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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24 AM

第09章 闖鎮酒店

  原來,兩人鬥到熾烈之際,“黑蠍子”刁炳突然用了一式“敞山震虎”……刀光一閃,襲取下盤,斬向宗元甲雙足。
  宗元甲躍身一縱,一招“倒灑金錢”出手,翻身現劍,直向對方當胸刺去。
  刁炳正要長身,橫刀來格……
  “赤麟”宗元甲這套“摩雲須彌劍”劍法,精闢深奧,幻變莫測 一見對方橫刀來格,立即變招易式,換上“撞鼓鳴鐘” 式……”
  劍尖一垂,壓住對方刀背,奮起神力,一按一絞……刁炳虎口立時疼痛欲裂,不得已只有鬆開腕掌。
  腕掌一松,這把“厚背紫金刀”吃“冷虹寶劍”崩飛脫手,拋出兩丈外地上。
  納劍入鞘,宗元甲一笑道:
  “輸贏業已決定,刁朋友,若宗某再一劍進招遞出,尊駕落個血濺七尺,那就不是‘賭注’,成了‘賭命’了!”
  “黑蠍子”刁炳一臉羞愧之色,但卻慨然道:
  “我等既有諾言在前,宗盟主,刁某收起這個賭場‘爛攤子’就是。”
  宗元甲指著“押單雙”賭台,剛才自己座前那堆金錠銀錁,和銀票道:
  “這是宗某碰手氣贏來的,刁朋友,理應將這些金銀取走……”
  並非嘲笑,“黑蠍子”刁炳卻不解的道:
  “宗盟主,你是‘嘯天盟’中大當家,會在乎這區區之數?!”
  微微一笑,宗元甲坦然道:
  “宗某此番找來‘福海飯店’賭場,就是由此區區之數而起的……”
  刁炳惑然道:
  “此番怎講,宗盟主?”
  把途中救下投環自盡的佟倫的那段經過,說了出來,宗元甲又道:
  “那姓‘佟’前後輸掉有一萬兩左右的銀子……氣死爹娘,逼死妻子,甚至將自己的骨肉孩子賣人作童僕,最後還是腰無分文,落個投環自盡……幸虧給我等三人看到,把他救了下來……”
  一邊的“大角龍”項雷,突然接口上來,道:
  “宗……宗盟主,你所指的那個姓‘佟’的‘佟倫’,是不是瘦瘦長長,穿著一襲長袍,頭頂結了一個髮髻,看來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聽來並不感到意外,宗元甲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你認識此佟倫,項雷?”
  囁嚅了下,項雷才道:
  “那……那姓‘佟’的,是過去常來這裡的‘老客人’,所以項某還記得起這樣一個人。”
  含著弦外之音,宗元甲一笑,道:
  “這種地方不能來,更不能常來,項雷,不然家破人亡,再把自己命賠上……宗某所遇見的只是一個‘佟倫’,但無可否認,還有不少遭遇到跟佟倫同樣命運的人……”
  目光移向“黑蠍子”刁炳,問道:
  “刁朋友,宗某這話你聽來如何?”
  欲語還休,刁炳沉默下來。
  宗元甲向僧浩、孟達兩人道:
  “你兩人把‘押單雙’賭臺上的金錠銀錁,和銀票收集起來,到時我們還得去二十裡外的‘凌安集’一次呢!”
  兩人躬身應了聲,收起那筆金銀。
  突然想到一事,宗元甲向刁炳道:
  “你把賭場收了起來,刁朋友,到時你如何向‘青冥會’的‘霸山虎’狄平交待?”
  喉間吐出一響“哦”的聲音,刁炳怔了怔,道:
  “你……你知道,宗盟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是‘青冥會,中推出來做這家賭場把舵當家的,其實真正當家的是‘霸山虎’狄平,不是你刁炳……刁朋友,宗某沒有說錯吧!?”
  對方說得一清二楚,刁炳已無法否認,原來不想承認的,也只有點點頭,道:
  “是的,宗盟主。”
  宗元甲又道:
  “你不必把這件事藏頭掩尾,不妨就在‘霸山虎’狄平跟前說個清楚,明白……這裡‘福海飯店’賭場是給‘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來砸爛的……”
  一笑,宗元甲又道:
  “不只‘楓林灣’的‘宏泰錢莊’,和這裡的‘浣花塘’鎮郊賭場……宗某還要直搗湘中牛頭山‘鐵翎谷’,踩平‘青冥會’總壇……刁朋友,你把現在宗某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告訴‘霸山虎’狄平……”
  “黑蠍子”刁炳這一聽,已聽出其中原委……“青冥會”觸怒了這位江湖大豪,“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緩緩一點頭,“黑蠍子”刁炳道:
  “好的,宗盟主,刁某將你剛才所說的情形,傳達‘霸山虎’狄平就是。”
  向僧浩、孟達兩人一招手,宗元甲道:
  “我們可以走了,僧浩、孟達。”
  三人出來外面,孟達一指對面“祥福茶樓”道:
  “盟主,我們三匹牲口還寄放在對面那家茶館呢!”
  一點頭,宗元甲含笑道:
  “還虧得‘祥福茶樓’老掌櫃廖七這個‘有心人’,不然,我們三人還進不去這家‘福海飯店’賭場!”
  老掌櫃廖七看到三人走近過來,臉肉抽搐,兩腿哆嗦,吶吶道:
  “爺……三位大爺,小老兒不知道三位是……是……你三位饒了咱小老兒……”
  剛才發生在“福海飯店”賭場的變故,這位“祥福茶樓”的掌櫃,顯然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廖七和“福海飯店”賭場中人,原來就是沆瀣一氣,一窩中的。
  廖七知道三人砸了賭場,但還不清楚剛才“結尾”那一幕,是以才向三人求饒。
  笑了笑,宗元甲道:
  “老掌櫃,我三人不是立寨的山大王,你也不是一頭‘肥羊’,饒你些什麼?”
  鼻子“哼”了聲,孟達道:
  “明裡做人,暗中做鬼,就是你這個老家夥……少嚕嗦,快把咱們三口坐騎牽出來!”
  老掌櫃廖七連連哈腰應“喳”,不等茶樓店夥,自己飛奔向後面馬廄,牽了三匹牲口出來。
  三人上了坐騎,往“凌安集”方向而去……
  咧嘴一笑,馬背上的孟達道:
  “我孟達又開了一次眼,盟主,您這套劍法,每次出手,每次不一樣,真是神出鬼沒,變化無窮……”
  旁邊僧浩接口道:
  “把‘黑蠍子’刁炳手上那把‘厚背紫金刀’崩飛脫手,盟主,這一絕招,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們手上兩下子,也不輸人……若不是‘黑蠍子’刁炳叫住,項雷、賀飛兩人,說不定已被放倒地上了!”
  嘻嘻笑了笑,孟達道:
  “這話不知道我孟達能不能問,盟主?”
  側臉望了他一眼,宗元甲道:
  “你說,孟達,又有那些地方叫你猜不透,想不通了?”
  舌尖舔嘴唇,孟達是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頓了頓才道:
  “即使天界大羅金仙也不過是如此了,盟主,您在‘押單雙’賭臺上,每押必中,您……您會不是‘牌郎中’(精於詐賭的人)吧?”
  哼了聲,僧浩聽來不順耳,接口道:
  “沒有出息,這是你自己見識少,孟達,天下武林中,‘嘯天盟’盟主,豈能拿江湖下三濫的‘牌郎中’來比擬?!”
  笑笑,宗元甲道:
  “你倒說來聽聽,僧浩!”
  用手做了個手勢,僧浩道:
  “這是一種類似武家‘聽音辨位’的功夫,但要比‘聽音辨位’更進一層,盟主,是不是這回事?”
  含笑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僧浩,你猜對了……只是我借用了這門功夫,自己再費一些腦筋,叫莊家的把金銀賠出來……”
  三人在坐騎上談著時,二十裡腳程很快打發過去,前面已是“凌安集”鎮上。
  宗元甲向兩人問道:
  “僧浩、孟達,佟倫說的住處,你們還記得?!”
  點點頭,僧浩道:
  “還記得,盟主,他住‘凌安集’東大街‘土地廟’後面第四家……”
  又想到那回事上,孟達嘴裡在嘀咕道:“盟主,這是佟倫祖宗三代積德,會遇到我們三人,不然,也就不是那回事啦!”
  搖搖頭,宗元甲道:
  “話不是這樣講的,孟達,天下事天下人管……‘青冥會’派出‘黑蠍子’刁炳,在‘浣花塘’鎮郊開賭場,玩出詐賭的名堂,即使不是佟倫,只要這件事給我宗元甲知道,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輕輕念出“詐賭”兩字,僧浩道:
  “‘福海飯店’那家賭場,盟主,他們真來這手?!”
  笑笑,宗元甲道:
  “這還會有假的,僧浩,‘押單雙’賭臺上,主事莊家給我製住穴道,你們不都看到了?。
  一頓,又道:
  “那家賭場裡有各式各樣的賭台,‘押單雙’賭臺上玩出花樣,難道其他賭台,還會像‘黃花閨女’那樣清白?”
  三人來到“凌安集”鎮上,向大街店家一探聽,已知道東大街“土地廟”的去處,找來佟倫這裡……
  這是一棟磚牆瓦房,看來也很體面……三人推開裡面沒有上閂的大門,越過天井,來到房廳。
  佟倫似乎還不知道有人找來,失魂落魄的望著,空蕩蕩房廳牆上……嘴裡喃喃地在說些什麼,臉上還掛著尚未拭去的淚漬。
  乾咳了聲,孟達首先踏進房廳門檻,看到佟倫這副神情,放低了聲音,道:
  “我們找來你這裡啦,佟倫!”
  驀然一震,佟倫把臉轉了過來,看到宗元甲等三人時,兩片嘴唇張了張,吐出一縷喑啞的聲音,道:
  “三位大爺,您……您們已去了‘浣花塘’鎮郊的那……那家‘福海飯店’啦……”
  憐憫而又同情的望了佟倫一眼,僧浩接口道:
  “不錯,去了纔來你這裡的……”
  兩片嘴唇抖動,佟倫十分艱澀的把話從嘴裡吐了出來:
  “爺,三位大爺,有……有沒有替我佟倫,向……向他們……”
  斷斷續續中,目光愣愣投向宗元甲,兩片嘴唇還在掀動,但已聽不到佟倫在說些什麼。
  微微一笑,宗元甲柔和的道:
  “輸去的錢,佟倫,我們都替你要回來了……”
  視線投向僧浩、孟達兩人身上,宗元甲又道:
  “僧浩、孟達,你們把我從‘押單雙’贏來的錢,拿出給佟倫……”
  兩人腰袋裝得滿滿的,這一掏,掏出一大堆金錠,銀錁,和銀票等,都放到桌上。
  指了指桌上,宗元甲道:
  “桌上這些算來,大概在一萬兩紋銀左右,佟倫,夠不夠你輸給‘福海飯店’賭場裡的數目?”
  沒有回答夠,或是不夠,佟倫喃喃地,張開了嘴巴,就像夢囈似的跟自己說:
  “天,老天……這不是做夢吧,難道我又跌進夢裡……剛才正夢到這三位大爺來這裡……”
  輕輕拍拍他肩膀,宗元甲道:
  “這不是做夢,佟倫,我們從‘浣花塘’鎮郊‘福海飯店’賭場,找來你這裡,也替你做了這件事……”
  直直地望著宗元甲的眼睛,不自覺的淚水流了下來……不錯,這不是夢!
  佟倫跪到地上,流淚道:
  “爺,您是我的再生父母……”
  把他扶了起來,宗元甲道:
  “一個人第一次不小心做錯事,人家會原諒你,同情你,給你幫助,但佟倫,不能再有第二次,你第二、第三次做錯,你會失去一切,還包括了你自己。”
  流著淚,佟倫點點頭道:
  “爺,我佟倫知道……”
  關切的想到另外一件事,宗元甲道:
  “你賣給人家做童僕的兩個孩子,佟倫,你再去要回來,會不會很困難?”
  目光投向桌上的金錠、銀錁和銀票,佟倫搖搖頭道:
  “小的藉了他們錢,把孩子押給他們,現在去把錢還了,我可以把孩子帶回來!”
  點點頭,宗元甲道:
  “這就行了,佟倫,你快把兩個孩子帶回來!”
  “噗”的又跪倒地上,佟倫望著宗元甲,又指著僧浩、孟達兩人,道:
  “爺,您告訴小的,您和這兩位大爺的姓名……小的即使再也見不到您三位,也可以在心裡感念您三位的大恩大德。”
  宗元甲遲疑了下。
  指著宗元甲,孟達大聲道:
  “這位是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接著把自己和僧浩的姓名,也告訴了佟倫。
  佟倫跪朝三人磕了三個響頭,才站了起來。
  朝兩人望了眼,宗元甲道:
  “僧浩、孟達,我們走吧!”
  沒有挽留,佟倫送他們出屋子,眼眶裡滿是淚水,三人騎上馬走了,佟倫盈眶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這裡山坡地上孕育著濃濃的秋味,一片蕭瑟的景象……蕭蕭的樹林,蕭蕭的風,蕭蕭的枯草迎著山風吟泣,山坡地的側面,橫著一條山道……
  山道上蹄聲答答,三頭馬上騎著三個人,徐徐向這邊而來……這三人是“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衛”僧浩,和孟達。
  這陣聲音大得出奇,驚得林間的鳥兒“吱吱”撲飛,孟達大聲又談到這個話題上,問道:
  “盟主,那個佟倫身邊有了大筆金銀,會不會再去‘碰碰運氣’?”
  宗元甲尚未回答,僧浩已接口道:
  “嗜賭的人,就是斷去自己手指,還會用他斷指的手掌去按牌、摸牌……”
  帶著一份感觸的韻味輕輕呼了口氣,宗元甲道:
  “那個佟倫可能不會吧……雖然他沒有說出如何氣死爹娘,如何逼死妻子,但他這條命是‘鬼門關’上我們把他救回來的……他不致忘了這段慘痛的回憶……”
  頓了頓,又道:
  “我們找去他家,從佟倫的那副神色,形態看來,他把兩個孩子帶回來後,該回頭是岸,重新做人了!”
  三人邊談邊行時,馬兒迤邐而上,從迂迴曲折的山道攀登峰頂。
  勒住韁繩,孟達“嗨”了聲,指著跨過峰巔的那一端道:
  “山下一片好大的湖面,盟主,這又是哪裡?”
  僧浩接口道:
  “這還用鬼叫鬼嚎,大驚小怪的,我們已到湖北一帶,孟達,你說,除了‘洞庭湖’外,又會是那裡?”
  笑笑,宗元甲道:
  “我們再去不須多久腳程,就是湘北常德‘廟口集’鎮的‘明湖莊院’了……”
  僧浩道:
  “盟主,‘明湖莊院’莊主,就是我等欲找的‘金雕’晏兆雄?”
  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晏兆雄是‘明湖莊院’莊主,莊院位置就在洞庭湖畔……從上次那封‘箭書’中看來,‘青冥會’正是以爭奪洞庭湖水路碼頭之藉口,找上‘嘯天盟’湘北總舵的……”
  吼了聲,孟達道:
  “入娘的‘青冥會’,不撤泡尿照照自己,居然敢找上‘嘯天盟’的碴子……”
  十分平靜的,宗元甲道:
  “‘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孟達,別把‘青冥會’估得太低了……”
  僧浩接口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青冥會’除了那個‘太上皇’狄平的師父‘七尾鷂’宮奇之外,不知又邀了些何等樣的高手?”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詳細情形要問過‘金雕’晏兆雄後才知道……”
  三人三騎翻過峰嶺,又順著坡勢而下,踏上一條官道,車馬行人漸漸稠密,前面不遠已是一處鎮圍……
  一指前面,孟達道:
  “盟主,前面不知是何處鎮圍?”
  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道:
  “現在已是用膳時分,我等找去鎮上酒肆飯館,問過掌櫃或是店小二就會知道。”
  三人騎著牲口來到鎮上,發現這處集鎮十分熱鬧,行人熙攘,大街兩邊鱗次櫛比的店家買賣,不下于一個縣城。
  三人邊行邊看,鎮街鬧處有一座巍峨矗立的大廈,大門上端橫著一方長匾,上面有“翠玉樓酒館”五個金漆大字。
  一咋舌,孟達道:
  “好大氣魄,盟主,敢情在縣城中還少有看到這等巍峨的酒館呢!”
  旁邊僧浩道:
  “這家酒樓外表看來不錯,其實做出的菜也差不了多少!”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們走進裡面再說……”
  三人來到這家酒樓大門前,下了坐騎,裡面店夥哈腰出來張羅,牽了三匹牲口去後面馬廄餵料,三人跨進“翠玉樓”酒店大門 大門裡面左側是個付帳的櫃檯,裡面坐著一位方面大耳,身穿錦袍,年紀六十左右的老者。
  宗元甲邁步而入,僧浩、孟達兩人銜尾跟在左右……他們除了進這家“翠玉樓”吃喝外,不曾注意到其他的情形。
  驀然間看到“赤麟”宗元甲,櫃檯裡那位老掌櫃,似乎極感意外,直直地朝宗元甲走向店堂裡端的背影望去,又進入一份沉思中。
  在店夥殷殷接待之下,把三人帶到樓廳一間間劃分成廳房的雅座。
  宗元甲點好酒菜後,店夥躬身一禮,拉上廳房雅座門離去。
  才相隔沒有多久,響起“篤篤篤”彈指輕叩房門的聲音。
  敢情三人來這家“翠玉樓”酒店,並非邀約宴會,除了廳房雅座三人外,外面有人彈指叩門應是送菜的店夥,不會再有他人了。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達詫然不已,道:
  “這麼快,別說菜下鍋裡煮炒,就是廚房來回,也沒有這麼快把菜送來呢!”
  宗元甲也不禁暗暗感到奇怪,朝廳房門,道:
  “進來!”
  推門進來不是店夥,方臉大耳,一身錦袍華服,那是樓下櫃檯後的老掌櫃……
  宗元甲暗暗驚疑,尚未問出聲時,“翠玉樓”酒店掌櫃的掩上房門,一整袍袂,向宗元甲行了個半跪之禮,道:
  “‘翠玉樓’酒店掌櫃‘入海龍’鮑弘,見過盟主!”
  忙不迭從座椅站起,一手扶起鮑弘,道:
  “老掌櫃,您將本求利,開店做買賣,宗某怎能受得您如此大禮……”
  “入海龍”鮑弘雖然站了起來,還是垂著臉,道:
  “盟主光臨,屬下‘入海龍’鮑弘未曾遠迎,至為不該!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輕輕念出“入海龍”鮑弘的名號,欲語還休中脫口道:
  “你……你是… ”
  “入海龍”鮑弘躬身一禮,道:
  “是的,盟主,‘入海龍’鮑弘是‘嘯天盟’湘境總舵所屬,奉‘金雕’晏總舵主之諭,來此地‘雙鳳橋’鎮間負責這裡事務……”
  微微一頓,又道:
  “這家‘翠玉樓’酒店,是‘嘯天盟’中事業枝幹之一……”
  這一聽,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才始會意過來……誤打誤撞走進自己“嘯天盟”開設的酒店來,居然自己還不知道。
  敢情這並非是“赤麟”宗元甲的疏忽大意,“嘯天盟”所擁有的生財系統,舉凡錢莊,規模龐大的各式買賣,油米酒坊、牧場、客棧,和菜館酒樓等各項事業,散立江湖每一角落,難怪宗元甲帶了僧浩、孟達兩人,踏進自己開設的酒店裡還不知道。
  如果說這家“翠玉樓”酒樓,真正掌櫃當家的,不是“入海龍”鮑弘,那該是“赤麟”宗元甲自己了。
  自己想來有點發噱,宗元甲笑了笑,道:
  “原來還是這回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指僧浩、孟達兩人,宗元甲問道:
  “你可認識他們兩人,鮑弘?”
  躬身一禮,鮑弘道:
  “這兩位是‘金戈雙衛’,年前鮑弘上大洪山石旗峰總壇,晉見‘嘯天盟’掌法‘木笛金環’卜青時,曾見到過 據當時卜掌法告訴鮑弘,他們二位是您盟主的貼身護衛。”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含笑道:
  “很好,鮑弘……宗某此番來湖南,原是想看看‘金雕’晏兆雄,問問他湘境各地情況如何,不意在這‘雙鳳橋’鎮上先遇到了你鮑弘……”
  幾響“篤篤篤”彈指叩廳房門的聲響,鮑弘拉開房門,幾名店夥端了酒菜,魚貫進來……
  鮑弘又向幾名店夥,要了“翠玉樓”酒店的幾味名貴珍餚!
  店夥躬身哈腰退下。
  指著桌邊座椅,宗元甲道:
  “鮑弘,你我都是一家人,我們坐下談談!”
  “入海龍”鮑弘彎彎腰應了聲,坐下橫邊椅子,捧起酒壺,在宗元甲和僧浩、孟達兩人杯中斟了酒,才在自己杯中倒下酒。
  既然是這家“翠玉樓”酒店的大掌櫃,大當家,宗元甲就關心的問道:
  “這裡買賣情形如何?”
  提到“翠玉樓”的生意買賣,“入海龍”鮑弘臉上透出一縷自信、滿意的笑容來,點點頭道:
  “這是托盟主的福庇……‘翠玉樓’酒店不但在‘雙風橋’鎮上,就算是湘北一帶,也都是首屈一指的第一家……”
  一聲輕“喔!”,宗元甲聽來既高興,也摻入了幾份意外。
  鮑弘又道:
  “這裡‘翠玉樓’酒店的筵席,中秋節前後數天,全部給客人訂下了……到時‘翠玉樓’雖然開門做買賣,但並不接待過路客人……”
  聽到“中秋節”三字,宗元甲也想起了那回事。

runonetime 2008-05-29 03:25 AM

第10章 丐幫弟子

  宗元甲問道:
  “鮑弘,有關‘青冥會’在湘境一帶的動靜,你是否知道一二?”
  微微一欠身,“入海龍”鮑弘道:
  “不知盟主所指是那一方面?”
  舉杯啜飲了口酒,宗元甲一副聊談的神情道:
  “我是指‘大幻仙’姜衝,你是否知道此人?”
  點點頭,鮑弘道:
  “屬下知道 ‘大幻仙’姜衝是‘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的師叔,行止詭秘,識不透真相……江湖傳聞,‘大幻仙’姜衝在湘鄂交境的‘楓林灣’鎮上,遇著扎手勁敵,鎩羽受傷回至‘青冥會’總壇……”
  掀掀鼻子“哼”了聲,孟達接口道:
  “姜衝這老小子在‘楓林灣’鎮郊‘草橋大寨’,蒙盟主手下留情,沒有留下他的狗命,只是賞了他一劍。”
  倏然有所會意,鮑弘點點頭,道:
  “原來‘大幻仙’姜衝所遇上的勁敵,就是盟主!”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接著問道:
  “姜衝回至‘青冥會’總壇後,可有其他動靜?”
  略一思忖,“入海龍”鮑弘道:
  “據江湖傳聞,湘中‘青冥會’總壇最近來了幾位高手。至於是否出於‘大幻仙’姜衝所邀請,屬下這就不甚清楚了。”
  聽到“湘中青冥會總壇”這話,宗元甲殊感困惑道:
  “湘北洞庭湖邊的常德,離湘中尚有一段路程,‘青冥會’如何會跟‘嘯天盟’湘境總舵,發生爭奪洞庭湖水路地盤之事?”
  “入海龍”鮑弘道:
  “‘青冥會’總壇雖然在湘中牛頭山‘鐵翎谷’,但在湘北的洞庭湖畔,也有他們一個分壇……”
  僧浩接口道:
  “‘青冥會’在洞庭湖附近,原來有分壇設下?!”
  點點頭,“入海龍”鮑弘道:
  “不錯,‘青冥會”在洞庭湖東岸的‘墨水岩’,設有一個分壇……
  劍眉微微一軒,宗元甲問道:
  “湘北這處分壇,是‘青冥會’誰負責的?”
  “翠玉樓”酒店開設在洞庭湖邊的“雙鳳橋”鎮上,“入海龍”鮑弘眼前的身份是“翠玉樓”酒店的掌櫃,顯然對附近一帶情形比較清楚……
  鮑弘見宗元甲問出此話,就回道:
  “稟盟主,負責洞庭湖分壇的,是湘鄂江湖上有‘白狼’之稱的巫勇……”
  擊鼓似的聲音冒了出來,孟達道:
  “鮑掌櫃的,這個‘白狼’巫勇在‘青冥會’中,算是老幾?”
  一笑,“入海龍”鮑弘道:
  “‘老幾’鮑某就不清楚,孟護衛,不過無可否認的這個‘白狼’巫勇,是‘青冥會’中高手,不然不會調派來‘墨水岩’任分壇主之職了。”
  目光移向宗元甲,鮑弘問道:
  “盟主,您和兩位護衛,此行目的地是否常德東郊‘廟口集’的‘明湖莊院’?!”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宗某和僧浩、孟達兩人此去‘明湖莊院’,見到湘地總舵主‘金雕’晏兆雄後,對敵我雙方情形,可以有個研判。”
  “翠玉樓”樓上廳房雅座中的“赤麟”宗元甲,和僧浩、孟達兩人,這頓酒菜吃得十分滿意。
  尤其後來店夥端上那幾味名貴珍餚,更令人齒留余香,孟達狼吞虎嚥,恨不得把桌上那幾只盤底朝天的盆子,都吞下肚子裡。
  “赤麟”宗元甲替自己感到迷惑……
  “嘯天盟”所擁有的一系列生財系統中,居然還有這樣一家巍峨富麗,手技超絕的酒樓菜館……自己踏進“翠玉樓”大門還不知道。
  這頓吃喝結束,那不是“入海龍”鮑弘擺下盛宴接待盟主……
  “赤麟”宗元甲乃是真正這家“翠玉樓”酒店的大掌櫃,大當家,也就是他自己請了自己;但宗元甲沒有“白吃”一頓,抹嘴就走……
  從腰袋一疊銀票中,取出一張百兩紋銀的銀票,吩咐“入海龍”鮑弘,賞給後面廚房,和前面接待客人的所有伙計。
  酒醉飯飽,“赤麟”宗元甲在鮑弘恭送之下,帶了僧浩、孟達兩人,離開“雙鳳橋”鎮上的這家“翠玉樓”酒店。
  粼波皺皺,水色碧綠,湖面上點綴著幾只翱翔翩舞的鳧鳥,岸上煙籠林陌,隱約可見,就在背山面湖,景色絕佳的位置上有一座巍峨矗立的建築 這裡就是常德東郊洞庭湖畔的“明湖莊院”。
  三匹坐騎勒住韁繩,停了下來……騎在馬上的是“赤麟”宗元甲,和他的兩個護衛。
  宗元甲向孟達緩緩一點頭,眼色投過一瞥 孟達應了聲“喳”,拋鐙落地,來到莊院大門外,叩動門環,輕輕敲了幾下。
  一響“吱格”聲,大門旁邊一扇側門張了開來,探出一個穿著護院莊丁衣衫的中年人,朝孟達打量了眼,問道:
  “尊駕來這裡‘明湖莊院’,是找哪一位?”
  一指坐騎上的宗元甲,孟達吐出一陣擊鼓似的聲音,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來‘明湖莊院’訪‘金雕’晏兆雄!”
  這名護衛莊丁一震,一凜,朝坐騎上宗元甲望了眼,喉嚨裡吐出一響“哦”的聲音,忘了向訪客躬身施禮,轉身拔腿往小門裡奔了進去。
  沒有多久……
  這座“明湖莊院”裡,響出“軋軋軋!軋軋軋!”接連開門的聲音……最後一響“格”的聲,外面這扇莊院大門分向兩邊張了開來!
  從張開的外間那扇莊院牆門,縱目朝裡端看去,成了一條直線,足足有十數丈之遙 張開的三進大門之內,從裡面大廳走出一位老者。
  老者身材頎長,頷留清髯,身穿一襲長袍,年紀看來有六十左右 他是“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
  “赤麟”宗元甲見晏兆雄急步從屋裡出來,立即下了坐騎。
  旁邊僧浩也跟著忙不迭從馬背上下來。
  “金雕”晏兆雄出來莊院牆門,向宗元甲恭身一禮,道:
  “‘嘯天盟’湘境總舵,總舵主‘金雕’晏兆雄見過盟主!”
  皺皺眉,笑了笑,宗元甲握住晏兆雄一雙手,道:
  “晏老哥,您我老兄弟,幹嘛婆婆媽媽的來這麼一套禮節……你不叫人看膩!”
  僧浩、孟達兩人,上前向晏兆雄見過一禮。
  “金雕”晏兆雄肅客迎賓,經過三扇張開的裡外大門,來到大廳,賓主坐下後,晏兆雄道:
  “盟主,我算您也快要到‘明湖莊院’了……”
  微微一怔,宗元甲道:
  “你知道,晏莊主?!”
  “金雕”晏兆雄道:
  “‘白河橋’鎮客店,斷去‘南天一煞’麥夫手臂,‘楓林灣’揭開‘鉛銀’陰謀,傷了‘大幻仙’姜衝,又在‘浣花塘’鎮郊,砸了那家‘福海飯店’賭場,‘青冥會’接連挨上幾下悶棍 老天才知道盟主已離大洪山石旗峰總壇,‘御駕親征’,親自取道來湘北‘明湖莊院’晏某這裡……”
  笑笑,宗元甲道:
  “耳報神倒是靈通,晏莊主,宗某沿途的行蹤你都知道了?!”
  這位“明湖莊院”老莊主“金雕”晏兆雄,不加掩飾的道:
  “恭列‘嘯天盟’中弟子,對自己盟主的行蹤,豈能疏忽不關心?!”
  聽來有所感觸,宗元甲輕輕呼了口氣 卻帶來一份輕鬆的氣氛,宗元甲含笑道:
  “晏莊主,您歷歷如繪指出宗某行蹤所經之處,但漏了其中一樁……”
  怔了怔,“金雕”晏兆雄道:
  “您又去了何處,盟主?”
  宗元甲道:
  “洞庭湖浩瀚遼闊,佔幅萬頃,宗某經過之處也是洞庭湖畔, 處‘雙鳳橋’鎮上……”
  一聲輕“哦”,“金雕”晏兆雄接口道:
  “不錯,‘雙鳳橋’鎮上有我們‘嘯天盟’立下的一份基業,那是一家極為巍峨的‘翠玉樓’酒店,盟主,您去了那裡?”
  含笑點頭,宗元甲道:
  “是的,宗某去了‘翠玉樓’酒店,但事前並不知道此酒店是‘嘯天盟’所有,後來掌櫃的‘入海龍’鮑弘前來問候,才知道自己捧自己場,照顧了這家‘翠玉樓’酒店的生意……”
  談話中話題漸漸移轉……“金雕”晏兆雄道:
  “盟主,您是接到屬下‘明湖莊院’所發‘箭書’,知道‘青冥會’藉口洞庭湖水路地盤這事,找上‘嘯天盟’湘境總舵的碴子,才取道來湘北……”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接口道:
  “不錯……”
  一副不解的神情,晏兆雄道:
  “如何又會在途中跟‘青晏會’結下梁子,截下‘大幻仙’姜衝的?”
  “赤麟”宗元甲把當時那段經過說了出來,接著又道:
  “‘寒川門’中‘旱地蛟’岳申,‘雲中鵬’田敏兩名弟子,中了人家圈套,誤食迷失真性的‘忘我散’藥物,互相廝殺激鬥,後來才知道是‘青冥會’中‘大幻仙’施的手腳……”
  靜靜聽著的孟達,冒出一句道:
  “姜衝那老小了,那副半死不活的窩囊相,裝得真像……”
  目光移向孟達,晏兆雄無法會意,問道:
  “那個‘大幻仙’姜衝,如何又是‘半死不活窩囊相’,孟護衛?”
  孟達就將當時姜衝在“白河橋”鎮“妙手醫廬”的情景說了出來,又道:
  “這老小子,一張黃蒼蒼風乾橘子皮的臉孔,瘦得半斤骨頭八兩肉,風也可以吹倒似的……”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衝從‘妙手醫廬’後面臥房,一扇不到尺來見方的小窗逸去,宗某推斷他施展了一門傳聞江湖的‘縮骨神功’,是個藏鋒不露的高手……”
  “金雕”晏兆雄慨然道:
  “‘寒川門’與‘青冥會’之間,盟主,這兩個江湖門派,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
  宗元甲問道:
  “晏莊主,雙方如何會結成死仇的?”
  “金雕”晏兆雄道:
  “‘寒川門”總壇設于湘東株州,‘青冥會’的總壇在湘中牛頭山,雙方都在湖南境內打天下……就像此番‘青冥會’找上‘嘯天盟’湘境總壇一樣,‘青冥會’排除異己,吞噬同道,野心勃勃,要做他稱主武林的春秋大夢……”
  已理會過來,宗元甲接口道:
  “那是‘青冥會’尋釁找上‘寒川門’的晦氣……”
  緩緩一點頭,晏兆雄道:
  “不錯,盟主,‘寒川門’雖然實力不厚,但又豈肯乖乖雌伏……”
  廳上正在談著時,一名莊丁匆匆進來,向“金雕”晏兆雄躬身一禮,道:
  “莊主,外面有位客人求見……”
  微微一怔,晏兆雄道:
  “晏平,是何等樣人物?過去可曾來過這裡?”
  莊丁晏平道:
  “那位客人操北地口音,年紀七十左右,是個弓腰隆背的駝子……自稱‘洛水駝丐’江勝……”
  輕輕念出“洛水駝丐”江勝這名號,晏兆雄問道:
  “晏平,此‘洛水駝丐’江勝,可曾說出來訪老夫是為了何事?”
  哈腰一點頭,晏平道:
  “回莊主,那個客人說了……說是久聞湘北‘明湖莊院’‘金雕’晏莊主,前來慕名拜訪。”
  緩緩側過臉,目光投向宗元甲……似乎在問,此“洛水駝丐”江勝又是何等樣人物?!
  接觸到晏兆雄投來視線,宗元甲道:
  “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與宗某一見如故,晏莊主,此‘洛水駝丐’江勝既是丐幫中人物,此番前來‘明湖莊院’,除了慕名拜訪之外,不妨問問是否尚有其他事情。”
  點點頭,晏兆雄向那名莊丁道:
  “晏平,傳話有請!”
  應了一聲“喳”,莊丁晏平退出大廳,不多時,陪同一位駝背老人進來。
  老者身穿一襲長袍,雖然穿得很整齊,長袍上留有不少補釘……體態原來可能很魁梧,由於弓腰凸背的緣故,看去比常人矮了半截。
  “洛水駝丐”江勝由莊丁晏平陪同進來大廳,帶著詢問的眼光,朝莊丁晏平看來。
  晏平一指主座“金雕”晏兆雄,道:
  “這位就是我們‘明湖莊院’莊主。”
  “洛水駝丐”江勝長揖一禮,道:
  “‘洛水駝丐’江勝見過晏莊主,江某來得孟浪,猶希勿罪!”
  回過一禮,晏兆雄含笑道:
  “區區‘金雕’晏兆雄,辱蒙江朋友移駕來訪,不勝歡迎……”
  眼前這個“洛水駝丐”江勝,不速來訪,來意不明,晏兆雄並沒有替旁邊的宗元甲等三人,引見介紹。
  請江勝坐下後,晏兆雄問道:
  “敢問江朋友來自何處?”
  “洛水駝丐”江勝,欠身一禮,道:
  “江某來自河南信陽城郊,一處叫‘馬家店’集鎮……”
  一頓,又道:
  “晏莊主聲譽遠播湘鄂兩地,仗義疏財,英名震耳,是以冒昧來訪……”
  聽到“仗義疏財”四字,“金雕’晏兆雄已十有七八理會過意來。
  江勝取下背負囊袋,從囊袋中取出一只五六寸見方的錦盒,揭開盒蓋,裡面是一只杯子……
  這只杯子用白玉雕琢而成,通體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紋,玉杯週邊雕出一條栩栩如生的盤龍,這條雕出的小龍,從杯底沿環圍而上,直到杯蓋。
  “金雕”晏兆雄雖然稱不上富堪敵國,但除了武林中聲譽外,亦是地方上一位富紳,此刻看到錦盒中這只玉杯,已知是一項稀世珍物。
  此刻,這個“洛水駝丐”江勝,從袋囊取出這只藏玉杯的錦盒,卻不知對方用意何在。
  一指錦盒中玉杯,江勝問道,
  “晏莊主,這只玉杯您看來如何?”
  緩緩一點頭,晏兆雄照實的道:
  “不錯,稀世珍物,價值連城!”
  莊丁晏平尚留在大廳,未曾離去,江勝轉過身微微一笑,向晏平道:
  “這位小哥兒,麻煩你取一杯乾淨,可以入嘴飲的清水來……”
  晏平一點頭進入裡間,不多時,捧了一杯開水出來。
  江勝接過這杯開水,揭開白玉杯蓋子,把開水倒入白玉杯中,掩上蓋子後,把玉杯放到桌上。
  一指桌上這杯子,江勝向晏兆雄道:
  “此杯稱作‘白玉環龍杯’,昔年江某蹤遊塞外草原,從當地部落酋長獲得此杯……”
  “金雕”晏兆雄還不知這個“洛水駝丐”江勝,取出這只“白玉環龍杯”的用意,是以緩緩頷首,替代了回答。
  邊上“赤麟”宗元甲,雖然有過人的閱歷,但眼前除了知道此“洛水駝丐”江勝是丐幫中人物外,卻也無法猜出此人來訪“明湖莊院”用意何在。
  這位“洛水駝丐”江勝,指著“白玉環龍杯”,又道:
  “剛才‘白玉環龍杯’中倒下乾淨清水,不需多久,杯中之水呈澄黃色……經過兩個時辰左右,水色由橙黃成紫紅色,也就成了一杯醇口美酒……”
  聽了暗暗稱奇,晏兆雄順著對方口氣,道:
  “有這回事,江朋友?!”
  含笑一點頭,江勝道:
  “一點不假,晏莊主,‘白玉環龍杯’中水成了紫紅色美酒,此酒飲下能延年益壽 經常飲服此杯中之酒,功能駐顏不衰,強精固元……”
  站立邊上的孟達聽到這些話,嘴裡沒有開腔出聲,兩顆牛眼直瞪出來。
  江勝揭開桌上“白玉環龍杯”蓋子,微微一笑,指著杯中道:
  “晏莊主,請過目一看!”
  “金雕”晏兆雄站起身,朝桌上杯中水看來,果然裡面顯出一泓悅目的澄黃色……隱隱中有縷縷聞來十分舒服的清香,從澄黃色的水中飄浮起來。
  宗元甲等朝桌上杯中水看去,暗暗稱奇不已。
  “洛水駝丐”江勝又把“白玉環龍杯”的杯蓋蓋上,拱手一禮,向晏兆雄道:
  “江某一番誠意,請晏莊主將此‘白玉環龍杯’收下!”
  “金雕”晏兆雄,原來已有這樣的想法,是以並不感到十分意外……
  敢情形形色色的江湖上,就有這一類人,找去頗負聲譽的武林中人俯仰,藉口慕名拜訪,暗中已有弦外之音,繼後以珍物相贈 其實就是一筆交易買賣。
  這些“相贈”的珍物,有的確是價值連城的珍物,但也有不少卻是虛晃一招,只此一遭下不為例,那是“賣野人頭”的。
  眼前這只“白玉環龍杯”,宛若玩魔術,耍把戲的演了一套,看來令人不可思議 當然,可能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物,也可能是江湖中人虛晃一招,反正下不為例,可以撈到一筆錢。
  微微一笑,這位“明湖莊院”晏莊主,道:
  “無功不受祿,江朋友,你不妨開出一個數目來,晏某才受之無愧!”
  笑了笑,又沉思了下,這個“洛水駝丐”江勝才道:
  “不拘數目,晏莊主,您賞下多少就多少 這是江某一份誠意!”
  “赤麟”宗元甲乃是“嘯天盟”盟主,一代江湖大豪,有他過人的見識及閱歷……“金雕”晏兆雄所想到的地方,他也早想到了。
  但,宗元甲更想到另外一件事……
  這只“白玉環龍杯”,真真假假,暫且撇開不談……丐幫弟子包括幫主在內,謀求生活唯一的途徑,是挨家挨戶乞求布施。
  眼前這個“洛水駝丐”江勝,是丐幫弟子,他又如何“改行”做起別的買賣來了……以稀古珍物,來換取別人袋囊裡的金銀。
  心念遊轉,宗元甲問道:
  “江朋友,你可識得‘七海窮神’曲挺此人?”
  向丐幫弟子問出這話,聽來含有嘲弄、侮辱的韻味 那就像向人間出這句話:
  “餵,朋友,你認不認識你父親?”
  天下哪一個做兒子的,不認識自己老爸?
  這話問出口,就在這剎那間,宗元甲替自己感到後悔了。
  但情形並非宗元甲想像中那回事……
  “洛水駝丐”江勝輕輕念出“七海窮神”四字 似乎發現在這四個字意味中,並未帶上一個“丐”字,雖然“窮神”,也不像是“要飯”的……
  若有所聞的緩緩一點頭,江勝道:
  “不錯,江某似有所聞這個武林同道!”
  宗元甲聽到這樣一個回答,大出意料之外 這個“洛水駝丐”江勝,看來不但不像是丐幫中弟子,尚且連上台面的資格,也沒有他“份”。
  武林中稍有知名度的人物,誰都知道江湖上有“七海窮神”曲挺此人。
  劍眉微微一蹙,從袋囊取出那枚精緻珍藏,晶瑩剔透,有五六寸長,綠玉雕成的“如意令”,宗元甲抿抿嘴唇一笑,道:
  “江朋友,你看這枚綠玉如意如何?”
  接過手來,“洛水駝丐”江勝細細看去,嘆為觀止,大為讚賞,道:
  “不錯,不錯,這是一件少見的玉琢珍品,不在江某‘白玉環龍杯’之下。”
  話落,雙手捧了“如意令”,還給宗元甲。
  “洛水駝丐”江勝看到這枚“如意令”,嘴裡說“不錯”,宗元甲心中在說:“錯了……”
  “如意令”乃是丐幫幫主的信符,見到“如意令”如見幫主本人,不應嘴裡讚賞,而是應來個跪拜大禮。
  微微一笑,宗元甲接上兩句道:
  “嗯,不錯,真個不錯……”
  這話聽進“金雕”晏兆雄耳裡,一臉愕然之然,無法會意過來。
  但,“金戈雙衛”的僧浩、孟達兩人,已知道其中有了蹊蹺……
  此“洛水駝丐”江勝,身列丐幫中弟子,如何不知“七海窮神”曲挺是何許人?
  “如意令”乃是丐幫幫主的信符,卻不知其來歷,只知道是玉琢珍品。
  目注“洛水駝丐”江勝,宗元甲道:
  “你不知‘七海窮神’曲挺是何等樣人,在下現在不妨告訴你 這位‘七海窮神’曲挺,乃是當今武林,江湖丐幫中幫主……”
  洛水駝丐嘴角抽搐了下,不自覺中輕輕“哦”了聲。
  指著手中“如意令”,宗元甲又道:
  “不錯,這是玉琢珍品,但另外還有它的來歷,這枚綠玉如意是丐幫幫主的信符,天下丐幫弟子見此‘如意令’,如見幫主本人,應行跪拜之禮……江朋友,你說‘不錯’,那是你錯了!”
  臉肉起了一陣痙攣,“洛水駝丐”江勝很費勁的把這話問了出來:
  “你……你是誰?”
  旁邊孟達吼了聲,道:
  “操你奶奶的老家夥,你敢不知輕重的向我們盟主問出此話……”
  一指宗元甲,擊鼓似的又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眼皮一翻,兩眼一直,“洛水駝丐”江勝吶吶道:
  “你……你就是……”
  “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現在是我問你了,你是誰?”
  渾粗的手臂一揮,孟達接口道:
  “老家夥,你狐狸已露了尾巴,還不說個清楚明白!”
  突然臉色一轉,“洛水駝丐”江勝嘿嘿嘿笑了起來,道:
  “丐幫弟子原是一些街頭巷尾伸手要飯的,借用丐幫中人名義,該不致會有砍頭的罪名吧?!”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丐幫’兩字並不值錢,但,江朋友,你用了丐幫中人稱號,藉口拜訪,拿了這只玉杯來‘明湖莊院’求見莊主‘金雕’晏兆雄,這段來龍去脈的經過,你可要說來聽聽。”
  “金雕”晏兆雄對眼前所有演變,先是像淋了一頭霧水,現在宗元甲說出這些話,已有所會意過來……
  眼前這個自稱“洛水駝丐”江勝的駝子,不速來訪“明湖莊院”,看來不似一樁單純的事。
  也不像有些江湖中人,藉口慕名拜訪,以珍物相贈,來完成一項買賣交易。
  宗元甲說出這些話,“洛水駝丐”江勝嘿嘿笑了笑,道:
  “我說‘嘯天盟’的宗盟主,這件事也不值得你大驚小怪的,我江勝江湖上混混,為了要打發日子,就不得不想出些名堂來……”
  一頓,又道:
  “我江勝來‘明湖莊院’不受歡迎,很簡單,拿了這只‘白玉環龍杯’就此告辭。”
  孟達吼聲接口道:
  “娘的皮,老家夥,這裡‘明湖莊院’不是酒肆客棧,由你來任你去?”
  眼皮一翻,這個“洛水駝丐”江勝敢情還是一只久混江湖的“老龜”,嘿聲一笑,道:
  “朋友,照你這麼說來,是想把我這條命留在這裡了?”
  笑笑,宗元甲道:
  “‘光棍眼裡不入砂子’,江朋友,這裡‘明湖莊院’由你來得也由你去得,不過你總得有個交待……”
  眼珠一轉,哼了一聲,江勝道:
  “如何交待?”
  不慍不火,宗元甲指著桌上“白玉環龍杯”道:
  “玉杯中水在兩個時辰之內,由澄黃變成紫紅色美酒,這是你自己說的,江朋友,你要離開這裡‘明湖莊院’,不必留下這份人情,幹下杯中美酒再走……”
  臉色驟變,江勝直直朝宗元甲看來。
  還是有條不紊的,宗元甲又道:
  “你如不想飲下玉杯中美酒,江朋友,掌劍聽憑你,就在宗某手中走上三招……能架住宗某三招,這裡‘明湖莊院’任你離去,不然……”
  臉色接連數變,江勝接口道:
  “不然又如何?”
  不帶半點火氣,宗元甲就像跟朋友聊天的道:
  “不然,江朋友,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當,光明磊落,你把找來‘明湖莊院’的來龍去脈,說來聽聽!”
  兩條濃眉連連軒動,敢情這個自稱“洛水駝丐”江勝的駝子,已知道自己眼前的處境……現在的“點子”已非“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而是落在這個江湖大豪,稱主一方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的身上,如果不給對方一個滿意的交待,不但佔不到便宜,反而要血濺七尺,挺屍就地。
  艱澀地頓了頓,江勝道:
  “我說出內委經過後,宗盟主,又如何?”
  十分友善的笑了笑,宗元甲道:
  “若是‘受人之託,思人於事’,你不是正主,只是替人跑跑腿而已,江朋友,說出經過後,牽贅不到你身上,你請便!”
  沉思了下,替自己有了決定,指著桌上那只“白玉環龍杯”,“洛水駝丐”江勝道:
  “兩個時辰後,杯中變成紫紅色帶有酒味的水,不能進入嘴裡……”
  臉色微微一怔,“金雕。晏兆雄接口問道:
  “飲下又如何,江朋友?”
  音韻很輕,“洛水駝丐”江勝道:
  “飲下杯中紫紅色帶酒味的水,立時七孔冒血,即使扁鵲重生,華佗再世,也無法將這條命治救過來……”
  微微一頓,又道:
  “我並非姓‘江’,‘洛水駝丐’此一稱號,也是臨時編出的……”

runonetime 2008-05-29 03:26 AM

第11章 龍爭虎鬥

  聽到駝背老者這話,宗元甲不禁為之暗暗一窒……但並未消失友善的音韻,問道:
  “尊駕如何稱呼?”
  駝背老者道:
  “江湖上有‘千面浪客’之稱的莫真,就是我……”
  “金雕”晏兆雄朝他看來 武林傳聞,江湖上有一異人,幻變千相,精擅于易容化裝之技,有“千面浪客”之稱,原來找來“明湖莊院”的就是他。
  “千面浪客”莫真一挺胸,背上駝峰消失,不想笑的笑了笑,又道:
  “我不是‘駝子’,也不是七老八十歲的老頭兒……”
  手掌朝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原來是個身材魁梧,長方臉形,看來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並非責怪,而是一份迷惑不解的神情,這位“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問道:
  “你我素昧生平,莫朋友,你因何替我送來一杯飲後七孔流血的毒水?”
  沒有回答,目光移向宗元甲,“千面浪客”莫真才道:
  “這就是剛才這位宗盟主所說的,晏莊主,莫某‘受人之託’,不得不如此……”
  宗元甲接口問道:
  “受何人之托,莫朋友?”
  並不作任何掩飾,隱瞞,“千面浪客”莫真坦直地道:
  “‘青冥會’會主狄平的師叔‘大幻仙’姜衝……”
  聽到這話,宗元甲心頭一沉……原來是姜衝唆使來的不速之客。
  牛眼一瞪,孟達大罵道:
  “操他奶奶的熊,又是這個半死不活的老小子,耍出來的鬼名堂!”
  心平氣和的,宗元甲問道:
  “飲下玉杯中水,會七孔流血而死,莫朋友,‘大幻仙’姜衝玩的是什麼花樣?”
  莫真道:
  “這只‘白玉環龍杯’一點不假,是項價值連城的古玩珍品……‘大幻仙’姜衝配製成一種藥物,放入水中熬煮,繼後這只玉杯也放進這鍋沸騰的水中,熬煮一段時間,這鍋水中毒質,滲入這只玉杯……”
  聽來不禁感嘆不已,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衝腦袋裡害人的名堂可真不少,以前是配製成一種服後迷失真性的藥粉,此番又給他想出這種古里古怪的名堂來……”
  莫真又道:
  “據姜衝說,鍋中熬煮的這鍋子毒水,必須用玉質的杯子,換了普通瓷質杯子,水中毒質無法滲入,就不管用了……”
  微微一頓,又道:
  “這只玉杯在毒水中熬煮過後,依然晶瑩剔透,並無一絲異狀 但杯中盛入水後,毒質從杯子身上散發出來,溶入杯中水裡,先是呈澄黃色,繼後轉成紫紅色後,其水已劇毒無比,此水飲入人體之內,無藥可救,立即七孔流血而死……”
  激靈靈猛打了個冷顫,“金雕”晏兆雄忿然道;“可惡,晏某與‘大幻仙’姜衝,並無殺父奪妻不共戴天之仇,竟在晏某身上使出這等歹毒手腕!”
  帶著解釋似的口氣,“千面浪客”莫真道:
  “並非‘大幻仙’姜衝跟你晏莊主過不去 姜衝曾在莫某跟前說過這話,凡是‘嘯天盟’中人均可格殺毋論……”
  朝宗元甲歉然一瞥,莫真又道:
  “‘大幻仙,姜衝曾提到你宗盟主,要啖你肉,啃你骨,摘下你腦袋,奈何技不如人!”
  笑笑,宗元甲道:
  “你攬下這樁買賣,莫朋友,‘皇帝不差餓兵’,‘大幻仙’姜衝如何酬勞你?”
  臉一紅,莫真道:
  “涓滴之恩,湧泉相報’,宗盟主,姜衝師兄‘七尾鷂’宮奇,亦就是‘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的師父,昔年救過莫某性命,莫某曾許下諾言,日後有所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微微一頓,莫真又道:
  “這次‘大幻仙’姜衝找上莫某,莫某也就賣命卯上,報答乃師兄昔年救命之恩,但想不到宗盟主機智卓絕,識破真相……”
  帶著一份關懷的口氣,宗元甲問道:
  “你又如何回去交差,莫朋友?”
  莫某慨然道:
  “並非莫某不盡力,乃是心有餘力不足……宗盟主不愧睥睨江湖,雄踞一方的‘嘯天盟’之主,仁者無敵,放過莫某一馬,此番離開‘明湖莊院’,莫某跟‘青冥會’就不辭而別了!”
  宗元甲從這些話中聽來,這個“千面浪客”莫真,不失為一個個性中人……
  昔年受“七尾鷂”宮奇救命之恩,莫真曾許下諾言,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此番才替“青冥會”來“明湖莊院”放毒”,賣命出了一次力。
  但此事給自己識破真相,且不加追究放過一馬,莫真認為力已盡到,對“明湖莊院”這邊感到愧疚,只有向“青冥會”不辭而別。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莫朋友,你離開‘明湖莊院’後,不去湘中牛頭山鐵翎谷,向‘青冥會’辭別?”
  搖搖頭,“千面浪客”莫真道:
  “莫某並非來自湘中牛頭山‘青冥會’總壇……”
  “金雕”晏兆雄聽來感到有點意外,接口問道:
  “莫真,你不是從‘青冥會’總壇來此?!”
  “千面浪客”莫真,搖搖頭道:
  “莫某由‘大幻仙’姜衝陪同,自湘中總壇抵洞庭湖東岸‘墨水岩’青冥會分壇後,再來這裡‘明湖莊院’的……”
  提到“大幻仙”姜衝身上,宗元甲不由注意起來,問道:
  “姜衝現在何處,莫朋友?”
  莫真道:
  “姜衝將‘白玉環龍杯’交于莫某後,就在‘墨水岩’等候莫某,想知道這件事進行的結果如何……”
  指著桌上那只“白玉環龍杯”,莫真話題移轉,又道:
  “這只玉杯已非稀世珍品,留下也是一件禍患,宗盟主,不如將其毀去?!”
  宗元甲一點頭道:
  “說得有理,莫朋友。”
  宗元甲坐的座椅,相隔桌上“白玉環龍杯”約有四五尺,他遙空戟指疾吐……一股銳利勁風落處,幾聲“嗖嗖”細細輕響,桌上這只“白玉環龍杯”,業已片片凌碎。
  宗元甲這手“鐵指神功”,看得大廳上眾人,莫不暗暗點頭。
  “千面浪客”莫真,向眾人抱拳一禮,道:
  “莫某就此告辭!”
  話落,出大廳而去。
  宗元甲慨然道:
  “千面浪客’莫真來這裡做了一樁駭人聽聞之事,但還不失是個個性中人!”
  “金雕”晏兆雄濃眉微微軒動,道:
  “姜衝這廝實在可惡,竟想出這等詭秘離奇的殺人玩意兒來……”
  這時莊丁晏平將裂碎的玉杯,和水漬打掃乾淨後,退出大廳。
  宗元甲接口道:
  “‘大幻仙’姜衝真是一頭披上人皮的豺狼,陰險歹毒,無所不用其極 他識得岐黃醫理之術,但並無仁心仁術,作懸壺濟世之舉,先是配製成一種迷失真性‘忘我散’的藥物,此番又給他想出這樣一個聞所未聞的殺人名堂,用來加害於人。”
  晏兆雄喟然道:
  “武林毛賊,江湖敗類,撇開‘青冥會’過節,盟主,這種人也不能留他在世上。”
  牛眼一瞪,孟達道:
  “操他奶奶的,這老小子,滿肚子都是齷齪名堂……盟主,剛才那莫真說,這老小子現在洞庭湖東岸的‘墨水岩’,我們去把他宰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目光移向晏兆雄,道:
  “晏莊主,‘青冥會’中秋前設下擂臺之事,地點何處?”
  “金雕”晏兆雄道:
  “盟主問到此事,晏某也百思不解 為了洞庭湖水路地盤之事,‘青冥會’派人來‘明湖莊院’投下一封書函,指出中秋前三日,雙方擂台中解決此事,但並無指出明確地點,亦無作詳細交待。”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這是‘青冥會’虛虛實實,故作玄虛,顯然藉口‘擂臺’打的是另外主意……”
  微微一頓,又道:
  “就如你剛才說的,不錯,晏莊主,撇開‘嘯天盟’和‘青冥會’之間的過節不論,‘大幻仙’姜衝此人,也必須要將其除去……”
  聽出弦外之音,晏兆雄道:
  “盟主準備往‘墨水岩’一行?!”
  一點頭,宗元甲道:
  “是的,宗某已有此打算……‘明湖莊院’和‘墨水岩’雖然同在洞庭湖之濱,但洞庭湖面積遼闊,佔幅萬頃,此去‘墨水岩’需得一番腳程 繼後我等尚得往湘中‘青冥會’總壇一行,就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孟達“哼”了聲,道:
  “姜衝這個老小子,裝腔作勢一副窩囊相,肚子裡盡是壞點子,入娘的,這次撞進我孟達手中,一拳把他砸成肉餅!”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嘴跟手是兩回事,嘴裡說的和手上做的,有時會相差一段距離 ‘大幻仙’姜衝在‘草橋大寨’露過一手,你又不是沒看到!”
  臉一紅,孟達不再吭氣了。
  “金雕”晏兆雄道:
  “準備何時起程,盟主?”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此去洞庭湖東岸‘墨水岩’,需數日腳程,在這裡逗留一宿,明日帶僧浩、孟達兩人起行便了……”
  眾人正在談著時,方才離去的莊丁晏平,又匆匆忙忙進來大廳,向晏兆雄躬身一禮,道:
  “回莊主,‘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柳爺,偕同兩位門中弟子來訪。”
  聽到此話,這位“明湖莊院”莊主晏兆雄驟然一怔,目光朝宗元甲看來,殊感意外的道:“盟主,‘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來訪,又是為了何事?”
  宗元甲亦感到十分意外 此刻“金雕”晏兆雄問出這話,顯然他也回不出話來。
  緩緩一蹙眉,宗元甲道:
  “可能有不尋常之事發生,晏莊主,將這位嘉賓迎進大廳,雙方談過後,就會知道這位柳門主來訪的原委真相了!”
  聽來有理,晏兆雄一點頭,向莊丁晏平道:
  “晏平,傳話,嘉賓光臨,‘明湖莊院’莊主晏兆雄出門恭迎。”
  晏平一聲“喳”,疾步離去。
  “金雕”晏兆雄一整衣衫,步出大廳。
  大廳上的僧浩道:
  “盟主,陪同‘寒川門’門主來‘明湖莊院’的,可能是‘旱地蛟’岳申,和‘雲中鵬’田敏二人!”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達搖搖頭,道:
  “不會是他們兩人 岳申、田敏跟盟主約在中秋前十日,在湘中新化東門外一處‘柳塘集’鎮上見面呢!”
  心念遊轉,宗元甲道:
  “岳申、田敏兩人,不會知道我們來了‘明湖莊院’……”
  一陣笑聲摻雜著話聲,漸漸接近大廳,廳門一暗,前後踏進四人……
  頭前一個,身穿長袍,年紀七十左右,文質彬彬,不像武林中人,倒似一位飽學儒者。
  銜尾兩人一眼看到大廳上“赤麟”宗元甲時,不約而同一聲驚“噫”……這兩人正是約在中秋前十日“柳塘集”見面的岳申和田敏。
  最後殿尾進大廳來的,是“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
  賓主進入大廳尚未坐下,“旱地蛟”岳申指著宗元甲向長袍老者哈哈大笑道:
  “就是他,門主……”
  “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聽來淋了一頭霧水……這位英姿軒昂,看來年紀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又是誰?
  “赤麟”宗元甲,臉帶笑容,從座椅長身站起……
  “雲中鵬”田敏接口道:
  “門主,這位就是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近前一步,宗元甲抱拳一禮,向柳天鳴含笑道:
  “柳門主,您我神交已久,難得今日在此晤面……”
  哈哈哈笑了起來,柳天鳴握住宗元甲雙手,道:
  “不錯,神交已久,您我不必繁文縟禮,老夫叨長幾歲,稱您 聲‘宗老弟’便了……”
  指著岳申、田敏兩人,柳天鳴又道:
  “這次他二人回來株州,就提到您宗老弟,在‘流河塘’鎮郊,岳申誤食‘大幻仙’姜衝‘忘我散’藥物,您解了他們兄弟兩人之危……”
  宗元甲將“金戈雙衛”的僧浩、孟達兩人,替這位“寒川門”門主引見了下。
  “金雕”晏兆雄含笑道:
  “柳門主,如此一來,就不必晏某替敝上宗盟主引見介紹了。”
  賓主坐下,“旱地蛟”岳申嘴沒遮攔,向“金雕”晏兆雄冒出一句,道:
  “晏……晏莊主,您可沒有遭到意外吧?”
  這句話雖然聽來使人無法會意,但卻孕含了極重的份量……“金雕”晏兆雄臉色微微一怔,道:
  “岳兄弟,你指的‘意外’,是指何事而言?”
  “雲中鵬”田敏接口道:
  “在下田敏和我岳大哥,取道湘中探聽‘青冥會’中動靜時,無意中探得一份意外的資料……”
  臉色凝重,晏兆雄接口問道:
  “是有關老夫之事,田兄弟?”
  一點頭,田敏道:
  “不錯,‘青冥會’設計要加害晏莊主 晏莊主若不幸遭之所害,‘青冥會’將以傾巢之力,直搗‘明湖莊院’,到時不留活口,使‘明湖莊院’玉石俱焚……”
  “金雕”晏兆雄聽到這話,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冷氣。
  一指宗元甲,田敏又道:
  “田敏和我岳大哥,跟宗盟主中秋前十日之約,算來時間尚早,知道這回事後,就即轉道湘東株州‘寒川門’總壇,邀門主前來,欲解‘明湖莊院’之危……”
  “金雕”晏兆雄,聽來暗暗感動不已 並無所求,並無相邀,卻來暗中解人之危。
  帶了一份關注的口氣,“乾坤雙飛”柳天鳴接口道:
  “晏莊主,我等三人取道洞庭湖南岸‘明湖莊院’,從湘東株州匆匆來此時間算來並不多久,‘青冥會’中如若對‘明湖莊院’真有某種謀算的話,也就在這一兩天之內了……”
  “金雕”晏兆雄濃眉微軒,道:
  “‘青冥會’中這些牛鬼蛇神,又玩出哪些雲詭波譎的名堂,找來‘明湖莊院’?”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達人粗心細突然想了起來,向宗元甲道:
  “會不會就是那回事,盟主,他三位和那個‘假駝子’來‘明湖莊院’,前後相隔沒有多久呢?”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孟達,我也想到那回事上……”
  視線投向晏兆雄,宗元甲又道:
  “晏莊主,柳門主和岳兄、田兄兩位所說的,可能就是‘千面浪客’莫真藉‘白玉環龍杯’放毒的那一回事……”
  “金雕”晏兆雄似有所思中,道:
  “從時間上算來,盟主,就是玉杯放毒的這件事了……”
  “雲中鵬”田敏問道:
  “宗兄,‘白玉環龍杯’放毒又是怎麼一回事?”
  宗元甲把“千面浪客”莫真易容扮裝,送“白玉環龍杯”來“明湖莊院”的前後經過告訴了三人。
  “金雕”晏兆雄接口道:
  “莫真扮裝成一個自稱‘洛水駝丐’江勝的丐幫弟子,給盟主識破真相……最後莫真說出來‘明湖莊院’的前後經過……”
  田敏道:
  “那莫真指出受‘青冥會’所唆使?!”
  “金雕”晏兆雄把莫真昔年受“七尾鷂”宮奇救命之恩的那段經過也說了出來,又道:
  “莫真臨走時,並未提到‘青冥會’中其他人,只指出‘大幻仙’姜衝,尚逗留在洞庭湖東岸的‘墨水岩’‘青冥會’分壇……”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晏莊主,據柳某看來,此‘千面浪客’莫真並非實話實說,還有一部分的保留……”
  眨動一雙墨玉似的眸子,宗元甲道:
  “柳門主,您是指除了‘大幻仙’姜衝外,‘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和他師父‘七尾鷂’宮奇等,都已來‘墨水岩’分壇?”
  這位“寒川門”門主一點頭,道:
  “不錯,宗老弟,老夫是有此推斷……”
  微微一頓,又道:
  “‘青冥會’唆使‘千面浪客’莫真,那只是一個開端,試探,也像我等三人一樣,‘青冥會’不會想到您‘嘯天盟’盟主宗老弟,也在這裡‘明湖莊院’……這是他們百密一疏,疏忽之處。”
  眉宇軒動,“金雕”晏兆雄道:
  “為了洞庭湖水路地盤之事,‘青冥會’藉口擺下擂臺雙方作個交待 卻又鬼鬼祟祟,雲詭波譎,照此看來,‘青冥會’所玩的把戲,就是這一手!”
  倏然也想了起來,宗元甲道:
  “宗某那次在‘草橋大寨’跟‘大幻仙’照面交手,並未提到赴這裡‘明湖莊院’之事 後來在‘浣花塘’鎮郊,以‘福海飯店’為不義的賭場中,宗某在‘黑蠍子’刁炳前,也只說要往湘中牛頭山鐵翎谷,赴‘青冥會’總壇拜山一會……”
  緩緩一點頭,“雲中鵬”田敏道:
  “這就是了,宗兄,‘青冥會’不會料著你來洞庭湖南岸的晏莊主這裡,他們準備‘以大吃小’,先把‘明湖莊院’放倒後,再作進一步的打算。”
  沉思中的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想到那回事上,道:
  “據您數位剛才說來,那個‘千面浪客’莫真,離開這裡不久,顯然‘青冥會’中尚未知道‘明湖莊院’這裡的動靜,我等不妨來個先發制人,找去‘墨水岩’,給‘青冥會’一個迎頭痛擊……”
  宗元甲接口道:
  “不錯,柳門主,宗某就有這樣打算!”
  “墨水岩”在洞庭湖東岸,那是塊外形奇特,碩大無比的山巖……這塊“岩”如果切合實際一點來說,那是一座體型較小的峰嶺。
  “墨水岩”兩側伸展,中間凹了進去,就在凹進部分貼近山麓處,有數十幢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石砌房屋,正中央矗起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頂端迎風擺搖一面旗幟 旗幟上有“青冥揚威”四個大字。
  數匹駿騎向這邊策馬而來……
  馬鞍上是“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的僧浩、孟達,“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另外是“旱地蛟”岳申,和“雲中鵬”田敏兩人。
  看到這面凌空矗立“青冥揚威”的旗幟,宗元甲一勒韁繩停了下來……
  一指旗幟,宗元甲側過臉道:
  “不錯,就是這裡了,柳門主!”
  眾人坐騎紛紛停下,“乾坤雙飛”柳天鳴微微一軒眉,道:
  “看來氣魄還不小呢,宗老弟!”
  笑了笑,宗元甲道:
  “光看房屋不管用,還要看裡面的人,手上是不是有兩下子,柳門主,您說是不?”
  轉向後面的孟達,宗元甲道:
  “又偏勞你了,孟達,你前去通知他們,讓裡面的牛鬼蛇神知道,‘寒川門’‘乾坤雙飛’柳門主,偕同‘嘯天盟’‘赤麟’宗元甲,前來拜山!”
  他們人馬就停在房屋前數十丈方圓的山坡地上,大門邊沿的幾位壯漢早已看到。
  孟達躬身應了聲“喳”,兩腿一夾馬肚,直往大門前來……來到大門前,擊鼓似的“嗨”了聲,道:
  “小子,你們聽著,‘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和‘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前來拜山,快進去告訴你們山大王,出來恭迎!”
  “青冥會”分壇大門前的數名壯漢,聽到孟達這陣吆喝聲,各個頸子都直了起來……
  尤其“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這幾個字,更令他們不敢吭出一聲,疾步奔進大門!
  轉過韁繩,孟達回到宗元甲等身旁。
  不多久,大門裡直奔出數人……
  頭前兩個,是過去留守在“楓林灣”鎮街“宏泰錢莊”的範良雄、谷守宇“竹山雙雄”。
  銜尾是“福海飯店”大賭場中,那個當家把舵的“黑蠍子”刁炳。
  刁炳後面是個五短身材,驃悍的中年人……這人就是這裡“墨水岩”“青冥會”分壇的分壇主,有“白狼”之稱的巫勇。
  這四人的後面,一字排列而行的,是三個年歲懸殊的人物……
  中間那個,濃眉巨目,獅鼻海口,看來有七十左右的老者……此人就是“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之師,“大幻仙”姜衝的師兄“七尾鷂”宮奇。
  走在左邊那個,一副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身子,一張黃蒼蒼風乾橘皮似的臉孔 他,就是掀風作浪,無所不用其極的“大幻仙”姜衝。
  右邊那個中年人,就是“青冥會”會主,有“霸山虎”之稱的狄平。
  這幾個人在“墨水岩”青冥會”分壇露臉出現,果然不出宗元甲等數人之料 結集“青冥會”之力,要使“明湖莊院”玉石俱焚。
  “七尾鷂”宮奇一指“金雕”晏兆雄,哈哈笑道:
  “晏莊主,你‘耳報神’果然靈活,老夫等正要赴‘明湖莊院’一會,你倒來個先發制人,帶了武林朋友找來這裡‘青冥會’分壇……”
  目光落向“乾坤雙飛”柳天鳴,宮奇又道:
  “柳門主,這裡‘墨水岩’你我又照面了……那一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稱雄一方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不等柳天鳴開口,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宮朋友,區區宗元甲前來拜山。”
  嘿嘿冷笑數聲,“七尾鷂”宮奇道:
  “宗盟主,來時可任你等來,去時卻由不得你等自己去了……”
  冷然一笑,宗元甲接口道:
  “宮朋友這話,也未免把‘青冥會’‘墨水岩’分壇估得太高了些,多行不義,勢必自斃,饒是銅牆鐵壁,又豈能阻止區區在下等數人。”
  冷冷哼了聲,宮奇道:
  “宗盟主,閒話少說,你等數位既然來此,必有驚人技藝,現在正好領教一番……”
  宗元甲接口道:
  “宮朋友此話,正合我等一行人之心,但不知如何見個高下?”
  “七尾鷂”宮奇道:
  “天下武技,殊流同源,大同小異……宮某有一項玩意,稱作‘金刀羅漢陣’,現在擺上此陣,與各位陣上較量一下……”
  話到這裡,不等眾人是否同意,已吩咐“竹山雙雄”,和“黑蠍子”刁炳三人,道:
  “你等進去屋裡,取出‘金刀羅漢陣’來!”
  三人應諾一聲,進大門而入,不多時,各個背上背了一只麻袋出來。
  就在“青冥會”分壇前這塊偌大的空地上,劃下方圓十丈一幅地面,三人把麻袋一抖,“嘩啦啦”聲中,倒出無數五寸來長,金光耀目,尖頭扁尾的狼牙鐵釘來。
  “赤麟”宗元甲見聞廣博,目光投向這些金釘,已知是鋼鐵精英,混合鑄成,鋒利無比。
  宗元甲心自暗暗詫異之際,“竹山雙雄”和“黑蠍子”刁炳等三人,似乎駕輕就熟,就在地上把金釘,一枚接一枚,插入泥地中。
  不多時間,方圓十丈的地面上,已是密密麻麻,插滿金釘,遠遠看去,宛若一座金山。
  三人把金釘插入地面,“七尾鷂”宮奇用手一指,嘿嘿一笑,道:
  “此是‘青冥會’中‘金刀羅漢陣’……如果跟‘金刀換掌’、‘羅漢東香’等絕技比來,顯然有雲泥之隔,不可同日而語……各位俱是名家高手,若是不嫌粗淺,就在陣上交手如何?”
  眼前眾人,“赤麟”宗元甲,“乾坤雙飛”柳天鳴兩人,固然皆屬一派掌門,就算“燕子飛”僧浩,“鐵背熊”孟達,“旱地蛟”岳申,“雲中鵬”田敏,以及這位“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等,也都是名家高手,一看之下,知道“七尾鷂”宮奇擺下這“金刀羅漢陣”,用心異常險惡。
  原來此一“金刀羅漢陣”插入泥地的金釘,粗細不一,長短有異 有些入土寸許,有的入土及半,參差不齊,有如狼牙密布。
  敢情武家練功夫,最重要的是在一個“平”字,和一個“穩”字。無論“梅花樁”,或是“刀光樁”諸類絕技,樁與樁之間,都有一定度數及劃一的步眼,才能在樁上施展出功夫。
  就以“梅花樁”來說,木樁必須擺成梅花形狀,而且每根規格長短齊一。
  但“七尾鷂”宮奇擺出此一“金刀羅漢陣”,卻是並無度數,步眼 東一叢,西一簇,一排高,一排低,長短高低參差不一。
  即使練得一身如何到家的“梅花樁”,甚至深諳“金刀換掌”之法,到了這“金刀羅漢陣”上,顯然也要大減成色。
  這個“青冥會”中的“太上皇”七尾鷂”宮奇,就想運用此一“金刀羅漢陣”,把今日來“墨水岩”的異己武林高手,都收在這上面。
  “七尾鷂”宮奇見對方眾人,望著自己擺下的“金刀羅漢陣”,各個臉色猶疑不決,以為詭計得逞,於是冷冷一笑,道:
  “各位如果腳下功夫不便,老夫可以把‘金刀羅漢陣’撤去,另由各位想出一個較量之法,如何?”
  此話雖然有輕視對方之意,“赤麟”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宮朋友,別說區區‘金刀羅漢陣’,就是擺下刀山油鍋,我等也無畏縮之理,現在請宮朋友派人上陣交手就是。”
  緩緩一點頭,宮奇目光投向“黑蠍子”刁炳道:
  “刁炳,現在由你上‘金刀羅漢陣’打頭一陣,向對方眾人領教一番!”
  “黑蠍子”刁炳答應一聲,微提袍袂,一掠身,已經躍到“金刀羅漢陣”上……使個“金雞獨立”之勢,一抖手中“蛇頭杖”,目注宗元甲眾人,道:
  “哪位朋友上來領教!?”
  宗元甲尚未回答,“乾坤雙飛”柳天鳴背後人影一閃,一響“嗖”的掠風聲中,“旱地蛟”岳申已躍上“金刀羅漢陣”
  手中橫著一口長劍,岳申喝聲道:
  “臭蛋,混球,爺爺來教訓你這不孝灰孫子……”
  嘿聲一笑,刁炳道:
  “小子,你還不夠看的……”
  這個“的”字出口,刁炳手中“蛇頭杖”一提,一個“蛟龍入海”之勢,直向岳申當胸搗來。
  岳申一聲吼喝:
  “來得好!”
  不慌不忙,略一晃身,長劍一沉,壓住對方杖頭,猛的一削,順著杖把一個“順水推舟”之勢,朝向對方前鋒手指削去。
  “黑蠍子”刁炳大吃一驚,急展“怪蟒翻身”身法,退後半步……
  就在同一剎那間,就勢一沉“蛇頭杖”,“烏龍掠地”,呼的勁風聲中朝岳申的下三路,橫掃過來。
  岳申猛提一口真氣,在“金刀羅漢陣”上,兩腿一挫,嗖的居然縱起丈來高,讓過對方一杖……
  嘴中一聲冷叱:
  “看!”
  長劍向前一送,“金針引線”,直向“黑蠍子”刁炳咽喉刺來。
  刁炳一杖掃空,頓知不妙,正要用“倒栽垂柳”,回過杖把用力一對對方劍身,準備就這一盪之勢,直竄開去!
  但“旱地蛟”手上這把長劍可不含糊,幻變莫測,剛才出手一招,其實可虛可實……
  刁炳才揚起“蛇頭杖”,岳申倏然腕把一沉,一招“反脫罪衣” 劍鋒一劃,橫裡一洗,“嗤”的一響裂肌聲,已把刁炳左肩背後,連衣帶肉,削下一大片來。
  “黑蠍子”刁炳再也不會料到,對方劍法變化如此神速……“哇哇”幾聲怪叫,撤手拋杖,正要向“金刀羅漢陣”外竄去。
  “旱地蛟”岳申自從上次誤食“大幻仙”姜衝“忘我散”,真性迷失,險些害了自己義弟田敏後,已把“青冥會”恨之蝕骨……
  見刁炳拔身要逃,大喝聲道:
  “灰孫子,爺爺送你 程……”
  飛起一腿,朝“黑蠍子”刁炳臀部踢去!
  “咚!”的一聲,刁炳身子像斷線紙鳶似的凌空飛起,又是“叭”的一響,結結實實摔落地上,摔個口鼻鮮血直流,當堂暈了過去。
  岳申微微一晃身,翩然掠回自己這邊。
  兩下照面交手,不過三五回合,“不是猛龍不過江”,岳申把“黑蠍子”刁炳,敗落在“金刀羅漢陣”外。
  “七尾鷂”宮奇,擺下“青冥會”獨門功夫“金刀羅漢陣”,認為一定可以出奇制勝,把對方一網打盡,想不到頭一陣,就敗個灰頭土臉。
  顯然,這是這位“青冥會”中“太上皇”,始所未料的。
  對方出手乾淨利落,就在三五回合之間,把“青冥會”中一員大將,結結實實摔了個大跟鬥!
  這份難受,也就像在“七尾鷂”宮奇臉上,結結實實賞下了一記大耳光。

runonetime 2008-05-29 03:27 AM

第12章 黔驢技窮

  “七尾鷂”宮奇憋著一肚子怒火,正待發作時,“白狼”巫勇上前躬身一禮,道:
  “宮前輩,待巫勇上‘金刀羅漢陣’一會對方高手。”
  一聲怒哼,“七尾鷂”宮奇道:
  “下手不必留情!”
  “白狼”巫勇應了聲,一躍身,已飛上“金刀羅漢陣”,一舞手中那對“金爪練子錘”,向對陣道:
  “剛才那位朋友,如果手上功夫確有兩下子,不妨再上‘金刀羅漢陣”,區區‘白狼’巫勇和你走上幾招……”
  巫勇話猶未了,眼前一花,人影一晃,又有一人上陣,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雲中鵬”田敏。
  眼光一瞥,“白狼”巫勇冷然道:
  “來的是誰,留下名來,‘白狼’巫勇練子錘不打無名之輩!”
  微微一笑,“雲中鵬”田敏道:
  “‘寒川門’中弟子‘雲中鵬’田敏,前來一會‘青冥會’高手!”
  嘿聲一笑,巫勇道:
  “田朋友,這‘金刀羅漢陣’由你來得,可就回不得了……”
  話未落,手中練子錘兜面一晃,一個“流星追月”,直向“雲中鵬”田敏面門打來。
  “雲中鵬”田敏這次隨門主來訪“明湖莊院”,隨身兵器由“豹尾棍”換了一對雙鉤,背後還插著一口短劍……見練子錘迎面飛來,冷叱一聲:
  “來得好!”
  雙鉤交叉,用力一格……一響“當”的金鐵交擊聲起,流星錘已被擊了回去。
  雙方這記硬招架上,田敏屹立不移 巫勇卻滑退半步,執握練子腕把的虎口震得發麻發熱,巫勇心頭不由暗暗驚住……
  急急一帶腕把,巫勇再招走出“彩鳳移巢”,雙錘齊發,分擊對方胸腹、太陽兩處要害。
  “雲中鵬”田敏一個“流水步”,騰後五六尺,巫勇雙錘又落了個空。
  這一來,把這個“青冥會”“墨水岩”分壇的分壇主“白狼”巫勇,氣得“哇哇”直吼……手中這對練子錘,翻翻滾滾,上上下下,舞了一個風雨不透。
  只見前後左右,都是一片流星錘的影子,朵朵金蓮,漫天飛舞。
  “雲中鵬”田敏,也把手中這對雙鉤精妙招數施展出來。
  只見萬朵金花,卷住兩條銀蛇也似的影子,揮揮霍霍,奪目生光。
  雙方這一照面交手,連走三四十回合,彼此都不分勝負。
  戰到熾烈之際,“雲中鵬”田敏突然把雙鉤賣個破綻,一個“白鶴縱飛”之勢,撩起一丈多高落向“金刀羅漢陣”的邊隅。
  “白狼”巫勇卻是會錯意了 認為對方成耐力不濟,怯戰脫逃 一聲大喝,一個“連環進步”,身形閃晃,竄了過來……
  腕把一翻,練子錘疾如流星,直向身懸空中尚未飄落的田敏打去。
  壁上觀的宗元甲等眾人看來,田敏無故縱起這麼高,那是自露破綻,授人以隙,莫不暗暗驚住。
  但,“雲中鵬”田敏,胸有成竹已有他的打算 就在躍身縱起的剎那,已經把左手鉤插向腰間,在同一瞬間,背上短劍緊握在手……
  “雲中鵬”田敏這把短劍有“沉羽劍”之稱,跟“赤麟”宗元甲隨身攜帶三尺八寸的“冷虹寶劍”,二尺六寸的“昆吾金劍”,有異曲同工之處,也是一把斷金裂鐵,無堅不摧的仙家神兵。
  田敏一見對方練子錘,如電似的襲到,立即橫劍照准錘頭一削 這一削下,練子和錘頭迎刃而斷。
  那一柄金瓜錘,帶了尺來長的一段斷練,飛出“金刀羅漢陣”外。
  就在此石火電光之間,田敏凌空一個“燕子穿梭”之勢,鉤、劍同時出手,從半空直剖下來。
  “白狼”巫勇一錘業已斷去,已難抗禦對方飛將軍般凌空而下,雷霆萬鈞之襲……
  連“啊”聲尚未吭出半響,已被“沉羽劍”當胸洞穿而過,留下一口血窟窿,屍體向外僕倒。
  “雲中鵬”田敏自高空落下,如果落在“金刀羅漢陣”上,即使不死,也非受傷不可……
  也就在“沉羽劍”剁進巫勇胸窩的剎那間,田敏單腳已落向他身上,藉腳尖一撐之力,一個“乳燕回巢”身法,已飛出“金刀羅漢陣”外,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如此一來,“青冥會”這邊,兩陣出手,已落得一死一傷的局面……
  “七尾鷂”宮奇惱羞成怒,正要親自上陣,“霸山虎”狄平躬身一禮,道:
  “師父,待弟子上陣一會對方高手……”
  話到此,不等“七尾鷂”宮奇的回答,兩臂一拱,嗖的一聲,宛若一頭碩大無比的巨禽,足微頓處,已上了“金刀羅漢陣”……
  狄平一上陣後,意氣昂然,向宗元甲眾人道:
  “‘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前來一會‘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狄朋友,區區宗元甲陪你走上幾招!”
  兇睛一瞪,“霸山虎”狄平身形微錯,一個箭步,雙掌一提,一式“金龍探爪”,直向宗元甲的華蓋穴劈來。
  宗元甲見對方一開步,一股絕猛的無影掌勁,已颯然襲到,令人毛髮俱豎,知道這是屬於內家功力之一的“混元馭風掌”。
  “混元馭風掌”乃是內家精華奇技,全憑丹田一股真氣,把這口丹田真氣灌入掌心,只遙對敵人,掌心向外一推,真氣就由掌心而出……“霸山虎”狄平才一照面,就向宗元甲施出這威猛歹毒的“混元馭風掌”。
  “赤麟”宗元甲乃是“嘯天盟”盟主,自然是一位識貨的行家……
  不慌不忙,同樣運用丹田一口真氣,使用“綿掌”功夫,施展而出。
  雙方一記硬招架上,狄平如中鐵石,而宗元甲卻是一絲一毫未見受傷,只不過是一雙馬步略略為之一晃。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霸山虎”狄平,估不到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竟懷有這等正宗內家的超絕造詣,心頭不由為之暗暗一驚。
  也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間……
  宗元甲右掌,快逾閃電似的往上一劈,找向對方脈門這一手謂之“牽緣手”,用的是一個“按”字字訣,如果被沾上,“霸山虎”狄平的左邊身子,立即交給對方,非僕跌不可。
  但“霸山虎”狄平也是一個行家……
  急忙猛進一步,左手一揚,猛然一橫身,右手兩指駢指如戟,“翔龍探珠”,向宗元甲“脈門穴”劃去。
  這是“以攻應攻”之法,若非武家高手,不敢輕易使用。
  宗元甲果然抽身讓步,同時腳下一換步,“老子坐洞”,嗖的掠風聲中,由狄平左肩膀直掠過去。
  兩人相距一丈以外,狄平“以攻應攻”,才把自己從對方險招中救了回來。
  名家交手三五回合,便知對方功夫,火候深淺!
  這位“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跟“赤麟”宗元甲照面交上手,已知對方果然名不虛傳。
  至於宗元甲,也察覺到對方身手不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兩人再次身形逼近,狄平用了一手“戲龍珠”,虛向宗元甲面門一晃一點 掌風才始發生,突然把身形一撤,旋風似的一轉,又是一探左臂,“雲龍吐霧”,直向對方小腹擊來。
  宗元甲已有防備,一見對方轉身,猛把身軀一煞,“九留蓮臺”,右腳腳尖點著金釘,一旋一提,身子平空微退四尺。
  “霸山虎”狄平出手掌勁,打了個空。
  宗元甲一探身,“聖手摩雲”,反向狄平右臂,猛截過去……
  左手三指成“鐵掃帚”式,直點對方“曲池穴”。
  “霸山虎”狄平倏然一驚,急把肩頭一縮,右臂一揚,運足全身“金鐘罩”橫練功夫,挺起胸口,迎著宗元甲左手三指撞去……
  敢情“霸山虎”狄平,有他這樣的打算以自己“金鐘罩”不畏刀劍的橫練功夫,把對方一只肘腕的腕骨震斷,對方即使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
  誰知他這一來,卻給了宗元甲一個機會。
  宗元甲見對方自恃“金鐘罩”,前來抵禦自己三指,正好將計就計,一式“毒蛇尋穴”向前一送……
  才一沾著對方胸口衣衫,立如驚虹掣電似的縮了回來 右手運用丹田之力,由下面而上,轟雷似的劈出一掌,“砰”的聲中,擊個正著。
  宗元甲出手這一掌,威猛激厲,力大無窮,對狄平卻是出其不意……
  龐大的身軀,若斷線紙鳶似的翻出兩丈之外,又是“蹦”的聲中,摔落地上 饒是一身“金鐘罩”功夫,也被摔得渾身麻木!
  “赤麟”宗元甲截下“霸山虎”狄平,並未飄落“金刀羅漢陣”外,一指對方陣處“大幻仙”姜衝,道:
  “姜朋友,你對‘嘯天盟’中十分‘照顧’,此番又唆使‘千面浪客’莫真送了一只‘白玉環龍杯’去‘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處……難得眼前有此機會,你我就在這‘金刀羅漢陣’作個了斷,如何?”
  “大幻仙”姜衝臉色接連數變,接著一捋頷下山羊短須,嘿嘿笑道:
  “使得,使得,宗盟主有此雅興,小老兒姜衝捨命一陪就是!”
  話落,擺動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身子,一縱上了“金刀羅漢陣”。
  姜衝上次使用的是兩支二丈長的“奪命軟槍”,這次從腰帶“錚”的聲中,卻取出一雙海碗大小,精光耀目的金環來……
  “宗朋友,姜某就拿手中這兩個玩意兒,陪你走上幾招。”
  宗元甲一看他手中金環,已知道不是等閒的兵器……
  “大幻仙”姜衝這對金連環,比起“青鋼五行圈”、“乾坤日月輪”等同類兵器,顯得更是細巧。這雙金環除了護手把柄處外,里里外外,都是用紫銅、精鋼滲混鑄成,是以閃射出熠熠金光。
  這對金連環有倒須形的銅齒,寒光閃閃,犀利無比,顯然不可輕敵,定有不少玄秘莫測的招數。
  宗元甲把“冷虹寶劍”掣出鞘來,提著手中劍,使了個“朝天一炷香”之式,退後三步,冷然一笑,道:
  “‘大幻仙’姜衝,放馬過來吧!”
  壁上觀的雙方眾人,都注意到“赤麟”宗元甲手中的這口“冷虹寶劍”上……
  尤其“青冥會”中的“太上皇”“七尾鷂”宮奇……此役雖然移來洞庭湖東岸“墨水岩”“青冥會”分壇,但不啻是“青冥會”在江湖上生死存亡之戰。
  “霸山虎”狄平已敗下一陣,剩下矚目起眼的,亦只有“大幻仙”姜衝,和“七尾鷂”宮奇兩人了。
  “大幻仙”姜衝跟他這副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身軀,極不調和的大吼一聲……
  身形一長,旋風似的撲到宗元甲面前,右手金環平推,左手金環一遞,虛實並用,一式“半天朱霞”,向宗元甲打來。
  宗元甲一聲冷叱:
  “來得好!”
  微退半步,“冷虹寶劍”一翻一穿,“海鷗掠波”,猛截姜衝右臂。
  “大幻仙”姜衝霍地一塌身,用個“猛虎伏樁”之勢,這付曬衣竹竿似的身子,倏地一轉,掄起雙環,反用一式“老君敲門”,直向對方劍身橫砸過來……這一式,要把對方手中寶劍,砸飛脫手。
  “赤麟”宗元甲,豈能容他撿到這份便宜……
  劍身一沉,寒光一閃,一招“晴天雷殛”,直向對方雙足抹去,跟著劍光往起一挑,猛扎小腹。
  這一劍是一招兩式,變化極是迅捷,尤其在這危機四伏,步步留神的“金刀羅漢陣”上,真個一絲一毫大意不得。
  “大幻仙”姜衝雙環走空,右腳一探,“大鵬展翅”,旋風似的一轉,“金刀羅漢陣”上宛若飛起一頭巨禽,右手一探,“撥草尋蛇”,金連環又向宗元甲後頭,迅雷似的砸下。
  宗元甲一閃身,又避了開去。
  雙環一劍,就在參差狼牙似的金釘上,展開一場龍爭虎鬥。
  眼前的“大幻仙”姜衝,有他師兄“七尾鷂”宮奇同樣的想法……
  此後江湖上是否有“青冥會”這一門派,就在今日“墨水岩”一戰上。
  是以,姜衝將數十年來一身所學,完全集中在這對金環上……
  金光閃閃,上下翻飛 圓、轉、襲、打、撞、勾、鎖、砸,一招一式,十分手辣……舞到疾處,滿身都是金圈光影,宛似伏魔哪吒太子下凡。
  壁上觀的“鐵背熊”孟達,望著“金刀羅漢陣”上,一雙牛眼直瞪,嘴巴張得大大的……
  不錯,宗元甲向他說的,嘴和手是兩回事,嘴裡說的和手上做的,有時要相差一段距離。
  一拳要把“大幻仙”姜衝砸成肉餅,可不是那麼簡單 這老小子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赤麟”宗元甲施展出“摩雲須彌劍”劍法,前來對付姜衝的一雙金環。
  這門“須彌劍”施展開來,劍氣如虹,劍光如練……時而凌空高蹈,仿如神龍翩空,時而貼地流走,宛如銀河瀉星……
  身、形、步、眼、精、神、氣、力,已完全進入化境,宗元甲以手上這口“冷虹寶劍”,前來對“大幻仙”姜衝手中的這雙門外兵器的金環。
  “大幻仙”姜衝發現對方這門劍法,幻變莫測,厲害異常……尤其在這“守”字訣上,封閉嚴密。
  姜衝手上這雙金連環,使盡任何玄妙招數,落進宗元甲眼裡,或是隨手封解,拆去招式,或是以守為攻,襲擊姜衝必須自救的要穴。
  雙方眨眼之間,又鬥了十多回合……
  此刻,宗元甲閃到“金刀羅漢陣”的正南面,“大幻仙”姜衝由東面竄越而來……一個“蜻蜓抄水”身法,腳下越過三排釘樁,手中雙環運足力量,“推窗望月”,雙臂向外一抖,直向宗元甲背後打來。
  宗元甲身子尚未閃轉,對方雙環業已渾雄無比的砸到。
  石火電光的剎那,宗元甲倏然展出一式“風擺梨花”身法……
  底下馬步原封不動,上半身懸空一扭,竟扭了過來 手中“冷虹寶劍”,貼上對方雙臂卷去。
  姜衝如不躲閃,雙臂就要斷去。
  “大幻仙”姜衝,自恃懷有一身刀槍不入的“縮骨神功”內家功力,見宗元甲回身獻劍,心念閃轉,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
  身子猛然向右一橫,這副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身軀,風中落葉似的拔起三尺多高,環交右手,左手三隻手指,向著對方“冷虹寶劍”劍脊一推一壓……
  順手用了一式“毒蛇尋穴”,直向宗元甲的“風府穴”猝然點去。
  “大幻仙”姜衝施展這手詭秘手法,滿心以為這一著,出於對方不意,這個“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無論如何也要著自己的道兒。
  但宗元甲這口“冷虹寶劍”,乃是斷金切玉的仙家神兵,豈是區區內家功力所能抵禦?
  宗元甲一聲冷叱:
  “著!”
  劍鋒過處,“大幻仙”姜衝的左手三指,立即和手掌分了家……血如泉湧,痛入骨髓。
  宗元甲又是一聲冷叱:
  “姜衝,宗某得罪了!”
  倏然一轉身,“順水推舟”,又是一劍朝向“大幻仙”姜衝當胸刺去。
  姜衝痛極疏神,待要躲閃,“冷虹寶劍”劍光已戳入胸窩,洞穿而過。
  宗元甲抽出劍身,姜衝胸窩冒出一蓬鮮血,晃了晃,倒在“金刀羅漢陣”上。
  飄下“羅漢陣”,宗元甲回到自己這邊。
  “七尾鷂”宮奇見師弟喪命“赤麟”宗元甲之手,禁不住心頭又驚又怒,一側臉,道:
  “取我兵器來!”
  旁邊“竹山雙雄”之一的范良雄,遞過一根“虯龍杖” 宮奇接過虯龍杖,振衣而去,戟指對面陣中的宗元甲,道:
  “姓宗的,果然真有兩手本領,待老夫前來領教你一番!”
  宗元甲聽到這話,立即要提劍上陣,“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一手攔住,道:
  “且慢,宗老弟,剛才你已經接連栽下兩個勁敵,‘七尾鷂,宮奇妄想以逸待勞,以巧求勝,待我前去對付他。”
  “乾坤雙飛”柳天鳴,赤著一雙空手,迎了上去,也不上“金刀羅漢陣”,指著“七尾鷂”宮奇,微微一笑,道:
  “‘七尾鷂’宮奇,老夫今日偕同‘嘯天盟’盟主宗老弟來此,就是要你交出一個公道……你擺出這些破銅爛鐵,釘釘錐錐,來嚇唬誰?武家並非神仙,豈能件件武技都能精熟,你就只靠一門功夫來看家吃飯,又算哪一門子好漢?”
  “七尾鷂”宮奇怒聲道:
  “柳天鳴,你說我擺下‘金刀羅漢陣’,用來嚇唬人,你我就在平地上較量,如何?”
  “乾坤雙飛”柳天鳴不慍不火的道:
  “你要嚇唬人,卻嚇唬不了我老頭兒,這玩意看進我眼裡一文不值,宮奇,你若是不相信,我就使些功夫,拆了你這個‘爛攤子’如何?!”
  “七尾鷂”宮奇,見柳天鳴這等大口氣,居然要拆掉“金刀羅漢陣”,不由冷笑一笑,道:
  “陣中這些金釘,全是銅鐵精英煉鑄成,即使斷金切玉寶劍,亦只能一根根砍拆 老頭兒,你有何本領,妄想拆了‘金刀羅漢陣’?”
  柳天鳴冷然一笑,道:
  “你不信,宮奇,我就拆給你看!”
  話落,一卷衣袖,先用兩隻手,朝向“金刀羅漢陣”晃擺了幾下,看到陣上“大幻仙”姜衝屍體時,微微一蹙眉,道:
  “宮奇,你師弟‘大幻仙”姜衝,已喪命‘嘯天盟,盟主劍下,再落進老夫手中,落個挫骨揚灰,未免有點不忍,你趕快把這具臭皮囊移開……”
  又氣又怒,宮奇臉色鐵青,吩咐手下移走“羅漢陣”上姜衝屍體。
  “大幻仙”姜衝屍體移走,柳天鳴又用雙掌朝著“金刀羅漢陣”上虛晃數下……
  看進“七尾鷂”宮奇眼中,認為對方以“劈空掌”、“混元罡氣掌”諸類功夫,想掃去陣上金釘,心裡暗暗罵道:
  “你這個老家夥,光天化日做你春秋大夢,任你‘劈空掌’如何厲害,也只能摧石倒樹,摧毀一些龐大笨重的東西……這些金釘並非凡鐵可比,任何天大本領,想要凌空震碎,那是你在做夢。”
  “寒川門”和“青冥會”,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原因是“青冥會”排除異己,想霸山稱王。
  此番“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偕同“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直搗黃龍,要讓“青冥會”屈膝稱臣,交出公道……“乾坤雙飛”柳天鳴,就要在“青冥會”“太上皇”“七尾鷂”宮奇面前,露一手驚人絕技。
  “乾坤雙飛”柳天鳴,並不想使用掌力,震碎“金刀羅漢陣”上金釘……
  他將這身精元之氣,灌輸到一雙腳上,倏然聲如洪鐘大喝一聲!
  這聲過後,“乾坤雙飛”柳天鳴提起一雙腳,在“金刀羅漢陣”的四周圍邊沿,邁開闊步,走了一圈……
  這一圈過後,柳天鳴站住腳步,面向“金刀羅漢陣”,雙掌一擊,大喝一聲:
  “倒下!”
  “金刀羅漢陣”中,佔幅十來丈見方,密密麻麻的金釘,可也真聽話,柳天鳴這響焦雷似的喝聲出口,接起一陣“嘩啦啦”震耳大響……
  灰土飛揚,鐵屑飛舞,所有金釘就像挨上仙家神兵的寶劍,完全折斷,散滿一地。
  這一幕看進“赤麟”宗元甲眼中,不禁大為嘆服……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這門碎金釘的功夫,武家稱作“七步天遁玉鼎功”。
  這門功夫,用者是將周天全身一口罡氣,完全灌輸入兩雙腳上……
  每踏一步,前後左右七步之內,所有事物,完全震成粉碎。
  但這門功夫,非要滲透“達摩老祖”“易筋經”上眾玄理,以及本身內家修為,有絕頂的造詣,否則不能輕易做到。
  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看來文質彬彬,像煞一位飽學儒士,竟懷有這等內家功夫,是宗元甲所意想不到的。
  “七尾鷂”宮奇,見此“寒川門”門主,只這數十步路,就把十丈見方,插入地中的所有金釘,完全震碎,不禁又驚又恐!
  壁上觀的“青冥會”中弟子,看到眼前此情景時,莫不駭然驚住。
  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哈哈一笑,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宮奇,這裡洞庭湖東岸‘墨水岩’雖是‘青冥會’分壇,但‘青冥會’中稱得上高手人物全在此地,你若不想血濺七尺,落個玉石俱焚,此刻,就該有個打算……”
  聽到“打算”兩字,宮奇臉肉起了一陣抽搐,“格崩”一咬牙,道:
  “嘿嘿嘿,柳天鳴,你是要老夫解散‘青冥會’?!”
  微微一點頭,柳天鳴道:
  “不錯,宮奇,從此江湖上不再有‘青冥會’這三個字。”
  嘿嘿嘿又是一陣狂笑,宮奇戟指柳天鳴道:
  “你認為老夫業已黔驢技窮……”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不錯,久聞‘七尾鷂’宮奇十八把‘銀碟飛刀’,昔年睥睨江湖,稱絕武林,不少身懷絕技知名之士,喪命在你‘銀碟飛刀’之下……”
  宮奇嘿嘿笑道:
  “原來你也知道?!”
  這位“寒川門”門主道:
  “老夫若喪命你‘銀碟飛刀’之下,自認技藝不精,不然……”
  “七尾鷂”宮奇傲然一笑,道:
  “柳天鳴,你能除去老夫十八把‘銀碟飛刀’,從此江湖上沒有‘青冥會’這三字。”
  “乾坤雙飛”柳天鳴退下兩三丈 正是發射暗器的最好距離,道:
  “你我話已在前,宮奇,使出你‘銀碟飛刀’就是!”
  “七尾鷂”宮奇昔年震慴黑白兩道的“銀碟飛刀”,大如茶碟,其薄如紙,周圓鋒利無比,一發出來疾如勁風,任是有再上乘的內家功力,遇上此“飛刀”,重則喪命,輕則皮破骨裂。
  這種“銀碟飛刀”宮奇隨身攜帶,九把一串,分成兩串掛在肋下。
  使用時,宮奇雙手連珠發出,又快又密,使人防不勝防,數十年來,不知有多少身懷絕技知名之士,喪命在這“銀碟飛刀”之下。
  “七尾鷂”宮奇,平時亦因懷有這門飛刀絕技,而感到自負……
  此番跟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照面交上手,“七尾鷂”宮奇的這十八把“銀碟飛刀”,是否能得逞?
  “七尾鷂”宮奇,振肘掄腕,一響“嘶”的破風聲中,第一面“銀碟飛刀”電射而出……
  這種“銀碟飛刀”凌空走勢,跟其他暗器出手,完全不一樣……歪歪斜斜,有如風吹落葉,直向“乾坤雙飛”柳天鳴面門猛砍而至。
  柳天鳴哈哈一笑,開腔吐聲:
  “來得好!”
  容得飛刀快要奔向面門,柳天鳴霍一塌身,戟指疾吐,落向這圓形的“銀碟飛刀”邊緣,一勾一撥!
  呼的聲中,這面飛刀立時彈起四五丈高,星飛丸瀉似的已拋向遙遠一角,墜落地上……
  一響“錚”的聲,飛刀擦地,冒出一溜藍油油的火花。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乾坤雙飛”柳天鳴破去一面飛刀,宮奇雙臂往上一揚,金光閃處,又是三面飛刀,排成一個“晶”字,疾飛而至。
  柳天鳴知道“七尾鷂”宮奇,這一手“銀碟飛刀”震慴江湖……
  這起先出手的三面,只是在試探對方功力深淺,厲害的煞手,全在後面。
  宮奇以“品”字形出手的三面飛刀,在發射暗器手法中,稱作“三環套月”,內中孕含著多種變化。
  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有“乾坤雙飛”的稱號,固然一身內家造詣,已抵爐火純青之境,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練成一身專破南北各派暗器的絕技。
  此刻,三面飛刀破空飛來,“乾坤雙飛”柳天鳴全身岳峙淵岐,屹立如山,動也不動。
  就在這比眨動一下眼皮還快的剎那,中間那面飛刀,突然“嘶”的聲中,超越左右兩面,直向柳天鳴的天靈蓋鏟下。
  以一般情形來說,柳天鳴必須先動手,破解堪堪而來的這面飛刀。
  但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久經大戰,會過無數場面,知道這“三環套月”發射暗器的手法……
  中間這面飛刀,純然是分散敵人注意力的“幌子”,厲害的花樣,卻在左右兩面的飛刀,是以柳天鳴挺立在地,毫不理會。
  壁上觀的眾人,除了宗元甲已知其中內委外,其他人莫不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中間電馳而至的這面飛刀,來勢雖然極是兇猛,眼看離隔柳天鳴面門不到一尺 突然,一沉一拋,抹向一邊而去……
  也就在此剎那間,左右兩面飛刀,倏地一分成了“之”字形,畫過一條長弧線,斜 過來,然後閃向中央部位。
  如果柳天鳴冒冒失失,閃躲中間飛來的那把飛刀,不是閃向左邊,就是挪向右邊,到了那時左右兩面飛刀,勢非挨上一面不可。
  壁上觀的孟達,長長呼了口氣,道:
  “我的媽唷!宮奇老家夥打出的暗器,看來還是‘活’的呢!”
  手急眼快的“乾坤雙飛”柳天鳴,見左右兩面飛刀,走“之”字形飛來,立即把身向下一坐,“錚!錚!”聲中,飛刀由左右兩肩邊沿,平掠而過。
  “七尾鷂”宮奇,眼看自己兩次打出“銀碟飛刀”,卻在“乾坤雙飛”柳天鳴身上落了空,不禁惱羞交並……一聲吼喝,雙肩晃處,拔起一丈多高……
  凌空一個“鷂子翻身”,右手一揚,先把左邊一串所剩五面飛刀,連續發出……
  身形飄落地上,跟著右邊飛刀,又告脫穎而出,高高低低,一連飛起四面。
  “乾坤雙飛”柳天鳴,見宮奇手法愈來愈猛,竟然連用九面飛刀,分上中下三路,三面夾攻,已知他黔驢之技,行將見拙。
  “七尾鷂”宮奇,先前出手五面飛刀,精光霍霍,分左右上中下五個角度,如秋空雁行,翩翩飛來!
  柳天鳴不加理會,突然使個“白鶴沖天”身法,身如離弦之箭,自飛刀舞影中,拔起三丈多高,電光石火似的一掠而過。
  “七尾鷂”宮奇,明明看見有兩面飛刀,砍中柳天鳴腰背等部位,對方竟夷然無損,不禁大吃一驚……
  “不好”兩字尚未出口,就在這眨眼間,柳天鳴身形一晃,脫出前面飛刀的威力範圍!
  再一低頭,柳天鳴一個“蒼龍入海”之勢,穿入後面四面飛刀中……
  只一舉腿,“當!當!”兩聲,先把下面欲飛未起的兩刀踢落!
  再一伸手,又把上面剛剛起飛的兩面飛刀,抓在手中……一回頭,一聲:
  “著!”
  雙手一揮,兩面飛刀飛向前面,投入五面飛刀叢中……一片金鐵交擊之聲,“叮叮噹噹!”密如貫珠,七面飛刀宛似星飛丸瀉,陸陸續續跌落地上。
  壁上觀的宗元甲等眾人,估不到這位“乾坤雙飛”柳天鳴,匠心獨運,想出這樣一個破法,破了“七尾鷂”宮奇,震慴江湖的“銀碟飛刀”暗器。
  就在舉手投足之間,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將宮奇視作倚仗的利器,完全摧毀 至此,“青冥會”已是黔驢技窮了。
  這位“青冥會”的“太上皇”“七尾鷂”宮奇,臉色灰白,欲語還休……

runonetime 2008-05-29 03:28 AM

第13章 河畔漁翁

  哈哈一笑,柳天鳴道:
  “宮奇,除了這門‘銀碟飛刀’外,你是否尚有出色起眼的其他名堂?”
  雙目噴火,“七尾鷂”宮奇“格崩”一咬牙,道:
  “你又準備如何?”
  一招手,“乾坤雙飛”柳天鳴含笑把宗元甲請了過來,問道:
  “宗老弟,‘青冥會’公案,您說該如何了斷?”
  一指“七尾鷂”宮奇,宗元甲道:
  “這位宮朋友已有話在前,能破去他十八面‘銀碟飛刀’,從此江湖上沒有‘青冥會’三字!”
  緩緩一點頭,柳天鳴目注宮奇,道:
  “宮奇,你已有言留下,我等不想斬盡殺絕,就此告辭。”
  “七尾鷂”宮奇,木然而立,接著緩緩轉過身去。
  眾人離洞庭湖東岸“墨水岩”……“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慨然道:
  一場腥風血雨的禍劫,消彌於無形……只是‘大幻仙’姜衝上了路……”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
  “姜衝這老小子,死有餘辜,死得活該……宗兄送他回姥姥家,一點不委屈了他……”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衝此人,陰險歹毒,無所不用其極,留下這種人,徒然禍害天下蒼生……”
  眾人邊行邊談時,柳天鳴轉到一個話題上,問道:
  “宗老弟,此去何處?”
  宗元甲答道:
  “此番宗某湘北之行,原是為了‘明湖莊院’晏莊主受‘青冥會’騷擾之事,現在業已有了交待,宗某也得回大洪山總壇了。”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湘東株州離此不遠,老弟台,請至老夫蝸居盤桓數日如何?”
  宗元甲含笑道:
  “多謝柳門主盛意,日後如有機會,宗某自當趨府受教!”
  欲語還休,柳天鳴遲疑了下,才道:
  “老夫有件事,想偏勞您宗老弟……”
  這位“寒川門”門主說出此話,宗元甲聽來大感意外,一勒馬韁繩,問道:
  “宗某有何效勞之處,柳門主?”
  並非恭維,“乾坤雙飛”柳天鳴照實的道:
  “‘嘯天盟’人眾勢強,您宗老弟在武林聲譽之盛如日正中天,江湖各地都有‘嘯天盟’中弟子……”
  聽到這些話,宗元甲無法會意,朝他看來。
  接觸到宗元甲投來視線,柳天鳴又道:
  “老夫有位武林知友,遭受到些許困擾,希望有您宗老弟 臂之助……”
  並轡而行的“明湖莊院”莊主“金雕”晏兆雄,聽來感到意外,接口問道:
  “柳門主,敢情貴友遭仇家所擺?”
  搖搖頭,“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敝友‘龍爪’時修,平素為人篤實磊落,從不得罪於人,是以並非遭人所擺……這位時道友膝下獨子‘玉哪吒’時驥,一年前突然行蹤不明,迄今不知去向……”
  宗元甲感到出奇,接口問道:
  “時驥有‘玉哪吒’之稱,當然也是一位身懷藝技之流,柳門主,貴友之子今年幾歲了?”
  柳天鳴想了下,道:
  “驥兒年紀大概是二十三四歲之間,這孩子英姿軒朗。濁世無傳,一身武技盡得他父親所傳,所以接近他的人,送他 個‘玉哪吒’的稱號……”
  聽柳天鳴嘴裡說出“驥兒”兩字,宗元甲已知道這位“寒川門”門主,跟“龍爪”時修,交誼不淺……是以接口問道:
  “可曾尋訪搜找,柳門主?”
  “‘龍爪’時修這些時候來,已找遍所有親友朋友處,都不知道孩子的下落……”
  輕輕呼了口氣,柳天鳴道:
  “說句不忌諱的話,宗老弟,活的找不到,總該有屍體發現,但這一年來,驥兒卻是生死不明。”
  這些話聽進“赤麟”宗元甲耳朵裡,有相當重的份量。
  “乾坤雙飛”柳天鳴,並非武林中一般的人物,乃是“寒川門”門主,也就是一位“掌門人”身份。
  “寒川門”雖然不能跟“嘯天盟”相比,但門中顯然也有不少弟子。
  如今這位“寒川門”門主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以想見這“玉哪吒”時驥行蹤之謎,並不單純,而“寒川門”中弟子,為了搜訪時驥,也已付出相當的代價。
  騎在馬背上,靜靜聽著的孟達,突然插上一句,道:
  “不會錯,盟主,八成準是給吃‘腥’的騷娘兒迷住,‘此間樂不思蜀,這年輕人把老爺也扔在腦後啦!”
  聽孟達這些話,宗元甲想到剛才柳天鳴曾以“英姿軒朗,濁世無傳”來形容時驥,是以微微一點頭,朝柳天鳴看來。
  柳天鳴已理會對方含意,接道:
  “敝友時修管教嚴密,同時驥兒這孩子也知道‘潔身自愛’四字……這情形看來很不可能!”
  宗元甲詫異不已,道:
  “朗朗乾坤,七尺之軀,又會去了何處?”
  把剛才的話又說了出來,柳天鳴道:
  “驥兒行蹤之謎,宗老弟,有您一臂之助,相信必可迎刃而解。”
  沉思了下,宗元甲向“金雕”晏兆雄道:
  “晏莊主,煩你向大洪山石旗峰總壇,發出‘箭書’一封,投向本盟掌法‘木笛金環’卜青,告訴他目前宗某行蹤去處。”
  欠身一禮,“金雕”晏兆雄道:
  “盟主諭示,晏某遵囑。”
  作了這一決定後,宗元甲帶著僧浩、孟達兩人,跟“金雕”晏兆雄分袂而別……
  晏兆雄回洞庭湖南岸“明湖莊院”,宗元甲帶著“金戈雙衛”,由“乾坤雙飛”柳天鳴和岳申、田敏兩人陪同,取道湘東株州,往“寒川門”總壇而行。
  這裡景色優美清奇,一片翠綠濃茂林木,令人感受到幽致的雅靜,寬敞的石板盡端,一幢摩雲矗立的巨宅 這就是“寒川門”總壇的“松鶴園。莊院。
  “乾坤雙飛”柳天鳴肅客入內,賓主大廳坐下後,宗元甲問道:
  “柳門主,令友‘龍爪’時修,也住在這湘東株州附近?”
  一點頭,柳天鳴含笑答道:
  “不錯,時修住離此二十裡的‘溪口集’鎮上,待老夫吩咐家人,請他來這裡。”
  隨即向侍立一旁的家人吩咐數語,這名家人疾步離開大廳。
  賓主又談到這件事上,“乾坤雙飛”柳天鳴喟然道:
  “這件事本來不敢有勞您宗老弟,只是這些時候來,老夫派遣‘寒川門’中弟子,四下尋訪驥兒這孩子的下落,幾乎把地面都翻了過來,卻是影形沓然,毫無一絲一毫的端倪發現。”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聽您前後說來,柳門主,時驥這年輕人的行蹤不明,可能含有其他某種的因素……此‘因素’也可能出於一般所想像外的……”
  兩人在大廳上談著時,廳門處一暗,進來一位方面大耳,身穿一襲長袍,帶著濃濃書卷氣,看來年紀在六十開外的老者。
  柳天鳴含笑站起;一指宗元甲向老者道:
  “時兄弟,這位難能輕易請到的貴賓 ‘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從座椅站起,在“乾坤雙飛”柳天鳴引見介紹下,知道老者就是“龍爪”時修。
  雙方寒暄過後,柳天鳴向“龍爪”時修道:
  “時兄弟,驥兒行蹤之謎,令人百思不解,此番柳某特別請來宗盟主,相助一臂之力。”
  十分不安的,這位“龍爪”時修道:
  “宗盟主,為了小兒之事,有勞尊駕光臨,時某深感不安!”
  宗元甲誠摯的道:
  “我等都是武林同道,時道友,不必因此感到不安……”
  話題移轉,問道:
  “令郎失蹤前夕,是否曾有異樣的神情表露出來 如一臉憂傷,或是臉帶喜悅之色?”
  回憶了下,“龍爪”時修道:
  “在時某回憶中,驥兒離家時,說是出外訪友,一如往常,臉上並無任何異樣的神情……”
  這位“嘯天盟”盟主,坐在“松鶴園”大廳客座上時,“金戈雙衛”的僧浩、孟達兩人,仍照老規矩,分別侍立在後面左右兩側……
  兩人也在細細留意聽著,孟達突然接口道:
  “盟……盟主,您不妨拿出那枚‘如意令’使用一下,說不定能找出一些頭緒來?!”
  沉吟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孟達,這也是個主意……”
  廳上柳天鳴和時修兩人,話是聽進耳裡,但卻無法理會過來。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柳門主,株州鎮上大街鬧處,該有不少酒店飯館?”
  這一聽,這位“乾坤雙飛”柳天鳴卻是會錯意了 臉色微微一怔,道:
  “宗老弟,‘松鶴園’莊院雖然粗菜小酒,但也不會輸于鎮上酒店飯館 您是嫌老夫招待不周?”
  哈哈一笑,宗元甲道:
  “那是您誤會了,柳門主……”
  就把這枚“如意令”的來歷,說了出來,接著又道:
  “丐幫弟子見到‘如意令’,如同見到幫主本人……宗某找著丐幫中弟子,可以探聽一番,是否知道有關時驥的行蹤去處……”
  微微一頓,又道:
  “我等不去鎮街酒店,就不容易見到丐幫中弟子……”
  兩人聽宗元甲這樣說後,才始會意過來,“龍爪”時修道:
  “不錯,丐幫弟子遍散江湖各地,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任何風吹草動之事,都瞞不過他們耳目,說不定會知道有關驥兒的行蹤。”
  “乾坤雙飛”柳天鳴看窗外天色,已將近午膳時分……岳申、田敏兩人,在“松鶴園”莊院“寒川門”總壇,跟其他“寒川門”中弟子一樣,另外有他們起居之處,柳天鳴吩咐家人,把他二人請來大廳。
  岳申、田敏兩人,跟“龍爪”時修早已相識,彼此含笑招呼。
  “乾坤雙飛”柳天鳴,把剛才宗元甲所說的情形,告訴了岳申、田敏兩人……
  “雲中鵬”田敏道:
  “門主,株州鎮上西街鬧處,有家‘天香樓’酒店很不錯。”
  笑了笑,宗元甲接口道:
  “田兄,我們只是借用酒肆飯館這樣一個地點,跟丐幫中弟子接觸,並非在於‘錯,不錯’那回事上。”
  眾人來株州鎮街上,找到那家“天香樓”酒店,走進酒堂,宗元甲縱目回顧一匝……”
  店堂貼向鎮街一面,有一扇敞開的花窗,靠窗臨欄處,就有一張尚未有客人坐下的桌座,宗元甲等眾人就坐下這張桌座。
  店夥把酒菜端上圓桌後,宗元甲從囊袋把那枚五六寸長綠玉“如意令”取了出來,走到花窗前,把“如意令”放在敞開的窗欄上。
  宗元甲、“金戈雙衛”、柳天鳴、岳申、田敏,和“龍爪”時修,七人表面上雖然在吃喝談笑,但暗中都注意著那扇花窗上。
  旁邊的孟達,輕輕一碰宗元甲肘臂,悄聲道:
  “盟主,有人站在花窗外了!”
  “赤麟”宗元甲抬臉看去,“天香樓”酒店花窗外的街邊,正站著一個黑黝黝臉龐的漢子……
  這人年紀看來四十出頭,頭頂束了一個髮髻,兩眼直愣愣地朝他們這張桌座看來……接觸到宗元甲投來的視線時,不敢正視,急急離去。
  相隔沒有多久,這人已進來酒店,垂手站在他們桌座旁邊,肅穆恭順的問道:
  “花窗上那枚‘如意令’,是哪位爺放下的?”
  “赤麟”宗元甲轉過臉看去,這漢子穿的是一套灰黑色短衫襖褲,雖然打了不少補丁,但看去還是十分乾淨。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這枚‘如意令’是區區宗元甲,放于花窗上的,宗某與貴幫幫主‘七海窮神’曲道友,是忘年之交,乃以此信符相贈……”
  這中年漢子接口道:
  “見‘如意令’如見幫主,湘東分舵分舵主‘星狐’賀剛拜見宗爺……”
  話到此,屈膝跪下,行了個跪拜大禮。
  急忙伸手扶起,宗元甲道:
  “宗某豈能受此大禮,賀分舵主,請快快起來。”
  “星狐”賀剛站起身,問道:
  “宗爺召見丐幫弟子,不知有何諭示?”
  宗元甲命店夥添上一付杯筷,拉過一張坐椅,含笑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賀分舵主不必見外,請坐下後,我等可以細細一談。”
  賀剛躬身一聲“告罪”,坐了下來。
  宗元甲在賀剛杯中斟上酒,又把座上“乾坤雙飛”柳天鳴等引見一番後,這才道:
  “宗某有件事,想要偏勞賀分舵主……”
  “星狐”賀剛欠身一禮,道:
  “有幫主信符‘如意令’在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知宗爺所指何事?”
  宗元甲道:
  “丐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宗某欲煩賀分舵主探聽一人!”
  賀剛問道:
  “宗爺所要尋訪的,不知是何等樣人?。
  剛才這一幕看進“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眼中,固然對“赤麟”宗元甲能結識江湖中各式人物,暗暗為之欽慕,對丐幫弟子幫規之森嚴,一枚綠玉“如意令”就視同幫主親臨,亦不禁為之贊佩……”
  “星狐”賀剛問出這話,柳天鳴一指旁邊的“龍爪”時修,接口道:
  “就是這位時道友的公子……”
  丐幫中絕大多數弟子,俱是手執打狗棒,捧著破碗破缽,挨家挨戶求乞要飯的,但其中也不乏藏龍臥虎,不露真相的江湖奇士,眼前這湘東分舵主“星狐”賀剛,就是後者。
  賀剛聽到這話,十分細心的接口問道:
  “敢問柳門主,這位時公子今年幾歲,有何特徵,離走迄今有多久?”
  “龍爪”時修接口道:
  “小兒時驥今年二十三歲,略諳武技,平時接近的朋友,送他一個‘玉哪吒’的稱號……”
  “星狐”賀剛聽到這裡,輕輕“哦”了一聲……敢情這位時公子,還是一位身懷技藝的武林中人。
  賀剛見多識廣,剛才宗元甲報出他的姓名,又指出跟幫主是忘年之交,已馬上想到一個人身上 睥睨江湖,稱雄武林的“嘯天盟”盟主姓名,就是“宗元甲”三字。
  眼前這張桌座上,已會聚了兩位武林中掌門人,一個是“乾坤雙飛”柳天鳴,另外一位就是這位“嘯天盟”的盟主。
  兩位掌門人降尊紆貴,找來丐幫中弟子身上……
  “星狐”賀剛一凜,一寒 看來這不會是樁單純的事!
  時修接著道:
  “小兒時驥行蹤不明,算來迄今已有一年左右!”
  接著說出時驥的臉相及特徵之處。
  “星狐”賀剛已發覺到這件事的不單純,是以沒有馬上應諾下來,沉思了下,才向宗元甲道:
  “宗爺,小的囑令屬下丐幫弟子,同時連絡各地分舵,探聽時公子的行蹤下落……。
  不期然中,賀剛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嘯天盟總壇在鄂中大洪山石旗峰 宗爺,如若探得一絲眉目,如何跟您取得聯繫?”
  聽到下面幾句話,宗元甲已知道這位“星狐”賀剛,並非一般丐幫弟子……緩緩一點頭,道:
  “如果獲得時公子的行蹤線索,賀分舵主,宗某目前逗留在株州南郊‘寒川門’總壇‘松鶴園’莊院,煩您去那裡一次便了。”
  “小的遵囑,就此告辭。”
  “星狐”賀剛躬身退下,出“天香樓”酒店而去。
  “旱地蛟”岳申“嗨”的吆呼了聲,道:
  “剛才那個丐幫弟子,看來還蠻有這回事的呢!”
  笑了笑,宗元甲道:
  “丐幫中門規森嚴,有不少不露真相,身懷絕技的出色人物……”
  眾人吃喝聊談中,已結束了“天香樓”酒店的這頓午膳。
  為了要等候丐幫弟子“星狐”賀剛的消息,“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就在“松鶴園”莊院,逗留下來。
  眨動兩顆圓滾滾的牛眼,孟達道:
  “盟……盟主,這話不知道我孟達該不該說?!”
  旁邊僧浩接口道:
  “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別說,我說孟達,這要問你自己,盟主又怎會知道?”
  笑了笑,宗元甲道:
  “僧浩說得不錯,孟達,你認為該說的,說出來給我們聽聽,不然就免了!”
  囁嚅了下,孟達道:
  “就是您過去說的,嘴跟手是兩回事,嘴裡說得行,兩手做來就不一定‘行’了……尋找時家兒子的事,我們不能指望在那些要飯的身上,盟主,我們也得出去走走探探才是。”
  一笑,宗元甲道:
  “這兩天你耽在‘松鶴園’有點膩了,想出去松松筋骨?”
  別彆扭扭的笑了笑,孟達道:
  “盟主,如果我孟達不承認,那就是騙您了……真的,大閨女留在深閨,心頭說不出那回事!”
  “赤麟”宗元甲向柳天鳴打個招呼,帶著“金戈雙衛”僧浩、孟達兩人出來外面……
  三人不騎牲口,信步走在官道上……宗元甲道:
  “孟達,你是想去株州鎮上乾一杯?”
  舌尖舐舐嘴唇,孟達道:
  “松鶴園莊院裡的酒,喝進嘴裡,就好像少了一些什麼似的……沒有味道!”
  抬臉朝太陽漸漸移向中空的天色望了眼,僧浩道:
  “盟主,我們現在走去株州鎮上,也就是晌午的時分了……”
  三人邊走邊談,走在這條人跡稀少的官道上,目前已入深秋,雖然豔陽高照,但陣陣秋風送來,並不感到一絲暑意。
  前面有座木橋,跨過一泓河溪……僧浩一指木橋橋墩處,道:
  “這人雅興不淺,盤坐橋腳處在釣魚……”
  宗元甲抬頭看去,那人頭戴一頂笠帽,身穿一襲灰灰的長袍……看到是個背影,不知是漁翁還是漁郎。
  三人欲往株州鎮,定須經過這座木橋 出“松鶴園”莊院,只是想松松筋骨,並非有要事待辦……來到橋腳處,那垂釣者旁邊時,就站定下來。
  三人跨上橋腳,站在垂釣者的側面……原來這是一個童顏鶴髮,朗眉星眸,六十多歲的漁翁。
  丈來長的漁桿頂端系上一條長線,長線的半截,已垂入河溪中。
  雖然旁邊站著三人,老漁翁仍目注漁桿長線,似乎渾然不覺……輕輕一聲:
  “著!”
  老漁翁腕肘一抬,抬起漁桿,頂端那條長線,下面半截,也就從河溪中緩緩冒了出來……“漁翁得利”,老漁翁釣起一條七八寸長有掌心寬的鯉魚。
  嘻嘻一笑,孟達道:
  “這位老人家還真有一手……”
  話落半截,一雙牛眼直瞪,又是一聲驚“咦”!
  這位老漁翁垂釣,那條垂入長線頂端,並無漁鉤,光禿禿的只看到一條長線……
  那鯉魚就像給一股力量吸住似的,緊緊貼著長線垂入河溪的頂端……老漁翁伸手把海碗大的漁網一兜,那條魚兒已進老漁翁身邊的竹筐之中。
  這一幕看進“赤麟”宗元甲眼簾,不禁暗暗為之怔住。
  除非是在玩弄什麼玄虛名堂,不然,這老漁翁定是個不露真相的絕世內家高手。
  武家有“束濕濕成棍”諸類的絕技,就是將本身內家真力,灌輸在一塊濕布,或是浸水濡濕的衣衫上,這濕布或衣衫,就成了一項凌厲的禦敵兵器。
  眼前這老漁翁不用漁鉤釣魚,也可以用這種解釋……那是運用他本身渾厚無比的內家真力,灌入長線頂端,河中遊蕩的魚兒,觸上垂入河中的長線頂端,給牢牢沾吸住,就成了“漁翁得利”。
  老漁翁看了看盛魚的籮筐中,哈哈一笑,長身整衣站了起來 朝橋腳邊三人投過一瞥,肩摃漁桿,手提籮筐,衣袂飄飄,揚長而去。

