體如同著了一下金鋼巨杵,不由自主向外一拋,飛起三丈多高,幾乎跌落山峰下面!
  智禪上人大吃一驚,好在孟絲倫身手也還敏捷,剛才起在空中,立即用了個“燕子飛雲縱”,左腳尖向右腳面交叉一點,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孟絲倫剛才一點地,腳跟略略一墊,接著用個“紫燕回翔”之勢,要由地缺翁的左前方直掠過去,地缺翁手急眼快,右手拄住短杖,左手一推一挽,騰騰兩聲大響,金弓郡主被他這一下混元掌之勁,擋出一丈以外,她才知道地缺翁的混元氣勁,已經練到收發由心的地步,這左右五丈空當,在對方氣功籠罩下,好比一堵無形氣牆,任憑自己用怎樣的身法,也不能夠穿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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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1 PM

第38章 勇俠士 千里投藏邊

  金弓郡主仍不死心,接連試了兩回,由地缺翁左右五丈的邊緣掠過,在孟絲倫心目之中,以為距離地缺翁的坐處較遠,便可以避重就輕,穿越過對方混元氣功的圈子,哪知道地缺翁的氣功精純無比,孟絲倫雖然在五丈以外挺身飛竄,照舊被他擋了回去,不但這樣,對方發的氣勁有剛有柔,因人而施,自己用力越重,竄的身法越快,所受到的回擊力越大,盂絲倫接連竄了四五次,也不成功,身子反而被對方的氣勁,撞得渾身酸疼!
  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向地缺翁說道:“老前輩,只要我的身子任何一部分穿過你的頭頂,落在你的身後,也算是我贏嗎?”地缺翁笑瞇瞇的答道:“那當然啦!就算是你身上一根頭髮,穿過我這五丈空當,也算我老頭子輸,一言為定,決不反悔!”金弓郡主道:
  “很好,我就叫我的頭髮衝過你的圈子,看著!”她倏的把頭上青絲一挽,劍光閃處,割了絡小辮子下來,向地缺翁左邊一拋,要知道金弓郡主這時穿的,還是維族少女的裝束,維吾爾族的少女,多半蓄著長髮,除了前頭之外,所有頭髮分編成十幾根小小的辮子,用五色的絲線密纏打結,盂絲倫一晃手中劍,把小辮子割斷兩根,結在手裡,向地缺翁左邊一拋,地缺翁估不到她就著自己話頭,這樣取巧,慌不迭忙反手一掌,使出隔山打牛的神勁來,要把孟絲倫的斷辮擋回去,金弓郡主趁地缺翁注意左邊的剎那,出其不意向他右邊一竄,地缺翁果然中了她聲東擊西之計,要回掌相擋時,已經來不及了!被孟絲倫一個“燕子穿簾”姿式,由他頭頂一丈以上掠過,落向地缺翁的背後,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不禁哈哈大笑。
  地缺翁看見自己中了孟絲倫的計,對方趁著自己一時信口開河,犧牲了兩絡辮發,便穿越過自己用混元氣功布成的氣牆,也著實佩服她的機智,笑著罵道:“鬼丫頭,真有兩手,很好,天池三怪言出必行,我送你一件寶物吧!”
  他正要探手入懷,金弓郡主忽然說道:“老前輩,晚輩不要你的寶物,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天池三怪不禁詫異起來,地缺翁怔了一怔,說道:“哦,你要我做什麼事呢?”孟絲倫道:“晚輩有一個舅父,五六年前,受了滿清鷹犬的陷害,連雙腿也打折了,變成殘廢,晚輩見你老人家雖然缺了一腿,行動完全不受影響,捷逾常人,所以晚輩斗膽請求你老人家傳授他一宗絕技,補救缺陷!”金弓郡主便把當年范公達拒絕清廷羅致,開罪了禿眉叟耿玉航,棄家逃走,捨命存子,結果折了雙腿的經過詳細說了,地缺翁不住點頭,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心裡暗暗贊服盂絲倫的機智。
  要知道天池三怪是當代武林怪傑,他們跟崑崙派同門反目之後,歸隱天池,潛心修練,他們三個人的武功不但淵深如海,而且自成一派,武林中的後學弟子,只要被他們指示一鱗半爪,便自終身受益不淺,史存膽的旋風掌就是最好的例證,孟絲倫情願犧牲自己應得的寶物不要,來補救范公達斷腿的缺憾,試問智禪師徒聽了如何不感動?
  地缺翁沉吟半晌,方才說道:“小丫頭,老實跟你說吧!
  你舅舅的雙腿打斷如果在一年之內,我可以用天池特產的烏風續斷草和本門配製的靈玉膏給他接駁骨髓,再用混元一氣功打通他腿間的經渠二脈,叫他雙腿還原,可是如今隔了五六個年頭,已經遲了!不如這樣,由我傳授他一路狂風腿法,輔佐不足,他學了這路腿法,雖然不能夠跳高竄矮,輕身提縱,可是往來遊走,應付同等功力的敵人,也還可以,總算恢復未殘廢之前五六成功力了,這樣你心滿意足了吧!”地缺翁說到這裡,探手入囊,拿了一個薄絹封面的小冊來,就要遞在金弓郡主手裡。
  瀟湘仙子突然喝了一聲:“且慢!”孟絲倫本來要伸手去接,被蕭玉霜這樣一喝,只好立時縮手,瀟湘仙子向地缺翁說道:“二師兄,你忘記了我嗎!我還有一個難題考驗她,如果她對不上,我就馬上要這鬼丫頭倒著爬下山去,你這樣快便把本派的瑰寶交她做甚?等她過了我這一關也不遲呢!”地缺翁搖頭道:“師妹你又來了,你考驗這鬼丫頭是你的事,我答允她的事,豈可食言?小姑娘,這是狂風腿法圖譜,你拿去交給舅父吧!他是個精通武功的人,一看便懂,不用我指點也會練,知道沒有?”孟絲倫不禁狂喜,伸手接過圖譜,瀟湘仙子看在眼裡,鼻孔哼了一聲,顯見得非常不高興。
  金弓郡主剛才把圖譜遞給智禪上人,瀟湘仙子陡的喝了一聲:“丫頭你來!”孟絲倫立即上前,說道:“前輩有何賜教?”瀟湘仙子冷笑道:“賜教賜教!憑你這點本領,也配說這兩個字?”說著探手入懷,取出一條綢製的絹帕來,向自己面上一繞,綁扎了一雙眼睛,然後向山石上一坐,說道:“丫頭,我就坐在這裡,跟你遞招,如果十個回合之內,你能夠接住我的招數,不致跌倒在地,便算你贏,不管你用彈弓用寶劍,我也一樣空手跟你周旋,你肯不肯答應?”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孟絲倫不由嚇了一跳!
  要知道史存明上一次和伊麗娜上崑崙山的時候,天池三老雖然出了幾個難題,究竟是有文有武,尤其是冰河岸猜謎語那一關,被伊麗娜輕易應付過去,節省了史存明不少氣力,這一次金弓郡主上崑崙山,初逢三老,所遇到的考驗便不同了!三老的試題都是以武功為主,孟絲倫根本不能夠得到任何人的協助,換句話說,即是獨力連闖三關,試想吃力與不吃力?
  金弓郡主全憑本身機警靈敏,抓住對方話頭,好不容易才應付過天殘叟地缺翁,哪知道瀟湘仙子卻要跟自己實拳實腳的比招,雖然她坐在地上,綁了眼睛,在表面上看來,自己仍舊大有便宜可佔,可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站著和坐著還不是一樣?至於以耳代目,更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了,盂絲倫想著自己武功和對方相差太遠,如何可以支持十個回合?她正在躊躇不決,瀟湘仙子喝道:“丫頭,你答應不答應?如果不答應的話,趁早給我滾下山去!”
  本來孟絲倫就這樣的下山,也沒有什麼吃虧的地方,史存明的蹤跡下落已經得著,地缺翁的圖譜又交到自己手裡,知難而退,又何嘗不可以呢?智禪上人正要開口叫盂絲倫下山,金弓郡主忽然說道:“很好,恭敬不如從命,弟子就奉陪前輩十個回合!”她說著刷的一聲,拔劍出鞘,劍鋒一指,便向瀟湘仙子當胸刺到!
  瀟湘仙子雖然綁了眼睛,耳聰十分敏銳,敵人只要一動,她立即覺察出來,發招應敵,有眼睛和沒有眼睛在她說來,可說沒有多大的分別,孟絲倫這一劍分心刺到,瀟湘仙子立即覺察出來,她把雙掌一圈,使了個“推窗望月”的招式,說也奇怪,盂絲倫的劍仿佛遇著了一股強大的吸力,連人帶劍向蕭玉霜懷裡撞去!
  金弓郡主本來知道自己技力,和對方相差太遠,她仍然要跟對方動手,就是臨時想了一個取巧的方法。怎樣的取巧呢!這就是自己的寶劍刺出來,走的全是虛式,待對方出掌相抵,立即把劍撤了回去,身子跟著倒縱,跳出兩三丈外,這樣一來,就是一個回合了!只要用這種以虛作實的打法,略合即分,稍沾即走,便不難和對方走上十個回合,只要小心留意對方是不是用劈空掌或者是混元氣功反擊,避其鋒銳,便決不會躺下,哪知道她這一個算盤打錯了!
  瀟湘仙子只一出手,便用內家功夫的粘字訣來應付自己,粘就是吸,蕭玉霜運起本身的內功來,掌藏粘勁,一圈一吐,便把孟絲倫連人帶劍吸到自己跟前,這一下非常危險,瀟湘仙子只要反手一推,金弓郡主就要吃不住掌勁,仰跌在地!
  好在金弓郡主為人也機警異常,她一看出情形不對,立即一松虎口,把手中劍向蕭玉霜迎面一拋,然後腳跟向地一墊,便竄出去,她這一個舍劍抽身,果然掙脫了對方的粘力,只聽叮噹兩聲大響,孟絲倫的劍已經到了蕭玉霜的手裡,瀟湘仙子哈哈笑道:“鬼丫頭,總算你及時放手,遞了一招,可是還有九個回合哩!”
  金弓郡主只一對面,便給對方奪了寶劍,真個吃驚不小!變了赤手空拳,還有九個回合,試問怎樣鬥下去呢”孟絲倫眼睛一眨,望向史存明那一面,史存明看見金弓郡主接連過了天殘叟地缺翁兩關,只剩下瀟湘仙子這一關,如果不能闖過,就要前功盡廢!心中正在焦爭,苦幹自己不能夠出手幫助,少年壯士看見孟絲倫的眼光瞥來,忽然想出一個方法,他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金弓郡主一見之下,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當日史存明和師傅師叔六人,聯合起來,兩鬥鐵爪魔娘,史存明使出旋風掌的怪招來,打跑鐵爪魔娘,事情過了不久,金弓郡主對史存明這路怪掌,豔羨到了不得,曾經三番四次央求史存明教,史存明卻是不肯,因為武林之中,不問各門各派,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師傅傳給徒弟的本領,徒弟如果沒得到師傅的准許,決不能夠把這種本領,擅自傳給別人!
  天池三怪雖然不是史存明的師傅,史存明也不敢破壞這個規矩,後來金弓郡主拿話激她,她說史存明不是秘技自珍存了私心,就是害怕三老,其實天池三老並沒有正式收錄你做徒弟,即使把功夫傳我,又有什麼要緊呢!
  史存明被孟絲倫這樣一說,只好改變主意,把旋風掌教她,不過學本領這一門,除了孜孜苦練之外,還得要看聰明天賦,比如兩個人同時學一種功夫,並不一定兩個人也可以有同樣造詣,史存明學地缺翁這路旋風掌怪招,不過一時靈機觸動罷了,他本身也有許多不能融會貫通的地方,要他教孟絲倫,又怎樣能夠呢?所以孟絲倫學了好幾天,也練不到史存明五成功夫,史存明向孟絲倫作出手勢,叫她用新近練成的旋風怪掌應付蕭玉霜,金弓郡主立即醒悟,她向瀟湘仙子喝道:“別看你奪了我的寶劍,我就是赤手空拳,也不會敗給你!”
  瀟湘仙子哈哈一笑,正要說幾句挖苦的話,說時遲,那時快,孟絲倫突然一晃身,竄到瀟湘仙子面前,反手就是一拳,出手之快,遞招之奇,竟是自己意想不到!瀟湘仙子不禁大驚,急忙伸手一架,盂絲倫豎臂一拍,竟然在瀟湘仙子的右手背上,拍了一掌,然後向左一竄,笑道:“前輩,已經是三個回合哩!”
  蕭玉霜估不到孟絲倫使出這樣的怪招來,不由嚇了一跳,她的眼睛雖然不能見物,耳朵卻聽了孟絲倫所用招數,竟是地缺翁教給史存明的旋風掌,覺得十分詫異!就在她一愕時候,盂絲倫又一縱身竄了過來,啪啪,一連兩掌,蕭玉霜吃虧在綁了眼睛,又是坐在地上,居然不能夠格擋孟絲倫的旋風掌,啪的一聲輕響,瀟湘仙子額角左邊眉梢,居然被金弓郡主的手指尖拂了一下,火辣的生疼,蕭玉霜心頭火起,一個縱身直跳起來,天殘地缺二老齊齊大笑道:“師妹輸了!”
  瀟湘仙子正要跳起身來,抓住孟絲倫回敬兩掌,聽見,兩個師兄這樣一說,不禁愕了一愕,蕭玉霜忽然想起,自己是個成名人物,怎可以在這些小輩面前,自食其言?她又醒悟起盂絲倫也會旋風掌法,莫不是史存明把這路功夫傳授給她,瀟湘仙子把滿肚子的怒氣,傾瀉在史存明的身上,回身向他喝道:“小子!這旋風掌是不是你教給鬼丫頭的,你懂得武林的規矩嗎?快說!”
  史存明慌忙閃到天殘叟的背後,連聲說道:“前輩……
  她她她這掌法是我教的,弟子本來不願……”話未說完,瀟湘仙子身形一晃,反手一掌,向史存明面上打去!
  自衛是每一個人的本能,何況是一個武家,史存明的本領,放在平日,再多十個也不是瀟湘仙子的對手,可是他幾年前跟地缺翁練了旋風掌,這七天內又跟天殘叟練會了三陰滅陽掌法,武功大非往昔可比,他看見瀟湘仙子要摑自己的耳光,立即退後一步,雙手齊出,左手一路旋風掌的“狂風掃野”,右手卻使出三陰滅陽掌的掌力來,平推出去,這兩招都是天下奇技,一下已經難擋,何況史存明兩路齊使出來?只聽喀喇一響,瀟湘仙子的左肋,竟然挨著史存明的右掌,三陰滅陽掌的勁力,非同小可,瀟湘仙子陡覺肋下一疼,連忙順勢後縱,一著“紫燕回翔”,向後直竄出去,天殘叟呵呵大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小子學了七天功夫,師妹,你可不能欺負他哩!”地缺翁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瀟湘仙子鐵青著面,厲聲說道:“小子!我蕭玉霜在崑崙派裡面幾十年,還不曾跌過跟頭,今天卻一連兩次跌翻在兩個晚生下輩的手裡,竺老大,危老二,你兩個居然還給小畜生回護,天池三怪應該拆夥了,再見!”
  天殘叟本來姓名叫竺虯,地缺翁本來姓名叫危元,蕭玉霜向來敬重兩個師兄,二十年來從不曾把二老姓名宣之於口,現在居然說了出來,可見蕭湘仙子連二老也一併恨上,蕭玉霜說完了這兩句話,倏地折轉身來,向著崑崙山下,一溜煙的跑去,剎那之間,失了她的影跡!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個,估不到天池三怪因為考驗自己,意見相左,鬧翻了面!心裡非常過意不去,雙雙在天殘地缺二老跟前跪了下來,乞求恕罪,天殘叟神色自若,笑了一笑,擺手說道:“不用多禮,有什麼罪與不罪?我這個師妹幾年以來,老早不想在天池隱居的了,口口聲聲的說要到蒙古去找尋冷霜梅師妹,又說要到崆峒山與甘蓮翠拼個高下,她這次一定是到崆峒山,由她去吧!”
  話雖然這樣說,史存明仍舊內心耿耿,地缺翁忽然笑了起來,向少年壯士道:“存明,估不到你練了我的旋風掌法,屢建奇功,連我的師妹也打跑了,不過這套掌法你還不曾學全,我索性把全套教給你吧!”
  這老頭子立即把旋風掌的訣要一路一路的指示出來,足足教了半個時辰,不但史存明心領神會,連帶孟絲倫也得益不淺!地缺翁教完之後,向他兩人說道:“你們兩個今次上天池來,造化不少,沒有什麼事了,下山去吧!”史孟二人正要起身,天殘叟忽然說道:“且慢!”
  史存明盂絲倫愕了一愕,天殘叟遙向智禪上人道:“你是峨嵋派掌門嗎?這次帶了一大群人,有車有馬,橫越過崑崙山,打算到哪裡去?”智禪上人雙手合十,把自己在天山下探悉清兵圖謀,白熊谷生擒清帥福康安的經過,說了一遍,並且說自己這一次目的是進入西藏,把清兵對西藏的陰謀告訴達賴喇嘛,勸他中止假道,阻撓清兵討伐尼汪爾的經過,說了一遍!
  天殘叟點點頭,說道:“朝廷的事我們不管,滿清氣運正當鼎盛,各位這次西藏之行,恐怕徒勞而已!不過人各有志,你們好自為之吧!”說罷一聲嘆息,史存明道:“晚輩這次蒙老前輩傳授絕藝,抵禦鐵爪魔娘,二位老人家對弟子有何差遣!弟子蹈湯赴火,在所不辭!願老前輩垂察!”
  原來史存明絕頂聰明,知道天池三老傳授自己三陰滅陽掌,必定含有別的用意,這次瀟湘仙子為了自己跟天殘地缺二老負氣離開,他心裡覺得非常內疚,所以說出這番話,天殘地缺二老見他說得誠摯,互相耳語了幾句,方才向史存明道:“我們兩個老殘廢,歸隱名山,已經沒有世俗的要求!只希望你由甘翠蓮的手上,取回寶劍圖譜,將來有機會到蒙古一行,代我們訪尋同門師妹冷霜梅的下落便了!”
  史存明答道:“弟子一定給老前輩辦到這兩件事,決不反悔!”天殘地缺淡然一笑道:
  “那樣很好,你下山吧!”二老各自把身一晃,上了峰頂,一片岫雲湧現,把二老身形吞沒在白茫茫雲海裡,沒影無蹤。
  史存明和盂絲倫嗟訝了一陣,方才和智禪上人取道下山。
  上山困難下山容易,不到半天,他們已經找著范公達等人紮營的所在,各人看見史存明無恙回來,個個喜出望外!孟絲倫向大家說了到王母天池涉險的經過,然後把地缺贈送的狂風腿圖譜拿出來交給范公達,范公達打開譜冊一看,不禁大喜,以手加額說道:“多謝天池三老,把這路絕技傳給我,照這本圖譜的法子練下去,三年之後,我便不用山兜枴杖代步了!”范金駒范金驥兄弟聽了,也替自己的爹爹高興,後來范公達的雙腿,真個恢復行走本能,按下不表。
  智禪上人這一行人在山谷裡面小憩了半天,便自拔營起程,經過七八天的長途跋涉,他們一行人果然橫越過崑崙山,來到西藏境內,西藏在唐朝名為吐著,南北朝以前不通中國,直到唐朝初年,吐著稱兵犯邊,被唐將侯君遠擊退,唐大宗對吐蕃恩威並濟,派文成公主下嫁吐著國王“葉宗開贊”,西藏方才真正引入中原文化,由唐朝到明朝,西藏始終保持不通中國的態度,只有明太祖胡元開國的初年,西藏達賴喇嘛一度到中土朝拜,嗣此以後,再也沒有跟天朝皇帝納貢了!
  所以乾隆皇帝藉著這次對尼汪爾用兵的機會,兼圖西藏,西藏因為一千幾百來,很少跟中原來往,漢人能夠進入西藏的,也是寥寥無幾,所以始終保持著相當神秘的色彩,西藏有兩個奇怪現象,是中原沒有的,一個是幾兄弟共同娶一個老婆,因為西藏地方,男多女少,有人計算過十三個男子,才有一個女人,為了陽盛陰衰的緣故,在西藏要娶老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四五兄弟共同娶一個妻子,輪流當夕,所生下的孩子,長大之後,對幾個爹爹依序稱呼,分別稱“大阿父”“二阿父”“三阿父”,這和中原富人的二姨太三姨大四姨大,十二金釵,一無二致,你說可笑不可笑:第二件是妻子陪宿,在西藏阿里部地方(即是現在的西康省),當地的土人有一個奇怪風俗,假如有過路客人向自己求宿,土人除了竭誠招待之外,到了晚上,必定叫自己的妻子陪客人睡覺,如果客人不肯,便認為不賞臉,立即反顏相向,凶悍的甚至白刃相加,可是客人答應呢?他們又有一個規矩,儘管這過客偎香倚玉,享盡溫柔,卻不准跟女的發生關係、如果破了色戒,銷魂真個,第二天就要命喪黃泉!這是為啥,原來作主人的清早起來,必定請客人喝一碗涼茶,這碗涼茶裡面下了一種奇怪藥料,如果客人昨天晚上乾過那活兒的,一吃下這碗涼茶,立即倒地暴斃!
  假如不肯吃涼茶呢?主人也不勉強,可是一到送出門的時候,這主人立即抽出一柄利刀,或者是抄起一支梭標來,向那客人背心一插,利刃貫胸,嗚呼了帳!因為有這一個奇怪風俗,所以旅行藏邊的人,極力避免向土人求宿,以免引起麻煩!遠在幾百年前,新疆的大戈壁沙漠也有這怪風俗,到近世才消失哩!
  再說智禪上人一行人馬,總共有千多人,浩浩蕩蕩的進入藏境,他們行走了一整天,直到夜幕籠罩,方才在一座山嶺下扎了營帳、因為太疲累了,所有男女老幼,頭一著枕,立即呼呼睡著。
  哪知到了三更半夜,他們住宿的營地四邊,突然一聲大喊,號角齊吹,火把亂明,現出大隊人馬,直向營帳衝來,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孟絲倫等一班男女英雄,紛紛由睡夢裡驚醒,大家驚惶失措,史存膽拔出斷虹劍,一躍出帳,孟絲倫也挽起彈弓,搶了出來,他們看見來的兵士裝束奇特,頭戴五色絲帽,身穿五彩衣衫,盂絲倫失聲叫道:“哎呀!來的是西藏兵哩!”
  話未說完,嗤嗤幾響,迎面射來幾支箭,史存明寶劍一揮,把弩箭打落地上,向孟絲倫叫道:“賢妹,咱們衝殺出去!”話猶未了,智禪上人掀開帳門出來,喝道:“明兒!
  不要胡亂動手!”老禪師又向各人道:“來的是西藏兵,大家不要慌亂!鎮靜一點,我來跟他對話!”這位峨嵋派掌門精通回藏語言,上前用藏語高聲叫道:“各位不要誤會,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被滿清追逐得無路可走的老百姓,由回疆攀越崑崙山到西藏來的。”
  他這幾句話果然收到功效,藏兵立即停止放箭,可是仍舊向營地保持著包圍的陣形,兩名頭卷黃中的“葛達”
  (即是藏兵的隊官)由最裡走出來,遠遠向著智禪上人高聲叫道:“你們這班漢人聽著,咱們看見你們這些人聯群結隊,闖入邊隘,既不是駱駝商隊,也不是朝貢香客:個個帶了兵刃,以為你們是沙漠裡走出的馬幫強人,方才帶隊來包圍,你們如果不是壞人,統統拋下兵刃,讓我們搜一搜,知道沒有?”
  史存明向智禪上人道:“師傅,藏兵要我們放下武器,把兵刃繳出來哩!”
  智禪上人咬了一咬口唇,低頭說道:“由他們吧?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是外來人,萬不能夠跟藏兵衝突呢!”大家雖然忿忿不平,可是想起“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七個字來,只好忍氣吞聲了!
  智禪上人又向對面叫道:“很好!我們拋下兵刃,你們來吧!”兩名“葛達”呼叱一聲,藏兵蜂湧向前,衝進營地,先把范公達等人趕在一邊,然後收繳了一切兵器,把每座營幕搜了一遍,足足查了半個更次,也找不出可疑的東西來。
  一個慕達向智禪上人道:“老和尚,你說你是好人,口說無憑,你們跟我到拉薩去,見達賴法王吧!”智禪點點頭道:“我們正要見達賴法王,再好沒有,很好,馬上就動身吧!”吩咐各人拔了營帳,直向拉薩進發。
  拉薩是一個山城,在後藏的中心,智禪上人這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七日七夜,方才到達拉薩城內,進城之後,藏官對他們還算客氣,把智禪上人安置在賓館裡,可是賓館內外都有藏兵看守,名為保護,實是軟禁,因為智禪在路上曾經對葛達說過,自己這次到西藏就是要見達賴喇嘛,而西藏方面則要他們齋戒沐浴三天,誦念梵經千遍,方才準到布達拉宮謁見!
  智禪上人這班老少英雄,好不容易挨過三天,到第四日清早,賓館裡果然來了四名黃衣喇嘛,接引各人進宮,他們才知道達賴法王住在拉薩城外一座高山上,那裡有一間規模宏大的喇嘛寺,金碧輝煌,別的不說,單是廟里那座高聳雲霄的金頂琉璃寶塔,黃金的塔頂閃閃生光,數十裡外也可以望見,這喇嘛寺名叫“布達拉”寺,也即是達賴駐錫的地方了!
  一行人來到寺門,又被喇嘛命令在金盆裡洗手,用法水灑遍全身才準進去,智禪上人來到一座堆金砌玉的宮殿前,只見殿上設了一個蓮花寶座,寶座上面踞坐著的,就是整個西藏至高無上的統治者達賴法王了!
  史存明和孟絲倫偷偷抬起頭,向著寶位一看,不看時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這個統治全藏,威權比皇帝還要大的達賴喇嘛,竟是一個眉目清秀,十四五歲左右的男童,雖然滿頭瓔珞,披著金線織成的簇新法衣,始終不大相稱,左右兩邊恃立著兩個年老的僧正,看來是這位年幼達賴的輔弼了,他們正在錯愕,左邊的僧正開口問道:“你們這些漢人,連群入境,一無貨物,二無牒文,聲稱要見法王,究竟有何事故?”
  智禪上人便把福康安統率清兵開入藏境,骨子裡對西藏的陰謀說了出來,站在右邊的年老僧正立即拿出一頁羊皮紙來,把智禪上人口說的一切完全抄錄了,遞給達賴,達賴摸在手裡,看不到兩三行,大殿外邊響起一陣陣噹噹的金鐘響聲來,四個黃衣喇嘛匆匆走進,合十當胸,異口同聲他說道:“稟告法王,滿清的欽使求見!”
  達賴法王把手一揮,左邊的年老僧正敲了兩聲玉磐,殿下丹墀走出四個人來,兩個滿清官員,穿著全副袍褂,走在先頭,一個端正錦盒,一個托著朱紅漆盆,盆裡放著一顆五寸見長的龍鳳金印,跟在滿清官員背後的,卻是兩個紅衣喇嘛,智禪一看這兩個紅衣喇嘛的面目,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他們不是別個,正是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換句話說,即是半年以前在哈密城外烏羅廟遇著的對頭,相隔不過短短六個月,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滿清的欽使,進入達賴喇嘛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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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2 PM

