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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梵宮喋碧血 英雄走藏邊
智禪上人這班男女英雄,估不到今天晚上這樣容易順利成功,刺殺了福康安,心裡說不出的高興,返到拉薩城裡,天色已經放亮,孟絲倫正要請令達賴喇嘛,趁著清軍主帥被殺,群龍無首的時候,傾盡全力,開城出擊,哪知道城上守卒突然吹起了緊急集合的號角,史存明吃驚不小,說道:“怎麼!我們剛才刺殺了福貝子,清兵怎的會來攻城,真是奇怪!” 大家連忙登上城頭一望,只見拉薩城四面曠野的清軍,旗分五色,軍容浩蕩,風捲殘雲也似,直向拉薩城池包圍合攏,另外一支清軍卻浩浩蕩蕩殺向聖山,金弓郡主在城上看得真切,失聲叫道:“不好!清兵這回不顧一切,攻打法王駐錫宮殿所在的聖地!” 史存明奮然說道:“到了這個地步開城出戰固然是死,困在城裡也一樣是死,與其這樣,不如死得轟轟烈烈一些,大家開城殺出去吧!” 孟絲倫知道憑著拉薩城這點兵力衝殺出去,迎鬥清軍,等於把羔羊送入虎口,她向史存明一板面孔道:“既然知道開城出戰是死,為什麼還要明知故犯,衝殺出去,平白犧牲,難道是活得不耐煩嗎??昨天晚上我們所刺殺的,決不是福康安本人,可能是誤中副將,或者是替身之類,如果真正是殺了福康安,清兵哪裡會發動這樣兇猛的攻勢?” 史存明方才恍然覺悟過來,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清兵已經直通城下,高架雲梯,還把霹靂車拖到城池旁邊,拋擲大石,藏兵看見大石接二連三的飛上來,不禁心生害怕,紛紛退下女牆躲避,孟絲倫仍然兀立在城頭上,看見清兵的中軍裡,飄揚著繡著福字的貝子旗,不由嘆口氣道:“咱們昨天真個著了福康安這廝的詭計了!” 她這句話並沒有錯,福康安自從那天吃過瀟湘仙子的苦頭之後,知道拉薩城裡這班漢人叛逆,(他把瀟湘仙子也算做智禪上人一黨)內中有好幾個高來高去的劍客,如果被他們趁著黑夜混了進來,割了自己吃飯傢伙腦袋去,豈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嗎?所以福貝子由這一天起,在旗兵營挑選了兩個面貌酷肖自己的人,一到晚上,便做了自己的替身,哪知道事有湊巧,這替身剛才代了自己三兩天,便自遇了刺客,死在刀劍之下,福康安接到刺客人營呈兇殺人的消息,勃然大怒,第二天剛才破曉,福貝子立即下令全軍猛撲拉薩,還命令協統塔木裡率領精兵二萬,進攻聖山,雙管齊下,清兵向拉薩的進攻,不過是佯攻牽制的性質,對聖山才是真真正正的進攻,聖山雖然有三千藏兵駐守,哪裡抵擋得住清兵的人海攻勢,不到半天,便告失陷,塔木裡肅清了山頭的藏兵,進入布達拉寺,至於做側福晉替身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卻在清兵攻擊聖山的前兩天,遷回拉薩城裡去了,總算沒有受到災劫。 聖山既下,清兵連夜把二十多尊紅衣大砲,運到了山頭上,架設起來,到第二天正午,福康安下令神機營的士兵開砲,一連開了六響,有三響砲轟中珠卜寺附近的民房,另外三響砲直接命中拉薩城牆,把拉薩城的外牆轟塌了三處,雖然沒有死傷多少人命,城裡的人已經吃驚不小! 達賴法王不禁著急起來,他身邊兩個僧正,朵巴延和呼音克,自從清兵圍城之後,意志已經動搖,這時候看見拉薩聖城處在清兵砲火射程之下,更加消失了抵抗滿清大軍的勇氣,便向達賴喇嘛獻議,派專使到清軍營裡求和,達賴喇嘛皺眉說道:“那怎可以?我們幾個多月前,把滿清的欽使殺了,怎可以向清朝求和呢?” 呼音充道:“法王何必多慮,戕殺欽使的事,咱們完全推在那幾個叛逆漢人的身上便了!” 達喇嘛想著除了屈服之外,再沒有更好的方法,就在黃昏時候,傳法旨給色楞格寺的住持,叫他出城去向清軍要求停戰。 色楞格寺的長老去了半天,果然沒有辱命回來,他見過了福康安,福康安親自向他提出三個條件,第一個條件是達賴喇嘛上表清室稱臣,從今以後,不能夠跟天朝皇帝分庭抗禮,第二個條件是西藏讓清兵假道征伐尼泊爾的條件,一仍如舊,可是拉薩方面,馬上要交出牛羊一萬頭,糧米三十萬石,供應軍餉,第三個條件呢?卻是臨時加上去的,十分棘手,那就是責成達賴喇嘛,要把智禪上人、金弓郡主、史存明這班漢人叛逆,以及側福晉賀蘭明珠,一併要交出來,不能夠放走一個,答應這三個條件,福貝子答應自己的徵西大軍,不開入拉薩聖城,對西藏各地的喇嘛僧寺,決不加以擾害,色楞格寺長老據實回報達賴,達賴法王畢竟還有多少良心,他覺得把智禪上人這班男女英雄交給清軍,未免不忍,他們過去幾個月以來,出生入死,賣盡氣力幫助自己,抗拒清軍,自己怎可以把他們出賣給敵人?正在猶豫莫決。 朵巴延道:“法王,到了這個地步,咱們要不味著良心也不行了!福貝於爺一定要交出他門,不交出這班漢人叛逆,大軍就要開入拉薩,法王不能夠為了這凡個漢人,誤了宗廟社稷,難道拉薩全城十多萬的性命,還比不上這幾個漢人嗎?” 達賴喇嘛長嘆一聲道:“罷罷罷,答應他們!不過這幾個漢人本領厲害得很,要拿住他們怕不容易!”朵巴延道:“法王放心,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他立即吩咐小喇嘛傳出法旨,宣召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孟絲倫四人,面謁達賴,說有要事商量,小喇嘛應命去了。 再說智禪上人這一班反清英雄,自從清兵佔領了聖山,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池之後,已經心中嘀咕,他們明白達賴喇嘛過去抵抗清朝的意志,並不怎樣堅決,尤其是法王身邊兩個仗著輔弼的僧正,自始至終,跟自己都是貌合神離。 現在清兵砲火直接威脅城池,達賴必定對清廷屈服,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清珍攻佔聖山的第三天,范金駒范金驥已經返到拉薩城裡。 他們兩個本來是混人情兵臥底的,現在居然拋棄了清兵的服色,返入城裡,可見事態緊急的一斑了!范金駒兄弟一見了智禪上人和范公達,氣籲籲的說道:“爹爹,師伯,大事不好了啦!”孟絲倫在旁邊淡淡說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頂多不過是達賴喇嘛向清朝屈膝投降罷了!” 范金驥嚇了一跳,叫道:“孟姐姐,你你你,你怎知道這一件事!”金弓郡主笑了起來:“說道:“這有什麼難猜,你們本來是奉命混入清營的,現在連內應也不做了,還不是為了這個嗎?”范金駒兄弟暗裡佩服金弓郡主的機智,范金駒道:“表姐真是料事如神,達賴喇嘛派色楞格寺長老到福康安大營求和,福貝子開列出三個條件,第一是供應軍糧,第二是准許假道,最後一個條件,就是要達賴法王把我們這班人統統捉了,獻給滿清韃子,你說可氣不可氣!” 史存明勃然變色道:“當真有這件事!”智禪上人仰首向天,哈哈大笑! 少年壯士十分氣憤,剛才叫了一聲:“師傅!”他還不曾說下去,外邊走進四個黃衣喇嘛來,合十稟道:“老禪師、範老英雄、孟郡主、史壯士四位,咱們法王有緊急事求見!” 史存明面色驟變! 金弓郡主雍容說道:“哦!法王相請我們,很好!就煩四位大喇嘛回去稟報,我們洗過聖水便來!” 原來達賴喇嘛不但是西藏最高的宗教首領,還是西藏人心目中的活佛,凡是朝覲他的,一定要用聖殿裡的聖水洗過雙手雙腳,這四個黃衣喇嘛唯唯諾諾告退。 范金駒兄弟神色緊張,說道:“師伯,爹爹,千萬不要去見達賴,達賴法王這次召見,不懷好意!” 孟絲倫面色沉首,叱道:“不准胡說!”她向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三個人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又向岳金楓道:“岳兄,我拜託你一件事,馬上去做!”岳金楓道: “郡主有什麼吩咐?” 金弓郡主主道:“你立即到漢城裡去,把我們由白熊谷帶出來的弟兄,完全召集一起,分成四隊,由你和伊姑娘,範家兄弟四個人,每人指揮一隊,集中拉薩城南門,如果過了兩個時辰還不見我們由珠卜寺裡出來,你便不用猶豫,帶領他們一直殺出城去,知道沒有!” 岳金楓吃驚道:“孟郡主,既然這樣,你們何必還要去見達賴法王,為什麼不馬上跟著我們殺出去呢?” 孟絲倫正色道:“如果我這樣的做,後世的人便以為我們貪生怕死,狼狽逃命,俗語說得好,生可以拋,義不可失,豹死留皮,雁過留聲,今天我們雖然在拉薩失敗了!難道他日不可以捲土重來嗎?咱們不管怎樣,也要來明去白,見著達賴喇嘛,如果他要我們離開拉薩,咱們便光明正大的走,如果他要把我們扣留,做屈服清室的條件,咱們索性衝殺出去!” 史存明聽見金弓郡主這幾句話,不禁熱血沸騰,高聲叫道:“對了!咱們衝殺出去看看這班喇嘛,能不能夠扣留我們,孟師妹這幾句話,正搔著咱們的癢處!” 岳金楓和伊麗娜、范金駒、范金駭四人,明明知道金弓郡主四人這次去見達賴,必定兇多吉少,有死無生,不禁淚承於睫,轟轟連響,這是達賴法王已經升殿,等候謁見的表示,孟絲倫霍然醒悟過來,她堅決地揮了一揮玉手,叫道:“事不宜遲!你們快去!不然的話,恐怕來不及了!”岳金楓咬了咬牙齒,隨即帶領伊麗娜三人退出珠卜寺,依計行事不表。 金弓郡主眼望著岳金楓和伊麗娜的背景消逝,突然把雙膝一屈,跪在地上,稟告起阿拉真神來,她口裡念的是維文,嘰嘰咕咕,不知道念的是什麼,孟絲倫念了一陣,方才站起來,說道:“走!”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三個人的胸懷裡,抱著鉛塊也似的沉重的心理,走進內殿,過去兩個月來,金弓郡主幾次和達賴法王在內殿共商大計,可是這一回氣氛卻不同了!由外殿甬道起,差不多每隔十步左右:便站著一個黃衣喇嘛僧,個個身佩戒刀,面容肅穆,到了內殿,達賴喇嘛和朵巴延,呼音克兩僧正,果然坐在那裡等候,智禪上人合十說道:“老衲們因為有事來遲,尚乞法王原有!” 達賴喇嘛微一點頭,吩咐智禪四人在旁邊的錦墩就坐,方才說道:“各位,這幾個月以來,為了拉薩城防的事,出生入死,法王衷心欽佩,可是到了今天,時移勢易,法王為了使西藏全境生靈,不再受兵燙的塗炭,逼不得已,向清朝稱臣納貢,停息干戈,大小不敵,卵石難抗,希望各位明白法王苦衷,曲予忍耐!” 智禪上人雖然知道達賴喇嘛遲早一定要向清室屈服,卻想不到對方這樣便開門見山的說出來,心情十分激動,半晌不能言語! 史存明再也沉不住氣,高聲說道:“法王,人各有志,法王為了避免拉薩城被清兵紅衣大砲轟擊,城里居民被滿清軍隊屠戮,逼不得已而忍辱負重,事實既成,我們還有什麼話說?我們決不再在拉薩耽擱下去,就此告別!” 達賴喇嘛態度仍然十分安祥,面上現出微笑,說道:“史英雄少安毋躁,法王決意把各位送離拉薩,包括不損各位一毫一發,青山長在,後會有期!”他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回頭向朵巴延,呼音克說道:“帶他們幾位到偏殿裡飲宴,三杯水酒,權作餞行便了!” 達賴法王說了這幾句話,立即退殿,朵巴延、呼音克立即過來,雙手合十,請各人入偏殿,智禪上人不假思索,點頭說道:“多謝法王厚賜!” 四人魚貫到了側面的偏殿,這裡已經擺下一席酒菜,兩個僧正招呼各人坐下,小喇嘛托過兩把金酒壺過來,朵巴延面上堆笑,拿起一把金壺,先在自己面前的酒蠱裡,斟滿一杯,一仰而於,然後然后向上人四人笑說道:“這幾個月以來,各位為了幫助我們,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勞苦功高,法王十分感謝,老衲敬各位一杯酒,希望列拉異日有機緣的話,再來拉薩權敘!”他說著給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孟絲倫面前的空杯斟了酒,笑道:“請於這杯,不成敬意!” 金弓郡主冰雪聰明,她在朵巴管斟酒的時候,一雙明眸注定了他的手,這一下果然看出蹊蹺來了,原來這位老僧正斟酒的時候,她發覺酒壺的壺柄是可以轉動的,朵巴延斟自己面前的酒時,酒壺柄微微向左,等到斟自己和智禪上人、范公達、范公達和人的酒時,壺柄卻微微扭向右方,孟絲倫恍然大悟!原來他這一把酒壺是特製的,分成左右兩隔,左邊半隔酒壺的酒是平常酒,喝了沒事,右邊半隔酒壺的酒呢,卻是摻了毒藥麻藥的酒了,一喝下就要不醒人事!任由敵人擺佈,壺柄就是關鍵,金弓郡主忽然站起身來,輕啟朱唇,嫣然一笑,舉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杯酒,送到朵巴延的唇邊,笑道:“大喇嘛這幾個月來,輔助法王,也夠勞苦功高的了,我們借花獻佛,先敬大喇嘛一杯吧!” 她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朵巴延的面色,登時起了變色! 這老僧正倏地獰笑一聲,反手一掌,叮噹,把孟絲倫手中端的酒杯,打落地上,高聲喝道:“來人!”偏殿的兩廊下,轉出幾十名黃衣喇嘛來,孟絲倫嬌聲叱道:“不知羞恥,恩將仇報!”說話聲中,展開飛龍掌法,呼的一掌,“神龍乍現”,直向朵巴延當胸打倒,朵巴延一矮身,雙掌合著一推,“童子拜佛”,使出霹靂掌來,這是他畢生功夫所革的絕技,金弓郡主一掌還未打著敵人,猛覺得一陣火辣辣掌風,迎面掃到,不禁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在旁邊一聲斷喝:“番狗敢下毒手!”呼轟,一股三陰滅陽掌勁直推過來,和朵巴延的掌勁一交一抵,砰砰兩聲大響,朵巴延向旁竄出七八步遠,少年壯士這幾個多月以來,功力大進,這一掌把朵巴延的臂膊震得麻木,踉踉後退! 智禪上人,孟絲倫拔出寶劍,范公達掣出七星寶刀,直向眾喇嘛人叢裡殺入,叢里殺恨透了朵巴延用毒酒來害自己,把身一縱,使出峨嵋飛蝗步法,直掠過去,正要再給他一下三陰滅陽掌,冷不防斜刺裡呼的一響,一根禪杖挾著勁風,向自己兜頭打落,史存明扭身一閃,用個“乳燕辭巢”招數向左一晃,禪杖劈了個空,當的打在地上,敲碎了一大片地磚,史存明回頭右望,原來是另外一個僧正呼音克,舉起龍頭月牙禪杖向自己打到! 史存明再也顧不得追殺朵巴延了,他刷的拔出斷虹劍來,“晚電過領”,嗤嗤兩劍,分刺對方兩肋,一招雙擊,這是雷電披風劍的絕招,呼音克本領不弱,霍地後退,反杖一挑,這下名叫“毒龍掉尾”,連削帶打。 史存明劍訣一領,長劍引處,“怒雷行空”,使了個“粘” 字訣,一裹對方杖身,劍鋒抵住杖頭一削,叮噹,竟把呼音克精鋼鑄造的禪杖,砍落尺多長的一段,連杖柄月牙也削掉半邊,呼音克這一驚非同小可! 連忙抽杖後跳,抽杖后正要進一劍,把對方禪杖齊中腰斬成兩截,朵巴延卻由背後一個飛身撲過來,寒光一閃,他這回用的兵刃卻是兩柄象鼻寶刀,雙刀翻處,用個“斜風吹柳” 招式,猛砍史存明的腰肋,少年壯士耳聽風聲,立即回劍一擋,朵巴延知道對方使的是斬銅截鐵寶劍,哪裡敢用刀鋒去挨?霍地把雙刀一撤,呼音克趁史存明回劍招架時,把手中鋼杖一送,剛要直取少年壯士的“氣門穴”,側面嗤嗤嗤幾響,飛來幾顆彈丸,這一下出乎藏僧意料之外,疾忙扭身一閃,任由你躲得快,左額角和胸口各自中了一彈,雖然仗著外門功夫結實,沒有損傷,這兩下鐵彈子也打得火辣辣生疼! 這幾顆彈子正是金弓郡主所發,孟絲倫看見兩個黃衣僧正夾攻史存明,芳心著急起來,她本來想幫助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向外奪路的,立即一個飛身倒竄回來,孟絲倫在返身一撲的時候,抽出彈弓,玉腕翻處,連發五彈,果然阻遏了呼音克向史存明的攻勢,孟絲倫長劍一引,把呼音克截住,朵巴延展開象鼻寶刀,戰住了史存明,他們四個就在偏殿中心,穿花似的大鬥!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向前奪路,哪知道剛才向前一邁步,砰砰幾聲大響,偏殿通向內殿兩條走廊,大門已經關上,湧進來的黃衣喇嘛竟有一百五十人。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雖然武功卓絕,俗語說得好,雙拳不敵四手,好漢難敵人多,智禪上人瞑目大喝道:“老衲幫助你們對抗清兵,你們卻恩將仇報,快些讓路!不然的話,老衲可要大開殺戒!” 可是那些黃衣喇嘛奉了朵巴延、呼音克兩個僧正的命令,要扣留這幾個漢人,解交清軍,哪裡能憑智禪上人這兩句話,便讓他走! 一聲吶喊,四面八方的攻上來,刀光閃閃,亮如霜雪,智禪上人長眉倒豎,龍吟也似的一聲長嘯,長劍展處,猛然使了三招雷電披風劍的絕招,“雷神揮鑿”、“電光穿雲”、“怒霆天降”,刷刷刷刷,接連刺倒了三個黃衣喇嘛,血染僧袍,范公達也不示弱,展開狂風腿法,一連兩腿,踢翻兩個喇嘛,這兩位峨嵋派高手攻入眾喇嘛人叢中,賽似摧枯拉朽,一剎那間,已經有七個黃衣喇嘛跌翻在地!呼音克高聲大叫:“佔七星位!” 他說的是梵語(即是印度話),智禪上人五個不知所云,那些黃衣喇嘛卻是聲人心通,立即分散開來,七個人站成一組,剎那之間,一百四十多名喇嘛,站成了十二組,每一組首尾相銜,層層疊疊,紡車似的轉來轉去。剎那間人潮洶湧,白刃翻飛,直如千軍萬馬也似,范公達跛了雙腿,頓時險象環生,智禪上人大驚,連聲呼叫:“師弟,快站到我身邊!” 凌霜劍化成一匹白練,左卷右舞,賽似戰海神龍,把范公達和自己兩人,圈入一道劍虹之內,原來黃衣喇嘛這樣七個人一組,層層疊疊的戰法,是黃教裡面的一種特殊的位置戰術,名叫“七星拱辰”! 智禪上人見多識廣,他一看見黃衣喇嘛這樣打法,便想起三年以前,自己在易水河邊搭救金弓郡主時候,所遇著的“天龍風火劍”劍陣來,那時候天籟禪師用三十六名紅教喇嘛好手,排成劍陣圍攻,結果被自己狂風掃落葉似的一陣衝擊,立即破悼,現在黃教喇嘛這種七人為陣的戰法,若比起天龍風火劍陣來,也差不了多少,自己有足夠破它的把握,只不過沒有人扶持跛腳的范公達罷了! 智禪上人回頭一望,看見史存明和孟絲倫兩個,跟朵巴延,呼音克兩名僧正惡戰正酣,老禪師便用傳音入密功夫,抖丹田氣向二人大叫:“明兒!姪女,別戀戰了,快過來護持范師叔,衝殺出去!” 他這幾句話清而不洪,雖然在兵刃交擊,金鐵交鳴的熱鬧場合裡,一樣字字清晰,透進場合里和孟絲倫兩人的耳鼓裡面,史存明一聽師傅這幾句話,方才知道奪路要緊,立即把斷虹劍一揮一舞,叱喝了一聲:“看招!” 伸左掌向兩名僧正一揮,朵已延呼音克害怕了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法,連忙分向左右一閃,史存明這下不過是虛聲恫嚇,並沒有使出三陰神攻來,他用手一拉孟絲倫,雙雙拔身一晃,飛越過黃衣喇嘛的頭頂,落向智禪范公達的身邊,智禪上人喝道:“把范師叔護住!” 一聲長嘯,厥若龍吟,連人帶劍舞成一團光影,只見他穿入黃衣喇嘛的七星拱辰陣裡,劍掌並施雷電披風劍和峨由拿手配合運用,大顯神威,那些黃衣喇嘛如同滾湯潑面一般,哎呀連叫,有的被老禪師寶劍削斷兵刃,有的給擒拿手扭脫骨骼,不到十幾下起落功夫,已經有四十多人的兵刃統統折斷,其餘的心膽俱戰,紛紛讓開道路來!智禪上人一個飛身撲到甬道門前,舉手一掌,使出隔山打牛神勁,轟轟兩聲大響,兩扇棗木的月洞門,當堂震開。 老禪師高聲大叫:“門開了!快殺出去!” 哪知道意外的變外,卻在這個時候出現! 原來史存明看見自己師傅用雷電披風劍法,破黃教喇嘛的七人戰陣,好像風掃落葉一般,不禁意興勃發,他也一個飛身,向前面竄出去,使出三陰滅陽神功,揮拳一推,罡氣到處,把前排四名黃衣喇嘛,直拋起來,摔出兩丈以外! 接著連推幾掌,把眾喇嘛打得跌跌爬爬,狼狽萬狀,可是他在得意忘形之下,忘記了護持范公達,史存明忘記了還有兩個本領高強的僧正,在自己的後頭,也不想以金弓郡主一個人的武藝,能不能跟朵巴延、呼音克兩人對敵? 就在他掃蕩黃衣喇嘛的時候,朵巴延靜悄悄的由後面掩了上過來,雙後一合,使出霹靂掌勁,呼轟一響,猛向金弓郡主和范公達二人推去! 金弓郡主眼看四面,耳聽八方,她一發覺奇熱如火的掌風,直向自己掃來,連忙向上一挑,孟絲倫這一下“燕子鑽雲”的身法,竄起一丈五六尺高,恰好讓過掌風,可是她忘記了護持范公達,朵已延的掌勁,完全推在范公達的身上,這位肢足的老英雄,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孟絲倫估不到自己舅父遭了僧正毒手,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她立即在半空裡將身子一旋一折,用個“倦鳥歸林”的身法,連人帶劍刺過來,直奔向朵巴延,朵巴延一聲獰笑,使出鐵掌功來,雙掌一合,快如閃電,夾住孟絲倫的劍鋒,一牽一引,剛要把她直拋出去! 冷不防中掌倒地的范公達,用兩手肘向地一撐,一個滾地龍的身法,直竄起來,使出地缺翁傳授狂風腿法,一腳登中朵巴延的小腹丹田要害,朵巴延做夢也想不到,對方哎喲兩聲還未喊出口,孟絲倫長劍向前一扎,刺進他的咽喉,嗚呼送命,范公達內臟中了霹靂掌,已經受傷。 重傷倒地之後,還會來這一著,再這樣的擠盡死力,飛踢敵人,朵巴延雖然送命,范公達經過這一下猛烈震蕩,當堂七竅流血,叫了一聲:“啊!”頭頸一仰,一個斷腿的英雄,為了反清大業,喪命在拉薩梵宮內! 史存明看見師叔拼命與僧正同死,不禁肝膽催裂,他一個飛身倒竄回過,抱起范公達的屍體,金弓郡主卻像發狂一般,拔出身邊彈弓,連珠彈發,啪啪啪,啪啪啪,鐵彈橫飛,把那些黃衣教喇嘛打得皮破血流,抱頭亂竄。 史存明紅了眼睛,還要追殺他們,智禪上人嗔目大叫:“畜生!還不快點離開虎穴嗎?” 三個人首尾相銜,一個跟著一個,衝出內殿,殺出珠卜寺的大門,在智禪上人心目之中,以為珠卜寺門口必定有大隊藏兵攔阻,自己又要再開一頓殺戒! 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寺門前空蕩蕩的,街道上仍然像平時,半點攔阻也沒有,原來達賴喇嘛以為在內殿裡便可以擒住他們,並不用抽調大隊人馬包圍珠卜寺。(事實上達賴本人也不想把這次事大過張揚,以免被拉薩城的老百姓說他以怨報德,坑害這班反清義士) 所以智禪上人等三人絕對沒有受到一點阻撓,便自衝到南城,這時候岳金楓伊麗娜等四人已經把白熊谷一支人馬,集中在城門候命了! 他們看見智禪上人帶著范公達的屍體出來,范金駒兄弟立即撲上前去,撫屍大愉,還要返入珠卜寺裡跟仇人拼命,智禪上人喝道:“兩位賢姪,現在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了!留得性命,方才可以報仇!事不宜遲,大伙兒出了拉薩城再說!” 白熊谷壯士大喊一聲,斬關開城,藏兵見他們聲勢洶洶,哪裡還敢阻擋,眼巴巴的望著他們砍開城門,衝了出去! 金弓郡主出城之後,叫道:“拉薩河那一面,沒有清兵營盤,向南面走!” 史存明道:“師妹,拉薩的事完了,茫茫天地,我們到哪裡去!” 孟絲倫高聲叫道:“我們被滿清韃子害得家破人亡,無地容身,越是這樣,我們越發要跟他周旋到底!大家到尼泊爾去!” 眾人齊聲應諾,聲似轟雷,拉薩城門裡忽然奔出一架馬車來,馬車上坐著兩個旗裝女於,正是賀蘭明珠和侍女蝶兒。 史存明估不到賀蘭明珠也會跟著出來,迎著車轅叫道:“福晉,你跟我們做什麼?怎的不留在拉薩,讓福貝子送你返回呢?” 賀蘭明珠正色道:“我雖是滿洲人,也不屑滿清的所為,由今天起,我也站在你們這面!” 眾人齊聲叫起好來,史存明木然地望著金弓郡主,孟絲倫點頭道:“很好!我們把你一起帶走!” 車聲轆轆,駝馬嘶叫,這一支百折不撓的人馬,離開了拉薩聖城,向著南方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迤邐進發。 ------------- |
第51章 雪山夜嘯 萬里逃女俠
萬峰如海,白雪遍布,一列青黑色的山脈,橫亙天邊,綿亙到無盡的遠處,這是喜馬拉雅山的景色,“喜馬拉雅”是印度梵文“冰雪”的意思,所以我國古時冊籍,叫它做“大雪山”,大雪山的本身,東西綿長二千多里,橫亙在中國印度的邊界上,也是西藏高原和印度的分界嶺,海拔萬尺以上,地理學家叫它做“世界屋脊”,遠在一千幾百年前,我國西北各省的遊牧民族,以及印度尼泊爾國山居的僧侶和百姓,把喜馬拉雅山當作天神居住的地方,不敢接近本山南北兩麓二十里內,許多世紀以來,喜馬拉雅山被人們蒙上一層神秘色彩,可是山麓之下,也有幾間小小寺院,住著少數苦行修練的喇嘛,這些苦行喇嘛有的練坐關,不眠不食,有的是練印度的瑜伽術(一種佛教的精神功),如果問塵世上哪一個是全世界最寂寞的人,那麼大雪山上的苦行喇嘛,就是塵世上獨一無二者了!本文這個故事,是假借大雪山揭開第一頁。 乾隆十一年的冬天,這是大將軍兆惠徵回之前的十年,大雪山一帶,白雪飄飄,刺骨寒冷,距離大雪山南麓,鄰近的尼泊爾國境內一個山坡下面,有一間簡陋的喇嘛廟,這間喇嘛廟,住著五個苦行僧人,五個苦行僧侶之中,只有一個是漢人,名叫悟法,其餘四個都是尼泊爾的僧侶,這位悟法大師,俗家姓陳,本來是住在拉薩聖城裡面做小生意的,哪知道他不善經營,把僅有的一點血汗本錢虧折清光,他在心灰意冷之餘,便出家做了和尚,到喜馬拉雅山來修持。 這一間喇嘛廟名叫做色卜拉廟,悟法大師在這廟裡,一呆就是十多個年頭,他比其他四個尼泊爾僧人,還要來得更早,練功也是最勤,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悟法大師正在和那四個尼泊爾僧人生火取暖,忽然聽見廟門外面,傳來了一聲狂吼! 這聲狂吼非人非獸,沉悶異常,好像敲打破鼓一般,聲音雖然不洪,令人聽了心膽俱悸!悟法大吃一驚,連忙向同伴詰問,這是什麼野獸的吼聲?“誰知道那四個尼泊爾僧人,一聽見了怪吼,立即伸手掩住耳朵,面如死灰,身體像篩糠也似的亂抖,仿佛大禍將至,悟法看見他們害怕成這個樣子,再也不敢開口問了!好在怪吼聲叫了一次之後,便不再聽見第二次吼叫,過了頓飯工夫,那四個尼泊爾僧人,方才驚魂歸竅,他們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 “哎呀!那蒂!” 悟法大師覺得十分納罕,問道:“什麼叫做那蒂,那蒂是什麼東西?”幾個尼泊爾僧侶餘怖猶存,向廟門外面張望了一陣,不見有別的動靜,方才說道:“那蒂是我們廓爾額的土語,意思就是可憎恨的雪人!”悟法大師聽了雪人兩字,不由嚇一大跳! 在許多年以前,悟法大師已經聽見過山民和僧侶的傳說,在喜馬拉雅山極高的巔頂,由額非爾士峰到金城章嘉峰一帶,時常有一種神秘雪人出現,這種雪人據說頭如笆斗,身高丈餘,全身長毛披拂,好像金剛巨靈一般,他們住有雪峰之上,以獸為糧,甚至有時還要吃人,不過雪人究竟是怎樣生相,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只不過在山麓雪地之上,經常留下巨大腳印罷了! 這種腳印是四只足趾的,和人類的腳印大同小異,不過比起常人足印還要大三四倍,附近土人以訛傳訛,把這些怪東西稱做喜馬拉雅山的守護神,是神靈拿來防守山嶺的,不問漢人藏人以及尼泊爾人,一聽見雪人的名字,便自談虎色變! 悟法和尚在本山修持多年,今天晚上還是第一次聽見雪人的吼聲,真個又是驚奇,又是害怕!這天晚上,五個人誰也不敢睡覺,直到第二天曙光微露,風雪漸停,悟法和尚方才打開廟門,探頭向外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廟門百步以外,空地積雪之上,現出十幾對巨大的腳印,這些腳印足有兩尺多長,每對距離一丈左右,悟法和尚失聲叫道:“哎喲!真正是雪人哩!” 他們一行人立即走出廟門,細心一數巨大腳印,足有三十多對,一直延到半裡以外,方才消失,就在腳印隱沒的地方,雪地上凝結了一大灘血,經過一夜寒風冰凍,這灘血已經變成黑紫顏色,四個尼泊爾僧人的面上,立即現出恐怖神情,大家面面相視,立即映出一幅淒慘的畫圖來,一個貌相猙惡,全身長毛的雪人,活捉了一個人或是一只野獸,據地大嚼,他們的背脊直冒涼氣,全身汗毛根根倒豎,便向悟法和尚說道:“真對不起,今天我們馬上要搬到別處去修持,不敢再在色卜拉廟逗留下去啦!” 悟法和尚看見他們對雪人害怕成這個樣子,知道不能夠強留,只好說道:“哦!各位既然害怕那蒂,正所謂人各有志,要搬徙就搬徙便了!” 四個尼泊爾僧人一言不發,返回廟門,收拾了法牒行囊,和一些簡單的用品,匆匆離去,悟法大師本人雖然害怕,但沒有搬走的心理,因為他一來沒有熟人,無家可歸,二來年老力弱,在這大雪寒天,要走也走不動,只好在這色卜拉廟裡繼續居住下去。 這天晚上,紅日剛才下山,悟法便把廟門緊緊的關上,又搬過幾塊大石,和一些桌椅來,頂住廟門,他也曾聽見過人家說,這些雪人力大無窮,可以一手把活人撕做兩半,自己這一點堵塞門戶的東西,實在無濟幹事,不過聊勝於無,算是心靈上一重保障罷了! 悟法和尚堵塞了廟門之後,轉回淨室練功,但是不知怎的,今天晚上,他總是覺得一顆心焦的不寧,腦海裡思潮起伏,怎樣也不能夠克制心猿意馬,像這樣的度夜如年,戰戰兢兢的過了上半夜,悟法和尚覺得神思困倦,正在睡意朦叮富,半睡半醒之際,忽然聽見廟門後呼的一響,傳來一聲狂吼! 這聲狂吼來自於色卜拉廟的後山坡上,跟昨晚所聽見的一模一樣,不過卻帶著痛苦的嘶聽,再接著是一聲清叱,分明是女子的口音,悟法和尚驚駭得直跳起來,接著山坡後面,響起一片叮叮噹噹,金鐵交擊的聲響,顯然是兵刃對撞的聲音,悟法和尚再也忍不住了,由土炕上跳了下來,戰戰兢兢的拿著羊油燭走出淨室,剛要走近廟門,由門縫裡向外張望,看個究竟。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聽見廟門砰的一聲大響,堵塞廟門的石塊和桌椅嘩啦啦倒了下來,接著門扇砰的倒下,一團白影緊隨著破開塌落的廟門,飛掠進來,悟法和尚嚇得兩腳發酸,叫聲:“哎呀!” 他以為破門衝進的,必定是高大猙獰的雪人,哪知道定睛看時,大謬不然!飛掠進來的竟是一個身穿白皮裘的女子,腳下穿了雪韃,頭上戴著翻兜雪帽,她一腳把門踢開,竄了進來,嗖的一響,冷光閃處,拔出一柄青鋒閃閃的長劍! 悟法和尚不過是個普通苦行僧人,無拳無勇,他看見三更半夜時候,竟然有這樣裝束的一個女子,破門竄進,真個是魂飛魄散!剛才要喊饒命,那女子卻是古怪,她拔出寶劍來,閃電似的把柳腰一扭,面向門外,右手彈劍,左手橫胸向外一揮,只聽見呼的一響,門外突然傳進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來,罵道:“賊妖婦,看你跑到哪裡去?” 話未說完,那女子秀眉向上一豎,猝然劍交左手,右手袍袖向外一揚,悟法和尚立即聽見一點細微的絲絲聲響,接著門外一聲哎呀驚叫。 這聲驚叫過處,廟門外突然呼的一響,探進一根奇怪的兵刃來,這兵刃略如兩條毒蛇的蛇頭,向那女子迎面扎到,那身穿白裘的女子,身法十分快捷,劍光閃處,寶劍向外一揮,左手也跟著翻腕一揚,只聽見又是一陣絲絲聲響,那怪兵刃嘩啷啷的向門外撤去,又聽見另一個破鼓也似的聲音道:“姓冷的,今天晚上饒你多活半晚,明天再來取你的命!” 白裘女子冷笑一聲喝道:“不錯!你也可以有半晚活命,不過可有一個條件,不准你們接近這間喇嘛廟三十步以內,如果膽敢走近這個距離,別怪我心黑手辣!哼!”廟門外聲息沉寂,再不聽見對方回答。 白皮裘女子側耳聽了一聽門外,料想廟外敵人,已經遠去,方才迴轉身來。在昏黃的羊油燭光下,悟法和尚看見這穿白裘女子年紀已經不小,羊皮帽邊露出來的鬢角,頭髮斑白,眼角眉心,也略略呈現出皺紋,可是顏面仍然妖嫩,好像半老徐娘一樣,正在驚詫莫名之間,那女子向悟法和尚道:“大師,我本來是個過路人,只因為……”說到這裡,她突然櫻口張處,哇的一聲,吐出一灘鮮血! 悟法和尚估不到這女子忽然吐出血來,不由嚇一大跳,再看見這女子面色蒼白,身軀搖搖欲僕,悟法和尚忘記了男女之嫌,正要上前扶持,那白皮裘女子則用青鋒寶劍一抵地磚,左手向外一掉一推,悟法和尚猝然防不到她有這一招,猛覺一股勁力撞到面前,幾乎連自己也推跌了! 這穿白皮裘女子立即盤膝坐地,用起功來,只聽見她呼吸重濁,噓噓連響,約莫過了一頓飯工夫,方才看見她顫抖著手,由皮衣裡取出一個小瓶來,拔去瓶塞,取出幾顆殷紅如火的丸子,吞了下肚,再過半晌,蒼白的臉龐慢慢有點血色,那穿白裘女子然後抬起頭,向悟法和尚道:“多謝大師,今天晚上無故相擾,有阻大師休息,事出無心,迫不得已,尚乞饒恕!” 悟法和尚看見這女子年紀雖然不小,聲音卻是十分柔嫩,說話清如銀鈴,好像雙十年華的少女一般無二,看樣子,她像被仇家跟蹤過來,經過一番疲累的追逐和劇鬥,方才跑到大雪山來,可是,這女子是一個怎樣的人物?追逐她的仇家又是誰人、老和尚正在滿腹狐疑,穿白裘女子又再說道:“實不相瞞,我姓冷,名叫霜梅,是崑崙派的人,追逐我的兩個仇家,名叫……噫,不用說啦!他們打從蒙古的阿爾泰山,一直跟蹤我到這裡來,我被他們追得沒有地方藏身,只好到貴廟來求庇,至於一切詳細情形,明天再說,有現成的馬乳給我一杯吧!”悟法和尚連聲應諾,走到廚下生火,烹滾了一大杯熱馬乳出來,冷霜梅稱謝一聲,接在手裡,咕嘟嘟的喝個乾淨。 各位如果看過本書前面的有關記載後,一定知道冷霜梅是崑崙三妹裡面,本領最高強,武功最出色的一個,她遠在天殘地缺二老未曾歸隱天池之前,已經在蒙古失了蹤!怎的一下會跑到大雪山來?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原來冷霜梅在崑崙派一班女俠裡,武功最高,品貌雙全,有一年她奉了崑崙派掌門金光道人的命令,到蒙古地方去遊俠,冷霜梅離開了星宿海,穿過甘蕭河西走廊,來到阿爾泰山之下,那阿爾泰山又名叫做金山,(阿爾泰是蒙古語金砂的意思)因為山上盛產金砂,因而得名,雖然比不上天山,巴顏喀喇山那樣的同峻,卻是山深林密,大群野獸不時棲息出沒,所以蒙古西部幾個盟旗的牧民,每逢春夏之交,必定移徙到阿爾泰山之下,人山打獵,掏取砂金,直到冬季到來之前,方才返回原來的牧地去。 這一年冷霜梅到了阿爾泰山山麓之下,忽然發覺這一帶的蒙古牧民,個個面容愁苦,默默寡歡,雖然入山射獵,也是沒精打採,冷霜梅看在眼裡,覺得十分奇怪,藉著求宿之便,向那些蒙古人潔問,只聽見他們說道:“咳!今時不比往日了!俺們蒙古人在從前到阿爾泰山射獵,本來是無拘無束,也不受王法管治的,可是今天卻糟透了啦!” 冷霜梅道:“哦,怎樣糟透,是不是王公要抽重稅,或者是不准你們打獵嗎?”幾個牧人異口同聲道:“王公哪裡會干涉我們,我們遇見的魔頭,比起江洋大盜還要厲害!” 冷霜梅向來嫉惡如仇,尤其喜好打抱不平,聽見牧人這樣一說,更加好奇心起,不住口的潔問,那幾個牧人方才把經過說了。 原來蒙古牧人到阿爾泰山打獵,一向是全家同去的,因為大漠南北一帶,所有遊牧民族,都是逐水草而居住,所以牧人的家庭是流浪式的,今天在這個草原,說不定在一個月後,又到另外一個盟旗去了,故此他們到阿爾泰山打獵,都是舉家同去,連豢養的牛羊牲口,也一起帶到山下,這一年的春季,蒙古西部三音諾顏汗幾個盟旗的牧人,依照往日規矩,來到阿爾泰山之下,扎了營帳,準備入山,哪知道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來,最接近山麓幾個營帳的牧人,突然全家失了蹤影,不但男女老幼全然不見,就連豢養的牲畜牛羊,也是半只不見!其餘牧人不禁大震。 阿爾泰山雖然山青林密,但是從來沒有山賊強人,山中野獸雖有,全是些糜鹿貂鼠之類,井沒有兇猛噬人的野獸,這幾個營帳的牧人,怎會完全不見?大家為了解釋這個疑團,便由其他牧人裡面挑選了幾十個孔武有力的壯年男子出來,組織了一個搜索隊,人山找尋,哪知道入山不到二三裡路,忽然發覺前面的樹林裡,像有東西吊在裡面,迎風晃動,大家好奇心想,走進樹林一看,哪知道不望猶自可,一望之下,個個目定口呆,汗毛俱豎! 原來樹林裡面,吊著幾十個血淋淋的人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赫然是昨天晚上失蹤那幾家牧人的腦袋,不知怎的,被人殺死之後,還把人頭切了下來,高高掛在樹上,懸掛人頭的樹幹上,給人家用刀削掉了樹身上一大片樹皮,現出空白,空白的地方卻用人血寫了幾個蒙古文,有懂得文字的過去一看,赫然是“入山射獵,不納稅貢,聊割人首,殺一儆百!” 