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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按戰營 斷魂嶺前
前面是一片延綿深鬱的崇山峻嶺,而在那莽莽的層巒疊峰間,有一道嶺脊像一條境蜒的灰蛇般伸展出來,又消失在下面蒼黃的林幽中了,這道山嶺,它有個淒怨的名字:“斷魂嶺”! 現在,紫千豪與他的大隊人馬,已經來在了“斷魂嶺”的三裡前一處高地上,他們駐騎凝視,良久無言。 明天,便是“孤竹幫”約戰“青城派”的日期了,毫無置疑的,這將是一場血漓漓的殺戈,一個生與死的聚會,雖然明天隔著今天仍有一段,但這一段卻是恁般悄然的即要消逝的啊…… 久經戰陣的孤竹豪士們業已在血腥中熬慣了,在搏鬥裡磨堅了,對於一場接連一場的拚殺早視同日課般的自然與平凡,可是,他們任是這樣的粗獷瞟悍,任是這樣的閒淡,每在一次新的血戰來臨之前,卻依舊免不了有一抹隱隱的悵茫籠在心頭,有一種輕微的憂慮跳動於脈搏,那總是暴力與鮮血的揉和啊,只要是個正常的人,不管他對這一方面有了豐富的經驗,卻永遠也無法做到安之若貽的…… 紫千豪跨著“甲犀”駐馬在前,他默默眺望著遠處的“斷魂嶺”,野風吹拂著他的豹皮頭巾,吹拂著他的衣角,有輕細的“獵獵”聲揚起,看上去,他是如此沉靜,如此深蓄,又如此秀逸,襯在發蒼蒼的天幕下,他就宛如是肩起了漫天陰霾的重擔了…… 低徐的,他後面馬上的苟圖昌道: “老大,前面就是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斷魂嶺。” 伸長脖子瞧著,熊無極咕咕的道: “看過去那地方好似已真有幾分淒慘慘的味道,‘斷魂嶺’,這熊名字也不知是那個作孽的人取的……” 回首一笑,紫千豪道: “熊兄,山仍是山,永遠是山,全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卻是人們心靈間的感受罷了。”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 “說得可是,紫幫主,天下之大,有些地方卻偏生起了些惡虯虯的名字,這‘斷魂嶺’若改名叫‘長壽崗’‘風流坡’什麼的,不是就動人得多了麼?” 紫千豪莞爾道: “不過,或者將這山嶺取名為‘斷魂嶺’的人卻和你有著不同的想法呢……” 眨眨眼,熊無極道: “這小子一定是個傷心人了,要不,他也包管脫不了‘嫉世憤俗’的毛病!” 微拂頭巾,紫千豪道: “我們不追究它的名字,熊兄,倒是要早點空出些時間來籌劃一下明目的大戰為要呢。” 苟圖昌接口道: “老大,天色業已不平,我們今晚在那裡宿營?” 朝坡下的一片疏林子指了招,紫千豪道: “那林中如何?” 端詳了一會,苟圖昌頷首道: “還合適。” 紫千豪舉起右臂,大聲道: “啟行。” 於是,幾百匹健騎,隨即揚起鐵蹄,奔下高坡,雲湧雷動中,片刻後便已來到林外了。 第一個拋蹬下馬,紫千豪交待苟圖昌道: “今晚宿營,圖昌,叫兒郎們提高警覺,耳目放靈活些,別擠在一堆,分開躺下,哨卡守衛輪班派遣,值勤的時間不要長,明樁儘量少,多安插些暗卡,記著將大頭領級的弟兄按照位置調妥!” 苟圖昌忙道: “遵諭,老大。” 紫千豪站在馬旁,目注手下們魚貫入林,直到押後隊的‘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也全到了,他才踱往一邊由苟圖昌自行去安排調遣去了。 熊無極也快步跟了上來,笑吃吃的道: “幫主,你好像有心事呢?” 紫千豪停步轉身,笑道: “何以見得?” 這位盛名喧赫的‘金煞手’,道: “你眉心微鎖,神情沉戚,加上沿途以來極少開口,時時都在尋思什麼,這不全乃存著心事的證據麼。” 目光越過熊無極的肩頭,紫千豪注視著那些甫始下馬,正在林里林外和忙進出的手下們,一邊談談的道: “熊兄,你像還能未卜先知了……” 一呲牙,熊無極道: “未卜先知不敢說,卻是善觀氣色罷了。” 頓了頓,他又道: “明日約戰‘青城派’,紫幫主,是約在嶺上,抑是約在嶺下?” 紫千豪平靜的道: “嶺上!” 點點頭,熊無極道: “可指明了詳細地點?” 紫千豪低沉的道: “‘斷魂嶺’上有一處四周生長有白楊木的地方,看起來似是一片曬穀場,成大略的四方形狀,地面相當平坦,附近山地的居民叫它做‘鬼圍場’,傳說這個所在每到陰雨之後,時常有冤魂悲泣與厲鬼叫嘯之聲傳出,當然,這不過僅是一些山野之人傳言附會的無知之談而且;那處‘鬼圍場’於‘斷魂嶺’西側方,有數十丈的闊幅,每有風起,四周的白楊木俱皆蕭蕭滾顫,襯著沉鬱峰巒,幽幽深嶺,卻也確是有些悲慘慘,陰淒淒的味道……” 舐舐唇,熊無極忙道: “指明的地點,就是這什麼‘鬼圍場’?” 紫千豪微笑,道; “不錯。” 搓搓手,熊無極搖頭道: “又他娘的是個叫人心裡發毛的名稱,那地方如果再真出幾條人命,恐怕一些古怪的傳說就更多了!” 紫千豪笑道: “怕是如此。” 搔著滿頭亂發,熊無極有些感觸的道: “紫幫主,說老實話,我看你一天到晚確是擔足了心事……就拿眼前來說吧,剛做完了買賣,又趕著去對付那單光,才將姓單的整治了,跟著便得與‘青城派’大興干戈,了結宿怨……這些麻煩可真叫人頭痛,那一柱也是不好辦的,那一端也是夠辣手的,虧了是你,緊幫主,若是換了我來坐你的位子,一定早就搞得暈頭轉向,手足所措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 “不見得。” 熊無極道: “怎麼說?” 報抿嘴,紫千豪道: “我承認,熊兄令我擔憂的事情很多,我也承認,我的確經常處於沉重及焦急的情境下,但是,我只得如此,因為這付擔子業已排上了肩,在責任上,遵義上,淵源關係上,我全得負荷下去,儘管我多麼疲累,多麼乏倦了,也須要一直挑下去,理由僅有一個 我本該如此!” 看著對方,紫千豪又道: “同樣的道理,然死,如若你是一幫之主,你也定然不會做得比我差,因為你已坐上這個位置,責任驅策著你,道義推迫著你,弟兄們的親情圍繞著你,你只能撐下去,盡且,還得頗以全力的作下去!” 籲了口氣,熊無極道: “幫主,不論怎麼說,我服你了……” 拱拱手,紫千豪道: “高抬高抬……” 在他們談話中,林子里,苟圖昌與祁老六兩人齊肩往這邊行來,隔著好幾步,祁老六已叫道: “老大,我們可否到四面去看看有無人家?叫他們弄頓熱食吃吃了這些日子來老是啃乾糧,委實啃慌了心……” 紫千豪皺皺眉,道: “不許擾民,老六。” 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祁老六道: “我們是綠林好漢,黑道幫農,那些百姓良民看到我們出遇見官兵還更要來得含糊三分,可是,經過老大你這一番律令,我們差點就和管那些百姓們守案衛堡的鄉丁一樣了……” 紫千豪笑道: “老六,我們不擾百姓,不欺善良,這才是孤竹一脈所以尚能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假如我們也和一般強梁毫無二致,胡作非為的話,將來的情景就可預見不會太美好了……” 嘻嘻一笑,祁老六道: “老大說得對是對,不過我呢,可就蹩了一肚子問氣無處發洩啦!” 旁邊,苟圖昌笑罵道: “就是你一個人成天哈喝咯吱,囉嗦個不歇不停;吃熱食?我撒泡尿給你捧著喝,包管燙到心窩裡!” “呸”了一聲,祁老六道: “扯卵蛋!” 紫千豪亦笑道: “誰不是啃乾糧來著?就你一個人受不了麼?這樣吧,你也別嚷了,老六,等到事情過去,我請你好好吃上一頓,保證熱燙滾燒!” 咽了口唾沫,祁老六忙道: “真的?老大,我要吃三鮮十全火鍋子,配芙蓉雞、酸甜肉、燒蹄膀、獅子頭,外加老白乾三斤……” 苟圖昌笑道: “再給你上一道龍心鳳肝!” 吃吃笑了,祁老六道: “只要你能拿得出來,二大爺,我祁老六還有吃不下的道理?那可是壯陽補腎的哪!” 苟圖昌打趣道: “難怪你對採陰之術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原來你連用什麼玩意兒進補也這般清楚呢。” 獨眼一霎,祁老六笑道: “要學學麼?二大爺。” 一抹黑髯,苟圖昌道: “老漢髦矣,再怎麼學,只怕也學不得你這年青小夥子的本事啦……” 和老六正要反攻兩句,紫千豪已笑著阻止道: “好了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了,圖昌,宿營防守之事可已全部辦妥?天色即將暗了。” 連忙面容一整,苟圖昌道: “全已排定分派好了。老大,明哨三處,暗卡二十一處,以外,巡邏弟兄九撥,警戒範圍遠出林外千步!” 點點頭,紫千豪道: “很好,等會交待下去,大家用過乾糧之後,除守職弟兄外全部休愁,非經准許,不得擅離林間!” 苟圖昌道; “是,老大。” 略一沉吟,紫千豪又道: “藍揚善和貝羽他們呢?” 苟圖昌笑道: “他們正在巡視檢點,看看一切全已辦齊了不曾……” 紫千豪抬頭看看天色,緩緩的道: “今宵,恐怕會很冷……” 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放心,這汰出來,大家全多帶了一條毛毯,夠保溫的了。” 這時,祁老六忽道: “老大,那‘斷魂嶺’上我們的約戰‘青城派’老牛鼻子的地方,是否須要預先派人前去隱伏監視?” 紫千豪平靜的道: “當然,今夜初更之時便要先派人去守著!” 祁老六忙道: “老大,我去如何?” “嗤”了一聲,苟圖昌在旁道: “你這麼急著毛遂自薦,小子,裡頭一定有文章!” 連連喊起冤來,祁老六道: “我這全是一片赤膽忠心,搶著做前鋒,又有什麼文章來著?二大爺,你可是冤枉好人了……” 紫千豪一笑道: “老六,你下去。” 祁老六急道: “那……那誰去呢?” 笑了笑,紫千豪道: “熊無極熊兄去。” 怔了怔,祁老六插著光頭道: “為什麼叫熊老兄去呢?老大,我不一樣也是塊材料麼?” 紫千豪正色道: “很簡單,老六,你的功夫不及熊兄,而且在這裡也須要你協同調度;做那種事首先要深沉機警,不衝動、不魯莽,次要在萬一之際可以安然脫身 這就全憑本領了,你脾氣操,肝火旺,而且常常貿然行事,頗不適宜,在那等環境中,主要全是探查敵情,靜觀其變,再做當機立斷的措施,譬如說及時通知大隊,傳述對方陣勢,分析敵人布署等等,這全是暗地進行的工作,若是你一個人不小心露了痕跡,或一時忍不住火,擅自行動,其重要性就要大大的打折扣了……” 撫掌大笑,熊無極喜悅的道: “這靜候窺敵,刺探虛實之事,我呢,可是最恰當的人選,紫幫主,這個差事給我,是再正確沒有了。” 祁老六猶自不甘的道: “可是,老大,我 ” 擺了擺手,熊無極搶著道: “老弟,別爭生意,這可不是你們黑道上的獨門訣竅了,習武之人誰也曉得這一套,呵呵,老弟,而既是紫幫主交待,我便先立頭功啦!” 紫千豪低聲道: “就是如此決定,熊兄,煩你跑一趟,不過,恐怕在隱伏持敵的時間裡,得要忍受點枯寂與寒冷呢。” 熊無極笑道: “小把戲而且,幫主,這算不了什麼。” 笑了笑,紫千豪轉對苟圖昌道: “圖昌,叫大家用乾糧吧,吃完之後,沒有事的弟兄就開始休息,以外,所有大頭領級的弟兄到我這裡來會商明日約戰‘青城派’的策略!” 答應一聲,苟圖昌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道: “是了,老大,你今夜的寢臥之處,我業已令人整布妥了,可要一起去看看?就便也歇歇?”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好,一起去吧。” 祁老六搶過來為紫千豪牽著馬,幾個人緩步行人疏林之內,而這時,一幹孤竹豪士們早已安排妥當,整片林子里,全零零散散的躺坐著人,在周遭的隱密處,更可發現守衛著仍面現動的身影。林中雖有這麼多的人駐留著,卻是毫無喧嘩噓囂之聲,一切俱是井然有序,有條不紊,不說別的,就看此一端,已可令人明白這是一支如何訓練有素的江湖勁旅了。 注視著眼前的情形,紫千豪道: “晚上冷,叫大家蓋厚點。” 苟圖昌笑道: “是,我會關照下去的。” 說著,他們已經來到林子右側,這裡,有三株枝丫參差的雜木樹成三角形生長著,而在這三株樹木的中間技幹上,就縛撐起一面篷布來,篷布四周,全垂下青色厚呢簾帳,苟圖昌上前掀起簾帳,裡面約有丈許方圓,擺著一張鋪有白熊皮的,可以拆卸的木榻,一張小鐵桌,四只鐵椅 全能以拆卸,現在,鐵桌上已擺好一碟燻雞、一碟臘腸、一碟滷肉及一碟泡黃瓜,外加一錫壺酒一只酒杯與兩大塊烙餅!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很好,圖昌。” 熊無極看了一遍,稱羨的道: “紫幫主,行騎在外,露宿荒林,這等享受業已如帝王啦,你還真懂得安排哪……” 紫千豪笑道: “其實,這種享受的話,我還寧可在傲節山待著好些。” 苟圖昌插口道: “老大如今力求簡單平實,這等宿營佈置,比起宣老大從前來已經差得遠了,熊老兄,如若你以前見過宣老大的行寢,只怕還更要驚奇呢。” 紫千豪一曬道: “圖昌,你可以去傳諭了,熊兄稍待與我並進膳,記著,在你們食罷之後就到這裡來聚合。” 苟圖昌答應著和祁老六轉身去了,紫千豪攜同熊無極彎身進入帳幕之中,坐下後,他先將杯裡注滿了酒,捧到熊無極面前,笑道: “敬你一杯,熊兄。” 熊無極忙道: “不敢,紫幫主,我該先敬你才是。”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客我主,那有客先敬主之理?熊兄,無庸客套,你幹了以後我再喝吧,他們只準備了一只酒杯,我們兩人只好將就點食用了。” 哈哈一笑,熊無極不再推辭,一口幹了,又為紫千豪斟滿,紫千豪也竭盡後,二人便開懷吃喝起來。 一邊吃喝,熊無極邊道: “紫幫主,我有一句話想請問一下。” 咽下一片泡黃瓜,紫千豪笑道: “請說。” 熊無極先大口塞進一塊雞肉,咀嚼著道: “明日之戰,幫主你可有勝算?” 紫千豪喝了口酒,道: “當然我還有這種希望的,不過,事實上卻不敢逆料,熊兄,兩軍交刃,非但瞬息萬變,且有著各端致股或失敗之客觀原因。就更莫論其中的機運與意外了,這一點,想你也知道……” 點點頭,熊無極道: “話是不錯,但如果在事先前將敵方實力探查清楚,暸若指掌後,再加以慎研應對之法,補短隱拙,見機而為,則又往往可收事半功倍,反敗為勝的奇效,幫立以為然否?” 笑笑,紫千豪道: “這是兵家的老格言了,熊兄,我自是明白……” 也大口喝了半杯酒,熊無極又道: “如今幫主可知道‘青城派’的虛實?譬如說,他們有多少人馬、有若干高手,此次前來應戰,大約會來些什麼角色等等……” 紫千豪平靜的道: “老實說,能兄,這一點我也已經考慮到了,遺憾的卻是,雖在我們盡力刺探之下,得到的內情卻不多。” 有些神秘的笑了笑,熊無極道: “‘青城派’差不多全是方外人物,其源流發揚於川境之‘青城山’,大致來說,‘青城派’在早年的作風一直是平和寬厚的,非但極少與其他武林同道發生糾葛,甚至他們的弟子連‘青城山’也很少出,保持著一種近乎不聞世事,高遠脫俗的恬淡味道,他們的歷代掌門亦大多是些飽學經典,涵養深湛之輩,是而頗能約束門人,做到不驕不狂,獨善其身的地步,因為‘青城’一脈少與外閃速系,久而久之,對他們內部的情形,一般江湖朋友也都逐漸隔閡與陌生了,紫幫主,你現在卻曉得些什麼事呢?或者我可以多少補充一點也未可定 ” 紫千豪高興的道: “這麼說來,熊兄,莫非你對‘青城派’的內幕十分清楚?” 連連擺手,熊無極道: “你先別興奮,幫主,我也只是大略知道一個大概罷了,詳細情形亦並不太明白,說不定還沒有你所曉得的多呢……” “哦”了一聲,紫千豪道: “‘青城派’可真叫‘固步自封’,在那險峻巍峨的青城山上,有的便是道觀,觀裡住著道土,這便是‘青城派’的班底了,若是一個俗人要自外頭進去刺探什麼,非但極為不易,而且搞不好便弄巧成拙,因此,我們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有些是聽人傳說,有些是推斷猜測,至於由我自己探悉出來的內情,卻少得可憐,熊兄,眼前我們不妨把知道卻說出來印證研討一下……” 熊無極老實不客氣的微了條大雞腿啃著,一邊道: “還是你先說,我補充吧。” 輕咳一聲,紫千豪正要開口,帳幕外,一陣沙沙的步履聲響已迅速朝這邊移近,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大約是圖昌他們來了。” 說話中,帳外,果然傳來苟圖昌沉厚的語聲,道: “老大,弟兄們全到了。” 紫千豪笑道: “都進來吧。” 於是,掀開垂簾,苟圖昌、祁老六、藍揚善、貝羽、洪超、公孫壽等六個人便魚貫彎身入帳。 椅子不夠,大夥索性盤膝席地坐下,但剛坐下,祁老六又跳起來,一面拉大嗓門,道: “外頭業已暈暗暗的了,這帳幕裡卻更是黑黝黝的一團,老大,怎的不掌燈哪?” 紫千豪笑道: “我倒一時未曾注意……” 祁老六在床腳下摸出兩只大臘觸來,敲著火石用綜紙點燃了,帳幕中頓時明亮起來,他將騰燭在鐵桌上插好,拍拍手道: “看,這該多光明,多溫暖,又多和煦,不比剛才那與黑沉暗的場面好得多麼?” 苟圖昌笑道: “好了好了,你能,行不?快坐,來吧。“ 縮腿坐下,祁老六嘿嘿笑道: “我有這等為大家服務的熱誠,至少回山的時候你二大爺也該多分我一份紅吧?” 悄悄的,苟圖昌道: “多分你一巴掌!” 坐在一旁的藍揚善聽得清楚,他笑呵呵的道: “如若就點了個燈便多分一份紅,老六啊,咱也一天到晚。都替大家點燈好了……” 祁老六悻悻的道: “用你的一身肥油去浸燈蕊子吧!” 這時,紫千豪籲了口氣,道: “現在,我們開始商議一下,明日與‘青城派’的約戰之事。” 笑謔隨即作業,帳幕中的七雙目光,全投注向紫千豪的臉孔上,他微閉著眼,道: “方才我已和熊無極熊兄,談論到‘青城派”的虛實問題上,如今我們再接續下去。” 看著熊無極,紫千豪道: “熊兄,若你沒有吃飽,可以繼續下去,我們邊吃邊談。” 熊無極的嘴巴正塞滿了一口雞肉,聞言之下,連連點頭,含糊不清的道: “見笑見笑……” 祁老六的獨眼一轉,賊嘻嘻的道: “一看熊老兄的模樣兒,我似乎又餓了……” 瞪了祁老六一眼,紫千豪低沉的道: “‘青城派’如今的掌門人,算是第六代的掌門人了,號稱‘銀羽客’,名日凌澄,這個老道雖說表面上和他們以前歷代的掌門人一樣也是一付悲天憫人,淡然出塵的姿態,骨子裡氣量卻極其狹窄,甚為護短,對他自己的門人弟子尤其偏袒,因此,才有著那‘玄雲三子’曲理而回,他卻不問是非反向我們大肆威脅的事情發生……” 頓了頓,他又道: “‘玄雲三子’在‘青城派’中,也是第六代的弟子,換句話說,他們與掌門人凌澄老道乃是師兄弟的關係,至於他們‘青城派’一共有幾個大代弟子 也就是說有多少比較辣手的角色,這一點,我們卻不大清楚。” 藍揚善啟口道; “老大,他們六代弟子中,可有俗家人物?” 搖搖頭,紫千豪道: “這卻不知道了……” 祁老六也接著道: “那麼,‘青城派’有些什麼特殊的厲害角色呢?譬如說在武林裡名頭較響亮的……” 紫千豪平靜的道: “據我所知,他們在武林中比較有名的角色有好幾個,除了‘玄雲三子’外,一個是‘白猿’靜明,另一個便是‘眼前報’靜空了,其他的,倒沒有聽說還有什麼揚名於外的……” 藍揚善又道: “他們這一次和我們約戰,老大,可能會來多少人?又會有些什麼樣的好手偕來呢?”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很好,這個問題問到了重點。據我判斷,以我孤竹一脈的聲威與實力來說,他‘青城派’的‘玄雲三子’早已領教,因此,他們這次前來就必定不敢稍有輕漫之心,易言之,恐怕他們是會大舉出動的了!”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貝羽,這時啟聲道: “大哥,‘玄雲三子’這三個老牛鼻子在上次鍛羽而歸之後,定然會在他們掌門人之前大事渲染,百般擴大的,要不,他們就更沒面子了,因此.我也判斷他們這次應約的人數不會太少!” 抿唇一笑,紫千豪道: “不錯,但‘青城山’深峻奇險,內中所建道觀極多,當然那些道士們不會個個習武,更不會傾巢齊出,他們實有人數的多少並不值得太過貢視,兵在精而不在多,弄些監芋充數的窩囊廢夾在其中,非但於本無補,更且會憑添累贅,這個道理,相信‘青站派’發號施令的人物也一樣明白,當然,他們會選派一些有斤兩的弟子來,此一層已無可置疑,來多少人,則在未知之數,恐怕我們須要等到熊兄先行刺探之後的消息才能知曉了。” 祁老六插言道: “可是,如果這些牛鼻子比我們晚到呢?” 紫千豪一笑道: “有此可能,那我們就只好到了時候再自己數啦。” 摸摸光頭,祁老六道: “依我看哪,老大,‘玄雲三子’是包管來了,那什麼‘白猿’,什麼‘眼前報’一定也少不了,其他的青城好手,恐怕亦將大批隨至呢……” 紫千豪冷靜的道: “所以說,我們便該盡全力預防!” 雙垂的肥下頷一顫,藍揚善道: “老大,‘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老道大約也會親身蒞臨樓?”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想,他會來的。” 算了算,祁老六又道: “就以目前所知的情形來說,對方實力固然不弱,但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處,唬不著誰……” 貝羽也道: “而那‘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既與他們第六代的弟子道號起字不同,看樣子只怕就是第七代的弟子了,大哥,目前‘青城派’現存的最高輩份就是他們的六代弟子了吧?” 紫千豪道: “是的。” 藍揚善笑嘻嘻的道: “和清一色的道上擺擂臺,咱這尚是頭一道,想著他們那一個個名付其實的‘道貌岸然’之狀,委實有些可笑!” 淡淡的,紫千豪道: “不要輕敵,揚善,等我們全部安然脫險回去了,那時你再開懷大笑也還不算太遲!” 急忙止笑,藍揚善尷尬的道: “是,是,老大說得是……” 傍邊,祁老六悄聲調侃,道: “胖哥,我們當家的在特別夾磨你呢……” 藍揚善狠狠盯了他一眼,蹩著火道: “你不要幸災樂禍,渾小子……” 桌上,又聽紫千豪道: “熊兄,我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假如你另有什麼可以見示的,尚清說出來大家研討一番。” 帳幕中,燭光的景黃光芒映照著,有些微微的搖晃,於是,把每個人的形像也幻映得明暗不定了,整座帳幕是一片寂靜,大家全等待著熊無極的肩言,那些長長的影子拖印在幕簾上,氣氛在沉默裡帶著一絲兒期盼…… 乾咳一聲,熊無極清了清嗓子,道: “方才,幫主你提的來的一些有關‘青城派“的事情,與我所知道的大路來說都差不多,但是,有兩件事情各位卻似尚不知曉。” 紫千豪忙道: “且請說明。” 搓了搓那雙粗糙又厚實的手掌,熊無極頷首道: “當然,我這就提出來與大家做個參證……” ------------- |
第21章 說北刀 恩怨牽連
潤了潤嘴唇,熊無極續道: “第一件各位不知的事情,乃是‘青城派’在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人物並非‘玄雲三子’,亦不是‘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而是另一個人,這個人,提起來想必在座各位也全有個耳聞,他就是在川境黑白兩道中首屈一指的大豪‘金鈴噹’賈宗成。” 帳幕中的孤竹首領們起了一片細微的嘆息,每個人的表情全像有些意外的徵忡,紫千豪也詫異的道: “什麼?賈完成也是‘青城派’出身?我卻從來也沒聽說過呀,這人的個性相當豪邁磊落,且頗為不拘小節,對朋友十分熱誠,充滿活力,好動,有魄力,與‘青城派’的保守習慣可是大異其趣呢……” 笑了笑,熊無極道: “正是這樣,賈宗成這人,我以前 大約有三四年了,和他有過一面之雅,還是我那老友遊小詩給引見的,事後,無心談起,小詩才告訴我姓賈的乃是青城門牆,記得當時我聽到後也忍不住奇怪,青城一脈非但傳統保守拘謹,木納冷淡,就算俗家弟子吧,能列入青城門牆的也是少之又少,而那賈宗成竟是出自他們門下,可真是叫人意外了!” 紫千豪皺眉道: “賈宗成雖是‘青城派’極少數的俗家弟子之一,想也有個輩份,熊兄,他稱腳弟幾代弟子?” 熊無極低聲道: “說出來,只怕幫主你更會覺得意外了,姓賈的是‘青城派’六代弟子,也就是說,和他們掌門人平輩!” 頓了頓,他問道: “幫主,你對此人熟悉麼?” 聳聳肩,紫千豪道: “說不上熟,但也見過好幾次面,而且有過一次共宴的機會,當時,我對此人熱情豪放便十分欣賞,彼此之間也談得非常投緣……料不到,他卻是青城出身,看樣子,這一道只怕就要反友為仇了。” 熊無極點頭道: “各為其主,祖師門派在前,紫幫主,賈宗成便是想不扯破臉皮,卻也由不得他了。” 望著桌上的殘餚,紫千豪沉重的道: “大概,是如此了……” 這時,沉默了良久的苟圖昌道: “老大,你和這賈宗成見過幾次面的場合中,我也有兩道隨待在側,這人是個血性漢子固不用去說了,聽說他手上也頗有點斤兩,功夫十分硬札,反應快,動作猛,是個難纏的角色呢!” 熊無極笑著道; “這是一定的,要不,他又憑什麼在川境稱雄道霸?還能摃著那塊首屈一指的招牌?” 呼了口氣,紫千豪搖頭道: “我心裡顧慮的倒不是這些,老實現他的功夫便再硬再強,我也不見得含糊……” 睜著小眼,熊無極道: “那麼,你是顧慮些什麼呢,幫主!” 苦笑一聲,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是在想,又將失去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原不是我所願意失去的啊……” 徵了徵,熊無極安慰著道: “紫幫主,在一個大的前提下,私底的恩怨善惡也就說不上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江湖中,這種例子比比皆是,遇上的人,除了設法儘量化解之外並沒有別的法子,若是化解不開,也就只好硬拚啦!” 紫千豪輕謂著道: “話是不錯,但對一個朋友驟然翻臉動手卻也不是一件易事,何況,這個朋友還頗為令人欣賞哩!” 坐在那裡的祁老六此刻道: “老大,假如姓賈的真要幹,你放開手不接他,由我們侍候這位‘金鈴噹’不就成了?” 連連點頭,熊無極道: “這也是個辦法!” 苟圖昌亦道: “只怕到了明天老大要接下的人還輪不得賈宗成呢?‘青城派’的掌門人才是第一個!” 紫千豪道: “熊兄,那另一件我們所不知的事是什麼?” 咳了咳,熊無極道; “過另一件,便是‘青城派’掌門人凌澄老道的事了,紫幫主,你大約不知道凌澄老道和‘北刀’谷百恕有過命的交情吧?” 這幾句話,才真正令孤竹幫的眾人驚異了,沉重的陰霾立刻浮上了每個人的面孔,在大伙兒的急促呼吸中,宛似連燭光也黯下去了三分! 紫千豪沉歌了一陣,低沉的道; “凌澄老道和‘北刀’谷百恕很好?” 熊無極急忙以較輕鬆的口氣道: “其實,這個消息也不土定就正確,我也是道聽途說而且,是不是可靠還難講!” 古怪的一笑,紫千豪道: “這種消息,然兄,我們寧可信共有,不可信其無,我只是意外,而並非該俱,天下何其之大,又何其小,鼎鼎大名的‘南劍北刀’,竟然一先一後的和我姓紫的會上了!” 熊無極強笑道: “紫幫主,‘南劍北刀’的名頭固然響亮,但你‘魔刀鬼劍’的威風也並不稍輸他們哪,端著前例吧,‘南劍’關心玉不就在你我手下栽了個大大的勵鬥?這‘北刀’便是再強,亦強不到你頭上去……” 紫千豪深沉的道: “不過,說句老實話,‘北刀’谷百恕如果前來,對我們的威脅可就大增了,他一個人的能耐至少等於多上半個‘青城派’!’ 有些疑惑的,熊無極道: “這話怎說的?” 紫千豪徐緩的道: “‘南劍北刀’能以立名揚萬,‘北刀’谷百恕的本來便不會比‘南劍’差到那裡,說不定還更要高,而‘南劍’關心玉我已領教過了,勝負之分不談,關心玉的劍術造詣卻的確不是虛傳,業已到了巔峰之境,關心玉既有這等修為,與他齊名的‘北刀’谷百恕還能弱了麼?” 歇了歇,他接著道: “而‘青城派’的‘玄雲三子’,他們在青城一脈來說,也僅是一流的人物了,但是,我雖然未曾和他們試過招,我手下大頭領級的弟兄們與他較量過,充其量,這‘玄雲三子’的功夫也只和本幫大頭領級的弟兄在什伯之間罷了,而‘玄雲三子’還為當今‘青城派’最高輩份的六代弟子呢,如此一比,熊兄,你該明白方才我所說的一個‘北刀’谷百恕幾乎可以等於加上半個‘青城派’力量的話不是故作誇張喧染的了……” 突然,坐著的祁老六叫道: “老大,我們不含糊!” 貝羽也豪壯的道; “對,大哥,至多把這條命墊上,沒什麼大不了的!” 進入帳蓬便未曾開口的“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亦激動昂烈的齊聲道: “大哥,我們全跟著你,死活也就是如此了!” 左右一看,藍揚善亦不禁豁山去了,他大聲道: “來吧,管他奶奶的白刀黑刀,大家全抄著腦袋玩命,大阿哥,我們犯不上先擔心事!” 紫千豪舉舉雙臂要求肅靜,他冷沉地道: “我孤竹脈,自創幫以來,可說飽經戰亂,歷盡辛酸,今日我們這一點小小的局面,全是往昔我們那些為幫犧牲的兄弟們用血肉與白骨疊集成的,我們所親嘗的痛苦太多,所體驗的風險更不在少,今天,我可以斷然的說,天下之大,沒有能令孤竹弟兄畏懼的任何物體,或者我們有一夭倒下去了,或者我們有一天腐朽了、但那將只是肉體的殞滅,而我們無畏的精神卻永遠不泯!” 帳幕裡的每一個孤竹豪土 包括熊無極在內,俱不由激昂動容,群情奮起,假如不是在眼前的這種境況下,只怕一陣熱烈的掌聲就要爆出了,從他們發光發亮的眸瞳裡,從他們顫動的雙頰上,從他們握拳透掌的形態裡,紫千豪明白,他這批親愛無間,生死與共的弟兄們業已與自己的心聲相呼相應,交織成一片了。 朝前一仰大拇指,熊無極由衷的喝采: “紫幫主,好氣魄!”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熊兄謬譽了。” 素來者成持重的苟圖昌,現在忽然後口道; “熊老兄……” 熊無極忙道: “苟兄,有話請說。” 沉吟了一會,苟圖昌道: “關於‘北刀’谷百恕與‘青城派’掌門人凌澄老道相交深篤的這件事,熊老兄是從何處得悉?” 熊無極坦率的道: “也是我的老朋友‘白儒士’游小詩在與起閒談的時候聊出來的,在傲節山時,我卻把這件往事壓根忘了,直到今晚紫幫主和我談起‘青城派’的虛實內情時,我才鬥然想了起來。” 苟圖昌追根究底的道: “遊小詩卻又是聽誰說起的呢?” 苦笑了一下,熊無極道: “在一次對前裡,小詩是聽那‘金鈴噹’賈宗成無意間說出的。” 暗裡嘆了口氣,苟圖昌道: “‘白儒土’游小詩與熊老兄你交情深厚,他不必致信口誑你,而‘金鈴噹’賈宗成和凌澄老道又是師兄弟的關係,談及凌澄老道的事他就更不會胡說了,這樣看來,這個說法的可靠性幾乎是毋庸置疑了……” 熊無極忙道: “也說不定是那賈宗成在酒後誇大了他掌門師兄與‘北刀’谷百恕的交情呢,人嘛,三杯馬尿一下肚,說起話來有時就不太按實際了。” 輕敲桌沿,紫千豪開口道: “熊兄,問題是,憑凌澄老道與‘北刀’谷百恕的情誼,夠不夠得上搬請‘北刀’的份量!” 熊無極考慮了片刻道: “這樣吧,我一併提出,由大家推測推測看,凌澄老牛鼻子與‘北刀’谷百恕的交情夠不夠得上請他出山。” 紫千豪平靜的道: “請。” 又搓搓手,熊無極道: “據遊小詩告訴我。‘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老道頗精歧黃之術,尤對各種奇丹靈藥的煉製更有獨到之處,十五年前,‘北刀’谷百恕獨自上青城山覽勝,卻在到達一處幽深荒僻的山谷時,被一種極為罕異的毒蟲‘花斑蚜’咬了,這種毒蟲大小只如螞蟻,毒性劇烈,根本防不勝防,谷百恕這一被咬,還沒走出山谷便全身發高熱,雙目混飩,口吐白沫的暈絕在地,而恰好正遇著凌澄老道在附近採集草藥 那時這老牛鼻子還不曾接掌‘青城派’的大位呢,他一發現有人暈倒,以他的醫術造詣及對當地環境的熟悉來說,自然一看之下便曉得谷百恕是著了什麼道……” 苟圖昌沉重的道: “因此便救了他?” 點點頭,熊無極接著道: “老牛鼻子非但救了他,還背負他回到青城第一觀 ‘大全宮’裡,為他細心調治,殷勤照料,谷直想一直在‘大全宮’養息了一個多月才告痊癒,但是,也就在這一個多月裡,他與凌澄老牛鼻子便結成了生死之好,此後雖然各居一方,卻也經常保持聯繫。” 坐在地下的祁者六不由哼了哼,低罵道: “那什麼‘花班蚜’怎的不再毒一點?十五年前它若咬死了谷百恕這老王八,不就省下今天這麼多的麻煩了?” 這時,熊無極又道: “紫幫主,關於‘北刀’與凌澄老牛鼻子的內情,便是這麼回事。” 微微頷首,紫千豪似等非笑的問苟圖昌道: “圖昌,依你看,憑他們這種交情,若是凌澄老道修書邀約‘北刀’谷百恕前來助拳,這份量夠不夠呢,谷百恕來不來呢?” 苟圖昌苦笑道: “只怕谷百恕要連夜兼程趕來了……” 紫千豪深沉的道: “因此,我們就有了結論 明日之戰,谷百恕十有十成必然到場!” 驀然下了決心,熊無極摯誠的道: “紫幫主,有幾句話,我想掏心稟明。” 紫千豪忙道: “不敢當,熊兄,你我相處,有如自家兄弟,有什麼話何妨直言?又何庸如此客套?” 那張生得並不堂皇的面容上,此刻卻閃泛出湛然凜烈,聖潔豪壯的光輝,熊無極慷慨激昂的道: “自從我熊無極為幫主德威感召,毅然投順過過來之後,這段日子多承幫主盛情厚待視同手足,我熊無極不是木頭,豈有不銘心刻骨之理,幫主知遇之恩,我熊無極無以為報,正好藉著這次與‘青城派’約戰之機略效微勞,紫幫主,那‘北刀’谷百恕,我接下了!” 帳中的孤竹群豪們立即起了一陣低微的騷動,紫千豪深深的注視著熊無極,緩緩的道: “熊兄竟願為本幫之事,擔當如此風險,實在令我心中感動,但是,我卻不能答允熊兄此舉。” 熊無極急切的道: “幫主,你可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幫主你敵不過那谷直恕,只是全軍交刃,幫主仍須主持大局,調遣兵將,恐怕吃那谷百恕糾纏繞絆,有礙幫主的指揮應呢……” 紫千豪誠懇的道: “熊兄,我絕不會想到其他的方面去,我只是就事論事,坦率直言,而且,我對熊兄也用不著客氣虛偽。有什麼,我便說什麼……” 熊無極迷惘的道: “幫主之意思?” 平靜的一笑,紫千豪道: “我之所以不答應要熊兄獨鬥谷百恕,並非是為了害怕熊兄擔受風險 你我交之以誠,系之以死,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相信這一點熊兄是明白的了,熊兄就好似孤竹一脈的自家兄弟,有勞熊兄之處,我定去啟齒相求,把熊兄看做我孤竹一脈的手足,否則,那才叫見外呢。” 吶吶的,熊無極道: “既是如此,為何幫主你又不允我去接戰谷百恕呢?” 笑了關,紫千豪道: “理由很簡單,熊兄,你恐怕不是谷百怨的對手!” 呆了一下,熊無極爭得面紅耳赤的道: “或曰不是,但我可也不含糊他,紫幫主,一夫拚命,萬夫莫敵,我這兩下子把式我自己明白,縱然就算敵不過谷百恕吧,至少我亦可豁將出去。和他弄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搖搖頭,紫千豪和煦的道: “你看,熊兄,我這一說,你又衝動了吧;我就是怕你在無法取勝之下,心裡一橫,拚著和姓谷的來個同歸於盡的場面,這又該多不上算?假如你真的弄上這麼一手,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安心的了。” 又不服,又不甘的,熊無極激昂的道: “這全是我自願如此,誰也怨不上你紫幫主,你就讓我鬥鬥他,看一看到底哪一個人才在最後笑!” 紫千豪嚴肅的道; “熊兄,你的藝業在我們眼前的一班人來說,可算除了我就數你了,因此,在這次的全盤行動中,你個人佔的份量非常沉重,易言之,你負的責任便關係到全軍的勝負強弱,熊兄,牽一發猶是能動全局,又何況是一個柱石人物的調遣?所以,你越須平心靜慮,忍耐沉著,為大家著想,且不可稍有意氣用事之處。” 一番話,說得熊無極火氣消了大半,方才的激動也逐漸平靜下來,他有些尷尬的搓著手,嚅嚅著道: “對不起,幫主,我是一時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笑笑,紫千豪道: “沒有什麼,熊兄,我知道你是個性子急躁,卻又豪義如天的人!” 抿抿嘴,他又接著道: “熊兄,你的武功造詣如何,在經過這一段日子循相處及數次並肩拼搏之後,我已大略暸然,老實說,你的技藝之強,在當今江湖上已盡可獨過一方,並擠奇人異土之列,但是,我也說過,天下之大,少有無敵之雄,功力越是精搏了。便越須謹慎自重,不可粗心大意,否則,萬 失了手栽了跟鬥,那等結果,將要比一些藉藉無名之輩更要慘重得多。” 熊無極由衷的點頭道: “幫主說得是,這層道理,我自家亦已想到。“紫千豪安詳的道: “因此,在一般情況下,除了萬不得已,切莫衝動暴燥,去冒不必要冒的危險,那樣做,除了陡增損失之外,於事並無補益。” 笑了笑,他又道: “就拿明日之戰來說吧,熊兄,你的本領雖是卓絕,比起那‘北刀’谷百恕來,恐怕卻要遜上一籌,如果你便趕鴨子上架和他拼鬥,就未免太也劃不來了,因為,放著我在這裡還可以與姓谷的試上一試,雖然,我不敢說就一定能吃住他,但我相信機會總比較多一點……” 拂了拂頭巾,紫千豪道: “我這樣說,熊兄,你同意麼?” 遲疑了一下,熊無極道: “那麼,明天如果谷百恕來,幫主就將親自與他動手了?” 微微頜首,紫千豪道: “就如今的情勢來說,是的。” 熊無極擔憂的道: “但是,你若一叫姓谷的纏住,誰來調度大家呢?” 吃吃笑了,紫千豪道: “在搏鬥的進行中,我仍然可以發號施令,熊兄,幾次拼戰,你該還記得起來當時的情形呀!”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眼前我們便要將大致的應敵策略定好 本來這並不十分須要,臨機應變足矣,但明日的對手不同,所以我們還是比較慎重些好。” 在燭光的光影搖動中,苟圖昌神色凝重的道: “老大,‘北刀’谷百恕如果前來,你決定親自鬥他,不過,‘青城派’的掌門人‘銀羽客’凌澄老道亦非善與之輩,誰對付此人,似乎也須要早點有個腹案!” 紫千豪冷靜的道: “凌澄老道也由我來周旋!” 大伙兒全不由一愕,熊無極忙道:“全叫幫主你一個人包辦了,那我們在旁邊幹什麼? 莫不成僅都睜著眼看熱鬧麼?” 苟圖昌低沉的道: “老大,這樣一來,你的擔子就太沉重了。” 祁老六趕著道: “二爺講得不錯,大哥,你淨揀些扎手貨,淨是挑吃力的買賣攪,留給我們的卻是那些鬆散活兒,這未免太折磨自已了,基業是大家的,前程與福禍亦但曾相連,為什麼就要老大一個人去頂大梁?” 紫千豪堅定的道: “因為我自信可以罩住他們兩人 縱然是極為吃力吧,至少也比叫他們空出手去對付你等來得合算!” 苟圖昌憂戚的道: “可是……這樣老大就吃累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沒有什麼!” 鼓鼓勇氣,祁老六又道: “老大,我認為你還是應該考慮考慮……” 面色一冷,紫千豪道: “不要再爭辯了,這又不是買東西,還帶著討價還價的麼?” 於是,祁老六一縮光頭,噤若寒蟬,苦著一張瘦臉,再也不敢多吭一聲了。 紫千豪目光凜烈的環注眾人,威嚴的道: “明天在‘斷魂嶺’‘鬼圍場’與‘青城派’的約戰,他們的掌門人凌澄由我接下,如若‘北刀’谷百恕也來了,亦同樣由我對付,以外,‘金鈴噹”賈宗成使麻煩熊兄照應了!” 熊無極笑吟吟的道: “我與老賈一下子從朋友又變成仇人,雖然有些窘迫,卻也只好如此了,這些日來,喏,我好像老是和以前的朋友鬧成冤家呢。” 紫千豪一笑道: “勉為其難,熊兄。” 接著,他又道: “‘青城派’的‘玄雲三子’,圖昌,你便與老六、揚善三人對單挑,都須注意相互間照應支援!” 苟圖昌慎謹的道: “是,老大。” “咯崩”一咬牙,祁老六磨拳擦掌的道: “這可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了!明天一戰,不是凌虛那老牛鼻子剜掉我這只僅有獨眼,便是我剖開他的心肝!” 冷冷的,紫千豪道: “老六,你明天若是不聽指揮,單憑意氣相來,回山後你便自己到‘鐵旗堂’報到!” 窒了窒,祁老六委曲的道; “是……” ------------- |
第22章 欲邀盟 左右為難
紫千豪又低沉的道: “至於其他的青城好手,則由洪超、公孫壽、貝羽你們幾個臨時應戰了,總之,記住一個原則,相互照顧,縱橫支援,務須減少損傷到最小限度,我希望今日在我面前的人,回山的時候也同樣一個不少!” 籲了口氣,他又道: “一般弟兄們的調遣也得有效運用,大家可以依照當時的情況作緊急措施,這些弟兄們武功雖然不及我們,但人多也就自有威脅,調遣得法,一樣可以收到殘敵奇果!” 熊無極頗有同感的道: “這個自然何況孤竹兒郎還是出了名驍勇善戰,強悍威猛呢?” 笑了笑,紫千豪道: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麼?” 所有的人全搖頭,於是,紫千豪再道: “圖昌,我們派去青城山投戰書的弟兄你是叫他們完成差事後就回山呢,抑是也要他趕到這裡來會面?” 苟圖昌謹慎的道: “我叫他直接返山,因為,我覺得便是令他來此回報經過,事實上也沒什麼好回報的,光投封戰書,不會探出什麼秘密來,而且,當時我們的宿營位置未定,也無法指明確切相晤的地點。” 沉吟一下,紫千豪道: “信差是誰?” 苟圖昌忙道; “我手下的一名頭領,十分精明能幹。” 嗯了一聲,紫千豪道: “對了。圖昌,你左肋的傷勢如何?礙事麼?” 露齒一笑,苟圖昌道: “業已封口了,不礙事的。” 兩眼瞇成了一條縫,藍揚善笑呵呵的道: “大阿哥,有咱這妙手神醫在此,咱們二大爺這點皮肉之傷又算得了什麼?設若不是這些日來太過勞頓,二爺的傷勢只怕早就差不多痊癒啦。” 祁老六“嗤”了一聲道: “你呀,***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那兩手醫術算得了什麼?人家熊老兄華陽再世還不敢誇口呢。” 小眼一瞪,藍揚善漲得臉紅脖子粗的道: “誰?誰是華陀再世了?老六,你如不相信咱的醫術,不妨自己割上一刀讓咱替你治治看,也要熊兄一起會診,看誰的法子行。” 祁老六呵呵大笑道: “我自己割上一刀叫你來治?你想得卻是挺美,娘的,顯本領也不是這樣的顯法,我這是人肉哪……” 揮揮手,紫千豪笑道; “好了,不要吵,也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人,年歲全一大把了,天真起來還和小孩子一樣!” 說著,他側首對熊無極道: “熊兄,時間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去嶺上的‘鬼圍場’候訪啦。” 苟圖昌插口道: “從‘斷魂嶺’下面的一條小路上去,登嶺的小路也只有那一條,大約定有六六尺之譜,路邊全長滿了雜樹野草。順著那條小路往上走差不多半裡地的樣子,便可發現那塊四周圍生著白楊木的‘鬼圍場’了,很好找。” 熊無極站了起來,問道: “我這就去,紫幫主,你們明天什麼時候出發?” 紫千豪道: “凌晨。” 看著熊無極,他又道: “要不要帶幾個人去?” 搖搖頭,熊無極咧嘴笑道: “不必了,人多反而礙手礙腳。” 也不堅持,紫千豪道: “好吧,熊兄,希望你在我們出發之前來趕歷來將消息透一透! 熊無極連連點頭道: “當然!” 紫千豪又加上道: “不過,如果你在我們到達行動時間時仍未回來,我們也不能耽擱,亦須直接去了!” 推椅而出,熊無極道: “放心吧,我一定能先行趕回的!” 一抱拳,紫千豪嚴肅的道: “留心,熊兄!” 急忙還禮,熊無權呵呵笑道: “謝了!” 帳幕掀處,熊無極的身影翩然而出,紫千豪望著微微幌動的垂簾,沉默了一會,轉向大家: “明天恐怕是很辛苦,現在,各位全去休息吧。” 於是,各人全站了起來,紛紛施禮請安後魚貫出帳,苟圖昌卻沒有跟著一道離開,他招呼進一名手下來,先將鐵桌上的殘餚剩酒收拾乾淨了,然後,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若有所思的凝注著帳項。 伸了個懶腰,紫千豪笑道: “想什麼心事?” 笑了笑,苟圖昌道: “是在想一件事。” 也坐下了,紫千豪道: “說說著。” 籲了口氣,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你看熊無極這個人怎麼樣?” 徵了徵,紫千豪隨即笑道: “赤肝義膽,敢作敢為,是個可以相交的人,怎麼著了你莫非又在打他什麼主意麼?” 拂著頷下的髯邵,苟圖昌慎重的道: “我有一個建議,老大,當然須要先經你允准 ” 紫千豪平靜的道: “什麼事,你說吧!” 沉吟著,荷圖昌徐緩的道: “自老大你從宣老大手上接過孤竹幫,算著也有這麼些年歲了,我們這些年來,所以有了現在的一些成就,可以說全是大伙兒用性命與鮮血掙來的,在這一段漫長的時日裡,一般弟兄們的折損固然在所難免,但若要再行招邀補充尚不太難,可是,我們大頭領級的弟兄如果犧牲了,覓人替缺卻頗為不易,因為這並非只是單純的武功強弱問題,其中更涉及了忠貞、領導、德操,以及很多處事處人條件上的問題,補大頭領級弟兄的缺,便須異常慎重了,而大頭領級的弟兄如果有了空缺,又非有人補上不可,這批弟兄金是本幫的骨幹,也是本幫的中堅,若是缺損之後應懸太久。則對全幫上下來說俱有不便之處。” 已經大略猜到苟圖昌的意思了,但紫千豪並未打斷他的話,仍舊頗有興致的道: “說下去。” 搓搓手,苟圖昌續道: “老大,除了你的大護衛左丹與仇三絕堂主之外,我們大頭領級的弟兄連我算上一共有十四人,但是,迭經血戰以後,除了你的大護衛左丹戰死,其他大頭領級的弟兄亦有五人成仁,祁老六也廢掉了一只右眼。十四人中,就只剩下九個人了,後來藍揚善入幫,算是增加了一個,可是,比起以前,卻仍少四人,別看見中了四個人,在所有大頭領級的弟兄人數裡,這個比例就不小了,因而便時常發生難以調配及照顧不周的問題,我再三考慮之下,認為我們仍須積極設法物色適合大頭領級條件的人物加盟人幫,這才不致形成將來顧此失彼的後果。” 點點頭,紫千豪笑道: “看樣子,圖昌,你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了?” 微微一笑,苟圖昌道: “是的,大約老大你也知道我屬意的人選是誰了吧?” 紫千豪道: “你指的是熊無極?” 一拍手,苟圖昌笑道: “正是此兄!” 緩緩的搖頭,紫千豪道: “不行!” 意外的一怔,苟圖昌忙道: “不行?老大,為什麼不行呢?” 低沉的,紫千豪道: “圖昌,你可知道熊無極這‘金手煞’的名氣在中原一帶響亮到什麼地步麼?他威名之盛,武功之強,足以到了可以自行創幫立派的火候了,你若邀他進入本需僅僅充任一個大頭領級的角色 縱然這個地位在本帝來說已是很高,但和熊無極的身份比較起來,卻實在太委曲人家,一個弄不巧,你落個冒失之名不說,投的卻連好朋友也得罪了!” 苟圖昌鎮定的一笑,胸有成竹的道; “不然,老大,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只怕老大的判斷不一定正確呢……我卻在到另一種觀感與見解。” 紫千豪“哦”了一聲,笑道: “怎麼說?” 似乎整理了一下層次,苟圖昌沉思了一會始道: “邀請熊無極入幫,這面子不在我們,在於老大你,固然,比起個人在外面的名聲威望來,我們全不及他。可是,若他與老大你比較起來,他恐怕還差上一段距離,而熊無極自己來說,從這些日子的觀察中,我發現他對老大你可以說是異常的欽佩敬眼,由此一端,便可斷言他絕對不會認為入幫之後名位排在老大之下而自覺委曲了,換句話說,他便會心甘情願的接受老大的統制。” 紫千豪笑了笑,道: “還有麼?” 苟圖昌頷首道: “還有,熊無極並無家室牽掛,又無門派掣肘,他本身孤伶伶的一無累贅,入幫之後,不但精神上有了寄託,生活上也算扎下了根,用不著再東飄西落的天涯浪跡,萍蹤不定了。” 猶豫了片刻,紫千豪道: “可是,他並非黑道出身,他乃是白道中人呢。” 豁然笑了,苟圖昌道: “老大,你怎麼自己說過的話也都忘了,黑白道之分並不在於其表面的行事方式,而全在內涵的德操與品格上呀,何謂綠林,何謂俠義,這不是。頭立自稱式傳統的幫派分別。可劃定的,還在於其人之中如何用事實來證明他們的類型上,這個道理,相信熊無極也必是明白的。” 站了起來,紫千豪來回踱了幾步,皺著眉道: “可是,圖昌,你考慮過他也肯屈居你下的可能麼?” 笑了,苟圖昌道: “老大,我再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叫鼎鼎大名如熊無極這般的人物排列在我的下面呀!” 紫千豪笑道: “那不結了?” 苟圖昌不慌不忙的道: “老大,為了替幫裡延攬人材,我寧願將這絡二把交椅的位子讓給他!”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可!” 苟圖昌問道: “為什麼呢?” 紫千豪慎重的道: “你我倚持於患難中,聞長於艱辛裡,我們情誼深厚,如手如足,且彼此了解頗深,你對我幫助極大,我怎能貿然舍你?加上你熟悉幫中情況,與弟兄們相處融洽,宛似同胞兄弟,一家親人,“而你在弟兄們心目中有威望,有份量,這一切,卻不是熊無極一旦接位後可以代管得了的。” 有些徵窒了,苟圖昌喃喃的道: “這個……” ------------- |
第23章 敵勢長 難中疊險
深沉的笑了笑,紫千豪道: “圖昌,我想你也明白,邀請熊無極加盟,亦是我非常樂意的事,但唯一我們須要自加斟酌的,便是他加盟後的位置問題,若以大頭領的身份給他,實在太過委屈了他的名聲,而將你的位子讓出,在事實上又頗多困難之處,就這一個痴結,已經令人頭痛了……” 思忖了片刻,苟圖昌緩緩的道: “老大,左丹以前的職位如何?” 紫千豪道: “你是說‘大護衛’之職?” 苟圖昌頷首道: “不錯。” 搖搖頭,紫千豪道: “也不妥,‘大護衛’的職權,與‘大頭領’乃是平行的,名稱換了地位並未升高,說來說去,又有什麼差異?” 有些困惑的控手,苟圖昌苦惱的道: “假如我們確已決定邀約熊無極入夥,總不能就為了職位的難於安插便作罷論呀,老大,這未免近似因噎廢食了,熊無極是一個人才,一個罕見的人才,放棄了他太可惜!” 紫千豪正色道: “當然,這一點我也知道!” 考慮了一會,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我想起另一個折衷的法予,你我示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紫千豪笑道: “說說看。” 苟圖昌咳了一聲,道: “可不可以,呃,我們另外為了他特設一個位置?這個位置,至少也和我的職權平行,要在大頭頜之上的……?” 沉吟半晌,紫千豪點點頭道: “這卻是個可行的好法子 ” 他目注苟圖昌,道: “你可有了腹案?” 苟圖昌雙目炯亮,道: “‘首座大頭領’,如何?與我分治屬下大頭領、頭領及一幹弟兄?” 笑了,紫千豪連連稱好: “不錯,這個職位很好,堪湛適合熊無極的身份,現在,就等他回來向他正式提出了,唯一的兩個問題是:熊無極願不願意加盟以及他甘不甘心在我名下受製!” 愉快的一笑,苟圖昌振奮的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老大!“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希望他是這樣了,不過,我們別忘記熊無極在武林中與我們的出身有異,淵源不同,他算是白道人物呢。” 微捻黑須,苟圖暢大笑道: “在黑白兩道的分野上,他卻看得太淡了。” 紫千豪目光定定的投注在帳幕中那兩枝瑩瑩燃燒的臘燭上,神色逐級有些凝重起來,良久無語。 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苟圖昌輕輕的道: “有心事?” 微籲一聲,紫千豪道: “我在想,天亮之後那場拚戰。” 苟圖昌低緩的道: “也不過就是和往常千百次的拚戰相同罷了。” 看了苟圖昌一眼,紫千豪苦笑道: “但是,我們不可否認的,卻覺不覺得習慣,那種慘厲的殺戈,血腥的氣息,也老是不情願再去嗅聞,除非不得已,我們寧可躲得遠遠的……” 苟圖昌苦笑道: “是的,老大,因為我們也是人,有血有自有靈性的人,而且要是人,便不該永遠生活在殺戮爭鬥中哪……” 用手輕撫著木榻上鋪設的白熊皮,軟軟的茸毛掠過紫千豪的掌沿,他更興起一陣對於即將來臨的拼戰那種尖銳感,沉沉的,他道: “多麼希望有一天我們夠脫出仇怨的糾結,能免去生存的暴力式,自給自足,用我們的既有形成一個獨特又安寧和祥的天地,我們處在這個自創的天地裡,不用強橫的手段,不用鋒利的刀刃過日子,永遠就這麼平平靜靜的生活下去……” 苟圖昌雙目明亮,奕奕有神,他激動的道: “老大,這一天不會太遠了,我們庫存豐足,後山有大片的山地可供耕牧,況且,我們在疆陲各地也有百餘家生意行號,只要我們將眼前的幾樁公害了斷,老大,以後我們即可生活在你所憧憬的那種日子裡,這不是夢想,這與實際的情形額為接近,再稍加一點努力便可成功……” 紫千豪平靜的問: “你也願意過那種生活?” 苟圖昌誠心的道: “心甘情願,而且和老大一樣,也渴望久矣!”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好極,讓我們向這個目標去做,我相信,這不會太困難的,我們並非天生的匪寇,或者我們全是內行,但卻全不慣於如此!” 用力點頭,苟圖昌道: “我深深同意,老大。” 似乎興奮了好久,紫千豪道: “正如你說,因昌,我們有足夠的根底可以使我們過一種平靜和祥又與人無爭的出世生活 只要我們稍加努力!” 苟圖昌十分有信心的道: “老大,憑我們目前的條件,已是相當優握的了,西睡一帶的各幫各派,不論黑白兩道,恐怕還沒有任何一撥有我們這樣厚足的,就以目前我們所有的來說,養活全幫上下一千多人沒有絲毫困難!” 雙手一拍,紫千豪欣慰的道: “很好,就等眼前的幾件公案了斷,我們便宣示全幫,摒絕對外活動,歸隱傲節山渡那安閒無憂歲月!“ 苟圖昌心想神往的道: “太完滿,太渴慕了……老大,那又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悠遊日子哪?或耕種、或畜牧、或狩獵、或墾殖,跑跑生意,走走買賣,閒下來朝看日出,暮賞夕陽,春近百花,東眺瑞雪,一杯酒,兩樣菜,嘖嘖,人間仙鏡,人間仙鏡……” 被苟圖昌這副沉醉迷意的模樣逗引笑了,紫千豪道: “你看你,圖昌就好現在已經過著那種日子,已經浸徹在你所形容的那些樂趣中一樣了……” 籲了口氣,苟圖昌喃喃的道: “不會遠了,老大……” 紫千豪安祥的道: “當然,但更令我覺得心安的卻是我們雖然退出江相爭紛了,我們所有的人卻仍舊相處一起,依然共同用我們齊心合力所創造的美滿生活 將往昔在鬥場上的團結合作精神用到另一條迥然有異的寧靜幸福的途徑上……” 笑了,苟圖昌道: “所以,孤竹一脈能以屹立不倒,永雅斷絕,其與眾不同的特性也就在此了……” 紫千豪舒了舒腿,又盤坐起來道: “圖昌,我們記著朝這個理想去做,但願能早日實現……” 苟圖昌笑道: “你是否要歇會?” 紫千豪道: “不,你累了麼?” 活動了一下四肢,苟圖昌道: “我也不累,但我認為老大你還是歇一歇,養養神為佳,明日之戰,會十分劇烈勞神呢……” 淡淡的,紫千豪道: “我毫無倦意,而且,也睡不著。” 苟圖昌笑道: “心裡擔著事?”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並不憂慮明天與‘青城派’的拚戰,圖昌,常常使我燥鬱難安的,是一些可能將要在某場殺戈中犧牲的弟兄!” 怔了怔,苟圖昌微嘆道: “這無法避免,老大,從多少年以來,我們即已知道無法避免了,可是,多少年以來,我們除了事前一再的躁鬱憂慮之外,卻也並沒有什麼好的方法來防止這種不幸的發生……” 紫千豪幹濕的一笑道: “唯一的方法,便是放棄拚搏。” 苟圖昌沉重的道: “事實上,老大,頗不可能,至少,目前來說是不可能!” 自嘲的一笑,紫千豪道: “我和你一樣明白,圖昌。” 於是,帳幕中,兩人又靜寂了一會,苟圖昌站起身來,負著手,緩緩的踱來踱往,好像這幾句話又勾起他什麼苦楚了…… 紫千豪閉目調息片刻,睜眼問: “什麼時辰了?” 掀帳探首,苟圖昌回身道: “約莫二更天。” 自言自語的,紫千豪道: “快了……快了……” 知道當家大阿哥指的是什麼,苟圖昌小聲道: “你看,老大,“青城派”的人與他們的幫手會提早來麼?” 紫千豪沉吟著道: “難說,但依照一般武林中這類生死約會,倒該早點趕來,一則熟悉地形,二則探改虛實,不過‘青城派’乃名門大派所屬叫他們自認有沒有這個必要,就全在他們的看法與觀點上了。” 冷冷一哼,苟圖昌道: “名門大派到了該吃癟,他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抵大的!”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我意見一致。” 忍不住也笑了,苟圖昌道: “其實,我更擔心的還是熊無極熊老哥,他前往刺探對方虛實,別洩了行跡才好……” 紫千豪笑道: “這個倒不用擔心,熊無極的一身功夫硬扎得像鐵打的。而且反應快,機智足,便是洩了行跡至少也能突圍回來。這一點我對他頗有自信,令我覺得抱歉的,卻是萬一對方沒有提前趕到‘鬼圍場’,叫他白受風寒未免就難過了……” 苟圖昌若有所思的道: “這也有可能。” 紫千豪笑道: “老實說,熊無極的脾氣並不好,他不是那種沉靜溫和的類型,叫他挨冷受凍隱藏在一個黑暗地方動也不動的過一晚上,這滋味額不好消受,不管怎樣,這次回去之後,我要重重謝他一次!” 捻著黑髯,苟圖昌道: “他還急切的要搶這超差事呢……” 靜靜的,紫千豪道: “一個人對一個人真正有了情感,或是一個人真正愛上了某一個團體,他就會事事為他盡力盡心 縱然有些事他並不喜歡的!” 苟圖昌點頭道: “老大說得對,我想,熊無極對老大你和對我們孤竹一脈的上上下下就正是如此了……” 順手取過擱置榻上的“四眩劍”來,紫千豪珍惜的用衣衫拭抹著劍炳劍鞘,他微笑道: “天亮後,這劍,恐怕又要發市了。” 目光投在銀閃閃的劍身上,苟圖昌眨眨眼道: “老大,講良心話,你這把‘四眩劍’的名稱由來,是‘心眩’、‘意眩’、‘目眩’、‘神眩’,刃芒一出,敵人四眩齊來,但事實上,每在你運劍出手之際,這種感覺非僅你的敵人會有,連我們也一樣免不掉呢!” 紫千豪肅穆的道: “圖昌,劍如我臂,刻更似我心,意使臂,心馭劍,劍與靈合,與心融,與神附,因此劍也有知覺,也有感情,也有靈性,而一個武家必須和他的兵刃息息相連,仿若一體,他的兵刃才會隨心所用,保他的命,助他的難,和他最親密的夥伴,至少,在我來說是如此,你認為如何?” 苟圖昌虔誠的道: “完全同意,老大。” 以純銀的劍柄輕貼面頰,紫千豪緩徐的道: “每當我和我的劍處在一起,我的心裡使十分平靜安寧,好像有一個守護神峙立在找身邊一樣,感覺上是如此寬釋,如此和祥,又如此牢靠,而刻是最忠心的朋友,它永不會變易,永不會衰敗,更永不會背叛,他在你有生之年一直陪伴著你,在艱辛中助你,在危難中救你,在寂寞對陪你。在無告中聽你傾訴,它的確是有血液的,有脈搏的,有靈智的,它也是善良的 對你自己與自己人來講……” 苟圖昌補充道: “它也是有溫暖的,我有這種感覺。” 紫千豪沉靜的笑道: “不惜,它也是有溫暖的。” 忽然也笑了,苟圖昌道: “但是,對敵人來說,這可完全相反啦!” 輕輕放下“四眩劍”,紫千豪輕輕的道: “它只維護一方 它的主人及主人的的人!” 頓了頓,他又微笑道: “而且,決不曖昧,明朗果斷得只要叫一人一眼即可分判!” 苟圖昌曬道: “當然,因為劍是在它主人手中。” 紫千豪改正道: “執在手中,連手心底。” 搓著手,苟圖昌道: “野幕孤燈裡,寒榻對語,你今晚的話這些話和這些獨特見解,在平時可難得聽到哪。” 紫千豪笑道: “只是在平常找不著這麼一個適當機會罷了;在談論任何體裁的話題之時,總該也有一種氣氛相陪襯,才覺得更能深入,是麼?” 苟圖昌若有所思的道: “說得對,老大……” 於是,像又在同時開始,帳幕中兩位孤竹幫魁首的思維又轉到另一個他們所想到的天地裡;兩個人全沉默下來,兩個人都在深深的忖慮著什麼,很靜,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偶而顯得急慢了些外,一切全那麼冷寂又安寧,連寒瑟的空氣都宛如凝固了…… 帳外也沒有聲息,僅僅夜風淒淒的拂過林消,帶起一陣一陣的籟啦聲,這種聲音其實非但沒有使這片深秋夜裡的曠野荒林激起一丁點生氣,反而更襯托出了它的蒼涼,空洞、冷漠、以及陰森…… 時間,就這樣緩緩的過去了,看不見,摸不著,卻確已流逝過去…… 一切仍是靜寂的,靜寂得叫人心裡有點怔楞,有點忐忑,也有點燥悶,等待是最煩人的了,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卻又不得不‘等待’…… 也不知又過去了多久,終於,帳幕的厚簾突然掀起,在一陣冷氣卷襲中,熊無極的身影業已幌閃而入! 木榻上的紫千豪與坐在椅子裡的苟圖昌這位站起迎上,熊無極的一張俊臉有些疲倦的蒼黃色浮現,他額上泌著汗珠子,還微微喘著氣,看樣子,這位大名鼎鼎的‘金手煞’只怕曾經狠趕了一程呢! 親自讓著熊無極坐到椅子上,紫千豪又接過苟圖昌遞過來的羊皮水囊,他一面交到熊無極手上,邊低頭道: “辛苦了,熊兄。” 嘴巴湊上水囊頸口,咕啥啥的牛飲了一陣,反手用手背抹去唇角的水漬,熊無極長長籲了口氣,乏累的道: “我好一陣跑!” 拉了張椅子在熊無極對面坐下,紫千豪笑道: “先歐會兒,順口氣再說。” 放下羊皮水囊,熊無極的眼珠子四周一轉,道: “蓬子裡就只二位?” 紫千豪道: “是的,我們一直在等你。” 點點頭,熊無極乏力的伸了一下四肢,目注紫千豪道: “他們來了,紫幫主,青城派的那群牛鼻子老道!” 神色如常,紫千豪道: “是的,你這麼匆忙的趕回來,當然乃回來傳報這個消息的,從你的形態裡,業已說明了這點!” 咧嘴一笑,熊無極道: “我躲在暗處,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他們,喝,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哩,烏天黑地的,還得等他們挨個地摸過了“鬼圍場’,在一張張幌動模糊的人臉裡點數那些值得點出名姓來的,費了好大勁,總算才差不多搞清楚了,而這一搞清楚,他娘的,卻又不得不使成拚了老命朝回趕!” 微微一怔,紫千豪道: “莫非是 有意外的發展?” 一拍手,熊無極道: “正是,有大大的意外發展!“ 強壓住心頭的波動,紫千豪鎮定的問: “對我們有利抑是無利 這意外發展!” 臉色隨即陰沉下來,熊無極低低的道: “不利!”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 “說吧!” 雙手十指用力拗,骨節發出“咯崩”“咯崩”的脆響聲來,熊無極似是整理了一下開口的程式,然後地緩慢的道: “‘青城派’的掌門人‘銀羽客’凌澄老道親自來了,以外,‘玄雲三子’一個不缺,‘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也跟著,另尚有五個七代弟子,加上八代、九代的小道土約百餘名……” 這些全在意料之中,紫千豪知道更壞的消息還在後面,他並不急燥,恬靜的笑笑,道: “陣勢不小,但卻在我們斷測之內。” 潤潤唇,熊無極又低沉的道: “‘金鈴噹’賈宗成果然也來了,他一定是接到‘青城派’召諭才趕來助陣的,欸,到底是出身門牆啊……” 這時,苟圖昌忙問: “‘北刀’谷百恕呢?他出現了沒有?” 雙眼一瞇,熊無極苦笑道: “少得了他?” 紫千豪沉重的道: “‘青城派‘求援可求得夠快!” 熊無極翻了翻眼珠子,道: “據我想,約莫我們戰書下達的那時,谷百恕這老龜孫就正在青城山上盤桓著也未可定,要不,他們便是用三百里快馬傳書,恐怕也要累死了人才能堪湛來得及將谷百恕請到!” 紫千豪平靜的道: “不管怎麼說,谷百恕總是來了。” 嘴裡“吧砸”一聲,熊無極恨恨的道: “來吧,來就來,他的刀快,老子這一雙熊掌也不松敗,大家來一場,看看誰能擺平了誰!” “嗯”了一下,紫千豪詼諧的道: “熊兄,別忘了我們的戰策,谷百恕原是由我來侍候的呢!” 呆了呆,熊無極無可奈何的道: “隨你,大幫主,反正到了時候我是有多少力盡多少力的,你若不全,我也不求自保了。” 紫千豪心中萬分感慨,他動容道: “熊兄,你如此雲天高誼,真不知使我說什麼好 ” 嘿嘿一笑,熊無極道: “那就別說,放在心裡我也領悟了!” 沉吟一下,紫千豪道: “我想,熊兄,你方才所說的‘意外發展’,大概不是指上述那些吧,那些早已在找們的盤算中了!” 沒有說話,熊無極先嘆了口氣,他道: “紫幫主,明天,我看我們可要浴血苦戰了!” 紫千豪雙目中光芒澄澈而鎮定,他緩緩的道: “這是無可置疑的,只要是殺戈,任何一次也不會太輕易,只是艱苦與更加艱苦的分別罷了。” 沉默了俄頃,熊無極直截了當的道: “‘武當山’的大掌門人‘非烈子’凡慈也率領著他座下四大護法同來,這四大護法俱乃武當派的頂尖高手,有‘武當四聖’之稱,他們是‘聖心’超果、‘聖靈’超塵、‘聖手’超悟、‘聖睜’超俗,這四個人,也是武當派自掌門人之下的首席四大弟子! 深深咬著嘴唇,紫千豪良久無語,他的面雖木然,雙目冷淡,好一陣子,才悠悠的道: “武林之中,分內外兩大家,外家以少林一派為主,內家便是武當一派為尊了,他們的地位十分超然,而武當派傳統的作風又素來敦厚溫和,恬淡無爭,他們 怎會與青城山的道士們同流合污,混為一氣呢?” 熊無極憤怒的道: “說穿了半文不值,還不是想藉此揚名亮號,圖個現成便宜!” 搖搖頭,紫千豪道: “武當派深明大義,清高避世,只怕他們這次出頭的原因不會這麼簡單,而且,也不會這般幼稚!” 苟圖昌想道: “物以類聚,那一行的人幫那一行,老大,這不結了!” 在帳幕中踱半晌,紫千豪沉思著道: “據你說的也可能有點道理,但道家的宗旨同是含悲寬和,戒以殺戈,武當派為道家傳流的主源,他們自是更懂得這個意義,斷乎不會只為了青城派同為一教之奉,便皁白不分出馬相助,我看,這其中恐怕另有蹊蹺!” 激動的,苟圖昌道: “老大,道士與道士之間,差不多全有同教淵源的連系,甚至彼此聲氣相通也不足使,他們都是二條路上走的,一個神拜的,有了事情,怎會不守望為助,彼此互濟。” 紫千豪道: “不一定,道家一脈,多是些脫塵出世的隱者高人,他們對事情的剖析,對世事的解說,不知比我等深刻明智多少,尤其是他們的傳流主源武當派,自然更非一般淺薄之輩所可以混惑,怕的是,在他們的清靈境界中,偏偏出了一個嗔念未消,又心胸狹窄,表面上卻一派清高的敗類!” 想了一會,熊無極道: “你是說,呃,紫幫主,有人用風言巧語去隱蔽了武當派?” 紫千豪簡潔道: “還不如說有人在武當派面前挑撥離間,中傷了我們!” 立即,苟圖昌道: “那麼這人在武當派裡一定應該很有力量了!”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 “這是定然的!” 搓搓手,苟圖昌道: “會是誰呢?” 熊無權也迷惆的道: “那一個有這麼大的面子和說服力,竟能將武當派的第一號人物也千里迢迢的搬下山來?” 紫千豪道: “你看呢?” 直著眼睛想了好一會,熊無極忽道: “青城派自接到戰書直到今天,也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在這半個月時間裡,他們要去請武當派下山助拳,先不說武當派答不符允,光這一來一回的大段路途也不是這點時間裡可以夠跑的,再則,他們就有這大把握能將武當派的大掌門也請了來?我聽人傳說,武當派如今的掌門人“非烈子”凡慈,不但已有九年歲月未曾下山,就連在山上也極少露面,他幾乎步不出他武當山的第一觀“玄妙宮”,除了派中有什麼特別隆重的大典道壇,他根本便不出現……“ 紫千豪平靜的道: “很有道理,如此說來,能請武當派的那人恐怕不會是青城山的道士們了?” 搖搖頭,熊無極道: “照情形來說,他們的可能性不大!” 苟圖昌冒火道: “誰又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混賬呢?” 坐回木榻上,紫千豪徐徐的道: “圖昌,我們慢慢琢磨,先不要急燥,更不要慌張,就算武當派真要和我們干戈以見,我們除了形勢更加惡劣外,也沒有什麼值得不安的,縱然武當規名偵天下,功高一世,他們,卻也是肉做的!” 猛喝了聲彩,熊無極贊道: “好氣魄!紫幫主,就憑這一點,他武當派也橫不起來!” 苟圖昌激烈的道: “只要武當派不分皁白,不講曲直,硬圖以武力逼迫我們,老大,我們就是全死絕了也不能咽這口鳥氣!” 深沉又凜烈的一笑,紫千豪道: “多少年來,圖昌,你看我是個威武可屈的人麼?” 連忙整容,苟圖昌慚愧的道: “恕我失言,老大。” 笑了笑,紫千豪和緩的道: “不要衝動,圖昌,你像如還把持不住,其他的人不就更亂了?” 苟圖昌吶吶的道: “是,老大……” 熊無極又開口道: “紫幫主,你看這唆使武當派與我等為敵的人會是誰?” 紫千豪沉吟良久,道: “會不會又是一個巧合?” 怔了怔,熊無極問道: “什麼巧合?” 紫千豪一笑道: “方才,你說青城派的人在接到我們的戰書後便用三百里快馬去飛請谷百恕來援,恐怕時間上也急迫得毫無喘息之機了 你說不一定谷百恕就正在青城山上盤桓,才會來得這麼快速從容……” 點點頭,熊無極道: “不錯,我是這樣想。” 目注紫千豪,他又道: “但是,這與你剛剛說到的‘巧合’又有什麼關係?” 輕輕撫摸著木榻上的白熊皮,紫千豪道: “我們便大膽做一項假定 谷百恕邀同武當派的‘非烈子’等人同往青城山瞻遊,或者,谷百恕與非烈子不約而同的為了某一種原因先後上了青城山,這時,恰好我們的戰書送達,然後,經由谷百恕或凌澄道人的遊說敦促,非烈子才答允相助 我們要知道,如今在對方的陣勢中,也只有他們兩人才僅有遊說非烈子的份量!” 熊無極連連頷首道: “對,定是他兩個人出的點子!” 急迫的,苟圖昌道: “那麼,天亮後我們要以什麼方法對付‘武當派’的來人呢?” ------------- |
第24章 誓生死 臨危受命
紫千豪笑了笑,道:“不過也是老生常談而已。” 苟圖昌迷惘的道:“老生常談?怎麼個老生常談法?” 低沉的,紫千豪道:“先禮而後兵,先禮,是江湖上傳統的和事方式,也表露了我們的胸襟,為的是希望‘武當派’能與我們澄清誤會,消除爭端,後兵麼,就更簡單了,設若‘武當派’不接化干戈為玉帛,堅欲以武力解決 或定要壓迫我們所不能做的事,則只有在功量上分強弱,以強硬的手段去論曲直了!”熊無極接口道:“照說呢,‘武當派’的牛鼻子們該是十分通情達理,高瞻遠矚的,但我們若是腐迂起來卻也叫人不敢看,往往,他們的觀點與我們大不相同,有很多事的做法也南轅北轍,差出了十萬八千里,乾脆點說,就是我們與‘武當派’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一個世間的人,他們那一套,有時俟完全和我們不沾邊,所以,我們這‘先禮’的一招,恐怕他們未見得肯接受!”紫千豪抿抿唇,道:“怎麼說?” 吞了唾沫,熊無極道;“我認為,不管是谷百恕也好,凌澄老道也好,無論是誰出面或者一同出面請武當的非烈子助拳,而既然非烈子已經答允下來,除了敦請他的人面予關係之外,非烈子本身也一定認為他有可以伸手助拳的理由,方才我已說過這些老牛鼻子對人對事的看法常常與我們大不一樣,更甚者,只要他們一旦打算及決定要怎麼做了,他們就很少轉彎,因為他們相信自己認定的道理是正確的,雖然,有時候那些道理在我們看來十分怪誕不經……”沉吟著,紫千豪面色有些陰霾了,他道:“以你看,熊兄,天亮之後的這次約鬥,‘武當派’是 定要硬幹了?” 熊無極無疑的道:“我看是如此。” 輕喟一聲,紫千豪道;“為什麼呢?‘武當派’莫非不知道他們的此一行動乃是十分不智又魯莽的麼?這要用生命來做抵押的啊……” 熊無極冷笑道:“可能他們都在這個世間活膩味了,他們認為活著受罪,還不如早歸道山,到他們期盼中的那個尚不知是有是無的快樂仙境去……” 苦笑了一下,紫千豪道:“他們果會這樣以為?” 一咧嘴,熊無極道:“要不,他們這麼急慌慌的跑來挨刀是為了什麼?” 苟圖昌接道:“說不定他們全想得美,以為到這裡來只要伸伸手,挨刀的都是我們呢。” 重重一哼,熊無極怒道:“他個鳥毛,那來這等好夢?” 這時,紫千豪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苟圖昌問道:“老大,你想起了什麼?” 紫千豪搖頭道:“還記得在‘月後河’截擊貪官候龍寶座船的時候,他雇請的一批保鏢裡面有一個‘山猿’賴向前?” 恍然大悟,苟圖昌脫口道:“這只老猴子的女兒嫁給了武當派一個十七代的俗家弟子!”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時,我們反覆推敲的結果,認為‘武當派’不會為了這件事情出頭包攬,因為武當一脈素主仁厚寬和。一貫傳統恬淡穩重,與世無爭 如今想想,這卻是好大一個諷刺,料不到沒有為賴向前之事和武當成敵,卻另有好心人將武當勾引出來對付我們了,搞來搞去,我們總脫不開與‘武當派’見見真章的機會!” 熊無極憤怒道:“犯不著含糊他們,紫幫主,見真章就見他六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武當派’不一定就能啃了我們!” 笑笑,紫千豪道:“當然,和‘孤竹幫’火拼,就算‘武當派’贏了,只怕武當山上也一片淒涼索落,留不下幾個人了……” 忽然,苟圖昌向紫千豪使了個眼色,又朝熊無極背後呶呶嘴,紫千豪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在略一考慮之後,他終於安祥的道:“熊兄,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一搥胸,熊無極豪邁的道:“不用商量,紫幫主,有什麼事,你儘管交待好了,我姓熊的水裡火裡也抄著腦袋去闖!” 紫千豪笑道:“還沒有這麼嚴重 熊兄,只是我這件事若說出來,如果你覺得冒昧或不願接受的話,便當我從未說過,我們一道忘記!” 迷惑的睜大了眼,熊無極道:“開玩笑,我怎會這麼想?但 倒底是什麼事哪?這節骨眼上,我業已急毛竄火啦!” 神色肅穆起來,紫千豪緩慢又清晰的道:“熊兄,你認為我孤竹一脈如何?” 熊無極呆了一呆,喃喃的道:“如何?” 他用力幌幌腦袋,笑道:“那一方面都好,那一方面都強,領導人是堅毅果敢,勇猛無雙的‘魔刃鬼劍’紫千豪,在他之下,孤竹兒郎團結奮發,忠心不二孤竹一脈的各位首領們更是赤膽忠肝,智勇兼備,再加上基業雄厚穩固,庫存豐足不缺,孤竹幫的立幫宗旨正確嚴明,不落邪倫,行事坦蕩,手段仁慈,助貧困、濟危難、懲姦惡、保忠良,委實做到了江湖幫會上的最高理想 替天行道了!” 熊無極肚子裡的墨水並不多,因此說起這類比較正式點的話題來,未免就有些順序不分,程次顛倒的毛病了,而且措詞方面也不十分得體,但是,不管如何,他卻將已表達了自家對於“孤竹幫”由衷的敬仰欽佩,他已將想要說的話全說出來了。 靜靜的一笑,紫千豪道:“熊兄如此誇譽,我們實不敢當,然見認為孤竹一脈還值得親近麼?” 呵呵大笑,熊無極道:“我的幫主,這可叫多此一問啦,假如孤竹一脈不堪領教,我姓熊的如今還在這裡和你們夾纏什麼?當然是值得親近哪,不但值得,簡直叫人一輩子和你們處在一起都甘願!” 雙目射出一片明亮的光彩,紫千豪道:“果真如此?” 熊無極指天盟誓,道:“我姓熊的要是昧著良心說一句假話。我就遭天誅,我就是你們眾人的兒子!” 猛一拍手,紫千豪大聲道:“很好,現在我問你,熊兄,你可願加入我們?正成加入我們?” 大大的一愣,熊無極直直定定的瞪著紫千豪,好半晌,他才用力一拍腦門,開懷大笑,道:“乖乖,大幫主,繞了老大一個圈子,說了這半天,你卻只為了這麼一句話哪?你方才直接了當的問不簡單得多?好極了,我願加入你們,心甘情願的加入你們!” 紫千豪忙道;“你不妨考慮考慮 ” 搓搓手,熊無權斬釘截鐵的道:“不須考慮了,我這就可以決定,老實說,就算你紫幫主今天不邀請我入幫,過些日子,只怕我自己也會厚著臉皮要求呢!”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想不到 你這麼喜歡和我們在一起。” 熊無極急道:“騙你我就是王八羔子!” 一惻,苟圖昌眉開眼笑,道:“這就叫藉英雄,重英雄,英雄所見略同哪……” 紫千豪道:“熊兄,有一些事情,是你在舐血入幫之後所必需遵守的,譬如說,我們如今的稱謂勢須改變,你個人的行動要受到幫規的約束,往往要做某些你自家並不想做的事情,經常要依照諭令進退……等等,你要考慮到,這些未來的加諸於你的牽制你可承受得了?而且,可請願承受?“呵呵大笑,熊無極道:“幫主,你把我熊無極當做初入道的雛兒啦?這些個在幫的名堂莫非我還搞不清楚麼?固然我出身白道,但黑白雙道同屬武林,源自江湖,除了一些行事維生的手段有著多少差異之外,大致上也離不了不遠,我雖說未曾入過幫,在過堂,裡頭的規矩我還懂,這好比一句話:沒吃邊羊肉,也見過羊在滿山跑呀!” 拱拱手,紫千豪笑道:“得罪了。” 興奮的,熊無極道:“總之一句,幫主,我既入幫,自熱一切全照著規矩來,和幫裡任何一位兄弟相同,而我也決不會自將身份特殊使將眼珠子朝上看,說實在。我狂是狂、瘋是瘋,卻也曉得個道理呀!” 用力頷首,紫千豪正色道:“我如今正式邀你入幫,熊兄,你接受麼?” 一連將腦袋點了十幾下,熊無極一疊聲道:“全心接受,甘願接受……” 凝視著他,紫千豪又道:“熊兄,我任你為‘孤竹幫’‘首座大頭領’,與本幫的二當家苟圖昌共同贊襄本人統理全幫大計,並與苟圖昌協心齊轄所屬兒郎,日後紅俸比同苟圖畫相等,你滿思麼?” 高興得眉飛色舞,搔發搓手,熊無極笑不攏嘴的道;“滿意,滿意,太滿意了,呵呵,這樣一來,我不是和大夥全是一個窩的了麼?” 頓了頓,他忽然又驚奇的叫道:“乖乖,幫主,你剛才說,呃,我入幫以後的職位是什麼?‘首座大頭領’?更與老苟同轄弟兄?呢,這不是說 我乃孤竹幫二當家相同的地位了!” 紫千豪一笑道:“委屈了你。” 振奮又快樂無比的笑著,熊無極連聲道:“什麼話,什麼話,就憑我這塊料能擔此重任,業已一步登天啦,幫主,這叫什麼來著?啊,對了,知遇之恩,知遇之恩,永生不忘!” 他舐舐嘴巴,道:“我也沒什麼堂皇話好講,幫主。自今而後,我總盡心盡力匡扶著你,做好你交待的事,將這條老命賣給孤竹幫也就結了!” 紫千豪誠懇的道:“謝謝你,熊兄,從現在開始,你已算我孤竹一脈的兄弟,已正式擔承‘首席大頭領’的職責,回山以後,再補行舐血盟誓之典 ” 熊無極點頭道:“全憑幫主吩咐了。” 轉臉,紫千豪道:“圖昌,召集所有大頭領來此集合,宣布此事,並解說陣前敵況!” 答應一聲,苟圖昌匆匆離去,看著熊無極,紫千豪笑道:“很抱歉,熊兄,我從此刻起,就要對你改變稱謂了!” 熊無極忙道:“應該的,幫主,應該的。” 說著,他又笑道:“想起來,我們也真是有緣呢,幫主,像我們那種相遇相識法,普天之下恐怕少有類似的情形了!” 紫千豪和煦的道;“是的,緣份確是一種十分奇妙的事,它能撮使一件機會極少的巧合變得更完美,同時,它也能將一樁理所當然的發展弄得半途而散,不著蹤影……” 在他們兩人的談話中,帳幕掀處,苟圖昌,藍揚善、祁老六、洪超、公孫壽、貝羽等六個人匆匆魚貫而入,才一進來,苟圖昌以下的這些個孤竹幫大頭領們立即圍到熊無極身邊,又是熱誠又是親切的紛紛向他道賀致意,表達歡迎之忱,祁老六更拉開了喉嚨笑道:“我就說嘛,打那裡看也覺得我們熊老哥無一處不順眼,無一處不透著自家人的那種熱絡味道,如今果然不錯,真是成為自家人啦!” 藍揚善也笑呵呵的道:“日後咱們可得多拍著點哪,熊老哥這一入幫,就是咱們的頂頭上司啦,別的不求,只願老哥少刮鬍子……” 眨著獨眼,祁老六道:“熊老哥一旦走馬上任,我們正好全在他的麾下,這好比有一比,下面的哥兒們是小伙計,我們是大伙計,熊老哥就變成‘總管’了!” 貝羽也笑嘻嘻的道:“可不是‘總管’,大大小小全背著啦,老六哥,你篤定免不掉吃屁。” 一瞪那只獨眼,祁老六吼道:“少在這裡賣乖,你個沒大沒小的毛頭夥子,熊老哥就是要給人屁吃,第一個也是你先消受。我與熊老哥氣味相投。罵我,他捨得麼?” “白辮子”洪超嗤之以鼻,道:“螞的,你算什個金山王?熊老哥身為‘首座大頭領’,又怎的不能訓你?還自家以為怎生的俏麼?” 祁老六惡狠狠的道;“好小子,洪超,你竟幫著貝羽來消遣我啦?” 呵呵大笑,洪趄道:“我不在乎你的春君妹?老六,你啃不著我!” 怪叫著,祁老六道:“姓洪的哪,我要抓掉你的小辮子!” 這時,苟圖昌忙道:“好了好了,就是不能給你們一點消息聽,否則找機會便大伙兒起鬨,全像些老天真!” 熊無極雙手抱拳,連連作揖,他笑呵呵的道:“這一遭,呃,承蒙當家的與各位看得起,非但邀我入幫,更且賞了我這麼一個重要職位,我熊無極可真是愧不敢當,日後歲月長著,我呢,只求對當家的及全幫多少有點貢獻。再求與大伙兒精誠無間,相處如 家骨肉,也就滿足了,以後務盼各位兄弟多幫著點兒,全心一德。叫幫運益漸興隆亦就是啦……” 大家響起一陣熱烈掌聲,齊齊喝彩,而熊無極這番話雖說有點不夠儒雅堂皇,但卻出自肺腑,一片至誠,可確是言自由衷……紫千豪微舉雙臂要求鎮靜,在大伙兒全部安寧下來之後,他緩緩的用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視了一遍,凝重的道:“方才,圖昌一定已將熊無極入幫為‘首座大頭領’的事情告訴給你們知道了?” 眾人齊齊頷首,紫千豪又道:“從各位的熱烈反應看來,你們對此事的看法顯然與我相同,嗯?” 大夥已忍不住全笑了,紫千豪平靜的道:“很好,這在熊無權本身的感受來說,他受到大家如此衷心的歡迎,恐怕比我先前邀請他加盟之時一定更要來的燙貼愉快 ” 轉對熊無極,紫千豪笑問:“是麼?無極。” 熊無極大笑道:“當然,呃,當然!” 紫千豪頷首道:“很好,這件大事就此定案了。以外,圖昌是否也向你們提到了我們約戰的敵人業已到來,與他們的陣勢問題?” 幾位孤竹大頭領紛紛點頭,苟圖昌補充道:“老大,我只是大略的提到一點,還不夠詳細。” 於是,紫千豪便十分簡潔扼要的將熊無極夜來自“斷魂嶺”上所探到的消息又向這五位大頭領級的弟兄述說了一遍,在說完之後,他沉重的道:“情勢的變化有些出乎我們意料,因此,天亮之後的這場約會也使非常險惡了,我要求各位弟兄齊心合力,團結一致,用我們最大的決心與毅力,以我們的生命及鮮血為源本,奮鬥派發,將須打贏這場事關存亡的大仗!” 眾人齊掌鼓掌,群情激昂,每個人神氣全是慷慨豪邁的,目光俱為雄壯悲烈的一片至死不屈的浩然之氣飛揚帳幕之間,於是,紫千豪知道,“孤竹魂”業已喚起了! 表情肅穆,紫千豪道:“此次與青城之約,我方應對的策略仍和昨晚相同,如果我們與武當派謀和不成,勢領干戈以見的活,便只有運用臨機應變,陣前調配的方法了,到時候我自會盡速分遺布署的!” 狠狠的“呸”了一聲,祁老六憤然的道:“武當派算是什麼東西?仗著他們為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就可以橫行霸道,不可一世?娘的,他們要欺侮別人且不去管,若要騎到我們頭上,這群牛鼻子可是做錯了夢!” 凜然的,“毛和尚”公孫壽也道:“若是不能和解,拼也拼了吧!” 貝羽接口道;“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搓了搓肥厚的雙掌,藍揚善沉沉的道:“他奶奶的,這些牛鼻子老道可真狠著哪,一上來便是要將咱們全都擺平了的架勢。” “哼”了一聲,“白辮子”洪超道:“只怕沒得他們想像中那等如意……” 嚴肅的一笑,苟圖昌道;“你們也用不著全朝壞的地方想,‘武當派’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派。他們其中的執權羽士有些深明道理,貫徹玄學。對世俗的爭紛曲直看得十分清晰,所以,不一定到了時候他們也會辯明是非利害,相機退去……” 祁老六苦笑道:“二爺,我們那一個也希望朝這個方向想,但只怕難以盡如我們的意啊……” 苟囹昌濃眉微剔,道;“若是如此,也就像公孫壽慶說的話了,拼就拼了吧!” 現在,紫千豪又開口道:“大家要注意的事情不僅是‘武當派’一項,‘北刀’谷百恕也來了,他的難纏處並不比‘武當派’的‘非烈子’本人稍遜,而且,‘銀羽客’凌澄老道身為‘青城派’掌門人,其多年修為更非泛泛,他的不可忽視也乃所有弟兄須要提防的。另外,‘金鈴噹’賈宗成又何嘗簡單呢?”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今日之戰,我們的敵人是強大的,智慧的,更是精練的,他們的力量決不比我們稍弱 基業已超過了我們,我們的對敵應變也就形成多方面的負荷與縱橫不勻的承擔了,而這些負荷。這些承擔,又是沉重雄深無比的……總之,我們不要心存僥倖,不要以為我之可欺,當然,更不能有一點輕漫之心這場拼鬥,我們要人人全力,個個全心 如此已定,不論勝負為何!” 熊無極第一個響應,他莊容的道:“幫主,你放心了,咱們拼!” 藍揚善、洪超、公孫壽也齊聲吼道:“大哥,我們誓隨進退,雖死無憾!” 一抿唇,祁老六叫道:“老大,好好友歹,也就是這麼回子事了,流血呢,看那個的血最後流光!” 拍拍祁老六,苟圖昌道:“對,老六,看誰的血最後流光!” 這時,熊無極掀幕看天,回首,嚴肅的道:“天,業已亮了!” 紫千豪精神振奮,雙目光芒如虹。他自木榻上一躍而起,握“四炫劍”於手,長長嘆了口氣後,語聲斬釘截鐵般發令:“貝羽,你率一百名弟兄先行開道,抵達‘鬼圍場’後成圓陣,圈固全場!” 高應一聲,貝羽返身自去,紫千豪又道:“藍揚善,你率一百名弟兄直接進入‘鬼圍場’將人馬敞開,準備隨時混戰而遊鬥!” 藍揚善躬身退去,紫千豪目注“毛和尚”公孫壽:“公孫壽,你帶其餘一百名手下在我等啟行之後尾隨而上,不准騎馬,千萬注意隱蔽行蹤,不要叫對方看破你們的蹤跡,你們 設法以最輕俏的動作聲升上‘鬼圍場’四周的樹木頂稍,記著交待大家用枝葉梗掩遮身體,隨時待令以手斧及短刃襲敵!” 頓了頓,他說道:“我們會盡力吸引敵人不去注意你們!” 於是,公孫壽也匆匆離開了,紫千豪立即道:“其餘的人,立即檢視兵刃暗器,一應攜帶物品全須帶齊,半柱香後,我們上馬啟行!” 帳幕中,所有的孤竹勇士們紛紛忙碌起來,紫千豪卻獨自一個人走出幕外,而幕外,人叱馬嘯,金鐵撞擊之聲混成一片,只見青衣青巾的孤竹兒郎們個個往來往去,穿插不息,每個人的眉宇之間全布滿了騰騰殺氣,每人的臉孔也也全透露了無可掩隱的豪壯飛揚之慨! 是了,紫千豪知道,不用多久,那殺氣,那豪壯,即可用得上了…… ------------- |
第25章 鬼圍場 羽士比肩