runonetime 2008-05-29 03:29 AM

第14章 蒲雲茅廬

  兩眼直直的望著老漁翁離去的背影,孟達嘴裡在嘀咕著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話。
  叫了聲“孟達”,宗元甲道:
  “你忘了要去株州鎮街上喝一杯?”
  返魂回蘇的孟達把身子轉了過來,指了指老漁翁離去的方向,道:
  “釣魚不用釣具,這是啥名堂?盟主,這玩意我孟達就想不通了。”
  一掀鼻子“哼”了聲,僧浩道:
  “我說孟達,你想不通的事可多哪,等你統統想通,就該兩腿一直回姥姥家了!”
  三人來株州鎮街,找了家酒肆坐下,吃喝時孟達又想到那回事上,眨眨眼道:
  “盟主,那老頭兒釣魚不用魚鉤,是玩的什麼花樣?”
  抿抿嘴,宗元甲道:
  “那老漁翁可能是不露真相的內家絕世高手 用內家真力灌入垂釣線頭,河中的魚兒就被它粘吸住了!”
  一臉疑惑不解之色,僧浩道:
  “這老漁翁不知是何等樣人物,盟主?”
  宗元甲尚未開口,僧浩已替他回答了:
  “嗯,回去問問柳門主,可能知道……”
  笑了笑,宗元甲道:
  “老漁翁既然不願洩了自己真相,柳門主恐怕也不會知道……”
  株州鎮街上一頓吃喝後,三人取道回“松鶴園”莊院,又經過那座木橋……雖然“人去橋空”,老漁翁早已不知去向,宗元甲仍在那橋腳處停下來,若有所思中縱目緩緩回頭一匝。
  怔了怔,孟達問道:
  “您還等那個釣魚老頭來這裡?”
  僧浩接上一句,道:
  “盟主,那老漁翁既然來這條河溪上釣魚,想必不會來自遠處,可能就住在附近一帶。”
  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僧浩,我現在想的就是這件事 老漁翁家居恐怕就在此地附近……”
  正在談著時,一名莊稼漢肩摃著把鋤頭,向這邊走來,宗元甲拱手一禮,道:
  “在下請問你,這位大哥……”
  莊稼漢停下來,看到是個衣衫鮮明的年輕人,拱拱手,問道:
  “這位公子,有什麼事嗎?”
  宗元甲指著木橋,道:
  “這座橋叫什麼名稱?”
  莊稼漢見這位公子問得出奇,笑了笑,道:
  “這座木橋附近鄉鄰都稱它‘山腳橋’。”
  搖手一指,莊稼漢又道:
  “那座峰嶺叫‘丫角峰’,這座木橋正在山峰腳麓,就有了‘山腳橋’這樣一個名稱。”
  三人朝莊稼漢所指方向看去,前面不遠有座山峰,山勢不高,但看去就像姑娘家頭上兩個髮髻,兩端聳起,中間塌了下來……可能就是這座峰嶺,有“丫角峰”名稱的由來。
  宗元甲向莊稼漢道謝一聲,偕同僧浩、孟達兩人,回到“松鶴園”莊院。
  一步跨進大庭,那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已在含笑道:
  “宗老弟,您帶西位護衛,剛才去了何處?”
  宗元甲笑道:
  “去了前面株州鎮街上,順便飽餐一頓……”
  孟達接口道:
  “盟主,您問問柳門主,是否知道此人?”
  微微一怔,柳天鳴問道:
  “宗老弟,孟護衛指的是誰?”
  宗元甲就把在丫角峰之麓“山腳橋”畔,看到一位老漁翁的經過說了出來,又道:“這位老漁翁行止出奇,釣魚不用魚鉤,魚兒粘上長線一端,就給釣了起來 這是類似武家‘束濕成棍’的內家功力,看來還是一位藏鋒不露的內家高手……柳門主,可知附近有這樣一位人物?”
  沉思了下,柳天鳴搖搖頭,道:
  “並無所聞,老夫久居此地,你剛才所指的是‘丫角峰’,由於峰嶺之巔就像姑娘家頭上兩個髮髻,是以有‘丫角峰’之稱,據老夫所知,那一帶少有住戶……”
  一聲輕“哦”,宗元甲道:
  “難道宗某走了眼,看錯了人?!”
  一笑,柳天鳴道:
  “宗老弟,江湖上形形式式的名堂,無奇不有……就以拿釣魚這一門來說,有人將藥物扔入河水中,將魚兒毒死,再把河水中的魚,整籮筐的撈上來……”
  一頓,又道:
  “誰敢保證那老漁翁,不是在釣魚用的長線上,暗中使了手腳,不用魚鉤,用了其他的名堂?!”
  孟達拉開嗓門“嗨”了聲,道:
  “不錯,柳門主,那釣魚老頭兒,準是翻門檻、耍把戲,在那條垂入河溪的長線頂端,用了些什麼名堂,才會把魚兒牢牢粘住……”
  柳天鳴含笑道:
  “這件事不值得你去鑽研,花腦筋的,宗老弟!”
  宗元甲道:
  “宗某注意到一件事時,就要把這件事找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來……”
  僧浩接口道:
  “這老漁翁究竟是怎麼回事,盟主,我們不妨按著今天同樣的時間,明天再找去‘山腳橋’看看……他既然去了一次,不會不去第二次的。”
  點點頭,宗元甲道:
  “說得也是,僧浩!”
  第二天上午,下了一場大雨 又隔了一天,天色放晴,宗元甲懷著好奇,和濃濃的疑團,帶了僧浩,和孟達兩人,再次前往“山腳橋”……
  遙遙一指那座木橋,孟達道:
  “你們看,橋腳邊戴笠帽,盤坐地上的,可不是那釣魚老頭兒?”
  宗元甲縱目看去,一抹灰色長袍的背影 不錯,正是那老漁翁 這一發現,宗元甲悄悄向孟達囑咐了幾句。
  點點頭,孟達咧嘴一笑,道:
  “使得,盟主,我孟達知道!”
  走來木橋腳處,還是跟前天一樣,三人靠上橋腳的欄杆處,往河岸邊垂釣的老者看去。
  老漁翁目不斜視,雖然咫尺之間,視線並不移向旁邊橋腳處的三人身上……
  目注手中漁桿,臉色安詳 握漁桿的腕掌,似乎有了某種感受,微微一抬肘腕,漁桿往上一抬,那條垂入河溪的長線緩緩冒出水面,沒有魚鉤的長線頂端,“粘”著一尾尺來長的鯉魚。
  老漁翁一手用海碗大的紗網一兜,魚兒由紗網進入籮筐中。
  接著,老漁翁把這條沒有魚鉤的長線,甩了下,又垂入河溪裡。
  橋腳處的孟達,“嘿”聲一笑,像是自語,又像在跟宗元甲、僧浩兩人說話。
  “光天化日,有這檔子邪門事 釣魚原該用魚餌,現在不但沒有魚餌,連魚鉤也無 真是做的沒本錢買賣……”
  敢情“沒本錢買賣”這話,是用在妙手空空的小偷兒,剪徑擄掠,和黑道下三濫的勾當上。
  老漁翁側過臉微微一笑……沒有半點火氣。
  擊鼓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孟達指著老漁翁邊上的籮筐,又道:
  “餵,老頭兒,看你籮筐裡幾尾魚,倒是又肥又嫩,你要多少錢,我向你買了。”
  兩眼注視著漁桿,老漁翁搖搖頭,道:
  “老夫這裡不是鎮上市集,不賣魚……”
  孟達吼了聲,道:
  “老頭兒,你做的也是沒本錢買賣,我花錢買你魚,難道還委屈了你?”
  走到老漁翁釣魚的河岸邊,牛眼一瞪,孟達一副非買不可的神情。
  老漁翁收起漁桿,原來盤腿而坐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
  “尊駕要肥嫩大魚,鎮上市集有的是……老夫雖愛釣魚,卻並非魚販子……”
  “哼”了聲,孟達道:
  “遇上我孟達,老頭兒,你不賣也得賣……”
  一副強兇霸道,蠻不講理的神情,伸出渾粗的手臂,孟達就要拿地上那只盛魚的籮筐……
  就在這短暫之間,老漁翁哈哈一笑,長袍的寬袖,朝孟達兜面揮了下來。
  這一“揮”,表面看來輕描淡寫,毫不起眼……孟達卻承受不了袍袖拂來的那股風勢,   往後跌退,最後四腳朝天,翻了個大元寶。
  以孟達身懷之學,無可否認的,可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武家扎基之處,就在馬步拿樁上,此刻老漁翁袍袖一揮,竟把孟達跌個四腳朝天。
  老漁翁哈哈一笑,肩摃漁桿,手提籮筐,往“丫角峰”的方向,飄然而去。
  孟達跌個七葷八素,從地上爬起,嘴裡抱屈不迭的道:
  “操他奶奶的,這老王八蛋用的什麼邪門功夫,把我孟達翻了個大元寶?”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你摔這一個跟頭,不算丟人,也算不委屈了你……”
  轉身朝“丫角峰”那端看去,老漁翁徒步而行,並非施展輕功,但就在這眨眨眼間,那襲灰灰的長袍,已成了峰腰處一顆黑點 孟達指了指道:
  “這老家夥又是誰,盟主?”
  收起臉上笑意,宗元甲肅穆的道:
  “剛才那老漁翁,用了武林罕見的‘鐵袖神功’,把你掀到地上……不會錯,這是一位身懷絕技,藏鋒不露的風塵俠隱……”
  僧浩接口道:
  “松鶴園莊院離此地‘丫角峰’,沒有多少路,但‘乾坤雙飛’柳門主,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物……”
  吼了聲,孟達道:
  “入娘的,這個老家夥,盟主,我們銜尾找去!”
  笑了笑,宗元甲道:
  “剛才我只是要你上前作個‘試探’,孟達,是不是能上丫腳峰找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真找到老漁翁的話,到那時,‘試探’就成‘誤會’了。”
  三人回來“松鶴園”莊院,宗元甲把剛才“山腳橋”的經過情形,告訴了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
  一臉驚詫之色,柳天鳴道:
  “‘鐵袖神功’……這老漁翁又是誰……”
  視線遊轉在三人臉上,問道:
  “你們看到他往“丫角峰’方向而去?”
  點點頭,僧浩道:
  “不錯,那老漁翁並非施展輕功,但就在眨眨眼之際,老漁翁已攀登“丫角峰’峰腰,身形已成了一顆黑點了!”
  目光落到宗元甲這邊,道:
  “宗老弟,敢情這老漁翁所施展的,是一種超凡入聖,武林少見的‘縮地飄影’身法?!”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當時我也有這樣想法,但‘縮地飄影’這門功夫,已失傳武林多年……那老漁翁又是誰?”
  眾人正在廳上談著時,“松鶴園”莊院老門房柳貴走了進來,向柳天鳴哈腰一禮,道:
  “柳爺,有個看來不是像客人的漢子,來‘松鶴園’莊院,說是來訪‘嘯天盟’宗爺……”
  “赤麟”宗元甲不由一怔……自己的行蹤,只有“明湖莊院”金雕”晏兆雄知道,這又是誰?
  微微一蹙眉,柳天鳴問道:
  “柳貴,來‘松鶴園’訪宗爺的,是何等樣的一個人?”
  柳貴比手劃腳的道:
  “看來年紀有四十左右,一張黑黝黝的臉,穿了一套灰黑色的短衫襖褲,上面還打了不少補釘……”
  宗元甲笑了起來,接口道:
  “不錯,柳門主,是丐幫湘東分舵主‘星狐”賀剛 有關‘龍爪’時修兒子失蹤之事,可能已發現了蛛絲馬跡……”
  柳天鳴連聲道:
  “有請,柳貴,快請他進來!”
  柳貴退下沒有多久,這位丐幫湘東分舵主“星狐”賀剛進來客廳,向廳上眾人施過一禮……
  宗元甲道:
  “賀分舵主,請坐,探聽時公子行蹤,可有端倪?”
  “星狐”賀剛坐下橫邊一張椅子,道:
  “丐幫中有一名弟子,看到過這樣一個人物……身穿天藍色夾綢長袍,長袍襟領繡有松鶴獻壽的紋圖,黑發高梳,以綢帶扎上一結,寬額隆準,目若朗星,一位英挺瀟灑的年輕公子……”
  柳天鳴聽到“襟領繡出松鶴獻壽圖”此話,臉色微微一怔,向宗元甲道:
  “不錯,賀分舵主所指的這襲綢袍,是老夫替驥兒這孩子訂製的,正是繡著松鶴獻壽的紋圖……”
  接著向賀剛問道:
  “賀分舵主,貴幫弟子看到這樣一位年輕公子,是多久前的事?”
  “星狐”賀剛道:
  “在那名弟子回憶中,已有一年來光景……”
  微微一頓,又道:
  “由於這位公子英姿卓絕,令人矚目,是以那名弟子,迄今還深深留在回憶中。”
  宗元甲道:
  “賀分舵主,貴幫弟子一年前,在何處看到時公子?”
  “星狐”賀剛道:
  “就在株州鎮街上……”
  倏然想到一件事上,賀剛又道:
  “不錯,據那名弟子所說,這年輕公子旁邊還有一個女子陪伴同行……”
  不禁暗暗詫然,柳天鳴道:
  “貴幫弟子可有說出,與時公子結伴同行的,是何等樣一個女子?”
  笑了笑,賀剛道:
  “此弟子一年來,深深留下這回憶另外有個原因,年輕公子固然英姿卓絕,旁邊那位年輕姑娘,更是比玉生香,比花解語,真是珠聯璧合,天造地設的小兩口……”
  宗元甲目光投向柳天鳴,道:
  “柳門主,跟時公子於株州鎮街上走在一起的年輕女子,您可知是誰?”
  愕然一愣,柳天鳴道:
  “老夫對驥兒這孩子,知道十分清楚 時修對他管教嚴格,從不接近年輕女子……株州鎮街上結伴同行的又是誰?”
  “金戈雙衛”之一的孟達,眼珠直瞪,嘴巴張得大大的朝柳天鳴這邊看來 過去他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果然一語言中。
  劍眉微微一蹙,宗元甲道:
  “這是一年前的事,但這一年來,時驥又去了何處?!。
  宗元甲這話出口,“乾坤雙飛”柳天鳴又朝賀剛這邊看來。
  接觸到投來視線,賀剛已把柳天鳴的含意理會過來,道:
  “小的已囑咐屬下弟子,並連絡丐幫別處分舵,繼續探聽,柳門主,若有任何端倪發現,小的立即前來向您和宗爺回報!”
  欲語還休的遲疑了下,孟達道:
  “山腳橋的那回事,盟主,能不能也偏勞這位賀分舵主探聽一下?”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問道:
  “賀分舵主,您是否知“丫角峰’的所在?”
  沉思了下,賀剛道:
  ”丫角峰’就在附近一帶,是座並不出名的小山……宗爺,‘丫角峰’又如何?”
  帶著試探的口乞,宗元甲道:
  “據您所知,賀分舵主,‘丫角峰’中是否有隱世異人的傳聞?”
  微微怔了下,“星狐”賀剛道:
  “小的只知道‘丫角峰’上住有百來家獵戶,並未聽到有隱世異人之事……宗爺從何處探得?”
  宗元甲就把兩次見到老漁翁的經過說了出來……接著又道:
  “後來看到那老漁翁,以武林少見的‘縮地飄影’絕技,向‘丫角峰’腰而去。”
  賀剛道:
  “要探得其中內委真相,宗爺,依小的之見,不妨一訪“丫角峰’上的獵戶,可能會知道一些……”
  點點頭,柳天鳴接口道:
  “宗老弟,賀分舵主這主意不錯,那些獵戶居住‘丫角峰’山上,如有特殊異樣的情形發生,當然瞞不過他們的耳目……我等找去‘丫角峰’探聽,不難揭開此老漁翁的底細。”
  談過一陣後,“星狐”賀剛從座椅站起,道:
  “宗爺,丐幫弟子探得有關時公子行蹤後,立即前來告知。”
  宗元甲連連道謝,這位丐幫分舵主賀剛,向眾人告辭離去。
  倏然想了起來,柳天鳴道:
  “宗老弟,丐幫分舵主賀剛來‘松鶴園’莊院之事,要讓‘溪口集’的時修知道。”
  宗元甲道:
  “不如邀他來‘松鶴園’莊院,當然時修一定清楚,他兒子時驥,是否有紅粉知己之事。”
  柳天鳴吩咐家人,去“溪口集”邀“龍爪”時修來“松鶴園”莊院。
  話題又移到“山腳橋”所見到老漁翁身上,宗元甲道:
  “丫角峰上所住的那些獵戶,雖然並非武林中人,但平時狩獵之際,也動動刀槍,‘丫角峰’中住下一位身懷絕技人物,他們不會不知道。”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丫角峰’和這裡‘松鶴園’莊院,可說近在咫尺,若不是您宗老弟提起,老夫還不會知道‘丫角峰’上,有這樣一位人物……”
  “溪口集”跟“松鶴園”莊院,相隔不到二十裡,“龍爪”時修匆匆趕來……
  一腳方踏進大廳門檻,時修目光便投向宗元甲、柳天鳴兩人臉上,問道:
  “可是有了驥兒消息?”
  一指座椅,柳天鳴含笑道:
  “時兄弟,你且坐下,我們慢慢談……”
  時修在大廳坐下,帶著一副期盼的神情,又朝兩人看來。
  宗元甲把丐幫分舵主“星狐”賀剛,找來這裡的情形祥細說出,接著道:
  “一名丐幫弟子看到時公子,那是一年前的情形……”
  帶著一份疑惑的神態,時修道:
  “一年前 那名丐幫弟子會不會看錯人了?”
  “乾坤雙飛”柳天鳴問道:
  “相信你還記著,時兄弟,驥兒離家那天,身上穿的是什麼衣衫?”
  回憶了下,“龍爪”時修道:
  “柳大哥,你疼愛驥兒,視若己出,替這孩子訂製了不少衣衫,驥兒最喜愛的就是那襲襟領繡有‘松鶴獻壽’紋圖,天藍色夾綢長袍……”
  微微一頓,又道:
  “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驥兒離家時所穿的,就是那襲天藍色長袍。”
  點點頭,柳天鳴道:
  “這就是了,時兄弟,一年前那名丐幫弟子在株州鎮看到驥兒時,這孩子就是穿了這件長袍……”
  輕輕念出“株州鎮街上”,“龍爪”時修一臉詫異之色。
  微微一皺眉,柳天鳴道:
  “老夫雖然疼愛驥兒,但究竟你是他父親,有一件事,老夫還不甚清楚……”
  時修接口道:
  “你……你說,柳大哥!”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驥兒是否已有紅粉知己?”
  搖搖頭,“龍爪”時修十分肯定的道:
  “沒有……驥兒這孩子,任何事都不會瞞過他父親,當然,也不會瞞過你‘柳伯父’……驥兒潔身自愛,從未朝兒女之事上打算……”
  又是緊緊一蹙眉,柳天鳴道:
  “這就奇怪了……丐幫分舵主賀剛說出當時那段經過,說是那名弟子看到株州鎮街上,一對年輕男女,男的英姿卓絕,風度翩翩,女的比玉生香,比花解語,這一對珠聯璧合的小兩口,雖然隔了有一年時間,還牢牢留在他回憶中。”
  一副百思不解之色,時修喃喃道:
  “這年輕女子又是誰?”
  柳天鳴喟然道:
  “眼前是個‘謎’,時兄弟,但任何一個謎,僅是時間早晚,都有它揭開的時候。”
  懷著沉重的心情,時修道:
  “柳大哥,我怕驥兒這孩子,會遭遇意外不測。”
  宗元甲接口道:
  “時道友,據宗某看來,雖然目前時公子行蹤不明,但也不必過分憂慮……時公子有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結伴同行,關鍵就在這年輕女子身上……”
  微微一頓,又道:
  “素昧平生,男女有別,如何會結伴同行 可能其中尚有前因後果……”
  “龍爪”時修臉色微微一怔,朝宗元甲看來。
  秋高氣爽,晴空無雲……
  “赤麟”宗元甲帶著“金戈雙衛”僧浩、孟達兩人,和“乾坤雙飛”柳天鳴,朝“丫角峰”攀登而上。
  不錯,在山坳深處,東一段,西一簇,住了不少的獵戶。這次他們是悉心搜訪而來,如果粗枝大葉,很不容易發覺到“丫角峰”山谷深坳,住有這麼些獵戶。
  “乾坤雙飛”柳天鳴,不會認識這些獵戶,但山坳深處來了這四位不速之客,這些獵戶們,也不禁感到好奇。
  柳天鳴不認識他們,其中不少獵戶,卻知道這位“寒川門”門主,“松鶴園”莊院的“乾坤雙飛”柳天鳴。
  其中有個體態魁梧,四十多歲的粗壯大漢,向柳天鳴拱手一禮,道:
  “柳莊主,您好……您數位怎麼會來這‘丫角峰’……找人?”
  江湖上這聲“大哥”不分大小 柳天鳴回過一禮,道:
  “您這位大哥,貴姓?”
  大漢彎彎腰,道:
  “小的‘魏猛’,跟這裡幾個哥兒們,在山上討口飯吃……”
  柳天鳴含笑道:
  “魏猛,老夫想向您討教一件事。”
  魏猛搓搓手,笑著道:
  “討教不敢,柳莊主,咱魏猛知無不言,言無不詳。”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魏猛,你們這裡‘丫角峰’上,是否住了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漁翁?”
  聽到“老漁翁”三字,魏猛一雙眼珠直瞪出來,猛咽下大口的口水,才道:
  “柳……柳莊主,我……我們這裡都是打獵的,沒有撈魚的……”
  旁邊那個問道:
  “柳莊主,您所指的‘老漁翁’是何等模樣?”
  宗元甲接口道:
  “這位老人午紀看來六十開外,童顏鶴髮,朗眉星眸……一副頎長的身材,穿了一襲灰色長袍……”
  那人朝魏猛投過一瞥,道:
  “魏猛,柳莊主所指的‘老漁翁’,敢情是後山那位‘楚老丈’?”
  一點頭,魏猛道:
  “不錯,吳三,楚老丈就是那副模樣……”
  宗元甲含笑又問道:
  “魏猛,那位楚老丈是何等樣人物?”
  聽到“何等樣人物”這話,魏猛嘴巴張得大大的,一時回不出話來,半晌,才道:
  “這位大爺,那個楚老丈就是一個老頭兒嘛……嗯,您說六十開外,那就對不上了……我魏猛隨同老爸來這裡,少說也有二三十年了,那位楚老丈就是現在這副模樣,說他年壽,該在八九十歲了……”
  柳天鳴含笑道:
  “魏猛,你們稱他‘楚老丈’,敢情這位老人家姓‘楚’?”
  旁邊那個吳三道:
  “這位老人家叫‘楚’什麼‘九’……對了,‘楚雲九’……”
  眼前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專程來這裡專訪這位楚老丈,顯然不會是樁單純的事……四周圍著不少人,魏猛像怕人聽到似的,抑低了聲音,道:
  “柳……柳莊主,您數位來找楚老丈,敢情有什麼事?”
  宗元甲在這數名獵戶跟前並不隱瞞,將楚老丈直線無鉤釣魚,和施展武林少見的“縮地飄影”身法等情形說了下,又道:
  “這是一位不露真相的絕世高手,我等特地前來拜訪他老人家。”
  聽到“絕世高手”四字,魏猛眼皮一翻,兩顆眼珠直瞪出來……轉向吳三這邊,喃喃道:
  “我們跟這位老人家做了數十年‘鄰居’,吳三,原來還是一位真人不露相的高手,我們竟不知道……”
  吳三接口道:
  “這位大爺這一說,魏猛,我吳三也想了起來……楚老丈走在高低不平的山徑,我看到他老人家就像飛似的,起先我認為他是久居山地,現在想來就不是那回事了……”
  “乾坤雙飛”柳天鳴,問道:
  “魏猛,那位楚老丈住後山何處?”
  魏猛蹲下身,找了塊尖角石塊,在泥地東一撇西一豎劃了起來……指著泥地上畫的,有條不紊道:
  “你數位就從這裡,拐上這條山徑,兜向背山,直直走去,前面就是泥牆蓋成的‘蒲雲茅廬’……”
  聽來無法會意過來,孟達問道:
  “‘蒲雲茅廬’又是怎麼回事?”
  指著泥地上畫的,魏猛道:
  “這‘蒲雲茅廬’,就是楚老丈的家。”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了聲謝,偕同眾人離去。

runonetime 2008-05-29 03:30 AM

第15章 人倫慘劇

  眾人照著剛才魏猛泥地上所畫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折折的山徑,拐向“丫角峰”的背山。
  敢情若非獵戶魏猛畫出這樣一個地點,眼前眾人就無法找來背山……抬臉看去,一塊迤邐而上,卻又十分平坦的山坡地。
  孟達“哇”的叫了起來,指著前面,道:
  “這塊偌大的山坡地上,是誰植下稻禾秧苗,菜果諸類東西的?”
  不錯,綠油油蒼翠一片,跟前面獵戶所居之處,完全不一樣,那是一幅農莊的景色。
  眾人跟孟達有同樣的感受 柳天鳴側臉一瞥,道:
  “宗老弟,這裡一片田地,可能就是那位‘老漁翁’楚雲九所拓闢成的。”
  一笑,宗元甲道:
  “世外桃源,別有洞天,柳門主,這位楚雲九老人家,遠離塵世,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微微一頓,又道:
  “這位老人家不但是‘漁翁’,還是一個‘耕夫’呢!”
  連連點頭,柳天鳴道:
  “不錯,世人都有這種想法,就不會再有兵禍之災,爭名奪利之事發生了!”
  眾人漸漸走近前 僧浩一指前面,道:
  “那邊山坡地上,有個人僂著腰在幹活兒呢!”
  宗元甲縱目看去,是個背影,頭戴一頂笠帽,一身短衫襖褲,腰間束著一條布帶……
  那人聽到話聲傳來,挺起腰,轉過身 不錯,就是老漁翁楚雲九,但現在已是個莊稼耕夫了。
  楚雲九目注眾人,看到其中的孟達時,臉色微微一怔。
  當目光投向“乾坤雙飛”柳天鳴時,臉上卻露出一縷笑意來。
  剛才柳天鳴聽那個獵戶魏猛說,楚雲九已年屆八九十歲高齡,又是一位身懷絕技的隱世異人,是以他踏前一步,躬身一禮,道:
  “晚輩柳天鳴偕同武林同道來訪,有擾清靜,猶希楚前輩包涵!”
  楚雲九哈哈一笑,道:
  “這聲‘楚前輩’擔當不起……‘寒川門’柳門主偕友蒞臨,倒使小老兒感到十分意外!”
  柳天鳴聽來暗暗詫異 這位隱居“丫角峰”背山的楚雲九,如何認得自己?
  心裡暗暗猜疑,柳天鳴將“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衛”等三人,替楚雲九又引見一番。
  楚雲九哈哈笑道:
  “原來這位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兩位掌門人連袂光臨小老兒荒山蝸居,倒是十分難得!”
  陪同四人來到一棟泥牆灰磚的屋子 屋子大門頂端,龍飛鳳舞,筆勁渾雄,寫著“蒲雲茅廬”四個大字。
  楚雲九肅客入屋,賓主在堂廳坐下……宗元甲欠身一禮,道:
  “宗某冒昧失禮之處,希楚前輩海涵……”
  微微一笑,楚雲九道:
  “宗盟主大駕光臨,何有失禮之處?”
  一指孟達,宗元甲道:
  “此宗某護衛之一的孟達,那天在‘山腳橋’河岸邊,曾冒犯了您老人家……”
  楚雲九含笑接口道:
  “小老兒長線不用漁鉤釣魚,驚世駭俗,才引起你宗盟主的注意……”
  臉一紅,宗元甲不得不承認下來,解釋似地道:
  “楚前輩出手‘鐵袖神功”,宗某才知道您老人家是位不露真相的前輩高人。”
  柳天鳴困惑問道:
  “楚前輩,您老如何知道區區柳某,是‘寒川門’門主?”
  楚雲九一笑道:
  “‘寒川門’總壇‘松鶴園’莊院,離此咫尺之間,小老兒久居‘丫角峰’……柳門主,這事就不值得令人感到意外了。”
  微微一頓,楚雲九又道:
  “老夫息影‘丫有峰’多年,已退出是非江湖……老夫歡迎你兩位來此,但請二位以後用‘楚老丈’相稱,不必再用‘前輩、晚輩’此類稱號……兩位掌門人意下如何?”
  躬身一禮,宗元甲含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楚老丈。”
  由“蒲雲茅廬”外的一片菜園田畦,“乾坤雙飛”柳天鳴突然想到一個人身上 此人身懷絕技,卻善於莊稼農作,以“耕夫”自稱。
  但柳天鳴想來又認為不可能,這是武林中傳聞,迄今已有一段悠久歲月,不可能是這位楚老丈。
  心念遊轉,柳天鳴試探地問道:
  “敢問楚老丈,您昔年武林中如何稱呼?”
  楚雲九含笑道:
  “柳門主,你問到這樁陣年老古董的事上,若老夫拒而不答,未免失禮……早年武林中有‘南山耕夫’此人,你可知道?”
  這一聽,“乾坤雙飛”柳天鳴不禁為之一凜,一愕……不錯,果然是這位老人家,以其年歲算來,此老已在百齡左右了。
  “南山耕夫”楚雲九說出自己昔年江湖稱號,宗元甲也想了起來,接口道:
  “楚老丈,昔年您有‘南山耕夫’之稱,另外有位‘北江漁隱’池欣池前輩,您可認得?”
  楚雲九哈哈一笑,道:
  “如何不認得……老夫這手長線無魚鉤釣魚,就是昔年這個老漁翁教我的……”
  移到一個話題上,柳天鳴不見外的道:
  “楚老丈,您老人家孤零零一人,住此地‘丫角峰’背山,難道不覺寂寞?柳某‘松鶴園’莊院廳宇銜接,不會嫌多了一個人,您住去柳某莊院如何?”
  雖然簡短的數語,但已蘊含了濃濃的人情味 楚雲九緩緩一點頭,道:
  “柳門主,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但老夫閒雲野鶴,數十年來,過的就是如此生活,只有心領了……”
  微微一笑,又道:
  “若是住去‘松鶴園’莊院,老夫豈不徒負昔年‘南山耕夫’稱號?”
  賓主談過一陣後,“乾坤雙飛”柳天鳴,“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衛”等四人,向這位“南山耕夫”楚雲九告辭離去。
  下山途中,柳天鳴困惑不已道:
  “宗老弟,柳某還不知‘丫角峰’住有這位隱世異人,但那位‘南山耕夫’楚前輩,卻知道我是‘寒川門’門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柳門主,就是剛才那位楚老丈所回答的話 他老人家久居‘丫角峰’多年,跟‘松鶴園’莊院,相隔僅在咫尺之間。”
  孟達接上一句,道:
  “人的名,樹的影……柳門主,您不認識‘丫角峰’上的獵戶,可是他們已知道你是誰了。”
  四人由“丫角峰”山麓走到官道上,宗元甲一指那座“山腳橋”道:
  “宗某和僧浩、孟達兩人,就是在這裡遇到這位‘南山耕夫’楚老丈的……”
  柳天鳴聽到這話,卻想到另外一回事上,道:
  “宗老弟,從‘山腳橋’去株州鎮上,要比回‘松鶴園’莊院,近了大截路,現在已是午膳時分,我們往株州鎮街上一遊,順便解決了這頓午膳如何?”
  提出這樣一個主意,宗元甲不由笑了起來,點點頭,道:
  “柳門主有此雅興,區區宗某奉陪就是!”
  四人走來鎮街上,孟達一指前面,道:
  “盟主,那家‘天香樓’酒店很不錯,我們不妨再去一次……”
  朝他望了眼,宗元甲含笑道:
  “我說孟達,其他事情不會引起你注意,提到‘吃喝’兩字,馬上就進入你耳朵了。”
  頸子一直,孟達不以為然道:
  “本來嘛,盟主,做人就是為了這張嘴巴,嘴巴就是用來吃喝的!”
  柳天鳴含笑點頭道:
  “宗老弟,孟護衛說來也有道理……若不是為了這張嘴,天下就太平了!”
  他們天南地北談著時,已來到株州鎮西街的“天香樓”酒店……走進店堂,宗元甲回顧一匝,上次來這裡的那張靠花窗的桌座正空著,含笑一指,道:
  “柳門主,我們還是坐老地方吧。”
  四人坐下桌座,柳天鳴吩咐店主端上酒萊 酒菜端上,他們吃喝聊談中,孟達視線落向敞開的花窗,突然兩眼一瞪,“哦”了聲……
  宗元甲抬臉看去,花窗外一張蓬頭垢面的臉孔,口水從嘴角一滴滴直流下來……原來是個小要飯。
  孟達揮揮手叫窗外小要飯離去,宗元甲馬上阻止……
  從袋囊摸出一塊碎銀,給了這名小要飯,接著十分和悅的道:
  “請你們分舵主賀剛,來這裡‘天香樓’酒店 這話你聽了知不知道?”
  花窗外的小要飯點點頭,拔腿飛奔離去。
  柳天鳴不解的問道:
  “宗老弟,你請賀剛來有什麼事?”
  宗元甲一笑道:
  “我們既來株州鎮上‘天香樓’酒店,不妨請‘星狐”賀剛來吃喝一頓,順便問問他有關時驥行蹤的事,是否有了進一步的消息?!”
  不多時,這位身腿魁梧,長了一張黑黝黝臉孔的丐幫分舵主“星狐”賀剛,已來“天香樓”酒店。
  施過一禮,賀剛問道:
  “宗爺召喚小的賀剛?”
  宗元甲吩咐店主添上一副杯筷,拉過旁邊一張椅子,含笑道:
  “賀剛,你坐,我們來株州‘天香樓’酒店,請你來一聚……”
  替他杯中斟下酒後,問道:
  “有關時公子行蹤之事,可有一點端倪?”
  沉思了下,“星狐”賀剛道:
  “這位時公子可能已遠離此地,說不定已不在湖南省境內了……”微微一怔,柳天鳴問道:
  “此話怎講,賀分舵主?”
  賀剛道:
  “丐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丐幫弟子耳目,同時消息傳遞也快……但這些時日來,並沒有發現有關時公子行蹤的消息……”
  目光投向宗元甲,又道:
  “宗爺手執幫主‘如意令’,如幫主本人親臨,小的已分向附近各省聯絡,探聽有關時公子行蹤之事!”
  宗元甲不安的道:
  “賀分舵主,為了探聽時驥行蹤的事,多辛勞你了……”
  話題一轉,賀剛問道:
  “宗爺,可曾探聽出“丫角峰’那位隱世異人?”
  宗元甲道:
  “我等剛從“丫角峰’山上下來……”
  把訪著“南山耕夫”楚雲九的那段經過說出,接著又道:
  “這位楚前輩遠離塵世,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酒過三巡後,“星狐”賀剛不敢有擾桌座眾人,道謝一聲,躬身告辭離去。
  酒中聊談,話題又移到“龍爪”時修愛子失蹤的事上宗元甲問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老夫婦倆膝下,就只有時驥這個孩子?”
  輕輕呼了口氣,柳天鳴道: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時修中年喪偶,遠在二十多年前,他妻子吳茵,在病中去世……”
  宗元甲對這位“龍爪”時修的情形,當然並不清楚……但他聽到這話後,不禁喟然,道:
  “幼年失怙,中年喪偶,以及老年喪子,俱是人生一大痛事……”
  微微一頓,又道:
  “照此說來,時驥來到這世界不多久,慈母就撇下他而去?!”
  沒有很快回答,柳天鳴若有所思的遲疑了下,才道:
  “驥兒這孩子,我那位時兄弟雖然百般疼愛,但並非是他生身骨肉……”
  這句“並非生身骨肉”此話,宗元甲聽來感到十分意外,不由重複的問了出來:
  “柳門主,並非是時修妻子吳茵生的孩子?!”
  柳天鳴慨然道:
  “那時吳茵業已去世,沒有留下一子半男,時修從外地回‘臥龍莊’,臂彎裡抱了一個胖嘟嘟的幼兒……”
  靜靜聽著的僧浩,接口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的府邸,取名‘臥龍莊’?!”
  一點頭,“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不錯,時修的府邸正是‘臥龍莊’……”
  視線投向柳天鳴,宗元甲問道:
  “這幼兒就是後來的時驥?!”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是的……時修把這孩子抱回‘臥龍莊’,替他取個單名‘驥’,後來就用‘驥兒’兩字,作為這孩子的小名……”
  帶著濃濃的感觸,柳天鳴又道:
  “驥兒雖非自己生身骨肉,但時修在這孩子身上,卻付出了不少心血 視若己出,百般疼愛!”
  宗元甲聽來也感慨不已,不禁問道:
  “時驥是否知道自己身世來歷?”
  柳天鳴搖搖頭,道:
  “不知道……時修處理這件事,十分周密小心,生怕這事日後洩漏出來;當時哺育驥兒奶娘,不是‘溪口集’鎮上的人,還是從縣城叫來的……。
  微微一頓,柳天鳴又道:
  “臥龍莊這座府邸中,除了老管家時旺外,所有的底下人全部遣散,又換了一批新人……”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問道:
  “柳門主,時驥原來又是誰家的孩子?”
  柳天鳴道:
  “時兄弟跟老夫無話不談,他曾悄悄告訴老夫,驥兒原是窮苦人家孩子,爹娘無力扶養,時兄弟化了一筆銀子,把這孩子領養下來的……”
  牛眼一直,孟達插嘴進來,道:
  “窮苦人家的孩子,該是臉黃肌瘦,怎麼又會長得胖嘟嘟的?!”
  僧浩接口道:
  “‘雞蛋裡挑魚骨’,我說孟達,你可別向節骨眼中挑剔 窮人家的爹娘,同樣也是爹娘,怎麼會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一笑,柳天鳴又道:
  “驥兒這孩子老夫也著實疼他,老夫曾跟時兄弟說過,日後這孩子要娶媳婦,‘一挑二’,老夫也替他娶一房……”
  聽到這些話,宗元甲不期然中脫口道:
  “照此說來,這一年來,時驥又去了哪裡?!”
  這話聽進柳天鳴耳裡,臉上笑意驟然消失,輕輕呼了口氣,道:
  “這就叫人百思不解。”
  四人在株州鎮街上那家“天香樓”酒店吃喝一頓後,回來“松鶴園”莊院。
  丐幫湘東分舵主“星狐”賀剛,找來“松鶴園”莊院 “乾坤雙飛”柳天鳴,見他一腳跨進大廊,“無事不登三寶殿”,敢情驥兒行蹤有了端倪?
  請他坐下後,柳天鳴含笑道:
  “賀分舵主,為了驥兒的事,真辛苦你了……可是已找出一點頭緒來?”
  賀剛道:
  “就是一年前在株州鎮街,看到時公子和一位美貌年輕姑娘的那個丐幫弟子說的……”
  宗元甲接口問道:
  “時驥和那年輕女子,已有行蹤出現?!”
  “星狐”賀剛道:
  “據那名弟子說,他在株州鎮西端的‘長亭鋪’鎮上,看到一對年輕男女,就是一年前株州鎮街上看到的小倆口,他們親親密密走在一起……”
  一皺眉,柳天鳴問道:
  “不會看錯吧,賀剛?”
  賀剛道:
  “小的也向這名弟子問過這話,據這名弟子說,不會錯……只是時公子身上原來長袍,已換了一身英姿飄然的勁裝……”
  一臉不解之色,柳天鳴道:
  “‘長亭鋪’離開‘臥龍莊’的‘溪口集’鎮上,沒有多遠路,這孩子幹嗎不回家……即使為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兒女之事,相信他老爺也不會不答應的……”
  目注賀剛,宗元甲道:
  “這是多久的事,賀分舵主?”
  賀剛道:
  “那名弟子找到小的,說出這段經過後,小的就趕來‘松鶴園’莊院,算來該是上午的事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向柳天鳴道:
  “柳門主,說不定時驥帶了那年輕姑娘,此刻已回‘臥龍莊’了!”
  含著一縷蒼老的音韻,柳天鳴道:
  “但願如此……本來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時兄弟也可以含飴弄孫,臂彎裡抱個小孫子了!”
  賀剛躬身一禮,道:
  “小的告辭,如有時公子行蹤線索,隨時前來‘松鶴園’莊院。”
  “星狐”賀剛離客廳而去,宗元甲想到柳天鳴剛才那句話,試探問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對兒子時驥的婚事,挑剔十分厲害?”
  臉上展出一縷笑意來,柳天鳴道:
  “這也難怪時兄弟,驥兒人品出眾,氣宇軒朗,稱得上人中之龍 據老夫所知,就有不少人去‘臥龍莊’談親事,時兄弟都沒有答應下來……”
  時在五更左右,天色尚未放亮,一陣迫切的敲門聲,把臥房中的柳天鳴,從床上驚醒過來……
  拉開房門,老門房柳忠一個踉蹌跌了進來……柳天鳴一手把他扶起,問道:
  “柳忠,怎麼啦,這樣慌張,敢情‘松鶴園’莊院發生了事?!”
  老門房柳忠吶吶道:
  “不……不是這裡‘松鶴園’莊院,‘臥……臥龍莊’發……發生了命案……‘臥龍莊’的老管家時旺,現在外間大廳……”
  聽到”臥龍莊’發生命案”這話,柳天鳴暗暗吸了口冷氣 “臥龍莊”中誰遇害了?
  柳天鳴披上長袍,急步來到大廳,“臥龍莊”老管家時旺看到柳天鳴,一聲悲嚎,屈膝跪到柳天鳴跟前。
  “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衛”三人,已從客房來到廳上。
  柳天鳴把這個七十多歲的老時旺,扶到椅子上坐下,問道:
  “時旺,‘臥龍莊’發生什麼變故?”
  時旺流淚道:
  “柳爺,我家莊主遭人所害……慘,頭顱被砍,屍分數塊……”
  旁邊宗元甲聽到這話,心頭不禁一凜,一寒……
  柳天鳴胸窩就像結結實實挨上一拳,接口問道:
  “兇手是何人,時旺,你可曾看到?”
  淚水直流,時旺道:
  “公……公子爺……”
  柳天鳴聽得不由駭然一震,但再一想 時旺年歲已七十開外,禁不起這樣重大的打擊;同時驥兒出走一年有餘,“臥龍莊”中所有人莫不耽心這孩子行蹤,此刻在神智不清之下,時旺才會說出“公子爺”三字。
  拍拍時旺肩膀,柳天鳴道:
  “時旺,你神智清醒些,告訴柳某,誰殺害了你家莊主?”
  衣袖一抹淚眼,時旺道:
  “公子手握一把長劍,把莊主連斬數塊,小的親眼看到……”
  聽到這話,柳天鳴雖然還是懷著濃濃的疑團,但心頭不禁為之一沉 驥兒殺了他父親,會有這等事?
  不厭其詳的,時旺又道:
  “公子深夜,露臉‘臥龍莊’,穿的已不是離家時那件長袍,換上一套勁裝……”
  時旺這話出口,柳天鳴已知道這老人並非神智昏糊,信口胡扯,昨天丐幫分舵主賀剛,就曾說過這樣的話。
  邊上宗元甲心頭一陣震驚 時驥離家一年,行蹤不明,此番回返,居然逆倫弒親,這是出於何種原因?
  略思片刻,柳天鳴道:
  “時旺,你先回去,老夫銜尾趕來‘臥龍莊’!”
  “臥龍莊”老管家時旺,流著淚,出大廳而去。
  目光投向宗元甲,柳天鳴道:
  “驥兒這孩子竟然逆倫弒親,宗老弟,真叫老夫百思不解……”
  宗元甲尚未接口,柳天鳴喃喃又道:
  “難道出於兒女間的婚事,時兄弟堅持不答應,驥兒兇心一橫,把他父親殺了?”
  眉宇軒動,宗元甲道:
  “柳門主,我等先赴‘臥龍莊’看看發生命案的現場,可能對當時情況,會有若干了解!”
  從“松鶴園”莊院到“溪口集”鎮上,不到二十裡腳程……柳天鳴、宗元甲,和“金戈雙衛”,匆匆趕到。
  “龍爪”時修,血濺七尺,橫屍臥房……
  就像老管家時旺說的,死得甚慘 首級斷下,屍分數塊!
  這位“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經過不少大小慘厲刺目的場面,此刻看到地上塊肉分屍的“龍爪”時修屍體時,不禁道:
  “柳門主,這並非是‘兇心一橫’所造成的命案,而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才能將‘龍爪’時修,造成這般慘狀!”
  聽到“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此話,柳天鳴震驚之餘,卻又不禁疑團重重道:
  “他們父子之間,難道還有解不開的死結?”
  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宗元甲答非所問,道:
  “兇手時驥業已逸去,稍等官家會來驗屍,我等不必牽入此漩渦,不如暫且離開此地 時修身後之事,柳門主,你以後再來料理。”
  聽來有理,柳天鳴和宗元甲等三人,回返“松鶴園”莊院。
  又提到“臥龍莊”那個話題上,柳天鳴百思不解道:
  “宗老弟,難道他們父子間,還有解不開的死結?”
  至少眼前來說,宗元甲找不出這個答案來……邊上孟達突然冒出一句,道:
  “盟主,窮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臉黃肌瘦,不會白白胖胖的!”
  宗元甲倏然想了起來 當年“龍爪”時修,抱回一個胖嘟嘟的幼兒,這幼兒就是眼前逆倫弒親的“玉哪吒”時驥。
  心念閃轉,宗元甲道:
  “任何一樁變故的發生,都有它前因後果……柳門主,時驥逆倫弒親,將父親屍分數塊,這重要的關鍵,可能在他昔年的身世,來歷……”
  指著孟達,宗元甲又道:
  “就是剛才孟達說的,窮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臉黃肌瘦,不會白白胖胖的!”
  眾人正在談著時,老門房柳忠進大廳來,向柳天鳴哈腰一禮,道:
  “莊主,株州鎮街上賣燒餅的小胖兒求見!”
  聽來出奇,柳天鳴道:
  “柳忠,那賣燒餅的小胖兒,何事找上老夫?”
  老門房柳忠道:
  “小胖兒說,有人托他送一個布包來‘松鶴園”莊院,要莊主您親自收下。”
  柳天鳴心中猜疑不已,道:
  “柳忠,你叫那個小胖進來!”
  不多時,一個矮矮胖胖,二十左右,身穿短襖的年輕人進來大廳,向柳天鳴哈腰一禮,道:“莊主爺,鎮街上有位大爺,賞了小胖兒一塊碎銀,吩咐咱替您送來一包東西……”
  小胖子臂彎提著放燒餅的籃子,籃子上放著一包尺來見方的布包,就把布包放到桌上。
  柳天鳴心裡暗暗猜疑之間,宗元甲問道:
  “小胖兒,這布包是何等樣一位客人,要你送來的?”
  小胖兒嘻嘻一笑,道:
  “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公子爺!”
  柳天鳴已猜出對方身份,揮揮手道:
  “小胖兒,你回去吧!”
  小胖兒彎彎腰離去……柳天鳴見賣燒餅的離去,一指桌上的布包,道:
  “宗老弟,時驥派人送來這包東西,不知是何物?”
  柳天鳴拆開布包看去,原來是過去替時驥訂製,那襲天藍色,襟領繡有“松鶴獻壽”紋圖的長袍。
  布包附著一紙,上面寫著“恩斷義絕”四字。

runonetime 2008-05-29 03:31 AM

第16章 屠門之劫

  看到時驥送回這襲長袍,又看到布包裡留下一頁寫有“恩斷義絕”四字的紙箋,“乾坤雙飛”柳天鳴驚怒之餘,不禁愕然道:
  “時驥送回長袍,又附上這四字的紙箋,宗老弟,這是何種含義?”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可能這是一樁血淋淋的謎,有人揭開這個謎底,但時驥認為你柳門主,知道這件事的內委真相,卻並不據實告訴他,時驥才送回長袍,還附上這四個字。”
  “血淋淋的謎”這句話,聽得柳天鳴兩條濃眉連連軒動,道:
  “老夫和‘龍爪”時修,不啻同胞手足,他將時驥扶養長大,愛若己出,照顧得無微不至,這是老夫目擊的事 一此‘謎’又從何而來?”
  微微一頓,柳天鳴又道:
  “此番血濺‘臥龍莊’,極可能為了兒女之間的婚事,時修並不同意,這畜生受了那年輕女子所慫恿,才下這逆倫弒親的毒手……”
  倏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道:
  “柳門主,上次聽您說來,時驥一身武技是‘龍爪’時修所傳,當然並未至別處入門拜師 但即使父子之間,受到對方襲擊時,自衛抗禦,乃出自本能,時修又怎會遭時驥塊肉分屍,置於死地?”
  目注柳天鳴,宗元甲又道:
  “時修遇害,是喪命在一種威猛激厲,一招數式的‘快劍’劍法之下……柳門主,時驥曾學過這種劍法?”
  臉色一怔,柳天鳴一時回不出話來。
  宗元甲又道:
  “時驥犯下‘逆倫弒親’大罪,固然天涯追蹤也要他交出一個公道,但前後演變的情形無法連貫起來,其間可能尚有其他曲折的隱情。”
  柳天鳴惑然問道:
  “其他曲折的隱情?”
  靜靜聽著的孟達,突然插上一句,道:
  “那時驥不會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宗元甲緩緩一點頭,接口道:
  “不錯 柳門主,宗某就有此想法……”
  微微一頓,宗元甲又道:
  “從時驥在時修身上下手的殘酷、毒辣,宗某有了這樣一個猜測 昔年‘龍爪’時修,可能有個夙仇死敵的仇家,為了要了斷這樁公案,時修不惜濺血屠門……”
  “濺血屠門”四字,聽得柳天鳴臉色一凜,一寒,接口道:
  “殺害仇家的滿門?!”
  目注一瞥,宗元甲道:
  “目前真相未明,宗某只是猜測而已……‘龍爪’時修殺害仇家滿門,最後看到一個襁褓中的幼兒,不忍心將此幼兒殺害……認為不曾有人發現這樁秘密,就將此幼兒抱回家……”
  臉色神情接連數變,柳天鳴道:
  “此幼兒就是後來的時驥?”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此幼兒就是後來的時驥……天理循環,因果不爽……這樁滅門慘案,還是在時驥手中了斷!”
  兩眼直直的望著宗元甲,柳天鳴道:
  “會有這等事?!”
  宗元甲慨然道:
  “還是剛才宗某那句話,目前真相未明,只是作如此的猜測……”
  一頓,又道:
  “後來有人揭開昔年這樁滅門慘案的真相,時驥才知自己二十多年來,認賊作父,作了不共戴天之仇人的兒子,心頭忿然之餘,才將時修塊肉分屍,置於死地!”
  臉肉起一陣抽搐,半晌,柳天鳴問道:
  “宗老弟,丐幫弟子兩次看到,跟時驥在一起的年輕女子又是誰?”
  宗元甲道:
  “這年輕女子的身份,目前無法加以斷定 可能是時驥後來邂逅結識的女伴,也可能牽涉到時修塊肉分屍的慘案上面……”
  懷著濃濃的感觸,柳天鳴不勝緬懷的道:
  “老夫與‘龍爪’時修,何異同胞兄弟,想不到時兄弟先我而去,結束他生命的,竟是他自小扶養長大的兒子時驥……”
  憤怒中滿含著悽愴的音韻,又道:
  “天涯追蹤,老夫定要搜找時驥的行蹤下落,老夫要這小畜生交出一個公道!”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柳門主……宗某雖然剛才作了那樣的猜測,但還是要找出這樁逆倫弒親的慘案的底細真相!”
  視線移向宗元甲臉上,柳天鳴道:
  “您我一見如故,宗老弟……我時兄弟慘遭逆子所害。落個塊肉分屍,希望您在這件事上,對老夫慨施一臂之助……”
  慨然一點頭,宗元甲接口道:
  “願效綿薄之勞,柳門主,您我不妨結伴同行,搜找時驥的行蹤下落……”
  老門房柳忠進大廳來,向柳天鳴哈腰一禮,道:
  “柳爺,‘臥龍莊’的老門房時旺求見!”
  柳天鳴道:
  “柳忠,快請他進來。”
  時旺進來大廳,施過一禮後,道:
  “柳爺,我家莊主遺體,已由官家衙門查驗過,官家行文緝捕弒親逆子……莊主身後之事,尚希柳爺協助料理……”
  柳天鳴連連點頭,道:
  “好的,時旺,你先回去,老夫立刻就來‘臥龍莊’。”
  時旺躬身一禮,出大廳而去,柳天鳴道:
  “宗老弟,您我再次往‘臥龍莊’一行如何?”
  宗元甲一點頭,道:
  “使得,柳門主……僧浩、孟達,你兩個就留在‘松鶴園’莊院!”
  兩人來“臥龍莊”協助料理”龍爪”時修身後之事,一番折騰過後,柳天鳴吩咐時旺找來時修族中近親,就便照順“臥龍莊”。
  有條不紊安排一番過後,柳天鳴偕同宗元甲回返“松鶴園”莊院……兩人進入大廳,發現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原來是“星狐”賀剛。
  賀剛向兩人施過一禮後,又向宗元甲問道:
  “宗爺,小的聽丐幫弟子傳聞,‘溪口集’鎮上‘臥龍莊’發生命案?”
  宗元甲把經過情形概要的說出後,又道:
  “‘玉哪吒’時驥行方不明,離家一年,此番回來‘臥龍莊’,竟做下逆倫弒親的暴行。”
  賀剛聽到這經過後,感慨之餘,接口道:
  “宗爺,據小的看來,情形不會這樣單純,可能另有內委真相……”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玉哪吒’時驥犯下‘逆倫弒親’之罪,為天下武林所不容,但可能另有曲折隱情才下此毒手。”
  這位丐幫分舵主賀剛,似乎有他的看法,又道:
  “宗爺,從前後經過的情形判來,與時驥結伴同行的那年輕女子,在‘臥龍莊’莊主遇害的命案中,可能是個很重要的角色。”
  聽來微微一怔,宗元甲試探問道:
  “何以見得,賀剛,你說來聽聽?”
  “星狐”賀剛道:
  “丐幫中弟子兩次看到那年輕女子跟時驥走在一起,一次是年前時驥行蹤不明時,後來那一次,就是最近附近小鎮上,接著就發生了‘臥龍莊’莊主‘龍爪’的命案……”
  微微一頓,賀剛又道:
  “小的大膽放肆說出此話 一年前時驥失蹤,就是那年輕女子把他帶走的,一年後再度附近小鎮出現,也是那年輕女子把時驥帶回來的,可能出於她的授意,才使時驥犯下逆倫弒親之罪。”
  聽到這些話,“乾坤雙飛”柳天鳴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賀剛,你這話說得有理 那年輕女子不知是何等樣身份的人物?”
  “星狐”賀剛道:
  “‘臥龍莊’莊主昨夜遇害,當然時驥和那年輕女子尚未遠離,小的吩咐丐幫中弟子,探聽他們兩人行蹤,一有風吹草動,小的立即前來‘松鶴園’莊院。”
  宗元甲道:
  “如此就辛苦你了,賀剛。”
  “星狐”賀剛告辭離去。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道:
  “剛才賀剛所說的,柳門主,我等尚未想到那回事上…… 不錯,一年前時驥行蹤不明,是那年輕女子帶走的,一年後她又帶了時驥回來,時驥才犯下逆倫之罪,將時修塊肉分屍,置於死地……”
  “乾坤雙飛”柳天鳴又把這句話說出嘴來。
  “宗老弟,據您看來,此年輕女子是何等樣人物?”
  宗元甲搖搖頭 至少眼前來說,他無法找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來。
  “乾坤雙飛”柳天鳴,邀集包括“旱地蛟”岳申、“雲中鵬”田敏在內的所有“寒川門”中弟子,搜找“玉哪吒”時驥,和那年輕女子的行蹤下落。
  分撥而行,向“寒川門”中弟子囑咐一番後,柳天鳴道:
  “宗老弟,現在有丐幫弟子,和“寒川門”中人,二批人手四出搜找,如果還未有時驥和那年輕女子行蹤出現,我等再向偏遠處找去。”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柳門主,看來他們兩人,行蹤不會遠離。”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達道:
  “我說僧浩,‘松鶴園’莊院裡的酒,你喝下後感覺如何?”
  聽來出奇,僧浩道:
  “不錯啊,又醇又香,不下于玉露瓊漿!”
  笑了笑,宗元甲道:
  “如果跟株州鎮西街那家‘天香樓’酒店一比,就相差遠了,是不是,孟達?”
  咧嘴一笑,孟達道:
  “如果說不是,盟主,那是我孟達騙您了!”
  朝窗外天色看了看,宗元甲道:
  “孟達,你若想松松筋骨,我們就走吧!”
  三人來到外面大廳,宗元甲向柳天鳴打個招呼,帶了僧浩、孟達兩人出來,三人徒步來到株州鎮街 現在雖然離午膳時分尚早了些,但開酒肆、飯館的,不會關上門,不做買賣。
  似乎已有了這個習慣,三人進來“天香樓”酒店,還是坐在靠花窗那張桌座。
  宗元甲吩咐店主,端上吃喝酒菜……店堂裡空蕩蕩的,只有他們這張桌座上三個客人。
  一掀鼻子,孟達重重“哼”了聲,道:
  “時驥這小子也夠歹毒了,入娘的,怎麼狠得起這心腸,一劍把他二十多年來扶養長大的老爺,斬成數塊?!”
  僧浩接口道:
  “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就是這年頭……”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我說僧浩、孟達,尚未知道真相底細前,你兩人別妄加斷語 任何一件事的發生,都有它前因後果,所謂‘種豆得豆,種瓜得瓜’……”
  三人正在談著時,一響洪亮的聲音在道:
  “杜兄,就是這張桌座吧,一邊吃喝,一邊可以看看窗外街上景色。”
  側目一瞥,宗元甲見鄰桌坐下了一胖一瘦,四十左右的兩個中年人。
  兩人坐下,那個杜元向店夥叫了酒菜後,問道:
  “周胖子,真有這回事?!”
  那個周胖子回答道:
  “假的不能真,真的假不了……咱‘肥龍’周衝幾時說過不著邊際的話?!”
  瘦個子杜元道:
  “‘銀谷修羅’沙風黑道上赫赫有名,就是憑我‘石蛇’杜元,也不敢碰他一下,竟被這麼一個小娘兒撂倒?!”
  “肥龍”周衝“嗤”的一笑,道:
  “你‘石蛇’杜元算得上老兒……人家這個小娘兒才是貨真價實的高手……”
  宗元甲等三人,聽到鄰桌胖瘦兩人,提到“銀谷修羅”沙風此一名號,不期然都注意起來……
  “銀谷修羅”沙風,在湘鄂兩地黑道綠林中開山立櫃,稱得上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是以此刻聽進三人耳中並不生疏。
  眼前“天香樓”酒店,客人不多,店夥很快把兩人酒菜端上桌來。
  “肥龍”周衝又道:
  “那小娘兒仗著一套‘子母風雷劍’劍法,照面不過三五回合,就把‘銀谷修羅’沙風撂倒在地!”
  “石蛇”杜元在桌上兩只空杯裡斟下酒後,接口問道:
  “這是多久的事,周胖子,這小娘兒在哪裡栽下‘銀谷修羅’沙風的?”
  “肥龍”周衝道:
  “沒有多久的事,就在湘鄂交境的那一帶……”
  一口酒送進嘴裡,這個“石蛇”杜元又問道:
  “這個小娘子有多大,周胖子,你知不知道她的來歷?”
  喝了口酒,“肥龍”周衝道:
  “當時有人目擊,這小娘子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江湖傳聞,這年輕女子來頭可不小,據說是‘北江漁隱’池欣的入堂女弟子。”
  聽到“北江漁隱”池欣這一名號,宗元甲立即想到另一個人身上 那是“丫角峰”背山,“蒲雲茅廬”中跟“北江漁隱”池欣齊名的“南山耕夫”楚雲九。
  “石蛇”杜元殊感興趣的問道:
  “周胖子,這小娘兒叫什麼名字?”
  沉思了下,“肥龍”周衝道:
  “對了,名叫‘梅香吟’,外號是‘彩鷹’兩字……”
  輕輕“哦”了聲,杜元道:
  “師門來歷不小,這名號卻少有聽聞,看來這個‘彩鷹’梅香吟,混在江湖上沒有多久……”
  酒中聊談,天南地北沒有固定話題 溪口集離株州鎮沒有多遠,這一胖一瘦來“天香樓”酒店的客人,可能也是附近一帶的人。
  話題移轉,“肥龍”周衝道:
  “前些日子,‘溪口集’鎮上發生了一樁命案……”
  眼前這兩人,顯然也是打滾在江湖上的角色……到處都有命案發生,但他們現在談的,是江湖上風吹動之事,是以杜元見周衝說到這裡,就接口道:
  “你是指‘溪口集’鎮上,‘臥龍莊’莊主‘龍爪’時修?”
  周衝點點頭,道:
  “不錯,就是那位時莊主……‘龍爪’時修竟喪命在他兒子‘玉哪吒’時驥劍下,不但震驚江湖,更令人百思不解……”
  石蛇“杜元”接口道:
  “這情形看來並不單純 逆倫弒親,是江湖上令人不齒的,兇手如被衙門官家抓到,六陽魁首必定被斬落地上,這情形‘臥龍莊’少莊主‘玉哪吒’時驥,相信他不會不知道……”
  醉眼一瞪,“肥龍”周衝接口道:
  “照你這麼說來,他們父子兩人,難道還有解不開的死仇?!”
  他們吃喝談著時,這家“天香樓”酒店店堂裡的客人漸漸加多,已佔八九成座頭……兩人酒中談著,不會注意到“隔牆有耳”。
  這邊桌座上的宗元甲等三人,並非有意竊聽別人談話,但相隔咫尺之間,鄰桌的談話聲,自然地傳進三人耳中。
  聽到周衝問出這話,“石蛇”杜元“嘿”的一笑,才道:
  “他們父子倆是不是有解不開的死仇這是另外一回事,但‘臥龍莊’莊主‘龍爪’時修,卻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看來道貌岸然,骨子裡可不是那回事……”
  這邊桌座上的宗元甲,這些話聽進耳裡,不禁為之暗暗一怔……“龍爪”時修難道有不可告人之事?!
  “肥龍”周衝把杯中剩下的酒,一口氣送進嘴裡,提起酒壺斟下滿杯,兩眼一直,道:
  “杜元,你倒說來聽聽。”
  “石蛇”杜元一抹嘴邊酒漬,道:
  “毋道人之短,毋說人之長,周胖子,咱杜元話先說個清楚,咱們是酒中談話,打發時間,可不是暗中在批評人家……”
  “肥龍”周衝一笑,道:
  “酒中聊談,酒醒也就忘個一乾二淨,誰還會牢牢記在心頭……你說,‘龍爪’時修又是怎麼回事?”
  一口酒送進嘴裡,“石蛇”杜元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任何一件事到了最後,沒有不被人知道的……周胖子,有個‘焦奎’此人,你知不知道?”
  嘴裡念出“焦奎”兩字,周衝緩緩一點頭,道:
  “那是一二十年前了,湘鄂江湖上傳聞有‘焦奎’此人,使用一條銀晃晃的軟鞭,是以又有‘銀鞭’焦奎之稱,後來就不知所終,沒有再聽到他的名號了……”
  “石蛇”杜元道:
  “那個‘銀鞭’焦奎,就喪命在‘龍爪’時修之手……”
  微微一怔,周衝接口問道:
  “時修跟那焦奎有夙仇新恨?”
  杜元搖搖頭道:
  “沒有一絲糾葛,更談不上夙仇新恨……”
  周衝詫然道:
  “並無過節恩怨,時修因何要將‘銀鞭’焦奎置於死地?”
  “石蛇”杜元道:
  “這件事說來有十五六年,湘東‘石樹灣’‘虯雲莊’莊主‘海天飛鵬’石玉,以武會友擺下擂臺,請‘銀鞭’焦奎任擂臺主……‘銀鞭’焦奎果然有西下子,可以用上‘所向無敵’四字,沒有人能贏得焦奎一拳一腳,都給焦奎敗下擂臺……”
  聽到這裡,“肥龍”周衝已意會到怎麼回事,接口問道:
  “後來敗在‘龍爪’時修之手?!”
  “石蛇”杜元道:
  “上擂臺本來生死認命,誰也怨不得誰,但‘龍爪’時修出手,有欠光明磊落……雙方在擂臺上拳掌交手幾十回合,彼此未見勝負,時修突然跳出圈外,哈哈一笑,向焦奎拱拱手,說:
  “‘焦朋友拳掌功夫,時某已經領教,果然高明,你我後會有期了!’”
  “話落,就下了擂臺,當時‘銀鞭’焦奎,並未有所異狀,經有一二時辰,已回‘虯雲莊’正待用膳時,焦奎突然吼叫一聲,口吐鮮血,倒地死去……”
  心頭一震,“肥龍”周衝酒意醒了幾分,眼皮一翻,道:
  “中了‘龍爪’時修的暗器?!”
  “石蛇”杜元道:
  “‘虯雲莊’發生這一變故,連莊主‘海天飛鵬’石玉在內,都感到十分奇怪,後來請來湘東幾位著名拳師,將焦奎屍體,細細一番研究察查,才知道‘龍爪’時修在擂臺上,暗中使用了一手‘黑煞掌’功夫……”
  怔了怔,“肥龍”周衝問道:
  “黑煞掌又是哪門功夫?”
  “石蛇”杜元道:
  “據當時江湖傳聞,‘黑煞掌’乃是屬於密宗內家功力絕技之一,練到精微之處,可在對方不知不覺之中,將其置於死地 焦奎在擂臺上跟時修交手時,被時修用‘黑煞掌’擊中,結果喪命對方之手。”
  胖瘦兩人,邊喝邊談……話是談不完的,但酒喝多會醉。
  “肥龍”周衝,連打酒嗝,“石蛇”杜元揮手叫來店夥付了帳後,兩人踉踉蹌蹌離去。
  兩人剛才酒中談話,都是“隔牆有耳”,一字不漏,進入宗元甲等三人耳裡。
  帶著一份感慨的口氣,僧浩道:
  “擂臺上照面交手,固然生死認命,但全憑真力真槍真功夫,盟主,‘龍爪’時修在台主‘銀鞭’焦奎身上,暗中下了毒手,真是有欠光明磊落……”
  孟達接口道:
  “入娘的,那個‘銀鞭’焦奎,死得可冤枉!”
  “赤麟”宗元甲,卻進入一片沉思中……
  “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龍爪’時修磊落厚道,從不輕易得罪於人。
  但,這位將“龍爪”時修視作不啻同胞兄弟的“寒川門”門主,顯然尚未透切的了解時修的另一面。
  這“了解”,可能還包括了“逆倫弒親”,時驥殺害時修的這一頁。
  心念遊轉,宗元甲目注孟達,道:
  “我說孟達,肚子裡酒蟲殺了沒有?”
  咧嘴一笑,孟達道:
  “酒醉飯飽啦,盟主。”
  含笑一點頭,宗元甲道:
  “你酒醉飯飽,這就行了,我們走吧!”
  付了帳,宗元甲帶著僧浩、孟達兩人,離開株州鎮西街的這家“天香樓”酒店,往鎮郊方向而來。
  又想到那回事上,僧浩道:
  “盟主,‘乾坤雙飛’柳莊主,派出‘寒川門’所屬,搜找‘玉哪吒’時驥的行蹤下落……能不能將時驥找著?”
  宗元甲道:
  “這次搜找時驥,跟過去一年尋找時驥下落,雖然情形有點不一樣,但據我看來,結果還是一樣!”
  出株州鎮,走來鎮郊,孟達遙手一指,道:
  “嗨,前面已是‘山腳橋’了,盟主!”
  聽到“山腳橋”三字,宗元甲想到剛才“天香樓”酒店,那個“肥龍”周衝所說的話上……他自言自語道:
  “那位楚老丈會不會仍在河岸釣魚?”
  走在邊上的僧浩道:
  “可能會在,盟主,前兩次我們都是現在這時候見到那位楚老丈的……”
  走上這座寬敞的“山腳橋”,孟達朝橋墩的那邊一端看去,啊哈笑了聲,道:
  “不錯,盟主,那個老漁翁正在釣魚呢!”
  宗元甲走近跟前,抱拳一禮,道:
  “宗某見過楚老丈……”
  “南山耕夫”楚雲九,抬頭朝橋堍的欄杆上看來,含笑道:
  “你三位從株州鎮上回來,宗盟主?”
  宗元甲點點頭,道:
  “是的,楚老丈……今天收穫如何?”
  把手中漁桿放到一邊,楚雲九含笑道:
  “老夫釣魚,並非旨在魚兒收穫多少,正似過去‘北江漁隱’池道友所說,釣魚是樁樂趣之事,可以修心養神,排除心胸雜思……”
  聽這位老人家提到“北江漁隱”池欣,宗元甲接口問道:
  “楚老丈,那位‘北江漁隱’池前輩,門下有位女弟子?”
  “南山耕夫”楚雲九,見宗元甲問到這件事上,微感詫異的問道:
  “池道友門下有女弟子之事,你如何知道?”
  宗元甲就把剛才在“天香樓”酒店,聽到鄰桌兩位客人,談到“彩鷹”梅香吟的經過說了下,接著又道:
  “宗某碰巧聽到兩位客人酒中談到此事,池前輩又是您老人家昔年武林知己,宗某才問及此事。”
  “南山耕夫”楚雲九慨然道:
  “不錯,池道友有一入室女弟子梅香吟,香吟八歲上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池道友修禪養真之處,迄今算來已有十六七年了……”
  聽到鄂北落雁峰‘玉甸岩’,宗元甲才知與“南山耕夫”楚雲九昔年享譽武林的這位風塵俠隱,他的洞府所在。
  楚雲九微微一笑,又道:
  “香吟確是一個聰明乖巧,令人疼愛的好女孩子……老夫數次上落雁峰,看到香吟漸漸長大,現在已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家了……這孩子一套‘子母風雷劍’劍法,盡得乃師‘北江漁隱’池道友所傳……”
  這一聽,宗元甲才始發現“彩鷹”梅香吟,能在照面三五招之下,將一個黑道巨煞“銀谷修羅”沙風,斃於劍下,那個“肥龍”周衝,並非言過其實!
  心念遊轉之際,宗元甲問道:
  “楚老丈,那位梅香吟姑娘,也是武林中人的後裔?”
  見宗元甲問出此話,楚雲九臉上浮起一抹黯然之色,輕輕呼了口氣,道:
  “香吟身世很慘,遠在二十二年前,一家遭江湖仇人所殺,幸虧香吟當時寄居在一位義伯家,才僥倖逃過此劫……”
  牛眼一直,孟達接口道:
  “一家遭人所害,那是滿門遭人屠殺了?”
  楚雲九點點頭,道:
  “不錯,孟護衛……”
  視線移向宗元甲,楚雲九又道:
  “香吟那位義伯,知道自己絕非梅家仇人的敵手,那時香吟才是一個三歲的幼兒,他把香吟扶養到八歲,把這孩子帶上落雁峰玉甸岩,說出香吟慘痛的身世,求‘北江漁隱’池道友收列門牆,日後讓這孩子自己了斷此一公案……”
  微微一頓,又道:
  “池道友本不想收入室女弟子,但聽香吟那位義伯說後,激動俠膽義腸,破例將這孩子收入自己門下。”
  宗元甲聽到梅香吟的這段身世,自然地聯想到逆倫弒親的“玉哪吒”時驥身上,是以不期然中問道:
  “楚老丈,香吟姑娘的仇家,是何等樣人物?”
  楚雲九喟然道:
  “這是有關日後武林一場腥風血雨之劫,池道友並未提到香吟昔年仇家是誰,老夫就不便動問!”
  話到這裡,楚雲九把話題轉了過來,含笑道:
  “宗盟主,你三位到‘丫角峰’老夫‘蒲雲茅廬’一樂如何?!”
  宗元甲拱手道謝,道:
  “多謝楚老丈盛意,改日宗某再去拜訪!”
  話到此,帶了僧浩、孟達兩人,向“南山耕夫”楚雲九告辭離去。
  走在路上,孟達突然吼了聲,道:
  “入娘的,‘玉哪吒’時驥逆倫弒親之事猶未了斷,又聽到這樣一樁血淋淋的慘事!”
  走近宗元甲,僧浩道:
  “盟主,昔年梅香吟一家滅門慘案,會不會跟‘臥龍莊’莊主‘龍爪’時修塊肉分屍,遭逆子時驥所害之事,有所聯繫?”
  劍眉微微軒動,宗元甲沉思了下,道:
  “江湖上冤怨相報,時有所聞,昔年梅香吟一家滅門慘案,可能又是一回事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3:32 AM

第17章 墓穴中人

  突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向僧浩、孟達兩人道:
  “你們回‘松鶴園’莊院,在柳門主跟前,不必提到有關‘彩鷹’梅香吟的事……”
  一點頭,僧浩道:
  “是的,盟主,免得引起這位柳門主多餘的懷疑……還有‘天香樓’酒店,鄰桌那個‘石蛇’杜元說的那些……”
  孟達接口道:
  “這話我孟達不知該說,不該說,盟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自己先酌量一下,孟達,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免了。”
  直了直頸子,孟達道:
  “關於‘臥龍莊’莊主‘龍爪’時修的事,盟主,有些地方那位柳門主好像瞞過我們一些。”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道:
  “不錯,孟達,我現在也有這想法……”
  一頓,又道:
  “這也不是柳門主故意隱瞞,他把時修視作自己兄弟,不該說的話,就留下不談了。”
  僧浩道:
  “我有個主意,盟主,不知道您認為如何?”
  投過一瞥,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僧浩。”
  僧浩道:
  “逆倫弒親,給官家衙門抓到,不必再問其他原因,就是斬頭的罪名……要想知道時驥為何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就須先了解時驥當年是誰家的孩子……”
  牛眼一瞪,孟達接口道:
  “廢話,你這話說了也像沒有說,別說盟主,就是我孟達也早就想到這上面……”
  沒有理會孟達,僧浩又道:
  “盟主,我們不妨找個人探聽一下……”
  宗元甲很注意的問道:
  “你說,僧浩,我們找誰去探聽這件事?”
  僧浩有條不紊道:
  “剛才‘天香樓’酒店鄰桌那個‘石蛇’杜元說,十五門年前湘東‘石樹灣’‘虯雲莊’莊主‘海天飛鴻’石玉,以武會友,擺下擂臺……後來台主‘銀鞭’焦奎喪命在時修‘黑煞掌’之下……”
  聽到這裡,宗元甲已理會過來,道:
  “你是說,僧浩,我們一訪‘石樹灣”虯雲莊莊主石玉,當然他是地方上知名人士,對‘龍爪’時修的情形,可能會知道一些。”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這主意不錯,僧浩……但我們僅知道‘石樹灣’在湘東,不不知道確實地點在何方。”
  僧浩接口道:
  “剛才‘天香樓’酒店那兩個客人,可能也是附近一帶的人……那‘石樹灣’鎮間相信也不會離此地很遠,不妨找個本地鄉民問問!”
  宗元甲道:
  “如果‘石樹灣’腳程不遠,我們就不必回‘松鶴園’莊院,直接取道往‘虯雲莊’去了……”
  三人邊走邊談著時,迎面過來一個肩摃兩捆柴枝的老樵夫……僧浩抱拳一禮,道:
  “這位老丈請了!”
  老樵夫忙不迭站停下來,道:
  “這位大哥,有什麼事嗎?”
  僧浩道:
  “老丈,您可知去‘石樹灣’的方向走哪一端?”
  老樵夫輕輕念出“石樹灣”三字,似乎要找出這個方向來,旋身緩緩回顧一匝,才一指不遠處那條橫岔的小徑,道:
  ”石樹灣’離此地有三十裡路左右,你三位從前面那條橫路,拐向左邊,橫路盡頭又是一條大道,再朝東南方向走去,就是‘石樹灣’鎮上了。”
  僧浩抱拳道謝,老樵夫摃了一擔枯乾枝離去。
  雖然深秋落索的季節裡,但林木依然蒼翠欲滴,濃蔭高張,兩邊樹林的中間,是條寬敞的石板路……石板路盡頭,一座巍峨矗立的巨宅。
  孟達一指前面,道:
  “不錯,盟主,那座高大的府邸,就是‘虯雲莊’了。”
  僧浩接口道:
  “我們不速之客前去,盟主,是不是冒昧了些?”
  一笑,宗元甲道:
  “海天飛鴻石玉乃是地方上知名之士,我等慕名拜訪,有何不可!”
  三人來到“虯雲莊”大門前,宗元甲向孟達微微頷首示意。
  孟達走前一步,輕叩閉上大門的門環……一響“格”的聲起,旁邊一扇小門張了開來,出來一個青衣服飾的中年家人。
  抱拳一禮,孟達道:
  “煩請稟報‘虯雲莊’莊主‘海天飛鴻’石莊主,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前來造訪。”
  那名家人聽孟達報出此一名號,臉色愕然怔了下,朝向宗元甲這邊注視了眼,連連點頭,道:
  “是,是,請稍候片刻,等小的進裡稟報莊主。”
  話落,轉身疾步進入小門……不多久,一陣“軋軋軋”聲中,大門洞開,出來一位削瘦頎長身披一襲華服錦袍,年有六十開外的老者。
  老者向三人遊轉一瞥,目光落向“赤麟”宗元甲身上,躬身一禮,道:
  “嘯天盟,宗盟主光臨,老夫石玉未曾遠迎,當面謝罪。”
  宗元甲上前一步,拱手一禮道:
  “宗某來得孟浪,請石莊主包涵……”
  隨即將“金戈雙衛”引見了下。
  “海天飛鴻”石玉肅客請入大廳,賓主坐下,欠身問道:
  “宗盟主專程來此,抑是路過‘虯雲莊’?”
  宗元甲含笑道:
  “宗某偕同‘金戈雙衛’,自株州鎮郊‘松鶴園’莊院專程來此拜訪石莊主。”
  “海天飛鴻”石玉哈哈一笑,道:
  “原來宗盟主是‘寒川門’柳門主座上嘉賓,難得屈駕光臨小莊……”
  賓主寒暄過後,“赤麟”宗元甲話題移轉,問道:
  “‘溪口集’‘臥龍莊’‘龍爪’時修,遭其子‘玉哪吒’時驥殺害之事,石莊主是否知道?”
  “海天飛鴻”石玉喟然道:
  “龍爪時修一身功夫了得,竟被塊肉分屍,喪命他愛子時驥之手,端是震駭江湖,從江湖傳聞,老夫已知此事。”
  宗元甲坦誠的道:
  “宗某作客,‘寒川門’柳門主府邸,聞聽‘溪口集’發生這樁震驚江湖之事,驚愕之餘,卻又百思不解……”
  微微一頓,又道:
  “石樹灣和‘溪口集’相隔不遠,對‘玉哪吒’時驥逆倫弒親之事,石莊主是否有獨特的見解?”
  沉思了下,“海天飛鴻”石玉才道:
  “逆倫弒親,為天下武林所不齒,更是王法所難容,時驥在他父親身上下此毒手,委實令人百思不解,更是疑團重重……”
  聽到“疑團重重”四字,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欠身一禮,道:
  “敢問石莊主,昔年‘龍爪’時修江湖行止,您是否知道 二?”
  石玉沒有很快回答,兩條濃眉微微軒動之餘,這才道:
  “時修遭其獨子時驥殺害,情形演變,可能並非想像中那般單純 一樁事實的形成,由於前因,始有後果……”
  緩緩頷首,宗元甲道:
  “不錯,宗某就有如此想法!”
  “海天飛鴻”石玉道:
  “時驥逆倫弒親之事,暫且不談,但以‘龍爪’時修昔年行止為人,也有他惹上殺身之禍的可能……”
  一聲輕“哦”,宗元甲問道:
  “此話怎講,石莊主?”
  “虯雲莊”莊主石玉道:
  “遠在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東南一處‘青岩評’鎮間,發生一樁滅門血案,遇害的男女主人‘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兩人,俱是武林中知名之士……”
  聽到“劍中影”梅錚此一名號,宗元甲心頭不禁為之暗暗一震……
  據“南山耕夫”楚雲九所說,“彩鷹”梅香吟一家遭到滅門之禍,時間就在二十二年前,這個“劍中影”梅錚姓“梅”,敢情就是梅香吟生身之父?!
  石玉道:
  “這樁駭人聽聞的滅門浩劫,當時震驚江湖,武林為之譁然。”
  帶著試探的口氣,宗元甲問道:
  “滅門血劫中的‘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兩人,可有一脈後裔留下?”
  喟然一嘆,石玉道:
  “這件事迄今還是個‘謎’ 滅門遇害的‘劍中影’梅錚一家身後之事,俱是梅錚義兄‘開碑手’尤傑所料理的……但梅錚和康穎所生,三個月大的幼兒男孩,卻不知其去向……”
  宗元甲內心連連閃轉,接口道:
  “此三個月大的幼兒,未被仇家所殺害?”
  “海天飛鴻”石玉道:
  “這幼兒若是喪命仇家刀劍,也該有屍體留下……但‘開碑手’尤傑,從義弟梅錚一家被害的男女屍體中,並未發現此幼兒屍體……”
  宗元甲接口道:
  “此三月大的幼兒,敢情是給人救走?!”
  這個“救”字,宗元甲原來是想用“劫”字,倏然一轉念,才將“劫”字換了個“救”字。
  但宗元甲卻又有一個百思不解之處……
  滅門遇害的梅家夫婦後裔,該是目前武林有“彩鷹”之稱的梅香吟……那時梅香吟已三歲,如何又會是一個三月大的男娃兒。
  此幼童,迄今行蹤不明,難道就是……
  疑竇重重,宗元甲百思不解,朝“海天飛鴻”石玉看來。
  石玉慨然又道:
  “這樁令人髮指的滅門暴行,後來經各方查證,就是最近喪命自己兒子之手,被屍分八塊的‘龍爪’時修所下的毒手。”
  宗元甲問道:
  “石莊主,梅錚和康穎夫婦倆膝下,是否尚有女兒?”
  聽來感到有點突然,但卻又找不出突然的地方……“海天飛鴻。石玉微微怔了下,才道:
  “宗盟主,老夫剛才說的,都是從江湖傳聞中聽來,梅錚和康穎夫婦倆,是否尚有女兒,老夫對此事就不甚清楚了!”
  微微一頓,又道:
  “江湖傳聞,‘龍爪’時修和‘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十分知己,此番時修髮生此一駭人變故,這位‘寒川門’門主是否已採取行動?”
  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柳門主吩咐‘寒川門’中所有弟子,搜找逆倫弒親的時驥下落!”
  這位“虯雲莊”莊主“海天飛鴻”石玉,懷著濃濃的感觸,道:
  “龍爪時修昔年江湖行止不談,但此番遭其生身骨肉所殺,此子天理難容,國法難恕,需要有個交待。”
  聽到“生身骨肉”此話,宗元甲知道“海天飛鴻”石玉,對昔年“龍爪”時修收養時驥之事,也並不十分清楚。
  宗元甲想到中午株州鎮上“天香樓”酒店,客人杜元聊談中的話,試探問道:
  “石莊主,這位‘龍爪’時修,跟您交往如何?”
  沉思了下,石玉才搖搖頭,道:
  “談不上 ‘龍爪’時修胸襟狹小,雖然‘溪口集’和此地‘石樹灣’相隔不遠,過去也少有往來……”
  一副聊談中的神情,宗元甲問道:
  “石莊主,‘胸襟狹小’四字,您是指‘龍爪’時修哪一方面而言?”
  “海天飛鴻”石玉道:
  “這件事說來已有十五六年,老夫‘以武會友’,在‘石樹灣’近郊設下擂臺,禮聘一位湘鄂武林中高手‘銀鞭’焦奎作台主……”
  微微一頓,又道:
  “銀鞭焦奎手上果然有兩下子,擂臺接連數天,未逢敵手……這件事傳進時修耳裡,卻引起他的妒忌,上台與‘銀鞭’焦奎交手,暗中使用一種歹毒無倫的‘黑煞掌’功夫……焦奎回到‘虯雲莊’正要用膳時,一聲吼叫鮮血直吐,僕倒地上立即死去……”
  這雖然已是一樁十五六年前的事,但此刻聽進宗元甲耳裡,猶是暗暗感慨不已……
  從這一件事上,可以看出“龍爪”時修,昔年在江湖上的行止。
  石玉接著道:
  “石某為要揭開焦奎暴斃身亡之謎,請來數位跌打損傷的拳骨名醫,細細研判之下,才找出‘銀鞭’焦奎乃遭了時修‘黑煞掌’的暗算……”
  宗元甲接口問道:
  “事後又如何,石莊主?”
  雖然事隔已有十五六年,“海天飛鴻”石玉還是一副又是莫可奈何,又是憤怒的口氣,道:
  “擂臺上交手,生死各認命 但‘龍爪’時修,並無夙仇新恨,卻向台主焦奎暗中施下毒手,真是令人不齒。”
  這次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來訪“虯雲莊”,是想對“龍爪”時修生前的事有更多的了解,經過這陣子交談,當然已有了滿意收穫。
  向“海天飛鴻”石玉道過後會有期,帶了僧浩、孟達告辭離去。
  三人走在路上,宗元甲緩緩一點頭,十分肯定的道:
  “不錯,‘玉哪吒’時驥,就是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城東南端‘青岩坪’‘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倆的後裔……”
  兩顆圓滾滾的牛眼一轉,孟達道:
  “這麼說來,盟主,那不能算是逆倫弒親了?”
  僧浩接口道:
  “渾人說渾話,一個姓‘時’,一個姓‘梅’,沾不上這個‘倫’字的邊緣……”
  說到這裡,僧浩向宗元甲問道:
  “這孩子如何會知道自己身世、來歷的,盟主?”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這就要推溯到一年前,丐幫一名弟子在株州鎮街上,看到時驥跟一個年輕女子走在一起的那回事上……”
  孟達接口問道:
  “盟主,那年輕女子又是誰?”
  “照前後經過情形來推斷,年輕女子該是‘北江漁隱’池欣的入室女弟子‘彩鷹’梅香吟,也就是這男孩的同胞姐姐……”
  微微一頓,宗元甲又道:
  “二十多年來,這孩子認賊作父的經過,就是梅香吟告訴自己胞弟的。”
  僧浩一副不解的神情,道:
  “這就怪了,盟主,那個‘彩鷹’梅香吟,不找張三,不找李四,偏偏會找上時驥,認作自己的胞弟?”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這是個百思不解的‘謎’,這要問過‘彩鷹’梅香吟,或是那男孩子自己,才能揭開這個‘謎’……”
  劍眉微微一軒,宗元甲又道:
  “彩鷹’梅香吟離師父池欣鄂北落雁峰玉甸巖洞府,來湘東株州,不是偶然的,那是專程來尋訪劫後餘生,分別二十多年的胞弟下落……”
  孟達接口問道:
  “時驥一年來行蹤不明,盟主,他又去了哪裡?”
  宛若墨玉似的兩顆眸子連連閃轉,宗元甲道:
  “這男孩離‘溪口集”臥龍莊’一年,回來藝技突然駕凌‘龍爪’時修之上,以凌厲,威猛的‘快劍’擊殺時修,將其塊肉分屍……”
  僧浩道:
  “這一年來,盟主,敢情是有高人指點?!”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僧浩,這‘高人’不會是別人,就是他胞姐‘彩鷹’梅香吟的師父‘北江漁隱’池欣……”
  一笑,宗元甲又道:
  “這門劍法,可能就是‘南山耕夫’楚雲九所說的‘子母風雷劍’。”
  直了直頸子,孟達道:
  “現在已知道這檔子事的來龍去脈,盟主,我們是不是再踩進這淌混水裡?”
  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踩’要看如何踩法……幫人家動刀動劍也是‘踩’,揭開內委底細,讓人家知道一清二楚這也是‘踩’……”
  聽出弦外之音,僧浩道:
  “把這件事的真相,告訴‘寒川門’門主柳天鳴?!”
  搖搖頭,宗元甲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僧浩……”
  人渾也有開竅的時候,孟達插嘴道:
  “現在如果這一說,僧浩,那個柳門主會認為我們腦袋龜縮硬殼裡,打‘退堂鼓’了。”
  宗元甲道:
  “不錯,眼前毫無具體憑證之下,我們說了,這位柳門主也不會相信。”
  三人回來“松鶴園”莊院,進入大廳,柳天鳴正跟兩個人談著……那是“旱地蛟”岳申和“雲中鵬”田敏兩人。
  柳天鳴看到三人進來大廳,道:
  “宗老弟,我等已發現逆子時驥的行蹤……”
  一聲輕“哦”,宗元甲問道:
  “時驥行蹤出沒何處?”
  吼了聲,“旱地蛟”岳申道:
  “操他奶奶的,這小雜種過去常去‘松鶴園’莊院,就是燒成一堆灰,咱岳申也認得出來……他居然不承認自己是‘玉哪吒’時驥……”
  旁邊“雲中鵬”田敏,接口道:
  “我和岳大哥找去湘中,在新化東南端‘青岩坪’鎮郊的一塊墓地前,看到一對年輕男女……”
  聽到湘中新化“青岩坪”這一地點,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
  “石樹灣”“虯雲莊”莊主“海天飛鴻”石玉曾提到過,那是二十二年前“劍中影”梅錚一家,慘遭滅門之處。
  墓地……又是誰的墓地?
  田敏接著道:
  “其中那個年輕男子,正是逆倫弒親的‘玉哪吒’時驥,我們上前招呼,時驥渾然不理,旁邊那年輕女子說:
  “你們找錯人啦,他是‘鐵翎’梅少琪,不是什麼‘玉哪吒’‘金哪吒’……”
  聽到“鐵翎’梅少琪此一名號……宗元甲對“鐵翎”兩字十分生疏,但“梅少琪”中這個“梅”姓,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田敏又道:
  “田某聽來出奇,相信不會是看錯了人……這弒親逆子既然連自己‘根’也忘了,我和岳大哥也就不客氣,要把他扭回‘松鶴園’莊院……”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
  “操他娘的,這就叫人百思不解……這小雜種過去曾討教過咱岳申幾手劍法招數,墓地前這一交上手,三招兩式,就把咱岳申連連擊退……”
  聽來想笑不敢笑,宗元甲接口問道:
  “旁邊那個年輕女子呢,岳兄?”
  “雲中鵬”田敏接上道:
  “那年輕女子似乎知道時驥穩操勝算,並未上前助陣,只是臉帶笑容,作壁上觀 田某見岳大哥連連敗退,也就不顧江湖慣例,上前助戰……”
  兩眼直直的,孟達接上問道:
  “那年輕女子也上陣了?”
  搖搖頭,田敏道:
  “那年輕女子始終沒有出手 逆子時驥以一戰二,不但無懼色,反而愈戰愈勇,把我和岳大哥打個落荒敗退……”
  視線落向宗元甲臉上,柳天鳴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道:
  “時驥身懷之學,老夫十分清楚……宗老弟,這又是怎麼回事?”
  宗元甲簡短的道:
  “這孩子離開‘臥龍莊’一年,可能已經高人指點……”
  柳天鳴接上又問道:
  “宗老弟,你所指的‘高人’又是誰?!”
  宗元甲沉默下來……並未作進一步的解釋,把話題轉了過來,帶著試探的口氣,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已入土安葬,您準備將這孩子如何處置?”
  柳天鳴感慨之餘,卻又激起一股怒火,恨恨地道:
  “老夫與‘龍爪,時修,何異同胞兄弟!時修遭此慘變,豈容這逆子逍遙法外?!”
  順著對方的口氣,宗元甲道:
  “要將這孩子置於死地?”
  臉色凝重,“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不錯,把這逆子活口擒來,血祭靈堂,以慰時兄弟在天之靈!”
  用了婉轉的口氣,宗元甲道:
  “柳門主,這孩子自稱‘鐵翎’梅少琪,不承認是‘玉哪吒’時驥,這情形又該作何解釋?”
  臉上微微抽動,柳天鳴道:
  “這是逆子時驥,畏罪的藉口,以此擺脫逆倫弒親的的罪狀。”
  還是用了試探的口氣,宗元甲問道:
  “時驥冠上‘梅’字此姓,柳門主,是否有他特殊的意義?”
  微微一蹙眉,換上個話題,“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時兄弟慘遭逆子所殺之事,不能沒有一個交待,宗老弟,您陪同老夫湘中一行,如何?”
  微微一頓,又道:
  “到時活擒逆子時驥,姓‘梅’姓‘桃’讓他自己親口解釋。”
  沒有拒絕,也未作應諾,宗元甲目光移向岳申、田敏兩人,問道:
  “岳兄、田兄,您兩位發現時驥,和那年輕女子在墓地前……他們前往墓地您二位是否看出是為的何事?”
  回憶了下,田敏道:
  “墓碑前放著紙錢、香燭,敢情是祭拜墓中人……”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
  “這是官道邊一塊平坦的山坡地,時驥和那年輕女子祭拜的墳墓後面,還有一座大得出奇的半球型墳墓。”
  似乎這一細節使宗元甲注意起來,又道:
  “時驥和那年輕女子祭拜的墳墓,您二位可注意到墓碑上刻著的是何等樣的姓名?”
  岳申怔了怔,朝田敏看來。
  搖搖頭,田敏道:
  “我和岳大哥發現到‘玉哪吒’時驥行蹤,就沒有注意到墓碑上刻著的是誰的姓名。”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目光投向柳天鳴,道:
  “柳門主,宗某帶了僧浩、孟達,陪您趕湘中一行,搜訪時驥行蹤下落,但尚希岳兄、田兄兩位結伴同行……”
  微微一怔,柳天鳴道:
  “湘中一帶老夫十分熟悉,既知逆子時驥出沒湘中,不需他兩人同行,老夫自會找著……”
  一笑,宗元甲道:
  “宗某請岳兄、田兄結伴同行,乃是請他們兩位帶路,看看時驥和那年輕女子所祭拜墓地,墓碑上留下的是何等樣人物的姓名。”
  殊感詫異,柳天鳴道:
  “這有何值得您注意之處?”
  宗元甲慨然道:
  “一個細節上的疏忽,很可能會造成一件無法挽轉的誤會……柳門主,您認為宗某說的對否?”
  柳天鳴輕輕“嗯”了聲……但並不把對方話意,完全會意過來。
  靜靜聽著的孟達,不期然中冒出一句,道:
  “按理說,時驥的老家在湘東‘溪口集’,湘中新化郊外,就不會再有他祭拜的祖墳了,”
  已聽出弦外之音,宗元甲點點頭,道:
  “說的也是,孟達……不過我們先看看墓碑上留下的姓名是誰,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聽到孟達和宗元甲的對話,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無法理會,直直朝兩人看來。
  官道左邊,一大片迤邐而上,坡勢平坦的山坡地……山坡地上有大小兩座塚墓。
  前面那座,跟一般看到的墓地一樣大小,後面那座卻大得出奇,敢情還是大堆屍體合葬的墓墳 這裡是湘中新化東南端,“青岩坪”鎮間的東郊。
  六匹駿騎,在山坡地下端的官道邊,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他們是來自湘東株州的“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僧浩、孟達,“寒川門”門主柳天鳴,“旱地蛟”岳申,和“雲中鵬”田敏等六人。
  田敏一指山坡地上前面那座墓地,道:
  “時驥和那年輕女子祭拜的,就是前面那一座墳墓……”
  宗元甲翻身下馬,道:
  “我等前去墓碑一看,便知道墓中人,到底是何等樣的人物!”
  僧浩、孟達也跟著下馬 岳申、田敏下了坐騎後,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卻是一臉迷惑不解之色,跨下馬背。
  宗元甲領前走在前面,銜尾而行的是僧浩、孟達、岳申、田敏,“乾坤雙飛”柳天鳴殿後。
  來到墓碑前,宗元甲蹲下身,伸手向旁邊泥地上擷下一束草,在墓碑上拭了幾下,然後,細細朝矗立泥地已成灰黑色的墓碑看去……
  墓碑中央駢列兩行字,左邊是先妣康穎,右邊是先考梅錚,這兩列字的下端,是“合穴之墓”數字。
  墓碑左側下方,是子“梅少琪”女“梅香吟”兩列字。
  宗元甲細觀墓碑時,眾人已站立後面。
  僧浩問道:
  “盟主,墓穴中埋的是誰?”
  視線投向“乾坤雙飛”柳天鳴,宗元甲嘴裡在回答僧浩,道:
  “梅香吟和梅少琪姐弟倆的父母親,梅錚和康穎合葬的墓穴。”
  接觸到宗元甲投來視線,“乾坤雙飛”柳天鳴一副不解的神情,道:
  “逆子‘玉哪吒’時驥祭拜外姓人墓地,宗老弟,這又是怎麼回事?”
  指著岳申、田敏兩人,宗元甲道:
  “那年輕女子指時驥是‘鐵翎’梅少琪,不是‘玉哪吒’、‘金哪吒’……”
  “乾坤雙飛”柳天鳴蹲下腰,朝墓碑上看去,嘴裡輕輕念出“梅香吟”、“梅少琪”兩個名字,臉色微微一凜,道:
  “時兄弟扶養二十多年的時驥,難道是墓中人梅錚、康穎夫婦倆的兒子?!”
  宗元甲並沒有順著對方話題回答,他雖然已推斷出其中內委細節,仍試探著問道:
  “柳門主,你可知道墓中合穴埋葬的這對夫婦,是何等樣人物?”
  一指墓碑,“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梅錚昔年江湖上有‘劍中影’之稱,其妻子康穎,有‘飄雪’的稱號,乃是當年一對‘管鮑雙修’的神仙劍侶……”
  聽到這些話,已知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對梅錚、康穎夫婦倆的淵源底細十分清楚。
  “乾坤雙飛”柳天鳴,喟然又道:
  “二十多年來少聞他們夫婦倆動靜,想不到已埋骨此地!”
  宗元甲從這兩句話意中聽來,似乎柳天鳴並不知道“劍中影”梅錚一家,遭人屠門慘害之事。
  又移轉到剛才那話題上,道:
  “時驥怎麼會是他們夫婦倆之子?”

runonetime 2008-05-29 03:32 AM

第18章 龍飛鳳舞

  一指墓碑,宗元甲道:
  “墓碑上留有‘梅少琪’的姓名,時驥自己承認是梅少琪,這就不會錯了。”
  臉色一寒,“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即使時驥是梅錚夫婦倆之子,我時兄弟扶養他二十多年,也不該恩將仇報,落個塊肉分屍下場!”
  宗元甲慨然道:
  “梅少琪一旦發現自己二十多年來,認賊作父,可能在他愧恨交並之下,才在‘龍爪’時修身上,下此毒手!”
  嘴裡念出“認賊作父”四字,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驟然震住。
  僧浩和孟達兩人,已走到後面那座大得出奇的墓塚……兩人蹲下身,朝墓塚前的墓碑上看去,依稀模糊中,還可以看出上面刻出的字跡:
  “寧河軒莊院,男女殉難義士合葬之墓”……墓褲左下一列小字,是“開碑手”尤傑,立。
  看到墓碑上這數字,孟達“哇”聲吼叫,站了起來,轉身朝向宗元甲,大聲道:
  “盟主,這座大塚墓裡,埋的是被滅門殺害,梅錚家裡所有的人呢!”
  向孟達緩緩一點頭,宗元甲替代了回答 目光移向柳天鳴,道:
  “不錯,梅少琪認賊作父 二十二年前梅門一家,除了剩下人海遺子的一對子女外,悉數喪命在‘龍爪’時修之手。”
  臉色接連數變,“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老夫知道‘劍中影’梅錚此人,但並不清楚梅錚和時修之間的恩仇過節。”
  宗元甲道:
  “您和‘龍爪’時修有數十年交情,但,柳門主,您不會完全清楚時修在江湖上的行徑……”
  微微一頓,宗元甲又道:
  “種豆得豆,種瓜得瓜,柳門主,任何一樁變故的發生,都有前因後果……我宗某人蒙您柳門主一見如故,不見外以‘老弟’相稱,這件事就此作個了斷,如何?”
  沉思了下,“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您這份盛意,宗老弟,老夫心領,但我時兄弟死得太慘,不念二十餘年養育之恩,這小畜生竟將時兄弟落個塊肉分屍……老夫定要他交出一個公道!”
  就在這時,山坡地邊,離墓墳兩三丈處的一片樹林間,閃晃出來三人影……
  頭前那個一身疾服勁裝,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是前有“玉哪吒’之稱的時驥,此刻易名換號的“鐵翎”梅少琪。
  中間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她是過去丐幫分舵主“星狐”賀剛喻作“比玉生香,比花解語”的“彩鷹”梅香吟 也就是梅少琪的胞姐。
  殿後是個老者,身披一襲長袍,身材魁梧,背部微微隆起……他是這雙姐弟倆的義伯“開碑手”尤傑,看來年歲已有七十開外。
  三人從樹林露臉出現……
  這位“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似有所算,是以並不感到過份驚奇。
  “乾坤雙飛”柳天鳴,雙目炯炯,利箭寒冰似朝三人遊轉看去……
  視線落向“鐵翎’梅少琪身上時,“嘿”聲一笑道:
  “逆倫弒親的逆子,你終於露臉了?!”
  氣定神閒,沒有半點火氣,“鐵翎”梅少琪道:
  “我梅少琪並未‘逆倫’,更無‘弒親’,柳莊主,那是你錯看了人……”
  柳天鳴厲聲道:
  “龍爪時修扶養你二十餘年,小畜生,你竟將他塊肉分屍,置於死地……”
  不慍不火,梅少琪道:
  “龍爪時修死有餘辜,死得活該……當初我梅少琪不知自己身世來歷,認賊作父,才在‘臥龍莊’逗留了二十多年……”
  一頓,又道:
  “現在我知道了……我姓‘梅’叫‘梅少琪’,時修是殺害我梅家一門,是我梅少琪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就不能讓他再活下去……”
  梅少琪話未落,“乾坤雙飛”柳天鳴雙目噴火,大喝一聲,道:
  “小畜生,休在嘴上得逞,老夫要將你活口擒下,拿回‘溪口集’‘臥龍莊’,血祭靈堂,以慰我時兄弟在天之靈。”
  冷然一笑,“鐵翎”梅少琪道:
  “你能將我梅少琪拿下,柳莊主,梅某聽你擺佈就是!”
  這次湘中之行,“乾坤雙飛”柳天鳴隨身攜帶一口“鋸齒狼牙刀”……
  嘿聲一笑,錚錚兩響,拔出肩背這把亮銀似的狼牙刀……立刀一抱,厲聲道:
  “小畜生,老夫即使不能活口將你擒回湘東,也要叫你血濺七尺,落個身首異處……”
  微微一點頭,梅少琪道:
  “柳莊主,不必手下留情,梅門人海遺子,就跟你手中見過高下……”
  話未了,柳天鳴叱聲道:
  “少說廢話,看刀!”
  狼牙刀一晃,宛若長蛇竄舞,“猿猴進果”,直向梅少琪當胸點進。
  眼前,“彩鷹”梅香吟,“開碑手”尤傑,“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衛”,及“寒川門”中的岳申、田敏紛紛作壁上觀。
  “鐵翎”梅少琪長劍未出,只是向前一步,一個“寒蟬易枝”之勢,這把狼牙刀業已剁空……
  右臂一層,隨著刀背一厲,旋身一扭,左掌一穿,使出一個“鐵掃帚”,反向柳天鳴的面門標來……
  五只手指鋒利如劍,柳天鳴為勢所迫,只得一仰面,退後三步!
  “鐵翎”梅少琪過去身懷之學如何,宗元甲沒有照面見過,不清楚……但此刻看來,梅少琪的身法,步法,出手,都是乾淨利落,絲絲入扣……不錯,確是出於高人指點,就在對方閃退三步的短暫間,“鐵翎”梅少琪右手一搭劍柄,一響“錚鏘”聲中,一把長劍已執握在手……
  劍花一起,劍氣如虹,“毒蛇吐信”,劍光揮出瑩瑩寒光,直點柳天鳴左肋。
  柳天鳴立即將身一扭,勁貫右臂,單刀一掄,“秋風掃葉”,向梅少琪眉頭猛劈而下。
  梅少琪一個“流水步”快似行雲流水,柳天鳴的一刀,又揚了個空。
  此刻,這位“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跟梅少琪照面交上手,心裡已是暗暗驚疑不已……
  曾幾何時,當“鐵翎”梅少琪還是“玉哪吒”時驥的時候,時驥來“松鶴園”莊院,向時事“旱地蛟”岳申,也曾向自己討教劍法!
  但,眼前,卻是前後判若兩人,由時驥而換了梅少琪的身份後,這梅少琪的劍法之精,近乎不可思議,令人無法想像。
  “乾坤雙飛”柳天鳴一聲吼喝,一套“遊電追虹刀”刀法旋展出來……
  劈,砍,削,截,挑,攔,格……將手中狼牙刀,舞起一片寒光,一排刀山也似的上下揮舞,電光虹輝,熠熠耀目!
  這位“寒川門”門主,眼前恨不得生吞活咽,把梅少琪吃進嘴裡,更要在這年輕人身上,戳出幾口血窟窿。
  但,梅少琪卻是不慌不忙……
  手中這把長劍,看定對方所施展的刀法,隨勢封解,輕飄飄的,那是武家所指的“四兩撥千斤”的手法,看來似乎並不費力。
  “乾坤雙飛”柳天鳴,手中狼牙刀上下翻飛,刀光如電,全是進手招數,沒有一下,不向梅少琪身上要害砍來。
  但,“鐵翎”梅少琪卻是沉如山岳……
  手中長劍,柔如柳絮,慢若病鶴,看來雖然如此,但一招一式,卻洗練異常……
  不論柳天鳴的刀招,如何銳利威猛,刀鋒只一近身,不是隨手化解,卻去勁力,就是輕輕一閃,刀光差了一二寸,就扎了個空。
  雙方照面四十餘回合,柳天鳴乃是“寒川門”門主,既然身為一派掌門,顯然經過不少大小場面……發現對方如此打法,是以逸待勞,以靜製動,稍有疏神,就會使對方見機得逞,操了勝券,心念閃轉,柳天鳴暗暗慌了起來。
  壁上觀的“赤麟”宗元甲,乃是一位劍術大行家,已看出打鬥中雙方利弊之處……
  如果“乾坤雙飛”柳天鳴敗下陣來,一世英名就要砸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之手。
  而柳天鳴跟梅少琪之間,並無弒父奪妻,不共戴天之仇,只是由於知友慘死,欲討回這筆公道而已。
  但在“鐵翎”梅少琪來說,也並非是令人不齒、逆倫弒親的逆子……
  昔年梅少琪一家,遭“龍爪”時修滅門屠殺,最後梅少琪知道自己身世來歷,在愧恨交加之下,才將時修塊肉分屍,置於死地。
  此刻壁上觀的宗元甲,發覺眼前此一戰役,哪一邊都不能落敗……
  如果柳天鳴敗在梅少琪之手,固然一生英名付之流水,但“寒川門”中人物,也不會輕易放過梅少琪……如此一來這年輕人在江湖道上就會世途艱辛,寸步難移。
  若梅少琪敗在柳天鳴之手……把梅少琪押回“臥龍莊”,再來個血祭靈堂,那也似乎太殘忍了!
  宗元甲心念遊轉,替自己決定下來……阻止這場廝殺的持續,讓兩人息手罷戰。
  走前兩步,宗元甲朗聲道;
  “柳門主,這位梅老弟,您二位勢均力敵,旗鼓相當,但並無解不開的死結,為免造成流血場面,兩位息手罷戰如何?”
  “赤麟”宗元甲這幾句話出口,雙方都感到十分意外。
  “彩鷹”梅香吟一雙澄澈如水,黑白分明的眸子,朝宗元甲遊轉看來。
  此刻,“開碑手”尤傑看到梅少琪,和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龍爭虎鬥的場面,在他估計中死傷各一……心中正值暗暗焦急之際!
  聽宗元甲說出此話,急步上前,大聲道:
  “琪兒,宗盟主說得不錯,柳莊主手下留情,你還不快快退下?”
  敢情宗元甲已猜出老者的身份,來歷,但“開碑手”尤傑這聲“宗盟主”的稱呼,卻使他暗暗感到疑惑 對方如何認得自己?
  但再一想,宗元甲已想了出來……
  剛才他們三人,藏身墳墓邊樹林,當然已聽到自己跟柳天鳴談的話。
  梅少琪聽到宗元甲、尤傑兩人前後說出這些話,虛晃一招,退向一邊。
  “乾坤雙飛”柳天鳴發現梅少琪如乳虎出柙,銳不可擋;為免自己一生英名,砸在這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之手,是以見梅少琪閃身退下,並不進招趕上,也就收起狼牙刀站停下來。
  懷著濃濃的人情味,“開碑手”尤傑向柳天鳴抱拳一禮,道:
  “剛才琪兒得罪柳莊主之處,小老兒尤傑代為向您告罪!”
  鐵拳不打笑臉人!
  “鐵翎”梅少琪這一套幻變莫測,威猛激厲的劍法,柳天鳴已領教過……現在見尤傑說出這些話,回過一禮,道:
  “不敢,尊駕敢情是昔年江湖上有‘開碑手’之稱的尤傑尤道友?”
  尤傑輕輕呼了口氣,道:
  “慚愧,浪得虛名……”
  轉向宗元甲躬身施禮,道:
  “難得宗盟主蒞臨,排解此一糾紛,小老兒代表梅家姐弟向您致謝。”
  出自由衷的,宗元甲道:
  “尤老丈,您兩肋插刀,義薄雲天,不愧俠義門中本色,宗某感佩之至。”