人頭飄晃,血字殷紅,雖然是在白天,這十多個搜索同伴的牧人,個個覺得背脊直冒出涼氣來,大家都覺得自己的身體,好比吊在冰窖子裡,正要回身退走,冷不防樹林深處,狼嗥也似的一聲厲嘯,接著樹頂上刷啦的一響,枝葉分處,飛下兩個貌相奇醜的怪人,眾人出其不意,不由嚇一大跳! 那兩個怪人的形相十分可怕,亂蓬蓬的一頭長髮,面孔焦黃,死眉死眼,宛如一破土殭屍相仿,身上穿著白色夾袍,袍上用黑線刺繡出幾個死人骷髏頭,頸間也掛著一串晒乾了的骷峻頭骨,兩只眼睛綠郁郁的,有如鬼火,兩怪人年貌相若,所不同的,就是左邊一個怪人拿了一支白藤手杖,杖頭即裝著兩個鋼鐵鑄造的蛇頭,右邊那個怪人呢?他手上卻拿了一根晶瑩翠綠的玉棒,他兩個居然由八九丈的樹頂上,飛掠下來,好像兩頭巨鷹一般,只見他們才一現身,便戟指向眾牧人喝道:“你們這班打獵的人聽著,由今天起,我們兄弟兩人,就是阿爾泰山之王,不間誰人入山打獵,都要交出他的獵物一半,如果有抗命的立殺無赦,樹上掛的人頭,就是榜樣,知道沒有!” 他們說話聲音,宛如爛鼓破鈸,微帶金鐵之聲,十分刺耳,說完之後,右邊那個手持綠玉杖的怪人,暮地伸出一只瘦骨磷峋的長臂來,向身邊一株半抱粗細的樹身一攬,手臂倏地一推,叫道:“倒!” 喀喇幾響,只見那株大樹齊中腰斷成兩截,上半截嘩嘟嘟的倒了下來,枝葉撞著其他林木,發出一片潮水也似,枝摧葉折的聲音,這些牧人看見怪人居然有單臂斷樹的力量,一驚非小!左邊怪人卻把手中的白藤杖一提,指著眾人喝道:“哪一個不服從命令的,先請他摸摸自己的頭頸,有沒有這一株樹那麼堅硬?由今天起,准許你們入山打獵一個月,一個月後就要統統退出阿爾泰山,我到時自然會來檢點你們的獵物,知道沒有,言止於此,俺們去也!”說著拔身一縱,穿林而去,這幾十個牧人不禁目定口呆,面面相視,咋舌不已。 他們回到山下,把這件事告訴給其他牧人,大家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有心要立即離開,老遠的由一千幾百里以外的盟旗趕來,如果就這樣的空手回去,豈不是徒勞往返麼? 如果把所得的獵物交出一半來,未免心中有所不甘,可是不交出獵物又有性命之虞! 所以這十幾天以來,這班蒙古牧人入山打獵,個個都是垂頭喪氣,沒精打採,冷霜梅到達的時候,那些牧人已經射獵了半個多月,可是心中有事,精神渙散,所得到的鳥獸非常稀少,大家細訴起前事來,無不長吁短嘆! 冷霜梅聽完了瞠目不知所對,因為怪人只在眾人面前出現過一回,所說不過是有限的幾句話,哪個知道他的名子? 冷霜梅看見他們愕然相顧的樣子,不禁失笑起來,自己真正是問得愚蠢,她向眾牧人道:“你們只管照常打獵吧!過一個月,看看他兩個怎樣向你們要野獸,有我冷霜梅在這裡,看看他們敢不敢動你們的獵物!” 那些牧人看見冷霜梅是個漢人女子,短裝佩劍,二目炯炯有如寒星,他們知道這一個女子並沒有同伴,居在能夠單人佩劍,不遠迢迢千里的投身到邊荒塞外來,必定有過人的本領,現在她既然替自己這班人打抱不平,自己也樂得坐觀其變。 於是眾牧人便歡天喜地的把冷霜梅留在帳幕裡面,冷霜梅閒來無事,便幫助牧人追飛逐走,或者是找尋金砂,日子過得飛快,一個月的期限,轉瞬屆臨,幾百名牧人把這三十日打來的烏魯,活的死的,或者是剝掉皮革的,完全堆在空地上,當天黃昏時候,林子里一聲怪嘯,兩怪人拿著白藤杖和翡翠玉杖,赫然出現! 他們出現之前,完全沒有半點徵兆,真正是捷如神鬼,來不知其所以來,好比神龍現首而不見尾!冷霜梅卻雜在牧人人叢裡,暫時不先出頭,只見兩個怪人步向空地,把烏魯看了一眼,忽然滿面厲氣的喝道:“餵!你們就只得這一點鳥獸麼?還有你們採掘的金砂呢,快拿出來交納一半,如果有半個不字,立即要了你們的命!” 原來阿爾泰山盛產金砂,山下的河流溪澗裡,不時有大量含金的砂粒沖刷出來,附近山民用一種竹篾織成的籮篩,向水邊掏起砂料來,篩沙取金,蒐集來的砂金便用皮袋裝好,然後拿到庫倫,和烏里雅蘇台等地的漢人市集去,交換日常的必需品,所以一般人除了入山射獵之外,還多數附帶淘沙取金,這兩個怪人貪得無厭,看見牧民打得野獸太少,居然要他們把砂金交出來,這些牧人不禁鼓譟起來,拿綠玉杖的怪人突然把腰身一彎,隨由地上抓起了一塊幾百斤重的磨盤大石來,向著空中一拋,喝道:“不肯交出砂金麼!叫你們看看榜樣!” 巨石撲一聲飛入人叢裡,打倒了兩個牧人,把這兩個壓得筋斷骨折,倒地呻吟,其餘的人看在眼裡,不禁心驚膽顫! 另外一個怪人又把手中白藤杖向泥土一插,喝了聲:“起!”又把一塊磨盤大石由泥土裡挑出來,這塊石足有一尺多厚,二尺多長,重量至少在四百斤以上,他把白藤杖向右下一插,向外一撬,又叫聲:“去!”說也奇怪,一根又軟又幼的白藤杖,一抽一彈之下,居然把幾百斤重的大石,拔離泥土,挑上空中,一直飛到三大多高,方才掉了下來,眾牧人看見大石凌空降落,個個心膽俱裂,紛紛向四面散開,說時遲,那時快!冷霜梅已經一聲清叱,由人叢裡直竄起來,燕子掠空似的,迎著大石一撞,她只用左肩頭向石塊的石下方一撞,嘩啦啦,磨盤大的石頭,吃冷霜梅肩頭一撞,當堂整塊碎裂,碎石像雨點般紛飛跌落! 這大石有幾百斤重,由空中落下來之勢,何等兇猛,別說是血肉之軀,不能抵擋,就是一個鐵人,也要被它打扁,冷霜梅卻使出崑崙派太乙罡功來,飛身凌空,一下子便把大石撞成無數碎塊,兩怪人估不到此時此地,居然走出一個勁敵來,不禁大吃一驚,冷霜梅撞落了石頭,飛身落地,嗖的拔劍出鞘,指著兩個怪人叱喝道:“無知蠢物,居然仗著自己有些蠻力本領,便來欺壓良善的牧人,這阿爾泰山又不是你買下來的,他們入山淘金砂、打野獸,憑什麼理由要分一半給你,你兩個叫什麼名字,快說!” 那兩個怪人四只兇光閃閃的眸子,注視了冷霜梅一陣,方才哈哈笑道:“你這賊人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要替別人出頭,你問我們兄弟的姓名麼?我們的外號名叫金山雙醜,他叫做呼延陀,我叫呼延真,你這賤人有萬兒麼?趁早說來,讓我兄弟送你上陰司大路!” 冷霜梅冷笑一聲,說了自己的名字,把手中劍一晃,刷刷兩聲,“騰蛟起鳳”一招兩式,竟然向金山雙醜分刺過去,呼延陀向後一退,叫道:“二弟!你先上前鬥她!” 呼延真提著綠玉杖,搶步上前,冷霜梅見他們不肯以兩打一,分明是大有來頭的人物,當下更不怠慢,只一照面,便使出崑崙甘八星宿劍來,這一套劍連攻二十八點,疾如風雨。 當日瀟湘仙子在拉薩城外大戰鐵爪魔娘,用的也是這套劍法,剎那間連攻二十幾手,把呼延真逼得手忙腳亂,呼延真急忙展開綠玉杖來,一片綠光翻轉飛騰,護住了自己的身體,只聽見一連串叮叮噹噹,金玉交擊的清脆響聲,呼延真使出“瘋魔杖”法來,連擋冷霜梅二十七劍,哪知擋到最後一劍,杖法微一疏慢,吃冷霜梅乘隙而入,一劍抹向他的頭頸,呼延真把頭一縮,噌的一聲暴響,他頂心腦門一片亂發,居然吃冷霜梅這一劍削了下來,呼延真嚇得背心直冒冷汗,急不迭忙的向圈子外面一跳,冷霜梅倏地收劍,長笑一聲說道:“這樣的本領也要佔山為王麼?還是早點回去再求明師吧!不要在這裡出醜了!” 話猶未了,冷霜梅猛覺微風一拂,人影由左邊襲來,一支白亮亮的藤杖,已經點到自己肋下,原來呼延陀看見自己兄弟輸了一招,心中甚忿,趁冷霜梅得意說話的時候,一個飛身,搶到敵人身邊,白藤拐用了招“金針探海”,直指同冷霜梅的“氣門穴”,冷霜梅反手一劍,“巧女紉針”,噹噹兩聲,竟把對方這一下毒招卸開,劍鋒橫轉,“秋水橫舟”,刷的掃向呼延陀下三路,呼延陀展開藤蛇杖,左飛右舞,跟冷霜梅的寶劍戰在一起,冷霜梅跟呼延陀劍拐交加,鬥了二三十合,她已看出呼延陀的本領比他弟弟還要高強,那根白藤拐是用最堅韌的萬壽藤泡油浸製而成的,再夾了頭髮般纖細的鋼絲,堅韌異常,任你多鋒利的刀劍,也削不斷,最厲害的地方,還是枴杖尖端裝的兩個蛇頭,是用彈簧連結著的,一伸一縮,尋隙找縫,專取人身穴道,冷霜梅乍逢勁敵,哪裡還敢怠慢,把崑崙派一字正氣劍法施展開來,只見三尺青鋒,化成一匹白練,上下飛騰,眨眼間鬥了一百多個回合,兩下里武功銑錙並較,殺了一個天昏地暗,不分勝負。 呼延真看見兄長力戰冷霜梅不下,把綠玉杖一提,邁步上前,高聲大叫:“大哥,這賊婆娘不勞你出手,讓小弟來鬥她!”明面是這樣說,實際上是打算上前幫手,以兩打一,哪知道冷霜梅突然叫了聲:“著!”劍光一閃,只聽見呼延陀一聲怪叫,霍地跳出圈外,右手倒拖藤拐,左手掩著肋下,鮮血縷縷,由指縫裡直滲出來,面孔焦黃,連聲叫道:“兄弟快走,咱們栽了!” 原來冷霜梅和呼延陀鬥到分際,她忽然把劍法一變,換過一套越女劍法,這越女劍法,據說是春秋時候,吳越爭雄,越王勾踐被吳國殺得虧輸大敗,身為臣虜,在吳宮執賤役幾三年,九死一生回到一國,矢志沼吳,臥薪嘗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天天練軍經武,要想雪恥報仇,哪知道當時越國的士兵,武技不及吳國,後來勾踐聽說桃林地方,隱居著一個美貌的少女,精通劍術,勾踐便重金禮聘,把這位越女請來,做軍中劍術的教練,那越女應了越王的聘請,立即起程上路,她剛才經過桃林,林頂突然一聲清嘯,跳下一個白須白眉的老頭子來,這老頭子手裡拿著一柄竹劍,不由分說,向越女分心便刺,越女急忙飛身退後,展劍相迎,那老頭子劍法精妙異常,把越女殺得滿頭大汗,鬥了一百多合,那越女忽然悟出一下險招來,裝做失足僕地,身子向前一撲,嗖的一劍由橫裡穿出,刺傷了老人的手臂,這老人怪叫一聲,變了一頭白猿,跳上樹頂,呼號而去。 原來這老人是猿精幻化的,越女後來到了京城,她把那天跟老人相鬥的劍法,回憶起來,變化融會,把老人和自己的劍法合而為一,截長補短,創了三十六路越女劍法,結果越國士兵就靠這一套劍法大破吳軍,越女劍法也因此流傳下來。 後來崑崙派祖師李道子,又把越女劍法匠心變化,增為七十二路。 冷霜梅把越女劍法使出,連攻數招,第一招是“天孫織錦”,第二招是“彩虹經天”,這兩劍都是刺向上路,呼延陀急忙把藤蛇拐向上一封,要將冷霜梅的劍卸向外門,哪知道呼延真卻在這時候畫蛇添足的一喊,呼延陀心神一分,冷霜梅越女劍趁勢化虛為實,寶劍貼著拐頭一卷,向外一送,嗤的扎中呼延陀的左肋,這一劍刺入幾乎兩寸,鮮血迸流,呼延陀哎喲一叫,身子踉踉蹌蹌,向斜刺裡穿出四五步遠。 ------------- |
第52章 隔年懷恨 古墓鬥雙魔
這一來金山雙醜先後吃虧敗陣,輸在冷霜梅的手裡,呼延真看見兄長受傷,怒火升起三千丈高,就要揮動綠玉杖上前,跟冷霜梅拼命,呼延陀忍痛叫道:“二弟!君子報仇,三年未晚,賊婆娘,真有你的,很好,一年之後咱們再見!”冷霜梅冷笑答道:“狗強盜,不管你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如果要找我冷霜梅報仇,隨時可以到崑崙山星宿海找我,不過我跟敵人動手,第一回照例手下留情,第二次便沒有這樣便宜了,決不容許來人活命,你們安排了後事,方才再找我吧!”那些牧人齊齊哈哈大笑,金山雙醜恨恨的看了冷霜梅幾眼,便自返身入林去了。 當時冷霜梅並沒有把金山醜放在眼裡,斬草除根,因這一來,便遭受了一年禁錮之禍! 再說冷霜梅擊退了雙醜之後,吩咐牧人收拾一切牲畜營帳,返回原有的牧地去,她自己也由阿爾泰山向東行,在抗愛山南北走了一遍,蹤跡遍及蒙古大漠,到第二年春季,冷霜梅回到烏里雅蘇台,這是蒙古中部的一個大城,冷霜梅騎了一匹由庫倫買回來的黃驃馬,兼程趕路,蹄聲得得,眼看只差十裡左右,就快要到達烏里雅蘇台,冷霜梅一人一馬,跑到一列亂山崗下,這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薄暮,冷霜梅看見這一帶地形險惡,不禁起了戒心,緩轡行進,冷不防噓的一響,迎面射來一支短箭。 好一個冷霜梅,真稱得起機智靈敏,眼看四面,耳聽八方,短箭一射到面前,立即在馬上一晃腰身,輕舒玉腕,使出“聽風接箭”本領,中食二指一夾,竟把那短箭夾在手指縫裡,覺得沉甸甸地,她定睛向手裡一看,原來是一支純鋼的短箭,頭鋒尾銳,箭尾浮雕著一個小巧的骷髏頭骨,箭桿和箭鏈就在骷髏頭的口裡吐出來,冷霜梅剛要開口喝罵,忽然聽見山崗之上,一個人操著生硬的漢語道:“姓冷的,一年之約這樣快便忘記了麼?請上來吧!”冷霜梅耳朵很尖,立即聽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年以前敗在自己劍下的金山雙醜,這位崑崙派女俠一向性如烈火,不禁勃然大怒,喝道:“醜鬼,原來是你!”把坐馬轡頭一提,潑刺刺的衝上山崗,咦!奇怪,在這山崗頂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無朋的古墓! 紅日西沉,餘暉在天,這古墓形狀十分古怪,像一個巨大的黃土饅頭,墓前本來有一座巨大的石碑,不知怎的,石碑連石座也露起了出來,斜斜倚在供桌的左邊,露出高可及人,黑洞洞的一個入口,冷霜梅翻身落馬,忽然聽見墓裡有人陰惻側的叫道:“冷女俠,我們請君入墓,有種的只管進來,不敢進來的就是狗熊,姓冷的,你情願做狗熊,還是做英雄呢?” 冷霜梅怒不可遏,嬌叱一聲:“狗賊!你以為躲入死人墓穴裡,姑娘便不敢進來麼?” 她說著一晃寶劍,嗖的一縱身軀,便搶進了墓穴! 這古墓裡面的地方非常之大,大抵是蒙古王公酋長的陵寢,正中一條石砌的墓道,墓道盡處,是一道拱形的石門,迎面是一間大堂,大堂兩邊分明掛了十二盞羊油燈,吐出半明不滅,瑩瑩的光暈來,光彩搖曳,份外陰森可怖,大廳正中放了一口碩大無朋的石棺材,這石棺材承放在一個巨大的石台上,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兩人,卻是一左一右,分別坐在石棺材面前大理石供桌的兩邊,雙醜本來就是面孔焦黃,絕無人色,在這古墓石棺襯托之下,越發猙獰可怖,冷霜梅毫無俱容,嗤的一聲冷笑道:“我以為二位落在哪裡?原來躲在這古墓裡面,與屍為鄰,這一看來,二位的武功必定大有進步,這一位呼延陀當家身上的劍傷,想來已經痊癒了!” 呼延真勃然大怒,就要站起身來,呼延陀伸手一攔,叫道:“兄弟且慢!”他陰側側的向冷霜梅說道:“姓冷的,你少要挖苦人,金山雙醜向來言出必踐,咱們兄弟上次要阿爾泰山受過你的盛惠,今天要本利清償了,來來來,這裡有現成的棺材,也有現成的坑洞,這裡的風水大概你也認為不錯吧!” 他這幾句話簡直把冷霜梅當做死人,冷霜悔由鼻孔裡哼出一聲來,答道:“這地方本來就是墳墓,你們把它挖開來,真是自掘墳墓了,廢話少說,進招!”她說著一反手,噌噌兩聲,抽出三尺青鋒,橫在胸前,就要跟金山雙醜動武。 呼延陀略一欠身,由大理石的供桌下面,抽出那根白藤手杖來,這一回呼延陀的藤仗頭上,多了一個鋼鐵鑄造的假人頭,裂口而笑,形相十分詫異,他陰鷙地走到墓堂中心,說道:“冷女俠剛才說我們是敗軍之將,不錯,我們上次的確是敗在你的手下,跌過跟頭,可是還有一句俗語,這叫做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姓冷的,你小心接招吧!”話未說完,身形一晃,呼聲風響,手中白藤拐似長蛇入洞,向冷霜梅迎面掃到,冷霜悔反手一劍,“青駕展翅”,削在敵人拐端人頭之上,當的一聲大響,連古墓洞壁也起了回音,半晌不歇,冷霜悔的寶劍跟呼延陀的人頭拐一撞,登時嚇一大跳! 原來冷霜梅的寶劍剛才和呼延陀的兵刃一粘一連,猛覺對方人頭枴杖,活像帶著粘膠一般,自己三尺青鋒和他一湊,好像磁石引鐵般,牢牢吸住,收不回來,冷霜梅知道對方用上內功來鬥自己,立即罡氣潛運,勁貫四梢,把手中劍極力的往回撤,只見兩個對手雙腳牢牢釘在地上,猶如落地生根一般,你牽我扯,苦苦相持,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候,冷霜梅和呼延陀兩人的頭頂,都像揭了蓋的蒸籠一般,騰騰的冒出熱氣來!冷霜梅心裡暗想,除了眼前這個強敵之外,還有呼延真這一個魔頭,窺伺在側,這樣的鬥下去,損耗真力,吃虧之極! 女俠想到這裡,突然出生急計,倏地把右手劍一引,左手中食指閃電也似穿出來,猛向呼延陀的肩井穴點去! 凡是內功相持,哪一個先動手的,必定吃虧,冷霜悔這一下擠走險路,可說是明知故犯,呼延陀一聲虎吼,身形直竄起來,白藤枴杖一個“迅雷貫頂”之勢,向冷霜梅頂心命門打了下來,疾如迅雷,冷霜梅把腰身一矮,“鳳凰旋窩”,寶劍向上一擋,噌的一聲,兩件兵刃又再撞在一起,只見呼延陀連人帶杖,頭下腳上,粘連著冷霜梅的寶劍,就像走馬燈也似的,四面八方,呼呼疾轉,原來他這一種本領有個名堂,叫“一線吊金鐘”,這和內功裡面的千斤墜法,同出一理,冷霜梅被他那一股無形的罡氣罩住了全身,如負泰山,十分吃力,可是她仍舊不肯示弱,勁貫右臂,跟著呼延陀的身形去勢,左盤右旋,步似沉雷,每踏一步,地面就是一個兩寸多深的腳印,可見他們兩個內功相持,已經到了生死呼吸,不容一發的地步了!” 呼延陀在空中團團而轉,固然是危險萬分,冷霜梅也好比托了千斤石擔,吃力無比,她一連轉了六七個圓圈,突然一聲清嘯,左手向上一揚,嗤嗤嗤,一蓬銀色綠線,由袖口裡直射出來,猛向身懸空中的呼延陀打去。 這是冷霜梅苦心精練的暗器,有個名堂,叫做“天狼神釘”,這種天狼釘是崑崙派的名宿金光道人,採取星宿海海心鐵木,昆合五金精英淬成的,輕而且軟,鋒利無比,可以貫破鐵布衫、金鐘罩這一類運氣本領。 冷霜梅早年在甘肅祁連山用這種天狼神釘,連傷西北綠林一十四名好手,得到飛天魔女的外號,她這回被呼延陀逼得緊了,只好使出這種暗器來,不過冷霜梅還按著江湖規矩,先打招呼,饒是如是,天狼釘暴起猝攻,還是出敵人之所不意,呼延陀兩肩頭上,左右各中一一釘,好在他練了一身過人內功本領,全身四肢百骸的肌內,俱有自然收縮之勁,天狼釘才一著體,肌膚立即內陷,所以受傷不重,呼延陀立即一個跟頭,翻出兩丈以外! 他吃了這個啞巴虧,不禁勃然大怒起來,叫道:“二弟!這賊婆娘不守武林規矩,暗器傷人,咱們不用跟她說什麼江湖禮數,兩個人一齊上前,把她宰了!”呼延真在旁邊虎視眈眈,已經想插手相幫,可是提防被人家恥笑自己以二打一,所以遲遲不肯出手,現在聽見兄長這樣一喝,正中下懷,當下一聲虎吼,揮動綠玉杖上前,金山雙醜兩件兵器,舞成了一綠一白兩道光華,向冷霜梅攻去,剎眼之間,已經馬冷霜梅困在墓堂的中心,三上人走燈也似的,繞著石棺供案,團團飛舞,來迴轉戰! 冷霜梅的武功造詣,跟金山雙醜裡面的老大呼延陀只在伯仲之間,比起老二呼延真來,還要高出一著,如果一對一的單打獨鬥,金山雙醜無論如何也不是她的對手,可是以二打一,形勢便不同了: 冷霜梅本領縱強,也不能夠以一勝二,他們在墓室裡拼鬥了七八十回合,金山雙醜漸漸佔了上風,冷霜梅呢?卻是左支右擋,已有落敗之勢! 不過冷霜梅也是崑崙派裡面的成名人物,她一覺出形勢不妙,立即一個飛身,竄向洞角,背向墓壁,消除了背後的威脅,她展開崑崙派裡面的“大須彌”劍法,“須彌”兩個字是梵語,即是大千世界的意思,佛家裡面有一句偶語,叫做“納須彌於芥子”,即是把一個大千世界,納入一顆芥子之中,這是佛家裡面的一個譬喻,冷霜梅這一套“大須彌”劍法,跟普通劍法完全不同,一般劍法以左竄右跳,輕為翔實力主,“大須彌劍”卻不然,雙腳釘在地上,劍身動作幅度很小,這完全是守勢的劍法,幅度雖小,卻是防守得十分嚴密,劍招好比抽絲剝繭,源源不絕,這樣一來,形勢立即扭轉,金山雙醜雖然更番衝擊,連連急攻,卻奈何不了冷霜梅,拼鬥二百餘招,不分高下! 呼延陀呼延真估不到冷霜梅居然有這一套,只守不攻的劍法,自己用盡生平本領,瘋狂撲攻,白藤拐和綠玉杖使盡了兇辣的招數,只一湊近劍光,立即吃她盪了開去,對方的門戶簡直是嚴絲密縫,無法攻進,不禁焦的起來。 金山雙醜倏地一聲怪嘯,變過一套打法,只見兩個在冷霜梅劍光飄忽來去,不住的翻跟頭,豎蜻蜓,時而頭下腳上,以足代手,夾枴杖撞擊冷霜梅的丹田穴,時而縱身高躍,手足並用,抓向冷霜梅的頂心,招式之奇,詭異無常,冷霜梅暗裡倒吸涼氣,把大須彌劍法使得風雨不透,渾同築了一道鐵牆,不經不覺,又拼了三百余招,金山雙醜的攻勢,雖然風狂雨驟,兇猛無倫,而且佔了以二打一的便宜,竟然插不到冷霜梅一絲一毫破綻,也不能叫她離開洞角一,步半尺,變了騎虎難下,暗裡叫苦不迭! 要知道金山雙醜,自從去年在阿爾泰山,敗在冷霜梅劍下之後,一氣之下,遁到西域,兄弟兩人對招搏擊,再苦練了一年,彼此覺得本身的武功大為精進,方才捲土重來,找冷霜梅報仇算賬,金山雙醜隱匿這座古墓,是一個蒙古王公的陵寢,有廳堂、有晴間,還有機關埋伏,不過金山雙醜,還希望用武功制勝對手,暫時不用預先佈置的機關,哪知道冷霜梅劍法之精,出乎雙醜意料之外,尤其是這套崑崙派絕學大須彌劍法,施展開來,賽似鐵壁銅牆,金山雙醜用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對方破綻,也不見冷霜梅露出半點疲憊之大鬥到五百多合,金山雙醜忽然雙雙打個呼哨,嘰嘰咕咕,交換了幾句江湖黑話,突然身於倒地一滾,一同使出地堂功來,翻翻滾滾,滿地亂串,向冷霜梅的下三路連連攻擊。剎那之間,一邊變換了七八種怪異的拐法和杖法,冷霜悔仍然守著大須彌劍法,不為所動,金山雙醜陡的一聲呼哨,骨碌碌的先後滾向墓門,剛才滾到墓道出口,倏地跳了起來,直向墓外飛奔,冷霜梅叫了一聲“不好!”立即把大須彌劍法一收,正要飛身搶出墓穴,哪知道墓外金山雙醜連聲長笑,轟的一聲大響,洞口一塊巨石石板,倏的落了下來,把墓門的出口閂住,一個崑崙派的女俠,活生生的竟然被關在古墓裡面! 冷霜梅心中一急,正要用手去推石板,她使出大力千斤掌神功來,向石板上狠狠一撞,吧的一響,只把石板本身撞得晃了一晃,石上現出幾道裂紋,可是墓外隆隆連聲,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合力移過墓碑和石座子來,堵在石板外邊,那墓碑連石座子的重量,何止千斤,冷霜梅就有楚霸王再世的氣力,也不能把封閉墓穴的石板撞開來,只聽見金山雙醜在外邊大笑道:“賊婆娘,天堂大路你不走,放著墳墓鑽進來,今回你就在裡面挺屍吧!哈哈哈!”冷霜梅幾乎肚皮也氣破,眼前一黑,心頭感到一片迷糊,眼看就要暈了過去! 不過她究竟是個慧眼夙具的人,一個閃電也似的念頭,升上腦海,想道:這陵墓如此巨大,金山雙醜能夠躲在裡面這麼多時候,分明是有通空氣的方式,換句話說,說不定還有另外出口的地方,自己何不沉住了氣,細心去找? 冷霜梅想到這裡,一顆心反而安定下來,她一眼瞥見那十二支搬運在墓壁上的羊油巨燭,已經燒了一半,果然醒悟過來,在漆黑無光的古墓裡,這些巨燭正是獨一無二發出光明的東西,豈可任由它白白耗費? 冷霜梅立即悄身過去,將十二支羊油燭吹滅了十一支,剩下一支拿在手裡,到處照著,又用寶劍敲打墓壁,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失望得很,這墓室雖然縱橫有十多丈深,六七丈闊,卻是嚴絲密縫,不但沒有複壁夾道,連一絲一毫空隙也沒有! 冷霜梅正在失望,她繞著墓室轉了十多匝,仍然看不見出口的痕跡,手裡那恨羊油巨燭,不經不覺,只燒剩了三寸,冷霜梅沒精打採,在石供桌上坐了下來,忽然瞥見了那口石棺材,她忽然跳了起來,自言自語說道:“我真是個蠢材,怎的不看一看棺材底下,有沒有出口和隧道!” 棺材本來是盛放屍體的地方,世上無論怎樣膽大的人,決不肯揭棺材,可是冷霜梅因為求生的意念驅使,也顧不得喪氣和不吉利了! 她首先用手扳住棺材的上蓋石板,默運神功,一推一托,砰砰兩聲大響,竟將一塊百多斤重的棺蓋揭了下來,她在揭棺蓋的時候,下意識地向旁邊一跳,提防石棺裡的屍體變成妖魅,跳出棺外,找尋生人晦氣!哪知道棺蓋一揭,棺內寂然無聲,冷霜梅看見沒有動靜,方才走到棺旁,,向里看,一望之下,禁不住咄咄的稱怪! 原來這具石棺空空如也,不但沒有屍體,還沒有棺材底,換句話說,棺材底下是一條隧道的人口,那具碩大無朋的石棺材,不過是隧道人口的一種偽裝罷了! 冷霜梅不禁狂喜,知道有了生還希望,她立即把吹熄的十一支半截羊油燭蒐集起來,塞入自己的皮裘裡,然後縱身向石棺材裡一跳,撲通,安穩穩的跳了下去,果然不出所料,底下真直正正是一條隧道! 這隧道十分漫長,冷霜梅身在地道內,但覺陰風慘慘,奇寒刺骨,女俠只好仗著寶劍,藉著燭光照路,向前一連走了十幾丈路,忽然瞥見前面金光一閃,冷霜梅不由嚇了一跳,連忙過去看時,原來是一頂金盔,一副金甲,直挺挺的倚在隧道壁上,金盔底下罩了一個骷髏,金甲裡麵包了一副骸骨,冷霜梅遞過寶劍,向那骸骨的胸前輕輕一撞,嘩哪哪的一聲響,整副骨架立即倒散,塌了下來,變成一堆亂骨,再也不像人形了! 冷霜梅知道這骸骨年月大久,已經腐朽,所以撞到一點兒的力量,便自塌了下來,她把骸骨踢在一邊,再向前走,走不到十步路,又是一副金盔金甲的骷髏骸骨,站在那裡,冷霜梅依樣葫蘆,用劍一點,骸骨立即拆散,似這樣的再向前走,又看見了骸骨,照樣把它弄碎,一連弄碎了十幾副骸骨,骸骨不再見了,隧道到了盡頭,隧道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個圓拱形的石室,石室的正中放著一副黃光閃閃的棺材,原來是一口金棺,墓室佈置跟上面一模一樣。 冷霜梅恍然大悟:“上面的墓室原來是假的,即是古人說的疑家,下面墓室才是真正的屍首停放之處!” 她再看看金棺兩邊,也有兩副穿戴了金盔金甲的骸骨,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墓室除了墓門入口之外,沒有別的道路通到外邊,已經沒有疑問了!金枕裡裝載的一定是王公酋長的屍首,那十幾個穿著金盔金甲的骸骨,必定是陪葬的武士,自己以前看過一些古人筆記,從前的皇帝死了之後,一定要用大量活人跟他陪葬,除了妃嬪宮女大監之外,還有許多執役士兵,甚至有替皇帝建築陵墓的工人,也要把他們關進墓裡,活活餓死,史記說秦始皇駕崩,殉葬的宮女武士三千餘人,後來項羽入關滅秦發掘始皇的陵爐,裡面白骨如山,一般皇帝把陪葬的人叫做“俑”,古人有說:“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用活人陪葬不人道,自己現在被金山雙醜用詭計關進墓室裡,豈不是也是一個活活的“俑”人麼?冷霜梅想到這裡,真是不寒而慄! 她忽然迴轉身來,跑出墓室,穿過隧道,一口氣跑到隧道出口,再次由石棺村裡跳了出來,奔向墓門,冷霜梅這回不再猶豫了,劍掌並用,狠狠的向墓門攻打,攻了一陣,又搬過石棺前那一張石供桌來,猛力的向石門敲打,足足鼓搗了兩個多時辰,累得精疲力盡,連雙手虎口也弄破,流出血來。 封洞的石板只不過平添了無數道縱橫不等的裂紋,剝落的一點石皮,墓門仍然不開,冷霜梅盤足跌坐在地,呼呼喘氣,忽然墓門外邊傳進嘲諷的聲音來,叫道:“姓冷的賊婆娘! 你在墓裡掙扎了這一陣,累夠了吧!你要不要活命!” 冷霜梅勃然大怒,正要破口大怒,可是回心一想,對方分明是用“傳音入密”的法子,把聲音透進墓室里來,自己何不照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回敬,冷霜梅想到這裡,按住了心頭的怒火,氣納丹田,一字一聲的叫道:“無恥狗賊!陰險小人,你們打姑奶奶不過,居然用這樣鬼蜮手段來暗算我冷霜梅,我就是在墓裡悶死了餓斃了化為厲鬼,也要取你們的狗命!” 金山雙醜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哈哈大笑,大魔頭呼延陀就著洞口石縫,抖丹田氣叫道:“冷霜梅,我並沒有說過要害你的性命,不過你要生還,可要接受一個條件,你把崑崙派鍛筋功上下篇的要訣,以及你剛才使用那套大須彌劍的劍式和劍路,一一說了出來,俺兄弟便把封閉墓門的石板移開,前事不究,大家還可以化敵為友!”冷霜梅憤怒叫道:“混帳!” 呼延陀大笑起來,笑了一陣,二醜呼延真又湊近石縫叫道:“賊婆娘,你用不著倔強,任你怎樣口硬,沒有飲水食物,隔上幾天,你不喊叫饒命才怪!” 冷霜梅心中一凜,想道:他這話是不錯,這古墓雖然透空氣,裡面卻沒有一滴水飲,半點食物,那些陪葬的武士,不就是活生生的餓死在墓穴裡麼?冷霜梅想到這裡,立即摸摸身邊,腰間佩帶著乾糧包裹,仍然存在,不過只夠三天吃用罷了,吃完了這些乾糧,仍然要活活餓死!女俠突然又想道:不怕,我好歹還有三天活命,在這三天裡面,想個法子弄破墓門,一個人生死有命,又何必焦慮呢! 她索性盤膝坐下,用起功來,做了半天吐納功夫,精神氣力漸漸復原,冷霜梅吃了些乾糧,站起身來,再搬起打碎的石塊,用力撞擊墓門,轟轟轟,隆隆隆,一連撞擊了幾十下,墓門仍然不動,石塊只把石板的一面,打得布滿凹痕,金山雙醜在外邊不時傳進幾句嘲笑,把個冷霜梅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空自暴怒如虎,也沒有方法打開出路,一直弄到雙手疲倦,氣力也用盡了,只好頹然坐下。 閒話少談,冷霜梅把食糧省吃儉用,過了四天,在這四天裡面,她拼命的攻打墓門,把一張破碎的石供桌,由大石撞成中等石塊,由中等石塊撞成小石塊,空自把墓門打得凹痕累累,仍然沒有法子打開出路,冷霜梅只好死心塌地,坐在石棺面前等死,她是個練內功的人,如果運用道家的辟穀法,練精化氣,固精葆元,縱然沒有飲水食物,也可以支持十多天,不過冷霜梅覺得這樣未免太辛苦了,與其慢慢捱餓受死,不如早些了結自己的生命,少受一點活罪!冷霜梅就在漆黑無光的墓穴裡,嗖一聲拔出青鋒寶劍來,就要自刎! 可是劍才出鞘,女俠的腦海裡,忽然想起一個念頭來,俗語說得好,人死留名,虎死留皮,自己中了金山雙醜詭計,被他騙入這古墓裡,活活餓死,一個人的生死並不打緊,既然是死,何不索性用劍刻石,在洞壁上留下文字,說明自己遇害身死的經過呢! 雖然發現文字的人,可能在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之後,不過也可以藉此表明自己的死,完全是死於敵人暗算,並不是技不如人哩!冷霜梅主意決定,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摸著黑取出大石來,又把燒剩的羊油燭取了一支出來,敲出火星,把它點著,闔洞生明,她走向左面的洞角,拿火照著洞壁,用劍刻石,哪知道嗤的一聲,劍尖扎了進去,覺得這一片洞壁並沒有石頭那樣堅硬,冷霜梅十分詫異!冷霜梅好奇心起,彎下腰身一看,不禁失聲驚叫,原來掉落地上的,竟然是麥粉捏成的乾面頭,荒山墓裡面,居然會有續命救飢的東西,冷霜梅不禁目瞪口呆,幾乎以為天賜! 她再拿起羊油燭來,四下照著,發覺這一大片洞壁,完全是乾麵捏造的磚頭所砌,這種“面磚”為數之多,何止千數?冷霜梅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她小時候聽見師傅金光道人向自己講故事,說從前有一個地方,遭了水災,大水退了之後,餓殍遍野,有一個破落戶子弟,在自己祖屋裡斷炊了七八天,餓得只剩下一口氣,眼看就要向閻王殿報到,他忽然生出一個怪想頭,現在屋裡家徒四壁,連桌椅也被做木屑吃了,如果牆上的磚頭是麵粉造的,豈不是可以延長活命麼?他下意識地伸手探進牆洞裡,忽然發覺磚鬆脆異常,這破落戶子弟福至心靈,忽然想起,難道這些磚頭真正是麵粉造的麼?他仔細的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這堵屋牆裡面一層磚頭,真個是用于面捏成的,那破落戶子弟便全靠這些面磚延長了活命,一直等到賑濟的人到達,事後他多方勘查,最後發覺這些麵粉磚是他祖父生前蓋屋時叫人用來砌牆的,目的是萬一遇到災荒的年頭,拿來救急,結果救回了自己的孫兒。自己當時聽了這個故事,不大相信,以為是金光道人捏造出來,開自己的玩笑罷了! 哪知道今日被困古墓,糧盡垂死的時候,居然發覺面磚,冷霜梅精神陡發,立即用劍鑿下兩塊面磚,吃了個飽,她細心的想了又想,古墓裡哪來的面磚呢?過了半晌,冷霜梅恍然明白過來,這一定是當時建造陵墓的工匠,恐怕王公酋長把自己關進陵寢裡陪葬,所以在建造墓道的時候,特意用麵粉捏成磚頭,混在真的磚頭裡面,堆砌牆壁,以防萬一,哪知道後來王公酋長,並沒有把那工匠陪葬或者那王公酋長在建成陵墓後把他殺了,所以墓中面磚的秘密,始終沒有洩漏出來,那十幾個陪葬武士便活活的餓死,誰想到幾十年(或者是幾百年)之後,這些面磚居然救活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冷霜梅後來怎樣攻開墓穴,逃到雪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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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中奸計墓中囚麗妹
