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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14 PM

第90章 冰原濺血 志士隱邊荒

  少年壯士想起師傅智禪上人慘死的仇恨,一股熱血衝上胸膛,他吩咐岳金楓代替自己督戰,又派人通知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女俠,然後拔出斷虹劍,飛奔下山,果然不出所料,當他跑到半山的時候,已經看見金山雙醜衝進第三座碉堡,把據守堡壘的廓爾額兵,殺得鬼哭神號,屍骸遍地。史存明怒從心上起,大喝一聲,飛身竄了進去。
  這碉堡縱橫不到三丈,是用石頭砌成一個圓穹形,堡壘四面只有三個氣孔,一二十個箭眼,史存明一個飛身,闖進堡門,金山雙醜已經把最後一名廓爾額兵砍倒在地,只見他兩個遍體血污,猙獰如鬼,少年壯士舌綻春雷,一聲大喝:“狗賊!還我恩師的性命來!”
  斷虹劍寒光一閃,劍走偏鋒,左邊一招“雷神揮鑿”,右邊一著“電母照鏡”,刷刷兩劍,同時分攻二人,既狠且準,正是智禪上人的遺技“雷電披風劍法”。
  呼延陀看見史存明自行投到,不禁大喜,叫了一聲:“小子!”雙蛇杖向上一格,這一格剛中有柔,名叫“滕蛇纏樹”,系名家手法,可是史存明劍花一繞,避過了雙蛇杖,“電光三現”,刷刷刷,一連三劍,劍劍不離呼延陀的要害穴道,二魔呼延真見史存明一招既出,後著綿綿而至,暗裡吃驚:“不見了幾個月,這小子的武功精進如斯?”
  他不知道史存明在銅鼓關前跟雙醜第一次交鋒後,知道技力不逮,日夜苦練地缺翁的圖譜秘笈,使的雖然是雷電披風劍,有了圖譜增益輔佐,威力大了數倍,呼延陀連忙揮動雙蛇杖,左遮右擋,呼延真看見兄長危急,也顧不得武林前輩單打獨鬥的規矩了,綠玉杖刷的一遞,一招“降龍伏虎”劈了過來!
  史存明叫了聲:“好!”
  斷虹劍用力一抖,粘住玉杖,“閃雷過嶺”,向上一撩,暗中用了三陰滅陽掌勁,呼延真猝不及防,連人帶杖直飛開去:砰的一響,背心撞在碉堡石牆之上,重震一下,二魔饒是內功精絕,也撞得徹骨疼痛。
  經過這幾下追風逐電的過招拆式,金山雙醜覺得史存明的武功大不相同,哪裡還敢有絲毫怠慢,呼嘯一聲,分開左右力敵少年壯士,史存明踏進一步,嗖嗖嗖,連刺數劍,先把武功較弱的呼延真,擠向碉堡一角,陡的飛走雙腿,“雲邊跨月”,左右兩腳疾奔呼延陀的胸膛,呼延陀估不到對方武功這樣詭異,連忙後退兩步,雙蛇杖向上一撩,還了一招“翻江攪海”!
  史存明閃身一晃,就杖影裡欺身直進,斷虹劍疾刺丹田,這下名叫“吹蕭引鳳”,接著左手向懷里一探,抽出地缺翁相贈的離火劍來,“金扈獻酒”,當的撩開呼延真由旁邊劈過來的綠玉杖,少年壯士雙劍在手,招式又自不同,右手斷虹劍使“雷電披風劍”,左手離火劍卻用峨嵋匕首訣法,夾雜幾下飛龍劍的招式,劍光如電,閃閃生風,直把金山雙醜逼得連連後退,叫苦不迭。
  這時候碉堡門外已經響起一個清脆口音來,正是瀟湘仙子說話的語聲,叫道:“冷師姊!快些過來,明兒跟那兩個魔頭正在這裡鬥得你死我活哩!”
  冷霜梅立即過來,向堡門裡一望,看見史存明把崑崙派的秘技使得出神人化,不禁心花怒放!叫道:“師妹,我們不用到裡面幫手了,就憑明兒一人,使用這兩柄天下無雙的寶劍,儘可以把這兩個韃子走狗收拾,你返回崖上督戰,我來把守堡門,指點明兒要訣吧!”
  蕭玉霜一笑走開,碉堡裡面的金山雙醜,聽得清清楚楚,既羞且憤,冷霜梅居然不屑跟自己動手,叫一個後生小輩跟自己動手,還說憑著史存明一個人的力量,便可以把自己兩人宰掉!
  金山雙醜也是個性情冷做的人,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氣?當下一聲大喝,反守為攻,拼著跟敵人同歸於盡,雙蛇杖和綠玉杖狂風暴雨似的猛攻回來,眨眼之間,反而把史存明逼得向堡門方面,步步後退。
  冷霜梅在後面叫道:“明兒,專心一致,用地缺翁圖譜裡面的轉字訣應付他!”
  原來地缺翁的圖譜,名是劍笈,其實包括了天下武學的精要,如果練得精熟,別說是劍,就是用一根樹枝,甚至赤手空拳,也一樣可以發揮出無窮威力!
  那圖譜共有絆、劈、纏、牽、挑、引、封、轉八大要訣,每一要訣用法不同,史存明聲人心通,彎腰向地一轉,雙劍疾翻起來,斷虹劍搭住呼延陀兩根蛇頭交叉的部位,離火劍粘住呼延真綠玉杖的中腰,腳下陀螺也似的轉了幾圈,藉勢向外牽引,這一招十成中倒有九成是藉了敵人之力,金山雙醜陡覺虎口疼痛,兵刃似乎要脫手飛去。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禁大駭,急忙使勁向後抽時,哪知道雙蛇杖和綠玉杖兩般兵器,竟似被史存明雙劍牢牢粘住,自己向左牽引,敵人跟著向左探劍,自己向右撤招,敵人跟著向右進招,金山雙醜情知不妙,一連變換了七八種杖法,始終脫不了史存明兩口寶劍的黏纏,鬥了二三十合,呼延陀一聲大喝,力貫雙膀,使用“大力金剛杖”法,把雙蛇杖舞得呼呼連響,呼延真也使出“花樁八打”的棒法來,左繞右轉,史存明卻是全不費力,人隨劍走,劍隨杖行,表面看來,像個扯線的傀儡人也似,跟定對方走落進退,骨子裡卻是如影隨形,厲害無比,舉個譬喻,好比一根細膝纏住大樹,一任大樹橫生挺長,脫不了細滕的牽引,金山雙醜使盡生平本領,跟史存明鬥了七八十合“只覺得對方牽引之力越來越強,自己的兵刃越來越沉重,暗裡叫苦不迭,心裡想道:“這小子不知道由哪裡學來這一套古怪的武功,今番性命休也!”
  鬥到分際,呼延真突然叫了一聲:“大哥!咱們使用顛倒打法!”
  金山雙醜立即向地一滾,以頭代足,單手據地,改用兩腳夾定兵刃,橫挑豎打,有時把兵刃交到手裡,忽上忽下,怪異無倫,金山雙醜這種本領除了陰陽顛倒,上下倒置之外,還夾用了天竺國的瑜伽大法,當年他兩兄弟在蒙古烏里雅蘇台的古墓裡,用這個怪招術,把冷霜梅迫得手忙腳亂,只能夠用“大須彌劍”防護身體,此刻又再使用出來!
  史存明招數略亂,連退幾步,冷霜梅高聲大叫道:“明兒,不用慌亂,使用圖譜裡面的引字訣!”
  史存明天賦聰敏,他修習地缺翁贈送的圖譜,雖然無人指點,卻是觸類旁通,聞一知二,冷霜梅這樣一喊叫,史存明立即醒悟,雙劍一變,使出了“引”字訣,“引”字訣和“轉”字訣不同,“轉”是隨敵而轉,敵人竄東,自己跟著竄東,敵人從西,自己跟著到西,“引”字訣便不同了,適成反比,用力量牽引敵人,叫敵人跟隨著自己打圈旋轉。
  只見少年壯士一長一短兩把寶劍,化成一赤一白兩道光華,不管對方以頭代腳,上下顛倒,劍光一伸一縮,疾如蛇信,連刺金山雙醜背心“靈台”“倉柳”“玄樞”“精捉”各處大穴,這些穴道全在背脊主骨的兩側,如果被敵人刺中的話,不死也要重傷。
  金山雙醜本身也是武學名家,哪有不識得的道理?只得猛翻筋斗閃避,要掙脫史存明劍尖的牽引,哪知道少年壯士雙劍點刺連綿不斷,一刺不中,又刺另外一穴,冷颯颯的劍鋒,只在金山雙醜背後要穴點來扎去,呼延陀呼延真兄弟急得直冒冷汗,他們又沒有方法招架,因為史存明劍法十分刁鑽,只刺他們背脊,背心在武家眼裡看來,叫做“死角”,是最難防護的一處,碉堡又沒有許多地方,可供他們跳高竄低,迴旋閃避,金山雙醜只好沿著堡牆,連翻筋斗閃避。
  哪知道史存明的“引”字訣一使出來,有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雙醜避開一劍,下面一劍又到,他兩個要想加快翻滾,得機轉身,可是翻滾越快,史存明雙劍刺得越急,碉堡門外的冷霜梅卻看得心花怒放,只見金山雙醜像走馬燈一般,環繞著史存明團團亂轉,耍猴子戲也似的,大打筋斗。
  史存明站在碉堡的中心,卻是好整以暇,或者向左踏上兩步,或者向右移動三步,舉手遞劍,出招吐招,劍尖不離雙醜背心,那雙劍也不時互相交替,有時用斷虹劍刺呼延陀,以離火劍刺呼延真,有時瞬息之間,用離火劍刺呼延陀,用斷虹劍直取呼延真,換劍易招,連身子也不必轉動,悠閒之至。
  冷霜梅不住口的叫好,金山雙醜帶來那幾百名敢死壯士,已經被廓爾額兵截住,激鬥起來,有幾個不知自量,要衝向碉堡的入口,策應金山雙醜,哪知道冷霜梅扼守了進口,身不動頭不回,清兵一衝過來,女俠只把雙指一彈,天狼神針破空飛出,閃電似的射中清兵要害,撲通倒地,嗚呼送命!
  一連二十幾個清兵都是這樣,其餘的看見冷霜梅身子四周,屍駭遍地,禁不住心寒膽戰,再也不敢上前自尋死路了。
  所以史存明在碉堡裡面力戰雙醜,能夠專心致志,凝神對敵,分毫不驚,反過來說,金山雙醜顯然陷入絕對不利地位。
  呼延真天性狡猾,他想著今天自己兩兄弟縱使能夠打勝史存明,也要累得精疲力盡,碉堡門外還有一個大對頭冷霜梅扼守著,這一關更加難闖,何況連眼前的史存明也未必鬥得過哩!
  他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碉堡的大門雖然被冷霜梅扼住,頂上的氣洞卻沒有阻攔,自己何不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但求自己逃生,兄長的性命不用管了。
  二魔主意既定,他把綠玉杖向地一點,突然撒手拋杖,身子向上一竄,像野鶴騰空也似的,直升起來,撲向堡頂,要由碉堡氣洞鑽出去,冷霜梅叫了一聲:“哎呀!”
  女俠已經全神貫注,提防金山雙醜逃走,腕底扣定了三支天狼神針,二魔呼延真這一竄起,冷霜梅的天狼神針正要發出,史存明陡的一聲大喝,舉手一拋,竟然把左手的離火劍脫手擲出,嗤的一響,劍鋒扎中他的背心,史存明這一手是“引”字訣的精華妙著,名叫“神龍掉尾”,如果練到爐火純青,一劍飛出,刺中敵人之後,還能夠用氣功把劍牽引回來,返到自己手上。
  史存明功力還淺,當然沒有這樣深的造詣,可是這一劍也夠呼延真受的了。離火劍鋒利無比,這一下扎進他的背心,足有一尺多深,幾乎直貫胸口,呼延真哎呀一聲,當堂送了性命。
  呼延陀趁著史存明運勁擲劍的剎那,閃電也似的一個筋斗,掙脫了史存明劍尖的牽引,衝向堡門,喝道:“讓路!”雙蛇杖向前一探,猛向冷霜梅當胸刺來,冷霜梅長笑一聲,長劍揮處,搭住雙蛇杖的中腰,倏的向下一按,叫道:“回去!”武學里有一句俗語,叫“四兩破幹斤”,別看冷霜梅這一按十分隨便,卻是用了內家真力,勁貫劍梢,她這一下用得恰到好處,噹噹兩聲,把雙蛇杖按在自己腳下,兩根蛇頭嗤的一聲,插入土里,女俠這邊按住蛇杖,那邊右腳直蹴出來,其疾如電,砰的一響,把呼延陀踢了個大筋斗,滾回史存明的身邊!
  史存明陡的伸出左掌,使用“三陰滅陽”掌勁,叫道:“起!”掌力一拋一振,呼延陀的身子直彈起來,叭的一聲,腦袋撞中碉堡屋頂,跌了下來,這一撞和一跌,把個大魔頭弄得頭腦發昏,天旋地轉,急切間掙扎不起,史存明想起殺師之仇,更不怠慢,斷虹劍寒光一閃,呼延陀慘叫半聲,便自身首異處。
  少年壯士總算是有志者事竟成,在碉堡裡一場惡戰,力誅雙醜,給慘死的智禪上人洗雪了仇恨。
  不過史存明雖然是手刃金山雙醜,建立了不世的奇功,卻是無補於廓爾額的潰敗!這是為何?
  原來福康安在金山雙醜向前奪路的時候,陸續抽調大軍渡過白象河,天公也恰似有意幫忙清軍,突然陰霾四合,狂風大作,大風一起,據守住高崖的廓爾額兵,連連退後,有少數走避不及的,被狂風刮落懸崖之下,跌得粉身碎骨,清兵因為站的地方較低,而且每個兵士身上穿了沉重的鐵甲,所以不怕風力,反而大隊人馬,衝上崖頭,不多時候,連海蘭察的大軍也衝過白象河了。
  尼泊爾的兵士看見清兵勢大,天險已丟,再也無心戀戰,不到黃昏日落,已經全線崩潰,史存明和冷霜梅、蕭玉霜、岳金楓、伊麗娜、熊素珊等一班男女英雄雖然左支右拒,殺斃了不少清兵,究竟獨木難支大廈,挽回不了失敗的命運,三十多萬滿清大軍像排山倒海般的橫過高崖,推向加德滿都王城附近的平原,這一次白象河之戰,廓爾額兵傷亡五萬餘人,精銳喪折過半,清兵的死傷雖然相等,可是兵力雄厚,沒有怎樣影響實力,福貝子和海蘭察兩員大將,已經攬轡揚鞭,帶領大軍,浩浩蕩蕩的指向皇城了。
  廓爾額國王阿澤登旺,雖然天性強毅,有無比的鬥志,可是到了這個地步,險隘全失,兵力損折大半,而且糧餉不足,無以為繼,再也沒有法子跟滿清對抗下去了。
  他只好暗裡派了密使,到福康安軍前乞和,哪知道福貝子一聽了乞和兩字,立即翻臉,勃然說道:“胡說!咱們大清是天朝上國,你們廓爾額不過是藩屬小邦,你的國王受了幾個漢入叛逆的播弄,居然膽敢對抗天朝,現在勢窮力細,還不投降,竟然妙想天開要乞和嗎?
  本帥要的是投降,不是講和,左右過來,給我亂棍打出去!”那些如狼似虎的親兵,叱喝一聲,提起棍棒,就要把阿澤登旺國王派來的使者,痛打一頓,海蘭察立即阻止,向福康安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福貝子怒容方才稍霽,向來使叱喝道:“你回去告訴國王吧!本帥只要他牽羊擔酒,面縛出降,不知道什麼叫做講和,你們國王如果想免死,要做到以下三件事,第一件,把王城裡面色卜拉寺三尊鎮國金佛拿出來,交到大營,表示誠心屈服,洗心革面。
  第二件,將國王的一子一女縛了,送到軍中,王子將來人京做人質,公主給天朝皇帝做妃嬪。第三件,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這班叛逆,統統要交出來,不准走漏一個,知道沒有?”來使唯唯諾諾,垂頭喪氣的走了。
  他只好把福康安提出的三個條件,據實回奏,阿澤登旺國王聽了又驚又怒。要他把王子公主交出來,送到天朝上京,兒子為質女兒做妾,國王已經不肯答應,至於色卜拉寺供的那三尊鎮國金佛,也要交給清軍,國王更加怒不可遏。
  原來尼泊爾是一個信奉喇嘛教的國家,上至國王僧侶,下至平民百姓,每逢風調雨順,五穀豐收的年頭,一定認為是佛爺顯聖,佛力庇佑,用金塊溶化了,加厚寺中金身佛像,所以尼泊爾全國的佛寺,所供奉的佛像差不多全是金身的。色卜拉寺是廓爾額全境最古老的一間大寺,寺中供奉的三寶佛名叫做“鎮國金佛”,每尊都有一丈多高,金身厚約二尺,拋開價值不說,這三尊金佛實在是廓爾額祥瑞的代表,福貝子連金佛也要交出來,手段未免太苛酷了。
  國王怒火如焚之下,想了一陣,便吩咐左右侍臣宣召阿布敏王子入宮,阿布敏王子正在自己府邪和史存明孟絲淪一班英雄商量佈置王城的防守事務,聽見父土急詔,立即動身進宮,孟絲倫向史存明道:“明兄!我看王子殿下氣色非常不好,國王這次召他入宮,必有大變,你還是跟著他一同進去!”
  史存明霍然起立,說道:“冷女俠蕭女俠,兩位前輩肯幫助弟子一劈之力嗎?”
  冷霜梅笑說道:“明兒,你能夠殺掉金山雙醜,武功造詣跟我們差不多了!還怕國王扣留得住你不成?我們還要留在這裡等候變化呢!你自己一個人去吧!”
  史存明恍然大悟,立即追趕上了阿布敏王子,跟他直人皇宮去了,到了宮門,把守殿前的武士立即過來,向史存明說道:“史英雄,真對不起,皇上召見的只是千歲殿下一人,其他人沒有聖旨,不准闖入,請你立即回去!”
  史存明哦了一聲,立即退回宮門石階之下,可是他趁侍衛不留神的時候,拔身一縱,像燕子般掠上拱形的宮門,只一起落之間,便自翻過牆頭,跳高竄低,跟在阿布敏王子的背後,一直向深宮奔去,須臾之間,到了金鑾殿上,只見國王阿澤登旺鐵青著面孔,阿布敏王子跪下問道:“父王宣召臣兒,不知有何重要吩咐?”
  國王哼了一聲道:“王爺,滿清大軍距離王城有多少裡路?我們還能夠作戰嗎?”
  阿布敏王子回答道:“父王,清兵還在王城六十裡以外,咱們還有五萬名以上的忠勇壯士,儘可以背水一戰!”
  國王搖了搖頭,說道:“那不過是玉石俱焚,把歷代先王辛苦經營的宗朝社稷,一古腦兒葬送罷了!昨天我已經派人到福貝子的大營去通款求和啦!”
  阿布敏王子嚇了一跳,連忙問道:“父王,你怎的向滿清韃子求和,那豈不是空前恥辱,給後世的人譏笑我們為德不卒,虎頭蛇尾了麼?”
  阿澤登旺國王咳了一聲,說道:“王兒,現在不是說意氣話的時候,咱們到了今天,外無可戰之兵,內無可籌之餉,拿這殘山剩水餘下來的一點兵力跟滿清打仗,還不是飛蛾撲火,螳臂擋車!我派左丞相阿馬出城跟清軍乞和,哪知道福康安要我們……”
  國王再也忍不住老淚奪眶而出,說出福貝子要自己投降的三個條件,阿布敏王子一聽之下,幾乎心肺氣炸,霍地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城下乞盟,春秋所恥,父王對滿清所提的條件,完全答應他了?”
  史存明隱伏在殿角暗處,也仿佛聽見了晴天霹靂,心頭一下巨震,估不到廓爾額國王,也步了達賴喇嘛的後塵,向滿清的鐵蹄屈服。
  只聽見國王怒聲斥責道:“王兒,你怎的在父王面前,這樣無禮?既然戰無可戰,只有屈辱求存這一條路,朕派你明天到福貝子大營裡,答應他交出金佛,王子公主作為人質這兩個條件,只有擒捕漢人叛逆那一個條件不能夠答應他,因為這班男女個個本領高強,全是飛簷走壁,來去無影的人物,除非他肯派人到來幫忙,你就這樣回覆福貝子,知道沒有?”
  阿布敏王子一言不發,走下金階,面向西方跪下,拜了幾拜,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阿布敏是個血性男兒,只能夠血戰而死,不能忍辱而生,我……”他說到這裡,右腕一翻,由袍襟下抽出一支明晃晃的匕首短劍來,寒光閃處,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值殿武士和左右侍臣失聲叫道:“哎呀!”急忙上前搶救,阿布敏王子這一匕首深入胸窩,傷中要害,嗚呼送了性命。
  史存明看見阿布敏王子當著國王面自殺,寧死也不肯向滿清屈服,不禁大為感動。那邊阿澤登旺國王看見兒子慘死,在龍椅上大叫一聲,暈了過去!金鑾殿上秩序大亂。
  少年壯士忽然想起阿布敏王子前幾天向自己說的話,猛然醒悟過來,想道:“我幾乎忘記了!先把黛絲麗公主救出深宮再說!”黛絲麗公主雖然瘋癲了,史存明不忍心讓這一朵嬌花,送到清軍營裡,押上中原,供滿清皇帝的蹂躪,少年壯士只一晃身,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內宮奔去,史存明上次跟阿布敏王子到過宮中一回,已是識途老馬,領臾之間,到了黛絲麗公主的寢宮外,只見她癡呆呆的坐在繡榻上,披頭散髮,花鈿不整,兩個宮女在旁打扇,史存明一個飛身,掠了進去,不由分說,只一伸手,便點了兩名宮女的麻穴,撲通咕咚,癱倒在地。
  黛絲麗公主看見少年壯士進來,毫不驚惶,問道:“史英雄,咱們打了勝仗嗎?現在將近打到北京城啦,是與不是?”史存明看見黛絲麗公主語無倫次的樣子,不禁一陣心酸!
  可是想到事情緊急,再也不跟她扯閒了,二指一伸,戳中黛絲麗公主背後的“魂門穴”,公主櫻了一聲,立即昏迷過去。史存明把公主向肋下一挾,飛身躍上殿瓦,一溜煙似的出了皇宮,返到阿布敏王子府裡,金弓郡主第一個開口問道:“明兄,消息怎樣?”
  史存明把黛絲麗公主放下地來,流淚說道:“千歲殿下反對向清軍投降,在國王面前自殺死了!”
  范金駒兄弟熱血沸騰,高聲叫道:“豈有此理!這昏君要出賣咱們,我們立即殺進皇宮去,把這昏庸國王一刀兩段!”冷霜梅站起身來,一聲叱喝,說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平心來說,廓爾額已經戰無可戰了,咱們何必還要多生枝節?此地既不留人,還是走吧!”史存明茫然道:“前輩,我們待要走到哪裡?”冷霜梅不假思索的道:“這還用再問嗎,我們這班人馬上離開王城,橫跨大雪山返回西藏,蕭師妹攜帶黛絲麗公主回到崑崙山王母天池去,用龍腦草治好她的瘋病,你和孟姑娘,岳金楓和伊姑娘兩對依照老禪師的遺言,共偕秦晉,歸隱天山,我和素珊徒兒,範家兄弟一齊到巴顏喀喇山星宿海吧!”大家默默無言,盂絲倫和伊麗娜兩人脹紅了粉面,史存明和岳金楓呢,卻是百感交集,估不到一場轟轟烈烈的西陲抗清大業,結果仍然煙消雲散。
  瀟湘仙子忽然說道:“咱們雖然走了,可是尼泊爾國王勢孤力窮,他的處境煞是可憐,還有廓爾額的戰士,拋擲頭顱,血染草原,更還有大批善良無辜的牧民百姓,顛沛流離,飽遭兵燙,我們難道一點也不管,就這樣的走嗎?”冷霜梅愕然道:“師妹,你難道還要再留下去,支持到最後嗎?”
  蕭玉霜道:“那又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向冷霜梅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冷霜梅恍然大悟,說道:“對了!這樣才有始有終,對得起廓爾額國王和老百姓!”這班男女英雄各自收拾金銀細軟、馬匹行囊,準備離開王城,一面卻依計行事不提。
  再說福康安向尼泊爾使臣提出苛辣的投降條件之後,下令繼續進軍,一路上旌旗蔽天,刀槍耀目,大軍浩浩蕩蕩的開人王城附近的平原,一直到了距離加德滿都城牆十裡左右,方才下令紮營,歇宿一晚,到第二天早上,福貝子再下了一個命令,把神機營裡面一百多尊紅衣大砲,推上前線,枕住了王城外幾座山崗,砲口瞄準了加德滿都城牆和浮屠佛塔,準備隨時隨地,發砲攻城,然後再用徵西大將軍的名目,寫下了幾十道文書,縛在箭上,派弓箭手用強弓射入城裡,文書的內容是限廓爾額國王在十二個時辰之內,獻出鎮國金佛,王子公主,以及一班漢人叛逆,統統把上述各人縛了,由廓爾額國王親自押送出城,直到清軍大營投降,如果過了限定時辰,國王還不在城頭上豎起白旗,作投降的表示,自己就要發動猛烈砲火,將王城夷為平地。
  福康安遞送了勸降書之後,得意洋洋,他知道廓爾額無兵可戰,糧食恐慌,答應投降只是遲早,自己一定可以完成蕩平廓爾額的大功,奏凱回朝,得到乾隆皇帝的冊封賞賜,立像凌煙,垂名百世。
  這天晚上,福康安巡視完了各軍營壘,返到中軍帳裡,哪知道他才一踏入帳門,忽然看見值夜守營帳的八名親兵,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福貝子大吃一驚,正要喊人,說時遲,那時快,帳頂嗖的一聲輕響,落下一個人來,一柄冷森森的長劍,抵住了福康安的背心,叫道:“要活命的,不准叫喊,坐到虎皮椅上去!”
  虎皮交椅後黑影一閃,現出一個人來,正是少年英雄史存明,原來他已經事先潛伏在中軍帳內,把八名親兵統統點了穴道,難得他乾淨利落,帳外不聞半點聲息,用主劍抵住福貝於後心的正是女俠冷霜梅,福康安雖然羞怒交迸,面上卻不露出半點形色來,從容地坐在虎皮交椅上,淡淡說道:“姓史的,你用這些鬼蜮手段,暗中算計本帥,算的上哪一門子英雄好漢?今天晚上,你即使把本帥殺了,明天早上,尼泊爾王城仍舊要被砲火轟為平地!”史存明低聲喝道:“韃狗住口!爺爺如果要殺你,你再多幾顆腦袋也砍了!閒話少說,我們今天晚上便離開廓爾額,這裡的事,一概不管,只不過你要尼泊爾國王投降的三個條件,除了要鎮國金佛之外,其餘兩個條件,你今生今世也休想,知道沒有?”福康安哼了一聲道:
  “姓史的,你這句話怎樣說?”
  史存明道:“你要捉拿我們?憑著什麼本領?你倚做心腹的金山雙醜,已經被我們殺了!阿布敏王子昨天在皇宮裡自刎,黛絲麗公主也被一位前輩救走,你要王子公主為質,還不是夢想嗎?明天廓爾額國王開城投降,你絕不能夠苛索他任何條件!更不准你縱兵殃民,如果你陽奉陰違,哼,即使你回到燕京,爺爺也一樣可以要你的性命!”福康安十分喪氣,低頭說道:“姓史的,估不到你棋先一著,好!俺答應你便了!”冷霜梅納劍入鞘,笑道:
  “君子一言、如白染皂,你如果要留回性命封妻蔭子,安享富貴,切勿忘記了今天晚上的話!”她說罷腰肢一扭,和史存明竄出中軍帳去了!帳外更忻數聲,兩位男女俠客眨眼之間;蹤跡不見!
  福康安嘆了一聲,把從人喊進來,抬了被點穴道的親兵到別帳去,並且吩咐眾人對今天晚上的事,嚴守秘密,次日天明,尼泊爾國王果然豎起白旗,自縛出降,獻上鎮國金佛,福康安受了史存明的警告,心存忌憚,不敢再事苛求,親自把國王解縛,叫他修表天朝,向乾隆帝服罪,並且定下三年一貢的規例,子孫世代遵守,阿澤登旺國王喜出望外。頓首謝恩,福貝子班師回朝,從此西陲太平,乾隆帝也完成了最後一次對外用兵。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5-29 03:29 PM

瀝血伏龍(台版)
 
第01章 一聲霹靂
第02章 二渡關山
第03章 三更魂斷
第04章 血誓索仇
第05章 金甲白髯
第06章 惡沼搏命
第07章 取義成仁
第08章 驚虹破膽
第09章 大澤遺恨

runonetime 2008-05-29 03:31 PM

第01章 一聲霹靂

  昨夜的酒實在喝得太多了,當戴玄雲被一陣劇烈的搖幌驚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裡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山崩地裂的情況,睜開眼,模糊中只見屋頂在旋轉,身子也像浮沉不定,他猛然坐起,腦袋卻“轟”的一聲幾乎就炸了開來,他趕緊雙手抱頭,額門抵住膝蓋,一口急似一口的透著氣,而胸膈間又陣陣翻湧,有一種要嘔卻嘔不出的難受。
  於是,一切又趨向靜止,沒有山崩,也沒有地裂,有的只是窗外悠長卻融于寧逸中的蟬鳴,還有那一抹淡綠的竹影掩映。
  戴玄雲發覺自己全身汗濕,肌膚冷膩黏搭的沾著中衣。喉嚨管裡又焦又燥,宛似燒著一把火,他想伸手按住不停抽搐的後脖頸,臂肘一抬,才注意到另有一雙手緊緊抓著他的小臂 一雙十指纖細,且塗染著杜鵑花汁的白晰玉手。
  顯見是這雙手在剛才搖醒了他,愕然傭頤,他看到的是一張美豔俏麗的面龐,可是如許的秀色卻籠罩在一片淒哀,一片驚悸,一片說不出的怨恨裡,這些錯雜的神情真好像聚成陰霾,將這樣的姣好顏容也遮蓋得黯然無光了。
  慌忙穿鞋下床,戴玄雲用力搖了搖腦袋,頗有幾分窘迫的道:“真是該死,夜來和哥幾個喝多了老酒,這一覺困起來竟已日頭曬屁股啦,弟妹,你今天怎麼有空跑來這兒?可是有陣子沒見著你同世彪嘍……”
  說著話,他一面匆匆整理著衣衫,邊三步並做兩步的走到那張白木桌前,舉起桌上的粗瓷茶壺,便嘴對嘴的咕嚕嚕朝下灌。
  那生像標致的少婦怔瞭望著戴玄雲,突兀間“哇”的痛哭失聲,“噗通”一下衝著戴玄雲跪倒,梨花帶雨中,泣叫彷似瀝血:“戴大哥,戴大哥啊,世彪死了,你要替我做主…………”
  戴玄雲全身倏震,手上茶壺“嘩啷”一聲摔得粉碎,他凸目瞪著地下跪著的少婦,臉頰肌肉痙攣,眼皮子急速跳動:“你,素玉,你在說什麼?”
  叫素玉的少婦仰起頭來,滿面淚痕斑斑,咽噎著道:“世彪死了,昨夜三更時分死的……”
  哆嗦了一下,戴玄雲顫著聲道:“是怎麼死的?得了什麼急症?莫非連送醫延治都來不及?”
  少婦面容扭曲,長嚎在地:“他是被人殺害的,好狠好毒的心肝啊,從背後一劍捅穿,連給世彪最後看一眼這人間世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麼把世彪暗算了……”
  一把將少婦扯起,扶她坐到床沿,戴玄雲又找出一塊布巾,沾濕了水遞給少婦,自己吸著氣道:“你且莫悲慟過甚,素玉弟妹,凡事有我,只要我姓戴的活一天,就能替你夫婦作主一天;你先擦擦淚,靜一靜,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告訴我!”
  拭去面頰上的淚水,少婦抽噎了好一會,才算勉強平靜下來,她雙手擰絞著手中的布巾,幽幽的開口道:“事情發生在昨夜三更初,當時我已經睡著了,朦朧裡似是聽到窗戶掀動的細碎聲,我睡眠一向容易驚醒,聲音一起,我馬上就有了反應,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暗影中正好看到一個人的上半身探了進來,嚇得我當場尖叫呼救,那個人也立即縮回身子,匆忙逃走,隔院的世彪大約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很快就趕了過來 ”
  戴玄雲詫異的道:“半夜三更的,世彪不在房中睡覺,卻到隔院去幹啥?參禪麼?”
  少婦臉色浮起一絲紅霞,微微垂下目光:“不瞞大哥說……我們,我們已經快有一年不曾同房了,平日都是分開來睡。”怔了怔,戴玄雲不解的道:“這是為的什麼?”
  少婦忸怩的道:“世彪他……他練功夫練得很勤,也很專,生怕與我同房分了心,影響他在技藝方面的進展,他一再說,要使功力日益精進,最戒的就是女色……”
  戴玄雲低嘆一聲:“這個癡呆,學武的人固然慎濫色,便尋常人也不作興縱慾過度,但適當的調劑,卻對身心頗有俾益,除非自小練的是童子功不能破身,否則皆無關緊要,世彪是矯枉過正了!”頓了頓,他又道:“接著往下說。”
  少婦又用布巾輕印眼角,繼續說道:“等世彪趕過來,點亮了燈,一面聽我敘說當時情景,一面在窗戶四周查看,結果竟被世彪在窗框下找到了一件東西 ”
  戴玄雲注意的問:“什麼東西?”
  少婦啞著聲道:“一顆銅扣,銅扣上還浮雕著一匹騰躍的奔馬圖形!”
  雙目中赤光暴射,戴玄雲凜烈的道:“這是‘白馬堂’的獨門標誌,素玉弟妹,世彪與‘白馬堂’的人物可有來往?”點點頭,少婦容顏慘淡的道:“他和‘白馬堂’的三當家仇一青素有交往,又是過從並不密切,事實上,仇一青當日路經‘留仙鎮’,便來家中探訪世彪,而且留宿在家裡。”
  一拍腦門,戴玄雲若有所憶:“不錯,我想起來了,世彪以前亦曾對我提起此人,只是輕描淡寫,一語帶過,似乎交情不怎麼頂好。”
  咬咬嘴唇,少婦恨恨的道:“我就給大哥實說了吧,主要因為這仇一青貪淫好色,為人不甚規矩,打第一次見著我,就拿一雙桃花眼緊盯著人不放,後來較熟了,背著世彪老說些瘟言瘋語,提些不正經的詞調,我討厭這個人,再三勸導世彪少和他接近,這纔來往疏淡了。”
  戴玄雲沉穩的道:“然則世彪又為何留宿此人于家中?這不等於引狼入室麼?”
  嘆了口氣,少婦道:“大哥,你是知道的,世彪一向講道義,重情感,把朋友看得比老婆還重,我一再點醒世彪,說那仇一青不是好人,不值交往,他總是不以為然,認為我過於敏感,至少,他並不完全相信我的話,否則,仇一青來看他,他亦不會殷勤留客了……”
  戴玄雲道:“後來呢?”
  少婦低下頭,音調趨於哀痛:“在世彪發現那顆銅扣之後,自然怒不可遏,立時推門而出,氣沖沖的奔向前面堂屋,我不放心,也跟到廊邊探看動靜,當時又聽到世彪一個人的咆哮聲,接著又聽到仇一青在和世彪爭吵,不一會,突然停來世彪一聲慘叫,等我急忙趕過去,世彪已經斷了氣,就死在堂屋的門檻上,頭在外,腳在內,一劍透心穿,他鼓暴著兩眼,扯歪了面容,一口牙白森森的齜列著,大哥,世彪死得冤枉,他死得不甘心啊……”
  說到這裡,少婦已經泣不成聲,整個人全怕趴貼到床沿上。
  戴玄雲額頭兩側的“太陽穴”不住蹦跳,唇角也一下接一下的痙顫,以至他左唇邊的那道細小疤痕便泛起褚紅,好像一條小蚯蚓般微微蠕動
  輕拍著少婦圓渾的眉頭,他低緩的道:“曹世彪與我義結金蘭,兄弟同參,有手足之情,兄弟之實,當初我們哥兒倆一個頭叩在地下,便曾誓表上天,生死與共,禍福同當,世彪遭此橫禍,受害於姦妄小人,此仇不共戴天,我要不把暗算他的王八蛋生殺活剝,就叫我不得輪迴轉也,永淪地獄苦海!”
  少婦咽泣著悲叫:“大哥………啊!”
  戴玄雲凝重的道:“你要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若不珍懾自己,那死去的也難以瞑目,素玉弟妹,如今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首先該替世彪慎辦後事,讓他入土為安,再則通知‘南旺府’的唐力群,叫他火速趕來碰頭,他們‘黑白雙龍’情交莫逆,把子比我還拜得早,力群一旦獲此惡耗,尚不知怎生受得……等一切定規以後,我們就殺上‘白馬堂’找那姓仇的出來算帳!”
  少婦抽抽噎噎的道:“大哥,那‘白馬堂’人多勢大,好手如雲,就憑大哥與力群兩個人,能抗得了他們嗎?”
  戴玄雲陰惻惻一笑,道:“一夫拚命,萬夫莫敵,管他‘白馬堂’什麼三頭六臂,更不論如何呼風喚雨,老子一朝豁上,包給他攪個雞飛狗跳,神魂不安,說句狂話,‘白馬堂’人多勢大,莫非我‘大劊子’戴玄雲就是只縮頭烏龜?”
  少婦期期艾艾的道:“大哥……我是怕大哥吃虧……如果,如果連大哥都栽了進去,我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指望了……”
  微紫的國字臉膛上現出一股凝形的殺氣,這股殺氣更像流散入戴玄雲的軀體中,使他看起來更為壯實,更為魁梧,似能力拔三山:“弟妹,你雖不諳武功,卻也向來賦性剛強,頗有決斷,怎麼此刻卻變得猶豫踟躕、畏首畏尾起來?你要明白,曹世彪的血仇不能不報,我姓戴的將以這顆頭顱和他們對搏到底;拜兄弟是幹什麼的?混江湖是混的個啥?若連這點義氣都顧不到,不如一頭撞死去,多活著只落個丟人現眼罷了:我豁得出,你亦該挺得住,別忘了你李素玉是誰的老婆,誰的弟媳婦!”
  李素玉咽聲答應,卻又淒幽幽的一嘆。
  戴玄雲眯著眼望瞭望窗外的天色,低促的道:“辰光不早,快近晌午啦,弟妹,約莫你還不曾用膳,我且去弄點吃的,咱們好歹湊合著裹腹,吃過了就上路!”
  不等李素玉有所表示,戴玄雲已急步離去,他從來都是這樣,永不耽誤不該耽誤的事!
  背著手在小花廳裡踱著方步,戴玄雲心緒很煩,他剛剛接到唐力群派專人從“南旺府”
  送來的資訊,歪七扭八的潦草筆跡間道盡了唐力群痛苦悲愴的情懷;接到惡耗的當口,唐力群正在病中,是不輕不重的風寒引發高熱。
  而一聽到曹世彪的死訊,病情鬥然轉劇,竟連床都下不來了,在這種境況下,唐力群猶親書信函,要求戴玄雲暫勿行動,一切事情等他病癒之後再共同進行,但是,他的病要多久才能復原呢?
  那送信的專差表示,治得順當,最快也須個把月,如果不順當,三個月兩個月還有得拖的,像這樣幹等苦熬,戴玄雲實在是蹩不住,除了蹩不住,時間的延誤對他們而言更是有害無益;聰明人都懂得利用時空的間隙做有利於己的安排,那“白馬堂”的仇一青卻絕對是個聰明人,戴玄雲不願讓他把握住任何可資運用的辰光!
  這裡,是曹世彪的家,也是曹世彪過身的地方,戴玄雲已替自己這位把弟辦妥了喪事,既對死者做了交待,現在,就要為活著的人掙一口氣了。
  門兒輕叩,戴玄雲回頭望去,是一色縞素的李素玉站在門邊,那蒼涼的郁白掩裹著她的全身上下,鬢邊的白絨花兒漾顫出淒清,淒清感染在她慘白的面寵上,流露出那樣無告的孤單與落寞,失侶的苦痛何止又於有形的悲愴?那是一種滅寂,情也死了,意也成灰……戴玄雲看在眼裡,不覺一陣心酸:“弟妹,你這幾天夠累的了,怎麼不去好好歇著?”
  踏進門檻,李素玉的一抹笑也竟那般蒼白:“我還好,倒是大哥你該多歇歇,辦這些事,真正忙累的人是大哥……”
  戴玄雲道:“我不要緊,只是心裡蹩得慌。”
  輕輕坐在椅子上,李素玉的雙目透視著一片空茫:“力群他……不能來了?”
  戴玄雲點了點頭:“遲不病,早不病,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躺下活人,你說嘔不嘔?”
  李素玉喃喃的道:“想他也不願在這個時候生病,知道了世彪橫死的消息,他一定很難過,要是趕得來,大概早就趕來了。”
  戴玄雲坐到李素玉對面,擰著雙眉道:“我不是怨他不該病,只怪病得不是時候,其實他又何嘗願意滿懷悲憤,滿心懸念的躺在床上呢?欸,這條黑龍,病中的日子可有得他消受了……”
  李素玉低聲道:“但願力群早愈勿藥,快點起來,也好和大哥合計合計下一步棋用怎麼手法。”
  甩手抹了把臉,戴玄雲道:“弟妹,我正想與你商量這件事,照那信差的說法,力群的病情本就不輕,在聽到世彪的事之後越發雪上加霜,變得更為沉重了,那信差說,只怕一兩個月內還好不了,這麼長的辰光,等下去難免夜長夢多,另生枝節,對我們來說,除了增添麻煩,沒有一點好處!”
  李素玉不解的道:“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力群功夫不錯,人緣又廣,有他當幫手,對復仇之事助益良多,為什麼大哥卻認為不能等呢?”
  戴玄雲耐著性子道:“弟妹,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事不可只從單方面看,我給你一解釋,你就清楚了 我們若延宕行動的時間,便給予對方進退從容的準備,進,可以先攻擊我們,退,則有充分餘暇躲藏遠颼,我倒無所謂,而力群在病中,‘白馬堂’的仇一青如果要下他的手,實是較尋常容易得多,情況一旦由主動變成被動,我們的處境就將大為艱困了!”
  李素玉緊張的道:“大哥,他們真會對力群不利?”
  戴玄雲道:“這是可以想像的,事情既已發生,仇一青當然會做研判,推測形勢發展的趨向與可能出頭為世彪報復的角色,不用說,他的結論必然認定有兩個人不肯罷休,一個是我,一個就是力群;要是仇一青畏懼了,或許早做隱匿之計,否則,先下手以求自保亦是正常的方式,弟妹,據我看,仇一青退縮逃命的比算不高,準備硬抗的機率較大!”
  怔忡了片刻,李素玉憂形於色的道:“我的心裡好矛盾,大哥,又想為世彪報仇,又怕大哥和力群遭到傷害……我,我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人活著,除了酸辛悲苦,就沒有別的了嗎?”
  戴玄雲肅穆的道:“你要想開些,弟妹,你還年輕,來日方長,為了曹世彪,你也要勇敢的活下去,世彪身聲九泉之下,亦必然期望你活得幸福,活得愉快;而我及力群,不過是替兄弟盡道義,更無反顧之理,我走後,你務須多加珍重,萬勿自怨自棄,就算你不為個人打算,也得替世彪和我們設想……”
  李素玉淚水盈眶,咽噎著點頭:“我知道,大哥,我會記住大哥的教誨……大哥,你真的不等力群了?”
  從椅中站起,戴玄雲沉聲道:“兵貴神速,耽擱不得,我這就上路,事成與否,你很快就會知道結果,弟妹,萬一稍息不妙,你要儘快搬移,力群那裡也是險地,暫不可去,我如不幸,往後的日子,你就得自己照應自己了!”
  李素玉先是抽噎,繼而摀面悲泣,不能成聲,戴玄雲待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他僵立半響,終於一揮衫袖,大步離去,昂首挺腰下,連頭都不回。
  是的,戴玄雲自來就是這樣,不該耽誤的事,他從不耽誤!
  日頭很毒,火辣辣的曬烤著大地,沒有風,連吸一口氣都透著那等的焦灼味兒,似乎把一股燥熱全勻到五臟六腑中去了。
  天空有幾抹雲,輕淡又懶散的飄浮在高處,雲聚不成雨,望著那悠悠忽忽的幾樓絮痕,不禁令人熱得怨嘆。
  戴玄雲仿佛不感覺當頂的火炙陽光,毫無回應於那惱人的燠熬:只管驅策著坐下這匹毛色渾黑的健馬發力鑽趕,人是一身汗,馬也是一身汗。
  路前頭,就在那株枝葉如蓋的樹蔭下,有座小小的土地廟,小土地廟傍,擺了個賣涼茶的攤子,老遠看著顧攤子的老大娘用木瓢掐起黃晶晶的冰涼茶汁入碗供客,戴玄雲便不渴也渴了。
  咽了口唾沬,戴玄雲這才覺得喉幹舌苦,熱得難受,騎馬狂奔了一上午,也該歇歇了,他在想,就算自己熬得住,座下畜牲卻不能太委屈,朝前一大段路途,還得賴這四條腿的伙計代步呢。
  塵土飛揚中,馬兒打了個盤旋停下,戴玄雲拋鐙翻落,先把坐騎牽到樹蔭底,自己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衝著那頭攤子的老大娘吆喝:“兀那大娘,給我也來碗涼茶!”
  頭髮稀疏花白,在腦後結成個小髻的那位乾瘦大娘,聞言裂嘴一笑,露出殘脫不全的幾顆黃牙:“這就來啦,大熱天趕路,曬得慌吧?我這涼茶可是頭晚上先用井水冰鎮過的,一碗下去,包你涼透心底……”
  接過那碗涼茶,戴玄雲正待湊嘴去喝,傍邊的馬兒卻突然噴鼻刨蹄,發出幾聲低嘶,他轉頭瞧過去,一見坐騎混身汗漓漓的直冒熱氣,不由笑罵道:“你這畜牲,約莫也渴得等不及啦,罷罷,便先侍候你解了渴再說,誰叫是你載著我呢?”
  說著,他打橫兩步,將茶碗遞在馬首之前,馬兒大概是真渴了,伸頭使飲,涎液滴滴,沾得戴玄雲手上碗口全是,那賣涼茶的老大娘神情一變,趕忙阻止:“客人,客人,那碗茶是給人喝的呀,你怎麼拿去餵馬?這一弄髒了,還能再用麼?”
  一邊說,她一面顫巍巍的搶過來想要攔阻,但卻如何得及?只這幾步路的功夫,那大碗涼茶早叫馬兒長鯨吸水般喝了個點滴不剩,老大娘跺著腳叫:“看你做的好事,人用的碗,你偏拿來餵畜牲,你叫我怎麼再盛茶給別的客人喝?”
  另兩個喝茶的行旅也都放下茶碗,形色近乎冷森的注視著戴玄雲 態度不上是不滿,竟流露著無可言喻的不善!
  戴玄雲有些疑惑,亦難免生氣,一只粗瓷茶碗罷了,值得這麼小題大作?他好歹把自己的火性抑壓著,儘量放緩聲調:“老大娘,人會口幹,馬兒也會嘴渴,它是載著我趕路的,雖是畜牲,何妨儘先?至於這只碗,你若嫌臟,我賠給你就是了,大暑天,犯不上這麼急毛竄火。”
  那老大娘瞪著眼不說話,乾癟的胸膛在灰麻紗的衣衫內劇烈起伏不停,模樣竟似氣得不輕;戴玄雲不禁暗裡嘀咕,這算怎麼碼子事?為了一只破碗,居然像流失了半畝田,就真有這等痛肉痛法?
  打了個哈哈,他陪著笑道:“老大娘,你這是怎麼啦?橫豎一只碗罷了,也值得生這大的氣?得,得,我賠你十只碗總夠了吧?你說,一只碗多少錢?我馬上點現給你 ”
  這時,另兩個茶客當中那滿臉橫肉,生了雙刀眉的矮壯角兒重重將手上茶碗往攤面上一擱,“碰”然聲響裡,他“呼”的站起身來:“朋友,你仗著有幾個臭錢就可以橫行霸道,欺侮一個賣涼茶的孤老太婆?茶是人喝的,你卻拿去餵馬,碗是人用的,你偏先給馬用,你自己把自己不當人,竟將我們一遭作賤進去,實在可恨可惡到了極處!”
  戴玄雲瞅著這位打抱不平的仁兄,仍然維持著笑臉:“我絕對沒有你說的那種意思,老兄,你是誤會了,就算我做得不該,賠補道歉總行吧?還請老大娘及二位予以包涵……”
  那矮壯漢子刀眉一豎,正待說話,樹傍的馬兒忽然起了幾聲悶嗥,戴玄雲循聲探視,老天爺,他那匹馬兒竟在一陣陣的抽搐,又猛然前蹄跪地,數次掙扎不起之後突兀打橫倒下!
  腦子裡猝然閃過一道靈光,戴玄雲暴移五尺,雙手微提至腰側腹前,手心下壓,指尖上揚。
  他凝靦著面前的三個人,不由吃吃笑了起來: “好一碗涼茶,好一番說詞,原來卻是這麼個把戲;三位演來逼真,七情上面,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一道擺豁了邊啦!”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另一個瘦長茶客緩緩站起,清 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戴老大,我們既然功虧一簣,未能將你擺平,便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白馬堂’仇三當家的那段公案,又不是你自己的事,閣下何苦大包大攬,強行出頭?”
  戴玄雲冷冷的道:“各位是仇一青派來的人?”
  對方避重就輕的道:“我們是誰派來的人無關緊要,緊要的是奉勸戴老大切勿淌這灣混水,放著消遙日子不過,楞是卷進這場事不干己的糾紛來,你自己盤算盤算,值得麼?”
  戴玄雲笑得十分肅煞:“曹世彪是我的拜弟,有人因垂涎他的老婆不遂而下毒手暗算了他,這本帳,我如不出來替他了結,還能指望誰?各位總不會認為圖淫友妻,謀殺朋友的奸佞應該揚長於懲罰之外吧?”
  那人平靜的道:“我們不是來研究事情的內容,判定孰是孰非,我們只希望你明白利害,能收即收,仇三當家請你仔細考量,再思而行!”
  戴玄雲重重的道:“不必考量了,我若三心二意,不打算為曹世彪掙回公道,今天便不會在這裡與各位碰頭,既然大家遇上了,有理無理不須再說,各位想怎麼辦,我一定奉陪到底,反正眼前不逢朝後逢,趕早點彼此落個痛快,想要我往迴轉,現在是大白天,各位儘早別做那等美夢!”
  瘦長的臉孔甚至不見一根筋脈的抽動,這人古井不波的道:“戴老大,你不再琢磨麼?”
  “嗤”了一聲,戴玄雲道:“你們早知我的答覆,還琢磨個屁?”
  那人目光冷峻,語氣更冷:“可惜………”
  戴玄雲眼珠子一翻:“各位還是留著這句話替自己解嘲吧,當然可惜,迷不倒人卻迷倒了一頭畜牲,豈不可惜?要人的命不著但卻賠上自己的命,那就更可惜了!”
  那人拾腿離開長凳,望瞭望老大娘。
  老大娘的形態忽然變了,變得如此醒厲凶悍,如此殺氣騰騰,雖則她的外貌還是那麼乾癟,那麼瘦弱,那麼穿著粗俗,就這瞬息間,竟似脫胎換骨,神韻氣勢完全像變成另一個人,另一個如狼似虎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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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2 PM

第02章 二渡關山

  戴玄雲看著這位鬥然間從一個村俚老婦轉換成了一個女夜叉的婆娘,不由暗裡在想
  是誰說的來著?相隨心轉,這句話可一點兒也不錯,瞧瞧吧,人還是同樣那個人,又因心橫膽惡,邪念徙起,這面目居然一下子就變了,變得恁般可憎可怖,如何還有原來形象中的絲毫意味?
  那老大娘忽然陰淒淒的笑了,因為牙齒脫落不全,嘴不關風,她這一笑,尚帶著斷續的“噓”“噓”漏空之聲,叫人聽在耳中,越覺怪異:“戴玄雲,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台階你不下,楞要灰頭土臉翻筋斗,這不是犯賤是什麼?你既然活得不耐煩了,我們送你上道便是,另外也叫你看看,是誰注定了要把性命賠上!”
  戴玄雲皮笑肉不動的道:“‘白馬堂’裡好像沒聽過有你這麼一號人物,想是姓仇的打外頭請來的幫手,老虔婆,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不窩在家裡修福積德,卻拋頭露面混跡於江湖,幹那陰著害人的勾當,也不怕短了後福?”
  老太婆疏淡的眉毛扯橫,啞著嗓門道:“姓戴的,我老婆子今年六十有五,打十三歲就出來幹這一行,不知活宰了多少王八冤子賊,卻也沒見短了我的後福,至今還活得健朗俐落,能蹦能跳,待到把你做掉,則後福更無窮無盡啊!”
  心中一動,戴玄雲若有所思的道:“我想起來了,老幫子,你是‘老超渡’焦鳳!”
  這“老超渡”癟著嘴“噓”“噓”直笑;“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不是?想要遮攔都遮攔不住,姓戴的,你既然知道是我焦大娘御駕親臨,還不快快束手就縛?”
  戴玄雲搖搖頭,道:“焦鳳,這大的歲數,就不作興往自己的老臉上搽胭脂抹粉啦,你這塊腐朽的招牌連三歲孩童都唬不住,又如何拿來唬我?慢說是你,就算你的親娘祖老子一齊搬了來,亦啃不掉我一根鳥毛,真是自我陶醉,莫過於此!”
  焦鳳不禁頓時氣得全身發抖,她嗔目切齒的幹嚎:“殺千刀的戴玄雲,你這不入流的青皮賴漢,居然膽敢當面奚落我?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老婆子要不好生整治你,你這一輩子也不知什麼叫做敬老尊賢!”
  戴玄雲笑嘻嘻的道:“憑你這塊行惡敗德墮衰料,越老越是歹毒,越活越是傷天害理,還是少敬少尊的好!”便在這時,一柄雙刃月牙斧驀地對頭而來,寒光閃處,正反映出那運斧的矮壯漢子一雙毒眼!
  戴玄雲使用的兵器極其簡單,簡單到近乎粗陋 只是一根顏色深黃,上布灰褐斑點的老藤棍,這根老藤棍長只三尺,粗若銅錢,平時別在腰帶上使外衫罩著不易發覺,便看在人眼裡也只以為是管旱煙袋罷了;現在,老藤棍飛起,竟帶著“削”的一記尖銳破空之聲,雙刃斧隔著他的腦袋尚差寸許,“當”的一響已震開半尺,運斧的矮壯漢子斷叱出口,正待抽斧變招,戴玄雲猝而側旋兩步,手中餵馬的粗瓷碗已全個扣上對方的面孔,碗碎血濺的須臾,那矮壯漢子發出的慘號簡直就不像人聲。
  半空中人影倏閃,生了張馬臉的瘦長仁兄越過涼茶攤子撲來,人倘末到,一條蟒皮金箍長鞭兜空抽落,戴玄雲腰間使勁,人已連串三個筋斗倒翻出去,那人凌虛的雙腳互碰,極快斜出八尺,長鞭怪蛇也似再次卷揚,一邊暴喝如雷:“那裡跑?”
  鞭稍子透著刺耳的尖嘯卷來,戴玄雲卻十分湊趣的迅速伸出他的老藤棍,眨眼間長鞭回繞,將老藤棍纏緊縛死,於是,戴玄雲挫馬蹲臀,吐氣開聲,光景是要力奪長鞭的架勢,那人飛快落地,加手於鞭柄,同樣奮力掙抗
  老藤棍便在那人使勁回掙的剎時脫出戴玄雲之手,彷若怒矢掠空,快不可言的倒射而去;戴玄雲沒有發力,不曾耗氣,他只做了一件事:略微調整了一下老藤棍倒射的角度而己!
  頭殼的碎裂聲雖然不很響亮,它的意義卻端的令人反胃作嘔,尤其現場的情景,更為觸目驚心,老藤棍的前半截完全插入那馬臉漢子的腦門之內,搗得那張馬驗血糊淋漓。整個變形,而只有一種狀況差堪比擬 砸碎了的爛柿子!
  喉嚨中“嗚”“嗚”的嚎叫著,那人伸手想去摀頭,卻在一度痙攣下頹然橫倒,稍一抽搐即己寂然不動,看樣子,怕是永遠也動不了啦。
  焦鳳瞪凸著兩眼僵窒片刻,驟然尖叫起來:“戴玄雲,你個天打雷劈的畜牲,你和魏老九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你就不怕報應,不怕引起江湖同道的公憤!”
  聳聳肩,戴玄雲慢條斯理的道:“我和這傢伙沒有深仇大恨,更與各位一樣,甚至素不相識,問題在於他打譜要我的命,我又如何慈悲得起?你看看他,有多麼不值,人躺在那裡卻像頭上多了只角,人是不該在頭上生角的,那就不像人了,焦鳳,這魏老九可不像人啦?
  你若有興趣,我亦不嫌麻煩,無妨也給你安只角上去!”
  乾嘔一聲,熊鳳惡狠狠的道:“姓戴的,你不要神氣活現,張牙舞爪,我要是含糊你,便不會接下這票生意,既接下了,就沒把你放在眼中,我倒要看看,是你給我頭上裝角,還是我能活剝你這張人皮!”那滿面是血,叫碎瓷片割劃得一張臉盤支離破碎的矮壯漢子,不由悲聲嗚咽:“焦大娘,今天要不宰了這黑心黑肝的東西,往後咱們全別混了………”
  焦鳳口沬四噴,神情相當激動:“你用不著害急,朱三矮子,我包管能把這場過節找回來,姓戴的就算有三頭六臂,我也一件一件替他卸落,是龍是虎見多了,單憑他這號角兒,我老身還不放在眼裡!”
  那朱三矮子抹了一手的血,顫生生的呻吟:“要下手就得快……焦大娘,我這樣流血流下去不是辦法,又這一陣,業已覺得兩眼發黑,混身泛冷啦……”
  啐了一聲,焦鳳吆喝著:“好歹給我挺住,不消一時半刻,我便能將姓戴的擺橫一邊;流這點血還死不了人,朱三矮子,甭那麼沒出息!”
  戴玄雲接上來道:“焦鳳,辰光不早,我還得朝前趕路,你若想超渡我呢,便儘快設壇祭劍,如果又是嘴巴空喳呼,亦無妨把話點明,我好一拍屁股走人 ”
  焦鳳陰側側的道:“走人?姓戴的,你永遠別想走人了,走魂還差不多!”
  戴玄雲道:“敢情好!焦鳳,不管我是走人走魂,那插在魏老九腦門上的傢伙,總得容我抽回來應急吧?”
  鬼泣似的笑了,焦鳳斜吊著一雙眼道:“藤棍子就插在那裡,姓戴的,你倒是去取呀,誰又攔著你啦?”
  略一猶豫,戴玄雲小心翼翼的移向魏老九的屍體之側,他目注焦鳳,剛彎腰伸手,一溜紫電驟然截射,銳風過處,逼得他連退三步。
  焦鳳“噓”“噓”而笑,十分自得:“去拿傢伙呀,怎的又不拿了?戴玄雲,手裡沒有東西,拚殺起來多不帶勁?赤掌空拳到底比不得刀斧之利,待要割肉碎骨,還是用兵器快當些!”
  戴玄雲望著焦鳳手中那柄泛現著紫紅光華的怪異軟劍,軟劍正長蛇般垂吊幌動,細窄鋒利的兩刃每在輕微 動間映現淡淡赤芒,不必說,這絕對是一件要命的玩意;他雙手環抱胸前,悻悻的道:“老幫子,抽冷子打暗算也不是這種打法,你明明答應我去取回家夥,卻又半截腰裡下手攔阻,怎麼著,是安了心吃定我手無寸鐵?”
  焦鳳這才臉色一沉,“呸”了一聲:“是誰叫你手無寸鐵的,你自己把你那根哭喪棒子拋出了手,就這麼容易讓你拿回來對付我?戴玄雲,你想得倒美,一根棒子搗死了我一個人,此刻便該你嗜嗜搗死人的報應,好匹夫,且來空手入白刃吧!”
  戴玄雲忽然神秘兮兮的笑了:“不,焦鳳,我不能空手入白刃,因為你的功力甚高,而且你手上那件玩意也過於鋒利,這種險,實在是冒不得。”
  焦鳳冷森的道:“這是你的事,老身我可等不得了!”
  霎眨眼,戴玄雲伸手入長衫,在腰後亂摸一陣;焦鳳不禁疑惑的道:“你在摸索什麼?”
  大手從衫擺下退出,赫然已握著另一根同式同樣的老藤棍,戴玄雲一本正經的道:“我在摸索這個,老幫子,既不能赤手空拳和你拚,便得找樣東西招架,喏,我差點忘了還有一根棍子帶在身上!”
  焦鳳呆了一呆,隨即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你這個陰損刁滑的王八蛋,竟敢戲要於我?
  休說你只是有了一根棍子,便再舉一把大關刀,看我怕是不怕?”
  老藤棍在戴玄雲手中打了個轉,他輕輕以棍端敲著左掌心:“我看你是有點怕,老幫子。”
  焦鳳眼神一硬,挫著那口老牙:“幾十年來,老身這‘紫虹劍’下曾經收過九十六條生魂,戴玄雲,今天你便是第九十七條!”
  戴玄雲無動於衷的道:“我這條生魂可潑皮得很,只怕你那柄破劍未能見收得住 ”
  “住”字尚在他的舌尖上跳動,老藤棍已兜頭敲向焦鳳的天靈,勁風甫揚,棍身倏顫,又在突然間改變方位,削層帶腹,速打而下!
  焦鳳鬼叫一聲,倉惶後退,“紫虹劍”筆直抖出,瞬息裡凝掄一弧,紫電眩耀中,戴玄雲閃騰如飛,忽上忽下,時前時後,宛如一抹流光,一團雲絮,那般的疾捷快速,又那般的難以捉摸,老藤棍在戴玄雲手裡,已不只是一根三尺短棍而已,它彈打戮點,截挑掃撞?不但又狠又猛,更且虛幻莫測,千變萬化,威力之強,直比長槍大戰,不輸巨錐粗杵,接不上十招,焦鳳已經是捉襟見肘,氣喘吁吁,眼看就搪不下去了!
  凌空七個翻滾,戴玄雲棍出如風,彈敲揮打似驟雨灑落,人還能輕輕鬆松的發話:“歲月不饒人哪,老超渡,身子骨虛啦,這碗飯難吃嘍!”
  “紫虹劍”縱橫交織,劍出劍指看似犀利嚴密,卻老是慢了一寸半步,眼不上戴玄雲的動作,截不住戴玄雲的攻勢;焦鳳滿身臭汗,張口揚鼻,模樣十足一條涸澈之魚,越喘越他娘喘不動了:“你……你……不要張狂……老身與你……還有得鬥……鹿死誰手……現在說猶早得很呢!”
  戴玄雲猝然身形暴斜。就在焦鳳一劍揮過的須臾直切而入,棍頭飛揮出十六點光影,同時喝聲如雷:“不早啦!”
  “吭”的一聲悶哼,焦鳳橫身拋起,手舞足蹈的跌落涼茶攤子上,一陣“嘩啦啦”震響聲,連人帶攤子全已倒做一堆,她那柄“紫虹劍”則激射丈外,“奪”的一聲插入老樹韌皮之內,劍身倒掛,卻似一條死蛇了!
  戴玄雲插回老藤棍,只收回釘在人家腦袋上的另一根,拍拍手,踱著方步來到這破爛之前,但見焦鳳閉著一雙眼,臉似黃臘,口鼻箕張的拚命吸氣,半身透濕外,腮頰唇角還沾著一灘黏乎平的涕延,光景實在不怎麼中瞧。
  他端詳了片刻,才嘿嘿笑道:“老幫子,這幾棍敲下來痛是痛,卻還要不了命,你也就甭在那裡裝佯了,若是我有心宰殺,你眼下如何尚能喘氣?人生七十古來稀,你業已活了這把年紀,我便行行好,送你過關吧,只是你要記得往後修輻積德,方能求個善終,想想你收去的九十六條生魂,他們那有你這等的好運?”
  焦鳳哼哼啷啷的沒有做聲,仍然閉著眼,一下一下的抽搐著,戴玄雲回過頭來找那朱三矮子,本想也教訓一頗,抬起眼,卻早已人影不見,不知什麼時候溜了他個丈人的啦!戴玄雲不再理會焦鳳,他得過去探視他那匹黑毛駿馬,看看甦醒過來沒有?往下一大段路,尚得靠這四條腿的伙計駝著走哩。
  小荒村,簡陋的酒舖子,日已昏黃。
  戴玄雲是牽著馬匹來的,這一條路,怕沒有三四十裡,馬兒像是宿醉末醒,步履蹣跚外帶一搖三 ,戴玄雲痛惜坐騎,不但未能上鞍,還得沿途侍候著,走走停停,便怎麼也快不起來了。進了這片茅頂竹棚的小酒鋪,他渴得就快虛脫了,不僅是口渴,酒蟲也在造反,混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不對勁,透著那等的酥懶法。
  酒鋪裡只有一個人在照顧,掌櫃的兼做伙計,那人是個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的禿頂胖子,戴玄雲進去的時候,座上沒有一個客人,胖掌櫃正站在門邊,閒得望著西邊的斜陽發呆。
  剛一坐下,胖掌櫃已湊上前來,搭層的那條油膩抹布便移到桌面,習慣的來回擦了幾遍,胖臉上堆著笑:“客官來得巧,日頭快西落啦,這一路過去,除了小店,再沒得賣吃喝的,找著下一頓,約摸也在五十裡地開外了,去年鬧荒旱,附近一帶可淒涼得緊……”
  戴玄雲用衣袖拭著腦門上的汗水,籲了口氣:“老闆,你這裡有些什麼現成的東西賣?”
  胖掌櫃念經似的背誦著:“有,葷的有醬牛肉,牛舌牛肚另加豬心豬肺豬耳朵,滷雞腳,鴨翅膀,醃脆腸,你要現抄呢,來個炒黃菜,炒三絲也行,素的有粉皮擰黃瓜,水煮花生,豆腐乾豆腐皮疙瘩頭,蔥白大蒜一齊奉送,單餅烙餅小米粥全有,只是稍嫌涼了點………”
  “咽”的咽下一口唾液,戴玄雲舔著嘴唇道:“先來半斤醬牛肉,一碟滷鴨翅,十張單餅,多加蔥白蒜瓣,另來盤水煮花生好下酒,老闆,你們賣的都是什麼酒?”
  胖掌櫃笑嘻嘻的道:“有兩種,勁大點的是燒刀子,淡點的是荷葉酒,客官你要喝那一種?”
  戴玄雲毫不猶豫的道:“那就來燒刀子吧,荷葉酒?聽這酒名就知道淡得出鳥來!一壺四兩不是?打上兩壺來再說,不夠再添;對了,有水有茶也弄點來解渴,這大熱天,幹得人心慌!”
  胖掌櫃的動作相當快,只是一會的功夫,吃的喝的全已端上了桌,等杯盤碗碟擺在面前,戴玄雲反倒不怎麼急了,他向胖掌櫃招招手,笑容可掬的道:“老闆,看樣子生意不大好是吧?橫豎閒著也是閒著,何不坐來陪我喝兩杯?當然酒菜錢照算,大家聊聊,有客人上門你再去招呼不遲。”
  胖掌櫃並不推拒,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口裡卻一邊客氣,邊嘆喟:“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欸,荒年大旱,十室九空,有辦法能賣力氣的早就遷地為良啦,只有我們這種不上不下的小生意人才進退不得,除了死守著舖子,還能幹啥?像這樣下去,眼看著連嚼谷都成問題嘍……”
  先拿自己的小酒杯替對方斟滿,戴玄雲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且管他娘的,老闆,敬你一杯!”
  胖掌櫃不知真是以酒澆愁或是也犯了酒癮,二話不說,仰起脖子來就幹了一杯,又到一邊多找出一份食具,在戴玄雲對面重新落坐:挑挑揀揀的挾菜大嚼:“客官,你嘗嘗這鴨翅膀,可是老滷湯細火熟透的,汁濃味厚,又酥又嫩,還有這醬牛肉,除了各式作料外連半瓢水也不滲,刀切下去肉紋緊密,片片泛著晶紫,味道更是香醇適口,肥瘦合宜,就憑我這手藝,這真材實料的貨色,居然也引不了幾個孤魂野鬼上門,一天做不到幾吊錢的生意,你說說,客官,這日子還能朝下熬麼?”
  說著,他又是一仰脖子盡了一杯。
  戴玄雲的本意自然不是要和胖掌櫃的扯淡,他是藉此讓胖掌櫃的先把酒菜嘗遍,以防其中有鬼,這種做法,可能是神經過敏,也可能是杷人憂天,但江湖之上,什麼稀奇古怪,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會發生,就拿午間的遭遇來說,誰又料得到一個賣涼茶的老嫗竟會是一個下迷藥的殺手?
  凡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認為還是多費點功夫,謹慎些較好。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著,天南地北的胡聊一通,不片刻,兩錫壺燒刀子早已涓滴無存,另打上來的兩壺也去掉一多半,胖掌櫃像是酒興甚濃,酒量更好,竟了無醉意,戴玄雲反倒有幾分迷糊了。
  將壺中剩酒倒完,胖掌櫃又去提了兩壺上桌,一張臉紅通通的,嗓門也大了:“客官,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今天萍水相遇,也算有緣,這兩壺酒,我請了,待你喝足,我再去給你弄個熱炒填肚子!”
  砸砸嘴,戴玄雲眯著眼道:“多謝多謝,這他娘的燒刀子,後勁卻是不小,半斤下肚,人就有點虛浮起來,再喝半斤,怕不就像騰雲駑霧啦!”
  一口幹了杯中酒,胖掌櫃哈哈笑道:“你是海量,客官,我看得出,咱們今天晚上來個盡興,不用擔心喝醉,喝醉了兩張桌子一併正好睡覺,就算再有客人上門,我也是豬八戒摔扒子 不侍候(猴)了!”
  戴玄雲跟著也是一杯,邊虛扶著杯沿由胖掌櫃斟酒,邊打著呃道:“時辰不早,約莫不會有人來了,老闆,說真的,這個地方也太偏了點………”
  胖掌櫃又是仰了脖子,一面抹著唇角酒漬發嘮騷:“個舅子的,這片破店,我已開了十啦年,當初,村裡村外就我這一家舖子,行旅來往的也不少,生意做起來還挺熱鬧,好歹亦賺了幾文錢,誰知道去年一起旱,能搬的搬,該走的走,村子人十戶倒少了八戶,跟著過路的客商也莫明其妙的越來越稀疏,買賣缺少人氣幫襯,還做得起來麼?客官你是親眼見到了,這一陣子除了你,那還有個鬼影上門?我不知道背了那一段時運,竟把店口擺在這塊棺材地上……”
  喝了口酒,戴玄雲正想安慰對方幾句,門口人影幌動,竟陸陸續續走進來十幾個人,這十幾個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一式的黑色勁裝,黑色快靴,一式的斜背鬼頭刀,手提雙頭練子錐,更是一式的橫眉豎目,滿臉煞氣;十幾個人這一進店,不但沒帶來半點人味,反倒有一股寒凜陰森的韻息在迅速擴張凝固,叫人覺得要多不得勁,就有多不得勁!
  這些黑衣人進來,既不落坐,亦不招呼掌櫃,他們非常安靜有序的各自站開,分別把守住每一個有利出手的位置,一個個就這麼肅然無嘩的挺立著,十幾雙眼睛,全都冷硬尖銳的投注向一個人 戴玄雲。
  顯然這些朋友不是來照顧生意的,戴玄雲覺得脖頸發硬,背脊上寒意徙升,眼前的態勢,不就是衝著他來的麼?這一日兩次,碰得可也太巧了!
  他放下酒杯,看了看對面的胖掌櫃,奇怪的是,胖掌櫃非但毫無騖愕失措的反應,更且越發笑口大開,歡重下巴全層疊到了一處:“所以,客官,生意不好做,就只能下海混強梁啦,江湖上攪飯固然不客易,卻比搏這蠅頭小利侍候人的行當來得實惠,招子是黑的,銀子是白的,人活一世,不為了錢又為了什麼?日子難過啊……”
  怔了好一會,戴玄雲才如夢初醒般異常吃力的道:“老闆……你是說,呃,你,你……
  是……?”
  胖掌櫃笑吃吃的道:“我是牛大壯,‘托山羅漢’牛大壯,你看到的這些個小子們,都是我的手下,道上同源稱呼他們是‘十五拘魂手’。”
  幹吞著口水,戴玄雲道:“那,你不真是這片酒鋪的主人了?”
  搖搖頭,牛大壯道:“舖子老闆下午就回家抱孩子去啦,我們藉了這個場所恭候大駕,我重你是條漢子,是而陪你喝上幾杯,敘敘故舊,老實說,和你這一談,還真叫越聊越入巷,蠻投緣的,可惜有這檔子事橫在中間,不得不先辦正經,再是投緣,也只有對你不起了!”
  戴玄雲緩緩的道:“牛大壯,你果然有一手,裝什麼是什麼,扮什麼像什麼,你要不點破,孫子王八蛋才相信你是冒充的!”
  嘿嘿一笑,牛大壯道:“生旦淨末醜,神仙老虎狗,本來嘛,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唱什麼角兒便得像什麼角兒,臺上台下,還不就是那麼回子事?”
  戴玄雲嘆了口氣:“也是仇一青請你們來的?”
  牛大壯道:“不錯,你楞要替曹世彪報仇,仇一青亦不曾活得膩味,他當然要求自保,他待延年益壽,就顧不得你的性命長短啦,於其等你找上門去攪和,不如早早做掉你,落個雙方省事!”
   了 腦袋,酒意仍濃,戴玄雲輕揉著額門道:“你知道‘老超渡’焦鳳他們,失手的事?”
  牛大壯這一次笑得便不溫和了:“我知道,但我們不會失手,我從來也沒有失過手,這一關,是專門替你擺設的!”戴玄雲的臉孔有些泛白:“照說應該是如此 一比十六,你們的機會原本大得多!”
  牛大壯道:“不要暗示我在以多吃少,戴朋友,江湖上打滾,就是這麼回事,為達目地,不擇手段,淨談仁義道德,我們一大票人莫不成張著嘴喝風去?”
  攤開手,戴玄雲苦笑道:“就在這裡麼?”
  牛大壯雙頰的肥肉下垂,相當沉靜的道:“殺人拚命的勾當,犯不著挑剔場所,那裡擺上那裡算,一朝對卯起來,必定是個天暈地暗的局面,誰還先觀風水?”
  抹著桌沿站起身來,戴玄雲裂了裂嘴:“牛大壯,這幾壺燒刀子,後勁的確不小。”
  哈哈笑了,牛大壯一派同情之色:“給你講荷葉酒比較淡,你卻非喝燒刀子,這可怪不得我!”
  就在牛大壯的語尾將落未落之間,他們當中這張杯盤狼藉的黑漆桌面已突然傾翻,但見剩菜殘汁濺飛,碎片裂瓷四舞,戴玄雲的人已弓背倒躍,脊樑貼上了屋頂!
  牛大壯人生得肥碩,動作卻其快無比,當桌面的角度甫變,他雙臂倏揚,“呼”的一聲已到了另一付座頭之後,同時口中斷喝:“殺!”
  背脊向上的戴玄雲就在這個“殺”字聲中瀉落,一對鏈子錐堪堪擦過他的頭皮擊空,他的老藤棍橫起,上撲的另一個黑衣人立時臉上開花,慘叫聲裡,五官七竅全攪和成紅糊糊的一團!半回身,微彎雙膝,老藤棍暴戮如戟,又一個揮刀衝來的黑衣人倒仰而出,肚皮和棍頭分開的一剎,瘰症蠕動的大小腸竟亦拖出了一大截!
  牛大壯氣湧如山,霹靂般吼叫:“穩著,穩著,覷準了上 ”
  雪亮的鬼頭刀交並成雙,對叉著宛如利剪切向戴玄雲的腦袋, 他往後急退,又兩對鏈子錐抖起四團光珠,強勁至極的飛砸他的兩脅,而他後退的身形猝向前竄,老藤棍的棍頭抖彈閃 ,四聲撞響融為一聲,於是,四枚系連著長鐮的飛錐迅即歪盪激射,快得難以言喻的打上了那交叉使刀的兩位朋友面孔,而戴玄雲貼地翻滾,老藤棍橫掃若秋風卷葉,兩聲清脆的骨折響動裡,運錐進襲的另兩位仁兄也各自斷了一雙小腿,剎那間,一片鬼哭狼嚎,端的又現人間地獄!從戴玄雲掀桌子動手,到此刻不過是幾次眨眼的功夫,牛大壯屬下的“十五拘魂手”業已被擺平了六個,照這種情形繼續發展,又怕不用再眨幾次眼,就會弄得全軍盡墨,不存活人;牛大壯一急一怒,自己先奮身挺出,邊嗔目咆哮:“圈起來殺,輪番進退,上面使錘,下頭用刀 ”
  不等他的吼叫聲歇,戴玄雲已一把抓住一枚飛錐,全身滴溜溜趁勢反旋,老藤棍自肘下猛然回搗,又一名黑衣大漢摀著胸口倒摔出店門之外。
  牛大壯用的傢伙是一把三尖兩刃刀,他發了狂似的撲向戴玄雲,刀鋒帶起晶亮的光焰,像打翻了一蓬冰寒的雪花,那麼飄舞不定的罩落,戴玄雲卻豁上了,非但不退不躲,老藤棍更在手中活蛇似的流竄騰擊,楞是硬迎硬頂!
  當棍頭掃過牛大壯脅側的瞬息,他面孔扭曲,挫牙切齒,左手疾撞右肘,刀刃突顫之下映起一抹半弧,又狠又快的斬;於是,前傾的去勢使在他突兀吸氣下斜側,就一傾斜,即露出了兩寸的間隙,三尖兩刃刀因此沒能劈到他的肩背,只劃過他的左膀,血花噴湧的一剎,他一腳倒飛,既重且準的踢中了牛大壯的小腹。
  牛大壯牯牛般的寵大身軀立時拋空而起,喉管裡“嗚”“嗚”悶嗥著,唏哩嘩啦連連撞翻了好幾張桌椅,才像一頭瘟牛也似趴在地下老實了。剩下的八名黑衣大漢驟經此變,不由個個膽寒心驚,相顧失色,八個人停住進追之勢,活脫八只呆鳥一樣僵立當場,原先那八張面孔上的傲桀之氣,冷悍之勁,全已煙消雲散,代之而起的,卻是滿臉的惶悚,莫名的失措。
  長長籲了口氣,戴玄雲以手中老藤棍指了指趴在那裡,屁股蹶得老高的牛大壯,慢吞吞的道“好戲落幕了,各位,你們得多分點神去照顧照顧你們當家的,如果他好得了,請那一個轉告他,恐怕有段辰光他不能喝燒刀子啦!”
  八個黑衣人沒有一個吭聲,八張臉盤倒像一個模子雕出來的,不僅灰暗僵滯,更透著那等的晦霉味兒!
  戴玄雲一步一步倒退著來到門口,略一停頓,如一陣風般卷了出去。
  門外,沒有急劇的蹄聲,只傳來散落有致的“的答”慢響,漸去漸遠,看樣子,戴玄雲仍未能騎馬上鞍,敢情又牽著坐騎溜腿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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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3 PM

第03章 三更魂斷

  來到“流沙溝”“白馬堂”的垛子窯前,戴玄雲還不及用手抹汗,那兩扇頗有氣派的沉厚大門已緩緩啟開,先是數十名全身白色勁裝的彪形大漢,沿著七級台階雁翅般疾步排向兩側,接著是六個胖瘦不一,俊醜迥異的人物並肩打橫迎上,只聽到薄底快靴踩在麻石地面上的沙沙細響,只聽到兵刃輕脆的碰撞聲,氣氛肅穆又緊張,不帶半點理屈認罪的味道!
  戴玄雲一瞧眼前這個陣仗,自不免心火上升,惡起膽邊,他頂著頭上火毒的太陽,重重朝地下吐了口唾沫,雙臂環抱胸前,索興也擺出一付上門挑釁的架勢 橫豎是要拚殺一場,犯不著堆起和氣生財的嘴臉!
  那六個人顯然全是“白馬堂”首腦級的人物,六個人一字排開,站在第一階石級上,最前頭那個腰粗膀闊,赤髯如戟的魁偉朋友轟雷似的開了口:“果然是霸道,果然是狠毒,姓戴的,我們堂裡管事小七雖說不合在酒後失態,於言詞間冒犯了你,你的幾個手下也將小七毆打得偏體鱗傷,總算是給了他教訓,我們兄弟正待忍氣吞聲,甘背上這股窩囊,不料卻有消息傳來,說你竟是不肯罷休,硬要上門叫小七向你磕頭請罪,姓戴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如此咄咄相邁,盛氣凌人,企圖以小故興殺戈,莫不成將我‘白馬堂’上下全看做一群酒囊飯袋,可以任由你作賤糟塌!”
  站在他傍邊那位黑瘦仁兄亦連聲冷笑:“你戴玄雲在道上不錯是個角色,我們‘白馬堂’的哥們卻也不是叫人唬著混世的,要踩我們盤子,大可把原因明點出來,藉事生非,算不得磊落!”
  戴玄雲被這兩人一說一講,不由鬧了個滿頭霧水,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猶當對方是在故意混淆事實真像,存心給他扣個莫須有的罪名,這一猜疑,怒火更熾:“我不知道你兩個東西是‘白馬堂’的那一號雞零狗碎,也不明白你們是在扯些什麼閒淡,如果你們想胡編故事,捏造謊言以圖掩遮那段血淋淋的醜聞,我勸你們儘早別打這個譜;我今天既然來了,若不還我一個公道,要不抄翻你們‘白馬堂’眾人的祖墳,我就算你們大夥湊出來的!”
  那赤髯人物仰天狂笑,聲似霹靂:“真正是見識了 想我‘烈火星君’應瞻鐵血江湖三十餘載,領率‘白馬堂’十有七年,卻還是頭一遭遇上這種跋扈囂張,不可一世的匹夫,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樣三頭六臂,如何抄翻我們的祖墳!”
  那黑瘦仁兄陰寒的接口道:“是可忍孰不可忍,瓢把子,與這等狂徒何須多言?下手做了才是正經!”在這人身邊,一直沉默無言的一位高挑漢子,這時鎖著雙眉低聲道:“洪二哥,最好把話問清楚,我看其中或有誤會 ”
  叫洪二哥的這位一瞪眼道:“有什麼誤會?一青,你可別剃頭的擔子 一頭熱,你顧念著姓戴的同你的好友曹世彪交情不惡,姓戴的可念及這段情份來著?如今人已找到門上,硬是要踹揚子砸招牌啦,你還有什麼好琢磨的?”
  戴玄雲猛然身子一震,吃人似的死盯著那面容清 的高挑個兒,一個字一個字的問:
  “你,就是仇一青?”
  對方苦笑一聲,十分客氣的道:“在下正是仇一青,與曹世彪份屬至好,想世彪曾在戴兄之前有所提及 ”
  嘿嘿笑了,戴玄雲笑得好生硬,好僵冷,笑得不透一絲笑意,笑得竟是那般慘厲狠酷,笑聲中仿佛洋溢著血腥氣息:“他提過,曹世彪給我提過,他說起你們是如何結識,如何興味相投,又如何交若君子 ”
  仇一青略帶蒼白的面孔上浮現起安慰的笑容,他摯誠的道:“世彪與我交往多年,相知亦深,難得他在戴兄 ”
  一聲暴喝,戴玄雲打斷了仇一青的話:“住口,誰和你稱兄道弟?虧你厚顏無恥,還在老子跟前扮痴作呆,演得好戲,曹世彪交了你這種朋友,算是有眼無珠,算是倒了八輩子邪霉,仇一青,今日要不將你剖腹剜心,生祭我世彪兄弟,我恁情也將一條老命擱在此地!”
  仇一青僵窒瞬息,受驚至巨的顫著聲道:“你你……你說什麼?世彪他他他……他怎麼了?”
  戴玄雲身形一偏,破口大罵:“去你娘的,先拿命來再說!”
  於是,兩條人影突然飛起,由左右向戴玄雲挾擊而下 是那六個為首者靠在最後面的兩個,這兩人年紀都輕,而且,俱皆強猛如虎! 戴玄雲卓立如山,雙手分揮,兩只老藤棍破空眩抖,“叮噹”撞響聲中,對方劈來的一把紫金刀,一對銅鈸,剎時斜盪一邊,他一個大旋回兜出五步,老藤棍翻飛暴打,疾似密雨狂風,照面間已將他的兩名對手逼得連連後退!
  那洪二哥一看不是路數,加上怒火膺胸,不克自己,半聲不響的從石階上猝掠驟至,手上一條亮銀鞭宛似蛟騰蛇遊,變化莫測的玫了過來。
  戴玄雲亦是一個勁悶著頭狠幹,他右手的老藤棍倏忽敲出,竟是又準又重的砸歪了敵人鞭頭,左手老藤棍閃電般點戮,稍差分釐未曾戮中洪二哥的小腹,卻將這洪二哥驚得“猴”
  的一聲,倒翻六尺。
  腳步側滑,戴玄雲躲過削頂的一對銅鈸,雙棍齊出,震得那把紫金刀連人斜衝老遠,他反腳回踢,腳尖與他的另一只腳形成直線,擦過那使鈸者的鼻尖,只一陣勁風帶起,就險些把這位仁兄扯橫!
  “白馬堂”的瓢把子“烈火星君”應瞻也沉不住氣了,這近乎一面倒的形勢教他好生難堪,尤其在自己大門口,聚多人之力居然頂不住一個匹馬單槍的獨角兒,這等筋斗,如何栽得起?他暗一咬牙,惡狠狠的吩咐:“任什麼也顧不得了,兄弟們,並肩子朝上圍!”
  就在他的一幹手下正待衝撲上去的一剎,仇一青突兀躍向場中,雙手高舉,聲音嘶啞淒厲的大叫:“住手,住手,請大家通通住手,我有話說,我有冤屈要申啊……”
  如此亢烈慘怖的呼號,尾音又拉得顫抖悠長,不但立時懾窒住了“白馬堂”動手與未動手的人,連戴玄雲也不禁收住勢子,滿心疑惑的瞪著仇一青發呆!
  “烈火星君”應瞻在一楞之後,忍不住又驚又惱的大聲叱喝著:“一青,你他娘是怎麼啦?活脫邪神附體,中了魔崇的德性,眼下是什麼場面,豈能鬧這等笑話?還不快快閃到一邊,好讓我們早點完事結案?”
  仇一青悲慟的嘶吼著:“大哥,你務必等我將話問清楚,把事情搞明白,我們兄弟一場,同生死了這多年,我就只求你這件事,請你給我一點時間,只待我順出頭緒,探明真象,到時你要怎麼辦,我全隨你……”
  應瞻略一遲疑,顯得極為勉強的道:“一青,我允了你,你可不能給我坍台,別人攪台還說得過去,若是自己人挾在裡面翻弄,‘白馬堂’這塊招牌怕就掛不住了!”
  仇一青雙目赤紅,激動的道:“你放心,大哥,如果我沒有個交待,你拿幫規治我,一旦是非分明,任憑大哥處置,要殺要刪,我必然承擔!”
  應瞻神色稍稍緩和了點,朝左右揮了揮手:“大夥退下,讓三當家的發話。”
  “白馬堂”的弟兄依令退後,卻依然各自佔據著適宜出手的攻擊位置,一個個全神戒備,絲毫不敢懈怠。
  踏前兩步,仇一青面對戴玄雲,臉頰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痙攣著,他雙手互擰,聲音微顫:
  “戴兄,不管你對我有什麼誤會,對我個人的觀感如何,希望我們先能開誠佈公,將事實澄清,然後你不論如何施為,我一定捨命奉陪,決無怨言……”
  戴玄雲粗著嗓門道:“事實就是事實,而且已經發生,尚有什麼可以澄清的?”
  艱澀的咽著唾液,仇一青忍耐的道:“戴兄,方才聽你言談之間,似乎在說……在說世彪已經不在人世?”
  重重一哼,戴玄雲火爆的道:“半點不錯,曹世彪死了,不但死了,還死得極慘,是吃人從背後一劍穿心捅死的,仇一青,你敢說你不知道!”
  仇一青迷惘又傷感的搖著頭:“我的確不知道,戴兄,為什麼我應該知道?只是旬日之前,我還去探望過他,彼此相談甚歡,他留我住宿,我因堂口裡有事待理,不能久留,連夜趕了回來,豈會料到這次聚晤,竟成永決……”
  大吼一聲,戴玄雲憤怒的道:“滿口胡柴,一派謊言!仇一青,說你精,你還不算精,說你狠,你猶不算狠,你既殺了曹世彪,就不該留下李素玉的活口,李素玉不是瞎子,不是啞巴,你殺害了她的丈夫,她自有喊冤的地方,哭訴的所在,你當她一個女流,便不足為患?
  她是不足為患,然則我尚未死,只要我一息尚存,你就逃不了公道!”
  全身震悸的仇一青,在張口結舌了好一會之後,不禁痛苦的嘶叫出聲:“我殺了曹世彪?
  是誰說我殺了曹世彪?我憑什麼理由去殺害我的朋友?這是蒙屈,是栽誣,是黑天的冤枉啊……”
  戴玄雲厲烈的道:“演得好、扮得像 仇一青,老子便當著你眾家兄弟面前,將你做的好事抖露開!是你唾涎曹世彪的老婆的姿色,妄圖染指,夜半偷香不逐,偏又在心慌意亂之下失落一粒雕有你‘白馬堂’標記的銅質鈕扣於現場,被循聲趕來的曹世彪拾獲,他拿著這件證物前去找你理論,一言不合,你使打背後抽冷子用劍刺殺了他;仇一青,事實俱在,人證物證皆全,你,你他娘還有什麼話說?”
  這時全場死寂,一片鴉雀無聲,“白馬堂”方面的人,自應瞻以下,無不驚愕疑窒,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眼光怔怔瞧著仇一青,那等意味,說多難堪就有多難堪!
  仇一青深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使自己保持鎮定,使頭腦保持明白清醒:“戴兄,這是誰的指控?曹家嫂子?”
  戴玄雲惡狠狠的道:“如今你後侮未曾將她一併除去?”
  閉閉眼,仇一青沉緩的道:“戴兄,這都是謊言,沒有一句真話,你在斷定事實真像之前,總不該只聽信一面之詞吧?但凡我做過的,我絕對承當,不是我做的,卻不容別人含血相噴,戴兄,我沒有殺曹世彪,我發誓我是冤枉的!”
  冷冷一笑,戴玄雲僵著臉道:“李素玉與你無怨無仇,為什麼她不去冤枉任何一人,端來冤枉你?仇一青,要說冤枉,拿證據出來!”
  仇一青高高舉起他的右手,平靜的道:“首先,請戴兄看我的手。”
  目光瞥去,戴玄雲邊不屑的道:“這有什麼好看 ”
  突然,他噎住了話尾;仇一青的那只右手,筋脈浮凸于黃褐起皺的表皮,指節瘦長,和一般人的手掌沒什麼兩樣,只是少了一截拇指,僅僅少了那麼一截姆指!
  仇一青笑得好慘:“半年之前,在與人一次拚鬥中,我失去了這段姆指,因此,我已經不能用劍,如今我正試著以左手練鞭,這半年裡,我連劍鞘亦不曾觸摸過,更別提隨身攜帶了……”
  石階上的應瞻大聲道:“姓戴的,我可以用生命證實一青所言不虛,他的右手姆指,是六個月前和‘七賢會’的老二‘刀賢’鮑漢對仗時被削落的,直到現在,事尚未了,你若不信,鮑漢人還活著,可以去問!”
  仇一青容顏黯淡的接著道:“這件事不光彩,除了堂口的兄弟,外間鮮有人知,連曹世彪也不曉得,半年來,我養成一個習慣,總將右手縮攏於袖,不注意使難以察覺……”
  第一個疑竇自戴玄雲心中升起 有“黑白雙龍”之稱的白龍曹世彪,向來功力極高,若是面對面的廝殺,仇一青恐怕不是敵手,就算仇一青要從背後偷襲,照常理判斷,亦必須以他習用的兵刃求其一擊而中,所以他不可能不使劍,但是,仇一青右手的情況,卻明明顯示不宜運劍,而曹世彪卻死在剝下,有傷口為憑,這,是怎麼回事?
  怔怔的望著仇一青,戴玄雲啞著嗓音道:“但,但你也親口承認,旬日之前,曾經過訪曹世彪,據李素玉說你是留宿曹家,你卻表示並未住宿,乃是連夜趕回堂口,這一進一出,關係不小,然則仍不能洗脫你血手弒友的嫌疑!”
  仇一青沉痛的道:“今天是七月十七,我記得很清楚,去看世彪的那天是七月初一,當晚辭別世彪之後,沿途兼程鑽趕,到家的時間是七月初四晚上,我急著趕回來的原因,主要為了處理一筆規費的收支問題,河西道往南的護路月給都由我負責經手,堂口裡跑這條線的弟兄也等著靠這筆錢養家活口,我不能敗誤了大夥的生計,昕以才匆匆攆返,以便在初五那天把銀子發出去,這是每月慣例,你要不信,隨使問我們組合裡那一個人都可證明……”
  戴玄雲擰著雙眉道:“你那粒銅釦子,又是怎麼說?”
  仇一青眼神悽惻的道:“我雖然在世彪家裡掉落一粒銅鈕扣,那是在我起身接過世彪遞來的茶杯時,勢子稍急了點,才把前襟的一粒釦子繃落,世彪當時就叫進嫂子來要她替我釘好,我怕解衣穿衣太麻煩,便再三婉謝了,那粒釦子就一直擺在茶几上,因走得匆忙忘記攜回,但掉落這粒鈕扣的事,我卻記憶猶新……”
  戴玄雲的神色有些僵窒,他沉默了一會,才道:“既然你問心無愧,又為何屢屢設下埋伏,著人狙殺於我?”
  仇一青愕然道:“著人狙殺於你?戴兄,我幾時曾設下埋伏,著人狙殺於你過?在小七的事情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要來,更不知道你會打那條路上來,又如何去設伏堵截?這不知是什麼人在背後搞鬼,意圖栽誣於我……”
  戴玄雲道:“那‘老超渡’焦鳳,‘托山羅漢’牛大壯,以及牛大壯屬下的‘十五拘魂手’,不是你派去的?”
  搖搖頭,仇一青斬釘截鐵的道:“絕對不是,戴兄,我可以用人格保證!”
  尋思著,戴玄雲喃喃的道:“這就怪了,他們口口聲聲說是受了‘白馬堂’的囑託,是‘白馬堂’委請他們上線布計,設伏下手,莫不成全是謊話?”
  那邊廂,“烈火星君”應瞻又粗聲發了話:“豈有此理,我是‘白馬堂’的瓢把子,怎的卻不知有這回事?仇一青雖是我們的三頭兒,他要引求外援,預先發伏,亦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才行,連我都毫不知情,他又何來這等瞞天過海的手段?”
  姓洪的二當家也忍不住咕噥著道:“一青成天到晚和我們夥在一起,這些日子來就不曾外出過,除非他有化身分魂的本領,否則用什麼法子去安排這些繁雜事體?”
  仇一青接著道:“更明確的說,戴兄,我只聽過焦鳳和牛大壯的名字,從來沒有同他們見過面,彼此本不相識,亦無交情,如此重要行動,又怎生啟口囑託?”
  戴玄雲狐疑的道:“但他們為什麼不誣陷別人,卻端端指明‘白馬堂’,暗喻幕後乃是受你的指使?”
  仇一青也是一臉孔的困惑之色,他咬著下唇苦苦思量,突然輕拍腦門,雙目中閃映著一片異彩:“戴兄,你有沒有那位手下兄弟在日前打傷了李堂口的管事小七?何小七?”
  呆了呆,戴玄雲惱火的道:“你們休要無頭無腦給我背上這口黑鍋,我在江湖上闖道混世,從來不結幫不捻股,進出都是單槍匹馬,孤家寡人,何來的手下兄弟?至於什麼何小七,更是不會聽聞,打開始你們提及這檔子事我就一頭霧水,迄今仍是霧水一頭,毫不相干的麻煩,怎作興往我身上推?”
  仇一青十分平靜的道:“我、一說你就明暸,戴兄,有人在暗中算計你和我,故意安排下這條條毒計來挑撥我們,離間我們,目地但求我們互相火拚,兩敗俱傷;只要將這種種跡象細加推敲,便可知道全乃預謀,皆為陰詭,是早經佈置下的步步陷阱,企圖深植仇怨於你我意識之中,好叫我們積不相容,勢同水火,最好一見面就殺個暈天黑地,玉石俱焚,這才逐了他們的心願,達到他們的期望!”
  戴玄雲細細回想著近日來昕發生的樁樁意外。忖度著每一樣意外的內涵與因果,不禁形色沉重,情緒悸盪,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仇一青又道:“戴兄,我不曾找人狙擊過你,你亦沒有為了何小七的事放言踹盤,但事實擺在眼前,你確是遭到了狙擊,我們也真正得到你要上門啟釁的風聲,是誰把步驟安排得如此緊湊,時間拿捏得這般準確?知道你來‘白馬堂’的路線,預測你大概抵達的辰光,甚至將製造事端,傳送謠言的程式都配合得恰到好處,而只要一方衝動,未能分辯情由,不就殺成一團了麼?戴兄,這幕後操縱之人,實在可怕可惡……”
  戴玄雲沒有說話,臉孔透著灰青,眼下的一根筋絡不斷抽動,左唇邊的那道疤痕又已隱隱泛現赤紅,他用手背抹去額門的冷汗,卻幾乎也抹下一把淚水!
  仇一青見狀之下,頗為顫震的低呼一聲:“戴兄,你 ”
  由於上下顎咬得太緊,這一歇面頰竟有些僵硬;戴玄雲仰天吐了口氣,猶不甘心的道:
  “仇一青,你句句都是實話?”
  仇一青嚴肅的道:“沒有一字虛偽。”
  戴玄雲道:“敢不敢賭個毒咒?”
  一手舉起,仇一青斷然道:“我仇一青的所言斲為,若有半點欺瞞虛假,便叫我五雷殛頂,人神共誅,叫我死在你戴玄雲手下,不得全屍 上天明鑑,戴兄明鑑,我‘白馬堂’眾家兄弟明鑑!”
  話說到這裡,已是說盡說絕了,江湖人最大的忌諱便是背誓毀諾,尤其賭這種毒咒,更是非同小可,除非這個人不要臉,不要格,毫無羞恥之心了,否則,寧可賭命,也不賭咒,在此等情況下,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人家必是內外一致,決無訛言!
  心在絞痛,血在沸騰,戴玄雲強自按捺著那摧肝斷腸般的悲憤,不顧兩眼望出去一片暈黑,重重朝對方一拱手,轉頭就走。
  “白馬堂”的人沒有一個出聲,也沒有一個有任何動作,他們只是僵窒的,沉重的,甚或帶有幾分同情的目送著戴玄雲離去,場面在寂靜中別有一股說不出的肅煞之氣!
  這家小館子只掛了一方破招牌,風吹日曬的有年歲了,招牌上模模糊糊的三個字:“再來吃”
  “再來吃”是“南旺府”極有名氣的一家飯館兒,生意是獨沽一味,專賣小籠蒸餃,而且按時當令,隨著季節變換蒸餃的肉餡,應合客人的口味,冬天他家賣的是豬肉青韭的蒸餃,夏天就 換成藕餡,秋天是羊肉焦白或蟹黃,春天又變成豬肉滲野雞脖兒,花素的也有,不但每一種餡子用料實在,調味合宜,而且使的都是時鮮貨,叫客人吃在嘴裡,美在心裡。
  別看門窄店陋,又座落在這麼一條幽僻的黑胡同內,聞名而來的吃客還真不少,去晚了尚挨不上號哩。戴玄雲剛從“再來吃”的湫溢店門中踏了出來,人是又黑又憔悴,還瘦了那麼一圈,滿面風塵之外另加一身的汗臭,在他後頭,一個生了只朝天鼻的中年小二送著他,打恭作揖的似乎挺巴結。
  戴玄雲不是來吃蒸餃的,他半個餃子也沒吃,他很餓,但卻吃不下,他到“再來吃”的原因很簡單,只為了唐力群也愛吃這裡白嫩兜油的蒸餃,而且嗜之極深。
  現在,他就要到唐力群的宅第去,他發狂般兼程趕來,已經有兩天兩夜不曾瞌眼,可是他並不覺得乏累,有的只是滿腔的憤怒,盈腹的憎恨,這樣的情緒反應,已使他失去了任何胃口。他當然不會去敲唐家的大門,他知道唐力群居所的建築格局,也曉得唐力群的寢臥之處,潛行而入,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一點也不難。
  夜空如洗,天上有弦月,有星光,夜很靜,空氣中飄浮著一絲甜美的泌涼。
  唐家在“南旺府”亦是有名有姓的人家,這條“黑龍”在道上的聲望不弱,居室住屋自有其襯托身份的場面,宅第的範圍很大,氣派也不小,戴玄雲要不是來過好些次,還委頭摸不清方向呢。
  中院裡,那東廂之側,一角窗牖內正透出明亮的燈光,有人影在燈光映照下 動,顯然屋主人尚未就寢 這辰光,亦不能算太早了。
  來在門前,戴玄雲先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輕輕叩門,只是極輕極輕的框格上敲了三下。
  屋裡,傳出一個他所熟悉的聲音,聲音並不倉惶,卻有些不耐:“是誰?我不是交待過了麼?
  晚上我有事待辦,不准前來吵擾……”
  一邊說著話,屋真的人邊走近門後,拔栓啟開半扇 在房中燈光的反射裡,那人顯露出一付修長結實的身材,一張黝黑卻英俊的面孔,以及一股相當煩燥的神情。戴玄雲衝著對方麻木的裂了裂嘴,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微笑,喉管中宛似塞著一把沙:“力群,久不相見啦,病好了吧?”
  門裡的人 “黑龍”唐力群,在與戴玄雲照面的一剎閭,不由神色驟變,英挺的臉寵頓時起了一陣痙攣,仿佛見了鬼似的駭然倒退兩步!
  戴玄雲舔舔嘴唇,啞著聲道:“你怎麼了?莫非我來得不是時候?”
  用力甩甩頭,唐力群透了口氣,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顏,舌頭像打了結:“戴……
  戴大哥,你是,呃,幾時到的?”
  戴玄雲也像舌頭打了結:“到了一陣子了……我急著來看你,所以……所以便不曾經過門上傳報,逕自摸了進來,你不會見怪吧?”
  唐力群艱澀的笑著,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動:“不,當然不………”
  兩個原是情份極厚,淵源極深的人,在這種久別重逢的景況下,本該多麼熱絡,多麼興奮?但是他們雙方卻竟絲毫沒有這樣的喜悅與欣慰,只覺一道無形的藩籬阻隔在他們中間,一股冰寒的疏硬感充斥在他們中間,還有那隱藏著的怨恨,抑制著的憤怒,那滾騰的血腥及殺機,更全萌顯在彼此的眸底深處了!
  戴玄雲乾咳了一聲:“不請我進屋去坐坐?”
  喉管蠕動著,唐力群極其勉強的讓開了身子:“請……”
  屋裡,是一片凌亂,有的東西打了包,有的物件裝了箱,還有些零碎事物散亂擱置在桌幾及榻邊,戴玄雲隨意溜溜幾眼,僵著聲道:“看樣子,你似有遠行的打算?”
  唐力群咽了口唾沬,吶吶的道:“有點事要到外地辦,可能得耽擱個月兒半載……”
  “哦”了一聲,戴玄雲並不坐下:“一個人去麼?”
  身子震了震,唐力群吃力的笑著:“自是一個人去,戴大哥為何有此一問?”
  戴玄雲生硬的道:“似乎不像是只打算在外地耽擱月兒半載的模樣,你東西收拾得很徹底,物件攜帶得很周全,光景透著舉家遷移,一去不回的味道!”
  唐力群的唇角抽搐了一下,聲調也僵了:“戴大哥,不知怎的,我發覺你今晚上有點怪 ”
  搖搖頭,戴玄雲道:“不是我有點怪,是你有點怪。”
  沉默片刻,唐力群低啞的道:“戴大哥……是不是你對我起了什麼誤會?”
  戴玄雲冷冷的道:“你說呢?我會不會,該不該對你起誤會?”
  唐力群的表情帶著茫然:“我不懂你的意思……”
  背著手在房中踱了幾步,戴玄雲突然抬頭,面對面的逼視著唐力群:“為什麼不問問我關於世彪的事,不問問我去‘白馬堂’報仇的經過?”
  唐力群躲開戴玄雲的目光,只望著桌上的銀燈:“我正想問,戴大哥,是你沒來得及讓我問!”
  戴玄雲驟而變得平靜下來,他緩緩的,十分清晰的道:“世間事,總有個理可解、有條線可通,迷信點說,也有個因果可論,報應可倚,天衣無縫是老天爺的手段,不是人的能耐,所以俗語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這樣講,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一咬牙,唐力群道:“不懂!”
  戴玄雲嘆了口氣,沉沉的道:“那我就明說了吧,你為什麼故意裝病,不願幫著我去替曹世彪報仇?”
  唐力群大聲道:“我不是裝病,我是真有病 ”
  戴玄雲靜靜的道:“一個生病的人,還能每天吃上五籠‘再來吃’的小籠蒸餃,‘再來吃’的店小二朱衝你該記得吧?早時亦曾替我介紹過,他告訴我這些日來每天為你送蒸餃,不但送給你吃,還見著你吃,壓根你就沒有生過病!”
  噎窒了片歇,唐力群才掙扎著道:“胡說,朱衝那狗頭全是胡說!”
  戴玄雲不似笑的一笑:“這是你第一個破綻;誰會知道我行動的日期,去‘白馬堂’的經過路線?只有兩個人,李素玉與你,這是你第二個破綻,誰有力量事先安排下殺手在我必經之途狙擊於我?你;誰能摸準我到達‘流沙溝’‘白馬堂’垛子窯的時間而佈置下何小七那幕把戲,更適時傳出風聲意圖引發殺戈?你,這是第三個破綻,現在,你不聲不響欲待遠離,除非心中有虧,方才有鬼,否則何須如此?這便是你第四個破綻了……”
  唐力群抗聲道:“全是無中生有,揣妄之詞,你如此含血相噴,陷我於大不義,至少總得為我找個理由吧?”
  戴玄雲痛苦的道:“理由不是我替你找的,是我們那好弟妹李素玉替你找的!”
  唐力群叫道:“你這是何指?”
  閉閉眼,戴玄雲道:“李素玉控訴仇一青因為意圖染指她而不遂,驚動了世彪引起爭執,才被仇一青用劍自背後刺死,她卻不知仇一青右手姆指早斷,半年前已經棄劍習鞭了,仇一青不能用劍,又如何以劍殺人?這是其一,當天晚上,仇一青並末留宿曹家,乃是寅夜兼程,此有‘白馬堂’上下為證,這是其二,我的行蹤被那幹殺胚了若指掌,沿途設伏加以狙擊,只有李素玉才能這麼清楚洩底 自然,由她通知你,你也就同樣洞若觀火了,這是其三
   ”
  不等唐力群辯說,他又迅連接下去:“問題是,李素玉為什麼要誣陷仇一青?答案不難找,因為曹世彪的死亡,她必須掩護一個人,一個真正的兇手,為什麼她要掩護那個真正的兇手?答案就更明顯了 此中必有姦情,唐力群,你和曹世彪來往密切,世彪對女色節制甚嚴,第一個有機可乘的嫌疑就是你,恰巧你在六月尾至七月初世彪出事的幾天不在‘南旺府’,朱衝明記得你在那段空檔裡不叫他送餃子;而仇一青不用劍了,你卻一直是個用劍的高手,唐力群,這種種般般,再加上你托病不出,我的行程洩密,你意圖遠行,各項事實拼湊攏來,不就是一幅真像麼!”
  突兀一聲狂笑出自唐力群的嘴裡,笑聲彷若狼嗥虎嘯,他形容獰厲,神色猙猛的怪叫:
  “沒有錯,你說對了,戴玄雲,你完全都說對了,是誰讓曹世彪冷落嬌妻,是誰讓我有和李素玉接近的機會?李素玉和那塊木頭在一起是守活寡啊,偏生鬼差神使,當李素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又被曹世彪撞見,他瘋了,他竟要殺素玉,我怎能不加阻攔?為了要救素玉,只有造成那樣的後果!兩情相悅有什麼罪過,兩心相許算什麼悖逆?這是愛,你明白嗎?這才是真正的愛,不渝的情,是天下至高至上的心性流露啊……”
  戴玄雲陰森的道:“你只錯了一樣,唐力群,你找錯了對象 你苟合的人乃是你結拜兄弟的老婆!”
  唐力群笑得面孔扭曲,笑得口沬橫飛:“姓戴的,我做的事我不後悔,我有擔當,你要替曹世彪報復我麼?你要為了那個瘋子,那塊木頭,那不識人間真情的東西殺害我麼?”
  戴玄雲憎惡的道:“只怕別無選擇;唐力群,你已經不是個人了,人有這樣罔顧倫常,不知羞恥的麼?人有像這樣冷酷狠毒,趕盡殺絕的麼?你心中不存道義,眼裡無視仁恕,十足的禽獸之屬,唐力群,你準備保命吧!”
  驀地裡,唐力群的左袖飛起,寬大的袍袖遮掩戴玄雲的雙眼,身形同時暴旋斜進,右手翻閃中,一柄尺半長的鋒利短劍寒光眩映,快不可言的猛刺戴玄雲小腹,出招之疾,用式之狠,純是拚命奪命的路數。
  老藤棍猝然冒自戴玄雲掌心,橫壓硬截,劍棍交觸的俄傾,唐力群半步不退,左手倏忽伸縮,又是一柄同形同式的短劍出現,那般出人意表的急戮敵人咽喉。
  戴玄雲也豁上了,他偏頭側臉,驟而張嘴一口咬住對方刺來的劍刃,由於這一劍之勢太快太猛,牙齒合攏的一剎,只算將唐力群的劍招封製住一半,另一半便穿過戴玄雲的右頰,血淋淋的透腮而出,就在這時,戴玄雲的第二只老藤棍抖手飛揚,骨骼的碎裂聲便在棍影的顫彈裡傳響,唐力群整個人倒仰出去,老天爺,那張原本英俊風發的面孔呢?怎麼會在瞬息間變成這麼血肉模糊的一團?
  一條身影瘋狂的撲了進來,尖泣著迎擁打橫仰跌的唐力群,而突然尖泣化做一聲淒慘的哀號,進來的人與唐力群雙雙跌倒疊僕:“力群……力群……我的力群……啊!”
  那是李素玉,不是全身縞素的李素玉,是上下紅羅,裝扮得有如新嫁娘般的李素玉,她擁抱著已經斷氣的唐力群,或許是因為她擁抱的角度不對,也或許她早有做同命鴛鴦的打算吧,唐力群的右手短劍,便正在她擁上的一剎插進她的胸口,插得很深,深到足夠他們一齊輪迴轉世了。戴玄雲拔掉透腮的另柄短劍,狠狠向地下吐了一口血水,再不看那疊臥一堆的兩具遺屍,頭都不回的大步推門離去。
  夜空如洗,天上有弦月,有星光,夜很靜,空氣中飄浮著一絲甜美的泌涼。於是,遙遠處,傳來更鼓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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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4 PM

第04章 血誓索仇

  馬兒獨自徜徉在那片如茵的線草間,悠閒的享受著它這頓鮮嫩又芳香的美食,草坪邊有一彎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動,粼粼的波彩反射著細碎的光影,投映在青蔥婆娑的枝葉上,四周很寧靜,寧靜得有一股懶慵的味道,樹下,戴玄雲雙臂枕在腦後,正似睡非睡的打著盹兒。
  偶得的一抹清涼,浮生愉閒嘛,可不是夏日炎炎正好眠?
  於是,一陣急劇的馬蹄聲便在這時沿路響了過來,路,原是在樹蔭的另一邊。
  戴玄雲沒有睜開眼去看是誰騎在馬上,又是誰在這麼大熱天裡急毛竄火的趕著路?人間世上有的是稀奇古怪的事兒,不缺莫名其妙的人,自己休歇養神要緊,任是那一個樂意冒著頂空的毒日頭挨曬,全管他娘的!
  蹄聲一陣雷似的響過去,卻又一陣雷似的響了轉來;戴玄雲仍然沒有睜眼,連他那匹低頭吃草的黑馬亦不曾抬起脖頸撩一撩,這頭牲口與它主子差不多 不愛搭理閒事,而且,懂得把握這份難得的自在悠遊。
  塵土飛揚中,路上那匹棗兒紅的健騎倏然煞住去勢,馬上騎士在一個漂亮俐落的鷂子翻身下拋蹬落地,扭腰揮臂,一頭衝向樹下,張口便是一陣鬼哭狼嚎:“我的親娘,可算是把你找著了……”
  戴玄雲聽聲辨人,立刻就知道來的角兒是誰,他只微微睜開一只左眼,瞅著那位滿頭大汗、混身灰沙、長得活脫個猴崽子似的仁兄,懶洋洋的掀著唇:“天塌啦,地陷啦?看你這付狼狽不堪的模樣,真正上不了臺盤的東西!”
  來人抹了把臉上的汗水 頓時抹成滿面花黑,他卻顧不得端肅儀容,只是上氣不接下氣,火燒屁股般扯開嗓門急姥姥的叫:“老戴,老戴,戴祖宗,大事不好了哇,虧你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即當著兩枚卵蛋在這裡乘風涼,可憐這邊廂把我們哥幾個都快急瘋啦!”
  這才算把眼皮子撐開,戴玄雲先伸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慢條斯理的道:“有話慢慢說,沉住氣,別他娘這麼雞毛子喊叫的,你不嫌喧嚷,我耳根子卻要清靜;人家稱你“猴叫天”,半點不錯,嗓門一開,能把玉皇大帝嚇一跳!”
  湊近了些,“猴叫天”果然將聲音放低了,但仍舊撤不掉那股子焦惶:“沒告訴你出了什麼事,老戴,你當然瀟灑自如,和個舅子一樣,在你明白你捅的紕漏有多麼嚴重之後,設若你還是這等輕快,我就算你能罩!”
  嘿嘿一笑,戴玄雲眼珠子上翻:“甘為善,猴崽子,你是在嚇唬你爹我?老子走三江過五湖,肩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跑得馬,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陣仗沒經過?山倒了我來抗,壓不著你這把瘦排骨;說吧,是什麼鳥事將你驚成了這付德性?”
  乾幹的咽了口唾沬,這甘為善努力別著聲道:“城東‘九環武館’的館主“九環神槍”
  蔡心悟蔡老爺子今天大早接到一封‘俠義帖’,帖裡要求蔡老爺子主持公道,同心協力來對付一個人!”
  戴玄雲不解的道:“給我提這些幹什麼?他們要對付誰,該那被對付的人去傷腦筋……”
  甘為善又幾乎叫了起來:“人家要對付的主兒不是別人,就是祖宗你呀!”
  呆了呆,戴玄雲不由坐起身來,迷惘中帶著氣惱:“要對付我?憑什麼要對付我?我他娘一未作姦犯科,二未盜糧貪賄,是那一個王八蛋吃撐了沒事幹,衝著我觸我霉頭?”
  甘為善緊擰著一雙疏淡的倒八眉,道:“那封‘俠義帖’的具名人來頭可叫不小,竟是名震關外的‘金甲雪髯’胡非烈,老戴,你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角兒,胡非烈是個什麼來歷出身,總不會不知道吧?”
  面頰的肌肉往上吊起,兩腮相對的那兩塊疤痕便特別明顯的突凸了;戴玄雲深深的呼吸著,形色業已轉為凝重:“原來是胡非烈這老鬼撒的帖子,現在我明白了,甘為善,這檔子事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怪的是它原該很早之前就發生,卻拖了這麼長久的時間才有行動,以至使我認為風波已成過去了……”
  輪到甘為善迷惘了,他怔徵的道:“到底是怎麼一碼事?你就別給我打啞謎啦,這些年來咱們哥幾個都合在一起,你在外面有什麼風風雨雨我們全清楚,卻幾曾聽過你和姓胡的結梁了?老戴,莫不是他們弄錯了吧?”
  搖搖頭,戴玄雲道:“沒有錯,胡非烈完全沒有錯,他出面找我絕對是找對了人,問題的癥結只在於 他有沒有理由找我,本身的立場是否站得住!”
  甘為善急燥的道:“老戴,你幾時學會繞著圈子說話啦?這內因實情,明白說出來不是又快當又爽落?這邊一段那頭一截,光是憋也把人憋死了!”
  戴玄雲指了指自己兩腮間的疤痕,低沉的道:“記得我腮幫子上對穿成雙的這兩塊疤是怎麼來的?”
  甘為善道:“這還用問?那‘黑龍’唐力群給你漆補的呀,約莫有年把了;怎麼著?這樁麻煩和那段往事,難道說尚有什麼牽連?”
  嘆了口氣,戴玄雲道:“胡非烈就是唐力群的師父。”
  脖頸間的喉結驀地一顫,甘為善又吞了口唾液:“天爺,就有這麼巧法?”
  哼了哼,戴玄雲白了甘為善一眼:“巧?一點也不巧,早在二十年前,胡非烈就是唐力群的師父了,算一算,胡老鬼退隱封刀,亦快有十年嘍,我原以為他不會出頭攪合的,除了唐力群是他徒弟這一層之外,從那一方面說,他都不宜再伸手包攬這段公案……”
  甘為善道:“胡老頭大概有七十好幾了吧?既已金盆洗手,又是這麼高的太歲,還他娘有興致擺出一把老骨頭來翻江倒海,真叫何苦?”
  戴玄雲喃喃的道:“若是一朝風起浪涌,還不知道會溺滅了誰?”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甘為善,他忙道:“老戴,你就別他娘光坐在這裡搖頭幌腦了,姓胡的老家夥雖說春秋已高,但功力精湛,修為是越陳越厚,他的名望又大,人面又廣,潛勢可謂不小,這‘俠義帖’一發,尚不知會招來多少能手強豪圈堵於你哩,還不趕緊設法應付?
  退一步說,要窩起來也得早早想個地方去躲呀!”
  “呸”了一聲,戴玄雲怒道:“這是什麼驢話?真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再不算個人物,多少也在道上翻滾了這麼些年,豈能讓人嚇成個縮頭王八,有那麼點雷聲電閃就往窩裡躲?況且這樁公案我毫無錯失,憑什麼含糊他們?”
  甘為善苦睡一張猴臉道:“你可別迂,老戴,若是胡老頭子講道理,此番便不會出面找你晦氣了,江湖上弱肉強食,胳膊粗的是大爺,這種情形你不是不知道,還有什麼是非可論?
  只要他們堵著你,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誰和你講曲直,誰就是孫子!”
  戴玄雲沉默了一會,神色陰鷲的道:“不管怎麼說、叫我躲躲藏藏我是決計不幹,到了時候,拚得過固然要拚,拚不過也一樣要拚,橫豎撈一個夠本、撈兩個有賺,姓胡的遍袒徇私,老子就和他豁到底!”
  甘為善小心的道:“既然你打譜硬抗,我們兄弟幾個說不得陪你卯上,但總該有個應付的法子不是?至少也得探探對方虛實,摸清人家底細,悶著頭打遭遇戰業已不時興啦,而我們人少力薄,楞著碰,恐怕吃癟的光景多……”
  摸著腮頰上的疤痕,戴玄雲沉聲道:“蔡老爺子是否幫著咱們?”
  甘為善多嘴多舌的道:“這還用說?他老人家一接到這玩意,便私下打發人四處找你,結果找你找不到,卻在酒樓上把我拎了過去,老爺子講明了事情原由,更特別強調其中的嚴重性,我才急了,你的居處不見人影,平時裡常去的地方也未曾露面,我在城裡團團亂轉,把眼都尋花啦,後來幸虧遇著馬小七,他告訴我你到‘頭條溝’潘麻子家喝壽酒去了,我他娘巴巴趕到潘麻子那裡,卻說你已打道回府,我趕緊掉身朝回攆,好不容易總算在這兒找到了你,可憐啊,大熱天,火毒的日頭當頂烤,曬得我腦袋發暈,口焦唇裂,你卻在樹底下躺著消閒納福,竟似個沒事人一般,老戴,你好命哪……”
  戴玄雲板著面孔道:“少給老子醜表功,兄弟朋友是拿來做什麼的?光他娘聚在一塊喝酒吃肉玩姑娘麼?老子有事,你們不跑叫誰跑?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又道是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你這點辛苦,算個鳥?”
  甘為善嘿嘿笑著:“兩肋插刀就兩肋插刀吧,為了你老戴的事,別說插刀,賣命也說不得了,只是你想怎麼辦,好歹要交待幾句,就算賣命,亦該賣在節骨眼上呀!”
  戴玄雲雙臂環胸,思忖了片刻才道:“首先,蔡老爺子那裡你晚上再跑一趟,把情況問問清楚,譬喻說胡非烈突然出面的內由、對方如今的安排、實力深淺、以及發動的時機等,通通給我搞明白,再來就是把那幾個混帳東西從賭桌酒樽或騷娘們懷裡拖回來,咱們好好合計合計!”
  連連點頭,甘為善道:“不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上次為了唐力群的事,你撇下我們不讓幫忙,自個衝著一股牛勁去幹了,結果怎麼著?成事雖則成了,臉上卻憑白漆了一對蛤蟆疤,多犯不上?這遭哥幾個聚齊協力,管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替你大大露臉!”
  戴玄雲道:“唐力群的那樁事,關係到我拜把兄弟間的隱私,為了避免尷尬,所以才不找你們,既開了頭,乾脆連‘白馬堂’我也獨闖到底了,眼前的麻煩完全衝著我來,已沒那麼多忌諱,你幾塊料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就錢吃面,湊合著派派用場吧!”
  這才一腔義憤,打譜賣命哩,人家兜頭一棒子就將自己敲矮了半截,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什麼?甘為善啼笑皆非的道:“老戴,人不可貌相,海水難以用鬥量,螞蟻多了也能咬死象,你休要瞧我兄弟幾個不起,到了關口上,說不定就是我們救你的命!”
  戴玄雲吃吃笑道:“那敢情好,且讓我指望著吧,在此之前,你還是實心辦事要緊,別咂了鍋。”
  甘為善悻悻的道:“晚上,我們去那裡找你?你那窖口最好少待,難保人家什麼時候設下埋伏,摘了你的瓢去,到了那步田地,大夥全沒得戲唱啦!”
  用力吐了口唾沫,戴玄雲站起身來,大步行向坐騎那邊,頭也不回的道:“甭他娘扯些喪門淡,觸老子霉頭;入黑來馬小七那個破窩,我等你們!”
  目送著戴玄雲上了馬,甘為善才證怔忡忡的去牽韁,他在想 憑自己哥兒幾個,硬去抗頂盛名喧赫的“金甲白髯”,是不是真個難以成事?
  竹籬、茅屋、孤燈;依著坡地的徒勢圍成這麼一圈疏落的籬牆,茅屋在籬牆的中央,而孤燈便在茅屋內的木桌上 整棟屋子,裡外裡就只得這麼一間。
  遠處有狗吠,聲調悠長嗚咽,似如狼嗥。
  山風吹拂,近邊的林木藤藤而動,彷彿無數個幽靈於夜暗中飄浮窺視,氣氛悚然。屋裡,一燈如豆,暈黃跳顫的光焰映照著圍桌而坐的幾張人臉,人臉上使也染上一抹陰沉了。
  戴玄雲取過桌上的粗瓷碗來,大口喝下半碗涼茶,上身往椅背上一靠,他坐的這張陳舊竹椅宛似不勝負荷般“吱呀”呻吟一聲,令人擔心隨時會有支離破碎的可能;手指沿著碗口輕敲,他斜睨著坐在一邊的甘為善:“那胡老鬼,果真已請到這麼些好手?”
  甘為善頷首道:“錯不了,‘大涼山’來的‘雙手錘’趙起凡、長安城的‘尚義門’掌門人‘白鳳刀’公孫敬德,熱河的頭號大豪‘生死扁擔’修長生、‘峨嵋’出身的‘罩魂燈’費傑、還有關外‘大風旗’旗主‘獨臂肩山’楊宗、‘鷹俠’齊崗、‘黃虎’桂波,加上胡老頭子自己的師弟‘銀甲赤 發’襲英等等……除了這些人,是否還另有幫手,尚未敢逆料,蔡老爺子派了好幾撥人出去打聽,才算探得若干眉目,他一再交待,要我們千萬小心對付,如果實在認為抗不住,最好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著,且避過這陣風頭再做打算……”
  戴玄雲目光緩緩移動,停在對面那個紅臉胖子身上:“曹大寶,你怎麼說?”
  胖子喉頭裡“咕嚕”一聲,裂開兩片肥厚的嘴唇乾笑道:“我?我還能說什麼?反正我是看你的意思,你要幹,我就跟著幹,你待閃,我就跟著閃,禿子跟著月亮走,要怎麼辦,你擱下言語我照做!”
  目光又轉至胖子身側,那位突額凹眼,面皮乾黃的仁兄,戴玄雲道:“你呢?方不去,你有什麼意見?”
  這方不去十分平靜的道:“我的想法和大寶一樣,老戴,全看你了。”
  戴玄雲又瞧向在坐諸人中塊頭最大的那個魁梧漢子 這漢子不但長得高,生得壯,尤其面目猙獰,五官粗糙,坐在部裡,活脫一頭進化未全的黑猩猩;戴玄雲一望著他,他已荷荷怪笑起來,環抱著兩只黑毛茸茸、宛如象椿般的臂膀,腔調濁重得似是老牛喘氣:“甭問我,老戴,我他娘沒有別的,只得這一條性命,你要怎麼擺弄,我全交給你就是了。”
  戴玄雲皺著眉,道:“我就知道你只有這幾句話,魯魁,你就想不出個新鮮點子來?”
  魯魁打了個哈哈:“點子長在肉上了,我說老戴,我要有個好腦筋,今晚上還會窩在這裡和你們扯淡?早他娘別處發財去啦;實話好說不好聽,你可包涵著……”
  最後,戴玄雲看了看靠在他右手邊的那一位 這人身材瘦小枯乾,卻是滿面精悍之氣,他先清了清嗓門,從容不迫的開口道:“老戴,承你高看,既然要問我馬小七的意思、我就不惴淺陋,有話直說了;眼前的風浪,可叫又大又猛,凶險得緊,咱們共總就這幾個毛人,若待與胡老頭子硬抗,只怕是大不樂觀,勝算太小,我的想法,不如暫時躲一躲!”
  戴玄雲哼了一聲:“這一躲,朝後就全別混了,闖江湖闖甭了種,尊嚴等於被人踩在地下,將來還有什麼臉面出來現世?再說,躲得了一時,躲不了長久,我姓戴的一不理虧、二不情怯,擺到那裡都說得過去,憑什麼要躲?”
  馬小七笑笑,道:“我曉得你不會躲,老戴,我只是就勢論事,分析利害罷了,這僅算我個人的意思,話講明了,該怎麼裁奪,還是由你決定,雖然情況不妙,你要豁上幹,孫子王八蛋才會縮腦袋扮熊!”
  那邊,甘為善卻囁嚅的接口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老戴,這,呃,這不是楞著去送死麼?”
  戴玄雲瞪了自己的伙計一眼:“放你娘的狗臭昆,我們是人,活蹦亂跳的人,又不是幾塊死木頭,就那麼擺著讓對方隨意劈砍?凡是人,就該有頭腦,生計謀,鬥力鬥智攪合著上,諸葛亮猶能藉東風,火燒赤壁,燒得曹操那狗鳥人仰船翻,八十萬大軍盡淪波臣,我們不此諸葛亮,比他灰孫子總行吧?燒不掉老曹的八十萬大軍,挖個坑叫姓胡的那干人來跳卻未必辦不到!”
  甘為善期期艾艾的道:“老戴,我,我不是含糊,我是擔心眾寡懸殊之下未成其事,先栽筋頭……有句俗詞兒不是說過麼?好漢不吃眼前虧……”
  用力一點額門,戴玄雲惡狠狠的道:“所以我們要多動腦筋,籌思克敵致勝之計,你懂不懂但凡論戰對陣,都得講究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甘為善訕訕的道:“還是你來運用吧,老戴,我這顆腦瓜裡,紋路不夠……”
  戴玄雲喝淨了碗裡殘茶,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抹去唇角餘漬:“你不該號稱‘鬼爪’,甘為善,你該叫‘傻鳥’才對,就像人坐在磨盤上,楞是想不轉 好,我便當仁不讓,從現在開始,就由我來運轉籌惟幄,發號施捨,你們一個一個聽命行事就行,且看是誰的門道高!”
  甘為善提心吊膽的道:“蔡老爺子說,按日子計算,胡非烈那一夥人,約莫已經入關了,他們在關內一定會有人接應,弄不巧,在他們到達地頭之前,有那邀功圖名的角兒搶著先動手亦未敢言;老戴,你要我向蔡老爺子對方準備行事的時間,這時間已迫在眉睫啦!”
  馬小七插嘴道:“有這麼快?蔡老爺子也不過是今早才收到那張帖子,姓胡的一夥人就已進了關?”
  甘為善苦笑道:“蔡老爺子說啦,說他平素裡人緣還不錯,交結的朋友又多,提起來在地方上似乎還算有頭有臉,其實他只是頂個空名,靠著一手老招牌充場面罷了,既無實力,亦缺雄心,加上年歲老大,舞刀掄棒亦不似當日了,姓胡的找上他,是因為有人從中推薦引介,講是一方重鎮,不過沾沾邊,面上有光而已,骨子裡僅算聊充一格,替姓胡的張揚張揚聲勢,他根本不是人家的硬裡子,人家也未將他當成硬裡子,發的‘俠義帖’輾轉到了他手中,恐怕正主兒早就大軍先行,陣仗布妥了………”
  馬小七道:“蔡老爺子的意思,是說他只算個充數的?胡老頭並不指望他真能幫上什麼忙?
  甘為善道:“就是這話,所以人家不可能等待他的反應再做行動,有他無他,人家是按照既定的計劃進展,是而蔡老爺子判斷,胡非烈那批人可能就快逼近來了!”
  抽抽鼻子,馬小七嘆了口氣:“好歹也混到這一把年紀了,蔡老爺子說起來也真夠窩囊!”
  戴玄雲淡淡的道:“這不能叫窩囊,馬小七,與窩囊正好相反,這是豁達,蔡老爺子看得開,悟得透,才有這樣明白深入的看法;世間人多被不實的奉承迷了心,被過份的抬舉亂了性,有幾個能像蔡老爺子如此自知知人的?”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其實,就算蔡老爺子有力量,他也不會幫著姓胡的對付我們,除了交情之外,他總是個辯是非,講道理的人,我與唐力群間的恩怨,屈直早存在蔡老爺子心中了。”
  馬小七周到的道:“有關蔡老爺子暗裡向著咱們的事,可萬萬不能洩漏出去,否則,他就難做人啦。”
  戴玄雲道:“當然,我們又不是白痴,豈會幹這種恩將仇報的勾當?”
  這時,魯魁楞楞的問了一句:“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戴玄雲緩緩的道:“休息,儘量的休息;天一亮,我們便往‘十裡混沼’那邊拉,在行動之前,尚須辦幾件小事,然後,就在‘十裡混沼’等待了。”
  魯魁滿頭霧水的道:“往‘十裡混沼’那邊拉?老戴,那個鬼地方是一片沼澤,處處泥潭,不但有瘴氣毒氳,而且蚊蚋叢生,簡直不是人待的所在,到那裡去幹啥?”
  戴玄雲笑笑:“等胡非烈的人馬到來,魯魁,挑個人間地獄,叫他們活也難受,死也痛苦,不是要搏命麼?搏命的過程便免不了艱辛。”
  裂裂嘴,魯魁幹澀的道:“可是,我們不就跟著遭罪了?作賤敵人不要緊,自己兄弟陪進去墊底豈不冤枉?老戴,能不能換個方便點的地方?那‘十裡混沼’在冬天還算勉強,一入了春積雪融化,‘三月河’的河水再一氾濫,加上幾場大雨,那等泥濘混沼法委實寸步難行,而沼澤遠近一片迷濛灰暗,濃霧騰騰,連日頭也曬不進去,簡直就是,呃,你說的人間地獄,窩久了,不用挨別人的刀,楞是悶也就悶瘋個舅子啦!”
  戴玄雲胸有成竹的道:“魯魁,你要知道,我們固然是苦,對方卻更要苦,玩命的事,還容得去挑揀好風水處獻耍?這擋子事,我自己計較,錯不了!”
  魯魁吶吶的道:“可是,可是 ”
  馬小七忽然吃吃笑了:“魯大個,你同‘猴叫天’可以比美了,都是一對現成的傻鳥;你也不多用腦筋想想,老戴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亦有相似好逸惡勞的毛病,若是沒有道理,他什麼地方不好挑,怎會端端選上那個短命的所在?他揀的場合,必是最適宜於取勝的場合,也就是我們活命機率較大的場合,眼前吃點苦,受點累,卻為往後的壽限綿長做了打算,又有什麼劃不來的?”
  戴玄雲“嗯”了一聲,贊許的道:“馬小七,難怪人家叫你‘馬精刀’,果然是又精又刁,我心裡的想法你竟能猜中個八九不離,這等敏思,夠你在道上吃一份了;不錯,我之所以引對方前來‘十裡混沼’,自有我的打算,兄弟們提把勁,下力給我幹,往後,咱們的好日子正長遠著!”
  甘為善摸著下巴,神色憂戚的道:“老實頭,老戴,‘十裡混沼’是一片惡水,八方泥澤,毒蚊邪蟲能將人抬起來,我們去那裡悶窩著,卻看不出你的巧妙蘊於何處?”
  戴玄雲耐著性子道:“我先大概把我的構想說一說,也好叫你們心中存個底;大家都知道,‘十裡混沼’是處地形險惡,氣候詭異無常的所在,也是處最不適於進行搏殺拼鬥的所在,在那裡進行纏戰,對我們,對敵人,都十分不利,但在表面的不利中,我們實則佔了便宜,因為我們比較熟悉那個地方,也比較能夠掌握該地異常的天候變化,一朝對陣,在運用各種天時地利的條件上,我們自則處於 優勢,以此來抵消人數及技藝方面的不足,這般安排,差堪扯平雙方實力的懸殊………”
  坐在戴玄雲對面的曹大寶呵呵笑了,衝著戴玄雲一伸大姆指:“高,果然是高,老戴,你不但功夫好,思路更是細密,這場泥巴仗打下來,還不保准那一邊吃癟哩!”
  戴玄雲道:“到了關口上,方不去可得多辛苦點,馬小七也免不了要動動腦筋,弄些陷入的花巧出來幫場,其餘的伙計,就跟著我接陣吧!”
  不大多話的方不去,輕輕緩緩的答應著:“我總盡力而為就是,只不過在沼澤裡閉氣潛行,要比一般淨水下困難得多,黏滯呼搭的泥漿中能挺熬多久,實在沒有多大把握。”
  馬小七道:“論起設陷阱,置機關,我確然小有心得,卻是不曾在那種混泥盪的環境下嘗試過,功效是否會比平常時打折扣,要到了覲地觀察以後才敢說………”
  戴玄雲道:“相信大家都會全力以赴,克服萬難的;求生活命的事,說不得要委屈各位了。”
  甘為善接口道:“老戴,你剛才曾說明早出發之前,還有幾件小事待辦,不知是些什麼事?”
  戴玄雲低聲道:“第一樁,得通知蔡老爺子,請他把消息透給對方,指明我們是在‘十裡混沼’候戰;第二,我們自己也無妨朝外放空氣,點露我們的去處,第三,要採購半個月左右的糧食,好應付這一陣子飢荒,第四,馬小七須用什麼設伏的材料,亦須先行備齊,這些事,都得在天亮前辦,不等日出,我們就要離開城裡………”
  乾咳一聲,曹大寶困惑的道:“這幾樁事都容易,只有第二件不好辦,老戴,大清八早的人家都還沒起床,正是戶戶關門,街上冷清得出鬼的辰光,咱們又去找誰放風聲?”
  戴玄雲笑道:“除了蔡老爺子那邊之外,買糧食,購材料,都得敲開店門不是?店門一開,就有地方張揚啦,老闆伙計叫你們攪了好夢,正是一肚皮惱火,還想他口下積德?任是有什麼人前去打聽我等行蹤,也包會連底掀出,半句不留!”
  馬小七一拍手:“我們去西市集敲店門,那裡一向龍蛇混雜,什麼人物都在出入,大早擂門的事,趕到開集的時候,包管已經傳得滿天飛!”
  戴玄雲道:“就這麼決定吧,小七和甘為善便索興辛苦一趟,你們兩個分頭去辦事,早去早回,大夥等你們轉來立即開路!”
  接著,他又側首向曹大寶:“各人的坐騎都備妥了不曾?”
  曹大寶道:“都齊了,就栓在坡下那片竹林子裡,明早再餵次料便行。”
  從椅子上站起,戴玄雲伸了個懶腰,略現疲憊的道:“時間差不多了,各人在屋裡自去找地方歇息,少他娘胡思亂想,睡得越沉越好,養足了精神,才能和那幹王八羔子硬耗!”
  馬小七也起身拱手,似模似樣:“各位兄弟,蝸居狹小簡陋,裡外只得這一間屋子,不論桌上地下,皆可躺臥,要在椅子上打盹亦請自便,嘿嘿,招待不周,實是招待不周……”
  屋裡,只有靠牆角處用三條木板兩只長凳所搭的一張窄“床”,床上還鋪設得有涼蓆,此時此地,這張床不啻是最大的享受,最侈奢的設備,而戴玄雲又是“當仁不讓”,早就四仰八叉的睡上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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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5 PM

第05章 金甲白髯

  “九環武館”座落在城西的斜大街尾“祥瑞胡同”裡,四合院的平房,房屋雖然老舊,但裡外卻一片乾淨整潔,尤其佔地廣闊,看上去仍有那麼一股固執的威嚴與倔強的氣派,就如同武館門楣正中懸掛的那方牌匾,字跡模糊了,原漆斑剝了,卻硬是高居不下,睥 著來往的人頭,傲迎著時光的消磨……
  原來十分清靜的“祥瑞胡同”,這時可不大清靜,不清靜並非熱鬧,只是氣氛不好,氣氛不對的道理在於緊張;胡同前後,散散落落的站著些勁裝彪形大漢,這些漢子一個個腰粗膀闊,神色冷峻,像是和誰有仇一樣盯視著每一個進出胡同的人,於是,緊張中便帶著蕭殺了。
  “九環武館”門前,憑空多出十數匹健馬,也有幾名漢子守在門口,站在馬旁,光景倒似把這個武館封鎖了一般。
  武館的大廳裡,館主“九環神槍”蔡心悟正和他的兩名大弟子殷殷招待著一批令他頗為頭痛,卻又不能得罪的貴賓
  “金甲白髯”胡非烈,以及隨同胡非烈前來幫場的若干江湖大豪,武林賢達。
  敬過一巡茶之後,容貌清 ,蓄著三綹長須的蔡心悟,朝著對面上首坐著的金甲白髯胡非烈微微欠身道:“烈翁,兄弟說來慚愧,接奉烈翁詔帖,已有五日,接帖之初,自忖力薄勢單,生恐誤了烈翁大事,因而遲疑不敢向那戴玄雲下手,僅派門下弟子暗中監視,以便烈翁及諸位先達抵達之時,合同圍襲,一舉殲殺此獠,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戴玄雲不知自何處聽到風聲,竟然連夜逃逸而去,兄弟愚魯無能,未及截堵,尚請烈翁寬宥……”
  大馬金刀坐於上位的“金甲白髯”胡非烈,是個頭頂光禿,僅剩一圈灰斑毛髮的魁梧老人,別看他頂上無毛,頷下一把白髯卻是又濃又密,方正的臉形色澤略青,襯著他一襲黑衫,越發有一種凜厲森嚴的氣勢,感覺上,令人十分難以親近。
  這時,他放下茶盅,表情生硬的道:“心悟兄客氣了,我對心悟兄雖是仰慕已久,卻無緣識荊,此次幸得‘金槍會’陳老兄引介,才有拜識之機,心悟兄與我淵源不深,來往更疏,承蒙不棄,慨接‘俠義帖’,賜力相助一臂,這等豪情壯行,實在令人感佩 ”
  蔡心悟一笑道:“烈翁言重,這乃是兄弟份內之事,仗義鋤惡,原為我輩白道中人的天職。”
  胡非烈沉聲道:“心悟兄,那戴玄雲逃往何處,兄台這裡可有消息?”
  蔡心悟坦然道:“依兄弟門下查探的結果,據說是逃往距離此地不遠的‘十裡混沼’附近……”
  臉上形色不動,胡非烈道:“那戴玄雲,稟性凶殘強悍,是個頑冥不化的匹夫,照我看,他離開本城,大約不是意圖逃生,恐怕是有心擇地抗拒,與我等決一死戰!否則,天高地遠,他那裡不好躲藏,為何偏偏選了距此甚近的那片沼澤?”
  蔡心悟手捋長須,緩緩點頭:“不瞞烈翁,兄弟我也是這個想法,然則戴玄雲只是倔傲不馴,好勝爭強而已,憑他那點力量,欲待同烈翁及諸君頑抗,豈有幸理?”
  坐在胡非烈身邊的,便是來自熱河,威名極隆的“生死扁擔”修長生,他的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發頂系著青色的飄帶,穿一襲青色剪裁合身的綢衣,加上手執大號香褶扇,竟是一派斯文。
  此際不見他那根要命的扁擔,只見他舒展端整的五官,和和氣氣的接道:“蔡館主,十裡混沼那個地方,不知館主是否熟悉?若不熟悉,能不能幫我們找個嚮導?”
  蔡心悟暗中戒惕,卻呵呵笑道:“這有何難?我門下弟子喬澹就在‘十裡混沼’不遠處的‘喬家集’生長,對那片沼澤可是熟之又熟,自小便玩著沼澤的泥巴長大,我派他去為各位引路就是!”
  修長生爾雅的拱拱手道:“多謝蔡館主周全。”
  不管蔡心悟客套兩句,胡非烈又跟著道:“心悟兄,戴玄雲那廝,聽說不單是一個人,他身邊還另有幫手?”
  蔡心悟謹慎的道:“兄弟所得的消息,好像他還領著幾個小混混隨侍左右,我看不過是空馬揚塵,虛張聲勢,憑那干人,能發揮什麼作用?”
  修長生含蓄的笑了笑,神態安祥的道:“蔡館主怕是小看他們了,戴玄雲身邊的那幾個人,都各有所長,獨擅一門,
  其中叫魯魁的一個,體魄奇偉,雙臂有千斤之力,外家功夫極為扎實,幾有萬夫莫當之勇,是以號稱‘猛先鋒’;
  另一個人呼‘鬼爪’的甘為善,猴形猴狀,說話大嗓門,使一只栓連蛟皮索的精鋼五爪,遠扣飛鳥,近取狡免,兜起人頭來自更不在話下;還有一位曹大寶,是個紅面胖子,別看他外貌臃腫,動作之快,卻如奔雷驚電,兩把‘貼肘倒彎刀’凌厲詭異,變化無窮,在他刀下玩完命的江湖朋友已經上百,所以他又有‘短命刀’之號;
  第四個方不去,稟賦特異,水性驚人,不論陸上河底,都有超強的閉氣之能,據說可以在一個時辰之內不須呼吸,此人如果潛遊沼澤,發襲引優,卻是一大隱憂,上面四個,都與戴玄雲是八拜之交,有過命的情份;
  再有一位馬小七,外號叫‘馬精刀’,是他們的好友,此人擅長奇巧淫技,慣製機關陷阱,手法尤為刁鑽陰毒,蔡館主,這幾個凶神惡煞配合在戴玄雲左右,正是如虎添翼,越增氣燄,若說他們是虛張聲勢,不起作用,可就過於輕忽了……”
  沒有料到對方竟有這麼周齊的調查,如此詳盡的情報,蔡心悟驚覺來人之行事手段,關係運用等實在不簡單,他自己是坐地的大老,要想把事情查得這麼仔細完善怕都不容易,而人家來自外地,連屁股尚未坐熱,即已提出這份資料,他先前對人家的估量,顯然是太天真了!
  望著蔡心悟愕然的反應,修長生又淡淡的道:“蔡館主,這只是我們委託幾位朋友提供的一點消息,或者不盡確實,但卻相差無多,戴玄雲那邊,大概也就是這麼個陣勢了。”
  蔡心悟強笑道:“佩服佩服,諸君遠道方至,席未暇暖,敵情敵事竟已了若指掌,如洞觀火,正是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反觀兄弟我老匱昏庸,益覺慚愧……”
  修長生目光閃動,似笑非笑的道:“尊駕也太自謙了,我們不敢過勞館主,方才做了如此小小安排,館主大力惠助,盛情仍然可感,但有不足之處,尚請館主再加支援。”
  蔡心悟當然聽得出修長生話中隱約的不滿,他保持鎮定,一派從容的道:“應該應該,兄弟能之所及,無不盡力,各位有什麼須要兄弟效勞之處,務請不吝吩咐,兄弟一準做棉薄之獻 ”
  胡非烈望向靠在門邊坐著的一位瘦削中年人,語氣中透著交情不凡:“敬德,在心悟兄這裡,你看還有什麼事須要再請託的?”
  一叫名字,便不認識的也會連想到那位中年人即是長安“尚義門”的掌門人“白鳳刀”
  公孫敬德;這位大掌門狹長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僅是搖了搖頭,模樣帶著幾分興味索然的道:“我看沒有什麼事了,大哥,只要蔡館主隨時與我們保持連系就行。”
  蔡心悟頷首道:“公孫掌門釋懷,兄弟自令派遣門下弟子常侍各位駐馬之處,聽候差喚。”
  胡非烈道:“大概蔡館主知道我們一夥人是住在城郊的‘翠竹園’?”
  蔡心悟道:“兄弟猜臆各位可能會住在那裡,不止因為‘翠竹園’地方寬敞,環境清幽,兄弟也知道‘翠竹園’的主人韓衛在未曾退隱江湖之前,與公孫掌門情誼甚篤,在韓兄的關照下,是要比借住他處方便得多。”
  坐在公孫敬德略後的另一位仁兄忽然沒來由的吃吃笑將起來 這人生了一張大圓臉,但卻是一張奇醜無比的大圓臉,臉上疤痕縱橫,甚至一只左眼也被一道傷疤居中劃過,把他的眼臉都扯緊了,現在他這一笑,越發顯得一眼大一眼小,形狀頗為驚人。
  “我看我們的蔡館主可是一點也不老邁暈庸,反倒精明得厲害;想那‘翠竹園’的韓衛,早年未曾封刀之前,只在長安一帶廝混,曾和我公孫師兄交往的事外人大多不甚了了,然而蔡館主卻查詢得一清二楚,這等挖根究底的本領,足證蔡館主手法不凡,別有通天之途,我們對蔡館主免不了還要多有仰仗!”
  蔡心悟明知對方言詞之中,弦外有音,表面上只好裝做不懂,一再謙虛:“仇兄謬譽了,兄弟在地頭上總有幾個朋友,大夥外面跑跑,消息便來得又雜又快,道上風傳多,‘翠竹園’的韓兄當年名氣亦不小,他的出身來歷及種種過往淵源,被人知悉也就不算什麼稀奇了,兄弟人坐家中,耳根未閒,卻委實沒有其他牽扯……”
  那疤面人,不是別個,正是公孫敬德的師弟,“不死三郎”仇濱,這個姓仇的雖說是公孫敬德的師弟,在“尚義門”中的權威,在黑白道上的名氣,猶要強過他師兄三分,此無他,仇濱的猛悍栗野令人畏忌,乃是個如假包換的拼命三郎!
  仇濱睜大那只右眼,含意莫測的盯了蔡心悟半響,嗓調有些古怪的道:“一旦到了節骨眼上,還請蔡館主多少看在‘金槍會’老陳的份上,幫襯幫襯我們才是!”
  蔡心悟忙道:“仇兄言重,此乃理所當然之事。”
  於是,胡非烈與他的一幹人起身告辭,蔡心悟率領徒眾送到大門,眼見這批傲客上馬揚蹄,在前呼後擁下從容而去,卻是再連一句多話都不曾說。
  站在蔡心悟身後的,是他兩名最鍾愛的入室弟子廖昌與秦重,兩個人歲數都不大,算是年輕的一輩,然而,此時兩人的面色,竟有著不符合他們年歲的沉鬱及憂戚,那種無言的忌慮,業已明顯的凝形在臉容上了。
  蔡心悟沒有回頭,即已感受到兩個徒弟傳來的滯重氣息,他低嘆一聲,轉身道:“進去吧,記得把門關好,將來武館的大門能否再開,端看這一遭的運氣如何了……”
  那廖昌正想開口說什麼,蔡心悟已擺了擺手,獨自行去,而腳步挪移之間,宛似拖拽著不可期的未來,看上去就有那麼艱辛……。
  “十裡混沼”並不是連衡著方圓十裡,它也並非是一片整體的沼澤;大約有四五裡地的範疇吧,全被或大或小的泥潭佔布著,較大的沼澤有幾十丈廣闊的,亦有三兩尺寬窄的泥窩子,而且沼凹有深有淺,澤漿有濃有稀;深濃的泥窪是攪合的混泥,呈現出黑褐暗淡的顏色,稀淺的沼地則只是幌漾著的綠色污水,但不管這些潭窩是種什麼樣的賣像,卻絕對引不起人們親近它的興趣,這片混沼,實塌實不是萬物之靈適宜居留的所在。
  在那一眼望去,灰慘慘的霧氳迷濛中,有些半死不活的枯樹伸展著奇形怪狀的光禿枝杈,彷彿惡鬼舞爪,而黃黏斑赤的藤蔓四處衍生,有若遍布沼地的蜿蜒蟒蛇 這裡便真有蟒蛇,亦不足怪。
  最叫人難以忍受的,是那股稠得化不開的腥臭鬱氣,吸進一口,胸膈間少不了作悶,然而這股惡臭卻無處不在,無處不有,人聞久了,幾乎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
  靠著混沼的稍此邊,倒有一塊隆起的高地,這兒土質較為乾燥堅硬,稀罕的是還長著一圈好似圍牆般的雜木樹,這圈雜木樹固然也是懨無生氣,卻還生有疏落的葉片,葉片沒有翠綠光澤,默默垂俯的是抹抹蒼黃,但好歹比它們的同類來得茂密。
  兩座人字形的羊皮帳蓬便搭建在這圈樹木的中間,帳蓬的入口處還掛著紗幔,此刻,帳蓬裡沒有人,人都在帳蓬外面,正圍坐成個半圓。
  戴玄雲一腿盤起,一腿直伸,眼睛仔細看著手上一張字條,他看得非常用心,然後,把紙條寒進嘴裡,像吃糖一樣的咀嚼著,又“呸”的吐到遠處。
  圍坐四周的曹大寶、馬小七、方不去、甘為善、魯魁等五個人,全是滿臉期盼的神情盯視著戴玄雲,他閒閒的把伸直的那條腿也盤收起來,光景倒像要老僧入定了。甘為善一下子憋不住,嗓門就拉開了:“我說,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消息哪能?老戴,真叫急驚風遇七慢郎中,你這麼灑灑達達的,可把人嘔死啦!”
  戴玄雲形色自若的:“什麼消息?在這等關口上蔡老爺子冒險派人送信,還會有什麼消息?豆腐渣腦筋不是?你當蔡老爺子要請我們去吃飯?”
  甘為善毛燥的道:“少逗,我當然明白蔡老爺子不是請我們吃飯,但到底是什麼事,你何妨直說了?也免得我們放在心裡別得難受!”
  戴玄雲隨手捏了一團軟泥拋向空中,眼睛望著遠近飄浮的霧氣:“蔡老爺子說,胡非烈那一夥人業已到達咱們地頭了,而且來勢洶洶,大有討不回公道誓不還的決心,他老人家叫我們千萬謹慎從事,自求多輻……”
  魯魁重重一哼,暴烈的道:“他們有決心宰殺,莫非我們就沒有毅力頂抗?操他的親娘,誰都是肉做骨撐的,不妨豁起來看,那一邊死絕了那一邊算完!”
  甘為善忙道:“你且慢發火,魯大個,這卻不是衝動之事,我們要靜觀其變,以靜製動,他有他的千方妙策,我們有我們的不變之規,定下心來,才好按步就班的收拾這些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東西!”
  輕咳一聲,方不去冷靜的問:“都來了些什麼角色?老戴,和我們預先探悉的那批人物是否相符?”
  戴玄雲笑得相當痛苦:“不但一個不漏,更有額外多加的幫手;方不去,這一遭樂子可大了,你不能不去,我也不能不去,大夥誰都不能不去,非去卯起來不可啦!”
  方不去古井不波的道:“看來胡非烈這趟出馬,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打算而來,他搬出這麼大的陣仗,目地顯見是想趕盡殺絕,不讓我們有苟存的機會;老戴,拼了也罷,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將人逼到這田地,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魯魁大聲回應:“一夫拼命,萬夫莫敵,我就不相信他們全活膩味了,個個搶著賣肉比狠!”
  用手上一把鋒利的短刀在輕削著一根竹簽,馬小七笑吟吟的道:“又不是已經面對面的叫陣開仗了,都在自家兄弟跟前,卻是賣的那門子慷慨激昂?留著精神力氣交鋒不好麼?無聊!”
  戴玄雲端整面容,神態十分嚴肅的道:“馬小七說得對,大家先靜一靜,有怨有恨等著朝姓胡的那群人發洩,眼下犯不著雞飛狗跳,自己給自己找難過!”
  說到這裡,他目光四巡,又沉穩的道:“我們分組已經分妥,各人的特定任務亦已交待峻事,且再三演練過了,但這只是我們單方面的安排,人家怎麼個佈局出棋我們還不清楚,待到上陣接刃的當口,大夥切記要相互支援,彼此呼應,靈活運轉既定的策略,別他娘死背成規,不知變通,對方人多,折損兩個無所謂,我們就這幾塊料,去掉一個少一個,所以拼是要拼,希望各位務必愛惜性命,能活著還是活著好!”
  馬小七忍不住笑了:“這尚用你提醒?當然是能活著還是活著好,人生固然無趣,卻總比冷冰冰的埋在土窩裡有趣!”
  甘為善喃喃的道:“得要有法子活下去才行……”
  馬小七聳聳肩:“猴叫天,老古人有一句話,早就告訴我們如何在處于危境之際奮力圖存的法子 置之死地而後生;多記記,多體會一下,得,你活下去嘍!”
  眼珠子一翻,甘為善悻悻的道:“去你娘的,還有興致逗哩。”
  魯魁若有所思的問道:“老戴,蔡老爺子有沒有說明對方打譜什麼時候展開行動?”
  戴玄雲道:“隨時都有可能行動,蔡老爺子叫我們留神戒備,刻刻都不可放鬆,他還沒讓姓胡的一夥起疑,已派遣他門下弟子喬澹引導姓胡的一夥人進入沼澤搜尋我們,但在進入沼澤後,會想法以某種信號先行警告 ”
  甘為善急切的道:“可知道是什麼信號?”
  籲了口氣,戴玄雲道:“現在還不確知,在那等情況下,要發出這個信號必須要隨機應變,順手自然,才不引起對方懷疑,如何做到兩全其美,達成目地,只有看喬澹個人的機敏了!”
  方不去抬頭看了看天色,而頂上的天空也只是一片翳窒的灰茫;他輕聲道:“老戴,敵人要來,多半是白晝,選擇夜暗的可能性不太大,這裡的地形特質,相當不利於夜戰,我想胡非烈他們必會考慮到這一層上。”
  甘為善搶著發嘮騷:“娘的,‘十裡混沼’那裡算得上是個人間世?堪堪就是個活地獄的寫照,白天是沼氣濛濛,晚上是濛濛沼氣?晝夜全是一個鳥樣,沒啥分別,而整日叫這股子又臭又腥的味道薰染著,人都發餿啦!”
  方不去笑道:“你慢吐怨言,猴叫天,用不多久,就會有人巴巴趕來陪你一齊發餿。”
  “拍”的一聲,甘為善掃手拍死一只停在大腿上的花斑蚊子,他一邊圈指彈出,邊唉聲嘆氣,“我恁情早做了斷,也不願在這鬼地方多待片時,算一算,已經窩了五天有剩,天可憐見,這五天竟若五年長啊……”
  馬小七嘻皮笑臉的道:“此地自是比不上‘煙水閣’,‘桃紅院’,沒有花不溜丟的大姑娘侍候左右,猴叫天,也不過只是幾日功夫,你好歹忍熬著,一朝渡過卻難,你想要怎麼煞癢全隨你,我馬小七請客!”
  眼珠子一亮,甘為善道:“當真?”
  馬小七一本正經的道:“這還有假話?哥兒們都聽在耳朵裡了,有那願意奉陪的,我也一概包到底!”
  不知不覺的,甘為善見有了魂飛情馳的幻想,不可抑止的憧憬著那芙蓉帳裡的溫馨,鴛鴦枕上的綺麗,那紅浪翻顫,玉體橫陳 他裂開嘴巴,無聲的傻笑著,光景倒像已經置身在桃花源了。
  戴玄雲臉色一沉,重重的道:“我把你兩個好有一比 叫花子唱山歌,真他娘的窮快活,眼前面臨生死關頭,若不趕緊打點精神準備豁抗,休說那風流夢做不成,弔死鬼倒有現賣的一雙,想要煞癢,刀口子玩過了才有那個指望!”
  魯魁也幸災樂禍的調侃著:“若是玩不過,我說猴叫天,就等下輩子吧!”
  狠狠瞪了魯魁一眼,甘為善惱火的道:“老子不像你,中看不中用!”
  哈哈大笑著,魯魁安安泰泰的道:“你試過了麼,我的兒?”
  一巴掌又在面頰上拍死一只蚊蟲,甘為善有些心浮氣燥的咕噥:“剜肉刮骨的折騰也就是那一陣子,這等要死不活的等待卻不知還有多久?人不怕折騰,就他娘怕氣悶……”
  馬小七放下手中削修的竹簽子,又拿起另一只竹簽端詳著,倒是一付隨遇而安的模樣:
  “稍安毋燥,猴叫天,學學我,學學方不去,當然,更得學學我們戴老大,你瞧瞧,我們是多麼沉得住氣?這才是個能撐大局的架勢,說你是猴叫天,可別真個猴頭猴像,猴急得離了譜哪!”
  甘為善沒有吭聲,獨個兒站起身來往羊皮帳蓬裡鑽,其實,帳蓬內除了一股悶熱,何嘗會有什麼新天地?鑽進去,亦不過是另一場枯燥罷了。
  戴玄雲搖搖頭,心中也在犯愁 這種暴風雨前的沉寂,最是給人精神上的壓力,令情緒難以穩定,他自己亦是同樣的煩,但是他的不安與憂慮,卻只能強行掩飾,不宜像夥伴這般隨意宜洩表露,否則,影響個人尊嚴事小,動搖了軍心士氣,可就大大不妙。
  方不去又在觀望天色,而現在是白晝不會錯,然則是白晝的什麼時辰,就誰也不敢斷言了,那遠近上下的一片灰沉籠罩,除了黯淡的天光之外,早已分不清時間的刻劃,在這裡,光陰似是停頓了。
  抓了一把黏濕的泥土在手心間搓揉,魯魁的面孔上隱浮著一層幽綠:“老戴,眼前的這種經歷,你曾經體驗過沒有?”
  戴玄雲悶悶的道:“我又不是發瘋,若無事實須要,去找這種短命的體驗做什?”
  魯魁輕籲一聲:“說得是,我也不願再有第二次相同的嘗試,這等日月不分,白黑混淆的滋味,簡直就不是人受的……”
  當然不是人受的,要不是為了掙生存,求活命,龜孫王八蛋才會出這個點子,才會咬著牙根在此地硬挺 戴玄雲一言不發,乾脆也學甘為善,一頭鑽進了另一座帳蓬裡。是的,帳蓬裡亦不過是另一場枯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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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6 PM

第06章 惡沼搏命

  黑夜過去,又是一個白晝。
  漫漫的黑夜,漫漫的白晝。
  戴玄雲哥們幾個圍坐一圈,默默的啃著又硬又冷的鍋餅,鍋餅就著醃漬的疙瘩頭片,就著味道不對的滷牛肉,卻不知道現在吃的是早餐抑或中飯?反正肚皮餓了便填五臟廟,那一頓,也都是這幾樣吃食。
  忽然,霧氣沉混的沼澤西邊,傳來幾聲隱約的狗吠,叫得很急,而且吠聲在不停移動。
  戴玄雲傾耳細聽,咀嚼的嘴巴不再動作。
  儘快咽下口中的東西,馬小七輕聲道:“莫非是那話兒來了?”
  又一陣連續的狗吠聲透過煙氳傳揚,甘為善居然精神倏振,喜上眉梢:“我的乖乖,八成是來啦,上天保佑,快叫他們來吧!”
  戴玄雲放下手上的半塊鍋餅,神情凝重的道:“約莫是姓胡的找上門了,各位兄弟,千萬記住我們的行事步驟,應對策略,不要亂了章法,大家這就開始行動!”
  六個人迅速分成三組 戴玄雲和甘為善一組,魯魁、馬小七是另一組,方不去則搭配曹大寶,為第三組,而只這片刻之間,方不去已換上一襲緊身的黑色油布水靠,頭上亦套著油布面罩,單露出一雙眼睛,貿然一見,倒像個水怪。
  戴玄雲鎮定的做最後交待:“這一陣狗吠,我判斷就是蔡老爺子發給我們的警號,表示敵人已經展開襲擊了,有人冒著如此風險協助我們,我們便該下力爭氣,能成不成,全力以赴;兄弟們,別忘了珍惜性命,留得住,還是留著好!”
  於是,帳蓬扯平後卷緊藏妥,六個人分為三對,各自朝著預定的方向潛行而去。沼澤上仍然飄浮著裊繞的霧靄,濃淡相互攪合,狺狺的狗吠聲卻又移了位置,遠近不定的遊動著。
  戴玄雲與甘為善隱伏在一堆枯萎糾結的樹幹後面,煙濛濛的前頭,正有幾條模糊的人影在緩緩移動,甘為善細心點數,共是五個人。
  戴玄雲屏息靜氣的凝視著人影的動作,他緊閉著嘴,大張著眼,卻沒有任何表示。
  舐潤著嘴唇,甘為善小聲道:“五個人;老戴,看情形他們也分了組,不曾把人手聚集在一起……”
  戴玄雲壓著嗓門道:“這樣做和我們一樣,有利亦有弊,人多了目標大,容易使對方驚覺,人少了力量分散,難以做壓倒性的攻擊,是好是壞,端看彼此的運用了。”
  甘為善露齒一笑:“還得碰了運道。”
  “噓”了一聲,戴玄雲以手點唇,示意噤默。
  前面,五條人影來得更近了,近得幾乎可以聽到他們抑制的呼吸聲。
  戴玄雲湊嘴在甘為善的耳朵邊:“等他們背對這邊的時候,我們分從左右下手,記得不要挑肥揀瘦,幹掉一個是一個,同時自己也要稍息,預留退步,別忘了,人家也都是些硬把子!”
  點點頭,甘為善道:“你說過,我們要愛惜自己的老命。”
  瞪了甘為善一眼,戴玄雲開始不出出聲,他定定的盯注著那五條緩慢動的身影,就在那五人的行進方位與這邊形成視線死角的一剎,他用左肘輕碰甘為善的右臂,自己已暴飛而起,目標正衝著走在中間的那個殺才!
  霧氳驟流波顫,五個人反應奇怪的倏向四邊散掠,而戴玄雲的老藤棍已敲向當中那人的頭頂,那人猝遭攻襲,上身後仰,一腳猛翻蹴踢,竟是又準又狠的對著戴玄雲襠下!於是,另一只老藤棍便毒蛇一樣竄現在戴玄雲手中,出棍的位置,剛巧在那一腳踹來的三寸之前,但聞“克嚓”一聲骨骼斷折的聲響,對方已一個踉蹌摔出兩步!
  好快的一柄馬刀便在此時削向戴玄雲的脖頸,雪亮的刀光閃劃過灰沉的煙霧,帶起一抹耀眼的寒芒,戴玄雲的老藤棍驀地打橫,“當”的一記便將刀鋒彈開,斜刺裡,那把又重又利的劈斧便兜頂砍落。
  戴玄雲沒有躲避,不曾騰挪,他像瘋了一樣迎著劈斧暴衝上去,眼看著斧刃就要沾觸他的頭皮,他卻身形猝偏,一只老藤棍倒抗肩膀,一只老藤棍橫揮如電 剎那間,沉利的劈斧反震跳盪,而只跳得兩跳,使斧的那一位已鬼哭狼嚎的跌了出去,棍掃骨折之間,尚帶著那種刺耳的皮囊碎裂聲!
  有銅哨的尖銳音響突兀揚起,不知是對方誰在吹哨,但誰吹都是一樣,目地不過是示警求援,召集夥伴前來試圖“大鍋炒”罷了。
  空中爪影暴現,哨音驟寂,兩條人影倏接倏分,使馬刀的那一位,業已被甘為善圈上,但顯然甘為善的狙殺時機拿捏得不夠準確,未能一擊而中!
  又有一條人影撲向甘為善,三節棍掠空飛舞,勁勢強猛,出招快捷,功架一亮,便知不是等閒!
  戴玄雲咒罵一聲,也才是腳步甫動,一對精光眩燦的“穿心刺”已照面戳到,刺顫芒抖,找的正是他這兩只招子!
  老藤棍揮指一點,卻在一點的位置左右跳動,兩只“穿心刺”驀然磕翻,戴玄雲側削切刀,對方極快的旋轉半弧,刺尖寒光閃掣,挑的是戴玄雲胸腹,忽然間,戴玄雲手上的老藤棍飛輪般在指掌中回繞,猛烈的絞合力道一下子便扭脫了對方的雙刺,就配合得那麼好,另一只藤棍由下往上,竟像利劍般透進了敵人的肋部!
  飄盪的煙氳往四周敵漾,宛如讓開部份空隙來容納那隨著老藤棍的抽拔而標起的血箭,一聲窒悶的嗥號緊跟著一個人體的栽倒,栽倒的不是身體墜地的聲音,卻是“噗通”,一下落入沼澤!
  那邊,馬刀的光輝閃動,甘為善撲地而出,背脊上也是一片血芒映濺,他的五指鋼爪卻從腋下向後倒飛,“嗆啷”脆響中扣住了再次揮落的馬刀,執刀者用力掙扳,他則翻身硬扯,在這要命的一剎裡,三節棍棍頭帶風,筆直點戳甘為善的額心!
  戴玄雲雙腿微彎猛撐,人就像怒矢一般彈射過去,一對老藤棍併合上挑,險極的將點到甘為善額前的三節棍震開,甘為善乘勢躍騰,藉著對方發力扯掙的力道暴竄過去,但見爪索拋繞,刀芒眩流,兩個人纏做一堆,“嘩啦啦”的泥水灑揚裡,雙雙跌進了另一個沼窩。
  遠近不等的好幾處方位,這時已傳來哨音的回應,尖厲的銳響穿雲裂霧,游移四周,然而匯聚的目標卻是這邊,顯見對方的援兵就快到了!
  甘為善與他的對手掉落進去的那個沼澤裡,持續發出激烈的泥水攪動聲,隱約中似乎有人頭浮沉,更見一片污波泥浪翻揚,問題是分不清誰是誰,從灰濛濛的霧氳間看去,敵我俱成一團混沌了!
  腦門上是一頭汗,一頭冷汗;戴玄雲搶步過去,急得雙眼透紅,嗓門發沙:“猴叫天,猴叫天,你出個聲音,我好幫你一把,只要喊一聲就行 ”
  泥窩裡影像翻攪,一會有人冒起,一會有人沉沒,唏哩嘩啦的污漿濺飛,偶而半聲悶叫,也被泥水窒息,在這種情形下,要分敵我,真是難上加難………。
  各處的哨音越見清亮,以聲音判距離,只怕已在附近了!
  戴玄雲雙手緊握他的老藤棍,眼珠似欲突出目眶,連連跺著腳:“甘為善,猴叫天,我操你的老娘,你就是要死,在斷氣之前也發一聲喊,我好替你報仇呀!”
  彷彿是答覆他的叫罵,泥潭中突兀水聲震蕩,一條人影連滾帶爬的翻了上來,戴玄雲喉頭低嗥,旋身暴起,老藤棍交叉狠落
  那人急忙縮腦弓背,兩手亂搖:“是我………老戴,是我啊………”
  老天保佑,這翻上潭邊的人,可不正是甘為善?正是混身污泥,狼狽得不成人形的甘為善!剎時裡,戴玄雲覺得雙目潤濕,鼻端冷酸,他掩飾的用力吸了口氣,一把拎著甘為善的後領將他提起,拖著姓甘的便走:“你這殺千刀的猴崽子 ”
  當他們的身形剛剛隱沒於迷漫的灰靄中,已有十多條人影掠到方才雙方拼殺的地方,一片驚呼怒叫之聲,亦隨即沸騰起來………。
  “生死扁擔”修長生在前開路,“不死三郎”仇濱眼在他後頭,第三個是虎背熊腰,兩只手掌巨大有如蒲扇般的“大涼山”怪傑“雙手錘”趙起凡,他們領著的另三個人,是修長生手下的得力兄弟“降魔三鞭”周貴、鍾百柱,萬子山;六個人成為一路,魚貫而行,都保持著極度的戒備。
  仇濱目光炯亮的往周遭搜視,語氣卻已有些不耐:“長生兄,我看姓戴的一夥人,也不過就是些鑽牆打洞,雞鳴狗盜之屬,胡老爺子大概把他們估量得過高了,這種下三濫角色,實在不值得如此勞師動眾,小題大做 ”
  修長生小心異異的往前行進,口中漫應道:“仇兄何來此言?”
  仇濱悻悻的道:“若是人物,稱得上江湖好漢,就該明火對仗,列陣挑戰,那有像這種縮頭縮腦,畏首縣尾的窩囊法?我們一向搏龍鬥虎,想不到今天卻碰到一幹上不了抬盤的二混子!”
  深沉的笑笑,修長生含蓄的道:“他們可能是認為力量比較孤單,才不敢正面與我方拼殺,但不管他們是種什麼打算,仇兄,我們還是謹慎些好,狗急跳牆,人急上梁,千萬輕忽不得。”
  “雙手錘”趙起凡揮扇了一把眼前飄盪的灰霧,聲音低沉的道:“修兄說得有理,姓戴的那一幫人,別個我不知道,戴玄雲本身的傳聞,我卻聽說不少,外傳此人功力奇高,反應極快,最麻煩的是他心狠手辣,悍不畏死,是個曲型的賣肉者 不珍惜自己的肉,當然更不顧憐別人的肉;一朝和他對上,可得留意他這股凶殘勁道。”
  冷冷一哼,仇濱道:“這樣正合了我的脾胃,他心狠手辣,我也不是慈悲為懷,他不怕割肉,我這付臭皮囊亦捨得糟塌,倒盼望能儘早碰上,分個高下!”
  修長生沒有回答,趙起凡也默然無語 不錯,俠義門中,講究的乃是仁恕謙讓,大度寬宏,不作興鋒芒外露,舉止傲倨,縱然是自持才具,目高於頂,表面上也得虛懷若谷,客氣三分,像仇濱這等銳勢盡現,咄咄逼人的模樣,未免過於橫霸,為正派武林人士所不取,但黍為同道,更屬搭擋,二人內心雖不以為然,亦只有沉默以對了。
  氣氛僵寂中,修長生跨腿邁過一條橫伸地面的藤蔓,他只是腿肚子稍稱磨擦了一下蔓莖,那條原本宛如死蛇般毫無動靜的藤蔓,竟驀然彈起,長虹也似翻卷倒揚,修長生應變奇速,一聲“小心”,人已掠空尋丈,其他五人亦即躍向周遭,而眼見那條活索似的藤蔓揮空墜落,一蓬白茫茫的粉狀物便在藤蔓落地前的瞬息間灑出 從藤蔓挖空的莖腹內灑出,四散噴揚,彷彿雪花繽紛!
  一陣嗆鼻空喉的辛辣腥悶氣息隨著這片白霧沖人而至,在他們各自的躲避行動中,“降魘三鞭”的第二號朋友鍾百柱僅僅稍慢一步,已兜頭灑了滿身白粉,他嗥叫一聲,雙手摀臉,立時痛苦的哀跌在地!
  蒙著口鼻躍退出老遠的“雙手錘”趙起凡,趁著一陣送風輕輕吸了口氣,儘量保持著平靜的道:“是石灰!”
  修長生已過去查看鍾百柱的傷勢,再三檢視之下,他的神態上略現激動:“不上是石灰,石灰末裡還滲得有琉璜粉,鍾百柱這雙招子完了!”
  蹲在鍾百柱身邊的周貴語氣急迫的道:“大爺,用水沖洗試試 ”
  修長生雙眼一瞪:“沒有知識,石灰經水,浸蝕性越發厲害,就算鍾百柱的招子尚有萬一的希望,被這一燒也燒瞎了!”
  蹲在另一邊的萬子山不禁憂惶的道:“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呢?總不能不做點什麼吧?
  像這樣幹耗下去,老鐘的眼睛勢非報廢不可,大爺,你倒是快拿主意啊!”
  鍾百柱用手摀著雙眼,強忍著痛苦不出聲,但由他身子的顫抖,面頰的扭曲情形看來,受的罪怕是相當不輕!
  趙起凡大步走近,沉聲道:“修兄,眼前是救人要緊,尊屬的傷勢耽擱不得,我看立時後送就醫乃是常務之急,再說,尊屬此刻的狀況不但幫不上大家的忙,拖在身邊也是累贅;直言無諱,還請修兄莫怪。”
  咬咬牙,修長生道:“好吧,亦只有這麼辦了;周貴、萬子山,你兩個負責將百柱後送就醫,記得行動要快。沿途不可遲誤,但願他這雙招子能保得住!”
  周貴與萬子山二人不再多說,他們一邊一個,分左右把鍾百柱架起,迅速調頭離開
  望著他們的背影忽匆消失在霧氳中,修長生目透血光,形容肅煞的道:“真是鬼域技兩,惡毒陷阱……我要不替鍾百柱湔雪此恨,誓不為人!”
  趙起凡安慰著修長生道:“不必急,修兄,我們乃是同一個想法,但要穩扎穩打才是上策,心浮氣燥,則正合了對方的算盤。”
  這時,仇濱寒著那張猙獰嚇人的醜臉,粗著聲吆暍;“二位老兄,老使嘴巴叱呼,饒不回鍾百柱那雙招子來,咱們朝前淌,碰著一個算一個,看看我們能不能生剜那幹雜碎的眼珠子出來!”
  修長生與趙起凡全沉默著,三個人又開始向前搜索,而三股怨氣擰成一股火毒的殺機,宛若凝了形。
  周貴和萬子山攙扶著鍾百柱,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回走著,由於心情都壞,沒有人願意開口說話;鍾百柱的一雙眼業已紅腫得有如核桃,淚水順著眼角不停的流淌,他偶而喘一口氣,身體便是一陣痙掣。
  突兀間,周貴的哪步緩滯下來,他目定定的望著前面,呼吸立現沉濁 滿腹心事的萬子山不由一怔,疑惑又煩燥的問:“你怎麼啦?”
  周貴站定,細微的語聲裡掩飾不住他的緊張:“前面有人攔著咱們的去路。”
  猛覺內腑一陣收縮,萬子山順著周貴的視線看過去,老天,煙霧迷濛中果然有一條人影橫阻在前,不,那幾乎不像是條“人”的影子,人影那有如此高大,如此魁偉的?那影子粗壯得彷彿一頭猩猩,或者是,一只巨熊!
  幹澀的咽了口唾沬,萬子山吃力的低語:“我的親娘,那是個人?人有這麼大的塊頭?”
  周貴喃喃的道:“今天的運勢不好,我看霉頭怕要觸定了!”
  霧氳中的人影開始緩慢移動,朝他們三人面前移動,移動的速度並不快,但是那種壓迫的感覺卻沉重得叫他們難以承受。
  牙根一緊,周貴急促的道:“放下老鐘,我們準備幹!”
  鍾百柱茫然站立邊伸出雙手探索,他抖著聲道:“有什麼不對麼?你們發現了什麼?”
  萬子山唇幹舌燥的道:“你就待在這裡,什麼也別管,老鐘,一切有我和老周擔待 ”
  於是,煙霧中的人影已到了跟前 那是魯魁,“猛先鋒”魯魁。
  魯魁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四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左手上是一面又厚又韌的黑牛皮圓盾,人站在那裡,像一座山,頗有頂天立地,睥睨群雄的氣勢!
  周貴的臉色蒼白,唇角在一下子又一下子不受控制的抽搐,他努力想把自己的聲音發得威嚴狠厲,但是開口之下,那股子瘩啞 卻令他自己也吃了一驚:“朋友,你想幹什麼?”
  魯魁嘿嘿一笑,露出滿口寬平的大板牙:“我想幹什麼?這話兒新鮮,我倒要問問你們,你們跑來這‘十裡混沼’,又是想幹什麼?”
  周貴覺得下腹松吊,丹田廢施,一口氣怎麼聚也聚不攏;他沙著嗓門道:“休要打譜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我們是護送這位受傷的兄弟回去就醫………”
  魯魁笑得越見古怪,他裂著大嘴道:“你那兄弟,是怎麼傷的?”
  周貴吶吶的道:“他是中了暗算,一雙招子已經看不見了………”
   點點頭,魯魁道:“這樣很痛苦,索興成全了他,叫他永不再受失明之累,豈非功德一件?”
  退後一步,周貴色厲內荏的叱呼:“你想怎麼樣?可別認為吃定了,來者不善,善者便不來,真當我們含糊?”
  魯魁手中的“金背砍山刀”斜舉,臉色倏然下沉:“少給老子扯這些閒淡,窮擺弄些場面言詞;你們摸進‘十裡混沼’,不外是想要我們哥幾個的性命,要命?行,總得綴補點什麼才能叫我們把命獻上,空口說白話就打譜成事,我哥幾個還沒這等服貼法!”
  萬子山向周貴使了個眼色,比較沉著的道:“如此說來,你是有意動武了?”
  魯魁重重的道:“不止是‘動武’而已,很對不起各位,今天耍各位把這付臭皮囊留下,而且,很可能都囫圃不了!”
  萬子山慢吞吞的道:“你倒是很有把握 ”
  “握”字的尾音還在他唇際回繞,那條粗若兒臂的蟒皮長鞭已活蛇般暴卷斜揚,鞭稍子“劈啪”彈響中,又準又快的圈向魯魁脖頸!
  大砍刀“呼”聲橫揮,飛來的長鞭立時盪往一傍,周貴乘隙竄撲,同式同樣的另一條蟒皮長鞭貼地而出,強卷魯魁雙足。
  魯魁根本不會移動,他任由對方的長鞭繞足圈緊,周貴一擊得手,馬上吐氣開聲,發力扯帶 這一扯一帶,才知道上了洋當,他竟絲毫搖惑不了對方分寸,鞭稍所纏,幾乎不是纏著一雙人腿,像是纏著一座山崗!
  於是,大砍刀兜頭劈落,周貴怪叫一聲,只得鬆手逃命,他身形才閃,蟒皮長鞭已斷為兩截,此刻,萬子山虎吼如嘯,打傍衝近,長鞭飛旋,再次絞卷魯魁咽喉,魯魁卻猛然旋身,皮直暴揚,“唰啦”聲裡檔開了鞭勢,大砍刀猝翻如電,萬子山嗥號半聲,手舞足蹈的橫摔出去,濛濛霧靄裡,更憑添了一蓬血雨!
  目睹萬子山的慘狀,周貴不由噎窒一聲,滿面恐怖之色,他連鍾百柱也顧不得了,撒腿便跑,慌不擇路之下,卻猛的與人撞個滿懷 那是馬小七。
  當周貴從馬小七的懷中掙出,業已雙目凸突,大張的嘴巴裡發出“嗷”“嗷”的聲響,他慢慢倒退,肚腹裡一柄細窄短劍便慢慢滑出,短劍的另一邊,乃是執在馬小七手上。
  魯魁走了過來,用大砍刀指了指那茫然孤立,形態顫悸的鍾百柱,低聲道:“這一個,留是不留?”
  目注著周貴軟軟頹地,馬小七看也不看鍾百柱一眼:“叫他活著吧,沒有眼睛,生不如死,誰叫他投錯了主見,辦岔了差?”
  魯魁聳聳肩:“聽你的,反正一個瞎子對我們也沒什麼妨礙。”
  馬小七收回短劍,神色凝重的道:“我們摸回去,看看能不能收拾得了另外那三個,真正棘手的還是那一票貨!”魯魁點著頭,領先向前行去,在飄渺的灰霧裡,他那巨大粗偉的身影,活脫就是一座移動的山,一座似能抗起半邊天的山!
  仇濱的表情十分陰沉,一大一小的兩只眼睛裡透著那種獸性的殘野光芒,似是嗜血的原始本能已在他體內萌發蓬勃,似是怨毒滲合著凶暴的濃烈戾氣已掩蓋了他的理性,他的外貌雖然冷鷙靜默,但予人的感受卻像是一頭發狂前的獅虎!
  修長生自然也是鬱氣難抒,心裡彆扭得慌,再怎麼說,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乃是他的手下人,這不僅有著情感上的牽連,顏面上亦頗不好看,他急著想報復,急著要宣泄這股惱恨,只是他的涵養功夫夠,表面上還看不出他的激動罷了。
  最能保持心態平衡的人是趙起凡,可是趙起凡卻心存隱憂,直覺裡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武林中人,在出陣交鋒之前,最重各類先兆的現示,這不僅是迷信,而有著士氣與心理多方面的影響。現下的情況卻在在顯露著失利失算,無形的銳勢這一消磨,待要克敵制勝,怕就難了……。
  三個人都沒有出聲,只在沉寂中往前行進,三個人的情緒也和四周的霧氣一樣,充滿一片灰暗。
  忽然,仇濱開了口: “什麼時辰了?”
  修長生望望天色,笑得苦澀:“煙氳迷漫,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但現在仍是白天該不會錯。”
  仇濱挫著牙道:“都是一群無膽匪類,陰溝裡的老鼠,只敢抽冷子打暗算,沒有種正面對陣,這幹人如果也叫江湖人,則江湖就沒有人沾邊了!”
  修長生籲了口氣:“像這樣兜圈子,捉迷藏,卻不知耍弄到什麼時候才算了局?我們費力耗勁,連鬼影也未碰上一條,如此事倍功半的折騰,恐怕不是好辦法!”
  仇濱突地提高了嗓門:“我真他娘的受夠了,修兄,我們是來豁命鬥狠,不是來和人家玩把戲,這等死不朝面的窮兜窮轉,算是怎麼一碼事?不如索興回去,叫胡老哥籌思出一條可行之計來,恁般將人消磨,簡直就是作賤我們!”
  略一遲疑,修長生腳步慢了下來:“趙兄的意思如何?”
  趙起凡乾笑著道:“我沒有意見,不過當初約好了是齊一行動,聞得號角之聲才該收兵,假若我們提前回去,會不會引起其他人的誤解,卻不可不慎 ”
  修長生不禁洩氣的道:“差點忘了這項約定……我看還是算了,且等角鳴之後再說吧。”
  仇濱雙手握拳揮舞,突兀昂烈的吼叫:“戴玄雲,還有姓戴的那幾個狐群的狗覺,你們都是些軟蓋的鰲羔子,都是些見不得天光的癩蛤蟆,你們不配在江湖混,不配稱做男子漢,有擔當的就滾出來挑單硬幹,沒這個種便爬回你們師娘懷裡吃奶,犯不上丟人現眼,叫你們祖宗十八代陪著抹灰!”
  亢烈的吼喝聲回響於周遭的濛濛煙氣中,尾韻裊繞,終又幽沉一片,沒有引起任何反應,任何異態,不曾出現的,仍然不曾出現。
  趙起凡搖頭低嘆:“姓戴的那一夥也真叫沉得住氣,彼人指著山門罵祖宗,竟亦悶不吭聲,縮著腦袋裝聾做啞,這份修養,實在到家了!”
  修長生青著面孔道:“這算不上什麼修養,這是寡廉鮮恥,是沒有人格,是不要臉!”
  一大一小的兩只眼怒瞪著,眼皮子在不住跳動,仇濱形狀獰厲的又再咆哮:“人要這般挺不起脊樑骨,還能稱做人麼?完全是一堆江湖垃圾,武林渣滓,枉頂著一顆人頭混世,枉披著人皮糟塌糧食,我呸,一群下等孽畜!”
  修長生大聲道:“罵得好,罵得痛快!”
  驀然以指比唇,趙起凡目光凝聚於一個方向,聲音低促道:“注意,好像有狀況了。”
  修長生與仇濱跟著移轉視線探索,不錯,霧氳裡,有一條影子出現,好高好大的一條影子,看上去彷彿一座小山!
  冷冷一笑,仇濱道:“犯賤不是?不罵不伸頭,一罵就現原形,這也算是些人物?”
  修長生盯著那條緩緩接近的人影,語調裡竟有抑止不住的興奮:“真是憋夠了,好歹撈著一個,且先拿他開彩再說。”
  趙起凡審慎的道:“留心這個傢伙,看樣子他是有備而來,沒有過份衝動的跡象!”
  “嗤”了一聲,仇濱傲然道:“管他有備無備,不是這一頓好罵,只怕還窩著扮熊哩,娘的,今天要叫他走了人,我就不姓仇!”
  於是,魯魁出現在他們面前,臉上一派漠然的俯視著這三個來意不善的敵人。
  修長生、仇濱、趙起凡等人,在看清楚眼前的魯魁之後,心中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好大塊頭;他們立時閃到三個有利出手的角度,顯然除了驚異于魯魁的高大身材之外,並沒有絲毫畏怯之意。
  魯魁右手的“金背砍山刀”垂指向地,左手的牛皮圓盾緊護胸際,他只是靜靜的俯視對方,好像他出現的目地就是如此而已。

runonetime 2008-05-29 03:37 PM

第07章 取義成仁

  仇濱踏前一步,圓大的面孔上每一條疤痕都泛著赤紅,他仰望著魯魁,語調粗厲:“你是戴玄雲那一夥的?”
  魯魁點點頭,神態十分平靜,沒有一丁一點殺戈之前的緊張味道:“不錯,我是戴玄雲一夥的,更清楚的說,戴兄是我拜把子大哥,我們要幫著他對付各位!正如同各位想對付我們那樣。”
  修長生打量著魯魁,緩緩的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就是‘猛先鋒’魯魁了?”
  魯魁忽然露出笑容,好像自己的名號被人知道,是一椿很有光彩的事:“我是魯魁,但很抱歉,我卻不能確定你們當中誰是誰,要拿名姓去對照本人,在這麼倉促的時間裡,不是容易做到的……”
  “嗤”了一聲,仇濱兇狠的道:“用不著對照我們誰是誰,姓魯的,你只須認定一個結果就行,這個結果就是你該死,你非死不可!”
  魯魁不慍不惱的道:“在你的立場,你有這種企望並不足怪,問題是我的生死不合僅以言語來論斷,這要看你們的手段高低才行,想置我於死地,恐怕各位多少得費點手腳。”
  仇濱狂傲的道:“省著吧,姓魯的,別看你個頭大,身子橫,充其量也不過是頭狗熊罷了,沒什麼驚人之處,爺們整日降龍伏虎,還在乎你這頭狗熊?”
  寬闊的臉膛上有一絲憨厚的微笑,魯魁雙肩輕聳,意態消閒:“一個口無遮攔,喧染誇大的人,他的真才實學必也有限,否則,便不會以嘴巴去強調他的本領;你長得這麼醜陋,我不敢說你的功力深淺,但我卻能以斷定,你不會降龍,亦未嘗伏虎,說不准你連龍虎是種什麼模樣都沒見過。”
  話說得平平實實,而且魯魁既不激動,也不生氣,侃侃言來,卻極其諷刺譏侮之能事,仇濱這一下憋不住了,滿臉的疤痕不但透紅,更且泛紫,一大一小的兩只眼睛就像能噴出火來!
  修長生一看不是路數,趕緊走到一傍,壓低嗓門道:“這小子不簡單,表面像是傻大個,骨子裡卻深沉得緊,仇兄,他是要故意激怒你,從而乘隙揀便宜,可千萬別著了他的道!”
  仇濱一口牙咬得略咯響:“修兄,姓魯的這廝,交給我來宰殺,我要叫他一口氣喘得到明朝,我便跟著他姓魯!”
  修長生慎重的道:“無須賭氣,仇兄,我們還是相互支援,彼此呼應要緊 ”
  一直沒有開口的趙起凡暗暗向修長生使了個眼色,故意把腔調提高:“搏命鬥狠的場合,爭的是個生死存亡,沒那多的規矩道理可講,誰能活下去才是誰的本事。橫豎將人放倒算完 ”
  魯魁一派安詳的道:“你們也不用演雙簧了,這一位說得對,橫豎將人放倒才能算完,各位打譜要我的命,我亦在設計要各位的命,不如趕緊卯上,方可儘快知道結果如何……”
  大吼一聲,仇濱怒極狂笑:“看看這廝,沒說他胖,他倒搶著喘起來了,二位兄台一傍閃著,且讓我拔個頭籌!”
  不請一傍“掠陣”或“觀戰”,脫口竟是一傍“閃著”,這等口氣,不但囂張,尤其失禮貌,修長生難色十分難看,悶不吭聲的退回他原來的位置,而趙起凡除了表面苦笑,也只有暗裡搖頭的份……
  魯魁右手的“金背砍山刀”往肩頭一抗,完全是“泰山石敢當”的架勢:“你請,可得小心避免急功輕進,別那頭籌拔不了,先扭歪自己脖子。”於是,仇濱便有如一只灌飽氣的圓球,在怒慣地下之後又猛力彈起,以那般驚人的快速撲向魯魁,一溜耀目的芒彩,亦隨著他凌厲的去勢罩瀉而到。
  仇濱的傢伙,是一只小號的亮銀狼牙棒,長只兩尺,粗約兒臂,但休看這玩意份量不大,在仇濱強有力的內勁貫注中亦足以洞壁碎石,更何況血肉之軀?
  魯魁早有防範,芒彩突映的瞬息,他的牛皮圓盾暴接硬迎,“咚”聲碰擊裡,金背砍山刀橫空如練,鏑鋒割分空氣,發出尖銳裂帛之聲,仇濱身形倒翻,以狼牙棒強截,“克嚓”
  一聲斷響傳出,他人飛丈外,狼牙棒上的利齒亦被生生削斷三枚!
  一傍守侍的修長生剛剛驚呼半聲,丈外的仇濱竟突然懸虛打了個空心筋斗,就那麼急勁狂悍的一頭又翻了回來!
  大砍刀霍霍揮閃,將十八刀凝聚在一剎的流光騰舞間,仇濱卻在冷焰般的光網中穿飛滾動,一口氣做著身不沾地的撲擊 由外看去,仇濱和魯魁的軀體巨細相差極大,然而仇濱的那股驃驍之概,卻決不因他身形的矮小有所遜色,“不死三郎”之名,果然不是虛得!
  猝然間,仇濱斜旋暴切,魯魁刀鋒揮空,狼牙棒已在他胸前帶起一片血雨,魯魁的皮盾倏揚,卻未及碰上敵人的身子,仇濱怪笑著掠出九尺,雙腳觸地,人往迴轉,疤痕斑斑的臉孔上充滿得色 。
  一條鬼魅也似的瘦削影子驀而從一個狹窄的泥沼邊緣飄出,霧靄迷濛中但見寒芒隱閃,仇濱臉上的得意表情已突兀僵窒,他往前踉艙一步,大旋身,狼牙棒劃過一道全弧,風震力嘯下,竟見連一塊衣角也沒撈著!
  修長生發覺情形不對,快步搶前,嗓調已經帶著那種驚震的嘶啞:“仇兄,仇兄,你還好吧?”
  仇濱顫巍巍的挺立著,用一手摀住左側腰眼,鮮血卻不停的從他指縫間溢出,而只這俄頃前後,他的面容血色業已大大的消褪了。
  修長生神情大變,急促的道:“可是中了暗算?那暗算你的人呢?仇兄,你且坐下,我先給你看看傷勢 ”
  仇濱搖了搖手 手上沾滿血跡;他吃力的喘息著道:“這些王八羔子實在陰毒到了十分,擺我這一道更擺得狠……修兄,你得留心,姓魯的是步明棋,他還有幫手窩在暗裡打接應,那雜種夠滑溜,我回敬他一記竟沒沾上,你多防著,抽冷子他仍會出現……”
  修長生忙道:“我們會拎他出來,仇兄,你歇著,姓魯的交給我們收拾。”
  嗆咳幾聲,仇濱笑得好不猙獰:“不,我非將姓魯的幹掉不可,我要親手殺他,他的夥伴在我身上開了彩,我就要這魯魁來補償,連本帶利,分毫不少!”
  修長生耐著性子道:“仇兄,你傷成這樣,實在不宜劇烈勞累,血氣耗傷太大,將來復原的時間就會受影響了,還是讓我們代勞吧。”
  大小不同的雙眼在痙掣性的收縮著,仇濱的視線望向空茫的一點,喃喃的道:“我有個感覺,修兄,我大概不會有將來了,不知怎的,連下一時下一刻,我都覺得恍惚,恍惚得非常遙遠……”
  心腔子猛然抽搐,修長生的背脊冒起一陣冰涼,他強笑著道:“什麼話?不過是受了這麼點傷,何來生死之涉?你寬懷,我們好歹保著你平安回去,叫你結結實實再活上三十年!”
  又是咻咻急喘,仇濱掙扎著道:“他們早已安排下趕盡殺絕的毒謀,修兄,不把我們做光,他們是斷斷不會甘休的……我,我來殿後,修兄,你與趙兄準備突圍!”
  修長生只覺頭皮發麻,但一股要強的怒火卻在胸中燃燒,他額頭青筋浮凸,兩側的“太陽穴”不停跳動,連聲音都啞了:“大不了拼死而已,仇兄,我們固非金剛羅漢,對方亦不是三頭六臂,折騰到底,總有補綴,卻不能讓你獨擔大險!”
  仇濱忽然唱目咆哮:“不管你怎麼說,那魯魁都要交給我處置,我要抗不過叫他活殺了,才能輪到你們,而待走待留,也全憑二位自行斟酌!”
  趙起凡有些看不過去,冷冷發聲道:“現在不是自己人爭執的時候,修兄,仇兄要怎麼樣,何妨依了他……”
  好像台前觀戲的魯魁,根本無視於個人胸前那一片血糊淋漓,他居然笑得出來,而且笑得頗有意思:“各位也不用推來推去了,誰待上來收拾我都成,那一位不是早有言語麼?橫豎把人放倒算完,我等著叫你們放倒,可千萬別學這使狼牙棒的,放人放不倒,自家的模眼瞅著便倒他個丈人的啦!”
  仇濱喉管中“咕嚕”一響,胸腹間起伏急劇,他手指魯魁,嘶嘶嘯吼:“你逃不掉,你跑不了。姓魯的,我非殺你不可,我要把你殺透殺爛 ”
  魯魁淡淡一笑:“這邊廂久候著了,我的兒。”
  仇濱手中的狼牙棒倏然揮舞,人掙撲著往前衝,口中一邊囂叫:“好雜種,咱們一塊上路吧 ”
  魯魁霍然錯步拋肩,圓牛皮盾泰山壓頂般蓋向仇濱,前衝的仇濱貼地斜竄,狼牙棒快不可言的橫掃敵人陘骨,而只見銀幌幌的光華陵映,他人已暴騰九尺,一棒如電,猛搗魯魁面門!大砍刀飛閃猛卷,硬生生的與狼牙棒碰擊,火花四濺中,仇濱的身形竟不可思議的繞著刀鋒往內翻滾,藉著棒體盪揚的勢子,狠狠一記砸打魯魁小腹。
  魯魁第一次狂笑出聲,龐大的身軀往側搶躍,當他的皮盾撞上仇濱的腦袋,仇濱的傢伙也失去準頭的剛剛從他腰肋擦過,固然又是一蓬血雨灑現,但仇濱卻被撞出七八步遠,人落地的時候,一顆大好頭顱業已縮進了頸腔子裡!
  修長生急忙趨前救護,卻在湊近的一瞥之下頹然僵立 死人和活人的模樣是很不相同的,仇濱此刻的形狀便已不帶絲毫活人的味道,活人是擺不出那種姿勢來的;修長生久經戰陣,歷閱生死,見多識多了,用不著再去檢視探看,只要一眼,他就知道仇濱算完了,“不死三郎”這一次可叫澈底砸了招牌!
  趙起凡眼神暗淡,遙遙相問:“他過去了?”
  修長生沉重的點點頭,目光冷森的注視著魯魁,魯魁夷然不懼的笑了笑:“這不是遊戲,絕對不是遊戲,在你們投入胡非烈的陣營為他助拳開始,你們就都明白事關生死,而且連串的慘烈殺戈亦無可避免,現在不過是預料中的景像成為事實而已,所以,你們不必有什麼怨恨,保命求存的爭鬥,原就欠缺人性裡的悲憫。”
  修長生凜烈的道:“你能明白最好,因為你所施諸于仇濱的,馬上就要輪到你頭上了!”
  魯魁那張並不好看的臉寵上浮現著一抹更不好看的陰沉笑意:“相信二位會明白,我要是含糊,此刻便不可能站在這裡向二位討教了,老實說,看破生死不容易,但一口氣卻憋不得!”
  趙起凡慢慢逼前,音調不帶平仄的道:“姓魯的,你們的機運不見得強過我們,若是你認為業已泰山篤定,恐怕稍微樂觀了一點,我們和仇濱不盡相似 ”
  魯魁坦白的道:“不錯,你們和他,的確不盡相似……”
  趙起凡的巨型手掌便在這時猝然合擊魯魁腰脅,手起風動,“呼轟”有聲,果似兩枚鐵錘發力揮舞,聲勢不凡!
  皮盾猛旋里魯魁刀閃如輪,硬是強拒對方攻勢,趙起凡身騰形移,又快又疾,眨眼間掌揮拳出,彷彿飄飛著漫天的弧翼錘影!
  另一邊,修長生掀開長衫,從左右腰板帶上各抽出一截焦鐵扁擔來,只見他將兩截扁擔接頭處的暗荀卡合,“嚓”的一聲便連成了一根扁擔,扁擔兩端還鑄著倒勾,顯然是件要命的傢伙!不見手上的香褶扇,卻換成了這麼一樁替代香褶扇的利器,修長生的形象亦極快發生了變化 那股瀟灑味,立時被煞氣掩遮了。
  魯魁的長處在於力大招猛,皮粗肉厚,短處卻在於行動較慢,靈巧不足,他當然明白自己技藝上的優劣,是以遊閃的動作少,強鬥的手法多,趙起凡比他固是腿快掌俏,但也不敢正面攫鋒,以魯魁的勁道來說,任是誰也挨不起一下!
  修長生緩緩向前,焦鐵扁擔握在手裡,表情之自信活脫能挑起兩座山!
  大砍刀縱橫劈斬,皮盾應合揮舞,魯魁舌吃吃的吆喝:“別延宕辰光啦,並肩子上吧,好歹分個結果出來,彼此也算了卻一椿心事!”
  修長生冷澀的道:“姓魯的,你的希望不大,再要笑下去,希望就更小了。”
  原地翻身,刀掠盾轉,魯魁硬生生將趙起凡逼出三步,他笑得更帶勁了:“話是你們說的,把人摔倒了才算完,人還豎著,定論就不合下得太早 ”
  焦鐵扁擔一顫之下便到了魯魁咽喉,他橫刀暴截,扁擔已換了角度,快得無可言議的頂上他的前胸,倒勾挑處,血糊糊的一塊皮肉應聲彈飛,魯魁堪堪退出一步,趙起凡雙掌倏抖,打得他一個踉蹌!
  盾回刀翻,魯魁努力保住自己,依舊笑容不改,這兩掌外加一扁擔,好像是挨在別人身上:“夠勁頭,二位是與先前斷氣的那一位不大同……”
  繞步疾走中,修長生漠然道:“你的本事不怎麼樣,強在有一把笨力氣,勝在挨得起搥打,但人總是肉做的,魯魁,多挨幾下也一樣吃不消!”
  魯魁混身是血,血不僅浸透衣衫,更隨著他身形的動作而濺灑,好幾處翻裂的傷口,赤肉外現,顫蠕張合,模樣十分可怖,他卻眉頭都不皺,該笑還是笑,該拼依然拼,半點不洩氣!
  趙起凡左右幌閃,在躲過刀盾的交擊下拋起一掌,重重拍在魯魁小腹,魯魁雖說被這一掌打得身子側旋,眨眼又已勇猛如常,連臉色都沒變。
  驟然裡,修長生彈躍丈許,焦鐵扁擔對準魯魁頭頂掃落,魯魁的皮盾“呼”聲上揚,修長生雙腿飛絞,人已到了魯魁背後,扁擔暴揮,“吭”的一起打得魯魁腳步歪斜,而趙起凡騰撲若風,六掌融成一掌,鬥然重擊在魯魁右胸。
  於是,魯魁拋去刀盾,雙臂合圈,一下子便將趙起凡抱在懷中,他抱得那麼緊迫,那麼熱烈,好像擁著的是他久別的愛侶,是他重逢的老友,他以全心全力抱著趙起凡,而趙起凡的感覺顯然沒有這等親切美好,只見這位“大涼山”來的“雙手錘”悶嗥如號,臉孔泛紫,一雙眼珠都差點凸出了目眶!
  修長生大喝連聲,焦鐵扁擔閃掣似竄,“劈啪”的鈍器擊肉聲不絕於耳,但魯魁恍同不覺,只是山一樣的挺立著,只是緊緊擁抱著趙起凡 。
  說是心焦如焚,已不能完全形容修長生此時的心情,他簡直急瘋了,氣狂了,一聲嘯叫之後,他拔身而起,雙手握著扁擔,以平生之力揮向魯魁天靈!
  魯魁的左臂便在扁擔揮落的一瞬裡橫抬,粗壯的手臂與沉重的扁擔在剎那間相觸,骨骼的折斷聲傳揚,焦鐵扁擔反震斜飛,受到如此猛烈的力道回彈,修長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運連打著旋轉向外翻滾
  那條細小的人影再度出現,就把時間拿捏得這麼準確,這麼湊巧,剛好從後面迎上了修長生不受控制的軀體,寒芒映處,修長生已慘叫出聲,他最後的一眼,看到的正是那透穿出他心窩的劍尖!
  慘叫聲悠悠消失,剩下的是一片死寂,一片令人欲哭無淚的死寂。
  馬小七抽出透穿修長生心窩的短劍,步履不穩的走到魯魁身前,而魯魁仍然挺立如山,仍然面帶笑容,仍然以一只右臂緊抱著雙腳懸空幌盪的趙起凡,他的左臂還在高舉,卻有一截連著皮肉垂吊下來,和趙起凡的兩只腳一樣在搖幌。
  凝注著魯魁臉上僵冷又空茫的笑顏,凝注著他木然不動的雙眸,馬小七不禁熱淚盈眶,哽咽著難以出聲。
  這就是江湖廝混的結果,恩怨纏連的下揚?多麼無趣,更多麼摧肝斷腸……
  “罩魂燈”費傑坐在一段橫倒的樹幹上,微胖的面孔透露著倦色,體魄修偉,臉若垂棗般的“獨臂肩山”楊宗則默默堅著四周飄緲的霧靄發楞;有“鷹俠”之稱的齊崗背著雙手來回不停的跺踱,如鷹目似的眼睛裡卻閃漾著不安的光芒,他那只正如其號的鷹勾鼻也就免不了時而聳動了。
  四名楊宗“大風旗”屬下的好手在側傍一字排開,有如四根木樁般站在那裡,四個人亦和他們的主子一樣,望著飄緲的霧嵐發楞。
  歎一口氣,費傑沙沙的開口道:“楊當家的,咱們進入這‘十裡混沼’,也搜索老大一會了,卻是連條鬼影都沒碰上,除了先前隱隱約約聽到那麼幾聲哨音之外,連別隊的情況亦一概不明,像這樣耗下去,我看不是辦法……”
  楊宗陰著臉道:“說得是,當初敵情判斷是否正確,我就頗有疑問,但一看胡老哥那等成竹在胸,十掐八攢的模樣,亦不好多說,如今行動展開,卻毫無接觸,事實上透著玄奧,入山打虎,竟不見虎蹤,可不是好兆頭!”
  費傑輕揉著大腿,搖頭道:“尤其對這片沼澤,我們不夠熟悉,蔡心悟固然曾經畫圖指點,但圖示與現地不一定對照得起來,他又只派了一個喬澹來做引導,我們這麼些人,又分了好多個隊,姓喬的不能分身,顧得了這一隊就顧不了那一隊,到頭來還得靠自己摸索,這種險惡地形,欸,別說搜索敵蹤,自己不迷路就算燒瞭高香……”
  哼了一聲,楊宗道:“說句得罪人的話,那蔡老頭子,我總認為他誠意不夠,有幾分敷衍搪塞的味道,嘴巴講得漂亮,辦起事來虛虛浮浮……”
  費傑苦笑道:“我也有這種感覺,但各人與胡老爺子的交情深淺不同,我們能替他賣命,卻無法勉強別人也替他賣命,蔡心悟肯這麼幫襯,說不定已經認為仁盡義至了!”
  “鷹俠”齊崗停止了踱步的動作,頗為不耐的望瞭望天色:“遇不上對方的人,又不聞撤退的號角聲,像這麼幹熬著,不知熬到幾時才算個了局?半輩子拼生搏死,還是頭一回經歷如此陣仗,各位不知是否覺得有些滑稽?”
  費傑無精打彩的道:“豈止滑稽?簡直無聊,大夥全是一把年紀的人,少時不會玩過躲躲藏藏的遊戲,趕到這個歲數卻返老還童起來,淨繞著一片沼澤兜圈子,咳,這又是從何說起?”
  齊崗摸了摸他的鷹勾鼻,沉沉的道:“如果再沒有動靜,我們乾脆轉回去算了,橫豎今天找不到,明朝仍得來,不弄出個結果,胡老爺子是不會甘休的!”
  擺擺那只獨臂獨手,楊宗道:“使不得,小齊,角聲不鳴,不宜擅自收兵;我們這一遭既然陪著胡老哥淌了這灣混水,便只有淌到底,些許委屈,受了也罷,設若出力之後還落人閒話,那就大大不上算了……”
  齊崗悻悻的道:“要麼索興真刀實槍拼個了斷,否則就搞明白對方窩藏的所在再來,這般要死不活的拖下去,把銳氣都拖跨了……”
  楊宗勸慰著道:“好歹再等一時,我們乾脆也別往前搜了,只等角聲響起,便鳴金收兵,明天再做打算吧。”
  費傑接口道:“可不是?再往前搜,是越走越深,一個弄不巧,連回路都找不著,笑話就鬧大啦。”
  沉默片刻之後,楊宗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道其他各隊碰上情況沒有?別都像我們一樣途勞無功,假若此次行動全然白搭,傳出去怕不好聽。”
  齊崗深皺著雙眉道:“老實說,楊老大,我已經懷疑姓戴的那一夥人是不是真個躲藏在這‘十裡混沼’裡?保不准他們早已遠飆他方,就算他們躲在‘十裡混沼’吧,只要縮著頭不出來,如此一片邪煙惡水,又往那裡找去?”
  楊宗抹了把臉,道:“胡老哥是這麼說,我們只好照這麼聽,消息正確與否,不幹我們的事,出力效命之餘,再要費心傷神,可就沒這麼大的精力了。”
  費傑道:“不過,傳聞那姓戴的稟性強悍,為人剛烈,不是個臨危退縮的角色,尤其這擋子公案,他自認行正立穩,情理不虧,就更不會低頭了,我看他必有打算!”
  齊崗興味缺缺的道:“無論那戴玄雲一一乾人什麼打算,至今不見鬼影卻是不爭的事實,強悍剛烈並非掛在嘴皮子上,要拿出來給人看過才能作數,凡是人,再怎麼倔,怎麼硬氣,一朝性命悠關,怕就不見得能挺直脊樑了……”
  強顏一笑,費傑道:“姓戴的他們最好是逃之夭夭,也省了我們多少麻煩;家裡軟床大被,不好倒頭睏覺?誰願意來這個鬼地方窮耗?”
  齊崗沒有回話,又開始背著雙手來回蹀踱起來,看他那模樣,還真是煩。就在這時,遠處有角鳴之聲隱隱傳來,角聲透過深深的霧氳,帶幾分不真確的矇矓,但那是號角的聲響卻沒有錯。
  費傑從樹幹上一躍而起,興奮的叫:“我的天,總算角聲起了,可以回去啦!”
  楊宗傾耳聆聽,頻頻點頭:“不錯,是號角聲,我們打道回府吧。”
  說著,他向四名手下示意行動,由那四個人在前開道,他與費傑,齊崗隨後,一行人眾,來得慢,去得卻相當的快。
  煙靄浮漾裡,費傑腳踩軟泥,心情倒挺開朗:“這一陣號角聲,我說楊當家的,可真是救苦救難,再朝下耗,眼看著就天黑了。天一黑,走在這片惡沼之中,豈不是和夜探地獄一般?胡老爺子好歹還算體恤我們,沒叫大夥摸黑找樂子……”
  楊宗也顯得神清氣爽的道:“早早趕回‘翠竹園’,先洗他個痛快熱水澡,去去這一身怪抹,然後再弄他兩壺老酒好好薰上一薰,解乏消倦,也算慰勞慰勞自己。”
  胖敦敦的面孔上透著那一抹嚮往,費傑不由詆了舐嘴唇,笑著道:“少不了再漆上幾道好菜下酒,這大半天,委實把人折騰得不輕。”
  楊宗剛要回答什麼,他走在前面的四名手下已忽地上步,其中一個高舉左臂,連連擺動,並用一種極其警惕的聲調高叫:“當家的,這裡有點不對,好像布設著什麼機關,你老是不是過來看看?”
  楊宗此次帶來的四名手下,亦是他的得力部屬,在“大風旗”裡,分執著四大護旗“把頭”的軍職,一般人合稱他們四位為“大八刀”,一人雙刀,八刀分四,端的不是易與之輩。
  出聲示警的人,是“大八刀”之首顧欽,他這時退向一邊,目光炯利的注視著五步之外的位置 那裡貿然一見,只是一堆擋在路前,腐爛的藤蔓雜草,沒什麼特異之處,但若仔細觀察,則可發現有一條黑繩自其中引出,一直延伸到丈許外的那潭泥窩裡,情形顯示頗不尋常。
  楊宗來近一看,不由從鼻孔中冷哼一聲,面現不屑之色:“雕蟲小技,也來班門弄斧,簡直不值一笑;顧欽,不必大驚小怪,只要人莫靠近,拿刀挑撥繩索,把那機關引發也就是了。”
  顧欽答應一聲,反手拔出一柄斜叉倒背肩後的鬼頭刀,小心翼翼的去挑弄那根延伸於外的黑繩,刀刃觸切的一剎,黑繩立斷,但聞“蓬”聲彈響,一塊布滿尖銳竹簽的釘板自蔓草中霍然倒豎,聲勢好不驚人!
  嘿嘿一笑,揚宗搖頭道:“這種只能抓捕老鼠的玩意,也叫機關?我 ”“我”字下面的言語尚未及接續,黑繩縮沒的那個泥潭裡已毫無任何徵兆的倏忽揚起一片嘯響 是利器破空之聲,是非常密集的利器破空之聲,瞬息間,滿天寒星流芒閃飛四射;光景宛如炸碎了一個懸空的巨大冰球!
  楊宗反應奇快,上身一弓,人已出去三丈,費傑與齊崗亦難以自抑的驚呼著向心暴退,但是,“大八刀”那四位卻首當其衝,正在要命的位置上,他們想跑,距離與時間就未免過於侷促了
  幾聲顫人心魄的號叫起處,其中兩位立即屍橫就地,另兩位雖沒斷氣,也比他們的伙計強不到那裡,不管死的活的,身上全或多或少釘插著一種鋼矢,一種特製的,打磨得又小又尖的鋼矢;這種長只寸許,粗細如同大號鐵釘的鋼矢,不僅矢體上刻有細窄的血糟,而且尾分雙翼,由它現示的深藍色澤看來,顯然還是淬過毒的!
  顧欽仍然活著,肩背上卻插著六七牧鋼矢,他掙扎著過去攙扶另一位腿肋間也釘進三牧鋼矢的同伴,兩個人都強忍痛苦不曾出聲,只是動作都已顯得十分滯重了。
  楊宗驚魂甫定,滿口咒罵著撲了回來,他一見到顧欽與另一個手下的臉色,便不禁心往下沉,連說話也變成結結巴巴的了:“你們,厄,你兩個,覺得怎麼樣?”
  顧欽歪曲著面孔,十分吃力的道:“傷口很痛,喘氣困難……有點發冷的感覺……”
  那頭的費傑亦匆匆趕到,他先招呼顧欽和他同伴坐下,觀察過他們的氣色,扒開二人的眼睛看了看,又檢起一枚鋼矢仔細審視,在這一連串的過程中,他是神情越黯,頻頻嘆息,未了,他望向顧欽兩個,模樣就像在望著正待入殮的兩具屍體:“這些鋼矢上面淬有奇毒,似乎是屬於溶血封喉那一類的毒性,除了對方配得有獨門解藥,我還不知道用什麼法子能把毒性祛除……”
  這番話,說了等於是白說,顧欽同他的夥伴神情木然,都沒有什麼反應,楊宗到底是他倆的主子,卻有些憋不住了:“費兄,好歹總得想個法子出來救人才是,可不能幹瞪眼看著他們送死呀,對醫道,我是門外漢,你比我懂得多,請你務必費心救救他們……”
  費傑苦笑著直搓兩手:“當家的,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你的弟兄也是我的弟兄,能有法子,我會不想?這種淬毒的玩意,一定要明白它滲孱的各種毒物是什麼,從而尋求能以克制它的解藥,如今我只約略辨明它的毒性,卻不知是由那幾種東西合成,就算知道了,此時此地,要找克制它的解藥亦難以著手,當家的,我,我實在是心餘力絀……”
  猛一咬牙,楊宗氣急敗壞的道:“馬上後送,只有這一條法子,馬上送他們回去醫治!”
  望一眼沉沉的霧氣,四周彷彿張著巨吩般的陰暗沼澤,費傑再看看這兩位體重都在百多斤以上的負傷者,忍不位嘆氣:“當家的,這個法子恐怕不切實際,你想想,天色暈暗,地形險惡,連我們幾個腰腿靈便的人都行動不易,設若再背負著他們上路,就越發舉止艱難了,再說,他們二位中毒已深,能夠支持多久,實在不敢斷言……”
  呆立著,楊宗固是心中氣惱憤恙,但亦措手無策,費傑的話雖然過份現實冷酷,卻是實話,要把人背回去施救,不但沿途困難重重,而且時間上只怕不及,問題是,他總不能拋下這兩個尚未斷氣的伙計不管呀!
  齊崗一直在那潭泥沼邊上,凝視著方才發射暗器的裝置 看起來很簡單,三排縮製的連珠弩緊緊縛結在六條細窄的橫木條上,橫木條分成一定的間隔釘牢衡接,每一把連珠弩的機簧全用一根鐵絲穿系於一條扭絞著的緊扯皮筋間,皮筋連著那根外露的黑繩,黑繩突斷,皮筋松旋,鐵絲便彈回經過倒裝並固定的機簣發射位置,於是,橫木震動,十八具連珠強弩齊時飛矢,便造成眼前的悲慘場面了。
  此刻,顧欽抬起頭來,臉孔已是一片青紫,他急促的喘息著,聲吾卻很平靜:“當家的……你們走……吧,我們眼看……是不行了,我們不能……不能給大家……憑添累贅……
  於其……於其折騰一頓死……不如……不如死在這裡還……安穩!”
  楊宗覺得鼻頭泛酸,欲哭無淚,他跺著唧,唉聲嘆氣的道:“叫我怎麼辦好?卻是叫我怎麼辦才好?”
  費傑一付滿懷同情,愛莫能助的無奈之狀:“都是命,當家的,這都是命啊……”
  站在泥沼邊的齊崗,緩緩轉回身來,不徐不緩的道:“還有個法子,楊老大,我們吹哨子求援試試看。”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楊宗拍了拍自己腦門子:“可不是,怎麼剛才就沒有想到這一招?
  吹哨子求助雖然不大光彩,為了救人也說不得了,吹,我這就吹 ”
  伸手在懷裡亂掏一陣,楊宗終於把那只銅哨找了出來,他匆忙湊往唇間,正待張口運氣,沉暗的霧氳中猝見藍芒閃動,兜胸射到!
  楊宗一時間顧不得吹哨,身形側起,急掠五步,就在他躲避暗器的同時,立於沼澤邊緣的齊崗突兀厲叱一聲,搶飛七尺又凌空旋回,在齊崗迴轉的一利,已可看到他滿臉的驚怒與痛苦之色。
  楊宗大吼如雷,將銅哨往腰際一插,反手已拔出隱於長衫之內的那把短柄山叉,他目光四巡,氣衝牛鬥般振吭怒叫:“只敢窩在暗處打暗算的一幹九流混子,有種就給你家楊大爺滾出來,人頭人面的明槍對仗,陰著使狠稱不得英雄!”
  齊崗卻半聲不哼,雙眸火毒的搜視著沼澤附近,他的左肩肋下,竟已一片血浸!另一邊,費傑謹慎的,更有些草木皆兵的豎耳戒備著,他雖然盡力謀求鎮定,但眉宇神情之間,業已流現著難以隱飾的惶悚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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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8 PM