第39章 鬧館三俠戕欽使

  這一來不但智禪上人感到意外,連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也詫異莫名,少年壯士心裡暗想:
  “這兩個著狗禿賊,上一次不是在哈密城外烏羅廟暗算我們,被我們殺得虧輸大敗,結果棄廟逃走的嗎?怎的相隔不到半年功夫,會跟著滿清欽使到達賴宮庭呢?真個是冤家路窄哩!
  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也看見了智禪師徒,神力尊者面色陡變,赤陀上人卻是夷然自若,不動聲色,好像跟智撣上人這班人漠不相識一樣,那兩個滿清欽使同達賴喇嘛行禮之後,左邊的欽使打開錦盒,拿出乾隆皇帝的詔書來,念道:
  “大清承天啟運聖明天子,賜汝西藏達賴法王金印一方,詔書一卷,文曰:廓爾額山僻小國,不敬天朝,朕令貝子福康安統率大軍,弗民伐罪,假道西藏,一如法王所請,王師入藏,除知會汝等邊隘守卒之外,決不取汝部人民一針一線,亦不損汝藏部一草一木,亂平即退,絕不稍留;今後並豁免藏部入貢三年,欽此!年月日”。
  詔書讀罷,站在左邊的僧正,把詔書文句翻譯成藏文,達賴喇嘛聽了,不禁大喜,立即降下法旨:“收拾拉薩城的珠卜寺做天朝欽使駐節之所,大排筵席款待,不得怠慢!”
  這兩個欽使立即躬身引退。
  史存明看見達賴喇嘛漠視滿清的陰謀,居然還用上賓之禮款待滿清欽使,舉個比喻,好比魚兒吞下釣餌,不禁著急起來,低聲叫道:“師傅!”智禪上人立即向徒弟使個眼色,滿清欽使退走之後,達賴又再降下法旨,向智禪上人道:“汝等不遠千里而來,法王非常嘉許,請暫時居留賓館,法王再過幾天召見!”智禪上人只好引退。
  一行人走出布達拉宮的大門,史存明忿然道:“師傅!
  達賴喇嘛真個是狗咬呂洞賓,蠢如豕鹿,連這點陰謀也不知道……”
  他還要說下去,智禪上人搖一搖頭,史存明回頭後望,兩個黃衣喇嘛由裡面出來,史存明只好把要說的話吞回肚裡,和師傅返入拉薩,回到賓館,智禪上人向范金駒兄弟說道:
  “你們兄弟過去,看定門窗,如果發覺有人偷聽,立即動手,不用客氣,知道沒有!”范金駒兩兄弟唯諾答應。
  智禪上人向金弓郡主道:“姪女!你記得當天晚上,我和你在福康安大營裡,偷聽到福康安所說的話嗎?”孟絲倫道:“怎麼會不記得!福康安說表面上佯為答允達賴喇嘛開列的條件,假道過境,然後馳師突襲拉薩,並且先派幾千清兵扮做駱駝商隊,混入拉薩聖城,外攻裡應,你老人家忘記了嗎?”
  智禪上人笑道:“我怎樣會忘記,事實擺在我們眼前,滿清的欽使來了,滿清的軍隊呢?不用說也依照原定計策,分批混入拉薩,可是達賴喇嘛似乎不信我們的話,好姪女,你看這件事應該怎麼辦呢?”
  金弓郡主不假思索說道:“先破內應!再卻外敵!”智禪上人點點頭道:“很好!可是清兵混進拉薩的決不止三五百人,至少有二三千人,咱們目下只得幾個人,怎樣破內應呢?”
  孟絲倫道:“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咱們首先到珠卜寺去,殺掉滿清欽使,搜出他們做內應的證錄,交給達賴法王,叫他清除內奸,這樣不是擒賊先擒王嗎?”范公達拍掌大笑道:“甥女的話對了!事不宜遲,我們在今天是外動手吧,先殺滿清欽使!”
  史存明忽然說道:“師傅,今天你在殿上,看見那兩個番狗沒有!”智禪上人斷然說道:“怎的不見!不過這兩個賊番僧,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何足為慮!今天晚上,明兒和姪女一起跟我去,金駒金驥在這裡看守範老弟便了!”
  范公達本來不甘雌伏,坐在迎賓館裡因人成事,可是自己雙腿早年殘廢,這幾天雖然按照地缺翁的圖譜,勤練崑崙派的絕技狂風腿法,但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只有默然罷了!
  這天晚上,二更過後,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三人,換過夜行衣服,收拾停妥,帶了兵刃暗器,飛身跳上屋厲,就要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珠卜寺奔去,孟絲倫忽然叫道:“師伯,那邊有人,小心注意!”
  智禪師徒回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星月微光之下,看見東南角上,兩條人影一先一後,疾如流星,直向自己所住的迎賓館奔到,史存明恍然大悟,叫道:“師傅,我們還不曾向滿清欽使動手,韃子已經派人來暗算我們哩!”
  孟絲倫笑了一笑,說道:“我們巴不得要他這樣哩!來的一定是那兩個番狗禿賊,這兩個天龍派賊禿,本領稀鬆平常,師伯,不勞你老人家動手,由我和明哥哥收拾他吧!”
  智禪上人看出兩個來人頭上戴著羊角僧帽,不是神力尊者和赤陀喇嘛是哪一個?笑道:
  “很好,我躲在旁邊看,你們兩個要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三回五合之內,收拾了他,手腳要乾淨利落!”史存明答了個是字,智禪上人果然翻落屋簷,隱在暗處觀戰。
  史存明和孟絲倫仍然挺身兀立,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兩個人影已經由遠而近,金弓郡主沒有猜錯,來的正是神力尊才和赤陀喇嘛,他們看見史存明和孟絲倫抱劍卓立,站在迎賓館的屋頂上,不禁愕了一愕,神力尊者生性暴躁,喝道:“小子!你們也到拉薩來了!快快過來納命!”
  這番憎口中說著話,彪軀一晃,闊袖抖處,嗖嗖兩聲,連人帶龍頭鏟,猛向史存明立腳處飛撲過來,哪知道他身上剛才向空中一縱,斜刺裡呼呼兩響,飛過一團五色彩雲,神力尊者陡覺上半身一緊,腦袋和兩肩吃金弓郡主拋過來的七巧五雲兜罩個正著,番憎不禁大驚,他身子在半空裡,無從發力,急不迭忙把身子向下一沉,正要腳找瓦面,哪知道金弓郡主出手比他還快,左手剛才拋出七巧五雲兜,右手抽出青鋼劍來,嬌軀晃處,平空跳起五六尺高,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電光過嶺”,嗤的一劍,扎進神力尊者右肋,本來以神力尊者法都羅的武功造詣來說,孟絲倫實在不能夠一媚面間把他刺中,可是金弓郡主冰雪聰明,兜劍並用,一,出手用五雲兜罩住了番僧的頭臉,趁他吃驚掙扎的一剎那,使出雷電劍絕招來,一劍刺中神力尊者要害,法都羅慘叫一聲,鮮血飛出,當堂嗚呼喪命!
  這邊金弓郡主刺斃神力尊者,那邊史存明也宣告得手,原來在法都羅撲向孟絲倫的同時,赤陀喇嘛也把雙鈸一晃,直奔向史存明,少年壯士忽然想起天池三怪最近傳授的三陰滅陽掌來,這路掌法威力不知怎樣,自己何不拿這番憎嘗試一下?他的心念剛才一動,猛覺黃光照眼,赤陀喇嘛已經連人帶雙鈸迎面飛到,番僧這一撲來勢十分凌厲,史存明放在往日,非要側身閃避不可,但是他學了天池三老的絕技,胸有成竹,倏地抖丹田氣,一聲大喝,使出三陰掌頭一招,“後弄射陽”,雙手一圈虛捧成球,陡的翻身回臂,一推一撞,赤陀喇嘛兩片銅鈸,眼看砍在史存明的身上,他猛覺敵人雙臂圈處,一股勁氣撞了過來、砰砰兩聲大響,赤陀喇嘛連人帶鈸,被勁氣撞得翻了一個大跟頭,頭下腳上,砰的一聲,由瓦面翻下來,摔在石地之上,番憎跌了個發昏二十一,他急不迭忙的伸手向地一按,正要用個“鯉跳龍門”躍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飛身下來,反手一撩,“天蟾吞日”,砰的一掌打中赤陀喇嘛胸口,這一下史存明用足三陰滅陽掌七成掌勁,赤陀喇嘛本領再高也禁受不住,半聲慘嗥,史存明一掌把他打得像斷線紙鷂般,飛出兩丈以外,七孔流血,魂歸地府!總而言之,神力尊者和赤陀喇嘛當日在烏羅廟僥倖逃避過智禪上人的誅戮,可是仍舊執迷不悟,怙惡不俊,結局是罪滿惡盈,仍舊喪命在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的手下!
  兩番僧先後受戮,智禪上人由暗處竄出來,一搜他們尸身,發覺這兩個番僧的身上,佩帶著一具半尺長短的革囊,囊裡有一個小磁瓶,瓶裡貯著淡紅色的藥粉,老禪師知道這是紅教的觸骨消形散,立即倒了出來,彈了些在他們的頸腔上,不到一刻,神力尊者和赤陀喇嘛兩具尸身,變成了大灘膿血,智禪上人眼看他們的屍首化去,方才吩咐史存明把未用的化骨散收入百寶囊,叫道:
  “番狗已經宰了,咱們再去收拾欽使!”三個人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珠卜寺奔去!
  珠卜地是拉薩城裡第一座規模宏大的神廟,金碧輝煌,傑閣崇樓,氣象萬千,比達賴喇嘛駐錫的布達拉宮,實在不逞多讓,智禪上人師徒不到片刻功夫,已經來到珠卜廟內,他們在日間已經打探好了,珠卜廟向南一座靠近浮圖佛塔的高閣,就是滿清欽使住的地方,他們按照佛塔的方位奔去,須臾之間,到了閣樓下面,這裡人影憧憧;燈火輝煌,滿清欽使帶來的隨從,竟有數十人之眾,閣樓上最頂一層燈光明亮,夜風過處,隱隱傳來人語之聲,智禪上人對史存明附耳說道:“明兒!他們正在那裡商量要事,不用說是關於內應這方面了。”
  史存明更不打話,由附近殿頂上一縱身,用了個“燕子鑽雲”的身法,在冥迷夜空中,真個賽似一只燕子,飛上那傑閣的頂樓,兩腳鉤住屋簷,使用“倒卷珠簾”的身法,掛了下來,就著樓外塗了朱紅油漆的垂花間格,向裡張望,只見那兩個滿清的欽使,坐在太師椅上,這兩個欽使一個年約四旬,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眉目精悍,身軀偉岸,一望而知,他們都有很好的武功根底,那中年的欽使名叫做哲爾博,那壯年的欽使名叫索克圖,只見他們面有忿容,在爭辯一件事,哲爾博道:
  “老弟,你用不著拘泥?何必要顧忌破壞拉薩城,放起幾百個火頭來,把所有喇嘛寺廟連同達賴喇嘛居住的布達拉宮在內,一併化為灰燼,徹底毀滅了達賴法王的統治,這個計策不是很好嗎?”
  索克圖道:“哲大人,拉薩是西藏人心目裡的聖城,如果依照你的計策,把它毀了,藏人世世代代對天朝抱著大恨深仇,這有什麼好處呢?孫子兵法有說,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何必出此下策!”哲爾博發怒道:“我這一下叫做斬草除根,怎的算是下策?你不見兆惠大將軍上次征伐回疆,把大小和卓木酋長完全殺掉,回部的遊牧部卒,還不是像羔羊一般的對我們馴服?”
  史存明聽了勃然大怒!這姓索的欽使還有一點人心,這姓哲的欽使卻是居心險惡,該殺之至!
  少年壯士正在氣憤,陡覺背後風聲一響,史存明回頭一看,原來金弓郡主已經飛身上來,她向史存明嫣然一笑,用櫻口附著少年壯士的耳邊,低低說道:“還等什麼?師伯吩咐我們把這兩個韃子宰掉!”
  史存明不禁恍然,沉聲說道:“很好,咱們馬上動手,不過只可殺那年長的一個,留下那一個年輕的性命!”金弓郡主一言不發,立即拉開彈弓來,就著垂花間格,瞄準閣樓裡的燈燭,刷刷刷,連發數彈,彈子到處,燈火完全熄滅!
  金弓郡主這一下彈子打熄燈火的手法,十分高明,因為哲爾博和索克圖兩個欽使居停的房間外面和閣樓之下,站著十幾名帶刀的侍衛,這兩個欽使身材雄壯,分明精通武技,史存明和孟絲倫萬一竄了進去,三兩個回合弄他不到,外面和樓下的衛士蜂湧進來,就要功虧一簣!
  所以孟絲倫一開首便用彈子打滅燈燭,使閣樓黑漆一片,然後突如其來的竄進去!她和史存明都是勤練內功的人,雙眼在黑夜裡,一樣可以看見東西,反過來說,哲索兩欽使便成了亮眼的瞎子,無從迎敵,自己便可以迅速收拾他們了!燈火剛才一熄,哲爾博失聲道:
  “有賊!”
  話才出口,黑暗裡毫光一閃,史存明和孟絲倫已經撞開窗扇,仗劍跳了進來,史存明直奔索克圖,手起一劍,向他雙腿砍去,索克圖的武功相當了得,燈火一滅,他立即跳起身來,把自己坐的椅子抓在手裡,史存明向他一進劍,索克圖已經聽出金風劈刃的聲音,矮身塌腰、把椅子向外一掃,哪知道少年壯士手裡的斷虹劍,正是斬銅削鐵神物,區區一把座椅,哪裡能夠抵擋得來?劍鋒到處,椅背椅腳迎刃而斷,史存明一劍削中他的左胯,索克圖哎喲一叫,椎金山倒玉柱也似,撲通,摔倒在樓板上!
  史存明手急眼快,一腳直飛起來,腳尖踢中索克圖的太陽穴,索克圖還未來得及跳起,咕咯兩聲,便自暈了過去!哲爾博卻是兇狡,窗扇一打開,他立即矮身向地一滾,骨碌碌,就著地上鋪的西藏紅氈,要想滾入床底,哪知道黑暗之中瞧不清楚方向,後腦勺轟的一響,撞在椅子腳上,疼徹心脾,喊出“哎呀”兩個字來,金弓郡主循聲撲上,分心就是一劍,哲爾博伸右掌一迎,黑暗中挨著劍鋒,右手五個指頭,齊根斷了下來,血湧如泉,他還忍著疼痛,一腳向上直登,要踢敵人小腹,金弓郡主反手一劍,砍斷哲爾博的腳踝,接著玉腕前推,三尺青鋒扎中哲爾博的肚腹要害,這欽使慘叫一聲,便自送了性命!
  四個衛士聞聲撲了進來,孟絲倫抄起一把椅子,向他們迎面擲去,這些衛士在黑暗無光的臥房裡,椅子飛過來也看不見,吧的一聲,打中先前一個衛士的胸口,向後便倒,四個衛士頭撞頭腳撞腳,跌做一團。
  史存明向索克圖伸臂一抄,把他挾在肋下,破窗飛出,樓下的衛兵望見了,喊道:“不好!捉拿奸細!”孟絲倫也接著跳出來,彈弓連拽,鐵彈連發,吧吧吧,打滅了樓下的燈火,幾層閣樓一片漆黑,清兵手忙腳亂,金弓郡主在大笑聲中,隨著史存明的背影,飛身逃去!
  且不說珠卜廟裡的滿清衛士,亂做一團,再說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夜襲滿清欽使得手,飛身出來,智禪上人在外邊策應個正著,一聲呼哨,老少三人同時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穿房越瓦,跳高竄矮,一陣風也似的,不到頓飯時間,已經返回自己住的賓館裡,范公達父子在智禪師徒去了後,提心吊膽,不知道智禪上人這一次會不會成功,足足等候了個多更次,忽然看見他們回來,史存明的肋下,還挾著一個人,知道大事成功,不禁狂喜!
  把挾著的索克圖向地上一摔,叫道:“綁了!”范金駒兄弟立即上前,用棕繩把索克圖捆成粽子一般,范公達問清楚了他們誅戮番憎,夜殺欽使的經過,說道:“存明師姪真個是畫蛇添足,這等韃狗把他一刀兩段吧!何必要生擒活捉回來呢!”
  史存明道:“師叔,你不是說過要取得滿清欽使在拉薩響應福康安大軍的憑證嗎”如果不捉活人,哪裡能夠取得憑據!”范公達眉目一皺,說道:“哦!你要拷問他嗎?怕不大容易吧!”金弓郡主笑道:“他已經落在我們的手裡,只要略施小計,還怕他不從實招供出來,駒弟,你的棗核鋼鏢拿一支來,我有方法叫他招認一切,不敢說半句假話!”
  大家知道金弓郡主的神機妙算,范金駒笑著把自己的棗核鏢拿出,盂絲倫接鏢在手,吩咐史存明把索克圖救醒過來,史存明搓熱雙手,向索克圖的前胸後背推揉了好一會,這欽使果然悠悠醒轉,他剛才睜開眼睛,看見景物全異,人面盡非,禁不住驚詫起來,開口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把我捉來這裡?”
  孟絲倫哈哈一笑,上前說道:“達賴法王明鑑秋毫,已經知道你們這班韃子,今次到拉薩來,沒有安著好心,名為欽使,實是奸細,所以叫我們到賓館裡把你捉來,福康安的大軍那一天開到城邊?你們在拉薩準備了多少人馬,外攻裡應,快說!”她說著粉臉一繃,雌威赳赳,真個不怒而凜!
  索克圖也很機警,他是福康安帳下的謀士,他聽見孟絲倫的口吻,雖然像是達賴喇嘛差遣來的,可是一室之內,全是漢人,沒有半個喇嘛在場,索克圖冷笑一聲道:“你們是什麼人?叛逆賊子,目無天朝,夜攻賓館,所為何事?居然還來問我嗎?”
  孟絲倫突然笑嘻嘻的說道:“你明明是奸細,我聽清楚你跟姓哲的你一言我一語,還要抵賴,諒來不給你吃一點苦頭,你也不說實話!”她說著一伸玉手,抓住了索克圖欽使的右肩琵琶骨,玉指一扣一擺,索克圖疼得失聲大叫。
  孟絲倫立即放手,喝道:“你還端起天朝欽使的臭架子,我來問你一句,你說不說實話?”索克圖斷然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寧可人頭落地,也不能夠洩漏福貝子的秘密,你把我宰了吧!”
  這兩句話他無異承認了自己到拉薩做奸細,可是寧死也不肯洩漏滿清在拉薩的佈置,史存明范金駒勃然大怒,噌的拔出刀劍來,就要順手一揮,叫他身首異處!
  盂絲倫擺了擺手,笑道:“姓索的,看不出你也是個硬漢子,很好,你不招供,我偏偏要你和盤托出一切秘密!”
  她說著把手中的棗核鋼鏢揚了一場,說道:“這是塗了毒藥的鏢,不過打中人身並不立即毒發身死,要慢慢的挨上一兩天方才死去,你不說嗎?叫你嘗嘗這個滋味!”
  她說著拿起小幾上一支羊油燭來,把鏢尖一截放入燭頭火焰裡,燒了半晌,笑道:“用火燒過,毒性發作得更利害,不到天亮,這韃子就要眼盲口啞,七孔流血!”說罷將燒得灼熱的鋼鏢,在索克圖頸項後面,狠狠的劃了兩下。
  索欽使手足被捆,絲毫沒有反抗能力,火熱的鋼鏢刺入肉裡,當然不大好受,不到半晌,索克圖覺得自己被毒鏢刺破的傷口,漸漸麻癢交迸,劇痛起來,他忽然想起毒發呻吟,求生不能,要死不得的慘處,真個比起世上一切毒刑還要可怕!不禁心寒膽驚起來,失聲叫道:“饒命饒命!
  我招認了!”
  金弓郡主笑了一笑,她探手人懷裡取出一個小玉瓶來,拔去瓶蓋,倒出一顆藥丸,猩紅如火,塞入索克圖的口裡,喝道:“要性命的,快把這丸子吞下,這是解藥!”索克圖急不迭忙的吞了藥丸,史存明和眾人在旁邊看了他的狼狽形相,不由暗裡發笑,其實金弓郡主用的何嘗是塗了毒藥的鏢,那玉瓶的丸子也不是解藥,不過虛張聲勢,裝模作樣罷了!
  可笑索克圖自負精明,卻被盂絲倫一擒一縱,玩弄於股掌間,上了金弓郡主的大當!
  索克圖吞下藥丸,仿佛覺得自己傷處痛痕,減了好些,其實這不真是心理作用罷了!他吃足了苦頭,哪裡還敢倔強,便把福康安一切佈置說了!原來福康安這次藉口征伐尼泊爾,圖謀西藏,完全得到乾隆帝的同意!他和已死的哲爾博,全是在理藩院裡供職做事(滿清的理藩院,等於今日的外交部,不過那時候滿清閉關自守,夜郎自大,把一切外國當作藩屬罷了)
  索克圖卻在福康安帳下做過幕僚,福貝子決意一併收拾西藏的時候,派他返回京師,向乾隆帝稟告,乾隆帝委了他兩人欽使的名目,用八百里快馬,日夜兼程,趕入西藏,至於他們怎樣跟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合在一起,同到拉薩聖城呢?
  說起來也湊巧,原來這兩個番僧在哈密烏羅廟逃生之後,他們因為失了地盤,在天山南北站不住腳,逃到青海西寧,投奔青海將軍薩格提,因為他們是紅教喇嘛,滿清由雍正帝即位之時起,對紅教喇嘛曲予優容,利用他們和黃教喇嘛的對立,做準備入侵西藏的嚮導,“哲索二欽使本來是由青海玉樹入藏的,路經西寧,薩將軍便把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引薦給欽使,叫他們保護欽使進入西藏。
  哲索二使看見有紅教喇嘛幫自己的護架,當然答允,便和他們一同起行,這就是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能夠和滿清欽使一同謁見達賴的經過。
  福康安在欽使到達之前,已經派遣了三千清兵,扮做販賣布正茶葉的駱駝商隊,橫越過喀喇崑崙山,進入拉薩,準備做攻襲時候的內應,這些假扮商隊的清兵,除了暗裡攜帶兵刃弓箭之外,還在貨物包藏了大量硫黃焰硝等引火之物,只等清兵一到,立即舉火為號,現在這三千名清兵,已經有二千多人混進拉薩。
  他們住在拉薩的漢城裡,(拉薩有漢城和回城,是達賴喇嘛指定給漢人回人居住的區域,不能夠跟藏人混雜)每十個人編成一個小組,十個小組一個大組,他們雖然扮做商隊,卻有一個共同的標幟,就是每個人腦後的辮子,辮尾上結了一條綠色的頭繩。
  如果福康安的大軍一到,這三千名商旅立刻現出原形,抄起兵刃,變回清兵,一面放火,一面砍開城門,包圍布達拉宮,到那時候,達賴喇嘛就要變成甕中之鱉,再也逃走不掉,只有束手等候清兵俘虜!
  索克圖經不起金弓郡主一嚇,把福康安對西藏的陰謀中盤托了出來,史存明在旁邊聽了,禁不住捏一把冷汗!
  孟絲倫又向他喝問道:“福康安大軍哪一天進攻拉薩,你知道不知道?”
  索克圖慌忙說道:“這個,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聽見福貝子說,如果天朝大軍攻城的前一天,必定派一些人混進拉薩中,沿街推著車子,搖著串鼓,喊賣好酒,那就是通知各人晚上舉事了!”
  孟絲倫眼睛望著智禪上人,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這人也還有一點仁心,而且向我們說了實話,饒你不死!
  可是不能夠放你回去,就在這裡屈駕住幾天吧!”
  她吩咐范金駒兄弟把索欽使帶入內房去了,史存明道:“這件事迫近眉睫,師妹,咱們應該怎樣應付當前的危險局勢?”
  金弓郡主沉吟一陣,忽然向范公達問道:“舅父,我們由白熊谷裡,一共帶了多少人來?”范公達道:“哦!白熊谷連老帶少,總共有二千人,除了婦女小孩子之外,可以作戰的壯年男子有一千多,但是他們的兵器在入境時完全給藏兵繳去,要戰鬥也不行哩!”
  孟線倫決然說道:“不管怎樣,明天我們到布達拉宮去,把這事向達賴法王稟告!”
  智禪上人吃了一驚,說道:“達賴法王不是見過我們嗎?
  看樣子他不大相信我們的活,再見他有什麼用處呢!”孟絲倫望瞭望窗外天色,忽然站起身來,說道:“現在還不過是四更天氣,還可以來得及,師伯,咱們趁著天色未明之際,再到布達拉宮去!”
  范公達駭道然:“甥女,你真個是膽大包天,剛才到珠卜寺擄了欽使,又再到布達拉宮去謁見達賴,難道……”
  智禪上人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對對,打鐵趁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再到布達拉宮去,明兒,不用脫夜行衣服了,馬上去吧!”師徒三人各自把身一晃,又再穿出賓館,三個人飛星瀉丸也似的去了,范公達搖頭咋舌道:“真了不起,真正是後生可畏!”
  再說智禪上人師徒和孟絲倫三人,展開輕身提縱飛行功夫,真個是快如逐電,疾若星流,頃刻之間,已經出了拉薩城池,直向聖山進發,聖山就是布達拉宮所在的地方,智禪三人方才來到山麓下面,岩石後面嗖嗖兩響,跳出兩個黃衣喇嘛來,各使一條白臘桿棒,喝道:“哪裡來的孽障,擅闖聖山,趕快站住腳步!”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估不到聖山有人防守,不由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智禪上人半聲不響,突然向前一竄,袍袖一揮,這兩個黃衣喇嘛哎呀一聲,桿棒脫手,撲通咕咚,跌倒在地,原來智禪上人一閃一竄之間,已經點了他們胸口的“中對穴”和“血阻穴”,這是人身麻穴之一,兩個黃衣喇嘛連人也看不清楚,便自躺在地上!
  史存明吃驚道:“師傅,你點倒了達賴法王手下的護法,不怕達賴見怪嗎?”智禪上人答道:“要成大事,哪裡能夠拘於小節,別廢時失事了!上山吧!”
  三人直向聖山衝上,剛才跑了一二百步,山拗後面一聲呼哨,跳出四個黃衣喇嘛,兩個舞動戒刀,兩個使方便鏟,高聲喊叫:“豈有此理,法王居住聖城,豈容邪魔亂闖!”
  智禪上人笑道:“明兒,姪女,這些人狗咬呂洞賓,你們去收拾他吧!可不準傷害他們的性命!”史存明抽出斷虹寶劍來,向前一竄,兩個使戒刀的喇嘛不由分說,刀光閃處,雙刀分心直刺,史存明本來可以用斷虹劍挽個劍花,削掉他們的兵刃,不過少年壯士並不這樣做,他使出旋風掌身法來,一盤一扭,居然由雙刀夾縫中,飛竄過去,劈啪兩聲,史存明反手一勾,向這兩個護法喇嘛的後腦勺,每人拍了一掌,他練了三陰滅陽掌之後,掌力大為增進,這兩掌把他們打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撲通咕咚,拋刀跌倒在地!
  另外兩個使方便鏟的黃衣喇嘛,看見史存明一扭一晃,便把自己同伴打翻,身形之奇,出手之怪,真個是詭異無倫,不由吃了一驚!他們立即把方便鏟一輪,抖出碗口大小的鏟尖來,“金風鐵雨”,向史存明當頭劈落,少年壯士哂然一笑,也不使劍保身擋拒,只用三陰滅陽掌法,振臂一抗,呼的一股勁風,竟把這兩名護法喇嘛的虎口震裂,兩柄方便鏟拋起一丈多高,他們這一駭非同小可,正要抽身一退,孟絲倫一拉彈弓,嗤嗤,連珠彈子飛來,打中了兩喇嘛腿骨的“巨骨穴”,疼得他們蹲了下來,史存明再一出掌,把他們拋出數丈外,頭撞山石,當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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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3 PM

第40章 攻拉薩 貝子喪全師

  智禪上人一見大贊道:“明兒,你的三陰滅陽掌法已經小有所成了,下次遇著鐵爪魔娘,縱使不能取勝,也不至落敗啦!”
  史存明笑了一笑,老少三人繼續上山,一路上免起鶻落,疾走如飛,不到頓飯功夫,已經來到布達拉宮之前,史存明就要直闖大門,智禪上人把他衣袖一拉,喝道:“傻子!
  我們這次冒夜私走,哪裡能夠由正門進去的,趕快繞過寺後,跳牆進去!”
  史存明恍然大悟,三個人一溜煙奔向右邊,轉過兩座山,果然看見布達拉宮的後牆,智禪上人袍袖抖處,運用“一鶴沖天”輕功,拔起三丈多高,輕飄飄的,跳到牆頭之上!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運用壁虎爬牆的功夫,揉蹬牆頂,正要察看形勢,奔向達賴寢宮,冷不防牆下嗤的一響,兩縷寒光破空飛起,走了兩個弧圈,直向智禪上人當頭飛到,老禪師不慌不忙,施展聽風接暗器的手法,迎著白光一抄,那白光卻是古怪,還不曾和智禪上人手掌相撞,突然呼呼兩響,向旁邊一彎一轉,又射向老禪師的太陽穴,智禪上人出其不意,險些兒被它射個正著,好在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手急眼快,雙劍齊出,叮噹兩聲,竟把寒光凌空打落,原來是兩柄梅花飛刀,刀身和普通飛刀一模一樣,薄如柳葉,可是刀柄卻打造成一朵玉瓣梅花的樣子,中間透著氣孔,可以隨風轉彎,智禪上人差點失手,不禁駭然,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呼呼幾聲,一連七八道寒光飛到。
  老禪師知道敵人梅花飛刀的厲害,再也不敢大意!抽出凌霜劍來,一著“風雷交擊”,環身一繞一掃,匹練似的劍光閃處,只聽見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那幾柄梅花飛刀全被劍光激開,可是一拐彎抹角,分別射向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人,他們知道對方的暗器會拐彎,已經有了防備,飛刀還未近身,孟絲倫早已拉開彈弓,刷刷刷,一串連珠彈子,把飛刀打得失了準頭,拋落牆下去了!
  老少三俠二次破了對方的飛刀陣,只聽見牆下有人贊道:“好本領!果然藝有真傳!”
  話未說完,嗖聲風響,兩條黃影像一縷輕煙般,升了上來,原來是兩個黃衣喇嘛,左邊一個喇嘛手捧雙刀,粗眉大眼,年當少壯,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左邊一個卻是身材瘦長的老喇嘛,肋下佩著刀囊,這老喇嘛在智禪三人眼中看來,並不陌生,正是昨天謁見達賴法王時,站在達賴喇嘛右邊的年老僧正。
  智禪上人見這兩個黃衣喇嘛只一眨眼便跳上幾丈高的牆頭,輕如片葉,知道對方輕功不弱,當下合十當胸說道:“且慢動手,老衲還有一言!”那年老僧正冷笑道:“你們要渴見法王嗎?幾百年來,從來沒有人不齋戒沐浴便上聖山,連話也不說一句跳牆直入的,快快退下聖山,天亮之後,等候法王處治!”史存明心頭火起,厲聲叫道:“大國師,天亮之後,說不定滿清大軍進入拉薩城了!我們有緊急事謁見法王,你卻擺出活佛的架子來阻攔,真個不知死活!”
  那老年僧正名叫做朵巴延,是達賴喇嘛的輔弼,那壯年喇嘛名叫哈欽,是達賴跟前的護法法師。
  西藏是喇嘛教統治的地方,西藏人把達賴奉若神明,對喇嘛也畢恭畢敬,史存明這一叱喝,哈欽法師勃然大怒,破口罵道:“野小子!不敬三寶,也配來見法王,吃我一刀!”
  話未說完,雙刀一晃,疾似風輪,用了個“橫中斬”之式,向史存明摟頭砍到。
  少年壯士過去在天山西城和清宮大內,都跟西藏的紅教喇嘛交過好幾次手,今天晚上對戰黃教喇嘛,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哈欽法師開頭一著,是青藏派般若刀的獨門刀法,名叫“繽紛瑞雪”,雙刀一旋一抹,化出十六點來,乍眼望去,真個像十六把戒刀同時砍到一般。史存明不慌不忙,他近來已經學全了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對方刀鋒才展,史存明使了一著“電光迴旋”,斷虹劍用力一旋,連人帶劍化做一道精光,由一連串的刀影當中,平穿出去,身子直掠出兩丈遠,哈欽法師看見這漢人少年劍法輕靈,暗裡叫了聲好,一個“鳳凰旋窩”,身形反轉,一下便踏住史存明剛要落腳的位置,史存明吃了一驚,估不到這黃衣中年喇嘛,武功如此卓絕,這一飛身奪位,自己的左右中三路,完全籠罩在對方刀勢之下!
  好一個史存明,果然藝有真傳,身未落地,卻用了個“燕子飛雲縱”的身法,左腳尖向右腳面一撐,凌空拔起,挽了一個劍花,劍花四射,在夜空中,賽同灑下千點流星,這一下是雷電劍有名絕招,名叫“金蛇亂掣”,劍光刀影一撞,轟轟,一陣斷金切玉之聲,震耳欲聾,哈欽大師咦了一聲,飛身倒竄出去,低頭看自己的雙刀時,兩把刀刀背上各自崩了一個缺口,不禁面紅耳赤!
  原來剛才這一招十分驚險,雙方都是在布達拉宮的高牆上交手,那一個立腳不牢,摔落牆下,便有筋斷骨折之厄,哈欽法師看準了這一點,使出般若刀的八卦奪位之法,要把史存明擠下高牆,史存明卻在敵人刀光控制之下,突然脫穎而出,真是劍術之中最難練的招數,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史存明的斷虹劍,雖然把哈欽法師的雙刀,砍了兩個缺口,可是自己給他的戒刀一對,倒退幾丈,臂膊酸麻,經過這一較量,可見自己本領和對方不過在伯仲之間,哈欽法師咬了一咬牙齒,叫道:“好小子!好劍法,這一下兩不虧輸,再來一招!”
  話未說完,老僧正朵巴延突然向史存明面前一竄,叫道:“拿寶劍來!”話隨聲發,身如狂風,左手二指直插史存明的雙睛,這一下不但來得突兀,而且迅快已極!史存明全副精神放在哈欽法師的身上,估不到朵巴延有這一招,連忙把頭一仰,扭身旁閃,正要用個“臥看巧雲”,橫竄出去,可是慢了剎那,右手虎口一松,那柄斷虹劍被對方運用空手入白刃的絕招,一下奪了過去。
  這一邊朵巴延奪劍得手,那一邊智禪上人也自攻勢發動,老禪師身軀一晃,搶到朵巴延的右邊,抱袖一拂,使出“排雲袖”氣功來,撞向朵巴延的身上,朵巴延猛覺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氣勁,推向自己身軀,急忙罡氣內運,用了個千斤墜身法,一壓牆頂,兩足陷入牆石,要拼用全身的真力,對抗智禪上人一擊。哪知道智禪上人倏地把真力往回一收,施展峨嵋派擒拿手,反腕一勾,居然把朵巴延搶自史存明的寶劍,奪了回去,朵巴延羞慚交迸,正要旋展青藏派絕技霹靂手,給智禪上人一下迎頭痛擊,誰知左面頰吧的一聲,中了一掌,打得眼冒金星。
  原來史存明見他用卑鄙手段,搶奪自己寶劍,不禁心頭火起,身形倏轉,施展天池三老傳授的旋風掌法,劈面打了朵巴延一記耳光,朵巴延貪心寶劍不成,反而吃一記耳光,勃然大怒,狂喝一聲,雙掌齊出,兩股灼熱如火的掌風,分向智禪師徒掃去!
  智禪上人知道青藏派黃教喇嘛裡面有一種三昧神火功,所謂三昧神火,完全是人身體裡面一股行天純陽之勁,可以發出傷人,老禪師在朵巴延發出掌力的時候,高聲叫道:“明兒!小心躲開!”
  史存明本來想再用旋風掌法,打他一記,聽見師傅這樣一喝,師徒兩人不約而同,施展峨嵋飛蝗步法,直向空中一竄,朵巴延火辣辣的掌風掃向高牆之上,嘩啦啦的一響,牆頭崩落了三四尺見方的一片!
  泥塵飛舞,碎石滾滾,布達拉宮裡面的黃衣喇嘛,已經紛紛跑出來,看見牆頭上的人影,發一聲喊,一窩蜂般湧來,哈欽法師厲聲叫道:“這幾個漢人男女擅闖聖宮,把他們拿下,別讓一個跑了!”
  史存明由師傅手裡接過斷虹劍,叫道:“師傅,咱們是退下山呢?還是向宮中闖去!”
  智禪上人看見黃衣喇嘛來了四五十人,個個跳躍如飛,輕功卓絕,如果各自為戰,實在非常危險,如果就這樣的退去,未免不甘,老禪師忽然想起在白熊谷三人結成劍陣,力戰鐵爪魔娘的往事來,高聲叫道:“明兒,姪女,跳落平地,結成劍陣,像白熊谷那次一樣!”
  話未說完,朵巴延又一下霹靂掌,攔腰發到,智禪上人拔身一縱,跳落平地,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也先後飛身下來,數十名黃衣喇嘛,刀槍並舉的湧到,老少三俠背對背的一站,三柄劍揮揮霍霍,劍光施展開來,結成了一道劍牆,這些黃衣喇嘛更番攻擊,結果全被劍光衝盪開去!
  朵巴延看見這三個漢人站成了品字形,劍氣縱橫,劍光飛舞,宛似神龍戰海,銀虹經天,自己手下喇嘛人數雖然眾多,竟然奈何對方不得!
  朵巴延十分忿怒,由牆頂跳了下來,搶人眾喇嘛人叢裡,一個飛身搶向智禪上人身後,仍然用霹靂掌絕技,轟的一掌,猛向老禪師背心推去!
  哪知道朵巴延這回使用霹靂掌,卻遇著了強敵,原來史存明一邊戰鬥,一邊眼看四面,耳聽八方,他看見朵巴延由牆頂上飛掠下來,加入戰團,不由想起剛才奪劍之恨來,決定用新近練成的三陰滅陽掌,給他一下,朵巴延向智禪上人背後一撲,史存明半聲不響,展開雷電披風劍法,“雷神揮鑿”,當的一劍,把身邊兩個黃衣喇嘛的戒刀削折,趁他們吃驚後退的時候,一個飛身穿出劍陣,使出三陰滅陽掌的掌力,向朵巴延側裡一推,朵巴延估不到這少年漢人只一揮掌之間,發出這樣沉猛的氣勁來,急不迭忙回過霹靂掌一擋,兩股勁氣一交,砰砰兩聲,一扭身軀,朵巴延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可是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勁還未消歇,向人叢裡一掃,四五個喇嘛撲通咕咚,齊齊跌倒在地,秩序為之大亂!
  本來史存明不過練了個把月的三陰滅陽掌勁,怎會這般利害?一舉手間,便把黃教喇嘛第一名手的朵巴延大師,拋出尋丈以外!
  原來史存明這路掌法,是跟隨天池三怪在窮陰凝寒的山洞穴裡練成的,運用的是地煞純陰之氣,這種純陰之氣本來充沛於天地之間,如果和本身真元之氣結成一體,威力無窮,朵巴延的霹靂掌不過是一口陽剛之勁,本來在天地造化裡面,陽能克陰,不過史存明的純陰掌勁比起朵巴延的純陽罡氣來,還要利害得多,反而變成陰克陽了,所以他能夠一揮手掌,便把朵巴延拋出老遠,這還是史存明功候仍淺,不然的話,朵巴延已經斃命在他這一掌之下了!
  他雖然沒有翻跟頭,可是陰陽二勁一撞之下,也受了不淺的內傷,朵巴延面色鐵青,手摸胸膛,哈欽法師慌忙過來,問道:“僧正,受了傷嗎?”朵巴延十分尷尬,說道:“沒事,大家拿住那個小子,把他碎屍萬段!”話未說完,宮裡響起一陣金鐘聲響,接著幾對提燈,疾若星流,由幾個小喇嘛掌著,由遠而近,高聲叫道:“達賴法王駕到!”
  那幾十個黃衣喇嘛聽說達賴法王到來,紛紛停手,退開兩邊,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仍舊抱劍卓立,兀然不動,果然不出所料,幾對提燈過處,走出一大群黃衣喇嘛來,群星捧月也似,簇擁著一個蓮花寶座,這寶座由四名喇嘛抬著,達賴喇嘛便跌坐在寶座上!
  智禪上人心念一動,抖起丹田之氣,用傳音入密的聲音叫道:“老朽有極端重要的機密消息要向法王報告,他們偏偏不讓我們和法王相見!”
  智禪上人這種“傳音入密”的絕技,曾經在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下,鎮懾強敵飛龍師太,這次在百人交戰的場合裡,居然一字一音的透入達賴喇嘛的耳鼓,達賴喇嘛年紀雖小,他是個生具夙根的靈童。
  (西藏的宗教領袖達賴、班禪都不是娶妻生子世代傳襲的,達賴班禪臨死之前,必定向教中長老說出自己下次投生的地點,死了之後,長老一定到所說投生地點去,找尋新的法王,凡是達賴或班禪逝世那一天,在那日出世的男孩,都會被教裡認為可能是達賴、班禪的承繼人,立即予以收養,如果同時有幾個男孩在那天出世,便把法王生前幾種遺物交他們辨認,哪一個認出遺物的,就被欽定做未來的班禪、達賴,成年之後,方才舉行“坐床大黃”,加上法王封號。)
  他聽見了智禪上人這樣喊叫,立即傳下法旨:“眾人退後,讓這三個漢人近前,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達賴法王身邊向來有兩個“僧正”,做法王的輔弼,這兩個僧正一個是朵巴延,還有一個叫呼音克,法王這一傳旨,呼音克慌忙攔阻道:“這幾個漢人心懷莫測,如何可以叫他上前,萬一他冒犯法駕,豈不是……”達賴喝道:“胡說!我看他們今晚到來,未必懷有惡意,叫他上前便是!”
  在西藏這地方,達賴權威比皇帝還要大,法旨一下,全場肅然,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三人,上前幾步,躬身行禮,然後把滿清欽使的陰謀,福康安在拉薩的埋伏內應情形一一說了。
  智禪上人還補充一句道:“福康安已經派了三千清兵,扮做駱駝商隊,混入拉薩聖城,準備響應,這三千內應清兵完全潛伏在漢城裡,以辮尾結綠繩為號,等候大軍一到,立即放火暴動,事實俱在,並不是老衲危言聳聽,或是有意邀功,請法王早日定奪以免噬臍莫及!”
  達賴喇嘛聽了智禪上人所說滿清的陰謀,立即向朵巴延、呼音克兩僧正說道:“這幾個漢人冒夜到來告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汝等趁未天明之前,傳我法旨,下令城中守衛兵士,包圍漢城,看見綠繩結頭辮的漢人立即拿捕,抗拒的格殺毋論!搜查他們的貨物和居室,快去!”
  兩僧正唯唯應命,達賴喇嘛又向智禪上人道:“汝等擅闖聖山,亦有應得之罪,你們三個人留在這裡,等候搜查漢城結果,如果有虛言誑報,或者是不實不盡的,應受拔舌之刑,如果所說屬實,冒讀之罪可免!”
  孟絲倫不大懂得藏語,對達賴的話不大明暸,她向智禪上人間道:“師伯,他說我們如果說大活,要行拔舌之刑,什麼叫拔舌呢?”智禪上人答道:“哦!那就是把我們的舌頭割掉!”
  西藏自古不通中國,他的刑法跟中土完全不同,比如處罰偷盜東西的人,凡偷竊三次以上的,就要斬掉右手,說謊話誣告別人的就要割掉舌頭,史存明聽了這兩句話,真個是不寒而凜!
  再說達賴法王傳下法旨,天色未明,拉薩城時已經起了陣不大不小的騷動,數以萬計的藏兵,連夜出動,包圍了東城的漢人區域,天色剛才破曉微明,藏兵對漢人住宅逐門戶的搜查,他們的搜查方式十分特別,對老弱婦女全不理會,一見壯年男子,立即看看他的辮尾,如果是扎著綠色繩子的,便自不由分說,立即捆綁,傾箱倒筐的大搜特搜,果然不出所料,一個上午功夫,已經拘獲喬裝商隊的清兵二千多人,搜出大量刀槍,火藥硫黃焰硝,還有不少現成的衣甲旗幟。
  搜索進行到中午時,漢城的中心區發生了小小的流血衝突,原來有幾十個假扮茶葉商人的清兵,看見秘密洩漏,不甘心束手待捕,立即拔出兵刃來跟藏兵廝殺,雖然出其不意,殺傷了幾名藏兵,究竟是在人家的地頭內,藏兵人數又多,這批清兵終於寡不敵眾,被藏兵殺死了!
  直到黃昏日落,搜索方才完成,消息傳到布達拉宮,達賴喇嘛立即向智禪上人這幾個人改容相敬,呼音克主張把這次擒獲的清兵,連同滿清欽使,一併驅逐出境,金弓郡主忽然說道:“不可!這樣一來,福康安必定老羞成怒,大舉進攻,我們還是將計就計,把他大殺一陣,挫折他的銳氣,叫清朝以後不敢輕視西藏,才是上計!”
  達賴喇嘛一想也是,因為連日接到報告,清兵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越過喀喇崑崙山,源源開入藏境,以這時的情形來說,已經攔阻不及,而且以西藏現有的兵力,決不能夠跟滿清的徵西大軍堂堂正正打仗,他向金弓郡主說道:“孟姑娘,依照你的意思,咱們應該怎樣辦?”
  孟絲倫道:“哦,怎麼辦嗎?我們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把福康安派來突襲拉薩的清軍,殺得片甲不留,以後的事,再看情形,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便了!”達賴聽了大贊道:“好計!就這樣辦!”
  他立即傳下法旨,準備一切不提。
  且不說智撣上人這班男女俠士,協助達賴喇嘛對抗清軍,再說滿清主帥貝子福康安,在白熊谷遇險遭擒,最後雖然放了出來,但是在福康安本人看來,總算大大的丟了一次臉,福貝子心裡怨忿,過了幾天,再派細作到白熊谷刺探,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報,智禪上人、范公達等已經帶領白熊谷族人全部遷徙,谷內空空如也,一個人也不見了!福康安十分憤恨,接著烏魯木齊方面,用八百里快馬,傳遞到乾隆皇帝的旨決,著令立即開入西藏,早日戰平叛逆,福康安只得下令三軍拔營開動,直向藏境進發。
  福貝子念念不忘自己喝了智禪上人的毒酒,毒性在一年後發作,他心裡終日懷著一塊病,也曾經請隨營醫生看了幾回,醫生說他六脈平和,完全沒有中毒象徵,而且找遍醫書,也沒有一年後方才發作的毒藥,如果是有的話,那就不是毒藥而是邪術了!福康安到底是個聰明人,當堂醒悟過來,大怒說道:“豈有此理!本帥居然著了這老賊禿驢的欺騙!”
  他知道自己吃的不是毒藥,心裡方才釋然,大軍橫越過南疆大草原,繞過吐魯番火山,跨越喀喇崑崙山,浩浩蕩蕩開入西藏,西藏邊隘守兵,因為得到達賴喇嘛的法旨,紛紛後退,任由清兵長驅直入,福康安大軍行走了七天,到達雅魯藏布江邊,暫時安營,這天晚上,他把先鋒官岳金楓召進中軍帳,說道:“岳先鋒,事不宜遲,咱們可以馳兵突襲拉薩了!”
  岳金楓道:“大帥,我們一鼓攻下拉薩,要多少軍隊呢?”
  福康安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我們已經有三千人馬假扮客商,混進拉薩去了,只要調八千名馬軍輕騎突襲,便可以一鼓成功,岳先鋒,這次突襲拉薩,還是由你帶兵吧!”
  岳金楓道:“小將斗膽說一句話,這次突襲藏都的部隊,還得要貝子爺親自統領,方才可以事半功倍!”
  福廉安十分詫異,問道:“岳先鋒,為什麼要本帥親自領兵馳襲,派你還不是一樣嗎?”岳金楓道:“大帥有所不知了,這次我們預先埋伏了內應,拉薩一定可以打破,撫慰藏民,挾持達賴,事事都要貝子爺出面,如果貝子爺親自統兵打破西藏首城,皇上論功行賞,必定以貝子爺居頭功呢!”
  福康安聽了岳金楓這幾句話,不禁心花怒放,笑道:“很好,我索性自己統兵去,攻破拉薩便了!金楓,你去挑選八千騎兵,明天日落之前出發,還要預先派一百人進城,聯絡兩位欽使,叫他們明天晚上做內應!”他這樣的交派,岳金楓先鋒唯唯諾諾,應命去了。
  到第二天黃昏日落時候,雅魯藏布江邊,果然集中了八千名滿洲騎兵,這八千騎兵個個飽餐戰飯,精神奕奕,不久,號角吹動,福康安全副戎裝,乘坐了大宛馬,和岳金楓並騎而出,向這些士兵說道:“好兄弟,我們限在今天半夜三鼓以前,就要到達拉薩城外,城中火光一起,我們立即攻城,揚威異域,立功邊疆,完全在這一舉,你們可曉得嗎?”八千騎兵齊聲大叫道:“願效死力!”
  福康安看見士氣振奮,大喜說道:“今天晚上一定可以攻破拉薩了,事不宜遲,馬上出動!”八千騎兵立即分做四個戰鬥隊伍,浩浩蕩蕩的分批出發,福康安在進入西藏之前,已經查勘過拉薩附近的地圖,知道拉薩是個山城,周圍一百里內,完全是荒涼的沙漠,渺無人煙,自己只要黃昏出發,黑夜行軍,便可以神不知鬼不黨的到達拉薩。
  福康安滿懷高興,押著中軍,八千騎兵的鐵蹄聲,劃破了沙漠的寂寞,跑了幾十裡路,一鉤新月由地平線上升了起來,淡白色的月華,映照著每一個徵人的面孔,福康安正在策馬奔馳,忽然聽見先行的馬隊,陡的響起了一陣吶喊!
  馳師夜襲,本來絕對禁止喧嘩叫喊,古人行軍調將,凡是奇兵突襲之師,每個士兵口里都要咬著稻柴,為的就是不准說話,這時福康安聽見前面馬隊喧嘩喊叫不絕,喝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話猶未了,兩騎馬潑刺刺的迴轉,跑到福康安的跟前,有人說道:“稟告貝子爺,前面發現奸細,把我們的弟兄殺掉兩名,連戰馬也搶去了!”
  福貝子大吃一驚,問道:“怎麼,前面發現奸細?”他立即一催坐馬,和岳金楓搶到前頭,果然不出所料,地上躺著兩個騎兵屍首,腦破血流,福康安下馬一看,只見這兩個清兵腦門正中穿了五個洞,排列整齊,好像被一只巨大魔爪抓成的樣子,福康安皺了皺眉,問同行的騎兵道:“他們兩個怎的這般死去?你們可有看見奸細沒有?”
  幾個騎兵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們大家都覺得有點邪門,剛才咱們策馬疾跑時,忽然看見路邊的沙堆後,人影一晃,現出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婆子……”
  福康安駭然道“醜陋的老婆子!”
  幾個騎兵說道:“是呀!這老婆子略一晃身,飛鳥似的直掠過來,捷如鬼物,一爪一個,便把他們抓落馬下,用力一牽轡頭,把兩匹馬拉到她的身邊,這丑婆子別看年老,力氣卻是大得出奇,雙手倒拖著兩匹馬,一連拉出二十幾步,然後拔身一縱,跳上一匹馬的馬背,單手拉著另外一匹馬的轡頭,就這樣一個人劫了兩匹馬,飛也似的走了,我們向她射了幾十箭,一支也沒有射著!”
  福康安聽了士兵的報告,真個吃驚不小!他回頭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你看這老妖婦究竟是什麼人物?是不是和智禪賊禿這班人同一路道!”
  岳金楓道:“卑職當日被他們擒入白熊谷裡,不曾見過智禪老和尚有這樣一個幫手,這老婆子相信是過路的江湖人物,為了要牲口跑長路,迫不及待,把我們兩匹馬奪走,照她那樣身手看來,智禪老禿也不及她,簡直是瞠乎其後呢?”
  福康安不禁向肚裡吸了一口涼氣,他向岳金楓道:“岳先鋒,我們現在怎辦?要不要繼續上路?攻打拉薩?”
  岳金楓道:“我們大軍已經跑了幾十裡路,豈可半途而廢,走吧!”
  福康安只好再跨上馬,驅軍疾進,跑了一個更次左右,地平線上現出一座高山來,福貝子用馬鞭指道:“前面就是拉薩城池了!火光一起,咱們馬上進攻,還有城外二裡的聖山,是達賴喇嘛駐錫的所在,岳先鋒,你統領一支兵馬向聖山進攻,一舉俘虜達賴,不要讓他逃走!”
  他正在得意洋洋的說到這裡,前面又是一陣吶喊!
  原來福康安的先鋒馬隊,跑到一道山隘口的面前,前排的騎兵突然撲通咕呼連聲,連人帶馬陷入沙土裡面,原來藏兵不知在什麼時候,在山隘口周圍十裡之內,挖了一列又一列的陷阱,婉蜒不斷,勢若長蛇。
  這些陷阱足有兩丈多深,面上堆了浮沙,坑底布滿了刺馬用的鐵蒺藜,福康安跑在前頭的幾百騎兵就在奔馳疾進中,紛紛滾滾,投入陷阱,人喊馬嘶,亂成一片,接著山隘口內嗤的一響,飛起幾支信號流星來,閃耀長空,四面八方埋伏齊起,無數藏兵在地平線上出現,潮水洶湧一般,直向清兵殺到!
  原來藏兵在山隘口挖了十幾列長長的陷阱,另外派幾千藏兵埋伏在山隘的兩邊,他們的埋伏法十分巧妙。
  每個士兵裹著一張寬大的氈子,躺在沙上,氈子的表面卻用浮沙鋪起來,遠遠望去,人和黃沙成了一體,在冥迷夜色中,更不容易發覺,等清兵進入預定範圍,人馬紛紛投入陷阱的時候,一聲號令,埋伏盡起,藏兵的武器全是帶鉤的長桿和大槍,專刺清兵馬足,坐騎只要一受傷,馬上人立即悲叫。很多馬匹奔騰跳躍,橫衝直撞,把清兵掀下馬來。
  福康安看見勢色不對,高聲大叫:“快傳號令,提防陷阱,下馬迎戰!”
  可是在人馬雜沓的時候,有哪一個能夠聽從福康安的命令?這時路上金鼓大震,一彪人馬奔騰而來!
  當先一騎馬坐了個維人裝束的女子,顏同玉艷,與月爭輝,清兵一見之下,紛紛喊叫:
  “哎呀!金弓郡主來了!”
  個個心膽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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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4 PM