蕭蕭的白楊木圍繞著這片成為不規四方形的平坦土地白楊木的枝幹挺拔筆直,葉椏迎風簌簌,但是,卻透著那麼一股子深沉的寂寥淒清味兒,人們的視線和這些密密生長的白楊木接觸,心腔子裡就自會湧起一種說不出,道不出的空洞又幽然的感覺了,好像這些白楊木全成了精,它們正悲們嘆息的俯視著進入下面方場子裡的人,這些白楊木,可不一陣又一陣的在細碎呢響了!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嗟籲?正不錯,這裡便是“斷魂嶺”上的“鬼圍場”。 一百名青衣青巾的孤竹大漢沿著楊子四周的白楊木樹內側,每隔五六步便站著一個人,百名漢子就布成了一個較為疏落的大圓形,年輕俊俏的“玉郎狠心”貝羽站在這圓陣的右邊正中,雙肩肩頭正露的了他大馬刀的紅線纏刀把與短柄點鋼槍的凹印槍柄。 二頭陀,藍揚善的百名手下則散向兩邊,各自佔取了有利出手的攻擊位置,縱深配守,交互呼應,這位“二頭陀”本人手持他粗重的金鋼杖,仍個兒大馬金刀的一只腳踏在 塊突起的石頭上。 對面 大約有十多條長形石塊被人搬來擺在地下,正中的一條石塊上,見坐著三個人,一位是流冠高聳,面如滿月般的道人,這位身著赤色道袍的道人年紀較大了,他頷下蓄一把雪白的長髯,道冠下的髮絲也其白如雪,但是,他圓團團的面容卻是紅潤細膩,毫無皺褶苦槁,那張面孔,看上去就宛如嬰兒般的光滑粉嫩,沒有一丁點老年人應有的乾癟情狀,而且,在他的慈眉善目中,卻更透露了無掩隱的威攝氣概與雍容風範來! 銀髮道人的旁邊,盤膝坐著另一個道人,這位道人頭戴銀絲編制的道冠,遠遠看去閃閃發光,他一襲純黑道袍罩在那瘦長的身軀上,更襯托了他那張巨目、鷹鼻、闊口的蘊含有著無比的凌據高傲意味,現在,他雙目仰視,臉上生冷得沒有絲毫表情,而他引人注意的那又挺勾歷鼻,也就越發顯得寒瑣至極! 同坐在這條石塊上的第二個人,嗯,卻是位面容焦黃,細眉細眼的中年人物,他正在抽著旱煙,灰白辛辣的煙霧饒他微仰的鼻孔及削薄泛紫的嘴唇裡緩緩冒出,又悠悠擴散,這人仿佛在沉思著什麼,他的葛布衣衫上已沾沾滿了斑斑煙灰污跡,他卻未曾留意,大手的五只修長焦黃的手指,在起落不定的敲擊著他自家的膝蓋 他的雙膝上,平平的擺著一柄刀,一柄熟牛皮所製成,業已被換得又光交滑,紅晃晃,油亮亮的皮鞘內所裝著的是牛角柄刀! 這三個人,當然,無可置換的便是青城山方面今日赴約的三個首要人物了,用不著再指看道姓,只要是稍有點江猢經驗的,便能以清楚他們是些什麼人!那銀髮道人乃當今天下武林的尊派“武當”掌門人“非烈子”凡慈,戴銀色道冠者,則為“青城派”掌門人“銀羽客凌澄,另一位俗家打扮,像是個鄉下教書生般的黃瘦人。便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江湖第一把刀 “北刀”谷百恕了! 在他們三人坐著的這條石塊之後,有八條石塊一邊四塊整齊排列,每條石快上坐著十名道士,他們一色的純黑道袍,背靠背盤膝不動,每個道士手上是一式的鋒利刀,每個道士頭頂也是相同的發纏朵髻,他們的袍襟上,各自不同的繡綴著幾條銀絲有的是八條,有韻是九條……五名神色深沉的中年道人 打扮全和那些執刀道士無異,施襟上卻繡著七條銀絲,他們五人並排坐在正中的一條石塊上,與他們對面盤坐的另兩個同在飽襟上繡縷七條銀絲的道人相對,這兩個坐在泥地上的道人全是又瘦又矮的身架子,一個青臉皮,陰陽眼,唇厚外翻,他旁邊的一位卻生了張猿形白皙面孔,五官稜角鮮明突出,像是刀斧鑿的猴兒臉樣,好不與人印象強烈! 唯一沒有坐下來的,是一個體魄修偉,臉膛寬大沉厚的中年人,這人面色褚紅,鼻直口方,尤其一雙眼睛,更是精光閃射,炯亮如炬,他此刻卻像是十分心緒不寧,正往來踱著,手上毫無意識的在把玩一件東西 那是一只嵌合著短柄的鬥大的鋼圈,圈寬約寸,圈體裡外緣全打磨成菱形 一種鋒利如刃的菱形,以外,在圈體菱背上,還垂懸著一圈金閃閃的小鈴噹,小鈴噹是金黃色的,與藍汪汪的鋼圈顏色相映,那種森森的寒酷意味,不用說也夠人心緊了,這人在輕輕的彈弄著圈上的小金鈴噹,於是,就有間歌的清脆“叮”“叮”聲響起,這些偶然的聲音卻像是一下子一下子敲到人們心窩裡頭了 別看它的聲音是這麼小! 這人玩著的鋼圈,叫‘響鈴環’,這人的外號是“金鈴噹’,這人,嗯,是“青城派” 如今的俗家弟子中輩份最高,威名顯威的一個 賈宗成,川境兩道的第一高手! 還有四個身材高大雄壯的灰袍道人坐在“非烈子”的背後,他們也沒有以石做椅,就在泥土地上盤坐著,這四位灰袍道人十分像是在環護著“非烈子”一樣,表情全部是肅穆又深沉的,當然,他們也是“武當派”的羽士們 “武當四聖”,武當派的四大護法! 總括來說,“青城”與“武當”兩派的道人們,神情上大多是凝重又莊嚴的,在凝重與莊嚴中,更隱含著一股憂慮不安,但是,其中卻有三個人的形態不同於他們本門諸人,相反,這三個人的臉容上更有一種狂惡的得意與殘酷的滿足意韻流露,他們三人並坐最後,黑色的道袍袍襟上繡著六條銀線,這三個道人都在五旬開外了,同樣是中等的個子,微瘦的身材,除了五官不同,三個人臉上那股險驚的表情卻幾乎一模一樣,他們 “玄雲三子”,此次巨大爭端的禍首,中間的那個塌鼻吊眼的便是三玄子之道“大真子”凌虛,凌座右面蓄著三縷青須的道人則為“大羅子”凌幻,左邊那位濃眉扁嘴的道人使乃“大曇子” 凌生了。 “青城派”與“武當派”的人幾乎清一色是玄門羽士,他們在未交互五鼓之前,業已抵達此處了,在寒風白霧中,他們便採取了眼前這種情勢開始了等待,他們是沉著的,鎮定的,如像他們此來只是等待一場祭典的序幕或法事的進行一樣,顯得如此的肅穆安祥一至少,他們表面上是這樣,而他們甚少交談,更役有喧嘩,就這麼靜靜的等待著,一直到貝羽和藍揚善分別引兵而來,又布好陣勢,他們沒有干涉,沒有阻擾,沒有諷刺,甚至,連一句詢問也沒有,好像他們業已認為這是一定的現像,也如像他們早已了準情形會是這麼個演變了……當然,貝羽和藍揚善是一付冷峻又毫未在乎的表情,但他們內心卻不覺忐忑了,敵人的鎮靜、平淡、雍容,恰恰都似說明了對方的成竹於胸,表明了勝券在握的睨睥之慨;而不論這種模樣是真是假,他們的姿態卻擺得夠叫人心裡任忡啊,另外,和出家人做大規模的對陣,在貝羽及藍揚善來說,還是第一道呢,人家的獨特式慣用的交手方式他們是十分陌生的,這有點硬澀的味道,他們並不怕,只是,那種硬澀的味道,繃在胸口,闊得有些難受罷了……時間,緩緩的過去了。 就在這一片沉寞又但冷的對峙氣氛中,遠遠的,有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傳來,蹄聲像飛一樣迅速向這邊移近,宛如閃雷漫地滾動,震得白楊木在輕幌,那一下一下的,數不清的鐵蹄敲地聲,也似是一下連串的踩到人心上了! 雙方在場子裡的人,當然明白這陣駭然震撼的蹄聲是表示誰來了,他們全屏息等待著,於是,片刻後 豹皮頭巾飛揚,青袍飄舞,銀鐙亮甲閃爍眩目,紫千豪精神奕奕,意態豪壯雍容的首先策騎馳到! 在他後面,“金手煞”熊無極緊跟於側,與“青疤毒錐”苟圖昌左右護隨,“白辮子” 洪超、“毒鯊”祁老六雙騎並進,五人、五馬,更像一陣風也似呼呼轟轟的卷進場中! 坐下“甲犀”未停,紫千豪猛偏腿,摘劍、拋蹬,幾個動作同時完成,意態悠閒的站立地下,“甲犀”則一聲高晰,自行緩奔回後面去了。 在紫千豪下馬的一剎,熊無極、苟圖昌、洪超、祁老六四人也立刻離鞍落地,四個人依身份站成一排,隔著紫千豪五步不到的距離,就像四根伏往那麼直挺輝的卓立著不動! 微拂頭巾,紫千豪面對正中最前面的石塊上坐著三個人,舉劍抱拳為禮,宏亮的道: “紫千豪向‘武當派’大掌門凡慈道長;‘青城派’大掌門凌澄道長,武林第一刀谷百恕各兄見禮了!” 童顏鶴髮,面如滿月的“非烈子”凡慈道人一笑而起,他單掌問訊躬身還禮,還平和的道:“老道重受了,紫施主!” “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冷硬木然的微微舉掌當胸,算是還了一禮,他淡漠的道:“你晚了,紫千豪!” 這時,“北刀”谷百恕也抱拳笑道:“紫老弟,初次見面,老弟作卻果如傳言,英威得緊哪!” 紫千豪笑講幾句,隨對凌澄道人道:“凌澄道長,請道長回想一下約見時辰 乃朝陽初起之時,現在,朝陽尚未升起,怎能說晚?恐怕是道長各位來得太早了。” 凌澄神色一寒,道:“紫千豪,貧道此番到來,並非與你在這一點上有所爭辯,還有更重要的大事須向你討一個公道。” 紫千豪平靜的道:“很好,相信我們彼此全明白今日此約的真正目的!” 雙目源睜,怒火如焰,凌澄道人大喝道:“首先,紫千豪,你們孤竹幫乃是一群嘯聚山林的草 ,平日所做所為,無非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罪端惡行,只此一件,你們已經不容於天下,更不容千方外三家 你們的行為,與空門所求的慈悲宗旨,完全背道而馳,簡直大逆不道,邪惡之極,本派‘玄雲三子’三位師弟眼看不過,只是一本至善之心前往勸說於你,豈料你非但不聽勸解,更竟以暴力欺辱貧道三位師弟,將他們重重傷害,而貧道猶自忍耐,僅求爾等自行知錯改悔,前來本山賠個不是也就罷了,那意料到你等竟然如此大膽? 做盜匪、行殺掠、傷道侶、持強傲、都不去說了,事出之後,非但不知改悔,更跋扈蠻橫到向本派投下戰表,約迫本派上上下下來此赴難,紫千豪,你們殺的人還不夠多?你的惡還不夠深?傷的本派弟子還不夠重?你是想要刀刀殺絕本派弟子啊……” 凌澄老道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斥責指控,直引得“青城”諸道人個個義憤膺胸,群情嘩怒,而一時之間,使好像凌澄道人所說的全是事實一般了……冷靜的,紫千豪大聲道:“我有話說!” 於是,“非烈子”凡慈微微揮手示意 他的身份尊顯無比,就這麼輕輕的一揮手,憤激的青城派弟子們便立刻肅靜下來! 緩緩的,他道:“紫施主,請說。” 紫千豪神色鎮定自若,朗朗的道:“假如世間有謊言,相信在場各位或多或少的也經驗過,那是一種塵俗間最為尋常的罪惡,但是,空門中若有謊言,這謊言的罪惡就要比塵俗間的份量來得嚴重得多,如若各位未曾聽聞過出家人的謊言,你們現在已經聽到了,凌澄道長方才說的就是!” 大吼一聲,凌澄道人憤怒的叫道:“紫千豪,你這大膽孽障,你竟敢指說貧道所言為謊?” ------------- |
第26章 道心明 同流不污
紫千豪的這幾句話一出口,全場的人恨不由將目光投注在他所指明的那個人身上,嗯,“金鈴噹”賈宗成! 這位體魄修偉,臉膛褚赤的川境第一高手,顯然是處於窘境中了,他將手中把玩著的“響鈴環”緩緩掛到腰間,搓著雙厚實的手掌,面孔上的神色是為難又苦澀的,無可奈何的嘆著氣,他一聲也沒響。 “青城派”的大掌門凌澄道人目光銳利的瞪著他,冷森的道: “賈師弟,你果然能證明紫千豪的話麼?” 賈宗成摸著下頷,艱辛的一笑,道: “大師兄……這個,當然他有他的說法……” 紫千豪雙手微拱,沉和的道: “很抱歉,賈兄,因為今天你我見面的場合不對,所以未曾在初晤之時招呼於你,但賈兄你知我紫千豪甚深,想不會為忤吧?” 苦笑一聲,賈宗成道; “當家的,你剛才這一手,簡直是變相的剝我皮啦!”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我只是要求你主持公道而且,賈兄,我方才所說的一切,真的,抑或假的,是與非之間僅得一個字,固然,我知道你的難處,因為你的宗派正在和我為敵,但卻不能為了這一點便抹煞了整個事實與道義,川境和西陲只有一線之隔,孤竹一脈的所作所為,相信賈兄你定然有目曾睹,有耳曾聞!” 澄徹的眼睛凝視著賈宗成,紫千豪又道: “賈兄,如果你的親兄弟與我發生了爭紛,沒有人會說你幫助你的親兄弟是不對 縱然你與我相交頗善,不過,假設你的親兄弟是個大逆不道的歹徒,你也會為了他而否認一切,替他掩飾一切麼,幫助你的親人手足乃是自然的天性,若是執意抹煞一件真正的事實,那就是欺騙、詐瞞和不誠實了,賈兄雖則身列青城派門牆。我們並不怨你替青城出力,可是,賈兄,你卻不能為了你是青城的人便也幫著他們混淆黑白,指是為非,賈兄江湖經歷多年,素以豪邁磊落聞名,想來,賈兄不會故意歪曲事實,背信棄試吧?” 冷叱一聲,凌澄道人怒道: “紫千豪,你好一張舌上生差的利嘴!” 紫千豪凜烈的道: “凌澄道長,我只是在要求一個人莫要淹昧他的天良罷了!” 銀冠微晃,凌澄道人惡狠狠的道: “任你說得天花亂墜,紫千豪,今天你也逃不了公道!” 深悠悠的一笑,紫千豪道: “公道是要人來論的,道長,恐怕由不在我!” 這時,凡慈道人威嚴的道: “賈施主,紫施主的話你已聽到了,怎麼樣?是否願意告訴我們他說的話真偽如何?” 賈宗成尷尬的道: “大掌門,欸,這,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 凡慈肅穆的道: “你錯了,賈施主,道理只有是與非,並無其他原因的摻雜,易言之,明明一件壞事,就算你的父兄做了,那也是一件壞事,明明一件好事,使你的仇人做了,卻也是一件好事,個人的品德節操高低,往往就從這上面看了!” 飄逸的微拂銀髯,他又道: “再說,關於賈施主目前的問題更好解決 只要說明紫施主方才所言是真抑假,一個字便夠,真,或假!” 紫千豪接著道; “但賈兄,說這一個字的時候,我希望你摒除一切可能的影響,單憑良心,照事實回答!” 寬厚的面頰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賈宗成的臉色便越發紅赤了,他一再的以舌潤唇,使勁握手,呼吸也隱隱加快…… 凡慈道長沉重的催促,道: “賈施主,老道以為,一個真是問心無愧的人,對這件事的決定不該這麼困難的……” “玄雲三子”的為首者“大真子”凌虛忽然陰沉沉的道: “賈師弟,你就琢磨著回話吧!” “大羅子”凌幻世生硬的道: “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了,賈師弟。” 怒哼一聲,凌澄道人厲色道: “說呀,賈師弟,你不說還叫人家誤會我們在造謠中傷,歪曲事實呢!” 凌澄道人的這幾句話暗中有刺,顯然他對凡慈道人的中規中矩,毫不苟且的公正態度包有所不滿了,當然,世故達到又精明睿智的凡慈道人是不會聽不出來的,但是,他不但不怒,和煦的一笑,道: “賈施主,公道是不潮的,無論它在水裡火裡,它總是公道,與公道同在的人,永遠不會孤寂!” 猛一咬牙,賈宗成鐵猙獰的道: “大掌門,紫千豪所說的話是真的!” 突然整個場子一片靜默,死樣的靜寂,賈宗成的話一出口,像是驟而將兩個人的腦袋全震得暈亂了,將每個人的脈搏全卡僵了! 這種驚愕後的靜默只有一剎,一剎之後,青城派方面的人馬卻宛似被投入一大包炸藥似的驀然沸盪起來,爆烈起來,在一片嘩嚷叫罵聲中,青城掌門凌澄道人首先猛揮袍袖,怒目跺腳道: “很好,好極了,賈宗成,你這背叛師門,數典忘祖的孽障,我看你今後尚有何面目再歸青城?” “大真子”凌虛也咬牙切齒的大罵,道: “賈宗成,你蒙受本派傳業,休黛祖師恩典,更承擔青城一脈之弘法揚道大任,你你你……你就用這種叛逆的行為來報答師恩?” “大曇子”凌生也暴跳如雷的吼道: “反了反了,竟然當著掌門之前污衊本派,賈宗成,你口中還有青城,還有律法麼?” 痛苦又窘迫的一個勁直搓手,賈宗成結結巴巴的申辯道: “掌門師兄,各位師兄弟,請大家不要誤會……我只是就事論事,說真話而已,我保證設有一點背叛山門之心……” 凌澄道人厲叱道; “住口,大膽狂妄,滅絕天良的畜生!” 汗水淋淋,面容扭曲,賈宗成大叫道: “你們要我怎的?說謊嗎?欺瞞嗎?味著良心歪曲事實嗎?紫千豪與他的孤竹幫所行所為的確如他所說啊,他們一直是做著扶危濟貧、救難解危、行善樂施、懲姦鋤惡的好事哪,他們一直用大把的銀子濟賑貧苦,用成擔的糧食周濟眾民,他們的確是扶弱小、懲姦惡,紫千豪也果然有‘小仁公’的美號呀,這不獨我一個人知道,在川境及西陲江湖道上跑的人,又有那一個能否認呢?你們總不能叫我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黑著良心說瞎話呀,我們青城派的歷代祖師可不是教我們這樣做的,祖師爺不是素來要我們坦實忠誠,不作妄語麼?我又錯在什麼地方了?我除了講真話,並沒有其他絲毫背叛行為,難道說,只為了我講真心話便算大逆不道,滅絕天良麼?” 賈宗成這一番道理乃是在汗水流誕,嗔目軒眉的激動情形下叫出來的,他的聲音又急又烈,又響又亮,直說得青城諸人面面相覷,手足失措,空有一肚皮惱火,卻發它不出了! 好半晌,凌澄道人勉強壓住心頭怒火,冷冷的道: “不管你怎麼說,賈宗成,依的逆跡已露,不可輕饒,我只怕你要費上一番功夫來替你今天的行動做補償了!” 青筋暴起,雙目充血,賈宗成激烈的叫道; “為什麼?大師兄,你身為本派掌門,大權在握,難道就可以皁白不分,曲直不問心,妄下斷語,與人以罪?這這……這是專橫,這是暴虐,我不服,我完全不服!” 凌澄道人巨目如焰,鷹鼻 合急速,他歷烈的道: “承蒙祖師慈悲,恩傳貧道接掌青城派第六代掌門大權,貧道自即位之日,便擔有轄統全山道侶弟子之權,賈宗成,除非你正式背叛青城,脫離青城門牆。否則,只要你在世一日,你便須接受本派律法節制,便須服信貧道諭令!” 發捎上指。賈宗成氣湧如山,道: “這些我全知道,大師兄你無庸贅述,但你雖說貴為本派掌門,卻也不能隨心所欲,強加罪名,你總要講個道理!” “大真子”凌虛叱道: “賈宗成;你真實造反了竟敢頂撞掌門大師兄?” 咆哮一聲,賈宗成吼道: “凌虛,你不用在這裡狐假虎威,裝腔作勢。你又算那一顆蔥?也不知道摸出的什麼家,幾十年了還未祛除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心胸!” 大喝如雷,凌虛雙目突凸,暴叫道: “你往口,賈宗成,只此悔辱師兄一端,便夠體上‘節律壇’候審了!” 狂笑向天,賈宗成憤怒的道: “憑你還不配!” “大真子”凌虛面色鐵青,呼吸粗濁,他氣得幾乎發了瘋,猛一轉身,他面向凌澄道人,道: “大師兄,貧道要求立時拘禁賈宗成,送回‘節律壇’以叛逆罪名審訊!” 一雙鷹眼裡兇光閃熾,凌澄道人竟毫不考慮的道: “好,便如所請!”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叫道: “靜明靜空何在?” 轟喏一聲,兩個施襟上繡著七條銀線的黑袍道人業已快步奔來,他兩個,嗯,便是一直坐在泥地上的那青臉皮,陰陽眼的道士與另一個猴形白面孔的道人,青臉皮的道上是“眼前報”靜空,猴面道人乃“白猴”靜明! 凌虛道人一指早已氣得混身發抖的賈宗成,冷凜的道: “將他拿下!” 靜明與靜空二人互視一眼,大步向前,分左右來在賈宗成身邊站定,靜明臉上那稜角突出的五官毫無表情,他冷冷的道: “對不住了,賈師叔。” 唇角猛一抽搐,賈宗成突然大喉道: “我犯了什麼律條?” 微微仰臉,凌澄道人寒森森的道: “回到‘節律壇’之後,你自然便會知道犯了什麼律條!” 咬著牙,賈宗成恨極大叫道: “這是冤屈,這是專橫!” 斷叱一聲,凌澄道人喝道: “拿下!” 靜明靜空兩人正待動手。突然一聲清雅又嚴肅的道號宣揚,道: “無量壽佛。” 於是,這兩位在“青城派”七代弟子中素以膘悍勇猛告稱的道士也不禁立即縮手了,他們聽得出,高宣道號的人,不是別人,正乃當今執武林牛耳,在道家一流中為首等的“武當派”大掌門“非烈子”凡慈! 銀髯飄拂,意態肅穆的凡慈道人這時緩緩走上前來,他面對凌澄,單掌當胸問訊,道: “凌澄道友……” 凌澄道人心知不對,但表面上卻只好勉強笑應,道: “可是掌門道兄有所賜示?” 凡慈深沉的一笑,道: “老道與道友雖說是同屬道家一脈,共奉三清道祖,但也各有源流淵承,貴派中事,老道無權,亦雅不願過問,只是,看在同屬道流,老道卻有幾句肺腑之言,不能不說。” 幹澀的一笑,凌澄道人道: “道兄言重了,道兄有何見示,何妨明告?” 低籲一聲,凡慈道: “凌澄道友,道友方才諭令拘押賈施主之舉,恐怕有不妥之處。” 強笑著,凌澄道: “道兄,貧道卻看不出何處不妥?” 嚴正的,凡慈道: “便正如賈施主所說,他犯何罪?” 深深吸了口氣,凌澄生硬的道; “道兄,賈宗成身列本派門牆,卻反助政人作不實之證言,更當面侮辱貧道,頂撞諸位師兄,就此數端,已足夠罪證確鑿了!” 搖搖頭,凡慈道: “不然。” 凌澄道人臉色陰沉的道: “敢問道兄,何以不然?” 凡慈徐緩的道: “紫千豪歷舉事實,反駁道友你先前所加諸於他的各項指控,而更由貴派身份地位俱尊之六代弟子賈宗成親口證實紫千豪所言不虛,由此可見,紫千豪雖然淪落草莽,卻仍是一位仁恕寬厚的江湖奇人,反過來說,道友你的一番指責其中只怕就有曲解混淆之處了,賈宗成在貴派的淵源輩位,是可列入中堅骨幹,且他之為人,老道素知磊落坦蕩,無論從那一方面看,他也斷乎不會背叛師門淵承;自甘負上欺師忘祖的莫大罪名,他既無背叛師門之可能,便足證他站在遵義立場說公平活,老道試問,一個憑良心,說真話的人,除了他的義行可嘉之外,還有什麼罪過呢?” 眼皮子一陣急跳,臉孔漲紅,凌澄道人氣響很的道: “但……但道兄,誰能證實他是說的真話?” 微微一笑,凡慈道: “老道便能。” 勃然大怒,凌澄提高了聲音,道: “如何證實?” 凡慈平靜的道: “方才老道業已說過了,賈宗成所言必真,因為,他沒有作假證的理由,如果他作假證,對他有何好處?而他自己知道,若說了真活必將招至同門的不滿,但他卻說了,在這種情形之下,除了賈宗成有一腔道義才能激發他的良知之外,還有什麼力量來使他如此甘冒大不諱?所以,他說的定乃真言!”、 用力搖頭,凌澄道: “即使如此,道兄,貧道也不能收回成命!” 凡慈怔了一下,道: “為什麼?” 凌澄恨恨的道: “賈宗成頂撞貧道及他諸位師兄,若不加以制裁,此風一開,青城何以律眾?” 凡慈的紅潤面容業已失去了笑顏,他凝重的道: “依老道看來,他只是申辯,卻非頂撞,難道說,一個人受了冤屈,連申辯全不准麼? 況且,方才道友你反令師弟等的態度亦過於激烈衝動了些,道友,凡事都莫僅憑自家觀點來做衡量,多少也要替對方想上一想,否則,就未免稍撤武斷了!” 冷冷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凌澄道人凜烈的道: “道長之意,也是說貧道專橫了?” 凡慈神色一沉,威嚴的道: “如若道友忠言逆耳,老道便只好如此認為!” 狂笑一聲,凌澄厲色道: “凡慈,你以為武當一脈是武林中名門大派,又是本教首尊,便可以頤使意指,不可一世了?便可以觀天下百家如無物了?恐怕事情並如此,至少,青城派便沒有這個涵養,本派家務事自由本派全權處理。任何人不能。也無權干預,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凡慈寒瑟的道: “是這麼說嗎?道友。” 用力點頭,凌澄蠻橫的道: “正是!” 急匆匆的,“北刀”谷百恕再也忍不住搶了上來,他十分難堪的道: “二位掌門二位道長,欸,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且不說當著二位派下一幹弟子之前,便是孤竹幫的對頭也還在那裡呢,叫人家看咱們笑話不是太說不過去了麼?將來傳出去我們又怎生下台哪?” 凡慈道人冷冰冰的一笑,道: “谷施主,老道與你,可謂多年方外至好,想你也明白武當一脈的傳統流風,本派素嫌殺率,重仁恕,主恬淡,忌利慾,高覺慈,厭橫暴,便是此次前來,也是看在施主你及凌澄道友的多番邀請之下,但可恥的是老道亦黨中了邪言之惑,誤信片面之詞,幾乎便鑄成大錯,好在及時查覺,懸崖勒馬,尚猶末晚,否則,怕不為天下人指責,三教同道所非難?” 銀髯無風自拂,這位武當派的大掌門又語聲鏗鏘的道: “出家之人,首戒七情六欲,道家一流,更宜慈悲寬和,有出世超俗之風,老道愚魯,自知跟大空之境尚遠,但,可悲的是,卻覺有同教道友比請老道更為不及者!” 他一側臉,目光炯托的注視紫千豪,穩重的道;“紫施主,青城派‘玄雲三子’果是至你處善言勸說進諫麼?” 紫千豪冷靜的道: “不,他們是合同“黑流隊’及‘銀壩子’的大批江湖流 進襲本山,濫施殺虐,瘋狂傷人,而本幫與‘玄雲三子”往昔更無恩怨,他們三人之所以與那幹西陲敗類一氣攻擊本幫,乃因為他們和‘銀壩子’的首領‘白眼婆’莫玉之兄莫奇有著極深交情,受其重托之故,‘玄雲三子’以方外之人卻屢犯殺戒,更與江湖黑道匪賊來往密切他青城派非但不問不聞,反過來竟將所有不是推到我們頭上,老實說,在今天之前,我本人根本未曾與他三人見過面,借問道長.他們又何向我進諫言?勸為善呢?” 一聲大吼,“大真子”凌虛厲叫道: “胡說八道,一片謊言,山人等明明在干戈之前曾經一再向你勸說……”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 “祁老六!” 高聲答應,祁老六搶向前來,紫千豪緩緩的道: “老六,告訴道長,你的右眼如何失去的?” 祁老六面色鐵青,獨目的光芒如蛇,他一把扯下右眼的皮罩,怒睜著那只黑窟窿似的,眼眶裡外血痕殷然肉蚯恐怖的瞎了的眼睛,充滿怨毒之色的凝視大真子,咬著牙,他血漓漓的道: “凌虛老道,這只眼睛你還認得,是你的劍尖挑出來的哪!” “大真子”凌虛睹狀之下,不由有點觸目心驚,他微退一步,強自鎮定道: “胡說……貧道何時傷過你?” 祁老六仰天狂笑,激烈的指著對方: “凌虛老道啊,你的好‘青靈劍法’,作廢掉老子只眼,但你呢?只怕沒佔著什麼便宜吧?老子照樣給你砸斷三根肋骨!” 冷嗤一聲,“大真子”凌虛道人不屑的脫口說道: “做你的夢!貧道見時被你砸斷三根肋骨了?只是劃破一點腿肉面已,你那幾手還差得遠……” 猛然凌虛一下子噎住了口,他這才體會到上了祁老六的當,是的,祁老六故意誇大言詞,激起他的好強好勝心,但他這一自認,不就等於承托出自己果真動過手,果真刺瞎對方一隻眼睛了?如此一來,方才的推倭否認,豈非自打嘴巴?自己招供出欺騙行為來了? 剎那間,凌虛道人的這股子窩囊尷尬可就不用提啦,他愣在那裡,老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欲說無聲,欲辯無力,甚至,連一抹掩飾的笑意也生澀到裝扮不出了…… 祁老六冷酷又惡毒的用一只獨眼瞪著他,祁老六並沒有因為他的計謀得逞而流露出絲毫自得之色,相反的,那張瘦稜稜的面孔上更加布上一層嚴霜般的寒森與肅然了。 平靜的,紫千豪道: “凡慈道長,凌虛道士方才的話道長定已聽到,這種不打自招的供述,相信比任何辯論爭執都要來得確實了當!” 頓了頓,他又道: “道長,先前青城掌門凌澄道長已經說過,他青城‘玄雲三子‘乃是到傲節山去勸諫,而‘玄雲三子”是用什麼方法勸諫我們呢?就以他們的利劍挑瞎我們的弟兄眼睛做手段麼? 這種所得‘勸諫’,亦未免過分暴虐,未免太也殘酷不仁了,只怕沒有多少白痴會甘心接受吧?” 深長的嘆息一聲,凡慈道人道: “紫施主,不用再說了,這一切老道全看得清楚,欸,想不到憑老道幾十年的人生,閱歷,猶險受巧言曚蔽,做出善惡不分,忠姦不辨的愚事來,天幸祖有靈,默估寸心不昧,才能及時察覺正邪,分明曲直,才不為武當失顏,為天下蒼生留笑柄,想來委實令老道慚愧不安……” 紫千豪尊敬的道: “道長無庸自責,好在事情業已分斷,是非亦已明判,這亦乃道長宅心仁厚,處論公充之實,若非道長嚴正不偏,一心堂堂,本幫上下必遭伐害不說,這不白之冤便越加難以洗刷了……” 單掌當胸,凡慈道人稽首道: “真象既已大白,紫施主,老道亦無庸留下盤桓了,且從此別,施主他日若赴中土,武當山上,老道恭候施主蔽臨小遊,本山上下十二道觀,亦定將為施主大開宮門……” 連忙躬身,紫千豪道: “道長知遇之恩,紫千豪永不忘懷,假以時日,定將專程前往中土,親謁寶山聆聽道長教誨!” 慈祥的一笑,凡慈轉過身來,朝谷百恕道; “谷施主,今日之事,前因後果你也全看了個明白,聽了個清楚,老道忝為武當掌門。 對這件事委實無法避命而行,非不能也,是不為也,老道如果與青城諸道友同樣皁白不分,曲直不論的用武力處聽此事,則日後武當一脈只怕就難以面對天下人,亦更無顏謁祖師于百年後了!” 又急又燥又窘的谷百恕將一張焦黃臉孔都漲成了朱赤色了,他連連搓手,惶惶不寧的道: “道長,欸,道長,這又是何苦?你們這一走,不是就憑自削弱了我方威風,增加孤竹幫的氣燄了麼?道長什麼事全好商量哪,你老就平平心,息息息。委屈這一遭,成麼?” 微微笑了,凡慈道: “谷施主,你我相交已有二十餘載了,這二十年的歲月非常漫長,老道為人如何,谷施主你多少也明白大端,因而你也該知道今日老道之退身,並非是因先前與凌澄道友之間發生的不快所使然,完全是為了此事內涵根本曲不在彼之故,人家孤竹幫並無不該不是之處,你又叫老道如何插手懲治人家?谷施主,真理公義,較之個人意氣更為重要。” 谷百恕急切的道: “但,但道長也要給我幾分面子呀!” 搖搖頭,凡慈和緩的道; “你錯了,谷施主,這不是面子問題,這是一個道理是非問題,谷施主,你我交好是事實,但卻不可因我們的交情便忽視了正義的存在,譬如說,施主依邀約老道同去做一件邪惡之事,便算施主你與老道和誼敦厚,老道亦不敢遵命,而且,若施主你硬拖老道下水,陷老道於不義之中,在施主來說,只怕於心不安,而老道更將萬劫不復了!” 臉上是黃中透青,谷百恕強道: “這件事,道長,不見得是件不義之事吧……” 溫和的笑了,凡慈道: “誣良為姦,歪曲道義成邪惡,用武力去對付一批行俠樂施的血性江湖男兒,谷施主,這若不叫不義之事,什麼才叫呢?” 一時窒著著吶響答不上話來,谷百恕又是難堪,又是氣憤,又是急燥,又是無措的僵在那裡,兩隻手都沒了個放處! 於是,凡慈又向寒著臉站在一邊的凌澄道人稽首道: “道友今日此舉,老道不敢苟同,無力兼善,只好獨善,老道卻有數言奉勸道友:其一,孤竹幫各位施主,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更非暴虐強橫的盜匪,他們所行所為,僅乃俠士風範,道友不宜再動干戈;其二,貴派弟子賈宗成本性忠誠,心地坦直,有正義感,亦不宜強加以罪,使其蒙冤莫辯;老道言盡於此,取捨之間,便由道友斟酌了。” 重重一哼,凌澄傲慢的道: “貧道心裡有數,道兄且請自便!” 一聲“無量壽佛”,凡慈道長不再多言,他頷首座下四聖,灰抱飄揚中,五位武當羽上頭也不回的出場自去了! 場中,有一陣但冷又緊張的寂靜,但這寂靜卻只有片刻,片刻之後,凌澄道人已重重的“呸”了一聲,憤怒的道: “走了好,走了好,武當的人只不過是虛有其名而已,他們這種臨陣退縮,畏首畏尾的作風,除了說明他們的懦弱糊塗,就只更流路出他們親有助實發為榮的慣性,可恥可卑!” 谷百恕強笑一聲,道: “凡慈連我也教訓了一頓呢……” 大袖猛揮,凌澄激動的道: “簡直是敵我不分,落井下石!” 細眼眨動,谷百恕低促的道: “小聲點,掌門,不要叫對方看了笑話去!” 凌澄強忍憤怒,卻仍然悻悻的道: “凡慈老道這樣做算是什麼?等於刮我們的臉,抽我們的腿,真正豈有此理,虧他還滿口的仁義道德,說得天花亂墜,他在說著,山人業已越聽起恨,連答腔全不願答了!” 呼了口氣,谷百恕道: “不提也罷,今天我們兩個算是全叫他碰了一鼻子發,欸,早先就不該邀他相助的,他那種人……” 凌澄不悅的道: “百恕,這能怪你,仰是責我?” 搖搖手,谷百恕低聲道: “算了,如今要怎麼辦?凡慈與他的人一走。我們的力量,可就打了一個大折扣了!” 雙目怒睜,凌澄氣湧如山: “決計不能便宜那群孤竹賊匪!” 用黃細的手指一摸唇上稀疏的鬍鬚,谷百恕苦笑道: “我沒意見,反正一切隨你了,掌門!” 忽然,他又靠近了一步,又壓低一了嗓門; “賈宗成的這檔子事,你待如何處置?” 一咬牙,凌澄恨聲道: “先押下去再說!” 谷百恕眼珠子一轉,“嗯”了一聲,道; “不妥!” 又火了,凌澄道: “怎的不妥?” 湊近了點,谷百恕悄聲道: “凡慈與他武當的人一走,我們的力量業已大力削弱,賈宗成又是我們這邊的硬底子,如果你再押下他,等於更減低了我們的實力,這豈不是自找麻煩?須知孤竹幫那些人不是好對付的,我們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抽自己的腿?如今來說,我們已經夠沉重的了!” 勉強忍住了心中氣,凌澄道人冷冷的道: “依你之意,是……” 輕咳一聲,谷百恕的目光朝對面嚴陣以待的孤竹群豪們溜了一陣,又低又急的道: “你過去向賈宗成說幾句比較緩和點的話,令他暫時將心中不平之氣壓一壓;然後再下令放了他,讓他參與行動 ” 凌澄不快的道; “這不是出爾反爾,空具言諭了麼?未免影響貧道威信!” 谷百恕急道: “我的道爺,這是什麼節骨眼了,還在你的威信上斤斤計較?你就忍忍氣,讓一步結啦,如今用人正切之際,那還有過多講求的?我們自削力量已是夠傻的了,一個弄不巧逼反了賈宗成,這才更叫不上算呢,若是事情演變到那個地步,掌門,恐怕你就更沒有威信啦!” 遲疑了好一會,凌遇道人終於十分勉強的道: “好吧,便照你的意思做!” 谷百恕忙道: “快去吧,錯不了的!” 皺給雙眉,凌澄道人一跺腳道: “好難為貧道!” ------------- |
第27章 刀劍會 搏命巾揚
向前走了幾步,凌澄道人一揮手道:“靜明、靜空,你兩個且先退下!” 一直左右峙立在賈宗成身旁的“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聞言之下立即移步走開,賈宗成微拂衣袖,沉著臉一言不發。 見到賈宗成那憤恨難消的模樣,凌澄道人也不覺有氣,但是,正如谷直恕所說,這是什麼節骨眼了?便是有氣,這位青城派的大掌門也只好忍下啦,他走到賈宗成身邊,儘量將語聲放得平和:“師弟,呢,方才的這件事,可能……可能有了點誤會,但是,你的態度也未免過於衝動了些,也罷,是是非非,如今且不去談,好歹我們總是同一門牆的手足,任什麼結,能解開也就解開算了,回山之後,貧道會盡力為你開脫,大敵當前,我們不宜再鬧意見……” 賈宗成硬板板的道:“大師兄,我並沒有錯!” 凌澄道人壓著性子道:“現在不談這些,一切等回山再說……” 賈宗成固執的道:“是非只有一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做對了,便不用在這上面反覆爭論,做錯了,自得接受懲處,就這麼簡單,我何須大師兄代為開脫?曲直之間,完全由我自行承擔!” 勃然大怒,凌澄道人氣沖沖的道:“你這是得寸進尺了,賈宗成,我業已向你做了讓步,你卻還想怎的?莫不成騎到我這掌門頭上來?” 咬著牙,賈宗成道:“我只求一個公道,一個清白!” 凌澄道人咆哮道:“什麼公道?什麼清白?給你台階你尚不下,難道你還要我當著眾人之前承認我是混賬?” 冷冷的,賈宗成道:“並無此意,我只要大師兄聲明我賈宗成並未觸犯本派律法,更非數典忘祖,背叛師門之人,洗刷掉我的污瑕即已夠了!” 大吼一聲,凌澄道人目瞪如鈴:“好個狂妄的東西,你你你……你這是在叫我打自己嘴巴,是在公然毀棄我的威信!” 賈宗成抗聲道:“不,我只是收回我的聲譽罷了!” 後角抽動,雙眉豎剔,凌澄道人大叫:“賈宗成,你真要反?” 一揚頭,賈宗成倔強的道:“用不著給我扣帽子,大師兄,我沒有對不起師門的地方,我僅要求你澄清我受到沾污的名譽!” 怒“呸”一聲,凌澄道人狂吼:“你還有局的個名譽!” 一側,“北刀”谷百恕慌忙上前,一把拉開賈宗成,又急又氣的道:“你你……欸,賈老弟,你不是太也固執了麼?這些家務事留著回去再商談不好?卻偏生在大庭廣眾,敵我聚集的場會翻開來炒?也不相貽笑大方?你的掌門師兄方才業已表示讓步了,老弟,你亦不用過於認真,自己人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同心合力應付強敵才是正經呀!” 賈宗成雙目炯亮,滿臉凜烈剛正之色,他宏聲道:“谷大哥,並不是兄弟我故意找碴生非,更不是兄弟我有心在這種關頭難為同門,我只要求一個公道;方才掌門大師兄所說的話你們也全聽到了,他指責兄弟‘大膽狂妄’‘滅絕天良’逆跡已露,更口口聲聲,一句一個叛逆,一句一個畜生,谷大哥,我賈宗成今年四十五,自十八歲名列青城門牆,屈指數來,已有近三十餘年的歲月,在這三十年中,承蒙祖師慈悲,日沐青城恩典,一心為青城,全力為青城,三十年來,何嘗有絲毫愧對師門之處?我賈宗成如今家業俱就,名揚全川,更為青城派眼前最高輩份之弟子,我若錯了,仍自甘受掌門制裁,但是,我若不錯,卻為何自受這等侮辱、冤屈、斥責,以及誹謗?我不信服,所以我要掌門大師兄明斷是非,替我伸冤! ” 發捎上指,氣湧如山,凌澄道人大吼:“賈宗成,你這孽障 ” 谷百恕又急忙將凌澄道人勸開,邊連連跺腳:“老天,我的道爺,不好看啊,這算那門子把戲呢?一被未平,一波又起,大家都不能委屈一下麼?眼看著場面就不可收拾了啦……” 好不容易勸開凌澄道人,谷百忽又急急回來自賈宗成解說:“賈老弟,你就暫時忍一忍,讓一讓,不要一個勁猛往牛角尖裡鑽,行麼?等回山去,老哥我,負責管你擔待澄清這一切誤會,包管你的聲譽淨靜無暇,清白一如往昔……” 賈宗成咬著下唇,雙手互搓,頰肉在不住顫動,好一陣子,他終於異常不甘的點子點頭,沙啞的道:“好吧……” 大大籲了口氣,谷百恕用衣袖抹去額上汗水,苦笑道:“老弟,你總算賞臉了,這也是你探明道理之處,不錯,如今最大的問題不是你這檔事,孤竹幫的大批人馬還等在那裡準備鬆散我們呢……” 賈宗成低喝一聲,道:“這件麻煩……欸,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紫千豪與我相交不惡,那熊無權也和我十分友善……” 輕輕拍了拍賈宗成寬厚的肩頭,谷百恕正色道:“各為本派,老弟,在門場師恩的大前提下,私人情誼便也說不上了,這一點你務須搞清楚!” “好難人……” 谷百恕不再多說,轉身向那邊站著的凌澄道人微一點頭,於是,凌澄道人踏前一步,面向對立的紫千豪道:“時辰到了,紫千豪,你的險詐手段也施展得淋漓盡致啦,總算如你的願了,如今,你還有什麼可期盼的麼?” 業已看足了戲,紫千豪不由平靜調一笑,道:“道長,對一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在取捨之間,智者自將有所抉擇,而結果你已經目睹,這是人心的背向,又怎能誣指是險詐手段?” 暴叱如雷,凌澄道人叫道:“利口小子,你懂得什麼叫‘人心背向’?滿口桐柴,貧道立即便要你明白你們這群賊匪盜寇的報應!” 紫千豪淡然道:“同樣的,我們也要叫貴派知道縱容門人,恣意行兇為惡的後果!” 凌澄道人狂笑一聲,吼道:“很好,紫千豪,你就劃出道來!” 這時 “北刀”谷百恕緩步向前,他瞅著紫千豪,慢吞吞的道:“姓紫的,你狂得離譜了!” 紫千豪夷然不懼的回視“北刀”,徐徐的道:“谷百恕,這句話你似乎應該向青城派的人去說才對,‘玄雲三子’合同‘銀壩子’的人馬,不問情由首先向本幫啟釁,又傷了本幫祁大頭領一只右眼,殘害了本幫數十兒郎,這還不說,青城派的掌權者非但不自加檢點,約束門人,更竟揚言要本幫交出祁大頭領,縛赴青城山受罰賂罪,否則即將對本幫大施報復! 你說說看,是他們狂呢,抑是我們狂?是他們離了譜還是我們離了譜?谷百恕,你也是江湖中人,非但江湖中人,更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名人,而立身江湖,首重骨氣,如果我們被人迫害凌辱至此,吃了虧,受了氣,猶再跪下來向對方叩頭認罪,縛獻自己的弟兄,則我們還算是什麼?還有一點做人的最低尊嚴麼?恐怕不僅我們這群‘草 ’無法緘默,就是換谷百恕你也一樣沒有這麼深沉浩蕩的修養吧?” 窒了一窒,谷百恕竟然無言可對!他在惱羞之下,頓時大吼道:“紫千豪,你的利嘴利舌並不能說服我,我也不管誰是誰非,我只知道你們混賬!” 紫千豪冷冷的道:“你在強詞奪理了,谷百恕!” “呸”一聲,谷百恕厲烈的道:“刀劍之下,紫千豪,你才懂得什麼叫‘理’!” 生硬的,紫千豪道:“谷百恕,相信我們全想一試! 陰淒淒的一笑,谷百恕道:“‘南劍北刀’;江湖齊名,各在南北稱霸,前些日子,‘南劍’關心玉栽在你紫千豪的手中,我谷某人業已頗為不平,早欲尋你掂掂份量,如今天賜良機,我正可籍了夙願了!” 紫千豪大馬金刀的道:“谷百恕,只怕你將覺得這時機並不良好,而你的夙願也並不容易得償呢!” 谷百恕順手自後腰帶上抽出他那柄神鬼皆驚的熟牛皮刀鞘的牛角柄刀,這把刀,是砍刀的格形,寬沉厚重,背豐刃薄,他在手上掂了掂,冷森森的道:“這要比劃過才知道,是麼?” 雙目清冷如冰,紫千豪左手銀光閃爍的‘四眩劍’微微斜舉,安祥又鎮定的道:“當然!” 後面,“金手煞”熊無極踏前一步,拉開嗓門:“幫主,和青城的牛鼻子們沒啥規矩好講,我們就豁開來幹他個混江倒海吧?” 紫千豪穩重的道:“一切按照原訂計劃進行,小心應付!” 一搓手,熊無極大笑:“放心,他們八成是要栽了!” 谷百恕大怒道:“熊無極,你身為‘俠義道’人物,根源出自白道,卻與這些綠林盜賊混雜一起,更竟助紂為虐,倒行逆施,你也不怕白道同輩的聲討麼?” 嘿嘿怪笑,熊無極道:“我怕他們鳥的個聲討,什麼叫白道?什麼稱黑道?谷百漱,這並不是嘴巴喊,就算數的,要你個人的行為表現作準,你閣下與青城派的這批老鼻子不錯是掛著‘俠義’招牌,但你們的作風卻令人不敢恭維,比起孤竹幫來,老實說,你們才更像黑道人物呢,連心都黑了!” 谷百恕大吼:“你簡直滿口胡言!” 熊無極呲呲牙,道:“姓谷的,你更不正經!” 在一聲冷厲的怒叱之後,凌澄道人宏亮的道:“百恕,與這等卑鄙齷齪之人,尚有何話可說?” 熊無極狠盯著凌澄道人,陰沉沉的道:“我卑鄙齷齪,你這老牛鼻子也高明不到那裡去,說穿了,不過只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術士罷了!” 裂帛般狂關,凌澄道人堅眉嗔目的叫:“罵得好,熊無極,山人就看看你能奈我這掛羊頭賣狗肉的術士何!” 熊無極冷凜的道:“老子根本不含糊你!” 凌澄道人退後一步,昂烈的道:“青城弟子,本派聲威便在此一戰,無能以忍求和,只有以殺止殺!” 大喊一聲,熊無極叫道:“歪曲事實,混淆黑白,可恥亦復可笑!” “笑”字剛才在空氣中進跳,斜刺裡,一抹青濤濤的寒光已“削”的一聲斬向熊無極的咽喉! 這溜寒光來勢之快,確是出人意外,更甚者,當耳朵裡聽到那刀刃破空的尖銳聲時,刃口已將沾上肌膚了! 閃電般狂翻,熊無極怪叫:“雜碎!” 叫聲中,也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的“金犀皮”手套業已戴上了手,大旋風似的倒轉而回,這位“金手煞”的雙掌已裂碑碎玉也似挾著萬鈞之力撲向那襲擊者 “北刀”谷百恕! 傲然冷笑,谷百恕單足足尖柱地,微微一幌,整個身軀已滴溜溜的側旋出去五步,他右手的雪亮砍刀斜向下指,以不變應萬變的等待熊無極第二次的攻擊! 熊無極一雙青虛虛放眼睛已經泛了紅,他暴吼一聲,右掌劈天,左掌拍地,在一片呼轟勁氣卷掃中,上揚下壓的掌勢立即匯聚向一個焦點 谷百恕而去! 是的,這是熊無極的拿手功夫“金手三絞式”的開山式 天地魂! 長笑如龍吟,谷百恕左手帶起一度半弧,右手刀卻猛的抖出圈圈光影,光影套著光影,而光影中隱響風雷之聲,猝然間與熊無極揮來的掌力相觸,在一串“波”“波”震蕩裡,業已將熊無極的勁道消彌於無形! 高手相搏,只要一招,即可判明強弱之勢,方才熊無極與谷百恕交手的這個回合,已經證明了谷百恕功力之渾厚,比之熊無極確要更上一層樓! 但是,熊無極卻根本不管這一套,他大喝似霹靂,緊接著另一手“大旋渦”猛力展出! 於是,在他的雙臂急速的拋舞的大圓弧中,一輪輪的掌勁澎湃怒旋猛翻,呼轟著四散激盪,力道之狂烈凶悍,果然有如大海裡混轉騰撒的巨大旋渦,而這一圈圈的旋渦又是交互相連的,衝撞不息的,宛如能將整個大地吞噬了! 谷百恕的刀身突然幻閃出一溜溜,一股股的靈色冷電,這些冷電吞吐伸縮,快若流光,更似一道道的長虹飛舞,它們以駭人的速度蓬射煇耀著投入熊無極的浩滔勁氣裡,每一溜寒電的飛投,便馬上將熊無極的旋渦力道破毀一圈,眨眼之間,熊無極又已退出三步。 這時 紫千豪冷冷一笑,道:“不錯,谷百恕,你這把‘黑角刀‘的確稱得起是把名刀!” 刀光立即匹練也似的還攻熊無極,在眩目的青電交織裡,谷百恕怪笑道:“有興趣試試麼?” 熊無極挪展如龍騰蛇竄,翻飛穿走,一面揮掌格拒,一邊咆哮道:“且莫得意,姓谷的,老子一樣能交待了你!” 谷百恕的“黑角刀”,呼嘯著幻成一片波浪,一層接著一層的斬去,他陰陽怪氣的道: “你再回去練上十年才能說這種話,老熊!” 熊無極的雙臂飛揚,橫劈斜撞,上砸下掃,卻是毫不氣餒,他“呸”了一聲,尖吼道: “吹你娘的邪牛皮啊,你!” 驀然間,有如銀芒來自九霄,一泓秋水也似的晶瑩光輝電掣般敲上了谷百恕的刀身,在“嗡”的一陣長顫裡,谷百恕右臂倏麻,他暴吼著一個旋身轉了出去:“咯喀”一咬牙,熊無極叫道:“幫主,這廝由我來拼 ” 出手截下谷百恕,紫千豪淡淡的道:“依計而行,無極,我們的計劃上並非由你對付谷百恕!” 楞了楞,熊無極恨恨的道:“好吧,希望你別刮了他,留他一口氣給我洩洩火!”紫千豪一笑道:“你很可能如願的,無極!” 陰惻測的笑了,谷百恕道:“紫千豪,你以為你的劍勝得了我的刀!” 由衷的點頭,紫千豪道:“我認為勝得了,而且,多少年以前我已經這樣以為了,這不算是一件什麼奇怪的事!” 回過頭,谷百恕對凌澄道人獰笑道:“掌門,你聽見這小子的夢話啦……?” 驀然,他是不會等待凌澄道人說什麼的,就在他那個“啦”字尚在舌尖上跳躍的一剎,“黑角刀”的青光業已暴反旋斬,猛砍紫千豪! 身經百戰的紫千豪熟悉鬥場中的每一種搏戰手段以及花巧,谷百恕回頭對凌蹬道人說話,他已經料到對方可能施展的這一手“回手刀”,果然,谷百恕是施展了。 不過,谷百恕這一手“回手刀”,卻和一般的使刀者大大不同了,他動作快,刀勢猛,路數奇,並且隱含變化,毫不只是單純的一記“回手刀”而且,紫千豪卓立不動,刀刃的銳風撲臉,他才手腕飛翻,銀芒狡揚,“任骼”一聲撞擊,火花四濺裡,谷百恕的“黑角刀” 突然向上盪起,但是,在落起的瞬息,又劃過一度小小的弧線,決不可言的暴刺紫千豪小腹! 仍然沒有移動,紫千豪的“四眩劍”凌空飛插敵人眉心,左手很鞘卻奮力下磕,“噹” 聲震響,他的劍鞘已將敵人的“黑角刀”再次震出,而“四眩劍”的劍光在彈閃之間,稍差一點的把谷百恕退出兩步! 谷百恕一張焦黃的瘦險業已變了色,他憤怒的瞪著紫千豪,又是怨毒,又是痛恨的道: “你以為你佔了便宜?” 紫千豪平靜的道:“至少沒有吃虧,是麼?” 乾枯的額頭上幾條青筋蚯蚓似的浮漲起來,這位有“天下第一刀”之稱的谷百恕不由咬著牙道:“不用俏皮,更無須得意。紫千豪,結果還遠著呢,你要記得,最後笑的人才叫真笑!”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不錯,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笑!’一旁,凌澄道人鐵青著臉道: “百恕,將姓紫的交給貧道吧!” 谷百恕雙目如火般用力搖頭,厲然的道:“不,今天我非和他持個生死存亡不可,不到我們之中有一個斷了氣,決不歇手罷休!” 紫千豪語聲如冰:“很好,難得我們這是同一個想法!” “叫你狂!” 驀的暴叱,谷百恕的“黑角刀”帶起漫天光影,有如雲彩間隙裡剪碎了的陽光,偌大一蓬罩向紫千豪! 他這一出手,紫千豪即已明白對方業已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了,這一招,乃是谷百恕名震天下的“九王刀法”起手式 “王見千里”! ‘四眩劍“一向迎上,紫千豪抖手間便運展出他的成名劍術“輪迴十八式’的頭三式應敵! 谷百恕悶不吭聲,猝然滾身側進,刀如流光,飛竄橫閃,像煞一條周身散發著冷電青光的怪魚! 以極小的幅度,卻快不可言的扭動閃挪著,紫千豪一面施展出他的“微波術”,“四眩到”卻狂風暴雨般卷向了對方! 這時,凌澄道人一揮抱柏,眨眼間他手上已多出一柄尺半長短,玉骨柄,銀絲絞扭成線的排塵來,冷峻的,他道:“凌虛、凌幻、凌生,你們三人直取熊無極!” “玄雲三子”高應一聲,剛才急步走出,熊無極已連連揮手,皮笑肉不笑的道:“老牛鼻子,你狠著哪,這總以三圈一,討老子的便宜,只是,嘿嘿,老子還沒有這麼壽頭,和你那三個惡師弟白耗力氣!” 說著,他斷喝道:“苟二哥,咱們還等他娘的熊?” “青疤毒錐”苟圖昌猛虎似的衝向了“玄雲三子”,他的‘牛角錐”劃過空中,閃起一抹藍光,這位孤竹幫的二當家粗豪大笑:“這下來了!” 幾乎不分先後,“毒鯊”祁老大,“白辮子”洪超,一個前撐“分水刺”,手揮大馬刀,另一個也掄起同樣傢伙,銳不可擋的齊向“玄雲三子”撲去! “玄雲三子”立即各自拔出背措長劍,三劍倏交又分,迎上了孤竹幫的三位首領 “大真子”凌虛對上了苟圖昌,“大羅子’凌幻和祁老六擠在一起,‘大曇子‘凌幻則與洪超戰了個難分難解! 拍拍手,熊無極笑道:“凌澄老牛鼻子,角兒全唱了對臺戲,怎麼著?你就閒在這裡看光景解悶兒麼?” 凌澄道人瞪視著熊無極,不屑的道:“要與山人較手,熊無極,你還不夠材料!” 吃吃一笑,熊無極道:“老實說,老子業已聽厭你這滿口的大話了!” 重重一哼,凌澄道人頭也不回的道:“賈師弟 ” 默立於倒的賈宗成勉強上前一步,悶悶的道:“賈宗成在!” 凌澄遣人一指熊無極,冷冷的道:“超渡他!” 咽了口唾液,賈宗成為難的道:“這……” 目光冷峻嚴厲的看著賈宗成,凌澄道人大聲道:“有什麼困難麼?” 拱拱手,賈宗成幹澀的道:“掌門大師兄,可否另派一件差事給我?熊無極與我早年即已相識,彼此相交頗善,一旦翻臉動手.似乎……似乎有點於心不安……” 大喝一聲,凌澄道人怒道:“宗派為上,門牆在先,在整個門派行動裡,那還有個人恩怨可言?你太糊塗!” 賈宗成進退維谷的道:“掌門大師兄,我只是聲明我的難處,並非……” 不待他說完,凌澄道人已惡狠狠的道:“臨陣抗令,賈宗成,你知道派律家法是如何處置麼?這一次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狡辯?” 對面,熊無極大聲道:“上來吧,老賈,你不動手,凌澄老牛鼻子也一樣不會輕饒你,他只管一意孤行,那還理得我哥倆的交情!” 猛一跺腳,賈宗成煩悶的道:“好,我去!” 說著,他倏然側旋,抖手三十九掌攻向熊無極,熊無極大笑一聲,雙臂暴舞,亦以三十九掌相還,掌影飛掠中,兩人業已戰成一團! 陰森的一笑,凌澄道人開始一步一步的緩緩逼近了紫千豪與谷百恕那邊,同時,他的玉柄拂塵也微微揚起! 紫千豪與谷百恕之戰已經越來越烈,越來越猛,“四眩劍”和“黑角刀”有如一條銀龍,一道四練,以驚人的快速糾纏飛舞,以怪異的路數旅騰掠展。以奇妙的方式進退穿織,劍刃是銀白色的,縱橫上下,漫天鋪芒,刀鋒是青藍色的,盤繞四方,左右揮卷,誰也不肯讓步,誰也沒有慈悲,一個狠,一個毒,一個兇,一個猛,“魔刃鬼劍”與“北刀”,整個拚上了! 湊近到隨時可以出手的位置,凌澄道人暫時站住,他陰鷲的笑笑,沉沉的道:“紫千豪,你今天再沒有往昔那樣的好運氣了!” 劍刃翻飛溜洩中,紫千豪嗤之以鼻:“凌澄老道,這話你未免說得早了點!” 谷百恕刀如青虹,電劈快斬,他大吼道:“你還嘴硬!” 側身,移步,掄臂,一抖劍,紫千豪一下子用無數條華利的光尾圈住了谷百恕:“嘴硬麼?” 霍,刀影重重湧起,谷百恕又疾又快又準的擋過了對方的一百劍,在連串的“叮檔”,交擊聲中,他怨毒的叫:“紫千豪,你狂不多時了!” 劍如靈蛇,如流電,如狂跨,紫千豪再度一百一十劍揮出,他冷淒淒的道:“不要說大話,谷百恕,那是愚蠢的!” 谷百恕氣得幾乎吐血,他拚命抑止欲爆的怒火,凝神屏息,專心一意的傾力與紫千豪纏戰,一丁點也不敢有所大意了……凌澄道人在一側觀看了片刻,不由有些焦慮起來,“北刀”谷百恕那一身出類拔粹的本領,他是深深知道的,而且自心裡也頗為佩服,但是,眼前谷百恕與紫千豪之戰,情形卻大大的出乎須料,谷百恕非僅沒有佔著上風,而且在進退次拒之間也失去了他往昔那種凌厲威猛又揮灑自如的氣概了,谷百恕顯得那麼謹慎、穩重、留神、保守,以至看上去竟有些遲滯艱辛的意味,和他以前對敵時的長江大河船的勇悍流暢,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好像 好像紫千豪已經與他以極大的壓力,業已將他拘束了一樣。 憂心忡仲的移目,凌澄道人發覺其他兩處的戰況不順利,“大真予”凌虛力搏苟圖昌,表面上看是難分軒輕,實則凌虛道人已有了招法凌亂的先奏了 他動作急切,閃娜暴燥,喘息粗濁時時出口大罵,“大羅子”凌幻對付祁老六亦不樂觀,照說凌幻的功夫確要勝過祁老六一籌,但祁老六一上手就全是拚命豁命的打法,根本只進不退;只衝不避,手上的傢伙又慎朝凌幻致命的地方招呼,用的都是險式絕活,凌幻沒有祁老六那股銳氣,較鬥起來,便顯得捉襟見肘,蹩蹩極極的了,只有“大曇子”凌生與洪超之戰還算有點苗頭,凌生已經佔了先機,出手變招隼利異常,洪超的情形看得出來逐漸走下坡了,只是,他那模樣卻像要排個同歸於盡的架勢;而熊無極和賈宗成的搏殺,雖是劇烈,一時卻不可能分出強弱來呢…… 暗自下了決心,凌澄道人招手叫過那五名七代弟子中的一個瘦長人物,低聲在他耳邊咕惱了一陣,等那瘦長道士唯唯喏喏的退下了,他才一揮袍袖,沉沉笑著開了口:“百恕,夜長夢多,宜乎速戰速決!” 谷百恕眉梢見汗,他奮力拚鬥,沙著嗓門遣:“我 省得!” 突然一轉身,凌澄道人銀冠幌閃中業已加入戰團,他甫一加入,玉柄拂塵即已千絲萬縷的有如天羅地網般罩向紫千豪:“貧道也來領教了!” 谷百恕尚不及有所表示,紫千豪的“四眩劍”已奇怪無比的削開了凌澄道人罩下的拂塵,他一聲狂笑,圍在頸項間的紫紅色的,上繡純黑孤竹圖的“搏命巾”業已抖手扔出,凌空飄起! “來吧,大家,起熱鬧!”紫千豪暴烈的叫。 ------------- |
第28章 魔刃寒 仍是英雄
隨著那一張閃泛著血似的紫紅光華的“搏命巾”飄揚,散立各處的孤竹兒郎們立即吶喊震天,在藍揚善的指揮下,紛紛猛悍無比的衝向了分坐八條石塊上的青城道士! 於是 方才受命而目的那個瘦長道人馬上拔出長劍,凌空上指,坐在八條石塊上的八十名青城道上迅速站起,往中間匆匆移動,眨眼間,他們已布成一個圓陣,八十輛單刀便像這圓陣的利刺一般,整齊劃一的往外插出! “二頭陀”藍揚善微微一楞,一楞之後,他拉開嗓門大叫: “去他的,那條大腿!孩子們,往上衝!” 百名孤竹大漢,馬上奮不顧身的從四周撲了上去,大馬刀揮舞劈斬,一鼓作氣衝向了青城道士們圍成的圓陣! 忽然間,圓陣開始團團轉動,一面轉動,八十柄鋒利的單刀便閃電似的吞吐伸縮起來,一眼看去,那個圓陣就好像一個旋轉的大刀球一樣! 孤分兒郎們紛紛揮刀撲擊,卻吃圓陣的八十柄單刀那種緊湊密集又配合巧妙的方法所一一截磕開去,非但如此,每在圓陣的刀林伸縮閃動問,孤竹人馬便有橫屍濺血者! “二頭陀”藍揚善見狀之下勃然大怒,他狂吼一聲,暴衝而上,“金鋼杖”翻飛掃劈,勢如滾雪,當他方才砸倒了三名圓陣中的青城道士,那個瘦長道人業已從圓陣中向四位同伴身旁飛出攻阻藍揚善! 就在此刻,包圍四周的貝羽突然尖嘯如雷,他嗔目大吼: “滾斬刀陣!” 百餘名圍在揚子四邊的孤分大漢立即往中圍攏,又驀然個個貼補於地,剎那間,只見刀隨身滾,人抱刀進,百多條青衣大漢,就像百多只刀桶一樣滾斬向青城道士們甫成的圓陣! 金鐵交擊聲震耳欲聾,殺喊入雲,血在進濺,肉在橫飛,只在片刻的時間裡,青城道士們已有二十多人被活生生斬斷了雙腳,當他們倒在地下翻滾呼號,呻吟哀叫之際,先前那批由藍揚善指揮的孤竹好漢們業已破陣而入,展開了兇猛的攻殺殲滅! 於是,“滾斬刀陣”立刻停止,抱刀滾過的孤份兒郎們也紛紛躍起,與他們的夥伴們裡應外合,潮水般追砍青城清道士! 現在,貝羽已被“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圍上了,但是,貝羽身邊卻有三十多名手下協助他共同抗拒,其他四名青城派的七代弟子,也正與蜂湧衝來的孤竹所屬們在做著殊死之鬥! 紫千豪力拚“北刀”谷直恕,“銀羽客”凌澄道人,不消說是異常吃力的;他眼見整個場子已經展開一片慘烈混戰,心頭目是十分焦慮,但是,任他焦慮,目前卻暫時無法可想,他的兩個對手,俱乃強極一時的絕頂人物,因此他所遭到的壓力,也是無可比擬的沉重一而其他各人,亦全陷入苦鬥之中,誰也沒有辦法馬上抽出手來對孤付所屬們加以協助,固然,“毛和尚”公孫壽的手下們業已攀伏在場子四周前樹蔭中了,但那是最後的預備武力,也是一支奇兵,不到緊要關頭,實在不易貿然使用,若要解決這種混亂又險惡的局面,紫千豪知道,恐怕除了大夥豁出去以血肉冒險搏個勝負不論的結果外,要尋求另條兩全其美的法子,事實上是不大可能,也不大有希望了…… 在紫千豪如今的兩個對手上來說,“北刀”谷百恕的藝業比諸凌澄道人是要高上半籌的,谷百恕在他這柄“黑角刀”上的造詣,確已到達刀法中的至善境界了,這柄刀在他手上,簡直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份,那麼熟練,奇妙,又隨心所欲,好像刀裡流著谷百恕的血液,有著他的性靈,且又與他的思想在相互呼應一般,千變萬化,難以捉摸,而“銀羽客” 凌澄道人的玉輛拂塵雖然也詭異凌厲,嚴密精湛,和谷百恕的刀上功夫一比,顯然就差上一截了,但是從現在他們乃以兩人之功合圈紫千豪一個,紫千豪再是強悍,亦未兔處處受到牽制,有些捉襟見時的尷尬…… 那邊,熊無極與賈宗成之爭,其實最最有驚無險,兩個人的拚戰在表面上看來十分激烈,實際上卻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別看他們出手兇猛,招式狠絕,這卻全乃做給人家看的,他們兩個不是起手重,落手輕,便是故意打偏撞斜,並非真個朝著對方身上招呼,再不就預先以暗示通知對方閃避,因此打了半天誰也沒傷著一根汗毛,到現在,賈宗成的“響鈴環” 仍然掛在腰間未卸,而熊無極的看家武功“金手三絞式”亦未出手,他們只是互相比劃著拖延時間而已,但是,他們卻也有一個不得已的苦衷 他們只好像這樣虛打去,誰也脫不開手去幫助自家人! 在一陣冷靜的思慮之後,紫千豪已然決定必須要用險招求勝了,他不再遲疑,“四眩劍”長刺短戮,橫飛斜劈,同時振吭厲叫: “孤竹所屬,以命搏命!” 谷百恕聞聲大喊: “小心了,他們要死幹啦!” 剎那間,紫千豪的“四肢劍”“嗡”然長顫,仿怫頓時幻為一條飛龍,凌空閃眩的瞬息,又鬥然灑成千百光雨,而光雨架著刺目的寒芒蓬射,像是從虛無中來,自一個極為玄異的角度,“四眩劍”的刃尖竟突的暴刺谷百恕胸膛! “大魔刃”劍法中的首招 “迢迢長龍”! 谷百恕尖嘯如泣,“黑角刀”又像先前對付熊無極一樣,猝然抖出無數光圈,光圈相連,風雷聲隱動,猛合急聚;匪截對方的這記絕式! 這一手,乃是谷百恕“九王刀法”中的第七式 “王者之環”! “噗”“噗”的震蕩聲立即串成一片,就在紫千豪正待收身換招的一剎,凌澄道人的玉柄拂塵已狂風暴雨般抽向了他的頭臉! “四眩劍”顫動著,每一顫動,也有一圈圈的光弧飛旋四場,於是,一溜溜,一條條,一團團,一片片的晶瑩豪光交織竄掠,幻有成一片可怕的銀白,在光幕掠閃中,‘四眩劍” 猛的幻成千百,暴烈的分向四面八方穿刺 奇妙的卻是在一個時間,一個動作裡! 紫千豪業已展出了他“大魔刃”的第二招 “重重星月”! 雙方的交觸是迅捷無匹的,凌澄道人以貫足真力的青城諦傳“十二流雲拂”攻擊紫千豪,然而尚未夠上位置,敵人反襲已到,他憤怒之下鬥然收回拂塵狂旋而出,但是,就在他收回拂塵的眨眼裡,拂塵上的銀絲業已“咳”的一聲被對方劍刃削落了一半! “畜生!” 凌澄道人羞怒交加的大吼,猛旋拂塵輛,以柄為端,又快又疾的點向紫千豪全身十二處要穴! 驀的以劍貼身,就這一剎,紫千豪的“四眩劍”竟然魔法似的突然光芒大盛,其明亮耀燦的程度,凡能逼人視力暈眩,而就像劍光中另有世界,紫千豪的身體便一下子隱含入內,劍芒迷演中,天爺,就像騰空入雲的銀龍一樣,這股粗約滾桶般的光體業已凌空而起! 於是,凌澄道人這才真個慌張了,他知道,此乃劍家的至高修為顯示 “身劍合一”! 迸濺著點點冷芒晶亮,滾桶似的光體發出可怖的“噬”“噬”勁氣,以無可阻擋之勢暴取凌澄! 當然,凌澄道人明白,在這種環境之下,要想以奔跑來躲避對方催動的劍氣乃是最為愚蠢不過的 藉著劍身的不可思議的奇快翻滾,以破空轉動而興起的劍氣護體,那種速度之快,簡直不能言喻,斷斷不是人的兩條腿所能以比技的。因此,他索性挺立不動,嗔目堅發,咬牙切齒,在那股鬥圓的光柱筆直飛來的瞬息,右手的玉柄拂塵團團舞起,拂塵上的一蓬銀絲帶著強勁的力遭,幻映成一圈又一圈光孤,甚至連空氣也在“嗤”“嗤”激響 這個時候,凌澄道人的拂塵上的每一根銀絲,全已堅銳到可以當利劍用了,在凌澄道人布成護身的光孤時,他的左手立即由下往上暴翻,“嗚”的怪嘯,二十枚鴨蛋大的純鋼嘴珠業已換著兇猛的力道射去! 首先,那十二顆又沉又重又急的純鋼唸珠完全射到凌空而來的光柱之上,只聽得一陣清脆綿奮的“叮噹“聲音亂成一片,滾桶般的光柱一斜一顫,又再度“呼”的一個盤旋射來,而那十二顆純鋼唸珠卻已化成了鐵雨碎屑! 幾乎像長虹入海,光柱猛的直投進凌澄道人的光弧中,就在立起的“噹噹”交擊聲響裡,“北刀”谷百恕突然尖吼一聲,目瞪欲裂,他奮力自左朝右一個滾翻 刀芒“蓬”的幻成一片青幕,仿佛閃電一樣,他雙手所握的“黑角刀”已由青灩灩的光幕中凌空飛劈那股劍氣! “噹 嗆” “叮、叮、叮……” “嗷……” 金鐵的撞擊聲,碰擦聲,加雜著人喉哀吐的呻吟,頓時間融為一片,“銀羽客”凌澄道人的銀絲道冠業已飛成四塊飄落,他額心並排著三條劍痕,大腿洞穿,右手五指全被削掉,就那麼血淋淋的,肉糊糊的蹌蹌踉踉奔出幾步,又一個旋轉摔倒地下! 劍氣驟凝,紫千豪也左肩灑血,連連退出七八步,他是正在創傷凌澄澄人的一剎,被谷百怒的一招“九王刀法”中的第八式“王展青顏”斯街,而這把“王展青顏”,幾乎便是谷百恕最為精湛的絕技了! 谷百恕並沒有受傷,在他的想法中,他這一記“王展青顏”,應該直可將紫千豪斬為兩段的,但是,他卻失望了,非但失望,他更震驚於當他使出這一把他最為狠絕的把式時,所遭到的敵人護身到氣之抵抗,竟然險些震裂了他自家虎口! 打鐵趁熱,谷百恕是深知這個道理的,在紫千豪歪斜不穩的後退中,他又已狂風如電,身形宛似流光船的前掠,前掠中,倏然翻騰,手上的“黑角刀”竟閃電般飛射紫千豪! 是的,這就是“九王刀法”中到此為止的最後一記了 “王欲飛仙”! 面色蒼白,紫千豪卻挺立如山,他雙目可怕的瞪著,五官微微扭曲,就在他血脈賁張的一聲厲嘯下,“四眩劍”猝然額揮,於是,奇蹟似的,千百道煞光驟起,同一時間,紫千豪的身影也一下子幻化成了千百條 就像有幾百面銅鏡在映照,一具萬花筒在旋轉一樣,每一條人影俱皆隱迷在一位劍光之後,層層疊疊,重重圍繞,玄異極了,怪謎極了,劍芒是出奇的燦麗明亮,而影子卻是模糊混燉的,仿佛劍中的幽靈在跳躍,劍刃的冤魂在飄舞,交相穿刺,縱橫閃戮,甚至連空氣也在一剎那間被分割成零零碎碎的了! 不錯,紫千豪的“大魔刃”劍法最為登峰造極的一招,也可以說是劍術中的至高至聖的修為了,“以幻指劍”的劍道境界 “茫茫幻影”! 那種叫聲是令人毛髮驚然的,叫得人連心肝五臟也不由收縮,在漫天的劍氣與刀光裡,谷百恕的瘦削身體便無法控制的東撞西碰,倏升倏滾,猩赤的鮮血雨也似的灑落,他終於在一種疲乏的咽噎裡重重跌落塵埃! 紫千豪仍然站在原地,他的腳下,靜靜的躺著谷百恕方才飛擲的“黑角刀”,刀身閃泛著冷森的光芒,而紫千豪的右頰卻綻開一條直達後角的兩寸長血口子,皮肉翻卷著,血,正一滴一滴的墜到腳下那柄“黑角刀”的刀刃上,他淒迷著一雙如霧的眼,寂然不動。 誰也看得出來,好危險!若是那柄刀再低一寸,只怕就會切進紫千豪的頸項中了! 四周,劇烈也拚殺仍在繼續,到了這等節骨眼,欲罷也不能了,那一方住手便注定那一方要吃虧,誰也無法退讓,自也不甘退讓了。 斜刺裡,忽然一條人影急速飛向紫千豪處掠來! ------------- |
第29章 戰奏捷 英雄氣短
紫千豪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那條人影甫始來近,他右臂倏沉驀翻,劍芒如流星的曳尾,蓬射飛洩而去! 急叫一聲,那人凌空連連打了五六個空心跟鬥翻出,一邊大叫:“是我呀,幫主,熊無極呀……” 籲了口氣,紫千豪稍稍移動了一下,抱歉的道:“對不住,我沒看仔細……” 熊無極匆匆奔上,伸手入懷,拿出一只青翠的琉璃小瓶,他脫下手套,旋開瓶蓋,用小手指甲自瓶中挑出一撮粉紅色的藥未子,三不管拉過紫千豪便為他彈敷在左頰傷口上,如此一次又一次的取藥彈敷,一直到那種粉紅色的藥末子已沾滿了那條傷口,熊無極才罷手收了小瓶。 笑了笑,紫千豪道:“這是什麼藥?” 熊無極自豪的道:“叫‘合肌散’,任何利器造成的傷口,只要在血未幹透之前抹上,就會極快收回,而且痊癒之後不留疤痕,這是我精心研製而成的呢,我見你臉上受傷,一時情急。才匆匆忙忙跑來先為你上了藥再說,否則,等血幹透了再上藥就比較麻煩啦……” 咧開又黑又厚的嘴唇一笑,他接著道:“老實說,幫主,在你這張又俊又俏的英挺面孔上留下一道疤痕,未免是一件白壁微暇的憾事!……” 瞪了熊無極一眼,紫千豪尷尬的道:“你真是口不擇言 ” 嘴巴砸了砸,熊無極發出一聲驚歎的長籲,他一伸大拇指:“幫主,我還沒說,你硬是行哪!” 紫千豪有些乏意道:“行什麼?” 佩服的看著他,熊無極道:“以一敵二,而這兩個對手又全是武林中的絕頂人物,‘北刀’谷百恕,‘銀羽客’凌澄老道,這,不是簡單的呀,就我來說吧,他們兩人給我一個,我業已吃不了,兜著走啦!……” 低喟一聲,紫千豪緩緩的道:“我也受了傷,頰上一刀,左肩一刀,左肩這一刀不輕,大約還傷到骨了 雖說這一仗我贏,但,卻也贏得相當吃力……” 熊無極目光微掃,低聲道:“幫主你就甭提啦,就算你也挨了兩刀吧,我看凌澄老道至少換了你十劍八劍,谷百恕那老鬼,更已斷了氣啦,幫主,你這一戰,決不是捧你,可以說大獲全勝,贏得光彩極了!” 搖搖頭,紫千豪苦笑道:“殺戮之事,便是一勝再勝,也無甚光彩之處……”熊無極一面為紫千豪檢視左肩傷勢,邊道:“不然,那也要看為了什麼而殺戮,以殘酷目的而進行的殺戮便要不得,但若是為了防止避免更大的殺戮而殺戳,意義卻不一樣了……” 一下子觸動了紫千豪肩上的傷處,紫千豪痛得一抽搐,他微微皺眉。 嘻嘻一笑,熊無極又在紫千豪左肩傷口上灑起同樣的粉紅藥末子來,一邊神秘兮兮的道:“這是我與老賈之間的一個默契 我一見谷百恕完了蛋,凌澄老牛鼻子倒了地,你又帶了傷,就馬上小聲對老賈說:‘餵,老賈,咱們這台好戲就甭再唱下去啦,你趕快去照應你們大掌門的傷,我也快去侍候著我們頭兒,大家兩便,像這樣真真假假的拖纏下去,不但等得慌,早晚也會露出馬腳,老賈一個勁的點頭,所以,呃,我們就馬上分道揚鑣,各為其主了……” 忍不住笑了,紫千豪頷首道:“賈宗成的確頗有人情味……” 熊無極笑道:“我早就說過了,他是個性中人……” 這時,紫千豪目光一寒,道:“無極,不用管我了,你立時調遣公孫壽的人馬由樹上展開狙擊,我這就去幫著圖昌他們收拾‘玄雲三子’,速戰速決!” 馬上收手,熊無極點頭道:“好,就像凌澄老牛鼻子他們所說,夜長夢多,不宜纏戰!” 紫千豪道:“正是!” 說著,他立即趕向“玄雲三子”那邊,掠縱中,他遊目尋視,嗯,“金鈴噹”賈宗成果然正蹲在他掌門大師兄身邊,目不邪顧,專心一意的在為凌澄道人止血療傷呢,看他那種平靜安祥的樣子,好像這場仍在劇烈進行的拚戰與他毫不發生關連一般……無聲的笑了,紫千豪飛快來到了“玄雲三子”和苟圖昌等人拚鬥之處,苟圖景一見自家首領出現,不由大為振奮,他精神抖擻,攻撲更為著力,一邊高聲呼叫:“老大,你成事了?” 紫千豪卓立一側,微笑道:“不錯,成事了。” “牛角錐”絞、翻、纏、戳,苟圖昌狂悍的連攻二十九維,他哈哈大笑,昂烈的問道: “谷百恕呢?” 當然,紫千豪知道苟圖昌是故意這樣問的,目地是要增加敵人的心裡威脅,影響他們的鬥意,紫千豪又如何不喧染一番?他冷冷的哼了一聲,寒瑟瑟的道:“谷百恕死了,他那把刀強是夠強,但也擋不注我,如今,他就躺在那邊,相當悲慘。” 在“太真子”凌虛憤怒的長劍中硬搏狠持著,苟圖昌揮錐如仵,快搗急戮,藍光回繞中,他宏聲道:“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老道呢?” 紫千豪談然一笑,道:“傷得很重,也躺在那裡,恐怕他會躺上一段十分長久的時間了,我估計他至少挨了六劍以上!” 呵呵大笑著,苟圖昌倏左倏右,忽前忽後的攻撲‘大真子”,他嗔目裂嘴,粗礦的高叫道:“老大,如今這‘玄雲三子’亦得跟著上道啦!” 向前走了一步,紫千豪陰沉的道:“我看不出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結果!” 塌鼻子急速略合,鼻頭上紅絲急布,“大真子”凌虛的一雙吊眼更向上斜吊了,眼珠也充著血,他額頭鬢角汗水滾淌,呼吸粗油,那種惶恐、憤怒、激動與不安之狀,業已明擺了出來,一邊傾力揮劍拒敵,他一邊嘶啞大叫:“你們不買賣狂!……青城派沒有這麼好吃的!……你們等著瞧吧……” 冷冷的,紫千豪道:“只有在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笑,還記得這句話?凌虛,你馬上就會明白我們那一方將在最後笑了!” 籲籲急喘著,凌虛一面拚命反拒,邊吼道:“不要做夢,你們……沒有這麼好的命!” 紫千豪正要答話,突然間,一聲悲烈又修厲的號叫聲傳來,他急忙循聲看去,老天,就在十步之外,“玄雲三子” 中的“大曇子”凌生一顆鬥大腦袋正骨碌碌的帶著滿腔鮮血,拋向空中,而凌生的那輛長劍,也正好途胸穿過了“白辮子”洪超的胸膛! 一剎裡,洪超整個面孔扭曲,他張大嘴巴,以染滿血跡的大馬刀撐地,卻緩緩的往下倒去……肝腸寸斷的尖嘯著,紫千豪飛身掠到,他猛一把抱著洪超,摧心瀝血般喊叫:“洪超,洪超,你聽得到我,你聽到我嗎?” 就!這刻頃間,洪超的一張臉孔已經變為紙也似的枯乾慘白,他依在紫千豪懷中瑞力提住一口氣,撐著眼,扁癟著嘴唇:“大哥……別……別難……過……人活著……總……總有……這麼……一遭……的……那老牛……鼻子……不也……歸了……天啦?……我……好歹……撈回本……” 強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紫千豪心如刀絞,他咽著聲道:“你這楞東西,誰叫你 誰叫你這麼傻幹的?” 瞳孔子的光芒迅速散點,洪超喉頭間業已起了疾響,他咧開嘴,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語如蚊納:“對……不起……大哥……但……不用……太……惦著我……別忘……黃泉道…… 上……還有……我們……好多……哥兒們……在……胡老九……賀長孫……老大……金大哥兒……我……呢……我不寂寞……寞的……” 他嘴唇一扇,全身突然往上挺,就這樣,咽下一口氣,那抹笑容,仍舊僵硬的浮在他臉上痛苦的皺格間,他的眼,卻輕輕瞌上了……紫千豪的牙齒業已咬進了下唇,他顫抖著,緩緩將虹超平放在地下,然後,含著滿眶痛淚,將透進洪超胸腔中的那輛長劍拔出,棄置一旁……僵立著,紫千豪的身軀卻急劇的簌簌抖索……驀然 他猛一掉頭,怒矢似的飛射向正與祁老六在狠拚著的“玄雲三子”中第二位的“大羅子”凌幻而至,凌幻正在心驚膽顫,焦惶交加之際,紫千豪一到,他更已亂了手腳,長劍急撥祁老六的分水刺,匆匆迴轉,出手十九劍忙刺紫千豪! 紫千豪半產不響,貼刻向身,“呼”聲銳響,老天,“大魔刃”劍法中的第三式 “燦燦長虹”,眨眼間,他已經身劍合一! “毒鯊”祁老六知道利害,他一個樸地滾脫離開去,“大羅子”凌幻在魂飛魄散之下竟迷了心,猛揮長劍,拼命向那股圓柱般射來的光體砍去! 於是 “碰”的一記沉悶響聲揚起,“大羅子”凌幻業已在胸腔上前後透穿了一個大血洞,就那麼拖拉著肺臟流紅,手舞足蹈的直接跌出兩丈! 這時,祁老六已滾向“大真子”凌虛身邊,他大馬刀暴揮猛斬,呼呼霍霍,凌虛一面跳躍問躲,一邊尚要應付苟圖昌隼手攻擊,他手忙腳亂之下,不由狂啞的大叫:“你們 還要臉不要?” 鬥然平彈而起,祁老六狠毒的以手中“分水刺”猛插凌虛右眼,他大呼一聲,長劍倏偏,暴削祁老六手臂,祁老六的大馬刀卻從下面直刺敵人小腹! 凌虛道人無奈之下,只有勉強退後,但是,苟圖昌的“牛角雄”卻又怒濤巨浪般呼嘯著劈到! 長劍翩翩,如雪,迴旋敲擊,在一片金鐵直撞聲中,凌虛總算檔升了苟圖昌的攻勢,而祁老六卻又電射而來! 尖嘯一聲,凌虛長劍流地似漫空鍍虹,猛罩祁老六,祁老六不退不讓,大馬刀繞體飛舞,分水刺卻脫手飛擲! 驟然間響起一聲悶哼,凌虛踉蹌後退,他的肩頭插著祁老六的分水刺,但是,祁老六卻也滴溜溜的轉出七步,一屁股坐倒地下 滿頭滿上身全是血,他也在肩上,脅間,前胸被砍劃了三劍,好在全是皮肉之傷,尚未曾報及要害! 當凌虛道人正痛得眼花心跳的一剎;他甚至連一口氣尚未及喘過來,猛然間一陣巨大的痛苦已將地震駭得丟劍張嘴 痛苦來自左脅,他愕然看去,天啊,那輛透著藍光的兇惡“牛角錐”,這已有一半插進了他的脅內! 不待凌虛有任何表示,握錐的苟圖昌立即將插進對方脅內的傢伙拔出,於是,鮮血過濺,肺臟外溢,凌虛道人驀地歪曲了臉孔,他伸直雙臂,兩眼凸突,似是想說什麼,他的嘴巴大大噙合著,可是,他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來,就那麼直挺挺的往前僕倒! 用靴底一抹錐上血跡,苟圖昌凜然的回頭道:“老六,你的一只眼於業已用他一條老命頂回來了!”坐在地下喘氣的祁老六籲籲的道:“多謝二爺替我出這二口冤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未能親手宰了那老牛鼻子!” 苟圖昌正色道:“你我如兄如弟,連心連體,我替你報了仇還不是一樣?” 祁老六抹著滿頸的血,沙啞的道:“反正就這麼回事了,二爺……” 在這個時候,整座“鬼圍場”,確已不折不扣的成為“鬼圍場”了,八十來名青城道上,如今只剩下三十不足,他們除了得應付四周的孤竹兒郎那縹悍的攻殺之外;怕須時時提防來自白楊樹蔭影中的手斧、短刀、利矢,以及“翻山爪”!在周遭濃密的樹木橫極上,可不正倒吊著十來個黑袍道土! 那五名身為青城七代弟子的道人,如今也橫屍了兩個,另外三人亦已陷入貝羽、藍揚善、公孫壽以及二十多名孤竹大漢的圍攻裡了“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卻全由熊無極招呼下來,他就以一雙鐵掌拚鬥著靜明的一對“猿銅爪”靜空的一只“兩尖短棒”,燒是如此,這兩位青城派有頭有臉的人物,猶被逼著團團打轉,左支右拙呢……紫千豪沒有再動手,他倚在一株白楊樹下,微微的喘著氣,他的左肩傷口又已進裂,滴滴熱血,業已將他的青衫染成紫褐的了……無庸置疑的,現在,整個形勢已全在孤竹幫控制之下!那邊,苟圖昌一拍祁老六,道:“老六,你別動,就坐在這裡歇著,免得流血過多,我負去幫著他們狠幹一下,用不了多久,只要擺平那幾個青城七代弟子,這場位就算結了!” 有氣無力的,祁老六道:“好吧,但二爺你可得留神!” 點點頭,苟圖昌握著他的“牛角錐”,又猛虎出押股衝了過去! 倚著樹幹,紫千豪正想閉目養養神,一條魁梧的身授已匆匆向他身旁移來,他急目瞧去,嗯,這是賈宗成! 賈宗成滿面焦急之色,他快步來到紫千豪身邊,拱拱手。苦澀的一笑道:“紫幫主,我有幾句話想說 ” 紫千豪慘淡的微笑道:“今天太為難你了,賈兄。” 嘆了口氣,賈宗成道:“沒有什麼,我只是盡了點做人的本份而已!” 低喟一聲,紫千豪道:“有何見教?” 舐舐唇,賈宗成苦笑道:“紫幫主,今日之戰,本派已經落了全軍覆沒,‘玄雲三子’都完了,連掌門大師兄也受了重傷,我看,這場爭鬥就到此為止了吧?” 注視著對方,紫千豪低沉的道:“到此為止?” 搓著手,賈宗成痛苦的道:“紫幫主,血已濺,命已償,而且濺命供血,仇恨便該消除了,何苦非要等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步?況且,趕盡殺絕的手段也不是幫主你所習慣的,更不是你所希翼的,莫論這其中還有著兄弟我的困難與艱辛……” 籲了口氣,紫千豪沉重的道:“罷了,到此為止吧!” 重重抱拳,賈宗成激動的道:“多謝你為青城遺子著想,紫幫主,我會永遠記得!”搖搖頭,紫千豪徐緩的道:“不敢,賈兄,你今天的仗義執言,不為威武所屬,根源所來,更令我等感佩不盡!” 賈宗成嘆息道:“只可惜我人言輕,未能消然這場殺戈 ” 紫千豪誠懇的道:“這不能怪你 ” 忽然,他又道:“對了,賈兄,你下令貴派門人弟子停戰,他們 會遵令而行麼?” 點點頭,賈宗成道:“會的,全派上下,除了掌門大師兄之外,只有‘玄雲三子’的輩份高出於我,如今掌門大師兄重傷暈迷,‘玄雲三子’俱皆死亡,只有我的輩份最尊了,門下弟子不敢不服諭令的 ” 幹澀的笑笑,他又道:“何況,他們如果不聽我的,對他們眼前的情形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他們又何苦這麼固執愚蠢?” 點點頭,紫千豪道:“賈兄,讓我們同時下令!” 於是,兩人齊齊往前走了幾步,紫千豪首先吭聲大叫:“孤竹幫眾弟兄,通通住手!” 賈宗成也面孔赤紅,瞪目大吼:“青城門下,通通住手!” 孤竹幫的弟兄們在聞得紫千豪的諭令之下,立即毫不考慮的紛紛抽力退後,以兵器指向敵人,完全戒備動作,而青城派的一幹疲兵卻任愕了好半響,才面面相依,遲遲疑疑的退聚到一起。 這時,“白猿”靜明滿頭大汗,面色越見蒼白的跛著一條腿住這邊走了幾步,他幹啞的啟口道:“賈師叔,是掌門大師伯下令停戰的麼?” 賈宗成重重的道:“掌門人業已受傷暈迷!” 呆了呆,靜明又固執的道:“那麼,是‘玄雲三子’三位師叔?” 搖搖頭,賈宗成道:“他們已經戰死!” 僵立著,靜明深深吸了口氣,吶吶的道:“如此說來……這停戰今,是賈師叔你自己下的了?”賈宗成冷厲的道:“不錯,是我自己下的!” 遲疑了一下,靜明道:“這……不妥吧?” 似乎早就料到靜明會這麼說了,賈宗成不慌不忙,都暴烈的叱道:“混帳東西,虧你還列於青城門牆,本派規律你卻尚搞不清楚?我問你,青城派規第九條上下有序,論輩別,排尊卑,上輩之首,轄下幸之尾,上輩之尾,轄至下輩之首,這一條規律,你知不知道?” 靜明勉強點頭道:“知道。” 大吼一聲,賈宗成道:“掌門大師兄受傷暈迷,‘玄雲三子”戰死,我問你,如今在此地的青城門派何人輩份最高?” 靜明吶吶的道:“賈師叔你。” 賈宗成歷聲道:“那麼,現在是不是該由我發令?我有沒有權來發令?” 無可奈何的,靜明只好道:“有。” 寒著臉孔,賈宗成厲聲道:“既然有,靜明,你還有什麼反對不滿之處?” 表情是木然又生硬的,顯然這位“白猿”靜明心中有些不服,但不管他心裡是怎樣想,卻也只有唯唯喏喏的退了下去.紫千豪從後面走了過來,搖頭道:“這些青城道士們可是真不大開竅,難道說,他們連你這一片苦心也體會不出來麼?” 嘆了口氣,賈宗成道:“人都有點自尊心,紫幫主,他們明知我這樣做乃是為了挽救全軍覆滅的厄運,但情緒上他們卻不肯就這麼服輸……” 深沉的,紫千豪道:“任何一件事情,若不能朝遠處精,為大體著想,光顧著眼前的一點顏容之爭,賈尼;這不叫自尊心,這就變成虛榮心了,而虛榮心是很可怕的,它往往能逼使人們做出些不自負力的傻事!” 苦笑了一下,賈宗成低沉的道:“江湖中人,武林之輩。紫幫主,真能看透這一層的只怕太少了,大家全是講究的一口氣啊!” 那邊,“青疤毒錐”苟圖昌奔了過來,他氣籲籲的道:“老大,不打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賈兄與我的心意正好相同,得放手時且放手,是江湖明訓,也是仁慈之道,這場大拼,該結束了。” 苟圖昌看了看四周正在匆匆進行搶救傷亡工作的手下們,他的面容是沉重又倡鬱的,道:“老大,我想下去指揮弟兄們善後……” 紫千豪頷首道:“好的,記著不要俘虜!” 答應一聲,苟圖昌轉身去了,這時,熊無極正好大步走來,他仍然戴著那雙“金犀皮” 的手套,先衝著賈宗成 牙一笑道:“老賈,多虧你啦!” 賈宗成強顏笑道:“熊兄,更得謝你讓我一步,否則,我又怎麼會是你的敵手?” 揮揮手,熊無極道:“談這些做甚?今天若不是你在中間暗裡緩衝,這場架一定要比眼前的結果更要來得熱鬧的多!” 目芒淒澀,賈宗成道:“可別熱鬧了,就算這等場面,業已夠受的啦,青站一派受此打擊,至少也得有個十年八年的光陰恢復不過原氣來!” 紫千豪忽然關切的道:“此間事了之後,賈兄,你直接回青城山?” 賈宗成緩緩的道:“是的,直接回山。” 猶豫了一下,紫千豪道:“我也不用繞彎子講話了,賈兄,今天的這件事,你們派裡可能不會諒解你?” 想了想,賈宗成艱辛的道:“很難說。” 紫千豪輕聲道:“你要記著,賈兄,你並沒有錯,而且你更在凌澄道人重傷之後替他做了急救。並盡力設法挽回了青城諸子的敗滅之禍,對你的門派來說,依照算有功,毫無罪過與愧疚!” 賈宗成低聲道:“希望派裡其他的人也像這麼想就好了!” 紫千豪凜然道:“只要他們還有理性,還有良知,還有情份,他們就應該這麼想,難道非要把青城精英全部斷送於此才算是忠心耿耿的不二弟子麼?” 一邊,熊無極也熱情的道:“沒有關係,老賈,若是青城容你不下,到我們這裡來,任他天塌下來,我們也用腦袋替你頂著!” 紫千豪同意道:“你為了我們如此犧牲,賈兄,我們也應當對你有所圖報!” 感動的,賈宗成道:“二位盛情高誼,我賈宗成謹記在心,我但願事情不要糟到這等地步,否則,可真難為我了!” 熊無極義形於色的道:“不用把檔子事看得太嚴重,老賈,只要你來,無論在什麼時間,我們全歡迎你!” 拱拱手,賈宗成道:“多謝二位的愛護,我不會忘記的 ” 又深深太息著,他續道:“二位,我先告個便,也該去整頓整頓,收拾一下殘殺了。” 紫千豪與熊無極連忙讓過一邊,賈宗成快步離去,當他走出好幾步後,又站住回頭,向熊無極道:“對了,熊兄,你可是 正式加盟孤竹幫了?” 用力點頭,熊無極嚴肅的道:“不錯,我現在身為孤竹幫的‘首座大頭領’!” 無可奈何的笑了笑,賈宗成吶吶的道:“真有點不可思議 ” 說著,他匆匆走向青城弟子那邊去了,凝視著他魁梧的背影,紫千豪籲了口氣,沉沉的道:“賈宗成為了我們可真受夠了……” 熊無極頗有同感的道:“他是條血性漢子,與青城派的道士們相比,他娘的簡直有天上地下之差啦!” 說到這裡,熊無極又小聲道:“幫主,洪超老弟,他去了?” 沉重的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玄雲三子’中‘大曇子’凌生的傑作!”青虛虛則棚裡浮現出一片悵悵的哀成,熊無極沉默了一會,嗓門有些沙啞的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在江湖上混生活打滾的日子,結局往往就是這樣了……” 紫千豪愁腸百結的道:“我很難過,無極,每當一名老弟兄逝去,心中的感覺次次全是那般苦楚又辛酸,還滯著一種無比的空茫與失落的感觸,就好像生命中驟然缺少了什麼,遺漏了什麼一樣……午夜夢回,那些幽明兩隔的弟兄們音容美貌皆歷歷在目,恍似昨日,我常常會疑惑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死去,我懷疑那只是一場惡夢,一個可悲的幻境而已,我認為只要天一亮,他們又會和平時一樣,嘻嘻哈哈從他們隱藏的地方笑滾著走出來 當然,我也知道這是一種虛無縹緲又自我欺騙的可笑狂想,但我卻時常願意這麼想。這等以為,說它是怪誕也好,瘋狂也好,至少,在這種時候我會多少有一點點虛幻的安慰……” 熊無極臉上的神色肅穆又感動的,他低沉的道:“幫主,除非你與你的手下們連了心,融了魂,要不,你又怎會有著這等深切的悲傷感觸?由此可見,幫主你對待幫裡的弟兄們是如何情重義厚了……” 悠悠長嘆,紫千豪憂鬱的道:“日子一天天的拖,眼看著這批同生共死的弟兄們一天天的少,也一天天的老了,刀頭舐血的生活,委實過得叫人心傷……” 熊無極的鼻端也有些發酸,他苦笑道:“放開點,幫主,千秋霸業的創立,總免不了血與命的獻祭,而千秋霸業的維繫延綿,則更少不了血與命的滋補了!” 沉痛的,紫千豪道:“就是這樣,孤竹一脈始能屹立不倒,未曾遭由邪惡勢力迫散,但每每身歷其境,卻不勝悵惆,無極,血與命的獻祭和血與命的滋補竟是那般的慘烈淒涼和不忍目睹!” 拱拱手,熊無極徐緩的道:“我也嘗試過,但,卻只好硬著心腸不去回想,不敢回想了……” 搖搖頭,紫千豪呼噓無語,熊無極一時也拿不出什麼話來勸慰紫千豪,兩個人就這麼愁眼相對,完全浸入一片憂傷中了……好一陣子以後……滿頭大汗的苟圖昌急步來到,他雙目紅腫,淚痕未乾,宛似剛才痛哭過,這時,他用手背揉操眼,又擦擦汗,語聲黯啞:“老大,一切善後業已妥當,戰死兒郎就在場於北邊掩埋了,傷了的也急救後上了軟兜,另外,洪超的遺骸也裝好待運……” 紫千豪低沉的道:“回山之後,一厚予殮葬,忠魂供奉入殿……” 強忍著目眶的虎淚,苟圖昌硬咽道:“是 ” 溫和的拍了拍苟圖昌肩頭,紫千豪沉重的道:“不要難過,圖昌,你再一悲痛,我的心就更亂了……” 苟圖昌努力振作,沙著嗓子道:“還有一件事向老大稟報 今天一戰,我們的三百名手下陣亡四十餘人。受傷的在二十名以上,對方傷亡也不會少於此數……” 點點頭,紫千豪道:“傷了的弟兄叫藍揚善好心醫治看護,對了,祁老六的傷勢如何?” 苟圖昌道:“還好,都是皮肉之傷,未曾傷及要害,就是失血多了點!” 說著,他看了看紫千豪頰、肩上的傷處,又道:“老大,你也流了不少血 ” 紫千豪平靜的道:“沒關係,我也只是皮肉之傷,業經熊無極上了藥,回去再仔細調理一段日子,定無大礙,圖昌,下令大家準備啟行吧。” 荷圖昌微微躬身,迅速整隊去了,青城那邊的殘餘似乎也收拾妥當,賈宗成匆匆來到,雙手抱拳:“紫幫主,熊兄,且容此別,我們後會有期!” 紫千豪與熊無極忙還禮,紫千豪語重心長:“賈兄,一路順風,祝你萬事如意!” 苦笑一聲,賈宗成道:“托福了。” 於是,當賈宗成率領著青城派的三十來名道上扶傷抬死,行色沮喪萎糜的離去之後,孤竹幫的大隊也整裝待發了。 來的時候,孤竹幫的勇士們有的步行,有的騎馬,但在回去的時候,卻完全徒步,當他們的行列緩緩沿著“斷魂嶺”的荒徑小道下來,隊伍中那股子沉痛哀傷的餛鬱氣氛,絕非來時的豪壯飛揚可比了。 回顧蒼涼灰黯的嶺末山脊,熊無極搖頭道:“斷魂嶺……真個斷魂……” 紫千豪滿面憂傷之色,他決不回首,幽幽的道:“吃刀頭飯,在鎗眼子媒血的日子,那裡不是‘斷魂嶺’,又何處不斷魂呢?” 黯然無語,熊無極的一雙青虛眼卻隱隱泛出瑩瑩淚光。婉蜒的,路跨的,這隊長長的行列向著他們來的地方回去,每個人的表情全是那麼沉重,腳步俱皆如此瞞珊 英雄式的江湖生活與英雄式的勝利,固然是豪壯又多彩多姿的,但是,其中,卻摻雜著多少血漓漓的淚水,淒澀的辛酸?是的,草莽男兒,武林壯士,又何處不斷魂呢? ------------- |
第30章 患未絕 議製機先
前去赴“斷魂嶺”之約的時候,是金風寒露的深秋,但等到紫千豪他們再回到傲節山,卻已飄起初雪了……一片片潔白的雪花由灰蒼蒼的陰霆天空漫漫飛舞著落下,用不了一多會,大地業已是粉妝石琢,成了那麼恰怡悅目的琉璃世界,遠近全是鮮明無理的銀白色,這片白,白得多談潔、多安祥,又多飄逸,看上去,連人們的心腔子裡也是如此舒坦寬暢了……在“判官令”仇三絕率領著一千所屬的盛大歡迎下,紫千豪與他的一隊疲憊的遠征之師滿溢著振奮,又帶著濃重的悵失情懷,偕同熱烈歡迎他們的夥伴們上了山,路上,苟圖昌業已告訴了仇三維等三人兩件大事,一為熊無極的入幫,另一樁,則是“白辮子”洪超的戰死……征塵未除,紫千豪便召集了屬下所有大頭領以上的弟兄到不屈堂的二樓商議大計,同時,親自主持了熊無極的加盟大典後,又宣告了洪超殉難的消息,當這兩件又喜又悲的事情,湊在一起,孤竹群豪們在為哀傷又欣悅的情緒弄得激動與沉痛的當地,紫千豪默然不語,等候著大家發洩過後的平靜……良久之後,廳中的人們才算勉強靜了下來,苟圖昌、熊無極、祁老六、公孫壽、藍揚善與貝駒等人因為早已曉得了甚至目睹了這兩件大事的始本原由,所以情緒尚頗穩定,沒有太多的振奮,也沒有過甚的悲傷,但是,仇三絕、伍桐、罕明、蘇家兄弟蘇恬、蘇言幾個人卻不同了,他們的感覺卻較為劇烈,固然,鼎鼎大名的中原武林強者“金手煞”熊無極的加盟入幫,在他們來說乃是件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卻不比洪超的殉難給予他們的哀痛與打擊來得強烈,再怎麼說,熊無極的加盟是件好事,也是件喜事,但卻是活著的人所能做出的事,而與他們同生共死了好多年的患難老夥伴洪超卻是永遠永遠的步了,這沒有什麼可以補償,沒有什麼可以代替,無論如何,洪超也再不能回來了,以致,所有的原該有他份兒的喜怒哀樂,他們業已全無法參與了……紅著眼眶,仇三絕沙啞的道:“大哥 我們一定要為洪超報仇!” 蘇家兄弟的老二蘇括也激昂的道:“我們要知道是誰殺了他?” 紫千豪疲倦的擺擺手,道:“不用我們去為洪超報仇了,他已經自己曾自己報過了仇!” 仇三絕愕然道:“這是怎麼說?大哥……” 嘆了口氣,紫千豪道:“害了他的人是,青城派的‘玄雲三子’中的第三個“大曇子’凌生,但是,在洪超重傷倒地的一剎,他已用自己的刀幹掉了凌生的頭!” 叫喊一聲,仇三絕道:“殺得好!” 蘇家兄弟也滿臉敬佩又感傷之色的道:“白辮子有種!” “熊臂”罕明咽著聲道:“恨就恨在老洪自己恁的不小心……” “斷流刀”伍桐沉痛的道:“吃咱們這行飯的人,怎麼小心也早晚離不了這條路……” 這時,“二頭陀”藍揚善憂傷的開口了:“本來,照大阿哥原定的計劃,那‘玄雲三子’是由苟二爺,老六與咱三個人共同捉單對付的,咱幫了百名弟兄先到‘鬼圍場’布陣去了,一打起來的時候,咱本想過去替下洪超,但青城道士們所布的圓陣又相當厲害,咱一看手下人攻不過去,又躺下了好多個,急怒之下,心想先幫著弟兄們破了那圓陣再說,那知圓陣是破了,咱卻吃青城派裡一個七代弟子纏上,那牛鼻子本來不弱,這一纏上,咱就弄得脫不開身,要不,‘大曇子’凌生該是咱去抬奪的……” 苟圖昌聞言之下,忙道:“不能怪你,胖哥,老大早已交待過,計劃是死的,到了戰場上就要靈活運用,自行應變,切實做到交互支援,當則的情形,各有專責,誰也脫不開身,況且洪超與你之間,一身功力相差無幾,你便是強也強不了他多少,就算換了你去,也不一定穩能吃住凌生道士,而你與洪超全是我們的手足弟兄,如果你有了失閃有何區別?要這麼論的話,我與走六就和洪超在一道比肩與對方拚,洪超戰死,莫非也是我們有所疏忽了麼?” 熊無極低低咳了一聲,道:“在座諸君全是技擊行家,武林老手,又都是自己兄弟,關於這一點,我以為大夥皆無須自責過甚,苟二哥講得對:“計劃是計劃,謀略是謀略,都須要活用,不可以墨守成規,死板不久,尤其兩軍交鋒,一場混戰的關頭,情勢是瞬息萬變難以捉摸的,一打亂了,誰也看不住誰,誰也沒有把握說護住誰,相信各位身經百戰,歷盡凶險,對這方面的感觸是十分深刻明確的……” 頓了揚他又道:“洪超老弟的殉難,我雖然進幫得晚,但我內心的悲楚也決不比各位稍輕,他這次的陣亡,老實說,太過突兀……” 紫千豪平靜的啟口道:“本來的計劃確是應該揚善參與‘玄雲三子’之戰,我派遣他帶領人馬先行前往布陣,叫洪超隨我行動,只是為了揚善在準備工作及首戰對敵的經驗上比較洪超沉著而且,我的預料中,一旦血戰展開,揚善與洪超即可相互易調位置,變動攻擊對方,可是情形變化太快,敵我雙方甫始接刃,使幾乎混成一片,那時,誰也脫不出手更別說沒法易調位置,交換對手了!” 目光緩緩掃過每個人的面孔,他接著道:“洪超的殉難,本幫上下的每一個弟兄業已十分哀痛;但我們沒有理由來責備自己。大家全都盡力,或者超出本份了,這是一件悲傷的事,不過,卻也是我們所無能為力的事,正如方才值桐所說,吃咱們這行飯的人,怎麼小心恐怕也不放包管永遠無恙……” 重重點頭,苟圖昌道:“老大說得有理。” 紫千豪又道:“這次與青城之戰,客觀的說,是我們勝了,主觀的說,我們是全勝了,無論在道理上,人心上,以及實質的形勢上,我們都佔了決對的上風,青城的損失是慘重的,他們非但掌門人受了重傷,他們如今的最高輩價六代弟子中。‘玄雲三子’更是無一倖存,七名七代弟子也死亡兩人。傷了幾個,八九兩代的弟子更折損了六十名以上,這還不說,他們如今最有力量的六代份家弟子‘金鈴噹’賈宗成也為了對他本派門牆的蠻干作風不滿而與派中上下發生了離心力,為了這一戰,青城派更得不償失的是犧牲了一個谷百恕,又開罪了武當!” 仇三絕轉向祁老六道:“你這一眼之仇,總算報了!” 戴著黑皮眼罩,又在頭臂、胸前纏滿了淨布的祁老六苦笑一聲,幹澀攤沙啞啞的道: “報是報了,但代價可不叫少……” 苟圖昌低沉的道:“沒有任何一檢索仇討債的事是不用付出代價的,老六!” 蘇家兄弟的老二蘇恬望著紫千豪,盼切的道:“大哥,那凌澄老牛鼻子與谷百恕,全是給大哥擺手的吧?”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是的,但我不能不承認相當艱難!” 一眨眼,苟圖昌道:“蘇老二,以凌澄道人與‘北刀’谷百恕的武林地位及聲望來說,在我們這些料中,你看還有誰收拾得了他們?“側首一瞧熊無極,苟圖昌又忙道:“熊老哥,對不住,我並非有意冒犯!” 咯咯一笑,熊無極道:“苟二哥,你也甭給我臉上貼金,說什麼話休要忌諱著我,老實講,我還不是和你們一個模樣!你們對付不了凌澄老牛鼻子與谷百恕,我還不是仍然對付不了?自己吃幾碗乾飯心裡有數,這可不是說得大活的,一個弄不巧,樂於就大啦,你實說實話,又有什麼對不住和冒犯之處?” 疲乏又樵懷的面容上開始有了一抹笑顏,紫千豪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得舒服了點,他道:“在我們離山的中間,沒有警兆吧?三絕。” 仇三絕忙道:“沒有,十分平靜。” 籲了口氣,紫千豪再問:“有‘銀壩子’或‘黑流隊’的遺孽前來騷擾麼?”搖搖頭,仇三絕道:“也沒有,大哥。” “晤”了一聲,紫千豪靠向寬大的藤圖符椅背上,低緩的道:“那麼,我們派出去的探馬眼線及分布四處的駐紮弟兄可有這些人的治動消息?” 舐舐嘴,仇三絕苦笑道:“亦未見端倪,大哥。” 沉思了一下,紫千豪喃喃的道:“奇怪……他們都躲到那裡去了呢?” 苟圖昌連忙道:“老大,剛剛散了一場生死約趕回來,你征塵未除,血衣在身,多日的乏累尚沒休歇過來,這些事請你就暫時不要操心了,重要的,是老大你先好好養息一段日子,一幹雜務全有熊老哥和我擔待著……” 紫千豪喟了一聲,道:“並不是我性子太急,也不是我愛逞強好勝,大家要知道,‘血狼星’單光,‘銀壩子’的餘孽莫玉,”‘黑流隊’這三拔仇家,全是我們的心腹之患,這三撥人,和我們的仇恨結得太深,他們可以說沒有一天不在打著我們的主意,沒有一刻不在處心積慮的想整治我們,陷害我們,這些人若不徹底殲滅擊潰,我們便永遠無法安寧釋懷,永遠解除不了心理精神上的威脅,而西睡一統的千秋霸業,恐怕跟著亦要繼續分裂雲散下去了……” 仇三絕小心翼翼的道:“大哥,有一點我敢保證,我們派出去搜索敵蹤的弟兄與分駐各地的堂口,對這件事俱都傾以全力的去做,他們絕不敢稍有懈怠,更不敢有絲毫陽奉陰違之處……” 冷冷一哼,苟圖昌道:“他們當然不敢,他們還要腦袋不要?” 帶著倦意的一笑,紫千豪道:“當然,弟兄們的盡心盡力與他們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但為了永遠克腦們的威脅,為了製敵機先,主動掌握整個形勢,還是我們搶先一步找他們出手的好,否則,等他們再突然偷襲到我們頭上,那非但日增損傷,時機也就遲了!” 連應了幾個“是”字,仇三絕又恭謹的道:“大哥,我早已暗中派出刑堂新增的六名執事悄然離山,到各處監查我們的弟兄對這件工作的進行清形,他們的回報俱皆十分滿意,另外,我也限令負有此項重任的弟兄們按日以書函回報搜查詳細經過,因此,我可以肯定他們是在努力設法中,那一個也希望不負大哥的指令要求……” 紫千豪點點頭,道:“你做得很好。三絕,可是我們徒勞無功了這許多日子,顯然可見不是我們的搜查方法太笨拙,就是對方隱藏行跡的手段太高明,我認為,我們需要重新研討進行的方式!” 祁老六忽道:“大哥,這些混帳們會不會已經潛離西陲地界了?”紫千豪深沉的道: “除非他們不想再找我們報仇,忘記這一段深恨巨怨,老六,你想想看,他們會麼?” 沙聲一笑,祁老六道:“當然不會!” 紫千豪道:“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潛離西陲,老六,還有一種主要原因你別忘了,任何一個幫派,若是遠離了他生根發源的地方,那麼,這個幫派即將失去他的有利條件及自毀他曾經建立起來的基業和威望!” 祁老六連忙道:“是的,大哥說得對……” 熊無極插口道:“不過,我們再換別一種法子去找那些**養的邪畜牲?” 紫千豪沉吟半晌,道:“大家有什麼高見麼?” 貝羽立即興沖沖的道:“大哥,西陲一地,有些什麼地方可以隱藏五百人馬而不易被察覺?只要找出這種地方,就可以……” 一下子打斷了貝羽的話尾,苟圖昌道:“西陲一帶廣浩千萬里,黃士平沙,深山峻嶺比比皆是,可以隱藏五百人馬甚至五千人馬的地方不勝枚舉,就算動員十萬大兵去搜尋也難以周全,何況是我們如今的力量?貝羽,你這提議不好!” 祁老六深思的道:“車、船、店、腳、衙,這些龍蛇混雜,人多嘴多的地方,仇堂主,我們的弟兄可已打聽過了!” 仇三絕道:“非但這些地方,連本幫所可以探風的江湖同道,商賈學仕也都沒有放過,全部派人仔細尋查遍了……“搖搖頭,熊無極道:“娘的,這些王八蛋就好像乘風而去,在雲霧裡消失了一樣……” 蘇家兄弟的老四蘇言也靦腆的發言道:“大哥,他們會不曾受前庇於那一個西陲幫派裡!”紫千豪緩緩的道:“這種可能得有,卻不大,老四,依你看,西陲武林幫派,有誰敢包庇他們?這不是等於間接和我們為難麼?放眼西陲,恐怕有這個膽量的江湖同道似乎不多 甚至沒有! ” 苟圖昌謹慎的道:“但也得防著意外,老大,有些時候,事情的變化並不在一般常理之中,往往難以判斷……” 點點頭,紫千豪向仇三絕道:“有道理,三絕,你下去後,馬上傳令給外面的弟兄,叫他們切實查探有力量庇護我們這三撥仇家的江湖同道。” 頓了頓,他一笑道:“還是表面上和我們合作的同道也不可放過,正如圖昌所說,有些時候,事情的變化往往超出常理……” 仇三絕頷首道:“是,我下去就辦。” 這時,熊無極又搓著手道:“可是,幫主,這也仍不是個最好的方法,非但曠廢時日,且進行困難,假如庇護他們的人掩飾得好,甚至根本沒有這麼回事,豈不白耗功夫?一個弄不好,還容易引起誤會,惹出麻煩……” 紫千豪無奈的道:“目前來說,也只好以溫和的方法向這條路進行看看了,要不,老在一個圈子裡漫無頭緒的打轉,恐怕十年也轉不出個名堂來……” 於是,廳中怕孤竹群豪們又沉默下去,但們努力的在詢思著各種可能找到那三撥強仇的方法,但顯然的,卻十分傷腦筋……好一陣子之後,一向寡言的公孫壽突然打破沉寂,道: “我倒想起一個非常淺顯又容易的法予,兄弟們不妨探討一下看,是否可以參酌進行……” 於是,全廳二十多雙目光渴切的注視下,公孫壽緩緩的說道:“首先,我們知道人類最為迫切需要的東西是些什麼?日光、空氣,以及水,這卻全是自然天生的,任何地方,任何環境之下都可以予取予求,不會成為什麼問題,但是,除了這些自然天生的重要生存條件之外,尚有其他幾樣必不可缺的人類維持生命的東西,那就是食物、衣裳、居屋了,而居住可以因陋就簡,甚至露天而宿,結蘆棲身,衣裳也可以將就穿得破爛陳舊點,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影響,就只有食物一樁無法委屈,人不能不吃,而一定要吃,便須設法尋找食物,相同的,黑流隊也是如此,他們尤其困難的是要維持五百餘人的食物!” 興奮的笑了笑,他又道:“弟兄們,西睡一帶固然地大城廣,但卻相當貧脊,要找出一間可供應五百餘人糧食的糧行出來,也不太容易呢……” 就在大家的一陣讚揚中,紫千豪卻搖頭道:“公孫壽,你這意見極好,卻不一定用得上。” 祁老六迷惑的問:“怎麼不一定用得上呢!” 紫千豪簡潔的道:“假如他們化整為零,分開來購貨食物,或以身一種我們所不知返的方法取到食物呢?譬如說,有人暗中接濟,有人受到他們的威脅壓擠不得已而代為籌集食物?這全是相當可能的事!” 幾句話一說,大夥又全洩了氣,尤其公孫壽,更是窩囊尷尬,他費了如此心思想出的妙計,料不到卻有這大的一個漏洞,被人一點就穿了……突然,紫千豪便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他眼睛一亮,俯首道:“蘇言,你知道方櫻方姑娘住的地方?” 在大家一楞之下,蘇言也不由呆了呆,他搞不清楚自家幫主怎會在這個骨眼上猛的冒出這個問題來?但是,腦子裡靈光一現,蘇言又想起來自家魁首似乎與那方櫻姑娘相交額善 嗯,頗善,莫不是,幫主一時心血來潮,迫急的要馬上見方姑娘的面以慰相思之苦?例嘴笑了,蘇言擠眉弄眼的連連點頭:“知道,大哥,可是 要請她來!” 紫千豪是何等精明老練的人物,瞧蘇言這一笑,笑得可是有些暖昧古怪,於是,他立即明白了這小子心裡是在想些什麼了! 臉一沉,他道:“有什麼好笑的?” 一看紫千豪神色不對,蘇言不禁心臟子猛跳,手心泛汗,再也笑不出了,他窘迫的倡在那裡,半晌,才面紅耳赤的道:“回大哥……我……我沒笑什麼……” 啼笑皆非的,紫千豪笑罵道:“傻頭傻腦的得小子,你想到那裡去了!” 接著,他又道:“你馬上前去問方姑娘一聲,就說我問她,有個‘大腳媽子’是住在‘東隆鎮’的什麼地方?” 蘇言愕然道:“‘大腳媽子’?” 紫千豪點頭道:“不要多囉嗦了,你去問,等回來再說,我們都在這裡等你回話,知道她住在那裡吧?” 急忙起身,蘇言道:“我知道,方姑娘住在‘丹楓閣’,是大哥決定的!”紫千豪笑罵道:“廢話!” 而這時,蘇言早已啟門奔去了。 迷惑的,苟圖昌問道:“老大,這‘大腳媽子’是什麼角色?怎的從來沒有聽過?老大要問此人的住處可有原因!”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當然,否則我豈不是發了瘋?” 苟圖昌道:“她是誰呢?” 擦擦面頰,紫千豪平靜的道:“前一次,我不是曾與左丹及金奴雄兩人在‘京隆鎮’遇見了方櫻了又藉著跟蹤方櫻之便面找到了‘白眼婆’莫玉!那一次還在山窩子裡擊殺了‘血手’蔡泉和‘六慈居士’沈朝宗,事後,我自莫玉掌下救回了方櫻,莫玉這老虔婆卻惡人走運,逃之夭夭了你們還記得這些事?” 點點頭,苟圖昌道:“當然記得,那一趟,是老大你們格斃瞎道‘攀鷹’之後的回程上……” 紫千豪低沉的道:“那次,莫玉之所以在‘東陵鎮’出現,便是叫方櫻去向那什麼‘大腳媽子’藉一件‘全線衣’的,因此,我們至少明白了幾件事,第一,那‘大腳媽子’不管是誰,她總是莫玉值得信賴的朋友,第二,她住在‘東隆鎮’,地方方櫻知道,第三,她極可能是莫玉今天托求掩護的對象之一!” 苟圖昌恍然大悟:“是了,老大,我們可以找到那‘大腳媽子’,然後從她那裡探求線索,追查莫玉的行蹤!” 紫千豪笑道:“不惜,而莫玉和‘黑流隊”全是一條路上的人,弄得好,說不定就連‘黑流隊’的隱藏之處也一齊查出來了!” 苟圖昌喝彩道:“還是老大有一手,好法子!” 拍著手,熊無極也大笑道:“好,這叫‘步步追魂’,幫主不愧是一幫之主!”搖搖頭,紫千豪道:“你們先別興奮,這法子還不知用不用得上,到時候若斷了線,你們只怕又耍唉聲嘆氣!” 熊無極大聲道:“如果這樣還找不出那批下三監的野種,老子們就連西陲的地皮也給它翻過來搜查!” 笑笑,紫千豪道:“恨地無環呢,無極!” 一句話,引得大伙兒全笑了起來,於是,廳裡的氣氛立時顯得輕鬆多了,也溫暖得多了……盞茶時光之後。 廟門忽開。蘇言已氣籲籲的奔了進來,他一邊抹開,一邊喘息著道:“大哥,我業已見過方姑娘啦,她正在盼望著要竭見大哥你呢,我告訴她恐怕還得一會兒……” 皺皺眉,紫千豪溫道:“說正事,我叫你去問的消息如何了?” “啊”了一聲,蘇言拍了一下自家腦瓜,忙道:“方姑娘知道,她說那‘大腳媽子’就住在‘東隆鎮’靠南的一條叫‘老福巷’的巷子裡,倒數第二家,是棟有閣的青瓦大磚房……” ------------- |