第08章 驚虹破膽

  驀地裡,煙霧無風自動,一條淡忽忽的人影以奇快的來勢卷到,由於他奔掠的速度太過急猛,映入人眼的便只是一團以真如幻的輪廓,而兩抹精芒隨著這團似真如幻的輪廓閃映流燦,楊宗尚未正式接觸,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倉惶躍避!
  影像暴轉,這一次卻對準了“罩魂燈”費傑。
  許是發覺楊宗的舉止有些窩囊,也可能是為了“峨嵋”一脈的威譽設想,費傑任是心中亂犯嘀咕,倒拉不下臉來學楊宗的樣;鬥然間,他硬起頭皮大喝一聲,雙手翻處,一對打磨得淨光雪亮的短柄“圓月鏟”已飛襲來敵 “圓月鏟”是一種怪異兵器,但形式卻十分簡單,只是一片周沿鋒利削薄的圓刃嵌連著桿柄的傢伙而已,要說它另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是特別光亮耀眼罷了。
  兩抹寒芒倏忽倒穿,光帶甫映,又幻為一蓬星雨蓬散罩落,費傑的一對“圓月鏟”環身旋繞,弧刃眩拋下,竟似明燈飛舞,冷焰伸縮,就在這片瞬息萬變的光交接裡,一陣緊密的金鐵撞響聲驟起,費傑身形踉蹌,斜步後退!
  楊宗暗裡切齒,一聲不哼的打橫切進,獨臂揮掠,山叉的叉尖冷芒抖現,又準又狠的猛刺對方。
  那人,當然正是曹大寶,“短命刀”曹大寶。
  曹大寶的狙擊原則只有一個 緊衝快殺,沒那多的拖泥帶水;楊宗加入夾攻,他可是半步不讓,足端撐地,人已正面迎上,山叉對著他的胸口刺來,他左手的“貼肘倒彎刀”猝翻,“嗆”聲盪開了敵人傢伙,右肘刀隨身暴獰,芒電閃處。
  嚇得楊宗“猴”聲怪叫,跳出三步!方才差點吃了悶虧的費傑適時從背後撲到,“圓月鏟”切斬挑戳,抖手便是七招十三式,月弧如燈,翻然流燦,而曹大寶彎背曲腰,倒射回來,貼肘的一對彎刀縱橫閃掣,其快若風;費傑連番招架之下,亦不由肝火頓升,他斷叱一聲,鏟飛鏟出,業已全力施為。
  曹大寶雙刀貼肘,橫斬揚掛,硬是拼撞碰頂,兩邊這一糾纏,楊宗又已調頭衝至,沉重的山叉霍霍揮展,招呼的全是曹大寶身上要害。
  當曹大寶的一對貼肘刀三次截擋過兩邊敵人的攻勢之後,他驀然一頭撞向費傑,就在費傑滿心疑惑的揮鏟下切間,他的左肘刀猛揮過去,卻藉著兵器相撞的彈力倏蹴倒翻,楊宗的山叉趁機急刺,堪堪平斜著刺進他肥厚多肉的肩背,當楊宗正感覺到那股叉尖入肉的沉實震顫時,曹大寶的身子已往上騰起,右肘刀寒光猝映,幾乎將楊宗的脖頸切斷了一半!
  “圓月鏟”拋出溜溜燈弧,隨著曹大寶的形跡追罩,他猛的全身拳曲成一團,凌空旋滾,貼肘刀在他身形的旋滾中刃連光與禦,便凝成了一個以急速奔飛的芒球,有如經天的碩石,直衝費傑。
  於是,震耳的鐵器撞擦成密如花砲般傳響,火星濺舞下兩條人影驟而分開,曹大寶左頰上綻裂一條嬰兒小嘴似的寸長傷口,胸前兩道交叉血糟,費傑卻一頭僕跌在地,姿勢怪異的扭曲成了一堆。
  不錯,死人和活人的形狀是大不一樣的,死人的模樣,活人不易擺得出來,費傑如今的姿勢,就絕對不像個活人擺得出的姿勢。
  那“鷹俠”齊崗,業已目瞪口呆的僵在沼潭邊上,他不是不想過來協助他的兩位同夥,只是他不會料到以他同伴二人之力,竟對付不了敵方一個,更不會料到的是,他做夢也不會相信這場拼鬥竟然這麼快就告結束,他原是打算獨個對付那隱在暗裡傷他的人,現在隱在暗裡的狙擊者沒有露頭,明處的一位卻待追魂索命了!
  就趕得那麼巧,一聲泥水翻騰的聲音響起,一條通體黝黑的人影,大魚般從沼潭內跳了出來 不是從齊崗搜尋的這個泥沼,而是從兩丈外的另一個泥沼內跳將出來!曹大寶用手指刮了一溜鮮血灑向地下,肥敦敦的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斜睨著齊崗,邊舐唇砸舌,像有幾分待要生啖人肉的味道。
  泥潭跳出的這位,當然是方不去,“人鰻”方不去;他半掀開蒙臉的油布頭罩,長長籲了口氣,連看也不看齊崗一眼:“好小子,真有你的,兩個野種全叫你擺平啦?”
  曹大寶原本一張紅通通的面孔,叫血污一染,越發紅裡透赤了,他皮笑肉不動道:“人就死在你眼前,你他娘不會使招子看,我姓曹的辦事,幾曾辦砸過?”
  方不去活動著胳膊腿:“給了鼻子長了臉不是?要不要我替你牽扯住一個,以三對一,有你忙活的!”
  不經意的看了看齊崗,曹大寶道:“這一位,留著也是白留,辰光不早,一遭送他升天吧?”
  方不去抹了一把泥水,吐了口唾沫:“也好,我們照葫蘆劃飄,如法泡製,並肩子收拾他!”
  曹大寶貼肘的雙刀“霍”聲揮舞,吃吃而笑:“原是不死不休的勾當,那來這麼些客氣?
  幹掉了活人,咱們樂得早歇息。”面對齊崗,方不去淡淡的道:“好朋友,趕緊一步,你的伴當們前頭候著哩。”
  齊崗的眼皮子急劇跳動,臉色白中透青,他五官扭曲著,哪步不停的往後倒退……。
  曹大寶緩緩逼前,半眯著眼道:“別再退了,伙計,再往後退就掉進泥窪子裡啦,莫非你已安了心寧肯自己淹死,亦不甘被我們生殺?”
  突兀一聲號叫,齊崗聲調宛似鬼泣:“等一下,你們二位千萬請等一下 。”
  站住身,曹大寶道:“為什麼要等一下?這可不是綁赴法場,作興預留遺言,交待後事,咱們這裡簡單,宰過便扔,沒那多閒功夫為死人周全!”
  粗濁的喘息著,齊崗雙手下垂,手上那只“鷹啄勾”便洩了氣般的啷噹著,他面頰抽搐,喉結顫移,嗓門也度得沙中帶啞,開口活似嗚咽:“二位仁兄……我與二位,原無深仇大恨,此次有所冒犯,亦是受人之託,情面難卻之下才勉力為之,我,我已知錯,還請二位高抬貴手,放一條生路我走……”
  不料姓齊的居然來上這麼一手,曹大寶意外之餘不禁望向方不去,方不去卻陰陰沉沉的一笑,冷著面孔道:“你倒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軟硬全都來得,只是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列位糾集人馬,為了一椿缺德無理的因由,便大舉殺來,意圖將我哥幾個斬草除根,雞犬不留,你們是存心來要命的,我們為了要自保,就不得不捨命掙抗,雙方形同死敵,沒什麼園轉餘地,反正除了死,就是活,決無其他選擇,眼下你卻變出了第三招,未免你大合宜吧?”
  齊崗已經完全失去鬥志,失去勇氣,甚至連精神都快崩潰了,他嘶啞的呻吟著:“殺人不過頭點地……二位,我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為了苟存一命,已經在踐踏自己的尊嚴,背棄自己的人格……二位,我實在很痛苦,一個武林中人,一朝出賣了骨節,除去殘喘偷生,也就乘不下什麼了……”
  方不去生硬的道:“那麼,你是不想再對付我們啦?”
  齊崗臉色青灰,顫抖的道:“我只想活命,想隱姓埋名的去過那下半輩子;我有我的家,有我的親人……我不願死,我還不能死啊……”
  方不去緩緩的道:“如果我們放過你,你又有什麼打算?”
  身體痙攣著,齊崗的聲音也在扭曲:“遠走高飛……二位,我馬上就離開胡非烈,離開此地,今生今世不會再來……”
  看了看曹大寶,方不去道:“此言當真?”
  齊崗垂下頭去:“我還有理由欺騙你們麼?還有一滴一點的自尊遺留於此麼?”
  方不去瞅著曹大寶,道:“怎麼樣?”
  曹大寶聳聳肩:“也怪可憐生的,將人比已,倒有幾分不忍。”
  撇撇嘴,方不去道:“如此說來,你亦同意放他一馬了?”
  曹大寶點頭道:“放就放吧,老古人不是一再告訴我們,要以德報怨麼?他們可以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好歹,算他娘的積陰德便是!”
  方不去立即衝著齊崗一揮手道:“請!”
  齊崗面對二人,深深一躬,然後如飛而去,頭也不回。
  曹大寶望著齊崗隱沒於煙霧中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悲天憫人的想 往後,江湖上又要消失一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而消失的內情,卻是多麼不堪,欸……。
  沒有燈光,沒有營火,甚至連天空的星辰月弧都被那片矇矓的沼霧所遮掩,在這塊臨時露宿的高地上,此時充瞞了悲哀淒涼的氣氛。
  戴玄雲神色僵寂的盤坐不動,只是一次又一次粗重的呼吸著,呼吸的聲音像是唏噓,這種無聲無淚的傷痛,最是斷人肝腸。
  在他對面,馬小七雙手摀臉,不時抽噎,頭面身上敷著傷藥的曹大寶正輕輕拍著馬小七的肩膀,低聲勸慰;方不去和甘為善活脫兩塊木頭一樣楞坐在那兒,他們自己心中難過,根本已提不起精神去安撫別人了。
  甘為善傷得也不輕,背脊加上前胸,纏裹著厚厚的繃帶,一張猴臉上還有多處青腫瘀血,但這些有形的痛苦,全比不上那無形的悲戚,魯魁的死,對他們每一個兄弟而言,都是一椿沉重的,血淋淋的打擊。
  好一陣之後,戴玄雲才長長籲了口氣,音調沙啞低沉,宛如滲合著一股化不開的室翳:
  “魯大個去了,但我們還活著,活著就要為魯大個出這口怨恨,活著便該珍惜生命留存的不易,魯大個地下有知,想他也不會願意看到我們一個個這種垂頭喪氣的德性,大夥要振作起來,掙到最後勝利,魯大個的死才算死得有價值……”
  馬小七也放下雙手,眼眶紅睡,語帶咽噎:“老戴,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未能與魯魁準確配合,是我接應太遲……我,我該死,我混帳,我對不起魯大個啊……”
  又拍了拍馬小七肩膀,曹大寶混言細語的道:“別難過了,我們都是久經陣仗的老手,更都是好哥們,誰也明白交鋒混戰的當口,情況瞬息萬變,任是多大的本領,亦不敢說能已全盤掌握形勢,你該做的全做到了,而魯大個也死得不冤,死得有氣概,他獨自拼掉了對方三員大將,另綴上幾個半調子貨,算起來有得賺了……”
  戴玄雲傷感的道:“大個說過,他沒有別的,只有一條命,要怎麼擺弄,全交給我,想不到一語成緘,他,他算真的把那條命交給我了……”
  甘為善也沙沙的接上來道:“在開仗之前,魯大個就再三吆喝,表明了要豁起來幹,不拼到死決不甘休,他不是說了麼?一夫拼命,萬夫莫敵,那一時裡,約摸他已打譜拿命去墊了……”
  戴玄雲靜默良久,才悠悠的道:“小七,你可以確定你們幹掉的人是修長生,後來補行加入的仇濱,以及趙起凡等人?”
  馬小七點頭道:“應該不會錯,他們彼此之間,一直是以什麼修兄,仇兄、趙兄互稱,敵方的陣營中,姓氏不見重複,加上他們的長像,使的傢伙來對照,我斷定就是他們三人。”
  這時,方不去開口道:“我同大寶這一組,一共是狙擊他們七個人,領頭的有三個,聽他們之間的稱呼,分別是楊當家,小齊、還有個姓費的,依他們的稱謂,只要稍加推敲,便可確定是些什麼人物,那楊當家,必然是關外‘大風旗’旗主‘獨臂肩山’楊宗,姓楊的也正好是一條手臂,姓齊的,包管離不了‘鷹俠’齊崗,姓費的手使一對形如滿月般的淨亮圓頭鏟,大概錯不開是出身‘峨嵋’的‘罩魂燈’費傑了,其餘四名隨行的角色,口稱楊宗為當家的,可能是他的手下人……”
  戴玄雲道:“通通解決了麼?”
  方不去笑了笑:“除了那齊崗,一個不留。”
  甘為善插進來問:“怪了,姓齊的和你們沾親帶故?為什麼端端放了他一人?”
  乾咳一聲,曹大寶解釋著:“姓齊的眼見大勢已去,一下子破了膽,當場便求起饒來,模樣真叫可憐,你想想他在道上,也算個人物,‘鷹俠’哩,居然當著對頭面前擺出這麼一付姿態,那等窩囊像,委實令人下不了手……”
  哼了哼,甘為善不以為然的道:“這叫婦人之仁,姓齊的是自知力有不殆,性命難保,才擺出那種低三下四的熊樣,如過反轉頭夾,換成你們吃癟落敗,他要能饒了你們,我他娘就算姓齊的生養!”
  曹大寶吶吶的道:“你不在當場,感受不到那種氣氛,英雄末路嘛,設身處地替他想想,也夠淒涼難堪 ”
  甘為善冷冷的道:“還設自處地替那些殺千刀的想哩,你怎不想想魯大個死得多慘,不想想老子跌進泥沼裡怎麼和人家翻騰掙扎?你會發慈悲,就不可憐可憐我們自家兄弟?”
  曹大寶有些難以為答了,方不去板著臉道:“江湖有句老詞兒 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便饒人,我們從不自詔名門大派,更不標榜俠義正道,但我們有血性,有良智,有仁恕的胸懷,這比一幹掛羊頭賣狗肉,打著俠義旗號反俠義的偽君子要高明坦蕩得多;今天我們所做時,是我們認為該做的,不虛矯,不昧心,人就要有人性人味,斬盡殺絕的勾當,我不贊同!”
  甘為善正待頂駁,戴玄雲已提高了聲調道:“好了好了,不用在這樁鳥事上爭啦,再爭也爭不出名堂來,大家倒是趁著今晚切實睡上一覺,養足精神力氣,準備迎接明朝的第二個回合!”
  馬小七苦笑道:“還不知要拼上幾場,才算有個結果……”
  戴玄雲嚴肅的道:“依我看,不會再有幾場可拼,明天這第二個回合,恐怕就是最後的結局了。”
  方不去頷首道:“老戴說得對,今日首度接觸,雙方已是折損慘重,各有傷亡,趕到明朝,再來一次對決,無論孰勝孰敗,也就差不多力竭勢盡啦!”
  略一沉思,戴玄雲道:“照我們所知的對方陣勢判斷,已經有‘生死扁擔’修長生、‘不死三郎’仇濱,‘雙手錘’趙起凡,加上修長生三員手下全遭剪除,另外‘獨臂肩山’楊宗,‘罩魂燈’費傑,楊宗的四名所屬亦一概被我們殲殺,剩了一個‘鷹俠’齊崗,約摸早也逃之夭夭,算不上一號人頭了,只是我同猴叫天干掉的那幾個人,不知是他們中間的誰與誰?”
  甘為善皺著一雙眉道:“我說老戴,那使馬刀的傢伙吃我按沉泥窩子裡是沒有錯,你宰了一個使雙刺,一個拿斧頭的,另一個叫你踹折了一條腿萎縮著扮了熊,但那用三節棍的潑皮呢?我從泥窩子裡爬起來卻不曾看到那廝!”
  戴玄雲道:“我只截開了他的招式,又急著前去救你,再一回頭,業已不見鬼影,八成是趁亂跑了人……不要緊,今日不碰明朝見,遲早的事。”
  方不去也接著道:“楊宗那四名手下,中了小七預設的埋伏,當場報廢一雙,剩下兩個看樣子也傷得了不輕,我和大寶沒有再轉頭回去追殺,卻不知那兩個還治著不?”
  馬小七十分肯定的道:“活不成了,我設下的三排連珠強弩,使用的全是特製鋼矢,不但上刻血糟,入肉內鑽,而且淬有封喉溶血性的奇毒,一朝破肌沾膚,毒性立時蔓延,多則半個時辰,快不須頓飯功夫,便能令人血崩氣窒,魂斷當場!”
  曹大寶道:“這樣說來,那費傑還挺識貨,竟被他認對了鋼矢上淬附的毒性類別,只可惜他認得出毒性,卻沒有法子救人……”
  伸手搓揉著面頰,馬小七又道:“我和魯大個也留下修長生的一名手下未加宰殺,理由多少和方不去的道理相同,但論到慈悲心懷,卻比他們差了一籌……”
  甘為善又不大愉快了:“你倒又是為了什麼高抬你那貴手?”
  馬小七低沉的道:“那人瞎了,至少,多半時他是看不見了,在這片惡沼裡,我們便不殺他,他弧伶伶的一個人,又有若干機會?”
  怔了片刻,甘為善好歹算是閉上尊口,沒有再做抗議。
  夜深了,霧氣更重,而霧氣不止是飄浮在沼澤四周,更以籠罩在他們每個人的心上,大夥一時都沒有說話,感覺裡,全是那麼窒鬱沉重。
  夜一過去,明天便會來臨,到了明天,只怕誰也不敢指望能夠同樣聚合著渡過這麼一個夜晚 縱然是這麼一個苦悶又傷感的夜晚。
  “翠竹園”的大廳裡,華燈高懸,巨燭燦亮,然而,照不亮的是那一張張灰暗陰霾的人臉;大熱天,空氣裡卻似凝著一股嚴霜。
  大廳的面積十分寬廣,這麼些人或坐或立的集中在廳裡,仍然不見擁擠;人們沒有喧嘩,沒有議論,甚至沒有人出聲,在如此難堪的沉寂下,假如不曾親眼看到,誰也不會相信這偌大的廳堂中竟有恁多活人在場。
  胡非烈坐在當中一張大太師椅上,雙目發赤,宛似燃燒著一蓬火焰,他的面孔緊繃,額門上浮蠕著蚯蚓似的青筋,頷下的白髯無風自動,模樣怖厲嚇人。
  居亭主人韓衛,是個六十開外,風度氣質相當儒雅的人物,他面容端整,膚色光潤,舉止斯文有禮,不知道他底細的人,決難料到他也是江湖出身,看上去,更像個退休的士子;現在,這位有著斯文外貌的韓衛,神情木然的坐在一側,形態間包含著無限的苦,更是些不能言的苦啊。
  在廳中不停踱步的“白鳳刀”公孫敬德,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右手握拳,用力擊向左掌,嗔目切齒的道:“老哥,此仇不報,此恨不除,我發誓決不圈馬回頭!”
  胡非烈沉痛的道:“我也是這個想法,此次因為小徒的冤屈,牽連各位吃苦受累,更屢見犧牲,血肉之情,生死之義,我是承銘在心,朝後對各位如何補報還言之過遠,目前業已伐傷死難的友好們,卻不能不替他們復仇 ”
  公孫敬德的視線投注向坐在長幾傍邊,那個神態萎頓的矮壯人物身上:“邵老弟,你確定對方的狙擊人手也有折損?”
  這位仁兄,便是首度與戴玄雲,甘為善接戰的五個人之一:“豹尾棍”邵慎,說得更清楚點,他也就是那死裡逃生,慣使三節棍的朋友,這時,邵慎打點起精神,乾咳一聲,嗓門低啞的道:“暗算我們這一隊的敵人,從他們的體形和手使的兵器辨認,十有八九是戴玄雲本身與他的伴當‘鬼爪’甘為善;姓戴的有沒有受創,由於當時情況混亂,我不敢斷言,但他那伙計甘為善很可能已與桂波桂兄一齊沉入泥潭底了……”
  公孫敬德大聲道:“怎麼說‘很可能’?你不能確定麼?”
  邵慎表情不免尷臉,他抹了把頭頂的汗水,期期艾艾的答辯著:“那時節,由於事起突兀,形勢緊急,‘無影腳’季仲又腿折人傷,我為了搶救季仲,來不及留待觀察最後結果,但桂波兄和姓甘的雙雙纏跌進了泥潭裡卻決不會錯,桂波兄的功力甚厚,似乎不該制服不了姓甘的……”
  胡非烈連連搖頭:“老弟此言差矣,‘黃虎’桂波不錯是功力深厚,然而卻要分個陸上水裡,在陸上有一身好本事,到水裡施展不開的例子極多,桂波一朝跌入泥沼,他所能發揮的力量只怕就要大打折扣,確實的問題是 桂波人在何處?他沒有回來乃是事實,這個事實的真像告訴我們,桂波兇多吉少了!”
  公孫敬德也氣咻咻的道:“你們一隊共是五人,除了你,桂波、季仲之外,還有‘黑蠍子’包家雄,‘斷流斧’紀清,這一對仗,五個人只回來了一個半,照你聽說,對方僅得二人露頭,以五敵二,竟落得這等淒慘下場,各位的警惕性,反應力,實在應該痛加檢討!”
  一頓話下來,不僅是官腔官調,甚且已有斥責的意思在內,“豹尾棍”雖然道上名望不比公孫敬德,卻非他“尚義門”的屬下,此次加入胡非烈的陣營,亦全是慨然美助的性質,位同客卿,公孫敬德這一番申斥,他多少有些忍受不住。
  頭一昂,他已從椅子站起:“公孫掌門的教訓我沒得話說,我承認個人無能癡鈍,才識俱薄,但堪可告慰者,比上不足,比下卻尚有餘,我們一隊共是五人,好歹還回來了一個半,試向其他兩隊半個不見回來,又該做何解釋?
  我們這趟為胡老爺子辦事,出力賣命,徵結全在道義二字,不求名,不貪利?每一位朋友都已克盡本份,豁死周施,在流熱血,拋頭顱之餘,如果尚落得個裡外不是人,這樣的境遇,未免過於令人寒心!”
  公孫敬德狹長的一張馬臉上神色陰沉,他緩緩的道:“我是對事不對人,此乃檢討戰果,研議因應之策,邵老弟如此說話,莫非是指責我公孫敬德失之公允,別具用意?”
  邵慎硬繃繃的道:“我沒有指責任何人,我是有話直說,把心裡的委屈抖出來!”
  胡非烈連忙向公孫敬德使了個眼色,開口打圓場道:“二位全是為我老頭子的事才拋開一切前來助拳,隆情高誼我是承志不忘,卻萬萬不可因為觀點上的互異而有所不快,二位千不看,萬不看,還請看在我胡某人這張老臉上息怒罷爭,當務之急,是明日的形勢該要如何應付……”
  邵慎向胡非烈微微躬身,坐回去算是不開口了,公孫敬德轉向胡非烈道:“老哥哥,那‘十裡混沼’的地形我們不熟,只有一個喬澹帶著一條狗引路實在難以配合一致行動;我們分隊搜索的法子我看有商榷的必要;今日之戰,就是因為我們力量分散,才遭到對方逐一狙擊,各個殲殺,趕到明日,我認為還是集中人手,合圈共圍的方式較易奏功!”
  胡非烈緩緩的道:“說到分隊搜敵,亦是經過大家商議決定的結果,分隊的好處在於運用靈活,行動隱密,而且搜索的範圍廣泛,不似大隊人馬的活動較易行跡外洩,招至敵方的警覺。
  此次分隊的人選,我們也有過慎密的考量,每一隊的實力都不差,應該足以與戴玄雲那一夥人相抗,只因為受製於地形天候,才弄得這般出師不利,損兵折將,我認為非戰之罪。”
  公孫敬德凝重的道:“老哥哥,但拼戰的結果,我們吃了大虧卻是不爭的事實,眼下我方損失極重,姓戴的那邊是個什麼情形我們一點都不清楚,明天再要接觸,如若仍是循用分隊的老法子,只怕情形也不一定會強過今日,老哥哥可要明白,像這樣折損法,我們實在承擔不起第二遭!”
  胡非烈深沉的道:“你的意思,明朝之戰,即乃決戰?”
  用力點頭,公孫敬德道:“不錯,邵慎的一隊,僅回來了一個半,修長生,楊宗那兩隊是一個都不見返轉,看來是生機渺茫,不能指望了,換句話說,我們可用之兵,也就是現在手頭上的人馬,設若大夥不能聚合發揮全力,痛殲敵撩,反倒再增傷亡,則我方製敵克勝之機,怕就不大了!”
  胡非烈沉默下來,是一種深深陷入思考中的神情;在一陣屏息的寧靜之後,坐在胡非烈後面,那個滿頭赤發,身材橫長,厚實彷彿門板般的紫臉老頭忽然開了口:“師兄,敬德的話有道理,前車有轍,我們可不能重蹈覆轍,吃一次虧是疏忽,同樣的虧吃上兩次,就是愚蠢啦!”
  說話的人不是別個,乃是胡非烈的師弟“銀甲赤發”裘英,他是個輕易不願發表意見的人,而言必中肯,胡非烈一看連自己的師弟也與公孫敬德的見解相同,亦就不再堅持原來的用兵方式,輕輕頷首道:“也罷,明朝接戰之前,我們便集中所有人力,給姓戴的一夥來個迎頭痛擊!”
  裘英平靜的道:“要先找著人,才能迎頭痛擊,假使找不著人,欲擊亦無從擊起!”
  公孫敬德大聲道:“非找著他們不可,再是用盡方法,也要把姓戴的一夥人抄出來,如今不只是胡老哥徒弟的事,還有我師弟的這筆血債,新仇舊恨,正好一遭結算!”
  胡非烈望著公孫敬德,目光裡有著極大的歉意:“敬德,關於合師弟仇濱的不幸,容我再一次向你表達內心的慚疚與悲憤 ”
  搖搖手,公孫敬德強笑道:“老哥,不用這樣說,這只能怨他學藝不精,命中注定;所謂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武林中人,如果躺在床上壽終正寢,就算不得求仁得仁了……”
  不待胡非烈回話,“銀甲赤發”裘英已驀地喝了聲彩:“好,敬德,說得好,不愧為俠義一脈,慷慨忠烈之概,足可昭日耀目!”
  拱拱手,公孫敬德形色凜然:“不敢當,裘二哥謬譽了。”
  一直沒有出聲過的居亭主人韓衛,這時先乾咳一聲,清理了一下嗓門,然後才堆起一臉笑 其實笑中帶有一抹他自己都覺得出的苦味:“胡老哥,裘二哥,公孫兄,我想說一句話,不知是否可以?”
  胡非烈欠欠上半身,道:“當然,衛兄何須如此客套?”
  又乾咳了一聲,韓衛十分審慎的道:“明日之戰,事關成敗,也就是事關生死存亡,不知我方實力夠是不夠?依我的淺見,必須俱有壓倒性的力量,才能做致命的一擊!”
  胡非烈微微一笑:“照目前的情形而言,我認為是足夠了 ”
  他又轉臉注視公孫敬德,道:“敬德的看法如何?”
  公孫敬德望著他的這位好友 韓衛道:“老韓,眼下的形勢,你不用擔心,以實力論,我們仍佔優勢;除了胡老哥,裘二哥二位,有我及‘尚義門’下‘尊義三鼎’另二十名得力弟子,‘金槍會’的首席執事‘挑星追月槍’攀三水,‘豹尾棍’邵慎、‘白衣派’的‘白衣招魂’索斌,‘白衣渡命’應堅等,以上諸人以外,我們還請到一位未為人知的高手,只要他的底細一旦掀開,則所向被糜,勝券必然在握,戴玄雲那一夥人態是死定了!”
  韓衛這才算定了心,笑得也不似先前那樣苦澀了;他壓低了聲音問:“那位不會露面的高手,不知是誰?”
  神秘兮兮的一笑,公孫敬德道:“現在還不能說,他一直隱在暗處支助我們,到了該他亮相的時候,他就會出面;老韓,你且放心睡你的大覺,明天這個辰光,記得安排下慶功宴,看我們得勝班師,提著那幾顆狗頭回來共謀一醉!”
  雙手互撫,韓衛連連點頭:“我自將設宴擺酒,佇候捷報!這裡先預祝各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公孫敬德大笑道:“托福托輻,老韓,就討你這兩句好口彩啦!”
  於是,大廳裡的氣氛開始熱絡起來,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分析敵我形勢,更有入在建議行軍布陣的程式,光景像是果真等著“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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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9 03:39 PM

第09章 大澤遺恨

  還是由蔡老爺子蔡心悟門下弟子喬澹帶引,喬澹仍然牽著那頭擺樣子強過實用的大黃狗,光天白日裡,一行人眾浩浩蕩蕩的開進了“十裡混沼”。
  混沼的霧氣依舊浮沉迷濛,那種腥悶的味道亦一成不變,大小不同的泥潭漿澤偶而像是活的不時“咕嚕嚕”吐湧一陣氣泡 這塊惡地,昨天才吞巫了若干條生命,隔了一宵,卻看不出在何異狀,陰森沉寂,一如它往昔所呈現的面貌。
  這一次,胡非烈是親自臨陣,在左右的簇擁之下率眾朝前挺進,他的人馬一共分做兩排,每排相隔五步,一字橫列,逐步前搜,除了遇上較大的泥沼擋略,除形才稍有變化,就這麼氣勢不凡的把火拼序幕拉開了。
  當他們甫行抵達混沼的邊緣,戴玄雲等人業已發覺,這一發覺,卻不免觸目心驚,戴玄雲與他的夥伴不曾料到,在昨日那麼連串的狠殺痛擊之後,對方依舊擁有如此強盛的陣勢,仿佛撒豆成兵,簡直沒完沒了啦。
  現在,戴玄雲與他的伙計們還聚在一起,沒有分散,而眼見敵方氣勢如虎,不得不讓他們慎重考慮:分組狙殺的方式是否照樣可行?
  注視著在煙靄中移動的幢幢人影,伏在一株橫木後的甘為善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乖乖,胡老鬼到底調集了多少人手來對付我們?經過昨天那一陣狠殺,我還當至少把他們的實力消滅了一半有多,怎的眼前卻又冒出這一大堆牛鬼蛇神?借屍還魂麼?”
  曹大寶僵著一張胖臉,雙眸中一片蕭索神情,他沉沉緩緩的道:“可能是我們並未全部採悉人家的力量深淺,也許是他們連夜又調集了幫手助陣,總而言之,今天的樂子大了!”
  馬小七連連搖頭:“姓胡的老家夥本事不小,吆喝一聲,就有這多人頭往他檔下湊,這可是賣命,不叫分錢,他有如此的號召力,實在不簡單。”
  方不去輕輕以手背在油布衣靠上磨擦,仍是一付“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凜然形態:
  “記著魯大個的話,便包贏不輸,至少也能弄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一夫拼命,萬夫莫擋;別看他們氣派大,還得不怕死才行!”
  甘為善喉管裡像掖著一把沙,講起話來一下子變得恁般瘩啞了:“講是這樣講,但他娘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眾寡如此懸殊,要拼,難了……”
  默然良久的戴玄雲打鼻腔真哼了一聲,極為鎮定的道:“沒什麼難的,對方有對方的合計,我們有我們的打算,只要大夥協同一心,集中力量,再不濟亦能撈個對本對利回來!”
  方不去低聲道:“他們的邀戰法子變了,老戴,你看得出來?”
  戴玄雲頷首道:“不錯,這次沒有分組分隊,而是窩在一起並排挺進,不去,照你說,我們應付的方式該不該也換一換?”
  不等方不去開口,甘為善已搶著道:“這還用得著商議?人家是並肩齊步,擰成了一大股兒衝鋒陷陣,我們如果仍舊沿用昨天的老法子分組狙擊,十有八九要栽,看看人家這種陣仗吧,我們哥幾個栓在一起怕都頂不住,再要放單了飛,包準一飛一個砸!”
  曹大寶也憂心沖沖的道:“老戴,若再分組,力量就更單薄了,你可得好生斟酌才是。”
  戴玄雲低聲道:“不去和小七,你們怎麼說法?”
  馬小七聳聳肩:“你的意思呢?老戴?”
  方不去平靜的道:“我看老戴的意思似乎不大贊同聚在一道,正面抗拮?”
  點點頭,戴玄雲道:“剛才猴叫天業已代我說明了,咱們一共五個毛人,對方的人數多出我們幾倍,即便大夥栓做一堆,恐怕也頂不住,而正面上陣,更缺少靈活游移的優點,極易被包圍陷死,這樣一來,利甩沼澤與敵周旋的意義就失去了,如果我們不仗著地形與天候上取巧,僅以實力和對方硬幹,那裡拼上都沒有分別,又何須選在這個鬼地方苦耗?”
  方不去道:“完全正確,我反對正面硬抗,那麼幹準敗無疑。”
  甘為善苦著面孔道:“老戴的顧慮當然不無道理,但是人手一旦分散,再瞧瞧人家那種陣勢,老實說,心裡真叫發毛,好比他娘螳臂擋大車,怎生擋得住?”
  哼了哼,馬小七白了甘為善一眼:“你也未免稍嫌窩囊了點,什麼叫螳臂擋大車?對方來勢洶洶是不錯,我們的反擊力亦決不會小,他們就算大車,我們堪堪便是一根鐵棒!自稱螳臂,猴叫天,你多少把眾家兄弟低估啦!”
  甘為善有些委屈的道:“我是就勢論勢,情形大不妙總不是假的……”
  方不去接口道:“情形不妙固然不假,但如何在絕處求生,於逆困中爭勝算,就免不了得講究方法,猴叫天,正面硬抗的策略決不可行,否則,我們五個人拴在一堆便也死做一堆了!”
  馬小七道:“我贊成分組狙襲,別看他們人多勢大,表面上擺得似模似樣,一朝亂了陣腳,說不定照樣狼奔豕突,混做一團,那辰光,在這沼澤地裡,就有我們斬獲的機會了!”
  甘為善瞧著曹大寶,道:“你怎麼說?”
  曹大寶籲了口氣:“經過老戴他們這一分析,我看還是照老戴他們的意思比較合適。”
  吸了吸鼻子,甘為善喃喃的道:“他娘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隨你們發落吧,好歹算做懷著刀子逛窯館 豁起來幹也就是了!”
  方不去轉向戴玄雲:“分組是怎麼個分法?仍和昨天一樣麼?”
  戴玄雲道:“得稍稍調整一下,仍和昨天一樣,馬小七豈不掛了單?”
  沉吟俄頃,方不去道:“這樣吧,老戴,就叫馬小七也和你一組,猴叫天同大寶一組,我獨自行動 ”
  甘為善瞪眼道:“你又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莫不成刀槍不入?娘的,獨自行動,充什麼英雄?”
  方不去不以為忤的道:“我提出獨自行動的要求,當然有我的道理在;我們哥兒幾個當中,數我的水性最好,閉氣功夫也比各位稍稍強上那麼幾分,這裡是一片沼澤,處處泥潭,四方八面全是我潛伏隱蔽之所,四方八面也皆為我逃生遁形的至佳環境,試向諸君,在危機一發之際,你們有誰比我更容易脫身?因此我才不惴託大,敢於一肩承負,說到我在充英雄,未免把我方不去看得太意氣用事了!”
  戴玄雲頷首道:“這樣也好,不去,你就掛單了豁吧!”
  拱拱手,方不去道:“老戴,大寶,猴叫天,我們大家保重,至多二十年後,又是好漢一條!”
  突兀間,戴玄雲感到一陣淒楚,不是麼?此時一別,或將生死異途,幽明互絕,兄弟一場,肝膽相連,卻不知再度聚首,還剩幾人?
  胡非烈的位置在第二排人馬的正中,他左邊是師弟“銀甲赤發”裘英,右邊是“白鳳刀”
  公孫敬德,公孫敬德手下的“尊義三鼎”緊侍兩傍,再往雙翼延伸,就是“尚義門”下的二十名弟子了。
  第一排的陣勢,分別由“金槍會”的首席執事“挑星追月槍”樊三水,“豹尾棍”邵慎,“白衣派”的“白衣招魂”索斌,“白衣渡命”應堅,以及十餘名“白衣派”的門徒組成,“九環武館”蔡心悟派來的引路弟子喬澹,則牽著那頭大黃狗走在最前面,至於公孫敬德提起的那位超級好手,則仍形隱跡匿,不知人在何方。
  拂一把眼前飄浮的霧氳,胡非烈形色凝重的道:“這個地方真是詭異險惡之至,大白天,日頭當空的辰光,居然也是一片陰沉晦迷的景像,活脫一層霧翳,遮斷成兩個世界……”
  公孫敬德目光炯然四巡,邊回應著:“要不是有這一層掩護,姓戴的他們怎會挑揀此地做為背水一戰的所在?除開這裡,我們昨天亦不可能折損如此之大,姓戴的一夥人亦未必還能,在今朝再麻煩我們了……”
  胡非烈低沉的道:“仍須加意小心,敬德,萬萬大意不得。”
  公孫敬德苦笑道:“老哥哥寬懷,我識得厲害 姓戴的那一夥,乃是在做困獸之鬥, 所謂狗急跳牆,人急上梁,眼下把他們逼到這個程度,正要防他們發狂反嚙,我早巳傳話下去,一旦遭遇,便給我狠宰狠殺,朝絕處幹,半個活口不留,橫豎是不見生死不了局,也就沒什麼慈悲可講了!”
  微嘆一聲,胡非烈道:“說起來,都是戴玄雲作的孽……”
  公孫敬德這一次卻不曾答覆 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世俗經驗俱不待說,眼下的浩劫,到底是誰作的孽,大家心中有數,再要強調,未免就顯得偏頓過份,反正是淌了混水,若要論到孰是孰非,正如絲線吊豆腐 提不得啦。
  此時,裘英接口道:“假如戴玄雲他們警覺性高,現在大概已知道我們逼近過來了……”
  公孫敬德道:“他們一定知道,而且,我判斷他們可能就隱伏在附近,正暗中窺探我方行動 ”
  雙眼閃動中,裘英不禁搖頭:“這霧氳飄盪,像是紗縵籠罩,看不清晰,竟半點端倪難見……”
  啞聲一笑,公孫敬德道:“原是因為有這些道理,姓戴的一夥人才挑選了這個地方與我們料纏!”
  胡非烈道:“戴玄雲他們今天不知採用什麼方法應戰?昨日他們和我方一樣,也是分組分隊的策略,今天說不定會弧注一擲,正面抗衡!”
  裘英不以為然的道:“師兄,假如你是戴玄雲,在彼此實力這等懸殊之下,你也可能弧注一擲,正面抗衡麼?”
  略一僵窒,胡非烈有些不快的道:“戴玄雲也不是我,草莽匹夫一個,安知他不會如此作為?”
  裘英不慍不惱的道:“師兄息怒,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那戴玄雲不但藝業高強,為人驃悍,而且膽大心細,決非一般江湖草莽可比,昨日一戰,在在證明此人之膽識不凡,手段毒辣,我們必須步步為營,穩扎穩打,切切不可低估了他!”
  公孫敬德也道:“裘二哥所言甚是,昨日輕敵急進,才鬧了個丟盔曳甲,損兵折將的結局,要是早像現下這麼謹慎,也不會有恁大的虧吃!”
  深恐自己師兄又不高興,裘英忙道:“亡羊補牢,時猶未晚,好在此際之戰,方是關頭時刻,只要我們密切呼應,全力以赴,戴玄雲那幫人的機會不大!”
  咬咬牙,公孫敬德道:“我已經陪了一個師弟進去,怎麼說也不能下對師門有個交待!”
  裘英頗為同情的道:“我們會助你完成這個交待,敬德,你放心。”
  前面引路的大黃狗,便在這當口突然汪汪大叫起來,本來,狗叫聲並不是一椿什麼特別令人注意的聲響,尤其這麼一頭土狗的吠叫,更不算一回事,然而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之下,那頭狗的吠叫就完全不同於平素的效果了,聲音一起,不但動人心魄,還另有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怖僳之概,宛如殺機頓織,魅影四現,飄緲的霧氳之中,也似手隱約傳來不像人聲的陣陣呼號……
  公孫敬德神色微動,他強自鎮定著道:“他們來了!”
  裘英目觀四處,耳聽八方,緩緩的道:“這不稀奇,你不是說過麼?他們極可能已經隱伏在我們附近,隨時準備發動突襲,若是他們不來,才算透著離譜 ”
  胡非烈低促的道:“傳令大家提高警覺……”
  公孫敬德向一邊“尊義三鼎”為首的何光點了點頭,何光拔哨湊唇,又急又快的吹出一連串短促的音節,“嘟”“嘟”“嘟”……。
  前後兩排人馬,早已各自亮出家夥,以他們認為最適當的姿態指向不同的角度,而隊伍仍在慢慢挺進,只是每個人的腳下,似乎更見沉重了。
  驀然聞,一聲悠長的慘叫驟起,接著“噗通”一聲物體落水的音響傳來,前排的行進者立刻一陣混亂,騖睜厲叱之聲紛揚,人影奔掠中,那身形瘦削,面白如紙的“白衣招魂”索斌飛到一個泥沼之傍,一面雙手連揮,寒芒暴射,邊指揮著其他手下以暗器投擲向某一個方位 公孫敬德大吼著:“後排立定莫動,注意敵人乘亂偷襲,大家穩住,穩住 ”
  一陣忙亂過後,“豹尾棍”邵慎跑了回來,他抹著滿頭汗水,氣籲籲的道:“真正王八羔子;‘白衣派’門下有一個中了暗算,連人都被拖進泥沼裡,這半晌還沒撈著,八成是寡婦死了兒,沒啥個指望啦!”
  公孫敬德板著臉道:“不必撈了,撈起來也不過一具屍體,於事何補?邵老弟,傳令過去,繼續朝前挺,叫大家再多加小心,別又著了道!”
  邵慎不再多說,調頭自去,胡非烈不禁形容憂慮的道:“這可得想法子對付才好,叫他們如此蠶食邊掠,我們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削弱了……”
  公孫敬德悒鬱的道:“除了加意防範,隨時警覺,也實在沒有什麼有效的良策。”
  胡非烈窒悶的道:“那‘火瞳’辛宛毒 ”
  不待胡非烈說完,公孫敬德已急忙“噓”了一聲,壓低嗓門道:“他會出面的,老哥哥,但不到緊要關頭,怕他懶得伸手,這號主兒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狂,還有怪……”
  胡非烈強笑道:“狂也好,怪也好,都沒干係,只要到了節骨眼上,他別坐山觀虎鬥就行了  ”
  公孫敬德左右覷探,小心翼翼的道:“這決不會,但老哥哥,咱們口詞之間卻得留神,莫叫他聽到什麼閒言閒語,否則他性子一起,拂袖而去,場面就不好收拾了!”
  胡非烈陰沉的道:“多年不曾求人,求人一次,才知竟是這麼個難法,處處遷就,還得時時察顏觀色,生恐稍有得罪……欸,這算那一輩子虧欠下的?”
  公孫敬德低聲安慰著:“老哥哥,事到如今,你就看開一步吧,人到屋簷下,安得不低頭?好在就這麼一遭,過了這個關口,天皇老子也不用侍候啦。”
  裘英也十分感慨的道:“說來說去,都是那個不孝的小畜牲闖的禍,他固然死得不明不白,卻把一付千斤擔子擲給了老師父,七十多歲的人了,不曾享過徒弟一天福,到頭來卻須替他拋頭賣命,想一想,連我都生氣!”
  胡非烈面頰抽搐,痛苦的道:“師弟,不要說了……”
  公孫敬德雙目平視,表情在無奈中帶著那麼一抹寬諒,他悠悠的道:“這裡頭另一層關係亦不能不顧,力群的老娘跑到關外去哭求老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白髮人送黑發人,境況已夠悲慘,老哥哥又是他的授業恩師,是唯一有力量替力群報仇的人,從各方面來說,都不能不管;小輩作孽,禍延尊長,但既有這個淵源,便無詞推託,權當是還來生債吧!”
  裘英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是的,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除開豁起來搏命鬥殺,還有什麼可說的?說了亦不還白搭。
  兩排人馬挺進的速度非常緩慢,過度的謹慎亦是行動遲緩的原因,但沒有人嫌,沒有人怨,時光對生命而言,總是次要的,人要活著,才能享受光陰,此時此地,遲滯反而是一種苟且的理由了。
  驀地一條人影飛起,打第一排的人頭頂掠過,那條人影動作之快,簡直匪夷所思,只見影像險閃,人已沒入沉沉的煙沼之中,“白友招魂”索斌的兩只“朱雀箭”緊隨急射,卻全然落空!
  一條連著長鏈的五指鋼爪,便在這一利之間飛扣“豹尾棍”邵慎,邵慎偏身大喝,揚棍翻磕,鋼爪暴斜,反嵌入一名“白衣派”弟子頭殼,眨眼下已將那人扯帶進一個泥潭之中!
  又一聲號嗥,又一聲“噗通”,索隱爪沒,紛亂的這群人依舊不會撈著對方一絲衣袂,彷彿那奪命的一記,是來自虛無,也去向虛無!
  “白灰招魂”索斌蒼白的臉龐上浮現著激怒的暗赤色澤,他與他的夥伴“白衣渡崙”應堅二人雙雙交叉飛旋,朝著每一處可疑的角偶搜尋探索,“豹尾棍”邵慎也大聲叱喝著來回奔走助威,只有“挑星追月槍”樊三水沉靜如故,柱著他那桿金光燦亮的尖菱長槍默立不動 有什麼好搜探的呢?說到可疑的所在,這片沼澤四周全都得算上,若待一處一處翻攪查尋,只怕折騰上三天三夜也是枉費力氣!
  公孫敬德把情形看在眼裡,不由躲腳:“都是這片惡沼害人,地形不熟,才叫我們吃了大虧,姓戴的一幹人要不是仗持這層天然掩護,早就被我們一個一個活挖出來 ”
  裘英搖頭道:“‘白衣派’又已折了二員,再這麼下去,索斌同應堅兩位老弟只怕沉不住氣了……”
  胡非烈道:“後排的人手要不要撥一部份過去支援?”
  裘衣笑得帶幾分自嘲:“不必多此一舉,師兄,對方的攻擊目標並非由我們決定,乃是他們自行選擇,原則上不過避強掠弱,乘虛而入,前排實力增加,安知他們不會挑後排下手?
  變化轉移,主動完全操在對方手上……”
  胡非烈道:“如此說來,豈非人家製了先機?”
  公孫敬德接過來道:“只要他們不出面,陰在暗裡打突襲,目前來說,我們的確是被動了些!”話剛說到這裡,方才凌空飛掠的那條人影突然又再出現,但這一次出現,卻不是向著一幹二流角色下手,竟筆直衝著“白衣招魂”索斌而至!
  索斌用的傢伙,是一對粗若鴨蛋,頭尖的烏黑“判官筆”,他眼見來敵猝至,不但不覺驚恐,反倒有一股出奇的亢奮反應 窩囊氣別久了,無論拼得過拼不過,至少有機會一拼,總比幹耗著挨打好!
  雙筆飛揚間,索斌整個人“呼”聲斜翻而起,兩兩道冷芒耀眼生輝,“叮噹”兩聲合為一響,已將雙筆震開,來人身形凌空暴橫,居然一頭撞將過來!
  索斌大喝如雷,雙筆驟顫之下抖出千百參差刺影,宛如突然間將雙筆幻成了一個把他本人也含蘊在內的巨大鐵刺蝟,而這個巨大的鐵刺蝟滾騰四張,聲勢驚人,可是對方卻半步不退,縱橫的兩束寒芒隨著他動作的急速衝撲,凝聚成一道像是流星曳尾般的眩目光華,雙方的接觸只是瞬息,那種震耳顫心的金鐵碰擊聲已經響成一片,兩條人影利時拋起分墜,“白衣招魂”索斌僕跌僵俯,他的一襲白衫,竟已染得上下血紅!
  那狙擊者,當然是曹大寶。
  拋落於地的曹大寶,同樣和個血人差不多遠,他全身都沾著血,在那等赤漓漓的猩艷中,業已分不清他傷在何處,傷得深淺,但是他卻沒有跌倒,不會橫僕,他仍然顫巍巍的挺立著,絕對不同於死人那樣的挺立著!
  雙方的交擊僅是須臾,於須臾間接合,又於須臾後分開,然而只這須臾之間,彈指之微,生死即斷,存亡已定,把另一程旅途化為承恆了!
  丈許外的“白衣渡命”應堅,於一剎的悸顫後,驀地椎心泣血般狂吼一聲,高舉著手上的“霸王錐”,像是發了狂一樣不要命的猛衝過來!
  “霸王錐”重逾三十餘斤,雖是單錐,這雙手合舉並落之力,亦彌足驚人;曹大寶目瞪瞪的凸視著那枚沉重的錐頭砸下,猝然以不可言喻的快速迴旋,當他身上的血滴溜溜拋灑,應堅砸下的錐頭已緊隨流轉,於是,他的左肘刀倏閃倏沉,硬截敵人的來錐,只聞“克擦”
  一聲骨骼斷響,刀飛錐盪,而他右肘刀斜揚,應堅的半個腦袋已甩上了半空!
  金燦燦的焰芒便在這時石火般掣映,那道焰芒是來得這麼快,這麼狠,曹大寶悶吭著往前一個踉蹌,槍尖已穿透他的背心,從胸側刺出,曹大寶突然嘶啞的狂笑,順著鎗桿的方向側滑,偷襲得手的樊三水在意外之下,尚未及丟槍撤身,曹大寶的右肘刀已“刮”聲旋飛了這位“金槍會”首席執事的人頭!
  如此血腥又怖厲的場面,不論目睹者是經過多少陣仗,見過各少生死,都不禁為眼前的慘烈情景所驚攝,可是,顯然卻有人未被驚懾住,因為又有號叫聲揚起,兩位“白衣派”所屬正打著旋轉往外摔出,一旋一輪血,一轉一聲嗥!
  那是甘為善,紅了眼,橫了心的甘為善!
  震憾不已的胡非烈,見狀切齒叱喝:“給我圈穩了殺 ”
  一條人影便從後面的沼澤低窪處飛起,宛似驚鴻乍現,身形掠過,已有三名“尚義門”
  下的所謂“得力弟子”顱碎漿濺,“尊義三鼎”打橫硬爛,又同時落空,那條人影暴射向前,一雙老藤棍對準胡非烈的天靈便敲!
  公孫敬德冷叱出聲,長身而起,他隱在長衫下那把白玉雕柄的利刃也順勢揮閃,寒光彷彿匹練般卷纏 凌虛的那雙老藤棍,在它主子戴玄雲的挫腕振臂中,不再追擊業已騰挪丈外的胡非烈,棍身陵顫,猛砸公孫敬德的刀鋒!
  “尊義三鼎”呼嘯著繞撲過來,但是,他們三個人剛剛奔到一處狹窄的泥潭傍邊,潭裡泥水忽湧,兩只“分水刺”突然冒出,有如毒蛇竄噬,分別插進了其中二位的褲鐺,三鼎中為首的何光回手一刀斬去,潭裡的方不去“嘩啦啦”倒翻反騰,兩腳狹緊何光脖頸,就在何光的尖叫聲下,雙雙栽回潭底。
  不錯,兩個人都栽進潭底,但是到了水裡的世界,何光的機會怕就更加渺茫了。公孫敬德不曾與戴玄雲的老藤棍硬抗,他抽刀遊走,運招如風,連續的幾次接觸後,這位“尚義門”
  的掌門人駭然驚覺,對方真正是不要命了!
  前面,“豹尾棍”邵慎正迎戰甘為善,在這個戰圈裡,亦只有他堪與甘為善對敵,其餘的“白衣派”門人,不過充的是個架勢而已。
  公孫敬德在他這把刀上浸淫的功力,稱得起渾厚精湛,而戴玄雲打譜拼命,他卻還沒有活夠,因此進退攻拒之間,便免不了諸多牽制,雙方一輪狠鬥下來,誰也未佔便宜。
  這時,胡非烈已褪下他外罩的紗衫,展露出上身一襲耀眼的金鎖甲來,裘英也亮出了他與師兄一式異色的銀鎖甲,兩個人一位是金甲白髯,一位是銀甲赤發,手執的同形龍頭杖,看上去倒也威風凜凜、老當益壯。
  戴玄雲早已雙目皆赤,心焦如焚,他知道面臨的場合,萬萬不可纏戰,辰光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是不利,敵方的陣仗業已明擺明顯,是趕盡殺絕的打算,只要再稍有延宕,那邊廂,胡非烈和裘英師兄弟約莫就將夾攻而來,以他一已之力,待要應付這三個高手,豈有幸理?
  白鳳刀貼地卷起,卻在刀光滾盪的當兒橫抽快斬,戴玄雲算是豁出去了,他的一雙老藤棍奮力推出,旋叉絞彈,公孫敬德正中下懷,側身猛之餘,刀雙猝拖,一溜鮮血已自戴玄雲右臂噴出,血光湧現的瞬息,戴玄雲左手棍暴擊右手棍,棍似流虹飛射,透喉穿過公孫敬德脖頸,更將這位“尚義門”的掌門人撞跌三步,硬釘在地!
  斜刺裡,龍頭杖浪嘯風起,以雷霆萬鈞之力罩頭臂落,戴玄雲已不及分辨是胡非烈抑或裘英下的手,他十指橫握僅剩的一根老藤棍,回身猛迎,於是,杖擊棍身,震得他口噴熱血,一個筋斗翻出,但是,在他翻滾的一剎間,棍彎棍彈,有如強矢經天,“碰”的一聲已將對方砸倒!
  那是裘英!裘英有銀鎖甲護身,沒有被這根彈來的老藤棍戳穿,然而卻也受傷不輕,他右胸的銀鎖甲片不但撞扁撞脫了多處,連肋骨亦生生斷了三根!
  胡非烈怒叱厲吼,杖出如矯龍舒卷,狂飆突揚,飛舞的杖影便似排山倒海般壓將下來,兩手空空的戴玄雲嘴裡咒罵,連連躲閃,情況狼狽之極!
  又一條人影驟然拔空而起,以快逾鷹隼的速度撲擊戴玄雲;那人身體凌風,發出排擠空氣的“呼嚕”聲,事起倉促之下,戴玄雲只有機會看到對方手中冷電吞吐,芒尾顫映,連是何種兵刃都不及辨識了,他腰腿硬挺,一高撲出,暗付這遭怕要卻數難逃 便像幽渺穹蒼中的另一顆流星出現,
  那條細小的人影驀地橫撞上來,以無比的快速碰擊狙殺戴玄雲的兇手,兩條身影立時在一個焦點相撞,骨頭的斷折聲響成一片,漫天的血雨紛灑 一邊滾跌出馬小七,一邊滾跌出一個陌生人物!只看出這人凸瞪的雙眼是火赤色澤;而兩個人,模樣都不似活人了。
  龍頭杖再度呼嘯揮下,戴玄雲摧肝斷腸般的一聲長嚎 由於方才的撞跌,剛好撲到公孫敬德仰臥的屍體邊,他倏然拔起插在公孫敬德咽喉中的那根老藤棍,雙手橫握上撐,同時身子竭力彈躍
  杖擊的沉重力道,把戴玄雲反震於地,其實他也利用這一段躍彈的空間造成緩衝,避免背脊真接承力,在他反震回來的俄頃,杖頭揚起,胡非烈卻未料到帶起的還有戴玄雲的身體,戴玄雲左手抓牢龍頭杖端,身子一起,右手的老藤棍飛出,一聲悶響起處,搗得胡非烈的金鎖甲片碎落四散,人仰馬翻,而這一記,老家夥的肋骨恐怕不止斷了三根!
  前頭,又是一陣悶嗥傳來,正與甘為善火拼的“豹尾棍”邵慎業已腹開肚裂,一大把花花綠綠的腸臟隨著甘為善的鋼爪扯出,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緊抱著邵慎使他變成活靶的人,居然是早已奄奄一息的曹大寶!
  “十裡混沼”此刻是一片沉寂,空氣中散漾著濃重的血腥味,凝聚著有形無質的肅煞韻息,如果有人不知道什麼是死亡的況味,這裡就是了。
  除了戴玄雲這邊,以及地下呻吟著的傷者之外,其他再沒有活人,活人全逃淨了;泥潭裡混漿又湧,一身黑色油布衣靠的方不去翻了上來。
  胡非烈與裘英師兄弟二人,背靠背的倚坐在一起,兩個人一樣的神色萎頓,形容枯稿。
  戴玄雲的氣色決不比他們兩個稍好,但戴玄雲尚撐持得住,他摀著胸口,凝視著這同門的老師兄弟兩,他眼中沒有殺氣,
  只有悲憫:“世間事,從明處講,該有個道理在,自暗處說,總也離不開因果報應;唐力群姦淫人妻,謀害人夫,這人又是他的結義兄弟,犯下這等滔天大罪,如何恕得?二位為武林前輩,俠門尊賢,卻因昧於親情,罔顧公理人倫,憑白搭上這許多條無辜性命,二位老來造孽,於心何忍?”
  胡非烈嘴唇顫抖,白髯拂動,卻雙目淒楚黯淡,無言以對,裘英更是垂下頭去,發出那種像唏噓,又似嗚咽的聲息,不出一語。
  深長的嘆了口氣,戴玄雲低啞的道:“我不屑責備你們,更不願報復你們,有生之年,你們的良心會受煎熬,靈智將遭撻伐 如果你們還有良心與靈智的話……”
  轉過身去,戴玄雲它著滯重的腳步行向沼澤之外,在他後面,方不去背著曹大寶,甘為善背起馬小七,表情僵默的隨著離開。
  “十裡混沼”仍是“十裡混沼”。
  灰濛濛的霧絲一樣在飄浮,泥潭裡的氣泡依舊不時在冒升,腥臭的氣息亦未曾改變,不同的只是,殞落的生命再也無法在此地復還。
  方不去不是說過麼?至多二十年後,又是好漢一條,誰知道呢?
   全文完

runonetime 2008-05-29 03:49 PM

雷之魄
 
第01章 少俠救美a
第01章 少俠救美b
第02章 半路伏擊a
第02章 半路伏擊b
第03章 忍辱偷生為哪般
第04章 初運神功鬥群姦a
第04章 初運神功鬥群姦b
第05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a
第05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b
第06章 大發雌威
第07章 鷸蚌相爭
第08章 圖霸業聯手定大計a
第08章 圖霸業聯手定大計b
第09章 論天下英雄
第10章 半路伏擊
第11章 釜底遊魂
第12章 攻其不備襲老巢
第13章 如履薄冰
第14章 孤注一擲
第15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16章 節外生枝
第17章 舍已報恩a
第17章 舍已報恩b
第18章 退走翠竹軒
第19章 辣手欲摧死
第20章 羅幃照夢a
第20章 羅幃照夢b
第21章 斷腸曲
第22章 青山谷變墳塋場a
第22章 青山谷變墳塋場b
第23章 淫娃戲少主a
第23章 淫娃戲少主b
第24章 五門甲士a
第24章 五門甲士b

runonetime 2008-05-29 03:51 PM

第01章 少俠救美a

  夜,深沉。
  天空是一片濃濃的漆黑,沒有月光,甚至連眨著鬼眼的星兒也沒有;空氣中,飄漾著淡淡的寒意,初秋的季節,在中宵,可不真有點冷絲絲的。
  這裡於豫魯交界處的“老通城”,這“老通城”不算大,卻是相當繁華,兩省的買賣家有不少是以此地做為貨物的轉運點及交流處,因而造成了這個小城有著些兒畸形的鬧囂與壅塞。
  便是鬧囂與壅塞吧,在這個時候卻也差不多全安靜下來了,三更天啦,又那麼涼森森的,還有誰願意睜著一雙惺忪睡眼空熬夜呢?看看城裡,除了有那麼幾處秦樓楚館仍在燈火隱約的逗著樂子之外,其他地方,也已叫一片沉沉的黑暗給吞噬了,那些黑黝黝的屋宇裡,不消說,人們早就擁著熱被窩尋夢去啦……
  靜得出鬼的狹窄街道上,這時,卻突然有一條人影閃了出來,這人在街角的陰影處佇立片刻,又小心翼翼的左右探查了一遍,以後,他動作快得像頭貍貓般“唰”的便躥上房頂!
  在櫛比相連的屋脊上,這位全身黑色勁裝的夜行人,輕車熟路的奔向靠城東的一座深沉房舍而去;他的身手矯健,行動無聲,在滑不留手、高低不平的屋面上奔走,就像踏著寬坦大道一樣,利落極了,也穩當極了。
  這人的功夫,說好是十分的好,但是,卻在形態間透著那麼一些兒不妥,似乎,呃,有些鬼祟的味道。
  當他一溜煙似的飛躍進這片深邃的屋宇之內時,嗯,藉著大門口挑著的那只暈糊糊,紅茫茫的油紙燈籠,我們可以隱約看見印在燈籠上的幾個黑字:“如歸客棧”。
  夜行人像是對這家客棧的格局非常熟悉,他在越牆而過之後,毫不稍停,連連掠過三排客房,老馬識途也似一直朝左邊的那間廂房逼近,只是,一到房裡,他的動作卻更加輕悄了,躡手躡足的,就怕驚醒了房中的什麼人一樣。
  這間廂房的位置正好面對著那三排普通客房的右側,中間還隔著 小塊置滿了盆花的天井,它的後面及右邊,另外還有著兩排客舍,但在這些房舍的距離中,亦同樣是由兩片小巧的花園所隔絕了,換句說話,這間廂房的建築是獨立的,它不與其他任何客房相連接,當然,它的身價亦必就會比諸以外的房間來得高了,而住在裡面的人,不消說,也就可以想見氣派之如何與眾不同啦!
  夜行人來到這間廂房之前,卻突的一個轉身斜竄到一邊的小花園裡,廂房的一扇花窗,嗯,就正好面對花園!
  抬頭看了看天色,夜行人頗有耐心的在一叢矮竹之後盤膝坐下,他的雙睛,卻定定的 不,簡直是貪婪又渴切的投注在那扇緊閉的花窗上!
  藉著這個短暫的時間,我們可以將這位仁兄的外貌看個清楚,他有著一張狹長的馬臉,疏眉、細眼,一只碩大的蒜頭鼻子下面卻生著一張刻薄的嘴唇,他的膚色是微黑的,如今,正有幾顆油膩膩的汗珠自他齊額勒住的頭巾邊沿浸淌,這種天氣,他卻像是在燒著心火呢……
  片刻後
  夜行人忽的站起,悄無聲息的到了花園前面,他就站在那裡,深深調勻著呼吸,而每在他調勻一次之間,臉上的肌肉全部那麼不由自主的抽搐著……
  輕輕的,他伸出右手 一右手卻在不住的顫抖著,然後,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彈在窗框上,“噠、噠、噠、”“噠、噠、噠、”。
  房裡沒有反應。
  於是,夜行人的呼吸頓時變得粗濁了,也變得急迫了。他那雙細瞇眼睜得銅鈴般大,眼中有一片火焰般的駭人光彩射出,而這片光是飢渴的、衝動的,淫邪而又帶著獸性的!
  不知在什麼時候,夜行人的手上已多了 柄薄而利的小巧匕首,他順著花園的隙縫插進去往上一挑,“啪噠”一聲,裡面的花窗的橫閂已然墜落 這連串的動作,全證明他是一個老手一一夜走千家的老手!
  緩緩的,夜行人手掌貼窗,將窗兒朝裡推開,甫始推開,他閃電般掩到一側,靜待半響,發覺房內依舊毫無動靜,他這才面露喜色,聳身躍進!
  房中,陳設雅緻而明潔,鑲嵌著雲母石的圓桌上,那盞捻到最小光華的銀燈,正散發出熒熒的光輝來,由這黯弱的光輝,更襯托出這房間裡那一種寧靜而溫馨的氣氛,尤其是,靠牆的一張寬大軟厚的桃花心木臥榻上,正畫龍點睛的側躺著一個少女的窈窕身影,這種氣氛,也就變得更加濃郁了。
  床前,淺黃色的流蘇配著淺黃色的羅帳,而羅帳是半垂的,由桌邊,可以清楚看到那臥榻上少女身軀的輪廓,以及,在她那均勻呼吸時腰胸部分的有節奏的起伏顫動……
  夜行人一時竟看呆了,他站在那裡,嘴巴微張,鼻翅兒急速翕動,雙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渴切光芒來,光芒中含有溫膩膩的色彩,火熊熊的獸性,就宛如一頭虎 餓極了的虎,驟然間發覺了一只正竄入絕地的羔羊一般!
  籲籲的喘息著,夜行人一步一步的,饞像畢露的朝床前移近,忽然,他仍還記得回身將花窗關好,又迫不及待的衝向前去。
  站在床邊,夜行人先將垂下的那一半羅帳拉起,他俯身仔細的、又貪婪的注視著那酣睡中的少女側影,等看夠了,才小心翼翼的,像拈著塊價值連城的白壁一樣,伸出兩指將少女的身軀翻轉過來,變成仰面躺著的姿勢。
  室中的光線雖然是顯得幽暗了點,但卻仍有足夠的亮度映照出這位睡夢中少女的面龐來,而老天,這又是一張如何美豔絕倫的面容!這新月般彎長的眉毛,閉著的,卻有兩排密密的睫毛的鳳眼兒,那挺直端秀,又微含傲氣的小鼻子,那菱形的、紅潤又精緻的櫻唇,這些,全都那麼無懈可擊的配生在她那張瓜子臉蛋兒上,她的臉容原該是瑩潔白嫩的,只是此刻卻有些奇異的紅暈浮現,但越是這樣,卻越發顯出那紅白相映的嬌麗與嫵媚,誘人極了,迷人極了,床前的夜行人就差一點連口水也順著嘴角淌了下來!
  少女睡得很熟,也深沉,照說,一個女孩子是不該這麼貪睡的,她身上穿著一襲高貴而精緻的白緞寢衣,薄薄的夾被踢在一旁,露出一雙瑩潔如雪也似的玉臂來,那肌膚是如此光潤細膩,仿佛擠得出水,吹彈得破!
  一股奇異的、幽淡的白蘭花香飄浮在這充滿了奇麗景像的臥室中,而在這片香味裡更糅合了一種少女身上特有的處女芬芳,於是,這些聚集起來,就更加形成為一股刺激與誘惑,刺激著夜行人的感官,誘惑著夜行人的色慾。
  像頭餓久了的野獸一樣,夜行人紅著一雙眼,大張著嘴巴,臉上的肌肉不住痙攣,混身也在難以抑止的顫抖,終於,他瘋了一般開始撕裂那少女的寢女、褻衣,連少女身上最後一件蔽體的水紅色的小肚兜也扯了下來!
  現在,這位姑娘也已是全身赤裸裸的了,赤裸得十分徹底,甚至一絲布、一條線也沒有,她那豐盈的、美好的.玲瓏剔透而又滑如凝脂般的胴體便完全展露了出來,那麼誘煞人又迷煞人的展露了出來!
  嗓子裡宛似拉著風箱,夜行人喉嚨裡發出一陣又 陣的“呼 嚕”“呼一嚕”聲響來,他一口口的乾咽著唾沫,脖頸上的喉結也在不住上下移動,這時刻,他兩只眼全看直了,一對眼球就差點沒突凸得掉了下來!
  長長吸了 口氣,夜行人抬起頭來,閉著眼,似乎是竭力使自家鎮靜下來,過了片刻,他才將視線重轉到那少女一絲不掛的胴體上,只是視線甫一接觸,他卻又開始了激動與顫抖!
  火痴痴的瞪著那具有如象牙雕刻而成般的半透明似的美麗軀體 那具軀體仍舊一無所知的熟睡著,這夜行人一邊用力擰著自己大腿,一面下意識的吞著口水,嗓眼裡發沙的自言自語:“奚俊A啊,奚俊……就算這妮子是你生平接觸過的最上等貨色,也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甭這麼沒出息……別忘了你個是經過世面的人物哪……鎮定點,鎮定點,這是塊口中肥肉,煮熟的鴨子,跑不掉的……”
  這叫奚俊的夜行人再次長長吸了口氣,然後,他自懷中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描金木瓶,旋開瓶蓋,自中用小指甲掏出一點青色的藥粉來,輕輕抹向那少女鼻端,而在他這一動作的剎那,他已同時快逾閃電般點住了那少女的軟麻穴。
  於是
  小女口中發出了一聲令人魂魄與授的嬌慵呻吟,又跟著疲乏的嘆了口氣,像是剛自一場美麗的夢境中轉了回來,她滿足的咿唔了兩聲,大概在朦朧中覺得有些寒意兒 如今她是光著身子的----她似乎想將夾被拉起,但是,她卻在半醒狀態中,突然驚覺她已完全失去了動作的力量!
  自幼以來的環境磨練,與一種本能的警惕反應,使這位少女在驟然的一陣寒悚刺激中,猛然清醒過來,她雙眼驀睜,一睜之下卻立即閉上一一她要使自己的視力迅速適應在突然醒來後的室中光線!
  就在這瞬息中間 這少女的眼睛尚未睜開前的一剎,她已敏銳的感覺到自己的衣裳已經被脫除淨光,而且,她馬上發現身體的異狀 她的穴道竟被人封住了!
  緩緩地,少女重新睜開了眼睛,天呀,那是一雙何等明媚,又何等澄澈清瑩的丹鳳眼兒啊,她的目光徐徐掃過自己完全暴露了的身體,又徐徐轉投在床前站立著的奚俊身上,令人驚異的是,此時此景,這少女目光中的神情竟是如此冷漠,又如此鎮靜!
  那奚俊直樂得雙手互搓,他更朝前進了 點,獰笑著,語聲猥褻的道:“小娘子,呵呵,旅邸清冷,寒夜寂寥,小生不才,斗膽毛遂自薦,特一奉陪榻側,與小娘子共效于飛……”
  少女死死的盯著奚俊,眼中的光芒由冷漠而變得痛恨,由鎮靜而轉成酷厲,她一言不發,滿口銀牙卻全咬進唇裡!
  奚俊又吞了口唾沫,色迷迷,暈糊糊的接著道:“本來呢,小娘子你中了小生我的‘玉仙香’至少要昏睡如死般經過六個時辰才能逐漸清醒,小生大可在你昏睡之中得遂所願,不過這樣卻大大的沒有意義了,其一,小娘子你若在全無知覺的情況下由小生擺佈,固然難以品嘗到那種欲醉欲仙的樂趣,而小生亦同樣的感到味同嚼蠟,沒有那等活蹦亂跳來得快意;其二呢,嘿嘿,小生與女人家做這等事,總也希望對方也極情願,不受委屈,這樣一來彼此之間才會有味道,更覺甜蜜。”
  睜著那一雙滿布血絲的紅眼,奚俊伸出一雙鬼爪子在少女滑不留手的香肩上輕輕撫摸著,又道:“所以麼,小生才用解藥先將小娘子你弄醒過來,也免得你事後埋怨小生我太過自私,只顧個人享受……”
  自己的肩膀被那色鬼撫摸著,少女宛如觸電般一陣陣的痙攣,更一陣陣的寒栗,她有一股做嘔的感覺,就像是一種什麼特別污穢的東西沾到她身上 樣,窩囊透了,噁心透了!
  尖冷的,少女突然開了口:“拿開你的臟手!”
  奚俊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縮回了手,似是頗出意外,吶吶的道:“什麼!你不願意?”
  有無比的悲憤,至極的羞辱,難以言喻的仇恨蘊孕那雙美麗的眸子裡,但她強自忍住,語聲嚴峻冷森的道:“大膽狗才,無恥淫賊,你是瞎了眼,迷了心,竟敢用這種禽獸不如的下流手段來暗算小姐,更以這種不出自人口的齷齪言詞來污辱小姐,狗才、畜生、淫賊,小姐我包管叫你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吃這一頓臭罵得七葷八素,手足無措,奚俊不由惱羞成怒,怨火夾著慾火一起上升,他咆哮一聲,猙獰的道:“你你你……你這不識抬舉的賤人,小浪貨,你竟然敢罵起大爺我來?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去你個娘的,大爺現在就玩了你,看你他媽能奈我何?”
  說著,他三不管坐在床邊,便為自家脫起衣裳來!
  這時,那少女動也不能動,嚷又不能嚷,她咬著牙,切著齒,一個字一個字像冰珠子一樣迸自牙縫!
  “你 狗才,你敢碰我一下!”
  轉過臉嘲弄的齜牙笑了,奚俊得意洋洋的道:“媽的,你是什麼玩意?大爺我不敢碰一下?你等著瞧吧,看看大爺能不能玩翻了你?”
  少女雙眼中淚珠盈盈;嘴唇咬破,鮮血染頰,她就是不肯咽出一聲,痛恨的;聲如泣血:“狗才,我是‘六順樓’澹台又離的義女,你敢動我一下,看我義父不將你活活分屍挫骨!”
  “六順樓”“澹台艾離”這七個字,就活像七根火紅的鋼針猛一下扎進了這採花賊奚俊的心腔子裡,驚得他驀的一哆嗦,脫著衣裳的雙手也頓時僵在那裡,他那張馬臉驟然變白了!
  呆了好半晌,他才吃力的站起,目注床上裸女,驚駭加上震恐的道:“你……你說什麼?你……呃,你會是‘六順樓’當家的澹台又離那老怪物的義女?”
  少女悲憤無比的道:“你這種賊,小姐我不屑騙你!”
  怔怔的看著那少女,奚俊忽然笑了起來,他連連搖著頭道:“不信不信,好個賤人,這一套花招竟然耍到我‘鬼狼’奚俊的頭上來了,媽的,也不知你從哪裡聽到了澹台又離這老怪物的名字,眼前就順口吐出來嚇唬你家大爺,就憑你一個小妮子,豈也會和天下武林一霸的‘大黃傘’澹台又離拉上關係?”
  那少女銀牙緊挫,睚眥欲裂,她兩眼中光芒如血:“狗才,你如不信,桌下有一具紫色小皮囊,你打開一看就會明白。”
  略一猶豫,奚俊賊兮兮的自床沿站起;乘機又摸了少女一把,然後,光著膀子,提著褲子,慢吞吞的來到圓桌之間,伸手在桌底一探,恩,果不然他提起一具長方形的精巧紫色皮囊出來!
  一手提著褲子,另 手便將皮囊解開,當那具紫色皮囊的活扣甫始彈開,“當”的一聲脆響,囊中 塊金光閃爍的八卦牌便掉在了桌面上!
  這塊八卦金牌,大小有如拳頭,正面雕鑲的是八卦圖形,背後,卻刻著五個圓形怪異字體:“六順樓澹台”!
  當然,“鬼狼”奚俊久走江湖,這塊八卦金牌乃是代表著什麼意義他不會不知道,威懾武林的“六順樓”,在外面有兩種信物,一是八卦金牌,一為八卦銀牌,八卦銀牌為“六順樓”的次等人物使用,而八卦金牌,則非“六順樓”的首要核心角色不能獲配,換言之,持有這“八卦金牌”的人,就必定是“六順樓”極有份量的人物無疑。
  發現這塊八卦金牌,奚俊不由得傻了眼了,他猶不甘心,再伸進皮囊內一掏,卻又掏出來樣東西來, 一樣是一只精工雕刻著細緻龍紋的檀木盒,啟盒而視,裡面赫然是一柄精巧而珍貴的純金小傘模型,小傘的傘面上,更刻著幾行小字:“謹以此小小金傘,贈給我最乖的女兒”,下款署名,一筆一劃不少的是“澹台又離”四個驚心動魄的字!
  另 件東西,卻亦是一柄尺許長短,以類似真絲絹為面,以鋒利鋼刃為骨的怪異的摺扇,展開扇面,上頭精繡著兩枝白水仙花兒,一朵花兒輕偎著另一朵,繡工細膩,傳神異常。
  現在,奚俊的滿腔慾火,也已化成了冷汗涔涔,裡外衣衫全濕透了,他非但相信了那少女即是“六順樓”當家的“大黃傘”澹台又離的義女,更恍悟出這少女本身的來歷,是的,她是澹台又離的義女,不僅是澹台又離的義女,她本人更是江湖上有了名的角色:以艷若桃李,冷若冰霜而羨煞了一幹英雄兒郎的“青羅扇”水冰心。
  愣了好半晌,奚俊才轉過身來,他呆呆的看著床上那個粉妝玉琢般的誘人胴體,幹澀澀的咽了口唾沫:“呃……呃……你是‘青羅扇’水冰心?”
  那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聲僵木而冷硬:“不錯,我是水冰心。”
  頓了頓,她又怒斥道:“狗才,你還不立即給我解開穴道?”
  舐舐有些乾裂的嘴唇,奚俊的一張馬臉上陰晴不定,眼珠子也在骨碌碌的亂轉,他緩緩向前移,邊陰的道:“我若放了你,水冰心,你保證不尋我晦氣?”
  似哭般的冷笑起來,床上,“青羅扇”水冰心咬著牙道:“狗才,你以為我會饒過一個如此侮辱了我的下流畜生?像你這種禽獸不如的蟊賊,留你活在世上便是一種罪過!”
  陰沉沉的,奚俊道;“水冰心,你真是這樣想麼?你不後悔麼?”
  狠狠“呸”了一聲,水冰心道:“淫賊,我絕不會放過你……”
  突然間,奚俊的馬臉上掠過一片惡毒的神色,他“格 ”一咬牙,雙目中紅光又現,歪扭著嘴,他暴烈的低吼:“好賤貨,大爺便一不作,二不休,現下先玩個痛快,然後一刀子送你歸西,看看會有誰來替你伸冤,更看看你還有什麼能耐!”
  水冰心一陣驚栗,臉色大變,但是,她早已決定了那最後的一步棋子,這時,她仍強自鎮定,冷厲的道:“狗才,你……你敢動我一下!”
  三把兩把,奚俊已經將自己的褲子褪落,只剩下一身小衣了,他獰笑著,醜怪異常的逼近了床前,濁粗的呼吸著,他伸出雙手按向水冰心的胸脯,在室中低弱的光輝映襯下,他的馬臉通紅,口涎長流,鼻孔大大的張著,雙眼睜得如兩只牛睛,那形狀,好不令人作嘔!
  淒顫的嘆息一聲,水冰心雙目中淚珠溢出,她一閉眼,就待用力嚼舌自盡,而這時,奚俊的那只魔爪就快要接觸到他那豐潤的胸脯了。
  事情的發生突兀得沒有一絲絲先兆,就像是奇蹟般,在這千鈞一髮中,一個悠悠的、清朗的,更帶著那麼幾分揶揄,幾分懶散的第三者的語音驀然響了起來:“嘖嘖,可真叫‘無毒不丈夫’吶,即想要色,又待要命,朋友,你確實狠著哪!”
  話聲來自窗口的方向,雖然是那麼低沉,那麼舒徐,但是,此時此景,聽在奚俊的耳朵裡,卻不啻響起了一片焦雷!
  驚得幾乎跳了起來,奚俊像被人咬了一口似的,猛而抽回那雙尚未沾及異香的爪子,轉身目光急掃,天爺,方才關得好好的花窗已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啟開了,窗檻上,赫然靠著一位大腿翹在二腿上的怪客!
  那位意態悠閒的朋友,卻是好一個罕見的俊俏人物,他一身月銀色絲光閃閃的長衫,濃密的黑發上一頂銀色束髮冠簪於頭頂,一雙同樣又黑又濃的眉毛斜飛入鬢,有若星光般燦亮的眼睛下是 只懸膽般的挺拔鼻子,薄薄的雙唇現在正微抿著,兩邊嘴角,勾成一個泛著嘲弄意味的孤傲淺笑!
  一時手足失措,奚俊震在那裡竟不知怎麼辦才好,那翹著二腿的銀衣人哧哧一笑,慢條斯理的點了點的奚俊的鼻子,道:“食色,性也,伙計找女人我並不反對,但卻要找得是路數,不能胡作亂來,你眼前的這種行為就是大大的不對了,這叫‘採花’,你知道嗎?採花就犯了淫行啦,而犯了淫行的人,江湖同源是誰見了也不會輕饒的哪!”
  用力吞了唾沫,奚俊踏前一步,一只腳暗中慢慢伸出,竟圖勾扯自己先時丟在地下的衣裳,口裏邊掩飾的咆哮道:“你是推?竟敢前來破壞你家大爺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擺擺手,銀衣人笑瞇瞇的道:“喏,喏,不要這麼小家子氣,奚俊,你若想拿地下衣裳裡暗藏的傢伙,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吧,我不阻止你。”
   下子僵在那裡,奚俊不由尷尬到了十分,自己的心意被對方截穿,這份難受可就甭提了,他愣愣呵呵的呆站著,一條腿已斜伸出一大半,也不曉得收回來好,還是擺在那裡好了!
  銀衣人用手敲著自己膝蓋,依舊笑吟吟的道:“你是頭出了名的色狼,奚俊,老實說,我不喜歡你這個人,尤其不喜歡色狼,那位姓水的小姐罵得對,你不折不扣是頭畜生,是個狗才!”
  怒火驀升,熱血沸湧,奚俊馬臉一陣紅, 陣白的厲吼道:“混帳王八蛋,你這小子是吃了狼心豹膽了,竟敢如此辱罵你家奚大爺!狗操的雜種,是漢子外面等著,奚爺這就出來教訓你!”
  口裡有趣的“嘖”了兩聲,銀衣人面不改色的笑著道:“當心禍從口出呀,我的兒,須知我的脾氣雖好,若將我惹翻了,卻不是你這種小淫賊所能擔待得住的,而且,對我講話嘴巴不干不淨,只怕你要後悔吧……”
  摸不透對方的底細,更不曉得人家的來路,奚俊心裡不但是氣,是急,是怕,是驚,更有著無比的狐疑與迷惑,他強自壓制,懷著鬼胎,色厲內荏的叱道:“少他媽在奚大爺跟前說大話,奚大爺走三江,過五湖,胸膛上跑得馬,肩膀上立得人,什麼英雄好漢沒有見過?什麼三頭六臂未曾碰過?就憑你小子就想唬住大爺我,卻是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帶著三分說不出來的那種輕蔑味道斜睨著奚俊,銀衣人將翹著的二郎自窗檻上垂到裡面,他雙肘靠在膝蓋上,兩手托著下巴,慢吞吞的道:“在我面前稱英雄,道好漢,奚俊老弟,你是吃錯藥了,你走的什麼三江,過的什麼五湖?就單靠在娘兒們胯底下打滾混過來的?嘖嘖,假如我是你,早就一頭撞死算了,哪還敢在人前誇耀?自已是什麼樣的角色,多少也該有點數呀,光頂著顆狗腦袋去硬撐,成麼?”
  幾乎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奚俊向上一指,咬牙切齒的大叫:“好個狂夫,你你你,你他媽利舌利唇的譏笑大爺,卻是你又算什麼大不了的人物?”
  目光朝床上活色生香的玉體溜了一轉,銀衣人淡淡的道:“我是什麼人物?問得好,但我不妨告訴你,我這人物麼,比諸閣下你,可是高明得太多太多呢。”
  憤怒至極的瞪視著對方,奚俊恨不能將那人生吞了,他惡狠狠的叱道:“你吹什麼大氣?比大爺我高明多多,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家那副德行,高明?高明個鳥!”
  搖搖頭,銀衣人笑嘻嘻的道:“我是今晚興致好。才和你費了如許脣舌,也不過就是解解悶罷了,其實,我大可一腳踢你出去,半句廢話不說的;假設有知道我的人看見我和你這種下三流的採花淫賊囉嗦了這麼久,一定會懷疑一點,奚俊,我並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善人吶!”
  奚俊一面用力揉擦著左頰上的朱紅掌印,一邊驚恐交加的抖著嗓子道:“衛……浪雲,江湖傳規 各行各道,互不相擾 你……你也全當放屁!”
  “嗤”了一聲,衛浪雲藐然道:“剝掉人家的褲子想來個‘霸王硬上弓’,還待在姦污人家之後殺人滅口這等卑鄙行徑?誰遇上了能不管?奚俊,找女人要人家心甘情願,似你此般手段,非但等而下之,簡直丟我們男人的臉丟到姥姥家了!”
  面孔的肌肉在不停的痙攣著,奚俊畏怯的道:“我……我是迫不得已……”
  重重一哼,衛浪雲道:“放你娘的屁!姓奚的,今夜你是遇上我開明豁達的人,若是碰著別個,只怕摘了你的腦袋瓜子還得當球踢!”
  全身顫抖著,奚俊朝前移了兩步,可憐又可笑的道:“衛大俠……現在,是否以放我走了?”
  斜睨著他,衛浪雲一笑,道:“滾!”
  立時像一頭哈巴狗似的乾恩萬謝著,奚俊 面仍在用力擦抹左頰, 面回身就待穿上衣褲。
  驀地,衛浪雲冷然道:“站住!”
  激靈靈打了個寒栗,奚俊馬上僵在那裡,他魂飛魄散的回過身來,以乞憐的目光哀求著衛浪雲,語聲抖索:“衛……大俠…你可得說話……算話啊……”
  忽又展顏笑了,衛浪雲道:“當然。”
  他瞅著奚俊,又笑吟吟的道:“你就這副德性走!”
  呆了呆,奚俊立時哭哀著臉道:“衛大俠……人要臉,樹要皮啊,你叫我像這樣光著身離開……將來傳揚出去……我……還能混麼?”
  衛浪雲笑著,但吐字如鋼:“至少,比抬著出去好受點吧?”
  僵了一會,奚俊終於嘆下氣,低下頭,步履沉重的往窗口走去,衛浪雲閃身自窗檻下來,平靜的道:“另外,我奉勸你不用再枉費力氣了,你左頰上的紅色的掌印,永遠也不能再褪掉,奚俊,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我的‘丹血印’蓋在人肉上還可以擦去的?除非,嗯,連那塊肉一起剜了。”
  緩緩的,奚俊回頭看了衛浪雲一眼,這短促的一瞥中,衛浪雲已然深切的感覺到對方內心裡強烈的仇恨及無比的憤怒,那像熊熊的火,銳利的箭,宛如能凝成形了!
  聳聳肩,衛浪雲滿不在乎的道:“慢走。”
  於是,奚俊方待越窗而過,床上,赤裸的水冰心已驀地悲痛的尖叫起來:“殺了他,衛浪雲,殺了他!”
  微覺一怔,衛浪雲隨即笑了,他看了看站在窗前心慌膽顫、驚疑不定的奚俊一眼慢吞吞的道:“妞兒,為什麼要殺了他?”
  水冰心面容鐵青,冷汗遍體,憤恨至極的叫道:“他悔辱了我,這還不夠?”
  抿抿唇,衛浪雲道:“他也已受到懲罰了,妞兒。”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況且,實際上這小子也沒有佔到你什麼便宜,他只是,嗯,欣賞了一陣你的無瑕玉體而已,妞兒,縱然你是高貴無比的,單只看看你的身體,也並不至於要人家用一條生命來做抵償!”
  目光泣血,水冰心痛苦又氣恨的叫道:“你這幫兇,衛浪雲,我知道你的出身及淵源,你一定要殺了那淫賊,這是命令,我不能讓一個侮辱過我的人揚長而離開…你要明白這一點,衛浪雲,你要依我的意思去做……”
  衛浪雲笑了笑,道:“是麼?”
  呆站在前面的奚俊頓時大為恐慌,他驚懼的回身來,惶恐的叫:“衛大俠……君子一言九鼎……而且,正如你方才所說,我……我並沒有佔著她什麼便宜……”
  那邊,水冰心的嬌軀一陣陣的抖動著,她半瘋半狂般嘶聲道:“我命令你殺了他……衛浪雲,我不容一個侮辱了我,目睹過我身子的臭男人活在世上,我命令你,衛浪雲,‘六順樓’魁首‘大黃傘’澹台又離是我義父,你若反抗我的話,我會請義父連你也殺了!”
  哈哈一笑,衛浪雲卻皺著眉道:“妞兒,你這可是恩將仇報了,但是,我不妨告訴你,你的態度我頗不欣賞,你該明白,把澹台又離這老怪物抬出來唬唬別人是可以的,要唬我,嗯,卻還嫌份量不夠,難道我‘勿回島’的少主衛浪雲還含糊他不成?”
  床上仰臥著的水冰心,剎時像只洩了氣的球一樣咽住了,她知道,衛浪雲的話不是假的,天下武林道分成四維峙立,鼎霸江湖 “威揚皇鼎堡,六順仰樓高;浩浩島勿回,紫凌宮闕超!”這句盛傳江湖的歌訣,便包含了這武林中四股強大力量的來處:“皇鼎堡、六順樓、勿回島、紫凌宮!
  當然,水冰心身為這四霸之一“六順樓”魁首“大黃傘”澹台又離的義女,而她本身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對於這武林中四霸的力量如何也就分外清楚,她曉得,這鼎立江湖的四股雄大力量,其聲威俱是非同小可的,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長處,但到底誰的武功最盛、份量最足、威望最隆,卻尚無一個明確的比較;目前,這四位霸主是誰也不買誰的帳,但誰也不願得罪誰,為的便是摸不清對方底細,猜不准對方實力,生恐一旦所有爭執搞得下不了臺,更怕萬一有了糾紛火併起來予另外的兩方面以漁人之利,因此,這四雄分峙的局面便一直維持下來了 雖然,彼此間全曉得這種局面終將破裂的,其理由很簡單: 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無論在武林的領導地位上,江湖的利害衝突上,兩道的恩怨糾葛上,總難免有所磨擦,而當那磨擦擴展的一天,這四位雄主便須一分強弱,一決存亡,看看誰才是武林的真主子了;現在,大家全苟安容忍著,默默伺機行動……
  情形是如此,水冰心自是知道憑她的出身是壓不住衛浪雲了,如今,她除了滿腔的怨恨、悲苦、憤怨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呢?
  掃了那苦著臉的奚俊一眼,衛浪雲冷冷的道:“姓奚的,你還呆在那裡等死麼?”
  驀然哆嗦了一下,奚俊驚疑的道:“我……可以走了?”
  一揮手,衛浪雲道:“快滾!”
  於是,這位弄了個灰頭土臉的採花盜急忙躍向窗外,惶惶如喪家之犬般夾著尾巴落荒逃走了……
  掩上花窗,衛浪雲漫步踱到床前,他淡淡的看了水冰心那令人魂飛的玉軀一眼,嘴裡“嘖”了兩聲,贊道:“的確美得無懈可擊,難怪姓奚的渾小子不可抑止了。”
  水冰心羞怒交集的勵聲道:“你……你想幹什麼?”
  順手扯起那張夾被為水冰心蓋在身上,衛浪雲笑笑道:“我什麼也不想幹,第一,為你找點遮體的東西蓋上,我想,你不會願意將你這羊脂白玉似的美麗身子坦陳太久吧?天氣怪冷的;第二麼,難道我不該替一位受製的可愛姑娘解開穴道?”
  顫抖了一下,水冰心滿懷淒苦羞怨,卻倔強又憤恨的道:“衛浪雲,你同樣不是個東西!”
  抿唇笑了笑,衛浪雲道:“隨你說吧 對了,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妞兒,我猜不透你為什麼不大聲喊叫求救呢?”
  臉色青如寒霜,水冰心冷澀的道:“為什麼?我必須要使更多的陌生人來參觀我這父母所賜的清白身子?”
  長長“哦”了一聲,衛浪雲卻不以為然的道:“話雖不錯,但事情也要分個輕重緩急,如果我是你,我就寧願讓更多的人看到我的身子也不能叫那狗頭污辱!”
  一齜牙,水冰心忽然語聲涼森森的道;“我問你,衛浪雲,你是什麼時候發覺那淫賊潛入我房中的?”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正在他檢視你那具皮囊的時候。”
  水冰心切著齒道:“你,你這鬼,為什麼你不在那時阻止他?”
  聳聳肩,衛浪雲道:“我想看看這小子要使什麼花巧,另外,還猜測他知道了你的來路之後是否仍敢動你。”
  雙目中光芒如刃,如冰,水冰心痛恨道:“如此說來,你 你也在那時就看到我的身子了?”
  衛浪雲平靜的道:“那是難以避免的,你躺在這裡,而這房間又不大,我只要望進來,便無法不睹及你的身體。”
  “嗤”了聲,他又坦然道:“而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身子頗為誘人,相信任何一個男子處在這種況下都會不由自主的看上一眼 我不是聖賢,更非柳下惠,但是,我卻毫無邪念。”
  接著,他又正色道:“總之,我絕不會容許這淫棍玷污你,而我也做到了,君子小人之分,正在此處!”
  怒哼一聲,水冰心將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我 一 樣 不 會 饒 你!”
  眉梢子一揚,衛浪雲道:“為什麼?”
  死死盯著他,水冰心的目光宛如雙刃:“因為你故意使我多受侮辱,多出醜,你原可以更早解決這個可恥場面的,而且你未曾依我的意思除掉那個淫賊!”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就因為這些,所以才使你蠻不講理,以德報怨,連我也一起恨上了?”
  深深吸了口氣,水冰心冷森森的道:“還有,衛浪雲,我的身子絕不能容許任何一個臭男人注視的,假如那人看了,就必需死亡!”
  衛浪雲微慍的哼了一聲,怒道:“連救你的人才是一樣?”
  強橫的,水冰心道:“我想不出什麼原因應該例外!”
  火大了,衛浪雲瞪著眼道:“你怎麼蠻不講理到了這等地步?我好心好意跑進來將你從魔爪之下救出,卻還反惹了一身麻煩,你不感激到也罷了,竟把我亦看做他人,想連這條老命也一道坑進去,天下哪有這樣混帳的道理?醜妞兒,我若不是看你是個女人,又落得眼前情景的份上,現在我就先賞你一頓好打!”
  水冰心毫無表情的道:“你可以試。”
  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衛浪雲道:“好男不同女鬥,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著,他吸了吸鼻子,目光四搜,突然走到床前,彎下身子,伸手到床底摸索起來。
  兩眼圓睜,水冰心驚恐的道:“你想幹什麼?”
  一邊繼續在床底摸索,衛浪雲便皮笑肉不動的道:“別怕,我沒有姓奚的那種毛病!”
  水冰心一聽之下,正氣得嗔目豎眉,銀牙緊咬,衛浪雲已經站起身來,他的手掌上,赫然平攤著一枚小小的玩意 水晶製成的透明小烏龜!
  對著燈光細細一瞧,衛浪雲啞然失笑,他將這枚水晶製造的小烏龜丟到床上,衝著水冰心一笑道:“妞兒,這只小烏龜裡面所裝的東西,便是一種極名叫‘玉仙香’的迷魂藥,那是一種其奇妙的蒙汗藥,呈粉紅色末狀,裝在這只水晶製的烏龜裡,放在隱密之處,只要在使用前將龜口密封的錫丸挑掉,藥粉接觸空氣,便會逐漸化為煙霧由龜嘴中散出,這等毒霧極其輕淡,用肉眼幾乎不易察覺,且無色無味,沒有徵兆,但它的功效卻非常驚人,只要室內人吸上炷香功夫,便會完全陷入昏迷之中,藥力持續效能也在六個時辰以上,受這迷藥迷暈的人,即使叫歹徒脫光了衣裳也懵然不知 就正如同你這樣子,可笑而又可憐!”
  臉色鐵青,水冰心尖厲的叫道:“住口,你這無賴!”
  哈哈一笑,衛浪雲灑逸的道:“給你上一堂課,也好叫你知道天下之犬無所不包,天下之奇無所不有,光靠摃著你義父澹台又離的招牌出來,便想橫行霸道是不夠的!”
  幾乎連肺都氣炸了,水冰心憤怒至極的道:“很好,衛浪雲,你須要記住這幾句話!”
  “嘖”了一聲,衛浪雲道:“放心,姓衛的說什麼話永不會忘!”
  說著,他走上一步,順手拈起床角的那件水紅色絲織小肚兜,端詳了一下,笑吟吟的道:“活色生香,好不誘煞人哪,嗯?”
  全身簌簌直抖,唇角不住抽搐,這位素來心高氣傲,視男人如敝屣的“青羅扇”水冰心簡直就要氣暈過去了:“你……你……你……下流……齷齪……”
  猛一下,衛浪雲將手中挑紅色肚兜摔到水冰心的身上,他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笑著道:“你若是上流,妞兒,赤條條的做啥?”
  發梢上指,握拳透掌,水冰心恨得幾乎不能食衛浪雲之肉,她面容扭曲著,奮力掙扎 怪了,她竟猛然坐了起來,身上受製的穴道,卻已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人解開了!
  這一個突來的反應,反將水冰心驚震得怔住了,她愕然坐在那裡,瞪著床前的衛浪雲,好半晌,才僵硬的道:“你一 是你替我解開穴道的?”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假如你已有辦法可以解開的話,相信你早已這樣做了,是不?”
  抿抿嘴唇,衛浪雲又笑道:“我不喜歡接觸你的身體,以免你又賴著替我亂扣帽子,雖然,嗯,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身體是極其誘惑的,因此我用你那件肚兜替你將穴道解了,這是好人做到底,怎麼樣,還夠味道吧?”
  恨恨的,水冰心道:“我不領情!”
  衛浪雲搖搖手,道:“不用客氣。”
  他後退一步,又道:“妞兒,再見了!”
  水冰心叫道:“你逃不掉的,衛浪雲,你決逃不掉!”
  來到窗口前,衛浪雲啟窗,站住回頭:“妞兒,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驚疑加上憤怒,水冰心厲聲道:“說!”
  衛浪雲“哧”的笑了,他慢條斯理的道:“這間廂房中雖然燈火柔和,溫暖如春,但你也要留心著了涼,況且我與你並無特別深交,你何必非這麼大方暴露出你的玉胸給我欣賞不可!”
  鬥然一驚,水冰心這才發覺自己方才猛然坐直之際,將蓋在身上的夾被掀開了,如今,自己整個乳峰與瑩潔的胸脯正完全露在對方的視線之內!
  羞極了,怒極了,也恨極了,水冰心第 次淚珠奪眶而出,她連忙扯被遮體,咬著牙叫道:“你這鬼 一”
  一個輕綿綿的枕頭破空摔來,衛浪雲伸手接住,在嘴上親了親,大笑道:“好,好香。”
  在那敞朗的大廳裡,衛浪雲的身形越窗而出,笑聲揚起,漸去漸遠!
  再也忍不住,水冰心突然用被兒摀著面孔幽幽的哭泣起來,她感到難過的並不是今夜險些受辱的委屈,而是衛浪雲那種善意的調侃,剛直又微帶狂放的嘲弄,以及,那種傲然的諷刺與毫不憐惜忍讓的態度……
  這是一匹雄駿得令人側目而視的龍駒,它的毛色是火紅的,油光如滑的密密生長全身,渾圓的臀部,均勻而肌肉突起的背身,碩長健壯的四腿,微方的馬首,大大的馬鼻與內陷的雙眸,只要是行家一看,便會明白這是 乘罕異到什麼程度的好馬,更會大約明白這乘馬兒的優點多到什麼地步了。
  是的,這是產自外蒙古的一種奇駒,馬種曰“烈焰”,這“烈焰”種的馬兒是出了名的善奔、致遠、耐勞、勇猛,而且忠心,可惜的是這種類的馬兒是在塞外產地亦是十分稀少了,蒙古當地的人們更是視為奇珍,這種馬匹,只有他們部落族中王爺以才有能力乘騎,但是,縱然那些財足勢厚的王爺卿貴們買得起,地位高,卻也頗難搜求了……
  眼前,正在條荒郊野道上急奔著的馬兒,便是這麼一匹罕異的“烈焰”種神駒,它昂首縱蹄,去勢如飛,卻又平穩靜寧,有似湖上行舟,在它配掛著的全付紅皮鞍鐙上,坐著的騎士正是“銀雷”衛浪雲。
  迎著山風,披著朝露,在馬兒赤紅的鬃毛飛舞中,衛浪雲一身月銀色的長袍也隨風飄揚,他頭上挽扎著 方與長袍同色的頭巾,面容紅潤,神采奕奕,人俊俏馬偉壯,這模樣,真有如玉樹臨風,英挺極了,也雄悍極了!
  唇角仍然含著那抹微帶嘲弄意味的微笑,衛浪雲一路策馬急馳,形態安詳怡靜,懸掛在鞍旁的一只狹長軟皮囊,也在輕輕的,輕輕的隨著馬兒起伏的步履微微摔晃……
  現在,他已來到一片斜坡下面,他捨棄道路,掉轉馬頭直上斜坡,在斜坡頂上,有 塊奇大的,平坦的灰白色岩石平擺著,岩石四周一片空坦,越過這塊岩石,就正好順著那邊的坡稜趕到前面的道路上去了。
  將馬兒停在這塊巨石的下面,衛浪雲閃身而下,他輕輕拍了拍馬頭,溫柔又親密的小聲道:“‘狂火’心肝,你老叔就要去見見你的太叔公,等談妥了立即下來,你別躁啦!”
  名叫“狂火”的這匹神駒似是聽得懂得主人在說些什麼,它頗為溫馴的直將一顆巨大腦袋往主人懷中搓揉,嘴裡也在愉快的低嘶了幾聲……
  哈哈 笑,衛浪雲突然斜掠,他飛拔的的身形極其古怪,就在斜掠七尺左右的時候,整個身軀猝而側旋,緊跟著“呼”的一聲,宛似一道旋風,眨眼間卷到岩石頂上!
  灰白的,平坦的岩頂上,這時,早就有一個穿著藍布大褂的怪客在盤膝靜候了,這人有頭烏黑的長髮,齊肩披拂,面孔上也生長特別濃密的汗毛,黑色的鬍子亂糟糟的將他嘴巴全蓋住了,此刻,在那只扁平的鼻子上面,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正慈藹安詳的注視著飛躍上來的衛浪雲!
  衛浪雲剛剛站好,這位怪客已在那張枯瘦的面孔上浮起一片笑容,他嗓音低低而柔美的道:“浪雲,一年不見,你的功夫越發精進了,就看這一手‘旋龍術’,已是不比那狗屁大叔稍差啦!”
  親切的一笑,走前三走,衛浪雲躬身道:“田二叔,這些日來,你老可好?”
  怪客呵呵笑道:“好,好得很,來來,浪雲,一旁坐下,咱們爺倆多聊聊,這個地方既清靜,又安穩,保管不會叫人偷聽了去!”
  衛浪雲依言靠著怪人坐下了,怪人摸摸那亂糟糟的黑鬍子,道:“老展好吧?”
  衛浪雲笑道:“大叔好,就是酒量越大了。”
  “哼”了一聲,怪人道:“這老鬼,一天不喝酒,就好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慌慌然坐立不安的,我看哪,乾脆把他泡在酒壇子裡結了!”
  聳聳肩,衛浪雲道:“田二叔你老不也一樣酒癮很大麼?”
  怪人習慣性的“哼”了一聲,道:“我是該喝的時候才喝,不像老展成天抱著酒缸子拼命 ”
  他瞪著衛浪雲,火道:“小免崽子,你別與老展住久了就幫著他說話,你要知道,你從小到大,可全是我們兩個共同帶的,要不是十五年前他發了瘋非要到‘勿回島’上去開創局面,哼哼,看能叫他將你攜去!”
  衛浪雲道:“二叔 ”
  擺擺手,怪人又氣籲籲的道:“他非要帶你同去歷練也就罷了,可不能教著你來冷淡我,要不,請出你爹,也是我們大哥的靈位來,當著大哥靈前評評道理,看看誰是誰非,這老鬼,他可要清楚,當年大哥去世的時候,托孤是托給我們兩個,並非他獨個便能將你霸佔住的!”
  吞了唾沫,衛浪雲陪笑道:“二叔,你老暫且息怒,我不好生生的,是你們二老的孝順姪兒麼?展大叔也並沒有霸佔住姪兒哪,而且,為了照顧姪兒,他老人家至今尚未娶妻成家,怕的就是娶了新嬸子虐待了姪兒……”
  咆哮一聲,怪人怒道:“這樣一說,我就成親討過老婆了?我不怕娶了老婆虐待你了?”
  連連陪禮,衛浪雲小心的道:“當然不是,當然不是,二叔,你老切莫誤會,姪兒我哪裡會有一點厚此薄彼的心意呢?想當年,爹與二位叔叔,結桃園之義,拜金蘭之好,成為異姓兄弟,至親手足,同患難、共生死、福禍與偕,安危俱隨,這份不渝的道義,堅實的情志,便是同胞骨肉也比不上,爹在姪兒十三歲的時候仙逝了,而這十多近二十年來的時光,全賴二位叔叔教誨,寒暖照拂,才有今天的成長,姪兒視二位叔叔,均不啻生身之父,愛之深,教之切,更毫無二致,二叔,你老說我又怎會稍稍冷淡你一點呢?若是那樣,姪兒不就等於禽獸不如了麼?”
  像吃了顆順氣丸,怪人頓時平靜下來,他眉開眼笑的道:“嗯,唔,這還像句話,孩子,你呢,不是我這做叔叔的誇你,你的心性為人,就和當年你父親一一我們的大哥一樣,豪邁、磊落、坦直、忠義,我和老展兩個人,對大哥簡直敬服到心眼裡去了,他非但是我們的兄長,更像是我們的嚴父,無論是做人做事上,功夫的磨練上,江湖的閱歷上,以及生活起居上,他全都那麼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們,教導我們,指點我們,不是大哥,我們哪有今天的這種局面?就連我們這兩條命也早不知丟過幾次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3:53 PM

第01章 少俠救美b

  唯唯喏喏,衛浪雲沒有答腔,但是,神色之間,卻浮起了一片肅穆,敬仰,緬懷與沉痛,是的,這怪人 天下武林中極負盛名的“百竅心眉”田壽長說得對,他那曾經 赫南北,威懾五嶽的父親“神鏈”衛浩便正是如此,當年江湖上有這麼幾句歌謠流傳道:“半邊天,神鏈縛著轉,那月魔老展從玉皇頂上往下看,花巧多,是百竅心眉黑老田,義結金蘭喲,三人合夥稱得起泰山!”由這條半戲謔,半敬畏的歌謠上,便可看出昔日這三位武林大豪在江湖上的盛名與威勢,而今,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三位豪傑中為首者“神鏈”衛浩也已逝去,僅只留下老二“月魔”展履塵與“百竅心眉”田壽長了,十五年前,“月魔“展履塵雄心勃勃攜帶著他大哥衛浩的孤兒衛浪雲至黃海的“勿回島”上,憑赤手空拳開拓一個鼎立江湖的基業出來,更造就了他姪兒“銀雷”衛浪雲不世的聲威,有了今天這個浩大的氣派,而在這十多年裡,“百竅心眉”田壽長卻獨居內陸,但他也貢獻了他的心智與力量,無論在哪一方面都竭盡所能的協助姪兒更臻善境,因為對海島的天候與生活不能習慣,田壽長便未曾與他的拜兄姪兒等同住一起,但他們情感之重,依戀之深,幾乎是無可分割的,所以,每在一年間,不是衛浪雲來至內陸,與他的田二叔盤桓些時日,便是田壽長自家勉為其難的到“勿回島”住上一陣,確實來說,他們三人 “月魔”展履塵、“百竅心眉”田壽長,及衛浪雲三人,簡直正和父子關係相似了,而田壽長在內陸居住,亦當然的成為“勿回島”的總眼線及島陸之間同門的聯絡站了。
  今天,衛浪雲與田壽長在此間約好,乃是為了一樁天大的要事,當今武林中爭紛日起,群雄自立,是一個混亂爭霸的局面,而“分久必合”乃是一定的演變,但武林需要統一,就必須有一個盟主出來領導,出來規律,現下稱雄武林的幾股最大力量全在蠢蠢欲動,相持不下,這幾股最大的力量便是“皇鼎堡”、“六順樓”、“勿回島”、“紫凌宮”!自然,衛浪雲乘舟歸來,也就負了這樣一件沉重使命,他要和乃叔詳加研討,細細分析,就眼前的情勢安排步驟,以便決定如何定鼎武林,領袖群倫的大計。
  看著姪兒那悵懷與沉痛的形態,田壽長不禁有些心痛,他連忙哈哈大笑,輕拍著衛浪雲的肩頭道:“浪雲,乖孩子,我這一提起你爹來,卻又令你心頭難過了,咳,放開一點,別再朝那上面想啦,再不濟,你這兩個老叔還在人間伴著你哪,或者我們兩個老東西比名望,比本事是差了你爹一頭,但是,我們對你的愛護卻敢說 點也不比你爹來得少……”
  輕喝一聲,衛浪雲帶些兒淒楚的笑笑道:“二叔說得是,兩位叔叔對姪兒的摯受厚恩,只怕姪兒一生 世都報償不盡……”
  又是安慰,又是欣愉的笑了,田壽長感嘆的道:“你這孩子天性純孝,心胸開闊,重情感,論道義,這又是和你爹 個模子鑄出來的……老實說,這一輩子我們這兩塊老骨頭也不想再成家了,便是親兒子吧,也不見得比你更孝順,倘日後你能成大器只要記得多把我們一對老東西侍候得體貼點,好好給我們送個終就是了。”
  衛浪雲不由得心中一顫抖,哽咽的道:“二叔,你老怎的說這來了?”
  炯亮銳利的雙眼中,這時似浮起了 片朦朦的霧氣,田壽長用手輕撫著自己面頰上的黑色汗毛,顯得那麼冷淡,又那麼悠遠的道:“孩子,你二叔我一向嘻笑怒罵慣了,尤其對於外人更是狂放不羈,邪魔鬼道,看上去我像是又姦又刁,十足一個沽名釣譽之徒,其實,說起來,我真正的個性卻是淡泊無比的,什麼也看得開,什麼也放得下 除了你這孩子以外。”
  低緩的,他又道:“天生萬物,都有他最大的生存極限,不僅是人而已,至於這個極限,任是什麼東西也必得歸向寂滅了,這是一種循環,也是一種自然的淘汰------幼小的變得堅強,堅強的逐漸衰老,而衰老的便需要安息了,孩子,談到人的生死亦乃如此,沒有什麼忌諱出口的,這是件十分尋常的事,就好像我們平常日食三餐一樣,因此,將來你小的來送我們老的,不是順理成章的循環麼?”
  若澀的一點麼,衛浪雲十分難受的道:“二叔,我們今天非要討論這個問題不可?”
  扁塌的鼻子動了動,田壽長開朗的道:“你不敢面對這個現實?”
  衛浪雲深沉卻安定的道:“不是不敢,二叔,是因為尚不到該要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想,這該是一段長長的時光以後的事了。”
  深深的看了衛浪雲一會,田壽長忽然大笑道:“好,如今我們便言歸正傳吧!”
  換了一下盤坐的姿態,衛浪雲謹慎的道:“二叔,大叔首先要姪兒請示 下,如今‘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的情形如何?他們是否有搶先雄霸武林的意圖?”
  哼了哼,田壽長道:“這個問題老展問得蠢!他們當然都有主盟武林的念頭,只是大家都在觀望,準備找尋適當機會動手罷了!”
  衛浪雲忙道:“那麼,如今可有這種機會?”
  搖搖頭,田壽長道:“仍然沒有,除非,三不管硬拼!”
  笑了,衛浪雲道:“這極不可能;二叔,我們這四邊的人馬互不相容,誰也不吃誰那 套,大家全不聯合,試問哪一方面願意首先動手與其中一方火併而讓其他兩股勢力得以乘隙擴張?”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若是毫無原由的硬幹,只怕江湖公論也抵受不住呢!”
  田壽長意味深長的道:“所以說眼前仍無適當時機,這不但是他們三方如此,對我們也是一樣!”
  衛浪雲思慮了一下,道:“二叔,依你老看,對方這些人會不會在暗中已經進行什麼陰謀了?”
  雙目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輝,田壽長深深的道:“至今我也並未發覺,但我以為,這是值得防範的,因此,我也早就留了一手,預備緊急應變了。”
  衛浪雲有興趣的道:“二叔,你老留了什麼樣的一手?對像是誰?”
  呵呵笑了,田壽長道:“對像自然是‘六順樓’、‘皇鼎堡’,以及‘紫凌宮’,至於我袖裡暗藏什麼乾坤,小子,還是等到用得著的時候再說吧!”
  於是,衛浪雲不再就這個問題問下去,他進入另 個話題道:“二叔你老看,如若我們打消了主盟武林的念頭,其他方面在謀奪霸主地位的時候會不會將我閒置于事外?”
  田壽長淡淡笑道:“你看會嗎?”
  搖搖頭,衛浪雲道:“這個終結我已經反覆思考了很久,但結論是,我認為不會,不管將來是哪一方面統制了武林,他們卻斷乎不會讓我們逍遙自在過安寧日子的!”
  籲了口氣,田壽長道:“你說得很對,事實上亦是如此,換句話講,我們也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忽然他目注衛浪雲,詫異道:“咦,孩子,你怎會生出這種忍讓委屈的念頭來?你不是一向雄心勃勃,志凌雲霄的麼?”
  笑了,衛浪雲道:“二叔難道不曉得,我的天性也十分淡泊的麼?只是大勢所趨,姪兒我想淡泊自守,想退出這場是非也不行了,因此,與其叫他們來把武林搞得血雨腥風、烏煙瘴氣,還不如我們自己來加以規律整頓!”
  田壽長雙手合十,笑道:“佛雲 一 ”
  衛浪雲接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叔姪二人相視大笑,笑聲裡,田壽長又道:“對了,孩子,前次我送你的那幾樣小玩意還有用麼?”
  衛浪雲連連點頭道:“有用,有用極了,展大叔看過以後,還直誇二叔你真是匠心獨運,巧奪天工呢!”
  “呸”了一聲,田壽長笑著道:“你甭替他隱瞞,浪雲,展老鬼一定又在背後罵我老頑童在發童心了!”
  說到這裡,他兩眼隨即瞇成一條縫,道:“那幾樣小玩意,你可隨身帶著了!”
  衛浪雲忙道:“當然。”
  伸出那雙古銅色的強勁手掌,衛浪雲的十指關節猛力拳收,怪事出現了 在他的兩隻手腕皮肉中,突然各自冒出一截細若鋼針般的小鋼鋸來,他雙手十指再用力伸開,那兩截突出皮肉的幼細鋼鋸又再縮回肌下!
  衛浪雲笑道:“二叔,有了這兩條小鋼鋸,無論是什麼鐵銬銅線牛皮蛟索縛在手上也能鋸斷了,唬人的卻是猛一下子從肉裡冒出來有些可怕,任誰都看不出我的雙腕上也已各自加貼了一塊用猴皮製成的假人皮啦!”
  他又掀起長衫,解下那條束腰的月銀色絲帶來,只見他一捏帶端的穗須,“嗖”聲銳響,已自絲帶裹掩著的中間抽出一條長僅尺許的鋒利緬刀來!
  田壽長得意的笑道:“出人意料吧?呵呵呵……”
  衛浪雲又解下頭巾,伸手在濃密的頭髮中摸索,終於,他猛一下子拔下了三根頭髮,不,這不是頭髮,若是細加審視,你便會發覺這三根類似的頭髮的線狀物比之頭髮要粗上好幾倍,而且,更是黑潤的色澤中泛閃著一股微藍的螢光!
  這時,田壽長忙道:“黏回去吧,孩子,小心用力一搓這三根‘青磷線’便會發出一大團火焰來呢?”
  依言將那三根“青磷線”黏回,衛浪雲笑道:“老實說,二叔,有時我還真擔心一下子磨擦上頭皮著起火來呢……”
  田壽長搖頭道“放心,我創造的這些小玩意包管對自己是安全的,休說這三根東西乃藏在厚發之下可以抵制磨擦,便沒有一層頭髮間隔,也要用腳踩在地下搓揉好幾次才燃得起來,若以腳用力踩踏到你頭上,假設你還躲不開的話,那有沒有這三根玩意在那裡其結果全是一樣可悲了!”
  衛浪雲大笑起來,他又待彎身去展現他靴中的寶貝,田壽長忙笑道:“好了好了,我只是問你可曾將這幾樣小玩意隨身帶著,你卻不必一樣一樣現寶似的給我看,對這些東西,我是熟悉得都生厭了。”
  衛浪雲亦笑道:“這近一年的時光來,二叔你老莫不成又發明了什麼好東西?”
  田壽長眨著眼道,“好東西卻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我又挖空心思,搞出了一件十分有趣的玩意來 ”
  揉揉鼻子,衛浪雲興致勃勃道:“是什麼?二叔,快點告訴我呀!”
  樂了,田壽長道:“你看你,活像個三歲孩子在急著要件玩偶一樣,哪有這等急法的?我總給你看就是了…”
  說著,田壽長頗為神秘的伸手由懷中取出一只大號的斑竹紫毫毛筆來,而這只筆也不過就是一只極其尋常的毛筆罷了,並沒有什麼驚人之處,但田壽長卻僅以食拇二指經拈筆尾,仿佛深怕這只毛筆咬他一口似的,那等謹慎法!望著衛浪雲一笑,田壽長道:“孩子,我手中拈著的是什麼?”
  衛浪雲仔細端詳了一會,猶豫的道:“一只毛筆。”
  得意的笑了起來,田壽長道:“若是這等簡單便叫你識破了其中奧秘,便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了,現在,你仔細看著 ”
  田壽長突然以手握筆,將筆尖對準空中,這時,恰好有一只飛鳥迅速掠過,只聽得筆管內響起了 聲極度細脆的機括彈響,這只大號毛筆的那蓬紫毫筆尖便立即濺飛而起,在漫空的紫光閃罩下,那只掠空而過的飛鳥慘啾兩聲,馬上殞石般墜落下來!
  捏著那管沒了毫毛的筆,田壽長笑道:“筆毫是一種名叫‘紫刺蝟’的小獸身上的頸毛,這種頸毛細韌無比,毛端尖銳,筆毫可以轉動著插進木頭之中:筆管里安有機簧,只要用力一捏筆身,筆毫即會一噴而出,兩三丈內俱具威力!”
  衛浪雲拍手道:“妙極了,卻看不出有這等的妙用!”
  田壽長“嗤”了一聲,道:“就這一點用處算什麼?你再瞧著 ”
  說話中,他將那只沒了毫毛的筆頭用力在地上 擦“砰”聲輕響,嗯,筆端竟燃亮起青藍色的火光;火光熒熒隨飛閃爍,卻就是不熄不滅。
  田壽長又道:“還可作小型火把用。”
  衛浪雲正待再次稱妙,田壽長突的用力執筆揮灑,於是,在筆端燃亮的青藍色火光便流星也似化為光點,飛射向前。
  咂咂嘴,田壽長解釋道:“假設不用照明,執筆揮灑,內中所裝的青磷硫磺即時飛拋,亦是一件卻敵的火器!”
  衛浪雲笑道:“好東西!”
  雙手握筆,田壽長用力一旋,唔,他竟將筆管尾部的一小截旋了下來,那 小截筆管中間的凹槽裡,裝著三片金色藥丸!
  眨眨眼,衛浪雲道:“這是做啥用的?二叔,不會是留待最後供人自絕的吧?”
  笑罵 聲,田壽長道:“胡說,這三粒金色藥丸,是我經過這大半年的鑽研才煉製成的大補藥,內中成份有人參、熊肝、蛇膽、金舌花、山精、何首烏等珍貴材料,只要吃下一粒,便可維持人的體力五天左右,這五天當中,不須任何飲食也可過了;這藥丸,我叫它是‘十五頓’!”
  怔了怔,衛浪雲道:“為什麼叫做‘十五頓’呢?”
  呵呵大笑,田壽長道;“吃下一粒這種藥丸,可以維持 五天不食不飲,那麼,易言之,以一天三頓計算,是否這一 粒藥丸便等於代替了那十五頓飯?”
  衛浪雲也不禁失笑道:“好名字,只是希望不挨十五頓狠揍才好!”
  現在,田壽長手握那大半截筆管,用力往地下一敲,於是,筆管上立刻現出了幾個小孔,他湊唇至管口,哈,竟然吹出一陣尖亮又悅耳有如笛子般的美妙音調來!
  衛浪雲連聲讚美道:“既能攻敵,又可自救,一管外表尋常的毛筆竟有這多妙用,二叔,虧你老怎能設想出來!”
  田壽長笑道:“你不要以為我方才以筆管做笛,吹出一段曲子是好玩的,浪雲,你可察覺出我吹出的音調較之一般笛子要來得尖亮?”
  一想果然,衛浪雲點頭道:“正是,二叔,莫非其中亦有巧妙?”
  捻著鬍子,田壽長正色道:“當然,這管大筆,其實並非斑竹所製,而是武夷山上特產的‘天籟竹’所製成,若以此種‘天籟竹’做笛子,則其聲越加清亮高昂,凌霄入雲,有如天籟之聲,好幾裡外也能聽到!”
  恍然大悟,衛浪雲道:“是了,二叔,這玩意可以做為求救告警或聯絡指揮之用!”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前幾天我已派專人送了一批以這種‘天籟竹’製成的笛子到‘勿回島’去了,以後正可以派上用場。”
  說著,田壽長又自懷中摸出一只狹長的紫檀木盒子來,他交到衛浪雲手上,道:“孩子,盒中有這種精製大毫六只,你先拿著用吧,等我多做了再另給你些。”
  雙手接過,衛浪雲道謝之後,忽然不笑道:“二叔,以你老目前的手下人來說,夠調度麼?”
  田壽長低聲道:“夠了,‘化子幫’的 批老朋友們還幫了我不少忙。” 他略一沉吟,又道:“浪雲,你是否在探望完了你那位把兄之後便到‘仙牛洞’我那裡?”
  衛浪雲笑道:“我想在看過了赫連大哥之後,順便也到各處走走探查一下情勢,亦好對最近的江湖局面有個更進一步的了解!”
  皺皺眉,田壽長道:“你認為有必要麼?”
  衛浪雲忙道:“二叔叔,你老開開恩嘛,也好叫姪兒在外頭多玩幾天……”
  籲了口氣,田壽長無奈的道:“好罷,但卻須依我兩件事。”
  衛浪雲頷首道;“請二叔示下。”
  田壽長莊重的道:“第一,不准惹事,嚴密隱藏行蹤,第二,自今天算起,不得超過十天即須回‘仙牛洞’見我!”
  猶豫著,衛浪雲吶吶的道:“二叔,姪兒要一年才能來內陸一次,何不叫姪兒多在外面呆兩天?”
  用力搖頭,田壽長道:“不行,你的安全最為重要,而且,你並非是來玩耍的,孩子,要記得你肩頭的重擔與我們兩個老叔對你的期望呀!”
  衛浪雲咽了唾沫,還在要求:“二叔,姪兒也不是小孩子,道上朋友哪一個聽到‘銀雷’兩字不含糊的?二叔又何必管束姪兒那麼緊嘛?”
  一瞪眼,田壽長火道:“我不管你今天闖出多大的名聲與多大的局面來,就算你當了皇上,我就不信你敢違抗你老叔的話!”

runonetime 2008-05-29 03:56 PM

第02章 半路伏擊a

  衛浪雲連忙陪著笑道:“當然不敢,二叔,當然不敢。”
  乾咳一聲,田壽長滿意的道:“很好,記著十天之內一定要回‘仙牛洞’來,我還有很多要事和你商議;這遭若不是為了方便你可以從這裡抄近路去看你那位把兄,我才不耐煩大老遠的專程趕到此地受罪呢……”
  衛浪雲誠懇的道:“多謝二叔了。”
  忽然,田壽長又似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他道:“噯,浪雲,你也在道上跑了好多年了,‘鐵血會’這幫子人你可知道?”
  怔了怔,衛浪雲點頭道:“姪兒曉得,這批人在江湖上的名頭鏗鏘得很,聽說他們全是以行動狠暴與作風冷酷而著稱……”
  田壽長沉默了一下,道:“不錯,他們就正是這樣,而假如他們還能似這幾年一般發展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鐵血會’的力量就將和我們平行了!”
  衛浪雲疑惑的道:“有此可能麼?他們竟會茁壯得如此快速?”
  笑了笑,田壽長道;“千真萬確,這需要歸功於‘鐵血會’的首領‘鬼頭判’太叔上君,以及太叔上君手下那幾個得力臂助;浪雲,這個組合裡,你可有關係?”
  衛浪雲搖頭道:“沒有。”
  若有所思的看著乃叔,衛浪雲又道:“怎麼?二叔,這幫子人莫非會與我們為敵!”
  捻捻鬍子,田壽長道:“眼前還沒有這等跡象,但往後卻誰也不敢斷言,我之所以如此問你的原因,是想設法和他們聯繫上感情,若能得到他們的幫助,在將來的爭霸局勢上便會大有裨益,至不濟,也可以穩住他們,免得他們與我方做對!”
  衛浪雲低沉的道:“難道說,二叔,‘鐵血會’竟有這等舉足輕重的力量?”
  田壽長笑道:“他們雖說頗有斤兩,卻也還沒有‘舉足輕重’的力量,但是,他們如若倒向哪一邊,則無可置疑的將使那一邊平添本錢,聲勢大增,而在今天的局面來說,是誰也不希望任何一方得到他們的助力的 除了自己得到!”
  想了想,衛浪雲道:“那麼,二叔,你老判斷其他三方面的對頭可也會注意到這件事?”
  哼了哼,田壽長道:“除非他們是白痴才會想不到!”
  他有些煩躁的搓搓手,又道:“現今武林大勢已經分明,派系淵源各有所承,‘勿回島’、‘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四雄峙立,而該幫著哪 邊的其他門派也篤定要幫哪一邊,該置身事外的同道們也保管會置身事外,我們全可以預測清楚,怕就怕有些態度暖昧不明的江湖朋友,搞不明白他們意向何在,如果這些情況不事先搞好,到時候出了意外才真叫措手不及呢……”
  衛浪雲謹慎的道:“二叔,我們所知道的情形不是明擺著的麼?武林中的七個名門大派早已聲明不幫助任何一方參與此事了,其他幫會教壇等江湖同道也大多願置身事外,甚至有的還隱約表示過,誰成了盟主他們便聽誰的,他們卻不想在過程中幫助誰走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一”
  冷冷一笑,田壽長道:“一幹縮頭縮尾的東西,這些人全是批無用的廢物,他們生怕所支持的派別到時若落了選,失了風會跟著擔上禍源!”
  笑笑,衛浪雲道:“人情之常罷了,二叔。”
  接著,他續道:“如今據我們所知,一定會幫著‘六順樓’舉事的是‘流馬隊’ 與‘三羊山’的‘四瞳叟’鮑子言兩拔。和‘皇鼎堡’ 個鼻孔出氣的則是‘灰衣會’他們那一批。支持‘紫凌宮’的是‘飛鵲門’及‘龍派’的人物。此外,就沒有什麼其他的牽連了,而我們對自己這邊卻更加有數,赫連雄赫連大哥與‘蠍子’組織的兒郎們便賣了命也是幫著我們的,‘花子幫’的朋友們相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田壽長緩緩的道:“你說得大致都對,但問題是如今仍有幾個強有力的幫會動向我們尚不知道, 此外那些個實力泛泛的同道們可以不去理會,他們難以發生作用,這幾個強大的幫會意向如何,我們便卻須切實注視,而尤以‘鐵血會’的背向為最重要……”
  笑笑,衛浪雲有些不服的道:“二叔,‘鐵血會’這麼‘俏’呀?”
  皺皺眉,田壽長道:“大勢如此,我們無法多增幫手,至少,也不願再結仇敵,尤其是像‘鐵血會’這種頗有力量的敵人!”
  他拗了拗十指關節,在一陣低脆的“咯崩”聲響裡又道:“我這些日來,正設法和‘鐵血會’方面找找關係建立情感,只是如今尚沒有眉目,浪雲,你留心這樁事,至少也記得別與他們發生誤會,免得將來的大舉陡增阻礙!”
  聳聳肩,衛浪雲道:“曉得了,二叔。”
  伸了個懶腰,田壽長籲著氣道:“這段時光,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可怕沉靜,誰都在加緊準備,躍躍欲試了……欸,江湖道啊……”
  衛浪雲笑道:“時勢造英雄,二叔。”
  “嗤”了一聲,田壽長道:“我都老掉牙了,還爭什麼英雄!若不是為了造就你,早就找個深山古廟住起來啦!”
  想說什麼,又臨時改了口,衛浪雲淡淡的道:“二叔,其實若非欲罷不能,我……我對眼前的情狀已經很滿足了。”
  以眼 瞪,田壽長怒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兩個老叔賣了這等力氣托你上高枝,你,你就心甘情願朝地洞裡鑽?”
  低下頭,衛浪雲忙道:“二叔息怒,姪兒的意思只是恐怕這太使二位叔叔費神添憂了!”
  “嗯”了一聲,田壽長稍稍緩和下來的道:“這還像話:你也不想想,哪個做老的不‘望子成龍’?咱們不幹就不幹,要幹,就得向著那最高的目標,咱們吃的江湖飯,在刀尖上混日子,既已踏進了這個是非圈,不弄他個盟主的首魁大位坐坐,豈不等於白忙活了終生?況且,你便不想坐那位子,別人也饒不過你,除非自己先用把刀子在脖頸上狠勒那麼一傢伙,伸腿才算了事!”
  衛浪雲急道:“二叔 ”
  田壽長吹鬍子瞪眼道:“怎麼著,我說得不對?”
  連連搖手,衛浪雲道:“對,對,對極了,二叔,你老與展大叔對姪兒的一片苦心,姪兒又哪會不曉得呢?”
  點點頭,田壽長道:“曉得就好,可也別光口裡掛著,總記得要替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爭口氣才是!”
  衛浪雲正色道:“二叔,姪兒包管不會替兩位老人家失顏!”
  用力一拍衛浪雲肩頭,田壽長道:“好小子,我就愛聽你這句話!”
  這時,衛浪雲才叫了一聲二叔,開始將他昨夜在“老通城”“如歸客棧”中救了“青羅扇”水冰心及痛懲淫賊奚俊的事簡要的說了一遍。
  田壽長聽得微微笑了,忽然,他的笑容又凝結起來,深深的看著衛浪雲,他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對,但是,你卻須留意‘六順樓’的人找你麻煩!”
  衛浪雲側著臉道:“二叔,‘六順樓’會以這件事為藉口與我們翻臉硬拼麼?”
  冷靜的,田壽長道:“不會,他們沒有這樣傻,而且這個藉口根本不能成立,難道說你救了澹台又離的義女於魔手,他反以此理由來報復你?這是決不會的,表面上他包管大為感激,甚至向外傳揚你的義行呢!”
  皺皺眉,衛浪雲道:“那麼,他們又如何找我麻煩?”
  田壽長枯乾額頭上的皺紋全疊在一起了,他緩緩的道:“明裡他們會對你千恩萬謝,骨子中卻滿不是這麼回事;據我所知,澹台又離這老家夥異常護短,對他那義女水冰心尤為寵愛,水冰心回去一哭 鬧,澹台又離這老小子豈會甘休?但他明著不敢動你,暗裡敲你悶棍總可以的,這種事,‘六順樓’的人是行家!”
  衛浪雲火道:“他們憑什麼!這不是恩將仇報麼?我好心好意救那妮子於受辱之前,更代她懲罰了淫棍……”
  田壽長平靜道:“不要沉不住氣,你方才告訴我水冰心不也正是恨你這兩點?看到她的身體,又未曾依她之言將那淫棍宰掉?就這兩樁不成道理的理由,已足夠澹台又離來對付你了,浪雲,不能用對常人的眼光去衡量澹台又離,很多事情,他的看法及論調是與眾不同的!”
  嘀咕一聲,衛浪雲道:“簡直是個老瘋子!”
  呵呵大笑,田壽長道:“在我來說,頗有同感。”
  眯著眼,他又道:“那妮子聞說生得極標致,可是如此?”
  衛浪雲笑道:“名不虛傳!”
  “又聽說心高氣傲,冷若冰霜?”田壽長道。
  舐舐唇,衛浪雲道:“有一點,只是蠻不講理,以為,呃,誰都該聽她的調度,其實人家又不是她的兒子,哪有這麼些孝順法?”
  一拍屁股,田壽長站了起來,笑吟吟的道:“你去吧,記得沿途小心,按時回來。”
  跟著站起,衛浪雲也笑道:“放心,二叔,我一定按時回‘仙牛洞’。”
  兩人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躍下岩頂,衛浪雲招過坐騎,翻身而上,放韁直往斜坡下面奔去。
  沿著先前的那條荒道朝前趕,馬行如飛,卻是又平又穩,這 遭,衛浪雲是往“富陵鎮”去探望他的生死之交拜兄弟赫連雄去,赫連雄號稱“無形手”,是名懾大江南北的黑道組織“蠍子”當家,赫連雄與衛浪雲有著過命的交情,每次由“勿回島”,來內陸,衛浪雲都會抽出點時間去探望他,當然,在將來遲早要發生的武林爭霸戰上,赫連雄和他的“蠍子”兒郎也會是“勿回島”方面的一支得力臂助!
  “富陵鎮”距離這裡約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以“狂火”的奔馳速度論,只要半天功夫也就到了,“蠍子”的大本營便設在那裡,在衛浪雲來說,對這附近的地形,他也已是“識途老馬”啦!
  馬兒奔著,跑著,蹄聲有如一串接一串的密雷,急勁的溜向天邊,蹄後揚尖,四周景物迅速倒退,那荒路,便一大段 大段的被拋棄在後面了。
  頭巾飛舞,袍角飄揚,衛浪雲坐在馬上顯得灑逸無比,他目注前途,知道不用多久便將經過原是遠古河床的遺留,如今早已變成一道亂古凹地的幹澗,而過了那道為陵脊夾持著的幹澗,再有個把時辰也就到達目的地了。
  抬頭看看天色,雲絮後的秋陽也已朝西偏了一大截,衛浪雲舒適的穩坐鞍上,自言自語的道:“過午好久了,只是今天的天氣十分不錯,有雲遮著日頭,涼習習的;要不,不真得頂著太陽烤人油吶……”
  手搭涼棚遙向前看,他又寬慰的想:“好啦,快到那條亂石澗了……加點勁跑,到了赫連大哥那裡正好吃他一頓接風筵……”
  片刻後,“狂火”已一片旋風也似捲上了一道陵脊,順著陵脊翻過去,唔,是一道蜿蜒而起伏不平的亂石幹澗了。
  這條乾涸了好多年的河床可是夠寬的,這邊與對面,怕沒有百多丈的距離,整個幹澗,全為大小不均的卵石所布滿,高低起伏,重疊堆積,再有一叢叢的野生雜木零散點綴在幹澗四周,看上去,就越發單調乏味了……。
  下了陵坡,路,早就沒有路啦,幹澗裡只是一片靜寂,偏西的斜陽將一抹偶而露自雲朵後的夕照有氣無力的投注進這裡,景致是荒澀而微帶著淒涼的,前後左右,此刻全沒條人影。
  嘀咕著,衛浪雲小心翼翼的策騎緩行,馬兒高一腳低 腳的,他坐在鞍上也直顛得屁股生痛。
  突然 一
  一只不知名的鳥兒怪叫著從一叢雜木中撲翼飛起,那叫聲似帶著驚慌,“咕 呀 咕呀!”
  “呸”的吐了口唾沫,衛浪雲罵道:“媽的,這扁毛畜生!”
  泛著寒意的秋風拂過澗底,帶起一陣輕嘯,叢叢的雜木簌簌搖晃著,響起一陣像是低語的聲音。
  衛浪雲懶洋洋的騎在馬上,緩緩朝對面走,他心裡在想著別的事情,一些很煩很複雜又很重要的事情。
  猛一下子,馬兒前蹄閃了一下,衛浪雲上身傾斜,他迅速抓牢鞍把手,方待叱喝,馬兒卻又受了驚似的低嘶著踟躕不前了!
  用力一夾馬腹,猛抖絲韁,衛浪雲冒火的叱叫:“走呀,你這小子怎麼了?”
  就在這時,意外就宛如突起的閃電發生一
  一張上面綴滿了倒須掛鉤的黑網金閃閃的凌空罩落從一從雜木之後,同一時間,無數寒晶晶的暗器由四面八方飛射而來,就在這些攻擊展開的一剎,三條人影亦似鷹隼般從另一叢短樹中暴撲!
  狂笑一聲,衛浪雲的反應是快速得匪夷所思的,他猝然斜彈而出,口中大罵:“好***狠!”
  凌空罩落的黑網“呼”的 卷,毫不放鬆緊接跟到,那執網者好強的功夫,這變招換式之間,簡直渾如玉球,圓滑得無瑕無疵!
  身在空中,衛浪雲卻疾若流光般飛快斜轉,斜轉間,幾乎快得不可察覺的抖手二十六掌反攻出去!
  執網者倏然閃身,黑網一沉,又緊跟上!
  衛浪雲腳尖點在卵石,尚未轉身,背後,已有三股銳風急襲而到!
  眨眨眼,他猛的往前撲倒,三件兵刃稍差分毫的擦著他背脊掠過,就這一剎,他平貼於地,暴旋狂劈,掌影並洩如刃,那三個撲來的漢子也已慘號連聲,各自震彈起尋丈之高,又於地沉重的摔落 每個人的額頭上,俱皆印著一只鮮紅明艷的掌印!
  只這不及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那面黑網又狂卷下罩,衛浪雲哼了 聲,翻掠三步 但是,又有一柄奇形怪狀的“惡鬼爪”寒閃閃的斜砸向腰間!
  好險,猛一弓身, “惡鬼爪”幾乎貼著肚皮飛過,“呱”的一聲,袍邊被扯掉了一大塊,衛浪雲恨得血氣翻湧,他陡然起跳,雙腳奇快飛彈,那人一時招式用老,不及換力,他雖然匆忙側轉,讓過了腦袋卻躲不開全身, 下子被衛浪雲踢中肩頭,整個人風車似的“呼”聲倒摔五尺!
  黑網又來了,有如一片黑雲籠蓋,風聲呼轟!
  在極不可能的狹小空間裡,衛浪雲卻又驀而斜掠旋開,黑網一擊落空,沾地又起!
  七十七掌連成一氣,仿佛流星般成串飛出,衛浪雲不待黑網再到,便以硬碰硬的將對方逼出七步!
  執黑網的攻擊者,嗯,是一個面色青灰,薄唇削腮,形態冷酷無比的中年人,這時,他在略一受挫之後,又再次撲上!
  衛浪雲眼皮子一吊,暴旋快攻,邊大聲喝道:“朋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算他媽哪 路的牛鬼蛇神?也不點明道姓就這麼死不要臉的活纏賴鬥,以多吃少?”
  那面色青灰的中年人根本不答腔,嘴唇緊閉,只一個勁的拼鬥攻拒。
  尖叱著,衛浪雲也真個動了肝火,他雙掌貫足“丹血印”的攻力,在再一次的反襲之後,即立即將他笑睨江湖的“飛魃七掌”施展出來。
  使黑網的這人功夫之渾厚深沉,實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了,但是,他強悍固是強悍,衛浪雲這絕世奇技一施出來,卻仍將這人逼得步步後退,開始左支右絀了!
  就在此時,仿佛來自虛無之中,一條高瘦的人影如激箭般自側旁衝到,半句話不吭,抖手便是狂風暴雨般的一掄猛攻 有如新月形的刃芒流空閃掠,迴轉翻飛,一剎間全集中向衛浪雲身上----這人用的傢伙竟是一只又沉又重的純鋼月牙短鏟!
  “好呀!”
  怪叫一聲,衛浪雲拔空躍起,他厲吼道:“又是車輪戰又是眾毆戰,這不要緊,你們是他媽哪個窩哪個洞裡的烏龜王八,總要放聲屁叫人有數哪!”
  黑網反卷,月牙鏟凌空舞,後面,又有一抹炫目的冷電閃掣飛來!
  這三個人,論本事,可以說全乃是頂兒尖兒的,論個性,也都狠毒得戴上了帽兒,他們就是不吭聲,只悶著頭,一個勁的,拼了命似的朝衛浪雲攻撲,誰也不吭一個字!
  現在
  衛浪雲已經覺得有些吃力了,休說他的這三個對手一個比一個來得厲害,他自己更是空著一雙肉掌,而以赤手之力拼搏二名武林高手,到底不是滋味,於是,他開始朝自己坐騎那裡移動,他的兵器便是懸掛在鞍旁那只狹長皮囊內的!
  奇怪的是,他這三個對手卻並不阻止他的移動,而且還跟著他移動 好像這三個人不明白他的意圖一樣,都顯得如此慷慨大方!
  自己想想覺得有些不對勁,衛浪雲在一個短促的空隙中,匆匆側首往坐騎那邊投去一眼,而這一眼,,卻幾乎將他氣得發暈
  “狂火”懶洋洋的站在那裡,頭卻無力的垂向地面,嘴鼻之中噴著白沫兒,就好像這匹馬喝醉酒似的,它的身旁,站著兩個手握紫金刀,面目猙獰的大漢,而其中一個,他手上正提著那只裝有衛浪雲兵器的狹長皮囊!
  馬兒 定中了什麼迷藥了!衛浪雲憤怒的想著,同時,他立即明白了這是一個可怕的陰謀:一個專門為他而設計的,周到又完善的陰謀!
  拋出一圈強有力的掌勢,衛浪雲不再戀戰,他從一個極為怪異的角度斜掠出去,可是
  就像是安排得恰到好處一樣,一條人影也正好向他迎來!
  咬牙切齒,半空中,衛浪雲古怪的突然斜旋 有如一片旋風,而對方的動作亦是快如閃電,兩面有如黃焰般的鋒利銅鈸兜頭齊斬!
  一發生死間,衛浪雲凌空翻騰,右手往腰際一貼猝探,一面銅鈸的鋒刃“嚓”的劃過他的左肋,但是,銀蛇驀閃,衛浪雲腰帶中暗藏著的奇窄緬刀也暴穿而出,幾乎不分先後,他自家肋下鮮血甫濺,對方也悶嗥 聲,有如斷線風箏般墜落於地!
  衛浪雲的細窄緬刀,正帶著標射的熱血,從那人胸口抽出!
  仍然沒有人吭聲,衛浪雲方才踉蹌著落地,那面黑網已如影隨形般自後飛罩!
  “去!”
  吼叱憤怒聲迸自衛浪雲的舌尖,他背對敵人,飛快彈滾,緬刀隨著彈滾之勢暴旋,當那面黑網“呱”的一聲扯帶起他背後一大片衣衫皮肉的時候,那人的一只膀子也和身體分了家!
  令人毛髮悚然的尖嚎著,使網者頓時面色變得慘白如紙般歪斜著向後倒退,而衛浪雲亦幾乎痛得把牙咬碎!
  那抹冷電閃射過來一 是一柄劍,這柄劍的主人矮胖如缸,紅臉禿頭,可是,任誰也看不出來,就憑他這副德性,劍術上的造詣竟然已高達這等地步,飄忽如霧,凌厲似電,狠辣泛血,而又怪幻得像幽靈。
  衛浪雲手上的緬刀,只是他應急時的副刃,性質和暗器差不多,並不十分趁手,在這種以硬碰硬的長槍大刀激戰中,施展起來就更加感到彆扭了,況且他這時又受了好幾處傷,動作之間,那股子不得勁,簡直就甭提了!
  矮胖子出手雍容,氣定如山,那柄精光奪目,鋒利無匹的長劍,揮展起來就有如江河流水,浩滔無盡加上一瀉千里,緊緊裹著飛旋閃移的衛浪雲身形不放,另外,那個瘦高條的一只沉重月牙短鏟,亦像是冤魂不散般層層纏繞攻撲;如今,雖然他們已將戰局扳平,但卻仍然無法佔上什麼便宜,看樣子,不再濺一次血還照樣分不出勝負呢……
  已經有些力竭氣虛了,衛浪雲唇幹舌燥的叱呼道:“餵,你們到真***沉得住氣呀,打了這麼久,硬是悶著頭不放一聲屁!”
  長劍在奇幻的帶起一溜寒芒之後,飄浮的從七個不同的角度閃晃著刺到,劍劈來得那麼詭異 好像是一齊刺來,又好像是變成七柄劍分別刺到,衛浪雲低罵一聲,弓背倒彈,炫目的劍光卻忽然一亮,指向左邊,衛浪雲正感壓力一松,卻驚怒的察覺那柄明明指到左邊的劍身,竟然就像鬼魃般不知何時來到右邊,而右邊,正是他此刻轉變有方位!
  “龜兒子!”
  他破口大罵,驀地“嗤”聲吐氣,就在他這“嗤”的一聲怪吼中,他那瘦削的身影竟全然出乎人們意外,一點不按人類力道慣性的硬生生的反轉射出,射出的方向,正是那使劍者的懷抱裡!
  當然,衛浪雲的應變夠快,尤其他在剛才那種特異的功夫“鼓腹踏”的催動下反應更快,可是,對方的劍勢卻早已形成了事實,任他再快,大腿上亦被不輕不重的割了一劍。
  那矮胖子一劍得手,心裡還來不及高興,敵人卻已一陣風似的旋進了自己懷中,這一下子,卻幾乎將他的魂也驚出了竅,他自是比誰都明白,對方只要一旦入懷,他這條老命便等於交在人家手上當把戲耍了,驚吼一聲之下,他竭力倒仰,手中劍同時劃過一道半弧,倏然翻轉一一衛浪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敵人的劍刃也已回到頭上他也不顧,手中緬刀抖得筆直,有如流虹貫日般飛插那矮胖子心窩!
  這時,瘦高條的一雙月牙鏟拼命攔截,但時間卻明擺著來不及了!
  間不容髮中,斜刺裡銀光如電,猝然飛來,“當”的一聲震響裡,火花四濺,衛浪雲手上的鋒利緬刀竟被那突然飛來的傢伙 下子撞脫,甚至連他自己的右臂也像通了電似的又麻又木!
  矮胖子死裡逃生,他的長劍稍差 線從衛浪雲頭頂上掠過,自己也隨著劍勢歪歪斜斜拐出去好幾步,饒是如此,胸口上猶被衛浪雲抖直的緬刀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目光一閃,衛浪雲看出擊落自己緬刀的傢伙是一只純銀色的巨型“判官筆”,那只判官筆比之尋常的同類武器幾乎大了一倍,有兒臂那般粗,筆直更雕滿精緻的龍紋,現在,那桿筆與緬刀便一同躺在兩丈之外的石頭上面,發出冷燦燦的光芒來。
  抱著膀子,衛浪雲急速躍起,刀光空中,他一指那矮胖子:“你這賤種,算你的運氣好,白撈了我這一劍!”
  當他搖移不穩的落到另一個方位中時,視線瞥處,不由頭皮發炸,心底涼透,暗暗叫苦不迭,原來,他又驚又怒的發現自己也已陷入一個更為險惡的絕境中了 一十步之前,赫然挺立著一個腰粗膀闊,高有八尺,胸膛厚得幾有常人三倍的那麼一個大狗熊似的巨漢,那巨漢非身體魁悟有異一般,更生著一顆奇特的腦袋,他那顆腦袋成“山”字形,頂門中間高高隆起,各形成一道陷窩,陷窩過去的兩邊頭骨,卻又隆起來,看上去,天爺,活像 個惡鬼頭!這人的面孔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兩條又濃又粗的眉毛刷子一樣斜吊起,大銅銃眼,巨大的塌鼻子,活像要吃人似的 張大嘴,滿臉上,更有著凸凹不平的大小疤印,而臉上的皮膚卻是赤紅泛紫的,這樣的一副形容,縱然在大白天出現吧,也能活活將人嚇個半死!
  這大漢手中,唔,只搖著一桿大型的判官筆,不消說,方才擲筆救人的,除了他包管不會有第二人!
  在衛浪雲左邊,是兩個年紀輕輕,卻神色精悍的小夥子,這一對小夥執著一式的短柄鉤槍,正虎視耽耽的向這裡瞪著四只牛眼;這種年紀的小夥子,衛浪雲明白,正是屬於初生之犢不畏虎那一類的……
  右面,是一個駝背老人,這老人生著一張枯貧面孔,雙手卻出奇的又黑又厚又大,如今他正垂著那雙扎眼的手掌,目光半睜半閉的投在衛浪雲身上。
  在衛浪雲的背後,並立著一個年約三旬,唇紅齒白俊俏書生,這書生身著一襲錦藍長袍,背負雙手,滿面春風的望著衛浪雲微笑,他沒有將兵器擺出來,但是,精明達練的衛浪雲卻知道這位仁兄的傢伙就隱藏在他那雙背負著的袍袖中!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約七八十名穿著各色勁裝的彪形大漢在外圈又布成了一道包圍網,他們全部手執連珠強弩,腰佩短斧,個個殺氣騰騰,凶神惡煞!
  現在,內圈中的四個緩緩向裡逼進了幾步,而那使劍的矮胖子與用鏟的瘦高條匆匆加入進來!
  不用說,這七個人乃是最主要的強敵了。
  左肋之下的傷口在一陣陣的抽搐,痛得像要將衛浪雲的心肝肺腑全扯出來,背後那袒露的傷處也宛似火在燒著一樣,熱辣辣的好不難過,大腿上的那一劍,卻使下半身都僵麻了,鮮血,在汩汩流淌,這時刻,衛浪雲的一身衣衫全叫血絲浸透了,他只覺得四肢乏力,骨酸欲裂,雙眼看出黑糊糊的,連腦袋裡也沉重得猶似壓上了一塊鉛!
  咽了一口唾沫進火辣的喉嚨裡,衛浪雲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指了指那巨無霸,吃力的道:“餵,餵,你這人熊,我姓衛,叫衛浪雲,你可要搞搞清楚,我和你們這般天打雷劈的混帳無賴素不相識,也不記得在什麼地方和你們見過面,根本三桿子撈不著邊,怎的就這麼不明不白圍著我亂殺一通?這算***什麼江湖規矩?真是太豈有此理了……”
  那形容驚人的巨無霸突發出一陣雷鳴似的狂笑,他聲如洪鐘大呂般道:“衛浪雲,你怕了?”
  口中宣了聲佛號,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我的皇天,你們總算有人開了金口啦,這一陣子和你們圍著胡幹亂砍,到如今暈頭暈腦不知道為了什麼鳥事 ”
  又咽了口唾液,他眯著眼道:“大人熊,我怕不怕是另外一個問題,任誰也不願死得不明不白,是麼?假若到了閻羅王那里經他老先生一問是怎麼來的都搞不清楚,那不就太也冤哉枉也麼?呃,我姓衛,叫衛浪雲 ”
  巨無霸暴吼一聲有若起了一陣悶雷,他猙獰的道:“不用再亮你那塊臭招牌了;沒有錯,我們找的就正是你,為了你這畜生,可知費了我們多少功夫?”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正是我?但是,為什麼?我既未搶你老婆,又沒有整治過你的老爹,就有這麼個深仇大恨法?”
  巨無霸雙目突然怒瞪,他獰厲無比的叱道:“住口,畜生!我警告你,假如你這張破嘴裡再這麼不干不淨的胡扯,當心我就用線給縫上。”
  翻翻白眼,衛浪雲喘口氣道:“縫上?用什麼線縫?”
  這巨無霸震怒的模樣是驚人的,他額上青筋暴起,有如一條條的蚯蚓在蠕動,一雙銅鈴眼瞪得像要吃人,鼻孔翕張,滿嘴的寬利黃牙緊咬,那麼威猛懾人的咆哮著道:“來呀,給我宰 ”
  圍立四周的殺手們正待行動,那身穿錦藍長袍的俊俏書生已迅速踏前一步,連連擺手道:“使不得,瓢把子!”
  巨無霸微微一窒,半晌,他又氣恨恨的一揮手將那些正望著他待立的人物阻住,喉嚨裡呼叫著,他憤怒的道:“畜生,你是自己束手就縛呢,還是非要麻煩我們將你放倒?”
  衛浪雲目光一閃,笑吟吟的道:“你們幾時聽過‘勿回島’的人物會自己束手就縛的?”
  大吼一聲,巨無霸怒罵道:“我活剝了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狗操!”
  嘻嘻一笑,衛浪雲拍手叫道:“耍人熊啊……”
  “啊”字還在他舌尖上面呢,一股來得其快無比的銳風已那麼驚人的到了衛浪雲頸窩,他心頭一跳,閃電般掠出三尺 老天爺,原來竟是那俊俏書生嘬唇吹出的一口氣!
  “你這雜種 ”
  衛浪雲方才罵了一聲,一抹蛇電也似的劍影又其快無比的一閃而到!猝然暴旋,衛浪雲倏忽拋出七十二掌,掌影翻舞中,漫天的月牙鏟刃夾雜著耀亮的鉤連槍影已合罩而來!
  飛快閃回,衛浪雲出手似流光奔雷,一口氣將攻來的四名強敵逼退,但是,那四人甫始一退,後面,兩溜寒芒已暴洩頭頂 那是一雙尺許長短的“龍舌劍”!
  仿佛浮雲般飄然挪前,衛浪雲尚未及還手,斜刺裡,一片沉重得有如山岳齊蓋的無形罡力也已呼轟撞到 那駝背老人也動手了!
  以衛浪雲如今的體力,他知道根本不能力抗那片罡力,無奈之下,他只有再次閃出,一邊口中不齒譏誚:“老小子,你挑的好時機!”
  長劍再次卷來,衛浪雲又是流星似的飛掠向側,這一次,那巨無霸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吼一聲,判官筆帶起狂 般的雄渾勁力,雷霆萬鈞般當頭壓向衛浪雲!
  凌空的身形有如滾球一樣急速翻滾,那巨無霸看似一擊,實則卻連續了十九擊的一招全然落空,但是筆身所帶起的勁氣卻將衛浪雲震斜了三四尺!
  寒光暴閃,五劍融成一劍揮向衛浪雲,衛浪雲在力竭氣浮之下拼命旋躍,方始堪堪讓過,那俊俏書生的一雙龍舌短劍又神鬼莫測的來到身前!
  雙掌閃彈,衛浪雲在一發千鈞間運掌擊中對方龍舌短劍的劍面,“嗡”聲輕顫,那書生一臉驚愕之色的被震退三步!
  同時
  判官筆力以移山倒海之勢揮到,在那片渾厚的無形力道中,衛浪雲迅速倒掠,抖手二十 掌回敬!
  背後,又是一片掌風掠到,衛浪雲 時不及再讓,他長嘯如泣,猛然凌空側轉,暴出十掌
  “呼 劈啦啦 砰!”
  勁氣與勁氣相撞,激盪得氣流擠旋成渦,半空中響起悶雷似震裂聲,那發掌的駝背老人低哼一聲,歪歪斜斜的向後卵石上倒退了五六步,左手臂上,赫然印著半只殷紅的掌印!
  而衛浪雲,卻連翻帶滾的被反震出一丈多遠,重重的摔跌在地面上,他直被摔得雙眼發黑,腦袋轟然,內腑五臟全像要翻出喉嚨眼,混身骨節也仿佛全散了,差一點就一口氣沒提上來!
  猛一咬牙,衛浪雲猶不甘心就此束手,他倔強的雙掌後翻,身子欲待往上挺躍,可是,就在他剛剛往上一挺之際,猛覺腰眼一麻,整個人便驀地癱軟了下來。
  緊接著,脖子上一涼,一柄鋒利無比的長劍已擱在咽喉上,同時,那一雙月牙短鏟也端正的按穩了他的肚皮!
  巨無霸站在一邊,如釋重負的籲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他奶奶的,這小畜生果然好辣手……”
  這時,那俊俏書生亦快步走近,向巨無霸微微躬身道:“恭賀瓢把子,姓衛的已然到手了!”
  巨無霸那張猙獰的面孔上毫無得意之色,他反而喟了一聲,斜睨著地下的衛浪雲道:“有什麼好恭賀的?老實說,我認為還不夠丟人的哩!”
  那書生怔了怔,迷惑的道:“瓢把子,此話怎說?”
  將手中那只判官筆交到旁邊一名大漢手中,巨無霸揉搓了一下面頰,低沉的道;“姓衛的只有單人雙掌,猶未用兵器,就將我們全會的高手精英殺得人仰馬翻,雞毛子喊叫,而我們費了吃奶的力氣,未了甚至連我也非得親自出手,才勉勉強強將他拿住,這種場面,若是將來傳揚出去,你說說看,是不是丟人丟到老舅子家了?”
  書生尷尬的笑笑,道:“瓢把子說得固也有理,不過,今日此事只怕永遠也不會傳揚出去……”
  點點頭,巨無霸深沉的道:“當然,尚若走漏了風聲,‘勿回島’的人不鬧翻了天才怪,那樣我們就得不償失啦……”
  腳步有些虛浮,那駝背老人顯得不大穩定的走了過來,巨無霸連忙迎前兩步關切的問:“老二,怎麼樣?沒有大礙吧?”
  駝背老人狠狠的盯了衛浪雲一眼,淡漠的道:“還好。”
  巨無霸已經注意到駝背老人手背上的朱紅掌印了,他想說,遲疑了一下又改口道:“你先歇著吧,老二,這裡的事由冒掌法去處理。”
  駝背老人點點頭,無言走開,巨無霸望向那矮胖的使劍者道:“冒掌法,立即將姓衛的用篷車運走,本會死傷弟兄也一起帶回去救治或掩埋,切記此地不可留下一點痕跡!”
  那姓冒的矮胖子齜牙一笑道:“瓢把子放心,包管叫‘勿回島’的兔崽子們摸不上邊!”
  早已被用牛皮索重重捆綁了的衛浪雲這時正由兩名彪形大漢左右架起,往澗邊的陵坡走去,在經過巨無霸身邊之時,他掙扎著停了一停:“餵……人熊,你們……呃。是什麼會?”
  瞪了他一眼,巨無霸冷冷的道:“你早晚會知道的!”
  後面押解著衛浪雲的俊俏書生笑吟吟的道:“姓衛的,別著急,我們還有幾天時間熱絡呢。”
  沒有理他,衛浪雲又朝巨無霸道:“那麼,你也應該有個名號吧!”
  不奈煩的重重一哼,巨無霸大刺刺的道:“‘鬼頭刺’太叔上君,你聽說過麼?”
  微微一怔,衛浪雲突然聲嘶力竭的笑了起來,他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邊嗆咳著道: “‘鐵血會’ ‘鐵血會’……”
  “松泉山”右山麓上去,有一條羊腸小徑,只能牽馬,不能騎馬,順著這條羊腸小徑上去,到半山腰往左拐,經過一片黑松林,便來到一片陡峭的山壁之前,表面上看,來到這裡是無路可通了,但是,峭壁內部別有一處秘密洞穴,是完全以人工開鑿的,在山壁外面有一扇掩飾得無懈可擊的石門,以滑輪裝置為石門之啟閉,石門之內,則分上下雙層,另闢有甬道、居室、大廳等建設,可以說巧奪天工,匠心獨運,而這裡,即是“鐵血會”的總機關,最高的發號施令之所了。
  現在,衛浪雲便單獨被囚禁在石壁內下面一層的一間石室中。
  如今,也已是他被囚禁在此處的第二天了,距離他在澗內遇狙襲的日子,卻已有五天時間了。
  這間石室的佈置非常單調,一張石榻,上面鋪陳著一張虎皮,另外一張石桌,四只石礅子,如此而已,除了那扇沉厚的,緊閉著的石門,便只有頭頂兩個拳頭般大小的裝著鐵條的透氣口了。
  一路上,衛浪雲的創傷已被他們細心的調冶過了,周到的程度即令衛浪雲本人也感覺承受不起,他們就像侍候太上皇一樣無微不至的侍候衛浪雲,非但殷勤的為他治傷換藥,淨身更衣,甚至吃的喝的也全是最上等的東西,這種待遇,簡直比衛浪雲在“勿回島”當大少爺的時候還要過得舒適,如果不是沒有自由,生活太單調的話,衛浪雲甚至根本就不想出去啦。
  可是,雖然他們對待衛浪雲如此優厚,每個人的態度卻是冷冰冰的,尤其對於為什麼原因狙擊他,囚虜他的事更是絕口不說,這五天來,衛浪雲僅僅見那姓冒的矮胖子劍手與這俊俏書生幾面以外,那些曾經攻擊他的“鐵血會”首要們,自從離開出事地點的幹澗之後,直到現在俱未見過,當然,衛浪雲十分明白其中必有什麼蹊蹺,但他也落得清閑,你不問,我正好不願講,便藉著機會舒舒服服的滋養休息,同時心裡早打定了主意,這筆帳,等傷勢好了再算!
  石室中,有一盞銀燈亮著,光線還算明亮,在這裡也搞不清是白天晚上,唯一分辨時辰的方法,衛浪雲便只有依照每天三頓飯送來的時間預測了。
  此刻,他懶洋洋的側倚在石榻上,睜著眼凝視頭頂的透氣口發著呆,這些天來,該想的全想過了,能預作打算的,也打算過了,如今,除了等情勢的發展再隨機應變之外,就只有 呃,等著吃飯啦。
  門外起了一陣粗重的鐵鍊拖動聲,這聲音驚動了衛浪雲,他頗有興趣的注視著石門,果然,那扇沉重的石門緩緩向一邊移動了,現露出門外一個雙手平端著一只寬大銀盤的彪形漢子來。
  衛浪雲目光飄了一眼自己的左腳與左手 全被兩具嵌連在石壁中的大號鐐銬鎖連著,同時,他知道這漢子後面那副如臨大敵的情景 每當他們給他送飯或收拾餐具的時候。
  手腳是迅速的,那名身穿紫色勁裝的大漢端著銀盤走近石榻旁邊,小心翼翼的將銀盤放下,然後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回身轉出一尺許,六具連珠強弩對準了衛浪雲,六具強弩的後面,還可以看到隱約的兵刃閃光。
  舉舉右手,衛浪雲笑瞇瞇的道:“多謝了,伙計。”
  那名大漢充耳不聞,像躲避瘟疫一樣匆忙離開,聳聳肩,衛浪雲用力吸了吸氣,開始流覽起這一頓飯是什麼佳肴美味來。
  精緻的雕花銀盤上是一副牙筷,一小碟拼花火腿片,一小碟鞭蓉蝦仁,一小碟翡翠臘腸,一小碟嫩炒雞丁,再配上一碗冬菇魚翅湯,一盤又細又白的饅頭,鮮紅淺綠,美食美器,色香味俱全,光是眼看著,也不由令人食指大動!
  滿足又讚賞的籲了口氣,衛浪雲不覺咽了口口水,然後,他忍不住伸手用指頭先拈了一片火腿塞進嘴裡咀嚼品嘗,晤,香極了,他砸砸舌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臘腸,剛想放進嘴巴 嗯,這才發覺那扇石門竟然未曾關上!
  正自微怔,石門外,人影一閃,那位儒雅倜儻的俊俏書生恰在此刻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
  這書生一見衛浪雲筷子夾著的蠟腸,正張開嘴欲吃未吃的模樣,不由趕緊連連抱拳,笑嘻嘻的道:“請便請便,衛兄儘管用膳,不要管我,我就在一旁陪你聊聊就行……”
  衛浪雲微微一笑,道:“你不一起來吃點?”
  書生優雅的坐到石礅上,他雙袖互擁,和善的笑道:“不客氣,衛兄自便,我也已用過了。”
  一大口將臘腸塞進嘴巴,衛浪雲抬抬筷子算是招呼,他一連細細咀嚼,一面品嘗滋味,點著頭,唔唔直贊。
  頗有興趣的看著衛浪雲津津有味的吃喝,書生笑道:“我們這裡的粗獷萊餚,還合衛兄口味麼?”
  將嘴裡的食物咽下,衛浪雲讚美著道:“好極了,伙計,色香味俱佳,每次看見這些豐美的珍餚,皆令我垂涎三尺,食指大動,一進了口,真個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肚去,哈,伙計,可真難為你們怎麼雇到這麼一位烹調的好手?”
  又夾了一只蝦仁吃著,衛浪雲低著頭,續道:“老實說,我生平對‘吃’這一門也十分重視,嘗過的名廚手藝也不算少,但比諸你們的大師傅,卻還似差了幾分火候,就以大江南北那幾家名菜館來說,除了他們有幾樣特別拿手的上菜以外,其他的玩意也不過如此,伙計,我非常欣賞你們的廚下大師傅的本事……”
  書生淺笑著道:“誇獎了,衛兄。”
  咬了一口饅頭,衛浪雲接著道:“我在‘勿回島’的時候,有一個廚師是專門侍候我的,每個月的酬給是十兩黃金,但惱人的是他所做的菜餚也不怎麼合我口味,我曾試著換人,哪知不換還好,一換之下,新的廚師還不如原來的那個,你說令不令人氣憤?”
  連連頷首,書生笑吟吟的道:“當然,當然,找一個好廚手確實不容易,就說我們這一位大師傅李胖子吧,還是瓢把子費了好多心血才聘請到的……”
  衛浪雲開懷吃喝,神采飛揚的道:“民以食為天,在最初的時候,大家只知道餓了填飽肚皮算完,隨著文化的進展,智慧的增長,加上各種生活的必需品,一一創造越臻精巧適用,人們在吃的這一方面也就逐漸講究起來啦,如今也已不是光會填飽肚皮的年代了,大家更講究如何吃得好,吃得妙,吃得別出心裁……”
  仿佛有著什麼心事,書生的表情已經稍稍有了點不耐煩的徵兆,但他卻儘管裝得十分有興趣般的聆聽衛浪雲的滿口“閒篇”“吃經”,表面上,還得陪著 副看上去相當和熙的笑顏……。
  在咽了一塊雞丁之後,衛浪雲又滔滔不絕的道:“但是,年代的進展,卻也牽連著人們的思想複雜了,慾望升高了,甚至連心地也慢慢由純篤轉詭異了,當大家在能吃得飽,而且更知道了如何吃得更精更好之後,便有人開始了其他方面的發展,有些講究宮室器皿的精緻,有些講究衣物穿著的華麗,有些人想求得更多財富,有些人想得到更大的權力,而還有人,伙計,便綜合了以上所有的慾望,用一些或是血腥的,或是狠辣的,或是狡詐的陰毒詭謀來實現他的奢望,做成一種翻雲覆雨的情態,而在這迷亂的情態間隙中鉤心鬥角,見勢而為,以遂他們原本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明白的心願。”
  書生的神色漸轉為僵冷與尷尬,那抹笑容再也裝不出來了,他有一股遭受愚弄和譏嘲的感覺 至到衛浪雲的話快說完了,他才恍然明白了對方並非是在閒扯,乃是兜著圈子在嘲笑他們!
  用衣袖抹抹嘴,衛浪雲將銀盤推開,滿足的籲了口氣,輕輕撫著肚皮,邊用舌頭掃著口腔內的殘食,發出“嘖”“嘖”的怪聲來。
  書生強忍著一肚子怒火,他不自然的笑笑道:“衛兄,呃,吃飽了?”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飽了飽了,非常滿意。”
  表情微冷,他又笑道:“大約,伙計你對我方才那一篇謬論有些聽不入耳吧?”
  表情微冷,書生不悅的道:“我看,衛兄只怕是有感而發吧?”
  老實一點頭,衛浪雲乾脆的道:“不錯,正是說的貴方 ‘鐵血會’!”
  勃然大怒,書生厲聲道:“衛浪雲,你要搞清楚你目前的處境及在此地的身份!你以為你是誰?竟在本座面前指桑罵槐,侮蔑鐵血會!我老實告訴你,若非敬你也是一條漢子,鐵血會的待敵手段恐怕你將終生難忘!”
  慢吞吞的一笑,衛浪雲若無其事的道:“風度,風度,伙計怎麼幾句話不對頭,馬上就變得這等凶神惡煞了?便是裝樣,也該裝得像個樣子,有始有終呀!”
  書生“ ”的站起,冷峻的道:“衛浪雲,我可以立即叫你吃一次苦頭!”
  “嘖”了一聲,衛浪雲淺笑道:“你會嗎?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敬重好漢,包括我區區在內,你們之所以如此待我優厚,據我想,只怕內中另有文章呢?”
  怔了怔,書生馬上咆哮道:“胡說,什麼文章?”
  故意做沉思狀,衛浪雲道:“譬如說,有什麼利用我對你們有好處的事!或者,我是你們某一事交易中的重要貨色?”
  有一絲驚異的神色掠過書生的眸子,他似是還想否認,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略一遲疑,他終於冷冷的道:“算你聰明!”
  “噗哧”笑了,衛浪雲道:“這不叫聰明,伙計,這是一種最為尋常的推理,要不是這樣的話,你們何苦花去那麼大的心血去狙襲我?而將我虜俘之後又這般善待如上賓?如果我對你們沒有一點好處,各位便是在那條幹澗不當場將我分了屍,到了這時也早就用毒藥送我上路了!”
  鐵青著臉,書生道:“很好,衛浪雲,既然你心裡有數,我也不防打開天窗說亮話,此次我們費了如許精力,更損失了多名好手,將你擄回本會,只是受人之託,要請你交出兩樣東西!”
  “哦”了一聲,衛浪雲道:“什麼東西?”
  書生凜烈的道:“‘搏浪四絕手’及‘比日大雙錘’的招式圖解及‘勿回島’上的防衛機關詳圖!就此兩樣。”
  伸伸舌頭,衛浪雲叫道:“媽的,你還不如分了我的屍體來得容易!”
  冷冷一哼,書生道:“如若你不從,姓衛的,我不妨透露給你知道,只怕比分屍更不好消受的樂子在等著你呢!”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這幾樣東西是誰要的?”
  書生毫無表情的道:“我不能告訴你。”