runonetime 2008-05-29 03:33 AM

第19章 蛛絲馬跡

  尤傑聽到此話微微怔了下,才始會意過來,又躬身一禮道:
  “那是您過獎了,宗盟主……”
  轉身向梅香吟、梅少琪姐弟兩人招招手,道:
  “香兒、琪兒,你二人過來,見過這位江湖英豪,睥睨天下武林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大俠。”
  姐弟兩人走近過來一“彩鷹”梅香吟向宗元甲斂作一禮,道:
  “梅香吟見過宗大俠!”
  “鐵翎”梅少琪涉足江湖不久,雖然對宗元甲的來歷還不甚清楚,但見義伯“開碑手”尤傑如此推崇,是以走近前,十分肅穆的躬身一禮,道:
  “梅少琪見過宗大俠。”
  宗元甲含笑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宗某叨長幾歲,您姐弟兩位不必見外,以後這聲‘宗大俠’改稱‘宗大哥’行了。”
  宗元甲說是“不必見外’,但聽進尤傑耳裡,卻是感到十分意外……
  含著深深的用意,尤傑向姐弟兩人,道:
  “難得宗大俠如此抬愛,香兒、琪兒,快快上前改口見過‘宗大哥’!”
  兩人又以弟妹之禮,見過宗元甲。
  這些時候來,有關梅家滅門慘案之事,其中有個無法釋開的疑團,始終潛伏在宗元甲腦海裡……
  “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是“寧河軒”莊院的男女主人,顯然尚有不少身懷技藝的護院莊丁,憑“龍爪”時修隻身一人,又怎能使梅錚罹上覆巢滅門之痛?
  個中情形,不會如此單純,極可能其中尚有掠陣、把風、前後接應的高手。
  此刻,人海遺子的這一對姐弟,和俠膽義腸的“開碑手”尤傑都在這裡,不妨將這樁滅門慘案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楚。
  心念遊轉,宗元甲向尤傑問道:
  “尤老丈,當年湘中新化東南‘青岩坪’‘寧河軒’莊院,發生這樁梅家滅門慘案,僅是‘龍爪’時修隻身一人所下的手?”
  這是一頁扎心慘痛的往事,“開碑手”尤傑臉肉微微抽搐,道:
  “那時尤某帶了三歲的香吟,住‘青岩坪’西端五十裡的‘藍河橋’鎮上,後來才知道此事……。
  輕輕嘆了口氣,尤傑又道:
  “經鄉鄰傳聞,老夫知道此事,趕來‘寧河軒’莊院時,地上已是一片血屍……其中尚有受傷倒地,並未喪命的護院、莊丁……”
  宗元甲接口問道:
  “經過情形是受傷的那些護院、莊丁所說的?!”
  “開碑手”尤傑點點頭,道:
  “是的,宗大俠……我義弟梅錚,和弟媳康穎,先後喪命在‘龍爪’時修手中……另外還有兩個兇賊,見到‘寧河軒’莊院中護衛、莊丁,逢人就殺……”
  宗元甲接口問道:
  “尤老丈,你可知道這兩人是誰?”
  帶著喑啞的音韻,尤傑道:
  “老夫後來才探聽出來……是‘長門五煞’中的兩煞,‘狼影客’卓雲,‘赤雷’易三春……”
  劍眉微微軒動,宗元甲道:
  “江湖有此傳聞,‘長門五煞’乃是昔年湘西‘九龍崗’,開山立櫃扎下大寨的山大王、綠林巨寇……”
  苦澀的,這位“開碑手”尤傑道:
  “不錯,宗大俠 這就是我義弟、弟妹俠膽義腸,路見不平,所惹來的滅門慘禍……”
  一雙墨玉似的眸子,閃射出兩抹灼人的凌芒,宗元甲問道:
  “此話怎講,尤老丈?”
  “開碑手”尤傑道:
  “江湖上所謂‘盜亦有道’,劫財不劫色,‘長門五煞’卻全不理會這一套……當時有一位從京師告老返鄉的官員袁景山,雇了三輛蓬車,攜帶妻女財物,經過‘九龍崗’之麓,給‘長門五煞’手下嘍囉發覺……五煞帶人下山,將袁景山一家,包括駕駛蓬車的趟子手車夫,悉數殺害,將財物截下……”
  “乾坤雙飛”柳天鳴,和岳申、田敏尚未離去,時光倒轉,“開碑手”尤傑現在所說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頁往事。
  但,聽進三人耳裡,眼珠直直地朝這個“開碑手”尤傑看來。
  尤傑接著道:
  “袁景山有兩個女兒,年輕貌美,五煞將兩人擄上山,竟施輪姦暴行,這兩個姑娘也就活活給他們糟蹋而死……”
  劍眉一剔,宗元甲道:
  “毒逾蛇蠍,這等行止畜生不如。”
  尤傑又道:
  “義弟梅錚,弟妹康穎,兩口子知道這件事後,上‘九龍崗,圍剿盜寨……大煞‘狼影客’卓雲,二煞‘赤雷’易三春,外出未歸,夫婦兩人將三煞‘人屠’曾奇、四煞‘血蝶’尚九齡、五煞‘九尾蠍’彭通斃於劍下,又將這座盜寨,燃起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
  靜靜聽著的孟達,吼了聲道:
  “入娘的,殺得好,燒得好!”
  宗元甲接口道:
  “大煞‘狼影客’卓雲,二煞‘赤雷’易三春漏網在外,知道這件事想必不會干休?!”
  “不錯,宗大俠……卓雲、易三春兩人知道憑自己身懷之學,不是梅錚夫婦倆敵手,就邀了‘龍爪’時修參與其事……”
  一聲驚“哦”,柳天鳴不期然中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時兄弟竟會和綠林盜賊往來?”
  目光移向柳天鳴,“開碑手”尤傑道:
  “千真萬確,柳莊主,小老兒不敢說半句謊言。”
  敢情“乾坤雙飛”柳天鳴,雖然嘴裡說出這句話來,但心中已知道這是一樁鐵錚錚的事實。
  一指山坡地上大小兩座墳墓,宗元甲道:
  “兩座墳墓,尤老丈,都是你所蓋造的?!”
  “開碑手”尤傑點點頭,道:
  “是的,宗大俠 義弟梅錚,和弟妹康穎兩口子合葬一穴,墓碑上用了香兒、琪兒這兩個孩子的題名 那座大墳,才用了老夫名字……”
  一指梅香吟,慨然又道:
  “老夫把吟兒扶養到八歲,帶了這孩子上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懇求一位隱世高人‘北江漁隱’池老前輩,將這人海遺子收列門牆,日後再由她自己了斷梅家滅門的血海之仇廣目光投向梅少琪,宗元甲問道:
  “尤老丈,當時你還不知道這位梅兄弟的下落?!”
  一頁苦澀的回憶,浮現在尤傑的腦海中,搖搖頭,道:
  “不知道 尤某當時找遍‘寧河軒’莊院地上血屍,並未發現劫兒的屍體 老夫相信這孩子是劫後餘生,家人所救……”
  撩起濃濃的感觸,又道:
  “但老夫經過一番反覆思忖,當時一片腥風血雨的殺人屠場,不可能有其他人進入其間,琪兒白白胖胖,惹人憐愛,極可能是那個殺人劊子手時修所劫走的……”
  聽到“殺人劊子手”此話,“乾坤雙飛”柳天鳴的臉肉,微微起了抽搐。
  尤傑又道:
  “老夫為了要揭開這個‘謎’,扮裝成一個撿破爛的老頭兒,走去‘臥龍莊’近圍一帶……那是正值炎暑的夏日,也該是我義弟梅錚地下有靈……‘臥龍莊’的大門前,一個少婦抱著一個幼兒,由於天氣炎熱,那幼兒光背裸胸,只穿一條短褲,貼在少婦臂彎中……”
  投向梅少琪一瞥,尤傑又道:
  “老夫赫然發現,這幼兒的左胸處,有一顆指甲大的硃砂紅痕……”
  聽到“硃砂紅痕”,宗元甲微微一皺眉,無法會意過來,問道:
  “硃砂紅痕又是怎麼回事,尤老丈?”
  “我義弟這對子女,老夫十分疼愛……琪兒那時才三個月大,老夫去寧河軒莊院,經常把這孩子抱在懷中,琪兒左胸就有一顆指甲大的硃砂紅痕胎記……”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你已找到梅兄弟的行蹤下落?!”
  “開碑手”尤傑慨然道:
  “尤某技藝難與仇家對敵,雖然發現琪兒下落,只有埋在自己心頭,待得日後香兒技藝有成,再讓她親手了斷梅家血海深仇!”
  想到丐幫分舵“星狐”賀剛曾說過的話,宗元甲移向“彩鷹”梅香吟道:
  “梅姑娘,去年你曾去了株州鎮上……”
  “是的,宗大哥,香吟此去就是為了尋訪琪弟的下落……”
  “開碑手”尤傑接口道:
  “老夫陪伴香兒前往湘東,暗中注意琪兒的行蹤動靜……前後逗留了數天,才見琪兒離‘臥龍莊’走去株州鎮……老夫找藉口交談,繼後指出他左胸硃砂紅痕,和他身世來歷……”
  倏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向梅少琪問道:
  “梅兄弟,你離‘臥龍莊’一年來時間,又去了何處?”
  梅少琪指向香吟,道:
  “香姐陪我上落雁峰玉甸岩,蒙‘北江漁隱’,池老前輩收列門牆,作為入室弟子……”
  帶著大男孩子的忸怩,梅少琪囁嚅地問道:
  “宗……宗大哥,您可知道‘長門五煞’中‘狼影客’卓雲,和‘赤雷’易三春兩人的下落?”
  宗元甲微微怔了下……尋找綠林巨寇的下落,如何問到我“嘯天盟”盟主身上?
  雖然有這樣想法,但宗元甲並不見怪這個才二十出頭,並無江湖閱歷的梅少琪身上。
  沉思了下,宗元甲十分和悅的答道;
  “梅兄弟,你放心,宗某必協助你姐弟兩人,搜找此二人的行蹤去處!”
  喜悅中又摻含著不安的口氣,“開碑手”尤傑道:
  “宗大俠,您認下這一對弟妹,會添加您不少麻煩呢?!”
  笑了笑,宗元甲道:
  “尤老丈,宗某做人有個原則,該做的事,決不推辭,不該做的事也絕不應諾!”
  “乾坤雙飛”柳天鳴,和岳申、田敏兩人,還留在墓地附近,尚未離去……
  “寒川門”乃是武林俠義門中一個門派,而“乾坤雙飛”柳天鳴,也並非是孤癖自傲,不近人情的人物……眼前所看到、所聽到,使這位“寒川門”門主有了“誤交匪類”的感慨。
  但柳天鳴也替自己深深感到奇怪……
  自己所接觸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也不知凡幾,又如何未曾察覺到“龍爪”時修,有他另外的一面?
  不期然中,柳天鳴叫出“梅少俠”的這個稱呼,笑了笑,道:
  “若不是宗盟主的阻止,老夫險些釀成一件無法挽轉的誤會!”
  梅少琪已聽出對方所指的是哪一件事,帶著稚嫩而又真誠的音韻,道:
  “您老人家,我還是恭稱您‘柳伯父’,但我已不是過去的‘驥兒’,請您老人家叫我‘琪兒’是了。”
  “乾坤雙飛”柳天鳴,含笑微微一點頭。
  帶著試探的口氣,梅少琪問道:
  “關於琪兒的身世來歷,‘龍爪’時修沒有向您提到過?”
  慨然一點頭,柳天鳴道:
  “不錯,時修曾告訴過老夫,但時修所指的,並非昔年‘劍中影’梅錚之子,而是指你琪兒是窮苦人家孩子,爹娘無力扶養,他付出一筆銀子,把你領養下來的。”
  “開碑手”尤傑道:
  “那才是亂朱成碧,胡扯一通……柳莊主,您就相信時修那套說辭?”
  並未替自己掩飾下來,柳天鳴喟然道:
  “在當時來說,尤道友,老夫不會不相信的!”
  抬臉朝天色望了眼,尤傑向梅家姐弟道:
  “香兒、琪兒,我等將這幾位嘉賓,請去前面‘寧河軒’莊院才是!”
  梅香吟應了聲,道:
  “是的,義伯。”
  “寧河軒”莊院離築上兩座墳墓的山坡地,相隔沒有多遠 順著山麓迤邐而上的山坡地拐個彎,就看到一座龐大的建築。
  眾人隨著梅家姐弟,“開碑手”尤傑三人進入莊院……這座“寧河軒”莊院二十多年前,雖然經過一場血的洗禮,又荒蕪了一段時間,但經過尤傑一番整頓後,依然巍峨卓立,已聞不到血的腥味。
  賓主坐下堂廳後,“開碑手”尤傑道:
  “老夫原來住在離此五十裡的‘藍河橋’,為了對這兩個孩子有個照顧,就住進這‘寧河軒’莊院……”
  “寒川門”門主柳天鳴,感慨不已,道:
  “‘疾風知勁草,路遙知馬力’,尤道友,有你這樣一位義兄,梅錚夫婦倆也可瞑目九泉了。”
  尤傑吩咐家人在大廳擺下筵席,接待這數位嘉賓,賓主九人圍桌面坐。
  吃喝中,“開碑手”尤傑道:
  “自從尤某義弟、弟妹遇害,迄今已二十多年,這段漫長歲月中,‘長門五煞’中的老大‘狼影客’卓雲,二煞‘赤雷’易三春,此二人不知匿居何方……”
  誤會冰釋,“旱地蛟”岳申不見外的道:
  “操他奶奶的,這兩個兔崽子,若是尚未打入十八層地獄,還留在這世界上的話,遲早總會找到的!”
  緩緩一點頭,“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岳申說得不錯,尤道友,’若是這兩人尚留在這世上,天涯海角,定難逃脫公道……”
  眾人談著時,“彩鷹’梅香吟輕輕叫了聲“宗大哥”,一雙星星般的明眸,朝宗元甲看來。
  微微一怔,宗元甲問道:
  “梅姑娘,有何見示?”
  嘴角綻出一縷笑意,梅香吟輕輕道:
  “小妹要向您討教幾招。”
  聲音十分輕柔,圍桌而坐的眾人都注意起來……
  尤其“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剛才山坡地上跟梅少琪照面交上手,竟勢均力敵打了個平手 若不是宗元甲中途阻止,還不知鹿死誰手……
  梅少琪就是過去的時驥,時驥原本身懷之學,當然“乾坤雙飛”柳天鳴十分清楚。
  梅少琪赴鄂北落雁峰玉甸岩,在“北江漁隱”池欣指點之下,僅僅一年時間,已有這等出色武技。
  “乾坤雙飛”柳天鳴心念遊轉,自然地聯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梅少琪僅一年時間,就從“北江漁隱”池欣處學得這等上乘武技 “彩鷹”梅香吟八歲列入池欣門牆,迄今已十多年,當然此姝身懷之技,遠在乃弟梅少琪之上。
  現在“彩鷹”梅香吟,要向這位“嘯天盟”盟主討教幾手!
  這“討教”兩字,也就是雙方以身懷之學,一分高低,見個真章。
  不待宗元甲開口,“開碑手”尤傑立即阻止,道:
  “香兒,不得無禮,你怎能向宗大俠說出此等話來……”
  帶著和醇的笑意,宗元甲微微一點頭,道:
  “梅姑娘有此雅興,小兄奉陪就是。”
  尤傑再想阻止,見宗元甲已答應下來 但,兩眼孕含著某種含意,向梅香吟注視了眼。
  “彩鷹”梅香吟觸到義伯投來視線,向宗元甲盈盈一笑,道:
  “宗大哥,您我勝負不計,雙方劍下走過三招就行了!”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梅姑娘,您我既是餵招印證武技,就不在乎使用何種兵器……”
  視線朝大廳上緩緩遊轉 大廳靠牆一張橫桌上,有雙未插花的長頸花瓶,瓶口露出折扇的一角。
  宗元甲長身站起,走到橫桌花瓶處,拿起那把折扇,揮手“嗖”的把折扇張開,原來是一把竹骨紙扇。
  一指手中紙扇,向梅香吟含笑道:
  “梅姑娘,宗某就用這把竹骨紙扇,陪您手中長劍走上幾招!”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您不用長劍,宗大哥,小妹也換一樣東西來奉陪您……”
  一對靈活的眸子朝堂廳滴溜一轉,一聲輕“嗯”,走到庭廳門門角處,隨手取了過來……原來是一根有嬰兒肘臂粗,四五尺長的竹桿。
  微微一怔,宗元甲道:
  “梅姑娘,您用這枝竹桿作兵器?”
  指了指宗元甲手中折扇,梅香吟道:
  “小妹用竹桿陪您折扇,有何不可?!”
  兩人出來大廳外這座佔幅寬敞的庭院……圍桌而坐的眾人,不再吃喝,跟著出來,圍立作壁上觀。
  武家有門外兵器,以折扇禦敵……但此刻宗元甲隨手取來折扇作兵器,跟“彩鷹”梅香吟餵招印證武技,“乾坤雙飛”柳天鳴看來卻感到很意外。
  兩人庭院中央站停,“彩鷹”梅香吟竹桿向上一提,桿尾向著背後一探,一個“金雞獨立”之勢……
  倏然柳腰一折,向宗元甲施個雙方展招之禮,就即疾步迴轉起來。
  這邊“赤麟”宗元甲,左手握竹骨紙扇,右手三指向扇柄一搭,也使了個出手之禮……身形逆向右邊,盤旋幾圈……
  兩人走馬燈般,對走了四五圈……“彩鷹”梅香吟突然把身一挪,連下五步,迫近宗元甲背後,嘴裡脆生生一聲招呼:
  “宗大哥,小妹出手了?”
  宗元甲答聲道:
  “梅姑娘,請!”
  “彩鷹”梅香吟竹竿向前一遞,“倒劈梅花”,照准宗元甲頂頭砸下。
  宗元甲猛一回身,手中折扇向外一標,“毒蛇吐信”,用判官筆拿穴招數,折扇尾端,撞向對方“曲池穴”。
  梅香吟一個“流水步”往後閃退,轉過手中竹桿,“金針刺蝶”,桿頭向宗元甲胸前刺來。
  宗元甲塌身一挪,手中竹骨紙扇閃電似的一圈一兜,“落花飛絮”,又向對方“脈門穴”敲來。
  “彩鷹”梅香吟一坐桿把,右腳向前一滑,竹桿走勢宛若石火電光,“二郎擔山”,直掃宗元甲而來。
  宗元甲轉身一扭步子,左手變式,向外一探,右手折扇“金剛抱柱”,往起 掛……
  一響結結實實“篤”的聲,扇柄敲上竹桿,兩下撞個正著。
  竹桿盪起三尺!
  宗元甲握扇柄的虎口,隱隱發麻!
  敢情雙方兵器,雖然是不起眼的折扇、竹桿,但本身內家功力已灌輸入“兵器”中,是以不下于利刃刀劍之類。
  雙方這一照面交上手,雖然是“印證餵招”,卻也錙銖必較,難分高下。
  姑娘好勝,暗暗一咬銀牙,把師父以魚桿作兵器的“魚桿十八式”,施展出來……
  一片桿影,沉重如山,掠風“嗖嗖”,滿天寒光……雖然是“餵招印證”,卻也迷漫著騰騰殺氣。
  宗元甲手上這把竹骨紙扇,宛若怪蟒靈蛇,隨著身形進退起落,其快如風,滾來滾去其疾若電。
  此刻,宗元甲身上披的是襲長袍,“彩鷹”梅香吟也是一身裙衣……
  雙方身形疾轉之際,袍裙衣袂帶風,帶起呼呼勁風!
  眼前壁上觀的眾人,莫不拭目凝神……這一雙年輕男女手中的兵器,一個是竹骨紙扇,另一個是靠在門角落,連用途也不知道的竹桿。
  但,這兩件東西落在他們兩人手中,卻似如虎添翼,威鎮八方……
  風馳電掣,龍騰鳳翩!
  兩人竹桿、折扇這一照面交上手,眨眼之間,已走了八十餘回合……以目前來說,堪稱旗鼓相當,不分仲伯,都在半斤八兩之間。
  “彩鷹”梅香吟師承一代異人,武林前輩“北江漁隱”池欣,身懷之學可以想見……
  但,她發現宗大哥手中這把竹骨紙扇,委實難以應付 有時重若泰山,有時柔如弱絮。
  這一把不起眼的竹骨紙扇,在“赤麟”宗元甲,這位“嘯天盟”盟主手中施展開來,詭秘離奇,幻變莫測,神出鬼沒,招數自成一家。
  姑娘討教宗元甲,雖然芳心另有一番韻味,但眼睜睜敗落人家手中,卻是有點不甘心。
  一響脆生生嬌叱:
  “著!”
  手中竹桿盤舞翩飛,“魚桿十八式”中“環水裊裊”施展出來,把宗元甲逼退三四尺外……
  接著,竹桿平地一掄,“烏龍擺尾”,直向宗元甲下三路,盤打過來。
  就在這時,宗元甲身形閃挪比眨動眼皮還快,已閃到梅香吟後面,翻手扇柄一點,向對方後腰點來。
  梅香吟急急一塌身,腕把向上一用力,“臥虎當門”,竹桿反腕砸來……
  向右一個盤旋,標向宗元甲右肋。
  宗元甲腳尖踩地,向前一滑,身形一個急轉,手中“竹骨紙扇”一式“龍掃大海”,貼向竹桿,一響“嗒” 的聲起,竹桿被震回……
  宗元甲往回一側,收回折扇,向前一穿,“半天朱霞”,扇柄尾端,直向梅香吟面門襲來。
  梅香吟手中竹桿,已給宗元甲連用內家功力滑出,頓時門戶大開,想要抽招換式已經來不及,只得一咬銀牙,右手向上一穿,掌緣一推折扇,提起內勁,注入右臂,將身一橫,一式“單撞手”出手。
  宗元甲竹骨紙扇,果然給她撞出兩尺多外。
  但宗元甲又是一個側身,“驚龍搗海”,折扇再次轉了回來,直向梅香吟中盤點到。
  梅吟右肩一甩,吸胸縮腹,一個“逆水行舟”之勢,向後一撤,竹骨紙扇一招走空!
  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際,宗元甲肘腕一沉,竹骨紙扇扇柄尾端向前微微一剔……
  一響十分微細“嗒”的一聲,梅香吟圍在腰間的這條粉紅的綢帶,一裂兩截,飄落地上!
  宗元甲閃身退落三步,抱拳一聲:
  “承讓!”
  “彩鷹”梅香吟臉蛋像掩上一塊紅紗,折腰把地上紅帶撿了起來。
  敢情眼前是雙方餵招印證武功,若是真個舍命相搏,梅香吟腰上已給扇柄尾端,戳下一口血窟窿了。
  “開碑手”尤傑近前一步,道:
  “香兒,還不快快謝過你這位宗大哥,宗大俠若不是分寸捏準,只斷了你圍腰布帶,你這條小命,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紅著臉,梅香吟目光投向宗元甲,輕聲道:
  “宗大哥,多蒙您手下留情,香吟謝了!”
  宗元甲含笑問道:
  “梅姑娘,你手上這枝竹桿,施的非劍非刀,更非齊眉棍、仙人杖,是哪一種招數?”
  羞澀一笑,梅香吟道:
  “這是師父以釣魚桿作兵器的‘魚桿十八式’,香吟就拿來充數了。”
  眾人進來大廳圍桌坐下,又繼續他們的吃喝聊談……
  兩顆星星般的眸子遊轉在宗元甲臉上,“彩鷹”梅香吟輕輕一笑,道:
  “宗大哥,武家門外兵器原有‘鐵扇子’這一項,但,您怎麼從花瓶裡,隨手拿起一把竹骨紙扇,就能作兵器使用?”
  敢情“彩鷹”梅香吟雖然是當代武林一位前輩人物“北江漁隱”池欣的弟子,但江湖閱歷見聞尚不多,是以才問此話。
  宗元甲見找出這樣一個話題來,含笑答道:
  “武家以本身內家修為,必要時以‘束濕成棍’來禦敵……宗某運用一把竹骨紙扇,也是同樣的情形……”
  梅少琪插上一句,道:
  “宗大哥,您為何不帶大嫂出來結伴同行,蹤遊江湖?”
  聊談中,梅少琪不期然地問出此話,聽進梅香吟耳裡,不由朝宗元甲看來。
  嘴在飲酒,孟達的兩只耳朵閒著,梅少琪這話注進他耳裡,不等宗元甲回答,已咧嘴一笑,接口道:
  “嗨,梅少俠,我們盟主不但沒有‘夫人’,連紅粉女伴也還沒有一個呢!”
  “鐵翎”梅少琪聽到這話,不禁輕輕“哦”了聲。
  剛才宗元甲已引見介紹,梅少琪知道這個鐵塔似的中年人,是“金戈雙衛”之一的“鐵背熊”孟達。
  “彩鷹”梅香吟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原因來,聽到孟達說出這話,綻開春花般的笑靨,笑了起來。
  眼前這座“寧河軒”莊院,“開碑手”尤傑已找來幾個使喚的底下人……
  小李子是個年紀二十左右,肥肥胖胖的年輕人,他來“寧河軒”莊院沒有固定的專職,只是跑跑腿一個“打雜的”。
  小李子走來圍桌而坐的“開碑手”尤傑背後,欲語還休的站在一旁……
  尤傑並未注意,認為是端菜來的,半晌,未見把菜端上桌,這個小李子還是愣愣的站在後面。
  轉過臉,尤傑朝小李子望了眼,問道:
  “有什麼事嗎,小李子?”
  小李子囁嚅了下,道:
  “尤……尤爺,有件事小的想來覺得很奇怪,不知道該不該稟報您?!”
  尤傑微微怔了下,道:
  “小李子,什麼事使你奇怪?”
  指了指大廳門,小李子道:
  “尤爺,莊院大門外站了個人,一直向咱們這‘寧河軒’莊院張望……”
  笑笑,“開碑手”尤傑道: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小李子,平時這‘寧河軒’莊院一直冷清清的,今日來了幾位客人,喝酒談笑聲傳出,自然引起附近街坊鄰居的注意。”
  搖搖頭,小李子道:
  “這裡街坊鄰居,小的都認得,不是住在附近一帶的……”
  揮揮手,尤傑有點不耐煩的道:
  “那就是過路的客人,小李子,別理會他了!”
  小李子還是站著,沒有離去,搖搖頭,道:
  “不像是過路客人,尤爺,那人站下已有半個多時辰了,小的進進出出莊院大門,那人就站在一棵大榕樹下……”
  指了指梅香吟、宗元甲兩人,又道:
  “剛才梅姑娘和這位大爺外面廳院比武,那人還站在莊院籬笆處偷偷看著……”
  打雜的小李子說出上面這些話,不但“開碑手”尤傑,圍桌而坐的眾人聽來,都已覺得不像是樁尋常的事。
  宗元甲問道:
  “小李子,那是何等樣一個人?”
  彎彎腰,小李子道:
  “回大爺,看來年紀有六十左右,著一件長褂,是個瘦瘦的老頭兒……”
  “乾坤雙飛”柳天鳴問道:
  “現在還在外面嗎,小李子?”
  點點頭,小李子道:
  “的是,大爺,小的進來大庭時,那人還一直探頭朝莊院張望……”
  “開碑手”尤傑站起身,道:
  “待老夫前去一看……”
  柳天鳴接口道;
  “不能打草驚蛇,使對方有了防患。”
  一點頭,尤傑道:
  “尤某知道,柳門主!”
  “七碑手”尤傑出大廳而去……不多時,帶著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進來。
  “赤麟”宗元甲問道:
  “可曾看到此人,尤老丈?”
  坐下桌座,“開碑手”尤傑道:
  “是個臉龐削瘦,身材頎長,身披一件長褂的老者……看來很像店家買賣掌櫃的,行止鬼鬼祟祟,生怕給人發覺似的……”
  一頓,又道:
  “虧得小李子眼尖,給他發現了這情形。”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眼前我等雖然不知道此人內委底細,但從他這份詭秘的行藏看來,顯然在暗中注意這‘寧河軒’莊院……我等不妨也來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向僧浩看來,又道:
  “僧浩,這件事就偏勞你了!”
  這個“金戈雙衛”之一的“燕子飛”僧浩,站起身,道:
  “暗中銜尾跟蹤,盟主?”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僧浩,但千萬不能讓對方察覺到……我等就在這裡等你的消息。”
  僧浩點點頭應了聲,出大廳而去。
  一副百思不解之色,“開碑手”尤傑道:
  “這人又是誰,暗中注意這“寧河軒’莊院 二十二年前,老夫義弟‘劍中影’梅錚,弟媳‘飄雪’康穎,倆口子掃平九龍崗盜寨 剩下‘狼影客’卓雲、‘赤雷’易三春,會同‘龍爪’時修,來‘寧河軒’莊院做下這樁暴行……目前卓雲、易三春兩人漏網在外……”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二十二年的時間,是段漫長的歲月,一切都在演轉中……難道是九龍崗盜寨的餘孽?”
  宗元甲接口道:
  “這件事要等僧浩回來,或許能找出其中的端倪……”
  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投向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道:
  “剛才小李子說,那人在莊院籬笆外,暗中注意我們兩人的印證武技……或許此人感到好奇,才偷偷張望的?”
  宗元甲道;
  “從小李子的話中聽來,這個行止詭秘的老者,於我們比武之前,已在暗中注意‘寧河軒’莊院……我們已回大廳,那人還未曾離去 由此可見,梅姑娘,並非偶然為了比武,才引起這人的好奇,可能尚有其他原因!”
  眾人午膳過後,在大庭上談著時,僧浩匆匆走了進來宗元甲問道:
  “你銜尾跟蹤,僧浩,可曾找出些蛛絲馬跡?!”
  坐下橫邊一張椅子,僧浩道:
  “我走出莊院大門外,那人正要離去,我就悄悄跟在後面……”
  “開碑手”尤傑接口道:
  “僧護衛,您可知這老者是何等樣人物?”
  僧浩道:
  “我銜尾跟著走上‘青岩坪’鎮大街……這就怪了,這老頭兒原來是鎮街南端,一家‘太白居’酒店掌櫃的……”
  聽到老者身份竟是酒店掌櫃的,宗元甲不由怔了下,百思不解,道;“除了尤老丈,梅家姐弟外,我等初來‘青岩坪’東郊‘寧河軒’莊院,與這老者素昧生平,更非那家‘太白居’酒店座上常客……這老者因何注意這裡‘寧河軒’莊院……”
  僧浩又道:
  “我找了個藉口,向鄰近店舖探聽,才知道那老頭兒叫‘馬飛’……”
  輕輕念出“馬飛”兩字,宗元甲道:
  “這個‘太白居’酒店掌櫃的馬飛、行止詭秘,耐人尋味,雖然九龍崗盜寨之事,已有二十多年,但不妨在這馬飛身上作一番試探……”
  “雲中鵬”田敏接口道:
  “‘太白居’既是侍候客人的酒店,我等不如隨喜光臨,做個座上之客。”
  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田兄,宗某正是此意。”
  兩顆靈活的眸子滴溜一轉,“彩鷹”梅香吟道:
  “宗大哥,剛才我們在外面庭院印證武技,義伯和柳門主等數位都圍立四周,這馬飛老頭兒既然偷偷在籬笆外窺看,想必他早已認得清我們,現在再去‘太白居’,不怕‘打草驚蛇’?”
  一笑,宗元甲道:
  “這只是‘認識’,梅姑娘,但不會知道我們去‘太白居’酒店的內委真相……我們找去‘太白居’酒店,視若無睹,就不必理會掌櫃的馬飛如何。”
  日落西山,倦鳥歸林,前面“青岩坪”鎮上炊煙裊裊,正是吃飯的時分!
  一夥人來到“青岩坪”鎮上,僧浩一指前面,道:
  “盟主,過去不遠就是‘太白居’酒店……”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等不妨裝作偶然而入,並非專程趕向這家‘太白居’酒店……孟達,這話你得記住了!”
  孟達點點頭,道:
  “使得,盟主,我孟達知道。”
  三人走在前面,“開碑手”尤傑、梅家姐弟,和“寒川門”中三人殿後。
  酒店飯館就是這份德行,若是客人一廂情願,長驅而入,店夥雖招呼,但並不“熱烈”,如果幾位客人站停下來,猶疑不決,是否進這家菜館,裡面的店夥,甚至於掌櫃的,就會施出渾身解數,死揪活拉,要把這幾位客人請進裡面。
  三人談著時,已來“太白居”酒店的大門前,宗元甲站停下來,道:
  “我們就去這家酒店喝一杯吧!”
  孟達朝這家“太白居”酒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望了眼,一掀鼻子“哼”了聲,道:
  “這種見不得人的小酒店,哪會做出什麼好菜來,我們再往前面看看。”
  孟達這陣擊鼓敲鑼的聲音,裡面的店夥,和櫃檯上的掌櫃都已聽到 那個削瘦頎長掌櫃的,看到三人,似曾相識,臉色微微一怔。
  銜尾“乾坤雙飛”柳天鳴等六人,已走近跟前……這個“鐵背熊”孟達,敢情這家“太白居”酒店曾咬了他鼻子,踩了他尾巴,有八輩子的過不去,指了指“太白居”酒店的大門,哇哇吆喝的道:
  “我們怎麼去這樣一家窩囊的小酒店,入娘的,到時化了大把錢,來個酒不醉,飯不飽!”
  這幾句話,聽得銜尾過來的柳天鳴等六人,連連點頭,覺得十分有理。
  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卻跟這家“太白居”酒店,沾親帶故,有三篙子打不到底的淵源,含笑道:
  “我看這家‘太白居’酒店一定錯不了,明窗淨几,乾乾淨淨……”
  裡面那個削瘦的掌櫃,一看,嘿,男女客人有十來個,這是一筆大買賣,忙不迭親自出來張羅……哈腰一躬到地,道:
  “幾位大爺,請裡面坐,小店雖然不大,保證您幾位吃得滿意!”
  牛眼一瞪,頸子一直,孟達吆呼的道:
  “屁的滿意……你們這家酒店,準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入娘的,專門坑人的……”
  客人是衣食父母財神爺,掌櫃的可不敢得罪,哈腰一禮道:
  “這位客官爺,小店貨真價實,從來不敢得罪客人……”
  宗元甲笑了笑,道:
  “我說孟達,我們來這裡就是一頓酒飯,吃得滿意下次再來,不然以後就換一家,這不就行啦!”
  這場戲,連唱帶做演完,眾人魚貫走進店堂……掌櫃的呼了一大口氣,這筆買賣總算做成了。
  掌櫃的親自張羅,把這九位男女客人,引入中央大圓桌坐下,把他們點下的菜,親自交待廚房。
  不多時,酒菜端上,掌櫃的衝著孟達咧嘴一笑,指了指桌上菜,道:
  “您這位客官爺,嘗嘗小店做出的口味如何?”
  並不領情,孟達眼皮一翻,道:
  “上了賊船,想逃也逃不了啦!”
  這位掌櫃的,手掌使勁的朝自己臉上抹了把,轉身離去。
  不錯,這出戲演完,他們不是專程來這家“太白居”酒店的了。
  這家“太白居”酒店裡的客人漸漸加多,大門裡端牆沿櫃檯上那掌櫃的,已沒有注意到這張桌座。
  “開碑手”尤傑含笑道:
  “宗大俠,孟護衛這套‘演技’真不錯呢!”
  旁邊。彩鷹”梅香吟,嘻地一笑,道:
  “這一來,這個掌櫃的再也不會懷疑,我們是專程找來這裡的!”
  “寒川門”門主柳天鳴接口道:
  “我們先摸出掌櫃的娘家底細,宗老弟,他是不是僅是這家‘太白居’掌櫃,還是尚有其他名堂。”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找個藉口跟這個掌櫃接近,探探他的底細……”
  這張圓桌座上眾人,藉口要跟掌櫃的接近,但這掌櫃的馬飛,又何嘗不是如此想法……
  剛才給孟達碰了個灰頭土臉,此刻店堂裡客人不少。這掌櫃的馬飛又走了過來,哈腰一禮,道:
  “各位覺得口味如何……”
  眼光遊轉,落到孟達身上時停了下來 這是一位最難侍候的客人。
  一掀鼻子“哼”了聲,孟達道:
  “魚兒帶著騷腥味,叫人吃不進嘴!”
  馬飛哈哈一笑,道:
  “這位大爺,魚兒多少有點腥味,不然就不是魚兒啦……”
  宗元甲出手闊綽,向掌櫃的馬飛又要了幾味名貴的佳肴……馬飛連連應諾,親自下去吩咐廚房,心裡卻在暗暗嘀咕:
  “這一桌上的酒菜,可以抵上‘太白居’酒店三天的買賣,就是其中那個渾小子,不容易侍候……買賣倒是另外一回事,探探他們底細再說!”
  心念打轉,馬飛吩咐另外一名店夥坐在櫃檯,自己走了過來,含笑道:
  “各位大爺,菜很快就上來啦!”
  孟達很難侍候,宗元甲卻是滿臉春風,和和氣氣,拉過一張椅子,含笑道:
  “掌櫃的,菜是你們‘太白居’酒店廚房做的,帳是我付的,‘借花獻佛’,坐下一起幹一杯,不必見外!”
  馬飛聽到這幾句話,不但受寵若驚,而且正合自己心意,連聲“叨擾”,就坐了下來,就即吩咐店夥拿來一付筷杯。
  宗元甲在他空杯裡斟下酒後,問道:
  “掌櫃的高姓大名,不知如何稱呼?”
  馬飛欠身一禮,道:
  “不敢,小老兒姓‘馬’叫‘馬飛’……”
  也想問對方姓名,卻又不敢冒昧的說出嘴……對方是上門照顧買賣的客人,可不是在交往場中見到的人。
  找到一個話題,宗元甲問道:
  “馬掌櫃世居這湘中新化附近的‘青岩坪,鎮上?”
  把撙聊天,酒中打發時間,馬飛道:
  “小老兒並非世居此地,是外地來的……”
  這位“寒川門”門主柳天鳴,含笑問道:
  “馬掌櫃,您是自何處喬遷這裡‘青岩坪,的?”
  馬飛道:
  “小老兒是自湘西來此的……”
  聽到“湘西”兩字,“開碑手”尤傑不禁注意起來 昔年“長門五煞”,開山立櫃的盜寨,就在湘西“九龍崗”
  向馬飛舉酒相邀,“開碑手”尤傑一口酒送進嘴後,接著問道:
  “馬掌櫃仙鄉是湘西何處?”
  馬飛陪了對方一口酒後,道:
  “湘西九龍崗……”
  “九龍崗”三字一出口,馬飛接上又道:
  “九龍崗山麓一處‘百里亭’鎮上。”
  尤傑聽到“九龍崗”地名,抬臉朝宗元甲投過一瞥。
  敢情這個“太白居’酒店掌櫃的馬飛,知道眼前這夥人來自“青岩坪”近郊東端的“寧河軒”莊院,但,他把這話故意問了出來:
  “您數位是路過此地,還是本地鄉鄰?”
  天底下有些事情,往往會有不可思議的巧合,眼前這個“太白居”掌櫃的馬飛,就是如此……
  馬飛昔年有個不雅的稱號叫“鼓上蚤”,乃是湘西九龍崗,漏網逸走“長門五煞”一夥盜匪中的餘孽。
  “長門五煞”劫財劫色,做下喪天害理,令人髮指的暴行,激怒俠義門中“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兩人。
  兩口子劍斃“五煞”中三煞,敉平盜寨,“鼓上蚤”馬飛,卻給成了漏網之魚。
  是以,繼後梅家一門,遭“五煞”中的“狼影客”卓雲、“赤雷”易三春兩煞,和另外那個“龍爪”時修滅門所害,馬飛全都知道……
  顯然對“青岩坪”東郊“寧河軒”梅家莊院此一地點,他也知道。
  但“鼓上蚤”馬飛並不清楚“開碑手”尤傑,和梅家姐弟的來歷。
  馬飛從“青岩坪”近郊東端一帶,收了老客人欠下“太白居”的酒帳回來,經過“寧河軒”莊院大門前,發現原來冷清清的莊院,裡面突然有喝酒談笑的聲音傳出,不由暗暗怔住,才偷偷上前窺視。
  後來又看到一對年輕男女,在庭院餵招比武,看來都是身懷絕技之流,更使他注意起來。
  但馬飛鬼鬼祟祟的行藏,卻落進“寧河軒”莊院打雜的小李子眼中。
  眼前,這個昔年九龍崗盜匪餘孽,既想知道這夥人的底細來歷,而宗元甲等眾人,也想摸出這個“太白居”酒店掌櫃的娘家。

runonetime 2008-05-29 03:34 AM

第20章 江湖豪客

  見馬飛問出這話,宗元甲道:
  “我等並非途中經過,而是從‘青岩坪’東郊‘寧河軒’莊院來這裡的……”
  馬飛順著對方的口氣,接口道:
  “原來您這位客官爺是‘寧河軒’莊院的莊主?!”
  一指“開碑手”尤傑,道:
  “這位尤傑道友,目前帶了一對姪兒姪女,暫居‘寧河軒,莊院,其實他三位,也並非‘寧河軒’莊院的主人……”
  眼前馬飛想要知道的,就是這個來龍去脈,但宗元甲所說的,卻無法會意過來……
  兩顆眼珠連連眨動,馬飛問道:
  “大爺,這位尤爺既非莊院主人,又怎會住在‘寧河軒’莊院中?”
  從馬飛說話神情中,宗元甲已有幾分看出,此“太白居”酒店掌櫃的馬飛,似乎跟昔年梅家滅門慘案,牽上一絲關係。
  從湘西九龍崗遷居來此,可能就是昔年“長門五煞”中的餘孽。
  心念閃轉,宗元甲找出一套說辭,道:
  “這位尤傑兄,早年跟‘寧河軒’莊院主人,是極知己朋友,此番帶了兩個姪兒姪女前來投奔,卻發現‘寧河軒’莊院‘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座空宅,三人一時沒去處,就住了下來。”
  馬飛聽到這些話,對這幾位衣衫鮮明的男女,已有若干理會過來。
  酒中聊談,天南地北並無主題 “開碑手”尤傑問道:
  “馬掌櫃,您從湘西喬遷來此有多久了?”
  搬指算了算,馬飛道:
  “已有十五六年了!”
  宗元甲對這個“太白居”酒店掌櫃的馬飛,真個十分客氣,敬酒後,轉移到一個話題上,問道:
  “馬掌櫃,您從湘西遷居來此,在下向你探聽一個人,不知您是否知道?”
  兩顆眼珠滴溜一轉,馬飛道:
  “客官爺,不知您探聽的是誰?”
  宗元甲含笑道:
  “早年湘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位英豪,人稱‘狼影客’卓雲……馬掌櫃可知此人?”
  嘴裡念出“狼影客”卓雲這名號,臉色接連數變,半晌,才問道:
  “客官爺,您認識此人?!”
  笑了笑,宗元甲道:
  “在下心儀已久,惜無緣一面!”
  馬飛對這位看來年紀不到三十的年輕人,身懷之學,已在“寧河軒”莊院籬笆外,偷偷看到過,但不知是何等樣人物。
  朝宗元甲臉上注視了眼,馬飛道:
  “客官爺,您貴姓哪,小老兒也好有個稱呼?”
  宗元甲並不隱瞞,一笑,道:
  “區區宗元甲,蒙武林同道見愛,送了個‘赤麟’的稱號。”
  一聲輕“哦”,馬飛道:
  “原來就是您,宗爺!”
  馬飛知道對方的名號後,宗元甲剛才說出“心儀”兩字,使他暗暗感到詫異 “狼影客”卓雲的身世來歷,和這位“赤麟”宗元甲的身份底細,再也無法連貫起來。
  馬飛沒有把話接下,朝宗元甲帶著一副不解的神情看來。
  宗元甲一笑,又道:
  “盜亦有道,黑白兩道,殊流同源……馬掌櫃,您說宗某此話是否?”
  聽到這話,馬飛這才連連點頭道:
  “不錯,確是如此,宗爺……”
  宗元甲接口道:
  “對這位‘狼影客,卓雲,宗某心儀已久,馬掌櫃,您從湘西來此,是否知道何處可以見到這位卓老英雄?”
  沉吟了下,馬飛道:
  “這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但不知道現在這位卓爺是否還在九龍崗山麓的‘百思裡亭’鎮上。”
  眼前雙方各有所獲……這個“太白居”酒店堂櫃的馬飛,已知道“赤麟”宗元甲等,在“寧河軒”莊院露臉的來龍去脈。
  至於宗元甲等眾人,在這人海茫茫,歲月演變中,也已探得五煞之首“狼影客”卓雲行蹤下落……找著卓雲,就不難知道二煞“赤雷”易三春的去向。
  馬飛站起身告辭離去,宗元甲等也就並不挽留。
  “太白居”酒店店堂裡,一片猜拳豁令,飛觴把盞之聲,不會給人注意到這張圓桌座上談話的聲音。
  “鐵翎”梅少琪抑低了聲音,道:
  “宗大哥,剛才那掌櫃的,所說的話,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赤麟”宗元甲道:
  “梅兄弟,你是指‘狼影客’卓雲的行蹤下落?!”
  點點頭,道:
  “是的,宗大哥,那個掌櫃的,不會來個信口胡編,隨便找個去處來?”
  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剛才談話中,宗某並未向馬飛牽涉到二十二年前,‘寧河軒’莊院‘恩、仇’兩字,看來是不會的,梅兄弟。”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十五六年不是一段短暫的歲月,宗老弟,卓雲、易三春兩人,不知是否會有其他的變動?!”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這要等宗某找去湘西‘百里亭’鎮問後,才會知道……”
  脆生生一聲“宗大哥”,“彩鷹”梅香吟道:
  “您要去湘西‘百里亭’鎮甸?!”
  聽來出奇,宗元甲含笑道:
  “如果逗留此地‘青岩坪’鎮上,梅姑娘,宗某又如何能見到這個‘狼影客’卓雲?”
  梅少琪接口道:
  “宗大哥,我和香姐要跟您一起去了!”
  “開碑手”尤傑慨然道:
  “香兒、琪兒,這是梅家血海之仇,宗大俠兩肋插刀“義無後顧”,才插手這件事,老夫和你姐弟兩人,難道袖手作壁上觀不成?”
  微微一笑,宗元甲話題移向“寒川門”門主柳天鳴等三人這邊,道:
  “湘西此行,不敢偏勞您和岳兄、田兄兩位……”
  微微一頓,又道:
  “宗某有件事,要相煩柳門主……”
  “乾坤雙飛”柳天鳴接口問道:
  “宗老弟,您說,什麼事?”
  宗元甲道:
  “湘北洞庭湖南岸‘明湖山莊’金雕晏兆雄,如前來連絡,請柳門主告訴他,宗某已往湘西一行。”
  柳天鳴一笑,道:
  “這件事還用得您來交待,宗老弟?”
  宗元甲揮手招來店夥,“太白居”酒店掌櫃的馬飛,已銜尾走了過來,哈腰一禮,道:
  “宗爺,小店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宗元甲會了帳後,偕同眾人出來“太白居”酒店,回返“寧河軒”莊院。
  翌晨,“寒川門”門主柳天鳴、“旱地蛟”岳申、“雲中鵬”田敏三人,向宗元甲等道過後會之期後,跨上駿騎離去。
  暮秋初冬交替之間,藍天豔陽下,只感到一縷暖意,已不像盛暑中那般炎熱了!
  官道上六匹坐騎,腳程不快,緩緩往西端方向而去……馬鞍上是“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僧浩、孟達、梅家姐弟兩人,和“開碑手”尤傑。
  突然想到那件事上,“開碑手”尤傑道:
  “太白居酒店掌櫃的馬飛,只說了湘西‘百里亭’這樣一個地點,宗大俠,我等又向何處搜找‘狼影客’卓雲,和‘赤雷’易三春兩人?”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達接口道:
  “搜訪‘狼影客’卓雲,和‘赤雷’易三春兩人行蹤,不會很困難,這兩人是地方上知名之士,百里圈圍內之人,不會不知道……”
  微微一頓,又道:
  “我等抵達‘百里亭’鎮上,向酒肆飯館,或是客棧掌櫃的那裡,相信一問就問出來了……”
  宗元甲朝他遊轉看來,笑了笑,道:
  “我說孟達,你向酒店客棧這一問,可把你的頸子套住了……不錯,卓雲、易三春是地方上知名之士,但他們這兩人的‘知名’,可不是樂善好施,地方上的知名富紳,而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官家行文緝捕,地方上鄉民恨之蝕骨的江洋大盜……”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達吸了口冷氣,回不出話來。
  宗元甲又道:
  “我等找上酒店、客棧向掌櫃的探聽,他們知道也不會說,心裡卻在懷疑,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強盜腿,土匪頭呢!”
  緩緩一點頭,“開碑手”尤傑道:
  “不錯,宗大俠,我等向當地鄉民一探聽,小則惹上麻煩,大則一場災禍!”
  兩條柳眉兒微微一蹙,梅香吟向宗元甲問道:
  “宗大哥,咱們路遠迢迢找來湘西,連卓雲、易三春兩人落腳的地點還不知道,那怎麼能辦事呢?”
  一手握著韁繩,宗元甲進入沉思之中,半晌,目光投向孟達,微微一笑,問道:
  “我說孟達,在童年時,有一套玩意兒,不知你知不知道?”
  眼皮連連眨動,孟達道:
  “童年時候的玩意兒多呢,盟主,您指的又是哪一門?”
  一副稚氣未脫的神情,宗元甲做了做手勢,道:
  “‘官’、‘打’、‘捉’、‘賊’,孟達,你知不知道?”
  梅香吟一綻臉,“噗哧”笑出聲來。
  愣了下,孟達才點點頭,道:
  “嗯,我懂,盟主……那是折成四個紙卷兒,由撿到‘捉’字紙卷兒的人來捉‘賊’,抓對了人,就由‘官’來宣判,再讓‘打’的來打……若是抓錯了人,‘捉’的自己反而要挨揍……”
  一臉迷惑之色,“開碑手”尤傑問道:
  “宗大俠,我等去‘百里亭’搜找卓雲、易三春行蹤,難道跟這門小玩意兒扯得上關係?”
  一笑,宗元甲道:
  “我們抓個小偷兒來,去找強盜王……綠林黑道上,就是這淌混水,雖然小偷兒跟土匪頭,各有各的神通,各有各的手法,但他們是一條線上的……”
  一頓,又道:
  “混在‘百里亭’一帶的小偷兒,他們不會不知道當年開山立櫃,九龍崗紮寨的山大王,‘狼影客’卓雲等那一夥盜匪……”
  僧浩愕然道:
  “這就難了,盟主,小偷兒臉額上不會貼個‘賊’字,捉賊捉贓,明明知道這個是賊,可也沒法下手去抓呀!”
  笑了笑,宗元甲道:
  “不難,僧浩,我有辦法……”
  轉向孟達,宗元甲又道:
  “我說孟達,別的你佔不上‘榜首’,演戲可有你一絕,到了‘百里亭’鎮上,你再演出一手……”
  宗元甲把這出“戲”的“劇情”,詳詳細細向孟達說了一番。
  咧嘴一笑,孟達點點頭,道:
  “使得,盟主,我孟達就來演這一手。”
  “百里亭”是處繁榮、熱鬧、不下于縣城的鎮甸……鎮街鬧處有家“樂天樓”酒店,宗元甲等六人下了坐騎,走進這家酒店。
  店夥把吃喝的端上,眾人邊吃邊聊談起來……
  這只囊袋原來搭在馬鞍上的,孟達把它解下,負在肩背上,眾人吃喝談著時,孟達把這沉甸甸的囊袋,又放到桌上。
  把囊袋口解開,“骨洛洛”流出大堆的東西來 嘿!一錠錠雪花白銀的銀元寶。
  孟達活像一個“守財奴” 銀子沒有味道的,他拿起一只銀元寶送到鼻子前面聞了聞,銀子不能吃的,他卻把一只銀元寶送進嘴裡,用牙齒咬了幾下。
  又點點頭,孟達才把桌上銀元寶,小心翼翼,一錠錠放進囊袋裡……這才開始吃喝起來。
  現在正是午膳時分,這家“樂天樓”酒店買賣也正是高峰時候,店堂裡坐無虛席,坐滿了客人。
  宗元甲等眾人正在吃喝談著時,一響“嗒”的一聲,桌邊放著的那一囊袋銀子,給人擠落地。
  這人連聲陪不是,把掉落地上的那只囊袋,撿起後,照式放到桌邊。
  宗元甲轉臉一瞥,是個身著長袍,獐頭鼠目,看來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撿起囊袋放到桌上後,宗元甲目注囊袋一眼,式樣差不多,仔細看去,已換了一只,就即向僧浩、孟達兩人示意一瞥。
  中年人疾步出店門,僧浩、孟達銜尾追出,宗元甲亦殿後跟上。
  這中年人走在街上跑得快,三人施展“流水步”,不徐不疾,相隔兩人跟在後面。
  出鎮郊,人跡漸漸稀少,僧浩不怕驚世駭俗,身形拔起,一縱三丈,把那中年人去路攔擋住。
  宗元甲、孟達銜尾跟上 前路擋下,後路截住,這人就被夾在中間。
  中年人眼珠連連滾轉,色厲內荏,道:
  “你三人想怎麼的……”
  孟達嘴裡念出“怎麼的”三字,揮起蒲扇大的手掌,在中年人臉上,摑下一記大耳光。
  中年人一手摀上挨打的臉頰,猶是不服氣的道:
  “光天化日,目無王法,竟敢出手打人?”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是你摸錯了門,找錯人,朋友,‘樂天樓’酒店換下的東西拿出來吧!”
  中年人正要支吾不承認時,僧浩出手如電,一記擒拿中的“過肩背”把他摔個四平八穩,翻倒地上。
  孟達把中年人長袍衣角一撩 不錯,腰帶上拴著一只囊袋。
  一聲吆喝,孟達把中年人從地上揪了起來,指上他鼻尖,道:
  “孫子,腰帶上拴著的東西,你從哪裡來的?”
  江湖上混混的,眼睛裡不揉細砂……這小偷兒已知道碰上釘子,遇到扎手人物……“光棍不吃眼前虧”……
  小偷兒解下腰間囊袋,雙手奉上,道:
  “大爺,東西都在這裡,沒有少了一個角……”
  孟達吼了聲,道:
  “入娘的,孫子,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耽誤了我們吃喝,掃了大爺們的酒興……”
  “啪”的聲,孟達又送上一記結結實實的大耳光,瞪著眼,道:
  “你說,孫子,你是想官了,還是私了?”
  小偷兒給打個暈頭轉向,口血直流,吶吶道:
  “大……大爺,‘官了’又如何,‘私了’又如何?”
  孟達比手劃腳,道:
  “官了,送你去官家衙門,少不了你五十大板,私了,哼,把你扔下河裡餵大王八……”
  小偷兒苦下臉,道:
  “您三位大爺,看來也是江湖中人物……咱皮七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三位,請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吧!”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饒你不難,皮七,我問你一個人,你可知道?”
  小偷兒皮七眨眨眼,道:
  “是誰,大爺?”
  宗元甲道:
  “昔年坐寨九龍崗的‘狼影客’卓雲,皮七,你可知此人?”
  皮七聽到這話,臉色驟變,噗的跪倒地上,連磕三個頭,這才道:
  聽到“江湖同道”,宗元甲滿肚子不是味道……這一來,自己三人豈不也成了姦淫擄掠的土匪強盜?
  心念閃轉,宗元甲並不加以糾正,接著問道:
  “皮七,‘狼影客’卓雲離九龍崗後,現在紮寨何處?”
  臉色一寒,宗元甲又道:
  “皮七,你若不說個清楚明白,來個信口胡扯,以後你就別想在這‘百里亭’一帶混了。”
  皮七從地上站起,一哈腰道:
  “大爺,您三位是‘狼影客’卓雲的江湖同道,小的藉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向您三位信口胡扯……”
  微微一頓,又道:
  “離‘百里亭’鎮東端六十裡,那裡也是九龍崗山腳下,有一個叫‘藏龍坳”的山坳中 那一帶十分荒僻……找去那裡就是了!”
  聽到“荒僻”兩字,宗元甲不厭其詳,問道:
  “皮七,‘藏龍坳’一帶,可有什麼特徵之處?”
  想了下,皮七道:
  “不錯,‘藏龍坳’附近一帶,有不少老松古柏……”
  微微一頓,又道:
  “藏龍坳一二十裡圓內,有卓寨主手下弟兄的‘哨子’,他們如果知道你三位是卓爺的江湖同道,不用說,一定會前面帶路……卓爺坐寨的‘藏龍坳’,他們都稱作‘刀馬寨’……”
  聽到這些話後,宗元甲知道這個妙手空空的小偷兒皮七,所知道的也僅是這些。
  轉過一個話題,宗元甲道:
  “盜亦有道,皮七,你應該知道這四字……你做妙手空空沒本錢的買賣,不能向老殘、窮困的人下這一手,你可知道。”
  彎彎腰,皮七道:
  “大爺,小的記得您的吩咐!”
  宗元甲收起那囊袋銀子,交給孟達,揮揮手,道:
  “你去吧,皮七。”
  皮革聽到這話,如蒙大赦,疾步往“百里亭”鎮的郊外方向逸去。
  三人回來“樂天樓”酒店 “開碑手”尤傑問道:
  “您三位收穫如何,宗大俠?”
  坐下桌座,宗元甲含笑問道:
  “不虛此行,已找出一些有關‘狼影客’卓雲的端倪……”
  把剛才小偷兒皮七所說的情形,宗元甲告訴了尤傑,和梅家姐弟兩人。
  梅香吟嘻地一笑,道:
  “宗大哥,那個小偷兒皮七,把你也看作坐地分贓的山大王了?”
  宗元甲道:
  “將錯就錯 宗某主要是在那小偷兒皮七身上,獲得準確的資料。”
  “開碑手”尤傑道:
  “宗大俠,現在我等已探得,有關‘狼影客’卓雲‘藏龍坳”刀馬寨’這一地點,是否就此下手……”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剛才小偷兒皮七,雖然輕描淡寫,說出‘藏龍坳’‘刀馬寨’這個地點,但據宗某看來,‘狼影客’卓雲不會是盞省油的燈,情形也不會如此單純。”
  緩緩一點頭,“開碑手”尤傑道:
  “不錯,宗大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等對‘藏龍坳’中那個‘刀馬寨’的情形,最好有更深切的了解……”
  他們這張桌座上談著時,來這裡“樂天樓”酒店午膳的客人,不少是只用飯不喝酒的,是以尖峰時間一過,就有不少桌座空了下來……”
  旁邊那張空桌座上,人影一暗,有兩個客人坐了下來……一個是高個子,另個那個五短身材,身腿粗壯,左臂扎上白布,似乎受了傷。
  矮個子見高個子向店夥點下酒菜後,吐出洪亮的聲音,氣呼呼吼了聲道:
  “操他奶奶的,咱‘跨海虎’饒猛,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高個子接口道:
  “饒大哥,我‘九紋龍’連捷,何嘗不是這樣想法……但技不如人,徒呼奈何,現在兄弟把你救出虎口,我等只有從長計議了!”
  “跨海虎”饒猛道:
  “這些王八羔子,若是有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中高手來此,就由不得他們張牙舞爪了……”
  這邊桌座上的“鐵背熊”孟達,兩顆圓滾滾的牛眼一瞪,旋首朝鄰桌望了眼。
  “九紋龍”連捷接口道:
  “不錯,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確有不少身懷絕技的高手……如掌法‘木笛金環’卜青、‘石旗四傑’、‘金戈雙衛’,還有五位堂主等人物……”
  店夥將酒菜端上,“跨海虎”饒猛握起酒壺,兩只杯子裡斟酒後,接口問道:
  “盟主‘赤麟’宗元甲又如何?”
  連捷一笑道:
  “那還用說的,這位宗盟主身懷蓋世絕技,那尚在其次,據江湖傳聞宗盟主平素嫉惡如仇,頭掛腰帶,兩肋插刀,義之所在,生死不顧,乃是一位蓋世英雄……”
  “彩鷹”梅香吟一對晶瑩亮麗的眸子,朝宗元甲看來。
  接觸到梅香吟投來視線,宗元甲臉上微微發熱,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掩下自己這份彆扭,窘態。
  似乎對這個話題引起了注意,饒猛兩眼一直,望著連捷問道:
  “連兄弟,這位宗盟主年紀有多大了?”
  “九紋龍”連捷一笑,道:
  “饒大哥,我也只是從江湖傳聞聽來而已……聽說年紀只有三十出頭,看來卻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大口酒送進嘴裡,“跨海虎”饒猛哈哈一笑,道:
  “咱們此去鄂中,連兄弟,就上大洪山石旗峰拜訪這位宗盟主 次……”
  “九紋龍”連捷望了饒猛一眼,道:
  “饒大哥,兄弟我可不是說洩氣話……‘嘯天盟’經營各項買賣,財富敵國,盟主‘赤麟’宗元甲,蓋世英豪,我兄弟兩人跟人家一比,要矮了半截……我們找去‘嘯天盟’總壇,怕也見不到這位宗盟主呢……”
  “跨海虎”饒猛聽到這些話,臉上現出一片悵然,失望之色。
  “赤麟”宗元甲從座椅長身站起,來到饒猛、連捷兩人桌邊,雙手抱拳,長揖一禮,道:
  “兩位兄弟請了……”
  兩人驀地怔了下……側首看去,是位英姿飄然,器宇軒朗,身披一襲長袍的年輕人……
  兩人站起身,拱手回過一禮……連聲“不敢”過後,“九紋龍”連捷問道:
  “不知兄台如何稱呼,來到我兄弟兩人這裡,有何見示?”
  宗元甲燦然笑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 剛才兩位兄台提到‘赤麟’宗元甲,宗某正來這裡‘樂天樓’酒店買醉,也可算是一樁巧遇了……”
  愣了下,“跨海虎”饒猛指了指,道:
  “你……您就是……”
  “九紋龍”連捷接口道:
  “您這位……據江湖傳聞,‘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蹤遊江湖,有‘金戈雙衛’兩位護衛結伴同行……”
  宗元甲尚未回答,這邊桌座上的“金戈雙衛”之一“鐵背熊”孟達霍地從座椅站起,目不斜視,兩眼並不投向鄰桌,朗聲道:
  “‘金戈雙衛’燕子飛僧浩,‘鐵背熊’孟達兩人在此。”
  話落,孟達又坐了下來。
  “九紋龍”連捷一震,一凜!
  “跨海虎”饒猛,重新施過一禮,道:
  “我饒猛、連捷結義兄弟兩人,難得在此地‘百里亭’鎮上見到宗盟主。”
  一指自己這邊桌座,宗元甲含笑道:
  “兩位若不見外,我等共桌把樽一聚,如何?”
  “九紋龍”連捷道:
  “會不會擾了您等數位,宗盟主?”
  宗元甲道:
  “我等數人,也是酒中聊談而已。”
  “跨海虎”饒猛聽到這話,就吩咐店夥將桌上酒菜移向鄰桌。
  宗元甲將“金戈雙衛”,梅家姐弟,和“開碑手”尤傑等五人,替饒猛、連捷引見介紹一番。
  眾人圍桌坐下,“鐵背熊”孟達眨動兩顆圓滾滾的牛眼,向饒猛問道:
  “饒英雄,你剛才說一口氣咽不下,是怎麼的……人家欠了你,該了你,少了你些什麼?”
  “九紋龍”連捷慨然道:
  “非欠,非該,非少,孟護衛,我義兄弟兩人,為了剷除江湖敗類,但技不如人,想不到反敗落在對方之手……”
  劍眉微微一軒,宗元甲道:
  “連兄所指‘江湖敗類’,是何等樣人物?”
  “跨海虎”饒猛接口道:
  “這是一股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的盜匪,盜寨扎在離此‘百里亭’不遠的‘藏龍坳’……”
  這一聽,宗元甲已猜出是哪一回事,道:
  “你兩位所指的敢情是九龍崗之麓,離此六十裡,‘藏龍坳’中的一座‘刀馬寨’盜寨?!”
  “九紋龍”連捷點點頭,道:
  “不錯,正是‘刀馬寨’這股盜匪 匪首‘狼影客’卓雲一身武技十分了得,手下那批牛鬼蛇神,也不可等閒視之……”
  朝桌座上“開碑手”尤傑等眾人回顧一匝,宗元甲道:
  “我等六人就是為了敉平‘刀馬寨’這股盜匪纔來這‘百里亭’鎮上的。”

runonetime 2008-05-29 03:35 AM

第21章 直搗黃龍

  一聲輕“哦”,“九紋龍”連捷道:
  “原來宗盟主等數位,已知此事!”
  宗元甲喟然道:
  “刀馬寨這股盜匪,不但剪徑擄掠,傷天害理,做下令人髮指之事,遠在二十二年前還幹了一樁毀家滅門的暴行……”
  “跨海虎”饒猛愕然問道:
  “遭到滅門之劫的苦主,可是武林人物?”
  一指梅家姐弟,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就是他姐弟二人的尊親,當時武林中人稱‘劍中影’梅錚,和‘飄雪’康穎夫婦倆,以及莊院中所有人……”
  接著就將“彩鷹”梅香吟,和“鐵翎”梅少琪姐弟兩人坎坷的身世,簡要的告訴了饒猛和連捷,又道:
  “我等要‘長門五煞’中首惡‘狼影客’卓雲,二煞‘赤雷’易三春交出一個公道,是以此番來湘東‘百里亭’一行……”
  “開碑手”尤傑接口問道:
  “您二位此去‘藏龍坳’‘刀馬寨’,可曾見到‘赤雷’易三春其人?”
  回憶了下,“九紋龍”連捷道:
  “‘狼影客’卓雲,個子瘦長,身穿長袍,是個陰騭深沉,年紀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另外那個六十左右,粗壯威猛的老漢,卓雲口稱‘易三春’,看來就是‘赤雷’易三春了……”
  宗元甲道:
  “你兩位如何找上‘藏龍坳’‘刀馬寨’的?”
  “跨海虎”饒猛道:
  “我弟兄兩人在九龍崗山麓,那一帶非常荒僻,正是剪徑盜匪出沒之處,果然,響起一陣喊叫‘救命’之聲,我兩人循聲奔去,正看到數名頭扎巾布,手執鬼頭刀的大漢正在洗劫兩個過路客商……”
  “九紋龍”連捷接口道:
  “我兩人救下客商,斬了兩名盜匪,其餘那幾名嘍囉漏網逸去,逃進‘刀馬寨’,我等銜尾追去時,見大夥盜匪從‘刀馬寨’出來,帶頭的就是‘狼影客’卓雲,和那個‘赤雷’易三春……饒大哥跟卓雲交上手,這廝技藝不凡,饒大哥左臂受了傷,就在危急之際,連某只有撇下交手中的‘赤雷’易三春,救下饒大哥,技藝不如人,只得落荒脫身離去。”
  宗元甲問道:
  “藏龍坳刀馬寨形勢如何?”
  “九紋龍”連捷道:
  “十分險要 連某和饒大哥追蹤脫身逃去的嘍囉時,連某對那一帶形勢,曾加以注意……”
  微微一頓,又道:
  “藏龍坳坐落九龍崗之麓,就像螃蟹兩雙鉗爪,兜繞而合,中間一條通道出入口,‘刀馬寨’就深納在‘藏龍坳’之中……”
  宗元甲接口道:
  “‘藏龍坳’背面山麓,或許有出入通道?!”
  “九紋龍”連捷道:
  “這情形連某就不清楚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目光投向“跨海虎”饒猛、“九紋龍”連捷兩人,宗元甲又道:
  “您二位兄台,這裡‘樂天樓’酒店午膳過後,是否尚有其他重要去處?”
  連捷已聽出弦外之音,道:
  “宗盟主,我兄弟兩人如有效勞之處,不妨示下就是。”
  “效勞不敢……依宗某之見,先一探‘刀馬寨’虛實,再來個直搗黃龍……”
  饒猛接口道:
  “咱弟兄兩人,聽憑宗盟主吩咐就是!”
  略一思忖,宗元甲朝桌座眾人回顧一匝,道:
  “我等午膳過後,在‘百里亭’鎮上找家客店逗留下來,研討應對之策……”
  招招手把店夥叫了過來,會過帳後,宗元甲道:
  “店家,‘百里亭’鎮上,是否有寬敞寧靜的客棧?”
  店夥想了下,才道:
  “不錯,南街有家‘悅來客棧’,廊宇銜接,池水亭閣,就是縣城裡也少見這等寬敞的客棧……原來是當地富紳的府邸,後來舉家北上,把住宅轉讓給人家,就成了現在的‘悅來客棧’。”
  宗元甲向店夥道謝過後,偕同眾人出“樂天樓”酒店,找來南街“悅來客棧”。
  果然,這家“悅來客棧”建築巍峨,佔幅寬敞……宗元甲向客棧掌櫃的要了有房有廳西廂整座的廳院,眾人來到西廂客庭坐下後,又談到那件事上……
  宗元甲向“開碑手”尤傑等數人,道:
  “宗某擬與連兄、饒兄兩位,往‘藏龍坳’背面,九龍崗山腰 帶, 探動靜……”
  微微一頓,又道:
  “我等三人此去,並非正面交手,所以梅姑娘、梅兄弟,和僧浩、孟達兩人,隨同尤老丈逗留客棧,不必齊數前去……我等回返後,再決定應對之策。”
  孟達點點頭,道:
  “您這樣吩咐,盟主,我和僧浩知道了。”
  梅家姐弟兩人,朝宗元甲看來……“開碑手”尤傑殊感不安的道:
  “為了梅家之事,宗大俠,可辛苦您三位了!”
  “赤麟”宗元甲會同饒猛、連捷兩人,出“悅來客棧”而去……這一去,直到倦鳥歸林,夕陽西下的薄暮時分,三人才回返客棧。
  “開碑手”尤傑急急問道:
  “宗大俠,您三位探得情形如何?”
  三人坐下客廳,宗元甲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刀馬寨’納入‘藏龍坳’中,形勢十分險要 但以我等數人之力,不難直搗黃龍,踩平此一盜寨……”
  將“藏龍坳”背面山坳,山腰,和峰頂一帶的形勢,宗元甲畫了出來,又把應對之策,告訴了眾人,接著道:
  “我等分撥行動,宗某明日‘拜山’刀馬寨。”
  “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梅家姐弟,和“開碑手”尤傑等一行六人,出“百里亭”鎮郊,往“藏龍坳”方向而來 六人徒步而行,並未騎馬。
  漸漸接近“藏龍坳”的山道上,秋雁掠空,行人稀絕……山道兩側,盡是高過人頭的雜草,和塊塊崢嶸巨石,益見荒涼偏僻。
  朝山這兩邊回顧一瞥,“開碑手”尤傑道:
  “這一帶陰沉得緊,宗大俠,倒是個暗中埋伏人手的好地方!”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旋首向後面梅家姐弟,道:
  “梅姑娘、梅兄弟,你兩人要隨時防患注意!”
  敢情“彩鷹”梅香吟,雖然是當代異人“北江漁隱”池欣的入室女弟子,但跟她弟弟梅少琪卻是江湖閱歷尚欠不足。
  梅香吟輕輕應了聲,道:
  “是的,宗大哥,香吟知道。”
  宗元甲邁步在前面,銜尾是“金戈雙衛”僧浩、孟達兩人。
  山道無風,兩邊人頭高的野草,微微起了波動 宗元甲朝兩邊投過一瞥,腳步緩慢下來。
  叢草深處,響起一聲薄叱:
  “打!”
  就在這石光電火之間,兩側叢草堆中,互面鏢、金錢鏢、響鈴鏢、飛蝗石、袖箭,沒羽箭、白虎釘、喪門釘、鐵疾藜,各式各類的暗器,朝山道上漫天花雨似的打來。
  邁步走在前面的宗元甲,霍地矮身塌腰,“繡帶圍腰”,出手“冷虹寶劍”,往回一削……
  背後襲來的一支互面鏢,就在“叮噹”聲中,激起兩丈多高,落向叢草堆中。
  幾乎在這同一剎那,左邊叢草堆,響起“叮叮叮”……右邊叢草堆中又是“錚錚錚”之聲……三枚喪門釘,一對金錢鏢,分向左右,同時襲到。
  “赤麟”宗元甲不慌不忙……
  左腕輕舉,駢伸三指,先把金錢鏢接住……右手“冷虹劍”左右一揮,“叮叮叮”脆生生金鐵相衝聲中,三枚喪門釘立時打飛,滿天銀星飛舞。
  就在這同一瞬間,兩塊飛蝗石,一支響鈴箭,流星飛渡似的,直向宗元甲的前後心打來……
  宗元甲此番不用手劍,也不用劍擋,霍地施展一式“鐵板橋”……
  上身仰後,頭部幾乎貼地,把這兩門暗器,堪堪閃躲而過。
  銜尾“金戈雙衛”兩人,將自叢草堆打出的暗器,也同時擋下。
  後面梅家姐弟,和“開碑手”尤傑三人,分毫未曾受傷。
  宗元甲朝向叢草堆,朗聲道:
  “你等回‘刀馬寨’通知‘狼影客’卓雲,‘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會同武林同道前來‘刀馬寨’拜山。”
  這響聲音聽來並不高,卻是鏗鏘震耳,遠播裡外。
  山道盡處,一塊偌大的山坡空地,空地後面,即是“藏龍坳”的“刀馬寨”的大鐵門。剛才發射暗器的嘍囉,已向“刀馬寨”稟報,這時已鐵門洞開,門外一字排列數人……
  這列人的當中一個,年紀六十多歲,個子頎長,身披一襲長袍,模樣陰騭沉深……此人就是“長門五煞”之首,“狼影客”卓雲。
  卓雲旁邊是個一身短裝,粗壯兇猛,年紀六十左右的老漢 二煞“赤雷”易三春。
  “狼影客”卓雲見拜山的這夥人,其中有老有少,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令人矚目注意的,是兩個鐵塔似的壯漢,左右簇擁著一位器宇軒朗,英姿飄然,年紀三十左右的年輕人。
  卓雲並未與“赤麟”宗元甲照面過,但從眼前這夥人中看來,當然這年輕人就是雄踞一方,陴睨武林的“嘯天盟”盟主宗元甲。
  宗元甲看到鐵門前,一字排列的人中,那高矮兩個老者,已知對方兩人的身份。
  “狼影客”卓雲,“嘿嘿”一笑,目注宗元甲道:
  “‘刀馬寨’與‘嘯天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宗盟主帶了武林朋友來此則甚?”
  不慍不火,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卓寨主,諒來不致貴人多忘 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城東南‘青岩坪’東郊‘寧河軒’莊院,梅家滅門之事… 宗某此番前來拜山,卓朋友,請你交出一個公道來……”
  兇睛一瞪,卓雲嘿嘿又冷笑數聲,道:
  “二十二年前‘劍中影’梅錚之事,宗朋友,與你‘嘯天盟’風馬牛各不相關,你是肐臂粗,還是頸子硬,踩下這淌渾水?!”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倒施逆行,剪徑擄掠,卓朋友,天下事天下人管,宗某此話是否過份?”
  一指梅家姐弟,宗元甲又道:
  “昔年‘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倆一雙人海遺子在此,卓朋友,血債血還,這不共戴天之仇,是當有個了斷……”
  “狼影客”卓雲一陣刺耳狂笑,戟指宗元甲道:
  “好個‘血債血還’,宗朋友,你能贏得老夫手中這根‘六合七星杖’,到時聽憑你就是……”
  正待跨步上前時,旁邊“赤雷”易三春道:
  “大哥,且慢,待兄弟前去掂掂這位‘嘯天盟’的盟主有多大份量……”
  躍身一縱,像頭碩大無比巨禽,已翩然落下前面山坡地。
  宗元甲正要走向前面空地時,邊上一縷脆生生的聲音,道:
  “宗大哥,待香吟上前一會二煞‘赤雷’易三春……”
  梅香吟話到此,裙衣飄飛,已若一頭“彩鷹”似的飛落場地中央……
  雙方已知對方身份,但“赤雷”易三春卻不按江湖照面交手的規矩,見梅香吟身形才始沾地,手中這把銳利無比的“九煉緬刀”揚空一閃,“倒貫長虹”,直向梅香吟砍來。
  “彩鷹”梅香吟一聲嬌叱:
  “來得好!”
  嬌軀一挪,退左腳,進右步,右手翻腕一揚,“玄鳥劃沙”,反向易三春右肋刺了回去。
  “赤雷”易三春手執這把“九煉緬刀”,一手刀法可不含糊……
  衣袖拂處,身形一晃,“敲山震虎”,向梅香吟肩上,快逾閃電,橫劈而至。
  梅香吟連忙塌身一個“流水步”,一個“寒蟬易枝”之勢,避過了這一刀。
  易三春一聲吼喝:
  “小娘兒,再接一招!”
  一式“流星飛墜”,又向梅香吟中盤標到。
  梅香吟不慌不忙,一立劍身,“回山環水”,讓過對方一招 肘臂一掄,腕把一翻,順勢平掃,向易三春右頸削來。
  易三春矮身塌腰,手中緬刀勢作“鐵掃帚”之式,架上對方長劍。
  以“鋒”易“脊”,梅香吟知道對方是把上好緬刀,一記硬招架上,生怕自己長劍劍鋒受損,倏即以劍脊迎架。
  一響“當”的金鐵交擊聲,刀劍迎個正著,濺出一蓬火星。
  這一幕看進壁上觀的宗元甲眼裡,心裡暗暗贊佩……梅香吟雖然是個弱質姑娘,但腕勁卻遠在鬚眉男兒之上。
  “赤雷”易三春閃退數步,一看緬刀鋒口並未受損,一聲吼喝,又向梅香吟,揉身撲來。
  “彩鷹”梅香吟柳腰一扭,一個風車似的旋轉,身形滑出三步,“子母風雷劍”出手 “子母風雷劍”參入“白猿劍”劍法……“老猿登枝”,“青猱撲蝶”,一招緊似一招,連綿而出……
  劍走如電,劍氣若虹!
  雙方這一照面將交上手,眨眼間已走了二十餘回合,旗鼓相當,未見勝負。
  “赤雷”易三春手上這口“九煉緬刀”又鋒又利,又沉又辣,梅香吟卻也不敢稍有疏忽,怠慢。
  雙方走到三十餘合時,兩人刀劍化作一團銀光冷電,裹著兩條閃躍中的人影,在山坡地上縱躍躥騰,相互撲殺。
  “赤麟”宗元甲等眾人,屏息靜氣,作壁上觀。
  “刀馬寨”這邊除了“狼影客”卓雲外,尚有不少頭目,嘍囉。
  “狼影客”卓雲,凝視刀劍廝殺中的場子,臉色神情接連數變,心念一陣打轉……
  據剛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所指,此年輕女子是昔年“劍中影”梅錚之女,想不到一身武技有這等造詣。
  對方前來“拜山”計有六人,梅錚之女劍法有如此修為,其他眾人身懷之學,也可想而知。
  “狼影客”卓雲心念遊轉之際,場子中“彩鷹”梅香吟脆生生一聲:
  “著!”
  運劍如風,劍走如電,點咽喉,掃胸膛,掛雙肋,一招三式,其銳如矢,疾馳而出。
  “赤雷”易三春想要閃避,已是不及……
  一響不像出自人嘴的嘶吼,梅香吟劍尖挑起一蓬血霧,易三春雙臂脫體飛起……
  “彩鷹”梅香吟是個善良的姑娘家,但昔年毀家滅門之仇,眼前此人就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之一 豈能容得了他!
  “嗖嗖跟”劍鋒破風聲中,“赤雷”易三春胸口又被剜出一口血窟窿!
  就在這同一石火電光之間,易三春六陽魁首的腦袋已被砍了下來。
  這一幕落進“狼影客”卓雲眼裡,臉肉起了一陣抽搐。
  不相信會有這回事,自己結義兄弟的老二,會慘死在這年輕女子之手,但,眼前塊塊血淋淋的屍體,擺明暸這是鐵錚錚的事實。
  這種血腥味的場面,在“赤麟”宗元甲來說,見過太多了,微微一笑,向梅香吟道:
  “梅姑娘,你且請退下,待宗某來一會‘刀馬寨’寨主,昔年五煞之首的‘狼影客’卓雲……”
  一指邊上磨拳擦掌,準備亡命相搏的“刀馬寨”中那些頭目、嘍囉,宗元甲向“金戈雙衛”、“開碑手”尤傑等三人道:
  “僧浩、孟達,你兩人和尤老丈,守住這些麼魔小鬼,他們既想玩命送死,你等便格殺勿論,下手不必留情!”
  孟達轟雷似的一聲應諾,走前一步,向那些頭目、嘍囉道:
  “你們這些龜孫,兔崽子聽了,誰想松松筋骨,你家祖爺爺就來侍候他……”
  這陣擊鼓似的聲音,孟達已把這些牛鬼蛇神,蝦兵蟹將震慴住。
  “彩鷹”梅香吟退落邊上,“赤麟”宗元甲這話過後,目注卓雲。
  “狼影客”卓雲嘿嘿一笑,手執“六合七星杖”,走來場子中央,道:
  “宗朋友有此雅興,老夫恭敬不如從命,奉陪就是!”
  “狼影客”卓雲走來場子中央,梅家姐弟二人,已配合宗元甲站立的位置,成了“品”字形,已遙遙圍住“狼影客”卓雲。
  卓雲四下一看,知道今日“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插手來此,已不僅是樁單純的事,即使栽下“赤麟”宗元甲,對方人手眾多,這等嚴密監視,也別想佔到便宜。
  但大敵當前,拼掉一個就是一個,繼後如何演變,看情形再說了。
  “狼影客”卓雲心念遊轉,把心一橫,左手“六合七星杖”胸前一豎,右手做了個江湖上照面動手的禮,道:
  “宗盟主,放馬過來吧!”
  “赤麟”宗元甲,雙眉微微一揚,右手“冷虹寶劍”,左手捏著劍訣,按著江湖亮招之禮,前進三步,後退兩步,就在這短暫間的細節上,已顯出“赤麟”宗元甲的真功夫來……
  兩邊肩頭水似一般平,凝神絕慮,進如流水,靜若泰山。
  兩人在山坡地上,走馬燈似連走三四圈 “狼影客”卓雲一聲吼喝,踏中宮,走洪門,杖桿一立,杖頭寒光閃處,直向宗元甲肩頭砸下。
  宗元甲不慌不忙,掌中劍向杖頭一架,身形旋風似的一閃一轉,連人帶劍,卷起一泓劍芒,使個“蒼鷹搏兔”之勢,反向卓雲肋下刺進。
  這手“以攻應攻”之勢,用來十分凶險,劍術不到爐火純青之境,不敢輕易使用。
  “狼影客”卓雲不由暗暗一驚,急急把身子一橫,杖尾怒龍似的一個舒卷,電光石火似的抽了回來 “當”的聲,敲上宗元甲劍脊。
  宗元甲給對方杖尖這一架,驟覺掌心發熱,劍光盪開半尺。
  敢情“狼影客”卓雲,縱橫黑道綠林數十年,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宗元甲退後半步,腕把翻處,一式“子路問津”,直向對方“中封穴”點來。
  此刻“狼影客”卓雲,何嘗不知道“赤麟”宗元甲,是何等樣人物……
  雄踞一方,睥睨天下武林,一位江湖大豪,豈能與沽名釣譽之流比擬?
  若稍有疏忽,立即血濺七尺,橫屍在地。
  “狼影客”卓雲心念閃轉,避過對方一招,奮起神威,施展出八八六十四路“開山杖”杖法 這一展開,威力驚人,“六合七星杖”上下翻飛,杖頭杖尾掠起嗖嗖破風銳響……
  吞、吐、撤、放、迎、送、舒、卷……進若蛟龍搗海,退如怒虎霸山。
  “赤麟”宗元甲手上這把“冷虹寶劍”,亦展開“摩雲須彌劍”劍法字訣……
  這十三路字訣是:粘、擊、閃、劈、躲、踩、提、撲、速、耘、抹、撩、刺……力戰“狼影客”卓雲手上這根“六合七星杖”
  身形矯捷,宛若游龍,翩然之處亦如驚鳳,輕巧如燕,沉穩若山……
  “冷虹寶劍”隨著對方這根“六合七星杖”,見招破招,見式拆式。
  這門“摩雲須彌劍”劍法一展開來,招數中還夾著大擒拿點穴功夫,認准對方全身三十六處穴道,著著點來……三十六處穴道,即二十重穴,十二輕穴,和十二處痺麻穴。
  “赤麟”宗元甲這套劍法看進“彩鷹”梅香吟眼中,行家識行家,為之神往。
  除非“嘯天盟”盟主,如換了等閒之輩,豈能施展這等幻變莫測,深奧詭秘的劍術來。
  “赤麟”宗元甲這套劍中點穴功夫,自成一門,劍光落處,除剁敵人死傷之外,還可作為“判官筆”,“雞心鐵”等閉穴兵器使用。
  宗元甲平素妒惡如仇,二十二年前梅家滅門暴行固然令人不齒,但像“狼影客”卓雲之流,留在世上也只有禍害天下蒼生,是以今日施展絕技,一心要製“狼影客”卓雲于死命。
  兩下這一照面交上手,真個與眾不同 雙方各個:起,伏,進,退,逼,吸,跳,竄,你攻我守,盤旋轉折,如影隨形劍杖兩宗兵器,猶若磁石吸針,始終粘吸不舍……由此可見兩人武功造詣,俱已抵達爐火純青之境。
  雙方這一照面交上手,走到五十餘回合,時間一久,卓雲漸漸居落下風……
  “狼影客”卓雲,知道長此纏戰下去,對方劍術深奧離奇,自己必將敗落敵人之手。
  心念閃轉,卓雲決定使險招,來個險中求勝 “開山杖”杖法中,一招“西崩銅山”出手……
  撤杖頭,坐杖尾,橫掃宗元甲下盤。
  宗元甲奮身向左一縱,跟著“冷虹劍”一式“九幽踏步”,劍尖向對方杖頭一點,用四兩撥千斤之法,肖除對方勁力。
  卓雲這一招原是可虛可實 倏然左手一提,右掌往上一穿,左手按著杖尾,“敲山震虎” 杖頭斜著,照准宗元甲頭頂敲下。
  宗元甲“冷虹劍”向上一翻,“稚燕投枝”倏然往右封去……
  用粘字訣,猛橫身,倏探指,照准卓雲“曲池穴”點下。
  “狼影客”卓雲急把左腳向外一滑,身子向左一橫,“六合七星杖”藉對方向外一封之力,杖身猛向地上拍下,叭叭聲中,石火星飛,身子趁這一杖之力,騰出一丈之外。
  宗元甲一個“流水步”,劍走“銀河摘星”,劍尖向對方“華蓋穴”點來。
  “狼影客”卓雲突然左臂一振,杖桿翻起,離地不過半尺,直敲宗元甲足脛。
  這一招數,杖棍中稱作“鋪地錦”,在出家人所使用的方便鏟招式上,稱作“藏龍現尾”,這是一式十分霸道的招數。
  走勢恍如電光石火,出其不意,對方挨上這一招,非死即傷。把風掠陣的梅家姐弟兩人,不由驚叫起來。
  但,宗元甲卻是不慌不忙……
  腳下微一墊步,雙掌往起一合,“童子拜佛”,旋風似的一閃一轉,已迫到卓雲左肩後……手中“冷虹劍”宛若長蛇吐信,寒光閃處,照准“狼影客”卓雲的“伏兔穴”點來……
  若這一點著,左腿立即廢去。
  “狼影客”卓雲,當然也是一位行家,知道對方這一式厲害之處……
  一杖走空之後,疾忙矮身塌腰,腕肘一坐,手中“六合七星杖”旋轉過來,“潑風盤打”,反向宗元甲的右腿打來。
  宗元甲左腳微提,身如風飄,滴溜溜的一個轉身,又閃到卓雲的右肩後,掌中“冷虹劍”,“斜掠拍翼”,朝向對方杖頭砸來……
  雙方一記硬招架上,“鏗鏘”聲中,杖頭倒震回去……
  宗元甲趁勢一提劍,“海鷗掠波”,直向卓雲面門劃來。
  “狼影客”卓雲的“六合七星杖”,已經震了回去,門戶大開,想要抽招換式,業已來不及……
  於是,左掌一翻,力貫左臂,連足一股內家真力,全身堅硬如鐵,左手五指橫掌如刃,貼向對方劍脊往外一推,正要把“六合七星杖”圈回……
  但宗元甲這門“摩雲須彌劍”劍法,虛虛實實,幻變莫測塌身挫腕,劍光閃處,“倒崩山河”,又向卓雲胸窩點到。
  “狼影客”卓雲慌忙一卸肩,正要用“蜻蜓抄水”之勢,直跳過去……
  宗元甲的這門“摩雲須彌劍”劍法,一招套一招,一式接一式,倏然劍身往下一沉,向外一推一抹,“驚虹走空”,如此一宋,卓雲再也躲閃不及!
  “嘶”的一響裂膚聲中,左肩背處,這襲錦緞長袍已挨上一劍,劃出一條血槽,皮破血出,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幸而剛才卓雲連用內家一口真氣,全身堅如鐵石,是以損傷不大。
  不然,單是這一條左臂,就要被整個割下,和身體分家了,“狼影客”卓雲,驚出一身冷汗,急忙閃身一邊,虛晃杖頭,騰身一躍,閃向山坡地的上端……但並非“刀馬寨”入口處大鐵門方向。
  宗元甲看到這情形,心裡暗暗思忖:
  “果然不出昨天自己所料,黔驢技窮,卓雲想脫身逸去,但並不進入‘刀馬寨’,而逸向‘藏龍坳’的上端九龍崗山腰!”
  心念閃轉,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狼影客卓雲既已勢窮力絀,還不留下命來?”
  “狼影客”卓雲身形盪空激飛,直向九龍崗峰腰騰飛而去。
  把陣掠風的梅家姐弟兩人,切記二十二年毀家滅門之仇,見卓雲身形閃轉奔向九龍崗峰腰,銀劍出鞘,銜尾急迫。
  宗元甲被撇在六七丈外,姐弟兩人離“狼影客”卓雲卻只有一兩三丈。
  卓雲腰間豹皮囊中,藏有二十多枚“鐵菩提子”暗器,看到梅家姐弟前後如飛趕來,宗元甲尚拋後六七丈外,驟然惡從膽邊生。
  “不錯,把這兩個男女小狗除去再說!”
  心念閃轉,急一探臂,把“六合七星杖”掛在肩後,大喝一聲,道:
  “小狗,你等嫌自己命長,照打!”
  這個“打”字才始出口,三顆菩提子照准走在前數步的梅少琪打來。
  梅少琪見卓雲肩頭一晃,已知對方要發射暗器,一揚利劍封住面門。
  卓雲三顆鐵菩提,寒光閃閃,一顆直取梅少琪面門,兩顆分取左右兩肋……
  “鐵翎”梅少琪雖然入“北江漁隱”池欣門牆,僅一年時間,但劍術已扎下根基……使個垂風擺“柳”身法,微微向左一偏身,奔向面門的這顆鐵菩提,就即走空,由頭頂掠過。
  梅少琪手中劍左右一揮,一陣“叮噹”金鐵擊撞聲中,奔向中路的兩顆鐵菩提,也齊給打飛。
  梅少琪躲閃暗器,步子並未停下,身形一拔,使個“海燕掠波”之勢,竄了過去。
  “狼影客”卓雲見梅少琪銜尾撲來,嘿嘿幾聲冷笑,掌中又扣了四顆鐵菩提……
  腕把一揚,用了發射暗器的“反臂陰手”手法,打出第一顆 這種“反臂陰手”手法,即是中食兩指扣住鐵菩提,就在一個轉背之際,由左肋向後打出,這種打法出其不意,極是難擋。
  “嗖”聲破風銳響,鐵菩提如流星掠空,直奔梅少琪胸前。
  梅少琪腳尖點在一塊凸出的山巖上,急促之間,無可閃躲,只得努力向後一擺身,使個“遊峰臥蕊”之勢,身子幾乎整個傾倒下來,才把這顆鐵菩提避過。
  這個五煞之首“狼影客”卓去,對暗器這一門,具有獨特的手法……

runonetime 2008-05-29 03:36 AM

第22章 紅粉之侶

  就在第一顆鐵菩提走空的剎那,手掌翻處,“嗖!嗖!嗖!”,一連三顆,寒光閃閃,卓雲用了“三環套月”手法,連綿打來……
  一顆直奔梅少琪眉心“天印穴”,其除兩顆左右分開五尺,封住梅少琪兩側躲避之路。
  “鐵菩提”在暗器中最難擋禦 體積小,份量重,如若發射此鐵菩提之人,腕力手勁有相當火候,一經打中,即使對方有一身“鐵布衫”,“金鐘罩”橫練功夫,也難擋下。
  如若鐵菩提襲中穴道,立即喪命。
  此番“鐵翎”梅少琪,遇到腕勁渾雄,對暗器有獨到手法的“狼影客”卓雲,用“三環套月”暗器手法,將三顆鐵菩提連綿打來 眼看已無可閃避,要慘遭對方毒手。
  眼前所有的演變,僅在短暫的剎那間而已。
  就在此刻,冷不防斜側一角,“嗖嗖”兩響,飛來一對“鐵蓮子”……
  捏住準頭,及時趕到,神乎其技的手法之下,與奔向梅少琪的兩顆鐵菩提,撞個正著。
  鐵蓮子迎上鐵菩提,“錚錚”金鐵交擊聲中,四顆純銅暗器,震落地上。
  “狼影客”卓雲不由猛然一驚……
  “赤麟”宗元甲,和“彩鷹”梅香吟兩人,絕無聲息中趕到。
  卓雲第二次用鐵菩提打梅少琪時,也就在這石火電光一剎那之間,宗元甲施展“流水步”輕功提縱術,已從山坡地趕來。
  而“彩鷹”梅香吟,越過一片荒地亦奔了過來。
  宗元甲看出“狼影客”卓雲,二次出手鐵菩提手法十分詭詐,若梅少琪稍有疏神,非死即傷 心頭一急,隨即探囊取出兩顆鐵蓮子,抖手打出。
  “赤麟”宗元甲隨身攜帶“鐵蓮子”暗器,雖然平時絕少使用……但使用這門暗器的手法,已達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境,所以能適時把兩顆鐵菩提打落地上,救了梅少琪一場災劫。
  至於另外那顆鐵菩提,雖然並未打著,但被鐵蓮子射來的勁力,帶歪準頭,拋落叢草之中。
  就在宗元甲鐵蓮子出手的同時,梅香吟見胞弟險些喪命敵手,激起一股憤怒,袋囊取出兩枚銀環鏢,玉腕揚處,嗖嗖兩鏢齊發,直取卓雲面門。
  “狼影客”卓雲,腳尖一點,拔身騰出七八尺之外……
  手中“六合七星杖”左右一掄,“叮噹”聲中,梅香吟打出的兩枝銀鏢,被他擊飛三四丈外。
  梅香吟銀牙一咬,一個“燕子落枝”之勢,連人帶劍,直衝前來,照准卓雲左肩頭,就是一劍!
  好卓雲,雖在負傷之下,身手仍然不弱……
  向前一個塌步,“怪蟒翻身”,手中“六合七星杖”回掃過來!
  一記硬招架上,一響“當”的金鐵交擊聲,梅香吟握劍虎口隱隱發麻,銀劍險些崩飛脫手。
  就在這一剎那間,身不由主的退了數步。
  “狼影客”卓雲“嘿嘿”一聲冷笑,朝“刀馬寨”背面,九龍崗峰腰疾步而去。
  宗元甲等三人,如飛追去……
  眼前這眨眨眼的時間中,“狼影客”卓雲,亡命脫逃,已在十數丈外 宛若脫弦之矢,循著“藏龍坳”高低不平的山地,倏起倏落。
  “赤麟”宗元甲,突然朝“藏龍坳”上端,九龍崗峰腰, 聲蒼雄長嘯……這陣嘯聲,勁提內家之力,十裡方圓,都能聽到……
  接著施展絕世輕功,和前面的“狼影客”卓雲,追了個首尾銜接……後面趕來的是“彩鷹”梅香吟、“鐵翎”梅少琪姐弟兩人。
  敢情,任何人都怕“拼命”兩字,“狼影客”卓雲雖然連連挫敗,身上受了劍傷,但當這生死存亡,命系一發之際,自然拼命飛馳,要逃出這天羅地網。
  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固然一身輕功絕技蓋世稱絕……
  但,在“狼影客”卓雲拼盡全力以圖求生之下,兩人前後已相差了十來丈的距離。
  “狼影客”卓雲漸漸逼近九龍崗的峰腰 數十年來,卓雲就在此九龍崗一帶,興起腥風血雨,做那殺人越貨的勾當,當然對九龍崗這一帶十分熟悉。
  拔身一縱,卓雲已跳到四五丈高,一個凹進的山巖巨石,回過頭來向宗元甲喝聲道:
  “姓宗的,今天你家爺爺算是敗在你等狐群狗黨之手,但老夫並非怕了你……有膽子隨我來!”
  話落,居然手足並用,疾如猿猴,向峭壁陡立的山崖,攀登而上。
  宗元甲早料到“狼影客”卓雲,有此一著……
  “刀馬寨”尾端,並無出入之道,由“藏龍坳”而上,攀登九龍崗峰腰,再由峰腰登上峰顛,翻過九龍崗,才能逃出險境,撿回這條命。
  “赤麟”宗元甲,為了要除掉這禍害天下蒼生的江湖巨煞,事前已布下天羅地網。
  哈哈一笑,宗元甲道:
  “饒是鬼門關,閻王路,卓寨主,又豈能阻住區區宗某的去路。”
  腳尖點處,呼的身形飛起,宗元甲宛若一只玄鶴,搶上山凹……
  專找平坦之處,連飛連縱,追了上來!
  突然亢嗓,宗元甲又一陣蒼雄長嘯。
  “狼影客。卓雲見宗元甲,加上街尾梅家姐弟兩人,果然後面追來,心裡暗暗吃驚,熬忍著肩頭的劍傷,拼命向山頂爬去。
  “狼影客”卓雲,雖然已打下他的主意 翻過九龍崗峰頂,逃脫敵人的毒手……
  但,是否天從人願?
  “狼影客”卓雲,像只大壁虎似的,攀拔跳越,抬頭看去,距離九龍崗峰頂,還有三十餘丈。
  突然,一陣“轟隆”震耳巨響,石破天驚,一塊足有百多斤重的山巖巨石,直滾而下,照准卓雲存身之處滾來。
  卓雲猛給嚇了一大跳……
  身子附在峭壁陡立的凸崖上,運功提氣,已是十分勉強困難……再撞上這塊從山頂滾落的大石,那還了得……
  於是,忙不迭奮身一躍,攀向峭壁的另外一塊凸岩……
  卓雲身形才始附上峭壁凸岩,再次“轟隆”一陣震耳巨響,又有一塊重有三四百斤的山巖巨石,照向頭頂滾落而下。
  此番卓雲已無法躲閃,立即身子往峭壁凸岩進處一挪,退了數尺……
  這塊由峰頂滾落的巨石,給峭壁凸出的錯岩擋了下,偏差了些許角度,直向下端滾去。
  峰嶺巨石滾動,原是常有的事,但“狼影客”卓雲附身峭壁凸岩,已看出蹊蹺來……
  前後滾落的兩塊山巖巨石,大的那一塊足有四百多斤,如自峰頂飛墜而下,那是有絕大的山風吹動,才會發生如此情形。
  但此刻,山頂靜悄悄的,絕無一點風聲,若是山崩石墜,又不止是一兩塊巨石墜下。
  “狼影客”卓雲心念一轉,想來有點不妙……
  就在這時候,“轟隆!轟隆!”接連聲起,又有兩塊。三四百斤重巨石,一前一後,照准卓雲身形攀附的凸岩上打來。
  卓雲心頭十分惱怒……倏然再一騰身,騰向兩丈外凸岩……仰首向峰頂厲聲道:
  “何方鼠輩,隱在峰頂,鬼鬼祟祟,拋磚弄石戲弄你家爺爺,有種的現身出來……”
  話未中落,峰頂一陣哈哈大笑,道:
  “操你祖奶奶的,卓雲,‘跨山虎’饒猛,‘九紋龍’連捷,義兄弟二人就在這裡侍候你……你還想亡命脫走,那是你痴人夢想了!”
  雲山寂寂,聽來這陣聲音更是洪亮……是“跨山虎”饒猛的聲音。
  不錯,這是“赤麟”宗元甲事前擺下的棋子,昨天偕同“跨山虎”饒猛、“九紋龍”連捷,察看“藏龍坳”背面九龍崗一帶形勢,已猜出“狼影客”卓雲如欲脫身逸去,必打這個主;意。
  宗元甲剛才前後兩響蒼雄長嘯,就是向隱伏峰頂的饒猛、連捷兩人,作示警連絡,指出此刻“狼影客”卓雲的方向、位置。
  卓雲這一聽,才知道對方尚有人手隱伏在山頂……居高臨下,以逸待勞。
  這一發現,“狼影客”卓雲知道自己逃生希望業已斷絕,不禁膽裂魂飛。
  驀地裡,三五丈外傳來一聲厲叱:
  “卓雲,今日你惡貫滿盈,插翅也難逃了……天理昭彰,你難逃公道!”
  “狼影客”卓雲聽到這陣話聲,不啻晴空焦雷……回頭看去,誰說不是……
  “赤麟”宗元甲挺著“冷虹寶劍”,已經疾如猿鳥,揉身過來,離自己已不到四丈。
  “狼影客”卓雲,忙不迭在峭壁凸岩上,單足立地,一個“金雞獨立”之勢,旋轉身來,準備向左縱去。
  突然眼前一暗,人影一閃,嗖地掠風聲中,“鐵翎”梅少琪手執銀劍,已擋住去路。
  “狼影客”卓雲狂吼一聲,運足平生之力,手中這根“六合七星杖”一式“鳳凰單展翅”,直向梅少琪橫砸過來。
  梅少琪知道卓雲這一杖,已用足全身之力,困獸之鬥,實不可輕視……
  於是,單腳立地,一式“巧步旋身”,向左一滑,避過杖頭 跟著銀劍一提,“雪地採梅”,劍尖指向對方“肩井穴”!
  卓雲正要易招換式,突然背後“呼”的掠風聲起。
  “狼影客”卓雲久經大敵,已知有兵器襲來 但卓雲自負練有一身內家功力,肌肉如鋼,如若刀劍諸類兵刃,只要不襲中五官、咽喉等要害,絕對傷不了自己。
  於是把心一橫,先除掉這個昔年“劍中影”梅錚的後人要緊,背上不妨挨受一下。
  “老謀失算” 卓雲忘了宗元甲手中那把斷金切玉的“冷虹寶劍”,也忘了剛才挨上宗元甲一劍的那一回事。
  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際,“赤麟”宗元甲“冷虹劍”剁進卓雲背心,手握劍柄又絞了兩下……
  卓雲驟然覺得背上疼痛如割,膚肉盡裂,大叫一聲,自九龍崗峭壁,往下墜去。
  宗元甲本來不想暗中襲擊……但困獸之鬥,實不容輕視,同時“狼影客”卓雲,手沾無數無辜人的鮮血,此人留下,徒然禍害天下蒼生。
  宗元甲有此想法,“冷虹劍”驟然出手。
  至於“狼影客”卓雲,由於疏神大意,過分自負,又在強敵四伺,除掉一個算一個心念之下,給“冷虹劍”在背上剁個正著。
  敢情,“天理循環,因果不爽”,卓雲平時傷天害理之事做絕,是以此番投進“鬼門關。的這條路,還不是順順利利而去……
  “狼影客”卓雲由峭壁墜下六七丈時,迎風翩揚的袍衣,給峭壁凸出的石筍鉤住……這一來,成了上不到天,下不著地。
  就在卓雲奮力掙扎時,梅家姐弟兩人趕到 二十二年前毀家滅門,不共戴天之仇湧起心頭,姐弟倆揮起手中長劍砍去。
  等到宗元甲和饒猛、連捷兩人趕到,這襲片片零碎的長袍還掛在石上,“狼影客”卓雲的身體,已塊肉分屍墜落崖底的深谷。
  宗元甲感慨不已,道:
  “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狼影客’卓雲落得如此下場,實乃咎由自取……”
  轉向梅家姐弟兩人,道:
  “梅姑娘,梅兄弟,梅家公案業已了斷,我等下山去吧!”
  宗元甲等五人,回抵山麓“刀馬寨”大鐵門前空地,“金戈雙衛”和“開碑手”尤傑等還監視著“刀馬寨”中這數十名頭目嘍囉。
  “開碑手”尤傑見宗元甲等來到,問道:
  “宗大俠,情形如何,可有被‘狼影客”卓雲漏網脫走?”
  宗元甲道:
  “狼影客卓雲被塊肉分屍,墜入九龍崗峰腰深谷,已成了野狼、蒼鷹口中之食……”
  把當時經過情形,告訴了“開碑手”尤傑,和“金戈雙衛”兩人。
  宗元甲說出這段經過,顯然這數十名盜匪也都聽到,頓時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吭出一絲聲音來。
  轉過身,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達向這夥盜匪道:
  “奶奶的熊,你們這些龜孫王八,平時張牙舞爪,把殺人作兒戲,今日你家爺爺也要把你們腦袋一顆顆摘下來,用來作尿壺!”
  “赤雷”易三春這堆血淋淋的屍塊,還橫在眼前,這夥盜匪聽到孟達這番話,莫不嚇個魂飛出竅……
  腿股一軟,矮了半截,一個個跪倒地上……其中有個看來是盜匪大頭目,向孟達磕了個頭,道:
  “英雄,高抬貴手,手下留情,饒過我等眾人,小的們也是聽命行事,不得已的……”
  孟達吼了聲,道:
  “操你奶奶的,殺人越貨,姦淫擄掠,也有‘不得已’的?”
  宗元甲走近一步,道:
  “你等起來,宗某有話問你們……”
  這股盜匪雖然還不清楚“赤麟”宗元甲的身份底細,但已看出是這夥人中帶頭的一個,於是紛紛站起。
  宗元甲問道:
  “宗某饒過你等一命,你等是否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那盜匪頭,連連點頭道:
  “宗英雄,您饒過小的們一命,咱們從此安份守己,再也不敢做傷天害理的歹事。”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向這盜匪頭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盜匪頭垂手躬身回答道:
  “回宗爺,小的叫‘丁魁’。”
  指著空地上“赤雷”易三春的那堆血屍,宗元甲向這名盜匪頭丁魁,道:
  “吩咐你手下兄弟,把地上這血屍移走,找個地方掩埋起來。”
  丁魁哈腰一禮,道:
  “是,宗爺……”
  轉身向後面那夥盜匪,道:
  “張得功,李德標,你兩人把二寨主屍體移走,‘藏龍坳’後山找個地方掩埋起來。”
  兩人應了聲,帶了數名嘍囉,把地上“赤雷”易三春的屍體移去。
  宗元甲向這名盜匪頭目丁魁,又道:
  “丁魁,你陪我等進裡面‘刀馬寨’,把你們寨主歷年打劫來的金銀財物找出來,按你等人頭數分配 你等有此金銀,可以自謀為生,就不必再做那些殺人越貨的勾當。”
  丁魁連連應諾。
  眾人進“刀馬寨”,丁魁和其他數名頭目,把“狼影客”卓雲,“赤雷”易三春過去所打劫來的金銀財物堆在一起,宗元甲就按盜匪的人頭數,分配給他們每一人。
  宗元甲將這股盜匪遣散,燃起火苗,扔向“刀馬寨”每一角落,不多時熊熊烈火冒升而起 黑道綠林,已消失“刀馬寨”這樣一個名稱。
  這番折騰過後,這樁公案有了個了斷,宗元甲偕同眾人回來“百里亭”鎮上的“悅來客棧”。
  “跨山虎”饒猛向宗元甲抱拳一禮,道:
  “宗盟主,您我數人也要分道揚鑣了……”
  邊上“九紋龍”連捷說了個後會之期,這對結義兄弟向“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開碑手”尤傑,和梅家姐弟二人,告辭離去。
  宗元甲目注僧浩、孟達兩人正待開口說話時,“彩鷹”梅香吟輕輕喚了聲:
  “宗大哥!”
  這縷輕柔的聲音傳進宗元甲耳裡,原來想跟僧浩、孟達兩人說的話抑下肚裡,轉過身問道:
  “有什麼事嗎,梅姑娘?”
  一雙晶瑩澄澈的明眸,洋溢著一片依依之色,梅香吟欲語還休,道:
  “您……您和僧護衛、孟護衛兩位,別說‘離去’,先往香吟‘寧河軒’莊院一敘,如何?”
  宗元甲若有所思中尚未回答,孟達咧嘴一笑,接口道:
  “此去湘中‘青岩坪’雖然不是順路,盟主,也差不了多少腳程!”
  宗元甲聽孟達這一說,含笑向梅香吟道:
  “只是打擾你和梅兄弟、尤老丈三位的清靜了……”
  “開碑手”尤傑接口道:
  “您太見外了,宗大俠,‘寧河軒’莊院雖然比不上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但也像您宗大俠自己的家一樣!”
  宗元甲聽來有點古怪,卻又找不出這“古怪”在哪裡!
  “彩鷹”梅香吟臉蛋突然紅了起來……通紅,通紅,像只熟透了的蘋果。
  僧浩朝愣愣看梅香吟的孟達看了眼,笑了笑,道:
  “盟主,來‘百里亭’的事情已經辦完,就別再留在‘百里亭’鎮上了。”
  深秋的太陽,又軟又暖,照在徐徐緩行在官道上的六匹駿騎上,騎在馬兒背上的是“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梅家姐弟,和“開碑手”尤傑六人。
  “彩鷹”梅香吟輕勒韁繩,馬兒漸漸移向宗元甲,輕輕一笑,道:
  “宗大哥,你在‘青岩坪’要耽留多久?”
  聽到“耽留多久”這話,宗元甲理會不出話中含意,也找不出適當話來回答……
  孟達有時渾渾噩噩,但一對耳朵卻是十分靈光,瞇眼一笑,接口道;“不一定是‘青岩坪’的‘寧河軒’莊院,梅姑娘,您也可以上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相信盟主極為歡迎您去他那裡。”
  嘴角雖掛著一縷笑意,但宗元甲卻朝孟達瞪了眼。
  孟達陪不是似的道:
  “盟主,我孟達沒有說錯吧?!”
  輕輕一笑,梅香吟道:
  “宗大哥,香吟如果去‘嘯天盟’總壇,您會不會感到很意外?”
  孟達又接口道:
  “相信盟主不會感到意外,倒是‘嘯天盟’總壇其他人,會感到很意外。”
  一臉不解之色,梅香吟道:
  “這又為什麼呢,孟護衛?”
  孟達笑了笑,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盟主去了‘寧河軒’莊院,您梅姑娘又來個‘回拜”嘯天盟’總壇,那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盟主除了您梅姑娘外,一向沒有紅粉俏佳人上‘嘯天盟’總壇去找他,其他人當然會十分感到意外了。”
  梅少琪把馬兒移近過來,臉上帶著童稚的笑意,向宗元甲道:
  “宗大哥,我請求您一件事……”
  看到梅少琪臉上這縷笑容,宗元甲已知道不會是樁“嚴重”的事,含笑問道;“你說,什麼事,梅兄弟?”
  指了指梅香吟,梅少琪道:
  “上次您跟姐姐在‘寧河軒’庭院,印證武技的那套扇子功夫,宗大哥,你能不能傳授我?”
  宗元甲點點頭,道:
  “我教會你就是,梅兄弟,這套扇招稱作‘馭影回天十一式’……這十一式扇招若想抵達爐火純青之境,就要在內家修為上,多下功夫……”
  馬兒背上一直靜靜聽著的“開碑手”尤傑,點頭道:
  “琪兒,宗大俠這話你要牢牢記住,武家功力深淺,就在本身內家造詣上……別說一把竹骨紙扇,任何一項不起眼的東西拿在宗大俠手中,就是一宗威猛銳利的兵器……”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這就是了,宗大哥,你傳授琪弟‘馭影回天十一式’扇招,沒有教會琪弟之前,你就不能離開‘寧河軒’莊院。”
  倏然想了起來,宗元甲含笑道:
  “你剛才問我,在‘青岩坪’耽留多久,梅姑娘,這就是你替我回答的話了?!”
  轉臉朝宗元甲注視了眼,梅香吟臉上泛起一抹紅雲,沉默下來。
  腳程匆匆,一行六人回到湘中新化東南,“青岩坪”鎮東郊的“寧河軒”莊院。
  這位“尤伯父”“開碑手”尤傑,在香兒、琪兒尚未成家前,為了照顧這兩個孩子,他已替代了“寧河軒”莊院的莊主。
  尤傑在“寧河軒”莊院中,替宗元甲和“金戈雙衛”三人,準備了三間舒服的客房。
  來本“金戈雙衛”之一的孟達,有事沒事,會找上盟主宗元甲聊天談談,再不然,會邀了盟主和僧浩,去外面幹 杯,來“寧河軒”莊院後,反而跟僧浩聊在一起,和宗元甲竟“疏遠”了……
  孟達看來渾渾噩噩,卻是粗中有細……盟主現在的年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該有一個悉心照顧的夫人才是。
  要配得上這位“嘯天盟”盟主的姑娘家,還真不容易找。
  眼前這位“彩鷹”梅香吟梅姑娘,論到“才”,是一代異人“北江漁隱”池欣的女弟子,說到“貌”,比玉生香,比花解語。
  來“寧河軒”莊院後,這位梅姑娘常去找宗元甲,即使宗元甲在教梅少琪扇招“馭影回天十一式”時,也緊隨一邊,寸步不離。
  這一來,“金戈雙衛”僧浩、孟達兩人,就跟盟主“疏遠”了。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兩人表面上雖然“疏遠”,但卻暗中在注意,暗中在祝福。
  “赤麟”宗元甲在“寧河軒”莊院的客房,有房有廳,幽致寬敞 踩刀山,闖劍林,水裡來,火裡去的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來“寧河軒”莊院後,倒享了一陣子的清福。
  客房的小客廳中,宗元甲單獨一個人愣愣坐著,心裡在想……但“想”些什麼,他自己也摸不出一縷頭緒來。
  耳邊響起一縷輕輕的,軟軟的,“咭”的一聲脆笑,跟著,聞到一抹淡淡的幽香 宗元甲已知道誰來了。
  緩緩轉過臉,宗元甲問道:
  “梅兄弟扇招‘馭影回天十一式’,練得如何了?”
  臉蛋上的笑容突然收了起來,梅香吟帶著一絲落寞的愁意,問道:
  “你想快快離開這‘寧河軒”莊院,宗大哥,是不?”
  怔了下,宗元甲才失聲道:
  “這是兩碼子事,梅姑娘……”
  坐在旁邊,梅香吟垂下臉輕輕道:
  “香吟過去曾說過,你教會琪弟‘馭影回天十一式’,才讓你離去……”
  抬起臉,一雙星星也似的眸子,孕含著捕捉奇蹟的神情,望著宗元甲又道:
  “但,我不希望你離去,宗大哥……”
  宗元甲本來想說出“天下沒有不散筵席”這句話,倏然一轉念,把語意換了過來,道:
  “路是人走的,梅姑娘,我能來你這湘中‘寧河軒’莊院,難道你就不能去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膃”總壇?”
  臉上又綻出一副笑靨來,梅香吟手指揉著那塊粉紅色的手絹兒,問道:
  “你希望我去‘嘯天盟’總壇?”
  宗元甲含笑道:
  “我沒有理由回答‘不’字!”
  梅香吟不厭其詳,又道:
  “我去了‘嘯天盟’總壇後呢?”
  頓了頓,宗元甲才道:
  “那就要看當時情形如何了,是不是,梅姑娘?”
  接觸到宗元甲投來視線,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臉上一陣紅熱起來,轉了個話題,道:
  “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好嗎?”
  宗元甲問道:
  “去哪裡?”
  “噗”地一笑,梅香吟道:
  兩人出來外面大廳 “開碑手”尤傑正和“金戈雙衛”,在談些什麼,梅香吟上前叫了聲“尤伯父”,道:
  “宗大哥陪香吟到外面走走!”
  “開碑手”尤傑含笑點頭,道:
  “是的,香兒,有你宗大哥陪伴,該出去外面走走才是!”
  視線投向“金戈雙衛”,宗元甲笑了笑道:
  “僧浩、孟達,出去外面幹一杯如何?!”
  孟達咧嘴一笑,道:
  “‘寧河軒’莊院的酒,味道濃醇,更在湘東株州鎮街那家‘天香樓’酒店之上,盟主,謝啦!”
  出來大廳,宗元甲要去馬廄把坐騎牽來,梅香吟搖搖頭,道:
  “我看不用了,宗大哥,我們隨便走走,騎在馬兒背上,反倒是累贅!”
  宗元甲聽她這一說,也就兩人隨同出莊院大門而去……兩人離“寧河軒”莊院後,往“青岩坪”鎮的方向走來。
  梅香吟找到一個話題,邊走邊道:
  “過去聽孟護衛說,宗大哥,你還沒有一個接近的女伴?”
  見梅香問得有趣,宗元甲含笑道:
  “你覺得奇怪,梅姑娘?”
  纖手一掠被風吹散的秀髮,梅香吟沒有回答,側臉一笑,道:
  “宗大哥,是不是沒有一個值得你注意的姑娘家?!”
  沒有很快回答,宗元甲沉思了下,才道:
  “以前可能如此,以後就不知道了。”
  兩顆秋水般的明眸滴溜一轉,梅香吟順著這話題,問道:
  “你說的‘以後’,那要等多久的以後?”
  宗元甲一笑,道:
  “今天的以後……也說不定是現在的以後……”
  梅香吟“咭”地一笑,道:
  “宗大哥,你回答得好怪。”
  宗元甲側臉一瞥,含笑道:
  “你這樣問,我這樣回答 梅姑娘,你不承認自己問得奇怪?”
  梅香吟欲語還休,把頭低垂下來 接著仰臉一笑,道:
  “宗大哥,我們去哪裡?”