第31章 出奇謀 苦肉之計
紫千豪沉吟了片刻,道: “不會錯吧?” 蘇言忙道: “我問得很仔細,大哥,錯不了的。” 側首,紫千豪向苟圖昌道: “那‘大腳媽子’的住處已經有了,圖昌,下一個步驟就是要如何去逼她說出莫玉等人的行蹤了……” 苟圖昌點頭道: “硬逼麼?” 紫千豪道: “若要她說出可是不簡單,但硬逼的話。卻要有把握,像前些日子,祁老六刑求一個‘銀壩子’的‘大爺’那樣可不成,那人連三句話尚未說完,便因老六給傷得太重而伸了腿!” 黑臉一紅,祁老六尷尬的道: “呃,大哥,那一次可是意外……我不知道那小子這等的不中用!” 紫千豪似笑非笑的道: “怎麼才叫中用?人身是肉做的,並非鐵鑄的,似你那種刑逼法,恐怕換了誰也吃不消!” 若有所思的,苟圖昌道: “老大,我有個主意……” 紫千豪道: “說說看!” 苟圖昌低聲道: “劫她來,將她囚入山上的‘虎頭牢’,然後,再委屈方櫻方姑娘也到牢中受幾天罪,由方姑娘套那‘大腳媽子”的口風!” 考慮著,紫千豪道: “苦肉計?” 微微一笑,苟圖昌道: “正是!” 猶豫著,紫千豪道: “但是,不曉得那‘大腳媽子’知不知道方姑娘已與莫玉鬧翻了又歸附我們的這件事?” 苟圖昌道: “恐怕她知道的可能性並不大!” 紫千豪問道: “為什麼?” 有條不紊的,苟圖昌道: “莫玉在‘東隆鎮’外山窩子裡自老大你劍下逃生之後,她斷乎不敢再回‘東隆鎮’,更不敢到那‘大腳媽子’之處,因為她知道方姑娘也曉得那個地方,而方姑娘又歸附了我們,莫玉不得不考慮方姑娘會說出那個地方,另外,就算莫玉以後曾經去過那‘大腳媽子’之處,但姑娘離開她的這樁事,她也不可能很仔細的告訴‘大腳媽子’,因為這不是一件有光彩有面子的事,據我想,她便提起來,也不過只是簡簡單單,含糊籠統的一兩句罷了!” 紫千豪頷首道: “好吧,事已如此,我們也無法顧慮太多了,這個方法行,自是最好不過,否則,便只有硬求了!” 一邊,“熊臂’罕明楞楞的道: “可是,大哥,方姑娘會幹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 “我想,她該會吧?” 熊無極大笑道: “罕老弟,你果然是有些楞頭楞腦,你難道還不清楚幫主對方姑娘的影響力是如何巨大麼?” “哦”了一聲,罕明睜大眼道: “真的?” 熊無極笑道: “我騙你做甚?” 罕明也傻傻呵呵的笑了起來,他道: “原來如此,這,當然就不一樣了……” 不由臉孔微赧,紫千豪尷尬的道: “罕明,不要聽熊無極胡扯,沒有這回事……” 罕明賊嘻嘻的道: “我看很有可能哩,我記起來了,五天以前,我在‘仰遠樓’大哥你的住處外頭那片楓林子里,還碰著了方姑娘。她就問過我大哥何時才能回來的話,當時我回答後也就忘了,若不是熊老哥這麼一話,嘻嘻,我還有點記不得了,如今想想,果然很有意思……” “呸”了一聲,紫千豪啼笑皆非的道: “渾小子,有什麼意思?” 罕明理直氣壯的道: “她喜歡大哥嘛!” 臉更紅了,紫千豪急道: “不許胡說!” 罕明振振有詞的道: “這不是胡說,大哥,這是有憑有據的,假如她不喜歡大哥,為什麼要急著向大哥何時回來?跟著大哥一起去的人有很多,她怎的就不問別人,偏偏只向大哥一個?” 這位有“熊臂”之稱的罕明,不但性子直,脾氣楞,更有一股獃氣,獃氣一犯,任什麼事就要堅持到底,他的這個毛病,紫千豪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在這種情形之下,紫千豪知道不能硬著否認下去,只好無奈的道: “得了得了,罕明,你莫非尚要將這件事昭告天下麼?” 呵呵一笑,罕明道: “大哥,我曉得這是真的……” 這時,苟圖昌忙喝道: “少囉嗦,渾小子,你是有完沒完?” 接著,他轉問紫千豪: “老大,派誰去劫持那‘大腳媽子’呢?” 毫不考慮,紫千豪道: “熊無極與伍桐!” 雙手拍,熊無極笑道: “好極了,我就失去會那“大腳繩子“,量一量那婆娘生了一雙何等大的腳板?” 伍侗也鋒有意思的道: “就不知道那付尊容可還堪瞧!” 貝羽笑諷道: “不要胡思亂想了,那‘大腳媽子’只怕可以做你的外婆啦,看你還蠻色迷迷的呢……” 一瞪眼,伍桐道: “媽的,你也沒見過,怎知道她的年紀?” 吃吃笑著,貝羽道: “不用見,我也知道你們不大合適,老伍,你也不想想,一個雙十年華的大姑娘合起這麼個渾名 ‘大腳媽子”麼?早就叫什麼‘纖足五女’,‘金蓮仙姑’了,而且,和莫玉那老婆稱朋道友的角色恐怕也不會是十八歲的黃花閨女吧?” 朝天鼻一掀,伍桐恨恨的道: “你別笑我,小白臉,我就看你將來的老婆標致到什麼地步吧!” 苟圖昌笑罵道: “都不准吵了,正事還沒商量妥,那有像你們這樣喧喧嚷嚷的?不成體統!” 抖抖嘴唇,熊無極道: “幫主,我們什麼時候走?” 紫千豪想了想道: “後天吧?中間有一天夠不夠?” 熊無極慨然道: “足夠了,就是現在馬上去也無所謂!” 搖搖頭,紫千豪道: “犯不著這麼急,留點時間好,休息一下才是,這一陣子,大夥全都相當的乏累了。” 剛與貝羽鬥完了嘴的伍桐急道: “大哥,那‘大腳媽子’會不會武功?” 紫千豪道: “記得方櫻有一次提到她時說過她武功根底粗淺,並沒有什麼十分驚人之處……” 頓了頓,他接著道: “但是,她卻有兩宗獨到的本事,其一,是能仿製出極其精細的金銀玉器,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她可以用一種秘密冶煉的金絲編成背心馬甲,這種背心馬甲非但刀劍不透,更能抵消內家重力的打擊,莫玉即向她索取過一件!” 熊無極有興趣的道: “呃,這婆娘還有兩下子呢……” 紫千豪道: “所以,你們去劫擄她時,切記不要傷了她,說不定她將來對我們多少也有點用處!” 笑了笑,熊無極道: “放心,包管傷不了她!” 暖了口氣,紫千豪道: “也希望她能知道點莫玉的消息才不虛此行!” 祁老六搓搓手,道: “若是方姑娘套不出她的口風,大哥,交給我辦!” 紫千豪一笑道: “不敢領教了,老六,假如方櫻的苦肉計失敗,剩下的事,就該仇三絕來接手處理了。” 仇三絕笑道: “大哥,本堂包管比祁老六高明!” “嗤”了一聲,祁老六道: “老仇,你是往自家臉上貼金!” 嘿嘿一笑,仇三絕道: “你別狂,老六,如果你不多拍拍本堂的馬屁,下次你再偷摸了人家姑娘屁股而被送到‘鐵旗堂’來的時候,你就看看本堂怎麼收拾你吧!” 怪叫一聲,祁老六道: “大哥,你聽見了?仇三絕這老殺千刀的當著你面前就敢公然要脅於我,他這叫公報私價,公私不分哪,你還不快快撤他的差?” 紫千豪笑著道: “你們簡直都返老還童了,一天到晚吵個不休,鬧個不停……” 咕噥一聲,祁老六道: “老實說‘鐵旗堂’叫仇三絕這判官臉去幹是糟蹋了,應該將我與他的職位互調一下才對……” 打了個哈欠,紫千豪站了起來,他道: “大家散去吧,喜歡吵的可以繼續留著吵……” 當全廳的孤竹首領們紛紛起立恭送紫千豪之時,紫千豪又想起了一件事,問仇三絕道: “黑翼門’的房掌門近日可好?傷勢如何了?” 仇三絕這才猛的想到一件事,他忙道: “對了,大哥不問,我還險些忘了,房掌訂一聽說大哥回山,因為如今行動仍然不便,所以未曾親迎,現下正在‘仰遠樓’等著大哥,另外,他的千金也由本堂派幾接回山了,還有一位年青後生跟著……” 聞言皺了皺眉,紫千豪道: “怎不早說?叫人家久等豈非失禮?房掌門的傷仍未痊癒麼?” 仇三絕道: “十分業已好了八分啦,就是不能大乏累很了,只怕還要養息個一兩月才能完全恢復如常……” 點點頭,紫千豪離廳而去,熊無極隨後跟上: “慢些走,幫主,我還得到你那裡去一下,為你換藥治傷哩……” “二頭陀”藍揚善一 牙也追出去,嚷著: “咱也去,大阿哥,怕只怕熊老哥的醫道不及咱高明……” ------------- |
第32章 為月老 父女情深
當紫千豪偕同熊無極、藍揚善二人來到“仰遠樓”前的時候,房鐵孤早已在門口候立多時了,在房鐵孤的身後,嗯,那嬌小柔媚的房燕、淳樸敦厚的季懷南小兩口子。也又是緊張又是惶驚的站在一起。 一見紫千豪,房鐵孤首先蹣跚卻急促的迎了上來,他張開了一雙手臂,熱切又興奮的叫:“少兄,可巴著你回來啦,這一陣子,簡直將人眼都盼穿了!” 搶上幾步,紫千豪緊緊的握住房鐵孤的雙手,歡欣的道:“勞使房兄關注掛懷,實在罪過,房兄,你的腿傷,可已大好了?” 點著頭,房鐵孤爽朗的笑著道:“好得多了,口也收啦,除了筋骨還有點僵硬麻痺之外其餘一切全和投傷前一樣,大約再過幾天就能痊癒如常,少兄,還得謝謝你的照應與熊老哥,藍老弟的費心勞神呢!” 紫千豪笑道:“房兄之傷,乃是為了孤竹一脈才惹上的,我們抱愧都來不及,房兄再一客套,就更叫我們汗顏啦。” 這時,熊無極與藍揚善兩個也走上來和房鐵孤見過了面,房鐵孤也一寒暄之後,回過頭,沉下臉來喝道:“你兩個畜生還不過來再見各位叔叔?” 一直惶惶不安站在那裡的一雙小兒女,聞言之下慌忙走近,女的萬福,男的長輯同時顫澀澀的開口:“姪女姪兒叩見三位叔叔……” 紫千豪向兩人眨了眨眼,伸手虛扶:“罷了,罷了。” 摸著下頷。熊無極連連點頭道:“晤,晤,不錯,這女娃兒生得十分標致。小夥子也相當忠厚老成,嗯,一對兒。是一對兒。” 藍揚善撫著大肚皮,呵呵笑道:“老久不見你兩個小混混,可真叫咱這做大叔的心裡念道啊,懷南、燕兒,你們是那時到的吶?” 季杯南悄悄瞅了沉著臉的房鐵孤 眼,吶吶的道:“大叔,我與燕兒到了三天了……” 房燕小聲道:“自仇堂主派人到‘洞天福地’接我們來的,大叔,我們好怕,雖然前些日你已叫人去告訴了我們,紫叔叔早說妥了爹,但,直到見了爹的面,仍舊嚇得我與懷南心驚肉跳,這三天來,就沒敢和爹說上幾句話……” 瑟縮著,李懷南也拘謹的道:“掌門也不召見我倆……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之外,他老人家就一直不出房,還是剛才沒多久,我們接到通知,趕來與他老人家,道迎接各位叔叔的……” 舐舐脣舌,藍揚善忙打著哈哈道:“過一陣子就好了,呃,別這麼緊張的……” 靠近點,房燕悄細道;“我們先前好高興啊,大叔因為你與紫叔叔全回來了……” 正和房鐵孤說完話的紫千豪,此刻轉過來朝著這小兩口子和善的一笑,他愉快的道: “好幾個月沒見著你們了,杯南,房丫頭。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房燕臉兒紅紅的道;“多謝紫叔叔關懷……很好,就是……我爹……” 哼了哼,房鐵孤大聲道:“想氣死我?” 俏臉兒由紅泛白,房燕的眼眶兒立刻就泛現了瑩瑩淚光,但是,他卻不敢讓她父親看著。 開朗的一笑,紫千豪道:“房兄,別忘了,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熊無極呵呵笑道:“走,走,過去談。進去談,光站在門口算是怎麼回事?” 進入那間既適雅緻的小廳之後。太夥分別坐了,由紫千豪吩咐敬上了茶,他靠在他那張錦有軟厚獸皮的大圈椅上,微微一笑道:“房兄,我發覺在你見了他們兩個寶貝之後仍強餘怒未消?” 房鐵孤沉沉的道:“本來我還不覺什麼,眼不見為淨,大前天一看到他們,老實說,我又想從心起了。” 紫千豪平靜的道:“這也是難免的,但一則此事業經經我向房兄一再解釋過了,房兄亦已答允了我的要求,再則,他們兩個小的也自知做錯了事,希望房兄還能饒過他們一時衝功,惠於寬恕 ” 頓了頓,他又道:“這擋小事,房兄。我的幾分薄面可全擱在上頭了呢。你要責怪他們,我也只好一起受了。” 苦笑一聲,房鐵孤不安的道:“少兄切莫如此,這樣一來。可不叫我折煞啦?” 笑笑,紫千豪道:“不敢,房兄,兒女婚姻之事。應該叫他們自己選擇,由他們挑揀合適於自己的人。這樣才會情投意合,才能以互相理解,將來的日子,方能期以融洽無間,做父母的只要隨傍指導就盡了責任了。我們可以看到多少婚姻的不幸與夫妻之間的失和,大多是沒有經過深切的認識而強行憑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撮合的,固然,為人父母者全希望兒女能有個好對象,但父母到底不是兒女本身。也就沒有他們自己體會的明確,所以。老一輩強配的姻緣,表面上是愛他們,實足以害他們,若到了後來鬧得雙方失合,又會怨誰呢?今天這個年代,並不是可以說娶就娶,說休便休的啊,房兄,於其將來有所煩惱而引至內心的不妥,你不如讓他們自作。決定去?” 淺躡了幾口茶,他又道:“況且,據我的觀察,懷南世兄必年少志成,敦厚老實,是快可琢之材,而令媛明媚清麗,秀外慧內,亦乃將門虎女,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他們配在一起,可以想像日後定必琴瑟合調,夫唱婦隨,是一雙真正的鴛鴦侶!” 房鐵孤無可奈何的道:“此事我答應你於前,少兄,原本已無話可說。如今你再這麼一套,我就更沒話了啦!”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測首道:“懷南!” 正襟危坐的季懷南慌忙站起,恭聲答應:“姪兒在。” 紫千豪緩緩的道:“見過房掌門了麼?” 呆了呆,季懷南囁嚅著道:“方才……業已見過了……”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現在,你就不再去叩見了?” 一側,房燕急得咬牙跺腳,但此時此景,她又不便開口點醒他這呆頭鵝的未婚夫,空將一張粉嫩的俏臉兒脹成了通紅! 拱著手,咽著唾液,季懷南期期艾艾的道:“現在去……叩見?叩見什麼呢?” 驀然大喝一聲,紫千豪道:“你未來的老泰山坐在那裡,他已答允了你們的婚事,楞小子,你還在這裡發什麼呆?” 就好像自混沌裡一下子衝到清靈界一樣,季懷南如夢初醒,他全身一哆嗦,回身,一個箭步,“噗通”跪在房鐵孤面前,誠惶誠恐的叩著頭:“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季懷南……叩見大人……”藍楊善悄然來到房燕身後,低促的道:“此刻向你爹去告罪求恕正值其時,傻丫頭,你還在看什麼把戲?” 猛然醒悟,房燕立即起身,也在季懷南旁邊跪下,她怯生生,顫伶伶的道:“爹……女二該死,女兒不孝,全是女兒惹你老人家生氣,累你老人家奔勞……爹,求你老人家饒恕女兒的罪過吧……爹,女兒要用今後一輩子的時間來孝順你老,侍候你老,爹,女兒知錯了……爹,女兒曉得爹是最疼女兒的,爹,你老就饒了女兒這頭一道,也是最後一定的罪過吧……” 一口一個爹,一聲一個饒,每個字,每句話,帶著顫悠悠的尾韻出自房燕那悽惶惶,嬌柔柔的聲帶裡,有如黃鶯婉鳴,八哥泣啼,與這妮子沒有血統淵承的紫千豪等人全聽得動心動容,又何況她的親老爹房鐵孤?於是,這位“黑翼門”的魁首,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雙鈸擒魂”,不由長嘆一聲,低沉的道:“罷了,你兩個都站起來吧!” “咚”的又叩了一個響頭,李懷南這一遭倒還福至心至的說了句適切話:“小婿叩謝岳父大人恕罪成全之恩……” 這時,房燕卻投身向前,似小鳥依人般貼進了乃父懷中,小嘴,“嘖”“嘖”有聲的連連在房鐵孤生滿絡腮鬍子的面頰上親吻著,一邊含著振奮感激的淚水,快樂的吱喳:“好爹,親爹啊……女兒就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寬恕女兒……爹,你以前不是一直說過:小燕是爹的心肝,是爹的寶貝,是爹的命根子,爹的小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也會著人造上一具好長好長的梯子,攀上天去摘下來給小燕兒捧玩……爹,你是這樣嗎?如今,以後,你老人家仍是這樣愛你的小燕兒嗎?” 忍不住眼眶都有點紅了,房鐵孤緊緊摟著自己的女兒。一邊用下須的胡渣子在她柔嫩的粉臉上磨擦,邊沙啞的道:“乖乖……爹的乖乖……爹怎麼會不疼你呢?” 雙手挽著父親的脖頸,房燕將臉兒緊貼,帶著淚笑:“爹……女兒與你老人家相依為命好多年了,以後,我們仍要相依為命下去,是吧?你永不會拋棄女兒,捨棄女兒吧?爹,讓女兒像從前一樣,天熱的時候為你打扇,天冷的時候為你暖被,給你抓癢,給你倒滾水燙腳,和你老一起烤紅薯吃……爹,是嗎?我們仍和從前一樣?” 連連點頭,房鐵孤的嗓子更加嗆啞了:“是的,乖女,寶貝,仍和從前一樣……爹永遠不會拋舍你……再怎麼樣,你都是爹的女兒……” 安詳的笑了,房燕呢喃著:“我好愛你……爹……” 這是一場天倫之淚呢?還是一場天倫之樂呢?目注這付情景,使看著的人都感到鼻端酸澀,雙目濕潤了,但心頭大感觸固然深刻,卻又有一種溫暖和煦的祥瑞之氣充斥在大家的胸膈之間,什麼人說過一句話:“先苦而後甜。”,可不就是眼前情形的寫照麼?這小兩口子固然是先苦後甜了,房老太爺不也一樣先苦後甜麼?如此一來,滿天懨氣化為祥和,而原來這些最親近的人中間所有的陰霾及僵窒也就全消失了,父女仍然是父女,而夫妻,嗯,亦照舊是夫妻了……等他們爺倆將心中多日來的鬱積的苦悶發洩得差不多了,紫千家朗聲笑道: “好了好了,滿天烏雲一掃而光,剩下就全是吉祥喜瑞啦。你們父女二位收收淚定定心。先各自坐下歇歇氣,以後,日子長著,有你們父女親近歡敘的時間,再加上一個有半子之稱的好女婿,這種融融洽洽的快活歲後有得過了……熊無極也大笑道:“我們老大說得對,兀那姓季的楞小子,你還不趕緊扶著你那準老婆坐過去歇歇氣,敬一盅熱茶麼?” 季懷南期期艾艾的答應著,一面手忙腳亂的將房燕扶起,誠惶誠恐,小小心心的把自己將來的太座移到方才位子坐下。 用力揉揉麵頰,房鐵孤訕訕的道:“方才這一陣兒女之態,委實令我汗顏,倒叫各位兄台見笑了……” 紫千豪正色道:“發乎摯誠,出自肺腑,親恩慕孺之心,孝敬仰思之謂,正是天下最為崇高的舐犢至性的流露,房兄,這充分證明了你是個懂得愛,了解愛的人,何須汗顏之有,而我們看在眼中,羨慕還來不及,豈有笑謔之理?” 搓著手,藍揚善亦接口道;“是呀,咱們想找個寶貝女兒親一親,疼一疼猶尚不能,房老兄卻連女加婿全有了,怎不叫人打心眼裡瞧著眼紅?” 感喟的喟了口氣,房鐵孤道:“這個丫頭,可叫我擔足了心,老實說,氣呢,當然是氣,火呢,亦一肚皮火,可是,任我心裡怎麼個怨恨法,日日夜夜,又總是替這丫頭憂慮著,她自小嬌生慣養,未曾出過遠門,受過折騰,怕她涼著,又怕她餓著,怕她卻錢用,又怕她受人的氣,欸,這種滋味,不是生兒育女的人是體會不過來的。 ” 紫千豪緩緩的道:“天下父母心,就是如此了!” 點點頭,熊無極道:“可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女,不知父母心。做父母的人,可真費煞心機,處處為兒女作想,時刻為下一輩打算,等到熬及皺紋滿臉,白髮如霜,兒女長大了。翅膀一硬,有些混帳的就各自高飛啦,所以說,房姑娘,你可千萬別學那些長硬翅膀就想離飛的混東西,要承歡膝下,好好孝順你老太爺一輩子,這才是個乖女兒,好女兒,才不虧你父親疼你一場!” 房燕老老實實的頷首道:“熊大叔放心,姪女一定會永遠不再離開爹身旁,會盡心盡力的孝敬他老人家一輩子。” “嗯”了一聲,熊無極依老賣老的道:“這才是個好孩子!” 紫千豪一笑道:“我看,等我們的幾件大事辦妥之後,房兄,乾脆就在這裡給他們兩個孩子成親得了,山上人多手多,一應俱全,張羅起來也方便,待他們行了禮,合了房,你再帶小兩口子回去,叫人家看著聽著,豈非憑添一段佳話?” 大大鼓掌,藍揚善笑嘻嘻的問道:“好極了,好極了,正是‘一腔憤恨單騎萬里追蹤,滿懷歡喜丈人婿女偕回’,妙,妙透!” 熊無極笑哈哈的道:“胖哥,看不出,你還頗有點墨水,出口成章呢?” 得意洋洋的,藍揚善道:“這個,頭兒,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休看咱這位熊樣不登大雅之堂,缺了點儒雅之氣,但咱的祖上卻也是書香世家,書香傳世,所以麼,咱就再不成材吧,老祖宗的靈氣總還佔了幾分,這‘出口成章’,只是雕蟲小技,呵呵,算不了什麼,算不了什麼……” 眉毛一揚,熊無極笑道:“媽的,誇不得你兩句,一誇你,你又不知自己是那蔥了!” 藍楊善急切的道:“這可不是假的,頭兒,你若不信,可以問……呃,問問大阿哥,咱的祖父中過舉人,咱的老爹也考上一員秀才呢!” 熊無極翻著眼皮道:“你沒做上狀元,直是蒼天無眼,太委屈了……” 幾句話,引得大夥全哄笑起來,紫千豪莞爾道:“房丫頭與懷男,還叫你們叔叔,你兩個可真擺不起個長輩的架子來,純粹的為老不尊!” 藍揚善嘻嘻笑道:“不怪頭兒,大阿哥,他只是看咱滿腹的文章,又恨他自家胸無點墨,心裡頭吃醋罷了……” 哇哇怪叫,熊無極道:“我吃醋?我吃你什麼醋?胖子,你簡直不曉得自己是吃他娘幾碗乾飯了!” 房燕早已笑了個掩口葫蘆,連一向拘謹的季懷南也不禁忍俊不住,這時,房鐵孤忙抑住笑意,道:“藍老弟,說真的,我還得感謝你對燕兒與懷南的照拂之恩,免了他們的凍餒之苦,以後,一定叫他兩個好好孝敬孝敬你}” 樂了,藍揚善道:“這個麼,呃,倒也不算什麼,只要房老兄你能諒解,咱也就受用不盡了……咱生平無啥嗜好,趁日後到了這一雙小混球那裡,叫丫頭親自下廚,給咱弄兩碟小菜,燙壺好酒,呵呵,也就中了!” 房燕嬌柔的道:“藍大叔,你那身毛病我全知道,放心,你來了,包管侍候得你周周到到,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處不燙貼,五臟六腹管那兒全舒泰,叫你永不思蜀,雖南面王而不為了!” 房鐵孤不由笑罵道:“燕兒,怎麼可以對尊長說話如此不斟酌?” 藍揚善大笑道;“乖乖,看你這張小嘴多利害?咱這大叔可委實承受不起,前一陣子與你兩個同在‘洞天福地’住著的時候,咱就對你這丫頭片子的利牙利齒吃勿消了,咱認載,說你不過……” 搖著頭,房鐵孤笑道:“這丫頭就是這祥,嘴巴不饒人,你一句,她能說上十句,你有一個理,她能編出十個理,幾個人說不過她一個!” 房燕急叫:“爹……” 藍揚善呵呵笑道:“害臊了,丫頭,你爹說得一點不錯,其他人不知道,咱還不知道麼?老天爺,可領教夠啦!” 說著,他賊嘻嘻的斜看李懷南道:“愣小子,如今可好,你算自己找上這張利口了,以後,呵呵,你就自個兒等著消受好啦……” 季懷南脹紅著臉,吶響的道:“大叔,我……我一直覺得小燕的聲音很好聽……” “哧哧”笑了個仰天倒,藍揚善全身肥肉亂哆嗦。 “楞……小子呀……你就慢慢聽吧,日子長著呢,將來言詞上吃了癟,可別怪你大叔今天唬你……” 尷尬的站在那裡,季懷南有些失措的冒出了句話:“小燕的什麼……我都喜歡。” 於是,房燕深情款款的投過去水盈盈的一注,藍揚善越發笑得口都閉不攏了,好像他這大半輩子來還沒有如此開心過一樣! 紫千豪微曬道:“揚善,你還沒樂夠?” 熊無極奇怪的道:“咦?胖哥,你是怎麼了?腦筋沒什麼毛病吧?是人家小兩口子蒙承尊親寬恕許婚,將結連理,又不是你,你他娘的樂什麼來著……” 止住笑,藍揚善撫著胸口道:“咱是覺得燕丫頭利害,而季懷南這渾小子又愣得出奇……” “嗤”了一聲,熊無極道:“那麼,你還以為你很精明伶俐了?” 藍揚善一本正經的道:“一點不假,頭兒,咱是書香世家,咱的祖上 ” 熊無極搖頭道:“你爺爺中過舉人,你爹中過秀水,是吧?你他娘卻沒學上滿腹經論,只學會了如何敲人悶棍!” 理直氣壯的,藍揚善道:“這也是一門學問,不上道的,一棒敲不准,還敲不暈那肥羊呢!” 滿堂哄笑中,紫千豪忙道:“行了,越說越不成話了,也不怕害人笑話?” 房鐵孤舉起茶杯吸了口茶,道:“少兄,這一回,在‘斷魂岑’‘鬼圍場’旨“青城派”那些道士們之戰,聽說在你的領導之下又打了一場勝仗?” 嘆了口氣,紫千豪道:“不敢白勝,只是僥倖沒有栽跟鬥而已!” 緩緩的,房鐵孤道:“這戰,敵我傷亡俱皆不輕吧?” 紫千豪沉重的道:“任何一場拼搏,房兄,全是以生命及鮮血為目標的,而每一次殺伐下來,自然其中損失也就不想可知了……” 頓了頓,他又道:“本來,在這次的約戰裡,我們幾乎可以避免流血爭紛的,武當派大掌門‘非烈子’凡慈道長棄已親自出面調停過了……” 房鐵孤詫異的道:“那麼,為什麼又沒有成功呢?”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青城派’不肯讓步,尤其是他們的掌門人,凌澄老道更是專橫跋扈,一意孤行。那種凌人的氣燄囂張的聲勢實在令人無可忍耐,再加上‘玄雲三子’的推波助瀾,挑撥中傷,凡慈道長的一番苦心也都白費了……” 一搖搖頭,房鐵孤道:“這些老雜毛可真是倔強固執得可悲……少兄,到後來終於幹起來了?” 紫千豪道:“不錯,那一戰相當慘烈。” 低沉的,房鐵孤問:“我好像聽說凡慈道長原是幫他們的?” 紫千豪頷首道:“是的,本來凡慈道長是誤信了他們一面之詞,而‘青城派’這一面之詞當然是斷章取義,顛倒是非,又混沌黑白的,後來,老道長再聽我當面詳述了前因後果,後找人一對證,發覺事情全非如青城 方所言,這才挺身而出,希望善加化解,平息于戈。 奈何‘青城派’執迷不悟,悍然拒絕,凡慈道長在無法可施之在,也只好憤然率領座下弟子離開了。” 房鐵孤恨恨的道;“難道說,他們就不曉得他們不足為敵?” 笑笑,紫千豪道:“‘青城派’可不作如是想,房兄,甚至他們還認為我們以卵擊石,不足為敵呢,當然,事實上他們的力量也十分雄厚!” 房鐵孤關切的問:“我聽說 少兄,‘北刀’谷百恕果然到了?” 旁坐上,藍揚善接口道:“可不是,乖乖,這老小子兇得很哪!” 呲呲牙,熊無極也道:“一開頭,是兄弟我接了他幾下,講句不客氣的話,雖我自認我這幾手莊稼把式已是不弱了,但與那老鬼一較,可就他娘的有些吃不住啦,武術這玩意就是如此,以硬碰硬,絲毫也不取得巧的!” 大大喝了口茶,他又一抹唇角水滴,續道:“房兄,你我全是技擊行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 房鐵孤有趣的問:“什麼感覺?” 熊無極笑道:“就是當我們一旦與人動手的時候,只要一開始,大約便能明白吃不吃得住人家,能吃得住的,就好像十拿八穩一般,感覺中便篤定了,吃不住的,一上手就覺得對方宛如一座山,堅沉厚實得無懈可擊,他娘的那股子氣勢便逼人頭頂,招舉都招舉不住,你是否有過這種經驗?”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對極了,我的確也有這種經驗,能以對付得了的敵人,只要一待過招,即可以看出他破綻百出,全身上下盡是挨打挨刀的地方,但功力高過我們的,架勢一拉也同樣感覺得出來。 正如你方才所言,人家就那麼一站,你就會感到氣燄逼來,毫無空隙可乘,像是面對一座山似的……” 熊無極道:“娘的,我和谷老鬼一對上,就正是這麼股味道,尤其與他再一動手,行了,就老是跟不上趟,被他逼得團團轉,那種窩囊氣,簡直不是人受的,但有什麼法子呢? 空急得炸了心,便是搞不過他嘛!” 這時,藍揚善插口道;“先不說谷老鬼,頭兒,像你方才所講的那種感覺,固然也對,但卻仍有例外的時候。” 一斜眼,熊無極道:“怎麼說?” 藍揚善嘆口氣,道:“咱就有過例外!” “哦”了一聲,熊無極非常有興致的道:“你有過例外?是什麼例外?” 藍揚善舐了舐他缺了口的門牙,道:“有一天夜裡 這件事發生得沒有多遠 那是咱尚未加盟本幫之前,咱在條陰暗山道上蹲了老久,那天整天沒做過一票生意,正是蹲得又酸又麻又饑又渴又冒火的當口,哈哈竟奇蹟似的來了一只肥養,他騎在一匹上好驃馬上,人呢,卻是混身血跡,衣衫破碎得像剛叫人抽過幾百鞭子一樣,那種有氣無力,奄奄一息的熊勁,咱還真耽心他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房鐵孤同情的問:“那人約模上得很重?” 藍揚善點頭道:“簡直傷得不像個人樣的人樣,周身上了皮翻肉開,一條條血淋淋,紅顫顫的傷口子疊疊交錯,十分可怕,咱以為他至多也就剩著一口氣裡了……” 哼了哼,熊無極道:“你他娘的,肥頭,你一定是動了邪心眼,想乘人之危,劫他一記了?” 倒是十分坦白,藍揚善道:“不錯,到口的肥肉,那有不吃之理?而且咱看他那個勁,恐怕連動手全不用,只須上前接受他的財物也就夠了,總之,他那樣子 付風吹就倒的架勢,既沒有一股逼人的氣燄,更毫無一座山那般的沉雄之慨,咱是吃穩了,二指頭就可以點倒他,易如反掌,手到擒來,所以麼,咱也就老實不客氣的一個虎跳跳了出去。開始攔路做生意!” 咽了口唾沫,熊無極喃喃的道:“後來呢?你這殺千刀的黑良心……” “欸”了一聲,藍揚善苦著臉道;“後來,就證明你說的那種感覺並非完全正確了,咱是認定吃穩了的。結果,欸,那知只一上手,他娘的就在第二招上便叫那個半死不活的仁兄使劍指住了咱的喉嚨,連眨眨眼全黨得眼皮子都涼透了……” 驚呼了一聲,房鐵孤道:“那人受創至此,竟尚如此厲害?” 熊無極也急巴巴的道:“叫你壞心肝 胖哥,那人是誰?” 吸了口茶,藍揚善慢條斯理朝坐在大團椅上嘿嘿微笑著向紫千豪呶呶厚嘴,莫奈何的道:“是誰?還會是誰,那人就是咱們的龍頭瓢把子紫阿哥!” 長長呼了口氣,熊無極大笑道:“好個有限不識泰山的胖子,你他娘誰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去洗劫您們這一行的祖師爺?在西陲地帶,紫大哥是此道中的巨梟,也是掌握最大無本經營網線的老闆,與你一比,就好像你是個擺攤子賣餛飩面的,紫大哥卻是幾十家大酒樓的聯號東主一樣,胖子,你還能比麼?” 藍揚善笑呵呵的道:“假如早知道是大阿哥,奶奶的,就是給咱十個膽咱也不敢虎嘴上拔須呀,回想一下,果然好不危險!” 熊無極正色道:“不是我小看你,胖子,就以你的本事來說,咱們紫幫主擺平你三個五個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由衷的點著腦袋,藍楊善承認道:“咱完全相信,大阿哥的確可以做到!” 他又咧嘴笑道:“不過,也虧了那次誤打誤撞,才結識了大阿哥,更蒙大阿哥收歸麾下效力,否則,憑咱這塊料,恐怕連孤竹一脈的邊全沾不上呢,嘿嘿,這也叫什麼‘因獲得福’了!” 房鐵孤笑道:“當時的情景,連我也為你捏把冷汗,藍老弟,萬一紫少兄一時發了狠,將你一劍刺倒,你還不白搭上老命一條?” 沉默著紫千豪忽然笑道:“我不會這麼做,也幸虧設這麼做,如果我一劍刺穿了他,也等於刺穿了我自己一樣……” 熊無極愕然道:“為什麼?” 紫千豪一笑道:“設若我擺平了藍揚善,他後來又如何能替我治傷呢?”得意洋洋的嘻開了嘴,藍揚善道:“嘿嘿,是咱的歧黃妙術給大阿哥起死回生!” 熊無極不服的道:“其實,那時若碰了我,還不一樣能妙手回春,藥到傷愈!” 藍揚善一眨眼,道:“然而,那時你又在何處?” 定了定,熊無極無言以對,恨恨的罵:“他娘的……” 房鐵孤又回到先前的話題上,問:“熊兄,你方才正說到谷百恕過招,感覺十分吃力,後來呢?” 熊無極一攤手,道:“後來?後來我就轉移目標,將谷老鬼交給幫主對付了呀!” 神色一凜,房鐵孤道:“‘北刀’谷百恕為天下第一刀,功力之深厚老辣無出其右,而紫少兄更是西陲首席高手,威傾武林的‘魔刃鬼劍’,這一戰,定必驚鬼泣神了?” 藍揚善輕鬆的道:“當然噗,但谷老鬼結果卻完了蛋!” 房鐵孤驚道:“谷百恕死了?這,一點貴幫的執事弟兄卻未曾言及!”紫千豪笑道: “一幹執事弟兄們的嘴也真快,我們才是剛剛回山沒有多久,他們就全將經過情報問得清清楚楚了,好像也都親眼目睹了一樣!” 舐舐唇,藍揚善道:“隨行的弟兄有那麼多,大隊一回山,咱們奉召到‘不屈堂’議事去了,一乾兒郎還不立即解散休歇?他們各有右的好友,各有各的親近,隨咱們出戰的那批寶貝豈能不馬上找機會宣揚誇大一番?一傳十,十傳百,當然全山的人就都知道了,尤其是沒跟去的哪個不想儘快知道點消息,也好炫耀他們的耳目通靈,手段高超!” 笑了笑,紫千豪道:“如果換了我,煩都煩透了,那還會有心情再湊上去打聽消息?” 熊無極沉緩的道:“其實,幫主,未曾出戰的弟兄們固然也是想知道點我們在外頭搏殺的情形,好分沾點興奮快活或是悲痛哀切,但,更重要的,我認為他們是要知道他們的自己兄弟兇吉安危如何,看看他們的親近伙計曾否生還?幫主,每一次的征戰,總會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其中,自然有某些去了的人。和某些生存的人情誼非凡……” 嚴肅的點點頭,紫千豪道:“你說得對,無極。” 房鐵孤謹慎又真摯的道:“自從我來到貴山,少兄,使未曾見到孤竹一脈平靜無波過。 一場場的殺伐接著一場一場的拼戰,血雨腥風。寒刃鐵光,孤竹幫弟兄們的歲月幾乎整日都是在生與死間隙中打轉,是在刀尖鎗眼上渡過的……少兄,尤其是你,肩荷千人的存亡重擔,心掛著全幫上下不可預期的茫茫前程,這負累,非但有實質的沉重,更是精神上的枷鎖,少兄,這些天來。我目睹你征塵在身,血衣不褪,滿眼的鬱悶又含蘊著一臉的憔悴,你實在夠苦,夠乏的了……少兄,你還年青,我勸你要享受生命,珍惜生命,別將大好的時光全送往在那蒼茫的江湖風雲上了……” 紫千豪低沉的一頭,道:“多謝房兄的關懷,這些年來,業已是這個樣子了,能過一天,就過一天,能熬一時,就熬一時,房兄,我何嘗不知道這種生活的折磨人?這種歲月的悽惶與悲傷?但是,我們既已踏上了這條路,再要退身卻不是那麼容易了,多少人要活下去,多少事還等待著我們去做?且莫論我對宣老大有過承諾,對手下弟兄們有著責任,便是為了能向一幹貧苦老民們盡點心意,為了維持西陲這一塊天底下的安寧,房兄,我也無法退避,孤竹一脈若散了,你看吧,西陲一地就將定霸賊四起,盜匪橫行了……我們在,猶尚勉強能一統大局,我們不在,便必然成為群雄分據的局面,到了那時,受苦受難的即將是一些真正的善良百姓了……” 低喟一聲,房鐵孤沉重的道:“說得也是,但,少兄,你難道就不可以在艱苦中尋求生活的樂趣,在厄圍裡找尋精神上的寄託?譬如說 成個家?”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孤竹幫就是我的家了,房兄。” 搖搖頭,房鐵孤道:“不然,這總是廣義的,是空泛的,不及一個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家來得更實在,更溫暖,少兄,娶妻吧,否則,找兩個妻妾?” 紫千豪不置可否的笑道:“這也要有緣,無能一撅而就的!” 藍揚善立即搶著道:“大阿哥,只要你一點頭,咱保管有上百個娘們朝你懷裡鑽 ” 微震的一笑,紫千豪罵道:“瞎說!” 熊無極悄聲道:“方櫻,方姑娘?” 臉上更紅了,紫千豪急道:“無極,你怎麼也跟著藍揚善起鬨?” 旁邊,房燕忽然天真的道;“紫叔叔,我在中土有好幾個閨中姐妹,長得都好美,你若願意,讓我替你做個現成紅娘對何,以叔叔的人品、才識、身份、樣樣都挑著燈籠難找,只要姪女回去一提,她們一定急得鞋都跑掉 朝你面前來!” 啼笑皆非的瞪著房燕,紫千豪尷尬的道:“丫頭,你別出叔叔的醜,行不?” 哪知房鐵孤卻正色道:“少兄,燕兒說得不錯,“明義堂”大當家的掌上明珠,“六合幫”幫主的獨生千金以及淮南巨富黃員外的閨女全是有名的端莊嫻慧,才貌雙全,且都和燕兒十分相得,更為結義姐妹,本門所屬的幾位首要,或其妹,或其女,亦有夠得上條件的,只要你開口一句,我與燕兒就可以完全承擔下來!” 紫千豪不禁有些失措的道:“房兄,呃,這些事,我想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們慢慢再談,慢慢再談……” 一撇小嘴,房燕嬌嚷道:“哼,紫叔叔是出了名的英雄,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漢,怎麼一提起成家娶妻來卻這麼個窩囊法?蹩蹩扭扭,磨磨贈贈的,不但比不上我,竟連最健頭健腦的季懷南也不如!” 說著,他回頭一膘臉紅脖子粗的季懷南,問道:“是吧,懷南?” 季懷南再是天生木納,這句話他也知道不能回答,除了咧嘴傻笑,就想不起第二個動作來了……房鐵孤笑叱道:“燕兒不許放肆,對叔叔講話怎可如此不識禮數?” 旋過臉,他又笑道:“好吧,少兄,依你的意思,不過,可別歲月磋跎,白白浪費了青春啊,須知美好的時光,可是一去不再回頭的呢!” 紫千豪答應了,於是,話風一轉,離開這個令他發窘的問題,大夥又談論到其他一些閒散的事情上去了…… ------------- |
第33章 風雪夜 有鳳求凰
垂暮,飄雪了,北風呼號,冷氣透骨,山巒層峰,是一片灰白的寂盪世界,只有常青不凋的樹木還頂著蒼蒼白頭在寒冷的淒風中顫保,以外,大地一切俱已攝伏嚴冬的淫威之下了。 “仰遠樓”二樓的臥室裡。 紫千豪剛剛洗完了一個痛快的熱水浴,又經熊無極與藍揚善二人為他悉心的換了傷藥,現在,他換上了一襲質地柔軟細滑的白綢灰袍,外罩銀狐皮的嵌肩,滿頭黑發在頭頂扎了個髮髻以玉簪橫插住,腳上也換穿了一雙青鍛雙層棉鞋,周身清爽舒泰的坐在一張鋪著獸皮的繡榻上面,品茗,他已送走晤談了整個下午的房鐵孤、房燕、季懷南與給他上藥包紮後離開的熊無極、藍揚善等人,如今正等著獨良安靜的享用一頓晚餐。 房中是溫暖又安祥的。在一張酸核雕花方桌傍邊,早已生著了一盆熊熊的炭火,火盆粗大如石鼓,是原白瓷繪青花的,兩邊還各有一只龍耳,酸枝雕花方桌上擺著一瓶業已盛開的素心臘梅,細頭圓肚,古趣盎然的墨玉褸紋花瓶,襯著陣陣臘梅的幽香飄漾,這間房子裡,也就更誘著那多的清雅、寧靜、與和煦了…… 在這美好的情景裡,有腳步聲輕輕移近,謹慎又恭敬的,響起了幾下不徐不緩的叩門聲。 紫千豪吸了口茶,談談的道; “是庭全麼?” 門外,果然傳進來紫千豪的貼身待隨張庭全的聲音道: “大哥,是我。” 放下杯子,紫千豪漫不羥心的問道: “就快好了……大哥,另有事向大哥稟報。” 皺皺眉,紫千豪道: “什麼事?” 張庭全在外頭略略提高了嗓音道: “回稟大哥,方櫻姑娘求見。” 怔了怔,紫千豪忙問道: “現在?在這種大風雪天裡?她人呢?” 外面,張庭全似是憂鬱了一下,才囁嚅的道: “方姑娘……人就在梯口!” 紫千豪微微吃驚,急道: “決請,就說我在樓下小廳晤見 ” 說著,紫千豪匆匆收拾一下,立即奔前啟門,但是,老天,方櫻就正站在門口幾尺之外,她是那麼孤伶伶,瘦怯怯的站在那裡,黃鍛子鬥蓬上業已披落肩頭,露出她內襯的同色衣襟來,她的臉蛋是如此蒼白,雙目是這樣淒迷,那種茫然的,空虛的,悲涼的神韻便也像組成了形;前額的發梢上還沾著雪花,而有的雪花化成了水,一滴一滴順著她的雙頰頰流淌,一時之間,倒叫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雪滴成的水,抑是這為蒼白少女的淚了…… 心臟竟奇異的一抽,紫千豪怔仲的立定房門口,他覺得有些莫名的恍惚,也有些無可解釋的激盪,說不出為什麼,他早已覺得每次與方櫻見面,必有這種令人震撼的反應,而又越來越盛,越來越強烈了。 兩人就那樣站在那裡,四目相對,互相尋找著對方眼中的寓意,捉摸著對方瞳眸深處的心情…… 良久…… 驚然一機伶,紫千豪如夢方醒,他咬咬牙,猛力一掉頭,強自浮起 抹笑容在臉上,大步向前,故作開朗的道: “方姑娘,又好多天沒見著你了,我沒想到在這種天氣裡你還會突然過來,我原打算明天到‘丹楓閣’去探望你的,有事麼?” 站在那裡,方還緩緩垂下目光,她低幽幽道: “如果沒有事,可不可以來看看你呢?” 紫千豪大笑道: “姑娘玉駕光臨,我歡迎還來不及,又那能說到可不可以這上面去呢?方姑娘,你太見外了。” 方櫻輕輕的道: “我太見外?是我嗎?” 窒愕了一下,紫千豪忙笑道: “方姑娘,如果我說錯了什麼,你也千萬別見怪,你知道我是不會有絲毫他意的!” 頓了頓,他又道: “我們 呃,我可以請你到接下小廳裡去坐坐?” 深深的注視著紫千豪,以一種熱熱的,怪異的,冰冷的,刻骨銘心的目光,方櫻道: “紫幫主,我可以瞻仰一下你自己的房間?我是說,你方才出來的房間?假如,沒有什麼不便的話……” 紫千豪感到一陣魂魄深處的顫僳,他吸了口氣,強笑道: “只要你願意,方姑娘,我非常歡迎,就是怕裡面稍嫌臟亂了點,怕你竊笑呢……” 方櫻淒淒一笑,道: “我會嗎?” 舐潤了一下嘴唇,紫千豪有些嗓子幹濕的道: “請,方姑娘。” 在方櫻輕輕移步行向房中的時候,紫千豪迅速測首尋找他的待隨張庭全,嗯,樓上卻早已沒了他的蹤影,很可能他是在剛才敲門傳報之後就溜之大吉了,更可能 連方櫻都是他帶到樓上來的;心裡有些迷惑,又有些說不做的怔仲,紫千豪暗暗罵著張庭全,急急行向房內,但,他就讓門兒半開著,沒有掩上。 方櫻獨個兒站在桌邊,目光的寂的看著紫千豪,大約是她才從空氣中走進過溫暖的房間來,那種冷瑟瑟的,寒伶伶的模樣並未曾立即會費…… 親自將一張精巧的桃花鑲白雲石的椅子搬到方櫻身邊,紫千豪已體貼的拿起一張厚軟錦墊鋪在坐板上,然後,他十分溫文的為方櫻卸下鬥蓬,放在桌上,微笑著,他道: “請坐,方姑娘。” 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方櫻有些拘謹,也有些忸怩的掩了掩她的黃色衣裙下襬,靠著椅沿坐下。 紫千豪又斟了一杯熱茶來,擱在方櫻面前,他笑道: “外頭一定很冷吧?來,方姑娘,先喝口熱茶,暖暖心,看你,連鞋子都有點浸濕了。” 伸出那只凍得紅嫣嫣的,卻瑩潔如玉的手,方櫻顯得有點兒抖索的拿起杯子,湊在唇邊淺淺的吸了一口。 搓搓手,紫千豪和煦的道: “方姑娘,這麼大的風雪你還到我這裡,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慾待相告?” 怔怔的看著他,方櫻沉默了好一會,才靜靜為道: “來看你,是不是就一定須要有事才行?” 紫千豪連忙道: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方姑娘,我又最怕你有什麼事,所以才順口問問,你可別多心。” 澀澀的一笑,方櫻道: “我多心?紫幫主,你言重了,在這裡,我又算是什麼人?怎能 又怎能對幫主你多心?” 覺得有些納悶,紫千豪還不能斷定這位美麗又聰慧的姑娘今夜突然來這裡有什麼含意? 他慎重的道: “方姑娘,你別這麼說,你是我們的朋友,又為了我們的事與你義母反目,我們自然有義務 也有責任來照應你,說真話,我們把你看成是我們自己人一樣,絕對沒有一點見外之心,方姑娘,你千萬別想岔了。” 方櫻垂下頭去,默無一語。 氣氛有些兒沉悶與僵窒,紫千豪有些不安的笑了笑,試探的問道: “這些日子,方姑娘,你住得都好?” 仰起蒼白的面龐來,方櫻低沉的道: “紫幫主,你是問 那一方面?” 微微 楞,紫千豪忙道: “我是說,起居飲食啦,以及此地的環境呀,一幹侍隨人等的態度……可都還過得慣?” 方櫻摔摔頭,道: “很好,紫幫主,苟二當家特別撥派了兩個使女來照應我,一日三餐也都有專人按時送來,內容頗為豐盛。另外,穿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質料,各位大頭領的如夫人們沒事也會經常邀我過去談談……日子過得非常平靜,也非常豐足,這是我自記事以來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幸福生活……” 一抹蒼白的笑容浮現在蒼白的面頰上,她有道: “我覺得,紫幫主,這種生活就如像一場夢,一場幸運,美好,卻嫌其過於空虛的夢!” 紫千豪不解的道: “哦?你怎會有這種感覺?” 立即,他又補充道: “方姑娘,這一切全是真實的,真實得就好像你在我的面前一樣,什麼原因會令你產生那種想法呢?” 唇角抽了一下,方櫻落寞的道: “紫幫主,我深深有這種感覺,因為,眼前的一切縱然是真實的,但活在這真實情景的我卻異常空虛,我之所以覺得這是像一場夢,紫幫主,正是這個原因,你該知道,夢境是沒有根的,縹緲的,浮盪的,而且,終究要破滅的;我住在這裡,受到你們的款待,你們的照拂,可是,這樣的情形能永遠下去嗎?我能一輩子寄居在此打擾你們嗎?我有什麼身份,什麼淵承呢?難道說,只為了我被我的義母趕出來?紫幫主,光這一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吧?” 紫千豪一時無言以對,他苦笑道: “不過,方姑娘,你一定明白,我們十分歡迎你定居在‘傲節山’上,那並不須要什麼身份與淵承才行。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永遠住下去……” 方櫻淒楚的道: “紫幫主……我是一個自幼失估的孤伶女子,我從未享受過一天的家庭溫暖,天倫之樂,我從小生活在那種充滿橫暴陰酸又枯燥苦悶的圈子裡,沒有尊親的慈愛,沒有兄弟的友敬,甚至連一丁黨朋友間的關懷也得不到,見著的人。正是那樣的邪惡暴戾,結識的人,也都是那樣陰沉冷水,他們不會給你一點慰藉,一點同情,一點悲惘,他們從無關切,從無憐惜,一切都是如此尖銳,又如此冷硬,那些歲月,我像活在一個魅影幢幢的大古墓裡……” 吸了口氣,她又幽幽的接下去道: “所以,對於情感的滋潤,友誼的連東,任何人間世的溫暖我都渴切的希望能錯到,這希望之殷盼,是那些沒有經過這種環境與苦楚的人永遠作會不到的……我須要精神的寄託,心靈的撫慰,希望能有條根,有個家。有點可以攀得住的東西,我……我太寂寞了,太孤伶,也太無告了……“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她繼續傷感的道: “就算天上的一抹雲彩。它也可以與青天白日相偎,和霓虹霞照為伴;海裡的浪,江里的水,亦有訴不盡的鳴咽,鳥兒有偶,花草有根,它們全有它們活下去的理由,而我,我除了受人憐憫得以暫時棲身於此,我還有什麼呢?何嘗還有一絲絲什麼我該生活在這浩浩天地間的理由呢?” 紫千豪已經有所感觸了,而這感觸卻是激動的,震蕩的,又深刻的,他定定的看著對方,溫柔的道: “說下去。” 苦澀的笑笑,方櫻道: “紫幫主,你有你的寄託,有你的希望,更有你的責任,而這些,便組成了你全部生活的程式,這裡又是你的地方,當然你就不會感受到某種空虛縹緲的失落與迷茫無依的痛苦,尤其是,這種痛苦又發生在一個你並不重視的人身上……” 低沉的,紫千豪道: “你是指 你?” 方櫻淒然道: “是的!” 搖搖頭,紫千豪道: “你錯了,方姑娘,我不但沒有忽視你,相反的,我更十分關懷你,愛護你,而且,我很喜歡你在這裡……” 鬱悶的一笑,方櫻道: “今天,你們很早就回來了,但直到方才為止,紫幫主,你都沒有去看看我 甚至派人去召我過來,你只和你的手下們在一起,只和你其他的朋友們在一起。恐怕你全忘記還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了;紫幫主,這就是你所說的‘關懷’與‘愛護’?我想,真正對一個關懷和愛護,大概不應是這樣的吧?我實在為我自己可悲,也實在為我自己可憐……” 急切的,紫千豪道: “欸,方姑娘,你為什麼這樣說?” 咬咬下唇,方櫻道: “紫幫主,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在那邊楓林散步的時候,我說過的幾句話嗎?” 紫千豪努力回憶著,苦笑道: “我一時想不起 ” 平靜的點點頭,方櫻道: “當然,你是不會記得的了……” 紫千豪誠懇的道: “方姑娘,原諒我的思維太紊亂,是不是可以請你提醒我一下?” 悄悄的,冷寂的,方櫻道: “我說,我很愚蠢,因為我常常把幻想和現實混淆不清,而幻想大多往往只止於幻想而已……”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記起來了,你是這樣說過。” 強笑一聲,他又道: “但,方姑娘,你為何不能面對現實呢 ” 說了這句話,紫千豪才發覺這句話是如何笨拙,又如何欠缺內涵,他對他自己此刻口齒的木銷也不禁暗暗詛咒起來……” 方櫻凝視著他,漸漸的,雙目中光芒灼熱;面龐上的神色湛然,她堅定的挺直了背脊,似是要向眼前一種什麼莫大的艱困挑戰一樣,她整個形態間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殉道者光輝,勇敢又平穩的開口道: “紫幫主,你要我面對現實?好,我就遵從你的指示;紫幫主,首先,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或者在你來說是輕蔑到不值一笑的,或者是你根本不屑一顧的。而我想,你也可能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不管如何,我仍要告訴你,我要親口告訴你 ” 不覺口幹舌燥,心臟收縮,紫千豪緊張的睜大了眼,澀澀的問道: “什麼 事?” 高高的仰起頭,渾圓細緻的小下巴勇敢的向前挺出,方櫻堅強的目往紫千豪,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我 愛 上 你!” 沒有震動,沒有激奮,亦沒有驚駭,紫千豪靜靜的坐在那裡,只覺得腦袋暈眩得厲害,呼吸窘迫得緊,他緩緩閉上眼,輕輕的吸著氣,輕輕的…… 房中,是一片沉寂,一片靜默,只有兩人的細微喘息,只有瓷盾裡的炭火輕裂聲,以及,幽幽的臘梅芬芳在流散…… 須臾 卻似永恆。 輕輕的,紫千豪睜開眼,他與對面的方櫻四目相融,而一剎間,雙方的眼神就宛如膠住了 方櫻靜靜的看著他,表面上十分鎮定,只有從她難以察覺的顫抖上才能覺出這位孤寂的姑娘此刻心頭的惶恐、焦灼、與激動!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緩緩的道: “方櫻,我很感激你給予我這一份純真的情感,我 我希望你不會因為付出了這份感情而後悔!” 顫抖了一下,方櫻用力不使自己哭泣,她吶噸的問道: “你……你是說……你接受……我……我對你……的……愛?” 點點頭,紫千豪嚴肅又莊重的道: “是的,而且我早就接受了。” 再也忍不住,方櫻的盈眶淚水珍珠斷了線滾滾沿腮淌落,她仰首向天,雙臂微張,籟籟不停的抖索道: “哦……蒼天……哦……蒼天……” 一咬牙,紫千豪站起身來,走到方級面前,他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玉滑的一雙柔夷,將方櫻的兩只小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低柔的,他道: “你不是也說過,假如有一天我碰上了真的喜悅的人,要告訴你知道麼?不錯,現在我仍要告訴你,我要的人就是你!” 將面頰緊緊貼在紫千豪溫熱的手背上,方櫻淚珠如泉,她仍然抑止不住的顫抖著,咽噎不斷的道: “紫……幫主……謝謝你……要我,接受我……你不會恥笑……我……不過奢求……了嗎?” 紫千豪莊容道: “不會。” 仰起淚痕斑斑,有若梨花帶雨也似的姣美面龐,方櫻有感恩的激動,她拍噎著道: “紫幫主……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這會是真切的事……你是那麼……崇高,超脫……不群……而我……又這樣微賤……渺小……紫幫主,你可是言自由衷?你該不會是為了憐憫我吧?” 紫千豪懇切的道: “方櫻,我一直很喜歡你,從莫玉手不救你回來的時候已是這樣了,真的,我很喜歡你!” 方櫻驚異的咽聲道: “但 你為何不表 明?” 搖搖頭,紫千豪道: “有兩個原因。” 方櫻激動的道: “什麼原因呢?” 憐惜的伸手為方櫻抹去淚痕,紫千豪沉當的道: “其一,怕你不願意,你應該知道,在這一方面,我是初出茅廬,生澀得很,而且,現實的形勢與我的自尊,也無法容納你可能的拒絕;其二,我的事太多,連連征戰,刃不幹血,一時也抽不出時間來……方櫻,我還一直認為男女相悅的這件事,須要一段十分悠長及平靜的歲月去培養呢……” 含著淚笑了,方櫻輕輕的道: “紫幫主……你是世上最聰明的傻子!” 紫千豪道; “我素來是穩扎穩打慣了的。” 抽噎了一聲,方櫻欣悅的笑著道: “其實,紫幫主,你難道就看不出我……我對你的暗示?” 紫千豪笑道: “可以體會一二,但又不敢確定,怕我是自作多情,方櫻,如果那樣,我怎開得起這麼大的玩笑?” 方櫻深情的道: “你該明白,你不是自作多情的……” 灑逸的一揚眉,紫千豪道: “現在,我總算可以確定了。” 低下頭,方櫻怯怯的道: “紫幫主……我是個女兒家,但這種事由我主動……你該不會……不會嘲笑我太過放肆與冒失吧?” 紫千豪輕輕捧著她的手吻了一下,道: “怎會?” ------------- |
第34章 連雙心 愛綰兩結
回過身,紫千豪輕快的走過去掩上了門,轉來將一把椅子抱近了方櫻面前,坐下後,他道: “方櫻,老實說,幸虧是你有這種毅力與膽識,否則,我們這段情感恐怕就只有永遠埋藏在彼此心底了……” 怔了怔,方櫻問道: “會麼?” 點點頭,紫千豪正色道: “這些日子來,你該多多涂解了一點我的個性;我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烈的人,我更怕受不住任何對我自尊的打擊,尤其是,對於向一個少女求愛這方面的事來說,我又是絕對的保守與靦腆的;我不畏在千里萬馬中出生入死,不畏在槍林彈雨裡衝鋒陷陣,亦不畏為了忠義之道拋頭灑血,但獨對這種事感到瑟縮,方櫻,所以說,假如你不明白表露,我恐怕不敢向你先行啟口的,你不知道,如果我萬一失了算,我會自覺羞辱到什麼地步!” 方櫻急道: “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拒絕 ” 笑笑,紫千豪道: “在今夜之前,我怎敢確定?” 淚痕初幹,方樓嘟著小嘴道: “紫幫主,既然你對我也有情感,為什麼卻送一刀,最微小的表示也沒有?你出外征戰好多日,連回來了都不看我一下……” 紫千豪道: “回來後,的確有事待議,下午房掌門他們又在,到傍晚了,卻不便去探視作,我耽心會歌起你的為難與幫裡弟兄們的閒話……再說,晚上去看你,又說些什麼呢了談天氣?論戰法?這未免就枯燥了吧?” 羞怯的一笑,方櫻道: “你等於是硬逼著我說的,紫幫主,你不知道,當我得到你們回山的消息之後。心裡有多興奮,有多歡欣……” 輕輕低下頭,她又道: “我一整天都坐在窗前盼望,盼望你來,或者,你們的人來,但,一整天都沒有影子,我好急,好怨,又好恨,我以為你報本就沒把我放場已上,根本就不把我當做回事,我難過極了,也懊悔極了,我滿懷的羞憤,一腔的恥辱……到了晚上;風雪越大……我心裡越悲楚絕望,於是,我想,不論是什麼結果,我一定也要將我的秘密告訴你知道,你嘲笑我也好,責罵我也好,反正,總是告訴你了,我這生平的最大意願也算了結了 ” 語音又有點喀啞,她接著道: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把這件事告訴你之後,我已經無牽無掛,我……我就真正可以去了……” 吃了一驚,紫千豪急問道: “你那時打算到那裡去?” 低咽著,方櫻消細的道: “一個永遠不再在孤寂冷酷的地方……” 大大搖頭,紫千豪不以為然的道: “方櫻,你才是天下最聰明的傻子,就算方才我沒有接受你的好意,你也犯不著走這條路呀!” 悠長的一嘆,方櫻道: “紫幫主,你不明白一個女孩子的心……” 紫千豪愕然道: “怎麼說?” 苦笑了一下,方櫻低緩的道: “男女之間的情愛,在男人來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但在女人來說,則是她的全部,如果你拒絕了,我還有什麼顏面活下去,還有什麼值得活下去的生趣呢?倒不如一了百了的好……” 紫千豪不覺有些驚然道: “那不太 太過份了?” 方櫻莊重的道: “一點也不,紫幫主,或 或者一般少女,大多將這種純真的情感著做比生命更為可貴 當一旦連這種情感的付予都變得毫無價值甚至換來的是一場羞辱之時,那麼,生命又算得了什麼?” 僥倖的,紫千豪道: “老天,幸虧我們早已互相有意了,否則,豈不釀成大禍?這樣一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恐怕一輩子都將惶疚不安了……” 方櫻柔馴的道: “紫幫主,男人和女人,所以有不同之處,大約分別就在這裡了……” 紫千豪笑道: “你們其實也太小心眼。” 搖搖頭,方櫻道: “這不叫‘小心眼’,紫幫主,這叫‘自尊’,就和你方才所說的‘自尊’一樣,只是有些女孩子做起來比諸男人更為徹底一些罷了……” 籲了口氣,紫千豪如釋重負,道: “天幸我們沒有造成大錯……” 方櫻羞睬的道: “這還得感謝你……” 紫千豪一笑道: “方櫻,從今天起,你不會再空虛,再浮落,再覺得像一場縹緲的夢似的沒有恨了吧?” 老老實實的點頭,方櫻道: “紫幫主,今後,你就是我的全部希望與寄託……” 心腸間充斥著無限的溫暖來甜蜜,紫千豪真摯的道: “對你,我亦復如是!” 方櫻欣喜逾恆道: “真的?” 紫千豪正色道: “當然。” 抖索了一下,方櫻目光朦朧,道: “這句話……這一刻……這種情景……我已期待了好長的日子了……在清醒裡或是在夢中……我一直這樣期待……” 靠近了點,紫千豪和緩的道: “如今,你已得著了,而我也得著……” 羞怯的一笑,方櫻道: “你……紫幫主,你不會後悔?” 朗聲笑了,紫千豪道: “我不是三歲稚童,怎麼出爾反爾?況且,對你的慕意,也是我自己感情的反應,豈會由我自己欺騙自己?再說,方櫻,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深思遠慮,絕不衝動盲從的呀……” 方櫻佯作埋怨道: “紫幫主,你不僅武功高,在男女相悅這種事上,你更是個深藏不露的一等好手……” 笑了,紫千豪道: “情場如戰場,是什麼人說的話來著!” 方櫻“噗哧”笑道: “你好壞!” 將方櫻的一雙小手握置膝蓋,紫千豪笑道: “告訴我,方櫻,張庭全這小子怎麼把你帶到樓上來的?他一向知道我見客都在下面小廳裡……” 消臉微酸,方櫻不好意思的道: “是我自己跟上來的,我想,張庭全一定知道……知道我對你的愛慕,這才故意裝傻,給我一個機會的……” 紫千豪大笑道: “如此一說.將來倒要好好重賞於他了!” 像想起了什麼,方櫻又怯怯的問道: “紫幫主……在以前,張庭全是不是也給過別的女孩子這種機會?” 有趣的看著她,紫千豪道: “你說呢?” 一低頭,方櫻澀澀的道: “我不曉得 ” 伸手托起她柔嫩的下頷,紫千豪正視著她,低沉的道: “傻丫頭,你也不想想,如果有這種事,今天,現在,你我還會像這樣對坐在這裡?” 方櫻輕聲道: “真的沒有?” 紫千豪慎重的道: “真的,我自來不近女色,不作求風之想,多年來,一直如此,所以,我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你才會和我有了現在的結果,否則,我那敢再喜歡你?” 花兒綻開般的甜甜笑了,方櫻道: “你真好 ” 紫千豪笑道: “由壞變好,竟這麼快呀!” 羞臊得“嚶嚀”一聲,方櫻急急將臉兒藏進了紫千豪懷中,那股處子的甜美幽香,使得光桿了多少年的紫千豪不由像觸電也似的一機伶! 就在這時,步履聲由接下傳至門口,張庭全那粗大的聲音聽得出是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 “大哥 大哥!” 紫千豪朗朗的應道: “什麼事?” 外窗,張庭全似是十分忐忑的又問道: “晚膳舒齊了,大哥是不是這就下去用?” 紫千豪低聲徵求了方櫻的同意,才高聲答道: “好,我馬上下去,還有,張庭全,杯著準備兩份,我要與方櫻姑娘一同過膳……” 門外,張庭全如釋重負的呼氣聲清楚傳來,他十分興奮輕快的高應,道: “回大哥,早已擺齊兩份啦!” 怔了怔,紫千豪與方櫻相視莞爾,他笑著道: “這小子!” ------------- |
第35章 明鴛盟 風雪歸客
今天,是熊無極偕同伍桐兩人出發前往“東陵鎮”誘擒那“大腳媽子”的第十天了,但直到現在,都還未見回來,氣候照舊冷得叫人受不了,屋外頭,有水的地方全結了冰,連簷沿底下,也倒掛著參差不齊的冰針,遠山,近嶺,更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了,風很大,尤其在這山頂上,風一刮在人身,宛如能將骨頭都吹凍啦…… 紫千豪背負著手,站在“不屈堂”的議事廳窗口前默默朝外面注射著,但顯然他並不是在欣賞外面的雪境,他的眼睛有些迷朦,視若不見,雙眉也微微嚷著,似有無盡的心事…… 房裡,苟圖昌與藍揚善分坐在兩張太師椅上,而方櫻也雙手抱著膝蓋坐在一只巨大的黃銅獸頭火盆傍的矮墩上,他們亦一樣沉默無語,房子裡的空氣很暖和,但卻有些地沉悶與單調…… 片刻後。 紫千豪回過身來,到他的坐榻邊斜倚著,目光投注在紅毒毒的銅盆炭火上,低徐緩慢的開了口,道: “照時間算,熊無極和伍桐也該回來了……” 笑了笑,苟圖昌道: “老大,一定是風雪延誤了歸期,這種天氣,路上難走;和平時日麗天晴大不一樣,不會有別的問題的。” 藍揚善也咳了一聲,道: “何況,那什麼‘大腳媽子’根本沒有什麼深厚的武功底子,便是會個三招兩式,也不過花拳繡腿之屬,只配用來打孩子,憑了熊頭兒與伍桐兩個那一身能耐,對付這老婆娘還不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低沉的,紫千豪道: “我心裡放不下的,倒非是為了那‘大腳媽子’。” 微微一楞,藍揚善道: “大阿哥,既不是為了那生婆娘,還有什麼值得牽掛的?“抿抿唇,紫千豪苦笑道: “別忘了單光。” 嘴巴張了張,藍揚善吶吶的道: “單光,單光怎的?” 紫千豪憂慮的道: “我是擔心單光這殺才暗裡躡上了無極他們,要知道姓單的陰毒狠酷無比,更是出名的狡猾刁鑽,詭計百出,如果他真個暗中跟蹤了無極他們,倒是件十分頭痛的事。” 藍揚善忙道: “這卻不用掛懷,大阿哥,不錯姓單的這王八羔子功夫相當潑辣,但你也別忘了熊無極熊頭兒更是個狠巴巴的高手哩,再加上伍桐在旁幫襯,任他單光三頭六臂,還能有什麼皮可調?” 輕輕揉揉臉,紫千豪道: “可是,怕就怕姓單的不明者來,端從暗裡下手,設好圈厚讓我們的人不自覺中朝裡伸脖子!” 苟圖昌沉吟著道: “老大,說不定這全是我們在庸人自擾,姓單的根本沒報訪他們也未可知……” 紫千豪道: “當然是但願如此了,不過,這種可能性卻並非沒有,我認為還是列入考慮比較妥當,不防一萬,只防萬一。” 點點頭,苟圖昌道: “老大的顧慮是正確的,我想,就算是單光果真不幸跟上了他們,能老哥與伍侗兩個也不全是傻子,以他們豐足的江出經驗來說,恐怕亦不會太過粗失,老大卻犯不上為他們過於擔憂。” 笑笑,紫千豪道: “圖昌,兄弟俱如十指,那根指頭不連心?” 苟圖昌感嘆的道: “不是我說,老大,你的負荷也太沉重了……” 呼了口氣,紫千豪淡淡的道: “習慣之後,也就不覺得了……” 以拳擊掌,藍揚善恨恨的道: “單光這畜生,簡直和個鬼魅一樣,無孔不久,飄忽不定,又他奶奶狠得不帶人昧,咱一提起這個龜孫,就不由恨緊牙痒痒的!” 苟圖昌也咬牙道: “在他身上,背著累累的血債 我們抓竹弟兄們的血債,只要一朝擒住了他,非得將這畜生凌遲辭別了不可!” 站起身在房中蝶踱,紫千豪冷靜的道: “我相信這個日子不會太遠了,單光無時無刻不處心積慮的想傷害我們,不到孤竹一脈清滅根絕,他是不甘經手的,此人心已如豺狼,冷血殘忍,是個少有的禍害。一天不除去他,我們便一天無法安枕?固然,他忘不了對我們的破壞,我們也更不會放過他,等著瞧呢,看著倒底是誰能擺平了誰?” 苟圖昌大聲道: “單光必無俸理!“ 肅然的一笑,紫千豪道: “他的八字,我早已為他算好了,在他蹦跳如意吧,看他尚能狠心到見時!” 走到火盆前面,伸出雙手有上頭烤著,紫千豪又笑問方櫻道: “你也見過‘血狼星’單光吧?” 點點頭,方櫻道: “見過兩三次,我對他的印象非常惡劣!” 紫千豪道: “是麼?” 秀麗的面龐上流露出明顯的憎惡表情,方櫻道: “看他的樣子,及黃又乾的一張窄臉膛,疏疏稀稀的倒吊眉,眼睛又細又長,平時就那麼瞇成了一條縫,眼珠子從臉縫裡頭看人,表情陰毒得象條蛇,一和他對上面,就會有種令人寒保陰森的感覺!” 紫千豪一笑道: “如果你和他談過話,就曉得他是如何精靈細密的角色了!” 一仰頭,方櫻不屑的道: “我才不願意和這種人搭腔呢,光看著已夠叫人作嘔的了!” 苟圖昌插口道: “這還只是看著,方姑娘,設若你與他打過交道,那種滋味,就更叫人感到齷齪得不堪承受了!” 方櫻淺笑道: “天下之大,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好的,壞的。” 擠眉弄眼,藍二頭陀賊嘻嘻的道: “咱看哪,方姑娘眼中定然早已瞧著有一個人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方櫻落落大方的道: “是嗎?大頭領,你說我眼中認定的好人是那一個呢?” 藍揚善斜眼偷覷了一下紫千豪,見他若無其事的仍然在自個烤著火,並無溫怒的表示,於是,我們這位頭陀膽氣陡壯,他笑呵呵的道: “方姑娘,你眼中認定的第一號好人,恐怕就是咱們的龍頭大阿哥呢?” 坦然點頭,方櫻直率的道: “不錯。” 想不到平素一向羞怯矜待,又拘謙保守的方櫻,竟然會如此坦直又大方的作出了這麼一個肯定的表示,更又當著紫千豪之前!於是,藍揚善不由大大的驚愕了,他呆了好一會,才張口結舌,期期艾艾的道: “什……什麼?方……方姑娘,呃,你承認了?” 方櫻一笑道: “紫幫主確是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位威而不淫,武而不傲的善心人嘛,這有什麼承認不承認的?事實上是這樣呀!” 呆呆的,藍揚善猛然幌了幌腦袋,吶吶的道: “咱,呃……咱似是有些糊塗了……” 一側,苟圖昌顯然也吃了一驚,他以一種探測研究的目光注視著方櫻,又看著紫千豪,雖然,他早已隱隱風聞方櫻對他們的龍頭大哥私心傾慕,有求鳳之意,但卻僅僅止於‘風聞”而且,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明確的證據。況且,紫千豪本人也一直否認,就當方櫻與他相處在一起的時候呢!兩人之間也絲毫看不出有什麼進一步感情昇華的跡象來。他們一直都是那麼莊重,爾雅,禮貌,保持著朋友之間一貫的距離……但是,眼前,方櫻怎會突然有了這種明切又露骨的表示?而這種表示是堅定與直率的,毫無保留的承認了她對紫千豪的仰慕及崇敬,在這裡,從方接的神態上看,她對紫千豪的“仰慕”及“崇敬”,其中意義就不僅僅是“仰慕“與“崇敬”四個字所包括的範疇而已了,這會金一種什麼原因呢?莫非 莫非他們兩人真的相愛又連心碰?而這突然的進展卻發生在這短短的十幾天裡? 一股出奇的興奮促使苟圖昌墓地從椅子上站起,他連連搓著手,又是驚喜,又是期盼的問紫千豪道: “老大……你可是與方姑娘真的?” 回過頭,紫千豪談談一笑道: “真的什麼?” 咽了口唾沫,苟圖昌殷切又急巴巴的道: “真的……呃,真的……要好啦?” 一下子也‘唬”的站了起來,藍揚善亦結結巴巴的問道: “大……大阿哥……快,快點告訴……咱們哪,悶壞人啦!” 慢慢的轉過身來,紫千豪灑脫的笑笑,十分平靜的道: “是的,我與方姑娘性值十分投合,大家的興趣也極相近,她對我很好,我對她也相當不錯,就是這樣了。” 苟圖昌歡欣的道: “這就是說,老大,方姑娘將要成為我們的嫂夫人了?” 藍揚善也幾乎喘不過氣似的問道: “呃,大阿哥……也就是說。你與方姑娘業已相愛啦?” 輕輕點頭,紫千豪道: “是這樣呢,要不,又該找什麼詞兒來形容呢?” 振奮的大笑,苟圖昌道: “恭喜老大,恭喜老大,這可真是我們孤竹 脈開天闢地的大喜事呢,只是,老大你卻瞞得我們好緊!” 藍揚善亦異常喜悅的道: “真想不到有這麼個快法,太好了,太好了……” 深摯的看著方櫻,紫千豪開朗的笑道: “連我也想不到會有這麼快。” 微微有些羞澀的低下頭來,方櫻的消臉兒經過炭火的映幻,更透著一股出奇的,柔和的美,看不出是她本來業已嬌羞得雙頰防艷了呢,還是被那溫暖的炭火光輝所反映成了這種誘人的神彩,就像一牧熟透了的蘋果,那麼甜馨,又那麼到了堪以摘取的時候了…… 苟圖昌愉快的道: “老大,說老實話,我們不得不佩服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這種天大的喜事,就連我們幾個與你朝夕相處的弟兄也是一點端倪看不出來!” 說著,他又朝方櫻道: “方姑娘,同樣的向你道喜,我敢說,孤竹一脈,上上下下的弟兄,沒有一個不歡迎你成為我們龍頭夫人的!” 方櫻充滿了無限喜悅,又無限感激的道: “苟二爺,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各位對我的愛護與關懷……” 微微躬身,葡圖昌道: “不敢,方姑娘說得太客氣了。” 藍揚善急嚷道: “咱的二爺。好聽的好說的全給你十個人嘟或完了。咱想不出再講些什麼啦;大阿哥,方姑娘,咱就預賀二位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吧!” 再是灑脫的女子,也不好意思面對“早生貴子”四個字而毫無差臊立包方櫻不由得粉面飛紅,一時看到幾乎連手腳也沒個放處了! 紫千豪雖說是個男子漢,聞言之下也不覺有些尷尬,他連連搖頭,哭笑不得的道: “二頭陀,你口裡積點德,行不?任什麼好話,到你閣下嘴裡再湖出來,就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打了個哈哈,藍揚善面不改色的道: “大阿哥,咱這賀詞兒或許不太高雅,但卻出自一片摯誠,再加上由肺腑來,又是個好口彩,呵呵,大阿哥,好歹,你也就收下呢!” 紫千豪啼笑皆非的道: “我真拿你莫奈何……” 興沖沖的,苟圖昌又道: “對了,老大,日子可訂了?” 怔了怔,紫千豪道: “什麼日子?” 苟圖昌急道: “老大你與方姑娘成親行禮的大喜之日呀!”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還沒有。” 新了缺了的門牙洞,藍陶善頗有興頭的道: “大阿哥,這差事就交給咱來辦吧,咱親自去查查黃曆。挑個良辰吉日,好好的給大阿哥熱鬧一番!”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用急,慢慢再說。” 苟圖昌不解的道: “老大,既然老大與方姑娘業已有了感情,且彼此又已有了終身的默契,事情還不快辦猶待怎的?相信在多日來的艱險生涯與血腥風雲壓窒下,全幫的弟兄都樂於聞知此事,也好大大輕鬆開懷一下!” 紫千豪道: “圖昌,就是因為本幫外患未已,強仇仍在,我才不願於這種緊要關頭辦理我自己的事,否則,萬一有所疏忽,為敵所乘,那才叫大大的不合算呢!” 沉吟了一下,苟圖昌道: “那麼,老大的意思是?” 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想,儘快也要在明年開春,假如那時我們的重任業已消除,眼前的強價已經殲滅了的話。” 苟圖昌正色道: “老大是指 單光、莫玉及‘黑流隊’?”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他們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威脅。” 苟圖昌笑道: “當然老大的顧慮是對的,可是,為了這些全幫的公敵而影響到老大你個人的終生大事,這豈不太過份了?”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便講一句託大點又冠冕點的喻言吧 ‘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藍揚善大大不以為然的道: “如果到明早開春還擠不完他們呢?莫非大阿哥你的婚事事小,大夥的精神負擔卻使要一直無盡期的拖延下去了!” 苟圖昌道: “不過,依我看,拖不了那麼長的,現在我們不是正在竭盡一切力量找尋他們麼?” 藍揚善期盼道: “希望熊頭兒和伍桐能頎順利利的將‘大腳媽子’帶回來,而那老虔婆又恰好知道這些個龜孫們的下落;那就省了我們的事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但願如此 ” 他轉過頭又向方櫻道: “對了,方櫻,你是否也認為有這個希望?” 方櫻遲疑的道: “這倒很難說,蔡大媽……哦,就是‘大腳繩子’的確與莫玉很要好,但莫玉生性猜忌,為人狡詐,她是不是肯將她自己的行蹤也透露給蔡大媽知道,這就不敢確定了;莫玉是個很不容易相信人的人……” 藍揚善恨恨的道: “就早該將這老妖婆使火燒了!” 想了想,紫千豪笑道: “關於我向你一再解說過的那條苦肉計,方櫻,你自信有把握不漏破綻了?” 嫣然一笑,方櫻道: “有把握 只要莫玉投向蔡大媽說破了我的事情。” 紫千豪道: “我們判斷莫玉沒有時間 也想不到與她提起你脫離她們的這件事,在莫玉來說,蔡大媽並不是什麼過份重要的幫手,她不必事事都須向蔡大媽說明。” 方櫻道: “讓我們一在這樣祈告下去吧!” 眼珠子轉呀轉的,藍揚善吶響的道: “方姑娘,你到時候可得沉著點,別叫那老婆子看出破綻來,要不,就前功盡棄啦!” 含蓄的一笑,紫千豪道: “你大可放心,揚善,在這方面來說,我們的方姑娘是第一把手!” 藍揚善正待海門,卻突的想起了一件人們私下談起過的往事來 以前,在方櫻尚未歸投過來的時候,她即曾奉莫玉之命扮演了一幕趣劇。由婢裝成一個遭受盜匪迫害的少女,在紫千豪經過該地之時誘使紫千豪往救,然後再將紫千豪帶進一個巧妙安排下的陷講中,那一次,幾乎使精鑽機警的紫千豪吃了大虧……想起了這件事。藍揚善不由呵呵笑了,道: “是的,是的,咱放心了。” 疑惑的,方櫻問道: “藍大頭領,你為什麼笑得這樣有趣?” 藍揚善探揉鼻頭,道: “說老實話,方姑娘,你以前不是有次在莫玉那老妖婆的蠱惑壓迫之下襬了一個小噱頭了?那次聞說你的表演逼真,入木三分,絲毫無懈可擊,連咱們大阿哥全險些我了筋斗,呵呵,咱們大阿哥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連他都看不破你的計謀,‘大腳繩子’何人?她就包準更摸不著邊了!” 提起往事,偏又是如此尷尬的一件往事,方櫻不覺又羞又愧,怩忸不安已極,她窘迫的道: “那……那件事……我勢非得已……我一直覺得對不起……紫幫主……“揮揮手,紫千豪大笑道: “算了算了,過去的事情還提它作甚?尤其那件事也根本不能怨你,這種身不由主的苦處,我十分降解;揚善也說得不錯,方櫻,綠既然摔我都能曚住,那位蔡大媽恐怕就更不在話下了!” 苦笑了下,方櫻道: “你先答應,不再嘲笑我,我才回答你的問題 ” 紫千豪忙道: “完全答應。” 藍揚善也高舉手臂,急道: “咱也保證不再玩笑了 其實,方姑娘,那是誇讚你,並不是嘲笑你呀,而且,咱有那個膽麼?” 滿意的笑笑,方櫻道: “好,我可以做到使蔡大媽講出所有她知道的一切秘密,只要我現在的身份不被她曉得的話。” 抿抿唇,她又道: “以前那一次騙了紫幫主,我是被逼如此,心裡實在委屈,這一次卻是心甘情願的去做,而且 還有點將功贖罪的意思,所以,我有自信做得更完美,更加天衣無縫!” 紫千豪大笑道: “如果成效可觀,我說不得論功賞,方櫻,你佔前頭!” 方櫻忸怩的道: “我才不稀罕你賞什麼呢……” 一直少開玩笑的苟圖昌卻難得的戲遊了一句道: “只要將老大自個賞下去就得了。” 此言一出,方櫻羞得立即用手遮住了臉,紫千豪已有些發窘的道: “圖昌,你今天怎會也俏皮起來啦?” 哈哈大笑,苟圖昌道: “整日繃著臉,皺著眉,結著心,盡是些火辣辣血淋淋的事,老大,把人都蹩瘋了,不趁時輕鬆輕鬆,行麼?” 紫千豪無奈的笑道: “全都成了老天真了。” 藍揚善吮著牙道: “天真點好,要不,大阿哥,一天到晚盡是那麼陰森,嚴酷酷的,日子可不好過哪……” 籲了口氣,紫千豪問道: “對了,圖昌,‘虎頭牢’的一切全準備好了?“點點頭,苟圖昌道: “全妥了,只等著‘大腳媽子’蔡大媽報到,另外,就是方姑娘送去陪駕了。” 轉過臉去,苟圖昌向方櫻道: “方姑娘,‘虎頭牢’是本幫囚禁重大敵俘的牢獄,深築地下,非但防守嚴密,而且陳設陰森簡陋,你進去後,為了使情勢逼真起見,一切全與真正敵俘無異,只怕多少你要受點委屈了。” 方櫻勇敢的道: “我不怕,我也承受得起.” 真許的點頭,苟圖昌道: “這就行了,方姑娘,希望你快點想法子套出‘大腳媽子’的口風來,這樣,你也可以少陪著受苦。” 笑笑,方櫻道: “二爺放心,我會盡力的……” 紫千豪端詳著方櫻,忽道: “你這身衣裳,恐怕也得換換了。” 方櫻審視了自己一下,頷首道: “當然,像我現在這樣,那似個受折磨的俘虜?簡直倒和錦衣玉食養尊處代的閨閣千金一樣了。” 藍揚善笑道: “方姑娘,咱已受命替你略微改易一下。” 方櫻訝然道: “哦?如何改易法呢?” 洋洋自得的掛著手,藍揚善道: “關於你的容顏,大阿哥早已交待過了,咱得給你變個樣子,改成又黃又枯才行,才像個囚犯,要不,似姑娘你如今的模樣,容光煥發,艷潤逼人,那裡像個受苦受難,挨盡折磨的俘虜呢?” 這一下,方櫻不禁有些吃驚了,她愕然道: “什麼?還……還要這樣易容改貌?” 有些不寒而保的樣子,她又忐忑的道: “那,那該多醜,多難看呀?藍大頭領,你還用什麼方法什麼東西給我改易容貌呢?” 藍揚善神秘兮兮的道: “咱是用藥,呵呵,幾種精心獨製,只此一家的秘藥,其功效如神,可以將一個人徹底的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完全通異的第二者 只是,咱不得不預先聲明,經此藥政易了原來容貌之後,卻委實比不上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方櫻恐懼的摀住了嘴,驚窒的道: “老天……這,這多可怕……”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強自鎮定道: “但是,還可以還原嗎?” 藍揚善點頭道: “當然可以還原,只要再用咱秘調的藥水一洗,就又恢復原先的模樣了;方姑娘,你別擔心,尤其是作用,咱自會更加仔細,否則,萬一出了漏子,恐怕咱們的大阿哥就要扣下咱的腦袋當球踢了!”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不錯,總算你小子沒喝醉!” 於是,苟圖昌拉了藍揚善一把,道: “胖哥,我們下去吧,老大與方姑娘在這裡多聊聊。” 藍揚善一毗牙道: “大阿哥,咱們告辭啦!” 紫千豪搖頭笑道: “看你那付賊嘻嘻的樣子 ”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步履聲迅速來大門外,嗯,是‘一心四刀’四老么蘇言那嫩生生的,卻帶著點喘息的聲音,道: “大哥,大哥在麼?” 藍揚善一個箭步上去開了門,蘇言站在外頭,面紅氣喘的問道: “胖哥,大哥在這裡不?他們說大哥正在 ” 不待他說完,紫千豪已走了過來,笑道: “什麼事?” 一見紫千豪,蘇言忙躬身道: “稟大哥,熊頭兒與伍侗回來啦,那什麼‘大腳媽子’也一遭帶回來了,喝,那老婆娘可真兇著呢,活像頭母虎!” 紫千豪欣悅的道: “他們一路上沒出漏子吧?” 搖搖頭,蘇言道: “沒有,熊頭兒要我轉稟大哥,說我們耽擱了幾天的原因是風雪大,路上太難走,加以那老婆娘又不合作,處處添麻煩,也頗礙行程,別的倒沒有什麼意外,還請大哥放心!”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哦,這位老太太還頗難侍候呀?怪不得他們回來得比較晚了,這一點,我們倒沒有考慮到!” 後面,苟圖昌忙問道: “熊老哥與伍桐兩個呢?” 蘇言道: “正押著那老瘋婆子到刑堂仇堂主那裡去,如今約莫在刑堂‘鐵律廳’審她,熊頭兒叫我先來向大哥及二爺稟報。” 哈哈一笑,藍揚善道: “這一遭,可真是難為了他們兩人男子漢啦!” 紫千豪側首道: “楊善,你準備著給方櫻易容,然後由三絕那邊的人送她進‘虎頭牢’!” 雖是假的,方櫻看著紫千豪那凜然的神色,聽管那冷峭的語氣,也不覺暗裡哆嗦了一下,她畏倍的脫口道: “紫幫主,可別弄假成真啊!” 紫千豪失笑道: “你別瞎緊張,怎會有這樣的事?” 藍揚善也笑呵呵的道: “放心,方姑娘,這是不可能的,你就是想要弄假成真,咱們的大阿哥也不依哪!” 聽著話中有話,蘇言在門外不禁得了楞,他忙追問道: “胖哥,你說什麼?” 故意賣關子,藍揚善一仰頭道: “年紀輕輕的,問這麼多幹啥?” 蘇言看看藍揚善,眼瞧方櫻,又望望紫千豪,有點明白了,他突然興奮的道: “莫不是 大哥與方姑娘已經 ” 不待他說完,苟圖昌已‘噓’了一聲,道: “小子,休得胡亂猜測,等以後再告訴你,這件事在外頭不准透露分毫,以免引起謠傳!” 蘇言滿頭霧水的道: “二爺,倒底是怎麼回事嘛?” 拍拍他的肩頭,紫千豪道: “現在先不要問,過些時自會告訴你的,同時,記著圖昌的話,在外面不要多說什麼,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傳言。” 愣楞的點了點頭,蘇言道: “大哥,趕能說的時候,可得一定告訴我知道,這好像是一樁……一樁什麼喜事吧?” 紫千豪了笑道: “是的,該是件喜事。” 紫千豪看著方櫻,低柔的道: “由藍揚善陪你回‘丹楓閣’,換一件破爛點的衣裳,然後,就在那裡用藥物易容吧……” 這時,藍揚善大刺刺的交待蘇言,道: “聽著了?小小子,還不快點到你哥咱的楊舍裡去將咱備妥的藥箱給拍到‘丹楓閣’侯用?” 蘇言連連點頭,老實的道: “就問胖哥你住處的待隨便行了?” 藍揚善大馬金刀的道: “不錯,韓大務知道藥箱子擺在何處。” 於是,蘇吉匆匆返身而去,藍揚善也隨後陪著方接走了,待一切平靜之後,苟圖昌朝著紫千豪深沉的笑道. “老大,好戲就要上場嘍……” ------------- |
第36章 虎頭牢 巧計得售