第41章 為虜作前驅 城頭飛魔婦

  要知道金弓郡主當年在回疆統領小和卓木的兵馬,跟清軍打過好幾仗,天山一戰,把當時的徵西將軍兆惠殺得棄甲丟兵而走,英名遠震大漠,這次又見她戎裝躍馬率領藏兵殺來,威風不減當年,清兵的心理已經震慴了幾分,何況黑夜遇伏,殺聲震野,越發心慌,後隊清兵,不戰自亂,紛紛退卻。
  福康安不愧是滿清名將,他明白自己中了敵人的埋伏計,雖然情勢奇險,仍舊心神不亂,他在中軍指揮若定,命令前軍改後,後軍改前,拼命突圍,命令一下,岳金楓的前軍,立即展開延翼戰術,騎兵向左右跑開,一邊跑一邊射箭,押住陳腳,後軍卻由總兵董健,把總段化龍二人指揮,集中東南一點,全軍衝刺過去,因為在福康安心目之中,認定藏兵突如其來,在短暫的時間,必定沒法突圍,自己這八千名馬軍,全是精選出來的士兵,集中一點衝鋒過去,必定可以突破圍陣,哪知道這樣一來,反而中了金弓郡主的妙計!
  原來孟絲倫預料滿清這次派來突襲拉薩的奇兵,一定是快速部隊,要快速便不離騎兵了!所以她向達賴法王提出意見,降旨給拉薩的鐵匠,連夜開爐冶鐵,大量製造三角形的刺馬蒺藜,今天晚上吩咐埋伏藏兵,每個人身上都帶了一大包,一見滿清騎兵成群結隊衝到,立即把刺馬蒺藜向地上一撒,清兵在黑夜裡看不清楚,拍馬衝鋒過來,馬蹄一踏著了蒺藜鐵刺,當堂直跳起來,把清兵掀落馬下,剎那之間,衝鋒突圍的馬軍有一半以上人仰馬翻,福康安在中軍看見,不禁大驚,連忙下令所有士兵,棄騎下地,向前衝殺,這一來形勢頓易,因為清兵穿的全是厚底皮韃,不怕蒺藜釘刺,而且人人抱著拼死突圍的決心,戰鬥力頓然加強,藏兵人數雖多,戰鬥力不如清兵,一陣衝殺結果,終於突破了一角圍陣,全軍脫出危險地帶。
  董段二將首先開路,冷不防側面一聲梆鑼響,又殺出一支伏兵來,這支伏兵人數不過千餘,全是清一色的漢人,正是范公達由白熊谷帶領到西藏的人馬,領軍的是三個少年漢人,正中的是史存明,左邊的是范金駒,右邊的是范金驥,齊聲大喝:“福康安往哪裡走?”董健勃然大怒,向段化龍說道:“原來真是有漢人的叛逆幫助達賴,咱們殺掉了他,清除後患!”他把鑌鐵齊眉棍一晃,跳下馬來,直奔向史存明,范金駒兄弟正要過來鬥他。史存明高聲叫道:“這韃子將官讓我宰,還有一個騎馬將官,你們兄弟過去收拾了他!”董健聽得清清楚楚,越發怒不可遏,一股風衝過來,手起一棍,呼聲風響,賽同泰山壓頂,向史存明腦門訂落,哪知鐵棍到處,眼前一花,敵人影跡全無,董健不由嚇一大跳,正要轉身看時,猛覺頸項一涼,敵人的劍鋒向他頸後輕拭一下。
  原來史存明不知在哪時繞到他的背後,將斷虹劍劍身拍了董健一下,喝道:“韃子!饒你死,滾蛋去吧!”董健又驚又怒,回鐵棍向後一掃,史存明喝了聲:“不知好歹!”
  一閃身讓過棍頭,反手一劍,使了著“靈光穿雲”,刷的一聲,竟把董健右臂齊膀砍了下來,董健慘叫一聲,撲通跌倒,當場暈了過去!
  就在董健跌翻的同時,另一員清將段化龍也被范金駒兄弟收拾,原來段化龍在馬上橫著長槍,他看見這兩個漢人少年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大孩子,哪裡放在心上?范金駒首先撲近,段化龍長槍抖處,照准他的胸膛,刷的一槍,范金駒並不招架,霍聲向地滾近,逼近清將的坐騎下,照准馬肚側面,就是一刀,這是地堂刀法,那坐馬被刀鋒刺個正著,直跳起來,段化龍邊人帶槍,拋離馬鞍,他還不曾著地,范金驥已經衝到,鋼刀一揮,砍中腦門,登時送命,史存明和範家兄弟,差不多在同一剎那功夫,便把兩名清將收拾停妥,清兵看見主將被殺,不禁吶喊起來,福康安和岳金楓已並馬趕到。
  福康安在徵回戰役和史存明對過戰陣,看見他現身截路,不禁大吃一驚,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這少年是叛逆首要,你去戰他!”岳金楓一提鐵槍,縱馬向前,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向他馬頭一截,岳金楓馬上兵器是一桿虎頭金槍。
  范金駒使了一著“斬馬刀”,向他坐騎前足掃去,岳金楓手急眼快,一沉鎗把,向下一擋,叮噹,彈開敵刃,反手一槍,“分花拂柳”,雪亮槍尖向范金駒胸前直刺,竟然是六合槍絕招,范金駒吃了一驚,趕忙用個“臥看巧雲”,一挺身平竄出去,范金驥卻是嗖的一刀,用“伏地迴環”式,照他坐的馬屁股斬去,岳金楓兩腿一夾馬腹,那馬立即轉橫,避過刀鋒,他用槍一盤一發,使個“旋風盤打”,當的一響,幾乎把范金驥的刀打飛,兩兄弟同時吃驚:“這姓岳的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當日岳金楓在白熊谷中遭擒,是他自己故意被金弓郡主擒去的,范金駒兄弟不明底細,以為本領不過如此,冒失上前,才一交手,幾乎吃了大虧!
  真是又羞又怒,倆兄弟呼哨一聲,雙刀並舉,狂風般的殺上,岳金楓不慌不忙,一桿槍如神龍戰海,夭矯盤旋,不管范金駒兄弟正面迎攻,或是兩面分襲,岳金楓左支右拒,應付自如,史存明暗裡喝采,左邊側面突然響起一陣得得馬蹄之聲,由遠而近,史存明以為是自己方面的人馬,並不在意。
  哪知道倏地一聲怪笑,眼前陡覺一花,一條怪鳥也似的人影直掠過來,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哎喲一聲,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一把抓住頸項,高舉起來,連岳金楓也嚇了一跳,抓住范金駒兄弟的,竟是一個瘦小黑衣,貌相奇醜的老婦,史存明一見之下,失聲叫了出來:“哎呀!這原來是鐵爪魔娘哩!”
  鐵爪魔娘突然出現,聲勢已經駭人,還有一件更奇的事,史存明正在錯愕之間,背後又有一個清如銀鈴的口音叫道:“存明哥哥,你原來在這裡呀?”史存明回頭一望,數十步外,站著一匹白馬,馬上坐著一個短衣窄袖,外披貂裘的少女,正是失散了三年的伊麗娜!
  這兩件突如其來的事,史存明雖然智勇深沉,也弄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伊麗娜雖然不是自己的愛人,也是自己在北天山時候的情侶,怎會跟兇惡殘忍的鐵爪魔娘同在一起,還穿了一身勁裝,肩頭後面插著一把寶劍?史存明正在思潮起伏,只聽見鐵爪魔娘厲聲喝道:
  “姓史的!你這兩個同伴在我手上,你到底要他們的性命不要?”
  史存明方才如夢初覺,由沉思中驚醒過來,他看見鐵爪魔娘鋼鉤般的鐵指,捏住了范金駒范金驥兄弟的頸項,頭下腳上的高舉起來,兩個人四只臂膊,軟軟的垂在兩耳之旁,宛似斷折一般,不知是生是死!
  史存明初探白熊谷之時,見過範家兄弟的功夫,他們兩個的本領得自師叔真傳,卻被鐵爪魔娘不費吹灰之力抓住,變成這個樣子,真的是兇多吉少!
  史存明為人十分機警,知道自己單憑本領決救不了範家兄弟,只得強懾心神,長笑一聲說道:“我以為甘翠蓮是崆峒一派掌門,必定言而有信,誰知道這樣寡廉鮮恥,欺凌後輩!”
  鐵爪魔娘聽見史存明說出自己本來名字,不由嚇了一跳!可是回心一想,這小子一定到過崑崙山,會過天池三怪!方才明白自己底蘊!鐵爪魔娘獰笑說道:“欺凌後輩?
  你只管說出來,我怎樣言而無信有失身分,如果有半句話不對老娘脾胃,連你也休想活命!”
  這時候雙方戰鬥停止,大家看見鐵爪魔娘手上功夫這樣了得,她的來意又是敵友不明,誰也不敢動手,史存明成竹在胸,冷冷說道:“姓甘的,你上次在白熊谷力戰不勝,知難而退,臨走時候卻留下一句話,說在一年之後捲上重來,再鬥我們這六個人,可是如今距離不過半年,你卻違盟背約,跑來跟我們作對為難,又趁我們兩個師弟跟清將激戰的時候,出其不意把他抓住,這還不算是言而無信,還不算是欺凌後輩嗎?”這幾句話把鐵爪魔娘說得啞口無言,她向來心高氣做,哪曾受過人家這樣當面奚落?不禁怒火上升,大吼一聲:“小子!你說得對!”
  她說罷一提罡氣,把範家兄弟向前一拋,鐵爪魔娘拋人時候,也不見她手臂怎樣前揮後振,掌心微一吐勁,范金駒范金驥兄弟便像脫弦弩箭一般,直飛起來,向史存明迎面撞到,鐵爪魔娘這一擲的手勁非常厲害,史存明的身子如果被擲個正著,非死即傷!好在他新近學了三陰滅陽掌,本領已非昔日可比,少年壯士看見範家兄弟迎面飛來,使出地缺翁傳授旋風掌的步法,一閃一晃,搶到範家兄弟身後,反手一勾,抓住了他兩兄弟的腳踝,先消來勢,然後平著一送,把他們兩個人輕輕放落地上,鐵爪魔娘不由自主喝了聲採,暗道:這小子還有些手段!
  她向史存明戟指喝道:“饒你這兩個師弟不死,快把伏兵讓開,任由人家過去!改天我再來以一對六,跟你打架,你叫老禿驢老殘廢好好準備,知道沒有?”
  史存明估不到鐵爪魔娘居然會幫助清軍!范金駒范金驥兄弟一離鐵爪魔娘的鋼鐵手指,立即恢復過來,就地一滾,跳起身子,可是一眼望見剛才抓自己的是鐵爪魔娘,不禁心膽俱戰,再也不敢逞強了!
  史存明自問也沒有抵敵鐵爪魔娘的把握,這次本來想把福康安殺得片甲不留,偏偏遇上這個魔頭,只好趁風收帆!少年壯士回頭向白熊谷壯士道:“趕快讓路!”這些人只好收了圍陣,退向兩邊,連斷臂暈倒的總兵董健也不敢捆綁,任由清兵救了回去,范金駒兄弟咬牙切齒,痛恨鐵爪魔娘為虎作倀!
  福康安看見伏兵讓路,如釋重負,向左右親兵道:“直衝過去!”清兵潮水般的向前,打從史存明人馬的中間穿過,個個跳上馬,向著西南跑去,伊麗娜非常不滿自己師傅放走清兵的行為,高聲叫道:“存明哥哥!”史存明抬起頭來,看見伊麗娜金黃色的秀髮,猶勝往昔,白玉似的臉龐,隱含幽怨,不禁心裡一動,應道:“妹子!這幾年你到了哪裡?”
  伊麗娜正要回答,鐵爪魔娘已經斷喝一聲:“徒兒!不准你跟這小子說話!”伊麗娜被師傅一喝,欲言又止,鐵爪魔娘冷笑道:“孩子!你還把這小子當做好人,以為他真心愛你嗎?哼!我看見他在清軍的營盤裡,跟兆惠將軍的小老婆攬做一團!他現在娶那個什麼金弓郡主,另外還有一個秘密情人賀蘭明珠,嘿嘿,一矢雙雕,多有艷福,你不過是個牧羊女,史大爺哪裡會瞧得上你?”
  伊麗娜氣得粉面凝青,鐵爪魔娘跳上自己乘的一匹黑馬,(她和伊麗娜乘的馬都是幾個時辰以前奪自清軍的)一拉伊麗娜坐馬的轡頭,叫了聲:“走!”又回頭向史存明道:“小子!十天之內,老娘一定再來討教,你們六個人,在拉薩等著吧!”說罷一催坐馬,蹄聲得得,去得沒影沒蹤!
  這次金弓郡主用埋伏計大破福康安突襲拉薩的奇兵,殺死清兵過半,斬首二千多顆,還奪了三千匹戰馬,依照金弓郡主原來計策,還希望史存明率領白熊谷人馬做第二重伏兵,再生擒清帥福康安,用作人質,威脅清兵全部退出西藏,哪知道卻被鐵爪魔娘平空出現,破壞了原來的計劃,被福康安帶領殘兵漏網逃去,功虧一簣,真是可惜之至!
  再說史存明收兵返回拉薩城,金弓郡主統率的藏兵也返入城內,史存明把鐵爪魔娘的一切向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全盤說了,范公達面上變色,說道:“不好!這老妖婦又跟我們為難了!可惡!”
  智禪上人卻關心伊麗娜的消息,他由史存明的口裡,知道伊麗娜做了鐵爪魔娘的徒弟,嘆了一口氣道:“難怪甘翠蓮得到天池離火劍和圖譜了!原來伊麗娜把這兩件東西交到這老魔頭的手裡,明兒,你當日實在太大意了!”史存明道:“這一切都是弟子始料所不及,不過事情已經過去,要後悔也後悔不及,但是這老妖婦說十天之後再來跟我們決個雌雄,我們六個人又要像上次在白熊谷那樣,合力應付她哩!”孟絲倫在旁邊說道:“傻子!她這幾句話即是說要帶領清兵攻打拉薩城哩!這老乞婆膽敢一個人到刁斗森嚴的聖城跟我們打架嗎?
  別那樣天真幼稚吧!”
  史存明嚇了一跳,間道:“賢妹,照你這句話說來,鐵爪魔娘決定為虎作悵到底,為了私人一點恩怨,給滿清韃子賣命了?”孟絲倫還未回答,一個黃衣喇嘛已經由外邊進來,說道:“法王降旨,請各位到布達拉宮去!”
  智禪上人一行只好按下鐵爪魔娘不說,跟著黃衣喇嘛離開聖城,到了布達拉宮,這一次達賴在偏殿內賜見,隨同侍立的仍然是朵巴延、呼音克兩個老年僧正,達賴法王首先稱讚了金弓郡主幾句,說她指揮若定,大破清兵,孟絲倫連聲謙謝,達賴法王忽然說道:“我們這一次雖然消滅了滿清幾千人馬,可是福康安開入西藏的徵西大軍,不下三十萬人,幾千人的損折,等同九牛之拔一毛,萬一他惱羞成怒,再次傾動大軍向拉薩進攻,試間如何應付?”
  史存明不假思索,搶先回答說道:“法王!我們到了今天,正合了兩句俗語,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索性和廓爾額聯合起來,合力抗清,清兵縱然勢大,只要我們通力合作,便不足懼!”史存明以為自己這番話非常得體,達賴法王必定贊成,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達賴法王和兩個老年僧正,立即現出怒色!孟絲倫在旁這一看,立時明白不妙!原來西藏和廓爾額一向是世仇,過去幾百年來,廓爾額人經常侵入西藏邊境,搶掠糧食,擄俘人畜,史存明不知顧忌,一口說了出來,達賴法王如何不倏然變色?范公達還不知道,在旁邊插嘴說道:
  “唇亡齒寒,如果沒了西藏,也等於沒了廓爾額,法王應該聯絡一下尼泊爾的國王,共同出兵抵禦外侮,方為上上之計!”
  他還要說下去,站在左邊的僧正朵巴延已經開口了,厲聲說道:“胡說!廓爾額是我們的大仇人,最近幾十年來,屢次興兵侵入邊界,搶了我們不少糧食,殺了法王不少臣民,十年前還攻進葛大克城,連當地喇嘛廟浮屠佛塔的耳僧舍利子頭骨也搶了去,把喇嘛也殺個精光,這樣不敬三寶的國家,法王怎會派人聯絡它呢?”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智禪上人師徒方才恍然大悟!
  西藏和廓爾額屢代結仇,廓爾額歷次出兵侵擾藏邊,所以這次滿清大軍征伐尼泊爾,福康安派人向達賴要求假道,達賴立即答允,可是滿清卻要畫蛇添足,假途滅虢,希望連西藏也一併拿下來,方才有突襲拉薩這一場大戰,在達賴喇嘛的心目中,壓根兒不願和滿清破面成仇,只要福康安踐守初時誓約,不侵佔藏境一草一木,不要西藏供給軍糧,達賴還可以讓清軍繼續過境,這個情形,金弓郡主第一個看出來,高聲叫道:“照法王的意思,昨天晚上這一場仗不應該打,我們反而要向滿清賠罪了,是與不是?”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心頭一震,金弓郡主竟然這樣膽大,在法玉面前說出這樣不恭敬的話!達賴一發起怒來,自己這班人就有殺身之禍!哪知道孟絲倫這幾句話一說,年輕的達賴法王面上現出微笑來,說道:“我們對滿清是不卑不亢,只要對方不生別的惡念,我還可以讓清兵繼續過境,俗語說得好,以和為貴,滿清是天朝大國,我們西藏和他相比起來,始終是卵石之勢呢!”智禪上人師徒估不到達賴喇嘛對滿清這樣畏懼,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就在一片沉寂的時候,布達拉官中央的金鐘,突然叮叮噹噹的響起來,一連串響了三十多下,達賴法王面上不禁倏然變色,朵巴延和呼音克兩個僧正踉蹌走出殿外,不到半響,折了回來,說道:“稟告法王,清兵遍山漫野向拉薩聖城殺來,距離城池不到十裡路了!”
  達賴赫然震怒,說道:“豈有此理!福康安冥頑不化,居然敢攻聖城,下令全城警戒,準備應戰!”又向智禪上人道:“各位返回城裡吧,一切多多倚仗!”孟絲倫還要開口說話,達賴法王已經退殿,他們只好離開布達拉宮,返入拉薩城裡布署作戰不提。
  福康安昨天晚上,突襲拉薩失敗,怎會這樣迅快便卷土再來呢?這裡大有說明必要,原來福貝子脫離險地,收兵回營,一點手下兵馬,八千人損折了四千人有餘,至於預先潛入拉薩城裡,充當內應的三千清兵,不用說也完全落在敵人的手裡了!
  福康安假途滅虢之計不成,反而喪失了七千餘以上的精銳!他正在中軍帳裡面惱怒,忽然營外戌卒入報:“稟告大帥,外邊有一個醜面老婦和一個年輕貌美的維族姑娘求見!”
  福貝子大喜道:“那一定是鐵爪魔娘了!今天晚上如果沒有她及時解救,真是不堪設想,岳先鋒,你到轅門外去,迎她進來,這類風塵異士,決不能夠有半點怠慢!”岳金楓只好出去,不到半晌,甘翠蓮和伊麗娜師徒二人,跟著岳金楓進了中軍帳,鐵爪魔娘十分做岸,只向福貝子略一撿襖,便算行禮,左右親兵一見了鐵爪魔娘爛糟糟的面孔,冷森森的神情,不知怎地,每個人都覺得背脊直冒涼氣,不願再看,把頭轉了開去。
  福康安卻是不以為意,吩咐左右給鐵爪魔娘師徒安排坐位,請她們坐了下來,開口說道:“本帥這次奉皇上的旨令,統兵徵西,誰知道中了宵小的暗算,幾遭圍困,全仗老前輩大力解圍,本帥必定把老前輩這一次功勞,奉報皇上……”
  他還要說下去,鐵爪魔娘擺了擺手,冷冷說道:“我並不想做官,我這次幫助貝子爺,完全是為了私人一點恩怨,絕不稀罕什麼朝廷賞賜,閒話少說,由今天起,我師徒在你軍中只是一個清客,說了便來,說走便走,因為我們是女人,你們要給我另外收拾一座營帳,貝子爺可答應嗎?”
  福康安連聲說道:“可以可以!岳先鋒,你立即下令全軍開動,直攻拉薩!”
  岳金楓吃了一驚,問道:“大帥,我軍新挫之後,應該歇上一兩天,方才可以進攻哩!”在岳金楓本意,以為金弓郡主打了勝仗,新勝之餘,少不免沾沾自喜,但不一定是疏於戒備,所以藉口吃了敗仗,勸阻福貝子不要立即進攻。
  福康安勃然道:“你是個先鋒官,怎的這樣膽?我們有三十萬大軍,堂堂之陣,正正之旗,又有這位老前輩熱心相助,何愁攻不破拉薩城池?兵貴神速,哪裡用得著再過一兩天呢?”岳金楓不敢再說,只好傳令出帳,剎那之間,號角聲動,戰馬蕭蕭,滿清大軍像風捲殘雲,橫過了無垠的沙漠,跨越過莽莽的草原,直向拉薩推進。
  藏兵在拉薩城外,佈置了許多監視哨,由雅魯藏布江到拉薩這百多里路程,更有不少遊牧部民和喇嘛僧,他們看見滿清大軍,浩浩蕩蕩過境,立即向附近卡哨的藏兵報告,這樣的一站傳遞一站,所以布達拉宮很快就接到消息,宮中喇嘛立即敲起金鐘,發出警號。
  再說福康安的大軍,像崩決的山洪,海洋上的颶風一般,不到晌午時候,已經殺到拉薩城外,把拉薩城池密層層的包圍起來,對於聖山這一方面,福貝子並不另外派兵包圍,表示對達賴喇嘛還保留幾分尊重,不過這時候的達賴法王,卻駐錫到拉薩城中心的珠卜寺去了,由兩個僧正氏老指揮作戰,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孟絲倫兩人,全副戎裝披掛,登上城牆,幫同守衛。
  拉薩城牆是倚山而建的,由山上到山下,足足有十幾丈距離,城牆本身也有四丈多高,藏兵據在城上,勢如建匝,如果照攻守的形勢來看,清兵就有十倍之眾,也難以飛越雷池半步,福康安大軍包圍了拉薩之後,並不馬上進攻,只在城外扎了營盤,到黃昏近晚的時候,清軍營裡突然走出一隊人來,迫近城下,這隊人馬全是騎兵,他們並不是攻打城池,就在馬背上放起紙鷂來,這些紙鷂當然不是小孩子玩的普通紙糊竹篾鷂,而是一種特製的巨鷂,每只鷂子用綢鍛舖面,竹子扎作骨架,鷂尾還掛了一串響鈴,迎風放了起來,清軍一連放了幾十只巨鷂,五色繽紛,漫天飛舞,把城頭上的藏兵看得呆了!
  鷂子一放起來,史存明向孟絲倫說道:“師妹,韃子在城下放紙鷂,弄的是什麼把戲?”孟絲倫向那些紙鷂望了一望,忽然叫道:“存明哥哥,你看紙鷂上有文字!”
  史存明抬頭細看,果然看見這些紙鷂表面,彎彎曲曲的寫了不少藏文,正是狐疑之間,那些紙鷂飛上幾十丈高空,越過拉薩城牆,鷂線突然中斷,跌了下來,幾十只紙鷂都是這樣!孟絲倫不由呀了一聲道:“哎呀!清兵要向城裡送信!”
  果然不出所料,福康安派人放起紙鷂,完全是為了要向拉薩城送信,清兵在紙鷂面上寫了文字,利用風力把鷂子放起來,然後截斷鷂線,讓紙鷂飛落拉薩城裡,不過天風勁猛,這些紙鷂只有十只不到跌落城區,住民把它拾了起來,一看鷂上文字,原來是滿清貝子福康安寫給達賴法王的通牒,大意是限令達賴法王在今天入黑以前,把智禪上人師徒和金弓郡主這班叛逆漢人捆縛了交出來,另外供給滿清徵西大軍軍糧三十萬石,牛馬萬頭,如果明天拂曉以前,還不答覆的話,清兵就要攻城,這些紙鷂不用說是交到達賴法王的跟前了!
  達賴這番卻強硬起來,大怒說道:“福康安這賊子,首先背信,偷襲聖城,還要我們供應他牛馬軍糧,真正豈有此理,不必理他,把這些紙鷂拿去燒掉!”這樣一來,雙方正式決裂,成了非戰不可之勢。
  到第二天拂曉,清兵果然吹起號角,四面八方出動,迫近拉薩城下,拉薩城裡十多萬藏兵,登城守禦,準備清兵一殺上來,便用連珠弩箭,擂木滾石迎頭痛擊,哪知道清兵並不就這樣進攻,突然推出一架巨大的雲梯來,這雲梯高及百尺,由四匹馬拉著,推到城下,支梯頂站立了一個瘦小黑衣的醜老婆子,正是鐵爪魔娘,史存明不禁大驚,向孟絲倫叫道:“妹子!這老怪物當先來攻城哩!”
  孟絲倫看見鐵爪魔娘站立在十幾丈高的雲梯頂上,兀然不動,穩如泰山,輕功造詣到了爐火純青境界,心裡又是驚詫,又是佩服,只聽見鐵爪魔娘在雲梯頂清音朗朗的叫道:“姓史的臭小子!姓盂的鬼丫頭,老娘今天來找你們打架,快把老禿驢老殘廢叫出來受死吧!”
  話猶未了,鐵爪魔娘在雲梯頂上把身一縱,飛鳥掠空似的,直拔起來,拉薩城牆和山腳,合共有二十多丈高,可是鐵爪魔娘立足這把雲梯,已經有十五六丈長,高高的豎起來,跟城頭相差無幾了!她再在梯頂用“白鶴沖天”的輕功,拔身一縱,跳起五六丈高來,恰好齊了城頭,守城的藏兵不禁震天價的一陣吶喊!
  史存明估不到鐵爪魔娘用這個方法登上城頭,真是一驚非小!說時遲,那時快!鐵爪魔娘在眾人吶喊聲音中,平空一扭腰身,撲向城頭插的一面大旗,這時北風正厲,將那面三丈多長的大旗自西向東張得筆挺,鐵爪魔娘陡的伸出鐵鉤似的左手五指來,一把抓住旗角,飄身一盪,就這微一藉力,大旗已撕裂為二,鐵爪魔娘雙腳一勾旗杆,翻個沒頭跟頭,刷的跳到堵頭上,眾人不禁大駭:
  有幾個藏兵不知道鐵爪魔娘的厲害,挺長槍向她刺來,魔娘仰天一聲長笑,手臂揮處,已經把兩名藏兵連帶槍扯了過來,向城牆下一拋,登時摔成肉醬!
  史存明高聲大叫:“眾人不要上前!”他喝住了騷動的藏兵,把斷虹劍一晃,指著鐵爪魔娘叫道:“甘翠蓮,你一個人飛上城頭,究竟是給福康安賣命攻城呢!還是找尋我們六個打架?”
  鐵爪魔娘忿怒說道:“誰給滿清賣命?福貝子又不是我的親爺,我要找你們六個打架,臭小子,,哼哼!今回你的怪掌不行了,如果我再像上次被打中一下,立時就走,從今不履塵世!”史存明聽了她這幾句話,一顆心方才放了下來,鐵爪魔娘生性雖然怪僻,可也是一派掌門,決不至言而無信,只要她不是替福康安賣命攻城,事情就容易應付!
  少年壯士向金弓郡主揮手叫道:“妹子,快叫師傅師叔上來,甘老前輩要賜教我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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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5 PM

第42章 癡情徒作苦 帳裡會紅妝

  孟絲倫立即翻身走下城牆,須臾之間,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互相攙扶著上城,范金駒范金驟兄弟也來到城上,鐵爪魔娘做然自若,向身邊左右藏兵喝道:“你們要不要性命?
  要性命的,給我站出三丈以外,知道沒有?”
  她那一張鳩盤婆也似的醜陋怪臉,任何人見了也心膽俱戰!藏兵被她這一喝,紛紛讓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鐵爪魔娘一個人跳上來,雖然未必會影響拉薩的攻防,但是清兵如果趁自己和鐵爪魔娘混戰的時候,乘機直撲上城牆,豈不糟糕?為今之計,把她引離城牆,到城下去決戰,才是上招,少年壯士主意既定,他向鐵爪魔娘叫道:“姓甘的,你要在城上交手嗎!城牆上的地方太狹窄了,我們在這裡交手,未必能夠盡展所長,咱們到城下去決鬥,怎樣?”
  金弓郡主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正中下懷,她也是同一見解,恐怕和鐵爪魔娘在城上惡戰影響城防,史存明這一下激將計再好沒有!只聽鐵爪魔娘呵呵狂笑道:“臭小子!
  你怕我在城上交手,會阻撓你們的守禦嗎?很好,我又不是幫韃子來攻打城池的,就下去交手吧!”
  她說罷兩臂振處,活像一頭大鳥似的,由四丈多高的城頭,飛落城下,身輕似葉,步法不驚,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齊聲贊嘆:“我們在年富力強的時候,也沒有她那樣精純的輕功本領!”
  鐵爬魔娘這一跳落城下,史存明如釋重負,他吩咐藏兵把守城池,自己和智禪上人,范公達、孟絲倫、范金駒、范金駒一行六人,從容不迫的走下城牆,鐵爪魔娘伸手向腰一探,噌的一響,抖出一條奇形長鞭來,史存明一看她這條長鞭,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甘翠蓮這條長鞭,金光閃閃,竟是用非常幼纖的金絲,密絞細髮絲也似的鋼線,互相勾連而成,竟然有一丈二尺長,鞭身上掛滿無數的須鉤鋼刺,叢叢有如禾穗,鞭頭上裝了一只人掌,食指前伸,餘下四指完全屈首,形相甚是詭異,連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那樣久走江湖的人,也不曾見過這種怪兵刃。
  鐵爪魔娘把長鞭一抖,呼呼兩聲風響,沙石飛揚,喝道:“你們六個狗男女,快擺陣!
  不管你們打怪掌用怪腳,排什麼七星陣八卦陣,老娘也一併招呼,來呀,不用客氣!”
  史存明學了天殘叟的三陰滅陽掌,范公達近來苦練地缺翁傳授的狂風腿法,這兩種本領都是為克制鐵爪魔娘而練的,所以今天他們六個人可說是有備而戰,所耽心的就是恐怕這兩種本領練不到家,未必可以應付強敵罷了,甘翠蓮說完了這幾句話,智禪上人冷冷的說道:
  “哦!我們這一次和你交手,各自為戰,不用擺什麼陣圖了,進招吧!”
  這幾句話並不打緊,鐵爪魔娘感到十二分的詫異,過去在白熊谷兩次惡戰,智禪和范公達六個人結成陣圖,僅能自保,全憑那姓史的小子打怪掌突襲,今天他們怎的這樣自大起來,連陣圖也不要?難道這幾個月之內,他們的武功大有進境,可以各自為戰?這是不近情理的事!
  甘翠蓮的為人,一向性情強悍,除了崑崙派幾個長老之外,不知道天下有可畏之人,她把醜臉繃了一繃,斷聲喝道:“很好!你們不結陣圖,老娘殺你們更容易,逐個領死便了!”話才出口,丈二長的金絲鞭呼的一繞,抖得筆直,鞭頭那只人手,流星過渡似的,先向智禪上人胸口點去。
  在鐵爪魔娘的心目中,以為智禪上人是峨嵋派的掌門,在單個對手之中,武功最純,班輩最高,為了表示自己藝高人膽大,一出手便向智禪上人進取,老禪師卻是兀立不動,眼看那只人掌只差幾寸,便撞著他胸口要穴,鐵爪魔娘看見智禪上人全不閃躲,心裡暗中罵道:
  “你這老禿驢自恃內功精純,可以接我一招,殊不知道這條金龍奇門長鞭,是崆峒派鎮山寶器,如果挨上一下,叫你有死無生!”
  她腕子一用力,勁至鞭梢,猝的點向智禪上人胸口“血阻穴”,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鐵爪魔娘的金龍鞭快要撞著老禪師衣服的剎那,鞭頭陡的一圈,舉個譬喻,好像一條蟒蛇,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猛地回竄,鞭頭人手箭也似疾的反向鐵爪魔娘面上射到。
  這一下大出乎鐵爪魔娘意料之外,原來史存明站在師傅的左首,看準了鐵爪魔娘長鞭的來勢,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向鞭頭上一截,往回一送,這一下居然把鐵爪魔娘長鞭盪開,甘快蓮把頭一低,金龍鞭擦發而過,智禪上人和孟絲倫雙劍齊出,老禪師用雷電披風劍裡面的“雷神碩妖”,孟絲倫用飛龍劍裡面的“神龍出壑”,一左一右,同時向鐵爪魔娘肋下要害刺到,鐵爪魔娘乍覺劍光一閃,連忙回鞭反掃。
  她這丈二長鞭非同小同,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急忙向後一跳,史存明用旋風掌身法,呼聲撲前,斷虹劍代替手掌,直扎向鐵爪魔娘的頸後,甘翠蓮這幾個月以來,翻閱地缺翁的圖譜,對旋風掌的出手步法,領悟到七八成,所以有恃無恐,史存明向前一竄,她立即步走八卦,一盤一折,由糞宮奔到離位,恰好讓過少年壯士這一劍,鐵爪魔娘回鞭一掠,這下是崆峒派太乙神鞭裡面“青龍回頭”的招數,一招套著三式,妙用無方,她以為史存明身影只要一陷入自己的鞭圈裡,必無倖免,就是智禪上人過來解救,也救不了!
  哪知道史存明右手使劍,左掌向上一帶,呼一股掌風,掃中自己腰肋,鐵爪魔娘全身不由自主,呼的一聲,向上彈起五六尺高,好在她本領不同凡俗,立即一扭腰身,把金龍鞭向地一點,飛出三丈以外!
  史存明這一掌居然能夠把鐵爪魔娘拋起好幾尺高,不但出乎甘翠蓮的意料,連史存明本人也感到有點意外,鐵爪魔娘又驚又怒,心想,“這臭小子不見了幾個月,哪裡學來這些本領?”她一向性如烈火,吃了這一個啞巴虧,越發抖擻神威,一聲厲嘯,全身飛起七八尺高來,右手把長鞭在空中舞成丈許方圓一團鞭影,左手使出鐵爪神功,呼的一抓,猛向史存明頂心命門抓到。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一左一右直迫上來,范公達肋下插著枴杖,他和智禪上人雙雙把手一揚,同時使出劈空掌絕技,轟轟,兩股掌力匯在一處,力量驟然加強,鐵爪魔娘雖然強悍,也不敢拿身體挨試掌力,雙腳一曲,腰勁提起,用個“燕子鑽雲”,拔出三四丈外!
  數招一過,鐵爪魔娘立時覺察出來,自己最痛恨的史存明,居然也學會了劈空掌法,(她不知道那是天池三老在崑崙山頂石窟內傳授的三陰滅陽掌)比起他的師傅智禪上人和師叔范公達來,還要厲害得多,這兩人的劈空掌打在身上,不過一陣疼痛罷了!可是史存明的掌力,雖然在自己腰肋間輕輕一帶,力量不強,卻是又酸又麻,好比無數花針扎進肉裡一般,鐵爪魔娘不禁又驚又怒,可是還有更令她詫異的事,陸續出現!
  原來范公達本來是拄著兩根木杖,在地上行走的,突然把身一縱,一陣狂風也似,直衝過來,身形之快,出乎意料之外!鐵爪魔娘用手一抓,疾如電閃,向范公達頂心命門抓去,哪知道爪才遞出,砰砰兩聲,腰胯接連中了對方兩腳,這兩腳本來難以傷害鐵爪魔娘,可是無巧不成話,恰好踢在剛才挨了史存明三陰滅陽掌的所在,這真是痛上加痛,鐵爪魔娘怒吼一聲,揮金龍鞭向范公達攔腰掃去,范公達一點拄杖,搶到她左前方去了,鐵爪魔娘一鞭掃空,喝道:“跛老賊,往哪裡跑!”
  金龍鞭呼的一遞,用個“雲龍三沉”,要把范公達斃在鞭下,哪知范公達不知怎的一個轉身,又向鐵爪魔娘屁股後面踢了一腳,他用的是地缺翁傳授的狂風腿,身形來去有如狂風,甘翠蓮轉瞬之間,連挨三腳,氣得她暴跳如雷,智禪上人、孟絲倫兩柄寶劍,范金駒范金驥兩把單刀,連珠也似的攻來,鐵爪魔娘迭連吃虧,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樣輕敵,身體一閃,跳出幾丈,右手舞金龍鞭,左手拔出離火劍來,鞭劍並用,把全身裹在一團鞭影劍光之中,這樣一來,形勢立即扭轉,因為鐵爪魔娘的功力究竟比起智禪上人等六人來得深厚,只要她沉住了氣,戒除暴躁,以守為攻,智禪上人等六人便不能夠逼近她的身邊,何況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范公達的狂風腿還沒練到十足的火候,要想克制鐵爪魔娘,還是力有未逮,剎那之間,雙方成了混戰之局。
  鐵爪魔娘上次在白熊谷力戰智禪上人等六人的時候,飛舞如電,招招搶攻,把對方殺得心膽俱寒,這次卻不同了,她反而被敵人團團圍住,風車似的纏鬥,一連七八十合,鐵爪魔娘不但佔不到什麼便宜,反而是被動挨打的時候居多,甘翠蓮十分憤怒,她忽然想起避強攻弱這四個字來,六個敵人之中,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三個都是硬手,不易取勝,可是孟絲倫、范金駒、范金驥三個,卻是本領較弱,自己何不冒險進招,用辣手傷害了這三個人,其餘本領較強的三個人便不足畏,鐵爪魔娘主意既定,倏地厲嘯一聲,全身拔地飛起,鞭劍在空中一旋,仿佛一面光網,直向范金駒范金驥兄弟當頭撲到!
  範家兄弟知道鐵爪魔娘的厲害,甘翠蓮一跳起的時候,他倆兄弟已經用八卦走位的步法,左右一發,分別閃到智禪上人和范公達的身後,哪知道鐵爪魔娘卻是聲東擊西,旋風似的在空中一轉,直撲向金弓郡主孟絲倫,孟絲倫恰好一個人站在圍陣的南方,甘翠蓮飛撲過來,她要閃竄易位已經來不及,金弓郡主只好一咬銀牙,展開雷電披風劍法,“聞雷入洞”,嗤的一劍,猛向鐵爪魔娘胸腹扎去!
  她的青鋼劍剛才一遞,猛覺手上一緊,原來鐵爪魔娘突然把離火劍咬在唇際,左手鐵爪向下一鉤,硬生生扣住了金弓郡主的劍身,右手長鞭閃電似的掃來,吧的一響,纏住了孟絲倫的雙足,鐵爪魔娘抖起神威來,用力一拗,噌咱兩聲大響,折斷了孟線倫手中長劍,接著長鞭一拋一放,竟把孟絲倫全身抽離地面,舉在空中,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不禁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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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6 PM