冷霜梅被困的古墓,是蒙古科布多盟旗一個王公的陵寢,這陵寢的年代不少,已經有三百年左右,陵寢裡面有流通空氣的設備,人被困在墓裡,決不會因為沒有空氣悶死,只是沒有食糧,活活餓死罷了! 從前給皇帝陪葬的俑人,多數是糧食飲水竭盡而餓死的,悶死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冷霜梅被關入古墓裡,整整四天,眼看把身上帶的乾糧吃完,就要送命,哪知道無意中發覺墓壁的磚頭是麵粉造的,這大概是建造陵墓的工匠,恐怕酋長要自己陪葬,故意用麵粉搓做磚塊,砌在墓穴的最內層,打算苟延活命,誰知這些面磚無意之中,居在救了冷霜梅的性命! 當她發覺墓中有面磚後,便打消求死的念頭,索性把整個陵墓找尋一遍,又發覺停放金棺材墓穴的有角一道暗泉,雖然細流涓涓,卻儘可以夠自己個人的飲用,冷霜梅不禁大喜,她想自己一定是命不該絕,方才有這些天造地設的東西,不然的話,哪裡有這樣湊巧?想到這裡,自殺念頭全消,求生的希望頓時蓬勃起來,她想起古時李太白鐵杵磨成針的故事,索性在陵墓裡練起功來,練功到相當時候了,便運用鐵指功刮削封閉墓穴的大石,哪怕一天裡面,只能夠削薄一分一毫,冷霜梅也本著滴水石穿的精神,慢慢地把石塊廝磨刮削,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冷霜梅在墓穴裡面,整整過了一年,不經不覺,封洞的石塊削薄了一尺,可是墓壁裡的面磚,已經吃掉半數了! 冷霜梅想起這塊封洞石板,至少有三四尺厚,自己天天用功,削了一年,方才削掉尺餘的一片石皮,照這樣的計算,還要費三年多的功夫,方才可以把封墓大石挖穿一個洞穴,可是墓道牆上的面磚,只能夠再支持自己一年的吃用,換句話說,石板還未削穿,自己恐怕要活活餓死! 冷霜梅十分失望,有一天她霍地抽出寶劍來,向石上亂刺亂劃,砍得噹噹連響,石火星飛,忽然聽見洞外有人叫道:“咦!老二過來,這賊婆娘困在古墓裡面,整整一年,還餓不死,她還用劍鑿石哩!” 說話的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他們把冷霜梅騙入古墓,用幾千斤重的大石板把墓道入口堵塞了,以為對方一定沒有性命,揚長而去,哪知道過了一年,舊地重遊,再次經過烏里雅蘇台,無意中察看古墓,發覺墓裡發出叮叮鑿石之聲,冷霜梅還不曾死,覺得十分納罕,失聲說出以上這幾句話。 冷霜梅哈哈大笑道:“狗強盜,你以為把姑奶奶騙進古墓裡,便可以餓死我麼?老實跟你說吧!你姑奶奶練了道家的辟穀法,別說關上一年,就是十年也餓不死!我攻開這塊封洞石頭之日,就是你這兩個狗強盜畢命之時,不相信的只管看著吧!”冷霜梅這幾句話,不外是恫嚇的性質,金山雙醜聽了不禁大駭! 世上本來沒有活神仙,也沒有辟穀法,可是冷霜梅居然在古墓裡關了一年,沒有餓死,金山雙醜不由不信! 他們咬了一陣耳朵,呼延陀隔著封洞口板叫道:“姓冷的!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大家都是武林一脈,何必仇怨牽纏,你把崑崙派鍛筋功內篇和須彌劍劍訣說出來,咱們兄弟立即搬開石頭,放你走路!” 冷霜梅勃然大怒,正要開口回罵,但是回心一想,這兩個狗東西,既然用詭計騙我進來,我為什麼不依樣葫蘆,也用詭計騙他搬開封洞石板,好使自己衝出去呢?她本來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柳眉一豎,頓生奇計,振吭叫道:“我本來也不願意跟你們為仇對敵,你們說只要我念出鍛筋功內篇和崑崙劍訣,便可以把我放出古墓,這句話可當真?是不是騙人的鬼話?” 呼延陀呼延真估不到冷霜梅的口氣突然放軟,不禁大喜,齊齊說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決不騙你!” 冷霜梅哼了一聲,忽然說道:“你們的外號名叫金山雙醜,顧名思義,可見你兩個人是旁門左道,無惡不作的魔頭,假如我把內篇劍訣說了,你們一聲哈哈走開,我還不是一樣關在古墓裡頭麼?不行!我不說了,不如索性耗點日子,攻開封閉洞口的石頭吧!” 金山雙醜不禁大驚,連聲叫道:“慢來慢來,我們還有話說!” 他兩兄弟又咬了一陣耳朵,呼延真方才隔看石板叫道:“餵!姓冷的,你信俺們兄弟不過,我兩兄弟可以起誓,你總相信了吧!” 冷霜梅故意沉吟了半晌,然後說道:“也好!姑奶奶就信你一回,不過你兩兄弟可要立一個最惡毒的誓!” 呼延真道:“好好!你聽,我兩兄弟如果得了你的內篇劍訣,自食其言,死在一個上不到天,下不到地的地方,魂魄永遠沉淪,打入第十八層地獄!” 要知道從前的入迷信神權,以為一個人死了之後,魂魄一定返回陰曹地府裡,輪迴投生,如果打入十八層地獄,這就是等如永不超生,總算是最惡毒的誓願了,冷霜梅忍俊不注,嗤的一笑! 呼延陀忽然說道:“姓冷的,我們兄弟立了毒誓,你可要把鍛筋功內篇和劍訣一字一句,真真正正的說出來,如果胡說八道,全無真實,俺們兄弟索性挑土挖泥,連這墓穴出口也封閉了,叫你再過一百年也不能夠出來,知道沒有?” 冷霜梅心中一凜,暗裡想道:“這兩個魔頭倒也鬼靈精!”她振吭高叫道:“狗東西! 只管放心,姑奶奶決不用假經訣來騙你,你聽著吧!鍛筋功下篇有這樣一段:心即為魔,魔在吾心,或身體發膚受搔動,或身如負山岳重壓,或松如縛,或如鳥之飛翔,或如魚之潛淵,凡此種種,皆應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導入神通。姑奶奶就念這佯的一段,你們不是廢料蠢才,總會分得出真假吧!” 這幾句訣要一說出來,把金山雙醜聽得心癢難捱,不由自主的跳起來,手舞足蹈。原來冷霜梅所念的,正是崑崙派鍛筋功內篇的一段,有個名堂,叫幫“懾心神功”,原來一個要練上乘武功的人,最難克服的就是心魔,所謂“心魔”,就是七情六欲,情慾是人與生俱來的東西,所以修道練功之人,應要克服心魔為先,(舉個譬喻,比如近世馬戲班藝員的表演空中飛人,單單走鋼線等驚險節目,唯一要訣就是要心境空明,全無雜念,精神灌注一線一點,方才可以履險如夷,換句話說,即是一種精神功的運用。)心魔往往在練功將成的時候出現,修道練功的人一個應付不來,就要走火入魔。不但功夫鍛鍊不成,並且還要落到終生殘廢。 看官,前面的鐵爪魔娘,因為鍛鍊金關玉鎖功,弄到走火入魔,半身癱瘓了一十五年,就是這個道理,如果有法子把邪魔驅退,化為神通,那就是無上至寶了!冷霜梅念的正是崑崙派鍛筋篇的原文,絕非杜撰。 金山雙醜內功精湛,一聽之下,立時明白真偽,呼延真忍不住叫道:“姓冷的,下面的文字怎樣說!” 冷霜梅:“蠢東西!我摘要說出來,你們拿紙筆抄吧!” 呼延陀道:“冷女俠,慢來慢來,我馬上找紙筆去!”他說罷吩吩弟兄看守墓穴入口,自己立即下山,找尋文房四寶抄錄訣要不提。 再說冷霜梅知道金山雙醜著了自己的騙,暗裡高興,可是她回心一想,對方不是愚蠢之輩,一切武功完全在行,自己怎可以瞞騙他?冷霜梅沉吟半晌,忽然想出一個道理來,她把手掌一拍,笑道:“有了!我大可以三句真的夾一句假的,說到練功訣要,胡亂竄改,比如原本是呼吸十二次的,我可以改做呼吸十八次或者是二十四次,這兩個魔頭再機靈,也要上當!如果他們照著瞎練,不但虛耗時日,勞而無功,弄巧還要身心受害,這一著兒真正陰損,殺了人也不見血呢!” 冷霜梅主意決定,便細想哪裡可以顛倒黑白,以靜為動,哪裡可以亂未成碧,易加為減,想到得意之處,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想道:“這種捉弄別人的事,英雄俠士本不屑為,可是我為了不使絕技流入惡人之手,增加罪孽,不得不這樣了!”冷霜梅想得疲倦了,身倚洞壁,呼呼的睡了一覺! 她睡了不知多少時候,忽然聽見洞外高聲大叫道:“冷女俠!冷女俠!快起來啦!你要不要出去,早一點重見天日?” 冷霜悔跳起身來,喊道:“來了來了!山嚷鬼叫做什麼,你找到紙筆麼?”呼延真道: “找到了,現在先說鍛筋功上篇,快念!” 冷霜悔成竹在胸,她把鍛筋功說了出來,起先十幾句索引,全是真的,可是二十句起,便東竄西改了,三句真的夾一句假,兩句真的夾半句假,說到練功訣要,便自含混其同,練功的方式呼吸,吐納運氣,完全說錯,左的改右,右的改左,上下顛倒,前後倒置,可笑金山雙醜還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他們聽見冷霜梅念得像流水似的,還以為句句真實,逐句逐字的抄錄起來,似這樣的一個念兩個寫,由早迄暮,鍛筋功的上篇,總算由頭到尾念完,呼延陀兄弟一連抄滿三十多張白紙,他們小心翼翼的用油紙包好,揣在懷裡。 呼延真道:“餵!姓冷的,還有鍛筋功下篇呢?” 冷霜梅道:“我口幹舌燥啦!過三五天再說吧!” 金山雙醜不禁著急起來,大凡一個人的心理,總是這樣,比如一件難得的東西,一旦到手,只到手得一半,必定焦急萬狀,巴不得立即連其它一半也拿來,金山雙醜抱的就是這樣心理,他們要立即窺其全貌,呼延陀道:“冷女俠,你覺得口幹麼?我們這裡有現成的飲料,你要馬乳還是羊奶!” 冷霜梅道:“狗東西,隔了這一方石板,就是瓊漿玉液也不能夠到口呀!” 呼延陀道:“我有方法?冷女俠,陵寢裡面的瓦器很多,你拿一只乾淨的瓦碗來!”原來古人殉葬,總有一些陶磁用具,古書上叫做“明器”,冷霜梅在墓穴裡關了一年,陵寢裡一器一皿,一磚一石,她可說完全清楚,絲毫不漏,立即拿了一個盛水的瓦碗來,看看金山雙醜怎樣給自己飲料,過了半晌,封洞的大石慢慢移開,只移開了一道窄縫,大抵不到一寸,隙縫裡探了一根長長的通心竹管進來,呼延陀道:“快把瓦碗放在竹管下面!” 冷霜梅依著把瓦碗擺好,須臾之間,竹管的尖端點點滴滴,流出一道細瀑來,果然是香甜的羊奶,把瓦碗灌滿了,那根竹於便抽出去,巨石移了一移,又再嚴絲密縫,不見天日,冷霜梅暗罵好個賊滑的傢伙!她端起瓦碗來,咕嘟嘟的,頃刻之間,把一碗羊奶全灌下肚哩。 冷霜梅在墓穴中關了一年,吃的是硬麵磚,喝的是混沙水,可以說是過著半人半鬼的生活,一旦喝了大半碗香甜的羊奶,真個好比吃了皇宮裡的瓊漿玉液一般,不但齒頰留芳,而且精神充沛,又聽見金山雙醜在外邊叫道:“冷女俠,你累了,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再說下篇吧!”說著一陣腳步聲響,由近而遠。 金山雙醜去了之後,冷霜梅抬起頭來,哈哈大笑不絕,回聲在墓室裡盪漾,半晌不絕,她笑過了一陣,方才自言自語說道:“饒你好狡似鬼,今回也著了姑奶奶的道兒!”冷霜梅覺得自己心情的愉快,真個是言語難以形容,墓穴裡漆黑如墨,也分不出晝夜,冷霜梅覺得自己神思困倦,便自呼呼睡覺,睡了不知多少時候,她仿佛覺得封閉穴口的大石,移了一移,接著撲通兩聲,丟進一件東西來,冷霜梅立即由睡夢裡驚醒,一骨碌跳起來,只聽見轟轟兩聲大響,剛才移開的大石,又關上了!冷霜梅聽見洞外呼延真兄弟叫喊道:“冷女俠,我給你送來了熟肉脯,你吃完要念鍛筋功下篇了!” 冷霜梅伸手就地一摸,果然把金山雙醜扔進來的東西撿拾起來,真正是一束晒乾了的肉脯,而且是蒸熟了的,人口一嘗,她立即覺出是非常可口的鹿肉,冷霜梅更不客氣,一口氣把內脯吃了大半條,肚皮總算塞飽,洞穴外面的金山雙醜,已經連聲催促,要冷霜梅馬上念鍛筋功的下篇,冷霜梅便像昨日一般,把鍛筋功下篇的文字,一字一句的念出來,冷霜梅念的時候,仍舊任意增刪,把下篇的文字竄改得面目全非,可笑金山雙醜卻是懵然不覺,逐字逐句的抄錄起來,視同拱壁,下篇的文字比起上篇更長,冷霜梅足足說了兩天,方才念完。 金山雙醜大喜道:“好了好了!崑崙派鍛筋功上下篇,我們兄弟總算得到,可是還有那套大須彌劍法呢!你把劍訣竅要,和劍式路子說出來,俺們立即搬開封洞大石,放你出去!” 冷霜梅道:“你們要學我們崑崙派的劍術麼?那不行啦!”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覺得十分詫異,連聲問道:“怎麼、怎的不行?你不肯說出本門劍訣,那麼,你不打算走出這座古墓了,是與不是?” 冷霜梅道:“你們怎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正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蠢物!” 金山雙醜向來好高自負,聽見冷霜梅說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蠢物,不禁暴跳如雷,叫道: “我怎樣蠢,你說!”女英雄冷笑道:“劍術是武功裡面最博大精深的一門,豈是口頭上說幾個要訣,指點幾個招式便可以實現的?你們要學我們的大須彌劍,就得要馬上放我出來,讓我把劍式演一遍給你們看,方才可以學上手哩!”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聽了冷霜梅這幾句話,不禁面面相視,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想,這女魔的本領十分厲害,自己好不容易把她騙入墓穴裡面,將她關入墓裡,如果把這女魔頭放出來,豈不是等如縱虎出押麼? 呼延真道:“大哥!這婆娘要俺們放她出來,然後肯教劍術,人心隔著肚皮,萬一她走出來,馬上跟俺們翻面動手,如何是好?我們兄弟雖然不怕她,但也不容易制伏她呀!” 呼延陀沉吟半晌,忽然說道:“兄弟!咱們把封洞口石板移開,放她出來,我有收拾她的方法!” 呼延真嚇了一跳,說道:“千萬不可,縱虎容易縛虎難,這婆娘把我們恨到骨頭裡,一放出來,真不得了!” 呼延陀獰笑道:“兄弟,一個人在漆黑無光的洞穴裡,困了一年,一旦叫她出來,重見光明,她的眼睛怎樣!”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呼延真恍然大悟! 冷霜梅被困在這墓穴裡,沒有半點光線,漆黑如默默,像耗子般生活了一年多,無論她的內功怎樣精湛,放了出來,也要雙眼失明(普通人由黑暗的環境逗留上一頓飯的時候,眼睛也要感到昏眩,畏光流淚。)雖然這種失明不過是暫時性的,並不是等於雙眼完全瞎掉,至少也要三兩天的時間,方才可以看見東西哩! 換句話說,金山雙醜即使把封洞大石搬開,放冷霜梅出來,也只是一個瞎了眼睛的冷霜梅,有何足懼呢? 呼延真期艾的說道:“大哥,你說她的眼睛盲了,放出來也不足為患,是與不是!” 呼延陀道:“對了!咱們一放她出來,馬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擒住了她,挑斷了她的琵琶筋,叫這婆娘只會演武,不能打架,到了這個地步,還怕她不服從麼?”呼延真不禁大喜連聲叫道:“好計!” 原來琵琶筋是一條總筋絡,總管著人身兩臂活動的中樞,如果一個武家的琵琶筋叫人家挑了,那就等於全身殘廢,縱有天大本領,雙臂軟而無力,什麼武藝也完結了,呼延陀想出這個計策來,的確是克制冷霜梅獨一無二的法門,呼延真叫好,他立即隔著石板向墓穴裡叫道:“姓冷的,我們索性給你一個大量,移開封洞大石,放你出來,可要說明一句,你出來得要服服帖帖,安份守己,如果有半點不安份,我們兄弟馬上將你廢了,聽見沒有?” 冷霜梅表面上諾諾連聲,肚裡卻是暗暗咒罵,這塊封洞的石頭只要一打開,自己馬上飛身出去,跟這兩個惡魔拼命,哪個還教他大須彌劍? 金山雙醜果然把封洞大石移動起來,本來這一塊大石板,足有幾千斤重,雙醜縱有過人膂力,也未必能夠挪移開來,不過呼延陀兄弟卻是詭計多端,他們事先用幾根粗如人腿的樹幹插入石板底下,運用槓桿原理,好像推磨一般把大樹桿轉動,巨石便可以自己移動開來,只聽見一陣隆降響聲,那巨石移開了,“快出來吧!”呼延陀喊道。 冷霜梅在古墓裡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已有一年,在這一年裡面,她把十二支羊油蠟燭用完了,有目如盲,一切起居飲食,全憑暗中摸索,好像瞎子一般,一旦重見光明,不禁驚喜欲狂! 哪知道陽光一照射入洞,冷霜梅猛覺自己眼睛一陣劇痛,她向洞口空隙望去,看不見晴空麗日,青山翠巒。 呈現在她眼前的,不過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影,冷霜梅心裡一急,柳腰晃處,嗖的一響,用個“燕子穿簾”的身法,穿出墓 她剛才離開墓穴,猛覺一股強風,向自己的背後襲來,原來是呼延陀展開擒拿手,向她背心抓到,冷霜梅心中一急,她竄出的時候本來仗劍在手,聽風辨招之下,霍地迴轉身來,劍隨身轉,三尺青鋒用了個“撥雲見日”的招式,一劍向呼延陀手腕截下,呼延陀急忙一縮手,底下使出鴛鴦連環腿來,雙腳齊飛,踢向冷霜梅的下三路,冷霜梅一下騰挪,用了著“風吹柳絮”,身子直揚起來,避過呼延陀這兩下連環腿,飄出一丈以外! 呼延真看見冷霜梅由古墓出來,勢如出押之虎,自己兄長一連兩下煞手,都沒有把她擒住,他不由心裡一急,把綠玉杖使開,呼的一杖,用了個“蒼龍繞柱”的招式,向冷霜梅腰肋打去,這時候的冷霜梅,雙眼不能見物,真個和瞎子盲人一般無二,全靠耳朵分辨仇人出招,以及敵人兵刃打來的方向,她聽出杖風沉猛,再把腰勁一提,嗖聲風響,運用“燕子鑽雲”的輕功身法,拔起一丈五六尺高來,越過呼延真的頭頂,一股風般,直向崗下奔去! 你道冷霜梅怎的不敢和金山雙醜抵敵?難道是技力不勝麼?完全不是,因為她從暗無天日的古墓裡出來,雙眼不能視物,全靠耳聽分辨一切,跟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動手,二三十合之內,還可以勉強支持,可是功夫一久,便不行了,始終要落在敵人手裡!所以冷霜梅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叫做君子不吃眼前虧,金山雙醜看見冷霜梅逃走,哪裡肯放?怒喝連聲:“賊婆娘往哪裡走!” 銜尾追逐下來,走前的似弦箭脫弦,後追的如流星趕月,冷霜梅在山野裡,亡命飛奔! 哪知道她雙眼不能見物,跑不出數十丈,陡的一腳蹬空,哎呀兩聲,身於像滾球也似的,直向一道無底深澗之中,跌了下去,眨眼之間,不見一絲一毫影跡!等到金山雙醜趕到,要想挽救也救不來,只有嘆惜而已! 原來冷霜梅被困在古墓,是在一座高山之上,從前蒙古地方,王公酋長這一類人的陵墓,多半建在高山之頂,這高山名叫做博克浪山,位置在烏里雅蘇台東面二十裡以外,博克浪山雖然不高,海拔也有二千多尺,冷霜梅跌下的地方,正是山峰側面的一道枯澗,深不見底,雲氣迷漫,她這一跌下來,身子如同流星殞石相似,不到片刻功夫,膨的一聲大響,冷霜梅撞在一大盤有枝有葉的東西上,心頭受了一下重震,當堂暈了過去! 英雄這一暈過去,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方才悠悠的醒轉過來,說也奇怪,冷霜梅這一次睜開眼睛,居然模模糊糊的看出東西來了! 雖然不過是一點兒影子輪廓,她明白自己躺在一間房子的土炕上,土炕旁邊還有兩個人走動,冷霜梅哎呀一聲,就要掙扎起來,哪知道她才一掙動,猛覺自己四肢疼痛異常,尤其是背脊劇痛無比,幾乎要裂開來一般,只聽見一個蒼老聲音道:“姑娘,不要亂動!你的傷勢還很重呢!” 冷霜梅這時候已經年逾五十,不過她精研內典,固精葆元,駐顏有術,乍眼看來還像三十多歲的半老佳人,所以這蒼老聲音叫她做姑娘,接著一個嬌嫩的女子聲音道:“爹爹,這姑娘從二十多丈高的山腰摔了下來,雖說被半山的老藤擱住,不致粉身碎骨,可是她居然能夠保存活命,本領可不小啦!”蒼老聲音喝道:“胡說!” 冷霜梅由這兩個人的聲音聽來,知道說話的是一個老翁,一個紅顏少女,他們兩個還是父女關係,她還明白自己之所以墮下而不死,全靠半山的老藤救了性命,冷霜梅走慣深山野嶺,明白深山老藤往往糾結成盤,生長在不見陽光的懸崖枯澗之下,堅韌異常,其中有一種名叫萬壽藤的,生長極緩,一年頂多伸長一尺,卻是韌如鐵,任你怎樣鋒利的刀斧也砍不斷,自己也是命不該絕,在失足墮崖的時候,給半山的藤盤承個正著,又湊巧遇著這兩父女,把自己由藤盤上救了下來,一個人的生死,真是命中注定,冷霜梅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那老頭子走到土炕面前,柔聲他說道:“姑娘不要心焦,你這一跤跌得傷勢不淺,能夠保全活命,已算是僥倖之至!你的傷勢全在內腑方面,至少要臥床五六天,才可以起床呢!” 冷霜梅眼睛雖然看不見老人的形貌,卻聽出他聲音深洪,而且精通醫理,不是一個普通山民,有心要說幾句多謝感激的話,卻又痛得要命,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略略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冷霜梅躺在土炕上,過了三天,在這三天裡面,老頭子兩父女輪流服侍,給她灌藥餵粥,第四天起,冷霜梅身上的疼痛,漸漸減輕,兩眼也看出東西來了! 她被關在古墓裡一年,過了一年多黑暗無光的日子,若果換了尋常人,雙眼縱使不盲,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方才重見光明,可是冷霜梅夙根深厚,內功精湛,第四天便雙眼復明暸,果然不出所料,在冷霜梅眼目之中,這老頭子雖然說是山民,卻沒有半點粗野村夫的氣息,須發雖然花白,但是膚色紅潤,精神飽滿,絕無老成龍鍾,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荊鋇布裙,卻是秀色天生,不掩天然姿色,女英雄知道他們父女兩人,都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這時候她已經能夠說話,便在炕上請教這兩父女的姓名,原來這老頭子名叫熊元憲,少女是他膝下獨一無二的愛女熊素珊,他們本來是漠南宣化府人氏,三年以前,方才過到蒙古漠北,就在這博克浪山居住下來,除了採樵之外,還靠射獵一點鳥獸過活,至於他們兩父女為什麼要遷徒到漠北來,熊元憲這老頭子卻沒有說,不過冷霜梅卻看出這兩父女,都是身懷絕技寶物,但他們深藏若虛,在陌生人面前,絕不流露出來罷了! 熊老頭於問冷霜梅怎的會一個人到博克浪山上,無端端的由於尺斷崖上,跌了下來?冷霜梅也不隱瞞,便把自己惡鬥金山雙醜,被困古墓,後來用計誑騙雙魔,逃了出來,失足墮崖的經過,說了一遍! 熊素珊聽了冷霜梅的敘述,大大感到驚奇!正要向自己父親說話,熊元憲卻是向女兒使個眼色,然後扭轉頭向冷霜梅道:“姑娘,我們是安份守己的山民,對江湖上恩怨相纏,尋仇鬥殺這類勾當,完全外行,不過姑娘這一次跌傷十分重,沒有半年功夫休養,不易復原,在這半年裡面,還得要不動氣惱,不做功夫,傷勢才可以痊癒,但是……” 冷霜梅道:“老伯大概家境貧困,心有餘而力不足,我這裡還有幾錠金子,老伯可以拿去!” 熊元憲慌忙擺手道:“姑娘千萬不要誤會!舍下雖然不腆,還可以將就維持兩頓粗糧,老實說一句吧!老朽雖然不曾見過金山雙醜的面,也聽見人家說過他們是橫行阿爾泰山一帶的積年巨盜,心黑手狠,姑娘跟他作對,如果被這兩個魔頭發現姑娘在這裡養傷,咱們兩父女就不知死所了!” “不如這樣,姑娘在這裡養傷,要依從兩件事,第一件,傷勢痊癒之前,姑娘切不要離開這間屋子半步,第二件,由明天起,老夫煎熬一種草藥給姑娘洗面,你洗過這種草藥之後,容貌立時變易,可能變得醜陋異常,不過姑娘要天天洗,這樣一來,方才可以避免飛來橫禍,這兩件事務必要姑娘委屈答應!” 冷霜梅略一沉吟,毅然說道:“好!我這條命還是老伯撿回來的,您老人家要我怎樣,我一切依從您老人家便了!” 熊元憲見冷霜梅答允一切,然後放心,這位崑崙派的女俠,就在博克浪山躲隱起來,她住在這座土屋裡,半步也不出門,熊素珊天天用一種草藥熬水給她洗面,洗了幾天,一張面變得黑如鍋鐵,唇腫口斜,變成了鍾無鹽也似的臉譜,足足過了半年,冷霜梅的傷勢果然漸漸痊癒,可以起床,不過身子仍然虛弱得很,不能夠用力縱跳,換句話說,她那一身絕世武功,一時之間,還未能夠完全恢復。 ------------- |
第54章 墮危崖荒山逢俠隱
有一天,熊元憲由外邊打獵回來,往時他出外射獵,必定要得幾只獐兔之類回來,很少空手而歸,可是這次不但空手回來,還帶了一面的愁容,冷霜梅十分詫異,正要開口詰問,熊元憲卻向女兒使個眼色,熊素珊立即會意,和父親一同走出屋外,冷霜梅是個何等機警的人物,立即覺得事有蹊蹺,她走近窗口,看見熊元憲父女站在小屋旁邊一株黃桶樹下,背向自己,喁喁低語,冷霜梅的武功雖然不曾恢復,耳朵仍舊聰敏,她聽見熊元憲道:“珊兒,我今天到前山打獵,無意中遇見了對頭……” 熊素珊驚詫道:“爹爹,是飛天豹子麼?那廝看見了你沒有?” 熊元憲道:“好在我躲閃得快,沒有看見,不過博克浪山這一點兒地方,飛天豹子始終會找著我們,如果這樣,咱們父女兩個人的大限到了,珊兒……” 他附著女兒的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熊素珊面色慘白,顫聲說道:“爹爹,難道除了這個方法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嗎?還有屋中的冷姑姑……” 熊元憲悄聲道:“低聲!她的武功還得要過一年左右,方才可以復原,這件事切不可讓冷姑娘知道,人家不能夠幫咱們的手,何必要她白白擔心呢?”熊素珊點了點頭,父女二人說到這裡,方才告一段落,返回屋子裡面。 冷霜梅偷聽了熊元憲父女的對話,不禁又是慚愧,又是感動,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熊家父女完全是為了避免對頭尋仇,方才隱居到漠北蒙古,哪知道始終躲避不開,給仇家找上門,最感人的還是熊家父女在強仇當前,殺身之禍逼在眉睫的時候,還要極力隱瞞一切,避免自己聽了擔心,可恨自己失去武功,不能夠幫她兩父女一臂之力!不過冷霜梅到底是個聰明入,她皺了皺眉頭,想出一個主意,當下不動聲色,吃過晚飯,提早上炕睡覺。 睡到三更左右,忽然聽見當一聲,嗚鳴嗚,接加三支響箭,掠過屋頂,這是江湖上尋仇示警的信號,冷霜梅由炕上一骨碌爬起身來,一瞧熊元憲父女的臥房,已經空空如也,原來他倆父女已經穿出窗外走了! 只聽見熊元憲嘶啞著嗓音叫道:“飛天豹子!我姓熊的知道你始終有一天尋找上門,咱們是老賬新賬一起算,不過我屋中還住著一個遠親,跟你沒怨無仇,你切不要傷她性命!” 話才說完,一陣叮叮噹噹兵刃交擊聲音,響了起來,冷霜梅戰顫著走近門邊,就著柴扉裂縫向外一看,只見熊元憲舞動一柄朴刀,跟一個年逾四旬的黑衣瘦長漢於打得十分兇猛! 這名叫“飛天豹子”的漢子,使一對虎頭雙鉤,泛青的一張馬臉,左邊耳朵缺了半只,臉頰上還有一道殷紅如血的刀傷疤痕,面目陰沉,別有一番猛鷙之氣,他用的是北派查家鉤法,勾、拉、拿、鎖、迎、送、剪、破,上下翻飛,鉤法十分狠辣,熊元憲卻用“五虎斷門刀”法相迎,刀光閃閃,霍霍生風,門戶封閉得嚴密非常,刀光鉤影翻來滾去,難分高下,熊素珊呢?她手上捧了一對雙刀,站在旁邊觀戰,神情焦的,呼吸緊促,飛天豹子背後,還有兩個粗眉暴眼的黑衣漢子,一個倒提著三節棍,一個懷抱著喪門銅,正在那裡掠陣,全神注視飛天豹子和熊元憲的惡戰。 這時候天空一片濃雲升天,遮住了天心的明月,光景立即暗晦起來,熊元憲和飛天豹子鬥到酣暢之處,只辨身影,耳聽刀風虎虎,眼見鉤影霍霍,約莫鬥了四五十合,飛豹子突然一矮身,使了個掃堂腿,熊元憲的朴刀恰好被敵人雙鉤交叉壓住,急切問抽不出來,只好用個“旱拔拔蔥”,向上一跳,哪知道飛天豹子腿擊是虛,鉤招是實,他趁勢把雙鉤一絞,“左推右攬”,叮噹兩響,竟把熊元憲一柄朴刀崩離手掌,飛上半空,接著鉤光一掠,左手虎頭鉤的橫尖在熊老頭子的肋下,割破了一道長長的創口,鮮血如泉噴出,熊元憲大叫一聲,向後直跌出去。 熊素珊在老父親受傷倒地的時候,面色慘變,一抬手發出三支袖鏢,本來他們父女事先約好,熊元憲和敵人動手,熊素珊在旁邊暗裡發鏢,這一下舉動雖然有欠光明,但是為了掙扎生存,也顧不得許多了! 哪知道熊素珊這個小姑娘,完全沒有臨陣對敵的經驗,看見自己老父跟仇人走馬燈般劇鬥,團團亂轉,雙手不住抖顫,竟然發不出鏢來,直到熊元憲中了飛天豹子的雙鉤,熊素珊方才發鏢,可是飛天豹子後面兩個同黨,已經監視著熊素珊的一舉一動,她這邊揚手發暗器,這兩個同黨已經一左一右,飛身撲來,三節棍和喪門銅一旋一掃,叮叮叮,熊素珊三支袖鏢,被他們打出尋丈以外! 小姑娘一晃雙刀,要向父親撲去,那兩個同黨已經把她截住,邀鬥起來,飛天豹子卻上前一腳踏定了熊元憲的胸膛,高舉雙鉤,哈哈獰笑說道:“熊老匹夫,你想到有今天的日子麼……” 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呼的一響,飛來一顆彈子,打中了他右手臂彎的“曲池穴”,飛豹了右臂一麻,虎口松處,叮噹,右手的虎頭鉤跌在地上! 這一顆子從何而來?原來是冷霜梅在屋裡隔著柴扉發出來,冷霜梅自從知道熊老頭子父女,被仇家跟蹤上門尋仇之後,決定幫助他們,患難與共,可是自己身體軟弱無力,連粗重的東西也搬不動,簡直連一個不懂武藝的壯漢也不如,怎樣幫得了熊家父女的忙呢? 後來她想著自己本領雖然不行,還有發射暗器的本領,何不如此這般,幫助一臂之力,所以這次冷霜梅隱向門後看屋外打鬥,已經把一囊飛星彈子,握住手裡,她看見熊元憲情形危殆,更不猶豫,伸左手中食指,由彈囊裡夾出一顆彈子來,腕把一甩,直向門外打去。 冷霜梅雖然沒有力氣,認穴打彈的手法依然奇準,她拿出當年協助甘翠蓮打擊賈玉麟的手法來,飛天豹子猝不及防,穴道一麻,虎頭鉤跌落地上!他不由喊了一聲:“並肩子上! 老狗屋裡藏著幫手!”那兩個邀戰熊素珊的同黨,立即分出一個人來,那手握豹尾三節棍的,直向屋子撲去。 可是飛天豹子喊叫同黨的時候,倒在地上的熊元憲卻拼出死力來,就地一滾,就這一翻一滾之間,由內衣袋抽出一支匕首來,用力朝著飛天豹子一擲,黑夜裡寒光一閃,宛如過渡流星,飛天豹子估不到熊老頭子重傷之後,居然還有這樣的一手,躲閃已來不及,他右手的虎頭鉤已經跌落地上,只好伸右掌一擋,嗤的一響,匕首扎中了飛天豹子的右掌,直貫掌心,飛天豹子怒吼一聲,左手單鉤一落,刺透熊元憲的咽喉,猛用力向旁邊一帶,熊元憲的頭頸被他活生生的割斷,身首分離,熊素珊看見老父慘死,大叫一聲,當堂昏暈過去! 那使喪門銅的同黨看見小姑娘暈倒,雙銅一掄,就要兜頭打落,飛天豹子連聲叫道: “老四!這小妮子有點姿色,留下她的性命,衝進屋裡,宰了那個同黨再說!” 這使喪門銅的恍然大悟,收住雙銅,說時遲,那時快!那使三節棍的同黨,剛才踏入熊老頭於的屋門,倏地一聲慘叫,撲通倒地!疼得滿地打滾,原來他右邊一隻眼睛,已經瞎掉! 原來冷霜梅看見敵黨快要衝進屋裡,心裡陡的一急,她連忙撲的一口,吹熄了屋如的獸油燈,這是整間屋裡面僅有的一盞燈,屋裡立即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使三節棍敵黨剛才衝入屋裡,陡見燈光熄滅,登時窒了一窒,冷霜梅乘機一顆飛星彈打出來,她在古墓裡困了一年,習慣了黑暗中分辨人物,白天黑夜對她全無分別,這一彈子不偏不歪,打中了敵黨的右眼眶,烏睛爆裂,這敵人狂號一聲,便自仰面直跌出去,使喪門銅敵人剛才撲近屋門,裡面又是一彈子飛出來,打中眼角,痛得淚水直流,險些兒打中眼睛,步了同伴後塵,這敵黨急不迭忙的向後一跳,叫道:“當家快來!這秧子的暗青厲害得緊哩!” 飛天豹子吃了一驚,他看見燈光熄滅,敵暗我明,整座屋子漆黑如墨,再也不敢造次,急忙用單鉤護住央門,遙向屋裡喝道:“哪裡來的野種,膽敢幫姓熊的兩父女,跟太爺們作對為難,是好的現身出來,跟咱太爺決個高下,伏在暗裡鬼鬼祟祟傷人,算的是那哪一門好漢?” 如果換了平時,以冷霜梅的本領來說,十個飛天豹子也不是她的敵手,不過今天情形不同,她除了這一手飛星彈之外,便沒有其他武藝了! 冷霜梅只好蜷伏在屋角裡,半聲不響,飛天豹子看見自己叫陣,屋中敵人全不答腔,不禁心頭冒火,叫道:“金老四!這小子躲在龜窩裡,不敢出頭,砍一點柴草來,把這間鳥房子燒了!” 他這幾句當然是恫嚇的話,冷霜梅是個走慣江湖的人物,哪會受他欺騙?雙手緊緊握著彈九,一不答腔,二不出來,飛天豹子害怕暗算,不敢硬闖,他向同黨打個手勢,遞了幾句暗語,這使喪門銅的同黨立即靜悄悄的繞到屋子左邊,一個“旱地拔蔥”身法,嗖聲風響,跳上屋瓦,這類山居的土房子,屋背多半建了煙囪,這使喪門銅的敵黨由百寶囊裡取出一團破布來,這團破布包著白磷硫磺,如果劃火點著,立即變成一個光亮的火球,這是夜行人用來指示目標,或者是惑亂對方耳目的,有個名堂叫做“移光留火”,因為這種火球可以維持兩三盞茶的時候,那使喪門 的敵黨點著火球,便由煙囪拋進屋子裡! 可是冷霜梅也不是個愚蠢的人物,她在飛天豹子用黑話吩咐同黨的時候,已經明白了敵人的用意,她猛然想起屋後還有一扇小門,能夠通出屋外,冷霜梅輕輕的抽掉門閂,閃身溜出,屋子後面是一片荒地,野草高及半人,冷霜梅一低頭,便鑽入草叢裡,屋中火球一亮,飛天豹子和那使喪門銅的敵黨,雙雙向屋裡撲進! 哪知道他們一撲進屋內,當場驚詫莫名,原來屋子裡面空空如也!三張土炕上完全沒有人,那使喪門 同黨忽然看見後門虛掩,失聲叫道:“當家的,這間屋有後門,那小子溜了啦!” 飛天豹子不假思索,一腿踢開門扇,和那使喪門銅的同黨直竄出去,說時遲,那時快! 他兩個剛才穿出屋門,嗤嗤嗤,迎面飛來了五顆飛星彈,分別打中了飛天豹子二人腰背的“痺麻穴”,哎喲半聲,便自癱倒在地! 這是冷霜梅孤注一擲的手法,她趁敵人發覺屋中無人,吃驚竄出的時候,用“滿天花雨”的打法,一掌發出五顆子來,朝著敵人穴道打去,這一下果然中鵠,敵人應聲倒地! 不過她這一手也危險到十二萬分,如果彈子打對頭不中,飛天豹子和他的同黨一定衝入草叢,冷霜梅武功全失,哪裡有抵擋的份兒,結局還不是死在敵人的手裡。 冷霜梅打中敵人,拭抹了額角上的熱汗,方才由草叢里長起身子來,跑回屋前,映入她眼簾裡的情景,十分淒慘,除了那瞎了一眼的敵黨,疼暈在門框邊之外,熊元憲倆父女也一死一暈。 冷霜梅趕忙跑到熊素珊面前,給她搥胸推背,忙亂了好一陣,這小姑娘方才在冷霜梅懷里悠悠地醒轉過來,她一眼看見老父身首分離的慘狀,不禁涕淚交流,急忙掙扎起來,叫道:“爹爹,爹呀!” 熊素珊撲上前去,抱著父親尸身大哭,冷霜梅哪裡勸阻得住!她連忙向熊素珊耳邊叫道:“妹子,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哭了!還有三個仇敵不曾死去呢?” 熊素珊一聽這兩句話,立即跳起身來,抄起雙刀,先跑到前門去,把瞎眼暈倒的敵人一刀砍下腦袋,接著又跑到後門去,將飛天豹子和他的同黨一刀一個砍死,方才拋了雙刀,掩面大哭,冷霜梅讓她盡情哭了一陣,然後說道:“妹子,人已死了,仇也報了,還哭什麼? 快點殮葬熊老丈的屍體,這飛天豹子跟你爹爹怎樣結的仇呢?” 熊素珊醒悟過來,先把飛天豹子三具尸身拖到附近山洞丟了,再在屋子旁邊挖了一個土坑,草草的把熊元憲安葬,冷霜梅也在旁邊幫忙一切,直到天色大明,事情總算做妥,冷霜梅也知道了熊元憲父女的身世,原來熊元憲是察哈爾宣化府人,他的祖先本來是直隸省樂亭縣人氏,因為逃荒緣故,遷徒塞外,熊元憲自小遇著名師,練了一身武藝,投入張家口威遠鏢局,做了鏢頭金刀徐立的副手,那時候熊元憲的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出道不久,便仗著一柄七星刀,打敗了熱河平泉寨四家寨主,威名大震,江湖上的人,叫他做斷魂刀熊元憲,他縱橫塞外十幾什年,所保鏢貨絕無一失,熊元憲直到五十歲那年,覺得年事已老,江湖上後浪推前浪,自己也賺夠了錢,如果不趁早急流勇退,少不了有敗名受辱的一天,他便向徐鏢頭告辭,封刀歇馬,決心不再吃這碗鏢行飯了! 哪知道他退休不到三年,威遠鏢局的總鏢頭金刀徐立,一病身故,由他的兒子徐繼武承襲父業,哪知他做了總鏢頭還不到三個月,威遠鏢局的鏢車在多倫縣附近的白龍溝出事,劫鏢的是一夥由塞內新來的馬賊,馬賊的首領名叫做飛天豹子展雲風,本領十分狠辣,只一上場便殺傷了威遠鏢局四名武師,還把價值五萬兩銀子的皮貨劫走,徐繼武一聽之下,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他想著年少技淺,劫鏢的飛天豹子本領高強,連自己局裡的一流鏢師也殺傷了!憑本身的武藝決然打他不過。怎樣討回紅貨呢?徐繼武想來想去,忽然想起父執熊元憲來,這時候熊元憲隱居在宣化,和張家口距離不遠,徐繼武便帶了那四個受傷的鏢師,趕到宣化,向熊元憲哭訴,要求他看在自己父親的份上,破例出來幫忙一次,替他向飛天豹子索回紅貨,從今以後,便把威遠鏢局的牌匾摘了下來,洗手不做這一行了! 熊元憲本來不想再作馮婦,可是一來念在自己跟金刀徐立兩代交情,二來看見那四個鏢師斷臂折腿的狼狽形相,逼不得已,只好一口答允,略為摒擋家裡的事,便和徐繼武一同到出事地點去,半個月後,果然把飛天豹子安窩的地方找著,按照江湖規矩,拜山討鏢,展雲風見了熊徐兩人,不但不肯交回紅貨,反而出言譏諷,熊元憲勃然大怒,馬上跟飛天豹於動起手來,飛天豹子的兵器是一對虎頭雙鉤,招式狠辣,可是熊元憲的斷魂刀法,比他更強,鬥了一百餘合,飛天豹於吃熊元憲賣了個破綻,施展斷魂刀絕招“斜風吹柳”一著,反背一刀,砍掉了半只耳朵,連臉頰也劃破一道,血涔涔滴下,眾人不禁大嘩,就要上前,飛天豹子卻是硬朗,立即喝住各人,吩咐把劫來的紅貨原封不動的交還,但是卻向熊元憲道:“熊老師果然好刀法,可是我展雲風雖然敗了,決不會這樣甘休善罷,記著,三年之後,我一定要再討教熊老師的斷魂刀法!”說罷便派人送熊徐二人下山。 熊元憲把紅貨押到張家口,然後返回宣化府老家裡,第二天便變賣房產,著手遷徙,那時候熊素珊的年紀還不過十二歲,她知道了自己父親跟飛天豹子結仇經過之後,向熊元憲說道:“爹爹,那狗強盜不過口出狂言罷了,您老人家何必認真起來!就算是他上門尋仇,您老人家也不用搬家避開他呀!” 熊無憲搖頭道:“珊兒,你有所不知了,飛天豹子這幾句話斬釘截鐵,決非虛言,他的武功造詣跟我不相上下,相差很微,爹爹今年五十二歲了,飛天豹子還不過三十多歲,他勝在年富力強,本領始終有勝過我的一天,我為著報答徐故鏢頭的知遇,卻結下了這個仇怨,真個非始料所及,咳!” 熊素珊方才明白父親的意思,過了幾天,熊元憲真個搬家,他首先搬到蒙古的庫倫去,住了一年,然後再遷移到博克浪山來,哪知道仍舊躲不開飛天豹子的搜索,演了這一出暮夜尋仇的慘劇! 冷霜梅明白了一切前因後果,十分感嘆,她向熊素珊道:“實不相瞞,我是當年崑崙三妹之一,又名叫做飛天魔女,如果不是摔了這重重的一跤,武功喪失,像飛天豹子那樣的強盜,再多二十個來,我一個人也可以把他打發回去,又何至於叫你爹爹慘死賊人之手!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天數,你也毋庸傷心,我蒙你爹爹救了性命,無以為報,就收了你做徒弟吧!” 熊素珊方才轉悲為喜,立即爬伏在地,一連叩了三個響砂,冷霜梅道:“我的武功還未恢復,至少還要再過半年,把中元之氣培養好了,方才能夠指點武藝給你,現在我教你內功口訣,做好內功再說!” 由這天起,冷霜梅果然把崑崙派內功入門,導引吐納的功夫傳授給這個女徒弟,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過了半年,冷霜梅的精神氣力,漸漸恢復過來,和未墮崖之前,一無二致,她忽然動了南歸的念頭,便向熊素珊說道:“珊兒,由明天起,為師就要離開這裡,帶你到星宿海去謁見師祖,你摒擋一切準備起程吧!” 