在“傲節山”上。那片孤竹幫宏偉堅實的建築物後,也就是“傲節山”的後山,順著一條小路穿過幾片林叢,在轉向一堆峨怪石之側,便可發現那堆方圓十多丈的怪石後面隆起一座半圓形的東西,一那半圓形的東西從泥土裡突出在地面約有丈許高,卻是碩大無比,看上去,嗯,有點像半個巨大的饅頭擺在那裡,但是,說它有如一座大墳墓卻似乎更未得貼切些;這半圓的推須是石砌的,外面糊著黏土,糯米沫,強膠及乾草莖等混合物,更加凝結成堅硬如鐵,那種牢固的情形,恐怕就連百名大力上的齊手掄錘之力。也動不了分毫! 這座半圓的拱形物體呈烏黑色,看上去十分陰沉嚴酷,沒一點活潑意味,頂端掉補十六只碗口粗的鐵管,管帽子還帶著風葉在轉,顯然,那是通風透氣的設備了,只有一扇門斜著嵌連在正面的石壁間,而那扇門卻也是純銅鑄造,閃泛著藍黯奮的微光,看不出有多厚,但門外並無把手,要開門,則非自裡面啟不可,這個地方,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它是個囚禁犯人的最佳所在,不錯,它的確是個囚禁犯人的最佳所在,孤竹幫的特設監牢 “虎頭牢”! 現在,業已黑天了,雖說剛剛才天黑,卻叫人覺得似乎夜已非常深沉,尤其是,在這‘虎頭牢’附近。 四周是靜寂的,靜寂得沒有丁點聲音,連蟲吟獸嗥聲也沒有,只有風嘯,以及枯樹槓子的摩擦呻吟…… 於是,小路上,有人著積雪匆匆來近。 在一盞氣死風燈的暈黃燈光照耀下,晤,可以看出走來的人是紫千豪、苟圖昌,以及蘇言三個,提燈引路的人就是蘇言。 三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講話,只是迅速的走著路,很快的,他們已來到‘虎頭牢’的銅門之前,紫千豪微微點頭,蘇言業已反手技出他的大馬刀,扁過刀背,用力在鋼門上重重敲了六響,全是一樣的點數: “噹,噹噹!” “噹,噹噹!” 很快的,那扇僅有一人高,一人寬的鋼門向裡移動,露出裡面明亮的燈光與一列延伸向下的石階來。 蘇言讓到一邊,紫千豪與苟圖昌魚貫而入,等到蘇言跟進來之後,鋼門又緩緩合攏,在鋼門合攏的時候,可以聽到清晰的齒輪轉動聲,原來,這扇定有三寸的鋼門乃是由絞盤帶動齒輪操縱的。 由門內的石階通到下面,大約還有兩丈的高度,整座拱形的圓頂石壁上共有三排三十盞環繞打掛著的銀燈,明亮瑩燦的光輝,將這座半地牢式的建築物內部映照得恍如白晝。 石階盡頭,是並掛著的四張方桌,另一邊則是整齊的十二張床鋪,整座底層便是如此,好像就只在這樣簡單了,看不見牢房在那裡。 除了操作絞然的兩名孤竹兒郎之外,其他於這裡司職的只有三個人在,他們早就垂手肅立階倍,另外,仇三絕與伍桐二人亦站在那裡靜候著紫千豪等人的駕臨。 現在 仇三絕與伍桐兩人快步迎了上來,雙雙躬身為禮,紫千豪走下石階,揮揮手,低徐的問道: “情形如何?” 仇三絕面有喜色的道: “十分順利,我們由密設的窺管中探視,發覺方姑娘與那蔡大媽異常親近,兩人一見面就驚異不止 當然,那蔡大媽的驚喜全是真的,至到如今,他們湊在一起餵餵私語,還談個不停呢?” 苟圖昌笑道: “這一下,蔡大媽心想,可真是‘他鄉遇故知了’!” 仇三絕亦笑道: “更可說‘同是天涯淪落人’!“ 左右一看,紫千豪道: “現在誰在窺管那裡探查動靜?” 仇三絕低聲道: “藍二頭陀!” 點點頭,紫千豪道: “方櫻進監有一個下午了吧?” 仇三絕頷首道: “差不多。” 沉吟片刻,紫千豪道: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方櫻用什麼信號通知你們?” 仇三絕道: “我們約好了,如若在窺管中發覺她故作掩面哭泣之態,俱表示業已一切結束 不管成功與否,全可以帶她出來……” 紫千豪道: “叫藍揚善注意此點?” 仇三絕笑道: “早已告訴過他了。” 這時,伍桐皺了皺他的朝天鼻,搖頭道: “大哥,這婆娘可變楊得緊呢,你就不曉得她那股勁難纏到了什麼程度,我和熊頭兒兩個這一路上就險些跪下叫一聲娘啦!” 紫千豪好笑的道: “哦!無極倒匆匆忙忙的沒細說完就往前山查哨去了,伍侗,這位蔡大媽又是怎麼個刁蠻法?” 末開口先嘆了氣,伍桐道: “我們到了‘東隆鎮’,沒費了大事就找著了她居住的地方,趕到入了黑,我們摸了過去,何明暸她就是‘大腳媽子’蔡大媽 乖乖,就算不用問也知道就是她老人家啦,一雙腳板足有尺長,又寬又厚,卻們生穿著雙紅鍛子精絲白牡丹的花繡鞋,鬥大的腦袋,黃疏疏的幾根毛在後頭梳了個髻,還他媽在耳朵上頭插了朵鮮彩彩的粉絨花,那付尊容,欸,更不堪瞧,看不見眉毛長到那去了,兩只眼還有點‘豆雞’,鼻子扁得像顆一拳插進肉裡頭去的大蒜,嘴唇是又厚又黑,一張口他媽滿嘴的黃牙剩不下三兩顆再加上她那身橫肉,一襲紫紅祆褲,我的天呀,活脫和個母夜叉沒有兩樣,可恨她還喜歡賣個俏,五十出頭的大歲啦,我他媽就是一輩沒見過女人吧,遇上這位大媽也由不得作了嘔,乖乖!” 苟圖昌與蘇言全不由笑彎了腰,蘇言一邊笑一邊喘著氣道: “老伍,在沒去之前,你不是還想見識見識這位‘大腳媽子’是個何等樣的人間尤物麼?” 一瞪眼,伍侗低吼道: “小小子,你他媽還來尋我的開心!” 苟圖昌忍住笑,問道: “後來呢?” 咽了口唾液,伍桐又苦著臉道: “我們剛問明了她的身份之後,她就 媽的,她就拋來個媚眼,欸,便算是叫‘媚眼’吧,笑得活像個生了蛋的老母雞一樣,‘咯’‘咯’‘咯’,‘咯’‘咯’‘咯,的,聽得熊頭兒與我不由起身雞皮疙瘩,她問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呀?那種模樣之曖昧,就似害子的老鴇一樣,直將我和熊頭兒嚇退了三步 ” 蘇言接口笑謔道: “說不定,老伍,她是吊你的膀子想嘗嘗鮮,一試你老兄這只童子雞的味道如何!” “呸”了一聲,伍侗道: “混帳小子,你再滿口胡言,看我不撕裂你那張臭嘴!” 紫千豪用目光阻止了他兩個的吵鬧,笑問道: “後來呢?” 抹抹後角的唾沫星子,伍桐又道: “後來,熊頭兒朝我一使眼色,我也就一橫心,一跺腳,上手就拿,喝,你們猜,這老妖婦竟能怎的?她一邊閃身抵擋,一面發了瘋似的尖喊大吼,將滿屋的東西朝我們摔來,幾幾乎就連進了十來招沒擒下她!” 苟圖昌笑罵道: “不中用的東西,連一個老婆子也收拾不下來!” 嘆了口氣,伍侗道: “她是耍刁使賴呀,沒得簡直不成體統,後來,搞得我心火上升,正待施出煞著,呃,咱們熊頭兒卻一個旋騰就將她放倒了 點了她的‘暈穴’!” 又笑了起來,蘇言道: “這一下,老伍,你何不得其所哉?軟玉溫香抱滿懷了?” 乾嘔了一聲,伍桐怪叫道: “什麼?我還什麼玉什麼香抱滿懷哪?我他媽差點就連隔宿糧也吐了出來,欸,別看她年紀大,保養得卻好,重得像頭老母豬,一身肥肉又癱又賦,還有股狐騷味,我咬著牙摃在背上,天啦,就差點壓得我一個勵鬥撲跌出就我們熊頭兒可好,臉孔一板,手指頭也不帶著伸一下;就搭揮我將這位祖奶奶抬上了早就套在巷子口的篷車上,這段上車前的路呢。近是很近,只有幾十步左右,但我待到將她平放在車上之後,可憐業已累得上氣接不及下氣了……” “嘖”了一下,蘇言笑道: “誰叫你起先存心不良?這才叫現眼報呢!” 氣得沒理蘇言,伍侗道: “後來,這一路上我們就更慘了,先頭約莫她估不透我們耍怎生整治她,還略在忌憚,越到後頭,她看出來我們不能要她的命,看呢,她的毛病又全來嘍,一會要吃雞,一會要吃肉,沿途梳洗全得我們侍候著,還得男貼胭脂粉 我有一次勸她說:老大娘哪,你若大一把年紀了,還抹什麼胭脂衣粉呢?塗得張老臉上紅紅白白的,委實還不如原來這付尊容經瞧,欸,她他媽一扯那張夜叉臉,沒頭就吐了我滿嘴的芬芳露,這些全不說了,老祖奶奶晚上睡覺要蓋兩床厚棉被外加毛毯,車裡還得生著小火爐取暖,最叫人受不了的,尚得給她找滾水燙那雙尊足,倒洗腳水也是我的事,來了那次騷烘烘的夜壺還不能忘記擺進車裡,她賺外頭冷,便是不肯下車找處野地方便,欸,他媽我就差沒給他老人家拉屎後擦屁股了!” 苟圖昌笑得肚子痛,他道: “你又不是他兒子,就這麼個將就法?” 嘆了口氣,伍侗溫: “我們行前奉令要謹慎行事,不得洩密呀,為了要她保持安靜,不得不如此道來順受,一樣不依著她,她就大吵大鬧,大噓大叫,像個瘋狗似的罵個不停,簡直就把人能逼狂了,路上,我也要求熊頭兒乾脆點了她的‘暈穴’算了,也落個耳根清靜,但熊頭兒不答應,他怕穴道製久了會引起那老婆娘其他的毛病,就是不肯下手,欸,願擔心引起路上行人猜疑,又得順利完成使命,好吧,只有我一路當足龜孫子了。 搖搖頭,伍相疲倦的道: “大哥,以後這種差率,我是再也不幹的了,我寧可上到山,下油鍋,亦不去受這等的活罪啦,一想起這檔幹事,我還加上三分的惶驚不安,就是我的老親娘吧,我也沒這麼個孝敬法啊,對比只下,我更發覺自已多麼的不孝順,真是該死!” 紫千豪笑道: “有這麼嚴重?” 伍侗苦著臉道: “總之,再有這等優差,大哥另請高明,警如說,小小子蘇言,小白臉貝羽啦,都是上乘之選,強過我這塊材料多多……” 苟圖昌笑罵道: “沒出息的混球!” 舐舐唇,伍桐道; “二爺,下一次,最好還是叫我們蘇老弟未嘗試嘗試,見習見習!” 蘇言忙推託道: “不,不,我不合適,任那個也比我靈光得多.二爺,你別聽老伍的話,他是在‘移禍東吳“!” 嘿嘿一笑,伍桐道: “你他媽好舍在那裡耍俏皮,說風涼話呀?事情還沒臨頭,卻已是個人熊樣了!” 略略踱了幾步,紫千豪問道: “還沒結果?” 仇三絕笑道: “約莫快了,大哥急什麼呢?” 苟圖昌一邊眉毛揚了揚,道: “當然老大有老大急的道理,三絕,派個人去看看。” 答應著,仇三絕回頭向那邊垂手肅著的幾個手下揮了揮手,於是,立即有其中一人奔到紫千豪他們站立的左邊石壁之前,這人伸出雙臂,用力推動其中一片壁面,嗯,慢慢的,這塊壁畫意已向里移開,現露出一個剛容一人通過的門戶來,站在這裡,朝著門中望進去,裡面卻是別有洞天!一道長廊延伸朝向,面對長廊,則是一間一間的牢房,牢房間隔全是厚實的天然石牆,外頭用兒臂粗細的鐵柵欄著;長廊的石壁亦是天然未經雕鑿的,又濕又沿,還生滿了青綠苔鮮,幾只暈黃慘黯的風燈挑掛在廊壁上,更映照得裡頭是一片淒涼晤澀,頗有點“陰風慘慘”的味道,走廊上,這時正有幾名青衫大漢提著大馬刀在來回巡行,那名奉命進去查視的孤竹弟兄立即穿門而入,同時回身將石門推回原狀。 仇三絕朝傍邊一看,道: “大哥,坐下等吧?”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用了,一天到晚都坐著,此刻站站正好}“他沉吟了一下,向苟圖昌道: “圖昌,你看方櫻套不套得出點名堂來?” 苟圖昌笑道: “如果蔡大媽不知道方姑娘現在的身份,而且她又確實曉得莫玉及黑流隊的隱藏所在的話,依我看,頗有希望。” 紫千豪頷首道: “我也在這樣想。” 一側,伍桐問道: “假設這老妖婆並不知曉我們想要探悉的事呢?” 紫千豪苦笑道: “那就只好另想別的法子了……” 伍桐恨恨的道: “設若真個如此,我一定要在這老長婆身上出出冤氣,媽的,她這一路來可害苦了我啦!” 蘇言吃吃笑道: ”老伍,你還出什麼冤氣,乾脆,拜她做個乾娘好生侍候著,逗她開了心,說水準你日後娶媳婦她還能陪送給你一大箱的金銀玉器加上滿箱的金絲馬甲呢!” 狠狠瞪著蘇言,伍侗冒火道: “小小子,你他媽既然這麼稀罕她,我這份權利還是讓給你享受吧,這滿筐金,滿箱玉的福份也通通給你!” 提狹的一伸舌頭,蘇言怪聲怪氣的道: “怕就怕她老大娘看俺不上吶……” 石壁的暗門開啟,打斷這兩位仁兄的笑論,裡面,藍揚善匆匆奔出,他後面是那個方才進去的孤竹弟兄,藍揚善一朝來,立即向仇三絕低促的道: “快,老仇,方姑娘業已發出信號來啦!” 仇三絕忙道: “她是在掩面作哭泣之狀麼?” 藍揚善連連點頭,道: “錯不了的,方姑娘剛才就正是這個樣子。” 於是,仇三絕一揮手,向他立在身傍的另兩個手下,道: “你們兩個跟我去提人,記著要裝得像一點!” 待仇三絕迅速帶頜他的兩名手下進入暗門之內後,紫千豪不禁微微一笑,向藍揚善道: “事情怎麼樣?” 抹抹汗,藍揚善低聲道: “咱一直躲在窺管後頭朝裡瞧著,我們方姑娘與那位蔡大媽似是談得十分親熱,兩個人偎在牆角邊又是說,又是笑,又是嘆氣又是皺眉,有時候忿忿不平,有時候咬牙切齒,有時候卻又嘻嘻咯咯的直樂;聽不清楚她們在講些什麼,咕咕噥噥的聲音太低,好像卻有一大籮筐的話說不定……” 紫千豪道: “照這樣看,那蔡大媽並不知道方櫻投歸我們的事,嗯,可能還頗有點希望也說不定!” 點點頭,藍揚善道: “約莫是這樣的了。” 伍侗接口道: “大哥,怎麼樣?那位‘大腳媽子’蔡大媽的一付尊客,可還堪瞧?” 乾嘔了一聲,藍揚善恐怖的道: “天爺,世上竟有這等奇醜之人,倒還真是少見,咱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啦,乖乖,不敢恭維,實在不敢恭維!” 嘴裡咂了咂,他又道: “方姑娘卻恁般親近她,毫不嫌這婆娘的尊容驚人,這也卻頗不容易的事,要叫咱,早就他奶奶嚇得退避三舍了!” 紫千豪玩笑道: “其實,人醜心不一定也醜,容貌不美而內涵善良的人多得很,怎麼樣,揚善,就把這位蔡大媽許配給你吧?” 一下子青了臉,藍揚善好久才透過一口氣來,他驚懼的哀求道: “別,別,咱的活菩薩,老天爺,救命大阿哥,咱就給你下跪啦,可千萬做不得此事,你還不如剁了咱的皮來得順當,咱看她一眼都倒足了胃口,還說什麼 娶她?天,這簡直是比吞毒藥還要受不了哇!” 紫千豪哈哈大笑道: “二頭陀,看你這不成氣候的熊樣子,一個女人就能把你嚇成這付形狀?真是貽笑大方了!” 藍揚善哭喪著臉道: “大阿哥,你別再嚇唬咱了,這等福份,咱自認是無法消受啦,咱算是貽笑大方也罷!” 這時,暗門裡的長廊中傳出了沉重的步履聲響,紫千豪知道是仇三絕“押解”著方櫻出來了,他立即轉身邊上,但是,就在他腳步方才移動的一剎,目光瞥處,不禁一下子任在那裡 天爺,那個走在仇三絕身後的女人,竟然就會是平素秀麗嫵媚的方樓?竟然就會是在半天之前尚嬌美明渠的方櫻? 是的,難怪紫千豪會驚愕到幾乎從不出方樓來了,她現在的容貌,已經完全改變成了另一個樣子,與她平常的形狀截然迥異,簡直有了天淵之別,她的一頭長髮蓬鬆凌亂的披拂下來,原先那又黑又亮的發澤竟變得枯乾焦黃,毫無光彩可言了,她的面龐也變得姑搞得宛如一付害了黃疽病的老婦容貌,又是憔悴,又是蒼鬱,連臉上的皺語也宛如雞皮般松疊著,她的雙手沉重的下垂,那兩只原本瑩潔細白的柔夷,如今看上去竟然筋絡突浮,枯枯瘦如爪,而她就是像這樣沉緩的,艱澀的一步步朝外面走了出來…… 不但紫千豪看愣了,就連苟圖昌也一時張口結舌,有些不寒而僳的感覺,他幹澀的揪著僥唇,喃喃的道: “我的天……” 一行四個人走出暗門之後,後面的兩名孤竹弟兄立即轉身將石壁推回原狀,石壁甫一合攏,方櫻馬上恢復了原狀,她長長街口氣,一反方才那種舉步艱難,行動遲滯的屠弱模樣,像只小鳥飛躍似的奔到了紫千豪面前,聲如銀鈴般叫道: “紫幫主,我總算不辱使命 ” 突然,她呆住了,迷惑的看著紫千豪那怔仲的形態,又望望荷圖昌的驚窒的神色,吶吶的,她道: “你們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用力摔掉頭。紫千豪如釋重負般籲了口氣,他低聲道: “二頭陀!” 藍揚善急步趨前,得意洋洋的道: “大阿哥,咱這一手還真叫不錯吧?” 紫千豪伸手拉過了方櫻,朝藍揚善道: “揚善你知不知道有句形容最煞風景的成語,叫做‘烹琴煮鶴’?” 點點頭,藍揚善愕然道: “知道呀,怎麼?” 紫千豪搖頭道: “世上最殘酷的事,莫過於將一件最美的東西變為醜陋的,原本就醜陋的,業已是那樣的了,但原本是完美無暇的,使其變為醜陋,卻比將這完美毀滅更為冷血;揚善,這件事你做得很成功,但我不喜歡它的實質!” 藍揚善急忙道: “大阿哥,你別急,馬上就可以使方姑娘還原的……” 笑了笑,紫千豪道: “當然,只這瞬息,已經夠使我震驚了。” 苟圖昌份出一付惡狠狠的吃人像道: “要是方姑娘有一丁點與她以前的模樣不同,二頭陀,你就趕緊找個沒人地方上吊吧!” 藍揚善啼笑皆非的叫著屈道: “真冤哪,真冤,咱是奉命行事,這一來,任什麼不是都推到咱老漢一個人的頭上來啦……” 現在,方櫻才明白方才紫千豪與苟圖昌之所以任忡驚愕的原因了,她輕輕用手撫著面頰,低幽幽的道: “紫幫主,我……真的那麼難看?” 紫千豪笑道: “剛才猛一見你,幾乎叫我認不出了,那裡還像是你呢?藍揚善的特製藥物真是將你這付容貌糟蹋啦!” 咬咬唇,方櫻委屈的道: “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嘛,還怪人家……” 紫千豪微笑道: “我卻是想不到他這易容之藥竟有這麼大的功力,這功力大得令我連心也抽緊三分了……” 仿佛在悠悠忽忽的想著些什麼,方櫻有些迷惘的注視著紫千豪,好半晌沒有開口回答。 微微一怔,紫千豪關切的問道: “怎麼了?方櫻,可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輕輕顫抖了一下,方櫻強笑道: “沒有什麼……” 懷疑的看著她,紫千豪道: “真的沒有什麼不舒服?” 垂下頭來,方櫻答非所問的道: “紫幫主,我這次奉命進行之事,是現在就向你稟告呢,還是等會兒到別的地方再說。” 紫千家看得出方櫻一定是忽然有了什麼感觸,或者,忽然有某一件事引起了她心中的幽怨,否則,決不會剛才還好好的面現在就消沉倡擺起來,但是,是那一件事影響了她呢? 皺皺眉,紫千豪道: “等到‘不屈堂’的議事廳裡再說吧;揚善,你陪方櫻回‘丹楓閣’去,好好給她洗掉這些偽裝,然後再陪她到‘不屈堂’來。” 藍揚善微微躬身,笑道: “放心,大阿哥,咱包管還給你一個原原本本的方姑娘,有一點走了樣,你就唯我是問好了!” 紫千豪靜靜的道: “你們先走。“ 於是,藍揚善招呼過來一名手下提起風燈,由他陪著方櫻,在鋼門的緩緩開啟中匆匆抬級而出。 苟圖昌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後,小聲對紫千豪道: “老大,方姑娘似是突然有點不對?好像 呃,是傷感 類的……” 對苟圖昌於尋常的觀察亦如此細密入微,紫千豪不禁十好欣慰,他輕輕點了點頭,沉緩的回答道: “你也看出來了?奇怪,她有什麼心事呢?怎會在一轉眼中就形色落寞起來?莫非是,我們說錯了什麼話?” ------------- |
第37章 玉人心 如海底針
又回到“不屈堂”的二樓議事廳裡了,現在,夜已深沉。 紫千豪在房中來回躁踱著,眉宇深鎖,似有什麼憂慮,坐在一旁的苟圖昌知道,一定是先前在“虎頭牢”中之時方櫻的情緒轉變有關,但是,他卻不便追詢什麼,這件事,他又有什麼法子呢? 敲敲頷頭,紫千豪終於開口道: “怪了,她是怎麼搞的?” 苟圖昌又小心的問道: “老大是指方姑娘?” 紫千豪頷首道: “不錯,本來好好的嘛,她從監房裡面出來的時候還非常高興的樣子,就突然間便像是有著重重心事了,圖昌,這會是怎麼事呢?” 笑了笑,苟圖昌道: “老大,我跟隨你也有很長的一段歲月了,無論是處在多麼艱困險惡的情勢下,你從來都沒有急躁憂慮過,一直是如此鎮定從容,一直是這般深沉自若,就真像泰山崩於前都不會令你色變一樣;但是,如今你一旦墜入情網,方姑娘的一丁點反常之態,卻竟令你這般焦躁不寧了?男女相愛的滋味,堅然如此的奇妙,又果然的這樣魔力無邊哪!” 怔了怔,紫千豪苦笑道: “我 圖昌,是像你所說的這樣“焦躁不寧“?” 苟圖昌坦誠的道: “老大眼前的急躁之態,我還是頭一次看到。” 不禁赧然,紫千豪道: “真是如山我實在定力太差了?” 搖搖頭,苟圖昌深沉的道: “不,老大,我雖然未嘗與男性談過情,生過愛,但我也多少體會出一點其中的奧秘來;當你真正愛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會是你心靈的寄託了,她的一切,包括言笑舉止,全會和你產生連鎖反應,她樂,你也樂,她愁,你也愁,她的容顏形貌,業已全和你的融成一體了,血滲著血,心連著心,息息相關,不能拋舍……現在,老大,你約莫就是這樣啦。” 頓了頓,這位歷盡滄桑,飽經世故的孤竹帶二當家又懇切的道: “所以說,老大你的急躁情形,乃是一種無比關切的表露,這與定力的意義不可混為一談。說句不見笑的話,假如有一天我也全心全意愛上了一個女人,老大,只拍我的情緒還更要來得不穩呢!” 紫千豪略為平靜的道: “謝謝你替我所做的解釋,圖昌,說真話,這種事是有點煩人,是麼?” 苟圖昌笑道: “當然!” 紫千豪想了想,道: “等一會,我要好好問個明白。” 點點頭,苟圖昌道: “這是最正確的尋求答案捷徑?” 這時,下面有腳步聲響近了,片刻後,有人敲門,是藍揚善的聲音,道: “大阿哥,咱們來啦!” 苟圖昌過去開了門,迎進了藍揚善及方櫻,嗯,方櫻業已完全恢復了本來面目了,校好的容顏,晶瑩柔白的肌膚,秀髮如雲,在頸邊攏了一個大警,蔥綠的夾褲襖外罩蔥綠的斗篷,更襯得她的人靜雅秀麗,有如一朵沾疆的水仙花兒,美極了。 進門之後,方櫻仍然柳眉微裡,神色沉損,她站在那裡,默默無言,紫千豪注視著她如今的形貌,又不得不在心裡佩服藍揚善的技巧 他竟能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將一位美麗的少女縱橫於數十年的光明之中,往返於一段過去及未來的歲月裡;他能將人變治醜,再恢復青春,仿佛,這位二頭陀的法力無邊。業已能促使時光的流轉循環,能令人的客顏隨心變易了…… 紫千豪笑笑,道: “方櫻,你坐。” 於是,方櫻沉默的坐在他的老位子上 獸銅火盆般的矮墩,藍揚善也一屁股坐在圈椅上,他一面笑道: “大阿哥,怎麼著?咱的手法不差吧?絲毫不變的又還給你一位方姑娘啦,呵呵,只怕比以前更要俏上三分!” 紫千豪道: “如若有了差池,揚善,你就自己也染成那樣吧!” 藍揚善大笑道: “大阿哥,咱不是吹牛,假設沒有一手,還敢冒這個險麼?咱豈不知道並非玩笑之事?” 負著手紫千豪開始詢問方櫻道: “方櫻,那蔡大媽可已透露出莫玉及黑流隊的消息了?” 抬起頭,方櫻幽幽的道: “蔡大媽並不確知莫玉及黑流隊的所在,但她記得莫玉在很久以前曾向她提過一個地方,說那個地方的主兒一定肯收留她,並且協助她的,她還說過準備將來把能用上的幫手也全過過去集中……” 紫千豪忙問道: “什麼地方?” 方櫻低聲道: “‘大浮山’的‘水晶簾’!” 一怔之下猛一拍腿,紫千豪失聲道: “可不是,我們怎麼就疏忽了這個地方!” 苟圖昌也吃驚的道: “‘水晶簾’是‘奪頭會‘的老窩呀 對了,老大,我記起來了,‘奪頭會’的頭子‘血手’焦佑以前還和‘白眼婆’莫玉有過一段舊情,這樁往事很長久了,至少近三十年啦,我記得愈是聽宣老大提起過的!” 搖搖頭,他又道: “真糟,我們幾乎把這件過往的,斑剝的舊事全忘得一乾二淨啦,加以‘奪頭會’近十年來又差不多全都消聲匿跡,少在西疆出現了,簡直就叫人難得想起他們這撥亦是很過一陣子的角色來啦!” 紫千豪慎重的道: “如此一說,果然大有可能,圖昌,我們不可忘記‘奪頭會’昔往的聲威與他們一向的殘酷作風,這批人不是好對付的,雖說他們早已收斂起來,但卻不知真像如何,如今的實力如何;對他們,我們萬萬不可輕視了,圖昌,蟄伏的毒蛇並非死亡,只要它一旦開始重新活動,它的威脅性仍然不會稍減!” 嚴肅的點頭,苟圖昌道: “不錯,‘奪頭會’正有點這個味道;而且,他們也有這個交情窩藏莫玉及其同路人甚至幫助她們!” 紫千豪哺哺的道: “奪頭會,奪頭會……他們又要開始肆虐了麼?” 這時,藍揚善忍不住激昂的道: “大阿哥,管他奶奶什麼會,咱們一遭都給他掀了窩再說!烏操的,他‘奪頭會’再是狠辣,如今時過境遷,不是當年那回子事了,今天這西陲的一畝三分地裡,除了孤竹一脈,誰還能爭強道霸,關起門來起他娘的道號?!” 苟圖昌平緩的道: “不要衝動,胖哥,你來自迢迢萬里的關東,尚不十分清楚西陲的江湖環境與此地的武林沿傳;‘奪頭會’大約崛起於二十多年前,在西疆‘祁連山脈’一帶橫行,在那個地方的周圓千里以內,可以說全是他們的天下,他們的人數不多。只百多,但卻俱乃獵取人頭的好手,他們的兵器只有一樣,即是一種稱為“大鐮鍘”的玩意,這人意我見過,像把彎刀,又寬又重,鋒利無比,用力一揮,能將牛頭也割落;‘祁連山脈’的平原山區,‘奪頭會’割下的人頭,恐怕已能堆成一座小山了;他們的每一個都有極佳的武功底子,個個身手矯健,行動快捷,更與眾不同的,是他們也全都有一顆狠得不似人心的心。” 吶吶的,藍揚善道: “那麼,在以前宣老大統領本幫之時,可曾與他們乾過?” 搖搖頭,苟圖昌道: “沒有,他們只有這一樁好處 足跡不出‘祁連山區’,否則,大約也免不了要和我們衝突,因為這批人過於殘酷冷血與橫行霸道了,與我們的宗旨是絕然不合的……後來,大約在十年前,不知怎的‘奪頭會’忽然不再出現,就像一陣風似的自江湖的浪潮中消失了,一直到現在,還沒聽說過有他們東山復起的消息,若不是方姑娘從蔡大媽口中探悉這件事,我們還根本想不到這上面去……” 藍揚善忙道: “這‘奪頭會’的老窩‘大浮山’‘水晶簾’就在祁連山區?” 點點頭,苟圖昌道: “不錯,正在那裡,所謂‘水晶簾’乃是一處瀑布後面的大山洞,流水垂掛,形同水晶簾幕的譬喻而得名,‘奪頭會’的人就全部居住其中;我聞人傳說,那‘水晶簾’裡頭闊幅甚大,且還回曲折,石壁突凹,形成數十大小不一,外貌各異的石室,的確可以容得下五六百人呢!” 咬咬牙,藍揚善道: “那莫玉老妖婆可真是‘奪頭會’頭子焦佑的老相好?” 苟圖昌道: “大約不會錯,雖然這段舊情業已舊得發了霉了,但人總難忘他的昔日愛侶的,是麼? 而一旦難忘舊情,也就很自然的要助她一臂了,換了你我,可能也會這樣做 一那怕做起來有多麼的艱辛!” 籲了口氣,藍揚善咕噥道: “娘的,想不到莫玉那付熊樣,還有過一段風流韻事哩……” 紫千豪接口道: “人總是有感情的,況且,一個壞人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壞,大多隨著時間的增長,環境的轉變才塑成了那種形狀……” 倒過臉,紫千豪又問方櫻道: “那蔡大媽不知道你的如今的身份及立場吧?” 方櫻靜靜的道: “如果她知道,她還會告訴我這些?” 笑笑,紫千豪道: “不出所料,莫玉沒再去找她!” 接著,他又道: “以前據我們的探馬消息,知悉‘黑流隊’好像在‘寧’皖邊界活辦但到後來又忽然失去了他們的蹤影;這些月來卻再怎麼找也找不到了。方櫻,那蔡大媽可確知黑流隊會和莫玉在‘水晶簾’會合?” 方櫻輕徐的道: “蔡大媽已經有很久沒見莫玉了 自從上次在‘東隆鎮’那件事情之後;她不敢確定‘黑流隊’否會去‘水晶簾”與莫玉會合,但她判斷可能性很大!” 紫千豪再問道: “她沒提單光?” 搖搖頭,方櫻道: “我問過了,她根本不認識單光,更休說知道此人行蹤了,她只是聽過單光的名字而且……” 藍揚善笑問道: “方姑娘,咱在窺管裡瞧著,你與那位母夜叉似的蔡大媽好像頗為親熱,偎在一隅,咕咕嚷嚷的談個不完……” 輕喟一聲,方櫻道: “你們不知道,也不了解蔡大媽這個人,她已快五十歲了,卻孤苦伶丁,無親無故,加以她的容貌又生得不好,少有人與她親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她這種近似瘋癲反常的性格,但是,從外表看,她好像十分古怪、放肆、任性,以及潑辣,甚至還有些肉麻兮兮的味道,其實她內心卻是非常寂寞,非常孤單,渴望與人接近,殷盼有人能關懷她的,縱強她的行為有些表面上的放蕩及不正經,她內在卻是善良的,並沒有什麼大惡;因為我多少了解她,所以我一見面就和她親近,她以前就對我很好,尤其在這‘相互’落難的境遇裡,她自然就更加激動得真情流露了……我都很慚愧,至少我對她的熱切表現有一半是硬裝的,但我也不否認,有一半卻是出自內心……” 藍揚善連連點頭,又道: “看她們的表情,一會咬牙,一會嗟嘆,一會又笑出了聲,似乎談得還不少呢……” 方櫻微笑道: “我告訴她在幾個月前被你們擒來此處,備受折磨,她為我憤怒,我說我期望莫玉能帶人來救我們,她又興奮得向我保證一定會有這天到來,我說我受夠了罪已經不像人樣,她便一邊嘆氣一面安慰我不要傷心,只要能被救出去再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早晚也會恢復原狀的……她是那麼真摯又毫不保留,我幾乎被她感動得真的哭了……” 藍楊善呵呵笑道: “這樣正好假戲真做,咱們一見你這事先預定的暗號,不就馬上帶你出來啦?” 紫千豪接道: “此外,那蔡大媽還說了些什麼嗎?” ------------- |
第38章 復將戰 英雄兒女
方櫻低沉的道: “主要就是這些了,以外的,全是女人與女人如一起的時候所說的閒話,我想,幫主你大概不願聽吧。”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過些時候,方櫻,你再慢慢與我道來。” 旁邊,苟圖昌道: “老大,關於莫玉匿戴在‘奪頭會’老窩裡的這樁事,你有什麼裁示?” 紫千豪沉吟著道: “你先說說你的意思。” 苟圖昌嚴肅的道: “老大,‘白眼婆’莫玉和‘黑流隊’多人,乃是我們的心腹大患,一日不滅,孤竹一脈便永無安寧之日,他們不同于一乾對立者,因為我們縱然還有其他的仇殺,但那些像放也大多是明陣對壘,講求武林規矩的,我們可以正面相持,不怕吃暗虧,可是,莫玉和她的同黨們就完全不是這個情形了,他們處心積慮的要毀滅我們,而且不惜忍任何手段,更不會講求絲毫武林道義,只要他們想得出的法子。不管多麼陰毒,他們也都將絕不遲疑的施諸我方,他們所求的,不光是扳倒我們、摧毀我們,亦不僅是妄想獨霸西陲碼頭,他們更欲將我們孤竹幫的上上下下全部誅絕,以我們的鮮血去染抹他們的魔手,用我們的生命去滿足那些貪婪的仇恨報復慾望,亦藉此殘酷手段先絡西陲江湖兩道子恐怖之下!” 歇了口氣,他又激昂的道: “這些豺豹狼虎,早已失去了人性,失去了一個人最低限度的善良,他們只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而且,老大,我們如果不除去這些人,非但本幫無一日可以安逸,即使西疆全地也永遠沒有平靜祥和的歲月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苟圖昌又道: “我的意思,老大,就是我們一定要用盡一切可能的方法,將莫玉及她的同路人徹底消滅。” 一拍手,藍揚善道: “二爺說得對,咱第一個贊成這法子!” 紫千豪平靜的道: “可是,圖昌,用什麼方式去進行這個計劃方始為上策呢?你可有了腹案?” 苟圖昌道: “夜長則夢多,兵貴神速,速戰速決,老大,我們率領人馬殺上‘大浮山’‘水晶簾’去! 咬咬下唇,紫千豪道: “可行是可行,我唯一顧慮的,卻是那陰魂不散,死纏活賴的‘血狼星’單光,如果他在我們大軍盡出,內部空虛之後再摸進來鬧個天翻地覆,那就大大的不上算了!” 藍揚善接口道: “大阿哥,何不留個好手來等著對付他?”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揚善,一個險惡的敵人,他那‘險惡’的份量,並不只是憑他所僅有的武功深淺來做唯一評論依據的,更要加上對方的智慧、計謀,議及心性的詭異,為人的殘酷等,來做綜合的定議,換句話說,武功並非代表一切,更重要的還有一於先天的輔佐條件,簡單的講一個具有深湛功力的敵人,不一定由我們也派出一個同樣深湛的好手就能對付得了 如果我們這邊的人腦筋及不上地或者手段不夠狠的話!” 苟圖昌低聲道: “老實說,單光這廝的狠毒確也到家了!” 藍揚善忽道: “大阿哥,如果說咱們這邊的弟兄大都心眼不錯,這咱同意,但卻是對於一般人來講,只要是對付單光,咱以為,任是那一個遇上了他也不會稍存慈悲之心的,誰提起他來不是想生啖了這三八蛋?” 笑笑,紫千豪道: “但你不可忘記,此人精刁奸滑,狡詐無比!” 小眼一睜藍揚善道: “不管他怎生個奸滑,咱們只要拿定主張,見了就殺,其他一概不論,姓單的就沒有花鎗可耍了!”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當然,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這人選 派那一個比較好?” 苟圖昌道: “老大,我們也不能不防他一手,萬一他不朝山上去,反而跟了我們去扯我們的後腿呢?” 紫千豪道: “那就謝天謝地,最好不過了,我們正可將他與‘水晶簾’中的敵人一併殲滅 如果莫玉他們的確在那裡的活!” 一揚眉,苟圖昌道: “設莫玉他們不在那裡,老大,我們就向‘奪頭會’表明意圖,他們看得開,加以諒解最好,否則,乾脆就一起給他掀了!” 紫千豪平緩的道: “這種事,總是要留點風險的;我認為,莫玉他們十有八九會在‘水晶簾’那裡,他們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勢也不允、時也不允……“苟圖昌道: “老大,莫玉和她的同黨假如真個在‘水晶簾”比我們找到,你看,‘奪頭會’的人一定會幫他們吧?” 紫千豪頷首道: “毫無置疑,就如同你會幫我一樣!” 哈哈一笑,苟圖昌道: “這麼一說,場面可就又熱鬧了!” 輕喟一聲,紫千豪意態珊蘭的道: “這樣血淋淋的‘熱鬧’,便是不盼也罷,有一丁點法子,我實在也不願意重興干戈……” 立即收斂了笑容,苟圖昌有些尷尬的道: “請老大怨過我的淺膚!” 搓搓手,紫千豪道: “罷了,誰也有偶而溜嘴的時候。” 咳了一聲,苟圖昌問: “老大,尚請做個定案,我好下去策劃分派一下,事不宜遲,我們的行動要越快越好。” 藍揚善亦道: “不錯,若等莫玉和她的那些同黨先找上咱們這裡,休不說被她們漲了氣燄,咱們這地盤又搞成一片修羅場才叫劃不來哩……” 紫千豪考慮了片刻,道: “首先,我們決定出兵奇襲‘大浮山’的‘水晶簾’!” 興奮的一搥胸,苟圖昌道: “好極了!” 紫千豪又道: “由我親自率領弟兄們出去,圖昌,你也去,以外,藍揚善、貝羽、蘇家兄弟、伍桐、祁老六、罕明七人隨行,挑選五十名精壯善戰的弟兄跟著,家裡留下熊無極鎮山、仇三絕與公孫壽輔助,我留下熊無極的主要目的,也是由他準備收拾單光 如果單光乘虛而入的話。” 連連點頭,苟圖昌道: “熊頭兒對付單光,是足夠的了,以他那一身本事來說,包管整得單光走頭無路,難以施展!” 藍揚善也笑呵呵的道: “而且,若是比比心眼,咱們熊頭兒那一肚皮懷火可也不叫少,姓單的不一定佔得了上風!” 紫千豪道: “我會仔細交待他。不論在何種情況下,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否則,一個失閃,牽連就大了!” 苟圖昌問道: “老大,由你方才挑選的人選與弟兄們的人數來看,這一趟是輕騎疾進,兼程赴趕啦,我們是不是一棵清楚了莫玉他們的蹤跡就即施殺手,一網打盡!” 紫千豪沉穩的道: “這一遭,圖昌,就得‘斬草除根’了。” 藍揚善略現顧慮的道: “大阿哥,咱們只帶五十名兒郎去是不是嫌少了一點,‘黑流隊’的殘餘如今留剩五百之眾呢!”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沒有關係,揚善,宰賊宰其首,打蛇先打頭!只要將莫玉及其向黨的為首者精盡殺絕,那剩下的五百嘍囉還有什麼可以依持?他們若不‘樹倒猢猻散’,你就來問我!” 苟圖昌笑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到時候我們對著他們的幾個頭兒去,只要將那幾個領頭的擺攢了,一幹小腳色豈不立即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惟恐逃之不快了?” 紫千豪目透煞光的道; “總之,此次出戰,我嚴格規定所有弟兄必須貫徹“快殺猛斬’的原則,不遲疑、不留情;揮對染血,連根拔除,務求永絕此患!” 大喝聲彩,苟圖昌道: “正是如此!” 藍揚善問: “什麼時候走呀,大阿哥。” 紫千豪明快的道: “後天。” 苟圖昌道: “越快越好!” 這時,沉默了好久的方櫻忽然面露愁鬱之色,幽幽的啟口道: “後天?太快……吧?” 紫千豪冷靜的道: “不算快,方櫻,我們如今多吃點苦、受點累,卻可早些換來以後一大串寧靜而和樣的日子。” 苟圖昌接道: “更可早些替西陲同道解解帳異口的苦難與虐暴!” 說著,他站了起來,道: “老大,我這就下去策劃分配一下,老大尚有諭示麼?” 紫千豪搖搖頭,道: “你去吧,記著千萬守密!” 苟圖昌正色道: “放心,我省得。” 跟著,藍揚善也站了起來,道: “大阿哥,咱也要告退啦。” 揉揉兩頰,紫千豪略現疲倦的道: “我不送了。” 當苟圖昌和藍揚善二人離開之後,紫千豪回過身來,目注方櫻,語聲十分和緩的道: “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柳眉輕輕,目梢含鬱,方櫻悄細的道: “紫幫主……你一場連接一場的殺戈,這永無息止的血雨腥風,都把人著寒心,聽破膽子……難道,你不厭煩?” 坐在大圈椅中,紫千豪沉重的道: “我比誰都更為厭煩!” 方櫻幽然道: “但為什麼不停止?” 紫千豪緩緩的道: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要活下去!” 於是,方櫻啞然了,紫千豪說得一點也不像是構,因為他們要活下去,人,無論是選擇那一種生存方式,他們總有權在他們所處的環境中活下去,而不管這個環境是不是值得稱道,因為他們業已陷身於此了…… 半晌 方櫻微帶愴然的道: “紫幫主,我明白你的苦衷,我非常明白……雖然,我對這種打殺的日子已經友透了心……” 吸了口氣,她又接著道: “在往昔的歲月裡,我不喜歡這種血煙眩眼的苦難日子,因為它太冷酷、太殘忍、也太生硬。那不適合我的本性……而如今,我更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如今我又多了一口重精神上的負累 你!” 紫千豪輕輕的問: “我?” 方櫻點點頭道: “是的,紫幫主,我擔心作的安危,你該知道,你是我全部生命中的寄託,我寧肯失去自己,而無法承受失去像之後的痛苦!” 低柔的,紫千豪道: “放心,方櫻,你不會失去我的,我並不那麼容易失去,真的,我並不那麼容易失去……” 方櫻道: “世事難料……紫幫生,聽過兩句話麼?‘瓦崩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不禁有些寒冷的感覺,紫千豪忙笑道: “這只是兩句帶有警惕的俗語,方櫻,並不是表示每個人的命運全會如此!“美眸盈抬,閃滴滴的,方櫻道: “但,為什麼不可以避免呢?” 紫千豪長嘆道: “你看,我又如何避免呢?” 眨眨眼,方櫻道: “答應我一件事,紫幫主!” 紫千豪看著她,靜靜的道: “你說吧。” 輕輕了咽泣一聲,方櫻道: “把這幾樣無以避免的血腥事件解決,紫幫主,然後就不要再沾殺戮,至少,儘量不要再沾!” 全身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紫千豪深深感受到蘊藏在這幾個在這幾句話後面的是多少真摯的情意,刻骨的愛意,無盡的關懷。是了,這就是那種昇華到至高境界,將全部形神移住于真愛之中闡男女之情了……” 低沉的,紫千豪道: “我答應你,方櫻!” 兩顆珍珠也似的淚滴滾落粉頰,方櫻微微顫簸的道: “當真?” 紫千豪笑了笑,道: ““魔刃鬼劍”何時自食其言?” 頓了頓,他又道: “方櫻,我會盡去做到你說的這 步,在解決了這幾撥無以避免的血債深仇之後,只要能不再殺戈,我便會竭力不沾!” 方櫻激動的道: “謝謝你答應我,紫幫主,我,我……愛你!” 紫千豪伸展雙肩,輕柔的道: “過來。” 於是,像一只小小的,溫馴的燕子一樣,方櫻投進了紫千豪的懷中。 攬著方櫻,紫千豪一邊嗅吻著她髮際的幽香,邊細細的道: “方櫻,等這些事情辦完了 你,嫁給我好不?” 仰起頭來,方櫻驚喜逾恆的道: “你,你……紫幫主,這是你向我求婚?” 紫千豪有些面龐赦熱! “要不,這算什麼?” 方櫻連連點頭,雙頰如火,兩眼似霧似幻,喃喃的,不停的道: “我答應……我答應……我答應……” 她呢哺著,重覆著,不斷的評滲著,像痴了,也像迷了,一直等到紫千豪用兩片微顫的嘴唇堵住她的唇。 時間會停頓於永恆麼?會的,至少,現在是了。 良久 紫千豪輕輕用嘴唇咬著方櫻細白的耳垂,悄然道: “方櫻……我從來沒接近過女人,不知女人為什麼舍如此吸引異性……現在,我明白了,難怪啊……” 嬌羞的將臉兒貼上了紫千豪的胸膛,方櫻喃喃的道: “你真壞……你明白什麼了?” 紫千豪深深呼吸,柔和的道: “我明白女人的那種魔力了,不僅是富感上的,而且是精神上的!” 像夢吃般,方櫻說著道: “我好嗎?……我的情,我的愛,我的後、鼻、唇,以及我身上所有一切,我能獻出的一切,夠不夠好?” 紫千豪小聲道: “好,好極了。” 方櫻媚眼如絲,玉面飛蛇,她喃喃道: “這一切……都給你,都是你的! 你隨時可以享用,可以咀嚼……直到你厭了,膩了……但只求你別拋棄……” 紫千豪低低的,卻堅定的道: “永不,方櫻,永不!” 伸展兩條粉臂,緊緊摟抱著對方,方櫻呼吸急促,吹氣如蘭道: “有一天,如果我變老了;變醜了,你也不會將我拋棄?” 心臟一抽,紫千豪嚴肅的道: “永不!” 方櫻目中頓現淚光道; “真的!” 紫千豪凜然道: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長長籲了口氣,方櫻帶著淚笑了,道: “知道我為什麼今夜一直愁鬱?在‘虎頭牢’,你乍見我易容之後的模樣,那種吃驚的表情,委實令我傷心,我們真的相愛,將兩情融合,你不該只愛我的形體,因為一個人的形體不會永遠姣好,一個人的容貌也不會歷久不衰,它終究會變老變醜,而時光是不留情的,如果它能改變一個人的容顏,並不可怕,它要改變了一個人的心。那才殘酷……你愛我,我希望不只愛我的形體,我更希望你是愛我的內涵,愛我這個‘人’的本質,那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不管我們將來變成了什麼模樣,我們仍會相愛不渝,縱使我們有一天全離開人世了,我們的魂魄仍會相依相守,在九幽的,或是在冥蒼,仍然水不分離……” 感動的,紫千豪道: “方櫻,我會永遠真心待你,不論你的容貌在任何變易,外形有任何衰槁,我愛你的感情終生不渝……我對你的愛卻不只在你的軀體方面,我更愛你的氣質,你的心性,你的內在的完美……” 以下頷摩婆著懷中人的額頭,他又低侃的道: “在‘虎頭牢’,見你易容之後我那一剎的驚愕,並非是為了你當時容貌醜陋所給予我的表面刺激,而是我對一件美好傑作因為人為的手段而使其糟蹋了的惋驚與不幸,這乃我本身對某種‘美’的意識慣常的主觀,也是我維護這稱求‘美’的意識所激發的反應,當時,被易容的少女若不是你,這種反應也是一樣,我的這種觀念,亦並不限制於‘人’,指算一件美好的雕塑,一副筆調高超的畫,甚至一片悅目的園圃被遭蹋了,同樣會引起我的驚愕與債怨,因為,美的事物應該維護,除了自然的轉變,不應有任何人為的破壞,否則,那就是‘暴殄天物’的莫大罪過;方櫻,你明自我的這種心理麼?” 釋然微笑了,方櫻輕輕點頭道: “我明白……對不起,紫幫主,我錯怪你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很懂得感情,尤其你能深入的浙解其中真諦,方櫻,但你該知道,我也並不是木衲的人” 臉兒微紅,方櫻羞澀的道: “我沒想到……你竟這麼透徹的將人性揣摸清楚……我以為你只對江湖上的事在行,也不注意那些,那知你卻如此明確的剖析出某一種微妙情感變化中的因果,尤其是,這科情感變化出一個女人心底……” 方櫻的眸裡柔情似水,她溫馴的道: “今夜,我發覺更進一步的了解了你……” 紫千豪道: “慢慢的,你會了解更多。” 望著紫千豪,方櫻道: “你 不會生我的氣啊?” 搖搖頭,紫千豪道: “怎麼?” 怯生生的一笑,方櫻道: “實在,有些時候,我以為自己很懂事,現在細細回想竟是這麼幼稚,這麼膚淺……” 紫千豪一曬道: “人嘛,總有天真和自以為是的時候,別說你只是個女孩子,有些時。我自己又何嘗避免得了?” 方櫻輕輕的道: “你真好。” 抿抿唇,紫千豪笑了道: “是‘真好’麼?” 不停的在紫千豪懷中扭動著,方櫻似喜似嗔的道: “看你,又戲弄起人家來了 ” 忽然,她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自紫千豪臂彎中坐起,細細的道: “紫幫主,別難為蔡大媽,好不?” 紫千豪注視著她,道: “沒有難為她呀,你想該怎麼對待她呢?” 方櫻道: “好不好 讓她搬出‘虎頭牢’來與我一起住?” 微微笑了,紫千豪道: “不大好。” 急了,方櫻哀求道: “答應我嘛,蔡大媽是個好人,她唯一的過失,使是和莫玉交了朋友,但人總有選擇交友的權利。” 紫千豪正色道: “不是為這個,方櫻。” 疑惑的,方櫻道: “那是為了什麼?你先天對她的憎恨與敵視?” 握著方櫻一只玉手,紫千豪平靜的道: “也不,只要如今不是敵人,一捆全可積極朋友,我對她並沒有成見,我怕她在察覺出你的底細之後,做出不利於我們的事情來!” 方櫻忙道: “在這裡?不可能吧,‘傲節山’是你的基業,四處又全是你的人,她到那裡去做不利於你我的事?” 紫千豪道: “小心為上,方櫻,一個人只要多動腦筋,便可以想出好些法子來;尤其這個人,在一種仇恨與憤怒的交使下,更會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們正當艱困之期,最好還是不要範這種麻煩!” 想了想,方櫻覺得也有道理,蔡大媽對‘孤竹幫’的仇視相當深,假如她再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欺騙行為,恐怕就會使她憤怒過甚了,那時,她如做了什麼不智的舉動,並非是會不可能,方櫻雖然相信自己可以說服蔡大媽。但她卻沒有絕對把握,而且這也是一樁十分傷腦筋的工作,在紫千豪他們正待用兵之前,還是不要惹這個麻煩的好……” 終於,她點點頭道: “好吧,就不把她放出來,但,是否可以給她換個較為舒適的地方!那‘虎頭牢’,實在太用森潮濕……” 紫千豪道: “可以,我交待他們辦,儘量使蔡大媽在裡面過得舒適些。” 方櫻又道: “還有,紫幫主,在你們走後,我想對蔡大媽做一點事 向她剖明利害,分論善惡是非,讓她投到我們、這邊一來!” 略一沉吟,紫千豪道: “你自信辦得通?” 不換意思偽笑了笑,方櫻道: “我盡力就是,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我總覺得。於其去掉一個敵人,何不增加一個朋友!” 點點頭,紫千豪道: “很好,我答應你這樣做。” 輕理鬢腳,方櫻嫵媚的道: “等你們回來,說不定蔡大媽也站在歡迎行列中歡迎你們了呢。” 展顏笑了,紫千豪道: “聽他們說,這人很刁潑,是麼?“ 方櫻生氣道: “誰說的?” 紫千豪笑道: “難道不是?” 哼了哼,方櫻道: “其實蔡大媽這人最好,本性也極善良,她縱使有些惺惺作態,亦是多年來的孤寂生活所造成的情感發洩,人家不了解,便以為她是潑辣又不正經了,光從表面的舉止上去斷論一個人,是相不公平的。” 紫千豪道: “我相信你的說法,方櫻,這件事你就自己斟酌的著辦吧,我叫他們儘量給你方便。“嫣然一笑,方櫻道: “但願不辱使命。” 拍拍她的香肩,紫千豪道: “只求盡心,不論成敗,老實說,這還得看蔡大媽個人的造化呢。” 方櫻忽然痴痴的看著紫千豪,好久,眼光不閃不動,眸瞳深處,似有一般炎熱的火焰在燃燒,紫千豪被她看得有些窘迫下,問道: “方櫻,我臉上有什麼不對?” 長長嘆了口氣,方櫻低幽幽的道: “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笑了,紫千豪道: “當然。” 低緩的,方櫻道: “這次出戰,你可一定這完完整整,活活生生的回來 否則,我也不會獨生下去,我……不能離開你。” 吻了吻她凍玉般的面頰,紫千豪深沉的道: “我會的,方櫻,我也離不開你。” 將面龐貼在紫千豪的胸口,方櫻癡迷的道: “你的心跳……像在呼喚我……告訴我作是真的愛我……那麼有規律的,一聲一聲永不停息的……” 紫千豪輕細的道: “只要它不停止跳動,它就會永遠這樣呼喚你……” 頓時,方櫻熱淚盈眶,她緊緊摟抱著紫千豪,用盡了她平生的力氣,顫抖著,她不斷的低呼道: “哦……我是你的……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閉上眼,紫千豪默默享受著這溫馨的、甜蜜的、又永恆的片刻,這是無值的瞬息,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擬,可以替換,什麼能這樣呢了能以比擬與替換兩顆鮮赤的又連潔的心? ------------- |
第39章 巾再揚 雪滿弓刀
六十乘鐵騎,裝勁巾揚,弓刀齊備,像一片旋風般卷離了傲節山,也卷離了甘境的地面,是時,風號雪舞,遠近的荒原山嶺,僅是無盡無絕的蒼蒼銀白,馬嘯蹄括,正是好一付“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圖畫! 從“傲節山”到祁連山脈中的“大浮山”,約有七百餘裡的路途,並不算太遠,在紫千豪他們啟程後的第三天過午,業已可以遙遙望見那座形如龍背,供起于群嶺層峰中的“大浮山”了。 本來,紫千豪等此行除了他與苟囹昌,七名“大頭領”的弟兄之外,只帶著五十名驍勇善戰的手下,合總五十九人,臨行前,“雙鈸擒魂”房鐵孤卻堅持隨往,經過紫千豪一再的辭謝,房鐵孤執意不讓,還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無奈之下,紫千豪只好答應這位“黑翼門” 的掌門人同行因此,原來的五十九人,如今使多了一位,成為六十人了。 天氣相當酷泰,尤其打著嘴哨的西北風更是尖銳刺骨,每一陣刮過去,全挾著雪花飛舞,歡在人身上,非但能冷得人牙關打顫,甚至連呼吸都要窒息了。 紫紅色的絲巾圍在紫千豪的口鼻間,青鋼大獒便裹著他的全身,在豹皮頭巾伯獵獵飄拂裡,他放緩了坐下“甲犀”的奔速,例首向身邊的房鐵孤大聲道: “房兄,這麼冷的天氣,我想‘水晶簾’外的流溪大約也結成冰了吧?” 混身純黑 黑巾、黑袍、銀靴,加上黑臉孔的房鐵孤頷首道: “一定的,如此一來,卻省掉了我們不少麻煩!“紫千豪的身體在按上微微起伏著,他笑道: “要不,我們或者可以分開流水衝進去,一幹弟兄們可要全變成落湯雞了,天這麼冷,一身濕透了未免太不好受!” 瞇起眼朝遠處白茫茫的山嶺遙眺著,房鐵孤道: “‘望山跑死馬’,紫少兄,可不知還有多遠?” 紫千豪估計了一下,道: “大約不會超過三十裡了。” 轉過頭來,房鐵孤道: “在蒼山之前,買不要先找個地方打打尖?” 紫千豪道: “當然得聯會兒,等大家全養足了精神,恢復過體力來再上去!” 排掉了這眼的雪花,房鐵孤問道: “對了,那‘大浮山’,馬匹上得去麼?” 笑笑,紫千豪道: “不大清楚,我沒去過,但苟圖昌應該曉得,這些地方他以前經過了好多次 圖昌……” 苟圖昌奔馬上前,緊了緊他那襲青緞子棉袍,道: “有事,老大?” 紫千豪道: “上‘大浮山’‘水晶簾’,馬匹定不走得過?” 回憶了一下,苟圖昌道: “好像馬匹可以上去,我記得那裡上山的小道有好幾尺寬,就是彎曲了點;因為每次只是經過山腳下,未曾登臨過,所以詳細情形不大了解。”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我想應該可以縱騎上山,‘奪頭會’當年的人馬怎麼來往?” 苟圖昌道: “老大說得是,聽說‘水晶簾’在‘大浮山’半山腰。在一塊巨大的筆形山巖之後,我們的騎隊恐怕在望見那塊絕形山石之時就要停下來,改換步行,免得剛對方領先發覺而有所準備。” 紫千豪點點頭,道: “弟兄們的‘雪裝’全帶齊了吧?” 苟圖昌道: “帶齊了。” 紫千豪道: “等在前面打過尖之後,我們便全換上‘雪裝’,以便在石地裡掩蔽行動,於望見筆形山石之石後,立即通令下馬,改為步行,但在大隊出發前,卻須派遣兩名‘大頭領’先行前往探道,並為接應。” 呵了口氣,苟圖昌道: “派藍揚善與貝羽兩個去如何?” 紫千豪道: “可以,吩咐他兩個要特務要小心,在探過道後,留一人監視‘水晶簾’動靜,另一個就馬上回頭在來路上等候我們!” 苟圖昌道: “是,我會交待下去。” 於是,騎隊奔馳又快了起來,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來在一處可以避風的橫崗之下在這裡,已經可以看見“大浮山”下的登山路了。 大家下地休息,並飽進乾糧冷茶,片刻後,藍揚善與貝羽已先行出發,他們已換上了“雪裝”一種“孤竹幫”特製的雪地作戰衣裝,純一的白帽。白罩袍、白手套、白套靴,上下一片白,與雪地同一顏色,穿上這種衣裳走在雪中,便餛成一體,便混成一體,分不出那是自然雪景,那是人物來了;另外,就連馬匹也同樣有著自綢製成的罩套,只要蓋上去,亦是一樣的雪白,一樣的難以在雪地中察覺。 藍揚善與貝羽後行後約兩柱香的時刻,紫千豪將苟圖昌、蘇家兄弟、伍桐、罕明、祁老六等人召集了過來,做戰前的最後會商。 幾個人圍在一圈,“雙鈸擒魂”房鐵孤也參加了,紫千豪目光炯然的掃視了四周,語聲冷沉的道; “等一會我們即將開即,這一次,表面的形勢上是我們居於劣境,因為我們的人數較少,但一場真正的搏鬥,其得勝的條件並不全在人數的多寡上,而我們更有著一個敵方所欠缺的優點 我們的士氣高、軍心壯、主動出師!‘黑流隊’早成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我們倏然出現.定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奪頭會’崔十數年前固然不可一世;氣燄凌人,但業已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了,他們的豪勇之慨是否仍如往日,頗堪懷疑,甚至,他們如今到底還有多少人手也是一個問題,歲月不饒人,就算那些當年的‘奪頭會’所屬全在,也大多老邁了,因此,這些人亦不足為患,主要的,我們要針對幾個正主兒去,像莫玉,‘金鉤眉’屠松,‘奪頭會’的當家‘血手’焦佑等人,以外,只要分兵擋住就行,這個元兇罪魁一旦投首,剩下的小角色不怕他不立即漬散;大家將目標弄清楚了,這一戰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頓了頓,他又道: “現在,凡有問題的可以馬上提出來!” 祁老六眨著一只獨眼道: “大哥,方才大哥提出來的這幾個主要無的,不用留活的吧?我是說一旦動上手以後?” 紫千豪平靜的道: “不留!” 咧開了嘴,祁老六道: “好極了,我這一只招子的舊帳,莫玉這老虎婆和‘黑流會’的一批人多少也得沾上點干係!” 蘇言有些靦腆的問道: “穿著‘雪裝’有點笨重,可以在搏殺之前脫下來麼?大哥。” 笑笑,紫千豪道: “到了‘水晶簾’外,隨便你們脫不脫。” 於是,再沒有人問什麼了。紫千豪道: “設若大家沒有問題了,我便開始分派人手,我對付莫玉,圖昌罩住屠松,而火佑這廝清房掌臨死收拾,房兄的舊傷是否有礙!”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不妨,我那點傷早就好了,本來前幾日還有點筋骨隱痛,經過這些天的確理後業已痊癒如常啦。少兄,你放心,我是跟來做幫手的,沒有幾分把握豈敢打腫臉充胖子,反而做你們的累贅拖累你們?” 紫千豪道: “這樣最好不過:其他的大頭領們便率領弟兄攻殺對方的人手,但隨時注意走動我們幾個的排鬥,另外,在衝入“水晶簾”之前,最好能先將對方的人地引出來一部份,以強弩解決掉,也可減少我們一些負擔!” 苟圖昌頷首道: “能在‘水晶簾’外圈殺他們最為適宜,洞裡頭聽說石室多如蜂巢,且曲折迴轉,動起手來頗為不便,更怕有什麼地道之類的設備,若吃正主兒逃掉了,則就大大的不上算啦!” 想了想,紫千豪道: “不錯,但怕只怕他們放棄這可守可穩的險地而跑出來在空曠地方與我們硬拚,反正我們先朝我們的理想去做,如果對方不出來,我們就只有衝殺進去了,難點也就難點吧!” 苟圖昌道: “除了這些之外,大家還得對‘奪頭會’的那批舊人小心點,這些傢伙一向十分源悍驍勇,而且個個都是心黑手辣,我們千萬大意不得!” 嘿嘿一笑,祁老六道: “他們心黑手辣,咱們也不是‘天賜官福’,你狠,老子就毒,你們要人頭,老子就剜出你的五臟六腑!” 一瞪眼,苟圖昌道: “老六,你就是這麼個狂法,趕到吃了虧就後悔莫及了!” 獨眼一翻,祁老六道: “放心,二爺。我郊老六可不這麼傻鳥,這一遭,看我不宰得他們哭天喊地,雞飛狗跳!” 紫千豪皺眉道: “還是小心點好,不可過份衝動!” 望瞭望天色,他又道: “好了,下令啟行。” 此刻,孤竹幫群豪們全換上了“雪裝”,連每個人的坐騎也不例外,紫千豪等人的馬匹亦由手下給罩妥了,他們自己忽忽的都套上了一樣的裝飾後,整列白色騎隊便開始向“大浮山”進發。 積雪並不太深,約有三寸左右,但要注意的卻是被雪蓋住了的坑凹溝渠,也得隨時留神馬兒的滑蹄,尤其要上山了,路面總是傾斜又曲折的,他們慢員的前行著,一步一步的探路,運動的速度,已遠不如來時在個地上那樣疾捷了。 “大浮山”是“祁連山脈”中的一座協巒儷已,呈拱脊形,並不太險峻,也不十分峭峻,但卻非常特出,它的形狀,可以令人在很遠的地方便可分辨出來,有一條寬約三尺的小道以供登山,如今,小道被白雪所蓋,但由道路的舊痕及兩傍的地物來分判,仍可以沿循兩主。 騎隊緩緩的向山上移動,沒有聲息,甚至連馬兒的噴鼻聲也是那麼低微,如果遠遠往這邊注視,委實艱難察覺這是一列騎隊在行動,他們看上去也只是雪景中的一部份而且業已與白茫茫的山巒混成一體了。 又過了約一個時辰。 前面,在山的半腰,可以望見一只粗大的,渾直的黑色山石斜指向天,就有如一只顧大的巨筆插在那裡一樣,筆形山石之後,則可隱隱看到一片峭壁的側面,這片峭壁相當廣闊,宛如被刀斧刮過一樣整齊,它的下面,便是一些枯萎的林木了。 於是 紫千豪高高舉起右臂,騎隊停止了前進,迅速的,所有的孤竹兒郎紛紛自鞍上落地。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如飛而來 當他們發覺,那人業已在十丈之外了,那人,嗯,是藍揚善! 揉操眼,房鐵孤搖頭道: “好傢伙,若非我們二頭陀躍飛起來,我簡直就沒發覺,好像猛古丁從雪裡冒出來的一樣!” 紫千豪笑道: “這就是‘雪裝”的好處,這種衣服和雪地同色,加上積雪反光,不到近前是難以發覺的!” 氣呼呼的,藍揚善業已奔躍過來他雙手握著“金鋼杖”如雪地一技,定至鑒于豪近前,興奮的喘息著道: “大阿哥,黨叫咱們找著了。” 平靜的,紫千豪道: “莫玉及‘黑流隊’的人在那裡?” 連連點頭,藍揚善道: “那片削壁下面就是‘水晶簾’啦,大約流提結成了冰,變成一根根參差不齊的冰柱子,透明瑩亮,好看極了,冰柱子裡頭,便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咱與羽小子到達的當兒,正巧看見有百多人在那洞口外頭的一片坡地上溜馬 八成是那些畜生給關在洞裡蹩瘋了,瞧那些人的打扮穿章,好好的,可不正是“黑流隊”的角色?過了一響,哈哈,猜是誰出來啦,竟是‘白玉婆’莫玉那老妖婆!陪著這老妖婆的,還有一個牛高馬大,滿臉橫肉,眉毛里金黃色鉤翹向兩邊的中年大塊頭!貝羽告訴咱,那傢伙即是‘黑流隊’的大當家‘全鉤眉’屠松,另外一個斜眉吊眼,像貌陰森,瘦瘦長長的角色,貝羽瞧了一陣,說聽過苟二爺描述,八成就是‘奪頭會‘的頭子‘血手’焦佑了,他們站在洞口,指指點點談論了一會,便招呼外頭溜馬的那批人進洞去了!” 紫千豪細心的問: “你見過莫玉麼?沒認錯人吧?” 藍揚善忙道: “沒見過也聽說呀,大阿哥,她那熊樣咱已記得印在心上啦,一遇到馬上就能認出來,何況傍邊還有一個見過她的貝羽小子呀!” “哦”了一聲,紫千豪道: “‘水晶簾’前面的地形如何?” 吞了口唾液,藍揚善道; “水晶簾喻面有一片窪地,像是乾涸了的洗幹,窪地盡頭有個大缺口一瀉山下,想是有水的時候從那裡流下去的,‘水晶簾’的洞口離那窪地有三尺多高,窪地對面便是斜坡,洞口至斜坡中間,還修築著一條白石走道,大概是春夏有瀑布積水的時候便於人馬來往通過窪地的……” 房鐵孤問道: “洞口有沒有門?” 搖搖頭,藍揚善道: “沒有,黑黝黝的活像個虎口在張著!”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紫千豪道; “貝羽呢?” 藍揚善道: “這小子正在坡地邊的桔林子里監視著洞口。” 苟圖昌謹慎的道: “你兩個空貨沒露行藏吧?馬匹呢?” 洋洋得意的一搥胸,藍揚善道: “二爺,你老放心啦,咱與貝羽尚未轉過那只筆形山石便下了馬,將馬匹隱在林子里,哥倆全是港行過去的,一點紕漏也沒出,二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若還辦不好,咱哥倆還混個鳥?” 紫千豪笑罵道: “別得意忘形了,你!” 此刻,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準備行動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 “好,依計而行,叫大家注意英出聲了。” 雙目一轉,他又忙道: “對了,我們的坐騎便集中到那邊的背風處,你看見了?一道突起的岩面底下?” 回頭一瞧,苟圖昌道: “看見了,老大,派兩個人去守著馬匹就行了吧?” 紫千豪道; “馬匹不必守,只派人趕過去再將侵繩拴結在一起就行了,做完了這些事就叫他們歸隊,如今我們用人正缺,不宜再分散力量。” 答應一聲,苟圖昌馬上開始發號施令,於是,在紫千豪為首之下,幾十名大漢又疾又快的撲向削壁那邊,另一頭,兩名孤竹兒郎也速迅將大家的坐騎趕向側面的突岩底下。 轉過了筆形山石,他們個個捷如貍貓般躍進了那一片枯林子里,行動快速而安靜,沒有帶出一點聲音。 從一個隆起的雪堆後,混身一片白的貝羽急忙匍匐著迎了過來,紫千豪向他一揮手,湊上去低聲問: “情況怎麼樣?” 貝羽小聲道: “方才這裡的情形,藍胖哥向大哥稟報了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果然是莫玉麼?” 貝羽振作的道: “正是,另外‘金鉤眉’屠松也在,還有一位陰陰沉沉的馬臉仁兄,我想一定就是那‘奪頭會’的當家‘血手’焦佑了!” 一邊,伏著的苟圖昌道: “身材瘦長,斜眼吊眉,看上去冷冰冰,死沉沉的,沒有什麼表情,可是?” 貝羽道: “一點不錯,那張臉叫人一見就好像誰也欠了他三百串大錢一樣!” 苟圖昌低笑道: “那就差不離了,是焦佑!” 紫千豪問道: “可曾發現‘奪頭會’的人?” 想了想,貝羽道: “在幾個身穿灰袍的漢子進出,而且對焦佑執禮甚恭,但卻不知道是不是‘奪頭會’的人!” 紫千豪道: “大約有多少這種人物?” 貝羽道: “我們看見的只有十來個!” 哺哺的,紫千豪道: “莫不成‘奪頭會’的舊屬業已星散了?” 房鐵孤道: “不過,我們還是先不要這樣希望的好,在行動上,仍得將這些角色的危險性算進去!” 紫千豪笑笑,道: “當然。” 壓著嗓門,苟圖昌道: “這些年來,‘奪頭會’並未擴充力量。招兵買馬,他們人數又一向不多,僅得百餘,那還是十幾年以前的事了,時間隔得這麼長久,在他們這種隱匿蟄伏的情形下,人馬的逐漸減少或分散乃是必然的,據我看,‘奪頭會’本身只怕沒有什麼威勢了,至少比往昔要差得遠。” 紫千豪道: “不管如何,反正等一會即將分曉。” 接著,他向苟圖昌一點頭,道: “布陣。” 苟圖昌回身而去,很快的,幾十名孤竹弟兄紛紛撲向枯林邊緣及斜坡下的隱蔽處,幾名大頭領也跟著各自佔據了有利攻擊的位置,偶而,可以看見兵刃刀斧的寒光閃耀,以及聽到連珠強警的機簧響動聲;沒有一會,孤竹幫的所屬業已全部佈置適當。 輕輕的,房鐵孤道: “誰去誘敵?” 紫千豪笑了笑,道: “藍揚善。” 房鐵孤一轉眼,果然看見苟圖昌正向藍揚善貼耳交待什麼,片刻後,我們這位二頭陀業已大搖大援自隱伏之處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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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誘敵 刃旋杖舞
目注藍揚善胖大的身影去到“水晶簾”那條白石橋之前,紫千豪不禁有些擔心的低語道: “希望我們這位二頭陀不要出紕漏才好!” 房鐵孤輕聲道: “不會的,藍老弟是貌拙心靈。” 厚重的腳步踏在那條通過窪地的高築白石橋道上,深得石面結成的薄冰,響起一連串清脆的裂碎聲,藍揚善手執粗長的“金剛杖”,威風凜凜的在板道一半的地方站了下來。 “水晶簾”外,果然垂掛著參差不齊的冰絡,透明瑤亮,有如玉藕銀簾,悅目極了,也奇妙極了,在這片垂掛自壁沿的冰往後面,便是一個大路形成四方的洞口,洞裡黑黝黝的,人站在外頭,卻看不清晰裡面的情景;四周全報寂靜,寂靜得幾乎可以聽見隱伏者的心跳產洞外的窪地裡也凍成一片扁凹的冰面,就宛如一具碩大的琉璃確,而這時,似乎凜然的寒風也平息多了…… 眼珠子一轉,藍揚善勻了勻呼吸,清了清嗓門,猛的石破天驚的大吼一聲,霹靂大叫道: “‘白眼婆’莫玉,‘金鉤眉’屠松,你們搭了一筆血債,還往那兒去躲?如今就是你們還帳的時辰了!” 聲如裂帛,激盪回繞,藍揚善更不遲疑,揮杖猛擊白石監邊,只聽得‘ 嚓”一傢伙暴響,憑般堅牢的白石面上業已陵地那純鋼的權頭砸碎了好一大片! 反應是迅速至極的,就在藍揚善的“金鋼杖”砸地傳聲的一剎,洞口中,突然有十幾條灰色人影飛掠而出! 這幾十個人影一現身,立即分向洞口兩側一站,只有兩個人迎了過來,僅此一手,便能以證明對方經驗之老到了 因為山石橋道並不太寬,人多了,一擁而上的話。則根本施展不開,反不如一兩個人來得靈活俐落!但就這個小小的道理,便有很多烏合之眾的江湖組織悟它不透呢。 那十來個大漢全部身著灰袍,個個猙獰冷厲,但是,若現細瞧去,十這些人的猙獰冷厲神色中,卻顯然流露著掩隱不住的蒼老與長久留積下來的倦憊的懶散,另外。尚有那麼一班子說不出,道不破的厭煩味兒…… 目光定定的瞧著迎上前來的兩個灰施大漢,藍揚善大吼道;“兀那兩個狗熊,還木是快進洞去將莫玉與屠松給咱們找出來受死?” 站下來,左邊那個濃眉細眼的大漢上下打量了藍揚善一陣,語聲冷沙沙的道: “你是誰?” 藍揚善叫道: “甭管咱老子是誰!這裡沒有你兩個的事,去將莫玉和屠松叫出來,咱與他兩個有過一段血海深仇,咱好不容易。誰盡辛苦才找到了這個地方,豈能便宜放過?咱非要與他倆的索清這筆舊賬不可!” 對方冷硬的道: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藍揚善口沫橫飛的咆哮道: “咱老子人是一個,命是一條,還管他什麼地方?刀山劍林,龍潭虎穴咱全敢去,水裡火裡也照樣問得,這是什麼地方?莫不成還是閻羅殿?” 沒有表情的咧咧嘴。這人目光朝四周按規,慢慢的道: “就你一個人來的?” 藍揚善一搥胸道: “老子圖南落北,走三江五猢,那時不是一個人?” 站在另一邊那個尖頭大漢也目光銳尖的往四處探視,這時,他陰沉沉的道: “伙計,好像沒有什麼岔眼之處,周圍全很平靜,未退異象,他可能是獨個兒來的。” 濃眉細眼的大漢沉沉的道: “我卻覺得總有些不對……” 他的同伴道: “找咱們這堂口很不容易,如今又是冰天雪地,寒透人心的時分,誰會闖到這裡來?何況,咱會這裡也不是個叫人願來的地方?” 濃眉大漢板著面孔道: “還是小心點好,當家的早有交待,不是為了我們自己,為的是當家的收留的那些高朋貴友!” 藍揚善又急吼吼的叫道: “餵,你們是進不過去找那兩個老王八出來!” 濃眉大漢硬繃細的道: “我告訴你,這裡是‘奪頭會’的堂回,我們與你親無瓜葛牽連,沒有這閒功夫替你去叫人 ” 藍揚善一舞“金剛杖”大喊道: “那就休怪咱家殺將進去了!” 濃眉大漢冷笑一聲,伸手道: “請,要找什麼人,你自己去找吧!” 眉頭一皺,藍揚善計上心來,他一施手中杖返身就走,邊嚷道: “老子才不進那鳥洞呢,鳥曲媽黑的,別上了當,中了埋伏,老子就抱在外頭等,看這一雙老王八可出來!” 踏上一步,濃眉大漢叫道: “站住!” 半轉過臉來,藍揚善眯著眼道: “幹什麼?” 對方酷烈的一笑,道: “你不過去了?” 藍揚善怒道: “老子在外頭等,不成麼?” 濃眉一軒,那人冷硬的道: “老小子,你的行跡可疑,來路不明,糊裡糊塗的冒將出來在這裡大吵大鬧,卻又故作瘋癲之態,這一套,瞞得了別人卻唬不住我們,如今有兩條路給你走,一是你自家乖乖過去,還是留下你的狗頭?” 藍揚善“嗤”了一聲,不屑的道: “放你奶奶的屁,老子憑什麼話像只呆烏航自己走進去找死?留下頭?行,老子自家捨不得割,有本事的,你們就來取!” 濃眉大漢陰淒湊的道: “你以為我們取不下來?” 肥臉通紅,藍揚善吼道: “有種的就試試!” 一邊的尖頭大漢不懷好意的笑了,道: “這老匹夫還真不上道呢。” 濃眉大漢獰聲道: “我們也不用問他的來歷萬兒了,割下他的腦袋拿回去覆命吧!” 呵呵大笑,尖頭大漢碎然翻轉,右手暴揮。“嘩叱”一聲銳嘯,一只又寬又重,鋒利無比的大監刀形兵器只旋飛而來,彎月形的刀柄部位,竟然還連結著一條細細的皮索呢,可真是一樣適合遠攻近取的險惡利器! “金鋼杖”猛斜驟揮,“哆”的一響將飛來的“大鐮刀”磕開,這時,寒光又問,濃眉大漢的同式兵刃亦已旋斬的藍揚善的雙足! 尖吼著,藍揚善一個勵鬥彈翻,出杖如風,呼呼轟轟的掃攻而上,在兩棲飛舞的“大鍘刀”當中衝突撲擊! 現在,四周仍是一片平靜,沒有任何變化。 粗長的“金剛杖”矯若游龍翩翔,力量威猛,招狠式沉,揮展掃攻之間,風聲呼呼,藍揚善一待全力貫注,就越發凌厲無比,十五招之後,業已將他的兩個對手逼得步步後退! 突然間,濃眉大漢扯索旋刀,做著圓形的統飛,邊撮唇出聲,發出一連串的呼哨,於是,分列洞口兩側的十來名灰衣大漢,立時齊一動作,紛紛自兩邊撲了上來! 藍揚善精神抖擻,豪氣如山的大吼道: “好呀,你們有多少個狗頭不妨一齊上,看看咱家能不能通通砸獵了你們!” 灰衣大漢一共是十五個人,他們一圍上來卻全分成兩邊,將藍揚善圍在中間,十五個人每次出動倒個一邊兩名,雙管齊下,此進被退,輪翻攻數! 在狹窄的白石橋道上,藍揚善旋回攻拒,躍騰如飛,“金剛杖”有如毒蟒舒卷,又似長虹掠閃,動作快速,出手暴烈,一時之間,與那十五名顯然是“奪頭會”的人物籌戰得難分難解。 此刻,在枯林積雪之中隱伏著的紫千豪目光凝聚,密切注視眼前的持鬥情形,他傍邊,房鐵孤小聲道: “可要助藍老弟一臂?” 微微點頭,紫千豪道: “當然,否則要打到什麼時候?” 房鐵孤笑道: “你來是我來?” 紫千豪道: “我先來,但要注意一點,一定要造成像藍揚善自己奏功得手的模樣,別讓對方發覺是我們暗裡相助,否則,一叫他們看破,莫玉和屠松等人可能就不會出來了!” 笑了笑,房鐵孤道: “好。” 緩緩的,紫千豪將“雪裝”的前襟釦子解開,在裡面的青綢大筆掩隱下,露出腰間的一條鑲著金絲邊的皮鞘兩邊各有二十個環扣,環扣中,赫然並排插著四十桶牛角把子的奇刃短刀! 目光一瞥,房鐵孤低笑道: “好傢伙,四十只要命的玩意!” 抿抿唇,紫千家注視了前面一會,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突然間,他雙手齊揮,其快加電,就在雙手揮出的剎那,對面白石橋邊上,業已猛的傳來兩聲海叫,巧妙的是,那中刀的兩人卻幾乎不分先後的被藍揚善飛舞中的“金剛杖”砸起了老高 貿然一見,委實分不出是那兩人在中刀以後才挨的杖擊,當然,只有那兩個挨刀的人自己心裡有數,問題是,他們卻永遠說不出口了! 大概藍揚善本人也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但甫一得手,卻更加激發了他的鬥志,身形暴進斜旋,鋼杖狂揭,猛一下子又將一名敵人搗得飛躍七步,一頭栽過了窪地裡! 看在眼中的房鐵孤不由輕笑道: “紫少兄,我們二頭陀自己也綴上一個啦!” 笑笑,紫千豪道: “可謂‘連中三元’‘錦上添花’。” 房鐵孤小聲道: “看我獻醜!” 說著,他小心的拆下一截枯枝,自準了空隙,鬥然擲出,當那截枯枝上的積雪灑落,業已撞上了正在揮動“大鐮鍘”狠攻藍揚善的尖頭大漢後腰,尖頭大漢驟覺膝眼猝麻,揮出的鍘刀便突的洩了勁,飛揚一半便掉落地下,他面色大變,一個踉蹌中驚怒的大叫道: “不好!有 ” “有”什麼尚未不及吐出,藍揚善業已搶步撲前,“金剛杖”驀而倒翻。堅硬的杖尾角陽“晚噴”一記已將尖頭大漢打得下頷盡碎,滿口鮮血和齒屑狂噴,頭下腳上的摔進了窪地之中! 於是,當另一柄大鍘刀旋空而來,藍揚善大吼如雷,身隨杖進,鍘刀的鋒刃貼著他的光腦袋油皮掠過,他已“騰”的一聲將這名灰袍人搗得胸骨全拆,四仰八叉的倒跌出去! 就在這時 一個粗厲的聲音已猛的傳來道: “住手!” 十名撲擊的友抱大漢聞聲之下,立即紛紛收刀退後,藍揚善“呼”的斜舉“金剛杜”目光 橫,乖乖,乖乖,那可不是“奪頭會”的大當家“血手”焦佑出現了! 焦佑的臉色陰沉冷寒,他定定的注視著高舉鋼杖的藍揚善,好半晌,才語聲狠辣的道: “你是誰?” 藍揚善微微喘著氣,大刺刺的道: “別管咱是誰,叫莫玉和屠松出來答話!” 馬臉一視,焦佑道: “你憑什麼認定他們在我這裡?” 冷冷一笑,藍揚善道: “不用賴,咱若沒有把握也不會來這裡!” 焦佑暴烈的道: “你看見了?” 藍揚善用力點頭道: “親眼目睹!” 雙頰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焦佑道: “那麼,恐怕你就來得去不得了!” 眼睛一瞪,藍揚善吼道: “只怕不會稱你的心,咱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點把握,咱還敢找上你的麼?” 在焦佑身後,一個身材高大,長髮披肩的女人走了出來,滿臉怨毒之色的報盯著藍揚善,嗯,是‘白眼婆”莫玉現身了,莫玉傍邊,則緊跟著那形容的惡,眉做金鉤之形的屠松,另外,還有一個頭大身子小,生得偎瑣的灰衣人物! 一見莫玉出現,藍揚善立即大叫: “好哇,白眼婆子,金鉤眉毛,你兩個老不死的可出來了,咱們多年來的血債可要清結一下啦!” 冷淒淒的瞅著對方。莫玉問焦佑道: “焦大哥,就只這肥頭一人?” 微微頷首,焦佑道: “沒見他有幫手。” 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四處探視,莫玉精細的道: “還是叫大夥注意點的!” 焦佑木然道: “等下我再派人四面去按一遍!” 於是,莫玉面對游揚善,打量了他好一陣子,因為藍揚善進入“孤竹幫”較晚,所以莫玉並不認識,後來的幾場衝突藍揚善也沒有參加過,而是他的這付尊客,莫玉尚是陌生。 藍揚善火辣辣的道: “看什麼?不認得咱家麼?” 莫玉冷森森的道: “肥頭,你是死定了,到這裡來撒野,算作自己找坑跳!” 重重一哼,藍揚善道: “少他奶奶在那裡吹大氣,有種的眼咱找個施展得開的地方拼個你死我活!” 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一翻,莫玉兇惡的道: “肥頭,祖師娘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不過,就其頭畜生也頂了個貌像,你是那一類的?“ 藍揚善怒道: “老子不屑告訴你?咱們少說廢話,傢伙不見真章。” 嘿嘿冷笑,莫玉道: “你倒說說著,我和你有過什麼深化大浪來,你這付尊容我十分陌生,而就憑你這塊消,恐怕還不配與我給他!” 氣得臉紅脖子粗,藍揚善叫: “姓莫的,老妖婆,你不用在那裡要嘴皮子,咱懶得和你呀呼,咱們之間有什麼仇恨,你到了閻王爺那裡一問就知,眼前,卻是怎生設個法送你去到那裡才是正經!” 莫玉身邊的屠松忍不住大罵道: “好個不開眼的混帳東西,竟敢對莫大姐如此出有不敬?來,我姓屠的就陪著你先耍耍!” 一伸手攔住了屠松,莫玉疑惑的道: “不要魯莽,屠兄弟,這人與我們素不相識,又堅持不肯吐露名號出身,我看,其中恐怕大有文章,一個尋仇者的態度不是這樣的!” 屠松憤怒的道: “管他有什麼花巧,莫大姐,他只有二個人,再橫也橫不上天,我們先將他拾奪下來再說!” 遲疑著,莫玉的眼光又投注向幽寂的四周,再度查看了一遍之後,她側首向焦佑道: “焦大哥,從這肥頭出現的時候起,是否使一直沒有異狀?” 焦佑道: “沒有 周川!” 那濃眉細眼的漢子應聲趨前,焦佑道: “你們看清了只有這傢伙一個!” 叫周川的這名濃眉大漢躬身道: “回當家的,一直只有這老小子一個人,我們業已查機過幾遍,未曾發現他尚有同黨隨來!” “嗯”了一聲,焦佑道: “莫玉,你聽見了?” 又考慮了一會,莫玉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 ” 焦佑靠過去一些,低聲道: “非除掉這傢伙不可,他可能是為人來探虛實的,也可能誤打誤接換到了這裡,但不論如何,一定得幹掉他,否則,只要他將你們匿藏此處的秘密一宣揚出去,你們的那個大仇家就會找上門了!” 莫玉憂心忡忡的道: “不錯,但此人武功不弱,我們摔下殺手,是否宰得了他 ?“估量了一下地形,焦佑輕輕的道: “眼前的石橋道上地方太窄,難以施展,這傢伙本來相當夠辣,又怕一個圈不住他吃飽飽了,我們不如將計就計,便隨他到前面的斜坡下,正好圍住他栽他個死的!” 陰毒的笑了,莫玉道: “好,就這麼辦!” ------------- |
第41章 為舊情 寧當大難
看他們在交頭接耳,低聲嘀咕,藍揚善生恐事情有變,急忙大叫道: “一群沒有種的東西,難道咱獨個地找你們全部,你們也含糊?呸,虧你們也算江湖中人!” 莫玉冷笑道: “休要在那裡不可一世,肥頭,不管你是為什麼來的,怎麼來的,以及你是什麼身份! 今天;你就在‘大浮山’認了命吧!” 一咬牙,藍揚善吼道: “沒那麼容易,白眼妖婆,咱們的舊帳若不清結,咱決不會自甘認命,還有你,屠松!” 屠松勃然大怒,道: “你是吃了迷糊藥了,在這裡拉著喉嚨罵大街?你看,等一會我不撕裂你那張臭嘴!” 指指嘴巴,藍揚善道: “姓屠的,你過來撕撕看啊!” 虎吼一聲,屠松那雙特異的金鉤後全翹了起來,他憤怒的叫道: “你***!” 向屠松使了個眼色,莫玉冷冷淡淡的道: “肥頭,我們就隨你挑地方吧!” 藍揚善朝後一指,道: “那麼斜坡下如何?” 莫玉眼皮子也不撩的道: “好,就是那裡 但你不會到時候逃之夭夭吧?” 油頭冒汗,小眼大睜,藍揚善咆哮道: “莫玉,你以為你是什麼玩意?逃之夭夭?咱?呸!只要你不逃,咱業已認為出了奇蹟啦!” 哼了哼,莫玉道: “你先走。” 藍揚善狂笑道: “這一下,咱的大仇得報了,咱要手誅你與屠松這一對畜生!” 輕蔑的一撇唇角,莫玉道: “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迅速的,藍揚善翻身躍起,幾度起落,已經到了白石橋道對面的斜坡之下,他站在那裡往位卓立,好不威風! 莫玉看著那邊,冷冷的道: “焦大哥,我們一過去留住他,你腳手下就得分開搜一搜四周!” 焦佑道: “不會有問題的,我看這傢伙兒成是腦筋不正常了 當然,我還是會派人往各處查看一遍。” 於是,莫玉、屠松、焦佑、以及那頭大身子小的灰袍人,一同緩緩朝前行去,後面,則緊跟著那十餘名“奪頭會”的大漢! 一邊朝前走,他們一邊目光炯然的時刻留意周遭,焦佑忽然低聲道: “莫玉,你對眼前這傢伙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悅的橫了焦佑一眼,莫玉道: “你以為我騙你?” 焦佑淡漠的道; “這倒不至於,我只是怕你和屠老弟以前結過這段梁子又忘記了,特地提醒你一下,如果真有這回事,也可以幫助我們摸清那老家夥的底細!” 大嘴一拉,莫玉道: “我對這肥頭毫無印象,我看他有十八九是故意來找碴的。” 焦佑平靜的問: “何謂做意找碴?若沒有原因他為什麼會來找碴?” 莫玉臉色有些難看的道: “或者他與我們的仇家有點間接關係,也或者以前什麼時候我們曾經對付過他的親人等等,這全是籍口,總之,我不認識他,他這付的長像,我若見過便不會忘記,肥頭,豬腦的!” 焦佑道: “另外,他如何找上了這裡?你們藏在我這裡的事並沒有人曉得,否則,‘孤竹幫’早就找上門來了,‘孤竹幫’費了那麼多的力氣。偵騎四出一片市眼線,全沒找著一點頭緒,這傢伙怎麼就能尋著?” 哼了哼,莫玉道: “我看他是誤打誤撞上門的,所以便決不能留他活口,如果他早知道我們在這裡,‘孤竹幫’的人也更會曉得了!” 搖搖頭,焦佑道; “我總覺得這傢伙有些不對!” 莫玉道: “老實說,我也一直有這種感覺!” 跟在後面的屠松恨恨的道: “不管他是什麼路數,先幹掉算定,我們已經夠煩了,沒這麼多功夫去疑神疑鬼,猜測他是怎麼回事!” 莫玉雙眼一翻,道: “你就是這麼毛燥!” 屠松咬牙道: “這些日子來,近千的手下光一場‘傲節山’之戰使拆掉一半,跟著東奔西躲,有如喪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終日,下面四五百人又溜散了大部份,只剩下百多個了,連六名我一向視同心腹的大頭日竟也背我而去 你說,莫大姐,我又怎能不毛燥?好好一個組合,就這麼消散得差不多了!” 徵忡了一下,莫玉憶道: “不要氣餒,屠兄弟,只要我們避過這一陣風頭,可以再行招兵買馬,廣邀幫手,一舉消滅‘孤竹幫’,那時。東山再起後的一番風光,一定要比以前更來得威武浩大,你等著瞧吧!” 嘆了口氣,屠松道: “也但願如此的了,否則,我們這麼畏畏縮編,躲躲我藏的過日子,還有什麼目地,什麼指望?” 焦佑一直沉著臉沒有說話,然而,從他那黯淡的雙目中,卻可以隱約看出含蘊在他內心深處的消沉與灰澀,這位當年不可一世的‘奪頭會’大當家,似乎有著什麼難以言喻的淒苦呢…… 現在,他們已經來在斜坡下面,藍揚善站立之處十步的地方。 莫玉冷冷一笑,道; “肥頭,你還有什麼話說麼?” 藍揚善嘿嘿笑道: “虧你還有這個閒情來自咱有沒有話說,姓莫的婆娘,如果你有什麼後事,還是趕緊交待的好!” 屠松轉到藍揚善的左側,焦佑則站在右邊,那頭大身小的仁兄便一聲不吭的到了藍揚善的局面,正對著的,便是莫玉了。 不溫不怒的,莫玉道: “好吧,肥頭,我也做得和你囉嗦了,天下就有你這種白痴,一頭鑽進棺材裡,還自以為到了安樂窩!” 藍揚善叫道: “奶奶的,就算咱真個過了棺材,說不得也要拉你個莫妖婆給咱墊底!” 一斜服,莫玉向焦佑做了個暗示,於是,焦佑舉手自揮,同川以下的九名灰袍大漢便立即分向四周展開了搜查! 好整以暇的,莫玉掀開她那龍紫色斗篷,慢慢解下她的隨身兵器 ‘血齒環’來,然後,她道: “我這就來侍候你啦,肥頭!” 那個“頭”字還在她舌尖上打轉,一聲修厲的呼叫已宛如推肝斷腸般刺入了人們的耳膜! 莫玉諫然回望,老天,一名“奪頭會”的大漢正雙手抱胸,兩眼突凸,整張面孔全部扭曲的轉了過來。他的胸膛上,赫然深深插進一柄短刀 一柄牛角把子的彎刃短刀! 一下子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莫玉猛的呆在那裡,一股出奇的寒冷感覺侵襲著她,心在狂跳,喉嚨幹澀,連嘴唇也控制不住的痙攣起來,是的,那種式樣的領刀,她是太熟悉了 只有“孤竹幫”的人才使用! 焦佑雙目赤紅,憤怒的大吼道: “鬼蛙伎倆,宵小富生,專以暗算傷人算什麼好漢!有種的給我滾出來!周川,帶人搜!” 愣在四周的“奪頭會”手下這時才鎮靜過來,那周川大喝一聲,提著“大鐮鍘”便待朝短刀飛來之處撲 忽然,屠松脫口大叫道: “慢著!” 焦佑勃然色變,惡狠狠的道: “什麼意思?” 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屠松臉龐慘白,道: “焦大哥……那短刀……是‘孤竹幫’獨有的武器!” 猛然一呆,焦佑震撼的道: “孤竹幫?” 一個冷清清的,威稜稜的語聲援了上來,道: “不錯。孤竹幫。” 當他們每個人的目光駭然投注,紫千豪業已自枯竹中緩緩踱出,他已脫去了“雪裝”,青綢大袍迎風飄展,手上的“四眩劍”冷冷銀輝與雪地的光芒相互聯合! 莫玉神色突變,驚恐的叫道: “紫千豪!” 屠鬆心往下沉,暗裡呼號道: “慘了……” 這時 靜悄悄的,“雙鈸擒魂”房鐵孤,“毒疤毒推”苟圖昌,“熊臂”罕明等人,亦已分別現身而出! 唇角痙攣著,莫玉軟弱無力的道: “焦大哥……我們中計了……” 焦佑強自鎮定,強顏一笑道: “不要慌,沉著應付……” 雖然口中是這麼說,但焦佑自己也感覺得出他的語氣是多麼頹唐與渙散!是的,他十分清楚眼前的形勢,這形勢惡劣得幾乎沒有一丁點萬一的希望,除非有奇蹟出現 但,天啊,奇蹟又是什麼樣的表承呢? 紫千豪站在那裡,平靜的開口道: “莫玉,你也知道我們為什麼一直在我作,而且下定決心非找到你不可;多少日子來,你一直是我們的一個夢噩,有形的,無形的,我們時刻遭受著你威脅,在這其中,我曾希望過能與你化解仇怨,和樣的解決我們之間長久以來的紛爭,但是,事實上我卻絕望了,你沒有一天忘記過這段仇恨,沒有一時不在處心積慮的想毀滅我們,作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勢非拔除而後快,同時,你從未放棄過你的野心 獨霸西陲,奴役同道的野心,你妄想控制甘疆一帶的武林組合,妄想迫使他們成為你可以支使利用的工具,你一心一意要滿足你的私慾,達到你的一手遮天的目的,因此,你永遠不會放過我們 因為我們親來反對你,莫玉,一個女人該像一個女人,如果硬想裝做一個男人,甚至一個霸道暴虐的男人,那就是莫大的罪過了,莫玉,你正是這樣!” 突然,莫玉混身顫抖的大叫道: “紫千豪,我用不著你來教訓!” 緩沉的,紫千豪道: “我不是教訓你。莫玉,我是在揭發作的陰毒罪狀,老實說,你業已邪惡得無可救藥,何必再多費脣舌來教訓你?” 轉向屠松,紫千豪冷淡的道: “屠松,我們孤竹一脈曾虧待了你麼?” 抖索了一下,屠松畏縮的道: “這……這個……” 搖搖頭,紫千豪道: “我們並不希望你來‘以德報怨’,但是,你卻絕對不該採‘以怨報德’,這,似乎失去一個做人的最低厚道了。” 吶吶的,屠松道: “我……呃……我是有……有著難言之隱……” 冷冷一笑,紫千豪不屑的道: “什麼‘難言之隱’,屠松,已經形成了這種局面,造成了這種結果,就不要再找托詞了 ” 仰首向天,紫千豪那雙澄澈的眸子裡卻升起了霧一樣空盪與迷濛的薄氳,他嘆息著道: “當年,‘鐵獅子幫’將你們趕得走頭無路,求告無門之際,放眼西疆這一片廣法地域,有誰願包庇你們?更有誰敢幫助你們?你們當時那種悽惶驚悸的表情,至今猶深印我腦,我收容了你們這支殘兵,供給你們在裝、飲食、住屋、藥材,甚至還贈給你們一筆為數頗豐的JI!資,我使你們有休養生息的機會,使你們有喘息的餘地,我更主動出面與‘鐵獅子幫’斡旋調停,用壓力迫使他們退走,以後,你們獲得了再生再立再擴展的福澤……我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也無非是同位你們的遭遇,站在武林一源的立場上貫徹大家都能生活下去的原則;但是,你們用什麼來報答我你們陰毒的出賣我們,殘酷的會同別人來攻殺我們。無所不用其極的要消滅我們,屠松,你們就是用鮮血來報答我們,用刀口子來報答我們麼?對一條狗好,它也會向你搖搖尾巴,它也絕不會反過來倒咬你一口,你們這種滅絕無良的可恥行為,只怕連一頭畜生都不知了;人性該是善良的,但你們,又何嘗有一丁點人性呢?” 期期文艾的,屠松面色灰白,一個字也回答不上來! 紫千豪吐了口氣,道: “因此,我不能再容忍你們,上天也不會允許我容忍你們,你們就要為你們這連串的罪惡付出代價;那自然不會使我們彼此愉快的,但我很抱憾,我們卻必須經過這沉不愉快!” 鼓足了勇氣,屠松呼儒的道: “紫 千豪,可是,有時候,你也太……自大……太高高在上……” 笑了,紫千豪道: “哦?是這樣麼?舉個例子我聽聽,說說著什麼時候,為什麼事自大,認為高高在上?” 呆了呆,屠松一時窒住了,是的,他著實想不出可以舉什麼例子來圓他的口實,對方到底怎麼個自大和自認高高在上法呢?他拚命思索,但,卻一樣也想不起! 紫千豪悲憫的道: “你太可憐,屠松,而你的心卻更卑劣,在這種時候,你猶想誣陷我,中傷我,但你卻拙笨到找不出更好的藉口 ” 後面,苟圖昌氣憤填膺,痛恨之極的大吼道: “屠松,你這惡胚,你這個不仁不義不忠不信的畜生,虧你還有臉在這裡開口說話,你知不知恥?知不知羞?知不知人間還有公理?似你這等出賣思友的奴才早就該一頭撞死,你多喘一口氣都是天下人的一種負累!” 一下子惱羞成怒,願松咆哮吼叫道: “姓苟的,屠松還連不到你來教訓,沒什麼大不了的砍掉腦袋也不過碗口大的疤,你當屠某含糊你們不是?” 狂笑一聲,苟圖昌道: “好,很好,你不含糊最好不過,屠松。我會親自來教你!” 一揚頭,屠松大叫道: “我等著!” 這時 紫千豪目注焦佑,淡淡的道: “這一位,想就是‘奪頭會’的大當家焦龍頭了?” 焦佑深沉的道: “不錯。”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閣下是否必須與莫玉等人同流合污?” 哼了一聲,焦佑道: “這不叫‘同流合污’,這乃‘見危相助’。” 又是笑笑,紫千豪道: “關於這一點,我認為無須爭辯,是非自有公論 但閣下卻該明白,閣下如僅只昧於感情使黑白不分,一昧助紂為虐,這後果恐怕卻十分慘重呢!” 不待焦佑回答,莫玉慌忙急叫道: “焦大哥,大哥……你千萬不要聽他的應聲恐嚇,切勿中了他的離間之計 ” 紫千豪冷森的道: “莫玉,你自己的罪名便讀自己挺身承當,強拉著無干的人下水為作陪葬,於你來說,又有什麼好處?” 臉上的五官因為過度的驚恐與激怒而微微有些扭曲了,莫玉長髮被散,雙目圓瞪,半瘋狂似的尖吼道: “你好狠的忒好毒的手段幄,紫千豪,你趕盡殺絕,處處斷我們的生路,不給我們活下去的退步,竟還要想離間我們的朋友,陷我們於孤立無援的困境而選作任意殺誠的心願?” 紫千豪沉沉一笑,道: “這全是你自己找的,莫玉,是你迫使我們採取這種措施,若非你想消滅我們,今天我們又怎會消滅作?我勸你不要以這種幼稚的‘被害者’姿態出現,以爭取傍人的同情 ” 頓了頓,他又道: “雖然,即使有人同情亦發生不了作用!” 斜眉倏揚,焦佑暴烈的道: “發生不了作用麼?紫千豪!” 紫千豪泰山不動的道; “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焦佑,這不是光在嘴上說說的,你自己認為,你袒護得了莫玉和屠松這批人?” 咬著牙,焦佑道: “不論我有沒有力量護住他們,我卻必須這樣去做,大不了,賠上我這付皮囊也就是了!” 站在一側的房鐵孤冷厲的道: “紫少兄,話已說到這裡了,我們還和對方客氣什麼?”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焦佑,你不再斟酌斟酌?” 神色連連變化,焦佑的呼吸也急促起來,這冷的天氣,他的額頭鼻端竟然已見了汗! 莫玉滿臉祈求之色,哀哀的叫道: “佑哥……你不能拋舍我們……不能在這種緊要關頭置我們不顧……” 紫千豪不禁心中嘆息一莫玉的年紀已經不算小了,五十上下的女人,業可稱得上一個“老”字,但她為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企圖,自己的私慾,卻扮出一付二八年華的少女才該有的幽怨媚意之態,不惜將自己的尊嚴與身份拋置在那舊日戀人的腳下,只為了能促使對方助她一臂 甚或同她陪葬!這種目地,是多麼可憐,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恨可悲啊…… 冷冷一哼,苟圖昌輕蔑的道: “莫玉,你的自尊何在?以你的年紀卻做出此等姿態,不嫌稍大了點麼?” 莫玉發梢上指,嗔目切齒道: “苟圖昌,你們不要逼我太甚,我求我的舊侶助我,並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見不得人的只是你們這群豺狼!” 猛的一楊頭,焦佑突然大聲道: “不用再說什麼,莫玉,我會與你們同進退,共生死的!” 激動的,莫玉大叫道: “佑哥,我謝謝你,我一輩子忘不了你今日給我的恩賜!” 焦佑臉上沉重陰晦,他沙沙的道: “勿須如此,莫玉,很可能我們之間的緣份便到此為止了!” 震了一下,莫玉驚道: “怎麼說?” 淒然一笑,焦佑道: “不得不耳 ” 冷眼觀察中的紫千豪不覺心裡有一種疑惑的感覺,因為,他發現焦佑從露面開始,直到如今,那種默默流露出來的神韻,一直都是十分消沉與頹唐的,一付無精打彩,強振精神的模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恍惚意味 像是他早已看透了什麼,也放棄了什麼那樣的落寞了,而這種現象卻似乎不該發生,因為“奪頭會”素有膘悍燒勇的威名,更向來以強者自居,“奪頭會”的首領自然不可一世,顧盼稱威,事實上,焦佑也的確傲架不馴,有他無可輕視的力量,照說,他就算不再橫行江湖了,其豪壯猛辣之慨也不應該消沉得這樣快呀,但眼前的“血手”焦佑,卻竟恁般陰晦沉悶,落落寡歡,宛似有著莫大的隱衷…… 莫非 紫千豪想,這會和焦佑的斂跡於江湖有關連?但是,可能是那一種原因呢? 這時 寬長的馬臉如凝寒,殺氣盈溢,焦佑冷森的道: “現在,紫千豪,我們便開始吧!” 紫千豪靜靜的道: “你考慮好了?” 沒有一絲笑意的一笑,焦佑道: “根本無所考慮!” 紫千豪溫和的道: “焦佑,你明知你在做什麼,你知道的,是麼?” 焦佑冷硬的道: “我十分清楚。” 輕輕嘆息,紫千豪道: “你原可不用這樣的 ” 說著,他一回頭,默默頷首。 才是,緩緩的,‘雙鈸擒魂“房鐵孤走了上來。 唇角抽搐,焦佑大喝道: “紫千豪,你以為我不配與你動手麼?竟挑了個二流角色來侮辱我?” 紫千豪目光如電,冷冷的道: “二流角色?焦佑,‘黑翼門’的大掌門人,‘雙鈸擒魂’房兄竟算是二流角色?如果他是,你又算第幾流的人物?” 吸了口氣,焦佑慢慢的道: “他 是房鐵孤?” 房鐵孤回答道; “姓焦的,我雖不才,大約配襯配襯你還勉強夠格,至少,房某人也辱沒不了你!” 咬咬牙,焦佑道: “很好!” 莫玉突叫道: “紫千豪!你是來看戲的?” 紫千豪嘲弄的道: “當然不是,莫玉,我專等著侍候你了!” 一臉的怨毒之色,莫玉叫道: “原來你們早就計劃好了,佈置妥了,好狠啊!” 紫千豪淡漠的道: “對你們,勢必如此!” 一跺腳,莫玉尖吼道: “焦大哥,我們拚 ” 沒有回答,焦佑業已緩緩掀開外罩友相,將他纏在腰上那柄鋒利寒森的“大鐮鍘”解了下來! 房鐵孤雙手一翻,嗯,手上亦已分別握住了他那淨黃雪亮,周沿如刃的一時鬥大大銅鈸! 於是,空氣頓然凝固了,仿佛有一段隱隱的血腥氣息在飄盪,連人們在心扉全猛的像被一雙魔手抓牢! ------------- |