第43章 鐵娘單劍闖拉薩

  史存明看見心愛的人被鐵爪魔娘一把擒住,奮不顧身撲了過來,連斷虹劍也拋在地下,左手一舞旋風掌,拍向鐵爪魔娘右臂手腕關節,右手使三陰滅陽掌,砰的擊向鐵爪魔娘腰肋,兩路絕技同時支用,啪啪兩聲,打個正著,旋風掌並沒有把敵人關節打得發麻,三陰滅陽功卻推中她的腰肋,無巧不巧,又是剛才中掌之處,鐵爪魔娘痛得一聲狂號,右手拼力一拋,把金龍鞭擲出,連金弓郡主也拋出三四丈遠,她以鐵鉤似的十指,倏地反圈回來,抓住了史存明胸口的衣服,喝了一聲:“小子!”哪知話才出口,噌的一響,一物掉落腳下!
  原來鐵爪魔娘口唇邊咬著離火劍,她一開口說話,離火劍噌的跌了下地,甘翠蓮不禁一怔,趕忙一伸右腳,把劍踏住,史存明趁這剎那機會,奮力一掙嗤嗤兩聲大響,竟把胸口衣服掙裂了一大塊,乘機脫出鐵爪魔娘鐵爪,他還啪的一聲,趁勢向甘翠蓮左腦勺近耳門邊,打了一旋風掌,鐵爪魔娘拾起離火劍來,一聲狂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劍爪並用,向史存明猛撲過去!
  史存明一個翻身繞步,讓過鐵爪魔娘一抓,趁勢拾起斷虹劍來,冷不防呼的一聲,一團採雲由空中飛落,恰好把鐵爪魔娘腦袋罩個正著,原來金弓郡主被甘翠蓮一拋,雖然是飛出幾丈遠,不過她究竟是個有輕功本領的人,一脫離了敵人控制,立即自由,纖腰扭處,便像落葉似的,翩然著地!
  孟絲倫在眾目睽睽之下,跌了這個跟頭,芳心甚忿,一反手取出七巧五雲兜來,猛向敵人拋去,如果換了平日,這一面兜網別想近得了鐵爪魔娘的身,可是現在卻不同了,鐵爪魔娘第二次中了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痛極心昏,全力撲向仇人,恨不得馬上把他撕碎,孟絲倫的兜網一落,恰好套住了鐵爪魔娘的腦袋,甘翠蓮一反手奪住兜網,發力輕功一震,金弓郡主的七巧五雲兜,竟然被鐵爪魔娘弄得粉碎!
  不過就在鐵爪魔娘手抓兜網的時候,范公達已經閃近甘翠蓮的身邊,使用狂風腿法,一下踢中丹田,魔娘當堂受了一下巨震,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又再打來,鐵爪魔娘長鞭已失,不能硬拼,只好一提真氣,用個“鷂子鑽天”,拔起三丈多高來,升上城牆,高聲叫道:
  “三日之後,老娘……”陡覺喉頭髮甜,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血色瘀黑,這是為何?
  因為鐵爪魔娘兩次中了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內腑已傷,再被范公達用狂風腿法,狼狽的登了一下小腹,更加重了傷勢,她不說話還可以忍耐得住,一說話便吐出血,鐵爪魔娘一驚不小,再也不敢逗留,縱身跳上堞樓,那一架巨大的雲梯還在拉薩城下高高豎著,鐵爪魔娘一縱身軀,跳落雲梯頂上,清兵立即拖著雲梯倒退,這場驚天動地的惡戰,方才告一段落!
  這次智禪上人等老少六俠全鬥鐵爪魔娘,總算天池三老傳授絕技收到奇效,把鐵爪魔娘打得吐血而逃,清兵不敢進攻,鳴起金來,大隊人馬像風掃殘雲也似的,返回大寨,福康安派人慰問鐵爪魔娘,可有沒有受到重傷,甘翠蓮搖了搖頭,返進自己的帳幕,找著伊麗娜,她用手勢向徒弟比了幾下,伊麗娜立即拿過一瓶藥散來,鐵爪魔娘立即把整瓶藥散吞了下肚,整膝跌坐,做了個多時辰的吐納導引功夫,才把體內瘀血化淨,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伊麗娜等師傅精神恢復,方才向鐵爪魔娘道:“師傅,徒弟有幾句不中聽的話,要向你說!不知道你老人家聽不聽呢?”甘翠蓮不耐煩的答道:“徒兒,要說就只管說吧!不用扭扭捏捏啦!”
  小姑娘杏眼一閃,面色莊重,低聲說道:“師父,滿清是我們兩師徒的仇人,弟子是天山下的土著,生長在白熊谷,可是我的族人和叔伯父老,全都給滿洲韃子殺了,你老人家的爹爹不是滿清皇帝侍衛嗎!因為韃子皇帝迫你爹爹慘殺好友,終生抱恨,才有花園自刎這一件事,我們為什麼要幫助仇人,受仇人的利用,所以弟子認為還是返回崆峒山去,才是上招!”
  她還要說下去,鐵爪魔娘倏的伸出右手五指來,向著地下一插,籟籟幾聲,把泥土插了個深洞,喝道:“不准胡說!”
  伊麗娜知道師父的脾氣,只好嚓口不言,鐵爪魔娘怒道:“我何嘗不知道滿清韃子是害人的虎狼,不過我要利用他的聲勢,給我雪恨報仇!哼哼!”她才說到“哼”字,突然一掀帳篷,飛身直掠出去!
  鐵爪魔娘這一下舉措,伊麗娜吃了一驚,連忙奔出帳幕,抬頭看時,原來空中盤旋著兩只青灰色的鶴,這兩只大鶴要想低飛下來,附近篷帳的清兵倒有十多個人張弓搭箭,瞄準空中要射,這兩只青鶴不敢飛下來,鐵爪魔娘不由分說,一晃身搶了過去,劈手一把,搶奪了兩名清兵的弓箭,破口罵道:“瞎了眼的奴才,這鶴是我養的,你敢射它!”
  振臂一揮,把他們拋出十幾步以外,跌得頭青面腫,其餘的清兵不禁大驚,只好放下弓箭,鐵爪魔娘撮唇,舉手一揮,二鶴衝雲飛去,瞬息不見。
  鐵爪魔娘把青鶴銜來的白筒子拿回帳幕裡,伊麗娜迎著她問道:“師父!崆峒山那面來了書信嗎?”鐵爪魔娘點頭說道:“不錯,大青小青一同飛來,必定有重要的事,看看你魯師兄有什麼話?”原來這兩頭青鶴是崆峒派已故掌門赤霞子豢養的靈禽,年壽已經有七八十歲,善伺人意,已經通靈,崆峒山上每逢發生了重大的變故,多半由二鶴到處傳書,召集門人,或者有人會間,世上能夠傳送書信的,只有信鴿一樣,還要經過相當訓練才行,鶴兒怎可以傳遞書信?就算它歲久通靈,可以送信,又怎樣知道掌門存身的地方呢?
  原來崆峒派有一個規矩,凡是本派重要人物,出門在外,每到一個地方,必定要做兩件事,一件是留下暗記,使本門裡面的人,一目了然,第二件是把一種閃光的火粉,撒在所住的房屋或空地上,二鶴平日看慣了這種火粉,飛行在外,發覺有火粉閃光,便知道有本門的人,便引頸長鳴了,鐵爪魔娘是一派掌門,她這次進入清兵軍營,當然把火粉撤在自己居住的營幕附近,隨時準備崆峒山方面派靈鶴傳遞書信,再說甘翠蓮返入帳幕裡,拔了銀管管蓋,由裡面倒出一張字條來,鐵爪魔娘一看字條,不禁面色大變!
  原來內文寫的竟是:月之朔日,崆峒山突然來強敵,敵人為一中年道裝女子,自稱為天池三怪中之瀟湘仙子,亦即三十年前崑崙三株之蕭玉霜,直入三元聖宮,將本派八大弟子完全殺敗,更點穴道使僕地上,冷嘲熱諷一番,飄然離去,瀟湘仙子復雲本教掌門苟不交回崑崙離火劍及圖譜,嗣後擾亂無已時,並雲不日入藏尋覓掌門決一雌雄,倘無要事,請速回山主持一切。
  鐵爪魔娘一看字條,氣得醜面凝青,啪的一掌,把帳中的小幾劈下一只角來,宛如刀削,伊麗娜吃驚不小!急忙間道:“師父,發生了什麼事!”鐵爪娘氣沖沖的把字條向地一丟,怒道:“這是你魯師兄、管師兄的來信,看吧!”
  伊麗娜把字條拾起來,由頭到尾看了一遍,吃驚說道:“瀟湘仙子,崑崙三妹,她不是你老人家舊日的對頭嗎?聽說這些人好久不在江湖走動了,今天怎的會找上崆峒山來,跟我們為難作對?”鐵爪魔娘恨聲說道:“豈止作對而已!我今天進拉薩跟老禿驢、臭小子交手,臭小子和老殘廢都練了新的武功,這些武功分明是隱居天池兩個老怪物傳授的,老怪物分明要假手別人把我挫敗在這裡!宣揚崑崙派的武學呢!”
  伊麗娜雖然跟隨鐵爪魔娘上崆峒山練藝,做了崆峒派的弟子。這幾年來,她對史存明一片癡情,始終未斷,她雖然明白自己當日在大漠丟下史存明,史存明一定和金弓郡主如膠如漆,他決不會愛自己的了,自己還希望和史存明見上一面,她向鐵爪魔娘問道:“師父!照你老人家的意思,返回崆峒山呢,還是繼續在韃子的營盤裡逗留下去!”
  鐵爪魔娘斷然說道:“返回崆峒山有什麼用處?蕭玉霜已經搗亂過離開,我難道還要守株待兔嗎?這兩天我再到拉薩城去,殺了這六個狗男女,方才可以解我心頭之恨!”
  伊麗娜道:“師父,你如果再進拉薩,弟子也一併跟去吧!”
  甘翠蓮愕了一愕,問道:“我帶你去嗎?你的本領還不行呢!”
  伊麗娜道:“弟子的本領雖然不濟,可是給師父幫一幫手,大概還可以行,而且我也要見見姓史的負心漢,就算殺不了他,也要把他痛罵一番呢!”鐵爪魔娘點了點頭,忽然帳外跑進一名傳令官,躬身稟道:“甘女俠,貝子爺在中軍帳有請!”甘翠蓮答應一聲,立即和伊麗娜到了福貝子中軍帳。
  福康安坐在虎皮交椅上,旁邊侍立著一個青年將領,正是先鋒官岳金楓,中軍帳的正中用木架豎了一片地圖板,福貝子看見鐵爪魔娘進來,吩咐親兵給準備坐位,寒暄兩句,福康安用手指著地圖板道:“這是拉薩城附近的地圖,本帥已經考慮過了,拉薩城池建在山上,如果用重兵正面強攻,犧牲必定非常重大,如果要奇兵突襲,因為它整座城依山而建,一切挖掘隧道,火攻水淹等等全不生效,要破城池,唯一方法就是用紅衣大砲轟開城牆幾個缺口,然後用敢死隊蜂湧直上!”
  伊麗娜聽了紅衣大砲四字,粉面立時變色!因為她自小生長在白熊谷,聽見谷中的老人說,當年滿清聖祖(康熙)皇帝,御駕親征蒙古,蕩平準噶爾時,曾經用西洋傳教士製造的紅衣大砲,連番猛轟,把準部兵轟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來兆惠平回疆,在天山下也曾經用紅火大砲助戰,轟擊大小和卓木的軍隊,估不到福康安今天要用這種厲害火器來對付拉薩城了!
  萬一城池打破,史存明一班人豈不是遭了池魚之殃,西藏居民豈不是受清兵慘殺,伊麗娜根本是個存心反抗滿清的人,她眼見過清兵屠殺白熊谷的殘酷,聽了福康安這番話,心頭上激起了一陣無比的憤怒!
  岳金楓在旁邊開口道:“大帥,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池嗎?照小將看來不行呢,拉薩城牆建在高山之上,咱們的大砲只可以平射,對這樣高大的城牆,恐怕沒有用處!”
  伊麗娜不由看了岳金楓一眼,只見他儀容清俊,器字軒昂,相貌和史存明倒有幾分相似,伊麗娜的芳心不由動了一動,再聽見他不主張用火砲攻城,更加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敬意。
  福康安大笑道:“岳先鋒,你大過迂腐了!不錯,咱們的紅衣大砲只可以平射,不能仰攻,可是你看!”他用手指了一指地圖板,說道:“拉薩城東南二裡遠近,有座山名叫聖山,達賴喇嘛駐錫的布達拉寺,就在那裡,咱們只要把紅衣大砲運到聖山,便可以平射轟擊拉薩的城牆!老弟,明天辛苦你一趟,帶領二萬精兵攻打聖山,把它拿下!”
  岳金楓遲疑道:“佔了聖山,便開始用紅衣大砲攻城恐怕火藥不夠!”福康安道:“我已經下令後方趕運五百桶黑火藥來,四五天內盡可使用,你在明天日落之前,把聖山攻下來,準備一切便是!”岳金楓唯唯諾諾。
  福康安又向鐵爪魔娘道:“甘女俠,你的輕身功夫超卓驚人,五日之後,我們用紅衣大砲攻城,轟開缺口之後,勞煩你躬為先導,帶領敢死隊衝城,如果破了拉薩,本帥必定重重酬謝!”
  福貝子說這幾句話,又自言自語道:“我用十萬大軍攻城,同時用二十多萬軍隊,包圍城外,由城裡逃命出來的,見一個抓一個,什麼金弓郡主,姓史叛賊,統統逃不掉我的掌握,哈哈哈!”伊麗娜聽了福康安的狂妄口吻,心頭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鐵爪魔娘笑道:“貝子爺神機妙算,拉薩城池必破無疑,還有別的事嗎?”福康安霍然道:“我幾乎忘記了一件事!甘女俠,憑你一個人的本領,可以進得了拉薩城嗎?”鐵爪魔娘拂然不悅,冷笑道:“小婦人雖然年老,什麼龍潭虎穴也闖了不少,幾丈高的城牆,還擋不了我自來自去!”
  福康安笑說道:“是是,本帥說話太不小心了!甘女俠,實不相瞞,我們有一個人陷在智禪賊禿那班人的手裡,這個十分重要,就煩甘女俠這兩天晚上到拉薩城去,想法子把她救出來!”福貝子便把賀蘭明珠的身分,以及她隨軍到塞外始未,如何落在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的手裡,挾作人質的經過說了,他向鐵爪魔娘道:“甘女俠,如果賀蘭明珠有了不測的話,她是兆惠將軍側福晉,本帥回京之日,對兆惠大將軍面上不好看,所以斗膽煩勞甘女俠把她救出來哩!”
  鐵爪魔娘口裡雖然不說,心中想道:我甘翠蓮是個何等的人物,卻要聽你指使,人城救一個出牆紅杏的賤女人!
  不如真正到攻取拉薩城的時候,這六個狗男女各有一身本領,清兵決然擋他們不住,必定被他們逃脫,我索性在城破之前,混人城去,把他們制服了再說!鐵爪魔娘自問有全勝六人的把握,她立即點點頭道:“好!我就在這三天晚上進拉薩城去,把側福晉救出來便了!”
  福康安雙手端起茶盅來,這是滿清官場中送客的表示,鐵爪魔娘立即離開了中軍帳,她和伊麗娜一同返回自己的營帳裡,甘翠蓮忽然說道:“天色還未人黑,我要到外邊去走一遍,看看拉薩聖城的形勢!”她吩咐伊麗娜留守帳幕,自己一個出營去了,伊麗娜一個人在帳幕裡,坐在駱駝毛地氈上,手托香腮,默默出神,若有所思,過了半晌,帳幕外邊有人咳嗽兩聲,跟著叫道:“伊女俠!”正是先鋒官岳金楓,伊麗娜不禁面泛桃紅,問道:“岳將軍,貝子爺又傳喚我們嗎?”岳金楓低聲道:“姑娘,我有重要話要跟你說,進帳幕吧!”
  伊麗娜把粉面一凜,正色說道:“岳將軍,男女授受不親,有話在帳幕外邊說,還不是一樣嗎?”岳金楓白麵微紅,急忙說道:“姑娘會錯意了,我岳某人雖然不才,自間也還頂天立地,光明磊落,對姑娘並無什麼歹心,我這次還是為了拉薩城幾十萬生靈而來,我見姑娘並不是醉心利祿的人,方才把心腹話奉託!”伊麗娜見他說得誠摯,方才點了點頭,說道:“好!請進來吧!”
  岳金楓四面看了一看,見沒有人,方才閃入帳裡,他在羊皮墊盤膝坐了下來,低聲說道:“伊姑娘,你如果在今天才或是明天晚上,跟隨令師到拉薩城去拯救側福晉時候,最了想個法子,給藏人送個信,說福貝子在五天之後,決定攻佔達賴喇嘛駐錫所在的聖山,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池,叫他們預先提防這一招,如果被福貝子搶先走了這一招棋子,拉薩全城就要化為灰燼,城中居民也要玉石俱焚了,這件事姑娘要緊記,岳某言止於此,我要走了!”岳金楓說著站起身來,就要走出營帳。
  伊麗娜忽然叫了一聲:“岳將軍,且慢!”岳金楓不禁愕然,站定腳步問道:“哦!姑娘有什麼吩咐呢!”伊麗娜把粉面一沉,說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是滿清將官,也是福貝子手下的先鋒大將,怎的會通知西藏人,豈不是不忠不義嗎?”岳金楓凜然道:“姑娘有所不知了!我雖然是滿清的先鋒,本身卻是漢人,身在清營而心在漢,可惜自己位卑力微,不能夠為匡復漢族河山而努力,實不相瞞,幾天前在拉薩城外伏擊福貝子大軍那幾個漢人,老早跟我岳某人有聯絡……”伊麗娜大喜道:“岳將國,原來你跟史存明是好朋友!”
  岳金楓側耳聽了聽外面,說道:“姑娘低聲,提防隔牆有耳,我是樣跟他們聯絡上的!”他把當日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喬裝牧人,客串父女,到清軍大營裡揭福貝子的賞榜,給側福晉賀蘭明珠治病,設伏白熊谷,計擒福康安的經過,一一說了,伊麗娜聽得又驚又喜,連聲說道:“存明哥哥真了不起,金弓郡主真是女中英傑!”她剛才說了這兩句話,忽想起史存明和孟絲倫已經成了一對要好的情侶,自己卻跟從了鐵爪魔娘甘翠蓮助紂為虐,自己無形中成了幫兇,伊麗娜禁不住一聲浩歎。
  岳金楓見她一張俏臉,忽喜忽愁,心裡覺得莫名其妙,帳幕外陡的吹起號角來,岳金楓霍然說道:“進兵號響,福貝子大概又下令攻城了,我要出去,剛才那幾句話,姑娘切要緊記!”他說罷匆匆走出帳幕,伊麗娜望著他強健的背影,芳心突然起了一陣漪漪,由這天起,她對這一位青年先鋒官,開始有了好印象不提。
  岳金楓去了半天,鐵爪魔娘由外邊回來,她才一進帳幕,立即說道:“拉薩城牆高十幾丈,要想混進城裡,不大容易,不大容易!”伊麗娜道:“師傅,既然不能混進,怎樣可以救出側福晉呢?”鐵爪魔娘怒道:“胡說,我甘翠蓮是崆峒一派的掌門,區區一道城牆,難道阻止得了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到拉薩城去,把這禿驢和姓史的小子活著捉住,抽筋剝皮,再把那個什麼側福晉救出來,方才可以顯我鐵爪魔娘的本領!”伊麗娜見師傅沒有帶自己去的意思,不禁著急起來,自己如果不去,哪裡能夠得見史存明的面,把岳金楓的話轉給他聽!若果清兵真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他們豈不是要身受其害?
  伊麗娜到底是聰明的女孩,她把櫻唇一努,說道:“師傅,你老人家時常說一個人不闖盪江湖,學了武藝也沒有用處,怎的不要弟子同去呢,師傅是一派的掌門,難道多了弟子一個,便沒有法子越過城牆,到拉薩救人嗎?”這幾句話隱含激將,鐵爪魔娘一聽,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丫頭,你不用拿話來激我。很好,今天晚上,我帶你到拉薩去吧!”
  伊麗娜十分高興,她背著師傅寫了一個紙柬,藏在貼肉的衣袋裡,俟機行事不表。
  這天晚上,彤雲密布,星月無光,鐵爪魔娘和伊麗娜師徒兩人,二更起便離開清軍營盤,她在日間已經安排好了進城的一切,便引著伊麗娜奔向聖山,聖山就是達賴法王駐錫的所在地,布達拉宮金黃色的圓穹面,在黑夜裡閃閃放光,鐵爪魔娘把伊麗娜引到布達拉宮附近的一座小山峰上,揉登峰頂,俯瞰拉薩城形勢,遙望城裡燈火萬點,刁斗森嚴,伊麗娜向鐵爪魔娘道:“師傅,敵人防守得這樣森嚴,我們怎樣能夠混進去?”
  鐵爪魔娘冷笑一聲,她忽然向伊麗娜說道:“伏在我的背後!”伊麗娜愕了一愕,她知道自己師傅言出必隨,只好向鐵爪魔娘背後一伏,甘翠蓮把徒弟兜在背後,展開陸地飛地功夫,一溜煙下了小峰,直向拉薩奔去,這一帶坡谷起伏,高低不平,時有雲霧湧現,只要略略的一失足,踏錯半步,就要粉身碎骨!
  可是鐵爪魔娘背著一個伊麗娜,高低上落,疾如奔馬,伊麗娜伏在師傅背後,兩耳朵呼呼風響,不時看見大片雲霧,迎面撲來,嚇得她急忙閉了眼睛,似這樣提心吊膽的,跑了半頓飯的功夫,拉薩城池已經由遠而近,她們並不是來到城牆下,卻是來到距離城牆不到八九丈遠的一個小山崗上,原來拉薩城牆除了南北兩道城門,通著下山大路之外,其餘一大半城垣都是在亂崗簇繞之間,城牆和山崗的中間,多半是無底的山溝,深幾千尺,天生奇險,有如鴻溝天塹。
  鐵爪魔娘看見對面的城牆頂上,站著兩名藏兵,正在那裡守望,甘翠蓮突然向伊麗娜道:“徒弟!你把頭上插的銀簪,拔兩根來,我有用處!”伊麗娜穿的是維族少女裝束,頭上綰了十幾根小辮子,辮子和辮子之間,用銀簪夾住,她聽見師傅這樣一說,立即伸手把綰束秀髮的銀簪摘了兩支下來,隔著肩頭遞給師傅,鐵爪魔娘並不把伊麗娜放下,只把銀簪夾在左手中食二指之間,二指一彈,兩支銀簪嗤嗤兩聲微響,破空飛射過去,這是甘翠蓮最擅長的鐵指神功,銀替發處,兩名藏兵撲通一聲,跌倒在城頭上。
  鐵爪魔娘看見藏兵跌倒,方才一個飛身,在夜影中沖天掠起,宛似一頭大鳥,輕飄飄的,居然由山崗竄到城牆,八九丈的距離,只一眨眼便自跳過,背後還兜著一個人,可見鐵爪魔娘輕功卓絕的程度了!
  甘翠蓮到了城牆上,方才把伊麗娜放了下來,伊麗娜見這兩名藏兵面孔朝天的躺著,喉頭間露出半截亮晶晶的東西,原來是自己頭上的銀替,師傅竟然能夠把兩支又輕又短的東西,當作袖鏢使用,飛越十丈距離,一下穿中藏兵咽喉,立即致命,腕力強勁,可以想見!
  伊麗娜真是不寒而慄,鐵爪魔娘對這兩具藏兵尸身連正眼也不瞧一下,略一彎腰,便把兩個死屍抓背心抓起來,向城牆外的深溝一丟,剎眼之間,已經無聲無息,沒影沒蹤!
  鐵爪魔娘殺人滅跡之後,方才溜下城牆,她對拉薩城裡的地形,本來不熟,剛剛跳落牆下,更道上忽然來了一個提燈巡夜的藏兵,鐵爪魔娘一個飛身撲了過去,把那藏兵胸口抓個正著,惡狠狠的喝道:“達賴喇嘛在哪裡?還有幾個幫助叛逆的漢人狗男女在哪裡?快說!”那藏兵見她一張疤痕滿布,爛糟糟的面孔,和十只瘦硬發光的手指,宛如鬼魅,嚇得魂飛天外,戰戰兢兢的說道:“哦!他他他……
  他們就在城中心的珠卜寺,有六座高塔的那間廟就是!”
  鐵爪魔娘左手五指一攏,扣緊了藏兵的咽喉,左手閃電似的一落,五個指頭完全鑿進那藏兵的腦門,慘叫半聲,便自送命!他臨死前一聲慘叫,因為被鐵爪魔娘扼了喉嚨,沒法子喊出來,嘶而且啞,就像狼嗥一般,伊麗娜看見自己師傅殺人如草的樣子,不由變了面色,透背心直冒涼氣!
  甘翠蓮再飛一腳,把殺死的藏兵踢在一旁,然後躍上民房,向珠卜寺奔去,伊麗娜只好銜尾跟隨,師徒兩人星飛丸走,不到半晌,已經來到珠卜寺附近的民房瓦面,這昌拉薩中心的大廟,金碧輝煌,美崙美矣,鐵爪魔娘正要飛身跳落平地,冷不防身後哈哈一笑,一個清朗口音說道:“甘老前輩,有失迎迓!”
  甘翠蓮回頭一望,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兩次用怪招難倒自己的史存明,還有金弓郡主孟絲倫,站在自己身後!
  你道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怎會突如其來!原來鐵爪魔娘混入拉薩的時候,史存明、孟絲倫兩人,正在珠卜寺中央浮屠佛塔上秉燭夜話,他們談心的地方,是在佛塔最頂一層,離地十幾丈高,俯瞰全城形勢,一目了然,史存明自從在崑崙山絕頂囚洞七日,練了三陰神功之後,眼光銳利,比從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所以鐵爪魔娘逼近珠卜寺,他在塔頂老遠便看出來,向金弓郡主道:“賢妹,老乞婆混進來了,背後跟著一個人,是個女的,大概是伊麗娜!”盂絲倫霍然起立,說道:“鐵爪乞婆來了嗎?咱們立即傳令眾人,把她圍住,別讓這老怪物逃脫!”
  史存明搖手道:“不用驚動許多人,這老妖婦指爪厲害,人多也沒用,咱倆立即派人通知師傅師叔,我們兩個當先迎敵,如此這般,戰她一戰!”孟絲倫笑道:“很好!可是要小心呢!”他們兩個靜悄悄的由塔頂走落,孟絲倫吩咐一名喇嘛到淨室去,通知智禪上人和范公達,自己和史存明兩人,走出廟外,繞向鐵爪魔娘背後,鐵爪魔娘正要逾牆進廟,卻被史存明發言相俏!甘翠蓮勃然大怒,冷冷說道:“小子,老娘今天晚上到來,要跟你決一雌雄,快把老禿驢叫來,看老娘的手段!”
  史存明不慌不忙,哈哈笑了兩聲,方才說道:“老前輩放在往日,我不是你的敵手,可是今天可不同了,天池三老已經教了我好幾種克制你的絕技,就是跟你單打獨鬥,雖然未必會贏,也決不會敗在你的手上!”鐵爪魔娘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姓史的!離別你不過幾個月,你學得了老怪物多少功夫?看招?”雙爪一揚,就要飛身猛撲過去。
  伊麗娜突然打破沉默,開口叫道:“師傅,這姓史的不過是個晚生下輩,何勞你老人家出手,還是讓弟子下場,跟他們一鬥吧!”鐵爪魔娘怒道:“胡說!這小子誇口一個人可以抵敵我,我要看看他的本領!”話才出口,身形晃處,右掌一揮,五只鐵指已經抓向史存明的面門,史存明見她來勢奇速,身軀微然一側,右臂反掉過來,就是一掌,少年壯士用的是三陰滅陽掌法‘金鋼捧杵’這一招,砰的一聲,正正擊在鐵爪魔娘右肩之下,鐵爪魔娘哼了半聲,身子全然不動,左手五指一翻,她那冰涼瘦硬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剎那之間,已經把史存明右腕的“寸關”
  “尺關”“會宗”三處穴道,一把拿個正著!
  原來史存明雖然練了三陰滅陽掌法,可是功力仍淺,上次能夠把鐵爪魔娘打得在半空一個跟頭,完全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這次鐵爪魔娘飛身進撲,預先有了防備,罡氣布滿全身,堅如鐵石,史存明這一掌雖然把她打得肩頭髮疼,並沒有傷及筋骨,她一反手抓了過來,扣住史存明脈門。
  史存明在崑崙山囚洞七天的時候,曾經聽見天殘叟說過,鐵爪魔娘的“陰陽神抓”,厲害非常,跟地缺翁傳授的旋風掌一樣,專在對方明知不能夠發招的部位猝起疾攻,所以十分難擋,少年壯士脈門被對方一捏,暗叫:“不妙!”急忙中曲起左手中食兩指,半拳半掌,閃電似的向鐵爪魔娘胸口“血阻穴”一撞,這下名叫“孟光舉案”,史存明當日練成功夫,推開封洞大石,用的是這一招,威力之大,異乎尋常。
  鐵爪魔娘雖然有罡氣護身,看見對方拳路怪異,撞的又是人身死穴,不禁心中一凜,連忙把身一扭,卸掉來勢,可是肋窩旁邊仍然挨了一下,當堂上身發麻,鐵爪魔娘吃驚不小!
  順手一揮,把史存明推出兩丈多遠!
  史存明這一著“孟光舉案”用了全力,鐵抓魔娘反手一推,也用了七八成功夫,甘翠蓮功力較深,只後退了三步,史存明卻跌得風車相仿,好在他身手矯捷,雙手向地一按,使個“鯉跳龍門”之勢,直躍起來,鐵爪魔娘身形如電,一聲斷喝,人隨聲起,身未落爪先到,這是她由“金關玉鎖”功裡面練出來的“鵬搏九霄”,金弓郡主叫聲:“不好!”她知道鐵爪魔娘身硬如鐵,因彈子沒用,只把手中長劍一挺,施展學而未全的雷電披風劍法,“迅雷擊木”,嗤的一劍,照准鐵爪魔娘腰肋便刺,伊麗娜失聲叫道:“哎呀!”
  鐵爪魔娘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伊麗娜這樣一叫,她立即醒悟過來,這時鐵爪魔娘雙腳還未落地,居然輕身提氣,反腕一擒,勾住了孟絲倫的劍,金弓郡主連忙把劍一拖,要想割斷鐵爪魔娘手指,可是甘翠蓮的手指完全是精鐵鑄成的,哪裡割得動它!
  鐵爪魔娘反手一拗,叮噹,孟絲倫的青鋒鋼劍,居然被拗成兩截,金弓郡主吃了一驚,鐵爪魔娘鐵抓翻處,“浪撼江礁”,呼的由肋下穿上來,搭住孟絲倫背心的命門要穴,眼看只要掌力一發,便可以叫金弓郡主脊骨震斷,登時送命!說時遲,那時快,鐵爪魔娘猛覺呼的一響,一股大力的勁風向她後背推到!
  這一股勁風正是史存明所發,少年壯士由地上一個跟頭翻起來,看見孟絲倫為了搶救自己,冒險進刺鐵爪魔娘,被對方一照面折斷寶劍,把人擒住,史存明這一急非同小可,雙掌一圈拼力推出,這下正是三陰滅陽掌的絕招,名叫“愚公移山”,鐵爪魔娘先前吃過苦頭,不敢怠慢,變掌為抓,五指一翻一鉤,嗤嗤兩聲,抓破了孟絲倫的衣服,鐵指在她白如羊脂的粉背上,劃了幾道血痕,底下騰的一腳,把她踢了出去,摔了個大跟頭,然後反掌一推,跟史存明雙掌之勁抵個正著,少年壯士以兩掌對她一掌之力,居然扯乎,砰砰兩聲大響,雙方都是不由自主,倒退三步,鐵爪魔娘又羞又怒,自己生平向來自負,今日竟然給這後生小子單打獨鬥,拆了三招,當下一聲狂吼,雙爪翻飛,掌打指戳,疾如飄風逐電,史存明用三陰滅陽掌緊守門戶,什四路掌法迴環運用,招式神奇,鐵抓魔娘一時間竟然奈何不了他,兩人鬥了四十多個回合,正在殺得難分難解之際,斜刺裡一聲佛號,響如洪鐘,叫道:“阿彌陀佛!甘老前輩又來助紂為虐了!”
  甘翠蓮一個飛身,倒竄出兩三丈,定睛看時,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已經由珠卜寺裡出來,范金駒范金駭兩小兄弟,卻站在二老的背後,白熊谷六個對頭,同時來到,鐵爪魔娘一聲怪笑道:“好哇!你們來了!很好,六個人一同上吧!”
  她說著雙手交叉,當胸一抱,兀然卓立,等候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一擁上前,自己便老實不客氣,拔離火劍應戰。
  可是老禪師和范公達兩人,並不立刻上前進攻,孟絲倫由地上掙扎起來,她雖然沒有摔傷筋骨,也跌得秀髮凌亂,右邊粉頰也青了一大塊,范公駒兄弟年少氣盛,看見孟絲倫跌得狼狽,不禁無名火發,叫道:“好妖婦!師伯!
  爹爹,咱們一起擁上,叫她難逃公道!”
  智禪上人將手一擺,喝道:“不准亂說!”這位峨嵋派掌門雙手合十,說道:“我說老前輩助紂為虐,並非虛言,滿清皇帝已有中原,仍未心足,還要派福康安入侵西藏,屠戮百姓,老前輩跟滿清官府完全沒有淵源,竟然為虎作倀,為虜馳驅,不智殊甚……”他還要說下去,鐵爪魔娘已經一聲斷喝,說道:“老禿驢!趁早住口,老娘是堂堂一派掌門,怎會給滿洲韃子賣命,幾次來找你們,為的是消不了心頭一口惡氣,廢話少說,你們只管一齊上來,看老娘可較短給你!”
  金弓郡主半聲不哼,突然妖軀一晃,用旋風掌身法,由范公達背後穿了出來,豎臂一掉,反背就是一掌,哪知道鐵爪魔娘這幾個月來,不斷研看地缺翁的圖譜,對方史存明過去兩次打中自己的旋風掌法,大致已摸清楚了!
  孟絲倫這一掌要打著她,如何能夠?金弓郡主手掌剛才一遞,鐵爪魔娘刷地繞步旋身,鐵鉤裝成的五指,抓向孟絲倫的腕時脈門,眼看她就要給鐵爪魔娘抓個正著,范金駒范金驥兩柄單刀,閃電般的戳向鐵爪魔娘肋下氣門,史存明也打出三陰滅陽掌,甘翠蓮只好放棄對盂絲化的抓攫,閃身一竄,向後面倒縱出去,智禪上人等六人一同動手,又把鐵爪魔娘困在核心鏖戰!
  伊麗娜看見大家一齊動手,她把背後寶劍抽出鞘外,合在手裡,高聲大叫:“姓史的,我要找你算賬,趕快過來!”
  活未說完,眼前人影一晃,一個人影仗劍迎面截住,正是金弓郡主,嬌聲喝道:“賤婢,不分皁白,助紂為惡,你的族人給清兵殺了!你卻替韃子當走狗!”
  話才說完,刷的一劍分心刺到,這是飛龍劍的“青龍出壑”,她一口劍還是向寺裡喇嘛討的,伊麗娜銀牙一咬,使出崆峒大乙劍法“倒掛金鉤”,向孟絲倫劍鋒一擋,叮噹兩聲,雙劍交擊,噴出一溜火星,伊麗娜功力還淺,震得玉臂發麻,不由自主退後兩步,金弓郡主一招佔先,便不容情,刷刷兩劍,一招是“探海屠龍”,一招是“玉女簪花”,下刺小腹,上掛太陽,伊麗娜見金弓郡主劍法迅辣,連忙一扭腰,使了個移宮步,閃過對方來劍,孟絲倫劍花挽處,又進三劍,伊麗娜完全沒有還招的餘地,險些兒被孟絲倫劍鋒劃傷,她急得連聲叫道:“快叫史存明過來,我並不是跟你打架!”金弓郡主冷笑道:“你連我也打不過,還說叫存明哥哥來?趕快棄劍跪下,還可以……”她的話還不曾說完,冷不防一股急風,裹著一條怪鳥也似的人影,正向自己當頭罩到!
  原來鐵爪魔娘一邊舞動離火劍配合鐵爪神功跟智禪上人等五人動手,一邊留意自己的徒兒,因為她知道伊麗娜本領太嫩,不大放心她跟別人交鋒,鐵爪魔娘看見孟絲倫把伊麗娜逼得手忙腳亂,不禁勃然大怒,她突然向智禪上人面前一衝,左抓右劍,橫直互易,嗖嗖嗖,連進三招,一招雙擊,共是六招,虛實相乘,接著身形一轉,右爪左劍,又是六招,剎那之間,連攻一十二手,這是鐵爪魔娘由地缺翁圖譜裡悟出來的“狂風落君花”,智禪上人本領再高,也要避其鋒銳,只好向旁邊一閃一退,范公達趁勢攻了她兩個狂風腿,鐵爪魔娘不比上次,有了準備,倏地拔身一縱,跳起七八尺高,在半空裡一個迴旋,左抓右劍,猛向金弓郡主頂心命門攫去!
  史存明自始至終關懷著心上愛人,看見鐵爪魔娘暴然猝起,想要傷她,不禁心裡一急,雙掌一錯,飛身撲了過去,三陰滅陽掌向外一送,用個“浮丘挹袖”,運全力向甘翠蓮背後猛撞,鐵爪魔娘不怕智禪上人的劈空掌,也不畏懼范公達的狂風腿,卻最顧忌史存明這一手本領,她立即腰身一扭,斜斜下落,卻擋在伊麗娜身前,喝道:“徒兒,你的功候還淺,站向我的身後,不准亂動!”智禪上人把凌霜劍一晃,六個人又向鐵爪魔娘圍上。
  這時候珠卜寺的喇嘛,街道上的藏兵已經紛紛圍攏過來,把鐵爪魔娘師徒兩人困在核心,伊麗娜突然向史存明一衝,嬌聲罵道:“負心漢子!看劍!”一劍向史存明扎到,史存明呆了一呆,他這時候用三陰滅陽掌力搏鐵爪魔娘,一把斷虹劍勒在肩後,始終沒有使動,伊麗娜雖然不是愛人,也是自己誼妹,情同骨肉,哪知道今天反臉成仇,拔劍相同。
  史存明側身一避,正要回敬她一下旋風掌,伊麗娜突然左手一揚,捏著劍訣的玉掌,陡的伸展開來,把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拋向自己胸膛,少年壯士機警逾人,回孽反手一撈,抓個正著,伊麗娜再清叱一聲道:“小子!看招!”
  向史存明面門又是一劍,少年壯士知道她假意動手,心中暗笑,反手一掌,照伊麗娜玉腕拍去。鐵爪魔娘卻一個飛身截了過來,劍爪並用,虛實齊施,她這回似乎參透了地缺翁的圖譜,出爪遞劍兇辣無倫,除了史存明還可以正面跟她硬對硬拆一兩招之外,餘下的五人簡直別想近得了鐵爪魔娘半步,不過鐵爪魔娘也顧忌著自己身邊的伊麗娜,雖然攻多守少,卻不敢過份遠出,奔騰跳躍,拼鬥了七八十合,鐵爪魔娘突然把伊麗娜向肋下一夾厲嘯一聲,破空直掠起來,跳上近身的民房瓦面,飛也似的逃去,藏兵扯開硬弓,一連向她射了百數十箭,但鐵爪魔娘身法奇快,一支箭也射不到身上,便給她溜走了!
  智禪上人收劍說道:“窮寇莫追,由她走吧!”這一場惡戰仍然沒有結果,兩下拉平,最吃虧的還是金弓郡主,斷劍之後,還被鐵爪魔娘在背心抓了五道血痕,重重的摔了一跤,幾乎連頭臉也跌破,她看見智禪上人不肯窮追敵人,恨恨不己!
  史存明忽然說道:“伊麗娜在今天晚上,怎會跟老乞婆到來,真正奇怪!”孟絲倫冷笑道:“她到來不是找你嗎?我跟她打架的時候,這丫頭還口口聲聲的說要你過來呢!”
  女子向來愛拈酸吃醋,金弓郡主因為伊麗娜一度是史存明的戀人,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史存明慌忙說道:“賢妹,不要說這些話,伊麗娜跟我交手時候,給了我一個紙團哩!”他立即將折做一團的紙球攤了開來,上面果然寫滿了字,不過全是屈曲蚯蚓一樣的維吾爾文,史存明半字不懂,金弓郡主拿在手裡,念道:“明日清兵佔領聖地,五天后紅衣大砲架設山頂,拉薩即面臨未日矣!岳將軍雲懼防火砲,及早籌思對策,方免破城之禍也!”
  這寥寥三四十字,一讀出來,智禪上人和史存明不禁大吃一驚,面色倏變!
  原來清朝初年,一般在旗兵編制裡面,已經有神機營之設,所謂神機營不過是紅衣大砲,砲身長約兩丈,砲管裡塞滿破鐵碎石和火藥,用火點燃,轟一聲發出去,不但可以大量殺傷人馬,還可以洞穿堅厚的城牆,上一次兆惠征伐回部的時候,就曾經使用紅衣大砲,轟擊大小和卓木的聯軍,殺害了不少牧民戰士,估不到福康安今天又拿來轟擊拉薩城池,而今拉薩城建在山頂,紅衣大砲火力雖猛,也不能夠轟著城牆,不過清兵如果佔了聖山的話,局面又不同了,砲火不但可以直接射擊城牆,還可以命中房屋,引起塌屋傷人的現象,影響士氣很大,眾人呆了半晌,還是史存明打破沉寂,說道:“原來伊麗娜今天晚上到來,還是替岳金楓給我們報信,可欽可敬!清兵如果用了這一著煞手,我們怎樣抵擋!真個是大傷腦筋的一件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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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7 PM