runonetime 2008-05-29 03:37 AM

第23章 劣跡暴行

  兩人走著談著,宗元甲用手一指,道:
  “前面炊煙裊裊,已是‘青岩坪’鎮的街上,我們找家飯館用過午膳……再要去哪裡,到時再決定。”
  兩人走來街上,梅香吟看到大街一側,懸著一塊招牌,上面有“迎福樓酒店”五字,脆生生一笑,道:
  “這家酒店用了‘迎福樓’三字,這題名倒很不錯……”
  宗元甲含笑接口道:
  “梅姑娘,我二人這就作‘迎福樓’酒店的座上嘉賓好了。”
  兩人走進店堂,店夥殷殷張羅,坐下桌座,宗元甲叫了些酒菜,吃喝聊談起來。
  梅香吟姑娘家不善飲酒,斟下半杯,一邊相陪。
  宗元甲想到剛才那話題上,含笑道:
  “梅姑娘,你剛才說到‘迎福樓’三字,看來很順眼,也自然地影響了這家酒店買賣……至於人名,或是饋送人家的匾額題字,也同樣需要用字恰當……”
  梅香吟聽得不由注意起來……
  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是個動刀舞劍的江湖大豪,敢情還是一個飽學之士?
  酒中聊天,天南地北可以扯來一談,宗元甲一口酒送進嘴裡,又道:
  “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有一位堂主,他朋友新店鋪開張,請我題寫一幅屏幢送去 我問那位堂主,他朋友新開張的是什麼買賣,經那堂主一說,原來是專門替人家挖井掘溝的冷門店舖,我就替他寫了一幅中堂,上面是‘一瀉千里,坑人得利’八個字,可不是新開店就蒙了個灰頭土臉?”
  聽到“一瀉千里,坑人得利”八字,梅香吟一雙明眸直瞪出來,喃喃道:
  “宗大哥,這是罵人啊……總壇那位堂主朋友,新店鋪開張,該用上‘鴻圖大展’等字眼才是,送他‘一瀉千里,坑人得利’八個字,可不是新開店就蒙了個灰頭土臉?”
  宗元甲含笑道:
  “梅姑娘,這八個字送去其他新開張的店舖,會給人看作罵人,坑人,但堂主那位朋友的買賣店舖,是專門替人家挖井掘溝的這一行……”
  微微一笑,又道:
  “‘挖井’是鐵錐鑽入土地,愈深水源愈足,但深度愈深,工程愈是困難,若是一瀉千里,豈不是漁翁得利……”
  聽來有趣,梅香吟綻出春花似的笑靨來……
  幹下杯中酒,宗元甲又道:
  “‘溝’也就是‘坑’ 這家店舖掌櫃的,替人掘溝,掘坑,才能財源滾滾,送他‘坑人得利’四字,該是天衣無縫,恰到好處……”
  梅香吟聽了,又是脆生生笑了起來。
  兩人吃喝談著時,這家“迎福樓”酒店,已是座無虛席,一片飛觴把盞,猜拳豁令之聲。
  朝店堂回顧一匝,梅香吟盈盈一笑,道:
  “可能是用了‘迎福樓’三字,人家都來這家酒店了……”
  宗元甲含笑點頭,見杯中酒已幹,正要握起酒壺,向空杯中斟下酒時,突然輕輕一響“嗒”的聲,一個幼兒手掌大的紙團,不偏不斜,落進宗元甲面前的空杯中。
  柳眉兒微微一皺,梅香吟道:
  “不知哪裡來的頑皮童兒,把紙團扔入人家的酒杯中……”
  宗元甲起先也有這種想法,當他縱目朝偌大的店堂遊轉一眼,別說附近桌座,這間店堂中找也找不出一個童兒。
  即使有人藉酒裝瘋,扔出一個紙團,也極不可能不偏不斜,落進自己酒杯中……
  心念閃轉,宗元甲望著杯中紙團,臉色神情,接連數變。
  宗元甲霍然想到一件事……
  那是“寒川門”中“旱地蛟”岳申,給“青冥會”的“大幻仙”姜衝酒中放下“忘我散”藥粉,飲下此酒後岳申真性迷失,同室操戈,要將義弟“雲中鵬”田敏置於死地。
  但眼前杯中落進紙團,若非出於偶然的話,那手法還在“大幻仙”姜衝之上 那是絕世高手,運用內家功力,所施展的一門絕技。
  梅香吟見宗元甲兩眼注視著杯中紙團,神情凝重,挨近前悄悄問道:
  “宗大哥,杯中紙團不對勁?”
  宗元甲道:
  “若非出於偶然的話,紙團凌空飄入酒杯,那是傳聞武林的‘馭風投絮’內家功力手法!”
  臉色一怔,梅香吟道:
  “又是誰扔來的?”
  宗元甲劍眉微微軒動,道:
  “眼前不知是敵是友,更不清楚紙上到底包含了何種用意。”
  倏然會過意來,梅香吟道:
  “紙團落入酒杯,宗大哥,紙團中含有劇毒?”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目前還不得而知……”
  梅香吟又朝這間“迎福樓”酒店偌大的店堂,緩緩遊視一匝,道:
  “宗大哥,扔出紙團的人,還在這間店堂裡?!”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扔紙團這人是在店堂中出手的 他以‘馭風投絮’的內家功力,掌握距離,捏住準頭,使這紙團在這張桌座凌空,翩然落進桌上杯中……”
  梅香吟自己就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巾幗女傑,但聽到宗元甲神乎其技的這些話,不禁柳眉兒一揚,道:
  “有這等離奇古怪的本領!”
  揮手把侍立牆沿的店夥叫來,宗元甲吩咐再取一副杯筷來,店夥送上杯筷……宗元甲把店夥送來的杯筷擺在一邊,用自己原來那雙筷子,小心翼翼把杯中紙團夾出……
  又用筷子把皺皺的紙團撥開。
  兩眼直愣愣的望著桌上紙團,梅香吟輕輕“哦”了聲,用手一指,道:
  “宗大哥,紙團上還有字呢?!”
  宗元甲不知是敵是友,又不知對方用意何在,是以十分細心的用筷子把紙團撥開 是一張數寸見方的小紙,紙上寫著寥寥數字:
  “久聞‘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乃俠義門中佼佼之流,‘鐵鷲堡’倒施逆行,人天共憤,不能等閒視之,切記。”
  這張紙箋下面具名,是畫上一口“井”。
  宗元甲這一看,卻是跌進五裡濃霧中……
  從紙箋上所寫看來,此人知道自己身份,來歷 但“鐵鷲堡”又是何等樣所在?
  此人不具名具姓,只畫了一口“井。在紙箋上,這又表示何種含意?
  梅香吟側過臉,看過紙箋上數字,懷著跟宗元甲同樣心情,道:
  “宗大哥,你不認識扔紙團來的人,但這人可知道你來歷 ‘鐵鷲堡’又是何等樣所在……剛才我們正談到‘井’事上,紙上畫了一口‘井’,這又是何種含義?”
  梅香吟問出此話,也正是宗元甲所百思不解的事,但看到紙箋上數字,已知道非敵是友,並無“謀算”自己之意,就把桌上這張數寸見方小紙,折起放進袋裡。
  一臉迷惑之色,梅香吟又道:
  “在你回憶中,宗大哥,可有這種的人物?”
  宗元甲濃眉緊蹙,搖搖頭道:
  “我想不起有這樣一個人物……此人行止詭秘,不露真相……紙箋上所寫有關‘鐵鷲堡’,是非真假之處,耐人尋味。”
  倏然想了起來,梅香吟道:
  “對了,宗大哥,我們回家問過尤伯父,可能他老人家知道?”
  宗元甲微微一點頭,道:
  “尤老丈久居湘中一帶,可能知道‘鐵鷲堡’是否位於近處,是何等樣所在。”
  凌空落下一個紙團,驅散了宗元甲的酒意,也打掉了梅香吟的遊興……宗元甲揮手叫來店夥,會過帳後,偕同梅香吟離開這家“迎福樓”酒店。
  兩人回來“寧河軒”莊院,梅少琪在廳院演習扇式,向兩人含笑招呼了下……大庭上“開碑手”尤傑,和“金戈雙衛”,看到宗元甲、梅香吟進來,都帶著捕捉奇蹟似的眼光,朝兩人遊轉看來。
  “開碑手”尤傑含笑問道:
  “香兒,你和宗大俠去了哪裡?”
  梅香吟一努嘴,答非所問,道:
  “尤伯父,我和宗大哥遇到一樁怪事……。
  兩顆圓滾的牛眼直瞪出來,孟達接口問道:
  “盟主,您和梅姑娘遇到了什麼怪事?”
  宗元甲並未回答孟達,而是懷著揭開一團‘謎’的心情,向“開碑手”尤傑問道:
  “尤老丈,您可知‘鐵鷲堡’這樣一個所在?”
  殊感意外的怔了怔,尤傑道:
  “‘鐵鷲堡,離此有五十裡之遙 宗大俠怎會突然提到‘鐵鷲堡’?”
  宗元甲接著又問道:
  “堡主是何等樣人物?”
  一臉猜疑之色,尤傑望著宗元甲道:
  “堡主‘摘星飛龍’駱雍 至於是何等樣人物,老夫僅知駱雍是湘中武林知名之士,詳細情形就不清楚了……”
  接口問道;
  “宗大俠,您怎會突然提到‘鐵鷲堡’這一所在?”
  從衣袋取出那張紙箋,宗元甲交給尤傑,一面又道;“這上面寫出‘鐵鷲堡’此一地點……”
  “開碑手”看了紙箋上數字,一臉詫異之色道:
  “這張紙箋,宗大俠您從哪裡來的?”
  旁邊梅香吟就把中午在“青岩坪”鎮上“迎福樓”酒店用膳時,兩人桌座上端凌空飛下一只紙團,落進宗元甲酒杯的經過,說了出來,一指尤傑手中那張紙箋,又道:
  “攤開紙團,就是這張紙箋……”
  僧浩接過紙箋,和孟達兩人細細看去。
  “開碑手”尤傑困惑不已道:
  “這是什麼功夫……沒有使店堂中其他客人發現,又拿得住這樣準的準頭,落進宗大俠桌上的酒杯中?”
  宗元甲道:
  “武林傳聞,施展本身內家功力,使出‘馭風投絮’的功夫,能遙空拋物,抵達這種境界……”
  一響“嗨”的聲,孟達有所發現的道:
  “這張紙上沒有留下姓名,畫了一口井在紙上,這是怎麼回事?”
  宗元甲接口道:
  “尤老丈,紙箋上畫了一口井,那是代表何種含意?”
  “開碑手”尤傑道:
  “在紙箋具名的位置上,畫下一口井,顯然拋擲紙團的人,在他江湖名號中,可能牽涉到一個‘井’字……”
  眉宇微微一掀,尤傑似有所得,自語道:
  “難道會是此老?”
  宗元甲接口問:
  “誰?”
  “開碑手”尤傑道:
  “早年武林中有位‘蒼海叟’之稱的風塵俠隱,他的姓名就是‘井波’兩字。”
  輕輕念出“蒼海叟”井波名號,宗元甲暗暗思忖道;“如果此人真是尤老丈說的‘蒼海叟’井波,自己與他素昧平生,現今才第一次聽到這樣一個稱號,對方又怎會如此了解自己的底細?”
  心念遊轉,宗元甲問道:
  “尤老丈,江湖上少有聽到‘蒼海眼’井波此一名號,此人有多大年歲?”
  回憶了下,“開碑手”尤傑道:
  “遠在三十年前,此老乃是黑道上牛鬼蛇神,惡煞巨奸,聞風喪膽的一位風塵俠隱,後來行蹤不明,不知去向……”
  宗元甲不解的又道:
  “如果正是尤老丈所說的這位‘蒼海叟’井前輩,又如何識得宗某底細?”
  視線從宗元甲移向梅香吟這邊,“開碑手”尤傑一笑道:
  “正若紙箋上所寫,宗大俠聲譽日正中天,乃俠義門中佼佼之流……這位‘蒼海叟’井前輩,雖然年屆百齡,行蹤不明,但可能依然暗中遊俠江湖,是以對您宗大俠的行止,底細十分清楚……”
  仍然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宗元甲道:
  “這位‘蒼海叟’井前輩,是位身懷絕技的風塵俠隱,他既知‘鐵鷲堡’有‘倒駛逆行,人神共憤’的不軌之事,自己盡可放手處理,何必又把宗某牽連進去?”
  緩緩一點頭,“開碑手”尤傑道:
  “確是耐人尋味……”
  微微一頓,尤傑又道:
  “也有這個可能 這位井前輩不願自己行藏洩露,而你宗大俠卻是他老人家所贊許的一位俠義門中人物,在移花接木的情形之下,將有關‘鐵鷲堡’的這件事,移到您的手裡……”
  眾人正在談著時,那個胖嘟嘟打雜的小李子走了進來,不趨向“開碑手”尤傑跟前,反而來宗元甲這邊,哈腰一禮,道:
  “宗爺,有人找來‘寧河軒’莊院,要求見您……”
  宗元甲不由怔了下……
  這個打雜的小李子,敢情張冠李戴把人弄錯了,我來這“寧河軒”莊院,除了結伴同行的僧浩、孟達兩人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又有誰找來這裡?
  心念遊轉,宗元甲不禁懷疑的問道:
  “小李子,有人來‘寧河軒’莊院找我?!”
  小李子點點頭,道:
  “是的,宗爺……那人說是要求見‘赤麟’宗元甲大俠。”
  宗元甲倏然想了起來……
  不錯,可能是湘東株州,“寒川門”門主柳天鳴派人找來這裡。
  有了這樣想法,宗元甲向小李子問道:
  “小李子,此人來自何處,是何等樣人物,有否說出自己姓名?”
  搔了搔肥禿禿的腦後頸,小李子道:
  “是個年輕書生,自稱‘冷仲秋’,沒有說出是從哪裡來的……”
  聽到“書生”兩字,宗元甲微微一蹙眉,又怔住了。
  “開碑手”尤傑接口道:
  “可能是個不速之客,宗大俠,此人能說出您名號,相信不會有錯,不妨請他進來,就知道其中內委底細。”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向小李子道:
  “你說有請!”
  小李子退出大庭廳,不多時陪同一位年輕書生進來。
  這人一身文巾儒衫,身材修長,文質彬彬,帶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但臉上卻浮起一層陰霾,和憔悴的神情。
  大庭上除了宗元甲外,尚有“開碑手”尤傑等數人,這個自稱“冷仲秋”的書生,當然不知誰是“赤麟”宗元甲……
  轉過臉,一副茫然之色,冷仲秋朝打雜的小李子看來。
  小李子已會意過來,一指宗元甲道:
  “這位便是‘赤麟’宗元甲宗大俠。”
  冷仲秋見小李子指出宗元甲,忙上前一步,道:
  “冷仲秋見過宗大俠……”
  雙腿一曲,竟跪倒地上。
  宗元甲不由愕然,就即道:
  “區區宗元甲,怎敢受兄台如此大禮,快快起來……”
  急急把冷仲秋扶起,又道:
  “冷兄找上宗某,不知有何見示?”
  這位年紀看來二十四五歲的冷仲秋,兩行淚水流了下來,道:
  “冷仲秋家破人亡,求宗大俠伸張正義,替小的討回公道!”
  聽到這話,大廳上眾人莫不怔住。
  宗元甲心頭湧起一陣激盪,把冷仲秋攙到橫邊椅子坐下,道:
  “冷相公,且莫流淚……能否將經過始末,說來讓宗某等知道?”
  衣袖拭去臉上淚漬,冷仲秋道:
  “小的父母早年去世,與妻子住‘青岩坪’東街玉泉巷,平時足不出戶,攻讀經書,準備來春上京趕考,求取功名,焉知禍從天降,妻子范迎真遭人擄走……”
  宗元甲已聽出頭緒來,問道:
  “冷相公,尊夫人遭何人所擄劫?”
  淚水又流了下來,冷仲秋喑啞的道:
  “真妹在自己家門前洗衣衫,小的聽到一陣尖銳驚叫,急急出來看時,真妹被四五名大漢擄走,小的追上大街,真妹已被大漢擄上馬背,疾馳離去……”
  聽到這樣一段經過,“彩鷹”梅香吟不禁問道:
  “冷相公,你妻子是給誰擄去的?”
  滿臉淚水,卻是一片茫然之色,冷仲秋搖搖頭,道:
  “小的平時足不出戶,不知這批強人從何處來,又去向何處……”
  一頓,又道:
  “小的去縣城衙門擊鼓告狀,縣太爺坐堂,聽到小的說出這段經過,說是一無證,二無據,口說無憑,將小的攆了出來……”
  孟達聽到這話,吼道:
  “入娘的,吃了國家皇糧,不替老百姓做事,該殺!”
  這響聲音大得出奇,冷仲秋愣了一下,才接著道:
  “據衙門附近的街坊鄰居說,曾幾次有人來衙門擊鼓鳴冤,也都是年輕女子被擄,那些鳴冤的人,全被攆出衙門……”
  聽到這些話,“開碑手”尤傑若有所思中輕輕“哦”了聲。
  宗元甲問道:
  “冷相公,你妻子被人擄走,迄今已有幾天?”
  冷仲秋道:
  “那是三天前的事……”
  敢情,這批強人不知來自何處,更不知去向哪裡……這位“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縱然有心相助,卻是無從著手。
  姑娘家心細,梅香吟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向冷仲秋問道:
  “冷相公,是誰告訴你‘赤麟’宗元甲住在‘寧河軒’莊院,他能替你要回公道?”
  冷仲秋連連點頭,道:
  “您這位姑娘問得對,小的心裡凌亂,也忘了告訴您數位……”
  輕輕呼了口氣,冷仲秋又道:
  “小的席地坐在大街邊上,痛哭流淚時,走來一位老人家,問小的因何痛哭流淚,小的就說出妻子遭人所擄之事……他老人家指出‘赤麟’宗大俠此人,同時說出‘寧河軒’莊院此一地點……”
  臉色微微一怔,宗元甲突然想到一件事,接口問道:
  “冷相公,你遇到那位老人家是多久的事?”
  冷仲秋道:
  “那是昨天的事……他老人家問過小的玉泉巷住址後,今日午後又找去小的家裡,他說出宗大俠這裡‘寧河軒’莊院的所在……說是宗大俠可以替小的解決此事,小的才冒昧前來求見……”
  宗元甲視線,朝尤傑看來……
  “開碑手”尤傑接觸到他投來視線,似乎有了同樣的感覺,微微一點頭,向冷仲秋問道:
  “冷相公,叫你來找宗大俠的那位老人家,長了一副何等樣的模樣?”
  回憶了下,冷仲秋道:
  “這位老人家銀須白髮,看來高壽可能在八十之上,瘦瘦長長,身穿一襲長袍,肩背處還橫搭著一只囊袋……”
  宗元甲接口問道:
  “冷相公,這位老人家可曾告訴你他的姓名?”
  冷仲秋道:
  “小的曾問過 這位老人家含笑搖頭,說是不必問到他的姓名……只要找到宗大俠,就能救出小的妻子。”
  聽到這些話,宗元甲似乎已找到其中答案,把話題移轉,問道:
  “冷相公,你住‘青岩坪’鎮東街玉泉巷?!”
  冷仲秋點點頭,道:
  “是的,宗大俠,小的住玉泉巷進深尾端第二家。”
  宗元甲已把這件事決定下來,是以向冷仲秋道:
  “冷相公,你安心回去……宗某先探聽擄走你妻子的這批強人下落,再救你妻子脫險……”
  又想到一樁細節,梅香吟問道:
  “冷相公,你妻子身上可有特徵?”
  想了下,冷仲秋道:
  “真妹長得十分端正,她左邊眉梢處,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宗元甲接口道:
  “這就是了,你先回去,宗某一有你妻子行蹤下落,就會前來告訴你。”
  冷仲秋連連拜謝後,才始離去。
  梅香吟見冷仲秋出客廳去,就即道:
  “宗大哥,向冷仲秋指出你名號、住處的老人家,可能就是在‘青岩坪’鎮街‘迎福樓’酒店,把紙團扔進你酒杯中的那人!”
  “開碑手”尤傑接口.道:
  “不會錯,香兒,就是這位‘蒼海叟’井前輩……”
  眉宇軒動,兩顆墨玉似的眸子,灼灼生光,宗元甲道:
  “照此說來,擄走冷仲秋妻子范迎真的強人,來自‘鐵鷲堡’?!”
  “開碑手”尤傑慨然道:
  “八九不離十,宗大爺,就是這回事了!”
  孟達氣呼呼道:
  “操他奶奶的,衙門裡這個瘟官,人家老婆失蹤,告狀告去那裡,居然把人家攆了出來……”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這又值得大驚小怪嗎 這年頭有財就有勢,說話才有力量……”
  尤傑想到另外一回事,臉色接連數變,道:
  “難道真有這等事……”
  宗元甲接口道:
  “從‘蒼海叟’井前輩在宗某杯中扔下紙團,到剛才冷仲秋來此所說的經過來看,‘鐵鷲堡’的不法行徑,不會是假的了!”
  “開碑手”尤傑道:
  “老夫現在想到另一件事上,宗大俠,卻又不得不使人感到驚奇……”
  宗元甲惑然問道:
  “尤老丈所指何事?”
  “開碑手”尤傑道:
  “依‘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年壽來說,已在七十開外,難道還會乾出這種令人不齒,辣手摧花的暴行?”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尤老丈說的也是,但人心各異,各有其好……‘摘星飛龍’駱雍乃是‘鐵鷲堡’一堡之主,若是堡中有其他人幹此暴行醜事,駱雍又如何不喝令阻止,將其嚴辦?!”
  把話題移轉,宗元甲又道:
  “宗某借用衙門縣太爺那句話,‘一無證,二無據,口說無憑’,我等如何向‘摘星飛龍’駱雍興師問罪,又如何從‘鐵鷲堡’救出冷仲秋的妻子範迎真?”
  宗元甲說出這幾句話,大廳上頓時氣氛凝結,誰也沒有開腔說話……
  一個梁上君子小偷兒,若是並未掌握贓物,他再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妙手空空的小偷兒。
  咂咂嘴,舌尖舐舐嘴唇,孟達道:
  “盟主,我……我孟達有個主……主意……”
  目光投向孟達,宗元甲道:
  “你且說來聽聽,孟達。”
  使勁的吞下大口口水,咧嘴笑了笑,孟達道:
  “我說是說了,盟主,聽來不對勁,就當我孟達沒有說一樣!”
  旁邊僧浩哼了聲,道:
  “廢話,說來不對勁,還有誰來聽你?”
  指了指梅香吟,孟達向宗元甲道:
  “我……我的意見就是在梅姑娘身上,梅姑娘這副人品,千百個中挑不出一個,如……如果肯的話……”
  兩顆星星似的眸子滴溜一轉,梅香吟接口道:
  “我‘肯’什麼,孟護衛?”
  目光移向梅香吟,孟達道:
  “梅姑娘,如果您肯出馬,事情就好辦了……”
  梅香吟不以為然,道:
  “這還用你說的,孟護衛!難道我會不問不聞,來個袖手不理?”
  做了做手勢,孟達很費勁的道:
  “不……不是這意思,不是要您舞刀揮劍,是請您出馬讓這個老不修‘摘星飛龍’駱雍,露出狐狸尾巴來,讓盟主抓到他的賊證贓據……”
  孟達轉彎抹角的這一說,宗元甲已會意過來,含笑接口道:
  “孟達,你是說我們來個‘美人計’,請梅姑娘作魚餌,釣出‘摘星飛龍’駱雍的罪狀來?”
  點點頭,孟達道:
  “不錯,一點不錯,就怕委屈了梅姑娘!”
  “彩鷹”梅香吟聽到這些話,並無一般姑娘忸怩之態,一笑道:
  “孟護衛,我並不在乎委屈不委屈,只是這辦法是否有效?”
  話落,朝宗元甲看來。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梅姑娘,如果你肯擔任這樣一個角色,我等不妨一試……不過到時情形的演變,就不能像孟達所說的那樣單純……”
  “開碑手”尤傑道:
  “宗大俠,在我尤傑想來,‘鐵鷲堡’會發生這種令人不齒的暴行,可能另有曲折的經過……”
  微微一頓,又道:
  “以‘鐵鷲堡’的財富、聲譽,‘摘星飛龍’駱雍納個三妻四妾,不會使人矚目注意,何必鬼鬼祟祟乾出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梅少琪將宗元甲傳授的扇招“馭風回天十一式”,演練一番後進來大廳,向梅香吟問道:
  “姊姊,剛才走出大廳的那書生是誰?”
  梅香吟把剛才所有演變的情形,告訴兄弟梅少琪,接著道:
  “現在我等正在商討,如何應對‘鐵鷲堡’之策。”
  宗元甲經“開碑手”尤傑說出這番話後,沉思了一陣子,道:
  “我等如何探聽‘鐵鷲堡’的內委真相?”
  孟達接口道:
  “我孟達有個主意,盟主,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宗元甲朝這個有時渾得出奇,但有時卻會想出一些出人意表“鬼主意”的孟達看去,一面問道;“你說,孟達!”
  衣袖一抹嘴,孟達道:
  “那個秀才老婆,是在‘青岩坪’鎮大街上,給‘鐵鷲堡,中那些龜孫王八搶去的……這類事故有一次,不會沒有第二次……”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
  孟達又道:
  “那些爪牙狗腿子,我們只要抓一個來,有關‘鐵鷲堡’的娘家底細,不就清楚啦……”
  說出個“抓”字,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抓人總得有個藉口,我們不是官家衙門裡的人……同時,你又如何知道街上哪人,是‘鐵鷲堡,中的爪牙狗腿子?”
  指了指梅香吟,孟達咧嘴一笑,道:
  “這就得偏勞梅姑娘了……”
  兩顆明眸滴溜一轉,梅香吟問道:
  “你說,孟護衛,我梅香吟又怎麼樣呢?”
  孟達比手劃腳道:
  “臂彎裡攙個籃子,籃子裡放些水果……梅姑娘扮裝成一個賣水果的,走在‘青岩坪’鎮街上……”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微微點頭。
  孟達又道:
  “我們這夥人,可也不能閒下來……盟主帶了我和僧浩,還有梅少俠,暗中護守在你四周……”
  吼了聲,孟達又道:
  “入娘的,哪個‘癩哈蟆想吃天鵝肉”,就把這廝栽了下來!”
  看到孟達這副“怪相”,梅香吟“噗哧”笑出聲來。

runonetime 2008-05-29 03:38 AM

第24章 喬妝探底

  “青岩坪”鎮的大街上,一個美得嬌,美得俏,美得怪惹眼的大姑娘……
  看來年紀有二十出頭,白淨淨的一張瓜子臉,未經修飾,但卻自然彎如新月的一雙柳眉下,是兩顆黑白分明,活溜溜的大眼睛!
  姑娘那只小巧挺直的鼻子下面,有一張菱角般紅潤潤的小嘴,笑起來,腮幫子上各有一只深深的,渾圓的酒渦,看來那麼媚麗,那麼逗人。
  但卻媚得鮮活,美得純真……那是一朵綻放朝陽下,沾著露珠的鮮花兒。
  姑娘穿得很簡朴,那是一身布衣裙,腳上是雙瘦小的青布鞋,濃黑柔軟的秀髮,盤成兩個髻,分綰在腦後,右手臂彎上挽著一只竹籃,籃子裡放著一堆梨子……原來是鎮街上一個叫賣水果的姑娘!
  她挽著籃子,慢慢地在街上走著,嘴裡脆生生的叫著:
  “賣梨子呀……賣梨子呀……”
  姑娘賣梨子的生意還真不錯,可能還有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答答答!答答答!”兩匹馬兒徐徐走近……馬鞍的人,一個是矮矮胖胖,一個是瘦瘦長長,來到賣梨子姑娘身邊時,前面那個胖子勒住韁繩,馬兒停了下來……
  後面那個瘦個子,怔了怔,問道:
  “怎麼的,趙虎……”
  胖子趙虎一指那個賣梨子姑娘,臉上肥肉抖了抖,擠出一陣不像笑的笑容來,抑低了聲音道:
  “李清,這妞兒可真不錯……”
  李清側臉看去,顯然有跟那趙虎同樣的想法,但帶著惋惜的口氣,道:
  “怎麼會在街上賣梨子?”
  趙虎“嘿”的一笑,道:
  “這又值得什麼奇怪的……一日三餐,天上不會掉下來,地上不會長出來,要打發日子,不賣梨子,吃什麼喝什麼?”
  兩人下了坐騎,走到賣梨子姑娘身前……趙虎嘿嘿一笑,道:
  “姑娘,你籃子裡梨子還真鮮嫩呢……”
  這姑娘挺和氣,綻靨一笑,道:
  “是的,大爺,這梨子才摘下不多久,又甜又嫩……”
  旁邊李清接口道:
  “街上賣梨子,一天賺不了多少錢,姑娘,你太辛苦了……”
  姑娘脆生生一笑,道:
  “大爺,不辛苦,去哪裡找吃喝……你二位買我鳳姑籃中梨子,不會多算你們錢的!”
  一聲輕“哦”,胖子趙虎道:
  “你叫‘鳳姑’……鳳姑,我看你纖纖巧手,白白嫩嫩,整天風吹雨打太陽曬的在街上賣梨子,實在糟塌了你呢,咱趙虎介紹你去一個地方,吃的油,穿的綢,還有銀子拿,你去不去?”
  鳳姑眼珠滴溜一轉,懷疑中卻又使她增添幾分注意,問道:
  “趙大爺,那是什麼地方,有這等好的去處?”
  旁邊李清接口道:
  “我們都是離此地不多遠,一座‘鐵鷲堡’中的護院……堡主夫人要添增一名使喚的丫頭……”
  聽到“鐵鷲堡”三字,鳳姑一雙星星般的眸子,朝兩人遊轉一瞥。
  李清接口道:
  “鳳姑,你去‘鐵鷲堡’我們堡主老夫人房裡,侍候她老人家,可要比拋頭露臉,在大街上賣梨子強多了!”
  風姑展臉含笑道;
  “謝謝兩位大爺的好意,咱鳳姑街上賣梨子的,每天回家可以見到爹媽,進了你們‘鐵鷲堡’做老夫人丫頭,那就出不來啦!”
  李清聽到這些話,朝趙虎示意一瞥。
  趙虎接觸到李清投來視線,嘿的一笑,轉了個話題,道:
  “鳳姑,你籃裡這些梨子不夠,我們要買很多回‘鐵鷲堡’,你家裡還有沒有梨子?”
  發現是筆大買賣上門,鳳姑含笑點頭道:
  “兩位大爺,鳳姑攜帶不便,只提了一籃子梨子出來,家裡還有很多很多呢。”
  李清一點頭道:
  “這就行了,鳳姑,你家居何處,你上我們這位趙大哥坐騎,我們帶你回去。”
  鳳姑朝四周回顧一瞥,發現這裡是鎮街鬧處,街上往來行人眾多 脆生生“咭”地一笑,道:
  “兩位大爺不用啦……鳳姑家就住前面一條橫巷靜僻處,不必上你們坐騎,走幾步就到了!”
  聽到“靜僻處”三字,兩人又相顧望了眼 趙虎嘿嘿笑著道:
  “你就前面帶路吧,鳳姑!”
  風姑臂彎挽著竹籃子,朝前面大街靜僻處走去,後面蹄聲答答,趙虎、李清銜尾跟著。
  走不多久,前面鳳姑拐進一條靜悄悄,卻又十分寬闊的橫巷。
  坐騎上的李清,向趙虎一聲輕叱:
  “此地不錯,把妞兒擄上馬背!”
  趙虎聽到這話,但三五尺前的鳳姑,也聽到這響聲音……這個賣梨子的姑娘鳳姑,顯然就是“彩鷹”梅香吟所扮妝。
  後面蹄聲急促,一股勁風襲來,梅香吟並不向後回顧,一個“寒蟬易枝”身法,身形飄出兩三丈外。
  籃中梨子權作暗器,轉身一聲嬌叱:
  “照打!”
  兩顆梨子,前後電射飛出。
  張開嘴,趙虎一響“啊”正從口中吐出,梨子已兜面打來 梨子未曾吃進嘴裡,上下門牙已被磕掉四顆,滿口是血。
  梅香吟銜尾這顆梨子,也已奔向李清……
  李清發現這賣梨子的妞兒,原來真人不露相,是武林中人所扮妝,一見對方轉身“暗器”打來,在此石火電光之間,識不透對方使用何種暗器,見暗器奔向上盤,疾速頭臉一挪!
  這顆又圓又大、又脆又嫩的梨子,出自梅香吟腕勁,不啻一只鐵錘……
  李清“噯喲”一聲怪叫,梨子擊中左眼 梨子裂碎,梨汁淋個滿臉,腦袋一陣暈眩,李清一個“倒栽蔥”,從馬背翻落地上。
  後面傳來一股焦雷似的吼喝聲:
  “操你奶奶的熊……”
  “哎”的結結實實一聲,李清臀部挨上一腿,身形像斷線風箏似的騰飛而起……
  又是一響“咚”的著地聲,李清跌個暈頭轉向,想要從地上爬起,背上像壓上千斤鐵石似的被人一腳死死踩住。
  趙虎給梨子砸掉四顆門牙 雖然還不清楚內委真相,但已知道中著人家圈套……
  看到李清身形翻飛三丈外,給一個鐵塔似的大漢一腳踩住,趙虎忙不迭翻下馬背,兩腿尚未站穩,背上“ ”的挨上一拳,  往前跌出,一個“餓狗吃拱”僕倒在地。
  不錯,如法泡製,這個矮胖子趙虎背上,也吃人死死踩住。
  銜尾又有兩人走近前來,那是“赤麟”宗元甲,和“鐵翎”梅少琪……宗元甲含笑道:
  “僧浩、孟達,讓他們兩人站起,才能問話!”
  孟達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將地上的李清揪了起來,手指指向李清鼻尖,道:
  “你這個王八羔子,梨味道如何?”
  梅香吟脆生生笑道:
  “孟護衛,梨子還沒有進他嘴呢!”
  這邊僧浩,也把地上的矮胖子趙虎揪了起來。
  兩人雖然結結實實栽了個跟頭,但卻像淋了一頭霧水,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趙虎拉開嗓門,大聲道:
  “朋友,你們玩下‘仙人跳’把戲,找上咱們‘鐵鷲堡’中人身上,那是有眼無珠,摸錯門,找錯人了!”
  “啪”的挨上一記大巴掌,孟達吼聲道:
  “孫子,你嘴巴要乾淨些,什麼叫‘仙人跳’?”
  趙虎剛才給梨子砸掉四顆門牙,嘴角還留下血漬,現在又挨上孟達一記巴掌,打得口血又直噴出來。
  宗元甲一笑,道:
  “趙虎、李清,你們承認是‘鐵鷲堡’中人,事情就好辦了。”
  敢情剛才梅香吟扮裝成賣梨子姑娘,跟趙虎、李清談話時,宗元甲、“金戈雙衛”,和梅少琪等四人,就在附近,是以宗元甲一口就叫出兩人姓名。
  兩人這一聽,心中不由一寒,一凜……李清色厲內荏道:
  “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駱爺,湘中數百里方圓,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敢情你們吞下豹子膽,喝下孟婆湯,才找上‘鐵鷲堡’的岔子?”
  趙虎接口問道:
  “你……你們是誰?”
  宗元甲朝四周環顧一匝,發現這一帶地段靜僻,雖有幾家住戶,都緊緊閉上門扉,位置已在近郊,不怕驚世駭俗,驚擾了人家。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趙虎道;
  “我等是誰,自會告訴你們兩人,但宗某所問的話,你二人要從實說來,免得傷了雙方和氣……”
  “嘿”的一聲冷笑,趙虎道:
  “朋友,‘鐵鷲堡’中人,可不是這般輕易可以侍候的……”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達吼聲道:
  “操你奶奶的,龜孫王八,爺爺就來侍候你這灰孫子……”
  這個“子”字才從中嘴裡吐出,一個箭步上前,左掌虛晃,右拳走實,朝趙虎兜胸打來……
  孟達這副鐵塔似的身腿,缽大的拳頭出手,當然份量不輕。
  趙虎想要出手架住,孟達虛實並用,“砰”的結結實實一聲,胸窩挨上一拳……
  彎腰弓背,趙虎連連往後退,嘴裡殺豬似的吼叫:
  “噯唷,我的媽……”
  孟達正要墊步上前,宗元甲伸手攔住,向趙虎微微一笑,道:
  “現在你該相信,我等要侍候你二位,並不必太費勁……”
  這個矮胖子趙虎,可真是生蔥辣椒加姜沫拌成……那股子火辣辣的。
  兜臉挨上孟達一拳,打得連連跌退,彎腰弓背,嘴裡把老娘也叫了出來,可是這個趙虎硬不服輸!
  腰一挺,頭一直,又站了起來,嘿嘿幾聲不像笑的笑聲,指了指宗元甲,趙虎道:
  “朋友,咱趙虎人一個,命一條,今兒橫死在你等數人手中,嘿,自有‘鐵鷲堡’堡主駱爺,向你們討回公道!”
  宗元甲見這個趙虎,竟有這等不低頭的骨氣,感到有點意外,微微一笑道:
  “趙虎,你想橫死此地,宗某就偏不讓你死,要你活下去……”
  話到此,右掌駢指疾吐,捷若冷電一抹,落向趙虎身上三處穴道。
  不錯,趙虎沒有死,但活罪夠受了……
  頓時額頭上冒出顆顆黃豆大的汗珠,肥嘟嘟的肉臉漸漸變了形,扭曲過來,身子像篩糠似的一陣簌簌發抖,嘴裡又把“老娘”叫了出來。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宗某這手雖非‘分筋錯骨’,但,趙虎,這味道比‘分筋錯骨’更夠你受……”
  房邊那個李清,雖然不算行家高手,但手裡也有兩下子,一看到宗元甲在趙虎身上下這一手,已知道自己兩人,有眼不識泰山,遇到扎手人物。
  目光移向李清,宗元甲道:
  “李清,你是否也像趙虎一般,要宗某來侍候你一番?!”
  李清可不像趙虎那副“生蔥辣椒加姜末”的德行……江湖就有這樣兩句話:“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
  躬身一禮,李清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詳,不知宗爺問的何事?”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鐵鷲堡擄劫年輕女子,李清,你們堡主‘摘星飛龍’駱雍,敢情有寡人之疾?”
  旁邊趙虎給宗元甲製住三處穴道,體內筋血逆轉,處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景況,但兩只耳朵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宗元甲向李清問出這兩句簡短的話,聽進趙虎耳裡,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直愣愣朝這邊看來。
  眼前這個李清,雖然也有跟趙虎同樣的感受……這樁瞞天過海,偷天換日的事,如何會給眼前這夥人知道?
  看到趙虎這副模樣,李清不能不回答,也不敢不回答咽下大口的口水,李清欲語還休的道:
  “宗……宗爺,這……這不是堡主的事……”
  宗元甲暗暗一怔……果然不出“開碑手”尤傑所料……就即問道:
  “不是堡主,又是誰?”
  眼前,如果地面裂開一口窟窿的話,即使窟窿中滿是岩漿、沸油,李清也會跳了下去……但,沒有這樣的“機會”。
  十分費勁的,李清吶吶道:
  “那……那是‘錦蛟’駱奇……”
  第一次聽到“錦蛟”駱奇這樣一個名號……宗元甲臉色十分平靜,就像跟朋友在聊談打發時間一樣,和和氣氣的問道:
  “錦蛟駱奇又是誰?”
  李清臉上泛出一層紙白……把這些話說出口,即使不喪命此地,也會死在“鐵鷲堡”……囁嚅了下,李清才道:
  “他……他是‘鐵鷲堡’少……少堡主……”
  旁邊“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少堡主?那是‘摘星飛龍’駱雍的兒子?”
  李清點點頭,替代了回答。
  筋血逆轉中的趙虎,憋出一口氣,大聲道:
  “宗……宗爺,咱趙虎受不了啦!”
  笑了笑,宗元甲道:
  “趙虎,你早說‘受不了’,就不會受這場活罪了。”
  宗元甲伸手拍解他身上受製的穴道 趙虎如釋重負,長長呼了口氣。
  目光遊轉在兩人臉上,宗元甲問道:
  “‘錦蛟’駱奇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行徑,他父親駱雍知不知道?”
  趙虎接口道:
  “堡主不知道少堡主有這回事……就是‘鐵鷲堡’中知道的,也僅是數人而已……”
  孟達晴空焦雷似的聲音,接上道:
  “小子,你說話含含糊糊,都是‘一筆帶過’,難道縣城裡縣太爺也不知道……”
  趙虎不知孟達在這夥人的身份,底細,口稱一聲“大爺”,道:
  “小的和李清兩人,也僅是知道有這回事,詳細情形就不清楚了……”
  李清道:
  “縣城縣太爺和堡主,一個‘勢’,一個‘財’,財勢相投,極有交往……”
  宗元甲相信兩人不敢“一筆帶過”,含糊其詞,是以,話題移轉問道:
  “前些日子,‘青岩坪’鎮上,給‘鐵鷲堡’劫走一個年輕女子名叫‘范迎真’,這件事可是你兩人下手做的?”
  趙虎搖頭不迭,道:
  “那年輕女子不關小的兩人之事……‘太陰手’曾大元探得那女子十分漂亮,是他派人下手幹的。”
  宗元甲微微一怔,試探問道:
  “‘太陰手’曾大元在‘鐵鷲堡’中,是何等樣的人物?”
  李清道:
  “太陰手曾大元是少堡主親信之一,像這類情形,都是曾大元所籌劃下手的。”
  經李清、趙虎兩人說出這番話後,雖然還未清楚來龍去脈的詳情,但已知道這件事的大概……宗元甲又問道:
  “‘太陰手’曾大元,長相如何?”
  趙虎“嘿”了聲,道:
  “這是個老怪物,個子又瘦又長,活像一枝曬衣裳的竹桿,年紀有六十出頭……”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你等兩人回去告訴‘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區區‘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插手其事……養不教,父之過,其子‘錦蛟’駱奇,做出這等江湖不齒的劣跡醜鬼事,要他交出 個公道……”
  怔了怔,趙虎道:
  “你……您是……”
  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赤麟’宗元甲。”
  兩腳一軟,李清跪到地上,道:
  “宗……宗盟主,小的兩人求您一件事……”
  趙虎見李清跪拜在地,還想不出是會麼回事,一臉愕然之色。
  宗元甲含笑道:
  “李朋友,此事真相宗某已有幾份了解,不關你兩人之事,宗某不會難為你們,不必跪地求情,快快起來……”
  並未站起身,李清道:
  “小的知道宗盟主乃是俠義門中人物,是非分清……只是小的另有一件事,想求您等數位……”
  宗元甲詫然問道:
  “又是何事?”
  李清道:
  “小的兩人洩漏少堡主‘錦蛟’駱奇這樁秘密,如果駱奇知道此事,我兩人除了遠走高飛外,回去‘鐵鷲堡’定然性命難保……”
  趙虎聽李清說出這些話,臉上肥肉一抖,撲通也跪了下來。
  宗元甲迷惑不解問道:
  “李朋友,據你如此說來,宗某又該如何呢?”
  李清道:
  “您數位向‘鐵鷲堡’採取何種行動,小的二人不敢動問,只是今日我兩人遇到您宗盟主等數位之事,以後您等與堡主、少堡主照面對上,千萬不要提到小的兩人曾洩露這件事的底細、真相。”
  沉思了下,宗元甲微微一點頭,道:
  “李朋友,你事前已交待此話,宗某等遵囑便了。”
  邊上靜靜聽著的“鐵翎”梅少琪,接口問道:
  “李清,你不替我等向‘鐵鷲堡’傳話了?!”
  李清道:
  “實在不便,請少俠包涵。”
  兩人從地上站起,正要跨上坐騎時,梅香吟向趙虎招招手,含笑道:
  “餵,矮胖子,這籃梨子挽在姑娘臂彎上,怪累贅的,還是由你帶回‘鐵鷲堡’吧!”
  趙虎想到剛才這姑娘出手一顆梨子,打掉自己四只門牙,臉上不禁一陣火辣辣紅熱起來……但此刻誤會冰釋,只有道了聲謝,接著這籃梨子。
  兩人跨上馬背,兩腿一夾馬腹,蹄聲答答,出鎮郊而去。
  這條冷清清的街巷一端,留下“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梅家姊弟等五人。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我等雖然從李清、趙虎兩人身上,知道這件事的部分真相,但看來並不單純……”
  孟達接口道:
  “盟主,我等興師問罪,找去‘鐵鷲堡’,入娘的,砸他一個雞飛狗跳!”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我等如何‘興師’,又如何‘問罪’,‘鐵鷲堡,有些甚麼罪狀,掌握在我們手中?”
  頸子一直,孟達道:
  “擄劫民間女子,難道不是罪狀?!”
  僧浩哼了聲,道:
  “廢話,是你孟達親眼目睹?”
  孟達反駁道:
  “那個秀才老公,去‘寧河軒’莊院哭訴,他老婆給人搶走,難道會是假的?”
  宗元甲一笑,道:
  “不錯,不是假的,但人已落進‘鐵鷲堡’,人家來個矢口否認,孟達,你說又怎麼辦?”
  嘴巴張得大大的,孟達說不出一句話來。
  “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據剛才李清、趙虎兩人說來,‘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並不知道此事 即使駱雍知道此事,家醜不可外揚,也不會承認。”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捉賊捉贓,先救人要緊……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羊入虎口,我等先得把她救出來才是……到時范迎真歷歷指證‘鐵鷲堡’罪狀,‘摘星飛龍’駱雍再有狡辯,也無法答辯了。”
  “鐵翎“梅少琪道:
  “剛才李清、趙虎兩人所指的‘太陰手’曾大元,宗大哥,可能是個很重要的角色!”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梅兄弟……瘦瘦長長,六十多歲,可能就像過去‘青冥會’中‘大幻仙’姜衝此類的人物。”
  宗元甲與梅家姊弟兩人,相處日入,宗元甲已向他們姊弟兩人,提到過去有關“青冥會”的情形。
  “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宗大哥,照此看來,那個‘太陰手’曾大元,也是個肚子裡用功夫,無所不用其極的傢伙?”
  宗元甲道:
  “不錯,據剛才兩人所說,范迎真給擄去‘鐵鷲堡’,就是出於‘太陰手’曾大元的主意……”
  孟達接口道:
  “盟主,我等如何設法把‘太陰手’曾大元這個老王八蛋抓到……”
  眾人談著時,取道往“寧河軒”莊院方向而來。
  宗元甲點點頭,道:
  “是的,孟達,這是個重要‘點子’,我們不能輕易放過他。”
  一行五人,回來“寧河軒”莊院,走進大廳正有一位老者在跟“開碑手”尤傑談著,姊弟二人認識這個老者,上前招呼道:
  “路叔叔,您好!”
  老者含笑道:
  “你們回來了!”
  宗元甲發現這老者形相古怪,尖嘴凸腮,一雙眸子閃閃生光,五短身材,穿著一套短衫襖褲,看去倒像一頭大毛猴。
  敢情剛才“開碑手”尤傑,已跟這老者談到有關“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帶領“金戈雙衛”,和梅家姊弟二人,赴“青岩坪”鎮的那回事。
  此刻看到梅家姊弟後面,銜尾進來三人……兩個鐵塔似的大漢,簇擁著一位英姿軒朗,英風飄然的年輕人進來,已知道此人是誰了。
  老者不待“開碑手”尤傑引見介紹,長身站起,向宗元甲拱手一禮,道:
  “這位諒是‘嘯天盟’宗盟主了,老漢‘石猴’路振,這廂有禮。”
  宗元甲連聲“不敢”,回過一禮,把“金戈雙衛”兩人引見一番。
  眾人坐下後,“開碑手”尤傑道:
  “此去‘青岩坪’鎮上情形如何,宗大俠?”
  宗元甲把“青岩坪”鎮上,遇到李清、趙虎兩人的經過說出,又道:
  “果然不出你所料,尤老丈,這件事的主謀並非‘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本人,而是駱雍的兒子‘錦蛟’駱奇……”
  尤傑一點頭,道:
  “不錯,當時老夫卻也忘了,‘摘星飛龍’駱雍膝下是有個兒子……”
  話題一轉、問道:
  “宗大俠,聽您剛才說來,‘鐵鷲堡’擄劫民女之事,駱雍並不知道,而駱奇做出這等令人不齒之事,是出於一個號稱‘太陰手’曾大元所籌劃 此‘太陰手’曾大元又是何等樣人物?”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道:
  “這情形都是李清、趙虎兩人所說的……曾大元是‘錦蛟’駱奇的親信,是個瘦瘦長長的老頭兒……”
  一頓,又道:
  “冷仲秋妻子范迎真被‘鐵鷲堡’所擄,就是出於‘太陰手’曾大元的主意……”
  “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尤伯父,‘鐵鷲堡,做出這等醜事劣跡,那個‘太陰手’曾大元,是個重要的角色……”
  沉思了下,“開碑手”尤傑道:
  “香兒,情形可能還不致如此單純……但若去‘鐵鷲堡’要人,‘摘星飛龍’駱雍即使知道他兒子胡作非為,也不會承認,在惱羞成怒之下,定有極不愉快的場面出現……”
  “鐵翎”梅少琪道:
  “尤伯父,我等設法先把那個‘太陰手’曾大元活口擒住,就不難知道其中內委情形了!”
  “開碑手”尤生道:
  “我等不知‘太陰手’出沒行止,‘鐵鷲堡’雄踞湘中,有天塹之險,要活口擒住‘太陰手’曾大元,不是一件簡單事……”
  宗元甲接口道:
  “我等要掌握‘鐵鷲堡’具體罪狀,這個‘太陰手’曾大元,就不能輕易放過!”

runonetime 2008-05-29 03:39 AM

第25章 來龍去脈

  懷著濃濃的感觸,“開碑手”尤傑道: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宗大俠,這邊事情尚未有個頭緒,那邊又有事故發生,真是多事之秋……”
  怔了怔,宗元甲問道:
  “尤老丈,又有風吹草動之事發生?!”
  尤傑一指旁邊“石猴”路振,道:
  “剛才這位路老弟來‘寧河軒’莊院,談到一件事……雖然並非我等本身之事,但路見不平,就不能袖手不理了……”
  目光移向“石猴”路振,宗元甲道:
  “路老丈,是怎麼回事?”
  “石猴”路振道:
  “老漢住在離‘寧河軒”莊院二十多裡的‘白木橋’,這件事就發生在‘白木橋’鎮上……老漢知道這件事後,就找來尤老哥哥這裡,碰巧遇到您‘嘯天盟’宗盟主……”
  聽不出一個端倪,宗元甲又問道:
  “路老丈,‘白木橋’鎮上發生了什麼事?”
  “石猴”路振道:
  “林裕明林爺平時修橋鋪路,樂善好施,是‘白木橋’鎮上首富,這件事就發生在林爺的府邸……”
  微微一頓,又道:
  “林爺幼子林紹基,今年才六歲,前些日子突然失蹤,林家正在惶惶不安,尋找這孩子時,兩天前林爺突然接到一封書信……據說這封信上並無‘指名抬頭’、出信人‘具名’,只寫下寥寥數字,說林紹基這孩子在他們手中,要林爺準備五百兩黃金,把孩子贖回……”
  孟達“哇”的冒出一聲,道:
  “五百兩黃金不就是五千兩雪花紋銀啦!”
  緩緩一點頭,路振道:
  “是的,孟護衛,算來確是五千兩銀子……”
  一頓,又道:
  “這封信中指出,如向官家衙門報案,就要將這孩子亂刀分屍……”
  僧浩喃喃接口一句,道:
  “嘿,好狠!”
  宗元甲問道:
  “路老丈,你如何知道此事?”
  “石猴”路振道:
  “小老兒⼳弟路雄,是林爺府邸的長工,他回家說出經過,老漢才知此事……”
  “彩鷹”梅香吟問道:
  “路叔叔,林家有沒有向官家衙門報案?”
  路振喟然道:
  “梅姑娘,這些亡命歹徒,說得出,做得到,林爺向衙門擊鼓報案,林紹基這條小命就別想留下……好在這五百兩黃金,林家還籌得出……”
  眉宇微微軒動,宗元甲問道:
  “路老丈,這五百兩黃金,歹徒要林家送去哪裡?”
  “石猴”路振道:
  “這五百兩黃金,那班亡命土匪要林家送去‘白木橋’鎮東郊外的一座山神廟……時間是子夜三更過後……”
  屈指算了算,路振又道:
  “算來就是今天夜晚了……好人有好報,這位林裕明林爺,不應該遇到這樣一場變故,小老兒原想挺身而出,但還不清楚這些亡命徒的娘家底細,如若技藝不敵對方,自己死傷尚在其次,到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累害了林家這孩子,小老兒就只有抱恨終身了……”
  一指“開碑手”尤傑,又道:
  “老漢跟尤老哥有數十年交往,聽說他一對姪兒、姪女是武林前輩高人的弟子,小老兒纔來跟尤家老哥哥談談,碰巧您宗大俠也在‘寧河軒’莊院……”
  似有所思中,宗元甲問道:
  “路老丈,林家是否知道,你有意插手此事?”
  路振搖搖頭,道:
  “不知道,連小老兒⼳弟路雄,也毫不知情。”
  宗元甲又問道:
  “路老丈,你可識得去‘白木橋’鎮郊,山神廟的路徑?”
  “石猴”路振道:
  “前些日子,⼳弟回家告訴老漢林家這件事後,老漢曾悄悄找去山神廟仔細察看一次……”
  宗元甲接口問道:
  “這座山神廟香火如何?是否有廟祝、主持?”
  “石猴”路振道:
  “那是一座牆殘頹塌的古廟,裡面早已沒有香火……小老兒若非事前已知道確實地點,一眼看去,再也不相信那是座供人膜拜的廟寺。”
  “彩鷹”梅香吟接口問道:
  “路叔叔,那座山神廟近圍一帶的形勢如何?”
  一軒眉,“石猴”路振道:
  “很凶險……從官道拐進一條橫岔的山徑,山徑盡頭就是那座山神廟……山神廟近圍一帶,有高過人頭的野山,有大得出奇的山巖巨石……敵暗我明,很難覺察到對方的埋伏。”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等應該先從歹徒手中,將那幼童救離險境,然後再將這夥匪類除去廣一抬臉,路振目注宗元甲道:
  “您……宗大俠,您願助一臂之力?!”
  一笑,宗元甲道:
  “路老丈,別說你跟梅家姊弟的義伯‘開碑手’尤傑有數十年交往,即使素昧生平,毫不相識之人,我宗元甲知道這回事,也不會袖手不理!”
  不勝欣慰的,“開碑手”尤傑道:
  “宗大俠,‘嘯天盟’睥睨江湖,稱雄天下武林,赤麟宗元甲此一名號,流傳每一角落,就憑您剛才那幾句話。”
  笑了笑,宗元甲又移到那個話題上,道:
  “路老丈,當初送那封勒索書信去林家府邸的,是何等樣人?”
  “石猴”路振道:
  “這就不清楚了……林家收到信時只當作一般書函,當時並不曾注意送信的是何等樣人,等到打開書信看時,才知道是黑道綠林中的‘黑帖’!”
  沉思片刻,宗元甲道:
  “路老丈,煩你將山神廟附近一帶的形勢,繪於紙上,讓我等先了解那一帶的情形!”
  路振連連點頭,道:
  “是的,宗大俠!”
  梅香吟取過文房四寶,放到桌上 路振把座椅移向桌邊,依據回憶,在紙上畫出山神廟附近的形勢……畫完後,指著地圖,道:
  “這是官道拐進去往山神廟的山徑……這一帶都是亂草、山巖……”
  宗元甲接口問道:
  “山神廟的背面,是否尚有山徑通道?”
  指著桌上畫成的那幅圖,路振點點頭,道:
  “是的,宗大俠,這裡就是山神廟背面的一條山徑。”
  凝視著桌上“石猴”路振畫的那張地圖,宗元甲沉思了半晌,道:
  “路老丈,從這裡往山神廟,要多久腳程?”
  路振道:
  “不需多久時間……自‘白木橋’來這裡‘寧河軒’莊院,就要經過山神廟山徑前那條官道。”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這就行了……今夜二更過後,我等往山神廟一行便了!”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已是暮色輕籠時分……“石猴”路振就留在“寧河軒”莊院用晚膳。
  眾人圍桌而坐吃喝時,“赤麟”宗元甲就把去山神廟的人手分配一番……“開碑手”尤傑含笑道:
  “宗大俠,這次又把老夫閒下來了?1”
  宗元甲道:
  “赴山神廟的這股盜匪,人數不會很多,宗某偕同梅姑娘、梅兄弟、僧浩、孟達,加上這位路老丈,相信已足可應付。”
  梅香吟問道:
  “宗大哥,我等如何下手剪除這股盜匪?”
  “石猴”路振接口道:
  “我等暗伏四周,等這股盜匪進入山神廟,就在林家交出五百兩黃金,盜匪交出孩子的同時,我等圍襲而上,不讓盜匪漏網脫走一個……”
  搖搖頭,宗元甲接口道:
  “這辦法不甚妥善,路老丈……如此一來,盜匪會認為林家暗中邀請高手,用‘誘敵之計’撲殺……到時盜匪再來個報復,那就禍害了林家……”
  圍桌而坐的孟達,兩顆圓滾滾眼珠一轉,接口道:
  “我孟達有個主意,盟主,不知道使得不使得?”
  宗元甲道:
  “你且說出來聽聽,孟達!”
  一口酒送進嘴裡,衣袖一抹嘴邊酒漬,孟達道:
  “我等不必在山神廟中下手,只在暗中察看動靜 等這批龜孫土匪把孩子交還給林家,黃金落進囊袋,回身出來走在山徑道上時,我們才迅雷不及掩耳的下手,來個‘黑吃黑’……”
  一瞪眼,宗元甲道:
  “‘黑吃黑’?!”
  孟達咧嘴一笑,道:
  “我孟達只是借用了‘黑吃黑’這三個字眼,盟主,這股土匪摸黑找財路,我們就來個摸黑抓強盜……”
  一頓,又道:
  “這筆黃金到手,就煩路老丈交還給‘白木橋’鎮上的林家。”
  連連點頭,“石猴”路振道:
  “宗大俠,孟護衛這個主意很好,我們用了這一手,這股盜匪不會懷疑到林家,還真認為‘黑吃黑’,遇到另一股綠林黑道中人物。”
  吃喝中,宗元甲接著剛才路振所畫的山神廟形勢地圖,把各人的任務分配下來。
  夜,一片漆黑,像把大地溶融在濃濃的墨汁中……山神廟四周,黑沉沉中更靜得出奇!
  黑夜中,山徑通往官道的那一端,閃耀起一團光亮……這團光亮在緩緩移動,光亮也漸漸大了起來……
  這團光亮,原來是一盞燈籠,就在燈光亮閃中,響起一縷“沙沙沙!沙沙沙!”腳底擦地的腳步聲……
  一個青衣小帽家人服飾的中年人,手中提著一盞燈籠,後面是個肥碩臃腫,一身華服,年紀六十多歲的老者,老者後面兩個壯漢,各個手中提著一只沉甸甸的囊袋。
  提著燈籠的家人,一手指著前面,道:
  “老爺,那邊就是山神廟了!”
  這個肥禿禿的老者,就是“白木橋”鎮上首富林裕明……一陣喘息中,林裕明喃喃道:
  “黃金五百兩是帶來了,林旺,那夥人把紹兒擄了去,不知道有沒有虐待他?”
  家人林旺邊走邊道:
  “盜亦有道,老爺,我們已把黃金如數帶來,沒有短少一分,相信他們不會委屈了小少爺的。”
  林旺手提燈籠,推開山神廟廟門,探頭看了看,一腳踏了進去,林裕明隨尾跟進,後面攜帶兩袋黃金的壯漢,也都進來山神廟大殿。
  這座山神廟裡靜得出奇,還有林裕明急促的喘息聲。
  林裕明轉身朝四周緩緩遊轉一匝,喑啞的道:
  “林旺,山神廟裡沒有半個人影,會不會他們說話不算數?”
  這名家人林旺,很懂事的道:
  “五百兩黃金,不是一筆小數目,老爺,走黑路的人,也怕遇到鬼……可能這些好漢已經來了,正在暗中察看我們除了黃金外,還有沒有帶了其他人來……”
  林旺話未中落,山神廟大殿後,傳來一陣“嘿嘿嘿”低沉的笑聲!
  人影閃晃,出來一個人 禿頂、矮肥、圓滾滾臉上,配著一雙險沉沉的蛇眼……蛇眼一瞪,不像笑的笑了笑,道:
  “林爺,辛苦你了……”
  林裕明跌退兩步,顫聲道:
  “你……你就是……”
  禿頂大漢點點頭笑道:
  “不錯,林爺,我就是來恭迎你的!”
  林裕明吶吶道:
  “好……好漢,我那紹兒呢?”
  禿頂大漢不答反問道:
  “黃金五百兩,林爺,帶來沒有?”
  連連點頭,林裕明一指後面兩名壯漢,道:
  “有,有,就在他二人提著的囊袋中……”
  禿頂大漢朝廟門處投過一瞥,嘿嘿一笑,道:
  “有沒有其他人陪同一起來?”
  林裕明已聽出對方話中含意,躬身一禮,道:
  “好漢,就只是我們這裡四人,小老兒藉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得罪你們幾位好漢。”
  禿頂大漢緩緩一點頭,向林裕明後面兩名壯漢,招招手,道:
  “你們過來,把兩袋黃金,拿來我這裡……”
  兩名壯漢提著沉甸甸的囊袋,來到禿頂大漢前,把兩只囊袋放到地上。
  禿頂大漢解開其中一只袋口,從裡面取出一只黃澄澄的金元寶,朝囊袋裡看了眼……接著解開另外一只袋口,又朝裡面看了看。
  林裕明道:
  “好漢,囊袋裡金元寶,每錠足重五十兩,分裝入兩只囊袋裡,不會有錯……”
  探頭朝大殿後面看了眼,林裕明又道:
  “好漢,我那紹兒呢?”
  禿頂大漢沒有接下回答,合掌拍了兩響……大殿左側,一堵塌下的殘牆處,人影閃動,跨進一高一矮兩個中年大漢,其中一個手中挽著一個六七歲的童兒。
  那孩子看到林裕明,立即撲進他懷裡,連聲叫“爹”……
  林裕明緊緊接住這孩子,兩行老淚流了下來,喃喃地道:
  “紹兒,委屈你了,快隨爹回家吧!”
  林旺提著燈籠走在前面,林裕明牽著紹兒,後面是兩個剛才提黃金的壯漢,一行五人,出山神廟門而去。
  禿頂大漢見林裕明等離去,“嘿嘿嘿”縱聲大笑,道:
  “這樁買賣乾淨利落,山神廟中除了咱‘夜狼’聶榮,和你等‘野蠍子’何申、‘鐵斧’楊昆兩人外,天不知,地不覺……”
  那個瘦瘦高高的“野蠍子”何申道:
  “這頭老肥羊倒也乾脆,早知如此,咱們‘籌碼’該提高一些?!”
  另外那個“鐵斧”楊昆,旋首朝四周張望了眼,道:
  “這座山神廟中,會不會有其他人同來?”
  “夜狼”聶榮“嘿”聲一笑,道:
  “老肥羊把孩子帶走,黃金已落進咱們手中,‘銀貨兩訖,,這樁買賣業已做成……老肥羊若真找人來插手這件事,要露臉的早該露臉了!”
  “野蠍子”胡申道:
  “老聶說得也有道理,黃金已落進咱們手中,就是官家衙門中人找來,也不能指咱們做了一筆沒本錢的買賣!”
  “夜狼”聶榮道:
  “滿載而掃,走吧!”
  “野蠍子”何申,和“鐵斧”兩人,各個摃起一只藏有黃金的囊袋,跟在聶榮後面,三人出山神廟而去。
  剛才夜色如同染上一片烏墨,一陣黑黝黝的,三人走出廟門,浮雲消散,星月光亮下晴朗無比。
  “夜狼”聶榮抬臉朝夜空望了眼,嘿嘿笑道:
  “老天爺也真夠意思,知道咱們摸黑走回去,路上不便,把星月光亮照下來了!”
  “野蠍子”何申肩上摃著一袋黃金,嘴裡喃喃,抱怨不迭道:
  “怪,剛才來的時候,走在這條山徑上,一眨眼就過去了,***,現在這條山徑,突然長了起來……”
  “鐵斧”楊昆道:
  “活見你的大頭鬼,那是我們肩上摃著兩袋黃金,兩腿走起來提不起勁,才覺得這條山徑長了……”
  三人邊走邊談著時,一股焦雷似吼喝聲,從山徑邊高過人頭的野草叢中傳出來……
  人影閃晃,前面山徑道上,站下一個鐵塔似的大漢,戟指三人,道:
  “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走在前面的“夜狼”聶榮,嘴裡吐出“哦”的一聲,不由詫然怔住,停住腳步,道:
  “朋友,你……你是何方神仙?敢情你是投錯娘胎,找錯爹娘,才找到咱們三人身上要‘買路錢’?!”
  這大漢就是“金戈雙衛”之一的“鐵背熊”孟達……孟達亮起擂鼓似的嗓門,道:
  “三個灰孫子,你們聽著,你家祖爺爺今兒沒有錢吃,沒有錢喝,沒有錢落宿客棧,快快把錢留下,孝順你家祖爺爺!”
  後面何申、楊昆兩人,腳步也停了下來……何申冷然一笑,道:
  “哪裡來的不開眼的窩囊廢,來咱們三人身上找財路,老聶,少嚕嗦,咱們要趕路,把這廝打發掉算了!”
  “夜狼”聶榮嘿嘿一笑,道:
  “朋友,你找上咱們三人要‘買路錢’,那是你有眼無珠,嫌自己命長了!”
  一個箭步,長身甩臂,左手一個虛晃,右臂疾吐,一個擒拿中“過肩頸”,朝孟達標來。
  孟達哈哈一笑,道:
  “從你家師妹那裡學來的狗屎招數……管屁用!”
  嘴在說,手沒有停下……一探臂,一劃掌,聶榮伸出那只“過肩頸”的右臂,震彈而回,踉踉蹌蹌身子往後跌退三步。
  衣袖一抹鼻子,孟達吼了聲,道:
  “入娘的,你家爺爺三天沒有米飯下肚,快把錢孝敬上來!”
  後面何申、楊昆兩人這一看,眼前這個鐵塔似的大漢,看來渾渾噩噩,出手卻是乾淨利落,一點不含糊,當然是個行家。
  兩人心裡,都有這樣一個想法……
  眼前自己三人,攜帶巨額黃金在身,有諸多不便,不必跟這樣一個渾小子計較,免得發生其他意外。
  兩人投過一瞥眼色,“野蠍子”何申道:
  “渾小子,你三天沒有米飯下肚,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你家大爺布施你一塊碎銀吧!”
  孟達哈哈一笑,道:
  “灰孫子,咱可不是乞求布施要飯的,你們剛才摸黑撈著兩袋黃金,‘見者有份’,你家祖爺爺高抬貴手,饒過你等三條狗命,乖乖把兩袋黃金留下。”
  三人這一聽,豁然會意過來。
  “鐵斧”楊昆冷然一笑,道:
  “渾小子,敢情你是‘黑吃黑’,才找到咱們三人頭上?”
  點點頭,孟達道:
  “不錯,一點不錯……你家祖爺爺已吃定你們三個灰孫子……”
  孟達話到此,人影閃晃……山徑兩旁的野草叢中,巨岩山石後面,站出男女老少五人。
  “夜狼”聶榮、“野蠍子”何申、“鐵斧”楊昆等三人這一發現,已知道情形並非想像中那麼單純。
  “石猴”路振寶刀未老,一個“鷂子沖天”之勢,凌空翩然而下,手握一把絞鋼刀,已把三人出山神廟的後路截下。
  “彩鷹”梅香吟、“鐵翎”梅少琪姊弟二人,各執長劍,分別站下山徑左右兩側。
  “石猴”路振手中絞鋼刀,一劃一穿,對方正要躲閃的剎那,右腿飛起一腳……
  “鐵斧”楊昆一聲悶哼,兩腿拿樁不穩,翻倒地上,額頭鮮血嘟嘟冒了出來……不是傷在路振絞鋼刀下,而是斜搭肩背,囊袋裡堅逾鐵石的金元寶,于楊昆翻身倒地時,砸在額頭上,使他鮮血直流。  。
  “夜狼”聶榮,原本就不是孟達的對手……發現兩個夥伴被人撂倒,心驚之餘……
  孟達一聲吼喝:
  “入娘的,倒下……”
  一式“單掌開碑”,“砰”的結結實實聲中,“夜狼”聶榮,跌個四腳朝天。
  拍了拍兩只手掌,孟達意猶未盡的道:
  “真是個膿包,還沒三掌兩掌,你家祖爺爺還沒有過癮,你就跌個四腳朝天!”
  下來山巖巨石,宗元甲走到剛從地上爬起,敢怒而不敢言的聶榮、何申、楊昆跟前……宗元甲視線投向三人身上,問道:
  “朋友,你三位既是‘鐵鷲堡’中所屬,且報出你等名號來聽聽……”
  “夜狼”聶榮見自己三人已栽在對方之手,不敢不回答,把三人名號說了出來。
  宗元甲已經知道,但仍故意問道:
  “你三人這次剪徑擄掠的點子是林裕明……此林裕明家居何處?”
  “夜狼”聶榮道:
  “林裕明是前面不遠,‘白木橋’鎮上首富……”
  接著把地點說了出來。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道:
  “‘夜狼’聶榮,我相信你等三人不會不知道……剪徑擄掠,這等盜匪行徑,送去官家衙門,不分首從,都以斬首問罪……”
  三人垂下頭,不吭一聲。
  宗元甲又道:
  “現在擄人勒索的贓物五百兩黃金,歷歷俱在,我派人去‘白木橋,鎮上,把那位林裕明請來,由他指證,將你等送去官家衙門就是……”
  三人聽到下面那幾句話,猛把頭抬了起來。
  宗元甲又道:
  “鐵鷲堡固然湘中稱雄,但想必堡主‘摘星飛龍’駱雍也不能包庇剪徑擄掠的盜匪……”
  三人“噗!噗!噗!”跪倒地上……“夜狼”聶榮磕了個頭,道:
  “英雄,大俠……請高抬貴手,網開 面……”
  “野蠍子”何申接口道:
  “這五百兩黃金,小的三人分文不取,由你等數位拿去行了!”
  牛眼一瞪,孟達吼喝道:
  “操你祖奶奶的,你真把我們看作跟你等一般‘黑吃黑’的盜匪啦?”
  三人一臉不解之色,給怔住了。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高抬貴手,網開一面’……聶榮,我可以答應你們三位,不過有關“鐵鷲堡’的來龍去脈,內委底細,可要說個清楚明白!”

runonetime 2008-05-29 03:40 AM

第26章 遙遠的仇

  “夜狼”聶榮一臉迷惑之色,問道:
  “大俠所指‘來龍去脈、內委真相’,是指‘鐵鷲堡’中的那回事情?”
  朝三人臉上掃過一瞥,宗元甲道:
  “是堡主‘摘星飛龍’駱雍,派你等三人出來外面剪徑擄掠,做這令人不齒的勾當?”
  “夜狼”聶榮視線投向何申、楊昆,沒有接下回答。
  “野蠍子”何申道:
  “回大俠,小的等三人,是聽命總管行事的……”
  “彩鷹”梅香吟聽到“總管”兩字,接口問道:
  “‘鐵鷲堡’中總管,又是誰?”
  “鐵斧”楊昆回答道:
  “是‘太陰手’曾大元……”
  宗元甲聽來殊感意外……“青岩坪”鎮街上,趙虎、李清兩人,指“太陰手”曾大元,是少堡主“錦蛟”駱奇親信,此刻這“鐵斧”楊昆,卻指出“太陰手”曾大元,是“鐵鷲堡”中的總管。
  心念遊轉,宗元甲道:
  “‘太陰手’曾大元是‘鐵鷲堡’中的總管,也是你們少堡主‘錦蛟’駱奇親信……”
  三人聽到這話,臉色倏然一怔,似乎想問:
  “你如何知道?”
  但三人不敢把這句話問出來。
  “石猴”路振道:
  “你三人聽命‘鐵鷲堡’總管‘太陰手’曾大元,出來外面剪徑擄掠,也是出於你們少堡主‘錦蛟’駱奇的授意?”
  “夜狼”聶榮搖搖頭,道:
  “堡主駱爺和少堡主,都不知道此事。”
  聽到這些話後,宗元甲已理會出其中內委真相 全是“太陰手”曾大元在翻雲覆雨,以手遮天,就即問道:
  “前些時,‘鐵鷲堡’從‘青岸坪’鎮上擄走一個叫‘范迎真’的年輕女子,也是出於‘太陰手’曾大元的主意?!”
  三人不由愕然怔住。
  “石猴”路振接口道:
  “這件事你們少堡主不會不知道吧?!”
  沉吟了下,“夜狼”聶榮才道:
  “曾總管為人面面俱到……年輕人都喜歡這個調兒,少堡主當然也不會例外,所以曾總管替他想出這個主意來……”
  “野蠍子”何申接口道:
  “今夜我們三人出來外面,是‘太陰手’曾大元自己的主意。”
  宗元甲微微一點頭,已理會出這件事的底細真相。
  “鐵斧”楊昆接口道:
  “摘星飛龍駱爺百年過後,少堡主就是‘鐵鷲堡’主人,‘太陰手’曾大元已想到這上面,所以對少堡主侍候得無微不至……”
  “彩鷹”梅香吟問道:
  “自‘青岩坪’鎮上擄去的年輕女子范迎真,是否尚在‘鐵鷲堡’中?”
  “夜狼”聶榮一點頭,道:
  “是的,這位姑娘……少堡主住‘鐵鷲堡’西端,那裡有庭院有廳房,取名‘明園’……那個姓範的女子,就在‘明園’中的一個秘室中……”
  微微一頓,又道:
  “聽說那個姓範的年輕女子,十分剛烈,少堡主也奈何不了她。”
  宗元甲轉向“石猴”路振道:
  “路老丈,煩你將‘青岩坪’鎮上的林裕明請來此地,告訴他擄劫的盜匪業已裁下,令他來此取回五百兩黃金……”
  三人聽到這些話,頓時臉色大變,“噗噗噗”再次跪倒地上……“夜狼”聶榮道:
  “大俠,小的三人已把內委經過說了,請您高抬貴手,網開一面……”
  搖搖頭,宗元甲道:
  “此不關你等三人之事,只是讓林裕明知道這回事,把黃金五百兩取回……”
  牛眼一瞪,孟達道:
  “操你奶奶的,如果不讓林家親手取回黃金,你還真以為咱們是‘黑吃黑’了!”
  “石猴”路振應了聲,急急往“青岩坪”鎮上而去。
  揮揮手,宗元甲道:
  “事出有因,吾等不會全歸罪到你們三人身上,不必跪在此地,起來吧!”
  三人聽到這話後,從地上站了起來 “夜狼”聶榮躬身一禮,道:
  “敢問大俠名諱稱號,小的三人好有個稱呼。”
  指著宗元甲,孟達擺鼓似的朗聲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聽到這個來歷,稱號,三人才知道今夜真正遇到扎手人物。
  沒有多久時間,“石猴”路振陪著“青岩坪”首富林裕明來到……和林裕明結伴同來的,還是那個家人林旺,和兩個壯漢。
  路振已向林裕明說出這段經過,來到山徑處時,路振指著宗元甲道:
  “林爺,這位便是宗大俠。”
  林裕明來到宗元甲跟前,納首拜下,道:
  “小老兒多謝宗大俠仗義相助。”
  宗元甲搖搖頭道:
  “林先生,快快起來,不必多禮……”
  指著聶榮等三人,宗元甲問道:
  “你可認得此三人?”
  這時晨曦初曙,東方魚肚白,已是黎明時……林裕明朝三人細細看去,一指“夜狼”聶榮道:  ’“取走小老兒五百兩黃金的,就是此人。”
  宗元甲沉思了下,道:
  “冤家宜解不宜結,林先生,宗某剛才問過這三人,他們全是奉命行事,剪徑擄掠的盜匪若是送進宮家衙門,不分首從,都以斬首問罪……五百兩黃金既已由你收回,就饒過他們三人如何?”
  抖動臉上肥肉,林裕明連連點頭道:
  “聽憑宗大俠吩咐,小老兒敢不從命!”
  夜狼”聶榮等聽到這話,知道自己三人性命,已從“鬼門關”上撿了回來。
  目注三人,宗元甲又道:
  “雖然不將你等送去官府衙門;但此事還不能算是了斷……宗某欲拜會‘摘星飛龍’駱雍,順便將你們三人送回‘鐵鷲堡’……”
  這話聽進三入耳裡,不由為之愕然……其中“夜狼”聶榮倏然已理會過來,臉色神情接連數變。
  一指聶榮等三人,宗元甲向林裕明道:
  “昨夜向你擄取財物的這三人,俱是前面‘鐵鷲堡’中人……”
  一聲輕“哦”,林裕明心中一怔……此“青岩坪”鎮上首富林裕明,雖非武林中人,但“摘星飛龍”駱雍稱雄湘中,數百里方圓無人不知“鐵鷲堡”此一所在,是以聽來並不生疏。
  但“鐵鷲堡”中人,出來向民間擄掠財物,此點卻使林裕明感到十分意外,此盛放黃金五百兩的兩只囊袋,還分別負在“野蠍子”何申、“鐵斧”楊昆兩人的肩背上,兩人正要從肩背卸下時,宗元甲阻道:
  “現在不必卸下,還是由你二人負背,到‘鐵鷲堡’後再說。”
  “赤麟”宗元甲偕同“金戈雙衛”、梅家姊弟、“開碑手”尤傑,另外林裕明帶了家人林旺,和兩個壯漢,往“鐵鷲堡”而來。
  “夜狼”聶榮、“野蠍子”何申、“鐵斧”楊昆等三人,走在前面帶路。
  三人中的“鐵斧”楊昆,旋首朝後面望了眼……“鐵背熊”孟達銜尾緊緊跟在後面,見楊昆轉過頭來,吼了聲,道:
  “入娘的,你們打主意想逃跑,別痴人夢想!”
  楊昆忙不迭把臉轉了過去。
  敢情三人顯然都有這樣想法……雖然並未將自己三人送去官家衙門,但送回“鐵鷲堡”,見到堡主“摘星飛龍”駱雍后的結果,可能跟送官家衙門,也相差不了多少。
  朝陽下,官道前端的左側,有座巍峨高大的建築,這裡就是雄踞湘中的“鐵鷲堡”。
  眾人來到“鐵鷲堡”前廣場上,宗元甲道:
  “孟達,你上前去報個訊,我宗元甲來訪!”
  孟達應了聲,邁步來到緊緊閉上的“鐵鷲堡”黑漆大門前,叩下擦得晶光閃亮的虎口銅門環,“噹噹當”接連敲了幾下。
  大門邊上一扇側門,吱的聲張了開來,走出一個睡眼惺忪的中年人……手背揉揉眼皮,朝孟達注視了眼,一副傲然之狀,道:
  “大清早找來‘鐵鷲堡’,你是誰?”
  一掀鼻子,哼了聲,孟達道:
  “我就是我,難道還會是你……”
  一指大門前面空地上的宗元甲,孟達又道:
  “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偕同武林同道前來拜會‘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
  那個“鐵鷲堡”門房聽到這些話,縱目往前面空地上看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約莫有十多人……
  這門房再注意看時,“鐵鷲堡”的三個護院“夜狼”聶榮、“野蠍子”何申、“鐵斧”楊昆也參入其間……其中兩人背上各負了只重重的囊袋,那個“夜狼”聶榮臉上更是像敷上一層牆灰 白中透黑……
  “鐵鷲堡”的這個中年門房,這一發現,不由向孟達詫異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鐵背熊”孟達,牛眼一瞪,不耐煩的道:
  “餵,你的話有沒完……你是守‘鐵鷲堡’大門的門房,是個使喚的底下人,你去通報你家堡主,說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來訪行了……還用你管其他屁的閒事?!”
  接觸到孟達兩顆圓滾滾胡桃大的眼珠,這門房不由暗暗心頭一窒,連聲道:
  “是,是,請稍待,待我前去稟報堡主……”
  話到此,轉身進入側門。
  足足經有盞茶時間,才聽到一陣“軋軋軋”這扇黑漆大門張開的聲音,大門洞開……還是剛才那個門房,躬身一禮,道:
  “敝上駱堡主,大廳恭候嘉賓光臨。”
  “赤麟”宗元甲會同眾人進入大門,經過一座寬敞的庭院,來到一間擺設富麗的大廳 大廳主座站起一位身材魁梧,年紀七十左右的老者……
  宗元甲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
  “這位該是‘鐵鷲堡’駱堡主了,宗元甲來得孟浪,有擾清靜,尚希包涵!”
  “摘星飛龍”駱雍回過一禮……看到偕同宗元甲前來這夥人中,竟摻入了“鐵鷲堡”護院聶榮、何申、楊昆三人,百思不解之下,感到十分意外。
  宗元甲將自己數人,和“青岩坪”鎮上首富林裕明,替駱雍引見介紹一番,賓主坐下。
  “摘星飛龍”駱雍見聶榮等三人,站立邊上,垂首不語,在何申、楊昆兩人肩背上,各負著一只沉重的囊袋,心裡暗暗詫異,向宗元甲問道:
  “宗盟主會同數位嘉賓來‘鐵鷲堡’,不知有何賜教?”
  目光投向林裕明,宗元甲道:
  “這件事是由這位林先生而起,宗某等起先不知內委,才插手其間……不妨請林先生說出其中經過……”
  林裕明將幼子遭人所擄,勒索黃金五百兩的前後經過說了出來。
  宗元甲接口道:
  “吾等將聶榮等三人製下,他三人自稱是‘鐵鷲堡’中人……擄掠剪徑,如若送去官家衙門,不分首從,俱以斬首問罪,故宗某將此三人送回‘鐵鷲堡’,由駱堡主加以定奪……”
  聽到這些話,“摘星飛龍”駱雍臉色神情,接連數變……炯炯如電的眸神,朝聶榮等三人看來,嘴裡沒有出聲,心念卻在一陣劇轉:
  “會有這等事?!”
  一指何申、楊昆肩背處兩只囊袋,林裕明又道:
  “這兩只囊袋中,各盛黃金兩百五十兩,是小老兒贖取幼兒林紹基的贖金。”
  原來心中遊轉的這句話,駱雍從嘴裡問了出來:
  “聶榮、何申、楊昆,你三人可有這等事?”
  眼前人證、物證歷歷俱在 那兩袋黃金還負在兩人背上……再也沒有申訴,狡辯的餘地。
  “夜狼”聶榮垂著臉,點點頭道:
  “是……是的,堡主……”
  “摘星飛龍”駱雍,將自己激動憤怒的心情抑制下來,但無法掩去臉上,在極度憤怒之下,已發白的臉色……仍然用陰冷的口氣,道:
  “你等幹下這等令人不齒的行徑,既被人所栽,就該向官府衙門投案,居然還敢報出‘鐵鷲堡’這三字,敢情你們有意跟我‘摘星飛龍’駱雍過不去?”
  “夜狼”聶榮十分費勁的道:
  “堡……堡主,小……小的三人是聽命行事……”
  聽到“聽命行事”四字,駱雍臉上浮起一層駭人的赤紫色,嘿聲一笑,道:
  “你等是聽命我‘摘星飛龍’駱雍,幹下此擄掠剪徑的盜匪勾當?!”
  “野蠍子”何申道:
  “小的三人,不敢指向堡主身上……”
  “摘星飛龍”駱雍接口道:
  “那是我兒子駱奇,要你們去做土匪盜賊的?!”
  三人相顧望了眼,“夜狼”聶榮道:
  “是總……總管‘太陰手’曾大元的授意……”
  聽來十分意外,“摘星飛龍”駱雍冷然一笑,道:
  “你三人做出這等下三濫,江湖不齒的勾當……先是向宗盟主自稱‘鐵鷲堡’中人,此刻又把曾總管牽累在內,分明是找人頂罪……”
  宗元甲接口道:
  “駱堡主,此三人在外擄劫之事,貴堡總管‘太陰手’曾大元,可能知道其中內情……”
  微微一掀眉,駱雍問道:
  “此話怎講,宗盟主?”
  宗元甲道:
  “吾等插手林先生幼子遭人擄劫勒索之事,事前並不知‘夜狼’聶榮等三人內委底細,但另外有件事,卻牽涉到‘鐵鷲堡’曾總管身上……”
  駱雍詫然一怔,接問道:
  “另外又是何事,宗盟主,請道其詳?”
  宗元甲道:
  “‘鐵鷲堡’擄劫民間年輕女子,作為少堡主‘錦蛟’駱奇洩慾取樂的工具……此事就由貴堡總管‘太陰手’曾大元所籌劃……”
  這些話聽進“鐵鷲堡”堡主“摘星飛龍”駱雍耳裡,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但,鐵錚錚事實擺在眼前,說出這些話的,乃是睥睨江湖,揚譽天下武林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以這位宗盟主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又豈會空穴來風,說出亂朱成碧之話?
  但自己身為“鐵鷲堡”一堡主,竟毫不知情。
  “摘星飛龍”駱雍心念閃轉,臉肉微微起了一陣抽搐!
  宗元甲又道:
  “其中有個‘范迎真’的年輕女子,是‘青岩坪’鎮上書生冷仲秋的妻子,三日前遭‘太陰手’曾大元派人所擄,此刻囚禁在令朗駱奇所居的‘鐵鷲堡’西端的‘明園”秘室中……”
  在無比的羞愧、憤怒中,“摘星飛龍”駱雍卻又暗暗稱奇,本來想問:
  “你如何會知道這樣清楚?”
  但,如果這話問出口,那不啻在自己臉上結結實實摑下一記大巴掌。
  向侍立邊上的家人,駱雍吩咐道:
  “去‘明園’將少堡主傳來大廳……還有總管曾大元,也一起傳來!”
  這名家人哈腰一禮,疾步進入大廳通往裡間的側門。
  從眼前這位“鐵鷲堡”堡主駱雍的神情判來,宗元甲相信他並不知情……宗元甲分擔了駱雍心頭一部份的沉重,把本來不願意問的話,問了出來:
  “駱堡主,‘太陰手’曾大元在‘鐵鷲堡’所作所為,您並不知道?”
  搖搖頭,駱雍吐出一縷疲憊而頹然的聲音道:
  “太陰手曾大元來‘鐵鷲堡’,已有二十多年,自從拙荊去世後,老夫膝下單丁獨子的奇兒,平時就由曾大元所照顧……”
  大廳上正在談著時,通往裡間的那扇側門處一暗,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臉上削瘦,枯黃,已失去了一般年輕人所有的青春氣息……駝著背,僂著腰,走進大廳時,掌心掩上嘴,還在“咯咯咯”的一陣乾咳!
  “摘星飛龍”駱雍看到自己膝下獨子,這副模樣的一剎那,驟然找出了積壓自己心胸多時的一個答案……奇兒如何會如此削瘦,枯黃,衰弱到這等地步?
  本來認為是這孩子,身患無法治癒的疑難痼疾,但剛才經“嘯天盟”宗盟主這一說……擄劫民間女子,作為洩慾取樂的工具 才是把這年輕人糟塌成這般模樣的主因。
  駱奇來到廳上,向父親施過一禮,道:
  “爹,大清早您吩咐家人把奇兒叫來這裡,有什麼事……”
  話還尚未中落,掌心掩上嘴,又是一陣“咯咯咯”的乾咳。
  看到自己膝下唯一的愛子這副模樣,“摘星飛龍”駱雍以憐憫,痛心,替代了剛才無比的憤怒……
  輕輕嘆了口氣,駱雍無法掩瞞的道:
  “奇兒,為父數百里方圓替你請來名醫大夫,無法治癒你這副衰弱的病體,原來你是自己在糟塌自己……”
  白蒼蒼的臉上,起了一層紅熱……駱奇故作不解的道:
  “爹,奇兒在‘明園’攻讀書經,練練把式,何有糟塌自己之處?”
  剛才駱雍吩咐傳“太陰手”曾大元來大廳的那名家人,從側門進來大廳,向駱雍哈腰一禮,卻是一片迷惘、困惑之色,道:
  “回堡主,小的尋找曾總管,遍找不著……他臥室房門開得大大的,大清早不知去了哪裡。”
  這些話聽進宗元甲耳裡,突然想到一件事,一軒劍眉,輕輕“哦”了聲。
  駱雍帶著惱怒的口氣,向這名家人道:
  “難道曾總管還會離開‘鐵鷲堡”不成?!”
  宗元甲緩緩一點頭,接口道:
  “不錯,駱堡主,此‘太陰手’曾大元,發現東窗事發,可能悄悄離‘鐵鷲堡’而去……”
  聽到“東窗事發”四字,“摘星飛龍”駱雍心頭不由暗暗為之一窒,脫聲道:
  “難道‘太陰手’曾大元……”
  話到此,頓了下來。
  駱奇指著宗元甲等數人,困惑問道:
  “爹,這數位清早找來‘鐵鷲堡’,為了何事?”
  駱雍把“赤麟”宗元甲的身份來歷,告訴了兒子駱奇,接著道:
  “宗盟主偕同武林道友來訪‘鐵鷲堡’,為的是曾總管之事,但也是為了你奇兒的事……”
  似有所思中,駱奇輕輕“哦”了聲。
  以“赤麟”宗元甲江湖上的閱歷、見聞,在這個“鐵鷲堡”少堡主“錦蛟”駱奇的身上,卻有個令人不可思議的發現這年輕人雖然削瘦,枯黃,帶著濃濃的病容,但絕不像江湖上辣手摧花,採花盜匪之類的人物。
  年紀看來有二十五六歲,卻是十分稚嫩,在他隱含著書卷氣中,還帶著一份童心未泯的神態。
  像這樣一個年輕人,會擄劫民女,加以姦淫?
  宗元甲心念遊轉,覺得令人百思不解。
  帶著試探的口氣,宗元甲問道:
  “少堡主,有個叫‘范迎真’的年輕女子,可在你住的‘明園’中?”
  那張白蒼蒼的臉上,又一陣紅熱起來,但駱奇並不替自己隱瞞,點點頭道:
  “是的,宗盟主,那個范迎真還在‘明園’的秘室中……”
  聽到“秘室”兩字,這位“鐵鷲堡”堡主駱雍不由心頭一震,接口道:
  “奇兒,為父昔年替你蓋造‘明園’,雖然有房有廳,有庭院,卻並未建有‘秘室’之類的屋子?!”
  駱奇目光移向父親這邊,道:
  “這是後來曾總管找人來,加蓋起來的……”
  原來抑下的心情,又激盪起來,駱雍望著膝下唯一的愛子,沉重又苦澀的道:
  “為父派人四出邀請名醫大夫,診治結果指你氣血虧弱,想不到你竟瞞了爹,做出這等荒唐的事來……”
  掌心掩上嘴,駱奇又是“咯咯咯”乾咳了一陣……臉上泛起一層紅熱,輕輕道:
  “奇兒原來不會想到那回事上……曾總管給我服下一種白色的粉沫後,就會想到那上面了!”
  “彩鷹”梅香吟是個年輕的姑娘家,但她身懷絕技,肩負“俠義”兩字,不下鬚眉男兒,聽到少堡主“錦蛟”駱奇這些話,並無一絲忸怩,不安之色。
  駱奇話到這裡,梅香吟目注宗元甲道:
  “宗大哥,‘太陰手’曾大元給少堡主服下的,敢情是一種毒物?!”
  宗元甲也已注意到這上面,一點頭,道:
  “不錯,曾大元給少堡主服的,是種催情藥物!”
  臉肉微微起了一陣震顫,駱雍指著駱奇道:
  “曾總管給你服下這種藥物,奇兒,你因何不將此事告訴你爹?”
  駱奇分辯似的道:
  “爹,曾總管服侍奇兒,無微不至,也並無其他的惡意……”
  駱雍“哼”了聲,道:
  “‘並無其他惡意’……若不是宗盟主等數位來訪‘鐵鷲堡’,揭開這個謎,奇兒,你這條小命喪在曾總管手中,為父還毫不知情呢……”
  指著站立一邊的“夜狼”聶榮等三人,把經“太陰手”曾大元授意,擄人勒索“青岩坪”首富林裕明黃金五百兩的經過,駱雍也告訴了兒子,又道:
  “不但我駱門一脈後裔,喪在‘太陰手’曾大元之手,武林中‘鐵鷲堡’三字,亦將為之蒙羞,指作令人不齒的‘強盜窩’!”
  “赤麟”宗元甲已聽出其中內委曲折,就把當初書生冷仲秋所說,衙門縣太爺不予受理的那段經過,也告訴了“摘星飛龍”駱雍,接著道:
  “衙門縣太爺敢情跟‘太陰手’曾大元有所交往?!”
  駱雍聽到這些話,不由為之愕然 駱奇接口道:
  “這是曾總管替我想出的主意……家父跟縣衙門相識,由我用了家父名義,送了縣太爺一筆重禮 所以接連民女失蹤,又悄悄放了她們回去,這件事也未曾聲張出來,外面並不知道……”
  “摘星飛龍”駱雍,百思不解道:
  “‘太陰手’曾大元在老夫身上下此一手……宗盟主,究竟用意何在?”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駱堡主,這是報仇方式之一……”
  聽到“報仇”兩字,駱雍不以為然,道:
  “老夫與曾大元並無夙怨新仇……二十多年前投入‘鐵鷲堡’,曾大元自稱稍諳武技,江湖有‘太陰手’之稱,老夫令他露了一手,果然有武功底子,於是就在‘鐵鷲堡’充了一名護院之職……”
  微一頓,駱雍又道:
  “曾大元來‘鐵鷲堡’後,克守本份,從不懈怠……那時奇兒漸漸長大,老夫替這孩子在‘鐵鷲堡’西端蓋起一座‘明園’,將曾大元也提升‘鐵鷲堡’總管,由他在‘明園’照顧這孩子……”
  輕輕念出“太陰手”曾大元這一名號,宗元甲微微一揚眉,問道:
  “江湖上改名易號之事,時有所聞,駱堡主,在你回憶中,昔年是否在敵友之間,有‘曾’姓此人?”
  經宗元甲一說,“摘星飛龍”駱雍進入深邃的回憶中,好一陣子,才喃喃自語似的道:
  “不錯,有此‘曾’姓之人……曾平……‘撲天梟’曾平……”
  宗元甲接口問道:
  “駱堡主,‘撲天梟’曾平是何等樣人物?”
  “摘星飛龍”駱雍道:
  “‘撲天梟’曾平和‘玉面梟’曾瑜是同胞兄弟,昔年江湖上有‘金巢雙梟’之稱……”
  宗元甲接口問道:
  “您和‘金巢雙梟’結下過節?”
  濃眉微微一蹙,駱雍道:
  “這件事說來已有三十多年,‘金巢雙梟’橫行贛皖等地,女淫擄掠,無惡不作,當時老夫蹤遊贛皖兩省,聞得此事,追蹤攔截‘金巢雙梟’……其中‘玉面梟’曾瑜,喪命老夫之手……”
  宗元甲接口道:
  “另外那個‘撲天梟’曾平卻漏網脫走?!”
  “摘星飛龍”駱雍道:
  “當時只有‘玉面梟’曾瑜一人在場……”
  宗元甲緩緩一點頭,問道:
  “駱堡主,‘撲天梟’曾平是何等樣長相?”
  “摘星飛龍”駱雍道:
  “‘金巢雙梟’中‘玉面梟’曾瑜雖然喪命老夫之手,另外那個‘撲天梟’曾平並未謀面見過,就不知他是何等樣長相……”
  宗元甲慨然道:
  “江湖恩怨,因應相報,改名易號之事,時有所聞……照此說來,蟄居‘鐵鷲堡’二十多年的‘太陰手’曾大元,極可能是昔年‘撲天梟’曾平所改名易號……”
  微微一頓,宗元甲又道:
  “如果‘太陰手’曾大元,正是昔年‘撲天梟’曾平的話,他玩出這一手,雖然用心良苦,但並不高明,可能他自知技藝不敵,無法跟你駱堡主正面交上手,才‘臥薪嘗膽’,來‘鐵鷲堡’充作一名底下人……”
  站在邊上的“野蠍子”何申、“鐵斧”楊昆兩人,他們已把肩背上盛放黃金的囊袋放到地上……何申一側臉,悄悄向旁邊的“夜狼”聶榮道:
  “老聶,曾總管離開‘鐵鷲堡’後,可能會去了那裡……”
  聶榮也輕輕接上道:
  “你是說在‘廟堂鋪’?”
  何申輕輕道:
  “八九不離十,老怪物不少東西都放在‘廟堂鋪’!”
  兩人雖然聲音很輕,但站立的位置就在宗元甲的左背後……這響聲音傳進宗元甲耳裡,轉過身,目光落向“夜狼”聶榮問道:
  “曾大元去了‘廟堂鋪’,聶榮,你知不知道‘廟堂鋪’在何處?”
  宗元甲朗聲問出這話,廳上眾人都注意起來……聶榮回答道:
  “回宗大俠,離此地‘鐵鷲堡’東端有處鎮甸,那裡就是‘廟堂鋪’……”
  “摘星飛龍”駱雍發現已有了“太陰手”曾大元行蹤線索,就即問道:
  “曾大元‘廟堂鋪’的地點,聶榮,你可知道?”
  聶榮躬身答道:
  “回堡主,小的知道……曾總管在鎮上租了一棟民房,他有不少東西都放在那裡。”
  “太陰手”曾大元行蹤已有著落,宗元甲想到另外一件事,向“錦蛟”駱奇微微一笑,問道:
  “少堡主,你那‘明園’秘室中,還有幾個年輕姑娘?”
  “摘星飛龍”駱雍兩眼帶著怒意,瞪視駱奇道:
  “荒唐,還不快說個清楚?!”
  駱奇囁喘道:
  “就只剩下姓‘範’的那女子……曾總管那白色粉沫已用完,正在配製……奇兒不吃下那種白色粉沫,就不會打這個主意。”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少堡主,讓那個‘範’姓年輕女子回去她自己家裡,如何?”
  駱奇沒有接下回答,一陣“咯咯咯”的乾咳,突然“噗”的聲吐出一口鮮血,靠到椅背上,這才道:
  “我不服下白色粉沫,不會打這個主意的,你們帶那女子回家行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3:41 AM

第27章 江湖術士

  “摘星飛龍”駱雍看到愛子咳出一口鮮血,就像自己胸窩結結實實挨上一拳,這股氣幾乎喘不過來……聲音喑啞、震顫的道:
  “奇兒,你回‘明園’去休息,順路陪宗大俠到秘室把那‘範’姓女子放出來!”
  駱奇應了聲,道:
  “是的,爹,奇兒知道!”
  站起身,走向大廳通往裡間的側門,宗元甲銜尾跟去時,“彩鷹”梅香吟已走近過來,道:
  “宗大哥,香吟跟你一起去!”
  宗元甲轉過臉,微微一點頭。
  兩人跟在駱奇後面,過廊沿,越院落,來到“明園”……宗元甲道:
  “少堡主,秘室設在何處?”
  駱奇手一指,道:
  “設在我臥房旁邊,前面不遠就是了……”
  又經過一座花樹扶疏的花園,花園盡頭一座華麗精舍 進入精舍,書房在前面,後面便是臥室。
  兩人銜尾進入臥室,裡面佈置得十分講究……宗元甲縱目回顧一匝,臥室粉牆上掛著幾幅書畫,卻未見有進入秘室的門戶。
  駱奇掀起其中一幅書畫,伸手按在牆上一個鈕鍵上,天衣無縫的粉牆上,裂開一扇門來,門裡有桌有椅,和一張床榻,床邊垂首坐著一個年輕女子,見有人推開秘室門進來,不理不睬,恍若無睹。
  駱奇“咯咯咯”乾咳幾聲,吐出嘶啞的聲音,道:
  “範姑娘,有人來帶你回家了!”
  床沿坐著的那女子,就是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她聽到此話殊感意外的抬起頭,轉過臉來……
  梅香吟目注看去,這年輕女子長得十分秀麗端正,左眉眉梢處,有顆小小的黑痣,發現這一點後,梅香吟確定這女子便是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
  微一笑,梅香吟道:
  “你這位姊姊,可是‘青岩坪’鎮上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
  范迎真看到這位容貌娟秀,背負長劍的年輕姑娘向自己招呼,不勝詫異問道:
  “你……你這位姑娘是誰啊?小妹正是范迎真!”
  梅香吟含笑道:
  “我叫‘梅香吟’……這位是宗元甲,我們受了你丈夫冷相公之托,要救你離開‘鐵鷲堡’。”
  范迎真站起襝衽一禮,道:
  “我謝兩位相救之恩。”
  “赤麟”宗元甲道:
  “不必客氣,範姑娘,你就隨我們走吧!”
  兩人陪同范迎真來到大廳……這雖然已是一樁鐵錚錚的事實,但宗元甲、梅香吟西人陪同范迎真來到大廳時,這位“鐵鷲堡”堡主駱雍,就像給人揭開一件極不名譽的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起來,“赤麟”宗元甲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向梅家姊弟兩人道:
  “梅姑娘,梅兄弟,你兩人護送範姑娘回家……”
  轉向“石猴”路振又道:
  “路老丈,你陪伴林先生等四人,回去‘青岩坪’……”
  指著地上兩袋黃金,宗元甲向林裕明道:
  “林先生,歸物原主,這五百兩黃金你可以帶回去了!”
  抖動臉上肥肉,林裕明連連點頭道:
  “是的,是的,宗大俠,只是辛苦您了!”
  話落,吩咐兩名壯漢,把兩袋黃金摃起肩上。
  兩顆圓滾滾的牛眼滴流一轉,孟達問道:
  “盟主,我們去哪裡?”
  旁邊僧浩哼了聲,接口道:
  “沒話說,找話說,這還用問,盟主去哪裡,我們也就去哪裡!”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是的,僧浩、孟達……我們三人陪同‘鐵鷲堡’駱堡主往‘廟堂鋪’鎮上一行!”
  大廳上的“摘星飛龍”駱雍,見“赤麟”宗元甲有條不紊,把人指派過後,提到自己身上,心裡卻是暗暗感慨不已。
  去“廟堂鋪”鎮上,就是搜找“太陰手”曾大元的行蹤……由於“太陰手”曾大元的翻雲覆雨,使“鐵鷲堡”將江湖姦淫擄掠,令人不齒的勾當集於一身,自己單丁獨子,也險些遭人暗算,幸虧這位“嘯天盟”盟主揭開此謎。
  心念遊轉,“摘星飛龍”駱雍道:
  “宗大俠,為了老夫之事,卻是偏勞你了!”
  梅家姊弟帶了范迎真,和“石猴”路振,林裕明等前後離去……宗元甲朝窗外天色望了眼,道:
  “事不宜遲,駱堡主,‘太陰手’曾大元發現東窗事發,三十六策走為上策,我等如太晚找去‘廟堂鋪’,說不定已人去樓空……”
  一點頭,“摘星飛龍”駱雍道:
  “宗大俠說得有理……”
  目光投向“夜狼”聶榮,駱雍又道:
  “聶榮,你知道‘太陰手’曾大元在“廟堂鋪”鎮上的落腳所在,由你帶路行了。”
  聶榮躬身一禮,道:
  “是的,聶榮知道!”
  “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和“摘星飛龍”駱雍、“夜狼”聶榮等,取道往二十裡外的“廟堂鋪”鎮甸而來……
  駱雍臉上一片疑惑不解的神態,道:
  “宗大俠,在‘鐵鷲堡’逗留二十多年的‘太陰手’曾大元,真會是昔年‘撲天梟’曾千所改名易號的?!”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此事眼前還難斷定……”
  微微一頓,又道:
  “‘太陰手’曾大元用了一個‘色’字,蠱害你駱堡主單丁一脈的兒子,又主使手下護院,用了‘鐵鷲堡’的名義,在外擄掠剪徑作下令人不齒的勾當……其用心是在毀滅駱家後裔,並使‘鐵鷲堡’三字遺羞江湖……此等行徑,除了‘報仇’兩字外,已無法找得其他解釋……”
  緩緩一點頭,駱雍道:
  “昔年跟老夫有恩仇過節的‘曾’姓江湖中人,除了‘撲天梟’曾平此人外,確實想不出其他人了……”
  邊走邊談著時,已來“廟堂鋪”鎮甸的大街上,駱雍轉身問道:
  “聶榮,曾大元住‘廟堂鋪”鎮的何處?”
  聶榮伸手一指,道:
  “這條大街的盡頭處,已是近郊一帶了……待小的前面帶路!”
  話落,走前數步,前面帶路。
  “廟堂鋪”是處很小的鎮甸,不多時已走到大街盡端 走在前面的“夜狼”聶榮,輕輕“哦”了聲,嘴裡喃喃嘀咕道:
  “前面那棟泥牆瓦房,正是曾總管的住處……大門前停著一輛蓬車……這是怎麼回事……”
  人影一閃,前面一個瘦瘦長長的身形,正捧著一支箱籠,送進蓬車裡……這一發現,聶榮一手指著前面,轉過身道:
  “堡主,咱們來得正是時候,曾總管準備開溜啦!”
  “摘星飛龍”駱雍兩眼也正注視大街盡端,聶榮這話出口,他也已經看到……嘿嘿一笑,朗聲道:
  “‘太陰手’曾大元,‘鐵鷲堡’待你不薄,你竟不辭而別,豈不覺失禮麼……”
  “太陰手”曾大元轉身看來,看到“摘星飛龍”駱雍,臉色驟變……箱籠放上蓬車,站停下來。
  駱雍走近跟前,冷然道:
  “曾大元,今日不辭而別,顯然你已無法掩飾自己所作所為 你要斷駱門一脈後裔,又要使‘鐵鷲堡’在江湖蒙羞……尊駕不必藏頭掩尾,直話直話,究竟是何許人?”
  宗元甲帶著“金戈雙衛”,已走近跟前。
  “太陰手”曾大元朝宗元甲等三人,投過一瞥,向駱雍冷冷一笑,道:
  “曾某技不如人,不得已蟄役‘鐵鷲堡’二十餘年,敵明我暗,伺候機會……此番行藏已洩,駱堡主,你不必再找人助拳,曾某命一條,在此恭候便了!”
  “摘星飛龍”駱雍,濃眉微微一揚,問道:
  “你是昔年‘金巢雙梟’之一‘撲天梟’曾平?”
  “撲天梟”曾平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正是區區曾平……昔年曾某兄弟二人,蹤遊贛皖一帶,並無犯下令人不齒行徑,你以江湖誤傳,既置胞弟‘玉面梟’曾瑜于死地,更以姦淫擄掠莫須有之罪,加在我弟兄兩人身上……”
  聽到這些話,邊上“赤麟”宗元甲,不禁為之一怔,一凜……難道真有此事?!
  “撲天梟”曾平又道:
  “你‘摘星飛龍’駱雍亂紫成碧,指鹿為馬……曾某為了伸雪胞弟‘玉面梟’曾瑜之仇,自知技不如人,不惜委身‘鐵鷲堡’作使喚的底下人……此番真相已明,駱雍,你儘管放馬過來就是!”
  “摘星飛龍”駱雍想到愛子口吐鮮血的慘狀,一股怒火上心頭。
  輕輕喚了聲“駱堡主”,“赤麟”宗元甲接口道:
  “事情相隔到今已三十餘年,是是非非都已成過去,‘撲天梟’曾平在‘鐵鷲堡’執役二十餘載……少堡主駱奇目前只是身體虛弱,並非患上不治絕症……依宗某之見,各個分道揚鑣,就此了斷如何?”
  “摘星飛龍”駱雍聽了,不由感到一怔!
  “撲天梟”曾平,卻是殊感意外的朝宗元甲看來。
  敢情“摘星飛龍”駱雍在武林中,也是一位是非分清,剛正不阿的人物,而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說出此話,當然極有份量,是以若有所思中沉默下來。
  揮揮手,宗元甲向“撲天梟”曾平,微微一笑,道:
  “曾朋友,坐上蓬車,趕路去吧!”
  “撲天梟”曾平朝宗元甲投過一瞥感激的眼色,抱拳一禮,道:
  “後會有期,朋友,曾某告辭!”
  坐進蓬車,曾平向前座車夫囑咐數語,車聲轆轆,蓬車往前駛去。
  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回抵“寧河軒”莊院,梅家姊弟已早他們三人回來……
  笑了笑,宗元甲道:
  “梅姑娘,你把那個范迎真,交給她丈夫冷仲秋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不把范迎真交還給他丈夫,你說,宗大哥,又把范迎真交給誰?”
  梅香吟這一問,宗元甲回不出話來!
  梅少琪笑了笑,接口道:
  “夫妻見面,恍若隔世重逢,不願我們姊弟在場,夫妻倆抱頭痛哭不已……”
  梅香吟又道:
  “你做下這樁功德善事,宗大哥,他們夫妻倆要供上你‘長生祿位’呢!”
  宗元甲搖搖頭,一笑,道:
  “這可當不起了!”
  “開碑手”尤傑從裡間出來,手裡拿著一封信,道:
  “有您一封信,宗大俠!”
  聽到這個“信”字,宗元甲倏然想了起來,道:
  “尤老丈,敢情是湘東株州‘寒川門’中弟子送來的?!”
  尤傑搖搖頭,道:
  “並非‘寒川門’中弟子,‘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有一位朋友叫‘吳永銘’……此吳永銘有事赴湘中新化一行,柳門主順道托他帶這封信來……”
  宗無甲接過信,發現較普通書函要大了些,就即問道:
  “尤老丈,送書信來的那位吳朋友呢?”
  尤傑道:
  “這位吳朋友,有急事要赴新化,不能耽誤時間,把書信留下後,匆匆離去。”
  宗元甲朝這封信的信封上看去,上面具名是湘東株州“寒川門”柳天鳴……
  拆開信封看去,裡面除了一紙信箋外,又附著一封信……那是“嘯天盟”湘境總舵,湘北“明湖莊院”總舵主“金雕”晏兆雄交付株州“寒川門”主柳天鳴再轉給自己的。
  “乾坤雙飛”柳天鳴信箋上,寫下問候之意,同時說出轉上“金雕”晏兆雄的一封書函。
  宗元甲拆開裡面那封書信看去……
  裡面有兩紙信箋,一紙是“金雕”晏兆雄的手筆,也寫下問候之意。
  另外一紙信箋,原來是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掌法“木笛金環”卜青,用“箭書”分驛投遞,送往湘北常德東郊“廟口集”湘境總舵的。
  掌法“木笛金環”卜青在這封“箭書”中指出,總壇一切平靜,偶爾有風吹草動之事,也很快平復下來……卜青在這封信中,除了致意問候外,也問到盟主宗元甲的歸期。
  把紙箋放進信封,宗元甲似乎在跟自己說:
  “不錯,也該回去了!”
  一雙牛眼滴溜一轉,孟達問道:
  “回去哪裡,盟主?”
  僧浩“哼”了聲,道:
  “廢話 我們從哪裡來,當然就回哪裡去!”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兩人道:
  “僧浩、孟達,這次我們離開石旗峰總壇,時間不算很久,但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事……”
  “彩鷹”梅香吟一雙秋水似的明眸,緩緩遊轉在三人臉上,投向宗元甲身上時停了下來,脆生生叫出一聲“宗大哥”,問道:
  “你們要走啦?!”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梅兄練這套‘馭風回天扇招十一式’,已有相當火候 再說,該做的事也都做了……”
  一頓,又道:
  “梅姑娘,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隨時歡迎你去……只要有遊興,你和梅兄弟尤老丈,可以去我那裡一敘!”
  似乎在決定著一件事,梅香吟朝兄弟少琪望了眼,然後視線投向“開碑手”尤傑,道:
  “尤伯父,香吟想出外一遊……”
  “開碑手”尤傑微微愣了下,問道:
  “香兒,你準備去哪裡?”
  指著宗元甲,梅香吟綻靨一笑,道:
  “宗大哥回去鄂中大洪山,香吟隨同宗大哥往鄂地一遊……”
  眼珠閃轉,從宗元甲投向梅香吟身上,“開碑手”尤傑連連點頭,道:
  “使得,香兒,‘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何況,有你宗大哥陪伴你!”
  梅香吟提出這個主意,宗元甲聽來感到十分意外……無法摻入自己的意見,只有沉默下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帶了香妹結伴同行,如何?”
  第一次聽到梅香吟在自己跟前自稱“香妹”,這份無法摸索,無法喻狀的感受,使宗元甲的臉上微微紅熱起來……他無法拒絕,也鼓不起這股勇氣拒絕,短暫的遲疑後,點點頭道:
  “也好!”
  牛眼一瞪,眼皮眨動,孟達咧嘴嘻嘻一笑,道:
  “盟主,我孟達有個主意,不知您聽來如何……”
  宗元甲目注孟達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是什麼主意?”
  豎起兩只手指,孟達道:
  “我們三人加上梅姑娘成了四個……我們分成兩撥走……”
  微一皺眉,宗元甲道:
  “這又為什麼呢?”
  有條有理的,孟達道:
  “您和梅姑娘游山玩水,不受時間限制……我孟達和僧浩先回大洪山,向總壇卜掌法報個平安!”
  姑娘家心眼細巧,梅香吟已聽出弦外之音……星星般的眸子,滿含著感激的神情,朝孟達看來。
  哈哈一笑,“開碑手”尤傑道:
  “孟護衛這個主意想得十分周到……不錯,游山玩水,不受時間上限制……你和僧護衛先回大洪山,讓‘嘯天盟”中人,知道盟主的行蹤,近況……”
  轉向僧浩,孟達道:
  “我說僧浩,我們兩人說走就走,就不必拖泥帶水了!”
  已聽出孟達話中含意,僧浩道:
  “說走就走,孟達,也得把後面房裡東西,收拾一下才是啊!”
  綻著春花般的笑意,梅香吟道:
  “孟護衛,現在已快將午膳時分,你和僧護衛兩位,用過午膳再走也不遲!”
  孟達連連點頭,道:
  “梅姑娘說的也是,我和僧浩吃過午飯再走。”
  眾人用過午膳,宗元甲向“金戈雙衛”囑咐一陣後,兩人才向“開碑手”尤傑等告辭,離“寧河軒”莊院而去。
  “鐵翎”梅少琪已是一個二十多歲,懂得人事的年輕人,他本來也有外出一遊的主意,但看到姊姊香吟的神情,就打消了跟宗元甲結伴同行的想法。
  雖然不是自己骨肉,但“開碑手”尤傑對香兒、琪兒這兩個孩子,視若己出……尤其關心“彩鷹”梅香吟的終身大事。
  臉上帶著欣慰的笑意,這位老人家忙著替香兒收拾在旅途上所需用的東西 嘴裡嘀咕道:
  “香兒,你年紀說小也不小了……你和宗大俠結伴同行,外出一遊,路上要聽宗大俠的話,不能耍孩子氣……”
  臉一紅,梅香吟輕輕道:
  “香吟知道,您老人家別擔心!”
  官道上一對年輕男女……
  男的一襲水青色錦袍,滿頭豐潤的黑發,高梳束以綢結,寬額隆準,目若朗星,正是一個英姿軒朗,英挺颯然的年輕人。
  結伴同行的那姑娘,一雙眉兒彎彎挑起,宛若兩抹新月,挺直端秀的鼻子下,一張小巧菱形的嘴,一雙眼睛晶瑩澄澈,亮麗得如若墨玉。
  這對珠聯璧合的年輕男女,男的是“赤麟”宗元甲,這位年輕姑娘就是“彩鷹”梅香吟。
  他們懷著探幽攬勝,游山玩水的心情,是以並未騎上馬兒,雙雙徒步而行。
  突然找到個話題,宗元甲側過臉,道:
  “梅姑娘……”
  這“梅姑娘”三字才始出口,梅香吟那雙黑白分明,一泓清溪似的眸子投了過來,臉上一紅,輕輕一笑道:
  “你又忘了,宗大哥……是‘香妹’,不是‘梅姑娘’……”
  微微感到窘迫,不過“香妹”兩字,還是從嘴裡吐了出來,宗元甲笑了笑,道:
  “這裡已是鄂南境界了……”
  梅香吟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並不很高的小山,山巔、山腰,宛若星羅棋布,蓋著不少屋子,不禁詫異道:
  “那座山上蓋了這麼多屋子。”
  循著她視線看去,宗元甲道:
  “那裡可能是一處山鎮……江南一帶‘山鎮’較少,北地就時可看到這類山鎮……”
  兩人邊談邊走,攀登山道而上,來到山腰,人眾稠密,漸漸顯得熱鬧起來。
  這裡位置雖在山腰一帶,地勢卻十分平坦,來到鎮上大街,行人熙攘,街市十分繁榮,不下于平地上的鎮甸。
  縱目回顧之際,梅香吟一指前面大街邊上,道:
  “宗大哥,那邊圍了大堆人,不知是幹什麼的?”
  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們走去看看……”
  兩人走近前看去……擺著一張長方桌子,桌邊坐著一位老者,座椅後面張著一方長條白布,白布上寫著“賽君平”江鳴聲 原來是個賣卜、相面的江湖術士。
  這張長方桌子的四周,圍著不少人,桌上橫著一張白紙,上面寫有賣卜、算命、解夢、拆字等字。
  敢情這位江湖術士“賽君平”江鳴聲,深得鎮上鄉民們的贊許,是以圍著不少人在湊熱鬧。
  一個肥肥胖胖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臉上一副喜氣洋洋的笑容,向相面先生江鳴聲抱拳一禮,道:
  “先生,替咱候小乙拆個字……”
  江鳴聲一指桌上紙盒中一個個卷成寸來長的紙卷,道:
  “小哥兒,你向紙盒中自己取出其中一個紙卷,老夫可以替你觸機一算……”
  這個候小乙的年輕人,從紙盒中取出一個紙卷,交給這個相面先生江鳴聲。
  江鳴聲張開紙卷看去,紙卷上方方正正,筆跡工整,一個“ ”字。
  年輕人候小乙看到紙捲上這個“ ”,頓時臉色驟變,笑容消失。
  江鳴聲一指紙捲上這個“ ”,問道:
  “小哥兒,你拆字觸機問的何事?”
  候小乙結口吶吶道:
  “咱問的是婚姻大事……咱爹替咱候小乙找來一門親事,日子都已定了……誰知撿到這個‘死’字!”
  “賽君子”江鳴聲哈哈一笑,道:
  “小哥兒,你從紙盒中取到這個‘死’,問別的事,老夫不敢擔當,問到你婚姻大事,卻是大吉大利……”
  姑娘家最關心就是這類事,圍立邊上觀望的梅香吟,聽到相面先生說出這話,兩眼直直地他看去。
  “賽君平”江鳴聲提起筆,把紙捲上這個“死”字拆了開來……上面是個“ ”字,下面是個“夕匕”字。
  在“ ”“夕匕”兩字上,又加了數筆……
  這個“夕匕”字下面加了個“鳥”,成了“鴛”。
  江鳴聲微微一笑,揮筆疾書,紙上寫下“一對鴛鴦”四個字,抬臉向年輕人候小乙含笑問道:
  “小哥兒,你問婚姻大事,從紙盒中撿出這個‘死’字,老夫觸機替你拆成‘一對鴛鴦”四字,你可滿意?”
  年輕人候小乙,咧嘴笑了起來,向江鳴聲付了潤金,歡天喜地離去。
  壁上觀的“赤麟”宗元甲,雖然知道這“賽君平”江鳴聲,是個靠一張嘴吃飯的江湖術士,但他思考敏捷之處,卻也令人佩服。
  宗元甲旁邊站著一個六十開外,瘦瘦長長的老者,宗元甲和梅香吟來江湖術士江鳴聲桌邊時,這老人已站立邊上……老者嘴唇震顫,像在說些什麼。
  那個年輕人候小乙歡天喜地離去,宗元甲邊上這老者,似乎遲疑中替自己決定下來……
  彎彎腰,老者向“賽君平”江鳴聲,道:
  “先生,小老兒想請教你一件事……”
  江鳴聲微微一笑,道:
  “不知道駕所問何事?”
  老者問道:
  “先生能不能‘解夢’?”
  江鳴聲一指桌上寫的“解夢”兩字,道:
  “老夫略曉一二……尊駕所得是何等樣一個夢?”
  老者輕輕嘆了口氣,道:
  “可能是小老兒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有這樣一個怪夢……”
  江鳴聲接口道:
  “你把夢中情形說來聽聽!”
  回憶了下,老者道:
  “小老兒有個兒子今年二十六歲,這孩子冬天雖然有時戴上一頂氈帽,但從未戴過種莊稼的竹笠,夢中我看到這孩子頭上戴著一頂竹笠,騎的不是馬兒,而騎在一頭牛的背上……”
  “賽君平”江鳴聲,手上握著一枝筆,微微一皺眉,問道:
  “尊駕剛才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想的又是甚麼事情?”
  老者沉重的道:
  “小老兒這孩子離家三個多月,迄今行蹤不明,不知去了哪裡……小老兒擔心的就是這個事……”
  緩緩一點頭,江鳴聲道:
  “尊駕‘解夢’問的,又是何事?”
  老者重重的吐了口氣,道:
  “小老兒夜晚得此一怪夢,不知森兒這孩子吉兇如何?”
  “賽君平”江鳴聲凝神沉思了蘭陣子,手中毛筆蘸了一蘸墨汁,先在紙上寫下“門”的字型,接著,邊上又寫下一個“牛”字……
  凝視著紙上這兩個字……把這個視作竹笠的“門”字,放到這個“牛”字上端,成了個“牢”字……江鳴聲搖搖頭,道:
  “尊駕夢中看到令朗騎牛戴竹笠,從‘解夢’上看來,那是 個‘牢’字……”
  老者看到紙上寫出一個“牢”,臉肉抽搐了下,喃喃道:
  “這……這‘牢’字,難道森兒這孩子……”
  這個江湖術士“賽君平”江鳴聲緩緩一點頭,接口道:
  “不錯,雖然令郎無性命之憂,但從‘解夢’中看來,那是惹上了麻煩,可能有‘牢獄之災’……”
  老者聽到此話,驟然震住……
  旁邊“赤麟”宗元甲,聽到老者說出他兒子森兒,三個月來行蹤不明,不知去向,倏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是前些時候,湘東“溪口集”“臥龍莊”,“龍爪”時修兒子“玉哪吒”時驥,一年來行蹤不明,不知去了何方。
  後來演出一幕“逆倫”慘劇,“龍爪”時修竟被塊肉分屍,喪命在兒子“玉哪吒”時驥之手……
  但,最後這謎的揭開,並非“逆倫”兩字……?玉哪吒”時驥卻是二十餘年前,遭時修滅門慘害的“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倆的人海遺孑梅少琪。
  此刻宗元甲聯想到這件事上,不由對旁邊這老者暗暗注意起來。
  老者愣了一陣子,才艱澀地向這個江糊術士“賽君平”江鳴聲吶吶問道:
  “先生,你是說森兒這孩子有‘牢獄之災’,才無法回家來?!”
  江鳴聲指著紙上寫下的字,道:
  “你兒子頭戴竹笠,這個是‘門’字,騎在牛的背上,那是‘門’字下面有個‘牛’字,這兩個字上下疊起來,成了個‘牢’字,尊駕夜晚有此夢境,從‘解夢’來說,你兒子三個月行蹤不明,雖然不致有性命之憂,但可能有‘牢獄之災’……”
  老者聽江湖術士江鳴聲話到這裡,兩行老淚簌簌流了下來,付下潤金,轉身匆匆離去。
  輕輕一聲“香妹”,宗元甲道:
  “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圈圍在拆字先生的人叢,香吟一笑,道:
  “宗大哥,那個賣卜拆字的老先生,真有兩下子!”
  宗元甲一笑,道:
  “這種江糊術士就靠他那張嘴吃飯……”
  話到此,旋首朝大街兩端看去……剛才那個“解夢”的老者,長長的個子,弓著背,朝大街盡頭的方向走去。
  宗元甲一指,道:
  “我們暗暗追隨前面那老者,看看是何等樣人物?”
  梅香吟倏然想了起來,指著前面老者背影,道:
  “那是剛才向相面先生‘解夢’的老人……”
  怔了怔,問道:
  “我們又不認識他,後面跟去幹嗎?”
  嘴裡問出這話,梅香吟也跟著宗元甲走去。
  宗元甲慨然道:
  “剛才我聽那老者向江湖術士‘解夢’,說是他兒子離家三月,行蹤不明,我突然想起過去梅兄弟,跟‘龍爪’時修的那回事上……那老者的兒子行蹤不明,是不是其中也有一段曲折離奇的經過?”
  轉臉投過一瞥,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也真愛管人家閒事!”
  宗元甲一笑,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不管人家閒事,香妹,你現在又如何會跟我走在一起!”
  臉蛋一紅,梅香吟回不出話來……抬臉往前面看去,那老者已走向鎮街鬧處……輕輕“咦”了聲,道:
  “宗大哥,那老者走進前面一家酒肆,可能不會是本地鄉民……”
  宗元甲也看到了,點點頭,道:
  “不錯,如果是本地鄉民,不會進入鎮上的酒肆用膳……家裡不會沒有吃的喝的……”
  抬臉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又道:
  “現在快近晌午已是午膳時分……那老者進入那家酒肆,我們不妨找個藉口跟他談談。”

runonetime 2008-05-29 03:42 AM

第28章 客旅之夕

  兩人走近跟前,店門上端橫著一塊招牌,上面是“來順酒店”四字……宗元甲視線移向店門裡端時,不由怔住……
  那老者已坐在櫃檯後,原來是“來順酒店”掌櫃的。
  兩人走進店堂,店夥正要上前張羅時,宗元甲一指櫃檯邊沿一張桌座,道:
  “就這裡行了!”
  兩人坐下桌座,宗元甲吩咐店夥上酒菜……眼前店堂裡客人不多,那掌櫃的老者也閒了下來。
  宗元甲側過身,向櫃檯這邊道:
  “掌櫃的,貴處是什麼地方?”
  老者聽這位衣衫鮮明,英姿軒朗的年輕人問出這話,欠身一禮,道:
  “小地方是‘博望坡’山鎮……”
  朝老者臉上注視了眼,宗元甲一副忽有所悟的神情,道:
  “對了,掌櫃的,剛才在下兄妹二人,在前面在街邊一處賣卡算命的相面先生裡曾看到你……”
  梅香吟接口道:
  “你向那相面先生‘詳’了個夢……”
  此刻店堂裡生意不忙,掌櫃的見這對年輕人關心的問到自己身上,輕輕嘆了口氣,道:
  “客官,‘心緒不寧,問卜算命’……小老兒的孩子,三個月來行蹤不明,不知去了哪裡……昨夜小老兒又得了個夢,去大街向那位相面先生求教……欸,又加重了小老兒的愁思……”
  宗元甲接口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些賣卜拆字之流,就是靠了一張嘴吃飯,掌櫃的,不用介意到這上面……”
  話題一轉,問道:
  “老掌櫃,你貴姓?令郎失蹤前,可有發現任何預兆?”
  老者道:
  “小老兒姓‘陶’叫‘陶振川’……小老兒這孩子叫‘陶森’,今年二十六歲……”
  兩人跟掌櫃的陶振川談著時,店夥已把吃喝酒菜端上……宗元甲在梅香吟杯中斟下半杯酒,自己也倒下滿杯,吃喝中聽陶振川說出他兒子陶森失蹤的經過。
  陶振川接著道:
  “森兒雖然是個酒店掌櫃的兒子,但不是做老爸的稱讚,誰都說他人品不錯,而且挺孝順的……”
  宗元甲接口問道:
  “令郎陶森平時做些什麼工作?”
  陶振川喟然道:
  “小老兒膝下就是這個孩子,他也沒有出去外面做什麼工作,就在這家酒店裡,幫著小老兒張羅客人……”
  微微一頓,又道:
  “客官,你剛才問到‘預兆’兩字……在小老兒回憶中,有這麼一回事,但,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孩子失蹤前的預兆?”
  宗元甲接口問道:
  “陶老丈,你說來聽聽。”
  指著這間寬敞的店堂,櫃檯對面牆沿的那張桌座,陶振川道:
  “那天來了兩位客人,就坐在對面牆沿那張桌座……店堂裡買賣正在忙的時候,森兒就幫著店夥們上前招呼這兩位客人……”
  靜靜聽著的梅香吟,接上問道:
  “陶掌櫃,這兩個是何等樣人?”
  回憶了下,陶振川道:
  “一男一女,看來是父女倆……那老者看來有六十多歲,長得魁梧高大,那位姑娘年紀二十出頭,十分美麗……”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問道:
  “令郎在店堂招呼客人,陶老丈,跟他行蹤不明,又有什麼關連?”
  陶振川道:
  “森兒接待這父女兩人,看來有點不一樣 那時店堂裡客人多,聲響嘈雜,小老兒看是看到,但聽不到他們在談些什麼……”
  微微一頓,又道:
  “店堂裡平時接待客人,那是迎客人入座,張羅酒菜,森兒卻在他們父女倆桌座坐了下來……他們父女兩人面對面坐著,森兒坐在他們橫邊,有說有笑的說著……”
  一聲輕“哦”,宗元甲朝梅香吟投過一瞥。
  陶振川替自己解釋似的道:
  “森兒不是這家‘來順酒店’僱來的伙計,他是這裡小掌櫃,是小老兒的孩子……客人有這份盛意,邀他坐下談談,小老兒當然不能阻止……”
  宗元甲點點頭,道:
  “是的,陶老丈。”
  梅香吟很注意的聽著,接口問道:
  “後來呢,陶掌櫃?”
  陶振川道:
  “父女倆吃喝過後,付帳離去……森兒送他們出店門外……”
  宗元甲目注陶振川,道:
  “陶老丈,這件事引起你的猜疑?”
  陶振川道:
  “當時小老兒並不在意,事情過去,也就忘了……第二天就未見森兒行蹤,迄今三個多月,不知道這孩子去了哪裡……”
  一頓,又道:
  “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似乎有點不一樣……森兒這孩子行蹤不明,似乎跟這父女兩的客人,牽連了些許的關係!”
  聽來暗暗稱奇,梅香吟不禁問道:
  “這父女倆的客人,以往可曾來過這家‘來順酒店’?”
  搖搖頭,陶振川道:
  “就像您二位一樣,看來是途過此地‘博望坡’山鎮的客人……過去未曾來過,後來也再沒有看到他們父女倆人來這‘順來酒店’。”
  心念遊轉之際,宗元甲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
  “陶老丈,令朗尚未訂親?”
  陶振川搖搖頭,道:
  “森兒尚未娶妻……這孩子也真怪,街坊鄰居,親友之間,不少前來做媒撮合,都給他推辭了……”
  這番話過後,陶振川帶著沉重、喑啞的口氣又道:
  “森兒這孩子行蹤不明,不知去向,小老兒愁腸千結,終日不安……剛才又聽那位相面先生,‘詳夢’詳出一個‘牢’字,更叫人坐立不安!”
  把杯底酒干進嘴裡,又替自己斟下滿杯……宗元甲沉思了半晌,道:
  “看相賣卜的這類江湖術士,陶老丈,不必相信他們所說的話……顯然令郎在不得已情形之下,才沒有跟‘博望坡’山鎮的父親聯繫。”
  梅香吟接口問道:
  “陶掌櫃,你兒子會不會武技?”
  陶振川道:
  “森兒喜歡練功夫,但做生意買賣的人,舞刀弄劍,有點不相稱,小老兒就不准他練武。”
  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俠義門中本色。
  “赤麟”宗元甲把自己名號,和武林中的身份來歷,告訴了陶振川,接著又道:
  “宗某和這位梅姑娘,探聽令郎陶森的行蹤下落,一有發現,就會來通知你。”
  敢情酒肆飯店,旅次客店那些掌櫃的,經常接觸社會各層次人物,見多識廣,知道不少……“博望坡”山鎮位置在鄂南,顯然對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這一所在,他不會感到陌生。
  陶振川連連道謝,道:
  “多謝宗大俠、梅姑娘仗義相助,小老兒感激不已!”
  兩人吃喝過後,宗元甲會過帳,偕同梅香吟走出“來順酒店”。
  一努嘴,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答應替‘來順酒店’掌櫃的找回兒子,我們向哪裡去找啊?”
  兩人移步走向鎮郊那端……微微一軒眉,宗元甲道:
  “香妹,我們先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作一番研判,然後再著手進行……”
  聽到“來龍去脈”四字,梅香吟兩顆星星似的眸子一轉,道:
  “陶掌櫃兒子陶森行蹤不明,如果起自那父女兩人,這父女倆事前並沒有去過‘來順酒店’,可見這是一樁偶發事件,就沒有‘來龍去脈’這四字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香妹說得也有道理……但,陶森出於何種情形之下,才離家出走的?”
  微微一頓,又道:
  “父子相依為命,那位陶掌櫃舔犢情深……陶森又如何忍心撇下老父,一去不回?這情形就是我們須要知道的來龍去脈!”
  梅海香吟道:
  “這件事據我看來很單純,不能跟當初琪弟和‘龍爪’時修的事來比擬……”
  側目一瞥,完元甲道:
  “你倒說來聽聽?!”
  臉一紅,梅香吟咭地笑了聲,道:
  “就是這四個字,宗大哥……‘兩情相悅’……”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兩情……你是指那天去‘來順酒店’,那老者的女兒,另外就是‘來順酒店’陶掌櫃的兒子陶森 ‘相悅’,又該作如何解釋呢?”
  綻開春花似的笑容,梅香吟道:
  “陶掌櫃稱讚自己兒子,說是人品出眾,同時也指那姑娘十分美麗,這就行了 一個落花有意,一個情有所鐘,那不就成了‘相悅’啦!”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香妹說來也有道理……”
  臉上顯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又道:
  “兩情相悅,固然可以有此一說,但那個陶森不該三個多月來,把博望坡鎮上的老父,撇下不理……”
  臉蛋又是一紅,梅香吟朝宗元甲乜了眼,道:
  “這就是你們大男人的德性,‘此間樂,不思蜀’,陶森有了俏娘子,就把家裡的老爸丟在腦後啦!”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香妹,你說的情形倒有幾份可能……”
  梅香吟認真的道:
  “不只是‘幾份可能’,宗大哥,據我香吟看來,那是八九不離十的!”
  宗元甲慨然道:
  “如果真是你說的這回事,香妹,我們就不必插手其間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本來就是嘛……宗大哥,到時那個陶森回去家裡,不但帶了個俏娘子,臂彎裡還會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兒呢……”
  宗元甲聽到這些,不禁也笑了起來。
  “彩鷹”梅香吟時“博望坡”山鎮,那家“來順酒店”陶掌櫃的兒子陶森,所面臨到的遭遇,推斷得順理成章,歷歷如繪。
  不錯,依一般情形來說,這年輕人可能會有這樣一頁經過……
  但,在雲詭波譎,爾虞我許,無所不用其極,腥風血雨的江湖上,事情就未必會如此“順理成章”了!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一抹又一抹溶金披銀的煦麗晚霞,把天空渲染得令人目眩心醉,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官道上的梅香吟,遙手一指,道:
  “前面炊煙裊裊,官道上人跡漸漸稠密,宗大哥,過去不遠該是一處鬧鎮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移到一個話題上,問道:
  “香妹,我們徒步而行,你會不會感到累乏?我們到前面鎮上買兩匹馬兒代步,如何?”
  這些話滿含關懷,梅香吟像喝下一口糖漿,心中甜甜的……搖搖頭,輕輕回答道:
  “不,宗大哥,你不累,香妹也不會感到累。”
  兩人來到鎮上,這裡大街小巷十分熱鬧,鎮街兩邊,買賣店舖,鱗次櫛比,繁榮之處,還在一般縣城之上。
  目光投向鎮街兩側,宗元甲道:
  “香妹,我們找家酒肆飯店,晚飯過後,就在這處鎮甸上息下來吧!”
  梅香吟應了聲,抬臉一瞥,指著前面道:
  “那邊有家‘玉露春’飯店,店夥殷殷接待,坐下牆邊一張桌座,店夥端上酒菜後,宗元甲向店夥含笑問道:
  “店家,貴處是什麼地方?”
  店夥哈腰一禮,道:
  ’回客官,這裡是‘浣山塘’鎮上……”
  宗元甲又問道:
  “附近可有清靜寬敞的客棧?”
  朝店門處一指,店夥道:
  “我們‘玉露春’飯店的斜對面,有家‘元升客棧’,那家客店很清靜。”
  宗元甲謝過後,這名店夥哈腰退下。
  兩人吃喝談著時,邊上一張空桌座上,人影一暗,坐下兩個客人,宗元甲側臉看了眼……一個滿臉鬍鬚,身腿魁梧,穿著一襲長袍,另外那個五短身材,剽悍精壯,看來都是江湖中人。
  虯髯大漢吩咐店夥把酒菜端上後,在桌上兩只空杯中斟下酒,輕輕呼了口氣,道: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廖老弟,我‘虯髯客’施尚山浪跡江湖這麼些年。才發覺這兩句話千真萬確,一點不藉……”
  “廖”姓的中年人接口道:
  “施大哥,真有此事?”
  “虯髯客”施尚山端起杯子,滿杯酒送進嘴裡,握起酒壺又倒下滿杯,這才道:
  “‘太極劍’古雲,血濺七尺,橫死在地,就是鐵錚錚的事實,這難道還假得了嗎?”
  這邊桌座上的“赤麟”宗元甲,聽到“虯髯客”施尚山說出這句血淋淋的話,有所感觸的微微一皺眉。
  “施”姓中年人物道:
  “‘羽化金劍’呂彬,如有機會,我‘大匹練’廖威倒要跟他照面 會……”
  聽到“羽化金劍’呂彬此一名號,宗元甲臉色神情微微怔了下。
  搖搖頭,施尚山道:
  “不是施某說句洩氣話,別說你廖老弟,就是你我聯手並肩圍殺‘羽化金劍’呂彬,除了‘死,傷’兩字外,別想沾到一絲便宜。”
  “大匹練”廖威憤然道:
  “‘羽化金劍’呂彬,乃是俠義門中一位響噹噹的人物,居然劍斃‘太極劍’古雲,劫走一袋明珠……”
  敢情“羽化金劍”呂彬此一名號,宗元甲聽來並不生疏,此刻鄰桌“大匹練”廖威說出這些話,宗元甲臉色連連閃轉。
  “虯髯客”施尚山慨然道:
  “就是施某剛才那句話,廖老弟,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微微一頓,施尚山又道:
  “‘羽化金劍’呂彬的劣跡暴行,不止在‘太極劍’古雲一人身上……‘金錐’常天九、‘擒龍手’桑奇,都喪命在他手下,據說也被劫走不少財物……”
  冷然“哼”了聲,“大匹練”廖威道:
  “原來‘羽化金劍’呂彬還是一頭披上羊皮的豺狼,但終於露出了他獰兇的真面目……呂彬做出這等令人不齒行徑,朗朗乾坤,俠義門中,豈能輕易容得了他?!”
  “虯髯客”施尚山道:
  “據江湖傳聞,‘羽化金劍’呂彬接連施出這種令人不齒的劣跡暴行,還帶了兩個身懷絕技的助手……”
  廖威詫然道:
  “呂彬有‘羽化金劍’之稱,顯然劍法招數已達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境……竟還有助手陪伴同行?”
  施尚山搖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呂彬這廝到底搞的什麼玄虛。”
  廖威接口問道:
  “‘羽化金劍’呂彬邀來殺人劫財的助手,又是何等樣人物?”
  施尚山道:
  “據目擊‘太極劍’古雲遇害的一位武林中人說來,替呂彬助拳,助陣的此二人,都是面蒙巾布,並未露出廬山真面目……”
  “大匹練”廖威百思不解,問道:
  “此兩人不露真面,又出於什麼原因?”
  “嘿”聲一笑,“虯髯客”施尚山道:
  “施某先時也覺得奇怪,但再一想,這兩個身懷絕技的助手,可能出於‘羽化金劍’呂彬的要挾,也可能受製于呂彬的某種條件,但這種行徑,卻羞見於天下武林,雖然跟呂彬沆瀣一氣,卻也不敢以廬山真面目示人,是以臉上蒙了一塊巾布……”
  微微一頓,施尚山又道:
  “據現場目擊的人說,呂彬邀來的兩個助手,身懷之學十分了得,不須呂彬自己動手,三招兩式已將‘太極劍’古雲置於死地……”
  這邊桌座上的宗元甲,聽到鄰桌施尚山、廖威兩人,說出有關“羽化金劍”呂彬這般經過,臉色凝重,臉上籠上一層濃濃的陰霾,閉口不語,對座的“彩鷹”梅香吟,涉足江湖時日不久,雖然鄰桌兩人的話都聽進耳裡,但不知“羽化金劍”呂彬又是何許人。
  宗元甲臉色凝重,閉口不語,在梅香吟的猜測中,已知道是由於鄰桌兩人所談的內容。
  鄰桌施尚山、廖威兩人,話談得不少,但並不影響吃喝……狼吞虎嚥,風捲殘雲,沒有多久時間,已吃個酒醉飯飽。
  “虯髯客”施尚山揮揮手,把侍立邊上的店夥叫來,付帳後,偕同“大匹練”廖威離去。
  “彩鷹”梅香吟心眼乖巧,悄悄接上一句,問道:
  “剛才鄰桌兩人所談的‘羽化金劍’呂彬,宗大哥,你認識?”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他是武林後起之秀,論年歲還不到三十,一身上乘劍法……想不到會變節沉淪,做出殺人搶劫,令人不齒之事來!”
  兩人吃喝過後,走出“玉露春”飯店,梅香吟抬臉朝大街對面看去,嘴裡道:
  “宗大哥,剛才飯店中的店夥說,斜對面有家‘元升客棧’,我們找去看看……‘浣山塘’是處熱鬧鎮甸,去晚了沒有客房,那才糟呢!”
  笑笑,宗元甲道:
  “別慌,香妹,‘浣山塘’鎮上,相信不會只有‘元升客棧’一家,這裡沒有空的客房;我們再去找別處……”
  兩人越過大街,找來這家“元升客棧” 宗元甲走近客棧櫃檯,道:
  “掌櫃的,給我們兩間貼鄰相隔的客房!”
  客棧掌櫃的,老花眼一瞇,朝兩人打量了眼,道:
  “客官,你們小倆口還要分房睡嗎?今兒正逢‘浣山塘’鎮上‘趕集’,附近鄉鎮都趕來‘浣山塘’……說來也湊巧,小店還剩下一間客房,你們兩口子就將就些吧!”
  聽到“兩口子”這話,梅香吟臉上又紅又熱,胸窩裡這顆心,一陣“噗噗噗”的直跳。
  宗元甲聽到客棧老掌櫃這話,遲疑了下,轉身朝梅香吟這邊看來。
  老掌櫃似乎已猜出這位年輕客人,心裡在想的是哪一回事,哈哈一笑,道:
  “客官,‘浣山塘’鎮上有三家客棧,數到客房,小店‘元升客棧’房間最多……這裡只剩下一間,你兩口子去了再找回來,恐怕連剩下的這一間客房,也給人住下啦!”
  紅著臉,梅香吟輕輕道:
  “宗大哥,好在只一個晚上,你睡床上,我坐到天亮行了!”
  宗元甲見梅香吟說這些話,剛才老掌櫃說的,不像是替自己客棧“拉生意”,也就點點頭,道:
  “好吧,就在這‘元升客棧’耽留一晚行了。”
  兩人自離湘中“青岩坪”寧河軒”莊院,沿途上,夜晚上宿客棧,都是各人一間客房,至於今晚這情形,卻是首次遇到。
  客棧老掌櫃見這位年輕客人同意下來,就吩咐邊上的店夥,道:
  “阿七,你帶他們兩位去後面客房。”
  店夥應了聲,向兩人道:
  “小的陪同二位到後面客房!”
  由一條狹窄的廊沿進入,宗元甲、梅香吟銜尾跟在後面,經過一座植著一些花樹的院落,進深尾端,才是他們今夜止宿的客房。
  兩人隨著店夥阿七來到客房,宗元甲發現經過之處的客房門窗上,都有燈光透射出來,顯然這家“元升客棧”的所有客房,已都有客人住下。
  店夥陪同兩人進房,送上茶水,拉上門悄悄退下。
  梅香吟臉紅紅的,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向宗元甲正視。
  輕柔的叫了聲“香妹”,宗元甲道:
  “一個夜晚,很快就會過去的……”
  坐下桌邊椅子,梅香吟指了指床榻,道:
  “你睡床上,宗大哥,我就坐在椅子上等天亮行了!”
  坐在床邊,宗元甲含笑道:
  “我現在沒有點睡意,我們坐下談談……到時誰想睡,就躺下床去……”
  順手把桌上油燈火苗,剔亮了些。
  梅香吟想到一個話題,這話在“玉露春”飯店時已問過,現在她又問了出來。
  “宗大哥,你認識那個‘羽化金劍”呂彬?”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但認識,我們交往還很不錯……我和呂彬雖然並未金蘭結義,但就像兩個結義兄弟……”
  柳眉兒一掀,梅香吟問道:
  “那個呂彬年歲有多大?”
  想了下,宗元甲道:
  “現在說來,大概在二十六七歲之間……”
  一聲輕“哦”,梅香吟道:
  “還很年輕嘛……”
  輕輕呼了口氣,宗元甲道:
  “剛才在‘玉露春’飯店聽到‘虯髯客’施尚山、‘大匹練’廖威兩個江湖中人那些話,感到十分意外,在我想來這是極不可能的事……”
  梅香吟接口道:
  “可是剛才那兩人,說得歷歷如繪,有聲有色,把經過情形說得那麼清楚,叫人聽來不能不相信……”
  接著問道:
  “宗大哥,那個‘羽化金劍’呂彬家居何處?”
  宗元甲道:
  “也在鄂中一帶……‘臨泉灣’郊外‘銀虹山莊’,這位呂兄弟的父親呂敖昔年有‘遊虹劍客’之稱,是一代劍術宗師,呂彬所懷劍術,盡得他父親呂敖的真髓……”
  微微一頓,又道:
  “‘銀虹山莊’雖然不敢說是富堪敵國,但‘遊虹劍客’呂敖不但是武林知名之士,在鄂中來說,也是地方上一位富紳……江湖上雖然有恩怨仇殺,但呂彬絕不可能再去擄劫對方財物……”
  話落,濃眉緊蹙,一副百思不解之色。
  姑娘家都會關心到這類事上,梅香吟問道:
  “宗大哥,那個‘羽化金劍’呂彬有沒有娶媳婦?!”
  提到這件事,宗元甲喟然道:
  “這位呂兄弟英姿挺拔,身懷絕技,正是巾幗女傑所矚目注意的對象 雖然尚未結婚,但有過一位紅粉知己,後來漸漸疏遠了……”
  梅香吟很注意的接口問道:
  “宗大哥,怎麼會漸漸疏遠的?”
  周遭一片靜寂,兩人娓娓輕語,打發這漫漫長夜……見梅香吟問出這話,宗元甲不期然中,輕輕嘆了口氣,道:
  “人與人之相處,包括男女間感情在內,都有不可思議的‘緣份’兩字,‘羽化金劍,呂彬和那位紅粉知己,可能也是如此……”
  微微一頓,又道:
  “這位呂兄弟跟我無話不談,據呂彬說來,起初並未發現,後來發現他那位女伴,個性偏激,行事任性,並非自己終身伴侶之選,於是就漸漸跟她疏遠了!”
  梅香吟很細心的問道:
  “那是‘羽化金劍’呂彬,主動跟他女伴疏遠的?”
  笑了笑,宗元甲道:
  “可能就是如此。”
  原來不想說的,梅香吟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輕輕道:
  “姑娘家受到這樣一個打擊,相信一定非常難受……”
  怔了怔,宗元甲回不出話,只有沉默下來。
  客棧客房中,每間客房一盞油燈,油燈裡的油份量有限,不能燃過漫漫長夜!
  兩人促膝輕談,時間從他們身邊悄悄溜過……遠處傳來“篤篤篤!噹噹當!”梆鑼聲,已是三更時分!
  相隔似乎沒有多久,客房桌上那盞油燈,火苗一亮一暗,一響幼細的“劈啪”聲,油盡燈熄!
  輕輕一響“啊”的聲,梅香吟道:
  “宗大哥,燈熄啦!”
  紙窗還有一抹薄薄的光亮透進房裡,宗元甲柔聲道:
  “你到床上睡,我在椅上打坐,夜色很快就會過去的!”
  黑黝黝的客房中,看不出梅香吟的臉色神情,但她說話的聲音,卻是那麼震顫,那麼費勁,囁喘地道:
  “我們都……都躺下床來,宗大哥,躺在床上一樣可以談的,直到我們想睡的時候……”
  一縷似麝若蘭的體膚幽香偎近過來……宗元甲揭開棉被讓她睡下,自己睡在外床。
  梅香吟輕輕道:
  “宗大哥,後來呢?”
  聽到“後來”兩字,宗元甲一時尚未會意過來。
  梅香吟偎近他身邊,輕聲又道:
  “後來那姑娘呢?”
  宗元甲伸出臂彎,墊在她頸子下,一面道:
  “後來可能他們是分手了……”
  火燙的臉蛋緩緩貼了過來,帶著濃濃的倦意,梅香吟又問道:
  “宗大哥,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宗元甲輕柔的回答道:
  “呂彬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問,這就不清楚了……”
  旁邊漸漸響起一縷微細均勻的鼾息聲……梅香吟偎入宗元甲懷中睡著了。
  宗元甲並未睡去,由於剛才梅香吟一連串的問到“羽化金劍”呂彬,他腦海中浮起這個呂兄弟的影子來……心念一陣遊轉:
  “‘羽化金劍’呂彬,真會有像‘玉露春’飯店兩個江湖中人所說的那回事?……‘銀虹山莊’的‘臨泉灣’鎮甸,也在鄂中一帶,不錯,我去‘銀虹山莊’一訪,就知道其中內委真相……”
  宗元甲心裡這樣想著時,起了濃濃的倦意……臂彎摟著梅香吟,也睡著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3:43 AM