熊素珊聽了歡天喜地,第二天的清晨,冷霜梅便帶了熊素珊離開博克浪山,取道南回,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來到山下,冷霜梅一邊走路,一邊尋思,自己在蒙古耽誤了三年光景,同們師友必定十分牽掛,不過自己這次受了金山雙醜暗算,死裡逃生之事,如果向同門說出來,未免丟面,不知道應說不應說? 冷霜梅正在沉思的時候,跟在背後的熊素珊,突然喊叫起來,叫道:“師傅!妖怪妖怪!” 冷霜梅吃了一驚,定睛向前看去,熊素珊果然沒有說錯,自己不知不覺,走到個形如瓶頸的山口之前,這裡怪石嶙峋,亂草叢裡,兩個穿著黃葛布衫,形如殭屍也似的怪物,頭下腳下,以頭代腳,撲撲撲,風車似的,在亂石間繞來轉去! 光天化日之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兩個怪物並不是殭屍,不過是貌相醜陋的怪人罷了! 冷霜梅還看出這兩個怪人,正是騙自己入古墓的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知怎的,竟然以頭代足,假借這片亂石,修練一種怪異內功,冷霜梅暗暗納罕,不見了這兩個壞傢伙一年,他由哪裡學來這一套怪異的身法,練這種怪異的身法,又有什麼用處,她正在這樣的沉吟著,熊素珊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原來金山雙醜這時候又變換了一套怪異的身法,他兩個不再像風車一般,繞著石叢亂轉了,卻是以頭代腳,在亂石中跳上跳落,兩臂卻是緊帖肋下,全然不動,身體像一段枯木般挺直,一忽兒跳到石上,一忽兒跳落石下,頭頂和山石相撞,發出通通通的聲音來,他兩個人那副怪相,就和民間的木偶戲一般。 熊素珊明白這兩個是活人,不是鬼怪之後,看見金山雙醜的把戲玩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 哪知道她這一笑並不打緊,金山雙醜立即察覺出來,只見他們撲通兩聲,一個跟頭把身子打正了,方才發覺冷霜梅就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背後還有一個年輕少女,金山雙醜禁不住叫了聲:“哎呀!” 要知道金山雙醜練的這門功夫,正是上乘內功,最易受外邪侵害,因為鍛鍊之時,精力內聚,真元內斂,對外來的侵害,並沒有一絲一毫抵抗的能力,所以他們兩兄弟練功的時候,多數是一個人練,一個人在旁邊守護,哪知道今天他們一時高興,兩兄弟一同下場練功,如果冷霜梅在這時候向他們展開突襲,要傷害他兩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毋怪金山雙醜一見了冷霜梅,嚇得全身冒汗哩! 冷霜梅看見強敵當前,心裡暗叫不妙,因為看金山雙醜兩人的樣子,分明是練了一種非常詭異的功夫,自己養了一年傷,功力雖說完全恢復,技藝不免生疏一點,哪知道冤家路窄,此時此地,卻遇著了這兩個魔頭,自己一方面要防護本人,一面還要照顧技藝未成的熊素珊,冷霜梅平日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到這時候,心頭上也不由自主,泛起一絲寒意! 金山雙醜圓睜怪眼,怔怔的看了冷霜梅一陣,忽然嗷嗷狂笑起來,笑了一陣,呼延陀方才獰笑說道:“姓冷的,你果然不愧飛天魔女這個外號,我們兄弟在一年前,眼看著你由懸崖上跌落深澗,估量你一定死於非命,屍骨無存的!哪知道這一跤居然摔你不死,哈哈哈! 你來得好,俺兄弟正有一件不明白的事,向你討教!” 冷霜梅怒喝道:“裝神弄鬼的東西,還有什麼討教?要不要再到古墓裡,大戰三百回合!” 呼延陀道:“哪裡的話!你能夠騙我們搬開石洞,由古墓裡逃出,又能夠由於丈懸崖上跌下來不死,俺們兄弟對你衷心佩服,我來問你一句,一年多以來,我們兄弟依照你口說的鍛筋篇練功,因何故天地之橋還不能夠貫通!任督二脈不能倒轉!” 冷霜梅聽了他這兩句話,起先愕然,續後想了一想,禁不住哈哈大笑! 原來她在一年以前被關入古墓裡,金山雙醜強逼她傳授崑崙派鍛筋功的時候,冷霜梅為了要求脫身,只好把崑崙派鎮山瑰寶的鍛筋功上下篇文字念了出來,不過她並不是照著原本直念,卻是顛三倒四,指鹿為馬,逐句竄改,逐行偽造,鍛筋功裡面最重要的一段,名叫內陰神篇,是教一個修習內功的人,如何貫通天地之橋,把任督二脈呵成一氣,可以任意倒轉的,什麼叫“天地之橋”呢,那就是一個人胸腹之間的“橫隔膜”,如果練功的人,能夠用氣把“橫隔膜”打通,全身的精、力、氣、神運用,絕無隔閡,舉個例說:一個人假如通了天地之橋,便可以隨時把全身的氣力聚在一個小指頭上,打擊敵人,比起單用指掌之力,還要強大數倍,至於“任”“督”二脈呢?形如環帶,總管著人身的神經中樞,道家有一句俗語,叫做“欲求長春考,只在任督中。”意思即是一個人打通任督二脈,便可祛病延年,不用虛無縹緲的求神仙,尋靈藥了! 冷霜梅當日為勢所逼,哪裡肯把“內陰神篇”真正的說出來,教這兩個魔頭修成大道,為禍生靈?她故意顛倒了內文,以上為下,以下為上,可笑金山雙醜,居然深信不疑,用頭代腳的瞎練瞎闖起來,怪不得他們在亂石堆裡身子倒豎,好像世俗傳說的殭屍般來回高低亂跳了! 冷霜梅估不到自己一時的惡作劇,對方竟然信以為真,忍不住捧腹大笑! 呼延真發怒道:“你笑什麼?你還有大須彌劍不曾傳授給我們呢?” 冷霜梅止笑道:“溝通天地之橋,倒轉任督二脈,非有十年以上苦練,不克為功,你們練了一年,火候未足,如何可勉強得來,好好的用心照練吧!” 說罷又吃吃的笑,金山雙醜倏地變了面色,喝道:“胡說八道!你分明把原本文字有意私藏,說得不詳不盡,快快給我留下!” 冷霜梅由鼻孔裡嗤的一笑,說道:“要我留下!憑你們這兩個怪物也配!” 呼延陀怒吼一聲,更不打話,雙臂箕張,向前一撲,十手指頭宛如鋼鉤,猛向冷霜梅頂心命門攫到! 冷霜梅唾了一口道:“不要臉!”寶劍刷的出鞘,一招“玉女紉針”,嗤的朝著呼延陀腰肋刺到! 呼延陀突然一聲大叫,翻了一個跟頭,騰出兩丈以外,雙手據地,身子像陀螺也似的疾轉起來,眨眼之間,繞著冷霜梅的前後左右,轉了七八來回,冷霜梅不禁一愕,連忙以守為攻,劍光卷舞,呼延真也怪叫一聲,學兄長的樣子,頭下腳上的倒豎起來,剎那間他們兩個以頭代足,以足代手,展開“內陰神篇”的功夫,滴溜溜如走馬燈般亂轉,向冷霜梅展開了疾如風雨的攻勢! 本來練錯功夫,是根本不能夠跟敵人動手的,可是崑崙派的武功,卻是自成一派,錯了也可以打擊敵人,何況金山雙醜天賦異稟,別看他們照錯誤的文字硬闖瞎練,居然錯有錯著,得以小成,這一陣怪異無比的攻勢,竟然把冷霜梅逼得手忙腳亂起來! ------------- |
第55章 七載覓嬌娃 野林驚異魅
冷霜梅估不到當日在古墓裡,故意說錯鍛筋功內篇的文字,金山雙醜也居然練出陰陽顛倒,上下倒置的功夫來,別看他倆以頭代腳,用腳來代替了雙手,出招攻敵,卻是迅疾無比,把個冷霜梅殺得手忙腳亂! 熊素珊不禁大驚,急忙一晃雙刀,加入戰團,哪知道呼延陀一個跟頭翻過來,頭下腳上的到了她的跟前,熊素珊嚇了一跳,正要揮刀橫砍,呼延陀一腳蹬出,叮噹,竟把熊素珊左手刀踢飛兩丈以外! 冷霜梅高聲大叫:“徒弟!你不是這兩個魔頭的敵手!快快站到我的背後!”她說著一晃寶劍,飛身過來,搶到熊素珊的跟前,施展開大須彌劍法,一道精芒揮霍如電,呼呼掠風,擋住了金山雙醜的怪招,這“大須彌”劍法果然不比尋常,一使開來,不但把冷霜梅的身體護住,連熊素珊也圈在劍光裡,等如在師徒兩人的跟前,築了一道鐵壁銅牆。 金山雙醜一邊疾如攻風,一邊暗暗稱奇,因為冷霜梅的劍法,居然連徒弟也護住,劍光儘管如龍蛇交竄,揮武縱橫,兩只腳卻牢牢釘在原位,如同鐵塔兀立,絕不移動,真是天下罕見的劍法,越是這樣,金山雙醜活捉冷霜梅,逼供劍訣的心理越發急切! 劍光飛舞,杖影縱橫,金山雙醜和冷霜梅由晨至午,惡戰三百余招,兩下都是銑錙並較,不分高下,金山雙醜固然覺得焦的萬分,冷霜梅也覺得老大的不耐煩,雙方正要拼用險招,冒求一逞,說時遲,那時快!遠處地平線上,塵頭湧起,異嘯之聲大作。 冷霜梅和金山雙醜雖然惡鬥正酣,畢竟大家都是成名人物,耳聰目力,比尋常人敏銳,當下愕然停鬥,霍地分開。 只見煙塵滾滾,首先跑過來一大群黃羊,數量最少在一百頭以上,羊群後面是四五十匹野馬,野馬後面是十幾頭野駱駝,冷霜梅心中暗想,這些野獸好端端的,怎的連群結隊飛跑?難道是沙漠中起了颶風?可是天色晴朗,哪裡有半點颶風的徵兆? 金山雙醜這時候雙雙跳到一座高聳的山石上,手搭眉頭,仔細望了一陣,忽然失聲叫了起來道:“不好!哎呀,狼群來啦!”這兩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把冷霜梅嚇得面無血色,魂飛魄散! 原來由內外蒙古到西北邊陲一帶,大漠裡面,最凶悍的野獸,不是虎豹(沙漠雷根本也沒有虎豹這類猛獸),而是豺狼,本來豺狼也算不上是一種怎樣猛惡的獸類,一只豺狼的戰鬥力,還及不上一頭牧羊犬,可是它們倘若連群結隊起來,聲勢便不同了! 原來豺狼一到了嚴冬降臨的季節,便自動的連結起來,數目是三五百頭到一千頭不等,甚至有五六千頭的,狼群所過之處,群獸奔竄,野無人煙,因為狼群數目浩大,飢餓得無處求食,一見了走動的生物,立即像潮水也似的,蜂湧上前撲咬,頃刻之間,啖食殆盡,寸骨無存,任你多兇猛的野獸,怎樣本領高強的人,倘若遇見狼群,如果不預早躲避開的話,也只有送命的份兒! 因為狼群四面八方而來,殺不勝殺,逃無可逃,還不是一條死路麼? 金山雙醜在蒙古土生土長,他看見獸群背後,跟蹤著一大片灰色的東西,宛似遍地烏雲,不是豺狼是什麼?嚇得他們連聲大叫! 冷霜梅聽說狼群到來,急不迭忙把熊素珊向自己背後一兜,就要搶先逃走,金山雙醜忽然喝道:“賊婆娘,你這樣跑得掉麼?要想死裡求生,大家拼力迎戰! 冷霜梅聽見雙醜這樣一說,不禁恍然大悟,不問自己輕功腳程多好,背著一個活人,始終是一個老大的累贅,狼群只一嗅著生人氣味,立即銜尾追逐,哪怕追上幾日幾夜也是鍥而不舍,自己始終有筋疲力盡之時,還不是狼口裡面的食料麼? 反不如和金山雙醜化敵為友,聯起手來,合力向狼群衝殺,仗著三個人的武功,殺出一個生路,女英雄想到這裡,把熊素珊放落地上,叫道:“很好,咱們合力對付狼群,先公後私,至於一切仇怨,等到大家有了活命再說!” 呼延真道:“姓冷的,你放心,在狼群衝散前,咱們兄弟決不暗算你,暗算你的是龜兒子!” 凡是武林成名人物,不問他心腸如何歹毒,行為如何乖僻,都是說一是一,話出了口,決不反悔,冷霜梅不禁大喜,說道:“很好,咱們合力殺狼,掙扎求存,先要找尋一個有處的位置!” 呼延陀一指身邊亂石道:“這裡幾座巨石,形如屏風,咱們就在這裡倚石為障,減少四面八方來的威脅!” 冷霜梅答了個好字,她把熊素珊向肋下一挾,跳進幾塊大石中間,金山雙醜兄弟也跟著跳進石陣。 狼群的奔跑十分迅速,就這幾句話的工夫,那些黃羊、駱駝、野馬,已經紛紛由各人眼前逃過,狼群的前哨已經洶湧趕到! 這些豺狼大抵餓得久了,一見活人,便自咆哮連聲,張牙舞爪猛撲過來,金山雙醜兄弟,一個展開人頭拐,一個舞動綠玉杖,舞成一綠一白兩道光華,狼群只一挨近他們,不是頭顱劈碎,就是脊骨打斷,冷霜梅一柄長劍也不示弱,她使出大須彌劍法來,劍光到處,狼毛紛飛。 不久之前,他們三個人還性命相搏,拼個你死我活,但是曾經何時,狼群洶湧而來,他們又化敵為友,變成患難與共了! 這三個人都是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殺斃了百多頭惡狼,這些死狼一倒在地,其餘的餓鋃立即撲上來,亂嚼亂咬,頃刻之間,分啖無餘,熊素珊在石陣裡面看見了狼群爭食的殘忍情狀,嚇得心膽俱裂! 可是這一大群豺狼的數目太多了,不下四五千只之多,四面八方的向石陣撲來,有如江河決堤,冷霜梅和金山雙醜委實是殺不勝殺,誅不勝誅,如果沒有幾扇屏風也似的大石擋住,他們三個人老早就被狼群吞沒了! 那些豺狼死傷了百多頭之後,居然變更戰術,不再向石陣幾個缺口蠻衝硬撞了,居然分出一部分較小的狼,跳到那幾扇大石的石頂上,方才乘隙跳下,這樣一”來,冷霜梅和金山雙醜變成險象環生,顧得了上,顧不了下,剎那間跳了幾只小狼下來,好在熊素珊的本領不弱,她雖然只有一柄單刀,小狼一跳進石陣裡,被她手起刀落,當場殺死,冷霜梅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她一邊揮動長劍,左挑右削,一邊取出千里火筒,啪一聲點著了,說也奇怪,狼群一看見了火光,頓時害怕起來,紛紛後退。 原來凡是野獸之類,最怕火光,群狼也不例外,它們看見冷霜梅手上有火光,便自動退後兩三丈,金山雙醜正在瞻前顧後,殺得渾身大汗,忽然看見冷霜梅取出千里火筒,不禁大喜叫道:“冷女俠,把火頭燒得大一點,蔓延開來,便不用害怕狼群啦!” 冷霜梅眼光一瞥,這一帶地方全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哪裡能夠把火頭擴大,要燒火就得要用燃料,冷霜梅猛覺得亂石陣東面,有一個小小的土崗,土崗上長滿了矮樹和蔓草,時當冬令,草樹萎黃,冷霜梅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道:“那邊有一個小山崗,山上長滿草木,可以布成一個火圈,咱們索性衝到那邊去!” 金山雙醜正要應話,但是回心一想,這計策又不可行,呼延陀道:“冷女俠,那土崗距離咱們這裡足有半里多路,四面狼群洶湧,咱們能不能夠衝出去,還是疑問,何況這土崗並不陡峭,孤零零的,也不見得容易扼守呢!” 他正在說話的時候,已經有兩頭惡狼撲到呼延真的眼前,呼延真大喝一聲,人頭拐呼的一掄,用了個“迅雷貫頂”的招式,撲撲兩聲,竟把這兩頭狼腦蓋打裂,再一抬腿,把兩只狠的屍首踢了出去! 冷霜梅急忙叫道:“你真是食古而不化,土崗雖然並不陡峭,但是我們居高臨下的扼守,總比在這勞什子石陣裡面,瞻前顧後,顧此失彼要好得多,用火光來嚇狼,不勝似用刀劍麼?你愁衝不過去麼?我們可以用火光開路哩!” 就這幾句話工夫,冷霜梅略為分了點心神,已經有三只餓狼衝入石陣缺口,熊素珊失聲叫道:“姑姑,狼進來了!” 冷霜梅看見餓狼搶進了石陣裡,大吃一驚,急不迭忙反手一劍,將最近自己身邊的一頭惡狼,攔腰揮做兩段,血花四濺,她接著一個“鷂子翻身”,玉腕一探,抓住了另外一頭狼的尾巴,這頭狼的身體十分壯碩,本來要撲向熊素珊,吃冷霜梅抓住尾巴,向上一舉,數十斤重的一頭大狼,居然被她平空高舉起來,向外一甩,陡的向撲入石陣裡第三頭狼橫掃過去,吧吧兩聲大響,兩頭惡狼撞在一起,被抓住尾巴的狼著急起來,一口咬住了同伴的頭頸,這被咬的狼負痛這下,狂嗥一聲,也反口把對方的頸背咬住,這類野狼賦性殘忍,一經打架互咬,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一樣地自相殘殺,這兩只狼糾在一起,熊素珊趁勢上前,一連兩刀,把它們砍斃。 冷霜梅又叫道:“這石陣守不了,還到不到山崗那一邊去?” 金山雙醜看見情形危殆,只好大吃一聲,叫道:“那好!冷女俠,你用火光開路!” 冷霜梅首先一閃腰,把熊素珊挾在肋下,拔身一縱,跳上最高的一扇石屏風上,叫道: “你們兩位快來,咱們合在一處!” 冷霜梅這一跳上屏風大石,石陣門戶大開,惡狼像潮水也似的湧了進來,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知道石陣不能夠再守下去,只好雙雙拔身一縱,跳到冷霜梅駐足的大石上,幾頭惡狼也要跟蹤撲上,呼延真把綠玉杖使勁一掃,用了個“風掃落花”的招式,撲通咕咚,把這幾只狼掃落石下,它們一跌入狼群裡,便給同伴亂撕亂抓,爭著啖吃,頃刻之間,吃得乾乾淨淨,這時候的狼群,顯然陷入瘋狂狀態! 冷霜梅道:“二位要想突圍麼?‘快把衣衫撕裂下來,給我點火!” 金山雙醜恍然大悟,當下把自己外面穿的皮裘,迅速脫了下來,運手勁撕成了長長的布條,冷霜梅用千里火筒把二人的布條點著了,馬上變了兩支煙焰騰騰的火把,叫道:“行了!向外面闖!” 雙醜撕裂的皮裘本來帶著油質,一經著火,火光熊熊,呼延陀兄弟高高舉起冒煙著火的布條,跳了下來,火光到處,狼群辟易,冷霜梅挾著熊素珊跟蹤跳落,舞動千里火筒,這一下果然比起什麼還要收效,群狼果然奔騰跳躍,紛紛讓出道路來,冷霜梅和金山雙醜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土崗搶去。 就在他們用火把分開狼群,搶向土崗的時候,沙漠的邊緣上,又響起一陣異嘯來,聲如吹笛,說也奇怪,成千累百的惡狼,一聽了異嘯的聲音,當場秩序大亂!拖著尾巴四散奔逃,冷霜梅失聲尖叫:“不好,快找地方躲避,颶風來了!”金山雙醜不禁面色大變! 沙漠裡的天然災害,除了狼禍之外,還有颶風,也是厲害異常,颶風也分幾種,最厲害的大羊角風,一刮起來,簡直是昏天黑地,宇宙渾茫,無數的沙石,在颶風刮起時,變成幾百很沙柱,一塌下來,人畜遇著了它,馬上就要生葬,毋怪那樣猛惡的狼群,一聽颶風的聲音,馬上四散奔竄了! 這一下出乎冷霜梅和金山雙醜意料之外,狼群雖然散了,颶風跟著到來,狼群還可以用人力抵擋,颶風卻是無可抵禦! 冷霜梅高聲叫道:“快快找到避風地方,伏在地下,不然的話,咱們別想有一個能夠活命!” 呼延陀陡的眼露兇光,嗖聲風響,舉手一掌向冷霜梅背心推到,要一下閉住她的志堂穴,叫她向前撲出去,跌翻在地,冷霜梅不愧是崑崙派高手,耳聽風聲,急忙把身子一側,呼延陀這一掌由冷霜梅的衣服上擦了過去,勁力沒有打正,冷霜梅一跳,叱道:“說過的話不算嗎?好不要臉!” 呼延陀獰笑道:“狼群散了!當然是不算啦!” 呼呼,連劈兩掌,這是關東長拳的絕拳,名叫“挾山超海”,他要在颶風到臨之前,把冷霜梅擒住,捏碎了她的琵琶骨,強逼對方說出大須彌劍法的訣要,冷霜梅豈是弱者!她來不及伸手拔劍,右手一招,抓拿敵人脈門,左手一遞,駢指如戟,直插呼延陀的雙眼,這一招名叫“金針渡劫”,呼延陀估不到冷霜梅對拳腳也有如此精深的造詣,霍地向後一退,兩人剛要變招搏擊,突然呼隆的一陣大響,無數火辣辣的沙子,迎面推來,原來颶風已經吹到! 宇宙間的天然力量,真個巨大得不可思議,颶風挾著大量黃沙,匝地吹來,竟把冷霜梅熊素珊師徒,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四人的身體,飛雲似的直旋起來,拋在半空,滴溜溜的不住滾轉。 冷霜梅心中暗道:“今番性命休也!”她急忙運起千斤墜功夫來,要把身體墜落平地,哪裡能夠! 女英雄只覺得滿眼黃沙,身子不由自主,像紡車也似的,在空中一連翻了幾百個跟頭,方才吧噠一響,由半空中摔了下來,重重的向地上一摜,頭腦心肺受了極大的震蕩,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冷霜梅方才悠悠地醒轉過來,睜眼一看,颶風已經停息,可是眼前的景物也完全變了,自己躺在黃沙無垠的大漠裡,熊素珊和金山雙醜,不知道被颶風吹到哪裡,蹤跡不見! 總而言之,這一場颶風固然是吹散了漫天匝地的狼群,也吹散了冷霜梅和金山雙醜的惡鬥!女英雄迷迷惘惘的睜開眼睛,四下一看,眼光所及,到處都是高低起伏的“沙浪”,如丘如陵,自己兩條腿齊膝以下,也深深地被埋藏在黃沙里,冷霜梅費了很大的氣勁,方才把兩腳由黃沙里拔出,勉強支起身來,一摸身邊寶劍和糧食包裹,僥倖仍然存在,冷霜梅在沙地裡打坐吐納半個時辰,等精力完全恢復了,然後向南邊走,走了一日一夜,方才遇見沙漠裡的牧人,上前一問,這裡原來是蒙古西部的科布多盟旗,距離阿爾泰山已經不遠了! 按說冷霜梅在脫險之後,大可以返回星宿海,可是她是一個具有英雄氣質的人物,凡是這一型人,生平從來不肯接受別人的布施,可是受了別人恩典之後,卻是終身不忘,冷霜梅這次路遇金山雙醜,被困古墓,失足墜崖,幾乎送了性命,好在遇著熊元憲父女,把自己由鬼門關邊緣上救了回來,又得她們兩父女收養了一年,方才恢復武功氣力,真可以說得上是兩世為人,死裡逃生! 哪知道熊元憲被仇人狙殺,自己連他一個女兒也保不牢,在颶風裡失掉,怎樣能夠心安理泰呢!冷霜梅由這一天起,打消了南歸的想法,就在蒙古西部的沙漠裡,到處流浪,希望在茫茫人海裡,把熊素珊找著,其實這不過是萬中存一的希冀罷了! 當日一場颶風,何等厲害,熊素珊哪裡能夠生存、不過冷霜梅覺得自己如果不這樣做,便對不住自己良心,嗣後一連七個年頭,冷霜梅在一望無涯的內外蒙古瀚海大沙漠裡,東西飄盪,每逢遇見遊牧部民,草原上的土著,必定問有沒有如此這般形貌的一個漢人小姑娘,不過她詢問的結果,總是失望兩字,晃眼七年過去,冷霜梅始終沒有找著熊素珊,弄得她的兩鬢,平添了不少白髮! 有一年,冷霜梅不知不覺的又來到阿爾泰山之下,她想起十年以前,自己在這一,座山嶺下面,初會金山雙醜,因為惹翻了這兩個魔頭,累得自己在大漠裡面,受苦流浪了八九個年頭,冷霜梅覺得十分感慨! 她走到黃昏薄幕,夕陽落山的時候,遙望四外荒涼一片,除了叢林密莽之外,看不見半縷炊煙,這不用說,偌大一片山野,沒有牧民土著在那裡居住了,冷霜梅暗暗納罕,既然沒有牧民,當然沒有蒙古包帳幕之類,她只好揀了一座樹林,挑了一株枝濃葉密的大樹,攀升上去,把包袱解下來,當做枕頭,自己就在一株巨大的樹極裡睡覺。 睡到三更時分,冷霜梅在睡夢朦目龍之中,忽然聽見近身樹林,刷刷連響,仿佛是重物拖過的聲音,凡是一個內功深湛的人,他的耳目必定比常人靈敏,尤其像冷霜梅這類精研內典的能手,百步之內,驚沙落葉,她也可以察覺出來,女英雄連忙由樹碰裡一個翻身坐起,她發覺響聲就發自距離自己不到二十丈遠的樹叢內,是一種粗濁的呼吸聲和嚼吃骨肉的混合聲響,冷霜梅不由打了個寒嚓!心中暗想:“難道這樹林裡來了猛獸?” 她在巴額喀喇山星宿海練技的時候,曾經用空手搏殺過幾頭虎豹,所以冷霜梅對猛獸並不怎樣恐懼,她把包袱拴在腰間,腰勁一墊,便用“燕子飛雲縱”功夫,竄上樹梢,角後展開輕功身法,一溜煙向發聲樹叢奔去,恰好這時浮雲盡過,月色澄明,冷霜梅剛才超越過三株大樹,在溶溶月色下,發現樹林中心一片空地,坐著兩個碩大無朋的怪物! 這兩個怪物似人非人,似獸非獸,好像是猩猩狒狒一類東西,不過他們的身體高大得怕人,坐在地上也有七八尺高,如果站了起來,身高足有一丈五尺以外,比普通人高出一倍! 再看它的樣子,全身長毛披拂,毛色深棕而夾著暗紅,吃那月華一映,油光水滑閃出一陣陣的光暈,顏面五官卻是沒有毫毛,長了一頭亂蓬蓬的頭髮,跟人相似,下體卻繞著一條浦草編的裙子,裝束和未開化的野人互相仿佛,不過高大得像山海經上傳說的山翹野魅一樣罷了,只見這兩上怪物的跟前,擺著一個死人屍骸,這兩個怪物把這屍骸的肢體和骨肉一塊塊的撕了下來,又把肚腹裡的腸臟一把把挖出來,塞入口里大嚼: 冷霜梅看見這兩個怪物生吃活人的樣子,任由她本領怎樣高強,也覺得心驚肉跳,神搖心悸!這兩個怪物如此高大,當然不是生人,更不是猩猩、狒狒這一類動物,女英雄忽然想起,這難道是古人傳奇筆記裡面的山鎖木客嗎? 自己是個俠義中人,見了這類害人惡物,哪裡能夠放過它?冷霜梅想到這裡,嗖的拔出身邊佩劍,就要飛身下去! 可是她回心一想,這兩個怪物身材如此高大,諒來氣力不小!如果自己就這樣的下去,少不了有一番惡鬥,倒不如拿出晴器來,打瞎了這兩個怪物的眼睛,方才飛身下去刺它要害,豈不是事半功倍嗎、 冷霜梅主意決定,便竄到一根低枝上,探手入豹皮囊,取出四支天狼神釘,合在掌裡,猛一抖手,嗤嗤幾響,天狼神釘脫手飛出,化做四道細如遊絲的銀線,直向那兩個怪物精光炯炯的眼睛打去。 誰知道那兩個怪物雖然外相粗蠢,骨子裡卻是靈警異常,冷霜梅跳落低枝的時候,他們的耳朵立即聽出聲音來,當下停了咀嚼,兩眼直望樹頂,說時遲,那時快!嗤嗤風響,銀絲破空飛到,左邊的怪物立即把頭頸一偏,兩支天狼釘打不中眼睛,直穿在肩背上,深嵌入肉,右邊那怪物呢?卻是晦氣,他把頭面一偏,左邊的天狼神釘是躲開了,抹著額角過去,右邊一釘卻閃不過,直穿進眼眶裡,右眼立瞎,痛撤心脾,霹靂也似的一聲狂吼! 這一聲狂吼猶如破鼓,石破天驚,樹頂上的敗葉,籟籟亂落,兩個怪物知道來了敵人,立即跳起身來,冷霜梅也一聲清叱,由樹頂上飛身跳落,瞎眼的怪物不由分說,厲吼一聲,張開蒲扇也似的大手,向冷霜梅迎頭抓落,冷霜梅腰身一扭,反手一劍,“玄女揮袖”,颼颼颼幾響,竟把怪物右手五根指頭,削了四根下來,疼得它又是一聲大吼,翻身抱住一株大樹,亂拔亂搖,冷霜梅正要飛身一劍,直刺他的頸項要害,哪知道撲的一響,一塊磨盤大石挾著勁風,向冷霜梅頭頂飛到! 拋石的是另外一個怪物,原來這兩怪物一雌一雄,被冷霜梅用天狼神釘打瞎眼睛的怪物是雌的一個,雄的一個心性比較靈警,它看見冷霜梅由幾丈高的樹頂飛身掠下,點塵不起,知道不是常人,立即由地上搬起一塊磨盤大石,向冷霜梅飛擲過去,冷霜梅扭身一閃,大石打在樹幹上,轟轟兩聲大響,震動樹木,落葉紛飛如雨。 好一個冷霜梅,閃過大石擲擊之後,長劍一引,向那雄怪物迎面刺去,雄怪物卻是識貨,看見劍光如匹練般飛來,立即向一株大樹後,轉步一閃,冷霜梅估不到這樣粗蠢的龐然大物,居然也會以樹為障,阻擋自己劍招,正要腳點樹幹,用個“白鶴沖天”之勢,刺那雄怪頭時,冷不防背後有人冷冷說道:“有緣千里來相見,姓冷的,咱們又見面啦!” 這幾句話的語聲十分尖細,卻是字字清晰,送進冷霜梅的耳鼓,女英雄嚇一大跳,她聽出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山雙醜! 冷霜梅再也顧不得飛身進刺雄怪了!立即一提真氣,用個“紫燕順翔”身法,輕飄飄的向上一縱,跳上樹梢,扭頭向下望時,果然不出所料,金山雙醜弟兄,已經搶進樹林里來,呼延陀仍然倒提人頭拐,呼延真拖著綠玉杖,這還不足為奇,最奇怪的就是那兩個怪物一見了金山雙醜,立即指手劃腳,嘰嘰咕咕的說起人話來,全是蠻夷雀舌之音,冷霜梅暗裡叫苦,喊道:“不好!原來這兩個吃人怪物,是仇家豢養的東西哩!” 金山雙醜聽完了怪物的話,倏地抬起頭來,高聲叫道:“姓冷的賊婆娘,這兩個是我們降伏的雪人,又沒有侵犯你,你居然傷害它,最好快快跳下來,棄劍降順,如果有半個不字,哼!我們把你抓住,叫雪人把你撕成一片片!” 原來這兩個雪人(即是本文開始說的“那蒂”)是金山雙醜有一年遊歷西域,在鄰近帕米爾高原的雪山裡擒獲的,本來雪人這樣東西,力大兇野,任你有通天澈地的本領,也不能夠把它擒獲,更不用說降伏了! 可是金山雙醜果然不愧是旁門左道的人物,他發現了雪人蹤跡之後,立即取出一種猛烈的麻醉藥來,混在獸肉裡面,拋在雪人窩穴旁邊,引誘這兩個雪人吃了,一吃之下,立即爛睡如死,身軟如泥! 雙醜方才現身出來,動用了一種特別的手術,把雪人的後腦表皮割開,用銀管子注射一種藥液入雪人的腦袋裡,再把傷口縫上,這樣一來,雪人清醒之後,便自渾渾噩噩,對金山雙醜百依百順,比貓狗還要馴服,這幾天來,金山雙醜利用這一雌一雄兩個雪人,追飛逐走,捕獵烏獸,搬木運石,建造房屋,同時也做了不少壞事。 哪知道冷霜梅今日神推鬼使的走上山來,打傷了這兩個雪人,還把雌的一個眼睛弄瞎,試問雙醜兄弟如何不怒?不過他們念念不忘冷霜梅那套大須彌劍法,還要留她活口,所以一連串的叱喝,要她降順! ” 冷霜梅看見金山雙醜大言不慚,不禁勃然大怒,就要飛身下樹和雙醜搏鬥,可是回心一想,呼延陀呼延真兄弟本領已經不弱,再加上這兩個金剛巨靈也似的雪人,力大如虎,自己如何是他對手?俗語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三十六計,直為上著! 冷霜梅主意既定,便叱喝了一聲,裝做要飛身跳下的樣子,陡的把手一揚,又是四支狼神釘,閃電也似的穿出來,直向雪人飛去,這邊金山雙醜已經有了防備,冷霜梅的暗器才一出手,呼延陀把人頭拐向上一舉,嗚嗚幾聲,假人頭的口裡噴出一連串的黑星,恰好跟冷霜梅的天狼神釘拼撞個正著,叮叮叮,十幾下金鐵交擊的響聲過去,兩個發出來的暗器,紛紛跌落亂草叢之中。 冷霜梅這一手暗器,卻是以進為退,天狼神釘剛才打出,倏地折轉身子,向樹林外面飛也似的逃去,金山雙醜連聲大叫:“不要放走了賊婆娘!”指揮兩個雪人,穿林渡莽的追趕過去,前走的如出弩箭弦,後追的似流星趕月,由這天起,金山雙醜和冷霜梅展開了江湖上一段空前未有的長程追逐戰! 原來冷霜梅的逃路,略略偏向西南,她逃出了阿爾泰山,經過奇中縣城,逃進了浩瀚無際的北新疆準噶爾草原,橫斷白龍堆大沙漠,一溜煙逃人天山,躲了一個多月。 可是金山雙醜和兩個雪人跟蹤趕到,天山面積浩瀚,金山雙醜本來不容易把她找著,可是雙醜同來兩個雪人,卻是天賦異稟,不比尋常,它們在阿爾泰山跟冷霜梅戰鬥過一次,已經熟悉了她的氣味,不論在沙漠上,在草原裡,在崇山峻嶺間,凡是冷霜梅走過的地方,雪人都嗅出氣味來,它們還有一種特別本領,就是善於辨人的腳印,就算是一段乾燥的土地,冷霜梅走過之後,任何人也看不出土地上留下腳印,雪人卻可以看出來,所以冷霜梅不管左盤右折,日行夜走,始終拋撇不開金山雙醜,兩下距離不過是二三十裡程罷了冷霜梅在天山藏身不住,只好又逃下山,進入南疆大草原,再由南疆橫越過戈壁大沙漠,直入喀喇崑崙山,冷霜梅在逃進喇崑崙山之時,也曾經用過智計,在萬尺懸崖邊,佈置一個陷阱,誘陷對自己窮追不舍的敵人,結果把那個瞎了一隻眼睛的雌雪人活活跌死。 可是這樣一來,越發激起了金山雙醜的怒火,和那個雄雪人緊追不舍,一直橫過西藏高原,冷霜梅逃進了這座與塵世隔絕的大雪山,這時候她已經奔跑了一萬里的長程,委實精力憔悴,再也沒有法子繼續逃了!結果在色卜拉喇嘛廟附近的山峰上,跟金山雙醜遇個正著,一場惡戰。 那天晚上,色卜拉寺五個苦行喇嘛聽見雪人吼聲,就是冷霜梅和雙醜惡戰之時,結果冷霜梅拼用險招,把那雄雪人一劍刺死,(這就是悟法和尚跟那四個尼泊爾喇嘛在次日早晨發現巨大腳印和血漬的由來。) 不過她本人也被金山雙醜裡面的老大呼延陀打了一下陰煞掌,幾乎送了性命,好在她內功精湛,負傷之下,還能夠一溜煙的逃走,直到第二天晚上入黑,冷霜梅的藏處才被金山雙醜找著,三個對頭冤家又再惡鬥起來。 冷霜梅身負內傷,自然不是雙醜之敵,好在這時候的金山雙醜,也到了精疲力乏的地步,冷霜梅跟他戰鬥了數十合,便放出天狼神釘來,把雙醜裡面的老二呼延真打傷,然後撞開色卜拉寺廟門,竄入寺裡,以上就是冷霜梅在蒙古萬里迢迢逃到大雪山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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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千山追宿怨 冰谷困雙醜
一夜無活,天色黎明,喜馬拉雅山一望荒涼,人煙滅絕,當然是沒有雄雞報曉,可是東方既白,晨曦透入寺內,悟法和尚關心昨天晚上破門闖進的女客,便走到大廳上,只見冷霜梅盤足跌坐在蒲團上,雖然是面色蒼白,精神卻好轉了不少,她雙手合十在胸前,看見悟法和尚出來,微微的點了點頭! 悟法問道:“女檀越,你的身體不妨事吧!昨天晚上……” 冷霜梅搖了搖手道:“我的事你不用問,再給我一杯馬乳!” 悟法和尚心中納悶,想著:這女子陰陽怪氣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她說由阿爾泰山逃來這裡,阿爾泰山在蒙古西陲,到這裡迢迢萬里,常人至少要走上大半年,她一個孤身女子怎樣走來呢?還有追蹤她的仇家,不知道是什麼人物? 不過他雖然是滿腹疑團,卻不敢違拗冷霜梅的話,只好到廚房裡倒了一杯熱馬乳,拿出前廳,咦!奇怪,蒲團上空空如也,冷霜梅不知去向! 老和尚不由嚇一大跳!如果不是早晨白天,他以為自己真正是活見鬼,手裡的馬乳杯子幾乎跌在地下,悟法和尚急忙跑出廟門,高聲叫道:“女檀越!女施主!你到了哪裡去?” 剛才喊了兩三遍,背後突然伸過一只顏色焦黃,瘦骨嶙峋的手來,向他肩頭一抓,悟法和尚出其不意,嚇得直跳起來,叫了一聲:“哎呀!” 他連忙回過頭來,看看抓自己肩頭的,究竟是什麼人?哪知道悟法和尚不回頭後望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禁魂飛魄散! 原來抓住自己的卻是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怪人,亂蓬蓬的一頭長髮,黃焦焦的瘦面孔,死眉死眼,全無血色,哪有半點生人的氣味,悟法和尚嚇得三魂去二,七魄剩一,張大口喊不出聲來,這怪人正是呼延陀,清早到廟門來窺望,一手扣住了悟法和尚的肩環骨,陰惻側的問道:“餵!老和尚,昨天晚上逃入你廟裡的賊婆娘呢?她躲到哪裡去,快說!” 悟法和尚戰戰兢兢的說道:“那那那……那個小僧不知,她她她……今天一早走了!” 話才說完,猛覺怪人手臂一一揚,老和尚一個身子,便像騰雲駕霧似的,飛出兩丈以外,吧噠,摔在廟門的土地上,背脊當先著地,疼得他咧開嘴,半晌合不攏來,悟法和尚陡覺眼前白影一晃,前面又出現一個同樣的怪人來,身穿白袍,手裡拿著一根翡翠綠色的玉杖,正是金山雙醜裡面的呼延真,叫道:“大哥,這禿驢可是賊婆娘一黨嗎?先把他打發回老家去!” 呼延陀道:“慢著!這老家夥沒有半點武功,看來不像姓冷的同黨,讓我來問問他!” 說著把人頭拐一晃,猙獰的假人頭正對著悟法和尚的面門,啞聲喝道:“昨天晚上破門闖進廟裡的那個女子,跑到哪裡去了?快照實說出來,如有半句謊話,老子馬上把你抽筋剝皮,知道沒有?” 悟法和尚戰戰兢兢的過了半晌,方才說道:“哦!二位要找那個姓冷的女子麼?她在敝廟的廳上盤膝跌坐了半晚,今天大清早溜了啦!” 呼延真暴聲喝道:“放屁!” 呼延陀道:“兄弟,你把這老禿驢押著,我進廟去搜一搜看!” 他說著邁步進廟門,把色卜拉寺的佛堂、僧舍、耳房,以及廚房茅坑各個角落搜了一遍,連神龕也翻遍了,也不見冷霜梅的蹤影,呼延陀還特別小心,提防廟裡有夾壁和地室之類,可以隱隱藏人的地方,用人頭拐到處敲打,足足搜了一個多時辰,別說活人,連影子也不見一個! 這喇嘛廟建造簡陋得很,不能藏人,冷霜梅果然不在這裡!她又逃到哪裡去呢? 雪山茫茫,要想把她找著,真個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呼延陀只好懊喪地走出廟門,向呼延真說道:“兄弟,賊婆娘不在這裡,咱們走吧!” 呼延真道:“大哥,我有一個法子,叫賊婆娘自投羅網!” 這句一說出來,呼延陀不禁大喜,說道:“兄弟,你有找到賊婆娘的法子麼?” 呼延真附著兄長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呼延陀聳了聳眉毛,望一望悟法和尚,說道: “這法子雖然可行,但是萬一傳了出去,江湖上的人嘲笑咱們兄弟不夠英雄好漢?” 呼延真道:“打什麼緊?只要把冷霜梅找著,咱們便可以把鍛筋內篇和大須彌法練成,還有哪個人敢向我們訕笑?” 呼延陀一想也是,馬上滿面厲氣,向悟法和尚喝道:“老禿驢!你說你不知道那姓冷女子的下落,這番話有誰相信?先給你吃點苦頭,看你還說不說!” 話才說完,夾背心把悟法和尚由地上抓起來,提到廟門旁邊,呼延真卻由腰間解下一捆細繩,將悟法和尚雙臂反剪,捆了一個結實,然後把繩子一頭對穿在廟門門媚上,高高的扯了起來,這樣悟法和尚便變成了半天吊,換句話說,也即是開始了折磨受難了! 原來呼延真知道冷霜梅是個具有俠義心腸的人,自己正好利用對方這個“弱點”,叫她自行投到,所以他向呼延陀獻計,故意把悟法和尚吊在色卜拉寺的廟門口,叫他忍受苦刑,冷霜梅如果躲藏在近處,一定看見,看見必然不忍,不忍悟法和尚因為包庇自己而受活罪,挺身出來相救,這一來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金山雙醜把悟法和尚高吊門媚之後,自己就在門裡席地而坐,拿出路上帶備的酒肉來,大吃大喝,等冷霜梅自己上門不提。 過了半天,色卜拉廟的大門外,仍然是空蕩蕩,靜悄悄,不見半個人來,哪裡有冷霜梅的影子?悟法和尚本人呢?卻是天性強毅,他被金山雙醜高高吊在門口,一不喊叫,二不求饒,只是低下了頭,連半氣也不哼,金山雙醜等了半日,還不見仇人找尋上門,禁不住心中冒火,呼延真道:“大哥,這賊婆娘居然這樣的硬心腸,不管老禿驢替她活受罪!