runonetime 2008-05-29 03:58 PM

第02章 半路伏擊b

  聳聳肩,衛浪雲道:“沒關係,我就等著看誰要好了。”
  神色嚴厲,書生怒道:“你現在,就得交給我。”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
  雙目中兇光頓閃,書生惡狠狠的道:“你真不?”
  笑了笑,衛浪雲道:“少來這一套,你要唬我,還差了那麼點火候!”
  兩手緊握著踏前一步,書生那俊俏的面孔也已變得獰厲無比,他蹬著衛浪雲,咬著牙道:“姓衛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灑,我‘陰陽劍士’徐修雙可不是有耐心的人!”
  眨眨眼,衛浪雲一笑道:“唔,原來你就是‘陰陽劍士’,真是久仰大名了!”
  露齒又笑,他接著道:“不過,雖說你徐修雙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但也不至於唬得我六神無主,不能說話!”
  怒吼一聲,徐修雙揮起一掌,摑向衛浪雲,衛浪雲微微一仰頭,對方的掌緣稍差一絲的掠頰而過!
  一擊不中徐修雙越加憤怒,他踏上一步,雙掌驟起,然而,就在他掌力欲發未發的一剎,石門外,一個宏亮雄壯的語聲,已然傳來:“住手!”
  立即收勢旋開,徐修雙不用細看,也知道是他們的瓢把子“鬼頭判”太叔上君到了!
  石門外,果然走進了太叔上君那巨大的身影,他後面,尚跟隨著姓冒的矮胖子及擅使月牙短鏟的瘦高條。
  徐修雙躬身施禮,便窘迫的道:“一時激怒,舉止失過,尚請瓢把子恕過。”
  擺擺手,太叔上君道:“罷了,修雙,現在你才體會到這姓衛的小子是如何惱人了吧?前些時你還阻止我不要太衝動呢,如今你自己也忍不住啦?”
  拱拱手,徐修雙苦笑道:“這傢伙實在可恨,簡直能把人氣得發瘋!”
  忽然怪笑一聲,衛浪雲在那廂道:“你若真的瘋了那該多好?我馬上燒起三炷高香,謝天謝地!”
  倏然回頭,徐修雙怒吼道:“你給我閉嘴!”
  聳聳肩,衛浪雲道:“別神氣,伙計,雖說你那一下子沒沾到我,但這筆帳仍得記上,朝後慢慢算啦!”
  徐修雙兩眼如火,咆哮道:“衛浪雲,我會叫你好受的,你等著吧!”
  衛浪雲一笑道:“可嚇壞了我。”
  “咯 ”一咬牙,徐修雙正待發作,太叔上君已拍了拍他肩頭,搖頭示意,然後,太叔上君自行坐到一只石礅上,面對衛浪雲。
  一齜牙,衛浪雲道:“太叔瓢把子久違了。”
  瞪著他,太叔上君聲音厚重的道:“方才,本會‘鐵忠壇’大壇主徐修雙大約已經將對你的兩件要求提出來了,衛浪雲,希望你放明白點,爽爽快快的把東西都交給我們,這樣彼此全落得輕鬆愉快,否則,若逼得我們用強迫手段叫你交出,只怕你吃不消那種苦頭,而這等做法,亦非我們心願!”
  衛浪雲平靜的道:“誰要?”
  太叔上君忍耐的道:“你只要交出我們需要的東西便行,至於誰要,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衛浪雲仍然安詳的道:“大瓢把子,你不告訴我誰要,莫非還想待價而沽?”
  神色變了變,太叔上君怒道:“衛浪雲,你休得胡說!”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告訴我事情真像,或者,大瓢把子,我還考慮和你們交易交易,否則,恐怕你就必須考驗一下我對酷刑的忍耐力如何了。”
  太叔上君冒火道:“什麼真像?”
  衛浪雲笑道:“譬如說,為什麼狙擊我,為什麼擄我來此?為什麼會向我要那兩只東西?以及,你們怎會知道這兩樣東西的?”
  兩條濃眉一軒,太叔上君暴烈的道:“混帳,你這是在反問我來了!”
  衛浪雲淡淡的道:“隨你說吧,願意講,大家不妨聊聊,不願講,我今為階下囚也奈何不得,只是,交易不成罷了。”
  太叔上君大怒道:“畜生,你這是在要挾我了?”
  哼了哼,衛浪雲輕鬆的道:“比你囚禁我,壓迫我不是好得多?”
  十指骨節一陣密響,太叔上君大嘴一張,像要吃人似的吼道:“衛浪雲,你膽子不小,對我太叔上君某人講話,竟敢如此張狂,你,簡直是活膩味了!”
  “嘖”了一聲,衛浪雲道:“現在說這些,瓢把子,不嫌太無聊麼?”
  氣得臉色越發紫中泛赤了,太叔上君重重一哼,側首看了一看一邊的徐修雙、徐修雙苦笑著無可奈何的攤攤手,他又望望另一邊的矮胖及瘦高條,這兩人也面面相覷,拿不出主意來。
  “砰”的用拳頭擂在石桌上,太叔上君吼道:“好,算你狠,我便告訴你 ”
  衛浪雲笑瞇瞇的道:“我在洗耳恭聽著呢。”
  這時
  那姓冒的矮胖子急道:“瓢把子 一,這,妥麼?”
  太叔上君氣得籲籲的道:“告訴他也不妨,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的;假設我告訴了他,他再給我耍滑頭的話,哼,你看我怎麼整治他!”
  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我在等著聽呢,瓢把子。”
  調勻一口火氣,太叔上君道:“要你的主兒不是我們,是 ”
  頓了頓,他惡狠狠的接著:“是‘皇鼎堡’的堡主‘邪翼’齊剛!”
  猛的一呆,衛浪雲驚愕的道:“什麼?是‘皇鼎堡’的齊剛?”
  他似是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開始了……終於開始了……武林中的四霸也已展開了一統江山的爭戰序幕……想不到他們……真的先動上手……二叔料的對……人家果然早有了陰謀步驟……大膽的齊剛……”
  太叔上君冷笑一聲,道:“老實說,你們‘勿回島’與‘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四股勢力,乃是當今武林上最為雄厚的四股力量,我‘鐵血會’雖也不弱,但比諸你們的威風還嫌不足,你們之間的相互傾軋,利害衝突,我‘鐵血會’雖不願遭受牽連,因為我們哪一邊也惹不起,但是,這卻是在平常的狀態下而言,只要情勢有所改變,自然說法又不一樣……”
  衛浪雲鎮定了一下,道:“那麼說,現在情勢有所改變嘍?”
  冷笑著,太叔上君道:“當然,‘皇鼎堡’找到我們,給黃金一萬兩,明珠十斛,翠玉五箱,請我們將你擒來,並許以我們武林統一之後北三省的活動地盤,這等優厚條件,是使情勢改變的原因之一,而將你俘虜以後,再把你‘勿回島’的最高武功秘密及防衛要圖逼出,則等於先操了一半勝算,此乃是使情勢改變的原因之二,有這兩點,和再斟酌一下‘皇鼎堡’的雄厚力量,自然就答允了這筆交易。”
  衛浪雲“嗤”了一聲,道:“那麼,‘紫凌宮’與‘六順樓’呢?難道齊剛老兒就認為他們也會俯首稱臣麼?”
  太叔上君大笑道:“這個齊堡主自有他的打算,不在我與他這筆空前大交易之內,我只等著他登上武林盟主寶座,到時分塊江山堆金積銀也就夠了!”
  冷笑一聲,衛浪雲道:“怕是你的夢做得太美了!”
  一瞪眼,太叔上君道:“不用硬嘴,衛浪雲,你可以看看哪一個才是最成功的人!”
  咬咬牙,衛浪雲忽然罵道:“媽的,太叔上君,你簡直一腦袋的漿糊,大勢一點也分不清,‘皇鼎堡’有什麼不得了?任他再強也強不過‘勿回島’去,我田二叔曾找你合作,你卻含糊推諉,避不作答,如今竟然倒向了‘皇鼎堡’那邊,反過來暗算起我們來了。”
  大笑如雷,太叔上君嘲諷的道:“衛浪雲,這樣嚴重的事,豈也能隨便決定的麼?不錯,田壽長這老鬼曾託人前來與我拉攏過關係,但他一則未曾言明真意,二則光是口說實不惠,我姓太叔的哪有這多閒功夫與他拉扯?當然我就推掉了他,而就條件優厚的‘皇鼎堡’ 了!”
  衛浪雲怒道:“為什麼‘皇鼎堡’不直接找我下手,卻許了這高代價找你們?”
  太叔上君的大鼻孔一掀,得意的笑道:“這是留一著退步呀,小子,若萬一擒不住你,‘皇鼎堡’還不眼前便幹了起來,而他們的好手你們更大多認得,為了穩當,自是找本會人馬動手合適得多,如果失了風,‘皇鼎堡’大可一推乾淨,而我‘鐵血會’在那天行動中也一律易裝隱跡,不論事成與否,我們同樣堅不承認!”
  衛浪雲唇角一撇,不屑的道:“當然,反正你們已經有了金銀珠寶代價了。”
  太叔上君臉色一寒,厲聲道:“我們取之無愧,衛浪雲,為了擒你,我們損了四名‘鐵令手’,連‘鐵令手’’眾的總把頭‘黑煞網’韓秀也斷了一臂,此外,我們‘鐵堅壇’壇主‘毒鈸’何仲亦喪在你手,連本會二當家‘妖駝子’ 卜敬之,大掌法‘幽靈劍’冒狐都也受了輕傷,這許多損失,衛浪雲,不值那點金銀財寶麼?”
  嘿嘿一笑,衛浪雲道:“其實,你們若早點說明了,大家二一添作五,我和和氣氣的隨你們回來,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麼?”
  並不認為衛浪雲這詼諧多有趣,太叔上君濃眉一軒,冷板板的道:“少囉嗦了,衛浪雲,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你也該將我要的東西交出來 ”
  衛浪雲忽道:“慢著!”
  太叔上君吼道:“你又想耍什麼花鎗?”
  舐舐唇,衛浪雲笑瞇瞇的道:“既是‘皇鼎堡’的齊老兒要我,換句話說他們也一定早就打好了這幾樣玩意的主意,據我想,這幾樣東西大約還是齊老兒告訴你們的吧?否則,‘搏浪四絕手’是我們的絕技,更列為最高秘密,不到‘六順樓’、‘紫凌宮’、‘皇鼎堡’的人物正式翻臉之時決不准許施展;而知道我們這套武功的江湖中人可說少之又少,恐怕,除‘皇鼎堡’透露給你們曉得以外,光憑貴‘鐵血會’還沒有這等神通吧?”
  寒著臉,太叔上君道“是又如何?”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那麼,‘皇鼎堡’的齊老兒以重金,讓你暗算我,其目地除了要我的人以外和所懷有的這幾樣秘密,我他也一定是要的,既是如此,我這幾樣東西若要交出,也是交給齊老兒,你這麼急著想先將我逼出,不知用心何在?是待向齊老兒表功?是欲藉此多要點酬勞,抑是想另行待價而沽,要挾齊老兒?”
  太叔上君不禁氣衝牛鬥,他大聲吼道:“好個居心陰毒、挑撥離間的畜生,竟然膽敢逗弄起我們與‘皇鼎堡’彼此的合作誠意來?你是在做夢!也罷,我便老實告訴你也無妨,這幾樣東西,亦乃齊堡主托我們一併逼你供出,代價是可以共同參謀,否則,齊堡主便派遣他手下的得力臂助前來處理此事,哼哼,到了那時,只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一旁,“陰陽劍士”徐修雙冷冷的接口道:“不過,你若想少吃苦頭,最好自己識相先告訴我們,要不然,除了齊堡主的人會好好整治你之外,我們‘鐵血會’這頭一關,亦怕你將過得十分艱辛呢!”
  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衛浪雲忽然道:“我若將圖式畫出,老命是否可保?”
  太叔上君略一遲疑,展顏大笑道:“當然,必定可保性命,只不過,呃,你要在此多耽擱一些日子,罷了,直到,呃,‘皇鼎堡’一統武林之後!”
  衛浪雲 笑道:“是為了怕我回去宣傳此事及對抗‘皇鼎堡’的野心?”
  點點頭,太叔上君道:“不錯,休說這樁事情極其重大秘密,斷斷不可稍有洩露,便是將你留在此地,也是一件必須的措施,衛浪雲,我們不妨老實說,‘勿回島’少了你,即等於缺了一條臂膀,實力大受影響,這還不談,最重要的,嘿嘿,對於‘勿回島’諸人精神上打擊其效果更屬空前!”
  潤潤唇,衛浪雲道:“你這人真會盤算哪…”
  又沉下了面容,太叔上君重重的道:“如何?你是將圖式畫出交給我們,抑是要等齊堡主的人來向你要?”
  衛浪雲懶懶的道:“不要這麼急,大瓢把子,讓我考慮一下,行麼?”
  雙目怒瞪,太叔上君道:“沒有時間給你考慮,齊堡主的人傍晚便到,那時,你固遭殃,我們也太顯得無能了麼?”
  徐修雙亦冷森的道:“乾脆一點,姓衛的!”
  嘆了口氣,衛浪雲沉沉的道:“罷了,便畫給你們。”
  太叔上君立即喜形於色,他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拍了拍衛浪雲的肩頭,大笑道:“好極了,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弟,到底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果然門檻精得很。”
  冷淒淒的一笑,衛浪雲道:“我這是‘身不由主’,‘虎落平陽’,明擺明顯著自己替自己挖坑朝裡跳……”
  太叔上君忙道:“這是什麼話?我說過保證你生命的安全定會做到,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肯誠心與我們合作,一定毫髮無損,舒適愉快的離去…”
  衛浪雲淡淡的道:“帶不帶口氣離去?”
  面有慍色,太叔上君道:“當然是活著離開,衛浪雲,我身為‘鐵血會’首腦,難道還能說話不算,誑著你玩?”
  衛浪雲認真的道:“果真?”
  一瞪眼,太叔上君道:“莫非還要我起誓不成?就算齊堡主那邊,我也可以拍胸膛擔保你的安全無虞!”
  用力頷首,衛浪雲道:“好,成交了,我這就畫,取紙墨來!”
  大喜過望,太叔上君立即回頭吩咐那瘦高個兒到裡面去取紙墨,一邊樂呵呵的道:“其實哪,衛老弟,你若早就這麼乾脆又該多好,也省了我們方才那場不愉快了,我太叔某人就是火氣大了點,對人卻是頂好的,事情過了便一股腦拋到九霄雲外去啦,尤其是對你這種少年英才,更是打心眼裡欽佩得緊,先前如有不禮貌的地方,呵呵,還請你包涵則個…”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好說好說……”
  搓搓手,太叔上君又正色道:“不過呢,老弟,我們卻是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要講明在前頭 ”
  皺皺眉,衛浪雲道:“請說!”
  又是大笑一聲,太叔上君道:“老弟,你畫出來的玩意,可必須是真貨色,不能畫些假東西出來瞞騙我們!”
  故作慍色,衛浪雲道:“你這話未免就說得可笑了,瓢把子。我人還在你的手掌裡,老命還吊在你的腳尖下,莫不成我活膩味了,會畫出些假圖解來誑瞞你們?若個我真不想活了,眼前又何不樂得裝條好漢,求個至死不屈的美名,還用得這般低三下四,含悲忍唇的偷生麼?”
  連忙陪上笑臉,太叔上君低聲下氣的道:“別生氣,老弟,別生氣,算我太叔某人失言便是,呵呵,我這人哪,就是太多心啦…”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低促的步履聲響,人影晃處,那瘦高個兒也已雙手捧了紙筆硯等一應文房用具走了進來。
  太叔上君令他將東西平擺石桌之上後,回頭衝著衛浪雲那麼柔情萬般的一笑,溫和有禮的道:“老弟,請這邊落坐下筆……”
  用嘴巴一努努手腕及足踝上的粗重鐐銬,衛浪雲苦笑道:“行不得也,哥哥。”
  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太叔上君忙道:“快,將機鈕拍松。”
  徐修雙應了一聲,朝石門外肅立的幾名紫衣大漢揮了揮手,其中一名漢子立即伸手在石門旁邊的牆壁上拍一下,於是,那原是深嵌在榻邊石壁之上的沉重的鐐銬馬上松松朝下垂吊,原來,緊嵌在石壁上的鐐銬後面,另外各有一根粗粗的鐵鍊連接著隱藏石壁裡頭,外間的暗紐按下,嵌合鐐銬的石荀移開,鐐銬便可以移動,但是,它仍然戴在人犯的手足上,而且,後面更有鐵鍊連接著,唯一的好處,是戴著鐐銬的人可以四處走動,而不必再被拘禁于石榻上了。
  舉舉仍然扣在手腕足踝上的鐵玩意,衛浪雲搖頭道:“這等時刻你們都不肯松解掉我身上的枷鎖,可真不夠開脫!”
  連連拱手道歉,太叔上君奸笑著道:“為防萬一,呵呵,得罪得罪……”

runonetime 2008-05-29 04:00 PM

第03章 忍辱偷生為哪般

  唇角撇了撇,衛浪雲拖著手腕與足踝上的巨大鐐銬,唏哩嘩啦的走到石桌之前坐下,首先閉目養了會神,然後,大模大樣的道:“磨墨。”
  太叔上君忙側首道:“快磨墨!”
  “幽靈劍”冒狐看了看“陰陽劍”徐修雙,徐修雙將目光投在瘦高條身上,這位仁兄呆了呆,大約是室中諸人以他的身份最低,他沒有對像發號施令,只有老大不願意的寒著臉到石桌邊,卷起衣袖,開始滴水入硯,十分委屈的磨起墨來。
  半晌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濡筆。”
  瘦高條冒火道:“筆可以用嘛……”
  看也不看他一眼,衛浪雲淡漠的道:“我說,濡筆。”
  太叔上君瞪了瘦高條一眼,怒聲道:“程壇主,莫不成還要我來動手麼?”
  瘦高條嘴巴張了張,好像要聲辯什麼,但在太叔上君那雙凌厲的目光下卻又將欲待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他氣恨恨的拿起筆來,浸水濡潤。
  接過筆,衛浪雲大刺刺的道:“這紙不鋪開,我便畫在桌面上麼?”
  一步跨上前來,太叔上君親手將一張玉宣紙展開,他笑呵呵的道:“喏,這不鋪開了?”
  “嗯”了一聲,衛浪雲笑了笑道:“鐵血會的壇主為我磨墨濡筆,瓢把子親手展紙,卻是好生令我面上有光,這樣一來,幾幅圖式,我便越將用些心機畫了。”
  太叔上君眉開眼笑的道:“還勞老弟多費神了……”
  衛浪雲不再多說,他運筆如飛,片刻之間也已畫好兩張拳錘招術的圖解,略為歇了口氣,便開始在第三張玉宣紙上,仔細繪起“勿回島”的機關埋伏圖來了,在他落筆繪製其間,太叔上君、冒狐、徐修雙、姓程的瘦高條四個人八只眼睛,全是毫不稍瞬,屏息如寂的盯在那只畫筆與宣紙上,八只眼睛中的目光全是那麼專注、緊張、渴切、貪婪,就好像幾個醜孩子盯著一塊可口的糕餅,更像一眾餓了多天的花子在盯著一只噴香油焦的烤雞一樣,那等迫不及待的神情,簡直好笑極了……
  石室中的空氣沉靜得有點侷促與翳悶,就宛如一根弓弦拉張太緊,而除了太叔上君等幾個粗濁的呼吸聲之外,就只有衛浪雲揮筆觸紙時的細微聲響,輕沙沙地……
  抿著唇,面頰的肌肉緊繃,衛浪雲的表情專注而嚴肅,他一筆筆的繪著,標著,一聲也不響,一句話也不說,任是誰一看見他這模樣,亦會明白他正在從事的工作是如何重要而謹慎。
  良久
  衛浪雲長長的透了口氣,放下筆,有些倦怠的道:“行了。”
  幾乎就像搶一樣一把將桌上的圖紙抓在手中,太叔上君目光貪婪的匆匆一瞥,然後,朝著衛浪雲獰聲一笑,語氣裡含蘊著無可掩隱的邪惡及得意:“待我驗明真偽,老弟,你的好日子即將來了。”
  衛浪雲冷靜的道:“你要食言?”
  一面往外走,太叔上君一邊姦聲笑道:“當然我會守信,嘿嘿,當然我會守信……”
  沒有再回頭看衛浪雲一眼,這位體壯如牛的鐵血會首領跨著大步匆匆離去,“幽靈劍”冒狐、“陰陽劍士”徐修雙亦急步跟隨走出,現在,石室裡只剩下這位姓程的瘦高條壇主了。
  衛浪雲衝著這位壇主一笑,道:“程壇主,不知尊諱怎麼個稱呼?”
  瘦高條坐在對面的一只石礅上,一條腿斜擱桌邊,他冷冷瞅了衛浪雲一眼,生硬的道:“不要和我套交情,那是白費功夫。”
  衛浪雲柔和的道:“放心,大壇主,你是幹什麼的,在‘鐵血會’裡是個什麼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就憑你這種人物,我豈會不知自量的妄想耍花樣?至於說到套交情,閣下你是你們陣營的中堅角色,我只是閣下的網中魚,這份交情只怕我一心要套你也不屑於一顧呢……”
  哼了哼,這位仁兄道:“不錯,總算你還沒喝醉 ”
  他又瞪了衛浪雲一眼,餘恨未消的道:“你這小子也夠刁的,既然你明白我在本會是個什麼地位,方才就不該狐假虎威,叫我為你磨墨濡筆,幹那下人的勾當,媽的,還害得我吃了一頓排頭,如若先前不是瓢把子在,就單憑你這種陰刁樣子,我程鵬飛,就得給你好好吃生活!”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其實,你完全搞錯了,我方才之所以那樣做,並不是針對著你,主要的我是要給你們瓢把子一個難堪,誰又知道他會呵斥你呢?”
  程鵬飛一想起方才的那種情形,不由怒火頓熾,牢騷脫口而出;“他有什麼難堪?只要好處夠大,叫他賣屁股都行 ”
  說到這裡,程鵬飛猛的閉上了嘴,面色是一陣青一陣紅,兩眼急急的掃了掃業已閉緊的石門,訕訕的不再多說 自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在一時衝動下失態了,尤其是,失態於一個敵人面前!
  哧哧一笑,衛浪雲斜睨著對方,道:“哦 怎麼不說下去了?你放心,伙計,我有一張嚴密的嘴巴,包管不會帶給你麻煩的……”
  惡狠狠的盯著衛浪雲,程鵬飛道:“你休想以此來要挾我----發發牢騷不是死罪,況且,我根本就不承認說過什麼,他們也不會相信你!”
  連連點頭,衛浪雲道:“用不著緊張,伙計,我並沒有說要脅迫你怎麼樣呀,是不?而你也講得對,他們根本不會相信我。”
  暗自籲了口氣,同時埋怨著自己的糊塗,程鵬飛用力以雙手搓揉了一下面頰,冷冷的道:“衛浪雲,你是個又姦又滑的傢伙!”
  露齒笑笑,衛浪雲道:“我不便承認,但至少我不畏首畏尾。”
  勃然色變,程鵬飛怒道:“你在諷刺我?”
  “嗤”了一聲,衛浪雲道:“我沒有這麼開心法,諷刺你?諷刺你幹什麼?伙計,你的處境也已夠可憐了。”
  程鵬飛咬牙道:“混帳!我有什麼可憐的?”
  慢條斯理的抿了抿嘴唇,衛浪雲道:“怎麼不可憐?你在‘鐵血會’雖說位至壇主之尊,但在你們瓢把子太叔上君這個魔君眼裡,也不過就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應聲蟲、走狗與一等打手罷了!”
  幾乎氣炸了肺,程鵬飛的臉孔漲得褚紫的大叫:“你……你在胡說!你是污衊,天大的污衊!”
  淡淡的,衛浪雲道:“伙計,不要激動,自己安靜的想一想,量一量,你就該知道我完全說得不錯,俱是事實!”
  喘著粗氣,額上青筋暴起,程鵬飛瞪眼握拳,仿佛要吃人般盯著衛浪雲,但是,逐漸的,他又頹然垂下頭去。
  衛浪雲進一步道:“如何?想通了吧?我說得可不錯哪……”
  朝空中一揮拳,程鵬飛咆哮著:“住口!”
  聳聳肩,衛浪雲一笑道:“我這純是一片好意……”
  霍然站起,程鵬飛吼道:“你這片好意留著自己用,姓衛的,約摸你還搞不清楚,只要‘皇鼎堡’的來人將你驗明正身,你的這條命便就不是你的了!”
  又是激又是誘,費了半天的心思,衛浪雲所想知道的便是這件事, 對方是否真會要他老命的這件事,現在,他已經沒有疑問了,但他仍然表示不相信的連連搖著頭道:“真是笑話了,伙計,休說你們瓢把子親口說過要保住我的性命,便是我所繪的那些秘圖,在沒有弄清真假之前,他們也捨不得殺我呀,要知道,這些玩意對他們日後定鼎武林的大舉,乃有著極為重要的關係……”
  冷笑 聲,程鵬飛不屑的道:“姓衛的,對你這等天真而淺薄的想法,我實在頗覺驚異,便說與你聽吧,如果那些秘圖是你造的假,我們總有辦法叫你畫出真的來,而不論你繪不繪出我們所需要的圖式,你這條狗命我們全要定了,瓢把子親口說過保住你的性命是不錯,但也不過就是說說罷了,這是一種手段,兵不厭詐,知道麼?況且,這件事瓢把子又豈能做得了主?還得看人家‘皇鼎堡’的朋友點不點頭呢,姓衛的,你太幼稚了,幼稚得既可笑,又可憐!”
  衛浪雲故作不信的道:“你胡址,就憑太叔上君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他豈會食言而失信,拿著自己的信諾當狗屁!”
  程鵬飛陰惻惻的一笑道:“信與不信是你的事,我犯不著和你爭執,且等著瞧吧,馬上你就會知道結果如何了!”
  其實,衛浪雲不是白痴,太叔上君是否講的真話他怎能不知?而他更明白,便算太叔上君有心要保全他,“皇鼎堡”的人亦必不肯答應,這個風險“皇鼎堡”擔當不起,何況留著他對“皇鼎堡”來說,更是一種極大的威脅呢?但雖然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衛浪雲卻仍要轉著彎子弄個清楚,他不願意做些白費力氣的事 如果對方確實想保全於他的話 另一則,他也想著,太叔上君這個人,是否十足的是個“壞坯子”?如今,他也已給自己找到了答案!
  籲了口氣,他道:“你請出去,我要一個人靜靜,大壇主,雖說你方才所言,予我心理上不少負擔,但我依舊認為貴瓢把子必會遵行諾言!”
  程鵬飛哼了哼,道:“你便等著這諾言的履行吧。”
  衛浪雲冷冷的道:“假如你們害了我,你們就永遠沒有好日子過了,‘勿回島’的人將源源而來,必會把你們個個誅絕,雞犬不留!”
  嘴巴一咧,程鵬飛冷笑道:“‘勿回島’的那批混帳怎會知道是誰宰了你?”
  一咬牙,衛浪雲故作憤怒的吼道:“他們一定能查得出來,否則,我便化為厲鬼,也 樣鬧得你們神魂不安,提心吊膽!”
  “呸”了一聲,程鵬飛輕蔑的道:“扯你媽的蛋!”
  衛浪雲厲聲道:“你給我出去!”
  斜瞄著衛浪雲,程鵬飛大刺刺的道:“出去?姓衛的,約摸你嚇暈頭了,你如今是什麼東西?這又是誰的地方?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出去?說得到像真的一樣,老子今天就是奉命在此處監視你,號令由我發,你,還是乖乖坐在那裡等死吧……”
  垂下頭,衛浪雲沉沉的道:“程壇主。”
  程鵬飛正被一種報復後的快感所浸潤,他傲然道:“什麼事?”
  抿抿唇,衛浪雲道:“我……我想給你一千兩黃金,你幫著我逃離此地,行麼?”
  雙目中光芒一亮,程鵬飛卻陰詭的道:“休想行賄,老子不受這個的!”
  懇切的,衛浪雲道:“一千五百兩,如何?”
  眼角迅速瞟了石門一下 一而石門仍然閉得緊緊的,程鵬飛搓了搓手,大大搖頭道:“做夢,你想以金銀來收買我?”
  衛浪雲心頭暗笑,表面上卻哀求的道:“你幫我這個大忙,程壇主,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這樣吧,離開此地之後,我再給你一千兩黃金,湊足兩千五百兩之數,此外,我可以保證你生命的安全……”
  有些侷促不安了,程鵬飛嘴巴裡還強自硬撐:“住口,他媽你把我看得簡單了,妄想以區區幾千兩黃金便買斷我在本會的前程及個人的名節?你也不看清楚,我程某人是這種角色麼?”
  衛浪雲湊近了點,壓著嗓門道:“說真話,伙計,你平日所得才有多少?就以這次的買賣來說吧,你豁出老命與他們來狙擊我,人家‘皇鼎堡’付了那麼大的一筆財寶給太叔上君,他也會照人均分麼?我想是決然不可能的,你們所得,也不過就是他吃剩下的冷飯殘餚而已,像這樣光舐人家嘴邊渣沫子的生活,何嘗有什麼前程可言?再則,他也不將你們當人看,以你如今身為壇主的身份,猶自被他呼來叱去,以前,你在他手下就更不知受了多少悶氣,江山是你們大伙兒打下來的,名頭也是你們大伙兒創響的,憑什麼你處處要低人一頭,看白眼,挨呵斥?伙計,人往高處爬,水才朝低處流,這種人家吃面自己喝湯的日子該多窩囊?換了我,早去***了,還磨蹭在這裡指望什麼?伙計,有了這兩千多兩黃澄澄的金子,自己開創局面,到外頭跑碼頭全都夠了,又何苦非賴在此地聽人使喚不可?”
  程鵬飛瞪著 雙倒吊眼,眼中紅絲滿布,他的鼻孔大張,臉頰肌肉不住抽掐,汗水隱隱從毛孔中泌出,粗重的呼吸著,他軟弱的道:“不要挑撥……姓衛的,我全不聽……”
  衛浪雲步步緊逼的道:“再加五百兩,三幹兩赤足純金,如何?”
  急促的喘息,程鵬飛抹了把冷汗,側首瞧了瞧石門,他連連大吞著唾沫,仿佛自己在與自己交戰,好一陣子,他才語聲低細的道:“你說……呃,多少?”
  衛浪雲小聲道:“三千兩赤足純金。”
  程鵬飛遲疑的道:“我怎知道你事後一定給我?你的功夫比我強,靠山更比我硬,到時候你過河拆橋一腳踢開我,甚至再狠一點擺平了我,我不就連哭也沒有地方哭了?這不妥……”
  “欸”了一聲,衛浪雲低促的道:“怎麼你不相信人?我衛浪雲一諾如九鼎,決不反悔,包管不會少你一個子兒,你大可放一千一萬個心……”
  搖了搖頭,程鵬飛笑道:“不行,這是玩命的事,若有一點問題我也冒不起這個險,姓衛的,你就認命了吧。”
  像是十分猶豫,衛浪雲咬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說,必須先拿到金子?”
  左右一看,程鵬飛急急點頭道:“不錯。”
  衛浪雲換了口氣,道:“好吧,但我身邊不夠此數,可否先付 部分?”
  程鵬飛驚喜過望的道:“什麼?你,呃,你是說你有金子帶在身邊?”
  點點頭,衛浪雲道:“我帶了點在身邊,但不在這裡。”
  立刻洩了氣,程鵬飛惡狀的道:“在哪裡?‘勿回島’上?媽的,你吊胃口也不是這種吊法,老子可是給你開心來的?”
  “噓”了一聲,衛浪雲忙道:“你先別急,當然我有辦法馬上給你一半,但我原來的衣裳和隨身東西全被你們搜了去了,現在穿的用的俱是你們給換上的,叫我到哪裡去拿?”
  倒吊眼里那股子貪婪與渴切的光芒又突然亮了起來,程鵬飛迫不及待的道:“你是說,在你原來的衣裳和隨身物件裡?”
  微微頷首,衛浪雲道:“正是。”
  眼珠子一轉,程鵬飛又怒道:“胡說,三千兩赤金的一半就是一千五百兩,你那幾件衣裳及隨身所帶的零碎我已全清查過了,哪裡有一千五百兩金子?連他媽一兩也沒有,混帳王八蛋,你誑人誑到老子頭上來了……”
  一瞪眼,衛浪雲道:“你怎麼是這麼個呆鳥?沒有現成的金子帶在身上,我帶銀票不行麼?‘聚豐銀莊’的票子哪裡不可以兌現?我一個人單騎在外,豈會身懷這麼多的黃金?而且,我除了有價值黃金一千多兩的銀票之外,更暗藏著有一些頗為貴重的珠寶,只要 旦脫險,即可全數折合金價付你!”
  差點連口水也流出來了,程鵬飛急巴巴的道:“此言可真?”
  衛浪雲正色道:“莫不成還要剖開心肝給你看?”
  搓著手,程鵬飛道:“三千兩黃金,一分也不能少,知道麼?老子可是拎著腦袋在玩命,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一個搞不好,你固然完蛋操,我也一樣得陪著你上道!”
  衛浪雲興奮的道:“你答應了?”
  急忙以指比唇,示意噤聲,程鵬飛緊張的道:“小聲點,小聲點,你***叫什麼?怕人家聽不到麼?只要走漏了一絲風聲,不就被剝皮也要分屍了!”
  衛浪雲點頭,壓著嗓門道:“對不起,我一時高興,忘記這件事在你來說,乃是一件罪該萬死的叛逆行為!”
  雙目怒突,程鵬飛低吼道:“你***別胡說,這是行善做好事,救你的狗命!”
  鎮定了一下,他又道,“老子冒著這大風險,也無非是想救你一命,要是不然,三千兩金子的代價委實太少……”
  衛浪雲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程壇主,你所賜的大恩大德,這一輩子是忘不的了……”
  雙眼一翻,程鵬飛冷冷的道:“用不著你感激,姓衛的,咱們嫖客上窯子,生意完了一拍兩散,誰也不認識誰,要緊的你金子不要少一分一釐!”
  衛浪雲一挺胸,嚴肅的道:“生命為憑!”
  沉吟了半晌,程鵬飛小聲道:“你的衣衫物品全放在上一層的‘小瀚室’中,這些東西卻並未被他們重視,只是你的兵器另外擺在‘盟血廳’裡,取來要頗費手腳,你那 些銀票珠寶可有藏在兵器裡的?”
  衛浪雲無奈的道:“只有一對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是藏在我那雙錘之內,既然危險,暫時可以不拿,你就先將我其他衣衫物件取來,其中所藏,也正好付你 半的代價了!”
  衛浪雲如此一說,正中程鵬飛的下懷,他原本也不想去冒這個險,第 “盟血廳”乃是他們“鐵血會”發號施令的中樞重地,防守嚴密,人多眼多,如果去取那一對銀錘,極可能露出破綻,第二,程鵬飛更擔心那對玩意一旦取來的話,落入衛浪雲之手,則不啻虎生翼,龍翔雲,給他來個天翻地覆,這等紕漏又豈是程某人承受得了的!反正他已知道那雙銀錘裡藏著兩顆夜明珠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對付,還飛得了去?他暗懷鬼胎,佯笑道:“這樣再好不過,眼前,我們只有忍痛放棄了……呃,衛浪雲,你那些銀票珠寶是放在哪些物件裡?告訴我,我這就去拿……”
  看看他,衛浪雲道:“程壇主,並非我不相信你,只是,我認為小心點好,你將我的衣物取來,我可以先付一半方才講定的價錢,待出去之後,我立即再付你另一半,否則,若是你在拿到財寶之後,翻下臉來不認帳,同樣的,我又到哪裡喊冤去?”
  程鵬飛冒火道:“你他媽不相信我?”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你且不要誤會,我怎敢不相信你?只是身處我這窘境,程壇主,任什麼事我也得加上幾分謹慎,性命交關哪……”
  一跺腳,程鵬飛低吼道:“老實說,我若想翻臉不認帳,現在我已知道了你的巨額銀票珠寶隱藏于衣物之內,我大可自己去取,照樣不用踐諾!”
  暗笑一聲,衛浪雲心忖道:“你他娘的可不正是這種心意!”
  他表面上卻苦著臉道:“你不會這麼做的,程壇主。”
  重重一哼,程鵬飛道:“你怎知我不會這麼做?”
  衛浪雲平心靜氣的道:“在道義上來說,你不忍,實際上來說,你更不會。”
  程鵬飛冷冷的道:“這話怎麼講?”
  衛浪雲小聲的一笑道:“為人謀而不忠乎?為朋友交而不信乎?你程壇主斷斷不會做出這等下三流的背義之事來,此為 ;再說,如果你自去搜查我的衣物妄想私取財寶,難道說,我不會大叫大嚷,將此事全抖露給貴瓢把子聽?我想,他必定也會樂於知道此事的,到了那時,非但銀票珠寶你連邊也沾不上,只怕還得面對你們的家法淌淚哩,除此之外,我敢保證你搜查不到我以極端巧妙的方法隱藏起來的那些銀票珠寶,程壇主,那是我們費盡心機的特殊設計,就算你將我的衣物撕碎揚灰,也不會找到一點痕跡,‘勿回島’人對這套素有心得,程壇主你定然久有耳聞吧?如若我沒有把握,也就不敢貿然洩露出來其中奧秘了……”
  勃然色變,程鵬飛氣得直吼:“你這狡猾奸刁的東西!”
  搖搖頭,衛浪雲道:“別嚷,程壇主,如果洩露了風聲,恐怕你比我更要不利!”
  雙手十指的骨節握得暴響,程鵬飛切齒道:“媽的皮,我恨不能現在就宰了你!”
  似笑非笑的齜齜牙,衛浪雲道:“你怎會?又怎敢?太叔上君末下令如此做,‘皇鼎堡’又沒有人來驗明正身,而且;他們還沒有判斷出我所繪的幾張秘圖是真是假呢,程壇主,你宰不了我。”
  恨恨幾乎要將衛浪雲吞下肚去,程鵬飛握著拳頭道:“算你狠!好,我這就去將你的衣物取來,當你面前支付一半,出去之後再付 半,但你要記住,若是你不守信用,我便拼了這條老命也會將你整治得生死不能!”
  衛浪雲一本正經的道:“放心,我一定如約履行!”
  程鵬飛毒辣的道:“可要知道我不是善欺的人,姓衛的,別戲弄我!”
  舉起右手,衛浪雲道:“天地良心!”
  重重一哼,程鵬飛又加了一句:“大家全得遵守諾言!”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當然!”
  舉步向外行去,程鵬飛伸手向石壁上特別安置的傳聲銅器使勁敲了兩下,於是,那扇沉厚的石門緩緩,從外開啟 石室內是沒有啟門裝置的。
  程鵬飛回頭瞥了衛浪雲一眼,寒著臉朝守在外面的六名紫衣大漢道:“本座要去辦一件十分緊要的事,馬上就回來,你們中間分兩個去看這姓衛的重犯,門要記得關上。”
  六名大漢齊應“喳”,立即有兩個牛高馬大的人物提著腰刀快步行入,石門又緩緩閉攏。
  衝著那兩名面貌猙惡,神情冷酷的大漢一笑,衛浪雲道:“二位好哪!”
  兩個人倚門而立,毫無反應,只是將四只牛眼盯緊在衛浪雲身上,連臉頰間的一絲肌肉都不見牽動。
  笑了笑,衛浪雲又道:“這一陣子,二位老哥也夠累的了,請放輕鬆點隨便坐吧,別那麼緊張,我吃不了你們的……”
  那兩位仁兄就像是厚橡皮做成的,木訥冷硬得不帶一絲表情,他們仍舊直愣愣的望著衛浪雲 句話也不吭。
  微喟一聲,衛浪雲吃力的站了起來,而他剛一站起,那兩名緊衣大漢緊張的分向兩邊站開,雪亮的腰刀也斜向前指!
  連連搖手,衛浪雲道:“喏,喏,不要鬧笑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罷了,二位放心……”
  拖著沉重的鐐銬,唏哩 啷的在石桌的這一邊走動著,表面上似是極端無聊,實際裡,衛浪雲則飛快的轉動著腦筋,他已利用程鵬飛的貪念為自己鋪下了出此石室的途徑,但是,要離開這座整個隱藏在山壁裡面的秘窟,卻仍是一件頗為不易之事,主要的,他前些日所受的創傷尚未痊癒,稍一用力牽動即會裂口,而一旦傷口破裂,再想養好就麻煩了,現在武林形勢已是不穩之局,對頭方面已經暗裡展開了行動,換句話說,連串的爭紛殺戮即將接踵而來,他衛浪雲在這場是非裡扮演何等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豈還了得?眼前的路途又是如此危機四伏,困難重重,稍一不慎便將帶來不可想像的後果,他決不能輕言犧牲,為了兩位對他寄以厚望的叔叔,為了“勿回島”的那些弟兄們,也為了自己異日的理想與抱負,他全得謹慎小心的去做,一點點疏忽,便足可造成終身的遺憾……
  兩名紫衣大漢目注衛浪雲在恍恍惚惚的溜達著,二人全加了全付精神仔細防範,當然,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位“勿回島”的少主腦子裡是在打些什麼主意,他們只在心裡期盼著他們“鐵勇壇”的程大壇主趕快回來,自己平安無事的交了差也就上天保佑了……
  坐回石榻上,衛浪雲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手腕與足踝上那付巨號鐐銬,他注視了片刻,又將目光投注在那兩名紫衣大漢身上,笑了笑,他啟口道:“餵,二位仁兄,這戴在我身上的勞什子怎麼個打開法,你可知道?哪一位肯講出賞黃金十兩!”
  兩紫衣大漢面面相覷,又齊齊噤若寒蟬般怒目瞪視衛浪雲,除了那四只特大的牛眼裡表現著一種遭受戲弄後的憤怒,二人仍是一言不發!
  口裡“嘖”了一聲,衛浪雲道:“我不得不說,你們是一對愣頭蟲,兩個傻驢馬,怕什麼,你們告訴了我又不會走漏消息……”
  他正說到這裡,石門忽然緩緩啟開,人影一閃,程鵬飛那瘦長的身體也已匆匆奔來!
  縱然是裝得一本正經,但也難以掩飾眉宇間那一股無可名狀的緊張忐忑,程鵬飛腋下夾著衛浪雲的衣物,幾乎像衝一樣進了石室之內,他連眼也不看那兩名紫衣大漢,一揮手叱道:“出去!”
  兩名紫衣大漢如奉諭旨,急忙躬身離開,直待石門關上了,程鵬飛才如釋重負般籲了口氣,用手背抹著額上的冷汗,道:“提心吊膽的,真他媽不是滋味!”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看起來,你的膽子可還真不算大!”
  怒目相向,程鵬飛叱道:“少說***風涼,這種事豈像吃大米飯那等尋常法?一個弄不好,連腦袋也要搬家的……”
  淡淡的,衛浪雲道:“沒有什麼破綻露在人眼裡吧?”
  一股腦將腋下夾著的衣物摔在石桌上,程鵬飛又抹了抹冷汗,十分不悅的道:“用不著你放馬後砲,我比你更關心自己的行跡,你活膩味了,我卻還並不想掉頭呢!”
  聳聳肩,衛浪雲道:“來,伙計,把衣物拿給我!”
  驚覺的搶前一步,程鵬飛咆哮著:“不准你動手,告訴我東西在哪裡,我來拿!”
  神色一沉,衛浪雲冷森的道:“姓程的,似你這等小聰明,休要在我衛某人面前擺弄,拿去了東西你還會踐約?先打開我身上這些鐐銬,我馬上將銀票及珠寶給你!”
  搖搖頭,程鵬飛道:“不行!”
  衛浪雲怒道:“為什麼不行?我那堆衣物既無兵刃,又無暗器,莫不成我還能用件衣衫絞殺你,沒有種的東西!”
  雙目一瞪,程鵬飛低吼道:“你敢罵我?”
  重重一哼,衛浪雲道:“沒有什麼敢不敢的,哪有似你這般畏首畏尾的角色?既想發橫財,就得有那發橫財的膽量,你怕什麼?人還在你手裡,難道說,我解除了這些勞什麼子就能插翅飛走?你我互相合作,你不該多少表示點誠意才是?”
  猶豫了一下,程鵬飛堅決的道:“不可以,姓衛的,你不要耍花招,你的一身功夫我十分清楚,雖然你有傷在身,可是一旦銬鎖解除,我實在沒有制服你的把握,到時候如果出了漏子,我他媽偷雞不著蝕把米也罷了,還得把這條老命也賠上才劃不來!”
  冷冷的凝視對方,衛浪雲道:“程鵬飛,我不叫你去取我的兵器,一則怕你不易得手,陡自驚動了他人,再則麼,便是為了要使你安心,省得懷疑我另有他意,如今你卻一再刁難,暗懷鬼胎,試問我們這樁交易怎麼做法?”
  粗重的呼吸著,程鵬飛又急又怒的道:“你這全是強詞奪理,胡說八道,如果我解開你的手銬腳鐐,你他媽一下子將我做翻此地,我不是四大皆空了?而以你的為人心性來說,這又是頗有可能的,姓衛的,你換了我,也肯冒這個險?”
  仿佛極為勉強的讓了步,衛浪雲道:“好吧,我便信你一次!”
  程鵬飛頓時振奮已極的道:“放心,我以人格擔保,只要你將銀票珠寶交到我手上,我馬上替你解開枷鎖,而你沒有我也不易出這秘窟,喏,你看,鑰匙我都帶來了!”
  說著,他自懷中摸出兩把鑰匙來在衛浪雲面前晃了晃,衛浪雲打眼一看,即已知道那兩把銅匙是開啟自己身上這兩付手銬腳鐐的鑰匙 與齒孔的形狀十分吻合!
  於是,他無可奈何的道:“把我的衣物拿過來吧,我自己拿給你 ”
  程鵬飛堅持道:“由我來拿!”
  衛浪雲冒火道:“你真是個無膽匪類!”
  一咬牙,程鵬飛握拳咆哮,道:“你他媽到底是幹不幹?時間不多了,‘皇鼎堡’的人即將到達,瓢把子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闖進來,機會一過,要想再找卻就難了,姓衛的,到時候吃虧的是你不是我,我至多損失這筆橫財,而你,就連老命也送掉了,琢磨琢磨吧,看誰經得起拖!”
  衛浪雲恨恨的道:“算你行,但是,你可一定要守信用!”
  不耐煩的點著頭,程鵬飛道:“人格擔保!”
  暗罵一聲見鬼,衛浪雲的語聲極不情願的道:“首先,取出我那件月銀色罩袍……”
  立即在石桌上的那堆衣物中將衛浪雲的罩袍撿了出來,程鵬飛迫不及待的道:“快說,在哪裡?”
  嘀咕一聲,衛浪雲道:“斜襟的第一顆大鈕扣中。”
  用力一扯,程鵬飛已將長袍斜襟的第一顆鈕扣拉下,然後,他運雙指之力,狠狠一夾,“崩”的一聲響,銀扣被他夾斷,裡面原來是空的,一顆暗藏於內的藍白色鑽石已閃耀著亮晶晶的光彩掉了出來!
  急忙伸手接住,程鵬飛雙目中透出貪婪無比與醜急的神色瞪視著這顆有小指中蓋般大小,發出誘人光芒的鑽石,他一邊反覆把玩,一邊喃喃的道:“光色高貴,質地瑩潔無瑕,是一顆上好的明鑽……”
  衛浪雲注意著他的表情,低沉的道;“這是顆‘藍光鑽’,無論鑽質與琢磨全是一等的,光看看鑽面上稜角的折光完美及鑽心光度焦點的集中,就會知道這顆玩意的不凡之處了,另外,它的明潔晶瑩就更甭提啦!”
  一翻眼,程鵬飛順手將鑽石納入懷中,他硬繃繃的道:
  “評斷珠寶的價值,我也是行家,用不著你來嚕嗦!”
  “行個鳥家!”衛浪雲心頭罵著,口裡卻道:“當然,這種買賣你們做得多,自會招子雪亮……”
  哼了一聲,程鵬飛道:“還有呢?在什麼地方?是否也在釦子裡?”
  衛浪雲搖頭道:“你在做夢,我會傻到將這些貴重之物藏在類似的地方?”
  焦切的,程鵬飛道:“快點說呀,其他的東西放在哪裡?時間不多了,再拖下去對你我全沒有利,快呀!”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先說清楚,方才你裝進荷包裡的那顆‘藍光鑽’你打算折合多少黃金?”
  程鵬飛又急又火的道:“現在還有功夫爭論這些? 好吧,由你說!”
  衛浪雲迅速的道:“五百兩!”
  怪叫 聲,程鵬飛怒道:“***混帳,你這顆鑽石不錯是上等貨色,但卻也值不到黃金五百兩,最多三百多兩到頭了!”
  衛浪雲冷森的道:“那是你不識貨,我說它可以頂五百兩金價,還是保守的估計,你同意不?否則我就三緘其口,不再告訴你其他財寶之處……。”
  一跺腳,程鵬飛道:“好吧好吧,算我吃虧,快說,其餘的東西擺在哪裡?”
  衛浪雲低低的道:“我那套月銀緊身裝的右邊袖口你看到了?”
  程鵬飛連忙撿出,拿著那只袖子反覆查看,搖頭道:“什麼也沒有呀,袖口是月銀色綢料縫製的,襯裡也是一樣的月銀色軟緞,哪有東西?”
  輕蔑的一笑,衛浪雲道:“叫你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還算什麼巧妙?聽著,現在你齊著那條袖口的縫線將整個袖口撕下!”
  迷惑著,程鵬飛“嗤”的一聲依言將袖口撕下,他又仔細查看了老半天,皺著眉道:“不要開玩笑,這仍然只是 塊綢料而已,哪有什麼珍貴之處?”
  。衛浪雲冷冷的道:“你將這條撕下的袖邊距離油燈前三寸烤烤看,馬上它就會變成你所須要的東西了!”
  猶豫一下,程鵬飛只好拿著那條袖邊走到燈前烤火,同時一雙眼定定的盯在這條袖邊上,片刻後,奇蹟出現了,這條兩寸寬,六寸長的綢質袖邊,在火苗熱力的烤炙下,慢慢起了變化,原來的月銀色逐漸幻為 縷淡灰的輕煙消失,那塊袖邊也顯出了字跡,老天,可不正是鼎鼎大名的“聚豐錢莊”所開出的銀票,上面清清楚楚的寫明黃金五百兩!
  原來,這條袖邊則是一張銀票改裝成的!
  衛浪雲看著對方那種驚歎的神色,懶洋洋的道:“這是一張如假包換的銀票,乃是用一種質地柔軟又耐高熱的‘冰絲’所特製,上面染著我們精心研製出來的特殊顏色,縫在衣衫上當袖用十分方便,用火烤退顏色,在撕下來之後,則十足可當現銀使用!”
  連忙揣進懷裡,程鵬飛脫口贊道:“好聰明的辦法!”
  笑了笑,衛浪雲道:“過獎了。”
  吞了口唾沫,程鵬飛眯著眼道:“還有五百兩才湊齊講定的代價的半數……”
  衛浪雲道:“我曉得。”
  頓了頓,他又道:“我已如此表明了合作的誠意,你老先生還不肯意思一下麼?譬如說,先解開我身上的鐐銬?”
  程鵬飛搖頭道:“不可以,除非那五百兩金子也一齊到了手!”
  衛浪雲不快的道:“娘的,你也未免太過份了!”
  雙目中兇光頓射,程鵬飛陰沉的道:“你說不說?”
  舐舐唇,衛浪雲鎮定的道:“你想如何?殺人滅口麼?”
  眼珠子一轉,程鵬飛又奸笑著道:“來吧,快將那五百兩金子的藏處也說出來,大部分你都告訴我了,又何苦斤斤計較於這剩餘的 點?你放心,我一定說話算話,只要那最後的五百兩到手,馬上放人!”
  衛浪雲急道:“早也要放,晚也要放,何不現在就放?”
  寒著臉,程鵬飛森酷的道:“別做夢,一放了你,若你賴掉那五百黃金我有什麼辦法?你想得到是美!”
  衛浪雲冒火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豈會誑你?休說剩餘的五百金子我會如數給你,便是另 半的 千五百兩我也決對如數照付不誤,你這般疑神疑鬼,莫非那一半的一千五百兩你不想要了?”
  冷淒的 笑,程鵬飛道:“當然要,不過,我是走一步算一步,能立即拿到多少算多少,姓衛的,東西不進口袋,誰也不敢擔保就 定會屬於自己!”
  衛浪雲咬牙道:“我看你就連你爹也不會信任!”
  程鵬飛暴烈的道:“假如也是關於這種巨額黃金之事 不錯!”
  看著對方好一陣子,衛浪雲不由嘆息道;“你真是個冷血而貪心的雜種!”
  冷酷的注視衛浪雲,程鵬飛道:“如果不是與你有約在先,姓衛的,你就會有得苦頭吃!”
  衛浪雲冷冷的道:“希望你要記得這句話 有約在先!”
  又不奈,又緊張的搓著手,程鵬飛迫急的道:“快說,那五百黃金藏在哪裡?只要我到了手,馬上便放你出去!”
  衛浪雲緩緩的道:“一定!”
  喉嚨裡吼著,程鵬飛叱道:“還要我說多少遍?”
  沉默了,一會,衛浪雲道:“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迫不及待的,程鵬飛忙道:“在哪裡?”
  衛浪雲淡淡的道:“剖開我那雙軟牛皮靴的靴底及靴尖!”
  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程鵬飛以快速的手法割開衛浪雲那雙銀月色的軟皮反靴,他隨即厲聲道:“只是兩片鋼底和兩塊三角鋼尖……”
  “呸”了一聲,衛浪雲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識不識貨?你再看看,那幾樣東西是鋼的麼?”
  顧不得回罵,程鵬飛匆忙將手中的兩塊鋼片及兩塊三角形靴頭鋼錐在石桌上用力磨擦,嗯,那層青藍色的外層磨掉了,露出白閃閃、亮晶晶的實質來,這幾樣外表看上去像是純鋼的玩意,竟全是十足的白金所打造!
  衛浪雲扳著瞼道:“那是純正白金,共三十餘兩!”
  依樣放進自家口袋,程鵬飛急道:“還有,還有呢?這仍是不夠!”
  閉閉眼又睜開,衛浪雲微帶倦意的道:“石桌上放著的黑色皮套裡是我的獨門暗器‘弦牙鍘’,另外一把匕首、倆筒管、一串鑰匙也全是為白金打製,外染鋼藍顏色,還有我‘勿回島’的那枚半彎月標記,我個人的那朵橢圓雕雲形信物,也都是白金打造,一共約重七十兩,此外,你如還有興趣,我隨身攜帶了百兩紋銀也擱在那裡,你可以 並歸納!”
  急急伸手去抓 就好像有人和他爭奪一樣,但是,當程鵬飛的手指剛剛沾上石桌上的這些東西,卻又突然觸電似的縮了回來,他嗔目怒瞪著衛浪雲,吼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奸詐混帳,你真是殺人不用刀,吃肉不吐骨頭啊,我要教訓你!”
  怔了怔,衛浪雲不解的道:“怎麼回事?你吃錯藥啦?難道說你還不相信我這些東西是用白金打造成的?”
  咬牙切齒的,程鵬飛咆哮著:“狗操的衛浪雲,你明明曉得你這幾個東西全經我們瓢把子過目點數了,卻又叫老子拿去,到時候我們瓢把子若是一查你的暗器及標記全沒了,他定然會馬上追究,而且很快他就會找到我頭上來,姓衛的,你說說看,你這是不是等於將把刀架在我脖頸上?”
  恍然大悟般“哦”了 聲,衛浪雲抱歉的道:“對不起,我一心想快點湊夠五百兩黃金之數,委實沒有想到這一層上,程大壇主,還請恕過我這疏忽之罪!”
  程鵬飛吼道:“你這是借刀殺人!”
  滿臉冤枉之色,衛浪雲急道:“天地良心!”
  竭力忍住了怒氣,程鵬飛的語音迸自唇縫:“少放屁了,趕快把餘數給我湊齊!”
  用右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那些東西,衛浪雲低低的道:“剛才我說的這些,可是千真萬確用白金打造,程大壇主,你不要?”
  猛一握拳,程鵬飛惡狠狠的道:“我要,我要你媽那個頭!快點找別樣的東西給我一一我是說,那些取了之後不露痕跡的財寶!”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 “你在逼我到貧如洗的地步……”
  滿臉暴戾猙獰,程鵬飛兇橫的道:“你給是不給?”
  衛浪雲垂下目光,澀澀的道:“拿吧,通通拿去吧……我那件月銀色緊身衣的衣領是兩張銀票,每張兩百五十兩黃金,‘聚豐錢莊’所開出的,不過,這樣一來就超出我答應給你的半數了,你應該將方才的三十兩白金還給我……”
  一面急急撕下那件緊身衣的衣領,程鵬飛邊叱道:“退什麼?早給遲給,記著等下扣除也就是了,你還欠我一千五百兩黃金,用不著緊張,我仍是債主!”
  他忽然又問道;“是不是仍用方才燒的方法?”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這兩張銀票所塗的顏料又自不同,須用醋浸才能退掉染色顯出銀票來……”
  程鵬飛一面朝懷中塞,一邊罵道:“麻煩透了,也沒見過你們這多花巧的……”
  衛浪雲嘀咕道:“要發橫財還怕麻煩?天下哪有這等順心的事?”
  一瞪眼,程鵬飛吼道:“你給我閉上那張鳥嘴!”
  聳聳肩,衛浪雲顯得十分焦惶的道:“餵,伙計,如今你是財源滾滾進口袋,可別忘了你為什麼財源滾滾哪,趕快給我解開鐐銬!”
  突然獰笑一聲,程鵬飛立即換了一副兇惡的嘴臉,他暴烈的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姓衛的,除非你把另外那一半也付了 一千五百兩黃金!”
  呆了呆,衛浪雲氣急敗壞的叫道:“你 你這說話當扯蛋的邪龜孫子,你他娘就這麼個不要臉法?我們講得好好的先付一半,餘下一半待我脫險之後再付,怎麼言猶在耳,你就耍起這樣的賴皮來了?”
  程鵬飛神態冷峻而殘酷,他陰森森的道:“少廢話,你幹不幹?幹,立即說出其餘的銀票珠寶所在,我拿夠了數,馬上助你逃走,不幹,哼哼,老子現在將你宰了,我可以你意圖不軌,抽冷子向我襲擊,我無奈之下,一時失手不留心斃了你……”
  氣得衛浪雲發梢上指,握拳透掌,他似欲將眼珠凸出來般怒瞪著對方,破口大罵道:“程鵬飛,你這個卑鄙的畜生,下三流的毛賊、騙徒、惡棍、痞子,加上不要臉!”
  程鵬飛陰沉又奸詐的道:“你罵破了嗓子也是白搭;為了我自己的安全,也為了你的老命,我看你還是早些說出來的好,否則,我迫不得已,只有忍痛犧牲那些財寶,先將你擺乎在這裡!”
  衛浪雲怒極叱道:“你敢!”
  勃然變色,程鵬飛表情兇惡殘暴,有如豺狼虎豹攫物之前那等狠毒獰猛。他一步步逼向石榻上的衛浪雲,一個字一個字的迸自唇縫:“你……幹……是……不……幹?”
  是一副驚怒交加的模樣,衛浪雲嘶聲叫道:“反了,姓程的,你竟反了?你就不怕太叔上君要你的命?而我又不會這麼簡單束手就戮!”
  磔磔怪笑,程鵬飛那張瘦臉有如兀鷹,他露出一口尖銳的白牙,陰毒的道:“你錯了,衛浪雲,你完全是錯了,我業已告訴過你我將如何答覆我的頭兒;而你,當然,你有一身功夫,但你如今舊傷未愈,難以發力,且在重創之下,根本施展不開,平時我不是你的敵手,不過現在的情勢又大大的不同了,衛浪雲你我全明白,若我傾以全力,縱然會受點傷,也照樣能以取你性命!”
  面頰的肌肉抽搐著,雙目圓睜,衛浪雲狂吼道:“我要宣揚你這無信無義的醜行!”
  狠辣的冷笑著,程鵬飛道:“你叫吧,這石室專門為了困禁重犯而造,不但門堅壁厚,插翅難飛,便是裡面的聲浪也與外部隔絕一一除非由那特製的傳聲器具傳出訊號,否則石室內便是鬧翻了天,外面也無從知曉,你叫啊,衛浪雲,大聲的叫,看看有誰能在此時救得了你!”
  朝石榻後瑟縮,衛浪雲喘息著,程鵬飛狠狠的盯著衛浪雲,威脅的道:“少裝蒜,把其餘的一千五百兩黃金交出!”
  顫慄的一下,衛浪雲閃爍的道:“我……身上沒帶這麼多金子……”
  厲叱一聲,程鵬飛憤怒的道:“放屁!方才你明明告訴我你隨身攜足了此數,如今又想推賴誑騙?狗操的賤種,你大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衛浪雲儘量向榻裡弓蜷著身體,他囁嚅的道:“我……確實沒有這麼多……”
  神色凶暴得足令一膽小的人看到了發抖,程鵬飛突目切齒的吼:“不識抬舉的東西,把你當人看你自己不想做人,好,老子,這就宰了你,拼著那大堆的金子也不要了!”
  吼罵聲中,程腑飛張牙舞爪的便待向衛浪雲撲去,嘆了口氣,衛浪雲右手亂搖,慌忙叫道:“慢著……姓程的,慢著!”
  立時收住了韁,程鵬飛睜著一雙血絲布滿的可怕怪眼厲烈的吼道:“怎麼著?你想通了?”
  形態是顯得既不甘、又不服、既無奈、又無法,衛浪雲滿臉怨恨與惶恐之色交集,他極其勉強的道:“石桌上,我的那堆衣物中,有只檀木盒子,你看見了?”
  程鵬飛頗不耐煩的道:“我早就檢查過了,那只破盒子裡只不過裝著六只大號毛筆而已,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說到這裡,這位“鐵血會”“鐵勇壇”的壇主驀然眼睛一亮,急急回身過去一把將桌上那只檀木盒子抓起,抽開盒蓋,便伸手進去取出六只大號毛筆……
  舐舐唇,衛浪雲忙叫:“別忙,姓程的,由我來取筆中珠寶……”
  重重“呸”了一聲,程鵬飛停住了手,卻怒道:“做夢,你沾都不要想沾一下,你告訴我這其中的奧秘,我自己來動手,媽的,別耍歪主意!”
  衛浪雲深沉的眸子裡掠過 抹殘酷的光影,他表面上極不情願的在那裡遲疑,磨磨蹭蹭,似是不甘就此低頭。
  一錯牙,程鵬飛吼道:“你要現在就告訴我,還是等到我握著你脖子的時候再告訴我?”
  咬咬唇,衛浪雲忍著火氣道:“毛筆裡裝的是成管六角形上等紅寶石,每只管裡有五顆,這些紅寶石顆顆晶瑩透剔,毫無瑕疵,是寶石中罕見的極品……。”
  咆哮一聲,程鵬飛兇戾的道:“少他媽廢話連篇,東西好壞我自己也會看,用不著你在這節骨眼上拖時間,快告訴我怎生取出裡面的寶石!”
  望著對方微微痙攣的唇角,他又冷硬的道:“我只是不想破壞這幾只毛筆而得其中暗藏的寶石,但你假如一味不說的話,就只有逼得我將這幾只筆毀掉,充其量,我事後向瓢把子編個謊,陪個不是也就罷了!”
  怒瞪著程鵬飛,衛浪雲怨怒沖天的道:“好,還是你狠……但是如拿去了僅存的這三十粒寶石,可保證一定助我離開?”
  陰側側的,程鵬飛皮笑肉不動的道:“當然,嘿嘿,你看我像個不守信用的人麼?”
  心裡早已把程鵬飛的十八代祖宗全罵翻了,衛浪雲勉強的點點頭,吶吶的道:“先用兩指拈著筆毫拿起 只筆。”
  依言做了,程鵬飛小心冀翼的自檀木盒子拈起一只大號毛筆來,他一邊疑惑的注視著手中之筆道:“媽的,這玩意卻是相當沉重……”
  衛浪雲冷冷的道:“裡面裝了五顆上好的紅寶石,又怎會不重?”
  瞪了衛浪雲一眼,程鵬飛叱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快說!”
  吞了口唾沫,衛浪雲慢慢的道:“將筆尖正對眉心……為了使暗置筆中的機括進入開啟位置,對了,就是這樣……”
  冷冷的看著程鵬飛平正的用右手兩指拈著筆毫,毫尖對正眉心,衛浪雲心頭不禁有些惋惜,他知道,這位鐵血會壇主的生命只怕不會延續多久了,而對方卻一丁點也沒有察覺眼前的危機,兀立興奮異常的手拈著這只閻羅王的生死牌,急切的催促衛浪雲趕快告訴他下一個動作……
  衛浪雲凝視著距離程鵬飛面門前三寸的那只暗蘊殺人機關的大號毛筆,筆管上微微泛閃出斑竹似的反光,而這將是死亡的反光,不祥的先兆,現在,程鵬飛也已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
  “快點說話呀,你這蠢材,下一步該怎麼做?”程鵬飛厲吼著。
  抿抿唇,衛浪雲語聲如冰:“下 步,你用左手握捏筆管。”
   種本能的直覺,使程鵬飛感到對方的口氣不對, 那是一種冷酷的音調,就好像一個行刑的劊子手在動作之前叫犯人將脖子伸長一點的那種味道,但是,這種隱約的警惕心理剛剛湧起,程鵬飛卻已不覺伸出左手,使勁去握筆管!
  於是
  “砰”的一聲輕響驟起,那只大號毛筆前端的一蓬筆毫猝然暴射向前,筆毫噴出的力量猛一下子將程鵬飛捏在上面的兩只手指彈震上拋,他甚至來不及發覺這是怎麼回事,那千百根尖銳無比又含著極大勁道射出的筆毛也已全部刺進了他的雙目、額頭、面門,整張臉已全部被這些成半圓弧噴出的筆毛所嵌滿,變成 副極其可怪可怖的形像!
  距離是這麼近,藉強力機括彈射而出的這蓬特製筆毫又很尖銳,以至令程鵬飛根本無法躲閃 他事先決然沒有想到有這個意外,而即令他想到,時間上也斷乎來不及!
  “噢……”
  尖嗥著,程鵬飛瘦長的身體打著旋轉往後摔倒,他雙手拼命朝臉上抓舞著,一邊痛苦的在地下翻滾,一面淒慘的叫個不停……
  緩緩站起,衛浪雲方才故意裝出來的那副瑟縮委屈像一掃而空,他在這鬥然之間,也已變得如此冷酷,如此深沉,又如此雄渾,看上去,就似一座含蘊著無比力量的火山!
  低沉的,他道:“田二叔,多謝你老賜給我的這件巧玩意!”
  然後,他冷冷注視者已經成為強弩之末,猶在哀號痙攣的程鵬飛,這位鐵血會的壇主一張臉孔全叫鮮血所浸染得不像是張臉了,他雙眼俱瞎一 眼珠破碎到像兩只砸爛了豬膽,血糊糊,顛漓漓的,而那些尖利的筆毫更透進了他的腦髓,插入他的嘴巴,現在,他除了可以本能的嚎叫外,任什麼動作也不能做了……
  衛浪雲望著這具即將失去生命的軀殼,淡淡的道:“你大聲嚷叫吧,伙計,正如你所說的,這間石室的聲浪是決對不會傳到外面去的一 ”
  他自己對自己笑了笑,道:“當然,除了由那具裝在牆壁上特製的傳聲器。”
  走近了點,衛浪雲又聳聳肩道:“方才,你只講對了一部分,你說我舊傷未愈,又在重束之下,若你傾以全力向我襲擊我定然要栽於你手,伙計這些全不錯,但只有一點是你所疏忽的,這一點就是我的智慧並未受損,更沒有遭  到束縛,因為你這疏忽了,所以我贏了,伙計,你是個豬腦子,也是個愚蠢又貪婪的狠毒的豺狼,我很遺憾的說,你卻僅是條其笨無比的豺狼罷了,你也不仔細想想,我‘銀雷’衛浪雲就是這麼容易畏懼與接受威脅的?我的財物又豈是如此簡單便讓人洗劫的?何況是你這種不成氣候的下三流毛賊?”
  像是能聽到,又似乎沒有聽到,奄奄一息的程鵬飛蜷曲在地下,他在此刻只有那種在重傷臨死者的身上慣常反應一一輕輕的抽搐與喉頭間翳悶的咕嚕聲,看情形,他已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拖著沉重的鐐銬來到程鵬飛身前,衛浪雲吃力的俯身下去,伸手將對方懷中搜括自他的那些珠寶銀票一一取回,然後,他悠閒的拿到了那兩只銅鑰匙,輕輕鬆松的為自己啟開了手腕與足踝上的粗大鐐銬!
  當銅鑰匙插進手銬腳鐐鑰孔的一剎那間,那清脆的彈簧開啟聲在衛浪雲來說,簡直是世上最悅耳的音樂,他拋落這兩樣粗重的枷鎖,用力以右手搓揉著左邊的手腕與足踝,這一陣子戴著這兩樣玩意,幾乎連血脈都瘀塞了!
  看著方才鐐銬圈套在手腕與足踝位置處的肌肉,衛浪雲不禁搖頭嘆息,那兩圈肌肉,也又紅腫青紫,毛孔裡隱滴血漬了……
  他喃喃自語道:“娘的,叫人家像囚犯 樣這般糟蹋,可還真是頭 遭……鐵血會,你們全記住了,這段過節我會連本加利討回來的!”
  將石桌上的零碎物品完全取回收妥,衣衫則拋置不要了,他蹣跚的走到牆邊那具特製傳聲器之前,用力伸手在上面擂了兩下 與程鵬飛先時敲擊的信號一樣!
  果然,石門緩緩啟開,那六名紫衣大漢依舊分兩邊守立著,形勢和衛浪雲料想的相同!
  六名紫衣大漢當然沒想到石室中早就發生了突變,而等他們察覺情況有異的時候,衛浪雲也已笑吟吟的到達他們面前了!
  縱然是舊傷未愈,衛浪雲對付這幾位仁兄卻依舊有如囊中取物,不費吹灰之力,當這六名紫衣大漢狂嚎著每人額頭上帶了 只殷紅掌印橫屍之際,衛浪雲人已出去二三十步遠了!
  這是一條狹長的走道,這條走道像是這石窟下層的一道主要通路,它兩旁各有三條更窄的甬道伸展出去,而一間間的石室便隱建在甬道的兩邊,囚禁衛浪雲的那間石室,竟然是這樣條主要通道的最後一間!
  走道盡頭向左彎,過去不及五步的距離,便是一道鐵製的旋梯延展向上,在梯後面,有一扇門 雕花檜木門,不是石製的!
  衛浪雲沒有登梯,他忍著身體上的痛苦,快步繞至梯後那扇木門之前,輕輕一推,嗯,門兒無聲開了。
  略一打量,衛浪雲一閃而入,回手將門掩好,他打量著此刻容身的環境一 一間佈置豪華富麗的小廳兼臥室,厚厚的白熊皮鋪在石地,鑲嵌著雲母石片的精緻桌椅,雕刻著花紋又擦拭得雪亮的翹角銀燈,長腳黑漆的高幾上,一尊白玉香爐正飄散著清幽的檀香,自壁頂掛落的一張紫紅絲幔半拉開,可以看見幔後平擺著的一張寬大桃心木臥榻,榻上,是柔軟的黃緞床墊,柔軟的一對枕頭,及同色的夾被兒。
  房裡十分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當然,除衛浪雲外冥無一人。
  迅速又仔細的向四周掃視了一遍,衛浪雲確定房中是安全的了,他才啟步走到絲幔之後,在那張舒適厚軟的大床上躺下。
  看樣子,這個房間的主人必非泛泛,一定是“鐵血會”中什麼重要人物的居處,而由此也可以聯想到,住在這裡的那人亦必然本事高強, 是了,既是本事高強,衛浪雲在舊傷未愈的情形下就不便和他硬鬥,何況,一旦給人發覺,身處這石窟之內,可真叫“甕中抓鱉”了!
  立即翻身坐起,衛浪雲又開始打量房間裡的佈置與空間,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暫時躲一下 他知道,假如冒險在敵人這有如鐵桶般的石窟裡亂闖,乃是 件最為愚蠢之事!
  時光緩緩移動著,他一邊嘀沽:什麼地方不好開壇設堂,卻端端要在石壁裡鑿這大的洞?就像個巨大的石蓋棺材一樣, 驀地,他一怔,用力吸了一口氣,驚悟既是個石窟,卻怎會有如此清涼甜美的空氣?這只有一點說明:這裡面建有良好的通風通氣設備!
  他急忙抬頭觀看,哈,果不然,在壁頂的右上角上,有一塊兩尺見方,上面開著窗,圓洞的鐵板嵌在那裡,陣陣涼風,正由那塊鐵板的圓洞裡透出,敢情鐵窗就在那裡了呢!
  衛浪雲迅速推想著,鐵板的洞孔中既有涼風透出,它上面則必連接一道管子什麼的通風設備,易言之,只要沿著鐵板後的管子攀升上去,不就可以出困脫險了麼?而看情形,鐵板有兩尺見方,室中的空氣又如此清新,那條管子的寬窄定然容得 個人的體積的!
  不再遲疑,想到就做,衛浪雲匆匆將身上拾掇了 下,吸了口氣,閃電般掠至右角牆頂之下,他附貼牆上,伸手用力一抬鐵板,嗯,應手而起!
  鐵板後面,果然是一條可以容納一個人身體的粗大鐵管,但這條鐵管卻是彎曲的,筆直向上約有一丈多的長度,然後折向右面又有多少長,再延伸向哪個角度,則在管口便看不見了。
  顧不了太多,衛浪雲輕輕一躥翻進管中,然後再將鐵板合好,他仰望鐵管,猛的伸手一拍光溜溜的管壁,瘦削的身形已怒火似的筆直拔上!
  巧妙的微一弓背,嗯,他已到了彎折的地方,抬頭 看,嗯,這玩意一直通頂頭,約有十餘丈之高,盡頭處似有個蓋子,且隱隱有光亮透入!
  但是,衛浪雲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在鐵管中間,竟然有兩道密密的鐵柵欄阻礙著,近頂端,更有兩排尖刃對叉著,若要經過這條十餘丈長的垂直鐵管,就不可避免的要毀掉這些阻礙才行!
  他正在嘴裡罵著,透過下面的鐵板,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這些聲音包括有人們的步履聲;兵刃的碰撞聲,人嘴的叱叫聲,雖是隱隱約約,卻顯然亂成了一片!
  衛浪雲笑了,他暗忖道:“你們緊張吧,忙活吧,小子們,看你們有什麼法子再坑到我,娘的,我這一出困,你們各位的樂子可就要源源不斷啦!”
  下面忙亂了一陣,衛浪雲藏身鐵管的這個房間門忽然被用手推開,輕輕用力推著,輕捷的步履聲響了一周,  個焦急的的聲音:“我房裡沒有,姓衛的小子可能已經潛出去。”
  另一個粗暴的嗓音吼叫:“不可能的,通往外面的石門根本未開,守衛的弟兄也好端端的全在那裡,他又怎會出得去?”
  原來的那個聲音冷冷 笑,道:“我不防提醒你,胡壇主,今天下午那石門便開過三次!”
  粗暴的聲音似是一窒,然後又懷疑的道:“那只是我們自己人出進,兩次是辦貨,還有一次便是冒大掌法伴著瓢把子出去迎接‘皇鼎堡’的來人……
  第一個聲音陰沉的道:“難道說,姓衛的那等狡猾法,他就會不知道混在人群中逃逸?說不定我們那個弟兄當時正在受到他的威脅,也說不定被他買通了,更不一定他是藏在什麼麻包或箱籠裡還叫我們的人將他安穩運出去的!”
  叫胡壇主的那位咆哮一聲,便大吼道:“糟透了,瓢把子回來不剝我們的皮才怪,小徐,我這就帶人去追出去,堂口裡煩你再搜搜!”
  小徐?唔,衛浪雲知道這位小徐是誰了,不就是那位俊逸灑脫的書生“陰陽雙劍”徐修雙麼?
  聽得出那姓胡的壇主氣急敗壞的離開了,徐修雙又走到門口,向外面慌張來往的手下發出一連串的命令,接著是不斷的答應著,又是匆忙奔跑的步履聲,好像徐修雙站在門口尋思什麼,半晌沒有聽到他的動靜。
  屏著氣,衛浪雲正在考慮如何突破那鐵管中幾道障礙突圍,下面的房間裡,又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徐修雙不悅又不奈的聲音:“二把頭,我自己的寢居我自是越加小心,早就搜查過了,根本沒有那姓衛的蹤影!”
   個細軟的聲音平板的道:“我只不過為了謹慎點,許壇主 ”
  那人似是用力抽了抽鼻子,忽然陰沉的道:“奇怪了,徐壇主,你不覺得你房中的空氣有點悶?就好像,通氣管里塞了什麼東西?”
  四、初運神功鬥群姦
  固然,下面石室中的兩個人已經緊張的發覺出有些不對,而鐵管子裡藏身的衛浪雲卻更是叫苦不迭,如今你這隱匿的地方根本不算是地方,最糟的是簡直沒有迴轉的空間,假如對頭向這條通風鐵管裡搜查,則他除了趕快滑將下去以圖 搏之外,要想安全攀出這條管子只怕不容易了這時,徐修雙的聲音又從下面傳來,語聲裡卻顯然不大愉快的道:“真是怪了,二把頭,我房中的空氣有點悶?怎麼我進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覺得呢?”
  那二把頭的語氣也不禁帶了三分心火的道:“‘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徐壇主,恐怕就因為你進來久了,習慣於悶氣,才不覺有異吧?”
  徐修雙勃然色變的道:“巫朝忠,你雖說身為二把頭,在會裡的地位仍然比我低上 級,我奉勸你對我說話最好不要帶著譏誚之意!”
  冷淒淒的一笑,那二把頭巫朝忠道:“徐壇主,我們就事論事,不必以你的地位來壓我,我認為你房中氣流不順,實在大有搜查 番的必要,這並非是我與你私人之間的事。“------  

runonetime 2008-05-29 04:02 PM

第04章 初運神功鬥群姦a

  固然,下面石室中的兩個人已經緊張的發覺出有些不對,而鐵管子裡藏身的衛浪雲卻更是叫苦不迭,如今你這隱匿的地方根本不算是地方,最糟的是簡直沒有迴轉的空間,假如對頭向這條通風鐵管裡搜查,則他除了趕快滑將下去以圖 搏之外,要想安全攀出這條管子只怕不容易了這時,徐修雙的聲音又從下面傳來,語聲裡卻顯然不大愉快的道:“真是怪了,二把頭,我房中的空氣有點悶?怎麼我進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覺得呢?”
  那二把頭的語氣也不禁帶了三分心火的道:“‘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徐壇主,恐怕就因為你進來久了,習慣於悶氣,才不覺有異吧?”
  徐修雙勃然色變的道:“巫朝忠,你雖說身為二把頭,在會裡的地位仍然比我低上 級,我奉勸你對我說話最好不要帶著譏誚之意!”
  冷淒淒的一笑,那二把頭巫朝忠道:“徐壇主,我們就事論事,不必以你的地位來壓我,我認為你房中氣流不順,實在大有搜查 番的必要,這並非是我與你私人之間的事情,乃關係到本會整個的安全!”
  重重 哼,徐修雙嚴厲的道:“你是說本座進房查了半天猶毫無發現,而你只須抽抽鼻子便有了線索?你的意思是指本座麻木不仁,呆訥無能了?你是說你精明幹練,強凌五壇了?巫朝忠,你好放肆!”
  二把頭巫朝忠大約臉上也掛不住了,只聽他不甘示弱的道:“我是奉命辦理本會公事,盡到本身職責,徐壇主,你犯不著混淆黑白,盡拿些大帽子來扣我!”
  怒哼 聲,是徐修雙的聲音道:“巫朝忠,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奉命,奉誰的命?盡責,盡什麼責?瓢把子不在,二把頭養傷,大掌法不在,五壇的首席壇主不在,如今整個堂,便由我來發號施令,豈能任由你胡作非為?”
  那巫朝忠似也真個火了,他大聲道:“什麼叫‘胡作非為’?我追查重犯,發現了可疑之處便叫‘胡作非為’麼?徐修雙,你休要作威作福,頤指氣使,虧你還大言不慚,在這裡老著臉皮自稱由你發號施令呢,連個囚犯也看不住,你尚有什麼顏面?!”
  大吼 聲,徐修雙憤怒的叫道:“大膽混帳,姓巫的,你想造反麼?”
  巫朝忠冷厲的道:“我發現可疑之處,你卻硬不准我搜查,徐修雙,你是存的什麼心?這是哪 個要造反?!”
  徐修雙突然狂笑 聲,暴烈的道:“好呀,你倒反咬起我來了,巫朝忠,你是想藉著這樁事給我難堪?給我下不了臺?你是想表示你的能幹?叫人家知道我是窩囊?多精明的人物哪,連五壇中第二壇主都不覺不察的破綻,竟叫 個‘鐵令手’群的二把頭看破了一 ”
  那巫朝忠怒叫:“徐修雙一一”
  徐修雙倏然叱吼道:“住口,巫朝忠,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只等瓢把子回來,你就與我在大掌法冒狐面前論個公道吧!”
  巫朝忠猛 跺腳,厲聲道:“很好,但有關你通氣管中的可疑之點及你不准我搜查之事,亦希望你不要忘記托出!”
  徐修雙冷硬的道:“可以!”
  於是, 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緊跟著 記巨大的關門聲,靜了 會,那徐修雙恨恨的詛咒道:“千刀殺的王八羔子!”
  這位在“鐵血會”中身居五壇第二把交椅的“陰陽劍士”徐修雙,表面上雖是儒雅俊秀,文質彬彬,實則卻專橫暴戾,自以為是,尤其權力欲強,好勝心盛,加上胸襟狹窄,氣度偏激,往往便不容別人道出自己的錯失 一不論是有意抑或無心的道出,他做任何事總認為自己的見解超群,方法正確,明明是不當,也不允許人家稍有指責 自然,除開他主子以外;而就因為他這種個性,便再僥倖不過的給了衛浪雲 個暫時脫險的機會了……
  暗中籲了口氣,衛浪雲不由放下心頭一塊大石,笑忖道:“好險……這姓徐的小子幸虧堅持己見,為了他自家的面子便咬著驢鳥不撒口,否則,還真麻煩了呢………”
  輕輕的響起了腳步聲 而這腳步聲便停在下面通風鐵板的位置,嗯,徐修雙正自個兒仰首打量著鐵板洞口裡的情形,看樣子,他並非純是個獨斷專行的人呢,他還似乎頗為謹慎……
  當然,即使有人從鐵板的秘密圓洞中往上深視,也不會發現什麼,衛浪雲乃是躲在鐵管的彎折處哪。
  半晌
  下面傳上來一聲徐修雙的冷哼,他自言自語的道:“什麼可疑?管子里連條蟲也沒有 雙,何況躲 個大活人?巫朝忠這雜種分明是有意找我的岔子……好,等著瞧吧,看看是誰能整倒誰,鐵令手群的這乾人也太張狂了……”
  喃喃嘀咕著,腳步聲又漸漸移開,徐修雙似是在室中蹀踱了一會,然後,他迅速啟門出去。
  以手撫額,衛浪雲暗禱道:“謝天謝地……”
  現在,他又抬頭端詳著上面這光滑滑的,十丈長短垂直鐵管子了,他在琢磨如何破除那兩重鐵柵欄及一重對叉鋼刀,而且,要安全攀升上去猶不露出破綻才行……
  忽然,他若有所悟的笑了,不再耽擱,他立即小心翼翼的運起一口丹田真氣來,然後,他的背脊臀腿緊貼管壁,開始緩緩向上移動起來,這是一種“壁虎功”,並不奇特,只是衛浪雲運用得更加純熟利落罷了。
  當他接近第一道橫阻管中的鐵柵欄之際,他的右手便緩緩伸了出來,之後,五指關節猛收,唔,他的手腕皮肉中,忽然冒出一截極為細窄的鋼鋸來,他笑了笑,便開始鋸割鐵柵欄的工作。
  誠然,以衛浪雲本身所具備的功夫來說,要他破除這區區幾道鐵柵鋼刀,便不說易如吹灰吧,至少也毫無麻煩可言,但他眼前卻不能這樣做,因為如此一來極易發出聲響,驚動敵人,再者,他舊創未愈,若然妄動真力,萬一弄了個傷口破裂,才叫劃不來呢……
  這是一件需要細心與耐力的工作,衛浪雲沉默的鋸磨著鐵柵欄, 下又一下的來回旋動著伸出手腕的這條似針的鋼鋸,有一種輕微的金屬磨擦聲響動著,終於,在炷香時分之後,他已鋸斷了第一道鐵柵欄的三根鐵條,將鐵條放進懷中,他順利的攀升過去。
  用手背抹了把額上的汗水,他繼續工作著,沒有多久,他已經又通過了第二道鐵柵。
  爬升到頂端了,緊貼在管壁上,衛浪雲長長的喘了幾口氣,他朝著頭頂交叉密集的那片鋒利鋼刀眨眨眼,再度如法泡製鋼鋸割磨起來。
  等他將一邊的十數柄尖刀割磨之後,也已連手臂都累酸了,他謹慎的將那十多柄斷刃放妥懷裡,然後,輕吹著口哨,他直升管頂,管頂由一面圓錐形的白鐵蓋子罩閉著,下面連接了一圈內斜中空的白鐵柱葉,這玩意很輕,風一吹動,它便團團旋轉,也就藉著旋轉之力,將清新的空氣吸入,沿著鐵管子輸送到下面的石室中。
  當然,衛浪雲也就承受了這質輕又薄的頂蓋之惠,他首先享受了第一道鮮冷的空氣,然後,輕而易舉的弄破了頂蓋翻身而出!
  立身處,是一片幾乎高聳雲霄的孤崖絕壁,這孤崖的頂端是 片平整而微微向上的通風口一 好像一排排奇異的圓錐形的鐵帽子突起地下!
  搖搖頭,衛浪雲不由自語道:“光看看這些通風管子吧,就可以知道‘鐵血會’建造這個堂皇巢窩之時是費了多少心血……”
  緩緩的,他又坐下來歇息一會,這孤崖之上,大約是太高太平坦無遮的緣故,風大得很,吹襲得人連骨縫子全發了麻,相當不是滋味,而除了呼嘯的風聲之外,就只有通風管的圓錐形鐵帽子在轆轆有規則的轉動的聲響了……
  過了一陣子,衛浪雲覺得力氣恢復了,他站了起來,現在,他想到了應該如何下去的問題。
  首先仔細朝孤崖四周的形勢端詳了一陣,這座崖壁是異常傾削險峻的,幾乎就難以找到一個可以留身之處,一再觀察,衛浪雲終於決定由後崖下去,那裡稍微有點緩平,比其他方向略強一些,同時,他也想到了如何下去的省力方法。
  他從腰襟裡取出兩雙半彎形的黑牛皮套子來,這 雙黑牛皮套中,乃藏著他的獨門暗器 一 “旋頭鍘”!
  以兩指輕扯套口束帶,衛浪雲 一取出套中的玩意來 那是兩柄寬有寸許,形成半弧狀的犀利暗器,像煞兩雙鋒利的月牙刃,長度大約是尺半,外緣厚而鋒口薄,通體閃泛著藍汪汪的光芒,每柄“旋頭鍘”的刃面上,俱都精工雕鏤了 朵橢圓形的雲狀圖案!
  這一對玩意兒表面上看去也已是惡虯虯的了,那兩旁鋒利無比的刃口就好似兩張餓虎的嘴巴,仿佛隨時等著吸血嚼骨,擇肥而噬,其實這並不算什麼,它們若到了衛浪雲的手上,才真叫神鬼莫測,變化萬千呢,衛浪雲以他這些傢伙,已經不知要過多少強仇強敵的性命,吸了多少歹人惡徒的鮮血,他練習這雙玩意精絕的程度可以說已經到達出神入化之境了,於“勿回島”上,他即曾以此物在波濤洶湧的海水中隔著十七座浪頭斬除了一條虎鯊的頭 而這條虎鯊當時潛伏在水面之下!
  現在
  衛浪雲手執這一對沉重的“旋頭鍘”,在掌心掂了掂,然後,他突然側身,左手暴翻,“呼”聲銳響,一柄雪亮的“旋頭鍘”閃電般翩然飛出,順著孤崖的表面直往下瀉,大約射落八丈,便“嚓”的一聲切進了岩石之中,牢穩穩的顫彈了一下,再也紋絲不動!
  於是,悠哉悠哉的,衛浪雲飄然而落,八丈之外,他風擺荷柳般站在那柄切入岩石裡面的“旋頭鍘”刃面上。
  如法泡製,他右手飛揚,另一柄“旋頭鍘”也打著 哨殞石般射下,同樣的,也是在八丈之外切入了岩層!
  就是如此反覆交射,循環起落,到了最後,衛浪雲在躍身的一剎拔回了切入石層內的傢伙,安安穩穩的落向地面。
  唇角浮起一抹由衷的笑意,他十分滿足的雙手握鍘,“當”的互擊了一下,然後,才再將它們裝進皮套中束好。
  他現在的立身處,是在孤崖的腳下,這裡的地形起伏不平,崎嶇無比,到處是齊脛的野草,到處是說不出的叢叢雜樹,偶而有幾塊山石突起,卻也顯得灰蒼蒼的恁般難看了。
  又感到有些乏累,也有一種脫離壓迫後的輕鬆感覺,衛浪雲向四周觀察了一下,疲倦的坐了下來。
  但是,當他坐下之後的第一口氣尚未及吸出,靈銳的聽覺立即發出了警告 那是 種細碎的枝葉擠擦聲及輕微的衣衫穸索聲。
  悚然警惕,衛浪雲仔細的往聲音傳來之處查看,但幾乎就在同時,他又聽到由另外幾個方向響起的相似聲息!
  抹去臉上的汗珠,他吃力的站起,喃喃的道:“娘的,還真是纏得緊哪……”
  迅速移身往側走,他剛剛走出幾步,後面的“簌啦啦”急響,隨即揚起一個粗厲的吼聲道:“姓衛的,你還往哪裡逃?”
  聽聲辨人,衛浪雲馬上明白那吼如雷的仁兄是誰了,嗯,他扭頭一看,果不然,正是“鐵血會”的瓢把子“鬼頭判”太叔上君!
  隨著太叔上君的一聲叱喝,四周立刻響起一片急促的衣衫奚蔌聲與腳步移動聲,很快的,有幾十條人影自密林荒荊中現身出來!
  目光環掃,衛浪雲先放下一半的心,他看出眼前的敵人雖然數目眾多,而且表面上似是早就埋伏相待下,其實他們卻乃十分匆促急迫----一定是察覺出他下崖形跡太晚或他行動過快了,對方臨時集中布陣在時間上沒有來得及,於是,他們的包圍形勢十分狼狽,人數雖然分展開來,但並非是圓弧狀,而只是一條單面的不規則長線。
  心中一寬,衛浪雲的活潑勁就來了,他站定腳步,與對方大約隔著七八丈之遙,笑容可掬的彎彎腰,他道:“我的太上皇大叔,可是你在叫我麼?”
  巨無霸似的太叔上君一張赤紅泛紫的可怕大臉,這時更是有如喋血,臉上的大小疤印也像在閃著紅光,山字形頭頂的兩側茸毛宛如根根豎立起來,他瞪突著眼珠,斜著濃眉,聲如悶雷般吼道:“混帳小子,奸刁鼠輩,待你像人你自家卻不似個人,竟乘我外出之際暗中殺害了我的手下,破室而逃,小輩,你也不想想,在我‘鐵血會’手裡你逃得脫麼?走得掉麼?”
  衛浪雲哧哧一笑,道:“我這不就正在試試看?而且,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相當順利,頗有希望呢……”
  突然又是一聲雷吼,太叔上君怒氣沖天;宛如要吃人般咆哮道:“還有,你這狡詐陰毒的小畜生,你畫給我的那些拳錘圖譜是些什麼亂七八糟?根本全不能用,根本都是假的,招式混淆,破綻百出,而且前後倒置,左右糝雜,就連最最平凡的 套武術也比你所畫的圖譜來得有用,可恨我竟受你欺瞞,起初一看之下雖覺疑惑,還以為這正是其中的巧妙之處,及至與‘皇鼎堡’來人細研之後,才知上了你這小畜生的大當,可恨哪可恨!”
  豁然大笑,笑得幾乎眼淚也流了出來,衛浪雲岔著氣道:“我猜對了一 一我知道你在目睹我所繪的圖式之後可能會對其中的雜亂與不能連貫處產生懷疑,但是,你多半將以為那也正是其中的奧妙關鍵所在,其實,那是一點奧妙也沒有的,它根本就是一張如你所說的亂七八糟圖式,如若誰學了去,保管挨揍無疑,你想想,老小子,老匹夫,我會傻到真正將我‘勿回島’上鎮島秘技洩露給你?且在你的脅迫之下?”
  不理對方暴跳如雷,七竅生煙,他又笑吟吟的道:“所以,我在將圖譜交給你之後,便只好乘你尚未弄清楚之前逃之夭夭了,否則你還會‘保’住我的性命?”
  強自吸了 口氣以抑制欲炸的心肺,太叔上君厲聲道:“如此說,另 張‘勿回島’上的機關防守圖樣也一定是假的了?”
  老老實實的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上面繪的有一部份是‘勿回島’上鳥糞堆積最多的地方,其他的標記則指的暗礁、激流、渦漩、流砂等等,有一些圓形打叉的記意,卻是‘勿回島’ 上新近建成的便所毛坑!”
  “哇呀呀”一聲怪叫,太叔上君幾乎氣得血管破裂,他紫漲著臉孔,喉頭打著結,咬牙切齒的暴吼道:“小畜生……小驢鳥………小雜種……小王八羔子……你你你……你這殺千刀的野生老鼠……你看我怎生整治你……我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啊……”
  一看自家瓢把子已經氣得大大的失了態,什麼髒話穢語竟也都出了口,旁邊的那人 “妖駝子” 卜敬之不由趕忙上去,低促的道:“瓢把子,瓢把子,‘皇鼎堡’的人在側旁,千祈自製……”
  猛然驚悟,太叔上君恨得就差一點一頭撞向地下,他用力深呼吸幾次,勉強壓住上升的心火,僵硬的道:“沒關係,我沒有事……”
  “妖駝子”卜敬之狠狠瞪了對面的衛浪雲一眼,陰沉沉的道:“小雜種,你跑不掉的,等你再度落回我們手中,你就知道會是一種什麼滋味了!”
  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這滋味,還是不嘗的好,老駝子,你們圈不住我,別忘了我是活蹦亂跳會動的呢……”
  話未說完,他立即退後幾步,伸手 指那兩邊暗中圍上的敵人,笑吟吟的道:“喏,喏,別動,別動,再朝近走,可別怪我衛大少先幹掉你們幾個,然後逃之夭夭!”
  悄然轉近的“鐵血會”手下們立即又窘迫的站住,各自面面相覷,  時拿不定該怎麼做了!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這才對,大家保持點距離,談起話來才方便,你們想親近我,我還嫌各位身上有股子尿騷氣呢!”
  目光 轉,他又看了左側方正在虎視眈眈的“陰陽劍士”徐修雙,朝著徐修雙一眨眼,他道:“老朋友,你又來了?動作可真叫快哪!”
  徐修雙冷沉沉的道:“姓衛的,現在就開始得意,你未免得意太早了,等你真個脫離此處之後,你再高興不晚!”
  伸出舌頭舔舔嘴唇,衛浪雲笑道:“我的輕功功夫十分了得,相信你們各位俱都知道,而且有一部分仁兄已領教過了,我在這上面的造詣雖不敢誇稱天下第一,但至少也落不到幾個人後面,因此麼,便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局面,什麼固定的局面呢?就是現在我們雙方相距約有八丈,你們一逼進,我就朝後退,你們停,我也停,你們發力追我,而我便撒腿猛跑,我也已說過,我在輕身術上頗有造詣,所以,我可以保持住一個慣有的距離,換句話說,任憑你們奔得多快,亦將永遠落後在八丈之外 直到你們遇上幫手或我遇上幫手為止!”
  狡猾的一笑,他又道:“不過,這還並不包括 些特殊意外在內 譬如說,前面有一條河,我即可以一個猛子扎進去,在河底潛伏上三個時辰不出來:我想,各位老友只怕沒有幾個具有這種精湛水性吧?”
  怒吼一聲,太叔上君道:“你這又姦又滑的小雜種!”
  毫不畏縮的一笑,衛浪雲立即還敬,道:“而你,卻是一頭又蠢又笨又醜又呆的老黑驢!”
  怪嘯一聲,太叔上君臉上肌肉抽動,眼皮子跳顫,他氣得混身直抖的拉開噪子尖叫道:“小王八蛋……你你你……你死定了……”
  搖搖頭,衛浪雲輕鬆的道:“這個卻說不准啊……”
   邊說話,衛浪雲一邊斜眼打量站在太叔上君身後的那兩個人,那兩個的形狀表情十分突出,只要打眼一看,便可以看出他們不是屬於“鐵血會”的角色,兩位仁兄一個年約五旬,容貌清 ,雙眸如鷹,頷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身穿一襲青衫,神態冷漠生硬,他旁邊,卻是個二十多歲,身穿 襲黑衣的年輕人,這年輕人雖然年紀不大,生像卻異常兇惡,他臉色是古銅色的,一字眉,左耳缺了一半,左眼已瞎,一道疤痕蚯蚓也似橫過左眼的正中,獅頭鼻,嘴唇卻其薄如刃,一雙手掌粗糙又寬厚,老繭瘰結;總之,他的整個形態,強烈的散發出一股獸性的殘暴與冷酷意味,令人看上去有著面對 頭潛伏中的瘋豹的感覺!
  迅速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著這兩個人的印象 “皇鼎堡”的人物描述,實力分析,及一切必須知道的資料,“勿回島”早就由田壽長處得到秘報,並整理記敘,分別傳知傳島上諸人,以備他日萬一發生拼戰之時作為知己知彼的妙用 當然,其他如“六順樓”、“紫凌宮”的情形也是一樣 而衛浪雲身為“勿回島”少主,對這些可能成為強敵的記敘更是下過一番鑽研功夫,因此,他的印象十分深刻,現在,他就是將記憶中的檔案掀開,把自己存入腦海中的有關“皇鼎堡”的一幹重要人物的描述找出,來與眼前這個的形像印合……
  驀然間,他雙眸 亮,但一亮之後,卻又明顯的警惕起來,他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兩個陌生者,那下頜蓄有一把山羊鬍子的中年人,號稱“雕花笛子”,名叫公冶羊,是“皇鼎堡”屬下第一流高手, 一“皇鼎堡”將他們擁有的硬把子們分別歸納到三殿,是為“天皇殿”“巨鼎殿”“首堡殿”,以序而下,每殿各置殿主一人,殿中另有能者五名,稱為“殿士”,這些“殿士”,亦俱為武林中的頂尖人物,一身功夫皆有超凡獨到之處,而這“雕花笛子”公冶羊便屬於“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的殿士,那個年輕的猙獰人物,說起來卻更是名頭鏗鏘,聲威赫赫,他姓俞名戎,人家都稱他“黑龍”,這人乃是“皇鼎堡”三殿中“巨鼎殿”的殿主,在身份上,似乎比那公治羊更高一層;俞戎年紀不大,但為人卻是深沉陰狠,暴戾無比,他嗜殺成性,手段殘酷,唯一的長處,便是對他之主----- “皇鼎堡”魁首齊剛的忠心,他唯齊剛之令是從,絲毫不打折扣,假如說,齊剛要他朝絕崖下跳,他也會照跳不誤,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在想起了這兩人的出身來歷之後,衛浪雲不禁更戒備了,他知道,若非事情重大,“皇鼎堡”是不會派遣他們麾下這兩個有力人物親自前來的,由這 點,也可以證明齊剛對他這次遭俘後的處理是何等慎重了!
  此刻一
  “鬼頭判”太叔上君也吼叫道:“你看看,說不說得準吧,我便拚了整個‘鐵血會’塌台,也得將你零剮了!”
  淡淡一笑,衛浪雲道:“你以為,太叔老匹夫,你們‘鐵血會’塌的台還不夠大麼?”
  太叔上君尚未答話,在左側邊上, 個瘦小而肌膚泛青的人物卻已微微踏上一步,他揚著那張青森森的毫無表情的長臉,突然啟口道:“衛浪雲,我問你一件事  ”
  重重一哼,太叔上君怒道:“誰叫你接我的腔?巫朝忠?!”
  暗自 笑,衛浪雲不由加了兩分仔細打量那位瘦小卻滿身傲骨的仁兄,心裡想道:“哦 原來在石洞秘室中與徐修雙翻下臉的朋友就是這仁兄,看他個頭不大,卻是蠻有幾分脾氣的!”
  巫朝忠臉上的肉動了 下,他吸了口氣,謹慎的道:“回瓢把子,我的意思是要弄清楚這衛浪雲是從堂口何處逸出, 則可做亡羊補牢的事後防範,再則,也可追究責任,看看是會裡哪 位兄弟的錯失!”
  勃然大怒,太叔上君咆哮道:“簡直扯蛋!眼前是什麼時辰了?你不動動腦筋怎生擒住這小王八羔子,卻在那裡追究起責任來了!這乃本會的家務事,自有適當場合解決,哪 個叫你在此處瞎吆喝的!”
  青森森的一張長臉更變得鐵青了,巫朝忠強忍心頭的不滿,語聲卻略略高了,道:“稟瓢把子,我認為只有問衛浪雲本人,才能確實知道他逃自何處?也才曉得是誰的責任,若然日後再行檢討,則不免失之臆測矇混了……”
  怪叫一聲,太叔上君吼道:“他奶奶的,你竟敢與我狡辯 ”
  忽然,“妖駝子”卜敬之站了出來,他低沉的道:“瓢把子且請稍安毋躁,我以為這端子事情由巫朝忠問清楚了正好,本會聲威卓著,而規矩不能不立,得失不可不究.尤其這件有關本會存亡榮辱之事,更該弄明白到底是本會中哪個人的漏子,若然就此含混了事,則日後規矩孰遵?孰將負責?如不辦個結果,全會上下哪一個人也都逐漸敷衍馬虎,陽奉陰違了!”
  到底卜敬之的身份不同,太叔上君雖然正一肚皮惱火,卻也不好拉下臉來,他逸強“嗯”了一聲,沉著臉道:“老二,你的意思是 ”
  卜敬之枯乾泛黃的老臉上,沒有 絲表情,他冷冷的道:“我的意思是由巫朝忠問明白!”
  說著,他側首對一邊的“幽靈劍”冒狐道:“冒大掌法以為然否?”
  吞了口唾液,冒狐乾笑道:“這個,呃,要看瓢把子裁決了……”
  頗不滿意冒狐這種兩面光滑,俱不得罪的回答,“妖駝子”卜敬之重重哼了一聲,又道:“瓢把子,且請明示!”
  猶疑了一會,太叔上君只好無可奈何的道:“好吧,巫朝忠,你問這小王八羔子一下 一”
  精明無比的衛浪雲不由心中直樂,他當然看得出,“鐵血會”眼前對他的行動方式尚未搞出個決斷來,卻又忽然轉變成一種內部的傾軋爭鬥了,衛浪雲自是希望他們自己先起混戰,發生內訌的,這樣一來,對他來說,就越加有益無害啦,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他又怎不期盼著弄他個翻江倒海呢?
  自然,由方才的情形看來,顯然太叔上君是支持徐修雙的一 他一定知道了這次的紕漏是徐修雙搞出來的,而“妖駝子”卜敬之無可置疑是站在巫朝忠一線了,衛浪雲大略明白了雙方的陣勢之後,也已準備好,將雙方弄個污七八糟……
  這時,他卻又發現了一件微妙的小事一一“皇鼎堡”方面的公冶羊似乎想開口講什麼,但是,站在一邊的俞戎卻向公冶羊搖搖頭,暗示沉默一
  於是,巫朝忠又開口了,道:“衛浪雲,我問你,你是從本會堂的何處逃出的?”
  哧哧 笑,衛浪雲道:“你想知道?”
  巫朝忠冷冰冰的道;“請你明說,這也是本會的一段公案!”
  斜眼睨見一邊徐修雙面色憤怒,雙目如火,衛浪雲故意賣個關子,他慢吞吞的道:“當然是有人幫著我逃走的……”
  太叔上君虎吼一聲,叫道:“胡扯,本會弟兄個個忠心不二,至誠無間,你這小王八羔子休要挑撥離間,你他奶奶的簡直可惡透頂-----”
  卜敬之冷漠的道:“瓢把子,我們也不是一群呆鳥,是非真偽莫不成尚分辨不清?叫他說吧,好好歹歹我們心中自亦有個斟酌!”
  嘆了口氣,巫朝忠凜然的道:“衛浪雲,你明說出來,但卻要真實,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是不作興扯混的!”
  心頭暗自冷笑,衛浪雲大聲道:“當然我會明白告訴你們,因為我雖說付了代價才由那人助我逃脫,這代價我卻付得不甘心,因為是那人威迫我,強制我向他行賄的,我不能平白受這損失,所以我要揭露他的陰謀!”
  寒著臉,巫朝忠急切的問:“是誰?”
  衛浪雲冷笑道:“自然是你們‘鐵血會’中的人!”
  怒吼 聲,太叔上君喝道:“問你是哪一個?”
  慢條斯理的指指衣袖,衛浪雲道:“我是從一間石室的通風管子裡爬出來的,那人還供給我挫刀、鋼鋸等工具以便切割管子中鐵柵欄與鋼刀,並使它們不至發出聲響,除了這些以外,那位仁兄為了我的巨大賄金並於掉了看守著我的程鵬飛,解決了石牢外的六名守衛,而且,嗯,用程鵬飛身上的鑰匙開了我的手鐐腳銬!”
  咬牙切齒,五官跳動,太叔上君吼道:“那是誰?”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誰的房間通至崖頂的通氣鐵管受了損壞就是誰!”
  一言出口,“鐵血會”一方面的人馬俱不由面面相覷,各自猜疑,這時,巫朝忠又緊逼一步,道:“姓衛的,你不用賣關子,何妨說得明白點?”
  衛浪雲笑了笑,道:“說出來,只怕你們中間有位朋友會不便吧……”
  兩雙牛眼中宛如噴出火焰,太叔上君大喊道,“你這信口雌黃的小雜種,你若有憑有據就指明出來,我不相信我手下會有此等敗類!”
  輕蔑的 揚頭,衛浪雲道:“我當然有憑有證,我是怕點明了以後你大瓢把子難以下台!”
  太叔上君吼道:“你少在我這裡滿口放屁,我斷乎不信!”
  巫朝忠緊接著道:“衛浪雲,你說!”
  神色故意一肅,衛浪雲道:“好,我便直言無忌了,姓巫的,在我逃跑之後你可曾發覺有一個人的房間好似有些氣悶!你想搜查那人房中的通氣管子,而那人又竟無道理的強行拒絕?並且以他的職位來欺壓你?當時你們還曾大大的吵了一架……”
  冷酷又滿足的獰笑起來,巫朝忠緩緩望向徐修雙,用手向對方一指,狠毒的道:“那是本會‘鐵血壇’大壇主徐修雙!”
  剎那間,徐修雙面色大變,蒼白如紙,冷汗滾滾,他在一震之下又激靈靈打了個寒栗,隨即憤怒又驚駭的厲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血口噴人,這全是陷害,全是莫須有,這……這是 種執意的陰謀……”
  歹毒加上得意,巫朝忠倔傲的道:“徐大壇主,如今你尚有何話呢?”
  臉孔扭曲,發梢上指,徐修雙大吼道:“巫朝忠,你想用這頂‘叛逆通敵’的大帽子來冤扣我,算你做錯了夢,你這混帳,我看這其中全是你在搞鬼,恐怕與衛浪雲串通好了的那人就正是你自己!”
  冷森森的一笑,巫朝忠道:“事實勝於雄辯,徐修雙自家身受重嫌,猶待委過於人,只怕情勢不會如你想像中那般簡單,‘鐵血會’上下亦不似你想像中那般易欺易瞞!”
  “咯 ”一咬牙,徐修雙雙目突凸的叫道:“你這奸賊 好,你如此污衊我,冤枉我,你拿證據來!”
  一揚頭,巫朝忠冷然道:“第一、為什麼當我察覺你房裡呼氣翳悶之際,你強行攔阻我前往查視?”
  面孔赤紅,喉結顫動,徐修雙氣衝牛鬥大吼道:“那是因為我業已檢查過了,並沒有發覺什麼可疑之處,而且,也未曾感到房中氣悶 ”
  他猛的轉頭,向他後面一個臉膛赭紫,有如重棗般的魁梧人物叫道:“胡壇主,請你替我證明!”
  那位姓胡的壇主踏前一步,重重點頭道:“小徐 不,徐壇主說得對,本座與他一同進入房中之時,卻未曾發覺巫二把頭所提及的疑點……”
  他們在劍拔弩張的激烈爭執著,同時,衛浪雲卻已發現站在巫朝忠後面的七八名大漢中,正有一個悄然如飛退下。
  陰沉的一笑,巫朝忠厲聲道:“那或許是你們二位疏忽,也可能是一一直接了當的說,你們俱為一丘之貉!”
  暴吼一聲,面如重棗的壯漢大怒道:“媽的皮,巫朝忠,你只不過是個‘鐵令手’群的二把頭,沒有什麼大不了,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什麼‘一丘之貉’?一丘的什麼的貉?莫不成你將我們五壇的人全都算進去了?”
  巫朝忠冷冷的道:“你不用想激怒其他各壇來對付我,胡明泉,這是全會皆有關係的榮辱大事,誰有嫌疑誰也脫不了手,沒有幹的人也永不會受冤屈!”
  胡明泉赭紫的臉膛漲得有如豬肝,他咆哮道:“好個心黑手狠的活雜種,巫朝忠你等著瞧吧,看看誰能把誰整治了!”
  昂頭挺胸,巫朝忠毫不示弱的道:“為了全會的名聲,為了替忠於瓢把子的弟兄洗清污嫌,為了清除本會的姦逆,胡明泉,我不怕你惡毒的私下報復!”
  雙手握拳揮動,胡明泉吼道:“你***刁惡小人,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你看你扮出來的那副熊樣子,能叫明白內情的人作三日嘔!”
  巫朝忠陰冷的道:“隨你罵吧,是非自有公論!”
  這時,太叔上君也忍不住了,他氣唬唬的道:“你們吵什麼!通通給我閉上那張鳥嘴,丟人現眼也找個合適地方,這裡是給你們窩裡反的場合麼?”
  叱責至此,這位早已怒火沖天的“鐵血會”大當家又對著巫朝忠斜鼻子瞪眼的吼道:“巫朝忠,你要提出徐修雙通敵受賄的證據就趕快提,我不是叫你在那裡抬槓去的,你還問不問?”
  巫朝忠明知自家瓢把子話中有意袒護徐修雙,但卻不敢稍微點破,他忍住一口氣,忙道:“是,我這就再舉例證出來一一”
  太叔上君狠狠的道:“快!”
  吞了口唾液,巫朝忠又向徐修雙冷冷的問道:“第二,便算你查驗過你房中並無敵蹤,但你當時尚未曾搜視過通氣管,我好心向你提出,你卻為什麼亦不同意我前往查探?”
  徐修雙雙目如火般道:“我不願人家忽視我的看法,我認為那管子裡不可能藏得有人,而且,雖然如此,事後我也去查探了一下,正如我所說,沒有可疑之處!”
  巫朝忠硬梆梆的道:“你承認你查視過你的房間及通氣管,卻都沒有發覺異常的地方?全和平時一樣毫無可疑之處?”
  重重一哼,徐修雙道:“我是這麼說的!”
  冷笑一聲,巫朝忠道:“第三,那衛浪雲為何指出你是受賄及協助他逃走的人?他沒有指別人,為什麼卻單單指你?”
  怒“呸”一聲,徐修雙臉色緋紅的道:“那是陷害,是陰謀,是含血噴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嗎?他如果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巫朝忠陰沉的道:“這不是謾罵耍痞的時候,徐修雙說句老實話,姓衛的嚴閉在那石牢之中,且裡外都有人看守,若非本會出了內奸,他是斷乎逃不出來的,況且,他尚有傷在身,未曾痊癒!”
  太叔上君忽然火辣辣插了幾句嘴:“巫朝忠,我要提醒你,衛浪雲並沒有明白道出徐修雙的名姓,這一點你不可忽略了!”
  又是得意,又是痛快的大笑一聲,徐修雙知道自家當家的業已明著撐自己的腰了,他勇氣越增的厲聲道:“說不定,巫朝忠,他是指的你閣下呢!”
  沉默了好久的“妖駝子”卜敬之再也忍不住了,他冷視著徐修雙,沉緩陰鷲的道:“徐壇主,事實便是事實,冤枉就是冤枉,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無論在何種情形下,必須弄個水落石出,好在那衛浪雲已然言明,他是由某個房間中通氣管爬出並得到幫助才將管中的鐵柵欄的綱刀加以破壞,因此,誰的房中通氣管遭破壞,便那人通敵叛主無疑,這無庸置辯,更無須狡賴,最好的方法是等候結果……”
  十分不滿不快的寒著面容,徐修雙卻又無法當場頂撞他的二當家,他憋著一腔怒火,冷板板的道:“二當家說得對,事實便是事實,冤枉就是冤枉,無庸置辯,更無須狡賴,最好的方法是等待結果一一看看誰的房間通氣管遭到破壞了!”
  卜敬之毫無表情的道:“很好,總算你記得清楚!”
  濃眉深皺,太叔上君疑惑的道:“老二,誰去查視結果去了?”
  緩緩用那又寬又厚的巨掌互揉了 下, 卜敬之平靜的道:“‘鐵令手群’的弟兄,方才我已暗令他們其中的 個‘鐵令手’去了。”
  太叔上君不悅的:“怎的我卻不知?”
  卜敬之低沉的道:“這點小事我認為不須要瓢把子躬親處理,我想,我應該多少為瓢把子分擔點勞……”
  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但太叔上君卻不好說什麼,他口裡支吾 聲,目光又投向衛浪雲身上 一衛浪雲正站在八丈之外,用舌頭蘸著口水在試驗著將口水輕由舌尖吹成 個小氣泡……
  一看對方那種悠哉遊哉,若無其事的樣子,太叔上君大大冒了火,他吼叫道:“小王八羔子,你還有閒心在那裡裝沒事人啊!你他奶奶的分明是故意造謠離間,挑撥本會上下情感,卻說得活神活現,像是煞有其事,我可以告訴你,你是白費邪心了!”
  笑瞇瞇的齜齜牙,衛浪雲伸手入懷,一件一件的,慢條斯理的,將他兜在懷裡未曾扔掉的那些斷刀刃,斷鐵條丟棄地下,微瞪著眼,他爾雅的道:“假如你們認識你們建在石壁之中的那些密室通風管子,你們大約也認得出這些嵌合管子裡的,喏,就是那些鋸斷的刀刃和鐵條,而我身上並沒有暗藏工具 這些阻礙物又是整齊鋸斷的,各位想想,如果沒人供給我這些,我朝哪裡脫走?便算找那些管子往裡鑽也不容易找到哪!”
  幾十雙目光全部投注在地下那一小堆破銅爛鐵,他們仔細凝視,半晌,巫朝忠著先開口道:“不錯,這全是我們堂口裡通風管中的東西!”
  “妖駝子”卜敬之也寒森森的道:“他說得對,確是用鋸銼一類的利器所割斷,大家看那斷口處,整齊而又帶鋸磨痕跡……”
  雙目暴睜,徐修雙血朝腦袋直衝,他激動的叫道:“又不是我;二當家你言詞中何必帶刺?”
  神色如冰,卜敬之狠毒的道:“我指過你名姓了麼?大膽狂妄的東西!”
  “幽靈劍”冒狐急道:“徐壇主,你不會少說兩句?”
  巫朝忠幸災樂禍的道:“姓徐的,為什麼人家全不害怕,就是你獨個兒緊張了呢?這只有心虛的人才會有此表現!”
  大喊 聲,徐修雙臉孔扭曲,額上青筋暴起,他猛向前撲,口中狂叫:“我活劈你這雜種!”
  驀地一聲悶雷般的吼喝揚起,太叔上君突目咧嘴厲叫:“站住,你們要造反?”
  衝出兩步,徐修雙又猛的僵在那裡,任是心如火焚,卻也不敢再行造次,他扭曲著臉孔,像要吃人似的狠狠盯著對面的巫朝忠不動!
  巫朝忠也早就準備和徐修雙硬幹了,他的兵刃----爛斑短戟直伸向前,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太叔上君氣湧如山的大吼:“你們全是混帳,全是王八蛋,沒有一個是東西,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通通回去;之後交由掌法發落!”
  瞪著身邊的冒狐,太叔上君厲聲道:“聽到沒有?”
  急急躬身,冒狐忙道:“是,瓢把子。”
  悠閒了好久的衛浪雲這時又說起了風涼話:“欸,何苦,這又是何苦來呢:自家人嘛,吵吵鬧鬧,已是不雅,竟然還弄得險險乎動上了手,這未免太傷和氣,太煞風景了,何況旁邊尚有外賓站著,這不免顯得洋相出足?”
  太叔上君也道:“你給我閉上那張鳥嘴!”
  衛浪雲一笑道:“我不是你的手下,少向我斜眉瞪眼!”
  喉頭咕嚕 聲,太叔上君想再說什麼,樹叢雜草間人影一閃,一個瘦長漢子也已出現,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奔到太叔上君面前,單膝一點又起,語音急促的道:“稟瓢把子,方才小的也已奉命回去召人搜查所有房間的通風管子,結果發現全部完好無缺,只有 一”
  幾十雙目光俱皆緊張的注視著這個 身緊衣的瘦長漢子,每個人心裡全急急著,他們正在猜測到底是誰出了紕漏!
  神色極其難堪的哼了 聲,太叔上君咆哮道:“說話就說話,用不著吞吞吐吐,只有什麼?”
  那瘦長漢子目不斜視,有些惶恐的道:“只有……呃,只有‘鐵忠壇’徐修雙房中的通風管遭到損壞,管里和管口兩道鐵柵欄與 重鋼刀全吃鋸斷,管帽亦被損毀,像是……像是有人從裡頭爬出的樣子……”
   聲嘶喉啞的淒厲長叫起來,徐修雙 雙眼珠凸突,渾身抖索,面上全變了顏色,他不似人聲般號吼:“這是陰謀……是陷害……好惡毒的卑鄙手段啊……”
  呆了一下,太叔上君嚴酷的問道:“蔡升,你這是實話麼?”
  叫蔡升的瘦長漢子立即“撲通”跪下,誠惶誠恐,指天盟誓的道:“回瓢把子,此等重大之事,小的怎敢有一字虛言欺瞞?如若瓢把子尚有疑竇,可以移駕親察,並請傳召堂口的其他有關弟兄垂詢,假設小的有 字不實,甘受家法最嚴厲之處置!”
  呼吸粗重,神色冷森的站在那裡好 會,太叔上君才沉重的道:“但是……說不定這其中另有曲折,可能全是衛浪雲這小王八羔子在裡頭搞的花巧……”
   邊的“妖駝子”卜敬之冷道:“瓢把子,是不是另有花巧目前尚不知道,但有一點卻可以確定,諒是徐修雙嫌疑深重!”
  太叔上君不耐的道:“你的意思怎麼樣?”
  卜敬之平板的道:“先押回去交由掌法審訊,再行裁奪!”
  為難的搓著手,太叔上君道:“這……似乎不大好吧?徐修雙身為壇主,且罪名未定,若是貿然扣押交給掌法,萬一他是冤枉,不就太也受委屈了麼?”
  冷冷的, 卜敬之道:“寧枉毋縱!”
  太叔上君不由臉色也沉了一沉,緩緩的道:“這未免太嚴厲了吧?”
  卜敬之迅快的道:“稟瓢把子,徐修雙方才親口說過,他也已查視過住房及通風管子,但卻未曾發覺異處,事實上,毛病便正是發生在其中,只由這一樁,瓢把子,恐怕就值探討 番了,一個沒有做過虧心事的人又何苦隱瞞什麼?”
  此刻,徐修雙不禁氣急敗壞的大叫:“瓢把子,請相信我,這全是冤枉的……”
  猛 揮手,太叔上君急燥的道:“冒狐,你帶徐修雙暫時回去,一切等我親自處斷,這件事目前到此為止,誰也不准再提!”
  “幽靈劍”冒狐答應一聲,過去向徐修雙點了點頭,於是,這位俊俏秀逸的“鐵血會”“鐵忠壇”壇主,便只有淒苦的黯然一笑,垂下頭,默默跟著冒狐去了。
  當然,這一幕“鐵血會”的“窩裡反”鬧劇雖說第一個回合是“妖駝子”卜敬之這邊佔了上風,但他們心裡也自有數,這個“上風”佔得頗為艱險不說,恐怕還開罪了他們的瓢把子,方才,太叔上君只有諭令身為“大掌法”的冒狐“帶”徐修雙回去,而並非是說“押”他回去,這一字之差異,骨子裡卻大有文章,顯而易見太叔上君對這件事如此發展是十分不以為然的,更明確的說,他有意偏袒徐修雙,因此將來是個怎麼樣的結果,眼前是任誰也不敢預料的……
  衛浪雲現在可是也樂到心底了,他一手導演的這出戲如今可以說全依照他的盼望成功了,他不管“鐵血會”方面對這件事將要採取什麼尹段處置,更不理會他們是否因此而更形分裂仇視,他只要求敵人自相殘殺,互為傾軋,使力量削弱,人心傍徨,這,就夠了。
  雙目噴火似的血紅,太叔上君,盯著衛浪雲,臉上肌肉抽動著,他咬牙切齒的道:“不管你這挑撥有無事實,小王八羔子,你卻總是挑撥了,今天擒住你,你就須要嘗試一下‘鐵血會’的厲害……”
  嘴裡“嘖了”聲,衛浪雲道:“老小子,你還真是恩將仇報呢,我好心好意指出你們其中的姦逆來,你便是不感激也就罷了,竟把這口鳥氣發洩在我身上,這,不也太差勁了麼?”
  太叔上君道:“混你的帳!”
  這時,一直站在太叔上君身後未曾開過口的那兩個“皇鼎堡”人物緩緩走向太叔上君 旁,“雕花笛子”公冶羊首先瞄了衛浪雲一眼,冷冷的道:“瓢把子,這眼前的一位,大約就是自閣下嚴密監禁中逃脫的‘銀雷’衛浪雲了?”
   聽人家話中有話,且帶著三分譏誚,太叔上君不由氣往上湧,但是,他卻無法辯白,因為事實上正是如此,衛浪雲可不是在他“嚴密監禁中逃脫”的麼?
  忍住氣,太叔上君強笑道:“公冶兄,這全是兄弟我的疏忽,不錯,此人正是衛浪雲!”
  那旁陰陽怪氣的睨著衛浪雲,公冶羊陰森森的道:“姓衛的,你刁也耍了,狂也賣了,如今是你自行束手就縛呢,抑或煩要我們侍候你!”
  衛浪雲哧哧一笑,道:“公冶羊,你這頭老畜生,說大話可當心閃了舌頭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衛大少就這麼聽嚇唬麼?”
  一抹驚異之色極快閃過公冶羊的面孔,他凝視著衛浪雲,好一陣,才冷板板的道:“你見過我?”
  笑笑,衛浪雲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雕花笛子’。”
  哼了哼,公冶羊道:“少說廢話,衛浪雲,你以為就憑你這兩下子,便能定然脫出我們的層層包圍?”
  眨眨眼,衛浪雲:“頗想一試。”
   聲刺耳的嗷嗷怪笑來自“黑龍”俞戎口中,他那條經過左眼正中的疤痕映著紅光,語調粗厲的道:“衛浪雲,我們知道你們‘勿回島’的包打聽多,狗腿子不少,你便是探悉本堡一點虛實,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大不了,這並不能改變你今天的厄運,絲毫不能改變!”
  古怪的看著俞戎,衛浪雲道:“姓俞的,別光站著說話,你也可以試試,同樣的,我更不聽你唬,即使你的尊容原是很唬人的!”
  不怒反笑,俞戎道:“你生張污穢的利嘴!”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你卻生了 張邪惡的醜臉!”
  緩緩朝前踏進半步,俞戎道:“既然你有這麼大的膽量諷刺我,衛浪雲,你也有膽量不逃跑在這裡與我們一拼麼?”
  豁然笑了,衛浪雲道:“我們?你是指要我一個人面對你們這一群?”

runonetime 2008-05-29 04:05 PM

第04章 初運神功鬥群姦b

  俞戎冷峻的道:“莫不成你還有另外的解釋?”
  露齒笑了,衛浪雲道:“你們‘皇鼎堡’耍不要臉耍成習慣了,以至連什麼叫羞恥也全忘了,竟就這麼 本正經的公開宣稱欲以多凌寡,用群毆對付一個人?嘖嘖嘖,這種丟人的話虧你們也說得出口!”
  “黑龍”俞戎面不改色,硬繃繃的道:“對付你這一類的角色,姓衛的,就不必談到江湖規矩,一切全以拿下你為目標,可使任何手段,而你也不要天真到以為激我們兩句我們就會改變方法,這是不可能的,你準備著吧,我們渴望見識番衛少主的絕世功力!”
  眼珠子一轉,衛浪雲道:“我的兒,你以為我這身功夫是假的麼?”
  “雕花笛子”公治羊突然道:“俞殿主,先將這廝拿下再說,少和他鬥口,這小子的 張臭嘴是沒有什麼騷話說不出來的!”
  舔舔唇,衛浪雲不慍不火的道:“老畜生,你莫非以為你那張尊口放的全是些香屁?”
  怒吼一聲,太叔上君道:“小王八羔子,我看你還能神氣多久!”
  冷冷一笑,俞戎道:“姓衛的,你如果是條男子漢,便不興腳底板抹油,放下膽子來我們正式戰上一場。”
  搖搖頭,衛浪雲笑哼哼的道,“不,我不和你們打!”
  對方的人誰也沒料到大名鼎鼎的“銀雷”,竟會突然冒出這麼句話來,大家在 怔之下,太叔上君怪叫道:“你他奶奶耍孬種?”
  俞戌也不屑的道:“‘勿回島’的少主竟就是這麼窩囊廢!姓衛的,我實在懷疑你這偌大的名聲是如何掙來的!”
  衛浪雲不動肝火的道:“耍耍騙騙便得來了哪!”
  俞戎突然厲烈的道,“姓衛的,只有女人才不敢拼戰,你自己承認是女人麼?”
  聳聳肩,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老實說,還真是恨不得生為女兒之身呢,我若是個女人倒又好,至少你們在女人面前耍不出這種不要臉法來!”
  “鐵血會”與“皇鼎堡”這邊的人,就是害怕衛浪雲不肯留下來硬拼,這才眾口相激,希望能使衛浪雲在氣憤之下不顧一切和他們纏鬥,而他們便可以仗著人多勢大予以包圍齊攻,但是,哪知衛浪雲竟“滑得出油”了,他偏是“不受理”,硬是嘻皮笑臉的東扯西拉,隨你怎生譏辱,他也認定了表明了要開溜!
  當然,“皇鼎堡”與“鐵血會”的人是說什麼也要想盡方法阻止衛浪雲脫走的,且莫論他們費了多少心血精力將這位“勿回島”的少主擒住,設若衛浪雲真個鴻飛冥冥了,這個後果卻更是他們所承擔不起的,衛浪雲如果脫走,他自是斷乎不會就此甘休,勢必引來“勿回島”的大批殺手狠將,“鐵血會”因是首當其衝,要受到“勿回島”方面的猛烈報復,而“皇鼎堡”也不會就此了事,“勿回島”的人馬亦極可能向他們大舉進襲 一換句話說,一場生死存亡的武林浩劫便要展開了,而一經展開,孰勝孰負,孰存孰滅猶是另一個問題,最不甘心,“皇鼎堡”方面不願白便宜了“六順樓”與“紫凌宮”,他們這四股強大力量,是江湖上異日問鼎武林盟主的僅有資格者,所以哪 邊也不肯予哪一邊以漁人之利,誰也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而“皇鼎堡”耗了這大的心機,擔了如許的風險,正慶幸於他們暗中也已削弱了四雄之一 一一“勿回島”的力量,卻不想半 路出了岔子,這個岔子出得之大,不得不令他們焦灼惶 恐,憂心忡忡呢……
  同時,他們也十分明白目前雙方的情勢:如果衛浪雲 不肯接戰,硬要脫走,恐怕他們不一定困得住人家一 衛 浪雲功力之佳,火候之深,加上心智之靈,俱是他們久知久仰的,他們曉得衛浪雲不是吹牛,設若他真要傾力奔馳,很可能左右諸人沒有一個趕得上他,正如他所說:此刻雙方相距作八丈,他可以永遠使雙方這距離保持八丈一 直到遇上任何一方的幫手為止!
  斟酌又斟酌,“黑龍”俞戌不禁暗自心焦,“雕花笛子”公冶羊也更是有些發慌,太叔上君不用說,早就連氣加急,把張閻王臉也弄得蒼白了!
  乾咳一聲,公冶羊道:“衛浪雲,你,呃,不會真個這樣沒出息吧?”
  笑呵呵的,衛浪雲道:“這不叫‘沒出息’,老畜生,這叫‘識時務’,叫‘大丈夫’,‘識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媽的,你們要用話套住我算是全瞎了眼,迷了心,我是幹什麼的?豈能做這種呆鳥?我有傷在身,單人匹馬,而你們個個體健如牛,養精蓄銳了多時,且人多勢大,我豈會受你們所激硬朝刀口上撞?用這孱弱之身和你們幾十個人拼!當然不,所以我要‘跑’,不過,我會再回來的,到了那時,我不會這麼‘沒出息’了,而且,那時的形勢也定較今天公平得多啦!”
  吸了口氣,“黑龍”俞戎緩緩的道:“姓衛的,假如,我們答應你公平較鬥,以一對一呢?”
  衛浪雲笑瞇瞇的道:“怎麼公平法?一個對一個, 個吃了癟再來一個麼?換句話說,群毆改成車輪?”
  窒了窒,俞戎怒道:“就由我與你決一死戰好了,你贏,拿碼子走路,若你輸了,便乖乖束手就縛,跟我們回去!”
  輕輕笑了一聲,衛浪雲道:“真的嗎?”
  用力一點頭,俞戎像是十分確定的道:“當然,我俞某人說話算話!”
  “嗤”的一撇唇,衛浪雲道:“假如你以為我會相信,俞戎你就大錯特錯了,你說話算話?如果你真個說話算話,今天你也不會混到“皇鼎堡”裡去當狗腿子了!”
  勃然大怒,俞戎厲烈的道:“衛浪雲,你也不是什麼高尚角色,說穿了,只是個“勿回島”抬出來的傀儡而已!”
  悠閒自在的點點頭,衛浪雲道:“至少,比你這狗腿子強!”
  俞戎獨目中兇光畢露,他慢慢往前移動,惡狠狠的道:“你若還是人生父母養的,衛浪雲你就不要含糊我這狗腿子,留下來好比劃比劃!”
  公冶羊也冷森森的道:“有這個骨氣麼?姓衛的!”
  “呸”的吐了口唾沫,衛浪雲罵道:“去你們個羊上樹,留著這點骨氣下一次遇見我時再表現吧 假設你們真還有骨氣的話!”
  公冶羊尖刻的道:“自己不夠種不用數劃人家,姓衛的,要知道‘勿回島’光榮全系於你身,難道說你連‘勿回島’的聲譽也拋棄了?”
  衛浪雲冷笑道:“我不受你們的鬼蜮伎倆所矇騙,這才表示出我‘勿回島’的人機伶著呢,而本島的聲譽是鐵鑄的,並不會因為你這兩句話就稍有損失!”其矯健靈巧之處,卻宛似一頭大鳥無異!
  這時,俞戎與公冶羊便已稍稍落後一點了,他二人分開兩條路線,連連飛躍撲射,身形之犀利猛悍,亦是令人驚歎!
  而衛浪雲便倏左倏右,忽站忽奔的滾旋閃掠著,他的去勢又是快速,又是幻異,像煞 條做著不規則直線飛洩的流光,又似一縷以極快速度飄向虛渺的煙霧,叫看著的人生起一種錯覺 他仿佛就要那麼乘風而逝了。
  汗水淫淫,呼吸急促,太叔上君一面拼命追趕,一邊氣急敗壞的厲吼:“用暗青子招呼,用暗青子招呼!”
  落在後面不遠的“妖駝子”卜敬之忙叫:“瓢把子,你不留他活口再重繪那些圖譜了?”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暴怒的道:“人都要逃掉了,還指望他繪鳥的個圖譜!快給我用暗青子格奪下來!”
  飛騰中的俞戎也看出情勢不對來了,他萬般無奈,只有忍痛叫道:“瓢把子,我同意 至少這也比他跑掉了強!”
  於是一
  “雕花笛子”公冶羊第一個採取行動,他右手倏翻,已自背後領間抽出一雙長有三尺,烏黑油亮,上面浮雕著 串牡丹花形的鐵笛子來,只見他用力揮笛,笛口中,九點藍星成為一線猝射而去,去勢之快,急如雷閃!
  同一時間,太叔上君凌空暴轉,轉動中,“嗖”聲徒響,他圍在腰際的一條寬大板帶亦怪蛇也似卷舞飛出 這條內襯軟鋼的圍腰板帶,並非用手拋擲,而純是以他旋身之力用一股極勁發出!
  前奔的衛浪雲猛覺背後金風破空,其勢疾勁無匹,他便知道敵人是在用暗器招呼他了,身形斜掠之下他又突然反方向卷旋,九點藍星“噗嗤嗤”由他三寸之外射過,直沒樹叢之內!
  “喲喲喲,差點打著了!”
  衛浪雲帶著嘲笑的叫聲,又快又急的搖曳而去,剎間,太叔上君的軟綢板帶也落了空,卻將一株腿般粗的雜樹“ 嚓”一聲攔腰纏斷!
  衛浪雲的“旋龍術”不但施展起來快捷無倫,有如流光走曳,難以追攝,其最為怪異之處,乃是方向的轉折與身形的騰繞,俱是不可捉摸,無法斷測的,幾乎全和人類素有的發力習慣及奔躍姿態所違背,換句話說,那是極其玄妙的,他的撲射飛彈角度可以任意旋移滾翻,當他凌空拔飛,明明該往上起,卻不一定平躥而去,當他往前平躥,卻又不一定會斜翻側躍了,由於這種原因,“鐵血會”與“皇鼎堡”的追兵們雖然個個懷有一身絕技,加上傾以全力趕撲,卻俱皆因為撲不准衛浪雲的飛躍力向與落腳之點而屢失機會,其至越拖越遠了。
  表面上情形是如此,但事實卻並非表面上這樣輕鬆至少就衛浪雲來說是如此,他日前所受的舊傷根本尚未痊癒,這一陣子劇烈的奔跑,在他如今的體力負擔上是異常吃重的,他知道左脅處及大腿上的傷口又破裂了!鮮血也已浸透衣褲,背後的創傷也開始了火辣辣的刺痛,而內臟亦在抽搐收縮,血氣上湧激盪,這股子滋味,可真難受到了極點。
  但是,衛浪雲十分清楚目前的處境,他別無選擇,只有拼命飛奔,拼命躍射,哪怕是馬上就會暈倒也必須如此,他決不能再度落入敵手,否則,“勿回島”的聲威霸業勢將受挫,而他自己老命也即休矣!
  雙方就麼前奔後趕著,大家全豁出了全身力量,前奔的固不稍歇,後追的更不敢遲延,幾十個人散佈開,猛往前攆,但卻逐漸將圈子朝內收,目標只對準 個人,衛浪雲!
  雖說“鐵血會”與“皇鼎堡”的收縮了包圍圈,可是每每在稍有進展之際卻又被衛浪雲突出,他們在多次的徒勞無功之下,眼看著不再將圈子縮攏一次,衛浪雲便會鴻飛渺渺了一 他前掠的身影也已越來越小!
  忽然----
  發力奔掠中的“妖駝子”卜敬之拼命往前趕了幾丈,他氣籲籲的叫道:“瓢把子,你記得這陡坡陵地翻過去之後朝右方去有一片湖水?”
  滿頭大汗,又急又怒的太叔上君暴躁的道:“哪個山湖?老二,你是怎麼搞的?這等節骨眼上還提起些不相干之事?”
  急忙湊近了點,卜敬之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將姓衛的朝山湖的方向驅攆 一他便沒有去路了!”
  牛蛋似的巨眸倏亮,太叔上君大喜道:“你這個老糊塗,怎的不早說?”
  卜敬之不悅的道:“這不說了?”
  顧不得再爭執,太叔上君高聲喊道:“兄弟們,往左散開向內收圈子,逼那小王八羔子往右邊去,記住了,逼他向右邊跑!”
  “鐵血會”的人馬們也來不及詢問原因,幾十條大漢立即指向左面疏開,同時朝內收緊追趕路線,連“皇鼎堡”的俞戎及公冶羊也在不明就裡的情形下做了。
  前頭奔馳的衛浪雲一見敵人散開來,將左手方向的空間阻止了,他毫不思索,馬上往右面跑去!
  不禁狂笑起來,太叔上君惡狠狠的道:“他奶奶的,就看你等一會叫天吧!”
  “妖駝子”卜敬之枯乾蠟黃的面孔上也浮出一絲罕見的獰笑,他哼了哼,陰沉沉的道:“這一次,姓衛的恐怕插翅也難飛了!”
  得意的大笑著,太叔上君:“老二,你是頭功!”
  卜敬之越發加力快奔,邊道:“瓢把子誇獎了!”
  齊頭併進的“黑龍”俞戎往這邊靠近了點,在越過一片荊棘之後,他拉開嗓子叫道:“為什麼放開右邊缺口叫他走?”
  太叔上君笑道:“因為那裡有一個山湖,正好攔住去路!”
  俞戎太過興奮的道:“湖邊沒有其他小徑可走麼?”
  卜敬之接口道:“沒有,湖面左右連接著峭壁,除了泅水到達對面 那是‘龜嶺’的嶺腳,再沒有其他方式了!”
  這才點點頭,俞戎道:“聽起來很不錯!”
  努力追趕著,太叔上君大笑道:“姓衛的馬上就不會笑了!”
  很快的,他們已奔越過這一大片生滿了雜樹野草的坡陵地,踏上一道斜坡往下追一
  前面,當衛浪雲突出後面的丘陵地範圍的 剎,眼前的景象不禁一下子使他愣住了 丘陵地由這方斜坡而止,斜坡下面,左右是渾然陡峭的山壁,山壁中間,老天爺,竟是一灣碧綠瑩清的湖水,山中的湖水!
  這灣湖水的面積十分廣闊,幾有三裡方圓,湖的對面,是 座呈橢圓的山嶺,嶺上嶺下,長滿了密林,烏黝黝的黑松,遠遠看去,像是一雙生了綠毛的烏龜殼!
  下了斜坡,除非能插翅飛上兩邊插雲的峭壁,否則,便只有一條路可走 泅水而過 假如不欲回身拼搏的話!
  衛浪雲當然不會傻到回身拼搏,如果那樣做,他知道將比泅水脫走的成功希望更少,但是,對水性他雖說十分熟悉,這麼遙遠的水面,他目前委實沒有把握可以安全渡過 這是指泅泳的話,假設他沒有受傷,沒有耗費了太大的力氣,他原可用“旋龍術”凌波飛渡的,而在平昔,便是泅泳他也不會在意,不過,身體上的負累,卻使他現在承擔不了跟平常五分之一的負荷了!
  “鐵血會”與“皇鼎堡”的追兵們正以雷霆萬鈞之勢成半弧形飛趕而到,遠遠可以看出他們每張面孔上的得意振奮之色!
  太叔上君望著衛浪雲站在湖邊的那種進退失措的形狀,不禁  狂笑,他一邊急往下撲,邊叫道:“衛浪雲,前無去路了哪,我看你再往哪兒走!”
  緊隨而上,俞戎也掩蓋不住他心中的高興,喊道:“不用白費功夫了,姓衛的,我看你還是光棍點,乖乖束手就縛吧,大家全少些麻煩!”
  猛一咬牙,衛浪雲回身大笑:“少做夢,‘勿回島’位處海中,衛大少日與怒濤巨浪伴耍,這點水豈能難住我?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只澡盆罷了!”
  太叔上君道:“你根本過不去,別忘了你創傷未愈,與平昔豈能比較?”
  “你們看著吧!”
  衛浪雲不再多說, 側身,嗯,不帶絲毫水花,就像一條游魚也似美妙又奇異的滑穿入水,倏然出去三丈!

runonetime 2008-05-29 04:07 PM

第05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a

  就在衛浪雲剛剛一個猛子扎出三丈多遠的水面時,“鐵血會”與“皇鼎堡”的大批追兵也已紛紛趕到湖邊,他們稍差一步沒有截住衛浪雲,而這一步之差,簡直就差得天下地下,不可以道裡計了。
  “鬼頭判”太叔上君在一呆之下,像瘋子一樣暴跳如雷的狂吼道:“衛浪雲你這小雜種,不要臉皮的窩囊廢,你他奶奶就這麼六親不認的逃之夭夭了?你還算不算江湖中人?是不是個角色?!”
  湖水中,衛浪雲迅速劃動向前,他一邊撥動水花,一邊大笑道:“嚎你***吧,衛大少走也!”
  喘著,“妖駝子”卜敬之也氣急敗壞的道:“不好,瓢把子,不能就這麼讓他跑了呀!”
  一雙牛眼怒瞪得像要吃人似的,太叔上君怒叱道:“卜老二,這全他奶奶是你出的騷點子!”
  卜敬之當眾受斥,發作不得,他鐵青著臉,陰沉的道:“瓢把子,我未料到會是這等情勢……”
  猛一跺腳,太叔上君咆哮道:“沒料到,沒料到,你就只有這句話來搪塞?”
  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卜敬之憤然道:“瓢把子用不著如此大發雷霆,回去之後,我自請處分便是 ”
  這時,“黑龍”俞戎一看越鬧越不像話了,他挺身而出,道:“二位當家的,此時此景,二位自家爭執起來,未免不是時候吧?”
  太叔上君怒道,“俞殿主,這是我家務事,請你 ”
  一揚臉,俞戎冷峻的打斷雙方話尾,道:“我不管是否你們的家務事,我只知道不是自家人抬槓的時候,而這件紕漏若出了,我‘皇殿堡’的干係恐怕更比你們‘鐵血會’擔得大,如今姓衛的也已泅出五丈多遠啦!”
  一言驚醒夢中人,太叔上君不禁打了個寒噤,渾身冷颼颼的,他也猛的驚悟出自己的糊塗來,是的,放著眼前即將逃出掌握的強敵不管,卻竟一個勁向自己手下們發火,這非但於事情毫無補益,更會鬧得兩頭全丟 一頭丟了衛浪雲,一頭丟了手下們的心,另外,“皇鼎堡”方面就越加難以交待啦,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搞出如此離譜的舉動來?太叔上君恨一咬牙,雙目如火般投注向仍在湖水泅泳的衛浪雲 全是他搞出來的名堂哪!
  臉紅脖子粗,太叔上君在叫道:“會水的人馬上下水去追,其餘的自己估量著功夫在水上飛掠試試,誰能擒住那小王八羔子我包賞黃金千兩!”
  於是,一則鐵律如山,二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鐵血會”的人馬立即有一半以上躍入湖中,另有幾個竟拔升半空,在凌虛往前追撲!
  同一時間
  “黑龍”俞戎搶到岸邊,雙手暴揮,也未見他的兩雙手是伸向身上何處,但是,卻在他手臂的揮動間,有條藍瑩瑩的寒光連續飛射,宛如一溜溜帶著長長曳尾的流星!
  嗯,其實那是一雙雙尺許長的蛇頭鋼稜,因為俞戎待的手法太快,人們的瞳孔已來不及攝視它的形狀,在眼裡,只能分辨出蛇頭鋼梭的梭身所帶起的光芒 就那麼又疾又狠的,一只復一只的飛射向水中的衛浪雲!
  怪叫一聲,如一條受傷的大魚般在水裡翻滾側騰,只見水花瀕濺,掀起一蓬一蓬的水珠,那溜溜寒光,便響著刺耳的“嗤’“嗤’之聲,快極又險極的在他身體四周穿戳入水!
  拼命的躲著,衛浪雲不禁心裡叫苦連天,水裡不比陸上,轉動起來十分不便,水的阻力牽制著不說,自家身上更受了傷,這一陣撲騰,傷口可就更裂得狠了,水面上已經染了紅!
  俞戎的暗器功夫可以說十分到家了,出手快若電閃,又準又狠,且他站在岸邊不動,發力穩定,再加上他那連續不斷,仿佛永無窮盡的蛇頭鋼梭一只接一只的奉送.業已身疲力竭的衛浪雲可確實吃不消啦!
  現在,衛浪雲明白了俞戎何以並不飛身追趕自己的原因了 他不須移動身子,他有比移身追趕更好的方法!
  假如,衛浪雲知道了俞戎身上攜帶的蛇頭鋼叉競有四十餘只之多,只怕他更要叫若不迭呢…
  突然 一
  衛浪雲泅出湖岸十多丈的身子猛一痙攣,一片血紅立即浮向水面,他沉了一沉,又浮了起來,而在這一浮一沉之間,“鐵血會”方面的人馬已經可以看見他頸背處的肌肉上插著 雙閃亮亮的蛇頭鋼梭了!
  太叔上君大喜欲狂的叫道:“打得好,兒郎們,姓衛的小王八羔子已經挨了俞殿主一記重的啦,他跑不掉,大夥加把勁!”
  在半空企圖截擊衛浪雲的幾個人 “雕花笛子”公冶羊、“公妖駝子”卜敬之、“鐵令手”群二把頭、“無畏膽”巫朝忠、“破心槍”胡明泉與幾個功夫高的“鐵令手”不是因為距離太遠夠不上位置,便是數度俯攻落了空,他們正紛紛掠回岸邊換氣,但在水中泅泳的二十餘名“鐵血會”的“鐵令手” 也就是“鐵血會”中頗有點本事而地位卻在壇主與二把頭之下的一幹硬崽子們,全齊齊拼力朝衛浪雲身邊圍抄過去.雙手互搓,太叔上君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我還真以為姓衛的小王八羔子能逃掉呢,害得我捏了好一把冷汗!”
  他又側首向俞戎道:“俞殿主,你幾下子玩藝可扎實得很哪,看情形,用不著我們兩個再親自動手,姓衛的便將成擒啦!”
  獨目目光沉凝的盯視著湖裡的衛浪雲,俞戎冷漠的道:“現在就下斷語,未免還早了點,瓢把子,據我看,只怕事情不會這麼容易了結!”
  怔了一下,太叔上君不以為然的道;“不見得吧?那小王八羔子也已身受重創,你沒看他在水裡那種吃力勁?況且,本會那二十來個‘鐵令手’全都圍上去了,他們可個個水性精熟呢!”
  俞戎緩緩的道:“等著瞧吧、瓢把子,我們切切不可忘記衛浪雲的智慧超人,刁鑽詭異不比尋常,要擒住他,沒有這樣簡單!”
  哼了哼,太叔上君不悅道:“便算不簡單,上一次還不照樣被我們‘鐵血會’將他擒住了!”
  神色一沉,俞戎毫不客氣的道:“那是僥倖,瓢把子。”
  勃然大怒,太叔上君憤憤的道:“這是什麼話?俞殿主,僥倖?我們費了多少心血,損了多少兒郎才將姓衛的弄到手?如說僥倖,那僥倖會是這麼個情形嗎?你簡直太也豈有此理,不講是非!”
  古銅色的面孔陡然變為赭赤,俞戎獨目中血光頓射,他瞪著太叔上君,卻又硬生生將一肚子怒火壓下,冷峻的道:“有一點瓢把子最好先搞清楚,俞戎是‘皇鼎堡’的人,並非瓢把子你的手下!”
  抿抿那其薄如刃的嘴唇,他又道:“是以瓢把子談吐之間,多少尚請略加斟酌,而俞某此來,乃是代表本堡齊堡主出使貴會,位同卿客,瓢把子若有不滿本堡之處,大可明著點出,俞某人卻決不受辱!”
  一下子像咽了個火熱的油炸刀子進嘴,太叔上君尷尬得吐又不是,吞又不行,就那麼僵窒當地,反答不上話來。
  當然,“皇鼎堡”力雄勢大,且又在這件事情上將“鐵血會”拖下了水,日後休戚相連,禍福與共,太叔上君跟在屁股後頭巴結人家還只恐不及,又怎敢稍加得罪?縱使他自家火氣大,個性強,有時候會出言不遜,但真個到了緊要關頭他也不得不忍耐自製,寧受一頓搶白,也不願意搞翻了“皇鼎堡”,如今俞戎把“皇鼎堡”的大帽子壓將下來,任是太叔上君氣衝牛鬥,滿肚子不服,卻又有什麼法子?只好乾瞪眼吃癟了!
  “雕花笛子”公冶羊在旁一看情形不對,急忙走上前來打著圓場,說:“欸,欸,自己人嘛,有什麼好爭執的呢?俞殿主,你少說幾句不行麼?太叔瓢把子誰也知道他那火爆脾氣,有口無心,彼此為了某件事意見不同亦是常有的情形,都退一步,不就結了?”
  他一邊說,一邊連向俞戎使眼色、接著又笑吟吟的道:“瓢把子,你看,姓衛的混帳業已被你的手下團團圍住啦!”
  僵硬的咧咧嘴,太叔上君算是也笑了一下,他將目光移向湖面,可不是,他那二十餘名“鐵令手”,果然已把衛浪雲圍在水中,而衛浪雲臉色白里汎青,披頭散髮,甚至連劃水的動作,都已那般沉重遲滯了!
  心裡立即湧起一股得意,太叔上君瞅瞅寒著臉的俞戎一眼,像對自己又像朝著俞戎道:“我說吧,姓衛的小王羔子是逃不掉了,也不知吃了什麼迷糊藥,就有人還不相信,簡直把衛浪雲看成活神仙似的,難惹難纏了!”
  太叔上君話裡有刺,俞戎如何體會不出?他面孔肌肉一陣抽搐,獨目中又兇光閃射,公冶羊急忙暗中扯了他一下,連連搖頭示意,深深吸了口氣,俞戎才勉強將一把心頭火壓住。
  低促的,公冶羊道:“我們自己留點意得了,俞殿主,準備著 ”
  微微頷首,俞戎索性將外罩的長衫斜襟敞開,現露出圍在腰間的一條寬闊皮帶來,這條皮帶是特製的,上面密密縫連著四十個窄窄皮鞘,如今皮鞘中尚插著二十只藍瑩瑩的鋒利蛇頭稜,另外的二十只,在先前已經發射出去了,而發射出去的二十只蛇頭梭裡,便有一只正插在衛浪雲的身上!
  這時----
  太叔上君也無暇再爭執了,他與“妖駝子”卜敬之、“無畏膽”巫朝忠、“破心槍”胡明泉及另五名修為頗高的“鐵令手”一字排列岸邊,所有人全監視著水中的變化,隨時準備凌空飛撲 一湖水固然是清澈澄碧的,但也是寒冷刺骨的,衛浪雲浮沉其中,加上一身的新創舊傷,那等味道可就不十分的難消受了,他早已注意到岸上敵人擺出的撲攫陣式,也更留心團團圍在四周踩著水的二十餘名對頭,在方才那片刻的泅泳翻騰間,他業已想妥了一條脫身之計。
  一面暗裡輕輕以腳踩水,衛浪雲邊大聲喘氣,拉開嗓子沙啞的高叫,道:“你們這算什麼?真個要將人逼上絕路麼?”
  二十餘名水中大漢緩慢而小心的往內圍攏,每個人手上的兵刃攪動著水花,時而閃亮起一溜寒芒!
  岸上,太叔上君大吼道:“你束手就縛吧,衛浪雲,你沒有任何機會了,僅有白痴才會繼續做掙扎.那只是白費力氣,多吃苦頭!”
  衛浪雲雙手用力撥打著水花,高聲尖叫道:“不,我寧可淹死也不屈服…你們休要做那美夢!”
  太叔上君厲喝道:“衛浪雲,你不要傻,你若死了,也不過白搭上一條性命而已……”
  在水裡浮沉著,掙扎著,衛浪雲兩隻手拼命向空中抓舞 他竭力做出一種疲累不支的狀態來,一邊又嗆了幾口水,劇烈的咳嗽又慘烈的大呼道:“你們不要妄想……我……我決不認輸……你們……抓不住我……沒有什麼大不了…至少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我……我變了鬼會……找你們……這群畜生……畜生……算帳了!”
   看衛浪雲似是支持不住要沉下水了,太叔上君不由急得一顆心也提到了喉嚨上,他怪叫道:“快,快上去擒住他,你們這群呆鳥,還瘟在那裡看什麼把戲?”
  於是,那浮圍在衛浪雲四周的二十餘名“鐵令手”立即迅速撥水往中間泅進,同一時間,“黑龍”俞戎卻緊張的低語公治羊,道:“公冶兄,我們注意一一那小子可能使詐!”
  公冶羊一雙如鷹也似的眸子定定注視在水裡掙扎浮沉的衛浪雲身上,微微點頭,冷峻的道:“不錯,我也覺得有點怪。”
  湖水裡,就在那二十餘名精通水性的大漢甫始遊近的 剎,衛浪雲已雙手猛往上插,嘴巴裡發出一陣“咕嚕嚕”的嗆水聲,整個身軀痙攣幾下,突然連腦袋也沒入水中!
  岸上,太叔上君狂吼道:“ 群飯桶,他業已沉下去啦!”
  動作有如閃電,“黑龍”俞戎雙掌倏翻,藍光猝映,只只蛇頭鋼梭已帶著炫亮的尾芒飛射水中,只見水花:“噗”“噗”激濺,卻不知傷著了衛浪雲沒有,他已在鋼梭飛臨前的瞬息埋入水底!
  這時,二十餘名“鐵會血”方面的“鐵今手”也紛紛翻臂翹臀,個個潛遊湖底,頓時水花灑揚,“嘩啦啦”的撥水之聲響成一片!
  猛 跺腳,俞戎恨聲道:“糟極!”
  公冶羊一怔,忙問道:“怎麼回事!”
  俞戎獨目暴睜,道:“鐵血會的人潛入水中,雙方一搞混,衛浪雲正可乘著混亂逃之夭夭,而水底人影模糊,難分敵我,間接也牽制到岸上我們的暗器無法出手!”
  呆了一下,公冶羊急道:“糟糕,怎不早點想起來這廝的詭計?”
  俞戎怒道:“我若早點想起來,他也早就逃不掉了!”
  是的,武林中的高手,不但功夫要強,反應也要快,否則,差之毫釐,便謬之千里了,如今的情形正是這樣,只因俞戎晚了一步才猜透衛浪雲的心計,整個局面就馬上大大的不同啦……
  一邊,太叔上君聽得清楚,他哼了哼,仍然和先前一樣,不服氣的道:“二位何苦老朝壞的地方想?事情並不見得就會像這樣難以收抬,二位不可忽視本會在水底尚有二十來個大活人呢!”
  俞戎缺了一半的左耳往上抽動了一下,他憋了一口氣沒有吭聲,公冶羊只好苦笑,道:“瓢把子,姓衛的眼前使這一手,確是叫人擔心啊……”
  搖搖頭,太叔上君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公冶羊,說不定這小王八羔子是真的因為傷重力竭才沉下去的……”
  宛如故意要給太叔上君一個下不來台,就剛剛接在他的話尾,突然一色慘厲又窒悶的叫聲傳來,湖水裡,一名大漢猛的翻騰了一下,然後,背脊朝上的俯著身體飄浮起來,這人四周,水全染成了朱紅!
  水花飛濺中,又兩名“鐵令手”自底下冒出,其中一個甫一出水,便驚恐的大喊起來,道:“不好了,魏老四吃那姓衛的擺平啦!”
  另一個“噗”的吐出一口水,抹著滿面淋漓的水珠子,叫道:“瓢把子,姓衛的水底好兇狠哪,像條活龍!”
  太叔上君不禁又羞又怒又驚又氣,恨不能也一頭鑽進水裡 可惜他不識水性,他狂叫道:“你們全都是吃飯拉屎的廢物?他奶奶二十多個圈不住人家一個?還有臉冒上水來,雞毛子喊叫?”
  那水上的兩個“鐵令手”還來不及回話,湖波湧盪,老天,又有一名紫衣大漢四仰八叉的浮上水面----竟是被活開了腔,五臟肚腸全拖在水裡,尚在蠕蠕浮動著呢!
  太叔上君剎時面色鐵青,呼吸急促,兩只牛眼全直,他雙掌握拳,一顆判官頭上青筋暴起,在滿口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中,他尖吼道:“給我下去宰,死活不論!”
  那兩名“鐵令手”雖說早已心驚膽顫,但又不敢稍有違令之處,二人苦著臉微弱回應,再次潛入水裡。
  “嘩啦啦”水花又響,十幾個“鐵令手”紛紛升出水面換氣,雖然每個全是滿臉水漬,但卻也掩不住他們臉上的驚懼與恐悚,十幾人一升上來,馬上叫嚷成了一片:“瓢把子,我們怕圈不住對方了……”
  “剛才又有三個弟兄被他宰啦……如今屍首還沉在下面……”
  “請馬上再派幾個好手下來吧,瓢把子,我們這些人根本連人家身邊也挨不近去……”
  “姓衛的水性太強了……瓢把子,我們治不了他……”
  “瓢把子,你沒見他手中那把尺多長的彎鋤刀,狠啊……”
  雙手亂揮,太叔上君暴跳如雷,道:“叫,叫!叫你們的驢鳥!他奶奶的你們就只會叫!通通給我下去再抓,一定要擒住那小王八羔子,否則回去之後一律嚴辦!”
  十幾個狼狽不堪的“鐵令手”不由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從他們又呆又驚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們發自心底的畏怯與怨恚,但,他們卻又有哪一個膽敢反抗頂辯?
  就在這十幾位仁兄進退維谷之際,水波忽湧,天爺,方才才下去的那兩個“鐵令手”又已臉朝下,背朝上的浮了起來,一個的半邊身子幾乎與另一半分了家,一個的腦袋齊頭斷了三分之二,只剩一根血筋在系搭著了,浮在水裡搖搖擺擺的好不嚇人!
  一見這等情景,那幾十個“鐵令手”不禁越加感到“免死狐悲”的哀戚恐懼,每人全都傻了!
  努力吸了一口氣,太叔上君大吼道:“發什麼呆?還不給我下去抓人?”
  突然
  “黑龍”俞戎側移一步,冷冷的道:“且慢!”
  太叔上君雙目突出,厲聲道:“你又有什麼高見?俞殿主!”
  俞戎生硬的道:“武功方面,你的‘鐵令手’們與衛浪雲相差太遠,水性方面,他們更不是衛浪雲對手,眼前接二連三死亡了這麼多人,但姓衛的又幾曾傷到一根毫毛?這是鐵錚錚的事實,無庸爭辯,瓢把子,你硬逼著你的手下到水底去和姓衛的鬥,用一句最通俗的俚語來講,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明知沒有效果,又何苦強迫他們白白犧牲?”
  呼氣如火,太叔上君憤怒的道:“以你說,便任由那小王八羔子揚長自去麼?”
  俞戌凜烈的道:“我並沒有這麼說,瓢把子,但我認為應該變換一種較為有效的方法,不能再這樣胡搞下去!”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咆哮道:“什麼?我們費了這多心血,損了我這麼多人命,你卻稱它是‘胡搞’?俞殿主,你不妨來試試看,我倒要瞧瞧你是怎麼個‘正經’辦法!”
  俞戎獨目如電,大聲道:“當真?”
  太叔上君用力頷首,厲聲道:“自然當真!”
  冷冷 笑,俞戎傲然道:“如此,俞某人暫時放肆了。”
  一揮手,太叔上君寒著臉道:“請便!”
  踏上一步,俞戎斷然叱道:“水裡的弟兄散開成一個大圓!”
  可以聽到那十幾個尚在水裡浮沉的“鐵令手”同時籲了一口大氣;他們異常合作的立即向四邊遊開,踩著水,布成一道疏疏的圓陣。
  俞戎點點頭,高聲道:“請你們指出,那姓衛的在水底下的大概位置!”
  十幾個人馬上紛紛用手指點
  雖然指的位置是不可靠的,但大略在他們的印象中不會上差太遠,於是,每當這十幾個“鐵令手”的手指朝水下的方面一指,幾乎快得像一抹抹流光,“ 嗤”連聲,岸上的俞戎已又準又狠的將蛇頭鋼梭射入水中,只見水花一股股的濺灑,一溜的寒電便暴雨也似成串飛穿而落!
  當第一只蛇頭鋼梭飛出,到後一只脫手,僅是人們眨眨眼的時間,而在這短促的時間裡,一切情況便開始發生又歸向寂靜。
  每一雙眼睛全專神凝注著水面,個個屏息如寂 一他們都希望衛浪雲的屍體,或者受了重傷的身子浮上水面,從腦海里都期盼著這一幅景象 一一幅衛浪雲無告無助,束手就縛或屍橫命斷的景象,他們迫切的預期著俞戎方才那一陣如雨的鋼梭能奏功致果,他們這實在不敢想像假如衛浪雲逃走之後將會引來的巨大風暴,而那不僅是風暴的壓力,更無法承擔的,是風暴來臨之前的精神上的負荷……
  良久
  再也忍不住了,公冶羊湊近了點,緊張的道:“呃,俞殿主,看情形似乎不大妙……”
  俞戎內心也是怔忡不安,但表面上卻冷沉如故的道:“且慢下斷浯,公冶兄,再等一會。”
  望著湖面幾具飄浮不定的屍體,而水中的些紅血跡漸漸淡散,動盪的漣猗也緩緩趨向平靜,湖水依舊一碧如藍,澄澈明淨,但是,衛浪雲的影子卻絲毫不見出現!
  焦急與煩躁開始浮映在人們的臉孔上,以至將那一張張原來剽悍橫蠻的臉孔也改變得恁般軟弱又惶惑了,“鐵血會”與“皇鼎堡”的人全僵立在那裡,絕望像一條毒蛇般啃嚙著他們,令他們俱皆不由自主的浸融於顫慄不安之中又過了一陣子一
  “黑龍”俞戎終於嘆了口氣,沉沉的道:“他可能已經逃掉了。”
  公冶羊也搖頭道:“一定的,沒有人可以在水底潛伏這麼長久的時間而不上來換氣 除非用內家的‘閉氣法’,但這必須具有極高的內家修為才能做到,而且,只要受了傷見了血便沒有辦法固脈閉息,那樣根本提不住氣,姓衛的既然這麼久沒有上來,恐怕是逃走了一一”
  忽然雙眼一亮,他又期冀的道:“但是,說不定這小子已淹死在湖底了。”
  冷冷的,俞戎道:“不要臆測,更不要猜疑,公冶兄,我們需要肯定的答案,或是死了,或是逃了,我們不能憑空推想!”
  苦笑一聲,公冶羊道:“事實末明,除了推想之外,又有什麼法子?”
  俞戌陰沉的道:“我看還是再做一番努力,盡盡人事……”
  一邊,太叔上君冷冷的道:“如何努力法?”
  俞戎看了這位“鐵血會”的瓢把子一眼,淡漠的道:“很簡單,叫你的人再潛進水裡搜查一遍!”
  冷笑一聲,太叔上君道:“說來說去,原來俞殿主的錦囊妙計也和我先前的辦法一樣:叫我的手下潛入水中行動啊!”
  勃然大怒,俞戎厲聲道:“瓢把子,你這是存心挑剔於我麼?”
  一挺胸,太叔上君強硬的道:“只是說我心中想說的話,俞殿主,這該沒有人可以限制我,杯葛我吧?至少我太叔某人有這點權利!”
  吃力的忍住氣,俞戎道:“瓢把子,希望在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們好好的在本堡齊堡主面前分明責任!”
  太叔上君狂笑一聲,道:“當然,莫不成我還含糊什麼?”
  俞戎冷森的道;“這樣最好!”
  皺著眉頭,公冶羊忙道:“大家都息息火,忍忍氣不行麼?眼前的紕漏還沒有補上,我們自家又吵了起來,說出去也是笑話哪,俞殿主,瓢把子,我們大夥多想想法子,看看怎麼再搜尋一下才是……”
  太叔上君翻翻眼珠,道,“老實說,事到如今,我認為十有八九是沒有希望再找到姓衛的了,但二位若有什麼妙策,我是一力支持。”
  先前,太叔上君還口口聲聲說可以擒住衛浪雲,硬是充滿了自信,只是一轉眼,他的論調竟又完全反了過來,這其中的關鍵便全在於俞戎到未了暫時接過了指揮權,用他的方法來搜擒衛浪雲
  換句話說,他也等於接過了責任,雖然等到他用他自己的法子來對付衛浪雲的時候也已失去了最佳機會,但太叔上君卻不管這些,就這幾句話,他已將自家的疏忽與失責一股腦推到俞戎身上了……
  當然,俞戎是不會想不到這些的,而越是想到,心中的怒火便越發不可抑止,他古銅色的面孔冷沉如鐵,猛然揮手,向水中的十多名“鐵令手”喝道:“你們潛入湖底給我搜!”
  十幾名“鐵令手”餘悸猶存,全都惑疑的目注太叔上君,太叔上君哼了哼,大聲道:“你們聽見俞殿主的指示了?”
  這時,那十幾個“鐵令手”才各自翻身潛入水下,湖面上,又再湧起波波水紋漣漣漪漪。
  半晌 宛如三年般長久。
  一個個“鐵令手”濕淋淋的自水底下冒升上來,但十幾個人的答覆卻全是相同的,沒有衛浪雲的蹤跡!
  “黑龍”俞戎憤怒的道:“你們可曾仔細搜查過了?”
  “鐵令手”中, 個肥頭大耳的角色連忙委屈的道:“回俞殿主,湖底下十分平坦,除了有少數岩礁便只有一些水草藤蔓,再就都是泥沙了,我們十幾個人四處去找,大約總潛遊了周圍百多丈方圓,確實沒有看到姓衛的蹤影……”
  另一個瘦削的仁兄也接口道:“除了我們先前沉在湖底的那三個人,他們的屍體仍然在原處未動。”
  惡狠狠的瞪了那瘦子一眼,俞戎叱道:“廢話!”
  雖說如今“鐵血會”不得不抑承“皇鼎堡”的鼻息,但是,“鐵血會”卻終究不是和“皇鼎堡”屬於一個體制,易言之,“鐵血會”並非“皇鼎堡”的支派或分幫,“皇鼎堡”對他們在表面上就不可以像對下屬般叱來喝去,而俞戎現在卻這樣做了,頓時那十幾個“鐵令手”面露忿然不服之色,岸上,“鐵血會”的人自太叔上君之下,也不禁個個沉下臉來!
  一看場面不對,公冶羊不由急急丟了個眼色給俞戎,邊迅速移轉話題,大聲道:“瓢把子,姓衛的小子便算他逃了,可知道他如逃到對岸有哪幾條必經之路?說不定我們還可預先埋伏好加以攔截!”
  太叔上君嘆了口氣,道:“湖對面是‘龜中嶺’的嶺腳,樵徑險道與隱祕出路何止千百?而那嶺上嶺下又生滿了密密黑松,藏進個千軍萬馬也毫無形跡, 個人走進去更如細針落海,又到哪裡找去?何況時間上也來不及了,等到我們翻山越嶺抄了過去,姓衛的早就出去幾十裡啦……”
  無奈的搓搓手,公冶羊失望的道:“也就是說,無法可施?”
  太叔上君沉重的道:“我是無法可想了。”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我奇怪他是怎生逃出來的?他既未曾上來換氣,又不能施展‘閉氣法’,他是如何走掉的呢?而整片湖水全在我們監視之下……”
  沉悶了好久的“妖駝子”卜敬之也迷惑的道:“而且,湖底也沒找到他的蹤影……”
  太叔上君訥訥的道:“莫非 一他化了不成?”
  乾笑一聲,公冶羊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實在也無法解釋姓衛的是用什麼詭計逃掉的……玄,太玄了……”
  頹然長嘆,太叔上君道:“玄不玄我倒不在意了,我只是擔心,他這一走,日後恐怕麻煩就大羅,這小子是斷斷不會善罷甘休的……”
  公冶羊呆了呆,事實上如此,他也無法找出話來安慰對方,無意識的捻了下的山羊鬍子,他只好打氣道:“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瓢把子,無論有沒有今天的這件事,我們遲早也會和‘勿回島’幹上 只要我們是站在一條線上,反正是這樣了亦無須患得患失,憑我們的力量,也沒有含糊他們的必要,唯一令人遺憾的是 呃,我們計劃未曾得手,火併的局面來得早了點而已……。
  太叔上君笑道:“這一打起來,恐怕就要鬼哭狼嚎了……”
  公冶羊籲口氣,道:“江山原不是這般易得的,多少總要付出點代價,是麼?”
  太叔上君興味索落的道: “怕就怕……得不償失啊……”
  不悅的捻了捻鬍子,公冶羊道:“這卻是瓢把子過慮了,如果盤算一下,真個會得不償失的話,這武林盟主的大位,我們還去爭它作甚?自然有搞頭我們才去鑽營費力了,否則,不全成為愣頭青啦I”
  低喟一聲,太叔上君道:“我這好有一比 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
  公冶羊沉默著不再說話,俞戎也寒著臉沒有吭聲,“妖駝子”卜敬之適時走上前來:“瓢把子,可要收兵回去?”
  點點頭,太叔上君無精打採的道:“不回去又怎的?這裡也無甚好戲可瞧了……”
  於是, 卜敬之先令眾人一幹傷亡收拾妥當了,又召回湖中的十幾名“鐵令手”,然後隨同太叔上君等人轉身離開。
  山湖仍然無波,千頃碧綠,它安詳得就和多少年來的安詳 樣,找不著絲毫痕跡能證明這個地方曾經在不久之前曾發生過一場血淋淋的拼戰,甚至連水中的魚兒也已浮上湖面來窺探這無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了……
  “鐵血會”與“皇鼎堡”的人們正垂頭喪氣的的緩緩走遠,但是衛浪雲呢?他到哪裡去了?
  長久居住在某一種特殊環境下的人,總會有幾樁在那種環境下適應其生活的獨特技能,譬如說,世居山野的人會狩獵,懂得運斧採樵,也分辨得出某些野生動植物的性質及用途,久住城鎮的,深得鑽營取利之道,明白能更趨豐足榮華,而在水涯或是海邊住長了的人,便會曉得怎樣結網捕魚,摸蚌養蝦,以及一用什麼方法在水裡求得較為適當的生存。
  現在,衛浪雲便正是如此了,他知道自己身上創傷累累,且已精疲力竭,敵人非但人數上佔足優勢,一個個也頗有幾分能耐,最令人憂慮,是他們全具有必將得之的企圖與決心,因此,衛浪雲自家清楚,他是斷斷不可與對方硬拼硬幹的,在一再思考之下,終於使他採取了一條不十分有把握的脫身之計 “混水摸魚”!他故意裝成無法支持,將要沉溺的形態,誘使包圍在四周的二十多名“鐵令手”合擁而上,造成 團混亂,然後,他潛入湖底,以身上暗器“旋頭鍘”在水中攻擊敵人,當然,衛浪雲久居海島,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水性之佳,自是那二十來個“鐵令手”中任何一人所難比較的,縱使如今他的體能狀況不佳,對付起那二十來個“鐵令手”來卻仍然遊刃有餘,正像那些“鐵令手”們所說,水裡不比陸上,不但行動方面受到極大限制,無論視力、身體機能的適應也完全和在陸地上的情形大大不同,在陸地上,這二十來名“鐵令手”面對衛浪雲眼前的傷弱之身,或者尚可將他勉強牽制住,可是一到水底,就決不是那麼一回事的了,衛浪雲就乘這些水性不如自己的敵人,潛入湖底之後立即展開斬殺,以他精湛無比的水性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而就在他數度砍劈,令對方損兵折將之後,那些心驚膽顫的“鐵令手”們便紛紛四散上浮了,在這個空檔裡,衛浪雲將懷中的特製機關毛筆取去,射掉筆毫,灑出磷磺,把筆尾旋掉,吞入裡面隱藏的金色補藥丸“十五頓”,待這雙大型毛筆成為中空之後,他又用水洗衝了一下,而恰在此刻,另兩名先前浮升水面的“鐵令手”剛巧又潛遊下來,於是,怨不得衛浪雲心狠,只怪那 雙仁兄晦星照頂,在眨眼間,衛浪雲用一種專門在水底施展的獨特暗器手法“瓢波魚”將他的“旋頭鍘”發出,那兩名“鐵令手”甚至連對方的影子都未曾瞥及,便在同一時間雙雙歸了西天!
  當時,衛浪雲沒有再做絲毫停留,他掌腿並用,以他所能施展出的最快速度拼命遊開,而從潛水以來,他便沒有浮上來換過 口氣,任他功夫再高,水性再強,也幾乎承擔不住窒息的壓力了,肺部擴張,內臟收縮,逆血往上反湧,連腦袋都宛如要爆裂開來,他以最快的身勢溜游出去幾十丈之後,靜止不動,讓身體平緩的浮飄上去,事實上,他並沒有真個全部冒出水面,他是仰躺著的,僅僅嘴鼻部分接近水面而已,這時,他嘴裡早已含咬著那管也已中空了的毛筆,筆管剛好伸在湖波之上,清新的空氣,便由中空的筆管流入他的肺部了,由那露出水面的一點筆管子那麼細微又窄小,加以湖波的水紋漾動,反折光線,令人們的視覺產生錯誤的眩幻,所以根本便極不可能被發現,衛浪雲久處海島,這點竅要他是十分明白的,因此,他就藉著口中筆管來做呼吸的工具,同時小心翼翼又傾以全力的往對岸潛遊,等到“鐵血會”與“皇鼎堡”那邊的仁兄們爭完了,再度入水搜尋他時,他已差不多快要抵達“龜中嶺”的嶺腳了。
  這一段逃亡的途徑是艱辛又痛苦無比的,更充滿了至極的驚險與磨難,但是,他總算安然脫險了,就在那邊岸上“鐵血會”與“皇鼎堡”的追兵們鎩羽而歸的前後,衛浪雲也氣息奄奄的好不容易泅水到“龜中嶺”下!
  現在,他吐掉了口中咬著的筆管,就像個死人一樣濕淋淋的趴在小塊隱於雜草中的砂地上,頭髮披散著,衣衫也破碎不堪,水混著血注下滴,新的傷口與舊的傷口全部咧開了嘴,而那些累累的傷痕也已吃湖水泡成浮腫虛漲,又是血又是肉的一團模糊了……
  衛浪雲已處在半暈迷的狀態中,他覺得整個架骨全似散了,那等虛乏,那等軟弱,又那等僵木,像飄盪在雲霧中,悠悠晃晃使不上力,就連一雙眼皮,也像重逾萬鈞,任怎麼撐也不撐不開了……
  暈天黑地,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的寒冷侵襲著他,這陣陣寒冷簡直就能凍進人的骨縫子裡,猛一個哆嗦,嗯, 浪雲總算甦醒過來,他有些茫然的張著眼凝視前方而前面只是一片濃濃的黑暗,腦袋裡空洞洞的,心房裡霧濛濛的, 他宛如剛才遊魂歸竅,一下於竟記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又閉上眼,衛浪雲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回憶,唔,很快的他便將一切記起,當然,他也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但是,像方才那一剎間的迷濛蒙卻反倒好了,如今一旦清醒過來,固然所有經過全似歷歷在目,可是身上的創傷也就馬上抽心入髓的疼痛起來,這種痛苦,是巨大而尖銳的,像有個可惡的精怪在他肚子裡用力扯絞他的五臟六腑,從骨頭裡朝外痛,滋味難嘗透頂!
  心在怦怦的跳,太陽穴在噗噗的蹦,周身的血管也粗漲,衛浪雲咬牙切齒,不叫自己呻吟出聲,只是不停的默默咒罵:“殺千刀‘鐵血會’……天雷劈‘皇鼎堡’……”
  喘息了好大一陣,衛浪雲才覺得稍稍好過了一點,他艱辛的用那兩條又麻又冷,幾乎不像屬於他的手臂撐著砂地,吃力不堪的將自己俯臥的身上轉了過來,而這輕輕一轉動,全身的痛楚又差一點使他再度扒了回去!
  扭曲著臉,衛浪雲勉強坐好,他大大的喘了幾次,然後,十分苦澀的環首四瞧,老天,如今竟已是晚了。
  舔舔唇,味道是腥羶羶的,木生生的,仿佛還有些腫,衛浪雲又忍不住罵了一聲,這一罵,才又發覺自己左邊肩頭相連的肌肉裡,尚插著一只蛇頭鋼梭,幸好只鋼梭入肉的位置稍微偏了三分,否則,只怕早就插進後頭頸了,他恨恨的吐了口唾沫,雙手也用力緊拉了一下。
  “好吧,隨你們糟塌吧,反正我是‘虎落平陽’,‘龍游淺水’,只不過,這種局面不會維持太久,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咱們這筆帳可就要從頭到尾細算一番了……”
  心裡喃喃罵著,衛浪雲試著站起來,他一再顛跌,終於搖搖晃晃的站立,痛苦的吐了口氣,又忖道:“媽的,想不到這身子竟折磨到如許地步,自己看自己,也忍不住要一灑同情之淚,上天保佑,但願我還有機會出出這口鳥氣……”
  嘀咕著,衛浪雲開始艱辛的移步離開這裡,這種緩慢又笨拙的移動,在常人來說,也已不屑一笑,但在眼前的情形下,衛浪雲卻已盡了他最大的力量,費了他無比的精神,就這麼蝸牛似的寸寸前進,一動一喘,一動 顫,當他苦不堪言的來到“龜嶺”半中腰的時候,在他的感覺上,宛似已走遍大半個天下了……
  實在已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衛浪雲咬著牙,磨蹭著找到一處較為茂密隱蔽的黑松樹林,也不管地下凸凹不平,潮濕晦霉,順著身子便側倒躺下,而幾乎剛剛躺下,便暈沉沉的甚麼也不知道了。
  說不出是在一種什麼樣的特殊刺激下驚醒了他,可能是照到臉上的朝陽,也可能是爬在身上的小蟲子,也或許是傷口的疼痛、夜來的寒冷,但總而言之,衛浪雲是甦醒過來,而且,十分突然的甦醒過來。
  他猛的睜開眼,初升的陽光金爛爛的映射在他的臉龐上,強烈的光線,刺得他雙目生痛,於是,他又立刻閉上,可是,在他的感觸裡,卻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雖然他在方才的一睜眼中,除了那炫目的陽光之外並沒有看得清什麼,但他卻興起一種尷尬又窘迫的反應,仿佛是,好像赤身露體處在眾人炯炯視線之下的情形一樣,那等彆扭勁簡直就甭提了……
  沉重的將臉龐側開了一點,衛浪雲再一次慢慢,將眼皮睜開,而這一睜開,他總算看清了面前情景,但一看清楚,他險些就哭出聲來,映在他的瞳孔中的,是一雙人腳,不,不止一雙,兩雙、三雙、四雙、五雙……老天爺,竟有九雙之多,將他團團包圍在中間了!
  嘆了一口氣,衛浪雲定了定神,順著那些雙人腳朝上移望,第一個印象告訴他的,這些人全部穿著相同的服裝 深青色長袍,內襯同色短褲,齊兩肩縫口處綴連著一道、兩道、或三道寬邊金線,於是,不用再往上看那些張臉了,衛浪雲悲哀的露齒苦笑,這種裝扮,普天之上只有一個江湖團社是如此 “六順樓!”
  他不看人家,人家卻由不得他,輕輕的,一個人蹲下身來,面對面的向他俯視,這個人,生得大耳垂輪,鼻直口方,模樣到是十二分的威武莊嚴,他掇肩縫口虎虎赫赫的綴縷著三道寬邊金錢,此刻他開了口,語聲是相當的和緩友善:“朋友,我們是‘六順樓’屬下的弟兄,看你的穿戴神情,約摸也是武林同道,方才我們發現了你,卻 直不敢打擾,等你自己醒轉,好歹總算醒過來了,老實說,我們還真怕你就這麼永遠睡下去了呢……”
  喉頭一陣癢,衛浪雲嗆咳了兩聲,他急促的喘了半歇,才好不容易抑止下來,清清嗓子,他沙啞又幹澀的道:“你們各位,呃……是‘六順樓’的好漢?”
  那方面大耳的仁兄一頷,道:“大概朋友你也有個耳聞了?”
  有些發噱的感覺,但衛浪雲明白此時此景他是絕對不能笑出來的,強忍住這種感覺,他孱弱的道:“‘六順樓’名滿天下,威懾武林……只要在道上混過幾天的,還有誰能不曉得貴樓的大名?”
  對方微微一笑,道:“在下乃‘六順樓’澹台大當家麾下‘三道金’庸士,諢號‘飛釣流星’,姓名上唐下明,敢問朋友尊諱?”
  吸了口氣,衛浪雲扯謊道:“呃,不才姓田叫田展。”
  點點頭,這唐明和煦的道:“田少兄,在下可否請問一下,少兄你是為了什麼原因叫人傷成此等模樣?又孤身躺在這‘龜中嶺’荒林里?”
  衛浪雲的反應是快速無比的,他早已判斷到對方會有此一問,於是他先苦著臉嘆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實不相瞞,唐老哥,這檔子麻煩說起來也是不才我的衝動所至,三年之前,我與我的一個遠房表妹訂下了親,說好三年之後我由外地學藝出師回來再行成婚,但哪裡知道我辛苦練好了一身本事,眼巴巴的趕回來,我那沒有良心的表妹卻嫁了別人,你想想,這口冤氣我又怎生咽住隱下?因此我在暴怒之中,亦未顧慮後果,便三不管的找上了她與她那新夫婿的大門,和那個奪人妻室的王八蛋一朝面,三句話沒有談攏,我就首先動了手,可是,欸……又怎知道那個小子非但武功比我更強,而且還有極大的靠山呢!這一打起來,說劇烈呢卻也相當劇烈,好歹麼我也撐了幾十招,到了後來,終究不是那混蛋的敵手,吃他傷了這且不說,在我與他拼鬥的當兒,他的一幹狐朋狗黨竟也聞風聚集,這一見我吃上癟,豈能不乘機揩油,打我這個落水狗?簡直就像一窩野獸,他們直將我傷成這等模樣,就險些連我的屍也分了,天可憐見地,在最後關頭,我仍能鼓起餘勇,拼命突圍逃出,涉山過水,披荊斬棘,好不容易逃至此地,故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現在,便是老哥你所見到的這副狼狽像了……”
  深沉的一笑,唐明道:“真是令人不平……少兄,那麼傷了你的那人是誰呢!”
  毫不思索,衛浪雲順口溜出:“徐修雙!”
  兩條劍眉一皺,唐明道:“徐修雙?‘陰陽劍士’徐修雙?”
  放作訝然之狀,.衛浪雲驚問:“你,你認識他?你們是朋友麼?”
  搖搖頭,唐明平靜的道:“你放心,少兄,在下我與那姓徐的毫無淵源,非但毫無淵源,說起來,我也對他頗不欣賞!”
  裝成十分慰藉釋懷的樣子,衛浪雲以手撫心,喃喃的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可嚇了我一大跳,我還道又已落進那姓徐的手心了呢……”
  唐明低沉的道:“那麼,你一定也清楚姓徐的後臺乃是‘鐵血會’了?”
  嘆口氣,衛浪雲道:“不錯,欸,一個徐修雙我也已招惹不起,再加上他有這麼強硬的後臺,我就更是無力為敵了,看樣子,我這冤屈是無處可伸,命裡注定原該屬於我的老婆要被他搶去啦……”
  雙目倏寒,唐明道:“少兄,不是我指責你,你也太沒有骨氣了,徐修雙果然有兩下子,‘鐵血會’也實力強,但這卻並不是說他們天下無敵,在你看來,他們或者已經頂上天了,但是.在我們‘六順樓’眼裡,這些人卻也並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
  低語的,衛浪雲道:“話是不錯,但可惜我不是你們,我不是‘六順樓’的人,也沒有你們這種強有力的朋友撐腰啊…”
  唐明略 沉吟,緩緩的道:“說真話,本來我可以幫助你出這口氣,但眼前的形勢卻不許可,我們這次出來,乃奉大當家的諭令,為了另兩樁重大事故,否則,你這件小事,我包管能替你解決!”
  衛浪雲心忖道:“我的老爹,用不著你們操心了,各位還是早點上道的好……”
  他口裡卻失望的道:“各位這等雲天高誼,乃是我做夢也夢不到的……,也算我運氣不佳,只有日後再借重各位的大力了……”
  唐明亦有些遺憾的道:“非常抱歉,少兄,不過我建議 你最好找個地方把傷先養好,有了一副強壯的身子,才是 真正的本錢,等過一些日子,你可以到‘六順樓’去找我,我定然設法助你出這口氣!”
  衛浪雲滿臉感激涕零的樣子!
  “萍水相遇,陌路初交,竟得唐老哥如此慨助,厚恩大德,簡直如同再造,不才我這一輩子是銘感不盡了……”
  受用十分,唐明卻連忙廉虛的道:“路見不平,自然拔刀相助,這是我們武林中人的本色,少兄又何必如此客套過譽呢?”
  就在這時,另一個臉肉橫生,紅鼻掀唇的醜惡大漢突然踏上一步,聲如破鑼般道:“唐大哥,我有一句話想向大哥你稟報。”
  唐明看了那人一眼,道:“什麼話?”
  醜惡大漢用懷疑的眼光瞅了瞅地下的衛浪雲,宏烈的道:“我們對‘鐵血會’的底已下過一個多月的採探功夫了,一般內情也大略知曉了不少,據我們所知,那‘鐵血會’‘鐵忠壇’的壇主,‘陰陽劍士’徐修雙根本便沒娶妻成家,既沒有娶妻成家,又伺來與這位朋友所說的男女糾紛!其中恐怕有些不對!”
  怔愕了一下,唐明卻立即不快的道:“你所採探到的消息也不過只是‘鐵血會’一般的內幕而已,譬如說‘鐵血會’的組合啦、實力啦、動向啦、策劃啦,一幹好手們的擅長啦等等,這娶妻與否乃是他們中間的私事,根本不會明擺出來的,素聞徐修雙自誇風流瀟灑,倜儻不群,而這等人最是愛好女色,喜歡涉足花叢,極有可能搶了人家老婆卻不敢明白叫他會中同夥知道,故意隱瞞起來,因為這到底不是件光彩之事吶,再說,我們與這位姓田的少兄素昧平生,毫無瓜葛可言,他又何須要編出一套假話來欺騙我們?”
  為了加強唐明的主觀,衛浪雲急道:“唐老哥,我方才所說,全乃千真萬確,毫無一字虛言,那徐修雙秘築香巢之處,乃在‘松泉山’南去十二裡的‘好合村’,他便住在村頭第二家,有竹籬圍著的一棟前後三進青磚瓦房裡,屋後還有一條小溪,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前去查探便知……”

runonetime 2008-05-29 04:10 PM

第05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b

  連連頷首,唐明轉向醜漢,大聲道:“你聽聽,人家說得多麼詳盡又仔細?人、時、地、物全指出來了,甚至連那屋後的一條小溪全講得清清楚楚,這會是假的麼?如若你不相信,尚魁,你也編一套話給我聽聽?”
  叫尚魁的醜漢不禁有些赦然了,他垂手退後,訕訕的道:“唐大哥,呃,我並沒有說不相信,我……我只是覺得應該小心一點免得上當而已……自然,全憑大哥的栽示了……”
  哼了一聲,唐明道:“難道說為人行事的謹慎小心我還需要你來提醒我?糾正我?我活了這大半輩子是白活了?你還能看得比我更深更遠不成?”
  尚魁失措又尷尬的道:“不敢,大哥。”
  凡是人,沒有不愛戴高帽子,衛浪雲幾句甜蜜蜜的好話一說,將唐明捧得心裡舒服,自然他就對衛浪雲產生了先入為主的好印象,加上唐明自家也早就表示入雲之義不能出爾反爾,再襯托著衛浪雲如今的狼狽樣兒,一切的一切,俱使唐明深信了衛浪雲的一篇謊話,何況人的天性總是同情“弱者”的,這至少現露出他自己的優越強壯,而衛浪雲眼前的形態,不就全像是一個倒霉的“弱者”嗎?
  這時,衛浪雲又扮出一種既受委屈,又更加感激的模樣,噎著聲道:“全虧唐老哥明察是非……要不,我真是窮途末路又蒙受不白之嫌,便是傷重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急急揮手,唐明道:“休要說這等的喪氣話,我不愛聽,你要知道,天下之大,也不全是些糊塗人,總有站出來講公道話的,少兄,你這身傷說輕是不輕,但看樣子也不至於要了命,沉住氣,看開一點,不用多久你就會痊癒如常了……”
  說到這裡,他又想,回頭道:“朱濤,趙光揚,你兩個負責輪流背負這位田少兄和我們一起回去,到了‘坡前鎮’我們住的那家客棧裡也替他開間乾淨上房,另叫個大夫為他好生上藥治傷!”
  兩名牛高馬大的漢子轟喏一聲,走上前來,其中一個蹲將下去,小心翼翼的把衛浪雲背到背上,而就在背負衛浪雲到背上的一剎,唐明似是注意到插在衛浪雲肩頸肌肉處的那雙蛇頭鋼梭 先前,因為衛浪雲是側臥著的,恰好由身體遮住了那雙鋼梭,因此唐明未曾發現一一但是,就在唐明有意無意正想上來檢視的同時,一個肩胛縫口處綴有兩條金線的瘦削灰臉人物已恰巧開了腔:“唐大哥,帶他去‘老善客棧’同住,合適?”
  這一打岔,唐明便將上前檢視那雙鋼梭的意思忽略了,他微微一怔,疑惑的道:“有什麼不合適的?”
  那灰臉人用雙手比了兩條不規則的葫蘆曲線,眯著眼笑道:“冷姑姑在呢。”
  跟著也笑了,唐明道:“沒關係,她不會過問這些閒事的!”
  灰臉人聳聳肩,道:“這樣最好,我是提防她不高興。”
  唐明揮手下令啟行,邊笑道:“不會的,她素來連正眼也不瞧我們,哪還理我們做了什麼?”
  唐明與這灰臉人的簡單對話,假如衛浪雲能聽清楚,他就會有一番琢磨與推敲了,但是,衛浪雲模模糊糊的沒聽真切,他一偎上那個名叫朱濤的大漢寬闊而堅實的背脊梁,一股無比的倦急與困乏感便向他襲來,在他眼前的處境裡,幾乎這朱濤的背脊梁就是最最舒適的憩息之所了,是那麼堅韌又有彈性,宛似一張墊有錦褥的安樂椅或藤綱床,有說不出的美妙及恬逸,加上在行動時的有節奏的擺動,就更像是一闕無聲的催眠曲了,衛浪雲這時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趕快找個地方上藥治傷,然後好好的睡上一場大覺,其他的事,任什麼全不去想,也沒有精神去想了,他偎在那朱濤的背上,暈暈沉沉的幾乎立刻睡著了。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家到了什麼地方,當衛浪雲再度醒轉過來的時候,一切的情景全變了,那些奔逐、追殺、血腥、湖水、黑松林、山嶺,都沒有了,出現在視覺中的,是一間明淨又敞亮的小房,而他自己,便正躺在這間小房裡的一張厚軟臥榻上。
  定定神,衛浪雲雖然仍覺有些暈眩鬱悶,但腦子裡卻十分清楚,他想起了這是怎麼回事來,他躺在榻上暫時不動,眼睛盯著房頂沉思,是的,不管如今的處境是兇是吉,這總算是一個比較可以接受的地方,沒有暴虐、沒有殘酷、沒有殺伐、也沒有貪婪與奸詐 一至少目前還沒有,而這裡是安定的、寧靜的、不再浮動、不再跳躍,就連那覆著青瓦的房頂,也似乎友善得多,他祈望著不需要奔波,再突逃,再掙扎,他實在是累了,也乏了。
  深深吸了口氣,又發現肩頭之處硬繃繃纏滿了淨布,這還不說,凡是身上受過傷的地方,也全都包紮停當了,不知道他們給他上的是什麼藥,異常有效,非僅使傷口的疼痛減輕,更令人感到十分的安適,舒怡,仿佛大熱天裡承受習習涼風,通體都有一股無比寬鬆舒散的味道。
  顯然,他們曾經給他仔細的洗擦過身上了,因為衛浪雲發覺他如今身上相當潔淨,迥然不同於以前的污穢骯髒,且又換了一襲寬大柔軟的睡袍,這等服務,不可謂不周到啦,以至令衛浪雲心曠神怡,連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也舒展開了一一忽然,他那抹浮在臉上的笑容尚未褪盡,又一下了僵凝起來,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 他原來的衣衫裡藏有的獨門暗器、信物以及大批珠寶!
  那些個所值不貲的珠寶倒沒有什麼關係,衛浪雲並不在乎,但他的獨門暗器與信物卻足以證明他的身份來歷,這些東西若是落在“六順樓”的人手裡,並不比落到“皇鼎堡”及“鐵血會”的人手裡更來得樂觀,換句話說,他們假如已經知道了衛浪雲的身份,只怕衛浪雲將要嘗的苦頭更加不好消受呢!
  心裡一急;額上便不禁見了汗,衛浪雲顧不得頭重腳輕,努力掙坐起來,焦慮的移目四掃,咦,他的眉頭又立即展開了----在他臥榻後的一張小茶几上,竟然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他身上的那些東西,甚至還包括了自他肩頭肉中取出的那雙蛇頭梭!
  怪了呀,衛浪雲迷惑的思忖,那些東西既被取出,“六順樓”的人便一定察覺他的來歷出身,而只要他們查覺了,眼前豈會讓他這麼輕鬆愉快的躺在這裡?又不派人監禁,更大方到將他的那些玩意一件件給他排列在側?但事實上卻是如此了,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怔怔的推敲著,衛浪雲攸然雙目一亮,這件事只有一個答案:“六順樓”的人至今並未察知他是什麼人物!為他淨身、治傷、換衣的人一定不是“六順樓”的角色,而且這人極可能還不是江湖中人,否則的話只要在道上混過幾天的,便不會不曉得他這幾件東西的名堂,是了,記得在那叫朱濤的大漢背他上身的時候,唐明不是交待過他要他去找大夫來為自己治傷麼?那麼自己身上如今收拾得這般利落,定然是那大夫的成績了,而也只有那位大夫才不明就理,在工作竣事之後,還好心的將這些危險玩意整齊擺好……
  微微笑了,衛浪雲馬上伸手出去,匆忙的將小幾上排列的那些東西一把抓了起來,迅速塞入自己被單底下,做完這件事,他才如釋重負地長長吐了口氣。
  用手背抹抹額上的汗水,他喃喃自語道:“好傢伙,真是險,如若我晚醒一步,叫‘六順樓’的那批人回來發現了這些玩意,我的命就苦啦……”
  他正在自家向自家說著話,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六旬左右,神態和善爽朗的清 老人已啟步行入,在那老人後面,還緊隨著一個眉清目秀,生像十分敦厚的青年。
  老人一見衛浪雲,首先向他面容上端詳了 會,呵呵笑道:“老弟台好一副強健身手,流了那多的血,竟然在一夜之間已恢復了五成啦,由此可見老弟台你稟賦之厚,底子之實,這等身架骨骼,呵呵,老夫還真是少見!”
  衛浪雲一聽雙方說話,便知是替自己療傷的大夫了,他連忙欠了欠身,微微笑著道:“想是老先生為在下上藥治傷的了,老先生醫術淵博,妙手回春,在下心中這份感激,還真不知如何向老先生表達呢……”
  搖搖手,老人走前來,先替衛浪雲把了全脈,然後笑道:“脈息均勻,跳動規律有力,沒有問題了,來,老夫再看看你的舌頭。”
  衛浪雲如言伸出舌頭,老人察視了一下,又頷首道:“舌黃已褪,不過仍有些許白斑,可見老弟台虛虧尚未全消,宜多靜養,不須半月便可下榻活動了。”
  拱拱手,衛浪雲忙道:“多謝了。”
  年輕小夥子這時端了 把靠椅給老人坐下,老人再度觀察了一會衛浪雲的臉色,低沉道:“老弟台,這次你可真叫傷得不輕哪,非但外傷累累,而且更似內腑也受了震動,尚有脫力現象,好在你底子厚,氣脈長,所以還能支持到如今又恢復得這般神速,但雖說這樣,十日之內最好不要擅自動彈,兩月之內不可妄運真力,當然,你們練武中人有你們的一套療傷凋息方法,不過和一般郎中的行醫手段也大同小異,道理是差不多遠,是以老夫奉勸老台弟你還是平心靜氣,切忌浮躁,好好先把傷勢養妥再說。”
  衛浪雲點頭道:“老先生指點,在下自當遵從。”
  笑了笑,老人道:“昨天晚上,有兩位老弟深夜敲門,將老夫找來替你治療,看樣子,他們也是武林中人,大約是你的好友至交吧?”
  衛浪雲一笑:“呃,是的。”
  老人頷首道:“他們似是有什麼急事待辦,將老夫接來之後,匆匆交待幾句,丟下十兩紋銀後便與另一撥人離開了,幸虧老夫還帶來一個學生,幫著老夫替你寬衣淨身上藥包紮,又為你換了老夫臨時託人買來的一件睡袍,要不,單靠老夫一人之力,還真個照護不了你呢……”
  “哦”了一聲,衛浪雲僥倖卻慶:“老天爺,果然不出我的推斷,從頭到尾,確是這位不知內情且又好心的老夫給侍侯的,難怪‘六順樓’的人還不知情,否則可真慘呼了!”
  心想著,他忙著:“可麻煩老先生了……”
  老先生疑惑,目光投注在榻後的小茶几上,問道:“老弟台,小幾的一幹物件,是老夫在你那襲血衣中取出為你放置在那裡的,還有在你肩肉中的 只尖梭也一併取出後攏在一起,可是你收起來了?”
  衛浪雲急急點頭:“正是在下收起來,幾件獨門暗器與信物,還是不落人眼較佳。”
  有所領悟的一笑,老人道:“當然,這個當然……”
  頓了頓,他又道:“老弟台少年英俊,風姿不凡,日後江湖行道,尚以小心謹慎為妙,那雙尖梭,稍偏一絲便要了你的命哩!”
  苦笑一聲,衛浪雲道:“不錯,對方狠得緊哪!”
  輕喟一聲,老人道:“武林乃是險地,江湖原為虎穴、能在裡頭闖,總是大膽男兒,磊落豪傑,但還是仔細點好!”
  老人的語調裡摻雜了些憐憫與淒迷韻味,雖說口氣是贊譽的,但卻也包含了幾分嘆惜。
  聳聳肩,衛浪雲苦笑道:“老先生身不在江湖,有些事便恐怕不會明白江湖人的苦衷,這種難困漫天的日子,我們過得也是眼淚往肚子裡咽…”
  連連點頭,老人沉緩的道:“老夫了解,哪 行當也都有他的苦處……”
  岔開這個話題,衛浪雲道:“昨晚上,老先生,在下那兩個好友可留下了什麼話不曾?”
  老人展顏笑道:“十分簡單的幾句話,他們要老夫好生為你治傷,大約今天午時他們便可返回這裡。”
  一個脫離此地的念頭掠過衛浪雲腦際,他忙問:“如今卻是什麼時辰了?”
  老人略一琢磨,道:“至多頓飯功夫便近午時。”
  說到這裡,他招過肅立在一旁的那個小夥子,從小夥子手裡接過一雙木製小藥箱;一邊開箱,一邊道:“老夫這裡為你開了三服藥,全是粉末,早午晚各用溫水衝下一服,另有 份湯藥,也已託付店家代煎,在就寢前全端來房中,外敷藥到後天才換,你且安心靜養,一切全由老夫斟酌了!”
  心裡急得冒火,但衛浪雲表面上卻不得不裝成泰然自若,更加陪上一臉笑容,他一再禱告:“求求你,老先生,你快帶著你的學生早走一步吧,快近午時啦,也希望上天幫忙,叫‘六順樓’的人晚些再回來,即留下點空餘時間供我逃命…”
  他心裡焦急得像油煎,但這老大夫卻並不著急,老夫慢條斯理的自藥箱中取出三服用棉紙包好了的藥面子來,替他放在枕邊,又掖了掖他的被角,笑吟吟的道:“對了,說了老半天,老夫不曾自報姓名呢,說起來真是冒失,老夫姓胡,草字隱軒,呵呵胡隱軒。”
  衛浪雲苦著臉道:“原來是胡老先生,在下衛 一 啊,在下田展!”
  於是,胡隱軒總算站起來了,他拍拍衛浪雲,慈祥的道:“老夫暫時告辭了,若有什麼事兒臨時需尋老夫,可以叫店裡伙計去找,這鎮上老少人等多識得老夫便住在後橫街頭一家‘雲廬’裡,‘雲廬’是老夫替寒舍自取的陋名,倒教老弟台見笑了……”
  暗裡業已喊了媽,衛浪雲乾笑道:“哪的話,雅,雅得很呢……”
  好歹算是說完了,胡隱軒又不厭其煩的一再叮寧了幾句,方才領著他的學生拿著小藥箱子施施然出門而去。
  長長籲了口氣,耳聽得隱軒師徒二人走遠了,衛浪雲立即展開行動,他首先略略活動了一個被淨布扎得有些發麻的四肢,然後,掀開被單便待下地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一片嘈雜人語及急速的步履聲,衛浪雲方才一怔,門兒已“呼”的被推開,老天,那位一片好心的“飛釣流星”唐明也已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
  目光一掃,滿頭大汗的唐明已哈哈大笑道:“田少兄,你的身子可真壯實哪,就這一宿功夫,這麼嚴重的傷勢竟已可以坐起來啦!”
  衛浪雲呆了一呆,滿腹氣惱卻無法宣泄,他哭笑不得的道:“呃,呃,可不是,這也全虧了唐老哥你啊……”
  唐明像是剛剛趕了一大段路回來,風塵僕僕,不用說臉上全是油汗,他快步走近,扶衛浪雲靠向枕頭.邊道:“別動彈,掙裂了傷口可不是玩的,昨晚 夜加今早一個上午,我還真在惦著你呢!”
  心裡嘆口氣,衛浪雲一面躺回去又蓋上被單,一面有氣無力的道: “累得老哥 再費心勞神,在下實不敢當……”
  抹了把汗,唐明拖過方才胡隱軒坐過的那把靠椅坐下,他一眼又望見了衛浪雲枕旁的三包藥末,笑問道:“那老郎中又來到了吧?”
  點點頭,衛浪雲道:“才走,老哥沒遇著?”
  唐明笑道:“我到客棧大門之前好像看見他與他那個學生的背影,因為急著看你,所以也沒來得及招呼他們。”
  衛浪雲心裡又嘆了口氣,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感激的笑容:“老哥如此善待於我,這等恩情,倒使我難以報答了……”
  一擺手,唐明道:“施恩豈望報?我不是這種人,少兄,你千萬不要再客套了!”
  舔舔唇,衛浪雲試探的道:“昨晚上老哥可忙了一大陣吧?”
  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唐明低聲道:“少兄,你可能還不知道,如今江湖的局面可緊張得一塌糊塗,明爭暗鬥,詭密險詐之事層出不窮,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來,武林中四霸互峙的情勢即將變易,這一變易,只怕江湖上就要大亂啦,在這個時候,誰也不能不趁早替自己打算打算,弄成了當然稱雄天下,為幹百宗派之盟主,否則,就只好俯首聽命於人或者自行瓦解潰敗……”
  故做驚異之色,衛浪雲道:“會有這麼嚴重法?”
  低“哦”一聲,唐明正色道:“一點不假,我還說得輕鬆了些呢,你不曉得,我們尚算好的,我們主子已焦慮得連覺也睡不著了,此中詳情十分繁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完的,等以後有機會和你好好談一談,總之,你記住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就對了,大家全想問鼎武林盟主大位,更想一統江湖天下,這是名利雙收的事,哪個不想插一腿,但一幹起來,場面可就有得瞧啦!”
  裝得十分迷惘,衛浪雲又問道:“這麼說來,武林中浩劫將起了!你們就在為這些事忙?”
  點點頭,唐明道:“是的,我們總要預先佈置妥善哪,免得一動起來鬧得措手不及,而嚴密的佈置卻是多方面的,譬如說,自家力量的充實,盟友間的密切連系,敵對者虛實動向的踩探等等,這要先弄停當,要不然,有 點疏忽就會滿盤皆輸,這是絲毫開不得玩笑的……”
  連連點頭,衛浪雲小心的道:“看這情形,老哥你們這次出來,約摸就是在於踩探敵人的虛實動向了?”
  露齒一笑,唐明道:“說得對,但還有另一樁要公待辦----”
  驚覺的住了口,唐明猶豫了一下,又抱歉的道:“少兄,並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本樓所屬的行動必須嚴守絕對秘密,我也不能破例,這些事,我只能和你談到此處,不能再多說了,尚希望少兄你不要見怪才好!”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應該如此,在下又怎會多心呢?”
  站了起來,唐明親切的道:“現在我們的人全都用午膳去了,我也已吩咐店家為你準備飲食直接開進房裡,少兄,所有的事情你皆不用操心,我都會替你顧慮到,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好生養傷!”
  衛浪雲忙道:“多謝老哥費心。”
  笑了笑,唐明又道:“在此地我們大約還有個六七天的時間逗留,這六七天裡任什麼都由我包辦了,你有需要也儘管直說,我會為你設法一一”
  他正說到這裡,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嬌美卻又冷冰冰的口音,道:“唐明,你在裡面嗎?”
  聞聲之下,唐明立即奔前啟門,形態顯得十分恭謹拘束的道:“大小姐,我在。”
  一聽這少女的聲音,衛浪雲似乎有一種熟稔的感覺,但猛然之間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他素來狂放慣了,這時便又不自覺的眯著眼朝門外望去。
  那少女在剎那巨大的驚震過後,馬上雙瞳如火,粉面含霜的衝進房中,手顫顫,唇抖抖.指上榻上的衛浪雲咬牙尖叫道:“是你!”
  這少女,嗯,不是別個,正是在“老通城”客棧中被衛浪雲自採花賊奚俊魔掌下救出,卻又鬧了個不歡而散的“青羅扇”水冰心一 “六順樓”大當家澹台又離的寶貝義女!