第29章 鐵肩擔義

  耳邊一陣奇癢,把宗元甲“癢”醒過來,睜開眼看時,朝陽從客房紙窗透射進來……梅香吟纖手握著一撮長長的秀髮,在搗自己耳朵。
  梅香吟見他張開眼醒來,脆生生一笑,道:
  “你睡得好甜,宗大哥,我不把你弄醒,你會睡到晌午時分呢!”
  把她纖手輕輕握住,宗元甲含笑道:
  “昨夜睡得太晚,早晨就起不來了!”
  兩人昨夜都是和衣而睡,一下床就不用再整理衣著……兩顆星星般的眸子滴溜一轉,梅香吟問道:
  “宗大哥,我們離開‘浣山塘’鎮後,又去哪裡?”
  把昨夜躺在床上所想到的,宗元甲告訴了她,又道:
  “鄂中‘臨泉灣’‘銀虹山莊’相隔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不遠,我們取道‘銀虹山莊’一訪‘羽化金劍’呂彬。”
  兩人漱洗一番過後,離開“元升客棧”,向“浣山塘”鎮郊方向而去……
  突然想到一件事,梅香吟“咭”地一笑,道:
  “宗大哥,你答應替‘博望坡’鎮上那家‘來順酒店,掌櫃的,找回他兒子陶森……你把這件事忘啦?!”
  搖搖頭,宗元甲道:
  “不是忘了,香妹……你上次這樣說後,聽來也有道理……既是‘兩情相悅’,‘吹皺一池池水,乾卿何事’,我們也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收起臉上笑容,又移轉到另一個話題,梅香吟認真的問道:
  “我問你一件事,回不回答全在你,可是宗大哥,你不能生你香妹的氣。”
  微微怔了下,宗元甲一笑,道:
  “我不會生你氣的,香妹,你說來聽聽看!”
  兩顆晶瑩澄澈的眸子滴溜一轉,梅香吟道:
  “如若那‘羽化金劍’呂彬,真有昨晚‘玉露春’飯店那兩個江湖中人所說的這回事,宗大哥,你準備如何?”
  一雙眼珠,閃射出令人不敢正視的光芒,宗元甲並不替自己掩飾道:
  “我宗元甲鐵肩擔個‘義’字,香妹,相信你總該聽過‘大義滅親’四字,何況僅止於朋友之間……”
  微微一頓,又道:
  “如果‘羽化金劍’呂彬,出於人家的陰謀,暗算,我宗元甲就要還他一個清白……”
  臉上一副不解的神情,梅香吟接口道:
  “從昨晚‘玉露春’那兩人談話中聽來,似乎已是十目所指,歷歷如繪的事……‘羽化金劍’呂彬如何又會遭人陰謀,暗算?”
  宗元甲喟然道:
  “江湖上爾虞我詐,雲詭波譎之事,層出不窮……香妹,任何一件事在未明真相之前,誰也無法逆料!”
  兩人邊走邊談,已出了‘浣山塘’鎮街……藍天白雲,一片暖陽……宗元甲移到一個輕鬆的話題上,笑了笑,道:
  “今日天氣不錯……”
  梅香吟沒有把話接上,似乎進入沉思中!
  迎面走來一人,個子頎長,一襲錦袍,年紀有四十開外……步子漸漸接近,相隔宗元甲不到一丈處,那人殊感意外的“喔”了聲,站下腳步,向宗元甲長揖一禮,道:
  “此地遇到宗盟主,真個‘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宗元甲愕然怔住……此中年人看來十分陌生,實在想不起對方是誰……拱手回過一禮,道:
  “你……尊駕是……”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
  “這倒並非宗盟主‘貴人多忘’……去年樂某上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見我那位‘翔龍堂’堂主‘九天神龍’相雲相大哥時,宗盟主正在總壇‘集義廳’接待嘉賓,我相大哥並未引見介紹,故而在下識得盟主,您宗盟主卻不認識樂某……”
  這一聽,宗元甲已知道對方是總壇“翔龍堂”堂主“九天神龍”相雲朋友……對方跟相雲有“兄弟”之稱,當然不是泛泛之交。
  心念閃轉,宗元甲問道:
  “尊駕您,不知如何稱呼?”
  中年人躬身道:
  “在下樂亭,蒙武林同道給了一個‘遁天飛虎’的稱號。”
  又施過一禮,宗元甲把“彩鷹”梅香吟替“遁天飛虎”樂亭引見介紹一番。
  “遁天飛虎”樂亭問道:
  “宗盟主和梅姑娘兩位此去何處?”
  宗元甲含笑道;
  “宗某回鄂中大洪山總壇,偕同梅姑娘順便途中遊歷一番……”
  聽這位宗盟主回去鄂中大洪山總壇,“遁天飛虎”樂亭倏然想到一件事,道:
  “宗盟主,鄂中‘臨泉灣’發生了一樁腥風血雨的變故,‘銀虹山莊’莊主‘遊虹劍客’呂敖,雖然是俠義門中知名之士,但‘嘯天盟’總壇近在咫尺之間,卻也愛莫能助……”
  宗元甲心頭暗暗一沉……
  “遊虹劍客”呂敖即是“羽化金劍”呂彬之父,“銀虹山莊”發生變故,難道跟“玉露春”飯店,那兩個江湖中人,所說之事有關?
  宗元甲接口問道:
  “樂兄,‘遊虹劍客,呂敖他老人家乃是俠義門中一代劍術宗師,‘遊虹山莊,發生變故,‘嘯天盟’總壇為何愛莫能助?”
  樂亭慨然道:
  “‘遊虹劍客’呂敖之子‘羽化金劍’呂彬,遭人歷歷指證是殺人越貨的盜匪,此事真相尚未澄清之前,不但‘嘯天盟’總壇,就算鄂中一帶俠義門中人物,也都不敢貿然採取行動……”
  從“玉露春”飯店那兩個江湖中人談話中,宗元甲已知道其中若干情形,但此番見到這“遁天飛虎”樂亭,同時又說出這樣一段經過來,相信知道的情形,要比那兩個江湖人物更真切,是以宗元甲問道:
  “銀虹山莊’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怎會成了殺人越貨的盜匪?”
  “遁天飛虎”樂亭喟然道:
  “此事確是令人百思不解……但喪命呂彬劍下,‘太極劍’古雲、‘金錐’常天九、‘太極手’桑奇的江湖朋友,武林同道,卻是歷歷指證……”
  微微一頓,又道:
  “其中有不少目擊廝殺打鬥的,說出‘羽化金劍’呂彬,自己作壁上觀,指揮兩個身懷絕技的蒙面人出手廝殺,並且劫走金銀明珠等財物……”
  不期然中,宗元甲這句話問了出來:
  “樂兄,真有此事?!”
  “遁天飛虎”樂亭道:
  “這就是剛才樂某所說,百思不解之處 據‘遊虹劍客,呂敖指出,他兒子呂彬兩腳的腳底心,生了兩個‘怪瘡’,傷勢雖然並不嚴重,但最近三個多月來,無法下地行走……外間所發生殺人越貨之事,也就在這三個多月的期中。”
  聽到“三個多月”此話,宗元甲心裡暗暗一怔,似乎有誰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倏然一轉念,想了起來……
  不錯,“博望坡”鎮上“來順酒店”老掌櫃陶振川,曾指出他兒子陶森行蹤不明,已有三個多月。
  心念閃轉之際,宗元甲問道;
  “剛才樂兄所說,腥風血雨的變故……難道‘銀虹山莊’也罹上一劫?”
  呼了口氣,“遁天飛虎”樂亭道:
  “‘銀虹山莊’遭那些江湖中人圍攻撲殺,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兩腳不能下地走動,莊主‘遊虹劍客’呂敖帶領一批護院、莊丁 雖然呂莊主寶刀未老,雄風猶在,但對方有為數二十多名高手,顯然顧此失彼,一場浴血苦戰,呂莊主雖然將敵人擋退,‘銀虹山莊’中已死傷無數……”
  靜靜聽著的“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雖然擋退,但此事並未了斷?”
  樂亭點點頭,道:
  “不錯,梅姑娘……那些高手臨走時,曾留下話來 不將‘銀虹山莊’玉石俱焚,夷成平地,決不甘休!”
  視線移向宗元甲,樂亭又道:
  “宗盟主,這件事不無可疑之處 ‘羽化金劍’呂彬兩腳腳底心同時出現兩口‘怪瘡’,使他無法下地走動,這固然是一回事,但一樁凶殺命案的起因,不外是仇殺、情殺、財殺,也可能出於誤殺……”
  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樂兄。”
  “遁天飛虎”樂亭又道:
  “三個多月來,喪命‘羽化金劍’呂彬之手的江湖中人,不但呂彬跟他們並無恩仇過節,連絲毫關係也扯不上,也不可能會有男女之事,糾纏在內……‘銀虹山莊’金銀盈庫,‘羽化金劍’呂彬再是沒有骨氣,也不會犯下令人不齒的殺人越貨勾當 至於誤殺,更不可能接連‘誤殺’數人……”
  “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但圍攻撲殺‘銀虹山莊’的江湖高手,卻都指出是‘羽化金劍’呂彬下的毒手?”
  樂亭點點頭,道:
  “不錯,梅姑娘,其中有不少人是當時目擊打鬥廝殺的……據稱,‘羽化金劍’呂彬自己不屑出手,站立一邊作壁上觀,指揮兩個身懷絕技的蒙面人……”
  宗元甲聽到“遁天飛虎”樂亭這些話後,當然要比“玉露春”飯店那兩個江湖中人,說得更逼真,更清楚,已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羽化金劍”呂彬,中著人家陰謀,暗算,跌進這淌渾水中。
  “銀虹山莊”已處於強敵四伺,殺機四伏的境地。
  呂彬負著“殺人越貨”的罪狀,在尚未澄清真相之前,鄂中俠義門中人物,不敢貿然插手助拳。
  心念遊轉,暗暗已有了個主意,宗元甲問道:
  “樂兄此去何處?”
  “遁天飛虎”樂亭道:
  “樂某去湘地訪友……宗盟主回去大洪山總壇,我那位相大哥跟前,請代為問候!”
  “樂兄不必囑咐,宗某知道。”
  雙方道了後會有期,分袂離去。
  目光投向梅香吟春花般的臉蛋上,宗元甲帶著歉意的笑容,道:
  “香妹,好在我們來日方長,剛才‘遁天飛龍’樂亭說出這些話後,我無法再陪你游山玩水了!”
  聽到“來日方長”這四個字,梅香吟芳心像敷上一層甜甜的糖蜜……點點頭,輕聲道:
  “我知道,宗大哥,我們趕快找去‘銀虹山莊’,那‘遊虹劍客’呂敖父子兩人,可正危險得緊呢!”
  臉色凝重,宗元甲道:
  “大洪山石旗峰相隔‘銀虹山莊’不遠,我們先回‘嘯天盟’總壇,然後再往‘臨泉灣’的‘銀虹山莊’一行……”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百里方圓之內,分設“哨防”,如有不速之客,或是警變,每一哨防用“箭書”分站投遞,直達總壇。
  是以,不速不客尚未抵達,或是警變尚未面臨,總部已獲得通知,已有了必要的準備。
  但,若並非不速之客,或是某種警變,而是他們盟主,偕同一位國色天香,絕世麗姝回來呢……
  石旗峰,一片翠鬱蓊綠的森森林木,形成了一片盈碧幽爽的景色,一倏寬敞的山道,拾階迤邐而上。
  此刻,山道上有一對年輕男女,攀登而上……“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和他的“香妹”彩鷹梅香吟。
  梅香吟抬臉看去,峰腰一片巍峨精舍,星羅棋布,隨尾銜接……好大氣魄,好大聲勢……指了指,脆生生一笑道:
  “宗大哥,那邊就是啦?!”
  含笑一點頭,宗元甲道:
  “是的,香妹,那裡就是‘嘯天盟’總壇!”
  兩人拾階而上,峰腰一塊碩大無比的山坡空地上,矗立一座“嘯天凌雲”的牌坊……經過牌坊,前面就是“嘯天盟”總壇大門。
  一陣“軋軋軋”聲,大門分向兩邊張開 由“嘯天盟”掌法“木笛金環”卜青導前,銜尾是五位堂主 “翔龍堂”“九天神龍”相雲、“黑虎堂”“玄雷”海天威、“金鷲堂”“古竹客”蕭進、“花豹堂”“開碑手”鮑奎、“白鶴堂”“玉山儒生”石晶。
  五位堂主後面,是“石旗四傑” “鐵劍”蒲雄、“閃刀”邵中、“飛斧”馬森、“金槍”呂鳴……
  “彩鷹”梅香吟一雙秋水般的明眸,睜得又圓又大,望著從大門中出來的“嘯天盟”眾英豪,最後看到兩張熱悉面孔,那是“金戈雙衛“的“燕子飛”僧浩,和“鐵背熊”孟達。
  “木笛金環”卜青長揖一禮,道:
  “卜青率領‘嘯天盟’兄弟,恭迎盟主回返總壇!”
  急急走前兩步,宗元甲伸手把卜青雙手緊緊握住,道:
  “卜兄,你我兄弟們還來這門子繁文縟禮!”
  接著把銜尾走近跟前的“彩鷹”梅香吟,向卜青引見介紹。
  繼後五堂堂主,“石旗四傑”上前見過盟主,宗元甲將梅香吟也引見一番,最後才是“金戈雙衛”……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問道:
  “僧護衛、孟護衛,你們兩位回來總壇多久啦?”
  眼皮一翻,咧嘴一笑,孟達道:
  “我和僧浩路上沒有逗留,直接回鄂中大洪山石旗峰總壇的……”
  “嘯天盟”中兄弟,簇擁著宗元甲、梅香吟兩人,進來總壇“集義廳”。
  “彩鷹”梅香吟見宗元甲在他現在這樣年紀,已擁有如此聲勢,如此權威,芳心暗暗欽慕不已。
  敢情“彩鷹”梅香吟,雖然在三歲幼齡父母親遇害,由尤傑尤伯父扶養到八歲,送去落雁峰玉甸岩武林一代前輩“北江漁隱”池欣處學技,但耳聞目濡,所見所聞,都是武林人物的事蹟。
  “嘯天盟”雄踞大江南北,睥睨江湖,傲視天下武林,盟主便是“赤麟”宗元甲……
  梅香吟想到自己意中人宗大哥,竟有這等輝煌事業,愈想愈甜,“咭”地笑出聲來。
  孟達不會知道,梅香吟肚子裡笑些什麼,見她視線環顧“集義廳”一匝,脆生生笑出聲來,牛眼一直,道:
  “梅姑娘,你先請坐下,慢慢發笑,我孟達在掌法跟前想出一個主意,不知道是不是稱了您的心意?”
  眼皮眨動,梅香吟問道:
  “孟護衛,你替我想出一個什麼主意啊?”
  眾人在“集義廳”坐下後 掌法“木笛金環”卜青,向宗元甲含笑接口道:
  “盟主,‘金戈雙衛’回返總壇,孟達說了有關梅姑娘情形,我等聽來十分高興……”
  一指孟達,卜青又道:
  “孟達就出了個主意,在‘嘯天盟’總壇替梅姑娘佈置了一間香閨臥室,有房有廳有花園,還找來兩個小女孩,專門侍候梅姑娘……”
  梅香吟朝宗元甲這邊瞥了眼,臉蛋一紅,緩緩把頭低了下來。
  雖然帶了責備口氣,宗元甲臉上滿是笑容,向孟達道:
  “我說孟達,你一天到晚想出些古古怪怪的主意,怎麼不替自己出個主意,找個婆娘來呢?”
  孟達聽到這些話,那張臉又白又紅像塊半生不熟的豬肝,搖搖頭,費勁的道:
  “我……我孟達才不要呢……”
  僧浩“哼”了聲,迢:
  “廢話……不是你不要,是人家不要你!”
  “集義廳”上爆出一陣笑聲來。
  “木笛金環”卜青站起身,道:
  “盟主,我們陪同梅姑娘去看看那個香閨臥室,不知梅姑娘是否滿意?!”
  宗元甲含笑站了起來,梅香吟垂著臉跟在後面……
  “嘯天盟”總壇經悉心佈置,有房有廳有花園的梅香吟香閨,更是獨具匠心……花樹扶疏的花園中,暖陽映照著露珠,露珠凝結在紫酡翠綠的花葉上,猶如一顆顆的明珠。
  花香,草香,泥土的芬芳,淡淡地繚繞在四周,這座花園雖然不大,但有假山池水,還有一軒小小的紅亭。
  “木笛金環”卜青,向進深處一指,道:
  “那邊是梅姑娘起居之處!。
  宗元甲點頭微微一笑,不期然中目光投向梅香吟……梅香吟那兩顆晶瑩澄澈,孕含著像兒童攫獲一件喜愛的玩具似的神情,也正朝自己看來……
  輕輕,柔和的,宗元甲向梅香吟道:
  “那邊是你起居的臥室……”
  點點頭,梅香吟替代了回答。
  眾人踏過花園,走向起居臥室,驀地裡像兩支花蝴蝶似的,穿著一紅、一綠的裙衣,兩個稚氣未脫,卻又顯得乖巧伶俐,年紀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從裡面出來……
  這兩個小女孩站停下來,各個睜大了一雙圓滾滾,黑白分明的眸子,朝眾人看來。
  “木笛金環”卜青微微一笑道:
  “小鶯,小燕,快來見過這位梅姑娘!”
  兩人上前向梅香吟跪拜一禮。
  卜青轉向梅香吟道:
  “梅姑娘,小鶯、小燕,是侍候你的 你有時單獨一人在閨房,也好有個伴兒!”
  梅香吟含笑道:
  “謝謝您,卜掌法!”
  進來閨房,這是一間大房子劃分成小廳、臥室……四周是乳黃色的粉牆,地面卻是用小塊紅木,拼成一朵朵線條整齊的牡丹圖案。
  自上而下,垂掛著一重似夢如真的紗幔,就把這間大房子劃分成兩半……
  外間擺設著極為均稱的高幾盤案,壁上懸著山水直條數幅,一支黃銅小鼎,尚未燃香,那是置盛檀香的香爐,靠牆沿處,一張雕琢成獸腿的香桌,桌上置放著文房四寶。
  隔著紗幔的那一半間,是閨房中佳人夢遊之處……羅帳半挽,絲衾疊折……隱隱中孕蘊著一縷旖旎嬌慵,幽柔的情調。
  這間閨房,是集雅緻,清淡,綺麗,高貴,恬靜的大成……但,卻出於大男人之手。
  微微一笑,“木笛金環”卜青道:
  “梅姑娘,這間閨房你可滿意?”
  綻出甜甜的笑意,梅香吟道:
  “卜掌法,為了香吟,可多偏勞你啦!”
  笑了笑,卜青道:
  “卜某只是指揮匠人而已……”
  一指旁邊牛眼直愣的孟達,又道:
  “這些擺設,佈置,都是出於這位孟護衛的主意……他說盟主能把梅姑娘請來,那是一樁天大的喜事,絕不能含糊,馬虎!”
  聽到“天大的喜事”這話,梅香吟臉蛋一紅,朝宗元甲這邊望了眼。
  但聽進宗元甲耳裡,卻是殊感意外的怔了怔……
  這麼些年來,自己知道“鐵背熊”孟達,人粗心細,會出些古古怪怪的主意 但卻想不到這個渾渾噩噩的孟達,居然有條不紊,精密入微,佈置出這樣一間姑娘家的香閨臥室……
  但,他自己身邊,還沒有一個婆娘呢!
  心念遊轉,宗元甲投過一瞥,道:
  “孟達,又是出於你的主意?”
  咧嘴一笑,孟達道:
  “盟主,只要梅姑娘稱心滿意就行啦!”
  咭地一笑,梅香吟道:
  “這房間太好了,孟護衛,謝謝你!”
  孟達“嘻嘻嘻”笑了起來。
  出來外面“集義廳”,宗元甲移轉到一個話題上……朝眾人回顧一匝,視線落向卜青,道:
  “卜兄,‘臨泉灣’‘銀虹山莊’之事,總壇是否知道?”
  緩緩一點頭,“木笛金環”卜青道:
  “是的,盟主……您不在總壇,敢情也已知道此事?”
  宗元甲把途中聽聞到有關“銀虹山莊”之事說出……接著向“翔龍堂”堂主“九天神龍”相雲道:
  “相堂主,宗某和梅姑娘出鄂南‘浣山塘,鎮郊,巧遇令友‘遁天飛虎’樂亭,這位樂兄托宗某帶個口訊,向你問候……”
  微微怔了下,“九天神龍”相雲殊感意外,道:
  “盟主遇到我樂兄弟?”
  宗元甲將“遁天飛虎”樂亭所說“銀虹山莊”之事,也說了出來,接著道:
  “從‘遁天飛虎’樂亭所說情形判來,當然‘銀虹山莊’是遭人嫁禍江東……”
  濃眉軒動,“木笛金環”卜青道:
  “嫁禍江東,設下此陰謀暗算的又是何人?”
  宗元甲慨然道:
  “這要問過‘遊虹劍客’呂敖、“羽化金劍”呂彬父子兩人,才知道其中內委真相……”
  卜青接口道:
  “盟主欲往‘銀虹山莊’一行?”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卜兄,依你之見又如何?”
  沉思了下,“木笛金環”卜青道:
  “據你剛才所說,盟主,‘銀虹山莊”羽化金劍’呂彬,可能是中著人家禍嫁江東的陰謀暗算……既然有些端倪出現,我等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宗元甲道:
  “‘銀虹山莊’與‘嘯天盟’總壇,近在咫尺,宗某和梅姑娘先向呂彬問清內委底細……”
  話題移向“白鶴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又道:
  “石堂主精湛岐黃之術,據‘遁天飛虎’樂亭所說,‘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南腳腳底心,生了兩個‘怪瘡’,你隨同宗某往‘銀虹山莊’一行如何?”
  “玉山儒生”石晶欠身一禮,道:
  “是的,盟主,石某尾隨您兩位就是!”
  僧浩向孟達施個眼色……孟達已理會對方含意,吶吶道:
  “盟……盟主,上次您和梅姑娘同行,那……那是由於您兩人要游山玩水,我孟達和僧浩既有‘金戈雙衛’之稱,理該跟您寸步不離才是?!”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你又悶得發慌,要出去松松筋骨了……”
  指了指僧浩,孟達替自己抱屈不單,道:
  “這……這是他……盟主,不是我……”
  站起身,宗元甲道:
  “別你我他了,孟達,你和僧浩跟我一起走吧!”
  “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和“玉山儒生”石晶等五人,離石旗峰“嘯天盟”總壇,往“臨泉灣”的“銀虹山莊”而來……
  雖然光天化日之下,但“臨泉灣”鎮郊的這座“銀虹山莊”,卻呈現出一股晦暗,森寒的感受。
  眾人來到莊院前,宗元甲向孟達示意一瞥 孟達大步邁前,走來大門處,門邊兩名護院莊丁正向這邊張望,孟達已吐出一陣擂鼓似的聲音,道:
  “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來訪,快去報知你們莊主、少莊主……”
  兩名護院聽到“嘯天盟”盟主來訪,連聲應諾,其中一個轉身疾步進入門內……不多時,一陣大門張開聲中,出來一位身穿長袍,魁偉高大,七十左右的老者……
  宗元甲急急走前數步,拱手一禮,道:
  “宗某怎敢有勞呂莊主前來相迎 呂兄弟雙腳病瘡,可曾痊癒?”
  這老者正是“銀虹山莊”莊主“遊虹劍客”呂敖,聽到宗元甲問出後面那句話,臉色微微一怔……宗盟主已將半年未來“銀虹山莊”,如何知道此事?
  回過一禮,呂敖道:
  “有勞宗盟主動問,彬兒躺臥床榻,還無法下地走動!”
  來訪“銀虹山莊”一行五人中,只有“彩鷹”梅香吟是初次見面,宗元甲替呂敖引見。
  呂敖肅客請入大廳,宗元甲指著“玉山儒生”石晶,道:
  “呂莊主,這位是‘嘯天盟’‘白鶴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他擅長岐黃之術,呂兄弟臥病在床,不妨先請這位石堂主診治看看!”
  呂敖連連應聲道:
  “是的,宗盟主,待老夫帶領你等數位去彬兒房中……”
  進來呂彬臥室……告坐床頭的“羽化金劍”呂彬,臉色憔悴,過去英姿軒朗之色,已完全消失,看到老父帶領宗元甲等進房來,感到十分意外……
  視線投向宗元甲,呂彬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頹然道:
  “宗大哥,你到現在纔來看我?!”
  怔了怔,完元甲一時回不出話來,走近床榻邊,才道:
  “我剛從湘地回大洪山總壇,旋即就來‘銀虹山莊’拜訪呂莊主,並來看你呂兄弟……”臉上一副捕捉到奇蹟似的神情,“羽化金劍”呂彬直直地望著宗元甲,問道:
  “關於‘銀虹山莊,情形,宗大哥,你都已知道?!”
  點點頭,宗元甲坐在床邊,道:
  “我知道‘銀虹山莊,遭江湖高手圍攻,但內委情形還不甚清楚……”
  於是把在“浣山塘”鎮街飯店聽到兩名江湖中人談的,和遇到“遁天飛虎”樂亭,提到“銀虹山莊”的經過,告訴了呂彬……
  一指“玉山儒生”石晶,宗元甲又道:
  “嘯天盟‘白鶴堂’石堂主,擅於岐黃之術,我知道呂兄弟雙腳患上‘怪瘡’,特地請他前來診治。”
  靠坐床頭處,呂彬拱手一禮,道:
  “為了呂彬之事,石堂主,多麻煩你了!”
  微微一笑,“玉山儒生”石晶道:
  “不必客氣,少莊主,你把兩腳伸出棉被外,待石某細細一看……”
  呂彬兩腳伸出棉被外……老莊主呂敖走近前,道:
  “石堂主,彬兒三個多月來患了這種‘怪瘡,,老夫延請不少名醫大夫,都找不出病因。”
  “玉山儒生”石晶,將呂彬兩腳腳底心細細看過後,才道:
  “少莊主腳底心所長的,並非一般‘瘡癤’,如若以瘡癤來診治,即使仙丹良藥,也無法奏效……”
  聽到這些話,宗元甲不禁問道:
  “石堂主,呂兄弟腳心這兩顆又紅又腫的瘰 ,不是‘瘡癤’是什麼?”
  “玉山儒生”石晶道:
  “回盟主,少莊主‘湧泉穴’筋血受阻,血氣逆湧,才有這等病狀出現,待卑職用金針替少莊主扎下幾處穴道,筋血通暢,腳心‘瘡癤’立即消失……”

runonetime 2008-05-29 03:43 AM

第30章 難償的債

  “玉山儒生”石晶,從隨身帶來的藥箱中,取出數枚長短不一的金針,扎下呂彬身上的幾處穴道口……
  “丹方一味,氣死名醫”……石晶舉手投足之際,已把“羽化金劍”呂彬腳心的兩顆“怪瘡”治癒……疼痛消失,紅腫退下。
  拔出金針,“玉山儒生”石晶拍拍呂彬肩膀,道:
  “少莊主,下床走幾步試試,是否尚有不適異狀?”
  下床來回走了幾步,“羽化金劍”呂彬,一聲驚“哦”詫然不已,道:
  “扁鵲重生,華陀再世也不過如是……石堂主這手醫術真是神乎其技,呂彬腳心已毫尤不適的感覺。”
  來訪“銀虹山莊”五人中,其他人呂彬都相識,宗元甲把“彩鷹”梅香吟,替他引見介紹。
  眾人來到外間大廳,“遊虹劍客”呂敖見愛子身上怪症消失,感慨不已的道:
  “彬兒,三個多月來腳心兩頭‘瘡癤’,使你受不了少委屈,卻保持了你的清白 在你視若同胞手足的宗盟主跟前,也已有了個交待……”
  聽到這些話,“赤麟“宗元甲不期然中,又移轉到這個話題……
  如劍似的濃眉,微微軒動,宗元甲問道:
  “任何一件事故的發生,有其因,才有其果 呂兄弟,在你回憶中,是否有這樣一個點子仇家,亂朱成碧,指鹿為馬,禍嫁江東,把你誣成殺人擄拐的盜匪?”
  聽到宗大哥問出此話,“羽化金劍”呂彬沉思了好一陣子,結果還是搖搖頭,道:
  “在呂彬回憶中,宗大哥,委實想不出有這等歹毒,陰險的人物……”
  “羽化金劍”呂彬這話出口,這間寬敞的大廳上,驟然冷寂下來……誰也找不出該說的話。
  孟達冒出一句話來,道:
  “盟……盟主,這話不知道我孟達該不該說……”
  大廳上所有視線,朝孟達看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看,孟達!”
  孟達吼了聲,道:
  “操他奶奶的,就有這麼一個王八,龜孫,兔崽子,跟少莊主的容貌長相,完全一模一樣,就是他在翻雲覆雨,掀風作浪……”
  敢情孟達說出此話,大廳上誰都沒有想到這回事上,都詫然怔住。
  宗元甲微微一點頭,道:
  “不錯,孟達,還真有這個可能!”
  孟達又道:
  “‘錯把馮京作馬涼’……入娘的,這臭小子外面張牙舞爪,搗個腥風血雨,卻把這筆爛帳都推到少莊主身上啦!”
  “彩鷹”梅香吟道:
  “宗大哥,孟護衛說得有道理……人有同名同姓的巧合,但也有容貌一般無二,兩個十分相像的人!”
  衣袖一抹嘴,孟達又道:
  “把這個臭小子揪出來,天大的事都雲消煙散啦!”
  沉思中,宗元甲點頭緩緩道:
  “當初‘浣山塘”飯店中那兩個江湖人,後來‘遁天飛虎’樂亭,都曾說過 ‘呂兄弟’站立一邊作壁上觀,指揮兩個蒙面人撲殺對方……”
  “羽化金劍”呂彬,兩眼直直的朝宗元甲看來,嘴裡吶吶道:
  “宗……宗大哥,這個‘呂兄弟’又……又是誰?”
  目光投向呂彬,宗元甲道:
  “呂兄弟,在你回憶中,是否遇到過個容貌長相,跟你非常相仿的人?”
  沒有作更多的思索,呂彬搖搖頭,立即肯定的回答道:
  “宗大哥,兄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遊虹劍客”呂敖迷惑不解,接口問道:
  “宗盟主,就是您剛才所說,任何一件事,有其因才有其果……此容貌與彬兒相仿之人,使出此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計,其原因又何在?”
  微微一軒眉,宗元甲道:
  “呂莊主,呂兄弟既未遇到過跟他容貌相仿的人,這件事在眼前來說,還是一個‘謎’……”
  微微一頓,又道:
  “設法找到此人,就真相大白……另外那兩個蒙面人,到時也就揭開他們廬山真面目了……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達道:
  “我孟達有個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目注孟達,宗元甲道:
  “你且說來聽聽!”
  孟達道:
  “當初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給您一枚‘如意令’,天下丐幫弟子見到‘如意令’如見幫主,丐幫弟子遍散江湖各地……盟主,您就用這個‘如意令’,找幾個要飯的來問問……”
  宗元甲尚未回答,“燕子飛”僧浩哼了聲,道:
  “我說孟達,你是沒話說找話說……那些要飯的沒有見過少莊主呂彬,又如何去找跟少莊主容貌相仿的人?”
  宗元甲倏然想到“遁天飛虎”樂亭,在“浣山塘”鎮所說的那些話,緩緩一點頭,道:
  “過去那位樂道友說得不錯,一件凶殺命案的造成,不外是仇殺,情殺,財殺,再加上誤殺……”
  目光移向呂彬,又道:
  “呂兄弟,對方禍嫁江東,借刀殺人,這是一件有計劃的陰謀,暗算 若非深恨疾仇,對方不可能下這一手……”
  “羽化金劍”呂彬沒有回答……臉肉微微抽搐,兩眉緊蹙,進入幽邃的沉思中。
  宗元甲取出一枝僅五六寸長的短箭,又道:
  “呂兄弟,這是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發生警變所用的‘響鈴警箭’……總壇和‘銀虹山莊’相隔不遠,這裡如有風吹草動之事發生,可用此‘響鈴警箭’,‘嘯天盟’總壇,立即會有人前來馳援……”
  話到此,把此“響鈴警箭”分站投射,銜尾投向總壇的情形,告訴了呂家父子兩人。
  孟達見呂家父子兩人,尚有不解之色,不厭其詳的接口道:
  “呂莊主,這裡圍坐廳上的,是您父子兩位還有我等數人……現在打個譬喻,剛才盟主告訴您二位射向的地點,是我孟達這一站,我接到你們‘響鈴警箭’後,再投射僧護衛這一站,逐站投射,很快抵達總壇。”
  呂莊主連連道謝,道:
  “多謝宗盟主等的照顧,‘銀虹山莊’如有外敵來犯,老夫使用這‘響鈴警箭’就是。”
  眾人話到此,站起身告辭。
  “羽化金劍”呂彬與宗元甲不啻同胞手足,也帶著一份依依的神情,道:
  “宗大哥,你來‘銀虹山莊’不久,匆匆就要離去?!”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呂兄弟,‘銀虹山莊’與‘嘯天盟’總壇,相隔就在咫尺之間,我來‘銀虹山莊’,你呂兄弟就不能去找找‘嘯天盟’總壇嗎?”
  父子兩人,恭送宗元甲等數人,出“銀虹出莊”莊院大門外。
  走向回“嘯天盟”總壇路上,宗元甲感慨不已,道:
  “真有這等撲朔迷離,不可思議之事,照此看來,江湖上有兩個‘羽化金劍’呂彬 一個是‘真’呂彬,另外一個容貌長相像呂彬的‘假’呂彬……”
  “彩鷹”梅香吟道:
  “宗大哥,眼前的演變雖然撲朔迷離,但這件事的起因,相信呂彬應該知道……”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像這樣一件重大變故,有江湖高手喋血‘銀虹山莊’,如果真知道其中起因,呂家父子也不會瞞過我們的。”
  想到一件事,這位“嘯天盟”白鶴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道:
  “盟主,‘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湧泉穴’筋血受阻,兩腳無法下地走動,這種情形不可能自然形成,而是遭人所暗算……”
  微微一怔,宗元甲詫聲道:
  “會有這種情形,石堂主?”
  緩緩一點頭,石晶道:
  “是的,盟主 據卑職所知,這手功夫陰毒非凡,被害人不會輕易察覺……對方施出這手,在被害人體內經過一段很久時間,然後兩腳腳心,有像‘瘡癤’的東西發現,如果不加救治,兩腿就會殘廢!”
  詫異之餘,宗元甲卻又茫然不解,道:
  “這又是誰,能在‘羽化金劍’呂彬身上,暗下毒手?!”
  梅香吟接口道:
  “宗大哥,這情形要問‘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自己才知道……問他曾跟誰照面交過手。”
  孟達叫了聲“盟主”,又頓了頓才道:
  “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又是哪一種情形。”
  孟達道:
  ”羽化金劍’呂彬這記跟頭栽得不小,給人禍嫁江東,被認為是殺人越貨的盜匪……又據剛才石堂主說,呂彬兩腳‘湧泉穴’筋血受阻,是給人暗中所下的毒手……”
  做了做手勢,孟達又道:
  “我們把兩件事情並作一件談,是同一個龜孫王八做的手腳……”
  微微一怔,宗元甲道:
  “是同一個人做的手腳?!”
  舌尖舐舐嘴唇,孟達又道:
  “不,盟主,我孟達的話題還在後面呢……呂彬栽了個跟頭,那臭小子當然高興非凡,眼前是‘敵暗我明’,那臭小子會不會悄悄再來一探動靜?”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敵暗我明’,那位呂兄弟自己還不知道弄得他身敗名裂的仇家,是何許人……”
  一頓,又道:
  “此人人不知,鬼不覺,下了這一手,他要看看自己成果如何,說不定會再悄悄前來一探動靜!”
  “玉山儒生”石晶道:
  “盟主,您已留下‘響鈴警箭’給呂家父子兩人,如果真有任何動靜發生,相信他們會告知石旗峰‘嘯天盟’總壇的……”
  他們邊走邊談著時,已是崦滋日薄,夕陽西墜,暮色輕籠的時會……絢麗奪目的彩霞,已變成朵朵飄盪在空中的紫褐色的浮雲。
  宗元甲抬臉朝天色望了眼,突然想到一件事,道:
  “我們回抵石旗峰總壇,時間已很晚了……”
  咧嘴一笑,孟達接上道:
  “石旗峰山麓,那處‘界牌口’鬧鎮上,盟主,有不少酒肆飯館呢!”
  點點頭,宗元甲道:
  “說得也是,我們在‘界牌口’鎮大街上用過晚膳,再上石旗峰總壇。”
  眾人來到“界牌口”鎮大街上 僧浩指著鎮街進深西端,道:
  “盟主,那邊有家‘四海春酒店’,口味不錯,‘嘯天盟’兄弟下山來,都去那家酒店。”
  含笑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們就去‘四海春’吧!”
  這家“四海春酒店”寬敞的店堂,這時客人已佔了七八成座頭……“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和“玉山儒生”石晶等五人進來店堂,店夥殷殷接待到牆沿一張圓桌座坐下。
  酒菜端上,眾人吃喝聊談起來……宗元甲座邊一暗,站下一人,響出一陣嘹亮的聲音,道:
  “卑職‘黑虎堂’堂主‘玄雷’海天威,見過盟主……”
  話落,恭恭敬敬長揖一禮。
  宗元甲轉過臉,含笑道:
  “原來是海堂主,快坐下,快坐下……”
  “玉山儒生”石晶,接口笑著道:
  “天威兄,有盟主在此,吃個酒醉飯飽,不必咱們掏一文錢了……”
  一指店堂進深處,“玄雷”海天威道:
  “多謝盟主,卑職陪同朋友來此,剛才看到盟主就即前來問候……”
  順著海天威手指所指方向看去,宗元甲見那桌座上坐著一男一女,就即含笑道:
  “這裡圓桌座頭寬敞,你和你兩位朋友不妨移來這邊共飲一杯。”
  盟主相邀,這位“黑虎堂”堂主“玄雷”海天威不敢推辭,躬身一禮,道:
  “蒙盟主寵召,待天威告知那兩位朋友!”
  宗元甲連連點頭道:
  “海堂主,請他們兩位一起過來!”
  海天威走去那邊桌座,陪同一男一女過來……那男的魁梧高大,年紀有六十開外,女的芳齡二十出頭,長得俏麗婀娜,看來是父女兩人。
  經“玄雷”海天威引見介紹過後,知道此父女倆乃來自鄂南“步雲橋”鎮甸,是“六合莊”莊主“金駝”凌峰,和他的女兒“玉蝶”凌玲。
  姑娘家看另外一個姑娘,總是特別細心,挑剔……尤其對方年歲相仿,也是一個美人胎子的話。
  “彩鷹”梅香吟發現這個“玉蝶”凌姑娘,雖然長得很美,但好像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似的……
  這位凌姑娘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墨玉似的閃閃生光,但長在這位姑娘家臉上,看來有些不太配襯,那份不像“英武”的英武之態,雖然長得俏麗輕盈,卻又少了姑娘家原有的柔和。
  “彩鷹”梅香吟暗中在注意這位“玉蝶”凌玲姑娘,但凌姑娘也在暗中打量梅香吟……
  剛才“玄雷”海天威引見介紹,原來這個英姿軒朗,英風飄然的年輕人,就是睥睨江湖,傲視天下武林,雄踞大江南北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玄雷”海伯伯武林中的聲威已夠響亮,這個“赤麟”宗元甲,原來還是海伯伯的頂頭上司,面且那麼英俊,那麼年輕。
  這個梅香吟親親熱熱的坐在“嘯天盟”盟主宗元甲的旁邊 她又是他的誰?
  心念一陣閃轉,“玉蝶”凌玲朝梅香吟悄悄看個不息。
  “玄雷”海天威敬過酒後,欠身一禮,道:
  “盟主偕同梅姑娘,帶了石堂主和‘金戈雙衛’,去了‘銀虹山莊’不知情形如何?”
  提到這個話題,宗元甲兩條劍眉微微一軒,道:
  “這是有人向‘羽化金劍’呂彬呂兄弟,用了嫁禍江東,借刀殺人之計……”
  聽到這些話,“玉蝶”凌玲一雙墨玉似的明眸,更是亮麗發光,朝宗元甲看來。
  “金駝”凌峰,含笑接口道:
  “江湖傳聞,‘羽化金劍’呂彬乃是一代劍術宗師‘遊虹劍客’呂敖之子,原來跟宗盟主有兄弟之誼?”
  酒中聊談,並無固定話題,宗元甲見“金蛇”凌峰問出此話,微微一笑,道:
  “宗某與‘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雖無金蘭結義,但不啻同胞兄弟……”
  視線轉向海天威,宗元甲又道:
  “呂兄弟兩腳不能下地走動,長在他腳底心的並非‘瘡癤’,剛才經石堂主診斷,原來是‘湧泉穴’筋血受阻,那是遭人暗中下的毒手,幸虧及時救治,不然兩腿就成了殘廢……”
  濃眉一挑,海天威道:
  “盟主,這又是誰向‘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下的毒手?”
  宗元甲喟然道:
  “可能也是那個禍嫁江東,借刀殺人的仇家……”
  “玄雷”海天威不禁困惑問道:
  “這人跟‘羽化金劍’呂彬,有哪些過不去之處,要將呂彬置于身敗名裂之地?”
  輕輕呼了口氣,宗元甲道:
  “宗某也曾問過,但在這位呂兄弟的回憶中,卻想不起有這樣 個仇家……”
  他們談到“羽化金劍“呂彬這個話題上時,“玉蝶”凌珍輕輕接口,道:
  “宗盟主,你們現在談的那位‘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我凌玲認識……”
  雖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宗元甲聽到這話,不禁感到好奇的道:
  “原來凌姑娘認識我那位呂兄弟……”
  旁邊“金駝”凌峰接口道:
  “玲兒跟那位少莊主呂彬,曾有一段時間的交往,後來兩人漸漸疏遠了……”
  按一般常情來說,一個未婚的姑娘家聽人家談到自己這類事,臉蛋會湧起一層紅雲,羞澀地把頭低下。
  但,這位“玉蝶”凌玲姑娘,並不如此……
  臉上並未湧起一層紅雲,而是泛出一片蒼白,輕輕嘆了口氣,才把頭低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宗元甲突然想到一回事……過去這位“羽化金劍,呂兄弟,曾告訴過自己,他有一位紅粉知己,由於對方個性偏激,行事任性,並非他終身之伴,後來漸漸疏遠。
  照此看來,當然就是這位“玉蝶”凌玲姑娘。
  宗元甲緩緩轉過臉,旁邊“彩鷹”梅香吟,也正朝自己看來。
  宗元甲發現“玉蝶”凌玲臉色的轉變,心裡暗暗猜疑。
  從“玉蝶”凌玲的臉色神情看來,她跟“羽化金劍”呂兄弟的分手,不但並不愉快,而且還留下一段深深的恨在心頭。
  宗元甲心念遊轉之際,對座的“金駝”凌峰,帶著關注的口氣,道:
  “宗盟王,老漢聽江湖傳聞,‘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有人指他是殺人越貨的盜匪?!”
  宗元甲慨然道:
  “江湖恩仇,綿延不絕 這是仇家向我呂兄弟,施了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計……呂兄弟中著人家暗算,‘湧泉穴’筋血受阻,三個多月來兩腳不能下地走動,同時,他是鐵錚錚俠義門中人物,如何會幹下此等令人不齒的殺人越貨勾當?”
  一口酒送進嘴裡,“金駝”凌峰又問道:
  “宗盟主,此事可曾找出端倪?”
  緩緩一點頭,宗無甲道:
  “不難揭開此事真相……從江湖傳聞中聽來,有一個面龐酷肖我呂兄弟之人,指揮兩個蒙面高手,幹下此殺人越貨勾當,然後禍嫁江東,指鹿為馬,指到我呂兄弟的身上……”
  “玄雷”海天威接口道:
  “盟主,如若能找著那個容貌和‘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相仿之人,也就揭開其中真相!”
  宗元甲點點頭,道:
  “不錯,此人就是重要關鍵所在。”
  “玉山儒生”石晶接口道:
  “盟主,依卑職看來,酷肖呂少莊主之人固然重要,但那兩個蒙面人行藏詭秘,不露廬山真面目,也不能等閒視之……”
  突然一響“當瑯”聲,一雙酒杯墜落地上……
  接著,“金駝”凌峰的責備聲,在說:
  “玲兒,你怎麼這樣不小心,把桌上酒杯,墜落地上!”
  “玉蝶”凌玲輕輕解釋道:
  “玲兒在聽宗盟主他們談話,不小心肘臂把酒杯擠落地上了!”
  孟達兩顆滾滾的牛眼,直直地朝他們父女兩人看來……侍立邊上的店夥,急急又送上一只酒杯。
  眾人圍桌而坐,吃喝聊談中,把這頓晚餐打發過去……宗元甲揮手叫來店夥,會了帳。
  “宗元甲問道:
  “凌老丈和凌姑娘夜宿何處 ‘嘯天盟’總壇離此不遠,賢父女二位留下總壇一宿如何?”
  “金駝”凌峰抱拳一禮,道:
  “多謝宗盟主,老漢與小女在‘界牌口’鎮上已訂下客棧房間,多謝了。”
  “玄雷”海天威問道:
  “賢父女兩位,此去何處?”
  “金駝”凌峰道:
  “凌某帶了小女往鄂北訪友……”
  “玉蝶”凌玲見父親站起,也跟著站起 凌峰向桌座眾人,又拱手施過一禮,道:
  “老漢和小女先走一步了!”
  父女倆離開桌座,出這家“四海春”酒店大門而去。
  店夥侍候周到,向他們桌上又端上熱騰騰的茶水……
  一口茶喝進嘴裡,宗元甲含笑問道:
  “海堂主,你和這位鄂南‘步雲灣”六合莊”金駝’凌莊主認識很久了?”
  “玄雷”海天威點頭道:
  “是的,盟主,說來該有二十年了,卑職和‘金駝’凌峰早年曾在鄂南開設一家‘龍威鏢局’……”
  “玉山儒生”石晶含笑接上道:
  “海兄,後來就‘分道揚鑣’了?!”
  海天威點點頭道:
  “不錯,後來由於人手不足,不敢接下大件鏢貨,吃閒飯的人倒是不少,於是把“龍威鏢局”收起來。”
  宗元甲又問道:
  “你們在‘界牌口’鎮上相遇的?”
  “玄雷”海天威道:
  “不錯,盟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凌峰還是那副老樣子,他上前向卑職招呼,倒是玲丫頭已長大了……”
  孟達嘴裡嘀咕的道:
  “這父女兩個,看來有點怪怪的……”
  僧浩哼了聲,道:
  “你指人家怪怪的,你自己呢?”
  把臉轉了過來,宗元甲問道:
  “你說,孟達,怪在什麼地方?”
  指了指凌家父女已離去的座椅,孟達道:
  “剛……剛才那只酒杯,我看得清清楚楚,握在那個凌玲姑娘手中,不知怎麼的她掌指一松,酒杯墜落地上……偏偏說是肘臂擠落地上……您說怪不怪,盟主?”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輕輕“哦”了聲。
  眾人離開這家“四海春“酒店,出“界牌口”酒店,出“界牌口”鎮郊,攀登石旗峰而上……
  途中聊談時,宗元甲移到一個話題上,道:
  “那位凌玲姑娘跟我那個呂兄弟,可能不是‘漸漸’疏遠的……”
  眼珠滴溜一轉,“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宗大哥,不是漸漸疏遠,兩人又如何分手的?”
  跨上一級石階,宗元甲側臉一瞥,道:
  “可能‘羽化金劍’呂彬,還虧欠了這位‘玉蝶’凌姑娘些什麼?!”
  走近宗元甲旁邊,梅香吟輕輕道:
  “那該是男女之間的‘一段情’了?”
  搖搖頭,宗元甲肯定的道:
  “不只是‘ 段情’,可能還有……”
  孟達插嘴進來,道:
  “嗯,盟主說得不錯,不只是‘一段情’,可能那位‘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欠了那個凌姑娘一筆錢呢!”
  僧浩接口道:
  “我說孟達,閉上你這張嘴行不行,盟主跟梅姑娘談話,有你插嘴的份?”
  搖搖頭,宗元甲向孟達道:
  “不是金銀錢財,孟達,那是金銀錢財無法換得的東西……”
  牛眼滾轉,眼皮眨動,孟達無法會意過來。
  邊上的“彩鷹”梅香吟,輕輕道:
  “宗大哥,你雖然把‘羽化金劍’呂彬,親作自己兄弟,但他也不會告訴你這件事的……可能呂彬自己知道……”
  宗元甲一側臉,問道:
  “知道些什麼,香妹?”
  “彩鷹”梅香吟道:
  “是誰禍嫁江東,借刀殺人,用在‘羽化金劍’呂彬身上,呂彬他自己應該知道……”
  宗元甲試探問道:
  “香妹,你是指‘金駝’凌峰的女兒“玉蝶”凌玲?!”
  梅香吟沉默下來。
  邁步踏上往“嘯天盟”總壇的石階,好一陣子,宗元甲才似乎跟自己在說:
  “這件事並不單純,‘玉蝶’凌玲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家……很不可能!”

runonetime 2008-05-29 03:44 AM

第31章 影形之間

  “嘯天盟”總壇裡這座有房有廳有花園的香閨,梅香吟替它取了個名稱叫“月眉軒”。
  梅香吟自己也記不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是很順口的,很自然的,把“宗大哥”三字改成了“元哥”。
  現在宗元甲就陪著他的“香妹”,在閨房前的花園中漫步……花兒嬌,不解語,身畔的香妹卻是朵解語花。
  打從開拓“嘯天盟”開始,宗元甲踩刀山,臨油鍋,鐵肩擔義,置身狂風暴雨中,從來沒有面臨過這等溫馨、美滿的生活。
  輕輕一聲“元哥”,梅香吟撩起一縷愁思,道:
  “青岩坪”的琪弟,和尤伯父,他們情況不知如何?”
  兩指摘起花圃中一朵含蕊欲放的花兒,聞了下,宗元甲聽到這話,略一思忖,道:
  “我要把他們接到‘嘯天盟’總壇,不過不是現在……”
  微微一掀眉,梅香吟接口問道:
  “不是現在?!什麼時候接他們來總壇?”
  一笑,宗元甲道:
  “這話該是你回答我的,香妹,是不?”
  先是不解,但很快已理會出元哥話中的含意 嫩白的臉蛋湧起一層鮮豔的紅雲,緩緩把頭低下。
  梅香吟的“月眉軒”香閨,“嘯天盟”總壇中兄弟,誰也不會輕易闖進來,這時卻傳來一陣錯落的腳步聲……
  宗元甲側身循聲看去,從“月眉軒”圓形拱門,前後進來的是“金戈雙衛”,孟達走在前面,銜尾是僧浩。
  孟達那張臉上,呈現著忿怒,彆扭,窩囊,又像莫名其妙挨上人家一記大巴掌,而自己卻沒有還手餘地似的羞辱神情。
  見兩人走近跟前,宗元甲道:
  “你們從‘清河坊’回來?”
  “清河坊”是處十分繁榮的鎮甸,“嘯天盟”擁有形形式式,各門各行的生財系統,錢莊也是其中之一,“清河坊”鎮上最大的一家“吉祥錢莊”,就是“嘯天盟”中的生財系統之一。
  宗元甲派了“金戈雙衛”兩人,解送一筆銀子去”清河坊”鎮上的“吉祥莊”。
  一雙圓滾滾的牛眼,直直地望著宗元甲,孟達不吭一聲。
  僧浩應了聲,道:
  “是的,盟主。”
  憋不住胸窩那股窩囊氣,話從孟達嘴裡冒了出來:
  “盟……盟主,我孟達和僧浩甘心情願纔來侍候您的,可……可是別人可不能把我們兩人看作底下人啊!”
  怔了怔,宗元甲劍眉微微一皺,道:
  “我也從未把你們兩人看作‘底下人’,還有誰會把你們看作底下人?”
  掀掀鼻子,孟達“哼”了聲,道:
  “就是您那位呂兄弟,盟主……”
  宗元甲殊感意外,道:
  “你們兩人解送銀子去鄂北‘清河坊’,怎麼又去了‘臨泉灣’的‘銀虹山莊’?”僧浩接口道:
  “我們是在‘清河坊’鎮街上,遇到呂家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的……”
  宗元甲愕然道:
  “呂兄弟去了鄂北‘清河坊’,又是為了何事?”
  還是那股彆扭,窩囊,一肚子的惱怒,孟達恨恨道:
  “若不是您盟主稱他一聲‘兄弟’,我孟達真想賞他一記大耳光……憑什麼,‘武大郎戴紗帽’,入娘的,不知自己有多高?”
  旁邊梅香吟接口道:
  “孟護衛,是怎麼回事,你說來聽聽?。
  孟達比手劃腳道:
  “就在‘清河坊’鎮的大街上,‘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面朝著我和僧浩兩人,迎面走來,我孟達彎彎腰招呼了聲:
  “少莊主,您好!”
  “操他奶奶的熊,那呂彬朝我和僧浩望了眼,擦肩而過,來個不理不睬……想當年,我‘鐵背熊’孟達和‘燕子飛’僧浩,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卻被人家這等看低……”
  蹙眉沉思,宗元甲道:
  “孟達、僧浩,你兩人不必介意……俗語說‘心不在焉,視而不見’,呂彬走在‘清河坊’鎮街上,可能心裡正想著另外一回事,就沒有注意到你們在向他招呼……”
  微微一頓,又道:
  “‘羽化金劍’呂兄弟平素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長了一雙‘勢利眼’的人物,這事定是出於誤會……”
  姑娘家心眼細巧,梅香吟突然想到另外一回事,嘴裡喃喃自語道:
  “難道真有這回事?!”
  話落,向宗元甲道:
  “元哥,‘銀虹山莊’離此不遠,‘羽化金劍’呂彬如果真是去了鄂北‘清河坊’鎮上,孟護衛、僧護衛已回鄂中石旗峰總壇,他也該回來了……”
  聽到“如果真是”此話,宗元甲雙眸精光如電,也想了起來。
  梅香吟又道:
  “我們去一次‘銀虹山莊’,見到少莊主呂彬后,說不定就可真相大白,孟護衛雖然受了委曲,可能還是一椿意外的收穫呢!”
  孟達雖然有時渾渾噩噩不開竅,但經梅香吟這一點,也豁然想到那回事……
  “嗨”了聲,孟達一拍自己額頭,道:
  “‘錯把馮京當馬涼’,盟主,我孟達在‘清河坊’鎮街上招呼的,會不會就是那個王八龜孫臭小子?”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就是剛才梅姑娘說的,我們找去‘銀虹山莊’,見到‘羽化金劍’呂兄弟,不難真相大白!”
  “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偕同“彩鷹”梅香吟,來訪“銀虹山莊”……莊主“遊虹劍客”呂敖肅客迎入大廳。
  牛眼四轉,孟達朝大廳回顧一匝。
  賓主坐下後,宗元甲帶著試探的口氣,道:
  “呂莊主,呂兄弟是否外出未歸?”
  呂敖正待回答,一陣清朗的笑聲,出自大廳通往裡間的側門,人影閃晃,出來一個英姿軒昂的年輕人,正是“羽化金劍”呂彬。
  呂彬施過禮後,道:
  “宗大哥,梅姑娘,和‘金戈雙衛’四位蒞臨舍間,兄弟正值裡間有事,未曾遠迎,猶希大哥恕罪!”
  孟達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像要發掘一項秘密似的,直愣愣朝呂彬身上看來。
  宗元甲還是試探地問道:
  “呂兄弟,這些時候來,有否出去外面走動走動?”
  坐在父親旁邊,呂彬道:
  “兄弟經‘玉山儒生’石堂主金針扎下數針,雖然兩腳已完全痊癒,但生怕‘銀虹山莊’發生風吹草動之事,家父單獨一人留下,有點不放心,所以不敢離開‘銀虹山莊’一步……”
  原來不想問的,孟達做了做手勢,還是把這話問了出來:
  “少莊主,您……您沒有去鄂北光化縣附近的‘清河坊’鎮上?”
  輕輕念出“清河坊”三字,呂彬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道:
  “呂某第一次聽到‘清河坊’這樣一處所在,去‘清河坊’則甚?”
  “羽化金劍”呂彬似乎發覺孟達這話,問得有些突然,是以向宗元甲這邊看來。
  接觸到呂彬投來視線,宗元甲慨然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呂兄弟,天下就有這等巧事……”
  呂彬微微一怔,問道:
  “此話怎講,宗大哥?”
  宗元甲就把“金戈雙衛”兩人,解送銀子去“清河坊”,在鎮上遇到一個容貌酷肖呂彬的人的經過,說了出來。
  呂彬驚詫之餘,又帶著懷疑的神情,道:
  “會有這等事?”
  孟達接口道:
  “我孟達看到少莊主出現在鄂北‘清河坊’鎮街上,感到很意外,就上前招呼,那人只朝我和僧浩望了一眼,就擦身而過。”
  老莊主呂敖稱奇不迭道:
  “天下真有跟彬兒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僧浩也想了起來,道:
  “那人身上穿的也是一襲暗青色長袍,黑發高梳,束以綢結,就是少莊主現在這副模樣……”
  宗元甲道:
  “照此看來,呂兄弟,使出禍嫁江東,借刀殺人詭計的,就是此人……不但容貌酷肖,連髮型,衣著,都刻意造成你這副模樣。”
  “羽化金劍”呂彬惘然道:
  “此人又是誰?呂某跟他素昧平生,容貌相仿,固然有些巧合,但如何知道我呂彬的髮型,衣著?”
  聽到這話,宗元甲心頭暗暗為之一窒……想把這話問出嘴來,但又硬生生抑了下去……現在不宜把這些話說出來。
  這位呂兄弟,不知道是否還記得那個由愛成恨的“玉蝶”凌玲姑娘。
  那個臉龐酷肖之人,有些裝飾,極可能是“玉蝶”凌玲的授意。
  宗元甲心念閃轉,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此臉龐酷肖呂兄弟之人,跟“玉蝶”凌玲,又是何種淵源?
  視線移向宗元甲,“羽化金劍”呂彬道:
  “現在既發現此蛛絲馬跡,宗大哥,兄弟擬往‘清河坊’鎮一行。”
  沉思俄頃,宗元甲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呂兄弟,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此人既在鄂北‘清河坊’鎮上露臉,我們不妨前去會會,掂掂他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聽到“我們”兩字,呂彬道:
  “宗大哥,您……您和梅姑娘等也要往鄂北一行!”
  宗元甲道:
  “是的,呂兄弟,必要時我等可作一臂之助……”
  話題移向老莊主呂敖這邊,宗元甲又道:
  “呂莊主,‘銀虹山莊’如有風吹草動之事,不妨用‘響鈴警箭’跟‘嘯天盟’總壇連絡。”
  “遊虹劍客”呂敖應聲道:
  “是的,宗盟主……只是為了老夫父子兩人之事,多費心您了!”
  吞下大口的口水,孟達囁嚅了下,道:
  “盟……盟主,我孟達有個主意,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宗元甲含笑道:
  “你倒說來聽聽,孟達!”
  一指呂彬,孟達道:
  “真的是假,假的是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此話怎講,孟達?”
  孟達比手劃腳道:
  “那個龜孫王八臭小子,長得跟少莊主一模一樣,在鄂北‘清河坊’鎮上露臉,少莊主去了那裡,萬一照面對上,不但鬧出‘雙胞案’,也會打草驚蛇……”
  一點頭,宗元甲道:
  “這話不錯,你的主意又如何呢,孟達?”
  咧嘴一笑,孟達道:
  “就是我孟達剛才說的那兩句話,‘真的是假,假的是真’……那臭小子看來活生生是‘銀虹山莊’少莊主,其實是個冒牌貨,少莊主不妨委屈求全,易容化裝一下,這才不會鬧成‘雙胞案’,打草驚蛇了!”
  老莊主呂敖連連點頭,道:
  “孟護衛說得不錯,敵明我暗,彬兒易容化裝後,就不會使敵人察覺到。”
  身懷絕技,遊俠江湖,“易容化裝”也是武家技藝之一……“遊虹劍客”呂敖乃是昔年蹤遊江湖各地的一位劍士,顯然擅于易容化裝。
  呂敖朝愛子臉上注視半晌,取出易容化裝藥物,舉手之間,已把呂彬易容成了個看來年歲六十開外,臉色晦暗的老者。
  接著呂敖囑咐愛子,易容、返容的藥物,需隨身攜帶。
  “羽化金劍”呂彬向老父辭別後,隨同宗元甲等來石旗峰“嘯天盟”總壇……宗元甲向“嘯天盟”總壇掌法“木笛金環”卜青交待一番後,帶了“金戈雙衛”,偕同“彩鷹”梅香吟,陪著呂彬取道鄂北而來。
  五匹駿騎,蹄聲答答,行在晴空暖陽下的官道上……他們是“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和經過易容后的“羽化金劍”呂彬。
  想到那次“界牌口”鎮街“四海春”酒店晚膳中那回事,宗元甲策騎移到呂彬邊上,邊行邊道:
  “呂兄弟,過去你曾向宗某提到,你曾經有個紅粉女伴,後來漸漸疏遠……”
  談到這個話題上,“羽化金劍”呂彬臉色微微一怔,接口道:
  “是的……此女個性偏激,行事任性,後來漸漸疏遠……宗大哥如何突然提到此事?”
  姑娘家對這類兒女之情的事,比較注意 梅香吟見元哥向呂彬提起此事,也策騎移近。
  宗元甲見呂彬問出這話,含笑道:
  “邊行邊談,以解途中寂寞……”
  話到此,接口問道:
  “此女可是江湖上有‘玉蝶’之稱的凌玲姑娘?”
  呂彬微微一點頭,側過臉,一片驚訝之色,問道:““兄弟並未向你提到過;‘玉蝶’凌玲此名號,宗大哥,你如何知道?”
  宗元甲就把那天晚上,“界牌口”鎮街“四海春”酒店用膳中的情形說出,又道:
  “呂兄弟,你和那位‘玉蝶’凌玲姑娘漸漸疏遠,可有留下不愉快的回憶?”
  臉肉微微抽搐,接著呂彬轉臉一笑,道:
  “宗大哥,這已是一頁遠離的往事,兄弟已記不起很多……不過這位凌姑娘對兄弟呂彬,心裡可能有不愉快的感受……”
  話到這裡,呂彬話題轉了過來,問道:
  “這位凌姑娘由她父親陪同離開‘界牌口”鎮上後,可曾說出去往何處?”
  宗元甲道:
  “據凌玲姑娘的父親‘金駝’凌峰說,他們父女兩人,取道鄂北訪友……”
  怔了怔,呂彬道:
  “也是鄂北?”
  敢情“赤麟”宗元甲聽到“也是鄂北”此話,原來並不感到意外的,這時卻暗暗為之一凜 難道這是巧合?
  行程匆匆,一行五人來到鄂北的“清河坊”鎮上……這裡街巷寬敞,市面繁榮,不下于一處縣城。
  遙手一指,孟達道:
  “盟主,前面就是‘吉祥錢莊’啦!”
  僧浩哼了聲,接口道:
  “廢話,盟主是‘吉祥錢莊’大掌櫃,還用你來指東指西?”
  笑笑,宗元甲道:
  “不錯,我們先去‘吉祥錢莊’‘雙流掌’鈕天鵬那裡也好。”
  “雙流掌”鈕天鵬是“吉祥錢莊”掌櫃的,也是“嘯天盟”中兄弟,總壇派來“清河坊”,負責管理“吉祥錢莊”的。五匹坐騎來到鎮街處一幢矗立巨廈前,勒住韁繩,孟達縱身下馬,拉開嗓門,向裡面櫃檯道:
  “盟主大掌櫃來了,你們還不快出來恭迎?!”
  孟達聲落,立即從“吉祥錢莊”出來數人……其中一個身穿長袍,個子頎長,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箭步上前,向宗元甲長揖一禮,道:
  “卑職‘雙流掌’鈕天鵬見過盟主。”
  眾人下來坐騎,宗元甲含笑道:
  “天鵬,你在這‘清河坊’,可多辛苦了!”
  “雙流掌”鈕天鵬躬身道:
  “卑職鈕天鵬職司所在,不敢疏忽。”
  宗元甲將“彩鷹”梅香吟、“羽化金劍”呂彬引見介紹後,鈕天鵬迎眾人入店堂後面客廳。
  “雙流掌”鈕天鵬請眾人客廳坐下,匆匆來到外面店堂,捧了一疊厚厚的帳簿進來,躬身向宗元甲道:
  “回盟主,這是‘吉祥錢莊’收支帳簿,請您過目。”
  宗元甲笑了起來,搖搖頭,道:
  “天鵬,宗某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快把帳簿收起,我可不是‘查帳’來的……”
  微微一愕,“雙流掌”鈕天鵬把帳簿放到茶几上。
  一指旁邊坐椅,宗元甲道:
  “天鵬,你坐下,宗某有件事要找你談談……”
  紐天鵬哈腰應了聲,坐下後欠身問道:
  “不知盟主有何指示?”
  朝“羽化金劍”呂彬望了眼,宗元甲問道:
  “光化縣城附近,包括這裡‘清河坊’鎮甸一帶,可有江湖上知名之士?”
  鈕天鵬沉思了下,道:
  “有‘馭風金雕’辛鈺此人,不但光化縣城附近,百里方圓都知道這樣一個人物……”
  呂彬接口問道:
  “鈕掌櫃,此‘馭風金雕’辛鈺家居何處?”
  指了指客廳外,“雙流掌”鈕天雕道:
  “辛鈺的府邸,就在此地‘清河坊’鎮上的東大街明月巷……”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道:
  “‘馭風金雕’辛鈺,平素為人如何?”
  “雙流掌”鈕天鵬道:
  “辛鈺身懷之學,稱得上一等一高手,平素行經也中規中矩,是個生意買賣人……縣城裡有他不少經營的買賣,“清河坊”鎮街上,也有幾家店舖……”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把呂彬尚未易容之前原來的衣著和臉形特徵,告訴了鈕天鵬,接著問道:
  “天鵬,你可曾見到過這樣一個年輕人,出現在此地?”
  回憶了下,鈕天鵬搖搖頭,道:
  “回盟主,這裡是‘清河坊’鎮街鬧處,來往行人眾多,卑職並未注意到這上面……”
  微微一頓,又道:
  “盟主已有諭示吩咐,卑職以後隨時注意。”
  這家“吉祥錢莊”外面是店堂,裡間是接待客人的客廳,鈕天鵬跟盟主宗元甲談著時,客廳門並未掩上……
  宗元甲面向敞開的客廳門,可以一直望到外面大街上……鈕天鵬說出這些話,使宗元甲進入幽邃的沉思中,不期然中一抬臉,視線落向客廳外店堂時,有所發現的輕輕“哦”了聲。
  伸手一指客廳外店堂,宗元甲向鈕天鵬道:
  “天鵬,你把那個在店門外的要飯的叫進來……”
  鈕天鵬不禁怔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
  把上門要飯的乞丐叫進錢莊客廳來,幹啥?
  盟主若是要布施那要飯的,吩咐一聲,不就行啦?
  鈕天鵬心念閃轉之際,宗元甲又指了指客廳外,道:
  “就是那個站在店門外要飯的!”
  鈕天鵬這才相信不是自己聽錯,站起躬身一禮,道:
  “是,盟主,屬下把那要飯的叫進來……”
  話落,疾步出客廳。
  此刻,“金戈雙衛”僧浩、孟達兩人,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梅香吟若有所思中,一雙星星般的明眸連連眨動……“羽化金劍”呂彬卻是暗暗稱奇,兩眼直直地朝宗元甲看來。
  鈕天鵬把那個要飯的叫了進來……這是個六十左右的老要飯,身上一套短衫襖褲雖然補補釘釘,看來倒還乾淨。
  老要飯見這家舖子主人,把自己叫進裡間大廳,心裡暗暗奇怪 有善心人布施,幹嗎還把自己叫進裡間?
  鈕天鵬一指宗元甲,向這名老要飯道:
  “這位大爺叫你進來客廳!”
  老要飯向宗元甲哈腰一禮,嘴裡嘀咕的道:
  “大爺,小老兒三天沒有米飯下肚,餓得厲害,求您布施布施……”
  微微一笑,宗元甲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善心人布施,還問要飯的姓名 老要飯暗暗稱奇,彎彎腰回答道:
  “小老兒叫‘於七’……”
  宗元甲從囊袋取出一枚精緻玲瓏,晶瑩剔透,五六寸長的綠玉如意,向老要飯問道:
  “要飯的,你可認得此物?”
  老要飯看到宗元甲手中這枚綠玉如意,兩腿一彎,跪倒在地,道:
  “丐幫弟子見到‘如意令’,如見幫主……小的於七拜見大爺。”
  宗元甲揮揮手,道:
  “於七,你起來,宗某有話問你!”
  於七站起身,恭肅的應聲道:
  “是,大爺!”
  宗元甲問道:
  “於七,你們這裡是丐幫哪一分舵,舵主是誰?”
  老要飯於七彎彎腰,道:
  “回大爺,這裡是鄂北分舵,舵主是‘鐵頭煞’標勝……”
  宗元甲接口問道:
  “‘鐵頭煞’標勝現在何處?”
  於七哈腰一禮,道:
  “回大爺,標舵主在前面不遠的光化城裡。”
  宗元甲道:
  “於七,你請這位標舵主來這裡一次,就說‘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有請。”
  於七連連應聲:
  “是,是,宗盟主。”
  宗元甲摸出一塊碎銀給了於七,微微一笑,道:
  “於七,辛苦你了!”
  於七接過碎銀,趴到地上磕了個頭,急急離去。
  脆生生地一笑,梅香吟道:
  “元哥,原來你還是要飯頭兒呢!”
  宗元甲就把當初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以幫主信符“如意令”相贈的經過,告訴了眾人。
  “羽化金劍”呂彬詫異不已道:
  “宗大哥,這枚五六寸長的綠玉如意,能指使天下江湖上丐幫弟子?!”
  宗元甲頷首道:
  “不錯,呂兄弟,丐幫弟子見到此‘如意令’,如見幫主,赴湯蹈火,不敢有辭……”
  話題一轉,宗元甲又道:
  “臉龐酷肖你呂兄弟的年輕人,在這‘清河坊’鎮上露臉……剛才天鵬所說;那個‘馭風金雕’辛鈺,鄂北百里方圓,俱知其名,身懷絕技,是個一等一的高手,但平素為人中規中矩……”
  “彩鷹”梅香吟聽到“中規中矩”這話,接口道:
  “元哥,湘東‘溪口集’‘臥龍莊’的‘龍爪’時修,看來何嘗不是一個中規中矩武林中人物,但他卻勾結江湖盜匪,是我梅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香妹,不少江湖豪客,平素行事為人並不定型,有正面也有他的背面……”
  眾人談著時,已屆晌午時分,“雙流掌”鈕天鵬吩咐僕人客廳擺上盛宴,接待盟主和幾位嘉賓。
  圍桌吃喝中,宗元甲移到剛才那話題上,又道:
  “臉龐酷肖呂兄弟之人,和鄂北這位知名之士‘馭風金雕’辛鈺,是否有某種淵源,牽連;再有就是‘金駝’凌峰,‘玉蝶’凌玲父女兩人,也已來到鄂北……這一連串情況的演變,如若有丐幫弟子之助,探得其中內委底細,我們著手處理時就方便多了……”
  眾人圍坐桌座吃喝談著,外面進來一名店堂伙計,向宗元甲躬身一禮,道:
  “回大掌櫃,有兩位客人前來拜訪!”
  宗元甲微微一怔……有誰來這“清河坊”鎮上的“吉祥錢莊”找我宗元甲?
  抬臉朝客廳門檻處看去,站著一老一少……
  那年少的也在四十出頭,剽悍精壯,一身短衫襖褲,一顆禿頂光腦袋。
  那老者年紀有七十左右,身高七尺以上,體格魁偉壯實,滿頭黑發高梳頭頂,在頭頂綰結一只墨玉環,又讓頭髮倒披下來……黑臉膛,濃眉巨眼,獅鼻海口,一大把虯髯根根,蓬張如針……這股形態非但威猛,更有一番凜然奮揚的豪氣。
  宗元甲看到此一老者,急急從座椅站起,上前一步,抱拳施禮,含笑道:
  “曲幫主,久違了!”
  原來這老者就是贈宗元甲“如意令”,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
  “七海窮神”曲挺哈哈大笑,道:
  “宗盟主,宗兄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老夫正在探聽你行蹤,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向旁邊那個禿頂中年人,曲挺指著宗元甲道:
  “標勝,快上前見過這位‘嘯天盟’宗盟主!”
  標勝上前一禮,道:
  “丐幫鄂北分舵,‘鐵頭煞’標勝見過宗盟主。”
  圍桌而坐的眾人,已紛紛站起,宗元甲替他們引見介紹一番……“雙流掌”鈕天鵬吩咐僕人添上杯筷,座椅,“七海窮神”曲挺和標勝圍桌坐下。
  梅香吟看到“七海窮神”曲挺這副威嚴的形相,心裡暗暗欽服不已……
  有他這副凜然威猛的貌相,才能駕馭了天下江湖,無法計數的丐幫弟子。
  向曲挺敬過酒後,宗元甲含笑問道:
  “曲幫主,您也在光化城裡?”
  “七海窮神”曲挺哈哈笑道:
  “老夫從豫地而來,經過鄂北光化,逗留在標勝那裡,正巧一名丐幫弟子來分舵,說是‘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手持‘如意令’,要召見丐幫鄂北分舵主,老夫這一聽,才知道您宗老弟行蹤所在,也就來此‘清河坊’鎮上一行……”
  帶著一份關懷的口氣,曲挺問道:
  “宗盟主手執‘如意令’,召見丐幫弟子,不知有何效勞之處?”
  欠身一禮,宗元甲含笑道:
  “‘效勞’不敢,丐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宗某欲向貴幫探聽 人……”
  曲挺接口道:
  “宗老弟探聽的是武林中人?”
  宗元甲將有關‘羽化金劍’呂彬的情形說出,又把呂彬未經易容的容貌特徵告訴曲挺,接著道:
  “前番僧浩、孟達解送銀子來‘清河坊’‘吉祥錢莊’,果然發現跟呂兄弟容貌酷肖的年輕人,宗某要揭開此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謎,需要先找到此人的下落,再從他身上知曉內委真相……”
  “鐵頭煞”標勝目注呂彬,接口問道:
  “宗盟主,這位‘羽化金劍’呂少俠原來貌相,又是何等模樣?”
  宗元甲叫呂彬用“返容”油膏抹上臉,又用桌上毛巾拭了幾下 這張晦暗枯黃的臉色,頓時容光煥發,由一個看來六十出頭的老者,驟然變成一個氣宇軒朗,英姿煥發的年輕人。
  “七海窮神”曲挺囑咐道:
  “標勝,你把這位呂少俠的臉相特徵,牢牢記住。”
  “鐵頭煞”標勝應聲道:
  “是的,幫主,弟子知道……”
  標勝把“羽化金劍”呂彬容貌臉相,細細端詳一番後,緩緩一點頭,道:
  “呂少俠英姿挺拔,如有酷肖之人,不難發現。”
  呂彬再把易容油膏敷上,又恢復了剛才那副形相。
  宗元甲又道:
  “曲幫主,宗某另外有件事向您請教……”
  “七海窮神”曲挺大口酒送進嘴裡,哈哈笑道:
  “宗老弟,你我忘年相交,咱老要飯知無不言,言無不詳,你別來這些客氣話!”
  宗元甲陪飲了一口酒,道:
  “曲幫主,你可知‘馭風金雕”辛鈺其人其事?”

runonetime 2008-05-29 03:45 AM

第32章 謎樣的人

  沉思俄頃,“七海窮神”曲挺濃眉微微一軒,道:
  “不錯,確有‘馭風金雕’辛鈺此人……”
  “鐵頭煞”標勝接口道:
  “幫主,‘馭風金雕’辛鈺的府邸,就在這‘清河坊’鎮上東大街明月巷……”
  “七海窮神”曲挺緩緩一點頭,目光投向宗元甲道:
  “‘馭風金雕’辛鈺,早年是豫南‘輪光寺’靜空長老的俗家弟子,後來被靜空老和尚逐出門牆……辛鈺本人也不認靜空為師……”
  宗元甲接口問道:
  “原因何在,曲幫主?”
  曲挺提起酒壺在自己杯中斟下滿杯酒,一笑道:
  “一個‘好孩子’不會給師父逐出門牆的,宗老弟,你說是不是?”
  宗元甲似有所悟的點點頭。
  “七海窮神”曲挺又道:
  “據老夫所知,‘馭風金雕’辛鈺跟活躍晉、豫一帶的‘虹影門’極有交往……”
  一聲輕“哦”,宗元甲殊感意外,道:
  “原來‘馭風金雕’辛鈺,跟‘虹影門’有所淵源?!”
  “吉祥錢莊”掌櫃的“雙流掌”鈕天鵬,跟“馭風金雕”辛鈺雖然都住“清河坊”鎮上,但剛才“七海窮神”曲挺所說的情形,他並不清楚。
  “彩鷹”梅香吟接口問道:
  “曲幫主,‘虹影門’門主又是何等樣人物?”
  “七海窮神”曲挺道:
  “‘虹影門’門主燕銀,在北地江湖有‘蠍尾螫’之稱……梅姑娘,燕銀有這樣一個稱號,可以想見他平素為人了。”
  “鐵頭煞”標勝從桌座站起,道:
  “幫主,屬下先行告退……”
  曲挺微感詫然,問道:
  “你此去何處,標勝?”
  “鐵頭煞”標勝道:
  “回幫主,現在正值晌午時分,丐幫中弟子都出來外面乞求布施……有關呂少俠之事,屬下可以吩咐眾弟子著手探聽……”
  緩緩一點頭,曲挺目光投向宗元甲,問道:
  “宗盟主,你等數位夜晚在何處打尖?”
  宗元甲對“清河坊”鎮上情形並不清楚,是以向“雙流掌”鈕天鵬問道:
  “天鵬,‘清河坊’鎮上可有清靜寬敞的客棧?”
  “雙流掌”鈕天鵬道:
  “回盟主,西街有家‘惠安客棧’,幽雅清靜,十分寬敞……”
  聽鈕天鵬說出此話,宗元甲向曲挺道:
  “曲幫主,您我數人,夜晚就止宿那家‘惠安客棧’如何?”
  “七海窮神”曲挺道:
  “也好,我老要飯到處是家,處處是家,宗老弟,老夫就打擾了……”
  轉向標勝,曲挺又道:
  “標勝,我和宗盟主等數位,止宿‘惠安客棧’,如有任何動靜不防找去那裡。”
  標勝哈腰應了聲,向桌座上宗元甲等躬身告辭。
  又移轉到剛才的話題,宗元甲道:
  “曲幫主,‘馭風金鵬’辛鈺跟活躍晉豫一帶的‘虹影門,有所交往……‘虹影門’開山立櫃專做沒本錢買賣,辛鈺顯然也是同一流角色……”
  “七海窮神”曲挺道:
  “不錯,宗老弟,老夫也有這樣想法。”
  “赤麟”宗元甲、“金戈雙衛”、“彩鷹”梅香吟、“羽化金劍”呂彬,和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打尖止宿“惠安客棧”,定下進深一座院落。
  第三天午膳過後,眾人正在“惠安客棧”客房中的客廳談著時,“鐵頭煞”標勝匆匆走了進來……
  “七海窮神”曲挺問道:
  “標勝,可曾探得任何蛛絲馬跡?”
  曲挺問出此話,宗元甲等眾人皆朝標勝看來……標勝坐下橫邊一張椅子,視線投向呂彬,臉上滿是詫異、驚疑之色,道:
  “幫主,屬下江湖打滾的時間說來也不算短,但此番看到的倒是第一次……那人身上穿著一襲暗青色長袍,黑發高梳,束上一條綢帶……那張臉龐跟呂少俠並未易容時的臉一模一樣……”
  “羽化金劍”呂彬臉上一副詫然驚疑之色,朝標勝直愣愣看來。
  宗元甲接口問道:
  “標勝,你在何處看到這年輕人?”
  標勝道:
  “就在‘清河坊,鎮街一家‘長興酒店’店堂裡……那年輕人旁邊還坐著一個姑娘……”
  “彩鷹”梅香吟問道:
  “標分舵主,那姑娘長相如何?”
  回憶了下,“鐵頭煞”標勝道:
  “那位姑娘年輕漂亮,人品不錯……。
  標勝把那姑娘的模樣,不厭其詳的描述一番,又道:
  “幫主,屬下在‘長興酒店’看到的那年輕人和那姑娘,敢情還是小倆口呢!”
  “羽化金劍”呂彬,臉肉微微起了一陣抽搐……似乎“不堪困擾”中,緩緩把頭低下。
  聽“鐵頭煞”標勝說出那年輕姑娘的模樣,“彩鷹“梅香吟視線投向宗元甲,詫聲道:
  “元哥,那不就是我們在石旗峰山麓‘界牌口’鎮街,那家‘四海春’酒店遇到的‘玉蝶’凌玲姑娘?!”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問道:
  “標勝,你有沒有注意那兩個年輕男女,後來去了何處?”
  標勝道:
  “是的,宗盟主……小的暗中尾隨,這對年輕男女離‘長興酒店’後,走向東大街拐進明月巷,就是‘馭風金雕”辛鈺的府邸……”
  “七海窮神”曲挺殊感意外的道:
  “這對年輕男女進了辛鈺的府邸?”
  標勝點點頭,道:
  “是的,幫主……無意中另外還有一個發現,東大街明月巷一帶屬下很熟悉,平時十分清靜……屬下尾隨這對年輕男女進明月巷,發現有不少江湖中人進出‘馭風金雕’辛鈺的府邸……”
  微微一怔,“七海窮神”曲挺朝宗元甲看來……宗元甲若有所思。
  “鐵背熊”孟達一聲擂鼓似的“盟主”,接著道:
  “這話我孟達不知道該不該說……”
  目注孟達,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
  孟達道:
  “據江湖傳聞,當初擊殺‘太極劍’古雲、‘金錐’常天九、‘擒龍手,桑奇等數人的現場,那個臉龐酷肖少莊主的混蛋臭小子,都作壁上觀,前後在三人身上下毒手的是兩個蒙面人……”
  宗無甲接口道:
  “不錯,江湖有此傳聞……”
  吞下大口的口水,孟達肐臂一揮,道:
  “入娘的,其中一個蒙面人,不會錯,準是‘玉蝶’凌玲那個妞兒……”
  “羽化金劍”呂彬驟然把頭抬了起來,朝孟達看去。
  一雙墨玉似的眸子,閃射出熠熠光芒,但宗元甲還是很平靜的問道:
  “我說孟達,你是根據什麼,作這樣的猜測?”
  孟達有條有理道:
  “就是在‘界牌口’鎮街的那家‘四海春’酒店,我孟達看到的……您,你們正談著蒙面人那回事上時,握在‘玉蝶’凌玲手中的酒杯,突然掌指一松,墜碎地上……”
  孟達比手劃腳說出這些話時,當時“界牌口”鎮街“四海春”酒店那一幕,浮現在宗元甲的回憶中。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目光投向“羽化金劍”呂彬,嘴裡自語似的道:
  “禍嫁江東,借刀殺人,可能出於‘玉蝶’凌玲之計,但那個酷肖呂兄弟的又是誰?”
  “彩鷹”梅香吟接口道:
  “元哥,另外那個蒙面人又是誰?”
  宗元甲道:
  “如果真若孟達所說,香妹,無可置疑的是‘玉蝶’凌玲的父親‘金駝’凌峰。”
  孟達又道:
  “‘玉蝶’凌玲那妞兒,‘作賊心虛’,有人揭開她瘡疤,心頭一慌,掌指一松,才把酒杯砸碎地上。”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孟達,就是你所說的那種情形了……”
  眾人正在談著時,匆匆進來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這人長袍撕去一塊,額頭青腫,一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模樣,來到宗元甲跟前施過一禮,道:
  “小的周飛,見過大掌櫃……”
  宗元甲詫然怔住……這人看來有點面熟,如何口稱自己“大掌櫃”,從何處來的,模樣這等狼狽?
  心念閃轉,宗元甲微微一皺眉,道:
  “尊駕,是……”
  那個自稱“周飛”的中年人,垂手肅立一邊,道:
  “小的周飛是‘吉祥錢莊’伙計……”
  宗元甲聽到此話,這才想了起來 不錯,三天前自己帶領“金戈雙衛”,偕同香吟,呂彬去“吉祥錢莊”,“雙流掌”鈕天鵬率領一列人出迎,其中就有此人。
  “赤麟”宗元甲乃是經過風雨,遍歷刀山油鍋的人物,此刻看到“吉祥錢莊”伙計周飛,衣衫撕破,灰頭土臉前來“惠安客棧”求見,心頭不由暗暗為之一窒,問道:
  “周飛,你找來宗某這裡,敢情‘吉祥錢莊’有了風吹草動之事?!”
  周飛躬身一禮,道:
  “是的,大掌櫃……晌午時分,‘吉祥錢莊’來了七八名粗壯大漢,不分青紅皁白,掀翻桌子,砸毀櫃檯,搗個一片稀爛……”
  牛眼一瞪,孟達吼聲道:
  “入娘的,光天化日,鎮街鬧處來了盜匪?!”
  周飛搖搖頭,道:
  “不像是盜匪 櫃檯銀錠散落地上,這些人分毫不取……”
  雙目精光如電,宗元甲問道:
  “掌櫃的‘雙流掌’鈕天鵬呢?”
  周飛彎彎腰,道:
  “回大掌櫃,這夥人身手十分了得,三招兩式已把鈕掌櫃戳傷在地……”
  “七海窮神”曲挺倏然想到一回事,接口問道:
  “周飛,行兇砸毀‘吉祥錢莊’的,可是‘清河坊’鎮上人?”
  周飛道:
  “不像是‘清河坊’鎮上人……小的久居‘清河坊’鎮上,附近四圍的街坊鄰居,即使不招呼,見到還是有點面熟……這七八名大漢,看來都是外地來的……”
  劍眉微微一軒,宗元甲問道:
  “周飛,鈕掌櫃傷勢如何?”
  周飛躬身道:
  “回大掌櫃,鈕掌櫃挨了對方幾下,雖然傷勢不輕,但不致會有其他變故。”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周飛,你先回‘吉祥錢莊’,宗某等隨後就來。”
  周飛躬身一禮離去。
  敢情,任何一件事故的發生,不會沒有原因……“羽化金劍”呂彬雖然委曲求全,易容化裝,掩去自己廬山真面目,但“嘯天盟”這塊明晃晃的“招牌”,湘鄂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當然,“清河坊”鎮上這家“吉祥錢莊”,在江湖中人來說,不會不知道是“嘯天盟”所經營的買賣。
  早不砸,晚不砸,偏偏就在“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蒞臨自己所經營的事業機構,及住進西街“惠安客棧”的第三天,這家“吉祥錢莊”便給人砸個稀爛,其中的來龍去脈,就耐人尋味了。
  一副受到屈辱似的情怒,宗元甲喃喃向自己問道:
  “砸爛‘吉祥錢莊’,是誰下的手?”
  “七海窮神”曲挺接口道:
  “這件事不難找出個中內委真相,宗盟主……”
  抬起臉,宗元甲問道:
  “曲幫主,據您看來……”
  “七海窮神”曲挺道:
  “剛才‘吉祥錢莊’伙計周飛說,銀錠散落地上,分毫不取,可知不是盜匪……對方出手僅是傷人,並不將人置於死地……宗老弟,我老要飯放肆說一句話,他們對象並非‘吉祥錢莊’中人,而是向你老弟台挑戰……”
  聽到“挑戰”兩字,宗元甲一雙眸子閃射出利箭寒冰似的凌芒,卻又一副不解之色,道:
  “這又是誰?”
  孟達嘴裡冒出一句,道:
  “操他奶奶的,準是那個下三濫的傢伙……”
  宗元甲轉過臉,問道:
  “你說,孟達,是誰?”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達道:
  “盟主,我孟達說是說了,對或不對,就不知道啦……就是窩藏那個龜孫王八臭小子的‘馭風金雕’辛鈺……”
  怔了怔,宗元甲道:
  “會是‘馭風金雕’辛鈺?!”
  孟達有條有理的道:
  “‘羽化金劍’呂少俠,易容改裝來‘清河坊鄰鎮上,不會有人知道……但,盟主,您就不一樣了,‘嘯天盟’睥睨江湖,傲視天下武林,您盟主騎瞭高頭大馬,經過‘清河坊’鎮街上,來到‘吉祥錢莊’大門前,誰都會多看一眼……”
  嘿聲一笑,孟達又道:
  “‘老壽星上架’嫌自己命長’盟主,就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傢伙,要掂掂您的份量……”
  僧浩接口道:
  “廢話,剛才那周飛不是說了,砸爛‘吉祥錢莊’的人,都是陌生面孔……”
  孟達笑了笑道:
  “我說僧浩,活的人會打主意,會動腦筋,你僧浩想到的事,人家同樣會想到……如果辛鈺從外地請來幾個高手,可不都是陌生面孔啦……”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雙流掌鈕天鵬一身功夫不含糊,能在三招兩式之下把他戳傷在地,砸‘吉祥錢莊’的,顯然是高手之列!”
  “七海窮神”曲挺道:
  “宗老弟,我等去‘吉祥錢莊’一行,不就可以知道其中內委真相啦。”
  眾人站起身時,‘鐵頭煞’標勝向曲挺道:
  “回幫主,屬下先告退,如有任何情況,再來向您和宗盟主稟報。”
  “鐵頭煞”標勝離去後,宗元甲等也向“吉祥錢莊”而來“吉祥錢莊”已失去過去那副富麗堂皇,高雅整潔的面目……櫃檯塌下,桌椅翻身,宗元甲等走進店堂,那些伙計們正在收拾打掃。
  剛才去“惠安客棧”的周飛,見宗元甲偕同眾人來到,躬身一禮,道:
  “回大掌櫃,鈕掌櫃在裡間屋子……”
  宗元甲微微一點頭,和“金戈雙衛”、“彩鷹”梅香吟、“羽化金劍”呂彬、“七海窮神”曲挺等來里間臥房,見“雙流掌”鈕天鵬靠坐在床頭……
  急步走近床沿,宗元甲道:
  “天鵬,要你受累了……傷勢如何,宗某替你請個傷科大夫來看看?”
  苦笑了下,鈕天鵬道:
  “謝謝您,盟主,不必延請大夫,休養幾天就會好轉過來的……”
  眾人坐下後,宗元甲問道:
  “天鵬,來搗擾‘吉祥錢莊’的,都是些何等樣的人?”
  “雙流掌”鈕天鵬道:
  “身上穿著並不起眼,身手卻不含糊……‘螳螂腿’‘混元鐵沙掌’全有,所施展的都是上乘絕技……”
  宗元甲接口道:
  “剛才周飛去‘惠安客棧’說,那些人看來都是從外地來的?”
  鈕天鵬點點頭,道:
  “不錯,不像是‘清河坊’鎮上的人……盟主,我紐天鵬再也想不起來,何時何地跟這夥人結下梁子的?”
  宗元甲就把自己數人在“惠安安棧”所談的情形說出,接著說:
  “砸毀‘吉祥錢莊’此事,天鵬,並非由你而起,而是有人衝著我宗某而來的。”
  “七海窮神。曲挺道:
  “來搗擾‘吉祥錢莊’的,如果真是出於‘馭風金鵬’辛鈺所唆使,宗老弟,這夥人可能是‘虹影門’中的高手!”
  “雙流掌”鈕天鵬聽曲挺說出這些話,殊感意外的怔住。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馭風金雕辛鈺夥同‘虹影門’中人,要找上我‘赤麟’宗元甲的岔子,還差得遠呢!”
  舐了舐嘴唇,孟達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盟主,這些狗養的兔崽子,不敢明目張膽,只是偷偷玩出這些下三濫名堂,他們既然‘偷偷’,我們也來個‘偷偷’,暗中賞他一記大耳光……”
  聽來有趣,梅香吟問道:
  “孟護衛,你說,我們怎麼個‘偷’法?”
  一指“羽化金劍”呂彬,孟達道:
  “我們從鄂中來此,原來是要找那個跟少莊主臉龐酷肖的龜孫王八臭小子……現在已知道這個臭小子匿藏在‘馭風金雕’辛鈺家裡,我們想個法子,設法把這個臭小子偷出來……”
  “哼”了聲,僧浩接口道:
  “我說孟達,‘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馭風金雕’辛鈺稱雄鄂北,百里方圓都知道此人,他的府邸可不是土堆泥牆,能來去自如……別說偷個大男人,就是去取一枚繡花針,可也不是那麼單純呢!”
  “七海窮神”曲挺道:
  “僧護衛說得不錯,辛鈺府邸雖然不能說有天塹之險,但無可否認那是防備森嚴……要把那臉龐跟呂少俠相仿的人劫出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曲幫主,僧浩說的沒有錯,孟達說的也有道理……我們這次來‘清河坊’鄂北地帶,原是為了要揭開臉龐酷肖‘羽化金劍’呂兄弟此人的謎……”
  一頓,宗元甲又道:
  “‘鐵頭煞,標勝已探得此人行蹤下落,不如就把這件事作個交待……‘馭風金雕’辛鈺唆使江湖高手搗毀‘吉祥錢莊,,宗某到時再讓辛鈺交出一個公道。”
  “彩鷹”梅香吟帶著一份關懷的口氣,道:
  “元哥,你要從辛鈺府邸,劫出那個臉龐酷肖呂少俠的年輕人?!”
  點點頭,宗元甲道:
  “是的,香妹……這種場面並非我第一次面臨,辛鈺府邸再是戒備森嚴,固若金湯,也不能阻止我宗元甲的行動……”
  梅香吟接口道:
  “元哥,你要直搗‘馭風金雕’辛鈺府邸,我香吟和僧護衛、孟護衛陪你一起去……”
  梅香吟話到此,“羽化金劍”呂彬帶著微微震顫的音韻,接口道:
  “宗大哥,為了兄弟自身的事,怎能偏勞了你?!我呂彬和你結伴同去!”
  搖搖頭,宗大甲含笑道:
  “這並非照面交手,要求人眾勢強,我夜探辛鈺府邸,人手多了反會礙事,引起對方警覺……”
  話到此,把“吉祥錢莊”的伙計周飛叫進房,吩咐道:
  “周飛,鈕掌櫃身體尚未復元前,‘吉祥錢莊’暫時由你負責……你去街上叫幾個修建匠工,把遭毀損的東西都修理好。”
  周飛躬身應了聲,道:
  “是的,大掌櫃,小的知道。”
  走來床邊,宗元甲拍拍鈕天鵬肩膀道:
  “天鵬,你安心療養,你所遭受的屈辱,宗某會替你討回公道。”
  靠坐床頭的鈕天鵬道:
  “謝謝您,盟主。”
  宗元甲囑咐一番後,偕同眾人離去……走在鎮街的“七海窮神”曲挺,看到一名丐幫弟子,就即吩咐這名弟子把分舵主標勝找來,往“惠安客棧”見面。
  眾人回返“惠安客棧”客房不多久,“鐵頭煞”標勝已隨尾來到。
  “七海窮神”曲挺道:
  “標勝,‘馭風金雕’辛鈺府邸附近的情形你可熟悉?”
  曲挺向這名丐幫弟子問出此話,宗元甲才知道把“鐵頭煞”標勝叫來“惠安客棧”的原因。
  標勝道:
  “回幫主,屬下對辛鈺府邸近圍形勢很清楚!”
  客廳裡備有筆墨紙硯……“七海窮神”曲挺道:
  “標勝,有關辛鈺府邸近圍的地理形勢,據你所知道的,都畫在紙上。”
  “鐵頭煞”標勝坐下在桌上攤下一頁紙,東一筆,西一撇,畫了下來……丐幫弟子雖然挨家挨戶,乞求布施,卻不乏藏而不露之士……
  眼前這“鐵頭煞”標勝,看來是個四十左右的禿頂大漢,但這枝筆握在他手中卻是十分靈活,不多時,紙上畫下一幅精密入微的地圖。
  把畫上每一角落的情形說清楚,標騰又道:
  “回幫主,這是辛鈺府邸周圍的街巷通道,和附近的店舖,住戶 至於府邸裡端的情形,屬下就不清楚了。”
  細細看過後,守元甲道:
  “曲幫主,從這幅圖中,宗某已知辛鈺府邸近圍一帶的地形……府邸裡端情形,到時見機行事即可。”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匆匆將臨三更……
  一抹身形,出自“惠安客棧”風火高牆,盪空激射,疾若冷電……寥無人跡,靜悄悄的“清河坊”鎮街上,這抹身形如星飛丸擲,幾個起落過處,已來至“馭風金雕”辛鈺府邸的高牆外……
  這人就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身懷絕技,一身是膽,今晚夜闖辛鈺府邸,要把那臉龐酷肖“羽化金劍”呂彬的年輕人,劫出辛鈺府邸,揭開這一團撲朔迷離的謎。
  絕無聲息之下,宗元甲身影扶搖暴遞,縱上辛鈺府邸高牆。
  一雙夜眼朝高牆裡端看去,府邸內美崙美奐,富麗堂皇……中間是一片大庭院,左右兩側兩行長廊,朝進深裡端迤邐而入。
  宗元甲飄身而下,恍若枯葉敗絮附地,不曾發出一絲聲響,接著由長廊而入……
  “篤篤篤!噹噹當!”傳三響梆鑼聲,已是三更時分。
  宗元甲循聲找去,星月光亮下,一名手提梆鑼的更夫,踽踽而來……一個“寒蟬易枝”之勢,宛若夜風輕吹,宗元甲飄落更夫前面,已把更夫去路截住。
  更夫駭然一震,嘴皮哆嗦尚未出聲嚷叫,一柄明晃晃的寶劍,劍尖已指向咽喉。
  宗元甲抑低聲音,道:
  “長劍不會傷你,只要你照實說出一件事來……”
  更夫吶吶道:
  “好……好漢,不知你問的何事?”
  宗元甲輕聲道:
  “前些時候,辛鈺府邸來了凌峰、凌玲父女兩人,隨同一起來的另外有個年輕男子……此年輕男子夜晚止宿府邸何處?”
  老更夫想了下,道:
  “好漢,是不是個二十出頭,貌相很出眾的年輕小夥子?”
  點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正是此人。”
  老更夫指了指長廊前端,道:
  “走完這條長廊盡端,左拐彎有一列屋子,末尾那間屋子,那位相公就住裡面。”
  從這老更夫說話神情看來,宗元甲知道不是信口胡說,戲戟指疾吐,落下老更夫“暈穴” “暈穴”並非致命要害,製穴時間一過,自己會醒轉過來。
  宗元甲見老更夫暈倒在地,疾步向長廊盡頭走去……長廊盡頭,果然橫著一列精舍,數到末尾那間,紙窗暗黑,顯然裡面人已熄燈睡去。
  雖然身懷絕技,但宗元甲對任何一件事的處理,都不敢稍有疏忽大意 何況此刻闖入辛鈺府邸,不啻進入龍潭虎穴。
  “冷虹寶劍”掩在身前,宗元甲躡步貼壁而行,來到末尾那間緊閉的房門前。
  此人冒頂“羽化金劍”呂彬身份,指揮凌家父女殺害江湖高手數人,不知其身懷之技又如何。
  宗元甲心念閃轉,有了高度防患……
  寶劍劍尖插入房門門隙,一響“咚”的輕細聲中,緊閉的房門張了開來。
  劍走身前,宗元甲進入房中……夜眼縱目看去,房中擺設富麗,貼牆一張床榻上,頭臉向外的側臥一人。
  宗元甲這門“夜眼工夫”,貫輸內家真力,雖在黝暗夜晚,也不啻光天化日。
  朝床榻上目注看去,心裡暗暗驚詫不已……此人臉龐真和“羽化金劍”呂兄弟一般無二。
  身懷絕技之流,一身內家功力如抵爐火純青之境,即使酣睡過去,稍有一絲聲息,也會立即驚醒。
  眼前床榻上這年輕人,渾然不知自己處境,仍然鼾聲呼呼,沉入夢鄉。
  這一發現,宗元甲已知對方,並非自己想像中身懷絕技之流。
  宗元甲揭起棉被,這人才驚醒過來……朦朦暗夜中,看不清來人,這個“誰”字還在嘴裡打轉,宗元甲已戟指疾吐,接連落向對方“睡穴”、“麻穴”兩處穴道。
  宗元甲鬆開隨身攜帶的牛筋細繩,將此年輕人負背上,用牛筋細繩緊緊扎住。
  辛鈺府邸雖然不能稱為“固若金湯,有天塹之險”,但畢竟是稱雄鄂北,一位江湖大豪的府邸。
  除了敲梆鑼的更夫外,尚有護院巡夜,老更夫被宗元甲製下“暈穴”倒在長廊,卻給其中一個護院發現……
  這位護院雖然也是一個行家,發現老更夫暈倒長廊,一摸鼻息,揭開老更夫眼皮一看,不是病中暈倒,而是被夜行人製住“暈穴” 也就是說已有夜行人闖入府邸。巡夜護院這一發現,不敢怠慢,立即取下懸在廊牆的示警響鑼“噹噹當!噹噹當!”敲了起來。
  警鑼響聲中,湧出二三十名手執刀劍大漢 但知有夜行人闖進府邸,卻不知夜行人藏身何處!
  演變就在眨眼之間 警鑼聲起,宗元甲正背馱年輕人踏出房門。
  一陣吼喝聲起:
  “不錯,夜行人正從那間房中出來……快追……”
  這些大漢揉身撲來時,宗元甲袍袖一拂,一股威猛無比的勁風到處,當頭十數名大漢,紛紛跌倒在地,頭撞頭,腳撞腳,疊成一團人堆。
  宗元甲知道此乃藏龍臥虎之地,不敢稍有片刻耽留……身形一晃,一個“燕子飛雲”縱身法,撲登府邸風火高牆。
  宗元甲內家功力造詣渾厚,雖然背負一人,照樣施展絕倫輕功,沒有絲毫累贅之感……
  一個“垂柳風擺”之勢,宗元甲足尖沿著風火高牆牆頂,身後“嗖!嗖!嗖!”破風聲起,無數枝梭鏢、羽箭,雨點也似的射來。
  宗元甲身懷絕技,對區區鏢箭,哪裡放在心上 但生怕傷了背負的年輕人……
  足尖點上牆頂,手中“冷虹寶劍”嘶嘶銳響聲中,舞個滴水不透……
  一聲蒼雄長嘯,身形猶若鐵翼巨禽,自牆頂飄落外面……立即施“凌風躡草”的輕功絕技,比眨眼還快的一剎那,已把“馭風金雕”辛鈺府邸,拋後老遠老遠……直往“惠安客棧”方向而來。