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老禿驢頭下腳上的倒吊過來,看她還理不理?” 呼延陀道:“這個方法很好,只怕老和尚不耐吊,一下便死了呢!” 呼延真道:“金山雙醜生平殺死了多少人?還在乎一個老和尚?即使死了,屍首也一樣可以倒掛的呀!” 呼延陀一想也是,只要能夠把冷霜梅引來,哪用得著管這老和尚的死活?金山雙醜便把悟法和尚掉個跟頭,頭下腳上的倒弔起來。 呼延真大笑道:“這一回老禿驢變了倒吊葫蘆瓜,不怕姓冷的不心疼了!” 將人倒弔起來,這是世上一種最殘忍的刑罰,絕對不在活埋之下,因為一個人頭下腳上的倒弔起來,不到頓飯功夫,腦袋立即充血,奇熱如焚,好像快要把頭顱逼得爆裂開來,任你是天字第一號的金剛鐵漢,也是難以忍受,只要一個時辰左右,被倒吊的人就要七孔流血,嗚呼喪命! 可是金山雙醜用這方法來對付悟法和尚,卻是適得其反!雖說悟法和尚本人難免苦痛,卻不見得馬上可以取了他的性命!這是為何?原來凡是在深山修練的喇嘛僧人,多半會“瑜伽術”,這是佛教裡面一種精神功夫,精通瑜伽的人,可以用頭代腳,把身子倒豎在地,很久時間也不覺得疲倦,悟法和尚在深山裡苦練了幾十年,雖然沒有什麼武功本領,對於這種苦行式的瑜伽術,卻是另有精詣之處,金山雙醜把他倒弔起來,悟法和尚索性把雙眼一閉,把身外的一切,置之不聞不問,金山雙醜看在眼裡,暗暗納罕,想道:“這老和尚倒也古怪,且看看他捱得多少時候,隔上一個半個時辰,還怕他不失聲求饒麼?” 哪知道他們兄弟這樣一想,大大錯誤!悟法和尚由未牌時分起,一直吊到黃昏日落,夜幕低垂,足足吊了三個時辰,不但沒有半點喊疼求饒,反而鼻息鼾鼾,呼呼的睡著覺!了這一來把金山雙醜弄得又驚又怒!呼延真也忍耐不住了,向兄長道:“大哥,這老禿驢故意找我們開心呢!將他倒弔起來,他還睡其大覺!咱們索性一刀砍了他的腦袋吧!” 呼延陀還未答話,冷不防廟門口白光一閃,倒吊悟法和尚的繩子,突然齊中折斷,悟法和尚應聲跌落,呼延陀把人頭杖一點,叫道:“賤人休走!”一個飛身搶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冒險搶救悟法和尚的,正是逃離色卜拉廟的冷霜梅,金山雙醜早晨把悟法和尚弔起來,冷霜梅已經老遠的望見,她明明知道這是金山雙醜的激將計,要想過去搶救,卻又沒有必勝把握,不過她畢竟是個心眼靈活,足智多謀的人,冷霜梅忽然福至心靈,想出一個法子來,她首先跑人廟周圍的曠地上,鋪了一層亂瓊碎玉,冷霜梅把身上的白羊皮裘張開來,遮住頭面,伏倒在雪地上,利用白裘跟雪地同一樣顏色,偽裝掩護,逐尺逐寸的向廟門逼近,金山雙醜做夢也估不到冷霜梅有這樣大的膽子,迎著廟門正面逼來,居然被她逼近門口五丈之內,還是懵然不知,冷霜梅一下飛身竄起來,用個“驚隼掠雲”之勢,一劍砍斷了吊住悟法的繩索,再把老和尚一把挾在肋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賽同流星過渡,向大雪山深處跑去了! 金山雙醜看見冷霜梅突如其來,救了人去,哪裡肯輕易放開,當下怒吼連聲,飛步趕來,冷霜梅跑出一百多丈,方才把悟法和尚向雪地上一丟,劍光連晃幾晃,割斷了悟法身上的繩子,就這剎那功夫,金山雙醜已經趕到,冷霜梅忽然叱喝道:“姓呼延的,你們兩個究竟要不要臉,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金山雙醜愕了一愕,立即停了下來,齊齊答道:“我們兄弟怎的說了話不算,在古墓裡,咱們見你答應傳授大須彌劍法,方才放你出來,在狼群裡,俺們見颶風趕散了狼群,方才向你動手,我們幾時有食言反悔,像你這賊婆娘翻口覆舌,全無信義的麼?” 冷霜梅嗤的一笑道:“夠了夠了!老娘並不是跟你在口舌上逞強,這老和尚跟我全無瓜葛,你把他百般磨折,為的也是引我出來,我現在出來了,你們總算得償心願,我們的賬由我們自己算,只要你們兄弟答允一句,由現在起,不准對這老和尚有一絲一毫加害!” 金山雙醜哈哈狂笑道:“我們只是要你出來,這老禿驢跟我們有什麼相干?何必要殺害他,叫他滾吧!免得阻手礙腳!” 冷霜梅答了個好字,向悟法道:“你聽見了沒有!現在沒有你的事了,回廟去吧!”悟法掙扎著站起來,顫巍巍的返回色卜拉廟不表。 金山雙醜把兵刃一抖,就要飛身撲上來,冷霜梅陡的叫道:“慢來!我有話說!” 呼延陀憤怒道:“賊婆娘,你還有花樣麼?要想逃命,那是妄想!” 冷霜梅道:“我跟你們兄弟打了六七場架,我固然勝不了你們倆兄弟,你兄弟也攻不破我的大須彌劍法,再打一百場也不外如此,不如大家換過一個打法吧!” 金山雙醜一想也是,自己合起倆兄弟的功力,雖然可以略佔上風,卻不能夠製冷霜梅的死命,對方的大須彌劍法,賽似鐵壁銅牆,何況她還有神出鬼沒的天狼釘暗器呢!呼延真怒沖沖的說道:“賤人,你想要怎樣打法?快說!” 冷霜梅從容的把劍彈了兩彈,方才說道:“我們要想真真正正交上手,得要在一個最危險的地方,然後可以顯出真功夫來!二位瞧瞧對面那座雪峰!” 金山雙醜不由自主的把眼光一瞥,果然看見天邊遠處,聳起一座雪峰,冷霜梅接著說道:“這座雪峰矗立千尋,危崖萬丈,可是卻有一個特色,由峰半到峰頂,仿佛梯級一般,越上越小,直到尖頂為止,我們就在這些天然石梯上,比試輕功,第一步,咱們同時展開輕功來,直向雪峰攀升上,哪一個先到峰頂的,就算勝第一場!”呼延真生性暴躁,喝道: “勝第一場便又怎樣?可有什麼好處?” 女英雄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好處大得很呢?那一個比輸的,罰他在交手的頭一百回合裡,只用赤手空拳,不准使用兵器!” 金山雙醜聽了心中一動,如果自己比試輕功勝了冷霜梅,她真個不用寶劍的話,即是不能夠憑仗大須彌劍法來防護自己了! 假如這樣,自己兄弟儘可以在數十回合之內,把她擒住,相反的冷霜梅勝了,自己兄弟不用兵器,憑著幾十年苦練的陰煞掌和新近學成的顛倒五行功夫,以二打一,也不愁不能夠跟冷霜梅打一百回合,百招之後,仍然可以用回兵器,這是只有沾光,沒有吃虧的事! 不過金山雙醜裡面的大魔呼延陀為人向來陰鷙,他恐怕冷霜梅還有別的詭計,問道: “唔!依你所說,如果哪一方面比輸了輕功,不准用兵器對打,假如他支持一百回合,不曾落敗,那就算贏第二場了。” 冷霜梅道:“哪裡話來!這一場只算平手,還有第三場哩!” 呼延真道:“第三場怎樣比法?” 女英雄道:“如果第二場要成平手,雙方不准使用暗器!”金山雙醜聽說不准使用暗器,不禁心花怒放! 原來金山雙醜最忌憚冷霜梅的,就是對方那一手天狼釘,因為天狼釘發射的時候,無聲無影,而且冷霜梅往往在劍招裡面,出其不意的射出來,金山雙醜幾次困住了冷霜梅,始終吃她溜掉,就是她每每在筋疲力竭,萬分緊急時候,使出這一著殺手絕招來,呼延兄弟躲閃不及,幾乎吃了大了! 金山雙醜雖然也會幾種厲害暗器,可是說到出手之快,準頭之精確,比起冷霜梅的天狼釘來,還是瞠乎其後,一旦聽說對方不用天狼神釘,金山雙醜幾乎笑出聲來,呼延真心理暗罵:該死的賊婆娘,你不用天狼釘,等於猛虎自脫爪牙,包保叫你今天逃不出我們兄弟手掌之下! 老大呼延陀忽然呵呵狂笑起來,叫道:“二弟!姓冷的忽然這樣容易相與起來?又說不用寶劍,又說不用暗青子,提防她用金蟬脫殼之計!” 呼延真恍然大悟,原來冷霜梅要藉比試輕功為名,乘機翻山越嶺逃走為實!自己哪裡能夠上她的當?他把怪眼一翻,暴聲喝道:“姓冷的!人心隔著肚皮,哪個相信你的鬼話?萬一你藉著比試輕功,讓我們兄弟先到了雪峰峰頂,你一溜煙的逃走,咱們兄弟到哪裡找你去!” 冷霜梅大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我哪有騙你的道理?這回大家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應活的活,該死的死!省得仇怨牽纏,勾腸掛肚,如果我冷霜梅藉機會脫身逃走的話,萬刃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從前的人最重誓言,冷霜梅立了毒誓,金山雙醜點點頭道:“很好!你既然立了誓,俺們兄弟就相信你一回,不過用輕功攀登雪峰時,大家要連在一起,不准超出兩丈距離之外,杜絕取巧,可知道麼?” 冷霜梅笑說道:“很好!現在就開始比試!” 她這一句話剛才出口,已經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一溜煙向前跑去,金山雙醜估不到冷霜梅說跑就跑,這樣快捷!急不迭忙的追上前去,誰知道他們和冷霜梅這樣較量起輕功來,無形中上了她的當,原來冷霜梅是個女子,體態輕盈,金山雙醜卻是臃腫肥胖,先天上的比較,冷霜梅已經佔勝一籌,何況她是童女修真,自小在金光道人的門下,洗髓伐毛,鍛鍊筋骨,輕功造詣比起金山雙醜來,有過之無不及! 雙醜跟冷霜梅比試輕功,豈不是以短禦長麼?這一開首飛跑,呼延真呼延陀兄弟兩人,已經被遠遠拋後五六丈! 本來金山雙醜的輕身提縱術也可算得是上乘之選,決不會跟冷霜梅差距太遠,不過他們兄弟在兩天之前,分別中過冷霜梅的天狼神釘,傷勢還未十分痊癒,一跑起來,創口隱隱作疼,更加影響了速度,眼看冷霜梅飛雲也似的,奔到梯形雪峰之下,這裡隔著一道深澗,約莫有兩丈多寬,深澗兩岸之間,連著一條冰雪鋪滿的石棧,她向對岸一落,高聲叫道: “餵!你們怎的跑得這樣慢?大名鼎鼎的金山雙醜,連輕功也練得不純,還稱得上是英雄好漢麼?我站在這裡等著吧!讓你們搶先十丈,我再追趕!” 金山雙醜聽見仇人這樣嘲諷,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疾如奔馬一般搶到澗岸邊!本來他們也可以學冷霜梅那樣飛身跳過深澗,可是一來在怒火頭上,真氣不純,二來創口疼痛,恐怕飛越不過,雙醜兄弟一先一後,就在石棧上跑過去,哪知道他們剛剛跑到石棧的一半,那根表面上看來似天然生就的石梁,突然齊中腰折斷了! 金山雙醜叫了一聲“哎喲!”要想提氣飛縱,哪裡還來得及?兄弟兩人飛星瀉丸也似的,直向澗底掉了下去! 原來這一條石棧是對付金山雙醜故意佈置下來的機關,它本身並不是真正的石棧,是冷霜梅由山凹裡找來的一根鐘乳筍,橫加在澗岸上,鐘乳性質本來不堅而脆,冷霜梅在架設時,又用綿掌內力震裂了中心部分,只得一層石皮完整,絕對不能夠承受一個人的重量,金山雙醜在盛怒情急之下哪裡想得到冷霜梅弄了這一手,結果中了陷阱,剛才跳上石梁,鐘乳筍立即折斷,飛落萬丈懸崖之下! 冷霜梅向下一望,深澗中雲氣迷漫,金山雙醜蹤跡全無,想來摔得屍骨無存了!冷霜梅喃喃自語道:“九年以前,你這兩個魔頭逼我跌下萬丈深澗,幾乎送了性命!今天你們也有被我騙得跌下深澗的日子!真正是報應!” 可是她不旋踵之間,面色蒼白起來,全身顫抖不停,說道:“不過我用誑語欺騙敵人,也不應該,已經犯了崑崙派的戒條,今後要面壁十年,抵受雪山奇寒之苦,補償我的過失,咳!” 冷霜梅說到這裡,仿佛無限傷心,搖了搖頭,蹈蹈離開澗岸,走入了大雪山的深處,從此蒙古西域一帶,不見了金山雙醜,也不見了冷霜梅! 再說滿清徵西大軍統帥,貝子爺福康安總算給回達賴法王一點面子,不把清兵開入拉薩聖城,大軍繞路而過,渡雅魯藏布江繼續剿伐尼泊爾,經過一個多月的行軍,福康安的徵西部隊,已經浩浩蕩蕩,開到喜馬拉雅山下。 喜馬拉雅山高峰插雲,白雪遍布,千山鳥絕,人煙滅跡,二千里綿長的山脈,只有三五條前人開鑿出來的古道,可以溝通南北,縱貫藏印,福康安也知道喜馬拉雅山崎嶇難走,所以渡過了雅魯藏布江之後,立即用重金雇請一批康巴族土人,作為嚮導,把三十萬大軍,分成五隊,每隊距離一里到二、三裡,直人群山峻嶺之中,向尼泊爾國境推進。 福康安平定西藏,是乾隆二十四年十月,十一月中旬到了喜馬拉雅山,天空彤雲密布,下起飄飄大雪來,凍雲千里,呵氣成冰,可是福康安為了急功近利,要迅速勘平尼泊爾,奏凱回朝,不管大雪嚴冬,仍然下令大軍推進,滿清兵雖然是來自燕朔的健兒,可是他們那裡捱受過西藏高原的氣候,尤其是大雪山的寒冷! 真個是厚綿無溫,重裘不暖,凍指裂膚,人馬死亡相繼,許多士兵暗發怨言,可是在專制淫威下,哪裡敢違抗貝子爺的命令,只有背地咒罵罷了! 清兵入山之後,不知不覺行走了十幾天,有一天黃昏傍晚,福康安的中軍經過一座峭壁萬仍的冰谷,走在前面的士兵,突然聽見冰谷下面,盪漾起一個微弱的聲音來,高聲大叫: “上面是什麼人!快快救我!快快救我!救了我們的性命,我給他一個山坑金砂報答!” ------------- |
第57章 長索渡雙魔 貝子延異士
前隊的清兵聽得十分清楚,不禁詫異起來,大家問嚮導康巴族土人:“這是什麼聲音,難道有山精野魅麼?”本來行走大雪山的旅客,不時會遇見一個奇怪的現象,這現象叫做“空谷留聲”。 什麼叫做“空谷留聲”呢?原來喜馬拉雅山內,凡是超過一萬尺的山峰,峰頭一截在“雪線”以上的,比如有兩個旅人走過,大家對答了幾句話,這幾句話的聲音,居然會附在冰凍的雪壁上,倘若再有別的旅人依循原路經過這個地方,人身的暖氣一接觸到雪壁,那幾句語聲竟然會自動發出來,好像近代的留聲唱片和錄音機一樣,所以往來西藏印度的商人,如果在嚴冬季節經過大雪山的話,往往可以聽見這種空谷留聲,不過清兵所聽見這句話來自谷底,分明不是空谷留聲,大家不禁騷動,福康安坐在大宛馬上,看見士兵騷動,連忙喝道:“餵!你們發現了什麼事物,這樣大驚小怪?” 幾個戈什哈武官走到福貝子的馬前,屈膝打了一千,說道:“稟告貝子爺,前面不遠的冰谷底下,有人高聲大叫救我上來,有一個山坑金砂的酬答,可是我們望下去,只聽見聲,並不見人,許多人以為是妖魔鬼怪!”福康安叱喝道:“胡說!昇平宇內,浩蕩乾坤,哪裡來的妖魔鬼怪!你跟我說西遊記嗎?拿望筒來,讓本帥向谷底看看!” 左右清兵立即由紅錦鍛袱裡,取出一副精鋼打造的望筒來,望筒就是今日的望眼鏡,乾隆前代,滿清號為“極盛”,西方各國不少人到中國來通商傳教,不過那時候的滿清政府,閉關固守,自高自大,對外國絕不理睬,當時英吉利法蘭西義大利各國,紛紛派使臣到北京城,要求通商,進貢給滿清皇帝不少珍奇玩物,像自鳴時鐘汽船模型之類,討皇帝的喜歡,望眼鏡也是貢物之一,福康安這支望眼鏡筒,還是荷蘭國使臣送的,乾隆帝拿來賜給福康安,這次他吩咐清兵取出來,湊近自己雙眼,向下一望,不望時猶自可,一望之下,禁不住咄咄稱怪! 原來福康安由望眼鏡的玻璃片裡,看見冰谷下面,有一塊綠草如茵的草地,這片草地約莫有兩里多長,一里多闊,風景也還不錯,只是四面峭壁包圍,無路可通,變成片死谷罷了!谷底下有一大群黃羊,足有一二百頭,羊群中站著兩個怪人,這兩個怪人鬍鬚修長,仿佛多年沒有梳洗剪剃,就像原始生番野人一般,身上披了羊皮,這兩個手裡各自拿了一恨奇形枴杖,他們想是發覺大隊人馬經過谷頂,舉起手來,向著上面連聲狂喊! 這深谷的峭壁,至少有三十多丈高,絕對沒有可以攀援之處,這兩個怪物不知怎的會落在谷底裡,由谷底到谷頂距離三十多丈,兩怪人的聲音居然喊得出來,嗓音的洪亮可見一班了!福康安滿肚疑團,立即下命令將中軍兩個參贊謀士喚來拿望遠筒叫他們看,問道:“你兩個看清楚麼?他們究竟是人,還是妖怪?” 兩個參贊望了一會,方才說道:“大師,谷底這兩個牧羊的,不是妖怪,卻是真正活人哩!” 福康安詫異道:“是活人怎會掉進深谷裡,由這樣高的地方跌下去竟然不死,還養了一大群羊?在谷底牧羊也罷了,怎的叫喊我們救他上來,有一山坑金砂報答?他兩個難道是瘋了嗎?”福康安這一連串的問話,左右參贊清兵沒有一個能夠回答。 這兩個墜入谷底的怪人,不用說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和呼延真了!金山雙醜當年中了冷霜梅的誘敵計,把石筍當做天然的石棧梁,跌下深澗,本來難免粉身碎骨之慘,好在他們落下了二十幾丈左右,居然被他們抓著了一顆石松,石松是喜馬拉雅山裡面一種特產的松樹,它的根株完全附生在石上,枝幹如鐵,金山雙醜都是精通內典的武林高手,新近又練會了以頭代腳,逆行經脈的功夫,雖然由高空落下來,頭腦並沒有紛亂,他們一抓住石松的根株,接連打了十多個跟頭,減緩了跌下來的力量,方才附在石上,手足並用的攀援下來。 金山雙醜一直溜到澗底,方才知道澗底地方,卻是一座綠野豐翠的死谷,什麼叫做死谷呢? 原來這片山谷是在幾座參天高峰的下面,形如鍋底,四面八方都沒有通路,金山雙醜不禁著急起來,他們繞著死谷走了一匝,發覺這死谷縱橫只有半裡左右,除了青草之外,一無所有,難道就在谷底吃青草過日子麼? 金山雙醜不禁著急起來,要想爬上峭壁,脫離險地,可是四面的山壁陡立如削,至少也有三四十丈高下,任你輕功多好,也不能夠一口氣爬上去,金山雙醜急得好比熱鍋上螞蟻,呼延真知道逃脫無望,嚷著自殺,呼延陀向他叱喝:“兄弟,你怎的這樣沒有志氣,冷霜梅那賊人被我們困在古墓裡,整整一年也死不去,結果還給她用計走出來,我們現在雖然陷在谷底,比起冷霜梅困在漆黑無光的古墓裡,強得多了,這樣高也跌不死我們!為什麼要了結自己的性命?” 呼延真道:“大哥,你只會說風涼話,我們困在谷底,不跌死也要餓死哩!” 呼延陀一想也是,沒有食物,始終也要餓死在深谷底下,大家正在默默無言,忽然聽見頭上嘎嘎連響,金山雙醜抬頭一望,原來是幾只鷂子,從自己頭頂飛過。 呼延陀忽然跳起身來,叫道:“有了有了!這死谷不時有飛鳥經過,咱們可以搓石成彈,把它打下來當糧食!” 呼延真冷笑道:“漢人有一句俗語叫望天打卦,你卻來一手望天打鳥,望天打鳥和望天打卦一樣不可靠,你準保天天有飛鳥經過,咱們一定可以把它打下來?還是早點自殺,少受挨餓的苦處吧!” 呼延陀猛然醒悟過來,希望禽鳥飛過谷頂,讓自己打下是一件十分渺茫的事,可是自己怎不想法子捉一些野生動物飼養呢?別看這一片山谷是無可攀援的死谷,有那樣豐腴的草地,必定有野生動物出現,他把這意思向兄弟說了,呼延真只得忍耐,雙醜用吐納導引功夫挨了幾天,終被他們發覺了自然界一種奇蹟,在這座人類不能攀援上下的死谷裡,居然有黃羊下來吃草,這種黃羊是雪山特產野羊,前腳短後腳長,不管怎樣陡峭的冰崖雪壁,一樣可以奔跑上落,金山雙醜一見大喜,當場捉住幾頭,燒烤了吃,鮮味無窮。 呼延陀想出一個主意來,他知道凡是野獸之類,都有一種習慣的靈警,如果捕殺黃羊太多,羊群必定望而生畏,不敢下來吃草,倘若這樣,自己豈不是斷絕糧食麼?反不如生捉幾頭活羊,用心豢養,叫它們繁殖開來,自己的糧食豈不是源源不竭? 他便和呼延真說了,利用自己隨身攜帶的百煉飛抓繩,當做捕野獸的活結,一日功夫,居然捉了六頭黃羊,內中有兩只還是懷孕母羊,雙醜不禁大喜,把母羊留下來,由它產下羔羊,等羔羊斷了乳,再把母羊吃掉。 金山雙醜被困這座死谷,氣候溫和,青草充足,最適宜于黃羊繁殖,不到半年,十幾頭小羊已經長大,金山雙醜使小羊交配,又產下新的羔羊,似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繁殖,不到三年功夫,金山雙醜住在谷底養了幾百頭黃羊,照說也可以修心養性,樂度餘年的了。 不過金山雙醜並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他們脫離了死亡陷餅,便希望有一天能夠返到塵世上來,肆虐作惡,不過喜馬拉雅山亙古以來,都是沒有人煙的地方,除了少數商隊,偶然在雪溶的季節經過之外,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生人,就算是商隊經過,也僅限於幾條山路而已。 所以金山雙醜在死谷底下,一連困了整整十個年頭,直到這次福康安領徵西大軍攻伐尼泊爾,大隊人馬輜重,浩浩蕩蕩,通過雪山,清兵先鋒部隊恰好沿著死谷邊經過,金山雙醜知道自己爬出死谷的機會來了,便用“傳音入密”功夫,向著谷頂狂喊,他們說哪一個人把自己救上來,給他一個山坑金砂的酬報。 這句話並沒有說錯,金山雙醜在阿爾泰山積存了不少金砂,足足可以裝滿一個山坑,只不過並不是帶在身邊罷了! 以上就是金山雙醜墜崖之後,死裡逃生的經過,作者在這裡抽暇說出來,以免各位摸不著頭腦。 福康安看見左右不能夠回答自己的話,不禁猶豫起來,這谷底兩個人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而且峭壁高度有數十尋,一平如溜,怎能夠搭救他們上來呢? 正在遲疑莫決之際,金山雙醜又向上狂喊道:“你們放心?我兩兄弟不是壞人,你把我們兩個人救上來,必有好處!你要救我們也很容易!只要結一條二三十丈長的繩索,垂降下來,繩索一頭牢牢的結在樹幹上和山石上,俺兄弟便可以爬上來了!” 別看上下相距數十丈,金山雙醜喊上來的話,句句清晰可聞,如對戶庭,福康安猛然想起一個主意來,這兩人墜入深谷裡面還能夠生存,必定有過人的本領,只要看他們隔空喊話,中氣充足,便可以知道一斑了! 自己這次奉皇帝旨意征伐尼泊爾,正需要這樣有奇材異技的人幫忙,怎的不想法子收羅在帳下呢?福貝子主意決定,立即叫道:“把繩索結起來,越長越好!垂下谷底,把那兩個牧羊人扯上來吧!” 福康安是三軍主帥,他的話有哪一個膽敢不依從,清兵轟諾一聲,拿出軍中麻繩來,一條連結一條,結了便打繩圈,不到半個時辰,一條空前絕後,四十多丈長的麻索,居然連結成功,福貝子坐在馬上,手拿望眼筒,命令士兵把長繩垂落,士兵哄然應和,把繩索拿起來,一節一節的放入谷裡,另外吩咐五十名健卒,執住了繩索的一頭,好像玩拔河遊戲一般,蟻聚在一塊大山石後面,福康安由望眼筒裡,細看那兩個怪人的動作。 金山雙醜看見長繩垂下來,兄弟二人喜歡得擁抱亂跳亂舞,接著倏的分開,豎靖蜒翻筋斗,好像快活的有了神氣!工夫不大,繩索已經垂到谷中地面,呼延陀兄弟拿起自己的兵刃來,一溜煙跑到山壁下,拔身一縱,跳起一丈多高來,抓住繩索,手足並用,疾如猿揉升木也似,攀著繩索,一步一步的向谷頂爬上。 福康安就著望筒,看見金山雙醜攀著繩索,一股急勁的向上爬,那段繩索足有幾十丈長,由山頂垂下谷底,就像由雲端垂下來的天梯一般,真個是繩高千仞,下臨無地,換了別一個人,絕對不能爬上,就算是勉強爬上十丈八丈,回頭下望,也要嚇得心驚膽顫,手痠腳軟! 可是金山雙醜卻是不管一切,把那數十丈的距離,視同無物,不到一個時辰工夫,便自爬上來,腳踏實地,清兵看見雙醜的樣子,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時候的金山雙醜,真個是七分似鬼,三分像人,整整十多年沒有剃須了,鬍鬚和頭髮絞結在一起,亂蓬蓬的,活像兩頭狒狒,身上的衣服完全破爛,東一條西一片,腰間圍著羊皮,污穢情形更加不用說,一陣臭氣,中人欲嘔,不過他們一爬上來,看見了福康安,知道這位帽頂輝煌的將軍,就是三軍主帥。 金山雙醜立即爬在地上,向福康安叩了幾個響頭,福貝子道:“不用多禮,看二位的樣子,分明是身懷絕技的人,怎的會被困在這深谷底下,困了多少年呢?” 金山雙醜約略把自己墜崖不死的經過說了,福康安十分詫異,便向金山雙醜說道:“你們兩人既然具有這般驚人武技,何必要埋沒野草?如果你們肯效力朝廷,立下大功,本帥奏知皇上,二位一定能夠封妻蔭子,富貴享用不盡,由今天起,你們就追隨著本帥好嗎?” 金山雙醜本來不是漢人種族,先祖是蒙古人,聽見福康安這樣的一說,不禁勾起功名利祿的心理來,叩頭說道:“小人蒙大帥活命之恩,情願執鞭隨鐐,聊效犬馬之報!” 福康安不禁大喜,立即叫雙醜剪好須發,換過衣服,由這天起,清軍營裡開始多了兩個武林高手,福康安本人也等如多了兩頭猛虎輔佐不提。 話分兩頭,就在福康安救回金山雙醜的同時,喜馬拉雅山南麓一座低谷裡,扎了好些營帳,數目約莫有一百五六十座,靠近谷口一座帳幕的中間,坐著一個鬚眉全白的老和尚,兩個英姿颯爽的青年,另外還有兩個紅顏少女,坐在帳幕一角,他們不是別人,老和尚就是峨嵋派掌門智禪上人,四個青年男女正是史存明和岳金楓,金弓郡主孟絲倫和鐵爪魔娘的女徒伊麗娜! 這一班頻年流浪邊陲,矢志抗清的男女義士,自從拉薩城裡逃出來之後,帶著白熊谷的族人,突破清兵包圍,渡過了雅魯藏布江,頂冒霜雪,跋涉千里,來到大雪山下,他們通過大雪山的情形,和福康安這支清兵所遭遇的,一無二致,冷風割面如刀,指掉膚裂,好不容易,方才來到山南的低谷內,喜馬拉雅山南北氣候遇然不同,山北是千里冰封,罡風凜冽,山南卻是嚴寒大減,翠綠蔥籠。 智禪上人等,在十幾天跋涉通過大雪山的時候,許多人馬牲畜都被凍傷,就是智禪、史存明、孟絲倫這一班精通武功的人,也走得筋疲力盡,不能夠不歇息幾天,方才繼續向尼泊爾王城進發。 智禪上人在帳幕裡打開一張大雪山的羊皮地圖,指示給史存明岳金楓兩人道:“明兒! 由山南再行四十裡,這一帶山脈名叫塔吉嶺,山嶺上有一座關隘叫做銅鼓關,也即是廓爾額兵駐紮的地界了,經過了塔吉嶺,再向西走一百八十多里,方才到達尼泊爾的王城加德滿都,換句話說,我們至少還要再走六天,方才可以到廓爾額王城,現在大家身邊攜帶的糧食可以支持五六天麼?”管理糧食的岳金楓搖了搖頭,說道:“大師!我們的糧食已經吃得十之七八,恐怕只夠三天吃用罷了!” 智禪上人皺了皺白色的眉毛,金弓郡主孟絲倫道:“師伯,我們的糧食雖然不夠,總有法子湊呢?” 史存明道:“我們沿途所經,盡是不見人煙的地方,到哪裡找尋糧食去?” 孟絲倫大笑起來,說道:“你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你看山南一帶,長林豐草,綠野不斷,必定棲息著不少野獸,咱們來一次大規模的圍獵,只要撞上一群野鹿,或是一隊黃羊,豈不是什麼也解決了麼?天生天養,又何必耽心呢!” 岳金楓大喜道:“還是孟郡主好計,咱們有的是繩索和弓箭,馬上出動打獵去!” 史存明立即挑選了五十名少壯的族人,帶備了一切窩弓伏弩,火種繩索,參加打獵的有史存明、岳金楓、孟絲倫、伊麗娜、范金駒、范金驟六人,至於智禪上人呢?一來年老愛靜,二來他是個出家人,不想殺生,所以索性留在谷內坐鎮,至於從拉薩城裡跟從大家出來的賀蘭明珠和蝶兒主婢,更不必說了,這六個青年男女,各自騎了駿馬,攜帶兵刃暗器,帶領著這一支臨時組成的狩獵隊伍,直向喜馬拉雅山南麓的密林地帶走去。 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回疆時候,她自小跟隨過大小和卓木兄弟外出射獵,所以對狩獵這一門,並不外行,孟絲倫知道凡是有水源的地方,都有可能結聚大群野獸,她便指揮各人分成幾個小隊,向樹林裡走去,搜索水源。 再說史存明和岳金楓兩人並轡策馬,帶著一隊壯士,向樹林裡深入,哪知道他們不熟悉這裡的道路,轉了十幾個彎,居然迷失了方向,左彎右折,來來去去,也找不著出路,史存明正在焦的,忽然聽見樹林深處,傳來一陣吶喊。 史存明不禁大疑,想道:“難道孟線倫她們在前面不成!” 他和岳金楓當先開路,走了兩裡左右,眼前地勢突然開朗,樹林的盡處現出一片空地來,空地上圍著一隊士兵,正在那裡連聲叫喊,少年壯士定睛看時,原來這空地的中央,不知哪個時候,挖了個五六丈方圓的陷阱,陷阱面上蓋了一張獵網,幾十名兵士把獵網四角緊緊壓著,陷阱裡面分明裝陷了兩只巨獸,不住的在阱底吼叫翻騰,要想破網衝出,可是這種獵網是用極韌的麻索結成的,這兩只猛獸雖然竭力衝突,哪裡能夠撞得出來? 史存明聽見阱底惡獸的吼聲,宛如破鼓,便向岳金楓道:“楓兄!陷坑底下困著的多半是人熊哩!” 岳金楓向前細看,只見這隊士兵服飾奇特,個個頭上戴了一頂形如羊角的絲帽,身穿紅綠兩色衣衫,裝束有點像西藏兵,可是他們的皮膚呈現古銅般的顏色,個個鬍鬚滿面,模樣卻有些似天竺人(即是印度人),不禁恍然大悟,向史存明說道:“啊!這是廓爾額的士兵!” 他這一推測,並沒有錯,這班打獵的士兵正是廓爾額人,他們到這森林打獵,已經有許多天,挖下陷阱,窺伺數日,方才裝陷了兩只半大不大的惡獸,可是這兩頭家夥雖然跌進陷阱,卻是十分兇猛,吼叫衝突,如瘋如狂,連獵網也幾乎被撞破。 幾十個士兵緊緊按住獵網,不敢放鬆一分一毫,正在忙亂之際,空地的另一面跑過兩匹駿馬來,馬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個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身穿貂裘,頭戴皮帽,內裡襯著黃金軟甲,女的卻是個年華雙十的少年,姿色美麗,白玉羊脂似的皮膚,棕內色的秀髮,兩只俏眼的瞳子卻呈現深藍色,一望而知,不是中原種族,頭上戴了玫瑰花瓣也似的金冠,身披白裘,這一男一女的手裡都握著幾支梭標。 史存明和岳金楓心裡明白,這一男一女不是尼泊爾的王子公主,就是貴族子弟,只見他們來到陷阱邊緣,指揮兵士再加上一層獵網,獵網的四邊用木棍壓住,方才由士兵隊裡,挑選十名箭手出來,走近隱阱,張弓搭箭,打算隔著網眼,把蘸了麻醉藥的藥弩射進,叫這兩只惡獸喪失抵抗力,不能動彈,方才下手生擒,哪知到了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原來隱阱底下兩只惡獸,看見掙扎無效,衝突獵網不開,一聲接一聲的哀叫起來,叫聲十分淒慘,向樹林的四面八方,盪漾開去,似這樣的叫了一二十聲,樹林的東面驀地傳來了一陣吼聲,似石破天驚,風生浪吼! 這一聲怒吼十分洪烈,令人聽在耳鼓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感覺,接著樹林裡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泥塵滾滾之中,走出一只惡獸來,這惡獸的身材十分高大,挺直起腰身來,足有一丈五六尺高,頭似猩猩,身子卻像人熊,頭上拖了一把紛披長髮,全身長毛是灰白兩種顏色,兩邊面頰卻是青中帶藍,宛似染了兩片藍靛,一雙眼睛巨如銅鈴,閃閃發出兇光,廓爾額兵見了,禁不住譁然大叫! 那王子裝束的少年,公主服飾的少女,看見怪獸出現,不禁大吃一驚,叫道:“放箭!” 他們用的是尼泊爾土語,跟西藏語大同小異,那些兵士紛紛張弓搭箭,一聲呼哨,弩箭像飛蝗也似的,朝著怪獸射去,哪知道怪獸全然不懼,一聲狂吼,箕大雙爪向前一撲,只把射向頭面幾支弩箭抓住,還有十幾支箭射在身上,怪獸卻是滿不在乎,夷然無損,它一陣風似的衝到陷阱旁邊,抓起一名放箭的廓爾額兵,擄住雙腿,左右用力一撕,竟把這個士兵活生生的撕成兩片,心肺腸臟流了一地! 那些士兵看見怪獸的力氣可以撕裂活人,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按住獵網了,四散奔走,那怪獸身軀雖然碩大無朋,舉止卻是疾如飄風,兩只巨掌一攫一抓,又抓住兩名逃得稍慢的兵士,向地上重重的一摔,竟把這兩名廓爾額兵的腦袋拍得稀爛,好像山東柿餅一般,怪獸摔死了人,又是一聲狂吼,把兩具屍體遠遠的擲了出去! 他趕散了陷坑旁邊的士兵,然後彎腰一抓,把兩張獵網抽起來,這兩張獵網連繩帶索,另外還有壓網用的木棍,至少有二百多斤重,怪獸居然不費吹灰之力,把獵網提起來,用力一撕,嘶啦幾聲大響,手臂粗的網繩,竟然吃它撕裂了一大片,獵網一起,陷阱底下兩只惡獸立即衝了出來,跳上地面。 史存明看這兩只惡獸軀幹雖然比較短小,也有六尺多高,一樣的頭披長髮,面如藍靛,岳金楓向史存明道:“明兄,你在北天山居住了不少年頭,見慣了雪山的野獸,這是什麼猛獸,是狒狒麼?怎的這樣厲害?” 史存明搖頭道:“這東西不是狒狒,狒狒是狒狒的一類,我在天山見過,沒有這樣高大,也不能夠撕裂活人,哎呀!我記起了,從前有一本書名叫做淮南子,裡面記載過西域雪山裡面,有一種名叫做署的猛獸,形如人熊,最喜裂人而食,連虎豹犀牛遇著了它,也沒有命,古人叫它作山魈,難道這惡獸就是署嗎?”話未說完,岳金楓失聲叫道:“明兄,不好!那公主沒有性命了!” 原來就在他兩人對答幾句話的工夫,那高大的怪獸,已經撲到王子馬前,那王子裝束少年卻是不慌不忙,把手中梭標像連珠也似的間怪獸迎面擲去,左右士兵也不住的射出弩箭,怪獸對於標箭似乎並不怎樣畏懼,除了射它兩眼的,舉爪撥落之外,射向它身體其他各部分的,卻是絕不理會,它一聲雷鳴似的吼叫,撲向王子馬前,那王子連忙勒馬急退,誰知道那馬一見惡獸,四只腳已經嚇得發軟,屁股還撒出糞尿來,竟然不會閃避,王子見勢不好,立即把雙腿一飄,腳尖甩脫馬橙,身子一個倒栽蔥向後翻了出去,怪獸一掌落在馬頭之上,它這一掌之力,居然把那匹馬的頭腦骨完全打碎了,慘嘶一聲,便自死在地上! 怪獸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去抓王子,王子在地上重重摔了一跤,要想就地滾開,哪知道他身上穿了沉重的黃金甲,這一下居然沒有滾出三尺遠的地方,眼看怪獸一只巨靈之掌,就要把王于左腿抓住,說時遲,那時快!側面嗤的一聲,飛來一點銀星,啪啪,打中怪獸右邊眼眶,雖然準頭差了不少,打在怪獸眼皮上,並沒有把眼睛射瞎,怪獸也覺得疼痛非凡,一聲狂吼,翻身向側面撲去。 及時發出暗器,救了王子的性命,正是那個公主裝束,頭戴金冠的棕發少女,她看見怪獸快要抓住王子,立即把纖腕一場,發出一支小銀梭來,她這銀梭約莫有五寸多長,通體白鋼打造,尾巴還有氣孔,如果順著風勢,可以打出四五丈遠,她這一梭飛射出來,幾乎打中怪獸的眼睛,怪獸狂吼一聲,朝著公主撲去,公主的身手似乎比王子矯捷得多,怪獸還未撲到,她已經把柳腰一扭,翻鞍落馬,但是怪獸卻不肯放過她,兩條樹幹也似的手臂左右一分,向那公主劈面抓到。 公主見怪獸來得猛惡,立即把玉腕一翻,抽出一柄雪亮長刀,照准怪物手臂一格,怪獸完全不怕刀槍,公主這一刀砍在手肘上,轟的一響,刀鋒竟然被長毛擋住,砍不進去,公主不禁大驚,她正要抽刀旁竄,怪物反手一把,擒住了公主持刀右腕,岳金楓失聲叫喊起來,以為這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必定給惡獸活生生的撕成兩片! 史存明心中一急,立即抽出斷虹劍來,呼叱一聲,飛身撲了過去,岳金楓恐怕史存明有失,也跟著拔劍上前,哪知道就這一剎那之間,公主已經掙脫了怪獸的掌握,這是為何? 原來怪獸一手握住了公主的右腕,公主的腕時上,恰好戴了一串裝飾用的銀圈,這些銀圈是生銀打造的,總共有七八只之多,套在臂腕之上,怪獸無巧不巧,它這一握一拿,抓住這些銀圈,並沒有抓緊公主的手臂,公主情急計生,立即把手中刀向地一擲,然後五指合攏,手臂用力一搖,身子向後一退,整條玉臂用銀圈裡褪了出來,就像金蟬脫殼一般,那些銀圈子也叮噹的散了一地,怪獸當堂愕了一愕,還未來得及繼續再抓! 史存明已經連人帶劍,一個飛身,施展雷電披風劍絕著,一招“迅雷貫木”,斷虹劍青光一閃,照准怪獸的後腦勺,一劍猛刺過去! 怪獸耳目非常靈警,史存明劍風才響,它已經覺出來,微微把身一偏,霍地轉臂回身,向史存明劍身一抓,這怪魯正是“淮南子”書上記載的熊署,屬人熊的一類,不過心性靈巧,比猩猩狒狒還要聰明,善於撕裂野獸,和抓攫奪取人類的兵器,它想把史存明的劍一把搶奪過來。 哪知道史存明的斷虹劍,是削鐵如泥的神物,這怪獸手爪剛才跟劍鋒一撞,登時割斷了拇指和食指,鮮血直冒,疼得它一聲慘吼,抱著手在地上連連跳躍! 這一邊史存明擋住了那頭巨羆,那一邊岳金楓也跟兩頭小署鬥在一起,原來那兩頭小羆中了陷阱誘獸的法子,跌入阱裡,餅底鋪滿了生石灰和鐵蒺藜,小羆摔落阱底,吃盡苦頭,又因為衝突獵網的緣故,身上受了不少創傷,它們著急起來,連聲哀叫,果然把母羆喊來,趕散各人,撕破獵網,小羆方才鑽了出來,它們吃了大虧,禁不住心中冒火,看見母羆追奔逐北,把廓爾額兵趕得狼奔泵突,抱頭鼠竄,禁不住兇性陡發,張牙舞爪,正要向各人追去。 岳金楓恰好趕到,劍光一閃,疾刺小署的太陽穴,小羆回爪一勾,要想奪劍,哪知道岳金楓身手快捷無比,他是武當劍客鐵髯仙李玄化的徒弟,劍法穩準異常,小羆舒爪奪劍,岳金楓青鋒一繞,用了個“白練橫江”的招式,嗤聲微響,竟把這頭小羆的左面頰,劃了一道血痕,疼得小羆一聲狂叫,向後直跳出去,可是另一頭小羆卻悄沒聲息,向岳金楓背心撲到,那公主裝束的棕發少女,驚叫一聲:“壯士留神!” 岳金立即腳跟用力,使了個“鯉跳龍門”的身法,向上一縱,拔起七八尺高,小署一下撲了個空,岳金楓長劍一指,便跟這兩頭惡獸鬥得分難解,這兩個少年英雄,陌路救危,孤身犯險,繞著陷阱周圍,飛來竄去,跟這三頭羆獸展開了生死搏鬥! 帶領廓爾額兵打獵的,正是尼泊爾國王的王子阿布敏和公主黛絲麗,他們聽說福康安平定西藏,清兵不久就要入境,向尼泊爾進攻,於是自告奮勇,帶領了一支軍隊開進銅鼓關,據險而守,阻止清兵入寇,哪知道他們倆兄妹到了銅鼓關不久,便發覺自己兵營裡的戰馬,每隔一天兩天,便失掉三四匹,派人尋找,一直找到這座森林裡,只剩下幾副馬骨頭,阿布敏和黛絲麗雖然是金枝玉葉的王子和公主,卻是年輕膽大,知道樹林裡面,一定出了兇猛惡獸。 便依照廓爾額人打獵的古老法子,在林前空地上挖了陷阱,上用浮土遮蓋,又在陷阱邊打下木樁,縛了兩頭小羊,作為引惡獸的食餌,果然不出所料,連夜到銅鼓關偷吃軍馬的,就是那頭雌性的羆獸,它生下兩個小署不久,需要大吃獸類,把樹林裡面的黃羊野鹿吃了不少,其餘的統統跑光了,它沒法尋得著食物,只好偷吃起軍營的馬匹來,廓爾額兵挖好陷阱,適值母羆不在,那兩個小署斷乳不久,出林找尋可吃之物,一看見陷坑旁邊的羔羊,它們哪裡知道是人類的陷阱? 立即撲了過去,剛才抓著小羊,猛覺腳下一軟,跌進了陷餅,廓爾額兵一聲吶喊,先把獵網罩了阱口,方才向裡面投擲標槍,阿布敏和黛絲麗看見惡獸落網,十分高興,親自上前督促捕捉,哪知把母羆引來,幾乎遭了殺身之禍,如果不是史存明岳金楓及時過來擋住惡獸,阿布敏史妹已經命喪當場了! 黛絲麗看見這兩個漢人的身手十分了得,便向兄長說道:“大哥!人家救了我們的性命,我們怎好意思站著不動手,我過去幫那個穿青的少年,你過去幫那個穿白的後生吧!” 原來史存明穿的是青布皮裘,岳金楓卻著了白色的羊皮短褂,阿布敏答應一聲,兩兄妹向士兵手裡討過十幾支梭標,各人抄了一桿花鎗在手,呼哨一聲,雙雙上前助戰! ------------- |