runonetime 2008-05-29 04:11 PM

第06章 大發雌威

  眼前這個巨大又突兀的意外,就連機智絕倫的衛浪雲也不禁猛 下子鬧了個手足無措,目瞪口呆,他那張英挺又憔悴的面龐可笑的歪曲著,嘴巴大張,兩只眼珠子也直愣愣的定在那裡,一瞬間,他混亂得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旁邊,“飛釣流星”唐明在一怔之間,趕忙陪著笑道:“大小姐,這位田少兄原來大小姐也認識啊?”
  水冰心鐵青著臉,她盡力壓制住自己的心中的激動,蕭索的,她道:“你說他姓什麼?”
  唐明迷惑的道: “他姓田呀,叫田展,是昨天我們在‘龜中嶺’發現他的,那時他也已遭人殺傷,奄奄 息了,還是我們將他救回來並且召醫為他治傷的……”
  冷淒淒的鼻腔裡哼了 聲,水冰心道:“是這樣嗎?”
  搓搓手,唐明忐忑的道:“大小姐,田展田少兄是叫‘鐵血會’的徐修雙算計了的,姓徐的小子實在可惡,非但以暴力奪去田少兄的未婚妻子,更糾眾將他傷成此等模樣,也是我看了心中不忍,才將他抬回這裡設法為他召醫治傷;因為大小姐這一向都不大過問這些瑣碎事,所以我就作了主,未曾預先向大小姐請示……”
  水冰心的神色更加冷漠,也更加生硬了,她緩緩的道:“唐明,我們這次出來有兩件事要辦?”
  謹慎的,唐明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一 ?”
  水冰心冷冷的道:“我們出來的目的是辦哪兩件事?”
  吞了口唾沫,唐明疑慮的道:“第一件要設法踩探我們那些對頭的虛實動向,尤其是‘鐵血會’的意圖及存心……”
  陰沉的水冰心道:“第二件呢?”
  猶豫了一下,唐明道:“第二件,便是傾以全力搜尋那淫賊奚俊,以及侮辱過大小姐的‘勿回島’狂夫衛浪雲!”
  毫無笑意的笑了笑,水冰心道:“很好,你還記得!”
  唐明急忙道,“大小姐,這兩件大事乃我們此次出來的主要目標,我又怎會忘記?尤其是大小姐你更是為了那第二件事才親自同來的,行前大當家還一再交待,對大小姐的這件事務須傾以全力,不論有任何代價,也一定要擒住那兩個混帳!”
  鳳眼倏寒,水冰心一指尚在榻上發怔的衛浪雲道:“既然你知道得如此清楚,現在便將這狂夫拿下!”
  愕然看著水冰心,又呆呆的瞧向衛浪雲,唐明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嗓門發幹的問:“大小姐,呃,你是說 吧,將誰拿下?”
  猛一跺腳,水冰心厲聲道:“就是床上躺著的人!”
  唐明有些傻了,他吶吶的道:“田展?大小姐說的是他?這……這個……大小姐,你沒有弄錯吧?他只是在昨天由我們抬回來來療傷的 ”
  尖叱一聲,水冰心憤怒的道:“唐明,虧你還是本樓‘三道金’的人物,我真搞不清楚你是怎麼混到這個地位的,他是田展,誰說他是田展?”
  苦著臉,唐明委屈的道:“他自己告訴我的……”
  水冰心恨極叫道:“你暈了頭?這人就是衛浪雲,就是‘勿回島’的少主,就是曾經侮辱過我的那個狂夫!”
  唐明渾身驀的一哆嗦,他那形態就像噎了枚棗核,喉嚨一樣,齜牙咧嘴,瞪眼喘氣,在滿腦袋的暈眩紊亂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耳朵了!
  好一陣子,也張口結舌的道:“你是說……大小姐……這田展,就是一 衛浪雲?‘銀雷’衛浪雲?‘勿回島’的少主?!”
  水冰心激烈的道:“普天之下,莫不成還有另一個衛浪雲?”
  嘴唇乾燥,心腔子急跳,甚至連內臟也在收縮了,唐明拼命咽著唾液,澀生生的道:“大小姐,你,呃,不會看錯吧?”
  怨恚加上痛恨,羞辱加上憤怒,水冰心一個字,一個字的道:“看錯?唐明,我可以告訴你,就算這姓衛的狂夫化了骨,揚了灰,我也能認得出他來!”
  不敢再怠慢了,唐明一轉身搶向衛浪雲榻邊,惡狠狠的大吼道:“田展,你果然是衛浪雲?”
  無可奈何的 笑,衛浪雲攤攤手,道:“實在逼不得已,老哥,並非有意相瞞……”
  怪叫一聲,唐明咆哮道:“好呀,姓衛的,你騙得我好苦,你你你……你可知道這簡直是在拿著我的腦袋作耍麼?”
  衛浪雲嘆氣道:“否則,你又叫我怎麼說呢?假如你也處在我那種情境下?”
  咬牙切齒的,唐明厲聲道:“我管你怎麼說?!不想我一片好心,卻幾乎換來一場大禍,你這小子害我不淺,可惡之極!”
  他一側首,大叫道:“來人哪!”
  其實,他不用叫了,房門外,早就屏息站滿了十多個聞聲趕來的“六順摟”的屬下了,他們圍堵門口,唐明這一呼喚,立即蜂擁而入!
  衛浪雲的傷勢未愈,周身綿軟無力,加上長久的耗力結果,身體還處於虛脫狀態中,莫說門口早已堵滿了人,便是沒有,他也難得逃生:“六順樓”的人馬一旦將他團團圍住,他就索性躺下來了。
  唐明氣衝牛鬥的大叫道:“弟兄們,看穩了這廝,他就是‘勿回島’的少主衛浪雲,也是日前曾經侮辱過大小姐的那個狂徒,可恨他竟掉花鎗掉到我們頭上,將我們騙得好慘,只是他這一來卻作繭自縛,送上門來,再也無法逃離了!”
  旁邊,那肩綴兩道金線的瘦削灰臉人物,冷冷一笑道:“這真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姓衛的以為只他有腦筋,我們全是 群愣頭青了!”
  這時,唐明回身向寒著臉在一側的水冰心,道:“大小姐,是否立即押解這廝回去?”
  水冰心生冷的道:“等周濮回來我們就走。”
  庸明陪笑道:“大小姐回房歇著去吧?這裡便由我們守著了……”
  哼了哼,水冰心著:“我就在這裡,另外,只留四名好手看守姓衛的就行了,其餘的人可以離開,房子小,人擠多了我心煩!”
  連聲答應;唐明回頭道:“繆傳春、包傑、蔡欽、楊輝,你們四個留下,其餘的都各自回房,周大哥大約也快到來了!”
  於是,除了唐明吩咐過的那四個人以外,其餘的漢子們紛紛迅速離開,而留下的四個角色,全都是肩綴兩道金線的人物 內中也包括了那個瘦削身材,灰臉孔的仁兄!
  四個人分成四角站立榻邊,面對衛浪雲,個個形色緊張,表情凝重,一副如臨大敵之狀!
  “欸”了一聲,衛浪雲道:“各位,何苦這麼認真?你們不妨輕鬆點,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不會腳底揩油就是了……”
  那瘦削灰臉人物 繆傳春冷森的一笑,道:“姓衛的,你的保證值幾個子兒?況且,也不用你保證,根本你就毫無希望遁脫!”
  瞅繆傳春一眼,衛浪雲有氣無力的道:“你是個壞東西,不比唐明唐老哥心好,就看你那副長像吧,叫人心裡就不甚愉快。”
  繆傳春灰臉 沉,道:“衛浪雲,你休要在言詞上耍俏皮,這裡不是‘勿回島’,沒有人欣賞你那一套!”
  衛浪雲反唇相譏道:“老小子,你也不要自以為佔了上風,今天你們得了我,也不過就是白白撿了便宜而已!”
  勃然大怒,繆傳春道:“住口!”
  衛浪雲哧哧一笑,道:“滾你媽的蛋!”
  這時,面如秋霜的水冰心冷然道:“繆傳春,你和他囉嗦什麼?”
  唐明也接口道:“不要和他鬥口,傳春,回去以後再慢慢收拾他,叫他知道‘六順樓’的顏色!”
  說著,他又向水冰心殷勤的道:“大小姐,你坐下歇歇吧?可要我去端張椅子?”
  水冰心硬繃繃的道:“不用。”
  唐明碰了個軟釘子,卻又趕忙堆起笑臉,道:“這小子一 呃,姓衛的,大小姐,假如你心裡實在有氣,好不好我們現在就給他點手段瞧?”
  搖搖頭,水冰心道:“回去再說。”
  唐明連連點頭道:“全憑大小姐的意思……”
  忽然猶豫起來,水冰心遲疑的道:“也好----”
  精神一振,唐明笑問:“現在?”
  點點頭,水冰心煞氣畢露:“好,現在就先教訓教訓他!”
  立即轉身,唐明凶神般大喝,道:“傳春,先掌這小子一百記嘴巴!”
  邪惡的笑了,繆傳春頷首道:“是,  百記 一”
  踏前一步,水冰心道:“不用,我自己來!”
  有些意外的一怔,唐明道:“大小姐,你自己來?”
  沒有回答,水冰心走到榻邊,她雙目冷峻又尖銳的盯視著衛浪雲,半晌,她才令人發栗的笑道:“衛浪雲,大約你想不到你也有這 天吧?”
  衛浪雲舔舔唇,道:“人生 世,想不到的事情很多,設若早有先見之明,今天我也不會搞到這步田地了!”
  鳳目含煞,柳眉微豎,水冰心陰沉的道:“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狂徒、淫棍、下流胚、紈 子!”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我不承認!”
  水冰心冷笑道:“我有很多理由證明你屬於這種敗類 ”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如果我是,大小姐,今天你早就不能列為黃花閨女之流,成為孩子他媽也未可定了!”
  剎那間,水冰心的如花面靨幾乎變成朱紅又青又白了,她激烈的抖索了一下,然後,素手揚起,“劈啪”幾聲,四記清脆的耳光便刮上了衛浪雲的面頰!
  面不改色,衛浪雲道:“挨耳光是生平第一遭,尤其挨女人的耳光更是未曾嘗試,很好,水冰心,但你要明白我痛恨人家打我耳光,因此,只要有人這麼做了,不論那人是男是女,他跟著來的就是倒霉的日子一大串……”
  怒哼一聲,水冰心雙手飛摑, 陣脆響之後,她也已將衛浪雲的嘴角打出了血!
  衛浪雲躺在床上,並沒有加以束縛,但他卻不能閃躲,無法閃躲,因為,就在水冰心動手給他“加菜”的時候,圍立榻邊的五名“六順樓”好手,也已各自拔出匕首頂在他身體的各處要害上了!
  喘了幾口氣,衛浪雲吞下 口血水,顫動著他那腫裂紫漲的嘴唇,道:“十六記,加上先前四下,共是二十記大耳光子,水冰心,你也記住,我會還給你的!”
  不屑的 揚眉,水冰心道:“你什麼時候還給我?下一輩子?”
  衛浪雲憤恨的道:“不要太得意了,正如我方才所說,人生一世,想不到的事情會很多,你也不是永遠屹立不倒的……”
   側,唐明叱道:“姓衛的,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要撕裂你這張破嘴了!”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何苦呢?老哥,我很感激你一片好心也就是了,你不一定非要與我結怨不可,當然,我十分諒解你身為人家狗腿子的苦處,有些時候,不得不阿諛巴結主子一番,只是,別太過份就行了……”
  一張大臉不禁又是紅又是白,唐明氣結的叫:“你你 利口小子!”
  搖搖頭,衛浪雲道:“別生氣,老哥,我在告訴你做人的尊嚴罷了。”
  “咯 ”,一咬牙,唐明轉對水冰心,道:“大小姐,我看光是掌他的嘴還太輕了,給他來兩下‘貼心火’如何?”
  似乎考慮了一下,水冰心冷冷的道:“好吧。”
  唐明獰笑一聲,道:“包傑,去拿黑桐油來!”
  四人中,那個頂著顆大腦袋的漢子應了一聲,匆匆推門去了,其餘的幾個人,卻在臉孔上浮現出一種殘酷又邪惡的笑意來!
  衛浪雲知道那叫什麼“貼心火”的玩意必是 種頗為受罪的刑罰,他十分惋歎於自家身軀即將遭到的痛苦,但是,目前他卻沒有什麼辦法好想,因為另外幾個人的手中匕首,依然還緊緊頂在他身上呢!
  以衛浪雲的本身藝業修為來說,眼前的幾個敵人雖然全是“六順樓”二道金以及三道金的好手,但整個加起來也不堪他 擊,可是他現在卻尷尬得無法對付人家,因為對方的匕首全是緊緊貼肉頂在身上,他沒有把握可以同時震掉幾把匕首,距離太近切了,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因素,是他創傷未愈之故,只要一用力,勢必使傷口破裂無疑,而不管新的或舊的傷口一破裂,再來痊癒可,就要大費功力了,那才真叫大大的不划算呢,況且,在他現在的體力情形下,便是拼命突圍,能否走得掉也頗成問題, 個算不好,又傷了身,又受了罪,如果再讓人家抓將回來,那就得不償失了:在反覆考慮之下,衛浪雲便只好硬起頭皮,準備接受“考驗”啦,雖然,他心中也是叫苦連天的……
  片刻後-----
  包傑回來了,他手中握著一只密封的小瓷瓶,進門來,將小瓷瓶雙手交到唐明跟前。
  唐明道:“傳春,你來吧。”
  繆傳春笑了笑,伸手接過,問水冰心道:“大小姐,在哪個部位給他抹油?”
  唇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水冰心道:“手心。”
  半眯著眼,衛浪雲問道:“這‘貼心火’是什麼玩意?很痛麼?怎的還要抹油?抹什麼油?抹上油之後又要做什麼?”
  衛浪雲語聲平靜,神態悠閒,而且還像頗有興趣似的追問著內情,宛如,這即將施用的刑罰不是以他為對象,就仿佛和他毫無關係似的!
  斜著眼,唐明兇霸霸的道:“你卻十分鎮定哪,衛浪雲,還追根究底的問個不停哩,你以為這刑罰是朝著別人施的麼?”
  衛浪雲一笑道:“我還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天真,我只是好奇罷了,其實,我心裡也已七上八下了……”
  哼了哼,唐明道:“你用著不好奇了,馬上你就會知道這是什麼內容,不過,只怕你知道了以後卻懊悔知道呢!”
  一扭頭,他大聲道:“傳春,開始吧!”
  繆傳春冷冷的道:“伸出手來,姓衛的!”
  此刻,包傑、蔡欽、揚輝三個人的鋒利匕首頂得更緊了,甚至連唐明也拔了他靴筩中的寬刃短刀,繞到床頭,一下子壓在衛浪雲咽喉上,同時,左手更抓緊了衛浪雲的頭髮!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你們何必如此緊張?我認輸就 是……”
  說著,他十分光棍的將自己左手伸出被外。
  繆傳春灰土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興奮的暗紅光彩,他兩邊突起的顴骨與削薄的嘴唇形成一片冷酷的陰影,雙目的的光芒是野性的,滿足的,也是瘋狂的,現在,他一把抓緊了衛浪雲的左手,然後,用 只膝蓋頂壓在榻沿的橫木上,旋開小瓷瓶的瓶蓋,傾倒出 灘黑色的,濃稠又粘性極大的液體在衛浪雲掌心上。
  唐明陰沉的道:“衛浪雲,你現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笑了笑,衛浪雲道:“差不多明白了,這是桐油,倒在我手上,再點火燒,是麼?”
  露齒獰笑,唐明道:“不錯,你嘗試過那種滋味?”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這不正要嘗試了?”
  握著匕首的手在衛浪雲喉嚨上用力壓了壓,唐明厲聲道:“我勸你不要妄想掙扎或者出什麼其他歪點子,希望你隨時記住現在正有四柄刀子頂在你身上,你武功,是不錯,但任你再高,也無法於此等情形下同時避開四柄刀子的傷害!我們全是行家,這一點相信彼此都明白,衛浪雲,只要你動一動,你就完!”
  頓了頓,他又道:“這種黑桐油,是我們‘六順樓’特製的,燃性強,熱度大,你自謂英雄,便在這刑罰上掂掂夠不夠份量吧!”
  然後,唐明向早已執著火摺子待命的繆傳春一點頭,道:“行了!”
  繆傳春揚手抖亮了火摺子,猛一下子插在衛浪雲手掌心那灘黑粘粘的,散發著惡臭的黑桐油上,於是,只聽得一聲細微的“嗤”“嗤”聲,天爺,那一小灘濃濃的油液已燃燒起來!
  黑桐油是傾倒在手掌中的,粘在肌膚之上,而油一燃燒,便連著肌膚也燒得“嗤嗤”作響了,它燒著皮,燒著肉,冒出黑青色的煙霧,煙霧中有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道,那種味道就像一塊生肉放在火苗上燒焦了一樣,但卻更臭,因為其中還摻雜著黑桐油本身的氣味,但不管如何,現在,卻正烤炙著人肉!
  當然,衛浪雲的痛苦是無與倫比的,是抽筋入髓的,在火焰燃起的一剎,他那原已蒼白的面孔一下子就變成了赭紅,再由赭紅泛成灰青,他額上滾落黃豆大的汗珠,齒咬入唇,雙目圓睜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浮突,而全身也都在不可抑止的簌簌發抖,兩腿在一下 下的抽動,他痛極了,卻一聲不響,任那牙齒將下唇咬得一片血污,任那汗水透衣服……
  現在,衛浪雲相信了,這刑罰的名字叫“貼心火”,可真是一點沒叫錯,此刻的滋味,誰說不像是貼著心在燒火呢?
  站在榻邊的幾個人,也全都雙目大睜,血脈賁張,緊張又凝神的注視著這酷刑的進行,他們個個屏息如寂,滿臉獸性的滿足之色,連他們每個人的太陽穴,都在不住的“噗”“噗”跳動……
  離榻稍為遠一點,水冰心獨個兒立在那裡,眼前的酷刑,也已將她震慴住了,原先,她只是想發洩 下心中的憤恨,報復日前的羞辱,出一出鬱結胸口的悶氣,她知道這種刑罰已經很久,而且耳熟能詳,但是,由她親自下令施刑還是第一次,親自目睹更是第一次.現在,她才知道這個刑罰竟是如此歹毒,如此殘酷,又如此錐心刺骨,實際上的實行,這比耳朵聽著,口裡講著更為驚心動魄,這是如何摻烈的酷刑!而這酷刑卻是由她親口下令加諸於人的,其狠辣之處,猶過於白刃相向;受刑者若輾轉哀號倒也罷了,但他卻一聲不響,可是由形色上表現出出來的痛苦,又何啻千百倍於尖厲的號叫?!
  水冰心的臉龐發青,雙手緊絞胸前,她的鬢角鼻尖也見了汗,雙頰扯動著,牙齒緊咬著,嘴唇卻在不能自製的急速抽搐,她心跳急劇,血脈循流加快,那種難以忍受的壓迫驚恐感,幾乎比受刑的衛浪雲更要來得痛楚!
  就在空氣中充滿了焦肉的惡臭,就在那種烤肌瀝油的刺耳“嗤”“嗤”聲中,水冰心驀地尖叫道:“停止,快停止……”
  圍立榻邊的幾條大漢方始愕然 怔,尚未及有所表示,水冰心已衝至榻前,瘋狂的扯起蓋在衛浪雲身上的夾被,猛 下壓熄燃燒在衛浪雲手掌上的火焰!
  唐明不明所以,滿頭霧水的道:“大小姐,這……這是為什麼 ?”
  水冰心激動又憤怒的道:“不要說了,趕快召醫來為他療傷!”
  驚愕的,唐明結結巴巴的道:“你是說……大大小姐……呃,找大夫來 一來為衛浪雲療一 傷?”
  急得連連跺腳,水冰心尖叫道:“快去呀,你們這 群笨東西,不是召醫來替衛浪雲治傷,難道是替你們治嗎?”
  被罵得暈頭暈腦的,唐明卻不敢多說了,他忙道:“包傑,還是你跑一趟吧!”
  愣愣的,包傑道:“大小姐,是你下令用刑的,怎麼又要給他醫治起來了?”
  氣得俏臉鐵青,水冰心厲烈的叫道:“你去不去?我還需要你來教訓嗎?”
  連稱不敢,包傑摸著後腦勺,莫名其妙的奔了出去;水冰心轉視衛浪雲的手掌,老天,哪還像只手掌?早已是焦黑爛糊,血肉不分了……。
  心弦顫動著,水冰心就感到像有隻手在那裡一下緊 下的抽扯似的,她怔怔的退後一步,鳳眼兒驚恐的大睜著,眸子裡的神色,卻是懊悔、慚愧、自責、迷亂、窒懾不安,融成 片了……
  忐忑的,唐明道:“大小姐,你,沒什麼不舒服吧?”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栗,水冰心空洞洞的道:“你說什麼?”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在問,大小姐是不是舒服?”
  深深吸了口氣,卻又不由自主的抖索了一下,水冰心盡力使自己激動不安的情緒安定下來,半晌,她才道:“唐 明,你們通通是混帳!”
  呆了一呆,唐明吶吶的道:“這……大小姐……為什 麼?”
  水冰心冷厲的道:“誰叫你建議用這種酷刑的?”
  心裡在喊起冤來,唐明張口結舌,道:“回大小姐……我也是,呃,為了大小姐出口氣呀,大小姐,我絕對沒有存著私心……”
  重重一哼,水冰心道:“為什麼你不說明這種酷刑竟是如此狠毒?”
  期期艾艾的,唐明道:“這個……大小姐,你不能怪我呀,大小姐,你在本樓的時間也相當……呃,相當長久了,應該知道‘貼心火’的刑罰是怎麼樣了……”
  叱了一聲,水冰心怒道:“你胡說!什麼應該不應該?我根本就沒有見過這種刑罰,只是偶而聽說,但你卻十分清楚,而既然清楚,就不該勸我使用,這還不如乾脆一刀殺了他!”
  唐明委屈的道:“我也是經過大小姐允准的……”
  水冰心恨恨的道:“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它是如此殘忍!”
  低下頭,唐明憋著氣道:“是,大小姐,都是我們不對!”
  冷冷一笑,水冰心道:“看你的樣子,還頗不高興?”
  連忙抬頭陪笑,唐明道:“不敢,大小姐,我們哪敢不高興?”
  咬咬唇,水冰心道:“好,給他醫治手傷,包紮妥了之後,帶回去,義父老人家還有許多重大的計劃寄託在他身上呢。”
  庸明忙道:“是的,臨行之前,大當家也已交待過了,大當家吩咐,若能設法擒住這廝,則不啻削除了‘勿回島’的兩膀,此外,更可挾持他為人質,藉以向‘勿回島’做有益於我之條件談判!”
  水冰心冷冷的道:“你知道最好!”
  忽然,衛浪雲吐了口氣,語聲低啞,卻仍然帶著那麼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調侃意味,道:“怎麼你們全是敲的 樣算盤?‘皇鼎堡’、‘鐵血會’,加上‘六順樓’?都要拿著我要挾或打擊‘勿回島’?真是一廂情願哪……”
  唐明用力一壓手中匕首,叱道:“剛才那一陣子還沒把你燒糊塗?看情形你的活罪還嫌受得不夠?利舌利齒的東西!”
  水冰心也生硬的道:“衛浪雲,若非我心太慈,恐怕你就沒有現在的清醒愉快!”
   點也不憤怒,不激動,不叫苦,衛浪雲暗啞的道:“不用來這一套,水冰心,你加諸於我的,我勢必帶息奉還,我並非三歲稚童,給我一巴掌就能使我恨,給我塊糖吃就能令我喜歡?你的想法太簡單,也太幼稚了,以為燒得我死去活來只要到未了替我弄熄了火就能博得我的感激與饒恕?這是不可能的,我仍將索討這筆債:老實說,水冰心,方才,便是你不來撲滅我身上的火,那火也已燒得差不多了!”
  氣得水冰心憤怒的叫道:“你 這個不識好歹的狂夫,我根本不用你感激,而且也不怕你報復,因為你今生.毫無機會!”
  說著,她一揚頭,向唐明道:“看牢他!”
  在唐明的回應聲中,這位“六順樓”大當家的寶貝養女,也已粉面罩霜,氣沖沖的推門自去。
  二十餘乘鐵騎沿著這條堅實又寬敞的驛道往前奔馳,他們的目的地是“皖”境“石弓山”西麓的“六順樓”,二十餘騎,有十八個人身著青色長衫,內襯同色緊身短衫,肩綴條數不同的金色寬線,其中只有兩個人打扮不同, 個是穿著一襲黑勁裝,披著大斗篷的水冰心,另一個,唔,則是套著一身灰衣,眉宇間憔悴委頓的衛浪雲,現在,“六順樓”的人馬正挾持著衛浪雲向“六順樓”趕回。
  衛浪雲的一身創傷,早已由一層層的淨布包裹得又緊又嚴,為的是提防傷口破裂,他的左手也裹著白布,當然,就算是“六順樓”的人們顧慮得再周到,這一路奔波,衛浪雲也幾乎吃不住勁了。
  離開“老善客棧”,今天,也已是第五天了,他琢磨著,最多再有大半日功夫,便可到達“石弓山”山麓地段,而此刻是正午時分,換句話說,大約入黑便將抵達目的地了,抵達目的地之後象徵著什麼意義呢?那只是一連串無窮盡的囚禁、逼迫、凌辱,拿做為一件要挾“勿回島”的工具罷了,除此之外,扣押著他,“六順樓”又何嘗不是少了一樁大大的顧忌呢?
  這一次由海上揚帆中土,可以說是衛浪雲多年來最最倒運的一次了,先是吃“鐵血會”打了個措手不及,弄得傷痕累累,跟著又表演了一場追逐戰,由陸至水,非但叫“皇鼎堡”的人嘗了一記“蛇頭梭”,更險些因虛脫過甚而淪為波臣,好不容易精疲力竭的泅泳到“龜中嶺”,卻又無巧不巧的掉進了“六順樓”手中,本來還算瞞得天衣無縫,偏偏冤家路窄,在這等“虎落平陽”的窘迫形勢下,復被水冰心認了出來,挨了一頓好耳光不說,又上了一遭大刑,“貼心火”,可真是炙得他五內也如焚了;如今,更挾持著他到“六順樓”去,這一去,兇多吉少倒也罷了,那種死活不能,受人脅迫利用的罪才叫難受呢……
  衛浪雲愁眉苦臉的自家向自家嘆著氣,這五天來,他業已用盡心機設法逃走了,但“六順樓”的人不比“鐵血會”那般好對付,他們看得緊,守得嚴,好多次機會全被他們截斷了,五天之中,衛浪雲就沒有能走出人家視線半步!
  在客棧裡的時候,他壓在被底的暗器、信物,銀票珠寶等隨身物件,也全被“六順樓”的人搜了去,如今,他唯 可以利用的東西,便是雙腕假皮內暗藏著的兩條小鋼鋸,加上頭髮中的幾根“青磷線”了。
  設法跑呀,他的腦子裡有個聲音一再的鼓勵著他,衛浪雲是越來越焦急了,朝前移一里,便表示“六順樓”接近了一里,換句話說,也就是逃走的機會減小了 分,衛浪雲十分清楚,“六順樓”乃武林四大幫派勢力之一,其防衛之森嚴,設計之周密何啻銅城鐵堡,龍潭虎穴!只要 朝被關將進去,再想逃跑出來,那種困難,就要比之現在不知難上多少倍了……
  就在他暗自沉思,心焦如焚中,後面,水冰心的黑綢斗篷飛揚著策騎跟上,她冷淡的看了衛浪雲一眼,道:“你在想什麼?”
  衛浪雲嘆了口氣,道:“想你。”
  柳眉倏豎,水冰心的銀柄黑皮小馬鞭“唰”的掠過衛浪雲頭頂,她嚴峻又寒的道:“大概你的罪還沒受夠,滿口穢語!”
  衛浪雲冷笑一聲,道:“你別自作多情,想歪了,我說想你,並非是喜歡你的那種想你,我沒有這個胃口,我是在想,你委實可惡!”
  水冰心怒道:“我什麼地方可惡?!”
  衛浪雲恨恨的道:“恩將仇報!”
  重重 哼,水冰心道:“你混帳,你對我有什麼恩?”
  用被細銅絲與絞股牛皮索緊縛著的雙手抓牢鞍把,衛浪雲的表情是驚訝的,他氣忿的道:“我將你從那淫賊奚俊的魔掌下救出,免了你清白受污,保住了你的貞節,媽的,這不叫恩叫什麼?”
  鳳眼兒一凜,水冰心尖銳的道:“這是你一面之詞,根本斷章取義,光撿好聽的說!”
  衛浪雲大聲道:“好,你卻講,難聽的!”
  吸了口氣,水冰心放低了聲音,語氣卻十分冷峭:“為什麼你不照我的話做殺了那淫賊?可見你別有用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衛浪雲憤然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有什麼權力命令我?奚俊雖然下流卑鄙,他卻並沒有玷污到你,光是眼睛看看你的身體便需要一命相抵?你那身價就這麼昂貴值錢?”
  勃然大怒,水冰心道:“你還有理?”
  一昂頭,衛浪雲道;“我當然有理,就只為了我沒照你的話做去殺一個罪不至死的人,你就要如此歹毒的迫害我,刑逼我?告訴你,個人有個人的觀點與立場,你不能強使我跟你對事情的看法完全一樣,這叫 姦凌他人心意及尊嚴!”
   咬牙,水冰心狠狠的道:“閉住你的臟嘴!”
  衛浪雲凜然的道:“你更不算乾淨!”
  肅然的注定衛浪雲,水冰心道:“不要嘴硬,衛浪雲你現在還掌握在我們手中!”
  忽然在馬鞍上顛簸了一下,衛浪雲急忙用力再抓緊了鞍靶,他蠻不在乎的道:“如何?”
  水冰心生硬的道:“因此,你說話要小心,我還可以隨時再給你苦頭吃,就像在客棧裡面那樣一 ”
  哧哧冷笑,衛浪雲道:“我含糊什麼?打破了頭用扇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水冰心扭轉頭,目注兩旁景物在蹄聲緊密中迅速往後倒退,她輕輕用手按了按被風吹得掀起來的斗篷 一這個小動作十分柔美,然後,她似是心平氣和了一點,低徐的道:“老實說,衛浪雲,你沒有照我的話去殺那淫賊,我雖氣,但還不至於非要報復你不可,最叫我恨的,是你明明可以早點救我,卻故意拖延時間,眼看著我出醜,眼看著使我更形羞窘,另外,你也看過了我的身體,而且,竟然尚是那麼一副狂蕩不拘,嬉皮笑臉的模樣一 你傷了我的自尊,所以,我恨你,我也要傷害你的自尊,一點不容情的傷害!”
  衛浪雲哼了哼,道:“我只是要弄清楚姓奚的到底要搞什麼名堂,我不能在未明事實真像之間便貿然打抱不平……”
  咬咬牙,水冰心羞惱的道:“狡辯!你-----說穿了還不是 還不是有意要 一要我難堪!”
  撇撇嘴角,衛浪雲道:“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要你什麼難堪?”
  搖頭輕嘆一聲,他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習慣與行事方法,若你不能苟同我這一套,大可以表示不滿,犯不著給我大帽子戴!”
  水冰心嚴峻的道:“說了這麼多,你一點也不覺得抱歉?”
  一瞪眼,衛浪雲道:“抱歉?我抱什麼歉?該抱歉的不是我,是你才對,我救你出自魔掌之下,卻反叫你整得死去活來,我哪裡錯了?我有何歉可抱?你這混丫頭片子簡直不可理喻!”
  水冰心沉默下來,臉色是 片冰冷,在又奔馳了一段路程之後,她才下了決心似的寒瑟的道:“本來,衛浪雲,我想整你也整夠了,我與你之間的怨恨就勉強消除了吧,回去直接將你交給我義父處理,我不再管,也不再折磨你了,但現在我又改變了主意,因為 我覺得你劣性難改,是個怙惡不悛的人,豈能輕易饒過?”
  沉沉的,衛浪雲道:“少來這一套托詞,我根本就不聽,我也早知你這心胸狹窄,手段陰毒的婆娘是決不會就此甘休的,我也已準備好了,水裡火裡,姓衛的全去得,哼一聲,不算是男子漢!”
  水冰心淡漠的道:“你的肉體上不會再忍受痛苦 這個辦法我早已想到,本來不想用了,如今卻還非用不足以消我心頭恨,非用不足以煞你的囂張蠻橫!”
  衛浪雲似笑非笑,半眯著眼:“衛大少挺得住!”
  冷冷的一眨眼,水冰心的眉梢嘴角,浮起一抹得意又惡作劇似的嘲笑,她緩緩的道:“‘六順樓’前院,正對大門有一條長廊,長廊有雕花橫樑,我打算將你用一只大竹籠吊在長廊橫樑上面朝大門那裡,日夜都有人進出不絕,當然,你在竹籠裡是不會穿衣裳的,一件也不穿!”
  做夢也料不到這又美又冷的妮子竟然設想出這麼一個又陰損,又惡毒的方法來整治自己,衛浪雲不由大大的吃了一驚,他有些不敢想像當自己赤身露體,一絲不掛的吊在那只大竹籠裡時會是什麼形狀,那,非但羞煞人,窘煞人,威嚴掃地,從今以後,就再也不能混世面了哇……
  幹澀澀的吞了口唾沫,衛浪雲吶吶的道:“你是說,脫光了我,吊我在大竹籠裡供人觀賞?”
  毫無表情的,水冰心道:“只要有人進出大門,恐怕不看一眼也不行,因為只要經過那裡,就必須從長廊下面走過!”
  眼皮子不撩的,她又刻薄的道:“你曾經促狹又譏誚的看過我的身體,所以,我也要你的身體給大家觀賞,當然你比較吃點虧因為至少我的羞辱只有你一個人造成,而你,卻要受辱在大眾之前。”
  血往上湧,雙目如火,衛浪雲怒叱:“你這個賤婢,妖婦,姦惡女人……”
  水冰心木然道:“還是容忍些的好,你多罵一句,你的罪就會多受一時,我全給你按條記著,逐件報償!”
  長長嘆了口氣,衛浪雲壓制住自己的怒火道:“我想,我要十分鄭重的告訴你,水冰心,若是你果真這樣做了,恐怕你及‘六順樓’都要陷入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
  冷冷的,水冰心道:“就憑你‘勿回島’的力量?”
  衛浪雲嚴厲的道:“當然!”
  不屑的一笑,水冰心道:“正如你前些日子在客棧中侮辱我時所講的話,你‘勿回島’不含糊我‘六順樓’,同樣的,我‘六順樓’又豈會含糊你‘勿回島’?”
  衛浪雲重重的道;“我勸你三思而行,切莫為了發洩自己的私恨而禍及你義父整個基業的瓦解潰滅!”
  一摔頭,水冰心倔強的道:“你休要濫施恫嚇,我不是會被輕易唬住的人,對你施以如此懲罰正是恰到好處,你罪有應得,任你說破了嘴,也不能搖動我既決的心意絲毫!”
  憔悴又白的面容上有一種異常古怪的表情,衛浪雲恨恨的道:“好吧,你可不要後悔!”
  水冰心硬繃繃的道:“我從不後悔任何做過的事!”
  斜睨了衛浪雲一眼,:她又陰森的道:“衛浪雲,我知道你腦子裡在轉著什麼念頭,想逃跑,是不?這個意念大概一直都沒有中斷過吧?可是我奉勸你不要做夢,我們對你的監守之嚴你也親身體會過了,同時我們知道你的狡猾詭異手段特多,因此,對你的防範就越加謹慎仔細,你根本沒有機會逃走,而我早已交待過他們,只要你敢逃,便格殺勿論!”
  衛浪雲叱道:“滾你的蛋!”
  狠狠的盯著,水冰心怒道:“你是一個毫無教養的粗陋痞子!”
  衛浪雲大吼:“媽的,你也不過只是個虛有其表的母夜叉!”
  後面, 騎縱步跟上,騎在馬上的人是一個年約三旬,劍眉星目的英俊人物、他的青袍肩縫處,赫然綴繡著四道金錢,嗯,這人即是:“六順樓”“四道金”地位的能手之一 “玉麒鱗”周濮!
  他跟上來後;目注水冰心鐵青的臉龐,關切的道:“大小姐,這小子又冒犯你啦?”
  水冰心平板的道:“他好可惡!”
  周濮看了衛浪雲一眼,冷冷的道:“衛浪雲,你最好收斂 點,眼前你的身份不再是‘勿回島’的少主了,老是給你生活吃,不但你難堪,我們也覺得無甚趣味,現在我若賞你一頓打,不是欺侮你麼?”
  一撇唇角,衛浪雲道:“姓周的,你用不著在這裡狐假虎威,裝得像那麼回事似的,衛大少若好端端的,如今早就搥你一個大馬爬了!”
  笑了笑,周濮道:“不錯,你的功夫我久仰了,當你在平常狀態下與我相逢,我承認不是你的對手,但現在卻不一樣,而凡事都要講求實際,勿庸空談,是麼?你如今並非好端端的呀!”
  衛浪雲哼了哼,道:“你真***皮厚如牆!一點英雄作風也沒有。”
  不氣不怒,周濮道:“若是我周某人和你結有私怨,縱使我非你之敵,我也會堂堂正正的與你決一死戰,公平了斷,但目前牽涉到本樓的公憤及整個武林大局的逆轉,所以,也只好多多少少用點手段,無法考究那麼多好漢行徑了!”
  “六順樓”自大當家澹台又離之下,設“大司衛”、“二司衛”,大二司衛是“七道金”的高手,再下去,就是六,五、四、三、二、一諸道金線為分別的硬把子們了,每道金有四個人,四人中設一人為該道金之首領,這身為首領之人,必須是該道金中武功最強,智力最佳,行事最穩者,但七道金線的最高地位卻只有大二司衛兩人,澹台又離因為總轄全樓所屬,所以便沒有金線標誌,這也表示出身份的特殊與超然來了。
  衛浪雲當然清楚“六順樓”的組織情形,也明白他們的承奉順序,而他更曉得“六順樓”每道金線分別所屬的好手全是經過嚴格挑選與縝密考驗的,他們可以說每個人的功夫都相當硬扎精湛,每道不同金線的人也必定附合他的身份與所代表的地位,決沒有“濫竽充數”或“表裡不合”的情形,易言之,他們“一道金”的人物便有“一道金”所要求的條件,“二道金”的人物就有能勝任“二道金”好手的本領,由下而上,就 個強似一個, 層強似一層了-----這其中,衛浪雲也曉得,只有唐明是有點特殊與例外的……
  “六順樓”的上下之分非常嚴謹,地位高的便可以理所當然的指揮地位較次者,他們的規律亦甚為苛厲,執法如山,毫不通融,掌法者便是樓中的“二司衛”,因此,“二司衛”雖說職位比“大司衛”差一等,其權力之大,卻幾乎不在“大司衛”之下……
  舔舔唇,衛浪雲平心靜氣的道,“周濮,你是‘六順樓’‘四道金’之流的首領,果然比起那身為三道金首領的唐明要高明一些,至少,你還通點情理,怎麼樣,你放開我,讓我們談談條件……”
  周濮一笑道:“抱歉,我沒有這個資格,更沒有這種權力,不過你也不用失望,回去之後,我們的大當家自會與你談條件的!”
  在鞍上傳動了一下坐姿,衛浪雲笑瞇瞇的道:“不瞞你說,回到你們那裡以後,水冰心這賤人就要給苦頭我吃了一一我若吃了苦頭,還和你們大當家談個屁的條件?”
  眉梢子一揚,周濮道:“只要我們大當家的要談,恐怕你不談也不行,衛浪雲,‘六順樓’有很多逼人點頭的方法呢。”
  “嗤”了一聲,衛浪道: “少來這一套,我們‘勿回島’比你們更精此道!”
  微微笑了,周濮轉了個話題道:“聽說,你用‘田展’這個假名騙過唐明?”
  衛浪雲沒好氣的道:“不錯。”
  周濮莞爾道:“虧你想得出,田,不就是田壽長的姓,展,就是展履塵的姓麼?他們都是你父親的拜把弟兄,也是你的叔叔,更是‘勿回島’大二島主,難怪你在急切間會用這個姓氏開頭的字做為假名了,可笑唐明這小子竟被你瞞住,幾乎出了紕漏……”
  搖搖頭,衛浪雲道:“你也休要自視過高,若唐明換成你,你老兄還不是照樣懵然不察?而且你更別自作聰明,展大叔是本島島主不錯,田二叔卻並未身居二島主之位,你們少給他亂起道號!”
  揉揉腹,周濮道:“不管你怎麼說,田壽長也是你們的死黨核心是不錯的吧?”
  衛浪雲道:“這個當然!”
  周濮道:“那麼,他身為你的二叔,展履塵的把弟,也就相當於‘勿回島’的二島主了!”
  吐了口口水,衛浪雲道:“隨你說吧,談這些太沒意思……”
  豁然大笑,周濮道:“談你‘勿回島’的事就沒有意思,想是談我們‘六順樓’內的機密你就有意思了?”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總算你沒喝醉!”
  一直策騎並馳在旁的水冰心這時接口道:“周濮,你少和他囉嗦,他那張狗嘴裡還吐得出什麼象牙?”
  “正是的,”周濮道:“大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不停的和他東扯西拉,聊著談著,他那腦子裡就沒有時間去盤算逃脫的法子……”
  一怔之後點了點頭,水冰心道:“也好,那你就和他繼續談下去吧……”
  衛浪雲嘿嘿道:“媽的,你們也未免將我看得太簡單啦,我又不是小毛孩子,這麼容易上當受騙哪?”
  周濮安詳的道:“難道你也已想妥逃走之計了?”
  衛浪雲老老實實的道:“還沒有,你們看得太緊。”
  滿意的點點頭,周濮道:“你這倒說的真話。”
  笑了笑,他又道:“不過,我可得預先警告你,我們已經奉有命令,若你膽敢逃脫,可是格殺莫論呢!”
  嘴又砸了一聲,衛浪雲輕蔑的道:“水冰心已經說過了。”
  周濮緩緩的道:“所以,你還是本份點好。”
  在這時 一
  領先開道的“飛釣流星”唐明圈馬停馳,他在老遠就.拉開嗓子大喊:“大小姐,‘窩子鋪’和‘玉娘鎮’快到了,我們在哪裡打尖歇腳?”
  水冰心側首看了看周濮,道:“哪裡好?”
  略 沉吟,周濮老謀深算的道:“這兩處全不妥,人家密集的地方耳目也多,我們的騎隊又扎眼,又容易被人認出,帶著衛浪雲這票重貨可不能失閃出錯!”
  有些不耐煩,水冰心道:“那你就說出個地方來吧!”
  周濮胸有成竹的道:“在‘窩子鋪’和‘玉娘集’中間有片松林,松林外還有一條清溪,地方僻靜冷清,正適合我們打尖休歇?!不過,只是要委屈大小姐吃乾糧了,那地方沒有熱食出賣……”
  水冰心淡淡的道:“我無所謂。”
  衛浪雲卻大叫:“這五天來,倒有四天是啃的乾糧,我實在吃不消啦,就去鎮集上打個尖有什麼害處?那裡又沒有老虎吃人,媽的,這已進入你們‘六順樓’的地盤啦,還含糊個什麼勁嘛?”
  周濮一笑道:“於你無害,於我們可說不定,雖然已算進入本樓勢力範圍之內了但還是小心點好,衛少主,你是位重要貴賓,可不能有所差池呢!”
  “呸”了一聲,衛浪雲道:“貴賓,我聽著肉都麻了!”
  聳聳肩,周濮道;“否則,說你是什麼身份呢?俘虜、囚犯、肉票?這不是也太難聽了麼?”
  嗤之以鼻,衛浪雲道:“事到如今,虧你還在這些字眼用詞上斤斤計較!”
  水冰心回頭狠狠瞪了衛浪雲 眼,道:“你嘴巴就不會閉一歇嗎?”
  衛浪雲一抬下巴,道:“少嚕嗦,你不愛聽就滾開!”
  臉色 沉,周濮大聲道:“衛浪雲,對我們大小姐說話你最好斯文點,別抬舉你你卻不受抬舉!”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好一個忠心耿耿.阿諛諂媚的六順樓爪牙!”
  周濮頓時雙目冒火,眉梢上揚,他大喝道:“你活膩味了?”
  衛浪雲夷然不懼:“不要忘記,你也沒有資格,沒有權力折磨我,否則,你回去之後只怕有罪要受呢!”
  一咬牙,周濮道:“衛浪雲,你得意得太早了!”
  水冰心冷冰冰的道,“現在忍一忍,到了打尖的地方再給他顏色看!”
  點點頭,周濮朝著還在前面頻頻回頭的唐明大聲道:“奉大小姐諭示,唐明,我們到‘窩子鋪’與‘玉娘集’中間的那片松林打尖歇馬,那地方你可知道?”
  唐明連連點頭回應:“我曉得!”
  於是,在一陣加鞭急趕中,他們穿過了“窩子鋪”,不到頓飯光景,也已到達了那片疏落的松林之前,松林在道路旁邊,果然,還有一條清澈豐沛的溪水沿著松林邊緣宛延流去……
  二十餘騎越溪躍過去,迅速進入林中,馬還尚未完全穩住勢子,衛浪雲已經被兩名“一道金”的大漢自鞍上橫拖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痛得咬牙切齒,衛浪雲由唇縫里大罵:“你這兩個野種 ”
  意態悠閒的站在一邊,周濮冷淒的道:“這是給你一個‘下馬威’,當然,只剛剛開始而已,跟著來的,我還想給你吃一頓皮鞭子!”
  拂去袍袖的灰塵,他又道:“也好叫你知道,我無權代表我們當家和你談條件,卻有權先給你吃點苦頭!”
  衛浪雲喘著氣道:“姓周的,你這不算英雄,如此乘人之危,更加毫無光彩,甭說你給我一頓皮鞭子,便捅我千百刀,你又有什麼可得意的?”
  周濮露齒一笑道:“我並不得意,更不要英雄,亦不須光彩,我只要,嗯,抽你一頓鞭子殺殺你的傲氣!”
  大叫一聲,衛浪雲道:“你他媽是公報私仇!”
  哼了哼,周濮叱道:“尚魁!”
  於是,那個面目醜惡,紅鼻掀唇的大漢大步踏上,他手中,敢情早巳緊握著一條丈許長的,拇指般粗的皮鞭了:
  “大哥,我業已等著啦!”
  陰惻惻的一點頭,周濮道:“動手吧,五十鞭----”
  忽然,坐在一株松樹下好整以暇的水冰心開口道:“先等一會,我們吃了乾糧再說,要不,打得血肉橫飛,輾轉哀嚎的會影響我們食慾!”
  遲疑一下,周濮只好一揮手!
  “也好,尚魁,我們吃飽了再抽他,給我狠抽!”
  獰笑一聲,尚魁道:“是,那也會更帶勁!”
  “六順樓”的人們全自找著舒適地方,取出乾糧大口咀嚼起來,有一個“一道金”的角色則專伺候水冰心進食,看那小子將食物擺齊,飲水備妥,又在地下鋪上毛毯的一股勁樣子,可不十足的一副奴才像?
  方才那一下被從鞍上拖摔落的震撞委實不輕,衛浪雲全身疼痛如割,他知道,一定又有傷口破裂流血了,這種宛如火炙般的苦楚,簡直就能叫人連牙全咬碎了,喘息了好了一陣子,他才艱辛的掙扎著坐起。
  周濮正斜靠著一塊突起的石頭,用牙齒撕嚼著一只燒雞的雞腿,見衛浪雲坐起,他邪惡的一笑道:“痛麼?”
  衛浪雲點點頭,道:“相當痛。”
  咽下滿口雞肉,周濮又道:“餓不?”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十分餓。”
  又啃了一大塊雞肉在嘴裡津津有味的咀嚼著,周濮笑吟吟的道:“口渴?”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我大半天沒喝一滴水了。”
  長長“哦”了一聲,周濮拿起身邊的包著厚皮的鐵質水壺大大的喝了幾口水,舒服的砸砸嘴,道:“好甘冽清涼的水啊……”
  舔舔乾裂的,沾有灰塵的嘴唇,衛浪雲慢吞吞道:“我又餓、又渴,而且身上十分痛苦,但我現在不吃你們的乾糧,不喝你們的水,不要你們的醫治,更不會受你們的誘惑,周濮,你以為可以藉此嘲弄我,奚落我嗎!你大大錯了,這種兒戲似的幼稚手段只配你回去逗逗你的老婆!我十分豁達世故,忍耐力高,你氣不著我的。”
  額上青筋暴露,周濮叱道:“你是自找苦吃!”
  衛浪雲伸開兩腿,笑道:“你是個潑皮貨,周濮!”
  “霍”的站起,周濮大叫:“尚魁,你還沒吃飽?”
  含著滿口食物,尚魑咿晤不清的奔了上來,他好不容易將嘴裡的東西全吞下去了,才臉紅脖子粗的道:“吃飽了,周大哥!”
  一指衛浪雲,周濮道:“給我打!”
  用力點頭,尚魁右臂倏抖,鞭梢于凌空發出 記清脆的“劈啪”聲響,又恰到好處的垂彈指地,只這一手,便可以看出這位仁兄是個使皮鞭的內行!
  冷冷一笑,周濮又加上一句:“加到七十鞭!”
  尚魁高應一聲,一斜步,站定的角度剛合適他的鞭子掄起時做最有力的抽撻,他露出了那兩排黃污污的牙齒,倏然吼道;“姓衛的,有你樂子了!”
  “了”字甫始在他舌尖上跳躍,鞭梢子已揚空帶起一聲刺耳的呼哨,重重打在衛浪雲的身上,於是,劈啪的擊肉聲夾雜著唰唰的揮鞭聲,又粗又長的皮鞭似暴雨一樣沒頭沒臉的猛力落向衛浪雲的身上!
  瞬息間,衣裂如碎,進濺飛舞,而點點鮮血濺灑四周,衛浪雲創傷累累的身上便又加添上 條 條紫紅滲血的鞭痕!
  這種尖銳的痛楚,差一點就使衛浪雲忍受不住而嚎叫起來,但他到底還是咬牙挺住沒有吭聲,在那急烈又強勁的抽撻下,他被打得東轉西滾.連連翻騰,衣衫碎裂,皮開肉綻,又是血,又是汗,又是塵沙,又是污土,只是在俄頃中,他也已被打得越發不成人樣了! 面現在,才只抽了十五六鞭!   在衛浪雲的身子四周跳躍轉動著,尚魁揮鞭的手臂起落如飛,動作是利落又熟練的,他每 鞭揮出,無不重重笞上對方身體,而在鞭梢揚起的剎那,再暗中用力狠拖,一鞭下去,也已十分錐心刺骨,他再加上暗中這一拖,便足足將衛浪雲挨打的肌膚全址裂了! 急促的喘著氣,露著牙,尚魁的表情近乎瘋狂,如像他在這種鞭撻人身的行為裡,能得到莫大的滿足 樣,興奮得鼻尖更加通紅,滿布血絡,連兩頰的橫肉也往耳邊扯緊了! 雖然挨著重重的鞭笞,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但衛浪雲腦子裡卻十分清楚,他在這一陣鞭打下,已然發覺抽打自己的皮鞭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暗中浸過了水,浸過水的皮鞭,笞在人肉上,那種滋味,就比沒有浸過水的鞭子要厲害上很多了! 衛浪雲心裡的憤怒,仇恨,激動,簡直就險些衝炸了他的肺,他卻強行忍耐,默默賭了咒,今天所受的,他一定要討還!
  同時,衛浪雲也明白了一點,“玉麒麟”周濮,表面隨和溫厚,彬彬有禮,其實骨子間卻乃最為歹毒險狠!
  此刻,尚魁已抽打至二十五鞭了,他一面繼續狠笞衛浪雲,口中一邊大聲的報著數!
  坐在那邊樹下的水冰心,偶而朝正在輾轉翻滾中的衛浪雲瞅上 眼,但大多時間卻側著面龐,形態冷冰冰的一絲表情也不帶,沒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就是她那一雙美麗勾魂的鳳眼,也寒凜凜的顯得生硬無比。
  站在水冰心旁邊的唐明,他瞧著光景,搖著頭,喃喃自語:“這小子運氣真叫差……自找倒霉……”
  抬頭望向唐明,水冰心沉著臉道:“怎麼說?”
  “啊”了一聲,唐明微微俯腰,笑道:“回大小姐,我是說姓衛的走霉運哪,剛好在客棧裡叫大小姐給撞上,而大小姐原又是極少自己過來找我們的,那天就那麼巧,偏偏大小姐自己過來叫我,要不,還叫姓衛的給混蒙過去了……”
  淡漠的,水冰心道:“那天本來我是叫別人去找你,問你周濮可曾寫好回樓以後呈報我義父的此次巡行探查報告,但恰好大家都去吃飯了,叫了半天也沒人回應,我只好自己去找你,巧得很,衛浪雲就和我朝了面,不錯,是他的運道不佳,也可說是我們的運氣好 幸虧這次輕易又順當的擒住了他,否則,若事後查出,唐明,恐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覺冷汗暗流,唐明惶然陪笑道:“大小姐說的是,呃,我想,回樓之後,務乞大小姐你美言幾句,開脫開脫我這失察之罪,我就感恩不盡了…”
   昂頭,水冰心道:“我整治你有什麼意思?假設你果真叫我看不順眼,我隨便用哪種方法也能照樣摘你的頭!”
  連連呵腰,唐明抹著汗道:“是,是,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他們在這幾句對話中,那邊,衛浪雲也已鞭打得更加衣不蔽體,血肉狼藉了,他仍然連哼也沒有哼一聲,閉眼咬牙拼命忍受著……
  尚魁的報數聲中,嗯,才三十七鞭呢……
  扠腰站著的周濮微微噙著一抹陰毒的笑意,十分有趣味的注視著這一場鞭刑的演進,他知道,七十鞭打完,衛浪雲就算鐵鑄的身子,恐怕被笞擊成癱瘓如泥了! 就在鞭梢子的劈空銳響中,著肉的清脆沉實抽笞聲中,忽然,周濮卻聽到了另一種聲色,另一種不是由他們這些人所發出的聲音,這聲音來自林外,不,來自這片松林的四周!
  是了,那是一種有人在急速行動奔掠時所帶起的衣袂飄風聲,以及身體磨擦過枝椏的細碎聲! 神色倏變,周濮“呼”的旋身,低叱:“尚魁住手!” 這時,尚魁口中尚高報著:“四十…” 雙目怒瞪,周濮咆哮:“我說住手!” 尚魁急忙收鞭退後,述惘的喘氣道:“周大哥,才四十鞭哪,你方才不是說要打這小子七十鞭麼?還差三十鞭才夠數……”
  周濮猛一揮手,連話也懶得回答他了,自己緊張的側耳靜聽,腳步 面緩緩朝林邊移動。
  現在“六順樓”其他的各人也已發覺情勢有異,在沉寂中,他們紛紛拔出兵刃,又輕又快的搶好位置,個個面朝林外.一副如臨大敵之狀!
  水冰心也早已站起,由唐明隨護在旁,唐明手上,這時多出來一根銀光閃閃,粗若核桃的桿子,這根桿子長約五尺左右,他緊緊握著,寸步不離水冰心身旁。
  深深吸了口氣,周濮突然大笑一聲,冷笑的道:“林外伏著的朋友們不知哪座山,哪條道,哪個碼頭的好漢?彼此全是同源江湖,何妨現身一見,如此躲躲藏藏,未免太也小家子氣了吧?”
  周濮話聲一落,林外右方,已響起一陣梟啼狼嗥般的可怖怪笑,隨後這聲怪笑,一個龐大粗壯的身影已自後的幾棵松樹後閃出,這人身材之強健高大,看上去幾乎就和一座小山相似,他一身紫袍,紫砂巾,齊額勒著 道金燦燦的金環,袍腰中間,更扎著一條顏色猩紅;寬約三指的絲帶,這付打扮,再襯著他嚶血般的面孔,銅鈴眼,朝天鼻,又厚大的嘴唇與頷下的一大把黑鬍子,那形狀,就與廟門上的門神差不離了。
   看到對方那種穿著打扮,“六順樓”的人們全不由大吃一驚,心腔子“噗通”直跳,每個人的神情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
  是的,“六順樓”的所屬們有他們緊張驚恐的理由,他們太耳熱能詳了,普天之下的江湖道中,只有“紫凌宮”,人馬才是這等打扮!
  在極快的 陣震愕之後,周濮立即回頭望了水冰心 眼,水冰心毫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不發一言。
  吞下一口唾沫,周濮強自鎮定的踏近 步,幹澀的笑道:“這位兄台大約是‘紫凌宮’所屬的朋友了?”
  那黑鬍子大漢狂笑 聲,金鐵鏗鏘般道:“不錯,就是‘紫凌宮’ ‘紅帶子’所屬‘九頭鳥’元德香!”

runonetime 2008-05-29 04:13 PM

第07章 鷸蚌相爭

  那紫衣大漢一報出他的名號及身份,“六順樓”的人們全不由打心裡起了疙瘩,心裡這一慌亂,表面上也就露出了一片驚悚不安之色了,他們也早將“紫凌宮”的內幕摸清了端倪,“紫凌宮”的魁首乃是武林中名傾一時的“笑閻羅”鳳嘯松,在“紫凌宮”的麾下所屬口中,全稱鳳嘯松為“宮魁”,自鳳嘯松下,有三名“護宮”稱為大護宮、二護宮、三護宮,另有一位“紅旗老五” 也就是掌刑執法。再下來,便分為“紅”“黃”“藍”“白”“黑”五種顏色。“帶子”的階級,紅帶最高,黑帶最低,每一類“帶子”所轄有好手六人,六人中,選其功力最強的一個任“帶頭”,而“紫凌宮”的一幹好漢們也全是有真實本領的,有多少才幹,便被編入那一種顏色的帶子,一點也不馬虎,在這 方面,他們的作風與“六順樓”相似,沒有二流貨佔著一流位置的紊亂情形,換句話說,他們的行事效率便也相對的明快簡潔了。
  當然,“紫凌宮”的“紅帶子” 流,一共也只有六個人,“九頭鳥”元德香的名聲“六順樓”方面不會不知道,非但知道,他們還更清楚此人不僅天生神力,勇猛剽悍,而心眼之多,反應之快,更是“紫凌宮”中難得的人才,元德香雖然不是“紅帶子”的“帶頭”,但聞說連他們的“帶頭”也時常以他的主意為行事之準則呢!
  周濮的一顆心便像十幾個弔桶般七上八下,他暗自嘀咕著,硬起頭皮再走上前兩步,強笑道:“哦,原來是‘紫凌宮’的朋友,在下周濮,乃‘六順樓’澹台大當家麾下‘四道金’首領 一”
  打斷了他的話,元德香聲如洪鐘大喝:“我知道,我知道,周濮,玉麒麟, !你們‘六順樓’的人這身穿著打扮,老遠 見,包管不會認錯!”
  聽出對方言中有刺,周濮也不由反唇相譏:“就好像你們‘紫凌宮’差不多,你們的行頭也是獨家招牌,別無分號!”
  元德香怪笑道:“你說得對,周濮,所以我們‘紫凌宮’與你們‘六順樓’才同樣的稱霸於武林呀!”
  舔舔嘴唇竟有些乾燥,周濮冷冷的道:“元德香,請問你貿然而來,有何見教?”
  元德香一捻鬍子,笑道:“不敢不敢,但有一點我要聲明,這不能說‘貿然而來’,因為這片松林子並不是‘六順樓’的私產,乃是皇上江山的一處,亦就是天下萬民所共有,誰都能來,誰也可以來,是麼?”
  早聽說這“九頭鳥”厲害,周濮今日 對上面,果然覺得對方言語鋒利,咄咄逼人,他不由加上三分小心道:“但是,你不可忘記,乃是我們先進來的!”
    笑了,元德香:“朗朗天下,任何人皆可立足棲身,哪有先後之分?況且,這片林子很大,地方夠寬,再多進來些人,也不嫌擁擠呀!”
  周濮不由窒了窒,他吶吶的道:“恐怕……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呢?”
  一拂袍袖,元德香道:“那麼,依你之見,我們又是什麼意思吧!”
  就在此刻,後面水冰心迎上幾步,冷峭的道:“元德香,你來意如何,不妨明擺出來,我們沒有這麼多功夫與你繞圈子淨說些不相干的話!”
  睜大一雙銅鈴眼,細瞧了水冰心一陣,元德驀然大笑如雷:“姑娘可是‘青羅扇’水冰心,澹台又離的掌上明珠!”
  水冰心寒瑟的道:“不錯,你有什麼指教?”
  元德香一點頭,道:“好,姑娘你既是快人快語,我元某人也就直截了當,請問水姑娘,地下這位被你們鞭笞之人是誰?”
  毫不考慮的,水冰心道:“無可奉告!”
  元德香雙目修睜又斂, 笑道:“為什麼?”
  水冰心乾脆的道:“因為不能告訴你,就好像你們‘紫凌宮’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訴我們一樣!”
  仔細朝地下被抽打得狼狽不堪的衛浪雲端詳著,好 陣子,元德香才道:“水姑娘,我們因為奉令往前面‘玉良集’去辦理一件小事,路經此處,隔著老遠便有先頭探道的弟兄轉回相告,說是這裡有人在妄動私刑,鞭笞施虐,而我們出身武林,講求的便是道義,注重的乃為行仁持義之理,遇著這種事,當然不能不問,不能不管一一”
  頓了頓,他又  笑道:“想不到的是,這妄動私刑,鞭笞施虐的主兒,竟是我們仰名已久的‘六順樓’各位好友們吶!”
  生冷的一哼,水冰心道:“元德香,好聽的話誰也會說,冠冕堂皇的理由誰也會編,你們‘紫凌宮’果真是如此講究仁義道德的江湖組合嗎?”
   揚臉,她又接著道:“再說,我們如此懲治這個人,自然也有我們的道理,你們焉知這人不是罪大惡極,該受此刑?姑不論你們不能干涉我們的家務事.就算可以干涉,你們似乎也應該問明曲直是非再說話,豈可黑白不分,混淆不清的硬給我們扣上‘妄動私刑’,‘鞭笞施虐’的帽子!這不顯得你們太淺薄幼稚了嗎?”
  不慍不怒,元德香卻連連點頭,他笑道:“說得有理,說得有理,水姑娘,你實在深明大義,言詞中肯一 ”
  接著,他滿臉期盼懇切之色的道:“既然如此,水姑娘,為了向方才的淺薄與幼稚表示抱歉,你可以說明鞭笞此人的原因麼?”
  料不到元德香如此會找空隙,捉漏洞,打蛇隨棍上的這麼來一手,水冰心不由又氣又窘,她大聲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故意嘆了口氣,元德香道:“如果水姑娘不說明事情真像,豈不顯得自家理屈?我們身為武林人士,難道就眼看這麼一個年輕後生橫遭暴虐,奄奄一息便不加聞問了麼?這未免太不夠英雄風範了……”
  感覺得出對方浯言之中隱含威脅,水冰心知道元德香的意思是說:假如隱諱真像不講出來,便表示你們的不對,那麼,他可要“打抱不平”, “濟危扶難”, “伸張武林正義”了,易言之,對方乃是要找藉口啟釁生事,但,水冰心一時不明白的是,元德香為什麼堅持要知道他們鞭笞衛浪雲的內幕呢?
  突然 一
  水冰心一怔忡,她恍悟了,是的,“紫凌宮”的人不是也和他們 樣,正在竭力搜求那些可能異日為敵的對方弱點,可疑之處,以及任何可資啟疑的蛛絲馬跡,以求在這裡發現什麼,獲得什麼,便利將來爭雄武林的行動,而顯然元德香是感覺到他們鞭笞衛浪雲之事還有著蹊蹺與內情的了,他不就正在堅持著要明暸其中原因麼?他的目的,還不是要藉此機會發現點什麼,獲得點什麼,弄點意外的收穫?而衛浪雲的身份又是何等重要,對他的得失又何等地關係全局?如若叫對方知道了這回事,恐怕他們就將不顧一切的劫奪衛浪雲到手了!
  水冰心環顧四周,心緒惶惶不寧,她明白,“紫凌宮”方面不是元德香一個人來的,他方才已經表明“我們”兩字了,可見他的人也不少,而且現在全隱伏松林周圍,非但多寡不明,是些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知道,不過,從元德香那種悠然自在,輕鬆安逸的形態看起來,顯然他是有著勝算把握的,再看看自己這邊,除了“四道金”首領周濮,“三道金”首領唐明之外,就全是二道金、一道金的人物,再下去更是些武功平常的角色了…
  於是,水冰心暗自決定,再怎麼樣眼前也要忍氣吞聲,虛與委蛇,不能火併起來,她曉得若是萬 動上手,吃虧的必是己方無疑,“紫凌宮”那邊未露面的人不談,光是一個元德香,也已叫人有些忐忑不安了……。
  瞧著水冰心緊皺的雙眉,沉鬱的鳳眼,那種神色不定的臉容,元德香即已明白他的威脅生效了,  大笑,他緊逼道:“如何?水姑娘,你是願意見告呢,還是不願?”
  勉強點頭、水冰心道:“此人與本樓有宿怨,又曾經得罪過我,就是這樣了。”
  元德香笑容一收,凝重的道:“什麼宿怨?如何得罪於你?”
  水冰心正自因為對方的得寸進尺而憤怒,唐明已忍不住暴叱道:“姓元的,你以為你是幹什麼的,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你當我們‘六順樓’的人全乃你的下屬麼?”
  銅鈴眼暴瞪,元德香吼道:“閉嘴!你懂得規矩不?我正在和你們大當家千金說話,你個下人狗腿插什麼嘴?”
  一下子氣紅了臉,唐明怪叫道:“媽的皮,你呵斥我?你是患了失心瘋啦?竟然呵斥起我來!告訴你,姓元的,我們不吃你這一套!”
  冷冷一笑,元德香傲然道:“恐怕你是非吃不可了,唐明!”
  也不管人家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唐明憤怒的踏前一步,大吼道:“元德香,你不妨試試,我要看看你們‘紫凌宮’的‘紅帶子’  流人物有些什麼不得了!”
  元德香不屑的道:“就憑你?”
  咬著牙,唐明道:“就憑我!”
  狂笑一聲,元德香突然大喝:“孩子們!”
  四周立即起 片轟喏,眨眼間,十二名紫袍武士閃出松林後,這十二個人。六個是白色腰帶,六個是黑色腰帶!
   嗒笑著,元德香道:“老實說,唐明,你是‘六順樓’的‘三道金’首領,以你們‘六順樓’的地位條件劃分來言,你的份量充到天也不能與我們‘紫凌宮’的,‘黑帶子’ 流平行,你想與我這‘紅帶子’身份的人比試,  ,還差了 大截呢!”
  受到對方如此輕視,唐明不由氣衝牛鬥,雙目冒火.他暴叱道:“少在那裡大言不慚,姓元的.你不妨試試看我與你是否果真差上一大截!”
  元德香威脅的道:“當真?”
   挺胸,唐明昂然道:“自然!”
  就在雙方這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裡,水冰心突然尖厲的道:“唐明,你回來!”
  呆了呆,唐明猶豫的道:“大小姐,我……”
  冷硬又森嚴的,水冰心道:“我叫你回來,唐明。”
  盡力忍下這一口難忍之氣,唐明終究還是不敢違抗他們大當家千金之諭,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得意洋洋的一笑,元德香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惜這俊傑卻未叫‘六順樓’的男子漢承當,反而由一位弱質小姐所頂替了!”
  冷哼一聲,水冰心道:“元德香,你先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我之所以如此做,並非意味著我畏懼你,只是我不欲多生事端而已!”
  一揮袍袖,元德香緩緩的道:“水姑娘言重了,沒有人說你畏懼我們呀,由這個舉動看起來,姑娘你還頗明事理呢!”
  水冰心漠然道:“你可真是能軟能硬,元德香!”
  笑了笑,元德道:“姑娘過譽了 一”
  牛蛋似的眼珠子一轉,他又陰笑道:“至今,姑娘尚未見示這挨鞭之人是與貴樓結的什麼怨,又與姑娘你有過什麼仇,姑娘明告,說不定我們也能代替姑娘出一口氣呢……”
  強行壓制著心中的憤怒激動,水冰心冷冷的道:“好,我便也告訴你,這人一直在江湖上與本樓作對,處處給本樓添惹麻煩,另外,他亦曾經侮辱過我,就是這樣了,元德香,這些夠不夠?”
  沉吟片刻,元德香笑道:“夠了,太夠了,難得姑娘如此開誠相見,倒使我們好生過意不去,這樣吧,姑娘,我們也為你盡點棉力,請將這小子交給我們好生整治他,也算替姑娘煞煞恨,怎麼樣!”
  猛一咬牙,水冰心凜然的道:“不勞各位費神,對這人如何處置,我們自有我們的腹案,犯不著麻煩各位了!”
  元德香滿面熱誠的道:“客氣客氣,水姑娘,就將此人交給我們吧,這沒有什麼麻煩,我們包管整得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敢開罪貴樓及姑娘……”
  神色越加變得難看了,水冰心道:“用不著,元德香,多謝你的好意。”
  往前湊了 步,元德香又道:“我看,水姑娘,還是將他交給我們的好!”
  寒凜凜的,水冰心道:“元德香,你這是硬纏活要了?”
  搓搓手,元德香忙道:“不敢,我們全是一片好意!”
  厲聲笑笑,水冰心尖刻的道:“好意?什麼好意?好意全叫狗吃了,姓元的,你不要得隴望蜀貪心太甚,告訴你我們不吃這一套!”
  悠閒又安詳的,元德香語中有刃:“那麼,水姑娘,你們吃的是哪一套呢?”
  水冰心氣得粉臉煞白的道:“到底你想怎麼樣,元德香,你說吧!”
  一捻鬍子,元德行慢吞吞的道:“很簡單,我們要將此人帶走?”
  深深的吸了口氣,水冰心,“假如我們不答應呢?”
  笑笑,元德香道:“只怕由不得你們呢。”
  臉色鐵青,水冰心咬牙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要用暴力?”
  踱了兩步,元德香一揚頭:“老實說,水姑娘,這選擇之權全在你們,若不到必要,誰又願意流血拼命呢?是不是?”
  重重一哼,水冰心道:“你好陰毒!”
    大笑,元德香道:“豈敢豈敢……”
  沉重又艱澀的,水冰心繼續努力儘量圖使情勢好轉,她憋著滿肚子委屈,卻只好忍氣吞聲的道;“元德香,你可曾斟酌過,如果你現在和‘六順樓’撕破了臉,即等於宣告你我雙方的敵對明朗化?也間接造成武林中的浩劫?這後果非常嚴重,希望你多加考慮……”
  元德香沉穩的道:“我說 句真心話,水姑娘,假設你不依我的要求,我就只好如此,而你我雙方壁壘分明,相互對立的情勢早已形成,又何在乎暗裡或明朗?再說,武林中的 場大戰遲早將起,就算不為此事,也必將為了另一件事,既然早晚都要狠幹一場,今天的事做導源與以後的事便無甚分別了,相信姑娘你一定看得清楚!”
  知道元德香是抱定決心要衛浪雲到手了,水冰心現在也已無話可說,無計可施,她非常艱辛的在琢磨著要不要動手,而動手,大約失敗的可能性較大,不動手呢?只好將衛浪雲拱手讓人,再綴 上個丟人失顏的窩囊名份,反正,任何 樣選擇,全都是相當困難的……
  元德香打鐵趁熱,他重重的道:“水姑娘,你可打定主意了麼?”
  目光炯亮的四掃,他又威猛的道:“不過,水姑娘,我勸你還是退讓一步的好,就以你們目前的力量來說,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閉閉眼,水冰心肅然的道:“但話又說回來,元德香,就算你打贏了我們,恐怕也逃不出多遠,你不可忘記,從‘玉良集’往前,已經是本樓的地段了!”
  那麼深沉的一笑,元德香道:“關於這一點,水姑娘,卻無庸你來操心,這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嗯!”
  下意識的絞動著纖纖的雙手十指,水冰心有著強烈的恨意:“元德香,這個人只是我們的 個虜囚,為什麼你非要硬將他要到你手裡不可?”
  嚴肅的,元德香道:“相信你多少知道點其中奧妙,水姑娘,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又何苦非講穿了不可?”
  水冰心絕望的望向周濮,周濮卻面色木然,毫無表情,沒有一丁點暗示或舉動。
  牙咬下唇,片刻後,水冰心剛強的道:“元德香,我無法答允你的要求!”
  似是未出意外的  大笑,元德香道:“你可不要後悔哪,水姑娘!”
  一側,唐明氣湧如山的咆哮:“姓元的,後悔的人恐怕是你!”
  元德香雙目驟睜,神色寒凜,他暴叱道:“孩子們,上了!”
  六名白帶子大漢猝然向左,六名黑帶子人物便轉朝右面,元德香右手一招,狂烈的道:“水姑娘、唐明、周濮,來來來,我元德香一個人便伴著你們三位走上兩招!”
  唐明斜步滑出,冷笑道:“跋扈混帳,我姓唐的就獨個兒與你玩玩你就受用不盡了!”
  就在這雙方即將展開火併的一剎,地下,形態委頓不堪的衛浪雲已忽然開了口,他沙啞低弱的叫道:“老元,元德香……”
  意外的一怔,元德香立即舉臂示意所屬暫勿攻撲,他目注衛浪雲,宏亮的問:“朋友,你也認識我?”
  吐了口氣,衛浪雲喘著道;“不認識,但聽過你的大名”
  點點頭,元德香緩緩的道:“很好,你與‘六順樓’的貴友們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以至叫他們將你揍成這種慘狀?”
  衛浪雲手撫心口,痛苦的道:“我是被他們硬抓來的,哪有什麼梁子瓜葛可言?他們全在血口噴人,故意加人以罪……”
  尖叱一聲,水冰心叫道:“你給我住口!”
  舔舔唇,衛浪雲道:“元德香,你可是親耳聽見了?他們是心虛啊,心虛了才不敢要我說話,才要封我的口啊”
  面色漲紅泛紫,唐明大吼道:“還不閉上你那張污嘴?滿口放屁的東西!”
  元德香勃然怒道:“你有辦法就過來封住他的嘴,唐明,光在那裡大呼小叫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唐明一揮手上的鐵桿子,厲喝道:“姓元的,你當老子怕你?”
  “呸”了一聲,元德香夷然道:“下三流的角色也配說此狂話?”
  側臉,他又向地下的衛浪雲道:“有話就說,朋友,我替你承擔著了!”
  衛浪雲微微痙攣著,暗啞的道:“他們迫害我,以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頭上折磨我,元德香,你可不要上他們的當,‘六順樓’的人全是一群豺狼虎豹呀……”
  冷森的一笑,元德香道:“放心,我元某人招子雪亮,這大半輩子以來,若論上人當的事,可還數不出 件事來!”
  水冰心在那邊又是焦急,又是惶恐,又是憤怒的大叫:“你再多說一個字,可不要怪我們辣手無情!”
  裝出一副痛楚莫名之狀,衛浪雲道:“你們早已辣手無情了啊……”
  無德香暴烈的道:“不用理她,朋友,有我在此,誰也傷不了你,你先說說看你叫什麼名字?哪裡出身?”
  急怒交加的,水冰心厲叱:“你敢說一 ”
  衛浪雲緩緩的道:“我姓衛,叫衛浪雲, ‘勿回島’少主 ”
  “主”字還剛剛飄盪空氣中,斜刺裡,一條七尺長的“龍舌鞭”已電也似飛戳衛浪雲的太陽穴!
  暴笑如雷,元德香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雙掌猛抬猝拋,一片勁烈的勁力“呼嚕噌”猛卷而出,一下子便將那條“龍舌鞭”撞出六尺!
  元德香的這一手,敢情還是正宗的“大力千斤掌”法!
  那突然偷襲衛浪雲的人,嗯,竟是站在右邊 直甚少吭聲的“玉麒麟”周濮呢!
  嘶啞的叫著,衛浪雲氣恨的喊道;“老天呀,竟還想殺人滅口……”
  手指著退出老遠去的周濮,元德香狠辣的道:“姓周的,你再輕舉妄動一下,看我能不能將你的頸子也給你扭斷!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說著,元德香又異常振奮激動的問衛浪雲:“朋友,你可當真是衛浪雲?‘銀雷’衛浪雲?”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事到如今,我還有心情和你做耍子麼?再說,在這種場面之下,我道出真名實姓來,等於洩了底,於我並無絲毫好處……”
  十分意外加上十分驚喜,元德香連連搓手道:“我想也不會假,你說得很有道理-----”
  突然,這位“紫凌宮”“紅帶子”的能手又將那張威猛的面孔一沉,冷厲寒絕的道:“不過,雖然如此,我卻仍要警告你,只要你有 點虛詐之處,你即將後悔不及了,我們‘紫凌宮’對付一乾刁徒頑姦的法子,不是你方才所挨的一頓皮鞭所可以比擬的!”
  衛浪雲苦笑道;“我活得不耐煩?拿著自己的名姓唬你這壽頭?”
  濃眉倏豎,元德香叱道:“小子利口!”
  嘆口氣,衛浪雲澀生生的道,“你也別叱喝,換了我在尋常時候,似你這等的角色再來兩個我衛大少也不放在眼中,說一句大話便是龜孫!”
  突然大笑起來,元德香用力點頭道:“不錯,你是衛浪雲了!”
  衛浪雲幹啞啞的道:“怎麼你現在深信不疑啦?”
  元德香怪笑道:“傳說‘勿回島’少主衛浪雲風流倜儻,灑逸不群,且為人狂放,不拘小節,行事舉止豪邁磊落,語多詼諧笑謔,朋友,呃,你如今的形態模樣,不是完全符合麼?所以說,你不是衛浪雲是誰?”
  皺皺眉,衛浪雲輕喟道:“想不到你們對我這塊料所下的功夫還蠻深的哩……”
  一拍手,元德香道:“當然,不過如今證實了你是衛浪雲,那就只有對不住請你隨同我們走一趟‘紫凌宮’了!”
  衛浪雲乾脆的道:“十分樂意,‘六順樓’的這批畜生可整慘我了!”
  元德香忙道:“你放心,呃,衛少主,我們‘紫凌宮’是決對不會和他們一樣蠻橫無禮的,你到了我們那裡,就可知道我們待你如同上賓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 “不過,你又如何將我帶走呢?‘六順樓’的人只怕不依哪,他們硬是要押我回‘石雲山’受罪呢……”
  沉猛的一笑,元德香道:“恐怕由不得他們,如今他們勢必放手不可,否則,我們就用刀刃和生命解決這個問題!”
  衛浪雲低弱的道:“為了我而流血損命,未免太不值得……”
  雙目圓睜,氣勢如山,元德香道:“衛少主,我不相信你還不知道你身價之高,影響之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如今的重要性簡直比得上萬歲爺的小舅子,休說為了你損失幾個人不算什麼,便連我的這條老命一起坑上,我們的宮魁鳳老大也會點頭稱善呢;只希望你莫出歪點子,別打邪主意,好好跟我們 起回宮,也就算對得我們將你救出‘六順樓’魔手中的一片苦心!”
  連連點頭,衛浪雲道:“我保證規規矩矩的隨同你們一道走,要不,我也未免太沒有人情味了,你們的鳳宮魁我老早就想拜謁一下啦!”
  嚴肅的,元德香道:“只要你去了,我們宮魁還不奉如貴賓?那時天天盤恆,有你談笑消磨的時間了!”
  坐在地下,衛浪雲虛弱的 笑道:“那就快點吧,老元,我恨不得立即跟你們上道-----可恨‘六順樓’的人馬攔著路啦……”
  磔磔怪笑.元德香豪壯的道:“莫急,衛少主,看我元德香為你開道!”
  此刻
  “六順樓”的人馬也已布好了陣,形成 個半弧形的包圍圈子,以水冰心居中,周濮、唐明緊立兩側相護,另外,“兩道金”的人與“一道金”的人分列而立,至於那些尋常角色,便站到最邊上去了。
  自然,“六順樓”的人們是十二萬分不願動手的,但形勢所逼,卻非要動手不可了,他們在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硬起頭皮一拼,因為若要叫他們不戰而拱手讓出衛浪雲,這是決不可能的事,他們就算再顧慮,也得為自己與“六順樓”的顏面名聲著想,而且,設若他們果真如此窩囊,怯懦了,回去之後,“六順樓”森嚴的律法也饒不得的吶……
  “紫凌宮”白、黑兩種帶子所屬的人物十二名,自然背靠著背,白帶子的人向左並立,黑帶子的入朝右戒備!
  而衛浪雲,便坐在兩軍對峙的斜邊上。
  現在,元德香正對“六順樓”的人馬,大聲道:“水姑娘,難怪你這麼堅持著不肯說出此人來歷內情,更不許我們將他帶走,原來這位朋友竟是‘勿回島’的少主衛浪雲,這等重要的無價寶!”
  冷冷的,水冰心道:“不是無價寶,是 個非常重要的人質:元德香,你不要口裡說得好聽,其實你心中亦和我們同樣的如此認為!”
  元德香宏烈的道:“胡說,我們視衛少主如上賓貴客,決不似你等的陰狠霸道,竟對他橫施暴虐!”
  水冰心強硬的道;“這姓衛的驕狂跋扈,豈堪上賓之禮?不管你怎麼說,元德香,你就是不能把他帶走,他是我們的!”
  怪笑如梟,元德香道:“你們的?憑什麼是你們的?他賣給‘六順樓’了?押給老澹台了?水姑娘,你說這話也不怕人們嘲笑?”
  粉嫩的面頰迅速抽搐,雙眸如焰,甚至連水冰心的兩只玉手手背也浮起了青色的脈絡,她憤怒的道:“我們費了無比精力才拿住他,你們卻要由半途橫加劫奪,只為了他對你們十分重要,難道說他對我們就無關宏旨嗎?更不論姓衛的尚與我有著一段仇怨在其中了;元德香,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該知道在江湖上闖,撿便宜不是這種撿法的!”
  元德香粗暴的道:“武林中原乃你爭我奪,江湖上本是弱肉強食;各出心裁,互有妙策,哪來這麼多道理講?而且,與你們‘六順樓’更談不上!”
  冷淒的一笑,水冰心道:“早就知道你是掛羊頭,賣狗肉之流,剛才你還滿口的仁義道德,扶危濟困呢,言猶在耳,怎麼一下子就完全改頭換面了?”
  重重一哼,元德香猙獰的道:“身為武林人,不錯是首重忠義仁慈之道,須助危圍,鋤姦惡,而我們眼前所行,亦並未違背此道,你們‘六順樓’即是姦惡,衛少主便正處於危困之中,我們援救他,打擊你等,不是完全符合江湖正義者的宗旨麼?又何來掛羊頭,賣狗肉之處?”
  氣得粉臉成青,水冰心尖厲的道:“你強詞!”
  大馬金刀的一岔腿,元德香暴烈的道:“如何?你們一定不放手麼?”
  水冰心切齒痛恨,雙目如火:“元德香,你不要做夢!”
  狂笑一聲,元德香斷叱:“下手!”
  六名“黑帶子”大漢與另六名“白帶子”人物聞令之下,立即兇猛衝向“六順樓”的半圓陣勢,“六順樓”那邊的人馬也迅速迎上,眨眼間,寒光閃射,叱喝急厲,雙方也已殺成一團!
  “青羅扇”水冰心施展著她的尺長青絹鋼骨特製而成的“青羅扇”,又快又輕又狠的以一己之力獨戰兩名“白帶子”敵人,別看她平時纖弱冷漠,一旦動起手來,其利落矯健之處,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六順樓”方面,四名“兩道金”的好手繆傳春、包傑、蔡欽、楊輝已與另四個“紫凌宮”的“白帶子”角色捉對兒拼鬥起來,而六個“黑帶子”人物卻與“六順樓”這邊“一道金”的四個人加上八名大漢混戰成一團,有“四道金”首領身份的周濮閃電般攫向衛浪雲,唐明卻悍勇無比的直衝元德香而來!
  微出意外的“咦”了一聲,元德香驀地大旋身掠開,雙掌暴起,帶有渾厚至極的“大力千斤掌”勁,斜刺裡橫卷周濮!
  周濮先前吃過元德香的暗虧,他深深知道對方掌勁之強烈,是而不敢硬闖,凌空翻滾,又倒射回去!
  令元德香意外的是,在他預料中,“六順樓’那邊向他挑戰的人應該是身份較高的周濮才對,但卻換了地位次於周濮的唐明,這一著,可說頗為令人不解!
  不過,衛浪雲卻十分清楚這個道理,他知道:“飛釣流星”唐明在“六順樓”中的職位雖較周濮為低,事實上本身的功夫卻超出周濮不少 這也是“六順樓”的各級能手分段裡唯一的一件反常之事,造成這種情勢的原因有三:一是唐明加入“六順樓”的資歷沒有周濮長,二是唐明在三年前與大當家澹台又離老妻身邊的一個侍女發生戀情,最後那侍女落了個珠胎暗結,感到無顏見人,羞愧之下自縊而死,唐明出了這個紕漏,即曾受到極重懲治,也大大的影響到他今天的升擢,第三,則是唐明武功雖高,腦筋卻不大夠用,比起周濮的慎思狡詐來,可說差上一大段距離,有了以上三個原因,唐明便只好眼睜睜的屈居“三道金首領”之位,無法爬上“四道金首領”的交椅了,當然,這些事全乃“六順樓”方面的內幕祕聞,甚至連“六順樓”本身的人也有很多不知道的,可是,卻逃不過田壽長暗中佈置的眼線耳目,完全將這些可能刺探到的大小消息都傳過來了……
  現在
  元德香甫始逼開了周濮,也已恍若一道流光般射向衛浪雲,只見他身形倏閃,已經提著衛浪雲的領口躍出三丈之外!
  “飛釣浪星”唐明一撲未中,大吼道,“姓元的,你想跑?”
  放下衛浪雲,元德香嗷嗷怪笑:“跑?我會含糊你?”
  身隔七步,唐明的身形風車似的暴轉,他手中所執的核桃粗細的五尺銀桿已突然“嘩”聲輕響,驀然就成丈二長短的一根銀桿子了,這根銀桿子越前越細,尖端簡直有若針尖,竿尾便是那原來的五尺銀桿 銀桿是中空的,其中一節套容著較細的一節,平時幾節較細竿身便縮套在那五尺桿內,要使用的一剎,只須用力一抖,即可將另外幾節竿身抖出連接,成為一根丈二之長的銀竿子了!
  有若銀虹渡空,響著銳嘯,飛快指向元德香頭臉,而唐明這一出手,元德香即已覺得頗為驚訝了!
  騰轉,迴旋,元德香雙掌翻飛,揮舞如雲影片片,怒浪濤濤,層層重重的罡烈狂 呼轟回盪,威力萬鈞!
  但是,唐明卻不退縮,他身形閃繞流環,銀竿子攪起漫天光雨星點,繽繽紛紛,縱橫交織,其凌厲強猛之處,亦是驚人!
  正在力鬥兩名“白帶子”敵人的水冰心運扇揮展,削、戳、點、掃之中,尖聲叫道:“周濮,去擒衛浪雲!”
  答應一聲,周濮匆忙撲向衛浪雲那邊,但是,他尚隔著一半距離,元德香也已大笑著攔身相截!
  暴吼著,周濮的“龍舌鞭”卷纏而上,邊怒吼道:“姓元的,你當我在乎你?”
  元德香照面之下就是三十三掌飛出,他凜烈的道:“你不值一笑!”
  在雄渾又兇猛的掌力撞擊下,周濮連連躲閃騰挪,有些手忙腳亂,而唐明正好適時趕到,銀竿子幻為波波流彩,兜頭罩下!
  於是
  怒吼如旱天金雷,元德香就地貼俯,急快翻側 一溜藍汪汪的寒芒,也已倏射竿影,唔,那是一柄吹毛截鐵的軟鋼緬刀!
  “叮”“叮”“叮”!
  “當”“當”“當”!
  連串的金鐵交擊聲起如密墜的冰雹,半空裡的唐明猝然倒彈,而刀光斜卷,有若匹練般眨眼間又將趁隙撲上的周濮硬逼出六步之外。
  臉容變色,汗水隱見,周濮揮鞭再上,口中大叫!
  “唐明,你左我右,夾擊這廝!”
  唐明高應 聲,銀竿子閃電也似抽打掃戳,風如嘯,影似虹,光若雨,鬥然間便是一百竿!
  緬刀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就像一團藍亮的光珠般滾動耀輝,力拒周濮與唐明的攻擊,元德香粗豪的語聲自光珠的中心傳來!
  “來呀,六順樓的好漢子,看看你們以二圈一,能不能將我吃住?”
  大吼著,周濮十九鞭暴揮猛抖,挺身猛進,但是,只見藍芒倏幻,寒氣如冰,這位“六順樓”四道金的首領已尖嗥著一個翻轉滾了出去一一他左肩頭至少被削落半斤肉與骨!
  “飛釣流星”唐明睹狀之下,不禁悲憤交集,怒火焚心,他狂叫著,銀竿子灑幻千萬星點,無數光條,而星點連成光條,光條綴著星點,呼嘯不息,割裂著空氣,完全聚射向元德香!
  當然,元德香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的緬刀就那麼犀利的帶著匹練般的光華縱橫飛閃,仿佛流雲繞回,玉瀑旋懸,刀影刃芒中,隱隱含有風雷之聲,巨浪之嘯!
  就在他們兩人俱皆傾上全力作殊死之鬥時,另一邊,身屬“一道金”職位的尚魁也已首先揮起“三環刀”劈倒一名“黑帶子”敵人!
  同 時間,另 名“白帶子”角色已經在飛快的閃擊動作中,以他手上的“金瓜錘”猛然砸碎了對方“二道金”楊輝的腦袋!
  這時一
  水冰心倏然轉掠,“青羅扇”奇快點戳,在她兩名敵人的分散下,扇面突張,“唰”的 響,其中一名“白帶子”大漢也已狂叫 聲,咽喉被突張的扇刃所切斷,熱血四噴!
  後面又接連了幾聲慘嚎傳來,那八名“六順樓”的尋常角色,此刻竟已有五個被開了膛,兵刃丟棄一地,抱著花花綠綠的蠕動肚腸在輾轉翻滾!
  “紫凌宮”的“黑帶子”級好手,亦有一人頭落命斷;緊咬銀牙,水冰心,邊狠攻那僅存的一名對手,邊厲叫道:“元德香,我們的這筆帳算不完了!”
  元德香在一陣急斬快劈之下,也已佔了上風,將唐明逼得步步後退,他聞言狂笑道:“算不完就算不完吧,水冰心,怕只怕你活不了那麼長久與我們細細算帳啊!”
  連續十六扇,逼得那名“白帶子”大漢手忙腳亂,捉襟見肘,水冰心橫眉豎目的尖斥:“你不要做夢,元德香,現在還不到你算帳的時候,鹿死誰手尚不知道,你高興得早了點!”
  閃電般避過唐明的二十竿,元德香快速反攻,緬刀長彈斜斬,其狠映血,他暴烈的道:“水冰心,你就睜眼看著吧!”
  於是,“六順樓”的“一道金”角色朱濤被對方一名“黑帶子”用劍通穿了胸膛,而另一名“黑帶子”也吃“一道金”趙光揚使大砍刀斬成了兩半!
  戰況是越來越慘烈,越來越淒怖了,雙方全是豁命狠拼,誰也不為誰留餘地,誰也不替誰保退路,大家全紅了眼,橫下心,彼此間充滿在腦袋裡的只有一個字:殺!
  是的,殺,眨眼裡,“六順樓”方面那僅存的三個尋常角色 喪命,全橫了屍!
  元德香已將唐明逼得汗如雨了,他大笑道:“六順樓的威風原來不過如此,聞名不如一見, 一見叫人心酸,早知你們這些窩囊廢這般稀鬆,我們便無須慎重其事了!”
  竭力抗拒中,唐明嘶啞大吼:“元德香,你他媽是狂得糊塗了!”
    怪笑,元德香更加重了壓力:“老弟,你吃癟吃得暈頭啦!”
  在尋丈之外,方才挨了一刀的周濮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來,他痛得一張白臉變成了深灰色,全身更在不住顫抖,這時,他哆哆嗦嗦的坐穩,吃力已極的撕下長袍下襬,準備先行包裹 下肩頭的創傷,於是,就在他剛將撕落的 塊青布纏向肩頭之際,目光無意間一瞟,啊呀呀,老天爺,衛浪雲呢?方才還坐在那邊,神態委頓不堪的衛浪雲呢?怎麼不見了?
  在一渾巨大的震撼與驚恐之下,周濮不禁脫口尖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啊……衛浪雲已經不見了,他早就逃之夭夭啦,我們還在這裡白拼什麼命?”
  雙方的拼鬥縱然是劇烈又慘厲無比的,但周濮那種驚怒悔恨的昂異尖叫,也壓蓋了一切聲浪,送進了每個人的耳朵,反應最快的人是元德香,他斷叱一聲,抽刀翻躍,眼睛迅速掃向方才衛浪雲坐著的地方一 一是他將衛浪雲拎移去的那個地方,而這一看,他也頓時面孔漲赤,雙目發直,氣憤得 下子僵窒當地,連半個字都吭不出了!
  打鬥中的人們立即分開,但是,他們在俄頃間也全失去了主張,大家都面面相覷,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在片刻的驚愕之後 一
  水冰心冷峭的道:“元德香,我們打得好,但我們如此濺血捨命的目的呢?”
  是的,“六順樓”與“紫凌宮”的人可以說全是為了爭奪衛浪雲才火併起來的,眼前兩邊俱皆鬧了個人仰馬翻,屍橫血灑,但是,他們爭奪的獵物卻逃走了,易言之,他們的搏殺便在眨眼間失去了意義,現在,他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下去呢?
  咆哮如雷,元德香吼道:“這能怪我麼?假如不是你們硬攔著不肯交人,姓衛的哪有機會逃走?我們更用不著搞到這種田地!”
  水冰心尖銳的道:“虧你還敢講出這樣強詞奪理的話來!若是你們不這般蠻橫霸道的強要索人,衛浪雲現在還縛得好好的在那裡,你我雙方更加不會有眼前的結局,這全是你們的錯!”
  猛一跺腳,元德香大叫:“簡直 派胡言,水冰心,你再亂推責任,我可就不管一切,非將你們斬盡殺絕了!”
  寒酷的 哼,水冰心毫不畏懼:“你嚇不著誰,元德香,如果你還有興趣,我十分歡迎繼續下去,反正已經是這樣了!”
  濃眉倏剔,大眼噴火,元德香吃人似的瞧著水冰心,半晌,他才粗暴的“呸”了一聲:“很好,你記著這句話,今天我暫且放過你們,水冰心,相信我們很快又會遇到,這日子拖不多遠了!”
  頭一揚,水冰心凜然道:“不錯,我們很快又會碰面的,元德香,只怕你們想要縮避也避不過去,新仇舊恨,到時正可一併結算!”
  狼梟般的怪笑著,元德香鏗鏘的道:“莫說狂話,妮子,你們‘六順樓”的道行我已經見識了,沒有什麼驚人之處!”
  說著,他一揮手,叱道:“孩兒們,還不趕快追那衛浪雲?分開搜索,兩人一組一 ”
  就在存下的八名“紫凌宮”好手一一五名“白帶子”,三名“黑帶子”的匆忙追掠出林後,元德香又一點水冰心:“衛浪雲如果逃掉,水冰心,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重重一哼,水冰心立即悍野的道:“你們可以來一試!”
  不再多說,元德香悻悻的長掠林外,微微一閃,即已杳然!
  又氣又恨又悔又怒,水冰心寒森森的巡目四掃:“還呆在這裡做什麼?全是一群飯桶!趕快給我追人去呀!”
  “六順樓”的人們個個心裡發毛,卻不得不硬起頭皮答應,紛紛提著兵刃奔離林中。
  “飛釣流星”唐明卻沒有走,他默默的來到水冰心一旁站住,臉色沉沉的不作一聲。
  瞪著他,水冰心不悅的道:“為什麼你不去?”
  唐明苦笑道:“去追也是白追,大小姐,如今還到哪裡搜尋他的蹤跡?這小子又姦又滑,他一溜掉,恐怕就得難再擒回來啦……”
  粉面突寒,水冰心怒叱:“你混蛋、糊塗、迂腐!衛浪雲又不是會飛,更不是會變,他帶了那麼重的傷,又能跑到哪裡去?藏得常久?我的看法還比不上你的死腦筋?馬上去給我追!”
  臉孔通紅,唐明吶吶的道:“但……我奉命要隨時守護在大小姐身旁,不得擅離,否則,大小姐如出了什麼差池,我只怕交不了差……”
  猛一跺腳,水冰心尖叫:“我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並非一般弱質女子,用得著你這麼婆婆媽媽的守護?還不快去?”
  遲疑著,唐明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大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周大哥又受了傷……假使萬一有什麼對頭突然出現,你一個弄不好吃了虧,我……我就吃不消啦……”
  水冰心恨不得給唐明兩耳光,她咬牙道:“什麼對頭?衛浪雲如今自身難保,唯恐逃之不遠,再說他又受傷不輕,莫非我還怕他跑回來找我算帳?”
  有些失措了,唐明急道:“我不是指衛浪雲啊,大小姐,我是擔心‘紫凌宮’的人會轉回來,我奉命不得擅離大小姐身邊的,這個責任我承當不住呀!”
  怔了怔,水冰心恨恨的道:“你奉誰的令要你這麼監視囚犯似的守護著我?”
  唐明忙道:“自然是大當家的親諭……”
  水冰心一時無言了,她氣苦的道:“爹他老人家也真是 我又不比剛出道的孩兒…”
  殷勤的,唐明道:“大當家是一片好意,你不知道,大小姐,上次在‘老通城’客棧的那檔子意外,可真令大當家至今還在擔心呢……”
  柳眉斜豎,水冰心怒道:“不要再提那件事!”
  一縮脖子,唐明尷尬的道:“是,大小姐……”
  想了想,水冰心,道“也罷,走,你和我一起去追追看!”   唐明愕然問:“追誰?”   水冰心尖聲道:“追誰?當然是衛浪雲,還會有誰可追?”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看,大小姐就不必親自勞神了吧?”
  橫了他一眼,水冰心斥道:“少囉嗦!”
  說著,她自行躍向林邊,又站住,回頭朝地下痛苦不 堪的周濮道:“怎麼樣!你還可以支撐一下嗎?”
  周濮早已血染重衣,神情孱弱之極,他聞言之下?強自咧嘴苦笑,面孔慘白的道:“還可……挺一挺……又有什麼法子呢?”
  水冰心點頭道:“暫時在這裡歇會,周濮,我們儘快回來!”
  一招手,水冰心頭也不回的去了,唐明無可奈何的追出,掠過周濮身邊的時候,還丟下一句話不如不說的話,“周大哥,提防對頭出現!”
  望著唐明迅速消失的背影,周濮不禁大起反感,他又氣又怒的“呸”了一聲,喃喃自語:“媽的,這不是一句空話?提防對頭出現?我如今重傷在身,毫無點力,用什麼去提防?”
  突然間,一個疲乏又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接著道:“說得不錯,叫你用什麼去提防?對頭如果真個來了,你除去擺著一身白肉挨剜,不就只有喊天的份啦?”
  驀地一哆嗦,背後那人說的話,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掖到周濮心窩裡,字字全寒進骨縫中了,周濮愣窒了好半晌,才緩緩的,提心吊膽的回過頭去查看,而這一看,天啊
  那人,竟是衛浪雲!
  搖晃著一雙腿倚坐在一株松樹的橫枝上,衛浪雲正瞇著一雙眼望著他笑,說不出衛浪雲那種笑容是多麼促狹,多麼譏誚,又多麼惡作劇,叫人一見,打心眼裡就發了麻……
  衛浪雲的形狀也是夠瞧的,蓬頭垢面,衣不蔽體,血跡斑斑浸染全身,再加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紅鞭痕,綻翻皮肉,那模樣,絕不比地上坐著的周濮好上半分……
  深深吸了口氣,周濮仰著脖子,目瞪口呆的道:“你……呃……你還在這裡?”
  將腦袋靠上堅實斑駁的松幹,衛浪雲嘆息的道:“是的,我還在這裡,你們那個又冷又瘋又潑又刁的臭小姐說得對,我又不會飛,更不會變,加上這 身由你們賞賜的累累創傷,我還能跑到哪裡?又能跑出多遠?”
  自己向自己點點頭,他又喟然的道:“我自家當然也心頭有數,所以,我乾脆就不用跑了,我用一種你們所不知道的法子搞斷了縛著雙手的鋼絲與牛皮索,乘你們打得熱鬧,便儘快找著現在這個地方躲了起來, 直到如今 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濮驚恐的道:“你是說……天爺……你 直就藏在你現在的那棵樹上? 直就沒有離開過?”
  衛浪雲頷首道:“不錯,我很累,跑不動了 一”
  籲了口氣,他又道:“而且,我知道他們的心理,他們一見我不在了,便一定以為我是在拼命逃跑,拼命想著遠離此地,因此,他們就絕對會拼命去追趕我,其實,我並沒有離此半步,他們的錯誤,在於將他們的心比我之心,這是十分荒謬的,他們是什麼東西?包括你在內,是一群瘋狂的群獸與天生的白痴罷了,又怎能和我這種大勇大智的人物相提並論?太可笑了。”
  震駭加上驚懼,周濮吶吶的道:“但……我們的人就會很快回來……還有,‘紫凌宮’的人也說不定會馬上回來的……”
  撇撇唇角,衛浪雲倦怠的道:“是的,說不定,可是至少有 點能以肯定,當他們回來,再也對你毫無意義了。”
  大大的 激靈,周濮駭然道:“你----想殺我?”
  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創傷,衛浪雲恨恨的道:“不是‘想’,而是‘要’,但我不殺你,殺了你這狗頭未免太便宜你了,我有另外的主意-----”
  膽寒的,周濮問:“什麼……呃,主意?”
  笑了笑, 衛浪雲臉上的血污與塵泥也在那些褶紋中跳動了一下,他慢條斯理的道:“一只鳥,最怕失去它的雙翼,因為那樣它就再也無法自由自在的翩翔於藍天白雲之下,一頭虎,則恐損折了它的利牙,利爪如若損折,它就 無所恃,稱不上百獸之王,擺不得它山大王的威風了,而一個人, 一個頗通技擊之道的人,他最怕失去什麼呢? 般來說,這種人最怕失去他業已具有的武功, 旦失去,則不啻形同草包廢物了,周濮,我如今要加諸你身的,正是這 點,我要將你的功夫廢掉!”
   下子恐怖得連臉孔也歪曲了,周濮尖叫:“不,你不能……”
  “嗤”的一笑,衛浪雲道;“你媽的頭,我為什⼳不能?你整治得我還不夠慘?四十大鞭,而你原先是要抽我七十大鞭的,姓周的,你大約沒有挨過鞭笞的滋味吧?一個肉做的人是難得挺上七十鞭的呀!七十鞭只要打完,可以輕輕易易的叫一個活人變成死人,退一步說,至少也會將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打成半殘不廢,皮開肉綻,就以我這種頗有點武功根底的人來說,僅僅四十鞭就差一點喊媽了,打得我好不慘然,那鞭子還浸了水,一打 抽,一打一施,痛得我到骨縫子裡去了,你倒狠哪,在旁邊看把戲,說風涼話,媽的,我豈是叫人看把戲,說風涼話的人?所以,你就倒霉啦,在我挨打的時候,哼哼,我問自己,誰叫人打我的?我為何挨打?答案是你與爛騷的婆娘使的壞,因此,我又告訴自己,衛浪雲呀衛浪雲,這口氣你可得出呀,要不,自己也被自己窩囊死了 ”
  半闔上眼,他悠悠的道:“現在,我就要先找你出氣了,我很坦然,因為我並不算欺侮你 你也帶傷,我也帶傷,進一步說,你還稍許佔上那麼一點便宜呢,你知道,我的傷比你要來得重!”
  面色早由慘白變成蠟黃,豆大的汗珠子順額滾滾而下,周濮掙扎著站起,他手中緊握“龍舌鞭”,猙獰的大叫,“你不要做夢,衛浪雲,我‘玉麒鱗’不是那麼好吃的,我定不會束手就戮,任你宰割!”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我知道你不會。”
  咬牙切齒,雙目怒凸,周濮嘶啞的喊:“來吧,讓我們拼個死活 一”
  快得就像流星的曳尾橫過天際,當人們發覺,也已消失一 衛浪雲的來勢就正是如此,他從松枝高處暴射而到,周濮只覺眼睛一花,揮鞭暴卷中驀地落空,衛浪雲的右手也已閃電般點實他的小腹丹田,而周濮驟覺逆血騰翻,真氣潰散,衛浪雲包著白布的左手已猛一記搗在他的“天殘穴”上!
  淒厲的悶嗥著,這位“六順樓”的“四道金首領”不由 個踉蹌,“龍舌鞭”脫手墜落,修長的身體也一頭栽倒於地!
  這時,衛浪雲也全身鮮血流漓一一他的傷口在方才用力之際,又有多處迸裂了,痛得他瞪目咬牙,連連噓氣,連看也顧不得看一眼僕倒在地下的周濮,他匆忙又找著另一株較為高大濃密的松枝樹,連爬帶攀的躲了上去!
  在一陣窒息般的寂靜之後。
  松林外響起人們在急速奔掠時的那種衣袂飄風聲及步履點地聲,緊跟著九條人影如飛也似陸續躍入。
  茂密的松椏葉中,衛浪雲屏息如寂,鎮定的俯視出去,嗯!來人是“紫凌宮”的伙計們!
  以元德香為首的“紫凌宮”人馬在迅速的搜查過程之後,那手提“金瓜錘”的“白帶子”人物已急切的道:“稟元大哥,‘六順樓’的人一個不見,除了滿地臥屍,其他活著的人走光啦,元大哥,這裡面恐怕有詐!”
  元德香冷冷的道:“有什麼詐?”
  那名“白帶子”角色忙道;“八成是他們已經找著那姓衛的小子,押著他逃往‘六順樓’ 了!”
  頓了頓,他又道:“說不定他們早就知道姓衛的藏在何處,卻故意裝出驚慌之狀,誘使我們上鉤,騙我們離開此地到處去找,然後他們才從容不迫的搜出衛浪雲,押著他一道迴轉‘石高山’!”
  元德香目光四閃,口中生硬的道:“你是這麼想麼?”
  “白帶子”仁兄怔了怔,囁嚅著道:“莫非……元大哥還有什麼高見?”
  一瞪眼,元德香道:“馬順原,你如今也混到‘白帶’帶頭的地位了,怎麼腦筋還是這樣死板?  點彎也轉不過來?事情沒有搞清楚就胡說八道,妄加猜測?你知不知道毫無根據的推斷,除了平添麻煩之外,只會使自己鑽向牛角尖,真正十足的愣頭青一個!”
  馬順原挨了頓刮,卻摸不著頭腦,他吶吶的道:“元大哥,我,呃,我是 看‘六順樓’的人全不見了,才想到這上面去的……要不,他們何須……走得這等快……法?”
  哼了哼,元德香怒道:“誰說‘六順樓’的人已經走了?他們必將回來!”
  氣得臉色卻有些紅中泛紫了,他又接著咆哮著:“非但如此,今天我們還栽了大跟鬥,吃那姓衛的小雜種活擺著道;這一下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馬順原大大的吃了 驚,愕然道:“這……呃,這話怎說?”
  一指早已氣絕地下,血污滿身的周濮,元德香吼道:“怎說?你看見周濮那廝了麼?他還躺在地下,但卻挺屍似的一動不動了!”
  仍然滿頭霧水,馬順原迷惘的道:“他是躺在那裡……大哥好本領吶,這小子是‘六順樓’的‘四道金首領’,卻也吃大哥幹掉啦……”
  虎吼一聲,元德香跳腳道:“瞎扯蛋,我幾時將他幹掉了?我只不過重傷了他而已,這傷卻不至於要命,他先前還相當清醒,而且出聲警告我們衛浪雲逃走的事,可見他還可以支持下去,但是,他如今卻死了一樣挺在那裡,而我們正巧在此,‘六順樓’的人一個不見,這,你知道會造成一個什麼情勢?”
  馬順原呆呆的道:“什麼情勢?這……”
  “咯崩”一咬牙,元德香叫道:“你真他奶奶的呆鳥啊!我們離去之前,周濮尚能坐穩,更能開口說話,而且神智十分清楚,但我們去追趕衛浪雲之後再轉回來,周濮卻已暈死於此,眼前‘六順樓’的人又一個不在,這會形成一個什麼場面?‘六順樓’的人一定以為我們在乘他們的人暫離之際偷空算了周濮,如今‘六順樓’的那群雜種未在此地,包管也同我們一樣去追衛浪雲去了,極可能是隨我們之後立即行動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將受傷的周濮獨自擺在此處,周濮身為‘六順樓’‘四道金首領’,身份十分重要,他們說什麼也不會丟下他獨自離開的 ”
  喘了口氣,他又激憤的道:“所以,我知道‘六順樓’的人沒有回去,我們叫人嫁了禍,栽了贓,又叫人耍了王八蛋!”
  馬順原仍有些迷糊的道:“周濮 一不是大哥將他擺平的⼳?”
  “呸”了一聲,元德香一雙眼珠子全怒瞪得像要掉出眼眶了:“但我卻未將他傷得如此沉重呀,像個死去多半的人一樣!分明有人在我們離去的空檔裡又一次收拾了他!”
  吞了口唾液,馬順原驚奇的瞧向倒在塵埃,一動不動的周濮,他期期艾艾的道;“那麼……大哥……姓周的沒死?他只叫人傷得更重了些?”
  元德香恨恨的道:“正是!”
  左右一看,馬順原開始明白了:“可是他並非叫大哥傷成此狀,乃由另外一個人所傷 但眼前的情形,卻十分容易讓‘六順樓’的人誤會是我們幹的!”
  吐了口氣,元德香重重的道:“總算你的腦子轉過彎來了,奶奶的,簡直沒有幾條紋路!”
  窘迫的咧咧嘴,馬順原忽然又急切的道:“既是如此----大哥,又是誰傷了他?卻栽臟栽到我們頭上?”
  用力握拳揮舞,元德香道,“除了那衛浪雲,還會有誰?”
  愣了愣,馬順原驚道:“他?會是他?那麼。他並投有跑遠?還躲在這裡附近?”
  氣得直跺腳,元德香道:“當然是他,我們全上了這小子大當了!可恨哪,可恨!”
  四周巡視,馬順原振奮的道:“元大哥,我們再在周圍搜一下如何?”
  大吼 聲,元德香叱道:“現在還搜個卵!方才他躲在附近,現在他耍了這麼個手段之後還會躲在這裡麼?早不曉得遠飄多少裡之外了,就憑你們這些豬腦筋,人家看著不就全當一群呆鳥耍弄於手掌上頭?”
  吐了口唾沫,他又咆哮:“氣死我了,沒有一個能多替我分點心的!淨是出些他奶奶毫無實用的可笑餿主意!”
  噤若寒蟬般垂手肅立著,馬順原的一張黃臉是一片惶恐,可是,他心裡卻在嘀咕:“叫,叫能管事?你他娘元德香光曉 罵我們,自己卻不問問自己,娘的,你聰明?你有腦筋?你有腦筋該早想到這 層上哪,事情過了才大放馬後砲,又算哪 門子人物?”
  當然他也就只敢在心裡咕噥而已.連表情上也不敢現露出一點來,就算老天給他做膽,他也沒這大的種頂撞元德香啊!
  諂笑著,馬順原急急的道:“請元大哥息怒,呃,其實這周濮叫人傷成這樣不是正好?我們也少了個對頭 ”
  臉孔漲紅得似要吃人,元德香幾乎氣炸了肺:“我……到底要說你什麼才對?你這白痴、呆鳥、愣頭肯、瘟豬、活死人、飯桶 虧你還講得出這種呆話來?周濮明明不是我們所傷,我們為什麼替要姓衛的背這黑鍋?為什麼要憑空多結下這筆仇?你難道還搞不清楚,眼前尚不到我們與‘六順樓’正式翻臉的時機?為了這端小事,說不定就會大開仗了,如此一來,豈非白白便宜了‘皇鼎堡’?更便宜了‘勿回島’?這麼嚴重的後果,你竟還看不出來?而這後果的責任,極可能就落在我們身上了哇!”
  冷汗涔涔,心驚肉跳,馬順原又囁嚅道:“是……是我的不對……元大哥,但……但那周濮既尚未死,他吃誰傷了,‘六順樓’的人也應該問得出來 一 ”
  一言驚醒夢中人,元德香方才是憤怒得過頭了,這最簡單的一點他卻未曾想到,這時,他在恍然之下,也顧不得再說其他,兩個箭步搶到周濮身邊,蹲下去,仔細檢視起來。
  捉心吊膽的走到一邊,馬順原緊張的問道:“怎麼樣?大哥,他還有救吧?以後能不能再開口說話?”
  霍然站直、元德香匆忙的道:“剛才我看他如此模樣,以為便是不死也離不遠了,現在仔細 探,想不到卻並不似表面上的情形這般嚴重----他不會死,只是內傷頗為不輕,而且呼吸無力,脈博呆滯,好像,呃,叫人廢了功夫!”
  馬順原驚道:“什麼?廢了功夫?那不等於廢人 個?……”
  元德香急叫道:“我們馬上走,免得在他尚未醒轉之間‘六順樓’的人趕回來碰上,那就有理說不清了,以後他能開口之時,‘六順樓’的人自會曉得這筆帳該找誰去算!”
  馬順原大喜道;“對,我們不替姓衛的背黑鍋!”
  於是, 窩蜂也似,“紫凌宮”的人在元德香率領之下齊齊奔向松林的另一邊,但就此 剎,林外,“六順樓”方面的好手恰好紛紛趕回!
  一馬當先的水冰心,她剛好來得及看到跑在最後一名“紫凌宮”“黑帶子”人物,微怔之下,她目光急掃,赫然發現暈絕地下的周濮!
  瀝血般尖叱一聲,水冰心也沒有過去察看周濮的生死,立即悲憤大叫:“紫凌宮的畜生 他們暗算了受傷的周濮!”
  隨後的唐明跟著狂吼如雷,睚眥皆裂:“好狠毒,好卑鄙的一群野種啊,竟朝一個受了傷的人下辣手!”
  紅著眼,橫了心,水冰心猛追而去,一邊淒厲的喊:“追上去,我們和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拼了!”
  於是“六順樓”的所屬們立即氣憤填胸,不顧一切的吶喊著緊緊追往“紫凌宮”諸人逸脫的方向!
  一直等到所有的人全去遠了,所有的聲音俱消失了,又謹慎的朝四周察看了一遍,衛浪雲才小心翼翼的自松樹上溜下,他找著一匹驚嚇出老遠的馬兒,跨上了,朝著仍然躺在那裡的周濮抱了抱拳,然後,才縱騎加鞭,疾若滾雷般匆匆馳離此地。

runonetime 2008-05-29 04:15 PM

第08章 圖霸業聯手定大計a

  在魯境。
  秋日北國的風是豪壯、粗獷,又蒼涼無比的,高遠的天空飄浮著白中汎灰的雲彩幾片,青藍的穹幕碧澄如洗,而陽光帶著金黃的芒輝自那麼遙渺的空中灑落,大地是 望無垠的莊稼、荒野,以及遠方的起伏山巒,大地是由多種深濃色調所分染成的,灰蒼、黃白、黛青,與那種幽幽的綠;淳樸的鄉土氣息飄散在這裡,在牧著牛羊群的童子短笛中,在蘆葦輕輕的嘆息裡,在秋楓的豔紅如血上,也在原野與山嶺的呼嘯間,強悍的不屈豪氣洋溢在這裡,洋溢於草莽的奔蹄,青驄馬鞍上的頭巾,崗崖的飛幡,大堂上的酒碗與那 張張舐著刀頭血的獷野又忠憨的面龐,自然,也洋溢在 一富陵鎮。
  花了七天的功夫,衛浪雲總算來到這裡,這裡,只隔著富陵鎮不出十餘裡了,他這次的方向與上次的不同,因此,他不必經過那道曾經遭襲的幹澗,提起那道幹澗,衛浪雲不禁全身又在抽筋似的隱隱作痛……
  快馬加鞭的趕著路,衛浪雲心裡急得不得了,他身上雖說早已換了衣衫,但卻仍然掩遮不住他那蓬頭垢面,憔 悴困乏的模樣,而他臉無血色,眼眶深陷,胡茬子青虛虛 的 片,看上去,就像 個剛從大牢裡逃出來的重病囚犯 樣,狼狽委頓。
  他順著這條黃土大路 個勁的拼命往前趕,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富陵鎮的櫛比屋宇了,他估量著,大約還有三裡來路……
  抹了把汗,他正想拿起鞍旁的水壺來喝口水,潤潤喉嚨,後面,  陣擂鼓也似的馬蹄聲已旋風般卷了上來。
  沒有回頭看,衛浪雲規規矩矩的將坐騎避向路邊,他目注前方,一臉表情忠厚,心裡直在禱告:“眼看著前頭就是‘蠍子’的地盤啦,到了那裡,大小事就全安定下來了,赫連大哥自會替我分憂解勞,我這 身傷險乎要了老命,至今尚提不起半點勁來,皇天在上,後面的爺們可別又是找岔子的……”
  他正在目不斜視的心裡暗禱著,三匹鐵騎已掀起滾滾塵沙自他馬旁卷過,三個人全是一身怪異的黑色軟皮緊身衣靠,黑色頭巾,在他們的皮衣背後,還用 顆顆銀閃閃的錐頭綴成一副圖案 只雙鉗伸張的獰惡蠍子!
  三名彪形騎士連正眼也沒望一下路旁的衛浪雲,就那麼又急又快的揚鞭飛馳向前,但是,他們這身穿著打扮,卻叫衛浪雲看在眼裡了,他不禁趕忙念了聲佛,立刻大叫:“前面的三個混小子,給我回來!”
  蹄聲雖響,但衛浪雲的叫聲更響一一縱使帶了點中氣不足的沙啞,奔馳中的三名騎土聞聲之下突然齊齊猛力勒馬,在 陣“唏聿聿”的馬嘶聲裡,三匹健騎人立而起,卻在前蹄豎揚的剎那,同時掉轉身來,馬上的三名騎士,自始至終,完全緊貼鞍上,紋絲不動!
  衛浪雲心裡不由贊道:“赫連大哥的手下越來越不錯了,這三個小子好俊的騎術!”
  心裡在贊,他口中卻大嚷道:“兀那三個混賬,還不馬上過來?”
  三名騎士全是那種粗獷又精悍的彪形大漢,三個人的面孔俱因日光的長久曝曬與風沙侵蝕而變成黑中冷棕的古銅色彩,他們的形容是堅強、倔傲,又深沉的,甚至連臉上的紋路也勾劃出他們自來的世故及老練了……
  緩緩的,三騎逼近,在七步之外停住,三人中, 個雙眉如刀的闊嘴人物冷冷一聲,生硬的道:“你叫我們?”
  衛浪雲咳了咳,道:“當然,這條路上現在又沒有別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衛浪雲一陣,眼神冰冷,問道:“什麼事?”
  又咳了幾聲,衛浪雲道:“你們頭兒赫連雄在堂口不在?”
  立即現出戒備之色,那人向他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後者暗悄悄的向前逼進了兩側。
  這雙眉如刀的大漢目注衛浪雲,頗不友善的道:“你是誰?問我們瓢把子有什麼事?”
  衛浪雲笑笑,道:“我是誰,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早晚你們也會曉得,我只要你告訴我,赫連雄在不在堂口裡?”
  大漢懷疑的道;“你不告訴我們你是誰,可見你的來路大有問題,不是來臥底的奸細,便脫不了刺探消息的眼線之流,但你打錯主意了, ‘蠍子’的人沒這麼容易上當的,‘蠍子’的碼頭更不容許宵小潛滲----”
  他一側首,叱道:“兄弟們,拿下這廝!”
  分據大道兩側的兩名騎士,立即縱身待起,就這一刻,他們懸掛于于馬首旁的兵刃 一兩人 式的“青月刀”,也早就拔在手中!
  猛一瞪眼,衛浪雲暴吼道:“誰敢動?!”
  三名大漢方自一愕.衛浪雲已嚴厲的道:“媽的,你們三個是混蛋吃了狼心狗膽子?竟敢朝著我動粗?我只要向你們頭兒吐露半句,看他不活剝了你們的皮再丟到海裡餵王八!三個不開眼的東西,你們也不看看我是誰?”
  於是,那三位“蠍子”所屬的人物全有點猶豫了,他們互看 眼,還真不敢下手對付衛浪雲;略 遲疑,雙眉如刀的那人大聲道:“朋友,你少來這 套唬大唬二的把戲,我們不是剛出道的雛兒,你嚇不住誰,我再問你 句,你是誰?為什麼問起我們瓢把子的行蹤?假如這一次你仍然支吾搪塞,就算你是皇帝的小舅子,我們也要拿下你回去審訊!”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真不得了呀,媽的,竟然拿言語來威脅我啦!就憑你們三個眼前這種大不敬的態度,你們背後的蠍子標記就不該‘加錐’?”
  聞言之下,三個人不禁全吃了 驚,是的,衛浪雲所說,乃是指他們“蠍子”組織中的 件秘密一一 “加錐”!所謂“加錐”,便是“蠍子”所屬的手下由普通角色晉升到進階地位的 種標誌;在“蠍子”組織裡,一般的屬眾全是黑皮衣的背後用白漆印上蠍子標記,沒有銀錐頭的綴飾,只有首要地位的領導份子一 他們稱為“大把頭”或二把頭以上的人物才配以銀錐頭綴飾蠍子標記,換句話說,皮衣背後的蠍子圖形,其製繪的質料 一白漆或銀錐頭,也就代表“蠍子”組織中唯有兩種級位分別了。
  這種屬於一幫之密的事情,當然外人極少知道了,而人家既是知道了,顯見便大有來頭一 不是至友,便為姦仇!
  為首的大漢疑惑又怔忡的端詳著衛浪雲,緩緩的道:“朋友,你既知‘蠍子’的秘密,想也多少和我們有點關連,你認識我們瓢把子麼?”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認識?何止認識!我們好得很呢,你三位多奉承點我,包管有你們不盡的好處!”
  那大漢仍舊疑惑的道:“請問你與我們瓢把子是什麼關係?”
  衛浪雲一笑道:“現在還不能說,一說就等於告訴你們我的身份啦,三位,並非我有意賣關子兒,只是時值非常,風雲緊急,我定須加意小心才行,不過好叫你們放心,我和你們瓢把子是友非仇,且好得蜜裡調油呢!”
  這為首大漢考慮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跟我們入鎮,自會有人招呼你,到了地頭之後,再證實你 所說的話不遲!”
  衛浪雲欣然從命,策馬啟步,那大漢與他另一個同伴便左右分開,將衛浪雲夾在中間,另一個,卻獨自快馬先行,趕回鎮裡了。
  馬兒不徐不緩的奔馳著,衛浪雲連續咳了幾聲,又較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然後,他用衣袖拭去額上虛汗。
  雙眉如刀的大漢凝視著他,低沉有力的問道:“朋友, 你有病?”
  搖搖頭,衛浪雲道:“沒有。”
  那人又道:“否則,你身上帶傷?”
  哧哧一笑,衛浪雲頷首道:“不錯,這 身傷可真坑得我不淺!”
  看看對方,衛浪雲笑道:“看你背後的蠍子標記已加錐,想在‘蠍子’裡也算有頭有臉了,你是哪一族的‘大把頭’?”
  這大漢略微猶豫,隨即坦然道:“‘金蠍旗’。”
  “哦”了一聲,衛浪雲連連點頭道:“那麼,你是最近這大半年才接‘金蠍旗’大把頭之位了,原來的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那寶貝呢?”
  料不到衛浪雲對於“蠍子”裡頭的大小事兒竟然如此熟稔,這位“金蠍旗”的大把頭微微露出了笑容,道:“皮四寶調升了,他也已接掌‘人蠍旗’大把頭之位,我就是在他升上去後補他職缺的……至今差不多有大半年啦……”
  注視了這大漢片刻,衛浪雲忽道:“‘蠍子’所屬之‘天’‘地’‘人’ ‘金’ ‘木’‘火’六族大把頭,全都是響噹噹,硬梆梆的角色,朋友你既然身為‘金蠍族’大把頭,一定也是頗有份量的人物,但是,我卻似乎未見過你?”
  雙眉輕揚,大漢一笑道:“我加盟‘蠍子’已經快滿三年了,但卻一直在‘公明堂’南宮大執法手下擔任‘執事班’首席執事之職,平素極少露面,非但外頭的人,就連我們自己組織中的弟兄也有許多不認得我一一當然,除了那些觸規犯罪的伙計們之外!”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假如你不是經常到我們堂口來的話,恐怕認識我的機會也就更少了。”
  若有所思的哧哧笑了,衛浪雲道:“你這樣一說,倒提醒了我的記憶,唔,如果我猜得不錯,‘鐵面子’南宮遠手下最為得力的 個臂助 一他的首席執事,‘流星刀’卜太豐可就是朋友你?”
  大漢吃了一驚,他兩只環眼中流露出一片納罕又意外的神色,訝然道:“那正是我,但,你卻怎麼知道的?”
  衛浪雲寬懷的道:“我當然知道,你們瓢把子曾經在我面前稱讚過你好幾次呢,可惜你們這‘蠍子’組合裡人多地廣,我去了好多遍全未和你見過罷了,倒是皮四寶經常陪我溜達……”
  猛然醒悟,卜太豐驚喜逾恆的脫口道:“你 一可是衛少主?”
  預料中似的點點頭,衛浪雲笑道:“總算叫你猜著了,如果不是你的話,老實說,換了別人我還不肯用話點醒呢,但早知是你,我也犯不著和你打這半天啞謎啦。”
  卜太豐滿面振奮歡欣之色,他突然勒住馬,在鞍上抱拳躬腰,異常尊敬又無限喜悅的道:“不知是少主就在眼前,方才的魯莽與現下的怠慢,務乞少主恕罪,少主,你可真累煞我們,又驚煞我們了啊……”
  衛浪雲連連謙讓中,又迷惘的道:“先別客氣,太豐,你後面說的是怎麼回事?”
  卜太豐正襟在鞍上坐好,如釋重負的笑道:“這要我們請問少主才對呀,少主這些日子跑到哪裡去了,蹤跡不見,資訊茫然,就好像乘風逸去了一樣,可令我們忙得暈頭啦,幸虧少主你及時趕了回來,否則,只怕天下就要大亂啦!”
  舐舐唇,衛浪雲忙道:“太豐,你再說詳細點。”
  放緩了馬速,卜太豐低沉的道:“少主與田二太爺言明分手十日後返回二太爺的‘仙牛洞’去,在這十日中乃蒞臨我們‘蠍子’堂口與瓢把子盤桓,但是,直到今天,兩個十日之期也過了,卻未見少主你的蹤影,而少主你又正是往我們這裡來的,在少主你回返‘仙牛洞’的時期一過,田二太爺首先著了急,他派人詢問我們瓢把子少主何時才返?但少主你卻根本沒有來過呀,我們瓢把子這 下馬上著了慌,知道少主你的習慣,說到哪裡就到哪裡,言明何時歸去即便何時歸去,決不會中途改變主意,可是事實上少主你卻沒有到來,其中恐怕是出了岔子了,尤其當如今這種風雲緊急,楚歌四面的險惡局勢上,意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們瓢把子焦慮之下,一面遣令大批好手四出查詢少主你的蹤跡,一面派人隨同二太爺的來使回去將情形向二太爺稟報,這一來,田二爺就更著了慌,他立即傾盡全力,各處搜查少主行跡,另外連‘化子幫’的人手也都出動了;而我們瓢把子非但將所屬的弟兄分組分隊,展開廣泛正面又詳細的探詢,他自家亦東奔西跑馬不停蹄的親自調度指揮,所有江湖上可能敵對的幫派組合,也全派人去刺探或詢問過了,卻一點也找不著蛛絲馬跡……”
  吸了口氣,他又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想不到動用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都找不著少主的絲毫形跡,卻突然間少主就自行出現啦,可真是皇天保佑,少主洪福 ”
  衛浪雲怔了怔,隨即異常愧疚不安的自責道:“該死該死,想不到為了我個人的一時疏忽失算,卻累及這麼多的親友兄弟奔勞受累,更增加上大夥的心神負荷,我真是太慚愧,太汗顏了,欸,我實在料不到你們會焦急成這樣……”
  卜太豐謹慎的笑道:“只要少主能平安回來,已是大幸了,我們大家的這點勞累又算得了什麼呢?至於焦急,不瞞少主說,可是真個將我們急得人心惶惶,五內如焚了,又怎麼能不急呢?少主,如若你出了什麼紕漏,我們還在武林中爭什麼雄,道什麼霸?非但大家都會立即洩了氣,那連臺的好戲也就甭唱了!”
  往前路看了看,卜太豐又笑吟吟的道:“就說我們哥兒三個吧,也是剛剛從五十裡外的一處山集子才趕回來,因為有手下弟兄傳報,說在三四天曾經有當地的農民見過形似少主這樣外貌的人出現過那裡,我們匆匆趕去,查了大半天,卻證實此言不確……”
  笑了笑,衛浪雲道:“那全是附合謠傳,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裡……”
  卜太豐道:“可是,我們卻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一肚皮鳥氣,滿懷失望中的回路上竟這麼巧的恰恰碰上了少主呢……”
  衛浪雲籲了口氣,道:“這麼多天來,媽的,可總算看見了自家人啦……”
  小心的,卜太豐問:“少主,可以問問少主這些日子來是到哪裡去了麼?是否,呸,出了紕漏?”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出了紕漏,更險些叫人要了老命,說起來好叫我恨,他們簡直把我零碎拆了……”
  神色激憤,卜太豐急問:“少主,是哪些王八蛋幹的?”
  衛浪雲低聲道:“你想還會有誰?‘鐵血會’截了我的道,‘六順樓’打了我的落水狗,‘紫凌宮’妄圖白撿便宜!而‘鐵血會’之所以截我的道,卻是受了‘皇鼎堡’的重利收買與唆使!”
  一咬牙,卜太豐恨聲道:“他們慘矣哉!少主,你傷了?”
  衛浪雲苦笑道:“相當重,這也是他們連番的厚賜!”
  雙目中怒火熊熊,卜太豐道:“少主,這口鳥氣我們可咽不下,一定得找回來!”
  衛浪雲頷首道:“你放心,太豐,他們舒坦不了多時啦,他們加諸於我的,我也必將連息奉還,毫不含糊!”
  卜太豐昂揚的道:“少主,我們全追隨你!”
  豁然一笑,衛浪雲道:“謝了 ”
  他轉視旁邊的另一位大漢,道: “太豐,這一位是 ”
  不待卜太豐引見,那滿面精悍的中年人物也已躬腰道:“‘金蠍旗’二把頭,‘飛鷂子’陳剛。”
  卜太豐忙道: “陳剛是我的副手,也是隨‘公明堂’‘執事班’同我一道調過來的,先前趕回去那是個‘木蠍旗’的二把頭‘野豹子’任新堯,也是‘執事班’的老搭檔,只我們三個人從堂裡轉到旗裡……”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這不是也並未升級麼?據我所知, ‘公明堂’首席執事之位相當崇高,不比‘金’ ‘木’‘火’後三旗的大把頭地位低呢?”
  卜太豐笑道:“只算平調而已,是我自己的意思,在堂裡待久了實在夠膩,老早就想到外面跑一跑,陳剛與任新堯和我一樣想法,因而便稟求瓢把子給我們換換口味了,還頗費了一番周章呢,南宮老大不肯放人…”
  笑了笑,衛浪雲道;“當然了,哪個為首的頭兒也不願放棄一個能幹的臂助呀!”
  他忽然又道:“對了,你們‘總掌旗’古獨航老古好麼?”
  卜太豐恭容道:“古總掌旗好,多托少主之福,他近來就是消瘦了些……”
  衛浪雲輕喟道:“也是的,老古為你們‘蠍子’之總掌旗,地位之尊在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圈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差不多全是他在操勞,赫連大哥甚少過問,事情 多,人的精神也就耗虛了……”
  悄悄的,卜太豐道:“這幾個月來,總掌旗的脾氣就越躁了, 天到晚,‘三字經’不離口,前幾天,那皮四寶皮大把頭還為了一樁小漏子叫他給臭罵了一頓呢!”
  衛浪雲笑道:“皮四寶的臉皮厚若城牆,挨頓罵在他來說,實在無關痛癢,這小子早就又賴又潑了!”
  忍不住也笑了,卜太豐道:“約模少主還記得兩年前皮大把頭為逛窯子叫人偷了衣褲的那樁笑話?”
  衛浪雲笑道:“不錯,他當時 怒之下還把那間窯子砸了個稀爛,後來就只光溜溜的圍著張被單回來,卻又不巧叫你們瓢把子正好碰上,問明詳情以後,你們瓢把子幾乎氣炸了肺,當頭就給了他 頓狠駕,他老先生卻齜著牙,咧著嘴, 個勁的傻笑,連臉全不紅,惹得瓢把子火極了,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他就勢連翻帶滾,口裡還大叫著饒命,乘隙逃回房去,第二天見了他,這小子卻沒事人 樣了;你們瓢把子刮他的時候,我就正在一邊,差點笑彎了腰,那個時候,他就是‘金蠍旗’的大把頭了啦,你們六旗之中,也就數他這個大把頭最是沒有威儀風範,十足的潑皮貨,可是,我卻偏偏十分欣賞他…”
  有趣的, 卜太豐道:“為什麼少主特別欣賞他呢?”
  衛浪雲笑了笑,隨即正色道:“皮四寶為人狂蕩,行事荒唐馬虎是不錯.但他本性卻乃忠肝義膽,勇猛堅貞,確確實實是一條鐵錚錚的男子漢!”
  用力點頭,卜太豐完全同意的道:“少主看人,細緻入微,說得是 點也不錯,皮大把頭表面上是 團面.骨子裡,他卻不折不扣的是個血性人物!”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我們瓢把子罵是罵,刮是刮,但心裡對他的倚重反而越來越甚了,到了該升遷或有好差缺的時候,皮大把頭往往都是優先人選之一呢……”
  衛浪雲答道:“你們瓢把子很會用人,什麼角色派什麼用場,他完全心裡有數,否則,你們‘蠍子’組合又怎會紅得如此快速?”
  卜太豐謙虛的道:“固然瓢把子英明睿智,但各位瓢把子朋友手足如少主等人,也曾予‘蠍子’以最大的助力,要不,今天我們怕還創不了眼前局面呢……”
  哧哧笑了,衛浪雲道,“卜太豐.你好口才!”
  粗黑的臉膛微熱. 卜太豐靦腆的道:“少主謬譽了……”
  一路說著話,三人三騎也已進了“富陵鎮”,這“富陵鎮”的範圍十分寬闊,因此市面也就比較一般的鄉鎮來得整齊又繁華了;有三街六巷,集場市行,屋宇櫛比,樓閣重疊,茶館酒肆與章台柳榭更是連在大街兩側,現在就算大白天吧,也有不少路人在熙來攘往呢。
  他們並不在鎮中心停留,順著大街一直往下走,然後,由街尾處 條小巷子穿過,巷子外,卻是一道河堤,河堤對面,豎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莊院了,這座莊院,外面全是兩人高的虎皮石圍牆小河圍繞,兩扇緊閉的巨大黑漆銅鑄蠍形雙環門正門下,接連著十二層大麻石石階,在正門砌成的人字形琉璃瓦簷楣下,是三個並排的篆體金字:“蠍子莊”!
  是的,這座恢宏寬大又氣派萬分的連綿莊院,便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蠍子”組織總堂堂口了!
  指著河堤上的一道拱橋,卜太豐道:“前面就是了,少主。”
  眯著眼端詳了“蠍子莊”好一陣,衛浪雲低喟道:“還是老樣子,每一次我來,都發覺你們‘蠍子莊’的建築氣勢不凡,頗有一種慨凌天下的味道!”
  卜太豐一笑道:“少主說客氣話了,別人說我們有一種‘慨凌天下’的味道,我們非但不覺汗顏,更會興起一股沾沾自喜的感覺,但此言出自 ‘勿回島’少主口中,說老實話,我們聽著便有點惶恐不安啦,少主,你們‘勿回島’才真正是威懾天下的組合,才有‘慨凌天下’的主統,我們‘蠍子’不錯是多少有了點局面,但這點局面若和少主的‘勿回島’相較,可還差上十萬八千里吶……”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然,太豐,我不是故意捧你們,假以時日,你們一直這麼茁壯成長下去,總有一天你們會趕上‘勿回島’的聲威,總有一天,你們也將可擠身武林四霸之列變成第五霸了!”
  小聲的,卜太豐道:“少主,用不了多久,天下便只有‘勿回島’主盟江湖,統制武林了,那時,我們但求隨諸尾驥,已是享用不盡,那還管他什麼第幾霸呢?”
  大笑一聲,衛浪雲道:“便討你這好口彩,太豐。”
  在過拱橋的時候,衛浪雲笑道:“鎮上那些風月場所還是由你撐持著麼?”
  笑了笑,卜太豐道:“是的,這年把來,又多開了幾家綢緞莊與錢莊,另外靠鎮南的十頃多田地也被我們佔下來了,如今每年的收成便差不多夠我們全莊的弟兄食用啦……”
  衛浪雲頷首道:“這是個好法子,自力更生,犯不著走險道找血腥錢,不但說出名聲好聽,吃在肚中,花在手上,也自心安理得!”
  卜太豐由衷的道,“還不是要感謝‘勿回島’的示導,少主,我們這一套全是跟你們學來的呢……”
  眉梢子輕揚,衛浪雲道:“你不曉得我費了老大口舌勸你們瓢把子以後,他卻吃了多少苦,耗了多少勁才開創出如今的成就來,頭幾年,他幾乎一見了我就大罵,說我坑他,他老是嘀咕那幾句話:浪雲這混小子真害人不淺哪,老子的無本生意你硬給攔了,替人走鏢護院的買賣你又勸我莫要做,走私鹽,設人肉場,開賭圈子的事你更全擋著,卻叫我自家拿銀子做什麼正當生意,咳!這可好,將本求利可求到哪一天才算發?我不像你呀,在‘勿回島’上是二皇帝,有產珠灣、漁船隊、珊瑚礁,再加上沿海各地的十二處大漁場子,你有本錢,我卻得搞到哪一天?”
  舐舐唇,衛浪雲又笑道:“當時可真叫他埋怨了個狠的,但現在他可明白我不是坑他了,‘富陵鎮’原先只是個又小又寒俗的小鎮集,自從你們在這裡一創業、一開拓,跟著人口激增,樓房加建,買賣商家雲集,驛道也開了,市面也繁盛了,多少行商遊旅不走早先的黃土路,反而直經你們這裡啦!你們瓢把子眼看著生意鼎盛,銀錢滾滾,哪還會再記得以前的抱怨?他還更會青出於藍呢,進一步又置田買地,面團團的儼似富家員外,地主老爺啦!”
  回顧昔日, 卜太豐也不禁笑道:“可不是,少主,這‘富陵鎮’的生意產業,今天幾乎有多半握在我們手中,嚴格說起來,就像是我們自己的鎮了 ”
  抿嘴一笑,他續道:“上個月,在全莊首要的例行議事會裡,皮大把頭即曾提過希望‘富陵鎮’易名為‘蠍子鎮’呢……”
  豁然大笑,衛浪雲道:“這寶貝,他是要朝廷派兵來抄啊 說老實話,如果一改名,就大大的不妥當了,太招搖啦!”
  連連點頭,卜太豐道:“所以皮大把頭當堂便吃瓢把子刮了一陣鬍子!”
  衛浪雲笑道:“該刮,該刮!”
  說笑著,一行三騎已經來到“蠍子莊”的寬大石階之下,三人翻身下馬,卜太豐側首道:“陳剛,馬匹你從邊門牽進廳裡,我先陪少主去謁瓢把子。”
  陳剛答應一聲,又向衛浪雲施禮後自行牽著三匹馬兒退下,衛浪雲偕同卜太豐拾級而來,在門前,衛浪雲目視那兩只黃銅雕鑄,鑲嵌在門中間的蠍形巨大標誌微笑, 卜太豐便用手叩擊兩枚吊在蠍首下的銅環。
  很快的,門兒輕啟,第一個閃身而出的人,便是那先行趕回的“野豹子”任新堯,任新堯背後,卻緊隨著四名粗壯魁梧的大漢,他們五人甫一出門,便突然將衛浪雲圍住,任新堯向卜太豐使了個眼色,道:“卜大把頭,這位朋友便交給我們,辛苦你伴他一程,我會移他給‘公明堂’的弟兄去審問。”
  衛浪雲心知任新堯因為先行趕回的原故,一定還不清楚他的身份,是而便以為他仍然形跡可疑,要將他交給“蠍子”刑堂的好手去整治了!
  那四名壯漢,也是“加了錐”的人物,非但如此,每個人的左手腕上,更套著一圈寬有三寸的紅皮上以較小銀錐鑲嵌成蠍子圖案的皮護手,這皮護手他們叫做“捫心環”,乃是“蠍子”組織裡代表刑陣的“公明堂”所屬獨特記號!
  卜太豐在一呆之下,這才想起他先前所交待的事情,原來,他們在尚不知道衛浪雲的底蘊之前,十分懷疑他的身份來路,為了便於盤詢,事前準備,因而卜太豐便暗令任新堯早一步趕回召集“公明堂”的“執事班”執事,只待衛浪雲一到,便馬上押入“公明堂”審問 “公有堂”的執事們,在盤道問案追根究底上,個個全是老手,而“蠍子”傳規,抓著奸細敵探,也大多送入“公明堂”拷詢的;任新堯不知道事情在他離開之後已有了相反的變化,他們懷疑的敵人原來正是他們費盡心力所要訪尋的貴賓一 這時,他還依照先前的交待,預備抓人審問呢!
  異常尷尬的,卜太豐連忙搶前一步,雙手亂搖:“搞錯了,老任,搞錯了 一”
  任新堯怔了怔,迷惑的道:“搞錯了?什麼搞錯了?這不就是方才路上那形跡可疑的小子麼?卜大把頭, ‘公明堂’‘執事斑’的四位執事,全在這裡等著帶人啦!”
  又是窘迫,又是爭躁,又啼笑皆非,卜太豐猛然跺腳,“你住上那張鳥口,老任,這不是什麼奸細,這是 一 衛少主呀!”
  “什麼?!”五個人突然間全傻了眼,他們呆了好半晌,任新堯才目注衛浪雲,喃喃的道:“他一一呃,就是,呃,就是我們遍尋不獲的衛----少主?!”
  卜太豐急道:“我騙你幹嗎?我吃多了?”
  用力摔摔頭,任新堯吃力的道:“你 一 卜旗主,不是開……呃,開玩笑吧?”
  “呸”了一聲, 卜太豐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我開你屁的個玩笑,這種事也能開玩笑的麼?”
  於是,不再遲疑,五個人立即躬身肅立 齊,向衛浪雲惶恐的告罪請安。
  揮揮手,衛浪雲大笑道:“不怪你們,不怪你們,我如今這副邋塌像,再加上言語吞吐,形色鬼祟,換了誰也會起疑心的,又怎能責怪你們呢?”
  冷汗沁出,任新堯急急的道:“少主,這全是我們的糊塗,萬乞少主寬恕,若是吃瓢把子知道了,我們哪一個也相待不起 一”
  衛浪雲正色道:“我不是這麼混賬的人,這點小事豈會在你們瓢把子面前提起?你們放心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任新堯急忙謝道:“那就先向少主叩恩啦 一”
  衛浪雲正要謙讓,大門裡,一個陰陽怪氣的沙啞嗓門突然連聲嚷了出來:“什麼驢鳥大卵事兒?里里外外圍了一群人在哪裡雞毛子吵叫?這是什麼地方?‘蠍子莊’的正門哪,你們當是小桃花的窯館兒廳堂麼?”
  暗裡一笑,卜太豐湊近了點道:“少主,皮大把頭來也!”
  哧哧笑了,衛浪雲正對門立,雙眼半睜,背著手等皮四寶出來,四周,任新堯與那四名“公明堂”執事卻苦著臉站向一邊,於是,眨眼間,一個骨瘦如柴,頭髮蓬亂,斜眼吊眉,朝天鼻,大嘴巴加上大齙牙的古怪仁兄已經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他一出來,先故作威嚴的一齜牙,嗯,除了嘴唇上掀的那兩只大齙牙之外,其餘的牙齒竟然全是金閃閃的大金牙呢!
  這位形狀邋塌,不修邊幅,舉止可笑的人物,正是“蠍子”屬下前三旗中“人蠍旗”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
  皮四寶站在門檻裡,斜吊吊的眼睛一梭溜,白眼仁往上一翻,痰咳一聲,皮笑肉不動的道:“什麼體統?就堵在大門口吵吵鬧鬧的?也不怕叫人家看了說我們沒有教導?真正混賬!”
  卜太豐踏上一步,陪笑道:“皮大把頭 一 ”
  一仰腦袋,皮四寶哼了哼道:“你也是一樣,怎麼著,卜太奉,你他媽巴子不服氣麼?在‘公明堂’你小子是‘首席執事’,皮爺奈何不了你,每次我出了紕漏, 進去你看看你***那股子狗熊勁,就說一年以前皮爺我的那檔事吧,也不過吃醉了酒將議事堂砸了砸,喝,在你們的大案底下我皮爺就翻不得身羅,竟判我坐監十月,扣俸三月,媽拉巴子的,刀把子抓在你們手上,我不只有認了?但是,哼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今天你接掌‘金蠍旗’,說起來也在我之下,還有你,任新堯,還有你們這四個鳥執事,通通都是混帳,怎麼樣?皮爺罵了人,你們還敢押我進‘公明堂’?”
  六個人面上全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卜太豐咳了 聲,笑哈哈的道:“皮大把頭,有道是‘君子不念舊惡’。我們在‘公明堂’當差的時候,也是奉令行事,身不由主哪,皮爺你大人大量,如今又是我們‘上頭’,何不放我們一馬?也顯得你的胸襟磊落呀!”
  捻著唇上稀疏的鼠須,皮四寶十分受用的“嗯”了兩聲,咧嘴露牙,點了點頭:“這個⼳,還像幾句人說的話;這樣吧,皮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們今晚上合起來請皮爺我到‘望月樓’去喝兩盅,一則表示向我謝罪,再那麼,咱們也算杯酒言和了,怎麼樣?”
  卜太豐尚未說話,任新堯已嚷了起來:“可是,皮大把頭,這也已是第六次要向你謝罪,第六次表示咱們杯酒言和了呀,前幾次你不都曾說過既往不究了麼?”
   翻斜眼,皮四寶大怒道:“什麼意思?前幾次是前幾次,今天是今天,哪有混為 談之理?媽拉巴子,上個月的後頭你怎不留到這個月再吃?任新堯呀任新堯,你是不甘心不是?抑或認為皮爺我怕擾不得你們 頓?”
  一攔滿瞼尷尬的任新堯,卜太豐忙道:“別聽他的,皮爺,你是我們‘上頭’,要請還請不到呢,哪有不甘心的話?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上,‘望月樓’恭候大駕啦……”
  嘿嘿 笑.皮四寶大模大樣的道:“說得是呀,若非你們誠意謝罪,我皮某人還真不屑 顧呢,老卜,果然仍是你行,有腦筋,有心機,趕過兩天,我要再朝上升,‘人蠍旗’就又保薦你來接啦!”
  一躬身, 卜太豐忍笑道:“多謝大把頭恩典!”
  長長“唔”了 聲,雙眼翻了翻,皮四寶斜視著衛浪雲,神氣十足的問:“這個邋裡邋蹋,窩窩囊囊的混小子是幹什麼的?那模樣活像他媽拉巴子三天沒吃飽了,要死不活的…”
  心裡一急,卜太豐忙道:“皮大把頭,這位是一一”
  鼻子裡哼了哼,皮四寶打斷了卜太豐的話:“來要飯?告訴他滾蛋,年紀輕輕的,怎麼不去出大力?想做善行,交待總帳房給安排,若是奸細呢,你們‘公明堂’的四個執事,就別老是站著像四只呆鳥,押進去審,審不出,就刑!”
  這時,衛浪雲拼命憋住了笑,扁著嘴道:“我說四寶 ”
  “呸”一聲,皮四寶怪叫道:“住你的鳥口!我他媽拉巴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叫得的?獃頭獃腦,不開眼睛的東西,來人哪,先給老子掌嘴!”
  衛浪雲嘿嘿一笑,卻大罵道:“皮四寶,四寶潑皮,你真是眼睛越來歪斜,連光都不准啦,你是看我衣衫不整?好個狗眼看人低的潑皮,你再轉正眼珠子,仔細瞧瞧我是誰?”
  呆了呆,皮四寶立即怪吼道:“你是誰?***巴子,你還會是誰?你能是萬歲爺的大舅子,正宮娘娘的乾兒?你個活膩味的 ”
  他是一邊罵,一面湊前仔細端詳,突然間,這位“人蠍旗”的大把頭傻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用力揉了揉,又看了一會,火燒屁股似的猛然跳將起來,他尖叫道:“老天爺,你你你你……你不就是衛大少?不,衛少主麼?乖乖,可不真是衛少主麼?”
  叫嚷著,他又是躬身,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幾種禮數一起來,一面呵呵大笑道:“可叫我找著了,可叫我找著了,少主啊,你真害得我們跑斷腿,望穿眼,盼黑了心啦!”
  衛浪雲笑吟吟的道:“發了半天威,皮四寶,可到現在才認出我來啊?”
  連聲大笑,皮四寶忙道:“該打該打,該罰該罰,少主,都是他們這幾個混帳方才在惹我生氣哪,否則還不早就看見你啦 ”
   轉頭,他又道:“卜太豐,任新堯,還有你們‘公明堂’的‘生死四牌’,你們可看到了?我找著衛少主啦,他就是如假包換的‘勿回島’少主,也就是這些日來我們四處尋訪的衛少主呀,媽拉巴子的,你們還呆鳥一樣站在旁邊看啥把戲?還不趕快過來向少主施禮請安哪!”
  卜太豐微笑道:“回大把頭,我們業已施過禮,請過安!”
  斜眼一睜,皮四寶愕然問:“這麼說一一 你們早就知道他是衛少主啦?”
  點點頭, 卜太豐道:“正是,早就知道了。”
   邊,任新堯還補充道:“我們在鎮外大道上遇見少主的, 卜大把頭與陳二把頭還陪同少主一道同來 一”
  皮四寶失望的“哦”了一聲,洩了氣道:“原來如此……”
  突然,他又 變臉,連連跺腳,“一群混帳,全是一群混帳,這麼重大的事情,你們方才見了我為何尚不早說?為何還不快快通報大瓢把子?反了反了,你們是別有用心啊!”
  卜太豐不慌不忙的道:“皮大把頭,我們正要入內稟報瓢把子的當兒你就出來了,我幾次三番要插口說明這件事你不都打斷了我的話?我們全在聽訓,又有誰敢攔你老的貴言?恐怕這怪不得我們吧?”
  窒了 窒,皮四寶咆哮道:“不能怪你們,莫不成怪自己?我是混帳?我是湖塗?你們是這樣指責於我麼?”
  微微躬身,卜太豐道:“不敢。”
  又是猛一跺腳,皮四寶大吼:“那就趕快入內稟報大把子呀!還呆在這裡看什麼羊上樹?”
  卜太豐正要回答,巨大的兩扇黑漆大門已忽地啟開,門裡,一群人已連奔帶跑的擁了出來,為首的一個禿頭紅臉,巨目獅鼻海口的大胖子一疊聲驚喜交加的大叫:“我那兄弟呢?我那浪雲兄弟呢?”
  不錯,這帶頭大胖子,便正是名滿江湖的“蠍子莊”魁首 “無形手”赫連雄!
  急忙迎上兩步,衛浪雲激動的叫:“大哥,我在這裡!”
  也不管衛浪雲身上的泥污汗水,赫連雄衝上來一把將他抱個正著,一邊還不住搖撼,這位一方霸主豪邁又喜悅的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你他娘的可真會折騰老哥哥啊,這一陣子你又跑到哪裡風流去啦?害得老哥哥,我食不安,睡不寧的,***,有多少人為了你連雙腿也跑斷了啦!”
  被赫連雄這一陣親熱的又摟又搖,衛浪雲心裡的感動與舒貼自是不在話下,但他身上那些累累創傷可吃不住勁了,於是,他笑笑,卻痛得齜牙咧嘴……
  赫連雄身後,一個瘦長的,臉色黯青灰澀,五官稜角鮮明突出有如刀削斧劈的四旬人物踏上一步,語聲低沉的道;“瓢把子,衛少主似是有傷在身 ”
  聞言之下,赫連雄慌忙放手,他細細端詳衛浪雲的氣色,不由破口大罵道:“他娘的作孽啊,兄弟,這是哪一個王八羔子混帳東西暗算了你?哥哥我要剝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這簡直是造反了!”
  衛浪雲籲廠口氣,苦笑道:“進去再說吧,大哥 ”
  同時,他微側身,又向那臉色灰青的怪異人物抱拳道:“古大掌旗,久違了。”
  這位神色冷峭,表情堅毅人物,正是“蠍子”組織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大享一 “青衫追魂”古獨航!可不是麼,他並不像“蠍子”的其他人士一樣僅只穿著黑皮緊身衣靠,他除了這身“蠍子”標記似的黑成衣之外,更在身上套了一襲淡青的長衫,淡青的長衫襯著他深青淡灰的面容,那形態,就越發顯得陰森懾人了!
  這時,他那張冷酷的臉孔上卻難得的露出了笑顏,踏上兩步,他雙手執著衛浪雲的雙手,低緩誠摯的道:“少主,多日不見你了,此趟揚帆中原,大約吃了不少苦頭吧?”
  衛浪雲眨眨眼,笑道:“你 定看得出來,總掌旗,我這 遭真叫走霉運,差點就叫他們擺弄得連口氣全喘不上了!”
  臉紅如血,旁邊的赫連雄大聲道:“任他們是什麼三頭六臂,我也要替兄弟你出這口鳥氣,他娘的,這不是等於騎到我們頭上撒尿來了麼?”
  後面,又一個面色漆黑-----是一種怪異的泛亮的漆黑,體魄修偉.頷下更蓄了一把齊胸黑髯的人物大步行上,這人臉孔五官生硬而僵冷,除了眼珠子偶而轉動之外,其他的器官根本毫不移動,猛然看上去,那種面色的怪異的黑,那臉上五官的僵硬,給給于人種奇特的印象一一宛如這人戴著一張漆黑的生鐵面具 樣!不錯,這人就是“蠍子”組織中的掌刑首領一一“公明堂”堂主“鐵面子”南宮遠!
  南宮遠一走上來, 立即與衛浪雲見了禮,他說話的聲 音鏗鏘如金鐵交擊,乾脆果斷,震人心弦。
  “南宮遠見過衛少主!”
  連忙還禮,衛浪雲笑道:“又有一年多了,南宮老大,這些日來你似乎更黑啦!”
  唇角微勾,表示笑過了,南宮遠道:“整日面對些為非作歹之徒,這張臉不黑也黑子!”
  於是
  緊跟著,衛浪雲又見過了“蠍子”中的其他首要們 一 首席“天蠍旗”大把頭“斷耳”易少龍、“地蠍旗”大把頭“大力神”葛未全、“木蠍旗”大把頭“朱瘋劍”焦乾、“火蠍旗”大把頭“二命郎”段啟光、“公明堂”首席執事“拋背雷”潘瑞等人,這些“蠍子”組織中的重要人物,差不了全和衛浪雲熟識,有些更十分熟悉與了解,把晤之下,自是少不了一番熱烈寒暄問候,忙亂了好一陣子,大伙兒才前呼後擁的簇圍著衛浪雲進入大門之內。
  “蠍子莊”裡,除了正面有三棟巨大的樓閣成“品”字形矗立,彼此間以長廊相連之外,真他的屋宇一律是整齊又精緻的平房,這些平房便成為方形分達三棟樓閣的四周,每邊各有三排,於是,這規律分布的十二條寬長房舍,看上去就如此遼闊又疊連了,靠莊院的後面,獨立築有 座高大的石砌巨廳,那裡,便是“蠍子”“公明堂”的所在, 切執法,審問,囚牢也都包含在其中了,當然,亭臺樓閣與精舍長廊之間,也點綴著花圃林園,棚榭假山,加上這 番佈置,“蠍子莊”內便陪襯得十分的幽深雅緻了,在這裡面住著幾近千人,卻並不曾有種擠迫壓窒的感覺,放眼四瞧,反而極為曠遠悠寧……
   大群人便直接走進這三座“品”字形大廈中靠右的 棟,這裡,門楣上有 塊上書鬥大方正金字的橫扁:“肝膽樓”!
  剛剛在樓下這間陳設豪華的大廳中坐下,衛浪雲還未曾開口說什麼,赫連雄已 疊聲的向左右叫道;“趕緊弄點‘冰糖蓮子粥’跟‘桂花銀耳湯’來,還有什麼‘千層糕’、‘玫瑰餅’、‘桂桃酥’的一大堆亂七八糟也都通通給端上來,立時叫叫莊里三名大夫準備最好的藥材補湯,先到後面‘大風樓’樓下的客室去待著,等候著衛少主治傷,並且傳令嚴密封鎖消息,不准洩露衛少主到達之事,此外,由“天蠍旗”易少龍手下派人出去,儘快將衛少主安抵本莊的佳音稟傳‘仙牛洞’田二老爺,所有的事馬上就辦,誰耽擱了誰就進‘公明堂’領罪!”
  右耳只剩了一半,面目粗豪獷野的易少龍立即站起.他與旁邊另 個早已侍立多時,眉宇精伶的中年管事,匆匆施禮後快步離開,赫連雄籲了口氣,忽然又叫道:“娘的,還不快打盆水,擰條熱手巾帕子來替衛少主淨臉?”
  正在忙著端菜搬椅的四名“蠍子”弟兄,聞聲之下趕緊分人出去打水拿面盆,四個人那等馬不停蹄的忙亂模樣,直看得衛浪雲都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才算安靜下來,衛浪雲淨淨手臉之後,又啜了半杯茶,又喝了大半碗粥湯,再進了幾塊點心,他一撫肚皮,笑道:“吃不下啦,大哥。”
  端詳著衛浪雲,赫連雄笑呵呵的道:“如今氣色總算好上一點了,說起話來也較有精神啦,你就沒看見剛才你那副鳥樣子,他娘的委頓累乏得就像要縮倒躺下了!”
  衛浪雲喟然道:“你不知道,大哥,我這一遭就差點叫人家給活拆了,從小長到這麼大,還未曾吃過這等的虧,受過這等的罪呢!”
  摸摸油光光的禿頂,赫連雄急切的道:“都是些什麼人坑了你?快點說出來讓我們知道,娘的,我這廂心裡就在咬牙啦!”
  舐舐嘴唇,衛浪雲道:“說出來並不稀奇,大哥,我們的那些老對頭!”
  咆哮連聲道:“‘紫凌宮’?‘皇天堡’?‘六順樓’?”
  點點頭,衛浪雲道:“全齊了,另加一個‘鐵血會’!”
  雙手猛 握拳,赫連雄巨目怒睜:“他娘的太叔上君,這頭老狗可真叫瞎了眼,迷了心啦,他竟敢暗裡與我們作起對來了?”
  於是,乾脆利落的,衛浪雲將他這趟來到中土之後直至眼前的這段中間經過敘說了一遍,當然,這些日來他所遭到的迫害,暗算,與幾個對頭強敵的叵測之心他亦更做了進 步的剖析,然後,他在末尾道:“照這些情形看來,我們說句確實的話,爭霸江湖, 一統武林江山的大戰,目前來說,也已等於展開序幕啦,所差的,就是尚未正式宣示,尚未明朗化及大規模的拼鬥而已!”
  以右拳擊左掌心,赫連雄昂揚的道:“展開就展開吧,娘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早晚也會有這 天,我已經等待得不耐煩了!”頓了頓,他又咬牙切齒的道:“兄弟,他們這般心狠手辣的整治你,更是我這為兄的所不能容忍之事,就憑你所遭受的這些折磨,就成為我們大舉行動的最好理由!”
   旁古獨航低聲道:“老實說,這理由也已太夠充分了,莫不成還等他們燒燬我們的墓業,活埋了我們的人手才算理由?”
  “鐵面子”南宮遠也冷沉的道:“以江湖上的傳統,武林中的過節來說,便算沒有含蘊著‘四霸爭雄’的這個微妙局面在內,光是單純的這件事,也足以形成強烈的報復根據,這怪不得我們,是他們先動的手!”
  “斜眼金牙”皮四寶也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怎麼著,還等他們再進一步騎到我們肩膀上來撒尿?媽拉巴子的,衛少主身上這一筆筆的,可全是些血債哪!”
  赫連雄重重頷首道:“不錯,自古以來,便是血債血償,由此推展,正好形成爭雄天下的局面,達到我們一統武林的目的希望!”
   拍手.皮四寶掀牙咧嘴的道:“瓢把子,說得對,反正我們不動手,他們也等不及了,與其叫他們先動手,還不如我們搶先 步,何況我們還有充足的道理!瓢把子,我皮四寶不才,便爭個急先鋒乾幹吧!”
  瞪了皮四寶 眼,赫連雄道:“你慌什麼?這件事還用得著你來擔心?”
  齜著滿口金牙,皮四寶笑嘻嘻的道:“我是 向要搶頭功的,瓢把子你老知道……”
  赫連雄“呸”了一聲:“少廢話,你只等著接令行事便成,別的不用管。”
  這時,衛浪雲道:“大哥,你這邊可準備妥當了?”
  點點頭,赫連雄道:“早就妥啦,就等著你那邊行動通知,只要你的通知一到,我就馬上照著通知上的計劃出兵攻擊!”
  衛浪雲道:“通知還得等我展大叔親發呢,其實在幾個月前就擬定了,不過展大叔的意思,是等我這次再到內陸來看看情形之後,回去始作最後決定,他老人家是需要知道 下原計劃是否有修改的地方,但我經過這連番的體驗至今,委實認為用不著再加修改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4:17 PM