runonetime 2008-05-29 03:46 AM

第33章 濃愛生恨

  “惠安客棧”進深院落的“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羽化金劍”呂彬,和“七海窮神”曲挺等五人,都沒有回房休息,就在客廳中等候宗元甲回返。
  等人是心焦的……尤其梅香吟等著隻身闖入不啻龍潭虎穴的“馭風金雕”辛鈺府邸的元哥,不但心焦,更是擔心,不安!
  出來客廳,梅香吟抬臉愣愣望著剛才宗元甲離去的風火高牆……
  風火高牆的牆頂,突然人影閃晃,一抹身形輕輕飄落院落……梅香吟急急走近前道:
  “元哥,你回來啦?!”
  含笑點點頭,宗元甲道:
  “你沒有回房去睡,香妹?”
  一指客廳,梅香吟道:
  “大家都沒有回房睡,全在客廳等你回來……”
  客廳眾人聽到外面談話聲,都急急走了出來……孟達看到宗元甲背上馱負了一個人,咧嘴笑著道:
  “盟主,把那個臭小子‘偷’回來啦。”
  宗元甲進來客廳,把這年輕人從背上解下放到座椅,眾人在燈光下看去,莫不感到驚奇不已……
  這人跟“羽化金劍”呂彬容貌,長得一模一樣,如果呂彬尚未經過易容改裝,兩人站在一起,簡直無法分別出誰是誰。
  “羽化金劍”呂彬看到這年輕人,亦不由暗暗怔住 天下真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怪事。
  宗元甲拍開年輕人身上穴道,這年輕人悠悠甦醒過來……張開眼,緩緩遊轉一匝,驚詫不已的道:
  “此地何處,我怎會置身這裡?!”
  就在年輕人嘴裡嘀咕說著時,孟達兩顆牛眼一瞪,肐臂一揮,油缽大的拳頭擂了過來……一面嘴裡吆喝的道:
  “操你奶奶的,龜孫王八兔崽子,竟敢禍嫁江東,借刀殺人,我一拳把你砸個稀爛……”
  年輕人見這個金剛鐵塔似的大漢,揮拳撲來,嘴裡叫聲“我的媽唷”……
  身子猛朝後面椅背貼去……椅子重心不穩,連人帶椅仰天塌倒地上……
  年輕人跟著四腳朝天,翻了個大元寶。
  守元甲急忙阻止,道:
  “不得下手,孟達 ”
  心裡卻是暗暗猜疑不已 照此看來,這年輕人並不諳武技!
  但,又如何能指揮“金駝”凌峰、“玉蝶”凌玲父女兩人,施出這瞞天過海,借刀殺人之計?
  他又是何等樣人物?
  宗元甲心念閃轉,把年輕人扶起,讓他坐在椅子上 試探的問道:
  “尊駕貴姓,如何稱呼?”
  嘴唇抖動,年輕人吶吶道:
  “小……小的叫‘陶森’……”
  年輕人說出“陶森”兩字,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這姓名十分熟悉,好像哪裡聽到過。
  姑娘家心眼細巧,“彩鷹”梅香吟突然想到一回事,脆生生問道:
  “餵,陶森,你是何方人氏?從哪裡來的?”
  陶森道:
  “小的家居鄂南‘博望坡’山鎮……隨同凌家父女從‘步雲灣’的‘六合莊’來此……”
  這一聽,宗元甲豁然想了起來 不錯,就是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誤打誤撞,無意中這個陶森撞到自己手裡。
  微微一笑,宗元甲問道:
  “陶森,‘博望坡’鎮上開設‘來順酒店’的陶振川,你可認識?”
  愕然怔住,陶森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兩眼直直望著宗元甲道:
  “您……這是小的老爸,大爺,您……”
  宗元甲說出當初在“博望坡”山鎮,遇到“來順酒店”掌櫃陶振川的經過……濃眉一蹙,又道:
  “陶森,你是一個開酒店的兒子,如何跟凌家父女這等江湖中人混在一起,想出那些歹主意,去加害別人?”
  陶森苦下臉道:
  “大爺,起先小的不知道,等到知道,鼻子已給人拴上環扣,只有聽憑人家牽了跑啦……”
  “彩鷹”梅香吟問道:
  “餵,陶森,你如何會認識凌家父女的?”
  陶森回憶了下,道:
  “那是四、五個月前的事,小的正幫咱爹張羅店堂時,來了他們父女倆……那位凌玲姑娘對小的十分注意,後來凌峰凌老丈邀小的坐下他們桌座……他們父女倆出酒錢,卻邀小的陪著飲酒……”
  從“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兩人話中,這位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已聽出有關這年輕人陶森的來龍去脈 接口問道:
  “陶森,凌家父女邀你坐下吃喝時,你們談些什麼?”
  陶森道:
  “那位凌老丈問小的會不會武技一小的本對武技十分喜愛,但老爸不准開店買賣人,動刀動劍練武功,小的就把這話告訴了凌老丈 凌老丈說出他們父女兩人江湖稱號,說是精通武技,可以傳授給我,小的聽來十分高興,連連道謝……”
  微微一頓,又道:
  “凌家父女倆住的‘六合莊’在鄂南‘步雲灣’鎮的鎮郊,相隔‘博望坡’山鎮不多遠……凌老丈邀小的去他們‘六合莊’……”
  想到剛才陶森所說的話,梅香吟問道:
  “陶森,你怎麼又會給他們父女兩人,牽了鼻子跑的?”
  輕輕呼了口氣,陶森道:
  “這位姑娘,小的喜愛練武技,瞞了老爸,偷偷找去‘六合莊’……那位凌老丈告訴小的,要先協助他女兒凌玲姑娘了斷她一樁心願,他才將武技傳授……”
  宗元甲已想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接口問道:
  “陶森,是那樁心願?”
  陶森還不清楚他們這些人的底細身份,更不會知道旁邊那個臉色枯黃憔悴,看來年紀六十多歲的老者,竟是“銀虹山莊”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所易容化裝。
  見宗元甲問出此話,陶森也就照實道:
  “凌老丈的女兒凌玲姑娘有個仇家,是鄂中‘銀虹山莊’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小的容貌跟那個少莊主十分相像……凌玲姑娘的心願,是要使‘銀虹山莊’少莊主身敗名裂……”
  這是最引起姑娘家注意的一個話題,“彩鷹”梅香吟問道:
  “陶森,‘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跟那位凌玲姑娘如何會結下仇恨的?”
  陶森道:
  “聽那位凌老丈說,凌姑娘原來是那位少莊主呂彬的女伴……呂彬用了甜言蜜語騙取凌姑娘身體後,始亂終棄,把凌姑娘拋下不理……”
  旁邊座椅上的“羽化金劍”呂彬,臉肉起了一陣抽搐……但,眼前他無法分辯,更無從解釋。
  陶森又道:
  “凌玲姑娘痛失女兒家的清白,要呂彬交出一個公道……凌姑娘並不掩飾的告訴小的,她曾盡了最大心力希望能挽轉對方心意,但呂彬始終不願談到‘婚嫁’兩字,凌姑娘就在那位少莊主身上暗中下了一手‘玉瑣金關功’……”
  “羽化金劍”呂彬神色一震,朝陶森看來。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道:
  “‘玉鎖金關功’又是何等樣的一種武功?”
  “七海窮神”曲挺接口道:
  “原來這個‘玉蝶’凌玲,還懷有這一種秘門絕技……宗盟主,這種‘玉鎖金關功’十分歹毒,只要輕輕拍向對方一處穴道,此人在不知不覺中,‘湧泉穴’漸漸筋血受阻,最後兩腿成了殘廢……”
  暗暗吸了口冷氣,宗元甲目光投向呂彬,道:
  “原來……”
  僅僅兩個字吐出口,下面話宗元甲倏然頓了下來。
  點點頭,陶森道:
  “是的,這門‘玉鎖金關功’十分厲害……據凌玲姑娘說,她原來是要廢掉那位少莊主的兩腿,要他受罪一輩子 但聽說那少莊主的筋血受阻,已經給人治愈……”
  移轉到另一個話題上,宗元甲問道:
  “陶森,你又如何指揮凌家父女,接連殺害江湖高手?”
  一副莫可奈何的神情,陶森道:
  “大爺,不是我陶森指揮他們父女兩人,是我聽他們父女倆的擺佈 我容貌很像那個‘羽化金劍’呂彬,他們父女兩人臉蒙巾布,擊殺江湖高手,我作壁上觀站立一邊,旁邊目擊的看到,就認為呂家少莊主唆使蒙面高手,殺害江湖中人……”
  一指牛眼直瞪,愣愣聽著的孟達,陶森又道:
  “就是剛才這位大爺說的‘禍嫁江東’,‘借刀殺人’,那個‘銀虹山莊’少莊主,就背上這個黑鍋……”
  “羽化金劍”呂彬,吐出一縷只有他自己聽到的嘆息聲。
  知無不言,言無不詳,陶森又道:
  “凌老丈告訴小的,只要協助他女兒將此公案了斷,不但傳授小的一身武技,同時也將他女兒凌玲姑娘,許配給我陶森作妻子……”
  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陶森,那你是人財兩得,雙喜臨門了!”
  連連搖頭,陶森道:
  “這位大爺,我陶森已不作此痴人夢想……只希望快快回‘博望坡’見到我老爸……”
  聽了微微一怔,“彩鷹”梅香吟道:
  “陶森,凌家父女兩人,不准你離開他們?”
  陶森苦下臉,道:
  “凌老丈曾經向小的說過……公案尚未了斷時,如想中途離去,他們父女兩人必追蹤撲殺,絕不讓我陶森逍遙在外……”
  梅香吟想知道更清楚一些,又道:
  “陶森,你不喜歡那個凌玲姑娘?”
  搖搖頭,陶森道:
  “這位凌玲姑娘有點怪怪的……叫人害怕!”
  原來不想笑的,“彩鷹”梅香吟聽到這話“咭”地笑出聲來。
  “七海窮神”曲挺問道:
  “陶森,你是否知道,凌家父女此番來鄂北‘清河坊’的原因何在?”
  沉思了下,陶森道:
  “詳細情形我陶森還不甚清楚……不過聽那位凌老丈說,他們父女兩人,原來要使那個呂彬少莊主身敗名裂,但中途有了勁敵插手,是呂彬的義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父女倆自知不敵,找來鄂北‘清河坊’鎮上的‘馭風金雕’辛鈺這裡,希望有一臂之助……”
  眾人在客廳談著時,晨曦初曙,東方魚白,已是黎明時分。
  朝窗外天色望了眼,宗元甲試探的問道:
  “陶森,我還是送你回辛鈺府邸如何?”
  連連搖頭,陶森十分費勁的道:
  “大……大爺,你已把我救出辛鈺府邸,我陶森寧願遭凌家父女追蹤撲殺,再也不想回去他們那裡了!”
  敢情眼前這個陶森,只是“像”“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並非“是”呂彬……
  除了酷肖的外貌外,氣質、神態、談話中的措辭,陶森和“羽化金劍”呂彬一比,顯然有很大的區別。
  陶森朝廳上眾人回顧一匝,向宗元甲問道:
  “大爺,您等數位是誰啊?”
  宗元甲把自己和廳上眾人的來歷,名號,告訴了陶森。
  陶森兩眼一直,怔了怔,才道:
  “大爺,您……您就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微微一點頭,最後指向呂彬,宗元甲道:
  “陶森,你可知道這位是誰?”
  陶森朝“羽化金劍”呂彬愣愣看去……臉型輪廓跟自己有幾分相仿,但臉色枯黃,憔悴,是個年紀看來六十出頭的老者。
  搖搖頭,陶森道:
  “不認識,宗大俠……小的從未見過……”
  宗元甲慨然道:
  “陶森,凌家父女要你冒名頂替‘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施出瞞天過海,借刀殺人之計,這位就是‘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
  詫然一聲驚“哦”,陶森喃喃道:
  “原來這位就是‘銀虹山莊’少莊主……但年歲、容貌,跟我陶森並不完全一樣……”
  眼前真相揭開,“羽化金劍”呂彬對這個鄂南“博望坡”鎮上“來順酒店”的少掌櫃陶森,並不記恨見仇……陶森並非身懷技藝的江湖中人,他只是給凌家父女牽來作傀儡木偶的可憐蟲。
  視線投向宗元甲,“羽化金劍”呂彬道:
  “宗大哥,我等已清楚其中內委真相,不必再讓陶森摻入其間,不如讓他回鄂南‘博望坡’山鎮……”
  陶森連聲道謝,道:
  “謝謝,謝謝,少莊主,功德無量!”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道:
  “不錯,宗某就有這樣想法,但凌家父女發覺陶森失蹤後,不會輕易放過……”
  清了清喉嚨,孟達乾咳一聲,道:
  “盟主,我孟達有個主意,不知使得使不得?”
  目注孟達,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達道:
  “本來‘真的是假,假的是真,’現在我孟達把話轉了過來 ‘真的是真,假的還是假’……”
  僧浩哼了聲,道:
  “廢話,沒話找說話!”
  一臉不解之色,宗元甲問道:
  “此話怎講,孟達?”
  孟達有條有理道:
  “少莊主還是原來的少莊主,陶森還是原來的陶森……少莊主呂彬恢復廬山真面目,他現在這副窩囊相,換到陶森身上 陶森易容扮裝成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兒,凌家父女想要追蹤撲殺,就是當面見到,也認不出誰是誰……盟主,這可不就天下太平啦?”
  含笑一點頭,宗元甲道:
  “這主意不錯,孟達……”
  話題移向陶森,宗元甲道:
  “陶森,我們替你把臉容化裝一下,凌家父女即使當面見到,也認不出是你……”
  陶森顯然並非江湖中人,但是非好歹顯然分辯得出……向宗元甲連連道謝。
  笑了笑,宗元甲向呂彬道:
  “呂兄弟,你這副窩囊相可換到陶森臉上,然後恢復你原來的容貌……”
  呂彬臉上敷上“返容”油膏,再用巾布一擦,頓時容光換發,換成一個英姿挺拔的年輕人……陶森驟覺眼前一亮,才看到這位“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的廬山真面目。
  呂彬把“易容”油膏,敷上陶森臉龐,又把“易容”、“返容”兩種油膏給他,說出使用的方法。
  陶森在辛鈺府邸精舍,給宗元甲製住穴道,負來“惠安客棧”,身上穿的僅是一套內衫衣褲,呂彬把自己隨身攜帶,另外一件替換的長袍,讓陶森穿上。
  宗元甲取出一筆盤纏銀兩,向陶森道:“陶森,這些銀子帶在身邊,沿途使用……快回鄂南‘博望坡’山鎮,你老爸向卜詳夢,正在牽念著你呢!”
  陶森跪地磕了個頭,道:“多謝宗大俠的厚賜,照拂,小的感激不盡!”
  “七海窮神”曲挺,哈哈一笑,道:
  “宗盟主,‘俠膽義腸’四字,用在你身上再恰當不過……老夫要往鄂南一行,免得發生意外,順便護送陶森回家 你我後會有期了!”
  眼前的陶森,已是一個臉容枯黃憔悴,看來已六十開外的老者,凌家父女即使迎面見到,也不會知道這老者就是他們所要追蹤撲殺的陶森。
  陶森拜別眾人,在“七海窮神”曲挺護送之下,離開“清河坊”鎮上的“惠安各棧”。
  咧嘴一笑,孟達道:
  “不會錯,盟主,‘玉蝶’凌玲這妞兒和她老爸‘金駝’凌峰,會來這‘惠安客棧’向您要人……”
  僧浩接口道:
  “我說孟達,一無憑二無據,盟主一無欠二無該,凌家父女憑什麼來這裡要人?”
  濃眉掀了掀,孟達道:
  “僧浩,你長了這麼大一顆腦袋,裡面卻是些豆腐渣,不會前後想一想 盟主住在這‘惠安客棧’,‘馭風金雕’辛鈺手下那些牛鬼蛇神,早已探聽得清清楚楚……剛才盟主說他背出陶森,縱上辛鈺府邸風火高牆,已給那裡巡夜護院發現……這兩件事拼湊起來,凌家父女不會來這裡要人才怪!”
  咧嘴一笑,孟達又道:
  “陶森離開這裡,幸虧易容扮裝成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兒,嘿,這‘惠安客棧’四圍附近,說不定還有盟主不花錢的巡夜護院,暗中死死看著我們呢!”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有此可能……‘馭風金雕’辛鈺唆使江湖高手砸毀‘吉祥錢莊’,已知我宗元甲住在這‘惠安客棧’,而不在錢莊……幸虧我們棋高一著,把陶森易容改裝後,才讓他離開‘惠安客棧’……”
  眾人正在客廳談著時,客棧店小二時來,向宗元甲哈腰一禮,道:
  “宗爺,外面有‘凌’姓父女兩位,前來求見。”
  含笑一點頭,宗元甲道:
  “有請!”
  店小二退下不多久,“金駝”凌峰、‘玉蝶’凌玲父女兩人進來客廳……
  賓主尚未見面寒暄,“玉蝶”凌玲指著客廳裡的“羽化金劍”呂彬,向她父親道:
  “爹,陶森果然在這裡……”
  “羽化金劍”呂彬,只微微一笑,並不作聲。
  宗元甲含笑招呼,道:
  “凌老丈,凌姑娘,賢父女二位請坐下!”
  父女兩人客廳坐下,“金駝”凌峰朗聲道:
  “宗盟主技藝稱絕,一身是膽,昨夜自辛鈺府邸盜走陶森。此事既然真相已明,乃是小女凌玲與‘銀虹山莊’少莊主之事,跟‘嘯天盟’風馬牛各不相干,最好宗盟主不必插手,此陶森就讓老夫父女兩人帶走,如何?”
  側臉朝“羽化金劍”呂彬一瞥,宗元甲哂然道:
  “不錯,宗某不必插手管人閒事,但得問問他本人意下如何?!”
  “玉蝶”凌玲目光投向呂彬,帶了解釋似的口氣,道:
  “陶森,你是身不由己,給人劫出辛鈺府邸,爹不會怪你,我凌玲也不會怪你,我們回去吧!”
  陶森僅是“像”“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但並非“是”呂彬,何況呂彬昔年又是“玉蝶”凌玲意亂情迷,魂牽夢縈的心上人……
  呂彬哈哈一笑,道:
  “你我並無任何名義,凌玲,你叫我回去哪裡?”
  笑聲,話聲,中氣充沛,錚鏘有韻,聽進“玉蝶”凌玲耳中,臉色驟變……顫聲道:
  “你……你是……”
  “羽化金劍”呂彬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區區呂彬……凌玲,你不會懷疑你自己認錯了人吧?”
  凌玲這張春花般臉上,飛起一層紫青色的冷霜,利箭寒冰的道:
  “難得在這裡跟你見面,少莊主,你我不妨就作一個了斷?!”
  緩緩一點頭,“羽化金劍”呂彬道:
  “可以,凌玲,我呂彬敢不奉陪?!”
  眼前這間客廳裡,凌玲那邊有她父親“金駝”凌峰,呂彬這邊有“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另外有“金戈雙衛”兩人,但誰也無法居中調解……
  敢情“羽化金劍”呂彬與“玉蝶”凌玲兩人之間,有過濃濃的愛,也已烙下深深的恨……誰都虧欠了對方,誰都不願意寬恕對方。
  “玉蝶”凌玲道:
  “你我劍下作個了斷,我凌玲喪命你劍,算是我自求解脫,萬一留此殘身,也要遁入空門,削髮為尼……”
  點點頭,“羽化金劍”呂彬接口道:
  “是的,凌玲,我呂彬血濺七尺,死在你長劍之下,你我之事就此有個結束,不然,也是結廬青山,了此一生。”
  兩人從座椅站起,走到外面庭院 宗元甲、梅香吟、“金戈雙衛”,和凌玲的爹“金駝”凌峰,銜尾從客廳出來。
  兩人來到庭院中央,凌玲側首向站在石階處的父親“金駝”凌峰道:
  “爹,今日是女兒和‘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之間的事,你老人家不必助拳掠陣!”
  “金駝”凌峰望瞭望“羽化金劍”呂彬,沒有回答,只是愣愣朝女兒看來……
  “羽化金劍”呂彬身懷之學,自己有幾份清楚,玲兒即使舍命相搏,也難佔得便宜,最後下場,必是兩人落個一死一傷。
  “金駝”凌峰老伴早已去世,膝下就是這個相依為命的女兒凌玲。平時凌峰對女兒的話,百依百從,無不聽從,當初在鄂南“博望坡”山鎮凌玲發現臉龐酷肖呂彬的陶森,想出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計,如果凌峰加以阻上,“玉蝶”凌玲在呂彬身上已下了“玉鎖金關功”,呂彬兩腿可能在毫無防患之下被廢,今日這場亡命相搏的場面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陶森無意中吐露了“玉蝶”凌玲出手“玉鎖金關功”的秘密,聽進“羽化金劍”呂彬耳裡,心頭不禁為之一沉,一凜。
  若非“赤麟”宗大哥帶了“嘯天盟”中“白鶴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前來“銀虹山莊”治救,自己兩腿被毀,成了終身殘廢!
  受罪一輩子,卻還不知道兩腿被毀的原因 是何人下的毒手?
  敢情男女之間,愛的負面就是恨,“玉蝶”凌玲得不到呂彬的愛,由愛成恨,痛下毒手!
  但,“羽化金劍”呂彬又何嘗不然 此番凌家父女找來“惠安客棧”,呂彬壯士斷腕,跟“玉蝶”凌玲捨命一搏。
  聽凌玲向她父親說這些話,“羽化金劍”呂彬視線也投向廳門石階處的“赤麟”宗元甲,道:
  “宗大哥,你我兄弟一場,如果兄弟呂彬血濺七尺,橫屍就地,煩你料理善後之事,並向家父那裡帶個口訊。”
  “赤麟”宗元甲臉色凝重,微微點頭。
  “玉蝶”凌玲已向父親說出這話……不必助拳掠陣,雖然宗元甲這邊數人,也不能踩入這淌混水。
  但宗元甲心裡已有了這樣想法,這樣的決定……
  呂彬和凌玲兩人,由愛成恨,成了對壘亡命相搏的場面,自己雖然不能插手其間,可是必須挽救這場災禍,使損害減低到最小。
  兩人站下庭院中央,走馬燈似的繞轉一匝……“玉蝶”凌玲腳步一停,手中那口晶亮耀目的長劍一指,一招“斜掠拍翼”,劍光落處,嬌叱一聲:
  “呀!”
  向“羽化金劍”呂彬中盤斜肩落下。
  庭院邊石階上作壁上觀的眾人,都是劍術行家……
  “赤麟”宗元甲看到凌玲這一劍出手,看來輕描淡寫,但劍氣如虹,劍走如雲,孕含著上乘內家功力……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居然懷有這等劍術,實是不可輕視。
  “羽化金劍”呂彬一聲:
  “來得好!”
  一個“寒蟬易枝”之勢,身形閃晃,閃開對方一招,手中長劍一招“回山環水”,點咽喉,掛雙肋,掃胸膛,一招三式。
  “玉蝶”凌玲嬌軀遊閃如電,對方一招三式走空,一陣風吟似的長嘯,手中長劍虎虎生風,舞起一座劍山,把“羽化金劍”呂彬,裹了一個風雨不透。
  宗元甲看得暗暗一怔……哦,這是北派“披風劍”中的招數。
  “金駝”凌峰,臉肉凝得緊緊的,兩眼逼視著女兒凌玲和呂彬打鬥的場面。
  “羽化金劍”呂彬卻是不慌不忙……身法一變,人劍合為一體,卷起一道匹練也似的劍花,上攻下拒,疾如電馳。
  一來一往,眨眨眼之間,兩人已走了二十餘回合……雙方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玉蝶”凌玲又是脆生生一響:
  “呀!”
  變招易式,由“披風劍”一變成“八卦劍”劍法……劍光貼地如流,身形半跪半立,接連施展出激厲,渾雄的招數,朝對方致命之處遞來!
  “羽化金劍”呂彬,見招拆招,見式破式,“玉蝶”凌玲仍然佔不到半點便宜。
  凌玲一咬銀牙,倏地走出一式“獨釣寒江”,劍光一閃,直向呂彬面門劃來。
  呂彬腕把一翻,劍身一劃,“倒灑金錢”,手中長劍劍脊,一記硬招架上。
  一響“當”的金鐵交擊聲中,兩劍撞個正著……凌玲握劍腕掌一陣酸麻,虎口一松,手中長劍崩飛脫手!
  就在此石火電光之際,“玉蝶”凌玲一個“潛龍升天”身法,一聲嬌叱:
  “照打!”
  腕肘一揚,三點星光,破雲而出,直取呂彬面門。
  呂彬手中長劍一格,“錚!錚!錚!”聲中,三枚“透骨釘”打落地上,冷然一笑,道:
  “這些破銅爛鐵,也值得賣弄?”

runonetime 2008-05-29 03:47 AM

第34章 化敵為友

  這個“弄”字才從呂彬嘴中吐出,“玉蝶”凌玲冷聲接口道:
  “姑娘還有東西照顧你,照打!”
  右手腕把一揚,打出上三下四七點星光。
  壁上觀的宗元甲看得心頭一凜,一寒……這位凌玲姑娘竟使出江湖上激厲,霸道的“追魂奪命七星聯珠彈”暗器。
  “羽化金劍”呂彬已有提防,手中長劍舞個風雨不透,“叮叮噹噹”金鐵交擊聲中,凌玲打來的“追魂奪命七星聯珠彈”紛紛被打飛,墜落地上。
  宗元甲見“羽化金劍”呂兄弟,破除凌玲暗器,正在暗暗叫好之際……
  突然,“玉蝶”凌玲嬌軀一扭,腳踏“流水步”,紅袖朝呂彬一揚……呂彬“噯唷”一聲,栽倒在地。
  壁上觀的宗元甲心頭一沉,“冷虹寶劍”出鞘,正要上前搶救……
  就在這眨眼間,僕倒地上的呂彬,一個“懶驢打滾”之勢,撲地一轉,嘴裡冷叱道:
  “凌玲,你也佔不到便宜……”
  左手一抬,一股破風聲中,凌玲姑娘“嚶”聲慘叫,嬌軀晃了兩晃,僕倒地上。
  這一雙由濃濃愛,變成深深仇的年輕男女,雖然沒有魂歸地府,但卻兩敗俱傷。
  在這同一時間裡,壁上觀的“赤麟”宗元甲,和“金駝”凌峰兩人,急步奔向場中……
  宗元甲扶起“羽化金劍”呂彬看去,額頭鮮血直流……偏左的額上,一口細小的血窟窿,一枚細細的銅錐,半截插進額頭,半截露在外面。
  “金駝”凌峰抱起女兒看去,凌玲姑娘右肩處,血水透濕羅衣,凌峰把羅衣撕開一角,一支金錢鏢深深嵌入肩肉。
  “赤麟”宗元甲和“金駝”凌峰雙方之間,並無解不開的深仇過節,造成剛才那場廝殺場面的,是出於“玉蝶”凌玲,和“羽化金劍”呂彬兩人,由愛蛻化成恨的兒女之情。
  宗元甲把呂彬扶起,側臉向“金駝”凌峰道:
  “凌老丈,把凌玲姑娘抱進客廳再說!”
  凌峰輕輕嘆了口氣,把女兒橫身抱起進入客廳,放在一張座椅上。
  武家身上,金創傷藥隨身攜帶,以防不時之需……宗元甲和凌峰,分別替呂彬、凌玲兩人,取出暗器裹上創傷。
  “羽化金劍”呂彬額頭裹上布帶後,若有所思中愣愣不語……在他心頭,糅合了沉重、懼傷、憤怒、慚愧……錯綜複雜的心情。
  “玉蝶”凌玲那張白蒼蒼臉上,也無法掩去那份濃濃的幽怨,和那苦澀的神情,輕輕道:
  “爹,我們耽在這裡幹嗎?該走了!”
  緩緩一點頭,“金駝”凌峰向宗元甲道:
  “宗盟主,老漢有一件事請問……”
  宗元甲問道:
  “不知凌老丈所指何事?”
  遲疑了下,“金駝”凌峰才道:
  “那個陶森現在何處?”
  並不接下回答,宗元甲問道:
  “此刻真相已明,賢父女兩位還不能放過陶森,欲將其置於死地?”
  詫然怔住,“金駝”凌峰道:
  “宗盟主,老漢父女二人並無此意……陶森是無辜的,但卻把他牽入漩渦。老漢父女兩人取道回返鄂南‘步雲灣’時,想順便送他回‘博望坡’山鎮……”
  聽到這些話,宗元甲並不隱瞞地道:
  “難得凌老丈有這番心意 但賢父女倆尚未來‘惠安客棧’前,宗某已贈陶森盤纏,令他回去‘博望坡”來順酒店’了……”
  話中宗元甲並未提到,有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護送陶森回鄂南之事。
  有所感慨的,凌峰輕輕呼了口氣,拱手一禮,道:
  “宗盟主,有擾清靜,老漢父女二人就此告辭!”
  回過一禮,宗元甲道:
  “後會有期,宗某恕不遠送了!”
  目注凌玲,“金駝”凌峰道:
  “玲兒,我們走吧!”
  跟尾隨著父親,舉步踉蹌的跨出客廳門檻,“玉蝶”凌玲側臉朝“羽化金劍”呂彬投過一瞥,輕輕嘆了口氣,急步離去。
  凌家父女離開“惠安客棧”後,卻拋下一團令人窒息,極不調和的氣氛!
  眾人都進入不同的沉思中……眼前的客廳,靜悄悄的一片冷寂。
  突然,一響擺鼓似的吼喝聲暴出,孟達道:
  “入娘的,真叫我孟達咽不下這口氣……”
  這響大得出奇的聲音,打斷了眾人思索,都朝他看來。
  僧浩道:
  “我說孟達,又是誰咬了你的鼻子,還是踩了你的尾巴,叫你咽不下這口氣?”
  牛眼一瞪,肐臂一揮,孟達道:
  “操他奶奶的熊,‘嘯天盟’從來不仗勢欺人,那個豬生狗養的龜兒子,張牙舞爪,居然找到我們“嘯天盟”的身上來了……”
  宗元甲道:
  “你是指‘吉祥錢莊’那回事,孟達?”
  點點頭,孟達道:
  “誰說不是……‘馭風金雕’辛鈺這個狗養的,‘武大郎戴紗帽’不知自己有多高,趁著您盟主在這‘惠安客棧’,主使江湖敗類把‘吉祥錢莊’砸個稀爛,把掌櫃的‘雙流掌’鈕天鵬打傷……”
  一掀鼻子“哼”了聲,孟達又道:
  “我孟達就咽不了這口氣!”
  微微一笑,宗元甲問道:
  “你說,孟達,怎麼樣才叫你咽下這口氣?”
  直了直頸子,孟達道:
  “不是猛龍不過江,‘嘯天盟’在‘清河坊’鎮上擺下這個攤子,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盟主,定要‘馭風金雕’辛鈺交出一個公道來!”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錯,‘馭風金雕’辛鈺這一手,是衝著‘嘯天盟’來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宗元甲也得拜會一次辛鈺才是……”
  目光投向“羽化金劍”呂彬:
  “呂兄弟,你額頭遭‘玉蝶’凌玲暗器‘銅錐’所傷,回客房去休息吧!”
  呂彬額頭中著凌玲暗器‘銅錐’,心頭也像劃下一條深深的劍痕,微微一點頭,回去客房。
  朝向‘彩鷹’梅香吟,宗元甲問道:
  “香妹,昨夜你未曾好好睡去,是不是要回客房去休息?”
  甜甜一笑,梅香吟道:
  “我一點也不累,更不想睡,你們去找‘馭風金雕’辛鈺,元哥,我陪你們一起去。”
  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們這就走吧!”
  “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等四人離“惠安客棧”,往辛鈺府邸而來 昨夜宗元甲也去過一次,是以現在偕同眾人走來,並不生疏。
  四人來到“馭風金雕”辛鈺府邸前,宗元甲朝孟達一瞥孟達邁步走來大門前,亮起嗓門,道:
  “裡面聽著,‘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前來拜會‘馭風金雕’辛鈺,快去通報你們主人!”
  緊閉的大門,張開一條縫,探出一個腦袋向外面看了看,倏的又縮了進去 不多久,大門又張了開,就是剛才那顆腦袋,彎彎腰,道:
  “主人有請!”
  一行四人從大門而入,經過一座寬敞的庭院,來到大廳前……大廳中面對庭院的一張太師椅上,大刀金馬坐著一個六十開外的老者……
  老者一副黑裡透紫的臉膛,尖鼻闊腮,額突眉聳,一雙眼珠閃射出綠油油的光芒 這老者就是此間主人“馭風金鵬”辛鈺。
  辛鈺看到有客來訪,並不起身相迎,坐在太師椅上,嘿嘿笑道:
  “‘赤麟’宗元甲,老夫廳門敞開著,你自管進來吧!”
  宗元甲站在廳門石階前,微微一笑,道:
  “辛朋友,宗某來意諒已知道,撇開凌家父女之事不談,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嘯天盟’未見有觸犯尊駕之處,辛朋友主使江湖中人搗毀‘吉祥錢莊’,是否尚有其他原委,請道其詳?”
  “馭風金雕”辛鈺,嘿嘿一笑,道:“‘嘯天盟’中俱是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之徒,還用談到‘原委’兩字……昨夜老夫一時疏忽,由你將陶森盜走……宗元甲,今日由得你來,卻由不得你回去了!”
  朗聲一笑,宗元甲道:
  “辛朋友未免把尊府估得太高,視作龍潭虎穴了……你我不必嘴上取逞,還是手中見個高下如何?”
  嘿嘿嘿一陣大笑,“馭風金雕”辛鈺道:
  “說得有理,宗元甲,老夫正是此意……”
  從太師椅長身站起,來到廳外石階處,辛鈺朝“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三人一瞥,向宗元甲道:
  “宗元甲,你等是群起圍攻,還是以一挑一?”
  辛鈺問出此話,庭院四周已站下不少虎視眈眈,剽悍精壯的大漢。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不必群起圍攻,區區宗元甲在尊駕手中討教幾招便了!”
  “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三人,站下庭院邊廊沿,宗元甲後退數步,來到庭院中央。
  又是嘿嘿數聲冷笑,“馭風金雕”辛鈺走下石階,來到庭院……
  伸手向腰間一抄,“錚”的聲中,抽出一條銀蛇似的怪兵刃 這兵刃略如長劍,鋒分三叉,刃薄如紙,寬有兩指,卻有三尺多長,一抖開來,直似筆桿。
  宗元甲閃目一望,已知“馭風金雕”辛鈺所使的,乃是一種有“二郎奪”之稱的兵器。
  此刻“赤麟”宗元甲身穿紫色勁裝,三尺八寸的“冷虹寶劍”斜背右肩,二尺六寸的“昆吾金劍”,直掛左胸。
  目注對方“二郎奪”兵器後,宗元甲哈哈一笑,向站立廊沿的孟達,道:
  “孟達,替我找一件稱手兵器來。”
  孟達聽到這話,牛眼一直,愣了下……盟主身上佩帶長短兩柄仙家神兵的寶劍,還……還要找啥的兵器?
  平時,孟達渾渾噩噩,但也有他開竅,聰明的時候……“喳”的應了聲,朝地上四處張望,咧嘴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五尺來長,杯口粗的竹竿,一聲吆喝,道:
  “盟主,接兵器!”
  宗元甲一手接過竹竿,用手揮了揮,發出”嘶!嘶!嘶!”破風銳響。
  圍立庭院觀望的辛鈺府邸中大漢,見宗元甲用竹竿作兵器,都譁然大笑起來。
  “馭風金雕”辛鈺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臉肉緊凝,原來黑裡透紅的臉膛,泛出一層赤朱色,嘿嘿冷笑數聲,道:
  “宗元甲,你不用隨身寶劍,以此一根青竹,迎戰老夫手中‘二郎奪’?”
  敢情“赤麟”宗元甲身懷絕技,一身是膽,根本沒有把這“馭風金雕”辛鈺放進眼裡……
  “馭風金雕”辛鈺,跋扈狂傲,目中無人,但宗元甲並不使用隨身佩帶寶劍,換上一根青竹作兵器,不啻在辛鈺臉上,結結實實賞下一記大耳光。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區區宗某與人照面交手,不必用隨身寶劍時,就不用了!”
  黃眉一挑,碧眼一瞪,“馭風金雕”辛鈺喝聲道:
  “宗元甲,你嫌自己命長……”
  “長”字出口,人影飛到,“二郎奪”出手,一式“獨劈華山”,砍天庭,走華蓋,又快又疾。
  宗元甲卻是不慌不忙,腳下微一錯步,身形閃晃如電,已到對方左側,“指天盟地”,青竹尖疾向辛鈺胸口點來。
  辛鈺撤步抽身,回過“二郎奪”,“玉帶圍腰”,往外一揮 “嗖”的一聲暴響,雪亮的“奪”鋒,已砍在青竹上。
  依一般情況來說,青竹該是應手而斷,但就有這等不可思議的事……
  宗元甲手中這根青竹,油滑宛如靈蛇,稍稍沾上“奪”邊,立時一盤一繞,已將對方勁力卸去……“太公釣魚”,青竹疾向對方腳踝掃來。
  “馭風金雕”辛鈺心頭不由為之一驚 對方使用一根青竹作兵器,竟然以巧降力,施出這等神乎其技的招數……
  當下立即使個“旱地拔蔥”之勢,縱高五尺,才閃過對方青竹之身。
  倏然一聲吼喝,“馭風金雕”辛鈺手中這把“二郎奪”,展出“花雨翩落”的打法……
  冷森森的耀起一道刀虹,狂風暴雨似的,向宗元甲著著攻來……舞到疾處,轟轟似有風雷之聲,幻成一團碩大光圈,向對方揉身壓來。
  “赤麟”宗元甲藝高膽大 不用隨身佩帶的兩柄仙家神兵寶劍製敵,卻使用這根五尺長,杯口粗的青竹,就是要在這稱雄鄂北的“馭風金雕”辛鈺面前露一手。
  這雖然是一枝不起眼的竹竿,但宗元甲已將全身內家功力,貫注到這根青竹上。
  這根青竿運用在宗元甲手中,柔如柳絮,重若泰山,展開一片竹影。
  “馭風金雕”辛鈺這把“二郎奪”的走勢是崩,拿,剪,破,迎,送,鎖,滑,八個字訣……“二郎奪”異於其他兵器之處,是擅於將敵人兵器崩飛脫手。
  “二郎奪”有三叉,凹作 形,只要刺著敵人身上,見血透風,對方立即倒地。
  但宗元甲以這根青竹作兵器,卻是又尖又滑,“二郎奪”固然招式詭秘,卻英雄無用武之地。
  此刻在“馭風金雕”辛鈺感受中,自己“二郎奪”根本無法施展出原有的威力,功效,對方這根青竹上,像是敷上一層粘膠似的……
  自己“二郎奪”甫一照面,就給牢牢粘吸住,青竹上似有無窮潛力,“二郎奪”數次冒險進招,欲削斷對方竹竿,不但並未得手,還險些把“二郎奪”崩飛脫手。
  “馭風金雕”辛鈺跟宗元甲照面交手,心念閃轉之際,渾身暗暗泛出一層冷汗……
  不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絕非自己剛才所說,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之流。
  “沒有三分三,豈能上梁山”……“嘯天盟”睥睨天下武林,稱雄大江南北,掌門人盟主,果然八面威風,不是一盞省油燈。
  “行家識行家” “彩鷹”梅香吟乃是一代異人,武林前輩“北江漁隱”池欣的女弟子,此刻看到宗元甲以一枝竹竿跟“馭風金雕”辛鈺照面交手,像一個“淘金者”似的,在她元哥身上,又發現了新的一頁。
  眼前“赤麟”宗元甲,以一枝青竹製住辛鈺鋒利無比“二郎奪”的功夫,要比武家所指“束濕成棍”的功夫,又更進了一籌。
  武家所謂“束濕成棍”,那是形容一個內家高手,倉猝遇敵,手無寸鐵,就用披風,汗巾等布類之物,用水浸濕,再用手絞上幾絞,將此風衣,汁巾,豎立成棍狀,作十八般兵器中棍棒使用,殺退強敵。
  但眼前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以一根青竹,和“馭風金雕”辛鈺對敵,此一身武功已在武家所指“束濕成棍”之上了。
  辛鈺手中這把“二郎奪”,連戰五十餘回合,不但奈何不了宗元甲手上這根青竹,反而連連險象環生,差點栽落對方之手。
  大吼一聲,“馭風金雕”辛鈺托地跳出丈外,從廊沿壁上觀的一名大漢手中,取過一把長劍。
  “馭風金雕”辛鈺剛才誇下海口,指宗元甲等眾人“來得去不得”,現在跟宗元甲照面交上手,別說不能輸,就是打了個“平手”,在圍觀的眾門客、護院眼中,自己這張臉如何放得下?
  辛鈺有了這樣想法,收起“二郎奪”改用長劍,認為如此一來,就能削斷對方青竹,取他性命。
  果然不出辛鈺所料,雙方走到三十餘回合,突然劍光一閃,“嗖”的一聲,宗元甲手中竹竿,給辛鈺長劍削斷八九寸長的一截。
  這一來,宗元甲手中青竹,已經不成為“棍”,卻像一枝“短槍”。
  宗元甲卻是不慌不忙,一聲冷叱,腳踏“流水步”,嗖嗖嗖一連踏進數步,棍招變成槍招,嘶嘶嘶破風聲中,一連幾槍,迫得辛鈺連連向後退落。
  “馭風金雕”辛鈺,心頭暗自震驚 想不到對方變招易式,將棍招變成槍招……
  一聲吼喝,辛鈺施出“六合劍”劍法,翻翻滾滾,專走下三路 就在這剎那間,雙方又走了二十餘回合。
  宗元甲突然用了一式“撥草尋蛇”,快如閃電,竹尖向對方下三路挑來。
  辛鈺拔身一縱,跳起丈高,身在空中滴溜一轉,一股破風銳響過處,連人帶劍,“五丁劈石”,直向宗元甲肩膊砍下。
  宗元甲微微一側身,“撥雲見日”、“陰陽手”一個反扣。
  如果是棍,應該是“毒蛇進穴”,此招,直取對方下盤,但這根青竹已斷去八九寸一截,尺寸不夠 立即單臂吐勁,成了“烏龍掠地”,直向對方足跟掃去。
  辛鈺一聲怒吼 兩腳才一沾地,身子一扭,一個“臥看浮雲”身法,縱後六七步……
  突然一個踏步,欺身上前,劍光閃處,“仙人指路”,直向宗元甲面門劃來,疾點咽喉。
  宗元甲一個“巨蟒翻身”,竹隨身轉,反從對方肋下穿出,竹尖點向對方右肘……
  “馭風金雕”辛鈺倏地一掉腕把,揮劍如風,“倒打金鐘”劍鋒貼上竹竿,一兜一推,嗖聲響起,青竹又削去尺來長一段。
  如此一來,宗元甲手上只餘下兩尺來長的半節青竹,更是棍不成棍,槍下成槍……武家對手中兵器,有“一寸長,一份強”的看法。
  壁上觀的孟達,一對牛眼直愣愣的瞪了出來!
  但看進“彩鷹”梅香吟眼中,並不替宗元甲擔心 她知道元哥身懷之學,幻變莫測,“馭風金雕”辛鈺雖然身手不凡,但別想沾到便宜。
  “馭風金雕”辛鈺,一副狂傲跋扈之色,嘿嘿狂笑聲中,長劍卷起一道劍虹,宛似銀瀑傾瀉,向宗元甲直攻過來。
  敢情“赤麟”宗元甲乃是震慴天下武林的“嘯天盟”盟主,身懷之學,豈是等閒之流所能比擬……
  拳掌刀劍,十八般兵器件件精研之外,對三十六路“大擒拿”,更深得個中三昧。
  “大擒拿”中有“點穴”、“打穴”、“拍穴”、“拿穴”四大功夫 施展這門功夫,就得用上。雞心鐵,判官筆。此類兵器。
  此刻宗元甲手中這根斷去半節的竹竿,正是“判官筆”的尺寸。
  一聲冷叱,宗元甲手中這根成了半節的青竹,立即施展出判官筆招術……
  挑,點,拍,印,浮,沉,吞,吐,筆尖到處,專指對方穴道要害。
  判官筆有雙筆、單筆之分 宗元甲空著那雙左手,也不閒下來,戟指如筆,相互為用,閃縮吞吐,進退如風,也成了一枝判官筆。
  “馭風金雕”辛鈺,心頭不由駭然一驚……這個“嘯天盟”盟主宗元甲,竟精研這麼多門武家絕技!
  照此看來,自己休想在對方身上,沾到絲毫半分的便宜!
  心念打轉,辛鈺手中長劍,不期然中略一疏神 一響“嗤”的微細聲起,左臂肘處“督脈穴”,立即被宗元甲斷竹掃過。
  衣衫劃破,左邊半身,立時發麻……“馭風金雕”辛鈺西腿拿樁不住,   往後跌退……
  這一剎那,如果宗元甲手中斷竹再進招遞上,“馭風金雕”辛鈺即使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雙方壁上觀的辛鈺府邸門客,護院,和“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術”西人,都有如此想法。
  演變就在眨眼間……
  “赤麟”宗元甲施展這身幻變莫測,神乎其技的武技,已震慴辛鈺府邸那些門客、護院的膽,誰也不敢賠送一條命,上前援救。
  “馭風金雕”辛鈺,在無法自製中身形跌退,一雙面臨死亡前的眼神,投向宗元甲 已幻出自己接下所要遭遇的命運。
  但,這位“嘯天盟”盟主不但沒有追招遞上,反而扔去手中斷竹,目注辛鈺站停下來。
  辛鈺往後跌退的腳步煞住,原來不想問的,還是把這話問了出來:
  “宗元甲,你何不趁虛而入,追招遞上?”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你我並無深怨夙仇,或解不開的死結,辛鈺,是不?”
  臉肉一紅,微微一怔,“馭風金雕”辛鈺抱拳一禮,道:
  “胸襟磊落,鐵肩擔義,不愧脾睨天下武林的‘嘯天盟’盟主 宗盟主,辛某剛才冒犯了!”
  回過一禮,宗元甲道:
  “既然前嫌冰釋,宗某等就此告辭……”
  哈哈一笑,“馭風金雕”辛鈺道:
  “‘前嫌冰釋’後面尚有四字,那是‘化敵為友’,宗盟主,您說是也不是?”
  宗元甲含笑道:
  “辛兄說得也有道理……”
  辛鈺接口道:
  “水酒一杯,略作敬意……宗盟主,不會推辭吧?!”
  “彩鷹”梅香吟,和“金戈雙衛”兩人已走近過來……宗元甲朝三人側目一瞥,微微一點頭,道:
  “那就叨擾了。”
  接著將三人向“馭風金雕”辛鈺引見介紹……辛鈺肅客迎人客廳。
  盛宴擺上,賓主圍桌而坐,酒過三巡,辛鈺慨然道:
  “老夫身經大小無數場面,像宗盟主所懷之學,委實少見,更有此等磊落胸襟,實在令人欽贊!”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好說,好說!”
  “馭風金雕”辛鈺問到“金駝”凌峰、“玉蝶”凌玲兩人身上時,宗元甲就把凌玲和“銀虹出莊”少莊主呂彬之間的經過說出,牛眼一直,孟達突然想到一件事,道:
  “盟主,這話不知道我孟達該不該說……”
  宗元甲側過臉,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
  孟達道:
  “‘金駝’凌峰、‘玉蝶’凌玲父女兩人,怕回不了鄂南‘步雲灣’的老家‘六合莊’?!”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玉蝶’凌玲和‘羽化金劍’呂彬,雖各中暗器,兩敗俱傷,但他們所使用的都非滲毒暗器……凌玲姑娘已敷上金創藥,巾布裹上傷處,諒來不致會病倒途中……”
  搖頭不迭,孟達道:
  “不,不,盟主,我孟達不是指這回事……”
  僧浩“哼”了聲,道:
  “轉彎抹角,說的盡是些廢話1”
  宗元甲微感詫然,問道:
  “不是這回事,孟達,你又是指哪回事?”
  做了下手勢,孟達很費勁的道:
  “怕……怕會給人宰了?!”
  兩顆秋水似的明眸滴溜一轉,“彩鷹”梅香吟道:
  “‘宰了’孟護衛,你是說他們父女倆會給人殺了?”
  宗元甲微微一皺眉,接口道:
  “誰會把他們父女倆殺了?!”
  孟達比手劃腳道:
  “‘玉蝶’凌玲那妞兒,捺不下胸窩那股怨氣,找來跟呂彬長相一模一樣的陶森 入娘的,報仇該找正主兒才是,這妞兒慫恿了她老爸,卻是莫名其妙殺了三個毫不相干的人,來個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計……”
  宗元甲心頭一凜,一寒 不錯,“太極劍”古雲、“金錐”常天九、“擒龍手”桑奇,這三人喪命凌家父女之手,不但莫名其妙,而且死得冤枉。
  大口酒送進嘴裡,孟達又道:
  “江湖上一有風吹草動之事發生,很快就流傳開來,何況三條人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都有親戚朋友,江湖同道……起先這三個死鬼的親友找去‘銀虹山莊’,但呂莊主已把這件事說個一清二楚……”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達不厭其詳的又道:
  “操他奶奶的,陶森回去他老家,凌玲這妞兒身上掛刺,底牌已揭了開來……三個死鬼的親友,這下已知道來龍去脈,他們會輕易放過凌家父女?”
  眉宇連連軒動,宗元甲道:
  “不錯,孟達,凌家父女此去鄂南‘步雲灣’,沿途確是殺機四伏!”
  把杯底酒干進嘴裡,執壺又倒了滿杯,孟達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
  “我孟達就想不透……如果我是個姑娘家,張家不要,自有李家娶我,這樣芝麻綠豆大的事情,竟會鬧出滿城風雨來?”
  僧浩接口道:
  “我說孟達,你下輩子投胎作個女子,就會想透這回事啦!”
  前嫌冰釋,化敵為友……盛宴過後,約了後會有期,“馭風金雕”辛鈺恭送“赤麟”宗元甲等四人,出府邸大門。
  想到剛才在辛鈺府邸吃喝中孟達所說的那些話,雖然事不關己,但在宗元甲心頭,卻像絞上一個死結,不禁喟然道:
  “兒女之間,有‘姻緣’也有‘孽緣’……”
  走在邊上的梅香吟,輕輕接口道:
  “元哥,‘羽化金劍’呂少俠,和那位凌姑娘,他們兩人究竟是誰的錯?”
  輕輕呼了口氣,宗元甲道:
  “做人就像演戲一樣,香妹,從娘肚中出來,注定要扮演哪一種角色,就會演出哪一種角色 你問他們兩人誰錯 誰都沒有錯……”
  話題移轉,宗元甲又道:
  “去‘吉祥錢莊’鈕天鵬那裡交待一下,我們取道回鄂中‘嘯天盟’總壇!”
  “雙流掌”鈕天鵬傷勢並不嚴重,休息一陣後,已好轉過來,正在指揮匠工整修“吉祥錢莊”,看到盟主宗元甲等來到,急忙恭迎入裡間客廳。
  宗元甲把去辛鈺府邸的情形說出,又道:
  “我在‘馭風金雕’辛鈺跟前露了一手,現已前嫌冰釋,彼此化敵為友 天鵬,‘嘯天盟’總壇還在鄂中石旗峰,你在這‘清河坊’鎮上有任何情況發生,總壇鞭長莫及,即使派人趕來,事故早已造成,所以我在辛鈺身上,留下這一個餘地。”
  欠身一禮,鈕天鵬道:
  “是的,盟主……由您盟主露了這一手,‘馭風金雕’辛鈺應該識得‘嘯天盟’的威望……您和梅姑娘、‘金戈雙衛’兩人,就此回鄂中總壇?”
  宗元甲點點頭,道:
  “是的,我讓你知道有關‘馭風金雕’辛鈺情形後,就要取道回返鄂中。”

runonetime 2008-05-29 03:48 AM

第35章 花好月圓

  蹄聲答答,一行五人 “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衛”、“羽化金劍”呂彬……取道往鄂中而來。
  抬臉看去,前面炊煙裊裊升起,官道上行人漸漸稠密,孟達咧嘴一笑,道:
  “嗨,真巧,晌午時候來到一處鬧鎮,正好可以吃喝一頓……”
  側臉望了眼,僧造道:
  “我說孟達,你腦袋裡除了‘吃、喝’兩字外,還有些什麼?”
  眼皮一翻,頸子一直,孟達“嘿”了聲,道:
  “我跟你打賭,僧浩,三天沒有吃,沒有喝,看你是還稱得起一個英雄,還是成了一頭狗熊?”
  兩人唇槍舌劍死抬槓,馬鞍上的“彩鷹”梅香吟,展開春花般的笑靨,脆生生笑了起來。
  推波助瀾,宗元甲含笑道:
  “僧浩,你願意做英雄,還是甘心做狗熊?”
  前面洋溢著話聲,笑聲,落後三五尺外,坐騎上的“羽化金劍”呂彬,臉上卻像戴了一張面具,臉肉凝得緊緊的……
  沒有說話,沒有笑聲,更沒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一張面具,也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偶像,兩眼直直地望著前面,像跌入深遠的回憶中。
  偏左的額頭上,留下一點米粒大的疤痕,那是中著“玉蝶”凌玲“銅錐”暗器,傷口平復後所留下的。
  不只是額頭,在“羽化金劍”呂彬的心坎上,也留下這樣一塊疤痕 心坎上這顆疤痕,將隨著歲月的消逝陪他進墳墓,一直陪他抵那無垠的永恆。
  談著,笑著,宗元甲不經意中旋過頭來,怔了怔,問道:
  “呂兄弟,你不舒服?”
  臉上勉強擠出一縷笑意來,呂彬這張戴上面具似的臉肉,抽動了下,道:
  “不,沒有,宗大哥!”
  五匹駿騎載著五人來到鎮上 馬鞍上的孟達翹首東張西望,遙手一指,道:
  “嗨,那邊有塊招牌,寫著‘春陽樓酒店’五個大字……”
  孟達這一指,眾人都已看到……“彩鷹”梅香吟輕輕吟出“春陽樓”三字,彷彿離家的遊子掠過一抹淡淡的愁思,側過臉,道:
  “風塵僕僕,馬不停蹄,元哥,已快到萬象更新,大地春回的新年啦!”
  宗元甲含笑點頭道:
  “是的,香妹……回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總壇,過一個值得你回憶的第一個新年……”
  輕輕吟出“第一個新年”,梅香吟甜甜的,羞澀的朝宗元甲一笑……又想到那回事上,道:
  “元哥,琪弟和尤伯父兩人,他們過年不知道快不快樂?!”
  問得出奇,宗元甲也就順著她口氣,道:
  “香妹,你過一個快快樂樂的新年,他們在湘中‘青岩坪’‘寧河軒’莊院,也會度過一個快樂的新年……”
  嘴裡談著,馬蹄並未停下,眾人已來到“春陽樓”酒店大門,下了坐騎……店夥急急出來張羅,一個哈腰相迎,一個牽了牲口往後面馬廄餵料。
  進來店堂,坐下桌座,宗元甲吩咐店夥端上酒菜……不多時,一盤盤菜,兩大壺酒已端上桌子。
  孟達向店夥問道:
  “小二哥,貴處是甚麼地方?”
  店夥哈腰回道:
  “回客官,小地方已是鄂中地帶,這裡是‘馬會坡’鎮上。”
  道謝過後,孟達朝宗元甲道:
  “這裡已是鄂中地帶,盟主,我孟達還未曾來過呢……”
  僧浩接口道:
  “我說孟達,你沒有到過的地方,可多呢?”
  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聊談……旁邊一張桌座,坐下兩位客人。
  宗元甲側目一瞥 一個身穿錦袍華服,年紀六十多歲,另外那個四十左右,身穿勁裝,外披風衣,看來兩人都是武林中人。
  中年人解下風衣,向店夥要了酒菜,話題轉向老者這邊,道:
  “練大哥,這是多久的事?”
  老者濃眉軒動,道:
  “不多久,就是前些日子……恩仇過節固然須要有個了斷,但出手未免過分了些……這件事若是落進我‘金刀耀虹’練川眼中,定要出手阻止……”
  聽到“金刀耀虹”練川此一名號,宗元甲又微微旋首一瞥 此名號似有所聞,想必是一位鄂中知名之士。
  中年人接口道:
  “鄂中江湖已有此傳聞,但人傳人言,聽來不甚真切……我‘飛虎’謝斌對他們雙方雖並無淵源,但卻也矚目關心……練大哥,此事發生在何處?”
  兩人談著時,店夥端上酒菜,謝斌提起酒壺在練川杯中斟下滿杯,又替自己倒下酒,視線朝練川看來。
  一口酒送進嘴裡,“金刀耀虹”練川道:
  “就在離此地‘馬會坡’東南五十裡的‘鶴翅峰’山麓……這夥人群起圍攻撲殺,父女兩只有血濺七尺,橫死就地……”
  宗元甲等桌座與練川、謝斌桌座相隔咫尺之間,練川說出“父女倆”三字,這邊桌座上眾人,自然地意會到另外一件事上,原來談話的聲音停了下來。
  “飛虎”謝斌問道:
  “練大哥,圍攻他們父女倆的,有哪些人?”
  “金刀耀虹”練川沉思了下,道:
  “不少,其中有‘玉面修羅’席景松、‘丹頂紅’華琮、‘翻天手’姜風等人物……”
  微微一頓,又道:
  “鄂中江湖對這件事,有不少流傳……先是牽涉到鄂中‘臨泉灣’‘銀虹山莊’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身上,不但江湖流傳,而且有人目擊指出,少莊主呂彬帶了兩個身懷絕技的蒙面人,殺人越貨,接連殺害‘太極劍’古雲、‘金錐’常天九、‘擒龍手’桑奇等江湖高手,盜走明珠金銀等財物……”
  兩眼一直,“飛虎”謝斌插嘴接上道:
  “‘銀虹山莊’莊主‘遊虹劍客’呂敖,有武林一代劍術宗師之稱,乃是響噹噹俠義門中人物,他兒子呂彬豈會做此殺人越貨勾當?”
  緩緩一點頭,“金刀耀虹”練川道:
  “不錯……‘太極劍’古雲等三人,前後遇害後,三人的江湖同道,遺屬親友,向‘銀虹山莊’呂家父子興師問罪討回公道,但老莊主‘遊虹劍客’呂敖指出,他兒子呂彬抱病在床,三個多月來未曾踏出莊門一步……”
  一頓,又道:
  “少莊主呂彬與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有義兄弟之誼,宗盟主插手其事,聲言要追查此事真相……古雲等三人江湖同道的憤怒,暫時平息下來……”
  這邊桌座上的“羽化金劍”呂彬,兩眼直直地望著自己桌邊半杯酒,若有所思。
  “赤麟”宗元甲劍眉微微軒動……原來平靜的心河,激起一陣浪花。
  “飛虎”謝斌接口問道:
  “練大哥,‘玉面修羅’席景松等江湖高手,如何又會群起撲殺凌家父女?!”
  “金刀耀虹”練川,慨然道:
  “江湖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流傳開來……原來這是一樁駭人聽聞的謀算,‘金駝’凌峰之女‘玉蝶’凌玲,跟‘銀虹山莊’少莊主有過一段情,後來由愛成恨,牽出一個不諳武技,臉龐酷肖呂彬的年輕人,施了一手瞞天過海,借刀殺人之計,要嫁禍少莊主呂彬……”
  謝斌搖頭不已,道:
  “這謀算真夠絕了!”
  “金刀耀虹”練川又道:
  “這件事會洩漏內中底細,是由鄂北江湖傳來的……‘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搜找出那個臉龐酷肖呂彬的年輕人,‘玉蝶’凌玲跟‘羽化金劍’呂彬,照面起了一場火併,兩人身上皆受傷掛彩 ‘玉面修羅’席景松等知道其中內委底細後,就在‘鶴翅峰’山麓追蹤攔殺……”
  謝斌接口問道:
  “凌家父女死得很慘?”
  輕輕嘆了口氣,練川道:
  “‘玉面修羅’席景松一手‘快劍’劍法,稱絕江湖,‘金駝’凌峰落個塊肉分屍……他女兒‘玉蝶’凌玲,喪命在‘丹頂紅’華琮之手,這姑娘前輩子不知作了什麼孽,給人破腹開膛,腸子都流了出來……”
  兩眼愣愣望著酒杯的“羽化金劍”呂彬,突然一響“哇”的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愕然一震,宗元甲急急問道:
  “呂兄弟,你……你怎麼啦?”
  呂彬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縷笑意,道:
  “沒有怎麼,宗大哥,一口酒嗆進喉嚨!”
  當然不是這回事……為情所苦,愛恨交並,又愧又怒之下,氣血攻心,才吐出這口鮮血。
  鄰桌“金刀耀虹”練川,和“飛虎”謝斌,當然不會知道,這邊桌座的其中之一,就是他們剛才所指的“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等都靜靜聽著,誰都沒有舉杯動筷,直到鄰桌兩人付帳離去。
  憋不住這口氣,孟達吼了聲道:
  “操他奶奶的,果真有這回事?”
  僧浩半冷不熱的道:
  “我說孟達,以後你最好免開尊口,少說廢話 壞事都是從你嘴裡出來的。”
  牛眼直瞪,孟達替自己抱屈不迭,道:
  “入娘的,凌家父女橫屍地上,又不是我孟達下的手,管我屁事!”
  轉臉望著呂彬,宗元甲關切的道:
  “呂兄弟,你剛才吐了一口鮮血,體內是否感到有何不適之處?”
  臉上帶著一縷笑意,呂彬搖搖頭,道:
  “多謝大哥的關注,兄弟我並無不適之處!”
  眾人“春陽樓”酒店這頓午膳,由於聽到凌家父女遭受到這樣變故,雖然除了“羽化金劍”呂彬外,其他人都扯不上一絲淵源,但各人心中似乎都壅塞著一團喘不過氣來的感受,也就匆匆了事,走出“春陽樓”。
  各人登上坐鞍,繼續取道鄂中石旗峰……“彩鷹”梅香吟策馬挨近宗元甲,道:
  “元哥,剛才‘春陽樓’酒店兩個客人,所指的‘玉面修羅’席景松,和‘丹頂紅’華琮,都是些何等樣人物?”
  宗元甲道:
  “此兩人都是湘鄂一帶高手 但以身懷之學來說,凌家父女不會栽在兩人之手,可能‘玉面修羅’席景松,和‘丹頂紅’華琮會同‘太極劍’古雲等三人的親朋遺屬,江湖同道,不按一挑一的江湖規例,群起圍攻撲殺,才會使凌家父女血濺七尺,橫屍地上……”
  朝僧浩望了眼,孟達哼了聲,接口道:
  “可不是我孟達多嘴說廢話,‘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凌家父女為了玩出一套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計,把三個毫無瓜葛,並無一點怨仇的人宰了,嘿,這才使人寒透了心,恨之蝕骨,來個群起圍攻撲殺,把這父女兩人打下閻王路!”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凌家父女不計日後可能造成的後果,才會罹上如此浩劫!”
  蹄聲答答,行程匆匆,一行人來到石旗峰山麓的“界牌口”鎮上……
  宗元甲側過臉,道:
  “呂兄弟,是否要上石旗峰總壇一坐?”
  搖搖頭,“羽化金劍”呂彬道:
  “不必了,宗大哥,兄弟要趕回‘臨泉灣’‘銀虹山莊’……”
  呂彬這一說,宗元甲也想了起來 不錯,離家多日,“銀虹山莊”老莊主呂敖,翹首等著愛子歸來,共同團圓過年。
  宗元甲這一想,就即含笑道:
  “也好,呂兄弟,新年過後我等再聚聚。”
  坐騎上“羽化金劍”呂彬,向宗元甲等告辭,往“臨泉灣”方向而去。
  “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衛”,偕同“彩鷹”梅香吟攀登石旗峰……來到峰腰,過“嘯天凌雲”牌坊,總壇大門張開 掌法“木笛金環”卜肯,經山麓哨崗弟子“響玲箭書”傳報,知盟主回返,率領總壇五堂堂主,“石旗四傑”等,一字並列,在總壇大門外恭迎。
  四人下來馬鞍,宗元甲箭步上前,握住“木笛金環”卜青雙手,含笑道:
  “卜兄,你我兄弟,不是外人,哪來這麼多的繁文縟禮!”
  “木笛金環”卜青躬身一禮,道:
  “盟主旅途辛勞,請裡面休息!”
  眾人來到“集義廳”,依次向盟主問候過後,“赤麟”宗元甲就將此番偕同梅香吟、“金戈雙衛”,和呂彬鄂北之行的經過,告訴了“嘯天盟”中眾兄弟。
  “翔龍堂”堂主“九天神龍”相雲感慨不已,道:
  “‘玉蝶’凌玲這位姑娘,僅是為了些許兒女間的事,竟想出這樣的主意來,結果不但賠上自己性命,連她老父也落上 場浩劫……”
  掌法“木笛金環”卜青把話題轉了過來,含笑道:
  “相堂主,談談我們‘嘯天盟’總壇自己的事吧 新年就將來臨,盟主陪伴梅姑娘來總壇,新年固然一喜,接下還有一喜,雙喜臨門,我們該熱鬧熱鬧才是!”
  “彩鷹”梅香吟聽出弦外之音,臉蛋一紅,羞澀地低下頭來。
  目光投向“金戈雙衛”,宗元甲道:
  “僧浩、孟達,過了新年後,你兩人就代表我宗元甲去湘中‘青岩坪’一行,接梅姑娘的弟弟‘鐵翎’梅少琪,和那位‘開碑手’尤傑來石旗峰總壇。”
  咧嘴一笑,孟達道:
  “盟主,您這樣交待下來,我孟達和僧浩都知道啦!”
  “彩鷹”梅香吟抬起臉,一雙星星般的眸子,朝宗元甲脈脈看來。
  “嘯天盟”總壇上上下下忙著準備過新年,卻把“正主兒”的宗元甲閒了下來……但也並不“閒”,他時常來“月眉軒”梅香吟的閨房,花前並肩,麗影成雙,陪伴這位未來的終身伴侶。
  花園中兩人喁喁細語時,孟達闖了進來……
  牛眼一直,張大嘴巴,好一陣子才吐出聲音,道:
  “盟……盟主,‘銀虹山莊’老莊主‘遊虹劍客’呂敖來總壇拜訪您……”
  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馬上來‘集義廳’……”
  孟達吶吶又接上一句,道:
  “盟主,那……那位老莊主,看來有點不對勁?!”
  怔了怔,宗元甲問道:
  “有哪些不對勁,孟達?”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達道:
  “我說不出來,看來就有些不對勁。”
  宗元甲走向“集義廳”,梅香吟銜尾也跟了進來。
  “集義廳”坐著一個老者,那是“遊虹劍客”呂敖,宗元甲抬臉目注的一剎那,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人……
  已失去往年縱橫江湖,叱吒風雲的英姿雄風,僅僅相隔並不多久,眼前所看到的“遊虹劍客”呂敖,已成了一個風燭殘年中的老人。
  宗元甲上前招呼,道:
  “呂莊主,我那呂兄弟沒有來?!”
  失神的眼珠,浮上一層薄薄的淚光,呂敖輕輕道:
  “欸,彬兒這孩子……”
  欲語還休,滴下兩顆淚珠。
  心頭一凜一寒,宗元甲接口道:
  “呂兄弟怎麼啦,呂莊主……難道……”
  一雙震顫哆嗦的手,從腰袋掏出一封信來,交給宗元甲,呂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漬,喑啞的道:
  “宗……宗盟主,您……您看這封信……”
  “集義廳”上,除了“彩鷹”梅香吟,還有掌法“木笛金環”卜青、五堂堂主、“石旗四傑”、“金戈雙衛”等也都已悄悄坐在一邊。
  宗元甲打開信封,抽出裡面紙箋,上面只有寥寥數字,就朗聲念了出來:
  爹,孩兒不孝,撇下您老人家而去,養育之恩,來生報答,您老人家找個近親中孩子,作為呂家香煙後代……彬兒跪拜。
  宗元甲念出這封書信,“集義廳”中沒有一絲聲息……各個心頭壅塞著一股喘不過氣來的感受。
  抹去兩眼流下的淚水,呂敖道:
  “宗盟主,彬兒跟您不啻同胞手足,您……您可知道他去了哪裡?”
  突然想到一回事,宗元甲渾身一寒,暗暗打了個冷顫……
  那是在鄂北“清河坊”鎮上的“惠安客棧”,“玉蝶”凌玲曾說過這話:
  “我凌玲喪命你劍,是我自求解脫,萬一留此殘身,也要遁入空門,削髮為尼。”
  “羽化金劍”呂彬的回答是:
  “我呂彬血濺七尺,死在你劍下,你我之事就此有了個結束,不然,便結廬青山,了此一生。”
  此番回來鄂中“嘯天盟”總壇,途經“馬會坡”,在鎮上“春陽樓”酒店用膳,曾聽到鄰桌一位武林中人“金刀耀虹”練川所說,“玉蝶”凌玲被破腹開膛,喪命在“丹頂紅”華琮之手。
  “玉蝶”凌玲魂歸離恨,呂兄弟為了要實踐自己向凌玲許下的諾言 不錯,定是結廬青山,了此一生。
  心念遊轉,宗元甲道:
  “呂莊主,我呂兄弟回家,可有跟您談些什麼?”
  搖搖頭,呂敖道:
  “彬兒只說‘很累’,就回自己房去……老夫雖然急需知道你數位陪同彬兒去鄂北的經過,但彬兒臉色蒼白,身子疲累,老夫本想待他休息過後再問 第二天久久未見出來,老夫進他房裡一看,彬兒桌上留下此信,人已不知去向……
  輕輕嘆了口氣,呂敖問道:
  “宗盟主,您等數位和彬兒去鄂北,當時經過情形如何?”
  聽這位“銀虹山莊”呂莊主問此話,宗元甲就把所有經過情形,詳詳細細說出,接著道:
  “‘玉蝶’凌玲在‘馬會坡’東南五十裡鶴翅峰山麓遇害,呂兄弟要履行當時許下的諾言,可能……”
  話到半截,宗元甲頓了下來。
  兩行老淚簌簌流了下來,呂敖道:
  “彬兒,你為了些許兒女之情所苦,竟忍心撇下你年邁蒼蒼的老父?”
  宗元甲聽到此話,忍不住鼻子一酸,幾乎流下淚來……抑下自己心頭釣激盪,安慰道:
  “呂莊主,這是呂兄弟暫時想不開,我相信他會回來的……”
  微微一頓,又道:
  “宗某策動‘嘯天盟’各地分舵,再邀請天下武林同道,尋訪我呂兄弟的行蹤下落……呂莊主,‘百善孝為先’,呂兄弟不會不想到這五個字!”
  輕輕嘆了口氣,呂敖從座椅站起,道:
  “宗盟主,老夫告辭!”
  跟著站起,宗元甲道:
  “呂莊主,我送您一段路……”
  宗元甲陪伴呂敖,跨出“集義廳”門檻 他已分擔了這位老人家心頭的沉重。
  宗元甲送“遊虹劍客”呂敖出“嘯天盟”總壇回來,就即吩咐“石旗四傑”鐵劍”蒲雄、“閃刀”邵中、“飛斧”馬森,和“金槍”呂鳴四人,寫下“箭書”,用“響鈴飛箭”分驛投遞,送往“嘯天盟”各地分舵,諭示尋訪“銀虹山莊”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的下落。
  清清喉嚨,孟達乾咳了聲,道:
  “盟主,這話不知道我孟達該不該說?”
  側過臉,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
  聳聳肩,攤攤手,孟達道:
  “其實不必去尋找……”
  怔了怔,宗元甲接口道:
  “孟達,你是說不必去尋訪‘羽化金劍’呂彬的行蹤下落?!”
  舌尖舐舐嘴唇,孟達道:
  “這位少莊主既然已有離家的打算,能不能找到是個問題,找到了肯不肯回家,也是個問題……”
  一聲輕“哦”,宗元甲進入沉思中。
  孟達又道:
  “即使找到少莊主,用‘八人大轎’硬把他抬回來,他已不是‘銀虹山莊’莊主‘遊虹劍客’呂敖的兒子……也不是您‘嘯天盟’宗盟主的兄弟了……”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接口問道:
  “此話怎講,孟達?”
  孟達有條有理道:
  “就是您剛才那句話,盟主,‘百善孝為先’,接下還有一句是‘萬惡淫為首’,這是誰都知道的處世準則……”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目注孟達。
  朝宗元甲邊上的“彩鷹”梅香吟,彎彎腰施了個禮,孟達道:
  “梅姑娘,我孟達向盟主直話直說,您聽了可別見怪……”
  梅香吟搖搖頭,含笑道:
  “不會的,孟護衛。”
  話題移向宗元甲這邊,孟達又道:
  “這位‘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沒有將一樁兒女之事好好交待清楚,結果,三個江湖高手莫名其妙進了枉死城,怨冤相報,凌家父女也走上閻王路 這位少莊主不把前因後果自己想了想,扔下他年邁蒼蒼的老爸,一走了事,這……實在不像是俠義門中人的行徑……”
  皺皺眉,宗元甲道:
  “據你看來又如何呢?”
  用手揉了揉鼻子,孟達道:
  “盟主,我孟達粗人渾話,是不是該這麼說……那位少莊主呂彬想透了,自己會回家的,如果他還是想不透,就是揪他回來也沒有用。”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又進入沉思中。
  “年”來得快,去得也快……“嘯天盟”總壇的眾家兄弟,過完年後,又開始忙第二樁“喜事”,那是他們盟主“赤麟”宗元甲和“彩鷹”梅香吟的結婚大典。
  新年一過,“金戈雙衛”兩人,銜了盟主宗元甲的諭示,取道湘中“青岩坪”“寧河軒”莊院,接梅少琪、尤傑來“嘯天盟。總壇。
  忙碌中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似乎眨眨眼間,已是鳥語花香,春到人間的時候。
  “鐵翎”梅少琪在尤伯父尤傑,和“金戈雙衛”陪伴下,來“嘯天盟”總壇見到姊姊梅香吟。
  宗元甲對梅少琪,原來“梅兄弟”,現在已改口為“琪弟”的稱呼;而那位義薄雲天的“開碑手”尤傑,他也跟著梅家姊弟,恭稱一聲“尤伯父”。
  “赤麟”宗元甲和“彩鷹”梅香吟的結婚大典,真正接到邀宴觀禮請柬的來賓並不多,絕大多數是慕名而來的武林人物……他們參與這項盛典,誰都想一睹這位陴睨江湖,君臨天下,稱雄武林的“赤麟”宗元甲廬山真面目。
  “嘯天盟”富堪敵國,金銀盈庫,為了接待這些觀禮嘉賓,早在婚禮正日的前十天,已包下“界牌口”,和附近鎮甸,縣城的大酒店、大客棧,並派下總壇兄弟,凡往石旗峰。嘯天盟”總壇賀禮的賓客,打尖止宿,都不必支付金銀。
  婚禮正日漸漸接近,只剩下三天,就是宗元甲和他香妹花好月圓的佳期。
  孟達闖進後面“月眉軒”香閨,搗搗嘴,臉上帶著出自由衷的笑意,指了指“月眉軒”圓形拱門,向宗元甲道:
  “盟……盟主,他來啦,還有他老爸……”
  淋了一頭霧水,宗元甲道:
  “我說孟達,你指的‘他’是哪個‘他’啊?”
  衣袖抹了抹嘴唇咧裂嘴一笑,孟達道:
  “就……就是那個想不透的‘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少俠,嗯,現在想透啦,他老爺陪了他來‘嘯天盟’總壇拜訪您,和梅姑娘……”
  敢情“赤麟。宗元甲對這位呂兄弟著實關心,雖然孟達說出一番似通非通的大道理,但心裡還是暗暗惦念……希望這位呂兄弟早日平安回來。
  聽到孟達這些話,宗元甲臉上展出欣慰的笑意,道;“香妹,我們去外面‘集義廳’!”
  兩人來到“集義廳”,“羽化金劍”呂彬從座椅長身站起,恭恭敬敬一禮,道:
  “兄弟呂彬見過大哥,見過未來嫂子!”
  梅香吟含羞一笑,回了個禮。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以長兄的口氣,道:
  “家裡留下一封信,不辭而別,呂兄弟,這些時候來你去了哪裡?”
  一聲“宗大哥”,欲語還休,呂彬緩緩低下頭來。
  座椅上的“遊虹劍客”呂敖,替愛子解釋似的道:
  “宗盟主,你呂兄弟自鄂北歸來,心裡悶得發慌,去外面溜達走走,但怕家裡的爹惦念,就回來‘銀虹山莊”了!”
  賓主坐下,宗元甲道:
  “過去的事業已過去,別再魂牽夢縈結在心頭,呂兄弟,呂莊主膝下就只你一個孩子,朝夕侍奉,除了你外,還有誰?”
  欠身點點頭,呂彬道:
  “是的,宗大哥,兄弟知道。”
  目光投向梅香吟,“遊虹劍客”呂敖含笑道:
  “梅姑娘,再過三天,就是你和宗盟主大喜的日子啦!”
  梅香吟臉一紅,輕輕一笑!
  孟達比手劃腳道:
  “盟……盟主,再過三天就是您和梅姑娘大喜日子,我……我孟達看來,呂莊主和少莊主別再回‘臨泉灣’‘銀虹山莊’,就留在‘嘯天盟’總壇行啦!”
  僧浩接口道:
  “我說孟達,這話該是盟主說的,有你插嘴的份?”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含笑道:
  “呂兄弟,你和呂莊主不如留在‘嘯天盟’總壇,大哥有不少事想偏勞你!”
  “遊虹劍客”呂敖接口道:
  “彬兒,你大哥大喜之日,有不少瑣碎的事,咱爺兒倆可以張羅張羅。”
  呂彬一點頭,道:
  “是的,爹。”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5-29 03:59 AM

烈日孤鷹
 
第01章 一縷幽魂隨波去
第02章 驟見五鬼駝黑魅
第03章 龍王憂起三江濤
第04章 解鈴還是系鈴人
第05章 五百里雲譎波詭
第06章 豺狼虎豹起腥風
第07章 又見鷹隼掠夜穹
第08章 悠悠長河逼命來
第09章 遙見血雲映千帆
第10章 英雄最是情義長
第11章 不是系鈴難解鈴
第12章 何堪阿姐魂飛苦
第13章 關山險阻步步難
第14章 驚濤駭浪動地來
第15章 黑岩風雲起如 
第16章 鯨穴險逾虎狼窩
第17章 沉天豁命搏老煞
第18章 陰風愁霧心似晦
第19章 世事如波起伏起
第20章 色心淫性易招災
第21章 霹靂烽火拂曉血
第22章 追魂奪命鏑鋒寒
第23章 山林歲月浮塵夢
第24章 飛鷗出雲血似煙
第25章 百劫餘生境若幻
第26章 浮海乘波凝殺氣
第27章 金戈鐵馬談笑間
第28章 月黑風高祭血旗
第29章 赤眸毒膽奪命來
第30章 天愁地慘泣飛魂
第31章 月落星沉事如煙

runonetime 2008-05-29 04:00 AM

第01章 一縷幽魂隨波去

  日正當中,流暉如火。
  海灘上的沙礫是灼熱的,海面上的波紋是平緩的,潮來潮去,卻洗不淨染在灰白色沙灘上的斑斑血跡,血跡原本殷紅,浸染著沙粒,就變成暗淡的紫褐了。
  沙灘上躺著五個人,四個男人、一個女人。
  從倒臥後的形狀,大致可以分辨出他的生死,因為死人的僵硬與扭曲姿勢,往往不是活人能夠擺置得出來的,所以,有沒有留著那一口氣,在富經驗的行家眼裡,區分起來並不十分困難。
  現在,屈歸靈騎在他的“驚雷”背上,正默然凝視著面前橫豎的五個軀體,同時,他很快便已得到答案,五個軀體裡,已有四具可以稱為“屍體”了,尚未成為“屍體”的一位,便是那個女人。
  不過,屈歸靈知道,那個女人也快了,幽明之途,只隔著一線而已。
  女人很年輕,模樣也似乎相當姣美,為什麼要使用“似乎”這種不肯定的字眼呢?因為那女人秀髮披散,衣裙皺裂,混身上下一片血污,甚至連臉龐上都布有幾道翻綻的傷口,人被這麼一糟塌,再要推敲她原先的容貌好壞,怕就難以絕對準確了。
  屈歸靈緩緩下馬,將棗兒紅的罩衫輕掖入腰,舉步之間毫無聲息的來到那女人身邊,當他低頭俯視,女人的眼睛已突兀睜開 仿佛她受到了什麼奇異的感應一樣。
  多美的一雙眼睛啊,即使在如此痛苦又絕望的煎熬下,這仍然稱得上是一對靈秀的明眸,它深邃、幽遠、清澈,宛如一池潭水,柔波蕩漾,能把那滿腔的淒苦無奈、漾入人心。
  是的,這是個年輕的女人,只有青春的滋澤,才足以襯托出這雙媚麗的眼睛,雖然,它燃燒中的光輝已經快到盡頭了。
  輕輕跪下單膝,屈歸靈細緻的拂去女人臉龐上的髮絲及沙粒,視線避開了對方腹部的巨大傷口,憎惡的皺著眉 他從不喜歡任何傷痕的樣子,他認為每一樁破壞人體均勻的傷痕,都表示一種罪惡。
  那年輕的女人在吃力的蠕動嘴唇,好像要訴說什麼,屈歸靈側臉俯貼下去,同時也嗅到了一股血腥與體香的摻合氣息;女人的聲音低弱細微,令人不禁聯想起風中殘燭、斷線飄搖向九霄之外的風箏!
  “我……我叫何如霜……壯士……相遇於人鬼異途……之前……也是有緣……
  能不能……煩請壯士幫我做一件……事?幸蒙慨允……則存沒皆感……”屈歸靈不忍拒絕,亦不願拒絕,他點點頭,耳朵貼得更近了。
  女人的全身忽然抽搐了一陣,臉色越變慘白,一層青翳覆蓋在她眉眼當中,雙目的瞳孔也在慢慢擴散,她像是努力提著一口氣,急促又斷續地道:“在……
  在我貼胸……胸的暗袋裡……有一封信……請……請壯士送到‘海口麻’‘千帆幫’的總堂……親自……交……交給何起濤……”屈歸靈又點頭;女人大口大口呼吸著,宛似在和某種無形的壓迫力量掙扎:“拳…拳…我的項……鏈做……證物……”屈歸靈用手按住對方的肩梢,表示明白,女人定定的望著他,眼瞳深處,生命之火正在熄滅:“務……必!”
  屈歸靈的臉頰肌肉痙攣了一下,斷然回道:“當然!”
  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她仿佛要伸手去握住屈歸靈的手,眼睛那麼激情又忘形的盯視著屈歸靈,這不移不轉的盯視,像煞千百年前他們已經如此凝望過了,雙方竟有著依稀相識的感覺,在那個時空、那段歲月裡原就有著這樣不泯的契合?
  輪迴了多少世才再重逢、而重逢的一剎已成永訣?
  屈歸靈近乎木然的撫上了何如霜那雙不曾瞑合、卻依然幽邃的眼睛,感觸裡,充滿了惆悵悲戚;陌路相見,交似浮萍,如何會生出這般的傷感情懷,連他自己也不能解釋。
  生與死,只是自然界中一項不變的定律,永恆的循環,屈歸靈見過經過,早已淡然,在他所跋涉的生之旅途間,極少事物得以引發他心緒的激動或感情的波蕩,可是,像眼前的這次乍遇初識,卻給予他無以擺脫的沉痛,他實在說不上是什麼因由所使然。
  在離開浪潮奔止的遠岸掘上五個凹坑,也不是樁容易的事,儘管沙土較軟,亦累得他微微喘息,但入土為安,總是對死者的一種交待、活人的一項慰藉,魂兮歸去,且看報應人間。
  “海口集”距離屈歸靈現在站立的地方並不很近,總也在五百里開外,五百里路,若以他胯下的“驚雷”足程來算,約莫亦得跑上兩天才成,他心裡急著想把揣在懷中的那封沾滿血跡、牛皮紙加蓋火漆印的信函送到,但問題在於他還有另一件要事橫在眉睫 與郝青山之會。
  這場約會,決不是一樁令人愉快的晤面,正好相反,它的內涵乃是十分火爆的;郝青山和屈歸靈曾經是朋友,不算很親密的朋友,十七天前的一個深夜,郝青山的獨生兒子在“雙槐鎮”企圖強暴一家小酒館的掌櫃女兒,屈歸靈恰巧在那裡飲酒,見狀之下自不能不管,先是告誡那登徒子,對方當時也灌多了黃湯、加上仗恃著老子的威勢,居然藉酒裝瘋、愣不買帳,於是,接下來便挨了屈歸靈一頓好揍,這頓揍挨得不輕,連左臂都打折了,事後,顯然這小子的老爹極不高興,向屈歸靈下了帖子約見,雖然雙方尚未朝面,屈歸靈也明白必是會無好會了。
  從他居住的“千疊崗”,要到郝青山的宅第所在“大王莊”,這片濱海的“落月灣”乃是必經之地,因此,他才會遇上何如霜,才會在心間無端打上這麼一個結,此時,他必須先到“大王莊”去,“大王莊”就在“落日灣”前面三十裡處,而且,約會的時辰也快到了,他自來不願失信。
  “驚雷”是一匹渾身毛色油黑烏亮的駿馬,它是屈歸靈多年來相依相恃的夥伴,馬兒通靈,時常能與屈歸靈心意溝通,它一直陪著主人出生入死,周旋於充滿險惡的環境裡,馬兒是永不會見異思遷、永不會受功利誘惑的,所以,屈歸靈與他的坐騎有著血肉相連的手足之情。
  蹄聲不徐不緩的往前淌,青山綠水,亦不過過眼煙雲,柳橋陌路,也就逐漸遺在身後了。
  “大王莊”約莫有百來戶人家,差不多全是郝青山的佃農,百來戶人家被四周翠碧油綠的莊稼地圍繞著,雞犬相應、炊煙不絕,襯以遠處的層山疊峰,寧靜清幽,頗富鄉趣,一點江湖上那種森嚴冷肅的霸氣都沒有。
  但是,郝青山便住在這兒,他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九連幫”大首腦,“九連幫”在北地九個大碼頭都操持著監棧倉儲買賣,財源滾滾,人多勢大,黑白兩道上全有他們的影響力,而一般人恐怕想不到,這麼一個幫會的頭領,居然落戶在如此平實純樸的田莊之內。
  郝青山的宅子非常容易找,幾乎不須要詢問,屈歸靈就一直登門而達 那是整座莊子裡最堂皇氣派的房屋,高圍牆、黃銅大門,還起得有裡外三層的樓閣,農村中起樓閣,便不是富豪亦是大佬,郝青山身份正好符合,上去敲門,包管不錯。
  門只叩了兩下,已自內呀然啟開,來應門的是個青衣小廝,長得眉清目秀,一副機靈模樣;他先是朝屈歸靈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哈著腰問:“這位爺,尊姓可是屈?”
  屈歸靈淡淡地道:“不錯,姓屈。”
  小廝的腰壓得更低了,同時側身一邊,臉上堆滿了笑:“屈爺且往裡請,我家老爺早在候著大駕了。”
  回頭望一眼拴在石階左旁木樁上的坐騎,屈歸靈腳步才抬,那小廝已可意地道:“屈爺寬念,你老的牲口,小的稍停自會著人照料。”
  點點頭,屈歸靈由對方在前引領,經過中間這片鋪著麻石地的敞院,直達正面的樓閣,樓閣底層,是座大廳,身材魁偉,滿臉大黑鬍子的郝青山便卓立大廳門口相迎,此外半個人影不見。
  屈歸靈滿布風塵又泛著古銅色澤的粗糙面孔上,透著幾分倦意,卻仍顧著基本的禮數,他踏上幾步,先行抱拳:“久違郝兄,近來可好?”
  郝青山強顏一笑,也拱拱手道:“本來還過得去,卻叫你觸了霉頭,搞得我滿心窩囊!”
  屈歸靈平靜地道:“事情始末,郝兄大概已有耳聞,如果是我不對,甘願領罰,否則,還請郝兄對小兒輩慎加管束,以免招惹更大爭端!”
  哼了哼,郝青山向廳裡一比手:“進來再談吧。”
  兩個人分賓主坐下,若大的廳堂裡,只他們隔幾相對,酸枝長幾上早沏好了釅茶,顯然是準備“專程候教”了。
  屈歸靈沒有說話,目光冷峻的注視著郝青山,他在等待郝青山開口,看看這位“九連幫”的巨擘為了他兒子要數落些什麼。
  乾咳一聲,郝青山單刀直入地道:“屈兄,這番勞駕請了你來,為了什麼,想屈兄你心裡一定明白?”
  屈歸靈道:“不,我不明白,尚要煩郝兄有以見示。”
  一雙牛蛋眼驀然瞪起,郝青山忍不住提高了嗓門,氣咻咻地道:“我問你,十七天前在‘雙槐鎮’,你打斷了我兒子一條左臂,這筆帳,你該如何向我演算法,又該怎樣與我交待?”
  屈歸靈七情不動地道:“令郎企圖強暴良家婦女,經我勸阻不聽,更待施狠耍賴,略予薄懲,正是代表郝兄管教,郝兄不知感激,反而責怪於我,本末倒置,未免不妥!”
  郝青山勃然大怒,厲聲道:“娘的,我的兒子用得著你來替我管教?再說就算你要管教,也不能下這等重手,我只這麼一個獨養兒子,平日裡恨不得眼皮上供著、嘴巴裡含著,如同心肝寶貝,你,你居然為了一點小小不言的差錯便恁般將他糟塌?”
  屈歸靈緩緩地道:“公庭之中,強欲污辱人家女子,郝兄,已經不能說是‘小小不言的差錯’,且我再三規勸在前,令郎仗勢不受,郝兄豈可怪罪於我?”
  郝青山粗暴地道:“我不管這些,你如此掃我顏面,好歹總要向我做個交待!”
  雙手互合胸腹之前,屈歸靈沉著地道:“郝兄的意思,要我怎麼交待?”
  略微遲疑了一下,郝青山咬著牙道:“其一,放砲賠情,披紅謝罪;其二,當著眾人之前自斷左臂!”
  深深的看著對方,屈歸靈的眼睛裡有一種怪異的光芒在閃動,郝青山被他瞧得老大不自在,卻越發怒火上衝,惡狠狠的咆哮:“你少用這種眼色看我,屈歸靈,人家怕你這只孤鷹,我姓郝的可不含糊,便擺明暸告訴你,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你他娘有登天的能耐,不過是放單一個,我姓郝的乃是捻股的堂口還怕你翻得出掌心?”
  搖搖頭,屈歸靈道:“郝兄,你以為我是誰?你以為我憑什麼單刀赴會?
  ‘九連幫’在道上是個老幫,郝兄你也成名不易,還是多少退一步想吧。”
  郝青山火辣地道:“你是在威脅我?屈歸靈,今日你要不還我一個公道,便決計走不出我家大門!”
  上身微微前傾,屈歸靈懇切地道:“郝兄,我們總算朋友一場,我認為我有責任提醒你幾件事:首先,錯誤是由令郎所造成,曲不在我,再則‘九連幫’人多勢大是不錯,但唬不住我屈歸靈,郝兄,我以一己之力,獨鬥過比你們更強盛的組合,纏鬥過比你個人更霸道的巨梟,你可以看見,我依舊活在這裡;接著我要說,郝兄,切莫小不忍而亂大謀,令郎咎由自取的一條斷臂,到底要較許多人命損失得輕!”
  霍然從坐椅中站起,郝青山額浮筋絡,滿頷的黑鬍子根根拂動:“這麼說,你是不肯依我的法子做交待了?”
  屈歸靈安坐不動,極為從容地道:“你是在胡鬧、在不知所云,郝兄,只怕你要為你自己找大麻煩了!”
  突然獰笑一聲,郝青山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打開始我便不曾奢想能以輕了,屈歸靈,眼下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屈歸靈神態安詳地道:“如果你沒有事先佈置,預按埋伏,我才會覺得奇怪,但郝兄,你可要想清楚,這人間世上,沒有那麼多順理成章的如意算盤!”
  郝青山一步斜出,雙手互擊,大廳的左右側門應聲而啟,十餘條人影迅速閃現,個個兵刃在手,殺氣騰騰,竟是一副圍襲群殺的架勢!
  廳門外的敞院中,這時也湧到了三十多名疾裝勁服的彪形大漢,刀槍並舉,鏑鋒成林,陣仗擺得好不驚人!
  郝青山冷森的瞧著屈歸靈,陰沉沉地道:“姓屈的,好叫你得知,‘九連幫’已遣下四個碼頭十二名‘紅帶子’大師兄等著侍候你了,若是不夠,還有我兩位老友‘白猿叟’舒葦、‘滅魄槍’韓 在,你要自忖招架得了,無妨豁上,要是認為吃不住,如今答應我的條件還來得及!”
  慢慢站起身來,屈歸靈慢慢地道:“尚未交手見過真章,郝兄,我亦不能確知是否招架得了,總要試過,方得分曉。”
  郝青山目光如火,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你這膽上生毛,不知死活的狂夫,你是真不要命了?”
  屈歸靈輕拂衣袖,表情深沉:“我剛才已經說過,見得真章,方見分曉,郝兄,我這條命固不值錢,但誰要誰的命,眼前論斷,未免言之過早!”
  猛一聲暴叱,郝青山握拳透掌,氣衝牛鬥:“給我殺!”
  退後一步,屈歸靈閒閒地道:“且慢,別給郝兄砸壞東西,要鬆散外頭去,地方大,玩起來也方便!”
  說著,他人往外走,那一十二名“九連幫”的好手卻分成兩排,雁翅般急步奔去,光景像是防範他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屈歸靈的形態中不止是帶著倦意,尤其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厭煩 他時常懷疑以自己的天性來說,怎麼會適合在複雜詭變又殘酷血腥的江湖圈子裡打滾,但卻也悠悠晃晃的混過了大半生,拿粗橫與暴戾串連起來的日子充填了這數十年的光陰,搏殺同爭鬥形如每天的例行功課,無時無刻不在因應著某些不可逆料的突發事故,生活這麼漫無休止的緊繃下來,似乎神經都顯得麻木了,感受上除了無奈,仍是無奈……這時,郝青山當面而立,重重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姓屈的,這可全是你自己找的!”
  屈歸靈一派蕭索地道:“真難相信你也能在道上混及如此層次,郝兄,以你為人行事的作風,早該混垮了才是,欸,人世無常,果然不錯。”
  郝青山猛一挫牙,聲似霹靂:“拿下!”
  斜立兩排、腰上纏著大紅寬邊絲帶的十二名“九連幫”“大師兄”,立時躍出了六員,六個人六件兵刃,分自六個不同的角度,又狂又疾的招呼向屈歸靈身上!
  屈歸靈身形紋絲不動,雙目凝注一點,兩肩水準,右臂倏翻,只見一抹銀光猝似蛇電掣閃,破空之聲尖嘯如泣,六名撲殺上來的“大師兄”,已有四位怪號著拋肩挫跌,每個人的胛骨部位,都是一片猩紅!
  剩下的那兩位,慌不迭的塌身暴退,雙雙一個踉蹌,幾乎就撞成了一堆!
  屈歸靈根本沒有追趕的意思,他手上拎著一支銀光燦亮的竿子,這支銀竿前尖後豐,長約三尺,手握處的一截,粗若小口酒杯,越上越細,到了竿端,已細銳如針,銀竿極具韌力,彈性亦強,他拿在乎裡並未抖動,竿身卻在輕微顫晃,尖芒閃映,仿佛流眩著一抹秋水。
  武林中廝混久了的人們,有誰沒見過“穿心刺”麼?屈歸靈手上拎著的這支細長銀竿就是了,似竿若刺,反正都是要命的玩意。
  郝青山不止是驚恐,更且羞惱不已;他當然知道號稱“孤鷹”的屈歸靈是一號什等樣的角色,卻未曾料及人家功力之高竟已達到這步田地,自己的十二名得力手下,也在水裡火裡翻騰了若干年,見過的陣仗,遇上的好手亦不可謂不多,居然就在一招之下,三對便栽了兩雙,這種窩囊成績,如何使他下得了台?
  四周響起了一陣不安的鼓譟,其餘六名“紅帶子”“大師兄”雖然面上變色,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合攏支援,郝青山大喝一聲,紅著眼叫:“通通退下,由我親自來收拾他!”
  當圍上的人又退回去的時候,屈歸靈手中的“穿心刺”斜指向上,閒散自如的道:“郝兄,你難道尚不了解我的苦心,一點也不領情?”
  郝青山憤怒地道:“你出手傷了我四員屬下,新仇加上舊恨,找你算帳正來不及,又領什麼鳥情?”
  屈歸靈道:“莫非你還看不出來,我原可殺了他們?郝兄,刺尖戮指,隨心所欲,下手的部位,本是由我挑揀,為什麼我不揀那致命的所在?”
  窒了一窒,郝青山惱恨的咆哮:“姓屈的,用不著故意示惠,以求寬縱,隨你怎麼低三下四,卑躬屈膝,我也斷斷饒你不得!”
  屈歸靈絲毫不帶笑意的笑了笑:“仁盡義至,庶不虧心,郝兄,你要怎麼辦,悉隨尊意郝青山右手打橫伸出,大吼著:”刀來!耙幻 繅押蛟諍蟊叩木 按蠛海 派 輩角髑埃  峙跎弦話訝 綈 懟  呶宄 嗤 省 飩鵯隊竦摹芭 降丁崩矗 慮嗌槳蔚凍鑾剩 鬥婢谷簧練鶴盤傅 暮旃猓 鶉縟猩淼木  局時懍鞫 叛 海 炙頻犢詰難 圩允嘉錘桑 瓷先      鵓呱被 ?
  屈歸靈目注刀刃,微微額首,頗為贊許地道:“久聞郝兄有一把劈山型的好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此刀取名‘瑩血’,尤其傳神,郝兄運刀賜教之際,尚祈手下留情。”
  冷笑一聲,郝青山氣洶洶地道:“現在求饒,為時已晚,屈歸靈,人說引頸一快,你就咬牙等著挨刀吧!”
  “穿心刺”顫悠悠的斜指於天,屈歸靈不徐不緩地道:“郝兄久有‘滾雷刀’之美譽,刀似滾雷,必然可觀,但若叫我‘引頸一快’,卻尚不甘,郝兄,還須看你的手段如何!”
  郝青山口罵一句“去你娘的”,龐大的身體已驀彈三丈,人在空中,身形滾騰旋轉,“瑩血刀”隨著翻滾的動作回繞飛舞,剎那間只見赤芒流閃,丹輝匝奔,有如一團來自九天的火雲,急罩屈歸靈!
  “穿心刺”一抖而出,“噗”聲穿入火雲之中,屈歸靈同時雙足猝蹬,人已快不可言的到了七尺之外 他站在那裡,像是本來就站在那裡一樣。
  猩赤的波光倏然顫盪,郝青山一個大旋身走出五步,趕快伸腿挪臂,朝自己混身上下檢視,看看是不是有受傷的地方。
  屈歸靈嘆了口氣,道:“這一刺準頭稍偏,郝兄,你的刀法綿密緊湊也發揮了作用,所以只刺中你左手袍袖上側三寸之處,其他無礙。”
  慌忙舉起左邊袍袖來看,郝青山不由心往下沉,背脊透涼,可不是麼,袍袖靠上側的三寸部位,正有一個小洞對穿!
  猛一跺腳,這位“九連幫”的舵把子暴烈地叫囂:“老子不吃你這一套,姓屈的,這不是你有意放水,而是你的功力只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好比程咬金的三斧頭,銳勢一過,你就黔驢技窮了!”
  屈歸靈皺著眉道:“然則你怎麼不在我的衣衫上留下點記號?”
  獰笑一聲,郝青山道:“我無須在你衣衫上留記號,郝某人自來不做不關痛癢的事,屈歸靈,我要在你身子上、骨頭肉上留記號,叫你永生永世都擺不脫的記號!”
  屈歸靈道:“既然你已橫了心非要濺血搏命不可,郝兄,我只好勉力奉陪。”
  “瑩血刀”齊胸豎立,郝青山重重地道:“打開始,老子就不曾說過和你鬧著玩,屈歸靈,你的時辰到了!”
  屈歸靈形色驟然轉為陰寒,雙目益見銳利冷峭,他慢慢蹲下腰身,“穿心刺”
  前端下垂,後端略為高提,左手卻怪異的托在右手腕下,似是這支竿子突兀間增加了極大重量一樣。
  就在這時 兩條人影已自大廳中翩然掠到,其中一個攔在郝青山之前,另一個搶上幾步,面對屈歸靈,聲若洪鐘大呂般呵呵笑道:“好一招‘散魂指’的起手式,屈老弟,你果然要見真章啦?”
  說話的人,是一個鬚眉俱白,尖額削腮,模樣猴頭猴腦的精瘦小老兒,這老家夥一襲褐布衣褂,亦足登著雙粗麻鞋,若不是出現在此時此地,他那德性,便活脫一個挑著擔子賣豆腐腦的!
  屈歸靈緩緩收勢,靜靜地道:“‘白猿叟’舒葦?”
  對方是一聲笑:“正是我老不死!”
  攔在郝青山前面的一位,是個普通個頭的中年人,穿著平實,容貌也和人間世的千萬人一樣平實,沒有什麼特徵,看不出有任何異乎尋常的地方,他瞧著屈歸靈,含笑自薦:“我叫韓 ,靠著一桿梨花鎗起家,小鼻子小眼的角色,怕是不入清聽。”
  不錯,果是“滅魄槍”韓 ,武林中玩槍的頂尖高手之一!
  屈歸靈古井不波地道:“久仰,二位來意,自是不善了?”
  “白猿叟”舒葦笑嘻嘻地道:“老實說,我早就勸過老郝,是他那寶貝兒子不對,能忍一口氣過去算了,但老郝好歹亦算是台面上的人物,外頭提起來有名有姓,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打落門牙合血吞也不是辦法,所以幾經商議,才請了老弟你來做個了結,卻未料到老弟你竟是一身硬骨,半點帳不買,倒叫我們好生為難……”屈歸靈道:“舒大兄,不是我不買帳,實在這帳買不起,郝兄開出來的條件,是斷子絕孫的主意,我若依了,往後還有我走的路麼?”
  那邊,郝青山大吼大叫:“血債血償,你傷了我兒子,我要你同樣找補,有什麼不對?!”
  舒葦回頭向郝青山使了個眼色,依舊笑容可掬地道:“老弟,現在你還可以考慮考慮,在外頭混嘛,爭的就是個顏面,顏面過得去,什麼事都沒有了,何苦非要弄得大興干戈、血濺三步?”
  屈歸靈道:“如果仍是原來那兩個條件,舒大兄,也就不必再做考慮了。”
  舒葦搓搓手,道:“任擇其一如何?”
  搖搖頭,屈歸靈道:“不,因為我沒有錯。”
  舒葦的笑容越來越勉強了,他幹聲打著哈哈:“那麼,老弟你是個什麼主意呢?”
  屈歸靈平和卻十分堅決地道:“為了我與郝兄以往的一段交情,我願意賠補紋銀百兩,聊致孩子傷慰之憂,再有所求,便無能為力了!”
  不待舒葦有以回應,站在韓 背後的郝青山已暴跳如雷地吼罵起來:“去你娘那一百兩銀子,屈歸靈,你自己留著買棺材吧,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聽聽,你們聽清楚了?拿區區一百兩銀子買我姓郝的顏面,這,這還是他娘人說的話麼?”
  舒葦亦不禁沉下臉來,皓白的鬚眉全在無風自動,他冷硬地道:“這就是你的最後決定?”
  屈歸靈淡然道:“不錯,這就是我的最後決定!”
  舒葦大聲道:“再沒有商量餘地了?”
  屈歸靈道:“沒有。”
  此刻,韓 走上前來,邊解下背後斜背著的一只狹長油布裹卷,顯得相當無奈地苦笑道:“離合際遇,原是上天注定,是仇非友,是友非仇,看來我們與屈兄的這段梁子是難以避免了,舒老哥,多說亦是無益!”
  舒葦打鼻孔中冷哼一聲,衝著屈歸靈道:“老弟台,別讓你的名聲蒙蔽了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間世上沒有吃定的事,你不叫我們下台,我們只有豁出去侍侯你了!”
  屈歸靈道:“我明白,而且還將並肩子上,舒大兄,理窮繼之以暴,這種事屢見不鮮,我經多了,絕對不會奇怪。”
  一側,發出輕微的“卡嚓”聲響,韓 已把他平時分解為兩截的梨花鎗接合為一,九寸長短的槍尖雪白 亮,鋒利無比,襯著血紅的纓花,漆黑的鎗桿,尚未出手,已有幾分無形的壓迫氣勢。
  舒葦退回三步,雙手往腰後回抄,再翻現的時候,業已多出一付套至腕際的“釘勾手” 軟牛皮的套子,嵌連著尖銳倒勾的鋼指,看上去歹毒十分!
  屈歸靈默默地站立著,“穿心刺”輕點地面似乎漫不經心地在等候著第一個會合!

runonetime 2008-05-29 04:02 AM

第02章 驟見五鬼駝黑魅

  突然,韓 又開腔道:“屈兄,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們了!”
  屈歸靈道:“此話怎說?”
  韓 僵著面孔道:“舒老哥與我,雖不算什麼人物,總也在道上混了大半輩子,就憑我們兩個,莫非還承受不起屈兄你的‘天殘劍’?”
  “白猿叟”舒葦這才想起屈歸靈現在所使的“穿心刺”,只是他慣常運用的兩種兵刃之一,僅能算是第二類武器,換句話說,第一類武器是“天殘劍”,對付的自是第一類敵人,用第二類武器“穿心刺”,應付的不就是第二類敵人了?
  他個人在江湖上活蹦亂跳了這許多年,韓 亦是頂兒尖兒的一流鎗把子,弄到未了,居然叫人家看成了配角,這口氣,又如何咽他得下?
  不由大大地冒了心火:“簡直豈有此理,韓老弟若是不提,我還險些忘了,屈歸靈,你他奶奶瞄人也不是這種瞄法,怎麼著,就認定了我們矮你一頭?”
  輕拍腰際,屈歸靈淡淡一笑:“二位無須妄自非薄,小看了自己,劍在腰間,隨時可出 只要二位有本事逼我出劍,否則,亦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話說得有道理,卻不大中聽,舒葦氣咻咻地道:“你別囂張得過了份,屈歸靈,我們哥倆要逼不出你的”天殘劍‘來,就並肩向你跪下,叩頭齊聲叫爹!昂 穎敬 柚梗 匆巡患埃   刮勸眩 椒 ㄗ 恢荊 塹蒙璺 蠐 獬±謎灘豢桑  蝗唬 巧  惺遣喚校?