第44章 孟郡主湖畔劫紅衣

  金弓郡主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這街上眾目睽睽,嚷叫什麼?返入廟裡再說吧!”大家方始恍然,進入珠卜寺裡,還未到自己的淨室,達賴喇嘛已經派人來相請,說道:“法王有旨召見!”六個人中,除了孟絲倫受了傷,要裹創敷藥外,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駭,聽說法王傳喚,只好向宮裡面走去。
  半晌之後,他們進了內殿,達賴喇嘛果然坐在禪床上,兩個年老僧正左右陪伴,達賴問道:“各位英雄,聽說今天晚上,來了清軍奸細,這奸細是來刺探還是搗亂呢?”智禪上人合十說道:“法王聽稟!”便把伊麗娜柬帖的話說了,達賴聽了僧正翻譯,吃驚不小!說道:“滿清韃子這樣可惡!
  連聖山也侵犯,那還了得?”正說話間,盂絲倫已經治理了創口,來到內殿,達賴喇嘛忽然說道:“盂姑娘足智多謀,她來得好極了!我們向她討教!”
  金弓郡主朗聲說道:“法王!我們防守拉薩這一點上,保守城池一個時期,還可以行,如果要分兵據守聖山,便不夠了!而且聖山無險可扼,不易固守,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破壞清兵營裡的紅衣大砲,叫他不能使用!這才是釜底抽薪的上策!”
  達賴喇嘛欣然而喜,可是不旋踵間,又皺起眉頭來,說道:“姑娘的主意雖然好極了!
  可是紅衣大砲在清軍營裡,福康安必定對它嚴密看守保護,咱們怎能夠混進去,把他破壞,這件事恐怕……”
  金弓郡主立即截住法王話頭,道:“我這裡有一苦肉計!”
  達賴喇嘛不明白什麼叫做苦肉計,便向左邊的僧正朵巴延問道:“孟姑娘所說的苦肉計,究竟有什麼典故?”兩個老僧正不止精通梵藏文字,亦諳熟漢人的典故,朵巴延便把漢未三國時候,東吳大將軍黃蓋用苦肉計詐降曹操,周瑜火燒連環船的經過,說了一遍,達賴喇嘛方才明白過來,他向孟絲倫道:“孟姑娘,依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派一部分喇嘛向清軍投降,混進清營,毀滅清兵的紅衣大砲,用這樣的計策!”孟絲倫搖頭答道:“不是的!”
  金弓郡主這一句話,不但達賴喇嘛為之愕然,就連智禪上人、史存明這一班人也大惑不解,她既然說是苦肉計,當然是黃蓋詐降那一套把戲了,怎的又說不是呢?孟絲倫大抵看出眾人不明白,才道:“法王剛才說派一部份喇嘛向清軍詐降,福康安不是三歲小孩,哪會上當?豈不是等於送羊入虎口?就算是福貝子相信,咱們也不能夠希望由這些人的身上,破壞清軍的紅衣大砲,我所說的苦肉計,完全是在側福晉賀蘭明珠的身上!”
  賀蘭明珠這四個字一說出來,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幾個人更加滿腹狐疑,因為這一位兆惠將軍的側福晉,雖然是自己的俘虜,不過她本身究竟是個無權無勇的婦人,怎可以叫她行使苦肉計呢?難道把她放回清軍營裡嗎?史存明忍不住開口問道:“賢妹,我們怎樣由賀蘭明珠的身上行使苦肉計?”
  金弓郡主粉面一沉,說道:“要保拉薩無恙,首先要保持聖山不失,換句話說,我們萬萬不能夠讓清兵的紅衣大砲,推上聖山山頂,由它轟擊拉薩城池。但是我們的兵力單薄,又不能夠抽調一部分人馬,扼守聖山,這個形勢顯而易見,所以我打算把側福晉賀蘭明珠移到聖山去,明白告訴福康安,如果他膽敢派兵攻打聖山,冒犯法王駐錫的聖地,咱們立即把賀蘭明珠一刀兩段,叫福康安心存顧忌,不敢輕舉妄動!這不是上好的苦肉計嗎?”智禪上人聽了恍然大悟,可是回心一想,便開口向金弓郡主道:“這計策雖然可以行,但是終歸不能夠長久的呀!”
  史存明道:“賢妹這計策還欠妥當,萬一福康安拼著玉石俱焚,不管賀蘭明珠的性命安顧,那又怎樣?或者他派鐵爪魔娘在三更半夜,偷偷上山,把賀蘭明珠劫走,那又怎樣?”
  孟絲倫聽了他們兩師徒的話,不禁哈哈大笑!
  她這樣狂笑,內殿裡各人相顧愕然,孟絲倫笑了一陣,方才說道:“師伯的話不錯,這個計策只可以拖延一時,存明兄也說很得對,福康安可以派鐵爪魔娘這一類武林高手黑夜上山劫人,不過無論怎樣,總可以阻止清兵進攻聖山的行動三五天,在這三五天裡,我便可以進行另一個釜底抽薪的計策。還有一層,你以為我真正把賀蘭明珠安置在聖山,阻止清兵砲攻拉薩嗎?哈哈,錯了!我只把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叫她假扮做側福晉,安置在聖山上,以虛作實,叫鐵爪魔娘縱使找上山來,也要撲一個空!這是漢高祖在榮陽以紀信騙楚之計,無論福康安怎樣精明,也要上咱們的當!”
  大家聽了金弓郡主這番話,方才明白過來,不禁鼓掌稱讚,達賴喇嘛還不放心,問道:
  “那麼,三五天后,孟姑娘又用什麼法子毀滅清兵的紅衣大砲呢?”金弓郡主笑道:“這個我自然有計策,暫時不能洩漏,法王儘管放心便了!”
  大家談到這裡,便辭別了達賴由內殿出來,天色已經大亮,孟絲倫發出第一個命令,調集三千名藏兵到聖山去,沿著布達拉宮布防,第二個命令趕裝巨大紙鷂二十多只,在紙鷂面上寫了文字,然後吩咐人在城牆上放起來,等這些紙鷂放上高空,然後切斷鷂線,任令下墜,史存明看了笑道:“前一天滿清韃子用紙鷂寫字放入拉薩城里來嚇我們,今天我們反過來用紙鷂嚇他,真個是一報還一報!”
  孟絲倫笑道:“還不止這樣呢,今天晚上,咱們到清兵大營走一趟,找尋岳金楓去!”
  史存明駭然道:“找尋岳金楓嗎?萬一遇著鐵爪魔娘,那怎麼辦?”金弓郡主笑道:“一個鐵爪魔娘,你就害怕了嗎?萬一清軍營裡,有了比鐵爪魔娘更厲害的武林高手,我們豈不是要聞風先遁?”
  史存明吃盂絲倫一激,不禁勾起少年好勝的心理來,說道:“哪個怕她?我得了天池三老的三陰滅陽神功,單打獨鬥,二三十合之內,也未必會敗在她的手裡,何況還有你幫手呢?很好,今天晚上,咱們找尋岳金楓去!”他們準備晚上行動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清軍這一方面,福康安在中軍帳裡盼望,直到天色大明,方才看見鐵爪魔娘師徒回來,福貝子看見她兩手空空,知道救人不成了!果然不出所料,鐵爪魔娘氣憤的說道:“這次千不應萬不該,帶了伊麗娜去,被她阻手礙腳,給敵人發現了行蹤,混戰一場然後殺出來,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去,不信不能夠把側福晉帶出,大帥放心便了!”福康安雖然失望,可是在口頭上不能夠不慰勉鐵爪娘幾句,他們正在帳中說話,旗牌官忽然進來,福貝子道:“有什麼重要事報告?”
  旗牌官道:“稟告貝子爺,今天清早,拉薩裡放出幾十只紙鷂來,放到高空斷了鷂線,有幾只跌入軍營裡面,紙鷂上還有文字!”福康安吃了一驚,叫道:“拿來!”須臾之間,左右親兵把紙鷂拿進,這些紙鷂是用細鐵線做骨架,薄綢緞做面的,一共三只,面上寫著同樣的文字,福貝子一看內文,竟是:“字示清貝子福康安,汝攻拉薩勿用紅衣大砲,勿侵犯達賴喇嘛駐錫之聖山,賀蘭明珠已移往布達拉宮矣,汝苟以一兵一卒攻山,立斬彼女頭顱,汝不顧兆惠將軍之側福晉那?先此警告,勿謂言之不先也,欽此!”
  福康安一看之下,氣得目定口可,頓足說道:“罷了罷了!”剛才說了這幾個字,外邊探馬進來,福康安聽了更加羞怒交並,叫道:“估不到這班叛逆這樣機警,比我們佔先一步,走了這著棋子,真正可惱!
  鐵爪魔娘在旁邊冷冷的說道:“大帥!我們巴不得要敵人這樣做哩!”福康安愕然道:
  “什麼?前輩這句話怎樣說?”
  鐵爪魔娘哼了一聲道:“他們把側福晉藏在布達拉宮裡,我難道今天晚上不會把她救出來?上聖山救人容易呢?還是到拉薩城裡救人容易?”
  這兩句話把福康安提醒過來,笑道:“有理有理!今天晚上有勞前輩到聖山走一趟吧!”他又對旗牌官道:“你傳令岳先鋒,暫時不要攻打聖山,明天再打算!”福貝子以為鐵爪魔娘救人,十拿九穩,哪知道他反而中了金弓郡主的圈套!孟絲倫利用賀蘭明珠擺佈的緩兵計,已經初步成功了!
  再說滿清的先鋒官岳金楓,奉了福康安停止進攻的命令後,心上雖然稍為得到一點安慰,可是想到來日方長,拉薩一座孤城,必定難以抵擋滿清大軍的進攻,藏民終難免遭受屠戮,心裡非常鬱悶!這天晚上澄空無雲,月華如鏡,岳金楓在自己的帳篷裡,看了一會兒兵書,不禁撫摸著自己師傅鐵髯真人李玄化贈送的寶劍,嘆了一口氣道:“漫漫長夜,何時方能達旦?寶劍雖利,壯志未酬,不知何年何月,方才達成驅逐韃虜,還我漢家山河之願呢?”他剛才說到這一句,忽然聽見帳外親兵喝道:“餵!你們是哪一營的弟兄,擅自闖先鋒帳!”話未說完,撲通咕咯兩聲大響,二人掀帳而進,哈哈一笑!
  岳金楓由虎皮交椅上跳起身來,伸手一按劍把,定睛看時,進來的是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史存明,女的卻是孟絲倫,身上卻穿了清兵號衣,英姿爽颯,尤其是金弓郡主,不掩天然秀色,岳金楓吃驚不小,問道:“存明兄、孟郡主、戒備森嚴、嚴、乾馬的大營,你們怎樣走進?”孟絲倫梨渦乍現,笑了一笑,向史存明說道:“存明哥哥,你把點了暈穴的兩名韃子,拖入帳幕裡吧!”
  史存明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須臾之間,把兩個點了穴道的清兵,拖人帳裡,向著帳角一丟!方才向岳金楓拱手道:“岳兄久違!今天晚上我們冒險進來,有幾句重要的話,向岳兄說!”
  岳金楓道:“二位請坐!”史存明道:“不用坐了!前天多承岳兄幫忙,暫時阻遏了福貝子用紅衣大砲攻城之計,我們今天晚上到來,一來向岳兄道謝,二來打聽打聽,這一次福貝子攜帶來的紅衣大砲,一共有多少尊?火藥夠不夠用?安在哪裡?”岳金楓略一沉吟道:
  “實不相瞞,這次福康安奉令徵西,一共帶了三個神機營,每一營有砲手一百二十人,專管大砲一十二尊,換句話說,三個神機營總共有三十六尊紅衣大砲,不過福貝子對這些大砲關防很嚴,除了神機營的統帶和兵士之外,其他各營士兵,一律不准接近,神機營所在的地方,一律插了鹿角疾藜,晚上還用猛犬守衛,要想破壞這些大砲,可說不容易!”
  金弓郡主並沒有留心這些話,接著問道:“那麼,岳兄,紅衣大砲的火藥夠用嗎?”岳金楓陡的一拍手掌,笑道:“孟郡主真是心細如發,智比陳平,我想出一個方法來了!”
  他便向史存明孟絲倫說明,現在福康安的紅衣大砲,缺乏火藥,軍營中現存的火藥很少,僅可以夠三兩尊大砲使用,福貝子在前天加派了八百里快馬到新疆烏魯木齊去,請加撥火藥四百箱,火速送來,大概四五天后,火藥運到,福康安便向拉薩展開兇猛的攻勢,孟絲倫聽了之後,連連點頭,又問岳金楓道:“清兵押運火藥,多半走哪一條路徑呢!”
  岳金楓拿出行軍地圖,指道:“我們大軍的後方接濟,統統要經過喀喇崑崙古道而來,途中要經過彭公湖和騰格里海,這一片鹼水湖的地段!”孟絲倫看了一陣,若有所悟,說道:“很好,我們就在這裡伏擊清軍的輜重,劫奪他的火藥便了!”她向史存明道:“存明哥哥,咱們走了!”又向岳金楓道:“岳兄,你留在福貝子的身邊,隨時給我們送信通消息,勝似幾萬兵馬,那兩個清兵你還是砍了他們吧!留下他們可能是禍呢!”金弓郡主說到這裡,一拉史存明的衣角,他們兩個雙雙走出帳篷,拔身一晃,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去得沒影無蹤!
  岳金楓等他們走了之後,沉吟半晌,方才把兩名清兵拖出帳外,驕指向這兩人的“玄樞穴”一點,這是人身六處死穴之一,兩名清兵微哼一聲,便自送了性命!岳金楓返回帳墓裡,滅燭就寢去了。
  史存明和孟絲倫這天晚上,不過殺了兩名滿清巡卒,剝了他的號衣,穿在身上,便自不費吹灰之力,混過清兵幾重卡哨,再用輕功越過寨柵,便進了滿清的大營,順利地探訪了岳金楓出來。之後,他們一溜煙也似出了大營,一口氣跑出幾裡路,方才停下,史存明向孟絲倫笑道:“賢妹,咱們今天晚上進營,真正僥倖,沒有撞著鐵爪魔娘那個老怪!”話未說完,遠處嘎的一響,傳來一聲怪嘯!
  史存明一聽這聲怪嘯,面上登時變色,說道:“不好!
  正說曹操,曹操就來,這是鐵爪魔娘的嘯聲哩!”孟絲倫道:“不用慌忙,咱們伏在土丘後面再說!”史存明眼光一瞥,近處果然有一個小小的沙丘,是風吹黃沙堆積成的,距離自己不到百步左右,他們兩個連忙向沙丘跑去,伏倒在沙丘下,藉著黃沙掩蔽身形,果然不出所料,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剛才隱好身體,遠處一條人影如飛跑到!
  跑過來的人不是別人,赫然是鐵爪魔娘,只見她首如飛蓬,形同惡煞,手上拖著一條銀閃閃的兵刃,正是那條六尺長鞭,只見鐵爪魔娘一邊狂跑,一邊回頭望,好像有人銜尾追趕的樣子,史存明看在眼裡,暗暗納罕,心中想道:“這老乞婆是崆峒派的掌門,她的武功總算是頂尖的了!
  怎的會弄成這樣狼狽,難道在這穹荒西陲之地,除了天池三怪之外,還有勝過她的人物?念頭未了,又是一聲清嘯,一個黑衣玄裳,道姑裝束的中年女子,宛似一縷黑煙,電掣星馳也似的追到!
  金弓郡主見了這個黑衣道姑,不禁脫口叫道:“哎呀!
  這是瀟湘仙子!”來人正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蕭玉霜,兩個月前,她因為天殘地缺二老傳授史存明崑崙派絕技,跟兩個師兄意見相左,拂袖而去,估不到今天晚上,居然會在這裡出現,追逐鐵爪魔娘,史存明和孟絲倫兩人看在眼裡,一則以喜,二則以懼!
  就在他們驚喜交加的時候,鐵爪魔娘跑到距離沙丘不遠的地方,突然站定腳步,迴轉身來,厲聲叫道:“蕭玉霜,到地頭了!這裡曠野無人,咱們就在這裡比劃比劃,剛才我在聖山下面,出其不意,被你刺了一劍,今回可沒有這般便宜了,看看你們崑崙派劍法高強,還是咱們崆峒派的武功厲害!”
  原來鐵爪魔娘今天日裡在福貝子面前誇了大口,說自己一定可以把側福晉賀蘭明珠由布達拉宮裡面救出來,所以她在二更過後,便自起程到聖山去,哪知道才抵達聖山山坡下面,山石後忽的一響,掠出一條黑衣人影,疾如飛隼,向她一劍刺來,劍式之奇,猛如迅電,鐵爪魔娘出其不意,被對方一劍抵住胸膛,不過她究竟是個內家高手,一口罡氣已經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全身肌肉俱有自然收縮之勁,一著劍尖,立即吸胸凹腹,向著旁邊一閃,還算她這一下卸字訣用得恰巧,敵人的劍鋒只把她胸前衣襟割破了一道,嘶的一聲,僥倖沒有傷著皮肉,鐵爪魔娘定眼看去,來人是個黑衣道姑,有點面善,一時間卻想不起是誰人,正是錯愕之間,那黑衣道姑已經冷笑一聲道:“甘翠蓮,我就是蕭玉霜,咱們曾經在巴顏喀喇山交過手,你難道忘記了嗎?這一劍就是我的見面禮!”
  鐵爪魔娘在許多年以前,曾經在星宿海旁邊跟蕭玉霜交手,惡鬥了大半天,不分勝敗,那時候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誰也勝不了誰,這些年頭以來,鐵爪魔娘也隱約聽見蕭玉霜隱在崑崙山,不過她知道天殘叟竺虯,地缺翁危元兩人的本領,已經到了登峰極頂,陸地神仙的地步,哪裡膽敢到王母天池去,自討苦吃?想不到瀟湘仙子在這個時候出現!
  鐵爪魔娘被蕭玉霜一劍刺破了胸口衣服,羞惱交迸,正要一聲狂吼,飛撲過去,可是回心一想,聖山上駐了不少藏兵,萬一驚動了他們,成群殺下,強仇當前,可不容易抵敵,甘翠蓮冷冷的說道:“唔!原來你是瀟湘仙子,也即是以前的蕭玉霜,一個月前你還到崆峒大鬧,那好極了,這裡不是動手地方,我們另外找一個清靜地方,算算幾十年的陳年舊賬!”
  瀟湘仙子呵呵笑道:“不止舊賬,還有新賬要算呢!不錯,我在上個月曾經到崆峒山去,把你的龜窩攪得落花流水,將你手下八個二代弟子,完全用劍刺了脈道,叫他們三個月內做跛子,拐著腿腳走路,誰叫人搶奪了我們崑崙派的圖譜,霸佔了咱們的離火劍!”
  鐵爪魔娘雖然暴怒如狂,可是知道瀟湘仙於是自己除了冷霜梅之外,唯一遇到的強敵,哪裡還敢盂浪造次,勉強沉住怒氣,喝道:“好!今天晚上,咱們是新賬舊賬一起算,跟著來吧!”說著折轉身子,一陣狂風似的,向前直跑,眨眼之間,已經奔出百十丈外,鐵爪魔娘扭頭向後一望,看看瀟湘仙子有沒有跟蹤上來,哪知才一回頭,猛覺自己身前不遠地方,一個清朗口音笑道:“姓甘的,你別回頭望,我在你前面哩!”
  甘翠蓮不禁嚇一大跳,再回頭向前看,瀟湘仙子果然站在自己面前一丈以外,也不知道她是怎樣來的,自己兀自懵懵如也,單這一點,對方輕功造詣,顯然已在自己之上!鐵爪魔娘面皮發燙,更不打話,猛吸一口罡氣,腳尖踏著黃沙,施展開登萍渡水的輕功身法,一溜煙向前跑去!
  蕭玉霜卻是不慌不忙,不即不離的與她並肩而馳,鐵爪魔娘幾次搶快,要把瀟湘仙子拋落背後,瀟湘仙子如影隨形,平平穩穩的跟隨著,一直到史存明孟絲倫藏身的沙丘附近,方才是鐵爪魔娘搶先幾丈,甘翠蓮看見距離清兵大營不遠,方才停了下來,抖出銀絲長鞭,開口說要跟蕭玉霜比武。
  瀟湘仙子冷笑一聲道:“不知道羞恥的老乞婆,你偷學了我們崑崙派的圖譜,還說看看崆峒派的武功,勝不勝得了咱們崑崙派?這句話說出來,江湖同道的人,不笑掉了牙齒才怪!”
  鐵爪魔娘暴跳如雷,喝道:“胡說八道!我用崆峒派的太乙神鞭跟你的寶劍拆招,如果我使用你們崑崙派半下招式,以後永墮泥犁地獄!”蕭玉霜道:“很好!一言為定,看劍!”黑衣人影一晃,刷刷刷,一連七劍,前七劍後七劍,左七劍右七劍,總共二十八個劍點,在皓魄清光下,宛似銀星亂墜,鐵爪魔娘使開身法,左擋右閃,把蕭玉霜開首這套崑崙甘八宿劍全都讓了開去,然後一聲厲嘯,右手長鞭向地一點,銀光閃動,剎那之間,也還攻了七招。
  史存明暗裡喝彩,想道:我雖然得到天池三老傳了三陰滅陽掌,可是跟鐵爪魔娘的真實功夫比較起來,相去還是雲泥之判!
  甘翠蓮和蕭玉霜在數十年前,武功造詣已經是頂尖的人物,在這幾十年中,她們一個隱居天池,一個囚身石洞,潛心苦練,功夫越發精純,這次在穹荒大漠上比武,跟在星宿海比招之時,又是大大不同,雙方都是驟發快招,未曾點到,已經收勢,互相探索對方虛實,只見月華之下,劍光鞭影,飛舞來去。
  金弓郡主看得兩眼昏花,幾次閉了眼睛養神,史存明卻是大謬不然,他生性本來聰明;自從在崑崙山洞練功之後,不但眼神充足,連見識也大大不同,這時候看見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各以上乘武功相鬥,每一攻合,史存明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用的都是自己不曾見過的奇招絕著,他看得眉飛色舞,心癢難撓,不到頓飯功夫,兩人已經對拆二百餘招,鬥到分際,噹噹兩聲大響,蕭玉霜一條人影,倏地沖天飛起,鐵爪魔娘卻是站在地上,目如定珠,呆若木雞,金弓郡主向頭頂一望,幾乎笑出聲來,原來鐵爪魔娘頂心腦門中間的亂發,不知哪個時候,給瀟湘仙子的劍光掃落了一大片!
  原來鐵爪魔娘和瀟湘仙子鬥到二百回合左右,蕭玉霜倏的把劍法一變,用了個“春鶯織柳”的招式,向鐵爪魔娘迎面刺來,這是崑崙百禽劍法里的絕招,鐵爪魔娘見她一劍平刺,立即用了個“五龍捆柱”的招式,抖開鞭圈,把她劍身一裹,要把瀟湘仙子寶劍奪了過來,哪知蕭玉霜的劍突然像水蛇似的一繞,居然由鞭環裡退出,一沉一抹,用了手“白鷺橫波”
  的絕招,向鐵爪魔娘頭頂一拉,竟把她頂心腦門的亂發,削了一片下來,然後用刀一封,寶劍盪開鞭身,人也飛出圈外,叫道:“甘翠蓮,你記著了,我勝了你一招,明天晚上三更時候,我照舊在這裡等你,跟你相鬥,你在這一天裡,好好想出解拆這一招的鞭法吧!”說著哈哈一笑,頭也不回,箭也似的馳去,消失在夜影裡!
  這時候東方天際,已經微微泛白,鐵爪魔娘呆呆的望了一陣曉星殘月,突然發起脾氣來,把手中鞭展開,一陣狂風似的在地上亂打,剎那間啪啪連聲,沙土紛飛,不到片刻功夫,地上被她打了幾十個沙坑,鐵爪魔娘方才厲嘯一聲,直向清軍大營奔去,史存明和孟絲倫看見鐵爪魔娘這樣猛惡的聲勢,暗自心驚,,等到她的背影不見,才敢長起身來,一溜煙返回拉薩不表。
  回到城裡,天色已經拂曉,史存明便把昨天晚上刺探敵營的經過,一一向師傅說了,智禪上人手拈白髯笑道:“好了!鐵爪魔娘今天總算遇了對頭克星,有瀟湘仙子纏住她,不怕她恃著本領橫行啦!”
  史存明道:“弟子看得不大明白,瀟湘仙子明明可以一劍了結鐵爪魔娘的性命,她那一劍砍低兩寸,便可以揭掉了鐵爪魔娘的天靈蓋,為什麼偏要留手,約鐵爪魔娘明天再鬥呢!”智禪上人哦了一聲道:“明兒,你有所不知了,道家也和我們佛家一樣,決不輕易殺生,像鐵爪魔娘那樣武功高強的對手,世上實是罕有,所以瀟湘仙子要把她的性命留下,來給自己練功呢!”史存明聽見師傅說得滑稽,禁不住哈哈大笑!
  孟絲倫卻不管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相鬥的事,一心想劫奪清兵火藥,破壞福康安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他的計策,她在城裡挑選了五百名藏兵,又由白熊谷帶來了壯士當中,挑選了三百人,向達賴法王藉了一百匹駱駝,二百個羊皮盛水袋子,她和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驥一行四人,帶領了這八百多名壯士,在夜幕籠罩的時候,繞過後山,在清兵各座營盤中間的空隙地帶,穿越出去。
  三天之後,他們一行人馬,已經橫越過大沙漠,來到彭公湖邊,原來西藏的北部一帶,地理環境十分奇特,散佈了無數的小湖,這些小湖完全是鹼水的湖泊,面積不過三五裡以至十裡八里,(至於幾百里面積的鹼水大湖也有,像騰格里海,呼騰湖等便是)可是一到每年春暖雪溶的季節,喀喇崑崙山上的積雪,解凍消融,山洪暴發,藏北一帶的小湖便氾濫起來,結成一片汪洋,浩瀚萬里,直到仲夏過後,積水又被沙上吸幹,逐漸變回陸地了!
  所以一般旅人來往,都極力避免春暖雪溶的季節,孟絲倫跟隨智禪上人入西藏的時候,沿途十分小心留意地理形勢,知道藏北地方有幾個月洪流氾濫成海的怪現象,便假借著這一地點地形,設下了坑陷清兵的妙計。
  金弓郡主用的是什麼妙計呢?原來她知道彭公湖邊,全是鹽滷積滿的土地,彭公湖本身的水位,平均高出這片鹽滷濕地四五尺左右,不過湖邊的風化石,堆積成了一道長堤,擋住湖水,不致淹沒這些土地罷了!
  金弓郡主在離開拉薩的時候,帶了幾百根了几百,這些毛竹統統有碗口粗細,一兩丈長,可以一節接駁一節,孟絲倫預先把這些毛竹接駁起來,接好幾十根 十幾丈長大竹筒,然後鑿開湖堤,把這些竹筒插入挖開的洞眼裡,讓它灌滿湖水,再把它另外一頭堵塞了,竹筒本身卻用浮沙掩藏,這樣一來,等於在湖邊安置幾十根巨大水龍,指向這片低窪的盆,準備一切,等候清兵經過。
  大約過了一天光景,清兵的輜重隊伍,果然翻越過崑崙山的古道,迄通而來,人數有四千多人,除了車子之外,還有好幾百匹駝馬,金弓郡主在彭公湖邊布滿了伏哨,清兵前隊一現,孟線倫已經得到報告,下令各人準備,她首先派范金駒范金駭兄弟,帶領著幾十名藏兵,化裝土人,向著清兵的輜重隊,迎了過去。
  這隊清兵果然是押運火藥的隊伍,他們除了攜帶四百多箱火藥之外,還有不少糧食用品,由一千里以外的烏魯木齊,晝夜兼程運到西藏來,一路上征塵僕僕,好不容易來到彭公湖邊,忽然看見幾十名西藏土人,迎著自己隊伍趕來,清兵押運的武官是一名參將,名叫巴珠穆,立即喝道:“這些西藏番子跑來做甚?別是奸細,快快放箭!”清兵奉了命令,一聲呼哨,射出幾支弩箭,向著對方飛去。
  范金駒兄弟卻用藏語大叫道:“列位將爺,不好了!彭公湖已經氾濫,快逃命呀!”就在叫喊聲中,金弓郡主下令各人把巨大毛竹接成的“水龍”開放,剎那間湖水滾滾,水力狂噴而出,一瀉如注,匯成一片,平地水深盈寸,浸向清兵腳下,清兵不由慌了手腳,四面八方現出不少人來,全是土人裝束,叫道:“大水來了,快快逃命!”
  巴參將魂飛魄散,他一方面當然怕大水淹死人!另一方面也怕洪水氾濫,浸透了火藥,那就要前功盡廢,他馬上喝令士兵:“快搬火藥!向高處跑!”清兵紛紛下馬,托了火藥箱子狼奔豕突,要想找尋高地,哪知道這些逃走的藏人,突然一聲哨子,個個從腰間拔出刀劍來,撲向抬火藥的清兵,手起刀落,剎那之間,幾十名清兵被砍翻在水裡,火藥箱子也跌下來,箱破水滲,巴參將到這時候才醒悟中計,高聲大叫:“快拿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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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8 PM