第08章 圖霸業聯手定大計b

  性急的,赫連雄道:“那就請大叔諭發通知吧,咱們早點幹,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也得提防他們存什麼陰謀施展!”
  沉思片刻,衛浪雲道:“只有一件事,展大叔,田二叔與我還反覆斟酌,不敢驟下決定……”
  怔了怔,赫連雄道:“哪 件事?”
  苦笑了一笑,衛浪雲道:“照原定計劃,我們是先取‘皇鼎堡’,次攻‘六順樓’,因為‘紫凌宮’的勢力範圍較為偏遠,所以把他們列為最後才對付,但有 種可能性我們卻不能不加以顧慮,大哥,假如他們三方聯手,或者兩方聯手呢?那樣 來,恐怕我們就不容易佔便宜啦,之所以將他們分為先後次序各個擊破,逐 殲滅,擔心的就是怕刺激了他們,使他們聯合起來對抗我等,可是眼前他們都已先後算計了我,等於先後向我們啟了釁,只要我們向他們三幫人之中的任何 幫動手,其他兩幫自會立即警惕,甚至促成他們聯手先行啟戰的可能……”
  赫連雄考慮半晌,緩緩的道,“當然,展大叔,田二叔與兄弟你的斟酌都極有道理,可是,在利害衝突,各為己益的原則下,他們聯合的可能性也不見得太大吧?”
  笑了笑,衛浪雲道:“大哥,這就是我們希望僥倖的 點,我們的期望也便全放在他們互相矛盾的情形上了,在原先,二位大叔還有籠絡他們三方中 至兩方的心理,採取“先撫後滅”、“遠交近攻”手段,但我們曾經試探了兩次,卻發覺十分不可能,現在我的這件事 發生,就更加不可能了!”
  古獨航深沉的道:“衛少主,這是一定的,‘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這三幫子人裡,卓越之士多有,他們的見解十分精闢,眼光亦相當遠大,我們能剖析之事,他們也差不多也看得清楚,換句話說,我們的如意算盤對方又如何揣摸不出呢?他們心中一有了數,自然不肯入彀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總掌旗還有什麼高見?何妨說出來大家研討研討?”
  古獨航平靜的道:“不敢當!其實我的淺見,與瓢把子的意思一樣,少主,遲則生變,夜長夢多,時間一拖長了,便給了他們從長計議,仔細考量的空隙,他們如果於 再權商之下,察覺我們的威脅力量與他們本身實力之可慮,那麼,他們便極可能暫時捐棄成見利益於一時,先行團結起來攻擊我們,如此,恐怕我們就要承受不了,大大的吃虧了……”
  稜稜的雙目一閃,他又接著道:“因此之計,少主我以為還是遵照展島主的原訂策略,立刻出兵攻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無法呼應,這才是上策!”
  忽然皮四寶又插嘴道:“呃,總掌旗,他們假如真個結了盟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難道以後他們之間就會相安無事?我不信,他們包管馬上就跟著起內訌,他媽拉巴子的形成‘狗咬狗, 一嘴毛’的把戲了……”
  冷冷的,古獨航道:“四寶,那雖是必然的,卻已是後來的事了,不論他們將來怎麼自相殘殺法,如果他們先聯手打垮了我們,那些事對我們來說,也已失去意義了,而一件失去意義的事,我並不認為有在此提出討論的必要!”
  呵呵 笑,皮四寶道:“是我多此一問,總掌旗,我只是表明我個人的想法而已……”
  古獨航啼笑皆非的道:“我今年四十有六,四寶,但你這些年來,簡直將我氣得至少比實際年歲看起來像老了十年!”
  皮四寶滿口金牙 閃,斜眼微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不是故意的,總掌旗……”
  啜了口茶,衛浪雲接上口,低沉的道:“古總掌旗說得極有道理,我認為應當這樣做法,至少,可以打斷他們聯手的可能性!”
  古獨航嚴肅的道:“是的,少主,他們宿怨已深,長久仇視,便有某一方面起了這個心,往返洽談遊說也頗費時日,只要我們行動快速,立時下手,他們斷乎再也串通不及了!”
  衛浪雲連連點頭,道: “很對,很對,是這種情形……”
  赫連雄忽道:“兄弟,萬一我們在攻撲他們一方之際,另一幫抽空打我們的後背,這種可能大不大?”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非常大。”
  搓搓手,赫連雄道:“這不就麻煩了?”
  衛浪雲胸有成竹的道:“當然這是件麻煩事,但至少也比他們合起來頑抗的強,關於這個可能,我們也已考慮到,所以,只要 旦動手,我們便傾盡全力,有如泰山壓頂,怒浪齊掀,針對一點猛施殲滅,決不給任何敵人有殘喘餘地,更不給任何對頭有可資利用打擊我們後背的空間!”
  頓了頓,他續道:“因此,只要行動開來,我們便須絕對的守密,盡速的攻殺,不可粘纏,務必一舉潰敵,一舉殲敵,叫其他兩方的任何 方都來不及乘空隙,撿便宜,我們要做到一點,當消息傳出,我們也已來到另一個目標的面前了!”
  赫連雄大笑道:“等到第二個強敵再潰敗,剩下那一個 便只好和我們單挑獨鬥啦!”
  首次深長的一笑,古獨航道:“這就像錐尖,對準一點, 猛戳透穿!”
  衛浪雲讚揚道:“好比喻!”
  他仿佛有點自嘲意味的笑了笑,又道:“但願我們這支錐尖,在連透數點目標之後,仍然未鈍,尚有足夠的尖鋒再透穿最後一點!”
  赫連雄道:“你是說 怕我們損失過大,無力全盤殲敵?”
  衛浪雲 笑道:“希望不會。”
  信心堅強,赫連雄道:“就憑我們的雄厚力量,乃是決然不會的!”
  於是,衛浪雲即席修書兩封,一封專送“勿回島”島主“月魔”展履塵,一封呈送“仙牛洞”田壽長,在這兩封極度機密的信函裡,主要的便是綜合今日各人的獻議,促請展履塵與田壽長二人同意立即行動,依照原定計劃攻撲“皇鼎堡”、“六順樓”、“紫凌宮”,至於衛浪雲本身的遭遇,雖也重點提述,卻已成為次要的了。
  赫連雄重又招回屬下的首席“天蠍旗”大把頭“斷耳”易少龍來,他問明了易少龍派往“仙牛洞”稟報佳訊的人選後,立即改令由易少龍懷信親往,另外,專程“勿回島”竭見展履塵的人,赫連雄卻毫不考慮的指派了他的第一號臂助古獨航!
  這時,衛浪雲笑道:“總掌旗,就在魯境西南方靠海邊那個‘甘縣’境內有座‘攀星山’你可知道?”
  古獨航頷首道:“很熟,那座山就靠在海邊。”
  赫連雄接口道:“‘攀星山’正山腰有一塊又粗又深的合抱怪石荀凌空插起,順著這塊怪石荀往右走一百一十步,穿過一片樹叢,你便會十分驚奇的發現一道窄谷,窄谷底下便是 灣靜水,順谷而出,即為黃海,在谷底,浪雲兄弟的那艘專用座船‘怒鯊’便泊在那裡,是不是,兄弟?”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一點不錯,是老地方。”
  得意洋洋的,赫連雄笑道:“浪雲的那條船可奇妙得很呢,獨航,那是我僅見的最好的一條船,也是我所坐過的最享受的一條船,有三桅,另外,利用齒輪的絞動還裝設了兩具鋼製水鰭,只需一個人輕輕的搖動齒輪把手,裝在船尾兩邊的巨大水鰭便快速擺動,催船疾行,那兩只水鰭就和兩只槳的作用一樣,但是,卻有一百只漿劃動的推進力量!”
  眉飛色舞的,他又道:“那條名叫‘怒鯊’的船可不是木頭做的啊,它是鐵皮包橡木的,外頭漆黑色,船首尖銳如刃,兩側更以白漆繪著鯊魚嘴,船尾巴高,翹離水面,再加上船身建造之際,除了一座船樓略微突起船面有六尺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隱在船板之下,因此看起來那條船就像是一只尖梭子一樣,張滿了帆再搖動水鰭的話,乖乖,那一跑起來就在陸上乘馬也追不上了,只見綠波分裂,白浪滾滾,好傢伙,快得叫人跳腳!”
  古獨航十分神往的道:“這麼奇妙的船,我可要好好嘗試一下!”
  咕咚喝了口茶,赫連雄興致勃勃的道:“我也已坐過三次了,船裡分六個艙,一個是浪雲住的,兩個客艙,兩個操船弟兄們的艙,另一個則是糧食艙,船尾另有鐵製淡水庫,  你看艙裡的陳設吧,一片雪白,白熊皮的鋪地毯,白紗幔,白緞子臥榻加上白絲繡著芙蓉團的羅帳,白玉香爐,白玉杯箸,連他娘拖鞋也是白綢刺花的,要不瞧著船舷的小窗外景致在移動,還真不敢相信自家置身在船上呢!”
  有趣的再度笑了,古獨航渴望的道:“希望我能快點上船,瓢把子,經你這一形容,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大笑一聲,赫連雄道:“急什麼?你馬上就要登程,不用兩天便可抵達‘攀星山’,三天后的現在,你早就坐上了‘怒鯊’船,在茫茫大海裡乘風破浪了,呵呵,那等滋味,可夠過癮的哪……”
  摸摸大腦門子,他接著道:“船首、船尾、船舷兩側的鐵殼板裡,全暗裝有強力機簧控制的弩石火箭,只要一拉連接各部位的鐵柄,鐵殼立掀,現出上百圓洞來,裡頭按裝的弩石火箭馬上雨也似的噴射而出,娘的,只要在三十丈左右的遠近裡,任是什麼敵船也逃不過,包管毀裂燃燒,呵呵,前年子浪雲兄弟即曾表演給我看了,只見他一拉右弦鐵柄,好傢伙,放在那邊水上做靶子的一條破船,便馬上吃暴飛湧到的強弩、尖石、火箭砸了個稀裡嘩啦,加上大火熊熊!”
  他又笑著道:“獨航,假如你在半途上遇著什麼賊艇盜船妄圖攔截的話,你便可以一開眼界了!”
  古獨航微笑道:“重責在身,這種機會還是少碰上的好,要開眼界,也等到日後再央請衛少主表演一番了!”
  衛浪雲這時慢吞吞的道:“本來,我倒想在古總掌旗面前為我那條小船吹噓一下的,大哥這一描述,也用不著我再多說了,總掌旗,  切情形正如大哥所言,船上一共有本島操作弟兄八名,另廚師一人,船長三十六尺,寬丈二,船上的領班姓胡,叫胡安,你稱呼胡老二就行,見面之後,有幾句暗語總掌旗要記得,你先開口說: ‘千頃碧波壯黃海’,他會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管他,接著說:‘五門甲士勇勿回’,然後,你再表明身份,略示此行原因,便可正式指揮我的座船,直馳‘勿回島’了!”
  赫連雄叮嚀道:“可得記清楚呀,獨航,別到時忘了暗語,可就真他娘要成了你的名字一 獨航啦!”
  古獨航默記數遍,笑道:“瓢把子放心,不會忘記的。”
  赫連雄頷首道:“那麼,不要耽擱時間,你與少龍馬上整裝出發吧!”
  說著,他又一看早已待行的易少龍,道:“你也一樣,留神路上別出岔子!”
  兩位“蠍子”組織中的首要人物連聲答應,紛紛施禮後快步離開大廳,赫連雄也交待其他眾人不必留下,等大伙兒全都查清之後,赫連雄才伸了個懶腰,笑呵呵的道:“兄弟,我這就叫人扶你到後面‘大風樓’的客室歇著,那三個大夫約模也等得夠久了……”
  衛浪雲乏倦的道:“不用扶,大哥,我自己還能走。”
  說著,他緩緩站起,隨著赫連雄從廳旁的側門經長廊直往後面的“大風樓”走去。
  一面徐步走著,衛浪雲邊低聲道:“大哥,我這一次連番遭人暗算,肉體上的折磨我不在乎,最令我痛心的,就是我的兵器,暗器,信物全丟了……”
  赫連雄關切的道:“丟在哪裡?我看看能不能派人找回來?”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我的那對‘比日錘’留在‘鐵血會’裡頭,暗器,信物,加上一大堆銀票金珠則落到‘六順樓’手上了……”
  沉吟了一下,赫連雄道:“你的那對‘比日錘’可要設法取回來,暗器及財寶不要也罷,暗器可另外打造,那點財物丟了也不甚要緊,至於信物麼,你何妨改變 個形式再鑄一種?原來的宣告廢棄算了!”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大哥,信物乃是代表我本人聲譽的立信之物,怎能隨便改易廢棄?暗器我也想再找回來,那對‘比日錘’自是更不用說了,只有銀票金珠還無所謂……好在我抓著什麼東西也可以當兵刃暗器暫用,在我原來的傢伙沒有找回之前,便麻煩大哥動腦筋給我湊合兩件趁手玩意!”
  赫連雄頷首道:“沒有問題,我去安排便是。”
  忽然,他又問:“你的寶貝馬兒‘狂火’可是騎著來的?”
  苦笑一聲,衛浪雲道:“也陷在‘鐵血會’了。”
  皺皺眉,赫連雄沉吟道:“娘的,你可搞得夠狼狽……我們都必須設法看看怎麼能把這些東西和馬匹找回來才是,這些玩意全是你的招牌,也委實丟棄不得,否則,你的面子可就大大的無光了……”
  聳聳肩,衛浪雲無可奈何的道:“先等我養養傷吧,把傷養好再說,指望我可以暫用別的傢伙及馬匹代替,待過幾天我們再好好商議一下看。”
  雙目一睜,赫連雄振奮的道:“對了,可請田二叔想想法子,浪雲,你這位二叔出名的鬼點子多,他可是確確實實的‘百竅星君’吶!”
  一下子也想起了什麼,衛浪雲笑道:“不錯,二叔曾說過,他暗地在我們的幾個大對頭內部安排了什麼妙計,我可問問他看,有沒有法子交換回我的那些東西,‘鐵血會’裡我推斷二叔尚未施手腳,不過,他總能想到方法要回來的……”
  赫連雄笑道:“我十分相信。”
  一路談著話,他們也已進入“大風樓”,這棟樓閣,乃是赫連雄自家的居住之所,非但佈置瑰麗高華,室間寬大,樓裡樓外,更是禁衛森嚴,防守周密,特別的顯出一種雍容威武的味道。
  客室是在樓下的有邊,那是一共兩進相連的舒適房間,陳設清雅恬淡,十分宜人,這裡,若非赫連雄的生死至交,是不可能住進來的,而赫連雄在外頭的生死至交可以說並不多,因此這裡的客室幾乎終年到頭全空著不用,而衛浪雲每次到來,便會住在裡面,來往的次數多了,他對這間空室也自然的熟悉和感到親切起來了。
  赫連雄親伴衛浪雲入室,裡面,早有三個身著紡綢夾衫的中年文士在肅立靜候著了,大出赫連雄意外的是,嗯,“斜眼金牙”皮四寶居然也似模似樣的背著手在室內來回踱著方步呢。
  低咳一聲,赫連雄道:“四寶,你怎麼也來了!”
  嘻嘻一笑,皮四寶搶上 步道:“回稟瓢把子,你忘啦,衛少主每次前來,都是由我隨伴侍候哪,這一次他負傷累累極待醫治,我豈可溜之乎也?”
  沒有好氣的哼了一聲,赫連雄要衛浪雲到內室先行躺下,然後,命令那三名大夫馬上開始盡心治療,同時嚴囑皮四寶小心照拂,他自己尚不釋懷,又跟著進入探視去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4:18 PM

第09章 論天下英雄

  來到“蠍子莊”,也已有十天了,在這十餘天裡,衛浪雲過著的日子可說是異常舒適與平靜的。他住著“蠍子莊”裡最好的房間,吃著最豐盛的食物,得到最悉心的治療及照護,那三位“蠍子莊”的專任大夫,可以說全是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在他身上下功夫,三個人分班輪值,幾乎寸步不離,非但按時把脈、聞息、觀色、上藥,甚至連熬湯煮水的差事也擔當了,他們嚴格仔細的替衛浪雲治傷,傾盡一切可能來使他加速痊癒,那種專注勞神的苦心,就算對他們的尊親吧,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自然,“斜眼金牙”皮四寶更加不離左右的。
  入夜了,天氣有些涼森。
  在“大風樓”後面的小迴廊上,衛浪雲安適的半躺在一張鋪著虎皮的斑竹靠椅上,皮四寶則端了只矮凳在旁坐著相陪。
  一名司職大漢正悄然將小迴廊上的兩盞綠紗八角宮燈點燃,綠幽幽的光芒映照著迴廊,將衛浪雲與皮四寶的身影,全融進了一片冷清的朦朧光輝裡,廊外,更投下了模糊的欄柱人影。
  舐了舐大齙牙,皮四寶堆著笑道:“少主,呃,你好似有什麼心事?”
  衛浪雲籲了口氣,低聲道:“一點也不錯,我可不有心事!”
  皮四寶笑瞇瞇的道:“啥心事嘛?”
  瞧了瞧左手上包裹著的白布,衛浪雲道:“已經十天啦,怎的‘勿回島’還沒有消息過來?古總掌旗也沒回來,就連易少龍易兄也沒個信兒,再怎麼說,‘仙牛洞’可不算太遠呀……”
  數著手指頭算了算,皮四寶道:“少主,你可別急,總掌旗到‘勿回島’,不說擔著多大的責任,這等重要的事,展島主也得斟酌幾天才能回話,就算這一來一往的路途吧,又是山又是水的,光趕路也要六七天才能到,除非長著翅膀,哪有這麼快法的?而‘仙牛洞’離這裡也有五百多里地,騎在馬上,恐怕這來回一趟,亦非十天八日莫辦,他們帶消息回來,依我看哪,還得過兩天才能見到人。”
  衛浪雲愁苦的道:“如今也不知道島上及‘仙牛洞’那邊的情形如何,可真急人,對頭方面,十有九成是在秣馬勵兵,劍拔弩張了!”
  點點頭,皮四寶道:“這是定然的,‘皇鼎堡’、‘六順樓’、‘紫凌宮’,加上‘鐵血會’的那批人,沒有一個是呆鳥,他們這次不但為了坑害少主你而闖下這場大禍,彼此之間也發生了衝突,眼看著的情勢變化是‘禿子頭頂的虱子 明擺明顯著的’,當然他們那一幫也會加緊防範,隨時準備來個大熱鬧……”
  緩緩的,衛浪雲道: “眼看著,漫天的戰雲就要起了……”
  搔搔頭髮,皮四寶懶洋洋的道:“起就起他媽個巴子,誰不是肉做的哪?他那些邪龜孫能捅我一刀,我就包管也給他掖進 把匕首!”
  衛浪雲道:“你甭這等輕鬆,四寶,一旦幹了起來,那場面可就夠瞧的了,定準是血腥遍野,屍橫滿坑!”
  皮四寶舐舐大齙牙,道:“既是避免不掉,也就只好看著他‘血腥遍野,屍橫滿坑’了。”
  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衛浪雲又道:“對了,四寶,赫連大哥托你辦的那幾件事,可辦妥了?”
  眨眨眼,皮四寶笑道:“屬於少主的事,我皮某人還敢磨蹭不成?早辦齊全啦;‘旋頭側’照著原先的輕重、大小、規格,以及材料又打造了一對,那‘比日錘’我也儘量按照少主早前的式樣叫工匠鑄了兩只,只是可能不如少主原有的來得趁手,來得名貴,裡面也沒有少主原有的那對錘裡頭所暗藏的花樣……”
  衛浪雲笑道:“我這已很滿足了,我原有的那對‘比日錘’各重十五斤,錘頭錘身全是‘骨銀’及‘白鋼’鑄造而成,這兩種材料的開採冶煉沿傳於上古的特別方法,如今早已絕了傳,當然你無法再照樣打造一對……”
  皮四寶“嘖”了兩聲,回憶道:“便是你不說,少主,我也知道你那對寶貝只怕是再難找到相同的一雙了,鬥大的錘頭上嵌突出四十九枚三角尖錐,每只小小的尖錐上卻又雕鏤著精緻的龍紋,略一運轉,銀光如雪,耀眼奪神,仿佛是一對放射著冷焰的太陽球,核桃粗細的三尺桿柄上卻又各行浮雕著日頭烈火圖,日頭在桿中,九朵火焰分雕桿柄上下,那麼一揮,嘖嘖,像是浮雕在桿柄上的日頭暗芒在閃動,九朵火焰也全待飛灑出來了:不說試試手,只看上一眼,便也曉得是對好傢伙啦……”
  衛浪雲也有些得意的道:“虧你記得這樣清楚,四寶,我的這對‘比日錘’,可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相傳乃春秋戰國之時,兵器名家‘盤歐子’所鑄造,他所造用的材料,全是那時以秘法開採冶煉的兩種硬物,一是‘骨銀’,一是‘白鋼’。‘骨銀’其硬過鐵,碎石如粉,而‘白鋼’則非但堅固細密,更有一種特點 能映射出奪目的明亮光華,就好像太陽的毫光一樣,唯 與陽光不同的,是陽光乃炙熱的,‘白鋼’的光芒卻異常冷森,不過,它們的功能卻俱可耀目炫眼,令人神迷……”
  皮四寶笑呵呵的道:“聞說還是少主過世的老爺子早年在極西‘大荒山’ 處崖洞裡巧得的呢,當時那崖洞的一張石床上還橫臥著一具骷髏架子,這對‘比日錘’便枕在那具骷髏的腦殼下,令老太爺 直到仙逝之前,還琢磨不定那具骷髏是否即乃‘盤歐子’本人?”
  眉梢子 揚,衛浪雲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皮四寶道:“聽瓢把子閒談中說起來的……”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我爹不能肯定那具骷髏是否即為‘盤歐子’本人,他老人家還懷疑會不會是曾經擁有這對‘比日錘’而且多次以之出陣的燕國大將‘宗郎’?你知道,後來燕國兵敗于秦,‘宗郎’亦告失蹤,不曉得是‘盤歐子’收回了這對‘比日錘’,還是‘宗郎’繼續執錘隱逃?總之,那‘大荒山’崖洞石床上的骷髏,脫不了他兩人的一個。”
  一齜牙,皮四寶笑道:“如今卻問不出個名堂出來啦,骷髏也不能開口呀!”
  衛浪雲道:“所以直到爹將‘比日錘’傳我,更到了今天,我也沒有查明這對寶錘的根源來自何人……”
  皮四寶道:“用著趁手便結了,何苦花費那大腦筋?”
  低喟一聲,衛浪雲道:“如有機緣,我卻十分盼望弄清楚,是由哪一位先賢前輩那裡得來這對‘比日錘’的呢……”
  笑瞇瞇地,皮四寶又問:“這對錘上的機關,可是田二太爺設計的?”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原本就有了,說不上是什麼機關,全憑一股巧勁,譬如說,用力挫腕拋臂,錘頭即會脫飛而出,由 根細長的銀鏈子連綴著,可以在丈內遠近襲敵,只要猛一收扯,錘頭立回,它上面的銀鏈子也將巧妙不過的縮隱入桿柄之內,當然,練到這收發隨心的地步,多少是要費些時日的,另外,將錘柄柄底的錐狀座右轉一圈,奮力揮錘,錘頭上面的四十九枚三角銀錐就會彈射傷人,但能把對方傷到什麼地步,彈出角錐之際所能發揮力量的大小,卻全要看使錘人的功夫造詣如何了……”
  皮四寶誠心誠意的道:“少主你使著這對‘比日錘’,它的威力恐怕就要發揮到最大限度啦!”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你小子少拍馬屁!”
  皮四寶忙道:“這全是真心話,少主,絕不是我故意給高帽子你戴……”
  在斑竹椅上輕輕轉動了一下,衛浪雲又道:“我受了這次活罪之後,得到一個教訓,四寶,我要將這教訓的經驗告訴你知道……”
  皮四宅頗有興趣的道:“少主,說來聽聽?”
  衛浪雲道:“很簡單,對人對事,千萬不要粗心大意,更不可目高於頂,暴張狂妄,切須養成時時謹慎,步步留神的習慣 就以這我次在那道幹澗裡吃‘鐵血會’整治個狠的這件丟人事來說吧,因為我自認功夫到家,名頭響亮,一路上便悠哉遊哉,大模大樣,根本便不相信會有人敢找我麻煩,甚至連朝這方面想也沒想過,但事實上呢,人家卻正準備好下我的手啦,變化突然發生,我的傢伙放在馬鞍旁的長皮囊裡,暗器攏在馬鞍另一邊的鞍袋裡,得,就這麼赤手空拳的與‘鐵血會’的人硬拼,到末了連拿兵刃暗器的時間全沒有了,幸虧身上還暗藏了些小利器,否則,那個跟鬥栽起來,就不知道要栽得多大了……”
  搓搓手,皮四寶道:“放心,少主,我的傢伙是從不離身的,就說現在吧,也還帶在身上呢……”
  笑了笑,衛浪雲道:“不管怎麼樣,你能永遠記得謹慎小心,時刻留神,包能益壽延年,不會在不該死的時候挺屍……”
  大齙牙一齜,皮四寶道:“前大街算命的李瞎子給我算過次命,他說我可以活到七十九歲,善終,並且命裡注定有三妻四妾,一生享用不盡,少主,你就甭替我操心啦……”
  衛浪雲忍俊不住道:“你想得倒怪美……”
  皮四寶笑道:“命裡注定嘛,八成是假不了。”
  抿抿唇,衛浪雲道:“這些日子,沒挨罵吧?”
  眼皮子一翻,皮四寶道:“罵是沒挨,不過卻叫瓢把子訓過好幾次了……”
  有趣的一笑,衛浪雲道:“訓什麼?”
  做了副怪像,皮四寶道:“瓢把子怪我在守護少主你的時候還仍不忘喝老酒,又教訓我不該在翠月青琴她們進來侍候梳洗之際吃她們的豆腐……總之,熊得我齜牙咧嘴,連個屁也不敢放,在他老人家跟前,我這龜孫子是做定了……”
  聽得衛浪雲正想笑謔幾句,小迴廊的盡頭石階上,一名身穿皮馬甲的彪形大漢也已急步走近,站定皮四寶一邊,躬腰、尊敬的道:“稟皮大把頭,瓢把子即到。”
  怪眼一翻,皮四寶大刺刺的道:“到了哪裡?!”
  大漢朝廊頭一指,輕聲道:“即將到達這裡了。”
  哼了哼,皮四寶一揮手,道:“知道啦。”
  於是,傳稟大漢匆匆退下,衛浪雲與皮四寶立刻站起迎候,須臾之後,步履聲響,“蠍子”組織中的魁首赫連雄已出現在走廊那頭,他那高大的身體後面,竟還跟隨著兩個人 “斷耳”易少龍與“青衫追魂”古獨航!
  皮四寶這時再也沒有他慣常的那種吊兒郎當之狀,搶上一步,他垂下兩手肅立著,滿臉正經的道:“皮四寶恭迎大瓢把子。”
  赫連雄看了看,沉緩的道:“你沒給衛少主添麻煩吧?”
  嘻嘻一笑,皮四寶道:“我哪敢?瓢把子,衛少主可就不讓我離開一步呢。”
  赫連雄忍不住笑罵道:“馬不知臉長的東西!”
  衛浪雲笑接道:“四寶和我臭味相投,有他陪著最好不過,大哥,這些天來,虧他給我解了不少悶呢……”
  呵呵大笑,赫連雄道:“這小子潑皮了多少年,一點不改,也只有你還欣賞他!”
  顧不得再談笑,衛浪雲忙對“青衫追魂”古獨航與“斷耳”易少龍二人招呼,道:“二位回來了?這一趟定然十分辛苦,我在這裡都幾乎連眼也望穿啦,二位消息如何?”
  古獨航與易少龍兩人的神色現露著異常的莊重和嚴肅,他們謹慎的四周掃視,探查有無窺聽的可能,等確定沒有問題了,古獨航才低聲道:“少主,我們兩人已分別得到展島主與田二爺的指示一 ”
  赫連雄沉聲道:“不用急,慢慢談一 四寶,叫人備座!”
  答應一聲,皮四寶拉開嗓門大喊:“錢鐵皮,搬幾只椅子來呀,你他媽個巴子也沒看見是誰來了?不開眼的東西!”
  方才那名退下去的大漢,立即由裡面一疊聲的回應著奔了出來,雙手提著三只大圈椅,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下,然後,又躬著身離開。
  斜眼一吊,皮四寶嘆口氣道:“欸,這些司職的混小子,簡直越來越不行啦,一個個牛高馬大的,卻都生了副豬腦子, 點眼色也沒有。”
  赫連雄一面坐下,邊道:“就是你行!”
  皮四寶陪笑道:“不敢,瓢把子。”
  衛浪雲焦急的向古、易二人道:“剛剛我還在與四寶提起二位來,事隔十日,猶未見二位返莊,心裡實在懸念,生恐二位在半途上出了什麼差池!”
  他望著對方那兩張風塵僕僕,神色乏倦的臉孔,又道:“二位可是才到?”
  古獨航點點頭,道:“從進門到現在,怕還不足盞茶功夫。”
  易少龍也微笑道:“我與總掌旗竟是一腳前,一腳後的趕抵莊門,我兩個連臉上灰塵也未及揩 把,便馬上看見瓢把子,瓢把子連一句話也沒問,便隨即帶我二人前來謁晤少主……”
  歉然一笑,衛浪雲道:“不敢當,這些日子,二位可真夠苦了……”
  赫連雄不耐煩的道:“都是自己人,還客套個鳥?獨航,還是你先說說此行經過,你說完之後,少龍接著說!”
  古獨航伸手入懷,摸索了半天,才自貼肉衣衫的密兜裡取出一只狹長小巧的牛皮紙包來,牛皮紙上也已被汗水沾浸得濕漉漉的了,他雙手送到衛浪雲面前。
  連忙接過,衛浪雲打開牛皮紙,又是一層黑軟綢,嗯,竟是一只三寸長,兩寸寬的扁平鐵盒,鐵盒正面,浮雕著一猙獰兇惡的鯊魚圖,圖案下方,便是三個方正的凸體字:“勿回島”!
  輕輕的,衛浪雲將盒蓋啟開,裡面只有 塊與盒底同樣大小的白綾平鋪著,白綾上僅是簡簡單單,卻龍飛風舞的四個蒼勁狂草:“依你所議”;綾角,則是一只葫形的鈐印 一“展履塵”!
  微微一笑衛浪雲將鐵盒收好,道:“總掌旗,細節可是用你口傳?”
  古獨航訝然道:“你猜得到?”
  衛浪雲笑道:“展大叔育我多年,情同父子,他老人家的行事手法,我焉有不知之理?”
  古獨航頷首道:“不錯,細節乃由我口傳。少主,展島主已鐵定七日後發兵,揚旗中原,貴島所屬五門齊出,島上高手全部投入此戰,大約在十天后在‘甘縣’ ‘攀星山’北十五裡處的‘牛頭灣’登陸,以全軍之力,挾雷霆之威,直指山西境內‘孤圍山’‘玉松崖’一一‘皇鼎堡’的老窩,以求 舉潰之!”
  低聲喝彩,赫連雄振奮的道:“好氣魄,我這已覺得勝算在握了!”
  眉飛色舞的,他又急切的問:“那麼,我們呢?獨航,我們扮演什麼角色?”
  古獨航正容道:“奉展島主面諭,我們的人直接潛往‘孤圍山’南麓的‘八王廟’前與‘勿回島’大軍會合,但卻需要絕對隱密!”
  搓著手,赫連雄連連點頭道:“好極了,我們自會隱密行動一 ”
  古獨航又道:“瓢把子,展島主一再交待,我們在行動之時,非但要加意小心,莫漏風聲,而且至‘孤圍山’與‘勿回島’方面人馬的會合之時間,亦必須拿捏準確,不可早到,也不能晚到,以免為敵識破,各個殲滅!”
  一下子脹紅了臉,赫連雄不服的道:“娘的,憑他‘皇鼎堡’要想各個殲滅‘勿回島’及‘蠍子’上下,只怕連這個夢他們也不敢做!”
  笑笑,衛浪雲道:“小心點好,大哥,這不是發牛脾氣的時候!”
  側首,他問:“規定會合時間在哪一天?什麼時辰?”
  古獨航低沉的道:“自今日起算,第二十五天的正午!”
  心中默默盤算丁一下,衛浪雲道:“如此說來,我們在十天后就得啟行了,從這裡趕到山西‘孤圍山’,路上兼程趕恐怕也得個十來天!”
  赫連雄道:“差不離,就這麼辦,十天后啟行。”
  衛浪雲續道:“對於我,總掌旗,島主有什麼指示麼?”
  笑了,佔獨航道:“還說呢我剛剛將少主你遭到對方暗算,身受創傷之事說完了一半,展島主竟猛佔丁自他那張金交椅上跳了起來,臉色陡然大變,聲音都有些發抖的問我,你的傷勢如何?等我稟過無礙,他老人家才如釋重負般倒回椅上,嘴裡一邊喃喃念道,經我細聽,才曉得他是在咒罵,‘皇鼎堡’,‘鐵血會’,‘六順樓’,‘紫凌宮’這些對頭,過了鬥晌,卻又在嘀咕少主你,好大一陣子,展島主才算平靜了下來,我看他就差點驚得連顆心也跳出口腔子啦!”
  聳聳肩,衛浪雲道:“看吧,這次見了大叔,少不得一頓臭罵!”
  赫連雄大笑道:“一頓罵是輕了,如果我是展島主,不狠狠打你一頓屁股才怪!”
  衛浪雲笑道:“老天保佑,幸虧你不是。”
  這時,赫連雄又道:“獨航,展島主可告訴你要我們去多少人?”
  點點頭,古獨航道:“島主點了名呢,差不多我們組合裡頭的高手有大半佔全了!”
  赫連雄忙道:“哪些人?”
  古獨航笑道:“瓢把子你,我,‘天’‘地’‘人’三旗的大二把頭,至於南宮堂主,展島主說留他下來偕同‘金’‘木’‘火’三旗各首要守莊,以免莊內空虛,吃敵方乘隙而入,打我們 個兵不及援!”
  哈哈一笑,赫連雄道:“展島主想得十分周詳呢,成,就這麼辦,雖然我們的那些對頭不一定尚有這個力量打我們的空檔!”
  古獨航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瓢把子,就算‘皇鼎堡’在我們大舉進襲之下,不一定有這個反擊之力,但‘六順樓’ ‘紫凌宮’他們卻不見得,我們是‘勿回島’的死黨,他們全清楚,他們在得悉火併正式展開的消息後,衡量一下全盤局勢,自知利害輕重,萬一他們橫上了心,突然抽冷子打我們個措手不及,那時莊內硬把子大部份都不在,實力空虛,豈非要明吃大虧了?”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留‘公明堂’南宮堂主及後三旗首要們鎮莊不出,是絕對必要,而又是絕對明智的一件措施!”
  赫連雄道:“好吧,好吧,就這樣決定了。”
  忽然,他又似想起了什麼,問道:“手下兒郎須帶若干?”
  古獨航道:“這一點島主卻末限制,但依我之意,兵在精而不在多,用不著帶領大批人馬,瓢把子,我看,至多百人足矣!”
  赫連雄略一沉吟,道:“就帶百名兒郎同去好了,少龍,你負責在各旗屬下挑揀,記住要選些身體好,把式硬,夠機伶、夠利落的孩兒!”
  易少龍沉聲道:“是的,下去後我就辦理?”
  憋了好久的皮四寶忙道:“易老大,我旗里多的是這等角色,我幫你挑,包管錯不了!”
  笑了笑,易少龍道:“四寶,你別把你全旗的人都選上了!”
  皮四寶眼皮子一翻,道:“哪裡活,我是 向公平的!”
  一瞪眼,赫連雄道:“你只要跟著去就得了,少管閒事!”
  皮四寶連忙分辯:“我不是管閒事,瓢把子,我是在為易老大分勞……”
  哼了哼,赫連雄沒有理他,又問古獨航:“展島主可曾通知‘仙牛洞’的田二爺及其他各方盟友了?”
  古獨航正要說話,易少龍接口道:“就在我回來的前半天,田二爺已經接到‘勿回島’方面的‘金眼鴿’傳信,知悉一切!”
  赫連雄滿意的道:“很好,到底天上飛的比地下跑的來得快,浪雲兄弟,你們也真夠瞧,竟能將那種體健翼長,卻野性難訓的‘金眼鴿’調教成為如此管用的傳信飛禽!”
  衛浪雲一笑道:“這全是二叔的法子,卻也費了不少心血呢,這種‘金眼鴿’與海鷗同屬一類,耐力強,飛翔遠,難得的是記憶好,對於它的窩巢有種特異的依戀,只要一放出去,必定直返原地,不死不休,因此,在‘仙牛洞’訓練成的鴿子便置于‘勿回島’,在‘勿回島’訓練成的鴿子就放在‘仙牛洞’,同樣的,其他各友派盟幫亦皆如是,都有這種鴿子寄飼著,有急事,便由這‘金眼鴿’帶信通知,比起什麼快馬快船都來得方便,只是有一個缺點,這鴿子載重有限,重大消息也不能長篇大論,說得詳盡罷了,再有,還怕萬一鴿子出了意外了,對啦,大哥,莊裡不是也曾寄飼了幾只直對‘勿回島’及‘仙牛洞’方面傳信的鴿子了麼?”
  赫連雄不禁瞪了一旁的皮四寶 眼,恨恨的道:“你問這潑皮吧!”
  衛浪雲向皮四寶道:“怎麼?鴿子不在了?”
  皮四寶面紅耳赤,尷尬十分的道:“這……呃,全是我的不該……我實在糊塗……”
  料到三分,衛浪雲道:“說說看,怎麼回事?”
  皮四寶窘迫的道:“這個……嘛,是這樣的……前個月,對了,是前個月,我……我喝醉了老酒,一時迷糊,就,就……就到鴿籠裡抓出那四只‘金眼鴿’,當做烤乳鴿吃下肚了,為這件事,我一直耿耿不安,還讓瓢把子臭罵了一頓……”
  衛浪雲先笑道:“好一味下酒萊啊……”
  赫連雄冒火道:“娘的,當時就差一點氣破了我的肚皮!要不是這混小子做的這件混帳事,固然‘勿回島’仍須獨航親跑一趟,但‘仙牛洞’那裡卻可以用鴿傳信,也免得田二爺多焦急了幾天,你來的時候,我也想到這 層上,但鴿子早下了皮四寶的肚,除了派人趕去報訊,又有別的什麼法子?”
  哧哧大笑,衛浪雲道:“我起先還忘了用飛鴿傳信的法子了,不過就算記得也沒有用啦,好在這兩件事十分重大,往‘勿回島’及‘仙牛洞’去仍以專人帶信較為可靠…… ” 這時,赫連雄又轉向易少龍:“少龍,對這檔子大事,田二爺可有話傳下來?”
  易少龍平靜的道:“本來,田二爺是要與我一同趕回來的,就是因為在啟程之前接到展島主的飛鴿傳書,為了要立時策應佈置,所以才臨時決定不來了,田二爺交待我回來先傳一句話給衛少主 ”
  怔了怔,衛浪雲道:“哦?什麼話?”
  略一遲疑,易少龍苦笑道:“少主千萬別生氣,這句話我可是轉傳田二爺的原意,一個字也不敢妄添,不敢妄減,二爺交待一定要將這句話傳到 ”
  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但衛浪雲也只好厚著臉皮道:“你就照直說吧,易兄,我聽著就是了,當然,我也曉得這句話不會是‘天官賜福’……”
  搓搓手,易少龍尷尬的道:“那麼,尚請少主恕罪,我這就大膽傳過了……”
  衛浪雲忙道:“請,別客氣。”
  吞了口唾液,易少龍緩緩的道:“田二爺叫我見了你就罵一句‘好個粗心大意的小畜生’!”
  此言一出,赫連雄第一個忍不住笑得前合後仰,連一向嚴肅的古獨航也難以控制的笑出了聲,皮四寶更樂得齜牙咧嘴的直喘氣道:“ …… …… ……二太爺可真為了少主急得發瘋吶……就由這句話,也已證實他老先生的焦灼心情了……這一下,只怕把他的鳥也急歪啦……”
  “呸”了一聲,赫連雄笑罵道:“閉住你那張臭嘴,娘的,你也不分個上下尊卑,滿口的放屁!”
  衛浪雲啼笑皆非  的道:“呃,罵得對,罵得對,我確實是粗心大意了些,害得他老大家擔足了憂慮……”
  易少龍微笑道:“在得悉少主安然脫險的消息之後,二爺便親覽少主信函,一邊看,一面點頭,未了,他又狠狠罵了少主一頓,罵完了,卻自家哈哈大笑起來,連謝著老天保佑之思,過一會,再大罵‘皇鼎堡’‘六順摟’‘紫凌宮’‘鐵血會’等對頭,我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直等他老人家發作過了,才敢請示其他問題。”
  衛浪雲苦笑道:“二叔就是這樣,有些喜怒無常,一句高興了樂上半天,一丁點芝麻小事卻又會暴跳如雷……”
  赫連雄急問:“二爺說些什麼,少龍?”
  易少龍正色道:“田二爺在接到‘勿回島’的飛鴿傳信之後,知道同一時間,島上對‘花子幫’也發出了同樣通知,我們這裡,自今由總掌旗親回傳諭,一切調度配合事宜就無庸贅述了,二爺交待就回來稟告瓢把子,務必嚴守行動機密,準時赴會,千萬不可稍有疏忽!二爺就在那裡與我們見面了。”
  點點頭,赫連雄:“這個當然。”
  衛浪雲又問:“易兄,二叔那裡有什麼緊急措施嗎?”
  易少龍道:“第一,二叔已派出專人再與‘花子幫’做更進一步的聯繫,第二,他預置敵營的幾條妙計也當時發動,作為對少主這次受創的報復,第三,他也已將身邊的硬把子調集一處,隨時準備應變……”
  有些迷惑的,赫連雄道:“什麼?田二爺還在‘六順樓’、‘紫凌宮’、‘皇鼎堡’的內部安排了妙策?”
  衛浪雲接著道:“是的,他老人家也告訴過我,為了防範對方的突變,他早已暗中留了一手了,易兄,這裡頭是些什麼名字?”
  易少龍低沉的道:“說來可真令人不敢思議, ‘六順樓’中有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竟然是田二爺派進去臥底的內線!”
  四個人全都精神一振,皮四寶急吼的道:“不用賣關子啦,易老大,這內線是哪一個?”
  狠狠瞪了皮四寶一眼,赫連雄呵斥道:“你他娘的嗓門能不能放低一點?叫什麼熊鳥?怕這件秘密洩漏不出去麼?”
  皮四寶嘻嘻一笑,連忙閉上了嘴,易少龍這才更形低沉的道:“瓢把子,少主,總掌旗,四寶,二爺特別吩咐,這件事屬於最高秘密,絕對不可洩漏,否則,非但牽連人命,甚至對全盤大局都可能發生影響!”
  赫連雄嚴肅的道:“知道了,你他娘能不能爽快點說。”
  易少龍輕輕的道:“田二爺潛伏‘六順樓’的內線,便是他們‘五道金’首領‘無情罩’管庸!”
  四個人不由全都深深吸了口氣,不約而同的驚歎:“好傢伙,竟然是他!”
  衛浪雲壓低嗓子問:“真是令人大出意料,想不到田二叔還有這麼一手,易兄,二叔可曾告訴過你,他是怎麼安排下這著妙招的?我是說,他老人家如何能使得管庸這小子這樣替我們賣命出力?”
  易少龍笑道:“我問過了,原因很簡單,管庸在加入‘六順樓’之前,曾經有一段時期十分落魄,幾乎連老婆孩子的隔宿糧都發生了問題,田二爺那時認識了他,並且看出此人日後必定不凡,終能出頭,因此便給予不少生活的幫助,甚至管庸的老婆有一次害了重病,奄奄一息之際,還是田二爺千辛萬苦請來有天下九大名醫之稱的‘小華陀’粱達給悉心調治痊癒的,管庸對田二爺自是感激不盡,時思圖報,不久之後,武林局面變化,形成四雄互峙的情勢,二爺默察大局,認為‘六順樓’終將為敵,是而未雨綢繆,便派了管庸佯投‘六順樓’,以做他日內應,事隔七年,果然證明田二爺這一著棋下對了……”
  赫連雄不禁拍掌稱讚:“果然不愧為‘百竅心君’,田二爺端的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非是我輩武夫可以比擬!”
  笑了笑,衛浪雲低聲道:“易兄,二叔暗令管庸採取什麼報復行動呢?”
  易少龍小聲道:“如法炮製----秘密擄俘‘皇鼎堡’水冰心!”
  雙目倏亮,衛浪雲眉開眼笑,“好二叔,乖二叔,你老可真是知我疼我憐我愛我哪,冤有頭,債有主,你老就馬上替姪兒雪恥除恨了…”
  皮四寶也興奮的道:“簡直窩心透了,少主,將這醜丫頭擄到手後,交給我來整治,你看著,我皮四寶假如不能叫她喊爹呼娘,我就算她養的,她用什麼‘貼心火’來燒你,我就便會用‘金環吊發雞毛子叫’,來侍候她!”
  微微一怔,衛浪雲迷惘的道:“‘金環吊發雞毛子叫’?這是什麼玩意?名稱也不倫不類的……”
  古獨航笑道:“這是我們皮大把頭的最新創作,可謂別出心裁,獨樹一幟,方法是把人的頭髮穿過一枚金環,高高吊起,脫掉對方的褲子,然後,再拿根細雞毛搔弄那人的腳板心,人被吊起,也已痛苦莫名,腳板心又吃雞毛搔弄得麻癢不堪,於是,那人就會一面淚流,一邊笑個不停了,這種滋味,可還真叫不好消受……”
  皮四寶得意洋洋的道:“這個法子,我自想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已經試用過好幾次了,  ,有趣得很,如果到時再用兩小條粘脂上面灑滿胡椒末子貼在犯人的鼻子下邊,他一哭一笑加上一咳一嗆,那味道就越發不差啦……”
  衛浪雲笑罵道:“促狹!”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這還不算什麼呢,兄弟,與這潑皮處久,你才真正體驗出他那些混帳主意是如何令人哭笑不得,我一直奇怪,皮四寶這小子到底是比別人多了個心竅呢?尚還少了個竅?”
  衛浪雲笑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活寶!”
  這時,易少龍又道:“在‘皇鼎堡’,田二爺買通了他們裡面一個大頭目,二爺是花了三千兩銀子才買動這人的,並且每月另外津貼這小子一百兩銀子,二爺如今已命令他在‘皇鼎堡’採取三項行動,其一,在水井中下毒;其二,暗中放火焚倉房;其三,製造緊張氣氛,渙散對方軍心,以這三樣措施來使他們驚疑惶恐,不暇攻敵,便需先求自保!”
  一拍手,赫連雄贊道:“田二爺有一套,攻敵必先攻心!”
  衛浪雲道:“在‘紫凌宮’二叔又採取什麼行動呢?”
  易少龍輕聲的道:“‘紫凌宮’宮魁鳳嘯松有個最得寵的侍妾,姓潘,叫蕊仙,這潘蕊仙在沒有跟著鳳嘯松之前,原是洛陽城的一個名妓,她早與昔年的一個恩客生過個孩子,這孩子今年才五歲,也已在年前吃二爺派人擄走,藉此脅迫潘蕊仙聽從於我,替我們做事,潘蕊仙視這孩子有如命根,自然便只好俯首稱降,當我們的內線了,這一次,二爺乃暗令她設法採取與‘皇鼎堡’同樣行動,並且盡力使鳳嘯松打消與其他二強聯手的主意……”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二叔也真是用心良苦了,雖然他用的這等手段,講起來未免有點不太正道……”
  赫連雄一笑道:“武林中詭詐百出,江湖上強肉弱食,兄弟,天下烏鴉一般黑,誰還不是一個鳥樣?況且兩國交兵,兵不厭詐,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任什麼法子也可以使用,他們不也曾坑過作,擄過你,弄過你?對方所要求與所企圖的目的,和我們又有什麼分別?”
  一邊,易少龍也道:“瓢把子所言,是正確的,少主,舉個例說,鳳嘯松那寵妾潘蕊仙的孩子如今生活得很好,比跟在潘蕊仙身這更幸福,田二爺甚至還收了這小傢伙做幹孫子呢,那‘皇鼎堡’的大頭目也是為我們辦事,我們與他各取所需,這只是方式的運用不同,只要道理不悖,仁義不違,耍點手段是不算什麼的,何況這還是為了武林一統的大舉。”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你們二位竟幫著我老叔來刮我鬍子了……易兄,二叔可說過這些行動何時進行?”
  易少龍笑道:“恐怕也已開始進行了。”
  搓搓手,衛浪雲道:“如果將那水冰心擒住了,帶到哪裡?”
  笑笑,易少龍道:“二爺另有處隱密所在,叫‘翠竹軒’,少主一定知道呢?”
  衛浪雲失笑道:“好極了,這地方在‘仙牛洞’東去一百五十裡處‘雪溪’之濱,風景幽雅,山明水秀,確是不錯,二叔平時把這‘翠竹軒’做為休閒養性之所,莫不成便將水冰心這妮子擄到那裡去?”
  點點頭,易少龍道:“正是!”
  皮四寶又搖頭晃腦的開了尊口:“美人所在之處,該是景色明媚之地,這才相得益彰,只不過他媽個巴的美人恐怕要無心瀏覽山水勝景了呢!”
  一皺眉;赫連雄道:“前幾句還像他娘人講的話,到了後面卻又粗魯不文了,皮四寶呀皮四寶,你便果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縮縮脖子,皮四寶忙笑道:“瓢把子別動怒,我下次放文雅點便是了……”
  哼了哼,赫連雄問衛浪雲:“兄弟,傷勢如何?”
  衛浪雲笑道:“虧得大哥那三位大夫的盡心調治,協同會診,我身上的創傷都已收口了,再過幾天便可結疤,看這樣子,約模不會耽擱湊這場熱鬧的機會……”
  滿意的頷首,赫連雄道:“很好,我少不得要重重獎賞這三個老小子,兄弟,他們可真是會心全意的為你治傷呢,我早巳交待過他們,盡最大的能力,用最好的湯藥,多花功夫,甭怕花錢,只要能快點醫好你 身創傷就行,如今還果然沒令我太過失望,兄弟,你要知道,立即來到的這場爭紛,關係是何等重大?不僅牽連著我們的勝敗榮辱,更意味著我們大家的生死存亡,贏了,我們自可揚眉吐氣,主盟武林,輸了,則非但在江湖上無法立足,只怕大夥除了往海裡跳便沒有路可走啦!”
  衛浪雲豪壯的道:“你放心,大哥,這一次的主盟武林之戰,我們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我自會傾以全力!”
  欣慰的一笑,赫連雄道:“在這樁大舉裡,你佔著舉足輕重的份量,更是首要的角兒,有你,則我方勝利可指,無你,不說輸蠃,便勁也洩了!”
  皮四寶在旁表功道:“瓢把子,衛少主的傷勢恢復很快,身體能如此容易的趨向健朗,除了那三個蒙古大夫的悉心調治外,我也費了不少精神,可以說日夜服侍,寸步不離,鋪床疊被,煮湯熬藥,加上穿衣提鞋,搥背捏腳,就差未曾給少主揩屁股了,要不,恐怕還沒有這大的進展呢?”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你他娘的就是生了張巧嘴!”
  皮四寶委屈的道:“是真的嘛,瓢把子不信可以問少主……”
  衛浪雲笑著打圓場道:“是真的,大哥,在這段養傷的日子裡,四寶的確耗了不少心力,他對我那種衣不解帶,席不暇暖的照拂,頗為今我感動呢!……”
  赫連雄嘴裡仍在嘀咕,但顯然已經相信了皮四寶的辛勞成績,他道:“這小子,就是不能誇他兩句,要不,他娘就要上天啦!”
  大齙牙 掀,皮四寶忙道:“瓢把子,你知道我一向本份 ”
  “呸”了一聲,赫連雄道:“你本份?本份個鳥,如果你皮四寶本份的話,我們‘蠍子’ 上上下下的弟兄全部都變成愣頭青了!”
  忍住笑,衛浪雲道:“大哥,先別忙著給皮四寶生活吃,有件事,不知大哥知不知道?”
  摸摸禿頂,赫連雄道:“什麼事情?”
  衛浪雲道:“‘勿回島’、‘花子幫’、‘蠍子’這三撥人是一條陣線,至為友盟,但‘皇鼎堡’有些什麼幫手大哥曉不曉得?”
  赫連雄頷首道:“‘鐵血令’的那批王八蛋不是甘充‘皇鼎堡’的走狗麼?”
  衛浪雲道:“還有呢?”
  思索半晌,赫連雄轉頭問一旁的古獨航:“還有哪個碼頭的人做‘皇鼎堡’的幫兇?”
  古獨航一笑道:“‘灰衣會’!”
  神色 冷,赫連雄道: “不錯,我記起來了, ‘灰衣會’是一直和‘皇鼎堡’狼狽為姦,仰承‘皇鼎堡’鼻息的……”
  雙目中光芒如炬,他又惡狠狠的道:“很好,這一次,我們就要連‘灰衣會’的老根也一起刨了,老子叫他們看,他們這些混帳,尚能囂張到幾時!”
  易少龍謹慎的道:“不過,瓢把子,‘灰衣會’中也有不少狠角色呢……”
  古獨航平靜的道:“所以,他們的整個力量雖不及我,但仍然不可輕視,瓢把子,還是以慎重小心為上!”
  兩掌用力一拍,赫連雄悻悻的道:“‘灰衣會’算什麼玩意?只不過是群狼心兔子膽的江湖龍套角色而已,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笑了笑,古獨航道:“還是防著點好,瓢把子。”
  衛浪雲也低聲道:“總掌旗說得很對,大哥我這次不就吃了粗心輕敵的虧了,在我以為,除了那幾個明顯的對頭之外,還有誰敢捋我鬍鬚?但事實上卻大謬不然, ‘鐵血會’不就坑了我啦?”
  頓了頓,他又道:“另外,‘六順樓’也有他們的死黨,而這批死黨,亦同樣都是武林中的辣手貨色……”
  赫連雄睜著一雙怪眼,憤恨的道:“‘六順樓’方面的幫手我卻知道是哪些人, ‘流馬隊’,以及‘三羊山’上的‘四暗叟’鮑子言,嗯?”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
  “咯崩” 咬牙,赫連雄道:“娘的,‘流馬隊’簡直是狂得過頭了,便憑著五十匹快馬,五十付盔甲,五十雙刀鏈錘,加上五十個粗漢,竟能囊括鄂中 地,所向披靡,看來那鄂中也確是沒有能人了!”
  衛浪雲低聲的道:“大哥,這‘流馬隊’能在鄂中千里縱橫,獨霸一方,可見也有他們所以能稱強立威之處,我聽說‘流馬隊’共有五十餘人,卻 色的黑馬黑鐙,黑皮綴連亮錐的軟甲,人手一柄大馬刀一條銀鏈錘,馬戰步鬥,俱皆十分勇猛,‘流馬隊’所經,宛似狂 橫掃,山搖地動,聲勢頗為不凡!”
  哼了哼,赫連雄忿然道:“兄弟,你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流馬隊’有什麼不凡的?說穿了不值半個銅板,唬唬別人可以,若要唬我們,恐怕單憑他們這點氣派還夠不上,也不過就是五十個能以舞刀耍棒的馬夫罷了!”
  笑著,衛浪雲道:“我並不是吃他唬著,大哥,他們若想唬我還沒有這麼簡單,我這人麼,雖說不算什麼三頭六臂,卻也不能算是窩囊廢,‘流馬隊’再橫還能橫上天去?我只是將有關他們的傳說稟報給大哥聽聽,也好叫大哥心裡有個底而已……”
  赫連雄凜然道:“大不了拼個雞飛狗跳!他‘流馬隊’這 遭上我就十九要叫他們散夥!”
  皮四寶喝 聲,道:“對,瓢把子,我們先斬馬腿,再取人頭,他媽那個巴子,看看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我們的刀口子快?什麼‘流馬隊’?不如五十根驢鳥!”
  古獨航失笑道:“皮四寶,你嘴巴乾淨點行不?”
  這時,易少龍也道:“瓢把子,鮑子言聽說也相當硬扎,他手下的‘雙鶴一鳳’在江湖更是出了名的歹毒人物呢,‘雙鶴一鳳’大多做小路生意,行動快,手段狠,江湖上的同道聞及他們名聲,就和看到閻王帖子差不離了!”
  低籲 聲,古獨航道:“少龍說得不錯,鮑子言極少出馬做案,一些無本營生全交給他的這三個手下去幹,他們這個團體便只這四個人,但卻個個身手卓絕,精靈油滑,又都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翻臉無情,難纏得很……”
  摸了摸少了一半的耳朵,易少龍笑著道:“江湖上有一個關於‘雙鶴一鳳’的流言,也等於是個笑話,不知道瓢把子與衛少主曉不曉得?”
  赫連雄十分有興趣的道:“少賣關子,說說看。”
  “這流言主要是說‘雙鶴一鳳’三人中那個‘一鳳’的,所謂‘雙鶴’,乃是指‘白鶴’官晴,‘紅鶴’葉清兩人,這兩位仁兄的冷酷狠毒不用細說了,至於那‘一鳳’,便是‘玉鳳’李蓉,這李蓉非但艷如桃李,心如蛇蠍,更且淫蕩風騷無比,不過,她這淫蕩風騷,有時是為了慾火的發洩,大多時卻為了應付她們那無本生意上的需要,換句話說,這娘們與人苟合,是半點不存情感的,只要她那‘生意’需要她做這種身體上的奉獻,她便會毫不猶豫的主動犧牲色相,找著主兒壽頭銷魂一番,可是,就算在她纏綿床笫之際,往往也一樣突然變臉,隨時隨地將那正在和她舉行雲雨大會的情哥幹掉,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一笑,赫連雄道:“就這麼個狠法?”
  點點頭,易少龍道:“外面可是像這樣傳呢?”
  一齜齙牙,皮四寶道:“如果真是像外頭流傳的這樣,以後和女人睡覺卻還需要小心了,他媽拉個巴子的,別脫得赤條精光,正抱著那羊脂白玉似的溫香軟肉快活的當兒,抽冷子吃那女的捅上一刀子,這樣一來,就算挺了屍也不能瞑目呀,身上光溜溜的叫多難看有多難看,沒得到了閻羅殿,都無顏見那牛頭馬面!”
  哧哧笑了,衛浪雲道:“這卻好有一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搖搖頭,皮四寶怪模怪樣的道:“話不是這樣說,主要的還丟人現眼呀,那等情狀,只怕被人瞧著就再也風流不起來啦……”
  赫連雄接口道:“娘的,這種女人卻也真個少見,在床上玩得好好的,正是柔情蜜意,無限恩愛的當口,豈能一下子橫了心給那尚在滿腔子熱勁加上迷糊,一腦袋艷福不淺的迷住仁兄哥玩上一傢伙,此等修為,可還真是練上幾年才做得來!”
  古獨航也笑謔的道:“這就叫媚眼如絲,轉瞬無情!”
  皮四寶嘻嘻笑道:“也叫白肉相迎,你只要提槍上馬更得要命!”
  “嗤”了 聲,赫連雄道:“粗俗之極!”
  皮四寶道:“但更切實際!”
  臉色一沉,赫連雄反道:“實個鳥的際,簡直狗屁不通,皮四寶,你那口氣就活像窯子裡的龜公!”
  易少龍加上幾句道:“我們皮大把頭久經胭脂陣,眾香國,臨場學得不少經驗,自也順口溜出,趁熱現賣了!”
  皮四寶尷尬的道:“何必取笑我呢?易老大,咱們哥倆還不是‘拿鳥敲鼓,一個點’!”
  臉上一紅,易少龍急道:“去你的,誰和你‘一個點’?”
  古獨航笑道:“甭扯了,越扯越遠,依我看哪,你們六旗的幾個正副頭兒全不是好東西,哪個也有 筆濫污帳!”
  易少龍十分窘迫的分辨道:“總掌旗可別聽皮四寶這混小子胡說,我可是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這潑皮挨了瓢把子的刮,眼看一個人招不住了,才昧著良心想將我 起托下水來替他做擋箭牌……”
  連忙指天盟誓,皮四寶慌忙道:“皇天在上,下有後土,我皮四寶若有一丁點這種壞心,便是眾人養的!”
  哼了哼,赫連雄道:“假如我真有你這麼個寶貝兒子,早也叫你將我氣死了,哪還有這好命活到如今?”
  古獨航亦笑道:“皮四寶,設若你是我的兒子,乾脆,你只要一出娘胎我便捏死你,省你長大了把我活活氣死!”
  皮四寶手忙腳亂的嚷道:“我……我我他媽拉個巴子又沒有啃了你們的卵蛋,怎麼全衝著我來啦?”
  赫連雄叱道:“放肆!”
  猛一激靈,這位“人蠍旗”的大把頭這才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出口大大的冒失了,他立即垂下頭去,噤若寒蟬,不敢再吭一聲。
  赫連雄威嚴的道:“我是‘蠍子’的首腦,古獨航是總掌旗,易少龍為六旗之長,衛兄弟乃‘勿回島’的少主,這裡哪一個不比你身分高?娘的,我倒要問問你,你能啃誰的卵蛋?真是想造反了不成?”
  瑟縮了一下,皮四寶苦著臉道,“說著玩玩嘛,瓢把子,你老人家何必動氣?”
  眉毛倏豎,赫連雄怒道:“什麼?說著玩玩?他娘的,我們是給你說著玩玩的對象麼?”
  這時,衛浪雲一看皮四寶口沒遮攔闖了禍事,那副龜孫樣也委實可憐,他連忙出頭替皮四寶說情:“算了,大哥,四寶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生他什麼閒氣?多少年了,你還不都是這樣?生他的氣只怕一輩子也生不完了!”
  不待赫連雄回答,他馬上將話題岔開:“易兄,那‘四瞳叟’鮑子言我未見過,可是真個生了四只瞳仁?”
  易少龍立即道:“是的,聽說他每只眼睛裡全生著兩眼瞳,而且精芒盈溢,神采十足,不說別的,只看他那一雙招子,便知道不是易與之輩了!”
  “哦”了一聲,衛浪雲道,“這鮑子言的武功可真有不凡之處?”
  點點頭,易少龍道:“想是如此,否則,那‘雙鶴一鳳’全都是難惹難纏的人物,又怎會這麼心甘情願的聽他節制?”
  微微籲了口氣,衛浪雲道:“看這局面,若是一旦拼了起來,那種熱鬧法就不算是絕後吧,約莫也是空前的了……”
  赫連雄昂然道:“大家全是肉做的,都只頂著一條命,要幹到底,拚也得拚出個強弱勝負來,管他什麼空前與絕後!”
  笑了笑,衛浪雲道:“大哥勇冠三軍,能為萬人之敵,不說別的,就這氣勢,已經可以吞日月而貫長虹了!”
  豁然大笑,赫連雄道:“少拍哥哥我的馬屁!”
  夜幕早已深垂,空氣中有些蕭蕭的涼森,但在簷廊上團坐商談的幾個人全無倦意,他們的神色表面上看來是悠閒又愉快的,言談是低沉又平靜的,好像只是在談論家常閒說古今一樣,其實,隱藏在他們心內深處的感觸卻是十分沉重,十分緊張,以及十分嚴肅的,他們用這種談話方式研究敵我的虛實,探討各方面的趨勢,確定即將來的拚戰策略,同時只是欲藉此方式令自己輕鬆一下罷了,要發生的既然終不可免,又何苦事前便給自家先找上煩惱與躁悶呢?
  現在一一赫連雄的講活:“兄弟,‘紫凌宮’的同路人那是哪一些?他們不會單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悶著頭幹吧!”
  衛浪雲笑道:“當然不會,鳳嘯松又不是白痴,他會傻到只靠他自己的力量硬幹?他早就有幫手啦。”
  眉梢子揚了揚,古獨航道:“少主,我似乎聽說‘龍派’的人與‘紫凌宮’非常接近?”
  衛浪雲道:“不錯,‘龍派’的掌門人,‘飛龍一尊’石公望和風嘯松是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他自然是幫著鳳嘯松的,這一點絲毫無疑問,‘龍派’的把子 一也就是石公望一手調教出來的,‘五翼龍’不用說也就會一道傾向‘紫凌宮’了,‘龍派’中,以石公望和他那五個弟子最難對付,其他的一幹徒孫之輩,便算不上什麼角色啦……”
  赫連雄緩緩問道:“娘的,‘飛龍一尊’這老小子我在七年多前見過他一次,就那一次,我也已察覺這老小子不是好鬥的人物了,他那張熊臉上便透著一股子粗明強悍的神氣,一看就知是那種硬梆梆的角色!”
  舐舐唇,衛浪雲道:“一點不錯,石公望正是大哥所說的那種人,剛強、狂傲、精細、機智,加上無比的剽悍!”
  哼了哼,赫連雄道:“這樣正好,老實說,也只有這種角色才配與我們一鬥,太窩囊了便失掉趣味嘍!”
  頓了頓,他又問:“那麼,‘紫凌宮’就只有‘龍派’這一些人做幫手了?”
  衛浪雲道:“不,還有‘飛鵲門’。”
  臉孔突然變紅,赫連雄怒道:“‘飛鵲門’?那專門買賣人口、逼良為娼的‘飛鵲門’?”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是的,但大哥你氣什麼?”
  “呸”了一聲,赫連雄厭惡的道:“這是我最為憎惡的一幫子人,娘的,和他們為敵,連手上都會沾上些騷腥氣,這批人全是下三流的市井無賴,江湖渣子!”
  衛浪雲平靜的道:“可是,他們也有不容輕視的力量!”
  赫連雄恨聲道:“‘飛鵲門’什麼江湖飯不好吃,就偏偏挑上了吃這種窩囊糧?他們專找一些貧苦人家的女兒,流落失所的小姑娘,用低廉的代價收買到手,加以調教,然後以高價買到各處青樓妓館,迫使這些清白少女橫遭蹂躪,過著那種痛苦不堪的皮肉生活,娘的,這一撥人,說穿了簡直就和些龜公差不多!”
  齜齜牙,皮四寶又接上了口:“對了,我也聽說過他們的營生之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不到三百六十行外竟還有這麼一門行業,專門替男人找快活、尋樂子的行業……”
  古獨航目注皮四寶,正色道:“這是一門齷齪下賤、恬不知恥的行業,四寶,男人並不能只為了自己的快樂與情慾的需要,便容許這門行業生存,你該知道,那些倚門賣笑,操皮肉生涯的可憐女子背後都有一段何等淒慘的身世,何等悲涼的過往?她們笑裡含淚,強作歡顏,骨子裡卻又羞愧如何、苦楚如何?這並不是一個滿懷慾念的尋歡客所能想像到的,那些人只要獸慾得洩,哪還會顧及其他?但是,我們得想想,任何一個女子,不論她是做哪一種生存之道,她總是爹娘的好女兒,她也總有過一副清白的身子,一縷多少不同的純潔靈魂…”
  皮四寶道:“照總掌旗這樣說,以後誰還敢逛窯子?而光棍們又如何排遣需要?那些操此賤業的娘們又該靠啥嚼糧呢?”
  苦苦的一笑,古獨航道:“這就人類社會的矛盾了,我們只可以這樣說,我們容忍那些既存的事實,因為它有它存下的必要,但是,我們卻不容忍造成這種荒淫事實的邪惡力量與來源,這種邪惡力量與來源會將此等事實越形擴展,增加更多的罪孽,我們定需阻竭與消滅它,希望在千百年後,淫業將斷絕無存!”
  有些茫然的眨著眼,皮四寶吶吶的道:“我不懂……”
  衛浪雲乾脆的道:“簡單點說,四寶,總掌旗的意思是指妓娼**雖然替一般國人解決了不少問題,但這門行業乃是下流齷齪的,傷風敗德的,不足為取的,要阻絕它,而阻絕它的首要之急,便在於先行消滅這門行業促成者,截斷它的來源!”
  赫連雄也氣呼呼的道:“現在,‘飛鵲門’就正是這麼一幫玩意,就要打倒這批龜公!”
  瞪著皮四寶,他狠狠的道:“懂了沒有?”
  連連點頭,皮四寶忙道:“懂了懂了,‘飛鵲門’全是此不要臉的皮條客,他媽拉個巴子,一定要剷除這些專靠在女人褲檔底下營生的混帳小子們!”
  赫連雄啼笑皆非的道:“行了,再說下去你他娘又沒得好聽的啦!”
  嘻嘻一笑,皮四寶道:“瓢把子,他們這一門的名字倒起得好,叫‘飛鵲’,媽拉巴子‘飛鵲’可是報的喜訊呢,莫不成女人脫褲子也是什麼喜訊麼?”
  呆了呆,赫連雄叱道:“你給我住嘴,說著說著,可不又有騷腥的上來了?”
  皮四寶急道:“別,別火,瓢把子,我住嘴便是……”
  這時,易少龍道:“衛少主,‘飛鵲門’的大掌門可是‘不老婆婆’朱玉如?”
  衛浪雲一笑道:“完全正確,就是這個老妖婆!”
  易少龍笑道:“她果直不老如玉?”
  聳肩,衛浪雲道:“我沒有見過她,但田二叔見過,據二叔說,這老妖婆的確駐顏有術,得有青春不逝之秘,如今她也已六十出頭了,但看上去卻似乎與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差不了多少……”
  皮四寶脫口道;“說不准這老婆子識得採補之術呢!”
  衛浪雲調笑道:“怎麼?你想學學?”
  斜眼偷窺了一下虎著臉的赫連雄,皮四寶苦笑道:“不,少主,我哪有這個興趣?呃,我也只不過就是說說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長長籲了口氣,赫連雄道:“會不會,兄弟,朱玉如這老妖怪和鳳嘯松有一手?”
  衛浪雲一笑道:“不敢說,但有點我們清楚,鳳嘯松與這老妖婆十分親近,彼此以姐弟相稱,似是頗為熱絡。”
  古獨航有趣的道:“鳳嘯松稱朱玉如為姐?”
  點點頭,衛浪雲笑道:“田二叔說,鳳嘯松叫朱玉如為‘玉姐’,而朱玉如便稱鳳嘯松為‘松弟’,兩個人相當友善……”
  赫連雄鄙夷一聲:“友善個鳥,純粹是把肉麻當有趣,六七十歲的人了,姐呀弟呀的瞎叫一通,簡直令人噁心!”
  皮四寶煞有介事的附言道:“瓢把子說得對,我看嘛,這對老狗頭必定是有一手了,要不,那有這麼個肉麻法?”
  衛浪雲低聲的道:“鳳嘯松為人十分風流,而朱玉如也不遑稍讓,由種種跡象判測,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總之,他們的關係有些暖昧。”
  停了一下,他接著道:“朱玉如手下的第一員大將,也是個姑娘,號稱‘索上飛鶯’,叫陳京兒,聽二叔說,這個妮子身輕如燕,飛騰似鶯舞鳥翔,可立於人掌之上,除此之外,本領之佳,也已到達登堂入室的精湛地步了!”
  古獨航笑道:“聞說這陳京兒嬌小玲瓏,柔若無骨,宛似香扇墜兒,且生得又俏又嬌,十分姣美,想也不會比前人差到哪裡。”
  斜眼一吊,皮四寶道:“為什麼朱玉如不將她也一併賣到窯子裡?那包管能賣得個好價錢,功夫亦不一樣吶!”
  一瞪眼,赫連雄道:“皮四寶,四祖宗,你他娘就沒有句正經話好說麼?”
  沉默好久的易少龍開口道:“少主, ‘飛鵲門’莫非就這老少一對婆娘?他們還有其他好手麼?內部組合如何?”
  衛浪雲靜靜的道:“‘飛鵲門’的最高掌權者便是大掌門‘不老婆’朱玉如,她下面分三壇,稱為‘月壇’、‘星壇’、‘虹壇’,陳京兒為‘月壇’首席壇主,‘星壇’壇主是‘魔戟’賈思忠,‘虹壇’壇主為‘綠眉’齊海,以次的一批頭目嘍囉便沒有什麼大不了啦。”
  徐徐頷首,古獨航道:“我知道賈思忠及齊海這兩個人,他們在早年全是西北 帶有名的獨腳大盜,兩個人一個德性 心黑手辣!”
  衛浪雲道:“不錯,‘飛鵲門’的實際負責的主兒便是他們兩人,朱玉如和陳京兒平時很少過問。”
  赫連雄冷冷的道:“這一對王八蛋果然是幹這一行天生的好人選,難為朱玉如,是怎生挑揀上他們的!”
  撇撇唇角,易少龍道:“慧眼識龜公一一物以類聚罷了。”
  在椅子上移動了一下,赫連雄道:“如此說來,娘的,‘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的力量都不比我們差什麼,看上去全不簡單。”
  衛浪雲安詳的道:“要不,大哥,我們還緊張個什麼勁。”
  古獨航道:“而他們的綜合實力,卻比我們雄厚多了,如果他們聯手一致對付我們,只怕我們就吃不消啦!”
  點點頭,衛浪雲道:“所以我們要一面反間離間,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逐一殲滅,各個擊破,哪還能容許他們聯合?”

runonetime 2008-05-29 04:19 PM

第10章 半路伏擊

  一百多乘鐵騎便靜靜的散隱在這林鬱勢險的山坳子裡,騎士們,除了其中一個之外,全都是一式黑軟皮製成的緊身衣靠,黑色頭巾,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們背心上所現示的蠍子圖案,有的是白漆印就,少部分卻是銀錐釘綴成的;那個服飾迥異的人,則穿著一襲銀白色的絲織長袍,在陽光下發出閃閃光芒,當然,這些人全是“蠍子”的隨從勇士,那銀袍者,即是衛浪雲了。
  今天,是他們與“勿回島”及“仙牛洞”、“花子幫”各路人馬相約聚會,準備大舉的日子,但會合時在正午,此刻卻是早晨,所以一行人便先行在這山坳子裡歇息,養精蓄銳,準備好好乾上一番。
  從這裡,可以隱隱眺望十裡地外的“孤圍山”,那是一座名符其實的孤伶伶的險峻雄壯山峰,好像平地而起的一座龐大三角形錐角,山色蒼幽,呈現出一片灰黯的紫綠與碧,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又沉悶的意味,“皇鼎堡”即在山腰中的“玉松崖”,但“玉松崖”卻隱藏在那山上的一片郁碧里,從這裡看可真切:而他們與各路同盟約定的會合之處“八王廟”便在“孤圍山”南麓,從這裡來,策馬奔行的話,至多頓飯功夫也就到了。
  山坳中,“蠍子”的人馬即便是在憩歇,也充分表現出他們日常訓練的精湛與紀律的嚴謹來;沒有人圍聚成堆,也沒有人零散遊蕩,他們全靠著山坳子四周的邊緣,就那麼肅靜無嘩的靠在土壁上各自休息著,馬匹則在中間的空地上以一條粗索圍圈在 起,這有兩個好處:其一,敵人由外頭不能發現裡面的人員,無法偷襲;其二,萬一發生突變,四周人馬可由外合攏圍抄,不至於被敵人衝得七零八落,不說別的,就這簡簡單單的歇腳方式亦有恁多名堂,由小看大,明眼人便將心裡有數,知道這幫子江湖角色不是易與的了。
  靠裡,在一叢雜樹之後,坐著一圈人,他們是衛浪雲、赫連雄、古獨航、易少龍、葛未全、皮四寶,以及易少龍的副手“銅頭”陶輝、葛未全的副手“金狐”盛名揚、皮四寶的副手“六指神通”馬天行等這一行,“蠍子”組織中的首要人物及核心份子可說差不多齊了。
  他們坐在那裡,可是每個人的神色卻全是凝重又嚴肅的,像是都在想著心事,都在等待著一件並不令人愉快的什麼事情來臨,沒有誰笑謔調侃,就連平素寶裡寶氣的皮大把頭此刻也蹙眉沉臉,煞有介事, 副肩有重擔的模樣。
  抬頭望望天色,赫連雄喃喃的道:“時辰快了……”
  古獨航毫無笑意的一笑,道:“是的,快了。”
  籲了一口氣,赫連雄道:“至多再有個把時辰,我們就可以啟行赴‘八王廟’,與另一路人馬會合啦。”
  衛浪雲頷首道:“來得及,從這裡到‘八王廟’,緊點趕,也不過就是頓飯功夫便可到達,只是路上得隱密點。”
  搓搓斷耳,易少龍道:“各方面的人手不會誤期誤時吧?”
  衛浪雲道:“不會的,展大叔與田二叔行事縝密,步驟精確,絕對誤不了事。”
  瞧著衛浪雲,赫連雄道:“這個多月來,兄弟,你氣色之佳,簡直和你剛到莊院來的時候,判若兩人了!”
  笑了笑,衛浪雲道:“全靠大哥照拂之功,要不,我哪會痊癒得這麼快?”
  低聲一曬,赫連雄道:“這一遭,小子,看你的了!”
  衛浪雲正色道:“大哥放心,我總會盡心到底!”
  赫連雄輕輕嗟嘆,道:“兄弟,武林的江山,兩道的盟位,全由不得我們退讓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再加上些草莽的道義與江湖的紀律!”
   拍手,赫連雄道:“對!”
  這時,易少龍有些緊張的道:“說老實話,我這裡卻十分不寧靜呢,多少年來,大小場面見得也不說少,刀山劍叢也經得不算稀鬆,全沒叫我擔心過,奇怪,今天怎的就覺得有點惶惶?”
  皮四宅冒出了一句話,道: “那是對手不同的緣故……”
  赫連雄同意道;“不錯,少龍,那是對手不同的緣故,今天我們要照應的敵人,乃是天下最強硬的敵人之一,與往昔那些二三流角色完全迥異,自然,我們的感受也就不相同了!”
  抬頭又看了看天色,古獨航靜靜的道:“這是 定的,少龍,不說你,就連我,連大夥一起算上,又有誰會是輕鬆悠閒的呢!”
  衛浪雲笑道:“‘皇鼎堡’地些人並不是三歲稚童,可任由我們哄著玩,他們也全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狠貨,他們力量之雄厚更不比我們差多少,當然我們亦就拿不出哄孩子玩耍的那種心情來了!”
  此言 出,大伙兒全不帶笑了,皮四寶斜吊著眼道:“易老大方才說的可是真心話,哪個王八蛋這時不緊張媽的皮,等下是要拚命,這和拎差酒壺逛窯子自是不大相同……”
  坐在也旁邊的“六指神能”馬天行是個臉膛寬大,肌膚紅得像鮮牛肉似的大胖子,他翻了翻他厚厚的嘴唇,語聲粗混的道:“大把頭,前天晚上在大隊經過‘豐城’歇腳的當兒,你不還帶著著我溜到城裡玩了 次麼?”
  呆了呆,皮四寶立即面紅耳亦,狠狠瞪了他的副手 眼,罵道;“沾不得腥味的東西,這種事你還提***幹啥?你就沒看見這是個什麼場合?”
  似乎馬天行與皮四寶的那副德性有些不相上下,他愣愣的道:“大把頭,我只是提醒你,比較 下那天晚上和現下的這種情形,有什麼不同的感覺,沒有別的意思……”
  眼翻白,齙牙掀得像要吃人,皮四寶低吼道:“還說,還說哪一 你真是要活活的氣死我麼?你,你個暈頭昏腦的呆鳥、笨牛!”
  咕噥了一聲,馬天行伸出他那生有六根指頭的右手摸摸嘴巴,滿臉不高興,卻不再出聲了。
  赫連雄哼了哼,道:“皮四寶,回去再和你算帳!”
  皮四寶連忙聲辯道:“瓢把子,你老別聽馬大個子瞎扯蛋,***他糊裡糊塗,獃頭獃腦,嘴裡淨放些狗臭屁,沒有一句能聽的,全是胡說!”
  揮揮手,赫連雄道:“少囉嗦,這時我沒功夫和你多費脣舌 ”
  側轉頭,他對著衛浪雲:“兄弟,可要先派人前往一探?”
  衛浪雲略一沉吟,搖頭道:“我看不用了,等會大隊開拔,前頭放出探馬也就是了,如果這時派人先行,萬 吃對方察覺,反而露了痕跡!”
  一想也是,赫連雄道:“好,便照你說的這樣做。”
  於是,大家全沉默下來,沉默中,都想說點什麼話打破這種僵窒,打破這種沉悶的氣氛,但是,說什麼呢?此時此景,正是血刃將揮,生死待分的緊要關頭,再怎麼提,也似乎提不起講閒話的精神來了……
  今天的天氣是十分晴朗的,典型的秋日,碧空、微雲、輕風、薄涼,加上蒼黃的林葉,蒼黃的土色,不是有句話說過麼,嗯, ‘秋高馬肥好用兵’,這也正是個適合征戰的日子哪,可惜的是,有誰會知道隱藏在這明爽高遠的秋日之後,卻還有那麼多的血腥及悲慘呢?
  在經過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後 一
  皮四寶憋不住了,籲口氣道:“好靜!”
  馬天行也吶吶的道:“風吹過全似帶著隱隱的殺喊聲……”
  斜了他一眼,皮四寶沒好氣的道:“你***心裡有鬼!”
  厚嘴唇一翻,馬天行道:“不,這等情況遲早就要到了。”
  怔仲了一下,皮四寶咕噥道:“到就到吧,反正人是一個,命是一條,含糊個鳥?”
  古獨航悠悠的道: “聽過一句話麼? ‘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雖則無雨無風,但我們心裡卻似乎已經感受到那種雷雨交作時的震撼了!”
  衛浪雲安詳的道:“頗有同感。”
  赫連雄煩躁的道:“甭說了,越說越叫人不得安寧!”
  笑笑,衛浪雲道:“大哥也不安寧?”
  兩頰的肥肉抽搐了一下,赫連雄沉沉的道:“我還不是個人?和任何人一樣少不了七情六欲,這種與強敵博命的事,並不似天官賜福那等叫人心頭舒暢!”
  古獨航青裡泛灰的嚴酷面容,浮起一抹笑意,他道:“怎的大伙兒全有些失常?”
  赫連雄揉揉下額,道:“不是失常,是緊張!”
  古獨航道:“‘蠍子’的人也會緊張?”
  “嗤”了一聲,赫連雄道:“因為‘蠍子’如今面對的敵人不是一批小偷扒手,而是凌駕武林的‘皇鼎堡’所屬!”
  淡淡一笑,古獨航將丟在身側的那襲青衫拿起,慢條斯理的披上了身,他平靜的道:“瓢把子,須知‘皇鼎堡’面對的敵人卻更不好侍候呢!”
  抬頭望望天色,他又道:“可以走了。”
  赫連雄喟了 聲,道:“皮四寶,傳令啟行,記著派人前探開路!”
  皮四寶答應一聲,匆匆站起,向馬天行招招手,兩個人飛也似的奔了出去,片刻後,只聞馬嘶人叱,蹄震步移,非常迅速的,山坳子裡的百名“蠍子”兒郎全已上了鞍背!
  於是一
  以赫連雄為首,一行人快步行出也各自認鐙上馬,皮四寶看見大夥全準備妥了,他 揮手,兩乘鐵騎也已搶先奔出 那是開路眼線。
  順著山坳子外一條夾隱在濃蔭深處的小徑,百餘鐵騎便小心翼翼的迤邐向前,他們將馬隊排成長蛇隊形,步步謹慎的朝目的地移動,除了馬兒蹄聲,噴鼻聲,低嘶聲,就再沒有其他任何一丁點聲息了,甚至連每個人的呼吸也都不自覺的全輕微……
  當頭的赫連雄可說是目注四面,耳聽八方,他已將全部精神貫注於眼前的行進上,他曉得此刻出不得錯,否則,非但無法與其他幾路人馬會合,更有吃敵人各個擊破的危險,事關整個大局的勝負,關連著自家性命的存失,他就算想輕鬆也輕鬆不起來了。
  衛浪雲便策馬緊緊隨在赫連雄身後,當然,他也同樣戒備的四處觀察著,這場即臨的拚戰,任何人的利害都沒有他這樣的切身,成,則大願可了,敗,恐怕他以後的日子就難過啦……
  林叢是濃郁的,枝椏葉梗是嚴密的,陽光從枝葉的隙縫中投射進來,就像剪碎了的一片片白影,而這些零碎的光斑閃耀著,隨著人馬的經行忽明忽暗,空氣中帶著窒息般的沉翳意味,宛如有點兒血腥,有點兒泥土氣,有點兒顫慄的陰冷……
  忽然,衛浪雲發現前面的赫連雄汗水涔涔,但這位“蠍子”的當家卻宛似不覺,連擦全不擦,自管目瞪如鈴,毫不鬆懈的留神四周。
  趕上了些,衛浪雲低聲道:“大哥……”
  立即回頭,赫連雄反應過敏的問道:“有情況?”
  笑了,衛浪雲道:“還沒有,你得擦擦汗。”
  長長籲了口氣,赫連雄以衣袖草草抹了抹臉上汗漬,他道:“你嚇了我一跳。”
  衛浪雲小聲道:“放鬆點,大哥!”
  赫連雄搖頭道:“只要一想到這場拚戰,以及拚戰後的結果,我就放不下心,莫非你卻放得下?”
  眨眨眼,衛浪雲道:“我不折磨自己,一切要等事情過了再說,大哥、現在就憂慮,還不是白搭上?”
  赫連雄吸了口氣,道:“娘的,我沒你那滿不在乎的胸襟!”
  稍後一點,皮四寶愣愣的道:“奇怪,我怎的也胸口悶漲漲的難受?這,像不是個好兆頭!”
  他旁邊,馬天行也接口道:“不錯,我的眼皮子也一個勁的在跳,‘右跳財’,‘左眼跳來’,我是左眼在跳,他奶奶的,‘左眼跳來’,是誰要來呢?”
  回頭,赫連雄低叱道:“閉上你的那一只鳥嘴!”
  衛浪雲“噓”了一聲,道:“大哥,我們得快點趕,否則正午便來不及到達‘八王廟’啦,眼前的行進太慢!”
  點點頭,赫連雄道:“好,我們就加點勁!”
  於是,騎隊在赫連雄的率領下,立即加快了去勢,蹄聲急驟,數百只鐵蹄踏在路土,摻雜著雜草的小麼牙,卻也響起了一陣沉悶的,擂著人皮鼓似的聲音!
  出了這段有林蔭掩遮的窄徑,便是一片形勢起伏不平的低窪荒地,大道在另一邊,道路與這片低地中間隔著一層大半人高的蘆草,他們為了掩飾行跡,自是不會行走大路,現在,他們更形增加了速度急奔,要儘快馳過這片低窪荒地,以便趕到前面另一片有樹林子遮蔽的地方。
  就在“蠍子”的騎隊堪堪奔過這片低地,正想入林之際,前行的赫連雄卻突然全身一緊,雙目猝凸,幾乎連下巴中也掉了下來!
  隨後的衛浪雲也已立時瞧見林邊的那副情景了,也在驟來的一瞬驚怒之後馬上恢復原狀,急忙高舉右臂,暴喊一聲道:“停!”
  就在那片濃密的樹林子邊,有一株人腰粗的白楊樹,挺直的樹幹子上,上下各釘著一個人,那兩個人是被活活釘死在樹幹上的,黑亮的拇指粗細,有半尺長的尖銳釘錐,分別釘進了那兩人的額頭、咽喉、胸腹,兩人的雙臂雙腿全垂懸著,面孔已叫濃稠的鮮血及粘粘的腦漿污染得不可辨認,但是,可以辨認的卻是四只突凸在眼眶之外,充滿了恐怖與痛苦之色的跟球.這兩個人,俱是一身軟皮的勁裝,“蠍子”的兒郎!
  不錯,方才,在前面打前站開路的兩個探馬!
  滿口鋼牙咬得‘咯崩’亂響,赫連雄面如巽血,雙目似火,他憤怒至極的低吼道:“心狠手辣的‘皇鼎堡’,老子和你們拚了!”
  衛浪雲目光如刃,四處搜視,邊低促的道:“大哥,情形不對,我們要馬上備戰!”
  這時一一
  後隊的古獨航已趕上來,目睹此情,立即調度人馬,道:“拋鐙!”
  百名悲憤填膺的“蠍子”兒郎仍然心神不亂,他們迅速下馬,各自翻腕,“錚”“錚”連響中,光芒如雪映閃,他們背的鋒利“青月刀”全部出手!
  古獨航聲如鐵鈸,道:“執盾、橫陣、前二左二!”
  只見馬匹鞍旁的圓形皮盾紛紛摘下,立即腳步奔移,人影飛動,眨眼間,陣形也已布好,所有“蠍子”所屬排成四行,兩行重疊,一邊面對大路,一邊面朝樹林!
  在對著大路的兩行武士排頭,是“蠍子”“地蠍旗”的大把頭 體魄魁偉,形容猛悍的“大力神”葛末全與他的副手 一 生像冷漠殘酷,眉目陰沉的“金狐”盛名揚!
  面朝樹林的兩排大漢之前,則由“斷耳”易少龍及他的二把頭“銅頭”陶輝站在指揮位置上,皮四寶與馬天行則立於這“廠”形陣勢的外面!
  一側,佔獨航深沉的道:“瓢把子,恐怕我們行跡露了!”
  站在陣形右面的赫連雄咬牙切齒地罵道:“漏就漏他娘的,我們現在就開始幹!”
  雙目一直凝視林中的衛浪雲這時退後幾步,冷靜的道:“大哥,敵人伏在林子里!”
  赫連雄吼道:“我們衝進去!”
  古獨航忙道:“不行,瓢把子,貿然入林,極易中伏!”
  衛浪雲頷首道:“大哥,總掌旗說得不錯!”
  目光如焰,赫連雄咆哮道:“莫不成就僵在這裡眼看著挺屍?!”
  衛浪雲斷然道:“總掌旗、皮四寶、馬天行,我,我們四個撲進去先殺他一陣!”
  古獨航冷森的道:“從命。”
  皮四寶早已提著他那塊長二尺,寬二尺,厚有半寸,下有一截把手的烏黑色精鐵“八卦牌”了,而馬天行手上的“九環刀”亦亮了相!
  於是,迅速的,衛浪雲也自鞍側皮囊裡抽出了他那 對臨時打造成的雙錘,那是 對銀光閃爍的,錘頭上飾滿尖銳錐角的雙錘!
  赫連雄語聲透自齒縫,道:“記著,給我狠宰!”
  點點頭,衛浪雲小聲道:“守住陣腳,大哥!”
  說著,他正待叱一聲“走”,樹林子裡,卻突然響起了一片狼哭鬼號似的刺耳梟笑,隨著這陣令人心臟也引起收縮的梟笑,林蔭深處,已有六個身穿狸紅長袍,頂戴猩紅頭巾,形容沉猛威武的人物走了出來!
  這上下全為鮮紅色彩的打扮,普天之下,只有“皇鼎堡”一家如此,決無分號!
  六個舉止倨傲,神態跋扈的人物中,有一位卻是衛浪雲所熟悉的 “雕花笛子”公冶羊!
  表情微變,衛浪雲已知事情要糟,由於公冶羊的雜於其中,已可證明眼前出現的六個人是“皇鼎堡”裡的什麼角色了,公冶羊乃屬“皇鼎堡”麾下地位最高的“大皇殿”,共分三殿,每一殿連殿主算上,不正好是六名高強者麼?
  赫連雄緊繃著臉,大步向前走了五尺,雙眼充滿憤恨怨毒的怒瞪著往這邊行近的敵人,此刻,衛浪雲、古獨航、皮四寶、馬天行亦已跟在 側。
  低促的,衛浪雲道:“大哥,來人是‘皇鼎堡’的角色!”
  赫連雄狠狠的道:“我曉得!”
  衛浪雲又道:“而且,是他們‘天皇殿’的高手!”
  咬咬牙,赫連雄道:“就是‘皇鼎堡’最強的那一殿。”
  點點頭,衛浪雲憂鬱的道:“看樣子不是我們走漏了消息,便是洩露了形跡,要不,他們怎會在此處伏截於我?更似早已有備了!”
  赫連雄憤恨的道:“娘的,這裡幹就這裡幹吧,反正挑在哪個地方也全一樣!”
  忽然,古獨航機警的低呼,道:“注意,林子里及路旁蘆草中仍有伏兵!”
  皺著眉,衛浪雲喃喃的道:“怪了……他們是如何知道的?我們像是已經落進陷阱中了……”
  此刻
  那六個身穿狸紅長袍的人已在丈許外站定,為首者,是個唇紅齒白,面如敷粉的年輕儒士,他舉止灑逸,形態雍容,但是,雙目顧盼之間,卻有一股子無可言喻的稜稜威儀,那種冷厲沉凝的意味,幾使人不敢仰視!
  這儒士後面,公冶羊等五個人一字並排,除了公冶羊之外,一個是臉皮粗糙,像貌醜陋的魁梧大漢,一個是生了只扁鼻子,滿頷絡腮鬍子的人物,另兩位外表更為奇特,一位仁兄矮胖如缸,頂了只南瓜似的腦袋,面上五官也全部不夠位置般擠在一起,這一個,身材似是適中,只是臉孔上卻印滿銅錢大的累累麻點,左邊額頭上,還長出一只拳頭大的黝黑肉瘤,那副尊容,好不怕人!是的,他們便是“皇鼎堡”“天皇殿”的六位頂尖高手了,那年輕儒士,乃“天皇殿”殿主,武林中聲威赫赫的“寒君”胡雙玉,相貌醜惡的大漢便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貨“反手絕刀”苟熒,扁鼻子、滿頷虯髯的一個在西北一帶提起他來可以嚇得小兒不敢夜啼,他是“血魔子”夏彤,矮胖如缸的那位及臉帶麻、額生瘤的兩個,提起來更是黑路上的一雙巨擘了,他們兩個是一道的,號稱“二煞尊”,矮胖的一個是老大官昭,麻子是老二尤蔚,這兩人是結義弟兄,同時也是一樣的心黑手辣,絕情絕義,假如有人說心腸是生鐵所鑄,那麼,大概便是指的他們了!
  衛浪雲看清了,認明了“皇鼎堡”這“天皇毆”所屬的陣容,不覺暗裡嘆氣,這等聲勢委實驚人,組成“天皇殿”的六個角色,可說俱乃某類人物的上乘之選 將那些武功高強、寡毒兇惡的江湖鬼魅全網羅了!
  現在,赫連雄也認出了對方的幾個人,他不由越發氣憤,心裡大罵道:“好一群牛鬼蛇神,武林凶徒!難怪‘皇鼎堡’近些年來如此囂張霸道,原來都是你們這批混帳東西在暗裡興風作浪!”
  神色冷沉,古獨航小聲道: “瓢把子, ‘皇鼎堡’這‘天皇殿’所形成的分子果然不簡單,你看見了,‘反手絕刀’苟熒、 ‘血魔子’夏彤、 ‘雕花笛子’公冶羊、 ‘二煞尊’官昭、尤蔚這些狠貨全在裡頭!”
  赫連雄咬牙道:“都是道上的邪雜碎!”
  平靜的,那邊, “寒君”胡雙玉微笑著開了口,道:“各位纔來麼?在下位等苦了!”
  衛浪雲眉梢子一揚,道:“胡雙玉?”
  點點頭,胡雙玉道:“正是在下。”
  笑笑,衛浪雲道:“好一個‘皇鼎堡’首席高手。”
  胡雙玉一拂衣袖,淡淡的道:“過獎了。”
  跨上一步,赫連雄暴烈的道:“姓胡的,我那兩個孩兒,可是叫你們釘死在樹上的?”
  胡雙玉神色不變的道:“當然,此時此情,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人能這樣做!”
  大吼一聲,赫連雄道:“你少他娘的狂,姓胡的,老子馬上就要叫你們付出代價!”
  胡雙玉甚至連他那英俊面容上的一絲肌肉也不抽動一下,他淡漠的笑笑,陰沉沉的道:“既然做了,瓢把子,我們原也不怕付出代價!”
  一側,衛浪雲鎮靜的道:“你們果然有一手,胡雙玉,說說看,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們今天要來的?”
  灑脫的一笑,胡雙玉道:“問得好,但當然你知道我不能說,總之,我們曉得你們會來,而且,也曉得你們大約經過的路線,到達此處的時候,所以,我們便早早在此恭候各位大駕了。”
  頓了頓,他又道;“衛少主,這件事,可能有點出乎你們意外吧? ‘皇鼎堡’並不似各位想像中的那樣懵憧愚魯呢!”
  衛浪雲忍住氣道:“但是,你們的作風,未免不夠光棍。”
  胡雙玉悠閒的道:“怎麼說?”
  雙目一冷,衛浪雲道:“你們該找硬的碰,卻先拿著兩個小角色開了刀,這一手,似乎不算什麼英雄行徑!”
  慢吞吞的一笑,胡雙玉道:“兩國交兵,非友即敵,只怕講不了這麼多江湖規矩了;何況,這也只是我們向各位表示的一點歡迎之忱,算是向‘蠍子’好漢們敬獻的小小禮物而已!”
  赫連雄咆哮道:“鳥毛的禮物!”
  胡雙玉不屑的道,“粗俗!”
  面如 血,青筋暴起,赫連雄吼道:“你們斯文?斯文個卵蛋!”
  表情逐漸變冷,胡雙玉生氣的道:“趁著這個機會,姓赫連的,你還是盡情謾罵幾句吧,因為以後你再也無法謾罵了!”
  驀的仰天狂笑,赫連雄厲聲道:“胡雙玉呀胡雙玉,你他娘是癩哈蟆打哈欠 好大的口氣哪,就憑你們這幾個驢鳥人物便能奈何了我們?你他娘要做夢也得挑個上床的時辰,不要在這大白天扯蛋啊……”
  胡雙玉面容陰沉冷酷,他緩緩的道:“‘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全部所屬在此,赫連雄,約模也夠你們消受的了,如若不足,你們也不用失望,還有比我們更硬的角色,隨時準備侍候各位,包管各位滿意!”
  目光有如火焰噴射,赫連雄憤怒的道:“你是說,你們還另有後援?”
  胡雙玉冷冷的道:“僅是吾殿不孤罷了!”
  忽然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姓胡的,你們是早準備好,安心不讓我們回去了?”
  胡雙玉的面容上殺氣突現,他兇猛的道:“衛浪雲,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你們‘勿回島’與你們的這些爪牙又何嘗安心放過我們?既然你們不容本堡生存,本堡也只好以眼還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你們搶先下手,我們自然得思反擊,唯一出乎我們預料的,就是未曾想到這場衝突發生得恁般早,恁般快罷了,不過,要來的終歸要來,遲速之間,亦就無所謂了!”
  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聽你說得多美,把責任推卻得一乾二淨,我們不放過你們?你們莫非就慈悲寬容的曾想及放過我們了?誰先下的手?你們唆使‘鐵血會’偷襲於我,囚俘於我,企圖逼我口供,傷我性命,這些狠毒手段難道全是天官賜福式的友好表示?難道還不算你們先下了手?還非要等到你們挖了我們‘勿回島’的‘敬誠宮’以後才算下手麼?是誰不讓誰生存下去?是哪一方要想搶先毀滅哪一方?胡雙玉,任你舌上生蓮,卻難以混淆黑白,更不能欺瞞天下武林同道的耳目!”
  一時窒了窒,胡雙玉面色難看的叱道:“衛浪雲,你休想巧言狡辯,委過於人!”
  用手指點了點那邊的“雕花笛子”公冶羊,衛浪雲揶 揄道:“公冶羊老兄便是證人!”
  臉上一青,公冶羊怒道:“胡扯!”
  衛浪雲嘻嘻的道:“可別睜著眼說瞎話,公冶老兄,睽違不久,怎麼你就把前些日親為的醜事全忘啦?”
  胡雙玉重重 哼,變色道:“衛浪雲,武林爭紛,江湖恩怨,原也難分曲直,難言是非,既已到了眼前地步,恐怕亦不是道理上的爭論可以解決之時了,如今我並不認為你的利嘴利舌能對事實有什麼補益!”
  點點頭,衛浪雲悠然的道:“當然,你們既是不講道理,我們亦只好以武力相對!”
  一抹古怪又陰森的笑容浮上了胡雙玉的唇角、以至使他看來有著一種響尾蛇似的酷毒,徐徐的,他道:“說得好,但唯一令我替你們抱憾的是,恐怕武力相對之下,你們不是可資一鬥的材料呢?”
  衛浪雲冷冷的道:“那要試過後才知道。”
  赫連雄也悍野的叫道:“將你們那些藏在暗處的牛頭馬面喚出來,大家拚一場試試,光他娘賣弄嘴上功夫算是哪 門子人物?!”
  胡雙玉沉沉的道:“你見了我們所布下的陣勢,赫連雄,不要嚇暈了頭才好!”
  “呸”了一聲,赫連雄咆哮道:“扯你娘的蛋!”
  冷厲的一哼,胡雙玉猛然揮手,道:“皇鼎揚威!”
  隨著他這霹靂般的四個字出口,樹林深處,立即人影連閃,紛紛躍出,天爺,竟又是六名紅袍人物。這六個人現身出來,卻並不上前,三人一排,分立兩側,同時躬身垂手,形色恭謹肅穆,似有所待 一於是,緩緩的,安詳的,自一群雜樹之後,一個方面大耳,隆準海口,容貌威武已極的中年人物也已踱出林外,這人亦是一身紅袍,卻未扎頭巾,漆黑的長髮盤在頭頂,以一只碧玉髮簪插著,他的形態十分悠閒從容,就好像正在自家的後花園裡散步的那種模樣……
  甫見此人,衛浪雲已不由心頭驟跳,手掌汗濕,他低促又緊張的道:“老天,那是齊剛!”
  赫連雄與古獨航也禁不住忐忑憂慮,面上變色,這場遭遇,想不到竟連“皇鼎堡”的堡主一一武林四強之一的“邪翼”齊剛也親臨了!
  深深吸了口氣,古獨航臉色憂愁的壓著嗓音道:“看情形,‘皇鼎堡’還真是傾巢而出了,他們是預備好了要將我們全數擺平呀!”
  衛浪雲喃喃的道:“怪事……齊剛身為‘皇鼎堡’的首腦,怎的不坐鎮堡中指揮調度,竟大膽到親臨險地?”
  驀然,他腦中靈光 閃,立時大悟 一對了,一定是“皇鼎堡”方面未曾獲悉他們此次大舉行動的全盤計劃,僅只探明暸“蠍子”的動態,並不曉得其他各路人馬的調集,否則,在這種嚴重的存亡關頭之下,身為一堡之主的“邪翼”齊剛豈會遠離“皇鼎堡”而舍本逐末?
  立時如釋重負,衛浪雲心裡大笑道:“你們狂吧,媽的,不管我們現下吃了多少苦頭,受了何種損失,你們的老巢即將不保了,‘八王廟’前,如若‘勿回島’、‘仙牛洞’及‘花子幫’各方面的人馬過了時辰尚未見我們趕到,他們也仍將按照原定計劃發動攻擊,到了那時,衛大少再看你們倉皇失措,雞飛狗跳牆!”
  這時一
  赫連雄正吞了口唾沫,吶吶的道:“兄弟,齊剛這老王八蛋怎麼親身臨陣啦?莫不成他是迷糊了?放著自家老巢全不管?”
  急忙“噓”了一聲,衛浪雲低促的道:“別多說,大哥,他們顯然是探悉了我們這一部分的行動,不知道全盤計劃,要不,齊老鬼怎麼如此粗心大意?”
  赫連雄恍然明白,尚未開口,古獨航已經冷沉的道:“少主所料不差一 這一下,‘皇鼎堡’好手盡出,內部空虛,恐怕是要吃個大虧了!”
  衛浪雲苦笑道:“不過,苦的卻是我們,正好碰上了人家的硬角色,好吃的全叫其他幾路人馬撿去啦……”
  赫連雄一咬牙道:“娘的,管他軟硬,幹他娘一遭,總也得要人來對付這些狠貨!”
  聳聳肩,衛浪雲道:“如今勢成騎虎,也就欲罷不能了,只希望‘勿回島’與‘花子幫’的弟兄們可以替我們出口冤氣!”
  古獨航淡漠的道:“眼前我們敗陣的可能性極大 瓢把子,少主,那齊剛已走向這邊來了……”
  前面,“邪翼”齊剛在左右三人的簇擁之下,氣定神閒的來到“天皇殿”六名高手之側,“天皇殿”的六個人的在胡雙玉率領裡立即齊齊轉身,垂手弓腰,態度敬謹的同聲開口:“‘天皇殿’屬下恭迎堡主!”
  微微揮手,齊剛語聲鏗鏘:“罷了。”
  六人方才直身,他又簡明的道:“‘天皇殿’右‘首堡殿’左。”
  於是,胡雙玉率著他手下五人移到齊剛右側,另六位仁兄便立即站到齊剛左面,一邊六個人,俱是排成一排!
  這裡,古獨航冷靜的道:“那六個朋友原來是‘皇鼎堡’所屬第三殿‘首堡殿’的人物!”
  衛浪雲低聲道:“好像他們‘巨鼎殿’的硬把子沒有同來……”
  古獨航仔細的向四邊查看,迅速的道:“林子里似是沒有什麼人了,但道路邊蘆葦中卻尚有伏兵,不知道是些什麼人物?”
  目梢子斜了斜,衛浪雲道:“會不會是‘鐵血會’的角色?”
  冷森森的一笑,古獨航道:“用不了多久自見分曉!”
  現在一
  “邪翼”齊剛踏前一步,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炯亮的盯注著衛浪雲,像是要洞穿衛浪雲的心胸,此刻之後,他怪異咧嘴一笑,沉凝的道:“你是衛浪雲?”
  衛浪雲一笑道:“正是。”
  點點頭,齊剛道:“衛浪雲,我很欣賞你們‘勿回島’與你們這些同路人的膽量與狂妄,只是,你們未免狂得過份了些!”
  舐舐唇,衛浪雲道:“怎麼說?”
  做了個贊嘆的表情,齊剛道:“你們竟想一下子同時併吞武林其他的三強?”
  衛浪雲道:“這是什麼意思?”
  雙目一閃,齊剛道:“要不,單憑你與‘蠍子’的這批人就妄想攻擊本堡?你們‘勿回島’的主力軍呢? ‘花子幫’的那群爪牙呢?都到了哪裡,據我猜想,他們一定分別去攻擊‘六順樓’及‘紫凌宮’了吧?”
  表面上不露聲色,衛浪雲心裡卻樂不可支,他曉得對方是完全想歪了,想差了,竟然判斷到這方面去!而這至少證明了一點:“皇鼎堡”的確只是發現了他們這一撥人的行動而已,其他各路人馬的行動他們尚未察覺!
  衛浪雲自己告訴自己:“齊老鬼,你便賣弄你的聰明吧!媽的,待會你那破堡燒得烏煙瘴氣的時候,你就會後悔自己的糊徐了!”
  將計就計,衛浪雲故作愕然的道:“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微微冷笑,齊剛一指他自己的腦袋,道:“我會思想。”
  頓了頓,他又嘲弄的道:“而且,衛浪雲,天下之大,並非只有你們‘勿回島’謀士如雲呢,我們‘皇鼎堡’也頗有些此類人物。”
  衛浪雲大聲道:“沒有關係,你現在知道也已來不及了,我們的行動早已展開,如今說不定已經成功了!”
  唇角一撇,齊剛道:“但是,在這裡,你們卻要碰壁,衛浪雲,你們原該明白,就憑你們這點力量是不是與‘皇鼎堡’對壘的!”
  衛浪雲越發引敵入彀的道:“老實說,我們亦並未打算和你們明槍明刀的對壘!”
  齊剛凜然的道:“很好,早知道你們是想偷襲!”
  哼了哼,衛浪雲道:“什麼偷襲?攻敵無備而已!”
  狠酷的大笑,齊剛道:“如今,只怕你們要大大的失望了,衛浪雲,我們不但有備,而且防範得十分周密呢!”
  衛浪雲悍然道:“沒有什麼唬人之處,齊剛,大不了由暗而明,拚個死活!”
  齊剛厲烈的道:“夠氣魄,小子,但可惜你沒有自知之明!”
  這時,赫連雄接上了口:“姓齊的,你擺威風也擺了許多年了,我看你運氣數亦就到此為止,無啥留頭啦!”
  冷淒淒的 笑,齊剛道:“比起我,赫連雄,你只不過是個二流貨色,要說氣數已盡,我看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
  赫連雄臉孔漲紅,大聲道:“少來這一套,姓齊的,誰他娘將你與我分成等級了哇?你是馬不知臉長,關起門來瞎他娘起道號!”
  深沉的一笑,齊剛道:“謾罵叫嚷是貴‘蠍子’組織的多年傳統,我齊某人自愧弗如,可幸的是好在天下大事卻並非只由這 點來決定優劣勝負一 ”
  赫連雄火爆的道:“難道你自以為‘皇鼎堡’還可以騎到人頭上撒尿?”
  齊剛冷森的道:“馬上,你就會知道可不可以。”
  狂笑一聲,赫連雄道:“你既豁出去了,我還捨不得麼?姓齊的,有什麼手段不妨全使出來,要皺皺眉頭便是眾人的兒子!”
  濃眉倏軒,齊剛突然厲叱:“鐵血會!”
  於是一一
  路旁那濃密的蘆葦後面,立即應聲騷動,數約三百名的紫色勁裝大漢紛紛躥躍而出,哈,卻有不少的熟面孔呢,太叔上君、冒狐、斷了一條手臂的“黑煞網”斡勇及他的副手巫朝忠,“陰陽劍士”徐雙修、“破心槍”胡明泉,另加上一個形容蒼黃枯犒的陌生人物,除了“鐵血會”的二當家“妖駝子”卜敬之沒有出現之外,“鐵血會”方面的重要角色幾乎到齊了!
  哈哈大笑,衛浪雲高聲道:“諸位好,諸位好,一別才不到兩個月,想不到在這兒又與各位老相好見面了,真個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鐵血會”的伏兵甫始出現,立即向兩側延展開來,形成一個半弧狀的包圍陣勢,就像 只巨吻,欲待吞噬布成“廠”形陣的“蠍子”所屬!
  半座山似的“鬼頭判”太叔上君落地生根般挺立在那裡,他雙目瞪如銅鈴,狠狠注定衛浪雲,氣湧如山的叫:“姓衛的小雜種,你他奶奶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投來,這一遭,我看你還朝哪裡鑽去?”
  眨眨眼,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太叔上君,你們‘鐵血會’為‘皇鼎堡’買命可真賣得夠徹底呀,竟然遠巴巴的從‘松泉山’趕到這裡挺屍來了,姓太叔的,你也不嫌這馬屁拍得太迢遙,太過火了麼?”
  太叔上君咬牙大吼:“利口小子,我便任由你吆喝吧,他奶奶的,好運氣不會老跟著你,你逃得了上次,這次卻看你往哪裡走!”
  冷淒淒的一笑,衛浪雲道:“用奸計、使毒謀,靠著人多勢眾,抽冷子打我暗棒,這算不上什麼英雄,如今我們又碰上了,太叔上君,現在可有膽量讓我兩個單挑一次?”
  目如火噴,太叔上君怒吼道:“歡迎之至,衛浪雲,你他奶奶乳臭未幹,還在這裡充什麼人熊?你當老子是含糊你!”
  一直狠瞪著太叔上君的赫連雄突然冷笑,他鄙夷的道:“太叔上君,你也算是江湖上的角色麼?呸,還虧你領著一幫子畜生在耍著猴戲呢,簡直把兩道同源的面皮全丟盡了,可笑你還裝模作樣,有那麼回子事似的在這裡裝大佬!”
  呆了呆,太叔上君憤怒的打量著赫連雄,他粗厲的道:“你就是‘蠍子’的頭兒?”
  一拍肚皮,赫連雄傲然道:“好叫你認識老爹!”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暴跳如雷:“放你姐姐的狗臭屁,赫連雄,你這個老狗頭,你憑什麼誣衊老子丟了武林同道的人?老子又沒睡過你老婆 ”
  雙頰的肌肉一抽,赫連雄兇惡的道:“就憑你這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熊樣,還能睡得上我的老婆?你他娘只配到荒山裡和母猩猩去成雙成對!”
  太叔上君氣衝牛鬥,雙目盡赤,他咆哮:“赫連雄,我就先剁了你這豬頭!”
  踏上一步,赫連雄挺胸道:“好極了,我看看你是否能像暗算我兄弟那樣暗算我,太叔上君,不用客氣,你自家一個人上呢,還是用車輪戰,群毆戰?你好生琢磨妥當,若擒住了我,說不定我也給你繪上一幅‘勿回島’秘圖,或者兩套絕招圖譜什⼳的……”
  一番話是又諷又損,又酸又辣,直通得太叔上君張口結舌,一時竟找不出話來回頂了!
  矮胖的“幽靈劍”冒狐見狀之下,只好挺身上前,為自己大當家解困:“赫連雄,沒有那麼多說的,你空生一張利嘴管不了啥用,有種便刀尖子上見真章!”
  叱了一聲,赫連雄斜斜眼,不屑的道:“滾你娘個蛋,你算什麼東西?接人口唾的奴才罷了,這裡豈有你來插嘴放屁的地方?”
  冒狐不由僵愣住了,他用力吸了口氣,一張胖圓臉漲得通紅,口齒笨拙的頂抗著:“你……你又有什麼……呃,大不了?”
  對面 一
  沉默了好久的齊剛忽然冷酷的道:“不要徒費口舌了,‘蠍子’的朋友們由上而下,全凋教得滿肚混水,一口污言,登不了大雅之堂!”
  笑了笑,衛浪雲道:“你們也強不了 點,齊大堡主,若說‘蠍子’的弟兄們滿肚混水,一口污言,則各位與各位的幫兇們便是滿腦袋毒辣姦狡,一腔子鄙陋齷齪,兩相比較,嗯,你們就越發不是玩意了!”
  自從齊剛出現之後,便一直沒有開口的“寒君”胡雙玉,這時微微趨前,低沉的向齊剛道:“稟堡主,敵已入圈,唯恐夜長夢多!”
  微微點頭,齊剛道:“好,我們這就開始 ”
  他移目注視衛浪雲,又轉向赫連雄,這位武林中的霸主抿了抿唇,平靜又沉穩的道:“你們兩人,是哪 個作主!”
  衛浪雲一笑道:“都可以,怎麼著,打蛇先打頭?”
  齊剛邪異的一笑,道:“不要自作聰明。”
  重重一哼,赫連雄道:“有種就劃下來,姓齊的,少他娘在這裡故弄玄虛,裝神扮鬼,大爺們不受這個!”
  神色突轉寒凜,齊剛冷冷的道:“不用急,赫連雄,有你喊天的時候!”
  赫連雄強硬的道:“看是誰會喊天吧!”
  唇角一撇,齊剛又陰毒的笑了,他道:“我想,對於武林中那種傳統的混戰方式,我們大約都有些厭倦了吧?在這裡我有一個十分文雅的法子提供出來,看看各位的意下如何?”
  赫連雄悍然道:“說吧,你他娘敢上刀山,我就敢跳油鍋,水裡火裡,我們全跟著趟!”
  齊剛冷漠的道:“這個法子與任何方式的決鬥效果相同,也是一樣的只有兩種結果,鮮血,以及死亡,如今,我們不是卻正希望著用這樣的手段來解除彼此之間的仇恨麼?只是我們可以將它的形式變得有秩序、有條理、沒那麼混亂而已!”
  有點納悶,赫連雄悻悻的道:“這他娘不是繞著圈子打啞謎的時候,齊剛,你有什麼花樣不妨明擺出來,老是賣弄你那點口舌做甚?”
  似條毒蛇般的展現出一抹猙獰的笑容,齊剛緩緩的道:“我提議咱們用一種較文雅的方法來進行我們雙方的決戰,這方法是這樣的,我們兩邊在每一陣各出一人,只由那兩人單獨拚鬥,當然,這種拚鬥不是‘點到為止’,而是‘至死方休’!”
  頓了頓,他又道:“在雙方派出的代表拚鬥中間,任是哪一邊也不能幫忙,直到其中一方的人戰死為止,然後,勝者返陣,另外再繼續下一場,我想,這樣的較試是十分公平的,打到最後,折損較多的一方自將認輸,因為,即便不認輸也不行了,到了那時,勝家可以用很多方法迫使輸家低頭的,嗯?”
  赫連雄沉吟良久,回頭徵詢衛浪雲的意思:“兄弟,你看怎麼樣?”
  衛浪雲笑了笑,道:“這個法子不錯,反正搞到最後和大混戰的結果一樣,贏的全贏,輸的全軍瓦解,一敗塗地!”
  心頭一跳,赫連雄小聲道:“再琢磨 下,兄弟,真不會有什麼狡計吧?”
  籲了口氣,衛浪雲平靜的道:“眼前的局面顯而易見,我們已處於劣勢,墜入對方所布陷阱之中,他們人多勢眾,硬把子之流更超出我們之上,若是 場混戰,我們當然以周全,但混戰起來,往往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巧妙可以運用,這些巧妙不定會使人少的一方超出應該吃虧的範圍,而且,一打亂了,便會控制不住場面,無法殺盡對方,多少也將有人突圍而出,如果一個對一個,至死方休,人少的一邊就難以取巧脫走,硬碰硬,單對單,打到最後,自然就能一個不漏,把對方全擺平了!”
  吃了一驚,赫連雄忙道:“如此說來,我們不宜答應這個方法一一”
  搖搖頭,衛浪雲低聲道:“不過,這個方法也不一定就不好。”
  赫連雄急道:“娘的,你就別再磨蹭了,說說清楚好不好?”
  湊近了些,衛浪雲道:“很簡單,大哥,他們之所以要求一對一對的單挑,目的有二,一是可以扎扎實實將我們一個一個擺平,不虞我們乘亂突圍,其二是他們不欲我們利用混戰中可能發生的巧妙變化而給他們虧吃,但是,我們在其中也有好處,一則避免叫人家以多吃少,以眾凌寡,圈上來圍毆,再則,單對單雙方全憑真才實學,毫無花巧可取,因此誰能宰了誰還不一定,這全是靠本事來論勝負的,人多,就未見得吃穩,咱們人少,可以一輪一輪反覆的上陣,我是說那些在頭一陣上死不了的人!”
  低促的,赫連雄又道:“但是,如果打到後來,對方不顧信用,一擁而上又怎麼辦呢?”
  哧哧 笑,衛浪雲道:“那還有什麼怎麼辦?大哥,到了那時,我們就也只好擁上相迎了,江湖恩怨,武林紛爭,到頭來又有幾個尊信守諾的?能走到哪裡算哪裡了,反正,單打獨拚,混戰也是拚,沒有什麼大不同,該贏的,就自然會贏,該輸的,亦保管會輸,就這麼回事。”
  說著,他抬頭看看日頭的位置,古怪的一笑道:“而且,快正午了。”
  心裡一定,赫連雄振作的道:“不錯,快正午了。”
  搓搓手,他又道:“那麼,我們接受姓齊的所提的法子?”
  點點頭,衛浪雲道:“接受吧,橫豎大夥全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 走著瞧,誰也不敢說穩能啃定誰!”
  赫連雄道:“好,就這麼辦!”
  此際,齊剛已有些不耐煩了,他大聲道:“怎麼樣,決定了沒有?敢不敢同意這個法子!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們,我方勢優,你方勢劣,這個法子對你們可是有著不少甜頭呢!”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可以,咱們就這麼來,娘的,你也不要大言不慚,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赤腳的還怕穿鞋的?”
  陰詭的一笑,齊剛道:“很好,這種方法至少比諸那種亂糟糟的大混戰文明多了 ”
  他一揮手,大叫:“讓出場子!”
  於是,他身後“天皇殿”與“首堡殿”的十二名能手立時後退五丈,“鐵血會”的人馬亦同時往後撤出一段距離一 但半弧包圍陣形仍未改變!
  繃著臉,赫連雄也宏烈的道:“右側三丈,一字排!”
  一百名布成“廠”形陣勢的“蠍子”弟兄迅速移動,趕馬四邊,到了右側三丈之處,馬上又快捷熟練的排成一排,而對“鐵血會”那邊的半弧形,而易少龍、陶輝在排頭,葛未全、盛名揚在排尾!
  這時,中間已空出一塊方圓幾達十餘丈的曠地來了!
  在“蠍子”人馬的陣前,赫連雄、衛浪雲、古獨航、皮四寶、馬天行五人並肩卓立,目注敵方調兵遣將,分配位置。
  古獨航低喟一聲,道;“瓢把子,這連番決鬥下來,只恐就要目睹不少血淋淋的生離死別場面了!”
  臉上肌肉一硬,赫連雄毫無表情的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這武林霸業豈又是這等輕而易得?想要收成,必須先付代價!”
  古獨航靜靜的道:“生為江湖人,像是老早注定要在血腥氣與寒刃光下渡日了……”
  衛浪雲接口道:“沒什麼大不了,總掌旗,我們要目睹那生離死別的場面,他們,還不是一樣免不掉?”
  幽冷的一笑,古獨航道:“自然 他們也免不掉,不同的只是不曉得哪一方嘗試這種滋味的機會較多罷了……”
  微微側首,赫連雄道:“兄弟,我們哪一個先打這頭陣?可別他娘第一個回合就挫了銳氣!”
  衛浪雲鎮定的道:“別急,先看看他們誰打這頭陣再說!”
  忽然間,對面的齊剛高聲道:“朋友們,你客我主,不宜掠美,請各位先派一位師傅出來指教!”
  重重一哼,赫連雄低罵:“好奸滑的東西!”
  輕輕搖頭,衛浪雲笑道:“太客氣了,既是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們便有僭啦一 ”
  赫連雄急切的道:“兄弟,該叫他們的人先上陣我們才好估量著派遣實力相當的角色對付……欸,這一來,誰先上合適呢?可不能讓那些王八蛋揀了便宜!”
  衛浪雲冷冷的道:“反正是一邊輪一次,這遭我們先派人上,下次就是他們要先派人上了,這次他們若能揀著便宜,下一遭那便宜就會由我們揀!”
  赫連雄舔了舔嘴唇,道:“那麼,這頭一陣哪個上比較適當?”
  衛浪雲尚未回答,一側,古獨航已低沉的道:“瓢把子,這頭一功我領了吧?”
  怔了怔,赫連雄驚道:“你上?”
  連連搖頭,他又道:“不成不成,他娘的你是‘蠍子’第二號人物,身份何等重要!若是 上去打了個勝仗還倒好,萬一栽了跟鬥,咱們就灰頭土臉,面上無光啦,獨航,我們幾個壓陣,輕易行動不得!”
  古獨航頗有信心的道:“瓢把子,這第一場拼戰,銳氣最是要緊,勝了可以鼓舞鬥志,假如吃了敗仗就會大大影響弟兄們的軍心了,當然需要調派 個比較有點把握的人士去,我自覺還可以勉強湊合……”
  不待赫連雄回答,衛浪雲已反對道:“不行,總掌旗,你一出陣,‘皇鼎堡’那邊勢必也將派遣最強的角色相對, 個弄不巧,我們這邊搞砸了就不得了啦,還是另外選人上去……”
  這時,站在那頭的皮四寶忽然側身道:“瓢把子,少主,我想領這頭功!”
  赫連雄猶豫著道:“四寶,這不是開玩笑的事,要戰到最後關頭,分出生死存亡來,你琢磨你自己應付得了?”
  皮四寶一齜牙,笑道:“大家全是肉做的,他捅我一刀子,我總少不了給他一鐵牌,誰能咬牙誰就贏,瓢把子,別的不說,四寶我的毛病雖多,可是骨頭卻硬得很,瓢把子放心,不會給你老丟人的!”
  衛浪雲平靜的道:“好,大哥,就叫四寶上吧 ”
  神色是沉凝的,他又道:“四寶,小心,老命要緊!”
  皮四寶笑著躬身:“我省得,我年紀還不夠大,不想死呢!”
  赫連雄沉聲道:“甭再俏皮了,去吧!”
  於是,大踏步,這位其貌不揚的“蠍子”組織中“人蠍旗”的首要也已來到場中,他那斜眼一翻,兩顆眼珠子左右 梭溜,大聲道:“我來了,伙計們,你們哪位來玩玩?”
  “皇鼎堡”及“鐵血會”那邊的人馬肅靜無聲,只見齊剛微微點頭,他身後站在右邊的,“首堡殿”六名好手中,已有一個面孔狹長,膚色黝黑的中年人物緩步行出,這人先向齊剛施禮、然後走向場子。
  皮四寶將眼珠對正了,打量著對方:“報個萬兒聽聽?”
  狹長的面孔毫無表情,冷然道: “‘皇鼎堡’ ‘首堡殿’殿士,‘旋鷹’左山!”
  皮四寶一掀大齙牙,道:“我們得先禮後兵,大家搞清楚了彼此的名姓,不管誰到了閻羅殿上也好有個交待,要不,連被哪個人送了終都不曉得,豈非太過冤枉?左大哥,左前輩,我呢,我姓皮,叫 一”
  不奈的一哼,左山打斷了皮四寶的話,“少囉嗦,我知道你是誰,皮四寶!”
  這位“旋鷹”左山,在“皇鼎堡”“首堡殿”的殿土們中,乃是除了該殿殿主“響鈴刀”黃九之外的第一個能手,他早已受到囑咐,這一出戰,定需以最快的速度斬殺敵人,給“蠍子”方面一個下馬威!
  皮四寶滿臉的不高興道:“媽拉個巴子,你他媽急什麼?真個活膩味了?怎⼳一點禮數也不懂?你當我含糊你!”
  微斜一步,左山輕輕自腰帶上拔出一柄牛角柄的短刀來,刀身閃亮如銀,刃口鋒利,寬有三寸,長約尺許,是柄割肉的好傢伙,武家在兵器上向來有兩句格言:“ 寸長, 寸強, 寸短,一寸險!”
  左山的武器上是這把尺長的寬刃,可不知有個什麼險法呢!
  生硬的,左山道:“遠來算客,先讓你一招,皮四寶,你出手吧!”
  雙目怒睜,皮四寶嚷道:“媽的皮,哪見過你這等狂法的?讓我一招?我也不怕你,還用得著叫你讓上一招麼?簡直豈有此理 ”
  但是,就在那個“理”字還在皮四寶的嘴唇上跳躍之際,他的右手“八卦牌”已其快無比的飛向敵人面門!
  “好雜種!”左山怒叱道。
  猝不及防,猛退三步,他短刀電閃,十九刀分成十九個不同的方向刺向皮四寶!
  “八卦牌”正中凸雕的八卦圖形芒映泛著微微的烏光,在皮四寶手上一轉,以狂風暴雨之勢反擊敵人的攻殺,左山兵器輕,不敢力擋,又被迫出兩步!
  身形急進,皮四寶行動如飛,鐵牌揮舞,砸、掃、碰、撞、上挑下翻,左回右帶,在一片呼轟狂 勁氣裡,直把左山攻得團團打轉!
  觀戰的赫連雄雙眉微皺,低沉的道:“兄弟,那姓左的也是‘皇鼎堡’的好手,怎麼就這等不濟?一上來就叫皮四寶打了個暈頭轉向!”
  衛浪雲冷靜的道:“恐怕其中有點花巧,大哥,據我們的秘密消息所報,這左山乃對方‘首堡殿’除殿主以外的首席高手,四寶功夫雖強,此人也不見得就會差到哪裡,再怎麼說也不該這樣稀鬆,依我看,這小子定有煞手絕招留在後面,他眼前只不過是在試探四寶的本事強弱與招數路子罷了!”
  又不便開口警告,赫連雄著急的道:“娘的,但願皮四寶這潑皮貨也心裡明白才好,你看這小子幹得多有勁,怕只怕他暈了頭!”
  衛浪雲低聲道:“不一定,四寶表面上憨裡憨氣,骨子裡卻精刁佔怪,對方試他,他又何嘗不知道試試對方呢!”
  兩人正在說話,鬥場中,已突然傳來一聲厲叱,只見原被皮四寶攻得四處竄避的左山,竟驀地轉變了一種怪異之極的身法一一他飛快轉身迴旋,在皮四寶沉重的鐵牌攻擊中奇妙無比的連閃連過,短刀卻劃起千百芒影 一串接一串,一溜連 溜的飛向皮四寶!
  衛浪雲冷冷的道:“‘旋鷹’,哼,‘旋鷹’!”
  於是 一
  就在皮四寶雙牌揮阻的向後退的 剎間,正在節節逼進的左山竟猛然斜躍半空,以無可比擬的快速雙腳倏蹴皮四寶,而雙腳甫出,他的寬刃短刀也在身子一碰之下狠插敵人胸膛!
  雙方的接觸是迅捷至極的,而變化更是迅捷至極的,皮四寶斜眼突凸,齙牙怒掀,他毫不避退,右手鐵牌立護胸前,左手鐵牌卻在一掄之下猛的由下而上,狠搗對方屁股,敵人飛蹴的雙腳,他卻不去管了!
  “嗒”的一聲,短刀與護胸鐵牌相觸,火星四濺,而皮四寶已被對方雙腳蹴上眉頭,整個身子倒跌向後,但是,就在左山蹴飛皮四寶的 剎,他那以沉猛之力由下往上狠搗敵人的左手鐵牌也已結結實實的砸在左山臀部脊尾骨上,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傳來,他這一擊,幾乎將左山下半身的硬骨,軟骨、筋脈、肌肉,全搗成了血糊糊一團!
  皮四寶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左山卻悶哼著一頭撞落,短刀出手,卻癱了似的再也不能動彈了!
  一齜牙,皮四寶以兩面鐵牌拄地,臉青唇白的掙扎著站起,他那頭上左邊,已被擦掉了一塊皮肉,也已鮮血淋漓了,但是,卻沒有什麼大礙,比起他的對手來,他顯然幸運得多啦!
  這時,雙方陣營中各搶出兩個人照護自己這邊的傷者,皮四寶由兩名手下扶持著一拐一拐的走回,他皺著朝天鼻,苦笑著向赫連雄道:“那小子竟還留著一手絕活兒……瓢把子,我這根瘦骨頭險些就叫他一腳蹬折了!”
  赫連雄又氣又好笑,又高興又心疼的道:“怎麼樣?傷得不重吧?別的部位有沒有受創?”
  搖搖頭,皮四寶喘了口氣:“托你老福,小的身子還硬朗……”
  正在此際,場子裡已傳來左山痛苦的嗥叫聲,而這嗥叫又是從他緊咬的牙關裡逼出來的,很明顯,他受的傷非常嚴重,嚴重到他無法忍耐了!
  兩名“首堡殿”的殿士簡直不敢移動左山一下,因為稍一用力,左山即便痛苦難當,五官扭曲,他那一張黑長臉,如今,已變成紫青了!
  齊剛臉容冷酷無比,他寡絕的道:“ 對蠢材,你們就不會檢視一下,看看他傷在哪裡?是輕是重?”
  於是,那兩名殿士立即為左山下身查看傷勢,這一看,兩個人的面孔就全泛了黃,其中一個白臉獅鼻的人物不由抬起頭來,汗涔涔的道:“回稟堡主……左山,他……”
  齊剛怒道:“說!”
  這人吶吶的道:“左山他……下半脊椎骨全碎如粉,連……陰囊也破了……”
  毫無表情的,齊剛冷然道:“抬下去。”
  呆了呆,那人搓著手道:“但……但無法移動,一動他就痛得受不了……”
  森冷的看著說話的人,齊剛道:“還要我說第二遍麼?叢良?我看你也想被抬下去了?”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叫叢良的白臉人物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他向他的同伴使了個眼色,二人全 咬牙,硬起心腸,“呼”的抬起地下骨碎膚裂的左山,任左山痙攣哀嚎,聲能斷腸,兩人卻不敢稍停的匆匆抬著這位戰敗者奔向了樹林!
  當左山的尖嗥長嚎漸遠漸隱,尚只留下 縷裊裊的、淒涼的尾音的時候,這片化做修羅屠場的荒地上,也已形成一片可怕的僵窒了,空氣宛似凝凍,光度似在澀黯,就連人們的呼吸,也已是帶著那種腥羶羶的血沫子味兒了…… ”
  低聲“嘖”了兩下,衛浪雲道: “大哥,這樣一來,‘皇鼎堡’那邊只怕臉上掛不住了,希望他們不至是惱羞成怒才好!”
  赫連雄哼了哼,道:“娘的,你可別期望太高,這些混帳東西潑皮慣了,沒有做不出來的醜事,他們把臉皮一翻,剮他小舅子也不在乎!”
  衛浪雲瞥了一眼面色鐵青的齊剛,不由也有些擔心起來,他聳聳肩,慢吞吞的吐著話:“看這情形,卻多少也叫人心裡著急,齊剛那副熊樣,活脫像他的老婆給人誘拐跑了似的……”
  赫連雄尚未及答話,對面,齊剛已冷森的開了口:“很好,這一仗總算叫你們拔了頭籌,我十分期盼你們各位的運氣 直像這樣好下去!”
  衛浪雲笑了笑,道:“齊大堡主,老實說,你也非常明白,這不是運氣不運氣的問題,而是,功夫有沒有學到家的比較!”
  齊剛厲烈的道:“隨你說吧,衛浪雲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皇鼎堡’人的鮮血不是那麼好流的!”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但我也不得不聲明一下‘勿回島’與‘蠍子’的弟兄們亦照樣不是那般受唬的!”
  長長吸了口氣,齊剛宛似要儘量壓制住他心中的激動與憤怒,半晌,他才生硬的道:“衛浪雲,好在這才只是開始,讓我們逐一證實我們所說的話,看看哪一個是在胡扯!

runonetime 2008-05-29 04:22 PM

第11章 釜底遊魂

  眉梢子微揚,衛浪雲毫不示弱的道:“樂意奉陪!”
  於是,齊剛雙目倏寒,沉猛的道:“這一陣,該誰出場?”
  齊剛身後,左面的“天皇殿”殿士中,那滿臉橫肉,相貌粗陋的“反手絕刀”苟熒也已應聲走出,他先朝齊剛躬身為禮,然後,朝著這邊,用左手指了指猶在喘著粗氣的皮四寶,聲如雷鳴般道:“滾出來,皮四寶,老子要挑你這個活王八試試手!”
  呆了呆,皮四寶不由頓時大怒,他怪叫道:“咦?咦?你他媽拉個巴子是想撿這現成便宜呀?你這狗操的野種,你當皮大爺就不能再收拾你麼?”
  苟熒猙獰的大笑:“皮四寶,你他媽不要大呼小叫,老子在行道的時候,你還賴在你師母胯下聞腥呢,給老子來這一套你是白饒,是你媽人生父母養的,就上來挨刀,你要含糊了,自己一頭撞死也好!”
  亂發蓬豎,斜眼變青,皮四寶暴跳如雷:“苟熒,放你媽的狗臭屁!你在大爺面前賣老?簡直笑掉你家皮大爺的這兩顆齙牙!大爺含糊?含糊你那根驢鳥!好得很,你既是活膩味了,大爺要不成全你便叫對不起你早已上道的列祖列宗,你候著,你爺這就來招你入土了!”
  一側 一
  衛浪雲搖搖頭,低叱:“四寶,你給我呆在那裡!”
  口不關風,唾沫橫飛,皮四寶憤怒如狂的叫:“不,少主,我今天非剝了那頭瘟豬的皮不可,我要試試他那‘反手絕刀’到底能不能啃了我!”
  猛然大吼,赫連雄火了道:“混帳,你給老子好好站在那裡!”
  皮四寶立即垂手低頭,噤若寒蟬,但仍是滿臉怒色,咬牙切齒,似是恨不能生啃了那苟熒!
  這時,苟熒越加狂傲囂張,他放肆又得意的道:“姓皮的,你想賣命還有人把著不讓你賣呢,你這條狗命雖說賤,但也吃人牽著鼻子走,你便甘願死,卻亦沒得這個自主之權哪!”
  冷冷的,衛浪雲道:“苟熒,皮四寶方才力戰而回,體能未復,你就想趁火打劫,乘人之危,你這張臉還像張人的臉麼?”
  突然面色大變,苟熒咆哮:“衛浪雲,你要教訓我還差了把火,怎麼著?不大服氣?你可代他出來較量較量呀!”
  “呸”了一聲,衛浪雲不屑的道:“就憑你,我的兒,你還是哪裡高到哪裡吼吧,要和我動手,姓苟的,你恐怕連個邊也不夠沾!”
  勃然大怒,苟熒吼道:“甭空吹大氣,衛浪雲,你他媽有種就出來!”
  人影 閃,馬天行大步踏出,宏聲道:“和衛少主比劃,你是注定的要栽,老苟,你委屈點,就讓我陪你玩一玩,走兩趟吧!”
  雙目如火,紅絲滿布,苟熒叱道:“你是誰?”
  馬天行哈哈一笑,道:“‘六指神通’馬天行便是你爹!”
  臉孔兇惡狠毒,苟熒厲聲道:“你是皮四寶的副手?”
  厚厚的嘴唇一翻,馬天行道:“怎麼?還怕侍候不了你?!”
  額際青筋浮突,鼻孔箕張,苟熒咬牙道:“滾回去,姓馬的,去換一個像個人樣的角色來,你他媽算是個什麼東西?豈配與我苟某人動手!”
  寬大的臉腔越發赤紅鮮亮了,馬天行用他那只生了六只指頭的右手點著對方,憤怒的道:“別在這裡裝你娘的人熊,姓苟的,你以為你是什麼?拆穿了半個鳥錢不值,若非你爹我閒著手癢,便憑你,還真不值我來一鬥,可笑你尚自認自已攀上了天麼?”
  他們倆人在一爭一吵,衛浪雲卻不禁有些憂慮了,他舐舐唇,低促的詢問赫連雄:“大哥,馬天行成麼?”
  沉著臉,赫連雄慍道:“誰知道?我正在琢磨著該派誰出去,這小子就自行頂了缸,簡直魯莽毛躁,混帳之極!”
  衛浪雲猶豫的道:“苟熒武功強悍,心黑手辣,是邪道上的一流人物,馬天行的技藝雖然亦是夠猛,但只怕腦筋不及人家轉的快,大哥,我看還是叫馬天行回來,另外再派個人上去替他!”
  重重吐了口氣,赫連雄咬牙道:“不成,兄弟,這一召他回來,豈非顯示著馬天行的低頭軟弱?如此措施,不但馬天行尊嚴掃地,連我們也同樣面上無光了!”
  連連搖頭,衛浪雲道:“但大哥,這至少總比栽了跟鬥送了命來得好呀!”
  緩慢卻堅定的,赫連雄道:“為了爭口氣,為了維護威嚴,兄弟,便是栽了跟鬥,送了命,亦只好如此了……”
  怔了怔,衛浪雲喃喃的道:“也罷……”
  此刻,場子裡 一
  苟熒已自背後抽出他那柄纏了紅綢的鋒利鋼刀,他慢慢退後三步,狠辣的咧嘴笑道:“不是我硬要宰你,是你自己送死,並非我愣要剮你,是你自家不識進退,姓馬的,你認了吧!”
  手中的“九環刀”微斜,“嘩啷啷”的金鐵震抖聲響清脆的揚起,馬天行面色如常,粗狂的道:“去你娘的那條腿,要幹就幹,還在那裡咕噥些什麼邪兒?你甭替你爹擔心了.我說兒!”
  目光冷酷生硬,苟熒注定馬天行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沒話說了?”
  馬天行厚唇 嘟,“嗤”了聲:“你還不動?”
  苟熒毫無笑意的 笑:“你這麼急著上道?”
  馬天行狂笑道:“走著瞧吧,姓苟的,你看看是誰急著上道?!”
  “呔!”
  一聲厲叱出自苟熒口中,有如憑空響起了個旱雷,而隨著這聲叱喝, 抹寒光已掠向馬天行咽喉!
  蹲身、側首、移步,三個動作化成了一個,馬天行的“九環刀”也在一片“嘩啷啷”暴響聲中猛斬敵人雙脛!
  猝然凌空反彈,背朝馬天行,苟熒的紅綢綱刀驀地換在左手,由下往上,飛快挑削!
  斜掠,馬天行大喝著,刀光如雪,猛斬狂砍,凶悍反撲,而苟熒卻行動似電,彈躍穿閃,左手完全採取與眾不同的路數出招,一下由左往右,一會由下挑上,且大多數的動作都是背朝敵人,以一種怪異莫測的反手方式揮刀,其攻勢之凌厲迅捷,簡直已入化境,只見刀如練,芒似電,藍汪汪的寒刃宛似已幻為 波波、一溜溜的流光碧浪,那麼洶湧澎湃,圍向對方!
  於是
  在十五招之後,馬天行也已險象環生,心浮氣喘,攻拒之間,可以看出遲滯緩慢多了!
  “皇鼎堡”那邊,自齊剛以下,每個人都流露出得意又振奮的神色,甚至連“鐵血會”方面的人馬也開始喝彩叫好起來,顯然的,他們全似隱約看見他們的敵人一 馬天行不久之後那種濺血橫屍的情狀了!
  當然,局面的惡劣,“蠍子”這邊也是一樣洞若觀火的,有些沉不住氣的“蠍子”兒郎已經暗暗鼓譟起來,大有不顧一切,衝上去混戰 場的意思!
  赫連雄回過頭來,向他的手下們狠狠瞪了一眼,勉強鎮壓住他們激怒,然後,他低促的向衛浪雲道:“兄弟馬天行挺不住了!”
  衛浪雲咬咬牙,道:“救他?”
  略一考慮,赫連雄搖頭道:“不行。”
  衛浪雲急道:“為什麼不行?”
  沉重的,赫連雄道:“怕要落個背信毀諾之名!”
  於是,衛浪雲默然了,他自是明白,武林中人,最重言諾,答應了什麼,便擠著賣了老命也要實踐諾言,否則,一旦失信,不僅會被天下同道看不起,就在江湖上也無立錐之地了----- 那種尊嚴的喪失、名聲的玷污,是痛苦莫名的,甚至比千刀萬剮猶更要來得令人不可忍受……”
  鬥場中,兵器的撞擊聲震得入耳膜發麻,火星四濺,刀光輝映得耀人的眼,苟熒突然單足拄地,連連飛旋,在飛旋中,刀揮如虹射電掠,逼得馬天行步步後退,瞬息裡,苟熒倏忽翻身,刀走偏鋒,“呼”的一彈由他脅邊反臂倒切,只見血光立噴,馬天行狂嗥一聲,“九環刀”也已脫手墜地!
  當“九環刀”落地的“嘩啷啷”震響猶未靜止,苟熒又猛的轉身,正面十九刀暴揮,馬天行的四肢分脫,頭顱拋空,甚至連他那粗大的身體也幾乎被斬成了一塊一塊,濃稠的鮮血混合著花花綠綠的肚腸,就像打破了一個南瓜似的,瘰癘流淌了一地,馬天行的腦袋則飛甩在三丈之外,還在地下骨碌碌的滾,但是,這時的馬天行,只怕任誰也認不出他是馬天行來了!
  一剎間,赫連雄面如死灰,周身在不可察覺的簌簌輕顫,他雙目圓睜,握拳透掌,僅從緊閉的牙縫裡吐出了兩個字:“好狠!”
  衛浪雲也不由氣湧如山,雙目盡赤,他微微抖著聲道:“這畜生 他簡直把馬天行凌遲了!”
  此刻
  混身染血的苟熒倒提紅綢鋼刀,連正眼也不向地下分屍數處的馬天行看一下,他狂厲的大吼:“看見了? ‘蠍子’的烏龜孫們?你們可看見了這就是你們為虎作倀,當人爪牙的結果!我叫你們橫,叫你們傲,如今你們還有什麼好神氣的?你們這群光會吹大氣唬人的銀樣蠟槍頭!”
  在一陣死寂之後,突然,像瘋狂了一樣,皮四寶猛的推開了攙扶著他的兩名手下,往前衝出,口中淒怖的尖嚎:“老馬啊,你慢走,我這就把那狗操的野種來陪你上道-----”
  赫連雄大吼:“站住!”
  可是,也已來不及了,皮四寶已經搶出了五步之外!
  就在這剎間,斜刺裡,一條烏黑閃亮的皮鞭已“嗖”的銳響有如一條怪蛇般飛卷而出,比閃電還要快,一下子纏住了狂撲中的皮四寶足踝,這條粗若兒臂似的皮鞭立即暴扯,於是,皮四寶便像斷線風箏一樣往回摔跌,“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個箭步,赫連雄兜胸拎起皮四寶,兜頭蓋臉就是四記大耳光,憤怒已極的咆哮道:“你這不知輕重,丟人現眼的東西,我打死你!”
  他那巨靈之掌第五次正待揚起,一側,衛浪雲已急忙伸手攔住,他急促的道:“大哥,你瘋了?再打下去皮四寶能叫你摑暈,這是什麼時候?豈能動了三昧真火?”
  一把將也已暈頭暈腦,鼻口流血的皮四寶推向兩名手下,赫連雄恨得一個勁的跺著腳:“娘的皮,你看看,你看看,這還得了麼?敵前抗令,我要這王八蛋回去好看,可惡的混帳!”
  正在緩緩收回那條蟒皮鞭的古獨航這時微微嘆息,低聲道:“皮四寶的事,回頭再說吧,瓢把子,他受的刺激太深,馬天行是他的副手,情同兄弟,也難怪他受不了。”
  赫連雄憤然道:“馬天行也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夥伴,莫不成我就不傷心?死一個也已夠慘的了,皮四寶這王八蛋,卻想再湊上 個,他是要活活氣死我!”
  古獨航冷淒淒的道:“別急,瓢把子,我們要他們‘眼前報’!”
  咬牙切齒,赫連雄道,“給我狠宰!”
  朝後 揮手,古獨航派出四名手下去場中收了馬天行的殘骸,站在那邊的苟熒仍在嘶啞的吼:“現在還有哪一個?***,你們全是些呆鳥麼?有種的就再出來呀,怎麼?都嚇破膽了?你們‘蝸牛’就是像這般熊樣混到今天的麼?”
  衛浪雲皺皺眉,道:“這小子八成是個殺人狂,腦筋不正常。”
  古獨航平靜的道:“我想出去會會他。”
  搖搖頭,赫連雄道:“且慢,獨航,還有更重要的敵人需要你去應付 ”
  衛浪雲也道:“總掌旗,你出去也是白出去,他們不會讓這狂人再接第二場的,你一上陣,包管對方又會再換別人上來 一 ”
  輕輕的,“斷耳”易少龍走了上來,他安詳的道;“這一陣,請準由本旗上。”
  沉吟著,赫連雄道:“合適麼?”
  易少龍深沉的道:“生死由命,瓢把子,現在是為整個組織的聲譽,維護士氣之際,個人存亡,已算不得什麼了。”
   咬牙,赫連雄道:“你去!”
  易少龍躬身道:“遵令!”
  一邊,衛浪雲緩緩的道:“記住,‘穩扎穩打’!”
  笑笑,易少龍道,“多謝少主提示。”
  說著,他大步踏出,目注那尚在揚威耀武的苟熒,洪亮的道:“朋友,我來請教!”
  血跡斑斑,形色猙獰的苟熒狂笑道:“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易少龍,今天只怕你也得跟著你那伙計到黃泉道上去敘舊了!”
  易少龍不動聲色的道:“怕仍得煩請你送上一程!”
  滿臉的橫肉一扯,苟熒大吼:“老子是樂得相送!”
  隨隨便便的一站,易少龍陰沉的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兒,後面,齊剛已大聲叫道:“苟熒,你回來歇著!”
  回應一聲,苟熒獰笑道:“姓易的,你別失望,我們仍舊有人送你上道,雖說人選不同,但目的一樣,反正,任哪一個送,你也終歸要上道就是了。”
  易少龍冷冷的道:“很遺憾沒有經你之手。”
  惡狠狠,苟熒道:“如果你命大,姓易的,咱們早晚能碰上!”
  易少龍生硬的道:“這是我無比期盼之事!”
  重重一哼,苟熒不再多說,他迴轉身,大步走向自己陣營中去。
  帶著一扶陰淒淒又惡毒毒的得意微笑,齊剛踏前兩步,道:“易少龍,方才衛浪雲也已說過,便宜不是這麼好佔的,皮四寶走了邪運,傷害了本堡的人,本堡卻難以找他出氣,因為本堡上下全是講信義,重言諾的,同樣,苟熒擺平了你們的人,你們也仍然不能乘他力疲之際加以攻襲,不錯,你們是恨,但我們又何嘗不恨?”
  易少龍表情冷漠,他沉緩的道:“如今不是講這話的時候。”
  齊剛硬梆梆的道:“你這麼急麼?”
  目光寒凜如冰,易少龍道:“我認為,在什麼情形之下就該做什麼事,齊大堡主,現下我們不需要解釋與說明,只需要以血還血,以命還命!”
  濃眉倏豎,齊剛怒道:“你以為你能翻上天去?”
  冷冷一撇嘴,易少龍道:“何妨 試?”
  齊剛定定的注視著易少龍好一會,頭也不回的叫道:“這位乃是‘蠍子’中六旗的首席旗主‘斷耳’易少龍,弟兄們,哪一個上來與他會會?”
  後面,站成一排的“皇鼎堡”“天皇殿”的隊列裡,“血魔子”夏彤越眾而出,他那只特別扁闊的鼻子微微翕張,語聲粗厲的道:“堡主,咱來了。”
  險詭的笑了笑,齊剛頷首道:“夏彤,須知易首席旗主並非等閒之輩呢!”
  虯髯猥張,夏彤怪梟似的狂笑一聲,道:“回堡主,咱這幾下子堡主你也見過,  ,大約也不會像娘兒般不頂搓捏吧?”
  齊剛道:“很好,你自家仔細點。”
  夏彤怒傲的道:“沒什麼不得了,堡主,砍掉腦袋也不過就是碗口大的疤!”
  緩緩退回,齊剛陰沉的笑道:“你最好琢磨怎麼摘取對方的腦袋才是正經!”
  側身,夏彤右手輕輕按在他懸掛在胯邊的 只圓形皮囊上,這只皮囊是用一種灰白色的軟皮所製就,大小比諸 個尋常人的頭顱還要大上一半,囊頂尚綴連著一卷白色絲索,而索尾便執在夏彤左手上,看不出他這具皮囊是做什麼用的,可是,卻顯然亦乃是 件武器,可以斷言的,這更是一件十分狠毒犀利的武器!
  易少龍的傢伙卻沒有這麼神秘,他只在手上握著一柄鋒利微彎的“青月刀”,刀身青芒如霜,澄瑩閃泛似一泓秋水,安靜的,他看著凶神惡煞的敵人,山停岳峙般動也不動。
  走上幾步,夏彤吼道:“姓易的,你出手吧!”
  易龍少平和的道:“強賓不壓主,夏彤,還是你先請。”
  怪叫一聲,夏彤跋扈的道:“咱先動手是欺侮你,你知不知道?咱只要一出了招,只怕你小子這 生就再也還不了手了!”
  冷冷的,易少龍道:“恐怕未必。”
  扁鼻子越發扁了,夏彤虯髯倒豎,吼道:“你這邪龜孫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酒”字才自夏彤嘴裡滾出了一半,青月刀的刀尖那麼快倫無比來到了他的鼻尖,僅只閃了一閃!
  鬼嚎著翻躍,夏彤目不視,身不轉,“呼”聲響,他胯旁懸掛的皮囊已經筆直飛兜易少龍,這一剎間,皮囊的囊口“ 啦”張開,老天,那囊口四周竟然嵌鑲著一圈半寸寬的,鋒口朝內的利刃,只要套到人的頭上,則必將人的腦袋套割下來無疑,原來,夏丹使的卻是這麼一種歹毒武器!
  有如流雲般繞開,易少龍刀走似流光飛虹,層層疊疊溜亦織,一下子便九十九刀各自不同的方向卻在同 時間攻上!
  “血魔子”夏彤果然不同凡響,他旋走翻騰,在刀刃與刀刃的極小空間閃掠回舞,動作的迅速,簡直匪夷所思,他那龐大的身軀卻有著這麼靈活的提縱,委實大大出人意料!
  驀地,夏彤的皮囊又凌空兜下,其準已極,稍差一線掠過易少龍的耳邊,易少龍便側身而出,青月刀翻戳成滾盪的青碧光浪,在他突兀的折轉下,左手暴揮,他衣袖之內 條細窄得仿佛小指般的寒光也已倏射倏收!
  是的,這是易少龍的絕活之一“青蛇針”,說是“針”,其實乃是一柄寬只二分,長有尺寸的淬毒短劍,以皮筋連于劍柄,貼於肘間,在揮手之下隨時可以脫袖飛出,傷敵目回,這“青蛇針”只要劃破一點表皮.則見血封喉,不出七步,是一種狠酷至極的暗器兼兵器!
  夏彤在一個大仰身之下,才險險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他狂揮著皮囊,一次又一次的罩向易少龍,邊扯開嗓子怪吼道:“眾人養的狗雜種,你竟然用暗器暗算咱夏大爺啊,你看大爺要怎生整治你!”
  易少龍身形疾若矯龍,剎時前,剎時後, 會東,一會西,青月刀神出鬼沒,犀利如電,倏然上指下削,驀而又左斬右砍,變化莫測,刀鋒帶起銳嘯,宛似漫天的風雲全招引來了!
  而夏彤也毫不示弱,他行動兇猛,出手狂野,像是 頭瘋牛,皮囊在“呼”“呼”的響聲裡旋盪飛兜,往四面八方投套扣戴,非但準頭絲毫不差,其快捷的程度更是令人心悸,他的攻拒速度一快起來,簡直就像有數十個皮囊在空中穿射飛舞一樣了,威勢好不凌厲!
  這時,雙方已經拼鬥了近三十招!
  因為方才馬天行的慘死情狀印象深刻,赫連雄不禁憂心忡忡,人一瞬不瞬的注視搏殺的進展,忍不住連連低嘆“真急煞人了……少龍的功夫非常老辣嘛,娘的,怎麼今天一上陣卻這久還收拾不下對方來?”
  衛浪雲小聲道:“別急,易兄栽不了的!”
  搓著手,赫連雄咬牙道:“這小子今天似乎有些失常!”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見得,大哥,你甭忘了他的對手也不是易與的人物,夏彤豈是能這麼簡單放倒的?在西北一帶,他可是個人王哪!”
  赫連雄擔心的道:“如果這一陣又輸了,娘的,我就親自上!”
  衛浪雲不同意的道:“你在開玩笑,大哥,你一上,齊剛十之八九也會出頭,萬一你傷在老齊手裡,眼前這出戲大夥都甭唱了!”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打蛇要打頭,咱們要打敵人的頭,可不能叫人家敲了我們的頭,否則,‘蠍子’就慘啦!”
  臉上泛出油晃晃的紅光,赫連雄恨道:“娘的,這遭叫人家當頭 攔,我就知道不是個好兆頭,果然不錯,這等於吃對方包圍了,他們陷阱早布,顯然是我們自己這邊走漏了風聲,就不知是哪一個殺千刀的王八蛋臥的底!”
  衛浪雲冷靜的道:“從他們的布陣人馬來看,大約他們尚不知道我方這次乃是傾力而出的,他們極可能只探悉了‘蠍子’一股的行動而已,要不,老齊不會離巢輕出,這一點對我們是大大有利的,大哥,等著看‘勿回島’與田二叔的人火燒‘皇鼎堡’的老窩吧,那時,再瞧他們是怎麼個驚慌法!”
  赫連雄憤然道:“你是說,是‘蠍子’內部洩了消息?”
  衛浪雲低聲道:“一點不錯。”
  遲疑加上驚怒,赫連雄吶吶的道:“那……會是誰呢?”
  衛浪雲冷笑道:“會找出來的,現在不是研討這件事的時候,大哥,等我們回去再探查吧,奸細跑不了!”
  赫連雄痛恨的道:“老子只要找出這人,必定將他剝皮抽筋!”
  一揚眉,衛浪雲接道:“再挫骨揚灰!”
  他們口中說著話,目光卻是片刻也沒離開過鬥場,這時,拼戰中的兩人已突然展開了生死一發的豁命狠鬥----顯然,已經到了勝負將分的關頭子!
  夏彤狂嘯著,左掌暴揮,在一波波的強勁罡力中,他右手的皮囊交互投射,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易少龍則步步緊貼,閃挪游移,彼此間的動作俱是其快無比,逐漸險危,空氣中,似已飄起隱隱的血腥味了!
  倏而
  迎著摟頭罩下的皮囊,易少龍平射而起,捷如脫弦之矢,“嚓”的一聲,血光暴現,這位“蠍子”六旗之首的右邊面頰連皮帶肉整個被括掉了 大片一 包括他那只早已斷了 半的右耳!
  就在血肉橫飛的 剎,易少龍的青月刀已猛然揮斬向對方皮囊,不分先後,他急速滾進的身體也仿佛圓球的一般撞進了夏彤的懷中,於是,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尖長嚎叫顫悠,拔尖入空,響徹四周,夏彤雙手緊摀胸口,踉踉蹌蹌往後倒退,在他往後倒退的瞬息,可以清楚看見易少龍袖中的“青蛇針”正自他多肉寬厚的胸膛之內縮回!
  兩只眼瞪得銅鈴也似,夏彤嘴巴大張著,扁大的鼻孔粗重的喘息,他那兇惡可怖的面孔上是一種無比驚恐憤怒的表情,他像是想說什麼,但儘管張大了口,舌頭卻僵硬得轉不過彎,連一個字的音韻也吐不出,喉嚨裡咕嚕著一陣陣的痰響,這位“皇鼎堡”的強者猝然五官扭曲,臉色急速轉灰,就那麼沉重得似半截山一樣僕倒於地!
  十步之外,夏彤的那具鑲刃皮囊也已被斬成兩半,有如一雙軟瓢似的躺在那裡,在夏彤尸身之旁,易少龍疲倦又冷漠的卓立著,他的右邊面龐已經變成血肉模糊,猩赤一片了!
  “蠍子”方面並沒有人歡呼,但是,那種振奮與快意卻是可以明顯看出來的,此刻,兩名“蠍子”大漢快步奔上,欲待攙扶易少龍,易少龍卻揮揮手,步履堅定沉穩的自行走到赫連雄跟前!
  赫連雄大大的贊譽:“乾得好!”
  苦笑一下,易少龍道:“幸不辱命,瓢把子!”
  雙頰的頰肉一顫,赫連雄低聲問:“別的地方沒有傷到吧?”
  指指右臉,易少龍道:“托瓢把子福,只此而已。”
  點點頭,赫連雄道:“馬上去包紮!”
  微微欠身,易少龍退了下去,衛浪雲不由嘆了口氣,道:“易兄這 下損失不少!”
  赫連雄詫異道:“怎麼說?”
  衛浪雲低聲道:“他本來號稱‘斷耳’,如今恐怕要變成‘無耳’了!”
  有些啼笑皆非,赫連雄斥道:“什麼場面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我是敘述心中所感而已,大哥。”
  一側,古獨航開了口:“這 下, ‘皇鼎堡’那邊沉不住氣了!”
  衛浪雲與赫連雄急忙移目望去,嗯,可不是,對方也已派人抬回了夏彤的屍體,現在,齊剛正滿面怒容,跺足揮臂的向他的手下人叫囂著什麼,由於隔得遠,加以齊剛的語聲又低又快,聽不清晰他在說的什麼,但是,有一點卻可以確定,齊剛並非在安慰他的爪牙,十有十成是在向他的手下們發怒了…
  唔,“皇鼎堡”那邊可不真叫窩囊麼?
  抬頭望著“孤圍山”的方向,赫連雄有些焦急的道:“不曉得田二太爺與展島主的人馬到齊了不曾?怎的還一點風聲沒有?我們在這裡兜著頭硬幹,他們還不趁虛動手,時機一過,事情就麻煩了,欸,真是急死人了……”
  悄悄一扯赫連雄衣角,衛浪雲輕聲道:“大哥,莫露形色!”
  赫連雄搓著手道:“午時已到啦,兄弟……”
  衛浪雲鎮定的道:“等著瞧吧。”
  這時,古獨航陰沉的道:“下一步,看看齊剛這老小子要怎麼辦,我琢磨他十之八九會惱羞成怒,來一場大開打!”
  哼了哼,赫連雄道:“除非他不要臉了!”
  古獨航平靜的道:“像齊剛這種姦梟之雄,沒有做不出來的事,瓢把子,他若把臉 抹,還管什麼仁義信諾?!”
  赫連雄忿然道,“他如這樣,老子也不含糊,大家大開打,有什麼大不了?娘的,老子赤腳還怕他穿鞋?”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彼此彼此吧,早晚免不了 場混戰!”
  突然,赫連雄道:“齊剛回過身了。”
  衛浪雲瞧著面如嚴霜的齊剛,低笑道:“這老小子恐怕氣瘋心啦……”
  對面,齊剛站定,長長吸了一口氣,沉緩的啟口道:“現在,我們繼續下去。”
  衛浪雲嘲弄的道:“怎麼?老齊,你不交待兩句‘過門’?”
  狠毒的盯著衛浪雲,齊剛酷烈的道:“且莫得意過早,衛浪雲,你切莫得意過早,從這裡,隔著終場還遙遠得很呢!”
   揮袍袖,衛浪雲笑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老齊,你心裡有數,到底是誰才在最後笑,終場之時,大約不會是你們吧?”
  齊剛凜烈的道:“我看卻必然不會是貴方!”
  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這恐怕難下斷言嘍!”
  冷厲的,齊剛回頭叱道:“上了!”
  於是一一
  “皇鼎堡”“天皇殿”殿主,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 一“寒君”胡雙玉緩步而出,他一身紅袍,閃閃映亮,有如流燦著一身的血光,雍容又威猛的,他先向齊剛施了禮,冷漠站定。
  齊剛看著他手下的第一位能人,語意深長地道:“全看你了,胡殿主。”
  胡雙玉平靜的道:“死而後已。”
  沒有再說什麼,齊剛默默退下。
  有些怔愕,赫連雄小聲道:“娘的,他們真是輸惱啦!竟連這等厲害角色都派了出來,姓胡的可是,‘皇鼎堡’拔尖的高手啊!”
  衛浪雲低沉的道:“胡雙玉乃‘皇鼎堡’第 殿‘天皇殿’殿主,也是‘皇鼎堡’自齊剛以下的第一個強者!”
  抿抿唇,古獨航道;“他顯然是準備拼命來的,不可輕視!”
  光禿禿的腦瓜頂上見了油汗,赫連雄憂慮的道:“我們派誰上呢?”
  衛浪雲一笑道:“還是我上去和他賭一場吧!”
  古獨航忙道:“不行!”
  一皺眉,衛浪雲道:“為什麼?”
  湊近了些,古獨航道:‘少主別忘了他們還有一個最厲害的人物在一旁虎視耽耽的掠陣呢,這人勢須少主對付一-一”
  衛浪雲道:“齊剛?”
  點點頭,古獨航道:“正是。”
  略 猶豫,衛浪雲道:“不過,我們也還有 一”
  不待他說完,古獨航已搶著道:“這一陣,我上最合適,彼此的身份地位相似,而我自信功夫上也不會差他什麼,少主與瓢把子留在最後壓軸吧!”
  赫連雄有些難下決斷的道:“且慢,獨航,我們再斟酌一下 一”
  古獨航凜然道:“不用再斟酌了,瓢把子,我去最適當,姓胡的可以做到死而後已了,我姓古的也不會輸他一眼眼!”
  赫連雄心煩意亂,正想再說什麼,早已站在場中的胡雙玉已冷酷又陰森的開了口,道:“我想,這一場我們是否可以變更一下方式?”
  衛浪雲生硬的回答,道:“什麼方式?”
  那麼冰冷的一笑,胡雙玉道:“我的意思,這一場,我想指定一個人出來玩玩,當然,假如那個人不屑于和我動手 一或者不敢與我動手,也可以免掉另換別人!”
  暗罵一聲,衛浪雲平靜的道:“你不用以口舌吊人,姓胡的,你不妨先說說看,你先生是相中了我們這邊的哪 個?”
  眼角一瞄,胡雙玉傲凌的道:“憑我這個身份地位,當然不會看中那些不置 曬的小角色,這點,想閣下也心裡有數吧?”
  笑了笑,衛浪雲道:“當然,嗯,當然 一”
  做了個奇特的表情,他又道:“讓我猜猜,胡大殿主,你選上的可是----在下區區?”
  冷兮兮的一笑,胡雙玉道:“胡某人對少主你,還不敢高攀,更明確些說,你的劫數並非應在我手上,不用多久,自然會有人來超渡少主你!”
  衛浪雲淡淡的道:“我等著,倒要看看是哪 位有這般好心。”
  不耐煩了,赫連雄大聲道:“胡雙玉,你他娘少在這裡賣關子,沒人有這多閒功夫和你磨牙,你說,你想找我們哪一個來製你?”
  寒冽冽的一笑,胡雙玉慢吞吞的道:“就是你吧,赫連雄大當家!”
  赫連雄微怔之後隨即狂笑,他手指點著胡雙玉道:“姓胡的,你挑我?”
  微微頷首,胡雙玉毫無表情的道:“怎麼?你還有什麼高見?”
  禿頂發亮,雙目圓睜,赫連雄吼道:“你以為,姓胡的,你就能翻上天了?”
  胡雙玉冷然道:“至少,我想宰著你試試!”
  哇哇怪叫,赫連雄氣得筋浮目赤,咆哮道:“宰著我試試?好個不自量力的狂妄東西,就憑你?他娘的,老子看你是叫鬼迷了心竅啦!”
  夷然不懼,胡雙玉嚴靜的道:“光在那裡大呼小叫是呼不住人的,赫連大當家,你就平平心,靜靜氣,替你的手下們樹立一個不懼不畏的好漢楷模吧!”
  猛一咬牙,赫連雄簡直連肺都快鼓破了,道:“你一你他娘的紅口白牙,胡扯八道,你在放你娘的些什麼狗臭屁?你當老子是含糊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胡雙玉寒森森的道:“既是不含糊,大當家,你還在等什麼?”
  這時一 一
  古獨航挺身而出,冰涼的道:“胡雙玉,你要與我們瓢把子較手,恐怕還不是那塊料,我古某人不才,便陪你走上兩趟!”
  陰側側的笑了笑,胡雙玉道:“我不找你!”
  厲烈的,古獨航道:“那麼,你也不配與我們瓢把子對壘!”
  一仰天,胡雙玉道:“只怕是他不敢!”
  大吼一聲,赫連雄叫道:“獨航回來,我本是想留在後面等著掂掂齊剛的份量,不願與這等奴才角色耗力,如今人家既然堅持送死,老子不成全他還反叫他看扁了,娘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不抖漏他他還自以為就是天下武林道眾人的祖師爺了!”
  遲疑著,古獨航小聲道:“合適麼,瓢把子?”
  赫連雄氣湧如山,道:“管他什麼合適不適合,老子這遭不活剝了姓胡的小子便誓不下場,獨航,你與衛少主押住陣腳!”
  古獨航低促的道:“瓢把子……請再斟酌!”
  怒吼一聲,赫連雄吼道:“不用說了,還斟酌個鳥!”
  靜默不言的衛浪雲此時仿佛也決定了什麼,他小聲道:“大哥,你如今下場也好!”
  赫連雄憤恨的盯著場中卓立的胡雙玉,氣沖沖的道:“老子非剮了那廝不可!”
  湊近半步,衛浪雲道:“胡雙玉功力之佳,也已達於頂層,大哥雖說造詣渾厚無比,亦千萬粗心大意不得,免為所乘!”
  哼了哼,赫連雄道:“知道了!”
  衛浪雲低沉的道:“大哥上陣吧,這裡一切有古總掌旗與我在,錯不了的,再請大哥小心!”
  赫連雄咬牙道:“我要先敲掉那小子滿口白牙!”
  就在赫連雄龐大的軀體開始朝外移動的時候,古獨航靠近了衛浪雲,他低促又緊張的道;“少主心中是否已有腹案?”
  輕輕點頭,衛浪雲道:“不錯 ”
  他目光四掃,又快又輕的道:“赫連大哥與胡雙玉這一仗打下來,不和孰勝孰負,跟著起的必是一場大混戰,原因很簡單,若是胡雙玉打贏了,我們定然軍心激憤,不可收拾,反之,赫連大哥贏了,對方亦會有同樣反應,這兩個上阼者全是雙方壁壘中最重要的人物,任是哪一邊也忍受了那種吃癟的打擊一 ”
  古獨航連連頷首;急問道:“少主之意是?”
  衛浪雲決斷的道:“不論赫連大哥勝負,我們都要趁勢反撲,全面攻擊敵人!”
  頓了頓,他冷靜的笑道:“赫連大哥如現敗象,我們萬不能坐視不救,因而必須展開混戰,赫連大哥如果勝了,‘皇鼎堡’那邊不待我們動手,也會先行撒野的!”
  古獨航疑惑的道:“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豈會背信?”
  衛浪雲冷笑道:“若是不信,總掌旗,你瞧著吧!”
  現在
  赫連雄已經和胡雙玉面朝面的對上了,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大約只有五尺左右。
  爾雅的一笑,胡雙玉道:“請取兵器;”
  赫連雄大聲道:“兵器?什麼兵器?”
  長長“咦”了一聲,胡雙玉故作恍然之狀,道:“我倒忘了,幾十年來,赫連大當家素無敵手,僅憑一雙肉掌便打遍天下群英了,不錯,用不著兵器,你這雙手,便等於是兵器了……”
  怪笑一聲,赫連雄獰厲的道:“去去去,給老子耍什麼花招?你拿你的傢伙吧,誰也知道我姓赫連的只靠一雙肉掌起的家,從來沒有使過一塊破銅爛鐵,你犯不著繞彎子證明你的無賴,沒有人說你這樣做是佔我的便宜!”
  胡雙玉刁滑的一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怕人家說我欺侮你赤手空拳!”
  赫連雄怒道:“只怕要你狗命的就正是我這雙赤手空拳。”
  微退半步,胡雙玉道:“命在這兒擱著,赫連大當家,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來取!”
  “嗤”了一聲,赫連雄氣湧如山,道: “我就叫你試……”
  胡雙玉的行動宛如一片飄忽的風,只是那麼 晃,整個身體也已凌空,有若一朵紅雲般騰飛而下!
  暴叱如雷,赫連雄釘立原地不動,兩掌交叉猛揮,旁人眼裡僅只看見他這 動作,其實,他已經劈出二十六掌了!
  赫連雄的掌勁,是正宗的“大力金鋼掌”,此等掌力乃純粹陽剛之勁,含有至精的內家真氣,可以碎石如粉,洞壁頹革,威勢之大,彌足驚人,當今這世,練有這種來自正統武學的掌力者,也已有如晨星了……
  鬥然間
  胡雙玉在半空飛快翻滾,一個空心跟鬥緊接著另一個空心跟鬥,竟然 口氣懸虛做了二十六次翻滾,而赫連雄的二十六掌,便全部帶著呼轟罡力,稍差一線的掠過胡雙玉身側統統落空!
  似乎來自九天,那猩紅的袍袖膨脹旋舞,胡雙玉長射而至,手中銀芒如電,璀燦耀目一 一柄奇異古怪的緬刀,一柄寬窄如人食指,軟韌似帶,長逾丈許的精煉鋒利緬刀!
  這種又細又長又鋒利的緬刀,是所有兵刀種類中最罕見,最珍貴,也最難練的一種,它有個名字,叫“一丈紅”,所謂“一丈紅”,其中也有名堂,因為有心練習這種兵刀的人,必須接受的要求就是要有不怕自己受傷的膽量及決心,這“一丈紅”抖開長有尋丈,但練不到家的人只要抖刀出手,哪怕絲毫生錯,也極可能自家先被軟韌銳利的刀身割傷,不過,要是練成了功,則大多抖刀出手立即創敵!這種名叫“一丈紅”的緬刀便是這個意思:不管執刀者是誰,舒展刀身之後必將涉血(紅) 敵人的血,或是自己的血!
  細窄閃耀的刀刃劃破空氣,響起尖銳的嘯聲,那嘯聲像是鬼哭,也宛似 頭受傷的野獸在淒號, “嗖” “嗖”,“嗖”……
  龐大的身形運轉得有似狂風趕雲,赫連雄以一種奇特的迴旋步法荷擺柳搖般急速騰挪,只見銀蛇也似的電閃一溜溜擦過他的身邊,倏現又滅倏滅又現,串連成 條條的光帶,仿佛流星的曳尾在交相穿織,明亮燦耀,令人目不暇接!
  於是,很快的,他們已交手七十招了!
  空氣是寂靜的,不,是凝凍的,生澀的,也是血腥與顫慄的,鬥場中人影在飛,在閃、在轉、在奔,看不出誰追誰,也看不出誰迫準,兩個人幻成了兩條淡濛濛的煙霧,而煙霧又融隱在瀰漫的塵灰裡,只見銀亮的寒光在以驚人的快速掠射,雄渾的勁力在呼號中衝激,雙方的出手換招,攻拒挪移,早就不是大家所能看得清楚的了,這,可不是一場龍爭虎鬥?
  一身深沉若谷的古獨航此際也不禁面上變色,他暗暗吸了口冷氣,憂慮的壓著嗓門道:“少主 想不到……”
  衛浪雲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的留意著場中發展,他眼角也不斜一下,低緩反問道:“什麼想不到?”
  古獨航沉沉的道:“胡雙玉這小子的功力竟然高到這等地步!”
  點點頭,衛浪雲坦承的道:“是的,比我們想像中高明不少一 這也難怪,否則,他憑什麼雄踞‘皇鼎堡’第一殿殿主?”
  抿抿唇,古獨航道:“依少主看,當家的製得住他麼?”
  衛浪雲客觀的道:“本來我以為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縱然赫連大哥將贏得很艱辛,但也必勝無疑,可是,如今卻不敢說了,這小子如此兇頑,倒好令我忐忑……”
  目光定在前面,他瞧了 會,又道:“總掌旗,赫連大哥出手捷猛,有如雷電,勁力悠長,鎮定穩健,雄風依然不減當年,而胡雙玉身法凌矯,招回狠厲峭險,銳不可當,亦非易與之輩,據我看,今天他們這一戰麻煩大了!”
  喃喃的,古獨航道:“也已超過百招啦……”
  衛浪雲低聲道:“如果任由他們這樣單挑單的幹下去,莫說百招,恐怕再加上三個百招也不容易分出勝負來!”
  古獨航焦灼的道:“少主,你的意思?”
  衛浪雲雙目發光,他悄聲道:“你的人全準備好了?”
  微微頷首,古獨航道:“只要一聲號令,隨時可以行動?”
  用力吸了口氣,衛浪雲道: “等一會,由我單挑齊剛 一  ”
  古獨航驚道:“但是,若萬一有失 一”
  “噓”了 聲,衛浪雲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若是萬 有失,也只好任它‘有失’吧,那亦只能怨我學藝不精,命運不濟……”
  咬咬牙,古獨航道:“遵諭。”
  衛浪雲道:“不敢,總掌旗。”
  頓了頓,古獨航道:“可是聽候少主號令行動。”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我便放肆 遭了。”
  笑笑,他又道:“搞得好,說不定我還可以再僭越你的權,搞不好,恐怕也就只此 遭啦!”
  古獨航苦笑道:“少主 定能逢凶化吉的!”
  衛浪雲道:“托你福。”
  驀然間,鬥場中響起 片隱隱滾動的風雷之聲,幾乎不分先後,  串尖銳淒厲的兵刃破空長嘯也跟著揚起,這兩種聲音合在一起,簡直就能撕裂人們的耳膜,將人們的神智全瓦解了!
  頓時色變,古獨航脫口叫道:“不好,瓢把子在豁命幹了 一 這是他不到生死關頭決不施展的絕活一一‘天雷六掌’!”
  衛浪雲鎮定逾恆的道:“我知道,假如我看得不錯,姓胡的也拿出他吃奶的本事來了,那是久已失傳的‘古漠派’絕技 一‘鬼刀流’!”
  像是鐵杵似的勁力呼呼轟轟的挾著雷霆之威掃蕩掠擊,一波接 波,一輪跟一輪,串連續合,不止不息,而銀蛇似的光芒則宛如極西的流電,帶著森森的寒氣,穿射縱橫,幻起無際的光圈,光弧,又灑出千奇百怪的光條,光影,天地之間,似乎在一剎裡全被這些東西所充斥了!
  於是,快得不容人們眨眼一
  赫連雄狂吼著打著旋轉自戰圈中連連翻出,每一旋翻,由於身體的轉動,便濺灑起一輪一輪的鮮血,他的胸前、小腹、雙腿、兩臂、包括面孔,竟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刀痕,猩紅的皮肉全都鼓擠著倒翻向外,其狀淒厲可怖,慘不忍睹!
  就是赫連雄旋出圈子的 剎,胡雙玉也倒弓著背,宛如突然失去重量似的飛向半空,一大口熱血噴灑向下,整個人軟軟的反栽下來、手上的“一丈紅”,也拋出了老遠!
  這時
  “雕花笛子”公冶羊奮起拔空,接抱住墜落的胡雙玉,這邊,“銅頭”陶輝也帶著個人飛快奔上扶下了赫連雄!
  情勢緊急,衛浪雲連檢視赫連雄的創傷都來不及了,他大聲向陶輝道:“我大哥會不會死?”
  匆匆一看業已陷入虛脫的赫連雄,陶輝急切的道:“傷極重,但有希望救回來!”
  一揮手,衛浪雲叫道:“扶下去,你負責我大哥安全!”
  答應一聲,陶輝剛將赫連雄扶下,古獨航已悲憤的道:“他們先毀諾了!”
  衛浪雲移目瞧去,可不是,齊剛正在揮臂叱喝,對方的人馬已經迅速往這邊衝了過來!
  狂笑入雲,衛浪雲叫道:“我算計得不差吧?總掌旗!”
  古獨航雙目如火的道:“我們要為瓢把子報仇!”
  衛浪雲大吼道:“你還在等什麼?”
  雙臂高舉,古獨航嘶啞的道:“蠍子兒郎,狠宰啊!”
   聲石破天驚的喊殺聲響起,兩百餘名蠍子大漢立即分向兩邊衝上,只見刀賽雪,勢如虹,殺氣騰騰,須臾之間,“皇鼎堡”、“鐵血會”、“蠍子”三方面的人馬已經混戰成了 團!
  古獨航對上了,“鐵血會”的當家“鬼頭判”太叔上君,“斷耳”易少龍則與“反手絕刀”苟熒及那叫叢良的白臉漢子廝殺在一起,“金狐”盛名揚手中一條三節棍力敵“皇鼎堡”“首保殿”殿主“響鈴九”黃九,“大力神”葛未全則更是了得,他一只粗若兒臂長逾丈二的純鋼“二郎棍”,卻獨挑了對方“天皇殿”的“二煞尊”官昭、尤蔚,外加上“首堡殿”的其餘三名好手!
  皮四寶卻像瘋了,他一個人狂舞著“八卦牌”,抵擋“鐵血會“的“幽靈”冒狐、“黑煞剛”韓勇、“無畏膽”巫朝忠、“陰陽劍士”徐修雙、“破心槍”胡明泉等五名強者,“鐵血會”另一個形容蒼黃枯槁的人物,卻正是他們五壇中的第一壇 一“鐵強壇”壇主“鐵臂魔”詹廣,現在,詹廠率領著他的三百餘名乒下及十數名“鐵令手”猛虎出柙般與“蠍子”的弟兄們展開了血腥又狠厲的拼殺!
  如今,這裡已經變成修羅場了。
  衛浪雲瞧瞧那邊正在照拂胡雙玉的公冶羊,又看看自己這方侍候著赫連雄的陶輝,暗裡嘆了口氣,緩步向齊剛走去。
  齊剛大馬金刀的站在那裡,朝著衛浪雲露齒獰笑:“看情形,衛浪雲你們似乎並不樂觀呢!”
  者老實實的點頭,衛浪雲道:“一點不錯,你們人多勢大,且早有準備,當然是佔足了上風了,不過,現在就言勝負,仍嫌太早。”
  好整以暇的輕拂袍袖,齊剛道:“一點也不嫌早,衛浪雲,見一葉落可知秋將至,我可以斷言,你們的好景不長了……”
  搖搖頭,衛浪雲道:“我們立場不同,當然看法便也各異,我並不認為如此,而且,我奉勸你休要高興得太輕率!”
  雙目睜大,齊剛疑惑的道:“你這是何意?”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不用多說了,我便不告訴你,你也可以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豁然大笑,齊剛道:“你唬人!”
  衛浪雲生硬的道:“你生得俏?”
  勃然變色,齊剛怒道:“衛浪雲,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你是不值得饒恕的狂徒,一個充滿了野心的禍害!”
  哼了哼,衛浪雲道:“很好,巧的是這幾句話也正是我想向你說的!”
  踏前一步,齊剛道:“小輩,你還想袖手旁觀下去?”
  衛浪雲道:“別充老,憑你還不夠格 來吧,老小子我早就在這裡候教多時了,你以為我站在你面前是做什麼來的?陪你嘮磕磨牙?”
  微喟一聲,齊剛道:“你休矣。”
  衛浪雲平靜的道:“這話可還真不一定呢。”
  注視對方,目光炯亮如炬,齊剛沉重的道:“衛浪雲,我告訴你,我要收拾你了。”
  笑笑,衛浪雲道:“這不是廢話麼?我本來便不是給你招女婿來的呀!”
  濃眉突削,齊剛右袖倏揮,乖乖,就這一揮袖的功夫,他人已到了衛浪雲身側,手掌卻插向衛浪雲的咽喉,那等快法,可不真像生了一雙會飛的“邪翼”?
  偏身,衛浪雲猛的暴旋,也不見他伸手作勢,那對交叉掖在後腰上的銀錘已經砸向齊剛面門!
  瞬息間一
  齊剛就像隨著空氣飛舞一般,整個人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旋躍起來,他雙袖兜風呼呼振揚,有如脅生兩翼,那快,那矯,那凌猛,簡直匪夷所思,而振袖之間,掌爪伸縮如’電,令人目眩神迷,防不勝防!
  如今,衛浪雲已經知道齊剛的名聲所系,確非虛傳了,而且,他也曉得齊剛的一點秘密 一就在對方那雙寬大的袍袖夾層中,全綴縫著兩面鐵板,這兩面鐵板,在齊剛的精湛功力操縱下,不啻兩塊“閻王牌”,可以發揮難以想像的威力,非但能以斷柱裂碑,拆人兵刃,更可藉以飛騰掠越,如同雙翼,相傳齊剛的這雙袍袖一揮之功,曾將兩只壯牛橫排著撞出尋丈之遙,血肉飛濺!
  當然,面對此等天下最強的高手之一,衛浪雲是不敢有絲毫狂妄疏忽的,他口中雖然刁損嘲諷,骨子裡他異常謹慎,謹慎得甚至連眼皮子都不眨 下,他十分清楚強者相搏,只要有一丁點錯失,即能釀成千古之恨!
  一對銀錘在衛浪雲手上宛如兩顆流燦不息的太陽,又似兩枚泛著冷焰的火球,以人們瞳孔所不及追攝的快速旋閃飛揚,縱橫穿舞,那冷清清,明燦燦的銀光光尾,已經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弧圍,一溜又一溜的流虹,仿佛幹百個大圓在交疊,無數條毫光在織連,隱隱的,有雷聲!
  齊剛的身手也越發快了,他雙袖兜戴撲揮,往返掃折,風聲呼呼,勁力澎湃,似巨浪漫空,狂風橫拂,甚至連他的人影也看不真切啦……
  整個窪地裡,兵刃的寒光閃耀,軀體的跌滾沉悶,夾雜著利器切入骨肉的“噗哧”聲,人們發自丹田的怒吼與慘號,一個個的影子在追逐,在撲騰,一條條的生命在隕落,在靜止,在高潮後趨向幻滅……
  皮衣染紅了……
  紫衣成褐……
  紅袍更加殷赤……
  鬥場中一一
  古獨航與太叔上君之戰,是勉強可以匹配的一對,說勉強,並非指古獨航,而是指太叔上君,這位“鐵血會”的首腦,雖是身高體大,臂力過人,但比起勇悍無雙的古獨航來卻要差上把火,古獨航的一條蟒皮鞭業已達超凡入之境了,在快得有如正月百子花炮般的緊密“啪”“啪”響聲中,鞭影飛旋騰回,千變萬化,將太叔上君那對判官筆纏得難以旋展,但太叔上君佔著力大如牛,硬是拼死不退,狠拒猛擋,目前猶差可扯平……
  “斷耳”易少龍對付“反手絕刀”苟熒及叢良,也是十分從容,他右手青月刀,左手“青蛇針”,神出鬼沒,疾若電掣, 飛閃之間更加快不可言,休看他右臉帶傷,塗抹著厚厚的,白色的金創藥,卻似乎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功力,苟熒與叢良二人,簡直絲毫便宜也佔不上……
  “金狐”盛名揚在“蠍子”組織裡,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他的技業照說是比“皇鼎堡”“首堡殿”殿主“響鈴刀”黃九差了些,但由於他的兇猛潑辣,黃九一時之間卻奪何不得,兩個人全是悶著頭狠幹,情勢異常火爆。
  宛似六丁神投胎下凡般的“大力神”葛未全,乃為“蠍子”中“地蠍旗”的大把頭,武功沉厚精絕,遇事鎮定冷靜,而他外家修為之深,在“蠍子”組織裡,更是無出其有,他那根六十斤重的純鋼“二郎棍”施展開來,風如濤,力似杵,有萬夫不當之勇,對方“二煞尊”固然全是狠角色,但苦在靠不近身,因此兩人的威力不免便打了折扣,其餘“首堡殿”的三位仁兄,就更沾不上邊了,只有在圈子之外驢拉磨似的團團瞎打轉子!
  只有皮四寶是陷身重圍了,如今他身上已帶了幾處浮傷,吃五名“鐵血會”的高手包圍著攻殺,但是,他早豁出去了,一面沉重的“八卦牌”磕砸掃揮,翻飛回舞,一下左衝,一下右突,口中大罵,唾沫四濺,那模樣,活像一頭負隅的瘋獸,又是兇惡又是猛厲!
  或是簇擁在一堆,或是分散在四周拼殺的“蠍子”兒郎們,這時卻整個的落了下風:“鐵血會”那邊,首先人數上已經佔了優勢,加以其中尚有如“鐵臂魔”詹廣此等好手協助,再添上十來個功力較高的“鐵令手”幫場,“蠍子”所屬便吃足了虧,他們雖是竭力死拼,但抵不住人家人多勢大,這一陣子下來,也已死橫狼藉,血流遍野了,情況十分危殆……
  由整個的形勢來說,“蠍子”這方面是略現艱苦的,不過,“皇鼎堡”與“鐵血會”若想獲勝,卻也並非易事,至少,他們將要付出的代價是十分驚人的,況且,雙方的優劣之分,目前尚未斷言……
  著急的要算“天蠍旗”二把頭“銅頭”陶輝,他眼看著雙方在浴血苦戰,目睹著自家手足在拼殺肉搏,卻絲毫無能為力,他得守護著他的瓢把子一 一已經暈迷過去的赫連雄,這位有“無形手”之稱之“蠍子”大當家,全身上下總共挨了七刀,連臉孔齊鼻樑部分也挨了一記割,胸、臂腿三處的刀口更已深可見骨,加以流了大量的血,如今已然虛脫過去,陶輝早將上好的金創藥不惜功本的為他大家厚厚抹上傷口,眼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赫連雄的粗濁呼吸……
  這時一
  “雕花笛子”公冶羊顯然也在傾盡 切力量以內家真來救助奄奄一息的“寒君”胡雙玉,看不清晰仰臥在那裡的胡雙玉的臉色,但卻可瞧出公冶羊的表情-----那是一種灰敗的,驚恐的,悲憤又絕望的表情!好似,呃,胡雙玉此刻的處境比之赫連雄更為危險,更為不……