第42章 血煙漫 仇凝於死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焦佑向房鐵孤走近,紫千豪便轉向莫玉,苟圖昌也拔出了他的“牛角錐”逼向屠松,而本來被圍在中間的藍揚善這時業已壓力俱去,他大刺刺的回過身,與那頭大身小的灰衣人來了個面朝面! 這時,“熊臂”罕明站在一傍掠陣,手上的大馬刀橫胸平擺,光芒閃閃…… 慢慢行走中的焦佑突然旋身暴起,手一揮,“曄叱”銳響:“大鐮鍘”有如虹電一抹,疾速飛斬向房鐵孤脖頸! 猛一低頭,當鋒利的刃口貼著頭頂三分掠過,房鐵孤身形貼地射竄,左手金鈸“呼”的揚削,右手鈸卻一顫之下快切向三尺之外的位置 黃光凝幻,剛好阻絕了敵人的退路! 手腕上的細牛皮索倏挫,“大鐮鍘”倒翻而回,焦佑一個彈跳,鍘刀便斜偏著再次旋飛向敵! 於是,房鐵孤立即展開了他一貫的搏敵之術 一連串的狠攻快斬,狂風般疾速烈步步撲卷,而焦佑也咬牙不讓,又猛又快的奮力抗拒;鍘刀如彎月漫空穿織,金鈸似的日翻騰交舞。眨眼間,他們已拚成一團! 紫千豪眨眨眼道: “莫玉,你死纏活賴的拖著焦佑下水,如今他已陷進來,又能發生多大的作用?” 莫玉雙目中閃射著火紅的毒芒勢連面孔也有些泛了青,她咬著牙,以一種誰聽了都知道其中含蘊著多少仇恨的語聲道: “我會生啖了你 紫千豪,我會的!” 笑笑,紫千豪道: “來試試吧,莫玉!” 猝然撲前,莫玉的“血齒環”“呼”的一聲罩向紫千豪頭頂,來勢之快,無可言喻! 大斜身,紫千豪雙目冷沉個瞬,“四眩劍”離鞘而出,寒光暴映,“鳴”的震響,業已又準又穩的“血齒環”磕開! 決不稍遲,劍隨身進,紫千豪行動如電,一百一十三劍宛似一百一十三條流光來自虛無,從一百一十三個不同的方位霹靂也似交叉射戳莫玉! 慌忙退掠,莫玉氣湧如山,臉孔赤紅,她大叫著,“血齒環”騰飛旋舞,遠扣近罩,拼命抵擋,而紫千豪劍式凌厲,光尾連著光尾,刃口接著刃口,一上手便是狂風驟雨似的猛攻,剎那間,莫玉已連連退出十步! 那邊 “二頭陀”藍揚善閒閒的一笑,呲牙裂嘴的朝著他對面站立的那位頭大身小仁兄點點頭,道: “伙計,咱們也別閒著啦!” 那位頭大身子,前額突出,生像怪異醜惡的灰袍人物一言不發,左手倏揚,“呼”的一陣無形勁力當胸劈來,緊接著,右手一,雪亮的“大鐮鍘”攔腰側斬。 怪叫一聲,藍揚善匆忙跳起,“金剛杖”急橫,摟頭蓋項便揮了過去,對方滴溜溜的一轉,又是十九掌猛揮,“大鐮鍘”由下而上,多疾如風,“嘩叱”挑到! 一下子叫對方製住了先機,藍揚善不禁有些手忙腳亂了,他狂舞鋼技,竭力反攻,但卻立時感到敵人的滔滔壓力也相對的源源增長! 現在,藍揚善才明白自己是看走眼了,在他以為,那其貌不揚,生像猥瑣的仁兄,至多也不過是“奪頭會”中的二三流頭目之輩,登不得什麼大雅之堂,以他的功力,大約是吃定了,那知道一動上了手,方知大謬不然,全不是那麼回事,人家非但造詣精深,本領高強,尤其那一股子潑悍的氣勢,更是壓人頭頂,說句不是味的話,他連自己能否敵得住人家也產生了懷疑,休再提“吃定”對方了! 當然,藍揚善是不會知道他的對手是誰的,如果曉得,他也不會如此輕率了,這人,乃是“奪頭會”的第二號人物,稱為“啞天君”,名字叫竇孫! 論起竇孫的功夫,比諸他的首領,也不過僅差一線,而他的悍不畏死,幾乎更勝過焦佑,藍揚善雖說也是一條好漢,但與竇孫較量起來,使委實是差上一把火了! 鬥場的情形掠陣的罕明看得清楚,他大步向前,揚聲道: “胖哥,我來助你!” 以同時為首的八名灰袍人,聞聲之下立即往前一圍,罕明大笑連聲,橫眉堅眼的,道: “幹什麼?你們是活膩味了?竟想擋你家罕大爺的路?” 尚未動手。一直與屠松僵持著的苟圖昌啟聲道: “罕明,你還客氣什麼?推檔路就擱下誰 ” 一溜勁風,那麼迅速的就在苟圖昌說話分神的當兒急飛而來。苟圖昌叱了一聲,一揚頭,一雙“黑蛇箭”擦臉而過。他毫不遲疑,反手十七錐兜了上去。 屠松飛快旋躍,旋躍中,手裡的一柄“短蛇矛”暴閃突刺,曠野了展開了攻擊! 苟圖昌嗔目大叫道: “好卑鄙的畜生! 蛇矛縱橫,屠松切齒吼道: “你也算不上什麼光明正大,姓苟的!” 枯林邊,罕明也潑風也似殺入九名灰抱大漢當中,他馬刀如匹練繞回,白光燦躍,揮霍翻劈,人影幌掠裡,頓時將他的九名敵人逼得團團亂轉! 於是,雙方就這麼廝殺了起來,一時只見寒芒飛掠,勁氣如山,那一邊也不退,那一邊也不讓;全睜著血眸,俱含著怨氣。大夥全豁上了命! 與莫玉較手的紫千豪,突然更形加緊了他的攻勢,他的“四眩劍”早已看不出是什麼形狀來了,就僅有一道道,一溜溜的寒光在他的撲擊中繞射流飛,好像他手上握著的不是一柄劍,而是一條有形無實的白虹一樣! 莫玉喘息籲籲,汗下如雨,“血齒環”越舞越慢,逐漸助,她已經慢慢失去了抵擋的力量! 但是 更驚奇的卻是對付焦佑的房鐵孤,因為,以焦佑的名聲威望來說.他的技擊之術,一定而是異常精湛的,可是,房鐵孤在與他經過這一段搏殺的時間後,卻不得不納悶了。原來,焦佑剛一動手之際果然動作凌厲,戰法詭奇,但只有三十招不到的功夫下來,他竟已面紅氣喘,嘴張誕流,更甚者。招術也大見散亂破綻百出,幾乎就要落敗了! 才戰到三十招不到,一個真正的武林強者是不該有這種後力不繼的現象的,房鐵孤不禁懷疑,莫非是焦佑徒負虛名?否則 他曾經受了什麼嚴重的,不為人知的暗傷?或者,有甚隱疾? 就在房鐵孤正在猜疑不定之際,後面,“熊臂”罕明業已形同瘋虎般連連砸翻了兩名灰袍敵人! 那兩聲淒厲的慘叫甫始揚起,房鐵孤已經騰身橫滾,凌空猛進,焦佑的鍘刀暴起快截,卻一連七次全部落空,房鐵孤驟然叱喝如雷,石破天驚下,他雙錢飛揮,焦佑已辜的狂喊出口,一雙右手,連著那系結著細牛皮索的“大鐮鍘”,帶著四濺的鮮血拋出老遠! “蹬蹬蹬!”往後直退,焦佑整個面孔全扭曲得變了形,他猛然坐倒,不及有所動作,房鐵孤的金鈸又如影隨形般斬向他的頭頂! 圈住莫玉的紫千豪看得明白,他脫口急叫道: “房兄住手!” 鋒利的鈸,已沾上了焦佑的毛髮,房鐵孤聞聲之下,鬥然以身體撞向自己的右手,於是,就那麼千鈞一線的險險收住了去勢! 紫千豪揮劍快刺一百劍,大叫道: “房兄請替下藍揚善!” 迷惑中的房鐵孤不及多問,立即飛撲過去,雙鈸翻騰,替下了正已捉襟見肘的二頭陀,邊道: “藍老弟,紫少兄大約有事吩咐你!” 氣喘如牛的藍揚善早跳到一邊,恨恨的抹了把汗,答非所問的道: “他奶奶的,大堂門,這頭大身子小,其貌不揚的仁兄到底是個什麼的玩意?竟通得咱家險些裁了勵鬥?” 雙鈸電掠穿舞,房鐵孤大笑道: “等一會,我們就可以抖漏出他的底細來了,現在你還是趕緊過去問問紫少兄有什麼事吧?” 提起了又粗又重又長的“金剛杖”,藍揚善一面走過去,一邊不住搖頭,自己朝自己嘀咕著道: “窩囊……真窩囊……奶奶的……不明不白就吃了這麼個悶虧……” 更佔優勢中的紫千豪,一見藍揚善垂頭喪氣的走了過來,馬上叫道: “藍揚善,你亂就過去替那焦佑止血療傷,要快!” 目光一轉,藍揚善瞧見了正坐在地下,喘得全身起伏,痛得一張馬臉全歪向了一邊的焦佑,焦信的那只右手,被齊腕削落,飛躍在他左側方七步之處,那只血糊糊的斷手,業已變成了紫灰色,五指仍然緊握著連接在“大鐮鍘”之上的細牛皮索! 咽了口唾沫,藍揚善道: “乖乖,‘奪頭會’的大當家怎的卻少了隻手?” 焦佑這時全身痙攣,面色衣敗,他的眼珠子不住往上翻,嘴巴大張,‘呼嚕嚕’的籲喘著唇角有白沫子誕初流淌,斷手處,雖然因為天氣嚴寒而流血凝固,但卻仍有血液逐漸的滲透了凝血的範圍! 在“四眩劍”彈射削刺中,紫千豪怒叱道: “你還在等什麼?藍揚善!” 一疊聲的答應著,藍揚善不敢再拖延,急忙奔了上去,好在急救藥包乃隨身攜帶,只要人一到,即可開始敷藥扎傷了。 左支右拙,形態狼狽的莫玉,早已驚駭得幾乎連兵器全握不穩了,她不停的閃避,倉皇的躲讓,無比的憤怒加上至極的畏俱,她顫著聲尖叫道: “趕盡殺絕啊,紫千豪……你們沒有心肝,沒有人性,你們是一群虎,一群狼……” 紫千豪熟練快捷,來勢如飛般施展著他的“輪迴十八式”劍法,刃口所指,僅是敵人要害,劍尖所對,全是敵人致命的部位,鋒利風亮的劍身帶著條條流光般的曳尾縱橫交織,四面穿射,宛如千百殞星在蒼穹奔瀉,又似虹光無限,電掣火舞,創氣湧起,就像隱冥中的冤魂在呻吟,在哀泣…… 莫玉的“血齒環”似是一條老大不堪的懶蛇,搖搖幌幌的,笨重遲滯的,看上去那麼艱辛的擺動著,而任誰也瞧得出來,這位亦是名低一時的西疆黑梟,業已到達強弩之末的地步了。 猝然間 揮閃中的“四眩劍”突而彈指向空,又灑出迷漫的光雨,劍身立即急額,在每一顫抖下,便有一圈圈的光弧舞跳翻騰,便有一溜溜晶瑩又明亮的毫米交織,那種明亮是眩目的,奪魂的,“四眩劍”宛似鬥然幻成了千百劍影,從每一圈光孤,每一條毫芒中穿射而出,奇異的卻是這些光弧,毫芒,與透過他們穿出的劍影,卻全是在每一個時間,一個動作裡現露,但是,卻分成了千千萬萬不同的角度! 是的,這是紫千豪登峰造極的劍術精華 “大魔刃”中的第二招“重重星月”! 於是 精疲力竭,招架無方的莫玉便全被這迸濺繞回的冷電寒芒所包圍,幾乎無一處不在敵人劍刃的攻擊下了! 一聲聲不似出自人口的尖嗥卻出自莫玉口中,她在地下翻滾著,撲騰著,輾轉著,就像一頭瘋狗 受傷的瘋狗那樣恐怖的叫喊不休! 一溜寒光猝彈又收,紫千豪已站在三步之外,地下,莫玉猶在那裡不住的喘息,不住的呻吟,也不住的咒罵著,她並沒有喪命,但是,她的兩只手臂,兩條長腿,卻軟軟癱在那裡,而且,在雙臂與雙腿的肘題處,也只有少量的血跡泌出,好像她只受了點輕傷一樣,可是,事實上她顯然不只受了點輕傷,因為她覺那麼痛苦的在抽搐,也那麼怨毒的在咒罵…… 披透的長髮沾著雪屑,蓬亂的垂在莫玉的肩頭與面孔前,她躺在那裡,一聲聲不停的詛咒道: “紫千豪……你是個劊子手……畜生……野種……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 鬼……” “嗷 ” 又一聲慘叫傳來。卻是另一個方向;形同猛虎出押般的罕明,這時已斬倒了第五個灰袍人! 在這憨直忠勇的大漢肩頭,亦已裂開了一道五寸長的血口子,但他恍如未覺,只是一個勁的閃著頭很拚狠幹,染滿血跡的大馬刀上,每在他揮動之際,全有滴滴的血珠子拋起! 紫千豪神色冷沉,連正眼也不看軟在雪地的莫玉一下,他移開目光,嗯,苟圖昌那裡,已經將屠松攻得團團打轉了! 換下藍揚善的房鐵孤,與“啞天君”竇孫的拚鬥卻是劇烈的,兩人身形奔躍,起落似光閃電掣,稍接即分,立觸立追,尚戰得勝負難分。不禁皺了皺眉,紫千豪心裡也琢磨這竇孫的身份底細,他略一沉吟,突然的喝道:“不要再拖時間了,我們速戰速決!” 高應一聲,苟圖昌立時雙手握住他的“牛角錐”,單足旋地,陀螺一樣奮身旋轉,屠松狂吼連連,“短蛇矛”伸縮吞吐,連串刺戳,然而,卻每一次刺戳全稍差一絲的落了空! 雙目突瞪如鈴,苟圖景霹靂般叱喝,“牛角錐”猛掄力劈,在屠松匆忙閃退中,他墓地貼地溜滾,不顧對方翻起長刺的“短蛇矛”,一下子將“牛角錐”插進了屠松的小腹,但是,屠松的‘短蛇矛”也在血光湧濺下通進了苟圖昌的左肩胛! 兩手大張,屠松“嗷”“嗷”的歪斜的嘴巴裡吐著怪聲,眼睛直愣愣的瞧向前方,一步一步向後退出,於是,當“牛角錐”的尖端從他小腔裡掉出來的一剎,這位“黑流隊”的頭兒便狂吼一聲,全身猛挺,面孔朝下的僕倒於地。 苟圖昌翻身躍起,一把拔起了插在肩胛裡的‘短蛇矛’鮮血泉湧裡,他面不改色的叫道: “藍胖子,有空麼?” 幾個箭步搶了過來,藍揚善驚道: “天爺,你又怎麼啦?只一剎便半身血糊糊的?” 紫千豪緩緩走進,問道: “傷得重麼?圖昌。” 豪邁的一笑,苟圖昌朝地下挺了屍的“金鉤眉”屠松呶呶嘴,道: “比起姓屠的來,老大,我這傷是太輕了……” 藍揚善一邊熟練迅速的給苟圖昌上藥裹傷,邊道: “二爺,你先別充英雄,這一矛扎得相當深,恐怕傷筋動骨啦,回去後,你這條左臂至少也將有三個月以上不能動彈,而且會非常痛……” 哼了哼,苟圖昌道: “你少唬我!” 藍揚善咕噥道: “咱吃多了?唬你?到時候你就知道咱是不是唬你啦……” 微微一笑,紫千豪走了開去。破例只剩下五名的灰袍人正在步步後退,叫罕明獨個兒殺得狼狽不堪,這一陣子,罕明似已忘記一切,只記得要拚命了,他肩頭的傷口並沒有太過影響他的戰力,仿佛那受傷的部位不是在他身上一樣! 很突兀的,癱在那裡的莫玉又尖叫起來,道: “黑流隊,黑流隊的弟兄們……你們的瓢把子已經叫‘孤竹幫’分了屍活剝啦,你們還不快快出來替他報仇?你們就眼睜睜的叫孤竹幫宰割麼?快點衝殺出來吧,‘孤竹幫’已準備了火器毒物要攻殺進洞啦……” 大喝一聲,紫千豪憤怒的道: “住口,莫玉!” 披頭散髮,形同厲鬼的莫玉非但不住四,反而更形淒怖的怪叫道: “天啊……怎麼不打雷啊……‘孤竹幫’開始凌遲我們了……呢……嗷……我就是拚了一死也不會屈服……啊……血,多少血在流,我的眼睛……嗷……我的耳餘……天打雷劈啊……‘孤竹幫’的畜生……” 莫玉慘叫恐怖,其聲悲.驚人毛髮,那光景,就好像她真已在身受凌遲碎剮的酷刑似的! 紫千豪憤怒已被.他十分明暸莫玉的用心,莫玉是不甘就此認栽,她不願一個人受苦受難,她是想奪更多的人前來陪葬 只要“黑流隊”的殘餘一衝出來,不論他們與“孤竹幫”任何一邊有人傷亡,就已送了莫玉這種惡毒又變態的陰邪之計,她故意裝成正在遭受酷刑時所發出的號叫,其目地不外乎激起“黑流隊”那撥殘兵的悲憤心裡,誘使他們衝出來孤注一擲,這等用心之狠,可謂至極了! 一閃來到莫玉面前,紫千豪面容鐵青的叱道: “你還不閉上作的嘴,莫玉,你把“黑流隊”的那撥殘餘激將出來,在只不過徒使傷亡大增而已,於事實毫無補益,更扭轉不回你方的頹勢 而‘黑流隊’的那批人原可以不必再遭殺戳的!” 慘歷的大笑起來,莫玉神情猙獰,目光瘋狂的叫道: “紫千豪,我不會要你們好受的,只要我有一點辦法,一點力量,只要有任何可以打擊你們的機會,我會將毫不考慮的投注進來。不管那將能造成一個什麼局面,不管幹事實有無補益,能多流你們這些青生一滴血,能多叫你們賠上一條命,也是我所祈求不已的……” “四眩劍”的劍尖寒芒微幌,抵上了莫玉的咽喉,紫千豪冷厲的道: “馬上警告那些‘黑流隊’的殘兵投降!莫玉,你不要再作孽,若非必要,我不願再傷人命 包括你在內!” 白多黑少的眼瞳宛如有血光在閃射,莫玉死死盯著紫千豪,五官扭曲,口唾四咦的尖吼道: “你不要做夢,紫千豪,我業已被你挑斷了四肢筋脈,成為廢人一個,我早也不想活了,姓紫的,我們大家全豁出去吧!” 全身一挺,頭一揚,她又以一種驚人毛髮的可怖聲音大喊道: “‘黑流隊’的弟兄們……你們再不衝殺出來自救救人,便永遠沒有機會啦……天啊……‘孤竹幫’的大隊人馬已經全將火器備受了……呃……呃……我不怕死……恨只恨死不瞑目,恨只恨你們沒有勇氣管我和屠松報仇……” 紫千豪的內臟抽動著,雙眉高豎,他咬牙道: “最後警告你,莫夫,立即叫他們降伏,除了你們這些信惡不該的為首者,我不喜歡再將那些小角色也屠盡殺光!” 嘩啦怪笑,莫玉邪惡的道: “紫千豪,你就等著我叫他們降服吧!” 紫千豪大怒道: “你不要命了?” 莫玉尚不及說話,‘水晶簾”的洞口裡,突然爆發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聲,百多名“黑流隊”的殘兵,竟一窩蜂似的高聲怒吼著撲了出來! 紫千豪恨得猛一喊牙,厲聲叫道: “莫玉,他們的性命是丟在你手上的!” 一聲泣血般的狂笑響起,莫玉一下子咬斷了她自己的舌頭,肉糜和著血水,“哺”的一口猛噴紫千豪: 旋風般往傍電轉,紫千豪恨極了,“四肢到”飛快橫抹,“嚏”的一響,莫玉的頸項已被切入一半,她甚至連哼也沒有哼一聲,腦袋軟軟一歪,血水泉湧中,這一代女梟便橫了屍,斷了命! 就在這時 那一百多條“黑流隊”的大漢業已手舞兵刃,衝過了白石橋道,但是,他們尚未及抵達坡下,埋伏在枯林中,斜坡兩側的孤竹所屬們已暴起發難,只聽一聲冷叱,連珠銅矢、短刀、手斧,便有如狂風驟雨般由好幾個不同的方向猛然罩射,頓時銀光閃閃,銳風破空,就像一蓬鐵雨落了下去! 於是,號降聲,叱喝聲,慘叫聲,怒吼聲便雜成了一片,殷紅的鮮血四散噴濺,亮幌幌的兵刃拋擲棄置,人體在蹦跳,在翻滾,在抽搐,眨眼間,這一百多名黑流隊的殘餘便倒下了七八十個! 就在屍得血流的混亂場合裡,一個狠辣的嗓門大叫出聲,道: “孤竹弟兄,殺過去!” 和雪地混成一片的五十名孤竹兒郎,立即殺喊震天,有如一條條瘋虎出籠,一鼓作氣衝了上去! 比這五十名孤竹弟兄更迅速,“毒鯊”祁老六、“斷流刀”伍侗、“一心四刀”蘇家兄弟、“玉面狼心”貝羽幾名大頭領越空掠過,五個人兵刃齊揮,縱橫衝殺,須臾間,已有十來個敵人血噴命喪! 這時,熊臂罕明也再次砍倒了另一個黑袍人! 突然間,與罕明教鬥的僅存的四個“奪頭會”人物,在那為首的周川一聲暗號下,齊齊向四個不同的方向翻滾出去,而他們手中的‘大鐮鍘”貼地飛旋,但是,目標卻不是罕明。 竟攻向了正與“黑流隊”殘餘混戰中的孤竹弟兄! 藍汪汪的光芒門處,幾乎不分先後,“刮”“刮”連響,四名孤竹兒郎的頭顱已整個被斬飛了好幾尺遠! 事出倉促,罕明不禁一呆,一呆之後,他像踩著炸藥一樣跳了起來,一頭衝向那為首的周川道: “好雜碎哩……老子和你拼了!” 周川就地連滾,“大鐮鍘”“呼”“呼”仰飛,蒙接著,“嗷”的一聲啤號,又一名孤分弟兄丟了腦袋! 吼得連嗓子都破了,罕明的大馬刀猛斬狠政,“嚓”“嚓”“嚓”削得積雪翻飛,印上一條接連一條的刀痕,而周川縱身向後,鍘刀又“呼叱”舞起,在這一剎之間,斜刺裡白影倏閃,一名孤竹弟兄連人帶刀衝了過來! 快得幾不容人們的視線追攝,鋒利的鍘刀“呼”聲暴落,剛好將那名衝向周川的孤竹大漢攔腰斬斷,可是,在那孤竹所屬臨死前的瞬息,藉著一股最後衝勁,他的大馬刀也“ ” 的一聲將周川插了個透心涼 這名孤竹兒郎的下半身倒在三尺之外,上半身便壓在周川懷中,同時摔跌,血腥腥的臟腸,則拖扯了滿地! 罕明只覺眼睛發花,血氣翻湧,有一種極待嘔吐的反胃感覺,他這一剎,整個身體全軟了! 另一名灰袍人的鍘刀在此刻方才抖起,尚未及擲向孤竹所屬那邊,“毒鯊”祁老六已騰空彈至,雙腿幕蹬,兜胸將那人踢出尋丈,那人還沒落地,祁老六已如影隨形的追上,左手“分水刺”猛的透進了敵人個膠,右手大馬刀已“刮”的一記削落了此人頭顱! 紅著雙眼的貝羽,也正追殺著一個‘奪頭會”的人物,那位仁兄兇猛的揮動鍘刀抵擋,卻拒製不了大馬刀與短柄點鋼槍交相急展的貝羽! 發著呆的罕明,尚未恢復過原狀來,驟覺耳邊風嘯,眼角光輝連閃,天爺,原來那第三個灰袍人又已衝著他撲來了! 無比的悲憤與羞辱啃噴著罕明的心,他竟然毫不躲避,大吼一聲,猛的迎上,手中大馬刀凌空飛擲向敵! 當對方的“大鐮鍘”就差一線的便砍上了罕明的頸項之際,後面,一條人影沒命的狂撲過來,不顧一切的以全身之力抱住罕明雙腿朝下死力一 ! 變化的迅速無可言喻,也拿突冒,罕明已被掀倒地下;饒是如此,他的右頰上也被敵人飛斬而過的鐮刀橫著刮開一條齊須長的血槽,但是,同一時間,他脫手擲出的大馬刀也將對方穿胸打死於地! 一邊,淒厲的長號亦傳了過來,那與貝羽排鬥的最後一名灰袍人,剛叫貝羽閃電般的一記出槍截進了眉心當中! 現在,一切的爭紛全平靜了,“黑流隊’的殘兵,不死即傷,沒有一個還能像個人似的站著! 罕明扒在地下,睜大了雙眼,表情木然,一動也不動,他右頰上的傷口血流已止,皮肉朝兩邊翻卷著,有如一張血糊糊的大口;但他卻似不覺得痛苦,像個死人一樣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方才,於危急中排命撲倒罕明的人。不是別個,竟是“一心四刀”蘇家兄弟裡的老么 蘇言! 驚魂未定的爬了起來,蘇言連忙上前探視罕明,一邊急忙的叫道: “膘子,罕膘子,你怎麼了?傷著沒有?” 匆忙的,祁老大與蘇括也趕了過來,祁老六還沒看清,緊張的喊道: “老么,罕膘子怎麼回事?” 蘇言半跪下來,用力翻過罕明,罕明仰躺著,雙目中竟含滿了淚水! 先是一驚,跟著又是如釋重負般的驚悅,蘇言叫道: “沒事,六哥,罕腰子就是臉上挨了一記!” 祁老六大罵道: “媽的,你在搞什麼名堂嘛?嚇得老子一顆心亂跳,還以為你挺了屍呢?” 蘇恰也火道: “膘子,就瞼上挨了一下也用不著份出這付熊樣來,你這張尊容本來也不堪承教,多加一條刀疤又有什麼關係?” 突然 罕明一骨碌坐起,號陶大哭道: “我該死,我混賬,我窩囊……我對不起那些個橫屍的弟兄啊,全是我的疏忽才害了他們……” 怔了怔,祁老六愕然道: “什麼玩意?” 涕淚滂沱,罕明大哭道: “都怪我啊……那幾個‘奪頭會’的王八蛋一下子全分開滾了出去,我沒有及時圈住他們……叫他們緩過了手,殺害了好幾個弟兄……我無能啊……我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該先追那個好……這一愣,天哦,好幾個弟兄便慘死在他們的鍘刀下……” 恍然大悟,祁老六道: “快別哭了,這怎麼能怪你?殺戈戰陣,情勢瞬息萬變,誰敢保證護得了誰?這並不算你的錯……” 突然用力摑打自己的嘴巴,罕明邊哭,邊叫道: “我混蛋,我無能,我糊塗……打,打,打,打這罕明膘子……” 猛一觀上前抱著罕明,蘇恰大吼道: “你瘋了?一個大男人竟做出這種傻事?也不怕人家笑話?” 祁老六也咆哮道: “罕明,你是只呆馬,便把過失前自己身上扯,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場合?容得你如此發暈?**養的糊塗蛋!” 接著,他一瞪獨眼道: “老二,你和老么先把這膘子弄下去,叫他靜下來,否則,叫大哥見了又要怪我們不好,照應他啦!” ------------- |
第43章 雄矣頹 壯士無顏
雖然,紫千豪一直注視著手下們與‘黑流隊’殘餘混亂的情勢,與如今僅剩下的一對拚鬥者己的房鐵孤掠陣,但罕明那邊的吵鬧他也一樣看得明白,等祁老六匆忙奔近,他已皺著眉道: “老大,罕明是怎麼回事?” 祁老六簡單將罕明自責的經過呈述了一遍,紫千豪聽後。搖頭道: “罕明就是責任心太強,這當然是件好事,但過了份則便成了一種心靈上的莫大負擔了!” 祁老六低聲道: “還請老大回去後多開導他,以免他想不開。” 紫千豪頷首道: “我會的。” 獨目一閃,祁老六道: “老大,這位頭大身小的朋友好像還乾得蠻起勁嘛,就剩他一個人啦,他倒不服輸哩!” 望著雖已落在下風,卻仍狠鬥不掘的竇孫,紫千豪不由嘆道: “這人必為‘奪頭會’的重要人物無疑,站不論身手之卓絕,就看他那臨危不懼,奮戰到底的氣概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角色了!” 祁老大頗為不值的道: “話雖這麼說,但這小子為了一個業已沒落的組合拚這種老命,卻實在不上算!” 搖搖頭,紫千豪道: “只怕他不是這麼想,彼此的立場不同,說法自也各異,‘奪頭會’固已沒落,但亦有其喧赫時期的聲威,就為了維護這一樁,便值得一戰……老六,有一天或者我們也沒落了,假如有人找到我們頭上,我想你們也會不為屈服,拼死抗拒吧?” 祁老六昂然道: “這是毫無疑問的!” 笑笑,紫千豪道: “不錯,這人亦乃如此!” 籲了口氣,他又道: “總之,此人對於他的組織,他的首領,以及傳統的江湖義氣,全已不虧了,不論他的努力能有多大的效果 他的確是個忠義之士!” 能放唇,祁老六道: “可惜卻將在今天歸陰!” 紫千豪目注縱擊如雷轟電閃的房鐵孤,緩緩的道: “我以為,能饒也就饒了吧……” 怔了怔,祁老六忙道: “大哥,這可是放虎歸山哪,大意不得!” 紫千豪低沉的道: “今天,我們業已搭上了不少人命債了……不錯,我行前交待過要狠斬狠殺,務求一舉將他們擊潰,但我這些話主要是對那幾個罪魁元兇而發,一幹小角色我原意無須趕盡殺絕,只要能以驅散他們也就夠了;尤其是,當我們來到這裡,我發覺對方竟是如此的力量薄弱,意志消沉,必如此的萎頹不振之後;更增加了我的憐憫心理,我本已下了決心要改變策略,儘量寬恕他們,以勸服的方式感化他們,但莫玉卻破壞了我的想法,她激使‘黑流隊’的殘兵失去理性,誘騙他們出來同她陪葬一俄阻止不及,欸,這場血腥殺戈仍舊未能避免,一些本不該死的人也死了……” 祁老六道: “大哥,你盡了心,凡事,盡了心也就夠了……” 苦笑著,紫千豪道: “不管怎麼說,在我心裡,總有一份歉疚之情……” 眨眨眼,祁老六目光落在莫玉的屍體上,道: “大哥,這老妖婆 被你解決啦?” 紫千豪頷首道: “是的,我臨時改變初衷,本來不想取她性命,只廢去了她的四肢主脈,令她癱瘓,但她太邪惡,太惡劣,也太陰毒,一再不聽我的警告,一再激誘‘黑流隊’殘兵出來衝殺,我恨極了,才不得不除掉她……這女人,委實可恥!” 祁老六笑道: “她也約莫不想活了,一看大勢已去,復起無望,加上自個又四肢成殘,以這妖婆的性子來繞,她怎甘忍受?她原是那種渴求權力與名祿的女人,這一切歸於破滅,她當然就不想活了,而不想活之下,自得多位幾個陪死鬼同登黃泉,否則,怎襯得起她的威風?” 紫千豪道: “但莫玉作的孽又有多大!” 嘿嘿一笑,祁老六道: “大哥,不是我說,這妖婆那還會有這種天良?就他奶奶蹬腳一蹬,眼睛一翻,任什麼也過去了,啥也不曉得啦,她還管他娘的作孽不作孽?能有全天下的人陪她一道翹辮子,才是她最樂的事哩!” 紫千豪已經注意到那竇孫汗如雨下,喘氣如牛了,而房鐵孤的攻勢越發犀利兇猛,步步進逼,顯然,勝負之分即將來臨! 站在附近的,還有苛圖昌、藍楊善業已到那邊去為同伴們治傷去了,這時,可以青見“斷流刀”伍桐與蘇家兄弟三個率領著二十餘名手下奔進了“水晶簾”,他們一定進去執行搜索殘餘的任務去啦。 十多名孤竹弟兄,正在貝羽指揮之下來往奔忙,幫著藍楊善救治傷者,清點死亡,而罕明早已上過了藥包紮妥當,但他卻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呆呆的坐在那裡不言不動,雙目凝瞪著天邊。 於是 紫千豪低聲道: “老六,隨我來。” 他們迅速走到仍然坐在一側的焦佑身傍,固然焦佑的斷臂處已包紮過了,但他的面色仍是一片灰敗,一片樵悻。 紫千豪和藹的開口道: “焦佑,相信你已看見這個火拚的結果了?” 抬起無神又霸談的眼睛,焦佑孱弱的點點頭,道: “不用現在看見……我早就明白會是這個……結果!” 祁老六脫口道: “你既是早就明白,還幫著莫玉她們幹什麼?拿著人命玩?” 寒淒淒的一笑,焦佑慘烈道: “江湖上的道義,故人的情誼,如此而且!” 哼了哼,祁老六根恨的道: “和莫玉、屠松這種人尚有什麼鳥的道義和情誼講?他們是要活活的坑死你!” 悲楚又僵木的看了祁老六一眼,焦佑緩緩的道: “縱然是一頭狗,相處久了它也會對你十分友善……何況是人?不管他們是何等樣人,因為我們所站的地位不一樣,看上去感覺也就大不相同……” 用眼色阻止了祁老六的激動,紫於豪平靜的道: “焦佑,那個與房掌門對敵的人是你的手下麼?” 焦佑唇角浮一抹苦笑,道: “他是。” 紫千豪接著問道: “什麼身份?” 嘆了口氣,焦佑道: “我的副手,‘啞天君’竇化。” 驚奇的,紫千豪問道: “啞天君?” 點點頭,焦佑道: “竇孫是個天生的啞巴,不會說話。” “哦”了一聲,紫千豪道: “難怪他自始至終,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 頓了頓,他續道: “很坦白的說,你這位二當家非但功力絕佳;英勇無論,更且對你忠心赤膽,不見危苟免,的確算是一條鐵掙掙的好漢!” 安慰的低喟一聲,焦佑道: “不錯,一十年來,賣孫一向如此,不管我的名聲盛衰,威勢強弱,他全跟隨著我,不離左右……” 紫千豪慢慢的道: “那麼,你一定十分鍾愛他?” 焦佑沉沉的道: “當然。”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既是鍾愛他,便不會見他將死而不救吧?” 楞了楞,焦佑道: “怎麼說?” 用手向激鬥中的那一對指了指,紫千豪靜靜的道: “你自己看看,竇孫與房掌門之戰,那裡尚有幸理?況且,就算出現奇蹟。他贏了房掌門,莫非還能逃過我們的攻殺?” 雙頻的肌肉痙攣了一下,焦佑哺哺的道: “可是 ” 打斷了他的話,紫千豪接著道: “可是,只有你能救他,否則,他必將為了盡那‘愚忠’而戰死當場,焦佑,我們雅不願似此等忠義之士血濺五步,而你可以阻止他繼續這種無益的困獸之鬥,否則,我可以斷言,他打贏了也是死,打不贏更是死!” 加重了語氣,紫千豪又道: “再說,你為了江湖的道義,朋友的舊情,折了一隻手損了一批人,也夠了,犯不上死盡死絕才算對得起人!” 焦佑痛苦的道: “我所有的手下,連竇孫算上,一共只有十六個人了……如今,卻只剩下了竇孫一個……” 紫千豪冷冷的道: “如果你不當機立斷,喝止竇孫,恐怕就連一個也剩不下了!” 一邊,祁老六驚訝的道: “咦?‘奪頭會’可是有百人之眾麼?怎的只剩這點人了?“橫了祁老六一眼,紫千豪道: “設若他們仍有百人之眾,其餘的如今早衝出來了,豈會等到現在?” 長嘆一聲,焦佑道: “白雲蒼狗,時過境遷……當初的一百二十名手下,經過這退隱江湖後的漫長十多年歲月,早已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沒有幾個了……欸,人心如是,趨勢附炎,‘奪頭會’已不似當年的‘奪頭會’了,威名成為過去,聲望成為煙雲,沒有財帛可分,酒色可享,力道可持,又有誰會留下來呢?就說我自己,也叫十幾年前那場復發的‘喘疾’逼離了日正中天的武林道,稱不得雄與霸了……好……我就照你說的做吧,至少,我仍能保有一個忠於我的……” 紫千豪一邊心中暗暗為對方惋惜,邊急促的道: “要快了!” 於是,焦佑提起中氣,啞蒼蒼,顫巍巍的大叫道: “竇孫,住手,我們認栽了……” 同時,紫千豪語出鏗鏘,道: “房兄請停!” 正在做最後狠鬥的兩個人聞聲之下突然一起彈起,各自在空中翻了一個觸鬥,分別落到一丈之外! 他們站在那裡,互助凝視,房鐵孤的眉稍額門,已有汗珠沾彈,他的呼吸也急促了很多,而竇孫更是汗透灰袍,喘息籲籲,連手背上也裂開了一條血口子 顯然,他已經吃了點子虧! 胸口起伏了一陣,焦佑又叫道: “把家夥丟下,竇孫。” 身子一震,竇孫側首望了過來,滿臉驚惶悲憤之色,雙目中透著火焰般的光芒,嘴巴連連嗡合……喘著氣,焦佑大吼道: “我說丟下傢伙,你沒聽見?” 看得出竇孫心中的痛苦是多麼劇烈,他唇角抽搐著,全身顫抖,面孔也變成慘白,方才雙目中的火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竟是兩眶熱淚;緩慢的,麻木的,實孫解開了會在腕上的細牛皮索,然後,“嗆啷”聲將他的”大鐮鍘”棄置地下! 焦佑咬咬牙,道: “過來。” 垂頭喪氣的,竇孫拖著沉重的步子;蹣跚來到焦佑身邊。 仰望著他,焦佑傷感的道: “不要為了我而賤視了你自己的生命……竇孫,那會令我再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我們已經盡了朋友間的道義……竇孫,我們夠了……我知道你的悲苦與不甘,但你再打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條……那並證明不了什麼,反而更給我增加心靈上的負累……竇孫,我們就此收手認輸,不再繼續下去……” 淒楚的,竇孫點動著他的大腦袋。在他點頭的時候,兩顆熱淚業已奪眶而出,墜滴在焦佑臉上;以至看上去像是焦佑也在流淚了…… 不再多眈紫千豪迅速的道: “你們二位多歇會吧。” 說著,他一位祁老六,兩人匆匆離開,行向房鐵孤與苟圖昌這邊。 房鐵孤正在用衣袖擦汗,一見紫千豪等過來,立刻迎上一步,笑道: “少兄,你可真是一片佛心哪!” 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只是於心不忍,房兄,他們業已全軍覆沒了,我們何必非要一一斬盡殺絕?” 擦著汗,房鐵孤道: “我同意,但方才那小子的本事卻好強悍,更氣人的是他那種死也不退的打法,若非少兄你叫停,我不劈了他就不是人!” 紫千豪笑道: “有勞房兄了,其實我又何嘗著不出來這種形勢,因而使勸導焦佑喝止他這副手,否則,便宰了他於我們有什麼益處?” 祁老六插嘴道: “房掌門可謂‘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啦!” 豪壯的大笑,房鐵孤道: “老六弟,你別給我戴高帽子,救人的是你們龍頭,可不是我,依我的性子,宰人猶恐不及呢!” 苟圖昌道: “房掌門的本事,我可是開了眼界了,狠猛不說,驚人的是那泰山壓頂般的氣勢!” 哈哈一笑,房鐵孤叫道: “二爺千萬別捧我,在“魔刃鬼劍”之前誇耀我的武功,你們不覺得,我反倒有“魯班門前要大斧”的不知自量的感覺呢,慚愧慚愧!” 紫千豪笑道: “房兄太謙了。” 這時,斜陽下,貝羽和伍桐兩人氣籲籲的奔了上來,紫千豪可沒等他們開口便問: “善後都弄妥了麼?” 伍桐一哄他的大銅牙,急乎乎的道: “大哥,我們弟兄戰死十二名,傷了三名,死的已覓地埋了,傷的也包紮妥善,‘黑流隊’那批殘餘除了二十來個受傷,其餘的全死淨啦,‘奪頭會’的十多個人也一個不剩,方才,我們進‘水晶簾’去搜查,除了發現尚有二個臥病中的‘黑流隊’遺孽之外,尚發現了一部份糧食及少數金銀,可要帶走?” 紫千豪斷然道: “通通留下,一文不取!” 呆了一下,伍桐道: “那豈不太賠本!大哥,其實金很細軟可以攜帶,很方便的……” 瞪了伍桐一眼,紫千豪怒道: “你沒聽清楚!一點不帶!” 連連點頭,伍桐不敢再吭聲了,紫千豪左右一看,又道: “我們走吧,圖昌,你去招呼一下,即時啟行!” 於是,苟圖昌、房鐵孤、祁老六與伍桐,貝羽幾個人先行下了斜坡,紫千豪來到焦佑面前,抱拳道: “焦佑,竇孫,我們告辭了。” 焦佑拾起鍵粹又蒼白的面孔澀澀笑道: “多謝你留給我們一點最後的財物,紫千豪……” 紫千豪和煦的道: “不足掛齒!” 竇孫嘴巴嗡動了一下,低下頭去,焦佑深長一嘆,道: “恕我不送,紫千豪。”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不敢相勞,但願二位能拋棄此怨,化價為友,我會歡迎二位隨時至“傲節山”小遊,再會了,二位!” 焦佑傷感的笑笑,道: “山疊路遙,紫千豪,保……重!” 再次抱拳,紫千豪頭也不回的飛掠而去,他的豹皮頭巾飛揚,青色大學飄拂,流星般長久至他的手下們位候之處! 於是,像來時一樣,那麼肅靜,那麼迅捷,那麼有規律:“孤竹幫”的群豪們離開了這塊曾經灑血搏命的險地。 在沉沉的天空,雪花又開始繽繽紛紛的飄落,宛如一聲聲淒幽幽的,無盡無絕的嘆息,而多少條生命,便在這些默默的嘆息裡消逝了啊…… ------------- |
第44章 大尊派 橋前脅命
緩緩地,“孤竹幫”的騎隊正通過這兩座山之中懸著的吊橋,橋下是百丈深澗,雖然洞底亦有皚皚積雪覆蓋,但仍可隱約看出那遍布磷峋的怪石伸堅之狀;在四周談談的霧氣迷漫裡,與兩側峭技險峻的山壁相映,便越發有著一股陰森冷絕的昧道了…… 他們是抄近路迴轉“傲節山’,從這裡進入平地之後,至多再有一天功夫,就可以抵達家門啦。 這條橫跨壑谷,連接兩山通路的吊橋,寬度僅供一馬馳過,紫千豪領先而行,第一個策騎向前,如今,大部份的人馬已經上了橋面,紫千豪離著對岸也不甚逮了。 在紫千豪後邊,是房鐵孤,這位“黑翼門”的掌門人坐在鞍上,目光回顧,連連搖頭道: “紫少兄,這裡可真是險地,如若有人守住橋口,則萬夫莫過,飛鳥難渡,任什麼人也只有嘆氣的份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 “不錯,但假設有人將橋索弄斷,或正當敵方人馬通過之時拔起橋椿,就更一勞永逸了!” 望著兩邊的崎岩山壁,茫茫霧氣,房鐵孤不禁吸了口冷氣,他又低下頭朝澗底看了看,道: “可不是,你這一說,我的確有點提心吊膽的感覺……” 眼睛瞧向橋的盡頭,那裡,是一條窄徑彎過一塊石壁,看不見窄徑彎過去的角度,窄徑的另一邊,便是傾斜的險玻,紫千豪輕輕笑道: “好在前面沒有敵蹤。” 房鐵孤也望瞭望靜蕩蕩,空寂寂的橋口,道: “當然不會有,那能這麼巧?我們擔心什麼使來什麼,你可別增加我精神上的不寧。” 拂拂豹皮頭巾,紫千豪笑道: “房兄太也庸人自擾了,在這裡那會有什麼對頭出現;我只唬你一下,看你已經有些緊張啦!” 籲了口氣,房鐵孤道: “方才過橋之前,應該先派人過去探調守護才對……” 紫千豪眨眼道: “你放心,房兄,不會有問題的,你看,還有五六丈遠近我們前面的人就可以過橋啦。” 在鞍上移動了一下,房鐵孤低笑道: “我恨不能一下子就過完這條熊橋,少見,橋下頭的洞谷可深得很呢,一個掉下去,只怕連影子也找不著了!” 紫千豪微微一笑,道: “我可沒有這閒情去嘗試。” 再後面的一騎是藍揚善,他跨在馬上,一步一步朝前磨蹭,這時,他咽了口唾沫,道: “大阿哥,你老就快點走,在這條懸空吊著的破橋上,可真不是滋味搖搖枴棍的浮浮沉沉的,活脫似騰雲駕霧……” 口過頭,紫千豪道: “別急,這就到盡頭了,在橋上可不能縱馬飛馳,要不是怕這條吊橋就整個悠幌起來了。” 藍揚善端詳著吊橋頂側左右兩條連貫著扯懸橋身的索,順了順嘴,吶吶的道: “嗯,這懸掛橋身的兩條鋼索倒是蠻結實的,有鶴蛋細,看樣子,不會突然中斷。” 紫千豪聞言笑罵道: “你說兩句好聽的,不行麼?” 摸摸頭頂,藍揚善笑道: “不到腳踏實地,大阿哥。咱這顆心便一樣吊在半空悠悠快格的,那還說得出好聽的來哪?” 稍微加快了一點坐下“甲犀”的步遠,紫千豪道: “弟兄們全上來了麼?” 回過頭瞧了瞧,藍揚善道: “差不多全上來了;大阿哥,只求咱們一路平安.早回山,好好開他一次慶功筵,補償補償與莫玉他們抗鬥後傷的元氣,及這一路往返的辛勞加上疑神疑鬼!” 紫千豪笑道: “沒出息。我看你越來越膽子小了,二頭陀。” 藍揚善兩腮的肥肉擠動了一下,道: “不是咱草木皆兵,風聲鵲映,大阿哥。實是這些日來不停的廝殺弄得咱暈頭暈腦,早已神迷糊啦……” 深沉的眼瞳中流露著深沉的感慨,紫千豪默然了,是的,連接不斷的殺戈,漫天的血腥,可不真把人弄得心神不寧了?正常過日子的人們原不該這樣整天奔波於鬥搏中的,也該收收手了,如同方櫻所說的那樣…… 低細的,房鐵孤問道: “少兄,有心事?忽然有什麼感觸?”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 “二頭陀的話講得有理,房兄……” 房鐵孤歷經滄桑的面孔上建起一抹世故得有些沉默的微笑。他低緩的道: “對這連續不絕的血腥日子厭倦了?” 紫千豪喟了一聲,道: “像我這樣的人 似乎天生來使該在刀尖與鮮血中打滾的人,甚至也無法永遠適應似這般的生活;房兄,記得我昔日曾向你說過!” 房鐵孤安詳的道: “我也曾勸你多自保重,少兄。沒有人生下來便定了型的那是後天的環境所使然,不過,今天你所處的境遇也有一段長時間不害你離開這種生活……” 輕輕頭點,紫千豪道: “我非常了解!” 目光不經意的朝橋日瞥去,紫千豪正想再次加快騎速,卻在目光投注及橋口的一剎,突然大大的一愕! 房鐵孤見狀之下,立覺不妙,緊跟著朗前看,這一看,險些連一顆心也繃出了腔中 老天爺,就在橋口,四名身著大紅長袍,胸前精繡著白色八卦圖形的怪異人物已不知何時並排站在那裡,四個人那麼渾沉,又那麼寒森的比肩而立,他們身上的紅袍間泛著血也似的光彩,四個人的四張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連每一條肌肉都是僵凝的,每一根脈絡都是緊繃的,他們站在那裡,有如四尊石像,四尊表面冷木,卻含蘊著無限邪惡魔力的石像: 被拂的長髮在那四個紅袍人的頭頂飛舞,他們的雙眸深處全顯露著意韻相同的仇恨火花,而這種火花透過了他們冰冷的瞳孔,便形成了有如毒蛇的毒液般那麼酷厲的推骨接心的怨意,當人們看見了這種狠毒的眼神,即會明白如今包含在他們心中的仇恨是如何深不可投了。 這四個人,不錯,是“大尊派”“紅袍七尊”中的四位,另三個人 黃篤、屠若愚、彭上古,已在“銀壩子”一戰裡歸了道山了…… 勒住了馬,紫千豪靜靜的凝視著擋在橋日的四個人,心裡卻在極快的轉著主意,他知道,對方突然在此時此地出現,必不是好兆頭,以對方一貫的阻毒手段來說,事情亦絕非似表面上這麼簡單 “紅袍七尊”斷不會單單擋在橋口便算事,他們一定已安排了更邪惡的陷阱! 後面,房鐵孤壓著嗓門道: “真見了鬼,少兄,這幾位似乎是‘大尊派’的‘紅袍七尊’?” 點點頭,紫千豪低沉的道: “是他們!” 舐舐唇,房鐵孤嘆氣道: “這幾位仁兄可挑了個好風水地 少兄,我記得你在‘銀壩子’,和獎五火持之時,亦當場解決了‘紅袍七尊’中的三個?” 紫千好澀澀的道: “不錯,否則咱們也不會站在那個要命的地方等我了!“房鐵孤朝橋下縹緲的霧氣睨了睨,苦笑道; “看樣子,他們就是來找你給清舊脹的。” 輕咳一聲,紫千豪道: “我想,他們不會有別的企圖。” 房鐵孤抹去手心冷汗,道: “只是 他們卻挑了個穩扎打的位置!” 紫千豪沒有回答,因為,對方四人中已有一個走向前來,那人站在橋日前邊,右手上的“龍頭短拐”微微一閃。 笑笑,紫千豪道: “曹少成,久違了。” 那人果是‘紅袍七尊”中曾少成 在“銀壩子”那一戰裡,“紅袍七尊”裡的四尊,也僅有他一個人倖免於難,脫出紫千豪的刻下,現在,他又來了。 “今天,紫千豪,你完了。” 紫千豪笑笑,道: “是麼?” 曹少成眼皮子一挑,冷酷的道: “不要耍俏皮,紫千豪,更不耍得意,你的狂妄囂張並救不了你,相反的,那將越發加速你的死亡!” 紫千豪平靜的道: “那耍試過之後才知道,各位,願意再一次以你們自誇的‘八卦無極’來印證印證?” 曹少成破口大罵道: “狂夫!” 紫千豪冷冷一笑,道: “曹少成,趁你們‘紅袍七尊”還剩得有四個人的時候趕快走吧,英等到七尊俱幻七魂,那就悔之不及了!” 額際青筋暴浮,唇角不住抽動,曹少成目光如火般,大叫道;“該死的畜生,千刀殺的紫千豪,你馬上就會知道你的狂言是多麼幼稚,你的自大又是多麼可悲!‘紅袍七尊’的血水不白流,‘紅袍七尊’的仇恨永不釋消,紫千豪,你即將為我們那三位慘死在你劍下的弟兄付出報酬!” 雙目中寒芒如刃,紫千豪斷然道: “很好 時間、地點、方式,你說吧!” 突然平靜了一下,曹少成隨即仰首狂笑起來,他笑得那麼用力,那麼盡興,一又那麼激奮,似是有生以來也從役有像這樣暢快的笑過一般,直笑得混身顫抖,前仰後合。 房鐵孤不禁恨生道: “這是頭瘋狗!” 紫千豪緩緩的道: “曹少成,你笑夠了?” 抹去笑出來的眼淚,曹少成指著紫千豪道: “可憐亦復可悲的假小子,時間、地點、方式?什麼時間、地點、方式?你以為我們會愚蠢到與你真刀真槍的硬幹?紫千豪,你未免過於天真了,我們豈會採取這種最為吃力又冒險的方法?不,我們當然不舍,我們有更完美,更簡單,更有利的法子!” 抿抿唇,紫千豪鎮定的道: “料想‘大尊派’的‘紅袍七尊’自來是聰慧過人的,曹少成,你倒說說著,你們是選擇的那一種方法?” 神色倏轉陰芬,曹少成狼叫似的道: “很好,我會將我們所待使用的法子仔細告訴你 紫千豪,你們現在正處身於這條橫跨絕澗的狹窄吊橋上,是麼?” 紫千豪冷沉的道: 眼珠子一轉,曹少成吃毒毒的道: “這條吊橋的重量,全由它左右兩根鋼索支撐,相信你也看見了?這兩根鋼索的這一頭連你在我旁邊這塊山壁上面,是用兩枚巨大的鐵柱穿過扣針進石層之內的,可以說相當堅固,但那卻是在沒有人故意加以損毀的情形下方站如此;你們一路自橋上過來,不覺得有什麼危險,其實,你們卻全部在向鬼門關上進發,因為那兩根連系在山壁頂上的鋼索。早已被我們鋸斷了大半,僅有小部份還連接著,這小部份未斷的鋼索,尚可勉強承擔眼前的重量,可是,卻經不起兩柄利斧的幾下砍斬,紫千豪,你抬頭往壁頂上看看 ” 紫千豪依言朝那塊碩大的山壁上礁去,可不是,那裡已有兩個體魄強健的紅袍大漢左右持立,各人雙手上全高舉著一柄特大號的利斧,宛如只要一聲令下,即可揮落斷索! 陰森的一笑,曹少成又道: “紫千豪,你看見了?不錯,你的武功強,本事好,但你倒底只是個人,不是神仙,這樣的距離。就算你藝業再偉,也無法在眨眼之間便飛撲到山壁頂上阻止我們那兩個孩兒,何況,中間尚得遭受我兄弟四人的攔截?當然,我們不敢說一定欄得住你,但是,我們有把握至少可以延遲你的飛撲之勢,而我們不用延遲太久,只要一點點時間也就夠了,我敢保證,僅這須臾之隙。我們那兩個孩兒已有足夠的空暇揮斧斬斷殘餘的鋼索,那時,嘿,在吊橋上的所有人馬,便將整個墜落到下面的萬丈深淵之內,屍骨不存!” 沒有說話,紫千豪知曹少成必定還有下文,果然,曹少成清了清嗓子,繼續皮笑肉不動的道: “橋身狹窄,只容一馬通過,根本無能掉轉頭去後撤,就算你們立時奪路巡路,也斷然不及我們這邊落斧斷索的時間快,所以說,紫千豪,你已無從選擇,只有按照我們的方法去做!” 紫千豪冷冷的道: “怎麼做?” 曹少成嘿嘿笑道: “聽說你十分愛護你的手下,將他們視同至親手足,一向善待有加?” 目光清澄,卻宛如秋水般寒冽,紫千豪緩慢的道: “一點不錯。” 猛一抬頭,曹少成大聲道: “好極了,紫千豪,如今你就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你手下的幾十條性命吧!” 穩沉的,紫千豪道: “怎麼換取法?” 曹少成宏烈的道: “你自己跳下山崖,然後,我們同意放過你其餘的手下!” 心往下沉,紫千豪憤怒的道: “有什麼保證?” 曹少成大喝道: “紅袍七尊的許諾就是保證!” 後面,房鐵孤叱道: “姓曹的,你們‘大尊派’‘紅施七尊’只是一鍋蛇鼠,半文大錢不值,你們的許諾有個屁用!” 冷淒淒的瞄著房鐵孤,曹少成道: “你,約莫就是‘黑翼門’那個姓0房的了?” 雙目一眨,房鐵孤道: “如何?” 曹少成寒森森的道: “不用在這裡大呼小叫,姓居的,你的命運也不會比紫千豪強到那裡! 房鐵孤強傲的道: “只要你們不使此毒著,曹少成,我們何不挑個地方硬碰硬碰的試試?” “嗤”了一聲,曹少成不屑的道: “下輩子吧,她房的,下輩子你再找我試試!” 這時 紫千豪厲聲道: “曹少成,你的話語之中,顯然並沒有誠意!” 一批眉毛,曹少成冷冷的道: “我說如何便是如何,紫千豪,信不信全在你,你該明白,你並沒有選擇餘地!” “二頭陀”藍揚善忽然氣憤鷹胸的大吼道: “大阿哥,別聽他那一套鬼話,咱們一聲號令,齊湧而上,可以在橋斷之前圍殺他們!” 噪噪怪笑,曹少成道: “朋友,你這主意不錯,我也承認你們有些人 包括紫千豪在內可以在橋斷之前撲上崖邊,但我可不敢深證你們所有的好手全來得及撲上,不要忘記,你們的一幹好手有的正處身橋中或橋尾,此外,其餘的三十多名孤竹朋友只怕就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了,他們勢將隨著這斷索人絕洞之下,肢飛炸碎,血肉無存!” 呆了呆,藍揚善嗔目切齒,道: “大阿哥,咱們豁出去啦,先衝上去斬殺再說,不管誰掉下絕澗,咱們定然給他報仇就是!” 曹少成哼了哼,道: “豬,你這般狠心狗肺,不顧同幫手足之情,你們的龍頭幫主怕部辦不到呢,他是仁義大哥,鄧竹一脈的宗主,怎可罔視手下弟兄的生命於亡危?他明知有法子救助他們,又怎轉為了自己貪生怕死便籍口推脫?若然,那還稱得起什麼仁義大哥?扮得起什麼系龍頭幫?豈不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懦夫加上飯捅了下” 房鐵孤立即咆哮起來,道: “曹少成,你休要紅日白牙在這裡用那激將之法,紫千豪重仁尚義,豪邁磊落,是天下少有的英才翹楚,莫說他不畏死、不貪生.大義所在,他就連凌遲碎剮也不會稍皺眉頭,但你欲用這種下三監詐脅手段使他自入絕境,卻是癡人說夢,簡直異想天開!” 吊橋上的孤竹幫騎隊,全將雙方的對話聽了個清肩楚楚,於是,這些豪勇租礦又赤膽忠心的江湖男兒不禁鼓燥起來,群情激憤的叫喊道: “大哥,別聽他們那一套,管自沖殺上去……” “甭管我們啦,大哥,這口氣咽不得啊……” “大哥,你老是孤竹的根,孤竹的魂啊,少了我們不關緊要,少了你大夥就全完了……” “他們全是一篇鬼話,大哥,你老可別信啊,你若一跳,我們照樣活不成!” “大哥千萬不能跳,否則我們也全不活了,你一跳,我們大夥跟著一遭跳!” “大哥啊……我們不算什麼,沒了你,孤竹上下的怎麼活?” 叫喊聲中,甚至已滲合著回咽與哭泣之聲,是了,這是孤竹兒郎們的心聲,是他們的富靦聰裡的哀求啊…… 於是 騎隊中間的祁老六吼叫如雷,道: “老大,你別傻,別叫那些“大尊派’的畜生用這套虛仁假義的帽子扣住你,斷橋就斷橋,含糊偽是孫子!” 貝羽也狂喊道: “我們拚了,大哥,千萬不能答應這個齦齪條件,你若為了我們喪生,就算我們今天不死,那一個還有臉再繼續活下去?” 包紮著繃布的“熊臂”罕明也拉開嗓門叫道: “大哥,如果你一跳,我不跟著跳就不是人!” “斷流刀”伍桐雙目赤紅的吼道: “**養前‘紅袍七尊’,我們寧可全死絕了,你們也休想逼使我大哥跳崖!” 蘇家兄弟的嗓門亦是尖銳的同時響起道: “大哥,想想山上的弟兄,孤分的前程,我們幾十個人死不足藉,還有上千的哥們等著你回去領導他們活下去啊……” 此刻,在後面押隊的苟圖昌宏亮的語聲壓倒了一切的聲浪響起;“老大 聽我說,這分明是一個騙局,一條一箭雙雕的毒計,這是江湖上還卑鄙的邪惡手段,老大,你素來雄才大略,目光如炬,想你一定看得出來;多少艱困危難全渡過了,安能在這個關頭便認栽?大家說得對,老大,不值如此,的確不值如此,老大,要往遠處想,今天橋上的人俱死絕了亦無以拖動抓竹一脈的根本,只要老大你留著!但老大你若有了閃失,我們今後再指望誰去?依靠誰去,千千百百的弟兄勢將流離失所,遭人殺戳欺凌!老大,江湖上的這些邪魔鬼過原該騙不了你,瞞不了你,咬牙突破此關,日後又是一片康莊大道!” 紫千豪閉目垂眉,默無一言,神色竟是出奇的平靜與肅科,狀如老僧入定,古井不波! 房鐵孤心能如焚,低促的道: “少兄,少兄,你可別不上了當啊,你已聽到你手下們的呼喊了,如果你一出了差錯,跟著來的就是一幕不忍卒睹的人間慘劇!” 對面 曹少成不耐煩的叫道: “到底你肯是不肯?紫千豪,我們已沒有功夫再和你幹耗下去,如若你不顧你那幾十個弟兄的性命,可認你便撲上來決 死戰,也正可證明你是多麼‘雄才大略’‘目光如炬’,更是多麼‘崇仁尚義’‘豪邁磊落’,在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下白白犧牲掉你那幾十個手下的生命!” 房鐵孤憤怒的大喝道: “曹少成,你是個活畜生!” 曹少成冷然一笑,道: “總比你們這般口意而實不亞的假義士要強!” 突然,紫千豪開口道: “好,我同意!” 此言一出,所有的孤竹所屬全驚呆了,片油的死寂之後,立即爆發出一片不做出自人口的悲呼位號,尖叫哀嗥,甚至有人翻身下馬,跪地喧陶,一時秩序大亂,隊伍全混亂了! 紫千豪雙臂高舉,滿面神光湛然,他霹靂般大喝道: “孤竹弟兄肅靜下來,聽我紫千豪一言!” ------------- |
第45章 計就計 馭劍如龍
仍然有壓制不住的哽噎與呼叫聲在波蕩,但卻比方才的嘈亂情形平靜了許多,目光如電般閃亮著四顧,紫千豪清晰又冷漠的道; “孤竹幫的首領會有他自己的主見及理性,一個忠心的孤竹弟兄便應該無所懷疑、亦無所選擇的服從,孤竹幫的首領不須在他作任何決定之時受到他手下人的干擾 縱然那種干擾是善意的;當他想徵求他屬下的意見時,他會詢問,否則,不准有人插言或做出影響他決定的舉動!”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如金鐵交擊聲在冷澀淒清的空氣中控骼回速,於是,咽泣聲更形微弱了,再沒有一個敢吐露一點心底的焦惶! 橋那頭 曹少成陰惻惻的笑道: “紫千豪,這才是一個大丈夫的氣慨,嗯,我也有點佩服你了!” 一仰頭,紫千豪道: “曹少成,我想我該可以在跳下絕崖之前向我的副手交待一下身後的事?” 略一猶豫,曹少成回過頭來望向他的伙計,站在那裡的三個紅袍人中,為首的是個面如銀盤,毫無表情的角色,那人冷冷的點了點頭。 轉過來,曹少成慢吞吞的道: “可以,但,紫千豪,你可別出花樣。” 紫千豪生硬的道。 “此時此境,曹少成,你看我尚有什麼花樣可出?” 眼珠子一做,曹少成道: “我就最後相信你這一次!” 一拂頭巾,紫千豪道: “在這以前;你也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什麼?” 臉色變了變,曹少成道: “我們少說廢話,姓紫的,你得把你的副手叫到這裡來,我們要同時聽到你所和他講的每一個字!” 紫千豪不悅的道; “難道我會使什麼手段?” 曹少成冷森的道: “人敢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在這等節骨眼上,我們認為還是謹慎點好!” 雙眉怒刻,紫千豪道: “一定有此必要嗎?” 曹少成毫不讓步道: “當然!” 重重一哼,紫千豪回首高叫道: “圖昌!” 橋尾那邊,苟圖昌回應一聲,身形縱掠如飛,平貼著橋面人馬的頭頂飆然來到。 紫千豪大聲道: “來,圖昌,我有些話要交待你。” 苟圖昌神色沉重,目光憂鬱,一步一蹭的來到紫千豪面前,楞楞的望著紫千豪發怔,以他所深知的紫千豪平素為人來說,紫千豪是斷斷不會如此輕言犧牲的,因此,他對他的這位魁首眼前所做出的舉止異常驚愕,驚愕到有些不相信的感受力是正確的了,直到現在他還弄不清紫千豪到底是在搞些什麼名堂?真的要跳崖呢?抑是另有所謀;這位孤竹幫的二當家心裡也七上八下,滿肚皮的問號,但是,不論他怎麼個納悶法,卻也總覺得事情的嚴重性已到達頂點,這種感覺壓迫著他,雖然他還對紫千豪的真正意圖有所懷疑,卻也不免如負重荷,他怕萬 如果紫千豪果真一時轉不過彎來,跳下了絕崖,估不論對他個人的打擊是如何致命,就算孤竹一脈的上上下下,甚至整個西陲武林道來說,這事後的爛攤子又怎生個收法? 那勢將預見的混亂、悲憤、爭紛、殺戈,只怕是免不掉的了…… 來在紫千豪面前,苟圖昌一邊仔細觀察他的魁首的面色,一邊低促的道: “老大,你可不是當真吧?這並非玩笑之事,一個搞不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你還有多大的責任來了?多少人的性命與你有著牽連?我敢武斷的說,老大,如果你一跳崖,這裡的弟兄就會跟著跳;眨眼見十條人命一道陪你上路……” 橋口,曹少成突然大喝道: “大聲點講話,你鬼鬼祟祟的想玩什麼花樣?” 紫千豪冷然道: “他沒說什麼?只是告訴我不能死?” 曹少成斜眼一挑,道: “不管說什麼,要把聲音提高到我們可以同時聽到的大小,姓紫的,你們只要再有一句話叫我們聽不清楚,方才的允諾就作廢,你也用不著再交待什麼後事了,希望你不要自找麻煩!” 咬咬牙,紫千豪道: “圖昌,你聽見了?現在開始,說話聲音要儘量拉大,每一個字都叫他們聽個清楚明白!” 強自壓下那股沸騰的怒火,苟圖昌大聲道: “老大,你不能死,弟兄們甘願犧牲,也不能讓你用自己的生命來替換,你的責任來了,你將要繼續負起的重擔出諸眼前的幾十條人命更未得緊要,我們可以死,但你不能!”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意已決,圖昌,不要再做阻擾!” 苟圖自看著紫千豪,惶急的道: “老大,你別鑽牛角尖;你看不出這是一個騙局?‘紅袍七尊’那會和我們講求什麼仁義道德?” 紫千豪宏烈的道: “他們會的,因為他們只和我一個人有仇,與你們並無瓜葛,我如了他們的願,他們便沒理由再暗算你們!” 回過頭,紫千豪對曹少成道: “對不對?你保證過的?” 吃吃 笑,曹少成道: “當然,我們保證過了。” 紫千豪道: “嗯,圖昌,你聽見了?” 苟圖昌急道: “老大,老大,你真糊塗啦?他們的保證半文不值,狗屁不如,你怎能相信他們的話?” 紫千豪想叱一聲 但面上卻含著微笑,當然,他背後的曹少成是看不見他表情的道: “大膽!你竟說我糊塗?苟圖景,若非時值非常,我眼前就用幫規辦你!” 苟圖景一看紫千豪的這種表情,心裡不由立刻輕鬆了大半,他卻份出一付委曲之狀,吶吶的道: “老大,你到生氣,我只是一時情急,說溜了嘴,老大你千萬乞涵恕言……” 憤怒的哼了一聲 但仍是微笑著,紫千豪道: “不用多說了,我已沒有閒暇再在這件細微末節上爭論,我要交待你的事情很簡單 ” 他正說到這裡,後面,一個冷冷的聲音已飄了過來到: “少成,叫他們兩人面對這邊,以免他們在交談之中用臉上的神色傳達什麼暗示……” 發話的人,就是那個臉如銀盤的紅袍人,他,紫千豪明白,即乃“大尊派”掌門,“紅施七尊”之首費蒼柏! 曹少成馬上大叫道: “你們聽見我贊師兄的話了?” 於是,紫千豪轉過身去,面對面的朝向“紅艷七尊”,現在,他與苟圖昌是並肩站立了。彼此全看不見對方的臉色。 曹少成冷冷的道: “姓紫的,你們應該早就這樣站著說話才對!” 紫千豪漠然道: “我問心無愧,我答應的事情從無反悔!” 窒了窒,曹少成惡狠狠的叫道; “那就快說!” 苟圖昌忍不住吼道: “姓曹的,你少在這裡趾高氣揚,頤指意使,我們今天只是勢不相利,並非你的階下之囚!” 曹少成一仰臉,不屑的道: “少囉嗦!” 紫千豪緩緩的道; “不要吵,圖昌,我講的話你得要聽清楚,仔仔細細的聽清楚,不准有一點誤解或擅改之處,知道麼?” 咽了口唾沫,苟圖昌又不揭擔起心來,道: “老大,我,在聽著,但老大,你這樣做 ” 一揮手,紫千豪斷然道: “不用再勸我了,我自有主張 我去後,孤竹幫幫主大位由你接承,記得善理幫務,妥待所屬弟兄,日後,停止發展,只求自守,明白不?” 期期艾艾的,苟圖昌道: “是……這……欸……” 紫千豪迅速的道: “第二,由熊無極輔佐於你,你兩人之間,務須同心協力,精誠相待,不求孤竹一脈興隆,但願能以綿延下去,使上千的弟兄有處遮風擋雨的地方,能以粗茶淡飯的近日子也就是了。” 越發搞不清紫千豪是什麼心意了,苟圖昌焦惶無已的苦苦體味著紫千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急著想找出一點暗示或影射來,但他卻找不到?紫千豪言語平順自然,有條不紊,可不真像是臨死前在交待著遺言一樣?苟圖昌業已汗出如漿,心臟於亂跳,同時下定決心,如果他再證實不了紫千豪跳崖的表示是真是假,那麼,他就不顧一切後果的要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這時,紫千豪大聲問道: “你聽清楚了?” 震了震,苟圖昌微弱的道: “清楚了。” 點點頭,紫千豪高聲道: “好,這是最後一件事,也是我個人的私事 ” 強振精神,苟圖昌集中了全部注意力聆聽,他知道,如果紫千豪在任何暗示的話,這將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對面,“紅袍七尊”中的四個人也同樣仔細傾聽著紫千豪所講的每一句話,以外,他們更目不轉睛的注意著紫千豪與苟圖昌兩者的任何一絲面部表情! 紫千豪長嘆一聲,道: “在山上‘不屈堂’的議事廳裡,掛在牆壁上的那幅楚霸王‘破斧沉舟圖’,是我最為心愛的一幅畫,以後,你們更要加意維護,小心愛惜,看見了畫,也就當看見了我一樣……” 說到這裡,橋上的孤竹兒郎中,又有掩抑不住的咽泣聲輕輕的、斷續的響了起來;越發使眼前這“生離死別”的場面顯得淒涼哀側了…… 但是,苟圖昌卻放然間豁然開朗,如釋重負,心頭湧滿了無比的快樂及興奮,是了,他已得到紫千豪的暗示,就在這後面一段話裡,他已突然明白了紫千豪深藏不露的心意! 苟圖昌業已知道紫千豪不會自行送死,更不會憑自犧牲了,他曉得他的這位魁首一定已有了主意,已有了應付這椿災難的腹案,只是,他卻尚不確知紫千豪的行動細節是什麼 紫千豪欲待如何付諸實施呢? 不待他再想下去,紫千豪又接著道: “等會當我跳下此橋以後,你要控制住所有弟兄,不准有任何愚昧的行動,譬喻說 像陪我殉葬之類,那一個人這樣做了,就永遠不算是孤竹一脈的人,永遠不配稱為孤竹幫的兒郎!我就在九泉有知,也決不會原諒這種毫無意義的舉止,你必須做到我要求的這一點!” 現在,苟圖昌又等於多少明白了部份紫千豪行動的計劃,他已確知,紫千豪是會躍下此橋的,但不同的是,紫千豪將不會直墜橋下,進一步的動作,一定是躍向絕崖之後的連續反應! 表面上的神色是沉痛又悲憤至極的,苟圖昌竟然自己也奇怪發得出便咽的呼喀聲音,道: “老大……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的……” 紫千豪不禁亦有些懷疑苟圖昌是否已明白了他的暗示 苟圖昌的表情太過逼真了,眉頭皺了雛,紫千豪大聲道: “不要扮此兒女之態,你可聽清楚我的每一項交待了!” 連連點頭,苟圖昌沙著嗓子道: “完全聽清楚了,老大,我會一絲不漏的記在心裡!” 於是,紫千豪心裡平靜下來,苟圖昌的老成持重,慎行巧思乃是他所一貫相信得過的,就是在這神緊要關頭,他亦明白苟圖昌將不會忽略了自己的暗示,而只要苟圖昌領悟這一點,事值就大有成功的材希了。 曹少成已開始不來煩的催促: “講完了沒有?我們對你已是過份的優待了,這種事清,根本就該沒有討價還價餘地的!” 紫千豪憤恨的道: “曹少成,你不用在此大言不慚,若非為了我手下幾十弟兄的生命,今天你們休想揀這便宜!” 冷冷一笑,曹少成道: “以你一條命換幾十條命,揀便宜的恐怕不是我們而是你吧?” 紫千豪切齒道: “怎麼回事你自己心裡有數,用不著爭辯!” “紅袍七尊”的為首者費蒼柏陰沉沉的開口道: “紫千豪,你還在拖延什麼?這‘死’,不容易麼?” 雙目倏寒,紫千豪厲聲道: “不要逼人大甚,姓費的,對生死界的看法,只怕我紫千豪要比諸你更堪得透徹!” 費蒼柏毫無表情的道: “那就跳!” 悲憤填胸的房鐵孤再也忍不住了,他狂吼道: “費蒼柏,如果紫少兄果真被你們逼著跳了崖,我房鐵孤不拚了一死和你們幹到底就不是人!” 冷冰冰的,費蒼柏道: “悉隨尊意。” 曹少成輕蔑的道: “房鐵孤,你這‘雙鈸擒魂’的名號昨得了別人,嚇不住‘大尊派’,只要你還有機會,隨時隨地,我們哥幾個包管奉陪!” 雙目如火,房鐵孤怒叱道: “第一個,曹少成,我就饒不了你!” 眉梢于一揚,曹少成道: “你試試!” 眼珠子一轉,他又皮肉不笑的道: “姓房的,你不是紫千家,我們不錯在‘銀壩子’吃了他的虧,但歷史不會重演,今天風水倒來了,不但他將為他狠毒手段付出代價,他的同黨 如你這一類的,只怕也免不了遭劫!” 紫千豪立即憤然道: “曹少成,你們想食言?” 曹少成冷冷的道: “當然不,我們要對付房鐵孤或其他的人,絕對不在這裡,我們會有其他的方法,以後日子長著,而我們只要不在這裡將你的同黨宰殺,就不算毀話,以後的事情,不在我們今天的斷定之內!” 紫千豪道: “很好,希望你記著這些話!” 曹少成哼了哼,道: “大尊派’自來言出必行!” 一扯紫千豪衣袖,房鐵孤大叫: “你不傻,少兄!”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意已決,無能更改,房兄,請放手。” 急得雙眼凸瞪如鈴,汗透重衣,房鐵孤口沫橫飛的怪吼: “少兄,你是怎麼了?這明明是椿陰謀,是條詭計,你竟會看不出來?你平素的聰明才智都到那兒去了?你怎能上這種不明不白的邪當?叫他們牽著你的鼻子走!少兄,你瘋了嗎?” 毫不激動的,紫千豪道: “請放開手,房兄。” 雙頰抽搐,額浮青筋,房鐵孤氣急敗壞道: “少兄,你不能糊塗,不能如此輕易犧牲,你這樣做太沒有價值。” 紫千豪冷漠的道: “為了拯救幾十條弟兄的性命,怎能說沒有價值?日後的的責任,該是你們的了,房兄,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見幾十個手足的死亡而不施接手,或者說還有其他的弟兄須我照拂,但除了我仍有別的人同樣能負起此責,至少,那些弟兄會活下去,如我不答應他們的條件,眼前的幾十個人即將無以生存,人人都是父母生長的孩子.房兄,我不能厚此薄彼!” 房鐵孤目蘊痛淚,顫抖的道: “你太傻……少兄!” 紫千豪沒有表情的道: “請放開手。” 長嘆一聲,房鐵孤終於收回緊抓著紫千豪衣袖的右手,一雙眼睛,卻透過淚的光幕,像要吃人也似瞪視著對面的“紅抱七尊”,同時,他已估量好了如何經過這相距只有兩丈便達彼岸的橋面! 深恐房鐵孤弄假成真,阻撓了紫千豪的計劃,苟圖昌不由上前一步,向房鐵孤道: “不要激動,房掌門,我們老大的主意總是不會錯的……” 一咬牙,房鐵孤閉目無語,顯然,他並沒有體會出苟圖昌話中的含意。 這時 曹少成已厲聲叱道: “紫千豪,你是跳也不跳,我閒不能再拖延時間,從我們前天晚上碰巧於三岔道上發現了肺開始一直跟蹤至此,便等待著這一刻來臨,我們不打算有等待下去,你再不跳,我們就要立即採取另一步驟!” 紫千豪低下頭,深深吸了口氣: “不用催,我會跳的!” 曹少成吼道: “那就快,現在!” 一仰頭,紫千豪對苟圖昌道: “約束弟兄的行動,不准有人做出傻事 ” 苟圖昌馬上轉身,拉開了喉嚨: “奉老大諭,孤價所屬,全部靜處原地,不得由任何舉動,否則,即永遠革除在幫名籍,並對有眷留山者不予撫育!” 幾番活,震蕩著人心,飄盪在每個孤燈弟兄的耳膜裡,一時間,他們全惶惶然的無所適從,都任愕住了…… 紫千豪向曹少成道: “你滿意了?” 一指千清絕崖之下,曹少成殘酷的道: “跳!” 目注霧氣甚迷的崖底,就有如一張其深無比的魔口,而那參差崎岩,又似魔口中的利齒,凶險得緊,削厲得緊,紫千豪不由再次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自“甲犀”頭邊抽出了懸崖在那兒的“四眩劍”。 猛的退後一步,曹少成大喝: “你想幹什麼?” 故意慘然一笑,紫千豪道: “此刻是我心愛兵器,多年隨身,未曾稍離,如今我待西去,攜之同行,也算一番戀舊之情,不能說過份吧?” 曹少成驚疑不定的道: “你別要弄鬼 ” 後面,費蒼柏不奈的喝道: “讓他去,少成,他沒有花巧可使,他一定明白,就算他的出劍再快,也沒有我們在十丈外壁頂上的兩個孩兒落斧之勢決,假如他不顧幾十個手下的性命,便大可弄鬼無妨!” 紫千豪沉重的道: “費蒼柏說得對,如果我另有心意,便等於犧牲我幾十個手下的性命,若我早有此想,又何須答應你們先前的條件來玩命?” 冷笑一聲,曹少成道: “很好,紫千豪,你也是明白人,不要通得我們非趕盡殺絕不可,如果你有一點不對,就莫怪我們心黑手事!” 紫千豪回過頭。環視吊橋上每一張優戚又悲楚的面孔,流露在那一張,刻滿風霜痕跡的臉龐上的,是無比的哀痛,加上無比的絕望,這一條粗算的漢子們,如今,全像衰頹得連心部死了! “保重了,弟兄們!” 六個字像六聲淒涼的吟顫,當餘音還在回繞,紫千豪已經騰身而起,頭下腳上,就那麼毫不顧藉的栽向橋下的萬丈深淵! 於是,似江河突然決堤,震天的的哭號聲響起,那種久經壓制的悲痛一旦發洩,便哭訪始的淚水及嘶啞的呼叫聲中不可收拾! “紅袍七尊”的狂笑聲也應合適著這片哭號飛揚,多麼鮮明強烈的對照!一邊是做在失聲,天愁地慘,一邊是笑不可仰,得意洋洋,兩種情狀一襯托,那哭,就更悲厲,那笑,也就更邪惡了! 尖銳的吼叫聲出自房鐵孤口中. “哭有什麼用?我們衝過去為紫少兄報仇!” 當房鐵孤一馬當先,甫始飛躍而起,橋口站著的曹少成已喚唯怪笑,手中“龍頭雙拐” 揮舞,暴厲的大吼: “大尊派雙衛門,斷索!” 雙目盡赤,發梢上指的苟圖昌嘶啞的狂叫: “失信毀諾的畜生 ” 不再等待什麼了,藍揚善策馬猛衝向前,邊舞動著“金剛杖”埃目切齒的吼叫: “孤竹弟兄,衝上去為紫幫主報仇啊……” 狹窄的吊橋立即劇烈擇動起來,浮沉搖擺,宛如隨時都能斷落,橋上孤竹幫的馬隊,在一片帶著哭聲的號叫裡,天崩地裂的往前卷殺: 這時 山有頂上那兩名紅袍大漢,收回俯視下面的嘲諷的眼神,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殘酷的滿足與笑誰意味,好整以暇的猛然深斧斬向釘扣岩層中的鋼索端檢,而這一段靠近鐵橋的鋼索,業已有大半早被砍斷了! 然而,就在他們兩人高舉的兩柄巨斧方待往下砍落的瞬息,仿佛這山洞之中突然起了一道虹橋 一股渾圓的,眼亮眩目的,尚並濺著冷電寒芒的光體,就此一條長龍也似,帶著令人恐栗的“噬!噬!”破空怪響,以無可言喻的快速衝破霧息,騰飛昇旋,眨眼間已到了山壁頂上! ------------- |
第46章 幻影茫 白刃斷仇
兩名紅袍大漢驀覺滿眼光閃,刺目懾魄,還不待他們遮眼躲避,光流猝繞,天爺,這兩個中高馬大的紅袍人物,竟已變成了十幾塊大小不一的碎肉,拋亂空中,又灑著漫天的血雨墜落壁下深淵,甚至他們連一聲呼喊都沒來得及! 光斂形現,嗯,紫千豪赫然卓立! 是的,他是用他“大魔刃”中能以“馭劍成氣的一式 “燦燦長虹”由絕地跳出,這式到法可以使身劍合一,籍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做著其疾無比的翻滾式騰撲,當然,這一式劍術中尚滲合了登峰造極的輕功修為在內,是而他亦可以藉著這招劍術中幾乎不可思議的玄異功能做出已趕過人類體力極限之外的表現,當紫千豪冒險答允“紅袍七尊”的條件的時候,即已暗裡決定了以這一式劍法做為脫身的依持,他非常明白他的這一式劍法可以發揮的力量到達什麼程度,因此他自信能以扭轉乾坤,他知道,當他一旦跳崖,他的敵人們必將有一剎那的因快意而引起的疏忽,而這瞬息的空間,便是他力挽狂瀾的唯一機會,現在,事實上證明他是做對了,否則的話,如果他硬幹到底,便將正如曹少成所言,無論他的身法有多快,也勢必來不及阻止遠在十丈之上的壁頂的兩個紅袍人落斧斷索,易言之,他也就無法保全橋上幾十個功力尋常的手下,如今,卻在對方得意自滿的情緒下給他抓了這一點,可以利用的間隙,將整個大局扭轉了過來! 紫千豪以他至極的聰慧,對人性的反應的充沛經驗,在這場賭局的頭一場中製住機先,當然,這裡面也包涵了很大的冒險成份,曾諭說,如果那兩個山壁頂上的紅袖人,不曾因志得意滿,誤認大勢已定,而稍稍遲延了行動,在聞令之下立即揮斧的話,紫千豪則可能仍然來不及加以阻止,但他們卻以為正主兒既已跳崖,等於大敵已陳,威脅頓解,這兩位仁兄判斷以他們落斧以勢,便遲緩一點也照樣有充足餘暇於孤竹人馬過橋之前使橋斷崩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不過,他們都忽略了紫千豪,忽略了這個認為死定了卻並沒有死的絕大敵人,而真正成敗關鍵,不在孤竹幫的任何一人身上,正完全系于紫千豪個人身上,他沒有墜跌至星底,反而挾著無比的凌厲之威反撲了上來,莫說他兩個紅袍人做夢也想不到,“大尊派” 的四個主要人物又何嘗想得到呢? 山壁之下。 狹窄的吊橋上,正是馬騰人飛,蹄音加雜著吼叫上了天,房鐵孤早已撲上了屋岸,苟圖昌更隨後而至,眼看著,其他孤竹人馬也立即可以過橋衝到了! 曹少成匆匆後追,臉上的神色憤怒的可笑,也迷惑得可笑,他一邊防著銜上來的房鐵孤,一邊石破天驚的大罵大叫: “褚明、簡各,你兩個王八蛋還不下手更待何時?” “紅袍七尊”費蒼柏與他的兩個師兄弟 應大啟、包祿二人,亦不覺大出意外,費蒼柏急忙抬頭望去,口中陰毒的道: “如果誤了事,這簡個富生就全得受凌退 ” “遲”字在舌頭上方才滾動,猛然間,這位“大尊派”的掌門人竟像被誰搗了一棒似的往後踉蹌一步,一張銀盤大臉靈的變成了慘白,兩只眼睛也一下子自眼眶中較出了一半! 生了一張馬臉的應大後不覺一楞,跟著望上看去,這一看,他周身的血液也似乎凝固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連連援揉著眼睛,黑瘦枯乾的包祿也張口結舌,不敢置信的怔在當地! 一邊追,曹少成一邊尚在那裡暴跳如雷: “快砍斷橋索呀,簡各、褚明,你們兩個聾了?瞎了?兩個畜生,王八蛋,我操你們的二舅子!” 房鐵孤業已撲到近前,他大吼如雷,雪亮的雙鈸,“鏘”聲暴響,雙雙揚舞,而在雙鐵揚舞的一剎,他也順勢抬頭一看,乖乖,山壁頂上,青色的被風迎風飛揚,豹皮頭巾飄揚,紫千豪英挺堅毅的身影卓立不動,回眩劃的寒芒閃爍如星,就有如一首戰神的雕像! 猛一下楞在那裡,房鐵孤連連搖頭,倒吸了一口冷氣: “莫非……我因悲憤過甚……眼花了?還自日裡見了鬼?” 隨既撲來的苟圖昌一揮手中“牛角雄”,大叫道: “房掌門,我們豁上了!” 房鐵孤一伸手攔住了苟圖昌,吃力的往山壁頂上一指,結結巴巴的道: “苟兄……你看,山壁頂,我怕是老眼昏花了……” 一抬頭,苟圖昌精神抖擻,大笑道: “不錯,是老大!” 呆了來,房鐵孤迷惆的道: “是……紫少兄?你沒看錯?” “絕不會錯,是我們當家的!” 咽了四唾液,房鐵孤仍然不敢置信: “他……他,沒死?” 不待苟圖昌回答,對面,曹少成已突然見了鬼一樣怪叫起來,一面叫,他一壁往後跳: “大師兄……大師兄……你們看上面……看上面……怎麼……是他?他怎生上去的?” 這時 苟圖昌返身邊上了大批衝過來的孤竹人馬,他雙臂高舉,聲音昂烈如裂帛般喊叫: “弟兄們,弟兄們,大家且停下來,抬頭往山壁頂著,你們看,是誰在那上面?” 人飛馬嘯中,所有的孤竹兄弟立刻抬頭望去,於是,可以預見的,在瞬息的驚愕之後,隨即爆發出一陣各種不同的聲響 有的歡呼,有的哭叫,有的高喊,有的暖泣,但是,無論是那一種聲音,都是代表一種感情 快樂,無論是那一種聲音,也僅有一種感受 振奮。 大馬金刀的往山路中間一站,苟圖昌宏聲道: “弟兄們,你們全看見了?大當家的沒有死,他活生生的站在上面,非但如此,他一定還解救了我們,助我們又逃過一劫 那兩個執斧的紅袍仁兄業已不在那裡了,弟兄們大伙兒向當家的歡呼致敬!” 於是 出自心底,發自肺腑的歡呼聲震撤雲霄,孤竹兄弟們揮動著雙臂,仰著頭,讓一聲聲的歡呼從口中真誠的掬出,有的人還含著淚,然而泊中有無盡的歡欣,無盡的喜悅,以及無盡的希望…… 山壁頂,紫千豪含笑舉劍答禮,風範之佳,簡直灑脫極了。 苟圖昌大笑道: “好了,弟兄們,現在大家全不用慌啦,通通給我下馬,各在原位警戒,大頭領你的弟兄上前來,等著老大調派上陣!” 藍揚善、祁老六、貝現、罕明、伍桐、蘇家兄弟等聞言之下,立即迅速走上,苟圖昌轉過身來,斜包著對面神色俊諫的“紅袍七尊”: “伙計們,如今你們也不用再提什麼條件啦,我們更不會提,彼此可以痛快較量一番了!” 費蒼柏強自鎮定,咬著牙道: “不要得意,紫千豪縱能在詭計之下逃生,也並不意味著你們今天就有個好收場!” “嗤”了一聲,苟圖昌道: “姓費的,我們馬上就可以看到,我們兩邊是那一邊沒有好收場!” 扭曲著面孔,曹少成瘋狂大聲: “陰毒,狡詐……你們不是人,不是光天化日下的行走著,你們是惡鬼,一群沒有人性的惡鬼……” 一側,房鐵孤冷冷的道: “這些話,形容你們‘大尊派’該更恰當!” 祁老六獨眼圓睜,反唇相譏: “處曹的,你為你算什麼臭玩意,施毒計,毀信諾,無惡不作,傷天害理,你們只配做毛坑裡的蛆蟲!” 曹少成頰肉抽搐,眉毛跳動: “你這滿嘴污穢的野種,我要活劈了你!” 一挺胸,祁老六道: “老子若有半點含糊,就是你兒。” 就在這時 半空中青衫猝閃,來得恁快,紫千豪已站到雙方對峙的中間! 又是一片歡呼吶喊響越孤竹所屬以他們如今能表達的唯一方式來歡迎他們的龍頭幫主! 揮揮手,紫千豪的形態一切和方才無異,就仿佛他根本便未曾經歷過一場生死界,沒有繞過一趟鬼門關,像是他一直使站在他站的那個地方似的。 湊近一點,苟圖昌小聲的親熱的道: “老大,剛才那一陣,可急煞我了!” 笑笑,紫千豪道: “你沒聽出我的暗示?” 籲了口氣.苟圖昌道: “聽出了,但仍然禁不住提一把冷汗,老大,我怕你萬一跳下去了飛不上來,那就不得了啦!” 紫千豪一曬道: “若無把握,我怎會冒此大險!” 雙眉舒展,他又道: “正如你們所說,我也同樣不相信他們那一套鬼話!” 呵呵大笑,苟圖昌道: “不過,老大,看不出你的表情卻那等逼真,我便心裡早有了底,也不敢相信你是在唬他們!” 紫千豪微笑道: “如果裝得不像,他們豈育上當?只怕早就砍斷橋索啦,為了幾十個弟兄的性命,我也不得不賣點力:” 苟圖昌由衷的道: “老大,說真的,我對你,可已服透了!” 這時,房鐵抓走了過來,他仔細瞧著紫千豪,搖搖頭,感嘆的道: “少兄,你真厲害!” 紫千豪笑道: “方才為了使情況逼真,不得不對房兄失利,得罪之處,務祁房兄多加包涵!” 大笑一聲,房鐵孤忙道: “那裡話,我差一點壞了你的錦囊妙計,要請包涵的不是你,該是我房某人才對!” 苟圖昌道: “其實也難怪掌門你,若非出自一片摯誠,方才你又何須那般情急?” 目光瞧向對面正在低低交談的“大尊派”的四個首要,紫千豪舔舔唇,低沉的道: “好了,如今,已到了應該真正清理的時候了!” 精神一振,苟圖昌道: “老大,怎麼個佈置法?” 紫千豪平靜的道: “請各位替我掠陣!” 呆了呆,苟圖昌急道: “我們掠陣?只是掠陣?” 房鐵孤立即大搖其頭: “這是什麼話?我們有上十名高手,卻只在一邊掠陣,四個強敵,讓你一個人去對付?” 放低了聲音,紫千豪道: “我有我的打算,房兄,這裡地形險,道路窄,拚鬥的人一多,非但不易施展,反而有掣肘之虞,此其一,對方四人,武功之佳俱非等閒,分開較量,我方難免有人將遭損傷,倒不如我獨立衝刺,往返搏殺比較方便,這樣一來,我也可以放開手幹,沒有別的顧慮,此其二。” 頓了頓,他又低沉的道: “你們各位替我掠陣,卻也不是閒著,我若不敢,你們自須上來相助,更有一層,對方四人如有漏網者,亦由各位負責圍而殲之!” “你的意思是 一個不留?”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是的,這幾個人心邪惡,手段歹毒,業已無可救藥,如果我們網開一面,異日他們必將捲土重來,予我等以嚴重傷害,放了他們是要他們感思自省,盡棄前嫌,設若放了他們反招後患的話,就大不值得了!” 房鐵孤嘆了口氣道: “有道理,這可是他們自尋死路!” 苟圖昌恨恨的道: “‘紅飽七尊’這四個龍頭是一定留不得的.否則,他們將來不找機會剜了我們的老根才怪!” 用“四眩劍”的劍輛摩擦著下顎,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們開始吧!” 點點頭,苟圖昌頭也不回的一揮手: “伙計們,四邊掠陣!” 飛應速聲,祁老六、藍揚善、罕明、貝羽、蘇家兄弟、伍桐等七條身影迅速閃動,眨眼間已經各自佔據了有利攻擊的方位! 房鐵孤朝裡去,獨自靠著山壁站立,而苟圖昌卻原地不動,正好在紫千豪背面相對。 四周環視了一遍,紫千豪滿意的點點頭,然後,他大步踏上,在隔著對方六步之外站定冷漠的道: “費蒼柏,惡人往往不受上天庇桔,而好人,則大多有點時運,你認為是也不是?” 嘴角跳動了一下,費蒼柏痛恨的道: “那是你的黨謀得逞,紫千豪,並非上天對你這匹類有何眷顧!” 紫千豪安洋的道: “我不是‘匪類’,費蒼柏,我只是一群為了一個共同理想而奮鬥者的領導人而且,‘匪類’該是你們,因為你們助紂為虐,貪婪、殘酷、陰毒、妄想得到一些不該得的 若非如此,你們之中的屠若愚、彭上古、黃篤等人便不會在‘銀壩子’在莫玉的利誘下自取滅亡,你們不閉門思過,扣心自省,反而將本身的過失化為一腔怨恨推在孤竹一派頭上,這是你們最為可惡可恨之處,如今,‘銀壩子’業已冰消瓦解,莫玉也在日前授首,越發證明了暴虐者亡的鐵論,上蒼增棄惡人,庇相善良。總是永遠不會有錯誤的,如果你們‘紅袍七尊’尚有一點人性,今日也不會自陷絕境,只是因為你們所為的齦齪行徑太多了,才會在眼前道報,這,不是鬼美神使麼?” 氣得面孔由中透紫,鼻孔嗡動,雙目暴睜,費蒼柏憤怒至極的道: “你有一張可惡的利嘴!” 紫千豪冷靜的道: “我只是在敘述一椿事實而且!” 一側,咬牙切齒的道: “紫千豪,算你陰毒狡猾,我知道你有‘馭劍成氣“的本事,卻沒有想到你實已練過‘附劍飛行’的功夫,這只是我們估計錯誤,並非你有什麼好運道。” 笑笑,紫千豪道: “告訴你一件小小的武術知識,但見練就‘馭劍成氣’劍術的人,就大多能以‘附劍飛行’,唯一的差別,只是有的飛得近,有的飛得遠罷了,我個人來說,不幸卻可以附劍飛行較遠的距離 依著體內真氣的流轉與疾速振劍的推動,大約我可以上下這絕洞一趟有半!” 恨得幾乎咬斷舌頭,曹少成空氣呼吸道: “我太疏忽 ” 紫千豪緩緩的道: “你不是疏忽,曹少成,你一半是自大,一半是狂妄。” 指然退後一步,費蒼柏一拋衣袖,頓時手上已多出一件怪異玩意來 那是一條粗若拇指,長口兩尺,藍汪汪的軟鋼小蛇! 捏著蛇尾,費蒼柏扁著嘴道: “不用多說了,紫千豪,我們開始了斷吧!” 目往那條雕接得幾可亂真的軟鋼小蛇,紫千豪明白,那將是一種專門製穴道的利器! 微微側身,紫千豪道: “你們四個一起上,我不來煩一個一個收拾!” 大吼一聲,曹少成咆哮: “紫千豪,你以為你是在對誰說話?你又以為你是準備和什麼人較手,‘大尊派’“八卦無極’,威名素著,你竟敢大言不慚,以一敵四?”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 “‘大尊派’僅有虛名,‘八卦無極’更屬狂妄,在‘銀壩子’,我亦曾以一己之力,殺你‘紅袍七尊’中的四尊,結果如何,曹少成,你該十分清楚,因為你也在場,可藉你那三位同伴卻永遠走不出‘銀壩子’了!” 新仇舊恨,驀地一齊湧上心頭。曹少成整個臉路突然扭曲,地狂吼一聲,身形如電被撲向了紫千豪! “龍頭短指”帶著強勁的罡力,有如呼嘯的旋風般在一片光影中罩向了紫千豪,幾乎不分先後,應大啟的“九孔劍”法在連串的尖哨急響中飛快刺來! 突然間 “四眩劍”的光耀暴漲,尾芒驟震,在嘩嘩光耀的眩助中,紫千豪的身形頓時隱含人光芒之內,於是,似一條來自九天的銀龍,又宛如一股渾圓的流虹,在一片“噬”“噬”的破空劍氣聲裡,紫千豪身劍合一,脫然飛起! 不錯,才一上手,紫千豪已運起他“大魔刃”劍法中那凌歷無比的一招 “燦燦長虹”! 曹少成的“龍頭短指”“叮哈”急翻,眨眼間九十七拐巴勒盪開,他驚吼不止,排命躍騰,銀光折回。飛快旋繞俚“九孔劍”的應大啟在揮出一團團怪異的火焰般的劍花之後,亦被逼得踉蹌後退! 半空中,人影猝閃,費蒼柏身形飄飛騰掠,起落如鷹撲蛇走,他手中的軟鋼小蛇吞吐閃掣,速度之快,竟已幻成了一片藍扇形的光幕! 手使“三尖棒” 一只三尺長,成“土”形的純鋼兵器,手握兩端交接的中間,三端尖頭俱可傷人 包祿也加入戰圈! 劍氣飛繞,其疾苦龍舒雲卷,但費蒼柏、曹少成、包祿、應大啟四人卻採取了車輪之戰,此進彼退,團團越走,約可硬拚硬鬥,繞著那股滾桶股旋時盤迫的劍氣打轉。 這種打法,乃是“紅袍七尊”的聰明之處,他們全都清楚一個劍士練就了“馭劍成氣” 的功夫之後,其威力的顯示是如何凌厲,那種劍法的施展是快速得無以復加的,而方向的轉變亦是迅疾得匪以所思,最難對付的,乃是馭動劍氣的人那種護身的罡力,可以說十分不易透穿,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想破解,上有採取遊斗門擊的方式,一面令敵人難以確定狂殺目標,一面可以在對方轉折的剎那間隙中,乘虛而入 他們幸好有四人之眾,可以互相呼應支援,如若上有一、兩個人上場,則無法完全發揮這種遊鬥閃擊的法戰,恐怕如今早已在紫千豪的劍氣之下橫屍了! “紅袍七尊”的這四個人,固然一來是明白對方劃法之厲害,再則,他們本身也俱有至高的功力與豐富的臨陣經驗,這才堪堪可以在紫千豪這式絕學下支持,否則,若換成別人,便是清楚紫千豪的劍術竅門,也是無以為敵的! 現在,戰況有些膠著了,只見一股寒森森的光點,在刺耳的“噬”“噬”怪響中穿刺旋飛,而四條人影閃躍翻騰如電,揭而出手,也是其快歹極,稍吐即收,他們儘量不與那道白光硬拚,進退配合,竟是十分嚴密! 就在四周的孤竹群家們感到緊張急迫的時候,非常出人意外的,沒有一丁點先兆的,那股舒卷如龍的森森劍氣,已基然暴散 就宛如一個瓶子裡裝滿著水猛的被砸破了一樣 千百道絲光碎而向四周飛散,同時,紫千豪的身影也仿佛由幾百面銅鏡反映出來似的,一下子幻成了千百個,幾乎每一道劍光後面便隱現著一條影子,交相層疊,麻麻密密,奇異到了極點,劍光是明亮又冷利的,影子卻顯得有些朦朧,宛如一下子變出來千百個紫千豪,千百柄四眩劍,於是,劍罡呼嘯刺射每一個方向,每一個角度,條條溜溜的劍光是燦麗奪目的,浮沉的人影卻幻迷加虛,似是一些來自幽冥的鬼魂,一些隱藉在四肢創中的厲魂! 這就是了,紫千豪的最佳煞手,他的最高劍法顯示也是他功力的止境 “大魔刃”的第四招 “茫茫幻影”! 當這把奇立至極的劍法甫一展出,結果是上見的,幾乎沒有什麼先後之分。費蒼柏一個旋轉翻跌下去,應大啟卻狂哼著混身血捕的摔出了七步,包祿的身體在半空連連撞擊升沉,終於在漫天血雨洪灑里落向坡下面,曹少成,一連倒造了十多步,一屁股坐倒地下,宛如痴了一樣瞪著雙眼,他的胸腹間劍痕累累,業已溢出了內腑肛腸! “四眩劍”揚起一溜寒光,似灑出一溜星星,然後,“襠”的一聲脆響人路,紫千豪面色有些蒼白,他疲乏的吸了幾口氣,低啞的道: “看看有沒有活的!” 一句話,驚醒了四周尚未定過神來的孤竹群雄,於是,在苟圖昌一聲叱喝下,大家立即展開了動作! 房鐵孤首先奔向了紫千豪,關切的問: “怎麼樣?少兄,你沒事吧?“ 搖搖頭,紫千豪笑道: “還好,我沒事。” 一伸大姆指,房鐵孤由衷的讚美道: “少兄,你的劃法真是登峰造極,已達無人之境了,今天我又大開眼界,‘魔刃鬼劍’的確可當之無愧,我這一生,絕未見過劍術上比得上你的!” 紫千豪噓了口氣,道: “過譽了,房兄!” 又是贊嘆,又是感慨,房鐵孤道: “老實說,‘紅袍七尊’的這四尊個個所學精湛,功力強悍,每個人都有獨擋一面的本錢,卻是太過邪惡,太過貪婪,太過想不開的天性害了他們這四個人,我充其量可以一比一的對付對付,少兄,你卻全收拾乾淨了,天下之大,我沒有什麼人值得欽佩,對你,我算服貼了!” 紫千豪微笑道: “你再一個勁捧我,房兄,我可真要逃之夭夭啦!” 哈哈大笑,房鐵孤道: “紫千豪天下無敵,萬夫莫擋,卻能叫我房鐵孤捧跑,日後在人前倒也大可以吹上一段了!” ------------- |
第47章 離險地 笑釋奇謀