第45章 三度龍虎爭 魔娘逢勁敵

  可是清兵被這種人工氾濫嚇怕了!抱頭鼠竄,隊形已亂,巴珠穆哪裡喝止得住?史存明這班人已經涉水直殺過來,把清兵衝成幾截,史存明寶劍使開,有如龍蛇交竄,雷電轟擊,清兵遇著的便死,挨著的便亡,有如斬瓜切菜,巴珠穆勃然大怒,一催坐騎,涉著滾滾流水,向史存明攻去。
  他使的是一柄板門大刀,哪知道人馬還未衝到跟前,少年壯士已經一聲長嘯,連人帶劍飛掠過來,施展開雷電披鳳劍絕招,“電光繞樹”,呼的一劍,將巴統領坐騎馬頭斬落地上,血花四射,熱辣辣的馬血,把這滿清都統濺了一頭一面,巴珠穆不好兩字,還未出口,史存明劍花繞處,“雲母揮袖”,刷的一劍將他透心穿過,當堂嗚呼哀哉,墜騎喪命!
  史存明這一下飛身進劍,斬馬刺人,全是一剎那的功夫,接連使了兩招雷電披風劍絕招,然後落地,這一來固然是得到智禪上人的真傳,二來也是學了天池三怪絕技,方才有這樣的造詣!
  從前打仗全靠一股士氣,所謂士氣,一大半還在主將的身上,清兵先遇洪水,再逢敵人,已經手足無措!領兵的主將又給史存明一照面殺死,於是群龍無首,哪裡還有鬥志呢?
  再被藏兵四下一衝,當堂虧輸大敗,拋棄了一切輜重,狼狽奔逃,金弓郡主這一次在彭公湖邊,用人工偽造的假洪水,淹浸清軍,居然大獲全勝,除了奪獲不少盔甲馬匹之外,還把清兵四百多箱猛烈火藥,奪了過來。
  孟絲倫因為這些火藥太笨重了,搬運困難,而且藏兵方面,沒有鳥鎗火砲,得到火藥也沒有用處,索性把火藥箱鑿破,連藥料帶箱子拋入彭公湖裡,把戰利品馱在馬背上,同奏凱歌,迅速返回拉薩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清兵大營這一面,福康安一邊等候火藥運到,發砲攻城,一邊催促鐵爪魔娘到聖山去,把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早日搭救出來,可是這時候的鐵爪魔娘,好比啞巴吞下黃蓮,肚裡說不出來的苦,這是為何?原來她那天晚上,要到聖山去劫賀蘭明珠,哪知道冤家路窄,撞著了崑崙三妹裡面的瀟湘仙子,惡鬥半晚,吃她用崑崙正氣劍絕招削掉一片頭髮,還約她她改天較量,想好破法再來,鐵爪魔娘這一氣非同小可!
  回到清軍大營,鐵爪魔娘返入自己的營幕裡,不飲不食,呆坐了半個多時辰,突然站起身來,抄起一把靠椅,喀喇一響,折斷了兩只椅子腳,把這兩只椅腳分別拿在手裡,當作寶劍,鐵爪魔娘將左手椅腳代表蕭玉霜,右手的椅腳呢,當作自己,兩只椅腳互相交擊,撞得啪啪山響,伊麗娜在旁邊看得莫名其妙,想著:“師傅怎的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失心瘋了嗎?”念頭未了,鐵爪娘把兩只椅腳閃電般對拆了幾十下,突然振臂一拋,把椅腳擲出帳篷,瘋狂也似的尖聲大叫道:“有了有了!我這一招可以破瀟湘仙子的劍法!”
  伊麗娜吃了一驚,問道:“師傅,什麼瀟湘仙子,你老人家遇見她嗎?”
  鐵爪魔娘哇哇狂笑一陣,方才答道:“怎的不是?昨天晚上我到聖山去,要救那個什麼側福晉,誰知才到山下,便遇著蕭玉霜那個賊婆娘,跟她鬥了兩個時辰,被她用了著白鷺橫波劍法削掉我一絡頭髮,讓我回去練好功夫再來,我整整思索了大半天,現在才想出破她這一路劍的法兒,今天是我再跟她比武,哈哈哈!”
  伊麗娜聽了師傅這番話,方才明白,她心裡暗暗歡喜,原來瀟湘仙子已經到了西藏,由今天起,自己師父要聚精會神跟她爭雄,再也沒有時間幫福康安助紂為虐了!且不表伊麗娜暗裡高興,到了晚上二更天左右,鐵爪魔娘帶了昨天晚上的長鞭,連同那柄得自天池三老的離火劍,就要離開營盤。
  伊麗娜道:“師父,你去找瀟湘仙子嗎?弟子可以不可以跟你同去,開開眼界!”
  鐵爪魔娘醜面一繃,喝道:“大人比武,小孩子跟來做什麼,不准你去!如果你偷偷跟著我,我連你的雙腿也砍掉,叫你一生一世做跛子,知道沒有?”伊麗娜打個寒嚓,懊喪地返回帳幕不表。
  鐵爪魔娘喝退徒弟,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離開清兵大營,直向聖山奔去,跑不到十裡路,眼前人影一花,瀟湘仙子已經由路邊一座土崗上掠了下來,叫道:“姓甘的!
  想好破法沒有?今天是比武第二日了!”
  甘翠蓮冷笑一聲道:“管它什麼第一日第二日,咱們今天晚上見個高低,看招!”話未說完,長鞭嘩啷啷的出手,嗖嗖嗖,左飛右舞,一連三鞭,接著腰身一矮,嗖嗖嗖,鞭身串地,又是三鞭,一剎那間打出六鞭,這是崆峒派“伏虎神鞭”的煞著,瀟湘仙子不慌不忙,把寶劍展開來,一道白光繞住全身,輕飄飄的跟著鞭影來去,眨眼功夫,連架六鞭,跟住一聲清叱,連環回刺三劍,兩個人各展絕學,互顯神通,鬥了一百多合。
  瀟湘仙子突然拔身一縱,又使出“白鷺橫波”的絕招,冷光一閃,直奔鐵爪魔娘面門,這番鐵爪魔娘有了準備,右肩一晃,腰身微卸,腳下釘牢了地面,下半身原封不動,上半身卻向左邊退出一尺多空當來,離火劍刷的出手,迎著瀟湘仙子來劍一擊,她這一手是崆峒派金關玉鎖功第七式,名叫“橫雲斷峰”,只聽當的一響,瀟湘個子的劍身噴出火星來,劍尖嗡嗡的響,蕭玉霜估不到對方真正有了破法,嚇一大跳,連忙向後倒縱出去,低頭一看自己的劍,已經崩掉了米粒般大小一個缺口,不禁面上變色,冷笑說道:“好個不知羞恥的東西,打我不過,居然使用我們崑崙派的寶劍!”
  鐵爪魔娘冷笑道:“蕭玉霜,真對不起,我用的雖然是崑崙寶劍,使的卻是崆峒派本門功夫哩!”
  瀟湘仙子哼了一聲,插劍入鞘,束了一束身上的玄裳,叫道:“甘翠蓮,你敢跟我比拳嗎?”鐵爪魔娘呵呵怪笑道:“拳腳是練武的基本功夫,怎的不敢,來來來,咱們空手來打,看哪一個拳法高妙!”
  她把長鞭向腰一纏,離火劍納回懷裡,瀟湘仙子等她準備停妥,喝道:“看拳!”聲到人到,嗖的一掌,猛向鐵爪魔娘面上擊到。
  蕭玉霜使的是崑崙派絕技“玄玄掌”,這種掌法虛中套實,陰柔無比,鐵爪魔娘斜身繞步,肩頭晃處,回了一爪,蕭玉霜拳法極快,前竄後跳,聲東擊西,猛而且辣,瀟湘仙子和她鬥了七八十合,陡的易掌為拳、呼的一下,勢若奔雷,擊向鐵爪魔娘口鼻之間,甘翠蓮忙伸臂一格,抓拿敵手,哪知道蕭湘仙子陡的一轉身,手臂仿佛沒了骨頭,如同橡皮一般,向後一彎,膨啪,鐵爪魔娘頂心腦門著了一拳,打得兩眼直冒金星,她真個又驚又怒,立即把頭一低,雙爪齊推,用個“推山塞海”,要抓對方背心命門要害,哪知道蕭玉霜又一斜身,右臂自後同樣穿出來,這一拳明明打向甘翠蓮的右太陽穴,鐵爪魔娘向左邊一閃,瀟湘仙子這條手臂就像軟鞭一般,可以隨意拐彎,陡的轉向左方,砰的一聲,又在甘翠蓮左肩背後搗了一下,剎那間鐵爪魔娘連中五拳,甘翠蓮正在羞惱交迸,瀟湘仙子突然向後一跳,收住拳頭,冷笑說道:“姓甘的,剛才我打你的拳法,有個名堂叫無蹤掌,來無影去無蹤,你回去想了破法,明天晚上再來打吧!”瀟湘仙子說完之後,也不等甘翠蓮回答,身子一晃,便自跑出十丈以外,消失在夜影裡,蹤跡不見!
  鐵爪魔娘挨了幾拳,覺得身上十分疼痛,她氣憤憤的返回清兵大營,走到轅門面前,一小隊清兵迎了上來,領頭的是個戈什哈,滿面陪笑問道:“老前輩到聖山去,可有見著側福晉嗎?”話猶未了,鐵爪魔娘咄的一喝:“什麼福晉?快給我滾!”那戈什哈撞了一鼻子灰,不過他知道鐵爪魔娘性情橫暴,又是福貝子的上客,哪裡敢說半句話?只好帶領清兵走開,鐵爪魔娘半句話也不說,拿出地缺翁的圖譜,看了又看,一直看到長夜消逝,東方發白,方才倒頭睡覺。
  她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方才起來,忽然走進一名旗牌官來,稟道:“甘老前輩,貝子爺在中軍帳有請!”鐵爪魔娘心不在焉的站起身,跟那旗牌官進了福康安的中軍主帳,只見福貝子滿面不耐煩,問道:“甘老前輩,一連兩晚了,可有把賀蘭明珠救出來沒有?”鐵爪魔娘斷然說道:“哦!貝子爺,我這兩天晚上沒有空,並沒有去救側福晉,貝子爺如果心急,還是叫別人去吧!”
  福康安聽見鐵爪魔娘這樣的一說,心裡非常的不高興,不過他表面上仍然極力忍耐,沒有發作出來,淡淡說道:“甘老前輩,咱們只要後方火藥一到,就要攻城,決不能夠為了一個女子,誤了大事……”他還要說下去,帳外已經遞進急報公文,福康安拆開一看,不禁面色大變!
  原來這急報是後方驛站送來的,大意是說後方送來的火藥四百箱連同輜重糧草一批,經過彭公湖邊,中了藏兵埋伏,全部被搶,都統巴珠穆陣亡,還損折了不少軍士,福康安顫聲說道:“火藥完全被搶,真正豈有此理!”他忽然向鐵爪魔娘說道:“老前輩,這次參加劫糧草的,還有幾個叛逆漢人,必定是史存明那個小子幹的勾當,請老前輩費心到出事地點去看看!”甘翠蓮不等福康安說完,立即答道:“老身這一次來,並不是給貝子爺看守糧草的,我沒有空,少陪!”說著頭也不回,走出中軍帳外,揚長而去!
  福康安勃然大怒!就要下令左右清兵,把鐵爪魔娘趕出大營,左右幾員將官一起勸阻道:“大帥不要造次!這醜老婆子脾性怪僻,翻臉便不認人的呢!”
  福貝子怒道:“這類全無禮貌的野人,用不用也罷了!
  管她翻臉不翻臉,轟她出去!”一個姓胡的參將道:“貝子爺,俗語說得好,請將莫如激將,這丑婆子好勝得很,咱們跟她硬來不得,不如就這樣吧!”他向福康安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福貝子方才轉怒為喜,笑道:“妙計妙計!”
  他吩咐左右依計行事,又吩咐軍中文案,修繕一封十萬火急的公文,派八百里快馬,送到青海西寧將軍那裡,催促再趕運第二批火藥到來,文案立即如命去訖。
  再說鐵爪魔娘搶白了福康安几句,返口自己的帳幕裡,她連飯也不吃,呆呆的想了半天,忽然跳起身來,手舞足蹈,一忽兒又像喝醉了酒一般,雙手據地,一個身子像風車也似的亂轉。
  伊麗娜看在眼裡,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到了晚上,鐵爪魔娘又帶了兩件兵器出營盤去了,伊麗娜獨自一個人坐在帳幕裡面,聽著軍中更鼓,正在覺得納悶,忽然聽見帳篷外面,僻裡啪啦幾響,分明是一個人彈著指甲的聲音,伊麗娜吃了一驚,霍地站起身來,低聲喝道:“是哪一個?”
  帳外一個口音說道:“伊姑娘,你趁早走,三更以前離開這裡,不然的話,你就沒有性命!”說話的正是岳金楓,伊麗娜嚇一跳,疾忙一掀帳篷,睜秀眼四下張望,咦!奇怪,只聽見岳金楓的口音,人影卻是絲毫不見!
  伊麗娜忍不住說道:“岳將軍!你在哪裡!”話才說完,帳頂已經有人應道:“姑娘,我伏在帳頂呢?
  伊麗娜抬頭一望,毛皮帳篷的尖頂,果然現出一個黑影,自己身在帳裡,居然不覺有人,他這一身輕功也高深得可以,小姑娘急忙問道:“岳將軍,你怎的叫我走!我今天晚上如果不走,為什麼沒有性命!”
  岳金楓伏在帳頂,並不抬頭,說道:“姑娘,老實跟你說吧!你師父今天在中軍帳頂撞了福貝子,不肯到聖山救人,福貝子把心一橫,決意用激將計,今天半夜派人到來,把你害死!等你師傅回來,卻說你是給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殺的,這一來沒有生口對證,你師父一定深信不疑,必定無名火起三千丈,找姓史的晦氣,替你報仇,你試想想,這法子歹毒不歹毒,你還不逃走嗎?”
  伊麗娜聽了岳金楓這幾句話,不禁渾身顫抖,連聲說道:“你你你,你的話當真的嗎?
  我我我,我怎可以逃走!
  這是千軍萬馬的大營哩!”
  話未說完,撲撲兩聲,帳篷頂飛下一件東西來,伊麗娜定睛一望,原來是一件清兵的號衣,只見岳金楓說道:“姑娘,你把這套衣服穿上,號衣裡面還有一塊令牌,你說你是先鋒營派出去巡哨的,豈不是可以混出柵門嗎?快一點去!”伊麗娜對岳金楓又是感激,又是欽佩,她把號衣拾起,說道:“岳先鋒,我真不知怎樣感激你!”岳金楓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伊姑娘,時間不早了,你走吧!”說罷一縱身軀,沖天竄起,幾下起落之間,便自沒了蹤跡!
  伊麗娜慌忙返入帳篷裡,穿了清兵號衣,戴好纓帽,又把令牌揣在懷裡,方才昂然大步走出來,直向轅門走去,一路上果然刁斗森嚴,守夜巡卒絡繹不斷,好在這天晚上星月無光,他們沒有看清楚伊麗娜的面貌,她身上又穿了號衣,更加沒有人注意,伊麗娜一直走近轅門,轅門口有一名千總,八名隊兵,看見伊麗娜要走出大營,立即喝道:“餵!你是哪個營的軍士,三更半夜出營幹嗎?莫不是要做奸細?”
  伊麗娜取出令牌一晃,說道:“我是岳先鋒派出營的……”哪知道她這一開口,竟是嬌滴滴的女音,那千總武官立即覺察出來,喝道:“兄弟過來!這傢伙……”話來說完,寒光一閃,伊麗娜寶劍出鞘,嗤的向前一扎,用個“順水推舟”,刺進那千總武官的胸膛,血花湧冒,那武官大叫一聲,撲通倒地,登時送了性命!
  八個清兵看見伊麗娜動劍傷人,不禁大駭,叫道:“反了!這是奸細!”齊齊拔刀上前,伊麗娜劍似游龍,嗖嗖嗖,冷光加閃,被她刺中了三個人,其餘的清兵見她殺法勇猛,慌忙退後,伊麗娜一陣風般衝出柵門,營裡的清兵驚動過來,大喊追出,有的還張弓放箭,伊麗娜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著黑夜茫茫平野,一溜煙的逃去!
  且不說清兵營裡忙亂,再說鐵爪魔娘走出清兵營盤,不到七八里路,瀟湘仙子又現身出來,嗤的一聲輕笑,仍是前兩天晚上一般,交手抱胸,做然自若,笑道:“甘翠蓮,想到了破無蹤拳的法子了吧!”
  鐵爪魔娘哼了一聲道:“什麼無蹤拳法,這不過是你們崑崙剽竊天竺國一點瑜伽術的皮毛,再加上一口罡氣的運用罷了!老娘昨天晚上一時大意,著了你的道兒,看看今天晚上,再怕不怕你這套軟皮蛇的拳法?”
  瀟湘仙子吐氣道:“很好!我就知道你不怕!”話未說完,身子晃處,嗖嗖嗖,一連三掌,瀟湘仙子今回用的是崑崙派正氣混元掌法,這開首三招名叫“三羊開泰”,鐵爪魔娘仍舊用鐵爪神功應戰,雙爪翻飛,連拆三掌,反手一抓,向瀟湘仙子丹田攫去,蕭玉霜退步一閃,笑道:“妙極了!”
  兩人展開拳法對戰,這場惡鬥比起前兩天晚上,又有不同,蕭玉霜一面用混元正氣掌法,一面夾雜著磨盤功,身子滴溜溜的,繞著鐵爪魔娘亂轉,四面八方的向她進襲,好個鐵爪魔娘,卻是不慌不忙,始終用鐵爪神功迎擊瀟湘仙子飄然無定的拳法,以不變應萬變,兩人鬥了四五十合,瀟湘仙子陡的手臂一彎,向她額頭打來,鐵爪魔娘這番有了防備,她採用只守不攻的戰法,就是提防蕭玉霜用這路怪拳,瀟湘仙子拳頭一到,鐵爪魔娘使出九宮步法,把頭一偏,猛揚鐵爪,照蕭玉霜拳頭相反的方位抓了過去,痴如閃電,瀟湘仙子這一反手甩拳,恰好被鐵爪魔娘的手抓拿個正著,甘翠蓮四只鐵指一握,已經硬生生的扣住了瀟湘仙子的“會宗穴”和“開尺穴”。
  她正要運力拿穴,冷不防背後一聲清笑,一個女子叫道:“存明哥哥,老乞婆在這裡打架!”鐵爪魔娘認得說話的是金弓郡主,心裡驚然一驚,抓著蕭玉霜的五指,略為一頓,瀟湘仙子手腕肌肉一縮,像水蛇般從鐵爪魔娘鐵爪裡溜了出來,反手一拳,打在甘翠蓮口鼻之間,這一拳打得非常重,鐵爪魔娘眼前金星亂冒,她立即向後一跳,扭頭看時,自己身後不遠,站定一男一女,男的是史存明,女的是金弓郡主,原來他們由彭公湖邊劫了清軍的火藥回來,返入拉薩,順道刺探清兵營盤,無意之中看見鐵爪魔娘在曠野裡跟一個黑衣中年女子酣戰,二人上前一看,原來跟鐵爪魔娘交手的是瀟湘仙子,不禁大喜,失聲叫喊起來,哪知道這一喊並不打緊,反而弄得鐵爪魔娘分了一分心神,鼻尖上結結實實的吃了瀟湘仙子一拳,金弓郡主嬌憨天真,不禁拍掌大笑!
  史存明上前叫道:“前輩,這老乞婆助紂為惡,讓弟子打發她!”
  瀟湘仙子忽然叱喝了一聲,向史存明說道:“住口!小子,哪個要你幫手,我跟這姓甘的說好了,跟她比武七日,看看是我們崑崙派的武功佔勝,還是崆峒派的功夫見強,今天晚上是比武的第三晚,咱們七天比武還不曾滿日子,誰要你這臭小子多事,快滾開去!”
  史存明估不到瀟湘仙子的脾氣這樣怪誕,不准自己幫手,她要一個人跟鐵爪魔娘單打獨鬥,不准旁人干預,金弓郡主一拉史存明的衣角,低聲說道:“這位前輩要一對一跟老怪物決個高下,由她去吧!”史存明恍然大悟,退在一旁,看著她們兩個交手,開開眼界。
  瀟湘仙子把史存明喝退一邊,方才向鐵爪魔娘道:“甘翠蓮,剛才那一拳是趁你分心時候打的,咱們再打。”瀟湘仙子的拳頭倏的一彎,又在明明不能夠揮拳打人的部位猛打過去,不過甘翠蓮不比上次了!她過去潛心苦練地缺翁的圖譜,知道了史存明旋風掌的出手和路數,瀟湘仙子的無蹤掌法,跟旋風掌同出一理,所以對方第二次揮拳打到,鐵爪魔娘身影倏的一轉,讓開拳路,寒光閃處,抽出那柄離火劍來,手起一劍,猛向瀟湘仙子手掌戳了過去!
  金弓郡主哎呀一叫,鐵爪魔娘居然使用離火劍法,“力劃鴻溝”,“蝴蝶穿花”,嗖嗖,一連兩劍,刺向瀟湘仙子穴道要害,蕭玉霜今天晚上到來,一心一意要跟對方比拳,沒有攜帶寶劍,鐵爪魔娘這一變臉,運劍如風,用的又是崑崙派的劍法,瀟湘仙子一雙空手,如何能夠抵拒,連連後退不迭,金弓郡主恐怕蕭玉霜吃虧,尖聲叫道:“前輩快來!
  我們這裡有劍!”
  瀟湘仙子喝道:“鬼丫頭,哪個要你討好!”她這兩句話,未免略分心神,鐵爪魔娘刷的一劍,“移虹乍現”,向她中腰刺到,又準又狠,史存明嚇一大跳,好個瀟湘仙子,身軀倏的一扭,反手一拳,拳頭居然由肋下穿出來,反打向鐵爪魔娘臂時“曲池穴”,這一下是無蹤掌的絕招,鐵爪魔娘交手幾次,已經看準了她的無蹤掌路數,身子向後一退,離火劍往回一截。
  瀟湘仙子突然呼呼兩聲,把自己腰間束扎衣裳的布帶,抖了下來,當作軟鞭使用,反手一繞,布帶抖得筆直也似,“長蛇入洞”,猝向鐵爪魔娘腰間穴道點去。
  史存明喝了聲彩,瀟湘仙子用束腰布帶作武器,真是妙到毫巔,本來武家裡面,也有一種名叫“束濕成棍”的本領,那就是陡遇強敵,手上沒有器械之時,把身上一件衣衫脫下來,拿在手裡,當作軍器使用,如果能夠把一正布放入水裡,濕透了水,威力更大,不過使用這種功夫的人,沒有精純內勁,是絕對辦不到,瀟湘仙子把一條軟軟的布帶,當作軟鞭,這種本領比之束濕成棍又推進了一步了!
  只見這位天山三怪中的女俠,揮動布帶,跳高竄矮,輕靈翔實,似紫燕回翔,如大雁斜飛,繞著鐵爪魔娘走馬燈也似的亂轉,兩人鬥了六七十合,鐵爪魔娘怪嘯一聲,忽然換了一套劍爪並用的打法,右手使離火劍,左手展開鐵爪神功,兩種功夫合而為一,迅快若風,奔騰如電,跟第一次入白熊谷力戰智禪上人等人的戰法相同,這一來變了兩人都快,剎那間兩條人影,星飛丸擲!
  史存明練過三陰神功,在漆黑如墨的巖洞裡坐了七天,眼力大進,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每一招每一式,少年壯士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出來,孟絲倫便不同了,她的內力沒有史存明那樣深厚,看得兩眼昏花,幾次把面轉了開去,似這樣的鬥了一百多合,夜幕漸褪,東方大白焰焰,天邊吐露出曙光來。
  忽然聽見鐵爪魔娘一聲暴喝,赤光一閃,瀟湘仙子卻一聲輕笑,身子像一片落葉也似的,飄出兩丈以外,叫道:“姓甘的,好本領!今日這場戰鬥,就這樣算攀平,明天是第四晚,咱們再來鬥過。”史存明眼光銳利,他看出瀟湘仙子手中布帶,已經被截斷了二尺多長的一段!
  原來蕭玉霜和鐵爪魔娘鬥快搶攻時,她用了崑崙派裡面的“狂颯功”,一邊把布帶當作軟鞭使用,一邊使出柳葉掌法,狂風暴雨似的向鐵爪魔娘進攻,鬥到分際,鐵爪魔娘陡的翻腕亮爪,攫向瀟湘仙子肋下,瀟湘仙子陡的想出一個破敵法子來,她這時候身懸半空,立即一提腰勁,使了個“燕子鑽雲”的身法,向上竄起三尺多高,展開了最冒險的絕招,左腳尖向鐵爪魔娘伸來鐵爪一踢,藉力使力,布帶呼的照她頭上拍了下來,這一下叫“迅雷擊頂”,鐵爪魔娘吃虧在自己的手指全是鐵鉤製成的,只好用離火劍橫著一截,可是出手稍為遲慢了些,給布帶的前段,一下拂在胸前,雖然仗著內力深厚,沒有怎樣受傷,但是胸口也像被金鋼巨杵擂了下似的,內腑震得隱隱生痛,鐵爪魔娘卻是反手一劍,把蕭玉霜的布帶截掉兩尺多的一段,布帶一斷,尺度便失,不能夠當作軟鞭使用了!所以瀟湘仙子立即收手,說了明天晚上討教兩句話之後,便自一溜煙也似的,消失在夜影裡。
  史存明和孟絲倫看見瀟湘仙子迅速離開,不禁大失所望!尤其是史存明,他本來想向瀟湘仙子賠句不是,再把她請到拉薩城裡,共同商量應付鐵爪魔娘的大計,哪知道這位女俠的脾性,古怪得不近人情,說來便來,要走便走,完全沒有容許自己說話的餘地!
  孟絲倫卻擔心鐵爪魔娘老羞成怒,找自己的晦氣,哪知道鐵爪魔娘眼看著瀟湘仙子走遠之後,卻是一聲長嘆,沒精打採的向清軍大營跑去了,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感慨說道:“師際,一個練武的人如果好勝心太強,不是好事,你的師父飛龍師丈不是為了太過好勝,跟我師父反目三十多年,結局還不是死在清宮,曾幾何時,今日這一位甘老英雄,又蹈了飛龍師太的復轍!”
  孟絲倫道:“管她復轍與不復轍,明天晚上,咱們還來不來看她們兩個人打架?”史存明笑說道:“怎的不來,眼前這兩個人都是天下頂尖兒的武林高手,像這樣拼出七晝夜比武,真是曠古所無,我們看她們比武,不止是開眼界,還可以從中研究鐵爪魔娘武功特點,想出一個破她的法子呢!”金弓郡主大喜道:“有理有理,天色不早,我們返回拉薩去吧!”這一男一女兩位少年英俠,邁開腳步,頃刻之間,消失在夜影裡,原野又恢復了一片沉寂!
  鐵爪魔娘返人清軍營盤,忽然看見自己居住的營帳前,圍住了一小隊清兵,人聲喧雜,鐵爪魔娘吃了一驚,立即排眾過去一看,只見帳幕裡器物凌亂,自己的徒弟伊麗娜,蹤跡渺然,軼爪魔娘不禁大疑,正要回頭諸問,只聽見清兵異口同聲叫喊道:“甘女俠,你的徒弟伊姑娘叫那個姓史的漢人劫走了!”
  甘翠蓮信以為真,禁不住暴跳如雷,她狂吼了一聲,迴轉身來,反手一把,抓住了一名清兵的琵琶骨,厲聲喝道:“我的徒弟好好在大營裡面,怎的會被那姓史的小子捉去,你說!”
  那清兵真個晦氣,他吃鐵爪魔娘這樣一捏,痛入骨髓,幾乎暈了過去!旁邊的清兵異口齊聲道:“女俠放手,就在你離開不久,大營裡突然現出三個人來,全是漢人,正是史存明那小子,還有那個回疆郡主,還有一個白髯白眉的老和尚,他們一跳下來,便把伊姑娘捉去了,那姓史的小子還口出狂言,說你老人家本領不過如此,上次在拉薩吃虧出來,便不敢再進城跟他們決鬥……”
  鐵爪魔娘越聽越光火,她狂吼了一聲,振臂一拋,把那清兵摔出兩丈以外,骨頭盡折,哎喲半聲,便自暈倒在地,鐵爪魔娘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陣狂風也似的衝出大營,直向拉薩聖城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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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39 PM

第46章 兩番生死戰 壯士演神功

  剛才清兵這一番話,不用說也是福康安的激將計了!原來福康安這人,深沉刻忍,他本來想用借刀殺人的手段,在晚飯飯菜內,下了麻藥,叫伊麗娜吃下,不省人事,立即把她殺掉,將伊麗娜的屍首拋棄在帳篷裡,嫁禍東吳,等候鐵爪魔娘回來,便說伊麗娜是史存明殺的,鐵爪魔娘愛徒心切,必定跟史存明這班漢人拼命,換句話說,即是替自己出死力了!
  這一個借刀殺人的方法,可說十分歹毒,伊麗娜本來難逃殺身之禍!可是先鋒官岳金楓,聽見了福康安這條毒計之後,心裡當堂不忍,伊麗娜是個天真純潔的小姑娘,怎可以拿她來犧牲,不過岳金楓明白這是福康安的意旨,自己決定攔阻不來,要救伊麗娜的性命,唯一法子,就是叫她立即逃走!
  岳金楓不再犯豫了!他拿了一套清兵號衣,一塊先鋒營的令牌,一個人靜悄悄的,摸到伊麗娜的營帳,跳上帳頂,暗中示警,叫伊麗娜趕快逃出大營,還把一套號衣擲了下去,教她喬裝混出,伊麗娜全靠岳金楓這樣的提示,方才混出清營,逃離虎口!但是另一方面,福康安卻對岳金楓起了疑心,他這樣一猜疑,厄運便降臨到岳金楓的身上!
  原來福康安是個十分心細的人,他自從進入西藏,奇兵突襲拉薩失敗之後,已經疑心自己軍營裡面,有臥底的奸細,不過並沒有疑心到岳金楓的身上罷了!
  直到福貝子攻打拉薩,接二連三失敗,自己每一次秘密的行動,都在事前被敵人知道得清清楚楚,福康安開始疑惑自己的心腹將官裡面,有跟智禪上人、史存明暗通聲氣的人,直到這一次伊麗娜逃走,福康安十分震怒,但在震怒之中,並沒有埋沒了本身的聰明和理智,福貝子疑心是岳金楓私通消息給伊麗娜逃走的,因為自己要殺害伊麗娜,嫁禍敵人這一條計策,只有三四個心腹將官知道,此其一,伊麗娜逃走的時候,穿上清兵號衣,還帶了先鋒營的令牌,這不是岳金楓預先給伊麗娜叫她逃走的嗎?
  福康安越想越氣,他把侍衛長哈昆喚進來,向他秘密吩咐幾句,然後派旗牌官到先鋒營裡,請岳金楓到中軍帳,說叫他商量要事,不到半晌,岳金楓果然到了,戎裝佩劍,全身甲冑,他一進中軍帳,開口問道:“大帥傳喚小人有什麼要事!是不是立即發兵,攻打拉薩?”
  福康安面上堆著笑容,說道:“岳先鋒!本帥有一件事跟你商量,坐下慢慢說吧!”清兵搬過一把交椅,放在福康安的下首,岳金楓謙讓著坐了,他剛才一著椅面,福康安陡的變了面皮,喝道:“給我拿下!”
  衛士隊長哈昆站在岳金楓背後,福貝子才一開口,哈昆已經舒開猿臂,把岳金楓夾背心一抱,連人帶椅子箍了個結實,幾個衛兵也接著撲上前,長刀刷的出鞘,抵住了岳金楓的胸口,這一下變起倉猝,岳金楓雖然有一身武藝,可是一上來便被哈昆夾背心抱住,他因為穿了沉重的鐵甲,沒有法子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運用反撞之力,彈開哈昆,而且帳外帳內,完全布滿福貝子的衛士和刀斧手,岳金楓即使可以掙脫哈昆,也不能夠衝突出中軍帳,他知道自己的行藏洩漏了,仍舊面不改容,保持鎮靜,朗聲向福康安道:“貝子爺為什麼要這樣對付未將,我岳某人所犯何罪?”
  福康安呵呵狂笑一陣,方才說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哼!姓岳的,你父親是本朝名將,你卻私通叛賊!”
  岳金楓淡然說道:“大帥之言差矣!我岳金楓世受朝廷恩典,頂天立地,怎會私通叛賊?大帥憑著一點捕風捉影的猜疑,故入人罪,怎樣叫各營將士心服……”福康安咄的一聲斷喝道:“住口!
  你放走伊麗娜,還要狡詞混賴,你說我故意把莫須有的罪名,加在你頭上嗎?本帥自然有法子叫你供出逆謀,叫三軍將士看了心服!”福貝子說到這裡,向左右清兵道:“把這廝推出去!”
  “推出去”三個字,是軍營裡面斬首的代名詞,岳金楓不禁面色一變,可是兩臂被人抓緊,胸口抵住尖刀,哪裡還有反抗餘地,清兵取過一條長索來,把岳金楓連人帶衣甲緊緊的綁在椅子上,方才抬出中軍帳篷,這時候有清兵進來報告:“甘女俠聽見她的徒弟被殺,暴怒如狂,翻身出營,奔向拉薩城池去了!”
  福康安陰側惻的擺了擺手,說道:“很好!傳令各營將士,鐵爪魔娘回來,個個要守口如瓶,不准把伊麗娜逃走的事洩漏,違令者斬!”他又向清兵喝道:“還不動手?”十幾個清兵一聲號令,由帳裡拿出鋤頭鐵鍬來,就在帳前空地翻沙挖土,鋤鏟翻飛,不到兩三盞茶功夫,已經挖了一個三尺方圓,四尺深的土坑,岳金楓看在眼裡,想道:“罷了,他們要把我活埋!不過我為匡復漢族河山而死,流芳千古,重於泰山,人生至死,尚復何憾?”
  正在沉想之間,上坑已經挖好,福康安在衛士簇擁下,走出中軍帳幕,喝道:“哈昆!
  放他進去!”
  衛士長哈昆天生神力,他把岳金楓連人帶椅子抽起來,放入坑裡,岳金楓坐在椅子裡的高度,恰好與坑口相齊,福貝子道:“壅土!”清兵舉起鋤鏟,把泥土扒入坑內,一剎那間,土坑逐漸填平,泥土已經填到岳金楓的胸口,福康安方才叫道:“停止!”衛兵停止培土,福貝子道:“姓岳的,你把私通叛逆,勾結藏人,歷次洩漏本軍秘密的經過,一一從實招認出來,如果你不肯說,哼哼!可要吃夠三四天的苦頭,方才斷氣!”岳金楓低下頭,並不回答半句。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叛賊!到了這個地步,還要執迷不悟!”他吩咐清兵道:“你們澆些水進泥土裡,讓泥土吸收水份,結實一些,多給他點苦頭吃!”清兵轟諾一聲,挽過幾桶水來,澆在岳金楓周圍的泥土上,不要小看了他這一手,這種土里埋人的方式,是世上一種最殘忍刻毒的刑罰,因為一個活人,除了要靠鼻孔呼吸之外,全身的孔竅和毛細管,也要呼吸空氣,如果把一個活人全身埋在土里,固然可以在頃刻之間,窒息送命!就是把他半身埋在泥土之內,也一樣會悶死,原來人身的毛細管如果沒有呼吸,全身血液立即向上升,血液充滿頭部,(等如近代的腦充血)
  這人便覺得身燒火燙,腦袋脹痛得受盡苦痛!從前山東、河北的馬賊,拿住了對頭仇人,或者是給官府做耳目奸細的,多半用這種殘酷的活埋半身方法,加以處死。
  福康安為了要逼岳金楓吐出逆謀,明正其罪,居然不擇手段,用這種酷刑對待岳金楓,叫他供出跟智禪上人、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勾結內應的一切。
  岳金楓半截身被埋在土里,不到頓飯功夫,漸漸覺得自己全身血液沸騰,胸口作悶,腦袋脹疼,眼前的景物也模糊起來,岳金楓氣向上衝,本來要破口大罵福貝子一頓,可是回心一想,這又何必,大丈夫成仁取義,應該要鎮定從容,宋朝的文天祥,被蒙古兵捉去,解上燕京,囚獄三年而志不改,被斬菜市,臨死之前還寫了一首“正氣歌”,從容赴義,何必要像潑婦罵街嗎?岳金楓想到這裡,一顆心安定下來,一邊默念著祖先武穆王的“五獄詞盟記”和“滿江紅”一詞,用精神克服一切,一邊練師傅鐵髯真人傳授的武當派吐納導引功夫,把血液導回下半身,減輕痛苦,在土坑內苦苦掙命。
  伊麗娜逃出清軍營盤,她起先在黑夜茫茫的曠野裡,漫無目的,瞎闖瞎跑,跑了兩個多更次,伊麗娜忽然停了下來,自言自語的說道:“咳!我真是個呆子,我這次脫離了虎穴,總得要有一個目的地,應該找一個安身之處!”
  本來伊麗娜這次逃出清營,應該尋找師傅,可是鐵爪魔娘已經應了瀟湘仙子的約,出寨迎鬥,她們不知在哪個地方打架,自己怎樣尋她呢?伊麗娜抬起頭,默默出神,這時候一陣大風吹過,浮雲推散,天心現出一輪半圓缺月,伊麗娜的眼睛忽然瞥見遙遠處,一點金光閃動,小姑娘愕然望去,原來那是遠處聖山的布達拉宮金頂,閃閃放光,伊麗娜忽然想起一個念頭,叫道:“不錯!
  我應該到拉薩去!”
  可是她回心一想,拉薩有些什麼人呢?有的是一度情朗的史存明,還有情敵金弓郡主,據自己師傅說,他們兩個已經打得火熱,儼如夫婦,自己見了他們,豈不是徒然增加痛苦?
  何況自己是他們仇人鐵爪魔娘的徒弟,鐵爪魔娘給滿清當虎作倀,三番四次的跟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作對尋仇,自己猛然去找尋他,豈不是更加引起他們的疑竇。
  伊麗娜想到這裡,不禁進退兩難,她本來是個牧羊的女孩了,從小跟著羊群長大,不經不覺,,也變成綿羊一般馴善的性格,想想自己孤零的身世,負心的情人,殘酷的師傅,不幸的際遇,忍不住淚下闌於,低頭哭泣起來,伊麗娜起先還是低聲啜泣,到了後來,她越哭越傷心,索性放聲哀號,黃沙漠漠,朔風悲鳴,交織成了一片肝腸催折的呼叫!
  伊麗娜不知道哭了多少時候,神志漸漸迷糊,忽然聽見背後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孩子,你哭什麼?咦!你怎的穿了韃子兵的衣服!”伊麗娜吃了一驚,跳起身來,回頭一望,說話的是一個黑衣中年女人,正是天他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小姑娘禁不住“哎喲”的一叫!
  伊麗娜當年跟史存明上崑崙山,到王母天池去拜訪天池三怪,求取曠世稀罕的靈藥龍腦草,見過瀟湘汕子一面,所以一眼便認出來!她為什麼要驚恐害怕呢、原來瀟湘仙子是崆峒派的對頭,也是鐵爪魔娘的仇人,伊麗娜是崆峒派的人,又是甘翠蓮的弟於,一旦見了自己本派的對頭,試問如何不驚恐?伊麗娜戰戰兢兢的說道:“你你你,原來是蕭女俠!”
  瀟湘仙子面上卻現出和藹笑容來,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蕭玉霜,小姑娘,你的記性不壞,還記得當日你跟那姓史的上崑崙山,把我騙得離開石頭那回事嗎?”
  伊麗娜不禁破涕笑了一笑,她看出瀟湘仙子對自己沒有惡意,忽然福至心靈,雙膝一屈,跪在蕭玉霜的跟前,說道:“蕭女俠,我有一件為難的事,請你救我一救!”
  蕭玉霜剛剛鬥罷鐵爪魔娘回來,路經這裡,聽見了伊麗娜的哭聲,好奇心起,循聲把她找著,瀟湘仙子坐了下來,很溫柔的把伊麗娜一扶,說道:“不要下跪,天池三怪不愛看人家叩頭,我和你一見投緣,你坐下吧!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我呢!”
  伊麗娜聽了瀟湘仙子的話,感動得流下眼淚,她便把自己早年際遇,跟史存明流徒抗清,中途失散,巧遇鐵爪魔娘,拜師學藝,以及這次跟隨鐵爪魔娘到清兵營盤,甘翠蓮幾次進入拉薩,跟智禪上人、史存明等人作對,福康安要害殺自己,自己全靠先鋒官岳金楓報信,逃出清營,一切經過完全說了,瀟湘仙子聽得十分感慨!
  她聽完了伊麗娜的話,陡的站起身來,說道:“不得了!
  我要救一個人!”
  伊麗娜吃驚道:“蕭女俠,你要救哪個呢?”
  瀟湘仙子說道:“還有哪個?就是指引你逃走的岳金楓,這人身為清將,心存漢族,可欽可佩,可是他把清兵服裝給你,讓你出營,這是最大的破綻!福貝子一定不肯放過他,不救這姓岳的怎成呢?不好,天色放亮,來下及了!”
  瀟湘仙子遇著伊麗娜的時候,夜幕已經告退,天色放明,這時候東山上捧出一輪旭日,蕭玉霜忽然笑道:“我只顧說要救那岳金楓,卻忘記了要安置你,小妮子,來來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讓你住下,方才想法子混入清營,刺探一切!”她說著把伊麗娜由地上拉起來,直向東面走去。
  岳金楓被埋在地下,由辰牌起,一直挨到午時,前後經歷了三個多時辰,如果換了別人,早就七孔流血,再多幾條性命也沒有了!岳金楓仗著內功導引,在泥土裡面苦苦撐持,福康安不耐煩了,返回中軍帳裡,他一邊批閱文書,一邊派人看看岳金楓肯不肯招供,承認通敵的事,哪知道由午牌到未時,由未時到申牌,一直到太陽下山,黃昏日落,岳金楓在泥土裡足足挨了將近六個時辰,還是沒有半句言語,也不見他呻吟呼叫,福康安帳下有不少軍官,平素向來和岳金楓交好,看見岳金楓被活活埋在泥裡,強忍苦痛的情形,心裡非常不忍,可是軍令如山,有哪個膽敢在福康安面前說一句話?到了後來,一個姓佟的副將看不過眼,入帳稟道:“貝子爺,姓岳的已經半死不活了,何必要他多受零碎苦頭,還是乾脆地把他一刀兩段吧!”
  福康安勃然大怒,罵道:“混帳!本帥就是故意要他半死不活,多吃一點零碎苦頭,你不過是一個副將,膽敢向本帥說話,難道你跟那姓岳的也是叛逆一黨嗎?”佟副將撞了一鼻子白灰,只好懊喪退下,福康安心理暗暗想道:“這賊子不招供,弄死了他,如何回去交代皇上?他是岳鐘琪的兒子,不能夠無證無據,便把他處死哩!”
  福貝子正在覺得騎虎難下,冷不防帳外響起一片嘈雜聲來,許多兵士異口同聲的叫道:
  “看呀!空中飛人,空中飛人,不知道是人是怪,趕快放箭!趕快放箭!”
  福康安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來,走出帳篷,這時候紅日西沉,各營兵士多半埋鍋造飯,暮靄斜暈,炊煙裊裊之中,看見一條黑衣人影,點著帳篷,一路上兔起鵲落,疾馳而來!
  這人影十分古怪,穿了一身純黑的衣服,連頭臉也被黑紗罩住,頭頂也包沒了,看不出是男還是女,這黑衣人飛行的姿勢十分特別,兩臂一拍,便縱起幾丈高來,如健隼飛天,一落下的時候,腳尖微微一點帳篷尖頂,又向天空掠起,似這樣的一起一落之間,便飛越過幾丈距離,換句話說,這黑衣人只一起飛竄落的功夫,便越過兩三座帳篷,這和生了翅膀的鳥兒,一般無二,清兵吶喊連聲,有的用箭向他射去,可是黑衣人身法奇怪,射箭時在一個位置,等到弩箭飛出,已經離開原位三五丈以外了!
  福康安正在駭異,那黑衣人已經像過渡流星也似,直向中軍大帳衝到!
  福康安的中軍帳篷,帳頂有一個金色大葫蘆,還掛了一面兩丈多長的黃龍帥旗,迎風招展,那黑衣人在山騰海沸的吶喊聲裡,冒著四方八面的箭雨,剎那之間,已經撲到中軍帳頂,只見他伸出左手,向著黃龍帥旗一攫,抓住旗角,往上一撕,一面錦繡絲織的龍旗,已經齊中裂成兩半,扯了一邊下來,黑衣人把半面龍旗拿在手裡,扭結幾下,突然呼的一響,飛身撲落,一抖手中斷旗,賽似黃雲一朵,向福貝子迎頭蓋落。
  福康安的身邊,簇擁著幾十名衛士,個個長刀出鞘,護定主帥,哪知道黑衣人把這幅縱橫一丈的斷旗,當作武器,他運足了內功,迎面蓋了下來,好比千斤鋼板一般,只聽見那些衛士“哎喲”“欸呀”的亂叫,撲通咕咚,有的向前僕跌,有的仰後躺倒,個個刀槍脫手,變了滾地葫蘆,福康安本人也被旗角帶了一下,打得兩眼直冒金星,昏頭昏腦。
  那黑衣人疾如閃電,斷旗打落,立即放手,一擲身軀,已經搶到福貝子的面部,驕中食指一點他在耳門後面的“窮陰穴”,福貝子當堂全身麻痺,黑衣人將他夾背心一把抓住,提了起來,高舉過頭,大叫一聲:“韃子,哪一個膽敢動手的,我要了你們主帥的性命!”
  這黑衣人抓住福貝子的時候,已經把頭罩麾落地上,眾人定睛看時,原來是個中年女子,這女子的髮鬢已經呈現花白,可是面孔柔嫩,丰容盛貌,還似三十歲的佳人,不禁愕然,再聽她這樣一說,哪個還敢動手?這黑衣女俠正是瀟湘仙子,她冷笑一聲道:“堂堂大帥,居然學了江湖黑道朋友處置異己的殘酷刑法,用土坑埋人,快把埋在土里的岳先鋒掘出來,如果有半個不字,哼哼,我可不管他是貝勒和貝子,要了他的性命!”
  憑良心說,福康安的帳下的士卒,多半對岳金楓抱著好感,因為他一來平易近人,不像別的將官,高高的擺著官架子,二來岳金楓的為人,極端廉介自持,絕不剋扣軍餉,中飽私囊,本身吃的穿的,跟士兵一模一樣,所以福康安硬說他是臥底奸細,要將岳先鋒掘土活埋,個個覺得非常不忍,不過福康安是天漢貴冑的貝子爺,又是三軍主帥,故沒有一個人膽敢違抗軍令罷了!
  瀟湘仙子這樣的一喝,幾個親兵立即過去,鋤鏟兼施,把岳金楓身邊的泥土掘開,又把他解了綁繩,不過這時候的岳金楓,已經氣若遊線,奄奄一息,瀟湘仙子挾著福康安走到岳金楓的身邊,看了一眼,立即把福康安向地一丟,喝道:“饒了你的狗命!”接著把岳金楓由地上扶起來,向自己肋下一挾,喝道:“我走了!放箭射吧!”話未說完,呼的一響,已經竄上中軍帳頂,一溜黑煙也似的去了,清兵大營裡數萬將士,瀟湘仙子視若等閒,如入無人之境,眾人相顧駭然,感嘆不已。
  再說史存明和孟絲倫在彭公湖邊伏擊清軍輜重成功,又眼見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一幕龍爭虎鬥之後,返入拉薩城裡,把一切向智禪上人說了,大家覺得十分喜悅,因為把清兵的火藥破壞,福康安在短期裡面,不能夠用紅衣大砲攻城,瀟湘仙子突然出現,纏住鐵爪魔娘,她便不能夠助紂為虐,幫助清軍攻城了,眾俠正在感到高興,忽然聽見城頭上號角聲動,胡前大嗚,智禪上人吃了一驚道:“莫個是清兵發動攻城,快出去看看!”
  話未說完,藏兵已經進來報告:“那天站雲梯攻城的醜老婆子,此刻攀定城牆一步一步的爬上來,所有強弓硬弩,擂木滾石,都傷不了她一分一毫,各位快出去看!”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等不由齊齊吃了一驚,連忙跑上城頭,向下一望,果然不出所料,只見鐵爪魔娘沿住城牆,一尺一尺的升上來,她爬城的方法十分特別,用兩只裝著鐵鉤的手掌當作全身的支點,她雙掌完全插入城牆磚裡,爬行一步,便拔出一只鐵爪來,向自己頭頂的城牆一插當的一響,石火星火,鐵爪到處,城牆當堂裂穿一個大洞,鐵爪魔娘的鐵爪牢牢嵌在縫裡,又拔出另一只鐵爪來,向著頭頂一插,身子跟著上縱,似這樣的一抓跟著一抓,身子逐步逐步的向上爬。
  藏兵在城上看見了,紛紛把弩箭木石之類拋擲下來,鐵爪魔娘對於弩箭,根本絕不理會,因為她運起氣功來,身硬如鐵,弩箭著到她的身上,只把她的衣服身穿一個破洞,箭鏈透不進去,便自反彈落城下了,至地擂木滾石,鐵爪魔娘因為只得一個人爬城,緊緊附著城牆,並不容易中鵠,何況鐵爪魔娘一雙鐵爪,威力無窮,就算是磨盤大的石頭,迎面打落,鐵爪魔娘只要由城牆裡拔出鐵爪來,迎著大石一擊,石頭立即分裂做幾塊,跌了下去!
  史存明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沒有方法阻止鐵爪魔娘爬城了!
  他向藏兵喝道:“停止拋石放箭!讓她上來!”藏兵只好停了弓矢,過了一頓飯光景,鐵爪魔娘已經爬上城頭了。
  她這一爬上來,藏兵紛紛後退,因為這時候的鐵爪魔娘,面容獰厲,青慘慘的十分怕人,兩眼射出兇光,發若飛蓬,一件衣服被弩箭射得七穿八洞,變成了無數殘絲斷縷,迎風而舞,真個是三分像人,七分像怪,她一上了城頭,更不打話,劈毛竹也似的一聲厲嘯,鐵爪一分,分挾勁風,向史存明頂心命門抓到!
  史存明側身一閃,高聲大叫:“甘老前輩,且慢動手!”
  鐵爪魔娘斷喝一聲道:“什麼前輩後輩,小子!老娘今天到來,就是要你的性命!”話未說完,身形一縱,鐵爪揮霍,嗖嗖嗖,連進三招,史存明連連躲避來勢,這時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雙劍齊出,老少兩人同時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電光穿雲”,“雷神碩妖”,刷刷兩劍,分向鐵爪魔娘要害刺到!
  鐵爪魔娘這一次竟然專為史存明而來,她對智禪上人和孟絲倫的劍招,絕不理會,身子微然一晃,已經由二人劍光夾縫裡竄過,如大烏下掠,雙爪一分,向史存明迎面攫落,史存明這次使出三陰滅陽掌功,迎面一推,鐵爪魔娘暴怒如狂,來不及提防史存明有這一招,只聽蓬的一聲大響,鐵爪魔娘身體吃中一掌,當堂翻出四五步外!
  少年壯士高聲叫道:“姓甘的,枉費你是崆峒掌門,武林前輩,卻這樣不要臉!”
  鐵爪魔娘怒道:“我怎的不要臉?你且說來。”
  史存明道:“你跟瀟湘仙子約定比武,一連比武七天,你只和蕭女俠打了三晚,打她不過,卻來找我們洩氣!”
  鐵爪魔娘大怒,厲聲喝道:“小子,你害了我的女徒弟伊麗娜,還要賣弄口舌,趕塊上前領死!”史存明愕然道:“我害了伊麗娜?”話來說完,嗖聲風響,眼前一花,鐵爪魔娘已經凌空撲射。
  金弓郡主失色大叫道:“存明哥哥,提防妖婦暗算!”
  鐵爪魔娘這一飛撲過來,使出混元氣勁,雙爪平伸,來勢之猛,直如排山倒海也似,史存明來不及用三陰滅陽掌抵拒,只好倒身向地,貼地一滾,范公達看見師姪形勢危急,使出狂風腿法,拄杖一點,箭步竄前,一腳向鐵爪魔娘下路橫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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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40 PM