runonetime 2008-05-29 04:23 PM

第12章 攻其不備襲老巢

  與齊剛苦鬥的衛浪雲已經支持了一百多招了,他已感到來自對方的壓力越形沉重,對方的攻勢,更形兇猛,招術也越加深幻難測,衛浪雲咬牙硬挺著,不到最後,他還不打算拼老命,因為他明白,目前實非拼命之時!
  在那似虛似幻的飛旋中,齊剛嗷嗷怪笑道:“衛浪雲,你這幾下子頗有火候,難怪你狂-----但你自以為你還可以支持得了多久?”
  猛攻快打中,衛浪雲汗涔涔的叫道:“不要得意,現在為時尚早。”
  紅影閃撲如電,齊剛大笑道:“你還不服輸?”
  騰挪著雙錘似飛雷旋舞,衛浪雲吼道:“服輸的應該是你!”
  臉上表情是兇狠又猙獰的,齊剛巴不能在舉掌之下便將衛浪雲擊成粉糜,但顯然衛浪雲並不如他想像中那樣容易對付,非但超出了他的預料,對方藝業之卓絕高強更令他有一種驚異的感覺,嚴格論起來,齊剛的功夫的確是要比之衛浪雲來得老練精深些,不過.其中的差距乃是極微的,就好像九十與百步之較,便算齊剛能將衛浪雲擺橫,恐怕那時他自己亦差不多了……
  當然,齊剛非到最後關頭是斷乎不會傻到拿老命去和衛浪雲拼的,因為他仍然還沒有放棄做那天下武林盟主的希望,在他如今的感覺裡,那個願望似乎更近了些,他認定“勿回島”的主要臂助之一“蠍子”組織就要在眼前垮台了,他是放長線釣遠魚,一步步的來,一個個的擊破,這位“皇鼎堡”的大豪相當樂觀,縱然要達到他登臨盟主大位的目的還有一段十分遙遠艱辛的路程,但他自信遲早也走得到,現在,他不也已快走完了第一步了麼?至於此際的對手衛浪雲雖說乃是他主要的大敵之一,但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衛浪雲的重要性僅代表了“勿回島”,並不涵括齊剛所有的主敵在內,所以,齊剛自認他自家任重道遠,還犯不著就在這一關上賣老命……
  是的,齊剛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敲著他的如意算盤,他卻沒有想到“勿回島”與田壽長的人馬正要破他的老巢,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估量及這一次“勿回島”方面乃是全力而出,並非只有“蠍子”  撥人呢……這不能怪齊剛的疏忽,只能說他和他的手下人對消息的分析有了差誤,“蠍子”的輕騎疾進,大舉來襲,令他們誤以為來犯之敵只有 股,是而才產生了這個亦傾全力埋伏殲敵的計劃,他們想撿現成便宜,卻哪裡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不錯齊剛也做過預防了,他已將手下“巨鼎殿”的全部人馬及“灰衣會”的整個力量留守堡中,只是,如若“勿回島”與田壽長,“花子幫”的大隊完全齊集猛攻的話,齊剛這批留守兵力,比較起來就會顯得也太薄弱了,這一遭齊剛那邊的研判不夠,但“勿回島”方面的保密工作強,卻也是一個最大的優點。
  此刻,齊剛與衛浪雲之戰已進入三百招,衛浪雲已經汗透重衣,喘息急促了,而齊剛也像是有些急躁的徵候……
  在這般驚險的情況中,衛浪雲仍然抽眼注意周圍的大局變化,很不幸的,他越來越覺心驚,“蠍子”這邊已經逐漸失去了主動,以全盤形勢來衡斷,他們是居於更加明顯的劣境了!
  齊剛自然也看得十分明白,他在嗷嗷狂笑中,攻勢越發凌厲:“衛浪雲,你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呀!”
  眉梢聚著汗珠,衛浪雲雙錘如電:“還是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
  驀地一聲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聲,二人眼角同時瞟向叫聲傳來之處,天爺,皮四寶的“八卦牌”竟已將那桀驁不馴的“無畏膽”巫朝忠腦袋砸成了一團紅白交加的肉糊了,他們望過去的時候,恰巧還來得及看見巫朝忠這個人撞向一旁,稀爛的頭顱攪合上滿地的塵沙!
  同一時間,古獨航嘶吭大吼:“蠍子弟兄們,拼著同歸於盡!”
  古獨航的命令一下,全部的蠍子好漢都像吃了同心劑一樣,人人精神抖擻,殺氣昂揚,灑著血,揮著汗,個個緊握傢伙,咧嘴 牙,瘋狂了似的反撲向敵人,那情狀,有如一群瘋虎!
  這 來,戰況更趨白熱,而蠍子方面的人馬果然全豁出去了,他們幾乎通通採取了一種戰法 一種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打法,“皇鼎堡”與“鐵血會”的人們也橫了心,咬著牙竭力阻擋!
  首先,易少龍在一個又快又急的貼地溜滾中青月刀暴揮如電,那寒冽青光倏閃,叫叢良的那位“首堡殿”殿士也已開了膛,他五花肚腸朝外迸流,一張大白臉頓時成了青色,仰頭便往後翻,幾乎就差一線,“反手絕刀”苟熒的紅綢鋼刀連串反劈十七刀,十七刀中,有三刀戮進了易少龍身上,但是,血如泉湧的易少龍已在 個猝橫疾轉之下將他左袖的“青蛇針”刺入苟熒的雙眉正中,深透入腦!
  狂吼著,葛未全大叫:“易老大,你提住氣……”
  叫吼裡,他的“二郎棍”猛然搗飛了一名敵方“首堡殿”的角色“二煞尊”中的老大官昭,揉進似風,官昭的出手快不可言,他的“蛇牙短勾”猛然斜錯,葛未全的胸腹間立即衣碎血湧,他棍頭倒回,狠砸官昭,官昭方始一閃而退,葛未全的棍尾已將又另一個剛剛乘隙摸上來的“首堡殿”角色脖頸生生砸斷!
  衛浪雲見狀之下,急怒攻心,但卻絲毫抽不開身,齊 剛如今也已傾盡全力,也準備將他擱下了!
  雙方戰況的變化是其快無比的,就在衛浪雲奮力衝突卻又被齊剛兇猛截住的一剎,“大力神”葛未全的“二郎棍”已在他雙手旋翻下“呼嚕嚕”閃滾出重重棍山,第三個“首堡殿”的殿士一個虎踏沒來得及,連兵刃和人全被這旋舞的棍山捲入,“劈哩啪啦”悶響中,立即就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二煞尊”中的老二尤尉飛身搶救不及,一閃立出,也險些挨上棍擊,他狠嘯著,那條只有三尺長的“百刺毒鞭”倏然伸縮,眨眼九十一鞭暴攻葛末全!
  吼聲有如獅叱,葛未全三十三棍橫掃直搗,尤蔚猝晃暴移,官昭卻乘隙而入,“蛇牙短鉤”捷似流電,猛然扣向敵人右脅!
  “咯崩”一咬牙,葛未全魁梧強壯的身體突然怪異的斜傾,他手中那根又重又長的“行者棍”竟“嗡”聲急顫,就像活的,揉順著他的手臂、肩頭、脖頸往上滾動一一這連串的動作,只是瞬息功夫,官昭的“蛇牙短鉤”卻已經“嗤”的扣抓進了葛未全右脅肉裡,但是,不待官昭做進一步翻扯,葛末全這一記神乎其技的“滾龍背”絕招便已發揮了威力,“呼”的由懸空砸下, 嚓聲聲,竟把官昭那五短身材砸矮了一半,連這位煞尊的腦袋也給他打進了頸脖子裡!
  葛未全一口氣尚未轉過,滿臉布著銅錢麻子的尤蔚已泣血瀝肝般尖嘯狂號著彈射向前,他偏身滾進,手上的“百刺毒鞭”掠閃如一條經天的烏虹,在葛末全力疲身乏下猛的纏繞上他粗壯的脖頸,鞭身的根根倒刺,立即毫不容情地扎進了葛未全的肌肉裡,刺身早已染過一種促使人體潰爛的毒素,這一纏上,葛未全只覺似千百火烙針同時插進肉裡。那種劇烈的痛苦,使他馬上拋掉握著的“二郎棍”面容扭曲著衝向尤蔚,尤蔚在急切間連連抖鞭,但因鞭上倒刺扎得太深,倉皇間抖不下來,就這短暫的延誤,葛未全那巨牛似軀體也已撲到身上,不待尤蔚閃躲,葛未全的一雙巨靈之掌便已死力扼上了他的咽喉!
  當他們兩個人滾倒地下,在拼命折騰撲擊之際,皮四寶已悶吼著又帶了傷,“破心槍”胡明泉的那雙短柄纓槍極快的插進他的大腿根,又灑著一溜鮮血拔出,皮四寶蹌踉暴退,“八卦牌”繞著弧形猛掄,他嘶啞的吼:“媽拉個巴子,皮爺看你們今天能啃了爺的鳥毛一根!”
  “陰陽劍士”徐修雙冷峭的道:“甭嚎了,你等著瞧將是怎麼個挺屍法吧!”
  十六牌揮向徐修雙,皮四寶汗灑血淌的叫:“你爺便是上了黃泉道,說不得也要拉你個狗操的做伴!”
  這時,業已將太叔上君逼得節節後退的古獨航,正迫使太叔上君移到了皮四寶等人附近,他窺準目標,粗長的蟒皮鞭怪蛇騰繞似的,一陣又急又快的猛抽中把太叔上君攔得手忙腳亂,尋妥一絲空隙,這來自突兀的 百鞭,至少有十來鞭狠笞在他的頭臉之上,驟然間熱血四灑,皮開肉綻,韓勇的“黑煞網”才得往後扣罩,形同瘋虎的皮四寶已經奮起一牌將他當胸搗飛出七步之外!
  冒狐等三人交吃古獨航這抽冷子的一傢伙逼得東竄西掠,稍一遲緩,已然後救不及,頓時將他三個差點連肺卻要氣炸了!
  更窩囊的是太叔上君,他幾乎恨得吐血,凸突著銅鈴眼,面如 血,額浮青筋,他像半座山似的身軀朝向古獨航!
  “暗算、偷襲!姓古的,你他奶奶還要不要臉啊?”
  噙著一絲酷毒的冷笑,古獨航冥靜無語,他倏然閃挪,鞭出如電,剎時直抖.剎時橫卷,剎時飛纏,剎時猛掃,那條蟒皮鞭在他手上就宛如一條活生生的,也已通靈的千年老蟒一樣,舒展盤繞,變化自如,鞭捎子劃過半空,那綿密“劈啦”暴響,就和百子花炮似的緊湊!
  太叔上君雙目噴火,喘息如牛,大汗淋漓中,他的一對奇大判官筆使盡了吃奶的力量,惡狠狠的拼命攻撲著古獨航!
  圍攻著皮四寶的三名“鐵血會”好手如今更是紅了眼,橫了心啦,他們兵刃穿插,又急又密,仿佛狂風般罩合著皮四寶,而皮四寶也咬牙切齒,衝刺掃砸,傾力支撐抗拒,徐修雙的“龍舌短劍”吞吐閃燦下,他叫道:“姓皮的,你不會再有那條大腿!”
  驀地
  徐修雙側身溜進,雙劍正反電刺,一閃疾揮,同時嘬口吐氣,“噗哧”輕響,一股其銳如矢的無形的氣流已筆直射向皮四寶面孔!
  這一手,乃是徐修雙的獨門武功一一“陰冥箭”!
  猝不及防,皮四寶正避過對方的雙劍攻勢,甫覺情形有異,面部側開,肩膀卻實實撞上,撞得他怪吼一聲,身子往一邊翻去,“破心槍”胡明泉雙槍快刺,右手槍落空,左手槍卻猛地透進了皮四寶臀股,狠狠扎上了他的胯骨,疼得皮四寶尖叫出聲,“八卦牌”奮力掄向胡明泉!
  抽槍,閃身,胡明泉微晃倏讓,“幽靈劍”冒狐斜刺裡暴進,倏然三十三劍合成一溜迸射的寒光,其快至極的罩向皮四寶!
  千鈞 發裡,古獨航的蟒皮鞭仿佛來自天外,“唰”的一下捲上皮四寶腰際,猛力扯帶,“呼”聲將皮四寶卷飛出數丈之遠,松鞭,回手,古獨航鬥然又是一百鞭攻向了正待追過來的徐修雙等三人!
  “**養的野貓!”
  “鬼頭判”太叔上君眼全紅了,他一橫心,丟下古獨航,竟然大罵著衝向皮四寶,皮四寶喘著粗氣,即也毫不示弱的迎上了敵人!
  青衫晃閃,古獨航翻落二人當中, 言不發,披頭七十二鞭卷向太叔上君,而此刻徐修雙、胡明泉、冒狐等三人亦已趕到!
  累喘得他伸出了舌頭,皮四寶卻連嘴邊的白沫也不擦 下,提著“八卦牌”又得加入戰圈中協助古獨航,古獨航沉著應敵中,冷冷叱道:“快去幫我們的兒郎!”
  皮四寶氣籲籲的叫:“總……掌旗……多謝你……老……兩次救我……性命……”
  鞭舒如虹,卷似蛇,古獨航大聲道:“少廢話!”
  於是,皮四寶返身便走,身形一動,手起牌落,已將兩名“鐵血會”的漢子砸翻在地,斜刺裡,四柄雪亮腰刀甫始斬到,他已狂旋而出,沉重的“八卦牌”猛舞飛掃,四條人影全已長呼著分向四個不同的角度摔去!
  那邊,一名“蠍子”兒郎正浴血苦戰三名敵人,右側,兩個“蠍子”弟兄與五名“鐵血會”所屬在地下翻滾撲騰,另一面,一名“蠍子”兒郎剛將青月刀捅進了一個敵人的胸膛,他後頭也立即挨了一槍!
  “蠍子”的人馬手舞刀盾,拼命搏戰著強大的敵人,寒光血影,相映相照,人肉飛拋,追逐砍殺,周遭,也已仰僕滿了各形各狀,死相慘怖的屍體,有的身子扭折,有的五官歪曲,有的面目一片血肉模糊,有的殘肢斷體,頭落腸溢,簡直淒厲可怕到了極點,而死的固已寂然,活著的,卻仍在那裡製造寂然啊……
  皮四寶血絲濛濛的雙眸中,發現那“鐵臂魔”詹黃正在追殺幾名“蠍子”手下,只見那詹黃起落如飛,身形過處,揮臂如若使棍,當者立僕!
  怪叫一聲,皮四寶吼:“兀那雜種,你甭狂,爺就侍候你了……”
  他正待奔衝朝前,後面,突然傳來 個厲燥的大嗓門“皮四寶,你回來!”
  急忙回頭一看,皮四寶發覺叫喚他的人竟是守護在赫連雄身邊的“銅頭”陶輝,他迷惘的道:“二頭兒,這等情況你叫我幹啥?”
  陶輝連連招呼,急道:“你過來呀!”
  蹌蹌踉踉的奔近,皮四寶喘著道:“什麼事,快點說,咱們手下孩兒在那廂正叫人追著宰呢!”
  低促卻堅決的,陶輝道:“你已受傷,不宜再戰,四寶,我命你在此守護瓢把子,萬不准輕離,讓我來接替你的差事!”
  呆了呆,皮四寶拼命搖頭,嚷道:“不,不行,這是我的事,守護瓢把子才是你的事,你不用勞駕了,還是我自己來,放心,我挺得住!”
  臉一沉,陶輝怒叱:“媽的,你不服命?”
  皮四寶忙道:“不,不,二頭兒,你知道我……”
  一揮手,陶輝閃身而去,頭也不回的丟下兩句話:“敵前抗命者,皮四寶,你知道會是個什麼後果!”
  愣怔的站那裡發愣,半晌,皮四寶才喃喃嘀咕:“你個鳥銅頭,等皮爺有一天能爬到你頭頂上,看吧,我會怎麼壓你個人熊!”
  他在這裡咕噥,“銅頭”陶輝也已勢如破竹,一個起落便撲向了正在追殺“蠍子”所屬的詹黃面前,陶輝二話不說,一條烏黑光亮,兩頭各連著一枚嵌滿尖錘的拳大“流星錘”,已隕星橫空也似射向詹黃!
  那邊,衛浪雲與齊剛之戰已進行到五百招以上,衛浪雲累得汗下如雨,面色泛青,而齊剛則喘息籲籲,鼻端見汗!
  慘烈的拼殺已進行了很久,唯一尚未見血的,只有盛名揚及“皇鼎堡”,“首堡殿”殿主“響鈐刀”黃九這一對,但是,由他們那種狠攻快掃,各不相讓的情形來看,只怕見血的時機也就近了!
  就在這時……
  事情發生得異常突兀,也不知道是誰首先察覺,只聽得一聲驚駭的大叫,隨即成為 片喧騰與雜亂:“不好了,山上起火了……”
  “老天爺,火勢像來自我們堡裡!”
  “可不是呀,紅光的地方正是堡裡的方面!”
  “糟啦,我們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了……”
  “殺千刀的‘蠍子’雜碎,好歹毒的手段啊……”
  “燒呀,燒得好,正是燒掉‘皇鼎堡’老窩!”
  “這是天火呀,娘的天火都要燒掉‘皇鼎堡’的這群畜生啦!”
  “太妙了,看他們還朝哪裡橫!”
  “兄弟們,宰呀,趁這機會將‘皇鼎堡’‘鐵血會’ 網打盡!”
  在這片混雜沸騰般的喧叫聲裡,有的是詛咒,謾罵、埋怨、失悔,有的是歡呼、激奮、痛快、欣喜,但拼殺並沒有停止,在雙方這種絕對不同的感覺反應衝激裡,彼此間仇恨越深,血戰拼鬥就更甚!
  可是,十分顯然的“皇堡鼎”與“鐵血會”方面的人馬已經開始軍心搖動,惶悚驚恐了,前面的那座雄駿山嶺----“孤圍山”的半腰上,如今騰騰濃煙直冒雲霄,猛烈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宛如那片火勢是來自“孤圍山”的山心,那麼廣泛,那麼炎熱,那麼兇猛,又那麼不可收拾!
  灰黑的濃煙與山頂的雲霧融合在一起,瀰漫著大半個“孤圍山”山峰與籠罩著整個山腰間的林木壑澗, “玉松崖”的“皇鼎堡”所在地更是烈焰熊熊,火苗子冒升起半天高,一片炫目的紅,一片扎心的紅,那瘋狂的火勢,像是能將整座“孤圍山”也燒焦了……
  齊剛的面色早已經變成紫灰,發腳,眉梢,鼻端,全掛滿了粒粒汗珠,他額頭上浮動著青筋,雙目圓睜,怨毒已極的猛攻著衛浪雲,咬牙切齒的叫:“你幹的好事!”
  奮力抵擋著,衛浪雲道:“我早已說過,先前你樂得輕率了點……現在,用不著我告訴你也一定明白我之所以叫你不要太早高興的原因了……”
  倏然十九次撲擊,齊剛大吼:“我發誓要將你們個個誅絕!”
  雙錘流墜如星飛電射,衛浪雲閃挪攻拒,叫道:“和我的誓言一樣!”
  此刻……
  那邊傳來“雕花笛子”公冶羊驚惶的叫聲:“堡主,堡主,胡殿主不行了……”
  全身 震,齊剛幾乎吃衛浪雲一錘砸上,他大袖暴飛,身形猝轉,面孔扭曲的尖吼:“你說什麼?”
  “雕花笛子”公冶羊悲愴絕望的咽著聲道:“我說,胡雙玉殿主業已……”
  齊剛拔空而起,“哇”的吐了一口鮮血,令人毛髮悚然的悲嚎:“赫連雄,你這畜生的‘大力金剛掌’啊……”
  衛浪雲機警異常,馬上轉到赫連雄臥傷的部位,暗中防著齊剛的捨命撲擊,同時皮四寶也緊張的全神戒備著“唰”的落地,齊剛 個蹌踉,公冶羊飛身掠至,急惶的道:“堡主,你老沒有事吧?”
  猛的推開公冶羊,齊剛的形狀活像要吃人一般,他猙獰慘厲的咬牙大叫;“回師救堡!”
  說著,他頭也不回,奔躍似隼鷹掠空,搶先而去,公冶羊引吭吼道:“‘皇鼎堡’、‘鐵血會’的弟兄們都聽見了?堡主已下令全數撤回山上救人驅敵啦!”
  於是,非常迅速,有如滾湯燒雪一般,“皇鼎堡”、“鐵血會”的人馬立即紛紛退走,像一陣落潮也似瞬息一空,甚至連受了傷的同伴也不及帶走,“蠍子”所屬吶喊追殺,也只是象徵性的表示了一下而已,因為,說真話,“蠍子”這邊受損極重,根本也無力追殺了……
  衛浪雲連口氣都顧不得喘,他沙著嗓子叫:“馬上救護傷者,立時清點損折!”
  疲累不堪的“蠍子”兒郎們匆匆展開行動後,衛浪雲迅速來到赫連雄面前,他問皮四寶:“怎麼樣?四寶,赫連大哥沒事吧?”
  皮四寶孱弱的點頭道:“老天保佑,還透著氣,我看死不了!”
  蹲身檢視了一下,衛浪雲略略放心,他回身,看見古獨航正在指揮幾名手下將兩個糾纏在 起的軀體分間,目光觸處,衛浪雲不禁心臟一抽,那是葛未全與“皇鼎堡”的“二煞尊”尤蔚啊!
  急步過去,衛浪雲忙問:“總掌旗,葛大把頭如何了?”
  古獨航淒涼的一笑,哀痛的道:“不成了……”
  全身一冷,衛浪雲移目至葛未全,天啊,那是一副何等慘烈的情狀!葛未全雙眼怒瞪不瞑,眼珠子似欲凸出目眶,滿口鋼牙全錯碎了,臉色泛烏,血跡斑斑,右脅上還深嵌著那只“蛇牙短鉤”,胸腹間肉綻腸溢,脖頸上仍纏繞著尤蔚的“百刺毒鞭”一根根的倒鉤刺,完全插進了肉裡,此際,他的脖頸也已粗腫得宛如像腿,還流淌著帶有惡臭的黑色腥水,一滴滴的,濃碉稠的……好不容易,他們費盡力氣才將葛未全緊緊握捏在尤蔚脖子上的一雙大手掰開,而尤蔚舌頭伸出,七竅流血,連五官也全移了位,葛未全這一扼,幾乎將尤蔚的腦袋都扭了下來!
  沉痛的,古獨航道:“少主,本來未全或者可以不死的……”
  衛浪雲傷感的道:“怎麼說?”
  古獨航低沉的道:“他若不用力過猛,胸腹間的傷口雖深,但不會崩裂到使腸臟外流,他如不與尤蔚這廝肉搏,便不至於在貼身這廝以‘推心掌’按在心口……”
  淒苦的 笑,古獨航道:“當然,這也不能怪他……情勢所逼,不由得未全不如捨命……總算,他也替他自己報了仇……”
  衛浪雲憂傷的道:“葛兄死得太慘,也死得太早,但是,卻值,至少,他已盡了本份,以一敵五,全數殲敵……”
  低喟一聲,衛浪雲沉沉的道:“說得是……”
  古獨航強笑道:“對不起,少主,我不該說這些令人頹唐的濫調,只是我心愕然,一時失態,尚祈少主恕過……”
  搖搖頭,衛浪雲低沉的道:“沒關係,總掌旗,我也有同樣的感觸……”
  有些冷麻麻的,古獨航交待那幾個神色悲楚的手下道:“小心把葛大把頭頸子上的刺鞭解下來,葛大把頭的遺體你們也給抬到一邊,好生照顧著……”
  說著,他又問衛浪雲:“少主,我還沒去探視瓢把子傷勢,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衛浪雲低聲道:“托天之幸,赫連大哥大約保住命了。”
  這時,“銅頭”陶輝正自易少龍躺著的那邊奔了過來,易少龍正在由兩名“蠍子”弟兄包紮上藥,古獨航焦灼的向陶輝道:“怎麼樣?少龍傷得如何?”
  喘了口氣,陶輝摘下皮巾扇著汗,恨聲道:“好狠啊,苟熒那王八蛋的反手三刀一記砍在頭兒右肋,一記削掉了頭兒一大塊肩胛肉,另一記就差點把頭兒的內臟也挑出來,那一刀幸虧偏了偏,只透過了右胳肢窩,要不,頭兒就完了!”
  長長籲了口氣,衛浪雲接口道:“如此說來,易兄性命無礙了?”
  點點頭,陶輝道:“就是傷得太重,卻還要不了命。”
  望著陶輝那黃禿禿的,泛著古銅色油亮的腦殼,衛浪雲道:“陶兄,那個蒼黃枯槁的漢子,我估量也是‘鐵血會’的好手,這小子卻揀盡了便宜,還虧得你去截下他呢!”
  黑臉上浮起一片笑容,陶輝嚕開大嘴道:“那野種!要不是他腿快,娘的,我非活剝他不可!”
  冷瞧了陶輝一眼,古獨航道:“誰叫你離開瓢把子身邊的?”
  呆了呆,陶輝結結巴巴的道:“這……回總……掌掌旗……我,呃!我是因為皮四寶受了傷,行動不靈光,而那‘鐵血會’的野種又在撒野,為了對付那廝,這才,呃,替下了皮四寶……”
  古獨航不悅的道:“不知道守護瓢把子的責任更為重要?如果瓢把子那裡出了事,陶輝,你有幾個腦袋來承擔?”
  黑臉漲紅,陶輝窘迫的道:“當時……呃,我一急,我就沒顧著這麼多……”
  冷冷的,古獨航道:“回去之後去向‘公明堂’報到,聽候發落!”
  陶輝吶吶的道:“請總掌旗寬恕這遭……”
  古獨航不奈的道:“不用多說了。”
  衛浪雲在旁邊向陶輝使了個眼色,笑道:“這件事留待以後再說吧,陶兄,你還不快點去照顧傷亡,收拾殘餘!如今好生生的人沒幾個啦!”
  知道待會衛浪雲會替他說話,陶輝感激的望了衛浪雲一眼,向古獨航行過禮,匆匆辦事去了。
  古獨航搖頭道:“我最恨有人違背我的命令,不管他有任何理由!”
  衛浪雲順合的道:“不錯,何況總掌旗肩負如此重責?如果人人都陽奉陰違,個個都有一套道理,那還怎麼去調度節制?”
  說著,他遙望“孤圍山”,老天,就這一陣子,那邊的火勢似乎更大了,紅毒毒的火光,像是連半天的雲都燒起來!
  “嘖”了一聲,衛浪雲笑道:“總掌旗,這一場大火燒得好,只是,燒晚了點!”
  古獨航嘆道:“少主說得好,只要早燒半個時辰,我們的損失使不會這麼慘,對方恐怕還要退得更快……”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總也算及時燒起來了,否則,今天這場仗,我們打贏的可能性委實不大……”
  衛浪雲伸展了一下四肢,道:“可不是,我簡直急壞了。”
  喃喃的,他又道:“這場大火燒得真叫旺啊,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玩意做的引火物?就像是將‘皇鼎堡’投進了火獄裡頭一樣……燒吧,燒掉我們的積恨,燒掉我們的憤怒,也燒掉那群姦毒的豺狼虎豹……”
  古獨航亦仰首注視著,他低沉的道:“至少,這場烈焰,能抵回我們大半的損失了……”
  用袍袖拭拭額頭的汗水,衛浪雲苦笑道:“但失去的也已永遠失去,縱然我們以十倍的代價來補償,對於那些失去的也毫無裨益了……”
  微微一怔,古獨航黯然道;“少主說得對……的確對他們再也毫無裨益了……”
  衛浪雲摔摔頭,道:“走,我們到赫連大哥那裡去。”
  兩人方始移步,混身血汗的“金狐”盛名揚已經到拖著三節棍奔了過來,古獨航大聲問:“怎麼樣?名揚,敵我的傷亡情形如何?”
  匆匆向二人行過了禮,盛名揚抹了把面孔的油汗,急促的道:“一百名弟兄連死帶傷到有七十多人,地下至少有五十具屍體是我們這邊的,另外,受創的二十多個人裡,也有好幾個情況非常嚴重,依我看,只怕希望不大了……”
  古獨航幽沉的道:“儘量醫治他們!”
  盛名揚頷首道:“也已這樣做了,幾個懂醫道的弟兄正在竭力救治傷者,另外還派了人在旁邊幫忙。”
  透了口氣,這位“地蠍旗”的二把頭又悲痛的道:“大約,總掌旗已知道葛未全大把頭已經……過去了。”
  古獨航緩緩的道:“我知道。”
  目眶中淚光隱閃,盛名揚咽著聲道:“恨只恨……我們連替他報仇的這點微勞也盡不上!”
  古獨航慘笑道:“是的,他已經自己報了仇,那些傷害他的人無一倖免,全被他一道帶走了!”
  強忍住欲淌的淚水,盛名揚側開面孔道:“除了葛大把頭之外,馬天行二把頭也戰死了,易大把頭受了重傷,皮四寶也傷得不輕,連瓢把子也暈迷在那裡,這一戰,我們可真付出重大代價!”
  一仰頭,古獨航硬朗的道:“但敵人付出的代價更重,名揚,我們先從他們的‘皇鼎堡’算,‘皇鼎堡’以下的第一殿‘天皇鼎’,殿主‘寒君’胡雙玉,‘反手絕刀’苟熒,‘血魔子’夏彤,‘二煞尊’官昭、尤蔚,全被我們殲滅,整個‘天皇鼎’中,只剩下了一個‘雕花笛子’公冶羊倖存!他們的‘首堡殿’,除了殿主‘響鈴刀’黃九之外,亦無一生還,通通栽在此地,再說,‘鐵血會’,只走了一個太叔上君,加上有數的幾個硬把子而已,損失之慘重,只怕不比我們稍輕, 仗,我們固然,受創不淺,但與敵人互較,他們的懊喪絕對更在我們之上!”
  衛浪雲補充道:“‘鐵血會’方面,當場被擺平在這裡的幾個,一個是‘黑煞幫”韓勇,另一個是‘無畏膽’巫朝忠,這兩人是他們的‘鐵令手群’中的正副首領,如此一來,他們的‘鐵令手群’只怕要群龍無首了!”
  忽然想起了什麼,古獨航問:“對了,‘鐵血會’方面的嘍囉大約有三百以上的人吧?他們用多少條性命抵償我們那些傷亡的弟兄?”
  盛名揚估量了下,道:“留在現場的‘鐵血會’人馬遺屍約摸有一百來具,他們的傷者也有三十多人,先前對方撤走之際,連一個受了傷的同伴也沒帶走!”
  雙目中煞氣畢露,盛名揚接著道:“總掌旗,那些還留一口氣的敵人,乾脆現各補一刀,通通送他們上路,也免得彼此麻煩!”
  瞪了盛名揚一眼,古獨航凜烈的道:“胡說!他們不仁,我們豈可不義?一個也已失去抵抗力的人怎能再忍心加害?名揚,習武者須要據有武士精神,而武士精神並非僅講究英勇犯難,不畏不懼而已, 個真正的武士,更重要的,是還必須擁有惻隱寬恕的美德,其品級並非斤斤計較於那種愚昧殘酷的殺戮!”
  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盛名揚汗涔涔的道:“是,總掌旗教訓得對……”
  沉著臉,古獨航道:“第一,交待下面的弟兄,不論敵我,只要是受傷的人,一律加以救治,第二,不論敵我雙方的戰死者,通通就地掩埋!”
  躬身答應,盛名揚急忙轉身去了,望著他瘦削的身影,古獨航感喟的道:“個個都有一把年紀了,個個也在江湖上闖盪得有名有姓,但是,思想卻老不成熟,情緒也恁般容易衝動,欸,他們幾時才長得大,長得大到可以真正的稱為一個成年人?”
  衛浪雲微笑道:“總掌旗,說老實話,設若每一個人都能像你這樣的世故達練,精明睿智,這天下早也不就不如此混亂了!”
  古獨航一哂道:“少主過譽了。”
  攜著古獨航的手,衛浪雲一面行向赫連雄那邊,一面低沉的道:“這不是誇獎,總掌旗,是事實,如果不是你在赫連大哥身邊襄助 切,‘蠍子’今天哪來這個局面?”
  古獨航恬淡的道:“不過,少主,若非瓢把子厚待於我,視同手足,我欲待自薦晉身,也不可得呀……”
  說到這裡,兩人不禁相視微笑起來。
  一見衛浪雲與古獨航走來,皮四寶一拐一拐的迎上,他咧嘴笑道:“稟告二位,瓢把子方才也已甦醒過來了!”
  不及答話,衛浪雲與古獨航急忙快步走了過來,果然,混身上下敷滿了白色金創藥的赫連雄,此刻也已睜開了眼睛,只是形色之間,顯得十分的委頓與孱弱罷了,那模樣就像能隨時再暈過去。
  兩人立即蹲下身來,衛浪雲首先開口:“大哥,怎麼樣?覺得好了點吧?”
  厚厚的嘴唇蠕動了一會,赫連雄的聲音暗啞低澀到宛似有顆棗核在喉嚨裡:“我們……沒輸吧?”
  古獨航接道:“沒輸,瓢把子,他們全撤走了!”
  目光中透著驚異,赫連雄喃喃的問:“為……什麼?”
  衛浪雲笑道:“大哥,如今你是躺著,看不清晰那邊沖天的火光,島上的田二叔的人約摸已將‘皇鼎堡’的老巢燒平啦!”
  振奮的喘了口氣,赫連雄胸口起伏道:“他們……果然辦到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要不齊剛和他的爪牙們會便宜的撤兵?比較 下,他們吃的虧遠比我們來得大!”
  皮四寶在一側插嘴道:“你就沒有看見方才他們那種急惶惶的樣子哪,瓢把子,一個個活像喪家之犬,他媽拉個巴子的全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想笑,卻一下子嗆咳起來,好一陣子,赫連雄才啞著聲道:“好……乾得好……”
  皮四宅拍著馬屁道:“若非瓢把子你老臉胸口帶傷,我早就為你老在胸口推揉了幾下,現在,瓢把子,好過點了吧?”
  閉閉眼,歇了一會,赫連雄問道:“兄弟,你沒吃虧吧?”
  衛浪雲搖頭道:“多謝大哥關注,還好,沒叫齊剛那老狗擺平,不過,若是再拖下去,就不敢保准了……”
  輕輕籲了口氣,赫連雄道:“齊老鬼……果然有他兩下子……兄弟你能支持這麼久,也已不簡單了……若非你接下了他……恐怕眼前……的情況……就得……大大改觀了!”
  咬咬唇,衛浪雲道:“別說了,大哥;我實在慚愧得緊,只鬥一個齊剛,便叫他纏得脫不開身,一點助力也沒有給其他兄弟用上!”
  赫連雄放開了臉部的肌肉,低弱的道:“話不是……這樣說,須知齊剛乃是他們第一個硬把子……功力之高,無與倫比,如果……不是你攔阻他,將他牽制住……只要他抽得出身來……娘的……我們這邊只怕還要再……賠上幾個好手……那時,整個戰局就……不可收拾了……你……還慚愧個……什麼……哪?!”
  頓了頓,他又道:“兄弟……那齊老鬼,的確不同凡響吧?”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他的武功精湛,招術詭異,千變萬化,防不勝防;最厲害的是他身法之迅捷,反應之快速尖銳,簡直叫人頭大!這老小子尤其鎮定逾恆,冷靜深沉,要不是山上起的那場大火,我看還真動搖不了他的情緒……總之,這一遭我算是大大的領教了!”
  像想起了什麼,赫連雄問道:“兄弟……你是用的什麼招法和他對敵?”
  衛浪雲小聲道:“‘阿羅問心錘法’與‘九連環擊式’!”
  皺皺眉,赫連雄道:“怎不使‘比日大雙錘’法?”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赫連雄道:“為什麼?”
  苦笑子一下,衛浪雲解釋道: “大哥,你是知道的,‘比日大雙錘法’是我壓箱底的絕活兒,也是我爹傳下來的最主要武術精華,所使用起來是絲毫差錯也不能有的,我現在用的這對傢伙乃是臨時打造湊合的,頗不趁手,其中影響太大,如萬 因為兵器的不順當而一擊不中,極易為敵所乘,更容易叫對方揣摸出訣竅既而思出防範之策,當然,破解這兩式錘法是不大可能的,但卻並非絕對不可能,就算破解不了吧,只要叫人家想出防範的法子來,我們這麼多年的保密工作與在這套錘法上所下的苦功不就失去意義了麼?因此我一直考慮著不敢冒險施展!”
  微微點頭,赫連雄道:“呃……也有道理……”
  衛浪雲道:“只是,苦了大夥們,我一時抽不出身來幫助他們。”
  古獨航一笑道:“少主能擋住姓齊的,已經是給我們解除了一重大威脅了,要不我們還真挺不住呢!”
  忽然一咬牙,赫連雄道:“那……狗操的胡雙玉……怎麼樣子?”
  古獨航躬身道:“胡雙玉業已叫瓢把子幹掉啦!”
  長長籲了口氣,赫連雄振奮的道:“真的?”
  古獨航笑道:“此等大事,如何敢欺瞞你老?!”
  滿足的閉上眼,赫連雄艱辛的道:“這野種……他給了我七刀,刀刀入肉見骨……又破了我相……娘的,我這副尊容原已不堪叫人承教……他卻狠到再來錦上添花……好吧,你破老子相,老子就賞你幾記‘大力金剛掌’……他給了我七刀,我還給他六掌……看看誰能受得住,看看誰能要誰的命!”
  皮四寶笑嘻嘻的道:“還是你老硬朗哪,姓胡的也已翹了辮子,瓢把子你至少尚留著一口氣,就憑這一端,已是佔足上風了……”
  睜開眼瞪了瞪皮四寶,赫連雄罵道:“你……他娘連馬屁……也拍得糟透!”
  一句話,將大夥全引笑了,皮四寶轉向衛浪雲:“少主,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略一沉吟,衛浪雲道:“離此最近的集鎮是哪裡?”
  古獨航尚未答話,皮四寶已搶著道:“南去二十裡,有個地方,叫‘趙家集’,約有百十來戶人家,大多姓趙,在三年以前我經過這地方一次……”
  衛浪雲道:“那地方可容得下我們這麼多?”
  皮四寶笑道:“沒有問題,那裡有幾家大戶,全是四合院前後三進的磚瓦房,再多上兩成人馬也容得下,我們只要多給銀子不結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我們就暫時到‘趙家集’歇上一歇!”
  古獨航輕輕的道:“全都去?”
  衛浪雲道:“不,得派一個人上‘孤圍山’去接引‘勿回島’及田二叔的人,否則,大家萬一碰不到分散開了就會耽擱大事!”
  古獨航頷首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如今可是千萬不能錯過 少主,你可想到派誰去做這件事?”
  猶豫了一下,衛浪雲反問道:“總掌旗的意思呢?”
  笑了笑,古獨航道:“此事責任重大,有關成敗,我看還是自己跑一趟來得適當。”
  衛浪雲考慮著說:“總掌旗親自去?這個……”
  古獨航忙道:“如今不是客氣的時候了,我們這邊的好手傷亡頗眾,難以抽調適當人選,況且,叫別人去我也不放心,萬一出了漏子,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只有我親自去最合適……”
  皮四寶插嘴道:“要不,我去也行……”
  一橫眼,古獨航叱道:“你住口!”
  縮回頭去,皮四寶嘀咕著道:“我又沒說錯什麼……”
  不理皮四寶,古獨航嘀咕著道:“不用再斟酌了,少主,事不宜遲,我這就上道。”
  衛浪雲毅然點頭道:“好吧,只好麻煩總掌旗親走 遭了!”
  霍的站起,古獨航簡單問明了皮四寶那“趙家集”的方向位置,又朝各人招呼一聲,立即身形如電般飛掠而去。
  喃喃的,皮四寶道:“‘孤圍山’上的熱鬧,這遭讓總掌旗獨個兒觀賞了……”
  衛浪雲一笑道:“只怕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一片烈火,迷眼濃煙,再加上火焰飛騰中狼奔豕突的人影與劍光刀芒的揮閃而已矣!”
  皮四寶舐舐唇,道:“還有唏哩嘩啦倒塌的房柱簷梁,和一股一股四處迸灑的腥血……那種場面,也就包管是那種味道……”
  養息中的赫連雄睜眼道:“這光景,就好像你親眼看著了一樣……”
  斜眼努力往中間調正,皮四寶笑道:“回稟你老,我這形容也差不了太遠的。”
  咽了口唾沫,赫連雄低啞的問道:“我們……那得多久離開這鬼地方?”
  衛浪雲道:“只等殘餘收拾妥了,立即就走,如今他們人手不足,能動的只有二十來個人了,時間上多少耽擱點……”
  嗆咳了一聲,赫連雄道:“我們這邊……虧損了若干人馬?”
  皮四寶口沒遮攔的搶著開口道: “回你老,大約有……”
  猛拍了皮四寶屁股一下,衛浪雲急道:“虧損當然是有的,但大哥如今精神不濟,真力耗損過巨,這些事,還是等回去之後再談吧,反正他們也會向大哥詳細稟報。”
  會意了衛浪雲的措施,皮四寶摸著屁股,呲牙苦笑道:“是,是的,少主說得不錯,瓢把子眼前養傷最要緊,其餘的事,不妨留著回去再處置……”
  當然,赫連雄也不是不知道這一戰之後,自己方面付出的代價乃是十分巨大的,他也明白衛浪雲之所以在現在不肯告訴他,乃是深恐這些血淋淋的事實會刺激他的情緒,影響他傷勢的變化,赫連雄心裡有數,這場血戰後的結果,必不會令人愉快,便是再悲痛吧,發生的也已發生了,除了對他的身體有著惡劣的反應外,就算他再知道得怎樣清楚,再悲憤得如何劇烈,於事實也是毫無補益的了……
  於是,黯然的,他道:“好……好……現在不提也罷……”
  頓了頓他又道:“兄弟……”
  衛浪雲低下身來,柔聲道:“大哥有什麼交待?”
  雙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赫連雄低沉的道:“獨航……上山去接引……他們去了……我又動彈不得……這裡的大小事情……一切……還要你多擔待……點……”
  平靜的 笑,衛浪雲道:“不勞大哥費心,這乃是義不容辭之事!”
  說著,他站起來,朝遠在十丈之外忙碌指揮的陶輝叫道:“陶輝兄,陶兄 ”
  一個掠身,陶輝已到了跟前,他拭著汗道:“少主,可有吩咐!”
  衛浪雲問道:“陶兄,傷者需要用軟兜運送,我們可有這種準備?要不,只有暫時斬木扎枝,將就編制了!”
  陶輝忙道:“回少主的話,專為運送傷者的軟兜,早就準備著了,每匹馬的鞍囊裡全帶著一副,軟兜是特製的,用粗麻繩編就,兩邊四個頭各有一枚鋼扣,正好扣在兩匹馬的皮鞍側邊鐵把手上,一人躺在軟兜上,由匹馬分左右撐馱著,相當穩當。”
  點點頭,衛浪雲道:“設計得很完美,很好……”
  陶輝咧嘴笑道:“這是古總掌旗的傑作……”
  一提到古獨航,陶輝猛地想起了他自家的麻煩,悄悄拖著走了兩步,他要求著道:“對了,少主,古總掌旗面前,務求少主美言幾句,替我開脫開脫,要不, 一進‘公明堂’,如何發落事小,我……呃,我這面子上可就無光了,‘蠍子’第一旗的二把頭被送了‘公明堂’,少主,這不是笑話麼?”
  苦著臉,他又道:“少主還不知道,‘公明堂’,南宮堂主簡直是鐵打的心肝,他是六親不認哪;一個時辰之前他便拉你同桌喝酒,有說有笑,一個時辰後你若被送到了他那裡,他照樣可以審得你體無完膚,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總之,少主,再怎麼說,我也是坍不起這個台的呀…… ”
  笑著,衛浪雲安慰他道:“不用急,陶兄,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了,相信古總掌旗多少會買我幾分薄面的……”
  抱拳躬身,陶輝感激的道: “那就全賴少主大力了……”
  衛浪雲忙道:“別客氣,算不了什麼。”
  向四周看了看,他又道:“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啟行?赫連大哥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而且,一幹傷者也急需受到更詳盡的療治休養……”
  陶輝估計一下,道:“至少再頓飯功夫便可啟行了 少主,我們到哪裡?”
  衛浪雲道:“南去二十裡地的‘趙家集’。”
  點點頭,陶輝又問道:“少主,敵方的戰死者也已掩埋,但他們那邊受傷的那些人呢?又該如何處理?合總有三十多人呢?”
  略一沉吟,衛浪雲道:“都替他們上藥包紮過了麼?”
  陶輝道:“全都上藥包紮妥當。”
  衛浪雲頷首道:“很好,在敵對雙方的立場來說,我們這樣做也已是仁盡義至了,對方的傷者我們就只好全部留在此地,等著他們自己來接收吧。”
  於是,陶輝匆匆去了,他一走,赫連雄又呻吟著道:“兄弟……可咱們決定啥時走?這……他娘的鬼地方,我也已厭惡透了!”
  來到赫連雄身邊,衛浪雲笑道:“馬上就走,他們在準備軟兜運送傷者了。”
  喘了口氣,赫連雄道:“越快……越好!”
  二十多名“蠍子”弟兄匆忙的在收拾著善後,陶輝與盛名揚來來往往的指揮凋度個不停,很快的,一切事情已差不多處理妥當了。
  突著大匏牙,皮四寶道:“咱們就快上道啦,瓢把子……”
  “趙家集”座落在一條叫“金河”的河流之濱,散散落落的百十來戶人家,是個看上去十分淳樸又土氣的小村子;這裡栽著些也已大肅索了的柏樹與楊樹,群山尾峰便隱峙在遠處的煙靄裡,有幾分景致,卻也不十分中看就是。
  帶著三分勉強,兩分畏懼,村裡的兩家首戶終於看在白花花的銀子份上,答應暫時將房舍騰挪出來藉給這批狼狽不堪,血污滿身的“蠍子”人馬使用,現在,大夥也已約略安置下來了,有人又去請到集子中唯一位老郎中趕了來,再度為那些受傷的同伴診視醫治,這兩家相連著的宅子裡,如今卻仍然是鬧鬨哄的。
  赫連雄被安置在靠裡的這家宅子後頭一間靜室裡,這間靜室空氣流暢,光線也充足,推窗看出,可以瞧見後頭畦畦麥田,以及,遠遠縹緲的雲山淡霧,湊合著,亦能住了。
  剛一會兒,那位滿臉皺紋,掉了半嘴牙的村裡郎中才替赫連雄療傷上藥之後離開,赫連雄那一身可怕的刀痕,大概是這老郎中生平所僅見,難怪他在走出去的時候,幾乎他的兩條腿還哆嗦得不聽使喚……
  一直在旁邊陪伴著赫連雄的衛浪雲這時正與赫連雄談著話,赫連雄雖說模樣十分疲憊,但卻就是不肯休歇。
  又閒扯了片刻,衛浪雲笑道:“大哥,你睡會兒吧,看你也挺乏了。”
  齊鼻樑包紮著寸寬白布的禿腦袋有些滑稽,赫連雄強撐著眼皮子,輕輕搖頭,道:“胡說……這一陣子,我的精神似是好多了……”
  衛浪雲關注的道:“大哥,你如今身子可是夠虛弱,那重的傷,再強壯的人也吃不消呀,我看大哥還是少講話,免操心,外頭一切大小事情,全由我負責啦!”
  眉毛一豎,赫連雄道;“為兄的才遭了……傷,你就不耐煩陪著了?”
  連連搖手,衛浪雲急道:“大哥可真冤死我了,我只要有 點不耐煩之心,便叫我嘴上生瘡,腳板長疔,別說陪著大哥一天兩天,就算一年兩年,我也絕不會膩味的,大哥千祈莫要瞎生疑惑……”
  赫連雄道:“那麼,你就陪著我。”
  無可奈何的,衛浪雲道:“我是怕大哥傷後勞神,有礙康復……”
  頓了頓,他又陪笑道:“怪了,大哥,你為什麼硬撐著不肯歇息呢?”
  舐舐乾裂的嘴唇,赫連雄有氣無力的道:“為什麼?小子,我是在等……呃,等著島主與二叔來了好參見啊……”
  衛浪雲忙道:“大哥有傷在身,又何苦如此多禮?情形特殊,展大叔與田二叔也必定不會見怪的……”
  赫連雄固摯道:“另外,我還要知道‘孤圍山’ ‘玉松崖’ 上‘皇鼎堡’的老巢,最後的結果是如何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接著道:“我要曉得這些事情之後才休歇……要不,我會安心不下的……”
  衛浪雲笑了笑,道:“這還用他們回來講?如今我就可以告訴你,‘皇鼎堡’一定就燒得片瓦不存,雞飛狗跳,現下恐怕也已變成一片焦土啦!”
  哼了哼赫連雄道:“你這只是猜測,我要知道確實的結果。”
  衛浪雲道:“只看那片大火的猛烈情形,就可以明白火後的景況,大哥,莫不成火燒的僅是些林木雜草?”
  赫連雄蒼啞的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此刻就是不能睡!”
  忽的,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等會兒他們大批人馬到達,可準備好了住宿之處了?此外,吃飯的問題也得想法解決……可是不少人吶……”
  衛浪雲胸有成竹的道:“不會有問題的,大哥,我們租下的這兩幢屋舍裡,已留下三間房子專門等著給展大叔、田二叔與‘花子幫’的幫主居住,其餘的人不論職位高低,只要是不帶傷的,全可以在外頭搭帳蓬,‘勿回島’每次行動,所有露宿設備一應俱全,通通都會帶著,至於吃的方面也簡單,他們必也都攜有乾糧,到時候再向村裡人員買肉類蔬菜也就湊合過去了。”
  微微頷首,赫連雄問:“‘勿回島’的習慣,每次出征規定攜帶幾日乾糧?”
  衛浪雲道:“七日,但一路隨時補充,務使存糧數維持七天之需。”
  用力揉揉麵頰,他接著笑道:“老實說這個集子雖然尚不算貧瘠,但充上天也只有百來戶人家,人數一下多少猛古丁增加了好幾百人,叫他們也養不起呀,給他們銀子怕也辦不出貨來,如非我們自己帶得有,成麼?”
  赫連雄輕輕動了下身子,這張大竹床“咯吱”“咯吱”直壓得響,他“欸”了 聲,沉吟的道:“兄弟,我覺得有點窩囊……”
  怔了怔,赫連雄道:“怎麼說?”
  赫連雄頹喪的道:“到達成我們的願望一 就像橫在前面的一條路叫我們走……而這條路又是十分坎坷崎嶇的……沿途上虎狼遍地,危難重重……為兄的我這才過了第一道關口,就他娘躺下了……兄弟,你說說,這,不叫窩囊叫什麼?欸,說起來,我姓赫連的真是不中用啊……”
  大大搖頭,衛浪雲道:“大哥這番論調,恕我做兄弟的不敢苟同。”
  赫連雄問:“為什麼?”
  衛浪雲平靜的道:“一個要能承受打擊,躺下去還要再站起來,不向現實低頭,屢敗屢戰,決不氣餒,這才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才是真英雄,世間事,要想成功,沒有不付出代價,沒有不經過 番挫折的,到哪裡去找‘水到渠成’,‘不勞而獲’的便宜事?又何況像這種一統武林江山,登級盟主大位的艱舉?我們要達成我們的願望,固然沿途障礙重重,危難千百,但我們卻須有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的精神與毅力才行,只要人不死,栽跟鬥何妨爬起來接著幹?退一萬步說,大哥你這也不叫栽跟鬥呀,反過來還算露了次臉呢。你可僅是傷得重,可是,那傷你的人卻一輩子也不能再喘氣了,兩相比較,大哥你猶灰心,那對方又該怎麼辦呢?據我想,敵人是決然不會就此甘休,他們一定尚會繼續苟延繼續掙扎,和我們對抗到底,而這也像橫在他們面前的一條路,這條路,他們走起來,恐怕就要比我們更吃力了,他們都不怕走,不怕撞,大哥,我們還有什麼好窩囊的?”
  沉思著,赫連雄一雙委頓的眼睛裡慢慢現出了光彩,他連連點頭,一連喃喃的道:”對……對……說得對……他們都不在乎……我還有什麼好窩囊的?”
  衛浪雲大笑道:“大哥,你想通了吧?”
  赫連雄罵道:“看不出你小子肚裡還真有些玩意!”
  聳聳肩,衛浪雲道:“所以說,一個人的智慧及才幹,並非 定是隨著年齡方能增長的,此即為一例。”
  低吼一聲,赫連雄道:“娘的,才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開染房啦?”
  衛浪雲一笑道:“不敢,大哥。”
  輕合眼瞼,赫連雄舒著氣道:“其實,我方才再 回想,今天這一場血戰,‘皇鼎堡’與‘鐵血會’方面的折損比之我們的確要慘重得多……”
  衛浪雲走近了點,道:“不錯,而大哥的受傷也十分有代價,須知大哥那對手可不是三流貨色,乃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寒君’胡雙玉,‘皇鼎堡’除齊剛之外的首席高手呢,這一來,大哥算是砍掉了齊剛一條臂膀了!”
  赫建雄緩慢的道:“我不否認,兄弟,姓胡的小子委實十分厲害,我險些就收拾不下他,現在想想,可真叫忐忑…… ”
  正色的,衛浪雲道:“大哥,你可知他手上使的那把家夥是什麼名堂?”
  頰肉輕動,赫連雄道:“你真他娘看扁你老哥了……那玩意是‘一丈紅’!”
  點點頭,衛浪雲道:“這種義軟又韌又細又長的兵刃真叫凶險難防,能使用它的主兒只有兩種:一是絕頂的行家,一是狂妄的白痴,很不幸的,胡雙玉卻屬於前者 絕頂的行家,他在這‘一丈紅’上的造詣,說句真話,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當那小子甫一亮出這玩意之際,我還真吃了 驚!”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一篇廢話……胡雙玉這野種身為‘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殿主,且在武林中擁有盛名,他不是行家還是什麼?莫不成齊剛招攬了他去白吃飯的?至於這廝的本事,卻委實精湛卓絕一 要不,我也不會吃他砍成這對熊樣了,說起來,我猶一肚皮的怒火……”
  衛浪雲忙道:“總算上天有眼,大哥逢凶化吉,沒有陪著姓胡的一起上道,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唇角痙攣了一下,赫連雄吶吶的道:“只不過,欸,一條老命也已去了半條啦……”
  衛浪雲笑道:“我敢講,大哥以後包不會受這種罪了 ”
  一陣敲門聲打了斷衛浪雲的語尾,他還沒來得及叫,“進來”,門已被人推開,冒冒失失,皮四寶拐瘸著闖入房中。
  一皺眉,赫連雄沙啞的問:“有消息麼?”
  呆了呆,皮四寶道:“消息,什麼消息?”
  無名火氣,赫連雄中氣虧弱的咆哮:“展島主與田二叔他們的消息呀……總掌旗接引他們到這裡來的不是?如今來了沒有呀?”
  瑟瑟縮縮的,皮四寶畏懼的道:“回你老的話……還沒有。”
  鼻孔翕動了一會兒,赫連雄怒道:“那……你跑進來幹啥?”
  皮四寶躬身哈腰,驚恐的道:“我是來瞧瞧你老的精神是否好點了?人是否爽宜點了……”
  赫連雄頹然道:“有這你驢鳥成天氣著我,我還會不好點,不爽宜點麼?”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皮四寶囁嚅的道:“你老說笑,呃,說笑了……”
  閉上眼,赫連雄已懶得再開口,乾脆養起神來了,衛浪雲悄悄向皮四寶打了個招呼,領他來到窗前坐下,好笑的道:“四寶你不在外頭待著,好端端的一頭闖進來找什麼罵挨?”
  一齜大齙牙,皮四寶小聲道:“少主,你明察,這頓罵,我可真叫挨得冤啊,我這是一片孝心,進來為瓢把子探安來的,哪個曉得瓢把子的火氣恁大,才一進門,便沒頭沒腦的給我吃一個大熱屁,少主,這不叫冤麼?”
  衛浪雲閒閒的道:“赫連大哥心情不好,精神又差,加上惦掛著我們尚未到達的人馬,自然脾氣就不會好了,你不知道,剛才我也挨了一頓刮呢……”
  嘴裡的金牙一閃,皮四寶驚道:“連少主都挨了刮! ”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在別人面前,我是‘勿回島’的少主,赫連大哥眼中,我卻只是他的結義小弟而巳,他發起熊來,我還不照樣得受著。”
  摸摸嘴唇上的兩撇鼠須,皮四寶苦著臉道:“總之,這些天來,我的運道不見強,不但老被上頭熊得呲牙咧嘴,就是這場仗吧,也叫人給‘掛了點’, ‘出紅’嘍……”
  衛浪雲笑道:“別不知足,四寶,能留著這條老命也已不錯了,你沒看看,不論敵我,傷得比你嚴重的比比皆是,就連赫連大哥也躺著動彈不得了……再說,你光挨罵還算好呢。‘銅頭’陶輝非但被痛斥一頓,回去後還得向‘公明堂’報到,為了這件事,他正急得心如油煎……”
  斜眼一睜,皮四宅忽然又幸災樂禍的格格笑了起來:“媽拉個巴子的,我說陶輝這熊人大半天怎的愁眉不展,無精打採的,原來卻是為了這碼子事,媽的皮,怪不得他那大嗓門也吆喝不起勁來!”
  舐舐大齙牙,他又興沖沖的問:“陶輝是為什麼事出的漏子呀?少主,誰叫他往‘公明堂’報到去的?”
  衛浪雲不樂道:“你小子似乎有些看人笑話的味道嘛! ”
  皮四寶忙道:“少主有所不知,等下我再向少主細稟,少主,還請你先說說陶輝是出了什麼紕漏?”
  往竹椅上一靠,衛浪雲倦怠的道:“很簡單,他奉命守護赫連大哥安全,卻臨時又加入戰圈,未曾請準便將你調過去與他互換,古總掌旗十分震怒,認為陶輝行事輕率,擅作主張,要辦他一個違命之罪!”
  格格笑了起來,皮四寶道:“真他媽拉巴子叫眼前報呀,少主,你方才不是怪我看人笑話麼?我之所以看他笑話,也就正為了這檔子事!”
  衛浪雲半睜眼道:“陶輝莫非得罪你了?”
  連連點頭,皮四寶道:“何止得罪,當時我正要截鬥那黃皮寡瘦的小子,陶二爺卻硬把我叫了過去替換他,我不樂意,他還翻下臉來惡狠狠的熊了我一頓,這還不說,他尚把大帽子朝我頭上扣呢,他說我要是不從令,便成了‘敵前抗令’,問我擔不擔待得起?媽的,他在堂口裡的職位比我高,我有三張嘴也辯不過他一張,只好認啦,乖乖過去接替了他的差事,少主你知道,‘蠍子’組合紀律極嚴,‘敵前抗令’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啊,我合共也只有一顆腦袋,哪裡掉得起 次?他用幫規壓我,不聽也得聽呀,老實說,與‘公明堂’打交道,我也已寒透心了,寧願自家忍氣受辱,亦不肯被送進‘公明堂’,南宮老大那張閻王臉,我委實不敢領教……”
  一捻唇須他得意洋洋的道:“如今可好,陶輝小子唬大唬二,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正叫‘作繭自縛’,他能抖漏,古總掌旗便一樣抖漏,媽的,不等於我也出了一口鳥氣?少主,你說說看,我不看他笑話,成麼?”
  衛浪雲淡淡的道:“四寶,你心眼真小!”
  皮四寶辯道:“我不是心眼小,少主,我只是出口氣-----”
  微睜開眼,衛浪雲道:“我也答應替陶輝在古總掌旗面前說項了。”
  皮四寶嚷道:“這不公平!”
  “噓”了一聲,衛浪雲道:“你小聲點行不行?------什麼地方不公平?”
  斜眼吊眉,皮四寶咕噥道:“他刮我鬍子的時候少主你就不幫我說話,古總掌旗要辦他,少主你去幫他開脫,這不叫不公平叫什麼?”
  衛浪雲笑罵道:“簡直瞎扯,陶輝熊你的時候,我正在和齊剛拼命,自顧不暇,哪有這閒功夫來替你講話?”
  一呲牙,皮四寶正要再說什麼,驀的步履聲近,緊接著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外頭,是盛名揚振奮的語聲:“稟報瓢把子,衛少主,古總掌旗及田二太爺、‘花子幫’的大批人馬也已進村啦!”
  竹床上,赫連雄沙啞的叫:“兄弟,快去接,快去接!”
  於是,衛浪雲和皮四寶連忙躍起,啟門而出,候在外面的盛名揚汗淋淋的,喜盈盈的道:“少主,大隊剛才進村口,陶輝已經先迎上去了!”
  顧不得多說,衛浪雲連連點頭,伸手指指室內,示意盛名揚留下侍候赫連雄,他領著皮四寶,一溜煙似的奔向宅外。

runonetime 2008-05-29 04:24 PM

第13章 如履薄冰

  從院門外到村子口。還有幾步路走, 衛浪雲與皮四寶急切的朝村口迎去,那條蜿蜒而來的黃土道路上,也已是人叱馬嘯,喧囂成 片了。
  匆忙往前走的衛浪雲禁不往懸慮的朝前面的人馬簇擁裡尋找著他那兩位叔叔的蹤影,但是,就這 看,他已猛的愣了愣,掛在臉上的興奮顏色也驀然僵了 樣凝凍在眼梢唇角;皮四寶一拐一拐的跟著跑,正待叫苦, 見衛浪雲的怔忡之狀,不由微微吃驚迷惘了,他道:“少主,有什麼不對麼?”
  疑惑又忐忑的,衛浪雲道:“奇怪……”
  皮四寶愕然道:“什麼奇怪?”
  一面朝前緊趕,衛浪雲雙目炯然搜視,邊遲疑的道:“四寶,你看見了?來的人差不多全是‘花子幫’的裝束,只有小部份是身著‘黑浪衣’,而且那些人我也全認得,出門便是田二叔的隨身護衛‘三十錦貂’……真是怪事了,莫不成了出了意外?”
  皮四寶知道,所謂“黑浪”,便是“勿回島”弟兄的標準裝束,那是 種裡外兩層的特製衣衫,外面用細帆布縫就,又牢又結實,裡面則襯以軟綢,又輕又軟,而這外衣衫是純黑顏色的,但胸前背後,卻精繡著白絲的浪濤圖案,黑白相映,又是緊身輕裝,看上去十分英武利落;衣衫上裝與褲管兩側,全附有特製的暗囊,“勿回島”人擅用的兩式暗器 “燕尾鏢”與“牛角旋”便插於衣衫上固定的暗囊之內;此刻,令皮四寶納悶的是他搞不清楚衛浪雲口中的“怪事”,到底怪的是什麼事。
  忍著疾走時大腿根部的扯痛,皮四寶茫然道:“少主,你是指,呃,什麼怪事呀?”
  衛浪雲火冒道:“你真呆,你就沒發覺現在到達的人馬沒有‘勿回島’的隊伍?”
  皮四寶向前一指,道:“喏,那其中不是有幾十個身穿‘黑浪衣’的麼?”
  “呸”了 聲,衛浪雲氣呼呼的道:“真是糊塗呀,皮四寶,那幾十個人是‘三十錦貂’,全乃田二叔身邊的侍衛,他們不是從島上來的,是跟田二叔一道和‘花子幫’同路的,換句話說,他們雖在其中並不是意味著‘勿回島’的大隊到了,而‘勿回島’的大隊原該和他們聚合在 起的,現在卻只有他們,這不是表示出了什麼問題呢?”
  恍然大悟,皮四寶連連點頭,道:“不錯,可不是真個出了問題才好!”
  這時,兩人已來近人馬聚擁的村口了,在一片喧鬧中,一個身穿“黑浪衣”,瘦削面色蒼白冷峻的中年人物突然分開人群,匆忙奔出,他隔著衛浪雲還有七八步遠,已經猛的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畢恭畢敬的大聲道:“晏青叩見少主,敬請少主大安!”
  衛浪雲搶步上前扶起了對方,和氣的道:“甭客氣了,起來說話!”
  於是,晏青站起,同時回頭高叫道:“少主到 ”
  這三個字像是有著無比的力量,甫始清朗的出自晏青之口,後面那片鬧鬨哄的聲浪竟突然平靜下來,除了馬匹的噴鼻聲與低嘶聲外,甚至連人們的咳嗽聲也沒有了!
  很快的,有二十幾名身著“黑浪衣”的大漢匆匆奔出,迅速站成 排,齊齊躬身垂手,向他們的少主致意,另外,那兩百多名穿著各色雜衫,肩負各色包袱,衫上故意釘著補丁的“花子幫”所屬,也紛紛轉向衛浪雲,不約而同的全部雙臂交胸,躬腰施禮。
  衛浪雲慎重的還了禮,大聲道:“各位辛苦了,尚請自便,大夥都是一家人,用不著拘謹!”
  話雖這樣,自然沒有人隨意談笑了,全部靜靜的站在那裡,像是一群進廟上香的信士 樣肅靜無嘩。
  微微一笑,衛浪雲問道:“我二叔呢,晏青?”
  晏青朗聲道:“二叔與‘花子幫’舒幫主,‘花子幫’的六位‘紅包袱’長老,三位‘黃包袱’長老及‘蠍子’的古總掌旗,陶二把頭等一起到莊那邊探查地形去了,準備找個地方給大隊紮營。”
  皺皺眉,衛浪雲道:“這種事何庸二叔及‘花子幫’各位長老勞神?交待下面的人去辦不是一樣麼?”
  苦笑了 下,晏青低聲道:“回稟少主,二爺的習慣少主明白,他是任什麼大小事情也不放心叫別人去辦的,事必躬親,尤其是,紮營住宿的措施他老人家更十分重視,哪 次也都是自家去勘定的!”
  頓了頓,他又道:“二爺交待,少主來時便請在此地相候。”
  點點頭,衛浪雲道:“二叔真是何苦……”
  心裡有疑慮,也不及田壽長他們回來再問了,衛浪雲小聲道:“晏青,怎麼沒見島上的大隊?”
  神色嚴肅又沉凝,晏青壓著嗓門,道:“恐怕出事了,少主,今天午時在‘孤圍山’‘八王廟’前,只到了我們與‘花子幫’這 股,少主,‘蠍子’及島上的人馬全未趕來,我們又苦等了半個時辰,猶未見你們兩路大隊的蹤影,二爺心知有異,不敢再等,毅然咬著牙揮兵進襲‘皇鼎堡’,但事情競大大的出乎我們意外,‘皇鼎堡’的防守卻是恁般薄弱,除了他們‘巨鼎殿’的好手之外,只有‘灰衣會’ 批人在守著。那些難纏的硬把子與‘鐵血會’爪牙,奇蹟似的沒有出現,加上我們派在裡頭臥底的人又適時在井水中下了毒,他們那些留守的高手有大部份全著了道,因此我們突然攻撲,便殺了對方 個措手不及,在敵人倉皇逃避中,我們馬上放起了火,整個‘皇鼎堡’,大概至少也燒掉了 多半了!”
  哧哧 笑,衛浪雲道:“你們可知為什麼你們這樣容易得手?”
  晏青也笑了,他道:“先前接引我們下山的古總掌旗,也已大略說過,全虧得少主及 ‘蠍子’的弟兄們纏上了‘皇鼎堡’、 ‘鐵血會’的主力,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否則,就只靠我們這 股人與對方硬幹上,恐怕還真吃不住人家呢!”
  “叱”了 聲, 衛浪雲道:“什麼我們纏上了人家,媽的,是叫人家圍住我們了,他們早布下陷阱,設好圈套,十面埋伏著等我們去自投羅網;你們倒好,揀了現成的便宜,專挑嫩的吃,那些硬梆梆的貨色卻全留給了我們,你不知道,這場血戰,可真夠艱辛的吶,差 點我們就挺不住了!”
  晏青低聲道:“古總掌旗也說了, ‘蠍子’弟兄傷亡十分慘重,聽說百名夥伴死傷的就有七十多名,甚至連赫連大當家、易大把頭、皮大把頭也受了傷,而葛大把頭、馬大把頭更不幸遭了毒手……”
  皮四寶插嘴道:“呃,晏兄我就是皮大把頭!”
  微微躬身,晏青道:“久仰皮大把頭盛名,果然名不虛傳!”
  得意的 笑,皮四寶道:“好說好說,我也十分仰慕閣下威儀 ‘三十錦貂’首席‘飛豹子’晏青!”
  含蓄的 笑,晏青道:“皮大把頭過譽了。”
  衛浪雲忙道:“現在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一一晏青,二叔可已知道‘皇鼎堡’與‘鐵血會’方面的損失比我們更慘重?”
  晏青道:“知道,所以二爺認為這仗是我們打贏了!”
  籲了口氣,衛浪雲笑道:“當然是我們贏了,這種結果還不叫贏什麼才叫贏?”
  晏青平靜的道:“二爺還說,等會他老人家要親自為 幹傷者醫治呢!”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極了,有二叔這等岐黃高手在此,有傷的伙計們可是享福啦!”
  頓了頓,他又蹙起眉道:“晏青,你還沒說清楚,島上的大隊為了什麼原因未到?”
  搖搖頭,晏青道:“我們也不曉得,二爺 邊研討, 邊已在下山後派出十撥飛騎沿著島上大隊十處可能經過的路線迎上去了,為了這樁意外,二爺也非常驚異不安,他老人家說,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麻煩呢……”
  搓搓手,衛浪雲道:“真叫急死人了,要不是出了大紕漏,此等事關存亡的大事,大叔是再怎麼也不會耽擱的,但奇怪,會出了什麼差錯呢?”
  晏青恭謹的道:“等二爺回來,少主與二爺再探討 下,說不定會有個結論,否則,也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的。”
  衛浪雲沉重的道:“也只好這個樣子了!”
  東張西望著,皮四寶斜吊著眼道:“少主我對‘花子幫’這些伙計們的內部情形還十分模糊,看他們 個個紅光滿面,渾身膘肉, 點也不像尋常那些討飯的乞丐般黃皮寡瘦嘛,似乎身體比我還要來得壯實……”
  急“噓”了一聲,衛浪雲道:“你小聲點講話,別叫人聽了去不快!”
  皮四實捻撚鬚梢子,道:“又不是說他們壞話……”
  瞪瞪眼,衛浪雲道:“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本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往往因為措詞不當才釀成軒然大波,這點經驗你都沒有?”
  打了個哈哈,皮四寶忙道:“好,好,我的少祖宗,我小心點就是了!”
  舐舐唇,衛浪雲道:“‘花子幫’的淵源由來我可大略說給你聽聽,多少也叫你長點見識,他們這 幫乃崛起於兩河一帶,至今約莫也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他們崇拜的祖師爺不是別個,卻是言傳中素以癲狂之態遊戲人間,懲姦除惡的‘濟公活佛’,到如今, ‘花子幫’也已傳至第四代的幫主了,現在的幫主便是‘大痴羅漢’舒滄 一我在這裡特別要提醒你不要冒失,舒幫主雖則號稱‘羅漢’,只是表明他的一顆向佛之心而已,卻並非真的是出家之人……”
  有趣的聽著,皮四寶笑道:“那麼,他也 定不是真痴了!”
  衛浪雲沒好氣的道:“廢話,一幫之主真成了‘痴’還行麼?他之所以稱為‘大痴’,為的是點出他那寬宏大度,故做懵憧的境界,凡事皆能容忍,不去斤斤計較利害得失,有一種悲憫豁達的超脫意味,其中蘊含禪意,你又怎能知道這等深邃的道理?”
  連連點頭,皮四寶道:“哦,原來他還有這麼 層解釋……”
  衛浪雲沒理他,又繼續說下雲,道:“‘花子幫’的宗旨,也與他們崇高的祖師爺‘濟公活佛’ 一樣,寄情於狂放癲瘋的形跡裡,匿跡在三百六十行之外,入大千世界之中,專為善行,做些慈悲仁義的好事,救些貧苦孤寡的可憐人,因此,百多年來,他們在兩河地面上 直是最受敬仰與愛戴的江湖幫會,‘花子幫’的成員組合並非全是些托缽乞討的花子,相反的,其中有絕大多數是些家境富裕的子弟,他們加入‘花子幫’,乃是為了要藉此苦賤的行道來體會窮的酸楚,觀察人間世的薄倖,領悟生活的艱困與被鄙視的感受,而他們在嘗試到之後.自將激勵奮發,把一腔愛灌注於人,把滿懷熱傾注於人,用自家的力量去濟助那些遭到不幸的人們,很確實的說,今天他們已經做到了這些!”
  佩服之極,皮四寶道:“好傢伙,他們‘花子幫’硬是佛心普渡!”
  頓了頓,他又迷惘的道:“不過.少主,像這樣濟助貧苦,救濟急難,該是要大筆花銷的,天天如此,年年如此.恐怕‘花子幫’的幫友們家長就有金山銀庫也吃不住勁呀,光是付出無進,成麼?”
  贊許的一點頭,衛浪雲道:“問得好,這多天來,總算你還問出了一句人問的話!”
  呆了呆,皮四寶嚷道:“少主,你是調侃我嘛……”
  揮了揮手,衛浪雲笑道:“別吵,現在就要講到重點上了,不錯,因為光有支出而沒有收入. 長久下來. ‘花子幫’便吃不消了,何況,他們救人,卻也不能個個勒緊了肚皮,餓得兩眼發暈來救呀,因此.這幾十年來,他們也早就開闢了財源,兩河 帶所有的私鹽全由他們包辦運送買賣,當地水陸兩路大票貨運亦都由他們承接,另外,那邊最好的酒坊、油坊,加上幾家大的香燭店也俱乃‘花子幫’開設,我所知道的,他們光酒坊、油坊,就有三十多處!”
  伸伸舌頭,皮四寶道:“好傢伙!”
  衛浪雲又道:“在平常, ‘花子幫’的千餘兄弟們全部都辛勤工作.分門別類,個個都歸屬於他們的生意買賣行列中,沒有閒人,有的專門賣貨,有的便飼養驢馬,備車修轅,有的出力搬運,補帆理舵,操舟劃槳,也有在酒坊釀酒,也有於油坊榨油,大伙兒全靠自己幹活吃飯; 旦有事,只要他們座落在‘開封府’東去七裡的 ‘竹崗’總壇 聲令下,便立可聚集,聽候分派調遣,總之,這 幫人,是極有組織,極有規律的社團,他們的力量也十分龐大!”
  皮四寶問道:“那麼,他們如今該是很富足了?”
  衛浪雲道:“相當富足。”
  咧嘴笑了,皮四寶道:“既是有金有銀,還穿著百衲補釘的衣裳做啥?那該多寒傖!”
  衛浪雲靜靜的道:“這只是表示‘不忘本’!‘花子幫’既然立志側身貧賤之中,混跡三百六十行外的乞丐一行以利救世,則無論如今他們已如何富有,卻仍然不能忘記他們最初創立的目的和張本,所以,任是他們的衣衫何等光鮮,質料何等珍貴,仍須綴以補釘以示謹遵祖師遺訓,永不改易!”
  又驚奇,又是贊佩,皮四寶道:“了不起,了不起,這個‘花子幫’非但有志向,有目標,更有旁人所不及的節義與骨氣!”
  一側,晏青笑道:“少主對‘花子幫’的淵源傳統了解得如此深刻,倒是始料不及,少主,我與他們可算十分熟絡了,但若叫我細細解說,恐怕我還沒有少主講得這般清楚透澈,明白詳盡呢!”
  微微 笑,衛浪雲道:“晏青,你可別小看你家少主哪!”
  皮四寶又糾纏道:“對了少主,方才晏兄說過什麼‘紅包袱’,什麼‘長老’想都是‘花子幫’裡的品級職別之分,這其中又有什麼花巧名堂呢?”
  笑了笑,衛浪雲道:“很簡單,有關這些,可以叫晏青說與你聽,我也已叫你嚕嗦得有些膩味了……”
  於是,晏青接口道:“大把頭,可要我說?”
  皮四寶笑呵呵的道:“我這不已經等著‘洗耳恭聽’了?說真的,‘花子幫’和‘蠍子’也算盟友了,但人家的由來接承卻不甚了了,這叫外頭聽了去,不是笑話麼?”
  晏青低沉的道:“大把頭, ‘花子幫’裡的弟兄品級共分五等,乃為‘紅’ ‘黃’ ‘藍’ ‘白’‘黑’,分別稱為‘紅包袱’‘黃包袱’‘藍包袱’‘白包袱’‘黑包袱’,這些各色包袱.便代表了他們在幫中的身份地位,每個人的包袱全由左到右,斜背肩背之上,包袱是由綢布所製,裡頭全包一塊‘任命牌’藉以做為身分證物;整個‘花子幫’,上上下下,約有弟子千人, 自幫主‘大痴羅漢’以外,共有‘紅包袱’九人,‘黃包袱’十二人,‘藍包袱’五十人,其餘全是‘白包袱’及‘黑包袱’的弟子了,他們的稱謂也很簡明, ‘紅包袱’ ‘黃包袱’等級的人全尊為‘長老’,‘藍包袱’叫做‘中頭兒’, ‘白包袱’ ‘黑包袱’的弟子就統稱為弟兄了……”
  皮四寶極感趣味的道:“哈,真是有趣得很……”
  晏青 笑道:“同時, ‘花子幫’中的能手甚多,他們的‘紅包袱’長老個個全具有一身超群拔萃的絕佳武功,人人都有一種特異的專長,‘黃包袱’長老也 樣皆屬硬把子之流,誰也不含糊,其餘的雖然不見得能都勝過我們,可亦十分了得!”
  皮四寶問道:“那麼,今天這 戰,他們來了多少人?”
  晏青算了算道:“兩百五十名左右,有‘紅包袱’長老七人, ‘黃包袱’長老七人, ‘藍包袱’的‘中頭兒’三十六名,其他就全是‘白’ ‘黑’包袱的弟子了!”
  這時,衛浪雲插口問道:“他們損傷可重?”
  臉上有些陰鬱浮起,晏青苦笑道:“也不輕………紅包袱’的長老陣亡一名, ‘黃包袱’長老死了四位, ‘中頭兒’傷了十一個, 般弟子亦有二十來個被擺平了!”
  怔了怔,衛浪雲道:“竟也有這麼嚴重的折損?”
  晏青小聲道:“所以我方才說過,要不是他們主力吃少主與‘蠍子’弟兄們接住,只怕我們的損失還要慘重得多,再進一步說,連能不能吃住人家全不敢想像了!”
  喃喃的,皮四寶咀咒道:“千刀殺萬刀剮的‘皇鼎堡’畜生”。
  衛浪雲恨恨的問道:“你們‘三十錦貂’的情形呢?”
  乾脆的,晏青道:“戰死七名!”
   咬牙,衛浪雲怒道:“好***皇鼎堡!”
  晏青澀澀的一笑道:“我們這一路人馬的損失,比起少主這這一路來,這算是輕微多了……”
  衛浪雲痛恨的道:“這全是一筆筆的血債,我們不會忘記的,遲早必須索還!”
  皮四寶接言道:“少主放心,也要不多久了!”
  一仰頭,衛浪雲道:“依你看,晏青,‘皇鼎堡’還能住人麼?”
  晏青仔細的問道:“少主意思是?”
  衛浪雲補充道:“我是說,經過你們這一場火攻. ‘皇鼎堡’是不是還能以繼續做為齊剛及他的殘餘手下們的窩巢?”
  考慮了 會,晏青道:“‘皇鼎堡’的屋子樓閣,差不多燒燬了一多半,按說,如果不經過大事整修,是不宜再在裡面盤恆了,但若勉強要住,自然也可以住下去,不過,以我看,他們目前決不會潛回去居留,更不會費錢費力大事整修 一”
  皮四寶問道:“為什麼?”
  笑了笑,晏青道:“他們畏懼我們再度進襲,趕盡殺絕;‘皇鼎堡’ 方面的實力,經此兩戰大受損傷,元氣損耗過巨.假設再如法泡製 遭,恐怕他們就真要冰消瓦解,連根都拔了……”
  恍然大悟。皮四寶道:“哦,原來是這個樣子。”
  衛浪雲道:“不管他們回去不回去 ‘玉松崖’的老巢,我們對那地方一定得嚴密監視,只要有一點動靜, 立即四面猛撲,務期將對方 網打盡,水絕後患!”
  晏青正色道:“少主的說法,與二爺竟是絲毫無異, 二爺也是這麼講的,但他老人家卻推測齊剛和他手下狗腿子們不敢再回去的可能性較大!”
  凜然一笑,衛浪雲道:“天下雖大,我看他們再能往哪裡走!”
   拍手,皮四寶附和著道:“對,不將他們個個剝皮晒乾,他們就不會知道這爭霸天下的滋味並非似想像中那樣甜蜜!”
   陣隱約的談笑聲,這時從村側的屋舍後邊傳來,晏青目光一閃,低聲道:“少主, 二爺他們回來了。”
  衛浪雲隨聲瞧去.可不是,那邊的林蔭小道上,正有一群裝束各異的人物走了過來.衛浪雲眼尖, 瞥之下,也已認出走在前面的正是他的二叔------“百竅心君”田壽長。
  隨在田壽長左右的,是“青衫追魂”古獨航,“銅頭”陶輝,以及另一個肥胖粗矮,頭顱圓禿,滿面紅光又經常咧嘴大笑有如彌勒佛般的慈祥的藍袍老人,他們後頭,則是十數位形態沉穩,舉止幹練,肩負各色包袱的“花子幫”長老了。
  略整衣衫,衛浪雲領著皮四寶、晏青二人快步迎上,相距五步,他已垂手站定,恭恭敬敬的開口道:“浪雲拜見二叔、舒大白!”
  田壽長形容之中微現疲憊之色,他睜著一雙怪眼端詳著自己的心肝姪兒,重重 哼,道:“小畜生,你的傷好了?”
  衛浪雲忙道:“早好,累及二叔焦慮,全是姪兒的不該,若非姪兒太過粗心大意,也不至於遭此 劫,疏失之罪,尚乞二叔恕宥……”
  田壽長扁平的鼻子抽動了一下,沒好氣呵斥道:“不中用的東西,你上次所栽的跟鬥,不僅給你兩個老叔丟人,更險些將你自己 條小命也賠在裡頭,簡直把我們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急瘋了心,在外頭也闖了這麼多年,長得牛高馬大,就這麼糊塗?”
   側,那彌勒佛般的矮胖老人豁然大笑走過來攬著衛浪雲,又是慈祥,又是親熱的道:“不到 年沒見著賢姪,呵呵竟越發出落得英俊啦,好小子;我說賢姪,別他娘甩你那狗屁二叔,哪有才朝上親人面就雞毛子喊叫這個理的?那老家夥是越老越懵懂了。”
  田壽長急道:“餵,我說舒花子頭----- ”
  哈哈一笑,這矮胖老人 “花子幫”的龍頭幫主“大痴羅漢”舒滄道:“甭吆喝,老猴子,老漢可不吃你這 套!”
  田壽長啼笑皆非的嚷著道:“欸,欸,花子頭,你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威嚴,我這做長輩的教訓教訓子姪後生,你卻插的哪門子腿?這真是一 ”
  笑得兩頰肥肉亂顫,舒滄道:“得,得了,什麼威嚴?還不如老漢下頭這根傢伙硬棒!”
  哇哇大叫,田壽長吼道:“花子頭,花子頭啊,你老小子完全倒活回去了!”
  舒滄笑哧哧的道:“別理他,任這猴子叫吧,來,孩子,先與老漢手下這幾個得力伙計見面,你和老漢是夠熟了,老漢的 幹小花子們你還生得很吧?”
  衛浪雲低聲道:“久仰各位長老英名,只是緣慳一面,神交罷了!”
  肥肥的手臂朝後招了招,舒滄道:“好孩子,你這小嘴可真叫靈巧吶,也不過一群托缽要飯的叫花子罷了,哪裡談得上什麼英名不英名?”
  這時
  六個膀肩“紅包袱”與三個肩膀“黃包袱”的“花子幫”長老也已走到近前,九個人 字排開,“紅包袱”在右,“黃包袱”在左,齊齊向衛浪雲躬身,各自雙臂亦恭貼於胸前.道:“謁見衛少主。”
  九個人一起開聲,說的是一樣的話,形態異常恭謹;只由這一點,即可看出“花子幫”規矩之大,紀律之嚴,關係分判之明暸,江湖上混的人物,彼此之間常有錯綜複雜的爪葛及淵源,若渾統不分,則極易造成 種尷尬窘迫及難以適從的場面,因此.識得大體的江湖人,全知道幾句格言 “有親論親,無親論友,無親無友論家常”,以及“橋歸橋,路歸路,一碼歸一碼”和“各親各自論”的道理,如此一來,才能避免許多無所啟齒稱謂的困惑,譬如眼前的場合, 衛浪雲為天下四霸中之一、“勿回島”的少島主,地位之尊,可以說僅在他的兩位叔父之下,但“花子幫”的龍頭幫主舒滄卻是田壽長的至交好友,而田壽長又是衛浪雲的二叔,自然舒滄也就順理成章要高上衛浪雲一輩,可是,舒滄本人雖說高了衛浪雲 輩,他的手下長老級弟兄卻無法“水漲船高”跟著也尊 輩,否則,假如整個“花子幫”全都與幫主看齊,皆成了衛浪雲的長輩,那衛浪雲這個少島主不就顯得太也委屈了麼?因此,只有舒滄才能名符其實的做尊長,他的 幹弟兄就便得依照江湖規矩執從屬之儀先行見衛浪雲了,和他們的關係,衛浪雲乃是站在他少島主的立場上,絕不是矮了一頭似對舒滄那樣子了……從這些地方,即可以察覺這個幫會、組織,或社團是否識大體、明禮儀.而一個真正懂得規矩的組合,往往便能由此一點而窺全貌,令人聯想到他們的訓練是如何精嚴, 上下是如何有序,家法又是如何分明了……
  衛浪雲面色一肅,連忙還禮道:“不敢,衛浪雲見過各位長老!”
  九個“花子幫”的長老同時直了身軀, 為首那“紅包袱”長老是個寬臉膛,厚嘴唇的魁梧人物,他簡潔的道:“‘花子幫’ ‘紅包袱’ ‘青龍冠’楊宗。”
  第二個尖頭削腮,乾黃臉邋遢的“紅包袱”長老道:“‘花子幫’ ‘紅包袱’ ‘仙人杖’金泗。”
  第三個“紅包袱”長老有著一大把白鬍子,面孔卻紅潤如嬰,他未言先笑道:“‘花子幫’ ‘紅包袱’ ‘怪魔翁’段凡。”
  接著是個臉容僵冷,毫無表情的“紅包袱”長老道:“‘花子幫’ ‘紅包袱’ ‘魂使’夏貴。”
  最後的兩位“紅包袱”長老,生得相似模樣,全是細眉細眼.招風耳朵,唯一的分別,只是 個較高, 個較矮,較高的那個蒼勁的道:“我是童吉,這是我兄弟童祥,我哥倆俱為‘花子幫’ ‘紅包袱’,外頭人給我兄弟起了個綽號,稱為‘天地雙戟’!”
  三名“黃包袱”長老也由他們的第一號發言自介,道:“‘花子幫’‘黃包袱’‘三連劍手’雷半樵、賈煥、施文。”
  衛浪雲一一含笑招呼,同時,他也已知這九位“花子幫”的首要們哪一個是最有權威的,當然. 衛浪雲雖說沒有直接和這些盟幫中的好手見過面,但對於他們的名號、淵源、武功修為習性等卻已到了耳熟能詳的地步,“花子幫”的各級長老,表面是 律平行,不分上下,但這只是表面的說法而已,實則因為個人的為人、做事、品格、脾氣,加上本身的武功修為俱不相同,是而雖是同一等級的職位,但其中逐漸也就分出輕重首從來了,有的長老無形中便居于同級的領導地位,有的,也就形成了較次的隨從者.固然其中明確的分別不大,可是自有隱約而微妙的迥異影響力;衛浪雲曉得,在“花子幫”中,除了他們的幫主“大痴羅漢”是當然的最高掌權之外,“大痴羅漢”以下,第一位有力份子就是那“青龍冠”楊宗了,除了楊宗,“怪魔翁”段凡亦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而在“黃包袱”級的長老群中,則以 個此次未曾隨來的“紅白衫”包獨為實際的領導者“花子幫”的上下弟子們,不管誰是哪個等級實力人物,卻有 個絕對不渝的共同之點……對他們的龍頭幫主是誓死效忠!
  於是不甘寂寞的皮四寶也上來見過大家,田壽長對皮四寶這塊“寶”卻也十分欣賞,著實的慰勉了他好 陣,直令這位“大把頭”榮寵有加,顧盼之間,也已掩不住那股沾沾自得的喜色了。
  好不容易找了個空隙,衛浪雲才打斷了皮四寶滔滔不絕的馬屁,他搶著插口道:“二叔,可是照老規矩在村後紮營住宿?”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村子雷根本就不夠住,而我也不想太過麻煩了這些老百姓!”
  衛浪雲笑道:“姪兒已在租借下來的宅居裡為二叔及舒大伯留下了一間靜室,一共是對下三間的,如今大叔沒到,只好撥一間出來讓別人住了。”
  田壽長“嗯”了一聲,道:“很好!”
  舒滄贊道:“看看這孩子是多乖巧細心,又多麼孝順敬老,他知道我們幾個老東西這 路來必是勞頓辛苦狠了,早早就將房間給騰出來啦,不說別的,就此 樁,已有許多人比上了!”
  一翻白眼,田壽長道:“叫花頭,你再贊他寵他,這小子就更不曉得天高地厚,更不清楚自己算哪棵蔥了……”
  涎著臉 笑,衛浪雲道:“其實,二叔.姪兒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哼了哼,田壽長道:“你呀,如果我連你吃幾碗乾飯猶尚摸不透的活,我這大把年紀,算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舒滄斜著眼道:“怎麼,老猴子,你還以為你這些年全活的挺精明的?”
  摸摸亂糟糟的鬍子,田壽長道:“你是老而不死,叫花頭,我懶得和你囉嗦 ---- ”
  說著,他叫道:“晏青。”
  踏上 步,晏青垂手道:“在!”
  田壽長威嚴的道: “你跟隨楊宗楊長老,率領‘花子幫’及你手下人至村後一片生著稀疏柏樹的斜坡上紮營,那裡尚有 條小溪通到‘全河’,溪水很清,正可取用, 一切多聽楊長老交待,記得安樁放哨,將牛皮帳篷分散撐住,所有人員,未奉諭令不得擅離,有情況發生的話,就馬上到村子裡找我。”
  晏青躬身答應,接著,“青龍冠”楊宗也上來施禮退下,很快的“花子幫”與“勿回島”“三十錦貂”的人馬開始迅速朝村後移動。
  這邊,古獨航也派遣了陶輝負責協助他們安營住宿之事.交待妥了,田壽長、 衛浪雲、舒滄、古獨航、皮四寶等一行五人, 一路行向村中。
  進了那兩家宅院中赫連雄養傷所在的 幢,自然又是一陣恭迎執禮,然後,他們進去探視了赫連雄的傷勢,  邊熱切的寒暄慰問,田壽長便立即脫了外衫,淨手之後,親自為赫連雄診療用藥,田壽長的醫道極其高明,藥箱子隨帶身側,沒有多久,他已為赫連雄完成了醫治過程,直待這位“蠍子”的魁首沉沉入睡了,田壽長才退了出來,他馬不停蹄,匆匆穿脧於那些受傷較重的“蠍子”兒郎身邊,詳盡的替他們看傷換藥,兩座宅子間來來去去, 衛浪雲、 古獨航幾個人反而成了他的助手,那位村子裡的老郎中.也跟著團團打轉,直為田壽長精深的醫術驚贊不已,所謂行家看行家,火候如何,自然是一目了然,那老郎中就幾乎欽佩到五體投地啦!
  折騰的大半天,等到田壽長的醫療工作告一段落.也已入黑好久了,他草草洗手用飯,疲倦得眼圈全泛了青,起身後,他自懷中掏出了 雙青玉小瓶,傾倒出兩顆乳白色的藥丸就著 杯“燒刀子”服下.然後,獨自兒站在廊前,望著暗沉沉的夜色,若有所思……
  待到大夥全吃飽了,田壽長轉回來交待,道:“花子頭,浪雲,古老弟,請大家隨我到房中坐坐。”
  知道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待討論,瞧著田壽長那種憔悴乏困的面容,大家全擔心他會熬出毛病來,因此,衛浪雲首先道:“二叔,你老乏得厲害,我看,有什麼事不妨留到明天再說,你老趁這時候多睡 陣子吧?”
  田壽長 瞪眼,道:“大局未定,楚歌四面,哪還等得及明天再說?須知兵貴神速,晚一步就會叫人捷足先登,何況如今我們又在人疲馬乏,實力分散的困境之中?”
  舒滄略一沉吟,道:“老猴子說得對,但浪雲也顧慮得很周到,我的二爺,你的確是氣色灰敗,不大見強呢……”
  田壽長道:“不關緊,方才我也已吞下兩顆提神補氣的特煉藥丸了。”
  關切的,古獨航道:“二爺,你老可別硬撐,精神真挺得住麼?”
  點點頭,田壽長倔強的道:“沒有問題。”
  這時,舒滄道:“好吧,我們去他房中,這老猴就是如此,他只想做的事.扭了脖頸他也不回頭!”
  於是,在衛浪雲的引導下,幾個人進入特別為田壽長留的一間靜室中,這間靜室不大,但卻乾淨清爽與舒滄那間房子正是耳隔壁,兩扇窗卻也是朝後開的,現在,窗早關攏,八仙桌上, 盞加了雙蕊的油燈光暈黃。
  各人全自己拉了張竹椅圍桌坐下,誰也沒有開口,三雙眼睛,只靜靜的投視在田壽長那張顯露著深刻疲乏與形槁枯瘦的面孔上。
  室中是 片窒重的沉寂,油燈的光度晦暗,還帶著點黃蒼蒼,暈濛濛的淒清味道,大夥全屏著氣,但是,每個人的心理卻都是沉甸甸,悶翳翳的。
  半響
  田壽長雙目中突然閃了兩股精芒,他深深吸了口氣,語聲平實而鎮定!
  “關於‘蠍子’與‘皇鼎堡’、‘鐵血會’方面的拼戰情形及結果,已由古總掌旗詳細告訴我,我不得不承認我的震驚與悲痛,此一役,‘蠍子’的弟兄們傷亡之慘重,委實出乎我們意外。”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我這邊和‘花子幫’弟兄們在‘孤圍山’‘玉松崖’,火攻‘皇鼎堡’老巢之際,由於他們不及措手.且對方主力盡出,所以情勢上敵人留守的人馬吃虧頗大,據我們清點死傷的結果, ‘皇鼎堡’的‘巨鼎殿’除了殿主‘黑龍’俞戎幸以身免之外,其他五名殿士悉數被殲,而他們的幫手‘灰衣會’所屬‘三堂六舵’的硬把子也吃我們解決了兩堂五舵,只有 個堂主與一名舵主隨同‘灰衣會’的大當家逃掉,此外,火攻之後,‘皇鼎堡’的爪牙傷亡在三百人以上,‘灰衣會’也折了兩百多人,如今,他們兩股敵人的力量,已經去了十成中的六成還多了!”
  閉閉眼,他接著道:“當然,這兩場大並,我們可以說佔足上風,但大家斷斷不可以此自滿,我們不能忘記,‘皇鼎堡’只是我們三個強敵中的一個,只和這一個交手,我們也已有著精疲力竭之感,放眼展望未來,還有‘紫凌宮’、‘六順樓’兩撥大幫以及他們勢力雄厚的幫手,要過那兩關,我敢預言,決不比和‘皇鼎堡’拼戰的情形輕鬆一點,所以說,我們的前途仍是艱辛困苦的,不過,我們既已放手幹了,則刀山劍林,龍潭虎穴也只好硬闖上去,任什麼坎坷全顧不得了!
  舒滄低沉的道:“別忘了‘皇鼎堡’和他們的同路人也並沒有完全被消滅!”
  微微頷首,田壽長道:“不錯,而照目前的情勢分析對方三股強敵聯手合作很難實現,但我們要挑起他們彼此間的戰火,促使他們自相攻殺亦大不可能,我們卻無法再等得下去,如今我們搶先動了手,便只好 路幹到底!”
  古獨航啟口道:“二爺,他們三方之間,是否真的不會相互攻襲?”
  田壽長道:“依我們得到的密報,如今他們正在各自加強防範,傾力擴充人馬,但卻沒有絲毫主動出兵的徵候一 古總掌旗,這也是個原則性的問題,他們三方面誰也不願搶先攻擊對方以至削弱自家力量,哪 邊也更不願為了搶先發動攻撲,而於另 方以可乘之機,他們這個原則是 定的,只有我們不同,我們搶先展開行動,亦非得已,因為他們也已暗裡攻擊了我們,我們不得不反攻,再說,我們綜觀情勢,也知不能再拖下去任由敵人壯大,這件事,總要有一方起頭,這場火,也終有人會去點燃它,與其讓敵方製住生機,何不由我們來?”
  想了想,古獨航又道:“這樣說,他們既不會聯手,亦不會彼此攻殺,但他們會不會單獨與我們幹,如單獨反撲我們,我們不能忘記,對方也是時刻想採取主動的!”
  舒滄接口道:“我敢斷言,他們一定會分別進襲我們的,因為大勢所趨,他們與我們目的相同,不得不對我們下手,再說,他們暗裡算計我們,我們也暗裡算計他們了,已經結下了 ‘皇鼎堡’這個梁子,澹台又離義女也被我們誘擒了,所以我們固然要向他們討帳,他們又何嘗不會向我們索債! ‘紫凌宮’那邊浪雲還不等於一樣給他們虧吃過?”
  高興的一笑,衛浪雲道:“舒大伯,水冰心那娘子可真被擒了?”
  呵呵笑了起來,舒滄道:“這還有假?你不想想,老猴子出的騷主意幾時失過算來?”
  衛浪雲磨拳擦掌的道:“好極了,這個母夜叉,我要親自收拾他!”
  田壽長翻翻眼皮道:“急什麼?還怕沒時間?我將她交給你全權處置好了,要怎麼辦全憑你,但有 點,不准弄出有失名聲,污七八糟的鬼事來!”
  衛浪雲又急又窘的道:“二叔,姪兒幾時給你老在這上面出過差錯?”
  摸摸鬍子,田壽長道:“這樣最好。”
  接著,他雙眉又皺緊了,道:“還有 件大事,老展是在搞什麼名堂!他的人馬乃是我方主力,怎的至今未到?連會合之期也誤了,簡直是在要我們的老命嘛,此乃何等事關生死存亡的大舉?如何能稍有丁點延遲?真是豈有此理!”
  連連搖手,舒滄道:“你先不用冒火,展兄英明智睿,雄才大略,決不是個馬虎胡塗之人,何況又在這等十萬火急關緊的節骨眼上?他 定是遇了不可抗拒的重大災禍,或者遇上了莫大的阻礙,這才會耽擱會合之期。否則,展兄是斷斷不會稍有遲誤的!”
  沉思著,古獨航道:“但是,會是什麼重大的災禍與莫大的阻礙呢?若是人為的,恐怕能具有這巨大力量的人太少了,‘勿回島’精英所聚,雄壯如怒浪狂 ,其掃蕩力與打擊力難以比擬,誰能相阻!”
  田壽長拿了口氣說:“依我判斷十有九成是遭到天然關係的阻礙。”
  衛浪雲也點頭道:“二叔說得不錯,普天之下,有這力量阻礙我們大軍行動的敵對者,只有‘皇鼎堡’、 ‘紫凌宮’、‘六順樓’等,三方面,但除非他們聯合 致才行.光憑單獨的力量還不夠,何況,據我們所知,他們也根本沒有聯合,全是各自為敵,因此這人為的因素就不能成立,必定是天然的阻礙了。”
  古獨航問道:“譬如說……”
  田壽長低徐的道:“譬如說,天氣的變幻,風暴的突臨,海流的轉易都是,要不.就是疾病的發生,或其他不可預測的仲種原因。”
  搓搓手,古獨航小心的道:“會不會 是島上船舶遭到破壞?”
  搖搖頭,田壽長道:“不可能,總掌旗, ‘勿回島’你也親自去過了,那裡波濤洶湧,海流詭變莫測,加上懸岩峭壁,嵯峨陡立,是個絕對難以潛入之處,況且,我們守衛之森嚴周密,也是無可比擬的,天然的屏障與人為的守護等,已消滅了島上每 個可為敵用的死角,在這上面,我們花費了多年的心血,經過 再的改正及演練,除非有人會隱形之術,否則,想潛入‘勿回島’臥底是難如登天的!”
  衛浪雲笑道:“這猶不說,總掌旗,本島擁有戰船百艘,且全為鐵甲鑲木造成,堅固無比,估不論每艘船艇日夜有專人輪班守衛,便是將那百艘戰船擺在那裡任由他們破壞吧,恐怕他們就算有百多個奸細也得不眠不休的搞上三天才破壞得完!”
  點點頭,古獨航笑道:“二爺與少主所言,我是完全相信,不錯,想潛進‘勿回島’臥底是不大可能的,那麼展島主此次誤了會合之期,則定然為天然的意外了!”
  田壽長煩惱的道:“不管為了什麼原因,展老鬼這趟若見了他的面,看我不揪著他的鬍子與他拼命才怪!”
   拍手,舒滄道:“那就有好戲瞧了!”
  咬牙咧嘴的,田壽長道:“叫花頭,你可能是只會隔山觀虎鬥哪!”
  呵呵大笑,舒滄道:“豈敢,只是看看熱鬧罷了,老漢尚未開過這種眼界呢一  ‘勿回島’的兩個魁首 個揪鬍子,另 個約摸就會揪衣襟啦……”
  田壽長笑罵:“老不死,老不正經!”
  這時,衛浪雲道:“事到如今,二叔,我們也只好等消息了,你不是已經派出十路飛騎去迎接大叔的人馬了麼?”
  田壽長嘆口氣道:“是的,但又不知是否一定迎得上。”
  古獨航平靜的道:“如果 萬一沒遇上呢?”
  籲了口氣,田壽長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了,如果我們派出的人全沒遇上大軍搭上線,島上的弟兄也沒找著我們,這場仗還打不打下去!打,就憑我們眼前的力量委實不夠,況且還有部份傷殘需要照料,等於拉住了後腿,不打呢,對方卻依然不會放過我們,我們不去找人家,人家自然會找上我們頭上,如今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就好像水決了堤,硬想截住就保管四溢分散,搞得唏哩嘩啦……
  舒滄摸著層疊肥厚的下頷,道:“我看打是非繼續打不可了,正如你方才所說,現在整個武林道上全知道了我們大舉兵的消息, ‘紫凌宮’ ‘六順樓’及他們的同路人當然更得到了風聲,而我們主要目標是誰,對方自是心理有數,他們極有可能來個先下手為強,趁我們力挫‘皇鼎堡’之後兵疲馬倦的節骨眼來個奇襲,設若我們光呆著挨打,還不如 股作氣的幹下去。”
  田壽長若笑道:“打下去是正確的,但如今我們的力量,實在嫌薄弱下點兒,靠我們眼前的人馬,要對付尋常的兩道幫會是綽有裕餘,可是與像‘六順樓’‘紫凌宮’這樣強大的敵人對壘,只怕就不夠看了!”
  哼了哼,舒滄道:“不夠看也要打,老猴子,須知你不去打他們,他們就會來個狠撲,到了那個時候,你不打也不行了,與其受製於敵,何不如搶先製敵?橫豎早晚亦免不了硬幹下去,讓人家來收拾我們,就還不如我們先去收拾人家了!”
  搔著頭髮,田壽長道:“你的話是不錯,可是萬一收拾不了而反而叫人家收拾了呢?這不就砸啦?”
  火了,舒滄道:“照你的意思,我們現在馬上逃命?”
  “欸”了 聲,田壽長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抬槓行不?總要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呀!”
  舒滄氣籲籲的道:“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好想,擺在我們眼前的, 共有三條路可走,一是緊接攻擊,二是待敵來攻,三是逃之夭夭,別的法子不會再有了!”
  沉吟著,田壽長喃喃的道:“讓我想……”
  舒滄不奈的道:“還想個甚麼?我雖說沒有你心竅多,出不了你那些鬼點子,但這件事我卻看得非常明白,這好比禿頭頂上的虱子 明擺明顯的,還想個什麼勁?”
  輕輕招手,衛浪雲道:“大伯,就讓二叔想想吧,他老人家腦筋靈,心思細,說不准三想兩想就有好法子想出來啦!”
  “嗤”了 聲,舒滄道:“我與你二叔多了沒有,孩子,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他有些什麼花巧我會不知道?你別把他看得太了不起,只不過他那些鬼主意,小姦狡比 般人多點罷了,娘的,不登大雅之堂!”
  衛浪雲忍不住笑道:“長輩之言,我不敢插口。”
  舒滄翻翻眼白,道:“你是叫這老猴子管得太緊了。”
  搓搓臉,衛浪雲移轉話題道:“對了,大伯,在‘孤圍山’,你們是用什麼東西引的火?火頭子一起就那麼猛烈得不可收拾?”
  斜視了那裡閉目沉思的田壽長 眼,舒滄道:“還會用什麼?都是你二叔製造出來的那些鬼東西……‘白磷火箭’、‘千里起焰球’,‘硫磺彈’,加上‘琉璃飛桶’……”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乖乖,這幾樣玩意一起用,可不真能將一座銅城鐵堡也燒化了,難怪火苗子那麼兇,濃煙那麼大!”
  古獨航頗有興趣的道:“少主,這幾樣東西,我可還是第一次聽說,名字全像是些火爆爆的東西,都是二爺製造的麼?”
  衛浪雲頷首道:“都是,‘白磷火箭’是一種輕巧燃燒的武器,箭頭是三角形,箭身是一只尺許長,兒臂粗的中空圓筒,圓筒底層中有一圈火藥,引信便夾在底層之內,垂露於外,只要點燃引信,火箭便藉底層火藥推力凌空飛去,視攻擊目標遠近,底層火藥配量增減,箭身射上目標,立即爆開,箭頭白磷便四散燃燒,你知道,白磷這玩意兒遇風便著,一燒到底的,千百只火箭一起射出,就能將目標物燒得精光!”
  不禁咋舌,古獨航道:“好厲害!”
  咽了唾味,衛浪雲又道:“至於那‘千里起焰球’其實構造,頗為簡單,僅是一枚人頭大小的球罷了,不過這從外表看上去黑黝黝的球卻是火藥、硫磺、硝石所摻合製成, 根長長的引線連在球上,拉出老遠,一點引線,片刻後即能使球飛炸,火焰迸射,熊熊生焰,這玩意唯一的妙處,便是連在球上的引線經過二叔加工研製,燃燒特快,大約要比平常的引信快上一倍還多!”
  頓了頓,他接著道:“‘硫磺彈’是 ‘種以‘兜弩’射發的火器,目標發生大火後,用特製的,形似彈弓般的‘兜弩’發射此彈,可使火勢益形劇烈!”
  古獨航贊道:“了不起,少主,那‘琉璃飛桶’又是什麼?”
  笑了笑,衛浪雲如數家珍般道:“所謂‘琉璃飛桶’,是用琉璃製成的桶狀物!就像酒罐子那樣大小,不過形狀渾圓,在桶裡灌滿桐油,以木塞塞緊,用另一式較大的‘雙槓形兜弩’,琉璃桶自空而落,剎時碎裂,內裝桐油潑濺,以助火勢。”
  古獨航津津有味的道:“什麼又叫‘雙槓形兜弩’?”
  衛浪雲詳盡道:“下面是一張長方形木板,上面嵌有兩根可以活動的木柱,木柱底盤為圓形球形,以便前後扯動,兩條粗勁有力的皮筋便接在木柱上端與木板前面,兩根木柱中間連以一塊軟勒的鹿皮,使用時,用力將兩根木柱拉到後面,鹿皮上放妥飛桶,皮筋這時也已崩緊,好了,猛的手一放,木柱向前,飛桶彈出,凌空落向目標,火上加油,那油助火勢,不就大啦?”
  連連點頭,古獨航道:“怪不得‘皇鼎堡’上一起火,那火便如燎原,在短促時間裡竟燃燒得恁般兇猛,有這些利害火器助威,倒是無足為奇了!”
  衛浪雲一笑道:“你還不知道,總掌旗,我二叔研製出來的,新奇玩意可多著呢,天上飛的,水裡浮的,地下跑的,各般各樣,真叫稀奇古怪,皆有妙用,等哪些時有閑了,容我一樁樁領你去參觀!”
  古獨航切盼的道:“好極了,到時我一定煩請少主代為解說,以增見聞!”
  敲敲桌沿,舒滄懶洋洋的道:“浪雲,你別再顯寶了,就這樣你那位二叔已經洋洋自得,不可一世啦,你再替他吹噓下去,八成他便不上天,也自認諸葛復生不啻!”
  不待衛浪雲答腔,一直沉思中的田壽長已突然開聲!
  “我們就這樣決定!”
  舒滄火道:“決定什麼?你的小姨太讓給老漢?”
  一吹鬍子,田壽長道:“別打諢 一我們決定打,不管島上的主力人馬接不接得上頭也得打,非打不可!”
  舒滄瞪眼:“廢話!”
  沒理他,田壽長又道:“第一,我們在這裡等兩天,兩天之後,若是老展那邊仍無消息尚未見著人到,所有傷患便立即化整為零,分批易裝送走,全送回‘蠍子莊’集中,這趟差事交由 ‘花子幫’弟兄負責!”
  捻著鬍子,他接著道:“第二,我們此間所有的人跟著兼程出發,直撲‘紫凌宮’,採取遊鬥方式,引使對方力量分散,然後逐一殲之!”
  怔了怔,古獨航道:“按原訂策略,二爺,下一步不是應該攻襲‘六順樓’麼?”
  點點頭,田壽長道:“不錯,但如今這策略卻得修改一下。”
  舒滄迷惘的問:“為什麼?”
  喜喜一笑,田壽長促狹的道:“老花子頭,你不是一向自比智多星?不服我這口氣?如今我可要考考你,你可猜得出是為什麼!”
  一下子掙紅了那張肥嘟嘟的大圓臉,舒滄氣鼓鼓的道:“老漢又不是你肚皮裡的彎勾蟲,怎知道你他娘又在出些什麼花點子邪主意?猜,猜啥!我才沒有那閉功夫吶!”
  田壽長笑道:“你是‘黔驢技窮’了,老小子,還朝自家那張臉上貼什麼金!也罷,我便明告訴於你,也好叫你學學!”
  舒滄狠狠的道:“少囉嗦了,有屁快放!”
  清清嗓子,田壽長慢條斯理的道:“其實相當簡單,我之所以放棄定計謀攻襲‘六順樓’為‘紫凌宮’的原因,乃是因為‘六順樓’,如今對我們有顧慮,‘投鼠忌器’,不逼急了他們,他們可能一半刻時還不至於打我們的後背!”
  舒滄有些奇異的道:“‘六順樓’為什麼對我麼有顧忌?”
  田壽長斜著眼道:“你真好記性,花子頭,莫不成你就忘了澹台又離的寶貝義女正握在我手上的事了?”
  “哦”了一聲,舒滄恍悟道:“娘的,原來如此!”
  笑了笑,田壽長道:“所以,‘六順樓’方面大概可以暫時松一松,我們不先去收拾他們,他們也不一定就會三不管來找我們!”
  考慮著,古獨航開口道:“二爺,如果‘六順樓’一切不顧,全豁出去了呢?”
  田壽長搓搓手道:“你這話也有道理,我亦想過了,澹台又離雖說固執偏激,性烈如火但他對他的義女水冰心卻是愛如已出,視同掌上明珠,寶貝得一塌糊塗,依我推斷,他的義女如今落於我手,他不到迫不得已,大約是不會冒著他義女生命的危險來與我們火併的!”
  舒滄不以為然道:“假如他真豁去了呢?”
  田壽長苦笑道:“老實說,我這只是一種推測 當然是由事實及情況的演變為根據,但這種推測卻只不說它的可能性太小,並沒有絕對的把握,天下之大,出乎預料的事情太多,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推斷的結果是 定正確!”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啊!”
  衛浪雲接口道:“便依二叔之計去做吧,若是澹台老鬼真的不顧一切後果硬幹,我們除了立即給他兌現之外,也就只好拼一場了!”
  舒滄問:“如何‘兌現’法?”
  冷冷一笑,衛浪雲揚眉道:“說不得,他的義女要遭殃!”
  沉吟著,古獨航道:“這樣 合適麼!”
  衛浪雲果決的道:“兩國交兵,用的是你姦我詐,使的是你狠我毒,並非能以一貫的為人處世之道來做行事的準衡,總掌旗,既已血刃相向,也就談不上什麼慈悲了。”
  古獨航籲了口氣,道:“希望還是能以澹台又離的義女為人質脅迫他!”
  衛浪雲道:“這卻要看他是怎麼個做法了!”
  撫揉著肩頭,田壽長乏倦的道:“至於要怎麼個處理水冰心,且等澹台又離展開行動的時候再說,說不一定他還想和我們談談斤兩呢!”
  舒滄沉穩的道:“澹台又離如果想談斤兩,恐怕這斤兩對他來說,就十分的不好談了。”
  田壽長笑道:“當然,他如想好生生的要回女兒去,第 步要解散‘六順樓’,盡遣手下能者,第二步他自家要向天下兩道同源發出明告,表示歸隱林泉,永不復出,第三步,交出他的信物‘八卦金牌’,毀棄他的兵器‘大黃傘’!”
  呵呵 笑,舒滄道:“這樣做,你還不如要他老命來得乾脆!”
  田壽長正色道:“這已是最低限度的條件了,否則,我們便無能為力!”
  搖搖頭,舒滄道:“他包管不會幹的!”
  田壽長緩緩的道:“江湖生涯,爭強霸道,原是一片煙雲,這點他該明白!”
  舒滄道:“我們也該明白!”
  一瞪眼,田壽長道:“可是澹台又離是不能為而為之!”
  舒滄低沉的道:“只怕他不這樣認為,設若他能漠視武林名威,江湖權勢,他也就必不會冒著他的義女生命之危來與我們拼鬥了。
  田壽長默然片刻,道:“不管他了,看他怎麼做法說吧 ”
  衛浪雲立道:“二叔可還有指示?”
  田壽長站起來,道:“沒有了,大家全早點休息吧!”
  大夥方待出門,古獨航又回身問:“二爺,如果島上大隊適時趕到,是否也像方才決定的計劃行動?”
  田壽長胸有成竹的道;“不,如果大隊適時趕到一一在這兩天后,我們還是按照原訂策略,直搗‘六順樓’,再取,‘紫凌宮’,因為‘紫凌宮’地處偏荒,我們如今要先行攻他,實乃兵疲力耗之舉,但為了力量不足,加以另有挾制‘六順樓’的把柄,這才出此下策,設若我們的主力趕到,就不必如此費時費神了,我們大可一面與‘六順樓’談斤兩,備行動, 面隨時攔截‘紫凌宮’來自遠地的人馬,敵勞我逸,才是必勝之道!”
  古獨航笑道:“果然巧妙!”
  於是,三人辭出田壽長靜室,舒滄先與他們道了安,自行休息去了,衛浪雲與古獨航一時尚未能入寢,兩人到四周巡視了一番,看看一切安靜如常,又來在廊前低談起來。
  夜深了,有些寒意,荒村僻野的地方那股幽沉,那股冷寂,與那股蕭索,也就更甚了。
  拉緊了衣袍,靠在木柱上,衛浪雲凝視著濃黑的夜空,感慨的道:“想想,也真叫人覺得戚然……”
  古獨航低沉的道:“怎麼說!”
  澀澀一笑,衛浪雲道:“日後那一場連一場的血戰,一端接 端的拼殺,似乎沒有盡止的時候,為的是遠大志願,但就算這志願在血肉及屍骨上堆砌成功了吧,於人的一生意義來說,又有什麼不得了的裨益呢?”
  籲了口氣,他輕輕的道:“空洞。”
  笑笑,古獨航道:“既然來到這個人世間,就總得活下去,而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種,這要看你容身在哪一類的環境裡而定,如今,我們生活在江湖道上,就必得按照江湖中求生存的法子苟延性命而已,這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我不諱言,我也早就厭倦了,但我們還不想死,便須得設法活,雖然要活下去的手段太不令人喜愛,可是我們並無選擇,當然,不可否認這全是缺乏情調與某種高遠含意的,不過,我們只好如此了。”
  看看衛浪雲,他又繼續道:“少主,所以我們要統一武林江山,登臨盟主大位,說穿了也僅是生存的方式而已,不是全為了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志願,我們並不一定在乎那個名頭,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若是叫人家得了,他們勢必不會容我們留著我們吃飯傢伙的……”
  衛浪雲頷首道:“總掌旗說得是,這純粹是個現實問題……這個問題我卻嫌它太也現實,現實的太也血淋淋的了……”
  古獨航沉沉的道:“我已說過,我們別無選擇。”
  衛浪雲沉默了片刻,道:“看吧,以後的路途,必是更為艱辛與殘酷的了。”
  點點頭,古獨航道:“那是可以想見,而且無法避免的。”
  忽然握了握拳,衛浪雲道:“我的兵器 陷失在‘鐵血會’手中的雙錘!我的‘比日錘’!”
  古獨航笑道:“少主手上不是有一對現成的?”
  衛浪雲搖頭道:“使用起來不習慣,也不趁手,也缺乏一種心靈的聯繫及情感的呼喚,總不及原來的好!”
  頗有同感,古獨航道:“這倒是的,不過,現在又如何找回來呢?”
  衛浪雲想了想,道:“我的意思,是專門派出一兩個好手,潛至‘鐵血會’老巢奪取回來,如今鐵血會傾巢而出,窩裡必不會有什麼能人,這該是一件並不困難的事!”
  沉吟著,古獨航道:“只不過,路程迢遠,能趕得及麼?”
  衛浪雲道:“越早越好,趕不趕得及,是另外的問題了。”
  古獨航問道:“少主的意思,是派誰去呢?”
  徐徐一笑,衛浪雲道:“我屬意於‘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楊宗與‘仙人杖’金泗二位,如果他們能去,必可得心應手。”
  想了想,古獨航道:“只要二爺與舒滄幫主同意,就不會有問題了。”
  衛浪雲道:“但是,我又考慮到這樣一來,我們本來就不足的力量不是更形分散了?這卻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古獨航深沉的道:“這卻不然!”
  笑笑,衛浪雲問:“總掌旗另有看法?”
  古獨航道:“只要少主的原有兵器回到了手,能以發揮的威力恐怕就倍於‘花子幫’兩位長老了,這好比做一樁生意,不管投資的本錢大小,只問到未了的賺頭劃不划算,劃得來,馬上幹,反之,自然就不談了。”
  衛浪雲問道:“據總掌旗的看法,這樣做劃不划算呢?”
  用力點點頭,古獨航道:“當然划算。”
  衛浪雲毅然說:“那麼,我明天一早就稟明二叔及舒大伯。”
  古獨航笑道:“事不遲宜 一 如今唯一使人擔心的,就是展島主所率大軍的會合問題了,希望皇天保佑,不至於出什麼大災禍才好。”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人力災難是不可能發生,怕就怕天然的意外,不過,我們島上有十數位精通天文地理及海洋知識的專才,展大叔在此道中也是高手,想想也不應該出什麼紕漏才對,怕,就怕‘人算不知天算’了……”
  古獨航樂觀的道:“別犯愁,少主,吉人自有天相,展島主等必能逢凶化吉,履險如夷的,何況直到眼前還不真知他們是否出了意外呢,我們何苦自己在這裡增加苦惱?”
  揉揉麵頰,衛浪雲道:“如今,也只好這麼想了。”
  猛的,他想到一件事,笑道:“哦,差點忘記了 樁大事,總掌旗,陶輝兄,你便饒恕過他這一遭吧!”
  古獨航笑道:“可是這小子又磨菇著少主替他說情了?”
  衛浪雲曬道:“一半是,另一半卻是我自告奮勇。”
  乾脆的,古獨航頷首道:“便全看少主金面放過他,否則,我真要好好治他 治,也太大膽了,竟敢擅作主張,放棄職守!”
  衛浪雲忙道:“好在沒出紕漏,經此一遭,以後包管他不敢再犯了!”
  微微一笑,古獨航道:“想他也不敢了。”
  就在這時,門裡黑影一閃,皮四寶拐了出來,他揉著 雙惶松睡眼,迷裡迷糊的開口道:“少主,方才陶二把頭從後面溜進來搖醒我,叫我向少主稟告一聲,說他的事還望少主別忘了 一”

runonetime 2008-05-29 04:25 PM

第14章 孤注一擲

  瞧著皮四寶那副迷裡迷糊的樣子,衛浪雲不禁失笑道:“忘不了的,我業已向古總掌旗說過了。”
  皮四寶打個哈欠,含混的道:“既是這樣,我就去睡啦 ”
  話沒說完,他已看見古獨航也站在一邊,趕快摀住大張的嘴巴,這位皮大把頭尷尬的道:“呃,總掌旗,我沒見著你也在……”
  古獨航淡淡的道:“現在你不是見到了?”
  搓著手,皮四寶忙道:“總掌旗,你還沒去歇著呀?”
  古獨航笑道:“我沒有你那種灑脫磊落法,心中有事,就不容易入夢了。”
  乾笑了一聲,皮四寶道:“那麼,呃,我進去啦,困得慌。”
  古獨航頷首道:“請。”
  急忙轉過身去,皮四寶朝衛浪雲扮了個鬼臉,然後,撅著屁股,一拐一拐的進了房中。
  籲了口氣,古獨航搖頭道:“這小子,天生的就不懂什麼叫‘愁’!”
  衛浪雲笑道:“這樣也好,心裡愁著太多的事,也夠煩惱的呢……”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對了,總掌旗,你到‘孤圍山’接引田二叔他們的時候,可曾見到齊剛反撲回去的那批人?”
  搖搖頭,古獨航道:“沒有,我正朝‘孤圍山’上奔,卻恰好遇著二爺及‘花子幫’的人馬得手後,順著一片險峻的山路往下走,我就立即上前招呼著了;很顯然,齊剛及他的手下們返撲回去後並未能與二爺他們接上手,只白白奔了個滿頭汗而已!”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他們本來是想超回去出口氣的,這一下可好,除了目睹烈火騰空,煙霧迷眼之外,恐怕再剩下的就是一肚皮苦水了!”
  古獨航道:“這一連兩場的打擊,齊剛是有得跺腳喊天的了!”
  衛浪雲笑道:“在他設計伏擊我們的當初,這位大堡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最後竟是這麼個結果的!”
  揉揉雙頰,古獨航頷首道:“當然,如果他事先知道,就算要了他的老命,他也不會冒此大險了!”
  對著寒星閃爍的夜空吸了口氣,衛浪雲低聲道:“晚了,總掌旗,歇著吧?”
  笑笑,古獨航道:“也好,委實有點倦了 ”
  突然間,衛浪雲的神情一變,他轉了個方向,側耳聆聽 一似是他聞及了什麼特異的動靜!
  怔了怔,古獨航小聲道:“有什麼不對?”
  疑惑的,衛浪雲道:“我好像聽到有點聲響一一似是叱喝之聲!”
  古獨航立即屏息注意,但卻任什麼也沒聽見,夜色靜寂,周遭仍然一如方才那樣平靜。
  低沉的,古獨航道:“你沒聽錯?”
  衛浪雲皺眉道:“不會錯的,聲音十分遙遠,而且只有短促的一次,確像是人的叱喝聲!”
  古獨航輕輕的道:“會不會是我們放哨守衛兄弟所發出的詢問聲!”
  衛浪雲正待回答,黑暗的天空裡,卻忽然閃起了一溜紅光,那道紅光沖天而起,就在劃一輪弧度往下墮落的一剎,“啵”的爆開,灑出了各種色彩的火焰,繽繽紛紛,宛如正月的煙火!
  全身一震,衛浪雲急叫道:“不好,這是我們的求援火箭信號!”
  大吃一驚,古獨航目光凝聚,迅速的道:“火箭的發射方向正是村後‘花子幫’和‘三十錦貂’他們的紮營之處!”
  立即回身奔向室內,衛浪雲大叫道:“所有人馬趕緊戒備應變,有情況發生了!”
  外頭,古獨航也儘快向隔院另一幢房舍的人們發出了警告;這時只見人影往返奔走,兵刃碰撞之聲不絕,還夾雜著一幹傷者的咒罵喊叫……
  村首村尾,有急促又驚慌的犬吠聲連續響起了……
  於是,第二枝花旗火笛又一溜星火在夜空中炸開!
  “百竅心君”田壽長匆匆自室中奔出,同一時間,舒滄也打著哈欠,扣著衣襟推門出來,接連著的這兩處大房裡,所有的“蠍子”人馬全被驚動了!
  衛浪雲手握雙錘奔至田壽長面前,又急又快的道:“求援火箭已發出第二枝了,是在我們村後紮營的地方!”
  臉色是冷峭的,田壽長斷然道:“古總掌旗率所有‘蠍子’弟兄留此固守不動,尤其注意護守赫連當家的房間,老花子便與我及浪雲往援!”
  旁邊,“金狐”盛名揚肅立著,躬身應是,田壽長不再多說,與舒滄及衛浪雲飛身奔向村後。
  三個人行動快如鴻掠,起落如風,奔躍中,舒滄低聲問道:“浪雲,哪裡來的雜碎?”
  衛浪雲搖頭道:“還不知道!”
  衣袂飛舞裡,田壽長恨恨的道:“不管是哪一路的,他們可會挑時間!”
  舒滄咬牙道:“看老漢不剝了那些畜生!”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也已來在村後那片生長著稀疏柏樹的斜坡之前了,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血肉橫飛的戰場啦!
  坡上坡下的幾十座牛皮帳篷,有大多數不是起火燃燒便是倒塌傾覆了,在火光閃耀中,但見人影奔掠衝刺,往來追逐,展開著血淋淋的混戰,而在這些拼殺的人們當中有的穿著紅衣,有的身著紫衫,有的是一身灰,有的是一身黑,還有雜七雜八什麼服飾都具備的!
  雙目如火,田壽長大罵道:“他娘的,是‘皇鼎堡’與他的幫兇們反撲了!”
  舒滄雙頰顫動了一下,氣湧如山的咆哮道:“啊呸!他們倒還真叫‘死灰復燃’,‘陰魂不散’哪,白天那兩場仗竟拖不垮這群王八羔子!”
  衛浪雲冷靜的道:“可是大出預料之外!”
  一跺腳,田壽長道:“我們上!”
  三個人疾如鷹隼般飛撲過去,衛浪雲凌空暴翻,雙錘齊出,兩名“鐵血會”的大漢應手摔出,腦漿進濺!
  田壽長使的是一柄桿長三尺,頂端以純鋼鑄造成五指彎曲形的“大魔爪”,他飛快閃動,七十九爪一氣呵成,四周的十餘名“灰衣會”角色立即慘號連天,翻滾堆跌成了一團!
  胖大的舒滄,卻鎮定自如的大步迎上七名圍過來的“皇鼎堡”人物,隔著人家尚有好大一截,他們執著隱在背後的“鐵抖棍”已狂 一樣掃了上去,招式就和他的武器一般簡單明暸,可是,那七個圍抄上來的紅衣人卻沒有一個能以躲過,全像踩上了一盤炸藥般頭碎骨裂的彈摔向七個不同的方向!
  這時
  火光熊熊中人影倏閃,一個身背紅包袱的矮小身影翩翩然掠到,他手中一雙奇形怪狀,舒伸節錯的生鐵杖猛然點地,整個身形“呼”的一轉,便悄無聲息的站到了舒滄面前。
  這人,是“花子幫”紅包袱長老“仙人仗”金泗!
  舒滄一見金泗,立即大聲道:“怎麼他娘的一回事?金泗,這等的雞飛狗跳法?”
  金泗喘了口氣,恭容道:“回稟幫主,是‘皇鼎堡’及他們那批蝦兵蟹將回頭來報仇了,我們中了他們的奇襲!”
  舒滄大聲道:“情形如何?”
  金泗乾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苦笑,道:“剛一上來由於我們措手不及,吃了小虧,如今總算勉強可以穩住,正進行拉鋸之戰!”
  衛浪雲與田壽長也來到了一邊,田壽長忙問道:“這小虧吃得如何?”
  金泗回道:“他們乃自黑暗中四面八方突然進攻,我們的人猝遭襲擊,守衛的弟兄一下子便吃對方幹倒了三十多,其餘的倉皇應戰,未免慌亂,才開頭又栽下二十來人,夏貴也傷了大腿!”
  一跺腳,舒滄暴吼道:“他娘的!”
  田壽長冷冷的道:“別叫了,我們找他們的主力幹去!”
  金泗往坡上一指,道:“在上面!”
  四個人立即奔向坡頂,剛剛到達,斜刺裡響起了陣怪笑有如狼梟,一團人影又快又猛的凌空撲落!
  尖叱一聲,“仙人掌”金泗倒揮鐵杖,“當”聲震響,那人一個空心跟鬥站立地上,赫然竟是“皇鼎堡’,“巨鼎殿”的殿主“黑龍”俞戎!
  在火光的映照下,俞戎那副猙獰冷酷的面孔更是流露一股難以言喻的兇狠暴戾之氣,他的“百錐拐”豎立胸前,形容邪惡無比!
  衛浪雲哈哈一笑,道:“俞老兄,久不相見啦,上次在山湖一別,又有好些日子了吧?我聽說你閣下這個 ‘殿主’也已成了空頭 人,委實也為你難受了好 陣子,怎麼著,如今你就不想替你的‘巨鼎殿’留下條路,以便東山再起麼?
  俞戎狠毒的凝視著他,獨目中光芒如蛇,他陰鷙的道:“不用說俏皮話,衛浪雲,今夜,你們就要為你們的卑鄙行動償付代價,而且這代價之重乃是你們所想像不到的!”
  眨眨眼,衛浪雲道:“老實講,你們竟能這麼快的反頭咬過來,倒叫人大出意料, 定是各位越想越咽不下這口烏氣,橫了心豁出去了啦?否則,以你們今日白晝所吃的那兩場虧,是頗不適宜再動干戈的呢!”
  冷冷一哼,俞戎道:“不要自視過高,姓衛的,你們並不像你們自己覺得的那麼強,而我們更不似你們以為的那麼差!”
  衛浪雲 笑道:“你又在自我安慰了,獨眼龍!”
  厲叱一聲,俞戎閃身撲上,但是,“仙人杖”金泗卻飛快出手截住了他,眨眼間,兩人纏做 團!
  坡頂,正在進行著狠酷的激戰,“青龍冠”楊宗以 雙鐵掌力敵一個身材修長,顏面暗青的黑鬢老人,那老者 襲灰衫,氣度威猛恢宏,尤其功力之佳,也已到達登堂入室的地步了,這黑鬢老人,不是別個,正是“灰衣會”的大當家一 “鐵膽無畏”冉秀堂!
  與“怪魔翁”段凡較手的人,則是“雕花笛子”公冶羊,他們兩個這一碰上,的確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所俱修為,役此全相仿佛,這一鬥上,就成了個難分難解的局面了!
  那邊,“飛豹子”晏青躍身飛快的應付著兩個體魄魁偉的灰衣人,晏青的一把薄刃兩側全開了口的“分水刀”,正閃泛著藍汪汪的寒光,他以一敵二,卻毫無窘色,相反的,攻拒之間狠快兇猛,直將他的兩個敵人逼得團團轉,頗有點施展不開的形態!
  靠近兩株柏樹的下面,“花子幫”三位“黃包袱”的長老一----“三連劍手”雷半樵、賈煥、施文三個仍然以他們慣常的連手劍陣應付著“皇鼎堡”“首殿堡”的殿主“響鈴刀”黃九以及他手下的十餘名大頭目!
  形勢就是這樣的了,大致來說,“花子幫”與“勿回島”這邊雖然未佔什麼上風,但也絕對沒有落在困境,非但沒有落入困境,照眼前的情形看來,只要再像這樣繼續下去還頗有取勝的希望,對方剛一上來固則銳氣驚人,可是一打久了,亦就逐顯示出後方不繼的情狀來啦……
  總攬大局,舒滄不覺呵呵笑道:“他娘的,‘皇鼎堡’與他的同路人早已成了‘釜底遊魂’,尚不想著怎生去躲藏隱避,養精蓄銳,竟然就這麼急巴巴的又趕著回頭來自尋死路;這一下正好,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誅盡宰絕!”
  衛浪雲若有所思的道:“大伯,我好像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怔了怔,舒滄道:“怎麼說?”
  四處搜視,衛浪雲道:“我感到有些不大對勁……”
  突然
  田壽長失聲驚呼道:“不好!”
  舒滄迷惑的道:“怎麼啦?你他娘別大驚小怪的嚇唬人!”
  猛一跺腳,田壽長急切地道:“花子頭,浪雲說得對,有件事我們全疏忽了!”
  舒滄吶吶的道:“啥事?”
  田壽長咬牙道:“這裡沒有‘鐵血會’的人,連齊剛本人也沒出現!”
  籲了口氣,舒滄道:“我道是什麼事哩,原來卻是這種小問題,你別窮緊張,老猴子,齊剛及‘鐵血會’那撥子牛鬼蛇神說不定就在這片山坡的其他地方撿現成便宜,只是我們尚未碰上就是了!”
  頓了頓,他又樂觀的道:“這片山坡相當廣闊,哪能一上來就找著正主兒?你就沒見下面也有‘鐵血會’的那些小角色在趁火打劫?”
  田壽長凜然道:“但其中卻沒有他們的主要人物,花子頭,正如你說,出現在此處的僅是些小角色而已,他們的硬把子可能由齊剛領著找到村裡下手去了,在這裡的人馬只是散佈疑陣,障眼法兒!”
  也有些拿不定了,舒滄遲疑的道:“不會吧?”
  衛浪雲立道:“大伯,二叔說得有理,我們不要上了他們的當,中了這個最尋常的‘調虎離山’之計!”
  舒滄舐舐嘴唇,道:“娘的,真會有這回子事不成?”
  不再多說,田壽長斷然道:“花子頭這裡全交給你了,我與浪雲馬上趕回村裡,以免為敵所乘,可防一萬,即防萬一!”
  無可奈何的,舒滄道:“也罷,你們回去看看再說,如果沒事,馬上就回來!”
  點點頭,田壽長道:“當然!”
  揮揮手,田壽長和衛浪雲掉頭就往村裡跑,在連串的長掠遠射中,衛浪雲不禁心焦如焚的道:“二叔,我看我們八成是上當啦!”
  田壽長煩躁的道:“如果這樣,可真叫‘陰溝裡翻船,‘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窩囊透頂了!”
  二人並肩奔馳,雙雙越野掠向村裡,衛浪雲一邊聚目望向“蠍子”人馬所住的房屋方位,一面道:“馬上就知分曉了,二叔!”
  田壽長氣憤的道:“希望不要上了這種邪當,還不夠丟他媽人的!”
  這時,兩人對話中也已齊齊掠上了村側的一幢屋頂,他們的腳尖甫一沾上瓦脊,目光瞥處,幾乎全恨得倒噎了氣就在村中那兩大幢“蠍子”人馬租住的房屋院落四處,只見五六十名全穿紫色勁裝的“鐵血會”爪牙已分成兩撥朝屋裡狠攻,“蠍子”方面的能戰之兵不足三十人,亦分開兩頭拼命抗拒,屋後頭,也同樣打得一場糊塗,而顯然雙方的主力卻擺在屋後因為,“蠍子”的幾個好手全都在那裡與“鐵血會”的硬把子激鬥,隔這邊較近的一對拼戰的,看得出竟是古獨航與齊剛!
  咆哮一聲,田壽長怒罵道:“好一群姦狡的王八羔子!”
  衛浪雲也不由紅了眼,他叫道:“二叔,我們,豁出去了!”
  於是,田壽長飛掠而去,大喊道:“往屋後!”
  衛浪雲展開他的“旋龍術”,身形如狂 卷掠,“呼”的一聲,竟搶過了田壽長前頭,他幾次起落,也已來到了房屋後的荒地上。
  此刻,古獨航顯然已經力不從心了,他咬牙切齒的與齊剛硬幹著,但卻被逼得步步後退,一條長鞭雖然舒卷如電,精妙無比,可是,他現在的對手卻是武林中有久負盛名的“四霸”之一齊剛,在齊剛的騰撲閃擊之下,古獨航的攻勢再是凌厲,鬥志再是高昂,亦未免相形見絀了……
  衛浪雲適時而至,宛似來自九天,他自夜暗中突然來到,雙錘的光芒閃爍飛旋,兜頭便向齊剛揮出九十九錘!
  齊剛尖嘯如泣,疾翻而出,古獨航振奮叫道:“少主,你回來的正好!”
  衛浪雲閃電般迴避著齊剛幾乎即時的反攻,邊大笑道:“總掌旗,齊老鬼果然狡猾,但我們卻也不是傻子,這‘調虎離山’之計沒有這麼容易成功的!”
  雙臂揮展掃過,齊剛冷酷的道:“不要自視過高小輩,你們還稱不上是‘虎’!”
  哧哧 笑,衛浪雲道:“齊老頭,你卻連只鼠也不像!”
  齊剛不再多說,形容冷酷森寒的暴進怒撲,立即展開了一連串凌厲無比的猛攻,威勢之浩蕩,有如江河決堤,怒海翻騰,彌足驚人!
  一側,古獨航大叫道:“少主,我們一同將這老鬼擺平!”
  衛浪雲穿掠遊閃雙錘飛舞,他急叫道:“總掌旗請立即前往護衛赫連大哥!”
  高應一聲,古獨航喊道:“少主要小心了!”
  說著,他甫始返躍,暗影中,一個半座小山也似的軀體已經攔住了他的去路一一 那人,竟是“鬼頭判”太叔上君!
  猙獰的一笑又哼,太叔上君粗蠻的道:“想去援救赫連老狗?   ,不用麻煩了,古朋友,雖然你曾經牽扯了 會齊堡主的行動,但卻未曾截住我們,如今,如果本會的兒郎們加把勁,只怕也已攻進房中削了赫連雄的狗頭啦!”
  尖叱一聲,古獨航運鞭似電閃蛇舞,摟頭摟臉便抽向太叔上君,太叔上君嗷嗷怪笑,以他 對粗重的判官筆悍然相迎!
  衛浪雲耳中也聽到太叔上君所說的話,他心裡雖然焦急異常,但卻並不相信,因為,在他與齊剛拼鬥的位置上,可以大略瞧見兩幢房屋後面的動靜,現在,情勢固然十分急迫,可是並不像太叔上君口中所暄染的那樣的危殆,衛浪雲知道太叔上君之所以會這般危言聳聽,其主要目的也不過就是想要增加他們這邊的人心理威脅而已 在屋後, “鐵血會”方面的一幹硬把子“陰陽劍士”徐修雙、“破心槍”胡明泉,以及“鐵血會”的大掌法“幽靈劍”冒孤三個人正在拼死想朝屋裡攻,而“蠍子”那邊,“銅領”陶輝、“金狐”盛名揚二人卻咬著牙在狠命抵擋;未見皮四寶,他大約是在前院裡阻擋另一批兇猛進撲的敵人,在房脊上,嗯,田壽長卻被“鐵血會”的首席壇主“鐵臂魔”詹廣纏住,急切脫不開,詹廣的武功較之田壽長相去何能以道裡計,照他說斷斷不會是田壽長的對手,但他老兄像是也清楚這點,是而只是遊鬥閃擊,絕不靠近,田壽長往哪裡走,他即往哪裡纏,卻是稍沾立退,絲毫不圖僥倖,不求功成,他的居心一眼可明 只是能牽扯住田壽長便已滿足了……
  這時
  古獨航心火如焚,焦切迫急之極,他的蟒皮長鞭帶起尖銳嘯聲,在夜色中飛卷掃纏,像一陣雨,一團風,一片無際的怪蛇穿掠著罩向太叔上君,但太叔上君卻也紅起了眼,雙筆運展吞吐,疾速犀利,筆影漫天中,半步也不退讓,一時之間古獨航竟闖不過去!
  在齊剛的沉重壓力下,衛浪雲已有些吃不住動了,他一邊拼命抵抗,一面急急大喊道:“總掌旗……甭焦躁……太叔上君這老鬼是存心誇大其……詞!”
  身形倏然奇異的折讓,齊剛雙袖猝揮,勁力萬鈞裡,直將衛浪雲逼出五步,他左右兩錘飛旋暴起,銀光回繞,風聲呼轟,硬生生的反攻了七招,汗淋淋,氣籲籲,衛浪雲狂笑道:“齊老兒,你還是一樣啃不了衛大少!”
  猝然間
  齊剛身形倏變,他像一下子矮了一大截似的貼近了地,但就在這身形一改的眨眼間,他旋迴轉閃的速度卻加快了許多,只見一團黑影宛若一團煙霧般在下三路滾滾盤繞,行動中掌袖齊揮,勁力澎湃,其滑洩折回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像是這團黑影也已不是用雙腳在移動,而是憑藉著空氣的流墮在飄舞浮遊了,而可怕的是他在浮遊中竟挾著足以裂石斷碑的無比力道!
  於是,衛浪雲翻錘騰身,連連避讓,更有些招架不過來了……
  古獨航同樣的看得清衛浪雲如今的情形,他揮鞭猛擊中,撕裂般激動的吼道:“少主,只怕不豁出命是不行的了!”
  舐著唇角鹽腥的汗漬,衛浪雲在四周流襲圈合的呼呼勁力下飛躍彈避,眼見灰土漫空,齊剛的影子團團飛旋,他不禁憤恨的叫:“不要中了……他們的計……總掌旗……他們就希望我們心浮氣躁,情急拼命,然後乘虛而入!”
  左袖暴揮九十次,勁道呼轟卷出,齊剛猛逼向前,右袖又揮一百次,狂 般的力道卻由下往上翻,在衛浪雲的翻滾側騰下,他嗷嗷怪笑:“小子,你可真聰明呀!”
  咬著牙立回七十七錘,衛浪雲在銀芒冷電的照耀裡身形凌空橫移,他喘著氣厲烈的罵:“你這頭不知羞的老狗!”
  那邊,一聲悶哼打斷了齊剛正待出口的譏諷,他目光 斜,不禁樂了,原來,“金狐”盛名揚的三節棍抖手掃在“破心槍”胡明泉的肩背上,但是,在這剎那的空隙裡,“陰陽劍士”徐修雙的“龍舌短劍”卻已一下子刺進了盛名揚的右臂,剛才的 聲悶哼,即是盛名揚所發出!
  胡明泉被打得摔在地下,但是,他卻 個溜滾又躍身而起,雖然步履蹣跚,竟又悍不畏死的照舊衝上!
  “銅頭”陶輝 邊將他的兩只“流星錘”舞得密不透風,長砸近搗,邊氣極敗壞的狂吼:“名揚……名揚,你還挺得住不?”
  臉上神色痛苦無比,但盛名揚卻咬牙硬拼,三節棍翻飛砸打,又狠又猛,他的語聲進自唇縫:“二頭兒……咱們拼……到底………了!”
  倏晃快閃,“銅頭”陶輝的“流星錘”“呼”的雙雙齊出,又在一顫之下分襲兩敵,他悲憤的大吼:“我要活剝了你們這群死野種啊……”
  徐修雙身形側轉,雙劍吞吐犀利,他陰沉的道:“你試試看,誰能活剝了誰!”
  “幽靈劍”冒孤倏然而進,劍勢飛洩,陶輝橫攔未果,盛名揚右臂又突的血光湧現!
  齊剛看得真切,他猛逼衛浪雲,厲叱道:“你們有兩個對付這一雙斧底遊魂也已夠了,馬上分出一個人去取赫連雄的首級!”
  應聲暴旋而出,“幽靈劍”冒孤回答道:“齊堡主,我去!”
  陶輝與盛名揚待拼命截攔,卻立即又被徐修雙和胡明泉二人兜住,冒狐冷冷一笑,繞過便走,但是,斜刺裡,古獨航的蟒皮長鞭卻飛卷而到!
  這一下來得突兀,冒狐急速出劍相拒,卻也已吃鞭梢子笞上了面頰,他猛的一個蹌踉,痛得“嗷”的一叫。
  太叔上君的雙筆點出千百寒星,立罩古獨航腳步滑動,暴起的一百二十鞭完全接住!
  氣得幾乎炸了肺,太叔上君咆哮如雷:“姓古的,你他奶奶除了偷襲這 門,就不會別的麼?”
  古獨航鞭走龍蛇之形,翻卷如長虹漫空,他冷酷的道:“對你們這些下三濫,也根本用不上別的!”
  摀著浮凸起一條紫紅瘀痕的左頰,冒狐正痛得直吸氣,恨得眼發紅之際,齊剛又在邊戰邊吼:“事不宜遲,冒掌法,你還等什麼?”
  於是一 一
  冒狐猝然躍空而起,飛掠屋後的窗口,古獨航大吼一聲,六十六鞭猝揮硬截,卻已稍晚了一步!
  “殺!”
  鬥然間,這個血淋淋的字眼吐自衛浪雲的口中,他身形猛旋,一道彎月形的藍光仿佛流星的曳尾迴旋而出,其快有如電掣!
  正待破窗而入的冒狐驟聞劃空之聲,立知飛來的玩意不妙,他凌空的身子怪異的倏然橫移,同時揮劍猛擊 “當……”火花四濺中,那道半彎月形的寒光竟“呼”的彈躍,猝然轉折,一下子戳進了冒狐大腿!
  狂吼著,這位“鐵血會’’的大掌法馬上一個跟鬥摔了下來,還虧他臨危不亂,在接近地面的一剎飛快出劍拄地,矮胖的身體剛剛正過來一屁股跌坐塵埃,他的那柄利劍也“ 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但是,衛浪雲施展他“旋頭鍘”的那瞬息功夫 雖只瞬息,卻給了他那強大對手齊剛以可乘之機,齊剛連續快撲,掌袖並用,“砰”“砰”再記,已將衛浪雲震得打著轉子躥了出去一一他的肩臂各吃了一掌,僥是他閃得夠快,卻也險些被震得一口氣沒喘上來!
  心跳有如擂鼓,而且血氣翻湧,雙眼泛黑,衛浪雲在方才那生死攸關的一剎裡拼命挪移,勉強躲過了對方擊向胸腹的兩掌,卻沒讓過肩臂的位置,由於他應變迅速,已經算避擋過齊剛的重力了,但就這力量的尾梢吧,竟也幾乎使他吃不消,現在,衛浪雲才真正領略到“邪翼”齊剛的厲害!
  狂笑一聲,齊剛驀而暴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再度凌空撲下!
  旁邊,古獨航三十九鞭合成一鞭猝來相阻,但卻在齊剛掌袖的狂 中倒彈而回,沒有發生絲毫勁力!
  於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
  滿身灰塵,面色蒼白的衛浪雲忽然展現出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他身軀微斜,雙臂分開下垂,右足前伸,左足微撐,雙目的光芒難以言喻的燦亮無比,這個姿態僅是極快的一現,立即,雙錘飛揚,快得不能形容的互相撣擊,“當”“當”“當”的碰撞聲就像千百響金雷震進了人們耳膜,震撼了人們的心弦,而就在這片急速無比的連續撞擊聲裡,團團的銀芒立即流燦飛洩,交相穿織,就宛如是千百個太陽在以流光的速度旋回掠繞!
  是了,這正是“勿回島”的至高絕學精華所聚,鎮島之寶,衛浪雲的最佳武功顯示 “比日大雙錘”的第一形“千陽罩魂!”
  同一時間,齊剛的掌影袖風也由四面八方,以萬鈞之力,似泰山壓頂般猛不可當的揮落!
  眨眼間,風舞塵揚,巨響破耳,宛好天崩地裂,齊剛的魁梧身體立即連連衝滾而出,又好不容易的踉蹌著勉強站穩!
  而衛浪雲卻歪歪斜斜的退出三步,但竟好端端的立在那裡!
  方才,在那其快無比的接觸中,齊剛業已挨了一錘 在臂部,那還是他見機不妙退避得快,否則,如果他照著原勢貫徹到底,他自己明白,恐怕至少也有個十錘八錘擂上身了!
  強忍著脊椎骨部份似欲撕裂的痛苦,齊剛面上變色,汗落如雨,他咬牙切齒的嗔目大叫:“好畜生,這是‘比日大雙錘’!”
  沙啞的一笑,衛浪雲輕:“你不是老想見識見識這套功夫的奧秘麼?姓齊的,如今你可算見到了,只不過你不容易學會罷了!”
  鬢梢上指,目紅噴火,齊剛竟然不退,他狂吼一聲,再度形同瘋虎般惡狠狠的撲了過來!
  更不遲疑,衛浪雲如法泡製,又是一式“千陽罩魂”,於是,在光舞芒旋中,齊剛抖出百袖百掌,再次被逼後退!
  喘著氣,咬著牙,齊剛形色猙獰狠厲的尖叫:“鐵血會的弟兄們聽著,硬拼了一死,也要先取那赫連雄的狗命,我們不可一敗再敗!”
  太叔上君暴吼道:“孩兒們,你們聽見堡主的話了?”
  屋後激鬥中的徐修雙與胡明泉二人高聲答應,立即更形拼命,悍不畏死的緊逼著陶輝和盛名揚,旁邊,傷勢極重的冒孤竟也一下子站了起來,似乎不想活了一樣衝向窗口!
  驀然騰空,齊剛又纏攻上來!
  衛浪雲雙錘飛揚,大叫:“不要命的東西 ”
  接在他的吼罵之後,田壽長也已拋開了詹廣自屋脊飛撲過來,他兜頭就是一百九十爪分自一百九十個不同的角度合擊齊剛,一邊喊道:“浪雲去守護赫連雄!”
  衛浪雲轉身而去,齊剛卻叫田壽長堵得無法追截,兩個人立時又翻翻滾滾的打做一團!
  提著氣,衛浪雲努力壓制著胸腹間的翻湧血氣,飛掠向屋後窗口,此時冒狐正震碎窗格,在一片“嘩啦啦”暴響聲中穿身而入!
  尖嘯聲顫悠的揚起,衛浪雲抖腕將左手錘猝擲而出,甫始落地的冒狐猛撲於地:“ 嚓”震響,衛浪雲擲出的銀錘也已將冒狐身邊的 片地磚砸得粉碎,碎塊四散濺飛!
  這時,冒狐貼地翻滾,他大腿的鮮血流滴得 路皆赤,離著那張竹床尚有五尺左近,冒狐奮力躍起,舉起手中半截斷劍猛刺向床一一床上,傷痛累累的赫連雄早已甦醒過來,他瞪著一雙銅釘似的巨目,憤怒無畏的炯然盯視著舉劍刺來的冒狐!
  “殺!”
  衛浪雲甫始掠入窗口,已不及上前阻止,他怒叱出口,藍電暴閃,“旋頭鍘”飛快射出,劍落一半的冒狐竟然不理,拼命加快了速度執劍下刺 一一就在那半截劍距赫連雄咽喉尚有寸許不到的空間,衛浪雲的“旋頭鍘”畢竟趕先一步,“呱”聲悶響,鮮血標起,冒狐的一顆頭顱碌碌飛上半空,又“砰”的墮落,像皮球似的落進了赫連雄的床底下,那具無頭尸身,在猛烈的抽搐下,也僕跌在赫連雄身上,半截斷劍,“噗”的一響深深插穿了床沿竹管!
  搶前好幾步才堪堪立穩,衛浪雲又是冷汗,又是虛汗,淋淋漓漓的浸透了衣衫,他沙啞的叫:“大哥,你無恙?”
  徐徐透了口氣,衛浪雲雄低沉的道:“還是我的傢伙快了一步,大哥,好險!”
  赫連雄孱弱的道:“若慢了一步,咱們就只得下輩子再稱兄道弟了……”
  頓了頓,他驚道:“兄弟,你受了傷?”衛浪雲苦笑道:“齊剛的掌力好重,不過幸好未曾傷及要害,只是在臂上刮了一下,我的內臟都差點震翻過來了,而且傷處麻木得很……”
  赫連雄痛心的道:“這老王八蛋,可恨可惡到了透頂,兄弟,你千萬不可疏忽大意……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
  疲倦的籲了口氣,衛浪雲道:“不十分妙,但尚可支撐 ”
  突然間,面對窗口的赫連雄神色倏變,他嘴巴大張:“兄弟 ”
  “唰”的側閃,一股冷銳的無形功力擦著衛浪雲的耳邊掠過,衛浪雲頭也不回,反手十七錘倒砸,一個人匆忙躍開!
  霍然轉身,衛浪雲一見那暗襲者竟是徐修雙,不禁勃然大怒,他雙目蘊煞,眉宇含寒,冷酷的道:“姓徐的,又是你!”
  一記“陰冥箭”沒傷著衛浪雲,徐修雙也惱羞成怒,他冷笑一聲,硬板板的道:“當然是我!姓衛的,你狂夠了,今夜我看你是否還有前次的好運氣,逃得過我們的手裡 ”
  話未說完,這位“鐵血會”“鐵總壇”的壇主驀地兩眼發了直,目光恐怖的注視著僕倒於赫連雄床沿的冒狐尸身上
  冷冷的,衛浪雲道:“這並不算意外,姓徐的!”
  全身激靈靈的哆嗦,徐修雙悲憤至極的厲吼:“是你殺了冒狐?”
  衛浪雲強硬的道:“不錯,是我!”
  臉孔剎那扭曲,徐修雙的唇角不停的抽搐著,他顫抖的道:“你……你……他的頭呢?”
  衛浪雲冰冷的道:“床底下,只那顆腦袋自己滾進去的!”
  喉頭咕喀喀悶響著,徐修雙瀝血斷腸般吶喊:“衛浪雲,你是個冷血的兇手,沒有人性的野獸,你你你……你就如此殘忍的殺害了冒狐!”
  “呸”了一聲,衛浪雲道:“和你們談仁慈還不如去和狗談,陰毒齷齪的東西,你們還有臉在這種情景之下來指責我?”
  目光怨毒得像蛇一樣的凝視著衛浪雲,徐修雙的面孔肌肉在一次又一次的痙攣著,突然,他尖亢的叫:“來人呀,詹老大,胡明泉,你們快來呀,快來宰殺這個劊子手替冒狐報仇啊,冒狐死得好慘……”
  隨著他的尖叫,窗外立即響起了幾聲厲叱,兩條人影疾射而至,甫始進屋,又馬上散站開,不錯,他們正是那“鐵臂魔”詹廣以及“破心槍”胡明泉。
  他們兩個剛剛撲了進來,人影又閃,“銅頭”陶輝及“金狐”盛名揚也連續躍入,現在,盛名揚的氣色卻更加灰敗了!
  咬著牙,徐修雙顫巍巍的指著冒狐的無頭屍體,雙目皆赤的叫:“你們看,你們看看,姓衛的畜生竟然以這種歹毒得毫無人性的方法殘害了冒狐……”
  詹廣與胡明泉的兩張面孔在睹狀之後亦不禁大變,詹廣那枯乾焦黃的臉盤上浮起了一抹激怒下的紅暈,他陰惻惻的道:“好狠……”
  胡明泉瞪著衛浪雲,惡毒的道:“姓衛的,今天我們若不照樣取下你的頭,我們就不再為人!”
  衛浪雲不屑的道:“就憑你這種貨色,說這樣的大話,未免是過份瘋狂荒唐了,衛大少的頭就在脖子上頂著,你有本事就過來拿!”
  憤怒的抖索著,胡明泉叫道:“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殺胚,就和你們‘勿回島’的每一個人相同,卑陋,無恥,毒辣!”
  徐修雙也目睚欲裂的吼道:“我們要零剮了這畜生!”
  衛浪雲掂了掂右手僅存的那銀錘,鎮定無比又威猛無比的道:“甭光在那裡嚷嚷,你們要報仇?行,我就站在這裡,你們是人生父母養的就上來,別呆站著叫我看笑話!”
  徐修雙尖吼道:“衛浪雲,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哧”了一聲,衛浪雲道:“廢話!”
  那種騰撲之勢簡直快極了,徐修雙就如一頭大鳥般凌空攫落,“噗”的一口“陰冥箭”脫口噴向衛浪雲,衛浪雲霍然側彈,徐修雙的“龍舌短劍”在他左右並揮,左劍攻向衛浪雲,右劍猛刺躺在床上的赫連雄!
  不分先後
  胡明泉雙槍吞吐有如蛇信,疾速暴刺衛浪雲,而詹廣猝然回身,雙臂似兩條鐵棍般拋翻幻閃,同時揮向陶輝及盛名揚!
  單足旋轉,衛浪雲倏忽五十掌猛劈徐修雙,右手錘卻微沉,“當啷”一傢伙震退了胡明泉,在衛浪雲急洩的掌影中,徐修雙竟然不避不退,右劍加力,狠截無法動彈的赫連雄,左劍脫手飛射衛浪雲,緊接著又是一口“陰冥箭”噴去,完全是一派拼命的打法!
  沒有料到徐修雙竟是如此硬幹,衛浪雲為了救援形勢危殆的赫連雄,急切間也只好豁出去,他大罵一聲,身形驀的騰空,腳前頭後,怒矢般暴射向前,剎那間,徐修雙的一柄“龍舌劍”便插進了他的腿根,那口“陰冥劍”卻貼著水準的身軀拂過,就在徐修雙右手劍剛剛沾及赫連雄被面的瞬間,衛浪雲疾射的身子已經觸及了他,雙腳猛蹴,完全蹬在徐修雙的胸口上,這位英俊的“鐵血會”壇主便一頭撞出去,頭顱與堅硬的牆壁相碰,“ 嚓”一聲,腦袋迸裂,在泛黃的牆壁上印下了一圈怪異的紅白相間的,粘糊糊,濃稠稠的圖案!
  徐修雙那聲臨死前的慘嚎尚在空中顫抖,胡明泉已形似瘋虎般衝上,雙槍翻刺,又急又快,寒光閃耀中,俱是朝衛浪雲的致命處招呼!
  “呸!”
  叱吼一聲,已受了傷的衛浪雲一個空心跟鬥彈升六尺,他的右手錘暴揮,只見銀光一團, “呼”的彈射而出,“砰”的一記,兜胸將胡明泉砸出五步,胡明泉“哇”的噴出 大口鮮血,卻又一個沿地滾翻向牆邊,兩支短槍飛擲正在咬牙苦鬥的盛名揚!
  負傷兩處的盛名揚如今可以說全是勉強支撐,他早就異常虛弱乏力了,何況更是在集中精神對付著詹廠,胡明泉的兩支短槍來勢疾速如電,一側合攻詹廣的陶輝目光一瞥之下,不禁大叫:“快閃 ”
  叫聲中,陶輝拼命揮掌推移盛名揚,但是,卻來不及了, 只短槍“ ”的釘進了窗檻裡,另 只,卻深深插入盛名揚的背心!
  泣血般嚎叫,陶輝踴身施展,“流星錘”並出齊飛,頓時砸得業已垂死的胡明泉面目稀爛,胸口洞裂,血漿肉沫濺貼了半片牆壁!
  雙方的動作全快得匪夷所思,在陶輝反身擊向胡明泉的一剎,詹廣已暴閃倏進,雙臂猛抖,一下子將陶輝砸了個貼地滾,但是,奄奄一息的盛名揚卻斜刺裡揮出了一棍,將詹廣打了個踉蹌!
  挺身躍起,詹廣滿面殺氣,狠毒的撲向盛名揚,側面,剛剛站定的衛浪雲抖手出錘,於是, 團雪亮的光影倏映,“噗”聲悶響,詹廣的一顆頭顱亦成了枚血肉模糊的爛柿子了!
  雙方的行動之快,俱是起自剎那,終自瞬息,像是一連串的慣性連鎖反應,不容人思考,更不容人猶豫,只是眨一眨眼,則一切都已結束了,令人傷感的是,這結果,卻亢溢著太多的血腥……
  滿屋子滿地滿壁,全是鮮血,腦漿,甚至還有細碎的肉粘沾著,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與傷者,屋子小,看上去,這景象也就更加怵目驚心了,說不出有多麼的慘厲,更說不出有多麼悲涼……
  空氣中,浮漾著腥羶的血臭,飄浮著尖銳的的死亡氣息,浮沉著那種叫人心悸的殘酷意識,這就是江湖風雲。也就是武林道上生活疊合……
  床上一一
  赫連雄在一陣沉默之後,長嘆: “兄弟……好慘啊……”
  衛浪雲用力挫腕,銀錘上連綴著的鎖鍊猛吸,“鏗鏘”一響,錘頭已嵌回了桿端,他目光暗淡的搖搖頭道:“是的,大哥,好慘……”
  閉閉眼,赫連雄沙啞的問:“你腿根上那一劍,重麼?”
  衛浪雲苦澀的道:“還好。”
  又嘆了口氣,赫連雄沉沉的道:“兄弟,老實說,我也已欲哭無淚了……”
  同情又悲憫的注視著自己的拜兄,衛浪雲低緩的道:“目睹隨同自家患難多年,生死與共的弟兄不是或死或傷,或殘命或流血,大哥這是一樁令人痛苦不堪的事,但,我們卻無法避免,大勢所逼,我們只有如此……別太傷心,大哥……”
  赫連雄哽咽的道:“兄弟,我真不忍啊……他們全是追隨我多年的手下,我竟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傷流血,毫無所助,一籌莫展……”
  衛浪雲暗啞的道:“這不能怪你,大哥……”
  唏噓著,赫連雄道:“兄弟,你過去看看,他兩個……還能救麼?”
  點點頭,衛浪雲蹣跚的走了過去,盛名揚斜倚著牆邊,雙目呆滯而空洞的大睜著,嘴巴痛苦的搐曲,面孔上的肌肉也都曲扭得變易了原來的部位,他那雙僵硬的手上還握著他的三節棍……衛浪雲不禁咬咬牙,他知道,盛名揚永遠也不再需要這條三節棍了,這位“地蠍旗”的二把頭,也已斷氣多時……”
  轉過身,衛浪雲又扶起了僕臥地上的陶輝,這一下,衛浪雲立即興奮起來一一陶輝仍在呼吸,他並沒有死!
  於是,衛浪雲立即探了探陶輝的鼻息,摸了摸他的心跳,經驗告訴他,陶輝一定可以活下去!他的心臟跳動雖然緩弱,但有節奏,呼吸雖然低微,但脈像悠長,陶輝只是遭受重擊之後一時暈絕過去而已,他會甦醒過來,至多也只是受了內傷罷了……
  在床上赫雄傷感又焦切的問:“如何,兄弟?”
  開始用力給陶輝推拿起來,衛浪雲連回頭道:“盛名揚完了,大哥,但陶輝仍活著,而且,他會活下去的,大約因為受了點內傷,一時,暈了過去……”
  身體震了震,赫連雄吶吶的道:“名揚……他死了?”
  輕輕點頭,衛浪雲低沉的道:“是的大哥,我未能來得及救他,實在深為慚愧……”
  虎目含淚,赫連雄悲傷的道:“這不能怨你,兄弟,你也已盡了全力了……可憐的盛名揚,他原該再活五十年的,他還年輕力壯,不應該這麼早死……可憐啊……”
  衛浪雲悒鬱的道:“別難過,大哥,盛名揚死得壯烈,死得慷慨,我們這一輩子,都永不會忘記他的功績,更不會忘記他的音容笑貌……”
  忍住了眼眶中滾動著的淚水,赫連雄淒楚的道:“不只他一個人,還有多少為了我們共同的願望與目標犧牲了的弟兄們……‘天下是踩著血路闖出來的’,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話?兄弟,可不是麼,天下真是踩著血路闖出來的,功業是用枯骨堆砌成的啊……”
  衛浪雲咬咬下唇,道:“大哥,你歇會吧,不要悲痛狠了,別忘了你自家也是負著重傷的人,不可太過份激動……”
  長嘆一聲,赫連雄道:“這滋味,好苦吶……”
  唏噓著,他又道:“你去吧,兄弟,如今外頭不知怎麼樣了,你出去看看,也好幫他們一把,我這裡不會再有事了……”
  衛浪雲遲凝的道: “需要有人在你旁邊守護,大哥……”
  赫連雄微搖頭道:“不用了,這場風險之後,還會有什麼殺胚能進來!如果他們要衝進,剛才早就一遭在此了……”
  衛浪雲謹慎的道:“那麼,大哥,我就到窗口前,一面可以支援外頭的弟兄們,另一邊也可以隨時照應你。”
  呻吟了一聲,赫連雄問:“外頭……可全是‘鐵血會’的人?”
  衛浪雲低沉的道:“還有‘皇鼎堡’的!”
  詛咒著,赫連雄道:“這些天打雷劈的奸詐畜牲……”
  笑笑,衛浪雲道:“‘皇鼎堡’的殘餘之力全擺在村後‘花子幫’與‘三十錦貂’他們紮營的地方,‘皇鼎堡’的人在那裡發動攻勢,誘使我們前往救援,而齊剛卻領著‘鐵血會’的大批人馬直指這裡,他們是想運用‘調虎離山’之計,給我們來個措手不及,找尋我們的空隙專挑弱的,一連使毒招,大哥,幸虧田二叔,舒大伯和我前往村後援助‘花子幫’及‘三十錦貂’他們之際,將‘蠍子’ 方面的所有人馬留下,一則保護大哥,再則,便是為了提防他們來這一手,卻是好險,饒是如此,也差點叫他們佔了便宜!”
  赫連雄軟弱的笑笑,道:“如今,只怕他們偷雞不著倒蝕把米……”
  衛浪雲深沉的道:“對方的損失,已經不止於‘蝕把米’了,在村後的情形還不知道,但在滄大伯的督陣下必不會有太大的失著,而這裡,除了齊剛與‘鐵血會’的頭子太叔上君尚在作困獸之鬥外,再沒有什麼人存下了,只有前院裡還有些小角色仍在糊裡糊塗的打著混仗!”
  這時一
  窗外激烈的拼鬥聲忽然漸漸向遠處移去,前院那種驚心動魄的殺喊聲也減弱了許多,氣氛中,顯得有些突兀的生硬……
  驚疑的睜大了眼,赫連雄忙道:“兄弟,你快出去看看,怎的外頭動靜不大了!”
  點點頭,衛浪雲忍著痛閃身出窗,卻並不離開,他依在窗檻上,目光瞥處,不由心中歡欣無比 難怪他們的打鬥聲小了,原來古獨航業已將太叔上君逼到了往屋牆角的另一端,而田壽長與齊剛也打到了更遠的荒田裡!
  太叔上君功力雖然深厚,但卻不是悍勇冷酷又武學精湛的古獨航對手,他們兩人的本事互相比較,有個譬喻,太叔上君好比是能跑九十步,而古獨航卻能跑上百步,百步與九十步之差不多,可是在技擊之道上便不可與 般事情同日而語了,尤其高手相搏,是 點也取不得巧的,自身修為不如人家,便會處處掣肘,施展不開,差一步便時時落後一步, 一旦火併到底,除非有了奇蹟或特殊原因,這遜人 籌的仁兄便頗難求勝了,現在,太叔上君就是如此,在連串的持久搏戰之下,他也已確確實實的落了下風,被迫得連口氣也不好透了!
  齊剛藝技之詭異精絕,可以說已到了頂尖的地步,但田壽長亦非省油之燈,田壽長身為“勿回島”的第二號人物,自有其難以匹敵的卓越武技,田壽長之所以名揚江湖,並不是單憑了他的聰慧靈巧、詭計多端,他的一身高強技擊之數亦乃其成名原因之一,老實說,田壽長的本領比“勿回島”島主“月魔”展履塵差上一籌,田壽長的本事卻並不比乃姪衛浪雲稍弱,當然,這是說除了在衛浪雲施展“搏浪四絕手”與“比日大雙錘”情形之外一一田壽長還有 點不能與衛浪雲匹敵的,就是衛浪雲的另一宗絕技,這手絕活兒,知道的也僅有“勿回島”的島主,和田壽長,以及衛浪雲三人而已,這宗絕活叫“死鏈”,只有一式,衛浪雲也賭過咒,只能在生死攸關的救命關頭才可以使用,是他父親臨終之際面授的心法,其中奧妙就連他的兩位大叔也不清楚 撇開這幾種神異至極的功夫外,衛浪雲就不 定能佔著乃叔的上風了,因此,以田壽長所具有的力量來說,他是可以單獨和齊剛做長時間鏖戰的,不錯,他比之齊剛的修為還是差了一些,若論勝負恐怕未敢拍胸,但齊剛卻是久戰之後精力消耗頗大,再者,他先前挨了衛浪雲的錘也相當影響了出手攻拒的威勢,是而田壽長縱然比起這位“皇鼎堡”的堡主在武功造詣上略遜幾分,可是由於這兩個原因的幫助又未落下風,打了這麼久,他仍然雄悍不滅,攻守自若,倒是齊剛,反而越來越心神不定,焦灼憂慮了……
  衛浪雲冷眼觀戰,知道今夜這一場搏鬥,己方業已控制了局面,不至落敗吃虧了,他首先回頭向屋中的赫連雄道:“大哥,外面沒有啥看頭,齊剛和太叔上君兩位仁兄全發不出威,再沒有虎可以給他們調了!”
  赫連雄略略抬身,沙啞的道:“那麼,就快點叫這場仗結束了吧,別再拖啦……”
  點點頭,衛浪雲高聲叫道:“總掌旗!”
  古獨航鞭繞如蛇,緊緊圈罩著太叔上君,他聞聲之下,不覺精神奮發,大聲回應道:“少主,我們頭兒沒事吧?”
  衛浪雲大笑道:“放心,大哥好得很,連根毫毛也沒傷到,卻是那幾個到屋裡毒手的邪龜孫全叫我們擺平了!”
  古獨航揚聲叫道:“好極了,少主你有什麼吩咐?”
  目光注視著喘息如牛,大汗淋漓的太叔上君,衛浪雲冷淒淒的一笑,慢條斯理的道:“我說,總掌旗,何不將這姓太叔的老王八逼回這邊來?”
  騰旋翻閃中,古獨航長鞭暴飛急落,他笑道:“捉活的?”
  衛浪雲道:“你好聰明吶,總掌旗!”
  於是古獨航立即傾出全身功力,有如狂風驟雨般揮鞭抽笞向太叔上君,頓時只見鞭影飛掠,宛似群蛇穿舞,電興閃掣,鞭梢子破空卷回,發出密集又銳利的尖嘯聲來!
  “  嗤,嗤!”
  “  嗤,嗤!”
  太叔上君兩雙牛眼全紅了,他大張著嘴巴,舌頭狗一樣伸出唇外,汗如雨下,判官頭上油光隱隱的急展攻勢,不過,顯了是有些力不從心,儘管費了這麼大力氣,卻仍然被逼得步步後退,而後退的方向,赫然正是衛浪雲站立著恭候大駕的窗前!
  在劇烈的拼搏中,太叔上君忍不住羞怒驚恐交集的大罵:
  “不要臉的賊種……你們竟想以眾凌寡,以多吃少?”
  古獨航死命狠攻,招式快又且狠,他冷厲的道:“這是抄襲貴鐵血會的不二法門!”
  一時又被逼退兩步,太叔上君狂吼:“畜生!”
  這邊
  衛浪雲正以閒暇的心情瞧著太叔上君那種氣急敗壞之狀,目梢子卻驀的觸及荒田那個方向人影閃動,他立即側首望去,赫!正在與田壽長狠拼的齊剛竟已突然一個騰旋掉頭飛掠而去!
  田壽長身形倏轉,緊跟而上,一邊大吼:
  “哪裡走!”
  很快的,兩個人一前一後,一追一奔,立即便消失在荒田中了!
  目睹聲威震天的“邪翼”齊剛突然採取了三十六計的最“上”一著 逃之夭夭,衛浪雲也不禁頗覺驚奇的呆一呆,他用力搖頭,喃喃的自言自語:“天,齊剛這麼尊顯的武林身份,竟然也在此等最是應該留名留聲的緊要關頭,抽腿開溜?”
  嘆了口氣,他立即大聲道:“姓太叔的,你還打個什麼勁啊,你的後臺靠山齊剛業已棄你不顧,溜之大吉啦!”
  揮汗苦撐著,太叔上君破口大罵:“放你娘的屁!”
  衛浪雲正想再說什麼,卻突的聽到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向了裡面的房門口,他馬上警戒的注視房門,同時單錘微舉。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洞開,一個步履踉蹌,混身血跡斑斑的人物像瘋子一樣衝進房中,手提的“八卦牌”凌空舞動著,衛浪雲正待暴施煞手,眼見那進房之人,不由立即松了口氣,收住勢子,笑罵道:“混帳的東西,你慌張個什麼勁?”
  嗯,來人乃皮四寶也!
  甫一衝進去,皮四寶便看見了竹床上的赫連雄安然無恙,他方始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窗外衛浪雲的語聲驚得他猛的 跳!
  “八卦牌”“呼”的揚起,皮四寶霍然面向窗口,等他發現了是衛浪雲,不禁精神立懈,啞著嗓門幹叫:“我的乖乖,原來是少主你呀,可嚇得我心都跳出腔子啦!”
  衛浪雲笑道:“你瞎緊張什麼?看你失魂落魄,莽莽撞撞的熊樣,就好像誰正在搶你老婆似的!”
  皮四寶大大喘了幾下,嗆咳道:“這比搶了我的老婆還更來得叫我心慌,少主,我記掛著飄把子在這裡沒人護衛,吃了對方的虧呢!”
  笑笑,衛浪雲道:“媽的,若等你現在纔來守護,怕是早就遲啦!”
  皮四寶愕然道:“怎麼說?這裡業已出過漏子?”
  床上,赫連雄有氣無力的:“你自己朝地下看吧?”
  現在,皮四寶才真正看清了房中地下的情景,那些狼籍的,可憐的屍體,有頭的,無頭的,面目稀爛的,血肉模糊的,以及濺灑在四處的猩紅的鮮血,乳白的腦漿,加上點點有如刀砧上撒下來的細碎肉屑……
  驀然,他大大的震動了一下,發著哭調尖嚎:“盛名揚 天爺啊,陶輝,哦,哦……他們全死啦?”
  衛浪雲料到會有這個情形出現,他戚然道:“陶輝沒死。”
  嘴唇變成青白的哆嗦著,皮四寶悲切的道:“那……盛狐狸……是不成啦?”
  衛浪雲低沉的道:“盛名揚業已去了些時了……”
  突然哇哇怪叫,頓足搥胸皮四寶厲嚎起來:“兇手呢?是誰殺了他?我要替盛名揚報仇呀……”
  赫連雄盡力提高了嗓門,怒叱道:“不准嚎!”
  僵木的靜了下來,皮四寶淚如泉湧,他扁著嘴,渾身顫抖,語聲也帶著那樣的痙攣了!
  “誰?瓢……把子,是誰殺了他?”
  閉上眼,赫連雄緩緩的道:“殺了盛名揚的人,早也遭了同樣的報應,地下躺著的其中一個就是……他只比盛名揚多喘一口氣!”
  咬牙切齒的,皮四寶狠毒的道:“是哪一個?瓢把子?我……我要分他的屍!”
  搖搖頭,赫連雄道:“罷了……”
  潤潤唇,衛浪雲忙道:“四寶,事情剛過,大哥的情緒才堪堪平復下來,你不要又在那裡張牙舞爪,亂吼亂叫的…… ”
  沉穩的,他又問:“前院的情況如何?”
  皮四寶努力咽了口唾沫,暗啞的道:“我們贏了……”
  衛浪雲頷著道:“很好,你不妨講仔細點。”
  又是悲痛,又是激動,又是疲勞,又是沉重的嘆了口氣,這位“蠍子”組織中的“人蠍旗”大把頭低聲道:“他們撲進前院的人總共有五六十個,由其中的十餘名‘鐵血會’的‘鐵令手’率領著,一上來就相當兇猛,我們可戰之兵不足三十,還得分成兩撥,我便帶著這支疲憊的弟兄和他們在前院展開了火併,當時形勢上可真叫不利,但我橫了心暗裡想,管***,大夥全豁出去幹,看誰才叫狠吧……”
  衛浪雲輕輕的問:“我們的損失一定也不小了?”
  苦淒淒的一笑,皮四寶道:“不足三十名的弟兄業已全倒了,只有兩個還剩了口氣,其餘的,都死淨了……”
  竹床上,赫連雄仍然閉著眼,但是,身體卻猛的抽搐了一下!
  不禁也吸了口氣,衛浪雲又問:“他們呢?那些天殺的‘鐵血會’畜牲?”
  皮四寶氣恨恨的道:“‘鐵血會’那批鳥操的也沒佔著便宜,他們照樣屍橫了滿地,除了逃掉三五個小角色之外,倒地的那些凡是在喘氣的我也通通給他們加上一牌,砸了他們,一個滿堂紅!”
  搖搖頭,衛浪雲道:“這樣做未免太絕了點,四寶,雖是敵人,只要他已經喪失了抗拒力,就不該再殺害他們了……”
  憤怒的瞪大了一雙斜眼,皮四寶的兩邊太陽穴也在“突”“突”跳動,他挫著滿口金牙,激動的道:“少主,你不能怪我太狠,我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不知道,他們比我做得更要慘無人道!”
  皺著眉頭的衛浪雲道:“怎麼說?”
  皮四寶痛恨又傷心的道:“在雙方的接刃進行中,他們更不留活口,只要我們的弟兄有 個倒下去,不論死傷,他們那些狗操的野種便一擁而上,亂刀相加,連叫都不叫我們弟兄叫,我親眼看著弟兄們血肉橫飛,頭斷肢離,在地下翻滾撲騰……那種淒慘法簡直不忍卒睹……但我又分不開身去救,只好將 口冤氣出在和我拼殺的對方身上……少主,等下你去看看吧,戰死的那些弟兄,有幾個還是完整無缺,留了全屍的?”
  一時默然無語,衛浪雲只覺得胸口翻湧,有股想嘔的衝動……
  皮四寶又沉沉的道:“為什麼這 次我們的人才有兩個活著,就是這個道理了,他們業已狠得不帶 點人味,少主,我又怎和他們講人道?”
  衛浪雲用力吞了口唾液,強笑道:“好了,不要再說這些了 易大把頭在前面療傷,可曾受到騷擾一一或是什麼傷害?”
  搖搖頭,皮四寶道:“沒有,易頭兒未曾遭到侵犯,更真切點說,他還是昏昏沉沉的,甚且不大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衛浪雲道:“你呢?又傷了吧?”
  皮四寶看看自家身體,道:“還好,幾處皮肉之傷,沒什麼大礙,也不覺得太痛……”
  側首看了看古獨航與太叔上君之戰,衛浪雲卻察覺他們更向自己這邊接近了,當然,古獨航有心移近,太叔上君卻是身不由主呢……”
  皮四寶忙問:“少主,外頭還有人在幹?”
  笑笑,衛浪雲道:“是的,古總掌旗與太叔上君!”
  怒罵 聲,皮四寶拾起“八卦牌”,歪歪斜斜的往窗前走, 邊恨得臉全脹成了紫色:“他媽拉個巴子 一太叔上君這老黑驢.‘皇鼎堡’的頭號走狗,少主,我去幫著總掌旗拾掇他!”
  衛浪雲搖手道:“不用,這件事由我來,你歇著吧,四寶你自己沒看看你那副熊樣,也已連站全站不穩了!”
  皮四寶倔強的道:“我還能挺挺,少主……”
  一瞪眼,衛浪雲道:“少囉嗦!”
  於是,皮四寶只好悻悻的站著不敢動了,衛浪雲籲了口氣,暗中挪動了一下仍然插著一柄短劍於肉裡的那條腿,不禁扯痛得連心臟全顫了顫,他咬咬牙,竭力笑道:“對了,四寶,院那些個領頭攻襲的‘鐵血會’‘鐵令手’們,可是全部死絕了?”
  一揚頭,皮四寶傲然道: “回少主,那些什麼鳥操的‘鐵令手’就沒 個逃掉的,通通死定啦,而我一個人便砸前翻了他們七個!”
  喝聲彩,衛浪雲道:“要得!”
  舐舐唇,他又道:“這一下,‘鐵血會’可以說徹底的冰消瓦解,垮台垮到底了,‘皇鼎堡’只怕也更沒苗頭啦!”
  皮四寶卻頗為傷感的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少主,我們‘蠍子’也是元氣大傷,精氣損失大半,搞得一塌糊塗了……”
  嚴肅的,衛浪雲道:“假以時日,‘蠍子’仍可振興恢復鼎盛之貌,為‘蠍子’仍有基業在,組合在,只要有根扎在那裡,自可期欣欣向榮,這和他們不可相提並論,如今他還剩什麼?除了‘鐵血會’還空有一個老窩, ‘皇鼎堡’甚至連個窩也沒有,窩也沒有了,他們又如何與‘蠍子’比較呢?”
  吶吶的,皮四寶紅著臉道:“是……少主說得也有道理……不錯,只要還有條根,便有著繁盛綿綿的日子……”
  微微頷首,衛浪雲又轉頭去看古獨航與太叔上君的爭鬥,而這一看,他不由笑了,現在,他們兩人的拼搏位置業已來到衛浪雲的旁邊。
  惦了惦手中的一柄銀錘,衛浪雲回頭向皮四寶道:“你守著大哥,前院,動靜也留點神,我這就去侍候我們的太叔上君祖師爺了……”
  連連點頭,皮四寶道:“少主放心,我在這裡守著,前院,我也挑了幾個輕傷手下的照拂警戒著了,少主,你下辣手對付對付那廝吧!”
  衛浪雲不再多說,緩步走向了那兩個人的力搏之處,他閒閒的朝旁一站,笑道:“太叔上君,你是要怎麼個死法,你自己挑揀吧!”
  汗出如漿,精疲力竭中,太叔上君瘋狗一樣破口大罵:“小兔崽子……小雜種,你……你要說你奶奶……大話……老子不吃你這一套……你不要臉就上來……看看老子……含不含糊!”
  衛浪雲呲呲牙,道:“古總掌旗,我就下手啦?”
  豁然大笑,古獨航也有些喘的叫:“他既不含糊了,少主,我們還客氣什麼?”