沉靜的一笑,紫千豪有些乏倦的道: “其實房兄,練就殺人的本事,在我個人的感受來說,並不覺得有任何愉快,更缺少那股子榮耀感……” 房鐵孤眯著眼道: “但在那一行優言那一行,可不是?” 紫千豪無可奈何的笑笑,沒說什麼,房鐵孤又道: “方才少兄,你所施展的那一招怪異劍法,可就是昔日收拾了‘南劍’關心玉的一招?”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不錯,就是此式。” 嘴裡“嘖”了兩聲,房鐵孤贊道: “簡直凌厲兇猛到無以復加了,而且那種劍式的顯露方法,如非親見,真叫人不敢相信,以一個人的力量和動作來說,怎麼能夠在鬥然間幻化出這麼多條幻迷的影子來?又怎麼能在瞬息裡將一把劍揮灑出這麼廣泛又密集的芒彩來?宛如千百個人在同時進行者一式奇黨的招數一樣,又好像千百個紫千豪在以一個動作攻擊敵人!我實在無法聯想其中的奧妙精詭所在。少兄,你在“劍”之一道上的的確已登臨至善之境,天下雖大,恐怕無出其右了!” 剛好苟圖昌走了出來,聞聲笑道: “房掌門,如果我們老大的‘大魔刃’劍法精奧要被你知曉了,你也成為“魔刃鬼劍’啦,我們還能吃這獨份?” 呵呵大笑,房鐵孤道: “笑話笑話,就算我能以勘解紫少兄的劍法奧妙吧,卻也得耗上一段長久的歲月去苦練呀,不論我有沒有這份資質、秉賦、天才,光這練刻的日子,算算,只怕待到有成,我也早就老邁得不能動彈了!” 紫千豪笑問苟圖昌: “那四位尊者,可有留著口氣的!” 搖搖頭,苟圖昌道: “沒有,全死翹了!” 咧開大嘴,他又道: “老大,你這一記煞手施展出來,幾時還有個完整的人留著?如果有人沒死,那才叫奇怪哩!” 房鐵孤笑道: “剛才根本不用去察看,光瞧他們那種倒地的恣態,便曉得不會有活口留下了,混江湖混了這多年,別的經驗沒學著,至於辨別死人活人,卻差不多在道上闖久了的伙計們全有心得,那四位尊者以那種模樣栽倒,用不著上去細察,我便知道這四位仁兄俱皆上道了!” 苟圖昌咽了口唾液,道: “‘紅袍七等’四頭兒費蒼相最是乾脆,在胸上一連排列著五條劍印,劍劍俱透入心臟,大約他沒受什麼痛苦就斷了氣,應大啟比較慘,自喉頭至小腹,一連中了十劍,劍痕斜著自上而下,應開肉綻,肺臟橫流,連臉孔全被弄得不像是他了,那包祿只挨了六劍,但卻全是對穿而過,他滾在坡下,經我們拖了上來後,早就混身冷絕了,乖乖,大概他血流得太多,從外面看,混身肌膚除了染紅的是血,其餘的部位都泛了青。青的灰白、青得發綠,委實驚人,曹少成還坐在那裡,被老大開腔破肚了!方才我過去察看他時,淌在地面前的一大堆腸子還在蠕動呢!” 幹呃了一聲,房鐵孤忙道: “行了,苟老弟,不知道你看得意恁般仔細!” 舐舐唇,苟圖昌道: “這是我的責任,掌門,我也並不願意親近這些屍體!” 紫千豪朝四周一看,道: “叫他們把費蒼柏幾個人的屍體埋了吧!” 點點頭,苟圖昌回頭發出號令,十幾名孤竹弟兄立即開始在斜坡那邊覓地挖坑,轉過臉來後,苟圖昌道: “老大若依我的性子,乾脆,將這四個王八蛋的屍駭丟下絕淵,既省事,又俐落,犯著不為這幾個狗操的麻煩!” 紫千豪平靜的道: “你錯了,圖昌,仇恨應該有一個終結,當放人活著的時候,我們當然要和他們爭執;但仇敵業已死亡,其中的糾葛也就自然消失了。一個人死去,他的生命一切行為也就告終,我們不能去向一個沒有知覺,意識,與活動力的屍體算賬!如果我們再毀壞對方的遺體,侮辱對方的殘骸,那就是我們太偏激和狹窄了……” 苟圖昌咕咕道: “老大,有些時,你就是過於仁慈,過於講理,大家如果全像你,天下早也太平多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別發嘮叨了,圖昌。我還得為你的機警反應與聰明才智喝聲彩呢!” 得意的一笑,苟圖昌道: “怎麼樣?老大作的這位二當家不含糊吧?” 紫千豪贊許的道: “果然不錯!” 房鐵孤有些迷惆的道: “怎麼回事?” 笑了笑,紫千豪道: “在我跳崖之前,不是曾經交待了囹昌見格“身後’之事麼?在我支持他的那幾樣事裡,最後一份我便點醒了他,暗示我這跳崖之舉是個障眼法兒……” 回憶著,房鐵孤道: “老實說,我卻想不出你在那一份享暗示了他。” 哈哈一笑,苟圖昌道: “掌門,老大不是在最後叫我好好愛惜他那副掛在山上‘不屈堂’二樓裡的巨畫麼?老大還說,見了畫就如同見了他一樣?” 房鐵孤道: “是的,但其中又含著什麼暗示?” 苟圖昌笑道: “你再想想看,掌門,老大交待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思索著,房鐵孤道: “他就叫你妥善愛護那付畫嘛,那裡還說過別的?” 搓著手,苟圖昌得意洋洋的道: “你再回想一下看,掌門,老大是不是說叫我好生愛惜他那付叫做楚霸王‘破釜沉舟圖’的畫?” 連連點頭,房鐵孤道: “不錯,紫少兄當時確是這樣說的。” 苟圖昌笑道:“好,關鍵即在老大這付畫的名字上了。” 房鐵孤忙道: “怎麼說?” 神氣的朝著業已站在四周的幾位大頭領張視了一遍,苟圖昌慢條斯理的道: “那忖畫,實際上不是‘破釜沉舟圖’而是‘霸王別姬圖’,因為掌門你尚不太熟悉來本幫堂的各處的佈置,所以聯想不到其中的妙處,但是,我們自己的弟兄怎也除了我之外全未猜了,卻頗令我驚異!” 一邊,祁老六忙道: “二爺,我也想到了,那付畫不是“破釜沉舟圖“,而是“霸王別姬圖”。當時,我就覺得有點不對……” 一閉眼皮子,苟圖昌問: “什麼地方不對?” 祁老六道: “畫名不對呀!” 苟圖昌問: “既然你覺得有點不對,怎的沒想到這就是老大的暗示呢?” 禁不住黑臉 紅,祁老六結結巴巴的道: “呃!我,我還以為……以為是老大一時悲切過度,情緒激動太甚,連他那付最喜愛的畫也搞不清名字了……” 一下子大笑起來,苟圖昌點著祁老六的腦門: “說你***是個豆腐渣腦子吧,你還硬不服氣。老六,你真他媽是個楞頭青!” 祁老六不服的道: “我能查覺這一點業已不易了,還有連這句話都沒槁清楚的呢!” 怪叫一聲,藍揚善道: “胡說,咱也聽出這句話內中有物……” 一斜眼,祁老六道: “那麼,怎的卻沒想到其中含有何物?” 呆了呆,藍揚善吶吶的道: “咱正在琢磨哩,情勢變化得太快……” “熊臂”罕明卻憨氣十足的道: “我可沒發覺出大哥有些什麼 示,我只在想,大哥如果一死,我也絕不活下去了……” 貝羽也老老實實的道: “當時,大夥全急瘋了心,除了怎生能留住大哥的法子之外,別的,誰還有空去猜測?” 蘇家兄弟中的蘇言笑道: “我哥倆卻並非不夠聰明,只因為我們全在後頭,大哥講的話,多少有點聽不清啦……” 苟圖昌哼了哼,道: “一說起來像是全有理由,其實都不夠機智,反應也不夠快,你們聽著,我這裡就給你們上課,也好叫你們多增點見識!” 雙手扠腰,這位孤竹幫二當家大刺刺的道: “當老大交待我,叫我好生愛惜他那付‘破釜沉舟囹’時,我立即猜到老大的心意是表示他的跳崖之舉乃同計謀,否則,老大素來沉著鎮定,冷靜精細,他斷不會連他最喜愛的那付畫名也搞錯了 縱然在任何危急關頭,老大也不會弄錯這一點,易言之,老大說錯了畫名,乃暗示他的行動中含有他意。也就是老大存心說錯畫名提醒我的注意,接著在畫名中,老大也表現他的高度智慧,你們知不知道,‘破釜沉舟圖’的意義後面蘊寓著一種什麼樣的精神?” 四周的孤分好漢們全面面相視,作聲不得,連房鐵孤也是搜盡枯腸,想不起那所謂“破釜沉舟圖”的背後又有什麼獨特的含意? 嘿嘿笑了,苟圖昌以一種權威性的話聲啟口道: “所謂,破釜沉舟的典故,乃是楚霸王項羽欲教‘鉅鹿’悉引兵渡河,沉其舟舶,破其釜前,以示其決心其中,暗寓著一個意義 ‘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們想想,老大故意告訴我這件實在並沒有的‘破釜沉舟圖’的事,豈非暗示我他那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意?這種心念,正好與他對冒此性命之危而圖,敵以求取大家生機的情況相吻合,前後連接一想,不就大澈大悟了?” 於是,穎悟之色浮上了每個人的面孔當然,在大夥的頓然僚悉裡,更加榮有一抹由衷的欽佩,房鐵孤一伸大姆指: “苟老弟,難得你反應神速竟能連想貫通,而紫少兄更令人服貼,他卻想得到以這個典故來暗示作他的計謀!” 祁老六喃喃的道: “在那種要命關頭,換了我早就急糊塗了,那還想得到以這些斥腐典故來啟發別人?” 藍揚善眉頭一皺,道: “所以隨你就只能扮演個小角色,登不了大雅之堂!” 祁老六反唇相譏: “媽的皮,你別說我,再怎麼暈,我也比你強,想當年,在黃河上下,我姓祁的可是一跺腳翻江倒海的人物,那時,坐的是大虎皮交椅,執的是黃金令箭,操生殺之權,握水路命脈,可神氣著呢!” “哇”了一聲,藍揚善道: “少在咱面前炫耀,你以為咱是幹啥的?咱自白山黑水開始,走南闖北,過三江五湖,會盡天下好漢,咱一條金剛杖,明堵奸商,暗砸肥羊,過的是優游歲月,享的是酒肉生活,一人佔山,一人為王,睡下一根,起來一身,向煙林喊嘯,朝雲海叱喝,嘿嘿,更威風八面!“ 祁老六不屑的道: “說穿了,肥頭.你不過只是個敲悶棍的罷了!” 掙紅了一張臉,藍揚善急道: “咱,咱是獨腳大俠!” 嘻嘻一笑,祁老六道: “你少他媽在那裡賣起道號,俠?什麼俠?” 苟圖昌大聲阻止他們吵鬧下去,呵斥道: “一天到晚淨曉得吵,怎不多用點心思到傍的地方?學學我,包你們竅門也多開幾個!” 紫千豪笑道: “圖昌,我們也該走了吧?” 這時,恰好“斷流刀”伍桐奔了過來,氣籲籲的道: “大哥,那幾個龜孫全埋下地了,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走?” 點點頭,紫千豪道: “下令列隊登程。” 伍桐躬身答應,邊笑道: “大哥,今天這一戰,我們全都變成看熱鬧的了,從頭到尾,全是你老一個人在比劃。” 紫千豪笑道: “那還不好?你們多歇者點。” 搖搖頭,伍侗道: “滋味卻太不好受,大哥,你不知道,你在跳下絕崖之前,那種慷慨悲壯的模樣,就和真的役有分別我們大夥全震驚得心都不會跳啦,只想到你一跳,我們就跟著往下跳,都不用活了……” 苟圖昌道: “還不是我壓制住了你們這種呆想?等於救了你們的性命,要不,老大一跳之下馬上飛撲回來,你們跟著一跳呢?恐怕就一個也回不來嘍!” 一邊,祁老六道: “我們跟著老大這麼久了,卻還不曉得老大有這一手呢,演技演得比第一流的角色都逼真……” 紫千豪笑罵道: “不要胡扯,圖昌,下令啟行。” 很快的,在苟圖昌的一連串命令下,數十名孤竹兒郎全已登鞍上馬,紫千豪仍然一騎當先,牢領著隊伍,站著狹窄的山道緩緩往前行去。 落後一個馬頭的房鐵孤忽然開口道: “對了,紫少兄,我想起來了……” 回過頭,紫千豪笑道: “想起什麼來了?” 房鐵孤若有所思的道: “在你聲明同意跳下深淵的時候,我不該那麼盲目衝動,幾乎壞了你的大事,其實。我只要仔細一分析,便可以發現你的用心……” 笑笑,紫千豪道: “說說著。” 房鐵孤道: “除了苟老弟所說的,你在那副圖畫上的主要暗示之外,另還有些小細節可以影射出你的心意來……” 紫千豪有趣的道: “譬如?” 咳了一聲,房鐵孤道: “譬如,你未曾交待你的坐騎怎生處置,你的未來夫人方姑娘應如何善待,你的信物放置何處等?這全是異常重要的事情,以你的個性來說,是斷不會含混略過,或者追忘不提的……” 紫千豪微笑道: “是的,這的確是些小破綻,但一般人往往不會注意,假如“紅袍七尊”也這麼仔細的話,可能就瞞不過他們……” 房鐵孤打了個哈哈,道: “他們根本還不曉得你和方姑娘的事呢?” 眉宇舒展,紫千豪道: “當然,就連我們自己人也有些不曉得的……” 監視著周道山色,房鐵孤道: “少兄,如今只有一椿心事了,這樁心事一了,就會有一段長長的平靜日子好過啦。” 紫千豪若有所思的道: “你是說……‘血狼星’單光?” 點點頭,房鐵孤道: “正是他!” 低喟一聲,紫千豪道: “這是個鬼,邪惡的,歹毒的厲鬼!” 房鐵孤沉聲道: “聽說此人非但武功強悍,尤其心思慎密,行動詭異難測?” 紫千豪道: “是的,更可恨的是單光這人毫無理性,毫無道義,毫無仁恕觀念!只要達成目的,什麼齷鹺卑鄙的手留他也肯用!” 用手指纏繩,房鐵孤道: “若是仍有機會再圈住他一次。少兄,我們就永遠不使他逃出去!”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 “這個念頭我比你更迫切,這個決心,我也比你下得更堅定,房兄,但願是如此的了!” 悠悠的望著遠山積示空盪壑谷,紫千豪輕輕的道: “在單光手上,房兄,染滿了我孤竹一脈弟兄的鮮血,他身上,背負著多少孤獨,弟兄的人命,很少人像我這樣的痛恨他……就在我面前,他曾使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手足弟兄被凌遲碎剮,血肉橫飛……他任他們修號哀叫,輾轉呻吟,卻在他們嗥似的在笑聲中像殺死一頭畜生段的殘害了他們……” 咬咬牙,房鐵孤道: “這三八蛋!” 嘆息一聲,紫千豪道: “我只要能接著他,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誅除!” 房鐵孤安慰著道: “你會接著這廝的……” 紫千豪低幽幽的道: “那種滋味,房兄,你只怕很少嘗過 那是 種煎熬,一種負擔……再在我想起單光這個名字,就好像是一張克服在眼前向我嘲笑,向我諷嘲,每一想起他,無論何時何地。我便宛若聽到了那些死去的弟兄們的哀號及慘叫,便似是看見了他們那種血糊糊淒怖之狀…… 他的名字有如刀在剜我,針在扎我,聲在罵我……夜裡,多少次夢噩是他造成,多少次的悚然驚醒是為了他的來臨,他像是一個邪惡的鬼魂,處處陰沉,處處纏著人心……” 長長籲了口氣,他又道: “我知道如何去解除這兩心頭上的枷鎖 或威脅,我更知道如何使我的內心獲得平靜,除了將他消滅,沒有任何其他方法。” 房鐵孤低聲道: “姓單的逃不掉的,少兄……” 澀澀的一笑,紫千豪道: “為了搜查他的蹤跡,我已動用了我所有的方法和力量。但是,至今沒有效果,好像他隨時可以消失,也隨時可以出現一樣,那麼為所欲為,來去無影,而他又從不正面和我碰,每一次當他出現,全是找我們的暗處下手,或多或少造成我們的傷害和損失……” 忽然,房鐵孤問: “少兄,我們出來的這幾天,姓單的會不會真找上‘傲節山’去?” 抬抬頭,紫千豪道: “很難講,這人捉模不定,不過山上有熊無極在,就算他果真摸上去了,在純功夫上說,熊無極可以罩住他,而他主要對象是我,我不在山上,他肯不肯己這個險卻大不一定……” 房鐵孤恨恨的道: “這小子簡直不是個人種!” 紫千豪默然無語,神態中,又陷入了沉思,他的雙眉糾結著,兩眼迷漫,田唇緊閉,似是又衣考慮著某一樁令他煩惱的事情…… 騎隊順著狹窄的山道被蜒向前,或向高處攀,或往低處落,轉過一道山彎,又是一道山彎。層山群峰,俱是皚皚積雪,山中行跡,十分空寂冷盪,他們緩慢的,謹慎的前進著,他們知道,不用不久。就可以行出這片起伏重疊的山區了。 ------------- |
第48章 巧成書 終殲大患
離著“傲節山”只有二十裡地了,從這裡。已可以遙遙望見“傲節山”那雄峙如神鷹展翼般的削拔山勢,那山的形狀卻是如此親切,如此熟悉,高巨的影子映入這支疲憊的孤竹騎士們的眼瞳中,每個人都不禁興起一股溫暖寧寬的感覺,可不是,就快回到家裡了,家,該是個多麼予人以安全平靜意味的字眼間。 現在,是中時。 在這裡的一處荒林邊,紫千豪下令,大家下馬休息,飽進乾糧,他準備在各人養足了精神之後。再重整隊形回山,一支勝利歸來的遠征勇士,應該是隊客壯盛的,至少也不能叫人看上去拖拖拉拉,萎頓憔悴,紫千豪希望手下們好好歇息一會,努力振作,像一隊真正的凱旋武士般回門。 這路邊的這片荒林子是他們經常駐足聯馬之處,是而裡外地形也十分清楚,進了林子,孤竹弟兄們各自下馬,每個人取出自家的於糧水壺,自己找地方吃喝起來。 紫千豪在一棵大松樹下盤膝而坐,下面早有人給他鋪上了雙層棕墊,就在積雪的地面上,他也和大夥一樣開始啃起冷硬的乾糧來。 苟圖昌走了過來,一邊蹲下,邊咬了口硬邦邦的烙餅,皺著眉道: “這些天來,老大,老是啃些乾糧已哨得叫人傷透了心。欸,吃在嘴裡真是味同嚼蠟,一點滋味也沒有!” 笑笑,紫千豪道: “是沒滋昧。” 用力咽下口中食物,苟圖昌舉起以棉套子罩住的水壺喝了口水,又不禁苦著臉道: “媽的,連喝口水吧,也一直冰到心底,天氣又寒又凍,加上半點熱食沒有,可夠消受的吶……” 紫千豪道: “也不過就是撐飽肚皮而且,這些東西那還談得上什麼味道?加上都是冷冰涼的,委實引不起人的食慾,你吃著不爽口,我還不一樣,但我們卻叫不得苦,否則,弟兄們豈不更要牢騷滿腹了?” 又狠狠咬了一口餅,苟圖昌道: “我是老大面前說,別人那裡,我不僅說不出口,反而更要裝出一付津津有味的模樣大口活吃,同時板起臉孔,表示這才是一個能以克苦耐勞,經歷風霜難困的江湖好漢本色!” 忍俊不住,紫千豪道: “其實卻在心裡叫苦連天!” 苟圖昌嘆了口氣。道: “可不是,但誰叫我今天坐著這‘二爺’的位子呢?總不成叫弟兄們看出來我先壞了種呀,只好硬著頭皮充熊了?欸,每咬一口乾糧,我的五臟廟便喊一聲天,就有如食了一團的土渣子,媽的,淡的出鳥來!” 紫千豪道: “別埋怨了,馬上就回山啦,等歇過一會,叫大家梳洗梳洗,整理一下穿戴,我們列隊而回。交待他們,拿出點精神來,別一個個無精打彩,死氣沉沉的,活像都少了幾根骨頭支撐一樣!” 苟圖昌舐舐唇,道; “這些天來在風雪中跋涉,千百里迢迢往返,翻山越嶺的,弟兄們也夠乏,夠苦了……” 紫千豪頷首道: “我知道,但卻不能因為乏與苦便怠忽了我們行軍排陣的規律,我們是一個有組織,有傳統的幫會,不同一般烏合之眾,在任何時地,決不可以呈現出散漫之狀,再怎麼乏倦,也得振作起來,務必得保持一貫的矯健勇猛之氣!” 點點頭,苟圖昌道: “老大放心,我會這樣規製他們。” 說著,他仔細端詳紫千豪的面龐,他覺得,紫千豪的神色之中,亦竟有著無可掩隱的樵神。紫千豪的臉色有些蒼白,白得汎著淡青,兩眼深陷,目眶微黑,連嘴唇也呈現著水份不足的乾裂。第一次,他發覺他們這位年有英明,雄才大略的幫主,在額角眼梢已右了輕談的皺紋! 心裡激盪著愧疚與不安,苟圖昌低沉的道: “老大,你,真夠辛苦……” 帶著一些苦苦意味的笑了笑,紫千豪道: “也不,反正總是這麼過下去就是……” 籲了口氣,苟圖昌道: “老大,這些年來,為了孤竹幫一脈的生存,延續,自保,你擔著多麼沉重的責任?非但在精神上,心靈上時刻記掛著放不下,拋不開,就算在肉體上吧,你又受了多大的折磨? 老大,你身上的累累疤痕只怕連你自己也數不清了吧?你所流灑的鮮血已夠浸透了大夥的心……日子總是這麼灰沉黝暗的,但你一直領著我們哭泣,歡笑、奮進,領著我們一步一步朝荊棘遍步的生之前程上掙扎,是你將孤竹一脈逐漸帶進了光明的境界,是你把兩千弟兄由絕望中引入希望……老大,我們上上下下每一個人全由衷的感激你、佩服你,宣老大創造了孤竹幫,組予它生命,可是,你卻使這生命活下去,給於了靈魂,更使這生命越發光揚,越發健壯……有了你,我們不愁再過不長了。老大,我們原是黑暗大海裡一群惺惺不知所終的舟子。而你,就似在那茫茫沉黝中出現在天空指引我們船向的星辰。不止明亮,而且輝煌……” 輕輕望向灰霾雲深的天空,紫千豪道: “你太讚揚我了,圖昌,孤竹一脈之所有今天,並非我一個人的功勞,更非我獨自的力量,這是大家同心協力,眾志成城的結果……” 苟圖昌坦誠的道: “但若非你來了,老大,休說我們未見得會如此團結一致,便算團結一致了吧,也早叫西陲地道上的一群豺狼虎豹給生吞淨了!”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 “如今西陲可算暫時平靜,豺狼何在?虎豹何在?那些橫行暴虐之徒的已全被我們肅清,圖昌,以後,我們可以有一段長久的安寧日子過了,相信那種日子乃是我們所共同嚮往的……” 雙目中閃映著憧憬的光輝,苟圖昌點頭道: “是的,那種日子乃是我們共同所嚮往的……” 低喟一聲,紫千豪道: “這樣看來,圖昌,使我對人性又有了一重僚悟!” 苟圖昌笑道: “老大又僚悟了什麼?” 紫千豪安詳的道: “一個處身在某一種生活環境中的人,卻並不一定喜歡他的生活方式;譬喻說,像我們,我們可以說在過血與刃的圈子裡扎了根,好像一生的歲月全與它脫不開干係了,但我們的命運註定我們於這一行。卻並不能注定我們喜歡幹這一行,你不覺得,多少年了動我們仍然不習慣殘殺博戰的行徑?我常想,如果當年我們把勤習武術的功夫授在學習其它行業,相信我們也必是那一種行業中出色的超越之才了,圖昌,你以為是否如此?” 吃吃一笑,苟圖昌道: “當然 不過,老大,我卻委實不敢想像你如果是一個木匠、瓦匠。或大老板時會是一種什麼模樣呢,縱然你是其中最出色的……” 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紫千豪道: “那是因為你看我現在的形狀太長久了,業已定型,所以就不容易接受,我除此以外的可能形像……” 苟圖昌道: “我寧願老大是你現在的樣子,也不想看到老大你手執刨錘或拿著泥板瓦刀或散著算盤殊的形態。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仰起頭,紫千豪回憶著道: “小的時候,我爹曾希望我能好好用功讀書,考個功名回家光宗耀祖……自己卻瞳景著能有一片良天。一片牧場,最好再有一處果園,讓我親自領著長工下田耕地,在牧場上騎馬驅趕成群的牛羊……我喜歡看收成,我一直想親手摘下串串果實。嗅聞那金黃色的、翠綠的、嫣紅的水果……” 攤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他接著道: “哪知道我夢想的和我想的全落了空,我沒有考個狀元。也尚不成地主。反而練了一身武功來領著你們這群粗漢闖盪江湖,過那血混混的日子!” 哈哈大笑,苟圖昌道: “老大,咱們山後有田,外頭有店,你如今不僅又是地主,又是大老板,至於狀元你雖不是個文狀元,可和個武狀元無異呼,普天之大,如說動動刀劍,誰是你的對手?” 紫千條笑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也不敢說是沒有對手。圖昌,你不要老前自己人臉上貼金了!” 苟圖昌笑呵呵的道: “老大過謙了,我說的全是事實,絕非故意給老大你高帽子戴!” 從旁邊走上來的房鐵孤,一面擦著嘴,邊笑道: “什麼事呀?你老哥兩這麼高興法?嘻嘻哈哈的直樂……” 紫千豪問道: “你吃完了,房兄!” 一拍肚皮,房鐵孤道: “飽矣,飽矣!” 將手中的幹饅頭去了,紫千豪笑道: “這幾天來,房兄一定把胃全吃倒了?等回山後,我們得好好弄桌熱騰騰的全席吃一頓!” 耳朵尖的藍揚善聽到,忙道: “阿哥,咱向你三呼萬歲,好極了,席上還得加一只大火鍋,要十錦雞汁的,另添一道狗肉燉牛鞭,須鈍得透爛,漿水和白沫全混成濃糜再面上胡椒粉。紅辣姜,喝個滿頭大汗,青辣火熱,莫忘了來兩斤‘燒刀子”,奶奶的,一大口灌下去直透丹田,像喝一口火烙漿!” 不由吞了口唾液,苟圖昌喃喃的道: “別說了,我這裡嘴泛酸,腸盤結,讒蟲造反了……” 一拍手,房鐵孤大笑道: “好,藍老弟,你加的這兩道菜可真夠味,大冷天,吃火鍋,喝狗肉牛鞭湯,飲‘燒刀子’,想想看,那該是種什麼享受。” 咽了口水,藍揚善興奮的叫道: “乖乖,咱業已聞出那種香味了,大阿哥啊,咱說,該上道了吧?二是裡路到家嘍,熱菜燒酒濃茶加上火盆全在等著……” 祁老六接聲笑道: “這在床上你那寶貝蛋的一身羊脂白肉哪,我說肥哥!” 貝羽也笑道: “久曠之身了,可是?” 一跺腳,藍揚善吼道: “你兩個混球又來吃咱的老豆腐?” 旁邊,伍侗一斜眼道: “老六,你他媽別說肥哥,莫非你就不想?春君大嫂的眼帶媚,眉如絲,吐氣如蘭,唇似火呢,你不想著回去好好上一上勁?***,還在這裡裝什麼蒜?” 祁老六獨眼 瞪,怪叫道: “好呀,大匏牙,你竟對著我姓祁的來了?別忘了你上個月還向我請教怎樣才能叫你那口子痛快的秘法……” 呆了呆,伍侗面紅耳赤道: “別,別瞎扯,我,我那問過你什麼 秘法?” 站了起來,紫千豪笑罵道: “幾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潑皮貨,都別說了,越講越不像話啦,也不怕房掌門聽著好笑?” 房鐵孤眯著眼,笑嘻嘻的道: “沒關係。沒關係,食色性也,呵何,食色性也……” 抿抿唇,紫千豪忍住笑,道: “好了,我們走啦 ” 就在這時,林外路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擂鼓也似傳了過來!好急,好快,但是馬上騎士在追趕 或逃避什麼一樣!” 微微一怔,紫千豪詫異的道: “在這冰天雪地裡,會是誰?” 苟圖昌低聲道: “這條路通往本山,會不會是我們的人?” 紫千豪道: “有此可能,大家都別擅動,國昌與我去查看一下!” 說著,紫千豪幾個箭步便搶了出去,苟圖昌隨後跟上。他們兩人出林之後。便站在路旁往蹄聲傳來的方向瞧去 那策馬急奔的人,正是從“傲節山”的方向往這邊來,很快的,在道路的小彎處,一匹栗色健馬已經出現,馬上騎士,是個身著灰袍,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那人頷下三綹柳須迎風飄拂,右額上的一條疤痕卻大大破壞了他原該十分儒雅儀態,現在。他似是十分慌亂,十分惶恐,快馬加鞭。神色驚悚地拼命向前飛馳! “噫”了一聲,苟圖昌道: “這傢伙是於什麼的?好像火燒屁股一樣策騎飛奔,不是我們的人嘛!” 紫千豪卻微微笑了笑,道: “我認得他!” 苟圖昌忙問: “是誰?” 目往迅速接近的來騎,紫千豪平靜的道: “昔日卷襲玉馬堡等的劍底遊魂,‘掌上才子’周適!” 苟圖昌恍然道: “哦,就是那個伍侗本欲宰掉,卻經老大你令釋的周適?”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他!” 於是,馬上的周適也在這時發現了站在路邊的紫千豪與苟圖昌兩人,他貿然一見,連對方的形容尚未看清,已驚得面色倏變,口中發出一聲絕望的喊叫,猛然勒馬,在一陣“嘶嘶”的馬匹尖嘶聲裡,整個前蹄揚起,周適躍身而下“唰”的落到路中。雙掌當胸交叉,卻是混身輕顫不已,他的目光中透露著無比的恐怖驚懼,臉上是一片慘白,這大冷天。額上竟已汗水淋漓! 嗯,好像這位“掌上才子”是叫什麼給嚇破膽了! 輕輕一佛被風,紫千豪上前三步,笑道: “久違了,周先生。” 一下子看清了紫千豪,周適緊張驚恐的形色竟立即鬆懈下來,他大大籲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軟軟垂下了當胸的雙掌,卻宛似大病初愈一樣搖恍了起來。 紫千豪立道: “圖昌扶住他!” 一掠上前,苟圖昌牢靠的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周適,將他攙扶路邊,這時,周適喘息急促,胸口起伏劇烈,但是,臉上已較現血色。 苟圖昌迷惑的道: “這位朋友像受了驚哩,老大,他的手好冰冷!” 紫千家注視著周適,溫和的道: “不要慌,周適,有什麼人在追趕麼?你放心在這裡歇息,我答應幫助你。” 好一陣子,周適纔算恢復過神智來,他看著紫千豪,激動的叫: “這是天意……這是天意……” 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紫千豪道; “慢慢告訴找,發生了什麼事?” 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周適艱辛的咽著唾液,閉上眼定了定神,始後,他睜開眼睛,以沙啞的語聲道: “紫幫主,首先我要請你了解一點,我如今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仇人,‘玉馬堡’那段過節,我早就不計較了 當然,更確實點說,我也無力計較……”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非常歡過你這種大度的想法,周適,我一直也未曾對你記恨!” 舐舐乾裂的嘴唇,周適又道: “謝謝你,紫幫主,自‘天馬堡’之戰後。我算想開了,我不願再向你們報復!更不願為了我的事而惹起一場血肉腥風。起先,我痛恨你們傷了我,可是事後自省,紫幫主,你們原可當時殺掉我永絕後患的,但你們卻放過了我,並不計較我日後對你們可能造成的煩惱,只這一點。足見紫幫主你的仁總厚道!因此,我貼切覺得,我的有生之日全是紫幫主你的賜予,你對我不但無仇,可謂有恩,我不是糊塗人,怎能只為了一點怨意便整個抹煞紫幫主你待我的寬厚?我想通了,我告訴自己,今後將永遠不再與孤竹幫為敵,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算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 “周適,你說得不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算了……” 抹抹額上的汗,周適又急促的道: “紫幫主,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突然失魂落魄般亡命奔馳?這,說穿了,與你有著莫大關係!” 怔了怔,紫千豪臉上隨即罩上一層陰影,他忐忑的道: “莫非 傲節山上出了事?” 搖搖頭,周適道: “不,是單光!” 雙目中煞氣暴射,紫千豪狠狠的道: “單光?他人在那裡?” 周適忙道: “你先聽我說,紫幫主。在昨天,我從四川到達這裡探視我的一位嬸母,我這位嬸母年紀很大了,卻只有孤苦伶仃一個人,她就住在離‘傲節山’南邊不遠的‘寶村’裡,我還沒進村子,差不多隔著只有三里多路的時候,經過一處小荒崗,突然,崗子上有人招呼我,我一看那人!不禁心裡就發了毛,竟是“血狼星”單光,他那醜怪模樣,我費了好大勁才認出他來!” 紫千豪急問道: “他就住在那荒崗上?” 周適連連點頭道: “是的,他住在崗後的一個殘洞裡,那洞口又窄又低,只能供一人睡眠,連坐都不能坐直,洞外有枯草亂石遮擋,有如狐穴,若非親見,誰也不敢相信竟會有人在裡面歇宿。單光早就發現我騎馬過來,由於他以前和我見過幾面。也知道我在‘玉馬堡’與你們結仇的事,所以他就叫住了我,希望我和他站在 條線上共同對付你們,同時,他已擬妥一樁毒計,用一種奇毒無比的‘無色鴆’滲進你們‘傲節山’的水源中,想將你們完全毒死!” 恨得“咯崩”咬牙,苟圖昌雙目盡赤的叫道: “這喪盡天靈的野種 好,我叫施毒‘傲節山’上有水源一百多處,且分布頗廣,我看他要多久才搞得完!” 周適立即道: “所以,他嫌一個人力量而足,便想到用我替他分擔工作,但是,他卻不知道,我早已打消了與你們為敵地念頭,我當然不會去幫他做這件惡毒的事!” 滿臉的嚴酷與憎恨的神色交融,紫千豪冷森的道: “他已經開始行動了麼?” 周適趕忙道: “還沒有,他打算今晚上動手,我一聽到他的這條毒計,當時便寒了心,但我深知姓單的為人,其殘忍暴虐的程度已如同野獸無異,他邀約我合夥,又告訴我這件事的底蘊,如果我表示反對推託,他必定會殺我滅口,我不是他的敵手,一時又無法逃逸,便只好假作允諾。答應同他一起幹,半個時辰前,單光忽然想起他隱匿在崗下村子裡的坐騎尚未加料,使交待了我幾句。匆匆挖在雪地裡的馬食前去餵飼去了。我就趁著這個空檔,急忙上馬逃走,我不敢朝‘傲節山’那邊去,因為單光隱藏坐騎的林子正好在同一個方向。另外,我又怕他追上來我應付不了,前面五十多里處的‘范家店’隱居著的‘長白派’一位師叔,他可以對我加以援手。所以我便急著往前跑,準備向那位前輩求援,那知半路上卻恰巧遇見了你們,雖然我在初發現你們的一剎間因為未看仔細前幾乎嚇沒了膽,可是這卻是我此生來最感喜悅的意外。紫幫主,活該我不遭橫死,活該那單光歹計無以得逞,你說,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紫千豪緩緩的道: “是的,這是天意……上天是永遠不會保佑惡人的!” 苟圖昌開口道: “呃,周適兄,其實‘寶村’距離‘傲節山’比較近,只有是來里路,你只要遠遠繞過單光匿藏馬匹的林子,到‘傲節山’示警求援,他們照樣可以幫幫!” 苦笑一下,周適道: “我太驚慌了,而且,我也不敢冒這個險,一待吃單光搽覺,他會凌遲了我,他做得出來……何況,我不清楚登山之途,萬一走岔了道,或引起該山的人誤會,我不就更講不明白了?” 這時,紫千豪問道: “周適,你是半個時辰前離開單光的?” 周適頷首道: “是的,他剛走片刻,我就馬上逃之夭夭……” 紫千豪冷森的道: “那麼,我們趕快一點,他可能尚未返回,就算返回,也不 定對你的不在場立即發生懷疑!” 顫悚了一下,周適畏縮的道: “你的意思是 紫幫主,叫我帶路!” 緩和的一笑,紫千豪道: “是請求你幫忙,周適,單光不除,你我永無寧日,以後便不知會有多少善良遭殃!” 舐舐唇,周適咬牙道: “好,我帶路!” 紫千豪平靜的道: “放心,我負責你的安全!” 說著,他一例頭,斷然道: “圖昌,令蘇言兄弟、罕明、貝羽四人帶隊先行回山,你、伍桐、老六、藍揚善四個隨我來,同時問,房掌門的意思。看他願意先回山呢,還是推備偕同我們一起湊湊熱鬧!” 答應一聲,苟圖昌精神興奮的如飛般奔向林中,片刻後,人叱馬嘯,蹄聲雷動,蘇家兄弟、罕明、貝羽四人率領幾十來鐵騎在向紫千豪致意中急奔而去,在擦身過去的一刻,紫千豪猶發覺這四名得力手下滿臉的懊惱之色他們一定對自己這次失去圍殺單光的機會而意到諫忿忿不平吧…… 迅速的,房鐵孤、藍揚善、祁老六、伍侗等人也偕同苟圖昌來到,於是,紫千豪 聲令下,大家立即翻身上馬,在周適的前引裡,七乘鐵騎,風馳電掣般奔向了目地地!” 馬上,房鐵孤大聲道: “少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可是?” 紫千豪沉重的道: “但願這一次不要再功虧一潰!” 房鐵孤正色道: “他跑不了,少兄,我有這個感覺,姓單的就到此為止了,永遠為止了。” 強顏一笑,紫千豪道: “希望是這樣,房兄。” 其他幾個人全沉默著沒有出聲,但是,從他們的神韻之中,卻可以看出這些個孤竹豪士蘊藏在心裡的振奮、激動與緊張。是的,多日來的鬱悶、煩躁、忐忑,就將一掃而光。雪恥的快意,仇恨的宣泄,對死難弟兄們的冤魂告慰,即將在眼前實現了。 很快的,大約在柱香時分之後,他們已望見了那道荒禿禿的脊崗,於是大夥完全下馬,在周適的引導下。迂迴至那洞口相反的方向包抄了上去。 這道荒崗只是一片亂石與泥土混合成的大丘陵子而已,似 只不成形的龜背般拱起地面上,簡直沒有一點的幽密深回之處,毫不扎眼。若非這位“掌上才子”吐露的消息,誰也不會想到費盡心血猶不可得的單光竟然躲在那上面,一般來說,這卻是個最不宜隱藏的地方呢…… 周適表面上故意怏怏不樂的走在前面,心裡卻發足了寒,紫千豪等六個人則採取了半圓形的包圍陣式緊跟於後,逐步往荒崗後面的那處狐穴逼進! 慢慢的,他們繞過了積著雪的參差怪石,踏過一片起伏不平的斜坡,在荒崗的左側底下。一堆枯萎的雜草邊,周適停了腳步,他左右一看,前後面隱伏著的孤竹群豪搖了搖頭,自行撥草而進。嗯,在 堆參差不齊的岩石中,赫然有著一個尺許方圓的洞口顯露! 低頭朝洞裡叫了兩聲,但卻沒有任何動靜,周適顯然十分迷惘的又站了起來,沉思著撥草行出,他呆立在那裡,再度苦著臉搖搖頭,表示單光不在裡面…… 伏臥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面,紫千豪正心往下沉,充滿了無限懊惱之際,突然間,就在崗陵之上,一條人影疾如鷹般飛掠而下! 只是一眼,一眼之下,紫千豪立刻血脈奮張。精神快振,雙目睜得圓滾,是了,那飛掠下來的人,不是別個。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強仇大敵 “血狼星”單光!” 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外罩一件灰鼠皮馬巾,裹得單光瘦小的身體越發枯瘦精悍,綾青突凹,但是,他的形容卻宛若厲鬼般可飾 他光著頭,頭頂黃疏疏的毛髮蓬亂生長,正中卻有一塊紫亮的光禿大疤痕。他的右耳至失,只留下一片未平的黃白色創疤,疤面還有血筋浮現中間一個黃豆般的黑孔存著,他的左耳是乾癟的灰褐色。僅剩了一半,襯著他的兇狠寒毒的焦黃面孔,真是好一付懾人的尊容! 甫見單光出現,周適已不禁變了臉色,看得出他在想努力裝扮一付泰然自若的笑臉,但表情卻越發生便於澀,越發惶恐緊張。那笑臉,就蒼白得比實還難看了。 冷冷的站在周適五步之前,單光枯乾冷漠的面孔沒有一丁點表情,他的一雙眼。有如毒蛇的瞳仁般那麼麻木陰森的注視著周適。沙啞啞的。他開了口: “你到那裡去了?” 吞了口唾液,周話故作不解的看著他。吶吶的道: “我?我那也沒去啊,只到後頭方便了……” 單光冷冷的道: “這麼久?我找了你很長一時間了……” 冷汗涔涔,周適忙強笑道: “我方便一次的時間是比較長些,呃,單光,你怎能懷疑我?我們可是一條陣線上的患難之交呀……” 突然桀桀怪笑,單光邪惡的道: “周適你不用演戲了,你以為你騙得了我?你去方便莫不成還帶著你的坐騎,方才過你的馬也不見了。怎麼?你大解後用馬舌舐你的屁股?而且,那一列蹄印往前面的路上排過去,你又怎麼解釋?” 心驚膽顫的周適急迫的道: “你切莫誤會,單光,我是繞到那邊的’寶村’去探訪我的一個親戚……” 單光陰森森的道: “我先到大路上追查了一會,又騎馬到“寶村”去過,村子四周全找遍下卻也並未看到你 ” 暗呼僥倖 周適連聲念佛,他知道,他領著孤竹幫的人馬前來之際,單光必定正好在“寶村”找他,否則,極可能恰巧遇上…… 擦著汗,周適惶然道: “單光,可能我們是剛好錯過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有什麼其他心意,我還會回來作甚?我還不早早走掉?況且,我已答應你與你合作對付孤竹幫,你怎如此不信任我呢?我和他們也有仇啊,看看我的臉……” 眼中兇光突射,單光形色猙獰的大吼道: “住口,你這叫‘欲蓋彌彰’前言不對後語,破綻百出,就說撒慌,你也是個最拙劣的蠢才!” 逼進一步,單光陰毒狠厲的道: “說,你方才是到那裡去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姓周的,算不妨老實告訴你。只要你有半點不對勁,一句話吻合不上,你就會知道我怎麼整治你 ” 驟然,單光窒息了一下,他眼珠子骨碌碌亂轉,臉上青筋突漲,鼻孔急速嗡合,尖叫一聲,他手指顫悚不已的周適,道: “三八蛋,死畜生,你這野種!對了,你怎麼又回來,你應該可以逃掉的,你分明是逃走了,但卻為什麼去而復返?周適,這只有一個解釋,你出賣了我。你引了我的仇家來……” 面孔慘白,呼吸急促,周適驚慌的後退,邊抖索叫道: “不,不,我沒有……” 單光鼻子下方的那顆黑痣突然泛了紅,他目光血閃閃的四掃,五官頓時扭曲,雙手一翻,喝,“千錘錐”了! “我要宰了你,周適,我要 點一點的零割了你……”單光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惡狠狠的迸自他的唇縫! 於是,就在這時 紫千豪緩緩站起身來,冷沉沉的道: “還是先應付我吧,姓單的!” 猝然轉身,單光的兩只眼球險些突凸出了眼眶,他死死的盯視著紫千豪,臉上的肌肉在痙攣。唇角在一下一下的扯,握著兵器的雙手手指骨節,因為過度的用力,全已繃乏成了白色! 紫千豪向前走去,“四眩劍”在他手中,隨著他步伐的移動,閃映出一溜溜的銀彩,注定對方,紫千豪沉重如山,又冷酷得帶血的道: “這一次,單光,你再逃得了,我就算你命大……” 深深吸了口氣,單光強行壓制住心中的驚恐、憤恨、失措、慌張表面上平靜愈恆,他陰冷的道: “紫千豪,今天,我們一筆筆累積的血債便可以做一次總了結。我姓單的永不逃走,只看你還能不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了!” 紫千豪目光凝血,血中閃動著那種至極的仇恨與憎惡,然後,這些便融合成 片冷森酷厲得又近麻木的表情,反映在他英挺的面龐上,他竟那麼柔和的道: “沒有那麼多場面話講了,單光,我們彼此須要的,都是對方生命的終結,而我們既然深切明白這點,就不用再去贅述我們之間的價很有多麼深沉了。總之,那些仇恨,已經壓迫得我們雙方全透不過氣來。現在,我們要解決它,我們犯不著再去講來任何江湖規矩,我們可以用想得到每一種方法解決我們之間無可測量的仇恨……” 這時,靜悄悄的,卻快速無比的,房鐵孤、苟圖昌、藍揚善、伍侗、祁老六等五個人業已分開五個方位迢迢站定,無形中堵絕了單光的可能逃遁之位! 怪叫一聲,單光驚恐的大吼道: “紫千豪,你想以眾凌寡?” 紫千豪蕭煞的道: “對你,已沒有任何仁義道格可言!” 兩旁太陽穴‘突’‘突’跳動,單光兩眼突凸,口沫四濺的厲聲叫罵道: “孤竹幫的豬那,紫千豪的走狗,你們全是一窩子不講公義的畜生,你們要道天打雷努,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卑鄙、齷鹺、不要臉,你們陰毒狡猾,絕子絕孫啊,我詛咒你們個個不得好死,個個要被零凌碎剮……” 暴叱一聲,祁老六尖叫道: “狗操的單光,你才是披著人皮的畜生。眾人養的野種。” 單光形同瘋狂般大吼道: “你們上啊,通通上啊,看老子會不含糊,看老子能不能一個 個活剝了你們?天打雷啊,閃電啊,幫我殊絕孤竹豺狼,照瞎他們的毒眼。還有周適,你出賣我,我變了鬼也要捏死你這頭背義背信的豬狗。天啊,睜眼看哪,紫千豪的血手又持施其殘暴了啊……” 紫千豪突然清越的開口道: “孤竹幫在單光毒手下遭害的弟兄。你們英靈不遠,自冥冥中注視,看我替你們報仇雪恨。宰殺這含血噴人,混沌是非的武林蠢賦,江湖敗類!” 連連退後,單光直著眼,五官扭曲,形色擰厲猙惡的喝叱道: “來啊,通通來呀,周適,你看著,你看著被你出賣的人怎樣消滅他的仇敵!” 慢慢上前,紫千豪面容平靜,毫不激動,但是。他的上排牙齒卻深深的陷入了下唇之內。 猝然間 單光狼哭鬼號般振吭尖嘯,右手的“千錘錐”翻飛狂舞,在一片藍汪汪的電精芒中挾著雷霆萬鈞之力掃到,左手的“無耳短戟”卻發出尖銳的破空聲上帶起點點流星似的寒彩,吞吐暴刺! 紫千豪一聲不響,卓立的身形倏旋,“四眩劍”嗡聲長顫,於是,突然間千百道然光驟射,千百條人影驟幻,每道劍芒之後是二條淡淡的影子,而劍光如雪,人影似虛,森厲的烈芒交叉飛縱穿織、幻影閃幻有形無質,宛似千百“四眩劍”與千百紫千豪同時出現了 刃而的割裂空氣聲響成一片“ ”怪音,仿佛天在嘆息,地在呻吟! 不錯,這是紫千豪“大魔刃”劍法中的威力最大的一招,也是他所有武功裡的至高絕學顯示 “芒芒幻影”! 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聲帶著顫音,一串串的揚起,又一串串的凝固在濺灑的鮮血中,那種悲厲呼號是沙啞的,狂悍的,不甘不服的,但是,每一個抖索的尾韻部又被痛苦淹沒窒息了 單頭的身體,在利那間成為一大蓬飛舞的碎肉、頭顱,脖頸、胸腹、四肢,加雜著片斷的。分不分形狀的五臟六腹,加雜著毛髮,這些,全合著血,合著同時被削成碎鐵的兵器,灑落向方圓五丈的斜坡上! 冷峭的,蒼白的,沉默中,紫千豪站立在十步之外,他全身上下染滿血跡,頭巾散亂,發眉上沾著碎糜般的肉屑,整柄“四眩劍”的寬闊劍刃,全叫一層厚稠的濃血給遮掩了,猩紅泛紫的血跡上,還間雜著白色的腦漿、骨髓默點,以及零星的碎肉。紫千豪自己的右手虎口,也因過度的用力而裂開了幾有半寸! 這時,死樣的寂靜籠罩全場,像空氣凝凍了。時間停頓了,人們的心也被攝製住了…… 沉重的,臉孔臘黃的周適“碰”的坐下,“哇”的乾嘔起來。 四周的孤竹群豪,這才如夢方覺般紛紛掠了過來,苟圖昌第一個焦灼的叫道: “老大,你安好麼?” 房鐵孤、祁老六、藍揚善、伍侗等匆匆圍上前去探視。 紫千豪籲了口氣,顯得十分疲乏,他輕輕的道: “我沒事。” 吸吸鼻子,房鐵孤咋舌道: “少兄,你已把姓單的那付奧皮囊削沒有了!” 苟圖昌也拍手稱慶道: “如此一來,總算元兇殊除,巨孽得殲,我們去掉一個心腹大患,天下蒼生也有福了……若非老大。單光這惡魔還不知要猖躍至何時!” 祁老六朝著滿地散佈的肉吐了口唾沫,道; “他還叫天呢,我們就是奉天之命行事來除掉他的,上天庇佑善良,豈會袒護這等姦民蠢賊?這一下人心大快,我們死在他手下的第兄們也可以瞑目了……” 歸劍入鞘,紫千豪宛似有些悵失的嘆了口氣,悠悠的道: “伍侗,將坐騎都牽過來,我們回去吧……” 伍侗飛身去後,藍揚善一插“金剛杖”匆匆上來替紫千豪包紮手上傷口,他一邊道: “大阿哥,咱的天爺,你這劍法到底是怎麼練成?一個大活人眨眨眼就變成了內糜啦,就算他躺在站板上任人砍剝吧,只怕用上十個好力氣的屠夫也得砍上老半天哩!” 閉閉眼,紫千豪低沉的,答非所問的道: “我覺得很空洞 大約多時的鬱氣一下子宣泄了吧,心裡是暢快又慰藉的,但精神上卻十分疲乏……” 藍揚善忙道: “不關緊,大哥,此乃長久的積恨突然消除後所必有的現象,你脈氣有點弱,回去歇上一陣,會恢復的。”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 “你再去看看周適,他好像有點不太舒服……這次多虧了他幫忙,否則,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找得著單光這廝……但我有點奇怪,周適的膽子怎麼變得這麼小了?” 藍揚善為紫千豪包紮妥當局。一邊提著藥包朝坐在那裡發著呆的周適身側走去,邊低聲咕噥道: “姓周的沒什麼不舒服,他是驚傻了……人嘛。沒有不怕死的,姓周的被單光方才嚇唬。一定唬昏了頭,有點本事的人並不完全有膽量。姓周的就是如此……” 這時崗脊上,伍侗已牽著各人的坐騎迅速趕了過來。 ------------- |
第49章 甘繼苦 春溢傲節
“傲節山”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一片歡欣興奮的氣氛籠罩在每個角落;也流毒在每張人臉上,這種喜悅的情懷,固然是因為連串的爭戰業已告一階落,強悍的仇敵方已一一盡討,將有長時期的太平日子過了,但主要的,他們卻被這樁當前的喜事所感染,大夥心裡全治了那麼些快樂 原來,明天,就是房鐵孤的獨生女房燕。與那憨厚的青年人季懷南成親的好日子了。 房鐵孤可是一再推託,不敢這麼打擾孤竹幫,他仍是姦持以前的計劃,準備回到中原再給這雙小兒女完婚的,但紫千豪卻一定要承擔這份責任,他固執的非要將房燕與季懷南在“傲節山”成親,房鐵孤兒次推論,因為紫千豪心意已決,他也只好答應下來,當然,房鐵孤深深明白,紫千豪之堅持要這樣表示,一則是他對房燕及李懷南印象甚佳,和他們確一段不平凡的患難情感,但主要的,卻是紫千豪對房鐵孤的一種謝意,謝他萍水相逢便一見如故,更掬誠以結,傾義相交,給子孤竹一脈莫大的幫助。因此,房鐵孤在感情難卻之下,只好同意讓這椿婚事在“傲節山”舉行,好好熱鬧熱鬧! 為了房燕與季懷南的婚事,孤竹幫上上下下可以說全動員了,他們激底清潔打掃,懸紅掛彩,結燈貼聯,忙得不亦樂乎,但是,孤竹弟兄們私下卻更有一個心照不意的想法 他們要藉著這個機會失扎個底,等著不久之後更加隆重的辦另一住喜事。嗯,他們渴盼著他們的龍頭幫主成親的期望,已經太長久,太長久了…… 紫千豪躬親策劃婚禮的細節,無論大小事情,他一律親自處理,他給這小兩口子在後山之陽新蓋了一棟淡紅色的小樓,齊辦了所有的家具用具 雖然,一對新人並不會住得太長久,但紫千豪也做了最妥善的打算,男方的娉禮,也由他一手包辦,準備得盡善盡美,異常充足,其用心設想之周到,連房鐵孤也頗覺過意不去了。 從遠從“奪頭會”回來之後,只休息了三天;便開始籌備這次婚禮,卻一速準備了近半個月。現在,終於在明天便要正式成親行禮了。 今夜,澄空如洗,有月如圓,一片清光,映照得積雪的大地銀白皎浴、纖塵不染,那麼明潔.幽爽、開朗、是琉璃世界。 “仰遠樓“中。 在樓下的小廳裡,炭火生得興旺,滿室如春,氣溫在暖和平,另有一股子緊著人心的寧馨韻味,紫千豪坐在他的大圓椅上,苟圖昌、熊無極、藍揚善、貝羽,蘇家兄弟蘇言蘇恰、祁老六、罕明、伍侗、公孫壽,另加鐵旗堂堂主仇三絕等一幹人便坐在他的對面,右手邊,是房鐵孤,左手邊,則坐著房燕與季懷南小兩口子。哦,方櫻正靠著紫千豪身側坐著。 面向著這整屋子人,這所有的孤竹精英,紫千豪爾雅的一笑,清朗的開口道: “我召集各位來此,是為了告訴各位一下,明天,房姑娘李老弟的婚事便將正式舉行。 如今切準備僅已既齊,大家是不是還有什麼可以補充的未盡高見?” 苟圖昌呵呵笑道: “我認為,老大,這次準備已差不多了,就不能說盡善盡美,也是用煞心機啦,實在沒有什麼庛暇……” 熊無極大聲道: “幫主,我們卻要問,你和方姑娘的大喜之日在什麼時候?” 房鐵孤也笑道: “是呀,不能光忙著為他們小孩子傷腦筋,少兄,你的事更重要哪!” 微微 笑,紫千豪道: “我想,大家別急躁,至少也要等到房姑娘與李老弟的喜事辦完以後吧?好在我們雙方全已同意,不會有什麼變卦了。” 方櫻不禁羞澀的垂下頭去,嬌怯怯的玩弄著手上的一方絲絹。 乾咳一聲,祁老六道: “老大,房掌門與他的賢女婿在本山也持久了,他小兩口子好事過後,房掌門便待攜這 對新人返回中原,而房掌門與他的女婿,一定是十分期望能參與老大你婚禮的,你切不可令他們失望。但也不錯耽擱了他們的歸期,因此,這件事還是早早辦理為佳,重不用說我們大伙兒全等得機急了,大家早就巴望能有 應龍頭夫人啦!” 紫千豪側首問方櫻道: “方櫻,你說吧,什麼日子好?” 一下子粉面如霞,雙眸含羞,方櫻情急的道: “我……我怎麼好說呢?” 哈哈一笑,紫千豪道: “這是婦喝夫隨,方櫻.賢妻至上!” 於是,滿堂彩聲加上震耳的大笑,全廳的人全樂得眉飛色舞了! 又是扭怩,又是窘迫,又是甜蜜的,方櫻漲紅著臉蛋,聲如蚊吶般道: “隨你……只要你決定……我沒有意見……” 紫千豪愉快的笑道: “好,我決定,圖昌,你下去查查黃曆,就在這一月之內挑個好日子,我在房姑娘與李老弟的好事過後用著也跟著湊份熱鬧!” 全廳響起一片雷動的拍掌歡呼聲,苟圖昌滿面紅光,神色異常興奮的道: “老大放心,明天我就將日子送來給老大你挑揀!” 轉向房鐵孤,紫千豪道: “這樣一來,房只,不至耽擱你的歸期了吧?” 撫掌含笑,房鐵孤道: “老實說,就算時間再長一點,我也是非喝了你的喜酒不肯走相,總之,我是一定得賴到你成親以後才能罷休!” 紫千豪笑道: “房兄,只要你樂意,我歡迎你們終生居住於此!” 十分感動又十分榮幸,房鐵孤道: “若我有一天能拋脫了身邊俗務,少兄,我會來的。” 點點頭,紫千豪忽道: “方櫻,將我們送給一對新人的禮物拿出來啊。” 輕輕站起,方接娜的行到廳角的一張描金檀木桌桌前,拉開抽屜,取出兩方寶藍錦盒,回來交到房燕與季懷南手中。 房鐵孤威嚴的道: “還不謝謝你們叔叔?” 房燕與季懷南急忙行禮稱謝,滿臉感激之色。紫千豪笑道: “你們打開看看!” 眨眨眼,房燕輕俏的掀開盒蓋,立時,霞光寶氣隨隙而出,天啊,盒中的藍色軟墊上,竟然平整的擺置著一串塊項鍊 一串以一百顆渾圓晶體,同樣大小如龍眼的七色寶石連接而成的項鍊,在那紅絲絢燦的燁燁光彩中。項鍊下端更系接著一枚心形紫玉,閃泛著柔潤的微光。這條項鍊,不論內行外行,只要一看,馬上就會曉得其珍異竿見,不同尋常,恐怕傾以千金,也難以搜購呢! 接著,季懷南亦啟盒而現,同樣的盒子裡,卻裝著不同的寶物,那是一柄小巧精敏的匕首,三寸長的匕首全以純粹白金打造,琥珀的劍柄上鑲綴著十二顆豆大的明鑽,排成了菱形,有如十二顆星星在閃耀,刃面上,更嵌合著一枚形同八角的絲翠,翠心赫然映現著一抹隱隱血紋 有如一條細小的龍蛟。在場的人誰都知道,光是這枚“血龍翠”,業已價連城巷了! 微微顫抖著,房燕秀目含淚,激動的道: “紫叔叔……你對我們太好了,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樣來報答你,我們一生全感激你……” 季懷南也吶吶的跟著道: “這麼貴重的寶物,紫叔叔,我們實在受之有愧,你給我們的已經太多……” 笑笑,紫千豪道: “東西的貴重與否不關緊要,要緊的是我和方櫻,以及我孤住上下對你們二位的情誼和關注。二位,我們,我們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同新永結。” 這時,房燕業已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季懷南也淚水盈眶,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房鐵孤臉上的表情也是奇怪的,像哭,也像笑,他連聲道: “看看,這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 藍揚善忙站起來道: “好了,兩個寶貝全別在這裡現眼了,你們記著紫當家的待你們的好就行。咱們走啦,在祁老六的‘留香閣’裡,咱們這些老弟兄的禮物全擺在那兒,你兩個也去瞧瞧,就不比當家的與夫人所送的玩意好,至少意義也是一樣,到時候,再看你們兩個怎生感激吧!” 哧哧一笑,祁老六道: “肥頭倒像是個擺舊貨攤的,耍貧嘴!” 仇三絕笑道: “我頗有同感,他有點選錯行了!” 這時,大夥紛紛站起,向紫千豪與方櫻告辭。紫千豪與方櫻送他們到大門外,熊無極在最後一個離開前。小聲對紫千豪語道: “幫主,我空留了一身力氣沒等著單光,卻又叫你給佔了先,等你成婚那天,我再好好用老酒灌你一頓出出氣!” 拱拱手,紫千豪笑道: “留情留情……” 在熊無極大笑著離開之後,紫千豪偕同方櫻上了二樓,他們多少日子沒有好好親近了,想籍著這難得的空現溫存溫存,以慰這些天來的相思之苦。 一進房門,紫千豪發現桌上已送齊四色小菜,和一個小小的熟銅大鍋,火鍋中的湯汁滾滾,熱氣騰騰,那特異的香味瀰漫在整個房中。 方櫻虛掩上房門,嫵媚的道: “千豪,喜歡我為你預備的宵夜?我陪你邊吃邊聊,好嗎?” 輕攬方櫻柳腰來至桌前坐下,紫千豪滿足的籲了口氣,道: “寂夜,寒雪,小樓,佳肴,美人,柔情。方櫻,人若得此,復欲何求?” 深情款款的,方櫻道: “千豪,希望你一輩子記著這些。永遠別拋棄我,永遠別離開我,我就心安了……” “相信我,方櫻,你生生世世,俱為我妻,我永不拋棄,永不辜負,你今天記得,今生記得,生生世世也莫忘記!” 唇角間動著,方櫻目眶潤濕了,她緊緊握著紫千豪的手,用自己的雙手合在中間,道: “相信你,千豪,我也會記得你所說的,你已回來了,已在我地身邊,千豪,你該知道我多麼幸福,多麼滿足,又多麼安全,我會侍侯你一輩子,十輩子,我會對你依馴,對你服從,對你忠實,千豪,哦,千豪,我覺得我所有的天地裡大有你了……” 紫千豪輕輕抬起方櫻的下頷,望著她那豐潤的,豔紅紅的嘴唇,悄悄的道: “方櫻,你應是位好妻子,一定的,如果說我今生有一件事做了最明智的抉擇的話,那件事就是我選了你做為我的終生伴侶,方櫻,我好愛你!“方櫻柔馴的道: “我更愛你,千豪。” 放下手,紫千豪朝椅背上一靠,籲了口氣,微笑道: “讓我們淺飲一杯,然後,我再好好的向你討索這些天來你所積欠我的溫馨……” 說著,眼光一飄,他道: “這裡沒有酒,方櫻,讓我叫人送上來 ” 粉頰兒嫣紅如滴,方櫻羞怯怯的,卻嬌柔已極的道: “不用……千豪,我叫人送……” 輕輕的,方櫻擊掌三下,於是,房間很快的開了,一個人端著擱酒銀盤大手大腳的走了進來,紫千豪抬頭一看,喝,竟是那“大腳媽子”蔡大媽! 蔡大媽雙手置盤於桌,咧開大嘴福了一福,笑得眼睛眉毛全擠到了一處,道: “紫幫主呀,恭喜你,恭喜你嘍,咱們可是不打不相識,越打越親熱,櫻丫頭和老身自家的閨女是一個樣子,你可得好生待她哪,如今你娶了櫻丫頭,也就和老身自家的女婿差不多啦。老身會好好照應你們,還指望抱個白胖孫子哩!我那姐妹莫玉的事,櫻丫頭也一五一十全講給我聽啦,欸,也都怪她自作孽啊,老身卻不怨你,這樣正好,嘻嘻,老身白揀了個女婿,以後有好日子過啦……” 連忙站起,紫千豪笑道: “多謝大媽前釋前怨,得罪之外,務盼包涵,請大媽上座同飲。” 雙手連搖,蔡大媽咯咯笑得有若只生蛋的大母雞,道: “不嘍,不嘍,這是你小兩口子談心說愛的時候,有道是‘良宵苦短’哪,老身我卻來煞什麼風景?呵呵,只要老身眼瞧著你們恩恩愛愛,業已打心窩子裡歡喜啦,你們請,請,慢慢聊,老身不打擾了……” 蔡大媽又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同時掩帶上門,方櫻注意著紫千豪的神色,有些忐忑畏縮的道: “千豪 你不會怪我私下放出蔡大媽吧?我向‘虎頭牢’的刑堂管事要求了很久,他們一直等我答允向你負責才敢釋放蔡大媽,千豪,蔡大是好人,我不忍心她被關在牢裡……” 坐下,紫千豪平靜的笑道: “我不怪你,一點也不,因為蔡大媽確是個好人,但主要的,因為這是你的主張,方櫻,做丈夫的人應該尊敬妻子,尤其是,當他那麼深愛他的妻子!” 一下子撲到紫千豪懷中,方櫻激動的擁吻著他,邊輕輕的叫道: “哦,千豪,你真好,你太好了……千豪!謝謝你,謝謝你那麼尊重我!又那麼愛我,千豪,用我的一切報答你吧,用我的一切來報答你吧……” 聲音隨著尾韻的消沉而變得朦朧了,有無盡的情和愛融合著,化成無形的溫馨飄盪在這間精雅的屋子裡,也有濃稠的甜蜜與滿足凝成形綁住了兩顆心,在這裡,英雄氣短,豪壯隱匿,所有的,只是一片乘長的兒女情懷…… 樓外,冰天雪地,酷寒冷幽,房中,卻是豔麗的春。 (全書完) |
第01章 五月飄雪 將軍徵天山
滿清高宗乾隆廿一年的春天,新疆天山南北一帶還是白雪飄飄,寒風凜冽。在天山山脈以北的準噶爾盆地上,出現了一支為數約四五萬的軍隊,在風雪迷天的當兒,浩浩蕩蕩,向南進發。這是一支滿清愛新覺羅王室的八旗精兵,由當時的大將軍兆惠、副將軍福康安率領,跋涉萬里,勞師遠征,直向天山南路的回疆大舉進犯。沙漠上燃起了漫天戰火,草原上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的牧民,為了保衛回疆壯闊河山,妻女牛羊,和入侵的清兵展開了殊死惡戰! 距離兆惠徵西大軍紮營處不到一百里外,就是巍峨雄峻的天山,天山北部有一座“阿特朗瑪峰”,峰頂向陽那面,站立著兩個人,一個是鬚眉懼白的老和尚,一個是弱冠的少年。 那少年穿了一身輕便的狐裘,頭頂上綰著明朝的髮髻,手裡執著一柄明晃晃的寶劍,只見他在峰頂嶙峋亂石之上,跳高竄矮,步伐似猿猴,身形如虎豹,一柄劍左揮右舞,閃閃生光,起初還可以看見人面身影,時間一長,卷做一團白光,翻翻滾滾,連人影也不見了。過了頓飯時候,少年突然把劍光一斂,現出全身,在一堆兩丈多高的亂石上,飛身一掠,跳了下來,神凝靜氣,抱劍收式,面不改色,氣不上湧。老和尚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存明,想不到你學我這套雷電披風劍法,不到半年,功力精進如此,真出乎老衲之想像!” 那個叫存明的少年,聽見老和尚這樣一說,不禁面現得色,可是那老和尚再把面容一整,說道:“不過你的劍法雖有進步,還不曾到爐火純青之境。比如雷電披風劍裡第十六路“天雷行空”,變化為“電母揮袖”時,身於要起在空中一丈多高,連翻兩個跟鬥的,你只翻了一個跟鬥,不能發揮出這路劍法的威力來。還有第廿二路“雷神殛妖”一招,要連人帶劍由空中疾飛下來,進刺敵人背脊的,你掠下時角度不夠,只能刺著敵人頂門,敵人很容易一下閃過。總而言之,我這套雷電披風劍法,是採宇宙變幻之離奇,陰陽造化的巧妙,別創出來的,跟那些五行六合八卦,以及模仿飛潛動物形相的劍法完全不同,存明,這一套劍法練成,你就等於得到我的衣缽了!”老和尚說到這裡,兩眼望著天邊遠處,微微一聲喟嘆! 這練劍的少年和鬚眉俱白的老和尚姓甚名誰?怎的會住在天山上。這裡大有必要說明。 原來跟著老和尚練劍的少年姓史,名字叫做存明,他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明閣部督帥忠烈公史可法。當滿清入關時,史可法在江南擁立弘光皇帝對抗滿清,順治二年清兵渡江,史忠烈公督師揚州,力戰殉國,他的家人子女在江西祥符縣故里,倖免於難,鼎易之後,滿清大舉搜索效忠明室遺臣志士的親屬,史閣部兩個兒子當時在一位大俠張六奇掩護之下,輾轉到了西北,隱居在甘肅安西縣。史家一連住了三代,直到存明誕生,滿清入關差不多一百年了。史存明的父親磷義,誓不臣事異朝,除了自己仍然穿著明朝衣冠之外,還把兒子改了存明兩字,表示始終心存明室的意思。那時候正是雍正年間,清朝的軍威漸漸伸展到西北邊陲來,史麟義知道安西不能安居下去了,便打算全家遷徙到新疆口外。就在史麟義全家人收拾行李,整裝待發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一個鬚眉雪白的老和尚,直闖入史家的大門。史麟義家人正要攔阻,老和尚嗔目喝道:“老衲不遠千里,特來接你們一家到新疆口外,以保全史閣部的後代,你們還要阻攔嗎?”家人聽見老和尚這樣一說,果然不敢阻攔了。史麟義急忙由內堂出來,一看那老和尚覺得有點面善,仿佛在哪裡見過一樣,不禁納罕起來。老和尚一見史麟義,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去年臘月晚上的事,距離現在還不到幾個月,記憶猶新,施主難道一下便忘乾淨了嗎?”史麟義被他這一說,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去年臘月的一天,史麟義到安西縣城裡去採買一些年貨,預備過年,買完東西,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史麟義租了一架獨輪木車,和兩個同來的家人把年貨堆到木車上,正要打點出城,這時候大街上突然一聲佛號,走來一個鬚眉俱白的老和尚,老和尚背著黃布香袋,手中托了一個木魚,史麟義剛和他一對面,便覺得這老和尚眼睛十分銳利,炯炯有光,好像電火一般,不由心裡動了一動。那老和尚打量了史麟義幾眼,忽然喃喃說道:“天黑了,提防有狼,這兒的狼真兇呢?”他自言自語的說了這兩句話,便飄然去了。史麟義覺得十分詫異,當下也沒理會他,推車出城。冬日苦短,主僕走不到十裡路,大已黑下來了。史麟義正要點起車燈,冷不防背後響起一陣馬蹄聲來,史麟義回頭一望,半裡以外,現出兩騎馬來,馬上坐著兩個黑衣騎客,一溜煙般朝著自己車子衝來。 史麟義吃了一驚,他知道西北路途不靖,馬賊強人之類隨時出沒,不過自己身邊沒有多少錢銀,就是連同獨木車上的年貨在內,所值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如果這兩個是馬賊強人,要劫自己,也太過沒有眼力了!就在那兩騎客距離自己不到二十丈的時候,暗影裡突然嗖嗖兩聲,側面飛出兩道白光來,直向那兩個騎客射去,這兩騎客慘叫一聲,撲通撲通,先後滾鞍落馬,半下也不動彈,那兩匹馬卻風馳電掣也似的跑去!史麟義嚇得魂飛魄散,兩個家人也覺得手足無措。忽然聽見耳邊一個蒼老口音說道:“兩只狼已經死了,快些回家去吧!以後少到縣城走動,官府派下來的鷹爪子還多著呢!”史麟義方才醒悟過來,今晚追躡自己的那兩個騎客原來並不是什麼馬賊強人,卻是滿清官府派下來的爪牙鷹犬。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安西縣街上遇見的老和尚。老和尚走過自己身邊時,自言自語說有狼,無形中給了自己一個警告,可是自己沒有醒悟,幾乎遭了這兩個鷹犬的毒手。好在老和尚跟蹤追來,救回自己性命!史麟義開口叫道:“老禪師,我史某人今天承你救了性命,大德不敢言報,請你老人家賜示法號,或是現身出來相見!”說也奇怪,史麟義說了這幾句話,對方反應寂然,史麟義再喊了兩遍,暗影裡仍然沒有回答,原來那老和尚已經走了!主僕三人捏了一把冷汗,推著獨輪木車返回家裡,內心惴惴了許多天,幸而沒有發生什麼事故,方才安定下來。可是過了年後,青海羅卜藏丹津汗叛亂抗清,清廷派大軍入青海撻伐,安西縣是甘肅中部的要衝,清兵的輜重車隊,好幾次由安西地面經過,史麟義覺得煩惱起來,打算全家遷徙到新疆口外去,恰好老和尚上門求見,史麟義認得那老和尚正是去年臘冬夜裡狙殺滿清官府捕快的人,不禁肅然起敬,拱手說道:“原來是老禪師法駕光臨,史某有失遠迎,法號還未請教!”老和尚笑了一笑道:“貧衲法名智禪,向來在新疆口外北天山居住,去年無意中助了施主一臂,殺了兩個蘭州官府派來的鷹犬,現在第二批鷹犬快到了,施主還是早日喬遷,方為上招!”史麟義回答道:“實不相瞞,晚生打點行裝,為的就是日內喬遷,老禪師來得正好,一齊上路便了!”原來這老和尚名叫智禪上人,俗家名字叫耿仲偉,他的父親是福建靖南王耿精忠的遠親,耿精忠在康熙初年參加三藩之亂,被平走後他父親帶家眷逃往西北,輾轉到了新疆口外,父親水土不服死了,耿仲偉幾乎陷入絕境。好在這時候遇著了峨嵋派的高僧一葦上人,給耿仲偉剃度,易名智禪,引到北天山上,收做徒弟,傳了他一身本領和衣缽,這就是智禪上人的出身來歷了!智禪上人的身世既然是這樣,所以他對滿清異族非常痛恨,可是這時候朱明已經亡了七八十年,愛新覺羅王朝統治中原的基礎遂漸穩固,自己是一個出家人,能有什麼作為呢?只有不時到甘肅玉門關口內行走,藉抒抱負,便有巧救史麟義這一幕。前事敘過,話入正文,再說史麟義一門老少,在智禪上人保護下,安然無事到了新疆口外,起先居住在哈密城。智禪上人看見史麟義的兒子存明,頭角崢嶸,天賦聰明,知道是一個可以造就的人材,便向史麟義說明了心志,要把存明收在自己門下,史麟義當然求之不得,滿口允諾,便叫兒子拜師。過了月餘,史存明便跟智禪和尚到了北天山的阿特朗瑪峰了!智禪上人本來不是天山派的傳人,他的武功是峨嵋派。因了史存明的祖上是大明忠烈故閣部史可法,當年力戰不屈,殉難揚州,梅花嶺上,留下萬世流芳的衣冠家,所以智禪上人一心一意要把史存明訓練成一個蓋世奇絕的俠士,縱然不能克紹箕裘,像先祖史閣部那樣名垂千古,至少也能成名漠外,替漢人爭一口氣。所以史存明上山第一年,智禪上人首先把自己耗費了多年心血,採取天山雪蓮冰芝等靈藥配製的碧沉丹取出來,給史存明服了,脫胎換骨,然後教他本門吐納之學,築下了內功的根基,方才教他拳法劍術,史存明果然沒有辜負智禪上人的心血,前後十年功夫,已經得到峨嵋派武功的訣要,他起先上山時不過十一二歲,現在已經計二歲了!智禪上人見史存明的武功有了相當造詣,由第十一年起,便把峨嵋派瑰寶的雷電披風劍法傳授給他,這套雷電披風劍法,總共有一百○八路,變化繁複,不可方的,施展開來,真個有雷霆萬鈞的威力,智禪上人很小心的把每一招式指點史存明,還把自己身邊一把斷虹劍賜了給他,叫他天天苦練,這一天史存明練到雷電劍法裡面第三十招,智禪上人一連指點了他好幾回,史存明方才漸明其中的訣要,智禪上人不由歎一口氣道:“這套劍法自從明朝嘉靖年起,本派第八代祖師木尊者創立以來,一脈相傳,可是近百年來,本派弟子能夠精通雷電披風劍的,不過寥寥五六個人,你要好好的練,方才不致辜負我的期望!” 練了半天,阿特朗瑪峰漸漸披上一層夕陽的光彩,可是半山以下,仍然大雪紛飛,由上面望下去,蔚成宇宙奇景,因為北天山的群峰,平均海拔萬尺以上,高出雪線,所以才有上面太陽,下面落雪的奇觀。史存明覺得有點疲倦了,智禪上人方才坐下來,史存明忽然間道:“師傅,前幾天我聽見山下的牧民說,滿清韃子皇帝平定青海之後,還不滿足,派了什麼徵西將軍帶兵到新疆口外來,徵剿回部,大軍不日就要開到天山來了,師傅,可有這一回事嗎?”智禪上人面色一變,喝道:“胡說,你的劍術還未練成,山下的事管它做什麼?野心外騖,哪裡能夠練雷電披風劍呢?”史存明被師傅這一斥責,果然不敢再言語了,智禪上人這時候仿佛想起一件心事來,再也無心指點史存明的劍術了,他霍地站起身來,向徒弟道:“存明,為師到山下走一遍,約莫十天左右,便會回來,你將雷電劍里那三招火候不到的地方,把它練好,知道沒有?”史存明唯唯應命,心裡卻暗自盤算,智禪上人提著錫杖,匆匆下山去了! 史存明送師傅下山後,回到洞府裡面,所謂洞府,不過是倚山而建的一問石屋,史存明盤膝坐下來,做了一陣坐功,然後升火煮幾個饅頭吃了,看看屋中存糧,還夠半個月的用度,史存明把石屋的門關上,走下山來,他下山用的是輕身功夫,兔起鵑落,疾走如飛,不到半天,已經下了阿特瑪朗山,天山範圍很廣,北起伊犁邊界,縱貫新疆中部,一直蜿蜒到南疆去,面積縱橫三千多里,山崗位也有不少溫泉熱谷,居住著人,阿特瑪山下有一座低谷名叫白熊谷,谷裡住著不少牧民,這些牧民全是維吾爾族,因為谷中有溫泉的緣故,白熊谷裡面的天氣和煦,一年四季,氣候如春,外面儘管大雪紛飛,谷內卻是綠野蔥籠,仿佛桃源樂土,史存明剛才走入白熊谷口,樹叢裡突然嗤嗤幾響,飛出幾顆東西,直奔史存明的面門,史存明嚇了一跳,他連忙使個拿法,伸手一抄,把迎面飛來之物接個正著,原來是幾顆帶刺的硬殼果,接著樹叢裡發出一串銀鈴也似的少女嬌笑! 史存明高聲大叫道:“伊麗娜!不用開玩笑啦,快出來吧!”話未說完,樹頂上刷刷兩聲,跳落一個維入少女來,這維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天真爛漫,圓姿替月,貌可羞花,全身肌膚自如羊脂,一身維族裝束,頭戴一頂五色絲帽,一頭棕黃色的秀髮,披了下來,編成十幾根小辮子,她一看見了史存明,臉上就現出玫瑰花也似的甜笑,說道:“存明哥哥,將近一個月不見你來啦,一定是師傅管束得緊,不准你下山玩了,是不是?”史存明不禁面上一紅,說道:“不是管束緊,師傅老人家這幾個月來,教我一套雷電披風劍法,這套劍法十分難練,所以我沒空下來,伊麗娜,聽說滿清韃子入侵回部,清兵不久就要殺進天山來了,是嗎?”伊麗娜秀眉一豎,恨聲說道:“怎的不是,可恨滿洲韃子,咱們回入世世代代居住在西北一帶,距離中土萬里,跟他全無過犯,居然派兵來屠殺我們,我真不明白,人們為什麼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偏要打仗?” 這伊麗娜是白熊谷裡一個牧民的女兒,她的父母親在許多年以前已經死了,大概在一年以前,伊麗娜在谷口牧羊,草叢裡撲出一頭野熊襲擊羊群,牛羊是回疆牧民的第二生命,伊麗娜捨命上前救護,維族習俗尚武,不論男女都要練習刀箭,可是野熊十分兇猛,伊麗娜哪裡是它的敵手,幾個照面之後,肩背已經被野熊抓傷,血流如注,眼看就要送命,好在史存明這天下山採樵,無意中經過白熊谷,忽然看見野熊追撲一個維族少女,這女子秀髮紛披,花容失色,性命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史存明不假思索,摸出豹皮袋裡的金錢鏢來,一抖手,接連打出兩鏢,射瞎了野熊的雙眼,然後拔出斷虹劍上前,展開師門絕藝,三五回合之間,便自舉手一劍,刺透了野熊的胸膛,了結了這頭惡獸的性命。伊麗娜死裡逃生,對史存明當然感激萬分,她被野熊抓傷的地方,史存明也拿出金創藥來,給她敷治,經過這一次陌路救危之後,史存明和伊麗娜便成了一對要好朋友。維女向來率直,伊麗娜更是天真爛漫,胸無城府,她把史存明當做自己恩人。 史存明也把她當做妹子一般看待,這對少年男女,不知不覺墮入愛河情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史存明不時背著師傅到白熊谷找伊麗娜談心,這情形差不多有一年。今天當然也不例外,史存明本來打算在伊麗娜的口裡,知道一點清兵入侵回部的消息,哪知被她這樣一反間,自己反而難於回答! 史存明本想把滿清入關始未,漢人喪國之痛,以及清朝用兵回疆的因果向伊麗娜說明,可是回心一想,她是個牧民的女兒,頭腦簡單,不知滿清為何物,跟她說也是徒然,只好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大明白,不過要打仗的不是中原的老百姓,而是滿清皇帝,他們把你們祖上生存下來的土地吞併,要搶奪你們的牛馬駝羊,還要霸佔你們族裡的子女和財產,所以皇帝派兵來攻打你們!”伊麗娜愕然道:“哦!那麼中原皇帝不是好人了!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壞的呢?”吏存明見她纏三夾四的,知道一時之間,沒法和她說得清楚,正要把話支開,忽然白熊谷的入口,傳來一陣人馬雜沓的聲響。史存明和伊麗娜出其不意,不由嚇了一跳! 伊麗娜伸出玉腕來,一攀史存明的肩膀,叫道:“有人來了,快躲入樹叢裡!”他兩個連竄帶跳,一溜煙躲進谷口綠樹叢,找了兩株枝葉婆娑的冬青樹,隱身伏在樹後。過了頓飯工夫,人馬聲由遠而近,谷口現出一列人馬來,史存明眼光銳利,看出那隊人馬是維族戰士,這些戰士個個穿了維裝,肩披紅中,佩著雪亮的長刀標槍,騎著伊犁健馬,一行一行,一隊一隊的通過谷口,那些維族青年戰士坐在馬上,一邊趕路,一邊齊聲唱道: “黃沙漠漠,地慘天愁,可恨的滿洲韃了,無理興兵,妄動干戈,蹂躪了我們的草原,攻進了我們的牧野,霸土地,奪牛羊,搶婦女,鬼哭神號,山崩地坼! “好兄弟,拔長刀,執堅盾,動標槍,大家齊心殺韃子,保家鄉,維吾爾的戰士英雄無敵,斬敵頭瀝虜血,奏凱回家見爹娘!” 史存明自小在西北塞外長大,對於維入言語,當然精熟,他明白維人所唱戰歌的曲詞和意思,不禁熱血沸騰,緊緊握住拳頭,手掌不住出汗。維人戰士行列很長,看來在萬多人以上,過了個多時辰,還未走完,後面突然傳來一陣轆轆的車輪聲,史存明精神一振,因為這種車子名叫“毳車”,是回人酋長乘坐的車子,車沿上撐著牛皮帳,他有心要看看帶領維人戰士跟清兵周旋的,究竟是什麼人物?果然不出所料,過一陣車子來了,史存明向車子帳篷裡的人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咄咄稱怪! 原來毳車上挺立著的,竟是一個妙齡女郎,這女郎全副戎裝,皮盔鐵甲,身穿貂裘,腰間挎著一柄連鞘寶劍,一張鐵胎彈弓,這彈弓的外表裹著一層金子,金光閃閃,映人眼目,女郎年紀看去有甘三四歲,模樣兒也很俊俏,可是十分英挺。史存明忽然發覺這女郎形貌像漢人,不是維人種族,正在大惑不解,旁邊的伊麗娜已經看出史存明的神情,芳心泛起了一層輕微的妒意,說道:“餵!這女子很美嗎?她是回疆有名的金弓郡主呀!” 史存明哦了一聲道:“金弓郡主,這個名字不錯!”伊麗娜道:“咱們回疆有兩個出色的美入,一個是大和卓木酋長亞巴克的妻于香妃娘娘,這位香妃娘娘是天女下凡,身上用不著擦香粉,天然散發出一陣香氣來,這香氣非蘭非躊,令人嗅了神清氣爽;另外一個就是金弓郡主了!她是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的妹子孟絲倫,這位金弓郡主的本領可大極啦!”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史存明急忙問道:“好到本領怎樣,你說!”伊麗娜望著孟絲倫的毳車駛過谷口,她的背影也被幾面硅旗遮住了,方才笑了起來,說道:“你瞧你急成這個樣子,好,我說,這位孟絲倫據說不是回人,是一個漢人的女兒,不知怎的,被人家棄在沙漠裡,給老和卓木酋長收留,認做女兒,便成了回疆的郡主,她小時遇著奇人。據說是天山上的尼姑,傳了一身武功劍術,真個有飛行絕跡,來去無影的本領。孟絲倫還有一手功夫,就是用彈弓打彈子,不論追飛逐走,或是射人取馬,百步之內,必然中鵠,並且還可以用連珠彈的手法,同時打中十幾個人。有一年她在庫魯山打獵,恰好塔山部的小酋長也在獵場,看見孟絲倫生得美貌,居然要恃強擄她回去,做自己第四個老婆,哪知道人才上前,便吃孟絲倫發出一陣冰雹也似的彈雨,打傷了三十多人,把他們打得雞飛狗走,叫苦連天,結果她還追上前去,抓住塔山部小酋長,用劍割掉了他的鼻子和雙耳!”史存明失聲叫道:“好本領!” 伊麗娜瞧了他一眼,笑道:“金弓郡主這個名字,就是由庫魯山一役得來,這位郡主不但武藝高強,她還精通三韜六略。行軍布陣之法,真稱得起是個女中豪傑,你愛她嗎、追上去吧!不要像塔山部小酋長一樣,給她割掉了鼻子呀!”史存明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妹子真會說笑!”他忽然皺了一皺眉頭,說道:“這回金弓郡主帶領大隊入馬經過天山,一定和滿洲韃子打仗,聽說滿洲徵西大軍距離天山不夠一百里,她這次必定和清兵主力撞個正著,少不了有一場激烈血戰,一向平靜的天山,今日恐怕難免戰火蔓延了!”說罷不勝浩歎! 這時候維族戰士的騎兵部隊已經過盡了,又現出一隊輜重部隊來,是好幾百匹雙峰駱駝,每一匹駱駝都背著三四個皮袋,十分沉重。史存明道:“妹子,你看駱駝背的是什麼! 我看它一一定是糧食!”伊麗娜嗤的一笑,說道:“呆子,我們維人打仗完全不靠後方補給,每個人身上都有糧包水袋,在沙漠裡奔馳來去,如果帶了一大批輜重,豈不是自找麻煩嗎?依我猜想,駱駝隊背的皮袋決不是糧食!”史存明道:“哦!如果不是糧食,那是什麼?”伊麗娜很有把握的說道:“什麼東西我不曉得,金弓郡主用兵如神,她帶的一定是殺滿洲韃子的利器,你如果不相信,只管耐心等待,不出十天,金弓郡主必定打一場大勝仗!”兩人正在說話之間,駱駝隊已經過完了,白熊谷裡面的維人,紛紛出來,伊麗娜是個少女,面皮薄嫩,她恐怕被人說自己有了情郎,加以嘲笑,慌忙對史存明說道:“你今天來得不巧,金弓郡主帶領大軍過境,谷中人完全驚動了,你回去吧!過幾天來找我!”這時候史存明一顆心完全放在金弓郡主的身上了!他並不是迷惑於對方的美色,而是抱著一顆好奇的心,想看看這貌美如花的金弓郡主,怎樣指揮維族戰士和清兵打仗,史存明向伊麗娜招了招手,便自折轉身來,飛也似的跑離白熊谷不提! 再說史存明展開輕功提縱的身法,兔起鶻落,疾走如風,不到片刻工夫,已經把金弓郡主的大軍追上。只見這一大隊維族戰士,人馬整齊,在山谷裡行走,婉蜒數裡,勢若長蛇,雖然有許多入馬,行列卻不見一絲一毫的紊亂,一望而知,是經過節制訓練的雄師,史存明十分欽佩,他跟在大軍的背後,不即不離。走了半日,大概走出三十裡路左右,天色漸漸黑下來了,維族戰士點起火把來,山谷火光點點,猶如星羅棋布,坐在毳車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傳出號令來,現在夜幕籠罩大地,大軍暫時在山谷裡紮營,明日繼續行進。命令一下,萬多名維族戰士,紛紛下馬,一二十人一隊,各自揀了向陽的地方紮營,他們由馬背上抽下帳幕布紛紛架設起營幕來,孟絲倫由車上跳下來,她身邊有一隊女兵,立即架設了一個帳篷,帳前插了一支羽旌,孟絲倫卸下貂裘皮甲,走進帳幕裡面去了! 史存明伏在山坡上一塊大石後,俯瞰維族戰士的營地。他的埋伏處距離孟絲倫的帳篷約莫一箭左右,他耐心的等著。過了一會,孟絲倫換了一身輕裝由中帳裡出來,左右跟隨著八名女兵,只見她用維語向傳令兵道:“召喚四個族長上來!”那傳令兵應聲去了。原來維吾爾人散居在沙漠裡,全是居無定處的遊牧民族,可是他們一群人中,也有一個首領,這首領就是“族長”!不到片刻,四個滿面鬍鬚的老年維族人跟著傳令兵來到帳前,叉手請安。 ------------- |
第02章 萬里飛沙 郡主抗邊城
孟絲倫道:“四位長老,我們這一次出擊清兵,憑藉天山險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可是清兵人數比我們要多三倍,四位有何破敵之策?”一個族長說道:“郡主,我們全是一勇之夫,只會打仗,哪有什麼計謀,全憑郡主指揮調度便了!”孟絲倫笑了一笑,說道:“那麼我不客氣了,現在是下雪的天時,各位有過在雪地裡挖掘陷阱,捕捉野獸的經驗嗎?”四個族長聽了為之一愕,韃弓郡主傳喚他們到來,不是商量破敵大計,竟然說這些無關痛癢的事!一個比較年青的族長恍然若有所悟,笑道:“郡主,在下雪的時候,野獸一定躲在洞裡不出來,可是雪止天晴之後,野獸便出來找東西吃!有些入在野獸必經之路挖下陷阱,上面鋪了浮土積雪,再用一頭活羊或是小鹿,縛在陷阱旁邊,野獸因為肚餓,一見了可以到口的食物,立即向前一撲,咕咯,它便掉入陷阱裡去了……”他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孟絲倫截住他的話頭道:“夠了,這是一個譬喻,現在是下雪的天時,清兵好比野獸,他在下雪時候當然按兵不動,可是雪天晴之後,便出來找尋食物了,我們就假借這一座天山來做陷阱,用獵物引他來,叫他自己跌落陷阱裡,那麼撲通一聲,我們便可以捉著野獸了!”金弓郡主說到這裡,不由引起一陣大笑! 史存明伏在山坡上,聽得清楚,心裡暗暗佩服,想不到回疆裡面,也有這樣指揮若定的將才,並且還是女子,金弓郡主這個名頭,真個是名不虛傳了,孟絲倫又繼續說下去道: “不過滿清的徵西將軍兆惠,也是一個將才,用普通的埋伏計來誘他,他必然不上鉤,而且清兵人數有四五萬之多,要想一下子圍困住他,也不容易,我們索性在天山北麓的平原上,布下陷阱!”史存明暗裡納罕,他雖然不懂得用兵之法,可是包圍殲滅敵人,多半是在懸崖之下,狹谷之中,哪有在平地上圍困敵人的?四個族長也現出詫異神色來,那老年族長期期艾艾的問道:“郡主,我們在平原上挖掘一個可以坑陷幾萬人的陷餅嗎?這個工程十分浩大,眼前我們這一點兒人力拿去挖掘,恐怕也不能夠呀?”孟絲淪笑道:“非也,我不過是打個譬喻罷了,天山以北的地理形勢,我很清楚,每逢大雪後三兩天,必定雪崩,我決定給他來一個水火夾攻,你們知道我們駝隊背的口袋,裡面藏著什麼東西嗎?”那年青的族長說道:“聽說郡主向邊界上的老毛子買了一些貴重物品,敢情是這些東西了!” 老毛子就是俄國人,由清朝初年起,俄人陸續蠶食我國東北西北邊陲的土地,關東三省和新疆一帶的土著牧民,個個都把俄國人叫做老毛子,這一點史存明也知道,只聽孟絲倫嬌笑了一聲道:“當然啦,我老早預料到滿洲韃子始終有一天侵犯回疆,所以向老毛子買下這些物品,這次駱駝隊搬運的四百包東西,三百包是烈性火藥,一百包是銅鐵破片!”史存明心中暗想:銅鐵破片有什麼用處?金弓郡主再說下去道:“那三百包火藥是我準備用來火葬滿洲韃子的,那些銅鐵片用處更大,因為正反面都有倒立的鐵刺,如果撒在雪地上面,用浮雪遮蓋了,滿洲韃子的騎兵一騎上去,馬上上當!準保叫他人馬僕地哩!”史存明聽到這裡,方才明白,不由吐了一吐舌頭,孟絲倫拿起一根撥火用的鐵叉來,在雪上劃了一幅天山草圖,說道:“你們明白了,我的作戰計劃是趁大雪霽上的時候,先派兩小隊騎兵向滿清韃子挑戰,引清兵大隊人馬殺過來,然後引到這一處山陽,咱們在這裡預先挖掘一百幾十丈長的土溝,把火藥埋好了,裝了藥線,再在土溝上扎些空營,散佈一些糧草輜重,滿清兵一見必定來搶奪,我們把藥引點著,一陣連環霹靂爆炸,滿清的騎兵一定向這方面逃,咱們在這裡伏下了刺馬蹄用的銅鐵碎片,清兵一到這裡,必定人仰馬翻,那時候這一帶雪山也崩倒了,韃子還能夠生還嗎?”孟絲倫把作戰方針大略說出來,四個族長拍手笑道:“郡主真是神機妙算,今回俺們一定打勝仗了!” 孟絲倫被族長這樣的一讚揚,不禁面有得色,她口頭上仍然謙虛說道:“哪裡後來,要打勝仗,還得要靠大家努力,今天休息一晚,明日清早起來,咱先撥四千名弟兄去挖掘土溝,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萬一風聲洩漏,被清兵知道了,就要弄巧反拙,知道沒有?”四個族長唯唯諾諾,孟絲倫又吩咐了一會行軍布陣的事,方才叫他們返回營帳裡安歇。 再說史存明伏在山坡巨石後面,把孟絲倫的作戰計劃,聽得一清二楚,他暗想回疆裡面,有這樣的奇才女子,真是意想不到!他過去一年來跟牧羊女伊麗娜來往,不過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於看待,從來沒有想到情愛這一方面,可是今天看見了孟絲倫,不知怎的,只見她一舉一動、一談一吐,對於自己都充滿了無限的魅力,換句話說,史存明已經踏人情網的邊緣了,他怔怔的呆了一陣,忽然覺得頸際發涼,史存明抬頭一看,原來空中又下起雪來,自己的手足也覺得僵冷,他忽然想起自己真個是呆子,天色已經不早,所有維族戰士完全睡著覺了!自己難道要在雪地上伏它一夜嗎?不如找個地方過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史存明正要由石後現身出來,冷不防聽見左邊不遠地方一個口音說道:“咦!那些回子已經到達天山,在這裡扎下營盤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連忙伏倒身子,扭頭看時,眼裡看不著什麼,耳朵卻聽出一陣細微的響聲,他知道附近有人蛇行鶴伏,匍匐行進,連忙屏住了氣,過了不一會,左邊果然現出兩個黑影來,這兩個黑影全是皮衣皮褲,頭上戴著蒙面,外面披了一件黑色斗篷,舉止十分嬌捷,腰間鼓卜卜的,似乎還帶著兵器,只聽左邊那個蒙面人道:“老吳,那一座插羽旌的帳篷,一定是回兵主將的帳幕了,不知道帶兵的是哪一個人哩!” 另外一個蒙面人冷笑道:“回疆不毛之地,哪有什麼出色人物?大小和卓木全是酒囊飯桶,聽說小和卓木有一個胞妹,名叫什麼金弓郡主,用兵如神,是回疆的花木蘭,我猜九成是她帶兵呢!”先前的蒙面客哦一聲道:“怪道昨天大將軍召見了那個嚮導之後,滿面笑容,事後據那個嚮導說,小和卓木妹於不但智勇雙全,而且貌美如花,大將軍是英雄,英雄當然愛美人了,哈哈,我們今天橫豎來到,何不去看看,如果真正是個雌兒,你我兩個人身上都帶了五鼓返魂香,索性來一套崑崙奴夜盜紅絹的把戲,將她偷了出來,帶回去獻給兆惠大將軍,真是奇功一件,哈哈!”那姓吳的蒙面人道:“要夜盜紅絹嗎?沒有那麼容易吧,老李廢話少說,兆惠大將軍派我們到天山來,就是刺探回子軍情,他們一共有多少兵馬?帶兵主將是誰,主力部隊佈置在哪裡,今天晚上探清楚了,回去覆命!”他的同伴說道:“這有何難?回子必定有站崗哨兵,我們擒他一個拷間,便不難逼出口供了!”這兩個夜行刺管說到這裡,各自把身子一伏,展開草上飛輕功,由史存明埋伏的山坡下,一溜煙的過去! 這兩個夜行刺管到底是什麼人?原來他們是兆惠大將軍身邊的衛上,一個叫海馬吳青,一個叫黑牛李洪,他們出身全是陝甘有名飛賊,不但本領高強,而且輕功出眾,真個有日走千家,夜盜百戶的奇技,後來兆惠將軍把他門招安,做了自己身邊衛士,這次兆惠奉瞭高宗皇帝詔命,證討回疆,大軍開到天山之下,便遇著了漫空飛雪,兵士個個呵氣成冰,難受苦寒,只好暫時按兵不前,不過兆惠也是個十分精細的人,知道天山是回疆第一重險阻,大小和卓木酋長必定結集重兵在這裡,堵截清軍必經之路,所以派李洪吳青到天山來,刺探回兵佈置,哪知道他們無巧不巧,和史存明遇個正著,史存明看見他們,李吳卻是惜然不覺,少年英雄聽見了這兩個鷹犬滿口輕薄,不禁無明火燃起來,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跟著師傅學了許多武藝,今日正好及鋒而試,拿這兩個鷹犬試手,少年英雄主意既定,悄沒聲息的由山石後現身出來,半蹲半伏,跟在吳李兩人背後,只見他兩個在暗雲掩映之下,一溜煙上了面前的高崗,這崗頂上站了兩個維族哨兵,腰佩長刀,背對背的站著。 居高臨下俯望,吳青十分刁滑,他附著李洪耳邊說了幾句活,兩個一左一有的分開來,海馬吳青摸出一塊飛蝗石來,向這兩個維人身邊一拋,石於咕嚕嚕的滾落他們的腳下,兩維人嚇了一跳,連忙拔刀跑下來,察看究竟,吳李兩人等他走到山崗一半,出其不意,雙雙把身一縱,向這兩名維族戰士撲去! 這一下有心暗算無心,而且吳李兩人都是清軍衛士裡出色的人物,當然撲個正著,他兩個展開擒拿手法,向維人的咽喉一扣,再用拳頭向腦門重力一擊,維人本來跟蒙古人一樣,自幼練習摔跤之術,絕不容易一下把他打倒,可是李吳二人出其不意,搶了先機,先用手臂一夾咽喉,使他叫喊不出聲來,然後當頭一擊,把這兩個維人打得天旋地轉,馬上暈了過去! 兩侍衛打暈了維人,更不怠慢,把他們由地上扶起來,挾在肋下,正要拖到距離兵營遠一點的地方拷問,哪知道史存明已經忍耐不住了!他一個飛身由暗裡撲出來,斷虹劍寒光一閃,噌聲出鞘,手起一劍,“順手推舟”,向海馬吳青左肩刺去,可是他仍然守著規矩,不肯暗襲,在發出劍招的同時,喝了一聲:“狗賊看招!”吳青驀然警覺,立即把挾著的維人向地上一拋,接著身軀一矮,用個“梅花落地”身法,向旁邊一閃,陀螺似的轉了開去,旋轉中拔刀出鞘,回身一刀,用“倒打金鐘”,向史存明雙腳砍去,那邊黑牛李洪也把俘虜擲在地上伸手向腰一按,抖出十三節鋼鞭來向史存明攔腰直撇,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蝦遊戲水”劍隨身走,上面一扭,下身一晃,便自閃開了刀鞭,把手中劍一緊,三個人影走馬燈般亂轉,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敗! 史存明這套飛劍是智禪上人由武當兩儀劍裡變化出來,比兩儀劍還要繁複,共有七十二手變化,他這套劍已經練到相當火候,以一敵二,居然把兩個清營好手殺得守多攻少,連氣也喘不過來,再鬥半晌,兩個打暈在地的維族戰士醒來,一面高聲大喊,一面拔出長刀,猛向交戰三人直衝過去,因為這兩個維人被打暈之時,看不清敵人的廬山面目,不知道史存明和吳青李洪二人,哪個是敵,哪個是友?衝上來舉刀亂砍,吳李兩人卻是刁滑,互相打個呼哨,虛晃一招,奪路奔逃,史存明卻用維語叱喝:“奸細往哪裡跑!”騰身一縱,如大鳥掠空,竄過兩個維人頭頂,向吳李二人追去,海馬吳青突然翻身掉臂,嗤嗤幾響,打出一套三支喪門釘來,向史存明射去,史存明雙腳還未著地,他以為對方一定難以閃避,哪知史存明自小跟著智禪上人居住在阿特朗瑪峰,經過上人易筋洗髓的磨練,身法輕盈異常,而且峨嵋派的本領,著重輕功縱跳,飛騰閃撲,海馬吳青這三支喪門釘飛來,正合史存明的脾胃,他在空中一側,凌空一翻,斷虹劍光閃處,一個“飛鳥投林”,叮叮叮的三響,將三支餵毒釘打落雪上,史存明劍光挽處,連人帶劍向這滿清衛士的背心刺去! 吳青估不到敵人空中格落暗器之後,還可以進身飛刺自己,不禁心膽俱寒,連忙用地堂功著地一卷,正要使用“懶驢打滾”的身法,直滾開去,哪知史存明的劍招很快,臨到刺落時候,寶劍向外一圈一掃,這下叫做“鐵鎖沉江”,吳青猛覺後背嗤一響,火辣辣的刺痛,原來他右半身齊肩以下,被史存明劍尖一劃,數層衣服全被刺破,鮮血順著劍鋒淌了出來,疼得哎呀一叫,撒手拋刀,幾個維族戰士跑過來,將他橫拖倒拽的生擒了去,黑牛李洪眼見同伴被擒,不禁大驚失色,可是他也是泥菩薩自身難保,哪裡還敢救人?恨爹娘少生兩條腿,飛也似的逃去,史存明指揮維兵綁往吳青,再去追趕李洪,他已經跑得沒影無蹤!維族戰士只好把吳青押進營地,史存明呢?不用說也跟在維人背後,一同進了金弓郡主的中軍帳! 盂絲倫聽說有奸細刺探軍情,被自己人擒獲了一名,捉拿奸細的還是漢人,哪裡還敢怠慢,立即升帳。 她看見維族戰士簇擁著兩人進來,一個是史存明,也即是擒拿奸細的人,劍眉虎目,英姿秀髮,孟絲倫暗暗稱奇,另一個是被擒奸細,剝掉皮衣,是滿清侍衛的服色,尖頭縮腮,形容猥瑣,孟絲倫用純熟的漢語向他叱喝道:“你這東西好大膽子!居然混進天山來刺探咱們軍情,你叫什麼名字,快說出來,如果好好回答,還可以饒你的性命!” 海馬吳青抬起頭來,昂然叫道:“你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徵西大將軍兆惠的帳前帶刀侍衛,姓吳名青,天朝要討伐你們這些回匪,大將軍派我來刺探你們一切情形,今天晚上一時失手,被這小於擒了,還有什麼好說,要殺要剮任便吧!”孟絲倫冷然一笑,向左右道:“孩子們,先把這傢伙帶下去,肩背後的傷痕,拿金創藥給他敷好,餵些飲食給他,快去!”左右回兵以為郡主必定大發雷霆,拷打奸細,哪知道盂絲倫不但不這樣做,反而要優待他,心裡非常不忿,不過她是軍中主將,令出如山,不能違犯,只好把海馬吳青押下,史存明看見金弓郡主這樣輕描淡寫的放過了敵人,心裡有點不快,不過他並未現出神色來,孟絲倫向左右一努櫻唇,說道:“給這位壯士安排坐位!”回人所謂坐位不過是一塊皮席,一名女兵立即搬過一個駱駝皮的軟墊來,史存明面對著這位容光絕艷的韃弓郡主,只好齦然坐下,孟絲倫道:“壯士高姓大名,怎會幫助我們擒住韃子奸細呢?”史存明被孟絲倫的艷光所懾,不禁期艾起來,面上微紅的答道:“我我,我姓史……”盂絲倫道:“我幾乎忘記了,左右,給這位英雄斟一杯乳茶!”她這一句話一出,兩個維人武士悄沒聲息,由後面掩上來,出其下意把史存明一夾,由皮墊上直抽起來,把他夾了一個結實,不能掙扎!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不禁大驚,孟絲淪變了面色,粉面凝霜的喝道:“好大膽的小子!居然用黃蓋苦肉計來騙我們,你以為犧牲一個同伴的性命,做一次戲,便可以混入我們軍裡做奸細臥底,是與不是、左右過來,把他牽出殺了,斬下首級號令!” 史存明雖然不曾讀過許多書,他本身卻出身世代書香之家,孟絲倫這幾句話他還明白,三國時周瑜要用火攻曹操的連環船隻,可是沒有法于把火船接近曹軍,便故意打了中將黃蓋幾十板子,叫他用苦肉計向曹操詐降,結果配合孔明藉的東風,一把火將曹軍數十萬水師戰船燒掉,這是歷史上收效最大,最成功的苦肉計,現在金弓郡主把自己當做苦肉計詐降的黃蓋!把自己今晚協助回人擒拿吳青與作是兆惠將軍預先佈置下的陰謀,怪不得她優禮吳青而要殺自己了!少年英雄勃然大怒,立即把身子向下挫,雙褪一弓,兩臂一揮,砰砰兩聲,竟把夾住自己的兩個維族武士,拋出七八尺遠! 其餘的維族武士大喝一聲,個個拔出身邊長刀向史存明砍來,史存明大喝一聲:“不知好歹的東西!快些讓路,少爺要走,趁早滾開!”噌的一聲,斷虹劍寒光出鞘,劍光急電似的一旋,四五個維人的兵刃脫手拋起,他這下名叫“雷動萬物”,是雷電披風劍裡面的絕招,史存明剛剛學會幾天,這一劍完全是內勁的運用,宛似金剛巨杵一般,敵人如非高手,兵刃只一撞著劍刃,立郎脫手飛去,其餘的維人不禁大駭,紛紛後退,史存明正要挺劍突圍,冷不防背後呼呼呼一連串破空響聲,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摘下彈弓,安上彈丸,使用連珠手法,一連五粒彈子,照准史存明上半身打到! 史存明手急眼快,急忙用個“風掃落葉”,回劍向後一掃,叮叮叮,幾粒彈丸全被劍鋒彈落,接著一聲斷喝,身劍合一,疾如閃電也似向一直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金弓郡主撲去,孟絲倫不慌不忙,嬌軀微側,玉手把弓弦一拉一扯,嗤嗤嗤,一連兩串彈子向史存明迎面激射過來;本來彈丸這類暗器體積小巧,打在敵人身上,照理未必能夠收到什麼功效,可是一般練彈弓的專向敵人要害下手,不是直取眼目咽喉,就是射向人身穴道。 史存明正要低頭一閃,哪知道孟絲倫兩串彈九,臨飛到自己身邊時,突然向上一揚,兩串銀星似的,走成弧線,拋過史存明的頭頂,這一下出乎他意料之外,不由愕了一愕,正要想金弓郡主的彈丸怎的這樣古怪,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史存明一愕的時候,兩串彈九飛過他的頭頂,不到五尺,突在呼的一響,彎了回來,襲向自己背後,原來孟絲倫暗器手法,得過高人傳授,她這兩串彈丸直射出去,發出時候手力算得十分準確,一發之後的尾勁,還帶了向內收縮旋轉的力量,史存明不禁大大出乎意料,只好向左一躍,啪啪兩聲,肩背後己著了兩彈,史存明剛要向右邊轉身,孟絲倫把弓弦一拉嗤嗤幾聲,又是兩串彈子連續而至,這兩串彈子總共有四十多顆,史存明就是七只手臂,也是遮擋不來,只好用地堂功貼地一滾,他一伏倒地上,兩腿彎啪啪幾響,連中四彈,史存明登時覺得兩腿麻痺,再山爬不起來,維人雪亮的長刀已經到了他的頭上,史存明眼睛一閉靜候刀下,哪知孟絲倫哈哈一笑,叫道: “不准傷他!”幾個維族武士收刀後退。 孟絲倫滿面春風的站起身來,向史存明拱了拱手,說道:“壯士恕罪!我剛才那一下不過故意相試罷了!閣下不是清軍奸細,也不是兆惠派來行使苦肉計的,請起來吧!”史存明這時候才知道她是存心試自己,心裡本來覺得非常下快,可是看見孟絲倫懾人容光,勝雪膚色,和睨著自己的那一副嬌滴的神情,心中忿怒慢慢消失了,他等腿彎疼痛漸止。方才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孟絲倫吩咐左右再拿座位來,讓史存明坐了,方才向女兵道: “把那乞奸細提上來?”這一回她眉含殺氣,杏面凝霜,史存明就在她身邊不到咫尺距離,也覺得這位金弓郡主雌威可畏! 工夫不大,幾名壯碩女兵已經把吳青腳不點地的抓到中軍帳,吳青見孟絲倫剛才優待他,還以為回人畏懼了天朝的聲威,所以禮待自己,準備求和,不期然帶出多少驕做神色來,他一見了孟絲倫立刻叫道:“你們回人自從大清皇帝定鼎以來,到現在百多年,全不入貢,還包庇明朝遺孽,圖謀不軌,所以我天朝特派大軍到來,向爾回部征伐,現今大軍壓境,汝回部危如壘卵……”他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孟絲倫喝了一聲:“住口:你已經是階下之囚,在本郡主面前,居然還敢滿口放屁!” 她把手向前方莊嚴地指了一指,說道:“我回人信奉伊期蘭教,得到穆聖垂佑,生於斯土,世代居住已有千年,以漢唐兩代的聲威,還不敢向我回疆無理欺壓,滿清不過是關外東胡遺族,趁著明朝發生流寇之亂,乘人之危,踞了中原,霸佔了中州錦繡河山,還不心足,傾動大軍到來,侵犯我回人世代居住的土地,還要說我們不朝貢嗎?請問我回人從唐朝肅宗年間,藉兵給天朝皇帝平定安史之亂後,對中原哪裡還有朝貢之例,滿清何德何能,居然要我們回人朝貢?我今天把你叫來,並不是向你求請,更不是打算向你們兆惠將軍停戰乞和,我來問你一句,兆惠手下有多少兵馬糧草,手下有幾員勇將,快說出來,不然的話,給你零碎苦頭吃時,便後侮莫及了!”史存明在旁邊看見金弓郡主不但口齡伶俐而且熟知歷史掌故,出口成文,暢通如流,不由暗裡佩服,並還欣幸回疆有這一位女傑。 海馬吳青估不到金弓郡主把自己傳到中軍帳來,竟然打算用刑向自己迫供,不禁又驚又怒,他明白回族俗例對俘虜敵人,處決得十分慘酷,孟絲倫郡上聲明給零碎苦頭與自己吃,已經是用刑的表示,海馬吳青是綠林出身的底子,個性梟強,上下把心一橫,破口罵道: “賤丫頭,兆惠將軍手下有百萬雄兵,戰將千員,糧草夠一百年吃用,你跟天朝作對嗎,就死在眼前了,快跟坐在你身邊的小子睡覺吧!”底下是一連串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孟絲倫勃然大怒,霍地取出彈弓來,一拉弓弦,嗤的一彈,打中海馬吳青上唇,把他打得兩眼發黑。 就在吳青張口叫出哎唷兩字的剎那,孟絲倫再把彈弓一拽,吧噠,第二顆彈丸飛過來,打中吳青口腔,不但舌頭打腫,連門牙也掉了幾只,這兩彈把吳青打得口血直流,幾乎疼暈在地,孟絲倫方才把彈弓向小幾,一放,叫道:“來人,先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棍!” 幾個維族武士如狼似虎的過來,把吳青拖倒在地,吳青還要張口辱罵,可是嘴辱破了,舌頭腫了,滿口都是牙血,罵聲含糊不清,維人不由分說,拿過棗木造的軍棍來,向著吳青屁股和兩腿,一棍又一棍的用力痛打,把吳青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打完了二十棍之後,孟絲倫再把吳青提起來詰問,哪知道吳青仍然污言穢語的辱罵不休,韃弓郡主怒不可遏,下令再把他打二十大棍,這一頓打非同小可,吳青就是銅澆鐵鑄的身子,也再挨不莊了,二十棍還未打完,他已經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孟絲倫怒氣還未平息,就要吩咐把吳青帶去五馬分屍,肢解號令,史存明突然說道: “郡主,不要殺他,留下他的性命,還有用呢?”他隨便這一說,並不打緊,帳下侍衛和維族武士無不愕然,因為他們知道金弓郡主的個性很強,她說一就是一,沒有人敢說個二字,就是她的兄長小和卓木酋長也敬畏她,從來不敢違拗半句話,史存明不知顧忌,居然說出這些話來,毋怪他們個個愕然了!孟絲倫把粉面一沉,問道:“這給韃子當走狗的東西,下流卑鄙,可說活在世上也是多餘,怎的不殺了他呢?”史存明道:“留他多活幾天,對於郡主預定的埋伏計,更有用處!”他附著孟絲倫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孟絲倫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人真壞,我跟族長說的話被你完全聽去了,好在你不是清兵派來的奸細,不然的話,我整個作戰計劃便成畫餅啦!”史存明也仰天大笑。 這天晚上,孟絲倫極力留下史存明在自己營裡,協助抵抗清兵,史存明想著自己師傅智禪上人下山的時候,曾經說過要十天半月的工夫,方才回來,自己即使留在維人的隊伍裡,破了清兵回去,師傅也不會怪責!這時候他一心一意的盤想著幫助孟絲倫殺滿清的韃子,連白熊谷的伊麗娜也忘記了!閒活不提,過了三天,大雪漸漸停止,孟絲倫的埋仗布署,也順利地完成了十之八九,清兵卻在這時候,拔隊離營,浩浩蕩蕩的向天山進發。 原來滿清的徵西大將軍兆惠,因為自己出師以來,將近一年,雖然深入回疆,殺掉了不少回人,始終沒有撞著回人的主力,他恐怕再拖延下去,破敵無功這個罪名,就要加到自己頭上,萬歲爺一發怒,自己非但前程不保,連腦袋也要搬家哩!(乾隆十六年小金川再亂,高宗派張廣泗入川徵剿,用兵三年無功,張廣泅結果被皇帝砍了腦袋)所以他在大雪初霽的一天,立即下令四萬大軍,以奔雷駭電之勢,直向天山殺去! 兆惠上次派吳李兩侍衛到天山刺探回人軍情,雖然辱命而還,吳青還被敵人捉去,可是李洪逃了回來,總算得到多少關於回人的軍情密報,兆惠知道維人佈置在天山的兵力,不會超過兩萬人,自己用四萬人展開進攻,而且這四萬人之中,一大半是精銳馬軍,必定穩操勝券!所以他充滿了信心,果然不出所料,清兵的先鋒部隊迫近天山還有四十裡路,前面突然現出兩小隊回兵來,想是維人派出來的遊騎,先鋒官吶喊一聲,長刀一招,清兵爭先恐後的殺過去,這兩隊遊騎卻是不經一戰,跟滿清的軍隊略為接觸,便自隊形分散,被清兵斬瓜切菜般砍倒了二三十人,其餘的紛紛潰退! 清兵看見維人不堪一擊,越發助長了驕兵的氣燄,追南逐北,維人向天山腳下奔逃,滿清騎兵像波濤浪涌似的追上來,剎那之間,馬步兩軍完全脫節,步兵的兩條腿追趕馬軍不上,變成首尾兩截。 滿清馬軍拼命追趕回隊,追了三十裡,前面一列沙丘,沙丘上插了一支青色大旗,迎風飄盪,滿清的先鋒官名叫德欽格,手執鐵管槍,騎蒙古馬,他看見了大旗向左右親兵道: “這面旗一定是回子帥旗,誰能奪它過來,官升三級。賞銀千兩!”清兵聽了賞格,無不爭先恐後,奮勇殺上。 ------------- |