第58章 暮林誅三怪 金殿逞詞鋒
史存明和那母羆相鬥,少年壯士一照面便削落了惡獸左手兩只指頭,痛得它吼叫連聲,史存明更不放鬆,展開雷電披風劍來,一劍快似一劍,一招套著一招,跳高竄矮,奔前繞後,向那母羆進逼,不到十幾個照面功夫,已經把這惡獸殺得毛皮零落,身上劃了幾道劍痕,好在皮粗肉硬,還可以挺得住,它一聲倏地狂吼,由地上搬起一塊大石來,向史存明擲去,少年壯士扭身一閃,母羆趁勢向林里一跳,它用手攀住一株不大不小的槐樹,用力一推一扳,劈啪兩聲,竟把一株半抱粗細,一丈五六尺高的槐樹,齊腰拗做兩截,將上半截樹身輪起來,向史存明便掃! 史存明估不到這惡獸居然能夠拿斷樹做武器,不禁大吃一驚,連忙縱身跳後,黛絲麗公主恰好挺槍跑到,她駕聲嚦嚦的叫道:“壯士,我來幫你!” 史存明吃驚不小,急忙伸手臂向黛絲麗一擋,叫道:“公主!不要魯莽,這東西厲害得很呢!” 黛絲麗陡的一揚玉手,嗤嗤,兩支銀梭賽似流星過渡,向怪獸雙眼飛射過去,母羆橫起樹身來,一揮一擋,公主這兩支銀梭,撲撲兩聲,完全釘入樹幹裡,那怪獸左臂一甩,把半截斷樹連枝帶葉舞成一個大圓圈,又向二人立足處掃到! 惡獸這一樹幹橫掃之力,何止千斤,史存明哪敢抵擋,急不迭忙的向旁邊一閃,怪獸的高度足有一丈六七尺,賽似金剛巨靈,比常人差不多高出兩倍,那株斷樹也有七八尺長,連著一丈方圓的樹帽子,給這怪獸當作武器,真個是再趁手沒有,好像一頂大傘一般,黛絲麗花容失色,就要回身逃跑! 史存明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叫道:“公主,我上前去鬥它,你切不要和它貼近,只用暗器打它的咽喉和眼睛吧!” 這兩句話把黛絲麗提醒,她索性把長槍擲在地上,將銀梭拿在手裡,史存明一聲大喝,用了個“雷電揮袖”的絕招,連人帶劍直掠起來,化成一道青光,跳起兩丈多高,照准怪獸頂心腦門刺到! 怪獸也很機伶,它看見史存明在空中,仗劍凌空直下,飛刺自己,立即把腰身一矮,樹幹向上一抬,就要照空中的史存明,舉樹橫掃! 哪知道少年壯士這一下全是誘敵的虛招,他向空中跳起之時,已經運足了三陰滅陽掌勁,怪獸大樹橫裡一舉,史存明倏然收劍,身子垂直由空中落下來,雙腳向樹幹一踏,藉這一踏之勢,使出三陰神功,呼的一掌,向那母羆胸前一掌推去,這一掌推出來,陡聽惡獸一聲震天似的狂吼,樹幹脫手拋出,巨大的身體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撲通!仰面跌翻在地! 要知道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得自天池三老真傳,威力端的非同小可,強如鐵爪魔娘,撞著也要翻跌筋斗,何況母羆不過是個獸類! 他這一掌把惡獸的胸骨打碎,內腑也受重傷,不過凡是猛獸之類,受傷之後,必定越發兇猛,母羆只一倒,立即一個翻身由地上跳起來,剛要張口怒吼,嗤聲風響,寒星閃處,黛絲麗公主的銀梭,已經向它咽喉要害飛到! 這位尼泊爾的公主,在史存明飛身撲向母羆的時候,掌心扣了兩枚銀梭,等候機會動手,她估不到史存明舍劍用拳,輕輕一掌,便把金剛巨靈也似的惡獸打倒在地! 真個又驚又喜,當母羆掙扎著起身的剎那,黛絲麗暗想這機會不下手,還待何時!皓腕一揚,把銀梭發射出去,直取怪物咽喉,哪知道母黑剛剛張開血盆大口,出聲吼叫,黛絲麗這一梭打進它的口裡,貫穿了惡獸的舌頭,母羆痛上加痛,兩臂一張,向黛絲麗便撲,巨靈之掌當頭抓落,黛絲麗芳心俱碎,剛才叫了一聲哎呀,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卻趁這時候使出旋風掌身法來,一閃一晃,到了母署背後,再用三陰滅陽掌法向惡獸背心重重一擊,這一掌勁力更大,砰砰兩聲大響,竟把母羆心肺完全震碎,狂吼半聲,撲前便倒,手腳在地上掙扎幾上,便自嗚呼喪命! 母羆屍體倒下來的時候,如同塌了半截山峰,險些兒把黛絲麗公主壓個正著,嚇得她後退不迭,等到惡獸僕倒之後,不能動了,方才驚魂略定,正要向史存明說幾句多謝的話,史存明突然抬起頭來,向前一望,叫了一聲:“不好!”兩臂一分,向岳金楓那邊飛掠過去! 原來史存明格殺惡獸的時候,岳金楓這邊卻遇了極大的危險,這是為何?原來岳金楓跟兩個小羆相鬥,小羆雖然沒有母獸那樣兇猛,卻是身堅如鐵,刀槍不入,手爪厲害異常,岳金楓吃虧在自己手中劍並不是斷金切玉的神物,而且又是以一敵二,所以鬥不到幾個照面,便自險象環生,阿布敏王子抖花鎗過來助戰,哪知道他不幫手還好,一幫之下,更加糟糕! 因為這位王子完全沒有跟猛獸搏鬥的經驗,不懂得走位閃避的方法,一鎗刺出,便吃了小羆反手一把,奪住槍頭,發力一扯,纓槍斷了半截,阿布敏也幾乎撞人小羆懷裡,好在岳金楓手急眼快,一著“金針刺蟒”,寶劍刺向小署眼目,方才把這頭惡獸逼得向後跳了開去! 但是另一頭小羆已經向阿布敏王子如風撲到,王子手裡只剩半截斷槍,再也不能夠跟惡獸廝拼了! 只好向旁邊一閃一讓,嗤的一聲大響,身上的貂裘被小羆利爪扯了一塊下來,好在有軟甲擋住身體,不然的話,當堂就要受傷! 岳金楓一著“斗換星移”,劍光賽同閃電般刺向這小羆耳後的軟骨,小羆急忙側頭讓開,不過這樣一來,阿布敏王子反而變了岳金楓的累贅,他一面要防護自己,又要及時出劍發招,阻止兩小羆向阿布敏王子的攻擊,弄得風旋雲轉,顧此失彼。 幸虧史存明用三陰滅陽掌絕技,兩下手法便打倒了兇猛的母羆,他看見岳金楓的形勢危急,一個“蜻蜒掠水”的身法,掠了過來,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呼聲風響,照准蓄勢猛撲阿布敏王子的一頭小羆背後推去! 小署覺出掌風沉猛,立即回過身來,反手一抓,要拿史存明的臂腕,哪知它的手爪剛才跟史存明的掌風一撞,喀喇兩聲,臂骨當堂脫臼,五根指頭齊齊翻折,史存明掌風再向惡獸胸膛一按,砰砰,三陰神勁竟把這小羆打得直彈起來,在空中翻了半個筋斗,口中吐血,砰的摔落地上,寂然不勸,原來小羆功力還淺,身體沒有母羆那樣粗壯,挨了一下三陰滅陽掌法,已經嗚呼哀哉! 岳金楓看見史存明連斃大小兩頭惡獸,心中想:明哥已經殺了兩個,剩下這一個應該由我打發。 寶劍一緊,改取攻勢,哪知道他這一貪功,幾乎吃了大虧! 要知道史存明如果沒有天池三老傳授的絕技,決不能夠在三招兩式之間,殺掉惡獸,至少也要鬥上半天,岳金楓心急求勝,他一劍向小羆胸口直刺,卻忘了惡獸刀槍不入,這小羆全然不躲,反手一把,抓住了岳金楓肩頭,向自己懷裡一拖,岳金楓不禁大驚! 他立即使出軟如棉的內家功夫來,右肩一沉一卸,掙脫了惡獸的手爪,身子像游魚也似的,要由小羆肋下鑽過,哪知小羆手急眼快,另一條長臂閃電似的自外圈回,一把將岳金楓箍個結實,挾在腋窩下面,再用空出的手抓去,打他的天靈蓋,阿布敏王子看得逼真,“哎呀”兩個字還來不及喊出,史存明迅如電火,使出三陰滅陽掌勁,照那小羆後腦重重一擊,惡獸的手爪還未用力,當堂覺得眼前一黑,頭腦受了巨震,天靈蓋骨應掌碎裂,嘴裡狂吼半聲,把岳金楓放落地上,撲通跌倒,跟兩個同伴向在死城報到! 岳金楓被惡獸一夾,幾乎呼吸窒絕,跳起身來,兀自頭腦發脹,眼目昏花,他不禁怒從心起,稍一定神,舉起手中劍來,向那死羆的胸腹上,嗤嗤嗤,一連刺了三劍,可是劍尖到處,惡獸的皮硬如石鼓,居然刺它不進,可見這東西生前的厲害了! 黛絲麗天真爛漫,看見岳金楓劍刺死獸出氣,不禁笑了起來,叫道:“壯士!這傢伙已經死掉,你把它刺上一千下,它也不覺得痛楚的呀!” 她這幾句話把岳金楓說得面上一紅,連忙納劍入鞘,阿布敏王子已經過來,倏地伸出兩臂,把史存明、岳金楓二人抱了一抱,這是廓爾額人向外客的最高敬禮,方才說道:“兩位壯士由哪裡來?救了小王一命,小王感激莫名,請到前面帳幕裡坐吧!” 黛絲麗一雙澄如湖水的碧眸,望定了史存明、岳金楓兩人,等他們回答。 史存明跟黛絲麗公主的眼光一觸,心頭震了一下,他馬上想起孟絲倫來,收攝心神,拱手說道:“殿下,我們是由西藏來的,因為逃避兵燹,不得不進入貴國,我還有好些同伴和從人,在前面樹林裡面等候呢!” 黛絲麗立即叫道:“你救了我們兄妹的性命,還用得著客氣麼?快把他們叫來,一同到我們的營幕去!” 這位尼泊爾公主胸無城府,渾金亞玉,上前就要拉史存明的手,史存明微微感到尷尬,把手一縮,叫道:“公主不要多禮,我叫他們便是!” 黛絲麗一手抓空,格格嬌笑起來,說道:“哎呀!我忘記了,你們漢人有許多規矩,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好好,你就喊你的同伴來吧!” 岳金楓見這公主天真有趣,忍不住笑了一笑,說道:“好好!請殿下們稍候,我去叫喊他們!” 說著便和史存膽一同走回樹林裡,把十幾個狩獵族人喊來,叫他們分出一半人去找孟絲倫、伊麗娜、范金駒兄弟這兩隊人,另外一半人卻挑揀幾株大樹,刮掉樹皮,用黑炭寫了字,表明自己去處,方才魚貫出林,這時候阿布敏王子已經下令廓爾額兵把三具羆獸的死屍抬過,黛絲麗公主看了看這三頭死猙獰的屍首,搖了搖頭,她向史存明道:“壯士!你們漢人見多識廣,可知道這兩只傢伙是什麼野獸?” 史存明便把淮南子書上說的“羆”形貌習性說了一遍,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種羆獸在一千五六百以前,還有在荊楚兩廣之地發現,聽說從前人燒砲竹,就是為了驚嚇這種怪獸用的呢!” 黛絲麗聽得十分有趣,說道:“壯士,雪山裡面千奇百怪的野獸正多著哩!我有空跟你說吧!” 阿布敏笑說道:“妹子,你別跟這兩位壯士掉閒文,天色不早,咱們還要回去哩!” 黛絲麗被兄長這樣一說,方才關住了話盒子,跳上坐馬,引著史存明、岳金楓一行人向自己營帳返回不提。 阿布敏王子這次帶了幾百名士兵出來打獵,就在喜馬拉雅山南的一座低谷裡,扎了營盤,兩兄妹把史岳二人,讓進了自己的帳幕,從人獻上羊乳和清茶,寒暄一番,阿布敏由談話裡知道史存明是個抗清志士,肅然起敬! 他向岳史二人道:“二位由西藏到來,可知道清兵的動向麼?聽說這次滿清皇帝派了一個名叫什麼福康安的貝子,統率大軍侵犯我國,清兵入境沒有?” 史存明道:“不錯!清朝皇帝因為你們在他萬壽生日那天不派專使朝貢,便藉口征伐廓爾額,現在西藏的達賴喇嘛已經准予清兵假道,並且負責供給糧草,大抵十日之內,清兵便可以抵達邊境了!”阿布敏和黛絲麗兄妹不禁面色突變! 他們交頭接耳,低低說了幾句,阿布敏方才說道:“清兵有三十多萬,全是能徵貫戰之師,咱們尼泊爾國土不大,兵力只有十萬,還及不上清兵實力的一半,依你看來,咱們能夠不能夠跟清兵抵抗?” 史存明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清兵雖然在人數上佔了便宜,可是勞師域外,轉戰萬里,貴國兵力雖少,如果有一個智勇雙全的人統籌全軍,以逸待勞,必定可以把清軍殺得片甲不剩!” 阿布敏大喜道:“那麼,我就稟明父王,請兩位統籌一切,居中指揮,讓我們打一個大大的勝仗!” 史存明搖搖頭道:“不行,我雖然能夠打死幾頭惡獸,對於軍旅戰陣一門,完全不懂,不過我雖然不懂得這些,但可以向貴國推薦一個人,這人雖然是個女子,卻是精曉韜略,胸藏十萬甲兵,倘若貴國一心一意的信任她,必定可以給你們定國安邦,保管叫滿洲韃子來得去不得!滿清皇帝以後也不敢輕視貴國呢!”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黛絲麗驚奇地問道:“你所說的是哪一個女子,她有這樣大的本領?” 岳金楓接口道:“是呀!這人是個女子,年紀跟公主一模一樣,她可以指揮我們打勝仗!” 這位前任滿清的先鋒官,便把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回疆,在西藏大破清兵的經過說了,這一席話把阿布敏王子聽得目瞪口呆,把黛絲麗公主聽得眉飛色舞,她向兄長說道:“大哥! 我們馬上請金弓郡主來,清兵就有百萬之眾,我們也不怕了! 話才說到這裡,帳外已經有親兵進來報告:“稟殿下!半裡以外有一支人馬朝著咱們營地走來,領頭的似乎是兩個女子呢!” 史存明一躍而起,說道:“金弓郡主來了!快快出去迎接!” 阿布敏兄妹驚喜交集,間道:“當真的麼?她來得這樣快!” 岳金楓笑道:“我已經說過這位郡主神機妙算,閒話少說,我們替孟郡主給兩位殿下引見吧!” 四人魚貫著走出禦帳,來到營地外面,果然不出所料,迎面煙塵起處,一簇人馬到來,正是孟絲倫、伊麗娜、范金駒、范金驥四人帶領的狩獵人馬,金弓郡主一馬當先,看見一個束髮金冠,貌若天人的宮裝少女站在史存明身邊,態度似乎十分親密,心裡不期然引起多少不快! 岳金楓立即向前,笑道:“孟郡主,我來給你引見引見,這兩位是廓爾額國王的殿下!” 他說了阿布敏、黛絲麗兄妹的姓名,金弓郡主最注目的還是這位黛絲麗公主,只見她長眉秀目,膚如凝脂,纖巧合度,腰肢啊娜,別有一種西方美人的神韻,自己在荒涼的西域,已經被稱做回疆第二美人,可是跟這位黛絲麗公主比較起來,也像小巫之見大巫呢! 金弓郡主雖然生性豪邁,究竟也脫不了女子善妒的天性,她怔怔的望著黛絲麗郡主,竟然忘記了應有的禮節! 史存明在旁邊覺得奇怪,開口問道:“賢妹,你跟這位公主是舊時相識嗎?” 孟絲倫方才覺得自己失儀,不禁面上一紅,說道:“殿下、公主,小女子在這裡有禮!” 黛絲麗上前握住了孟絲倫的手,笑道:“不用客氣,他們剛才說你在天山下怎樣出奇制勝,大殺滿洲韃子呢!來來來,咱們是一見如故,進帳裡坐吧!” 孟絲倫見她胸無城府,妒意方才減了多少,跟著一起進了禦帳,分開賓主坐下,阿布敏道:“各位跋涉關山,不遠千里而來,小王感到十分榮幸,聽說清兵不日壓境侵犯,還是是一點未雨綢繆,到王城去謁見父王吧!” 眾人不禁大喜,史存明忽然向阿布敏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阿布敏大喜說道:“原來尊師就在近處不遠紮營,他老人家還帶著一批義士,很好,一並把他請來,大家一起到王城去!” 這位王子做事幹練爽快,立即派人到智禪上人的營地去,不到半天,老禪師和白熊谷族人果然到了,大家會合一起,拔營起程,返到銅鼓關上,阿布敏王子略為布署了關上的防務,撥出幾架馬車來,讓智禪等人坐了,自己兄妹兩人騎著快馬相隨,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兩天之後,一行人已經到了加德滿都。 加德滿都在尼泊爾的東北,幾百年來,都是廓爾額的王城,依照印度梵文解釋:“加德滿都”是“萬山之城”的意思,因為整個尼泊爾國,萬山錯綜,險阻難行,只有加德滿都附近是一塊小小平原,這塊平原又是在萬山包圍之中,所以得到這個名稱。 智禪上人等一行進了王城,發覺這個尼泊爾的古都和西藏的聖城拉薩一樣,到處都是喇嘛寺院,街頭上走著的人,倒有一半是穿黃衣的喇嘛,國王的宮殿是在王城中心,用紅色的磚瓦砌成,雖然沒有回疆酋長居住宮室那樣美輪美矣,卻別具一番莊嚴的氣氛,廓爾額國王阿澤登旺,事先已經接到飛騎急報,說有一班漢人英雄男女入境,幫助自己和清軍作戰,所以智禪上人史存明等到了王城,國王立即在殿上召見。 智禪師徒、孟絲倫、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駒兄弟等一行,除了孟絲倫是回疆郡主,見慣宮庭場面之外,其餘的人都是縱橫草野的英雄,還是第一次和國王相見,只見尼泊爾宮庭殿上,威儀整齊,廊下站著兩排金盔鐵甲、手執金瓜斧鎖的武士,國王阿澤登旺坐在正中間龍椅上。 史存明偷眼看這位國王,只見他深顴高鼻,碧目閃光,一部濃髯漆黑如墨,其長及腹,模樣十分威武,果然具有龍鳳之表,不愧一國之君,眾人依照宮庭禮節,三呼朝見,阿澤登旺笑道:“各位由中士萬里到來,真不容易,不用多禮,就請平身坐吧!” 侍衛搬過幾把金交椅,智禪上人稱謝再三,方才坐了下來,國王略微問了眾英雄路上情況,便向智禪上人問道:“老禪師,寡君聽說滿清開國以來,開疆拓土,攻無不勝,戰無不克,尤其是當今的乾隆皇帝,天縱英武,兩平準部,破滅大小金川,徵安南服緬甸,蕩平回疆西藏,我們廓爾額區區一個山地小國,怎樣才能夠分庭抗拒呢?”國王這幾句話並不打緊,智禪上人雖然閱歷豐富,可是一時之間,難以作答。 因為當時滿清極盛是實在的情形,尤其是乾隆一朝,更是愛新覺羅王室日到中大的朝代,乾隆本人固然英明睿智,文武全材,而且好大喜功,東徵西討,所向披靡,在廓爾額這一類小國國王眼中看來,滿清就是“天朝”、“上國”,自己這點兵力,用來對抗天朝,簡直是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福康安挾三十萬大軍之眾,趁著蕩平西藏的聲勢,降臨尼泊爾這個山地小國,情形和三國時代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吞開荊襄九郡,動用八十三萬大軍以臨東吳一模一樣,當時江東孫權首鼠兩端,和戰難決,全仗諸葛亮鼓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孫權,解除了他畏懼曹操聲勢浩大的心理,一力主戰,方才有赤壁的大捷! 智禪上人知道自己回答國王這一番話,正是成敗利鈍的關頭,任他怎樣老謀深算,也覺得為難起來。 史存明看出師傅神色不妙,立即向金弓郡主使個眼色,孟絲倫立即會意,高聲說道: “大王!小女子對大王這幾句活,倒有一番意見!” 國王愕了一愕,他看見答話的是孟絲倫,藹容說道:“盂郡主!寡君聽說你足智多謀,必有高見!” 金弓郡主不慌不忙,輕啟朱唇說道:“大王過獎,小女子斗膽間大王一句,五百年前的元朝武功強盛呢?還是現在清朝武功強盛?” 這是孟絲倫聰明過人的地方,因為尼泊爾僻處西陲,一向是被視為化外的山國,國王對中原的一切,當然不大清楚,如果自己引用赤壁鏖兵,淝水破敵這一類以小勝大的戰役典故,國王必定不太明白,可是說到元朝便不同了,元朝就是蒙古,軍威遠震,蒙古太祖成吉思汗曾經攻入印度,威服北印度五國,她這樣的比喻起來,尼泊爾國王當然不會陌生,阿澤登旺愕了一愕,說道:“哦!當然是元朝的聲威強盛得多啦,清朝不能夠跟它相比哩!” 孟絲倫道:“大王明白便行了!蒙古兵震古鑠今,後世許多朝代,都沒有法子跟它相比,可是蒙古軍也不是百戰百勝,一次遠征日本全軍覆沒,兩次討伐安南,喪師無數,惟是功師域外,轉戰萬里,譬之強弩之未,難穿魯縞,貴國有雪山天險,臣民饒勇善戰,國土雖小,卻佔了以主待客,以逸待勞的便宜,只要上下齊心,何愁不破清虜?大王如果凜於清兵勢大,未戰先怯,那才是真正的失敗哩!” 金弓郡主這番說詞,人情人理,取喻淺近,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岳金楓等人聽了,無不暗裡贊嘆! 國王的濃眉揚了一揚,正要開口,金殿左邊突然走出一位官員,這官員是右班丞相哈延,智禪上人看見這位哈丞相的生相十分狠瑣,尖頭縮腮,三角怪眼,腦後現出反骨,嘴唇上長了幾絡稀疏疏的鼠須,他手裡捧著玉笏,踱著方步,走到殿前,乾咳兩聲,方才說道: “大王聽奏!” 國王立即問道:“哈丞相,你有什麼高見!” 哈延一雙陰惻惻的眼睛,望了智禪上人這班男女英雄一遍,然後開口說道:“大王!千萬不要聽這幾個漢人滿口胡說,滿清是天朝上國,兵精糧足,單單是福貝子那三十萬太軍,來勢已同泰山壓卵,咱們已經不能夠跟他抵禦,何況滿清還有其他精兵猛將呢?自古兵少戰危,如果俺們不自量力和清兵開仗,等如引火焚身,自取敗滅,微臣以為大王立即派遣使臣到福貝子軍前納降認罪,嗣後歲貢天朝,方才可以保存社稷宗朝,愚直之言,尚乞恕罪!” 他這幾句活上說出來,並不打緊,國王面上登時變色,范金駒兄弟勃然大怒,想道:豈有此理!這好相賣主求榮,惑亂人心,如果不是當著國王面前,真個恨不得把他一刀兩段! 原來這一位哈延右丞相,是尼泊爾國王的國舅,他是阿澤登旺國王寵妃瑪爾佳的長兄,瑪爾佳氏年輕貌美,工讒善媚,國王對她十分寵愛,多年以來,連皇后也冷落在一旁,哈延仗著妹子力量,一帆風順,不次擺升,做了右班丞相,他的心性向來好惡,滿心想挾清兵以自重,所以力主和議,國王本來決心抵抗清兵的,可是經過哈延這樣一說,又猶疑莫決了! 阿布敏王子第一個沉不住氣,冷笑說道:“哈丞相!照你所說,咱們完全不是清兵對手,根本不用打仗,更不用駐兵設防,任由清兵長驅直入,直搗王城,那就可以保存宗廟社稷了,是與不是?” 黛絲麗公主也叫道:“哈國舅,清兵有什麼可怕?這一位盂郡主就曾經在天山下大破清軍,把徵西將軍兆惠手下數萬精銳,殺得片甲不留,你憑什麼說我們一定戰清兵不過,滿口放屁!” 哈延並不動怒,只是好笑說道:“大王!兩位殿下年輕識淺,他們不明白利害兩個字!” 阿布敏兄妹越發光火,正要出言駁斥,國王忽然一聲斷喝道:“不准吵鬧!”阿布敏和黛絲麗只好住口,鼓著腮兒生氣。 只見這位尼泊爾國王捋著長髯,過了半晌,方才說道:“現在清兵壓境,和戰兩難,罷罷罷,這件事暫時擱下三天,讓寡君在這三天裡面,齋戒沐浴,稟告天上真神,然後虔誠的問問黑蟒神和雪山女巫,讓她們決定一切便了!” 史存明聽了黑蟒神和雪山女巫這兩個名號,十分詫異,正要開口潔間,孟絲倫卻向他連使眼色,史存明立即會意,住口不說,國王卻向阿布敏王子道:“孩兒!好好收拾一間賓館,挽留各位英雄,可知道麼?” 又向黛絲麗公主說道:“你立即返入宮裡,吩咐總管準備酒席,給各位英雄接風,快去!”說著下令退朝,智禪上人只得告退。 到了賓館,國王果然使人準備了豐富的酒宴,可是智禪上人這班老少英雄,因為心中有事,對著豐盛菜餚,都是吃不知味,宴會完了,天色已經二鼓,阿布敏兄妹忽然到賓館里來。 黛絲麗:“各位真對不起,父王本來已經決定跟清兵一戰的了,可恨哈延那個好賊,卻在殿上瞎三湊四,淆亂視聽,令到父王猶疑起來,真正可恨!” 史存明忽然問道:“公主,國玉今天在殿上說再過三天,由黑蟒神和雪山女巫取決,這是什麼東西呢?” 黛絲麗公微啟朱唇,正要回答,阿布敏王子倏然變了面色,說道:“妹子!這是俺們本國的神聖東西,萬萬不能冒瀆,不要亂說!” 黛絲麗只好點了點頭,史存明和岳金楓暗裡氣憤,想道:“什麼神聖東西?連提也不准提,真正豈有此理!” 孟絲倫卻是乖巧,她向黛絲麗道:“公主,我聽明哥哥說過,你的銀梭打是真好,幾乎一梭打瞎了惡獸熊羆的眼睛,這眼力手勁,你是怎樣練的?咱們一見如故,今天晚上索性聯床共話吧!不知你嫌不嫌呢!” 黛絲麗聽見金弓郡主誇讚她的暗器,禁不住心花怒放,笑道:“姐姐大會說笑,我怎樣會嫌你,好!今天晚上我在你房裡睡吧!” 金弓郡主見她答允,暗裡歡喜,拉著黛絲麗的羊脂玉手,笑道:“這裡大氣悶了!天色還早,咱們到外邊園林散步去!” 她說著半拉半扯的,把公主拖出去了,史存明、岳金楓看在眼裡,心知肚明,知道孟絲倫要在黛絲麗公主的身上,套取黑蟒神和雪山女巫的神秘,阿布敏土子何嘗看不出來?可是孟絲倫已經拉了妹子出去,自己要說也說不出來,只有暗暗頓足,跟史存明敷衍幾句,便自匆匆離去不提。 這天晚上,孟絲倫果然跟黛絲麗公主同床共枕,胝足而談,金弓郡主故意說些中原上國的風土人情,江湖上的奇聞軼事,把這位尼泊爾公主聽得心癢難捱,方才說道:“公主,你父王今天所說的黑蟒神,是人還是神呢?” 黛絲麗公主望了臥室窗外一眼,囁嚅著不敢回答。 ------------- |
第59章 探玉塔 深宵斬黑蟒
孟絲倫道:“傻孩子!這房裡只有你我兩個人,說說有什麼要緊,不見得馬上有災禍呀!” 黛絲麗面色微變道:“孟姐姐,你說話聲低一點,黑蟒神是我國鎮守玉塔的一位神靈,我們上自國王僧侶,下至庶民,從來沒有人膽敢背地裡說它半句話,我怎樣能夠對你說呢!”金弓郡主主笑道:“你們時常到大雪山打獵,聽見過那蒂這種東西沒有?” 黛絲麗公主變色道:“那蒂麼?那是喜馬拉雅山的守護神,從來沒有人見過它,聽說見過那蒂的人,必定有災禍臨身,老大的不吉利呢?”孟絲倫大笑道:“有什麼不吉利,老實跟你說吧:我在回疆時候,曾經殺過一個,到現在也不見得不吉利哩!” 原來金弓郡主在回部的時候,曾經到庫魯山打獵,晚上宿營,突然不見了幾名士兵,天明之後發覺找尋,只在樹林深處找著幾堆白骨。 當時那些士兵嚇得什麼似的,以為妖魔下降,就要回去,金弓郡主卻是不管那些,親自帶隊入山尋找,結果找到一個長毛披身,身材高大,半人半獸的怪物,正在那裡嚼吃人的屍首,眾士兵當下一聲呼哨,亂箭齊發,頃刻之間,把那怪物射成一個大刺蝟也似,事後有人說那怪物不是猛獸,是喜馬拉雅山走出來的可憎雪人那蒂。 孟絲倫便把這件往事向黛絲麗說了,黛絲麗驚奇道:“咦!你居然殺了那蒂,後來有災害麼?” 孟絲倫道:“哪有什麼災害,如果有大禍臨頭,我也活不到現在啦!你們國中的黑蟒神,不過是一條大黑蛇罷了,是與不是?” 黛絲麗點頭道:“不錯,在咱們加德滿都王城五裡以外,有一座山名叫玉塔山,山上有一座玉石砌成的七層寶塔,這塔據說是五百年前,開國第三工先王建造的,是尼泊爾的風水塔,約莫在二百年以前,便來了這個黑蟒神,盤據塔上,吞食人畜,傷害生靈不少,傳說戌守王城的士兵,也被它吞吃了幾十個,後來咱們的先王著急起來,懸掛賞榜,看有誰人能夠降伏蟒神,一連過了幾十年,都沒有人膽敢應徵,過了好久,王城忽來了一個自發女巫,親自揭了賞榜,向先王說,那黑蟒並不是怪物,卻是天上降下來的神蟒,當有收伏神蟒的法子,不過嗣後的國王一定要奉禮玉塔黑蟒,當它是鎮國的神靈,方才可以免除災害,國王一口答應了,那自發女巫立即去伏蟒,過了三天,有人看見女巫坐在塔下,黑蟒在她身邊,蜷做一團,現出十分馴善的樣子,大家看了咄咄呼怪,再過一天,女巫返回城裡,說黑蟒已被神收伏了,不過國王每年四季要向黑蟒神祭把四次,祭把一次要用四十口活的牛羊,另外大量香花果品,還有一層,今後國家發生大事,例如皇室嫁娶以及對外征戰等等,一定要問過黑蟒神,方才可以決定!” “不過那女巫說,今後國王每逢做一件大事,一定要齋戒沐浴,備齊牲畜祭禮,來到玉塔山下,把自己心中要做的事,高聲朗誦,稟告神抵,然後放下牲畜回去,到第二早上再派人去看,如果蟒神把牲畜吃掉,那就許可,倘若牲畜原封不動,那就不准,百多年來,我們都是這樣,那女巫呢?她也住在玉塔山後,歷代國王因為她能收伏蟒神,一並把她當作先知神靈,每年也向她膜拜頂禮哩!”孟絲倫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 黛絲麗公主覺得十分詫異,問道:“姐姐,你怎的這樣笑,不怕冒瀆神靈麼?” 金弓郡主笑道:“冒瀆神靈?你剛才背地裡說黑蟒神,還不是冒犯了神祗嗎?我笑你們太過愚蠢罷了!” 她便把一切說出來,原來一般野蠻部落,化外之邦,一般人少見多怪,看見一點兒不尋常的東西,例如怪獸大蟒之類,便硬說它是神蟒神獸! 拆穿了不足為奇,好比孟絲倫射殺雪人,又何嘗有什麼“神”呢?那盤踞玉塔的黑蟒,不過是普通一條老年巨蟒,那白髮女巫不外會了一些馴伏蟒蛇的法子,收伏大蟒,故示靈異罷了! 在西藏南方的天竺國,便有不少懂得馴伏蟒蛇的人,他們只用一支蘆管或是笛子,便可以指揮一條到幾條毒蛇,盤旋起舞,它如果真正是神靈,應該不食人間煙火,怎得要國王一年四季用牲畜祭把,孟絲倫把所謂神蟒神巫的來勢,一一說明,黛絲麗也是個聰明女兒,一聽之下,心中漸漸有些明白過來,金弓郡主打了個呵欠道:“天色不早,應該睡啦!” 一宿無話,次日天明,黛絲麗返回王宮,金弓郡主把史存明請來,將自己昨天晚上打聽到的一切,向史存明說了,少年壯士說道:“原來如此,這些假借神靈的害人惡物,留它在世上做什麼?還是把它誅除了吧!省得誤了我們的大事!” 金弓郡主沉吟半晌,說道:“這樣也好,不過問問你師傅老人家才好,他老人家閱歷較我們多,老謀深算!” 史存明一想也是,立即去找智禪上人,將自己要斬除黑蟒神的經過說了,在史存明心目之中以為師傅老成持重,必定不贊成自己冒險,哪知道智禪上人點了點頭道:“徒弟,你的意思很好,成大事的人不能拘於小節,韓信也問路斬樵夫,為的是提防追兵知道行蹤呢!不過這件事你們要做得秘密一點,切不要在國王之前露出形跡,也用不著許多人去,人多了反而累事,知道沒有!” 史存明估不到連師傅也贊成自己這一行動,不禁大喜,他馬上和金弓郡主準備上切。 這天晚上,天色才交二鼓,尼泊爾王城上跳落兩個緊衣窄袖的人來,正是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史存明帶了斷虹寶劍,孟絲倫帶了彈弓彈囊,他兩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一溜煙也似的向玉塔山趕去,五裡路在練武人的眼中看來,簡直不算是什麼一回事,頃刻之間,已經到了玉塔山下面了! 兩個男女英雄遙望山頂,在黑夜迷濛裡,果然看見半山現出一座白色的寶塔來,史存明估計玉塔山並不很高,那白色寶塔距離自己不過三裡左右,立即向金弓郡主打個呼哨,兩人一先一後,朝著玉塔飛奔過去,很快的來到玉塔下,史存明猛然瞥見玉塔第三層塔窗裡,兩盞綠光一閃,呼的一陣腥風,猛向自己劈面吹到! 孟絲倫尖聲叫道:“存明哥哥留神!” 話未說完,腥風過處一條筆直也似的蟒影,賽同一根烏木,向史存明迎頭罩落,少年壯士一閃一竄,用個“七星踏步”身法,竄出兩丈,反臂向後一抄,斷虹寶劍已經出鞘,那黑蟒一下撲了個空,並不跟蹤進襲,疾如紡車似的,在地上盤了幾匝,擺成一個蛇陣,這時候一輪明月,破雲而出,清光普照,把玉塔山照了一個透明清晰,他們一見了怪蟒的形狀,禁不住咄咄呼怪! 原來那巨蟒從頭到尾,足有四五丈長,蟒身並不很粗,只有海碗那樣粗細,可是滿身鱗甲烏晶晶的,油光滑水,被那月華一映,隱隱泛出烏金光採,最奇怪的還是那顆三角形的扁頭,蟒腮之下不到二尺的頸項間,長著一對通紅的肉翅膀,橫展開來,也有三尺多闊,隨著兩腮鼓漲起伏之勢,不住拍動,身上長著翅膀的蟒,二人還是初見! 怪不得廓爾額全國的人,把它當做神蟒了! 史存明忽然醒悟起來,自己師傅智禪上人早年遍歷名山大川,曾經說過貴州獨山附近,出產一種飛蛇,這種飛蛇只有二三尺長,可是蛇頸上卻長了兩片薄薄的肉膜,好像翅膀一般,這種飛蛇最喜歡伏在樹頂上,看見獵物經過,便把薄膜肉翅一拍,兜著天風飛了下來,襲擊獵物,這種蛇身有奇毒,一咬之下,人畜立死。 所以一般人叫它做飛蛇,一般旅客經過獨山時,當地土人必定向旅客指教,叫他們戴上一頂特製的竹帽,提防飛蛇突襲,現在這條大蟒頸間生了肉膜,難道也是飛蛇一類不成? 孟絲倫拔出彈弓向著黑蟒射出幾彈。 那黑蟒十分靈警,看見彈九朝著自己眼睛飛到,立即把頭一縮,嘴巴向前一拱,倏的閉了眼睛,吃鱗甲擋住,反彈落地! 可是有幾顆打在肉翅膀上,這是它全身唯一沒有鱗甲之處,疼痛非凡,那黑蟒倏然暴怒,兩腮一鼓,噓的一聲怪叫,肉翅分開處,尾巴向地一杵,烏光閃處,偌大一條巨蟒,居然像水中游魚也似的,平定竄起一丈多高來,尾巴一繞一匝,猛向金弓郡主攔腰掃到! 黑蟒這一下攻擊非常厲害,它利用肉翅扇風的力量,全身直竄起來,蟒頭垂直向下,咬敵人的腦門,蟒尾半截伸得筆直,賽同一根烏木,猛掃敵人腰身,金弓郡主立足處周圍三丈以內,全被蟒身影子罩著,任你天大本領,也是無從抵禦,孟絲倫失聲叫道:“不好!” 史存明手急眼快,一個返身撲了回來,斷虹劍寒光一閃,直戳蟒尾,左手卻使出三陰滅陽掌功,呼的一掌,照准蟒腹打去! 他這下劍掌並用,搶救心上人,本來冒險十分,只見劍鋒到處,嗤的一響,竟把蟒尾砍了一道半尺深的創口,腥血迸流,差點切斷蟒骨,三陰滅陽掌的勁力更加厲害,在蟒腹下重重打了一記,黑蟒如同挨了一下千斤鐵追,疼得它向上一竄,再也顧不得傷害金弓郡主了! 尾巴向地拍落,倏地一翹,又向史存明腳下掃去! 那黑蟒因為年深日久,鱗甲堅厚異常,而且身上不時分泌出一種油質來,表皮光溜溜,普通刀槍箭矢,撞著了它,委實難以傷害,可是史存明的斷虹劍寶劍,是斬銅削鐵的神物,他這一劍砍落,把蟒尾砍傷了一處,黑蟒除了三陰滅陽掌的傷痛之外,另外還加上劍傷,它一怒非同小可,蟒尾向史存明掃到。 史存明知道黑蟒這一鞭之力,何止千斤,任你金剛鐵漢也挨不起,立即用個“燕子鑽雲”的身法,一提腰勁,拔起兩丈多高來,黑蟒尾巴掃了個空,正要掉首來咬。 史存明更不怠慢,身在半空,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電光穿雲”,嗤的一劍,照准蟒頭兩眼之間刺了過去,那黑蟒也是通靈異物,看見一道冷森森的劍光,破空飛來,想是看出厲害,立即把蟒頭向左一偏,噌的一聲輕響,躲開蟒頭要害,可是左邊的肉翅膀吃斷虹劍齊根切斷,掉了下來,黑蟒疼得嗚的一叫,說時遲,那時快!嗤嗤嗤,斜刺裡一串彈子飛來,這一陣彈子來得好快,黑蟒閃避不及,兩只眼睛齊齊被彈子打瞎了! 原來金弓郡主在史存明掌擊巨蟒的時候,她用個“春鶯渡柳”的身法,纖腰一扭,向旁邊直竄出去,然後回過身來,拉弓發彈,這一回黑蟒全副心神放在史存明的身上,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或者是用尾巴把敵人卷住,絞成粉碎,它忘記了躲閃彈子,被彈丸打瞎眼睛,黑蟒痛澈心脾,不由自主向地一落。 史存明的雷電披劍法,幾年來大有進境,已經到了身劍運用如一的地步,一記“電光穿雲”,削掉蟒身肉翅,接著使出“電母揮袖”絕技,凌空兩個滾轉,劍光下掠,嗤的向下一刺,這路劍法在雷電劍前半截三十招裡,最是難練,史存明在天山之時,幾次沒有練好,受盡師傅斥責,這次居然運用純熟,但見斷虹劍青光向下一瀉,如流星曳地,噌的一聲大響,竟把小木桶也似的蟒頭,切了下來,盤踞玉塔二百多年的黑蟒,當堂嗚呼喪命! 不過凡是蟒蛇之類,性命最長,雖然死了!餘力仍未衰歇,大半截沒有蟒頭的蟒身,滿地亂翻,尾巴橫揮直掃,把地上的山石,打得飛上天空,碎石紛飛,泥塵高湧,聲勢十分駭人!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人急忙退在一邊,死蟒一連打了二十幾下尾鞭,方才餘力耗盡,軟軟的向地上一趴,寂然不動,總算是氣絕身亡了。 史存明誅除了巨蟒,禁不住仰首向天,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正要進入玉塔,看看有沒有小蛇留下,遠處突然嘎的一響,傳來一聲怪嘯,盪漾空際,宛如九天鶴唆,金弓郡主吃了一驚,叫道:“存明哥哥,有人來了!” 話聲未絕,一個冷冷聲音在旁邊說道:“你兩個小子是哪裡來的人,到底是何方神靈,膽敢殺了玉塔里的鎮國神蟒?” 二人出其不意,嚇了一跳,剛才明明聽見嘯聲遠在半裡以外,怎的一下子便到了自己身邊,這個說話的人,真稱得起捷如神鬼,快似逐電! 