runonetime 2008-05-29 04:26 PM

第15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混濁的汗水早就浸透了太叔上君的幾重衣衫,他的兩支鼻孔急速翕動著,一邊拼命想突圍,邊破口大罵:“老子……豁了去了……你們有種的……就他媽下手好了……老子寧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皺……***眉頭!”
  這時,衛浪雲哈哈大笑道:“光叫你皺眉頭是便宜了你老狗,今天衛大少說不得要好生抖摟抖摟你,叫你嘗嘗為虎作倀的滋味!”
  暴叱突起,古獨航貼地撲進,蟒皮鞭打著 哨卷纏掃舞,有如遍地的蛇影在竄擊,太叔上君運筆力擋,而衛浪雲的銀錘已“嘩”聲猝響,錘頭疾飛而來!
  早已弄得頭暈眼花,氣喘如牛的太叔上君,驟覺強風襲面,慌忙中豎筆猛磕,筆錘相觸,“當……”的一記震天響,固然太叔上君已將衛浪雲射來的錘頭盪開,但自家也被反彈之力往後 晃,剎那間,古獨航已暴揮九十鞭,狂也似自九十七個不同的方向卷來!於是 一一手忙腳亂的太叔上君也就豁了命的遮擋著,但他的雙筆雖快,卻比不上古獨航這一陣子的銳勢,眨眼間,這位“鐵血會”的大當家便挨上了三鞭,痛得如火燒屁股似的“嗷”“嗷”蹦跳,早已蓄勢以待的衛浪雲更不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他右臂猛揮,“嘩”的暴響,錘頭帶著絞鏈閃電般射去,又準又狠的一下子砸在太叔上君的腰眼上,只聽得一聲殺豬似的幹嚎,太叔上君若半座鐵塔的身體便 個蹌踉踣倒於地!
  “哎呀!”
  狂吼著,太叔上君僕倒的瞬息仍然意圖掙扎,他雙筆狠狠拄地,藉一聲吼叫,正待躍起,古獨航的蟒皮長鞭業已捲上他的脖頭,用力一抽,又將這位“鬼剃頭”扯了個溜地滾!
  這一下,太叔上君可是再也狠不起來了,四仰八叉的仰臥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吐著氣,一雙粗重的“判官筆”也拋出了老遠,那模樣,就有如一頭累癱了的牡牛:“劈啦”一聲脆響,古獨航的鞭梢在半空抖了一下,飛快盤旋著收了回去,他踏前兩步,微喘著:“姓太叔的,你沒有威風可使了!”
  全身上下幾乎沒一處不酸,沒一處不痛,尤其是腰眼的部位,簡直就痛得連那左邊的肌肉全扯碎了,太叔上君用力瞪著一雙牛眼,強忍胸膈間的翻騰血氣,咬牙切齒的沙著嗓音咆哮:“以眾……凌寡……算什麼……英雄好漢!”
  湊近過來,衛浪雲笑道:“那是跟你們學的,我的太叔祖師爺,你也不用在這裡硬撐清高,開窯子的別瞧不起當**的,你還能說你是另外一個調調?”
  骨骼卻像被拆散了,太叔上君喘著粗氣叫:“你休要……得意……小兔崽子……你們暗算得了我……卻無法將我……的伙計們全部暗算了……會有人找你們……討債的!”
  衛浪雲冷兮兮的一笑,道:“太叔上君,你就等著你的那批狐群狗黨向我們討債吧,只不過,我懷疑你的伙計們還剩多少?”
  古獨航插口道:“少主,先廢了這頭老狗再說,他及他的‘鐵血會’是‘皇鼎堡’手下的頭號爪牙,決對輕饒不得!”
  太叔上君口沫橫飛的吼:“古獨航你休要在那裡不可一世……眼前論勝負還早了點!”
  冷厲的,古獨航道:“早與晚對你來說全無分別,太叔上君,這一場武林紛急,你扮演的角色就到此為止了!”
  衛浪雲也笑吟吟的道:“更進一步說,太叔老先生,你這一輩子在江湖上所扮演的角色,也同樣到此為止了,戲終啦……”
  “咯 ”一咬牙,太叔上君惡狠狠的道:“殺剮憑便……你們以為能唬住老子……你們這是做夢!姓太叔的別的沒有……就有一身硬骨頭!”
  “呸”了一聲,古獨航痛恨的道:“太叔上君,你用不著充能了,你看我沒有法子將你這一身狗骨頭先拆散?你及你的那群爪牙,雙手染滿‘蠍子’弟兄們的血,身上背負著無數‘蠍子’弟兄的冤魂,你們用血來洗我們心,我們就也要用血來索你們的命!”
  太叔上君一昂頭,瞑目大叫:“老子不含糊!”
  一側,衛浪雲不慍不火的道:“總掌旗,你先別激動,你越激動,姓太叔的也覺得他能氣著你,沒關係,咱們慢慢來收拾他,他不含糊,咱們還含糊個鳥!”
  太叔上君眼裡似能噴出火焰般咆哮:“衛浪雲,你這個小畜牲,姦妄小人……”
  哧哧一笑,衛浪雲回頭朝窗裡叫:“皮四寶呀,你過來一下……”
  很快的,皮四寶的腦袋從窗口伸了出來,衛浪雲道:“前面院裡,我們一共還有幾多弟兄?”
  皮四寶算了算,道:“約摸二十個左右吧,還有三五位恐怕如今業已斷氣啦……”
  衛浪雲道:“能動的有幾個?”
  皮四寶道:“還有十餘名。”
  抿抿唇,衛浪雲道:“調四個人過來,要能動得了的。”
  不多問,皮四寶掉頭去了,片刻後,四名血污滿身,神色疲倦的“蠍子”弟兄已經到來,衛浪雲瞧著他們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代著處痛,關懷的問:“能挺得住麼,哥們?”
  四人中一名絡腮鬍子躬身道:“少主放心,小的們還能再和那些王八羔子拼 場!”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不過眼前的差事沒這樣嚴重,更進一步說,非但不嚴重,尚是輕鬆有趣的樂子呢……”
  絡腮鬍子迷惘的道:“輕鬆有趣的樂子?”
  衛浪雲道:“不錯,稍待一會你們就知道。”
  地下,躺著太叔上君沉不住氣了,他大驚道:“衛浪雲,土可殺不可辱……你他媽,要就乾脆地給老子一刀……若是你要羞辱老子……看老子不操翻你祖宗八代!”
  衛浪雲大笑道:“如果你過完了癮還能罵得出口,太叔上君,衛大少就任你罵!”
  這時,絡腮鬍子小心的問:“敢問少主,可是要小的們侍候太叔上君這老王八蛋?”
  衛浪雲頷首道:“ 點不錯。”
  頓時磨拳擦掌,精神抖擻,絡腮鬍子興奮的道:“少主,你老吩咐吧,要怎生收拾這天殺的?開膛破肚,拔毛剝皮,剜眼剮心!任是那 樣?”
  衛浪雲悶悶的道:“慢慢來,兄弟,慢慢來,咱們別心焦,  樣一樣給他享受!”
  說著,衛浪雲又招手叫過古獨航,向古獨航咬了片刻耳朵,古獨航立即轉身,手中蟒皮長鞭暴飛“啪”的 記,業已又準又快的點住了太叔上君的“軟麻穴”!
  怪叫一聲,太叔上君吼:“好雜種……竟然製住老子穴道!”
  搓搓手,衛浪雲道:“製住你的穴道算什麼?太叔祖師,下面跟著來的還有比製住你的穴道更叫你高興的事兒呢!”
  一揚頭,他又道:“來人哪,給我脫掉他的靴子!”
  於是,四名“蠍子”大漢插好“青月刀”,如狼似虎的撲過去,三扯兩拉已經把不能坳彈,形同癱瘓了的太叔上君一雙黑緞高統長靴扯了下來!
  瞧了瞧那雙寬有兩拳,長幾近尺的碩大靴子,衛浪雲不禁搖頭道:“媽的,這雙靴子就可以當船馳了!”
  “請示少主,下一步要怎麼辦?”
  衛浪雲笑道:“你們四個人分成兩邊, 邊扯住他 條尊足,一個人抓牢,另一個找了根雞毛鴨毛什麼的玩意來搔他的腳板心!”
  四名大漢似乎齊齊一怔,衛浪雲見狀道:“別以為這種法子不夠狠,等一會你們就曉得其中的味道了,我是過來人,深知這套法門的妙用!”
  四名大漢立即轉身去找東西,另兩個人則老實不客氣各自將太叔上君的一雙腳緊緊抱住,使腳板心朝前!
  半晌,專找東西的兩個人匆匆回來,每人手中業已拿著一根雞毛羽,在衛浪雲頷首示意下,兩位仁兄便有板有眼開始在太叔上君那雙五指箕張的巨足足心上搔動起來。
  起先,太叔上君還咬牙硬挺,慢慢的,他的面孔肌肉顫動起來,唇角也一下一下的抽搐,又過了 會,他忍不住身體扭曲,可是,因為他的穴道受製,也只是能做幅度極小的扭曲罷了,漸漸的,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嗯,嗯……哈,哈哈哈……”
  “嗷……嘻嘻……哈哈”
  本來是儘量壓住的乾笑,但是,慢慢就變成了大笑,甚至笑得眼淚也流了出來。
  這時,搔動他腳板心的兩名大漢更越發迅速的將手中雞毛指搔得有勁了。
  雙臂環胸,衛浪雲道:“看他笑得多麼愉快。”
  古獨航忍不住也笑道:“少主,你的法寶真不少。”
  衛浪雲道:“這只是開頭,總掌旗,好的還在後面呢……”
  伸頭將下巴擱在窗檻上看熱鬧的皮四寶呲牙笑道:“不稀奇,少主,這法子我以前也用過。”
  衛浪雲笑道:“別自命不凡,四寶,等下我用的就是你不曾用過的了。”
  他等待著,直等到太叔上君笑得混身亂顫,聲嘶力竭,那笑聲都幾乎變成嚎哭了,他才懶洋洋的道:“弟兄們,歇會吧。”
  手執雞毛的兩個漢子立即停手,他們雖是在進行這些輕鬆的工作,就這一陣,卻也累出了一頭的汗。
  剛剛喘過一口氣來的太叔上君忽然啞著嗓子叫:“衛浪雲……你這個天打雷劈的畜生……野種……你有本事就解開我的穴道……讓我們拼個死活……如此折磨人……算是什麼英雄好……漢?!”
  衛浪雲“嘖”了兩聲,道:“你還罵得出?很好,可見你還有不少精神,太叔上君,下面的好戲即將連臺上演了!”
  說著,他向古獨航點點頭,古獨航悄然自去,衛浪雲又道:“現在,繼續搔動他的尊足!”
  兩個“蠍子”弟兄奉綸旨,立即又開始行動,太叔上君又哼哼唧唧的呻吟起來,衛浪雲回頭道:“皮四寶,去弄碗人尿,你自己撒一泡或到茅坑去盛一碗全行!”
  嘻嘻一笑,皮四寶道:“我自己來一泡吧,還是熱的!”
  縮回身去,一會後,皮四寶已手執茶杯一手伸出窗外,笑道:“行了,看,還冒氣呢!”
  衛浪雲道:“你們四個人哪個去接 下?”
  四人中,絡腮鬍子放下了太叔上君的一支腳,自告奮勇的過去將皮四寶手中那支盛尿的杯子接了過來,大約的確哪在冒氣吧,絡腮鬍子接在手上,不禁揚起頭,鼻子跟著聳動了幾下。
  皮四寶大笑道:“二鬍子,香不香?”
  絡腮鬍子苦笑道:“大把頭,這玩意哪有香的?”
  “噯”了一聲,皮四寶一本正經的道:“你這就錯了,沒聽過一首歌?‘妹唷,俺倆一頭睡哪,掀開老棉被唷,乖乖,一股騷尿味啊……’,我這騷和她那騷是一個樣子,有種與眾不同的、撩人心跳的異味,你沒體驗過?二鬍子?”
  絡腮鬍子忙道:“是,經大把頭這一說,果然有這麼幾分味道……”
  衛浪雲幾乎笑彎了腰,道:“快拿過來,別再打諢了,伙計,你就將杯子執在手,拿穩點,等太叔上君張口大笑的時候,給他一滴一滴的朝嘴裡倒。”
  一番話,太叔上君自也聽得清楚,他不禁大大的恐惶了,是的,在江湖上闖,水裡來火裡去,刀山油鍋全不皺眉頭才叫硬骨頭,可是,就不能受辱,一旦受了辱,除非能以洗雪,便一輩子也別想抬頭,眼前,太叔上君知道自己就要被迫“飲尿”了,而這尿只要一飲,他大半生的威名即將完蛋;先不提以後有沒有機會和力量“找”回面子來,至少,將來道上會立即傳開這件事實 太叔上君,鐵血會的首領喝下了“蠍子”弟兄的小便,而這件事只要一傳開,他就別想混下去了,就算異日能同樣的逼著衛浪雲皮四寶飲他的“甘露”,他自己的顏面總也丟盡啦,況且,事實上他能否生還,大有問題,就叫他生還吧,他也清楚如今他這邊的力量已大部被殲,再想重整聲勢對付人家,是難上加難了!
  於是太叔上君突然呼嚎大叫:“慢慢……哈哈……且慢……我有……哈哈哈……話說!”
  衛浪雲 招手,道:“停下來!”
  當四名“蠍子”弟兄停手待命的時候,衛浪雲問:“有何指教,太叔祖師?”
  努力喘了口氣,太叔上君咬牙道:“衛浪雲……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怎可如此……侮辱我?”
  衛浪雲冷笑道:“太叔上君,你聚眾幹澗之內暗算我,又囚禁我於你的老巢之中,再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替‘皇鼎堡’當爪牙,殘害‘蠍子’所屬,妄想將我們宰淨殺光.正如古總掌旗所言,你雙手染‘蠍子’弟兄的鮮血,身上背負著無數‘蠍子’弟兄的冤魂,今天,你所嘗試的才只是你的罪惡報應百分之一,侮辱?這種侮辱還太輕了,你等著吧,看我怎生 丁一點的零剮了你!”
  他 仰頭,叱道:“動手 ”
  太叔上君惶急交加的大叫:“等一下!”
  衛浪雲冷冷的道:“你還有什麼花巧?”
  大大的吸了口氣,太叔上君道:“要怎麼樣 你才可以免掉我這種羞辱?”
  臉上展開一抹古怪的微笑,衛浪雲慢吞吞的道:“可是,你已有了腹案?”
  窗裡的皮四寶叫道:“少主,管他媽拉個巴子什麼玩意,先給他嘗了這一泡熱尿再說。”
  太叔上君迫不及待的道:“衛浪雲,你聽我說……我答應你的條件歸還你的兵器行囊,再發誓永不與你及你的盟友為敵,這樣總可以了吧?”
  沉吟了一下,衛浪雲道:“還不夠。”
  呆了呆,太叔上君驚恐的叫:“還不夠?衛浪雲,你想清楚,這在我來說,業已丟人丟到家了,你還要我怎麼樣?跪在地下喊你爺?!”
  徐徐笑了,衛浪雲道:“這倒用不著,除非你還得答允另 個條件,否則,這杯熱尿你是免不掉要嘗試一下了!”
  瞪大了一雙牛眼,太叔上君驚疑的問:“另外一個什麼條件?”
  衛浪雲平靜的道:“廢掉你的武功!”
  尖嗥一聲,太叔上君叫道:“衛浪雲,這樣你還不如殺了我!”
  緩緩一笑,衛浪雲道:“你想清楚了,如果你不答應,也絲毫影響不了我的決定:尿要照飲,刑得照受,未了,只要我願意廢掉你的武功,或者想取你的老命,也一樣施行不誤,到那時,你羞辱也嘗了,痛苦也嘗了,該怎麼樣仍得怎麼樣,豈不吃虧太大?”
  驀然狂號,太叔上君瘋了似的尖吼:“你殺了我吧……你快殺了我……”
  搖搖頭,衛浪雲道:“我才不呢,太叔上君,我要慢慢的整治你,殺了你對我來說,實在是便宜得太過份了!”
  靜默下來,太叔上君閉上了眼,好 陣子,才麻木似的道:“好 一就依了……你吧!”
  衛浪雲笑笑道:“這才是俊傑,識時務!”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你這樣選擇乃是再明智不過的,在江湖上混,尤其混到你今天的地步也算不壞了,何不落個全身退,武功沒了正好找個地方安心下來享福,再也不會有別的麻煩找上你,犯不上搞得受侮辱。又背上個臭名到最後仍得完蛋大吉,而像我這樣做,實在也是寬容大量到了極點,以 ‘蠍子’方面的意思恐怕就不零剮了你大碎八塊,這種便宜你不馬上接受,豈不呆得透頂?”
  渾渾噩噩的,太叔上君道:“我業已落到這步田地……還有什麼好說的,反正,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衛浪雲道:“太叔上君,首先,我的兵器及行囊加上坐騎是怎麼個還我法?”
  太叔上君怔了一會,沉重的道:“由我寫一封信,你派人去取就行。”
  衛浪雲道:“如果你的手下不肯給呢?如今是‘妖駝子’ 卜敬之在守窩呢!”
  嘆了口氣,太叔上君道:“他們不會不給的,信上,我會蓋上我的印記 用我的肘節,肘節上有塊凸疤,疤上面有突出的痕塊,還有幾條紋線,只要見了這個印記, 卜敬之就曉得是我的心意,他 定會遵命交還你的東西……”
  衛浪雲笑道:“這卻是個好法子,連偽造也不容易。”
  太叔上君暗淡的道:“天下聰明人並不全在你們這邊……”
  衛浪雲道:“不錯,太叔上君,我們這邊只是較多一點而已。”
  他一瞇眼,又道:“等放你走了以後,你賭咒決不再和我們為敵?!”
  太叔上君暗啞的道:“你廢了我的武功,我還拿什麼與你們為敵?!”
  笑了笑,衛浪雲道:“我是說,你也不興風作浪?”
  太叔上君憤怒的道:“我說不就不!”
  衛浪雲道:“希望你這次是真心的,姓太叔的,下次我們再在這種場合上見了面,大家就不好看了!”
  接著,他一揮手:“先架他進去寫信!”
  四名“蠍子”弟兄回應一聲,吃力的將太叔上君抓起,轉向前面的房屋,這裡剛剛抬走,皮四寶已咕噥起來:“少主,太叔上君這殺千刀的又沒有個閨女嫁你,你對他就這麼開恩法?真是的……”
  衛浪雲深沉的道:“你沒往深處想,四寶。”
  皮四寶不服氣的道:“我怎麼沒往深處想?”
  衛浪雲嘆了口氣,道:“四寶,殺戮已經不少了,血也流得夠了,而一個有力的敵人須要加以殲滅,但若這個敵人已失去了力量,我們就不必要非取他的性命不可,這樣做,並沒有什麼益處,反之,不也顯得我們的寬宏大度?至少,他總算還留著命 條,還有感觸,還有知覺,還可以享受人生,既然這個敵人已不足為敵,便留著他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悻悻的,皮四寶道:“但他是元兇罪魁一個!”
  衛浪雲 笑道:“是的,可是他也付出代價 幫眾的死亡,基業的潰散,本身力量的喪失,四寶,這些代價全是血淋淋的夠重了,夠慘了,我們不能學對方,難道事事非要趕盡殺絕不可麼?”
  咕噥了幾聲,皮四寶喃喃的道: “我,我說不過你……”
  笑笑,衛浪雲道:“四寶,有理才不讓人,你沒有理,自然就難以爭執了。”
  這時一
  古獨航自屋角那邊轉出,汗涔涔的道:“少主,東西找來了,可真叫難找!”
  皮四寶愕然插腔:“總掌旗,看你滿頭大汗,專找的啥玩意呀?”
  古獨航舉舉他兩手所執之物, 支小瓷罐,另一小木盒子,道:“ 小罐糖漿,另半盒是螞蟻!”
  轉瞧衛浪雲,古獨航笑道:“這兩樣玩意可麻煩了,糖漿還比較容易,螞蟻就難了,屋角櫃底,院落田郊,搞了老半天才捉住這一點還虧我這一雙夜眼,換個人怕連一支也捉不到呢……”
  拱拱手,衛浪雲道:“多虧你了,總掌旗,用不上啦!”
  怔了怔,古獨航道:“用不上了?為什麼?”
  皮四寶奇怪的問:“什麼用不上了?這兩樣玩意是要做啥用的?”
  衛浪雲解釋道:“本來我已想好了整治太叔上君的過程,第一步搔他的腳心,使他笑得聲嘶力竭,然後灌他的尿,第二步,接著剝光他的衣服,將糖漿抹到身上,再把螞蟻往下一倒,螞蟻吃糖,順便啃嚙他的肉,那種滋味,痛不死,卻難受到了骨子裡,聽過一句話:萬蟻鑽心?就是這個享受了;第三步,我吊他起來,卻只吊他的兩支大拇指頭,還叫他的腳是剛好沾地,於是我們就開始推他晃鞦韆,那麼 晃,啊哈,他就會連眼淚也晃出來啦,我們晃他一陣,再倒吊他過來,這一次專吊他的兩支大腳趾頭,卻不晃他了找點豬油抹在他身上,再抓幾條餓狗來,餓狗嗅有豬油味,自會撲上去咬,這一咬,就連油帶人肉 起上了口,太叔上君更好受啦……”
  伸伸舌頭,皮四寶道:“好傢伙,少主,你的鬼名堂還真不少,比我能想出來的更多,光聽著,業已叫人心裡發麻啦……”
  古獨航問道:“但是,為什麼又不用了?”
  衛浪雲笑道:“因為太叔上君已經服貼了,總掌旗。”
  接著,他便將方才如何對付太叔上君的經過述說了一遍,古獨航聞言之後頷首道:“這樣是最好不過,少主。”
  皮四寶忙道:“總掌旗你也贊同少主的做法?”
  古獨航正色道:“當然,為什麼反對?”
  皮四寶吶吶的道:“我以為太便宜了這廝……”
  哼了哼,古獨航道:“所以懲罰一個人,並不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有很多方法叫他痛苦,少主所使的就是這些方法中的一個,太叔上君將要以他終生的歲月來懊悔他此次的錯誤行為了……”
  皮四寶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他會窩囊一輩子……”
  古獨航冷冷的笑道:“等你能將什麼事全看透澈了,皮四寶,你就算真正長大了。”
  臉皮一熱,皮四寶訕訕的道:“這個……呃,其實,總掌旗,我也蠻精明的……僅僅比你老人家差上那一點點而已……”
  古獨航笑罵道:“潑皮!”
  衛浪雲低聲道:“總掌旗,還煩你至前屋替太叔上君解開穴道,他要寫封信給他老窩裡的手下,囑他們交還我的兵器行囊及馬匹……”
  點點頭,古獨航道:“好,我這就去。”
  當古獨航離開後,皮四寶低聲道:“少主,村那邊‘花子幫’與‘皇鼎堡’遺孽們的拼戰,你看情形如何?要不要我們這邊去人援助?”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用我們來幫忙,‘花子幫’的弟兄們包管能打贏‘皇鼎堡’那些野種,他們這邊一失利,那邊也就一定撐不住!”
  皮四寶道:“還希望田二爺不要追齊剛那老王八追出毛病來才好!”
  衛浪雲笑道:“你放心,我二叔不是白痴,他老人家業已精得出油了,豈會上齊剛的當?如今齊剛只怕逃命還來不及呢……”
  翻翻眼珠,皮四寶忽然感慨萬千:“欸,這種血染的日子,委實也有些叫人過膩味了……不是咱們追人,便是叫人追咱們……”
  聳聳肩,衛浪雲道:“比較一下,還是咱們追人來得強;不過,如果我大叔所率的大軍尚不及時趕到,以後的鏖戰,恐怕就被人追的成分大了,到了那時,你小子再感慨也不遲!”
  皮四寶喃喃的道:“媽拉個巴子,想想也有點發毛哩……”
  衛浪雲岔開話題道:“陶輝你可已替他先行推拿過了?”
  皮四寶頷首道:“方才曾替他推揉捏拿了一番,雖尚未醒,氣已順暢得多,臉上也有點血色了,可真叫險!”
  衛浪雲正待回答,遠處的暗影中,一個人業已有如巨鳥般飛掠而來!
  皮四寶立即大喝:“什麼人?”
  衛浪雲目光凝聚,擺手道:“是田二叔!”
  對話間來人已凌空落下,果然正是方才去追殺齊剛的“百竅心君”田壽長來了!
  趨前兩步,衛浪雲忙問:“你老沒事吧,二叔?”
  搖搖頭,田壽長道:“沒有,吃他竄到村南那邊的一片密林里,林後便是起伏崎嶇的崗脊地帶,這一人去,就不好找啦……”
  衛浪雲嘆道:“所以一個人被逼急了任什麼顏面也可以不要,就說齊剛吧,他身為天下武林四位霸主之 ,卻也在情況不利之下丟棄他的同路人而逃之夭夭,連絲毫尊嚴也不顧了, 個名聲這麼隆的武林人物是不應該這樣的……”
  “喔”了 聲,田壽長道:“小子,假如你以為每個武林中人都似你二叔我這般骨氣,你就錯啦,似齊剛這種人,只是因勢造就的狗熊,他懂得屁的尊嚴!”
  笑笑,衛浪雲道:“二叔去過村後坡地那邊了?”
  田壽長點頭道:“追丟了齊剛,我就轉過去了,那邊也恰好打完,真是上天保佑,還算沒有吃什麼大虧!”
  衛浪雲關懷的道:“情形如何?”
  田壽長低沉的道:“‘皇鼎堡’這一下可是垮得差不離了,山坡那邊的一場戰,整個‘皇鼎堡’的殘餘可以說全投了進去,但去只有兩個硬把子與幾十個小角色逃掉,以外的,包括‘灰衣令’的餘孽,全部橫在當地!”
  一拍手,衛浪雲喝彩道:“乾得好,二叔,詳細情形怎麼樣?”
  舐舐唇,田壽長道:“‘皇鼎堡’方面的‘首堡殿’殿主‘響鈴刀’黃九以及他的手下人全栽在‘花子幫’手裡,‘黃包袱’ 長老 ‘三連劍手’中的施文也喪了命; ‘雕花笛子’公冶羊和 ‘黑龍’俞戎這小子的確狠,他和 ‘仙人杖’金泗拼了幾百招後,竟給了金泗 指,好在傷得不重沒啥大礙.幸而童氏兄弟及時趕到,才免了金泗的大難,等舒滄過去準備將俞戍圍而殺之之際,這雜種業已逃之大吉了… ‘灰衣令’的當家 ‘鐵膽無畏’ 冉秀堂被 ‘青龍冠’楊宗的最後絕活‘毒龍飛冠’擊傷遭擒,他屬下倖存的 堂一舵兩個硬把子,全叫晏青 個人給擺平了,‘皇鼎堡’ 與 ‘灰衣令’及小部分‘鐵血會’的嘍囉們也被宰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估計約有遺骸近四百具,咱們這邊‘花子幫’四弟子傷亡有近百人, ‘三十錦貂’ 已戰死了十三人,他們如今三十個弟兄只剩十餘名了,老實說,這件事使我非常難過……”
  衛浪雲低沉道:“但至少‘皇鼎堡’與‘灰衣令’算是垮定了!”
  點點頭,田壽長道:“不錯,他們擁有千人以上的聲勢,如今業已煙消去散,連殘餘也聚不攏了,可是,這接連三場的血戰,也給了我們慘痛的教訓,教我們以後切切不能輕敵,在任何情況之下全須加意小心,由這三場血戰.亦可顯示出敵方的剽悍、瘋狂、與囂張;浪雲,你知道了,不怕死的並非只有我們,對方也頗有那麼股子前仆後繼的幹勁,這還僅是開頭,以後艱險還多……”
  衛浪雲小聲道:“二叔,‘花子幫’這次的損失如此慘重,頗叫姪兒心裡不安,等下見了舒大伯還得好生安慰一番……”
  嘆口氣,田壽長道:“這倒用不著了,花子頭與我情交莫逆,親同手足,我的事就是他的了,他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們是自來不分彼此的,我當然也極為他弟子損失之重而歉疚,他亦明白的,而他只要明白也就夠了,無庸宣諸於口,浪雲,朋友交深了,兩顆心就連緊啦……”
  衛浪雲道:“舒大伯本身沒有事吧?”
  搖搖頭,田壽長道:“他連汗毛也沒有拔掉一根,你該知道,這老花子頭的本事強得很呢……”
  怪眼一閃,他又問:“你這邊的情形呢?”
  苦笑著,衛浪雲道:“不大見強。”
  田壽長沉緩的道:“也看得出來,你說說看。”
  衛浪雲低聲道:“‘鐵血會’是一敗塗地,冰消瓦解了,來偷襲的人上至太叔上君,下至小角色,只逃掉了三兩個人,其餘的全死絕了,連太叔上君也遭了生擒!”
  哼了哼,田壽長道:“‘蠍子’的損失呢?”
  衛浪雲苦澀的道:“‘銅頭’陶輝重傷暈迷,‘金狐’盛名揚戰死,一幹弟兄也死了三十多,如今剩下二十來個人,不是重傷就是輕傷沒一個完整的了……”
  轉過頭,田壽長問窗子裡的皮四寶:“你家頭子沒事吧?”
  皮四寶忙道:“托二大爺福,當家的好得很!”
  霎霎眼,田壽長道:“你呢?”
  皮四寶挺一挺臉,道:“只是幾處皮肉之傷,倒是日間挨的幾下子反而夠受!”
  田壽長道:“等下我再為你看看。”
  皮四寶感激的道:“多謝二大爺了!”
  想起了什麼似的,田壽長望著衛浪雲道:“小子,你不是說你的‘比日大雙錘’法非到必要不肯施展麼?怎的先前你就用出來了?”
  衛浪雲笑道:“先前情勢緊急,不用這錘法擋不住齊剛,我在萬不得已之下,只好冒著吃虧他將來思出對策的危險狠上一遭了!”
  田壽長道:“放心,齊剛沒那麼聰明!”
  衛浪雲道:“但我還是非常小心,方才若不是逼得我沒有法子,我仍不屑于向齊剛施展呢……”
  “嗤”了一聲,田壽長道:“你不用那麼謹慎過了份,武術就是用來防身製敵的,老是像藏寶似的不肯露,豈能發揮了它的功用?”
  衛浪雲低聲道:“是大叔特別交待要小心……”
  眉梢子一揚,田壽長怒道:“展老兒懂個屁?如果他懂事早也該來了!”
  一看自己這位二叔又冒了火,衛浪雲趕忙岔開話題:“二叔,舒大伯他們如今正幹什麼?”
  手摀胸口,田壽長沉聲道:“正在收拾殘局呀,還會幹什麼?我這今夜 陣折騰,倒真有些吃不住勁了,欸,老啦……”
  皮四寶拍馬屁道:“二大爺說哪裡話來,二大爺正當英壯之年,怎麼就說老啦?身子輕,是折騰狠了,還虧是二大爺你,換個人.就算他是年青力壯的小夥子,只怕也撐不到二大爺你老的這個時候早躺下個鳥了!”
  心裡可十分受用,田壽長手捻唇上的鬍鬚連連點頭,“嗯”“嗯”不停。
  衛浪雲想笑又不敢笑,他道:“二叔房裡坐坐吧?”
   瞪眼,田壽長道:“那還有功夫坐?太叔上君那老王八呢?”
  於是衛浪雲趕忙把他方才將太叔上君的處置述說了一遍,田壽長皺皺眉謹慎的道:“這老小子不會耍花鎗吧?”
  衛浪雲道:“不會!”
  田壽長笑笑,道:“何以見得?”
  湊近一點,衛浪雲道:“他人在我們手裡,武功又廢了,還什麼花鎗可耍?再說,派去取回姪兒兵器行囊及馬匹的人必為我方高手,憑他‘鐵血會’如今留守在窩裡的一幹殘兵敗將也奈何不得 如果他們膽敢翻臉的話!”
  吞了口唾沫,田壽長道:“你的意思,是派誰去取你幾樣玩意!”
  衛浪雲忙道:“聽憑二叔裁示。”
  點點頭,田壽長道: “就叫‘花子幫’的‘紅包袱’‘青龍冠’楊宗與‘怪魔翁’段凡兩個去吧,他兩個經驗老到,功力深厚,比較可靠些。”
  衛浪雲笑道:“二叔說的這兩位,正乃姪兒心中屬意之人。”
  田壽長哼了哼,道:“你若有為叔我的這麼個精明法,小子,你早就上天嘍!”
  窗裡,皮四寶乘勢又拍 記:“少主的才智嘛,可謂 時無雙,但若比起二大爺來,可是差了那麼把火,這好有一比,二大爺是諸葛亮,少主是周瑜……”
  田壽長喜歡人家將他比做諸葛孔明,聞言之下,笑呵呵的道:“四寶,你的比喻十分恰當,嗯,十分恰當……”
  衛浪雲恨得牙痒痒的道:“皮四寶,你可真懂得這 套吹拍之術呢。”
  兩眼 瞪,田壽長斥責道:“你幹什麼指責人家?就為了人家沒捧你麼?”
  衛浪雲趕忙陪笑:“不,不,二叔,我只是玩笑罷了,真的,玩笑罷了。”
  翻身入窗,田壽長又回頭向衛浪雲吩咐道:“為叔的先替你赫連大哥診視 下,看看他的傷處有沒有變化,再為皮四寶敷敷藥,你的腿傷,等會再找一淨室替你醫治,插在肉裡的那短劍千萬別先拔出來以免失血,如今你且去古獨航那裡,瞧瞧太叔上君那廝信寫好了沒有,然後回來告訴我,我再和舒老花子商議 下派他的人去取東西!”
  點點頭,衛浪雲轉身繞至前院,他跳過遍地狼藉的屍體.在幾名負責守護的“蠍子”弟兄躬身致禮下問明暸古獨航等人的所在後,匆匆進右邊的側室,室中,一燈如豆,太叔上君正好滿頭大汗的擲筆捋袖,就沾著硯中墨汁,將自己的肘節部分權充印鑑,蓋在信尾的落款處,只這簡單的幾個動作,他又喘息起來。
  站在他身後的四個“蠍子”大漢,立即扶住了他,桌邊,古獨航拿起信箋,雙手交呈衛浪雲,衛浪雲笑道:“總掌旗,你過目就行了,看看信裡的意思是不是那麼回事,另外,再注意一下其中有無花巧?”
  古獨航仔細看了看信裡內容,頷首道:“寫得很中肯,頗有誠意,看樣子,不像有什麼詭計!”
  衛浪雲道:“最好是這樣,否則,我們縱有不便,太叔上君恐怕就更不便了,是不是?太叔上君?”
  牛眼怒瞪,太叔上君氣咻咻的道:“衛浪雲,你休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姓太叔的今天是虎落平陽,平時,你看我吃你這口氣!”
  拱拱手,衛浪雲道:“笑戲而已,別見怪。”
  端詳這位半座山似的“鐵血會”首領,不禁感喟的道:“太叔上君,下面我就要一 呃,實行第二步計劃了。”
  忍不住混身一抽搐,太叔上君面色慘變,他滿是油汗灰土的臉膛上似是蒙上了一層有形無質的灰黑,微微顫抖著,他道:“沒有……再商榷的……餘地了麼?”
  衛浪雲也有些難受的道:“怕是沒有了……太叔上君,你該十分明白,這個懲治,在你對我們的暴虐行為上來說,業已格外從寬了!”用了 種上乘內家氣功----“無形拈”封死了太叔上君的穴道,也就等於破散了對方的護身真氣,叫太叔上君這一輩子也施展不得技擊之術了,在衛浪雲來說,他這暗裡所用的手法與其說是殘酷,還毋寧說是慈悲,至少,他已免掉了太叔上君在明知其結果而又得目注自己功力盡失的情形下受著痛苦與悲憤的嚙嚼……
  好半晌 一
  太叔上君總算透出了一口氣,他面孔乾黃,冷汗涔涔,雙眼也灰黯無神,連臉上皺褶也突然變得那麼深密了……就這片刻,他又宛如衰老了二十年!
  衛浪雲歉然道:“很對不起。”
  太叔上君想動彈 下,但是,他肩膀及兩臂部被身後四名“蠍子”大漢牢牢抓著,嘆了口氣,他語音沙啞的道:“你們還緊張什麼呢?我如今功力盡失。業已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叟……毫無兩樣了……”
  使了個眼色, 衛浪雲道:“放開他。”
  於是,四名大漢立即鬆手退後,太叔上君坐著的身體大大晃了晃,他急忙用力攀住桌沿,鬢角抽搐著道:“你 一 做得好!”
  衛浪雲吞了口唾沫,道:“勢非得已,太叔上君,希望今後能急流勇退安享餘年,不要再在紛攘混亂的江湖道上浮沉了……”
  太叔上君沉沉的道:“你放心……不用你說,我也非跳出這個圈不可……我今後再憑什麼和人家……爭雄逞霸呢?”
  衛浪雲溫和的道:“我們會送你回家,太叔上君,並希望你貫徹你的諾言,今後不要與我們為敵了 一 這其中,包括你也不要唆使他人與我們為敵!”
  像剛跋涉了千山萬水那樣疲乏,太叔上君喘息著道:“如今……我意已灰,心已冷……任什麼也不會去想了……”
  衛浪雲抱拳道:“多謝,現在你先去歇著,該起程的時候,我們會去請你。”
  說著,他一揚頭,四名大漢便將形似癱瘓了般的太叔上君扶起,這位“鐵血會”的當家搖晃著頭,四肢綿軟,就像連骨頭也軟化了!
  古獨航望著太叔上君被架出門口的背影,低聲道:“少主,這一來,太叔上君就再也作不得惡了,你看他,就和害了一場大病 樣,連站也站不穩了……”
  衛浪雲沉重的道:“任是誰挨了這麼一下也會和他差不多,總掌旗,這不僅是身體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沮喪更嚴重!”
  微微點頭,古獨航由衷的道:“這倒是事實……”
  衛浪雲道:“我們也都是習武之人,自也明白這武技對一個習武之人是如何重要,因此,剛才在出手破他功力前的 剎,我委實費了好大力量才強迫自己行動……受此打擊的武士,那種心裡的絕望與淒苦,就是不喻也可知……”
  古獨航正色道:“少主,情感是回事,理智又是一回事,只有 個理智不昧於情感的人,才是成大業,立霸圖的材料,少主,或者你早已明白這個道理,但卻也要注意確實力行不渝才是!”
  笑笑,衛浪雲道:“多謝總掌旗教益,但人總是人,有時候,便往往橫不下那條心來,相信總掌旗也有此經驗。”
  古獨航平靜的一笑道:“有是有,不過,也不多。”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總掌旗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這一點,我是望塵莫及,甘願認輸了……”
  古獨航亦不禁莞爾,他道:“對了,少主,何時送太叔上君去取回你的物件馬匹?派誰去可也決定好了麼?”
  點點頭,衛浪雲道:“方才業已與二叔談好了,由‘青龍寇’楊宗與‘怪魔翁’段凡兩位長老陪同太叔上君前往。”
  “哦”了一聲,古獨航道:“豈不正如少主原來所中意的人選!”
  衛浪雲笑道:“一點不錯。”
  古獨航又道:“何時出發?可得越快越好!”
  沉吟一下,衛浪雲道:“是的,不過卻得問問我二叔意思,看他老人家怎生定奪呢。”
  籲了口氣,古獨航笑道:“這樣一來,少主的兵器與馬匹能以取回,不啻是如虎添翼了!”
  天色是灰暗的,彤雲密布,風泣如號,在這裡,業已有了點邊漠隆荒的蒼涼韻味了,再去三百里,便可抵達陝甘交界的“子午嶺”,在“子午嶺”近郊的“小流瀑”,便是“紫凌宮”的所在。
  橫在前面,是條寬有二十多丈的蜿蜒河流,由於時已入秋,河水略落,但卻仍是浩浩蕩蕩,波湍流急,秋冷水寒,看在眼裡,越發令人覺得確已到了露冷霜嚴的秋天季節了……
  一列騎隊便在離著河邊尚有幾百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當然,他們便是田壽長、衛浪雲、“花子幫”、“蠍子”等一幹人了。
  整個騎隊,約摸只有一百多人,除了穿著各色雜衫的“花子幫”弟子看上去尚有百人之眾以外,“蠍子”組織裡頭竟只有三個人 古獨航以及兩名還帶著輕傷的手下,另外,就是晏青手下的“三十錦貂”了,可惜與這為數三十的好漢,如今,從頭至尾,只剩下十個人,就這一場拼殺,業已將三十名親同手足的兄弟活生生拆掉了一大半!
  為首的田壽長表情是深沉又凝重的,眉宇綰結,雙目陰鬱,就和天空低沉的雲霾一樣,顯然,他心頭正有心事擔著,而這心事,一定夠他憂慮的……
  在等候了“勿回島”的大隊兩天后,田壽長等人不得不離開“趙家集”,因為他們有必須離開的理由,他們攻擊“皇鼎堡”的行動定已宣揚開去,“六順樓”及“紫凌宮”方面爪牙遍布,當然很快就會得到消息,而他們得到消息後立即就會採取措施,這措施不外兩種:一是加強防範,再則搶先製敵!“六順樓”那邊因為澹台又離義女被田壽長設計擄去,或者還有點“投鼠忌器”,舉棋不定,但“紫凌宮”方面則無此顧慮,他們很可能在田壽長等人力戰兵疲之際揮軍強攻,損兵折將不說,“勿回島”主力實際上尚未到來,設若“紫凌宮”挾其優越力量,在毫無損傷的最佳狀況下迅速進襲,勝敗之分是不言可喻的,到了那時,田壽長和衛浪雲以及他們的盟幫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田壽長等人不得不走,他們只有遠離“趙家集”,使敵人摸不著行跡,才能避免 隅挨打的劣勢,現在,他們正是按照臨時決定的策略,出奇兵攻擊“紫凌宮”,這一手,依田壽長判斷,十有八九是大出對方意外的,依“紫凌宮”那邊的預測,定然以為田壽長等人避之唯恐不及,哪有在這等兵疲馬倦的情形下再主動向強敵近撲的道理?當然,田壽長雖是如此推測,卻仍憂心忡忡,暗裡捏著 把冷汗,第一,他怕自己的推斷萬一不准 如果對方非但未曾出兵攻擊,反而正在蓄勢以待在那裡怎麼辦?第二,就算人家如所料派出了大批人馬出宮去找他們火併去了,卻不會空著一座“紫凌宮”.一定也會留下不少能手守護,只這 留守的人,他們能否對付得了,還是 個天大的問題,每 思及此處,田壽長非但提心吊膽,那張嘴就更不歇的咀咒起他的拜兄展履塵來了,“趙家集”苦等了兩日後,除了等回派了迎尋“勿回島”大軍的十撥快騎中的三撥外,不但沒見“勿回島”的影子,就連另外七撥探馬也沒有消息啦,田壽長匆匆率隊離開,卻罵了一路來。
  在隊伍離開“趙家集”的時候,“蠍子”方面重傷的人如赫連雄、陶輝、皮四寶以及其餘僅存的二十來名弟兄,除了由古獨航挑出兩個傷最輕,體最健的角色以便使喚外,其他的人完全護送回“蠍子莊”療治,就連皮四寶也被強迫送回,因為他筋骨傷重,並非短時可愈,雖然皮四寶鬧了 陣,但也只好乖乖回去,“花子幫”方面,除了戰死的弟子有八十名左右外,傷的也有五六十人,這些人,全隨同“蠍子”的傷患 起先回“蠍子莊”休養,“花子幫”中受了傷的“紅包袱”長老“魂使”夏貴以及受重傷擒的“灰衣會”首領冉秀堂,亦 並隨同前去,這些傷患.由舒滄派了二十名弟子護送, 又加派了“黃包袱”長老中的“三連劍土”遺下的二人雷半樵、賈煥隨往照拂,此外,為了接應可能返來的七批探馬及“勿回島”大隊,他又留下三名較為機警幹練的“中頭兒”級弟子附錄伏“趙家集”內。以使隨時領到達的人馬前來會合,經過這些分派,他們這批隊伍,實力方面也就更顯得薄弱了。
  除了這些,“青龍冠”楊宗已偕“怪魔翁”段凡二人扶同太叔上君前往“鐵血會”的堂中贖取衛浪雲的兵器馬匹,楊宗及段凡二人已受命完成任務後兼程趕回.趕回會合的地點就在前面這條河一 “大龍河”的這邊一處稱為“不留亭”的小荒村裡。
  騎隊停頓著,田壽長目光沉沉的注視右邊半裡處一片坡地,那裡,有十來幢簡陋的房舍零落散置著,顯得既荒涼,又孤單,是個 點情調也沒有的野村子,嗯,難怪叫“不留亭”了,誰留呢?
  本來,田壽長和衛浪雲是抱著無窮的希望等候“勿回島”大隊趕來的,只要大隊來了,他們就可以不用這麼冒險,這麼辛勞,又這麼長途跋涉的遠兵攻堅,反而可以一邊與“六順樓”談條件,一面以逸待勞就在中土挑個好地方準備予“紫凌宮”迎頭痛擊,可是,“勿回島”的主力未至,他們就無法這樣辦了,休說和“六順樓”談條件生怕人家乘機“吃”掉他們這點薄弱力量,便是“以逸待勞”也待不成了,如果“紫凌宮”大舉而來,憑他們眼前的人手,除了遊鬥閃擊還可能佔些便宜外,正式對壘根本就不是人家敵手,田壽長和衛浪雲百般無奈,只有實行這條最痛苦的計劃 遠兵攻堅,奔馳遊鬥的痛苦的計劃!
  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田壽長喃喃的道:“展老鬼,展老鬼……你可害死我們了……”
  他旁邊的舒滄皺了皺眉,低聲道:“別他娘在這裡長吁短嘆,渙散軍心!大夥業已有些不是味了,你還悶著頭嘆你娘的什麼鳥氣?”
  田壽長又“欸”了 聲,道:“我越想,就越覺得展老匹夫坑人不淺!”
  舒滄搖頭道:“展島主 定是遭到無法抵擋的天災了,否則,他斷不會遲緩行動的,難道他不曉得這番大舉乃是關係著我們生死存亡的未來?”
  恨恨的,田壽長道:“反正不管有什麼理由,我全和他不甘休!”
  “嗤”了一聲,舒滄道:“你這叫蠻不講理!”
  這時,衛浪雲故意笑道:“二叔,你老也別犯愁,咱們是吉人天相,包管有贏無輸,逢凶化吉,吃穩他們了!”
  田壽長冒火道:“小子,你就愛敲如意算盤,如若吃了虧,怎麼辦?拿你的頭來頂?也不看看現實情勢,就喜歡做白日夢,說他娘的痴話!”
  舒滄護著衛浪雲道:“老猴子,人家孩子說幾句吉利話,也是想討個好彩頭,你他娘的什麼狗熊脾氣,真正莫名其妙!”
  回頭看了看跟在後面的古獨航,“仙人杖”金泗,“天地雙戟”童家兄弟,以及那些神色疲倦的弟兄們,田壽長不禁煩惱的道:“好口彩?我他娘都急瘋心了,就靠我們這一支疲兵,去找‘紫凌宮’的麻煩,欸,也不知我事前怎麼有膽想到的?”
  嘿嘿一笑,舒滄道:“這可是你一個人的騷點子,娘的,你發號施令,我們跟在你屁股後頭轉,如今你自己的嘴巴不大緊,若想回頭老漢可不答應,丟不起這個人!老漢我就算賠上這副臭皮囊,也得豁到底!”
  田壽長怒道:“莫非我就會敲退堂鼓不成?真是笑話!”
  衛浪雲忙道:“二位老人家先別爭執,不管攻與不攻,也要等到楊長老及段長老趕回來會合以後再說,要不,我們的力量實嫌不足,加上我的傢伙和坐騎不在,亦未免在功夫上打了折扣。”
  哼了哼,田壽長道:“攻是一定要攻,否則,我們遠巴巴的趕到這裡來是幹啥的?游山玩水麼?娘的……”
  舒滄雙眼一翻,道:“當然要打,老猴子,你是英雄,我們也不見得就沒種!”
  手搭涼棚,田壽長又望向半裡外的“不留亭”, 邊又嘀咕道:“晏青這兔崽子搞什麼名堂?叫他去踩踩‘不留亭’的虛實,竟去了這麼久?等著等著我的心火又上來了!”
  眼瞼 展,舒滄調侃道:“前面‘大龍河’的水深涼浸骨.你心火上來,不妨下去泡泡,包管消熱祛燥,煩惱俱除!”
   瞪眼,田壽長火道:“花子頭,你去數你的‘數來寶’吧!”
  舒滄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你也翻個跟鬥跟老漢瞧瞧,看看有沒有十萬八千里?”
  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衛浪雲忙憋住氣,道:“二位老人家,過幾天咱們過河的時候,可是從‘大龍河’上游的石橋過去?”
  田壽長沉著臉道:“也沒見你這等豬頭豬腦的人!從石橋上過不錯,是方便與舒適了,但‘紫凌宮’的好手也就不等我們喘氣便找上頭來!你也不想想,上游的石橋乃渡此‘大龍河’的唯 要道, ‘紫凌宮’豈會不派眼線駐旁?尤其一過此橋快馬長程不出兩天便抵那‘紫凌宮’,在如此重要的天險關卡上,人家怎會不加意防範?我們大模大樣的縱騎過橋,你看吧,包管在我們尚未落腳之前,人家的大軍便四面湧到了!”
  舒滄接腔道:“那麼,從哪裡過呢?”
  得意的一笑,田壽長道:“有這一問,還算你稍微有點腦筋.從哪裡過?呵呵,這卻又要看我姓田的老人家的法寶了!”
  舒滄氣不過的道:“你有個鳥的法寶!”
  田壽長得意洋洋的道:“你聽仔細了,花子頭,也好長長見識,我創造了一種玩意.名叫‘波上龍’,這玩意乃是由每 塊長三尺,寬兩尺的木板連接起來,木板兩則有環扣,可以密合,頭尾裝有鉤套,能以各掛一只充滿氣的羊皮囊,河有多寬,便將這‘波上龍’接合多長,兩岸用網纜扯緊,以鐵樁釘地,人馬通過,又穩又便利,用完了拖過來拆卻,層疊裝著,馱上馬背就走.一點也不費事,‘波上龍’的木板是以 種‘白飄木’特製,硬且輕浮力強,不易腐爛,製成 套,可以使上好多年……”
  舒滄輕蔑的道:“這種小玩意簡單得很,老漢也會做……”
  哈哈大笑,田壽長道:“天下事就在 個起頭,也難在 個起頭!我說出其中奧妙.你自是會做,我若不說,你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老花子頭,如果我不講我的法子,你怎麼渡河, 一定是叫你的小花子們泅過去了!”
  “呸”了一聲,舒滄道:“老漢可以飛越!”
  霎霎眼,田壽長道:“不錯,你約莫有這個飛越的本事,你的‘紅包袱’們也可能做得到,但其他的人呢?馬匹呢?配備與乾糧呢?也一起飛越過去?”
  不禁語塞,舒滄忿然道:“老漢把這河水全吞吸光!”
  一下子笑得打仰,田壽長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花子頭啊,……你可真叫‘大痴’羅漢……”
  舒滄氣得一張肥臉全漲紅了,他恨恨的道:“你得意什麼?他娘的雕蟲小技,不值一笑,看你樂得那副德性,活脫剛咬著根驢鳥!”
  一邊,也笑得肚皮痛的衛浪雲忽然強忍住,道:“看,晏青他們回來了!”
  田壽長與舒滄急忙望了過去,可不是,沿著河邊小道,正有三乘鐵騎如飛馳近!
  三騎為首者,果然正是“飛豹子”晏青,他後面,則是手下“三十錦貂”中的兩名弟兄。
  晏青勒住馬,田壽長已高聲問:“怎麼樣?那破村裡沒有扎眼的事物吧?”
  晏青猛然勒馬,坐騎“唏聿聿”人立而起,尚未落地,他已翻身離鞍,利落的往旁一站,垂手道: “回稟二爺,‘不留亭’中一切平靜,尚未發現有何不妥之處。”
  田壽長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晏青恭謹的道:“小的坡上坡下全查看了一遍,耽擱了點時間。”
  “嗯”了一聲,田壽長道:“你們幾個帶路,走啦!”
  於是,在舒滄一聲叱喝之下,這列騎隊便迅速往半裡外的“不留亭”奔馳而去,一時間蹄聲如雷,馬嘶人叱,聲勢卻也不小。
  奔行中,古獨航靠近了衛浪雲開口道:“少主,有件事情,一直想請教你,這離開‘趙家集’的七八天卻一直想起來又忘了,忘了又想起來……”
  衛浪雲笑道:“什麼事?”
  古獨航道:“‘灰衣會’的頭子‘鐵膽無畏’冉秀堂功力高超,但他卻也栽於‘花子幫’ ‘紅包袱’長老‘青龍冠’楊兄手中,可見楊長老的修為之佳,業已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楊宗乃是用他的看家本事‘青龍飛冠’擊傷冉秀堂的,這一手頗不簡單。”
  古獨航笑道:“我要問的,就正是這個,楊兄的‘青龍飛冠’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武功?竟有這等厲害法?”
  不待衛浪雲回答,跟在後面的“仙人杖”金泗已笑接道:“這個問題,古兄,恐怕少主還不如我知道得清楚,可願聽我向你吹噓吹噓?”
  古獨航回頭笑道:“多謝金兄肯予指教。”
  金泗道:“客氣了,我們楊老大的所謂‘青龍冠’,事實上並無‘冠’之有,所指‘冠’,乃是說他盤在頭上那股又濃又密的頭髮,他結成一條大辮子,高高在頭上,想古兄是看到了?”
  笑著,佔獨航道:“哦,原來如此。”
  金泗又道:“楊老大在對付強敵之際,可以貫力入發,他盤在頭頂的結股辮子立時飛繞,不但矯若游龍,更捷如閃電,那種快法,那般猛法,如非親見,簡直不敢令人相信,辮長五尺有餘,每一施展,翻騰絞射,掃打撞彈,力道威猛無比,我曾目睹楊老大以此式 口氣橫相擋斷十侏碗口粗的‘鐵杉’,又用辮稍凌空擊落三只低飛頭頂的蝙蝠,端的穩、狠、準俱佔全了!”
  古獨航佩服的道:“頂上功夫已是難練,楊兄猶能貫力入發,更是不易,這門絕學,頗堪令人咋舌奇技,確是奇技!”
  衛浪雲也笑道:“人曰發為‘青絲’,盤青絲於頂,是為‘冠’,而髮辮飛旋,疾若龍騰,果然符合‘青龍飛冠’的名稱!”
  興致勃勃的,金泗道:“有一次,我不服他的氣,彼此便較量著玩.兩百招內尚不分勝負,就在兩百零一招上,我們揚老大突展‘青龍飛冠’的功夫,我一個不防,竟被他那髮辮 傢伙搗了個大馬爬,胸口疼得就活脫挨了 鐵錘,事後,我才知道乃是他此時所運最輕的力道,換了個人,就這一記已可將胸瞠洞穿了!”
  哧哧 笑,衛浪雲道:“金長老,你明知楊長老這門功夫厲害,為什麼還去找釘子碰呢?”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金泗道:“老實說,我在吃虧之前,也一向自命不凡,認為楊老大那‘青龍飛冠’的功夫奈何不了我……”
  衛浪雲道:“大家全有這個通病.在沒有見過真章以前,誰也不相信別人比自己強,等吃了癟,滋味就不好受了……”
  金泗笑道:“其實也不能 概而論,譬如少主你,我雖未曾與你對手,卻也早就知道贏不了你啦……”
  連連拱手,衛浪雲笑道:“過獎過獎.慚愧慚愧……”
  這時,前行田壽長回頭叫道:“欸,你們還在樂些什麼?前頭到啦!”
  衛浪雲抬頭望去,不錯,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騎隊業已抵達“不留亭”的山坡下了,前面, 一幢破爛瓦房的靠南牆上,用白粉歪歪斜斜的塗抹著那三個字:“不留亭”。

runonetime 2008-05-29 04:27 PM

第16章 節外生枝

  在“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仙人仗”金泗與“三十錦貂”首領“飛豹子”晏青二人的指揮下,大隊人馬全上了山坡各處的隱蔽地點藉著地形扎下帳篷,而衛浪雲便偕隨田壽長、舒滄、古獨航等人進入了坡下這幢最靠路頭的破爛屋子裡。
  兩名跟著古獨航前來的“蠍子”手下,先行進屋找主人交涉去了,田壽長他們便在天井中等著;張目四瞧,田壽長不由搖頭道:“這座房子可破舊得到家了,連個格局也沒有,當初建蓋的時候,他們怎麼不多費點心思?”
  舒滄打了個哈欠,道:“窮鄉僻壤,偏野草民,蓋所房子能夠棲身擋風雨也就夠了,哪裡懂得什麼鳥的格局!我說老猴子,這不是叫你上洛陽城的‘九升樓’去喝酒,哪有這麼些講究法?湊合著得啦!”
  移目端詳著天井正面及兩則的幾間簡陋又低矮的房子,衛浪雲皺眉道:“不過,我寧可到坡上去住帳篷……”
  這時,兩個“蠍子”立即領著房東 一個大把年紀的老頭子出來,向田壽長稟明暸租借條件,然後,他們由田壽長指定了各自的房間,進房前,衛浪雲向古獨航道:“這房主人好像經常將房子租借於人的,你看他對這一套是這麼個熟稔法,開條件開得乾脆利落,一點虧不吃,一人一天五錢銀子,按日算,不管伙食,每天供應三壺熱水,另取費三錢,正堂屋不在租借之列,無事莫進,每日每人租金以子時起算,床褥用具如有損毀照新購價賠償;總掌旗,這老子應該去開客棧才對,包管有個好賺頭……”
  古獨航笑道:“‘不留亭’這個地方雖說荒僻,但也難免沒有行腳商賈或江湖中人經過,時日一長,住在此地的人就會精於此道,曉得賃屋於客的門路了;再說,看這家的居民都像十分清苦,有撈一筆的機會,他們又怎麼輕易放過?”
  進房之前,古獨航又回頭來道:“少主,你的房間和我正是隔鄰,晚上不妨過來聊,在這等地方,也夠寂寞的了……”
  衛浪雲頷首道:“我會過來,現在卻想先睡一會,可真累死了。”
  就這樣,他們便在這“不留亭”暫時駐紮下來,田壽長他們早已決定了行動步驟,在此地的等候中,能將“勿回島”展履塵所率領的主力人馬等到自是最好,否則,便只有在楊宗和段凡二人返來後就須展開行動,他們無法在此久候,一來是恐怕行蹤又被敵對方面獲悉,再來,也只隨時移動才能避免敵人的包圍堵截,而“勿回島”的聲威與尊嚴加上眼前江湖上的大勢所趨,都不容許他們光是躲藏遊走便算了,他們仍須一邊移動,一邊攻敵,縱然這種言,他們如今僅有三條路走: 一是攻敵,二是待敵來攻,三是逃之夭夭,逃之夭夭既不可能,待敵來攻擊恐怕吃敵所陷,便只有主動襲撲對方了,但這“襲撲”之術卻頗堪斟酌,即像田壽長的計劃 一 閃擊遊鬥,不做正面對壘,因為,他們眼前的力量,已不足應付這 類的爭戰了,可是他們知道,卻依然要搶先找上敵人,假若等敵人先找到他們,那麼,情勢就會大大的逆轉;任何一場失去主動,失去先機的殺伐,是難望有勝算把握的……
  日子,在每個人焦慮中,惶急中,期待中過去了, 天一天的過去了,今天業已是他們來到 “不留亭”的第五天,而空中仍然像鉛塊似的堆著沉重的陰霾,北風仍在號哮.他們等待的人也毫無蹤影。
  田壽長的眉頭也越發皺結得分不開了,他陰沉的臉色就如同天空的灰黑雲霧,那麼黯淡, 又那麼濃郁得難以揭解……
  在田壽長的房中,舒滄、 衛浪雲、古獨航三人圍在這張舊方桌的三邊坐著,田壽長則獨自于房裡來回蹀踱,他負著手,不時咕噥著一些別人聽不清楚的字句,這些天來的奔勞辛苦,、業已將他原本便瘦削乾黃的面龐折磨得更加憔悴蒼老了,這 雙眼睛也凹陷下去好多!
  舒滄輕輕用指頭毫無意識的敲叩著桌面,半晌後,他轉頭道:“餵,老猴子,你別這麼走來走去行不?媽的,已經夠煩了,你卻非要弄得大夥更煩?”
  田壽長陰沉的道:“我看,我們這一次的舉事是要砸了!”
  雙目中怒火一閃,他又憤然道:“如果真的砸了,展老兒要負全部責任,都是他援兵不能按期帶到,我們餘力不繼才遭至這等結果!”
  舒滄不同意的道:“老猴子,我業已說過如多遍了,展島主是明白人,他必然知道這次大舉的嚴重性嚴重到什麼地步,所以他決不會有意拖延會合時間,一定是遇上了什麼不可抗拒的阻礙力量一一 你他媽也該設身處地為別人想想,不要老是 個勁的埋怨人家,況且,時已至此,光埋怨有個鳥用?”
  衛浪雲也道:“二叔,你老歇歇火,舒大伯的話頗有道理,要不是有了什麼意外,大叔是斷斷不會失約的……”
  猛 跺腳,田壽長吼道:“你們兩個還幫著老匹夫說話,不管有任何理由,如今他的人以未到卻是事實,我們業已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亦是事實,你們替他辯,辯出 百個藉口來我們仍然一樣被坑在這個狗操的 ‘不留亭’了呀!”
  肥臉一板,舒滄道:“用不著在這裡怨天尤人,難道像你這樣拉開嗓子雞毛子喊叫就有辦法了?如今除了我們自己要馬上想出法子解決問題外,任你喊爛了嘴,氣瘋了心,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於事情並無絲毫補益!”
  長嘆一聲,田壽長道:“據我看,情勢是不大好了,我們好比騎上了虎背,要想下來,就沒有騎上來那樣簡單啦……”
  舒滄斷然道:“這樣吧,我馬上下令回堂口,將我們的所有的留守人馬全部調來,孤注 擲,幹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
  眼角一吊,田壽長搖頭道:“你瘋了,你的留守人馬如果全部調來,很可能在數次火併之後更傷亡殆盡,這猶可說,你的碼頭裡一旦空虛,萬一叫其他幫會的勢力乘隙而入,全盤佔據,將來你就連個窩也沒有了!
  舒滄大聲道:“如果真有人膽敢這樣落井下石,將來我們不會再搶回來?”
  “呸”的一聲,田壽長道:“與其如此,何不固守著免得找這種麻煩?況且,設若我們 場武林爭戰輸了,你以後又憑什麼去搶回來?”
  雙頰的腮肉一抽,舒滄笑道:“事事都這麼多顧慮掣肘,我們任什麼全別幹了!”
  田壽長堅持道:“決不可以抽調你堂口裡的弟子再來,我們不能將全部的責任完全叫‘花子幫’承擔,沒這個道理!”
  舒滄激動的道:“老漢甘願 ”
  衛浪雲忙道:“大伯,我二叔說得對,今天這場武林盟主的爭奪之戰,大伯及所屬只是站在輔助的立場,主要責任是我們的,怎可舍本逐末,改成由‘花子幫’完全承當?這樣做的確不合適。”
  一咬牙,田壽長道:“我們再等一天,一天之後,不管他們來與不來,我們立即揮兵渡河,與‘紫凌宮’幹幾場再說,要不,我你不去找人家,人家遲早也會找到我你頭上來,到了那時,就更對你我不利了!”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如今這個頭已由我們起了,幕也被我們拉開了,不幹也不成啦,光是東躲西藏的話,將來一旦傳揚出去,‘勿回島’及其盟幫不僅威望掃地,尊嚴蕩然,也永遠別想再叫同道中人敬服了……”
  古獨航點頭道:“不錯,再說,就算我們四處躲藏,對方也不會放過我們,別到時候又丟了人,又吃了癟,那才叫不上算呢……”
  田壽長道:“就這樣決定了,再等一天,明天這個時候若尚不見人到,我們三不管,就開拔渡河!”
  估量著,舒滄道:“奇怪,楊宗和段凡這兩個混帳該回來了呀,我算算路程,最晚昨天就應到了,怎的至今尚未見到他們兩個的影子?”
  衛浪雲忙道:“路途是遠了點,大伯,他二位對這裡的地形也不十分熟悉,或者到了“鐵血會”那邊可能遇上什麼阻礙,發生什麼枝節,這些全有可能,只要有了一點意外,時間就會耽擱了!……”
  哼了哼,舒滄道:“如果這兩個混帳回來後說不出遲返的道理,看看老漢怎麼用家法來教訓他們!”
  連連搖手,衛浪雲道:“大伯千萬請勿動肝火,楊長老與段長老二位,俱為武林健者,又是貴幫的重要領導人物,事情輕重,他們一定分得十分清楚,若非有實際上的困難,他二位豈會怠忽使命,延誤歸期?”
  舒滄張了張口,也沒有再說什麼,管自拿起旁邊竹幾上的 只土瓷茶壺,對著壺嘴咕嘟狠灌了一陣。
  這時,古獨航朝窗外看了看天色,道: “已近黃昏了……”
  衛浪雲不自覺的摸摸肚皮,道:“欸,這幾天吃的都是乾糧蠟味,至多用客粗飯還算是熱的,就沒好生享受一頓正式的大菜,連五臟廟全也那麼幹澀得叫冤啦!……”
  眼皮子 翻,田壽長道:“什麼節骨眼啦,還光在那裡顧著吃?有乾糧給你果腹業已不易了,想當年,在我們闖江湖的時候,經常幾天幾夜連滴水也撈不著喝,餓得兩眼看出去是 片黑,肚皮都快貼上了脊樑骨,若能弄點乾糧吃吃,已不啻人間美味,無上佳品了,哪似你這樣嬌嫩法?有吃有喝還在叫苦,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衛浪雲舐舐嘴唇,笑道:“二叔,那是哪個年頭,如今多少也有點不 樣了,人嘛,總要越過越好,不能越過越賴,是不是?”
  氣得 吹鬍子,田壽長道:“你就是一張嘴巧,十個人也說不過你 個!”
  舒滄橫著眼道:“別光教訓人家孩子,你他娘那張鳥嘴還不照抹上油 樣?”
  古獨航忙笑著打岔道:“二位老人家先歇歇火,順順氣,等 會我那兩個手下就會將晚膳從坡上拿下來!聽說今晚除了每人例份的乾糧外,還可以分到一塊滷牛肉,光是跑路來回就是三十多里!”
  摸摸肚皮衛浪雲笑道:“既是如此,待會得多吃點。”
  田壽長搖搖頭笑道:“你呀,小子,一談到吃,你就比什麼也來勁 ”
  門外,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步履聲響,但這步履聲卻是急促又蹌踉的,就好像奔進屋來的這人正在被鬼追著一樣,那般的慌張失措,又那般的驚懼惶恐,幾乎就連方向也似辨不清了!
  舒滄喃喃的道:“送飯來了?但怎的又這麼個慌張法?”
  古獨航注視門口,神色微變:“不大像……”
  突然站起,田壽長語聲急切得有點變了調:“大家注意,恐怕是有情況!”
  一掠上前,衛浪雲“呼”的啟門,另外,一名“蠍子”弟兄正好滿頭大汗,氣喘如牛,趕命似的奔了進來!
  古獨航猛然離座,低叱道:“什麼事?黃才!”
  那叫黃才的“蠍子”立即面孔漲紅泛紫,雙目驚恐的大瞪著,他一下子沒站穩,險些摔跌地下,古獨航一把拉住他前襟,右手反揚,兜頭就是兩記大耳光,惡狠狠的,他吼道:“給我站好回話,哪見你這沒出息的東西?”
  兩記耳光一挨,黃才反倒是鎮靜下來,他猛一搖頭,像是要使腦袋清醒過來,連浮腫的面頰也不敢摸一下,趕忙氣急敗壞的道:“回稟總掌旗,大事不好了,我們業已叫人包圍啦!”
  有如晴天響起一記焦雷,震得房中的每個人全是一眩,田壽長在瞬息的愣然之後,急忙先沉住氣,緩和的問:“不用急,小老弟,慢慢說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被人包圍,是被什麼人包圍啦?”
  抹了把汗,黃才氣籲籲的道:“回二太爺的話,我們是叫‘紫凌宮’的人給包圍啦,老天,密密麻麻的一片紫袍,把這‘不留亭’團團圍住,就像鐵桶一樣了……”
  田壽才吸了口氣,道:“真的?”
  黃才哭著臉道:“二太爺,這是什麼節骨眼下了?小的不要腦袋了麼,豈敢哄騙你老人家?”
  猛 咬牙,古獨航道:“好王八蛋!”
  擺擺手,田壽長平靜的道:“不要氣,老弟,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來了咱們就接下,大不了一場火併,沒什麼唬人的!”
  衛浪雲道:“二叔,出去看看!”
  田壽長道:“當然,不出去,人家也不會就任我們躲在房裡呀!”
  於是,他們幾個人迅速走到大門口,一踏上石階,天老爺,眼前的景象已不由令他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在“不留亭”這十幾戶屋舍所散落著的小坡脊周圍,全布滿了身著紫袍的彪形大漢,他們距離這裡約有三十丈左右遠近,皆是徒步,不見一乘馬匹,不論是道路、田間、坡頂,都有他們的所屬把守著,這些人,便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圈,田壽長他們就正好被圍在圓圈的中央,黃才說的不錯,果然陣勢嚴密得像一具鐵桶,一具能箍死人的鐵桶!
  紫色的頭巾與紫色的長袍在寒風中飛舞飄拂,齊額勒住的金環也在閃閃爍耀,和他們手上鋒利的馬刀互相映炫,形成一溜溜刺眼的波動冷芒,‘紫凌宮’方面的人馬大約有七八百人之多!個個殺氣騰騰,威風凜凜, 一付排山移海的味道,剽悍極了,也沉猛極了,叫人一看上去,就明白這乃是一群飽經陣仗,訓練精良的戰士,他們的形態所表露,好像在告訴別人他們素來征戰的成績是多麼優良!
  “紫凌宮”的屬下們便都那麼沉靜又冷酷的站在那裡,每個人的面容全是僵木又硬板的,找不著一絲表情,一絲可以稍微反映內心感受的徵候;七八百人站在四周,宛如七八百具雕塑的石像一樣,那股子冷漠陰森的韻味,業已明確的轉達了他們的深刻歡喜,他們的刀鋒將會毫無遲疑的插進對方胸膛!
  喃喃的,田壽長道:“真是邪門……這些雜種怎麼來的?好像自天而降……”
  舒滄的兩頰肥肉不禁抽動了一下,額上一根青筋浮突,太陽穴也在跳動,他舐舐唇,揩了揩手上冷汗:“老猴子……這 下可熱鬧了……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呃,我們似是四腳朝天的烏龜一樣,拼命掙扎,也翻不過來啦……”
  衛浪雲苦笑道:“慘矣哉!”
  咬咬牙,田壽長道:“可是,他們怎麼摸來的?”
  吐了一口唾沫,舒滄道:“別管他們是怎麼摸來的了,事實上人家業已到了眼前,而且將我們團團包圍啦,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要想個法子怎生對付他們才是;娘的,我們真叫人家當孩子耍啦!”
  古獨航喟了一聲,道:“‘紫凌宮’的行動實在夠快,夠嚴密,我們還在談笑風生,竟已不知不覺中陷入重圍了!”
  搓搓手,田壽長低聲道:“各位,眼前這場仗,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對我們的不利已到了什麼地步,可是事實上我們又不得不硬拼到底,欸,這真是一點不假的‘拿鴨子上架’啦,不論好歹,只有幹他一遭吧!”
  舒滄冒火道:“怎麼個乾法你總得交待清楚!是突圍,是死守,是混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你不先講好,我們怎麼打這個糊塗仗?”
  略一沉吟,田壽長道:“突圍!”
  衛浪雲迅速道:“朝什麼方向突圍?”
  田壽長斷然道:“當然朝回突圍,換句話說,向‘大龍河’的反方向突圍!”
  怔了一怔,舒滄道:“不過河啦!”
  一跺腳,田壽長道:“過了河就接近‘紫凌宮’的勢力範圍了,我們跟著就會遭遇到更強大的壓力,憑我們這點力量,打暗仗還勉強,明著來豈不自找苦吃?花子,你可真迷糊了?
  舒滄怒道:“我迷糊?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時 一
  古獨航忙道:“二爺,突圍固佳,但我們攜帶著的那些裝具又怎麼辦?裡面有些器具是你老的獨創的秘密武器,萬萬不能落入敵手,不過一待突圍開始,勢必亂成一團,那時想要全部保全,又怕不易!”
  田壽長立即道:“通通先毀掉!”
  舒滄叫道:“先毀掉?那以後呢?以後我們用什麼?”
  田壽長不耐煩的道:“以後再製造呀,製造方法在我腦子裡,還怕丟得了?如果給對方弄了去,仿造以事,反過來打我們,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衛浪雲又問:“二叔,突圍後的會合地點?”
  田壽長考慮了一下,道:“就在百里外‘黑垓山’腳的山坳子裡吧!”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那地方很合適。”
  不禁嘆了口氣,舒滄道:“娘的,一退就是百里!”
  田壽長冷冷的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天我們退後一百里,異日便能卷殺向前千里不止,如果全在此地橫下來了,將來還拿什麼出氣去?”
  回過頭,古獨航問身邊的黃才:“黃才,坡上的弟兄們也發覺被包圍了吧?”
  黃才忙道:“早知道了,方才小的與李琛剛到坡上去拿飯食,才走上去,‘紫凌宮’的人馬便像從地底鑽出來 樣乍然出現,當時坡上的金長老似是也呆住了,他急忙命小的回來稟報各位,同時又令李琛幫他向隱蔽在坡上各處的弟兄們傳警,小的奔下來的時候,但見各處帳篷聳動,人影往來飛掠,但卻沒有一點呼鬧驚叫之聲,如今想是大伙兒全在坡上埋伏起來,準備拼殺啦!”
  古獨航抬頭望向山坡,果然沒有一個人影,也不聞丁點聲息,顯然正如黃才所說坡上“花子幫”與“三十錦貂”的人馬全部埋伏起來了!
  這就是了,古獨航不由暗自點頭,“紫凌宮”方面固然訓練有素,井然不成,但“花子幫”和“勿回島”所屬的“三十錦貂”則亦同樣的臨陣沉著,指揮若定,也是極有組織紀律的江湖幫會,而每一場武林爭戰,對壘的雙方如果俱多精銳,其傷亡慘重也 定就相對的增高了……
  似乎又有一個新決定,田壽長招過古獨航,低低的道:“老弟,你到坡上去與金泗共同指揮調度,同時也務必做到兩件事,一、聽我的招呼,用所有攜帶的 ‘白磷火箭’、‘千里起焰球’、‘硫磺彈’、‘琉璃飛桶’等火器分向四周的敵人投射,在他們衝到之前,能發射多少就發射多少,然後,再點一把火,將這些器具加上其他物件通通焚毀,不能有 樣流入敵手!二、短兵相接之際,傳告所有人馬自行突圍,叫他們記牢會合地點,給他們說,三天之後如果還到達不了,就各自返自己的堂口,不算逃脫!”
  古獨航沉重的道:“遵命,二爺是否還有諭示?”
  苦澀的一笑,田壽長道:“再有,老弟,多保重 ”
  鼻端有些酸楚,古獨航連忙一挺胸,大聲道:“二爺更請保重,你老放心,我們決不給你太丟人!”
  說著,他又向舒滄躬身施禮,再轉朝神情專注的衛浪雲:“少主,你的傷勢尚未好,千萬莫逞意氣之勇,作匹夫之鬥,能走即走,二爺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番即使失利,異日仍可捲土重來,少主,務請珍惜!”
  衛浪雲笑笑,道:“放心,總掌旗,我會留神的。”
  抱卷環揖,古獨航低聲道:“各位, ‘黑垓山’見!”
  在古獨航領著黃才匆匆離去後,田壽長不禁感慨地道:“古獨航這個人才智雙全,英勇出眾,是個有謀略,有決心,果斷又扎實的人物,更難得是他對他主子的忠心不二,赤膽報效; ‘蠍子’裡有了他這個人,不愁撐不起來了!”
  衛浪雲頗為同意的道:“赫連大哥平素少問幫務,除非有重大的事情須他決定,否則,一幹大小事兒差不多全由古總掌旗代勞了,他處事公充,賞罰分明,不循私、不偏袒,在‘蠍子’裡頭是個僅次赫連大哥受到擁戴的人!”
  田壽長道:“當然,這種角色一定是頗有人望的!”
  叫了一聲,舒滄道:“天爺,這是什麼時候了?你爺倆還在這裡給人家評頭論足?娘的,老漢我這廂就差急出一褲子尿啦!”
  田壽長笑罵道:“沒出息!”
  衛浪雲轉目四顧,忽道:“奇怪 ”
  抹了把冷汗,舒滄道:“奇怪什麼?”
  衛浪雲小聲道:“大伯, ‘紫凌宮’的伙計們為什麼還不動手呢?一個個呆鳥似的愣在那裡全不動?”
  哼了哼,田壽長道:“這有什麼奇怪,他們之所以不立即動手的原因,無非是想看看我們有什麼行動罷了!”
  舒滄咬牙道:“我們就將有一個唯一的行動 - 摘下這群邪龜孫的王八頭!”
  衛浪雲目光仔細向四周注視,一邊喃喃數著:“一個……兩個……三個……”
  迷惘的,舒滄問:“孩子,你在數什麼?”
  衛浪雲道:“看看有幾個‘紫凌宮’的‘紅帶子’人物!”
  田壽長忙問:“數清楚沒有?”
  點點頭,衛浪雲道:“出現在前面的只有三個,正對我們有兩個,山坡上一個,以外‘黃帶子’的我就沒數了,好像也有五六個之多 約摸是到齊了!”
  舒滄也一邊搜索著,道:“我又發現幾名‘藍帶子’人物……乖乖,可不是六個?來齊了,不知鳳嘯松這老龜孫來了沒有?”
  田壽長冷然道:“這等場面,他豈有不來湊熱鬧之事?何況他如今不僅是湊熱鬧,在他來說,他一定想逞逞威風呢!”
  雙手一握,舒滄道:“逞他娘的個威風!”
  衛浪雲接口道:“二叔,怎麼沒看見鳳嘯松?”
  冷笑一聲,田壽長道:“他是主角呀,戲沒有開鑼,他怎會上場?”
  舒滄不屑的道:“區區一個‘紫凌宮’宮魁,擺他娘的什麼臭架子!娘的皮,他們不動手正好,老猴子,咱們先衝上去殺他 陣!”
  搖搖頭,田壽長道:“不行,眼前局勢對我不利,我們只能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貿然輕動,必將招致不可期之損失!”
  兩眼火紅,舒滄怒道:“他娘的,我們可真成了甕裡的活鱉了!”
  就在他們正在爭論的時候,正面包圍著他們的“紫凌宮”屬下忽然往兩旁讓開了一條路,他們外面,自河濱方向,正有五個人快步走了上來!
  田壽長雙目凝聚,低緩的道:“正主兒來嘍!”
  迅速的,那五個人便由讓到兩旁的人牆中間穿過;衛浪雲和舒滄也仔細瞧去,發覺那五位來人中,赫然有三個是腰纏紅帶子的人物,另一個沒扎帶子,卻在紫袍的右襟上繡著一團火焰,火焰裡豎起一劍 繡工精緻之極,看上去,就好像火焰在跳動,豎起的劍在閃晃一樣,當然,他們立即明白這種穿著的人是‘紫凌宮’的什麼角色-----地位更超過“紅帶子”帶頭的“護宮”!只是,不曉得那人是三個“護宮”中的哪一個。
  那五個來人中,也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身材碩長,氣質高昂,遠遠行來,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飄逸瀟灑味道,待他走得稍近了,嘿,這是好一副唇紅齒白,俊俏秀挺的模樣,看他年紀,約摸三十出頭,發如墨,膚如雪,一襲寶藍長衫,足登緞面粉底鞋,手上還執著一把玉柄金骨的絹面大折扇,風度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容,算叫他一個給佔齊了!
  是的,這人正是武林中四位霸主之一,名震江湖的“紫凌宮”主叫“笑閻羅”鳳嘯松!
  不覺“哼”了一聲,田壽長道:“鳳嘯松越長越像個娘們了,細皮嫩肉,十足的‘相公”胚子!”
  眯著眼細細端詳,舒滄喃喃的道:“我這還是第一次瞻仰鳳嘯松的尊容,嘖嘖,他成名了這多年,怎的看上去竟這麼點年紀?好像只有三十來歲嘛……算算,他至少也近六十大關啦!”
  田壽長輕蔑的道:“說他‘駐顏有術’是抬舉他,我看,他十有八成是懂得‘採陰補陽’的門道,你看看,油光水滑的,兩只招子也帶著妖氣!”
  衛浪雲也是頭 遭與鳳嘯松見面,雖然有關對方容貌、個性,以及武功方面的描述他已知道得不少,但親眼目睹之下,卻更覺得人家那股子風範與威儀自然流露於顧盼之間,一打上眼,便曉得不是等閒之輩!
  約走近了三十丈距離的一半,鳳松嘯等五個人已停下腳步,為首的他則朝著田壽長頷首微笑,其狀十分雍容。
  田壽長低罵一聲,道:“我們上去。”
  於是,他們三人也湊近了百十步,在隔著對方五丈遠的地方站住,衛浪雲目光一瞄,哈,那三名隨在鳳嘯松身後的“紅帶子”人物中,有一個赫然是月前受過他戲弄的“九頭鳥”元德香!
  元德香仍然還是老樣子,他好像已忘記上次在衛浪雲手裡搞了灰頭土臉的事情似的, 見衛浪雲瞧向他,竟還表示友好,含笑致意。
  衛浪雲也笑著點頭,心裡卻想:“元德香這一笑,可真叫“百媚生”喲!”
  現在他們雙方主腦人物就這麼站定了,中間相隔五丈距離,當然,他們彼此全也心中有數,這中間五丈的地面,即使是生死界,陰陽關了, 一旦衝破,則血腥橫溢,干戈四起;事實上,欲想和平解決,只怕也不大可能,佔上風的一邊豈會便宜罷手?而佔劣勢的一邊更不能退縮示弱啊空氣在這時尚是十分平靜柔和的,不過,大家誰也知道隱藏在這平靜與柔和表面後的東西是什麼,那將與眼前情調完全相反的東西了 是血腥、幹伐,是殺戮以及暴虐!
  輕輕以手撥開垂在胸前的青綢束髮飄帶,鳳嘯松和藹的 笑,微微欠身道:“久違了,田兄。”
  田壽長陰沉沉的道:“你也是,久不相見啦!”
  爾雅的一笑,鳳嘯松道:“秋風凜然,山重水遠,田兄率領大隊人馬迫近‘大龍河’,不知有什麼去處?莫不成這等天氣,田兄還有雅興遊覽天下勝景麼?回顧甘陝一帶,在下不覺愕然,此地一片荒漠,偏僻冷寂,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供一遊之地呢……”
  田壽長皮笑肉不動的道:“就算我們悶得發瘋,成麼?”
  微現訝然之色,鳳嘯松道:“田兄英明睿智,雄才大略,行事無不細加策劃,所為必有因由起始,豈會毫無目的地而以“發瘋”之口實四處亂闖之理呢,田兄是說笑了……”
  田壽長氣憤的道:“那麼,你倒說說看,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鳳嘯松一笑道:“在下明言,若是猜得不對,田兄可也得莫動勿名……”
  嘿嘿冷笑,田壽長道:“你說吧。”
  一雙眼角微吊的眼睛精芒暗閃,鳳嘯松道:“日前曾聞江湖傳言,貴島興師與‘花子幫’、‘蠍子’各批好漢,聯手攻襲‘皇鼎堡’,非但將‘皇鼎堡’齊剛以下的人馬殺得一敗塗地,更將‘灰衣’、‘鐵血’二會的所屬弄得潰不成軍;貴方獲得全勝,名揚四海,威震武林,真是可喜可賀,只不過,嗯,在下卻深恐貴方喜悅過甚,一時未曾細加考慮,便乘著大勝餘威,不聲中響的也朝在下‘紫凌宮’如法泡製一次,如若那樣,在下固是承擔不住,貴方卻也怕要弄個樂極生悲呢……
  田壽長冷冷的道:“你以為我們會那麼笨?就以眼前這點力量便去招惹你‘紫凌宮’?何況我們更是遠兵攻堅,帥老兵疲?鳳嘯松,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點!”
  眉稍子一揚,鳳嘯松道:“這可難說,田兄,別人或者不會這麼愚蠢 也可以說是大膽,但你卻是與眾不同的,你一向喜歡‘奇兵制勝’、 ‘攻人不備’、 ‘行人所不能’、‘為人所不敢’,假如說你有此用心,也並非是不可能的,嗯?”
  哼了哼,田壽長道:“你不要在那裡自說自話,自以為是,姓鳳的,我們沒這麼傻,在你的地盤裡以這麼點力量襲擊你……”
  輕輕笑了,鳳嘯松道:“真的?”
  打蛇隨棍上,田壽長道:“如果你不信,鳳嘯松你就在這裡看著,我們退兵好了!”
  鳳嘯松“嘩”的展開他那只玉柄金骨的精緻大折扇,細瞧著扇面上工筆繪著的‘寒山煙雨圖’ 那形狀,就像他是第一次才看見似的,好半晌,他始和和氣氣笑容可掬的道:“在下懷疑,田兄,若非在下先行將你等圍住,你會不會撤兵?在下以為,恐怕你們非但不會撤兵,更要將血刃及煙火烈焰指向‘紫凌宮’了吧?”
  田壽長大聲道:“你即不信,就也只好隨你說了!”
  鳳嘯松笑道:“田兄,在下這人是最講道理,最明公義的,決不冤枉於人,也決不放縱 老實說,貴方大批人馬,挾以全付弓刀火器,屯駐‘大龍河’邊之‘不留亭’達五日之久,恐怕再沒有所刺探,或是有所等待,其目的,放眼甘陝一帶,除了‘紫凌宮’之外,恐怕再沒有其他合適對象了吧?這是一。貴方屯駐期間,日常言談,頗多涉及對在下及‘紫凌宮’有不利之處,明白點講,貴方在駐此期間,業已透露出目的為何了,這目的,便是對‘紫凌宮’作奇襲,此乃二 ”
  田壽長怒道:“你是聽誰講的?鳳嘯松,休要獨個兒在那裡自說自語一一”
  笑了笑,鳳嘯松道:“田兄,你要證據?”
  冷森森的,田壽長道:“如你拿得出來!”
  鳳嘯松道:“不但拿得出來,而且,還是活生生的!”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交待,道:“尹帶頭,傳我們駐派此地的眼線梁謙。”
  在鳳嘯松身後,那個瘦長清 ,蓄有兩撇八字胡的中年人一一“紫凌宮”最高的“紅帶子”帶頭“一葦凌波”尹疆,聞言之下立即向後面 招手,於是,人牆中,一條人影已飛奔而至。
  田壽長、衛浪雲、舒滄三個人的六只眼齊向來人望去,這一望,卻不由全變了臉色,這奔過來的仁兄,不是別個,赫然就是他們所租賃的房間的東家 那個對租賃條件門檻爛精的糟老頭子。
  那老家夥一 梁謙,這時業已換了一身紫袍,他奔近之後,先向鳳嘯松深深施禮,然後,又齜開一口黃牙衝著田壽長等幾個人一笑!
  鳳嘯松和氣的道:“容在下代為引見,此人姓梁名謙,為本宮駐外眼線頭目之一,列位於‘不留亭’所租之屋,便是梁謙日常所居,他樂於將房屋經常出租,因為這樣可以獲得不少消息,有時候所能得到的乃是十分珍貴的,例如 一 各位這一次的行動便是;當各位大舉光臨‘不留亭’,梁謙即已看出各位的承屬身份來,然後,他在暗中加意刺探,注意竊聽,便大致明白各位來此的目的,於是乎,他馬上派人馬飛騎向本宮傳報,本宮在得悉之後,立即調派人馬,盡速趕來迎候各位,現在,田兄,這個證據夠不夠呢?”
  慢慢的,田壽長呵呵笑了,他指著那洋洋自得的梁謙,道:“老小子,你可真會裝,竟連我們這等老江湖也被你瞞了過去;不過,你記住了,只要有機會,我將一顆一顆的敲掉你那滿嘴黃牙!”
  梁謙勃然大怒,但他卻不敢徑自回答,僅自橫眉豎目的瞪著田壽長,這時鳳嘯松一揮。梁謙立即行禮退下,臨走,還不忘狠狠盯了田壽長一眼。
  衛浪雲心裡暗罵道:“別瞪了,老王八,二叔說的話絕對作數,就算他忘記,我也忘不了,你等著,早晚你那 口牙不會是你的了!”
  鳳嘯松安詳的道:“田兄,梁謙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你卻乃武林泰斗,江湖碩彥,何值與他動氣?再說,他身為本宮所屬,自該忠於本宮,此舉並無錯誤,在本宮的立場來說,更應重重獎賞才是……”
  田壽長哼了一聲,道:“那是你的事!”
  鳳嘯松目光一轉,投注衛浪雲身上,他上下打量了衛浪雲好久,才深沉的笑著道:“這一位英姿勃發,丰神俊朗的少年兄弟,大約便是‘勿回島’的少島主‘銀雷’衛浪雲了?”
  衛浪雲躬躬身,笑道:“不敢,正是不才!”
  連連點頭,鳳嘯松道:“嗯,目蘊精氣,神透豐潤,眉入鬢,目似星,鼻直口方,形容俊逸復顯堅勇,不錯不錯,果然人中龍鳳,堂堂一表,名不虛傳,的確名不虛傳;在下久仰了,衛少島主!”
  衛浪雲閒閒一笑,道:“謬獎謬獎,‘紫凌宮’宮魁名震一方,威揚天下,聲勢之盛,更是如雷貫耳,令人敬畏有加,不才與閣下相較,遠矣哉!”
  鳳嘯松和顏悅色的道:“小老弟好會說。”
  轉臉,他又望著胖敦敦的舒滄,正容道:“想尊駕,必乃‘大痴羅漢’舒滄舒兄了!”
  舒滄大馬金刀的道:“‘花子幫’的花子頭而已!”
  微微一笑,鳳嘯松道:“豈只如此,尊駕威名無雙!”
  舒滄淡淡的道:“那也是以前了,在如今,尤其於鳳宮魁面前,我這‘威名’還到哪裡去稱‘無雙’?”
  點點頭,鳳嘯松道:“很好,舒兄果然快人快語一一”
  又展顏笑了,他接著道:“在下素主寬厚仁和,雖說各位對待本宮及在下頗為不善,但在下亦不思過份報復,在下只有三個要求 這是要求,不是條件。”
  心裡冷笑,田壽長慢慢的道:“說說看。”
  鳳嘯松輕咳一聲,道:“其一,請各位及所有屬下武裝,暫隨在下至本宮盤桓一時,其二,請立即通知貴島人馬及盟幫,放棄與本宮為敵之企圖,為了表示各位誠意,在下請求各位為首者 只限五人一一自廢武功,其三,請向武林傳柬,公開聲明,願奉本宮為正統,擁戴本宮出主武林大盟;以上三個要求,如若貴方能以接受,在下保證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不傷貴方一毛一發,更有極大好處惠與貴方!”
  田壽長靜靜的道:“你的第二個‘要求’,要我們這邊為首的五個人自廢武功,你倒說說看,你選中了我們哪五個?”
  深沉的微笑,鳳嘯松道: “說出來,尚請莫要見責 ”
  田壽長冷淒淒的道:“不用客氣,你。”
  鳳嘯松目光平視,緩慢卻清晰的道:“我們選中的五位,是‘勿回島’島主展履塵,田兄你,衛少兄浪雲,以及貴島屬下五門中的第一門 ‘九旭門’首座‘無相刃’厲寒,另外一位,嗯,便是眼前的‘大痴羅漢’舒滄舒兄了。”
  怪叫一聲,舒滄道:“姓鳳的,你們倒是挑得巧呀,這 來,可不是等於將我方所有的領導人物全廢掉啦?”
  淡淡一笑,鳳嘯松道:“大勢所逼,奈何?老實說,本來‘蠍子’首領赫連雄也得算上一個,但是如今他身受重創,業已代我們解決了這項困難,我們也樂得自原定的六人減成五人,說起來,已算得上是格外客氣了……”
  田壽長冷笑道:“好一個格外客氣!”
  舒滄大聲譏諷道:“鳳嘯松你的消息可也靈通,赫連雄受傷的事你們這麼快就知道了,‘紫凌宮’的狗腿子真不少哪!”
  鳳嘯松不以為忤的道:“知已知彼,百戰無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
  這時,衛浪雲接口道:“鳳宮魁,這幾句孫子兵法上的名言是一點不錯的,尤其用在眼前的節骨眼上-----貴方兵多將廣,士飽馬騰,我們這邊人疲力衰,勢成強弩之末,比較起來,你們來得可正是時候,果然是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哪。”
  雙目精芒微閃,鳳嘯松道:“小老弟,兩國交兵,求其致勝,而致勝的法子,有時候就不能太講求公平的法則了,今天的場合,如若我們易地而處,相信各位也 定是這樣的吧?”
  衛浪雲笑笑,道:“不過,我們不會如此之苛!”
  鳳嘯松微曬道:“這就難說了,小老弟,而且我們方才提出的要求,事實上並不算苛,老實說,在下深深懂得‘苛’的內涵為何,設若在下真個欲做到此 地步,小老弟,就不會這麼簡單平易了!”
   仰頭,他又轉向田壽長道:“怎麼樣?田兄之意,認為在下這幾樣小小要求,是否可以接受?”
  田壽長怒道:“你這是逼迫我們訂定‘城下之盟’!”
  鳳嘯松安祥的道:“剛才在下業已說過,大勢所逼,無可奈何。”
  舒滄轉頭望向田壽長道:“我看,姓鳳的還不如把我們全剝了皮來得乾脆!”
  連連搖頭,風嘯松道:“舒幫主言重了,我們並無深仇大恨, 只是因為立場的迥異,觀念的不同,加上目的的衝突,才演變成今天的局勢,以我們彼此間的理想來說,我們無法以和平的方式統一,既不以和平的方式統 ,就只有訴諸力量以及 一智謀.要達成本宮的目標,我們很遺憾非這樣做不可,但是,卻可以不須流血來完成,當然啦,這就更要看各位與我們的合作誠意如何,以及是不是看得清楚局面的優劣了。”
  勃然變色,舒滄咆哮道:“鳳嘯松,你不用在這裡故作斯文實則蠻橫的恐嚇我們,大家全是一把年紀了,活到這大也不是被唬大的,誰含糊誰?不錯,目前你們佔盡了優勢,我們等於被陷住了,但人是 口氣,佛是一爐時,我們寧肯叫你宰了也不能叫你唬住,沒啥關係,你他娘有什麼法寶不妨施展出來,大夥俱是道上闖的,這種名堂也見得多,也經多了,了不起來個血濺五步,頭拋三尺, 二十年後又是好漢一條,沒有什麼驚人之處,你聽著,反正 ”
  忽然,衛浪雲上前一步,打斷了舒滄的話,道:“舒大伯,小姪無禮,先攔你老一句貴言,小姪認為.這件事仍有商榷餘地,似乎不該這麼快就決定 一 ”
  雙眼瞪得如牛蛋,舒滄大出意料道:“什麼?你說什麼?姓鳳的方才所提出來的那幾個條件尚有商榷餘地?你你……呃,你莫不是瘋了?”
  鳳嘯松贊許的望著衛浪雲點點頭,道:“小老弟,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非但明白大體,而且頭腦也清楚得很.像舒幫主那樣,未免就稍嫌偏激了!”
  吼了 聲,舒滄叫道:“我偏激?誰說我偏激?!”
  田壽長目注衛浪雲,不禁心裡微笑了,他插口道:“花子頭,你先別嚷嚷,你說的固然對,但浪雲講的也未嘗沒有道理,這樣吧,讓我們商量商量再說。”
  他又朝鳳嘯松道:“怎麼樣?能不能給我們點時間?”
  毫不考慮,風嘯松立即頷首道:“可以,要多久?”
  望瞭望暮雲四合的天色,田壽長道:“半炷香的時間,如何!”
  鳳嘯松大方的一笑道:“行,但只有半炷香的時間的,成不成,都在那時決定 ”
  頓了頓,他故作真摯之狀,道:“田兄,希望你們要明白不答應在下所提出這幾個要求以後的後果,那是十分令人不愉快的,而且免不了還是血淋淋的呢!”
  田壽長不悅的道:“你不要威脅!”
  笑笑,風嘯松道:“並非威脅,只是事實而已,另外,我還想再向尊駕補充幾點 一一”
  哼了哼,田壽長道:“你說!”
  鳳嘯松和緩的道:“明人不做暗事,關於本宮此次對各位所發動的力量,在下欲向各位大略提示一下,也好請各位做個斟酌,本宮兒郎除了在下親臨之外,本宮的三位護宮之一‘二護宮’ ‘鐵獅’費立昌、‘紅帶子’帶頭‘一葦凌波’尹疆、紅帶子高手‘九頭鳥’元德香、‘紫蜘蛛’龍百祥、‘旋刀輪’司徒強、‘大幡旗’郝邯、‘十字劍手’趙嘉等全部到齊,‘黃帶子’帶頭‘奉天拐’孫厚,以及他手下的五名硬把子‘雙飛問心槍’陳行、陳志,‘白額狼’施非、 ‘翻雲斧’許廣、‘奪魂指’任大竹而通通臨陣,至於‘藍帶子’沈帶頭與他的所屬們就不用詳加介紹了,另外,我們尚有八百名身強力壯,久經陣仗的英勇弟兄助陣;憑這些實力,做為向各位表示誠摯的一點心意,也做為各位考慮此事前的利害參酌,在下想各位全是聰明人,自是知道採取為何了!”
  “咯 ”一咬牙,舒滄惡狠狠的道:“鳳嘯松,你甭在那裡炫耀你的武力,哼,我們今天也只是算差了卦,走錯了一步棋,否則,若是‘勿回島’大軍在此,加上老漢與‘蠍子’的全部力量,就憑你眼前的這點人馬,根本就夠看的!”
  認真的點點頭,鳳嘯松正色道:“完全正確,舒幫主,如若貴方主力在此,在下目前率領之所屬當然不足為敵,問題是 貴方主力並非在此;不過,嗯,設若真的貴方挾以全力而來,在下也自不會僅帶這麼小部分手下恭候!”
  微微一笑,他又道:“據在下判斷,貴方之各路人馬之未曾會合,可能便正如舒幫主你所言 一算差了卦,走錯了棋,否則,各位決然不會就以目前這點薄弱力量便孤軍深入的,當然,在下明白各位的苦楚,業已 ‘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對不對?雖然你們主力未能聚,你們又在力戰兵疲損失慘重的情形下,但你們卻無法不繼續幹下去,而你們下一步的目標呢?不是‘六順樓’則定是‘紫凌宮’,永不會有第三個對象了。這一點,相信彼此全是心照不宣;老實說,在下戒備久矣,‘大龍河’對面,直到‘子午嶺’附近,廣幅三百餘裡,在下的眼線密布,偵騎四出,便是專候各位前來指教的,哪知各位更是精明非凡,竟不過‘大龍河’,就在此‘不留亭’駐紮下來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這一住下,卻住進了本宮派屬的密探家裡,雖不能說送上門來,實際上可不也一樣?”
  田壽長忽然呵呵笑道:“姓鳳的,我一向以為我是足智多謀,高瞻遠矚,今天才曉得,你這慎思細行的周密手法,竟不住我之下呢?”
  一拂飄帶,鳳嘯松微笑道:“過譽了,田兄。”
  田壽長眯著眼道:“如此一來,你宮裡的實力不嫌空虛了麼?”
  風嘯松好像在對一個心腹知已說話 樣,詳盡的解釋道: “不然, ‘紫凌宮’如今仍舊有如銅城鐵堡 般,有‘大護宮’在坐陣指揮, ‘三護宮’輔助左右, ‘紅旗老五’負責週邊防務.率領‘白’‘黑’兩帶子的好手以及三百名兒郎嚴密守護,此外,‘龍派’的盟友及‘飛鵲門’朱大姐的手下亦已全部投入防衛武力之內,稱得上堅固了一一 ”
  笑笑,他又道:“如果,田兄,貴方也想像攻襲‘皇鼎堡’一樣給本宮來個‘調虎離山’之計,乘虛而入的話,恐怕貴方要吃很大的虧呢!”
  田壽長搖頭道:“不會了,你放心,同樣的方法不使兩次!”
  鳳嘯松道:“事實上,貴方大約也分不開人手了吧?”
  氣得暗裡咬牙,田壽長卻壓制著自己,沉沉的道:“鳳嘯松,說真的,你難道沒想起搶先攻打我們?一 在我們力戰‘皇鼎堡’後的疲備情形下?那種便宜你都不撿?”
  爾稚的笑了,鳳嘯松道:“曾經這樣盤算過----在下不否認,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在下知道,只要找著你們,以在下的優勢人馬.加上你們的久戰力乏,必可 鼓將你們擊潰,但是,在下再反覆思考之後,卻不得不強行打消了這個誘人的慾望……”
  田壽長道:“怕我們溜了?”
  搖搖頭,鳳嘯松道:“不,以你們的聲望來說,你們不會開溜而貽笑江湖,予人笑柄的,而且你們也溜不掉 一天下說大並不太大,你們又是 大群人馬,在下的眼線亦極廣,要找到各位並不困難!”
  奇怪的,田壽長問道:“那麼,是什麼原因使你放棄了這個主動攻擊我們的念頭呢!”
  鳳嘯松平靜的道: “很簡單,我還是擔心你們有詐,  如果你們再像對付‘皇鼎堡’那樣如法泡製,本宮豈不上了大當?”
  田壽長道:“但你現在卻來了!”
  鳳嘯松抿抿唇,笑道:“現在和那時不同,田兄.現在你們已在本宮勢力範圍以內,我們隔著我們自己的碼頭很近,如有情況,可以隨時回援,再說,這一次是我們先徹底發現你們,摸清你們,並非像你們對付‘皇鼎堡’那樣留著一部分伏兵未被‘皇鼎堡’察覺;眼前你們只有 支 殘軍,田兄,我們在包圍各位之前,直到證實你們是孤軍深入,在此有所期候了;我們仔細分析,相信梁謙的密報正確,舌則,你們安會枯候在此五天之久而不有所動作?因此,我們判定各位必是實力不足,於是,我們來了,並留下 支強大力量作為後備之需,這支後備力量,亦已是夠應付一切可能的突然變化了!”
  喃喃的,田壽長道:“算你有眼光……”
  鳳嘯松好奇的道:“田兄,能否見示,貴方主力為何未至?”
  苦笑一聲.田壽長道:“老實說,這正是我急欲知道的事,我不曉得島上的人馬為什麼還沒有來,否則,我們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困境,受你老兄的嘲諷了!”
  十分抱歉的模樣,鳳嘯松道:“非常同情各位,田兄,但願各位能與在下合作,消彌戰禍干戈,那才是彼此的福氣!”
  田壽長嘆氣道:“讓我們商量商量再說吧。”
  輕輕拱手,鳳嘯松道:“半炷香時間提供各位商討,田兄,天色已晚,尚請儘快回示。”
  田壽長沉重的道:“當然。”
  於是,鳳嘯松率領著他的“二護宮”費立昌、“紅帶子”帶頭“一葦凌波”尹疆、“九頭鳥”元德香,以及另一名“紅帶子”高手,五個人飄然退後。
  望著在搖大擺的背影,舒滄不由吐了口唾沫,道:“五頭狂犬.他娘的!”
  眉頭沉鎖,神色陰沉,田壽長道:“別罵了,待會就有樂子啦!”
  舒滄氣吼吼的道:“老猴子,你和浪雲兩個是在搞什麼鬼?!還‘商量商量’?這種鳥事豈有商量餘地?你爺倆莫非全暈頭了?”
  衛浪雲笑著低聲道:“你老別生氣,大伯,小姪的意思,無非是叫他們退遠一點,先吃一陣烈火煙哨戰了,哪還會有其他含意?”
  田壽長道:“不錯,我也正是這個意思。”
  恍然領悟,舒滄摸著下巴道:“哦,原來竟是這麼回事,那就難怪了……”
  一橫眼,田壽長道:“我們全像你啊,他娘的一肚子草!”
  漲紅了瞼,舒滄道:“你也不要自鳴得意 ”
  湊近了點,衛浪雲道:“二叔,發暗號吧?”
  點點頭,田壽長道:“大家注意了,只待我雙臂 舉,我們馬上往坡上撤,行動要快,別也沾上那陣子火雨的邊!”
  舒滄笑道:“你放心,老漢人雖然又老又胖,奔跑起來卻快得很!”
  已經沒心思再說笑了,田壽長突然兩臂高舉過頭,並連連揮動,十五丈外站立著的鳳嘯松等人不禁同時 怔, 怔之後,鳳嘯松遠遠大喝道:“田壽長,你想做什麼?”
  當然,田壽長是不會回答他了,雙臂未落,他已與衛浪雲、舒滄三個人飛快向山坡那邊掠去,背後,遠遠傳來鳳嘯松憤怒的吼叫道:“你們跑得掉麼?不知死活的東西……”
   邊起落如飛,舒滄一邊頭也不回的大喊:“去你娘的那條大腿……馬上你就曉得是哪個邪龜孫不知死活了……”
  後面,鳳嘯松的聲音變得模糊細微了,但卻聽得出其中無可掩藏的切齒與痛恨道:“……下令攻殺……寸草不留……通通給我宰淨……”
  於是,突然間,宛如大地在嘆息 般,響起了一陣不徐不緩的沉重皮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是對這皮鼓聲響的答覆,就在那種聽在人耳裡叫人的心直往下沉的皮鼓聲方才歇落的 剎,在四周的“紫凌宮”人馬展開攻撲前的 利,山坡上,驟而傳來一陣 陣的奇怪聲音:“砰 嗤嗤………”砰 嗤嗤……”,緊隨在這種怪聲之後,但見一團團圓球形黑色物體凌空飛越而過,而比這些黑球更快的,卻是漫天穿射向前的箭雨,那些箭的箭身特別粗,是純白色的,箭尾還噴著煙火, 溜溜疾速橫空飛掠,紅光閃閃,煙硝股股,蔚為奇觀!
  是的,黑球形的物體是“硫磺彈”,那漫天的箭雨,則是“白磷火箭”了!
  頓時,“轟隆”之聲夾雜著“噗嗤”怪響摻合成了一片,看吧,每一雙“白磷火箭”在撞地的瞬息立刻爆散,白磷飛灑,煙火迸濺,像 般白霧般迷漫籠罩,而“硫磺彈”適時碰炸,燐火助勢,眨眼烈焰四起,火光熊熊,形成了一片憤怒翻騰的火海!
  人影在奔掠、撲騰、翻滾、呼號,那種驚恐的吼叫,痛苦的哀鳴,急憤的喝罵,與散亂奔突的人群映合,使組成了 幅淒厲無比的圖畫!
  “硫磺彈”’及“白磷火箭”仍然不停的飛射而來,而且越來越急了,像是發射這些火器的人,恨不得一下子就將他們的敵對者全部埋葬在這一片火海之內!
  火器的發射不僅是對著下面的“紫凌宮”所屬,凡是四周每一個方向、角度,俱見火箭紛飛,焰彈飛舞, 一時濃煙騰升,硝磺之氣窒人呼吸,火龍滾滾,紅火舒卷,“紫凌宮”方面陣勢大亂,人擠人,人壓人,兵刃拋擲,武器滿地,有的人全身燃燒著蹦跳嘶叫,有的人則裹在一片濃煙中翻滾,有的盲目奔撞,有的四處瞎跑,場面之慘烈淒怖,簡直和火地獄 樣了!
  於是,很快的,“千里起焰球”又緊接著往四處飛射,而漫天的烈火,騰騰的煙硝,也就更猛更濃!
  田壽長、衛浪雲、舒滄三個人這時已掠上了坡地.在盈耳的“兜弩”彈射裡,火器凌空聲,與人們的叱喝聲中.古獨航大汗淋漓的迎了上來。
  猛拍古獨航肩膀,田壽長大贊道:“好,老弟,幹得好!”
  古獨航高聲道:“二叔,你老的“三十錦貂”弟兄們運用起這些火器來可真熟練,命中目標的成分幾乎百不失一了!”
  哈哈大笑,田壽長道:“還是你指揮得宜呀!”
  舒滄也痛快的道:“我操他二舅子,這一下叫他們狂!方才的一肚皮鳥氣可發洩了不少!”
  古獨航沉聲道:“這一下子,他們的損失恐怕就慘重了!”
  目光炯然回顧的衛浪雲忽然大聲道:“二叔,我們要準備突圍啦,對方業已有部分人衝過來了!”
  田壽長急忙注意,可不是,山坡四周,在一片煙火翻騰中,竟有幾十條人影有如大鳥穿掠般飛撲了過來!跟在這些人身後,亦有濛濛身影接踵衝至!
  猛一咬牙,田壽長叫道:“古老弟,吩咐炸裝備!”
  古獨航回頭高喝道:“弟兄們,點燃火藥!”
  剎那間,只聽得“轟”“轟”爆炸之聲盈耳不絕,山下的十幾處隱蔽地點立時煙火騰空,碎屑雜物四射紛飛,頓時整個山坡也被濃霧硝煙所迷漫了!
  面對田壽長,古獨航躬身道:“稟二爺,我們的裝備業已全部炸燬!”
  田壽長道:“會合的地點及突圍的要則全轉告他們啦?”
  古獨航頷首道:“全轉告了。”
  於是,田壽長立時振吭高吼,聲入雲霄,道:“孩子們,我們殺出去!”
   片震天的殺喊聲應合著田壽長的號令,像 條條出柙的猛虎, 百多名“花子幫”、“勿回島”、“蠍子”等方面的好漢已經 鼓作氣往山坡下衝去。
  這時,來自四周的“紫凌宮”所屬也迅速包抄上來,雙方的接觸是那麼快捷,只一剎眼,業已是拼殺慘烈,刀光交織了。
  鳳嘯松的身影自天而降,他直撲田壽長,此刻的鳳嘯松,已經失去了先前的雍容儒雅風範了,他的一襲寶藍長衫, 上面已有了幾處焦灼痕印,甚至連漆黑的頭髮也被燒焦了幾綹.如玉的面孔上沾著黑污,更難看了,就連他臉上的五官都因為過度的憤恨而變了形!
  鳳嘯松已經收起了他那只金骨玉柄大摺扇,現在,他已動用了他的正式兵器 “毒鳩拐”,那是一樣十分怪異的兵器,長有七尺,粗若鴨蛋,通體烏黑泛亮,糾結突錯,拐頭,便精雕著一雙其啄如鉤的鳩首,這只兵器,內行人只要打眼一看,便知道那拐頭雕刻著的鳩首上淬有奇毒!
  “大魔爪”飛揮暴起,田壽長大笑道:“姓鳳的,你還沒烤焦嗎?”
  身形閃電般旋轉,鳳嘯松出手就是他的成名絕招一 “奪命十三拐”!
  田壽長迅速挪移,立還九十爪!
  鳳嘯松運拐如風,呼轟似浪涌波回,他切齒瞑目的叫道:“田壽長,你要為你的歹毒陰險付出代價!”
  忽左忽右,忽進忽退,田壽長的“大魔爪”掃絞截攔,邊道:“姓鳳的,你更不算好人!”
  在田壽長身側,“飛豹子”晏青率領他手下僅存的十名“三十錦貂”弟兄迎戰兩名紅帶子高手與三名黃帶子高手,形勢之間,卻已落於下風!
  那邊
  衛浪雲一個人在力敵著“紫凌宮”的“二護”“鐵獅”費立昌、“紅帶子”級好手“九頭鳥”元德香,及另一個“紅帶子” 手執一枚銀花輪盤形,四周嵌滿兵刃的兵器,這人滿臉橫肉,像貌猙獰,他,即乃“旋刀輪”司徒強!
  接近荒野路邊,古獨航與“一葦凌波”尹疆、“紅帶子”好手“大幡旗”赧邯兩人狠鬥著,古獨航果然功力精湛,竟然毫無敗像!
  在山坡上,舒滄的“鐵竹棍”獨自招呼那悍不畏死,矮壯如牛的“紫凌宮”“黃帶子”帶頭“奉天拐”孫厚,與孫厚手下的五名“黃帶子”’ “雙飛問心槍”陳行、陳志,“白額狼”施非、“翻雲斧”許廣,“奪魂指”任大竹!“紫凌宮”的六名“黃帶子”,算他叫 人包辦了!
  “花子幫”的長老及各級弟子們,亦和敵人幾名“藍帶子”級的好手與 幹“紫凌宮”的小角色殺成了一團,只見刀光映雪,銳風似嘯,鮮血濺灑,肉紛飛,嘶吼,呼號,喊叫,叱喝之聲混成 片,人追著人,刀口碰擊著刀口,腥紅的鮮血以各種不同的形狀在散揚,倒地的屍體便是以一些極其可怖的姿態橫著了……
  整個的鬥場形勢,對田壽長與衛浪雲他們這邊來說,乃是十分不利的,他們這邊除了有數幾個人可以撐住硬拼之外,其餘的全在眾寡懸殊的情態下落於劣勢,尤其是一般弟子的情況更糟,雖然“紫凌宮”’的八百餘名爪牙經過那一陣火器的轟擊之後,業已損折了 半左右的人手,但卻仍有四百人以上,如此 來,田壽長他們這方面的百名所屬.依舊是寡不敵眾,在四百多的敵人圍殺之下,已經逐漸崩潰了!
  田壽長本人,卻也不是鳳嘯松的對手,在田壽長的感覺中,鳳嘯松的武功之強,似乎比那齊剛又勝一籌,田壽長可以與鳳嘯松死拼一個長時間,但他心裡有數,拼到最後,吃虧的仍然是他,他與鳳嘯松比較,至少差了人家半籌的火候,高手相搏,就是一絲一毫也不能差,否則,便成為“差之毫釐,謬之幹裡”了。
  四周的情況,田壽長是看得十分明白的,越看明白.他就越覺不安,於是,在猛出七十爪後,他拉開嗓子大吼道:“孩兒們,快突圍呀,全挺在那裡想死絕麼?”
  鳳嘯松 邊快進疾攻, 邊冷冷的道:“你們離著全部死絕也差不遠了!”
  不理對方,田壽長吼道:“馬上突圍,不許戀戰,否則家法從事!”
  那邊,衛浪雲也大喊道:“大家聽見了?現在不走更待何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在他兩人一疊聲的催促下,四周浴血苦戰的“花子幫”“勿回島”“三十錦貂”的兒郎們只好咬牙奮力衝突,邊戰邊走,立刻,走的走,追的追,拼鬥的現場很快便冷清了許多!
  鳳嘯忪在加緊攻擊下,亦狠厲的大叫道:“在本宮所屬,給我追殺取回 個人頭,本宮魁重重有賞!”
  於是,奔逃的奔逃,追趕的追趕,叱喝叫吼,狼奔豕突,場面又亂又混,又慘又烈!
  回首四顧,衛浪雲發覺古獨航已打到遠處,連坡上的舒滄也不見了,這裡,除了他和田壽長、晏青之外,只有極少數自己這邊的人還在與對方捉對兒死拼,此處的戰況,業已自火熱變成了冷寂一一但卻更加酷厲了。
  這時
  “九頭鳥”元德香大笑道:“衛少主,這遭只怕你非得隨我們走一趟不可了。”
  雙錘翻飛流燦,呼轟洶湧,衛浪雲冷靜的道:“元老哥,也不一定哪……”
  突然倒旋,他掠過了“鐵獅”費立昌的十一次“獅頭刀”快斬,一個縱躍,反手一百二十錘將對方逼退!
  田壽長急促的語聲此刻傳來,道:“浪雲,你還不走?”
  衛浪雲快速擋開“旋刀輪”司徒強的攻擊,大聲道:“二叔你先走!”
  大吼一聲,田壽長奮力險避過鳳嘯松的三次煞著,怒叫道:“混帳,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與我磨蹭……”
  進退閃掠中,衛浪雲堅持道:“不,二叔先走,帶晏青 道!”
  狂笑 聲,鳳嘯鬆緊緊罩住了田壽長道:“少老弟,別客氣,你們全走不了!”
  衛浪雲冷冷的回答道:“你想證實一下?”

runonetime 2008-05-29 04:29 PM

第17章 舍已報恩a

  雙錘在衛浪雲的手裡滾動旋流,他抵擋著三名敵方高手的拼命攻撲,一邊慢慢向田壽長身側移,田壽長在汗灑如雨裡,再度厲吼:“浪雲你要氣死我?!”
  衛浪雲閃掠于于費立的“獅頭刀”,司徒強的“旋刀輪”.元德香的 雙鐵掌中間,他雙錘飛舞在縱橫的銀影中,倔強的叫:“二叔,我掩護你走!”
  田壽長正待再罵,鳳嘯松已突然加重了他的壓力一一幾乎這位“紫凌宮”的宮魁傾其全力了!
  “毒鳩拐”在 波波烏黑光華中縱掠翻彈.勁風如嘯,其威猛兇狠,像是能撥罔裂鼎,聲勢浩蕩雄渾,果然是 派宗師的手法!
  喘息著,田壽長竭力抵擋,“大魔爪”豁力招架,卻只有步步後退的份!
  突然間
  幾聲慘烈的號叫連串響起, 十名“三十錦貂”的僅存弟兄當場橫倒了四名,血染灰衣,手中的“勿回島”傳統兵刃“分水刀”全振出老遠!
  “飛豹子”晏青尖叱而起,刀光如雲,倏然飛流,三名敵人“藍帶子”級的角色中一個使三節棍的躲避不及,一下子便被削去了半個腦袋!
  那名“紅帶子” “十字劍手”越嘉粗矮的身形暴進,他那把特異的武器 形同十字,八刃俱利,四端尖銳,握把在十字中的傢伙猝旋,晏青的頭巾“格”的一聲被扯落下來,幸而他躲得快,否則天靈蓋便要開花!
  一名“三十錦貂”所屬探手射出“牛角旋”,當那宛如牛角般尖曲部閃耀著白光的鋼造利器呼嘯飛擊趙嘉的一剎,另一名“紅帶子”“紫蜘蛛”龍百祥長掠而來,他的“軟鋼鞭”一沉驀揮,“呃”的一聲已將這名“勿回島”的弟兄活生生砸橫七尺,骨折腰斷!
  氣急敗壞的田壽長一面盡力與鳳嘯松周旋,便厲吼道:“都是王八羔子……都是畜生……你們還不突圍,全都要在這裡死絕麼?”
  鳳嘯松一百九十九拐來自一百九十九個不同的方向,他大笑道:“看樣子各位是要如此的了……”
  衛浪雲嘶啞的叫:“二叔,再不走全走不掉了,快走,我替你們殿後!”
  在拐影中奔躍的田壽長喝叫道:“小畜生……我要生啖了你!”
  左右兩錘招架格打,同時擋開對方的一刀一輪,衛浪雲喊道:“二叔,你不走他們都不肯走……晏青和他的手下眼看便叫人通通擺平了!”
  大喝一聲,田壽長極力反攻,邊叫:“好 我算叫你這小畜生坑了,你可得跟上來!”
  衛浪雲急道:“當然,二叔……”
  這時
  鳳嘯松冷厲的指示他的所屬:“本宮弟兄全注意了,他們想逃。”
  在“毒鳩拐”的狂舞下,他又陰森的道:“我們開始用‘滴血戰法’!”
  一聽這“滴血戰法”,衛浪雲立即明白“紫凌宮”的人是想豁命換命了!在“紫凌宮”來說,這是他們一種最為狠酷又沒有人道的拼搏方式,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就在此刻,田壽長尖叱:“走!”
  鳳嘯松大吼,“毒鳩拐”揮展如千濤萬浪,呼聲攔截,同一時間,攻擊衛浪雲的元德香挺身暴進,掌影撞搗似巨杵鐵錘,而“鐵獅”費立昌揮其兵刃筆直自空洩落,司徒強亦貼地捲上!
  咬牙嗔目,衛浪雲倒射如虹,掠向乃叔那邊,在此瞬息,他的雙錘飛揚,以奇快的速度相互撞擊 “當”“當”“當”的碰撞聲就仿佛千百洪鐘大作一聲震響,令人們的耳膜幾為之震裂,就在這片急速無比的連續擊打聲中,團團銀芒立即流燦飛旋,四射蓬散,就像是千百烈陽在以難以言喻的快速回繞衝激!
  是的,這是“比日大雙錘”中的第一招“千陽罩魂”!
  團團鬥大的銀光宛若流星射彈,炫花了人眼,,余韻在嗡嗡,“鐵獅”費立昌已經悶哼著被砸滾了六步,滿口鮮血如泉,元德香也 個跟鬥翻了出去,“旋刀輪”司徒強最是幸運 只遭擦傷,但一邊面部早已血糊,慘不忍睹了!
  變化發生得快,但鳳嘯松的反應更快,他目光映血,猝然丟了田壽長和反掄“毒鳩拐”閃電般搗向衛浪雲,衛浪雲這時腿上舊傷因用力過度業已掙裂,加上他最為耗力的一招“千陽罩魂”甫始施展,連口氣都來不及喘,而鳳嘯松又是挾以如此精湛準利的攻勢撲至,衛浪雲的雙錘暴截業已不及,他拼命的躲過了對方的鳩首,卻仍吃拐身斜掃得摔出五步!
  鳳嘯松躍身而起,打算再折回攔截田壽長,口中邊叱道:“拿下了!”
  腰痛欲裂,頭暈目眩的衛浪雲在地下 個溜滾,右腕倏挫.右手錘的錘頭“呼”聲有如流星般也似飛擊鳳嘯松,銀芒燦耀裡,他狂笑:“這麼容易?”
  半空中的鳳嘯松勃然大怒, “毒鳩拐”忽然旋舞,“當”的 聲巨響,硬生生震開了那雙錘頭,但是,這只鬥大錘頭卻在一盪之下仿佛活的 樣又翻掠而來!
  鳳嘯松咬牙切齒的大罵,整個身體風車也似的“呼嚕”旋轉,在身子旋轉中,他的長拐狂掃猛揮,急點狠砸,眨眼間,只聽得叮咚 嚓的碎裂串響連成 片,這只飛旋彈射的錘頭竟在瞬息裡被擊得碎成塊塊!
  奮起力量,衛浪雲抖手又將僅剩的錘柄擲出,這時,斜刺裡人影暴閃,血流滿面的“旋刀輪”司徒強形同瘋虎般衝了過來,人尚未到,他的“旋刀輪”脫手飛出,有如一輪以極快速度轉回的月弧,在流燦,寒光中尖嘯著斬向衛浪雲!
  半臥半坐,衛浪雲的左手錘“呼”的撞出,準確無比的擊上了對方的“旋刀輪”“當”聲震響,“旋刀輪”斜斜飛起,而早已讓開了錘柄擲襲的鳳嘯松又再次似大鳥般飛臨頭頂!
  衛浪雲猛然側身“嗚”聲怪嘯,藍電掣掠,他的“旋頭鍘”已飛襲鳳嘯松!
  下撲的勢子不停,鳳嘯松拐沉驀翻,雄勁的力道,竟然一下子將射來的“旋頭鍘”砸為兩斷,激拋落地!
  此刻,一剎前才被磕開的“旋刀輪”居然又呼嘯著翩飛繞回,有如一團炫目的光環!
  大汗淋漓的衛浪雲尖吼著躍起, 手腕猛抖,他僅存的 柄銀錘頭再次電射而出,同 時間,最後 柄“旋頭鍘”也流光般飛襲司徒強!
  情況的演變是快速得不可言喻的,青藍汪汪的亮鍘,在急勁的飛旋下削掉司徒強一大片肩肉之前,衛浪雲早已擊開了對方的“旋刀輪”,而司徒強痛極滾跌的一剎,鳳嘯松的“毒鳩拐”也猛然將衛浪雲兜起半空,又重重的摔落!
  這 摔,差一點就令衛浪雲閉過氣去,他痛得幾乎連眼淚也掉了下來,咬牙強忍住那種難以負荷的苦楚,衛浪雲覺得內腑翻騰,血氣逆湧,整個身體就像要被炸開一樣,腦袋漲痛欲裂,嗡嗡直響。連一雙眼看出去都是暈花的了!
  人影閃處,四五柄雪亮的馬刀立即交叉擱上衛浪雲的脖頸。
  鳳嘯松喘了口氣,回頭一看,不禁又氣又恨,跺了跺腳,在衛浪雲阻擾他的片刻時間裡,田壽長與他“三十錦貂”的殘餘手下業已鴻飛冥冥,突圍而去了。
  一名紫袍大漢匆匆奔來,氣急敗壞的單膝落地稟報:“啟稟宮魁……費二護宮……他,不成啦……”
  汗污滿臉,黑痕斑斑的鳳嘯松不由怔了怔,他咬著牙道:“沒法救了?”
  那名大漢悲憤的道:“二護宮斷氣多時啦,隨我們來此的魏大夫方才為他檢視,說二護宮乃是被鈍重的物體連續狠擊致死,內臟破裂,骨骼盡碎一 宮魁,這是那姓衛的小子下的毒手啊……”
  喃喃的,鳳嘯松自語:“好,好一招‘比日大雙錘’的開山式……”
  紫袍大漢激動的叫:“宮魁,請下令活剝姓衛的野種為二護宮報仇!”
  鳳嘯松神色一沉,叱道:“這件事豈容你來置嚎?滾下去!”
  慌忙站起,這位紫袍大漢不敢再說什麼,垂著頭退下。
  躺在那裡的元德香正在接受一個肥頭肥腦的中年胖子搓揉活血,並連連向他嘴裡灌著一種乳白色液體,這位“紫凌宮”“紅帶子”級的強者面色煞白,嗆咳連連,顯然也受創不輕!
  一側“旋刀輪”司徒強亦由兩名手下扶坐著,他全身染血,形容猙獰可怖,另一個角色忙亂地在為臉肩處創傷敷藥,司徒強身子一抽一抽的,看樣子痛得相當狠。
  鳳嘯松是滿肚皮的火氣,他大叫道:“來人哪!”
  散在四周忙碌處理善後的“紫凌宮”所屬立即奔來了兩名頭目,這兩個人尚未站穩,鳳嘯松已怒喝道:“其餘的人呢?”
  兩名頭目中那個塌鼻子忙道:“回稟宮魁,其他的兄弟及各級大哥全去追擒‘勿回島’和‘花子幫’的遺孽了……”
  臉色陰沉下來,鳳嘯松厲聲道:“窮寇莫追,古之明訓,趕快發信號叫他們通通回來!”
  兩名頭目連連應是,迅速奔去,俄頃間,三只花旗火箭凌空升耀,爆起幾蓬鮮豔的彩焰光雨之後,又趨平靜……
  現在
  傷得暈暈沉沉,軟軟塌塌的衛浪雲業已清醒了很多,神智也恢復過來,他首先感覺到的便是架在脖頸上的那幾柄刀刃的涼森氣息,閃亮的刀身宛如在向他眨著冷眼,刀口緊緊按在喉嚨的表皮上,一股寒意仿佛直透進心窩了。
  緩慢地,鳳嘯松向他走近,俯下臉注視著他,低沉的開口道:“衛浪雲,你好本領!”
  衛浪雲咳了兩聲,沙啞的道:“比不上宮魁你……”
  鳳嘯松冷冷的道:“你知道方才我那一杖是可以置你死地,但我卻留下你……”
  苦澀的一笑,衛浪雲道:“老實說了吧,宮魁,你先前之所以沒有 杖敲死我,並非表示你心懷慈悲,更不是你老人家對我姓衛的有什麼特別的恩顧……說穿了,還不是你要以我為人質,藉以威脅“勿回島”及其盟幫就範?打個不大切實的比喻吧,這叫‘挾天子以令諸候’,你很明白,我雖不如天子之尊,但對本島及各路盟幫的影響力卻是很大的……”
  陰鷙的笑了,鳳嘯松頷首道:“好聰明的孩子,嗯,我就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機警,勇猛,敢做敢為,直言無忌,好,很好……”
  頓了頓,他又道:“不錯,剛才我沒有殺死你,原因便全是如此,你已代我說了出來,而這也並非 樁見不得人的事,兩國交兵,就須各用其智,盡展手段,你對我們用途非常大,大到足以使我們獨霸江湖,主盟武林,大到能令我們獲得空前的擴張及利益,當然,這便須要你活著才行,你的屍體對我們就失去意義了,所以我留著你,不曾在可以解決你的時候解決你,這 點,我很高興我們彼此間全知道得很透徹一 ”
  衛浪雲疲乏的道:“我不會為你所利用的……”
  鳳嘯松十分有自信的道:“你會的,我們有很多法子使你答應為我們所用,何況,有些地方更無須取得你的合作,你的組織自將斟酌。”
  雙目如冰,鳳嘯松又接著道:“衛浪雲,說了這麼多,我希望你要明白你現有的處境和身分,你是我們的俘虜,在我們這裡,不要耍你‘勿問島’少島主的威風,這樣只會為你帶來更多的麻煩,更大的苦惱,我鳳嘯松可以待你如上賓,但我的手下就不大一樣,尤其是我不能整天守護著你……”
  衛浪雲哼了哼,道:“先別往好處想……我是不是你們俘虜要到了 ‘紫凌宮’以後才作數……在這之前,我會隨時設法脫走!”
  笑了笑,鳳嘯松道:“可以,只要你逃得掉 一 但我卻預先警告你,你傷了我好幾名好手,我的二護宮便死在你的手裡,我的屬下們對你十分痛恨,如若你逃不成被他們擒住,在送到我這裡之前,我擔心你就先會脫層皮了!”
  倔強的,衛浪雲道:“沒那麼簡單的事……”
  鳳嘯松又凜烈的道:“衛浪雲,你們先以詭計相騙,用烈焰硝火殺害我的人馬,又令我的好手損傷頗重,以我的 向習慣來說,你以及你的夥伴們會遭到極酷的報復,那將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懲罰,比諸死亡更要可怖,但我卻暫時饒恕你,你必須明白我這樣做是如何勉強,或許我尚要冒著我手下暗中的埋怨不滿的危險,尚得承擔你今後的責任,種種件件,只盼你自己安份 點,不要徒取其辱,為我們雙方找不必要的煩惱,否則,就是你不識進退了。”
  衛浪雲恨恨的道:“現在說這些,未免還早了點吧!大宮魁,我跟不跟你們去‘紫凌宮’猶在未知數呢……”
  冷冷的,鳳嘯松道:“你會去的, 定的。”
  這時,那肥頭肥腦的胖子從旁邊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他向鳳嘯松吃力的施禮,尚未開口,鳳嘯松已問道:“魏先生,元德香傷勢有沒有危險?”
  姓魏的胖大夫忙道:“元老哥胸側挨了一記,兩脅各中了四五下,好在當時閃讓得快,將大部勁力消卸掉了,饒是如此,也震蕩了內腑,波動血氣,遭致不輕內傷,表面上的瘀血青腫倒不算什麼,大約休養個把月也就行了,宮魁,元老哥這次實在險哩,只要躲得慢一步,就必然五臟裂盡,骨折脈斷,當然就得完蛋,我方才一面檢視,一面替他捏把冷汗。”
  沉默了一下,鳳嘯松道:“二護宮 陣亡了?”
  抹了把腦門下的汗珠子,這魏大夫惶然道;“回稟宮魁,二護宮他……欸,我去急救的時候,他業已斷氣多時了,周身骨頭盡碎,肺腑全散,連七孔全流著血……”
  鳳嘯松煩躁的道:“好了,不用說了,你去問問看一般兄弟的傷亡情形,叫你帶的二十名學生盡力救治,務必要使傷亡減到最低數!”
  唯唯喏喏,魏大夫挪動臃腫身體走開了,此刻,從四面八方,已見有零零落落的人圍來!
  最先來到鳳嘯松前面的是六名“黃帶子”高手,他們的“帶頭”,形容粗獷身體壯實的“奉大拐”孫厚汗淋淋的喘息著稟告:“宮魁,我們無能,那花子頭跑掉了,他絕不戀戰,拉開腿去勢如飛,乖乖!別看他人老體胖,逃起命來卻竟那等快法,我弟兄幾個又追又截,費了好大勁也沒撈著他一根毛!”
  鳳嘯松目注“白額狼”施非軟軟垂著的左臂,那一張額頭上生了塊大白斑的長臉上早變了顏色,鳳嘯松厲聲道:“施非傷了?”
  咽了口唾沫,孫厚吶吶的道:“這……施非是在我們翻過這道山崗子,分布開截殺那花子頭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吃那老花子頭 暗算了的……宮魁,猶是大幸哩,施非反應快,滾得急,要不,那花子頭的‘鐵竹棍’恐怕就連他的腦袋也砸扁了……”
  重重一哼,鳳嘯松道:“舒滄可受了傷?”
  臉上一紅,孫厚窘迫的道:“回宮魁,老花頭逃得快,我們夠不上他,所以一 一”
  打斷了他的話,鳳嘯松面有慍色:“不用說了,全是一群飯桶!”
  孫厚有些下不來台,期期艾艾的申辨道:“宮魁,他先跑嘛,我們有什麼法子?圈又圈不住那老小子,他這是耍賴皮,我們一一”
  雙目一寒,鳳嘯松厲聲道:“你還有完沒完……”
  連忙垂下頭,孫厚噤若寒蟬般退了下去,鳳嘯松咆哮道:“還呆在那裡做什麼?施非去叫魏大夫治臂傷,其餘的人馬上去清點傷亡,處理善後!”
  當六名“黃帶子”急忙離開之後,遠處“ 葦凌波”尹疆,“大幡旗”郝邯兩人亦已氣喘吁吁的掠至,尹疆向鳳嘯松行禮之後,抹著汗道:“宮魁,有唇使命,那古獨航跑了!”
  鳳嘯松不快的道:“怎麼連你們也空手而回?”
  身材瘦長,臉容清 嚴肅的尹疆不由慚愧異常,他窘迫的道:“回宮魁,古獨航功力甚高,我和郝老四聯手相敵才堪堪扯個平手,他的輕身術不如意,但我 個人卻圈不住他,就這樣,我和郝老四連追連戰,步調無法 致,天色又暗,追了一段路便失去了他的蹤跡……”
  牛高馬大,滿臉橫肉的郝邯插口道:“但我們卻沿途擊殺了十數名“花子幫”的漏網小魚!”
  地下半躺著衛浪雲破口大罵:“強凌弱,卑鄙,你們怎麼不找厲害的鬥,專門朝些小角色下毒手?真正不要臉的到了極點!”
  雙眼怒瞪,郝邯怪叫道:“哇哈,我道誰膽敢如此放肆,原來竟是鼎鼎‘勿回島’少島主‘銀雷’衛浪雲呀,他娘的,你算厲害f,怎的卻厲害得瘟到這裡?活脫個翻過來的王八 樣?”
  衛浪雲夷然不懼的反唇相譏:“你也只不過是頭臃腫肥大卻癡呆無能的大狗熊而已,兩對一猶敵不過人家,你還有什麼卵用?乾脆回你師娘懷裡去吃奶吧!”
  頓時暴跑如雷,郝邯怒叫:“好雜種,老子活劈了你!”
  尹疆伸手將自己這位兄弟一攔,冷冷的道:“不用急,他如今業已成為階下之囚,還怕他能飛上天去?留著力氣慢慢折磨他吧!”
  鳳嘯松緩緩的道:“好了,你們去歇會吧,哦,尹帶頭,你這一級兄弟有兩個負了傷,元德香和司徒強!”
  吃了 驚,尹疆忙問:“傷得重麼?”
  鳳嘯松道:“還要不了命,連二護宮費立昌都完了!”
  神色變了變,尹疆咬牙問:“宮魁,是哪一個王八蛋下的毒手?”
  陰冷的一笑,鳳嘯松朝衛浪雲 努嘴,除了我們衛少島主,你想想誰還有這麼大的本事?”
  尹疆怨毒的盯視著衛浪雲,狠狠的道:“行,姓衛的,我們有帳算了,回到‘紫凌宮’,你等著慢慢享用我們給你的厚待吧!”
  冷沙沙的一笑,衛浪雲道:“我若含糊就是你的兒子!”
  大吼 聲,郝邯叫道:“王八蛋,老子這就先給你顏色看!”
  嗤之以鼻,衛浪雲不屑的道:“你試試!”
  氣得暴跳如雷,郝邯吼哮的道:“他娘的,你還仗著什麼在這裡賣狂?你這野種,老子要活拆了你!”
   揮手,鳳嘯松道: “不要吵,成什麼體統?不要……”
  尹疆拉住了郝邯,謹慎的道:“宮魁,那田壽長 可是也逃了?”
  鳳嘯松長長“嗯”了一聲,道:“他的運氣好,留下他的寶貝姪兒來頂數-----不過,衛浪雲的重要性更要超過那田壽長,如果衛浪雲抓在我們手裡,‘勿回島’及其 幹幫兇們便不敢輕舉妄動,要知道,姓衛的乃展履塵和田壽長兩人的唯 繼承者,他們非但對他愛惜勝過已子,更有一種感恩的成分在內, 衛浪雲是他兩個的拜兄之子,而衛浪雲的父親更是將展、田兩個一手提攜起來的人,姓衛的小子不啻是他們的命根子,無論何種情勢之下,他們也不會稍令衛浪雲受到委屈的,徹底的說,今天‘勿回島’妄想統一武林,主盟江湖,大多也是為了替衛浪雲鋪路,他們將來的一切,完全都是衛浪雲的……”
  笑了笑,衛浪雲道:“鳳宮魁,你倒是將我的過往經歷及未來出路摸得清清楚楚……”
  鳳嘯松道:“這又回到原先的那幾句話了 ‘知已知彼,百戰不殆’!”
  衛浪雲哼了 聲道:“也不過是說你們行姦探密的本事還不錯罷了!”
  叫了 聲,郝邯怒道:“小子你說話留神點!”
  衛浪雲淡淡的道:“滾你的蛋!”
  一咬牙,郝邯的語聲傳自唇縫:“好小子,我們是騎在驢背上讀唱本,走著瞧吧!”
  眉梢子一挑,衛浪雲道:“見識多了,朋友!”
  一把拉開郝邯,尹疆向他使個眼色,邊又朝鳳嘯松道:“宮魁,姓衛的本人既是如此關係重大,田壽長那老鬼為什麼又肯舍下他獨自逃之夭夭?”
  微微一笑,鳳嘯松道:“你錯了,尹帶頭,田壽長不是扔下他,是他死也不肯先逃,這可能便在 個“孝”字上吧,做姪子的哪有先行逃命,扔下叔父去拼老命殿後之理?衛浪雲寧死不退,更不願留下田壽長而先退,田壽長沒有辦法,只好自己突圍了,我想,照田壽長的如意算盤,可能認為他姪兒一身本事了得,大有希望出困,他也一定預料到就算衛浪雲萬一遭擒,生命亦不會發生問題,因為他知道衛浪雲落在我們手中的價值,基於上面的理由,這傢伙才勉強逃走的,他們兩人,一個有了失閃,總比一雙全陷住了要好,當然田壽長也心裡明白……”
  鳳嘯松正說到這裡,在沉沉的暮色中,靠山坡那邊突然響起了一片喧嘩驚嚷之聲,這位“紫凌宮”的宮魁不由雙眉微皺,陰森的道:“又是什麼事?”
  尹疆與郝邯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藍帶子”踉踉蹌蹌的奔了過來,這位仁兄滿身血跡,衣衫破碎,形狀好不狼狽!
  一個箭步搶了過去扶住來人,郝邯大聲道:“羅隆,發生了什麼事?”
  那羅隆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皮開肉綻,幾乎成了個血人,他大口大口喘息著,搖頭道:“我們……栽了……殘了……”
  鳳嘯松冷冷的道:“慢慢的說,怎麼回事?”
  歇息了一會,羅隆抽搐著道:“宮……宮魁……我們……三個人……帶頭……沈維堂,我……還有李秀三個……率領了二十……名弟兄……去追殺……‘花子幫’的三……三個‘紅包袱’長老……及……十數個‘花子幫’的角色……卻被他們……誘到……十裡外的……河濱……展開了拼鬥……”
  鳳嘯松緩緩的道:“後來呢?”
  艱辛的咽了口唾沫,羅隆吃力的道:“後……後來……我們……吃了大虧……雖然……我們也砍倒……對方六七個人……但……是我們的……二十名弟兄……無 生還……李秀當場戰死……連……沈帶頭沈維堂也受了重傷……我……亦差點回不來……”
  粗喝的呼吸著,鳳嘯松忍住心頭怒火,問道:“沈維堂呢?”
  羅隆虛弱的道:“回……回……宮魁……我已背著沈帶頭……回來了……他……他業已暈絕……過去了……”
  鳳嘯松暴烈的道:“那些‘花子幫’的人呢?”
  羅隆用力張嘴:“逃……早……逃了!”
  大吼 聲,鳳嘯松叫道:“都是草包,廢物,酒囊飯袋!你們是在哪處河濱拼殺的!”
   垂頭,羅隆半聲不響,業已暈迷過去!
  郝邯趕緊將他抱穩,邊苦笑道:“宮魁,羅隆暈過去了……”
  狠狠跺腳,鳳嘯松咆哮道:“給我弄走,別在我面前惹我生氣,不中用的東西!”
  當郝邯急忙抱走羅隆之後,尹疆不由又氣又怒的道:“真叫他們揀了便宜不成?宮魁,那幾個和沈維堂他們交手的‘花子幫’老家夥,我可以從他們的形狀上認出他們------宮裡的‘敵陣人物圖’上,全繪得有,那三個全是‘花子幫’‘紅包袱’的長老, 個是‘仙人杖’金泗,另外兩個乃‘天地雙戟’童吉、童祥,呸,這三條走狗……”
  沉默了片刻,鳳嘯松重重的道:“這也是我們失策!”
  尹疆一怔道:“我們失策?”
  鳳嘯松恨恨的道:“不錯,‘花子幫’‘紅包袱’級的長老,乃是他們最厲害的 流高手。所以,我們不該疏忽大意,只由 ‘藍帶子’三名率眾去追,當然他們 見追兵不強就會設法將之遠誘,予以反襲!”
  那裡,衛浪雲笑吟吟道:“說的是,以你們三名‘藍帶子’,竟然就敢去追殺‘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膽子也未免稍嫌大了點,他們吃虧乃是理所當然的事,老實說,若以力量相較,應該由那三名 ‘花子幫’長老回過來追你們三個‘藍帶子’才對……”
  眼 瞪,鳳嘯松叱道:“你住口!”
  尹疆立即道:“可要吩咐掌嘴.宮魁?”
  搖搖頭,鳳嘯松嘆了口氣:“算了,別在搞些麻煩出來了,這裡的事已經夠我傷腦筋的了……”
  左右 望,他又道: “奇怪.趙箭和龍百祥領著兩個‘藍帶子’去追田壽長那夥人了,怎的都尚未見回來?”
  衛浪雲又接口道:“可不得了哪, 只怕又是兇多吉少,栽了跟鬥啦……”
  鳳嘯松冷酷的說:“不要老是說風涼活,衛浪雲,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尹疆憤怒的道:“宮魁,依我就先給他 頓皮鞭子!”
  皺皺眉,鳳嘯松沒有回答,前面, 名頭目已快步臨近,鳳嘯松有些心驚肉跳的道:“又是什麼紕漏出了?”
  那頭目躬身道: “啟稟宮魁,奉命來向宮魁稟報戰果 ”
  籲了口氣,鳳嘯松道:“說吧。”
  清晰又平靜的,那名頭目道:“斬‘花子幫’敵眾四十餘名,‘蠍子’兩名,‘勿回島’所屬‘三十錦貂’五名,無一活口……”
  “嗯”了一聲,鳳嘯松問:“我們的損失呢?”
  那頭目遲疑了一下,低沉的道:“回稟宮魁,我們傷亡,呃,很重……”
  鳳嘯松冷冷的道:“不用諱言,直說了吧!”
  這名頭目咽了口唾沫,吃力的道:“我們有一百七十餘名弟兄死在烈火煙硝之中,另約兩百名受到輕重灼傷,戰死及受傷的有一百二十多名,失蹤的有七十多名……‘紅帶子’大哥傷了二位, ‘黃帶子’大哥傷了一位, ‘藍帶子’大哥最慘,死了兩名,重傷了兩名……”
  陰沉的,鳳嘯松道:“可恨……”
  忽然,衛浪雲又插了嘴:“這個報告不大實在……”
  憤怒的鳳嘯松道:“你什麼意思?”
  笑笑,衛浪雲道:“不要忘了,你們尚有兩名‘紅帶子’,兩名‘藍帶子’沒有回來,他們乃是去追我二叔及本島‘三十錦貂’幾名好手,嘖嘖,這一去追,怕他們也嘗不到什麼甜頭,很可能同樣灰頭土臉回來一 說不定還回不來,或者亦得賠上兩個,那樣,你們的傷亡人數就得再加上去才行,如今不能定案,如此一來,現在的報告是否便流於不實了呢?再說,死了一個‘二護宮’費立昌,為什麼不添上?”
  長長吸收了口氣,鳳嘯松道:“衛浪雲你幸災樂禍的太早,而且你的處境頗不適宜,因為這樣會為你帶來痛苦!”
  頓了頓,他又冷森的道:“不要緊,我的損失我會找回代價來,衛浪雲,這代價便在你身上!”
  衛浪雲大聲道:“別做夢!”
  一側,尹疆咬牙道:“姓衛的,你狠過頭了!”
  衛浪雲正待再給他頂回去,黑暗中,幾條人影已有如大鳥越空般長掠而至,身法好俊!
  目光一閃,尹疆喜悅的道:“宮魁他們回來了!”
  不錯,掠來的人是四個----“紫凌宮”的“紅帶子”“十字劍手”趙嘉,“紫蜘蛛”龍百祥及兩名“藍帶子”!
  鳳嘯鬆緊張的心情一松,大聲道:“趙嘉,是你們麼?”
  四個人齊齊躬身抱拳,趙嘉兇猛的面孔上淌著汗水,他沙啞的道:“宮魁,田壽長和他幾個手下溜掉了,但那姓晏的小子卻吃了我們掌傷,可惜未能擒住他!”
  “紫蜘蛛”龍百祥精悍的眉宇間帶著疲乏,他也道:“夜幕已降,行動較為困難,失慎之處,請宮魁恕宥。”
  嘆了口氣,鳳嘯松道;“罷了,能完整回來,我已認為不錯了。”
  怔了怔,龍百祥不解的道:“宮魁是指?”
  鳳嘯松沉重的道:“我們各路追殺的人馬損失頗大,方才,我和尹帶頭還擔心你們安危,幸而你們全回來了,我也放心啦!”抹了把汗,趙嘉道:“多謝宮魁關注,我們自會小心……”
  揮揮手,鳳嘯松道:“下令收兵啟程!”
  於是尹疆立即開始下達命令,準備清理妥當之後登程,頓時人影憧憧,匆忙來往,嘈雜叱叫與呻吟哀號之聲匯成一片,火把也一枝枝亮了起來,紅綠閃縮的火苗子隨風搖晃,“嘩啦”作響,黯赤的火光顯得有些陰沉暈騰,鬼氣森森,偶而映過剛才掩砌好的堆堆新墳及灘灘血跡,更是觸目心驚,特別有那麼 股子叫人寒栗的恐怖味道了……
   行疲倦又乏累的隊伍便步履蹣跚的迤邐渡過“大龍河”,火把的光輝在隊伍中間點點相映相綴,形同 條蜿蜒又加上緩滯的火龍!在一場狠厲慘烈的擒殺之後,無論勝負的哪 方,便往往是如此的了……衛浪雲便夾雜在這條火龍當中,亦步亦趨的往前走,當然,他早已被五花大綁捆的結實了……
  渡過“大龍河”,“紫凌宮”的大隊又繼續進行了三十餘裡,才在一處荒落的村莊外停下,這個莊子雖說地處偏野,只有三五十戶人家模樣,但於此等夜晚,卻竟戶戶燈火通明,窗門大開,莊子外,更早已有數十名紫袍大漢在列隊恭候他們了。
  “紫凌宮”方面的行動委實正確有效,計劃且更周詳,這座莊子要就與他們有特殊關連,要就全被他們包了下來,總之,每 戶都亮著燈火.開著窗門,非但如此,家家戶戶,都備齊了飲水飯食,鋪妥了被褥寢臥之處,更在幾個地方特別擺置大批藥物、淨布、清水等等治傷須用之物,各項準備既用詳,又仔細,當鳳嘯松的大隊 到,立即按序入莊,分別就位,進膳的進膳,用水的用水,受傷的治傷,尚有這幾十名漢子的接待與照拂. 切顯得井然有序,毫不紊亂,在迅速又規律的行動下.很快的便通通安頓下來鳳嘯松的居處乃在最大最寬敞的一戶人家裡,四合院的房子,住在中間的一幢裡,衛浪雲則被安置在右邊廂房內 仍然捆的緊緊的,且由兩名“紅帶子”終宵監守------“十字劍手”趙嘉與“大幡旗”郝邯!
  當一切歸向寂靜,業已是深夜 交三鼓啦。
  衛浪雲依在炕角上,全身上下被細牛皮索一圈又一圈的綁得像只粽子,他腰脅處仍然隱隱作痛,麻木不堪,腦袋裡也覺得暈沉鼓漲,重得往下墜,加上腿部舊傷宛如撕裂般連連抽搐,仿佛把顆心也扯得在抖了.又餓又渴,“紫凌宮”的人連滴水也不曾給他沾過唇呢……
  這種滋味,可是真難嘗,衛浪雲早已覺得腹飢如火,口口乾得苦發澀,再加上創傷的折磨,身體的疲乏,心情的惡劣,簡直就能咬碎了牙!
  土炕之前,是 張白木方桌,兩把躺椅,趙嘉與郝邯兩人便舒舒服服的斜臥在躺椅上,桌上置有灑肉熟菜,兩位仁兄一邊細聲交談,不時響起一陣笑響,邊順手拈肉喝酒.那情景,好不享受。
  實在有些受不住了,衛浪雲乾咳了 聲.暗啞的道:“餵,你們兩位……”
  側過身來,郝邯似笑非笑:“怎麼著?少島主!”
  衛浪雲舐舐唇,道:“二位,我雖說是俘虜,但也總是個人樣的人呢?何況對你們多少還有點利用價值?”
  郝邯眯著眼睛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浪雲道:“你們這簡直是在虐待我嘛,我受了傷,同樣的又累又飢又乏又渴,你們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就只能乾瞪眼?這未免太失忠厚,至少,該給我點吃的喝的,澆澆心火……”
  三角眼突瞪,郝邯重重的道:“去你娘的,老實告訴你吧,老子們唯恐餓你不死,你不死,還給你吃喝?做你娘的春秋大夢?”
  又舐舐唇,衛浪雲道:“難道說,你們的宮魁沒好好交待你們照應我?”
  郝邯冷冷的道:“哼,說是說了,不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拼著叫宮魁責罵 頓,老子們也要好好整你一整。”
  衛浪雲暗啞的道:“這是何苦?”
  趙嘉接口道:“姓衛的,你倒狠,我們‘紅帶子’弟兄叫你傷了兩名,二護宮也吃你坑了,這筆血債,路上不好結算,等回到宮裡,你就會知道我們怎麼拾掇你,那種滋味,就不只是又累又飢又乏又渴可以比了!”
  衛浪雲低沉的道:“你們最好斟酌一下,否則,我一旦生出,你們兩條老命就有問題了!”
  “ ”的站起,郝邯怒道:“他娘的,你竟威脅我們?”
  趙嘉也冷冷的道:“小子,你死在臨頭猶不自知,還妄想‘生出’?歇著點吧,你這把骨頭,恐怕就要埋在‘紫凌宮’裡了。”
  郝邯切齒道:“老子這就先教訓你!”
  笑笑,衛浪雲道:“只要你敢動我一下,蠢狗熊,衛大少就大喊大叫,包管聲動屋瓦,音震四鄰,也自然會嚷醒你的宮魁,到了那時,我再看你的笑話!”
  雙目瞪得要吃人一樣,郝邯憤怒的道:“你叫,我讓你叫,我這就過來捏死你 ”
  一把拖住他,趙嘉低聲道:“不要開玩笑,郝老四,今天宮魁心情不太好,又累了,吵醒他,你我全吃不了,兜著走!”
  強忍著那股心頭火,郝邯悻悻的道:“我***受不了,這小子好跋扈!”
  趙嘉淡淡的道:“用不著和他生氣,整治他的時間多得很,你還怕以後沒有機會?哼,他會在宮裡待一段長的日子!”
  輕輕的,衛浪雲道:“你們要對付我,沒關係,我受著便是,但這之前多少總要給點什麼請我滋補滋補吧?業已有點吃不住勁啦!”
  郝邯夾了一大塊五香咸牛肉放進口裡咀嚼,更“唔”“唔”有聲的道:“少島主,你他媽就看著我們吃吧!”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我買,如何?”
  趙嘉橫了一眼,冷冷的道:“留著你那幾個臭錢吧,我們才不稀罕!”
  重新坐下架起二郎腿,郝邯不屑的道:“竟還想用銀子來買我們呢,他娘的瞎了眼!”
  衛浪雲無可奈何的移動了 下身子,道:“二位,好吧,我不要吃的,不要喝的,任由你們欺侮便是,但咱們可以聊聊天麼?”
  喝喝酒,更津津有味舐砸著嘴巴,郝邯道:“和你有什麼好聊的!”
  衛浪雲道:“為什麼你們這 次全是徒步,你們的馬匹呢?莫非你們窮得連坐騎也沒有?”
  輕蔑的一笑,郝邯道:“蠢東西!”
  接著,他又得意的道:“好叫你們知道我們的厲害,哼哼,我們要去圍襲你們,最重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便保持絕對的行動秘密,求快,更得求他娘不露痕跡,你想想,這還能騎馬麼?我們有八九百人之眾,全騎上馬,這一奔騰起來豈不有若萬鼓齊擂,大地動搖?媽的,如此 來早就驚動你們了,你們一旦發現強敵迫臨,當然便立加準備,我們跟著就將遭到較大損害,為了攻你們個不防不備,我們自然就得保持靜默,所以.我們的馬匹全騎到這裡便栓下了,大家都徒步疾進三十裡,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你們圍了個倉皇失措,莫名其妙!嘿嘿,姓衛的,你現在可知道我們的狠處了?
  笑了笑,衛浪雲道:“果然精妙,佩服佩服。”
  郝邯又啃著 只燒雞腿,邊道:“你們‘勿回島’狠慣了’.自以為勇冠天下,智謀無雙,其實全是些井底之蛙,狗屁不如,就以我們‘紫凌宮’來說吧,根本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裡.大家一較量,哈哈,你們可敗得 塌糊塗?”
  衛浪雲搖頭道:“不見得,今天這 仗,你們的損失比我們嚴重得多!”
  “呸”了 聲,郝邯道:“扯你娘的蛋,不用管誰折的人馬多,只要看哪 邊殺得雞飛狗跳,姓衛的,你們若是強. 幹嘛全軍潰散,逃得怕爹娘少生兩條腿?”
  衛浪雲正色道:“我們不是‘逃’是突圍,你們人多,我們人少,兩邊相差太懸殊,我們當然不做無謂犧牲,能夠保持力量轉移陣地為什麼不幹?”
  哼了哼,郝邯道:“別說得那麼動聽,你們打了‘皇鼎堡’ 個措手不及,以為對我們也可以如法泡製?錯了,我們不似‘皇鼎堡’那些傢伙一樣無能,我們有的是頭腦,有的是力量,你們‘勿回島’就不用想扳得動我們!”
  點點頭.衛浪雲道:“說真話,比起‘皇鼎堡’來,你們‘紫凌宮’確是要高明上那麼 點,雖也不多,但業已足夠吃 份了!”
  受用的“嗯”了 聲,郝邯道:“娘的,從見面直到如今,就只這幾句話還中聽點,看樣子,你的腦筋已清楚了些…”
  衛浪雲道:“人到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咽了口唾沫,衛浪雲道:“現在,可以給我喝口茶吧?”
  搖搖頭,郝邯不為所動!
  “聊天是聊天,小子,想拉交情藉此弄吃弄喝,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沒那個話!”
  趙嘉沉沉的道:“‘勿回島’大約傳統的就是這一套,使刀耍賴加上皮厚如牆!”
  衛浪雲抗議道:“餵,不給就不給,何必出口傷人?我沒出息,我島上的人卻未曾和我一樣沒出息呀!”
  冷冷的,趙嘉道:“一丘之貉,還好得到哪裡去!”
  衛浪雲聳聳肩,無可奈何的道:“隨你說吧,反正眼前我受製於人,有氣難洩,有冤難伸,再大的不甘,也無皮可調!”
  郝邯譏誚的道:“你總算還沒喝醉!”
  衛浪雲苦笑道:“茶沒撈上一口,哪來酒喝?二位實在太過火了點……”
  臉一沉,趙嘉道:“小子,沒剝了你,是你祖上有德,還想奢求什麼?別不知進退,不識好歹,否則,你可是自找罪受!”
  在衛浪雲故意和他們扯聊攀談的當兒,早已暗裡在手十指關節的猛攻中,自腕部黏貼的假皮裡彈出了那兩根幼細的卻堅韌的小小鋼鋸來,他一面在和這兩名“紅帶子”說話,一邊就小心翼翼的暗施手腳,用那兩根鋼鋸切割縛在手碗部分的牛皮索,經過這一陣時間,他業已將綁住雙手的牛皮索全割斷了。
  這就是衛浪雲的聰明機警之處,他深知人的天性,你越面對面,大大方方的談笑自若,人家便越不曾想到你在弄鬼,反之,你如偷偷摸摸,掩掩縮縮,甚至悶不吭聲,才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他故意沒話找話說,更且嘻笑怒罵,冷嘲熱諷隨之,激得對方一會冒火,一會生氣,一會咬牙,一會自得,使對方的情緒混亂,注意力不能集中他的行動,便就更形順利了……
  現在,他連肘彎的束縛亦已解脫……
  兩名“紅帶子”仁兄大約已經吃飽喝足,臉上都流露出倦乏之色來,趙嘉抹了抹嘴,向他的夥伴道:“郝老四,我哥倆輪流睡 會吧,你先還是我先?”
  郝邯打了個哈欠,看著躺在炕角的衛浪雲,低聲道:“沒關係吧?”
  冷冷一笑,趙嘉道:“你也真是杞人憂天,越搞膽子越小了,有什麼關係!姓衛的五花大綁,身上帶傷,且又在我們重兵遍布好手圍的中間,他還能飛上天去!何況,我們兩個還有 個睜大了眼盯著他呢!”
  點點頭,郝邯道:“有道理,我們兩個便分開來睡他一覺吧,娘的,這幾天可真折騰得不輕,連骨頭都軟了!”
  趙嘉道:“你先睡還是我先睡?”
  略一猶豫,郝邯笑道:“娘的,你提的議,我不好拔你的頭籌,還是你先睡吧。”
  仰身躺下,趙嘉閉上眼睛:“我睡一個時辰你就叫醒我,然後,你再睡一個時辰……”
  郝邯道: “就這樣說,等我睡起來,約莫天已亮了……”
  含混的“嗯”的 聲,趙嘉轉過身去,不 會,已經鼾聲大作了……
  又是無聊,又是疲倦的連連打了個哈欠,郝邯瞪著炕上的衛浪雲,氣恨恨的罵道:“都是你這小子害的,若不是為了監守你,我哥倆何用受這等的罪?早和別人 樣尋好夢去了!”
  衛浪雲暗裡搓活血脈,邊陪笑道:“你們不也睡上 覺,我向你保證,決不逃跑……”
  哼了哼,郝邯道:“扯你的娘蛋,你保證!你的保證半文大錢不值,我又不是三歲孩童,會來上你這個邪當!”
  嘆息 聲,衛浪雲道:“你太不信任我……”
  郝邯眼皮 翻道:“娘的,信任你倒不如拿根繩子吊頸來得乾脆!”
  聳聳肩,衛浪雲道:“這樣說,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啦……”
  沒好氣的閉上眼,郝邯咕嘀著:“投機?小舅子才和你談得投機……”
  於是,房中又靜了下來,一燈暈黃中,只有趙嘉的 聲規律而有節奏的抑揚頓挫著,郝邯顯然是十分困倦了,但他卻咬牙硬撐,一會閉上眼睛打磕睡, 一會又突然緊張的睜開眼查看炕上衛浪雲的情形,就這樣,時間緩緩的過去了,長夜寂寞萬籟無聲,這種氣氛,可真叫枯燥……
  衛浪雲也輕輕合上眼,但是,他不只就是合上了眼而已,其他一切活動非但未見靜止,反而更加積極了!他的手由臂部伸展至踝處,開始彎縮著背割切腳上的束縛,他的眼睛自僅留 絲的眼皮隙縫中注意著兩名看守的動態,他的腦子在迅速轉著主意,心也在加速跳動……
  房中監守他的這兩名“紅帶子”,俱有 身相當了得的功夫,這 點乃是衛浪雲所清楚的,不過.他也同樣清楚,這兩位仁兄的智慧可與他們外表的功夫不成比例一 這並非指他兩人愚蠢,只是.顯然這兩位“紅帶子”的警覺性不夠高,而且,過份的自信自滿與疏忽了……
  如今, 衛浪雲身上的束縛等於盡已解除 他已經切斷了那些捆綁他的牛皮索,只是為了不今對方生疑,他仍然使那些綁著他的牛皮索照原狀綁在他身上各個部分,其實只要他稍微一揮,便可全拋脫了!
  躺椅上
  郝邯又沉重倦澀的睜開眼望了衛浪雲一下,然後,他喉嚨里伊唔了幾句, 也不知在說什麼,重又困極睡去。
  衛浪雲心裡左一遍右 遍的琢磨逃脫方法,他覺得有些緊張,因為,他如今腰協部位的痛苦仍未稍減,反而更形麻木生硬,他曉得這是瘀血腫漲未曾消除的原因,好在未曾傷筋動骨,還不至於太過嚴重,但是,眼前卻影響了他的行動,更甚者.腿上的劍傷傷口早裂.現在雖已不再流血.可是那種抽心似的痛楚卻相當吃不消,幾乎挪挪腿都受不了,每次牽動傷處, 條腿的肌肉會像撕裂了 般,那火辣辣的刺痛就似乎直到骨縫裡了……
  咽了口唾沫,他已悄然端詳著對面的兩名“紅帶子”,不禁眉頭輕皺,如果要想不驚動他們,恐怕很不容易,但若驚動了,不管以他本身目前的力量能否將這兩人收拾得了,聲響一傳,則歇臥四周的敵人勢必大批湧到,將之團團圍住,正如那趙嘉所言,如今他所處的地方可不是人家“重兵所布,好手環伺”的中間?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就會使他自己身陷重圍,插翅難飛了……
  衛浪雲在估量,最好,能有一種法子,可以把這兩個寸步不離,堅守自己的“紅帶子”先不動聲色的放倒,然後,他要出困就方便多了……
  但是,想什麼法子才可以達成這個目的呢?

runonetime 2008-05-29 04:31 PM

第17章 舍已報恩b

  嘆了口氣,衛浪雲不禁興起有些窩囊的感覺,這一次到中土來,他可真些流年不利了,非但促提引發了這場武林中的火併,自己更是接二連三的栽跟鬥 先是受困於“鐵血會”、“皇鼎堡”,繼則險些叫“六順樓”的人押將回去,這一遭,欸,又失陷在“紫凌宮”手裡,可不叫人心頭叫冤叫屈,堂堂的“勿回島”少主呢……
  當然啦,每一次的閃失陷落都是那麼鬼差神使,欲避無方,又全在強敵本身有所不便的情形之下造成,但卻總不是那麼回事,雖然,前幾次全賴他自己的智謀與機警脫了困,類似這種經驗,他卻不願多嘗試,一個人再是有名有威,跟鬥栽多了也就連帶上了意態萎靡了……
  欸,這些日運道真差,衛浪雲又不禁嘆了口氣。
  撇開了煩亂的心情,他再度開始深思熟慮 該怎麼樣放倒跟前的兩名“紅帶子”然後脫困呢?這個法子可得保無萬一才行,因為他只有試一次的機會,一旦砸了,就也滿砸……
  沉吟著,衛浪雲眉頭全緊,絞結起來。
  突然
  他一咬牙,也罷,不用想那些繁複又兜圈子的法兒了,乾脆,就用那最簡單最直接的一種方法吧!
  於是,他將那條受了傷的腿猛抽緊 停止流血才一會的傷口經這一扯,又告破裂,大量的鮮血又泉湧而出,剎時便浸透褲管,淌到土炕的墊褥上染成猩紅的一大片!
  忍住那種錐心般的撕裂痛苦,衛浪雲故意呻吟出聲,“伙計……伙計……不好了……”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 低到半朦朧中的郝邯可以聽到,但酣睡裡的趙嘉卻不易聞及的程度……
  驀地一震,郝邯自睡夢中驚醒,他“ ”的跳起,睜著那雙充滿血絲的迷朦眼睛,緊張的瞪著衛浪雲。
  趙嘉夢語著,又側過一面繼續睡去。
  衛浪雲苦著臉道:“伙計,我慘啦……”
  拿起桌上的涼茶,對著壺嘴“咕嚕”灌了一氣,用力搖搖頭,郝邯這才清醒過來,他走近炕前,低叱道:“你叫你娘的什麼喪。擾人清夢!”
  衛浪雲朝著傷腿努努嘴,哼哼唧唧的道:“我才翻身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將腿上傷口繃裂了,血流不止,痛得連心全軟了……”
  本能的,郝邯俯下身向前檢視,一見那灘鮮血,他不禁抽了抽鼻子,喃喃咒罵著:“簡直是找麻煩嘛,什麼時候不掙裂傷口,偏偏在這節骨眼!媽的,人家全睡覺了,現在找誰去!哪 個也累了好幾天啦,這不是在你的‘勿回島’上,沒有那麼多等著侍候大爺的 ”
  衛浪雲的動作快得出奇,就在郝邯俯過身來察看他的傷口的一剎,他雙手同出,暴點對方“殘穴”與“暈穴”!
  一個是距離太近,一個是大出意外,等到郝邯發覺有變,業已來不及躲閃了,他慌忙拋身橫臂,“噗”聲,悶響攔住了截向自己“殘穴”之手,但是,指向“暈穴”的這 記卻未招架過去,只見他“吭”了一聲,魁梧的身體立即軟軟倒下!
  咬牙眩目,衛浪雲毫不稍遲的撲向尚在躺椅上的趙嘉,這位“十字劍手”剛被驚醒睡眼朦朧,神智暈暈,還沒有搞清是怎麼回事,衛浪雲的手指已同樣點向了他的“殘穴”及“暈穴”!
  鬥然的醒悟中,趙喜急促的翻滾向側,兩腿連往前蹬,衛浪雲如影隨形,緊接跟進,倏出八十六指,指指相連,銳風破空!
  於是,趙嘉在拼命躲過八十五指之後,終於被八十六指截中了身上“暈穴”,他四肢一抖,隨即暈厥過去!
  在方才這瞬息的搏鬥過程裡.業已帶出了聲音一 一躺椅翻倒,及軀體移動時的異響,很快的.有人走近門外,輕輕的問:“趙大哥,趙大哥.有事麼?”
  衛浪雲心腔狂跳,冷汁涔涔.卻還得裝出一副大刺刺.又滿不在乎的聲調,有些不耐煩的叱道:“媽的,老趙睡迷糊了,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還嚇我 跳哩,有什麼事?瞎緊張 通!”
  門外那人回應 聲,又緩緩走了開去,衛浪雲傾耳聆聽了片刻,這才籲了口氣,抹著冷汗!
  “好險……”
  他回頭望瞭望暈絕過去的這兩位“紅帶子”敵人,略一猶豫,決定放過他們 這是 種真正武士作風,不傷害業已失去抵抗力的人,縱然他是多麼想廢掉他們!掙扎了 下,衛浪雲小心的啟門,他先由門縫中朝外窺探,屋簷那邊有兩名守衛,院子裡也有幾條黑影來往巡戈,晤,難辦!
  考慮了 下,他伸手插進頭髮裡摸索,然後,猛的扯下一根比頭髮粗上好幾倍的線狀物來一 那是二叔田壽長所創的,獨門玩意“青磷線”,量好了地形,用力在門板上一擦,馬上抖手朝院落的 角拋出,黑暗中,但見一溜青綠的螢光橫空,隨即爆出 團綠綠的光焰,在院落的角偶處浮動跳閃,飄來飄去!
  這團黃綠綠的,帶著一股陰慘詭異意味的火焰突然出現,立時便將院中的守衛哨卡吸引了,他們匆匆轉了過去,邊壓著嗓門雜亂的驚呼!
  “鬼火,是鬼火!”
  “真是邪門兒,這裡又不是墳場亂葬崗,哪來的鬼火?”
  “留點心,別是什麼歪門道……”
  就在這些守衛圍過去的這一剎,衛浪雲已悄然閃出門外,又急又快又輕便的一股煙霧般掠向了黑暗裡。
  他一出這座四合院,便朝荒野裡走,順著村外方向狂奔,他咬牙瞪眼的忍受著身體上的痛苦,踉踉蹌蹌只顧往前跑,一腳高一腳低不說,還栽了好幾個跟鬥,但這些他全不管了,初出牢籠後的振奮支持著他,只要他能脫離敵方的追搜,他是再受罪也甘願,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啊……
  在黑暗的荒野中,他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栽倒了好幾次,直到他再也跑不動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才在一道土崗前的流溪邊倒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嗆咳得幾乎連肺都震裂,連嗓子全扯出血來了……
  腦袋是那麼沉重暈眩,心臟跳動得那麼劇烈 像要蹦出口腔外一樣,喉嚨裡更乾燥苦澀得宛如燒著一把火,衛浪雲難受極了,他僕倒在那裡,粗濁的喘籲著,兩眼望出去全是一片迷濛!
  就那麼突然,土崗子下的暗影裡,兩條人影分左右飛掠而至,一下子就到了衛浪雲的身子兩側!
  全身一冷,衛浪雲猛的抬頭 他已準備最後一拼 但是,就在雙方一打照面間,彼此俱不由失聲“啊”了出來!
  這兩位不速之客,敢情正是受命前往“鐵血會”總壇替衛浪雲取回兵刃馬匹來的“花子幫”兩位長老 “青龍冠”楊宗及“怪魔翁”段凡!,一種罕有的寬慰感與親切感浸潤著衛浪雲的意念,他高興極了,也振奮極了,緊張的情緒立時鬆懈,他長長吸了口氣,如釋重負般又躺了下去!
  “青龍冠”楊宗與“怪魔翁”段凡似也大出意外,驚喜交集,他們懷著和衛浪雲同樣的感受互相望著,又一齊笑了起來。
  蹲下身,楊宗那張布滿風霜世故的寬大臉膛上是一片無比的喜悅之色,他又是欣慰,又是關懷道:“是你,少主!”
  喘著,衛浪雲吃力的笑著道:“天爺,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楊宗笑道:“上天保佑少主平安出困,實令人欣喜莫名,也替我們哥倆省掉了好大的麻煩!”
  抬起頭,衛浪雲咽著口水道:“怎……麼麼說?”
  楊宗輕輕的道:“少主,你不曉得,當我們兩人趕到‘不留亭’的時候業已晚了 步,你們與‘紫凌宮’之戰已經結束了,我兩個沒見著我方一個活人,除了‘紫凌宮’的所屬遍布四周外,就只剩一片浩劫後的慘怖景象及滿地狼藉的遺屍,但是,我們卻發現了少主你被敵方 所虜,當時,我們再三考慮過該不該上前救少主你出困,但忖度情勢,又無可下手,鳳嘯松這廝便在當場,更有他們十名‘紅帶子’及‘藍帶子’,好手巡逡左右,如若我們貿然行動,實在毫無把握,更怕一個不巧,弄得連我們一起賠上,這非但太沒代價,也失去意義了……”
  頓了頓,他又道:“但我們又不能任由對方虜俘少主你去而袖手旁觀,是而我和段凡匆匆商議之後,便一直隱伏暗處監視他們的行動,更與段凡尾隨而來,可是‘紫凌宮’方面警衛森嚴,防守嚴密,少主你又被人囚在莊子中間,和鳳嘯松在 起,這就越發增加困難,使我們感到束手無策了,在少主出現之前,我們還在焦急的商量如何設法援救少主出困呢……”
  “怪魔翁”段凡低沉的道:“我們正在打算,實在無計可施之後便硬幹一場之時,竟像奇蹟出現 樣,少主卻自己脫困而來!”
  衛浪雲較弱的道:“謝謝二位了,幸虧二位未曾硬幹,否則,對方高手成群,重兵密布,只怕你們 旦衝進,非僅救不了我,連二位也得 起坑上!”
  楊宗苦笑道:“若最後實在想不出好法子,我們也只好如此了,要不,少主有難而我們尚且猶豫不前,這個罪名誰也承當不起,日後我們龍頭怪罪下來,我哥倆就全別想混下去……”
  舐舐唇,衛浪雲艱辛的道:“這怎怪你們?形勢不允許呀……”
  楊宗道:“可是,我們龍頭便不會如是想了……其他的人也不會如是想了!”
  當然,楊宗說得也是實情,衛浪雲身份重要,可以說系成敗之關鍵,尤其他是“勿回島”異日大統的繼承者,對於整個局勢有絕對的影響,如果他失手陷敵,有自己屬下或結盟者遇上而退縮不前未曾加以援手的話,這個遇上的人所將受到的懲罰乃是可以想見的,其中,恐怕不會有什麼道理可以申辯……
  嘆息一聲,衛浪雲道:“江湖上的環境,就是這樣難混了……”
  楊宗真摯的道:“少主能恕宥我們至今尚未行動的苦衷,實令我們感愧……”
  支撐著坐了起來,衛浪雲道:“這裡,隔那村子有多遠!”
  楊宗估量了 下,道:“約有三四裡路吧。”
  吃了一驚、衛浪雲道:“什麼?才只有三四裡路?天爺,我拼命跑了這大 陣,才跑出三四裡路?”
  微微笑了,段凡道:“少主身負數傷,精神緊張,心情焦惶急迫,加以天黑如墨,對此地形又不熟悉,於荒野中奔跑難辨,實際的情形和本身的感覺往往就有很大的差別了,很多人全會是這樣的……”
  楊宗亦笑道:“少主一定是冤枉兜了不少圈子,可能少主以為業已奔行老遠了,其實卻仍在附近的範圍裡來回跑著呢?”
  輕輕拍了拍腦門,衛浪雲苦笑道:“我真這麼緊張?好像見了鬼 樣……不經二位這 說,我還幾乎懷疑他們布了奇門八卦陣,把我迷失在其中……”
  籲了口氣,他又道:“老實說,我確實很焦惶急迫,一心 意全想著如何逃出他們追搜圍截,別的什麼也沒有考慮到,那就好像發了狂似的,拼老命往前跑,儘量奔向茫茫的黑暗中……你二位知道,在眼前的局面裡,我個人的責任是如何重大,我不能為了我一個人的關係而牽連全盤局勢,使我們整個行動陷入困窘之境,這裡面尚包含有多少人命,多少理想、希望,多少壯志雄心……所以,我什麼都不顧了,只知道跑,跑 跑,因為我明白, 旦再被對方截回,則 切計劃俱成泡影,我的罪孽也就更深重了!”
  嚴肅的點頭,楊宗道:“少主說得有理,從這 翻話裡,更可看出少主那種為成全大我而甘犧牲小我的崇高胸襟,那種慷慨又浩然的心性……”
  衛浪雲搖頭道:“楊長老,你也別把我捧得這麼高,說穿了,也就只是為了不使大夥因我一個人作難而已,別的,哪談得上?”
  這時,段凡道:“少主,我替你推拿一番可好?”
  衛浪雲坦率的道:“好極了,希望不太麻煩長老。”
  段凡道:“哪裡話!”
  說著,他坐到衛浪雲身後,開始以熟練利落的手法來為衛浪雲推拿搓揉,活血松筋……
  舒適的微合上眼,衛浪雲享受這種此道高手給予的肌體上的撫慰與治療,他經過方才 陣亡命奔跑,幾乎連骨頭架子全散啦……
  楊宗忽然又問:“少主,你的腿在流血,可是舊傷又裂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我就是故意掙裂了傷口,令它流血,才誘使看守的人過來俯身察視,然後出手弄倒了他們,欸,苦肉計,可痛煞死了,這一路折騰,大約又把傷口弄得嚴重多了……”
  楊宗道:“真苦了少主 ,段凡,等會用金創藥為少主仔細抹敷了一下,別叫傷處再惡化下去!”
  段凡笑道:“放心,錯不了,我的金創藥便是上好材料調製而成!”
  衛浪雲道:“多謝了。”
  他又“啊”了一聲,笑道:“我真糊塗,竟忘了問問二位長老 件最重要的事 ”
  楊宗低聲道:“少主要問的,可是我們是不完成使命,將少主兵刃馬匹等物取回的這件事?”
  衛浪雲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此事一 ”
  楊宗平靜的道:“少主放心,東西業已完全取回,一樣不少,少主坐騎亦已牽領而來,如今全在那邊土崗下的一處凹窪之內。”
  十分振奮的笑了,衛浪雲道:“都沒什麼損傷吧?”
  搖搖頭,楊宗道:“一切完好無損,我們已經詳加檢視過,那太叔上君也如約交回‘鐵血會’的手裡了。”
  背後,段凡道:“交不交給他們也差不多一個情形,少主,‘鐵血會’自此是冰消瓦解,他們的精英盡失,從眾零散,不可能再有什麼另起爐灶的希望,況且太叔本人更如同廢物一個,難以有所作為……”
  楊宗接口道:“交換情形非常簡單,中間未生波折,想他們亦自知缺乏力量可為陰謀的行動做後援了……。‘鐵血會’方面的人一個個,面色沉重,神情沮喪,連說起話來也都是那樣的有氣無力,一派敗兵殘勇,已近暮境的情狀……”
  衛浪雲道:“也難怪,換了誰遇到這種情形,只怕也撐不起豪興來了,那種滋味,可以想像不會好受……”
  楊宗低沉的道:“尤其是‘鐵血會’的瓢把子太叔上君,模樣就更頹唐萎靡了,簡直消沉憔悴得似個八十歲的風燭老翁……”
  十八、退走翠竹軒
  望著沉沉的黑暗,衛浪雲悠悠的道:“太叔上君這 次所遭到的打擊恐怕是他有生以來最沉重的了,基業,力量,聲望,加上他本身的技藝所能,全部付諸東流,俱成泡影,他的傷痛之情乃是可以想見的,也叫慘了……”
  楊宗緩緩的道:“只怪他的眼光太短,看法不夠正確。”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他選錯了位,他不該依附‘皇鼎堡’的,如果他和我們站在 起,情形便全兩樣了。”
  楊宗道:“這個人太過現實 一聽說‘皇鼎堡’預先付了部分代價!”
  衛浪雲道:“是的,但太叔上君卻不知道,這點點代價比諸將來的收穫實在太微小了 一 假如他跟著我們的話!”
  同意的微微俯首,楊宗道:“我深有此感,況且,這點代價又怎能和他們慘重的犧牲相比擬!”
  這時段凡已為衛浪雲推拿竣事,接著,他自懷內取出一包藥物,用手巾蘸著溪水,替衛浪雲洗淨上藥。
  每在段凡接觸到衛浪雲的傷口時,那種痛苦令人痙孿的,嫩細的,遭到破壞的肌肉組織是那麼不慣於稍微的撥斥與刺激,就輕輕的一點,也夠受了!

runonetime 2008-05-29 04:32 PM

第18章 退走翠竹軒

  望著沉沉的黑暗,衛浪雲悠悠的道:“太叔上君這 次所遭到的打擊恐怕是他有生以來最沉重的了,基業,力量,聲望,加上他本身的技藝所能,全部付諸東流,俱成泡影,他的傷痛之情乃是可以想見的,也叫慘了……”
  楊宗緩緩的道:“只怪他的眼光太短,看法不夠正確。”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他選錯了位,他不該依附‘皇鼎堡’的,如果他和我們站在 起,情形便全兩樣了。”
  楊宗道:“這個人太過現實 一聽說‘皇鼎堡’預先付了部分代價!”
  衛浪雲道:“是的,但太叔上君卻不知道,這點點代價比諸將來的收穫實在太微小了 一 假如他跟著我們的話!”
  同意的微微俯首,楊宗道:“我深有此感,況且,這點代價又怎能和他們慘重的犧牲相比擬!”
  這時段凡已為衛浪雲推拿竣事,接著,他自懷內取出一包藥物,用手巾蘸著溪水,替衛浪雲洗淨上藥。
  每在段凡接觸到衛浪雲的傷口時,那種痛苦令人痙孿的,嫩細的,遭到破壞的肌肉組織是那麼不慣於稍微的撥斥與刺激,就輕輕的一點,也夠受了!
  衛浪雲咬著牙一聲不響,任由段凡迅速的工作著,片刻,業已敷上了藥,並由段凡用手巾扎了個結實!
  楊宗低聲道:“少主,還能騎馬麼?”
  衛浪雲籲了口氣,道:“沒有問題。”
  楊宗道:“那麼,我們準備上路吧?天快亮了,說不定‘紫凌宮’的人已經發覺少主的脫逃而展開搜索了!”
  衛浪雲笑道:“好,我們走,但他們想抓我回去,卻是難如登天了,暈天黑地視線受阻不說,就算我們距離他們只有三四裡路,方圓部分相當廣大,除非他們能未卜先知,曉得我們的所在,否則,看他們怎麼能搜遍這三四方圓的地面!”
  楊宗小聲道:“不過,我們還是早早脫離這險地較佳!”
  衛浪雲道:“走吧!”
  於是,三個人起身離開,由楊宗伴著衛浪雲慢慢走,段凡卻急忙先往隱匿兵器馬匹的凹坳子裡準備了。
  片刻後。
  他們已經各自跨上了坐騎,衛浪雲歡喜無限又親熱的和他的馬兒“狂火”撫貼呵慰了好一陣子,就像 對情人久別重逢那樣的興奮與喜悅,又是撫摸,又是摩娑,又是咕噥個沒完,在楊宗的再三催促下,他們才策騎離開。
  三匹馬兒奔掠如風卷騰,其速無比,在蹄聲雷響中,衛浪雲若有所思的大聲道:“楊長老,我們不能從前面那座橋上過河……”
  楊宗側臉道:“是的,怕他們已派人在橋頭堵截了!”
  左右一望,衛浪雲道:“從河的上游找條船過去,有些可能麼?”
  楊宗笑道:“試試運氣吧,段凡對這一帶地形較熟,他以前來往過好多次,就叫他引路前行!”
  後面,段凡的坐騎偏頭奔向 條小路,他大聲道:“好,我們這邊走!”
  三人三騎,馬不停蹄的急趕著,當天色放亮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河水滾滾的“大龍河”邊了,這裡,是河的上游,隔著那座石橋約有二十多裡。
  鞍上,衛浪雲 邊感到腰酸背痛的不住輕搥著,邊望著浩浩蕩蕩,灰白色河水發愁!
  “老天,連塊木頭都沒有,哪來船?”
  楊宗估量著寬有二十多丈的河面,低沉的道:“如果沒有馬匹,大約我們三人全可飛渡!”
  衛浪雲苦笑道:“我身上帶傷,就算沒有馬匹,恐怕也難有把握隻身飛渡過去,何況,馬匹還絕對不能拋棄!”
  靜默著的段凡突然開口道:“少主,我卻有個主意,不知是否使得!”
  衛浪雲眼睛 亮,忙道:“請說!”
  段凡慢吞吞的道:“我們楊老大知道,我的水性很不錯,在‘花子幫’裡來說可以稱得上數 數二,所以麼,我想便由我泅泳,牽了三匹馬遊過去,二位呢,便設法飛渡過河,這樣問題可就解決了?”
  沉吟著,衛浪雲注視茫茫河水,擔心的道:“水流很急,段長老,你,呃,行麼?”
  一側,楊宗道:“馬能自浮,不會有什麼困難,段凡本人的水性甚佳,牽馬渡河也無甚問題,設水流勢頗急,但最多也只是衝向下游一段路,沒有大影響,少主,我看此法可行,此外亦無計可施啦。”
  目光向荒寂空盪的河濱四周移動,衛浪雲知道無法找著條船了 一何況他們需要的船更非 條舢舨而已呢!
  無奈的,他道:“但是,說句不怕二位見笑的話,我如今創痛在身,連行動都有困難,實在懷疑能否飛渡此河呢……”
  怔了怔,楊宗道:“是麼……這倒也是實情,少主的傷不輕,確為可虞……”
  段凡笑道:“我也有法子!”
  衛浪雲忙問:“什麼法子?”
  笑了笑,段凡道:“楊老大的‘青龍飛冠’功夫蓋世無雙,何不可就請楊老大以此功助少主過河?”
  楊宗略 沉吟,頷首道:“恩,倒可試試!”
  衛浪雲笑道:“楊長老這門獨學功夫,我是早有所悉了,不過,如何運用這種功夫來助人渡河卻待請教。”
  楊宗一笑道:“說起來也很簡單,少主自己琢磨,可以掠躍多遠距離?”
  望著河南打量了 下,衛浪雲道:“大概現在還可以拼命,掠個四五丈遠近吧,但力竭下墜時,就恐怕提不住氣沾水換勁了!”
  楊宗道:“如果有著力之處給少主換勁呢?”
  衛浪雲笑道:“只要不扭了腰,錯了筋,大約仍可在兩三次縱躍下飛越!”
  楊宗想了想,道:“少主,儀須有 次至兩次換勁力量即可,我除了為少主提供著力之處外.並順送少主 程!”
  微微迷惘的,衛浪雲道:“怎麼個送法?”
  楊宗低聲向衛浪雲說了幾句,衛浪雲笑笑道:“很妙,可是你施展你的‘青龍飛冠’絕技之時,可得當心點兒,別 下子卷斷了我的脖子!”
  平穩的 笑,楊宗道:“少主放心,我連你腰部傷處也不會碰上 下,只是,請少主獨自運用提縱之術時注意彆扭閃了!”
  衛浪雲道:“我自會謹慎,來,我們開始吧!”
  楊宗對段凡道:“你先過河。”
  段凡略事抄扎,又將三匹馬以繩索套連在 起,以鞍傍駝著兩只長方形皮囊的“狂火”為先,他回頭向衛浪雲及楊宗招呼 聲,水花濺處,業已牽著三匹馬兒下了河!
  在湍急的河流中,段凡的泳術確是不凡,他 手緊握韁索, 手劃水,除了偶爾露出半邊臉為換氣呼吸,其他時間全將身子隱沉水中,三匹馬兒帶頭蹬蹄,在段凡牽引下激波浮渡,倒也頗為不慢的漸次接近河小心。
  楊宗笑道:“少主.這個法子還不錯吧?”
  衛浪雲目注段凡的水功,頷首道:“好極了,只是天寒水冷,段長老要吃點苦啦……”
  楊宗道:“這點小小折騰又算得了什麼!”
  笑笑,他又道:“我們也過去吧?”
  衛浪雲道:“好,我先來 ”
  說著,他深深吸了口氣,一咬牙,毅然拔升空中,往河中掠去,飛出四丈左右,他已感到氣虛力浮,後勁不繼,腰脅部無法用力,腿更痛得無以運動,搖搖晃晃的往河面落下
  有如浮光一抹,倏然掠至 那是楊宗,他大喝一聲,雙手猛托,又快又準的接住了衛浪雲兩腿,同時奮力往上往前送抬!
  衛浪雲藉此著力,“呼嚕”又往對岸掠出三四丈之遠,而楊宗突落,他一沾水面,浪花微濺中又暴發而起,立時跟上再度墜落的衛浪雲,只見楊宗迅速吸氣,頭頸猝拋,他滿頭盤髻的濃密黑發便“呼”的一聲,有如怪蛇般彈射一下子卷住了衛浪雲臀部,幾在同時,楊宗猛然弓背縮身,奮力抖拋,衛浪雲的身形竟滴溜溜的又飛出了六七丈之遠!
  楊宗這時又沾上水面,浪花濺得更高更廣,他雙臂疾探,吐氣如嘯,似怒笑般電射向衛浪雲下方,待衛浪雲飛掠的身形再次有下墜之像時,楊宗的黑發又暴飛而出,復再卷住衛浪雲臂部,拋發抖擲中,將衛浪雲 直送到彼岸!
  楊宗雙臂往下倏按,他自己稍稍拔升了些,吼喝如雷,這位“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便有若一頭大鳥般的翩然到達岸上!
  喘息籲籲的衛浪雲不由哈哈大笑, 伸拇指!
  “好,楊長老,利落極了!”
  楊宗用衣袖拭了把汗,微喘著道:“少主過譽了,沒觸動少主的傷處吧?”
  搖搖頭,衛浪雲道:“沒有沒有,連一點也沒沾上,楊長老,你這手‘青龍飛冠’的功夫可真高明之極!”
  楊宗匆匆將蓬散的頭髮理就往頭頂盤繞,邊笑道:“雕蟲小技,倒令少主見笑了。”
  衛浪雲輕搥腰背,道:“不用客氣,楊長老,這門功夫的確叫人佩服……”
  說著,他一指業已接近岸邊的段凡,笑道:“段長老也來了……”
  簪妥發結,楊宗快步來到河邊,待段凡“嘩啦”自水中躍起之後,幫著他一起將三匹馬拉上岸來,衛浪雲注意到段凡固已全身濕透,連楊宗的下半身竟也水漉漉的了。
  衛浪雲當然也明白楊宗的藝業修湛到何種地步,他知道,人家若非為了協助他,凌空飛渡到這二十來丈的河面可以說輕而易舉,根本不曾沾水,眼前之所以會如此可以說全是為了他啊……
  心裡的感激不用說,衛浪雲蹣跚行上前去,關注的道:“二位,你們衣衫全濕,可帶有換的?天氣冷,別招了涼……”
  楊宗笑道:“沒關係,少主,風一吹很快就幹了,這點小冷小寒我兩個還挺得住,少主不用擔心。”
  一捋白鬍子上的水漬順手彈出,“怪魔翁”段凡大笑道:“別看我們一把老骨頭子,少主,身架子卻硬挺得緊呢,有一次,我在黃河裡泡了三天兩夜,也是在這秋深的季節,出水之後連 個噴嚏也沒打一下,活蹦亂跳的半點不舒服也沒有……”
  雖說自己身份特殊,位高勢隆,但衛浪雲也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年紀一大把了,叫這兩位老先生為了自己受這種罪,委實心裡不安,他誠摯又慚愧的道:“全是我害了二位長老搞成這種模樣,我實在覺得不好意思,真不知怎樣向二位表達我心裡的歉意才好……”
  連連擺手,楊宗忙道:“少主,千萬別這樣說,這麼 說,非但我們承擔不起,更也見外了。不管是在哪 行哪 道理,都有個上下的承續與主從的分野,我們雖說是‘花子幫’的長老,而且年歲都也不小,但少主卻是‘勿回島’的繼承者,是武林未來的領導人之一, ‘花子幫’是‘勿回島’的盟友,也奉‘勿回島’正統,而‘勿回島’的繼承者亦就和我們的龍頭 樣應該尊敬與服從,這 點,乃是不爭的事實,無論少主以客卿或盟夥的態度對待我們,我們卻不能不知進退,妄自驕大,任怎麼說,我們也算是少主的屬下,理應為少主出力分勞.所以少主務必不用太過客氣,否則,倒叫我們覺得惴惴不安了。……”
  衛浪雲忙道:“楊長老太謙了,我怎能對二位以屬下相待?”
  呵呵一笑,段凡插口道:“不管少主把我們看成什麼人,反正我們不能不尊少主,更不能不執屬下之禮,這一點,乃是無可更易的了!”
  衛浪雲無可奈何的道:“規矩嚴是好的,但‘花子幫’卻太嚴了,何必分得這麼清楚呢?”
  楊宗正色道:“少主,這不是規律所至,更是人倫大道。”
  頓了頓,他又道:“好比有個警喻一一我的祖父有個麼兒,年紀比我小,但我仍得叫叔叔,仍得以長輩相尊,不能因為他年紀小便可不服他呀!”
  段凡亦道:“還有一比一一皇帝年幼,臣下再是八十歲的老頭仍得跪拜請安,亦不能因為他的年紀小便不尊重他,這就是君臣之道, 上下之禮了。”
  衛浪雲笑道:“好,好,我不說了,再講下去,二位搬出 大羅筐的道理來壓我,我更吃不消啦!”
  楊宗微微躬身道:“告罪告罪。”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老實說, ‘花子幫’舒大伯有了如各位這等的得力臂助,不愁肩不起這付擔子來了!”
  楊宗笑道:“少主,比起‘勿回島’的猛將如雲,謀士車載斗量的情形, ‘花子幫’我們這幾塊料也就太不夠看了!”
  提起“勿回島”來,衛浪雲不禁憂慮在心,他低沉的道:“欸,島上展大叔統領的五門好手全未見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光靠我們在這裡“胡弄”也搞不出個結果來,一個‘皇鼎堡’業已耗掉了我們的大部分力量,跟著又讓‘紫凌宮’打了個措手不及,下 步,還不知該怎麼辦呢…… ”
  楊宗與段凡的臉色也有些沉鬱,靜默了片刻,楊宗道:“少主,你們在‘不留亭’搏戰之前,是否已約定好了會合之處?”
  點點頭,衛浪雲道:“約好了,在‘黑垓山’山腳下的 處山坳裡……”
  段凡略一回憶,道:“我知道那地方,距此約百多里路,那裡也只有一處山坳子,裡外全生滿竹子,不難找。”
  楊宗又道:“少主,在‘不留亭’那一戰,我們損失大麼?”
  慎喟的搖搖頭,衛浪雲道:“不算少,你們貴幫當場便戰死四十多人,還不包括突圍後路上遭到攔截的,‘蠍子’的兩位也全沒走掉,‘三十錦貂’也折了好幾個……但其他的人手沒有吃什麼虧,全突圍成功了!”
  楊宗道:“總算不幸中之大幸……”
  段凡咬著牙問:“‘紫凌宮’呢?少主,‘紫凌宮’的損失傷亡大不大?”
  衛浪雲跟著把“紫凌宮’方面的損失也講了一遍,楊宗不禁搖頭道:“這一仗,對‘紫凌宮’來說,僅是小有波及而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他們的主力仍未受到打擊,換句話說,他們猶保有隨時出動的力量,對我們依舊是一個頗大的威脅!”
  舐舐唇,衛浪雲道:“只要島上大軍趕來,這威脅便不算嚴重,否則,只憑我們眼前的這點班底是不行的了!”
  段凡低緩的道:“幸虧‘六順樓’還沒有找上頭,要不然,我們的樂子就更大啦!”
  楊宗道:“少主,聽說‘六順樓’大當家澹台又離的寶貝義女叫我們虜來了?”
  衛浪雲頷首道:“是的,所以他們才‘投鼠忌器’,不敬貿然行動,我想老澹台現在一定四處派人找我們準備談判呢!”
  楊宗擔心的道:“他不會惱羞成怒,豁出去硬幹吧?”
  衛浪雲笑道:“老澹台視他這義女有若心肝寶貝,愛惜之深,甚於已出,他不會這麼狠心置其義女生命於不顧的!”
   側,段凡又道: “而‘皇鼎堡’已垮了台, ‘六順樓’與‘紫凌宮’又是鉤心鬥角,因為利害衝突而不至相害,聞說他們前些日子亦發生過流血事件,這樣一來,他們更不可能聯手了,少主,我們在這種矛盾的夾縫裡還不致於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衛浪雲搖頭道:“不然。”
  他又平靜的道:“第一,我們現在和他們那一邊也結了怨,生了隙,碰上便不會善了,而他們那一邊的力量比我們眼前的這點底子卻雄厚得多,第二,長此以往,我們非但將一事無成,更會為了一再的接觸而消弱實力,終至潰滅,第三,主盟武林的大舉若費日耗時過久,很可能續有後繼者崛起,那時,我們的雄心壯志就更難實現了……所以.拖延下去對我們是樁大大失策的事,我們不能老像現在這樣東竄西盪,靠著有限的人手去做不成成大業的事,那樣,豈非失去意義了!”
  連連點頭,楊宗道:“少主說得有理,少主,我們走吧.趕到 ‘黑垓山’去,看看田二爺有什麼指示,他 定會有所策劃安排的。”
  衛浪雲道:“我們走,二叔他們也 定等得心焦了!”
  於是,三人立即收拾 番,先由楊宗幫助衛浪雲上了馬,然後兩人也分別跨上鞍背,仍以段凡為首,三乘鐵騎,放蹄急馳而去。
  天已大明暸,東方業已有旭陽的彩輝燦照,他們迎著晨光奔馬,就宛如要奔向那光明發源的地方。
  黑垓山那個內外全被青竹所掩遮著的山坳子口,有 名放哨的“花子幫”弟子突然發現了正自窄道上奔近的衛浪雲、楊宗及段凡三人騎,他精神倏振,飛一樣奔進了坳子裡,口中興奮的大叫:“少主回來了,少主回來了,楊長老,段長老也 道回來啦……”
  山坳中,散散落落的坐躺著三十來個疲憊又憔悴不堪的漢子,但不管他們是屬於哪 個組織的,卻俱相似的無精打彩,意態消沉,一副敗兵殘勇的模樣……
  在一叢修篁之下,落葉像鋪成了軟墊,田壽長、舒滄、古獨航三個人全對坐著默默無語,再過去點,童吉童祥兄弟無聊的各撕著 片竹葉發呆,“仙人杖”金泗則輕重有致的正替晏青按摩背脅處的掌傷,就在這種沉重的翳悶的當兒,那名放哨的“花子幫”弟子已嚷叫著奔了進來,第一個跳起身的是田壽長,他又驚又喜的喊:“誰?你是說誰回來了!”
  舒滄也一骨碌爬起,緊張的問:“果然是衛少主回來了麼?你他娘的沒看花眼吧?”
  那名跑得滿臉通紅的仁兄喘息著連連朝坳口指點:“不會錯……當家的,是衛少主,還有楊長老和段長老, 三個人 起回來啦……”
  田壽長怪叫 聲,拔腿往坳口奔去,舒滄、古獨航、童吉童祥,與金泗也匆匆跟上,晏青 手按著腹背.卻也 步一拐的往前迎上。
  很快的,衛浪雲、楊宗、段凡三個人出現了,他們的騎影才 閃入山坳子裡,田壽長已雙掌合十,嘻嘻念了聲“佛”,喊了聲“天”,舒滄在一邊痛快之極的大笑起來!
  “哇哈哈,浪雲,果然是你們啊,行,好,有幾下子,我看恐怕連閻王也拘不住你了!”
  住馬拋鐙,衛浪雲吃力的落下地來,古獨航立即上前扶住他,低促的問:“傷得重吧?”
  搖搖頭,衛浪雲笑道:“沒關係,小傷。”
  說著,他連忙往前湊近,躬行禮:“姪兒叩見舒大伯,二叔。”
  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衛浪雲,田壽長突然喝彩:“好小子,有你的!”
  衛浪雲笑道: “累及各位尊長兄弟替我擔心,實在罪過!”
  舒滄大笑道:“這一大半天,浪雲,我們幾個全急得要吊頸了,左等不見人影,右等不見影來,你這鳥二叔差點就盼穿了眼,憂碎了心,大夥也全連說話的勁都沒有了,我們口裡不講,但誰也估量你這一遭是兇多吉少啦,卻不料你竟恁般滑溜,“嗖”一下又跑回來了!”
  衛浪雲舐舐唇,道:“大伯,為姪的打是不一定打得過人家,可是,要逃命卻是一等一的好手呢,打不贏莫非還跑不贏?”
  “呸”了一聲,田壽長笑道:“真沒出息!”
  一側,古獨航低頭道:“少主,虧你還有心情玩笑,從昨夜直到現在,二爺、舒幫主和我們幾個,誰也愁得連眼皮也合不上,那股子焦惶期待的味道,可以急煞死人呢,你沒聽到那一聲接一聲的嘆息與嗟籲,真把一顆心也等爛了!”
  衛浪雲忙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如此為我擔心……”
  舒滄大聲道:“浪雲賢姪,只要你平安脫險,就是上上大吉了,我們等一陣子算得了什麼?終還等得你來,要不,叫我們怎生有臉去見展島主?”
  這時,楊宗、段凡也上前來和大家見禮,田壽長如釋重負的籲了口長氣!
  “天爺,‘不留亭’那一仗雖打了個 塌糊塗,總還沒有弄個土崩瓦解,主力真是保存住了,真是佛祖相佑,菩薩慈悲……”
  舒滄兩頰的肥肉一顫,道:“最主要的是浪雲脫險歸來了,這才是最大的安慰,要是他有了失閃,我兩個老家夥就甭混了,乾脆一人一根帶子,各自找棵樹椏上吊吧!”
  眾人來到方才那叢青竹下坐好,田壽長皺著眉問:“浪雲,你傷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腿根子是舊創,腰眼上挨了鳳嘯松兩拐!”
  怔了怔,田壽長驚道:“兩拐,鳳嘯松打的?”
  衛浪雲道:“就是他!”
  舒滄也臉上變色道:“乖乖,姓鳳的一拐下去可以將合抱的松樹砸斷,你挨了他兩拐竟像沒事人一樣?”
  笑了,衛浪雲道:“大伯不要奇怪,姓鳳的有意不要我的命藉以挾持我為人質而已,否則,我還能在這裡開口說話?”
  田壽長哼了一哼,道:“我也是這樣想,這老鬼一定要利用你才有心不砸死你,要不,他會有那好的心腸!”
  忽然,舒滄問楊宗:“你們去辦的事全辦妥了?”
  楊宗含笑點頭:“回當家的,全妥了!”
  “嗯”了一聲,舒滄道:“好,很好!”
  田壽長又道:“小子,你到底被‘紫凌宮’擄去了不曾?”
  衛浪雲笑道:“當時的場面,二叔你也很清楚,我還朝哪裡跑!你們一退走,為姪我便叫人家放倒了,更弄了個五花大綁,倒鑽馬蹄……”
  一咬牙,田壽長罵:“我操他二舅子!”
  舒滄急道:“後來呢?”
  衛浪雲迅速將他脫險的經歷及巧遇楊宗段凡二位長老的過程向大家講了 遍,舒滄聽罷大笑:“好小子,你真是心開七竅,又精又滑,那兩名‘紅帶子’可真叫你擺佈得慘矣哉!”
  古獨航也笑道;“等他們發覺少主脫險的事實後,那兩位‘紅帶子’仁兄恐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啦!”
  衛浪雲道:“我可以保證他兩個不會好受就是!”
  大夥 陣哄笑,笑聲中,田壽長道:“這一次,‘紫凌宮’方面可以說並沒有佔著什麼便宜,再加上浪雲的脫走,鳳嘯松只怕更要氣得暴跳如雷!”
  舒滄樂呵呵的道:“最好氣死這老狗操的,我們也省了不少手腳!”
  衛浪雲輕輕的問:“二叔,下一步棋,我們怎麼走呢?”
  沉吟了一會,田壽長苦笑道:“島上的大軍未至之前,我們是不能再硬幹下去了,風險實在冒得太大,這 次,就差點搞了個全軍盡沒,就算叫他們嘲罵吧,也只好任由人家嘲罵了,誰叫我們配合不良,力有不殆呢?”
  衛浪雲籲了口氣,道:“二叔的意思是說,我們暫且休兵?”
  點點頭,田壽長道:“不錯,而且還要隱藏起來,可能叫對頭發覺了掩來打我們個不措手,當然,這是樁很沒有面子的事,但總比叫人家殺得丟盔曳甲來得要強!”
  舒滄也插口道:“本來,我是不贊成如此形同他娘的‘龜縮’的,可是事實擺在面前,卻不是光為了掙口氣便能扭轉乾坤來的,老猴子向我說了很多,我覺得他講得也有道理,咱們若是不忍下這小小的羞辱,一味悶著頭蠻干,恐怕就會搞得 敗塗地,不可收拾了,浪雲,你以為如何?”
  衛浪雲嘆了口氣,道:“我還能說什麼呢?大伯,敵我雙方優劣之勢明擺明顯著,相差又這麼懸殊,在精神上我不甘受屈,但在力量上卻又抵不過人家,真是窩囊透了……”
  吐了口唾沫,田壽長道: “龜孫子才不會覺得窩囊……”
  說著,他又恨恨的道:“講來講去,全是展老二這老王八害人,如果他按期趕來,各路力量切實會合,今天我們怎會落到這等進退維谷的處境?叫人家像打他娘野狗 樣摔過來踢過去?我們一心 意要爭霸江湖,主盟武林,現在呢?卻變成龜孫似的縮頭夾尾裝他娘的瘟了!”
  舒滄自嘲道:“裝瘟就裝瘟吧,奶奶的,所渭‘小不忍則亂大謀’,又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受點委屈不算什麼,過些日子我們自會揚眉吐氣!”
  田壽長憤然道:“‘勿回島’的主力 天不到,我們就不要想揚眉吐氣,光憑我們這支殘兵敗將,還能和對方誰碰去?”
  肥厚的下頦 仰,舒滄笑瞇瞇的道:“至少,我們去吃‘皇鼎堡’那幾個餘孽還不會有問題吧?”
  橫了舒滄一眼,田壽長罵道:“你他娘就會自我安慰!”
  呵呵一笑,舒滄道:“這總比光在那裡長別人的威風強 點哪!”
  衛浪雲低聲問:“二叔,你老可已想到,我們去哪裡隱藏一段時間麼?”
  田壽長:“回‘仙牛洞’如何!”
  搖搖頭,衛浪雲道:“只怕不妥。”
  田壽長沉吟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仙牛洞’那地方對頭們全曉得是我的老窩,你是擔心他們會埋伏在那裡等我們回去上當?”
  衛浪雲道:“可能性太大了,二叔。”
  田壽長道:“也是,我們冒不起這個風險。”
  舒滄接口道:“你要仔細考慮妥當才行,老猴子,我們這不是一兩人呢,行動起來也有好幾十條大漢,挺扎眼的!”
  衛浪雲平靜的道:“二叔,‘翠竹軒’如何?”
  田壽長道:“退那麼遠?”
  衛浪雲道:“其他地方全不大合適,只有那裡才比較隱密,且少為人知!”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而且,我們和大叔那邊已失去了聯繫,他們要找我們更不容易,但這個地方大叔他們卻曉得,只要他們有個心細的,就必定會想起到這個地方來看看我們在不在,否則,雙方等於在和自己人捉迷藏,誰找誰去?”
  舒滄頷首而道:“對,老猴子,浪雲說得有理,我們便往‘翠竹軒’去修心養性一番吧!”
  苦笑一聲,田壽長道:“只是這一路退下去,可真叫退得更遠了!”
  舒滄一瞪眼,道:“可是你以前說過的話一 今日退出百里,往後便可向前卷數千里不已,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了!”
  田壽長點頭道:“好吧,事實上也只有那裡最可靠。”
  哼了哼,舒滄道:“這不結了!”
  古獨航又想起什麼似的問:“二爺,有關‘六順樓’與‘紫凌宮’方面的動態,你老如何才能由安排的內線那裡獲得消息!”
  舒滄亦道:“可不是,目前我們正好急須得到對方的計劃以便事前準備防範……”
  田壽長皺眉道:“本來,我與他們決定每半個月傳遞一次消息,他們各將所採的內情交給分距百里外 片早經我秘密設置的店舖,舖子裡的夥主全是我們的眼線,然後,他們再將消息用‘金眼鴿’傳送到‘仙牛洞’,卻不能用此法通知,那些消息?”
  衛浪雲沉重的道:“二叔,設若‘仙牛洞’已被敵人攻佔,不就洩密了麼?”
  笑笑,田壽長道:“這倒不至於,洞裡收鴿子的人只有兩個,鴿子認生,他兩只要不出去,鴿子便只會在空中叫不落下來,況且,消息全是用‘套格’字行寫成,沒有‘套格’因此上連天皇老子也搞不清上面所說的含意,最多我們收不成消息而已,別人也不要想知道其中的隱密!”
  舒滄道:“不管這些閒篇了,娘的,我們走到‘翠竹軒”歇養一陣再說,順便派個好手回‘仙牛洞’看看,故居無恙自是最好的,否則,也只有算啦,得不到敵方的情況還不是照樣幹他娘的?”
  田壽長 笑道:“沒有關係,我和他們尚留有最後一手預防此等變化的法子一 若是他們的傳報久不見回音,便由轉運消息的眼線派專人回來做口頭稟達,當然,不會到‘仙牛洞’,因為若是‘仙牛洞’收到消息而久無回示,則表示那地方有問題發生了,派回來的人即直接到離‘仙牛洞’七十裡外的一處‘和家甸’去,那裡有我們用以掩護的 家客棧,客棧主人是我的一個老弟兄,他會將來人轉述的消息詳細記在腦中,等我或我們其他的人去探詢…… ”
   瞪眼,舒滄道:“娘的,說了這麼多,這不是有法子得悉敵情麼?而且法子又如此簡單有效,你羅里囉嗦 大套完全在繞彎子賣弄你的聰明嘛!”
  田壽長道:“好叫你這花子頭曉得我的深謀遠慮,精細入微之處是多麼的高明偉大!”
  “呸”了一聲,舒滄道:“偉大個驢鳥!”
  衛浪雲笑道:“二叔,那麼我們何時啟行?”
  抬頭望瞭望天色,田壽長道:“快入黑了,等初更再走吧,我們採取晝伏夜行的方式,比較不易啟人疑竇。”
  嘆口氣.舒滄道: “這一下可真成了見不得天日啦…… ”
  田壽長冒火道:“你他娘少說一句喪氣話不行麼,簡直渙散軍心!”
  倒頭躺下,舒滄喃喃咕噥:“軍心早就不振了,連串的霉頭觸下來,哪個不洩勁?還他娘用得著我去將它渙散?”
  沒有理他,田壽長向衛浪雲:“傷處可上過藥?”
  衛浪雲道:“業已由段長老給姪兒醫治過 遭啦。”
  田壽長道:“我再親自替你看看,晏青,叫人給我拿藥備水。”
  段凡道:“二爺,我來做你副手。”
  於是,當 名“三十錦貂”中的大漢拿過那只小檀木藥箱及 皮囊的清水過來時,衛浪雲早已平著躺下,由田壽長為他寬了衣衫,在段凡的幫助下,兩名醫道高手便合同替衛浪雲治療起來。
  仰躺著,衛浪雲 邊忍住傷處被拔弄的痛苦,一邊強行笑道:“二叔,創舊新裂,聞說最是不易合口。可是?”
  田壽長“嗯”了 聲,雙手不停:“ 般來講是這樣的,但是在老叔手中,都不成問題,只是較為麻煩點而已……”
  在敷藥時,衛浪雲又感到一種痙攣的痛,他咬著牙道:“別的不說……二叔,我只希望這傷不要影響我們的大舉……”
  田壽長頷首道:“當然,我會使它儘早痊癒……”
  段凡插口道:“二爺為少主用上他老人家最珍貴的藥材……‘三合生肌散’了,少主,你這傷口不用半月便可收合啦……”
  吸了口氣,衛浪雲道:“老天,須要半月之久?”
  包紮著,田壽長嘆了 聲道:“半月已算快了,換了別個郎中,至少已得兩個月的時間才行,你以為這像仙法一樣,吹口氣便傷去病除了!”
  說著,他又檢查衛浪雲腰際的瘀血青腫,邊用力搓揉:“還好,鳳老鬼可真是沒成心砸死你,儘管這兩拐也敲得你血凝肌腫,筋扭腰閃,都是下手極有分寸,只要再加上三分力道,至少你這根脊椎骨就要裂傷,以現在的情形看,只要休養個十天八天,便可恢復如常!我替你用烈酒揉搓一番,每日三次,包管消腫得更快!”
  段凡笑道:“這些事,二爺,我們就可以代勞了。”
  點點頭,田壽長道:“很好,但得必須每日要搓揉傷處三次以上。”
  等衛浪雲被醫治過了,他早已滿頭大汗,臉紅氣喘啦,一邊大口大口的呼吸,他邊問:“對了……二叔,晏青……傷處可重?”
  也抹了抹眉梢的汗水,田壽長低聲道:“不輕,他的右胸挨了一掌,那掌勁可能含有‘黑砂掌’力,中掌處的肌膚泛著烏紫,浮腫起來半分高,內腑,也遭至震蕩,血脈異常不穩,但還不至於有性命之危,我已給他服了藥,可是完全恢復,恐怕亦得個多月以後才行了……”
  衛浪雲恨恨的道:“二叔,傷了晏青的人除了‘紫凌宮’那兩個‘紅帶子’之外不會有第三個,那兩個小子一是‘十字劍手’趙嘉,一是‘紫蜘蛛’龍百祥……”
  田壽長淡淡的道:“晏青已告訴我了,是那個姓龍的下的手……”
  衛浪雲笑道:“我們一定要找回來!”
  笑笑,田壽長道:“他跑不掉的。”
  段凡扶著衛浪雲坐起,衛浪雲的目光緩緩四掃,不由搖搖頭,沉重的嘆了口氣,低聲道:“眼前,可真叫景況淒涼呢……”
  一瞪眼,田壽長叱道:“少說些喪氣話!”
  段凡笑道:“少主,俗語道,十年風水輪流轉,今天我們吃了點小虧,不算什麼,用不著十年,甚至用不上十個月,我們就可以雪恥復仇,揚眉吐氣了!”
  田壽長道:“這還像話,事實上可不也正如此?”
  衛浪雲仰首天際,此刻的天空,業已是一片灰黯了,他的聲音仿佛浮漾在四周的暮靄沉氳,涼涼淡淡的朦朦朧朧的。
  “這要看島上的人馬來與不來了……”
  幹啞的一笑,段凡道:“會來的,少主,他們一定會來的……”
  田壽長沒有說話,嘴裡卻在喃喃嘀咕著,顯然,這位“勿回島”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又在數落他的拜兄展履塵了……
  是的,為什麼呢,原該早就來到的他們,為什麼至今仍未出現?
  在“仙牛洞”往東去一百五十裡處,於層峰疊巒之間,有 條兩丈多寬的溪流,蜿蜒流注,這條溪流的水色淺碧,清冽見底,宛如 條閃亮的緞帶一般,橫過滿山的斑黃紫篁,這條溪水,就叫“雪溪”。
  雪溪的中流一一 也就是入山十七裡的地方,在一片長滿松柏的山坡半腰,隱現著一幢幽雅又靜逸的住屋,它有兩層樓,建築的材料都是青磚,只有那幾點回欄是朱紅的,樓前樓後,遍植修篁千竿,風過處,簌簌輕吟,饒有天籟之音,若是人自窗間望出,可不是 片俱竹,青翠盈眼了?是的,這就是“翠竹軒”。
  當田壽長、衛浪雲、舒滄、古獨航、楊宗、段凡、金泗,童吉童祥兄弟、晏青等人率領著三十幾個乏倦不堪憔悴不堪的手下們來到“翠竹軒”之際,正是天亮不久的時分,這一隊人馬,業已個個累得不像樣子了。
  他們輕悄的掩至樓前,卻又機警的分散隱伏起來,注視門窗緊閉,寂靜無聲的“翠竹軒”,田壽長有些擔心的道:“希望這裡不要也出了紕露才好……”
  蹲在一側的舒滄哼了哼道:“如果這裡也有了問題,我們只好跳海泅回‘勿回島’去了。”
  衛浪雲笑道:“不可能的,除了二叔及我們之間有數的幾個人知道這地方,其他沒有人會曉得,這是個絕對秘密的處所,敵方哪有這大的本事找出來?”
  後面,古獨航問:“二爺,是誰守在這裡?”
  田壽長低聲道:“我的一個得力下手,與晏青齊名位的‘青竿子’包不同!”
  一聽這名字,古獨航忍不住笑了笑:“就他一個人?”
  田壽長道:“當然不只他一個人,另外尚有十二名弟兄供他調度。”
  不耐煩的抓了 把濕泥在手中搓,舒滄道:“快用暗號問一問,若未出紕漏,自會有人出來恭迎,如果有了麻煩,我們也正好一鼓殺進,宰他個措手不及!”
  點點頭,田壽長道:“好,娘的皮,這些日子搞得我心神恍惚,做起事來竟也遲遲疑疑的……欸。”
  舒滄催促道:“快點吧,我的爹。”
  朝前湊近點,田壽長自懷中摸出了一管三寸長帶孔的小巧銀笛來,含在口中用力吹起,一邊以手指不停的按笛孔一一 那竟是一種婉轉的,清脆的,有如百靈鳥似的鳴叫聲,只是聲音比真的百靈鳥啼要響亮得多,也尖銳得多而已。
  迅速的圍繞在樓房四周的青竹叢裡,也響起了幾處相同的回應,跟著,樓中亦傳出了一樣的聲音,輕輕的,樓上靠有的一扇窗戶被推開了。
  笑容浮上了田壽長的唇角,他低聲道:“還好,這裡仍是我們的。”
  舒滄問道:“這樣就算通過暗號問答了吧?”
  田壽長道:“還有一過手續 一一 ”
  說著,他鬆開了笛孔,吹出了一長音:“吱 ”
  於是,翠竹叢中閃出了三名青衣大漢,同時,自樓上那扇半開的窗口中, 個瘦小的身影如電而落!
  這位瘦小枯乾,面如橘皮的仁兄腳才沾地,已將三角眼往眾人隱伏之處一梭溜,謹慎加上興奮的試探:“哪一路的朋友?”
  田壽長“呸”的一聲,霍的站住,對方已不禁又驚又喜的大叫一聲奔了上來,他尚隔著五六步,已單膝跪下,激動的叫:“包不同等恭迎二爺回家!”
  一揮手,田壽長道:“罷了。”
  包不同喜勃勃的站起,目光四轉:“二爺,就你老一位?我方才好像覺得有不少人似的……”
  田壽長一翻眼皮子,道:“娘的,是我先問你還是你先問我?也不過幾天沒來,怎的你們就野得沒有規矩啦?”
  嘻嘻一笑,包不同忙道:“老毛病,二爺,老毛病。”
  哼了哼,田壽長道:“這些日子裡,此處沒有出過差錯吧?”
  包不同道:“回稟二爺,除了半個月前有一撥‘六順樓’的馬隊在溪口山外逡巡過一陣之外,我們這裡連個鬼影也沒有見著!”
  “嗯”了一聲,田壽長道:“你們也沒有露過什麼痕跡吧!”
  連連搖頭,包不同道:“絕對沒有,二爺,十二名弟兄除了值勤就是睡覺,上次採辦的糧食雜物尚夠再吃兩個多月還有多,除了我本人每天親自往溪口那邊巡視一兩遍之外,誰也沒有踏出坡前一步,這是實話,二爺放心了。”
  回過頭,田壽長大聲道:“行了,伙計,出來吧。”
  於是,隱伏四周的這一支疲兵乏馬,應聲紛紛離開掩蔽出現,包不同哈哈大笑,道:“我說嘛,早就覺得不止二爺一個人,乖乖,竟來了這麼多……”
  目光瞥處,他又猛的住了口,趕緊上去向舒滄、衛浪雲跪地請安,又匆匆與各位“花子幫”的長老及古獨航見過了,朝著神色委頓的晏青,包不同不禁怪叫起來:“他娘的,老晏是誰將你折磨成這個熊樣,這還得了?老子要活剝那狗操的!”
  有氣無力的一笑,晏青道:“等會再說吧,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包不同吼道:“反了反了,真正反了,竟然搗上我們頭上來啦,他娘的,不給他們點厲害,行麼?說,是哪一個?!”
  田壽長怒道:“包不同,你可真越來越與眾不同,多少事等著你辦,你卻管自一個勁發起威來啦?混帳東西!”
  縮縮頭,包不同忙回身道:“二爺息怒,我只是一時激於義憤,我 ”
  田壽長扳著臉道:“少囉嗦,那娘子 水冰心沒有出事吧?”
  嘻嘻一笑,包不同道:“我們像侍候老親娘一樣侍候,怎麼有事?這位姑娘,就是脾氣太大了,昨晚我只是口頭上吃吃她的豆腐,都險些叫她隔著鐵窗砸了我一茶杯!”
  田壽長哭笑不得的罵:“沒出息的東西!”
  包不同齜牙道:“乖乖這娘子可實在夠兇夠潑,叫人吃不消!”
  一瞪眼,田壽長道:“不要淨說廢話了,馬上協助大夥進去休息,你負責把房間整理分配一下,我們有幾個住樓,樓下的單間要騰出一間給晏青住,另外受了傷的弟兄也得和大家分開以便治療,叫你的人多備滾水茶食,讓大家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再飽餐一頓,記得被褥加厚,湯藥備全,快快。”
  衛浪雲接口道:“還有,各人的馬匹也得好好上料。”
  包不同連聲答應, 邊回頭叫:“三個呆鳥還在那裡發什麼愣?馬上叫他們出來辦事呀!”
  很快的,樓門大開,又有五六名青衣人跑了出來,他們在包不同指揮之下,來回奔忙著將大隊人馬全接了進去,然後,田壽長、衛浪雲、舒滄等人才進入屋內。
  越過正堂的廳房,他們沿著 道石梯上了二樓,二樓上並排三間的房間,一條走廊盡頭另尚有一間,田壽長順理成章的佔住那一間,舒滄、衛浪雲、古獨航各一間,楊宗也是獨居,剩下兩間,便由段凡、金泗、童家兄弟分住了,包不同親自引導各人進了房後,他自己只有委屈 下搬到了樓底。
  在一陣混亂忙碌之後,一切總算安定下來,當大家全洗過了澡,進完了膳,便都疲倦得納頭大睡去了,除了包不同與他的手下們外,這幢樓中,再也沒有他的人走動。
  沒有麼?不,衛浪雲卻怎麼睡也睡不著,自離開“黑垓山”後,這一身十幾天來,雖然簸波辛苦,他的創傷都已痊癒了多半,當然這得感謝田壽長及段凡這兩位醫道高手對他的細心調理,但衛浪雲本身的底子厚,稟賦強,也是他這般快速恢復健壯的原因之一。
  既睡不著,他乾脆起身下樓,才到樓下,坐在大廳上翹起二郎腿的包不同連忙站起迎了上來。
  “少主,怎麼沒睡一下?”
  換了 襲銀袍,修過了面,頭髮梳洗得乾乾淨淨,以王冠束起的衛浪雲,這時看上去容光煥發,神色湛然,又是俊,又是灑脫,又是飄逸,他哧哧一笑,道:“不怎麼累,想起來走動走動。”
  包不同笑道:“少主,這地方,我記得少主以前才只來過一次?”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只來過一次,那還是三四年以前的事了!每次來中土,全是匆匆忙忙,辦完事就又趕了回去,好多地方都沒功夫逗留……”
  包不同道:“這一遭,怕得多耽一會啦。”
  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衛浪雲瀏覽著四周的佈置,道:“恐怕是了……這幾年來,這裡都沒有改變,還是老樣子……”
  嘻嘻一笑,包不同站到一邊道:“少主,有什麼可改變的?這地方情調是不錯,風景也夠美,但島主從來就沒來過,二爺也一年中來不了幾次,就說少主,也不過來了個兩趟而已,平時就只有我和那十二名呆鳥守在此地,十三個人全是他娘的十三塊粗胚,整日價面朝面,休說沒什麼活可講了,便是看看也生厭了……日子實在太寂寞,初到這裡,還覺得山明水秀,青蒼翠鬱,別有那麼一股子脫塵出世的意味,但一耽久了,山也不是山,水也不像水了,山水也像僵在那裡成了呆鳥一般,怎麼看怎麼個不順眼,連景加上景中人,通通都似變了愣頭青……”
  笑了,衛浪雲道:“所以,這就顯得你沒有一點佛根,不通 點禪意!……”
  “欸”了一聲,包不同道:“少主,我可真不是個出世之人,我就算六根不淨,凡心未了吧,還是願意回到塵俗中來習慣……”
  衛浪雲笑道:“你真要叫二叔罵你沒出息?”
  包不同苦著臉道:“少主,這總比悶得發了瘋好……”
  衛浪雲道:“過了這一陣,我向二叔說說看,把你和晏青對調一下。”
  樂了,包不同眉開眼笑的打了一躬:“少主,全憑大力栽培啦……”
  籲了口氣,衛浪雲問道:“這些日子,未見島上派人來過嗎?”
  包不同低聲道:“先前我送二爺進屋的時候,二爺也問過我了,島上連個鬼也不見派來過,少主,怎麼回事?島上大軍不發,這,這不是叫我們好看麼?說句放肆的話,他們簡直是等於挖個坑叫我們往下跳一樣!”
  臉上是一片陰霾,衛浪雲道:“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大叔他們的人馬不到,我們可是沒有力量和人家硬拼了,這幾場拼鬥下來,業已搞得我們精疲力竭,傷亡慘重啦……”
  包不同咽了口唾沫,壓著嗓門問:“少主,聽晏青說‘蠍子’那邊差點被弄得主力盡沒?”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連赫連大哥都受了重傷……此外,‘花子幫’已損失甚巨,我們的‘三十錦貂’如今只剩下四個人了……”
  咬咬牙,包不同道:“聽晏青說,‘皇鼎堡’ ‘鐵血會’‘灰衣會’也叫我們打垮了,娘的皮,總也撈回了本!”
  衛浪雲憂感的道:“雖然比較起來,我們是佔了上風,但若島上人馬不至,就像這麼相對的懸殊的犧牲我們也賠不起,長搞下去,總有叫人家一網打盡的 天!”
  包不同喃喃的道:“這可不是好玩的事……”
  搖搖頭,他又道:“少主,二爺一向足智多謀,用計如神,怎的這一回也似乎有些手忙腳亂,轉不過頭來?”
  衛浪雲苦笑道:“敵眾我寡,敵靜我動,敵暗我明,在這種劣勢之下,已虧是二叔的靈活運用以及深謀熟慮才保住了現在的這點力量,換了個人,只怕早就一頭鑽進敵方的圈套中了……”
  包不同微搖頜下兒根稀疏的胡髭,道:“這樣說來,少主,我們目前的情況是很不妙了?”
  衛浪雲道:“一點不錯。”
  包不同低聲道:“可曾派人回島求援?”
  舐舐唇,衛浪雲道:“二叔早已派出好幾撥人馬循著島上大軍可能經由之途迎了上去,但至今除了已有少數幾批探騎回報之外,連其他各路的眼線也不見回來,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直赴島上?本業已派人出去,二來二叔氣大叔誤了大事,三來這些日子連串的爭戰奔波累苦了,所以第二批人尚未派出,不過,聽二叔在路上說,等歇過一陣,他會再派幾個人直接回島,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嘖”了幾聲,包不同道:“眼前可真叫‘騎虎難下’了……”
  衛浪雲搖頭道:“還不知道‘六順樓’和‘紫凌宮’是怎麼個的情形呢,他們如今一定正在等著想將我們找出來活剮了!”
  包不同氣恨的道:“娘的,沒這麼容易,就憑我們目前的人馬,縱然頂不過他們全部,至少已能將他們鬧個天翻地覆!”
  笑笑,衛浪雲道:“這都不是我們的根本大計,如果他們真的找上門來,就算我們拼掉對方大半力量我們自身也差不多全被擺平了,那時,島上大軍便趕到來,除了收屍之外,還搞個屁的武林盟主之舉?”
  包不同悻悻的道:“莫不成人家來了我們便跑?”
  衛浪雲笑道:“雖不見得人家來了,我們便跑,但也是衡情度勢,不能三不管瞎乾一通,保存力量以求再起才是上策。”
  包不同道:“我就不慣受這種窩囊氣。”
  揉揉麵頰,衛浪雲道:“你只是還不到時候,沒逢那種節骨眼罷了,我又何嘗受得慣那種窩囊氣,但這一陣子,還不照受下來?而且,接二連三的受下來了?包不同,你要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
  包不同恨聲道:“少主,‘勿回島’幾會遭過今天的窘迫來?真他娘的叫人 提起就咬牙,憋足了悶氣……”
  衛浪雲道:“哪一個不是這樣?”
  一擊掌,包不同忽然笑道: “對了少主,不用擔心,‘六順樓’老澹台的寶貝義女水冰心還在我們手中,至少,‘六順樓’是投鼠忌器,一時無皮可調了!”
  衛浪雲一笑道:“這也是我們的‘殺手 ’之一,不過,話雖如此,總不要叫對方找上門來的好,否則,怕就仍有麻煩啦!”
  斜過頭去,衛浪雲又道:“這妮子,很刁潑麼?”
  賊嘻嘻的一笑,包不同小聲道:“少主,聽說,呃,你曾欣賞過這位小嬌娘的裸身之美?”
  哧哧笑了,衛浪雲道:“胡扯!”
  擠眉弄眼的,包不同道:“別害臊呀,少主,說說看,嘖嘖,那等如花似玉的美嬌嬌!脫光了 絲不掛,定是相當的誘人吧?”
  衛浪雲笑斥道:“不要胡說,人家是黃花閨女,哪容得你隨意調笑?”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那時她的衣裳又不是我脫的,我只是適逢其會,飽了飽眼福而已,但這 飽眼神的代價卻不小,第一,我當場救了她免遭姦污之禍,第二,她因為我看到過她的軀體,反過來恩將仇報,恨我入骨,我曾遭她一次酷刑,一次鞭笞,你說說,包不同,這玩意豈是好看的,便宜看的?”
  瞪大了眼,包不同道:“我只知道少主曾受過她的迫害刑磨,起初還以為是少主輕薄過她所以才受到她的報復一 我曾問過押她來此的老管兩名心腹,問他們少主和這娘子結怨的經過?他們也有些搞不清楚,僅含糊籠統的說大約是少主看過她的身體,她才在羞怒之下向少主報復,而二爺也才下令擄過她來施以懲罰,我都想不到原來是這娘子恩將仇報,真他娘的,蠻不講理嘛!”
  衛浪雲正色道:“包不同,你也是迷糊,你不想想,我這個人雖說有點隨便,有點不拘小節,但禮教倫常卻謹守不苟,我怎會大膽無聊去看一個少女的身體?我就不怕大叔二叔的責罵?自己的名譽都也得顧著點呀,你真是豆腐渣腦筋,豈能會想到我對她曾施以輕薄一事上面來,簡直混帳透頂,豈有此理!”
  連連打了自己幾個嘴巴,包不同賠著不是道:“我混帳,我莫名其妙,我瞎猜胡拉,對不起,少主,我真是自己想邪了,你老千萬包涵,千萬包涵……”
  哼了哼,衛浪雲道:“你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
  又打了自己兩下耳光.包不同忙道:“我說錯了,少主,這不又打了兩傢伙?你可別再生氣啦,二爺看見,我可吃不了兜著走呢……”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混帳東西!”
  心裡悄悄放下一塊大石,包不同拍著馬屁道:“少主,對這個不識好歹,恩將仇報,以怨報德,混淆是非的可惡丫頭,你怎能輕易放過?”
  衛浪雲道:“當然不,她給我上的那一套,我全要還給她;一個人兇狠一點無所謂,若是非不辨,連一點人味都沒有那就不可想了!”
  一拍手,包不同道:“對,不能輕饒!”
  衛浪雲又氣憤的道:“我差 點叫她帶回‘六順樓’去活拆了,幸虧平路上碰著‘紫凌宮’的人一搗亂,才乘機溜之乎也,饒是如此,我也叫她用那‘貼心火’,燒得我死去活來,二十記大耳括子打得我鼻口流血,一頓皮鞭抽得我滿地滾撲 受了這些凌辱折磨,只為了我在一名採花賊手下救出了她!”
  喃喃的,包不同道:“可恨,確是可恨……”
  衛浪雲咬牙道:“我從不願和女人打交道,但這女人害我太苦.整得我太慘了,尤其是她那心性之毒辣,手段之殘暴,為人之偏激,更叫我忍不了,受不住,媽的,一提起來我就怨得雙眼冒火!”
  包不同道:“如今不是機會來了?少主,你說吧,要去整治她,不用你動手,我們將會把她服侍得妥妥貼貼!”
  衛浪雲恨恨的道:“我自己來,我要叫她知道一個罔顧恩義,不辨正邪,以怨報德的人會是 種什麼下場。”
  用力點頭,包不同道:“我等會叫他們準備刑具,娘的,原來我還痛惜她那一身細皮嫩肉,嬌柔小模樣,經少主這麼一說破真像,我可是半點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了,我要用烙鐵燙得她吱吱吱喊爹喊娘的叫!”
  一面說,包不同一面伸手作狀,咬牙歪嘴,睜眼聳肩,那樣子,就好像已開始動手用刑了似的。
  哈哈笑了出來,衛浪雲道:“你看看吧,包不同,這件事用不著麻煩你,我自己來,要怎麼整治她,我會有分寸!”
  包不同低聲道:“我們這就去吧,她被關押在後面地牢裡面。”
  衛浪雲點點頭,站起來道:“有人守著麼?”
  包不同道:“當然,有兩名弟兄寸步不離的守在鐵門後面!”
  於是,包不同在前領路,衛浪雲隨後,二人穿過廳房走道,直趨樓後。