第03章 火海沙坑 郡主出奇謀
哪知道他們一衝到沙丘頂上,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原來沙丘後面布滿維族戰士,衣甲鮮明,一行行一列列,十分齊整,陣容壯盛,全無聲息,距離沙丘不過二裡左右,清兵剛才被一列沙嶺擋住了視線,懵然不覺,這時候才看出來,維族戰士分東西南三面,雁翅也似排開,人數至少有萬餘人,清兵衝上沙嶺的不過幾千,不由都有點心怯! 德欽格卻是一勇之夫,喝道:“這些回子全是步兵,怕他什麼、直殺過去!大隊人馬就快到了!”清兵被他一喝,勇氣陡增,策著坐騎直衝過去,哪知道他們衝到回人隊伍前不到半里多地,便叫苦連天,原來維人陣地面前一道天然的泥坑,原來沙漠地方河流不能入海,匯成湖泊,經過千百年來陽光蒸發和沙土吸收,逐漸乾涸.成了泥坑,這大泥坑方圓二十多裡,被大雪蓋過了,絲毫看不出來,清兵沒有嚮導,哪裡知道?這一衝鋒上了大當,七八千名馬軍在泥坑裡打滾,逐漸下落,人在呼號,馬在嘶叫,剎那間亂成一片! 德欽格不禁大驚,疾忙下令回頭,部下已經坑陷了一大群,維族戰士發一聲喊,展開兩翼包抄戰術,戰士分成兩隊,由東西兩面繞過泥坑的邊沿,直向清兵背後殺來,把德欽格不曾掉落泥坑的二千名清軍退路截斷,清兵無路可退,只好拼死突圍,剎那間馬步相交,白刃接觸,殺得鬼哭神號!殺了半個時辰,兆惠將軍後隊人馬,陸續的追上來,維族人的戰士遠遠望見了,立即吹起號角來,正在交戰中的回兵,紛紛撤了圍陣,向天山那一面風捲殘雲似的退去。 兆惠大軍由後面追上來,救回了千多名先鋒清軍,可是看見泥坑裡深陷的兄弟,卻是愛莫能助,原來這些人馬深陷泥坑,沙泥慢慢吞沒廠人馬的腿部,越掙扎越下陷,不到頓飯工夫,個個被沙泥已經吞沒了腰部,幾千清兵在泥裡狂呼大叫,慘不忍聞,等到坑沙連頭頸也吞沒了,喊聲逐漸微弱,只見雙手亂揮亂舞,再一會連頭頂也吞沒了,窒息死亡,無數新鬼向在死城報到! 兆惠坐在馬上看見這個情景,不禁心驚膽戰,他連忙吩咐士兵拋出繩索,搶救陷在泥坑邊緣上的清軍,可是陷坑的人太多了,繩索長度有限,能夠抓住繩索的士兵不過是少數,何況維人從對面泥溝亂箭射來,救同伴的清兵也死了不少,救回來的清兵和被箭射死的清兵,竟是人數相等,兆惠看見自己才一進攻,便損折了八九千人,不禁勃然大怒,拔劍在手,刷的一響,砍斷了自己半只衣袖,高聲叫道:“豈有此理,本將軍南證北戰,立功于朝,誰知在這裡中了回子奸計,不管怎的,咱們繞過泥坑直殺過去,踏破天山,把這些回子碎屍萬段!”大家聽見主將這樣一說,怒氣升了起來,吶喊一聲大軍分成東西兩翼,也不搶救陷在泥坑裡的清軍了,直向維人殺去。 維人看見清兵瘋狂殺來,紛紛回身向大山裡跑,兆惠驅動大軍緊緊追趕,副帥福康安向兆惠說道:“大將軍,回匪詭計多端,俺們如果全軍殺入大山裡面,萬一又中了他的埋伏計,豈不是全帥盡沒嗎!”兆惠大怒說道:“放屁!我們先前不過一時大意,陷了一些弟兄進泥坑裡去罷了,咱們天朝雄師,如果真正的和回人交戰起來,這些回子還不是一條死路?”福廉安看見兆惠在火頭上,知道勸阻不來,只好退向後軍,用副帥的名義發令,調了五千人馬,權充殿後,這邊福康安穩住了後軍五千人。那邊兆惠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殺到天山裡面! 清軍才進山口,遠處一聲炮響,維人的馬軍現了出來。當先一面紅色的大旗,縱演三丈,迎風招展,旗上用金線繡出回文和新月圖案,清兵有認得回文的,立即向兆惠報告道: “稟告將軍,統兵的是金弓邵主哩!”兆惠問道:“金弓郡主是哪一個?”親兵答道:“那是小和卓木的妹子,名叫孟絲倫,聽說她不但是回疆第二美人,而且精通韜略,用兵如神,剛才泥坑遇伏,準是她用的詭計。”兆惠暗吃一驚,原來他在京城誓師辭闕時,乾隆帝在密室裡給了兆惠一張美人圖畫,說圖中的美人是大和卓木酋長亞已克的妻子香妃娘娘,不但貌美如花,而且體有異香,真是天生尤物,這一次徵剿回部,務必要把這美人生擒活捉,獻俘回朝,給自己納為小妾,風流快活,怎的又有第二美人呢?難道這位金弓郡主,姿色和香妃在伯仲之間嗎?兆惠正在這樣想著,山谷裡三聲砲響,聲若巨雷,維兵像潮水般湧出,大素旗下一員女將,頭戴珠冠,身披鐵甲,手揮長劍,跨著伊犁種的火炭赤馬,果然秀色天生,艷光奪人,兆惠不禁大喜道:“這就是金弓郡主了!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哪個過去把她生擒過來,獻給皇上,必有封侯之賞!” 話未說完,兆惠背後閃出兩員副將來,一個叫哈鐵龍,一個叫哈鐵虎,這兩個本來是蒙古族人,還是同胞兄弟,是兆惠手下有名的勇將,他兩兄弟異口同聲的叫道:“大將軍,卑職不才,願把這女於生擒過來!”兆惠大笑道:“二位小心!”哈鐵龍兄弟跳下坐馬,拔出腰佩長刀,由親兵的手裡奪過一面皮盾,兄弟二人吶喊一聲,身先士卒,直向維人陣裡殺去,維人亂箭射來,而他們用圓盾擋開,只見哈氏兄弟像急旋風似的,衝開槍林箭雨,剎那之間,距離孟絲倫只一箭之遙,維人隊伍裡當時起了一陣騷動,有幾個武士跳出來直奔哈氏兄弟,孟絲倫大喝一聲:“不用你們動手,這兩個滿洲走狗待本郡主宰他!”說著噌的一響,長劍晃處,已經跳下馬來,眾維人見郡主出戰,急忙向左右讓開,孟絲倫身手矯捷,只一起落之間,衝到哈氏兄弟面前,手起一劍,向哈鐵龍迎面刺去! 哈鐵龍見金弓郡主親自來戰自己,正中下懷,左手舉著圓盾,右手揮起長刀,向劍身上一戳,他滿以為女子力弱,自己這一刀必定可以把對方長劍崩出手去,再用撣交撲擊手法,將她打倒生擒,挾作人質,突破維人包圍,返回自己陣裡,哪知道哈鐵龍的刀剛才向上一翻,孟絲倫劍花繞處,青光一縷,用個“金蜂戲蕊”,刺向哈鐵龍的腕時脈門,這一劍幾乎把他刺個正著,好在哈鐵龍也是兆惠帳下有名勇士,立即連人帶盾向左一滾,剛把劍鋒躲開,孟絲倫再進一步“白蛇吐信”,劍尖又指向哈鐵龍的背心!總而言之,金弓郡主劍招進攻如抽絲,縷縷不絕,哈鐵龍險些中劍,哈鐵虎連人帶盾滾過來,呼的一刀,發向孟絲倫的下盤,方才把金弓郡主這一招解開,好一個孟絲倫,力鬥二人,劍法精妙之極,只見她展開天罡劍來,攻如雷轟電掣,守如河海凝光,把這兩個滿洲武士迫得風車般的亂轉,哈氏兄弟二人在清軍中向來自負勇武,有分牛的臂力,可是今天撞著了孟絲倫,力大也沒用處,金弓郡主身如飛鳥,左盤右旋,轉到疾處,仿佛有八九個人影在自己面前飛來竄去,劍招更是離奇莫測,有時候明明見她一劍由左邊刺來,突然劍花一繞。劍鋒卻由右邊刺到,不到三十多個回合,哈氏兄弟已經手忙腳亂,兆惠在馬上看見,不禁大驚,暗道:“不好,估不到這回女竟有如此手段!”正要吩咐別的勇士上前,把哈鐵龍兄弟替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慘叫,原來孟絲倫劍光一閃,用個“秋水橫舟”之勢,砍斷了哈鐵龍執皮盾的左手五指,痛得他一聲慘吼,回身便走,盂絲倫疾如鷹隼,一劍凌空刺落,扎中哈鐵龍的肩背,哈鐵龍撲通倒地,血染沙紅,哈鐵虎心膽俱寒,虛砍一刀,要往回跑,孟絲倫兩腳一蹬,用個“海燕掠波”身法,越過他的頭頂,向哈鐵虎迎面一戳,叫道:“躺下!”青閃閃的劍鋒,一指哈鐵虎的咽喉,池連忙用皮盾一擋,孟絲倫一腳突飛起來,踢中皮盾底下的邊,哈鐵虎圓盾脫手飛去,金弓郡主一聲嬌喝,劍光虛閃,砍斷哈鐵虎的右臂,哈鐵虎狂吼半聲,便自暈倒在地,金弓郡主不用別的維人一刀一箭相助,單人只劍,三十回合之內,便把兆惠帳下兩個武士,生擒活捉!眾回兵一湧上前,橫拖倒曳,把哈鐵龍兄弟擒入陣裡。 兆惠面上無光,勃然大怒,向左右道:“賊婆娘這般可惡,把她生擒過來,碎屍萬段!”號兵立即吹起號角,大隊清兵像潮水般湧上,維人並不接戰,分開左右兩翼,沿著山麓奔跑,兆惠不禁心裡大疑,晴自想,“這些回子並不跟我們硬撞,難道又用埋伏詭計!” 不過他也是個精熟兵法的人,知道凡是埋伏地方,必定要有草木掩蔽,大山下了大雪,白飄飄的,山原如此琉璃平坦,沒有半點草樹,敵人就有埋伏,也用不著畏懼,兆惠便下令驅大軍追趕過去,哪知道追不到四五裡路,金弓郡主的埋伏立時發動! 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在不曾接戰清兵時,已經擬好了破敵之計,她在天山腳下一片平坦地方,挖好了無數縱橫裡許的壕溝,把自己由老毛子那裡買來的火藥,藏在溝內,盂絲倫埋藏火藥的方法,十分巧妙,她命令維人挖好的土溝,寬度不到三尺,卻有十多丈長,每隔一丈左右便放下一箱火藥,火藥用一些臨時製成的木箱子裝好,安上藥引,火藥箱表面,拉了一條白布,這白布具有兩種功用,一種為偽裝掩護,它和地上白雪同色,再被浮雪一蓋,任對方怎樣精細也看不出來,另一種是隔住浮雪,因為火藥是乾燥之物,要乾燥才可以點燃,如果冰雪一跌落火藥箱裡,雪水立即溶解,火藥一經潮濕,便不能爆炸了!所以孟絲倫下令把一條長長白布拉平蓋在溝口上,使冰雪不致跌進火藥箱裡去,盂絲倫吩咐在清兵殺到之前,方才把火藥箱放到土溝裡,再用白布遮蓋起來,再把引線拖到遠處,等到清兵沖人土溝範圍內,方才由十幾個敢死壯士燃點藥引,兆惠大軍的先鋒部隊剛剛衝入火藥埋伏地帶,好些埋伏在土溝白布下面的火藥箱子,立刻起了一陣霹靂連珠的爆炸。 別小看了這些火藥,因為是由老毛子手裡買回來的,爆炸力特強,一經爆炸起來,好像近代戰爭的地雷一般,泥土翻飛,火焰沖天,清兵最先追趕的幾千名馬隊,吃這幾百箱火藥炸得人仰馬翻,血肉分飛,兆惠在後面看見了,不禁大驚!疾忙下令大軍向來路走,滿清的騎兵在煙焰火光裡狂竄亂跑,拼命突圍,兆惠看見東西南三面都有火藥爆炸,只有北方沒有火焰,下令大軍向北方奪路逃走,哪知道衝不到四五裡路,清兵的戰馬突然長嘶起來,亂迸亂跳,原來維人不知什麼時候在路上撒了無數的銅鐵破片,這片銅鐵片一面是有刺的,撒在地上,密如棋布,如今被大雪一蓋,任何人也看不出來,等到馬蹄被這些銅鐵片刺傷,方才發覺,但是已經有千多匹馬被刺傷了!兆惠勃然大怒,下令士兵把傷馬斬斃,鋪在路上,讓後繼的騎兵繼續突圍,這一次盂絲倫用火焰陣和銅鐵片刺坐馬之法,又殺傷了清兵七八千人,連同先前陷入沙坑的兒千清兵在內,兆惠手下四萬大軍,幾乎折損一半! 就在清兵給維人陸續用沙坑、火海、鐵釘刺馬的奇計大量殺傷時,金弓郡主另外一項奇計又繼續展開,這條計策是史存明在中軍帳向孟絲倫提出的,是在被擒的清營衛士吳青身上施展。再說吳青被金弓郡主打了幾十軍棍,昏迷過去之後,孟絲倫吩咐把他扶入後營,由兩個維兵看守著,過了一陣,吳青由昏迷中甦醒過來了!他被軍棍打得皮開肉綻,下半身如同癱了一般,維人雖然沒有給他加上束縛,吳青也不能夠動彈,好在維人對他並沒有怎樣虐待,照常供給飲食,吳青是個練武的人,練武的人身子比起普通人當然要來得強壯,不到三天,漸漸復原過來,只是兩腿被打破的傷口,還未十分痊癒罷了!到第四天早上,吳青在營裡悶坐,突然有幾個維人手執長刀,聲勢洶洶的進來,吳青以為維人要把自己拉去斬首,心中想道:罷了罷了!想不到我吳某人今日喪命回疆,做了異域之鬼,罷罷,砍了腦袋,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吧!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那些維人只用一根繩子把他反綁起來,向吳青叱喝道:“我們郡主跟韃子打仗,先要把你關閉起來,跟著我走!”吳青聽見維人不是殺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這幾個維人把他由地上抓起來,押上一匹馬,用黑布扎了眼睛,吳青坐在馬上,覺得烏天黑地。 不知走了多少路,來到一個地方,方才停步。維人把他揪落馬下,解了蒙眼的布。這裡是一座山坡,山坡下有一個天然石洞,維人便把吳青趕到石洞裡關起來,由兩名維族武士看守,吳青估量金弓郡主打完了仗之後,方才收拾自己,不過自己到了這個地步,正所謂肉在砧上,任人宰割,只有置生死於度外,過得一天就是一天罷了! 再說吳青在山洞裡,過了半天,忽然聽見山下吶喊連天,殺聲大振,估量維人已經和清兵打開了,吳青忽然泛起一線希望來,這希望是什麼呢、就是眼望兆惠將軍能夠打勝,殺散回入,清兵搜索到這裡來,自己便可以逃出天山,得回性命!吳青心裡暗叫菩薩保佑,可是過了一陣,殺聲由近而遠,由遠而逐漸不可聞了!吳青正在失望,忽然聽見守洞那兩個維族武士道:“我們郡主的埋伏計果然收了功效,可是清兵卻竄向北方去了!” 吳青在維人營裡關了幾天,他過去在陝西吃了許多年綠林飯,陝西是西北的省份,回人最多,他對於回人言語,也略知道一二,所以回人的話,他還可以勉強聽出幾句來,只聽見洞外一陣腳步聲響,又仿佛來了幾個人,跟看守自己那兩個維人交談起來,吳青靜耳細聽,有的話自己懂,有的卻聽不懂,只聽見維人說金弓郡主最先用埋伏計迎擊清兵,起先大獲全勝,哪知剛才把清兵的先鋒部隊困住,清兵後援部隊大舉到來,裡外夾攻,維人因為兵少,阻擋不住清兵狼奔豕突,已經進入天山深處,這幾個維人說得十分起勁,似乎忘記了石洞裡面還有一個俘虜,吳青聽得清清楚楚,心裡暗暗歡喜,如果有一小隊的清兵攻了過來,憑自己鍛鍊多年的手力,還可以掙斷綁手的繩索,直衝出石洞外,只要一見了自己人,本人就衝出天山了! 過了一陣,山坡上傳來一陣人馬雜沓的聲音,幾個維人異口同聲叫了起來:“不好!一隊韃子騎兵進來了,咱們快去抵禦!”接著一陣起立和抄兵刃的聲響,內中一個維人忽然說道:“石洞裡還有一個韃子哩,我們去迎戰,豈不是沒有入看守?還是把他宰了吧!”吳青聽了毛骨悚然,又一個維人道:“不要宰他,金弓郡主要留他活命呢!這山嶺東西南三面,全是死路,只有北面一條小路可以逃生,這韃于飛不到哪裡,他身上不是有繩索嗎?別管他了,咱們馬上去迎戰吧!”幾個維人應諾一聲,由近而遠,聲音寂然,想是下山迎敵,連自己也不著守了! 吳青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自言自語說道:“這些回子真是蠢材,以為一條繩索便可以綁住太爺嗎?哼!”他把身子滾伏在地,利用地面凹突不平的石稜,把綁手的繩索磨擦了一陣,然後運起力來,兩臂一掙,全身肌肉一抖,僻啪幾聲,交叉綁住自己雙手的兩股繩索果然繃斷了!吳青被捆了大半日,手腳麻木,他在洞裡搓揉了一陣手腳,等血脈流通了,方才跳起身來,撿了幾塊石子,握在手裡,當做臨時武器,然後蛇行鶴伏,溜近洞口,向外一望,只見這一片山坡下,空空如也,看守自己的幾個維人,不知哪裡去了,剛才人馬之聲也聽不見了! 吳青哪裡曉得這是史存明獻給金弓郡主孟絲倫的計策,剛才幾個維人一問一答,等於“群英會”上周瑜欺騙蔣幹的話罷了!哪有什麼清兵殺到這裡來?可笑吳青還不知道自己中計,他連爬帶滾的跳上山坡,這一回聽見廝殺聲音了,不過十分遙遠,至少也隔了一重山嶺,吳青迷惘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喃喃說道:“奇怪!剛才我明明聽見騎兵到這裡來,難道給他們殺掉了不成,我不相信!”他爬行了好幾步,忽然聽見一聲馬嘶,原來一匹馬在那裡尋找草根,騎馬的人不知到哪裡去了!吳青見了馬匹,不禁大喜說道:“妙哉!有了這匹馬代步,可以返回自己的隊伍了!”他不再猶豫,一個飛身跳上戰馬,用兩腳亂踢馬肚,那馬負痛之下,一聲長嘶,放開四蹄向前跑去! 沿途上沒有維兵阻擋,吳青很順利的過了兩重山嶺,忽然聽見一陣連珠霹靂也似的爆炸響聲,他在山上居高臨下一望,叫聲苦也!原來吳青眼見兆惠徵西大將軍的帥旗,被無數維兵包圍著。 一道道火焰由地底噴了上來,無數清兵葬在火焰之中,他又見兆惠的帥旗向北面跑,奔跑的方向正是自己駐馬而立的山嶺,吳青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自己在石洞被囚時聽見維人說北面沒有伏兵,自己脫縛走了出來,一路上並沒有看見半個維人,看來北方沒有埋伏是事實了,維人因為兵力不夠,空開一面沒有包圍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自己何不飛馬下去報告兆惠將軍呢?海馬吳青是個頭腦簡單的人,想到便做,他立即一勒坐騎,忽啦啦由山上直跑下來,果然不出所料,恰好兜頭截住了兆惠突圍潰逃而出的大軍,吳青高聲大叫:“是自己人,不要放箭!” 兆惠這一次進攻天山,吃足苦頭,接二連三著了金弓郡主的道兒,損折人馬無數,他看見北面沒有火焰,驅動大軍由這一條路跑,照兆惠將軍的本意,就是首先衝出火海包圍,等火藥爆炸完了,方才折回原路,直殺出去,哪知道此時此地,卻遇見了幾天前失陷在敵人手裡的吳青,兆惠不禁起疑,向左右叱喝道:“這傢伙被維人捉去幾天,今天突如其來,焉知道他不是受了維人的收買,要賺我們?左右!不要讓他上前,用亂箭把他射殺了吧!” 吳青看見兆惠的親兵紛紛舉起弓箭來,嚇得把雙手高舉過頭,尖聲叫喊:“大帥不要見疑,卑職是由維人手裡逃回來的,九死一生,我身上還有維人的繩索,坐下這一匹馬也是奪自維人的呢!”兆惠身邊的先鋒德欽格厲聲喝道:“姓吳的,你明明受了維人的好處,背叛朝廷,今天趁我們兵敗的時候來騙我們?你用什麼表明心跡呢?”吳青拱手說道:“德大人,怎的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小人的確是從維人那裡逃出來的!卑職還有家小在京師,怎敢欺騙大帥,自討滅門之禍呢!大帥!前面有一條生路!”他便把偷聽維人的所得說了,兆惠一想也是,吳青對自己一向忠誠,他還有家小在京師,諒來不會受維人的收買,陷害自己,兆惠便向左右喝道:“停止放箭!”各人方才把扣在弓弦上的羽箭放了下來,吳青縱馬跑到兆惠的跟前,滾鞍下馬,說道:“大帥,小的罪該萬死,幾天前私探敵營給維人捉去,今日奴才乘亂逃了出來,求大帥治罪!”兆惠喝道:“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你由維人那裡逃出來,可有得著什麼消息沒有?”吳青答道:“稟告大帥,維人在東西南三面埋伏了重兵,只有北面沒有埋伏,請大帥跟著小人走吧!”兆惠不禁大喜,就要一馬當先跟在吳青背後,先鋒德欽格忽然向兆惠使個眼色,說道:“大帥萬金之軀,不宜先導,待卑職向前開路吧!”兆惠恍然大悟,吩咐德欽格在前面領軍,自己退到後隊裡去。 吳青向前引路,這裡果然有一條羊腸小路,婉蜒曲折于叢嶺之間,德欽格恐怕維人在沿路上設了埋伏,吩咐弓箭手把弩箭扣在弦上,高舉過頭,嚴陣以待,一連行進了四五裡,沿路上果然不見一兵半卒埋伏,吳青正在慶幸自己率領大軍突出重圍,這次可以將功折罪,哪知道他帶領大隊人馬經過一個山拗下,忽然聽見山頂響起了一連串霹靂爆炸的聲音,清兵抬頭一看,爆炸地方幾十團黑煙升起,德欽格不禁大驚失色,叫道:“維人怎的用火藥在山上爆炸積雪,哎呀不好!雪崩了!雪崩了!” 果然不出所料,爆炸聲音過後,山頂上的積雪,起先是慢慢移動,後來像排山倒海也似的崩塌下來,剎那間四面八方,同時起了回應,積雪夾著沙石大量滾落,清兵急退不及,叫苦連天,吳青和德欽格以及幾千名行行的清兵,全被冰雪沙石生葬!兆惠幸而還在後隊,看見大雪崩倒,立即下令退後,還好發覺得快,可是路狹人擠,一時之間哪裡能夠全軍迴轉過來,積雪層層推落,大石滾滾而下,無數清兵頭破腦裂,手足折斷,有的積雪被埋藏了半個身子,高聲呼喊救命,慘不忍聞,可是在大家爭著逃難的當兒,逃生機會瞬息即逝,就是父子之親,也不能相顧!兆惠被清兵簇擁著向前飛跑,一連跑出十多里路,雪崩之勢方才止注,可是二萬精兵,又有一半喪失,剩餘下來的下到一萬入了!四萬精兵在兩天一夜裡,喪失四分之三,兆惠不禁放聲大哭,忽然前面吶喊聲起,戰鼓如雷,現出大隊維兵來,圓盾如雲,長刀賽雪,向清兵掩殺過來,清兵在雪崩裡面逃出來,已經精疲力盡,全無鬥志,這時候維兵卻大舉殺來,兆惠知道戰無可戰,高聲叫道:“苦也!想不到我門命喪此處!” 就在大家倉惶奔走,六神無主的時候,斜刺里金鼓大鳴,又是一支人馬衝到了進來,這支人馬卻由維人後隊殺到,他們的旌旗是黃龍旗號,兆惠認得是自己人,大喜說道:“那是咱們的兵,大家直殺出去!”原來這支人馬卻是副帥福康安統率的五千名精兵,福康安是滿清名將傅恆的兒子,膽大心細,智勇兼備,不比兆惠草莽,他在兆惠殺進天山之後,特意留下了五千名精兵,作為後應,這時候卻奇兵突出援救兆惠,兆惠在北山遇了雪崩打擊,幾乎全軍盡沒,未了還受維人截擊,險些兒連這一萬名不到的殘兵,也要一古腦兒葬送,好在福康安及時救援,兆惠這支殘兵士氣大振,拼力衝殺出去,維人因為兵少,阻攔不住,戰了一陣,便被福康安突破包圍,將兆惠這一支人馬救出,維人銜尾追趕,一邊追一邊用強弓硬箭亂射,墜後的清兵被殺無數,一直追出三十多里,方才收拾回營,這一次金弓郡主孟絲倫大戰清兵,獲得全勝,殺斃滿清精兵三萬餘入,兆惠的徵西大軍幾乎全數覆沒,剩餘迅速撤離天山,返回烏魯木齊,不過維吾爾人在這一戰裡,也傷亡了三千多入,真個是兵兇戰危,史存明跟著孟絲倫清理戰場,辦理善後的事,他看見維族戰士在地上掘了一列長長的深坑,高與人齊,方才把陣亡的戰士裹了白布,一個個筆直的放在坑裡,頭面向西,然後挖土安葬,史存明看在眼裡,莫名其妙,便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一個維族戰士回答道:“這是我們伊斯蘭教的俗例,一個人死了魂歸天國,肉身直立,面目朝著西方咱們回教的聖地麥加!” 史存明聽了十分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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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虹飛電掣 居士撼女怪
戰事結束,史存明想著自己離開阿特朗瑪峰洞府已經有八九天,也應該回去了,便向金弓郡主告辭,依照孟絲倫的本意,要邀請史存明到南疆庫車城去,見自己的兄長小和卓木,可是聽說他要返回洞府,孟絲倫不禁愕然,說道:“我真是十分失禮!聚首了許多天,也不知道令師名諱,我看你的武功劍法是峨嵋派,尊師是哪一位呢?”史存明暗吃一驚,金弓郡主眼光這樣利害,自己那天在帳前不過顯示了一手武功,孟絲倫便看出自己的宗派,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哩!史存明急忙問道:“郡主,你怎的知道我的武功是峨嵋派?”孟絲倫笑道:“怎的不知,來來來,我跟你試一試招,印證一下彼此的劍法!”說著拔劍在手,就在中軍帳前迫史存明出手。史存明不禁微感窘迫,他那天在大軍交戰時候,看見孟絲倫獨力擒捉清軍勇士哈鐵龍哈鐵虎兩人,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呢!吏年明期期艾艾的說道:“郡主要跟我比劍麼?可是刀劍鋒利,沒有眼睛,萬一偶有失手,任何人也不好意思?”孟絲倫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說道:“有什麼好意思與不好意思!千軍萬馬交戰,也不畏懼,如果一個人伯掛彩受傷的,也不必練武藝了,咱們是點到為止,來呀!不用害臊!”維族戰士歡呼起來,原來維人崇尚勇武,把比武當作尋常事,史存明聽見她這樣的一說,自己倒不能拒絕了,把斷虹劍拔出來,向著下首一站,說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請郡主手下留情便了!” 孟絲倫笑了一笑,脫去貂裘長衣,用一幅絹帕包了頭,慢步走了過來,她向史存明笑道:“請恕我不恭敬,咱們交手三十回合,我在這三十回合裡,不但要看出你的宗派,還要看出你的師承門戶來!”話剛說完,孟絲倫踏進兩步,玉腕翻處,“長河刺蛟”,嗤的一劍,疾如掣電,向史存明胸口刺去! 史存明聽出金弓郡主語氣,頗有輕視自己的意思,少年人多半心高氣做,他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於。孟絲倫一劍刺來,史存明微一偏身,讓過劍鋒,忽然叫了聲:“著!”斷虹劍寒光閃處,用個“彩鳳還巢”,劍尖吐出瑩瑩寒光,向孟絲倫肩頭刺去,孟絲倫微噫半聲,長劍一引,劍勢分明向左,卻突然在半路轉個圓圈,劍鋒又削向右,史存明認得她這一著名叫“如封似閉”,呼的一轉身,孟絲倫長劍劈風,刷的由頭頂掠過,史存明的劍招用得恰有分寸,只一翻腕,劍尖直抵孟絲倫的咽喉,孟絲倫吃了一驚,寶劍陡的向下一拖,化解了史存明的來勢,孟絲倫喝了一聲:“好招!這是峨嵋白猿劍裡技擊白猿之法!” 史存明看見對方看破了自己的劍招,心中一凜,說時遲,那時快!孟絲倫話才出口,劍尖抖處,共分兩點,竟然甲“畫龍點睛”的招式,疾刺史存明的雙目,史存明橫劍一挺,用“鐵鎖沉江”的招數,封了開去,他兩個一照面就是四式六招,疾如迅電,哪裡是普通切磋的比劍,雙方都是互用險招,連環掣刺,盂絲倫對拆了幾招後,不再用天罡劍法了,清嘯一聲,劍路突變,如龍蛇遊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身如行雲流水,劍如鶴舞鷹翔,史存明破她劍勢一迫,只好使出雷電披風劍法來,雷電劍是峨嵋派鎮山瑰寶,總共是一百○八路,史存明跟智禪上人練了三十多招,整套劍不到三分之一,照道理是沒有方法抗拒敵人,可是雷電披風劍的特點,就是學了幾個招式,也一樣可以迴環運用,迎擊強敵,史存明把雷電劍第一招“天雷行空”到第三十招“冷電照嶺”迴環使用出來,劍勢如風電競發,孟絲倫和他對拆了二十多回合,突然把劍一收,叫道:“停手!”史存明雷電劍才施展了十五六式,聽見金弓郡主這樣一叫,愕然停手,孟絲倫笑道:“我知道尊師是誰了,他和家師還是箇舊相識,三十年前,彼此還有一點過節,所以多年同住天山,雖然颶尺之隔,也不來往,你回去問問你師傅吧!”史存明心中十分懷疑,孟絲倫已經送客,史存明立即走出維人營帳,他恐怕師傅回來責怪自己,剛一離開營地,便自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向阿特朗瑪峰跑去! 不到半天,史存明已經返到半山石屋,抬頭一望,不由嚇了一跳!原來石屋門已經打開來,門邊斜斜倚著一根九環錫杖,這是智禪上人每逢外出必定攜帶的法器,史存明看見錫杖倚站,便知道師傅回來了!他估不到智禪上人這樣快便回來,只好硬著頭皮走進門去,方才踏入門限,便看見老禪師盤足端坐在蒲團上,滿面嚴霜的望著自己,史存明和師傅相處了許多年,師傅對自己總是和顏悅色,從來未曾出現這樣的神態,他只好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還未開口,智禪上人冷冷的說道:“你這八天以來,究竟去了哪裡?” 史存明一顆心撲撲亂跳,只好把自己私自下山,無意中遇到金弓郡主和滿清交兵,自己相助一臂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聽完之後,面色更加嚴肅起來,說道:“佛門子弟戒打誑語,你雖然不曾落髮參禪,也聽我說了不少佛理,應該有點教化才是,你還有許多地方隱瞞我,可知道麼?”史存明吃了一驚!師傅真是明鑑秋毫,神目如電,只好期期艾艾說道: “是是,弟子在白熊谷結識了一個牧羊女,名叫做伊麗娜,弟子恐怕師傅怪責,所以……” 智撣上人道:“你跟牧羊女的事,為師在幾個月前已經知道了,不過我看你的宅心還很純正,沒有因此荒怠武學,所以我不管你,你隱瞞我的地方,就是沒有說孟絲倫臨別之時,跟你說什麼話?”史存明估不到自己和孟絲倫臨別切磋比武之時,師傅居然在場,把自己兩個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面紅耳熱! 智禪上人兩眼望著窗外天邊,淡淡說道:“老實說一句吧!我這一次下山,目的就是幫助維人一臂之力。而我一別山下,便見孟絲倫統兵到來,我見她運籌決策,指揮若定,知道她今次一定能夠大破清兵,噢,飛龍師太收的徒弟不錯!”史存明這時候明白過來了,情不自禁的說道:“師傅,孟絲倫的師傅原來是飛龍師太!” 智禪上人仿佛勾起無限心事來,嘆了一聲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隱瞞你了,我把三十年前跟飛龍師太一段過節說給你聽吧!”上人便把一切向史存明說了。原來三十年前,智禪上人還未出家,他的俗家姓名叫耿仲偉,是名聞字內的劍客,他有一個親表妹韋青荷,也是武學名家,他門自小時起便青梅竹馬,長大後更加志趣相投,彼此雖然沒有把心事說明,大家都想著將來做一對神仙眷屬!他兩個練的都是峨嵋派功夫,尤其是精心研究劍術,不過耿仲偉天賦極高,三十歲的時候,便得到峨嵋派雷電披風的訣要,韋青荷羨慕得很,三番兩次要求耿仲偉傳授,耿仲偉笑著搖頭道:“表妹,愚兄並不是敝帚自珍,不肯把這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傳授給你,因為這套劍法講求的是陽剛之勁,必定要內功充沛,膂力剛強,換句話說,即是要內外兼修才可以練,不然的話,勉強去練,反對人身有莫大害處,表妹的內外功夫還差幾分火候,過五年再說吧!”他這番話倒是實情,因為雷電披風劍的一招一式,靠的全是陽剛之勁,先天之氣,一攻一守,有如雷轟電掣,要練這種劍法,內功的吐納,外功的搏擊,缺一不可,哪知逍韋青荷是個非常剛愎的人,冷笑說道:“我求你傳授一套劍法,你乾脆說不教也還罷了,說什麼五年十年?你可以練,難道我不可以,你既然存心不教,也好,我由今天起另外練一套劍法,以二十年為期,廿年後我們比比,看看你的雷電披風劍強,還是我創的劍法勝?”說罷氣忿忿的走開,耿仲偉當是女子心胸狹窄,一時氣憤之言,笑了一笑便自作罷。 哪知道第二天一早,韋青荷不辭而別,臨走還帶走了自己苦心蒐羅得來的幾本劍譜,耿仲偉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四出找尋,哪知道踏遍了海內的名山大川,也找尋不到韋青荷,他在心灰意冷之餘,也不返回故居了,便到城外興隆山隱居下來,耿仲偉心中暗想,表妹既然要獨創一派劍法,準備二十年後和自己鬥勝爭雄,自己如果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二十年後,恐怕真個跌翻在韋青荷手裡!因此耿仲偉就在興隆山上,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研煉,光陰迅速,過了三年,興隆山上有一座宏偉的陵墓,名叫“橋陵”,相傳是軒轅黃帝的葬處,黃帝當年大破蚩尤,威震海內,不但被推為天下共主,還成了我漢族的先祖,後來他在鼎湖乘龍仙去,遺下冕裳弓矢,臣下便把黃帝遺物埋葬在興隆山,就是後世的“橋陵” 了,“橋陵”旁邊有一問小廟,這小廟名叫軒轅廟,有幾個和尚,在廟裡侍奉黃帝橋陵的香火,耿仲偉閒來無事,便到軒轅廟裡,跟那幾個老和尚上天下地,無所不談,有一天耿仲偉又到廟裡聊天,一個老和尚道:“施主,橋陵山后有殭屍出現哩!” 耿仲偉一向不信妖精鬼怪,不禁大笑起來,說道:“殭屍鬼怪之說,只見古人筆記,不外齊東野語一談罷了,世上哪有什麼殭屍鬼怪呢?我不相信!”老和尚道:“施主有所不知了,並不是老衲扯謊,或是杯弓蛇影,胡說八道,實在是有殭屍,我們幾個人親眼看見呢!”他便把遇見殭屍的經過說出來,原來橋陵山後是一片空曠的平地,這平地是從前黃帝陵墓的一部分,是墓道的入口,安放石人翁仲,石獅石馬這一類東西,可是經過數千年風雨剝蝕,這些石人石馬破落得不成樣子,只剩下幾十座石碑,兀立在荒煙蔓草之中罷了,這空地不遠的峰麓,有一眼清冽的山泉,軒轅廟和尚的飲水,全靠汲取這些山泉應用,不過泉水離寺頗遠,有七八里路,所以和尚汲水多在黃昏時候,挑水回來差不多二更時分了!大概在五天前一個晚上,軒轅廟裡有一個中年和尚名叫法明,奉令汲水,他挑了兩桶水回來,經過橋陵空地,忽然聽見一陣噓噓怪響仿佛老牛喘氣的聲音,法明向前一望,嚇得魂飛魄散!原來亂草殘石裡面,矗立了一個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怪物,這怪物長髮披肩,仿佛像個女人,面如白紙,死眉死眼,筆也似的僵立在地,在怪物跟前不遠的地方,擺了五個骷髏,一字排列,在前主還有一個人,斜斜倚在一尊殘缺了的翁仲石像下面,怪物口裡下注噓噓怪響。雙手向前一推一按,動作十分緩慢,可是全身骨節格格連聲,那人卻順著怪物雙手一按之勢,前後擺動,好像牽線的木傀儡一般,不過沒有繩索罷了!法明哪曾見過這般陣勢,再也不敢上前了,把兩桶水放了下幹,把挑水的扁擔擎在手裡,以防萬一,只見那怪物虛空推了幾十下,空然一欠腰身,拔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精光耀眼,團團亂轉,先前擺在地上五個骷髏,給那白光一掃,突然離地飛起,在白光里翻翻滾滾,跳躍上下,仿如星九飛擲,它這一套把戲將法明看得冷汗直冒,如痴如呆,大概過了一頓飯的時候,白光陡的一收,五個骷髏骨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落下的位置十分巧妙,分成五個不同方位,好像五瓣梅花一般,怪物非常得意。仰首向天大笑,聲如梟叫,淒厲刺耳,過了一陣,它突然把身一轉,飛也似的跑入墓道裡面,不見它出來了,法明這時候方才驚魂略定,心想這個時候不走,還等什麼時候?他慢慢的站起身,連水桶也不要了,一溜煙跑過空地,返到軒轅廟裡,把一切向同伴說了,廟裡幾個和尚,嚇得一夜不敢睡覺,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幾個和尚硬著膽子,一同到橋陵山后,怪物不見了,骷髏也不見了,法明昨晚挑的那兩桶水,卻是涓滴不剩,不知道被怪物喝乾了呢,還是傾瀉了。他們只好再次挑水,到第二天晚上,又由另一個名叫廣慧的和尚到後山挑水,歸程中又遇見怪物,只見怪物如瘋如狂,抱著一個死人在那裡瘋狂跳舞,廣慧膽於較小,嚇得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直到天亮之後,方才被同伴發覺,救回軒轅廟,結果病了幾天,經過這兩次後,軒轅廟的和尚,再也不敢晚上到山後挑水了!有一晚廟裡五個和尚,拿了刀仗,聯群結隊到後山去,打算看清楚怪物是鬼還是人,哪知道他們剛才走出三兩裡路,忽聽見山頂嘩啦啦的一響,灑了幾把碎石下來,打在幾個和尚的光頭上,熱辣辣的生疼,大家吃了一驚,急忙抬頭向上看時,原來那怪物在半山腰裡出現,將一把把沙石由山上飛擲下來,月光下長髮飛舞,十分恐怖,這凡個和尚嚇得魂飛魄散!拋了刀杖,抱頭鼠竄,一溜煙跑回軒轅廟裡,轟一聲把大門門上,幸而怪物沒有追來,可是經過一場驚險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晚上出門了,這天耿仲偉到廟里來聊天,廟中和尚便向他告訴了這些。 耿仲偉沉吟了一陣,忽然笑道:“這東西是人是鬼,還是殭屍,我現在還不敢確定,很好,今天晚上,我到橋陵山後看一看吧!”這凡個和尚大驚失色道:“相公你別冒險,要知道這類殭屍厲害無比,決不是人力能夠抵擋,如果激怒了它,那真是殺身之禍呢!”耿仲偉大笑道:“就算它真真正正是殭屍,不過氣力強大,形相可怕罷了,一般人說殭屍只能夠直奔直跳,身子僵硬,舉止非常不靈,咱們練武藝的,難道還怕了它不成,不管怎的,我就假借貴廟盤恆半天,到晚上去看看吧!”幾個和尚不迭連聲的叫苦,可是耿仲偉一意要看殭屍,開開眼界,自己也勸不來,只好由他去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耿仲偉一個人背著寶劍,走出廟門,軒轅廟的和尚立即把門轟的閂了,好像耿仲偉激怒殭屍,要來找自己晦氣的樣子,耿仲偉哂然一笑,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來到橋陵山后,這時不過二更天氣,彤雲掩著弦月,月色無肖,風吹草動,景象陰慘慘的,十分伯人,耿仲偉卻是藝高人膽大,昂然不懼,伏在橋陵山上,眼睜睜的望著陵前空地,過了半晌,月移中天,北斗七星鬥柄東移,已經是三更天氣,橋陵山的墓道口突然出現一團黑影來,俄頃之間,來到空地中間,耿仲偉眼光銳利,看出是一個長髮紛披的女人,披著一襲白色長長的殮衣,面如自紙,毫無血色,眉毛下耷,腰腿僵硬,乍眼看去,真個和破土而出的殭屍相似,只見她雙手摔著五個骷骸,擺在地上,排成一行陣的模樣,又折轉身由墓道裡拖出一個人來,這人頭腦低垂,仿佛已經死去,怪物把它靠在一尊石翁仲的腳下。 然後由口裡發出噓噓怪聲來,走馬燈般繞著屍體轉來轉去,連連奔跳,兩條手臂向著屍首伸縮吞吐,十分古怪。 耿仲偉再也忍不住了,倏地長身起來;拔出寶劍,抖丹田氣大喝一聲:“哪裡來的妖孽,膽敢在橋陵山軒轅皇帝神墓之前,殺害生靈,識相的跪下求饒,不然的話,頃刻之間,叫你身首異處!” 耿仲偉內功精純,聲音哄亮,那女怪倏地抬起頭來,看見了耿仲偉,一聲厲嘯,如夜梟飛鳴,居然跳躍如飛,直向橋陵山頂衝來,不到六七下起落之間,已經到了耿仲偉的跟前,這時候一鉤弦月,透出雲際,耿仲偉在殘月清光之下,看見這女怪目光發呆,面無人色,心裡暗吃一驚,難道世上真有殭屍鬼怪不成,說時遲,那時快!那女怪兩臂向前一探,十指如鉤,閃電似的攫落,猛向耿仲偉頂心命門抓到! 這一下又狠又快,女怪距離耿仲偉還在兩丈以外,可是只一晃身,鋼鐵似的雙手十指,已經到了他的跟前,耿衝偉一驚非小!他急忙向後退一步,毛中劍用“金雕展翅”之式,猛向女怪腕時門脈削去,誰知道女怪昂然不懼,耿仲偉向後一退時,本來已經避開她的手爪,可是陡覺眼前一黑,對方手臂竟然暴長半尺,利爪挾風,直撲自己鼻端,差一點連眼也被她挖掉!自己一劍戳在她手臂上,卻覺得堅如精鋼,夷然不損!耿仲偉背心直冒冷汗,連忙用“鐵板橋”功夫,扭身一晃,只聽嘶的一聲大響,肩背衣服被那女怪利爪鉤住,扯掉了一大塊!耿仲偉自從學藝以來,還是第一次吃虧,幾乎瞎了眼睛,送掉性命! 他不禁勃然大怒,劍訣一緊,把雷電披風劍施展開來,這路劍果然具有無窮威力,只三五招之間,便把女怪迫得連連後退,這女怪長嘯一聲,伸手向腰一探,突然抽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來,竟是一把從來不曾見過的奇形長劍,劍身細如麵條,可是一展開來,竟有一丈多長,比起軟鞭還要長出一倍,耿仲偉看見她會用兵器,心裡便明白是人不是鬼了!立即把劍訣一收,喝道:“你是何方神聖,叫做什麼名字?躲在深山害人,快說出來,或許可以饒了你的性命!” 那怪女人冷冷的笑道:“老娘在這裡害人麼!你活見鬼!哼哼,你肯饒我,我也下肯饒你呢,你要問我的姓名,到陰間去問吧!”說著把長劍一挺,居然用了著“星移斗轉”,猛向耿仲偉分心刺來,耿仲偉怒火遮眼,橫劍一隔,把敵人長劍封了開去,他看見對方口吻狂傲,再也不手下留情了,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展開來,剎那之間,舞成一團白光,將那怪女人的一柄長劍,連同一個身子在內,緊緊罩住,裹了一個風雨不透。那怪女人方才覺出不妙來,正要抽身逃跑,只聽耿仲偉一聲大喝,腕時翻處,劍光兩點,用了一著“雷擊枯木”,嗤嗤,竟把這怪女人雙眼齊齊刺瞎,那怪女人慘嗥一聲,撲通,向地便倒,她向地一僕時,突然反手一甩,把那柄丈多長的怪劍向耿仲偉飛擲過來,那劍筆直如矢,宛如標槍一般,耿仲偉扭身一晃,長劍貼著他的身邊飛過,直射在一塊山石上,火光亂射,耿衝偉飛身上前,一喧!朝著怪女人背心刺了下去,就在他舉劍下刺的時候,遠處有人高聲大叫:“劍下留人!”聲音十分熟悉,耿仲偉愕了一愕,手中劍略為頓住,怪女人卻在地上一個滾身翻起來,左手五指賽同鋼鉤,抓向他的面門,耿衝偉險些兒吃利爪鉤著鼻於,不禁勃然大怒,他把主劍一橫,用了著“電光殲妖”,運足手勁,一劍朝怪女人的腦後穴刺了下去,立刻劍透腦枕,劍鋒把她一顆長髮紛披的頭顱釘在地下,那怪女人又是一聲慘叫,當堂一命嗚呼! 耿仲偉抽起劍,怪女人的血水順著劍尖像噴泉也似的射出來,把沙地染了一灘紅,這時候山上奔下一個人來了!赫然是自己不見了幾年的愛侶韋青荷,只見她換了一身女尼裝束,維衣芒鞋,頭上還蓄著長髮,耿仲偉驚喜交集,叫了一聲:“表妹!”韋青荷神色不動,冷峭說道:“你今天殺害無辜了,可知道麼?”耿仲偉吃驚道:“什麼,我殺了無辜,這東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更半夜拿人的屍體和骷髏頭骨練功……”韋青荷截住他的話頭道: “什麼屍首和骷髏骨,你下去看一看!” 耿仲偉很不服氣,立即插劍入鞘,跑到山下,哪知距離既近,不禁目瞪口呆,原來那個屍體竟是一個鯊魚皮造的假人,大小和真人一模一樣,外邊還穿了衣服,那五個骷髏頭也是假的,卻用陶土磋成,裡面中空,外表塗了一層白灰,口眼俱備,乍看和真的骷髏頭相像罷了,她顯然沒有害過人,自己卻一時不察,聽了軒轅廟和尚片面之詞,便不明不白的把她殺了!耿仲偉十分後悔! 韋青荷慢吞吞的走了下來,朗聲說道:“我有說錯沒有,她這假皮人是拿來練掌功的,五個骷髏是拿來練劍的,這怪女人名叫烏藍婆,本來是個回子,早年因為丈夫拋棄了她,一怒跑入深山,遇著異人,練了一身武藝,雖然生性怪僻,並不輕易害人,她練的功夫名叫陰屍功,練這門功大的人多是面目枯槁,形如惡鬼,練功時候又在夜間,吸取太陰之氣,所以這一派武學名叫太陰派,烏藍婆整整練了十多年功夫,因為大賦所限,始終不能夠臻於上乘,三年以前,我在甘肅六盤山遇著了她,她知道我練的武功是峨嵋派,便一心一意的與我結納,跟我討教玄門正宗功夫,我見她練的功夫雖然是旁門左道,人品也還正派,便和她攀起交來,一同住在六盤山上,互相切磋,過了兩年,有一天她無意中知道我有幾本劍訣,突然起了不良之心,趁我睡熟之後,竟悄悄偷了我的劍訣,連帶我幾年來苦心練成的一丈柔劍也一古腦兒偷了,跑得沒影沒蹤,幾乎把我幾年的苦心,廢於一旦,我當時怒火沖天,四出找尋,一連找了半年,也找不著,直到幾個月前,方才聽見一點風聲,有人傳說橋陵山上出現了女殭屍,我立即由六盤山趕來,不到幾天,已經發現了烏藍婆的行蹤,原來她躲在軒轅古墓裡面,天天練陰屍功,另外還創了一套五陰骷髏劍!”耿仲偉到這時候,方才明白過來,原來烏藍婆用一個假皮人來練陰屍功,這是太陰派的絕技,用五個骷髏練五陰骷髏劍,毋怪軒轅廟的和尚以為她是殭屍,天天晚上吃人害人了!連自己也有了成見,以為她是害人惡物,不由分說,用雷電披風劍誅除了她,無端端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耿仲偉心裡說不出的後悔! 他望瞭望地上的假皮人和假骷髏,忽然向韋青荷問道:“表妹,照這樣說,你到橋陵已有好幾日了,可是你為什麼不立即下手搶回你的一丈柔劍,向她索回偷盜的劍譜呢?”韋青荷面上一紅,恨聲說道:“我何嘗不想搶回我的寶劍和劍訣,不過我覺得這妖婦練的五陰骷髏劍,還有幾下煞手,所以遲遲的不下手,讓她練齊這套劍法,在旁邊揣摩好她的訣要,方才出面向這妖婦討取罷了,哪知道烏藍婆這套五陰骷骸劍還練不到五成火候,便給你糊裡糊塗的要了性命!”耿仲偉恍然大悟,不過韋青荷這幾句話只有一半對,卻有一半不對,這是為何、原來她知道自己如果向烏藍婆硬索回偷盜的東西,烏藍婆一定翻臉,那時候一定要武力相見,韋青荷自問本身技藝,並沒有制勝烏藍婆的把握,充其量打個平手,所以遲疑著不敢下手而已!至於細心考究她的五陰骷髏劍法,當作自己將來練劍的借鑒,那並不是虛言,耿仲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什麼五陰骷髏劍,還不是旁門左道的劍法嗎?不過揉合了長鞭的用法罷了,這種功夫就練成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有咱們峨嵋派才是玄門正宗的武功,也只有峨嵋派的雷電披風劍才是天下獨步的劍法!” 耿仲偉這幾句話是言音無心,可是在韋青荷方面聽來,就異常的刺耳!她自從負氣和耿仲偉分手,這幾年中;未嘗沒有多少後悔,耿仲偉當時如果迎合韋青荷心理,說幾句溫柔抱歉的話,大可以重新熾起舊情,二人和好如初,哪知道他口不擇言的說了這兒句話,韋青荷勃然大怒起來,她冷笑了幾聲,並不回答耿仲偉的話,自己一個人走入墓道裡面,不到半晌,提了一只素錦的方囊出來,方囊裡面裝的想是劍譜劍訣,她又走上橋陵山頂,拾回一丈柔劍,半句後也不說,直向山下走去。 耿仲偉方才知道自己失言,連忙邁步追趕,高聲叫道:“表妹!表妹!”韋青荷走了十幾步,扭頭冷笑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二十年後我必定創出一套新奇劍法來,壓倒你的雷電披風劍法。這句話難道說了不算數?不用說啦,二十年後再見吧!”耿仲偉急忙說道: “表妹,你……”韋青荷憤怒他說:“哪個是你表妹,我不久就落髮出家皈依空門,你少要跟我瞎纏,滾開!”耿仲偉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被韋青荷這一叱喝,不禁怒火勾動起來,喝道:“好!你既無情,我也只好出家了!再會!”韋青荷頭也下回,急步如飛的走去,經過這一次後,這一對有情無緣的愛侶,又再勞燕分飛! 智禪上人回溯往事,說到這裡夏然中止,可見他情緒激動了!史存明過了半晌,方才說道:“師傅!這韋青荷就是今日的飛龍師太了,是與不是,她在二、一年後,有沒有找你老人家比劍?”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哩!你再聽下去吧!” 耿仲偉回到軒轅廟裡,廟裡的和尚見他安然無恙回來,並沒有遭了殭屍的毒手,不禁大為詫異,七嘴八舌的上前詢問,問他有看見女殭屍沒有,耿仲偉沒精打採,敷衍幾句,不等天亮。便自下山去了!幾個月後,耿仲偉便聽見韋青荷在敦煌無住庵出家落髮的消息,他一接到音信,立即趕到敦煌,可是找到無住庵時,韋青荷已經蹤跡不見!經過多方面的打聽,方才知道她落髮之後,到新疆口外去了!耿仲偉還不死心,繼續追蹤到新疆口外,茫茫沙漠,莽莽草原,到哪裡找尋她去!耿仲偉在沙漠裡流浪了五個年頭,始終沒有把韋青荷找著,一賭氣下,在哈密城剃度出家,取了智禪兩字,由這時起,他便扎根大山,雲遊各地,光陰如駛,不知不覺過了一十三年,距離橋陵山再會韋青荷的日子,整整二十個年頭了,那時候的智禪上人,並不是住在阿特朗瑪峰,卻住在南天山落星原不遠的一間小廟裡。他忽然想起二十年比武的日期已到,怎的還不見韋青荷到來跟自己比劍呢?難道十年世事幾翻新,韋青荷已經不在人世!哪知道出平意料之外.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天山雪溶季節,廟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中年黑衣女尼,登門求見。 智撣上人由廟裡出來,見了黑衣女尼.雙方都是微一錯愕,智撣上人的錯愕是認出黑衣女尼不是別人。正是橋陵山一別二十年的韋青荷,韋青荷的錯愕,又不同了!她估不到耿仲偉果然踐了前言,出家落髮,兩個人的鼻頭不約而同的發起酸來,幾乎掉下眼淚,智禪上人勉強抑制住激動的感情,啞著嗓於說道:“青妹,多年不見,今日大駕光臨,大概是踐二十年比劍之約吧!” 韋青荷眼眶一紅,突然把頭一仰,厲聲說道:“韋青荷是我俗家名字,出家人四大皆空,無人無我,哪裡還有塵世情緣的事,我飛龍師太今天到來,就是要討教你的雷電披風劍法!”一言甫罷,噌的一響,掣出那柄一丈柔劍來。迎風一晃,耀眼生光,這是橋陵山上。 由妖婦烏藍婆身上奪回之寶,智禪上人後退一步,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他返入小廟裡,取出一柄寶劍來,這就是後來賜給史存明的斷虹劍,智禪上人在這十多年內,採取天山的精鐵和白金,冶鑄了兩把寶劍,一把叫斷虹,一把叫做凌霜,他反斷虹劍拿在手裡,捏個劍訣,淡淡說道:“二十年前,你說獨創一家劍法,可以勝過我的雷披風劍,今天你要實踐前言了!” 飛龍師太哼了一聲,更下搭話,面寒如冰,雙臂一晃,退後七八步遠,橫劍當胸,目光下垂,站個樁步,真稱得起沉如山岳,靜若平湖,智禪上人見她一別廿年,單這凝身亮劍的招式,功力非比尋常,自己是峨嵋派中門,勝了她也罷了,如果跌翻在她手裡,卻是十分難堪,上人不肯貿然出手,叫道:“飛龍師太,我主你客,讓你先發招吧!”這是武林規矩,飛龍師太更不客氣,喝了一個“好”字,呼的一股勁風,一丈柔劍掃了過來,這下名叫“暴卷天河”。智禪上人劍尖抖處,一提一翻,用了著“移星挾鬥”噹噹兩聲,圈汗了對方的長劍,回身,一指,劍尖反刺她太陽穴,飛龍師太一出手給敵人製了先機,急忙一旋一絞,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比開了智禪上人的劍招。倏的把一丈柔劍向後一拖,“雲龍三轉”,旋風似的轉了兩下身,只覺劍光滿場,龍騰虎躍,把智禪上人裹入一片劍光暈圈。 ------------- |
第05章 逞奇枝 初鬥披風劍
智禪上人開首一招,便知道遇了利害的對手,更個怠慢,把峨嵋玄門劍施展出來,這時候雙方攻勢發動,都是快搶快攻,剎那間拆了三十來招,智禪上人一邊比招拆式,一邊留意對方門戶,只見飛龍師太劍法十分古怪,並沒有一定的形式,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劍招如墾鬥滿天,繁花匝地,層層疊疊,變化無窮,他一時想不出破法來,只好守定門戶,用雷電劍裡沉著的劍招應付,不知不覺,鬥了一百多合,兩下里好比銅鐘撞鐵磬,半斤八兩,棋逢敵手,真個難分高下! 飛龍師大二十年來,時刻痛心自己一時負氣斷了耿仲偉的一番情孽,到了反愛為仇的地步,今日乍一逢面,百感交集,恨不得一劍把智禪上人扎個透明窟窿,方才消氣。哪知道智禪上人和二什年前的耿衝序比起來。功力不知增強了多少倍。自己強攻硬打,一丈柔劍舞得風雨不透,把智禪上人卷在核心,可是智撣劍法守得十分嚴密,有如銅牆鐵壁,自己用盡生平本領,也佔不了一絲一毫便宜,飛龍師太十分焦躁,智禪上人卻在這個時候。漸漸看出飛龍師大的劍法套路! 原來飛龍師太這套劍法,有如百花雜陣,並無定宗,概括的說一句,好比百鳥歸巢,集天下劍法之大成,有少林派的達摩劍、有崑崙派的無極劍、有終南派的青萍劍、也有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有時候用太極劍的“如封似閉”,一劍刺來,等到自己舉劍一擋,她立刻把劍撤回,變成玉女劍裡面的“素女簪花”招式了!智禪上人心中暗笑,表妹和自己隔別了二十年,卻創出這套姜太公四不像劍法來。本來想開口挖苦她幾句,一來于心下忍,二來對方劍風凌厲,變化倏忽,自己也沒有緩氣的工夫,鬥到二百多回合。智撣上人又有一個新的發現,就是飛龍師太劍法雖雜,卻有一個共通特點,就是劍式雖然不同,劍路如出一脈,好像龍蛇疾走。行雲流水,有時候刺出的方向和原來招式相反,比如青萍劍裡面的“金雕展翅” 是削向肩背的,她卻是反挑下盤,又比如武當劍法里的“烘雲托日”是刺向太陽穴的,她卻橫戳腰肋,智禪和她牛了二百五十餘合,暗裡詫異起來,她果然創了一套新奇劍法! 智禪上人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喝了一聲:“表妹,這就是你苦練二十年的劍怯,看我的雷電披風劍絕招吧!”話才說完,劍招一換,反守為攻,如雷電交擊,似大江翻滾,峨嵋派掌門的劍法,果然不比尋常,剎那之間,斷虹劍三尺青鋒,把一丈柔劍迫得風旋雲轉,飛龍師太不禁大驚!她這二十年來,苦心孤詣,採納了各派劍術的精華,然後用先天無極劍當做骨幹,創了這套飛龍劍法,滿心以為可以折服耿仲偉,一吐二十年前被他小看的恥辱,哪知道自己的飛龍劍雖然神妙,對方的雷電披風劍更加高強,自己剛才強攻狠打,費了不少氣力,現在被智禪一陣暴風雨也似的反攻,頓時相形見絀,步步後退。 智禪上人看見自己才一進招搶攻,飛龍師太立時佔了下風,敗象畢現,不禁出乎意料之外!依照道理,智禪上人可以乘機使用雷電披風劍裡面幾下絕招,給飛龍師太一個利害,至少也要把她的一丈柔劍截斷或是崩出手去,可是智禪上人回心一想,卻又不忍,因為飛龍師太二十年來,雖然跟自己互為參商,絕對避面,可是她畢竟是自己少年時的愛侶,仍有香火舊情,自己決不能夠令她太過難堪,所以智禪上人把雷電披風劍一百○八路招式使了兩遍,顯示這套劍法守如銅牆鐵壁,攻如雷電乍動的威力後,立即把手中劍一變,改為使用峨嵋白猿劍了!飛龍師太吃虧在剛才損耗真力太甚,變了強弩之未,智禪上人的白猿劍,威力雖然比雷電披風劍稍遜,可是在一個名家手裡使用起來,即使是最普通劍法,也是凌厲無比,難以招架,飛龍師太和智禪上人又鬥了二三十合,她突然把一丈柔劍用了個“玉惜圍腰”的招式,向外一拖,跳出圈外,叫道:“且慢!”智禪立即收劍,單掌打個問訊說道:“阿彌陀佛,兵兇戰危,咱們還是就此罷戰,了結這二十年一口閒氣吧!” 飛龍師大面似寒冰,把一丈柔劍向腰間繞了兩匝,方才說道:“姓耿的,你用不著假作慈悲,你師大的劍法,還有計多火候欠純的地方,今天便宜了你,三年之後,再來找你算賬!”她說到這裡折轉身來,頭也不回,一溜煙兒似的走了!這一下大大出乎智禪上人的意料之外,他望著飛龍師太灰黑的維衣,在冰雪布滿的山路上起落如飛,幾十下滾轉之間,已經離開了落星原,化為一個黑色點子,消失在冰雪反光裡,嗟訝不已! 這次智禪上人和飛龍師太惡戰了三百多個回合,雖然擊退敵人,可是憑良心說,自己的劍術造詣,並不比她強勝多少,如果她一上來守定以逸待勞,易攻為守,自己要取勝她也不容易呢!為了避免飛龍師大的糾纏,智禪上人便由落星原遷到北天山的阿特朗瑪峰上,不久便收了史存明,可是過了三年,仍然不見飛龍師太上門找自己二次鬥劍,智禪上入覺得十分納罕,細心訪查,一查之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飛龍師大就在距離阿特朗瑪峰七十裡不到的章圖克梭峰落腳,她卻不知由哪裡收了一個女徒,天天在峰巔高處教她練劍,智禪上人忽然發了一個奇想,如果我的徒弟史存明和飛龍師大的女徒弟情投意合,相愛起來,由這兩個青年人身上,不是可以把自己和飛龍師太一段仇怨化解了麼?可惜這不過是一個鏡花水月似的幻想罷了!哪知道幾年之後,智禪上人在維人的大營裡,看見了史存明和孟絲倫一見如故,孟絲倫又是飛龍師大的徒弟,心頭不由熾起了新的希望! 智禪上人把自己和飛龍師大一段情孽說明了之後,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師傅,盂絲倫也說過她的師傅和你老人家在三十年前,有過節哩!照弟子的想像,你老人家和飛龍師大的梁子,不是不可以解,可惜二十年來,沒有一個適宜勸解的人,以至誤會越來越深罷了,弟子不才,願意到章圖克梭峰去,給你……”智禪上人喝了一聲:“胡說!” 史存明睜大了眼睛,怔忡忡的,智禪上人把面色一沉,說道:“你不能去!如果沒有我的許可,你私自跑到鄰峰、為師把你立即逐出問牆,我再也不收你這樣的徒弟,知道沒有!”史存明看見上人聲色俱厲,不由打個寒噤,便不敢再說這件事了!智禪上人繼續教他雷電披風劍怯,由三十一式“電光穿雲”起,一直教到四十式“聞雷發蚊”為止,總共是十個招式,智禪上人試演了三遍,吩咐史存明上手。史存明戰戰兢兢,小聲自言:“這十個招式,限我三個月學會,倘若不小心翼翼的苦練那可不行。” 話雖然這樣說,史存明的腦海之中,始終浮現著兩個女人的影子,一個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用兵如神,鐵彈無敵,一個是白熊谷的牧羊女伊麗娜,天直爛漫,和自己水乳交融,誼同兄妹,如果說高貴大方,那當然是金弓郡主遠勝伊麗娜,如果說到天真爛漫,青春熱情,孟絲倫似乎又不如伊麗娜了!二者不可兼得,史存明覺得十分苦悶,而兩個又都不能見!本來他未嘗不可以抽出空暇來,到白熊谷找尋伊麗娜的,可是師傅限令自己二個月內,練好雷電披風劍這十個劍式,雷電劍每一個劍招都含蓄著無窮勁力,正因這樣,每個劍式相當難練,史存明恐怕自己練不成功,受師傅的責怪,哪裡還敢下山,只有埋頭苦練,把那刻骨相思,藏在肺腑深處罷了, 光陰迅速,不知下覺過了兩個多月,史存明將智禪上人教的雷電披風劍十個劍招,漸漸練熟,雖然說不上得心應手,也有了六七成火候,有一天,史存明靜極思動,趁著師傅做坐功的時候,偷空溜下了阿特朗瑪峰,打算在智禪上人人定的一兩個時辰內,到附近山峰去逛逛,鬆散筋骨,哪知道他剛才走下山峰,忽然看出積雪布滿的山道上,有一團白色的影子,蠕蠕而動,慢慢的向山上爬來,史存明心裡一動,以為是個覓食的走獸,連忙輕身提氣,跑過去看,哪知距離漸近,史存明看出那白影不是走獸,卻是一個後人,不禁心中大奇,因為阿特朗瑪峰是北天山第三座高峰,海拔萬尺,終年冰雪閉路,罡風刺骨,除了自己師徒之外,並沒有其他生人,現在居然有外人到來,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麼? 史存明腳下加快,星飛丸瀉的向那入奔去,跑前了十幾丈,他已經看出對方的容貌,不由嚇了一大跳,高聲叫道:“伊麗娜,原來是你!” 向山上爬來的正是白熊谷牧羊女伊麗娜,也是史存明第一個心上情人,伊麗娜也聽出叫喊自己的人來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叫道:“存明哥哥救我!”兩手一松,身子一晃,撲通咕咚,一交摔倒在冰雪上,立即暈了過去! 史存明心中一急,飛身上前,一俯腰把伊麗娜抱了起來,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自羊皮裘,手足冰冷,面無人色,史序明不由慌了手腳,他不明白伊麗娜怎的會獨自一個人跑到阿特朗瑪峰來,難道是找尋自己麼、史存明立刻把伊而娜抱到一個藏風聚氣的山巖下,平放地上,然後到附近去撿拾一些黑色油亮的石沙,堆在一起,取出千里火筒來,把這些帶油質的石頭燃著了,一剎那間,火光熊熊,各位看到這裡或許不免疑惑,石頭也會著火的麼?要知道新疆全省境內,不但到處都有礦藏,石油的蘊藏量也很豐富,尤其是新疆南部各地,不時有天然的石油從地面冒出來,形成了油泉和油池,土人稱之為“黑泉子”,拿來點火,可見新疆不愧是石油王國!油源附近山嶺,也有不少石油結晶的黑色方塊,好像石頭一般,土人稱之為黑石頭,可以拿來生火,天山南北部有豐富油礦,山上自然有許多黑石子了,史存明把它生起火來,烘了一陣,伊麗娜被熱力所迫,身子漸漸和暖,額上沁出汗珠,史存明又取出水囊,就著伊而娜的櫻唇,一連灌了幾口清水,伊麗娜悠悠甦醒過來,她看見史存明蹲在自己身邊,當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叫道:“存明哥哥,我以為今生今世也見不到你了!” 史存明見她嬌怯的樣子,心裡為之一動,他輕輕的吻了伊麗娜的前額一下,柔聲說道: “妹子!我在這裡,你怎的說出這些話來,這兩個月以來,我哪一天下想念你,可是師傅限我三個月內,練好十個劍式,所以我沒有空下山……”伊麗娜嗚咽道:“我不是怪你這樣久不來白熊谷找我,我叔叔迫我嫁人!”史存明聽了一驚,問道:“真的,你叔叔怎樣迫你嫁人呢?”伊麗娜倚在史存明的懷裡,抽噎著告訴了一切。 原來伊麗娜在白熊谷裡,是維人的孤女,自小父母雙亡,上文已經說過了,她還有一個至親叔叔,名叫做伊拉木,伊麗娜自小被他撫養成人,就像自己親生爹爹一樣,不過伊拉木的妻子悍惡,好比河東獅子,連伊拉木也畏懼三分,伊拉木的妻子嫁丈夫十多年,完全沒有生育,她生性向來迷信,以為自己到現在膝下猶虛,完全是伊麗娜作梗,她的生辰八字不好,生下來克死父母,當然連自己的子嗣也克制住了,所以伊麗娜到了十六歲那年,這婆娘便一力唆使丈夫,把姪女早日嫁出去,本來維人男女婚姻競尚自由,男女成年之後,一年中有幾次趕情郎的大會,未婚男女要擇偶的,任誰人都可以參加,不論身分,見了合心意的對象,情歌挑逗,翩翩起舞,即晚便可以成為夫婦,第二大男家才向女家補送聘禮,可是伊麗娜自從結交了史存明之後,一顆芳心,完全傾在史存明身上,她對本族裡的少年男子,絕不假以詞色,好幾次趕情郎大會,也不參加,伊拉木起先以為姪女年輕面嫩,她既然不肯早嫁想是沒有合心意的男子,由她罷了,說也湊巧,白熊谷維人族長桑達有一個兒子。名叫桑昆,精通騎射,品貌也很英俊,到了弱冠之年,還未娶妻,有一天他無意中看見伊麗娜在谷口牧羊,容貌美豔,驚為天人,藉故上前兜搭,哪知道伊麗娜情有所鐘,絲毫不把桑昆放在眼裡,桑昆費了無數心力,也得不到玉人青睞,非常失望,久而久之,茶飯不思,居然害上了相思病,形削骨立,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變成皮黃骨瘦的病夫,他的父親桑達詫異起來,再三向愛子追問,桑昆方才說了一切,桑達十分氣憤,他估不到伊麗娜不過是一個窮苦的牧羊女,居然有這樣大的架子,連族長的兒子也不放在心眼內!內心大怒,為了挽救愛子性命,便把伊拉木喊到自己跟前,說自己的兒子,要娶他的姪女,即日送給他兩匹哈達布(一種白綢布)幾頭牛羊,算是聘禮,伊拉木當然不知道自己姪女愛上了史存明,看見族長肯和自己做親家,正所謂求之不得,喜出望外,當下一口答允,帶了聘禮返回自己家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準備擇個吉日,把姪女送到族長那裡去。哪知道伊麗娜聽了這個消息,挺身出來反對,她口口聲聲的說不喜歡族長的兒子,伊拉木勃然大怒,鐵青著面說道:“桑昆品貌不凡,武功出眾,將來還是族長,你嫁給他有什麼下好、難道還辱沒了你麼?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項親事已經定了!明天起你不用牧羊,知道沒有。”伊麗娜放聲大哭,伊拉木拂袖而出,她的嬸娘喃喃咒罵,伊麗娜哭了一陣,拿出一把貝殼做柄的小刀來,這是史存明送給她的,她沔眼望著小刀,就要自殺,可在不旋瞳間回心一想,自己父母已經亡故,如果連自己也死了!不但全家血脈因此而斷,無面目見父母於地下,而且回教是下準自殺的,穆聖說自殺的人是蠢才,自殺者的靈魂決不能夠進入神的天國,伊麗娜想到這裡,拿刀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她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逃字,伊麗娜雖然不知道史存明住在哪一處,只知道他跟隨師傅隱居在阿特朗瑪峰,她想著世上除了史存明之外,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這個維族姑娘便鼓起勇氣來,趁著嬸娘不覺,披了一件白羊皮裘,帶了少許於糧乳酷,偷偷地走出帳篷,溜出熊谷口,一口氣向著白雪飄飄的阿特朗瑪峰跑去! 伊麗娜從來不曾跑過這樣遠的路,剛才跑出谷口,不到四五裡路,天空突然下起繽紛大雪來,天山地勢高寒,每年除了六七八三個月不到一百天的夏季之外,隨時可以颳風下雪,伊麗娜冒著風雪飛跑,高一腳低一腳,有兩次險些兒掉入深谷,手腳也擦破了幾處,只是愛情力量勝於一切,她雖然跑得精疲力竭,仍舊此志不渝,好不容易跑了二十幾裡路,伊麗娜偶然回頭一望,忽然發覺自己來路的雪地裡,一團紅影,疾如奔馬的趕來,距離自己不過一里左右,伊麗娜吃了一驚!荒山窮谷之中,風雪交加之際,怎會有人到來,還跟蹤在自己後面,小姑娘不禁害怕起來,她看前面有一個洞穴,闊僅數尺,剛剛可以藏下一個人,伊麗娜不假思索,立即低頭鑽了進去。果然不出所料,還不到頓飯工夫,一個高大紅衣喇嘛僧,已經踏著冰雪由洞口跑過,雖然不過是剎那的工夫,伊麗娜看出這紅衣喇嘛虯須繞面,巨顱海口,神情非常兇惡,肩頭上還掛了一柄亮晃晃的龍頭寶鏟呢!伊麗娜暗叫聲慶幸,這喇嘛僧貌相猙獰,多半不是好人,自己好在躲藏得快,不然的話,一個孤身少女,在寂靜無人的空山裡,撞見了這樣的一個番僧,好比綿羊遇老虎!她等了很久的時間,估量紅衣番僧跑得遠了!方才探頭出穴,四看無人,方才拼命奔跑,一直來到阿特朗瑪峰下,遇見了史存明,心中一喜,精神放鬆,立即暈了過去!這就是伊而娜冒險跑出白熊谷的經過,她說罷啜泣不已! 史存明估不到伊麗娜這次跑出來,競是為了這個原因,不禁愕了一愕,慢聲說道: “哦!你跑出來為的是這個麼,嫁族長的兒子也不錯呀,你怎的要跟叔叔違拗呢?”哪知道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傷透了伊麗娜的心,伊麗娜突然伸手向皮裘裡面一探,摸出史存明贈給她的匕首短劍來,猛一回手,照准自己咽喉刺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吃了一驚,好在他手急眼快,反手一把,抓住伊麗娜的皓腕,一拉一扯,已經把她的小刀奪了過來,叫道:“妹子!你怎的要尋短見?難道……”伊麗娜大哭道:“我叔叔迫我嫁不喜歡的人,所以我逃了出來,誰知連你也這樣說,我真是看錯人了,索性死了乾脆!”上存明到這時候方始恍然,原來伊麗娜不肯嫁給族長的兒子,為的還是深戀自己,不禁大為感動,他伸臂將伊麗娜一把抱在懷裡,正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冷不防身後起了一陣哈哈哄笑! 史存明和伊麗娜聽見了哄笑的聲音,嚇得直跳起來,史存明放開了抱著伊麗娜的雙臂,扭頭一看,原來自己身後兩丈遠的地方,站了一個披著紅衣的喇嘛僧。 伊麗娜也認得這番僧正是自己未到阿特朗瑪峰之時,在半路上所遇追逐自己的不速之客,不禁玉容變色,又羞義惱,史存明十分鎮定,抱了一抱拳頭,正要開口說話,那紅衣番僧突然笑道:“你們害羞了麼?不打緊呀!我們喇嘛教不禁男女情慾,小子,佛爺問你一句,這裡鄰近的山峰是不是叫做章圖克梭峰,峰上是不是住著一個老尼姑,叫做飛龍師大?” 史存明被番僧這樣一問,心中陡的震蕩一下,他看見這紅衣喇嘛粗眉大眼,一面戾氣,多半不是好人,這番僧要到章圖克梭峰去找尋飛龍師太,自己雖然跟飛龍師太沒有半面之緣,可是由師傅智禪上人的口裡,知道她的俗家身世,不期然引起一種同情心理來,再加上自己暗裡鍾情她的弟子孟絲倫,史存明便決意騙這番僧一次,他搖了搖頭道:“沒有呀!阿特朗瑪峰和章圖克梭峰,那是北天山的高峰,終年積雪,連飛鳥也沒有一只,怎的會住著人?我也是過路的,並不曉得什麼飛龍師太?更不知道她的住處,真對不起,我要走了!” 他說罷一拱手,就要和伊麗娜向山下走去。 紅衣番僧一聲怪笑,眼放兇光,霹靂似的喝道:“別走!”史存明聽見他這一聲狂喝有如巨雷,連積雪的山坡也起了回應,嗡嗡不絕,不由吃了一驚!他知道叱喝是喇嘛密宗裡面的“獅子吼”,沒有上乘內功的人,決不能夠叱出這樣猛烈的吼聲,對方向一個無名之輩顯現了一手氣功,分明是有意示威了!伊麗娜嚇得花容失色,倚在史存明懷裡,嗦嗦亂抖,史存明面不改容,手按斷虹劍的劍柄,昂然問道:“在下跟大師素昧平生,無仇無冤,怎的不讓我走?請說!” 紅衣番僧呵呵笑道:“小子,你聽見過西藏神力尊者這個名字沒有?那就是佛爺爺!我向來說一是一,從來沒有人敢哼一個二字,你和你的女伴馬上跟我返回西藏騰格里海,做我徒兒,知道沒有!”伊麗娜聽見這紅衣番僧要強迫收做徒弟,心中一急,幾乎暈了過去! 史存明從容不迫,淡淡說道:“天下哪有人這樣強迫收徒的,真對不起,晚生已經有師傅了!僅表心領,請吧!”這自稱神力尊者的紅衣番僧,名叫法部羅,是後藏密宗天龍派數一數二的人物,賦性兇橫,性如烈火,絕不容許別人反拗,他聽了史存明這幾句話,不禁勃然大怒起來,喝道:“混賬!你拜的是什麼師傅,難道勝過我麼、你看!”山坡上有一塊積雪的大石,高及人胸,看去至少也有過千斤重,法部羅突然大喝一聲,單手向大石底一抄,向上一舉,居然把一塊重逾千斤的大山石,高舉過頭,向著山下一拋,一連串轟隆的響聲,直向山下滾去! 法都羅能夠單手舉起千斤巨石,拋落山坡,不費吹灰之力,替力可謂驚人,真個不愧神力尊者的外號了!伊麗娜面無人色,史存明卻哈哈大笑起來,番僧怒道:“小子!你笑什麼?你的師傅能夠這樣麼?”史存明道:“力大有什麼用處,沙漠上的駱駝,草原上的犁牛,豈不是更加力大麼:有沒有人拜犁牛做師傅,叫駱駝收徒弟?”這個譬喻最是挖苦不過,伊麗娜嗤的笑了!法都羅有生以來,還不曾給別人這樣當面奚落過,真個無名火起三千丈,大吼一聲:“小子!你敢對佛爺爺無禮!”倏的伸出蒲扇大手,向史存明閃電似的抓到! 吏存明已經有了防備,他把伊麗娜向左邊一推,自己用個“蜉蝣戲水”,向著右邊一閃,讓過了番僧這一抓之勢,噌的一響,拔出斷虹劍來,寒光閃處,“雷動萬物”,劍鋒倏的一繞,戳向神力尊者臂膀,跟著反手一劍,“電光穿雲”,刺向番僧右肋,這兩下都是雷電披風劍裡的絕招,十分迅辣,法都羅估不到這後生小子居然有這樣狠辣的劍法,使的還是一口斷金切玉的寶劍,真個吃驚不小!幾乎連手臂也被他戳斷,立即把身一橫,使個“盤龍疾轉”,霍的閃開,可是嘶的一響,自己右手大紅衣袖,已經被史存明的劍劃破了一道口子,神力尊者羞怒交迸,虎吼一聲,使出天龍掌來,“神龍現爪”呼的一聲,打出一股強烈掌風,史存明側身一閃,左肩背吃掌風一帶,火辣辣般生疼,腳步踉蹌後退! 他估不到番僧掌風這樣猛烈,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正要展開雷電劍絕技,進刺敵人,法都羅呼的又是一掌,當胸劈來,這一著叫“天龍抖甲”,是一翻腕由下面打上來的,掌風凌厲,直衝口鼻,把史存明迫得透不過氣來!少年壯士知道不妙,正要向後縱開,就在這個時候,背後一聲佛號,聲如洪鐘,“阿彌陀佛!鼎鼎大名的神力尊者,欺凌一個後生小輩,太不成話了吧!” 神力尊者吃了一驚,急忙收掌跳後,史存明也按劍倒竄出去,兩個人定睛看時,山下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緇衣老尼,一個青年女子,穿著維入裝束,這維裝女於正是兩個月前,在天山下大破清兵的金弓郡主孟絲倫,那老尼姑年登耄耄,貌相清 ,可是慈眉善目,活現莊嚴法相,合十當胸,手腕上掛了一串長長的念珠,粒粒漆黑晶亮,似是精鐵所鑄,腳下穿著白襪芒鞋,別看她年紀老邁,精神比起少年人還要健旺,史存明心中暗想:“漸愧,原來飛龍師太到了!” 神力尊者看見飛龍師太到來,不禁面上變色!原來他和飛龍師太雖然不曾見過一面,卻和她有一重仇怨,這是為何、因為神力尊者有三個俗家徒弟,這三個徒弟都是姓姬的,稱為“姬家三怪”,各有獨門武功,大怪姬乾練的是五毒誅龍劍,劍身塗了毒藥,見血封喉,另外還練了一十二把毒藥飛又,十丈之內取人,百發百中,二怪姬隆練的是降魔韋陀杵,兩臂膂力千斤,外家功夫登峰造極,三怪姬亮練的是五毒陰風掌,隔肉碎骨,中人無救,還擅用一手鴛鴦子母彈,一顆母彈包藏四顆子彈,發時宛如滿天花雨,利害異常。他們向來在天山南路到處橫行,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十年前飛龍師太只然一身,來到新疆口外,有一次在孔雀海沙漠裡,看見三怪劫殺客貨,還要把女眷擄去姦淫。女眷哭聲震天,飛龍師太勃然大怒,一人一劍單身上前,一場血戰之下,用飛龍劍絕招刺斃了大怪姬乾,又用鐵念珠打瞎了二怪姬隆的左眼,最後還斬斷了三怪姬亮的右臂,三怪一死兩傷,大敗而逃,經過這次慘敗,姬家二怪在新疆立足不住,逃入西藏,後來姬隆姬亮兄弟到了騰洛里海,把一切向神力尊老哭訴,他們當然不說自己放火殺人,傷天害理,卻說飛龍師太登門挑戰,把自己兄弟殺得落花流水,並口出惡言,低毀神力尊者。神力尊者法都羅本來是個草莽之夫,信以為真,無名火起三千大,就要立即到新疆來,找尋飛龍師太算賬,給三個徒弟出一口氣,不過神力尊者是後藏密宗天龍派的成名人物,掌管了騰格里海邊五間規模極大的喇嘛廟,日理萬機,一時間沒有空,加以飛龍師太行蹤飄忽,不知道她是否還在天山南路,一時心懶,便把這件事耽擱下來。直到一年之前,他聽了一個消息,說北天山章圖克梭峰上,隱居了一個老尼姑,發誓要創造一家獨步天下的劍法,這老尼姑法號叫飛龍師太。法部羅惡念陡起,他把喇嘛廟的事處理完畢,交給別人掌管;然後起程到天山來,無意間經過阿特朗瑪峰下、遇見史存明伊麗娜,他看出這對少年男女骨胳不凡,立即起了收徒心念。上前衒弄武技,滿心以為這兩個少年男女一定向自己拜服,哪知道史存明斗膽拔劍向自己動手,神力尊者本性是凶殘不過。怒火一動,恨不得三招兩式,把史存明立斃掌下,順便懾服那個維族少女,哪知道飛龍師太剛好由章圖克梭峰下來。和他撞個正著! 神力尊者一見了飛龍師太。不禁怒隊心起,喝道:“你這潑尼,就是十年以前在孔雀海沙漠裡殺死我大徒弟姬乾,弄殘廢了我的二徒弟姬隆,三徒弟姬亮的賊尼吧、佛爺今天到來,就是找你算賬!”話未說完,舉手一掌,使出天龍掌法里的“雲龍噴霧”一著,掌風推出,力猛如山,猛向飛龍師太身上撞去! 番僧這一掌推出來,運足丹田之勁,舉個譬喻,好比一柄無形鐵錘,迎胸打落。史存明以為飛龍師太一定騰身閃避這樣兇猛的掌力,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並不躲避,兀立在地,砰的一響,結結實實的捱了番僧一掌,若無其事,神力尊者不禁大駭! ------------- |
第06章 雪舊恨 滿馳施淫威