史存明扭頭往後一看,只見兩丈開來,站定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巫,這女巫穿的並不是漢人衣服,竟是天竺番人的裝束,一條長長的白絲中包住了頭,一件闊大白袍裹住全身,白素素沒血色的一張瘦臉,綠郁郁如鬼火的一雙眼睛,乍眼看去,宛似一具破土出棺的殭屍,那女巫雙手圈在背後,面上神情非哭非笑,十分詭異。 金弓郡主一見了這女巫,心頭上不期然泛出寒意,史存明卻是藝高人膽大,按劍喝道: “什麼鎮國神蟒,不外害人惡物,你家小爺足跡踏遍天下,專除妖孽,你就是尼泊爾全國人人虔拜的雪山女巫嗎?這條毒蟒是你所豢,拿來欺神騙鬼的了,是與不是?” 那女巫名叫薩菩婆,出身是天竺人,她本來是瑜伽派裡面一名修女,論年紀已經超過一百歲,許多年前她在本國犯了淫行,被國王驅逐出境,一溜煙跑到尼泊爾來,她本來有馴蛇之術,收伏了玉塔山上的黑蟒,看見國王掛的賞榜,將計就計,假意說黑蟒是上天降下來的神蟒,要國王一年四季祭把它,每逢祭把一次,要獻上牛羊牲畜和食物。 薩菩婆便乘機不勞而獲,大吃一頓,直到阿澤登旺國王登位,薩菩婆的野心更加大了起來,她不止騙些牛羊來吃那樣簡單了,這女巫勾通了朝中的大臣哈延,由天竺國弄了一個混血種族的女子到尼泊爾來,假說是哈延的妹子,名叫瑪爾佳氏,獻入宮庭,希望用美色迷惑國王。 哪知道阿澤登旺是個英明的君主,雖然對瑪爾佳氏寵幸有加,並不準她干涉朝政,瑪爾佳氏得到薩菩婆的指示,改變方針,一力在國王面前保薦哈延,使他一直擢升到右丞相,包攬朝庭大權。 這次清兵入侵尼泊爾,哈延想著自己的機會來了,一力主張向清朝求和,還想抓個機會,讓薩菩婆混入宮庭,幫忙他一臂之力,篡奪阿澤登旺的王位。 哪知道他們正在狼狽為姦,逐步布署的時候,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突如其來,殺了玉塔黑蟒,試問她如何不怒,再被少年壯士一激,薩菩婆禁不住心頭火發! 不過她生性陰鷙,儘管憤怒已極,全然不動聲色,雙腿微微蹲下,袍袖陡的一振,薩菩婆的雙手本來放在背後,此刻突然甩了出來。 原來這女巫的掌裡握著一條蛇形雕刻的金蛇杖,金光燦爛,史存明孟絲倫當堂退後兩步,只見薩菩婆這支金蛇杖整根鑄成蛇形,杖頭鑄了眼鏡蛇的蛇頭,大如飯碗,杖尾一截卻是軟搭搭的,好像蛇的尾巴。 她啞聲叫道:“小子!你既然出口狂言,老娘只有開殺戒了!看杖!” 金蛇杖晃處,一招“劃上驚蛇”,一著“長蛇入洞”,嗖嗖兩聲,杖頭杖尾同時使用,分向左右攻到! 史存明見薩菩婆形容詭異,已經留神,再見她兩招齊出,杖夾風聲,果然非同小可,立即微退半步,劍光抖處,“冷電照嶺”,斷虹劍擋左避右,反手一劍,直刺中宮,薩菩婆暗吃一驚,想道:“這小子劍法好厲害!” 金蛇杖往回一拖,“怪蟒翻身”,橫崩劍鋒,當的一聲,兩件兵刃撞個正著,史存明陡覺虎口一震,寶劍幾乎把握不牢,險些脫手。 可是薩菩婆也覺得自己的金蛇杖嗡嗡亂響,急不迭忙拖杖跳後,低頭一看,原來自己金蛇杖的中腰,給敵人的斷虹劍砍了一個缺口,好在薩菩婆的金蛇杖是採取西方太乙真金,淬合鋼鐵精英鑄成,不是尋常兵刃可比,不然的話,史存明這一劍,已經把她的兵刃齊中砍斷! 這女巫怒嘯一聲,白衣飛舞,金蛇杖寒光閃閃,史存明看出對手的武功造詣雖然不及當年鐵爪魔娘,可是武功奇詭,自成一路,卻不可輕視,少年壯士把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施展開來,劍光縱橫,劍風凌厲,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兩下里進攻退守,鬥了百十餘招,天心忽然湧現一片烏雲,把明月遮沒了! 光線立時暗晦,史存明和薩菩婆不約而同的生了戒心,恐怕在黑暗裡著了對方毒手,各自嚴密的守定了門戶,不敢搶攻,金弓郡主不禁擔心起來,踏前幾步,芳心裡打算史存明如果鬥這女巫不過,立即出手相助,她左手握著彈弓,右手按住寶劍,準備隨時上前助戰! 史存明把雷電披風劍法,翻翻滾滾使用,此時他的劍法造詣已非在天山時可比,但是薩菩婆的金蛇杖法,出自天竺,是西土秘傳的絕技,跟中原的武功門戶截然不同,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杖頭杖尾兩截,可以隨意彎曲伸展,混合使用,一時左守右攻,一時右虛左實,少年壯士用盡雷電披風劍的絕招,只能夠跟這女巫打個平手,鬥到二百餘招,烏雲過盡,明月湧現天穹,清光大現,薩菩婆陡的一聲怪嘯,金蛇杖法一變,完全走了怪招。 只見她反手把自己纏頭的白中除去,滿頭長髮紛紛直豎起來,接著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手舞足蹈,薩菩婆的杖法本來已經奇怪,此刻更是怪異無倫,忽然伸手向自己臉頰拍了一掌,忽然向自己腿脛猛踏一腳,每一杖打出來,必定中途改向,不知打向何處,可是一眨眼間便掃了過來! 史存明驚恐萬狀,只得使開雷電披過去,緊緊守住門戶,打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連四五十合,俱是如此,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完全沒有回攻之力,不禁焦的起來,叫道: “存明哥哥,用三陰滅陽掌,對付這類裝神扮鬼的惡人,不用客氣!” 史存明猛然醒悟,這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女巫,看她決不會是好人,自己何必留手,他一邊把雷電披風劍撤回,改用八仙劍法,一邊暗暗運足三陰滅陽掌勁,陡的一聲大喝,手掌一圈,使出三陰神功,“推山塞海”,呼的分開杖影,向薩菩婆當胸推到! 要知道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得自天池三老真傳,具有無窮威力,厲害如鐵爪魔娘,撞上尚且連跌跟頭,少年壯士以為自己這一掌打出,對方不死也要重傷! 哪知薩菩婆是瑜伽派裡面的高手,凡是精通這一派武功的人,全身肌肉能夠隨意伸直扭曲,躲閃敵人殺招,而且運起氣來,全身柔若無骨! 史存明一掌推出,砰砰兩聲大響,掌力跟薩菩婆胸口撞個正著,哪知勁力到處,猛覺她的胸肌往回一縮,左半邊身連同一手一腳,扭向背後,就同一個折壘成兩半的紙人! 史存明掌力雖猛,只把這女巫打出四五步! 她卻怪笑一聲,翻個筋斗,左手據地,金蛇杖由兩腿股之間直遞出來,向史存明額角點到! 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過去無敵不克,百戰百勝!哪知道今回撞著了克星,這女巫居然不怕三陰滅陽掌勁! 史存明一驚非同小可!敵人金蛇杖如風點來,少年壯士急忙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搶到薩菩婆的背後,再使三陰掌勁,照她肩背一推! 史存明這下出用手常之快,砰的一響,掌力到處,女巫身體仍舊是柔軟得像一團棉花,輕飄飄的宛同無物,順著掌風飄了出去,又是一個沒頭筋斗翻了回來,金蛇杖由臂後甩出,敲打史存明太陽穴,少年壯士兩下三陰滅陽掌勁都沒有奏效,更加震駭,只好仍然用雷電披風劍守住門戶,剎那之間,翻翻滾滾,又拼鬥三四十招,薩菩婆迭用怪招,雖然佔了一點上風,也攻不破史存明護身劍牆,她突然怪嘴張處,呸的一聲,一口痰涎向史存明面門吐到! 史存明疾忙把身一閃,薩菩婆竟然料敵機先,一杖戳向他趨避的方位,史存明險些中杖,薩菩婆又是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噴出,直射少年壯士眉心! 史存明要閃避已來不及,本來一口痰決不會致入於死,可是一個內功精湛的人,他吐出涎沫來,勁力也和鐵彈相似,如果被它打中眼睛,也要瞎掉,就算射中面部,也要打個踉蹌,敵人必定乘機撲上! 史存明危急之中,只好跟站定,把身一扭,用了個“鐵板橋”,兩腳釘牢地上,上半身向後一拗,躲過這口痰沫,可是薩菩婆的金蛇杖賽同閃電似的一戳,照他腰間點到! “鐵板橋”這一門功夫,本來是躲避敵人殺手暗器的絕招,不過只可在兩人距離較遠的場面使用,如果距離較近,卻不適宜使用“鐵板橋”功夫,因為身子還未翻起,敵招已經攻到,自己仍然非要落敗不可! 不過史存明在仰身躲避痰涎的時候,已經想到有這一層,他忽然想起瀟湘仙子教給自己的玄玄拳裡面,有一著絕技名叫做“柳絮迎風”,可以使用,女巫的金蛇杖才一伸到,史存明陡的身子半翻,左掌一按杖頭,薩菩婆的杖吃他一按,杖頭當堂向下一沉! 史存明便趁這單掌一按之力,身子向上一彈,使出“柳絮迎風”的身法來,翻過薩菩婆的頭頂,落向她的背後,薩菩婆用瑜伽術翻身一扭,又是一個筋斗衝向史存明的落處,剛要伸杖疾點,史存明卻使出玄玄拳絕技,用個“天女橫戈”招式,一把抓住了女巫翻過來的小腿腳勝,把她向外一揮,叫了聲:“去!”騰的一響,竟把這女巫拋出兩丈多遠,骨碌碌,翻落玉塔山下! 玉山塔雖然不很高峻,可是由山上到山下,也有一千多尺高度,薩菩婆這一跌下去,縱使不致粉身碎骨,也要重傷殘廢,可是她懷著瑜伽絕藝,在山坡上剛才翻了七八個滾轉,立即以頭代手,全身在山石上一豎,挺立得筆也似直,居然跌不下去,薩菩婆一個翻身,跳了起來,仰首望著山頂,高聲叫道:“你們這兩個狗男女聽著,今天老娘沒有準備,暫時讓你佔了上風,可是老娘決不會放過你們,七日之內,一定來找你們兩個算賬,等著瞧吧!” 話剛說完,把身上的白衣一振,一縷輕煙也似的,直向山下奔去,眨眼之間,便自走得無影無蹤! 史存明雖然殺退了薩菩婆,可是也惡戰了大半晚,拼鬥三百多合,弄得大汗淋漓,衣衫濕透,抬頭望望天空,殘月西沉,夜幕漸褪,東方天際現出魚肚白色來。 史存明道:“賢妹,咱們應該走了!” 孟絲倫道:“存明哥哥,這次事情並不會善了,那女妖巫說在七日之內,來找我們晦氣,依照我看……” 史存明不耐煩的說道:“管她七年或是七天,她的本領我已經討教過了,不外如此,如果這妖婦自不量力,找上門來,正好為世除害,閒話少說,返回王城去吧!” 孟絲倫心裡抱著隱憂,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想了!只好一同返回加德滿都城內。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光陰迅速,過了三天,阿澤登旺國王齋戒沐浴,正要準備牲畜祭禮,命令擺駕出城,到玉塔山去求教蟒神,忽然看見黃門內侍慌慌張張的進來報告,叫道: “萬歲爺!不好了!黑蟒神被人家殺死啦!沒有腦袋,屍首擱在山下!” 阿澤登旺國王聽了這個消息,不禁嚇一大跳!連聲問道:“什麼?黑蟒神被人殺了嗎,它是天上神蟒,怎會被人殺死!你們不要亂說!” 內監說道:“小的並沒有亂說!老百姓統統走出東門,到玉塔山下去看蟒神的屍首呢!”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才說道:“奇事奇事!” 阿布敏王于和黛絲麗公主在父王身邊,王於覺得詫異非常,黛絲麗公主的心中已經有幾分明白了,開口說道:“父上!我們歷代相傳,年年用大量牲畜祭把的神蟒,居然叫人殺了!照這樣的看來,它當然不是神蟒啦!不過是尋常的蟒蛇罷了!我們被它欺騙了幾百年,真個不值!” 國王立即呵叱道:“不准胡說!” 國王又向左右問道:“那麼,玉塔山後那先知女巫呢,到了哪裡?” 內監答道:“萬歲爺,那女巫也失了蹤跡,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或者是到哪裡去了?” 右班丞相哈延越眾出來,奏道:“萬歲聽稟,這次神蟒暴斃,神巫失蹤,那一定是上天看見我們容納漢人,妄自向天朝輕啟兵戈,所以特地降下這些災害警告我們,請萬歲爺再三考慮,這才是社稷萬民之幸!” 阿布敏王子冷笑道:“丞相,你開口閉口說天上懲戒我門,難道清兵入境,也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嗎?神蟒受我們供養了許多年,被人殺了,可見它是常蟒,神巫受我們虔拜了許多年,她也走了,可見得是個常人,現在清朝大軍侵入我們境界,屠殺我們的百姓平民,大家不去想法於抵禦,還要乞靈於這些冥頑無知的蠢物,未免太過危險了,還希望父王原有臣兒直言之罪!” 國王究竟是個英明之王,聽了阿布敏王子的話,恍然大悟,立即在殿上降旨,決定對武力入侵本國的清兵,阻擊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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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鬥神巫 奪命飛銀針
智禪上人在迎賓館裡聽了國王決定對清軍作戰之後,方才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金弓郡主孟絲倫卻是個深謀遠慮的人,她還有兩重擔心,第一重擔心當晚在玉塔山敗走的女巫薩菩婆,曾經說過七日之內,一定再次到來,找史存明報仇,這女巫的武功,雖然及不上當年的鐵爪魔娘,可是武功怪詭,卻是自成門戶,始終是自己這班人的心腹大患。 第二重擔心是國王阿澤登旺雖然決心作戰,可是好相哈延在朝廷上和宮篩裡面,始終擁有相當潛在力量,萬一他跟自己故意搗蛋,或者阻撓破壞起來,自己受了他的掣時,便難逃失敗的命運了! 宋室南渡之後,岳飛韓世忠屢破金兵,金將兀術欲渡河北遁,有書生叩馬而諫,說道: “自古以來,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立功於外者也!”就是指宋朝裡面有一個好相秦檜,一力主和,必定抵消了岳飛、韓世忠的作戰力量,結果不出那書生的所料,岳飛終於被秦檜害死在風波亭,韓世忠也解歸田,宋室終成偏安之局,不能夠恢復中原的河山。 所以金弓郡主考慮好相哈延這一班人,始終會成為自己的隱患,她便把以上的一切向智撣上人說了。 智禪上人皺了一皺眉頭,說道:“賢姪女言之有理,不過事到臨頭,也顧慮不了許多,那女巫未必有多大本領,足以成為我們之患,倒是哈延這好相,惡毒陰險,笑裡藏刀,要提防他三分呢!” 范金駒兄弟少年氣盛,說道:“管他三分五分,如果他跟我們搗蛋,咱們立即到深宮裡,把這好相一刀兩段!” 智禪上人喝道:“胡說!”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嗣後一連五天,智撣上人一班老少英雄在賓館裡打聽前方的消息,接連過了幾天,還聽不見清兵犯境的報告。 史存明十分狐疑,說道:“福康安平定西藏,照道理說,他應該挾著戰勝餘威,要越過大雪山,向尼泊爾進攻才對,怎的會突然停頓下來呢?難道中原方面,發生了其他變化麼?” 岳金楓跟隨福貝子徵西幾年,他知道福康安的性格,說道:“不會!福康安這個人,小心謹慎,跟前任徵西將軍兆惠的勇猛躁進,截然不同,他一定是知道雪山行車不易補充給養有極大的困難,所以按兵不動,等候春暖雪化的季節到來,方才向尼泊爾進兵呢!” 大家一想也是,清兵暫時不會入境,自己也可以抽出空閒來,多做一點防守準備,金弓郡主和阿布敏兄妹整天在宮庭裡盤桓,對著地圖,商量一切攻戰之方,哪一處關隘要駐兵,哪一個地方要屯積糧草,孟絲倫必定能夠指出扼要來,阿布敏兄妹十分嘆服。 可是這天晚上,女巫薩菩婆翩然到了加德曼都王城,悄沒聲息的深入王宮裡! 史存明剛好在迎賓館的書房裡看書,他看的是孫子兵法,原來史存明自從進入尼泊爾之後,他知道自己對於三韜六略,兵法戰陣之學,完全外行,一個人的本領不論怎樣高強,也是雙拳不敵四手,世上決沒有力敵萬人的武藝,唯一的萬人敵,就是要胸藏十萬甲兵,熟讀孫子兵法,少年壯士在書房裡面讀書,門外卻站立了一個小大監,伺候茶水,到了三更左右,那小太監陡覺眼前黑影一晃,腦門陡的一痛,似乎有一種尖銳的硬物,刺入自己腦袋,小太監哎呀一聲,兩眼發黑,身子一軟,撲通一聲,仰面向後直跌出去,當堂嗚呼喪命! 史存明是個勤練內功的人,耳目靈敏,小大監才一倒在書房門口,他已經聽出來,刷的拔斷虹劍出鞘,舉手一掌,打滅了書房中燈火,忽然聽見窗外冷冷聲音道:“姓史的,老娘決不會暗算你,一定要叫你死得服服貼貼,心甘情願,弄熄燈火做什麼?滾出來吧!” 史存明一驚非小,他估不到女巫真正到來,還知道自己的姓名。哪裡還敢怠慢,把斷虹劍一晃,用了著“撒花蓋頂”,護住面門,一溜煙也似的,朝著窗外竄了出去。 這書房在迎賓館的中心,環境幽雅,四邊都是園林,端的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史存明剛才穿出書房,只見迎門的大樹下,站立了一個白衣人,長髮披拂,隨風飛舞,手裡握著一支毫光閃閃的金蛇杖。 史存明看見伺候自己的小太監,仰臥在旁邊的石階下,動也不動,顯然氣絕死去,自己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對方怎樣下的毒手,不禁心頭火起,喝道:“該死妖婦,玉塔山饒你不死,居然估惡不梭,濫殺無辜,叫你有來沒去,死無葬身之地!” 薩菩婆冷冷一笑道:“濫殺無辜,誰叫你壞了我的衣飯,老實說一句吧?連你今天晚上,也不知死所呢!” 史存明勃然大怒,就要一劍刺去,不過他究竟是個具有夙根的人,回心一想,俗語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這妖婦在六天以前,剛才敗在自己手下。 這樣快便捲土重來,如果不是另有同黨,就是預先安排下陰謀詭計,小心駛得萬年船,自己還是謹慎一點,方為上著! 史存明按捺住怒火,哼了一聲,說道:“妖婦,你那一點軟皮蛇的武功和玩意兒,我已經討教過了,不外如此,你要跟我怎樣較量?” “一個對一個呢,還是另外約了同伴,用兵刃呢?還是比試暗器!”薩菩婆道:“既用兵刃,亦用暗器,姓史的,今天晚上,你就在這裡挺屍吧!”話未說完,呼的一揮金蛇仗,用了個“勁風斬草”的招式,向史存明攔腰便掃。 史存明不慌不忙,長劍一引,使出雷電披風劍法,“聞雷入洞”,劍尖吐勁,抵住杖頭,向旁邊一牽一引,便把薩菩婆的兵刃,卸向外門,薩菩婆陡的向外一跳,退出兩丈以外! 只見她兩臂一伸,旋風也似的再撲上來,風車般繞著史存明亂轉,剎那間前後左右,全是一片白衣影子,少年壯士不禁大為震駭! 他以往跟鐵爪魔娘交手,最後一次在拉薩城外接戰的時候,鐵爪魔娘也曾經用這種飄忽無定的身法來進攻,結果被史存明將玄玄拳和三陰神功合而為一,把她打敗,因為鐵爪魔娘當時所走的,不外是六合奇站,九宮八卦的步法,縱然快捷,也有門戶可跟,脈絡可尋,薩菩婆這次所用的身法,有個名堂,是西土秘傳的“磨盤功”,既非九宮,亦非八卦,比起鐵爪魔娘當日所用的“鐵爪神功”來,差不多快了一倍,轉動起來,活像十幾個人同時向自己交加密襲,連那根金蛇杖也仿佛化做十幾根杖影,分別由八九個不同方位同時攻到! 史存明自練武以來,哪曾見過這般快捷的打法,不禁大吃一驚! 急忙用雷電披風劍緊緊守定了門戶,可是薩菩婆的磨盤功,越轉越快,越鬥越疾! 史存明的天山雷電劍,究竟是進攻的劍法,並不是冷霜梅的大須彌劍,單純一味防守,他跟著薩菩婆的身形杖影,一連轉了百十多個圈子,只覺得呼吸緊促,兩眼金星直冒,似乎一座無形山岳,罩定了自己的全身,連一口氣也透不過來,正在危機瞬息,不容一發,少年壯士的耳鼓,突然傳來一聲清叱:“好妖婦!居然暮夜登門,夜犯禁宮,快把腦袋留下!” 史存明精神一振,原來金弓郡主及時趕到! 當史存明和薩菩婆動手的時候,盂絲倫恰好和伊麗娜兩人,正在距離書房不遠的臥房裡,商量抵擋清兵的事,她兩箇舊日是對頭情敵,此刻成了金蘭密友,孟絲倫忽然聽見遠遠傳來呼叱縱跳的聲音,不禁霍的站起身來,叫道:“不好!那妖婦真正上門了,快去看存明哥哥去!” 伊麗娜心中著忙,她兩人各自拔劍在手,穿出臥房,繞過園林,果然看見史存明和一個白衣怪婦打得難分難解,那白衣怪婦人影飄飄,頭上腳下,轉得比風車還要快!金弓郡主認得白衣女子正是玉塔山上的女巫薩菩婆,大吃一驚,當下一聲清叱,聲隨人起,身未撲到,金弓郡主發出鐵彈,嗖嗖嗖,一連十數顆彈丸,向薩菩婆身上打去! 薩菩婆用磨盤功把史存明弄得昏頭脹腦,打算再轉一二十個圈子:使對方的雷電披風劍法露出破綻,方才把藏在金蛇杖裡的惡毒暗器,發射出來,她自付只要有一枚射在史存明的身上,就可以大功告成。 哪知道金弓郡主及時趕來,破壞了自己預定的步驟,薩菩婆氣得牙關一咬,孟絲倫的彈子飛來,她使出瑜伽運氣法,身子凌空一轉,翻了一個空心筋斗,十幾顆彈子齊打在身上,薩菩婆的身子柔軟得像一團棉花,彈子打中肌肉,自然內陷,完全沒有半點傷害。 史存明陡覺眼前一亮,壓力盡去,立即把斷虹劍一抖,反守為攻,用了一著“金蛇亂掣”,嗤的一劍,猛向薩菩婆腰身刺了過去。 薩菩婆這時候剛好打個筋斗,用瑜伽功承受金弓郡主的鐵彈,史存明這一劍刺來,她似乎來不及躲閃,眼看斬金切玉的斷虹劍,就要扎進這女巫的軀體,冷不防薩菩婆把金蛇杖用力一拗,叮噹兩響,杖頭杖尾,同時射出一蓬銀色絲線來,杖頭的一蓬射向史存明,杖尾的一蓬卻向孟絲倫、伊麗娜二女俠迎面飛去! 史存明估不到敵人的金蛇杖裡面,居然夾藏暗器,好在他跟從天池三老練了三陰滅陽神功之後,耳聰目利,已經大為精進,心靈和四肢百骸相通,銀絲才一飛到,他來不及撒劍擋架!,立即把斷虹劍用力一拋,身子向地一倒,用了個“臥地龍”身法,一翻一滾,騰出七八步外,耳邊只聽嘶嘶幾響,八九縷寒風掠著耳邊飛過,暗器釘在史存明身後不遠的一株大樹上,原來薩菩婆金蛇杖裡夾藏的是一種體積極為細小的飛針,這種飛針細若牛毛,針身淬了奇毒,能夠傷人於不知不覺,杖頭一蓬飛針打不著史存明,杖尾那一蓬毒針呢? 金弓郡主和伊麗娜兩人,卻是雙雙受害! 這是為何?原來孟絲倫一陣彈子打出來,眼見顆顆彈子打在女巫的身上,看著彈子打中,不見迸落,金弓郡主以為自己鐵彈,貫穿鑽進了敵人的身體,不禁心中一喜,哪知道叮一響。 薩菩婆杖尾抖處,一蓬銀絲迎面射來,孟絲倫吃了一驚,她手裡還握著幾顆彈丸,立即一拉弓弦,發了出去,要把銀絲撞落地上,誰知彈丸數目只有五顆,對方射來毒針竟有七八之多,金弓郡主只覺腿脛一麻,膝蓋下面左右小腿迎面骨上,各自中了一針,孟絲倫叫聲: “不好!”身子向地一倒,她要學史存明的樣子直滾出去,不料兩腿小脛的麻木,就在這一剎那之間,擴大開來,兩只腳完全不聽自己使喚了,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伊麗娜呢?她見銀光閃處,毒針飛來,立即把手中劍一對一擋,射向伊麗娜的毒針,一共三支,她只把其中兩針用劍擋落,卻被一針穿在右手握劍的大拇指上,伊麗娜覺得手指一麻,急忙跳出圈外,低頭看時,原來這一針的準頭略為偏了一點,只抹著拇指尖擦了過去,刮破一點表皮,伊麗娜並不放在心上,清叱一聲,正要用一招“白虹貫日”,連人帶劍向薩菩婆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伊麗娜仗劍向薩菩婆的時候,陡然聽見史存明一聲斷喝,直跳起來,接著砰砰兩聲大響,那白衣女巫竟被史存明一振臂之間,直拋起來,飛過伊麗娜的頭頂。 原來史存明滾身避過毒針之後,立即用玄玄拳裡面“金鯉穿波”的身法,單掌一按地面,騰的直竄起來,他用旋風掌的手法,一把抓住了薩菩婆的腦後長髮,向外一甩,振臂拋出,他在拋起女巫的時候,還給了女巫一下三陰滅陽掌,砰砰兩聲大響,飛出二丈以外,她恰好掠著伊麗娜的頭頂飛過,伊麗娜看見現成的機會,如何肯放! 刷地一劍刺出,可惜出劍遲了剎那,只把女巫背後那件白衣,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好一個薩菩婆,她精練瑜伽運氣術,全身肌肉俱有自然伸縮凹陷之性,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雖然在她背後狠狠拍了一下,這女巫仍然沒有傷著肺腑內臟,反而順著勁力去勢,翻了一個筋斗,輕飄飄的向地上一落! 她倏地迴轉頭來,冷笑說道:“姓史的,你少要逞威風,你那兩個女同伴,決活不了六個時辰,明天早上辰時以前,你一個人到玉塔山下和我見面,你答應我一件事,便可以給你解藥,肯不肯全在你,言止於此,再見!” 這女巫說到最後一句,白衣一晃,嗖聲風響,像燕子也似的飛上殿脊,幾下起落之間,便自沒影無蹤! 史存明因為金弓郡主受了毒針的傷害,再也沒有心思去追趕薩菩婆了!而且這女巫的輕功造詣不在自己之下,按說也難追上! 史存明撲上前去,把孟絲倫抱了起來,問道:“賢妹,你覺得怎麼樣?傷處不打緊麼?” 孟絲倫呻吟道:“不覺怎樣,只是兩腿麻木,心裡悶得發勵” 史存明跟隨了智禪上入許多個年頭產口道凡是毒藥暗器,打中人的身體,只覺得一片麻木,並沒有絲毫痛楚的,毒性越重,他不由慌了手腳,扭頭喊伊麗娜時,伊麗娜已經不知去向! 少年壯士正要把孟絲倫扶入自己書房裡,園子的另一面走過幾個人來,第一個是伊麗娜,第二個是智禪上人,第三個是岳金楓,還有幾個是尼泊爾王宮守衛的武士,智禪上人飛步過來,一看孟絲倫的面色,不禁嚇一大跳,說道:“明兒!你怎的不給她點住穴道!” 老禪師立即上前,點住了她左右腿彎的“白海”、“委中”兩處大穴,又向腰背後面的“凰尾穴”推捏幾下,把金弓郡主下半身經渠二脈閉住,阻止毒血上流,然後把她帶回寢宮,這時候阿布敏玉子和黛絲麗公主也來了,異口同聲的問半夜三更,深宮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史存明不耐煩的回答道:“宮裡發現刺客,孟絲倫中了毒藥暗器,我們要想法子急救呢!” 阿布敏道:“什麼刺客,是清廷派來的麼?” 史存明還未回答,伊麗娜突然“哎呀”一叫! 原來她只顧得通知智禪和其他各人,卻忘記了自己也受毒針的傷害,伊麗娜起先覺得自己拇指有點麻木,還不怎樣放在心上,她還幫著史存明奔走一切,誰知道過了兩三盞茶的工夫,伊麗娜發覺手指上的麻癢部分,漸漸擴大起來,急忙低頭看時,發覺自己右掌的皮肉也浮腫起來,變成一片青黑顏色,不由失聲驚叫! 智禪上人一看之下,連忙過來把她的“肩貞穴”捏住,頓足說道:“原來你也受了同樣傷害,怎的不立即說,把右手拇指割下來,還可以來得及!” 史存明聽了這兩句話,不由打個寒噤,急忙問道:“師傅,這妖婦使的到底是什麼毒藥暗器,這麼厲害!” 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她們中的是什麼毒麼?這是西土武家裡面一種有名的厲害暗器,名叫修羅神針,修羅這兩字是梵文,用漢人文字翻譯出來,就是追魂奪命的意思,這種針比牛毛還細,只可以裝在兵刃裡面,過招遞式之時發射出來,因此不能射遠,有效距離是一丈以內,可是這種修羅神針本身是用印度眼鏡蛇的毒液,緬甸孔雀的糞便,和鶴頂紅三種毒和藥混合浸透淬練過的,這三種都是普天下的至毒,咱們峨嵋派雖然有一些解毒的藥丸,恐怕也不能救!” 史存明毛髮俱豎,連聲叫道:“師傅,她們兩人豈不是沒有活命了?” 老禪師決然說道:“要她們保存性命,只有叫她們殘廢,我這閉穴功夫只能夠阻止毒血上攻一個時辰,你立即把孟絲倫的雙腿,伊麗娜的右臂砍了下來,方才可以保住她兩個人的性命!” 史存明大吃一驚,說道:“砍下她們的手腳嗎?豈不是叫她們永遠受苦,一生殘廢!” 智禪上人低頭合十道:“阿彌陀佛,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什麼方法?” 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滿室黯然,一個人死固然是悲慘,殘廢更不好過,尤其是雪膚花貌的金弓郡主和伊麗娜,一旦截了手腳,叫她們今後怎樣做人?史存明心腸再硬,也下不得這樣毒手,少年壯士忍不住流出眼淚,岳金楓忽然說道:“老禪師,天下每一種奇毒的東西,都有一種解藥,我們怎的呆呆站在這裡,還不馬上找解藥去!” 智禪上人慘然說道:“解藥?談何容易?要解修羅神針的毒,要用西藏紅花,南海的夜明珠,新疆和闐碧玉三味搗碎了做藥引,再用鶴涎溶化,還得要在一個時辰之內給她們服下,才有解毒希望,倉猝之間,這些東西到哪裡找尋去?” 話未說完,黛絲麗道:“我們宮裡有西藏紅花,禦苑裡面養了一對丹頂白鶴,可以立即拿來救急,哥哥,你趕快吩咐人拿來!” 智禪上人搖頭說道:“還有和闐碧玉和南海夜明珠,這兩樣都是稀世奇珍,到哪裡去尋找,單是西藏紅花也不中用!” 阿布敏王子回心一想,自己宮庭裡的確沒有這兩樣東西,不禁怔住,大家正在束手無策的當兒,殿外侍衛忽然進來說道:“賀蘭明珠福晉和她的侍女到了!” 賀蘭明珠自從跟隨著史存明這班抗清英雄離開拉薩,一直來到尼泊爾之後,立即被安置在迎賓館裡,不過她和蝶兒主婢兩人,住的是另一間院落,此刻也得了消息,到來探望,她看了看孟絲倫和伊麗娜二人的傷勢,知道一切情形,不假思索說道:“先父在朝為官之時,滿清皇帝曾經賜先父碧玉一方,明珠一顆,先父把這兩件東西鑲成飾物給我妝嫁,這兩件東西我隨身帶著,蝶兒,我那兩件東西放在妝臺上一只描金盒子裡,你趕快把盒子拿來,救回孟郡主和伊女俠的性命!” 眾人做夢也估不到賀蘭明珠有這兩樣稀世奇珍,而且又這樣湊巧帶在身邊,顛沛關山,流離千里,居然沒有失掉,不禁為之大喜! 黛絲麗公主也吩咐侍衛把西藏紅花和御苑兩只仙鶴拿來,不到頓飯工夫,幾味藥引齊備,智禪上人親手搗成碎未,混了鶴涎給孟絲倫、伊麗娜兩人服了下去,果然其效甚佳,她們吃了之後,心頭一陣作悶,吐了不少黑水出來,精神雖然萎靡,性命總算保存了! 史存明想起女巫的惡毒,氣得咬牙切齒,他望望窗外的天邊,隱隱泛出一點魚肚白,長夜快要消逝,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向智禪上人道:“師傅,那妖婦臨走的時候,約我在今天午時以前,到玉塔山會面,她還說我如果依照條件,便可給我解藥,現在是時候了,我立即趕到玉塔山,把她殺了,替人除害!” 智禪上人聽了徒弟這幾句話,說道:“明兒,我想出一條計策,可以收拾這賊妖婦,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愁她不上當!” 史存明大喜道:“很好,就是這樣!” 岳金楓道:“明兄小心,如果你再挨了修羅神針,那可沒有法子解救啦!” 智禪上人笑道:“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你不要走近那妖巫一丈以內,包你沒事,時光可不早啦!快點去吧!”史存明答應一聲,立即動程出城不提。 且不說智禪上人著手佈置一切,再說史存明一個人騎坐一匹白馬,佩帶了斷虹寶劍,在曉風殘月下,離開了加德曼城王城,來到玉塔山下,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半山腰裡兀立了一個白衣人影,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史存明翻身下馬,邁步上山,兩下距離還有五六丈路,薩菩婆已經哈哈大笑道:“姓史的!你那兩個女伴恐怕躺在床上,出氣多入氣少,快要入鬼門關報到啦,是與不是?” 史存明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飛身過來,把她一劍兩段!可是回心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對付這樣狡惡的人,決不能夠魯莽從事,少年壯士只好沉住了氣,喝道:“不錯,她兩個快要死了!我今天到來找你拼命,來來來,咱們拼鬥三百回合!”說著刷的一響,拔斷虹劍出鞘,裝做要跟對方拼命的神氣。 薩菩婆昂然不懼,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再跟我耽誤一個時辰,你那兩個女伴要嚥氣啦!我來問你一句,你要你的女伴性命不要?如果是要,咱們可以來個不打不成相識,大家化敵為友!” 少年壯士憤怒喝道:“混賬!哪個與你化敵為友?” 薩菩婆呵呵笑道:“你肯不肯跟我化敵為友,其權在你,可是你那兩個女伴性命,卻在我的手上!就算你一萬個僥倖,找著對症解藥,如果毒針仍然留在身體裡面,不取出來,哼哼!她一生一世所受的活罪,比死還要難受!” 史存明暗裡一想,也有道理,這妖巫所說的,大概不是謊言,他半真半假的,現出無可奈何神色,納劍入鞘說道:“也好!我來問你一句,你要怎樣才跟我化敵為友!” 薩菩婆乾笑了一陣,聲如果嗚,史存明聽在耳裡,心頭上說不出的煩躁,只見她笑完了一陣,冷冷說道:“我學的是西土武功,可是許多年來,一意傾慕中原武技,尤其是想學中原一套劍法,你跟我兩次對敵的劍法,夭矯神奇,可有名堂沒有?叫什麼劍?” 史存明已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冷笑說道:“哦!你問我這套劍的劍名嗎?它叫做雷電披風劍。” 女巫稀疏疏的淡白眉毛,揚了一揚,說道:“哦!雷電披風劍這個名字,十分動聽,那一定是中土絕學了,你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件,我這幾年以來,很想得到一件削鐵如泥的寶劍,你這柄劍正合我用,送了給我,第二件,你把那套雷電披風劍,當我面前表演兩遍,讓我開了眼界之後,便把解藥給你帶回去救人便了!” 史存明一聽大怒,可是他忽然想起智禪上人吩咐自己的話來,暗裡想道:“師傅老人家真個是料敵如神,他老早想到這妖巫一定拿孟絲倫、伊麗娜二人的性命做要脅,要我把絕技給她來互相交換,哼哼!我偏不上你的當!” 少年壯士心裡儘管這樣想,面色全然不動,冷笑說道:“妖婦,你要學我的劍法嗎?很好,我就練兩遍給你看,不過我看你未必能夠學會,你看了不明白是你的事,可不準向我問,知道沒有?” 史存明說到這一句,立即把斷虹劍抽出,當胸一抱,左手劍訣一指,右手劍法展開,剎那間一縷劍光,上下飛騰,他居然在這女妖巫的面前,展開了“雷電披風劍”。 你道史存明真個心甘情願,把峨嵋派這套鎮山瑰寶的劍法,傳給薩菩婆嗎?不是! 史存明所使的確是雷電披風劍,可是他並不是由第一路演起,卻是由第一百○八路倒演上來,這樣一來,他演的全是反式,錯綜顛倒。 凡是一套武功,不問是拳法和劍法,如果由第一路使起,行雲流水的演下去,有武功根底的人一看便明白,倘若由最後一式演起,反串過來,那就不容易學,舉個譬喻,即是教一個普通人用左手寫字,或者是左手裁剪,怎樣能夠在霎時之間上手呢?至少是事倍而功半! 史存明把雷電披風劍由第一百○八路“雷將收妖”起,風馳電掣的使開來,薩菩婆連聲叫道:“慢點慢點,我看不懂,我瞧不見!” 史存明卻不管三七什一,他把雷電披風劍加快施展,頃刻之間,一連演了三十幾路招式,把一個薩菩婆看得眼花繚亂,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演到“雷神揮鑿”這一著,突然一聲清嘯,拔起身來,斷虹劍寒光一閃,映著初升起的旭陽,如彗星殞地,碧天虹斷,照准薩菩婆的頂心命門,一劍飛刺下去! 薩菩婆不知道史存明有意賺騙自己,正在聚精會神琢磨對方劍法,冷不防史存明有這一下煞著,飛劍刺落,只一眨眼之間,劍光便到了自己的面門,如果換了別人,這一劍非要貫穿腦袋不可! 好在薩菩婆的瑜伽氣功,已經到了性命交修的地步,常人不能夠躲閃的,她也一樣可以掘伸腰肢,扭轉肌肉來躲閃,史存明一劍剛刺著薩菩婆的鼻樑,這女巫的腦袋陡的向下一沉,仿佛沒了頸子,史存這一劍便刺空了三寸,抹著她的長髮過去,只聽嗤的一響,少年壯士的斷虹劍只把女巫的頭髮削下一絡來,還刮破了許多頭皮,史存明一劍刺空,立即一個筋斗,翻落女巫背後,薩菩婆怒喝一聲:“小子討死!”一反手杖,朝著背後掃了過去。 她剛才反杖挑後,斜刺裡嗖嗖兩聲,飛過兩條人影來,左面一個是鬚眉俱白的老和尚,正是智禪上人,右邊一個是英姿颯爽的少年,正是岳金楓,兩個人兩把劍,幾乎向左右同時刺到,薩菩婆心中一驚,也顧不得反杖傷敵了!馬上向前一衝,一低頭向岳金楓胸口猛撞過去。 ------------- |
第61章 石油引索 火攻銅鼓關