  屈歸靈不慍不火,“穿心刺”輕輕一抖,腰身微蹲,刺尖向前下垂,後端略提,左手托上右腕,似乎刺有千鈞。
  不錯,又是“散魂指”的起手式。
  舒葦沒來由的覺得嘴巴發幹,喉嚨透緊,呼吸也禁不住急促起來,他戴著“釘勾手”的雙掌交錯胸前,面對著屈歸靈,竟有面對一座石山的感受 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還是“滅魂槍”韓 首先發難,他的梨花鎗驀然顫起一朵鬥大的槍花,在雪亮的寒光與猩赤的纓穗蓬飛裡,冷芒若電,居中暴出!
  屈歸靈的“穿心刺”看上去竟是如此緩慢的徐徐推送挺迎,平時軟韌的刺桿,此際筆直堅硬,仿佛鋼杵,偏又準確無比,幾乎在一推之下便擊中韓 那石火似的來槍,“嗆”一聲震響裡,韓 長槍盪起,勢成一個大弧,要不是姓韓的死力抓緊,隨勢移趨,差一點就把家夥弄脫了手!
  就在雙方分合的須臾,“白猿叟”舒葦猝然撲上,“釘勾手”自左右並扣,同時身形蹦起,罩頂踹踢,行動之快捷詭異,果似老猿成精、變化無窮!
  屈歸靈招式不變,仍然看似緩慢的一刺推出,僅將推出的角度微微上仰,於是,舒葦的雙垂攻勢便宛如遇上了一股無形無質卻凌厲至極的勁氣,“穿心刺”
  夾在勁氣之中,當頭戮到,竟是快得令人不敢置信!
  怪叫一聲,舒葦擰腰弓背,兩腿絞彈,不要命的斜翻出手,卻在翻滾的剎那,驀覺襠底一涼,驚得他全身肌肉驟縮,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邊,郝青山幾步搶了過來,手提“瑩血刀”,氣急敗壞的衝著猶在喘息未定的韓 叫嚷:“老韓,你還在看什麼光景?朝上圍哪,這一遭我也跟著淌!”
  韓 怔怔地望著自己手上這桿梨花鎗的槍尖,沉重地搖頭:“我看用不著再上了,老郝。”
  郝青山三分迷惑,七分不滿地道:“什麼意思?”
  韓 苦澀地道:“再上也是白搭,老郝,屈歸靈功力精湛、深不可測,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臉色頓變,郝青山怒道:“不過也是肉做的一個人,你卻把他當成金剛羅漢了?老韓,你要扮孬裝熊隨你的便,我可咽不下這口鳥氣!”
  韓 將長槍橫起,伸手一指槍尖,郝青山順勢看去,不由心腔子頓緊,兩眼也發了直 九寸長短的雪亮槍刃,便在正面突凸的楞脊中間,整齊渾圓的透穿了一個洞孔,就像事先打量好了再精心鑿穿的一樣!
  郝青山深知韓 的這桿長槍,槍刃乃是以百煉精鋼打造,堅利無比,如果只在交手磕擊的瞬息間就被對方一點穿透,則人家使用的兵器強硬度倒在其次,僅僅那份手勁、眼力、內蘊氣脈的融匯流轉,業已到達難以思議的地步了!
  這時,舒葦也夾緊下襠,姿態古怪又滑稽的走到近前,一張猴臉宛似擠得出苦汁來,壓著嗓門窒著腔調說話,模樣活脫一個受了冤氣的老頑童:“老郝,眼前這場仗是打不下去了,姓屈的過份邪門,委實奈何他不得,好在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饒過這一遭,下次再找機會算帳……”郝青山挫著牙道:“就這麼輕易放他離開?只要姓屈的一步踏出大門外,‘九連幫’便算顏面掃地了!”
  舒葦嘆了口氣,道:“你可要把情況弄清楚,老郝,姓屈的假如不想踏出你家大門,反過頭來要斬盡殺絕,我們又拿什麼法子去阻攔他?”
  郝青山猶在嘴硬:“我們人強馬壯,損傷極微,有足夠的本錢與他拼耗到底,姓屈的想要斬盡殺絕,乃是做夢,你們也休得煞了自家的威風!”
  舒葦低聲道:“還威風哩,老郝,先不提你那四位‘紅帶子’‘大師兄’上手就栽了兩雙,就說我們哥三吧,誰又不曾被姓屈的留下記號?無論他是有心饒情抑或功力的境界只能至此,我們卻未能在人家身上留下記號也是事實呀!繼續拼下去,包管要出人命,而十有九成是我方的人命!”
  韓 沉沉地道:“舒老哥說得是,老郝,這不是裝孬扮熊或貪生怕死的問題,乃是有無回補及效果的問題,萬一拼倒了滿地人,姓屈的卻毫髮無損,這等拼法,就沒啥個意義了!”
  郝青山滿頭沁汗,急躁懊惱地道:“但,但我兒子的一條手臂,莫不成就此罷休?”
  舐了舐嘴唇,韓 無奈地道:“舒老哥方才講過,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眼前勢不如人,又能如何?”
  猛一跺腳,郝青山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四周圍伺的一千人馬,在片刻的錯愕僵寂後,亦悄悄散去,先時滿天戾氣,卻恁快便雨過天青了。
  屈歸靈意態祥和的以右手“穿心刺”輕敲左手掌,含笑開口:“舒大兄,韓兄,看光景,是可以放我走了?”
  舒葦大為尷尬,卻不得不說幾句場面話撐持撐持:“姓屈的,你也用不著得了便宜賣乖,我輩武林中人,勝敗本乃常事,今日吃你拔了頭籌,再碰上的當口,包不准你就血淋淋的橫倒在地,叩頭求饒,總之梁子是結定了,遲早你都要替眼前的作為付出代價!”
  屈歸靈微一抖手,“穿心刺”“鏘”“鏘”兩聲縮套回去,變成尺長的一截銀管,他把銀管插進長衫之內,眼中的光芒略帶捉狹:“下次再見,尚請二位高抬貴手,能放則放,得過且過,當二位迫我叩頭的時候,亦請忽忘二位到底不曾逼出我的‘天殘劍’來!”
  舒葦想起了前面說過的那段話,不由極感狼狽 不是說過逼不出人家的“天殘劍”來,就跪地叩頭,和韓 齊聲叫爹麼?現在人家明點出來,則這聲“爹”叫是不叫哇?
  旁邊的韓 亦羞惱交加,大不是味的埋怨著舒葦:“都是你,口不擇言,如今小辮子捏在姓屈的手裡,看我們將來怎麼抬頭?”
  屈歸靈一聲輕笑,朝二人拱了拱手,飄然自去,幾乎就在他身形剛出大門的同時,奔蹄聲業已響起,擂鼓似的由近而遠……這是一段山路,崎嶇起伏,路面不平,策馬而行,相當吃力,加上群峰層疊,四野寂寂,行走起來就益發枯燥無味了。
  頭頂的雲層陰霾灰暗,滾滾蕩蕩,風勢漸大,似乎有下雨的味道,林木野草隨風傾斜,籟籟有聲,吸一口氣,像也透著幾絲涼濕……屈歸靈正待快馬加鞭,緊趕一程,以避過這場臨頭的風雨,視線抬處,卻不由微微一怔 百步之外的一塊樁狀山巖上,赫然站著一個細瘦的人影,那人全身黑衣,髮髻上扎著的黑色束帶亦在隨風飄舞,遠遠望去,像是人的面孔也一片黝黑。
  在這種地方碰上這種情景,屈歸靈當然知道決不會是好路數,半生鐵血江湖,出入草莽,怨隙結得多了,不定規什麼時候什麼場合,便能遇見些追魂奪命的事,有些辰光,更無先兆前機,往往經歷過一番血戰之後,才搞得明白血戰的因由為何;現在,屈歸靈還不清楚那人站在那麼高的山巖頂上是為什麼,但至少來意不善卻可斷言!
  “驚雷”放緩了步子,蹄聲悠揚又有節奏的往前逼近,等到了兩丈多遠的距離,屈歸靈便停止下來,仰首上望,不發一言。
  不錯,那是個瘦瘦小小的人,一張面孔也果然黑得出奇,烏油油的黑中透亮,屈歸靈看過許多黑皮膚的角兒,像這種黑法他尚是頭一遭見;那人亦正低頭俯視著他,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屈歸靈繼續策騎前行,十分小心的慢慢靠向路邊,當他接近到隔那山巖尚有丈許遠的當口,岩頂上的那人已騰身而下 身形筆直降落,卻飄飄冉冉,活似腳底下托著雲彩、踏著風輪,就如此悄無聲息的降到馬頭之前。
  對方所露的這一手輕身術,屈歸靈自然識貨,亦不由暗裡吃驚,這種功夫,有個名稱,叫做“五鬼大背駝”,相傳自西土黃教系屬“般若奇”,流入中原武林,但在七十年前便已絕傳了,屈歸靈少壯之時,曾親睹一位喇嘛僧施展過這種功夫,就在那時,喇嘛僧大概也近古稀之齡了。
  山風更形強勁的吹刮著,烏雲滾轉,大地一片暈暗,而林木蕭索,似在嗚咽。
  瘦瘦小小,混身漆黑的那個人,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注屈歸靈,形態上看不出有什麼惡意,但屈歸靈知道,有許多雙手血腥的魔煞,在表面上也經常不露絲毫痕跡,以貌取人,往往會鑄成大錯。
  慢慢的,屈歸靈下馬,馬兒乖巧,像是懂得眼前的情勢緊張凶險,兀自溜向一邊。
  那人笑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屈歸靈注意到對方的牙齒,因為他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皮膚越黑的人,大多生有一付好看的白牙?
  屈歸靈也笑了笑,同時自感漸愧,他知道個人的這付牙齒,絕對比不上人家漂亮。
  那人的聲音很細很尖,還帶著嬌嫩的尾韻,然而,卻決不是個女人!
  “我叫宮子郁,屈兄。”
  咽了口唾味,屈歸靈慎重地道:“‘黑摩韌’宮子郁?”
  對方又笑了,大眼睛水瑩澄澈,流盼生姿,不是女人,竟硬像個女人:“難為你也知道我,屈兄,我對你,可是神交已久。”
  屈歸靈道:“宮兄找我,大概有事?”
  點點頭,宮子郁道:“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想要屈兄身上的一件東西。”
  屈歸靈帶幾分調侃的語氣:“該不是要我項上人頭吧?”
  宮子郁聳聳肩膀,顯得並不領略屈歸靈的風趣:“這也說不定,如果屈兄不肯承讓那件東西,接下來,恐怕就得強取尊駕的腦袋了!”
  一點也不羞惱,屈歸靈泰山不動地道:“我不太願意和你這樣的好手為敵,宮兄,且說說看,你要的是什麼?”
  宮子郁道:“你身上有封信,牛皮封套加蓋火漆印的信,或者,上面還沾著血跡,一個女人的血跡。”
  屈歸靈心裡響起了警號,開始覺得他攬下的這樁事情不簡單了,“黑摩韌”
  宮子郁的出現,不僅突兀,更傳達了麻煩的訊息 懷中的信,必然不止是一封信而已!
  宮子郁冷冷地逼了一句:“給不給?”
  屈歸靈從容地道:“宮兄,你要知道,這封信不是給不給的問題,關鍵在於我有沒有權給,受人之託,須忠人之事,信主托我交付的對象並非宮兄,我若貿然轉手,豈非有負承諾?”
  宮子郁黝黑的面孔上看不出一點七情六欲的變化,只是腔調更冷了:“託付你的人已經死了,對一個死人,沒有遵守承諾的必要,該謹記的是你還沒有死,你還活著,所以,自己保重要緊!”
  屈歸靈道:“這種說法,我不能接受,尤其在宮兄如此毫無道理的強索硬逼之下,更難苟同!”
  宮子郁的聲音忽然輕了,近乎低語:“何如霜不是你的什麼人,甚至你們素不相識,犯不著為她赴湯蹈火,背這樣的凶險,屈兄,聽我的勸,明哲方能保身,‘千帆幫’的混水你無須去趟,畢竟,那個圈子隔著你太遙遠了!”
  屈歸靈懇切的道:“我並不要去趟任何人的混水,宮兄,我只是受人之託,前往交付一封信件而已,就算你待居中攔截,至少也該有個說得出的理由吧?”
  宮子郁道:“有人請找出面,向你索回這封信,屈兄,能告訴你的,僅此而已。”
  覺得胸口有一股氣悶塞著,屈歸靈深深的做了一次呼吸,形色便同此時的天空一樣,隨即陰沉下來,腔調也變得生硬了:“那麼,我可以回答宮兄的,亦僅僅兩字‘不行’罷了。”
  漆黑的臉孔上透出一抹罕見的紅霞,宮子郁嘆喟一聲:“你說過,你並不十分願意與我為敵,什麼原因使你改變了主意?”
  屈歸靈靜靜地道:“一種道義上的承諾,一種責任上的自負;對一個瀕死的人最後的請託,既然答允了,就該貫徹始終,否則,良心便永不會安寧。”
  宮子郁道:“即使良心不得安寧,總比良心停止跳動要來得容易承受些。”
  搖搖頭,屈歸靈道:“不要過份高估了自己,宮兄,‘崑崙黑摩韌,牛鬼蛇神一把抓’是江湖同道對你的奉承,如果你真以為能夠‘牛鬼蛇神一把抓’,就犯下妄想的錯誤了!”
  宮子郁的聲音更低微:“你敢輕視於我?”
  屈歸靈道:“不敢,但人還是謙虛點好,宮兄,須知謙虛是美德。”
  於是,風更大了,風中挾著雨滴,旋飛在人的頭臉上,雨滴打著肌膚,不止冷涼,尚有種麻麻辣辣的感覺。
  宮子郁伸手入懷,取出一把鯊魚皮縷嵌金箍的精巧短劍來,拔出短劍的一剎,劍尖的芒彩吞吐,仿佛眩亮起一抹閃電,劍鋒泛漾著森森碧光,像在他手裡不停地顫動跳躍。
  屈歸靈一聲不響,抽出他的“穿心刺”,刺竿未現之前,僅是一截尺長的銀管。
  短劍在宮子郁手中閃爍流轉,他輕悄的一笑,不帶丁點殺機地道:“劍稱‘九寸腸’,屈兄聽說過麼?”
  屈歸靈頷首道:“鑄劍的材料來自南海‘白沙島’特產的一種‘青玉鋼’,百斤鋼村,始能煉出一寸劍刃,劍成之後,不但削鐵如泥,吹發立斷,便是劍尖芒鋒,亦足裂人肌膚,如今普天之下,僅得同樣短劍之柄,分為‘九寸腸’、‘八寸舌’、‘七寸指’,宮兄擁有其三之一,彌足為慶,刀劍之屬,一寸短即一寸險,由此可見宮兄修為,必然不凡!骯 佑糶Φ潰骸昂眉 叮 銥次夜 橙艘允種小 糯緋Α   繃璺綣掠  崩 睪諛θ停 9砩呱褚話炎    夷嫖葉  俊扒 榱檳抗飫涑戀贗 耪 豢癜涼忠  執 盪永床輝 齬 惺值摹昂諛θ汀保 鬧興劑浚 庖環 峙掄嬉 蠓閻 鋁恕?
  “九寸腸”在宮子郁手上微微一閃,居然沒有絲毫聲息地便到了屈歸靈咽喉,他全身卓立如山,右腕倏振,“穿心刺”“鏘”的一響彈出,而響聲在後,銀光在前,寒輝似電,激射劍尖。
  宮子郁的笑聲仍舊帶著嬌嫩的尾韻,卻宛若來自幽冥,那麼不可捉摸地繞到屈歸靈身後,銳勁四溢中,竟然同時指向屈歸靈背脊上下十三個部位!
  “穿心刺”便在剎那間幻化成十三溜冷焰,仿佛有所指引般飛截十三股劍尖的來勢,宮子郁的劍芒尚在凝形未散,人已有如移魂似的轉到屈歸靈側面,一劍又出,詭絕如魅!
  只這幾次連串融合於瞬息的變化轉易,已可看出宮子郁的藝業之高,不但劍術超凡,輕功卓異,身法手眼的運用更為精湛獨到,他的一柄劍似可分離化解成幾十柄劍,一個人更像肉身影形俱能出竅散聚一樣,如此將虛實倒換,隨心隱現,周旋於方寸之間,這等功力,確也升堂入室,趨近宗匠之屬了!
  迎著宮子郁這突如其來,神鬼莫測的一劍,屈歸靈的“穿心刺”斜插於地,當刺尖出手,一道三寸寬窄、三尺有半的光帶就似卷起了千層雪、萬斛浪一般反湧回卷,芒彩激飛的須臾,山風四盪,暴雨分散,空氣也被割裂般的呼嘯,血影濺處,宮子郁倏退丈外,左肩上已翻開一條赤漓漓的傷口!
  寒光回繞,極輕的一聲金鐵扣響傳來,方才的那道匹練已經消失無影,要不是宮子郁的肩頭血痕猶在,先時的一幕,幾同幻覺。
  漆黑的臉上依舊不見其他顏色,難斷高深,這位“崑崙黑摩韌”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注視了屈歸靈好一陣,身子突轉,便仿若踏著雲霧,乘著山風飄出去好遠好遠。
  雨仍在下著,而且越下越大,峰頂澗幽,俱隱在一片濛濛的水霧之中,林木應合著風雨擺動,發出的聲音,像帶幾分呻吟。
  用手指刮去眉稍的水滴,屈歸靈拔回“穿心刺”,喚過坐騎,繼續冒雨趕路,只是打這一程開始,他的心情業已越來越沉重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4:03 AM

第03章 龍王憂起三江濤

  山腳下的這間野店,亦籠罩在綿密的煙雨之中,店開在這裡,原該生意冷清才是,但看樣子,買賣似乎還不錯,縱然是在如此的天氣下。
  屈歸靈到達店前的時候,門口兩側的橫欄上已經栓著四匹馬兒,他下了坐騎,全身透濕的推門入內,腳步剛踏進門檻,便感到氣氛不對。
  店家呆呆地站在屋角,好像沒有看到有這麼一位客人進來,反而是盤踞一桌的四名黃衣大漢倏然自板凳上起立,四個人一齊迎向屈歸靈。
  整個店裡,除了這四個不知來歷的黃衣漢子,再不見其他客人,而且,屈歸靈也注意到,這四個人剛才所據的桌面上,並沒有任何吃食,甚至連一雙筷子、一只杯碗都沒擺。
  他靜靜的站在門邊,靜靜的注視著向他迎來的四個黃衣人,水滴順著他的發梢衣角往下流淌,有清晰的回響傳來。
  四個人在屈歸靈身前三步的位置站定,竟然同時抱拳躬身,態度上十分恭謹;屈歸靈微微讓開,回施一禮,卻仍嘴唇緊閉,未出一言。
  四個黃衣人裡,那滿臉于思的一個,再往前輕趨半步,聲音粗宏地唱喏起來:
  “雪舞風朔,一柱不移;勁節凜然,唯我黃香……”屈歸靈深沉地一笑:“原來四位是”黃香社‘的朋友,’黃香社‘威震黃河兩岸,力撼五湖四海,聲名傳揚天下,卻不知四位來到這荒山僻野,衝著我屈某人亮招牌,又有什麼指教?“滿臉于思的這一位哈著腰身,必恭必敬地道:“在下佟無雙,隸屬‘黃香社’‘接引舵’,汞列舵主之職,頃奉敝上曹老當家諭令,要在下等專程趕來,有請屈壯士前往一晤!”
  “黃香社”是江湖上最具實力的水面幫會之一,不但控制著黃河上下的大半船運營生,就連沿河兩岸的鄰近地盤也全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以內,但凡與河漕有關的事項,無論揚帆走水,設倉開棧,或是公私兩道,明暗稱量,全得看“黃香社”的顏色而定,“黃香社”之下除了設有“接引舵”、“紅棍壇”之外,另有“宣日堂”“昭月堂”“寒星堂”的編制,所屬之中,盡多能人異士與悍將殺手,絕對是一個不可輕視的碼頭:“黃香社”老當家“三龍王”曹篤,更是一位名震天下,德術雙修的前輩,不同于一于關著房門起道號的二流子貨,曹老當家為人公正,心存仁厚,只要在圈子裡混過幾天的角色,一提起“三龍王”,大都尊一聲“三老龍王”,那股子敬仰之情,可是由衷而生,當然,屈歸靈久經江湖,人家的行情不會不知,佟無雙這麼一說,他倒覺得頗為納罕:“佟舵主,三老龍王是山頂上的一座顛尖,要望他,得仰著脖頸,卻不知他老人家有什麼事會突然傳見於我?”
  佟無雙陪著笑道:“回屈壯士的話,我們老當家只傳下了這道諭令,要在下等務必把尊駕請到,至於請屈壯士前去,待商談些什麼,就不是在下所知道的了,屈壯士枉駕一趟,不就可以明白了麼?”
  屈歸靈道:“佟舵主,你們消息倒靈,怎會將我的行蹤探查得如此準確清楚?”
  佟無雙坦誠地道:“本來沒有這麼清楚,是因為尊駕踹了‘九連幫’的招牌,消息外傳之後,上頭經過仔細研判,才斷定尊駕可能會循這條近路越山而下,方遣了在下在此恭候,算時間,也等了大半天啦……”“哦”了一聲,屈歸靈若有所悟地道:“看樣子,三老龍王早就在找我?”
  佟無雙頷首道:“是的,早就在尋找屈壯士了。”
  屈歸靈緊接著道:“大概,三老龍王也明白我待去往何方吧?”
  雙目中光芒微閃,佟無雙的口風緊了:“老當家並沒有明說屈壯士的去處,在下等亦不敢妄測他老人家是否知曉。”
  不禁沉吟起來,屈歸靈有些為難地道:“佟舵主,照說三老龍王相傳,我是一定該應召的,但因要務纏身,且此去貴組合堂口所在‘伏波島’也實在過於遙遠,來回費時,怕誤了我待辦之事,能不能請佟舵主上回三老龍王,等我此行返轉,再行拜謁求教?”
  佟無雙和悅地道:“有關這一層上,我們老當家早已替屈壯士顧慮到了,如今老當家並不在”伏波島“,人已抵達前面三十裡處的‘三清宮’靜候大駕,三十裡路,有快馬代步,轉眼便到,事情談過,約莫不至耽誤屈壯士的行程……”
  話說到這裡,屈歸靈意會到是非走一趟不可了,再加回思,他與“黃香社”素無瓜葛,三老龍王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料想亦無惡意,這位“黃香社”
  的首腦人物,既然費煞苦心,不惜移樽就教的做了這番安排,一定有其道理,若是不去,非但失敬,說不定還將誤了大事,豈非自己找自己的麻煩?於是,他攤開雙手,笑吟吟地道:“佟舵主,三老龍王既然這麼體恤後輩,不計舟車勞頓前來相就,我再有一千個理由,也不敢推託,否則,就是不識抬舉了!”
  佟無雙明明白白地道:“屈壯士無須多疑,老當家的有請,僅只為某項隱憂就商於尊駕,絕對沒有其他意圖,屈壯士高明,當能體悟敝上心念。”
  屈歸靈笑道:“當然,如果三老龍王要找我的碴,可用的方法多得很,又何必勞師動眾,費這麼一番手腳?”
  佟無雙有些窘迫地道:“屈壯士言重了。”
  屈歸靈忽然冒出一句話:“‘千帆幫’是否與貴組合有著牽連?”
  略一猶豫,佟無雙道:“都是在水面上混飯吃的江湖同道,難免有聲息相通的地方,亦難免少不了利害爭執,但大體來說,我們和‘千帆幫’的兄弟還處得不錯,屈壯士有此一問,莫非與‘千帆幫’有什麼淵源,或是聽到了外間什麼閒話?”
  知道佟無雙是明知故問,以退為進,屈歸靈聳聳肩膀,若無其事地道:“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佟舵主可別想深了;我們走吧?讓三老龍王多等,就是我們的罪過!”
  四位“黃香社”的伙計簇擁著屈歸靈走出大門,外面,雨仍在飄著,他們卻視若無睹,五人五騎,直放三十裡處的“三清宮”而去,是的,可不能讓三老龍王候久了。
  “三清宮”供奉的是三清祖師,小小一座道觀,座落在一片平崗之下,四周由深鬱的竹林子圍繞,雨洗幽篁之後,越見碧綠欲滴,人還不曾踏入觀內,一股沁涼,業已透進心脾。
  道觀跨院後,有一個小巧的月洞門,穿門而過,是一間雅緻樸實的齋屋,白髮蒼蒼,卻滿面紅光的“黃香社”大當家“三龍王”曹篤正當門迎立,衝著屈歸靈,老遠便抱拳為禮,呵呵笑道:“這一位,想是那只永遠盤旋於九天之上,凌風振翼,翱翔千里的‘孤鷹’屈老弟了。”
  屈歸靈深深一躬,沉靜地道:“三老龍王溢美太甚,在下不敢承當,倒是‘黃香社,雄踞天河,聲威日隆,三老龍王頌袖群倫,仰之彌高,幸蒙寵召,在下不勝惶恐之至!”
  曹篤連道“客氣”,然後伸手肅客,並不曾多望恭立於側的佟無雙等同人一眼,進入齋屋,只見纖塵不染的白木地板上,僅置兩張席墊,一張黑漆矮幾,矮幾上兩杯清茶,猶在冒著裊裊水氣,除此之外,屋中四壁皆空,再無其他陳設。
  二人分賓主坐下,曹篤先舉起矮幾上的細瓷茶杯敬客,待各自啜過一口,這位名揚天下的“三龍王”才長長籲了口氣,放下茶杯,神態十分從容地道:“此茶名喚‘竹青’,是這座‘三清宮’的特產,茶園便是他們的廟地,由幾個老道專司負責收擷茶尖,經過精心烘焙,再用觀後山泉燒沸衝沏,茶味清純雋永,為不可多得的妙品,老弟細潤幾口,沿喉緩吞,包管五內滋暢,舌底留芳……”屈歸靈連聲稱謝,只好又淺啜兩口,當然,茶是好茶,奈何他此刻實在無心品嘗,就算王母娘娘的瓊漿玉液,也一樣引不起他的興趣來,他在琢磨的是,曹篤以素昧生平之交,約他至此相見,玄機所在,不知是否和他先時的臆測相同?
  曹篤睜著那雙威而不凌,明而不銳的眼睛端詳著屈歸靈,語氣和悅地道:
  “老弟,此番相請,實嫌冒昧,承你給臉賞光,我這裡先謝過了。”
  隔著矮幾,屈歸靈微微欠身道:“三老龍王言重,有緣拜識前輩,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事,若非前輩遣人傳見,恐怕便有心一謁猶難尋其門呢。”
  曹篤笑道:“好說好說……”
  沉吟片刻,他又接著道:“我為什麼費上如許周折,把老弟你請來此處,老弟心裡可有個底?”
  知道就快接觸正題了,屈歸靈坐直身子,雙目正視,頗為謹慎地道:“還請三老龍王示下。”
  曹篤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他將雙手平擱在盤曲的兩膝上,先是半晌無語,模樣似在考量著如何措詞,然後,才放低聲調道:“前幾日,老弟是否曾經過‘落月灣’?”
  心腔子收縮了一下,屈歸靈頷首道:
  “曾經路過。”
  兩掌疊起於腹前,曹篤又道:“在老弟你經過‘落月灣’的時候,曾伸手管了一樁閒事?”
  屈歸靈意識到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果是為了那件事,他鎮定地道:“三老龍王,在下不認為管的那檔子事是閒事,一個垂死的少女,一點不悖常情的要求、任何具有側隱之心的人,相信都不忍推託他顧,不但在下,甚至包括三老龍王你!”
  曹篤笑了笑,道:“話是不錯,但老弟,人世間有許多事,卻並不像浮面那樣單純,譬喻一座冰山,露在水面上的只是個尖,誰知道底下還連著一大串呢,你攬下的事,正是如此,不止是一個瀕死的女人,一點這女人的請託而已,它的背後,尚潛伏著莫大的危機,張布著交疊的血腥,其中思怨糾纏,極可能發展為白骨架山,哀鴻盈野的結局!”
  屈歸靈有些不敢置信,他微顯愕然之色。
  “三老龍王,既然有人不是壽終正寢,恩怨輪迴當所難免,但是,其中牽涉,真有這般深遠,後果會有如此嚴重?”
  嘆了口氣,曹篤沉重地道:“老弟,我還會騙你不成?我寧願我是說錯了,判岔了,然而,事實俱在,且必定將朝那不可收拾的局面演進,自我寬慰,非但無補於未來,尤更壞事!”
  屈歸靈默然半晌,始低緩地道:“三老龍王,能不能請你說得更詳細點?這件事的經緯到底如何,又有什麼樣的內情,關連著哪些人,又哪一種因由使得它具有如此強烈的爆炸性?”
  曹篤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睛望著浮在淡碧色茶水上的幾片葉梗,慎審地道:
  “一是基於私德,二則我受人所托,必須嚴為保密,三來此事內涵十分錯綜複雜,一旦外洩,便足以引起漫天烽火,遍地殺伐,是以其間因果始末,還是不說為妙……”屈歸靈道:“那麼,在下又以什麼根據來斷定這真是一樁影響重大的事故呢?”
  曹篤放回茶杯,抬起視線:“以我的忠告與勸諫,老弟。”
  屈歸靈道:“三老龍王傳召在下來此,當不只是給予在下這番忠告與勸諫吧?”
  點點頭,曹篤道:“不錯,我是抱著一片慈悲心懷,有意化解這段冤孽,平息這場紛爭,避免眾多無辜牽連受害,進而消彌那可能隨時將起的江湖浩劫!”
  屈歸靈道:“三者龍王想已成竹在胸,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曹篤正色道:“這就要看你肯不肯合作了,老弟,或者可以說,你願不願意同我一樣抒發慈悲?”
  咬咬下唇,屈歸靈道:
  “尚請三老龍王明示,若為力之所及,在下必不敢推辭。”
  曹篤簡單明暸地道:“何如霜在臨死之前,有一封信交給你,這封信,她必然囑託你親轉‘千帆幫’的何起濤,老弟,如果你想挽救那些條人命,化除連番的血雨干戈,這封信就萬萬交不得!”
  屈歸靈鎖著眉心道:“若不轉交,又待如何處置?”
  曹篤道:“你可以把信給我,也可以自行燒燬!”
  深深思忖了一會,屈歸靈道:“在下必須知道這樣做的理由,然後,才能決定適當的因應方式。”
  曹篤有些失望地道:“我不能告訴你詳細的內情,原因我已經說過,老弟,你的誠摯信守令人欽佩,但擇善方可固執,這封信是個禍源,相信我,毀了它始能天下太平,始能保住許多不該犧牲的人命 ”屈歸靈平靜地道:“在下可以斷言,三老龍王,那何如霜何姑娘及另外幾條性命,必然是賠在這封信上,以生死做代價,來換取此信送達適切的對象手中,這封信的內容便一定關係重大,在下不能為了一個不可知的理由,便自行做主,加以銷毀,如此,不僅有負死者所托,亦永遠分不出事情的黑白是非,前輩明人,當能體諒在下苦衷!”
  曹篤望了屈歸靈好一陣,不禁頗生嘆喟地道:“我早就明白叫你交出信來,不是一樁容易的事,因為我清楚你是一個有原則、有主見、有強烈責任感的人,但形勢所在,於心不忍,再加受人重托,亦不宜袖手規避,老弟,我的難處,你也要諒解。”
  屈歸靈道:“未能從命,還請前輩包涵。”
  從矮幾前站起身來,曹篤負著雙手往返踱了兩步,憂形於色地道:“不過,我可要奉勸老弟你幾句話,我固然尊重你,賞識你,佩服你的行事為人,你不願交出信件,我決不願以其他方式強求,但是,想要這封信的人,卻會不計任何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傾其全力達成目的,老弟,那封信對你而言,怕是懷壁在身,象以齒危……”屈歸靈感激地道:“多謝前輩關懷,更感前輩寬容,身攜此信,足以招兇惹禍,在下謁及前輩之先,已有警覺,更明確的說,在下早經一劫了!”
  “哦”了一聲,曹篤揚著一雙花白的壽眉,有幾分驚訝地道:“他們的行動卻是好快,老弟,可知是什麼人對你不利?”
  屈歸靈道:“動手的人毫不掩藏身份,舉止大方得很,是‘崑崙黑摩韌’宮子郁。”
  曹篤搖搖頭,微帶迷惘地道:“奇怪,宮子郁和他何來淵源,竟能驅使這樣的高手為其效命?此人也真算神通廣大,手眼通天了,欸,看情形,他是果不罷休!”
  屈歸靈淡淡地道:“敵暗我明,防範較難,這背後主使奪信之人,三老龍王能否略透端倪?”
  曹篤苦笑道:“如果能夠,我豈有不說之理?老弟,透露此人底細,即等於揭開了此事隱密的序幕,災難就會來得更快,老弟,我知道這般相待,對你頗不公平,但為了遷就形勢,抑壓禍端,只得委屈你了……”屈歸靈道:“三老龍王的難處,在下省得,往後在下自將加意留心,時刻謹慎,等帶到了信,大概就算跳出火坑,遠離是非了。”
  曹篤表情陰晦地道:“若是有這麼簡單,我倒要預祝你馬到成功之後遠走飛揚;怕的是你一朝惹上這個麻煩,便身陷泥沼,難以自拔,想擺脫都擺脫不得!”
  屈歸靈笑道:“三老龍王明鑑,無論在任何情況的壓迫下,在下這一生來還沒有做過不願去做的事,進退在我,主動由心,強加逼從,在下決不屈服!”
  曹篤深沉地道:“沒有人會強加逼從於你,但老弟,你卻是個重情感、講道義、論是非的人,這是你的長處,然而在今天的世風之下,何嘗又不是你的弱點?
  路見不平,目睹冤鬱,你豈會拂袖他顧,橫心不管?要是你沒有這樣的鐵石肝腸,麻煩就將纏身了……”回味著曹篤的語意,屈歸靈若有所悟,他抬起頭來,聲調極低地道:“由前輩的話裡,在下大約能辨識出一點意思來,前輩,信中所牽連的事情,恐怕其曲在於那企圖奪信之人吧?”
  曹篤的面頰抽搐了一下,臉上的紅潤也消褪了些,他艱澀地道:“我並沒有表示過任何意思,老弟,但憑你自己琢磨就好!”
  屈歸靈忽然感到有些兒落寞孤單,也有些兒失望,他緩緩地道:“不知前輩與這欲圖奪信之人是何種特殊關係,也不知前輩是受迫于何種境況之下,竟對此人如此包容偏袒?三老龍王素以公正耿介著稱于世,莫非在這場風波裡,便會失卻原則,扭曲形象?”
  皓白的髮絲突然無風自動,曹篤不是憤怒,而是激動,他努力控制著自己情緒的震蕩,一再深深呼吸,片刻之後,才算平靜下來,卻雙目幽沉,未發一語。
  屈歸靈跟著起身,語氣變得相當婉和:“三老龍王,請恕在下直言無狀,只因一時感慨,修詞遣句有欠斟酌,放肆之處,備乞寬宥……”擺擺手,曹篤的動作首次顯示出龍鍾老態,他吃力地道:“你沒有錯,老弟,也講得對,然則人生在世,諸般苦惱,不如意事甚多,就連統馭萬眾、指調千桅者如我,在舳艫相接的浩蕩局面下,也很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隱衷……老弟,關於此事,我的立場非常困難,現在不便明言,終有一天會真象大白,水落石出,那時,或許你就多少能夠諒解我今日的態度了!”
  屈歸靈懇切地道:“在下相信三老龍王必有苦衷,在下亦深知人處情、理交迫之間的無奈,對於前輩的人格操守,在下仍抱有堅定的信念,不管最後的結果為何,三老龍王永遠是在下心目中的三老龍王 勁節凜然、一柱不移!”
  曹篤的反應十分複雜,感動摻和著寬慰,被人認知肯定後的喜悅中,尚有那麼一絲絲無以言喻的愧疚,他輕嘆一聲,道:“老弟,只有你這幾句話,老大我已自認不虧晚節,甚可面對天下……”一頓之後,他又接著道:“此去‘千帆幫’總壇所在述有一段路程,這一路去,我可斷言滋擾必然迭生,險厄層出不窮,稍不留神,即有殺身之禍,老弟你要千萬小心了。”
  屈歸靈道:“多謝前輩關懷指點,在下自當慎加防範;前輩,那意圖奪信之人,似乎頗有份量,來頭不小?”
  曹篤遲疑須臾,始隱晦地道:“我只能這樣說,他是個極有威望,更具實力的人物,也是個深負野心,表裡完全迥異的梟雄,如果他要不惜手段的對付你,老弟,容我客觀的說,你的機會只怕不大!”
  屈歸靈平淡地道:“前輩,人活一生,總會遇到幾次該為卻難為的事,如果俱以成敗的比算來論定良知的收發,則惡勢橫行,天下尚有什麼公理正義可言?”
  望著屈歸靈,良久,曹篤才感嘆又贊許地道:“你是對的,老弟,但願諸佛佑你,保你益壽延年,歲歲平安,比起你來,我真是老朽昏庸了!”
  屈歸靈欠身道:“前輩無須自謙太甚。‘黃香’一脈,流傳久遠,事功俱在,若非前輩領導有方,何來今日?老朽實乃不朽才是!”
  曹篤拱了拱手,微微露出一抹笑顏:“抬舉抬舉,老弟,江山代有人才出,與你們年紀較輕的一輩相比,我們的看法同做法,確有許多跟不上時尚了,他日有緣,還得向老弟有所請益 ”屈歸靈道:“不敢 前輩如若再無他事,尚容在下告辭,此去‘海口集’,猶有數百里之遙,早走早到,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曹篤道:“一路小心,老弟。”
  離開“三清宮”,雨已歇了,屈歸靈快馬加鞭,直奔“海口集”的方向,他趕得那麼急迫,宛似要將這幾百里的路途一口氣走盡!
  “驚雷”在發力奔馳的時候,便顯示出它無窮的潛能來,鬃毛飛揚間仿佛騰雲馭風,蹄聲滾滾,果似驚雷,就在這麼密集的蹄聲裡,有一個尖厲的音響突兀插入,調門之高,竟然壓過了連串的蹄聲!
  這聲尖厲的號叫,來自離路邊不遠的一片雜木林子裡,聽音調,像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在極度恐懼情況下的女人所發出的尖叫,不在那種驚悸的懾迫中,要想發出如此腔調,只怕還不容易!
  “驚雷”的奔速並沒有減慢,它的動態完全操縱在主人的示意下,當屈歸靈不曾傳達第二個命令,它就會一直按照第一個命令繼續下去,屈歸靈當然也聽到林子裡發出的這聲尖叫,但他卻猶豫著是否要去查看,只是這略一遲疑,馬兒已奔出十多丈外。
  當第二聲更形淒厲高亢的呼號傳來,才使屈歸靈緩韁停馬,他扭回頭來,暗自品味著叫聲中的意義 那是由情緒裡的絕望、焦急、顫悸、不甘又悲憤所融合成嘶號,是一種聲音的反抗與控訴,人在走頭無路卻乏力自保的時候,往往就會有這樣的叫聲並現;於是,他轉過馬頭,奔回林邊。
  幾乎在坐騎尚未停穩的剎那,屈歸靈的身形已怒矢般射向林內,觸目所見,是一幅最最令人憎惡又髮指的景象 一個少婦被四仰八凡的縛在地下,手腳全用鹿皮筋緊套在四只木樁上,衣裳盡遭撕裂,赤裸裸張躺在那裡,活似一頭無助的白羊!
  另一個五六歲的稚齡童子,呆呆站在遠處,神情恐懼、不知所措的望著眼前這一幕不是他所能理解、卻體會得到其中邪異內涵的慘況,正渾身顫抖個不停。
  孩子與女人,延伸關連,顯然若似母子的干係。
  四條虎背熊腰,形容猙獰的大漢,有兩個已經撈起下衫,霸王硬上弓的姿態業已擺出,典型的強暴輪姦慘劇,又待重演 天曉得,像這樣壞人貞節,泯滅人性的罪孽,卻已沿傳循環了多少歲月!
  屈歸靈身形入林,腳尖不曾沾地,沾著的乃是人肉,只見他一個旋身,那兩位褲子褪下一半的仁兄已怪號連聲,雙雙表演了一對黃狗吃屎,上身伏在地面,各自啃了一嘴泥土!
  另兩個漢子驚得“嗷”的一聲嚎叫,分向左右躍開,躍開的瞬間,已各自抽出別在後腰帶上的“鬼頭刀”,亮晃晃的擺出架勢!
  背朝著仰躺地下的少婦,屈歸靈斜肩脫去長衫,回手拋出,竟那麼準確的落在少婦裸露的身子上,恰好遮蓋住大部分不該現示的所在。
  執刀的兩位仁兄彼此互覷一眼,眼神中已有著難以掩隱的怯意,但灰土抹了滿臉滿頭,卻不能就此下台,其中那個缺了半片左耳的漢子先是誇張的一聲大吼,拉開嗓門叫囂:“好個大膽狗頭,你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通天道路你不走,卻跑來管我們兄弟的閒事,你八成是不想活啦?!”
  屈歸靈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亮刀的兩個人,語聲仿若一顆顆跳動的冰珠子,冷進人心:“是禽獸一類的事,人就不該做,你們做了,就不能算人,既然不算人,活著便算多餘,所以,你們通通要死,半口不存!”
  缺了半片左耳的那個,手中“鬼頭刀”一揚,朝天狂笑 卻透著中氣十分的不足:“你算什麼東西?口氣竟是不小,爺們隨意找點樂子,小小不言的把戲,輪得著你來張牙舞爪?他娘,你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太歲頭上動土,‘青衫府’的招牌你惹得起?”
  屈歸靈厭倦地道:“不管你們是哪個碼頭,哪個堂口,今天是通殺無赦
  說吧,你們是自行了斷,還是要勞我相送?”
  另一個全身黑毛茸茸,有若大猩猩變種的漢子,突然眼神一硬,咬著牙道:
  “開口殺,閉口殺,我操你的血親,你當我哥幾個都是木頭,便擺在這裡任你劈砍?你有本事便動手哇,看看到底是誰能宰得了誰!”
  這時,兩位滿口泥沙的朋友也搖搖晃晃的爬將起來,一邊朝外吐著唾沫,一邊嘶啞著嗓調叫嚷:“咱們並肩子上,活做了這個殺千刀的野種,四個對一個,壓也壓死他!”
  左耳半缺的那位猛的挽了個刀花,勁風呼呼裡,似是勇氣頃增:“圍上去,兄弟們,宰了這王八蛋,還有那騷婆娘留得玩!”
  “穿心刺”的銀芒只若深雲濃霧中的那麼一抹電閃,稍現即逝,左耳半缺的這一位已猝然全身僵直,雙目凸瞪著,宛如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似的空茫望向前方,緊接著一陣抽搐,人像脫了水般萎縮於地。
  這人並沒有遭受什麼重創,只是,喉頭對穿後頸,多出一個小小的血孔罷了。
  俄頃的震窒之後,大猩猩似的仁兄狂吼如雷,揮刀暴砍,刀刃劃過一度半弧,光亮還凝聚在空間,“穿心刺”已從他前心進出三次,血水噴灑得像開了泉,不禁令人懷疑,這傢伙身上哪來這麼豐盛的源頭?
  剩下的兩個剛待往上衝,才駭然發現在起步的前後一瞬,已與他們的伙計告了永別 幽明異途,就跨得如此快法!
  於是,那兩位再也顧不得顏面,顧不得地下的伴當,雙雙向後轉,拔腿便逃,而“穿心刺”便活似魔鬼的咒語,如影隨形,附骨釘肉,閃掠的剎那,奔逃中的兩人尖嗥著前僕,更同在後胸勺下標出一溜血箭!
  “鏘”的一聲收回竿身,屈歸靈把手中的尺長銀管掖回腰間;四條人命的幻滅,在他手中只是一瞬,而一瞬並非快意,卻亦是一種無奈的苦惱,他一直有這麼一項觀念 人的行為如果失去做人的最低準則,活著便是多餘,這些多餘的人,總該有個慈悲的人站出來送他們上路,很不幸,他往往就扮上了這個角色,對他而言,實在也叫不得已。
  少婦的一聲呻吟,喚回他的注意,轉過身來,他的視線卻投向另一個看不見少婦身體的角度:“希望我來得尚是時候,沒有使你遭到進一步的屈辱,這位嫂子。”
  覆蓋在棗紅長衫下的軀體微微蠕動,傳來的聲音依舊是悸懼顫慄的:“多謝相救……要不是壯士你伏義伸援,我,我便死了也不能瞑目;壯士,那幾個喪天害理的強徒,你已經把他們趕走了?”
  少婦是被橫縛在地上,由於目力能及的方位受到限制,當然看不真確始才發生的那一幕打殺,但由聲響的回示中,至少她知道必已經過一番衝突,而施救的人站在面前,多半便脫難有望了。
  屈歸靈低沉地道:“放心,我已經把他們趕走了,從這個陽間世整個趕走了,這位嫂子,你也好起來收拾收拾,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處吧。”
  少婦哼唧了一聲,顯得十分羞窘地道:“壯士,還要麻煩你一下,因為……
  因為我現在沒有法子起來……”屈歸靈小心地蹲下身子,口中應道:“我來幫你 ”這是一只纖細白嫩的足踝,五趾修長,有若半透明的象牙骨般依序並排,叫人見了,有忍不住輕輕摸上一把的慾念;足踝關節部位,正好被那一圈軟韌的鹿皮筋緊緊縛套著,鹿皮筋打了死結纏繞在深釘入土的木樁上,受縛之處的肌膚便被勒陷下凹,四周的表皮突浮,業已泛青顯紫,瘀腫起來。
  屈歸靈從軟皮靴附連的暗鞘中抽出一把長只三寸的柳葉窄刀,彎下腰來,輕巧的將那圈鹿皮筋割斷,同時注意著不使自己的手指沾觸到少婦的腳踝。
  就在刀鋒挑起,鹿皮筋截斷的剎那,他感到背後猝然起了一陣極其細微卻來勢急銳的勁風,雖在絕對的意外之下,本能的反應仍促使他往斜刺裡飛撲而出,他的動作夠快夠猛,但依然稍遲半步 躲過了銳風襲擊的主目標背心位置,卻未能毫髮無損的全身退避,“嗤”的一聲輕響下,他的右臂衣衫已被那股銳勁洞開,膚綻肉裂,血花湧現,模樣仿若是遭到什麼利器劃過!
  緩緩回身,屈歸靈視線所及,那原來被四仰八叉綁在地下的少婦,這時刻居然已好端端的站在那裡,身上披著他的棗紅色外衫,半敞著前襟,玉體玲瓏,丘壑隱現,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剛才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挑眉瞅著屈歸靈。
  屈歸靈望一眼呆在遠處的那個稚童,孩子依舊不明所以,滿臉驚懼空茫的形色愣愣看著這邊,似乎實在弄不明白幾個大人在玩什麼把戲。
  目光又落回少婦的面龐上,只有這時,屈歸靈才算較為仔細地端詳過對方的顏容,這是一個看上去大約二十六七歲的女人,膚色如雪,顯露著脂玉似的柔潤光澤,但面貌五官卻不是很美,臉龐稍嫌寬大,嘴唇略闊而厚,尤其是那雙眼睛,流波欲滴,睥睨之間宛若帶著幾分挑逗,此情此景,她以這付姿態站在全然陌生的屈歸靈身前,竟怡然自得,毫無忸怩之狀!
  於是,那女人稍稍昂頭,輕輕笑了,語聲清朗中透著不欲掩隱的得意:“千思萬想,你都不會想到我有這一招吧,屈歸靈?”
  屈歸靈吸了口氣,好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以他慣有的冷凝音調道:
  “你是誰?誰支使你來做這件事?另外,現在你就笑,未免笑得太早了。”
  那女人向前走近一步,有意無意使披在身上的長衫開合著:“我叫沈鷹艷,知道我的人,都喜歡稱我為‘水鷲’,屈歸靈,你明白‘水鷲’是什麼嗎?”

runonetime 2008-05-29 04:04 AM

第04章 解鈴還是系鈴人

  屈歸靈當然明白“水鷲”是什麼,那是一種與鷹類似的兇猛大鳥,巨喙利爪,性悄暴戾好鬥,嗜肉喜血,貪婪無厭,能以振翼飛騰九重霄,亦可斂翅直穿三尺水,人有此稱,其刁悍難纏,也就不言可喻了。
  沈鷹艷斜睇著屈歸靈,聲音膩膩地道:“瞧你這神情,好像不曾聽說過我這號人物?”
  屈歸靈道:“耳生得很,而且真正立名揚萬的角兒,也少有用這種卑鄙手段陰著坑人的!”
  吃吃笑了,沈鷹艷道:“幾十年江湖打滾,居然沒有把你的稜角磨平,將你的觀念挫圓,實在是一樁奇怪的事;屈歸靈,人要朝下活,就必得有活下去的法則,在生存為先的前提之下,保命續命才是當務之急,其他陳腔濫調,根本不在考慮之例,你該想通卻想不通,難怪今日要吃大虧!”
  屈歸靈道:“我說過,你笑得太早了,這一點皮肉之傷,無關大礙,你以此般惡毒行徑還報他人的一片慈悲心懷,待吃虧的恐怕是你!”
  沈鷹艷毫不在乎地道:“屈歸靈,這個題目且先擺下,剛才你說過對我的名號十分陌生,你不知道我這號人物,並不要緊,我問你,貴州‘九歌湖’住著一戶沈姓人家,這家人對你有沒有什麼意義?”
  眼下的肌肉迅速跳動起來,屈歸靈僵窒了好一陣,才緩緩地道:“沈家的‘絕毒寒陰指’天下聞名,你 莫非和沈家有什麼關係?”
  沈鷹艷笑得有如花枝亂顫:“我姓沈,也練得‘絕毒寒陰指’這門要命的活兒,屈歸靈,你說說看,這份關係還淺得了嗎?沈家老主人沈雪峰和我最親,嗯!
  明確點說,他就是我的老爹爹!”
  不由頭皮發麻,手心也沁出冷汗,屈歸靈強持鎮定地道:“先時你偷襲我的那一招,大概就是用的沈家‘絕毒寒陰指’?”
  沈鷹艷得意地道:“不錯,而且尚是全力施為,姓屈的,你躲得快,但還不夠快,指風見血,毒性已沾肌入脈,至多半個時辰,就可挖坑把你埋了!”
  貴州“九歌湖”沈家的獨門絕活“絕毒寒陰指‘,乃是江湖中沿傳未泯、最為狠毒的邪異武功之一,指起若戟,強勁如矢,擊實目標固能造成莫大傷害,即便指風所及,同樣裂肌碎骨,最主要的是指起風出,俱含奇毒,一旦破膚見血,毒性立入,至多一個時辰之內足以致命,屈歸靈早知道這門功夫的厲害,不知道的卻是未曾料及自己也會挨上一記!
  幹澀的咽了口唾沫,他低沉地道:“你這樣對付我,目的也是為了那封信?”
  沈鷹艷坦白地道:“正是,否則我與你無怨無仇,又何苦如此犧牲色相,費煞心機的餵你一記‘絕毒寒陰指’?”
  屈歸靈覺得心跳加快,胸口起了脹悶感,他吸了口氣,儘量表現得平靜自若:
  “為什麼不趁此時機,出手搶信?”
  搖搖頭,沈鷹艷笑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殭,別看你現在體內蘊毒,已是強弩之末,但剩下的那點潛力,亦足夠我吃他不消,困獸反噬,最是凶悍,我犯不著冒這個風險,姓屈的,我不急,只須慢慢等待,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穩穩噹噹從你身上摸出那封信來。”
  屈歸靈道:“我卻不會這麼容易如你的心願,我有兩種方式能以選擇,其一,趁毒發之前將你除去,其二,即時離開此地,我不相信憑你的本事攔得住我!”
  沈鷹艷狡詰地眨了眨眼,伸出粉紅的丁香小舌舐潤著她豐厚的嘴唇:“屈歸靈,安排這次行動,我們花費了不少心思,對於各項可能的發展與後果,都曾做過最完善又詳盡的準備,你此刻的反應,當然也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換句話說,我們早就防著了 ”於是,從林子的四周,開始出現了人影幢幢,這些影子悄無聲息卻行動快速的遊走著,各自佔據有利的攻擊位置,同時亦完全阻絕了屈歸靈的退路!
  沈鷹艷一副泰山篤定,勝算在握的表情,她好整以暇地道:“你看到我們的佈置了?所以,你的兩項選擇,實際上乃是毫無選擇,你除不掉我,你也逃不脫,何況我仍然能夠躲避,能夠反抗?而你的時間卻將越來越少,毒性的擴展是漸進的,屈歸靈,它逐步蔓延,每當一段辰光過去,你的機會就更微渺了!”
  屈歸靈竭力鎮定著自己,迅速思考著渡過眼前劫難的方法,腦筋在連連轉動,卻總是轉不出一條可行的路子,只這須臾之間,他覺得身子裡外處處不得勁,就好像那“絕毒陰寒指”的毒性業已全盤擴散了似的!
  沈鷹艷以一種頗為同情的口吻接著道:“屈歸靈,大概你已經覺得不舒服了?
  我勸你就站在那兒,別輕舉妄動,因為體力的耗費,更增加血液流循的快速,帶動呼吸急促,使心臟的收縮緊迫,毒性的散發當然跟著加快,你若一直保持靜止狀態,就可以多活一刻。”
  屈歸靈僵木地一笑:“站在這裡等死?如果靜與動的後果相同,還不若拼命一搏來得上算,至少,不一定白死,包不准能撈回點本利來!”
  沈鷹艷驚覺地退後兩步,雙手戒備地交環在胸前,語調卻仍相當輕鬆:“你毫無希望,屈歸靈,只要你勁力分耗,就必然死得更快些!”
  屈歸靈長長籲了口氣,似是尚未能決定他的因應策略,也像有些彷徨無主:
  “沈鷹艷,這‘絕毒寒陰指’的奇毒,可有解方?”
  沈鷹艷格格笑道:“當然有,卻只得我沈家獨此一味,除了沈家的獨門解藥之外,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有任何方法能夠化解其中毒性!”
  輕咳一聲,屈歸靈用手掩著嘴唇,顯出幾分痛苦之色:“你身上帶得有解藥?”
  沈鷹艷眉梢微揚:“這是我的事,沒有必要告訴你,姓屈的,如果你想找我求取解藥,那就是天下的笑話了,要置你於死地的人正是我,我豈會再饒回你的性命?”
  屈歸靈道:“假如我願意把信交給你?”
  意外的怔了怔,沈鷹艷隨即又笑了,笑得胸前的乳峰不停地顫動:“少來這套過門,姓屈的,我們深知你的個性為人,你是那種豁上命也要遵守信諾的癡呆之輩,斷不會臨難變節,此外,就算你現在拿出信來,也絕對不能饒你,因為一旦你能活下去,還會輕易放過我們嗎?至於奪回信件的可能,則更不在話下了!”
  屈歸靈瘦削而滿布風塵的面龐上浮現起一抹難言的苦楚,他沙啞地道:“這麼說來,我是一點轉機也沒有了?”
  沈鷹艷道:“是的,你只有死路一條,屈歸靈,任你名滿天下,威懾兩道,恐怕亦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會落得此般的下場,栽在我沈鷹艷的手中吧?”
  屈歸靈頷首道:“我的確沒有想到我會是這麼一個結局,但是,我懷疑這是否已到了應該結局的辰光?”
  沈鷹艷冷笑道:“不用再癡心妄想了,屈歸靈,你很快即將瀕臨死亡;你會先感到內腑灼熱,有如烈火燃燒,然後,你的呼吸便越見急促,不須多久,全身便呈現赤紅,跟著脈管裂溢,鮮血將會從你的七竅及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流出,那時,你就有置身冰窖的酷寒感受,這種感受,亦是你肉體反應的終極,到你死亡,到永遠,這種陰冷都將一直陪伴著你……”屈歸靈喃喃地道:“‘絕毒寒陰指’竟然毒辣至此,真是始未料及……”沈鷹艷重重地道:“人這一輩子,料不到的事很多,否則,今天你也不會落到這步絕地了!”
  側過臉去,屈歸靈望瞭望仍站在遠處的那個小童,沉滯地道:“沈鷹艷,那個孩子,和你有什麼淵源?”
  沈鷹艷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無關痛癢地硬著聲道:“毫無淵源,我甚至在計劃進行之前沒有見過他,說穿,只是一件道具而已,有這孩子配襯,可以把氣氛弄得更為逼真一點,不是嗎?”
  屈歸靈嘆喟地道:“你們實在殘忍,為了達到目地,如此不擇手段,居然把一個稚齡幼童置于此般險惡境地,一點都不顧慮孩子的安全,漠視無辜生命若斯,天良何在?”
  沈鷹艷透著一抹諷刺意味地道:“人命本同草芥,一條無關無涉的人命,自就更不值幾文了,屈歸靈,你已身業已難保,猶在悲天憫人,為題外擔憂,不覺得有些可笑麼?”
  屈歸靈苦澀地道:“並不可笑,這是慈悲,沈鷹艷,我們同時身在江湖,同樣雙手血腥,然而殺人的觀念與原則卻大相逕庭,你們為了本身利益所在,隨之所好,漫無限制施以濫屠,我卻為了一定的因由方才搏擊,一念之別,相差何止天壤?”
  沈鷹艷嗤笑一聲,揶揄地道:“把你這套老掉牙的說詞帶到棺材裡去吧,姓屈的,等你死了,我再研究研究到底是你的觀念正確,還是我的看法有理!”
  屈歸靈指著那小童道:“看看那孩子,沈鷹艷,誰無父母,誰無後嗣,你真忍得下心來?”
  本能的,沈鷹艷漫不經心的將眼波飄向那幼童所站的位置,於是,這就夠了,屈歸靈想要的便是對方分心分神的一剎,縱然僅乃瞬息之間,時效上已經綽綽有餘。
  身形的閃動恍同電火猝映,屈歸靈以快得不可言喻的速度撲向沈鷹艷,時光仿佛停頓在他動作的須臾裡,當沈鷹艷驚覺有變,屈歸靈已到了她的面前,而指掌飛旋,有似狂風暴雨,有若落花飄零,別說沒有招架的餘地,她甚至連人家的招式都未看清,身子已恍如陷墜怒濤駭浪之中,猛烈的幾次翻騰起伏,人已四肢癱瘓的上了屈歸靈肩頭,屈歸靈人在馬背,馬正飛奔。
  後面,有驚急焦恐地叱喝吼叫聲連連傳來,有暗器的破空音響在呼嘯,但都落在滾盪的蹄翻塵埃裡,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錯,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煙沙晦迷,驚雷已遠,隔著煙沙,許多人影追竄奔攆,卻宛似在追攆一個夢幻。
  馬鞍上駝著兩個人,一是屈歸靈,一是沈鷹艷,但馬兒奔速不減,馳騁若風。
  小小的一個山坳子,四周有密密的竹林圍遮著,風吹竹動,時而發出一片籟簌清音,這是一處十分隱蔽的地方,正適合進行某些交易。
  現在,屈歸靈就在和沈鷹艷進行著一項交易 以命換命的交易。
  沈鷹艷的模樣稱得上狼狽不堪,披頭散髮,衣不蔽體之外,另加上鼻青眼腫,肌膚瘀血處處,再襯以上下泥污沾布,光景就越發不忍卒睹了。
  屈歸靈冷冷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女人,儘管自己身體內的反應已經越來越不妙,表面上他卻絲毫不動聲色,只背負雙手,默然無語。
  猛將長髮拋摔向後,沈鷹艷咬牙切齒,態度十分潑野地咆哮:“姓屈的,你使得好卑鄙的手段,你以為把我擄來,就能逼我給你解毒?
  告訴你,那是做夢,我決不可能受你脅迫,你死定了!扒 榱榫簿駁氐潰骸安淮恚 澳 創耍 康腦誶筧 庖   也換嵩諛閔砩鮮┘尤魏偽 Γ 芤 閬臚 耍 栽改貿黿庖  遣漚瀉鎂酆蒙 !?
  沈鷹艷凸瞪兩眼,蠻悍地道:“打算用懷柔手法來籠絡我?軟化我?屈歸靈,你死了心吧,姑奶奶是軟硬不喫!”
  屈歸靈道:“你想岔了,我也無須來籠絡你,軟化你,沈鷹艷,我只是在做一個對你我來說,都非常公平的交易,誰都不必吃虧。”
  臉上掠過一抹疑惑不安的神色,沈鷹艷卻仍口氣強硬地道:“什麼意思?”
  屈歸靈聲音悠遠,宛似蒼蒼山巒間的回音,顯不出一丁一點的激盪:“假如我要死,是不是仍死在你的‘絕毒寒陰指’之下?”
  一揚頭,沈鷹艷道:“當然!”
  屈歸靈接著道:“換句話說,是你取了我的性命?”
  沈鷹艷尖銳地道:“這還用問?”
  屈歸靈陰沉地笑了:“很好,你要我的命,我自然也可以要你的命,一報還一報,這個交易,豈不公平?”
  臉上的肌肉痙攣了一下,沈鷹艷內心震悸,嗓調就不由提高了:“你,你想幹什麼?你到底是個什麼主意?”
  屈歸靈找著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坐下,舉止從容不迫地道:“我的主意很簡單,沈鷹艷,我不會用暴力相迫,更不會以卑顏相求,我僅僅須要等待,等到你所說的毒發狀況出現,而在毒性擴散到某一個程度之前 姑且定為我功力尚可施展的範圍之內吧,如果你還不拿出解藥,我就會先殺死你,然後再行上路,一對一,大家算是扯平了。
  沈鷹艷驀地跳了起來,面容扭曲,青細的筋絡浮現額頭,狂聲大叫:“你這個骯髒齷齪的屠夫,你想要我死?你打算讓我賠命?怕你沒有這種本事,這等福份,姑奶奶我偏就不死,偏要往下消遙活著,你奈何得了我嗎?”
  屈歸靈淡漠地道:“我能與不能,相信你和我一樣清楚,而且我記得剛才已經為你做了一次示範,沈鷹艷,背後偷襲的功夫不算真功夫,要正面搏殺,方見修為,若是你我正面較量,你敵不過我三招!”
  沈鷹豔紅著雙眼,披散頭髮,模樣有幾分發了瘋顛似地駭人:“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是自吹自擂,自己往臉上貼金,我不敵你三招?
  我光是累也能把你活活累死,不信你就試試!扒 榱槊嬡菥氳。  錮淠 骸暗攪四且豢蹋 一 緣模 猿墑悄愕拿  懷墑悄愕男遙 蠐 蓿 新釹 鄭 塹    牽 諛愕南魯〔 薏掛媯 ?

  驟然呆了半晌,沈鷹艷抓緊披在身上的衣衫前襟,悻悻地道:“你逮不住我,我會跑。”
  搖搖頭,屈歸靈平緩地道:“當然你會跑,問題是,你跑不了,因為我的出手太快,快到你不可想像的地步,沈鷹艷,當我亮式,你便將驚覺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快速的手法,但在你驚覺的剎那,一切都已太遲了!”
  沈鷹艷咬著牙道:“我不信 ”
  “信”字甫在她唇邊打轉,寒光閃處,復歸寂靜,就連她的思想尚未及體悟這是怎麼回事之前,耳邊一撮青絲,業已輕輕飄落!
  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這位“水鷲”立時背脊泛涼,渾身肌膚都起了雞皮疙瘩,不是不信麼?人家瞬息裡就叫你信了!
  屈歸靈仍然坐在那塊石頭上,仍然面露倦怠之色,仿佛剛才的那抹寒光收射,與他全無關連一樣,但髮絲繽紛,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啊!
  怔怔地拈著一撮自己的頭髮,沈鷹艷這時才真正有了膽破心驚的感觸,那是一種什麼武功,一種什麼招術?能在心念不及轉動間便出手收式,將光影形質幻化向虛無?如此把時空的過程濃縮於須臾,實在令人難以思議!
  吞了口唾沫,她臉龐慘白,吸著氣道:
  “先前,是你……你削落了我的頭髮?”
  屈歸靈目光下垂,狀似老僧入定:“再一次示範而已,沈鷹艷。”
  嘴角抽搐著,沈鷹艷絕望又沮喪地道:“看來我是跑不掉了……”屈歸靈依舊不曾正眼相視,只冷清地道:“不是看來,沈鷹艷,乃是必定,你必定跑不掉 如果我不讓你跑掉的話。”
  沈鷹艷沙啞地道:“當然你不會讓我跑掉,是嗎?”
  屈歸靈道:“你已經知道答案,何須再問?”
  情緒又突兀激動起來,沈鷹艷喘籲著道:“這不公平,一點也不公平,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的本領又高過我這麼多,怎麼可以以強凌弱,硬要我陪你去死?”
  屈歸靈陰冷地道:“論起來你已經佔足便宜了,沈鷹艷,先不說以你的身份、威望、技藝,無一能與我相比,單只為人的節義同操守而言,你亦等而言下之,不值一提,拿你的命換我的命,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沈鷹艷又羞又惱地叫囂:“這是你的看法,我並不覺得比你低微,絲毫也不覺得!”
  嘆息一聲,屈歸靈道:“時辰就快到了,尚有什麼可爭執?是非成敗轉頭空,我能認命,沈鷹艷,你也就憋一口氣,跟著墊底吧。”
  雙手扯著頭髮,沈鷹艷恐懼地呻吟:“不,我不要死,我不要陪你死,我還要活下去,我還沒有活夠礙…”屈歸靈的內腑已開始不規律地偶而翻騰收縮,呼吸的氣息也有了灼熱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陰陽兩分,就在不遠!
  緩緩站立起來,他抬眼望天,仿佛是在端詳將要攀乘天上哪一朵雲彩:“你原可以不死的,沈鷹艷,沒有人希望你死,你的生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鷹艷咬著嘴唇,俏潤的鼻翼急速翕合,她的雙目直愣愣地凝瞪不動,胸前起伏劇烈,兩手時松時握,好像正在和什麼無形的禁制掙扎抗爭,顯得相當痛苦。
  屈歸靈閒散地道:“多想想吧,你尚年輕,有你綺麗的人生,美好的未來,說不定會遇上一個深愛著你的男人,替他生下一大群乖巧的孩子,共組一個甜蜜的家庭……當有一天,你們鬢髮已霜,全家圍爐共話的辰光,回想今日,便恍同南柯一夢了……“沈鷹艷沒有說話,深深垂下頭去,雙肩卻不停地聳動著。
  屈歸靈又感慨地道:“人間世上,會有什麼東西比自己終生的幸福、期冀的遠景來得真切重要?金銀財寶只是一堆冰冷的陪襯物,沒有知覺、沒有思想、沒有情感,僅是利用它的流通價值,帶給人於奢侈之後更加深沉的空虛罷了,而名欲之念尤不確實,古今以還,除了建有千秋功業的聖賢君皇,尚有幾許人留傳後世?保住生命,享受生命,才是最及時的打算,人活著,為自己找苦惱,就未免太不值了……”迅速抬起頭來,沈鷹艷極為冷銳地注視屈歸靈,形容古怪而果決:
  “姓屈的,一向只知道你武功強,手段狠,卻不曉得你居然還有這麼好的口才,真是舌燦蓮花,玄妙無驚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得有道理,字字句句都觸進了我的心底!”
  屈歸靈平靜地道:“現在,你大概有了決定?”
  用力點頭,沈鷹艷道:“有了,我決定不要陪你死。”
  屈歸靈悠然道:“所以?”
  沈鷹艷無可奈何地道:“所以只有設法使你也不要死。”
  上下打量著沈鷹艷,屈歸靈微帶笑意地道:“這是個非常適當的決定,不過,你身無寸縷,聊以遮體的這件外衣也是我的,我不大容易猜測到你能把解藥藏在何處。”
  沈鷹艷拂開長髮,露出雙耳戴著的兩粒珍珠耳墜,珠色呈現著瑩亮的銀白,大小有如小指甲,她伸手旋下珠墜,拈在兩指間:“珠子裡面是中空的,藏得有解藥,只要服用半粒珠子的容量,就可祛毒保安 ”說著話,她小心翼翼的將珠子轉開,珍珠的頂端原來還有個特製的隱入式螺蓋,其小其巧僅若綠豆,要不是十指尖尖,手法細緻,換了個粗手大腳的男人,還真叫沒轍呢!
  屈歸靈笑笑,道:“這裡面裝的,確是解藥?”
  沈鷹艷眼神一冷,不快地道:“你以為我會騙你?”
  屈歸靈不以為忤地道:“不是你會不會騙我的問題,沈鷹艷,在目前的情勢下,我認為還是謹慎些好,易地而處,大概你也將有些顧慮 ”沈鷹艷板著臉道:“說吧,你所謂的‘謹慎’,是待怎麼個做法?”
  走前一步,屈歸靈看了看沈鷹艷手指間拈著的這粒珠墜,低聲道:“你說過,只要服下珠子裡一半容量的解藥,就足夠祛毒保安?”
  沈鷹艷道:“沒有錯,服多了便形同浪費,獲得的效果全都一樣!”
  屈歸靈道:“那麼,你先服用一半,剩下一半再給我。”
  狠狠瞪了屈歸靈一眼,沈鷹艷火辣地道:“你可真是著著留後、步步為營,姓屈的!”
  屈歸靈嘆口氣道:“性命交關的事,不得不多加小心,如果其中無詐,你便不須推託,更不用氣惱,依言做了,豈非越顯摯誠?”
  沈鷹艷二話不說,仰起頭來,高舉珠墜,讓屈歸靈清清楚楚看到白珠頂那綠豆大小的缺口中流下一線血紅的粉未,直入嘴內。
  估量著入口的藥份已有珠子容量的一半,沈鷹艷倏然以手指堵住珠孔,把珠墜平遞給屈歸靈,邊撇著唇角道“這樣一來,你該相信了吧?”
  接過珠墜,屈歸靈道:“多謝你的合作,卻不妨再等一會以觀後效。”
  沈鷹艷哼了一聲:“我倒無所謂,姓屈的,怕只怕你的時辰不多了,等不及了!”
  屈歸靈形色安詳地道:“每一個人的體能狀況雖然各自不同,但對於身子內部的反應應可把握分寸,到了什麼時候該服解藥,我的官感功能自有先兆,所以不必過慮,如果你確是一番美意,我又怎堪辜負?”
  沈鷹艷悻悻地道:“少耍嘴皮子,只要你搞清楚,你的命愣賴著我的命,別自誤誤人就行!”
  屈歸靈微笑無語,靜靜過了片刻,在他又一次注視過沈鷹艷的神態氣色之後,才將珠墜內剩下的一半粉未傾入自己喉中。
  赤紅色的藥粉,卻透著一股薄荷般的清涼幽香,粉末順喉滑落,效應幾乎是立即的,宛如一片輕潮,迅速撫平了內腑的湧盪,散發了那陣陣將起的灼熱,屈歸靈的肌膚毛孔間,頓時淋漓沁汗,汗水又黏又稠,略現黑色,猶泛著不可聞的腥羶之氣!
  屈歸靈覺得全身舒泰清爽,由內到外,似是經歷了一番伐毛洗髓的過程,但感邪穢盡除,氣暢神朗,尤其心頭的負荷卸落,更有魔劫餘生後的輕快!
  沈鷹艷瞅著化解毒性之後的屈歸靈,卻不由恨得連連向地下跺了幾腳!

runonetime 2008-05-29 04:05 AM

第05章 五百里雲譎波詭

  幾腳一跺下來,沈鷹艷披在身上的長衫便抖散敞開,又展露出那一身羊脂白玉似的玲瓏體膚,她趕緊將襟口抓攏,怒沖沖地瞪著屈歸靈道:“看什麼看?才替你解了毒,莫不成就起了色心,想佔你家姑奶奶的便宜?”
  屈歸靈深深呼吸幾次,氣定神閒地道:“我並沒有看你,只是你自己具有暴露身體的習慣,同時,你也不可低估了我,沈鷹艷,男人比較易起色心是不錯,我當然亦不例外,但似你這等對象,還不至於引發我興起什麼遐思綺念。”
  沈鷹艷像驟然受了奇恥大辱,咆哮著道:“姓屈的,你敢侮辱我?”
  屈歸靈道:“實話實說罷了,幸勿見怪。”
  往後一撇腿,沈鷹艷大聲道:“好,我們總算交易過了,你已經換回你的性命,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屈歸靈道:“你可以走,但不是現在。”
  一怔之後,沈鷹艷不由色變:“姓屈的,你打算在利用過我之後食言毀諾,將我強行留置?”
  屈歸靈和悅地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僅是為了個人的安全理由,不得不屈駕三天。”
  沈鷹艷的聲音迸自齒縫:“什麼個人的安全理由?”
  屈歸靈道:“你已經給了我解藥,我也服食過了,而且效果顯著,是不是?”
  沈鷹艷冷冷地道:“說下去呀!”
  微微一笑,屈歸靈道:“問題在於 我服食下去的所謂解藥,到底是否為真的解藥,抑或某項暫時頂替的代用品?就算是真的解藥,你給的份量夠不夠?
  能不能長期祛除體內殘毒?這些疑慮必須加以澄清,而有關毒性的施解之道,我完全不懂,虛實變化的一本帳全在你肚皮裡,要澄清疑慮,只有一個方法 等待,我認為三天辰光,應可得到答案。”
  沈鷹艷聞言之下,差一點氣瘋了心,她一步搶到屈歸靈身前,形容獰厲,張牙舞爪,模樣似是恨不能把屈歸靈生啖活吞了:“姓屈的,看你外表長得像個人樣,幹的卻全不是人事,分明雙方敲定的勾當,一朝成事,你揀著了便宜,居然說變卦就變卦,真正無情無義卑鄙齷齪之至,在道上闖混了這許多年,你屈歸靈就是這麼混法的?”
  屈歸靈道:“我並沒有變卦,也決不會背信,沈鷹艷,我答應過以命易命,但至少要等我自認活得夠踏實了才能踐諾,我當然要放你走,只是留你三天做更進一步的保證而已,你如此惱恨不甘,莫非是真個心中有鬼?”
  沈鷹艷大叫:
  “我還有我的活幹,憑什麼被你挽留三天?我現在就要走!”
  屈歸靈的語調變硬了:“沈鷹艷,你要搞清楚,以我的個性,實在不願意和你這種人相處一起,哪怕多裱上一分一刻,亦彌足令我厭惡,形勢所逼,方才出此下策,你可不要自以為奇貨可居,想豁了邊!”
  僵窒片刻,沈鷹艷“嘶”“嘶”吸著氣道:“你又算什麼東西?自我標榜,大言不慚,當姑奶奶我稀罕你?”
  屈歸靈道:“很好,我們彼此都不喜歡對方,這可以消除許多不必要的拘束,明來明去,最是乾脆不過;沈鷹艷,三天之後的此時,如果我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未見蘊毒徵候,你盡可自便,怎麼爬怎麼滾我全不管!”
  沈鷹艷磨牙如挫,痛恨地道:“姓屈的,你絲毫不感念我對你的救命之情,反而處處在態度上奚落我,在言談間卑視我,這筆帳,你千萬要記牢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給我逮住機會,我將要連本帶利向你索討!”
  屈歸靈不以為意地道:“多年來,我曾遭受過無數次恫嚇,你的威脅,僅算是最尋常的一種,沈鷹艷,我會牢記你的話,便等著你來討債便是。”
  沈鷹艷板著臉道:“這三天裡,我們卻到什麼地方去消磨?該不會死呆在此地吧?”
  屈歸靈道:“恐怕要委屈你枉駕一段路程,陪著我向‘海口集’淌過去,總之前後三天功夫,哪裡到了時間,我們就在哪裡分道揚鑣!”
  沈鷹艷氣惱地道:“看樣子,你說了就算數,我並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屈歸靈笑道:“很抱歉,你大概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敵我交鋒,原本如此,贏家往往氣燄高張,比較能採主動,輸的一方,只好忍諱一點了。”
  沈鷹艷不再說話,管自裹緊前襟,雙臂環護胸前,冷眼瞅著屈歸靈,態勢生像是怕屈歸靈過來剝了她身上的長衫一樣。
  夜色初臨,屈歸靈歇馬在一片剛剛收割過的莊稼地邊,田角一偶,有幢孤零又殘破的草寮,他牽著馬,馬背上駝著沈鷹艷,踏過鬆軟的泥土來到草寮之前
   意思很明顯,是要在這兒留宿一宿了。
  進入這間散發著乾草氣味的田寮,屈歸靈轉到半坍的門後,伸手一摸,竟給他摸出半截蠟燭來,用火摺子點燃蠟燭,他又十分熟悉的把燭座插在左壁下的一方磨眼中,看他對此處環境之了解,宛若回到自己家裡一樣。
  沈鷹艷打量著眼前的容身之處 屋頂早開天窗,間隙裡可見星光,四壁是以麥秸混合著泥巴糊成,亦已斑剝不堪,同樣的泥地上鋪著捆捆乾草,燭影搖晃下,幾同來到了什麼人家的牛棚馬廄,但瞧向屈歸靈,模樣卻自然順和,一付甘之若飴的形狀。
  不禁又是心火上升,沈鷹艷冷冷一哼,鐵青著面龐道:“姓屈的,你把我帶來這裡,光景是今晚就在這個狗窩似的骯髒所在過夜了?”
  屈歸靈正好盤膝坐下,先是舒了口氣,才安安閒閒地道:“這裡不是挺好麼?
  地方雖然稍嫌簡陋,但有頂有壁,有門有窗,足以避風遮雨,比之露宿荒郊,蚊叮蟲咬,到底要受用多了……”沈鷹艷怒道:“我看你是故意糟塌我,什麼地方不好住,偏偏揀了這個鬼地方來過夜?
  你就算再是小器吝嗇,找片小客棧開兩間客房總成吧?像這種破損邋遢的茅寮草屋,也是人能住得的?“屈歸靈微笑道:“既來之,則安之,你稍安勿躁,這一時你是剛進來,可能還不大習慣,再過一陣,就會覺得順當多了,老實說,我倒以為這個所在挺不錯,又清靜、又舒坦,也不算臟,而最近的鎮甸猶在四五十裡以外,到了那兒,豈非三更半夜了?不如就在此處趁早歇下,省事省錢,兩全其美,有什麼不好?”
  沈鷹艷沒好氣地道:“反正你是不把我當人看,存了心折磨我;姓屈的,你大概來過這片草寮不止一次吧?順手順腳,輕車熟路的,像是回了家那般自然!”
  屈歸靈道:“這是第三次在此地留宿了,往‘海口集’,正好順路,琢磨著就又摸過來了。”
  此時的沈鷹艷,早已換過一套屈歸靈的衣褲,穿在身上顯得寬大松跨,有些不倫不類,但赤身裸體她都不覺得有什麼尷尬,這種情形就更不會在意了;站著到底辛苦,她也索興一屁股坐在一捆乾草上,毫無倦怠地道:“姓屈的,你要是困,就先睡吧,我還想坐一會,盤算點心事……”屈歸靈似笑非笑地道:“等我睡了,你好再來一記‘絕毒寒陰指’,而且這一次是對準我的心窩來?”
  兩眼一瞪,沈鷹艷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豈是這種暗裡下毒手的角色?”
  屈歸靈雙手撫膝,靜靜地道:“今天你已做過一次了,只一次,就差點要我的命,所以我不想再冒第二次險,沈鷹艷,容我坦白的說,小人也好,君子亦罷,我實在不能相信你!”
  沈鷹艷咬著下唇,半晌,才沉沉的道:“這一輩子,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叫你信得過,姓屈的,我明白你這種人的心態,任是對誰,你都要防著三分!”
  伸了個懶腰,屈歸靈有意無意地道:“長夜漫漫,你既沒有睡意,我也還能挺上一會,橫豎閒著亦是閒著,何妨聊聊?沈鷹艷,這次你賣力賣命,不惜犧牲色相來算計我,背後那位唆使你的主兒,卻是何方神聖?”
  “噗嗤”笑了,沈鷹艷斜挑雙眉:“看你蠻機靈老成的,怎麼會問出這樣一個傻問題?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屈歸靈道:“假如我一定要得到答案,我自信可以得到,但我不大願意那麼做,沈鷹艷,你知道那麼做是十分粗魯,而且又傷感情的!”
  一揚臉,沈鷹艷道:“你想拿刑逼我?姓屈的,你說過只是以命易命,不會傷害我的身體,不會以暴力要我屈從,這三天的強行霸留,已算外搭,怎麼著?
  你還打算食言背信?”
  搖搖頭,屈歸靈道:“所以我剛才說過,我不大願意那麼做,當然,內心卻有些不情願!”
  沈鷹艷重重地道:“一言九鼎,不是一般王八兔子賊辦得到的,那得有極崇高的人格品節才行!”
  知道這娘們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皮裡陽秋,別有陰損;屈歸靈淡淡一笑道:
  “放心,我不會在你身上施虐行暴,你也用不著出言無德;沈鷹艷,‘黃香社’和你有什麼關係?是否別具淵源?”
  沈鷹艷眼珠子一轉,哈哈笑道:“‘黃香社’是‘黃香社’,在黃河充他的大霸天,我們沈家人是沈家人,與‘黃香社’是河水井水互不相犯,彼此連邊都沾不上,何來關係,又會具有哪門子淵源?”
  口風是如此之緊,越顯得這女人不簡單,屈歸靈眼見套話不易,卻礙於先前的承諾,難以行強,只好故作淡然地道:“你不肯露底,其實也無所謂,等我到了‘千帆幫’,一切真象即可大白,差的僅僅是個早知道,晚知道罷了。”
  略略向前傾俯著上半身,沈鷹艷扮出一副關切又誠懇的表情:“屈歸靈,事到如今,你要不要聽我幾句金玉良言?”
  屈歸靈笑道:“倒要請你多加教示。”
  沈鷹艷不悅地道:“我可是真心誠意要點化點化你,你別嬉皮笑臉的不識好歹,要聽就正經聽,不想聽拉倒,死活是你的事,反正也扯不到我頭上!”
  屈歸靈和顏悅色地道:“你說吧,我這不正在聽著?”
  先把兩只過長的袖口卷捋起來,露出左右一雙雪白如藕的手臂,沈鷹艷模樣像是要和誰打架似的,一副女混混的形狀:“屈歸靈,人吶,得要識時務,知道看風色,你抵死抵活抱著那封信不放,等於摃著一道催命符在肩上,我不知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老實說給你聽,你若是不早早交出那封信,決計活不到‘千帆幫’的窯口,隨時隨地都會有人在半截腰上對付你,你再有登天的本領,卻難防那麼些明槍暗箭,所謂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姓何的婆娘又不是你什麼姘頭情婦,為她冒這種險,上算麼?”
  屈歸靈道:“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她,對一個垂死的人最後的要求,肯定的承諾乃是神聖不過的,否則,活著的人良心難安,九泉之下的魂魄亦將怨恚不寧,沈鷹艷,立信是處世的根本,我不能有頭無尾,半途而廢!”
  哼了哼,沈鷹艷譏誚地道:“九泉之下的魂魄怨恚不寧,你看見了?聽到了?
  姓屈的,我勸你還是多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如今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猶在那裡悲天憫人,憐香惜玉,豈不是愚蠢加上莫明其妙?”
  屈歸靈嘆喟地道:
  “沈鷹艷,我們同為江湖人是不錯,但層次與境界卻大不相同,你的思想觀念裡壓根就沒有仁義信守這一套,只知趨炎附勢,弱肉強食,你我好似身處兩極,實在難以相互溝通。”
  沈鷹艷生硬地一笑:“別以為只有你才明白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人家就全是橫眉豎目、惡狀惡形的牛鬼神蛇,屈歸靈,道理是空的,看不到摸不著,充其量僅是掛在嘴皮子上的說詞而已,現實卻四楞四角的擺在眼前,你要空談道理,不顧現實形勢,我包管你會碰得頭破血流,甚至碰掉老命!”
  屈歸靈道:“那得要看形勢是否真有這麼強硬才能確定,沈鷹艷,我的腦袋,可也不軟!”
  唇角微撇,沈鷹艷道:“這只是你一貫的自大狂所帶給你的幻覺罷了,姓屈的,你想和人家比,還相差了老大一截呢,不信,到時候怕你哭都哭不出來!”
  “要這封信的人 也就是幕後指使你的那個主子,真有這麼厲害?”
  沈鷹艷惱怒地道:“他可不是我什麼主子,我也不受他的指使,姑奶奶要的是錢,誰付銀子替誰辦事,你少在這裡狗眼看人低,小覷了我!”
  屈歸靈略一沉吟,道:“沈鷹艷,既然有錢好辦事,我們彼此何妨打個商量?”
  沈鷹艷的臉上掠過一抹狡詰的神色,先打鼻管裡發出一聲笑,才慢吞吞地道:
  “商量什麼?”
  搓搓手,屈歸靈道:“我也付錢給你,你與我合作,怎麼樣?”
  沈鷹艷挑著雙眉道:“你打譜給姑奶奶我多少銀鈿?”
  屈歸靈伸出一只巴掌:“如何?”
  眨眨眼,沈鷹艷道:“這是多少?”
  屈歸靈道:“五百兩。”
  “呸”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沈鷹艷面上變色,尖起嗓門道:“五百兩?姓屈的,你以為我是哪一等叫花子臭要飯?居然想拿五百兩破銀子收買我?好大爺,留著你那五百兩銀子,自己買付棺材用吧,個殺千刀的,找消遣人也不是這種消遣法!”
  屈歸靈卻不以為忤,他道:“那麼,你想要多少?”
  沈鷹艷不屑地道:“老實明說了吧,姓屈的,姑奶奶我這次犧牲色相,破開這一身白肉給人端詳,可是三萬餘銀子換來的,成事與否,都是這個價錢,而且金額預收,概不退還,你五百兩銀子想幹什麼?頂多老娘露個腳趾頭給你看!”
  屈歸靈苦笑道:
  “你這樣的價碼,未免高得離譜,我不搶不偷,既未開賭包娼,又不曾走鏢護院,只靠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收租過活,慢說三萬兩銀子,就算三千兩,我也一樣拿不出來……”不覺睜大了眼睛,沈鷹艷有些意外的瞧著屈歸靈,納罕地道:
  “敢情我們大名鼎鼎,桀驁不群的‘孤鷹’,竟是一個窮措大?姓屈的,憑你的本事聲威,發橫財的機會所在多有,你真會那麼清貧?”
  屈歸靈正色道:“不錯,這些年來我的確有許多發財的機會,也有不少來錢的路子,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無功便不能受祿,尤其非份之財,更難領受,銀子是好的,卻須拿得心安,用得坦蕩,否則,人格就次了!”
  沈鷹艷吃吃笑道:“無怪你這麼窮,姓屈的,裝一腦袋這種迂腐觀念,恐怕你還要繼續窮下去,人生美好,來日無多,不用金多銀子點綴著,活得有什麼意思?你算白挨這幾十年光陰啦……”說到這裡,她忽發奇想,興沖沖地道:“餵,你既然窮到這副德性,我給你一個發財的機會怎麼樣?”
  屈歸靈平靜地道:“什麼發財機會?”
  沈鷹艷忙道:“我付五萬兩銀票,換你身上那封信對你而言不值半文的信件,如何?”
  五萬兩銀子,合算當今的市價,足足可買好多頃肥沃良田,也足以令一大家子人口享用終生了,委實是一筆大數目,然而對屈歸靈來說,卻似與他毫無關連,像是在談論一樁別人的閒事一般,他淡若白水,心如古井地道:“你知道,我不能賣。”
  沈鷹艷立道:“再加一萬兩?”
  屈歸靈道:“不必枉費心思了,沈鷹艷,哪怕你再加十萬兩,我也決不會出讓!”
  沈鷹艷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罵著:“真正食古不化,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是?姓屈的,此刻你不要錢,一朝到了關節上,我怕你連命都保不住,人財兩空,那才叫冤!”
  屈歸靈一笑道:“為信求仁,何冤之有?沈鷹艷,你的想法才叫臟,以為天下事都能拿財帛來做行事的準則?你錯了,錢不是萬靈丹,人世間,也有財帛買不到的東西!”
  一陣鳥啾,便在這時突然掠過草寮的上空,啾音尖銳急促,清亮繞旋,仿佛人的 哨聲相似,連串的激盪出去。
  屈歸靈側耳聆聽,臉容上不禁流露出疑惑的神氣,沈鷹艷卻精神倏振,笑瞇瞇地道:“這是一種名叫‘金眼雕’的奇種異鳥,目力絕佳,長於追蹤獵物,雖在數裡高的天空,也能發現它要找尋的目標,就算夜暗之下,亦可透視隨循,百不失一,當我們離開山坳子的時候,我已經看見它在天上的影子了。”
  屈歸靈形色不動,淡淡地道:“你是說,你的同夥業已跟蹤來到了這裡?”
  沈鷹艷得意地道:“不止來到了這裡,據我看,大概已將這片草寮包圍啦!”
  仍然盤膝坐著,屈歸靈也笑了:“你很高興?”
  沈鷹艷一挺豐滿的胸脯:“我當然高興,姓屈的,給你金子銀子你不要,給你蟒袍玉帶你懶上朝,好,如今便給你當頭來一刀,看你還狂不狂?”
  屈歸靈安詳地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麼高興,沈鷹艷,你總是免不了犯老毛病,永遠都高興得太早了……”沈鷹艷陰著臉道:“屈歸靈,你用不著貶損我,這一遭,就是你的大限到了;他們知道你是誰,也清楚你的能耐如何,所以,一旦圍上來,便必然有十足十的把握治倒你,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
  拈一根草梗在手指間搓揉著,屈歸靈好整以暇,不緊不慢地道:“世間事,常常會有意外發生的,沈鷹艷,眼前可能又是一次意外。”
  重重一哼,不待沈鷹艷回答什麼,草寮之外,已響起一個沉渾的腔調:“屈歸靈,是你出來,還是要我們進去?”
  沈鷹艷驟然燦笑如花,嬌生生地道:“好叫你得知,姓屈的,外頭說話的這一位,名叫甘元鬥,人稱‘白額王’,是‘大蒼山’‘五虎將’中的頭一號人物。
  緩緩站起,屈歸靈道:“你似乎和他們很熟?”
  沈鷹艷哧哧笑道:“我們同被安排在這次的計劃中,原先說好,如我萬一失風,他們就接續第二波行動,卻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快法,節骨眼上打了我的翻天印,使他們措手不及,難以援助,不過呢,錯開這個村,尚有下座莊,遲早仍得碰上,你瞧瞧,不是全來啦?”
  屈歸靈搖頭道:“你又開始高興了,嗯?”
  “虎”的站起身來,沈鷹艷怒道:“死到臨頭,猶在賣弄你的風流倜儻,坐懷不亂?姓屈的,你栽定了,我看你再怎麼裝扮那份灑脫?”
  於是,草寮外再次傳來原先的那個沉渾聲音:“屈歸靈,我們已經把這個地方重重包圍,哪怕你脅生雙翼,亦難以飛遁,光棍點,自己出來交待吧!”
  屈歸靈衝著沈鷹艷露齒一笑,語氣中充滿了溫柔,而內涵卻殺機盈溢:“在催了,沈鷹艷,我們便一同出去會見好朋友,記得你要走在我前面,相距不可近於三步,遠於五步,如果你在任何情況下逾越我所規定的範圍,就打算來生再見嘍。”
  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沈鷹艷已能感受到屈歸靈言詞中那股陰森的殘酷意韻,她非常明白,人家決不是說著嚇唬她的,若是到了那一刻,屈歸靈勢必出手奪命,而且,連眼皮都不會撩一下!
  屈歸靈又輕輕地道:
  “你聽清楚了?”
  幹乾咽著唾液,沈鷹艷這一時竟變得出奇的馴服!
  “聽清楚了。”
  屈歸靈伸手做了個“請”的表示,沈鷹艷只好硬起頭皮,按照交待走在前面,卻不知怎的,雙腿拉動間,像煞系連著千斤鐵錘。
  草寮外面,一片黑沉,只有寮內的一抹燭光搖曳晃動,把走出來的兩條人影,拉得好長好長……

runonetime 2008-05-29 04:06 AM

第06章 豺狼虎豹起腥風

  於是,屈歸靈的聲音便宛如夜色裡流滾的成串冰珠子,不但聽在沈鷹艷的耳內透著森寒,連心底也禁不住泛起絲絲涼意:“夠了,你就停在那裡。”
  沈鷹艷依言站住,半點不敢反抗,她知道這一刻才是生死交關的辰光,兩陣對峙,她正好夾在中間,不論哪一方搶先發難,她都極可能首當其衝,現在,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個高興得太早了?
  黑暗中,突然火摺子閃亮,燃起了幾盞氣死風燈,風燈迅速高挑向上,在那青曄曄的火焰映晃下,五條人影分別從五個不同的方位現身出來,五個人全是腰粗膀闊的彪形大漢,但見人人容貌猙獰,舉止沉練潛穩,果然氣勢如虎!
  來人靜靜的圍立四周,只有右首那面似銀盆、眉濃如刷的大漢開口說話:
  “屈歸靈?”
  屈歸靈微微點頭:“不錯。”
  那人單刀直入地道:“我是甘元鬥,‘大蒼山’‘五虎將’的頭一個,‘白額王’甘元鬥!”
  屈歸靈道:“我知道,沈鷹艷已經事先向我介紹過了。”
  甘元鬥形色冷凝地道:“屈歸靈,我們的來意,想你一定心裡有數?”
  屈歸靈笑笑,道:“當然有數,但我決不會在我活著的時候把信交出來,這一點,相信各位也自心中有數。”
  定定的看著屈歸靈,甘元鬥道:“那麼,你是非逼得我們用強不可了?”
  屈歸靈道:“這是你們唯一可行的路,不過,希望列位在動手之前,先掂掂各自的份量輕重,憑白犧牲,不止不值,更且愚蠢;另外一個問題我也要儘早奉告,沈鷹艷在我手裡,一朝交鋒,恐怕她免不了就得拿命陪祭!”
  甘元鬥無動於衷地道:“沈鷹艷不是問題,她的安危並不在我們考慮之例,換句話說,她是生是死,對我們構不成任何威脅,明白講,我們真正顧忌的是你,屈歸靈,你若不能使我兄弟順利交差,則正如你方才所言 只有搏殺一途!”
  屈歸靈嘆了口氣,道:“論起來,你們和沈鷹艷也算伴當,好歹是同一個陣營的人,只為了達到那齷齪目的,就連夥伴朋友的生命都不甩啦?”
  甘元鬥銀盆似的大臉上一片漠然,仿佛屈歸靈所提的人與事,和他根本八竿子撈不著邊一樣,他極為冷淡地道:“你不必故意拿言語撥弄,屈歸靈,行道江湖,固然各有各的一套,但原則卻只有一個 成事為先,其他枝微末節,如果有影響成事之慮,只好一概不予理會!”
  窩囊了老久的沈鷹艷,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她狂笑一聲,發出的嗓調竟似裂帛:“好,好一個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甘元鬥,話可是你說的,成事為先,六親不認,我卻怕你打錯了算盤,你真當狡兔死盡,人也過了河?老實告訴你,還差得遠呢!”
  甘元鬥陰沉的注視著沈鷹艷,聲音平板地道:“在我們同意替人家賣力辦這檔事的時候,彼此已經說妥了,不能以任何因由阻礙目的的達成,此中自然亦包括了個人的安危在內,沈鷹艷,不是我們不搭救你,卻要先行完成任務!”
  沈鷹艷憤怒地叫:“甘元鬥,你沒聽到姓屈的放出的言語?一待動手,他就先取我的性命,你們不管我的死活,愣要搶著爭功,豈不是拿我一條命當兒戲?”
  甘元鬥道:“這是屈歸靈不仁,你卻怨不得我們兄弟,所謂得人錢財,予人消災,如今你受製敵手,梗在中間,又叫我們從何選擇?”
  “呸”了一聲,沈鷹艷扭曲著面容咆哮:“你們就不會先想個法子救我出去?
  事情也不必急在眼前,眼前可綴著我的命哪!”
  甘元鬥冷清地道:“好不容易才堵上屈歸靈,豈有輕縱之理?此時不動他的手,後緣難期,沈鷹艷,我們兄弟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站在沈鷹艷背後的屈歸靈,十分有趣的觀望著這一幕“窩裡反”,他覺得這醜戲唱得未免滑稽,在滑稽中,亦絲絲流露出人性的自私可悲;他暗裡搖頭,輕聲道:“看樣子,沈鷹艷,你的夥伴們並不似你原先想像中那般同仇敵愾,抱著虎穴救美的意念而來,相反的,他們硬要扮做一道催命符呢?”
  回頭狠瞪了屈歸靈一眼,沈鷹艷咬著牙道:“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姓屈的,你這手小花招,姑奶奶早就看透了!”
  屈歸靈感喟地道:“人麼,總不免要交朋友,結伴當,關鍵在於該和些什麼樣的角色知命交心!像甘元鬥這一類人,純系貪婪姦狡、見利忘義之輩,一切俱以自我為中心,根本不可能顧慮到他人的處境或艱困,你與這些鬼頭蛤蟆臉捻股子辦事,還有你的便宜佔?瞧瞧吧,眼下勝負未分,他們就先把你賣了!”
  沈鷹艷窒著聲道:“騎在驢背上讀唱本,且走著瞧,想賣我?沒那麼容易!”
  屈歸靈小聲道:“問題是他們待借刀殺人 沈鷹艷,他們要逼著動手,我就只好先收拾你!”
  雖是背對著屈歸靈,屈歸靈也清楚看出沈鷹艷的身子在劇烈抖動,急促的呼吸使得她雙肩聳伏不停,光景仿佛是體內憋著的一股怨氣就快炸開!
  甘元鬥已在暗比手示,其他四員彪形大漢慢慢圍攏,極其謹慎的各自佔取有利位置,模樣是準備出手硬幹了!
  微微偏過臉來,沈鷹艷像是下了最大決心,吐字吸氣都帶著喘:“姓屈的,你,你願不願意幫我一把?”
  屈歸靈低聲問道:
  “怎麼幫法?”
  沈鷹艷聲如蚊蚋:“甘元鬥他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也就顧不得什麼仁義道德了,姓屈的,看情勢他們是非動手不可,亦就是說他們鐵了心要冷眼看我命喪當前,我決咽不下這口氣,屈歸靈,我求你不要殺我,至少在這一刻不要!”
  屈歸靈慢慢地道:“你將何以回報?”
  沈鷹艷略一沉寂,始細若遊絲般道:“反手倒把。”
  一柄雪亮的朴刀,便在此際閃映著經天的寒輝劈向屈歸靈背脊,使刀偷襲的這一位,是個寬額赤面的巨漢!
  銀光宛似一溜燦麗噴自屈歸靈的手掌,焰苗衝著刀刃頂上,卻在同時如電火般分叉,芒彩倏眩,赤面巨漢已狂嗥一聲,丟刀摀喉,人像喝醉了酒也似打著旋轉翻出!
  兩只判官筆暴指屈歸靈的雙目,運筆的人虎背熊腰,尤其一臉騰騰殺氣,他這裡甫始逼近,第三個手舞金瓜錘的仁兄也撲上前來,錘起如風,摟頭蓋頂便展開夾擊!
  屈歸靈身形猝閃,竟從判官筆掣飛的尖鋒與金瓜錘交舞的滾盪間隙穿出,“穿心刺”倒射回掠,仿佛流泉噴散,霞光萬道,只在明滅的一剎,兩個對手的額門中央立時綻裂一洞,腥赤的鮮血交融著乳白的腦漿飄揚四灑,甚至不聞半聲呻吟,兩個人已經撞跌做一堆!
  由下往上,那突兀躥起的人影行動矯捷如豹,恁大的體型,卻絲毫不現滯重之態,幾乎在他竄升的須臾,一柄三尖兩刃刀已到了屈歸靈小腹之前!
  屈歸靈的“穿心刺”驟指於地,刺尖彎彈,人已猛騰三尺,對方來勢卻竟不竭,雙腿交錯,原招續進,居然有著如影隨形的壓力!
  冷冷一哼,屈歸靈的“穿心刺”閃電般縮收橫截,就在彼此兵器將交擊的剎那,夜暗中一股強銳的無形勁氣突起,如影隨形的朋友驀地悶吭一聲,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杵攔腰猛揮,打閉了氣似的軟軟倒栽地下!
  霹靂般的吼喝出自甘元鬥口中,他五官歪扭,銀盆似的大臉一片赤紅:“沈鷹艷,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無恥賤人,你你……你竟敢反叛我們,幫著姓屈的施毒手!”
  望一眼那躺在地下,猶自四肢抽搐著的仁兄,沈鷹艷一張面龐顯得陰慘慘的:
  “甘元鬥,姑奶奶我算是豁出去了,你們不仁,老娘就不義,你們拿我的命當兒戲,我就把你們的生命當笑話,且看這一場玩下來,誰會玩兒完!”
  甘元鬥的目光掃過地下的三具半屍體 剩下那仍抽搐的一位,離著成為屍體也差不遠了 不由急痛攻心,恨不能將沈鷹艷抓來生咽活吞:“你逃不掉,跑不了的,你這黑心黑肝的娼婦,陰狠毒辣的**,你必定會遭到報應,天雷要劈你,電閃要殛你,你將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又是“呸”的一口唾沫吐過去,沈鷹艷斜眼瞅著屈歸靈,硬梆梆地道:“姓屈的,好叫你得知,‘大蒼山’的‘五虎將’,如今擺在面前的便是四條虎屍;那第一個拿朴刀打偷襲的,是‘五虎將’的老二‘赤額王’聞開達,用判官筆的是老三‘青額王’趙樸,使金爪錘的是老五‘灰額王’常灝,想以三尖兩刃刀算計你的是老四‘黑額王’易軍;現在‘五虎將’業已散了局,端只剩下一個光桿老大‘白額王’甘元鬥了,待怎麼收拾他,你琢磨著消遣吧!”
  甘元鬥伸指如戟,雙目凸瞪,宛似漾著漓漓血光:“是你,沈鷹艷,是你這個毒婦害死了易軍,是你以‘絕毒寒陰指’暗算了他,我不會放過你,我一定要替易老四報仇礙…”哼了一聲,沈鷹艷不屑地道:“你可嚇著我了,甘元鬥,這就叫拆橋不成先落河,惡有惡報;要替你兄弟復仇,儘管放馬過來,光在那裡空吆喝,莫不成便能把你兄弟的一縷冤魂吆喝回來?”
  甘元鬥用力吸氣,卻仍禁不住全身顫抖,舌尖發直:“賤人……你不要得意,你犯下如此滔天罪孽,所餘只得絕路一條……不須路轉,無用水連,就在眼前,你便難逃劫數!懊忌易憂嵫錚 蠐 薜潰骸熬推灸悖摃試 罰 愀 媚棠濤沂 “桑 漲 腦繚詰茸虐 閼庹湃似  鬩 庸 慫  俸屠夏 婕甘忠膊懷 ?

  忽然,屈歸靈雙目四巡,低聲道:“沈鷹艷,聽甘元鬥的口氣,追來的人好像不止是‘五虎將’而已,似乎他們尚另有幫手隱伏未出,你對他們的情形較熟,認為如何?”
  這時,沈鷹艷才像想起了什麼,不由猛的打了個寒噤,神色間立刻浮出惶悸:
  “你不提,我倒差點忘了,不錯,我們這次共同行動的人手,除了我與甘元鬥他們之外,另有‘風火雙輪’馬俊,‘追魂無影’黃漢雲,‘鐵賴子’竇標幾個,在林子里佯裝對我施暴的那些漢子,就都是馬俊的手下……”略微一頓,她又若有所思地接著道:“而且我還獲得暗示,背後那位主兒,可能暗地裡派有他自己的得力心腹潛隨著……”屈歸靈道:“現在只有甘元鬥的一撥人露面,其餘的想必隱伏附近,在這種情形下,不必臆測他們的進退,因為絕對是免不了一場拼殺的,這些人物不論從哪一方面說,都斷斷不會臨陣退縮!”
  沈鷹艷不安地向周圍搜視,忐忑地道:“我提的這幾個人,你都知道?”
  屈歸靈頷首道:“全是些狠惡難纏的角色,真不明白那隱在背後的朋友是怎麼將這些邪魔串連起來的,此中‘鐵賴子’竇標尤其悍不畏死,是個賣肉沽血的潑皮貨,沈鷹艷,等一歇可有樂子了!”
  甘元鬥這時已經稍見平靜下來,衝著屈歸靈的那雙眼睛,活脫就似毒蛇閃動的蛇信:“你們如今才想到這個問題,業已遲了,不錯,追蹤到此地來的人手不止是我們兄弟五個,另外還有許多,比你們預料中的更多,屈歸靈,現下已不單是你交不交出那封信的事了,你必須要為我四個拜弟的性命償付代價,我要剜你的心,抹你的血,斬下你的頭顱祭祀亡魂!”
  屈歸靈深沉得不帶絲毫情緒反應,歷盡風霜的臉龐上只透著那麼幾分淡淡的無奈與苦澀,他搖搖頭,語聲乾冷:“那麼,甘元鬥,你還在等什麼?他們又在等什麼?”
  沈鷹艷悄悄扯了扯屈歸靈的衣角,有些喘息地道:“來了,姓屈的,那話兒來了……”在夜色的掩遮下,有三條人影逐漸脫離朦朧,進入氣死風燈的光圈之中,三個人分成一前兩後的三角形點距緩緩來近,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頂著顆光葫蘆似的腦袋,身材肥矮粗橫,青森森的燈火映照著他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孔,居然疤痕瘰 縱橫,乍見之下,恍若是用臘脂捏染的!
  後頭的兩位,那靠右的仁兄生得高頭大馬,方正臉膛,壞就壞在蓄著一撮山羊鬍子,這撮山羊鬍子完全破壞了他原本尚稱堂皇的貌相,看上去竟有點賊兮兮刁滑味道:左側的那位卻是又瘦又小,身長不滿五尺,窄削的面孔也黃皮乾癟,望之不似人臉,加上他走起路來輕輕飄飄,仿佛腳不沾土似的,越發顯得份量不夠,令人興起一巴掌就能將他拍扁在地的感覺。
  沈鷹艷又喘了口氣,低促地道:“走在前面的那人就是‘鐵賴子’竇標,後頭右手的一個是‘風火雙輪’馬俊,靠左側的一個是‘追魂無影’黃漢雲,姓屈的,一塌刮子都來了,我看場面是大大不妙 ”屈歸靈形色安詳地道:“妙不妙也就是那麼回事,你不要緊張,沈鷹艷,緊張只是自己壓迫自己,人家該怎麼辦仍舊會照章辦理,分毫亦饒你不過,看開點,橫豎卯上就是了!”
  那邊,甘元鬥讓開一步,燈光閃映裡,他的表情顯得十分淒黯:“三位兄台,甘某無能,未曾成事,反倒白白搭上四位拜弟性命,尚請三位兄台相助一臂,誅除屈獠沈叛,復仇竟功,一舉雙得!”
  前面的“鐵賴子”竇標一語不發,只是冷冷地瞪視著屈歸靈,兩只灰沉沉的眼珠子毫不眨動,目光冰寒木然,有若一雙死魚的眼睛!
  高頭大馬的“風火雙輪”馬俊,不由眉心緊皺,瞅著沈鷹艷道:“你怎麼玩起‘窩裡反’的把戲來了?沈姑娘,難道你不明白後果的嚴重麼?慢提拿錢就得替人辦事的道理,光憑你沈家這點底子,又如何與那位主兒相抗衡?沈姑娘,眼下的紕漏,你可真擴大了!”
  沈鷹艷猛一仰頭,腔調生硬地道:“老馬,相信你們各位一直就守伏在附近,事情的經過約莫也都清楚,天下哪有這種不通人性,不顧同夥死活的道理?姓甘的兄弟五個只管逼著屈歸靈動手,以便搶信爭功,卻根本不考慮我的性命還握在姓屈的掌心,他們不思如何救我脫險,單單打譜強進強出,安了心要我屍橫就地,這等不仁不義的做法,叫我逆來順受,可是萬萬辦不到!”
  馬俊陰著臉孔道:“就算你不甘逆來順受,也不合反手倒把,胳膊肘子往外拐,幫著姓屈的暗算自己人,沈姑娘,更何況行動之前,還有言在先,大家早就說妥了不能以任何理由阻礙事情的進行,裡外裡,你都未免做得逾份了!”
  沈鷹艷怒道:“你也是和他們一樣的心思?不理自己人死活,只求達成目的?”
  馬俊重重地道:“這不是我的心思,卻是出錢主兒的要求,大夥的共同決定!”
  沈鷹艷雙手扠腰,凶悍地道: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老馬,只因受執在屈歸靈手裡的人不是你們,只為了我倒霉才碰上這樁事,換上是各位,恐怕說法又不相同了!”
  摸了摸頷下的山羊鬍子,馬俊的唇角浮起一抹冷森的微笑:“我們就事論事,不必妄做臆測,沒有發生的情況,誰也無從論斷,問題在於你已經犯下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該當如何自處?”
  “呸”的吐了口唾沫,沈鷹艷氣得額頭上青筋暴露,渾身發抖:“放你娘的狗臭屁,姑奶奶我求命保命,又算犯了哪一條天規王法?如何自處?我就這麼自處,並且做給你們看了,怎麼著?你們還能拿我去砍頭?”
  馬俊臉色一沉,厲聲道:“你說對了,正是要拿你去砍頭,沈鷹艷你這種叛逆行為,乃是江湖大忌,可列十惡之首,若不加以懲治,如何振綱常、服人心?”
  沈鷹艷似是豁出去了,她跺著腳,舞著手,瞋目切齒地大叫:“姓馬的,老娘這顆頭就頂在脖子上,你有本事倒是來取取看,我要含糊你們,今晚就不會這麼幹,既然幹了,便不在乎一條鋼鞭撐到底,沈家的姑奶奶,豈是被人嚇唬著長大的?”
  一側,屈歸靈點頭微笑:“說得好,沈鷹艷,況且在你身邊還有我區區在下,你給我一分,我報你以十分,點滴湧泉,也叫你看看什麼才是道義擔當!”
  沈鷹艷異常感激地望著屈歸靈,突然間嗓門都有些哽咽了:“謝謝你,屈歸靈,我也決不會忘記你深宏大度、雪中送炭的義舉!”
  一直不曾開過口的“追魂無影”黃漢雲,面無表情的瞧著沈鷹艷與屈歸靈,嗓音沉緩滯重,也是一樣的不帶平仄韻調:“這是一樁很奇怪的事情,屈歸靈是我們追堵的對象,沈鷹艷卻是我們同一陣營的夥伴,只是大半夜下來,形勢就完全走了樣,夥伴變成了敵人,敵人和夥伴又結了黨,天下的因緣際遇,竟然如此光怪陸離,難以頂料,我看著這兩個人,便不由覺得世間之事,有時未免演變得太過可笑。
  馬俊眼珠子一翻,道:“繼續演變下去,你就更會覺得可笑了,漢雲兄,不獨夥伴勾搭了敵人,只怕還要和敵人聯起手來對付我們哩!”
  黃漢雲端詳著沈鷹艷,慢吞吞地道:“沈姑娘,這一步棋,你可是走錯了,走得大錯特錯了,就算眼前你能逃過我們這一關,朝後去,那位主兒你也搪得過麼?你這樣蠻干,非但替自己留下無窮後患,亦少不了給你家人憑添麻煩!”
  沈鷹艷冷冷地道:“是你們逼我上這座刀山,怨不得我,各位不拿我的性命當命看,難不成我設法自保求生尚錯了?朝後的事,朝後再說,眼前各位要怎麼辦,我好歹接著就是。”
  馬俊陰寒地一笑:“漢雲兄,沈鷹艷自忖是找著靠山了,看她那等有恃無恐法,只這般跋扈囂張,便要給她重重教訓,絕對輕饒不得!”
  不等黃漢雲回話,“鐵賴子”竇標已極不耐煩的拉開他那宛如鈍刀刮鍋底的刺耳嗓門,音調在粗啞中泛著尖銳的哮叫:“兩位伙計,我們是幹什麼來的?哪有這麼些鳥淡好扯?不論有理無理,通通宰回去交差,光在耗唾沫星子,能成什麼卵事?”
  馬俊似乎對這位“鐵賴子”頗生憚忌,聞言之下,趕忙陪笑道:“當然,當然,咱們這就動手,裡外裡一併做了!”
  竇標又粗聲粗氣地道:“實話好說不好聽,姓屈的功夫一等一,心狠手辣更是拔尖的貨,要收拾他,誰也別想單打獨鬥撈頭功,大夥並肩子上才有勝算的希望,力量分散就將吃他各個擊破,記牢了要領,這會該動手了!”
  屈歸靈笑道:“竇標,你倒是實事求是,沒有虛飾門面的習慣。”
  竇標惡狠狠地拋過來一句話:“老子不同你閒扯 ”“扯”字尚在他的齒縫間飄浮,這位“鐵賴子”粗橫的身形已暴起臨頭,屈歸靈刺尖如閃,猝指對方小腹,竇標騰空的軀體卻突兀斜翻,右腕伸縮,一只粗若兒臂,長只尺半的“鶴嘴杵”已筆直戮向屈歸靈的左胸!
  又一股勁風倏起,“追魂無影”黃漢雲只在上步之間,已經逼入屈歸靈的中宮之內,他的雙手上各握著一柄“八角鏈子”,影像掣映的剎那,錘頭已到了屈歸靈的腦門!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屈歸靈甫始接戰,就知道遇上強勁對手了,在兩路夾擊下,他的“穿心刺”鬥然四散蓬飛,宛如炸碎了一枚巨大的冰球,雪舞光濺裡,銳氣破空,好像連空氣都被撕裂了!
  於是,竇標罵著粗口,疾速躍掠躲讓,黃漢雲也在一閃之下騰空三丈,“風火雙輪”馬俊覷準時機,猛然撲近,一對鬥大的九葉刀輪旋轉若電,“沙沙”的刃口磨擦聲仿佛就在啃嚙著人心!
  另一頭,“白額王”甘元鬥也早就提著他的砍山刀,發了狂似的殺向沈鷹艷。
  屈歸靈目光凝聚,不退不閃,當馬俊的兩只刀輪滾雷也似接近的瞬息,他甚至已經感受得到那觸膚的森寒銳氣,“穿心刺”像煞虛無中突現的詛咒,以宛似追回千萬年流光的快速暴射而出,馬俊的刀輪只在夠上位置的寸許之前,已被刺尖戮中肩頭,更透過肩胛骨,將他撞跌得四仰八叉!
  “追魂無影”黃漢雲亦是一個狠角色,他連看也不看馬俊一眼,身形回翩,再次攻來,“八角鏈子錘”揮飛縱橫,又緊又密錘影交織,有如漫空的流星亂石!
  屈歸靈站立原地,“穿心刺”點線相連,猝閃猝彈,招式綿亙不息,疾似電光石火,但聞金鐵交擊之聲盈耳,裡芒撥撥明滅,只在眨眼之間,黃漢雲的攻勢已被完全截阻破解!
  一聲吼喝像是平地起了個焦雷,竇標活脫一頭莽牛般衝了上來,手上的“鶴嘴杵”在剎那間幻化成無數翔舞的尖啄,而啄嘴卻集中向一個焦點:“老子和你拼了!”
  屈歸靈忽然往前迎上,“穿心刺”搶先抖彈飛點,去勢強勁,力道是可洞石透碑,衝來的竇標雙手握杵,正待硬接,屈歸靈的身形業已怪異的旋向一側,而身形旋動間,一道三寸寬窄,三尺有半的雪亮光帶已驀然舒卷,舒卷仿若極細的電火,倏閃倏滅 眼見竇標胸膛上一塊巴掌大小的肉塊血淋淋的拋起,方才聽到鏑鋒破空的尖嘯傳來!
  竇標不止是痛,削肉的撞擊力量更將他推出五步,一屁股坐跌於地,要不是他手勁還強,恐怕連傢伙也丟了!
  正待調頭再行攻撲的“追魂無影”黃漢雲,一看到這種情形,不由膽顫心驚,鼓起的一口氣立時洩了大半,腳步一沉,身形就慢了下來,他有意扮做從容之狀,奈何就是裝扮不出,一開口,聽音竟然恁般暗啞:“竇兄,你,呃,還挺得住麼?”
  竇標手撫傷口,顫巍巍地從地下掙扎著站起,凸瞪著眼睛大叫:“你倒是往上衝呀,我挺不挺得住關你鳥事?姓黃的,休要裝孬扮熊,在這等節骨眼上敲過門!”
  屈歸靈雙自炯炯的瞧著黃漢雲,等這位“追魂無影”有些窘迫加上憤怒的也瞧過來,他適時伸手招引,態勢竟若招魂引魄。

runonetime 2008-05-29 04:07 AM

第07章 又見鷹隼掠夜穹

  眼前的情況,可把黃漢雲難住了,真叫進也不是,退也不得,他僵立在那裡,倒提著一對“八角鏈子錘”,管只眨巴著眼睛,一張乾黃的窄臉上宛似抹著一層黑灰!
  屈歸靈放下招引的手臂,拿指頭輕輕敲彈著“穿心刺”的握柄套管:“味道不大好消受,是麼?技不如人,有時候就難免碰上這等窩囊場面。”
  黃漢雲“咯咯”咬牙,擺出姿態:“你不用得意,姓屈的,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要是你認為業已吃穩坐實,就大錯特錯了!”
  竇標腳步踉蹌,搖搖晃晃地走上幾步,雙目中兇光盈溢,像是一頭受傷之後,正待發狂反噬的野獸。
  “黃漢雲,你休得在這裡窮磨蹭,唾沫星子可打不倒姓屈的,娘的個屁,你不上,老子上,也好叫你看看,收了人家銀子應該怎麼替人辦事!”
  黃漢雲面孔漲赤,又是羞惱,又是氣憤,更帶著三分顧忌的辯駁:“打仗拼命也得講究方法手段,豈有像你這樣不顧死活,硬衝愣撞的?
  我們主要是想成事,不到萬不得已,犯不上拿性命去豁,任是你‘鐵賴子’,亦只得一條命,不巧拼掉了,誰又賠補得你第二條?“大概胸前那塊肉掉得是真痛,竇標走近幾步,又停下來喘氣,斑疤密布的面孔上泛著一片青白,整幅前襟,全被鮮血浸透了,他左手摀著傷處,嗓音越形亢厲:“事到如今,大夥斤鬥早已栽去南天門,除了死拼硬幹,還有什麼卵的方式手段可言?黃漢雲,老子不同你費口舌,有種的跟著並肩子朝上殺,沒種就一旁閃著風涼,想要兩全其美,又不冒險又得光彩,天下哪有這等的便宜?”
  黃漢雲悻悻地道:“我們共有三個人,此刻卻已傷了兩員,以我一己之力,如何對付得了姓屈的?明知前面是個火坑,還愣要往坑裡跳,這不是糟蹋人命是什麼?”
  竇標怒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你懂是不懂?黃漢雲,你當你想打就打,想退就退?姓屈的可由不得你如此瀟灑,今晚若是擺他不平,他就必然將我們擺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自己估量著看吧!”
  那一頭,“風火雙輪”馬俊齜牙裂嘴地啞著聲叫:“漢雲兄,竇兄說得有理,形勢已至這步田地,姓屈的斷斷不會輕縱我們,不若豁力一拼,尚有生望,現下只剩你一個人囫圇完整,千萬要多加把勁朝上一頂啊!”
  乾癟的雙頰抽搐著,黃漢雲氣憤憤地道:“我一個人怎麼鬥得過姓屈的?你光在那裡吆喝,卻半步不前,端把要命的擔子逼我獨自來挑,我要挑得起倒還罷了,分明是壓死人的一座山,我又拿什麼去頂?”
  屈歸靈不知有什麼打算,他一會注意沈鷹艷與甘元鬥拼鬥的情形,一會又冷眼端詳著面前爭執不休的三個敵人,模樣安閒,似乎等著再看上一出“窩裡反”。
  馬俊的聲音提高了,顯示著強烈的不滿:“漢雲兄,沒有人要你獨自個挑此重擔,我只是請你多加承當一點而已,你也看到我與竇兄傷得不輕,但我們仍然會傾力以赴,寧可血濺命斷,亦不做那孬種!”
  黃漢雲變臉道:“你說我是孬種?”
  馬俊厲聲道:“是不是孬種,你自己心裡有數!”
  黃漢雲忽然冷淒淒地笑了,手上的“八角鏈子錘”卻在難以抑止的抖晃:
  “幾十年闖盪江湖,提起來也算有名有姓,尚不曾被人如此慢侮過,馬俊,若是今夜得以不死,你便必須還我一個公道!”
  馬俊不甘示弱地道:“隨時皆可奉陪,你這‘追魂無影’嚇得了別人,可唬不住我!”
  正在閒閒觀望的屈歸靈,此際踏上一步,雙手分搖,以一種十分誠懇的語氣道:“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道上行走,最受不得的就是被人低看陋視,這樣吧,我便暫且退讓一邊,各位有什麼怨恨惱憤,無妨儘先解決,等各位的問題擺平,我們再另見真章。”
  黃漢雲明知屈歸靈使的是一石二鳥離間之計,但場面僵在眼前,要他主動圓轉,老臉上實在掛不住,同時馬俊出言尖刻,亦令他心中積怨難消,索興豁將出去,大大攪混一番,往後的結果如何,且到時再說了:“馬俊,姓展的業已放了話過來,我也認為這樣正好,要了斷,不妨儘早!”
  馬俊未曾料到黃漢雲個頭雖小,火氣卻恁大,居然不挑時間地點,就在此刻便待內訌,他不禁有些失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要如何應付是好。
  屈歸靈打鐵趁熱,緊接著道:“沒有錯,要了斷,越早越好,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這口鳥氣憋著,能叫人六神不安,了斷了斷,又了又斷,老黃說的是乾脆!”
  一見馬俊猶豫困惑的形狀,黃漢雲不由大為痛快,更是咄咄逼上:“馬俊,你不是指我孬種麼?對付一個欠缺膽量勇氣的人,你還有什麼可遲疑的?好比探囊取物,手到擒來,這等既增光彩,又佔便宜的事,還到哪裡去找?”
  屈歸靈連連點頭:“說得是,老馬,你就爽快點湊合了吧,莫不成你也一下子變孬啦?”
  猛的大吼一聲,馬俊面容歪扭,混身上下劇烈的抖動著,兩只眼球似欲凸出眼眶:“姓黃的,你明明知道這是屈歸靈的離間之計,明明曉得姓屈的故意挑撥我們自相殘殺,卻仍然甘願上當,好,我們是一根絲線拴著兩只螞蚱,敢情你不想活了,我還怕他個鳥?要死,大家便死做一堆!”
  摀著胸口的竇標,左看一眼黃漢雲,右瞅一眼馬俊,幾乎就氣炸了心肺:
  “我一個一個操你們的老娘,你兩人是打譜幹什麼?現在是唱窩裡反的辰光麼?
  放著正經事不辦,自己人先起內訌,真叫丟人丟到了姥姥家,都是幾十歲的人,一把年紀莫不成全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馬俊臉紅脖子粗地嚷嚷:“竇兄,你是親眼看到的,黃漢雲這匹夫存心找碴,意氣用事,為了私怨,完全不顧大局成敗,拿語言逼我動手,這種反叛倒戈的行為,說不定是和屈歸靈早就串通好的!”
  黃漢雲破口大罵:“放你娘的屁,你才是裡外不一,暗藏禍心,如假包換的男盜女娼!”
  恨恨地跺著腳,由於震動傷口,竇標又痛得額淌冷汗,扯歪了嘴:“不要吵,不要爭了,有什麼話,且擺在事後再說,眼前大夥必得聯手合力,才能抗住姓屈的,若是自亂陣腳,便正中了屈某下懷,我們非被他各個擊破,逐一殲殺不可,待自尋死路,法子多多,犯不上死在姓屈的手裡!”
  馬俊悶著聲道:“我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全是黃漢雲撒野,硬逼著叫我翻臉……”竇標不耐煩地道:“別說了,大夥圍上去!”
  “追魂無影”黃漢雲也不再吭氣,慢吞吞的向前湊近,光景是像已經平下這口氣,打算與他的伴當們“同心協力”,第二次捻起股來上陣了!
  屈歸靈笑了笑,道:“怎麼著?你們自己不想先熱鬧熱鬧了?雷聲大,雨點小,未免無趣。”
  竇標挫著牙道:“姓屈的,你趁早死了心吧,玩這種三歲孩子也看得破的鬼把戲,我們豈會上你的邪當,就是這一遭,便必定要將你擺平!”
  屈歸靈聳聳肩道:“轉來繞去,圈子卻又拐回到原處,三位朋友既然舍我不下,我如何能不加奉陪?只是再度交鋒,你們就不會有任何一個是豎著的了!”
  重重一哼,竇標狠辣地道:“我包管你也周整不了,姓屈的,老子們哪怕死光絕盡,亦得拉你墊底!”
  屈歸靈側首叫了一聲:“沈鷹艷,你同姓甘的糾纏了這一會,還能繼續往下撐麼?”
  身形閃騰如飛的沈鷹艷,在對付甘元鬥的過程中,吃力固是相當吃力,但進退揮灑之間,卻還保持著有攻有拒的餘地,甘元鬥招熟勁渾,較為主動是不錯,然而若想在短時間內擊敗沈鷹艷,看情形亦不大容易;屈歸靈這發聲一問,沈鷹艷在連連躲過對方的橫掃三刀後,尖起喉嚨道:“你放心放手幹你的去,我這裡一半時還不要緊,且等你活宰了那三個**養的,再回頭幫我生剝甘元鬥的人皮!”
  屈歸靈頷首道:“行,你就多擔待點啦!”
  竇標悶喝一聲,“鶴嘴杵”居中猛戮,杵端甫伸,人已一個大斜轉,抖起十六條交織的杵影,羅網般罩向屈歸靈!
  這裡竇標一動,那邊黃漢雲也配合著下手,“八角鏈子錘”“嘩啦啦”一串響,錘頭飛揮四揚,宛似一陣星雨流石,猝然暴落!
  屈歸靈就在敵人發動攻勢的同時,身子向前俯倒,水準貼在地面,卻在貼地的一剎,游魚似的滑掠開去,於是,竇標的杵影搗空,黃漢雲飛錘縱橫,亦僅砸向一片虛然。
  “穿心刺”激射起一點寒芒,其勢之快,追光越虹,招式用老的黃漢雲倏然縮成一團,急速側滾,卻已慢了半步,本能的一聲悶吭起處,他老人家那只左耳已然血淋淋的被挑上了夜空。
  “風火雙輪”馬俊覷準時機,從背後狠撲而上,雙刀輪旋出芒彩如濤,對著屈歸靈的腰肋便招呼下去,屈歸靈人才挺起,卻似身如飄絮,隨著旋斬的鋒刃翻滾移盪,身形始動,長刺若電,原本就肩胛不夠靈活的馬俊竟然招架不及,透喉穿頸,人已打橫摔出丈外!
  驚得怪叫如泣,黃漢雲側掠九步,舌頭髮直地幹嚎:“老馬完了,老馬完了哇……”竇標揮杵再衝,嘴裡咆哮:“嚎你娘的哪門子喪?還不給我接勁上 ”
  屈歸靈手中的“穿心刺”忽然抖彈,刺尖抖彈的弧度驟然形成一副扇面似的光虹,光虹仿佛是由無數細密的實質顆粒所組合,堅實若一道可以隨意移動的銅牆鐵壁,竇標的“鶴嘴杵”眨眼揮擊十二次,卻也在瞬息間反盪回十二次,在連串的金鐵震動聲裡,光虹猝而擴張,有如水銀洩地,向四方傾覆掩溢,竇標狂吼著一飛沖天,更在身形騰起的一剎暴翻倒射,杵端挺戮,形同九穹之上飛來的怒矢!
  扇面似的光弧波閃眩燦,正面迎上,又在倏然間光斂芒散,化為烏有,竇標這奮力一擊,頓時失去目標,就在他身落杵下,尚未及有所反應之前,右側上端,一抹冷電劃空而至,像煞雲霾中突兀的蛇火,來得如此快速凌厲,更如此的不可思議,竇標剛剛弓背待起,已被這抹冷電撞入肋側,粗橫的軀體“澎”聲兜抬,向外翻滾而出,每一個翻滾,都灑下大片的赤血如雨!
  這時,“追魂無影”黃漢雲腦袋一縮,人已掠出五丈之遠,再次起落,人已無跡無蹤,不錯,可真正稱得起是“追魂無影”呢。
  屈歸靈籲了口氣,緩步走向沈鷹艷與甘元鬥拼殺的地方 兩個人捉對兒耗戰,正拼得熱鬧著,而這邊的結局他們也都瞧清楚了。
  只這片刻前後,甘元鬥已是心神大亂,刀法亦立見虛浮,反過來,沈鷹艷卻越加靈巧矯捷,大有扭轉乾坤,扳逆回順之勢。
  屈歸靈當然明白,並不是甘元鬥的功力忽然萎消,更不是沈鷹艷的火候突兀增強,關鍵僅在於心理與士氣方面罷了;甘元斗眼見己方人馬,非死即逃,一潰而不可收拾,大局崩頹,求勝無望,你叫他如何還能平心靜氣的豁鬥下去?恐怕不必屈歸靈插手幫場,甘元鬥也難得打出個結尾來!
  一個漂亮的空心斤鬥之後,沈鷹艷揮指如戟,再加點戮,口裡迅叫:“姓屈的,還是你行,我算服了你啦!”
  雙手負在背後,屈歸靈笑道:“你這裡,須要我幫襯幫襯麼?”
  沈鷹艷躲過對方劈來的一刀,立還五掌六腳,笑吃吃地道:“如果你願意早點結束這場把戲,當然就須勞駕一番,否則,便由我自己來做了斷,但時間上恐怕得稍微延後幾分……”屈歸靈道:“此非久留之地,你不是說過你們背後那位主兒,很可能尚派得有他自己的手下暗中隨行監視麼?為了避免麻煩,我以為還是早求了結比較合宜。”
  沈鷹艷身形迴旋,又一式“絕毒寒陰指”彈出,當指風破空,發出“噗”的一聲銳響,她迅速側掠,脫離圈外,輕飄飄的拋下一句話:“那就讓給你啦!”
  屈歸靈右腕微振,“嗆”的一聲,“穿心刺”環節彈出,刺尖迎空抖顫,幻映出寒星一點,在氣死風燈的清冷光華中冷冷閃眨。
  甘元鬥已是滿頭大汗,喘息籲籲,他愣愣地在場中僵立片刻,猛然將手中砍山刀丟棄於地,在一聲“ 琅琅”的震響裡,不由仰天悲嘯,嚎嗥如泣:“兄弟們,不是老哥哥不替你們報仇,而是天不肋我,大勢已去,難以替你們為力了……
  親不是親,友不成友,你們叫我到哪裡去伸冤訴屈礙…”屈歸靈靜靜地站立著,靜靜地注視甘元鬥那無可抑止的悲亢激動,他自是深深體會得到對方此時的心境與情緒,英雄拆劍,壯士無顏,乃是何其蒼涼不堪!
  模樣十分獰厲的怒瞪著屈歸靈,甘元鬥嘴抽頰搐,直著嗓門嘶吼:“你以為我會向你屈膝求饒?以為我會向你卑顏俯首?姓屈的,你要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我一條性命就在這裡,剜剮任便,今生不能替我兄弟報仇雪恨,就算輪迴轉世,我們也要化為人孽,尋你索命!”
  屈歸靈的手腕又是一抖,“嗆”聲起處,“穿心刺”環節縮回套管之內,他將套管插回腰際,搖搖頭,低沉又緩慢地道:“我不殺你,甘元鬥,我也知道你不會向我屈膝求生,因為如果那樣,你在江湖上早就混不到今天,也早就沒有人托你辦事了;闖道混世的朋友,都應該有點格節,否則,不但你可恥,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樁悲哀?”
  甘元鬥默然片刻,才生硬地道:“姓屈的,我可有言在先,不管你殺不殺我,今天的梁子都是結定了,我決不會為了領這份情而抹煞我四個兄弟的斑斑血債,我仍將不顧一切的找你索還公道,所以……”屈歸靈淡然道:“所以怎麼樣?”
  甘元斗眼下的肌肉急速跳動了幾下,語聲艱澀卻非常堅定地道:“所以你若現在打消這個主意,還來得及,姓屈的,我並不欠你什麼!”
  屈歸靈平靜地道:“我不會討你的情,甘元鬥,往後你想怎麼辦,全憑你的意思,你可以當做根本沒有這回事一樣 ”微微一笑,他又接著道:“不過,下一次有幸遇上,我就不敢保證仍有今天的寬宏大度了!”
  咬咬牙,甘元鬥道:“屈歸靈,我一定會找你報仇的,你這幾句話,對我並不構成任何意義!”
  屈歸靈不再多說,轉過身來欲招呼沈鷹艷,卻發覺沈鷹艷早已不在現場,遊目四顧,依然蹤影全無,光景竟像是不告而別啦!
  不免興起幾分迷惑,屈歸靈難以揣測沈鷹艷如此作為,到底原因何在?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那個娘們都不必有這樣的舉止,至少,在目前並沒有人擾著她,纏著她呀!
  氣死風燈的光芒依舊青朦朦的散漾著,屈歸靈望一眼失魂落魄般站在那裡的甘元鬥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後,走向他的坐騎。
  只要過了前面的“雙叉渡”,約莫再走上百多里路,就能抵達“海口集”了;一路過來,屈歸靈對於沈鷹艷的私下溜走頗為不解,同時也有些懊惱,因為他自認在經過這一番患難之後,應該可以向沈鷹艷接觸到進一步的問題,說不定便能把那企圖奪信的主兒給找出來,現在那娘們撒腿一走,這個疑團恐怕就得到達“海口集”才能解開,不錯,目的已在不遠,令他感到憂慮的是,能夠順順噹噹的抵達目的地麼?
  “雙叉渡”是一條不寬不窄的渡河,說它不寬,兩岸僅有二十來丈的距離,說它不窄,還非得搭渡船方可過河;渡船是一只老舊的舢板,船尾上依著櫓舵的漢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皮膚黝黑泛亮,大太陽底下,連頂草笠也不戴,一顆光腦袋青皮森森,像是才用剃刀刮過不久,人模樣要是粗黑渾橫,但卻挺有精神。
  這條舢板,平時該可坐上十來個人,現在,僅有屈歸靈一位搭客,以及他的馬兒。
  船老大衝著屈歸靈一齜牙 倒是滿口雪白,沙著嗓門招呼:“這位大爺,可是待搭船渡河?”
  打量著空蕩蕩的船面,屈歸靈道:“還得等人麼?”
  那漢子笑嘻嘻地道:“不等也行,大爺你連人帶馬,只多賞幾文就得,本來每一個客人實收十五枚,如果獨個兒包船過去,只收半吊錢,大太陽下,熱得慌,怕的是這一陣搭客少,大爺若是要等,有你等的了……”屈歸靈謹慎的牽著坐騎踏上舢板,在船身的輕微搖晃下,他揀著中間一條橫板坐了下來:“解纜過河吧,我給你半吊就是。”
  濕漉漉的麻結纜拋上船首,船老大開始搖櫓行舟;河水流得十分緩慢,日光映照著水面,波光粼粼,金霞萬道,櫓聲混合著水流聲,節奏單調而沉悶,若是催眠,這悠悠款乃之聲倒挺合用。
  望著光活眩閃的河水,屈歸靈正想著心事,忽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他抬頭注視船尾的那一位,那人卻似全神貫注地搖櫓前行,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與和詳,像是什麼事也沒有,但他總覺得某個地方不大妥當。
  般尾的櫓舵僚撥起一波水花,水花翻白,又隨即擴散開去,櫓舵斜揚,劃過一度小小的弧線,再次入水,再次激起一波輕濤,然後,水波又散 是了,屈歸靈恍然醒悟 就是這裡不對,河流並不湍急,這條渡船卻怎的劃得這等緩慢法?
  船老大仍舊專心一志的在搖櫓,雙目凝注遠處,兩臂頗有韻律的來回操作,光景似是幾十年來他就不曾變更過這樣的馭舟姿勢。
  屈歸靈輕咳一聲,態度安閒地道:“船家,你是期盼著和什麼人在河面上會合麼?”
  船老大看了看屈歸靈,又笑出那一口白牙?
  “你怎麼知道?”
  屈歸靈也笑道:“二十來丈的河面,你搖了這一陣,還不到河心,而水流緩慢,你明明可以橫直到達對面渡口,卻順流淌下去一大截;老船家了,除非另有心思,否則怎會有此疏失?”
  迎著陽光,船老大笑得一片燦爛,活像有什麼喜事令他心花怒放:“果然不愧是屈歸靈,經驗老到,反應快捷,無論什麼法門都能叫你一猜就著;不錯,我是在等人,等兩個人,一個你想見,一個你不想見,抱歉的是,無論你想不想見,這兩個人你都得見!”
  屈歸靈道:“看來我是沒有什麼選擇餘地的了?”
  船老大連連點頭:“屈歸靈,你已經上了賊船啦,賊船好上,下去就難嘍。”
  雙手撐扶在橫板上,屈歸靈打量著船尾搖櫓的這一位,頗感興趣地道:“老兄,你大概不是搖船擺渡的吧?”
  那人在額頭上抹了把汗,順手拋向河裡,一張黑油油的面孔憨直得決不令人討厭:“我正是搖船擺渡的,只不過,嘿嘿,搖的不是這條船,渡的也不是這條河,我搖的船比這條舢板大得多,渡的不是河,是汪洋大海,那種風味,可要較小河行舟痛快上十百倍……”屈歸靈靜靜地道:“用這種方式脅迫我去見人,老兄,只怕你們是來意不善了?”
  那人笑道:“善與不善,要看你交不交出身上那封信了;屈歸靈,要達成目的,有時候免不了得運用點小手法,你知道,逼你就範,並不容易。”
  屈歸靈道:“你不一定能逼我就範,老兄,對於水性,我並不陌生。”
  黑厚的臉膛上浮現著一種驕傲的神色,那人雙手搖櫓,沉渾有力,自然勻順,仿如長櫓在水,乃與他連體隨心:“屈歸靈,要論武功,你是一等一,任誰也不敢說能擒伏於你,但若論到水性,你的道行還差得遠;逐波百里,潛濤半日,右手製蛇鰻,左掌握鯊蛟,這樣的境界,大概你在水裡尚辦不到吧?”
  屈歸靈老老實實地道:“卻還技不至此,但老兄,莫非你就能有這等的功力?”
  那人大笑道:“當然有,‘海夜叉’田聽潮如果沒有此般功力,天下何人尚能具有?”
  坐直了身子,屈歸靈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不生變化,他衝著船尾拱拱手道:
  “想不到竟在這裡幸會田兄,‘天連水,水連天,一桴渡海是老田’,田兄水中功力,難出其右,果然不曾託大妄言!”
  田聽潮哈哈笑道:“連你屈歸靈也聽過我田某的小小虛名,倒真是不簡單,然而你既知我是何人,便該明白要在水裡逞強,只怕還強我不過吧?”
  屈歸靈道:“是的,確然強不過你。”
  一隻手攏著桴舵,田聽潮另一隻手向河流下游指了指,頷首道:“所以麼,你最好能安份點,也免得彼此間動手動腳,傷了和氣,屈歸靈,要見你的人,已經從那頭來啦。”
  屈歸靈順著船首望過去,河的另一邊,正有一條尖頭快艇,在左右八只長槳的翻飛下,如箭似的破浪前來,雖是逆流而上,竟是速度不減,眨眨眼便到了近前。
  於是,站在船頭部位的“驚雷”,有些不安的低嘶起來,連續噴鼻刨蹄,馬首揮擺,似也感覺出情況的緊張與窒迫……田聽潮好整以暇地道:“你這匹馬兒,倒還挺有靈性的,屈歸靈,它在替你著急嘍。”
  屈歸靈沒有回答,目光投注在迅速移近的那只尖頭快艇上,快艇漆成純黑色,艇首兩側各畫著一排白森森的尖銳鯊齒,左右分坐著四名身穿黑油布水靠的光頭槳手,快艇中間,站著兩個人,前面的一位,赫然竟是夜來腳底抹油,不告而別的沈鷹艷,沈鷹艷背後,卻是一位劍眉星目、唇若丹朱的俊逸青年,這青年人只著一襲黑衫,而風拂衣袂,發帶飄舞,自有一股超群拔萃的灑脫形象。
  八只長槳離水豎起,槳手的動作整齊劃一,快艇距離舢板丈許遠近,已自緩住,屈歸靈端詳著對面艇上的沈鷹艷,只見她容顏憔悴、哭喪著一張臉孔,額頭上還留著一塊瘀青,顯見曾經吃過不少苦頭,不怎麼消遙快活。
  沈鷹艷見到屈歸靈,模樣十分的尷尬,她強扮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隔著一段水面,腔調暗啞地發話道:“姓屈的,真個人生何處不相見,只經過大半宿,這不又遇上了?”
  屈歸靈有些啼笑皆非地道:“你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野藥?翻來覆去淨是你的把戲,在這裡按下的一步截棋,約莫又是你私下出的主意吧?”
  沈鷹艷忙道:“這決不是我的點子,姓屈的,你當我此刻是處在什麼情況之下?我也是受製於人,身不由己,早成了人家的俘虜啦!”
  怔了怔,屈歸靈愕然道:“俘虜?誰的俘虜?”
  站在沈鷹艷背後那位漂亮的青年微微跨上一步,頷首笑道:“我的俘虜,屈兄。”