第47章 戰強仇巧施玄玄掌

  哪知道鐵爪魔娘這三天晚上和瀟湘仙子相鬥,武功大進,尤其是她吃過瀟湘仙子無蹤掌法苦頭之後,練了聞聲易位,見影換形的功夫,范公達腿風一響,鐵爪魔娘立即回過身來,一腳踢出,兩足相交,砰的一聲,范公達像斷線紙鷂似的,飛出兩丈以外,一跤僕倒,范金駒兄弟急忙過去把父親扶起,史存明趁這空隙,一個“鯉跳龍門”的身法,躍了起來,使出三陰滅陽掌力,向鐵爪魔娘一推,砰的一聲,竟把鐵爪魔娘翻了一個跟頭,鐵爪魔娘這一跤跌出,恰好落在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的跟前,他們兩個再不客氣,雙劍齊出,直向鐵爪魔娘肩背齊齊斬落。
  好個鐵爪魔娘,臨危不亂,智禪上人和孟絲倫的劍,砍在她肩頭上,眼看就要把鐵爪魔娘兩臂硬生生的切下,鐵爪魔娘卻使出多年來在鎖陽洞裡練的金關玉鎖功來,她這金關玉鎖功練到最上乘的地步,全身柔若無骨,各部肌肉可以隨間扭曲伸縮,金弓郡主正喜得手,忽然覺得劍鋒一滑,鐵爪魔娘兩臂竟然扭過身後,智禪上人和盂絲倫雙雙走了空招!
  老禪師經驗豐富,立時知道不妙,急不迭忙的使出飛蝗步法,向左一竄,金弓郡主呆了一呆,忘了趨避,鐵爪魔娘怪笑一聲,在地上伸手一把,扣住了孟絲倫小脛的“白海穴”,用力一拿,這是人身要穴之一,金弓郡主哎喲一叫,當堂暈倒在城頭上!
  甘翠蓮生性殘忍,她一下弄倒了金弓郡主,立即把盂絲倫的身體倒提起來,要把她飛擲落拉薩城牆之下,如果鐵爪魔娘這一下得手,一個智勇雙全,月媚花嬌的金弓郡主,馬上就要紛身碎骨,肚腦塗地!
  史存明看得清楚,不禁大驚,要想救人,三陰滅陽掌。旋風掌這一類武功全用不著,他展開峨嵋派本門擒拿手法,一著“金蛟卷柱”,飛身撲近,猛向鐵爪魔娘後腰擊到,鐵爪魔娘雖然史存明武功不弱,可是自己擒住了孟絲倫,又挺身站在城頭上,佔了絕對有利的地位。
  史存明一撲過來,鐵爪魔娘左手挾住金弓郡主,右掌往回一揮,這下名叫“鐵扇迎風”,在鐵爪魔娘心目裡,只要史存明略為一退,自己便把孟絲倫拋下城牆,哪知道史存明這一飛一撲,竟然不顧性命,鐵爪魔娘雖然一掌把他掃中,史存明哼了半聲,奮身向前一衝,竟把鐵爪魔娘頭頸,牢牢抱個結實。
  鐵爪魔娘做夢也估不到史存明使出這種拼出性命不要的打法來,自己頭頸一緊,咽喉已經被對方擒拿扼住,一個人不管武功怎樣高強,咽喉究竟是全身最柔軟的部分,鐵爪魔娘再也顧不得把金弓郡主拋落城下了,她把孟絲倫向地一放,反手一拳,臂膊扭向後頭,要槌擊史存明的背心要害,可是她的咽喉被史存明鐵臂箍緊,不能夠導引吐納,金關玉鎖功只能夠使出一半來,這一拳打不著史存明的背心,砰聲一響,只在少年壯士的右肩背後,擂了一下。
  史存明在撲向鐵爪魔娘的時候,左肋吃了一掌,抱住鐵爪魔娘之後,右肩背又著了一掌,他如果不是跟著天池三老練了三陰神功,挨這兩下重手,已經肋斷骨折,少年壯士雖然感到劇疼,可是他明白自己如果一放手的話,孟絲倫馬上就得送命!史存明手臂一束,再加了二分勁力,鐵爪魔娘立時感到呼吸窒絕。
  要知道高手比武,稍沾即走,決不容許別人接近自己身體,內家功裡面有一句俗語,叫做“犯即僕”,明白說來,即是爭取先著,不等對方出拳踢腿,已經克敵制勝,至於高手比招,更是點到為止,決無蠻扭互毆之理,所以天下武術之中,除了蒙古派的摔跤之外,俱無近身肉搏的招式,如果糾纏在一起扭打,那就是潑婦式的打架,超出武術範圍之外了!
  鐵爪魔娘被史存明抱緊了身體,所有鐵爪神功,金關玉鎖功等上乘武技,完全沒法子施展出來,她只好一曲左邊手肘,向史存明肋下撞去。
  史存明剛才挨了鐵爪魔娘兩個悶著,半身幾乎麻痺,知道對方手腳之力極強,勁隨意到,每一舉手投足,都可以製敵死命,這第三下自己決然吃不住,所以鐵爪魔娘反手向後一撞,史存明的左手不能夠不放開,側身右閃,少年壯士忽然想起峨嵋派擒拿功裡面,有一路手法名叫“纏絲手”可以使用,他左手一松的時候,立即使用出來,手掌疾如閃電,擒著由鐵爪魔娘左腋底下一穿,向她後頸一扳,鐵爪魔娘回時撞敵,猛覺對方松了一手,正自心喜,冷不防被史存明這樣一扳,自己的頸骨第二次被他勾住了,鐵爪魔娘又羞又怒,只得依樣葫蘆,曲右手肘向後一撞。
  史存明正要她這樣出手,右手也從她前頸放下來,一卸一穿,又由鐵爪魔娘腋下穿了出去,扳住她的後頸,猛喝一聲,雙手同時用勁,這下有個名堂,叫做“雙定乾坤”,蒙古派的摔跤手法,也是由這路式武功裡蛻變出來,鐵爪魔娘武功再強,也禁受不住了,撲通一聲,向前直跌出去!
  她這一跌並不打緊,竟像斷線紙鷂一般,由城牆頂翻了下來,摔在走道之上,原來從前的城池,多半分為內外兩層,外層是正式的城牆,內層卻比外層低下一丈左右,又名叫做“女牆”,它的用處是輔助外牆的不足。
  假如外牆被敵人打破了,內牆也可以抵擋一陣,而在內外兩層城牆中是地方,名叫“更道”,又叫“馬道”即是可以在上面騎馬奔跑,鐵爪魔娘這一摔落,因為身子是向前面跌出去的,所以跌落馬道的時候,史存明恰好卡在她的身上。
  不過鐵爪魔娘是個何等利害的人物,雖然陷入惡劣形勢,仍舊可以敗中取勝,她在摔落更道,身體著地的一剎那,雙掌向地一拍,居然連著史存明的身子,打了一個沒頭跟頭,砰的一響,反而把史存明壓在她的身體之下,好在她仰面朝天,咽喉被敵人扼緊,雙手極難攀後,雖然把史存明壓住,只不過跟他在地上滾來滾去,急切之間,仍然是傷害他不得!
  這一下急壞了智禪上人,鐵爪魔娘由城牆頂翻落女牆頂上,孟絲倫雖然脫了險境,史存明又被她壓住,稍一失手,便有性命之虞,老禪師鬚眉翁動,緊接著一個飛身跳下女牆,抖出凌霜劍來,劍光閃處,照准鐵爪魔娘胸口要害刺了下去!
  鐵爪魔娘雖然跟史存明滾地扭打,但是她經過數十年苦練,身手豈是等閒,哪有束手受劍之理?智禪上人一劍刺落,鐵爪魔娘貼地一轉,反把史存明的身體舉在上面,抵擋智禪上人劍鋒,老禪師只好把劍一收,范金駒范金驥兄弟也跟蹤跳下來,用刀研砍鐵爪魔娘的腦袋,鐵爪魔娘左閃右避,靈敏之極,范金駒兄弟一連砍了三四刀,沒有砍中,鐵爪魔娘反而騰的飛起一腳,把范金驥踢了一個大跟頭,險些兒由女牆滾落城牆之下,還算他身手敏捷,急忙一攀牆邊,不然的話,這一摔跌下去,縱然沒有性命之虞,手腳也要折斷哩!
  但是智禪上人的凌霜劍,范金駒的單刀,仍然像風旋雲轉一般,向著鐵爪魔娘進逼,鐵爪魔娘知道自己賴在地上不行,功夫一久,必然會被傷著,她又大叫一聲,雙手一按牆邊,身子又由女牆頂騰的縱起來,直向城牆根下的馳道垂直摔了下去!
  鐵爪魔娘這回學了乖,她落下時輕身提氣,讓史存明的身體先行著地,少壯士抱緊了鐵爪魔娘的頸項,背後沒有眼睛,哪裡能夠看得出來,這一回他做了鐵爪魔娘的墊石,轟的一響,身體結實實的摔在石地上,背心大大震動了一下,脊骨幾乎折斷,史存明雙手不由自主的鬆開來,鐵爪魔娘好不容易掙脫他的糾纏,跳起身來,惡狠狠的一抓,照史存明頂心腦門插落!
  智撣上人不禁大驚,他一個“燕子飛雲縱”由女牆頂跳了下來,舉手一劈空掌,照准鐵爪魔娘迎胸打去,甘翠蓮側身一閃,讓過掌風,手抓也因此收回,可是她身軀扭處,又提起一只腳來,要踏向史存明的背心,智禪上人寒光抖處,凌霜劍發出劍招,“迅雷貫木”“怒雷發蛟”,刷刷兩劍,刺向鐵爪魔娘要害,這兩招都是雷電披風劍的精華奇技。
  鐵爪魔娘被老禪師劍勢逼住,不能夠傷害史存明,只好左閃右跳,回抓相迎,范金駒范金驥兄弟這一回卻用暗器相助,接二連三的發出棗核鏢,支支射向鐵爪魔娘咽喉眼目,鐵爪魔娘只好舉爪相迎,全憑這樣,方才分了她一點心神,不然的話,只靠老撣師一個人,跟她單打獨鬥,就這幾個回合之中,已可能掛彩受傷了!
  史存明被鐵爪魔娘帶著由女牆上跌下來,重重摔了一跤,雖然仗著內功深厚,沒有受傷,也昏暈了一陣,經過盞茶時分,方才定住心神,看見師傅被鐵爪魔娘逼得只有招架之功,並夫無回擊之力,在地上翻身跳起來,施展三陰滅陽掌法,“眾星拱辰”,呼的一掌,照准鐵爪魔娘肋下撞到。
  鐵爪魔娘有了防備,風聲一響,便知道史存明又用天池三老傳授的絕技,攻擊自己,立即拔身一縱,讓過掌風,氣球也似的升起來,落在女牆頂上,她跳上的地方恰恰站著幾個藏兵,鐵爪魔娘鐵爪到處,撈住兩人,向著城下一拋,摔得筋斷骨折!
  史存明高聲大叫:“趕快退後!”藏兵見鐵爪魔娘這樣凶悍,紛紛倒退,鐵爪魔娘一聲狂笑,跳上牆城,恰好范公達蹲在那裡,替孟絲倫解救穴道,鐵爪魔娘厲聲喝道:“滾開!”縱身一爪,照准金弓郡主頭頂抓到!
  原來鐵爪魔娘駝著史存明飛身跳下城牆之後,孟絲倫方才脫了險境,范公達被鐵爪魔娘掃了一腳,幸而沒有受傷,連忙掙扎起來,給外甥女解開穴道,好在他一來年老,二來又是尊輩,雖然肌膚相接,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之處。
  哪知道鐵爪魔娘弄倒金弓郡主時,用的是拿穴法,這是崆峒派的獨門本領,跟分筋錯骨法大同小異,著了她的拿穴,非常難以解救,范公達推揉了一陣,還不見孟絲倫醒轉過來,心裡正在焦的,老英雄猛覺眼前一花,鐵爪魔娘披頭散髮,獰厲如鬼,舉起發光鐵爪,向外甥女頭頂插落,范公達心中一刀,正要長起身來,拼著老命不要,抵擋鐵爪魔娘鐵爪,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嗖嗖兩聲,一個人影陡的掠到,砰的一聲大響,這人影跟鐵爪魔娘撞在一起,雙雙跌落女牆之下!
  這一下大大出乎范公達意料之外,連智禪上人和史存明也為之愕然,大家定睛看去,來人黑衣玄裳,頭綰高髻,肋佩長劍,正是天池三怪之一的瀟湘仙子,恰好及時趕到,她運用本身混元氣勁,把鐵爪魔娘一下撞了下來,救回了金弓郡主的性命!
  你道瀟湘仙子怎的會突如其來,降臨拉薩!原來蕭玉霜在清軍大營裡面,福康安中軍帳之前,把岳金楓救出來之後,一溜煙衝出清營,展開陸地飛行本領,挾著一個人飛跑,不到頓飯功夫,已經到了自己的居處,本來瀟湘仙子這次到西藏來,單人只劍,哪裡有什麼居處呢!
  原來她在入藏之前,經過玉樹縣城(在西藏青海的交界),買了一頂帳篷,另外還雇了兩個青海番子,這種番子就是當地土人,他們有一種世襲相傳的職業,就是嚮導,一直帶到拉薩為止,這些土人一經雇請,便自忠心不二,就算是三四個月,他們也決不會有怨言,只有一件,僱用嚮導的代價十分高,至少要藏銀三五“秤”才行哩!(西藏自古以來,藏民俱用銀塊硬幣,三十兩為一“秤”,此風直迄民國不變)
  瀟湘由於自己對西藏一切情形,完全不懂,所以雇了兩個土人,另外還買了一頂帳篷,與及準備一切食物,方才進發,她到了拉薩附近,看見清兵圍城,不敢接近,就在拉薩城側面的草原上,扎了營帳,這次和鐵爪魔娘相鬥,瀟湘仙子便用這座帳篷做自己的居停,她遇著伊麗娜,便把伊麗娜引到帳篷裡,現在搭救了岳金楓,當然不會例外,也一併帶回自己營帳,這時候的岳金楓,兀自昏迷不醒,瀟湘仙子拿出幾顆用天他靈藥配製的碧靈丹來,交給伊麗娜,說道:“你好好的服侍這人,藥丸給他吞服,我再要趕到拉薩城去!”
  伊麗娜吃了一驚,順道:“蕭玉俠,你要馬上到拉薩嗎?去做什麼?”
  瀟湘仙子說道:“你有所不知了!福康安這條反間計十分歹毒,他故意欺騙你師傅,說你被史存明殺死,激怒你的師傅,使她入城去找姓史的晦氣,史存明師徒哪裡是老乞婆敵手,所以我立即要到拉薩去看一看!”
  伊麗娜方才明白過來,瀟湘仙子馬上離開帳篷,運用本身超卓拔俗的輕功,越過城牆,蕭玉霜內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剛才進城,便聽出城牆北面的連聲吶喊,立即飛身趕了過去,湊巧撞上這場大戰!
  鐵爪魔娘被瀟湘仙子用混元氣功撞落女牆頂上,她一個翻身跳起來,亂發俱豎,醜面凝青,放開劈毛竹似的喉嚨,高聲喝道:“姓蕭的,我要替我徒弟報仇,你居然到來幫摃姓史的小子,是不是要倚多為勝?”
  瀟湘仙子冷笑道:“甘翠蓮,你跟姓史的拼死拼活,我蕭玉霜不管,可是你忘記了我跟你說的話嗎?”
  鐵爪魔娘怒道:“你跟我說過什麼話?”
  瀟湘仙子哂然一笑道:“三日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咱們要舊賬新賬一起算,跟你比武七天,七天之內,不許你幫助滿洲韃子,也不准你跟別人比武!”
  鐵爪魔娘暴跳如雷道:“史存明殺了我的徒弟,他害死了伊麗娜,我怎可以受你約束,哼!你不用幫那小子,乾脆我來跟你拼個死活!”
  史存明聽見鐵爪魔娘說自己殺了伊麗娜,不禁大疑,叫道:“我幾時……”蕭玉霜咄的一喝道:“不准開口!我有主意,你多嘴做什麼!”她把史存明喝住,方才向鐵爪魔娘說道:“姓甘的,我跟你比武了三日三夜,究竟是你們崆峒派的功夫見長,還是我們崑崙派的功夫見勝!”
  瀟湘仙子這樣一問,鐵爪魔娘不禁面皮發燙,怒聲答道:“崑崙崆峒兩大宗支武功,都是西域之雄,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不能說誰勝過誰,只可說是勢均力敵,姓蕭的,老娘沒有空跟你說這些廢話,只管過來動手吧!”
  瀟湘仙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方才哂然說道:“既然崆峒派的功夫,不見得弱於崑崙,各有所短,你為何捨棄了本門功夫不練,卻來偷盜我們崑崙派的心法!”
  這句話好比一支無形利箭,中穿鐵爪魔娘的心,她怒吼了一聲道:“姓蕭的,天下武術萬流同宗,你們崑崙派的本領,不是也有許多剽竊別一宗派的嗎?有什麼功夫是崑崙派專有的,從前武當派的開山祖師張三豐,三次入嵩山少林寺,把少林派的神拳和點穴法,變化成武當長拳和三十六路大擒拿手,後世的人哪有一個說他偷盜少林心法!”智禪上人聽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因為鐵爪魔娘雖然故作強詞,也不能夠說她沒有道理!
  蕭玉霜嗤的一笑,她用手指了一指史存明,向著鐵爪魔娘問道:“這小子是峨嵋派的,他的武功比你怎樣!”
  鐵爪魔娘大怒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我的功夫高,如果不是你來橫裡相幫,我老早要了他的性命!”
  瀟湘仙子大笑道:“不羞不羞,吹牛吹牛,我看你雖然練了幾十年武功,也不比這小子強得多少?我大師兄傳了他三陰滅陽掌,已經克制住你的鐵爪神功,叫你近身不得,如果我再教他一天功夫,必定把你打得連翻跟頭,就不送命,也要叫你吃盡苦處!”鐵爪魔娘大怒道:“胡說!你如果教這姓史的功夫勝過老娘,我在死了之後,被十殿閻君打入第十八層地獄!”
  瀟湘仙子冷笑道:“一個人的生死,十分空渺,什麼酆都地府,十殿閻王,有哪一個見過,不如就這樣吧,明天晚上,我帶這姓史的到聖山之下,跟你比武,如果他打得你翻了一個跟頭,你馬上離開西藏,不准你幫滿洲韃子,也不准你再找他們晦氣,可答應嗎?”鐵爪魔娘切齒說道:“好!一言為定,明天再見!”她說著一縱身,跳上城牆,一路上仍然用鐵爪功插入城牆,飛也似的遊身下去,藏兵見了鐵爪魔娘的身手,為之咋舌不已!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退了鐵爪魔娘,正要上前行禮,蕭玉霜忽然說道:“你的女同伴給老乞婆用拿穴法捏住了筋絡,不是你們學的普通推血過宮法可以解救得來,讓我看看!”她一個飛身掠上城牆,來到范公達的身邊,把孟絲倫接了過來,細心一看,搖搖頭道:“老乞婆下手真狠,她左半邊身的筋絡完全麻痺了,要找一個不露風的地方給她醫治,下城下去!”蕭玉霜說完之後,把孟絲倫抱在自己的臂彎,走到城下,智禪上人引她直到了珠卜寺內。
  史存明乍驚還喜,因為自己剛才跟鐵爪魔娘一場惡鬥,真是弄得精疲力盡,如果不是瀟湘仙子及時趕到,自己和孟絲倫兩人,恐怕要喪生在鐵爪魔娘鐵爪之下!不過蕭玉霜的脾氣十分古怪,教自己一種本領,明天克制鐵爪魔娘,不知道這句話可當真!正不知是福還是禍!
  瀟湘仙子進入珠卜寺之後,吩咐喇嘛收拾一間淨室,所有窗戶完全封閉!還要在房裡生一煤爐,然後向眾人道:“我現在給孟絲倫醫治了!你們退出去吧!”
  史存明雖然不大放心,不過瀟湘仙子這樣一說,只有唯唯聽命的份兒罷了,只見瀟湘仙子關了房門,大約過了頓飯光影,方才開門出來,笑道:“行了!你們進去看看她吧!”
  史存明關心愛人,首先人房一看,孟絲倫躺在熱炕上,人已經醒轉過來,只不過面色蒼白,精神委頓,瀟湘仙子說道:“孟郡主被我用三陽功打通氣派,被甘翠蓮拿住的筋絡方才舒展開來,這情形就像大病了一場似的,要休養好幾天,方才能夠復原呢!”大家聽見瀟湘仙子這樣一說,知道孟絲倫沒有什麼大礙,然後放心,瀟湘仙子忽然向史存明問道:“姓史的,我來問你一句,你過去跟鐵爪魔娘老乞婆打鬥過幾次!結果怎樣?說給我聽!”
  史存明面上一紅,說道:“稟告前輩,弟子過去跟甘翠蓮戰鬥過五合,每一次都是敗多勝少,死裡逃生!”他便把過去白熊谷兩次惡鬥,拉薩城頭三度爭鋒的經過詳細說了,最後他說到這回跟鐵爪魔娘近身肉搏,由城頭滾落女牆,由女牆滾落城下,扭打纏鬥的一幕,瀟湘仙子哈哈大笑道:“行了行了!我已經想到讓你克制鐵爪魔娘的方法!”
  這兩句話一說出,不但史存明滿腹疑惑,連智禪上人。范公達也不大相信,因為史存明的武功,顯然跟鐵爪魔娘相差很遠,雖然練了天池三怪的三陰滅陽掌法,還是談不上跟鐵爪魔娘正面抵敵,瀟湘仙子說她可以在這一天之內,教給史存明克制鐵爪魔娘的本領,未免太過虛無縹渺了,史存明忍不住間道:“蕭女俠,弟子技業膚淺,怎會這……”蕭玉霜不等他說下去,已經截住他的話頭,說道:“我來問你一句,你的本領雖然及不上甘翠蓮,但是三五十合之內,相信不會落敗吧!”
  史存明道:“三五十合到五七十合,弟子儘可以跟她支持,但是功夫一久,恐怕仍然不行呢!”瀟湘仙子笑了一笑道:“那不是行了嗎?你是個讀書人,相信你也曾經聽過徐文長和力士比武的故事吧!”
  原來徐文長是明朝未年的狂士,生性滑稽突兀,跟戰國的淳於髻,漢朝的東方朔是同一類型人物,有一次,他在故鄉跟一個力士打賭,說自己的本領可以勝過他,那力士不服氣,就要跟徐文長比武,徐文長這人其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不會半點武藝,他卻鎮定如常的向力士笑道:“你自認本領高強,那邊石牆之上,爬著一只螞蟻,你能不能夠過去一拳他它打死!”
  力士怒道:“區區一只螞蟻,怎會打它不死、看我打給你看!”他說著過去照螞蟻一連打了幾拳,可是蟻小拳大,用力不勻,哪裡能夠打死它?凡拳打過之後,螞蟻仍舊爬行,安然無恙,徐文長微然一哂,走過去伸出一只指頭,輕輕地向牆上一按,便把那螞蟻弄死了,笑道:“看呀!我一只指頭的力量,也勝過你一個拳頭的力量,這還不是你輸了嗎!”看熱鬧的人哄然大笑,那力士明明知道他取巧,氣得吼叫如雷,口口聲聲說要跟徐文長交手,徐文長不慌不忙的說道:“我不用比武也可以勝你,你如果不服氣,咱們再來一次試驗,你能夠把一根稻草拋過牆嗎!”
  力士冷笑說道:“這件事輕而易舉,怎的不能,你看!”他說著由牆下的草捆裡,抽出一根稻草來,用力向牆頂拋去,哪知草輕風猛,力士一連拋了幾次,都不成功,徐文長卻向牆下抓起一把草捆?用力一拋,這捆稻草撲一聲飛過牆去了,徐文長笑道:“你看你連一根草也拋不過,我卻可以拋一捆草過牆,到底是哪一個的本領弱呢!”眾人不禁哄然大笑,這就是徐文長智勝力士的故事。史存明聽了瀟湘仙子的話,心裡有點明白,說道:“啊!原來你教我以智取勝!”
  瀟湘仙子看了看史存明面上的神情,笑道:“你這人果然有點夙根,明天你跟鐵爪魔娘交手,緊緊記牢一個空字訣!
  史存明道:“蕭女俠,什麼叫做空字訣?”
  瀟湘仙子說道:“空字訣是十六個字,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你明白了沒有!”
  史存明沉吟半晌,恍然若有所悟,自己過去三次用三陰滅陽掌跟鐵爪魔娘交手,都是拼用全力,恨不得一下把鐵爪魔娘擋退撞傷,這道理和力士一拳打不死螞蟻相同,殊不知道自己火候未夠,雖然練了掌勁,力道還有空暇,鐵爪魔娘幾十年的內外功夫,自己哪裡能夠把她傷害得來?反不如守著一個空字訣,手底下留回幾分力量,作為牽引,準可以把鐵爪魔娘翻一個跟頭,史存明點點頭道:“前輩,弟子有點明白了!”
  瀟湘仙子說道:“鐵爪魔娘的武功,和我只在伯仲之間,你練的三陰滅陽功,是我大師兄天殘叟的看家本領,如果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可以克制鐵爪魔娘,不過你因為時日還淺,暫時還談不上這個,我現在傳你一路玄玄拳,這套拳的路數,和我二師兄地缺翁教你的旋風掌同出一路,你練過旋風掌,一日之內,準能上手,明天之會,只要把我教的玄玄拳配合三陰滅陽掌勁跟老乞婆周旋,等如武功增強一倍,試想一想,老乞婆雖然利害,你的功夫加強一倍,如何不能夠和她抵敵?”
  玄玄拳是瀟湘仙子的看家本領,依照崑崙派的門規,每一個入室弟子,都要練一門獨特本領,因為崑崙派祖師李道子認定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武技之道無窮,與其濫而不精,不如集中精力,鑽研一件武功,還可以出入頭地,所以天池三老武技,各有專長,天殘叟精擅的是三陰滅陽神功,地缺翁精通的是旋風掌,瀟湘仙子卻專練玄玄拳,她過去兩晚和鐵爪魔娘相鬥,也用過這一套玄玄拳法。
  史存明聽見瀟湘仙子這樣一說,不禁大喜說道:“弟子如果明天晚上能夠制勝鐵爪魔娘,這完全是出於前輩所賜!”
  蕭玉霜笑說道:“你不用捧我了,我來教你玄玄拳吧!”她說著便把崑崙派玄玄拳的訣要一一點了出來,這套拳一共七十二路,出手發招和旋風掌大同小異,不過它的變化比旋風掌還要繁複,史存明練了半天,已經漸漸上手,瀟湘仙子說道:“行了!你和鐵爪魔娘交手,三招玄玄拳夾一下滅陽掌,必定可以叫甘翠蓮那個老乞婆跌跟頭,搶回她的圖譜和離火劍,明天還有一日,你要加緊勤練攻戰之法,初更起後,便可以出城迎戰了,你在聖山下面等候我吧!”我存明聽了大喜,瀟湘仙子便自告別各人,離開拉薩城池,返回自己居住的帳篷去了。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史存明在當天晚上,很舒服的睡了一覺,到第二天早上起來,他仍然在珠卜寺裡,孜孜勤練,直到黃昏傍晚,太陽下山,史存明和智禪上人果然一同出城,來到聖山之下,剛才到山坡,猛聽山拗深山一聲厲嘯,鐵爪魔娘已經出現。
  史存明一看鐵爪魔娘布滿疤痕的醜臉,映著淡淡月華,別有一番獰厲之氣,少年壯士禁不住一絲寒意,泛上心意,鐵爪魔娘冷笑一聲道:“小子!你真個言而有信,到來送死,還算英雄好漢,可是那姓蕭的老不死呢?到了哪裡?”話未說完,遠處一聲清嘯,瀟湘仙子現身出來,背後還跟著一個維族少女,正是鐵爪魔娘的女徒弟伊麗娜!
  甘翠蓮看見自己的徒兒還在人間,不禁愕了一愕,她發狂也似的跑了過去,把伊麗娜一抱,顫聲叫道:“你你你,你原來不曾死,史存明並沒有你殺掉!”
  伊麗娜道:“師傅,不不,存明哥哥並沒有殺我,要殺我的不是別人,卻是那個什麼福貝子,師傅,我如果不是有人相救,今生今世也不能夠見著你了!”她便抽抽咽咽的福康安施展反間計要殺害自己,把罪名推卸在史存明的身上,好在清兵營裡的先鋒官岳金楓,心存漢族,老早跟史存明有了聯絡,通知自己逃走,路遇瀟湘仙子的經過一一說了,鐵爪魔娘聽完之後,覺得十分慚愧!
  她知道伊麗娜並沒有被史存明殺害,自己中了福康安反間計之後,心裡對史存明的仇恨,當堂減了一大半,可是她回想起自己本人奇慘的身世,以及跟崑崙派幾十年糾纏不開的恩仇,心頭的怒火又蓬蓬勃勃,燃燒起來,她向瀟湘仙子喝道:“姓蕭的,你救了我徒兒,我甘翠蓮個人領你的情,不過仍然消餌不了對崑崙派的恩怨,更不能夠抵折了咱們崆峒派的名頭,來來來,我不再跟姓史的小子較量了,你來跟我比武!”
  瀟湘仙子用手指了指史存明,笑道:“我昨天不是說過嗎?只憑他一個人,便可以把你打得連翻跟頭,我昨天教了他本領,他單身一個人已經可以克制你,何必要我出手跟你比武?”鐵爪魔娘一聽這幾句話,不禁暴跳如雷,連聲叫道:“好好!姓史的如果能夠打贏我,我馬上返回崆峒山,面壁苦練,今後五年之內,決不再履塵世!”
  史存明得到瀟湘仙子的指點,胸有成竹,勝券在握,拱手叫道:“甘女俠,這次交手,弟子可要得罪你老,先此聲明,以免後論!”鐵爪魔娘大怒道:“小子!憑你的本領勝得了我!”話才出口,嗖聲一向,兜頭一抓,向史存明頂心腦門插下去。
  史存明有備而戰,不慌不忙,鐵爪魔娘剛才向前一撲,史存明用旋風掌一閃,鐵爪魔娘過去吃過旋風掌的苦處,以為敵人一定要豎臂反拍自己的後腦勺,立即向左邊一盤一閃,哪知史存明卻使出玄玄掌法,“玉女紉針”,砰的一掌,由肋下穿出去,啪啪打中鐵爪魔娘的右肩頭,鐵爪魔娘當堂身子一晃,後退兩步!
  她不禁大吃一驚!想道:“這是瀟湘仙子前天晚上跟我相鬥的拳法,這小子怎的一下便學會了!”
  念頭未了,史存明左手一圈,右掌一引,又使了個“漁夫搬網”,向她肋下打到,鐵爪魔娘立即展開陰陽神爪,反腕一拿,要扣史存明的脈門,這一抓十分迅辣,換了往日,史存明必定被她抓個正著,可是少年壯士練了玄玄拳法,身手遇異從前,只見他手腕一翻,宛如水蛇也似的由鐵爪魔娘指縫中間溜了出來,左掌一圈,使出三陰滅陽掌勁,“老叟攜琴”,呼的一響,猛向鐵爪魔娘太陽穴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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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41 PM