runonetime 2008-05-29 04:33 PM

第19章 辣手欲摧死

  “翠竹軒”的後面,自一道邊廊的石階下去,往左一彎,便可以看見一扇小鐵門嵌在樓基的底部,如今,鐵門是閉著的。
  包不同走上前去,在鐵門上用力敲了幾下,片刻後,鐵門自裡面拉開, 名青衣壯漢一見是包不同,立即退讓一邊,咧口笑道:“包大哥,又來啦?你對那丫頭片子好像特別感興趣嘛……”
  一瞪眼,包不同叱道:“少他娘的瞎扯蛋,少主要來審問這妮子,你別想岔了!”
  那壯漢這才注意到包不同身後的人赫然是他們的少主衛浪雲,連忙縮了縮頭,他垂手肅立,畢恭畢敬的道:“小的恭迎少主……”
  笑笑,衛浪雲道:“怎麼,包不同常常來這裡?”
  包不同急道:“別聽這渾小子紅口白牙胡說八道,少主,我只是偶而來察視一下而已,職責攸關,焉敢馬虎?哪裡會有其他意圖?”
  衛浪雲笑道:“此外,是否順便也吃個豆腐什麼的?”
  包不同臉上一熱,指天盟誓:“冤枉冤枉,少主,我除了例行巡視之外,要敢有一點踰矩之處不是人,最多也只是說幾句俏皮話罷了,千真萬確,少主,我可以對著我的腦袋賭咒一 ”
  旁邊的青衣壯漢也吶吶的道:“少主,包頭領說……全是真話……”
  包不同道:“你聽聽,少主這總不假了吧?”
  豁然大笑,衛浪雲舉步入內,他沿著磚階往下走,一面道:“包不同, 個千嬌百媚的女人擺在那裡,也難免不叫人動心,偶而在言語上調劑調劑是可以的,但卻切不能眼看嘴說手還想動呀!”
  包不同陪行在後,笑了起來:“少主,你放心,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有絲毫過份之處,休說二爺的規矩大,就算那水冰心吧,我他娘也一樣招惹不起,就只是口中佔佔便宜,業已差點叫她砸破頭了,還虧隔著扇鐵門,要不,慘矣哉!”
  這時,他們已來到磚階盡頭,這裡是一個小間,另一名青衣大漢見到他們,趕忙從一張竹椅上站起,躬身請安。
  包不同大刺刺的道:“那女的還安穩吧?”
  青衣大漢點頭道:“剛才又把托盤裡的飯菜通通摔到門上……”
  哼了哼,包不同冒火道:“娘的,她又在發什麼威,簡直是橫行霸道嘛,她要搞搞清楚,這裡不是她‘六順樓’,這是‘勿回島’的地方,她在這裡亦非什麼千金小姐,只是個囚俘而已,她還有什麼賣狂的憑藉?”
  青衣大漢低低頭,道:“這些話,頭領,還是你去對她說吧……”
  臉色一沉,包不同叱道:“一個臭娘們有什麼好含糊?沒用的蠢材!”
  青衣大漢嘆了口氣,道:“你是知道的,頭頭,本來她並沒有什麼值得含糊的地方,而且如今又鐐銬加身,就算她再橫也橫不到哪裡去了,但是,我們全知道她的身份,亦曉得她對我們的重要性,當初二爺又有嚴令交待不許傷害她,她也同樣明白她具有這些優勢,因此,就耍起嬌來啦,半年前也有俘犯關在此地,那小子乖得像兒一樣,三天兩天就被我們整他一頓,整得他見了我們差點叫爹,半點皮也不敢調,如今倒好,姓水的女人與他正相反,她不像囚俘,倒像我們的親娘了,就算親娘吧,對兒子也沒有這麼個跋扈法……”
  一大套話,說得包不同更加慘然,他咕噥著:“好吧,看她再橫,這一次可有人整治她了……”
  衛浪雲搖搖頭,道:“開門吧。”
  包不同道:“要不要先將門上的小窗打開先瞧瞧?”
  衛浪雲道:“不用了,我們直接進去!”
  搓搓手,包不同又低聲道:“叫他們準備刑具?”
  沉吟了一下,衛浪雲又搖頭道:“先不用,需要的時候再說吧!”
  點點頭,包不同揮手道:“開門!”
  於是,那名青衣漢子快步上前,開鎖拉拴,然後,退到一旁,包不同吸了口氣,過去“吱”的一聲將那扇鐵門拉開!
  這是一間全以整條火磚岩砌造的石室,堅固無比,密不通風,空氣也有些悶翳,裡面除了一張石榻,一張石桌,一雙石椅以外,沒有任何東西,水冰心現在坐石椅上,用腕上帶著鋼銬的雙手支頤,目光冷冰冰的注視門外!
  有段日子不見水冰心,她業已比以前清減多了,俏麗的面龐顯得十分蒼白,水汪汪的大眼也晦澀無神,連眼圈也泛著一痕淡淡青烏,瀑布似的長髮披拂兩肩,微顯凌亂,發間的光澤,也似是黯淡得無復往昔了……
  水冰心的視線觸及了門外的衛浪雲,好像微微一怔,一怔之後隨即湧起了滿臉的憤怒怨恨之色,她咬牙切齒,似要生啖了衛浪雲一樣狠狠的盯著他,連唇角也在不停的跳動……
  緩步進入石室,衛浪雲笑瞇瞇的道:“十年風水輪流轉,可不是?”
  重重一哼,水冰心沒有回答。
  四處看了看,衛浪雲搖頭嘆息:“他們真是糟糕,怎麼把這種地方拿來給你住?”
  水冰心猛一摔頭,尖聲道:“少來這一套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當我是三歲孩子?”
  衛浪雲裝作一怔,一怔之後,道:“你也別表錯了情,你以為我對你還另有什麼心事不成?我的意思是說,他們太糟糕了,竟給這種地方你住,其實,你住在這裡可是太享受啦,應該將你送到更臭更黑的小牢裡才對,以你的行為來說,眼前這種待遇已是太優厚了!”
  旁邊的包不同立即道:“只要少主吩咐一句,我們馬上就辦!”
  水冰心憤怒的道:“你敢!沒用的應聲蟲、奴才、走狗!”
  包不同火大的道:“他娘的,你也不是什麼高明角色,你發什麼威?老子一橫心,先給你一頓苦頭吃!”
  柳眉兒一挑,水冰心不屑的道:“姓包的,有種你就試試?”
  包不同大吼道:“好呀,你以為我不敢,我零剮了你!”
  輕蔑的撇撇唇角,水冰心道:“包不同,你也不過和任何一個‘勿回島’爪牙一樣,只懂得狂吠厲哮,虛張聲勢,半點用也沒有,收著吧,別閃了舌頭!”
  氣得臉紅脖子粗,包不同向衛浪雲道:“少主,這可是你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了,他娘的,在這個地方,這等情勢之下,這賤人還如此囂張,換了個場面,她豈不要狂上天了?”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我早領教過,包不同,所以並不覺得稀奇,她原就是這樣一個既刁潑,又尖酸,既不識好歹,又忘恩負義的女人!”
  水冰心雙目圓睜,咬牙道:“衛浪雲,你更不是好東西,你的下流無恥,狠毒卑劣之處,要比我超出十百倍還多!”
  厲叱一聲,包不同道:“水冰心,你對我們少主說話最好小心點,否則你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怎麼著了,你還以為這是在你家裡,耍什麼大小姐的派頭!”
  水冰心冷冷一哼道:“好一個忠實的走狗,孝順奴才!”
  包不同氣湧如山的吼:“我宰了你這賤人!”
  一仰頭,水冰心譏誚的道:“我怕?姓包的,你唬錯了對象!”
  伸手攔住包不同,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水冰心,我們全不用爭吵,徒呈口舌之厲,算不得什麼英雄一 ”
  水冰心尖銳的道:“你也懂得這個道理呀?”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所以,我們現在就準備以實際行動來代替徒具形式的爭吵 ”
  水冰心仍然不懼,倔強的道:“很好,我早已等待這一天了,如果你以為我害怕,你就算大錯特錯,衛浪雲,你用刑吧,看我水冰心是不是也算個有骨氣的女人!”
  衛浪雲哼了哼,道:“當然,我不會客氣的,水冰心,你以前準備怎麼整我,我也會如法泡製,包括你對我業已用過的刑罰 ‘貼心火’,大皮鞭,耳括子等……”
  水冰心強硬的道:“悉聽尊便!”
  點點頭,衛浪雲一笑道:“另外,尚得剝光你的衣裳,用個大竹籠子將你吊掛其中示眾 當我一模一樣刑過你以後!”
  猛一下傻了,水冰心面青唇白一會,突然尖叫:“你敢!”
  衛浪雲大馬金刀的道:“我不敢麼?水冰心,你倒說說我哪一點不敢?”
  又呆了,水冰心不覺神色大變,驚恐莫名 是的,在這種情況下,人家有什麼不敢的?而一個黃花閨女,如真被赤裸裸的剝光了放在竹籃中吊掛示眾,這簡直比諸任何一種刑罰都要命更來得殘酷狠毒,這不只是一種羞慚恥辱的感受,亦是靈魂的玷污名譽的踐踏,精神的凌遲,這比要了命更來得可怕,如果真個成了事實,休說她死難安心,就連她的義父及整個“六順樓”也永世不能抬頭!
  舐舐唇,衛浪雲又道:“別發怔了,水大小姐,咱們就準備開始吧, 樣 樣來,慢慢的不慌不快的來,誰都不急,是麼?”
  包不同也“咯”的吞了口唾液,他興奮的道:“少主,我立即去吩咐他們準備東西一一 我看,還是先將她脫光了再開始如何,這樣動起手來順當的多!”
  “嗯”了一聲,衛浪雲緩緩的道:“你的建議也有道理……”
  一張美麗的面龐全變成了鐵青,水冰心全身哆嗦著,又是悲憤,又是恐懼,又是驚震,連聲音都走了韻調:“衛浪雲……你敢……敢這樣侮辱我……我不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你要是這樣做……我不會饒恕你的!”
  衛浪雲斜著眼道:“請教,你是怎麼個不饒恕我法?”
  窒蹙住了,水冰心的面龐由青轉白,由白汎紅,她那細緻均勻的頸項上凸起了淡青的筋脈,額頭上血管也浮現出來,她的語聲迸自唇縫:“衛浪雲……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我告訴你,如果……你敢這樣做,我,我會死給你看!”
  衛浪雲硬綁綁的道:“你是在嚇唬我?”
  水冰心激動的道:“我不須要嚇唬你……只要你敢真的這樣對我……我就決定不會活下去!”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極了,這樣一來,責任就全不在我們身上啦,水冰心這可是你自尋死路,並非我方所屬在你身處困境之際來殺害你!”
  一拍手包不同道:“妙,妙,水大小姐,你要用哪種法子上道呀?告訴我一聲,也好替你先行準備準備,刀子,繩索?毒藥?哪一樣?用刀會流血太多,死後模樣不強,繩索吧?上吊雖然容易,但舌頭會伸出老長,更不好看,還是用藥吧,讓我給你找一種合適的,效果快,痛苦少,且事後又不損及你這張俏臉容顏太多……”
  水冰心尖聲喊叫:“住口,你這與每一個奴才毫無不同的包不同!”
  包不同雙手扠腰,大喝道:“脫,現在就脫!”
  猛的站起,水冰心全身飛越桌面,暴撲包不同,包不同立即閃退,但是,他原用不著這麼緊張 在 陣“嘩啦”的鐵鍊響動聲中,水冰心剛剛越過桌面即已被連套在她腕踝的銬鐵鍊子一下帶倒一一鐵鍊子是嵌在石壁裡的,堅牢無比,而長度卻只夠水冰心在半個石室面積活動,也就是石桌的等齊位置,再過半步,鐵鍊便抽緊了!
  水冰心卻相當的嬌,她甫一沾地,立又躍起,忿怒得雙眼發紅的盯著包不同,狂聲大叫:“你這個豬狗不如的下賤東西,你污穢到了極點,骯髒到了極點,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寢你的皮 一一你,你不要臉!”
  包不同挺胸捋袖,也氣勢洶洶:“幹什麼?你還想吃人肉?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撒潑,老子馬上就刑你,刑完了再剝你個精光,娘的,到了那時,我看你再跳再叫!”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水冰心,你要尋死,我不反對,更不攔阻,無論你用任何方法走上這條路俱無關宏旨.但是你死了以後,也並不能避開這種遭遇……我會仍舊把你光溜溜的放在大竹籃裡,直到你發爛發臭!”
  水冰心尖叫:“你是狼心狗肺,毫無人性的畜生!”
  衛浪雲生硬的道:“你也並不高明,你只不過是個以怨報德,忘恩負義的冷血雌獸而已!”
  喝聲彩,包不同拍手道:“好,說得好!”
  熱血衝入腦際,水冰心氣得幾乎連肺也炸了。她努力鎮靜著,纖細的軀體卻不住顫抖搖晃……
  一搓手,包不同道:“少主我們就剝下她的一身,然後用刑如何?”
  衛浪雲笑吟吟的道:“等她緩 口氣,那時才更有意思!”
  “咯”的又咽了口唾液,包不同就像個孩子,即將獲得某樣嚮往已久的玩具似的,興奮又加上渴切的道:“少主,我可以再叫幾個弟兄進來,一起上前將她按倒,然後三下五除二,幾傢伙就可以令她返璞歸真,那時,我們便能以逐步上刑了!”
  衛浪雲頷首道:“好,就用你的法,但小心別叫她傷著了我們的人,要知道這賤婢一但瘋起來,就如頭母老虎無異!”
  一拍胸膛,包不同道:“少主放心,全包在我身上,她再強也不過是個女人,而且有鐐銬加身,鐵鍊拘束,這些日子來多少也給了她點折磨,在這種情形下,按倒她並不困難,少主,等一會你就看我們幾個人‘餓虎撲羊’吧,娘的,我們才是虎呢,姓水的賤人就會變成一只光溜溜的大白綿羊啦,哈哈哈……”
  衛浪雲也露齒一笑:“還有,別忘了備好一只大竹籠子,大小要足以容得下一個人的體積 當然,只要容得下一個有如我們水大千金那樣竊窕的體積即可!”
  包不同忙道:“沒有問題,少主,而且,竹籠的眼孔格子我叫他們放大一點,大到還可以不妨礙人們的視線!”
  拍拍包不同的肩頭,衛浪雲贊許的道:“不錯,包不同,你的腦筋果然靈活與眾不同。”
  這時
  水冰心已經勉強平靜下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冷冷的道:“衛浪雲,你要仔細考慮 考慮你們這樣侮辱我的嚴重後果,以及武林中人將對你們的評價!”
  衛浪雲冷冷的道:“根本不願顧慮這些,因為這些全不是問題,對你這樣一個善惡不分,是非不明的忘恩負義賤人,如此做法還是一個絕好的懲罰,相信天下同道俱會同聲一贊,斷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及後果!而‘六順樓’當然會欲怒無已的,但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早就要和他們決一雌雄了,有這件事也要幹,沒這件事也要幹,總之火併一場,懲治了你,非但沒有影響,更可藉此打擊‘六順樓’的聲望與士氣!”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一等這樣,‘交待’了你以後,呵哈,‘六順樓’的顏面也會跟著丟淨,老澹台越加老臉無光,‘六順樓’永將貽笑江湖,難以抬頭,窩囊之名,我可保證即將迎風臭出四十裡!”
  唇角急速抽搐著,這一次,水冰心的臉色又轉為死灰,她羞澀又痛苦的道:“你……衛浪雲,你不能這麼惡毒……不能這麼卑鄙……不能這麼趕盡殺絕……”
  衛浪雲冷冷的道:“現在,你才知道這些話?這些話是我在很久以前便要向你說的 我在一個採花淫賊的魔手下把你即將失去的貞操奪回,我什麼地方錯了?而你竟然莫名其妙的怨恨我,仇視我,更恩將仇報,在重傷未愈的窘境中,陷住我,用火燒炙我雙手掌心,摑我耳光,用皮鞭笞我,還想挾持我到‘六順樓’去零剮碎磨!水冰心你自己摸著心說說 如果還有心的話 我兩人之間誰惡毒?誰最卑鄙,又是誰在趕盡殺絕?”
  輕輕抖索著,水冰心緊咬下唇,小巧精緻的鼻翅兒急速翕動,卻是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側,包不同惡狠狠的道:“少主,我業已忍不住了,這賤人是如何對付你的,我們也照樣來過,另外加息算上!”
  衛浪雲冷靜的道:“包不同,你去把該用的東西備妥!”
  高應一聲,包不同大步出了石室,而就在包不同離開的一剎,水冰心已震恐又驚懼的悚然抬起頭來!
  這俄頃間,水冰心的雙眸中竟已顯了淚光!
  顫生生的,她道:“衛浪雲,你真的要這樣……這樣迫害我?”
  衛浪雲大聲道:“這不是‘迫害’,這是‘報復’,我只是要將你加諸於我身上的再還給你,也好叫你知道恩將仇報的結果是什麼!”
  激靈靈的悚慄了 下,水冰心的眼中淚水滿盈,順頰流淌,她哽咽著道:“不要這樣……衛浪雲……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樣毀我義父,毀‘六順樓’,這樣毀……衛浪雲你好歹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人,是一方之主……你怎可以如此來羞辱一個女孩子,如此來壓迫一個女孩子?衛浪雲你也要替我想想,就算我們彼此之間有什麼芥蒂,那也只限於某方面行動上的爭執,觀點上的差異以及肉體上的折磨,卻不該在對方的精神上,名譽上,甚至魂魄的自尊上加以玷污及枷鎖……衛浪雲,我只是個女人,而且今天又落你們的手掌中,這些日來,我已受夠了痛苦,嘗盡了酸辛,你……你怎還能再這樣欺凌我……”
  不禁有些意外,衛浪雲想不到,就憑水冰心這種一向養尊處優,心傲性強的大小姐,居然也在這時屈服下來.而且,竟尚說出了這一番與她素來倔強個性所完全不同的求恕求諒的言語, 時間,衛浪雲有點心軟了,他慢慢的搓了搓手一 就這一搓手,他那陣業已消斂的怒氣卻又突然升起,原來他一搓手之間,再觸及了掌心上那塊至今尚是淡黑汎青的烙凸疤痕了!
  平伸雙手,他咬牙道:“說得倒是中聽,水冰心,你看看我的手,我這曾被你毒刑燒炙過的雙手,那時你為什麼沒想到這些?沒替我留個退路,你摑我耳光,用皮鞭笞我之際,你為什麼也沒想到這些?你怎麼不回憶一下,你是如何壓迫我折磨我,凌辱我?而今你入我手,你更有這麼多好聽的話說了?況且,我所遭的一切苦難都是沒有原因的,都是冤枉的,都是被你歪曲顛翻真理事實的,這種痛苦,你就僅講一句,觀點上的不同,便可全部抹消?你想得太美了!”
  仰著頭,水冰心傷感的道:“衛浪雲……我可以讓你報復……你打我,刑磨我,甚至殺了我,我全接受,但是,你不能再侮辱我……這樣你不只將使我此生永難抬頭,就算死了也名譽染污,而我的義父和整個‘六順樓’亦同樣再也無顏見人了……衛浪雲,你折磨我吧,切割我吧,但求你不要毀滅我及我的親人在精神上的尊嚴……”
  衛浪雲憤怒道:“你說得很感人,水冰心,你可記得你也曾有意將我押回‘六順樓’袒身示眾麼?你怎麼當時就沒有考慮到我及我的親人的聲譽和精神上的尊嚴?你是‘六順樓’的千金小姐,我亦是‘勿回島’的少島主,莫非只有你才要名譽,要自尊,要清白,我就可以不要?”
  水冰心啜泣著:“一個男人……不同於一個女人……”
  “什麼?”衛浪雲雙目噴火般叫道,“男人不同於女人?那只是軀體上的差異,在人格與操守的要求上都完全相同!你看見我這雙手了?好,我會在你雙掌上也如法泡製,看看我們之間的感受到底有什麼不同吧!”
  水冰心哭得更悲切了,她咽著聲道:“別這樣對我……衛浪雲……我求你……我……我……我承認我錯了……我向你賠不是,求你寬恕我……衛浪雲啊……別再折磨我了……”
  呆呆的,衛浪雲怔在那裡,是的,從水冰心 這個敵對的另一強大勢力的首領義女口中,竟說出了“求”“認錯”“寬恕”等等的字眼,這是如何不可思議又如何令人驚愕的事?衛浪雲深切知道,若非到了實在絕望恐懼地步,這些語句是極不可能由水冰心這樣倔強驕傲又任性孤僻的女子嘴裡說出來的,這等於變相的削割自尊,袒呈心靈深處的委屈,暴露本性的弱點及毀滅一個美麗少女也該有的矜持和含蓄,尤其是,這個少女是“六順樓”大當家澹台又離的掌上明珠,一個從不認輸的敵對者!
  淚水像珍珠斷了線一樣,成串的往下落,水冰心抽噎著,啜泣著,她卻一直仰著那張美麗無比的面龐,那是一張如何哀怨,如何淒楚,如何叫人見了心痛的面龐啊!宛似梨花帶雨煙籠霧月,多麼值得憐憫,又多麼值得同情……
  悲傷的,她又哭著道:“原諒我吧……衛浪雲……你該知道,我說這些話……我求你……我是費了很大的困難,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講得出口……衛浪雲,你會明白的……在以前,就是叫我死,我也不肯向人示弱……但現在我什麼保留也沒有了……我一切全踐踏在你的腳底,我只求你不要侮辱我,不要侮辱一個無助無靠的女人……我可以向你下跪……”
  “咯崩”一咬牙,衛浪雲大吼道:“不准哭了!我答應不令你袒裸示眾,不羞辱你便是!”
  睜大了那雙淚盈盈的眼,自薄薄的晶幕中驚喜逾狂的瞪著衛浪雲,水冰心顫抖的問:“真的?你……你不是在騙我?”
  衛浪雲怒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願怎麼做就怎麼做,何用騙你!”
  全身簌簌抖個不停,水冰心卻仍盈盈萬福,淚如泉湧,咽泣著道:“謝謝你……謝謝你……衛浪雲……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賜予……我會永遠懷念……永遠感謝你……你是個好人……”
  咆哮一聲,衛浪雲道:“你先不用謝我感我,我免除了你的袒裸之辱,卻仍要將我身體上的折磨連本帶利還給你!”
  連連點頭,水冰心帶淚笑了:“我接受……我完全接受,心甘情願的接受……”
  一卷衣袖,衛浪雲生怕自己又心軟下去,他藉著心頭一腔才升的怒火,大步向前,惡狠狠的道:“很好,讓我們先從第一樣開始,你摑過我二十記耳光,現在,我先索回這一樁,但卻已連息加到四十記了!”
  水冰心吸了口氣,湊近了些,她微微仰起斑斑淚痕的柔嫩面龐,輕輕閉上眼,仍然帶著哽咽聲 但卻柔順又服貼的道:“隨你打我多少下……什麼時候打累了再停止,打死我也沒關係……”
  重重一哼,衛浪雲“呼”的舉起右掌,目光狠狠盯在水冰心那俏麗的,柔弱的,淚漓漓的臉蛋兒上,窒了窒,他又注意到水冰心沾在彎密微翹的睫毛上的兩顆淚珠,那兩顆隨著睫毛輕輕顫動,晶瑩的透明如兩顆小小水晶球似的淚珠,於是,他又看到那側面的美好輪廓一一毫無瑕疵的皮膚,潔白細膩,滑若凝脂,那精巧的耳朵,細緻圓潤的耳墜,那粉嫩均勻的頸項,烏黑柔軟披拂下來的秀髮……逐漸的,他又看到她的嘴唇一一玫瑰色,小巧的,有如兩片柔嫩花瓣似的嘴唇,嘴唇在微微顫抖著,是潤濕的,有淚沾著吧?仿佛是 朵盼望有人憐愛的小花,正發散著那種嬌羞嫵媚的芬芳氣息,多麼令人有吻上去的慾望啊,那張唇一定是軟軟的,柔柔的,又溫涼甜蜜的吧,會像是吻在香香的花瓣上……會像是吻在一顆顫抖的心上,會像是吻在 一一突然間,水冰心全身劇烈的一震,她猛然驚駭又怔愕的睜開了眼睛,因為,她發覺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己竟然已被衛浪雲緊緊擁住,那雙原來高舉準備痛摑她的右臂,如今擁抱在她的腰肢上,而衛浪雲的嘴唇正密密吻在她的唇上,兩張嘴是張開的,兩人的舌尖還吮合著的,天啊,不知在什麼……真不知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啊,渾然中,默默裡,那麼自然又那麼安詳和諧的便吻在 起,擁在一起了……這,這原不該是這樣的,但,卻竟如此毫無艱難及阻礙的形成這樣子,多平順,又多甜美……
  水冰心身子一震,也驀的驚醒了衛浪雲,他初時一愣,立即又像大夢中初覺般“啊”了一聲,趕忙手忙腳亂的放開水冰心,十分狼狽又十分尷尬的往後倒退,由於他退得太急太猛,險些被水冰心腳上的鐵鍊子絆倒!
  踉蹌了一下,他站住了,一張俊臉紅過了耳根,他愕然半張著嘴,滿臉的迷惘、駭異,又窘迫的神色,他直搓著手,目光是瑟縮又慚疚的,甚至,他連看水冰心的勇氣也沒有了……
  就這樣,兩人沉默卻心情微妙的相對著,都沒有說話,但兩張面龐全是紅艷艷的,火辣辣的,有些茫然。又有些驚異,有些怔惶,又有些甜蜜,另外,有一絲絲喜悅吧,再加一絲絲興奮……
  在時間悄悄的流逝中,衛浪雲偷眼瞧了一下也正傻傻瞧著他的水冰心,於是,衛浪雲乾咳了 聲,又搓搓手,吶吶的打破了沉寂:“對……對不起……我,我很抱歉……真的,我很抱歉……”
  水冰心深深吸了口氣,迷茫的道:“我……我們怎麼,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回憶著,苦笑著:“這個……我也搞不清楚,我……我 定是糊塗,我,等我驚悟,我駭然發覺竟在……老天,我竟在吻著你!”
  水冰心喃喃的道:“為什麼呢?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呢?”
  又咳了一聲,衛浪雲窘迫的道:“老實說,我真不知道怎麼發生這種事的……怎麼曉得在我摑你之前,我先注視你的側臉,你的睫毛 以及上面顫顫的淚珠,然後,我發覺你的髮絲很美很柔,你的頸項很均勻,耳朵很精巧……你的膚色極佳……然後,然後我又注意你的嘴唇,粉紅的,柔膩的,濕潤的……很美,像兩片小小的花瓣,溫香的花瓣,在那裡輕輕抖動著,我……我想,假如親一親一定很甜蜜……但,但我只是想想而已,我發誓,真的,我不知道怎麼會實際上親上去了……我,我真不明白……”
  幽幽的,水冰心嘆了口氣:“怎麼辦呢……衛浪雲……我們不該有這種事……”
  連連搓手,衛浪雲道:“我抱歉,我太荒唐,太冒失,太豈有此理,欸,我真差勁!”
  抿抿唇,水冰心凝視著他,好一陣,她突然勇敢的道:“這不能全怪你,衛浪雲……我也有部分責任……我……我沒有掙扎,也沒有叫喊……這證明意識發生擴展是相對的……相對的,好像……我……我似乎願意接受……”
  睜大了眼,衛浪雲驚道:“你是說 你願意我親你……”
  微微垂下目光,水冰心低細的道:“我想……是這樣吧……要不,你哪有更好的解釋?”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 “是這樣是這樣,當然是這樣, ”
  有一片喜悅的光輝流露在衛浪雲的面容上,他又直搓著手,興奮道:“水冰心,你,你不會怪我唐突與粗野吧?你不會認為我是乘你之危吧?我,呃,我一定情不自禁,而且有當一個人在對另一個有了愛慕之念時,才會情不自禁的發生這種事……我一直以為痛恨你,原來我心中早已喜歡你了,或者,那種意念是隱埋在魂魄深處的,而且埋藏之嚴謹連我自己也未曾發覺……但在某一種情形,以及在那個人的超越意識的暗示下,這段情感就會萌芽,滋長,終至成形……你一定就是那個人,那個力量,那把開啟我心靈之門的鑰匙了……”
  靜靜的安詳又柔情脈脈的聆聽著,輕悄的道:“你是說 你,你喜歡我?”
  衛浪雲咽了口唾液,吶吶的道:“我想,是的,我喜歡你……”
  眼神是溫和的,甜膩的,帶著那種足可融化一切的柔情的意韻,水冰心低低的道:“那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早說……”
  衛浪雲驚喜逾恆的道:“你接受了?你是表示 你接受了?”
  一抹羞澀又靦腆的笑意在淚痕中融開,水冰心卻落落大方的輕輕點頭,深情款款的道:“我想!我沒有不接受的理由,是嗎?”
  長長籲了口氣,衛浪雲的雙眸中閃耀著異常明亮的光輝,他感嘆的道:“這件事太奇妙了,水冰心,簡直奇妙得像在做夢一樣,在這片刻之前,我們兩人,恐怕誰也想不到會有這種演變吧?”
  水冰心微微咬著下唇,微歪著頭,望著衛浪雲默默又柔順的笑。
  搓著手,衛浪雲,又欣悅,又喜洋洋的在石室中來回踱走著,他笑哈哈的道:“老是聽人家說,男女相悅之情是如何美妙奇異,溫馨甜蜜,也老是聽人家說,男女相互之愛,是如何永恆深摯,激心盪魄,我卻一直沒嘗試過,今天,我嘗到了,天老爺,果是如此令人震撼,如此令人陶醉的,其感受,其境界,簡直比出諸人口的說法更為美妙 一這是人生的另 個範疇啊……太好了,太好了……”
  盈盈一笑,水冰心道:“你真的一直沒有嘗試過?”
  衛浪雲正色道:“我可以用生命來賭咒!”
  水冰心柔柔的道:“不必,我相信,相信是這樣的!”
  舐舐唇,衛浪雲急急的道:“那麼,你呢?你可曾有過類似經驗?”
  搖搖頭,水冰心道:“沒有,直到今天以前,我還沒有發現任何一個異性令我嚮往過,連一丁點也沒有,我從未對哪個男人生出一絲情感……至於像我們剛才的情形,那就更不可思議……我說的全是真話,你相信?”
  連連頷首,衛浪雲道:“當然,我相信!”
  羞澀的一笑,水冰心又道:“我也不否認,曾經有過許多男人對我表過好感,但,那只是他們單方面的,我對他們一點相對的情感也沒有 那是激不起絲毫反應的……我等了很久,希望能有一個使我心弦也能顫動的人與我的靈魂結合,卻一直沒有等著那人,直到今天,至到剛才……但,我卻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就是你!”
  衛浪雲低沉的道:“這是緣份一 這也是命……上天對人的境遇安排,可以說太難預測,太奇妙離奇……”
  水冰心輕輕的道:“片刻之前,你還恨不能零割了我,生啖了我呢……”
  尷尬的 笑,衛浪雲道:“對不起,那時我的確很憤恨 但那已過去,人的觀點與立場是隨著心境變換的,不是麼?先前和現在,全是兩回事了,水冰心,我為我的粗暴和專橫道歉,我真不能解釋,對你這樣一個好女孩,我方才怎會這樣狠心來著?”
  水冰心也怯怯的微笑著道:“我也難以原諒自己……以前對你那樣無理迫害,我……我當時怎麼就沒有發覺你會是我心裡的人?我竟那樣殘酷的對待一個…… 個將會和我‘好’的人……”
  衛浪雲喜悅的笑道:“我們真傻,我們浪費了太多美好的日子,我們卻拿著這些浪費了的日子來彼此憎恨,互相仇視,水冰心,這太可惜了,是麼?”
  坦然點頭,水冰心道:“是的,我們委實太懵懂……”
  衛浪雲道:“現在好了,水冰心.雖然我們已錯過了 段時光,好在還並不太遲,我們卻尚年輕,我們仍然發現對方得很早,如果我們善自珍惜,誠摯不渝,我們會有很長的 段日子可以相聚,可以契合,可以補償,你認為對不?”
  水冰心柔柔的道:“確信。”
  微低下頭,她又道:“如今,衛浪雲,你真的不再恨我,怨我了?”
  踏上一步,衛浪雲急道:“我可以發誓……水冰心,我現在疼你、愛你、憐你都來不及,怎麼再恨你怨你?連一點點這種餘渣的都不存了,我直到現在,還為方才對你的孟浪粗暴感到歉疚,我不該那麼責罵你的……”
  水冰心笑笑,道:“沒關係,反正你再也找不出什麼字眼來罵我了……賤人、賤婢、狠毒、卑鄙、怪異,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我想,你已將你想得起的可以加諸我身上的辱罵詞句全用光了吧?”
  衛浪雲窘迫的打了個哈哈,忙道:“別提了,那是我一時衝動,言不由心……其實我並沒有真的這樣恨你,就像你也十分憤怒的罵了我許多話……”
  水冰心急切道:“我也發誓……衛浪雲,我也並沒有恨你恨成那樣,我也只是氣不過才說的氣話而已,我絕對沒有存著那種心思………”
  笑了,衛浪雲道:“當然,彼此心照。”
  凝視著對方,水冰心怯生生的道:“你……衛浪雲,你還要打我嗎?”
  連連搖頭,衛浪雲忙道:“開玩笑,連沾你一指如今我也會心疼不已……”
  水冰心寬慰的道:“那麼,還刑我不?”
  衛浪雲趕緊道:“當然不會,別提啦,水冰心,你說一句我心裡便越不是味道……”
  水冰心輕輕的道:“謝謝你,衛浪雲。”
  衛浪雲臉龐紅紅的道:“不用謝,這是應該的。”
  吸了口氣,他又道:“說真的,水冰心一切可能傷害你的念頭,從今以後不會在我心中存在了,相信你很明白!”
  水冰心頷首道:“我明白,而且,我也向你作同樣的保證。”
  舐舐唇,衛浪雲吶吶的道:“我,我可以……可以再親親你嗎?”
  頓時雙頰飛紅,面泛桃花,水冰心垂下頭去,忸怩的默不出聲。
  衛浪雲有些失措的搓著的,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太過份了……”
  抬起頭來,水冰心聲音有如蚊蚋:“我……沒說不可以呀……”
  精神鬥然一振,衛浪雲興奮的道:“真的?”
  嬌羞的眨了他一眼,水冰心又垂下頭去。
  於是,這一次衛浪雲不再遲疑了,他快步上前,輕柔的攬著水冰心纖細的腰身,用嘴唇探索到她的唇,然後,他盡情的享受著、體會著、吮吸著……那是沾著露的花,柔潤滑軟的夢之鄉,那是心靈的顫抖,靈魂的呼喚,精神的結合……那是一切“愛”的赤裸的投訴!
  時光似是停頓了,大地似是靜止了,彼此的體肉,心靈也似融合得再也分不開了,遠古與未來,全在此刻幻作虛無……沉默的永恆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他突然被一陣聲音驚醒,這才兩張臉兒又紅又熱,兩顆心兒又甜又蜜又難舍的分開!
  那是一陣腳步聲與談話聲,很快的,鐵門外身影閃動,包不同已率領四名如狼似虎的青衣大漢進了來!
  四名大漢排立於側,等候行動,包不同興沖沖的向衛浪雲道:“少主,勞你等煩了吧?應用傢伙全備齊啦,我方才出去,馬上叫弟兄們現砍竹子編籠,如今他們正有三個人在趕工,至多再有個把時辰便可大功告成,另外,我燃了三截指頭粗的檀香,燃著了以後,可以在那賤人的手掌心上用刀子剜三個血窟窿,然後把燃著的檀香倒插進去,‘吱’ ‘吱’ ‘吱’,至少可以燒她個喊爹喊娘,然後,我們再把烙鐵烤紅,往她背上或臉上燙,包管叫她大大不同于原樣了,哈,我另還備了尖竹釬戮她指甲,‘十字盪’將她吊起,還有‘老虎凳’,‘辣麻水’,外加……大皮鞭 條,胡責力!”
  “在!”
  一聲高應,那名叫胡責力的黑衣大漢略一轉身,右手在腰上一抽,“嗖”的一聲銳響,一條核桃粗細的熟羊皮纏絞著網絲長鞭已在半空閃過,鞭梢子更發生“啪”的一記脆亮響聲,然後又繞回胡責力手腕上……光看這幾下子手法之利落快捷,便呵叫人知道,這姓胡的仁兄是個擅長運鞭笞人的老手!
   臉橫肉的胡責力轉向衛浪雲,必恭必敬的道:“謹候少主吩咐!”
  這時
  怔怔的注視著胡責力腕上纏繞的黑色粗長皮鞭,水冰心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慄起來,臉色又泛白!
  包不同卷袖擦掌,獰笑道:“賤婢,我看你還能咬牙到幾時,娘的皮,爺們要一點一點,一分一分的整治你,要叫你輾轉哀號,血肉模糊,要叫你呼天叫地,體無完膚!你當日如何折磨我們少主,我們既會怎樣對付你,你不用想再有奇蹟發生,哈哈哈,你等著慢慢消受吧……娘的,少主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好,這 次爺們就真的剝光了你,看你怎麼個‘恩將仇報’法!”
  咆哮著,他向衛浪雲道:“少主,我們動手吧?”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瞅著包不同,慢吞吞的道:“動手,動什麼手?”
  呆了呆,包不同道:“開始用刑呀,用刑整治這賤人!”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包不同,對水姑娘不可以這麼粗野無禮,你應該檢點才好!”
  一下子張大了嘴巴,包不同的三角眼也發了直,他吃驚的端詳著衛浪雲,嗓眼沙沙的低問“少主……你……你沒有什麼……呃,不對吧?你沒喝酒或中了什麼……風邪吧?”
  搖搖頭,衛浪雲道:“我半步未離此處,你不要胡扯!”
  用力晃晃頭,包不同吶吶的道:“那麼,上刑吧?”
  衛浪雲道:“免了。”
  像在看一個怪物那樣看著衛浪雲,包不同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正常了,他凸著眼珠子,道:“免,免了?少主,你……呃,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衛浪雲平靜的道:“沒有呀,我覺得非常之好,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愉快過!”
  伸手在衛浪雲面前搖晃了幾下,包不同緊張的問:“少主,我這是什麼動作?”
  “呸”了一聲,衛浪雲道:“你瘋了?包不同,我又不是神智不清,用得著你來試驗?簡直荒唐!馬上給水姑娘松掉銬鐐!”
  大吃一驚,包不同睜圓了三角眼叫道:“什麼?松掉銬鐐!少主,你可知你在交待的是什麼事?你這是在說叫我們……”
  衛浪雲怒道:“不錯,我是在命令你立即為水姑娘啟開鎖住在她手腕及腳踝的銬鐐!”
  包不同迷惘又驚愕的道:“少主,你是這樣說的?”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是的,我是這樣說的,你還在磨蹭什麼?”
  咽了口唾沫,包不同小聲道:“少主,但二爺那邊……?”
  衛浪雲不奈的道:“囉嗦。二叔處自然由我負責!”
  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包不同慢吞吞的走到水冰心面前,自腰中掏出一大串鑰匙來,一邊開鎖,一邊不時以奇異迷惑的眼光偷瞅著水冰心,而水冰心卻雙眼平視,毫無表情,動也不動一下!
  “ 嚓”“ 嚓”兩聲金鐵扳扭之聲後,水冰心腕踝上的鋼質銬鐐俱已卸脫,她轉向衛浪雲,輕柔的道:“多謝你……”
  笑了笑,衛浪雲道:“不客氣……我們出去吧?”
  點點頭,水冰心怯生生的道:“可以嗎?”
  衛浪雲道:“當然可以。”
  說著,衛浪雲上前去輕輕扶著水冰心的手臂,謹慎的陪同她朝外行去。
  急忙湊近幾步,包不同趕緊道:“少主,我們備妥的刑具?”
  衛浪雲一笑道:“收回去吧,在水姑娘身上是用不著了。”
  呆了呆,包不同又急道:“這四名弟兄是不是也可以撤下去?”
  衛浪雲道:“當然,否則愣在這裡幹什麼?”
  舐舐唇,包不同結結巴巴的道:“那……那大竹籃子呢?”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你真迂,如果你願意蹲進去,沒有人攔著你,是不是?”
  一下子又嘴巴張得像能放進一個大饅頭,包不同非但是傻了,簡直是完全弄迷糊啦!
  於是,衛浪雲體貼入微的攙扶著水冰心往室外走去,留下室中的包不同與那四名青衣大漢全直愣愣的站在那裡發怔。
  走出地牢之後,外面的陽光炫得水冰心眼都睜不開,她感到有些暈恍恍的感覺,很自然的,整個嬌軀都依偎在衛浪雲的懷中了。
  緊緊的擁著那柔軟溫柔的身體,衛浪雲把嘴在水冰心的髮際耳邊,關切的問:“不舒服?”
  籲了口氣,水冰心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她用手遮著眼,幽幽的道:“大約是在石室裡關得太久了,沒見陽光天色,猛一出來,有點承受不住這種明亮,不要緊,過一會就會好的……”
  衛浪雲溫柔的道:“真苦了你……要不我抱你進去?”
  搖搖頭,水冰心蒼白的面頰又浮起一抹紅暈:“不,叫人看見太不好意思……我可以走,沒關係……”
  衛浪雲不再勉強,他小心翼翼的攬著水冰心踏上石階,行入邊廊,稍微歇息一會之後,他道:“進去吧?先到我房裡躺一下……”
  微微點頭,水冰心有些疲倦的道:“你房裡沒有別人吧?”
  衛浪雲道:“當然沒有……你擔心什麼?”
  羞澀的笑了笑水冰心低鬱的道:“你們‘勿回島’的人,除了你之外,其餘的那些都對我全不友善……甚至仍可以說痛恨我,我實在怕再受奚落與辱罵……浪雲,我雖然身陷困境,但我還需要保持一點自尊,是不?”
  衛浪雲嚴肅的道:“水冰心,情勢之所以會形成這樣,主要是為了我與你以前的那段誤會,他們都是我的部下,自然不會喜歡曾經陷害他們少主的人,但我保證這情形立即便可改變,立即可以消除,因為我們之間的誤會業已澄清,而且,你更一 與我有了不同的情感上的契合,如今我們不是仇敵,反成侶友,水冰心,他們方才的態度上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事情的變化,一旦他們搞清楚之後,你就會和我 樣受他們尊敬愛戴了……”
  水冰心輕輕的道:“但願如你所言……想想也真叫人心裡怔忡不安,浪雲,你沒看見那包不同閣下的表情?沒能整治我,他似乎十分失望不甘呢……”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有些人就是這樣鑽牛角尖的,包不同認為我對你的改變是不可思議的,他卻忽略了男女之間那種特殊情感的影響力 那種難以解釋的緣份的奇妙功效,不過,他遲早會明白的……”
  水冰心微喟一聲,道:“你不知道,浪雲,這些日子來,我過得好辛酸,這不是指生活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我不怕吃苦受罪,也不怕遭受折磨,我怕的是精神上的苦悶與人格上的羞辱……欸,在那裡真是渡日如年……”
  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衛浪雲柔聲道:“別難過,冰心,這些因誤會而引起的災難全已過去了,以後也永不會再有類似的不幸降臨在你身上,寬寬心吧,你會很快恢復過來的……”
  水冰心輕輕笑了,她道:“其實,在那地牢裡渡過的這 段日子,也並非全無收穫,至少 浪雲,我們在一起了,我認為只憑這 點獲得,已經是可補償我在此期間身心的一切創傷……若非如此,只怕我們還湊不在一起,更仍然繼續仇視下去……”
  衛浪雲笑道:“你說得對,若沒有這一段機緣撮合,我們更是用鐵鍊子也拴不成一堆,非但會繼續仇視下去,將來恐怕見上面還會拚個血濺三步也不一定……真叫人不敢想像……”
  突然顫抖了一下,水冰心驚悸的道:“可不是嗎?如果這一次我們未曾釋怨合好,以後,大概真是會像仇人那樣搏命流血了……想起來,好可怕……”
  衛浪雲低沉的道:“老天保佑,冰心,如今一發全好了,我們已有了最佳的結果……”
  點點頭,水冰心道:“我也希望如此,這,正像你說,該是一段緣份,一段離奇得幾乎不可信的緣份,是嗎?”
  摟著她,衛浪雲道:“我們進去吧。”
  當他們慢慢的進入前廳,衛浪雲又扶著水冰心登樓,他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將水冰心扶到榻邊坐下,然後,他道:“你躺一會吧,等下我找個人來給你瞧瞧,開幾味藥先補補身子,冰心,你的氣色不太好呢。”
  輕按額角,水冰心道:“也沒什麼,關在那地方久了,突然出來,有點受不了外面光線和清新空氣的刺激,只是有點頭暈,歇一會就會好的……”
  衛浪雲忙道:“那麼,我扶你躺下……”
  “噗哧”笑了,水冰心道:“我還沒到這樣嚴重地步,連躺一躺都要人扶……浪雲,你不會嫌我弄髒你的被褥吧?”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玉體留香,錦帳傳芳,正是我乞求不得的事,哪會嫌棄!”
  臉兒一紅,水冰心道:“這些日子來,樣樣都身不由主,所以……我自覺身上不淨,但我沒有法子,他們不肯給我所要求的方便……”
  蹲下來仰視著她,衛浪雲道:“以後你就會非常方便了,不管在哪一方面的,冰心,過去的事就忘了它,好嗎?那會令我頗覺窘迫……”
  水冰心凝視著衛浪雲,倩巧的一笑,“我會的……”
  站起身來,衛浪雲若有所思的在房中來回踱了片刻,又搓搓手,這才發覺坐在榻沿的水冰心仍舊一直在看著他,水冰心待他站住了,才道:“你好像突然有些焦躁不寧?”
  衛浪雲道:“不是焦躁不寧,是在剛才想到了些什麼。”
  “哦”了一聲,水冰心問:“是想到了些什麼呢?”
  衛浪雲低沉的道:“認為你也該想得到的才對!”
  明媚的眸瞳閃耀著穎悟的光芒,水冰心點頭道:“我知道 你是指我們彼此的背景及出身問題,是嗎?在這種情形下我們卻發生了情感,其中恐怕會有些麻煩,你可是在想這些?”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你真聰明;”
  輕喟一聲,水冰心柳眉兒微蹙:“不是我聰明,浪雲,這是橫在我們面前的一個現實問題!”
  衛浪雲笑笑,道:“你有什麼法子麼?”
  水冰心道:“你呢?”
  衛浪雲剛想回答,已聽到有幾下輕沉的敲門聲響起,跟著,傳來田壽長那故作威嚴的乾咳聲。
  立即神色微變,水冰心有些侷促的站了起來,她下意識的用雙手撫整著身上那襲早已污穢不堪的玄色衣裙,邊急迫的道:“可是 田壽長,不,二叔?”
  點點頭,衛浪雲小聲道:“是二叔。”
  舐舐下唇,水冰心的臉蛋兒蒼白。她呼吸緊促:“他不會……浪雲,他不會呵責我再送我回地牢裡去吧?我有點怕……”
  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衛浪雲道:“放心.一切有我承擔,不會令你為難的。”
  說著,衛浪雲快步走到門邊,迅速開門,嗯,可不是,“百竅心君”田壽長正板著面孔,一副凜然之態,寶像莊嚴的站在那裡!
  連忙躬身,衛浪雲道:“二叔,你老有事?”
  哼了哼,田壽長的目光越過衛浪雲肩頭向房中望去,正好看見水冰心靦腆又怕的低下了頭。
  清清嗓子,田壽長沉緩的道:“水冰心那丫頭被你放了?”
  衛浪雲陪笑道:“是的,二叔被我放了。”
  田壽長神色一沉,道:“你問過我這做叔叔的沒有?”
  衛浪雲忙道:“正想向二叔稟報。”
  雙眼一瞪,田壽長怒道:“好吧,就算你正要向我去說,但是,你居然膽大包天,將這丫頭帶到樓上你的房中來?簡直是胡鬧!”
  搓搓手.衛浪雲趕緊道:“是這樣的,二叔,水姑娘有些不舒服,所以我才扶了她到我房中歇會兒,要不又送到哪裡去呢?總不成送到二叔你老的房中吧?那又多不方便…… ”
  田壽長怒喝一聲,叱道:“混帳小子,滿口胡說!”
  衛浪雲涎著臉道:“二叔恕罪;”
  氣咻咻的,田壽長道:“荒唐透頂,豈有此理!”
  衛浪雲忙道:“二叔且先息雷霆之怒,二叔,請入房寬坐,慢慢教訓姪兒,也免得老人家站著生氣容易疲勞……”
  哼了哼,田壽長一拂衣袖,沉著臉走進房中,衛浪雲輕輕的道:“二叔,這位便是水冰心姑娘……”
  田壽長冒火道:“不用你來多嘴,我見過她一次!”
  這時,水冰心盈盈襝衽,羞澀的道:“水冰心拜見田二叔……”
  長長“嗯”了一聲,田壽長打量了水冰心 陣,緩緩的道:“罷了。”
  連忙過去扶著水冰心坐下,衛浪雲身體背著田壽長,向水冰心眨眼 笑。
  田壽長粗聲道:“怎麼?為叔的坐位呢?”
  水冰心慌忙又站起,衛浪雲卻動作快,早已拉了一把椅子放在田壽長的屁股下,一邊疊聲的回應:“來嘍,二叔,你老的坐位這不業已來啦?”
  重重坐下,田壽長輕捻著臉上茸茸汗毛,又端詳了水冰心一陣,直看得水冰心又窘迫,又是羞澀,幾乎連手腳全沒了個放處。
  沉沉的,他道:“你也坐下吧,丫頭。”
  水冰心福了一福:“多謝二叔賜坐。”
  於是,田壽長的面色已略見緩和,他聲音極低的自言自語:“倒是個頗識禮數的娃……”
  一旁的衛浪雲卻聽得清楚,湊上去陪笑道:“是不錯吧?二叔。”
  狠狠瞪了衛浪雲一眼,田壽長粗聲道:“你少囉嗦!”
  衛浪雲急忙站好,噤口不語,田壽長獨自沉吟了一會,開口叫:“浪雲。”
  又湊到近前,衛浪雲低應:“姪兒在。”
  捻著汗毛,田壽長緩緩的道:“你這算是‘先斬後奏’嘍?”
  衛浪雲急道:“二叔明鑑,姪兒絕不敢如此大膽放肆,二叔知道我的,我對二叔最是孝敬,最是恭順,二叔,你老一直將我當親生之子,我也一直視二叔若生身之父,二叔,自爹將姪兒託付你老,哪一次姪兒不聽你老的教訓?”
  “唔”“唔”幾聲,田壽長顯然十分滿意衛浪雲的回答,但他卻仍舊大聲道:“你不是一向恨這丫頭入骨麼?怎麼又主動的寬釋了她?而且,你知不知道為叔的將她擒來,大部分原因便是為了你?要為你出一口氣?”
  衛浪雲點頭道:“姪兒知道。”
  田壽長斜著眼道:“那麼,你放她出來為了什麼原因?這豈不是有所矛盾?”
  搓搓手,衛浪雲道:“二叔,這件事,實在不好出口……”
  一瞪眼,田壽長道:“混帳,我雖未生你出來,卻自小將你帶大,和你親爹實無二致,你他娘在我面前還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不好啟口?”
  衛浪雲有些為難的道:“這個……二叔,這……”
  一拍椅子扶手,田壽長叱道:“快說!”
  坐在榻沿的水冰心,突然鼓起勇氣,微顫的道:“浪雲,你就稟告二叔知道吧!”
  一聽水冰心居然對自己的寶貝姪子稱呼得如此親呢,田壽長不禁大大的一呆,更是滿頭的霧水,搞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咳嗽幾聲,衛浪雲吶吶的道:“二叔,我放出水姑娘的原因,是因為……我……喜歡她……”
  “什麼?”田壽長“呼”的跳起,睜圓著眼,張大了嘴,滿臉的驚愕震撼了迷惑意外之色,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舐舐唇,衛浪雲道:“我是說……我愛……愛她……”
  用力晃腦袋,田壽長竟有些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是在告訴我,呃,你看上這個妮子了?”
  臉紅紅的一笑,衛浪雲道:“是的,二叔,我看上她了。”
  猛力搖頭,田壽長道:“荒唐,荒唐荒天下之大唐,傻小子,你知道她是什麼人,你看上人家,人家可看上得上你呀?”
  不待衛浪雲回答,水冰主已柔聲道:“田二叔,我也喜歡他,我願意和他‘好’。”
  田壽長這時面孔上的表情是古怪又可笑的,他發了好半天愣,方才期期艾艾的指著衛浪雲道:“丫頭,你,你沒搞錯吧?他是衛浪雲呀,‘勿回島’的少主,未來全島的繼承者,一心一意要報復你的衛浪雲呀?”
  點點頭,水冰心道:“我知道他是衛浪雲,田二叔,我也非常清楚他的身分,他不錯是曾經想報復我,但是,那是今天以前的事,自今天以後,他非但不會仇恨我,報復我,更會像一個摯誠的友侶那樣來愛護我,照顧我……”
  深深吸了口氣,田壽長喃喃的道:“那麼……你也是喜歡他的了?”
  水冰心靜靜的道:“是的,我也喜歡他。”
  猛一拍自家的腦門子,田壽長嚷道:“這是怎麼回子事?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子事!簡直把我搞糊塗了……”
  突然,這位“百竅心君”又陰沉沉的笑了起來,他斜睨著水冰心,語含他意:“丫頭,你不會懷有另外的心思吧?”
  眨眨眼,水冰心迷惘的問:“另外的心思?”
  衛浪雲卻立即體會出乃叔的“弦外之音”,他忙道:“二叔,這決不可能……”
  田壽長一瞪他,道:“不用你插嘴。”
  很快的,水冰心也想到田壽長所指為何了,她緊咬下唇,蒼白的面龐上泛起一片激動又委屈的嫣紅,終於,她顫抖著道:“田二叔,你老認為……一個女孩子說到這個‘愛’字就如此隨便?你老以為 個女孩子會如此輕率的向第三者表露她心底的隱衷?你老認為,一個女孩子就這麼淡然的把她的名節、聲譽交給另 個人、一個他曾經敵對過的男人?田二叔,你老錯了!是的,我十分盼切的希望能脫出你們的拘禁,非常焦急的祈求能逃出你們的掌握,但我卻決不會用這種失節毀譽的方式,這是得不償失的,田二叔,如我不是自願的,真心的愛上浪雲,就算你們逼迫我以此項條件來做自由的交換,我也斷不會應允。田二叔,因為我的終生情感所依,比我本身的自由更來得重要,我寧肯死,也不會以這樣卑劣的手段來達成任何有代價的目的!”
  話是說得婉轉溫和,且極有禮貌,但句中蘊意,卻貞烈剛勁之極,隱隱然有金鐵鏗鏘之聲,無形中等於給了田壽長一頓教訓!
  滿臉尷尬不安之色,田壽長有些失措的道:“這個……丫頭,這些話是出自你的肺腑?”
  水冰心的神色是凜然的,坦直的,磊落又摯誠的:“田二叔,我是‘六順樓’樓主‘大黃傘’澹台又離的義女,我也是 個恪遵婦道的女子,我更以我的生命與名譽向你老保證,我對浪雲的情感出自心底,我剛才所說的每 句話,每一字俱皆出自肺腑,我決不是為了本身的脫困才以此做為手段,我寧死也不會如此下踐卑鄙!”
  田壽長也開始搓起手來,他十分窘迫的喃喃自語:“老天……這真是……呃,不可思議……男女娃兒那種什麼情感,可確有這麼大的力量,甚至扭轉乾坤,變換現成的事實?”’衛浪雲輕聲道:“二叔,現在你老知道你老可是想岔了吧?我與冰心確是相互有情,連心連意,她不可能想藉此機會來達成其他目的!”
  田壽長籲了口氣,道:“怪了,你們兩個娃娃真叫人琢磨不透,不是原先都恨對方恨得入骨麼?怎的突然間卻又好的攪合了蜜?”
  衛浪雲道:“二叔,你老沒聽人說過,恨的反面就是愛呀?”
  田壽長笑道:“牽強!”
  面色一整,衛浪雲懇切的道:“是這樣的,二叔,表面上看,我與冰心是敵對的,也是相互仇視的,但在敵對與仇視的外衣掩遮下,我對她尚有另一種微妙的情感深埋在心底,這種微妙的情感非常難以解釋,那是一種意識的愛悅、柔情,以及對一個適合自己心意的異性的仰慕 我們原本也沒有深仇大恨呀 但環境使我們無以表露,也沒有想到表露,可是,環境的條件一旦變遷,這種連我們自己也不覺得微妙情愫便因某項的刺激而突發,真正的使我們看清了對方,愛上了對方,二叔,這種情感上的措舉並非偶然的,換句話說,這不是一見鍾情 這是長遠的印象留存心頭的一點靈光,那隱埋魂魄深處的意願的吻合,當它在能以決堤流奔之際,便會成為事實了!”
  水冰心柔和的補充道:“另外還要再加上我對浪雲的歉意,縱然這股歉意一直是隱而不露的,但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對他的迫害,只是……女兒家慣有的羞惱發洩與未能受到對方尊重臣服時的,狹義報復……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感激,喜歡他,而且願意和他接近,只是倔強的個性與彼此間對立的形勢令我無以表露 再說,我……我的身子已被他……看了,我除了他,又怎會去和別人發生情感?”
  衛浪雲平靜的道:“二叔,如今你老總算全明白了吧?”
  忽然,田壽長呵呵大笑:“明白了,明白了,全明白了,這真是一段曲折離奇的兒女情,令人難以思議的年輕人的愛哪……”
  衛浪雲忙道:“還要請二叔成全。”
  用力點頭,田壽長道:“好,孩子,只要你們能永遠相守不渝,互許至誠,我老頭子便拚著以這條老命來助使你們同偕連理之願!”

runonetime 2008-05-29 04:35 PM

第20章 羅幃照夢a

  那種無可掩隱的,發自心底的振奮便流露在衛浪雲的面龐上,他喜悅得眉眼全笑開了!
  “多謝二叔,多謝二叔……”
  水冰心羞澀的道:“二叔的成全之恩,我們會永生記得……”
  呵呵一笑,田壽長也笑了:“瞧瞧你這兩個孩子那股歡喜勁,放心吧,天塌下來,我也會替你們用腦袋頂著……”
  衛浪雲得意洋洋的搓著手道:“真是不可思議,幾疑夢中哩,二叔,今天早晨我還是光棍一個,今天早晨我和水冰心還有如冰炭不容,仇上加恨,想不到這麼半天功夫,竟然有了這種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命運的安排可真是這般奇妙玄異?”
  點點頭,田壽長道:“造化少見,果是弄人……”
  說到這裡,他忽的一怔,喃喃的道:“不過,事情怕不是這麼容易的呢……”
  衛浪雲忙問:“二叔是指?”
  田壽長籲了口氣,向水冰心道:“好孩子,你與浪雲的這段緣份固是要維繫,但你也知道我們‘勿回島’和‘六順樓’之間的怨隙,彼此間可以說勢不兩立,眼前只怕便有一場火併要展開,你能背棄你的義父澹台又離來幫我們麼?”
  水冰心表情凝重而嚴肅,她緩緩的搖頭道:“我擔誠的說,二叔,我不能!”
  反而十分欣慰的點點頭,田壽長又道:“那麼,你或者會退出這場爭端,兩邊全不插手?”
  搖搖頭,水冰心道:“這也很難,二叔!”
  一邊的衛浪雲陡地火了,憋不住氣道:“如此說來,你還是要幫‘六順樓’了?”
  水冰心溫柔的道:“你聽我說!”
  衛浪雲怒沖沖的道:“還有什麼說的?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今你雖未嫁我,但我們已有了這樣情感,而且正往這個目標上走,我們相愛、相許,正期能有所結果,永遠不喻,而我是‘勿回島’的少主,和‘六順樓’對立,不管你和‘六順樓’有什麼淵源,你既允諾我,便該跟我同進同退,站在一條陣線,現在你不願脫離‘六順樓’,又不肯中立,那顯然是要和‘勿回島’為敵了,你和‘勿回島’為敵,姑不論你有多大作用,光這個態度就不該,就是可恨,你簡直太 一”
  水冰心又是委屈,又是氣惱的道:“你肯不肯聽我說?你 一”
  衛浪雲憤怒的道:“我真難以想像,當我們有了這種情感之後,異日在雙方接刃的場合相逢,是我殺你呢,還是你殺我呢?”
  禁不住淚水盈眶,簌簌顫抖,水冰心噎著聲道:“想不到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絕情絕義的話來……你……你……你好狠!”
  衛浪雲咬牙道:“我狠?你不妨自己捫心自問,是我們狠還是你狠?”
  大喝一聲,田壽長道:“小子住口!你才和人家丫頭相好,就這樣對待人家?簡直混帳!”
  寒著臉,他又厲聲道:“水丫頭的態度並沒有錯,她若不是這樣想才叫錯!”
  怔了怔,衛浪雲吃驚的道:“二叔,你……你老怎麼也這樣說?”
  田壽長先不理衛浪雲,和氣的對水冰心道:“孩子,別難過,等一下我來替你教訓這渾小子,方才你說得對,因為這樣才越發顯示你是個天性善良,有孝心,有情愛的好孩子!”
  轉對衛浪雲,田壽長重重的一哼,道:“浪雲,你真是豈有此理到了極點,水姑娘這樣說並沒有不對,如果是你,你也會為了她的關係便叛離‘勿回島’,便背棄我與你展大叔麼?”
  衛浪雲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田壽長怒道:“你既知道你辦不到,卻怎能叫人家這麼做?”
  窒了窒,衛浪雲辨道:“二叔,我是男人,她是女人,這其中大有差別,女人就該跟著她的男人走 ”
  田壽長冷笑一聲,道:“放屁,男女性別不同,但人間的真理倫常卻無二致,男人須知忠孝,要明根本,女子何嘗不要?難道說天下的男人要遵守傳統的德律,婦女便可以叛經離道?簡直莫名其妙!”
  衛浪雲沉默了一下,吶吶的道:“二叔,話固是這樣說,但……但現實的問題得要解決呀,她不能背叛她的義父,我也不能背離我的叔尊,莫不成我們兩人就真的血刃相向?”
  抽噎著,水冰心委屈道:“所以……我剛才叫你先聽我說……”
  一見水冰心淚水漣漣,衛浪雲不禁心也軟了,也疼了,他尷尬的一笑,歉然的道:“別哭,你現在說吧……”
  拭去淚痕,水冰心哽咽著道:“現在你就那麼兇,以後,叫我怎麼辦?”
  吸了口涼氣,衛浪雲忙道:“好,好,算我錯了,我不對,我混帳,行了吧?冰心,你消消火,我方才只不過一時衝動,這 這全是為了我們倆的將來呀 ”
  田壽長道貌岸然的道:“既然後恭,又何須前倨?孺子混帳!”
  低下頭,水冰心幽幽的道:“二叔就原諒他吧,浪雲已認錯了……”
  水冰心細細軟軟的道:“二叔,我的意思是這樣,浪雲是‘勿回島’的少主,我又是‘六順樓’樓主的義女,以我們的身份來說,當然誰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組合,如果哪一個這樣做了,全不會取得天下人的諒解,哪個也將遭染無可洗涮的污點,不過,我們雖不能背叛我們的親人,更不能相互殘殺,難道就不可能促使雙方和好,化干戈為玉帛嗎?這樣一來,雙方成了盟友成了親家,豈非皆大歡喜?將滿天戾氣變為祥和……”
  連連點頭,田壽長道:“唔!這倒是一個美滿的結果……”
  衛浪雲也笑道:“這個想法好是好,但會這樣容易到達目的麼?”
  水冰心冷冷的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田壽長沉吟道:“孩子,你有這個念頭,乃是最好不過的事,但我深知你那義父‘大黃傘’澹台又離賦性十分暴烈,而且主觀極深,為人又相當固執,要勸服他放棄成見,與我們握手言和,只怕頗為不易!就算他勉強答應吧,跟著來的便是武林主盟問題,他也勢必不肯拱手退讓,由‘勿回島’居其大位……”
  水冰心點頭道:“二叔分析得很正確,但這就要看我們的努力了,我相信只要我們全心全意,均以至誠的去向這個目標下功夫進行,總不會徒勞無功的……”
  籲了口氣,田壽長道:“怕是難了……”
  水冰心苦澀的一笑,道:“是難,二叔,但為了浪雲和我的終生幸福,為了‘勿回島’和‘六順樓’的千百條生命,就算再難我們也不能氣餒,也要掙扎著咬著牙去做……”
  田壽長低沉的道:“難得你這一片苦心,孩子,我們會儘量幫助你!”
  水冰心輕輕的道:“但一一展大叔會答允與‘六順樓’言和嗎?”
  田壽長一笑道:“如果老澹台那裡沒有問題,展老兒面前由我和浪雲全力擔待,他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勿回島’如今雖由展老兒發號施令,我爺姪倆至少也能做一半的主!我們這邊放心,保證比你義父那裡好說話得多!”
  撫理了一下鬢角髮絲,水冰心羞怯的道:“方才失態,二叔尚請包涵……”
  呵呵笑了,田壽長道:“小兒女鬥氣,常事耳,我老豈會見怪?”
  這時,衛浪雲親自斟了兩杯茶,一奉田壽長,一予水冰心,邊殷勤的道:“餓了吧?等下我叫他們送點心上來,另外給你準備洗浴淨身,我再派人去選幾套衣裳給你換用……”
  水冰心甜絲絲,羞怯怯的道:“不用太麻煩……”
  田壽長眉開眼笑的道:“對了,男女相悅麼,就要相敬如賓,互為關懷,這才是建立長遠情感的基石,小爭執偶而不妨,更可增加情趣,卻不能為此為常,以免影響彼此間的愛心,將來,有一天你們正式結為夫妻了,就知道我老頭子這一番話,乃是至理名言啦,呵呵呵呵……”
  衛浪雲笑道:“二叔至今仍是光棍一條,卻怎會知曉這些道理?”
  田壽長一本正經的道:“道理因心而明,佛理因人而異,為叔我雖未吃過羊肉,也曾見那羊在滿山跑,自己多加體會琢磨,還有什麼不明白?人是越老越看得多,識得廣,你小子以後要多加虛心討教了 ”
  忍住笑,衛浪雲道:“是,姪兒自幼至長,這一點見識,還不會全跟著二叔你老學出來的!”
  十分受用的撫著腦邊的汗毛,田壽長“嗯”“嗯”連聲的道:“這是我對你的加意琢磨,小子,你定下心來好好向我學學,只要得我肚裡一半的玩意,已是可終生受用不盡啦!”
  水冰心柔聲道:“二叔名聲的響亮,天下人鮮有不知二叔足智多謀的,就連我義父也曾一再誇譽二叔是位了不得好人才呢! 一”
  田壽長眼睛一亮,問道:“當真?”
  水冰心道:“我怎敢騙二叔!義父還說,‘勿回島’所以能有今天的威勢與力量,固然有許多特殊的條件,但促成‘勿回島’霸凌江湖的最大原因之一,都是二叔你老的運籌帷幄之功!”
  呵呵一笑,田壽長道:“他可是這麼說的麼?”
  水冰心正色道:“義父恨你當然是恨,二叔,但他的的確最是欽佩有才幹的人,這種欽佩,和因環境而造成仇恨截然是兩回事……”
  連連點頭,田壽長向著衛浪雲道:“你也聽見了!浪雲,‘勿回島’的人誇我捧我,尊我服我,並不算什麼大不了,自己人麼,衡量的尺度總會不自覺的加寬,但外人 尤其是敵人能有這種觀感,這才是難得,呵哈,小子你多見識,多向我老人家討教吧,錯不了的!”
  衛浪雲笑道:“當然,普天下的武林同道的誰不知我田二叔,智謀尤稱無雙?”
  田壽長“嗯”了一聲,道:“你也總算長大了……”
  說到這裡,他乾咳一聲,又轉向水冰心道:“丫頭,我先聲明,不是套你們‘六順樓’的虛實,你們的虛實我業已有了相當的了解,我問你,以你個人的看法來說,你認為假如‘勿回島’和‘六順樓’真個展開了火併,哪一方的勝算較大?”
  衛浪雲搶著道:“二叔,這還用問?若真個幹了起來,我們不打得‘六順樓’四仰八叉才有鬼了!”
  田壽長叱道:“我不是問你,多嘴!”
  狠狠瞪了衛浪雲一眼,水冰心道:“你可不要太目中無人!”
  田壽長忙道:“不要理他,乖娃,來對我說!”
  思量了好一會,水冰心才十分為難的道:“這……二叔,很難講……”
  田壽長道:“沒有關係,我們只不過在交換意見,你說得正確不正確只能代表你個人的看法,並不影響什麼……”
  水冰心輕咬下唇,片刻後,她才低低的道: “二叔,‘六順樓’有‘六順樓’不可忽視的潛力,據我知道,養父老人家的人面極廣,有好多關係可以運用,而‘六順樓’本身的實力亦頗雄厚,如果真的和‘勿回島’大舉干戈,孰勝孰負,誰也不敢斷言……就算‘勿回島’能以贏了這場拼戰吧,只怕所遭到的損失也是異常慘重的了……”
  緩緩點頭,田壽長道:“唔,你說得有點道理……我也曾經這樣分析過……”
  一邊的衛浪雲插口道:“二叔,要爭霸武林,一統江湖,成立千百年不朽之基業,便免不了流血捨命,求取什麼目標,就得付出什麼代價,我們要不就不幹,既已開始,就無法考慮可能的犧牲,這是無以避免的事!”
  田壽長也頷首道:“你說得也不錯……”
  又急又氣,水冰心忽然道:“衛浪雲,你好像唯恐天下不亂,非要與‘六順樓’流血不可?”
  哧哧笑了,衛浪雲搖頭道,“你錯了,冰心,我不但不願與‘六順樓’火併,我也不願與任何江湖幫會火併,但環境和大局逼得我們非這樣做不可,又有什麼法子,你一定很清楚我們的苦衷,就算我們不搶先發動攻擊, ‘六順樓’、‘紫凌宮’、‘皇鼎堡’也定有一邊會發動,我們不制服人家,人家即會制服我們,到了那時,我們要求自保亦不可能,與其受人所製,何不先製人?因此,我們儘量置身事外,若勢不可容,便只好搶前出手,如今我們已經這樣做了,那還能再顧慮什麼損失,設若‘六順樓’不願談和,除了硬幹到底之外,又有什麼其他良策?眼前,我們可謂是‘勢成騎虎’了……我希望能盡最大的力量說服義父,實在到了他不肯妥協的關頭,便也只好血刃相見了!”
  水冰心猛 咬牙,恨聲道:“那我呢!你叫我夾在當中,怎麼辦?”
  田壽長擺擺手,穩重的道:“不要急,不要急,事在人為,總會想出一條兩全其美的法子來,我當然更不希望你夾在當中作難!”
  頓了頓,他又道:“依你看,孩子,你的義父肯答允麼?”
  水冰心幽幽的道:“二叔,在你老面前,我也只好直言不隱,據我的看法,在有條件的情形下,他還有幾分同意的希望……”
  田壽長平靜的道:“你的所謂‘有條件’,大約就是主盟武林的問題了?”
  點點頭,水冰心坦然的道:“是的。”
  田壽長低沉的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令義父大約在武林一統的領導權上有所企求?易言之他很可能要堅持大位?”
  老老實實的點頭,水冰心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衛浪雲道:“我們流血拼命,為的就是達成這個目的,豈有如此輕易便拱手讓人之理?只怕不可能!”
  水冰心憂慮的道:“義父老人家的脾氣我相當了解,他為了這個理想的實現已準備了許多年了,如果叫他就這樣放棄,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火了,衛浪雲冷冷的道:“很好,那就叫他用武力來爭!”
  水冰心也怒道:“餵,你說話怎麼這樣‘衝’?”
  田壽長搖搖頭道:“不要爭執 孩子,你說得對,你的義父為了取得天下武林的一統權,已經下了很大的功夫,用了許多的心血,但我們‘勿回島’又何嘗不是如此,‘六順樓’至今為止,還沒有正式展開血的爭戰,而我們‘勿回島’卻早已開始為了這個目的付出代價了,我們與‘皇鼎堡’、‘紫凌宮’業已交刃多次,我們的犧牲是鐵的事實,為了我們一貫的理想,為了對得起死亡的弟兄,我們亦不能放棄這個目標,孩子,我們無法虎頭蛇尾,有始無終,所以,你義父那裡,你還須多加開導!”
  嘆息一聲,水冰心道:“相信我,二叔,雖然我知道這很難,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點點頭,田壽長道:“為了你,我們不希望和‘六順樓’,弄得兵戈相見,誰勝誰負不去說,一旦翻了臉動起手來,其後果就一定不會是令人愉快的了!”
  水冰心道:“我明白了,二叔。”
  衛浪雲輕聲道:“冰心,聽說你義父愛你有如命根子,此言確否?”
  俏臉一紅,水冰心低聲道:“他老人家很喜歡我,但也不如外傳的那麼嚴重!”
  笑笑,衛浪雲道:“那麼,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你對你義父說話大約有什麼個分量?能不能左右他?”
  水冰心道:“我的意見一向是義父重視的,但卻不能說‘左右他’,浪雲,沒有人可以左右我義父的主張,他素來有他獨特的卻不易變更的看法!”
  搓搓手,衛浪雲道:“這就有點麻煩了!”
  水冰心沉重的道:“謀事有人,成事有天,我們盡力而為吧!”
  衛浪雲有些擔心的道:“冰心,如果一切順利,能勸說你義父妥協言和自是最好,但我害怕萬一不成,你義父很可能怪罪於你,甚至 將你禁束起來怎麼辦?”
  怔了怔,水冰心道:“不會吧?”
  衛浪雲憂心忡忡的道:“看你,自己也沒有把握,假如他真的不但不答應你的建議,更將你押起來,那事情就越加不可收拾了……”
  水冰心強顏笑道:“你別胡思亂想,我的義父一向待我如親生,寵愛有加,再怎麼說,他也不會這麼翻臉無情呀!”
  搖搖頭,衛浪雲道:“我卻不這麼想!”
  有些不快的咬咬嘴唇,水冰心道:“你還怎麼想?”
  衛浪雲緩緩的道:“第一,你義父是個極其固執且見解頗為偏激的人,他一聽你居然為了我們向他進行勸說,其心定會大為不滿,第二,等他知道你和我的關係之後,說不定就馬上暴跳如雷,認為你是背叛了他,跟著向你嚴厲的詰詢事情經過,第三,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之間的情感即被歪曲,你對‘六順樓’的一翻苦心也將遭至誤會,你的義父十有八九會以為你和我們有了勾結 在上述情況之下,你將百口莫辯,立入囹圄!”
  水冰心大聲道:“我不信,你也太低估了我在‘六順樓’的地位,在我義父心中的份量了!”
  衛浪雲慎重的道:“我只是提出可能演變的情況供你參考,當然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有這種不幸的結果,否則,固然是我的災難,也將是‘六順樓’的災難!”
  吃了一驚,水冰心道:“若是這樣,你待如何?”
  冷沉著,衛浪雲道:“我將別無選擇,只好揮兵直攻‘六順樓’!”
  水冰心大叫:“你瘋了?”
  衛浪雲道:“我冷靜得很,你如勸諫不成,反遭拘禁,一則表示和解之望滅絕,二則我的愛侶受到威脅,我還不進軍更待何時?莫不成靜待你義父先來打我?”
  用力搖頭,水冰心道:“你絕不可以這樣做,這就會鑄成大錯了!”
  衛浪雲低沉的道:“我會不會這樣做,就要看你義父的措施如何了!”
  痛苦的,水冰心道:“我會盡力勸說義父一 一次不行兩次,一天不行一月,我一定會設法磨著他,但你不可以妄動干戈,否則,我就有口難言,無以為諒了……”
  田壽長慢吞吞的道:“這件事的確叫人左右為難,棘手得很! 如今只好請水丫頭多費心勞神了,正像她所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絕不希望鬧得血雨腥風,只盼澹台又離能稍做讓步,一則保全千百條性命之延續,再則,也是成全你們一雙小兒女,一樁皆大歡喜之事,誰又願意搞得烏煙瘴氣呢?”
  水冰心感激的道:“二叔能體諒我,不管將來會發展成個什麼情況,二叔的一番心意總會記得的。”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我們的意願相同,誰也祈求這場漫天的風雨化為一片祥和……”
  水冰心輕輕的道:“二叔,我能不能知道 你們下一步的行動是什麼?”
  點點頭,田壽長道:“當然可以!”
  嘆了口氣,他又苦笑道:“等待,這就是我們下一步計劃。”
  怔了怔,水冰心道:“等待?等待什麼?”
  田壽長愁眉不展的道:“丫頭,不妨老實告訴你,我們如今可以說已陷身泥沼,進退維谷,且更在各方敵人的圍追堵截之下,情勢頗為險惡!到這裡來,乃是隱蔽行跡來的,說得難聽點,我們是來此處避鋒頭的!”
  水冰心迷惘的道:“怎麼會呢?二叔,憑‘勿回島’雄厚的力量,怎可能發生這種窘迫的情形,而且我知道你們已擊潰了‘皇鼎堡’及其附庸,我也聽說連‘紫凌宮’也在與你們交戰下沒佔著絲毫便宜,你們更是連戰皆捷,又如何會搞到這步險惡田地?”
  田壽長沉重的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孩子,不錯‘勿回島’實力雄厚,不錯我們也連打了好幾次勝仗,但是‘勿回島’的主力卻至今未到,這幾場火併,全是我‘仙牛洞’的手下、‘花子幫’與‘蠍子’組合三方面的人馬硬著頭皮幹的,打到如今,勝是勝了幾場,‘蠍子’卻損傷慘重,幾乎無再戰之力,‘花子幫’也遭到甚大犧牲,我的手下也潰不成軍了,現在,我們已沒有法子再應付一次像‘紫凌宮’或‘六順樓’那樣的強大的對手 除非我們的主力趕到,否則,我們只好瘟在這裡裝孫子,只要再搞上一場硬仗,我們如今這點人馬勢非弄個全軍覆沒不可!”
  長長“哦”了一聲,水冰心道:“原來是這樣 ”
  她又疑惑的道:“但是,‘勿回島’的主力為何沒有趕到呢?”
  怒火頓生,田壽長恨恨的道:“天知道!這只有去問展老兒那殺千刀的!”
  衛浪雲沉沉的道:“望他們來,連眼也快望穿啦,直到今天還音信俱無……如果島上大軍按時趕來會合,我們何須挨人家夾擊?何須縮在這裡扮老熊?”
  田壽長氣咻咻的道:“我要見了展老鬼的面,非和他拼了不可!”
  水冰心反過來勸道:“二叔不要生氣,據我看,展大叔他們一定是遭遇到什麼人力不可抵擋的阻力了,要不,這麼嚴重的大事,他本人再怎麼說也不會失信逾期的,這可以講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呀!”
  一拍膝蓋,田壽長道:“可不是麼,偏生這老狗來了個音斷信絕,消息俱無,叫人急得心慌腳跳……救兵如救火啊……欸!”
  水冰心想了想,道:“再耐心等等吧,二叔,我相信展大叔他們比這邊的人更焦急,只要一有可能,他們便會盡最大的力量加速趕來的!”
  田壽長苦笑道:“也只好這樣子希望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又道:“對了,丫頭,你準備什麼時候前去勸說你義父呢?”
  水冰心平靜的道:“二叔的意思?”
  沉吟了一下,田壽長道:“還是你自己斟酌吧 ”
  臉上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位“百竅心君”似乎欲言又止,終於只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便朝門口行去,冰雪聰明的水冰心連忙跟著站了起來,柔聲道:“二叔 你老還有什麼話要交待我嗎?”
  手按在門框上,田壽長站住,回過身來,猶豫了一下,才十分為難,又帶點歉意的開口道:“本來我不想說了,孩子,既是你問,我便講出來 但我首先聲明,這並不是懷疑你或信不過你,只是加強你的警覺 我們如今的隱藏地點,現在力量的虛實以及種種機密你全清楚了,換句話說,我們的弱點全一把抓在你手裡,在你去向你義父勸說之際,可記得別漏了口風,否則,那就是我們的災難來了……”
  水冰心的面龐一下子轉為慘白,連唇上剛漾起的一點血色也突然消褪,她全身不可抑止的顫抖著,雙眼裡淚光浮現,聲音淒啞:“二叔……你老是不相信……”
  咽噎了一聲,她猛一揚頭,強自忍住心頭的悲憤與委屈,泣然欲涕的道:“是,二叔,我會記得……”
  一時有些慌亂,田壽長又是尷尬,又是抱歉的急著道:“不要這樣,丫頭,不要這樣,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欸欸,你這是何苦?你是個好娃娃,我怎會叫你受到委屈,怎麼懷疑?丫頭,這……這……這真是從何說起?你是誤會了呀!”
  水冰心傷感的道:“二叔,我不會誤會你老的,我也並不覺得你在懷疑我……二叔放心,我很明白我的立場是如何重要 有形的,以及無形的……”
  連連搓手,田壽長老臉赧熱的道:“我,呃,我一向小心慣了,丫頭,我有時多言幾句,還望你不要見怪!”
  水冰心恭謹卻苦澀的道:“不敢。”
  乾咳幾聲,田壽長道:“你們談談吧,我回房去辦點事,唔,不打擾你們了……”
  說著,他老先生匆匆啟門而去,還反過手來將門再帶緊,這小小的舉動,業已顯示出來這位“百竅心君”的不安與窘迫之態來了。
  輕輕拭著眼角的淚水,水冰心默默坐回榻沿,目光沉滯又空茫的凝視地板,不發一語。
  走上前,衛浪雲苦笑道:“冰心……”
  水冰心側過臉,悒鬱的回應:“嗯?”
  衛浪雲歉疚的道;“不要會錯了二叔的意,他並非還不信任你,只是要你謹慎點……”
  淒然笑了,水冰心道:“我幾乎忘了我是容身在一個敵視我的地方 ”
  雙頰抽搐了一下,衛浪雲有些難過的道:“沒有人敵視你,冰心,你太敏感,這是你尚不適應這個環境的關係,尤其是二叔,他對你很好,就算他因過份的小心而說重了活,你也得體諒,他是為了肩負的責任太沉之故,冰心,設身處地想一想,難道你就不曾這樣做麼?我們彼此間的情感微妙的蘊孕了很長久,卻顯露得太突然,在心裡的感覺上,總還有些陌生,二叔不是我,你不能叫他和我一樣這麼深入了解你呢……”
  凝視衛浪雲,水冰心忽道:“有一個法子,可以令二叔徹底相信我 ”
  衛浪雲忙道:“別苦了你自己,冰心,他本來便相信你……”
  搖搖頭,水冰心莊容的道:“這只是有限度的,我知道他對我仍抱著觀察探索的心理,我不能怪他,因為他對我的認識不夠深,而我在清楚了這麼多秘密之後,也有義務拿出一個保證來 保證我的真誠與懇切……”
  連連搖手,衛浪雲急道:“我們之間不須什麼保證,我也不重視這些,冰心,只要我們自己知道彼此全是真心真意也就行了!”
  幽幽的,水冰心道:“你不重視,別人會重視……”
  衛浪雲大聲道:“我擔保你的誠意!”
  水冰心堅決的道:“不要有你的地位權勢去強迫人家折服,那樣不得人心,只有我進一步的保證才能使他們徹底相信我 一相信我的確是愛你,的確是要幫你們的!要改變他們的疑慮的態度,勢非如此不可!”
  衛浪雲迷惑的道:“你想用什麼法子來保證呢?”
  水冰心嚴肅的道:“我們成親,就在這裡!而且,當夜合房,叫他們知道我倆是一對名符其實的夫妻,我們要取得他們信任才故意做出來的!”
   下子張大了嘴巴,衛浪雲驚愕的道:“什……麼?你說什麼?”
  水冰心平靜的道:“我說我們立即正式結為夫婦,而且互行夫婦關係。”
  深深吸了口氣,衛浪雲有些張口結舌:“你……呃,不是開玩笑吧?”
  冷冷的,水冰心道:“婚姻大事,豈能玩笑?”
  咽了口唾沫,衛浪雲感到心跳氣喘,手心冒汗:“那那……你是說真的?”
  用力點頭,水冰心正色道:“半點不假,莫非你不願意?”
  擦去手心的汗水,衛浪雲緊張的道:“不願意?白痴才不願意,我求之不得,可是,我怕這樣草率會委屈了你……”
  幽寂的一笑,水冰心道:“大勢所逼,只有如此,我並不關懷婚姻的形式,只注重它所代表的意義,我們相愛,早晚也會走上這條路 我們情感的顯示或增進,無非也是求的這個目的,而我既然現在已決心嫁你,將來亦非你不嫁,早也是你,晚也是你,何不此時便嫁了你?何況,此時嫁你,你的人不會再懷疑我,不會再敵視我,而我同義父進言勸諫的時候,也有了更好的藉口……”
  興奮得有些發抖,衛浪雲激動的道:“你不後悔?”
  水冰心安詳的道:“若是後悔,我也不說這些話,不與你要好了!”
  粗粗的喘息著,衛浪雲臉龐漲得通紅:“那……你真的嫁我了?”
  水冰心不由被衛浪雲手足無措的模樣逗笑了,她佯盯真道:“你這人怎麼啦?說了這麼多,不就是全在講我要嫁你嗎?”
  連連搓手,衛浪雲的額頭上也見了汗:“好,好極了,只是委屈你,太委屈你……”
  搖搖頭,水冰心道:“‘六順樓’大當家的義女,許配‘勿回島’的少島主,正是門當戶對,珠聯璧合,我有什麼可委屈的呢?”
  衛浪雲吶吶的道:“決定了?就……這樣決定了?”
  “噗哧”一笑,水冰心道:“還得請皇上賜準才行嗎?”
  “咦哈”大叫一聲,衛浪雲猛的跳起,風一樣朝門外卷了出去,他興奮得連房中的坐椅也碰翻了兩張!
  在一張劈哩吧啦撞聲裡,水冰心急叫:“慢點,慢點,你別慌呀……”
  哪裡還顧得聽水冰心的話,衛浪雲三腳並做兩步的衝到他二叔田壽長的房裡,老先生正坐在太師椅上翹起二郎腿不知在發什麼怔,衛浪雲也沒敲門,冒冒失失一頭撞了進去,倒將田壽長嚇了一跳!
  喘著氣,衛浪雲大叫:“二叔,快來呀!”
  猛的放下腿站起,田壽長驚愕的道:“出了什麼事啦?對頭摸上門來了不成?”
  衛浪雲興奮的道:“不是,是水冰心……”
  田壽長提心吊膽的道:“如何?她有了什麼麻煩?”
  臉紅脖子粗的,衛浪雲有些語無倫次的道:“不,不是,是我們,二叔,成親了呀!”
  田壽長迷惘的道:“二叔成親了?二叔就是我,我成親了?”
  大喝一聲,他板著臉斥道:“胡說八道混帳小子,看你慌慌張張,失魂落魄的模樣,你是喝了迷魂湯?簡直莫名其妙,我成什麼親?你小子該打屁股!”
  連連擺手,衛浪雲吸了口氣,勉強將自己激動的情緒壓制下來,卻仍有些喘吁吁的道:“你老先別急嘛,二叔,我是說我,你的姪兒我要成親了!”
  呆了呆,田壽長愕然道:“你?你要成親了?和誰?”
  咽了口唾沫,衛浪雲道:“當然是水冰心呀,還會有誰?”
  田壽長愣了一會,喃喃的道:“這……真是叫人意外,浪雲,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衛浪雲忙道:“二叔,婚姻大事,怎能開玩笑?”
  猶豫了一下,田壽長道:“為什麼這麼急……?”
  衛浪雲笑道:“因為早晚我兩個也會走向這條路,所以,遲不如早,早不如現在,二叔,你說是麼?”
  田壽長慢吞吞的道:“不會只這麼簡單吧?小子!”
  衛浪雲道:“二叔,你平時心思用多了,以至什麼明擺明顯的事在你老看來也都變得複雜啦,事實上就這麼簡單嘛,她愛我,我愛她,所以乾脆成婚算了!”
  沉思了一會,田壽長道:“小子,說老實話!”
  衛浪雲不解的道:“什麼老實話?”
  臉色一沉,田壽長道:“告訴我你們要這麼倉促成婚的真正理由!”
  有些靦腆的一笑,衛浪雲道:“二叔,沒什麼別的其他原因……”
  田壽長怒道:“快說!”
  舐舐嘴,衛浪雲道:“好吧……水冰心是個十分聰明的女孩子,她看出我們這邊的人對她還不太信任,尤其是,連二叔對她都抱著懷疑的態度,這使她十分傷感,為了改變大夥對她的猜忌和成見,也為了表示她在獲悉我們機密後的忠誠決心,她主動提出與我成親的要求,如此一來,她算是衛家的媳婦了,更是‘勿回島’一邊的人了,她希望這樣做能剖白她的一番誠摯心意,也藉此讓大家對她有進一步的認識 她以自己的終身依託來換回‘勿回島’人的諒解及信任!”
  長長“哦”了一聲,田壽長倒有些汗顏,他乾笑道:“這孩子不失是個有作為,有果斷力的孩子……但這樣做,不是顯得太委屈她了!”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這全是她自願的,而且是主動的!”
  田壽長低沉的道:“她要嫁給你 浪雲,出發點是什麼呢?是為了她愛你,還是為了要取得我們的信任?”
  怔了怔,衛浪雲道:“二叔,你的意思是?”
  乾咳兩聲,田壽長道:“她的下嫁於你,主要是因為她想嫁你呢?還是只為了要取得我們的信任才嫁你?要知道,‘勿回島’少夫人可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哩!”
  立即明白了自己二叔所指為何,衛浪雲苦笑道:“二叔,難道你老人家對一個少女終身所托的選擇竟還有著懷疑?她當然是因為愛我才嫁我,而目前的環境是這樣 只有她嫁我了才能改變大家對她的態度和成見,所以,為了環境大局所逼,才促使她有了提早與我成婚的念頭……二叔,這其中不會有任何不良意圖的,一個像這樣的少女決不可能用這種手段達成婚姻之外的目的,直截了當的說,她決不會單為了想在我方‘臥底’才嫁給我……”
  頓了頓,他又略顯激昂的道:“如果‘六順樓’想在我們這裡按插一條‘內線’,盡可用許多更好的辦法,澹台又離不會愚蠢荒唐到利用他愛逾掌珠的義女來做犧牲,做工具,再說,水冰心是被我們擄來的,不是她自己設法接近我們的,因此她根本無從預謀起,另外,二叔也忘了,在今天之前,我們尚是見而眼紅的仇人,彼此恨不得生啖了對方,他們又如何安排這個兩情相歡的計謀?這豈非太異想天開了?我們倆人全是在偶然的觸發中才流露出情愫,在此以往,誰也不知道已愛上對方……二叔,一個貴為‘六順樓’大當家千金的女孩子,自有她的尊嚴榮譽感,我們不該污衊她,在她為了所愛的人而付出這麼巨大的代價之後,如果尚蒙受懷疑及猜忌,未免就會使她難堪了……”
  思考著,田壽長終於承認道:“不錯,你的說法很對!”
  衛浪雲籲了口氣道:“二叔,你老不是曾經表示過支持我們兩人這段情感建立的麼?”
  點點頭,田壽長道:“我是這樣表示過,但我總不能不朝深 層想呀,我若不留一手,成麼?”
  衛浪雲急切的道:“二叔現在的意思呢?”
  捻著唇上鬍鬚,田壽長小聲道:“浪雲 你不嫌快了點!情感是要慢慢建立的吶……”
  衛浪雲一笑道:“婚前要知道彼此是否相愛,是否投緣,至於情感的再培養,相互間更深切的了解,卻可以算在婚後,二叔,時間長著呢……”
  嘿嘿笑了,田壽長道:“娘的,你就是 張嘴巧!”
  衛浪雲歡喜的道:“二叔,你老答應了?”
  田壽長忙道:“且慢!”
  衛浪雲緊張的道:“又是什麼事?二叔!”
  背著手踱了幾步,田壽長為難的道:“浪雲,你是‘勿回島’的少主,也是‘勿回島’將來的繼承者,很可能,異日的武林亦會由你主盟,因此你的身份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就這麼草率的成了親,實在是太簡陋,對你對水冰心全不合適……”
  衛浪雲忙道:“二叔,我不在乎,我……”
  一瞪眼,田壽長道:“不要攔我的話,我還沒說完……此外,按道理說,你的婚事乃是本島的大喜事,該由展老鬼親自來主持才對,我若越俎代皰,固然不怕展老鬼日後罵我一輩子,但他對你就會火大了!”
  衛浪雲吶吶的道:“這個問題,就要請二叔替我作主了……”
  田壽長皺著眉道:“有點麻煩,展老鬼最重視這件事,我若就這麼在此地隨隨便便替你辦了,他要不暴跳如雷才有鬼了!”
  衛浪雲想了想,道:‘二叔,你老一向果斷,這就是你老拿出決心來的時候,事貴從權,不能斤斤拘泥于傳規呀!”
  湊近了點,他又道:“二叔,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之分,如今在水冰心的立場來說,她若不馬上嫁我,便會引起我們一般弟兄的猜疑甚至敵視,進而影響軍心士氣,此外,她嫁了我以後,乃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以這個立場去向‘六順樓’澹台又離談和,也比較好講話得多,生米業已做成了熟飯,老澹台便再是橫不講理,再是偏激固執,叫他去向他的女兒女婿火併,至少他也會慎重考慮吧?二叔,眼前我們侷促一隅,四面楚歌,進不能攻,退不能守,如果能先按住‘六順樓’這一撥強敵,甚且和他們化干戈為玉帛成了朋友,對我們的幫助乃是非常大的,至少,我們不必腹背受脅,就算島上大軍一時趕不來,我們自保也勉強可為了,否則,任是對方哪一邊摸上門來,只怕以我們如今的情形來說,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呢……”
  田壽長連連頷首道:“嗯,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衛浪雲又趕緊道,“水冰心不嫁我,則內憂外患並生,水冰心嫁了我,內亦安,外亦攘,兩相比較,二叔你老便權宜處置吧……”
  猛一咬牙,田壽長道:“你,你們成親!”
  衛浪雲大喜雀躍:“今天還是明天?”
  呵呵大笑,田壽長道:“娘的,你可真的等不及了啊!”
  衛浪雲道:“反正總要成親的,是麼?”
  搓搓手,田壽長道:“婚禮太簡陋了,我實在心裡有點嘀咕……”
  衛浪雲笑道:“水冰心說得對,二叔,男女成婚,在於婚姻的意義,並非在於婚禮的形式,你老認為對不?”
  田壽長嘆了口氣道:“欸,我還得在事後向展老鬼解釋,有得他娘熱鬧的了!”
  擺擺頭,他又道:“還有,水冰心這丫頭也忒大膽,我看,她那老爹子澹台又離怕也有得生活給她吃!”
  衛浪雲一聳肩,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二叔,先成了親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去傷腦筋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田壽長喃喃的道:“萬一直不了就撞上去啦……”
  哈哈一笑,衛浪雲涎著臉道:“大不了撞個鼻青眼腫,還死得人不成?”
  “呸”了一聲,田壽長道:“你他媽軟玉溫香抱滿懷,當然不怕撞,我老頭子又是為了什麼?替你背這口大黑鍋!”
  衛浪雲道:“二叔如我爹,你老不替我擔待點,又有誰來替我擔待呢?”
  “唔”了一聲,田壽長頓時火氣消了一半:“這還像句人樣的話,小子,記住啊,孝心,孝心……”
  衛浪雲恭敬的道:“二叔,且看我這姪兒比得上你老的生兒吧!”
  呵呵大笑,田壽長道:“好小子,你就他奶奶一張嘴甜,罷罷,你去告訴水冰心,說我老人家點頭了,另外,婚禮一切準備我來替你張羅,雖是因陋就簡,也得像個樣子,三媒六證全不能缺,這樁喜事,就訂在明晚吧,揀日不如撞日!”
  衛浪雲眉開眼笑的道:“好極了,明天定是黃道吉日!”
  一揮手,田壽長道.“快去向水冰心說了,我還得馬上叫他們準備準備哩,時間業已是相當緊迫啦!”
  一下抱住田壽長,在他多毛的老臉上重重一吻,衛浪雲脫兔般閃出門去,田壽長搖頭道:“這孩子,這孩子,喜瘋心了,我他娘的!”
  剛剛告訴了水冰心這個天大的喜訊,衛浪雲才待擁著形色激動的水冰心深吻,房門已“砰”的一聲被撞開了,兩人急忙尷尬的分開,“花子幫”的大龍頭舒滄,“蠍子”的總掌旗古獨航,以及“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們一窩蜂似的湧了進來,舒滄一進門就三不管的叫嚷起來:“我那侄媳婦呢?還不過來拜見我老人家?”
  衛浪雲不敢怠慢,連忙攙著水冰心上前拜謁舒滄,這位肥頭大耳的老江湖呵呵笑得眉眼俱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端詳著水冰心,一邊摸著層疊的下頷,連連點頭道:“好,好,硬是個端莊賢惠的女娃娃……唔,眉細而不淡,眼媚而不軟,瓊鼻櫻唇,還是相夫宜男之像,好,好,好,起來吧,起來吧。”
  水冰心盈盈站起,臉龐卻早已如桃花,舒滄一回頭,大聲道:“楊宗,我的見面禮!”
  踏上一步,“青龍冠”楊宗首先向衛浪雲及水冰心道過了喜,然後雙手捧上一方紅綢包袱,衛浪雲一邊接過,一邊道謝,舒滄笑道:“不用謝了,打開看看你小兩口子喜不喜歡,可真是太叫人想不到了哇,他奶奶你們年輕人的事委實令我們這些老家夥猜不透,太玄妙,太突兀了,說來就來,說有就有,今早晨你們兩個還是冤家哩,只這一下子又變成了夫妻,我簡直暈了頭啦,剛才老猴子去向我說,我還以為這老混帳是在尋我開心呢,咧哈哈居然卻是真的……匪夷所思,簡直匪夷所思!”
  段凡在旁邊湊趣道:“所以呀,大龍頭,俗語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哪……”
  眾人哄笑起來,在一片笑鬧聲中,衛浪雲匆匆展開那方紅綢,這一展開,他不禁全身一震,感動得幾乎掉了眼淚 一紅綢包著的是一尊綠玉的濟公佛像,像是趺坐著的,雕刻得唯妙唯肖,栩栩若生,每一筆每一劃,每一條紋褶,每 道凹凸,全是雕鏤得如此精細,又如此逼真,將濟公活佛那種獨特的、玩世不恭的神韻全部勾劃了出來,但是,令衛浪雲感動的並不是這個,雕像的半身玉質雖是上好的,卻也不能令衛浪雲這樣心弦震撼,令他如此感動的原因是 這尊佛像有個別號,叫“祖師令”,底座刻著舒滄的名姓,這是“花子幫”大龍頭的信物,“花子幫”裡最具權威的鈐印,更是代表舒滄本人的記號,舒滄將這尊貼身存放了幾十年的兩寸高的佛像贈給了他們,非但表示了他無比的祝賀誠意,更賦於他們在“花子幫”中最大的權力,有了這尊佛像的人,即將永遠獲得“花子幫”全體的尊敬與膺服……舒滄以這樣的禮物做見面禮,又怎能不使衛浪雲感動銘心?
  舒滄笑哈哈的道:“時間太倉促了,來不及找什麼好東西致贈,只有這尊我保存了大半生的‘祖師令’來表示我老頭子 點心意啦……”
  衛浪雲雙手緊握佛像,嗓眼有些哽塞的道:“舒大伯,你老人家對我們太好了,竟賜贈這麼珍貴的禮物給我們……實在叫我們承受不住……”
  哈哈大笑,舒滄道:“好孩子,你夫妻是值得接受我這禮物的,別客氣,將來武林一統,全看你們的嘍!”
  水冰心一見舒滄,因為這位“花子幫”的大龍頭聽聞得太多了,所以她一眼便能認出是誰來,同樣的,她在“六順樓”之際,也曾對“勿回島”及其重要盟幫的實力做過一番研究,是而她亦明白這“祖師令”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這時,她也十分感動的道:“舒大伯,承你老愛護,我們實在不知如何向你老道謝,只有日後多在你老面前一盡孝道了……”
  舒滄歡喜無限,連連頷首道:“好,好,好孩子,就這幾句話,我業已說不出有多麼個高興法了,呵呵,一對璧人,真是郎才女貌,配得好,配得好!”
  踏上一步,古獨航笑道;“謹向少島主及水姑娘敬致最忠誠之賀意!”
  水冰心盈盈襝衽還禮,衛浪雲抱拳道:“多謝總掌旗!”
  於是,段凡、金泗、童家兄弟等各位“花子幫”的長老們又紛紛上前道喜致意,衛浪雲一邊還忙著替水冰心介紹引見。
  熱鬧了好一陣子,舒滄才大聲道:“行啦,伙計們,明晚上便是大喜之時,你們別擠在這裡窮湊合,還不趕快下去幫著張羅張羅?莫非要將田老猴子累垮麼?”
  在一陣笑聲裡,各人又向衛浪雲及水冰心告退而出,等舒滄也離開之後,古獨航轉向衛浪雲,親切的道:“少主,真叫人想不到!”
  衛浪雲笑道:“可不是,在今天以前,我也同樣想不到呢……”
  水冰心輕柔的道:“這位想就是‘蠍子’的總掌旗古獨航古大哥了?”
  微微躬身,古獨航道:“不敢當,水姑娘太客氣了。”
  嫣然一笑,水冰心道:“古大哥不要拘泥俗禮嘛,古大哥,我們‘六順樓’對你的經歷事略可以說太熟悉了,更為你備有專冊記錄呢,對‘蠍子’來說,我們真正顧忌的只有三個人,一個當然是赫連雄,另一個是你,再就是你們‘公明堂’的堂主‘鐵面子’南宮遠,但是,你們這三個人中,最使我們慎防著的還是古大哥你,因為你是名符其實的‘智勇雙全’,是‘蠍子’的柱石人物!”

runonetime 2008-05-29 04:37 PM

第20章 羅幃照夢b

  微微笑了,古獨航道:“水姑娘謬譽,我實受之有愧,只不過在‘蠍子’組中負了這些責任,便略盡綿薄罷了,又怎承當得起‘智勇雙全’ ‘柱石人物’的美稱?”
  水冰心道:“古大哥太謙了,我可是全是說的是實情吶……”
  衛浪雲笑道:“成了,都是自己人,還客氣個什麼勁嘛?一客氣豈不顯得見外啦!”
  沉緩的,古獨航道:“少主,你與水姑娘這段姻緣,可真是奇玄極了,二爺告訴我們的時候,我還差點以為二爺有了什麼毛病呢,因為照事理上來判斷,這乃是一樁極不可能發生的結果哪……”
  衛浪雲笑道:“不錯,但是男女之間這個‘情’字,原來就是玄妙得不可思議的事,而且,它的力量之大,真使人不敢相信 一一幾乎能將乾坤扭轉了!”
  頓了頓,他又小聲道:“老實說,在此之前,莫講你不相信,連我也不相信呢……”
  水冰心俏臉微酡,她羞澀的道:“是你不害臊……”
  古獨航笑了一下,道:“少主,但‘六順樓’澹台又離 對不起,澹台大當家那邊,在日後會不會有麻煩呢?而和他們的關係又如何謀求改善呢?這幾點少主可曾考慮到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想到了,這就要等婚後看冰心的法門了,我只能處在協助她的地位,正面恐怕用不上什麼力……”
  古獨航謹慎的道:“恕我在這個時候多言 少主,水姑娘,聽說澹台大當家不是那麼好說話的,這一關可得加意小心仔細才是!”
  衛浪雲頷首道:“我愁的正是這個。”
  水冰心低細的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古大哥,我想,就算我義父再是不好說話,對他的義女,總也會多少留點情份吧!”
  古獨航道:“希望是這樣的了。”
  笑笑,他又道:“水姑娘,你是準備婚後單獨回去晉見令義父向他勸說?”
  輕輕點頭,水冰心坦然道:“為了萬一,還是不讓浪雲陪我回去比較好……我擔心義父若是一下子上了火氣,有浪雲在那裡,事情就越發不好收拾了!”
  古獨航道:“這個顧慮很對……”
  接著,他又緩緩的道:“另有一種可能,水姑娘卻也得留意……”
  水冰心道:“請古大哥示下。”
  苦笑一聲,古獨航道:“如果 令義父不承認這樁婚事,將水姑娘你軟禁起來?”
  一昂頭,水冰心凜烈的道:“古大哥,我嫁給浪雲以後,便是衛家的人,生是衛家人,死為衛家鬼,且我們的婚姻是正大光明的,有儀式,有媒證,我義父承認與不承認全無關緊要,因為事實已是如此的了,當然,我亦不背叛我的義父,亦不與他老人家為難,但我也有權選擇我的終生幸福所系的對象,我不能因為這人的身份立場關係便改變我的主見,換句話說,義父是我不能拂逆的,而我的丈夫也須我自己來選擇,我不能為了某些其他原因便以自己的歸宿來做犧牲交易!”
  一拍手,古獨航欽佩的道:“你是對的,水姑娘!”
  嘆了口氣,水冰心道:“但是,古大哥,事實上也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我已抱定了主張,從始而終,希望能以二十多年來的父女之情感動我的義父,我想,就算他老人家真的恨我不該這樣做吧,一旦氣消了,也終究將寬宥我的……”
  說著,她又面對衛浪雲道:“浪雲,我只是不放心你,怕你衝動不穩……我要你答應我,在我回到‘六順樓’之後,任何情形下你卻不准輕舉妄動,以免事情越鬧越大,你聽我的消息,我相信我會有法子勸說我義父的……”
  衛浪雲遲疑的道:“這樣 太冒險吧?似乎有點不妥,只將你一個擺在那裡受折磨……”
  冰心堅持道:“我一定要你答應我以後,我才能放心回去進行這件事……”
  衛浪雲低聲道:“問過二叔再說吧,冰心,此事體大,我們全不能自行作主,還是多商量一下比較好。”
  水冰心憂鬱的道:“我一定要獲得這樣的保證以後才能回去,浪雲,我不能看著我的夫家與我的義父發生流血爭戰!”
  古獨航同意道:“水姑娘的顧慮也頗有道理,但少主的意思卻是怕水姑娘回去以後受了委屈,這種情形在一個做丈夫的人來說,往往都是無可忍耐的……”
  水冰心點頭道:“我也知道,可是眼前的環境與平常大不相同,我寧肯受些委屈,也不能讓事情擴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則,我們的努力白費了不說,我與浪雲將來又怎麼向彼此的尊長交待呢?”
  舐舐唇,衛浪雲道:“現在不急著談這些煞風景的事,過兩天我們大夥再同二叔好好研討一番,務求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就在這時,門外人影一閃,哈,包不同已經哈著腰,滿臉堆笑的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先和衛浪雲躬身道喜:“恭喜少主,賀喜少主,明晚小登科,謹祝少主夫人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比翼雙飛。”
  衛浪雲笑著還禮:“多謝多謝!”
  水冰心福了一福,邊也笑道:“果是與眾不同……”
  風乾橘皮的一張皺臉立時一紅,包不同誠惶誠恐的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寬宥,所謂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好撐船,我混蛋,糊塗,我放肆,狂妄,我放屁,下流,以前得罪少夫人之處,務祈少夫人看在我不知會有今日這種結果上賜予恕過……”
  哈哈大笑,衛浪雲道:“包不同啊,你可也真老實!”
  水冰心笑著抿嘴邊道:“你可把我欺負得慘啊……”
  不自覺的一身冷汗,包不同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了,他忙道:“請恕罪,少夫人,若是那時便知你會成為少夫人,就是老天爺給我做膽我也不敢有半點怠慢,少夫人,我真後悔極了!”
  水冰心笑道:“別這樣,沒有人會記著這些小事的,包不同,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多幫著我點呀!”
  立即舉起右手,包不同肅容賭咒道:“只要少夫人吩咐一句,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在所不辭,有半句虛言,叫我包不同不得好死!”
  水冰心趕緊道:“行了行了,哪個叫你賭咒來著?你這樣我反倒不好意思!”
  衛浪雲笑問:“有事麼?包不同。”
  包不同忙道:“二爺交待,叫我來請示少主少夫人,看少夫人喜歡哪種顏色式樣的衣裳,我好馬上派人去買!”
  暗暗一想,水冰心道:“這樣吧,簡單一點,給我買三套綢質衣裙,顏色要湖水綠的,花色不要大,最好鑲嵌邊,另外頭釵環佩隨便些,胭脂花粉也買點,哦,莫忘了買兩條絲帶……”
  包不同唯唯答應,一面默記,衛浪雲接口道:“繡花鞋也買幾雙,小號,記著貨色全辦上上等的……”
  包不同笑道:“錯不了,包管買來稱少夫人心意,與眾不同!”
  在衛浪雲、水冰心、古獨航的笑聲裡,這位包不同躬身退出,忙著張羅去了。
  雖然在憂患困窘的情勢之下,田壽長也竭盡所能的替衛浪雲及水冰心將婚禮籌備得莊嚴隆重,當然,這遠遠比不上他們在“勿回島”所能擺出的場面與氣派,但是,在目前的境遇來說,業已非常難得了。
  第二天的傍晚。
  貼著金“喜”字的大紅燈籠閃映著喜氣洋洋的紅色光暈,炫罩著人們,以至人臉上的笑容便全沉浸在更深的歡欣氣氛裡了,“翠竹軒”的大門口貼著喜聯,簷楣及窗戶上貼著彩圖,正堂裡兒背粗細的龍鳳花燭吐著艷豔紅舌,香案上擺齊香煙盆果,中間的紅綢帳上也有一個鬥大的“喜”字,左右兩邊高懸著“和合二仙”圖,“和合二仙”在咧嘴笑,每個參與婚禮的人同樣閉不攏嘴了!
  令田壽長感到遺憾的是 沒有爆竹與鼓樂,這是為了保密,為了隱蔽形跡,他們不能鼓樂喧天或爆竹盈耳的叫人家懷疑這深山之內有什麼名堂。否則,就是自找麻煩了。
  婚禮的進行,一如千百年傳統的儀式,那是興趣盎然又喜氣洋洋的,一對新人,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衛浪雲是一襲新的衣袍,新的孔雀羽新郎冠,越發襯托得他玉面朱唇,丰神俊朗,氣宇堂皇軒昂,水冰心是滿身的紅,紅巾、紅鞋、紅羅衣,紅昨一團火,一團喜氣四溢。
  拜過天地高堂,自也由田壽長笑呵呵的承擔,他說不出心頭有多麼個歡喜法,他親自扶起了一對新人,當擠滿正廳的觀禮者歡呼聲聲,當一對新人牽著那條橫在兩人中間的採紅“連心結”互拜過後,權充媒人的古獨航、楊宗、段凡三人便簇擁著新人上樓了,是的,這才是最令人羨慕的,引人暇思的儀式, 入洞房。
  人們鬧鬨著,熱騰騰的湧過來向田壽長道賀之際,他猶不忘急急向身邊的包不同交待:“趕快上去叫新郎官新娘子吃‘百果子’呀,將來多子多孫,還有,做好的甜糕記得馬上叫浪雲吃一塊,步步糕‘高’吶……”
  包不同飛趕上樓後,舒滄湊在田壽長耳邊道:“看不出你這老家夥還蠻懂這一行的,只是人家小兩口子今夜恩恩愛愛,被翻紅浪,我們這些老光棍子便單拿著黃湯猛灌幹熬啦!”
  “呸”了一聲,田壽長笑罵道:“去你的,老不正經的東西!”
  開筵,筵開十二桌,一時杯觥交錯,猜拳行令,喧鬧笑語之聲騰達戶外,彩燈高懸,花燭連又炸了幾次雙蕊燈花。
  包不同是最忙了,他是總管兼警戒,一會屋內到處張羅,一會屋外巡視樁卡,但他卻忙得高興,忙得起勁,一張風乾橘皮似的臉孔紅通通的,也不知是抽空喝多了老酒還是累得濁氣上升了……
  樓上。
  古獨航、楊宗、段凡全笑吟吟的圍繞在新房的芙蓉帳前,目注衛浪雲用一雙小的秤桿挑起了新娘水冰心的紅色罩巾來,顯露出的是一張美豔絕倫,面帶淺笑的俏麗臉蛋,龍鳳冠下的水冰心在今夜看來,另有一股子特異的美,正所謂“濃妝淡抹總相宜”,好一個紅粉佳人!
  古獨航、楊宗、段凡三人齊齊躬身;齊齊說道:“恭喜少主稱心如意!”
  衛浪雲笑著答謝,於是,以古獨航為首,這三位大媒人又魚貫而出,他們不敢多事耽擱,因為他們知道 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衛浪雲親自掩上門,下了栓,回過身來,靜靜的,也是滿足的凝視著定坐榻沿的水冰心 如今是他的妻子,暈紅的燭光下,水冰心看上去是那麼美麗那麼甜,又那麼嫵媚,正如一顆熟透的,芬芳多汁,水蜜桃一樣的誘人。
  甚至沒有理會擺在桌上的“合巹酒”,衛浪雲含笑走向前去,嘴裡不自覺地輕吟:“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新婚燕爾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的,在那種濃醇甜蜜的情意中,還沒有什麼感覺,業已過了七天了。
  早晨,衛浪雲方才起床,接過水冰心替他親手熬煮的一碗冰糖蓮子粥來,尚只呷了口,門外,已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衛浪雲一手端碗,一手緊捏著水冰心的柔荑,漫不經心的問:“哪 個?”
  門外,傳來的是包不同的聲音:“啟稟少主,二爺有事相請!”
  衛浪雲微微一怔,道:“現在麼?”
  包不同在外面恭聲道:“二爺說事情很急,請少主這就過去,舒幫主,古總掌旗,諸長老們都又聚集在二爺房中了,端候少主啦……”
  連忙將衣衫穿整齊,衛浪雲大聲道:“包不同,你立去回稟二爺,說我馬上就來……”
  門外的包不同回應了一聲,匆匆去了,水冰心一邊服侍衛浪雲穿衣,邊迷惘的道:“會是什麼事呢,二叔一向少有大清早理事的習慣,看情形一定有什麼緊急消息到了!”
  點點頭,衛浪雲迅速梳洗著,低聲道:“我也這麼想……”
  幫著衛浪雲將罩袍穿好,水冰心又為他結紮腰帶,雙眸中有些憂鬱的神色:“浪雲,我有些心緒不寧……”
  輕輕在水冰心柔潤潔白的面頰上親了親,衛浪雲笑道,“不要瞎緊張,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著,怕什麼?”
  水冰心在晨間的臉龐看上去是清新的,明朗的,也是容光煥發的,只是她眼睛中隱隱浮漾的輕愁未免多少破壞了一點,這種會心快意的意韻,深深注視著她,衛浪雲柔和的笑了,愛憐的道:“冰心,生活在江湖中的男女,便往往脫不了血和鐵的洗禮,也極難避免那種突如其來的事故,我們便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成人,應該可以適應這樣的生活方式,非但要適應,更需要知道如何去對付,我們不去尋找麻煩,但麻煩到了頭頂我們卻不畏懼它 冰心,我來,你不要憂愁,一切有我。”
  水冰心強顏一笑,低柔的道:“這幾天來,我覺得似乎已聚縮了過去的所有的歡愉,更透支了未來的幸福,我好像浮沉在 場甜美的夢境裡,我好快樂好滿足,浪雲,但願這場夢永遠也不要醒……”
  溫和的拍拍她的肩,衛浪雲道:“我們永遠會在一起,冰心,我向你保證。”
  水冰心咬著下唇,道:“快去吧,他們在等你了。”
  點點頭,衛浪雲拔栓啟門,出房前,他猶回身道:“記得吃點什麼,別餓著了,我很快就轉來。”
  在水冰心多情的睇視裡,他急步向田壽長的書房,推門進去的時候,他發覺坐在屋裡的那四個人那四張面孔竟是如此的悲憤淒涼,四個人的臉色也全似抹上了一層暗灰!
  田壽長望著衛浪雲,目光憂鬱的道:“先坐下,浪雲。”
  拉了只矮凳坐下,衛浪雲急急的問:“二叔,可是有什麼事情不對?”
  嘆了口氣,田壽長沉重的道:“我們又叫人家砸了一記暗棒啦,而這一記暗棒卻砸得好狠!”
  怔了怔,衛浪雲疑惑的道:“二叔是指 ?”
  猛自一邊站起,舒滄憤怒得雙眼泛紅:“天亮時自外面傳來消息,‘紫凌宮’已在三天之前突襲了‘蠍子莊’,將‘蠍子莊’的人馬整個擊潰,更一把將‘蠍子莊’燒了個片瓦不存!”
  恍如焦雷擊頂,衛浪雲驟覺頭昏目眩,兩耳轟鳴,他大大的搖晃了一下,臉色慘白,汗流如雨,古獨航急忙上來扶住他,淒苦的道:“鎮靜一下,少主,鎮靜一下!”
  閉閉眼,衛浪雲胸口起伏急促,喘息粗重,他顫著聲問:“消息……確實麼?”
  田壽長點點頭,沉沉的道:“是由外面‘錢家圩’傳過來的,我們正好有人在那裡採辦物品,他們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連夜趕了回來稟報……”
  深深吸了口氣,衛浪雲道:“詳細情形呢?”
  田壽長嚴肅的道:“就只知這些 ‘紫凌宮’在三天前的深夜聚集人馬,以雷霆萬鈞之勢出其不意攻撲‘富陵鎮’的‘蠍子莊’,不到天亮,業已將‘蠍子莊’所屬瓦解,更火焚了整個的莊院,拂曉時分,‘紫凌宮’的大隊便已揚長遠飄!”
  兩頰的肌肉痙攣著,衛浪雲痛苦的道:“二叔!或是江湖上的謠傳……”
  田壽長緩緩的道:“我們自然希望這只是謠傳,不是事實,但我們卻不能掩耳盜鈴,自為欺瞞,但回報來信的兩個弟兄說,傳出消息的人剛自 ‘富陵鎮’來至‘錢家圩’,也證明了那人的話不虛,如今,外頭早已將此事,沸沸騰騰的傳遍了……”
  “咯崩”的一咬牙,衛浪雲悲痛欲絕的道:“我和他們拼了……”
  冷靜的,田壽長道:“這筆血債我們自是定要索還,但卻不可魯莽,不可衝動,否則,這正好著了他們的道!”
  古獨航也抑制了滿腔的悲憤,語聲喑啞的道:“少主,二爺說的對,‘紫凌宮’方面就是希望以此行動激起我們的憤怒,靜候我們自入圈套,陷進虎口!”
  顫抖著,衛浪雲切齒道:“這是一種最卑鄙下流的手段,最無恥的陰謀 他們明知‘蠍子’在屢經血戰之後損失慘重,元氣大傷,卻偏偏挑在這樣的情勢裡施以攻撲,他們這是屠殺,是暗算,是殘暴……多麼的陰毒啊, ‘紫凌宮’是畜生……”
  田壽長冷冷的道:“江湖中本來是你爭我奪,武林裡無非弱肉強食,浪雲,這有什麼值得氣憤的地方,他們如此對待‘蠍子’,我們也會對他們一樣如法炮製;不須悲恨,無庸悔意,只有用力量抗拒力量,以殘暴報復殘暴,才是真正稱霸天下的不二法門!”
  衛浪雲心如刀絞的道:“二叔……不知道赫連大哥、南宮兄、皮四寶他們如今是個什麼樣的情景?可憐‘蠍子’中的好手折損近半,還有不少重創未愈,赫連大哥自己也帶著傷……”
  舒滄咆哮道:“就是因為這樣,‘紫凌宮’才揀著便宜施暗算呀,他們只敢挑弱的吃,稍微硬一點鳳嘯松這**養的還會伸頭?”
  田壽長表情凝重的道:“進一步的消息我們尚未獲悉 一‘蠍子莊’被襲的經過如何,結果可像外傳的那樣慘,有什麼人突圍或被俘,損傷的情形怎麼樣,我們都不清楚,待會我想派包不同親自去刺探一下……”
  衛浪雲悲憤的道:“二叔,我們一定要報仇 ”
  眉峰聚成一道陰影,田壽長低沉的道:“這不用說!”
  一揚頭,衛浪雲道:“二叔,我們不必等島上援軍了,我們就以現有的人馬向‘紫凌宮’展開攻殺,不管結果如何,我們也要令對方遭至最大的損傷!”
  田壽長陰森森的道:“這是自殺的作法,浪雲!”
  衛浪雲雙目血紅的道:“便是死光了也罷,我只求能多斬幾顆‘紫凌宮’畜生的首級!”
  怒叱一聲,田壽長厲聲道:“你給我頭腦清醒一點,小王八羔子,‘你不要活了,你也不想想你爹生前對你的指望?不想想展老鬼和我在你身上所耗的心血?不想想你肩負的重擔而只要人命的存亡?你也不怕叫水冰心變成寡婦麼?混帳東西!”
  唇角抽搐,目光黯澀,衛浪雲無力地垂下頭去,身子卻在不停的抖索!古獨航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誠懇的道:“少主,不要再難過了,我身為‘蠍子’一員,我所感受到的淒苦與沉痛,已不只有形的實質,我內心裡更充滿了空虛和落寞……我像是孤伶伶的失去了家,失去了安身立命的處所,也失去了親人……少主,但我猶能忍耐,猶能冷靜下來細謀復仇之道,我以‘蠍子’的一員,來勸請你必須澄心定慮,切勿急躁,我深知你的悲痛,少主,但請你為大局著想,不要因小失大,‘蠍子’自大當家以下的每一個人,都會以有你這樣的義友為榮,為幸,可是, ‘蠍子’自大當家以下的每一個人,都不希望你為他們而遭至更大的犧牲和打擊,少主,你的擔子重,肩負沉,求你顧全我們整個的陣營!”
  長嘆一聲,衛浪雲傷感的道:“我愧死了,我對不起‘蠍子’的弟兄們……”
  搖搖頭,古獨航道:“這不能怪你,少主,你對此事沒有責任!”
  衛浪雲幽幽的道:“我們當初不該就讓‘蠍子莊’處於這種孤立無援的情勢之下,我們早該考慮到敵人可能加諸於他們的危害……那些傷患,那些失去抵抗力的人,他們無能抵擋得住‘紫凌宮’這一幫餓虎豺狼?!”
  古獨航沉重的道:“這不是某一個人的過失,因為我們太注重攻擊,一直想採取主動,對於自我的安全防範便疏忽了……”
  這時田壽長又道:“如今不用埋怨後悔,再怎麼說也與事無補了,最重要的,是要決定我們該下一步採取什麼行動 ”
  舒滄大聲道:“什麼行動,狠狠幹他娘的 票!”
  一瞪眼,田壽長道:“才在說浪雲毛躁,怎麼你也魯莽起來了?年紀一大把,半點氣都沉不住,虧你還是一幫之主!”
  舒滄胖臉漲紅,憤然道:“老漢就看不慣你這慢慢吞吞的應事方法,好好的,叫人家像趕孫子一樣趕到這裡龜縮著,這口鳥氣早就咽不下了,如今盟幫被襲,傷亡慘重,莫非我們還袖手看戲?”
  田壽長怒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舒滄吼道:“鳥毛!老漢拼上不活了!”
  一直沉默著的“青龍冠”楊宗此刻連忙笑道:“當家的,別急,我們從長計議……”
  悻悻的,舒滄道:“還不急?人家要各個擊破,分別開刀了,拿著我們當壽頭摔,我們卻尚在這裡大擺***龍門陣!”
  忍住氣,田壽長道:“你少嚷,行不?大家好好商議一下,然後再決定該怎麼辦,像你這樣暈頭昏腦的闖出去,不撞上‘紫凌宮’的刀子你就來吐我唾沫!”
  哼了哼,舒滄道:“商議吧,我看你還能搞出個鳥來!”
  站在那裡,古獨航輕輕的道:“舒幫主,‘蠍子莊’既已遭襲,我擔心他們下一個目標很可能便是貴幫的堂口呢……”
  大大一怔,舒滄道:“可不是 ‘紫凌宮’是想一個一個搗毀我們的老窩!”
  楊宗接言道: “當家的,古兄之言頗有遠見, ‘紫凌宮’已放開手幹了,他們既卷襲了‘蠍子莊’,便不會顧慮到本幫,若說他們下一個目標是本幫堂口,乃是不足為奇的,他們會分別剪除‘勿回島’的支脈翼臂……”
  舒滄吶吶的道: “他奶奶的, ‘紫凌宮’真叫歹毒啊……”
  田壽長憂慮的道:“除了這一層威脅之外,‘六順樓’也不能不趕快設法對付了,他們偵騎四出了……”
  搓搓手,舒滄苦笑的道:“如果展島主的大兵適時趕來,可就一切迎刃而解啦……”
  一提起島上的主力至今未到,田壽長便氣衝牛鬥,火冒三丈:“千刀殺的展老鬼,我們之所以遭致眼前的困窘危殆,完全是他的過錯,這只老腳魚,老王八,我恨不得和他拼命!”
  衛浪雲道:“一定是大叔也遇到了什麼人力無可抵擋的阻礙……”
  田壽長怒道:“不用你來替這老鬼申辯!”
  嘆了口氣,舒滄無精打採的道:“你倒說說看,智多星,眼前的逆境,我們又該如何應付?”
  捻了根鬍子,一使勁拔了下來,田壽長道:“除非島上的人馬趕來,否則,我們攻擊‘紫凌宮’的行動只好暫緩,‘蠍子莊’的血仇也就一時報不得了……憑我們目前的力量來說,若要再和‘紫凌宮’來一場硬仗,除了全軍覆滅不會再有第二個結果!”

runonetime 2008-05-29 04:38 PM

第21章 斷腸曲

  舒滄咬牙道:“我就不服這一口氣!”
  田壽長道:“實力如此,不是服氣不服氣的問題;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們暫且忍辱負重,只是為了整個大局設想,卻並非含糊對方……”
  舒滄沉沉的道:“那麼,島上大軍一日不至,我們便一日不動,永遠像這樣躲藏下去?”
  眼皮子一跳,田壽長緩緩的道:“他們總會來的……”
  舒滄大聲道:“如果不來呢?”
  淒然一笑,田壽長道:“設若我們證實他們永遠不會再來了,那就只有孤注一擲,與敵偕亡!”
  古獨航忙道:“二爺與舒幫主萬勿如此悲觀,展島主必定遭遇到什麼巨大的天災或人力難以抗衡的變故,這才耽擱了會合之期,事關‘勿回島’存亡之爭,展島主豈會忽視?他們遲早總會趕來了……”
  楊宗亦道:“我敢斷言,在此等情勢之下,只怕展島主他們比諸我們更要來得焦灼切切,他們一定連覺也睡不穩了!”
  田壽長目光冷晦,沉緩的道:“我的意思,不是他們來而不來,我是怕……怕他們想來來不了,譬喻,船被海浪卷翻了,被狂風吹沉了,或是島上起了什麼瘟疫之類……”
  房中四人全不由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一股寒氣透遍周身;古獨航連忙笑道:“不可能的,二爺,這種厄運永不可能降臨在展島主他們身上……”
  田壽長黯然道:“希望是這樣了……否則,即是天亡於我,夫復何言?”
  衛浪雲趕緊岔開話題,道:“二叔,有關‘六順樓’的問題,我看可以叫冰心回去向他義父進言了,她一旦回去,不管澹台又離肯不肯聽勸,至少也可以將‘六順樓’穩一穩,免得他們整日價偵騎四出,如臨大敵,給我們增加不少壓力……”
  田壽長低沉的道:“好吧,但別也出紕漏才好……”
  古獨航老老實實的道:“二爺,這確難說呢,澹台又離此人最是個偏執!”
  苦笑了一聲,衛浪雲道:“這步棋是非走不可的了,我也知道冒著極大風險,卻不能不賭上一遭 無論為了眼前的局勢或以後的發展,卻非她回去一趟不可……”
  田壽長如今的模樣看上去似是憔悴蒼老了不少,他太息道:“浪雲說得對,事到如今,這樣做便是無可避免了……”
  舒滄大聲道:“如果澹台老兒扣押了水丫頭,我們便衝進去硬奪,奶奶的,反正大家不混了。一個‘紫凌宮’也是幹,加上一個‘六順樓’也是照樣幹,我就不相信人還能死上兩次!”
  皺著眉,田壽長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衛浪雲忙笑道: “大伯放心,不會糟到這步田地的……”
  翻了翻眼珠,舒滄道:“但願如此!”
  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蹀躞了一陣,田壽長道:“浪雲,你打算叫水丫頭什麼時候啟行?”
  衛浪雲道:“二叔的意思呢?”
  搖搖頭,田壽長道:“這是分散你夫妻的事,我不好作主,還是你自己決定吧!”
  想了想,衛浪雲毅然道:“情勢緊急,已達刻不容緩的地步了,二叔,我叫冰心下午便走,也好回去先將‘六順樓’安撫住!”
  田壽長難過的道:“真苦了你們小兩口子,新婚燕爾的……其實倒也不用這樣急……”
  衛浪雲苦笑道:“遲不如早,二叔,讓她早點回去吧!”
  咬咬牙,田壽長頷首道:“也好 我派人一路送她,另外,告訴她有什麼消息可與管庸闇中聯繫,管庸也會隨時主動傳遞音信過來的……”
  頓了頓,他又道:“這裡事情完了,我就交待包不同親自走一趟‘富陵鎮’,查探一下‘蠍子莊’遭襲的詳情……”
  衛浪雲急道:“二叔,冰心回‘六順樓’去和管庸會不起誤會呢?”
  田壽長道:“叫水丫頭執著我的信物‘血痕如意’伺機現示,管庸一見自會領悟。”
  點點頭,衛浪雲道:“就這麼決定,二叔,我這就去告訴她。”
  舒滄的胖臉上顯得有些憂慮的道:“孩子 你知道這樣做是件十分冒險的事!”
  凝神著這位“花子幫”的大龍頭,衛浪雲平靜的道:“我知道,大伯。”
  低喟了一聲,舒滄傷感的道:“說真的,我寧肯自己去拼老命,也不願目睹你夫妻分離,這算什麼呢?欸,跑老江湖,簡直混回去了……”
  衛浪雲輕輕的道:“多謝大伯的關懷,但是,眼前卻非這樣做不可,我們不是向‘六順樓’示威,更非向他們求和,我們主要是去將他們穩住,然後,我們還指望雙方能化干戈為玉帛,彼此連手協力,共赴大舉一一當然,要達成這個目標頗為不易,但我們卻不能不試,大伯,為了可以使許多人的生命得以延續,也為了我與冰心的夫妻情份……”
  舒滄沙沙的道:“可是,卻怕委屈了你們……”
  衛浪雲苦笑道:“為了更重要的原因,就不光顧我們自己的利害了,大伯。”
  嘆了口氣,田壽長按道:“浪雲,你且去吧,這些話都不用說,越講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如果展老兒的人馬來了該多好,什麼問題也都不成問題呢……”
  舒滄悻然道:“這還用你說!”
  田壽長失神的搖搖頭,道:“如今我連和你吵的精神也提不起來了……”
  衛浪雲道:“各位寬坐,我先去去就來。”
  當衛浪雲出了房之後,舒滄不禁又籲了口長氣:“這一遭,我們可算叫人蹙慘了,欸……”
  田壽長喃喃的道:“爭霸江湖,原就不是順當易為的事……”
  舒滄低聲道:“但願讓水丫頭回去勸解她義父的這一步棋,不要弄巧成拙……”
  “今天下午就走?”水冰心在聽完衛浪雲告訴她情況的演變及大家所做的決定之後,不禁有些突兀與怔忡的感覺。
  站在窗前,衛浪雲低沉的道:“是的,今天下午。”
  默默半晌,水冰心的面色變得晦黯了,她苦澀的道:“你好像並不介意我們這麼快就分別?”
  衛浪雲真摯的道:“別多心,我比你更不喜歡這個決定,但情勢緊迫,大局變幻對我方更形不利,所以你的回去就不能不提早 冰心,相信我,我的痛苦和憂慮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及得上的……”
  水冰心喃喃的道:“下午,今天下午不嫌太快了?”
  衛浪雲慢慢的道:“你回去得快,或者可以挽救許多原本不必犧牲的生命……”
  垂下頭去,水冰心幽幽的道:“但是,浪雲,我們成親才七天,到今天才只七天,僅僅七天……”
  走上前去,衛浪雲輕輕擁住水冰心入懷,以面頰貼著她的髮鬢,低柔的道:“不要使你的意志也崩潰了,冰心,堅強一點,讓我們咬緊牙關共同忍受下這生別的痛苦……,想想今天我們所處的環境,想想許多人的生死所系,冰心,我們難分難捨,但我們必須做我們所不願做的!我們肩上荷著重擔,背脊壓著責任,這些,使我們無法再苟安於我們自己的小圈裡,縱然這小圈子裡是那麼甜蜜溫馨令人沉迷……”
  水冰心微微哽塞著道:“千百年來一成不變的夫妻悲劇,哦, 為了大局的利害而罔顧兒女的私情 ”
  衛浪雲呵慰道:“心放寬點,冰心,我們不會分別太久的,你這等於是回娘家,歡歡喜喜的回去,也會歡歡喜喜的回來!”
  “你說得多美,‘這等於是回娘家’?你難道不曉得這一回事有多麼危險?弄不好的話,你我夫妻恐怕再難相見了……”
  吻著她的香腮,衛浪雲心頭忐忑,口中卻故作坦然道:“哪有那麼嚴重法?冰心,凡事不能全朝壞的地方想,令義父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況且,誰都知道他對你是如何疼愛……”
  水冰心憂鬱的道:“越是這樣,我義父便越不會原諒我……”
  托起她的下頷,衛浪雲擠出一絲笑容道:“怎麼啦?冰心,你不是說過你義父十分寵信你嗎?而且你特別提醒我們不要低估了你在你義父心目中的份量,看你以前多有信心,有勇氣,怎麼事到臨頭,你反而膽怯起來了?”
  水冰心噙著淚道:“誰膽怯了,我只是擔心 擔心見不著你……”
  衛浪雲忙道:“不會的!”
  水冰心傷感的道:“我並不怕義父對我的懲罰 如果他老人家要懲罰我的話,我怕的是他軟禁我,將我夫妻生生拆散……”
  衛浪雲大聲道:“我會救你出來,無論用多大的代價!”
  急急搖頭,水冰心道:“你不可如此,否則我們 片苦心就完全白費了!”
  衛浪雲道:“怎麼說?”
  嘆了口氣,水冰心道:“這就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浪雲,我老實告訴你,為了這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
  衛浪雲慎重的道:“你的意思是?”
  水冰心蹙著眉兒道:“我這一去,吉兇如何,連我自己也不敢預測!義父他老人家假若體諒我,寬宥我,當然是最好不過,許多問題也就能一併解決,但是,如果他老人家不肯原諒我的這種行為呢?其後果就不敢想像了……不管他怎麼對待我,我總會本著一腔赤誠,無限耐心去勸導他,哀求他,可是,這就須時間了,我怕我還在‘六順樓’費盡心機,委屈求全之際,你們等不及,訴之於武力了,這樣一來,誤會越結越深,仇恨越結越大,哪一天是個了局?這不說,如若你們一旦展開什麼攻擊行動,我就必受嫌疑,遭及同謀背叛之污,那時,我就算跳進黃河水裡,也洗不清這身冤枉……”
  衛浪雲為難的道:“不過,你義父如果翻下臉來三不管先把你拘禁了,莫非我們就只有在這裡袖手乾瞪眼看了?”
  水冰心澀澀的道:“話雖是這樣說,但我相信義父不會這樣絕情……”
  衛浪雲咬咬下唇,道:“如果他硬是這樣絕情呢?”
  唇角微微抽搐,水冰心道:“我想 不會吧?”
  衛浪雲正視著她,嚴肅的道:“冰心,我們就事論事,只考慮這事的可能發展,不去做無意義的猜測,當然,我非常希望你這次回去之後,能以功德圓滿,達成所負使命,我也相信你有這能力做到,可是我們卻也不能不做另一種相反的判斷,如果你義父堅決拒絕你的要求,更遷怒於你 但這並非沒有可能,那時,你叫我怎麼辦?漫無期限的等待下去?估莫論武林中的局勢不容許,就算我這個人的忍耐力來說也極端困難,我無法目睹我妻子陷身囹圄而我卻若無其事!”
  水冰心苦惱的道:“你必須如此 浪雲,無論在何種情勢之下,不得輕舉妄動,答應我!”
  衛浪雲激昂的道:“如果你義父決不妥協,強行動武,如果你義父拘禁了你,永不准你和我相聚,難道我也一直沉默忍受下去?”
  淚珠兒又在眼眶中滾動,水冰心啞聲道:“你才說過……凡事不能全朝壞的地方想……”
  猛一跺腳,衛浪雲怒道:“剛才是我在安慰你,確實的說,我比你更擔心,更憂慮,更害怕!”
  水冰心帶著淚強笑:“別急了,你也知道我是我爹的疼愛的義女……”
  衛浪雲急躁的道“但涉及這種大事,誰還知道他顧不顧這種情份,冰心,我告訴你,到了最後,澹台又離可以不要女兒,我卻不能不要老婆!”
  水冰心搖搖頭,道:“是先前我的憂慮影響了你,我是太多心了……義父是那樣仁慈寬厚,他一定會接受我勸告,答允我的要求的……”
  瞪著眼,衛浪雲道:“設若他不呢?”
  水冰心幽聲道:“你太多慮……”
  火了,衛浪雲道:“希望一切事情能以妥協成功,否則,固是我的災難,但也同樣是‘六順樓’的災難了!”
  神色驚悚惶急,水冰心悲怨的道:“千萬不可,浪雲!”
  冷冷的,水冰心道:“如果你要做傻事,你就不用管我!”
  看著水冰心的面龐,面龐上的表情是生硬而又木然的,衛浪雲知道水冰心不是在嚇唬他,如若他真要行動,水冰心也是真會尋短見的。
  舐舐乾燥的嘴唇,衛浪雲來回在房中蹀躞著,好半晌,他才道:“你說一 事情假設演變到那個地步的話,你叫我怎麼做?”
  落寞的一笑,水冰心道:“什麼也不用做!”
  猛的站住,衛浪雲又驚又怒:“什麼都不用做?就任憑他澹台又離拆散我夫妻,向我‘勿回島’大肆攻擊而我什麼也不用做?”
  水冰心平靜的道:“事情真會糟到那步田地的話,浪雲,我也會一死以謝你!”
  衛浪雲氣惱的道:“死,死,死,你除了曉得一死外還知道些什麼?簡直是不負責任的話,你就會將這些麻煩朝我一個人頭上推?”
  籲了口氣,水冰心輕輕的道:“別生氣,浪雲,我不是不負責任!假如這些麻煩解決不了,而雙方又全不可偏,既不能幫忙亦也不能插手,我除了什麼都不管還有別的法子嗎?但我活著卻不能不管,因此,我只有這 條路走!”
  衛浪雲急躁的道:“講著講著竟繞到這個問題上來,真是愚不可及!總歸一句,冰心,你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別做這種事,否則,我會搞得血雨漫天,鬼哭狼號,我會叫你死都於心不安!”
  水冰心美豔的面容上浮起 層淒楚之色,她微微的道:“我怕你們逼我 ”
  衛浪雲迷惘的道:“我們?”
  水冰心道:“‘六順樓’和‘勿回島’。”
  一咬牙,衛浪雲道:“算了,你不用回去了,老子們和‘六順樓’拼命去,拼死拼活也強似擔這種心事,要有什麼不測,我夫妻也好死在一起!”
  水冰心一下子撲進衛浪雲的懷中,將衛浪雲緊緊摟抱著,淚如雨下:“哦……浪雲……浪雲……我的郎君……我的丈夫……”
  衛浪雲臉色鐵青的道:“我寧肯戰死,也不受這樣的鳥氣,本來我就不願叫你回去向澹台又離妥協,只是為了顧全大局及雙方以後的立場,這才勉強同意如此做法,既有這麼多的困難問題存在,算了,我,就是犧牲再多的人命亦得硬著頭皮挺下去,人家不怕,我還怕什麼?”
  仰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水冰心哀懇著道:“讓我回去,浪雲……我回去還有成功的希望,至少還有一試的機會,如果不回去,就連這點希望也滅絕了……”
  衛浪雲寒著臉沒有作聲。
  水冰心又啜泣著道:“想開些……浪雲,我不能愧對養育了我二十多年的義父,也不能愧對我的丈夫,我要活下去,就必須使雙方融洽相處……浪雲,你要諒解我,別叫我在兩邊的仇恨夾縫裡苟延生命,我無法目視這彼此俱屬親人的血肉橫飛而若無睹……浪雲,那綿長的忿隙,那多少條生靈的延續,全在我這一趟回去的成功與否,我回去,尚要一試,你不要自行阻斷這一試的機會……”
  低下頭來,衛浪雲沉沉的道:“我怕的是你遭到危害 ”
  水冰心咽噎著道:“讓我去努力,浪雲……”
  衛浪雲嘆了口氣,悒鬱的道:“萬一不成功呢?你又不准我進兵……”
  水冰心悲楚的道:“那就要看天命……浪雲……但我絕對不准你在我最後的消息確定之前輕舉妄動,絕對不可以…… ”
  目光一閃,衛浪雲道:“你的意思是說,當你最後的消息確定後一一 能成自是最好,如不能成,你會同意我們與‘六順樓’開火?”
  哽咽了一聲,水冰心道:“如果最後的消息是失敗的,浪雲,我也再管不著你們以後的事了……”
  猛力搖晃著水冰心,衛浪雲厲聲道:“你這傻子,你竟還有這個念頭,如果你不答應我消除此念,我就不要你回去,無論將來的結果如何混亂,我也一概不管了!”
  怔怔的凝視著衛浪雲,水冰心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她的目光溫柔澄澈,但卻包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淒韻哀息,仿佛她的心在扭絞,魂魄在抽噎……用力吸了口氣,她細細的道:“好 我答應你。”
  衛浪雲緊迫著道:“答應我什麼?”
  水冰心酸澀的道:“答應你 如果我回去向義父勸說的最後希望減絕,我不死,我等你去救我,或自己設法逃出來與你會合。”
  衛浪雲堅持道:“你起誓不是騙我!”
  抖了抖,水冰心道:“夫妻七日,時間不長,意義卻深,浪雲,你不相信我?”
  衛浪雲堅持道:“我要你起誓!”
  幽幽嘆息,水冰心喟然道:“好,我起誓……”
  於是,衛浪雲低下頭來,用自己的唇,用自己的舌頭,將水冰心腮頰上的淚水那麼輕柔的,盡致的吸吮個乾淨,淚水滋味是最鹽的,帶點兒澀,但是,在衛浪雲的感覺中,卻再沒有比這更甜蜜芬芳的……
  小夫妻在溫存了片刻之後,衛浪雲將水冰心扶坐在床沿,手臂輕攬著她的腰肢,衛浪雲低聲道:“現在,好一點麼?”
  水冰心的笑容竟是那樣的牽強,她道:“好多了……”
  吻了吻她的臉,衛浪雲笑道:“我幫你收拾衣物吧?”
  連忙抱住衛浪雲,水冰心的動作恐懼而惶急,生怕衛浪雲會從身旁飛走了一樣,好將整個上半身完全倒在衛浪雲懷中,微微顫抖著聲音道:“不要……浪雲……不要……就這麼抱著我,珍惜這 點,離別的時間吧……”
  怔了怔,衛浪雲輕撫著妻子的秀髮,愛憐的道:“別緊張,冰心,事情仍有希望,便算失敗了吧,你我一樣有相聚之日,我們的甜蜜歲月還長得很……”
  俯下臉龐,他又低聲道:“你答應過我的,是不?”
  閉上眼,水冰心喃喃的道:“是的……我答應過…”
  衛浪雲突然一把將水冰心整個摟住,那麼火熱的,用力的,雨點一般的狂吻著她,水冰心的反應更是激烈,她的雙臂像蛇一樣纏住了衛浪雲的頭頸,將自己的臉、唇,毫無保留的仰迎上去,兩個身體緊擁在一起,心在呼應,且在交流,靈魂在融匯 由他們的糾纏的舌尖傾訴了太多彼此深刻的愛……
  水冰心走了,回“六順樓”去,單騎隻影走的。她拒絕了一路護送的建議,為的是怕被“六順樓”的偵騎眼線發覺會於事有礙,她是在黃昏時分離開,希望能藉著朦朧的暮色掩隱她的行蹤,不要太早現露她出現的方向。
  衛浪雲沒送她,因為他耽心臨別之際會忍不住演出“兒女情長”,往往“英雄氣短”了才會“兒女情長”的,這在衛浪雲的身份地位與如今的情勢來說全不方便,他不得不做給人家看,這就是一個領導者難言的苦衷之一……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可是
  在淡淡的藍灰色暮靄浮沉中,有淺淺的,淒寒的殘霞餘暉映幻在這蒼茫起伏的山區裡,人在“翠竹軒”的樓後邊,衛浪雲獨對晚照煙靄,沉默著似有所思。
  近晚的天氣,涼意浸人。
  坐在那塊平滑的青石上,衛浪雲腦中想的是那個影子,眼裡晃的是那個影子,齒頰之間,宛似還留著愛妻,潤澤的餘芳……
  輕悄的田壽長來到了衛浪雲背後。
  注視衛浪雲的神態,田壽長不禁感到心裡難過,他緩步走了上來,溫和的將手放在姪兒的肩頭,低沉的道:“浪雲,你在想什麼?”
  衛浪雲要站起來,田壽長卻按住了他:“坐著吧,不用拘禮。”
  苦笑了一下,衛浪雲道:“她走了!”
  點點頭,田壽長道:“走了,我們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的那邊。”
  衛浪雲沙沙的道:“夫妻七日,哎……”
  田壽長愛憐的道:“別耽心,浪雲,你們還會有七十年好聚首。”
  咬咬嘴唇,衛浪雲自嘲的道:“平常,還自以為很堅強,但不知怎的,一涉及男女之間這個‘情’字,也變得那樣的不易克制了……”
  田壽長諒解的道:“自古以來,有許多英雄豪傑,大賢之士,能堪破功名利祿,漠視榮華富貴,卻也少有安度情關的,你又是誰,豈能自責?”
  嘆了口氣,他又道:“水丫頭單騎隻影,獨向昏黃,逐漸隱消於蒼茫山道之中,在後面看了,也不由令人不起憂慮感觸,連我們亦乃如此,你沒送她,卻是對的……”
  衛浪雲喃喃的道:“任重道遠,可不是?”
  捻著臉上密生的汗毛,田壽長道:“不錯,她的擔子太重……這丫頭是個好孩子……”
  不想笑的笑了笑,衛浪雲道: “她走前哭得很厲害……”
  田壽長“哦”了一聲,皺著眉,問:“哭得厲害?”
  舐舐唇,衛浪雲道:“我覺得 像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
  心腔跳了一跳,田壽長沉下臉道:“不要胡說八道!”
  揉了一下面頰,衛浪雲澀澀的道:“我是有這麼點‘感覺’……”
  重重一哼,田壽長叱道:“荒謬!”
  衛浪雲低喟一聲,道:“她走時,哭了沒有?”
  田壽長又嘆了口氣,沉重的道:“這還用說?淚珠子直在眼眶裡打轉,連聲音都變了,看著聽著,叫人心裡難過,欸……”
  茫然望著在晚風中簌簌,搖晃的竹林梢子,落霞淡淡的黯紅灰紫給它抹了一層淒涼又幽寂的色彩一樣了……他緩緩的道:“二叔……”
  田壽長應了一聲。
  衛浪雲木然道:“如果,澹台又離不答應棄怨聯手,甚至不答應中立不犯呢?”
  呆了呆,田壽長道:“現在還言之過早吧?”
  衛浪雲道:“我是說‘如果’,二叔,況且這也並非不可能,是麼?”
  田壽長道:“那除了火併,還有什麼路走?”
  閉閉眼,衛浪雲道:“不錯,但冰心呢?”
  田壽長脫口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照說她當然應該站在你這邊!”
  衛浪雲道:“事實上,二叔,她兩邊全不好幫,你老是知道她難處的!”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她都不幫也好,沒有人會怪她。”
  衛浪雲又道:“不過,她就眼看著雙方一 一邊是她義父,一邊是她丈夫 像這樣血肉橫飛的互相廝殺下去?她就在這種俱為親人的仇恨怨隙之中過日子,二叔,精神的負擔,有時更勝於實質的痛苦……”
  田壽長沉默了一會,慢吞吞的道:“你的意思是?”
  衛浪雲苦笑道:“我怕她會想不開 假如她此行任務失敗了的話!”
  又捻著唇上的鬍鬚,田壽長沉吟的道:“她這樣表示過麼?”
  衛浪雲道:“表示過,但經我勸說,她已經打消了這個傻念頭,可是,我老是有點不放心……”
  頓了頓,他又道:“二叔,假如她真的出了事,我就不得了啦……”
  田壽長凜烈的道:“假如她真的出了事,‘六順樓’也不得了啦!”
  衛浪雲愁苦的道:“怎麼辦?”
  田壽長思慮著道:“只有設法通知管庸多防著點 ”
  抬抬頭,衛浪雲道:“恐怕不容易……”
  一咬牙,田壽長怒道:“我就不相信澹台老鬼這麼個不通情理法!”
  衛浪雲低沉的道:“利害所在,權勢之爭,加以他定又不滿冰心私婚與敵的行為,這個情理,他很可能‘不通’!”
  田壽長敲著腦門,不禁也喃喃的道:“怎麼辦呢?”
  衛浪雲道:“時至今日,我們已賠上了鉅量的人命、財力、物力,猩赤的鮮血抹在那裡也不能不繼續幹下去,否則,又如何對得起死難的弟兄與盟友!”
  田壽長斷然道:“這樣吧,浪雲,我再立即派人通知隱伏在‘六順樓’的管庸,叫他密切注意澹台又離對妥協之議的反應,如果水丫頭的努力失敗,便馬上叫管庸把水丫頭搶出來,不論她同意與否,直接交到我們手中!”
  衛浪雲失神道:“管庸的處境也相當困難,二叔,怕就怕他受環境限制,無法及時採取什麼行動!”
  眉梢子一挑,田壽長道:“這就不管了,我可以授權管庸不顧任何犧牲去達成目的 包括他身份的暴露亦不足為惜……我們是盡人事,而聽天命,只希望不要弄得血刃之下再拆散了你們夫妻也就是了!”
  衛浪雲道:“試試看吧……”
  田壽長眯著眼望望天色,道:“我們進屋去吧!我馬上下令派人,叫他們趕去與管庸接頭一一剛才我已吩咐過廚下整治出 桌豐盛的酒菜,晚上喝幾杯,就算藉酒澆愁吧。”
  站了起來,衛浪雲沉沉的道:“藉酒澆愁,愁卻更愁了……”
  拍他 巴掌,田壽長道:“少他娘這麼老氣橫秋的,在我尊前還輪不到你愁眉苦臉,來,扮個笑容,好叫他們看看你的英雄本色!”
  抖抖袍襟,衛浪雲道:“委實笑不動了,二叔。”
  田壽長叱道:“別這麼沒出息,還好那多嘴多舌的包不同已被我們派到‘富陵鎮’刺探虛實去了,要不,叫他看見還不知會怎麼形容你哩!”
  衛浪雲道:“他敢,我能活剝這小子!”
  不待田壽長再說什麼,在朦朧的沉暮裡,已有幾個人自樓後轉了過來,嗯,那是舒滄、古獨航、與“花子幫”的幾個長老們。
  他們也同時發現了這一對叔姪,顯然,他們是來尋找這二位的,幾個人忙往這邊走,舒滄還扯開大嗓門吼:“他奶奶的,天晚風大,烏曲媽黑,你叔姪兩個寶貝躲在這裡發什麼愣?酒菜業已擺好了,卻尚勞累我幾塊老骨頭出來叫魂一樣找你們……”
  日子是在焦灼、寂寞、與憂慮的情形下一天又一天的打發過去,每天的到來與消逝卻總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麼新的變化,包不同奉派到“富陵鎮”後的第七天便返了回來,由他的嘴裡證實了“蠍子”的被襲,也由他嘴裡描述出那種慘厲的劫後景象來:“蠍子莊”業已變成了一堆瓦礫焦土,殘垣禿壁,斷梁塌棟。“蠍子”的龍頭“無形手”赫連雄下落不明,掌刑職的“公明堂”堂首“鐵面子”南宮遠也失了蹤,經過包不同再三的打聽下,探明暸“蠍子”麾下六旗中,曾經負傷回莊療養的“天蠍旗”大把頭易少龍、二把頭“銅頭”陶輝、 “人蠍頭”大把頭皮四寶、“流星刀”卜太豐、二把頭“飛鷂子”陳剛也受傷遭擄,“木蠍旗”的大把頭潘明照陣亡,二把頭的“野豹子”任新堯被俘,“天蠍旗”的兩位正副把頭也偕同“公民堂”八名“執事”全部犧牲了 失蹤的失蹤,被俘的被俘,傷的傷,死的死,可憐的是,戰死了的“蠍子”兒郎,卻連個墳棺也沒有,全被潦草埋到亂葬崗去了,要想祭悼一下也找不著地方……
  “蠍子”是完了,他們的屬下弟兄也已潰散,基業也被焚毀,連“花子幫”日前陪同到“蠍子莊”去的一位紅袍長老“魂使”夏貴,二名“黃包袱”長老、“三連劍士”雷半樵、賈煥,以及七八十名“花子幫”的傷患及護送者亦全不知下落如何,他們的俘虜“灰衣會”首領冉秀堂的蹤跡也同樣不明……總之,“蠍子”就像一下爆炸開來,一陣硝煙火光之後,卻任什麼也沒留存……
  至於“紫凌宮”方面的損失如何,當夜他們動用了多少力量,怎麼進行猝襲的詳情,這卻不是包不同短短幾天裡所能探悉的了……
  這些較為詳盡的消息,聽在衛浪雲與田壽長、舒滄等人的耳朵裡,只是增加了他們的仇恨、痛苦、與惶急,但他們卻幾乎是麻木了似的將這些感受壓制在心底!他們目前沒有辦法去做什麼一 他們的力量太薄弱,他們尚須等候“六順樓”那邊水冰心的資訊。強敵環伺,危機四伏,他們除了暫時忍耐,將淚往肚裡流,委實難有進一步的舉止,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不蒙受無益的犧牲,他們便只能忍,忍,忍……
  而日子就是這麼一天又一天的過去,這麼焦灼、寂寞,憂慮又再加上悲憤與屈辱的過去,今天,已是水冰心離去的第二十天了……
  沒有什麼消息自“六順樓”那邊傳來,“六順樓”的所在地“石弓山”當是永遠默然無語,“六順樓”也和“石弓山”同樣沒有反應……
  大勢的不利,處境的困窘,盟幫的覆滅,兄弟的血仇,妻子的兇吉未卜,島人的行蹤不明……這些折磨,這些打擊,這些苦惱,已經把衛浪雲煎熬得憔悴不堪,二十天來,像是消瘦了幾圈,人也竟然那樣的委頓了!
  當然,田壽長的味道亦不好受,他一天到晚雙眉緊皺,面無表情,除了獨自在房中臨窗凝視山前,便是背著手在園裡低頭踱步。就連笑口常開,性喜詼諧的舒滄也失去了他原有的風趣,時時愁眉苦臉,長吁短嘆,“花子幫”的幾位長老亦都像被憂慮充滿了胸膈一樣沒有一個人還具有開朗的心情,每一張臉孔全布滿了陰霾……
  人人的情感與感受都麻痺了,像將意識浸進了痛苦和悲憤融合的液汁裡太久,已經有點分辨不出痛苦及悲憤的滋味了……
  二十天不是個太長的時間,但在他們的這種境遇下,二十天卻是用無限的期望和焦憂所堆砌成的,每一刻,每一個時辰,全似在煎熬中度過,煩惱與憂鬱罩在他們的心,他們連眼也望穿了……
  天氣冷,風刮得大,可是該冷的時令了,空中的雲層低,灰壓壓的一片仿佛在人的頭頂打轉,偏偏是這種天氣 在人心這麼煩躁的當兒……
  衛浪雲在他自己房裡實在坐不住了,一個人無精打採的從樓上走了下來,客堂中,舒滄正在和包不同兩人坐在那聊天。
  見少主下來,包不同連忙起身,笑著道:“午覺這麼快就起身了,少主?”
  沒開口先嘆氣,衛浪雲也不想笑了: “欸,睡不著……”
  他又向舒滄躬身道:“大伯也沒歇歇午?”
  舒滄也“欸”了一聲,沉沉的道:“我還不和你一樣,睡不著……”
  在包不同搬過的一張椅子上落坐,衛浪雲愁著臉道:“這天色,和人心一樣沉甸甸,烏壓壓的……”
  舒滄喃喃的道:“可不是麼……”
  搓搓面頰,衛浪雲的雙眼失神加上枯澀,他道:“水冰心沒有消息,怎麼管庸也沒有消息傳來!甚至連二叔派去與管庸接頭的那名兄弟也不見返轉……”
  包不同在旁插口道:“少主,當天派去的人是我這裡最精幹的一名手下,名叫唐喜,這小子頭腦清楚,辦事仔細,只要不出意外,他是誤不了事的……”
  衛浪雲搖搖頭,道:“怕就怕有了意外……”
  包不同也沉重的道:“照說該回信來了,澹台老兒是要和不和呢?好歹亦得叫我們知道才是呀,像這樣上不觸天,下不接地的似吊在半天雲霧裡,真他娘不是滋味!”
  乾咳一聲,舒滄道:“難說……”
  包不同咽了口唾沫,道:“老幫主,你老的看法,是兇是吉?”
  舒滄苦笑道:“誰敢講?連賽諸葛你們的田二爺也琢磨不透,我就更拿捏不准了,真能把人憋得氣都呼不出!”
  包不同又道:“少主,你以為呢?”
  喟了一聲,衛浪雲道:“我以為情況不妙!”
  心腔子跳了跳,包不同急急的道:“怎麼會?”
  衛浪雲道:“很簡單,照道理說,以時間算,便是水冰心沒有消息傳出,管庸也該早有音信,但至今卻仍然狀況不明,這就反常,反常即是不吉祥!”
  舒滄眯著眼道:“你別說得太武斷,從這裡到皖境石弓山,路途迢遙,不是一天半日可以到的,而水丫頭回去之後向她義父勸導也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妥的,這其中的周折和困窘,如非親身經歷不知其難,浪雲,別忘了這是一件大事,一樁既繁重,又複雜的大事,水丫頭的立場更是越令她增加壓制,啟齒不易……”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但事情的經過如何 至少現在的情勢,演變到什麼地步,他們總該透個信回來吧?”
  舒滄道:“未有結果之前,他們不會貿然回報什麼的……”
  摩娑著唇頷多日來未曾修刮的胡碴子,衛浪雲低啞的道:“要是在這裡再憋下去,悶下去,我怕我是要瘋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呢?暈沉沉、迷茫茫,空虛的,像是一點目的、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點點頭,包不同道:“可不是,我也有這種感覺,弟兄們也都悶壓壓的,意念消沉得很,長此下去,只怕對士氣軍心影響太大……”
  舒滄籲了口氣,道:“有什麼法子呢?奶奶的,誰叫我們鑽進了這塊絕地來!如今要出去都撐不起勁來了!”
  衛浪雲淡淡的道:“除非有立即的行動,否則振奮軍心就不易了,這不光用嘴巴就可以將士氣鼓舞起來的。”
  包不同乾笑道:“但怎麼個行動法?少主,憑我們眼前這點力量去和人家碰,包管 碰一個砸,哪行?”
  咬咬牙,衛浪雲道:“如若勢至不可為之時,碰砸也只有碰砸了!”
  “嗯”了一聲,舒滄道:“你這個看法我同意,若說真到了那等關頭,當然就必得這麼做,奶奶的,也不要小看我們目前這點力量,‘六順樓’也好,‘紫凌宮’亦罷,便拼不了他們全部,至少也能撞翻他一半!”
  雙眼光芒閃亮,他又道:“娘的皮,狗急跳牆,人急上梁,逼狠了我們,看我們能否撈他個夠本,哼哼,困獸猶鬥,何況我們這一幫子大活人!”
  包不同呲牙道:“當然,我第一個就不情願白死!好歹也得找幾個墊棺材底的!”
  衛浪雲苦澀的道:“大夥眼前就全瘟在這裡,也不知何日才能拼他個狠的……想想落在‘紫凌宮’手裡的‘蠍子’弟兄,心頭就泛酸……”
  舐舐唇,包不同道:“少主寬心,‘紫凌宮’再毒,也不會向失去抵抗力的俘虜下手吧?”
  衛浪雲道:“江湖的傳統是這樣,鳳嘯松這老鬼自該明白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他不向這些俘虜施以宰割,怕也善待不了他們,一頓折磨是免不掉的了!”
  衛浪雲恨聲道:“假如‘六順樓’那邊再沒有消息傳來,我就要稟求二叔,請他準我帶幾個人摸入‘紫凌宮’去救他們出險……”
  連連點頭,舒滄道:“這倒使得。”
  包不同一搓手道:“少主,我跟你去!”
  衛浪雲道:“怕就怕二叔不答應……”
  眨眨眼,舒滄道:“到時候我向他說,老猴子的顧慮卻也難怪,他是怕力量分散,更擔心你們會有失閃,在如今的情形下,我們可再受不起損折了,少一個便缺一個人,要補充都沒法子……”
  衛浪雲心事重重的道:“不用說別的麻煩了,大伯,先講‘蠍子’這一樁事吧,‘蠍子’的弟兄們,為了整個的陣營的勝利,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那不只是財力與物力,不僅是基業與名聲,那更是他們以鮮血和生命匯集成的,他們已盡了最後的奮鬥,如今只落了個土崩瓦解,全軍覆沒……他們的人被對方俘去了,仍在繼續受苦受難,我們能呆在這裡空等坐視?只要‘六順樓’的消息再過幾天不來,說什麼我也要設法到‘紫凌宮’去救人,否則我便一刻也安不下心……”
  拍拍他的肩頭,舒滄道:“別急,別急,和你二叔商量商量再說。”
  這時,包不同笑道:“我去端兩杯茶來給老幫主和少主解渴。”
  舒滄頷首道:“也好,可不是有點嗓子發幹 ”
  他的話尚未說完,門外人影一閃,一個青衣弟兄幾乎連滾帶爬的奔了進來,這人面色泛灰,兩眼上翻,嘴角白沫沾吐 模樣似活見了鬼!
  包不同一怔之下立即搶前,猛一把將對方兜胸捏了起來,破口大罵:“胡老三,你是他娘的發了羊癲瘋啦!這麼個失魂落魄法!”
  這青衣漢混身抖索,伸手朝外指,語不成聲:“頭……頭兒……壞事了……人人……家……圍上……上來……啦!”
  有如一個晴天霹靂,震得衛浪雲與舒滄兩人全身一顫,耳鳴眼花,包不同也大大的一呆,他隨即厲聲吼道:“說清楚點,是誰圍上來了?哪一邊的人馬?你看仔細了沒有?”
  青衣人用力吸氣,竭其所能的壓制著自己的驚恐:“大……約有四五百人之眾……像……像是‘六順樓’那邊的…… ”
  倏然跳起,衛浪雲怪叫:“包不同去召集人手,我先出去應付!”
   把拉住衛浪雲,舒滄急道:“不得妄動,我陪你一起去!”
  這時候包不同早已吼叫著一邊奔向外面,舒滄朝那名猶自面青唇白的青衣漢子叱道:“你還發你娘的哪門愣,趕快去稟報二爺,並記得將我的和少主的傢伙帶下來,快去!”
  當這名青衣漢子狂奔上樓梯後,衛浪雲已偕同舒滄飛掠出門!
  此刻,已可見“翠竹軒”內外人影奔掠,紛紛進入緊急戒備的情況,隱伏在四周的幾處哨卡也將連珠強弩轉對山坡之下……
  衛浪雲和舒滄來到樓前一株巨松的蔭蓋里,樹頂枝椏交錯盤結的空隙間,便伏著一名手執強弩的守衛弟兄,他們兩人依樹而立,目光瞥處,赫然已發現山坡下果然已列開三排不速之客 一全身是深青色長袍,內襯同色短衫,還有些兩肩縫處綴連著數道不同的寬邊金絲 “六順樓”的人!
  衛浪雲面容冰冷,面無表情,他生硬的道:“不錯,是‘六順樓’的朋友!”
  舒滄吸了口涼氣,又是憤怒,又是吃驚的道:“但,他們是怎麼來的?”
  不似笑的一笑,衛浪雲道:“總有原因,重要的是他們也已來了!”
  搓搓手,舒滄道:“來吧,反正遲早也要來 ”
  接著,他又興起一線希望的道:“且慢,浪雲,說不定他們是來談和的 ”
  衛浪雲用手向下一指,低沉的道:“大伯,你看他們擺出的架勢是像來談和的麼?一個個氣勢洶洶,意昂昂,弓上弦,刀出鞘,又這麼多人,若要談和,只怕不會是這麼個姿態吧?”
  喃喃的,舒滄道:“娘的皮!”
  衛浪雲抬頭問那名哨卡:“兄弟,就只發現坡下這批麼!還有別的情況沒有?”
  那名隱伏在枝椏的青衣人忙低聲道:“回稟少主,就只看見他們,有沒有其他敵人自別的方向摸上來卻不知道……他們來得好急,完全以快步從山坡那邊轉了過來,才一過來便排成這種陣勢,胡老三險些要嚇痴了呢……”
  哼了哼,衛浪雲道:“沒出息的東西!”
  那名弟兄笑笑道:“胡老三是因為太出意外了……但誰不是都大吃一驚?”
  舒滄手搭涼棚,細細注視:“一道金的……三個……兩道金的,三個……三道金的……一個……四道金的……一個……五道金的……兩個六道金的,沒有七道金的……娘的,還有一個七道金,不曉得他們的‘大哥衛’還是‘二哥衛’?‘六順樓’像是傾巢而出了!”
  左右掃視,他又喃喃的道:“不見澹台又離這老兒,唔,另外他們帶來的人約有四百名之多……我們一共加起來不到五十,四百對五十,八倍……”
  就在此際,田壽長已大鳥般飛掠而至,同時將衛浪雲與舒滄的兵器帶出來交給他們兩人。
  喘了口氣,田壽長目光凜烈,語氣冷寒:“事情透著怪異,你們不覺得?”
  掂掂手中的“鐵竹棍”,舒滄道:“什麼怪異?”
  田壽長嚴肅的道:“他們是怎麼找上來的?”
  舒滄有些遲疑的道:“誰曉得?剛才浪雲還在談起這個問題……”
  田壽長冷驚的道:“會不會是水丫頭走漏了機密?”
  身子一震,衛浪雲臉色灰白的道:“不可能吧?二叔,她再怎麼樣也不會出賣我們……”
  田壽長憤怒的道:“我也希望不可能,但除了她沒有人知道我們隱藏的地方,尤其是,就在她迴轉‘六順樓’之後對頭便摸上門來!”
  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衛浪雲唇角連連抽搐!
  “二叔……冰心是我的妻子……她為了雙方的和平已奉獻出她自己,她曾嘔血起誓要盡她的力量化解彼此間的仇怨,她甚至願以身相殉……二叔,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會漏我們的秘密?出賣我們?”
  田壽長咬牙切齒的道:“是不會,但眼前的事實又怎麼解釋?”
  是的,衛浪雲雖然絕不相信他的妻子水冰心會背叛他,會出賣他,但“六順樓”的大軍卻已來到眼前,出勢猛銳,其形凶悍的來到了眼前,這又叫他如何解釋?原來,除了他們自己人之外,便沒有任何敵對者曉得他們匿藏之處啊,何況這件事又發生在水冰心回到“六順樓”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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