runonetime 2008-05-29 04:08 AM

第08章 悠悠長河逼命來

  打量著這位英姿颯爽、秀逸不群的人物,屈歸靈極為謹慎地道:“老兄是
   ?”
  對方欠了欠身,和悅爾雅地道:“在下危中行,‘燕子’危中行。”
  屈歸靈想了想,腦海裡卻沒有什麼印象,似乎從來不曾聽過這麼一號人物;他有些迷惘地道:“我們並不相識,應該不會結有什麼梁子才對。”
  此時,快艇兩邊的八位槳手,有四名伸槳入水,輕輕劃動,以保持逆流推送下兩條船的間距;危中行目注屈歸靈,道:糾葛的來源與起因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認識才會發生,譬如剪草劫掠,強人和苦主之間又何嘗相識?但行為卻付諸施事了,屈兄,天下很有些拐彎抹角,更難以解釋的事情存在。“用舌尖潤了潤嘴唇,屈歸靈道:“危兄此來,莫不是也為了我身上的這封信件?”
  點點頭,危中行道:“不錯,我很遺憾昨天夜裡,憑‘五虎將’與竇標、黃漢雲、馬俊眾人之力,都未能從你手中取到信件,無可奈何之下,只有採此下策,在河面上向屈兄強求了。”
  屈歸靈道:“危兄又是受誰指使?難道危兄與竇標等一幹人供奉的皆是同一個主子?”
  危中行正色道:“不,竇標他們同沈鷹艷一樣,全是受僱者,我才是真正屬於組合裡的成員,這次我乃奉命暗中隨行,監視他們的行動成效,不料卻使我意外的失望;‘海口集’已近在眼前,屈兄,再不攔阻你,一切就太遲了……”屈歸靈緩緩地道:“所以,你只好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親自出面設計陷謀於我?”
  危中行攤攤手,道:“也可以這麼說。”
  屈歸靈略略提高了聲音:“危兄,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屬於哪一個組合,受誰的指使?”
  危中行道:“很抱歉,我不能說。”
  回頭望瞭望掌舵的田聽潮,屈歸靈只見這位“海夜叉”若無其事的衝著自己露齒而笑,人在水上,他竟悠然無忌至此,未免令屈歸靈覺得氣短。
  危中行安詳地道:“田大哥與我,都是同一個幫口的,事到如今,我們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行事了。”
  屈歸靈指著樣子如喪考妣的沈鷹艷,不解地道:“既然各位要自力行事,則又裹脅著沈鷹艷做什麼?”
  危中行道:“我們帶了沈鷹艷來,當然有我們的作用,屈兄,你很快就會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作用;這個女子非常狡猾,不過,這一次她的狡猾,卻對我們很有價值。”
  屈歸靈的目光掃過沈鷹艷的面龐,沈鷹艷表情上充滿了無可奈何,她苦笑道:
  “我可不是有意坑你,姓屈的,人在走背運的時候,渴涼水都能塞牙縫,我原有我的打算,誰知道才一轉身,就被危老弟截了下來,逼著我到這裡和你朝面……”
  兩條船慢慢向下流飄移著,舢板上的田聽潮與快艇上面的八名槳手,十分有效而精密地控制著船身的距離與速率,總使彼此間相隔著適度的位置;屈歸靈的身子稍稍前傾,不免狐疑地道:“他們要的是我,不,是我懷中的這封信件,你對他們的利用價值業已消失,卻不停地跟著幫襯湊合,沈鷹艷,我委實搞不清你到底是什麼心態,敲的是哪門算盤?”
  沈鷹艷訕訕地道:“姓屈的,你莫怪我,我說過,只是運氣不好,才陰錯陽差的把事情弄擰了……”危中行笑吟吟地道:“還是由我來解釋吧,屈兄,昨晚沈鷹艷之所以暗地溜走,原因僅為要避開你,她知道我們有人隱伏監視在側,情況的進行必已落入我們眼裡,與你串在一起,安全堪慮,她也明白我們主要對象是你,拋下你,等於移轉目標,她就能以輕鬆消遙了,但我們卻不會讓她白白溜脫,她必須要為她自私怯懦的背叛行為償付代價,我們一定要懲罰她,是而在她自認危難已成過去的時候,我們便下手將她逮個正著……”沈鷹艷插嘴道:“所謂見面三分情,危老弟咱們也算是朝過兩次面,何苦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又不是罪犯,逮個什麼勁?叫你們截下就是了。”
  危中行沒有搭理,管自說下去:“依我們的意思,是在懲處過這女人之後,再另外設法來攔截你,但沈鷹艷一見性命難保,苟安圖存的自私心理油然而生,她央我們饒她一命,她有法子幫我們對付你,在聽過她所說的法子以後,我們認為頗有價值,所以,就把她一併帶來印證印證 ”屈歸靈道:“她有法子對付我?危兄,恐怕你們上當了,我實在想不出沈鷹艷還有什麼挾制我的能耐!”
  輕拍沈鷹艷的肩頭,危中行道:“這一段,你來說吧!”
  乾咳一聲,沈鷹艷不敢正視屈歸靈,她低垂著臉孔,期期艾艾地道:“姓屈的……很對不住你,因為,呃,我又騙了你一次……但,但是我絕對不想害你,我有言在先,我原是別有打算……”屈歸靈相當沉得住氣,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要說什麼,無妨直截了當地把話講明,反正事情已到了這一步,或早或晚,總得攤開來面對現實,不是麼?”
  使勁在眼睛上揉了揉 沈鷹艷不是抹淚,只是一個慣常的,爭取同情的小動作:“姓屈的,屈歸靈,你,你身上中的‘絕毒寒陰指’的毒性,並沒有完全祛除,我給你的解藥份量,只能化解一半的體內蘊毒……”屈歸靈心頭一震,逆血上湧,瞳孔在瞬息間放大了,於是他用力摔頭,強持鎮定地道:“這是謊話,沈鷹艷,你也明白這是謊話,否則,你絕對不敢跟我三天,提供我觀察藥效的空間,如果你不是徹底為我解除了餘毒,你知道我會怎麼對付你,而你,卻是一個愛惜自己生命勝過一切的女人!”
  嘆了口氣,沈鷹艷道:“屈歸靈,老實告訴你,你體內尚未清除的餘毒,要在七天之後才能發作,第一次給你服用的解藥,其份量多少,能以化解的蘊毒程度有若干,我都經過仔細計算,所以我斷定你在七天之後才會再次顯示毒發徵候,我也才敢隨你三天,你不要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若不相信,就害了你自己……”危中行補充著道:“屈兄,你可以檢視一下你的兩手手心,在掌紋交會的部位,隱隱各聚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青紫瘀痕,那就是餘毒未除的徵兆,當瘀痕逐漸擴展,也就表示毒性開始向身體四周蔓延了……”屈歸靈迅速伸開雙掌看察,這一看,不由冷汗淋漓,怒火頓升 可不是?兩手手心,果然各有一團烏瘀,就像是兩塊隱約不清的胎記痣印一樣,但是他知道,他的掌心間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東西!
  危中行詭密地一笑道:“如何?我們該沒有騙你吧?”
  努力調勻著呼吸,屈歸靈儘量使自己保持冷靜沉穩,然後,他對沈鷹艷道:
  “從頭開始,你就存心要我活不下去,嗯?”
  沈鷹艷慌忙搖頭,急切地道:“你別冤枉我,屈歸靈,說真話,在昨夜草寮的事情發生之前,我是有這個打算,但自草寮的情況有了演變之後,我已經更改主意,我原是計劃等你到達‘海口集’‘千帆幫’的堂口過後,再覓機遞送解藥給你,事實上,我人已跟著向‘海口集’的路線淌了下來 ”屈歸靈冷冷地道:
  “假如我屆時到不了‘海口集’呢?”
  沈鷹艷苦著臉道:“如果以七天的功夫你還到不了‘海口集’,大概你就永難抵達,更也不須要我的解藥了……”重重一哼,屈歸靈,又氣又惱地道:“你倒算計得巧!”
  沈鷹艷十分內疚地道:“不是我想害你,屈歸靈,實在是逼到頭上,沒有法兒,你對我有兩次不殺之恩,我再怎麼混帳,也不會反過來咬你一口,我是真心要幫你化解餘毒,卻沒料到人算不如天算,終免不了遭此一劫。”
  屈歸靈怒道:“若非你早存禍心,場面也不致於弄到如此地步,虧你還有這麼多說詞!”
  沈鷹艷吶吶地道:
  “你得多包涵,多原諒……”
  危中行接上來道:“屈兄,若是你現在把信件交出來,我立時就叫沈鷹艷將解藥奉上,還你一條大好生命,否則,不須我們動手,閣下只怕也沒有幾天好活了!”
  咽了口唾沫,屈歸靈道:“你們真是一脈相傳,但求成事,不擇手段,任什麼卑鄙齷齪的法子都使得出來,就不怕貽笑江湖,令人齒冷?”
  危中行面不改色地道:“人生便是一場無奈,屈兄,江湖更為詭異黑暗,活在今世,只問如何過得下去,難以講究心安,設若事事問道理,言曲直,多少人的日子就混不下去啦!”
  舢板尾舵那邊,沉默了老久的田聽潮,這時不徐不緩地搭口道:“屈歸靈,你是個聰明人,不妨多尋思尋思,一旦你待硬抗,首先遇上的便是翻船,人馬落水,我不信你尚有陸上的威風,退一步說,就算你在水裡脫得了身,不過幾天即將毒發而亡,左右全是一條絕路,為什麼不揀中間的生門去走?人只有一條命,撂下了,可沒有補綴哪!”
  危中行也沉聲道:“而且何如霜與屈兄非親非故,毫無淵源可言,屈兄為她流血效力,已經足夠有餘,萍水一面,只幾句虛托,犯得上賣一條命?”
  沈鷹艷激動地叫道:“屈歸靈,你就省省吧,為那娘們,你吃了這許多苦頭,也算對得起她了,更無愧於立身處世的品節,仁盡義至之餘,你還要證明什麼?
  你可別鑽牛角尖礙…”屈歸靈靜寂了一會,才幽冷地道:“前是絕崖,後有追兵,看樣子,任何抗拮都屬多餘了。”
  危中行像是十分同情,又十分關切地道:“形勢比人強,屈兄,眼前的情況如何,你該看得清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除了滿足於那一份不甘服的英雄感以外,對事實毫無補益,屈兄練達,當不會貿然衝動 ”沉思片刻之後,屈歸靈抬頭問:“沈鷹艷,你身上還帶著解藥麼?”
  沈鷹艷忙道:“帶得有,帶得有,這一次我保證決不誆你,解藥服食下去,包你藥到毒祛,永絕後患;屈歸靈,你要能想得開,順了他們,也就算保住了性命,我心裡的負疚亦可大為減輕……”屈歸靈陰沉地道:“你發誓此中不再有花樣?”
  沈鷹艷跺了跺腳,急吼吼地道:“我要是有一丁半點的假話,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姓屈的,你要搞明白,我是真心真意的要救你,或許我算不上個好人,但也決壞不到六親不認,香臭不分的地步……”一伸手,屈歸靈道:“解藥拿來。”
  沈鷹艷邊匆匆解除僅剩一粒的耳上珠墜,邊側首望向危中行。
  “費了這多心力,人家總算表示妥協啦,危老弟,解藥可以給了吧?”
  危中行有恃無恐地一笑道:“當然,煙波浩渺,我也不怕屈兄能以水遁隱去;為了顯示我方誠意,謹先奉上解藥,屈兄安心之後,信件自便拿得順當了。”
  沈鷹艷動作極快,抖手間,珠墜化為一點銀芒,隔水投了過來,屈歸靈兩指倏伸,挾住珠墜,略一審視,似笑非笑地道:“得服用多少份量,才能徹底祛清餘毒?珠墜所盛一半的量,抑或整個服下?”
  沈鷹艷有些窘迫地道:“珠子裡裝的藥末得一次服用,才能將餘毒完全祛除,屈歸靈,這一次可是真話,你別又在疑神疑鬼,自誤時機……”將珠墜放妥,屈歸靈的雙瞳中忽然漾起一抹難分難捨的哀悵之情,他小心翼翼的從舢板上站立起來,極輕柔的撫摸著坐騎的背臀,口中卻笑得爽朗清亮:“危兄,多謝你如此慷慨大方,但是,我們之間,恐怕有一點誤會。”
  危中行穩若泰山般道:“誤會?我卻不知是什麼誤會,尚請屈兄有以見示。”
  屈歸靈道:“解藥承蒙沈鷹艷賞賜了,然而我可曾說過收到解藥便將交出信件的話麼?”
  神色微變,危中行依舊忍耐著道:“這是順理成章之事,何須一再加以贅言?
  屈兄自是深知獲得解藥及由信件交換,莫非屈兄自認得計,尚另有說詞?”
  屈歸靈沉緩地道:“從始至終,我就沒有允諾過拿解藥交換信件,危兄的說法,只是一廂情願,想當然耳,因此,解藥我雖拿到,卻無由奉上信件。”
  危中行表情僵硬了,他陰冷地道:“屈兄,你是在逼迫我們無禮了,而你也明白,於此浩蕩河水之上,只怕尊駕僥倖渺茫,又何苦非要我們費一番手腳,敬酒不吃端吃罰酒?”
  屈歸靈笑道:“各位皆乃水中蛟龍,浪裡白條,經驗豐富,功力老到,戲波弄濤這一方面,我承認不是各位對手。”
  微微揚起麵孔,危中行傲然道:“屈兄既有此自知之明,便該料到遲早難逃我方掌握,屆時階下囚,豈不如今座上客的風光?結果如一,屈兄犯得著自取其辱?”
  屈歸靈淡淡地道:“大概危兄忘了,我在水中既敵不過各位,就不一定非在水裡糾纏不可,海闊天空,俱是翱翔奔騰之所,修為在身,還怕無處施展麼?”
  危中行立時神情戒備,卻仍有幾分狐疑不解地道:“人在船上,船在水中,屈兄,我倒不信,你尚有何處可以施為?”
  沈鷹艷也惴惴不安地道:“屈歸靈,你千萬不要撞豁了邊,到頭來弄個進退不得舢板的尾舵上,田聽潮齜著一口白牙,模樣宛似在瞧一場什麼把戲,有趣得緊地道:”不去水裡,屈歸靈,難不成你就脅生雙翼,和我們到天空玩玩?”
  屈歸靈道:“正是,不過人在懸虛凌空之境,各位大概就不比水裡那般縱橫自如了。”
  危中行身形倏動,同時暴叱:“拖他下水 ”鬥然間,屈歸靈騰空三丈有奇,從尾舵衝來的田聽潮一撲不中,舢板立時顛簸搖晃起來,“驚雷”嘶叫如泣,屈歸靈的身子猝而側旋,從三丈多的高度斜斜掠出四丈之外,但是,人卻仍在河面之上,距離對岸,至少尚有八九丈遠近!
  只見快艇上的危中行雙手翻揮,一只只雪亮的“燕尾鏢”銳嘯著追射屈歸靈,漫空銀光閃掣中,屈歸靈身形不停轉挪滾回,更眼看著就要墜入河中!
  田聽潮半聲不吭,一個猛子鑽下水,再露頭的時候,人已在屈歸靈將要墜落的位置下方了 光景仿佛只等著手到擒來。
  離著水面尚有三四尺的高度,屈歸靈雙臂倏振,兩腳交互踢踹,人又往上拔起丈許,“呼”一聲再掠出三丈多遠!
  田聽潮株守不獲,反應亦快,人往水底一沉,清清楚楚水下一條影像,有若虎鯊攫食般飛潛向前,快猛得不可言喻。
  屈歸靈的身體又已力竭下墜,他在接近河面的瞬息,“穿心刺”驀而揮現
   卻不是以刺尖點水,乃是以刺竿橫擊水面,寒芒流燦,水花四濺,藉著竿身的反彈之力,人向上騰,每一騰起,便又掠投丈外,這種利用反彈力道的循環方式,不但將他有效的節節送渡彼岸,更使潛伏水中的田聽潮備受威脅,冒頭露臉,皆須躲躲閃閃,萬分小心,否則只要挨上一記,怕就再也浮不起來了。
  就在屈歸靈將要飛達岸邊的一剎,快艇上的危中行“唰”一聲射向半空,身形長掠,美妙如燕子凌波,人在空中,驟然側旋,六團黑忽忽的球狀物體,業已暴擲而出,東西出手,他又在一個優美的半弧線下掠回快艇。
  屈歸靈腳尖甫始沾上陸地,那六團大小有如核桃,通體黝黑的球狀物體,已在他頭頂兩丈許的高度突然互相撞擊,霹靂似爆炸聲混合著煙硝火焰頓時向周遭分散蓬飛,而火焰是青藍色的,煙硝是灰白色的,白靄青芒閃忽裡,帶著一股出奇的嗆辣氣息 這不是尋常的火器,竟是最為歹毒的白磷炸藥!
  屈歸靈馬上發覺形勢不妙,他撲地側翻,卻仍不免沾上幾點星火;白磷一旦著物燃燒,其可怕之處是浸透到底,附著物若不燒成灰燼,便決不熄滅,燐火帶有劇毒,萬一處理失當,潰肌蝕骨猶是小事,如果毒性循著血脈攻心,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不回個活人來,屈歸靈自然識得厲害,腰腿之上幾處磷焰才燃,他已毫不考慮的從靴筩中拔出那柄鋒利的匕首,削肉拋火,鮮血方濺,人卻不稍停留的怒矢般長射而去。
  河面快艇上,危中行臉色鐵青,凝視著屈歸靈身影消失的方向抿唇無語,神色陰沉得嚇人。
  田聽潮仍在水波間載浮載沉,屈歸靈奮力脫身的一幕,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那股子窩囊懊惱的感覺,決不在危中行之下;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自己這邊是過於樂觀,過於一廂情願了,不錯,人家在水裡敵不過你,又何須非到水裡糾纏不可?
  至於沈鷹艷,此際早已憂惶得想不到其他問題,只在心中飛快琢磨 自己卻該怎麼辦是好?
  服下了沈鷹艷給的解藥,屈歸靈又經過一次相同的折磨以後,確實感到神清氣爽,有脫胎換骨般的輕鬆鮮活,他肯定這一遭必然已將體內餘毒除盡了,沈鷹艷沒有再誆他,話是那樣說麼,一個人再壞,也壞不到六親不認,香臭不分的地步,好歹自己對那婆娘總有兩次不殺之恩呀!
  裹妥了傷處,他連打個尖的耽擱都不願,便急匆匆地抄著近路奔向“海口集”,夜長夢多,身上揣著的這封信真個如同催命符,早交待了早完事,這一陣下來,也實在是受夠了。
  百來里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亦不能叫短,往常有腳力代步感覺不出什麼,眼下只能勞動兩條尊腿踏踩,難免不有前途迢遙之嘆,一面走,他不由一面暗自唏噓,臨危棄馬,雖是為了顧全大局,延綿機後,但仍少不了一份歉疚,仿佛有幾分背離故友的慚惶心懷。
  到達“海口集”,天色剛好拂曉,在暗濛濛的天光裡,他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去敲“千帆幫”的大門,即便是白痴,也會料及對方必然在左近按伏得有暗樁監視,待如何設法不動聲色的與那要見面的人見上一面,尚須再耗一番心思。
  “海口集”是座大碼頭,不但四圍五府十三縣的陸路貨材都經此出海,海上船隻運來的洋雜物品也以此處為轉運集散之地,港口中千桅雲集,艫舳相連,更帶動得市面一片繁榮喧囂,才只天亮,街弄間業已人聲嘈雜的熱鬧起來。
  屈歸靈覺得肚子餓了,信步走到一片賣早點的攤子前,跟老闆要了一碗甜豆汁,兩套驢肉燒餅,人就站在一邊連吃帶喝起來。
  在攤子上吃東西的人不少,大多是下三流角色的穿著打扮,不但衣著粗陋,談話也粗陋,三字經百家姓摻合著燒餅豆汁的香味一起瀰漫在空氣裡,鬧鬨哄的翻騰著,有兩個一身短打,據案大嚼的漢子正在邊吃邊談,嗓門不大,卻足夠讓站立旁邊的屈歸靈聽得清楚,實際上他不聽也不行;臉上生有幾點麻子的那個壯漢吞下嘴裡的油條,喝了口豆汁,接著方才的話把道:“所以說嘛,普天之下,誰還再敢託大稱尊?在‘海口集’這一畝三分地裡,居然都有人膽上生毛,衝著‘千帆幫’的何老闆觸霉頭,其他那些半生不熟的貨,尚能不加檢點小心麼?”
  他那乾瘦斜眼的同伴不由先嘆口氣,咬一嘴燒餅,含混不清地道:“事情就透著邪,在咱們地頭上,‘千帆幫’是何等份量?何老闆又是什麼人物?呃……
  那是一座鼎、一塊天哪……唔,那十幾個吃了狼心豹子膽的東西,就這麼大剌剌的半夜摸進去行刺,他們果真活膩味了不成?”
  生麻點的這位搖了搖頭,放低了嗓音:“聽我那個在幫裡‘天’字旗船隊當頭目的堂弟說,何老闆多少也受了點傷,摸進總壇行刺的十五個刺客,當場便被放倒了七員,拉開他們的蒙面頭罩,卻一個也不認識,想都屬於外地來的殺乎,說是其中有一個當時還留著口氣,卻不待審問,就嚼舌自盡了,娘的,可狠著來!”
  乾瘦斜眼的仁兄又咬了口燒餅,沉沉地道:“昨晚上,‘千帆幫’的總壇算是鬧了個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麻四哥,你知道我小舅子便在總壇糧磨房幹執事,夜來正巧輪他值班,到今天大早回來,臉上猶是煞白煞白的不曾還過魂來,據他說,那十五名刺客,極可能是何老闆的仇家派來的,和大小姐失蹤的事亦有著牽連……”麻皮朋友“嗤”了一聲:“廢話不是?這他奶奶的刺客,一來就來了十五員之多,若非何老闆的仇家派遣,莫不成尚是他親家指使來的?你舅子不過一個小小的糧磨房執事,又從何得知這樁凶案與大小姐的失蹤有關?”
  斜眼的一位有些不大高興,卻仍記得壓著聲音:“娘的,我舅子不過是個小小的糧磨執事?你那堂弟難道就是‘千帆幫’的大掌舵啦?有些消息,幫裡派在外頭的兄弟不一定曉得,倒是在堂口辦事的人比較清楚內幕,我說麻四哥,談起靈通活絡,你老兄還差一頭,與兄弟我比,猶得朝後站上一站哩……”一口喝淨碗裡的豆汁,麻皮嘿嘿笑道:“斜眼刀,你就給我免了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有不知道你?休在我麻四面前充俏麗,你要不仗著你舅子在幫裡那麼點關係,上個月‘春荷院’鬧酒的事,你早就叫李老鴇子派人砸扁啦!”
  斜眼的朋友連打著噓聲,抬起眼珠子左右溜梭,屈歸靈若無其事的也將豆汁喝完,管自付帳離去。
  兩個人方才的談話,不由得他不注意聆聽,而越聽下去,便也越覺事態嚴重,情況益見緊張,走在路上,他感到腦袋紊亂,胸口郁郁作悶,不由聯想到許多事,再仔細分辨,卻又似什麼事都不得要領,混沌一片;他問著自己,這到底是一個什麼場面?自己扮演著一個什麼角色?如今又陷入什麼糾纏中了?
  是的,他當然明白,一切的變故枝節,完全關係著身上的這封信件,問題是,信件的內容到底是什麼,竟令得有人如此不惜代價的要獲得它、截取它?甚至流血捨命皆在所不計……

runonetime 2008-05-29 04:09 AM

第09章 遙見血雲映千帆

  “千帆幫”的總堂口,座落在“海口集”西直大街的中段,佔地既廣且深,虎皮石的高聳院牆圍繞著層重毗連的樓閣亭臺,院落前後巨木遍植綠蔭鬱沉,在那種凝肅的氣氛裡,頗有幾分侯門如海的味道。
  許是夜來發生變故的原因,但見在這座龐大的建築物四周,到處都是哨卡林立,戒備森嚴,頭札紫巾、身著紫色勁裝、打著千層浪綁腿的“千帆幫”弟兄,個個神情端穆,眼勁尖銳的往來巡弋不停,任何移動中的目標,只要稍一靠近,皆躲不過他們的攔截或盤查,直將一座總堂口防衛得有如一只滴水不漏的鐵桶。
  屈歸靈人在遠處,已經把這邊的情形觀察得十分清楚,他在琢磨,要用什麼法子才能進到裡面會晤何起濤,而且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跡。
  他當然想像得到,個人能夠隱在遠處窺探虛實,企圖劫奪信件的對頭一定也會派遣人手如法泡製,一切足以引起對方疑竇的方法都不能考慮,他必須暗中行事,讓敵人莫測高深,臆測不到情勢的發展已到達何等地步,否則,事急生變,局面的逆轉怕就不易控制了。
  正在他苦苦思忖,猶無良策的當兒,突兀一陣馬蹄聲衝耳而來,五匹健馬,從西直大街對面的一條橫巷中奔出,五位馬上騎士,一式耀眼的黃衣,跨騎揮鞭之餘,意氣飛揚,顯得來頭不校這五個人甫始出現,屈歸靈已不由眼神一亮,他認出領頭的那個鬍鬚漢子,不正是日前見過面的“黃香社”“接引舵”舵主佟無雙麼?不出他所料,佟無雙一行五騎,果然直奔“千帆幫”總堂口的大門階前下馬,在“千帆幫”的守衛弟兄迎接下,昂首闊步,排闥而入。
  腦子裡閃過一個意念,屈歸靈不緊不慢的湊到街邊人家的騎樓之下,勾首佝腰的行向那條橫巷附近,他打算等得佟無雙出來以後,隨尾跟去,說不定可以請這位佟舵主多少幫點忙。
  他判斷佟無雙一行人忽然來此,八成是聽到何起濤昨夜出事,代表“黃香社”
  前來慰問的,而探望慰藉之舉,一般不會逗留過久,他相信消停之間,人就能轉出來了。
  只是前後繞了兩次圈子,屈歸靈已看到佟無雙他們五人匆匆出門,後面,還有兩個不知是什麼身份的“千帆幫”的朋友殷殷相送,雙方略作寒暄之後,佟無雙等五人已經接僵上馬,對著原路奔來。
  不管馬兒多麼善奔善跑,市鎮長街之內到底不能像荒郊野外那樣放騎馳騁,佟無雙五騎行進,也只是小跑而已,這對屈歸靈來說,有了不少方便,因為他也不能在熙來攘往的人群當中施展輕身提縱的功夫,這不但顯眼,就更透著賣弄了。
  佟無雙等五騎在前,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街上緩住勢子,再行數步,紛紛在一幢兩層高的紅磚小樓門口下馬,其中一名黃衣人剛待趨近敲門,屈歸靈已搶身而上,衝著佟無雙抱拳招呼:“佟舵主別來無恙?人生若寄,萍蹤飄零,在此相逢,真個幸會了!”
  佟無雙先是一愣,跟著神情立顯驚惶緊張,他迅速向四周查看一遍,才一把拖著屈歸靈奔向門前,模樣之急迫不安,絲毫沒有“幸會”的味道。
  大概門裡的人也聽到了外間動靜,正好在這時將門啟開,佟無雙一言不發,拉著屈歸靈快步闖入,其勢倉促,差點便把開門的人撞了個四仰八叉!
  直到進入樓下小廳裡,佟無雙才算籲了口氣,他卻不先和屈歸靈說話,只一疊聲交待隨後跟來的幾名手下人:“你們且把前後門關緊了,所有窗戶掩上,加派樁卡嚴密守獲四周,不准任何閒雜人等闖盪進出,還有,屈壯士來此之事,務須守口如瓶,不得洩露半句,要是漏出風聲,看我不活剝了你們身上的人皮!”
  幾名黃衣大漢喏喏連聲,匆忙退出,這時,佟無雙才肅容落坐,卻已滿頭冷汗;他雙手不停的搓揉著,惴惴裡帶著相當的歉意:“屈壯士,你還不知道你擔負著多大的風險與干係,剛才猛古丁這一冒頭,嚇得我差點閉氣過去,事出意外,不得不立時安排某些因應措施,失周失禮之處,尚乞屈壯士包涵……”屈歸靈笑道:“我也曉得情勢嚴重,卻未料及嚴重到這等地步,憑你堂堂‘黃香社’的‘接引舵’舵主,都在朝面之下顏色大變,慌了手腳 ”佟無雙苦笑道:“屈壯士,你還不明白其中厲害,牽連之廣,若非事態險惡,觸發在即,我豈會在甫見尊駕之餘倉惶至此?屈壯士,昨夜‘千帆幫’總堂出了事,不知尊駕曾否有所耳聞?”
  屈歸靈點頭道:“一大早就聽說了,這樁事,‘海口集’市面上沸沸騰騰的傳揚得極快……”直視著屈歸靈,佟無雙的形色間透著三分訝異、七分欽佩,他低聲道:“尊駕是什麼時候抵達‘海口集’的?”
  屈歸靈道:“天還不亮就到了,佟舵主,為何有此一問?”
  佟無雙贊嘆地道:“說真話,屈壯士,自你沒有接受敝上規勸,離開‘三清宮’之後,敝上和我們一乾人都替你擔憂不已,大家認為,你能到達‘海口集’的希望實在不大,但你卻到了,先時猛一照面,我還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你哩!”
  屈歸靈坦然道:“各位的憂慮亦沒有錯,我的確是差一點就來不了啦,佟舵主,你沒看見我只是一條光桿活人在這裡,連坐騎都弄丟了?路途屢遭狙擊,歷盡凶險,要不是老天保佑,自己還算命大,這一會,早不知被埋在什麼地方了!”
  佟無雙謹慎地問:“那麼,尊駕是否已進入‘千帆幫’,與何起濤何老闆見過面了?”
  屈歸靈道:“還沒有,就因為夜來‘千帆幫’發生變故,警衛忽增,我不願貿然求見,引起枝節誤會,更顧慮形跡洩露,被企圖奪信的人窺及端倪,發生意外,正在苦思何來兩全之計而不得的時候,你老兄恰巧出現了,我判斷你是受命來探慰何起濤的,便等你出來,將這個難處同你商議商議再說。”
  佟無雙道:“其實我並非‘受命’來探慰何老闆,昨晚我正好來到三十裡外的‘全興渡’公幹,今早聽到‘千帆幫’總堂內出事的消息,基於江湖禮數、同道交情,當然不能免去這個探慰慣例,卻做夢也不曾想到,會在此地與尊駕撞上!”
  屈歸靈微微一笑:“所謂來得早不如碰得巧,要不是遇上佟舵主你,我一時還真不知該拿什麼法子在不動聲色裡晤見何起濤呢!”
  佟無雙嚴肅地道:“屈壯士,看樣子你仍未打消原意?”
  屈歸靈頷首道:“不錯,而且在經過如許周折,屢次連番磨難猶能劫後餘生之下,就永遠也不會改變我的主意了,佟舵主想能明白?”
  佟無雙表情複雜的望著屈歸靈,好一陣,始沉沉緩緩地道:“如此說來,尊駕仍然要將信件交給何起濤?”
  屈歸靈正色道:“當然,信件原本就該交給他,佟舵主,我歷盡艱險,多次流血搏命,便是衝著這個目的來的,若其不然,我則何苦?”
  站起身來,佟無雙在小廳中來回蹀踱片刻,嗓調有些生澀地道:“屈壯士……
  你的意思是說,要我想法子在避開奪信者耳目的情形之下,將你秘密送進‘千帆幫’總堂,與何起濤見面?”
  一拍手,屈歸靈道:“我正是這個打算,佟舵主,還望你賜助一臂。”
  佟無雙又搓起手來,顯得頗為吃力地道:“你不明白此中牽連,屈壯士,不是我不肯幫忙,實在是不能幫忙,如果萬一把事情走漏出去,不但我要出大麻煩,只怕我們老爺子也罩不住!”
  屈歸靈道:“你不說,你的幾位手下不說,我也不說,事情怎會走漏出去?”
  佟無雙坐了回來,盡力推開煩躁,使自己的情緒保持平靜:“屈壯士,你身上所懷的那封信件,關係重大,影響深遠,這一層想你知道,你不清楚的是我們老爺子在這場不幸的紛爭裡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他為了這件事,心情矛盾紊亂,受的痛苦及折磨實難為外人道,屈壯士,我們老爺子很看得起你,也很欣賞你的骨格氣節,但他卻有他的苦衷,他沒有法子點明你……屈壯士,我個人對你的敬仰,相信你亦感覺得到,而老爺子的苦處同樣是我的苦處,我,我想幫你,可是,實在又不能幫……”屈歸靈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地道:“我想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這個意念,在‘三清宮’面謁三老龍王的時候就有了,佟舵主,你不必為難,作罷就是。”
  佟無雙面有愧色地道:“屈壯士,你不會把我看成一個沒有擔當、不分是非的怯懦之輩吧?”
  屈歸靈笑道:“佟舵主言重了,其實正好相反,老兄一心為主,赤膽盡忠,不惜犧牲自己的立場觀點,去履行某些不甘不願的義務,這種痛苦的忍受,才彌足令人欽佩!”
  嘆了口氣,佟無雙道:“屈壯士能以見諒我這身不由己的苦衷,我雖是仍感窩囊,卻堪可告慰了。”
  屈歸靈起身抱拳:“多有打擾,殊覺不安,佟舵主,山高水長,我們後會有期 ”佟無雙跟著站起,臉上的神色陰暗不定的變化著,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樣,直到屈歸靈管自走到小廳門邊,這位“黃香社”“接引舵”舵主才驀然一咬牙,脫口低呼:“屈壯士,且慢一步!”
  屈歸靈站住,微帶訝異地回頭望向佟無雙:“還有事麼,佟舵主?”
  佟無雙這時反倒面無表情了:“門邊的那張雕花矮櫃裡,有一套我穿舊了的衣褲,麻煩尊駕順便幫我帶出去丟棄……”屈歸靈反應極快,他立刻俯身掀開櫃蓋,櫃子上層果然擺著一套摺疊整齊的黃色衣褲,這套衣褲雖然不是全新,卻也決不至於陳舊到須要丟棄的程度,而衣褲乃是“黃香社”的製式服裝,佟無雙的用意,則不言可喻了。
  順手把衣服塞入長衫之內,屈歸靈對著佟無雙微微一躬:“我會照你的意思丟棄這套衣裳,佟舵主,一切都請釋念。”
  佟無雙僵硬的笑了笑,拱手道:“多有拜託,屈壯士,並恕我不送。”
  屈歸靈啟門而出,心中頗生感觸,這人間世上,情義的流露往往並不與相交的辰光成正比,以他與佟無雙來說,彼此到底也才見過兩面埃“黃香社”的服飾,表面看來是一樣的款式,一色的鮮黃,其實服飾上已另含著級職身份的表徵,在內行人眼裡,一看即知穿著者地位的高下,屈歸靈現在穿在身上的這套衣服,襟口右側方以灰色絲線綴繡著六道細緻的波紋圖形,這六道波紋圖形,即已表示出來人在“黃香社”的職位高於大頭領之上!
  屈歸靈來到“幹帆幫”總堂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入黑了,天色黑,總堂口的大門四周可不黑,不但不黑,反而燈火明亮,照耀得左近範圍恍同白晝,屈歸靈當然不會頂著燈光大剌剌的由正門進入,他繞到日間早已看好了的東側門方向,那裡雖也有幾盞風燈懸掛著,光影卻要比正門的輝煌景象黯淡了許多。
  不過這東側門,燈火固是不夠燦亮,防守卻也半點不馬虎,屈歸靈人才靠近,已被從暗中躍出來的四名紫衣大漢截住去路,四個人一露面便是採的四角包圍陣勢,將屈歸靈牢牢攔在中間。
  屈歸靈雙手抱拳,一片和悅地道:“各位兄弟,大家都辛苦了。”
  四個人形色冷凝的打量著他,其中一個白臉胖子慢吞吞地開口道:“朋友直楞楞地朝這裡闖,可是有什麼貴幹?”屈歸靈微笑道:“有緊急要事,待求見何老闆。”
  白臉胖子狐疑地道:“緊急要事?在這個辰光你待見我們老闆?是什麼人叫你來的?堂口裡你認識我們哪一個?”
  一連串的盤詢下,屈歸靈尚未及回答,對方四人中,已有一個注意到屈歸靈的穿著打扮,他輕輕碰了碰白臉胖子,又朝屈歸靈的身上努努嘴,白臉胖子這才發覺人家那一襲鮮黃,神態也立即緩和下來。
  “哦,原來朋友是‘黃香社’的兄弟,先時沒有辯識清楚,若有冒犯之處,還望兄弟你多加曲諒 ”接著,他又湊近了些,目光投注向屈歸靈的右襟部位,這一看,表情又轉,已從緩和變為肅然起敬了:“小的范保才,這廂給大哥請安,不知大哥在‘黃香社’的身份是 ?”
  屈歸靈搖頭道:“不可說。”
  這范保才似有所悟,忙不迭地道:“是,是,不可說,不可說;大哥寅夜趕來,必有要公待辦,小的本不敢稍加耽延,只是上命所在,得依程式行事,還請大哥略候片刻,小的在請示過後,立送大哥入內 ”說著,他回頭低叱:“蔡昆,還不趕緊進去向當班禁衛首領稟報?”
  叫蔡昆的漢子答應一聲,快步奔進東側門之內,只是俄頃之間,已偕同另一個瘦長蓄髯的中年人奔了出來,那中年人一見屈歸靈,立時趨前躬身見禮:“在下馬傑,為本幫總堂禁衛首領之一,聞說這位大哥有要公急事,待即刻晉見敝上?”
  屈歸靈道:“不錯,而且越快越好。”
  馬傑略一猶豫,放低了聲音:“不知這位大哥是否備有名帖,以便在下呈報候示?或者,高姓大名見教亦可!”
  屈歸靈十分嚴肅地道:“馬兄,如果我能夠以這樣的方式求見何老闆,又何必轉彎抹角招惹麻煩?這並非是我故作神秘,實在事情緊急,又務須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才採取這樣的法子,請你相信我,其中不會有任何陰謀,我只是為了幫助你們而來!”
  馬傑沉吟了一會,終於點頭道:“好吧,請跟我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入側門之內,沿著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快步前行,在細微的履踏聲響中,但見濃蔭深處或廊角樓底,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成隊的守衛往來巡行不斷,確實稱得上戒備森嚴,氣氛肅煞。
  來到一幢寬宏的樓宇前面,馬傑先請屈歸靈到樓下的前廳落坐,自己匆匆奔出,間中,一名紫衣大漢進來奉茶敬客,但是,在奉茶之後,卻侍立於側,再也不曾離開半步。
  並沒有令屈歸靈等候多久,已有兩個儀表不凡的人物隨著馬傑來到廳堂,這兩個人,一位年約六旬,五官清奇,膚白如玉,舉止之間自見雍容,另一位大概四十上下,身材魁偉,方面大耳,隨意揮灑,皆流露出一股虎虎威勢;年紀大的這一位,經馬傑引介,是“千帆幫”二當家“摩雲擒龍手”霍邦,霸氣外露的一位,便是“千帆幫”的大掌法“虎鯊”屠難生 折騰了這一陣子,卻仍然沒有見到大老板何起濤。
  霍邦與屠難生剛剛偕同馬傑走入,那名紫衣漢子即已垂手退出,雙方略事寒暄,霍邦便單刀直入,話歸正題:“首先,是否能以請教兄台尊姓大名?據馬傑來報,兄台似有隱衷,一直不肯以名號見示 ‘黃香社’與敝幫素來交善,三老龍王更是我們向所崇敬的前輩,說起來全都不外,只在今早,‘黃香社’還派了他們‘接引舵’的舵主‘斷流刀’佟無雙前來探望過我們當家,雙方交情既夠,彼此之間便沒有不可開誠佈公的事……“屈歸靈笑道:“二當家,老實說我沒有什麼苦衷,之所以隱匿行跡,不願透露底蘊,亦非故弄玄虛,主要還是為了顧全各位目前的處境……”霍邦詫異地道:“顧全我們的處境?請你把話說明白些。”
  屠難生忽然冷冷地插進來道:“這位老兄,你身著‘黃香社’服飾,襟繡六道海波紋,顯見乃是‘黃香社’大頭領級以上的地位,居這種地位的人,‘黃香社’裡沒有幾個,我們就算不全認識,至少也聽過名姓,老兄你非但眼生,尤其不肯透露萬兒,實難令人不起疑竇,恕我說句失敬的話,閣下是不是‘黃香社’所屬,我看還大有問題!”
  屈歸靈不慍不怒地道:“大掌法果然目光尖銳,析理分明,見解鞭闢入裡,高人一等,不錯,我不是‘黃香社’的人,只是暗中取了他們一套衣服,以便混充進來罷了。”
  話才出口,廳中三位“千帆幫”的人物立即面上變色,霍幫上身突挺,聲音也變得厲烈了:“朋友,你到底是誰?用這種手段混蒙入本幫總堂,有何企圖?
  今天若是交待不清,恐怕你就來得去不得了!”
  屠難生亦陰沉地一笑,接口道:“看你也不像是喜好開玩笑的人,老兄,如果你說不出個道理因由來,這場樂子就有得你消遣了!”
  屈歸靈先悠閒自若地端起杯子來喝了口茶,然後,才和和悅悅地道:“我當然不會在歷盡艱險、出生入死之餘,大老遠跑來此地與各位開玩笑,各位不用緊張,請相信我的動機絕對是善意的。”
  霍邦冷峻地道:“朋友,我們很忙,有話尚請直說,不要兜圈子扯閒淡!”
  屈歸靈平靜地道:“我姓屈,屈歸靈。”
  三個人的神色又是一變,霍邦深深凝注著屈歸靈,好半晌,籲了口氣:“孤鷹?”
  屈歸靈頷首道:“正是在下。”
  霍邦的態度馬上大大不同了,臉上的嚴霜立化秋風,頗有改容相敬的味道:
  “原來竟是屈兄,真正叫人意想不到,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屈兄勿以見責……”
  屈歸靈笑道:“是我話沒講清楚,惹起各位疑心,設身處地想一想,至此多事之秋,誰也免不了急躁。”
  坐在斜對面的屠難生也陪著笑道:“不是我埋怨屈兄,早把尊姓大名說出來,不就什麼誤會都沒有了?”
  屈歸靈懇切地道:“可能是我過於謹慎了些,屠兄,此來貴幫堂口,所擔干係匪輕,稍有失閃,便牽連極大,且消息如若洩露,則必立時引起刀兵血禍,是而言行之間,不敢不加小心……”霍邦微微向前傾俯上身,不覺嗓門也放低了:
  “不知屈兄駕臨,有什麼緊要大事見告?”
  屈歸靈道:“一封信。”
  霍邦與屠難生都愣了愣,幾乎是齊聲問道:“一封信?”
  屈歸靈形容凝重地道:“是的,二當家,大掌法;請問有一位何如霜何姑娘,與貴幫何老闆是什麼關係?”
  兩個人同時大大一震,霍邦急切地道:“屈兄,你可是有了如霜的消息?她正是我們當家的大小姐!”
  屈歸靈沉默了一會,表情黯淡地道:“很抱歉帶給各位的是一樁惡耗,何姑娘已經去了……”霍邦僵窒了好半晌,一張清 白皙的面孔不禁扭曲起來,他啞著聲道:“你,屈兄,你是說,如霜她……她死了?”
  屈歸靈輕輕點頭:“同何姑娘一齊被害的,還有另外四個人。”霍邦音調顫抖著:“那是派出去侍衛如霜的本幫四名好手‘浪裡四蛟’……屈兄,就沒剩一張活口?”
  屈歸靈苦笑道:“是我親手掩埋了他們……”這時,屠難生激動得兩眼全泛了赤:“屈兄,可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屈歸靈道:“不知道,當我抵達現場的時候,情形已經很糟,那四位朋友業已斷氣,便是何姑娘亦已在彌留狀態,她托我拿一封信親呈何老闆,再也來不及多說什麼便去了……”說著,他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只湖水綠的絲面小荷包來,打開荷包,一條細緻閃亮的小金鍊子已攤在手掌上,小金鍊子還懸吊著一塊方形雕鏤著隱隱雲帆圖紋的白玉墜,霍邦一看到這件飾物,立時忍不住悲從中來,一聲低號,淚水便奪眶而出!
  屠難生強忍哀傷,咽著聲道:“沒有錯……是如霜的項鍊,打九歲那年她就戴著,卻未想到項鍊還在,人已不在了……”吸著氣,霍邦抽噎著道:“屈兄,那封信 ?”
  屈歸靈肅穆地道:“信就在我身上,二當家,但我允諾過何姑娘,要將此信親呈何老闆。”
  連連點頭,霍邦抹著淚道:“原該如此,原該如此;屈兄,且請稍坐一時,我去去就來!”
  於是,他匆忙起身,向站在一邊的馬傑招招手,兩個人急步走出廳外,屈歸靈望著他們的背影,禁不住長嘆一聲,胸膈之間宛如壓上一塊千斤重石。
  屠難生沙啞地道:“屈兄,不曉得有沒有找尋兇手的線索?”
  屈歸靈道:“有,為了送達這封信,一路過來,我屢遭狙殺,下手的人不乏江湖知名之士,循著這些人追下去,便不難找到元兇禍首!”
  屠難生咬牙切齒地道:“我們絕對不會放過這些喪盡天良的豺狼虎豹,無論用什麼代價,都必須替如霜報仇,這孩子死得慘,死得冤礙…”屈歸靈也頗為傷感地道:“雖然我與何姑娘生平只見過那一面,但她高雅的氣質、嫻淑的風範卻已表現在彌留的片刻間,我相信她在活著的時候,一定是位溫柔知禮、善良恭順的好女孩……”屠難生吸著鼻子道:“如霜的乖巧靈慧且不用說,尤其對父母的孝敬、長輩的尊從,更是發自天性,一絲不苟,她的好,她的賢、好的品德,都是那麼完美無瑕,令人疼她疼得毫無保留……屈兄,你再也不能看到比如霜還完美的孩子了……”屈歸靈喃喃地道:“我知道,大掌法,我知道……”重重以右拳擊打自己左掌,屠難生悲憤地道:“居然有人狠得下心來殘害她,那是些什麼人?是些什麼黑心黑肝、披著人皮的畜牲?世間道逆,莫非老天也不睜眼麼?”
  屈歸靈沉重地道:“大掌法且請節哀,天道循環,總是不爽的,此時不報,他日必報!”
  屠難生努力平靜著情緒,臉頰的肌肉卻仍然難以抑止地微微抽搐著:“半個月前,她離家到‘青牛坪’‘白梅園’去向她義父賀甲子之壽,臨走之前,猶笑語如花,春風滿面,絲毫不見凶兆,誰都不會想到,這孩子一去竟成永訣,再也回不來了……”屈歸靈細心地問:“不知住在‘白梅園’的何姑娘義父是哪一位?”
  屠難生道:“‘七巧元君’吳若耶,屈兄或許曾有耳聞?”
  “七巧元君”吳若耶是一位名滿大江南北的武林巨擘,生平以棋、羿、書、畫、詩、美食及武功七種技藝拔萃江湖,除了這些稱絕一時的本事之外,為人慷慨豪邁,雍容大度,亦甚得一般同道的景仰親近,三年之前才洗手歸隱,在其精工鳩建的“青牛坪”“白梅園”中享其老福,如此一個響叮噹的大人物,屈歸靈怎會沒有耳聞?他卻帶幾分意外地道:“吳前輩的大名,自是早就久仰了,不曾想到他竟是何姑娘的義父……”屠難生意興索落地道:“吳大哥與我們老闆有四十餘年的交情,打弱冠之前,兩個人就稱莫逆了,他有兩個兒子,卻沒有女兒,對如霜一直喜歡得不得了,因此他退隱之前,我們老闆乾脆就讓如霜拜在他膝下了……”屈歸靈用心聽著,忽道:“何姑娘出門的時候,可曾說過準備多少日子才回來?”
  屠難生迅速地道:“我記得很清楚,她說過少則五六天,多則七八天,一定能夠回家,實際上她在外面耽久了,我們老闆也不放心,到得第七天傍黑未見如霜的影子,老闆便已派人前往‘青牛坪’接人,此去‘青牛坪’緊趕一程兩日即達,但派去的兄弟卻撲了個空,據吳大哥說,在迎護的兄弟到達前三天,如霜已經帶著‘浪裡四蛟’離開了!”
  算算時間,屈歸靈道:“這樣說來,她只在‘青牛坪’‘白梅園’吳前輩那裡待了兩日?”
  屠難生道:“不錯,而且照路程盤算,他應該早已回到家了,事實上卻不見蹤影,我們老闆焦急之下,四面八方派人去找,偏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些日來,簡直弄得人心惶惶,裡外不安,人沒下落不說,昨晚上又莫名其妙的闖進十多名刺客來,幸好我們的關防尚夠嚴密,發覺得快,把闖入的刺客大部制服,令人困擾的是,卻絲毫線索都未獲得 為什麼原因來行刺,是誰的主使,甚至刺客的身份為何,全不知道,事情正鬧得不可開交,屈兄,你來了,你帶著如霜的招魂幡來了…”屈歸靈感到周身泛涼,雙眼迷濛,喉頭間宛似梗塞著什麼,而心中浮沉的那種酸楚,竟也使他有號啕一哭的衝動!
  屠難生雙手摀著面孔,哽咽地道:“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沒想到竟落得如此淒慘下抄…屈兄,老天有眼麼?你說,老天真有眼麼?”
  屈歸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卻深深領會得到屠難生的痛苦與悲哀,他剛想說幾句於事無補的撫慰話,廳門突被撞開,在霍邦的扶持下,一個相貌堂堂、面如潠血的六旬老人,已經步履踉蹌的奔入廳內!

runonetime 2008-05-29 04:10 AM

第10章 英雄最是情義長

  屠難生立即離座迎上前去,聲音悲愴地低呼:“老闆,你務必要節哀順變
   ”紅面老人雙目中淚光閃漾,卻強自忍耐著不使淚水溢流,他的兩側“太陽穴”
  在急速跳動,唇角也連續不停的痙掣,見到站在面前的屈歸靈,更是全身顫抖,雙腿癱軟,不得不讓霍邦扶到正中的太師椅上落坐。
  屈歸靈踏上一步,抱拳躬身:“在下屈歸靈,今晚有幸,總算見著何幫主了。”
  當然,坐在太師椅上的老人,正是“千帆幫”幫主、江湖中最具實力的幫派首腦之一、水路稱尊的二皇上“一嘯水寒”何起濤了;他目定定的注視著屈歸靈,眼神散亂而淒楚,過了一陣,才顫巍巍的抬抬手:“屈老弟,請坐……”屈歸靈回座之後,沒有先開口,禮貌上,他是等著何起濤問話。
  閉閉眼,何起濤的嗓門在呼嚕著,仿佛拉起一具風箱,而箱中摻著水濕:
  “據霍二弟來報,說你帶來信息,如霜她……她已不在人世了?”
  屈歸靈低聲道:“我很遺憾給幫主帶來這個不幸的消息,大略經過情形,已向霍二當家與屠大掌法有所陳述,幫主如果有什麼須要查詢之處,儘管垂示,我非常樂意再做說明。”
  以手按額,何起濤呻吟般道:“如此說來,霜兒真是死了?”
  屈歸靈輕喟一聲,目光垂下。
  何起濤帶著哭音道:“你,你攜來霜兒的一封信?”
  屈歸靈又伸手入懷,拿出一只用油布包摺著的大方勝,拆開來,便展露出那封牛皮紙加火漆的信封,信封上,原來沾染的血跡斑斑,卻已變成點點黑褐了;連著項鍊玉墜,一同雙手呈奉到何起濤面前。
  接過信,只一打眼,何起濤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涕泗齊流,他泣叫道:
  “是霜兒的筆跡,錯不了,是霜兒的筆跡礙…”霍邦半跪下來,用力搓揉著何起濤胸口,又是哀傷、又是焦慮的道:“當家的,你好歹都得把持住,千萬不能叫悲鬱損傷了身子,人已經去了,你若再糟塌自己,叫全幫上下情何以堪?當家的,你要節哀,要振作礙…”何起濤嗚咽著連連頓足,神情慘痛:“你,你叫我怎麼把持,如何振作?我已年逾花甲,老而不死,卻要我這白髮人去送那黑發之人,上天對我何其不仁,又何其不公……”霍邦也抹著淚道:“對如霜,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叫她就這麼白死,更不能任她埋骨異地,連座像樣的永息之所都沒有,當家的,這全得由你作主安排,你若是亂了方寸,一幹人便越發失措了……”略略靠近了些,屠難生接著道:“還有,如霜如霞姐妹情深,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噩耗,假設在完全意外的情況下被她得悉消息,恐怕大有不妥,老闆你若不自行克制,又如何去安撫如霞?老闆,我們可經不起第二次打擊了!”
  何起濤悲切地呢喃道:“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兒是多麼不幸……兩年前死了娘,正當青年年華,卻又被人硬生生拆散她們的手足情,如霜死了,叫她活著的親人怎麼過下去?
  幽明異途,竟無奈何得令人椎心斷腸……“屠難生哀哀的道:“老闆,你要善自珍重,如霞那裡,還非得老闆親自去撫慰才行 ”本來不想說話的屈歸靈,此刻不得不提醒情緒已陷入極度傷慟中的何起濤:“幫主,我在思量,可能令媛的這封信裡,有著她被殺害的因由可尋!”
  身子驀地一震,何起濤差點跳了起來,他拿衣袖往上抹去,緊緊抓著手中的信:“說得對,屈老弟,你說得對,總算點化了我,你坐一會,我進去仔細看信,馬上就來,霍二弟,跟我到裡面走一趟。”
  當兩個人匆忙走入廳堂後的內室,屈歸靈不禁對著屠難生嘆氣:“父女情深,我沒料到何幫主竟然一慟至此,方才的場面,我幾乎不知該怎麼適應是好了……”
  屠難生搖頭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言語與慰藉都屬多餘,除非令死者回生,一切形式上的行為,皆不能對直接承受慘痛的人稍有補益……到底,骨肉是連心的。”
  屈歸靈道:“所以我才不知如何適應是好,人死燈滅,再往何處喚魂招魄?
  大掌法,何幫主那句‘無奈何得令人椎心斷腸’,聽來最是淒涼……”屠難生低下頭去,又緩緩抬起,他酸澀地道:“不過,二當家的話正有道理,如霜雖然已遭不幸,我們對她的死亡無能為力,卻可替她身後做許多事,至少,也要令她死得瞑目,不再含恨纏冤於九泉……”屈歸靈道:“我相信各位做得到,大掌法。”
  屠難生形態真摯地道:“是你幫了我們大忙,屈兄,在今天這個世道裡,守信遵諾的人有,但為一個死人的託付而堅持到底的朋友就不多了,尤其為了應承此項信守還必須歷經凶險,飽受生命脅迫,猶能貫徹始終者,除了屈兄之外,更有何人?”
  拱拱手,屈歸靈忙道:“大掌法高抬了。”
  臉上是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又接著道:“聽各位始才所言,何如霜何姑娘還有一位手足情深的妹妹?”
  屠難生頷首道:“不錯,如霜的妹妹叫如霞,姐妹兩人自小就日夜黏在一起,吃一樣的穿一樣的,甚至在前幾年連睡都睡在一張床上,兩個相差不到三歲,並成對兒卻分不出大小,再也沒有見過像她姐妹這麼要好的了……”屈歸靈道:
  “何幫主的夫人,大掌法,在兩年前仙逝了?”
  嘆口氣,屠難生道:“屈兄英義,赴此患難,說起來也不算外人,我便老實告訴屈兄無妨 我們老闆娘不是壽終正寢,乃是意外死亡!”
  不禁吃了一驚,屈歸靈愕然問:“意外死亡?”
  屠難生沉重地道:“那是兩年前的一個夜晚,本幫適逢成幫二十一年慶會,道上同源,各門各派到來祝賀的人數極多,整個總堂裡外張燈結綵,人湧如潮,流水席開著,執事弟兄上下張羅,八方應付,忙得滿頭大汗,老闆夫婦當然更加閒不著,從一大早就前後招呼,迎送波波不絕的貴賓,趕到起更,老闆娘實在累了,便先回內院歇息,等亂到半夜,才算把最後一位客人送走,老闆精疲力竭的拖著身子回到寢居,始察覺一場慘劇已經在這大好日子裡發生!”
  屈歸靈舐舐嘴唇,道:“何幫主看到的必是一幅十分怖栗的情景?”
  屠難生眼下的肌肉跳動著,緩緩地道:“是的,他看到老闆娘死了,脖子上有明顯的紫瘀掐痕,致命處卻是左胸一刀,而且,衣裳不整,下裙撕裂,明確的說,是半裸的。”
  屈歸靈怔了半晌,才有些吃力地道:“你的意思是 大掌法,幫主夫人乃遭人姦殺?”
  屠難生陰鷙地道:“不完全是這樣,兇手的目地可能想先姦後殺,但他強暴手段並未得逞,才在羞怒慌亂的情形下害死了老闆娘 我如此論斷,自有證據,經老闆的仔細檢視,老闆娘固然下裳碎裂,褻衣褲卻仍完整未褪,且掙扎的痕跡斑斑可見,不論何人,都無法在那種境況中進行交合……”屈歸靈的形態裡流露著不可掩隱的厭惡,他恨聲道:“真正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大掌法,事情發生以後,對兇手的身份,是否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屠難生淒苦地道:“沒有,除了老闆娘的遺體,除了房中一片凌亂,找不著其他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屈兄,如果有法子追查元兇,我們豈會含悲負冤,讓那畜生消遙迄今?”
  緊皺雙眉,屈歸靈道:“大掌法,這件事,外面似乎並不知道真像?我從來也沒聽人提起過……”屠難生笑得十分難看:“事情發生在‘千帆幫’的總堂口之內,光景又是如此尷尬,為了組合的聲望,老闆的威譽,無論如何亦不能明抖出去,我們只好向外宣稱老闆娘是因為急病猝逝,連發喪出殯都一概從簡,但你想像得到,老兄弟們心裡的窩囊悲憤卻到了什麼程度,老闆本人與如霜姐妹,那一陣子都差點發了狂!”
  屈歸靈冷靜地道:“有一項臆測足資肯定 兇手必是素識之人,要不然,他混不進‘千帆幫’總堂口的內院,亦難以摸清幫主夫婦的寢居,更不可能預知何夫人要獨自先行返回住處!”
  屠難生道:
  “這一樁,我們的看法相同,難在當天到賀的來賓上千,形形色色,各幫各派的人物都有,待要逐一過濾、進而加以認定,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江湖同道,出身複雜、良莠不齊,若說哪一個有問題,只怕多半人都脫不了嫌疑,無憑無證的指控,萬一所指不確,捅的紕漏與惹的風波就不易收場了……”屈歸靈道:
  “此倒也是事實,不過,總有幾個特別可疑的對象吧?”
  搖著頭,屠難生道:“如果說特別可疑的份子,少說亦上數十,這些人又分據各方,如何在不動聲色的原則下個別搜證清查,屈兄,我們有人,卻沒有這許多眼明心細的角色,一個鬧不好洩了底,麻煩就大啦!”
  屈歸靈道:“何幫主這兩年來所受的打擊真叫不小,夫人方逝,愛女又去,換成一個沒有擔當、情感脆弱的人,大概精神就會完全崩潰 ”屠難生憂慮地道:“就算是老闆吧,這兩樁不幸對他也夠嗆的了!”
  忽然,屈歸靈若有所思地道:“大掌法,有個問題,不知是否問得?”
  屠難生道:“屈兄但問無妨。”
  略一猶豫,屈歸靈始道:“幫主夫人遇難之時,大概是什麼年紀?”
  “四十三歲 老闆娘比老闆整整小了二十歲;老闆娘原是‘海口集’一條貨船船主的獨生女,當年為了搶生意,老闆娘的父親得罪了另一艘船的東家,那人與地方上一批二混子有來往,暗裡便唆使這幹青皮無賴去找麻煩,要強逼老闆娘她爹拱手退讓,老人家自是不肯,那些混帳就待揍人燒船,正巧碰上我們老闆經過,那時節,我們老闆初創幫口,已算得上有頭有面了,他一看不像話,挺身攔下了這檔子事,言語之下,當然化難消災,也就這麼認識了老闆娘,許是感恩圖報,亦可能是敬重英雄,老闆娘沒幾年就嫁給老闆了,別看歲數上有差異,他們夫婦可一向是鶼鰈情深,恩愛渝恆……”屈歸靈趕緊道:“我不是指這一方面,大掌法別想岔了,老實說,我在以幫主的高壽猜測夫人的年紀,因為我納悶,如果幫主伉儷的歲數相差無幾,則行兇之徒的心態就未免癲狂反常了!”
  屠難生以一種了解的眼神望著屈歸靈,語氣也比剛才從容多了:“莫怪屈兄心中起疑,如果以我們老闆的年齡來推測老闆娘的歲數,再看發生的這樁變故,難免就透著怪誕了,事實卻非如此,出事的那年,老闆娘方過四十,姿容仍極秀麗,由於調養得法,看上去僅似三十許人……”屈歸靈含有深意地道:“依我的看法,只怕兇手的動機不一定完全在於劫色,潛入內院可能另有目的,在所圖不遂之後,始索興一不做二不休,轉對夫人無禮 大掌法,請問幫主夫人是否諳習武功?”
  屠難生道:“老闆娘不會武功。”
  沉吟了一陣,屈歸靈正想說什麼,大廳的裡間房門已經啟開,何起濤腳步蹣跚地走了出來,霍邦跟隨其後,兩個人的表情木納晦暗,形色灰敗,仿佛在這片刻前後,都已衰老了好多年。
  屈歸靈由座上站起,心中難過地看著這兩位老人,不用說,何如霜的信裡,必是敘述了一些十分令人驚震怖栗的事情……何起濤沉重的坐到椅上,目光呆滯的凝注一點,好半晌不曾開口,霍邦也著了魔似地僵直坐在那兒,臉上一邊的頰肉微微痙掣不停。
  空氣像是冰凍住了,在一片寒瑟裡,隱隱散漾著肅煞的韻息……屠難生憋不住了,他輕咳一聲,頗為小心地道:“老闆,如霜的信裡,不知說了些什麼?可點明了殺害她的兇手是誰?”
  何起濤悠悠一聲長嘆,尾音顫抖,恍若咽噎:“慘礙…人心人性,竟然狠毒至此,陰詭至此,要不是霜兒拿命去換來這些真像,我們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裡!”
  屠難生急切地道:“如霜是怎麼說的?老闆,她獲悉的又是些什麼秘密?對她下毒手的是哪一個畜牲?”
  一旁,霍邦陰晦地道:“信上不但點明了殺害如霜的兇手是誰,連兩年前嫂子為何慘遭橫死的內情也說得一清二楚,實際上,這兩樁懸案,全是一個人幹的!”
  屠難生雙目暴睜,額上青筋凸起,迫不及待地問:“是什麼人?二當家,你倒是快說話呀!”
  咽了口唾沫,霍邦苦澀地道:“‘鐵槳旗’的魏長風!”
  像當頂響起一記焦雷,震得屠難生全身搖晃,面白如紙,堂堂的“千帆幫”
  大掌法,此刻居然舌頭髮直、口齒不清起來:“什……什麼?二二……當家,你,你是說,說謀害老闆娘與如霜的元兇……竟是……是‘鐵槳旗’的瓢把子……魏長風?”
  用力點頭,霍邦斬釘截鐵地道:“絕對不錯,就是魏長風,那個身為‘鐵槳旗’瓢把子的魏長風、與‘黃香社’三老龍王曹篤結成兒女親家的魏長風,也是和我們當家的有著金蘭之誼的魏長風!”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屠難生才喃喃地道:
  “天老爺……真是令人不敢置信,那暗裡以血手攫殺我們的惡魔,居然會是魏長風,名揚七海、威懾九江的魏長風……”於是,連屈歸靈也不禁心驚神搖,大為動容 “鐵槳旗”的瓢把子魏長風,不但是水路碼頭的宗主人物,就算在一般武林道上,亦有著他不可一世的崇高地位,魏長風號稱“怒鯨”,而人如其號,個性剛烈,行事火爆,由於他本身的 赫經歷、武學素養,但有聲色發作,確然四海震蕩,波湧濤掀,不折不扣像是怒鯨翻滾,水天變色。
  “鐵槳旗”與“黃香社”、“千帆幫”,都是水路江湖的名幫大派,三個組合鼎足而立,平日關係全也十分融洽和諧,做得到福禍與共,患難相扶的境地,彼此間除了縱的溝通,尚有橫的聯繫,“黃香社”三老龍王的長女,便是嫁給魏長風的獨子魏一鷗,同時,魏長風本人和何起濤更乃八拜之交,有金蘭兄弟的情份,像這麼一個人,在這麼一種深切的淵源下,指明了他是謀害何起濤妻女的兇手,如何不使人驚愕震駭,難以置信?此際,屠難生面向何起濤,強自鎮定著道:
  “老闆,這可是真的?”
  何起濤形容愁慘地道:“以霜兒信中所敘,看來是假不了……”屠難生咬著牙道:“但是,為了什麼?魏長風和老闆你是拜把子弟兄,大家平日裡走得勤快,雙方有這麼深厚的交情,他下如此毒手,總該有個因由吧?”
  何起濤虛弱的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道:“是的,他有因由,霜兒也在信上說清楚了……”屠難生大聲道:“還請老闆明示。”
  將身子坐直,何起濤用雙手抹了把臉 兩只寬大厚實的手掌仍在不可抑止地抖索著 然後,他努力振作精神,為了使自己能夠將話說得清晰明白:“難生,魏長風平昔的為人如何,心性如何?你揀你知道的告訴我。”
  怔了怔,屠難生不曉得在這個關口上,何起濤為何猶有此一問,他略一遲疑,慢吞吞地道:“誰都知道魏長風脾氣暴躁,個性粗豪,但向來為人行事,卻尚守得住分寸,辨得清道理,不是一個仗勢凌人,蠻橫跋扈之輩,要說他的毛病,乃是好勝心太強,不肯服輸屈就 ”何起濤沉沉地道:“說得對,難生,這兩次災禍,起因便肇始於他那不服輸的個性上!”
  屠難生疑惑地道:“老闆,不知此話怎講?”
  何起濤閉閉眼睛,痛苦地道:“我再問你,在我們水路圈子裡,固是由‘黃香社’、‘鐵槳旗’、‘千帆幫’鼎足為三,但我們三個領頭的,哪一個武功最強?”
  沉吟了片歇,屠難生才道:“單以三位的武功修為來論斷,不易分出軒輊,如果說要到分存亡,拼生死的最後關頭,則老闆你師傳的獨門絕學‘大寂四劍’便有抵定乾坤之妙!”
  呼吸急促起來,何起濤的臉色赤中泛紫,握拳透掌:“難生,難生,兩年之前,你嫂子不幸遭害,肇因就是喪在這‘大寂四劍’的劍譜上面!”
  屠難生愕然道:“但,老闆,‘大寂四劍’的劍譜經你事後檢點,並沒有遺失呀!”
  何起濤磨牙如挫:“霜兒的信上已有解釋,在我們兩年前幫慶的那一晚,魏長風趁亂潛入內院我夫妻寢居之中,意圖盜取這套劍譜,卻未料到你大嫂因為過於勞累,提早返回住處而撞個正著,他在情急之下,索興翻臉逼迫你大嫂交出劍譜,你大嫂自是峻拒不從,進而打算掙扎示警,魏長風生恐事敗,才殺了你大嫂滅口,人死了,房間也搜亂了,他仍然不曾得逞 ”屠難生回頭看著屈歸靈,輕聲道:“屈兄,事情大部分被你猜對了,兇手果然是熟人,而且,目的並不在於劫色,我們判斷誤差的地方,僅是兇手先進房中,後被老闆娘碰上,而非兇手跟隨老闆娘潛入寢居……”何起濤激動地道:“這又有什麼分別?無論誰先誰後,人總是死了!”
  屈歸靈靜靜地道:“何幫主,其中大有分別,由此可見魏長風動機不在劫色,夫人衣裳破裂,僅是掙扎下的巧合,至少,夫人未遭玷污,仍是清白無瑕的!”
  何起濤怒道:“不管怎麼說,魏長風殺我妻女,依然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屈歸靈道:“當然,何幫主,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霍邦在旁接口道:“當家的話還沒有說完;魏長風之所以甘冒此大不韙,以他如此尊高的身份去盜犬大寂四劍’的劍譜,主要目的便在於盜得劍譜之後,好加以研究分析,尋思破解之法,以便能夠壓制當家的,眼看他倒不一定有什麼獨霸江山的野心,他是不服輸,也防範著有一天大局分裂之際好拿來對付我們,總之,起意決不善良!”
  長嘆一聲,何起濤道:“我何曾有意以我的‘大寂四劍’去威脅魏長風?又幾時起過唯我獨尊的念頭?江湖一把傘,有難萬人掩,大家全有千百張嘴在等著吃飯,誰能斷誰的路呢?可恨魏長風卻萌生毒念,存心惡絕,無理無由的掀起這漫天血雨腥風,他毀了我,何嘗不是毀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礙…”屈歸靈道:
  “何幫主,此中內情,可謂異常曲折隱密,令媛卻是在什麼機緣之下獲悉其前因後果?”
  何起濤沉重地道:“是一句話,是魏長風的一句話引起了霜兒疑竇 這孩子太聰明,太機靈,她的聰明與機靈固然使她揭發了母親慘死的真相,卻也累她賠進去自己的生命!”
  屈歸靈道:“能不能請幫主說得詳細些?”
  霍邦形色憂戚地插進來道:“當家的先歇口氣吧,接下去讓我來說 這趟如霜領著‘浪裡四蛟’前往‘青牛坪’‘白梅園’去向她義父‘七巧元君’吳若郁拜壽,魏長風亦是座上客,如霜在席間恰好被安排與姓魏的合坐一桌,本來便彼此熟稔,談起話來即無所拘束,在酒宴快要終結的當口,魏長風大概喝多了幾杯酒,又假惺惺地出言慰悼起我們嫂子來,千不該,萬不該,他竟說漏了一句話,他向如霜表示,嫂子死得真慘,一刀入心,兇手泯滅人性,莫甚於此……”何起濤僵寒著面孔道:“而內人之死,當初基於顏面問題,一概向外宣稱是急症突發,不治而死,除了我父女及幫裡極有數的幾個親近兄弟外,連一乾自己人都全然不曉,魏長風又如何知道內人是死於刀傷,且一刀入心?”
  霍邦又道:“這句話立刻引起如霜疑心,而魏長風一言溜出,神色亦變,他當即亂以他語,並匆匆退席,如霜越想越是不對,自則不肯輕易放過,不待中宵,便親自潛入魏長風暫寓的精舍之內,向魏長風嚴詞詰問,姓魏的搪塞不過,在惱羞成怒之餘。乾脆豁將出去,把事情始末和盤托出,然後不等天亮,即行離去……”屈歸靈道:“何姑娘未免考慮欠周了,她就不怕盤出真相之後,魏長風當場將她滅口於精舍之中?”
  霍邦嘆息著道:“所以才說如霜這孩子過於聰明了;她事先已將‘浪裡四蛟’分布在精舍之外,以為接應,同時她方處於‘白梅園’內,魏長風不免憚忌,生恐驚動吳若老,對他殊多不便,這才忌諱著連夜離開,然而,在他向如霜透露真像的時候,亦早決定了不讓如霜活下去的主意,這一點,如霜也明白……”屈歸靈不解地道:“但是,何姑娘為什麼不向她義父‘七巧元君’吳前輩求援呢?”
  霍邦幽徐地道:“這孩子宅心仁厚,思維細密,姓魏的向她透露真像之後,曾威脅她不得洩漏給吳若老知曉,否則玉石俱焚,六親誅絕,事實上,如霜亦清楚她義父業已洗手歸隱,無論其處境,實力,各方面皆不允許再和魏長風對抗,如果她露了風聲給吳若老,吳若老勢必不能坐視,牽累波及之下,跟著來的便是刀兵連連,血肉橫飛,吳若老清修之地,立將化為修羅鬼域,一片愁慘……為了她義父的得享晚年,如霜未做只字投訴,只留下一天時間來寫好這封信,自己別作逃命求生的打算……“屈歸靈緩緩地道:“終究,何姑娘還是未能逃過魏長風的毒手……”霍邦表情木然道:“她早已知道此劫難渡,信裡剖析分明,她擔心的只有一樣 不知這封信能否順利交到我們當家的手裡。”
  目光定定的投注在屈歸靈臉上,何起濤神色愴楚,咽著聲道:“我不知該怎麼謝你,怎麼表達我內心的感謝才好,屈老弟,你是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來交換霜兒的絕筆信平安送達 冥冥中,霜兒大概早已預料到會遇上你這麼一位遵諾執誠的人!”
  屈歸靈道:“幫主高抬,我只遺憾到得晚了一步……”是的,確然晚了一步,但世間事往往都是晚了一步,如果樣樣般般皆是恰到好處,適逢其會,天底下也就沒有這麼多悲歡離合,這麼些遺憾悲悔了。
  大廳裡,四個人是四張郁凝的面龐,是八只相對黯然的眸瞳,愁慘似一塊無形的巨石,如此沉重的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runonetime 2008-05-29 04:11 AM

第11章 不是系鈴難解鈴

  在僵窒的氣氛裡,屠難生猛地站起,恨聲道:“這樣說來,昨晚摸進來的那群刺客,六成也是受姓魏的指使而行兇!”
  何起濤道:“那幹刺客裡,不乏好手,他們是存心想要我的命,幸好大夥發覺得早,我的反應還不算慢,才險險逃過這一劫……”霍邦形色陰沉地道:“大概是姓魏的在最後攔截屈兄不遂之後,生恐如霜的信件將送達當家的手中,因此才先發制人,不讓我們有得悉真相的機會 ”屠難生冷笑道:“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霜靈佑屈兄逢凶化吉,履險如夷,終於還是送到了信,揭發了魏長風這衣冠禽獸的滔天罪行 他尚是老闆的結拜兄弟呢,簡直豬狗不如!”
  屈歸靈低聲道:“有兩個人,我想請問一下,各位是不是知道他們出身來歷?”
  屠難生忙道:“屈兄且請示下,是哪兩個人?”
  輕咳一聲,屈歸靈道:“‘海夜叉’田聽潮,‘燕子’危中行。
  兩眼大睜,屠難生詫異地道:“田聽潮本是‘黃香社’‘宣日堂’的二堂主,在‘黃香社’中,地位極為崇高,但在年餘之前,聞說業已離開原來職位,另謀他就去了,而‘燕子’危中行一向活躍在渤海一帶,是個水面上獨立組合‘長櫓會’的瓢把子,不知屈兄為何問起此二人來?莫不成另有因由?”
  屈歸靈嘆息著道:“掩飾得真好,真妙……”何起濤疑惑地問:“老弟是指 搖搖頭,屈歸靈道:”不錯,我正是在說田聽潮與危中行兩個,在渡口上,他們把的便是最後一關,而且幾乎就被他們得逞,當時由他們的語氣判斷,我肯定這兩位朋友即是那企圖奪信者的直屬手下,但照屠大掌法這麼一說,他們卻又不是……“重重一哼,何起濤道:“以前或者不是魏長風的人,如今必然脫不了干係!”
  屈歸靈道:“所以說他們把身份掩飾得好,就算有人追根,一時也不易盤出底細來。”
  霍邦接過來道:“這兩個人都有一身好水性,屈兄若在水面上和他們發生衝突,千萬要小心!”
  屈歸靈聳肩道:“二當家說得正是,若非我這幾下子提縱功夫還勉強派得上用場,只在過渡的那條船上就叫他們擺平了,回想起來,也真是險!”
  略一沉吟,他又道:“另外有檔子事,現在尋思,方才恍然大悟 在我到達‘海口集’之前,‘黃香社’的三老龍王亦曾約見於我,也是勸告我不要把何姑娘的信函送來,並且表示信中所敘,牽連極大,更有引起兵刀浩劫的可能,言談之間,似有苦衷,我雖婉拒了他,他除開神情遺憾,卻未苛責於我……”怔默了一會,何起濤語聲乾冷地道:“曹篤為人十分正派,道義觀念極重,看來魏長風已將此事始末轉告了他,否則,他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和你見面……他如今立場之窘迫艱困,我們可以想像得到,而親家總是親家,淵源所系,他不能不出力。”
  屈歸靈正色道:“幫主算是說到正題了,這樁公案,幫主往後是個什麼計較?”
  屠難生搶著道:“自然不可罷休,老闆娘與如霜的血仇,絕對要報!”
  屈歸靈道:“這是件流血殘命的大事,一旦行動,後果便極端嚴重,大掌法,你認為‘黃香社’會採取什麼態度?水路碼頭,‘千帆幫’、‘黃香社’、‘鐵槳旗’是鼎足而三,如若三老龍王站在魏長風‘鐵槳旗’一邊,貴幫恐怕就吃重了。”
  屠難生是一副破斧沉舟的表情:“任憑攪起漫天腥風,掀七海三江濁浪,我們也要同姓魏的拼到底!”
  側首注視何起濤,屈歸靈慎重地道:“幫主的看法如何?”
  面頰上的肌肉顫搐了一下,何起濤坐直身體非常緩慢地道:“我以為……決裂的形勢難以避免,恐怕非要流血不可;屈老弟,其中不止是我何某妻女的兩條命,還包括得有整個組合的尊嚴及威信,有人殺害我妻,殺害我女,更派遣大群刺客闖入老巢來準備將我本人亦一齊剪除,我們假設依舊悶聲不響,縮頭縮尾,將來‘千帆幫’尚能在道上討生活麼?”
  霍邦也凝重道:“而魏長風包藏禍心,存意不良,即便我們能以隱忍,他遲早也放不過我們,今日不發,他時必發,在製敵機先的前提下,我們就要吃很大的虧了……”屈歸靈喃喃地道:“這倒也是事實……”何起濤微微合上雙眼,嗓調沉悶:“我同曹篤,亦是幾十年的老交情,平時彼此走動得雖不怎麼勤快,契誼總是有的,他的個性我明白,是被那層兒女親家的關係困住了,要不然,他不但不會搭理此事,反過來更將深惡痛絕……我的看法,一朝興起干戈,‘黃香社’大概不見得會替魏長風出多大的力,至少,明著不會……”霍邦有些憂慮地道:
  “當家的,有沒有必要派人去見曹老大?乾脆把事情攤開來明講,看他到底打算怎麼處理?要戰要避,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屈歸靈搭腔道:“只怕三老龍王未必方便做明確答覆,他夾在中間,實是左右為難。”
  屠難生不由心火上升:“要說講道理,不該我們去問曹老大的意思,應是他找我們表明立場才對,事情他既已插過手,且有包庇之嫌,莫非連幾句話都擺不出來?”
  霍邦皺著眉道:“難生不要急躁,茲事體大,必須從長計議,魯莽不得……”
  何起濤沙啞地道:“曹篤的處境尷尬,可能是他不便先找我們談論的原因,我們派人去問他的打算,倒也不失是個可行的法子,必要時,二弟你就走一遭吧?”
  霍邦微微哈腰:“但憑當家的吩咐。”
  何起濤又向屠難生道:“等會下去,你馬上召集幫裡重要兄弟聚議,宣達紅燈信號,叫大家緊急備戰,船上碼頭,生意來往,都得加派人手防護,還有,先不必說明是為了什麼,免得激起兄弟們的怒氣,衝動之下亂了章法……”屠難生道:“老闆放心,我包管辦得妥貼。”
  看著屈歸靈,何起濤接著道:“今晚上我們就把話說到這裡,屈兄也累了,早些歇著吧?”
  屈歸靈似是在考慮著什麼,忽道:“何幫主,我在想,如果要起干戈,不妨也算我一份。”
  微愣地直視著屈歸靈,何起濤的嘴角不停抽動著,好一陣,他始穩定下情緒:
  “屈老弟,你對我們所做的,已經超出了你的本份太多……我們再有所求,就是不識進退了,不,我們不能連累你……”屈歸靈平靜地道:“令媛臨終前的囑託,使我覺得我該為她做的不止是送到這封信而已,我願意替她再盡綿薄,或者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我做了就會感到心安,何幫主,請相信我,這個決定並非出於此情此景的感觸而發,乃是我幾經斟酌才認知的意念!”
  何起濤的眼眶泛紅,吶吶地道:“不過……不過……屈老弟,這樣我們豈非太奢求於你,太牽累於你?”
  淡淡一笑,屈歸靈道:“說到牽連,幫主,打一開始,我就已經被牽連進來了,不是麼?”
  “千帆幫”總堂口裡,有一座正式接待貴賓用的獨立大廳,名字就叫“桅房”,“桅房”的石砌建築高大恢宏,線條簡單而有力,整幢屋宇是一般樓房的三層之高,從頂至地,便只是這座大廳的全部格局:“桅房”內的佈置厚重樸實,窗明幾淨,敞亮寬闊,人一走進來,就有一種安定平靜的感覺。
  此刻,“桅房”的大門開啟,何起濤正在接待一位意想得到的訪客
  “黃香社”的大當家“三老龍王”曹篤,與他一起迎駕的,還有霍邦、屠難生,當然,免不了要屈歸靈做陪。
  曹篤是輕車簡從,僅帶著兩個人來,一個是他的貼身近衛“雙棍攪天”金秀,一個便是“黃香社”接引舵“的舵主佟無雙,但這兩位卻不曾跟隨著進入大廳,在到達門口的時候,便已自動佇立於外。
  與何起濤及霍邦、屠難生匆匆寒暄過後,曹篤目光投注在屈歸靈臉上,彼此一見禮,俱不由搖頭苦笑,心中那股酸澀,簡直不用提了。
  人相繼落座,下人獻上香茗,即刻退出,大廳中先有一陣短暫的沉寂,然後,曹篤輕咳一聲,神色間有著掩隱不住的窘迫:“起濤,我這趟日夜兼程趕來,為的是什麼事,相信你也清楚 ”何起濤的聲音有點沙啞:“我想曹老此來,是為了你弟妹與姪女遭害之事……前天晚上我還在和霍二弟商議,打算要他專程跑一趟‘伏波島’,向曹老你請示一下,這筆漫天的血債,我該如何自處,曹老憂己及人,卻先不辭旅途勞苦,趕了過來,隆情高誼,實令我何起濤感激不經…”
  曹篤老臉透紅,尷尬不已地道:“你就別再挖苦我了,起濤,我們是老朋友,你該知道我的處境極其為難,其中痛苦彷徨,非局中人不能體驗,起濤,至少你須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只是不願風波鬧大,平添無數冤魂厲鬼……”面頰痙掣了一下,何起濤低沉地道:“曹老悲天憫人的心意,我領會得到,問題在於我的妻女如此無辜橫死,這兩條冤魂厲鬼,就算白搭,就可以不做數了麼?”
  連連搖手,曹篤忙道:“你不可誤會,起濤,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決不是這個意思……”何起濤苦澀地道:“眼前我心亂如麻,悲痛無限,還望曹老有以教我,怎生解脫?”
  曹篤搓著手,遲疑地道:“起濤,聽說你前天已經下令全幫進入紅燈狀況,勒令所屬加強備戰了?”
  點點頭,何起濤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曹老,對方殺害了我的妻女不算,業已更進一步有了斬草除根的行動,要不是兄弟們反應快,我也早遭那人的毒手了!”
  曹篤恨恨地罵著:“真是混帳,作的孽還不夠麼?居然一而再三,不休不饒,卻叫我夾在中間,難以下台,即便是成了氣候,亦不該這般胡來,天下竟有如此渾人……”何起濤沒有答話,當然,所指為誰,雙方都心裡有數。
  霍邦擎起茶杯,向曹篤敬了敬,自己啜了一口,才強顏笑道:“敢問曹老,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曹老的尊見卻是如何?”
  曹篤乾笑著道:“霍老二,我來的目的,各位自是肚裡雪亮,事情出了,固然屬於大不幸,但好歹總得有個收場,若是任由擴張下去,則必干戈四起,狼煙遍地,鏑鋒之下,又不知要伐傷多少生命,我與兩邊正主兒都有關係,都有交情,自認為當仁不讓,便厚著這張老臉出面說合試試……”霍邦極為含蓄地道:“不知曹老是以什麼方式,什麼原則來‘說合’?”
  曹篤謹慎地道:“我想,由魏長風親自來到貴幫口披紅謝罪,再賠償白銀二十萬兩,讓出三處碼頭做為補報,並保證嗣後永遠不再有侵犯之舉,起濤是不是能以順得下這口氣?”
  何起濤慘笑一聲,顫著嗓音道:
  “曹老,我只問曹老一句話 如果把曹老的立場換成我,曹老是否能夠接受此項條件,把這樁血債一筆帶過?”
  曹篤沉默了一會,吃力地道:“恐怕不能……”何起濤深深吸了口氣,道:
  “然則我又如何而能?”
  曹篤形色略顯沮喪,頗生感慨:“起濤,我在這個時候趕來你處,自知關節上並不適當,但大勢所逼,又不能不勉為其難,你清楚我跟魏長風的淵源,我們是親家,可是這檔子事,屈理在他,手段未免過於狠辣,我決不偏袒徇私,混淆是非,不過,這場爭紛一旦爆發,則影響深遠,後果嚴重,搞不好就是個極為淒慘的結局,我不願亦不忍見你們雙方如此殘殺火併,明知其難以為,也出得出頭斡旋不可,你不替我想,不替你自己和魏長風想,卻得為那幹勢必有所犧牲的無辜生命設想,何苦一定要流血成河,白骨疊山?起濤,你就順下這口氣吧……”
  閉閉眼,何起濤慢慢地道:“曹老,以你的修養豁達,都順不下這口氣,我卻怎生順下?”
  嘆息一聲,曹篤轉頭向著屈歸靈:“老弟,你帶的這封信,可是帶出大紕漏來了!”
  屈歸靈微微躬身,平靜地道:“在下只是遵守一個承諾,貫徹始終而已,此外,人間世的曲直黑白必須伸張澄清,或許這樣做的代價太大,但卻值得付出,否則,天下公理何存、公道何在?三老龍王心懷慈悲,悲天憫人,在下十分欽佩,但三老龍王總不會以此一念之仁,令冤屈水沉,報應不明,使那血手黑心之輩逍遙於輪迴之外吧?”
  曹篤僵窒了半晌,才不快地道:“你知不知道如此一搞,要死多少人,闖出多大的災禍?”
  屈歸靈從容地道:“回三老龍王,江湖不外人倫,有時候,以暴止暴,牙眼相還是避免不了的,做了什麼,便須償付什麼,托諸於虛浮的道理,恐怕不切實際!”
  曹篤雙眼一瞪,怒道:“你 ”
  霍邦趕緊起身,打著圓場:“曹老包涵,曹老見諒,都是為了我們當家的事,二位千萬不要存有芥蒂,要是不然,我們就更難安了……”屈歸靈心平氣和地道:
  “在下決不是有意頂撞三老龍王,只是心有鬱結,如梗在喉,不吐則不快,三老龍王為武林耆宿,江湖前輩,在下若有失言之處,尚乞三老龍王寬宥……”曹篤微愣了俄頃,頹然揮手:“罷了,屈老弟,也是我情緒不好,才惹來你這一頓逆耳之言,欸,形勢已到這步田地,叫我怎麼心安,如何自處?”
  屈歸靈古井不波地道:“求三老龍王明哲保身。”
  不由哼了哼,曹篤斜睨著屈歸靈:
  “看情形,你是有意下手幫著起濤這邊了?”
  屈歸靈沒有笑意地笑了笑:“替天行道,打抱不平,原是江湖人的天賦,三老龍王鷹睨踏四海,領袖群英,正是觸世若觀,見解精闢,想不會反對在下的作為吧?”
  曹篤不停搖頭,嘿嘿苦笑:“我說不過你,老弟,只是我明白一點 麻煩可大了!”
  這時,何起濤忽道:“曹老,我想向曹老討一句話。”
  曹篤正襟危坐,凝重地道:“什麼話?”
  何起濤坦白地道:“假如 曹老,當然不僅是假如,我們和魏長風興起干戈,我希望曹老明示一句,屆時曹老是待如何做法?”
  曹篤目定定的望著何起濤,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也非常痛苦,過了好久,他始肅穆地道:“我誰也不幫,起濤,我不幫魏長風,是為了他屈理,不能助你,是為了我和魏長風的至親關係,這個答覆,你還滿意麼?”
  何起濤神情凜然:“曹老有此一言,足見宅心仁厚,嚴明公正,這裡我先謝過了。”
  曹篤憂戚地道:“老實說,要是沒有這一層淵源在,我不但不會幫著魏長風,反過來我一定會幫你向他討還公道,今天的情形,我卻不能這樣做,論起來,個人已經不算守得住立場了,起濤,你無須謝我,倒是我該自覺慚愧 ”何起濤誠摯地道:“曹老快別這麼說,在此般親情血源的壓力之下,曹老猶能擇善固執,不失偏頗,維護住這一股亢正無私之氣,為人為事上,業已仰俯不愧,我謝曹老,出自肺腑,所謂患難中才見真性,曹老的是達人……”氣氛到現在算是好得多了,霍邦笑道:“曹老,那魏長風,想是已與曹老碰過了面?”
  曹篤頷首道:“他闖下的這場禍,是在屈老弟出面保信之後始告訴我,因為他似有預感,覺得截奪此信十分不易,而信若截不下來,各位獲悉真相只是早晚的事,他衡量形勢。認為有知會於我的必要……那天晚上他獨自來到‘伏波島’,約我闢室密談,當我弄清楚是怎麼一個頭尾之餘,人就差一點發了瘋,這許多年來,我還極少像那樣憤怒激動過,我對他不停地嚴詞痛責,厲聲斥罵,整整咆哮了大半宿,但罵是罵了,於事又有何補?”
  頓了頓,這位“三老龍王”端起杯來喝了口茶,又接著說下去:“前兩天,當他確定未能攔阻屈老弟闖關以後,便匆匆來到我處就商,為了他的紕漏,我已出面向屈老弟說合一次,屈老弟雖未賞臉,我卻毫不為懺,這一遭,眼看事情就要爆發,在他請託之下,又如何能夠袖手不管?所以明知希望渺茫,亦只好勞動這把老骨頭再跑一趟……”霍邦道:“曹老所提的賠補條件,是魏長風的建議?”
  曹篤笑得相當難堪:
  “當然,設若是我,根本提也休提,但他有此一說,我卻不得不替他轉達。”
  霍邦微笑著道:“據他的判斷,曹老此來,成功的機率如何?”
  略一沉吟,曹篤道:“他也明白比算不大,霍老二,這是兩條命,一條是起濤的妻、一條是起濤的女,毀人家業,絕人血親,有形的補償往往是難作撫慰的……”霍邦看了何起濤一眼,含有深意地道:“曹老,我不敢說魏長風搬請曹老出面說項,是一條緩兵之計,至少他清楚本身罪孽深重,而血債如山,不共戴天,決不是輕易更可解決的,這一下,曹老在此與我等商談,姓魏的那一邊,恐怕早已大張旗鼓,枕戈待戰了!”
  曹篤穩練地道:“山雨欲來,風自滿樓,兩國交兵,當然弓刀早備,霍老二,江湖事,原本就是這等的格局,你又何須再來語我?”
  霍邦笑道:“曹老卻是明達 ”
  看著屈歸靈,曹篤的語氣是衝著何起濤:“有了屈老弟這麼一位好幫手,起濤的陣勢就壯大得多嘍,不過來日凶險,波濤暗湧,各位也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才是……”屈歸靈注意聆聽,似有所思:“三老龍王的意思,是說魏長風早有所備,蓄勢待發了?”
  曹篤呵呵一笑:“我什麼意思也沒有,屈老弟,你就好自為之吧!”
  說到這裡,他矍然而起,向著座中四人拱了拱手:“言止於此,不再打擾,各位,容我老頭子告辭了。”
  “千帆幫”自何起濤以下,三個人匆匆起身,屈歸靈也迅速讓到一邊,他們都沒有出言挽留曹篤,因為此時此景,誰都知道曹篤不宜久待,虛言浮詞的羈客,未免就流於矯飾了。
  送曹篤出“桅房”的正門,屈歸靈與佟無雙打過照面,佟無雙卻面無表情,連眼都不眨,模樣竟像是和屈歸靈從未見過,素昧平生也似。
  走回“桅房”的曲徑之間,何起濤似是滿懷心事,蹙眉不語,霍邦也目定定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屠難生和屈歸靈並肩而行,忍不住嘆籲著道:“好好的一片江山,富饒的流水碼頭,眼瞅著就要四分五裂,血肉白骨,作孽的卻只有一個人……欸,姓魏的真該打進十八層地獄!”
  屈歸靈淡淡地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同樣的,一人造孽,時常也能搞成遍地哀鴻,大掌法,三老龍王不是說過了麼,江湖事,難免就是這麼個格局……”屠難生笑道:“曹老大對你,屈兄,可是高看得很哩,平日裡,誰有膽子敢像你那樣頂撞他?連我們老闆都要退讓三分,他卻拿你沒有皮調。”
  屈歸靈道:“理直自就氣壯,大掌法,三老龍王不是包涵我,是折在道理上。”
  屠難生輕聲道:“你不知當時我替你好捏了一把冷汗……”屈歸靈正想說什麼,前行的何起濤已停住腳步,回過身來:“依你們看,魏長風大概會在什麼時候發難?”
  霍邦伸手摘了一片樹葉在指間搓揉著,相當慎重地道:“只等曹篤回去,約莫就是他下手的辰光了,當家的,不會超過三五天!”
  屠難生冷靜地道:“二當家,我認為魏長風不一定要等曹老大回去才動手,說不定他已經在附近或半途上候著曹老大,更說不定人就在‘海口集’某處,一待得到確實回音,判明和解無望,隨時便可行動!”
  連連點頭,何起濤道:“不錯,難生的見解很有道理,有關這一點,曹篤是不會透露我們的,但在方才談話當中,他已隱隱約約有了暗示,打此刻開始,濺血搏命,僅在指顧之間 ”屠難生道:“老闆,不是從現在才開始,三四天前,就可能隨時發生情況了!”
  何起濤道:“我方的準備工作可已周全?”
  屠難生道:“都已尊照老闆諭示交待下去,但我們的面太大,水陸碼頭又較繁雜,一朝火併開始,是否能完全顧及,誰也不敢擔保。”
  於是,屈歸靈接上話來:“何幫主,我有一點淺見,不知能不能說?”
  何起濤走近一步,忙道:“求之不得,尚請老弟明示。”
  屈歸靈雙目中精芒閃閃,隱泛血光:“剛才屠大掌法已經說過,貴幫的面大點多,目標顯著,要般般顧全,實不可能,眼前的情況,是敵暗我明,我露骨點說,是個等著挨打的局面,問題在於,我們為什麼要等著挨打?為什麼不能反被動為主動?”
  不待何起濤有所表示,霍邦已一拍雙手,激奮地喝一聲彩:“有道理,屈兄的見解有道理,當家的,我們應該先發制人,不須坐在這裡等他們來;‘鐵槳旗’的垛子窯是‘黑岩半島’,主碼頭是‘平灘’,副碼頭在‘蹄子港’,從這三方面一齊下手,正可打他個土崩魚爛!”
  何起濤背著雙手仔細尋思,過了片刻,始形色極為嚴肅地道:“二弟,屈老弟的看法固然比我們的策略積極,但如果兵分三路,又要攻擊,又得自保,我們可以調遣的人手是不是足夠?”
  霍邦掐著指頭算了又算,眼睛望向屠難生,屠難生咧咧嘴,稍顯猶豫地道:
  “這就要看姓魏的那邊目前實力到底如何了,他們明擺著的幾號人物,哪些上得了臺盤,哪些濫芋充數,我們大概有底,難處在於姓魏的有沒有暗地招兵買馬,另置埋伏?答案若是有,要確估雙方力量,做精準布署,恐怕就不大容易……”
  何起濤剛剛點頭,屈歸靈已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三位,我自告奮勇,負責攻襲‘黑岩半島’魏長風的老巢,和姓魏的哪裡碰上哪裡算,只要派一個人搭配我的行動便可,但是,我要求派給我的人必須是一流的好手!”
  何起濤心頭不免震動,他不甚明白,是一種什麼樣的原因,令得屈歸靈甘於如此豁命。

runonetime 2008-05-29 04:12 AM

第12章 何堪阿姐魂飛苦

  眼前,一池荷花;風拂水面,荷香飄漾,微波皺晃起圈圈漣漪,四周很靜,靜得即使一聲鳥鳴,都顯得有些聒噪了。
  屈歸靈坐在一張池邊的石椅上,雙腳蹬著椅前半截樹樁,目光凝視池水,不知在尋思些什麼,或者是在等候著什麼。
  一個體魄奇偉,方面大耳的魁悟漢子出現在迴廊轉角處,這人向左右略一探望,業已瞧見屈歸靈的身影,他急步走了過來,卻輕悄得宛若一只貍貓,不帶丁點聲息。
  大約距離屈歸靈還有丈許遠近,屈歸靈已自石椅上站起,從容轉過身來,含著笑意向來人招呼:“葉兄?”
  這大塊頭微微躬身,寬大方正的面孔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他臉部的肌肉,像是膠皮凝聚,厚重而僵硬,甚至連腔調也是如此:“葉潛龍奉諭拜見屈大哥,並遵從屈大哥差遣行事 ”屈歸靈拱手道:“不敢當,葉兄,打今天開始,至從‘黑岩半島’迴轉,我們哥倆可要親近一段日子 我是說,如果我們還回得來的話。”
  葉潛龍道:“最好兩人都能回來,若是只能回來一個,那不是我。”
  屈歸靈笑道:“此話怎說?”
  眼皮垂塌著,葉潛龍木然道:“因為我一定會死在屈大哥的前面,這趟任務,我奉命要以生命掩護屈大哥,是以不容屈大哥有所失閃,除非我無能為力了。”
  屈歸靈搖頭道:“何幫主厚愛有加,我屈某人感激不盡,但對這種諭示,卻不敢苟同,葉兄,此去‘黑岩半島’,當然危機重重,有賴我二人合力同心,豁命以赴,才有功成之望,並不是誰一定要替誰擋在前面或哪一個必須執意維護哪一個始可求勝致果,我們的原則在於為‘千帆幫’討還公道,各人的份量並無二致……”葉潛龍平板地道:“這是屈大哥體恤,但上命所諭,遵令而行總是沒有錯的。”
  在葉潛龍到來見面之前,屈歸靈已經獲知他的出身來歷 此人師承的“鬼劍門”在武林中是一個名不見經傳,極少人知曉的門派,但這個小小的門派卻香火淵遠,源起滇邊伊始,已有一百六十餘年的歷史;代代相傳,只收一個門人,當然,一個稟賦特優,心地厚實的門人,所以“鬼劍門”每一代只有師徒二人,到得葉潛龍這一代,他早早便已物色到一個好弟子,將本身所學傾囊相授之後,他那徒弟如今尚在修習精練的階段,因而他已沒有後顧之慮,打八年前就被何起濤網羅到麾下來了。
  “鬼劍門”的成員雖少,山門雖窄,但獨傳的武學精粹卻高明之極。他們的門人歷代相傳,都使用同一把劍,同一把又寬又重,鈍尖利鋒的:“雙魚劍”,做徒弟的人,在師父不曾歸山以前,是沒有資格去動那柄“雙魚劍”的,只有自己另找材料打一把類似的傢伙湊合著使用:“鬼劍門”在兩道上延續至今,就好似一點錐尖露頭于沙粒之上,決不顯眼,更不招風,但卻銳利無比,不容輕視!
  葉潛龍素有“默劍穿山”之稱,不為別的,只為了他劍出如雷動天嘯,力足斷碑裂石,但是,要想他在拚鬥中事前或事後說一句話,卻十分不易,喜怒哀樂,殺人與被殺之間,他多是沉默的。
  在“千帆幫”,他的身份相當崇高,是何起濤的“總堂巡行”,有點像官家欽命按察使的味道。
  這樣一位人物,何起濤竟派了他來搭配屈歸靈的行動,更嚴令須受屈歸靈節制,亦足見何起濤相敬之重,倚升之深了。
  不過,何起濤也曾有言在先,他告訴屈歸靈,葉潛龍此人,是絕對的鐵膽忠心,絕對的悍不畏死,但拗性特大,而且木訥寡言,處得好可瀝血剖肝,處不好,彆扭自亦不在話下。
  屈歸靈和悅的望著這位“千帆幫”的“總堂巡行”,忽然興起一種面對拖犁老牛的感覺 忠耿賣力,鞠躬盡瘁,卻固執不渝。
  明知屈歸靈在看著自己,葉潛龍楞是不吭不響,雙目平視,只望著荷池中一片 紅淡白,活脫那兒真有什麼好看的也似。
  屈歸靈不覺也順著葉潛龍的目光瞧了過去,邊閒閒地道:“葉兄,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比較合適?”
  粗大的喉結移動了一下,葉潛龍道:“這應該由屈大哥你來決定,我怎敢妄逾輕言?”
  屈歸靈道:“事不宜遲,午膳之後啟行如何?”
  葉潛龍點點頭,沒有出聲。
  屈歸靈心中的憂慮油然而生 這麼一個出身特異,在幫職務崇高的人,這麼一個年紀分明比他老大,卻衝著他尊以“大哥”的人,偏偏又是如此呆板枯燥,言語乏味,卻須伴隨左右,更歷經生死,一段日子下來,可不夠嗆的了?
  背著手踱了幾步,他又笑道:“葉兄,聞說你師承滇邊‘鬼劍門’,劍上功夫,必定不凡,等機緣到來,我可等著大開眼界,見識見識呢!”
  葉潛龍連眼珠子也不轉地道:“‘雙魚劍’上,其實也沒什麼功夫,武技之道,不論使哪一樣兵器,左右不過在於敢拚不敢拚罷了,一夫豁命,猶且萬夫莫敵哩。”
  屈歸靈不免尷尬地道:“說得是,但葉兄智勇雙全,當更勝匹夫之能 ”
  葉潛龍道:“是你抬舉,屈大哥。”
  直覺得有些詞窮了,屈歸靈望望天色,故作訝然道:“辰光竟已不早,葉兄,我們也好進去準備準備了。”
  葉潛龍慢吞吞地道:“一切皆已準備竣事,只等時辰一到,聽大哥你吩咐,即可上路。”
  屈歸靈怔忡片歇,苦笑道:“葉兄辦事周到仔細,這一路前去,相煩相擾之處必多,還請葉兄多加擔待。”
  寬大的臉膛上連紋褶都不見抽動,葉潛龍似是在自言自語:“份內之事,不須客氣。”
  屈歸靈咽著唾沫,道:“我想,在動身之前,該去向何幫主、霍二當家及屠大掌法告辭一聲 ”葉潛龍道:“老闆與二當家已在炷香時刻之前皆行‘上水碼頭’察視‘玄’字船隊去了,屠掌法正巡行總堂各處,屈大哥要在臨走前打招呼,恐怕只能見著屠掌法,待與老闆、二當家朝面,就得等到傍黑才行……”屈歸靈忙道:“事不宜遲,我就不等他們二位了,反正話已交待清楚,見面也不過僅是禮數,葉兄,我們這就去找屠大掌法招呼一聲吧?”
  伸手肅讓,葉潛龍道:“屈大哥請。”
  屈歸靈不再虛套,趕緊邁步前行,一面走,暗裡不禁連連嘆氣 現在苦是打譜換個人做搭檔,怕是萬萬來不及啦……隨在後面的葉潛龍大步緊跟,昂首挺胸之間,仿佛並不知道他口中的這位“屈大哥”,業已有如啞巴吃黃蓮,苦在心頭了。
  雙人雙騎,直指向“鐵槳旗”的垛子窯“黑岩半島”,葉潛龍是識途老馬,知道怎麼走法 這些年裡,也曾去過“黑岩半島”好幾次,他做夢亦不曾想到,有一天舊地重遊,為的竟是流血搏命。
  世事無常,人心多變,這位“默劍穿山”免不了感慨系之,但是,情緒上的波動,卻絕對反應不到他的臉上來,他那張臉,仍然僵木如故。
  屈歸靈坐在鞍上,聽著蹄聲得得,很容易就勾起他對自己愛騎的思念來,他不知道“驚雷”現在的處境如何,然而他可以肯定他的馬兒不會受到傷害,因為習武之人都有一個不可救藥的共同癖好 出色的馬匹,人見人愛。
  他不禁在默默計算,此往“黑岩半島”,約有一百八十裡路左右,假若以他的“驚雷”發力來跑,大概兩頭見日,一天可達,但以現在騎的這匹馬兒腳程來說,恐怕就得多耗上半日功夫,縱然胯下的馬兒也算是不差的品種。
  兩個人各想著心事,各懷著感觸,幾乎無視於四周景物的移換消逝,而道路,便一大段,一大段地拋在塵土飛揚之後了……路的前面,出現了一片幽幽綠綠的竹林,林邊有一幢原竹搭成的簡陋酒肆,青布酒招斜挑著迎風飄展,好像是在招呼過往行旅下馬喝上一杯,滋潤滋潤讓沙塵嗆幹了的喉舌。
  微微松韁,放緩了坐騎的奔速,屈歸靈側首向葉潛龍笑問:“也在馬背上折騰這一陣了,葉兄,有沒有興趣到那片小酒舖子來上兩杯?”
  葉潛龍眼睛不瞧屈歸靈,只定定的望著酒肆外拴馬欄上拴著的一匹馬,那是一匹毛色呈現栗褐的駿馬,配著一副乳白色邊鑲純銀釘扣的別致鞍具,看上去十分惹眼。
  輕咳一聲,屈歸靈以為這位總堂巡行,沒有聽清自己的話,他又說了一遍:
  “葉兄,要不要駐馬喝兩杯?”
  葉潛龍一帶馬韁,聲調濁重地道:
  “只怕不喝也不行,屈大哥。”
  屈歸靈誤解了對方的意思,趕忙道:“是否打算歇馬,全看葉兄的興致,若是認為無此需要,我們便再趕一程,待到下一個站頭才休息,葉兄不必勉強……”
  葉潛龍唇角的肌肉微微扯動,胯下的坐騎已近乎漫步了,他低聲道:“屈大哥,我不是說你在勉強我,而是另有不得不停下的因由,你看到酒舖子外頭拴著的那匹馬了?”
  屈歸靈點點頭,疑惑地道:“看到了,就那匹栗褐色的馬不是?這其中莫非有什麼古怪?”
  任自己的坐騎行向酒肆之前,葉潛龍一面在鞍上向店內探頭探腦:“我認識這匹馬的主人。”
  屈歸靈“哦”了一聲,不大在意地道:“是誰?”
  葉潛龍的神色間透著一股迷惘,迷惘裡還羼雜著無可名狀的緊張,如此情形,在一向木訥深沉,喜怒不露於外的他來說,倒是有點不同尋常,這邊廂他尚未不及回答屈歸靈的問話,酒肆門內,已忽然走出一位衣裙如雪,明眸皓齒的少女來,少女,一頭烏雲似的秀髮,如瀑布也似自然披瀉向雙肩,齊項用一只細巧的雕花銀環束緊,而在瓊鼻櫻唇的巧妙搭配配間,她偏又生有一雙濃黑的眉毛,益發顯得這位姑娘的姿容不凡,在俏麗中別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挺拔剛烈之氣。
  一見到這少女出現,葉潛龍不禁微微一怔,隨即翻身下馬,急步趨前,他和人家像是極熟,腔調裡有著掩隱不住的訝異:“如霞,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可是老闆有什麼交待要你轉告我們?”
  屈歸靈恍然大悟,眼前的姑娘,原來就是何如霜的嫡親胞妹,何起濤的二千金何如霞,難怪葉潛龍一眼之下,就能將她的坐騎辨認出來,要是辨認不出,那才叫古怪呢。何如霞一張姣美的面龐上,卻懷滿了悒鬱,令得她的俏麗容顏竟凝聚得那麼冷漠,那麼蕭索,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扞格;葉潛龍剛剛來到近前,她已一言不發,扭轉身子管自走進酒肆,長髮拋飛下,留給葉潛龍的是滿頭霧水。
  隨後離鞍下馬,屈歸靈一邊輕輕將韁繩繞牢,邊悄聲問道:“葉兄,這一位,想是何幫主的二千金,何如霞何姑娘?”
  葉潛龍攤攤手,有幾分無奈,更有幾分迷惘地道:“可不正是她,怪了,這丫頭不好好待在堂口裡,在這兵荒馬亂的多事之秋,卻跑出來作啥?就算老闆有什麼重要事情差遣,從頭從尾算,也輪不到派她拋頭露面擔風險呀!”
  屈歸靈笑了笑:“進去問問不就明白啦?”
  葉潛龍嘴裡咕噥著,與屈歸靈走進店裡,零散的幾付斑竹桌椅不成規則地四處擺置,何如霞獨自個佔坐在靠窗的座頭上,從那兒望出去,正好可以瞧見來路上的光景,看樣子,她是有心在這裡等人的。
  來到桌前,葉潛龍的雙頰向上扯了扯,算是笑過了,他壓低嗓門道:“如霞,你這是怎麼啦?問你話也不作聲,在生誰的氣麼?”
  何如霞明麗的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冷冷地道:“葉叔,你就這麼不吭不響的走了人,叫我怎麼不生氣?”
  葉潛龍不由一愣:
  “不吭不響的走了人?如霞,這話可是怎麼說?屈大哥與我,乃是受了你爹之命,出門辦一樁要事,奉諭在前,上路在後,卻又礙著你哪一段了?”
  不待何如霞有所表示,店掌櫃兼店夥計的那個黑瘦矮子已走了上來,哈腰陪笑:“二位客官請坐,要喝點什麼吃點什麼?小店有上好的‘竹葉青’、‘汾白’、外帶‘老黃酒’,下酒的吃食有鹽水花生、滷豆幹、雞翅鴨爪子另外豆鼓小魚幹,若是餓了呢,肉末子燒餅也還現成,就是涼了點……”葉潛龍不耐煩地揮揮手:“隨便你來什麼都行,就是不要肉末燒餅,我們只渴不餓!”
  掌櫃的喏喏退去,何如霞流波移動,瞟向屈歸靈臉上,但那流波卻是生硬的,絲毫不帶少女眼神裡慣有的那種柔媚。
  葉潛龍忙道:“如霞,這一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屈歸靈屈大哥,你恐怕還沒見過吧?”
  何如霞既不起身,也不施禮,僅是淡漠地點點頭:“早聽爹提過他了,姐的信,就是他帶來的……”神情冷峻,舉止倨傲,言談之間尤其驕矜,像是誰也得對她退讓三分的德性,比起她老子還來得高高在上。
  葉潛龍先請屈歸靈落坐,自己也拉了把竹椅坐下,他一抹嘴,放重了語聲:
  “如霞,你還不曾告訴我,為什麼原因忽然來到這裡,是老闆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溜了出來?”
  何如霞靜靜地道:“當然是我自己溜了出來,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情況下,爹怎會容我私自逛盪?”
  葉潛龍怔忡地道:“那,你偷溜出來又是為了什麼?”
  哼了哼,何如霞道:“等你們呀!”
  葉潛龍呆了片歇,吶吶地道:“等我們?等我們幹啥?”
  何如霞直截了當地道:“和你們一起去‘黑岩半島’,葉叔,我要親手替姐姐報仇,宰了魏長風!”
  葉潛龍吃了一驚,嗓門不覺就高了:“這怎麼行 ”趕緊向周圍瞧了瞧,他又警惕的放低了聲問:“這怎麼行?如霞,我不許你如此胡鬧,現在你就給我回去,一刻也不准耽擱,你也不想想,老闆若是發覺你失蹤,還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
  何如霞道:“沒關係,我早留了信給爹,叫水雲在我離開後親呈,信裡說得清清楚楚,相信爹會同意我的做法。”葉潛龍沉著臉道:“老闆才不會同意你的做法,如霞,你這叫先斬後奏,造成事實,非常要不得;老闆的煩惱苦悶已經夠多,你不該再給他增加精神上的負擔,你必須馬上回‘海口集’堂口去 ”搖搖頭,何如霞道:“葉叔,你也算從小看我長大的,你明白我的個性,這麼些年來,只要是我決定做的事,哪一樁改變過主意,誰又能改變我的主意?”
  葉潛龍僵窒住了 不錯,這位何家二小姐,自幼便性子倔強,脾氣剛直,拗起來如同一條小牛,稱得上寧折不彎,和她姐姐如霜的柔順溫婉完全是兩個對比;怪就怪在她誰都不服,甚至對她父母也有憋扭的時候,卻單單聽她姐姐的話,不管她怎麼鬧情緒,只要她姐姐一勸一說,便整個煙消雲散了;如今,她姐姐不在人世,她為的又是替姐姐索債復仇,待要令她回心轉意,打消念頭,真個談何容易!
  這時,店夥計端上酒菜,待他退下之後,屈歸靈才相當審慎地開口道:“二姑娘,你們姐妹手足情深,我也聽到令尊說過,二姑娘驟聞噩耗,悲憤哀痛,不克自持之心境當不待言,二姑娘欲為令姐報仇,亦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問題在於此去‘黑岩半島’,凶險處處,艱危異常,稍微不慎,即有性命之虞,令尊已失一女,如果二姑娘你萬一再有失閃,則叫令尊情何以堪?因而無論就現實形態或孝親立場來說,二姑娘皆不宜前往……”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凝視著屈歸靈,但何如霞的眼神卻是尖銳又冷峻的:“你說完了?”
  屈歸靈陡生不快,卻強自按捺著:“二姑娘,我純是一番好意 ”何如霞辛辣地道:“收回你的好意吧,屈先生,咱們到‘黑岩半島’,你和葉叔進行你們的事,我找我的目標,各幹各的,我決不須要你們的掩護或照顧,對我自己的能耐,我有信心!”
  屈歸靈吸了口氣,道:“那麼,你為什麼不獨自前往‘黑岩半島’,卻在此地等候我們?”
  何如霞生硬地道:“一個女人出門在外,沿路上總有不便之處,有男性陪同,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顧慮,再說,前去‘黑岩半島’的路途我並不熟,跟著你們,正好帶引,我在這裡等候二位,就是這兩個原因!”
  葉潛龍又氣又急地道:“如霞,對屈大哥,不可如此無禮,你知道屈大哥為了送達你姐姐的信,擔了多大風險,受過多少折騰?眼下又不顧艱危,仗義相助,主動請纓替你姐姐討還公道,種種般般,皆是大仁大勇的恩卿義士,你正該心存德感才是,怎能以這種態度相待?”
  一甩長髮,何如霞尖刻地道:“我用不著感謝他,相反地,我恨他!”
  不但葉潛龍,連屈歸靈也一樣大出意外 他的所作所為,就算不是恩義的表現吧,至少扯不上怨恚,何如霞居然恨他,這卻是從何說起?恩將仇報,亦不是這個報法呀!
  葉潛龍似乎真個動怒了,他臉色鐵青,雙目突瞪,沉厲的一聲斷喝:“如霞 ”屈歸靈此時卻展顏笑了,他先向葉潛龍比了個勸阻的手勢,模樣十分安詳地道:“二姑娘,我倒想知道,二姑娘為什麼會恨我?”
  何如霞毫不畏縮地看著屈歸靈,重重地道:“因為你晚了一步 屈先生,在你有生之年裡,總是晚了一步嗎?”
  全身驀地一顫,屈歸靈覺得有些暈眩,兩眼也閃過剎那的暈黑,他唇角抽搐,喃喃自語:“晚了一步……我總是晚了一步麼?”
  葉潛龍憤怒地道:“如霞,你再要出言無狀,行為放肆,我可要替你爹教訓你了!”
  猛然挺胸,何如霞略顯激動地道:“我不在乎,葉叔,隨你罵、你打、你殺了我都行,話我非說明白不可,如果屈先生早到一步,姐就不會死,如果他早到一步,所有的情勢即將全然改觀,因為他到晚了,才使這結局悲慘致死,才令我們全家痛苦終生……”連連跺腳,葉潛龍又是窘迫,又是惱火:“你這孩子瘋了?
  這不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麼?屈大哥不是神仙,如何能夠未卜先知曉得即將發生的事?在他經過‘落月灣’之前,甚至不認識你姐姐,人家在萍水相逢的情形下,猶且慨然應諾了如霜的要求,出生入死貫徹至終,這等信義之人,還到哪裡去找?你不心懷感念卻也罷了,又怎合以怨報德?荒唐,簡直荒唐!”
  屈歸靈的面龐泛著蒼白,在這須臾前後,竟已顯得憔悴不少:“葉兄,二姑娘的責怪,亦不無道理,我是晚到了一步,這晚到一步,便成永世遺憾,我也不止一次的想過,設若當時我能早些抵達,或可消彌這一場血腥恨事,變不至給何幫主父女帶來這一片愁慘了……”葉潛龍愴然長嘆:“冥冥中自有天數啊,屈大哥,這又如何怪得了你?”
  屈歸靈沉重地道:“我與何姑娘,此生只見過一面,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但對她的不幸遭遇,我竟有著不同尋常的傷感與失落……相信我,我的難受決不比各位稍有淡薄,對何姑娘,我……我仿佛在好久以前就認識她了,像是認識許多許多年了……”何如霞怔怔的望著屈歸靈,微張著嘴,表情中充滿了悸震和驚愕,她說不出自己是一種什麼感受,一種什麼回味,但,她卻覺得身體顫抖,四肢冰冷,心底深處,有一股濃烈的熱流在上升,上升……葉潛龍也目瞪口呆地瞧著屈歸靈發愣,人世間有輪迴之說,有今生來世的傳言,莫非幽明兩界,果真牽連著那一段難分難割的緣份,超越時空而在亙久後的某時某刻相接合?
  故事湮遠又蒼黃了,靈性和感性卻不會蝕滅,或許,古老虛渺的傳說,就將應驗在某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上;天底下,有些不可解的謎,誰又能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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