第48章 克大敵妙奪離火劍

  鐵爪魔娘悚然一驚,立即把頭一偏,腰身一旋,霍霍兩聲,連環兩抓,史存明又用玄玄拳避開,鐵爪魔娘雙爪展開,揮霍猛辣,史存明把玄玄拳和三陰滅陽掌法配合使用,玄玄拳是虛,滅陽掌是實,有時三下虛的夾一下實,有時五下虛的夾一下實,守定了一個空字訣,力不盡出,勁不實用,鐵爪魔娘連拆四五十招,始終奈可不了史存明,心裡暗暗叫苦:“這小子相隔了一天,武功怎的這樣精進?”
  她倏地把身形一變,使出崆峒法“飛絮流雲”的身法來,前縱後跳,奔東竄西,迅速無倫,使到疾處,仿佛十幾個鐵爪魔娘,繞著史存明的身體,團團亂轉,智禪上人站在旁邊看得眼也花了!
  心裡暗自替徒兒擔心,恐怕他一個疏神,就要命喪鐵爪魔娘鐵爪之下!哪知道史存明卻是好整以暇,守定本身門戶,一任鐵爪魔娘身形如電,飛舞來去,始終眼神不分,手法不亂,似這樣以靜製動,鬥了七八十分,鐵爪魔娘陡的一聲厲嘯,飛身掠起,左手作勢抓攫史存明頂心命門,兩腳連環飛去,照他右胯踢到!
  這一下手足並用,疾如迅電,智禪上人叫了一聲:“不好!”正要飛身過去搶救,說時遲,那時快!只聽砰砰兩聲大響,接著叮噹一聲,一物墜落地上,智禪上人定眼看時,不禁心花怒放!
  原來鐵爪魔娘看見史存明的玄玄拳和三陰滅陽掌雖然利害,但是他把這兩件武功同時配合使用,是破天荒第一回事,虛實變化之間,仍有湊合不來之處,未達到渾然一體的地步,她到底是一派掌門,武學甚博,立即想出一個方法未,鐵爪魔娘陡的折腰向地,風車也似的繞著史存明轉了四五匝!
  史存明左手一推,發出一下滅陽掌來,鐵爪魔娘估量他這一掌打出之後,必然再用玄玄拳防守自己身體,剛才史存明用了玄玄拳一著“運星摘鬥”,下一著必定是“力轉乾坤”,回掌護往中路,所以她倏的一嘯,分散對方心神,然後猝然暴起,拳腳並用,攻向史存明的頂心命門,她以為趁對方虛實變化的時候,暴起進招,必定可以得手!哪知道拳無定理!
  史存明除了玄玄拳之外.還有地缺翁傳授的旋風掌法,這種掌法的長處,就是善於走位趨避,鐵爪魔娘鐵爪七頭攫落,史存明已經醒覺,他捨棄玄玄拳不用,卻使出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冉用三陰滅陽掌力,掉臂往回一拍,這下三陰火陽掌和旋風單配分使用的絕技。
  還是支存明無意中自創出來,一掃在鐵爪魔娘的右掌上,叮噹兩聲,竟把鐵爪魔娘鋼鐵鑄成的假指頭,斲斷一只,跌了下地,湘湘仙於大笑說道:“使得好招!這一回鐵爪魔娘變成斷爪魔娘了,哈哈!”
  鐵爪魔娘被史存明弄斷了她的鐵指頭,這是生平從來不曾經歷過的慘敗!不禁怒火衝起三千丈!要知道鐵爪魔娘這一副鐵手指,是崆峒派已故掌門赤霞於精心冶煉的,用非常巧妙的駁骨法,接在鐵爪魔娘的斷掌上,數十年來,這八根鐵指頭已經跟鐵爪魔娘的心血連成一體,由心使用,威力無倫!
  鐵爪魔娘這個外號,也是由此而來,哪知道今天陰溝裡翻船,被史存明掌勁掃斷了一根,試問她如何不心疼?再聽見瀟湘仙子這樣挖苦,更加氣極,當下大吼一聲,伸左手向懷里一探,寒光閃處,抽出那柄離火劍來,尖聲大叫:“小子!快拔寶劍!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瀟湘仙子立即喝道:“老氣婆,不害羞,你連手指也給人弄斷了!還不認輸,卻在這裡厚著臉皮混賴?”
  鐵爪魔娘怒叫道:“我不錯是跌了跟頭,可是我如果不跟這小子在兵刃上決過高下,死了也不心服,姓史的,你過來!如果你連我的劍法也勝過!老娘立時就走,認今天起不見人世!”
  吏存明不慌不忙,笑了笑,方才說道:“甘老前輩,你要用劍指教我嗎?只管過來賜招吧!我仍是這個樣子抵敵!”少年壯士說著把雙手一攤,鐵爪魔娘冷冷的間道:“小了,你敢情是討死,要用空手對付我的離火劍?”
  智禪上人一驚非小,叫道:“明兒,不要託大!”他知道鐵爪魔娘的離火劍法,厲害無比,自己六個人幾番跟她對敵,都是驚險百出,金弓郡主還有兩次險些喪在劍下。
  史存明居然要用空手對敵她的寶劍,豈不是螳臂擋車,自尋死地?哪知道史存明卻把手一搖,說道:“師傅不用擔憂,這老乞婆偷盜了崑崙派的圖譜,無師自學,能夠練得出什麼氣候來,我儘管一雙空手,照樣可以應付他,看我摔她幾個跟頭,給你老人家看看便了!”
  鐵爪魔娘自從出世以來,哪曾受過別人這樣藐視!她氣得一聲大吼,左爪右劍,嗖聲風響,迅速向史存明當頭撲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他剛才領教過鐵爪魔娘的陰陽神爪,對方十只鐵爪,賽同十支利劍,自己連對方十支利劍也不怕,難道還伯她一支寶劍嗎?
  鐵爪魔娘劍爪齊來,史存明不慌不忙,他展開玄玄拳裡面的“仙女稱觴”一招,身形一閃,已經讓過爪劍,驕伸左手中食二指,點向對方肩頭,鐵爪魔娘把離火劍往回一施,要割史存明的手腕,史存明右掌翻處,搭在劍鋒離柄三寸之處,猛一牽引,這一招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力,鐵爪魔娘陡覺劍身一緊,似處要脫手飛出,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運勁撤腕,哪知道史存明咄的一聲大喝,左手使出旋風掌法,啪的一掌,打在鐵爪魔娘後腦勺上,這一回史存明練了三陰滅陽掌勁,不比在白熊谷之時,鐵爪魔娘被他這一掌打得頭腦發昏,她在急怒並迸之下,正要騰身跳起,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反手一掌,使用玄玄拳裡面“天女揮戈”一著,砰的擊中鐵爪魔娘胸口,緊接著一把將她握在右手的離火劍搶過來,這幾下連環動手,疾如迅電,智祥上人在旁也看得目眩神馳,連聲叫喊:“離火劍得回來了!”
  史存明奪劍在手,如虎添翼,他展開峨嵋派本門的雷電披風劍法來,嗖嗖嗖,連進三招,“雷神殛妖”、“怒雷行空”、“電光繞樹”,劍尖赤芒伸縮吞吐,不離鐵爪魔娘要害穴道,把個鐵爪魔娘逼的左閃右避,風旋雲轉!她倏地一聲怪叫,嘩啷啷,由腰間抖下那根銀光閃閃的丈二長鞭,鐵爪魔娘的長鞭共有兩根,一根是金龍鞭,第一次闖入拉薩時跟智禪上人等人劇鬥失掉,這一根名叫銀蟒鞭,兩條鞭都是崆峒派鎮山的寶物,是前代祖師用蛟筋使藥泡製而成,剛柔隨心,伸縮如意,任你怎樣鋒利的刀劍,也砍不斷,史存明見她抖鞭掃來,長笑一聲:“妙極!”劍花一繞,他竟把玄玄拳裡面的拳招,揉雜在雷電披風劍劍法裡面使用,玄玄拳共八個字訣,牽、引、有、拋、粘,連、纏、掛,少年壯士把這八字運用得非常圓熟,拳劍並用,意神合一,離火劍舞成一團暗紅的光華,揮霍來去,其迅如電,鐵爪魔娘把看家本領使出來,將一根蟒鞭使得呼呼風響,可是史存明一個身子,連人帶劍,跟著鞭勢來去,鐵爪魔娘的長鞭盪向左邊,他便跳到左邊,鐵爪魔娘的長鞭甩向右首,史存明也搶到右首,表面上看來是鐵爪魔娘長鞭飛舞,攻勢如電,其實是被史存明如影隨形,緊緊的纏住了。
  甘翠蓮使了四五十招,覺得自己長鞭打出去的圈子越縮越小,鞭身越來越重,對方一柄劍黏住了自己的兵刃,運轉不靈,吃力異常,真個又羞又惱,鬥到分際,史存明猛喝一聲:
  “快翻跟頭!”劍光閃處,竟然劃開鞭形,刺向鐵爪魔娘腰際要穴,鐵爪魔娘只好用個“鷂子翻身”,向外一轉,史存明卻乘機一下三陰滅陽掌推出來,砰的一聲,竟把鐵爪魔娘撞了一個沒頭跟頭,瀟湘仙子大笑道:“老乞婆翻跟頭了!老乞婆翻跟頭了!還不認敗!快認輸吧!”
  鐵爪魔娘羞怒難當,她在地上一個翻身跳起來,一張醜面變成鐵青,她向瀟湘仙子喝道:“姓蕭的,我甘翠蓮今天是栽了!從今以後西域一帶,讓你們崑崙派稱雄,我們崆峒派甘拜下風!”歇了一歇,她又向史存明戟指喝道:“姓史的,我跟崑崙三姝的恩仇,雖然一筆勾銷,跟你並不是這樣!我今後五年內,不再行走江湖,返回崆峒山鎖陽洞,面壁苦練,五年之後,我甘翠蓮只要不死,還得要找你決個雌雄,再見!”她說著一晃身,就要飄然遠引!
  瀟湘仙子陡的向她面前一截,叫道:“慢著!”鐵爪魔娘愕了一愕,站定腳步,冷冷說道:“姓蕭的,姑奶奶已經認敗了,你還要打落水狗?”蕭玉霜道:“胡說!你取了我們崑崙派兩件東西,一件是物歸原主了!還有一件你未曾交回,一併拿來,放你的路!”她說的是地缺翁離火劍圖譜,鐵爪魔娘不禁仰首向天,哈哈大笑!
  蕭玉霜溫怒道:“你笑什麼?快拿出來!”鐵爪魔娘冷笑悅道:“姓蕭的,你懂得武林規矩沒有、不錯,圖譜就在我的身上,不過你要我雙手拿出來,那決不成,一定要憑本領來取,像剛才那姓史的小子來奪我的離火劍一般,方才心誠悅服,可有一件,你如果下手搶,這本書是絹做的,有了損壞,我可不能原物交還給你!”
  瀟湘仙子勃然大怒,她就要跟鐵爪魔娘動手,史存明高聲叫道:“蕭女俠,這本子讓她帶回崆峒山吧!叫老乞婆依照圖譜再練五年,再來跟我史存明決鬥!”
  鐵爪魔娘笑道:“蕭玉霜,你聽見了沒有,這劍譜雖然是你們崑崙派的,可是你師兄當年在天池把這本書送給史存明,就算是史存明的物件了,他肯藉給我五年,你何必要狗拿老鼠,多管閒事!”
  瀟湘仙子被她這樣一說,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伊麗娜這時候由後面跑了過來,高聲大叫:“師傅,你要返回崆峒山嗎?我跟你一起回去!”
  鐵爪魔娘哈哈大笑,聲如鳥啼,令人聽了肌膚起栗,她向伊麗娜道:“好孩子!我不能夠做你師傅,也不能夠再教你武藝啦!你師傅被一個初出茅蘆的晚生下輩打倒了,還有什麼面目收徒弟呢,你跟了他們,嫁給那姓史的小子也行,你滾開吧!”
  伊麗娜粉面飛紅,急得哭了起來,叫道:“師傅,師傅,不,不,我要跟你!”
  鐵爪魔娘忽然狂笑道:“好孩子,我不過跟你開玩笑罷了,你卻認真起來,也好,跟我走吧!”
  伊麗娜大喜拜謝,走到鐵爪魔娘跟前,鐵爪魔娘突然把鋼牙一挫,左臂揚了起來,可是她手臂剛才一抬,背心陡的一涼,史存明已經用離火劍抵住她後心命門穴,喝道:“姓甘的,你還要殺人?你敢向徒弟行兇,我馬上給你一劍!”
  原來史存明看見鐵爪魔娘招手叫伊麗娜過來的時候,目閃兇光,知道她不懷好意,少年壯上忽然想起當日孟絲倫被飛龍師太用鐵掌打壞頭腦的一幕,眼看伊麗娜又要重蹈覆轍,心中一急,立即用旋風掌身法,一下竄到鐵爪魔娘身後,用離火劍抵住了她背心要害,他這一下先發制人,鐵爪魔娘果然不敢行兇了,她怒氣勃勃的向伊麗娜喝道:“快滾!我不要你這樣的徒弟!”
  瀟湘仙於立即把伊麗娜向自己身後一拉,鐵爪魔娘倏地迴轉身,一溜煙向無邊大漠跑去,瞬息之間,不見了她的蹤影,伊麗娜雙手捧臉,坐在地上號哭不已!
  智禪上人覺得十分傷感,他過去安慰了伊麗娜幾句,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你怎的把鐵爪魔娘輕易放了,不叫她留下圖譜呢?”
  史存明道:“師傅有所不知!甘翠蓮的氣質,弟子已經看出來,完全是寧死不辱的性格,如果逼得她太緊,她可能自毀圖譜,拼著把性命同歸於盡,不如欲擒先縱,由她帶回崆峒山去,再想法子便了!”
  瀟湘仙子聽了史存明的話,方才覺悟過來,因為鐵爪魔娘本領不弱,自己即使和智禪上人及史存明二人聯手向她合力夾攻,殺死鐵爪魔娘容易,要活捉她得回圖譜,卻不可能,如果對方拼著玉石俱焚,反為不美,蕭玉霜只好向史存明道:“你說得對,岳金楓已經醒轉過來了,咱們看他去吧!”
  史存明聽見瀟湘仙子提起岳金楓來,不由吃了一驚,問道:“什麼!岳先鋒怎麼樣?他在……”
  蕭玉霜把岳金楓被福索安酷刑逼供,自己冒險進入大營,把她救出虎穴,帶回自己帳篷的經過說了,史存明十分扼腕,向智禪上人道:“師傅,咱們馬上去看看他!”智禪上入也想明白岳金楓洩漏身分的究竟,毫不猶豫地答允了,一行四人折身向北,夭色微明之後,他們幾個已經來到了瀟湘仙子的帳幕!
  岳金楓在羊毛氈上,精神十分委頓,一看見史存明進來,兩眼露出喜悅的光輝,勉強掙扎著要坐起,伊麗娜過去伸出玉掌把他一按,說道:“你不要動!蕭女俠說你要再靜臥一天,方才可以起來哩!”說著替他輕輕褪了幾下背,史存明的腦海裡,閃電也似的升起一個念頭,岳金楓壯年未娶,又是心存漢室的志同道合之士,如果他娶了伊麗娜,豈不是珠連壁合的一對!
  智禪上人盤膝坐了下來,岳金楓便把自己因為通知伊麗娜逃走,被福康安起疑,酷刑逼供,挖坑活埋的經過,一一說了,岳金楓最後還說:“福康安是個生性殘忍的人,拿賀蘭明珠要脅他這個法子,始終不能久持下去,如果後方運到火藥,他一定用紅衣大砲攻城,各位切要小心在意!”正在說話之間,帳幕外面隱隱傳來吶喊聲響,如海潮澎湃,智禪上人傾耳一聽,面上變色說道:“明兒,咱們馬上返回拉薩,清兵要攻城了!”
  史存明霍然站起,說道:“岳兄保重,小弟改日再來!”他向瀟湘仙子瞥了一眼,說道:“女俠跟我們一道進城嗎?”
  蕭玉霜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崑崙派人,一向不管朝廷的事,更不能夠任意殺害人命,你們去吧!”智禪師徒只好辭出帳幕,果然不出所料,清兵向拉節聖城展開了排山倒海的攻勢!
  你道福康安怎的一下子會向拉薩進攻起來?原來福貝子在岳金楓被瀟湘仙子救走了後,怒不可遏,他向左右將校道:“叛逆們真個大膽包天,越來越猖撅了!居然在白天裡也闖進大營救人,把我們十萬兵馬視同無物,今天不管好歹,也要踏破拉薩,拿住這班男女叛逆,碎屍萬段!”那些將官明明知道拉薩城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不過主帥正在盛怒之下,哪裡敢勸阻呢?只有唯唯諾諾,福貝於立即傳下令箭,抽調第一線精兵十萬人,向拉薩城他展開兇猛的攻擊戰!
  清兵這次進攻拉薩,拼著重大傷亡,軍中豎起百多架十丈高的雲梯來,每一架雲梯用四匹馬拖曳,每一架梯頂站著二三十名全身甲冑的敢死勇士,這些敢死勇士並不是準備爬城的,他們帶了特製的強弓,和蘸滿獸油的布絮,勇士等雲梯逼近城牆,立即一聲呼嘯,把布絮縛在箭頭上,用火燃點著了,號令一發,把火箭隔著城牆射進去,剎那間火箭齊發,宛似千倏火蛇,萬只火鴉,成群成陣的向城裡降落,希望引起大火,這是清兵攻城的第一步,第二步清兵推出幾百架霹靂車來,這種霹靂車在南宋未年時候已經有了,相傳是蒙古人發明的,是一種雛型的機械,藉甲槓桿原理,能夠把幾十斤重的大石拋起五六丈高,擲上城頭,殺傷敵人軍士,除了這兩個攻擊的方法之外,福康安還挑選了三萬勁卒,個個手執皮盾鐵鉤,腰擊長索冒著箭林石雨,爬山攻城,福貝子還恐怕這些士兵攻城不肯拼命,還派了幾千名削刀手壓住陣腳,如果爬城士兵有退回的,立即就地斬殺,絕不寬貸,清兵這樣不惜工本,不顧重大犧牲的進攻,拉薩便開始了猛烈的攻防戰,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神號!
  藏兵看見清軍大舉攻城,仍然用過去相沿的老法子,拋石放箭,推下擂木,可是這一次不比從前了,清兵的火箭飛蝗也似的射進來,磨盤大的石頭,被霹靂車拋起,成群成陣的向城頭落下,士兵被打傷了不少,火箭降落之後,立即要用水潑救,情形十分狼狽,在珠卜寺裡面養傷的金弓郡主孟絲倫,聽見殺聲盈耳,知道有事發生,立即向宮中的小喇嘛問道:
  “外邊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嘈吵不堪,山騰海沸?”
  小喇嘛告訴了清軍攻城的經過,金弓郡主大驚說道:“不好!我要起來,到城頭上去看!”她著了鐵爪魔娘的拿穴法,雖然被瀟湘仙子解救,還未復原,身子虛弱得很,情形像害了一場大病似的,伺候她的小喇嘛慌忙說道:“郡主,你的身體還不曾好,怎可以到城上督戰!”
  孟絲倫咬了一咬銀牙,說道:“不行,我如果不親自出去看,萬一城池破了,覆巢之下,豈能完卵,趕快給我準備一架滕兜,讓我出去!”
  小喇嘛不敢拂逆她的意見,只好奉命行事,不到半晌,四個年青力壯的藏兵,抬了一架藤兜到來,孟絲倫勉強掙扎起來,坐到兜裡,藏兵把她抬出珠卜寺,奔向南面城門,這裡是清兵攻擊的重點,范公達父子正指揮著白熊谷弟兄協同藏兵防守,范金駒兄弟看見金弓郡主到來,大驚失色,叫道:“孟姐姐,這個地方危險得很,你身子現在還未復原,怎可以過來助戰,快快返回珠卜寺去!,,
  孟絲倫淡然一笑,說道:“我的身體雖然軟弱,還有一個腦袋,可以想計,還有一顆心可以策劃哩!”話未說完,隆的一聲大響,一塊大石由半空飛了下來,落在金弓郡王身邊不到尋丈的地方,泥土飛揚,地上裂了一個大坑,抬山兜的藏兵不禁大驚失色,孟絲倫卻是異常鎮定,向范金駒問道:“韃子用霹靂車運石攻城,是與不是?”
  范金駒兄弟異口同聲答道:“不錯呀!這次清兵用來攻城的,是一種特製的車子,由十幾個人推著,只要一拉繩於,車上的大鐵兜便翹了起來,把大石拋上來,咱們死傷了不少弟兄啦!還有火箭。話未說完,嗤的一響,一支火箭平空跌了下來,整支箭熊熊著火,范金驥用手指道:“看呀!那是韃子的火箭!”
  孟絲倫坐在藤兜裡,問道:“清兵有爬城的敢死隊嗎?”范金駒道:“怎的沒有?他們成群成隊的爬山上來,黑壓壓的,就像無數螞蟻,已經爬上半山了!”
  孟絲倫沉吟半晌,說道:“不要慌亂,拉薩城的房屋和喇嘛寺院,多半是用石頭造的,沒有茅舍草房,清兵射進來的火箭,絕不濟事,決不會引起大火來,我們應付火箭的方法很簡單,下令城裡每一個居民,準備泥沙一桶,一見火箭落下,立即用泥沙潑去,這比水還有用哩!”
  原來拉薩是個山城,圍城之中飲水缺乏,用泥沙代替水來救火,再好沒有。范金駒點頭應諾,立派派人傳令,又向金弓郡主問道:“清兵用霹靂車向城上拋石頭,咱們怎樣應付?”
  孟絲倫道:“下令守城兄弟,只留下三分之一在城牆上,餘下三分之二的兵卒,一律退到女牆內層去!”範家兄弟吃了一驚,問道:“怎麼、叫他們放棄外城,退回裡城那一邊去,如果韃子兵爬城攻上來,怎樣應付?”
  孟絲倫笑說道:“呆子!凡是擂木大石之類,遇著人多密擠的時候,方才可以顯出殺傷力量,清兵用霹靂車攻城,咱們的兵士為什麼要密擠擠的,集合在城牆上挨石頭,把一大半人退入女牆,減少密集,這樣一來,豈不是可以把自己的人命死傷,減低到最少限度嗎?”
  范金駭道:“哦!這個也有道理,不過韃子兵如果爬上城頭,咱們人少,怎樣抵禦?”
  金弓郡主笑道:“韃子兵如果爬了上來,他們的霹靂車必定有了顧忌,不敢亂拋石頭,我們第二線的人馬,立即可以衝上城牆,協力防守,怕他做甚,快下令吧!”
  經過孟絲倫這一指明,範家兄弟恍然大悟,立即傳出命令,把城頭上的藏兵,抽調了一大半下來,防守女牆,另外吩咐各寺院的喇嘛,和房屋每一個住民,連同婦女孩子在內,個個掘地聚沙,隨時隨地撲滅空中掉下來的火箭,這樣一來,拉薩全城秩序恢復過來,城上的守衛減少,清兵的火箭和霹靂車,再也不能夠發揮殺傷的作用!
  可是清兵的爬城部隊,因為城頭上藏兵人數減少,矢石之勢減弱,頃刻之間,三萬士兵已經有一大半爬到城牆很下,清兵的霹靂車,為了防止誤傷自己人,慢慢的停止拋石了,金弓郡主到城上聽取了士兵的報告,立即發施號令,防守內牆第二線的士兵,立即用最迅速動作,爬到外牆第一線去,每一個兵士都要準備大石兩塊,一到城頂,立即把石塊沿著城牆滾落,石塊出手之後,立即返回女牆,不准在城頂上逗留,這時候的藏兵,個個服從金弓郡主命令,一聲號角響處,個個搬石運瓦,衝上城頂,把手中石塊向城下拋去,這一下萬石競投,勢若轟雷,蟻聚在拉薩城下的清兵,登時遭受了破頭折足,肝腦塗地之禍!
  原來那些清兵雖然到了城牆腳,卻不能夠爬城,這是為何?原來拉薩城牆的高幾四丈,比中原的城池高出一倍有餘,而且城牆本身又是用大片花崗石堆砌成的,光滑平整,絕對沒有可以援手之處,(西藏人有一個傳說,他們說拉薩是聖城,七百年前,由天神施展法力,一日之間將城築成)
  敢死隊們一到了城腳,便自叫苦連天,正在欲上不能,欲下不敢的時候,城牆上號角前處,無數大石像雨點般飛瀉下來,轟隆轟隆之聲,如如萬于雷,竟發怒吼,爬到城牆腳下一萬五千多名清兵,有八成以上被石塊打得頭穿腦裂,石塊連著屍首,像下了熱湯鍋的老鼠一般,紛紛滾滾,跌落山麓之下,血染黃沙,肝腦塗地!
  未爬到城牆根下的,還有萬餘清兵,他們看見同伴的屍首,連著滾滾大石,像雨點般的滾了下來,真是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俗語說得好,貪生怕死,正是人之常情,試問有哪幾個人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呢?這些敢死勇士,再也不敢拼死了!紛紛退下山來,壓在山麓下面的削刀手,他們起先還執行福康安的命令,一看見敢死隊退回的,立即揮刀砍殺,可是到了後來,退回的清兵太多了,簡直是殺不勝殺,斬不勝斬,有些梟悍的兵士,還倒轉了戈頭,跟執法的削刀手拼起命來,變了自相殘殺,清兵秩序不禁為之大亂!
  福康安在後軍督戰,他看見攻城不利,急忙趕到前軍來,眼見自己的軍士屍骸滿地,血流成河,他知道繼續進攻下去,除了白白葬送兒郎的性命之外,並沒有別的好處,拉薩城天然險要,決不是蠻攻可以拿下!
  福貝子只好長嘆一聲,下令收兵,金聲一鳴,所有攻城部隊好比遇了皇恩大赦,風捲殘雲也似的向營壘退回,正在退兵之間,福康安忽然聽見後隊的兵士,響起一陣吶喊。
  他不由吃了一驚,問左右親兵道:“怎麼,難道是藏兵開城出擊嗎?”正說話間,一名哨官已經飛跑過來,說道:“貝子爺爺,一個少年漢人,一個白須白眉的老和尚,不知怎的,突入我們的後軍裡,亂砍亂殺!”
  殺人清軍後隊的正是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兩師徒,他們在城外瀟湘仙於的帳幕探望岳金楓回來,恰好趕上了這場攻防呀,不過這時候拉薩的攻城已經接近尾聲,清兵傷亡慘重,絡繹後退,智撣上人師徒不知道底細,立即向清兵圍陣殺入,凌霜劍和斷虹劍兩寶刃,寒光閃閃,劍氣縱橫,剎那之間,把清兵砍倒了好幾十名,有如切菜,清兵吶喊一聲,紛紛圍上。
  福康安接到報告,勃然大怒說道:“來的一定是智禪老禿和史存明那小子了,我們已經鳴金收兵,他還要追殺出來,真正可惡!眾弟兄一同上前,包圍住他,有那個殺死這兩叛逆的,賞黃金一千兩,擢升三級,活捉他們的賞賜加倍!”
  清兵一聽主帥出言重賞,勇氣大振,吶喊連擊,一叢叢一隊隊,直向智禪師徒衝突的方向圍上,剎那間包圍了幾十重,這一來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兩師徒,立即陷入了絕對不利的形勢。
  因為一個人的武功,不管如何超卓,也不能夠力敵萬人,智禪上人一看情形不對,立即叫道:“徒弟,趕快殺開血路,返回城裡,才是上策!”
  史存明這時候已經把離火劍拔出來,配合斷虹劍一同使用,縱橫亂掃,威力頓然增加一倍,清軍兵刃一撞劍光,立即折斷,史存明雙劍展開,有如神龍鬧海,所到之處,清兵後退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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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1:41 PM

第49章 刺魁中副車 火砲轟拉薩

  史存明的本領這時候已經高出師傅之上,清兵遇著了他,好比羔羊見了猛虎,紛紛散開,少年壯士聽見了老禪師的喊叫,猛然醒悟過來,大喝一聲:“阻我者死,讓我者生!”
  說了這兩句話,暗運三陰神功,向清兵最密切的地方一推,只聽見轟轟兩響,平地卷起一陣狂風來,最前排七八名清兵,好比遇著了狂風的敗葉,飛揚起來,拋出尋丈以外,跌得頭破血流,較後面的二三十名清兵,卻是連聲吶喊,雙手掩面退後,這是為何?
  原來史存明掌力帶起來的砂粒,灼熱如火,銳如芒刺,射入清兵的眼睛裡,宛如鐵彈相仿,清兵陡覺兩眼奇痛,淚水直流,叫他們怎的不掩眼後退呢?其餘的清兵失聲叫道:“不好!叛逆會用妖法,快些讓路!”一呼百和,圍困智禪師徒的幾千清兵,心膽俱寒,紛紛讓路,老少兩人乘機突圍而出,返到拉薩城下,藏兵立即打開城門,接引智禪師徒進城去了,福康安攻城失敗之後,哪裡還有揮軍追趕的勇氣?只有快快的返回自己營壘了!
  再說智禪上人和史存明返到拉薩城裡後,由范公達父子的口裡,知道了金弓郡主扶病指揮作戰的經過,不禁又驚又喜,又是欽佩,史存明走到門下,一問旁人,孟絲倫在城防戰事告一段落之後,已經返入珠卜寺去了,史存明卻念心上人,立即和智禪上人一同趕回珠卜寺,在淨室裡見著金弓郡主,看見孟絲化的面色雖然蒼白,精神卻是十分愉快,她瞥見智禪師徒回來,興高采烈的說道:“師伯,明哥,我剛才指揮大家守城,打了一個勝仗!”
  史存明見她要掙扎坐起來,立即上前把孟絲倫肩頭一按,說道:“師妹躺下!我們剛才見著岳金楓了!他在蕭女俠帳幕裡養傷呢!”
  孟絲倫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岳金楓在清兵營裡的身分,本來十分隱祕,怎的會被福康安那狗賊看破他勾通我們,經過怎樣?快說!”
  史存明便把岳金楓義救伊麗娜,因而露出破綻,被福貝子察覺的經過說了,孟絲倫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今天我們雖然守城勝了一場,但是這樣一來,無形中打了一個敗仗!”
  史存明半懂不懂,問道:“我們怎樣打敗仗?天下問沒有永遠不破的秘密,岳金楓從今天以後,站到我們這一邊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金弓郡主搖頭說道:“你不曾讀過孫子兵法,哪裡明白用間的重要性?過去我們能夠幾次製敵人的機先,破掉福康安的陰謀,完全靠岳金楓在事先供給我們珍貴的情報,今後可沒有這樣便利了,這也是天意使然,欸!”史存明聽了孟絲倫的話,心頭上開始籠罩了一層陰影,仿佛覺得這是不吉祥的徵兆!
  福康安雖然在這次攻城戰吃了敗仗,損折二萬多人,不過他的徵西大軍人數有三十萬之多,主力並未有受到嚴重的損害,到第二天早上,清兵忽然派出幾隊人馬來,沿著拉薩河岸逡巡,不准城裡的人出來汲水,原來拉薩雖然是個山域,可是它的位置卻是靠近拉薩河畔,城裡面居民一切飲水,全數要仰仗這條小小的河道,過去清兵包圍拉薩,並沒有阻止城中百姓向河裡汲水,可是這次福貝子卻使出毒辣手段來,派兵守住河岸,一見城裡有人出來,立即用弩箭射過去,一個早晨時間,便射死了幾名汲水的居民,這樣一來,拉薩城沒有人膽敢到河裡汲水了!消息一傳,城里居民不禁大震!
  清兵斷了拉薩城的汲水道,第二夭福貝子又頒下一個命令,在拉薩城周圍五十里內,所有遊牧部民,一律要自動過徙,如果有違反命令的,立殺無赦!
  他這命令一下,拉薩附近草原上的牧民,紛紛卷起營帳,趕著牲畜離開,拉薩城外完全變了無人地帶!
  福康安這一著棋,非常毒辣,第一是切斷拉薩對外的給養路線,使它徹底變成一座孤城,第二是杜絕一切牧民,做城裡守軍的耳目,這一來連蕭湘仙子也在城外站不住腳了,她只好把兩個由青海雇來做嚮導的番子,給錢遣散,自己帶了伊麗娜、岳金楓兩人,收拾一切帳篷用具,搬入拉薩城裡。
  這時候的拉薩,水糧俱乏,人心惶惶,關於食糧一層,拉薩城裡還有兩個多月的存糧,暫時還不愁缺乏,可是吃水方面便頭痛非常了!一個人幾天不吃飯,也不見得馬上餓死,卻不能夠一天沒有食水,拉薩城本身雖然有少數水井,哪裡夠十多萬軍民的飲用?
  達賴喇嘛為了城中缺水的緣故,曾經帶領喇嘛僧正到聖山去,當天祈禱,請求佛祖大發慈悲,降下甘霖普救生靈,不知道佛法有靈還是因緣湊合,當天晚上,拉薩上空瀰漫了一片雨雲,傾盆大雨起來,直到天亮方才止住,這一場大雨的結果,拉薩城裡水井溝渠充盈而滿,山邊也增加了不少瀑布細流,食水暫時解決了,城裡軍民皆大歡喜!福康安希望截斷汲水道困斃拉薩居民的毒計,頓時又受了挫折!
  不過金弓郡主孟絲倫卻是一個心思精細的人,她知道拉薩孤城必定難以固守下去,達賴喇嘛和僧正以下一班喇嘛官員,成見太深,始終不肯連結尼泊爾夾攻清兵,又不肯輕易放棄拉薩聖城,轉到別的有利地方去,繼續抵抗清軍,只知道牢牢守著孤城這一個法子,哪有希望打勝仗呢?
  過了三天,瀟湘仙子看見孟絲倫和岳金楓兩人的精神復原過來了,鐵爪魔娘老早返回崆峒山,自己沒有了作戰的對象,她感覺自己無謂在拉薩城裡耽擱下去,這天黃昏晚上,瀟湘仙子便向智禪上人師徒告辭,史存明聽到蕭玉霜要走,吃驚不小,問道:“蕭女俠,你要返回天池嗎?這裡的事,你完全放下不管了?”
  瀟湘仙子嘆了一口氣道:“我雖然不是出家人,已經心如止水,懶得再管塵世上的一切,滿清氣運正隆,你們崛起西陲,屢敗屢起,竭盡心力要跟滿清周旋,恐怕也等同精衛之銜石,難填恨海,就算我參加了你們這一面,也是全無用處,何況崑崙祖師立的門規,我們更加不敢稍為超越,閒話少說,如果這裡局面變壞,你們存身不住,只管到王母天池便了!”
  史存明道:“多謝蕭女俠的指點,如果這裡真正藏身不住,我們到時再想法子,你老人家要到哪裡去呢?是不是要再到崆峒山去?”
  蕭玉霜搖搖頭,說道:“不是,我打算到蒙古去走一趟,訪尋我大師姐冷霜梅的下落,你在這裡事情完了之後,切要到崆峒山一行,由鐵爪魔娘的手上,奪回那本圖譜,知道沒有!”史存明連聲轟應,瀟湘仙子一人一劍,飄然離去。
  史存明送走了瀟湘仙子之後,他和金弓郡主兩人,繼續指揮策劃拉薩的城防,清兵這一方面卻是古怪,除了巡邏河岸,驅逐牧民之外,對拉薩仍然保持著軟困,並沒有再次硬攻城池,惟其這樣,金弓郡主更加擔心,她把岳金楓請進珠卜寺,問道:“岳將軍,福康安在第一次火藥被劫之後,有繼續催促後方搬運火藥或是其他東西到前方沒有!”
  岳金楓道:“孟郡主,從今以後,我不是將軍了!我岳金楓過去做滿清的先鋒官,可以說是逼不得已……”
  史存明笑說道:“岳兄不要介意,孟姑娘一時忘了轉口,福康安那賊子,可有催促後方運火藥嗎?”
  岳金楓沉吟半晌道:“他有沒有催運火藥,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在我遇事的前一天,福貝子派人百里快馬遞送一封檄文到青海西寧將軍那裡,卻是事實!”
  孟絲倫拍掌叫道:“不用說了,那一定是福康安催運火藥的公文,韃子這幾天來,沒有攻打拉薩,為的就是沒有足夠的火藥開紅衣大砲,他們等候火藥一到,便馬上開始攻城哩!”
  智禪上人皺眉說道:“清兵的紅衣大砲一天不除,一天都是禍根,姪女,你向來足智多謀,想一個法子吧!”
  孟絲倫笑著搖搖頭,說道:“要除掉清兵火砲嗎?不大容易!”范公駒忽然說道:“孟姐姐你上次在彭公湖邊截劫清兵火藥,奏了奇功,大可以再來一次呀!”
  金弓郡主哦了一聲,她用手托著香腮,出神了好一會,方才慢慢說道:“一個計策只可以用一回,三國演義裡面,諸葛亮用空城計騙過司馬懿,以後便沒有人再用空城計,因為這計策不靈了!不過你們兄弟這樣一說,我倒想出一個方法,只不過可行不可行,還在其次罷了!”
  話才說到這裡,伊麗娜已經由外面進來,隨即說道:“孟郡主,福康安這幾天屯兵不攻,必定另有詭計,我們要未雨而綢纓,不然的話,恐怕要噬臍莫及哩!”
  岳金楓和伊麗娜在清營裡脫險出來之後,他們兩個經過這一次患難相救,情感已經增進,岳金楓為了表示自己反清決心,把頭上蓄的辮子截去,改回漢人裝束,他和伊麗娜打得火一般熱,金弓郡主一見了岳金楓,大喜說道:“岳兄來得正好,我正有幾句活要說!”岳金楓含笑道:“孟群主有何見詢,只管說出來便了!”
  孟絲倫道:“岳兄,我想派兩個人混到清兵營裡臥底有法子嗎?”岳金楓眉峰一皺,說道:“郡主,這件事以我看來,不大容易!”孟絲倫道:“哦!岳兄何以見得!”
  岳金楓道:“滿清兵完全是由中原各省抽調來的,並沒有本地人,福康安這廝治軍十分精明,十禁為統,三統為協,互相監視牽制,咱們怎樣可以混進去?”
  金弓郡主笑道:“這好極了!滿清兵的編制,多少人叫做一禁,多少人叫做一協呢?”
  岳金楓道:“哦!清兵編制是五百人為一禁,十禁人為一統,一統便有五千人,帶領一統兵的將官,就是統領,一協有一萬五千人,帶領一協兵的將官就是協領了!”
  史存明聽見金弓郡主向岳金楓查探滿清兵的編制,覺得十二萬分不耐煩,正要開口,孟絲倫突然笑起來,說道:“你不用說下去,我來問你一句,福康安徵西大軍裡面一共有多少名協領?”
  岳金楓屈指一數,說道:“唔!福貝子的身邊,總共有四名協領,兩個滿洲人,兩個卻是漢人!”
  孟絲倫道:“行了,那兩個漢人的協領叫什麼名字?他們兩個人中,哪一個跟你比較有交情,你說出來,我有妙計!”
  岳金楓沉吟半晌,方才說道:“那兩個漢人的協領,一個叫馬毓松,他雖然是漢人,卻是八旗漢軍出身,跟我落落寡合,並沒有多大的交情,一個叫祖廣達,跟我卻是交好莫逆,因為五年以前,我和他同在張廣泗手下做事,那時候大家都是禁統的官職,有一次咱們奉令討伐小金川,姓祖的被一股敵人包圍得水洩不通,眼看就要全軍覆滅,好在我帶著十名清名,奮不顧身的殺入重圍,把他救了出來,有過這一段過命的交情,所以這姓祖的,我自問還可以跟他說兩句心腹話……”
  金弓郡主不等岳金楓說下去,便道:“夠了!今天晚上,你立即帶范金駒兄弟到這姓祖的軍營裡去走一遍!”她向岳金楓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岳金楓吃驚道:“郡主,這計策大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把兩位範老弟葬送在敵人手上哩!”
  孟絲倫正色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經想過了,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無從得知敵人動向,不知已不知彼,豈不是必敗無疑嗎?依照我的計策,小心做去,萬無一失,放心去吧!”
  岳金楓聽見金弓郡主這樣的一說,只好依計行事,這天午夜三鼓,拉薩城頭之上,墜下三個人影來,這三個人正是岳金楓和范金駒、范金驥,乘夜出了拉薩聖城,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山下清軍營壘奔去。
  清兵包圍拉薩,雖然說是連寨不斷,究竟還有不少空隙,這種空隙在近代術語說來,叫做“無人地帶”,即是營寨與營寨間,空出來的地段,清兵在這些無人地帶上,插了無數蒺藜鹿角,還放了不少猛犬,幫助巡邏防守,不過以上這些障礙,只可以阻擋平常人,在岳金楓這一類武功高強的人眼裡看來,當不了怎樣一回事,不到半個更次,岳金楓帶著范金駒范金駭兄弟,順利地闖過了拒馬蒺藜,警犬哨戒,來到協領祖廣達的營盤外面。
  祖廣達正在自己營裡的中軍帳裡,看著行軍的地圖,因為福康安幾天以前,指派他佈置一個對拉薩的嚴密封鎖網,要根本杜絕拉薩聖地對外邊一切給養,他接了這個命令之後,真個是大傷腦筋,這天晚上,他到了三更還不曾睡覺,面對著地圖板默默出神,忽然聽見帳門一掀,一個人走了進來,祖廣達還以為是自己的清兵,順口問道:“有什麼事?”
  眼光仍然不離開地圖板,卻聽見一個熟悉的口音說道:“祖兄,是我!”祖廣達吃了一驚,他疾忙扭轉頭,失聲叫道:“金楓!”他在牛油燭光影之下,看出潛進自己帳幕的,正是幾天以前被福貝子下令挖坑活埋,後來被黑衣女俠救走的岳金楓,不禁十分震駭!
  岳金楓穿了夜行衣服,氣定神閒,他從容不迫的,向著祖協領左邊椅子上一坐,手按劍把,笑著問道:“祖兄,當日我逃走了,福康安對我有什麼說?”
  祖廣達喏嚅道:“福貝子說你附和了叛逆!照今天晚上情形看來,你真正是叛逆一黨了!”岳金楓把面一沉,正色說道:“祖兄之言差矣,我們同是漢人,為了恢復漢家山河,捨生取義,這叫做叛逆嗎,祖兄,你如果是大漢男於,熱血丈夫,今天晚上,你答應我一件事!”
  祖廣達猶豫了一陣,決然說道:“岳兄,憑著你和我以往的一段交情,你要我做什麼事,我只要力之所及,一定答應,不過話得說在頭裡,我不能夠學你一樣,因為我還有妻子眷屬在中土哩!”
  岳金楓笑道:“老兄放心,你做不來的事,我決不會苛求,我要安插兩個朋友在你部下,一切要憑老兄包庇,不知道老兄答應不答應嚴岳金楓說到這裡,一擊手掌,帳幕外邊閃進兩個少年,英氣勃勃,正是範家兄弟,岳金楓手指兩兄弟說道:“我要求老兄包庇這兩個人,他們在你手下,除了刺探消息之外,絕對不做其他破壞活動,老兄肯擔當一切嗎?”
  祖廣達決然說道:“很好!明天早上,我指派他們到我手下第七禁營壘去,擔任兩名禁兵便了!”岳金楓道:“多謝祖兄!”他立即站起身來,忽然說道:“大丈夫出言出必踐,假如祖兄陽奉有違,出賣了他們,或者把這件事告訴福貝子的話,那黑衣女俠的身手你是見過的,她決不會饒你!”岳金楓這兩句話是金弓郡主指教,故意把瀟湘仙子抬舉出來,祖!”
  達不由打個寒噤!岳金楓笑了一笑,便掀開帳門出去了。
  祖廣達果然言而有信,他把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安置在自己轄下的禁營裡,由這天起,拉薩城他的金弓郡主孟絲倫,開始有了清軍營裡的情報。
  過了兩天,福康安又指揮大軍向拉薩進攻,不過這一次清兵的攻擊行動,只是佯攻性質,不到半天便自退去,這天晚上,孟絲倫接到范金駒兄弟由清軍營裡放出來的信鴿,帶到一個驚人消息,原來福康安的大營,已經運到四百多箱火藥,這些火藥是由青海西寧將軍那裡討來了,繞道跨越過喀喇崑崙山,送到福貝子的軍營了!
  金弓郡主接到這個消息,不禁大力震動!她知道福康安一等後方運到火藥,必定派兵佔領聖山,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池,如果有這一天,就是聖城未日,達賴喇嘛只有向清廷屈服這一條路,她立即和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岳金楓、伊麗娜幾個商量,怎樣應付這一次危險的攻勢。
  史存明不假思索道:“事到臨頭,我們再也不能夠首尾兩端了,不管怎的,我們今天晚上到清兵大營去,刺殺了福康安,叫他群龍無首,不戰自亂,然後揮軍出擊,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岳金楓也說道:“存明兄這話對了,清兵營盤裡沒有了鐵爪魔娘,我們無形中減少了一個勁敵,會合我們幾個人的力量來襲擊福康安,應該綽有餘裕,何況我們還有範家兄弟做內應呢!”孟絲倫未嘗不想到刺殺福康安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是就眼前的形勢看來,除了這個方法之外,也沒有別一條路可走,只好斷然說道:“很好!我們今天晚上冒險一次,孤注一擲,在此一舉便了!”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星稀雲暗、拉薩城牆之上又墜下幾個人影來,正是智禪上人、史存明、孟絲倫、岳金楓、伊麗娜這五個人,除了范公達因為腿腳不便,不良於行留在城裡之外,其餘各人都趁夜色離開拉薩,直向祖康安中軍大營奔去!
  福貝子的中軍帥營,是在拉薩城北面不到三十裡地方,警衛嚴密異常,周圍十裡以內,掘滿蟻穴也似的陷階和壕溝,陷餅和壕溝的邊緣上,插著無數鹿角、蒺藜、和鐵網,五裡之外,過了無人地帶,那就是有人巡邏的地方了!負責巡邏的完全是帥旗親兵,十個人編成一個小隊,三十個人編成一個大隊,川流不息的逡巡著,每一個巡邏小隊,隔了若干時候,便放起一支旗花信號來,互相聯絡。
  智禪上人等一行五人通過無人地帶的障礙物時,並沒有費多大氣力,因為他們全是練了一身超卓輕功,和練就黑夜視物的眼力,可是一過盡了那些陷階壕溝,便看見前面人影憧憧,滿兵的巡邏隊,梭似的來往,旗花火箭頻頻升起,要想衝破這一重警戒線,直個是絕不容易。
  智禪上人等一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起見,不敢驚動這些巡邏隊伍,隱伏在附近的壕溝裡,等候機會,直到四更天將盡的時候,那些巡邏隊換班交替,智禪上人五人方才趁著這一點兒空隙,一溜煙逼近寨柵,老禪師和史存明運用兩把斬銅削鐵的寶劍,砍斷兩根柵柱,蛇行匍伏,進入清軍大營,直向豎立著金葫蘆的中軍大帳飛躍過去,不到半晌,一行五人已經到了中軍帳外了!
  岳金楓識途老馬,他引著各人向中軍帳一望,只見大帳正中那把虎皮交椅,空空如也,旁邊卻侍立著四名衛士,燭火瑩瑩,並不見福康安本人,岳金楓看在眼裡,暗暗詫異,想到:“怎的不見了福康安這廝?難道他知道今天晚上有人到來行刺,故意避開不成?他是貝子爺的身分,決不可以到別一座營帳歇宿的哩!”
  大家正在疑惑,中軍帳外突然起了一陣劍佩鏘鏘的聲音,岳金楓回頭一望,幾乎失聲叫了出來,原來福貝子帶著一隊清兵,由後寨那面回來了!
  福貝於這般夜晚還不曾睡覺,大大出乎各人意料之外!
  再見他戎裝佩劍,仍然是全副甲冑的裝扮,岳金楓更加疑惑,難道福康安這廝通宵不睡嗎?他正在這樣想,猛聽見身後響起一聲低沉的呼哨!
  這是預先約定動手的暗號,岳金楓更不打話,他也不等福康安進入中軍帳篷,刷的一個飛身,由帳頂飛了下來,這個前任滿清的先鋒官,想起十幾天以前福康安掘坑活埋自己的情形,不禁怒從心起,嗖的一劍,向福康安迎面猛刺!
  岳金楓這一劍剛才遞出,側面嗖的一響,穿過一柄厚背闊刃的馬刀來,向他劍上一架,叮噹兩聲大響,競把岳金楓的劍硬生生的封了開去:他急忙定睛看時,架開自己寶劍的正是侍衛隊長哈昆,說時遲!那時快!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一左一有的由帳頂跳下來,孟絲倫和伊麗娜兩個女英雄,也分別露面現身,直向清兵侍衛殺到!
  老少男女五位俠客,福康安大驚失色,他身邊簇繞著二十幾名侍衛,完全是由旗兵兵營裡面,百中選一,挑出來的勇士,刺客只一現身,他們哄然一聲,紛紛拔出腰刀來,把福安安圍在核心,智禪上人長劍一引,用個“電光過嶺”,連人帶劍,飛掠過來,迎面兩個衛士揮起馬刀,向他劍鋒一崩,老禪師喝了聲:“躺下!”劍光閃處,叮噹兩聲大響,凌霜寶劍竟把這兩名衛士的馬刀齊中截斷,他接著一下旋風腿,迎面掃出,把這兩個斷刀後退的清軍衛士,掃得像倒地的葫蘆瓜一般,滾出二三丈遠!
  這一邊史存明,孟絲倫和伊麗娜三個男女英俠,也不示弱,少年壯士揮動斷虹寶劍,由左面直取福康安,一個衛士揮刀砍來,他使出三陰神功,舉手一揮,竟把這衛士拋球也似的,飛擲出兩丈外,還有兩個由後面撲來。
  史存明只一躬腰低頭,使出旋風掌身法來,一閃一轉,由他們兩個人的空隙裡穿過,反手一掌,右手一劍,兩個衛士也撲通倒地,孟絲倫和伊麗娜雙劍並舉,矯若神龍,她們也在三兩個照面間,砍倒兩名清軍衛士,中幗不讓鬚眉,智禪上人卻打定了擒賊先擒王的主意,他用旋風腿打倒兩名衛士,展開飛蝗步法,一起一落之間,接連飛過一群衛士的頭頂,向福貝於跟前落下。
  福錄安看見人影一閃,智禪上人向自己當頭飛落,不禁神魂俱冒!他倏地拔出佩劍來,向智禪上人胸口疾刺過去,他的本領哪裡是老禪師的敵手、劍才刺出,智禪反腕一勾,豎掌一拿,已經抓住了福康安的手臂,用力一拗一奪,叮噹,長劍墜地,老禪師再一振臂,把他的身於拋了起來,喝道:“韃子!任憑你刁詐好狡,千軍萬馬,到底也要落在我的手裡!”
  伊麗娜切記福康安要用借刀殺人的毒計,害死自己,好使自己師傅鐵爪魔娘效死盡力的仇恨,一閃一竄,飛身掠了過來,一聲嬌叱,長劍一領,已經向他咽喉刺入,福康安大叫一聲,頸血四濺,登時送了性命!
  智禪上人還想把福康安用做人質,掩護著自己這幾個人退出大營之外,方才出其不意,用重手法將他打死,然後返回拉薩,哪知道伊麗娜卻冒失的飛身過來,一劍把福貝子殺掉,智禪上人只好把他的屍首向地上一丟。
  孟絲倫道:“快點割他的首級!”伊麗娜一劍下落,把福康安腦袋齊頸斬斷,挽在手裡,史存明看見殺掉了清兵主帥,精神大振,他接二連三的使出三陰神功,砰砰砰,把福康安的衛士像拋擲稻草人一般,打得平空飛起,那些衛士中了三陰神功,有的肋斷骨折,有的吐血身亡,不過在這時候,附近各營清兵完全驚動過來了!吶喊連聲,潮水也似的殺過來,智禪上人看見勢頭不好,抖丹田氣洪喝:“韃子的主帥叫我們宰了,還不快退!”
  史存明一個飛身,搶到岳金楓的身邊,岳金楓這時正和福康安的侍衛隊長哈昆惡戰正酣,一個氣沉力猛,一個劍法輕靈,鬥了十二三合,急切間還分不出高下,史存明飛步過來,使出旋風掌法,啪的一聲大響,向哈昆後腦勺重重擊了一掌,這一掌打中他的“腦戶穴”,把哈昆打得眼火直冒,頭腦發昏!手中刀慢了一慢,吃岳金楓分心一劍,扎進小腹,狂吼半聲,向後便倒!
  岳金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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