他當堂變了面色,伸手向肩背後一抄,掙掙兩聲,拔下龍頭寶鏟來,這龍頭鏟長約四尺,和少林派的方便鏟截然不同,下半截的龍頭,露出套外。神力尊者這龍頭鏟一一拔出來,青光霍霍,整柄鏟鑄得像一條沒有四肢腳爪的龍,龍嘴吞口露出兩邊鋒利的刀刃,略一抖動,龍口吐出大團光暈,神力尊者把龍頭鏟當胸一橫,叫道:“老賊尼,來來來,佛爺爺和你廝殺三百回合,好歹決個勝負才罷!… 飛龍師太眼光向史存明、伊麗娜兩人身上一掃,吏存明覺得她的眼光帶著無限威嚴。孟絲倫在旁叫道:“師傅!劍!,,飛龍師大搖了搖手,忽然向史存明說道:“把你的劍拿來,我打倒這番和尚,立刻把劍還你,聽道沒有/史存明略一猶豫,孟絲倫已經過來,向史存明努嘴一笑道:“我師傅說你這把劍合用,可以宰番狗哩!‘決拿來吧!”史存明茫然的把劍遞過,孟絲倫嫣然一笑,輕盈地接了劍,踱回飛龍師太身邊,當孟絲倫取劍討劍時候,兩次由神力尊者面前經過,相距不到數尺,如果番僧的龍頭鏟向外一展,便可以把孟絲倫立時斃於鏟下,可是這個回疆女傑卻是膽大包天,從容來往,似乎沒有把神力尊者放在眼裡,伊麗娜在旁邊看了,心裡暗表欽佩! 再說飛龍師太一伸手臂,把斷虹劍抄到手裡,向神力尊者打個問訊,淡淡說道:“十年以前,貧尼路過南疆英奇盤山腳下,遇見三位高徒在沙漠裡,劫殺過路商隊,還要把幾個女眷拉去姦淫,貧尼當時挺身出來,善言相勸,哪知道令高徒反而口出不遜,要把貧尼廢掉,貧尼迫不得已,只好殺一傷二,給他們當做終生警戒,並且給沙漠行旅除一大害,大師既要替他們出氣,只請進招便了!,,這輕輕幾句話,揭發了姬三怪當年在南疆的罪狀,神力尊者登時面L無光,他再也不搭話,斷喝一聲,龍頭寶鏟晃處,一個“‘神龍現爪”之式猛向飛龍師大胸口扎到! 飛龍師太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等寶鏟快要沾著自己衣服,然後劍訣一領,一著“笑指天南”,叮噹兩聲,斷虹劍把神力尊者的龍頭鏟擋在一邊,刷刷兩劍,分刺番僧兩肋要穴,迅疾無倫,神力尊者心中一凜,龍頭鏟往回一繞,闌個“撥雲見日”,叮噹,把她的劍震歪了!神力尊者不再試招,鏟法一變,把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誅龍鏟,,施展開來,他這套鏟法共有九九八十一路,使開來賽如惡龍攪海,怪蟒翻江,卷住飛龍師大的青光,宛如神龍戲珠,滾來滾去,再鬥了幾十個來回,青白兩道光華織成一片,連人影也罩住,分不出哪一個是神力尊者,哪一個是飛龍師太了!這場惡鬥把史存明看得目眩神搖,驚訝不已! 孟絲倫卻在這時候,跑到史存明的身邊,喜孜孜的說道:“你看我師傅的本領高強麼? 我在她老人家門下,整整七個年頭,還學下到她老人家三成功夫呢!”吏存明目注場中,茫然點了點頭,伊麗娜看見孟絲倫對史存明的神情親熱,心裡卻產生了一種酸溜溜的感覺,這是莫名其妙的妒音1 就在孟絲倫這幾句話的工夫,場中的惡鬥越來越凶險。神力尊者運鏟如飛,恨不得把對方一下劈做兩半。飛龍師太卻是劍光如練,沉穩異常。兩下鬥到一百多回合,神力尊者突然一聲怒吼,身子倒縱出兩丈外,一件大紅僧衣,背心已經被飛龍師大用斷虹劍劃破一道口子,由中腰一直到下襬,整件僧袍裂成兩半,還有鮮血由衣服裂口冒出來!原來他的龍頭寶鏟使出“花樁十八打”的旋風打法時,雖然一十八下進攻,宛如迅雷,哪知道飛龍師太支左拒,拆到第十六招之時,突然一個翻身繞步,使出飛龍劍法里的“天神倒掛”絕招來,劍尖向神力尊者背心一劃,不但番僧一件大紅袈裟,劈成兩半,還在背脊龍骨開了一道傷口,神力尊者可算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大敗!不禁老羞成怒,陡的一揮右手,袍袖裡飛出三個渾圓的金球,分上中下三路,齊齊向飛龍師太身上打到! 這一手三金球是神力尊者絕藝之一,有個名堂叫“三星逐月”,三個金球全用黃銅鑄成,大僅如拳,裡面卻是挖空了的,每個金球表面都有十八只尖稜角,雖然並不鋒利,可是運用內家真力一發出來,打中人身,專破氣功橫練,所以神力尊者又把這三個金球叫“九天混元球”。因為球心中空,發時用力輕重不等,可以使出許多種打法,番僧這三只金球到了飛龍師太跟前,還有數已距離,突然鳴鳴兩聲,上下兩只金球突然向左右分開來,繞過飛龍師大頭頂,直向她的背後垂直跌落! 史存明吃了一驚!他估不到番僧打金球的手法如此奇劣,可是回心一想,卻又恍然大悟!自己初會金弓郡主時,孟絲倫疑心自己是清軍派來的奸細,用兩串彈丸來打自己,彈九由頭頂上繞過,當時以為敵人匆忙之中,把彈於射高廠,哪知道金弓郡主的彈於,卻帶著往回一收的力量,彈子突然圈了回頭,打中自己腿彎,當堂跌倒在地,神力尊者的金球,必定藏有古怪!果然不出所料,就在這一動念之間,神力尊者的金球已經變出戲法! 原來兩只混元球繞過飛龍師大的頭頂時,表面上用盡了力,向下一垂落,哪知落到一半,兩只球突然噓噓幾聲怪響,分開一左一右,向飛龍師大的兩肋撞到,中間一只金球也猛旋起來,直奔胸腹,變成三面夾攻,史存明“不好”兩字,還未出口,飛龍師太突然一聲長笑,劍光繞處,只聽見叮叮叮三響,神力尊者三只九天混元球,竟被飛龍師太從中劈成六片,紛紛跌落她的腳下! 這是為何?原來飛龍師太本身也是一個暗器行家,她聽見混元球風聲有異,已經看出敵人在脫手拋擲時,每一只球都暗藏了真力,所以不等三球近身,閃腰向下一挫,斷虹劍使出“八方風雨”的絕著,左邊一揮,右邊一所,飛龍師大眼光本來銳利,斷虹劍又是斬金切玉的寶物,相得益彰,所以飛龍師太全不費力破悼了左右二球,迎面來的一球呢,飛龍師大更是破得巧妙,劍尖由下向上一穿,頂住球底,向上一舉,化開它本身的勁力,然後讓球身由劍尖滑了下來,再翻劍向下一所,連這中球也劈做兩半,這三顆九天混元球,本來是神力尊者揚名江湖的利器,哪知道一剎那之間,便給飛龍師大舉手投足破去,番僧不禁心膽俱喪! 飛龍師大劈落了番僧三只九天混元球,喝了一聲:“班門弄斧,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我回敬你幾顆念珠吧!”說著一持手腕,鐵念珠嘩嘟咖一響,法都羅聽了這幾句話,立即知道不妙,翻身向地一倒,猛向高處竄起來,大紅袈裟一晃,宛似火雲一團,一起一落、直向山下滾去。 神力尊者落荒逃走,飛龍師太哼了一聲,只一揮袖,右手腕上的鐵念珠接連摘了七顆下來,攤放掌心,左手五指一彈,那七顆鐵念珠便像追月流星一般,分做三路,直奔向番僧的背後,中間三顆直奔神力尊者背心“志堂”“腎俞”“倉柳”三處要穴,排成品字,左右四顆卻排成兩條直線,疾奔番僧左右兩肩“肩貞”“三裡”以及“曲池”“沙傷”四處穴道,七彈齊發,旭陽下精光閃閃,史存明心中暗叫:好厲害的暗器手法! 他以為神力尊者這下必定逃不掉了,至少也要被打中一處穴道,出醜當堂!哪知道法部羅也很狡猾,他在山下一一收一裹,竟把飛龍師太打過來的七顆鐵念珠兜住五顆,可是有兩顆仍然穿過袈裟,一顆擊中他的右肩,一顆打在他左邊耳輪上,耳朵根也被打破了,鮮血迸流!神力尊者恐怕飛龍師太第二次鐵念珠出手,自己更吃不消,拼命忍著疼痛,一個跟鬥翻落山麓十多丈遠,起落如飛也似的逃去了!孟絲倫看在眼裡,拍手哈哈大笑! 飛龍師太打退了神力尊者之後,面色仍然和剛才一樣沉著,她向孟絲倫道:“徒兒!你把斷虹劍還給那後生小子!鐵念珠給我拾回來!”孟絲倫答應一聲,把斷虹劍接過,交回量台吏存明。 然後一個飛身,跳到山峰下面,在冰雪亂石間一陣亂找,過了頓飯工夫,方才找著了七顆念珠,交回師傅,史存明等飛龍師大把鐵念珠塞入袍袖,方才上前施禮道:“後學弟子史存明,拜見您老人家,並且多謝剛才……”他的話還不曾說下來,飛龍師大已經把眼一翻,冷冷說道:“那番僧來找我晦氣,你無意中跟他撞上罷了,有什麼多謝不多謝,快回去吧!” 這幾句不近人情的話,史存明感到出乎意料之外,臉上現出尷尬,孟絲倫吃了一驚,問道:“師傅!他是智禪上人的徒弟,兩個月前,還幫我大破清兵哩!”飛龍師太冷笑說道: “我何嘗不知道他是老和尚的徒弟,他的雷電披風劍也練得不錯,今天橫豎沒事,餵!小子,你過來,你跟老和尚練了多少路劍術,向我盡力施展開來,我用空手接你幾招,看看你得到老和尚多少本領?”這幾句話更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打退了番僧神力尊者,居然餘興未盡,還要史存明和她交手比武! 金弓郡主大驚失色道:“師傅,那怎可以?他跟智禪上人不過練了幾年武藝,劍術還很膚淺,怎可以跟你老人家合手呢?你老人家就算翻他幾個跟鬥,雖勝不武,如果給人知道了,也不好意思呢?”飛龍師太冷笑說道:“我就是要老禿驢知道,打了孩子,不愁大人不出頭,來呀!小子,我站在這裡不動,用單掌跟你周旋幾下吧!”飛龍師大翻起五年前在落星原比武的舊恨來,居然要挫辱史存明,發洩這幾年來藏在肚皮裡的一股悶氣! 史存明劍眉一豎,正要發話,冷不防崖頂一聲洪笑道:“表妹,咱們不見五個年頭了,今已大駕光臨,幸何如之,你那樣淵深的武藝,還用得著一個晚生下輩來試招麼?來來來,還是止戈息武,到寒舍一坐吧!”說這幾句話的正是智禪上人,他還在半山上,距離飛龍師大站處足有幾十丈距離,可是上人一字一句的說出來,中氣充沛之極,聲音遠遠的傳出去,說話雖然平穩衝謙,可是每一個字都震得山谷鳴響,最後一句話剛說完,第一句話的回聲已經遠遠傳來,夾著崖頂風聲,真像龍吟虎嘯! 飛龍師太一聽這幾句話,吃驚不小!她知道智禪上人用的是“傳音入密”功夫,又叫“百步移聲”,沒有深湛的功力的人決不能使用,只此一點,自己已不及!飛龍師太明白自己的武學,還不能夠跟智禪上人爭一日短長,自己剛才還藉了他徒弟的斷虹劍殺敗番僧,如果見面之下,被他挖苦幾句,卻是難堪。飛龍師太哼一聲,向史存明說道:“便宜了你這小子,你師太還有要事在身,不再跟你囉唆了!再見!”說著雙掌合十,迴轉身來,向著崖下一跳,盂絲倫也馬上和師傅同一動作,師徒兩人,幾下起落之間,便已化成一黑一自兩個點子,消失在冰雪影於裡,沒影無蹤! 史存明看了剛才一幕龍爭虎戰,真個如痴如醉,直到飛龍師太的身影隱沒在雪光裡,良久良久,方才醒悟過來。他抬頭向上一看,只見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兀立在山上,緇衣飄舞,法相莊嚴,史存明急忙一提氣,向著山上直跑,來到智禪上人跟前,叫道:“師傅!”上人仿佛心神不屬,等到史存明再喊第二聲師傅時,智禪方才聽見,面孔一板,喝道:“孽畜! 你的劍法不曾練成,又偷懶下山玩耍了,險些兒惹出麻煩,還不快些回去!” 史存明應了幾個是字,可是回心一想,伊麗娜還在下面,她的處境十分可憐,叔父迫她嫁族長的兒子,伊麗娜決死不從,寧可找尋自己,如果自己沒有一個安置她的辦法,伊麗娜必定以身相殉,這樣一來,變成我不殺伯仁,伯仁因為我而死,自己永遠良心內疚,一生抱恨難消了。想到這裡史存明囁嚅著說道:“師傅,弟子……弟子就這樣回去,可是那個牧羊女呢?”他把伊麗娜的處境說了一遍,智禪上人正色說道:“你真是給我添麻煩,我是個出家人,怎可以收留一個年輕女子,就算佛門子弟慈悲為懷,無人相無我相,可是阿特朗瑪峰上,終年積雪,罡風凜冽,刺骨奇寒,她是一個沒有功底的女子,如何可以安置得下?少年人只知道任性行事,卻不想事情的難處!” 史存明被師傅這樣一說,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師徒兩人,並不能夠安置伊麗娜,師傅是個年老的出家人,自己是個青年男子,如果收容她居住下來非常不便,可是叫她返回白熊谷去,也勢必不能,這樣一來,伊麗娜豈不是變成無主孤魂麼?史存明搔著頭皮想了一想道: “師傅!這牧羊女子偷跑出來,是不能夠返回去見族人的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弟子卻有一個主意,不知道師傅能不能夠接納呢?”智禪上人答道:“有什麼主意,你說!” 史存明把頭一扭,回望山下,看見伊麗娜瑟縮可憐的神情和乞求的眼光,心裡非常不忍,但是除了眼前這個方法之外,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史存明把膽氣一壯,毅然說道:“飛龍師大的弟子金弓郡主孟絲倫,還統率維族戰士在天山下紮營,弟子打算向師傅討幾天人情,把這牧羊女送到金弓郡主那裡,勝似叫她流浪無依吧?”智禪上人略一沉吟,說道: “也好!給你五天期限,你帶她到金弓郡主那裡,再返回山上吧!”史存明不禁大喜,智禪上人把袍袖一拂,自己返回峰頂去了。 少年壯士一飛身直掠下來,落在伊麗娜的眼前,說道:“賢妹,剛才我和師傅的話,諒你已經完全聽見了!師傅老人家的確不能夠安置你,我送你到金弓郡主那裡去!”伊麗娜用幽怨眼光望了史存明一眼,低頭說道:“那麼,我們不能夠像在白熊谷那樣時常相見了!” 史存明見她一片癡情,心裡十分感動,可是回頭一想,自己國恨家仇比山還高,比海更深,還未有一絲一毫的報過,再聽師傅平日口氣,想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文武雙全的絕世奇材,未來任務正艱巨和遙遠,哪裡還可以顧及兒女私情呢?何況滿清大軍向回部入侵,不久就要殺進天山來,眼看白雪皎潔的天山,就要變成腥風血雨。屍骸遍地的修羅場,這就更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了!史存明把面色一正,向伊麗娜說道:“妹子!話不是這樣說,一個人除了私情之外,還要顧及大義,假如滿洲韃子殺入北天山來,你們注在白熊谷的族人也無法能夠倖免,不但親人被他們殺掉,婦女被他們姦淫,牛羊被他們搶去,連你個人也恐不能免難,到那時候,咱們還能夠聚在一起談心麼,金弓郡主智勇雙全,她統率大軍捍衛天山,殺退滿清韃子,使你們族人能夠安居樂業,你在他的身邊怎的不能夠跟我見面呢?”經過史存明這番勸解,伊麗娜方才大澈大悟,笑道:“對了!我們想要今後安居樂業,時常見面,一定要幫忙金弓郡主把韃子打退,存明哥,你不是說過中原的皇帝很壞麼?他派兵來侵犯我們回民,我雖然是個女子,也還懂得一些武藝,可以幫助金弓郡主打仗!”史存明見她義憤形於詞色,心中暗喜,立即攙著伊麗哪,直向山下走去。 哪知道他們才走了大半天,方才經過白熊谷口,便聽見天山山麓下,響起一片轟雷也似的喊聲來,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他吩咐伊麗娜找一個地方躲藏好,自己攀到一座懸岩峭壁之上,向下一望,真個吃驚不小!原來是一大隊滿洲騎兵,看去足有好幾千人,浩浩蕩蕩的向天山內殺了進來,當先還有十多個回部的牧民,騎馬向前帶路,這些想來是散居在北疆草原上的牧民,喪心病狂,受了滿清利用,給清兵做引路嚮導。跟在牧民後面的是一隊滿清的鐵甲軍,什麼叫鐵甲軍呢?原來滿清遠征回疆,在牧野草原上作戰,挑選了好些精壯的騎兵,人披重鎧,馬穿鐵甲,挺著長槍大刀,在草原上馳騁,裝束和精忠岳傳所說的金邦拐子馬相同,不過拐子馬是三四匹馬連成一起的,滿清的鐵甲軍的馬並不連在一起罷了!史存明看見滿清這一隊鐵甲軍,人數至少有四五百人,在幾個回好指引下,蹄聲得得,征塵滾滾,直向白熊谷口奔去。 清兵從回好的口裡,似乎知道白熊谷裡面有維人居住,由鐵甲軍開路,殺向谷口,將近衝到時候,白熊谷口內樹林裡,突然呼哨一聲,飛出不少標槍弓箭來,支支射向鐵甲軍的身上,可是清兵人馬完全穿了重銷鐵甲,這些槍箭哪裡能夠把他們傷害得著?錚錚連聲,被鐵甲震落地上,清兵大叫衝鋒,剎那之間,白熊谷已經被他們衝進! 埋伏在谷口的維人,看見清兵殺了進來,個個揮動長刀,呼喊號叫,由隱蔽處裡衝出,跟鐵甲軍交戰,可是馬步懸殊,強弱相差太遠,這些維人平日完全沒有訓練,只憑一股熱血勇氣和身經百戰的清軍對抗,何異驅羊鬥虎?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已經被清兵殺了幾百人,屍骸遍地,血染沙紅,真個傷心慘目,令人不忍卒睹!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隊維人由白熊谷裡衝了出來,這些人完全是白熊谷裡的居民,老人和婦女佔了一大半,好些婦女背後還背著小孩子,兵器也很硫劣,除了一小部分人還有刀槍之外,其餘的多半是拿著短刀匕首,甚至是支撐營幕用的木棍,清兵見了這樣不成體統的迎戰隊伍,不禁哈哈大笑地縱馬直殺過去,鐵騎到處,血肉翻飛,呼號慘叫之聲大作,這些拼命迎戰的維人老弱婦孺,被清兵剎那之間,砍瓜切菜似的殺了一半! 史存明伏在懸崖,熱血沸騰,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少年壯士不管自己一個人投入戰鬥漩渦裡,能不能夠收到阻遏清兵,挽救維人的功效,一聲大喝,連人帶斷虹劍由半山上飛了下來,寒光一閃,已經落在清兵人叢之中,一名鐵甲軍喝了聲:“小子!”挺長戈向史存明兜心刺去,史存明一反手奪住戈頭,一拉一扯,居然把鐵甲軍扯落坐騎,手起一劍,向他頭臉刺入,鐵甲軍頭上雖然戴了鐵罩,額頭和眼睛部分沒有鐵甲掩護,被史存明一劍扎入眉心,慘叫半聲,便自一命嗚呼!少年壯士剛奪了他手中的長戈,背後呼聲風響,兩名鐵甲軍齊齊舉起長矛,朝他背心刺來,史存明一個“鷂子翻身”,讓過雙矛,口裡一聲大喝,左手把長矛一擲,像標槍般疾射而出,扎中一名清兵頭臉,戈鋒貫入臉面,墜馬而死;接著一個飛身,斷虹劍使了著“電光穿雲”,錚的一響,劍尖貫透鐵甲,這鐵甲軍哀號一聲,也跌下馬死了!史存明只一照面,連斃了三名鐵甲軍,不禁勇氣大振,可是一剎那間,又有十幾名鐵甲軍蜂湧上前,搶矛並舉,把史存明困在核心! 史存明大發神威,展開雷電披風劍來,兔起鶻落,只聽一陣錚錚之響,被他寶劍翻飛,削斷了十幾根槍矛,眾清兵不禁大驚,紛紛退後,史存明拔身一縱,跳到一名鐵甲軍的馬上,手起劍落,把那清兵砍下坐騎,自己奪了他的坐騎,一手按轡,一手舞劍,左衝右突,馬如游龍,人如猛虎,寶劍專刺鐵甲軍面門要害,頃刻之間又殺了八九名,清兵心膽俱寒,見史存明人馬衝到,紛紛讓路,這時候谷口突然現出一個少年維人來,騎一匹黃花馬,手舞兩根標槍,就在史存明馬前不遠的地方和兩名清兵鐵甲軍激牛,他突然脫手一標槍甩出,這支標槍擲得恰到好處,由面罩間隙穿入,射進一名鐵甲軍的腦蓋,登時送命!尸身僕落馬下,可是另一名清兵已縱馬衝到那少年維人的跟前,舞大刀兜頭直砍,這少年維人正是白熊谷族長的兒子桑昆,他飛去了一支標槍,無從抵禦,立即把身一閃,飛出一條套索來,這套索像一個繩圈,是草原牧民追捕走獸,羈勒野馬用的,桑昆自小在牧野里長大,精通飛索之技,這鐵甲軍猝不及防,吃他套索繩圈一落,搭在身調,套索一收一扯,人立即翻鞍落馬,桑昆用飛索套住了這名鐵甲軍,正要縱馬直跑,使他在地上連連滾轉,自己撞暈,哪知道斜刺裡一箭飛來,射中桑昆坐騎馬腹.那馬痛極,立即把桑昆掀了下來,那名鐵甲軍乘機在地上把套索一扯,把桑昆拉到自己身邊,兩個糾纏在一起。 桑昆向鐵甲軍面上打了幾拳,幾下部搗在面罩上,震得拳頭上疼,那清兵一拳打回來,擊中桑昆面頰,打得他滿天星斗,一交仰後跌倒.這清兵拖著沉重鐵甲爬起來,拾起身邊大刀,就要向桑昆迎頭斬落,史存明手急眼快,雙腳一登,人離馬鞍,弩箭脫弦似的由坐騎上掠了下來,手起一劍,刺中清兵背心,斷虹劍吹毛截鐵,這一刺刺透清兵厚甲,直貫胸膛,鐵甲軍狂叫一聲,倒地而斃,全靠史存明這一劍,方才救回桑昆的性命。 不過史存明雖然連殺清兵,救回桑昆,究竟一人之力有限,對於整個戰局無濟幹事,就在這個時候,清兵後隊突然一聲吶喊:“不好,金弓郡主來了!”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史存明和奮戰中的維族牧民男女,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你道這支清兵是哪裡來的,先要說明來龍去脈。原來兆惠上次在進犯天山一戰,大敗虧輸,喪失了三萬精兵之後,帶領一萬名不到的敗殘兵卒,退回烏魯木齊,整補兵力,這時候北京的高宗(乾隆)皇帝知道,下禁大發雷霆,就要治兆惠應得之罪,好在當時朝裡幾個大臣,極力給兆惠說項,乾隆帝也知道陣前易帥,於軍不利,只好按住怒火,頒了一道明詔,下令兆惠帶罪立功,還加強了副帥福康安的權力,做兆惠的幫手,另外下令調集陝甘兩省的馬步軍十二萬人,徵糧二十萬石,開進新疆口外,準備向回疆再次入犯,兆惠在烏魯木齊得到皇帝上諭,准許自己將功折罪,真是感激涕零,他等到陝甘援兵開到,整補告一段落後,再次傾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天山殺去。 兆惠這次進攻天山,特地訓練了一萬名鐵甲軍,由皇帝派來的黃旗軍統領瑞麟,白慎軍統頌佟人壽二人統領,負責衝鋒陷陣,他還在烏魯木齊用重金收買了幾十名回姦,充作嚮導,兆惠和福康安在進攻之時,研究了天山的詳圖,認為自己要想進入回疆,必定要在天山一戰,粉碎金弓郡主孟絲倫的主力部隊,方才可以長驅直入葉爾羌部王城,粉碎大小和卓木的巢穴。福康安向兆惠提出了一個“分進合擊”的進攻計策,就是把一十二萬清兵,分做兩隊,先頭部隊是六萬人,分成六股,每股兵力一萬,這一萬人之中,包括六百名到八百名鐵甲軍,掃蕩天山下有人煙的維族牧民部落,不問情由,見人便殺,一來可以寒回人的膽子,二來可以滅掉孟絲倫的作戰潛力,這六隊人馬掃蕩了天山南麓的牧民之後,方才會在一起,向山區逐步進軍,壓迫金弓郡主這支人馬出頭,和清兵作主力決戰。 這一支進犯白熊谷的清兵,就是六股人馬之一,他們的統兵將官名叫賽隆阿,在回好指引下,知道白熊谷里居住了二千多名維人,還有許多牛羊牧畜,駝馬糧食,賽隆阿便起了殺人越貨的壞主意,用鐵甲軍開路進攻,哪知道正在得手的時候,金弓郡主孟絲倫卻帶了一支人馬,以飛天神兵的姿態,向清兵的後隊殺到! 賽隆阿聽了自己後隊士兵的叫喚,立即在馬上喝道:“不用著忙!鐵甲軍往迴轉,弓弩手射住陣腳!”清兵全是久經訓練之師,主將一有命令,就在白熊谷口迅速排列開隊伍和陣形,先前衝向白熊谷里那幾百鐵甲軍,紛紛勒轉馬頭,準備迎戰。這邊史存明救了桑昆,桑昆由地上掙扎起來,感激不盡,史存明道:“你不用謝我了!現在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快把你的族人喊來,咱們協助金弓郡主作戰!”這時候入谷裡的鐵甲軍已退得一乾二淨,桑昆立即吹起胡前,白熊谷族人紛紛聚攏過來,剎那之間,已經結集了六八百人,史存明見他們當中壯丁負傷的不少,還有許多老弱婦女,頓足說道:“受傷的和老弱婦女不中用,決不能夠作戰,還是叫他們回去吧!”這時候族長桑達也過來了,向史存明說道:“壯士,我們可戰之兵本來不多,如果抽出負傷的和老弱婦女,豈不是更少麼?”史存明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金弓郡主大軍來了,要破敵人不用許多兵力,我自然有方法!”那些維人剛才看見史存明連斃鐵甲軍的神勇,知道他這句並不是假話,馬上唯命是從,負傷的戰士和老弱婦女紛紛由行列裡退出來,一剎那間,只剩下三百多人,史存明大喜道:“行了!”吩咐這三百維人,抄起刀槍器械,準備弓箭,跟著自己,聽命行事不提。 再說清兵主將賽隆阿列陣在白熊谷口,等候維人衝殺過來,可是金弓郡主這支入馬並不馬上衝鋒陷陣,和清兵近身交戰,只在距離半裡以外散開隊形,擂鼓吶喊,賽隆阿看了一陣,只見維人儘管虛張聲勢,卻不敢殺過來。 ------------- |
第07章 火攻鐵甲 女傑出奇兵
他向左右士兵道:“這些回子不外是銀洋蠟滄頭,擺擺佯於罷了,不管怎的,我們先把鐵甲軍衝過去,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再說!”命令一下,清兵隊裡的鐵甲軍,立即跌騎翻騰,證塵滾滾,直向對方殺去! 這幾百匹鐵騎,衝到維族戰士跟前,維人突然向左右分開,讓出中間的弓弩手來,這些弓弩手用的不是彈弓硬弩,每個人背負了大捆的柴草,他們並不和鐵甲軍對敵,一見敵人殺來,立即把柴草向地下一拋,剎那之間,方圓百十多丈一段地面,柴草堆積有如小丘,清兵鐵騎才一踏入,那些弓箭手就放出弩箭,不過他們的弩箭並不是普通的羽箭,卻是著了火的火箭,他們要射的不是滿洲騎兵,卻是鋪在地上的柴草,剎那之間,柴捆熊熊焚燒起來,火光一起,清兵戰馬紛紛回頭,狂奔直竄,原來凡是獸類,最怕火光,戰馬也不能例外,看見遍地火焰,嚇得拼命任跑。騎在馬上的甲士雖然極力羈勒,押鞭亂打,也是阻遏不住,這些披著鐵甲的馬,反衝入清兵陣裡,清兵當堂一陣大亂! 維族戰士趁著清兵陣腳大亂的時候,吶喊連大的殺過來,盾牌如雲,長刀如雪,衝入清兵陣裡,剎那間馬步相交,白刃接戰,血雨紛飛,屍骸亂滾,金弓郡主孟絲倫卻在這時候現身出來,只見她全副甲冑,戎裝披掛,騎一匹卷毛大白馬,手握一支鋼槍,肋佩彈囊,腰懸寶劍,在數十名少女簇擁之下,殺入敵陣,這些女兵全是由維族婦女裡面挑選出來,個個身強力壯,不讓鬚眉,而且由金弓郡主親自教練武功,演習戰法,這隊娘于軍和敵人交戰起來,真個賽同雌虎一般,無不以一當十,所到之處,清軍有如波開浪裂! 清兵的主將賽隆阿看見金弓郡主這般勇猛,不禁有些膽寒,可是大敵當前,萬無退縮之理,他向左右喝道:“這是小和卓木的妹于孟絲倫,哪個生擒她,皇上賞金千斤,就算殺掉了她,也有封侯之貴!”賽隆阿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哪知道兆惠部下的清兵在大山一戰大敗,喪兵折將之後,個個對金弓郡主畏懼三分,提起盂絲倫三個字來,已經有點心怯,今日見她衝鋒陷陣這般勇猛,哪敢上前送死!賽隆阿一連傳了幾次將令,始終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和孟絲倫接戰。 賽隆阿勃然大怒,把坐下馬一催,提大砍刀上前,就要親戰金弓郡主,忽然後隊裡響起一陣殺聲來,賽隆阿不禁大驚,連忙問左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面的官兵蜂湧上前,叫道:“大人不好!白熊谷裡面一支維人殺出來,領大的是一個少年漢人,勇不可擋,已經突入我們的陣後哩!” 話分兩頭,原來史存明在清兵退出白熊谷之後,用最快的時間組織了一隊維人,約莫三百餘眾,編成一支突擊隊伍,準備配合金弓郡主的人馬,前後夾擊清軍,不過史存明知道自己這一隊人因為人數太少,武器長短參差,並不齊一,如果硬闖清兵陣腳,必定討不了好,對方只要射一陣亂箭過來,自己這隊人就要死傷狼藉,不曾正式接戰,已經死傷一大半了! 史存明吩咐這三百名不到的維人,埋伏在白熊谷入口的兩面,待機而動,他自己爬到山巖上看看戰場的形勢,他親眼看見滿清用鐵甲軍衝擊維人隊伍,金弓郡主卻用了火攻妙計,反而把鐵甲軍弄得人仰馬翻,萬騎奔竄,接著維人乘亂追趕上來,清兵負隅死戰,雙方打得鬼哭神號,殺得難分難解,史存明正要想個方法,使自己這三百人能夠全數突入敵陣,大殺清兵,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見清兵後隊裡退出幾百人來,個個血跡遍體,行動蹣跚,原來這些全是在陣前和維人交戰的傷兵,由戰鬥序列裡退了出來,因為白熊谷口有一片空地,清兵裡的營哨官立即下令把這些傷兵抬到谷口裹傷救治,吏存明看見谷口的傷兵齊集了三四百人之多,立即想出一個主意,溜了下來,向維人高聲大叫:“谷口外邊還有不少受傷的韃子,清兵必定不敢胡亂放箭,我們衝殺出去!”這些維人眼見剛才清兵殺入白熊谷時,殺死了自己不少家人和同族,個個義憤填胸,咬牙切齒,聽見史存明高叫可以殺出,立即轟然一聲,活像爆炸了的火山,舉起刀槍直殺過去! 那些受了傷的清兵,看見白熊谷口殺出一隊維人來,不禁大驚失色!嗥叫翻滾,跌跌爬爬,史存明看見傷兵狼狽奔逃的樣子,於心不忍,可是回心一想這些清兵剛才殘殺老弱維人的慘況,便覺得他們不值得可憐了!他指揮維人殺過去,可憐那些傷兵已經喪失戰鬥力,不但沒有戰鬥能力,連逃走的本事也沒有,不到片刻之間,被維人斬瓜切菜一般的殺死,這也是清兵屠殺白熊谷維人的現眼報!總而言之,因了乾隆皇帝一個人好大喜功,弄得無數維人破碎了幸福的家庭,數萬清兵屍骨葬送在黃沙旱漠!回部的山河固然屍骸遍野,可是中原一帶何嘗沒有“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呢!說到戰爭慘酷,可說古今同慨! 史存明揮動斷虹劍,殺入清兵人叢,左衝右突,劍光到處血影縱橫,屍骸滾倒。三百維人也殺紅了眼睛,大呼突陣,史存明一剎那間已經殺到陣心,迎面一個哨官騎馬衝來,這哨官是個滿洲人,恃著有幾斤蠻氣力,使一支鑌鐵筆管槍,刷的一槍,刺向史存明的胸膛,史存明橫劍一格,劍鋒砍在槍標杆之上,叮噹兩聲,鐵槍斷成兩截,這哨官吃了一驚,連忙舉槍桿向史存明攔腰盤打,少年壯士不慌不忙,右手捧著寶劍,左手猿臂向上一抄,奪住鎗桿,用力一拖一扯,已經把那哨官抽離馬鞍翻落坐騎,接著分心一劍,照准那哨官的胸窩刺入,哨官當場一命鳴呼。 史存明殺死瞭哨官,飛身一縱,跳上他的坐騎,右手舞斷虹劍,左手舞動大半截鎮鐵鎗桿,當齊眉棍使用,殺入滿清的馬軍里,劍刺槍打,剎那間打翻了十幾名馬軍,清兵見史存明來得勇猛,一看見那坐騎馳來,劍光卷到,紛紛向左右閃避,那幾百名維人跟定史存明的馬後,奮呼突陣,族長桑達的兒子桑昆,也騎了一匹高頭白馬,馳騁敵陣,在馬上連珠箭發,仗著史存明做他的掩護,也射死了不少清軍,不到頓飯工夫,這支突擊奇兵,已經深入清兵核心陣地! 賽隆阿正在指揮部下精銳鐵甲軍,把金弓郡主和她身邊一隊女兵緊緊包圍,冷不防後軍殺出一隊維人來,清兵不知道維人實力多少,以為自己中了維人的埋伏計,腹背受敵,不禁一陣大亂!從前打仗不比現在,只憑火力決勝,全靠作戰士氣,哪一方面士氣旺盛的,即使人數少一點,往往也可以得到勝利,歷史上不少這樣例證,像楚項羽在矩鹿大破秦兵,漢光武在昆陽戰勝王莽,吳周瑜赤壁破曹軍水師,東晉謝玄肥水敗苻秦七十萬眾,何嘗不是少數勝多數呢、賽隆阿手下這一支清兵,平日已經畏懼了金弓郡主的名頭,今日被孟絲倫的堅兵突襲,接戰之下,已經失了勇氣,再被史存明帶領白熊谷的維人一衝,更加陣形不整,秩序大亂,不到兩個時辰工夫,清兵已經虧輸大敗! 賽隆阿帶領殘軍奪路逃走,鐵甲軍因為甲冑沉重,奔跑不便,墜在最後,被維人由後面衝殺過來,人馬踐踏,傷亡慘重,好在金弓郡主這一方面,大概兵力有限,不敢放膽窮追,只追了幾十裡,便自停止不趕,話雖然這樣說,賽隆阿手下這一萬清兵,已經損折了六千多人,逃生的不過三千餘眾,兆惠第二次進攻天山,又吃了一場敗仗! 金弓郡主大獲全勝,清理戰場,不但虜了許多馬匹軍需,還得到幾百副鐵甲軍人馬的盔甲,孟絲倫高興異常,她到史存明跟前,熱烈的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史兄,你奉了令師的命令,特地到來助戰的麼?”史存明遲疑著不及回答,桑昆已經帶領族人上前,向著金弓郡主行禮。 孟絲倫把粉臉一沉,說道:“桑昆!你們白熊谷這一族牧民,大自私了!你們也是維人,同時是斯蘭教的忠實信徒,滿洲韃子侵入我們世代安居的土地,你們應該參加我的抗戰行列才對,但是你們大短視了!以為白熊谷是世外桃源。外敵一到,便遭受到今天屠殺全谷的慘禍,如果不是我及時帶兵來救,和這位史壯士仗義幫忙,全谷的人都要被韃子殺光了,你還執迷不悟麼?”這一席話罵得桑昆滿面慚愧,不敢抬頭,史存明暗裡贊佩,谷口的山崖上,突然溜下一個少女來,高聲大叫:“存明哥哥,我們這一回打勝了!” 這少女正是伊麗娜,此刻突然出現,桑昆不由愕了一愕,史存明立即回身,拉住了伊麗娜的衣袖,走到孟絲倫的面前,叫道:“郡主!這是我的義妹……”孟絲倫明眸一閃,笑道:“你是漢人,哪裡來的一個維族義妹,昨天在阿特朗瑪峰下,你不是和她在一起麼?多親熱呀,別是你的情人吧!”史存明估不到金弓郡主當著眾人面前,說出這樣的俏皮話來,不禁十分尷尬,伊麗娜羞得紅了粉面,旁立女兵哈哈大笑,只有桑昆神情表現得十分憤怒,他惡狠狠的盯了史存明幾眼,史存明沒有看見,他囁嚅著說道:“不是,郡主,我在阿特朗瑪峰上練劍,她是白熊谷裡面一個無父無母的孤身女兒,咱們不過是偶然相識罷了!”史存明便把當日殺熊救美,結交伊麗娜的經過,約略說了,他正要說伊麗娜被人迫婚,向自己求助這一節,可是猛然想起族長兒子桑昆在自己的身邊,只好改口說道:“她感覺上無親下無故,在山谷裡牧羊,一世沒有出息,她想跟從郡主學些武藝,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孟絲倫十分高興,說道:“很好,你的義妹有這樣的志氣,倒出難得,噢,你叫做伊麗娜麼? 今年多大歲數?”伊麗娜上前拜見金弓郡主,含羞說道:“我我,我今年十九歲啦!”孟絲倫拉住了她的素手,笑道:“好,我比你大五年,你不用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做姐姐吧!” 眾女兵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史存明看見伊麗娜有了著落,心裡非常安慰,正要開口問金弓郡主那天怎的會跟飛龍師太一同經過阿特朗瑪峰,忽然聽見遠處吹起嗚嗚的號角來,號角聲音歇處,遠處黃沙盪起,來了一彪軍馬,軍馬面前跑來一隊騎兵,約莫有二十多人,這些騎兵原來是回疆的“飛報馬”兵,一聲遞一聲的說道:“王爺來了!” 王爺就是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也就是孟絲倫的胞兄,孟絲倫聞說兄長到來,立即跳上坐馬,發號施令:“全軍迴轉!快接應酋長去!”維族戰士哄的一聲,紛紛迴轉,孟絲倫也向史存明道:“你想去見我的哥哥麼?”史存明最怕跟王公酋長之流打交道,搖頭說道: “我不去了,師傅還有要事叫我辦呢!”孟絲倫信以為真,說道:“那好,我大營就在古特山那邊,滿清韃子又再打進天山了,你辦完了事快點來!”史存明漫應一聲,離開白熊谷口,返回阿特朗瑪峰去。 他剛才返回到峰前,忽然聽見峰上有一個粗暴口音喝道:“老和尚,你如果再不動身,那就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聲音鏗鏘,宛如金鐵之聲,十分刺耳,史存明吃了一驚,他急忙一提氣,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峰頂奔去!果然不出所料,剛才到了半峰,便看見自己師傅挺立在一塊突出的山石面前,三個人把師傅品字形圍住。 左右兩個都是大紅憎衣的喇嘛,正中一個卻是漢人,史存明以為是神力尊者鎩羽之後,心中不忿,去而復回,等到定睛看去,卻又不是,左邊的喇嘛頭戴昆盧帽,貌相清灌,拿著一支九環鋼杖,年紀看去有五旬上下,右邊的喇嘛面如巽血,獅鼻海口,面貌猙惡,身材矮胖如缸,年約四旬,左肩背後掛了一只三尺多長的黃面套,鼓卜卜的,不知藏著什麼兵器,剛才說話的就是他,至於那個漢人呢?卻是個枯瘦的半老頭子,頭頂微禿,穿了一件灰布長衫,兩手空空,身上也不似帶著兵器,沒有眉毛,樣子很怪。史存明趕到時,這半老頭子的漢人虛矯作態,把中年番僧一攔道:“雷木大師,你少要說狠話,上人是個有道高僧,深明順逆大義,決非冥頑之輩,我來跟上人說吧!” 這夥人是何方神聖,深入天山,跑到罡風凜冽、人跡不到的阿特朗瑪峰來?原來那半老頭子的漢人叫做耿玉航,是智禪上人的一個遠房兄弟,他練的也是峨嵋派功夫,江湖上因為他天生沒了眉毛,便叫他做禿眉叟,不過他和耿仲偉絕不相同,熱中名利富貴,很久以前做了陝西巡撫的侍衛長,耿仲偉那時還未出家,力勸不聽,跟他劃地絕交。滿清這次征伐回部,兆惠初戰不利,清廷增援到塞外來,耿玉航也到了兆惠帳下,他知道自己的堂兄耿仲偉出家落髮,隱居天山,所以自告奮勇,要替朝廷運用三寸不爛之舌,把他說服,所以帶了天龍派兩個番僧,一同到阿特朗瑪峰。天龍派是西藏密宗門分支出來的一派,在後藏一帶有很大的名頭,雍正初年,年羹堯統領大軍平定青海,西藏達賴喇嘛深懷戒懼,臣服清廷,天龍派許多番僧受滿清利用,做了鷹犬,那面貌清灌的老年番僧叫天賴禪師,是天龍派數一數二的前輩人物,那中年番僧叫雷木大師,輩份是天籟禪師的師姪,他們來到阿特朗瑪峰時,恰好是史存明離去之後,在他回來之前,智禪上人已經跟自己的堂弟禿眉叟經過一番舌戰了! 耿玉航向智禪上人說道:“仲偉兄,你不要固執夷夏之見,本朝龍興關外,定鼎中原,至今將近百年,難道明室還會有匡復之望麼?今主聖明的在位,海平河清,四海藩邦,咸來歸附……”智禪不等他說下去,已經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老衲皈依佛門,四大皆空,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懶得聽世俗的話了,請下山吧!” 禿眉叟看見智禪上人絕不客氣,居然下了逐客之令,兩道若有若無的疏眉向上一揚,正要發話,雷木大師突然大喝道:“你既然不知好歹,佛爺只有不再客氣,你馬上滾出天山去!”智禪哈哈大笑道:“老衲本來不久就要離開天山了,可是你叫我馬上滾,老衲偏偏要逗留下去,卻又怎樣?”雷木大師勃然大怒,正要變臉;左邊的天籟禪師突然袍袖一揚,發出一件金光閃閃的東西來,這東西形如輪環,金澄澄的風旋雷轉,帶著嗚嗚怪響,飛起三四丈高,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天籟禪師打出的這一件形如輪環的東西,是天龍派有名暗器,它有一個名字叫“太陽輪”,這輪於是黃銅打造的,只有海碗大小,環上有十二支芒角,形如太陽,不過這些芒角是中空的,每支芒角裡面藏滿了毒沙子,輪環在半空裡一滾,立即射出毒沙來,這種沙於最是惡毒,人身沾著一點,肌膚就要腐爛,縱然不死,也是疼得要命!天籟禪師知道智禪上人是峨嵋派掌門,武功必定有高深的造詣,所以先下手為強,打出太陽輪來,哪知道智禪上人是何等人物,哪裡會給他這種暗器傷著?老禪師冷笑一聲:“破銅爛鐵的傢伙,也來現世!”左手袍袖向上一舉,“排雲出壑”,呼的打出一掌,這一掌挾著隔山打牛的氣勁,叮噹,竟把那太陽輪激起四五丈高來,如星飛丸瀉,跌落峰巒深處! 大籟禪師看見暗算上人不成,老羞成怒,怪吼一聲,舞動九環鋼杖,直掃過來,第一招使的是“神龍入海”,打向右肋,智禪上人看見鋼杖掃來,兀立不動,等杖上鋼環快要撞著自己身體時,右手袍袖一拂,卷住杖頭,左手一個劈掌,“撥雲見日”,猛向天籟禪師擊去,天籟禪師估不到他用“鐵袖功”絕技來擋自己鋼杖,敵人掌力推來,幾乎吃了大虧,連忙向後一閃,那邊雷木大師伸手向肩背後的黃布套一拽,黃光閃處,拔出一柄獨腳銅人猛向智禪上人左邊攻進。 智禪上人右手袍袖一推鋼杖,左掌一擋銅人,別看他只用一雙空手,掌風跟銅人一接,雷木大師連人帶銅人倒退出五六步遠,這兩個天龍派番僧,跟智禪上人只對一招,險些吃了大虧,不禁又羞又惱。禿眉叟看見勢色不對,立即喝了一聲:“仲偉兄!你切勿執迷不悟,倘再不納忠言,我可要無禮了!”話聲未完,呼的劈出一掌,掌風十分沉猛,智禪上人被他掌風一迫,只得吸胸後退,天籟禪師、雷木大師二人分開左右,九環鋼杖和獨腳銅人密如驟雨似的攻來,以三打一,方才把智禪上人困在核心! 史存明看見自己師傅被三個人圍攻,不禁心中著急,拔出斷虹劍來,高聲大叫:“哪裡來的撻子走狗,居然擾亂我師傅的清修,快納命來!”說著飛身一縱,衝上山來,雷木大師看見來的是個漢人少年,冷笑說道:“原來這老禿驢還收了徒弟哩,真個志在不小,餵!你這小雜種叫什麼名字?”話未說完,冷不防史存明一劍刺來,又狠又準,雷木嚇了一跳,橫銅人阻擋時,史存明劍訣一領,使出雷電披風劍法,左一劍“電光穿雲”,右一劍“聞雷入洞”,嗤嗤兩聲,竟把雷木大師僧袍束腰布帶嘶的斬斷,險些兒來了一個大開膛,雷木大師真是背心直冒冷汗,史存明知道他是滿清鷹犬,更不容情,運劍如風,招招進迫,雷木大師竟然被他這一股勇氣蓋住,步步後退,加以僧袍沒了束腰布帶,下半截完全散開,礙手礙腳,被史存明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這一邊禿眉叟和天籟兩人夾攻智禪上人,以二打一,一個用掌,一個用九環鋼杖,攻守相輔,堪堪和智禪打個平手,禿眉史心想如果加上一個雷木大師,必定可以取勝,哪知道他回頭一看,雷木大師竟被一個後生小輩殺得手忙腳亂!禿眉臾不禁大驚:“估不到耿仲偉教了這樣一個好徒弟!”他正要用西藏話暗示給天籟禪師,叫他奮力抵擋智禪上人幾招,自己抽出身來,運用最近練成的陰風毒沙掌法,三招兩式之內,打倒了史存明,方才和雷木大師三人合攻智禪,哪知道智禪上人已經看破了他的心理,大喝一聲:“無知孽障,竟然向老衲苦苦糾纏,貧僧今天只好大開殺戒了!”噌的一聲,拔出藏在袍底的凌霜寶劍來,銀光閃處,寶劍沖天而起,似白練盤空,叮噹,劍光到處,竟把天籟禪師杖頭鋼環,削掉兩個,上人這一展開寶劍,比起剛才空手對戰又自不同,威力倍增,劍法輕靈翔實,如鶴舞隼擊,禿眉叟再也不能夠抽身對付史存明暸!只好一咬牙關,抖出自己纏在腰間的兵刃金龍鞭,這金龍鞭是用金絲密絞精鋼而成的,金光閃閃,不怕智禪上人斷金切玉的寶劍,三人各展所長,就在阿特朗瑪峰山頂展開一場龍爭虎鬥! 雷木大師被史存明用雷電披風劍法,一連進攻了十幾招,險象環生,不過史存明究竟沒有把整套劍法學齊,只學了四十個招式,雖然可以一樣使用,威力當然不及整套利害,雷木大師奮力抵擋了十幾個回合,見他劍法雖狠,卻是火候不到,而且來來去去不過是十個八個進攻的招式,心神立時安定下來,他的本領比起史存明,本來還要略高一籌,這一鎮定心神,展開獨腳銅人招數,力猛如山,風聲呼呼,史存明劍術火候未到,斷虹劍雖然是斬銅削鐵的兵刃,畢竟是輕兵器,不能夠與沉重銅人硬撞,鬥了三十多合,漸趨下風,雷木大師看見史存明手中劍精芒耀目,知道是一口好劍,又見這少年根骨不差,更加打定了人劍俱得的主意,厲聲大喝:“佛爺爺姑念你年少無知,獻上劍來,還可以饒你活命!” 史存明是忠臣後裔,名家弟子,當然有幾分強做的骨氣,聽見番僧喝他獻劍,當即怒火沖天,回聲罵道:“番狗放屁,叫你看看小爺手段!”話未說完,突然把劍法一變,使出飛龍劍來,你道史存明怎會懂得飛龍劍呢?原來他這人天資敏悟,幾天前看過飛龍師太殺敗神力尊者的劍法,奧妙異常,心懷羨慕,當時記下了七八招,要知道飛龍師太韋青荷出身本來也是峨嵋派的入,她雖然說負氣立誓,要另外創立一派劍術,壓倒峨嵋派的雷電披風劍,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飛龍劍也是峨嵋派劍術的底子。所以史存明一看便懂,記下了七八個招式,暗裡背著師傅偷練,這次情急之下,施展開來,哪知反而收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史存明首先使了著“飛龍在天”,劍光繞處,刷的一劍,刺向雷木咽喉,雷木橫起銅人一擋,史存明倏的一旋身軀,連刺兩劍,一招是“戰龍在野”,一式是“見龍在田”,兩劍分力三點,掃兩肋,點命門,雷木大師僧袍散開,躲閃不靈,嘶的一聲響,把後面僧袍割下了大半截,雷木又羞又惱,把銅人猛力一旋,用個“烏獲舉鼎”之勢,向後橫掃,銅人高舉過頭合著的雙手,撞向史存明腰間穴道,史存明連試三招,已經把飛龍劍和雷電劍的劍招合而為一,番僧銅人掃來,史存明閃身一晃,忽又使出雷電劍,先一著“怒雷出壑”,下一著“焦雷伐木”,嗤嗤兩聲,雷木大師左臉頰和行肩頭先後被斷虹劍尖刺破了兩道口子,血流滿面,疼得他一聲大吼,獨腳銅人猛翻起來,“五丁劈山”,磕向史存明,史存明一閃身,避過銅人,劍走偏鋒。削他雙腿,哪知道西藏喇嘛的密宗武功,自成一家,他的銅人功夫雖然下甚高明,卻是精於摔跤之技,史存明欺身直進,雷木大帥使出跌跤絕技來,伸腳一勾,史存明出其不意,被他勾個正著,身子一晃,撲通,連人帶劍向左跌了出去。 雷木受了兩處劍傷,心中恨透了史存明,見他傾斜跌倒,如何肯放?獨腳銅人一落,打向少年壯士脊樑,史存明臨危不亂,身子就地一翻,銅人劈了個空,叮噹,打在覆滿冰雪的山石上,石屑冰塊紛飛四濺!史存明猝的握起左拳,一拳打中雷木執銅人的右時,雷木登時手腕一麻,銅人垂了下來,史存明趁勢跳起,嗤的一劍,“神龍掉尾”,這一下飛龍劍絕招刺中雷木左肩背,劍尖入肉三寸,幾乎連琵琶骨也刺穿,鮮血四濺,雷木慘叫一聲,打個跟鬥,咕嚕嚕的滾下阿特朗瑪峰去! 這一劍傷得十分利害,雷木急忙運氣抵痛,一翻身跳起,飛也似的逃跑了,照理說,窮寇莫追,史存明應該拋下雷木大師,幫助師傅一臂才對,可是他少年氣盛,一來惱恨雷木大師口氣狂妄,要把師傅趕下天山,還要喝令自己獻劍降順,見他受傷逃走,如何肯放,一溜煙追了下去,哪知道他這一追並不打緊,幾乎送了性命! 再說智禪上人拔出凌霜劍,力戰禿眉叟和天籟兩人,老禪師這一用劍,如虎添翼,不到三十回合,噌的一聲響,竟然把天籟的九環鋼杖斬成兩截,番僧鋼杖本來和禪杖仿佛,穿了九個碗口大的鋼環,舞起來叮噹連響,擾亂敵人的心神,哪知一下被智禪研斷,天籟大駭後退,智禪劍光一閃,刺向禿眉叟背心命門,耿玉航橫鞭一擋,閃出三步,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風劍法精妙無倫,一被釉住,無法脫身,禿眉叟連拆三招,劍光不離左右,天籟趁他進迫耿玉航時候,呼一聲把大紅袈裟脫下,替代鋼杖,驀然一掠而前,喝道:“老禿驢,佛爺還要討教你的劍法!”袈裟一抖,似一團火雲,迎頭罩落,天籟竟想運用內力,以柔克剛,奪取他的寶劍,左手半截鋼杖運轉如風,目判官筆招術,猛向智禪上人殺到! 智撣上人見他苦纏不舍,溫道:“箕豆相煎,老衲已經留手,你還是不識相!”劍鋒一起,嗤嗤兩響,“電光穿雲”將天籟的大紅袈裟割下一塊,不過袈裟不同兵器,撕裂了仍然可用,天籟趁勢一送,用個“風捲殘雲”,纏取對手寶劍,左手鋼杖點向智禪上人的“白海穴”,智禪上人內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極,寶劍哪有被他卷住之理,凌霜劍微微一顫,抽了出來,反劍一截,叮噹,又把天籟鋼杖削掉了一尺多,天籟嚇一大跳,急忙後退不迭,耿玉航突然把金龍鞭一轉,鞭頭向裡,鞭柄向外,嗤嗤,打出一排寒星,直射向智禪上人的五官七竅! ------------- |
第08章 絕域救英雄 福晉柔腸庇義士
原來耿玉航的金龍鞭柄,竟然是挖空的,裡面裝著機關,嵌了一排飛星毒針,必要時可以倒轉鞭柄,一按機簧,發射出毒針來,這種毒針體積只有牛毛那般細小,總共二十四支,發時分做兩排,宛如滿天星雨,取人眼目咽喉要害,因為這種飛針淬了非常利害的毒藥,一入人身,見血封喉,毒發無救,可說歹毒無比,耿玉航對智禪本來沒有置之死地的心理,可是他的武功太強了!不得不使用這種辣手來。誰知智禪上人武功已到絕頂,見他倒刀鞭柄,知道必有詭計在內,毒針才一飛出,上人立即喝道:“鼠輩敢爾”,大袖一揚,發出太乙罡氣來,把二十幾支餵毒飛針完全擊落山石之上,上人看見禿眉叟居心這樣險惡,用毒針來暗算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清嘯一聲,身於平空直掠,飛在半空,如大鳥凌空,猛向天籟禪師撲去,凌霜劍一招“雷神殛妖”憑空下刺,天籟左肩一擺,身軀半轉,大半截僧衣猛翻起來,迎著劍光一卷,哪知智禪上人劍招高深莫測,長劍貼著袈裟一卷,變招做“雲海雷柱”,刷的一劍竟把天籟上人左臂齊肩砍下來,血花冒處,天籟上人慘叫一聲,跌倒在雪地上!智禪砍倒天籟,更不留情,劍光一旋,攻向禿眉叟耿玉航,耿玉航知道自己不是智禪敵手,把金龍鞭一晃,用個“神龍入海”身法,連人帶鞭卷了起來,舞成一個金色光輪,直向阿特朗瑪峰頂急然落下! 智禪上人本來想饒恕了他,可是痛恨他做了滿清鷹犬,自殘同族還不算數,居然還帶了天龍派的喇嘛僧到來,要挾自己下山,跟他同流合污,給滿洲靴子賣命,智禪喝了一聲: “你要走麼、留點記號回去!”劍光一閃,如神龍夭嬌,連人帶劍飛刺下來,禿眉叟估不到智禪居然能夠凌空轉身,舞劍追蹤,氣功分明到了絕頂地步,不由嚇一大跳!說時遲,尋時快!禿眉叟乍覺冷光照眼,面頰微涼,刷刷兩聲,左右兩只耳朵已經被上人的劍切了下來,火辣辣的鮮血直冒,接著砰的一聲,腰後吃了一掌,身於似騰雲駕霧般直飛出去,眼看快要跌入懸崖,粉身碎骨,好在禿眉叟還有一身武藝,把金龍鞭凌空一揮,抖得筆直,向山腰突石上一點,止住了落下的身影,連爬帶滾,抱頭鼠竄下了阿特朗瑪峰,剎那間逃得無影無蹤! 智禪上人哈哈大笑,迴轉身來,看天籟禪師時,卻是蹤跡不見,雪地上只剩半截鋼杖和一灘血跡,連斷臂也失了影子,原來天籟上人雖然斷了臂膀,西藏密宗裡面有一種運氣功夫,可以封閉血脈,忍痛逃走,所以他在智禪上人飛身追刺禿眉叟的工夫,掙扎起來,用半截僧衣裹了創口,拾起斷臂,忍痛逃走。智禪上人忽然想起自己徒弟史存明來,他不是和一個使用獨腳銅人的番僧惡戰麼?怎的一會兒工夫不見了呢?智禪上人不禁著急起來,叫道: “存明!存明!”一連叫了十幾聲,只喊得山回谷應,卻不見自己徒弟半句回答。 智禪上人看見徒弟失蹤,真是吃驚不小,他忽然覺得一陣心涼,暗道:“不好!這次耿玉航決不止帶這兩個番僧來,明兒窮追逃寇,說不定著了他的暗算!”老禪師想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了,把凌霜劍向腰間一插,沿著下峰的路,起落如飛似的追去! 你道史存明追趕雷木大師,究竟追到哪裡去呢?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原來雷木大師不是史存明的敵手,中劍負傷,落荒而逃,史存明銜尾直追下來,雷木看見自己在西藏橫行半世,今日居然被一個後生小輩殺敗,還要銜尾追逐,他一氣非同小可,就要回身應戰,可是自己的創口偏偏不爭氣,血如泉湧,要打架也不行,只好向前狂奔,一連跑了四五裡路,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下面,雷木大師突然一頓身形,史存明正要飛身撲上,番僧突然一揚右手,叫一聲:“著!”三把飛刀陡然飛出來,直向史存明身上飛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把斷虹劍一旋一舞,絞了一個劍花,雷木大師打過來的飛刀,叮叮叮的三響,便自落在地上,史存明高聲叫道:“番狗,你有多少廢鐵,趁早施展出來,施展完了,小爺爺送你上西天大路!”雷木忽然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哨子來,含在口裡,用力一吹,聲尖而響,震動空谷,史存明破口罵道:“番狗,任憑你學狗吠鬼叫,小爺爺也要砍了你的腦袋!”把斷虹劍一抖,就要飛撲過去! 哪知道雷木大師這一聲哨子並不打緊,山峰腳下現出幾十個人影來,吏存明定睛一看,原來是藍衣辮發的清兵。史存明在白熊谷一役裡,曾經和清兵打過硬戰,心中暗想:這裡還有靴子,附近必定清兵紮營的所在,不過這些靴子本領稀鬆平常,即使來了二三百人,自己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怎的,殺了眼前這個番僧,再作道理。史存明心念微動,突然吱的一聲呼哨,四邊飛過無數弩箭來,史存明不怕清兵,亂箭卻不能不理,他把斷虹劍一絞一掃,箭雨到了他的身邊,紛紛跌落地上,可是清兵的弓箭手,似乎在一二百人以上,他們分三面埋伏,箭雨一陣接著一陣射來,史存明舞劍撥箭,雷木大師連滾帶爬的逃出老遠,被清兵接應去了。 史存明看見番僧已經被清兵救去,要殺他不成了,方才猛然想起師傅還在阿特朗瑪峰上和兩個敵人相鬥,不知吉兇如何,自己只顧著逞一時血氣之勇,幾乎誤了大事!史存明正要向回頭路走,白雪飄飄的山坡下,這時候卻現出幾個人來,這幾個人全是穿著侍衛裝束的漢子,朝著自己跑來。起落如飛,當先一個正是兩個月前,在金弓郡主孟絲倫大營外和自己交過手的黑牛李洪,李洪看見了史存明,高聲大叫:“這小子正是叛逆一黨,殺過我們不少兄弟,今日自投羅網,別叫他跑了!” 史存明去路被截,不得不戰,他把斷虹劍當胸一橫,冷笑說道:“清廷走狗,那次饒你不死,今天想是活得不耐煩了,是與不是?”李洪勃然大怒,就要抖鏈子鞭上前,背後一個粗魯口音喝道:“不用你來,讓我收拾這小子!”說話的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滿洲侍衛,使一對喪門銅,這侍衛名叫塔洛布,是副帥福康安的新任侍衛長,也是禿眉叟的弟子,和耿玉航一同到新疆口外來,論身分比李洪還高得多,李洪只好後退,塔洛布喝了一聲:“小子跪下!”雙銅一起,用個“旋風掃雪”的招式,兜頭劈落,史存明橫劍一架“巧換金樑”,寶劍和雙 迎個正著,叮噹一聲,塔洛布臂刀雄渾,史存明持劍手腕被他震得發麻,塔洛布 身上也噴出火星來,他疾忙抽身一退,低頭看自己的雙銅,赤銅打造的銅身,被寶劍砍了一個缺口,深幾半寸,塔洛布方才知道這漢人少年使的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不禁大力震駭! 史存明招一轉,斷虹劍疾如風發,“孔雀剔翎”,“金雕展翅”,刷刷,一連兩招,刺向塔洛布的要害,塔洛布的武功本來跟史存明不過在伯仲之間,可是心怯了對方寶劍的鋒利,連連後退,李洪和幾個漢人衛士看見形勢不對,一窩蜂湧了上來,史存明昂然不懼,“恨福來遲”,當的一劍。先把一個侍衛的單刀削成兩截,塔洛布高聲大叫:“他用的是寶劍,大家纏著他,不要跟他硬拼!”這幾個侍衛立即散開,塔洛布舞動雙銅,展開“黑虎銅”的路數,直上直落的劈進來,猛如怒獅,史存明竭力支拒,七八個侍衛奔前繞後,東一刀,西一劍,這個打法十分要命,史存明被培洛布纏緊,如影隨形,不離左右,其餘的侍衛卻跟他走馬燈似的遊鬥,這一回不比獨戰雷木大師了,史存明拼力鬥了二三十合,漸居下風,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塔洛布不禁大喜,抖擻精神,一銅緊似一 ,一招快似一招,他這雙銅得自名家真傳,時而作刀劍劈掛,時而當判官筆進招。 所指之處,全是人身穴道要害,再加上黑牛李洪的鏈子鞭。和六七名侍衛的刀劍,配合遊鬥,史存明漸漸頭上見汗,氣喘心跳,他暗想自己縱然可以突破這八九個侍衛的包圍,也不能逃過四面八方清軍的亂箭,自己對“雷電劍”和“飛龍劍”兩套劍法都學不齊全,哪裡能夠逃出羅網,史存明暗中叫聲:“不好!想不到我一時貪功追敵,今日命喪此處!” 就在他危機瞬息的時候,山坡下雪塵高湧,異聲四起。有人高聲大叫:“不好!雪山崩了,快逃命呀!”原來雪崩是天山常有的自然景象,每逢春夏雨季,山峰上的積雪受了暖氣,漸漸消溶,半山的冰雪溶解,山頂上的冰塊夾著沙石,滑了下來,一個山峰積雪崩倒。 其他山峰也同時響應,幾十丈灰白色的雪塵,夾著大量沙石,飛舞而下,塔洛布和眾侍衛紛紛走避,清兵的弓箭手也抱頭亂竄,史存明心想這時不定,還等什麼時候?他立即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腳點冰雪,向前狂跑,跑不到幾十丈,背後猛覺被冰塊沙粒衝擊,少年壯士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山峰上的積雪塌了下來,一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要被生埋活葬。 史存明在天山住了許多個年頭,他知道遇著雪崩,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狂跑,最好向高處地方狂奔,因為積雪崩倒是陸續塌下來的,其中略有空隙,假如撞著冰雪和大塊山石當頭落下,那當然沒有命,如果拼命狂跑,未嘗不可以逃生。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史存明輕功縱然超卓,怎樣也抗不過大自然的力量,他一口氣跑了幾座山頭,但覺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包沒在雪塵裡,突然間頭頂上嘩啦啦一響,大量冰雪打在他的身上,其中還雜了不少石頭,史存明精疲力盡,腦痛欲裂,尖聲大叫:“我命休矣!”吐出最後一口丹田氣,“獨鶴衝霄”,奮力一躍,穿出冰雪包圍,飛出幾丈以外,咕咯一聲,一陣天旋地轉,當堂暈了過去! 史存明倒在冰雪裡,雪崩之勢漸漸的停住了,可是他仍然昏迷不醒。過了半天,亂瓊碎玉之中,現出幾個人來,當先一個穿著銀色貂裘,外罩大紅斗篷的旗裝女子,女子坐在一匹伊犁馬上,帶著四個隨從,全是戎裝侍女,挽弓佩箭,這旗女坐在馬上,眼光及遠,看見了史存明,叫道:“哎呀!那邊躺著一個人哩!” 史存明雖然由雪山崩倒的冰雪下逃了出來,可是跑得精疲力盡,撲地跌倒,他下半身也被浮雪遮蓋住了!那旗裝女子的隨從立即跑上前,說道:“半點不差,果然是一個人,還是漢人哩!福晉,咱們救他不救!”福晉是滿洲話“夫人”的尊稱,滿清俗例凡是王公貝勒,貝子親王的夫人,一律稱為福晉,那旗裝女子喝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的不救,你們快把他拉起來,用氈包好,抬回我的營帳裡,知道沒有?”那幾個侍女答應一聲,過去扒開冰雪,把史存明冷僵了的身了直拖起來,拿過一張厚厚的駱駝毛氈,將他裹好,向回路上走去。 你道救了史存明的旗裝女子,到底是哪個人呢?原來她是徵西大將軍兆惠的如夫人,側福晉賀蘭明珠,賀蘭明珠本來是朝中御史賀蘭齊的庶出女兒,自小研讀經史,精通詩詞,秀外慧中,是個女中的進士,十五歲起又練了一身好武藝,精通騎射之法,二十歲那一年,便做了兆惠將軍的側福晉,兆惠對她寵愛有加,幾乎一天不能離開,這次兆惠任徵西大將軍,掃蕩回疆,賀蘭明珠一意要跟兆惠到邊塞去,開開眼界,兆惠不忍拂她的意思,便把賀蘭明珠帶在軍中,一同出發,本來歷朝屢代,軍中不准攜帶女眷,因為婦人在陣,於軍不利。滿清卻不拘這一套,所以兆惠帶了側福晉隨軍,沒有人說閒話,不過兆惠到了口外之後,覺得兵兇戰危,從來不准賀蘭明珠到前線去,只把她安置在後方,明珠到了口外,閒來無事,便帶幾個恃女到處馳馬射獵,這次兆惠進兵天山,她也跟到大營移到天山來,這次帶了侍女出外賞玩天山雄奇雪景,無意中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 賀蘭明珠和幾個侍女居住在一個獨立的帳篷裡,帳篷裡生了炭火,暖氣烘烘,溫煦如春,史存明並沒有怎樣受傷,不過精疲力盡,在雪地凍殭罷了!賀蘭明珠倒是一番好心,先把他外面的皮衣皮褲脫了下來,忽然瞥見了史存明的斷虹寶劍,不由嚇了一跳! 賀蘭明珠的腦海裡,閃電似的轉過一個念頭來,她想起兆惠昨天說過,先鋒賽隆阿幾天前殺入天山,撞著了金弓郡主孟絲倫部下的回兵,被她殺得大敗,當場還有一個漢人少年幫助回人作戰,這少年使的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衝鋒陷陣,凌厲無匹,殺死了自己不少鐵甲軍,想來一定是這個少年了,賀蘭明珠正要站起身來,吩咐侍女向兆惠將軍通報,可是回心一想,君子感人以德,如果自己趁他人事不醒的時候送到兆惠那裡,害了他的性命,未免於心不忍,賀蘭明珠再看了看史存明英俊的面龐,芳心軟軟的,總提不起殺害他的意思,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解了斷虹寶劍收好。向侍女道:“你們暖一點白酒來,灌他喝下,再弄點乳酪餅,等這人醒過來吃,切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將軍,知道沒有?”幾個侍女含笑答允。 過了頓飯時候,史存明甦醒過來,他睜開眼一看,只見自己躺在一座炭火熊熊的帳篷內,身邊還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旗裝少婦,不禁哎呀一聲,正要欠身起來,哪知道才一轉動,便覺得自己全身酸疼,四肢百骸如同散了一般,他才明白剛才一場雪崩,對自己的創傷實在不淺,只好歎一口氣,閉目不語,賀蘭明珠嫣然一笑,說道:“壯士,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了,不用擔心,我決不會加害你,你放心休養吧!”史存明見她穿著旗裝,知是清軍女眷,不管對方有沒有惡意,自己總算是落在敵人的手裡了!少年壯士默然不語,賀蘭明珠一雙靈活的眸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他吩咐侍女拿過熱茶和乳酪餅,史存明覺著肚餓,也不客氣,伸手接過,狼吞虎嚥的吃下肚,賀蘭明珠嫣然笑道:“看你吃東西的樣子,分明是個有本領的男子漢,你有一身武藝,怎的不替朝廷效力,卻去幫助那些叛亂回民,真個可惜之至。” 史存明聽了她這幾句話,不禁勃然變色,伸手向腰一摸,要拔斷虹劍,哪知道寶劍已經不見了!史存明微微一顫,喝道:“你是何人、向我說這些不入耳的話,快把寶劍還我!” 賀蘭明珠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好比花枝亂顫,她清如銀鈴的朗笑了一陣,方才從容不迫的說道:“你不用問我是準人,我由你身邊的一口劍裡,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幫助金弓郡主跟我們作戰的,是你麼?在自熊谷殺死我們不少鐵甲軍的,可是你麼?”史存明斷然道: “是又怎樣!你怎的不把我送到兆惠那兒去?砍了我的腦袋!”賀蘭明珠並下生氣,笑嘻嘻的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把你在雪中救了回來,哪有再害你的道理?在你們漢人目中,以為滿洲人個個都是壞傢伙,其實滿洲人也並不盡是壞人……”史存明冷笑一聲道: “滿洲人不盡是壞人,楊州十日,嘉定三屠,殺了我們多少漢人,就算那些是前朝的事,以眼前來說吧,回人世代住在西域,距離中土迢迢萬里,跟你們沒有絲毫過犯,你們興師動眾來攻打回疆,害得草原上不少牧民血膏草野,家散人亡,到底是哪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 少年壯士這一番話,義正詞嚴,賀蘭明珠雖然博通經史,被史存明這樣一駁,不禁粉面通紅,無言以對。 幾個侍女在賀蘭明珠說話的時候,已經退出帳外,史存明在熊熊炭火之下,照見賀蘭明珠發光可鑑,花鈿襯映的一張粉面,白裡透紅,嬌豔欲滴,再看她那一副怔怔出神的樣子,史存明不禁盪漾起一線憐香惜王的心來,覺得對方不管怎樣,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應該拿剛才那樣粗暴的話來損害她的自尊心,便改變口吻道:“我知道夫人一片好心,不過人各有志,不能相強,這次我史存明能夠重見生天,全出夫人所賜,大德不敢言謝,容日再作結草銜環之報便了!” 賀蘭明珠方才回嗔作喜,她嘆了一口氣道:“你說得對,勞師動眾,千里迢迢,兵兇戰危,沙場暴骨,其實我們這些人,又何嘗愛打仗?” 史存明聽出她的口氣已經鬆動,心裡暗暗歡喜,正要試探對方身分,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人馬聲響,還有戰馬響鈴的聲音,賀蘭明珠吃了一驚,連忙拿起一張駱駝毛氈來,向史存明臉上一蓋,說道:“你蜷伏在這裡,切不要動,讓我應付他們!”她說著一骨碌站起身來,走出帳幕,史存明試著動了動身體,筋骨仍然酸痛,四肢棉軟乏力,戰鬥不得,只好忍住性子,蜷伏不動,耳聽帳外說話。 馬蹄聲由遠而近,仿佛有二三十名馬軍直向帳篷走來,賀蘭明珠厲聲喝道:“富升,你到這裡來做什麼?”那富升想是一名滿洲將官,立刻跳落坐騎,拱手說道:“稟告福晉,剛才有一個老和尚闖入俺們警戒線,我們喝間他由哪裡來?還要拿他,誰知道老和尚本領大得驚人,袍袖一揮,便把我們四個兵棄拋球似的,拋出兩丈以外,跌得頭破額裂,咱們拿箭亂射他,這老和尚一溜煙似的跑了,將軍大為震怒,下令小將四處搜索,福晉可見一個貌相清灌,須長過腹的老和尚沒有?”賀蘭明珠問侍女道:“你們聽見沒有,有沒有這樣一個老和尚,由我們帳篷附近走過?” 幾個侍女明白福晉的意思,異口同聲說道:“沒有呀!我們不見老和尚由這裡走過呀!”賀蘭明珠向富升道:“她們沒有看見,我剛剛打獵回來,更不曾見過什麼老和尚,你要不要進我的帳幕搜查一下?”富升慌忙說道:“小將哪敢斗膽放肆,福晉不曾見老和尚,或者他不是由這條路走,我們到前面找尋去!”說著請了個安,跳上坐馬,引著那隊馬軍跑過帳篷,蹄聲得得,一溜煙向前跑去! 史存明蜷伏在毛氈下,聽清楚了帳外的一問一答,手心不住冒出冷汗,他暗裡感激賀蘭明珠巧詞對答,瞞過奉令搜索的清將,救回了自己的性命!又知道那和尚一定是師傅,老遠的由阿特朗瑪峰跑下來找尋自己,誰知道自己竟然躲在一個滿洲貴婦的帳篷裡,求她庇佑,真是萬分慚愧!少年壯士正在呆呆的想著,賀蘭明珠已經掀開帳慢走進來了,笑道:“沒有事了,你再休息半天,我把寶劍交回給你,你到半夜三更再走吧!”史存明非常感動,說道:“夫人救了我的性命,真是起死人而肉白骨,容日再圖犬馬之報!”賀蘭明珠很安詳的笑了一笑,吩咐史存明躺下來,跟他聊天說地,賀蘭明珠十分健談,史存明是忠臣之後,幼讀詩書,在北天山跟智禪上入學藝,也沒有拋荒功課,所以經論滿腹,他兩個這一傾談起來,十分投機,大有相逢恨晚之概! 史存明在說話時,三番四次試探賀蘭明珠的身分,賀蘭明珠笑道:“白香山詩有說,‘同是天涯淪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倆萍水相逢,何必問身分呢?你好好的回去,以後不要把我們滿洲人個個當做壞人,便心滿意足了!”賀蘭明珠說到這裡,眼圈微紅,眉梢眼角飄出一絲幽怨! 少年壯士心中一凜,又把話頭轉到另一方面,不知不覺,月影透入帳篷,賀蘭明珠望了一望外面,說道:“壯士,外邊是換班時候了,你可以行動麼、趁這時候走吧!”史存明經過大半天休息,氣力恢復過來,一躍而起,由賀蘭明珠的手裡接過斷虹劍,深深一揖,方才走出帳幕,賀蘭明珠黯然說道:“壯士珍重,恕不送了!”史存明拱手道:“再見!”情感一陣激動,下一句話哽在喉間,說不出來,隔了好久,方才說道:“兵兇戰危,今後夫人如有危難,史某決不坐視,言至於此,晚生去了!”心腸一硬,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一縷輕煙似的,消失在白雪飄飄的山拗轉角處! 且不說賀蘭明珠暗中感喟,再說史存明離開了兆惠福晉的帳幕,他猜不出這貴婦是什麼人,暗裡歎一口氣,自己出生以來,除了師傅智禪上人之外,還下曾受過任何人恩惠,誰知道今天卻被一個滿洲貴婦救了性命!他正要折回阿特朗瑪峰去,又一想,這樣未必可以和師傅遇著,自己既然逃了性命,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刺探清兵營盤,打探消息,將來作幫助金弓郡主孟絲倫破敵的資料,史存明主意決定,立即折轉身來,藉著夜色掩護,直向山坳跑去。 他繞過了山坳,向前一望,不由嚇了一跳!原來這一帶山峰下,燈火萬點,有如星羅棋布,在這裡紮營的清兵,何止數萬之眾,營帳四面用千多頭駱駝結成圓陣,這種圓陣名叫駝城,清兵就在駝城的四邊警戒,史存明看見清兵戒備嚴密的情形,知道不能夠進去刺探了,只好頹然折回,他折回不到二三百步路,駝城裡突然奔出幾匹馬來,馬上騎客全是維人裝束,史存明看在眼裡,吃驚不小!三更半夜時候,清兵營裡怎會走出維人來?難道是回好麼?正在狐疑之際,那幾匹馬直向自己藏身處奔到! 史存明趕忙奔到路邊一塊大石後,閃身伏下,不多時候,幾匹馬越來越近,當先一騎馬上,坐著一個維族少年,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白熊谷族長的兒子桑昆,只見他的馬後,還跟著四匹馬,三匹馬上的坐客是維人,另外一匹馬上坐的,是個滿洲軍官,那軍官一邊走一邊向桑昆笑道:“你好好地回去依計行事!如果成功的話,咱們大將軍奏報皇上,你就是現成的酋長了,請吧!”桑昆也陪笑道:“話雖然這樣說,還得大帥成全!”那滿清軍官送桑昆出了大營,跑過史存明藏身處十丈左右,勒馬揮手說道:“再見!恕卑職不送了!”桑昆拱了拱手,四個維人一催馬,一片蹄聲得得,踢起幾道煙塵,轉瞬間消失在轉彎拐角的暗影罷了! 史存明估不到桑昆前後不到幾天之間,居然良心喪盡,做了滿清走狗,勾引滿洲靴子,殘殺自己同族,少年壯士幾乎氣炸了心肺,恨不得由石頭現身出來,施展陸地飛行功夫,追上前去,把桑昆抓下馬,一劍斬為兩段!可是回心一想,這裡全是清兵勢力範圍的地方,哪裡能夠容許自己這樣做?他這一猶豫間,那滿洲軍官已返回駝城,桑昆等一行四人也跑出老遠,連馬蹄聲也聽不見了! 他在石後呆呆的想了一陣,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自己前天把伊麗娜送到金弓郡主那裡的時候,孟絲倫不是向自己說過,她就在古特山那邊紮營麼?自己何不逕自找去,把這件事告訴孟絲倫,首先要肅清內奸,方才可以對滿清靴子作戰,史存明主意毀定,也不再探聽清兵營盤了!他知道古特山離這裡足足有三十多里,少年壯士蛇行鶴伏,避過了清兵幾重警戒線,估量離營已經很遠,然後提起一口罡氣來,一直跑到五更漏盡,天色微明,古特山已經在望! 古特山是天山中部一座大山,這裡和白熊谷一般,因為有溫泉的緣故,天氣和暖,長林豐草,綠茵遍地,史存明剛才來到山下,便撞見維人的伏路兵卒,現身喝問,史存明道: “我姓史,是你們郡主的朋友,有重要消息帶給她,多煩通報!”那幾個維人認得他是在白熊谷助戰的史存明,不禁堆起笑容,請史存明到大營去,片刻之後,他已經到了金弓郡主的中軍帳,孟絲倫正和她的兄長小和卓木亞圖特商量進兵的計劃,因為這次亞圖特帶領了一萬精兵由後方到天山增援,孟絲倫看見自己兵力增加一倍,雄心勃勃,要跟清兵打一場硬仗,忽然聽說史存明到來,不禁大喜,連忙親自出迎,還與他引見自己的兄長亞圖特,史存明略為寒暄幾句,方才把桑昆納降通敵的經過,說了一遍,孟絲倫嚇了一跳! ------------- |
第09章 鐵膽蘭心 郡主恃技闖虎穴
伊麗娜也由帳後出來了,聽說桑昆通敵,下禁玉容失色,說道:“大哥,我看這件事未必真實吧!清兵在幾天前衝入白熊谷裡,屠殺了我們不少族人,他怎的會跟仇人勾結,認賊作父,這還有血性麼,我看……”孟絲倫道:“妹於不要胡說,以免亂了我的主意!” 她沉吟了一陣,方才說道:“這件事我們要細心想想,滿清收買一個桑昆,沒有什麼用處,他的老父桑達是一個正直人,決不會跟兒子一路勾通清寇,白熊谷族人被清兵屠殺後,個個痛恨靴子,和滿清不共戴天,在這個情形下,桑昆即使有心要做內應,恐怕也起不了作用,依我看……”她還未說下去,亞圖特道:“這有何難,我們立即派人到白熊谷去,把桑昆抓來訊問,用刑拷打,不怕他不說實話!” 孟絲倫搖頭道:“不行,這樣我們充其量只能夠剪除一個內奸,對滿洲靴子沒有害處,我要留著桑昆,知之作為不軌,由桑昆的身上,運用奇謀,再打一場勝仗!”史存明笑了起來,說道:“郡主妙計層出,用兵如神,我們就把桑昆當做約魚的餌,學上回吳青那樣,叫靴子再上一次大當!”孟絲倫嫣然一笑,她向小和卓木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小和卓木立即派了幾個精細心腹到白熊谷不提。 史存明正要跟伊麗娜說幾句話,方才辭別,忽然帳外走進幾個巡卒來,說道:“稟告大汗和郡主,侵入天山前線的清軍部隊,不知怎的,由今天早晨起,全部撤退!”盂絲淪不禁愕然,感到十分驚詫!” 原來那時滿清的入侵部隊,已經深入天山過半,第一線清軍六萬多人,已經在天山裡紮營,不過天山面積廣大,南北相距幾二千里,東西縱橫也有一二百里,兆惠經過上次慘敗之後,步步為營,不敢輕舉妄動!前幾天白熊谷血戰,清兵雖然損失了幾千,並沒有挫傷主力,怎的一下便撤退呢?孟絲倫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她再派人去刺探清軍動靜,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來報告,清兵撤退並不假,連兆惠的大營也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空了的營地,金弓郡主雖然是足智多謀,一時間也猜不透對方的用意,正在疑惑之間,忽然外邊再來了報告,營門外突然出現了一個鬢髮俱白的老和尚,自稱智禪上人,要向金弓郡主求見。 史存明聽說師傅到來,不禁大驚,他向孟絲倫道:“郡主,我忘記告訴你,我是窮追敵人,幾乎失陷被擒,家師老人家還到處找尋我呢!”孟絲倫霍然作喜道:“老禪師方外高人,今日居然法駕光臨,真是增輝不小!由我親自迎迓才對!”她說著和史存明一同走出營帳,智禪上人果然站在營門口,史存明見了師傅,立即上前施禮,說道:“弟子一時貪功追敵,幾乎遭遇不測,反而累得你老人家到處尋找,真是……”智禪嘆了一口氣道:“不必說了,咱們進去再談吧!”一行人到了中軍帳幕,孟絲倫給智撣上人和小和卓木引見,寒暄幾句,智禪上人說道:“老衲這十年來隱居阿特朗瑪峰上,與世無爭,與人無件,哪知道混賬的滿洲韃子,竟然派人到來,要老衲助紂為虐,利誘不遂,繼以威嚇,貧衲要想再過清閑歲月也不能夠了!所以特地晉謁郡主,請收容敝師徒,今後助郡主一臂,共破清虜如何?”史存明估不到師傅改易初衷,幫助回疆,自己今後也可以放心和滿清作戰,洗雪國仇家恨,不禁大喜欲狂,孟絲倫更加高興,笑道:“如果老禪師肯幫助我們,那真正是求之不得,我孟絲倫在這裡代表回部幾十萬牧民向老禪師致謝!”她說著跳離座椅,向著智禪上人盈盈的拜了下去。 智禪伸手扶住,笑道:“不用客氣,佛渴有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祖尚且入地獄普救世人,何況是老衲呢!存明,你今後跟著郡主,好好打仗!”史存明感動得流下眼淚,你道智禪上人是一個世外高人,怎的肯墮入凡塵,幫助回疆抵抗清兵,破了本身法戒、原來智禪上人本身是前明義士,早年為了韋青荷的一段情孽,負氣出家,對於驅滿興漢的事,還不能夠完全忘懷,唯其這樣,方才有當年在安西保存史閣部後代,接引史存明上北天山學藝這一回事。這次清兵入侵回部,殺害草原上的善良牧民,智禪上人不止耳聞,而且眼見,已經熱血沸騰,再加上他的堂弟耿玉航為虎作倀,引天龍派的喇嘛來威脅自己下山,受清朝的利用,智撣上人一賭氣下,決意幫助回疆抵抗清兵,孟絲倫平空添了一個好手,怎不喜出望外,她站起身說道:“家師當年和老前輩一點誤會,全出無心,晚輩今後一定盡一己能力,給老前輩斡旋,化除成見,今後同心協力對抗外敵便了!”史存明暗裡佩服金弓郡主說話中懇,智禪上人卻是若有所觸,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孟絲倫擺設酒宴給智禪上人師徒接風,在飲酒間,史存明說起桑昆做內應和清兵撤退的事,智禪上人略一沉吟,說道:“清兵並沒有受到重大的挫敗,突然撤退,這件事不近情理,或者他們以退為進,另外由別路進兵也說不定哩!”孟絲倫點頭說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大營外突然出現了一彪軍馬,巡卒立即向金弓郡主稟告道:“稟告郡主,伊犁部酋長來到!” 伊犁是新疆北部一片盆地,牧草豐盛,土地肥美,毗連著俄國國境,伊犁部酋長名叫做沙哈旺,擁有十多萬的牧民,手下也有一二萬雄兵,伊犁部本來是準噶爾部裡面一個盟旗,準部在康熙初年一度反抗清室,康熙帝御駕親證,大破準噶爾兵于于杭愛,準部酋長葛爾丹敗死,遺留下土地全被清朝吞併,只有伊犁部因為地近俄境,滿清鞭長莫及,方才僥倖保存,不過伊犁部雖然沒有向清朝臣服納貢,也沒有跟南疆回部合作,自己割據一方,形同化外,這次伊犁部的酋長親自帶兵馬來見金弓郡主,可說是一件少有的奇事!小和卓木間道: “沙哈旺這次到來,帶了多少兵馬?”巡卒報道:“王爺,約莫有三千人左右呢!”孟絲倫道:“他帶了三千兵馬來,用意不明,我們要排出最盛大的軍容接見伊犁酋長,不要示弱!”立即傳下命令,挑選精銳馬軍三千,全副甲胃,開營出見,史存明也雜在迎見人馬的行列裡,只見伊犁部的兵馬衣甲鮮明,士兵身材雄壯,旗幟完全是火紅顏色,遠遠望去,好像火雲一般,金弓郡主的人馬剛才走出營壘,對方立即擂起金鼓來,陣心一簇紅旗開處,出來了一個須發如刺,身材高大的酋長,正是伊犁部回王沙哈旺! 沙哈旺虎頭燕頷,威風凜凜,肌肉呈現出古銅色,身邊緊隨著十二個身材偉岸的侍衛,這些侍衛雖然穿著回人裝束,卻是高鼻子、白皮膚、頭髮捲曲,史存明十分詫異,間身邊一個戰士道:“伊犁回王身邊的侍衛是什麼人?”那戰士道:“哦!那些是俄國人,咱們叫他做老毛子哩!” 正說話間,孟絲倫和亞圖特兄妹並馬而出,沙哈旺看見金弓郡主艷光照人,不禁目眩神奪,癡呆呆的望著她,孟絲倫看見對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非常不悅,小和卓木高聲叫道:“沙王爺,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沙哈旺才如夢初覺,連聲說道:“失禮失禮!貴我兩邦天南地北,多年沒有來往,現在清兵入犯貴部,孤王感到唇亡齒寒,特地帶幾千人馬到來助陣,不知道大汗兄妹可接納麼?”孟絲倫聽說沙哈旺帶伊犁部人馬來幫助自己抵抗清兵,不禁大喜,剛才那一點不愉快,已經去得乾乾淨淨。含笑說道:“鄰里有難,當披發纓冠往救之,沙王爺可說隆情厚誼,就請進草寨吧!”沙哈旺道:“且慢!我們大山南北各族連合抗清,首先要推出一個盟主來,後天是七月十五,我們各旗首領在白熊谷會盟,請小和卓木和郡主親自主持,未知賢兄妹意下怎樣?”亞圖特略一猶豫,孟絲倫不假思索回答道:“很好,我們贊成沙王爺的主意!” 沙哈旺喜上眉梢,說道:“好極,後天再在白熊谷見面便了!”他說罷在馬上一拱手,勒轉坐騎,陣內吹起號角來,伊犁兵似風捲殘雲一般,向古特山東麓退去,孟絲倫等一廳返回自己營寨去了。 再說金弓郡主這一行人,回到中軍帳落坐之後,亞圖待道:“妹子,你怎的這樣大意,一口答允沙哈旺到白熊谷大會盟,人心隔著肚皮,你怎知他一心一意來幫助我們呢?”孟絲倫笑說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哪有大意之埋、如果他真正弄詭,我自然有方法應付他,哪裡會上他的當呢?”她向兄長和史存明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吩咐依計行事不提。 過了兩天,七月十五到了,正值民間中元佳節,孟絲淪清早起來,禱告了穆聖真神,方才梳洗,和史存明各人用了早膳,她把智禪上人請到中軍帳裡,說道:“晚輩今天和令徒一同到白熊谷去會盟,這件事向好處看,是聯絡南疆各族部民,對抗滿洲靴子,如果向壞處看,等如漢高祖赴鴻門之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過晚輩為了團結南疆各族,明知處境危險,也要到龍潭虎穴去走一趟,我現在把兵符印信交給老禪師,如果到了午牌時分,仍然不見我孟絲倫迴轉,老禪師便可以指揮軍隊殺向白熊谷,絕不用猶豫,這裡的事完全拜託上人!”智禪上人本想推辭,可是回心一想,這件事非常重大,關係到整個回疆的安危,只好毅然點頭答應。 孟絲倫交了兵符印信之後,返入內帳,取出兩件毛織背心來,這兩件背心不知是用什麼魯毛織成的,呈現出金黃的光彩,非常悅目,她把一件背心交給史存明道:“明兄,這件背心是用天山異獸金絲火猴毛織成的,穿在身上,刀槍不入,還有一宗異處,就是穿著這件背心,向火光裡一滾,非但火焚不傷,還有滅火的奇效,這是咱們回疆世代相傳之寶,穿在身上,一同到自熊谷去吧!”史存明估不到孟絲倫把這件曠世奇珍給自己穿著,不禁十分感激,他立即把背心穿了,外邊罩上長袍,孟絲倫這次除了史存明之外,還有小和卓木酋長和四百名戰士一同到白熊谷去,在沿路上,史存明再三暗示孟絲倫到了白熊谷之後,得要小心,孟絲倫笑說道:“不用多說廢話了!憑你一柄寶劍和我一把彈九,難道還怕沙哈旺搗鬼嗎?伊犁部一向跟滿清分庭抗禮,我看他未必一定懷抱惡意!” 由古特山到白熊谷,不過三十裡路,剛才到達谷口,便看見山谷裡人山人海,中心搭了一座高台,這顯然是會盟的準備,孟絲倫暗裡直入谷口,伊犁兵立即列隊迎接,各族戰士歡聲如雷,史存明心中暗想,回疆各部落的族長完全集中這兒,可見他們對滿清入侵都是同仇敵汽,在這個場面下,桑昆即使要想搗鬼,恐怕也不容易哩!他正在這樣想,人群裡一陣騷動,走出兩個人來,正是伊犁回王沙哈旺和白熊谷族長桑達,向小和卓木兄妹打招呼,各族回人也蜂湧而前,歡聲如雷,沙哈旺拉住亞圖特的手,一同到了盟誓台下,高聲叫道:“各位肅靜,我有幾句話說!” 南疆各部的族長,約莫有五十多人,有些是天山裡的土著居民,有的是草原上的牧民,居無定處,並不固定屬哪一個酋長的統轄,總而言之,這幾十個族長,代表了天山幾萬名牧民土著,伊犁回王一高聲叫喊,廣場上的人立時沉靜了下來,肅靜無聲,沙哈旺一個人走到盟誓臺上,高聲叫道:“各位聽了!”史存明留心台下,只見廣場的四面完全布滿了伊犁兵,那一十二個俄羅斯的衛士,緊緊貼在台下,桑昆卻站在桑達的身邊,神色冷峭,史存明心中一凜,他已經有了一種不尋常的感覺。 沙哈旺說了頭一句話,略為一頓,眼光環視全場,突然說道:“滿清在中原定鼎已經有百多年,乾坤浩蕩,四海臣服,回疆一隅之地,哪裡能夠抵擋天朝大軍?孤王今日邀請各位到來,就是要向各位曉以利害,不要跟天朝作對,以免五石俱焚,遭了喪家亡國的慘禍……”伊犁回王這一番話,出乎小和卓木兄妹意料之外!孟絲淪勃然大怒,罵道:“沙哈旺,你說的是什麼話?” 她霍地伸手拔劍,各族長也譁然叫了起來,史存明怒火沖天,就要抽出斷虹劍跳到臺上,冷不防背後伸過一只瘦手來,向少年壯士的肩頭一按,冷峭的道:“青年人,不要亂來!”這一按的力量十分強大,史存明當堂一個踉蹌,他連忙扭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背後站了一個年老牧民,這牧民黑布包頭,斗篷纏身,一張面孔十分熟悉,兩只眸子精光四射,史存明猛醒起來,這老年牧民竟是飛龍師太! 就在史存明扭頭後望的剎那,盟台下已經起了變化,孟絲倫和同來的維族戰士,正要撲上台去,沙哈旺一聲冷笑,左手向外一擺,台下那十二個俄羅斯侍衛,突然取出火銃來,一十二支塞滿了火藥鉛子的毛瑟鎗,高高舉起,瞄準了小和卓木兄妹和各族長的胸膛,手牽火繩,作勢欲放,這一下出其不意,孟絲倫和一班族長,登時被它鎮住,絲毫不敢動彈! 原來沙哈旺已經受了兆惠使者的收買,自願替滿清收拾回部,首先勾結了桑昆,假借會盟名目,把南疆各部牧民的族長,和孟絲倫兄妹一併引誘到白熊谷來,桑昆因為失意情場,得不到牧羊女伊麗娜的青睞,把心一橫,居然投清,和沙哈旺合作,布下天罷地網,這十二支毛瑟鎗的威力非同小可,一轟開來,在場這一班人,個個都要血濺當堂,喪命無情火藥鐵彈之下! 桑達估不到沙哈旺假借自己的白熊谷做誘陷金弓郡主的陷階,不禁羞憤交迸,正要撲上前去,冷不防肋下一痛,一支冰冷東西抵住了自己的肋骨,老族長回頭一望,原來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桑昆,把匕首抵住自己要害,桑昆獰笑道:“爹爹,今日我要獵得功名富貴,如果你叫喊半聲,不服從沙王爺的命令,我這一支匕首便不認得你是父親了!”桑達幾乎把胸膛氣破,可是被自己兒子要挾住,台前有俄羅斯兵的毛瑟鎗,四面的伊犁兵,個個弓上弦刀出鞘,整個局面被敵人控制了!自己只要稍作反抗,將立即喪命在兒子的手上,桑達不由打個寒噤! 沙哈旺再向台後打個呼哨,刷刷兩聲,跳上兩個人來,這兩個全是滿洲人,穿著侍衛裝束,一個是塔洛布,還有一個兆惠身邊的侍衛長,叫做勒爾哈納,也是滿洲有名武師,伊犁回王獰笑道:“各位得要明白,現在南疆各族一意要跟天朝作對的,只有亞圖特孟絲倫兄妹兩人,今天只要拿他兩個,其他人等只要降順,決不加害,還可以得到功名富貴,這兩位天朝使者就是現成的見證!” 伊犁回王的本來面目,到這時暴露無遺,史存明怒發衝冠,目眥欲裂,正要冒著毛瑟鎗轟擊的危險,飛身上台,手刃了沙哈旺,假扮牧民的飛龍師太突然由斗篷下伸出手來,反腕一揚,二十幾顆精鐵念珠,分做十幾個不同的方向直打出去,飛龍師太這些鐵念珠不打別人,齊齊打在俄羅斯兵持槍的臂彎腕時上“噹噹當……”幾聲響,十二支毛瑟鎗跌在地上,史存明一聲大喝,寒光閃處,連人帶劍跳上盟台,“迅雷貫木”,一劍向沙哈旺心窩扎去。 史存明才一竄上,兩個滿洲衛士塔洛布和勒爾哈納,已經分開左右撲來,塔洛布的雙銅一架劍身,勒爾哈納的雁翎刀向史存明雙腿猛砍,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身形縱處,連人帶劍拔起七八尺高,超越這兩個滿洲衛士的頭頂,如鷹隼下搏,一溜劍光,仍舊向沙哈旺頂心命門刺去! 他這一下正合了擒賊先擒王的宗旨,少年壯士知道敵眾我寡,如果戰鬥下去,自己準要吃虧,所以要生擒回王,然後懾服餘眾,沙哈旺也有一身武藝,他在塔勒二人一擋史存明的時候,已經把身佩長刀拔出鞘外,史存明飛身刺落,沙哈旺橫刀一封,要把史存明的斷虹劍崩飛,哪知道史存明使的是斷金切玉的寶刃,刀劍一交,叮噹兩聲,沙哈旺半截刀頭,掉落地上,少年壯士反手一劍,仍然照著原式,刺向回王面門,沙哈旺亡魂落魄,把頭一低,只聽咱的一聲暴響,伊犁回王的皮帽珠冠,連同大片頭髮,被斷虹劍掃了下來,只差兩寸便把他整個天靈蓋揭掉,史存明還要再進一劍,將沙哈旺立斃劍下,台下已經陸續跳了五個人上來,一個是天籟禪師,一個是雷木大師,還有三個是兆惠將軍帳下的侍衛,史存明認得其中一個是黑牛李洪,可以說是埋伏盡起,強敵畢至! 史存明雖然膽大,看見剎那間來了許多敵人,也不禁心中著忙,說時遲,那時快!雷木切記著幾天前吃了一劍的恥辱,大吼一聲,揮動獨腳銅人,一個“五丁劈山”之勢,猛向史存明頭頂劈落,史存明偏身一閃,塔洛布的雙銅和勒爾哈納的雁翎刀,雙雙向少年壯士前後砍到,史存明腹背受敵,無從閃避,他忽然想起自己穿了孟絲倫的金絲火猴毛背心,可以抵禦刀劍,何不抵擋一下?他把腰背一躬,只聽吧吧兩聲,雙 一刀三件兵器完全砍在史存明的背後,少年壯士夷然不損,還有一種彈力把兵器反震起來,塔勒二人不禁大驚失聲,叫道:“這小子有金鐘罩本領!” 就在各人一愕的時候,用鐵念珠打落俄羅斯兵手中毛瑟鎗的飛龍師太,就在這剎那間,嗖的跳上盟台,宛如一頭灰鶴,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到來幫助,不禁大喜,剛要張口喊老前輩,哪知飛龍師太卻把面孔一板,喝聲:“下去!”就在這一聲叱喝裡,右手五指向前一探,用了個“拿雲手”,抓住史存明的衣領,向上一舉,把史存明整個身軀直甩起來,飛龍師大連頭也不抬,右臂一伸一彈,撲通,把史存明連人帶劍,拋向盟台之下! 這一下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天籟禪師和雷木師徒都不認識飛龍師太,只見她穿著牧民裝束,齊聲叫道:“你是哪個?”話聲未了,飛龍師太身形晃處,竄到他倆師徒跟前,反手向雷木大師就是一掌,雷木要想格拒,無奈對方出手奇快,哪裡還來得及?只聽吧的一聲,雷木大師右臉頰上吃了一記耳光,險些跌倒,踉蹌後退! 天籟禪師大驚,叫道:“這是叛黨!”但聽啪啪啪啪四響,塔洛布、勒爾哈納、李洪,和一個名叫胡剛的衛士,每人面上,重重吃了一記耳光,天籟禪師看見眼前黑影一閃,迎面已經一掌劈來,那掌影來得飄忽,不知發自何方,也不知如何擋架,一急之下,把袍袖向外一振,雙掌同時用力,使出天龍派的排山掌絕技來,猛向飛龍師太胸口擊去,要知道天籟禪師是後藏天龍派的高手,本領造詣和神力尊者的不分伯仲,這一下排山掌之力非同小可,飛龍師太過十輕敵,竟被他一下推個正著,好在飛龍師大這許多年來,勤修內功,肌肉有自然內陷之勁,一著掌力,立即凹凹胸,方才卸去對方兇猛掌力,但是胸口像被鐵錘擂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飛龍師太勃然大怒,立即運氣護痛,左手翻處,抓住天籟袍袖,左右二指一伸,直挖敵人雙目,這下疾如閃電,天籟禪師用力一掙,袈裟袍袖斷裂,雷木大師的獨腳銅人,塔洛布的雙 ,已經同時向飛龍師太打到,盟臺上的客人一窩蜂簇擁向前,把飛龍師大困在核心! 話分兩頭,再說史存明被飛龍師大抓住衣袖一拋,翻落台下,恰好壓向兩名俄羅斯兵的身上,撲通咕咚,三個人跌做一團,那些俄兵剛要彎腰拾毛瑟鎗,再向對方轟放,史存明這一落下來,撞翻兩個,其餘的迴轉身來,要把少年壯士擒住,哪知道史存明身手矯健,一個翻身跳起來,斷虹劍貼地左右一掃,砍斷了兩名俄兵的腳腔,這兩個老毛子慘叫一聲,向後便倒,一個俄兵剛好拾起毛瑟鎗,正要瞄準了史存明轟放,少年壯士一聲叱喝,飛身一劍刺去,“電光照嶺”把這持槍俄兵透胸穿過,當堂嗚呼哀哉!還有幾個俄兵正要拾槍,被史存明手急眼快,一劍一個,全部了結,本來這些俄兵個個力大如牛,近身搏鬥正是所長,可是史存明劍法純熟,身手敏捷,被他斬瓜切菜一般,刺倒了七八名俄羅斯兵,其餘幾個不曾受傷的老毛子,看見史存明身手利害,已經一哄散開,史存明用劍把十二支毛瑟鎗鎗管,一一削斷,方才迴轉身來,只見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金弓郡主孟絲倫兄妹,和同來的四百壯士,已經跟伊犁回王帶來的人馬,殺在一處! 史存明正要過去助陣,冷不防盟臺上紅影一晃,一個穿著紅袍的喇嘛僧,凌空飛跌下來,史存明認得是雷木大師,哪肯輕易放過?反手一劍砍落,雷木大師一顆禿頭,活像西瓜似的滾了開去,你道雷木因何會凌空飛落,原來飛尼師太起先仗著怪異奇詭的身法,跳上台去,出其不意,佔了一些便宜,可是天籟禪師究竟不是庸手,他的九環鋼杖上次在阿特朗瑪峰吃智禪上人的寶劍削折了,新的鋼杖不曾打好,卻用了一對象鼻寶刀,這雙刀如象鼻,跟中士武林用的刀大大不同,卷起兩溜刀光,把飛龍師大卷在中心,雷木大師舞動獨腳銅人,塔洛布等侍衛展開刀劍,一共八九個人,圍住飛龍師大惡鬥,飛龍師太立即把纏在腰間的一丈柔劍拔了出來,呼的抖直,寒光凜凜,和天籟禪師眾人戰在一起,她展開飛龍劍法,颯颯生風,頃刻之間舞成一團精光冷電,臺上各人乍覺眼前一花,四面八方都是飛龍師大的身影,不禁大驚,天籟禪師高聲叫道:“大家退後,讓我上前!”原來天籟禪師看出飛龍師太劍法迅捷新奇,自己以前不曾見過,知道遇了勁敵,恐怕臺上各人,沒有一個是她對手,白送性命!所以喊各人退後,自己首先上前,展開般若刀法,糾纏著她,再由各人助攻,左右游龍,哪知雷木大師卻誤會了師傅的意思,以為他叫自己用暗器夾攻,雷木立即探手入懷,取出三支袖鏢,舉手一揚,正要訂出,誰知道飛龍師已經瞥貝了他掏取暗器,於是先下手力強,劍光一閃,用個“蒼龍卷尾”,猛向雷木迎面刺去,番僧估不到飛龍師太先取自己,急忙抽身後退,剛要橫銅人向上迎,飛龍師太霍地一矮身軀,左腳飛起,踢向雷木肋下,番僧估不到她劍法中使出腿法來,吃了一驚,招架已來不及,身於又站在盟台邊,退無可退,只好一個跟頭翻下了台,誰知死星照命,史存明剛好站在台下,手起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雷木大師這樣一死,天籟禪師無異失掉臂助,天籟上次在阿特朗瑪峰捉拿智禪上人不成,反而吃了一劍,斷掉一只臂膊,好在他拾了斷臂逃走,返回清營,天龍派本身有一種接駁肢體的靈藥,如果對本派氣功有深厚造詣的,即使肢體斷缺,在兩個時辰內,仍然可以接駁肌肉,使斷缺了的手腳生回,所以智禪上人那天斷了他一隻手臂,今日的天籟禪師仍然雙手應戰,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天籟禪師接駁回的臂膊,終是缺乏耐力,他想利用雷木一面牽制飛龍師大的正面,其他的衛士方才上前遊鬥,誰知飛龍師大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法,將雷木踢了下台,史存明又在台下候個正著,雷木登時送命!天籟禪師一面痛心愛徒慘死,一面知道計劃成為泡影,敵人劍法這樣凌厲,還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這番僧立即虛晃一刀,拔身一縱,跳下盟台,臺上其他侍衛,也先後向人叢竄落,剎那間所有臺上的敵人,全都逃個一乾二淨! 飛龍師太掃蕩了臺上的敵人,哈哈兩聲長笑,把身上的斗篷和包頭黑布向地一擲,現出緞衣光頭的空門裝束來,大喝一聲,舞起銀龍也似的利劍,飛向台下,劍光到處,當者無不披靡,史存明知道這老尼姑脾性古怪,對自己師徒存著很深的成見,自己不便去跟她並肩聯劍作戰。他看見孟絲倫和她的兄長小和卓木被伊犁兵包圍得沒了影子!史存明心中一急,舞劍殺上,突然看見一個人由斜刺裡跑過來,史存明定睛看去,竟然是內奸桑昆,桑昆背後追著幾個維人,高聲大叫:“殺父惡賊!往哪裡跑?”史存明聽了這兩句話,勃然大怒,飛身一縱,徑自向桑昆的跟前,橫截過去。 你道桑昆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起先不是用匕首抵住了父親桑達的肋下麼?原來飛龍師太和史存明先後跳上盟台,直取回王沙哈旺的時候,台下秩序當堂一陣大亂,白熊谷的維人也乘機發難,攻擊在場的伊犁兵,有幾個維人還飛撲過來,要搶奪桑昆的匕首,桑昆索性把心一橫,將匕首向自己父親肋下一插,桑達慘叫半聲,便一交跌倒,嗚呼哀哉!白熊谷族維人看見桑昆公然行兇拭父,不禁動了公憤,個個不要命的猛撲過來,桑昆雖然有武藝,但知道眾怒難犯,急忙奪路奔跑,要想闖入伊犁兵隊伍里,求取庇護,哪知道冤家路窄,遇著了史存明,桑昆眼見過他格殺滿清鐵甲軍的神勇,不禁魂飛魄散! 史存明一聲叱喝道:“冷血狗賊,你還要走!”斷虹劍寒光一閃,用個“白猿獻果”之勢,刺向桑昆面門,桑昆哪裡有跟史存明戰鬥的膽量,把身一矮,正要向旁邊滾去,哪知道史存明劍招變化這等神速,“金雕刷翎”,劍尖向下一挑一削,刺中桑昆屁股,桑昆哎呀半聲,跌倒在地,史存明一腳把他踏定,幾個維人過來,就要亂刀齊下,史存明叫道:“這樣便宜了他,把他活捉起來,慢慢拷問他。”維人方才覺悟,拿過幾根粗麻繩來,把桑昆綁了個結實,史存明又指揮維人,向伊犁兵殺去!史存明仗劍當先,殺入人叢,果然看見金弓郡主和四百名同來的壯士,在人人叢里伊犁兵混戰! 照伊犁回王的原定計策,是想藉會盟關頭,把孟絲倫和南疆各部族長引誘到白熊谷內,發動埋伏,一網打盡,生擒了孟絲倫兄妹,在俄兵的毛瑟鎗下,威嚇所有族長,歃血立誓,降服清朝,收到兵不血刃,讓清兵佔領全疆的功效!至於白熊谷口外邊,也埋伏了一支清兵,約莫有五千人馬,準備內外呼應,拿獲小和卓木和金弓郡主,直搗古特山回兵的大營,依照他們的計劃看來,不能不說他們想得毒辣周到,哪知道孟絲倫有了防備,飛龍師太又扮做牧民混了進來,沙哈旺一招棋差,弄得全盤慘敗! 不過他的好計雖然成了畫餅,白熊谷的伊犁兵還有三千多人,另外會合了谷口外五千清兵,人數在八千人以上,比起孟絲倫的人馬,多出十倍,金弓郡主只帶來四百名壯士,還有白熊谷裡五百多名維人,合共不到一千人,在形勢上已經有了差異,所以金弓郡主這一行人,剎那間,陷入苦戰狀態! 再說孟絲倫大逞雌威,展開金弓連珠彈的絕技,左右開弓,打傷了不少伊犁兵,可是谷口喊聲震天,白熊谷外煙塵滾滾,殺進來不少藍衣辮發的清兵,孟絲倫饒有機智,看見殺進來的清兵不下數千之眾,知道伊犁回王這次勾結清兵到來,自己這幾百人,難以殺出去了! 唯一方法只有退入白熊谷內,據險而守,等候援兵,不過白熊谷是一望平陽,哪裡有可以固守的地方呢?孟絲倫連忙向史存明道:“序明兄,你知道白熊谷除了谷口之外,有別一條路可以逃出山谷沒有?” 史存明道:“郡主,這裡是一座溫泉谷,四面都被高山包圍,除了谷口瓶頸形的山峽之外,沒有別的出入口了!”孟絲倫道:“有可以固守的地方麼!”只要守上半天,救兵來到,便自不妨事啦!史存明想了一想,山谷南面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峰,小峰高度不過二三百尺,亂石嶙峋,地形也還陡峭。如果大家退了過去,齊心合力,未嘗不可以支持幾個時辰,他便向孟絲倫說了,孟絲倫點頭道:“很好!我們向那邊退!”她吩咐史存明引著眾人先走,自己手握彈弓,擔任斷後。 史存明引著眾人跑了幾裡路,果然看見了亂石如林的小峰,他指揮眾人攀到山峰上去,俄頃之間在峰頂布了一個圓陣,孟絲倫最後退到峰下,維族戰士拋下套索來,金弓郡主伸玉手挽住,幾個戰士用力把她向上一扯,孟絲倫身懸空中,清兵和伊犁兵亂箭射到,孟絲倫恃著自己穿了金絲火猴毛織成的背心,上半身不怕弓箭,只把手中劍左挑右撥,護住了下三路,上半截身體一連中了三四十箭,若無其事,清兵不禁大驚,孟絲倫一個飄身,上了峰頂,腳踏實地,指揮眾人,布陣迎戰。 史存明到了峰頂,一點人數,足有五百多人,居高臨下,大可以支持幾個時辰了!只有一件,這五百多人中,除了三百多人是孟絲倫帶來的維人壯士,二百人不到是白熊谷住民之外連俘虜桑昆也帶到峰頂,唯獨不見飛龍師太一人,不知道她殺出谷口,還是被清兵衝到別處?他正在暗中沉吟,只聽見孟絲倫高聲叫道:“你們眾人聽著!現在我們到了這山峰上,決不容許一個敵人殺上來,守得住這山峰陣地,我們可以得生,守不住這山,峰,我們只有一條死路!現在我們分做三隊人馬,大哥,你帶領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北面!” 她吩咐自己兄長亞圖特,指揮一百五十名壯士守住小峰北面,這北面山峰斜坡,比較陡峭一點,可以不用許多人來防守,孟絲倫又向史存明道:“存明兄,你帶領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東面,我也帶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西面,山峰南面筆直如削,不用防守,另外還有五十人,負責撿拾石塊,大家多用石頭,少用弓箭,因為我們的箭有限,最低限度要一箭射中一個敵人,知道沒有?”金弓郡主在敵眾我寡,身陷重圍的不利形勢,居然鎮靜自如,從容指揮,傾刻決定了固守待援的大計。 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滿清和伊犁兵,已經衝到小山峰下,把這座亂石嵯峨的小山峰,包圍了數十重,兵甲鏗鏘,戰馬嘶叫,就要大舉發動攻擊,孟絲倫這五百壯士個個伏倒身軀,倚石為障,箭頭瞄準了山峰下每一個角落,伊犁兵看見對方據峰為陣,臨危不亂,也不敢冒失上前,只見伊犁兵隊伍里,飄出一面黃旗,黃旗下面有三騎馬,正中的一匹馬坐著伊犁回王沙哈旺,左邊的是滿清鐵甲軍統領瑞麟,右邊的是侍衛首領塔洛布,沙哈旺已經換過皮冠,高聲叫道:“哪一個是孟絲倫,躲在哪裡?可快快現身出來,我跟她有幾句話說!” 孟絲倫向史存明打個手勢,史存明立即會意,伏地蛇行,來到孟絲倫的身邊,孟絲倫向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史存明皺眉道:“郡主,這好賊十分狡猾,恐怕不容易成功呢?” 孟絲倫低聲說道:“姑且試試,如果成功,未嘗不可以解燃眉之急,敵人有幾千軍馬,如果同時衝鋒上來,頂多一個時辰,咱們就要完啦!”史存明一想也是實情,只好點頭答允,金弓郡主由石後站起身來,高聲叫道:“沙哈旺,你勾結滿洲靴子,用詭計暗算我,就是仇敵,你還有什麼話說?” 伊犁回王哈哈大道:“孟絲倫,你說我沙哈旺用詭計騙你麼?”其實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大清國定鼎中原,天興人歸,準喝爾和大小金川,已經被天朝工師所蕩平,安南緬甸暹羅各國,也先後向天朝稱臣納貢,只有你們回疆負隅一角,不肖臣服,可是你們抵擋得了天朝的大軍麼?不管怎樣,今日你已經被我們手下大軍重重圍住了,要想逃走,簡直比登天還難,依我良言,你們幾百人還是下山投降吧,我沙哈旺可以向天朝保證,不傷害你們一毫一發!” 孟絲倫看見沙哈旺居然還老著面皮,花言巧語,勸說目己投降,不禁怒焰沖天,可是她回心一想,不小忍則亂大謀,自己和史存明商定了冒險一逞的大計,何妨將計就計,騙他一下,金弓郡主立即把面孔放平,現出一絲微笑,說道:“是麼?如果我們肯向天朝投降,你用什麼來保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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