岳金楓估不到薩菩婆用出這一下怪招來,不禁愕了一愕,刺出的劍立即收回,薩菩婆乘機一個筋斗,翻過岳金楓的頭頂,就在身於一翻時候,金蛇杖當的一響,飛出一蓬毒針來,這是女巫預先藏在蛇杖中心的修羅神針,射向岳金楓和智禪上人,智禪上人知道妖婦飛針惡毒,立即馬雙臂一抖,用個“白鶴沖天”的架式,拔起兩丈多高,岳金楓呢,他急不迭忙的向地一翻一滾。 史存明在女巫射出毒針時候,飛身過來,舉手一掌,使出:“三陰滅陽”神功,呼的一響,勁氣到處,把薩菩婆射出來的毒針,統統撥落地上,女巫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自己討不了好,斷喝一聲:“小子!讓你暫時逞逞威風,終須有一天找你算賬!”她在說話時候,仍然輕身提氣飛行,說到最後一句話,已經奔出數十丈以外了! 厲聲搖曳,盪漾長空,山鳴谷應,可見這女巫內力的充沛,的確不是常人可及,史存明還要銜尾追趕下去,替金弓郡主和伊麗娜報飛針之仇,智禪上人振吭高叫道:“明兒,窮寇莫追,由她去吧!”史存明方才止住,薩菩婆就這一剎那的功夫,走得無影無蹤! 史存明看見女妖巫給自己打跑,方才和智禪上人岳金楓兩人返回尼泊爾王城,在歸程中,智禪上人說道:“徒弟,你殺了這老妖巫裝神騙鬼的黑蟒,老妖婦已經跟你結下深仇,勢不甘休。這怪物武功雖然不及鐵爪魔娘,可是陰險毒辣,還在鐵爪魔娘之上,你今後切要小心呢!” 史存明點點頭,返入城裡不提。 嗣後一連幾天,智撣師徒在賓館裡,提防妖巫再來暗算偷襲,可是薩菩婆經過玉塔山受挫之後,不見她再來了! 一連幾天,音信杳然,在這幾天裡面,金弓郡主和伊麗娜的傷勢也漸漸痊癒,精神也恢復過來,阿布敏王子和黛絲麗公主覺得十分欣慰,就在這個時候,銅鼓關那一面,已經來了探馬飛報,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越過大雪山,直人尼泊爾的邊境,距離銅鼓關不到三十裡! 阿布敏王子接到邊關上的急報,不禁大吃一驚!連聲說道:“清兵怎的能夠在隆冬時候,一下子便過了大雪山的天險,真是神速!” 智禪上人從容自若的說道:“我們能夠走過大雪山的天險,清兵當然也一樣可以越過,路是人走出來的,世上決沒有不可以攻破的天險,清兵既然入境,咱們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一條路,又何必倉皇呢! 阿布敏王子道:“老禪師,咱們扼守著銅鼓關,還是主動跟清兵決戰?” 史存明道:“戰陣的事,咱們師徒並非素習,還是請教金弓郡主吧!” 正說話間,孟絲倫已經和黛絲麗公主由裡面出來,阿布敏王子嚷叫道:“清兵殺入咱們邊境了!妹子只知道和孟姑娘在宮廷裡耍樂,真個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黛絲麗公主嬌嗔道:“哥哥好沒情由,一見面便罵人!你知道我跟孟郡主遊玩嗎?這幾天孟郡主在病裡也研究咱們本國的山川形勢,哪一處可以攻,哪一處可以守呢!” 孟絲倫道:“殿下不用擔憂,清兵雖然過了雪山,咱們還可以據險而守,這裡有一張地圖,就是我幾天以來用心探索的結果!” 金弓郡主說到這裡,她拿出一張羊皮繪畫的地圖來,阿布敏和智禪師徒湊過來看,只見草原上一座高山,半山處畫了曲曲折折的道路,宛如蚯蚓,高山環抱之中,卻有一個小湖,湖邊畫了一個標記,智禪上人和史存明看得不明所以,阿布敏卻看出這幅羊皮地圖,畫的是銅鼓關附近的地理形勢,他向孟絲倫道:“盂姑娘,你是不是打算據守銅鼓關做第一重天險,跟福康安大軍決戰?” 金弓郡主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請殿下發令施號,把銅鼓關守兵,完全撤退,半個不剩!” 阿布敏王子大吃一驚,“放棄銅鼓關麼?不戰而棄險隘,你真是……”他本來還要說出“瘋子”這兩個字,可是回心一想,這句話對金弓郡主大大不敬,立即咽住,盂絲倫笑說道:“殿下!我的話還不曾說完呢!” 阿布敏王子望瞭望胞妹,只見黛絲麗櫻唇含笑,立即醒悟過來,金弓郡主用兵如神,她決不會無緣無故的放棄銅鼓關,下面必然還有妙計,他用驚奇的眼光望著孟絲倫。 金弓郡主笑道:“殿下,銅鼓關的背後,是不是有一座大山,名叫瑪薩爾山,山後有一個奇怪的湖盪,名叫黑湖,土人叫它做黑神湖,是與不是?” 阿布敏王子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金弓郡主真個是了不起,她到廓爾額還不到一月,怎的完全熟悉了我們本國的山川形勢?” 孟絲倫道:“這黑湖得名的來由,殿下可以見告嗎?” 阿布敏王子道:“哦!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故事了!瑪薩爾山背後這一個湖,亙古以來,山光秀麗,湖水澄清,湖岸附近氣候十分和暖,四季如春,年中不少遊人,哪知道二十年前,瑪薩爾山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山岳崩頹,上層剝落,那湖盪受山泥傾瀉淤塞的影響,面積減少了一半,湖水也變得黑如濃墨,咱們國師說是山神震怒,故意把湖水變黑,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遊玩,因為恐怕冒讀神靈哩!”智禪上人和史存明聽說湖水突然會變黑,感到十分詫異! 金弓郡主卻是大笑起來,說道:“什麼山神發怒,弄到湖水變黑,咱們回疆也有過這類事情呢!你們真正是少見多怪!”她便把一切來由說了! 原來新疆西藏到尼泊爾一帶,蘊藏了大量的石油,不過幾百年前,民智閉塞,一般人不知道開採,坐令大好富源,埋藏地底,等到經過許多年代,石油的蘊藏越來越多,原油便由地層薄弱的地方,噴射出來,變成了天然的油泉。(新疆中部的阿克蘇到精河兩岸,原油蘊藏最豐,油泉隨時由地底噴出,土人取以點火,成了塞上奇景。) 但是如果遇到地震,地層陷落,原油從地底洶湧而出,就變成天然的石油湖了!金弓郡主在回疆時,也曾經見過好幾處油湖,知道湖中的油可以點火,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因此想出了破敵的奇計! 經過孟絲倫這樣的說明,阿布敏王於恍然大悟! 黛絲麗公在旁邊笑道:“哥哥,咱們以前大迷信了!玉塔山的黑蟒說是神,那女妖巫也說是神,原油從地下湧出來也說是神,世上哪有這樣多的神呢!孟絲倫向我說,殲滅清兵,就在這黑湖的身上!” 阿布敏更加疑惑,說道:“哦!這黑湖跟殲滅清兵有什麼關係呢?” 孟絲倫笑了一笑,說道:“公主,法不傳六耳,你把一切告訴令兄吧!” 黛絲麗公主走到兄長面前,低聲把一切說了,阿布敏大笑起來,一拍手掌說道:“盂姑娘不愧是女中諸葛,真個想得好計!” 智禪上人師徒兀自懵懵如也,不知道金弓郡主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孟絲倫屏退從人,把計策的一切向他們說了,史存明色然而喜,笑道:“從前諸葛武侯南徵孟獲,火燒藤甲軍,你這一次火燒滿洲韃狗啦,哈哈!” 孟絲倫笑說道:“福康安這廝十分乖巧,不知道他會不會上當,別大高興!” 史存明道:“哪會有不成功之理!‘決準備吧!”大家立即忙著準備一切不提。 再說阿布敏王子在第二天早晨,下了一個命令,他吩咐加德滿都全城的人,立即編織麻繩,麻繩的數目要二百多捆,每捆長一百五十丈,其次要大量扎作稻草人,數目也要二千多個,這兩件事並不容易落成,可是阿布敏王子要限在三天之內,立即完成,命令一下來,王城裡面的老百姓一律參加工作,搓麻結繩,扎作草把,俗語說得好,眾志成城,因為王城的軍民上下人等,連同宮廷裡的侍衛宮女在內,差不多有幾萬人做事,不過花了兩天工夫,便把二百捆長繩和二千個稻草人,完全扎好,,阿布敏在第三天清早,便派一隊馬車,把這些東西運到瑪薩爾山去。 金弓郡主等一行人,已經在瑪薩爾山等候,他們指揮士兵,把麻繩和草人丟入黑湖裡面,讓這些東西泡浸半天,方才再撈上來,在陽光下晒乾,孟絲倫首先命令把稻草人排列在銅鼓關上,有的放在關城,有的安在民居,銅鼓關裡面近千戶人家,老早在三天以前,金弓郡主已經叫他們撤退,遷移到別處安置,只剩下一些空房子。 孟絲倫下令把稻草人安放在屋裡,每問房屋都是三個至五個不等,至於這些房屋的屋頂和牆壁,也完全澆灌了石油! 至於那二百捆長繩呢?金弓郡主剛命令士兵把繩索牽引開來,婉蜒在各座房屋之間,繩索的一頭卻通到瑪薩爾山下,一切準備停妥,金弓郡主便下令關上的廓爾額守兵,盡行撤退,不留一個,半天之間,變成一座空蕩蕩的空城了! 話分兩頭,福康安自從統率大軍,跨越過大雪山之後,浩浩蕩蕩的開進尼泊爾國境,福貝子在嚮導人的口裡,知道尼泊爾第一道要隘就是銅鼓關,倚山而建,崎嶇難攻,福康安為了表示天朝大軍的威力,決意一,舉先奪銅鼓關,給尼泊爾人一個下馬威,所以他在入境那天,挑選了五萬名勁卒做前衝軍,另外準備霹靂車二百架,實行強攻關城,福康安等三十萬大軍完全脫離大雪山,所有輜重糧草也到齊了,方才向銅鼓關展開攻勢。 清兵的先鋒軍,疾如風馳電掣,不到半日工夫,已經到了關下,只見關隘靜蕩蕩的,虛插旌旗,沒有一兵一卒,不聞人嘶馬叫,覺得十分納罕,先鋒將官感到出乎意料之外,不敢冒失進城,差人飛報福貝子的中軍,福康安吃了一驚!問帳下謀士道:“廓爾額兵怎的不防守銅鼓關,剩下空城,難道是另有詭計嗎?” 這些謀士一向奉承福貝子爺,專拍馬屁,異口同聲說道:“哦!貝子爺平定了西藏,先聲奪人,廓爾額區區小國,哪有多少兵麼?當然是聞風遠逃啦!貝子爺兵不血刃,佔領關城,這叫做聖上洪福!旗開得勝!” 俗語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福貝於聽了幕僚的奉承,少不免快活了一陣,不過他究竟是個精細的人,廓爾額兵無故放棄關城,必定遠有智計跟在後頭,他命令先鋒派出五百名敢死隊,混進關城看一遍,再行定奪,不到半天,這些敢死隊爬到城上,遠眺一陣,又再順繩下來,說道:“關上沒有半個敵兵,連雞鳴犬吠聲也沒有,分明是守軍和住民,逃個一乾二淨!” 福康安方才命令大軍進城,只是入城不久,便發見了兩種奇怪現象。 第一種奇怪現象是大家自從進了銅鼓關之後,每個官兵的鼻孔裡,嗅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臭味,這臭味盪漾空中,不知道從何而來,第二個奇怪現象是那些屋雖然空了!卻擺了稻草人,這些草人還穿著衣服,不知道敵人逃了,還放這些假人在房屋裡,搗的是什麼鬼? 各位,清兵進了銅鼓關後所嗅著的異味,就是石油原油的氣味,不過那時候一般人對石油還沒有印象,就算是中原一帶人家,也多半用菜油生活點燈,石油有什麼用處也不知道! (近代石油為工業動力之母,西諺有雲:一滴石油一滴血,重要性可想而卻。) 清兵嗅得心頭作悶,也不知道臭氣由哪裡傳播出來的,不久,福康安也進關城了,他一嗅著異樣氣味,立即叫道:“這一定是廓爾額人的詭計,不要逗留,快快撤退!” 哪知道福貝子的命令一下,銅鼓關外立即呈現出一幅奇怪景象,瑪薩爾山山頂上面,突然出現點點火光,這時正是日色晌午時候,火天化日,敵人決沒有點火把的道理,不久,這些火光越來越近,直到較近距離,清兵方才看得清楚,火光完全是由山上婉蜒下來的,仿佛依循著一定路線,穿過山腰,直向銅鼓關下飛到! 福康安無意發覺關城下面,通到瑪薩爾山那一方面,婉蜒著好些麻繩,這些麻繩是漆黑油膩的,好像被油泡浸過一般,不禁恍然大悟,叫道:“不好!廓爾額人要用火來攻我們,快點逃走!不然的話,恐怕要全軍覆滅!”他這幾句話十分驚人,清兵秩序當堂大亂!爭先恐後的蜂湧下關,向著原路逃命! 可是這時候進了關城的清兵,足有八九萬人,銅鼓關通到山下,不過只有三五條羊腸小路,這八九萬人馬,要想一下子離開關城,如何能夠? 剎那間前推後踐,互相衝突,福康安估不到自己手下的兵卒,逃得這樣狼狽,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知道這些油浸的繩索全是火引,立即命令把它們割斷,可是那幾十點火光的來勢,十分神速,頃刻之間,已經循著油浸繩索,來到關城下面,只聽轟的一聲,接近關隘兩幢房屋,首先著火,剎那之間,呼呼熊熊焚燒起來,這一燒著並不打緊,立即成了燎原之勢! 原來銅鼓關每一間房子,全都澆灌了石油,再經陽光暴曬了兩三天,更加乾燥,那怕點上星星之火,也要立即燒著,這兩幢房子剛才著火,其餘四面八方的房屋也緊接著冒出人煙。 原來那些油繩火引,燃燒十分迅速,頃刻之間,已經到達銅鼓關上,清兵雖然用刀斧所斷了十幾根,也是無濟於事,須臾之間,便自焚燒起來,關上的房子差不多在同一剎那的時候著火,銅鼓關變了火焰山,清兵冒煙突火,燒得焦頭爛額! 福康安騎著大宛良馬,站在關前,看見火光冒起,他還要故持鎮靜,喝令大家要守秩序,不要自相踐踏,哪知道大火燒來,清兵個個只顧逃命,哪裡還管得什麼秩序、遵守什麼命令?大隊人馬像潮水也似的湧來,福康安拔出刀來,一連斲翻了幾個人,也自禁遏不住,幾乎連人帶馬被亂兵衝到,好在金山雙醜卻在這個時候飛奔過來,呼延陀高聲大叫:“大帥逃命!”把福康安由馬背上一把抓了下來,兜在背後,兄弟兩人一前一後,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逃走人潮中跳高竄矮,星飛丸瀉,雙醜輕功驚人,不到片刻工夫,已經來到銅鼓關下,回望關頂,火勢已經燎原,空中傳來一陣陣石油的臭味,已經入關的清兵,一小半被火燒死,一大半卻是自相踐踏,滾壑投崖送了性命! 福康安大軍剛才逃到關下,忽然一聲吶喊,金鼓響處,轉出一彪馬軍來,正是廓爾額的兵馬,由阿布敏王於帶領著,直向清軍殺到,福康安要想列陣抵敵,哪知道清兵由銅鼓關的火窟裡逃出來,已經心膽俱寒,哪裡還有鬥志,廓爾額兵殺來,清兵互相奔潰,任你福康安怎樣知兵,如何能戰,也不能夠挽回這兵敗如山倒的局面,只好跟著大隊逃走,好在廓爾額兵並沒有銜尾窮追,只是追出十裡左右,搶奪了若干甲仗馬匹,便自停了下來。福康安卻是逃得狼狽,一直逃出五十裡外,方才驚魂甫定,下令安營。 這一次銅鼓關之戰,清兵被大火燒死的,不過五六千人,可是自相踐踏而死的,卻在二萬七八千人以上! 損折三萬人馬有餘,喪失馬匹器械無數,廓爾額這方面,只犧牲了關上少數民房,完全沒有一兵一卒損失,金弓郡主歸附了尼泊爾,初試啼聲,便指揮廓爾額兵打了一場勝仗! 這一場大火十分猛烈,足足燒了一日一夜,方才燒完,關上的一切完全變了灰燼,阿布敏工子在煙消火滅之後,方才帶領軍隊開入,重新布防,智禪上人師徒和孟絲倫一行也來到銅鼓關,清楚了一切戰果之後,史存明不禁大贊道:“賢妹,當年你在天山下大破清兵,我還以為是兆惠有勇無謀,中了你的圈套,哪知道今日的福康安號稱知兵,也上了你的當,這一次石油火攻計,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仗而殲清兵三萬,真個是震古鑠今了!” 孟絲倫笑說道:“行啦!不用再給我高帽於了!你養養精神吧!福康安吃了敗仗,未必肯這樣甘休善罷,還得準備下次大戰!” 阿布敏王子派出哨探去,打聽清兵動靜,一連幾天,也不見福康安再來進攻,也不見清兵有什麼動作,卻是一連過了七日,到第八天早是,銅鼓關上突然來了一族人馬,赫然是清兵衣甲服色,高聲叫道:“天朝大元帥福貝子的專使到來求見!” 這一隊入馬來得十分突兀,領頭的是兩個軍官,生得奇形異相,黃焦焦的面孔,死眉死眼,關上守兵飛報阿布敏,阿布敏王於正在中軍帳裡跟智禪上人等談說攻守戰陣之事,忽然聽說福貝子派專使到來,阿布敏王子勃然說道:“什麼貝子貝孫,來使專使,理睬他做什麼!傳諭關上,一陣亂箭把他射退便了!” 智撣上人在旁邊勸道:“殿下何必如此,清兵來的不過幾十人,也不怕他作惡作到哪裡去,叫他進來,看看福廉安這廝有什麼屁話!” 阿布敏王于一想也是,立即傳令放來人進關,不到半晌,那兩個專使軍官,已經到了中軍帳內,跟阿布敏王子相見! 兩個軍官一走進來,阿布敏王子帳下的士兵,以及智禪上人師徒老少英雄,不禁愕然,原來這兩個軍官並不是滿洲人,更不是漢人種族,面如黃蠟,死眉死眼,雖然在大白天,也和破土出棺的活屍也似,兩顆眸子綠郁郁的,發出懾人心魄的光芒,還有他們一進中軍帳之後,並沒有向阿布敏王子行禮,兩對兇光潛潛的眼睛,盯定了史存明身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智禪上人背後的伊麗娜,神色十分詭異,阿布敏王子帳下的人,個個不滿! 阿布敏王於禁不住心頭發火,冷笑一聲說道:“餵!你們來做什麼、是福索安那廝,叫你們到來下戰書麼?” 這兩個形相古怪的軍官,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倆兄弟,他門奉了福康安的將令,到來下書挑戰,忽然看見帳中坐著孟絲倫、伊麗娜兩個天仙化人也似的美女,雙醜向來野性難馴,又是在邊陲沙漠長大的,哪裡知道什麼規矩禮節,不禁例覽平視起來,雙醜兄弟聽見阿布敏王子這樣一問,方才如夢初覺! 呼延陀冷笑一聲道:“不錯,俺兄弟正是奉了福貝子命令到來,他給貴王子一封信!” 說著向從人一一揮手,遞過一個大紅灑金的封套來,封套裡面藏了一封書信,阿布敏並不親自下來接信,只叫一個親兵接了,遞給自己,拆開封套一看,箋紙上寫的是: “大清一等超勇公貝子福康安 謹修寸柬於廓爾額王子殿下之前,竊爾山僻小國,竟敢藐視天朝,聖壽不賀,年貢不納,是目無上國也,本帥拜奉聖旨,進攻爾國,自古卵石不敵,龍蛇不鬥,立即解甲投降,盡貢職如其他藩屬,尚可免禍,倘若冥頑不靈,以為螳臂可以擋車,三日之後,本帥列陣銅鼓關前,與汝決一雌雄,為禍為福,希三思之!” 底下蓋了徵西大將軍福康安的帥印,這一封信寫的是尼泊爾文字,阿布敏王子一看便懂,他看完了之後,重重的由鼻孔哼了一聲,冷笑說道:“福康安是什麼人?膽敢派人來下戰書,很好,叫文案來!” 左右應聲去了,須臾之間來了一個白鬍子的尼泊爾人,儒中長衣,向阿布敏王子行禮,阿布敏道:“滿洲韃子元帥向我們下戰書,你替我回答他幾句!” 文案立即拿出羊皮紙鋪好,左右端過文房四寶,問道:“殿下,咱們怎樣答他!要寫我多少字呢?” 阿布敏王子發怒道:“回答滿洲韃子,哪用得咬文嚼字,乾脆答應他開仗吧!”這文案立即提起筆來,寫道:“滿清大將軍福康安虎覽……” 阿布敏王子看了開頭一句,大怒說道:“什麼大將軍?什麼虎覽、跟韃狗還用客氣麼?” 白鬍子文案嚇得停了筆,阿布敏王子喝道:“我說!你寫!”他向著帳外的青天出了一會神,突然高聲叫道:“要戰便戰!就寫四個字!” 文案吃了一驚,果然在羊皮紙上寫了這四個字,阿布敏王子道:“蓋上金印,交給他們!” 文案立即蓋印,阿布敏王子向金山雙醜道:“拿回去給福康安,叫他洗淨頸子,準備受戮!” 智禪師徒看見阿布敏王子這樣爽快,暗暗喝采,左右把羊皮紙卷好,加上捆帶,交回金山雙醜、呼延兄弟看見阿布敏工子對自己一行人完全沒有半點招待,連清茶也沒有,深深恨忿,接過覆文,立即轉身走出,走不到十幾步,呼延真突然迴轉頭來,舉起左手,虛空揚了一揚,只聽喀喇兩聲,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幕,轟隆兩聲大震,一物由帳頂飄落,眾人一望之下,不禁勃然大怒! 原來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頂,掛了一面珍珠狻猊旗,旗身長約一丈,闊可三尺,是用上品蜀綿造的,繡了一只插翼狻猊,(狻猊即是獅子)這狻猊的神態生動,兩只眼睛是用兩顆明珠綴成的,黑夜裡燁燁放光,旗身上綴著五色珍珠數十顆,映著日光發出彩暈,這是廓爾額王於殿下用的旗,旗杆是用棗木造的,裹了紅漆,高高豎在帳頂。 呼延真輕輕的一揮手,便把旗杆劈折,旗子倒了下來,他和那面珍珠旗距離至少有三丈遠,竟然能夠舉手之間,掃落旗子,這分明是一種極為精純的氣功,不是劈空掌這一類功夫了! 廓爾額的兵士看在眼裡,認為這是對阿布敏王於的侮辱,禁不住齊聲吶喊! 史存明再也沉不住氣,站起身來,智禪上人叫道:“徒弟留神!這兩個清朝軍官不是尋常人,他們的本領不在鐵爪魔娘之下!” 史存明哪裡忍得住這一口氣,走出中軍帳篷,冷笑說道:“兩位爺好高明的本領,我史存明不才,想要跟尊駕討教討教!” 呼延真看見史存明不過是二十多歲左右的漢人少年,雖然相貌英俊,神采奕奕,估量他的本領,強極有限,自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哪裡把他放在眼內?這魔頭索性賣弄到底,也不回答史存明的話,走到旁邊一座帳幕裡,拉了一把皮椅出來,呼延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足架在左膝,冷冷說道:“小子!你要跟爺爺動手麼?憑你這點年紀,也配跟我墊招,我就坐在這裡,任憑你進招吧!” 阿布敏王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形色詭異,雖然穿了尋常軍官服色,恐怕不是常人,定是清軍裡面的武林高手,如果沒有驚人本領,哪敢如此託大? 史存明更不打話,左膝微微一屈,左臂掉了半個圓圈,暗裡運足三陰滅陽掌勁,用了個“推山塞海”招式,呼的一掌推出,他這一擊之力,直如排山倒海也似,呼延真起先小覷了史存明,哪知對方這一掌打來,力道如此強勁,呼延真大吃一驚,疾忙把雙足一點,躍在半空,只聽喀喇一響,他先前坐的皮椅已經吃史存明掌力完全壓扁,不單這樣,掌力到處,還把呼延真背後四個從人,推得東倒西僕,跌了個頭青面腫,滿地亂滾,情形十分狼狽! 呼延真估不到這少年漢人竟然有這樣強勁的掌力,不又驚又怒,不過金山雙醜兄弟的性情,向來陰鷙,不管怎樣盛怒,也不現於顏色,呼延真冷笑一聲,先出左手一引,發了招“摩眉掌”。 史存明知道他這一下不外是虛招,必定有陰狠的後著,當下用個“穿掌劈閃”,向左一偏,呼延真陡的一聲大喝,響如巨雷,右手閃電也似的穿出,向史存明的天靈蓋用力一拍,他這手功夫有個名堂,叫“單掌壓天門”,還藏了陰煞掌絕技,什麼叫做陰煞掌呢?這完全是脾力發出來的一種陰勁,敵人只要給這種陰勁一罩,立即打個寒噤,全身氣血逆脈上行,肺腑糜爛而死! 金山雙醜當年練這陰毒掌法,為提應付冷霜梅,這一次卻拿來應付史存明,以為他縱使有天大本領,也逃不掉這一掌之下,哪知道史存明跟天池三老練的三陰滅陽神功,名為滅陽,實在是一種陽剛之勁,少年壯士見對方伸掌打來,輕飄飄全不發力,他卻福至心靈起來,立即把三陰滅陽掌一格,用了個“烘雲托天”的招式,迎著來掌一格,啪啪,一陰一陽兩股掌力,迎個正著。 呼延真心頭一震,不由自主的退後三四步去,頭頂戴的纓帽,也撲一聲掉了下地,廓爾額兵看在眼裡,不禁歡呼吶喊! 呼延真估不到史存明這般年紀,竟然練了克制自己的陽剛掌法,不禁大為駭異!其實這時候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功,還未練到足以克制金山雙醜的地步,金山雙醜的武功造詣,比起鐵爪魔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史存明雖然得到三池三老的青睞,迭傳絕技,得到三陰滅陽神功、旋風掌、玄玄拳這幾宗絕學,畢竟半路出家,功力不純,如果眼呼延真對拆七八十招,必然落敗,不過他一照面便心存輕敵,出其不意,吃了史存明的虧,心存畏怯,接著連拆兩招,也佔不到便宜,呼延真向後一跳,史存明還要進招搏擊,智禪上人已經搶出中軍帳前,叫道:“明兒,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不要動手!”又向金山雙醜合十問道:“阿彌陀佛,貴官高姓?” 金山雙醜看見這老和尚叫史存明作徒弟,吃驚不小!這少年的本領已經如此高強,這老和尚是他師傅:武功更加深不可測了! 呼延真完全斂了傲態,抱拳說道:“好說,我名叫呼延真,這是我胞兄呼延陀,江湖上的人叫咱們做金山雙醜,言止於此,明天陣上再討教吧!”說著不等智禪上人回答,轉身急步走去。 智禪上人微笑說道:“幸會幸會!”跟在雙醜背後,把他們一行人送下銅鼓關,然後返回中軍帳篷,向中存明說道:“明兒!剛才你跟那滿洲軍官動手,真危險哪,險些兒送了性命!” 孟絲淪、伊麗娜大吃一驚道:“什麼?這兩個殭屍也似的傢伙,自稱什麼雙醜,難道是厲害人物麼?” 智禪上人說道:“怎的不是,老衲在少年時候,已經聽見人說,蒙古阿爾泰山地方,出了兩個怪人,相貌奇醜,有如鬼魅,心黑手狠,他們的武功自成一派,從來不跟別的武林中之打交道,江湖上的人都怕了他,人人叫他做金山雙醜,直到現在,他們算起來有百多歲了!以他們那樣身分人物,怎會做起福康安帳下的軍官來,真正奇怪!” 伊麗娜並不服氣,說道:“老禪師,你把那個什麼雙醜說得那樣厲害,可是他們的本領也很稀鬆平常,剛才明哥哥跟他過招動手,第二招兩掌一跤時,便把他打出幾步遠去哩!” 智禪上人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你把右手的衣袖捲起來,給我看看!” 史存明不明所以,可是師傅有令,只好把衣袖卷起,智禪上人留心一看,只見徒弟右手腕時脈門近寸關尺處,有一道微微的黑線,恍如淡墨影子,深嵌肉裡。不禁吃了一驚道: “是了!” 他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深深的呼吸一下,看看胸口的肺俞穴,是不是覺得有點痛楚!” 史存明聽師傅的話,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果然覺得自己右乳下接近肺尖的部位,隱隱作疼,暗裡詫異,說道:“師傅,您老人家的話並沒有錯,弟子的確覺得有點疼呢!” 金弓郡主吃驚問道:“師伯,明哥哥是不是中了毒?” 阿布敏王子和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駒兄弟等,不禁駭然,個個把眼睛定在智禪上人,智禪上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中毒,這是陰煞之氣!明兒幸而內功功底還好,又練了三陰滅陽功,不然的話,單這一掌已經沒有性命啦!”眾人半疑半信,不約而同的想:這是什麼功夫,怎的這麼厲害! 智禪上人看出各人狐疑,便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找一個帳幕,盤膝坐下,依照本門內功吐納導引法子,用上兩個時辰工夫,把陰煞之氣導引出來,便沒有事!快去!” 史存明應聲去了,阿布敏王子立即吩咐左右準備帳幕,智禪上人方才向各人說道:“你們不明白陰煞之勁麼?那是由腎脾二臟發出來的勁力,人的身體裡面有內五行,五行就是五臟,即是心肝脾肺腎,一般所謂內功,就是用五行的力量來傷人,陰煞是屬脾臟勁力之一,練這陰煞掌力,絕不容易,要挖一個六尺深的泥坑,高與人齊,然後跳入泥坑裡面,按照吐納功夫,儘量把泥土氣味吸人身體內,跟本身先天陰煞之氣合而為一,那就是陰煞掌了! “內功極有根底的人,也要練上三年左右,方才可以成就,陰煞掌傷人的特點,就是只要掌風一著敵人的身體,立即現出一只黑色掌印,跟黑砂掌相同,可是它這黑色掌印不問中在身體什麼部位,也會擴大開來,黑氣入心,便要慘死,對付這種掌勁,只有純然陽剛的武功才可以克制他,雙醜只有一個出手,武功已經這樣厲害,如果兩人齊上,明兒哪裡還有活命?所以我說他不死已算僥倖,就是這個道理!”大家聽了咋舌不已! 伊麗娜道:“老禪師,照你這樣說來,咱們日後如果陣上交兵,撞著了這兩個魔頭,怎辦?” 智禪上人一想也是,自己說了金山雙醜的厲害,使各人對他有一個懼怕心理,他日陣上交鋒,未戰先餒,豈不是兵家的大忌? 智禪上人沉吟了一陣,方才說道:“千軍萬馬的交戰跟江湖上一對一的打鬥截然不同,不能同樣的說,就算是和金山雙醜動武,只要避開他掌風正面,左右三尺以外,便可以沒事了!”大家方才沒有言語。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過了一天,吏存明在這一天裡面,果然把陰煞之氣導出身體之外,恢復沒事人一般,方才再進中軍帳裡,只見智禪、岳金楓、孟絲倫這幾個正在那裡和阿布敏王子商量三日後作戰的計劃,只聽見金弓郡主道:“殿下,我們如果跟清兵堂堂正正的交戰,雙方的兵力比較怎樣?” 阿布敏王子道:“福康安那廝號稱精兵三十萬,我看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他至少也要留下幾萬人在西藏境內,維持後方的給養線,還有咱們日前在銅鼓關殲滅了他幾萬人,這樣七除八拆,清兵可以作戰的人馬,頂多不過二十萬,咱們有精兵五萬人,可以跟他決戰!” 史存明聽了暗暗點頭,心想:“這王子也很精通韜略和兵法!” 金弓郡主說道:“貴國人向來勇悍善戰,五萬人已經可以抵敵清兵二十萬人,不過凡事不能夠輕敵,比如清兵用起紅衣大砲來,就不是我們能夠抵敵,所以依我愚見……” 伊麗娜不等孟絲倫說下去,便道:“孟姐姐又有破敵的妙計啦!這次咱們又可以打一場勝仗!” 孟絲倫笑了一笑道:“伊麗娜,少要給我戴高帽於,如果跌起跟頭來,我這張臉到哪裡躲藏去!” 她說著一拉伊麗娜的手,向史存明問道:“明哥哥,你看我們兩個人的相貌,像與不像?” 史存明恍然若有所悟,點點頭道:“你們兩位遠看有點相像,近看卻是不像!” 金弓郡主笑道:“遠看有點相像便行了!我們兩個都維人裝束,到時和清兵交戰,大可以施用妙計,如此這般,任福康安怎樣的鬼靈精,也要上當!” ------------- |
第62章 真假郡主 大敗福康安
史存明一聽大喜,說道:“這個計策很好,可是清兵如果用起紅衣大砲來,咱們怎樣應襯!” 孟絲倫道:“我已經想過了,紅衣大砲如果用在轟擊城池密集作戰的時候,方可以發揮最大的殺傷力,如果用在野戰方面,砲火沒有多大用處,咱們廓爾額多半是騎兵,怕它何來?請殿下挑選二萬騎兵給我們,在這三天之內,操演戰陣便了!” 阿布敏十分高興,立即挑了兩萬名精兵出來,金弓郡主就在瑪薩爾山下的空地上,操演士卒。她的軍令十分嚴明,有哪個在操演時候,不依照陣法進退,立即斬首,就在第一天的操練裡,已經斬了兩名兵目,四名士卒,廓爾額兵個個心驚膽顫,兢兢照練。一連三天,金弓郡主已經把這兩萬入操演純熟,舉凡八門、八法、五行、六合、九宮,一切陣法演變,這兩萬人都受金弓郡主一個人的指揮,如手使臂,如臂使指,進退易位,後退前衝,無不依照法度。阿布敏王子看在眼裡,覺得十分高興,更加強了必勝信心。 三天過後,清兵營裡擂起鼓來,福康安所有軍馬,傾巢開動,拔營出擊。這次福貝子出動了一十五萬兵力,好比秋日大潮,洶湧而至,在福康安心目之中,以為廓爾額兵方面,未必膽敢開關出戰,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清兵未到銅鼓關前,已經看見廓爾額兵列陣在山原上,中軍珠蓋雲麾飄舞,分明是阿布敏王子親自領軍出戰。 福康安十分詫異,下令擺開陣勢,三通鼓響,門旗開處,福康安穿了貝子蟒袍,頭戴三眼孔雀花翎,騎了大宛寶馬,左右數十員戰將簇擁,躍馬而出,傳令官扯開嗓子,高聲大叫:“徵西大將軍在這裡,叫阿布敏殿下出來答話!” 呵布敏王子由中軍裡攪轡而出,身邊沒有戰將,卻簇擁著一二十面生漆牛皮圓盾,福康安遙望對陣,高聲叫道:“你就是阿布敏王子麼?在你身為一國儲君,不明順逆之道,藐視天朝上國,包庇叛逆漢人,日前僥倖小勝一仗,便沾沾自喜,今天大軍壓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福康安這幾句話一出來,阿布敏王於呵呵大笑道:“福康安,前幾天那場大火,沒有把你燒死,便自以為不可一世了!姓福的,別人懾怕清朝,我卻不怕,別人害怕滿洲韃子,我卻不把你們放在眼內!有種的只管過來,不把你殺得片甲不留才怪!” 福康安勃然大怒,回頭向眾將道:“哪位將軍過去,割了這廝腦袋,本帥立即保奏聖上,賞金千兩,官升三級,哪一位當先出馬?”話未說完,背後一位巨雷也似的口音喊叫道:“大帥,讓未將先見頭陣!” 福康安扭轉頭來,向後一望,出戰的是一員副將,卻穿了巴魯圖衣服,“巴魯圖”是滿洲土語,即是“勇士”意思,要經過皇帝殿試,認為勇力逾人,方才賞賜“巴魯圖”的稱號。這副將名叫賽魯格,是滿洲有名的勇士,慣使一把雁翅溜金擋,重五千斤,只見他騎著黃驃馬,潑刺刺的衝了出來,四盞馬蹄盪起征塵,直奔向廓爾額兵戰陣,阿布敏王子道: “韃子向我們挑戰,哪個出去斬他!” 話聲未了,一騎黑馬應聲出來,馬上坐著一員戰將,鐵盔鐵甲,頷下長著褐紅鬍子,這是廓爾額有名的勇將,叫做西平,使一桿烏纓鐵桿槍,西平這一出陣,賽魯格更不打話,暴喝一聲,揮雁翅鐺拼鬥了三十多個回合,兩人勇力都是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戰到分際,賽魯格虛晃一鐺,勒轉馬頭,陡的向本陣跑了回去! 西平看見清將不曾力怯,便自敗走,心裡暗想:”你這廝未敗先退,九成是放冷箭、看我可害怕你!” 一邊縱馬追趕,一邊把馬鞍邊的銅盾摘了下來,擎在手裡,準備對方射箭,哪知道賽魯格坐馬跑出十幾丈,陡的一翻身軀,右臂揚處,嗖嗖兩聲,拋過長蛇也似的一恨套索來,這一下出其不意,西平陡覺眼前一花,身于連手臂給套索圈住,賽魯格用力一扯,繩圈收緊,西平仰鞍落馬! 原來這種飛繩本領,正是關東武士的拿手絕技,原來關外三省(即是奉天、吉林、黑龍江,奉天即是今日的遼寧省)地方,草原無際,到處都有牧場,經常放牧大批牛馬,一般牧人為了控制瘋牛野馬,個個都要練習一種飛繩絕技,把一根幾丈長棕繩,打成活的圈套,不論馬上步下,隨時使用,運用旋身揮臂之力,把圈套拋出來,一下套住牛馬的頸項,把它拖翻在地,然後合許多人把它制服。賽魯格出身是關東武士,當然也有一手飛繩本領,他這根繩長凡五丈,除了棕麻之外,還夾了細發也似的鋼絲,堅韌異常,刀斧也砍不斷,一抖出來,圈住了西平的身體,拖落馬下,廓爾額兵不禁大驚,吶喊連聲,紛紛上前來救。 賽魯格這邊把敵人拖翻下騎,那邊反手一探,由背後皮袋裡抽出一根鏢鎗來,用力一擲,這鏢鎗像流星也似,破空飛出,穿中西平前心,一聲慘叫,便自嗚呼送命,賽魯格兩腿一夾坐馬,拖著敵將屍首,直向清兵陣裡奔回! 福康安看見自己頭一陣得勝,心花怒放,高聲大叫:“賽副將殺敵有功,升做總兵。” 眾將好生豔羨,正在歡呼喊叫之間廓爾額兵陣內,飛也似的跑出一匹白馬來,馬上坐著一個少年漢人將官,尖聲大叫:“韃狗!留下腦袋回去!” 這少年虎背熊腰,正是范公達的長子范金駒,看見清將頭陣得勝,禁住心頭冒火,策馬衝出陣前,范金駒使的兵刃是擯鐵雙刀,賽魯格索性賣弄到底,把套索向地一拋,縱馬橫擋反迎過來,高聲大叫:“叛逆留名,讓老子斬了你,功勞簿上好記你的名字!” 雙刀一分,車輪般的砍到,賽副將用雁翅鐺一格,范金騎刀法一變,前後左右都是刀光身影,他這手是峨嵋派的“抹眉神刀”,非同小可。賽魯格一連鬥了十凡個回合、瞻前顧後,十分吃力,他狠命的一擋橫掃,盪開刀影,縱馬向本陣飛跑,范金駒破口罵道:“韃狗,要逃走麼?那是白天做夢!”揮雙刀追了下來,賽魯格身邊的飛繩,共有兩根,剛才用了“一條暗算西平,現在還有一根在自己身邊,他把雁翅鐺向馬鞍上的“了事環”一帶,抖開腰間的長索來,反身向後一拋,繩圈呼的飛起,阿布敏王子大驚叫道:“留神!” 說時遲,那時快!范金駒陡的拋了手中雙刀,在馬鞍上面一騰身,飛起六七尺高來,不等繩圈套落,伸出右手,一把抄個正著,賽魯格拼力一帶,要把范金駒扯過來,哪知道范金騎右手抄住繩圈,左手跟著一揚,嗤嗤,發出兩點寒星,這是他家傳絕技棗核鋼鏢,這一下出其不意,鋼鏢到處,竟把賽魯格兩只眼睛,活生生的打瞎! 這清將做夢也想下到范金駒飛身凌空,居然還有這下煞著,慘叫一聲,撞下馬來! 范金駒兩腿一飄,就在空中展開“飛絮凌風”輕功絕技,向賽副將坐騎一落,一下騎住了他的黃驃馬,接著掄起他的雁翅擋,惡狠狠的向下一敲,卜托兩聲,把賽魯格打得頭破腦裂,鮮血迸流,可憐這一位賽副將,立功還下到一頓飯時候,便給范金駒照樣殺死,正合了唐人一句詩:“古來征戰幾人回”,戰爭的殘酷性,可以想見! 范金騎殺了清將,縱馬跑回本陣,福貝子勃然大怒,喝道:“豈有此理!叛逆居然助陣,孩兒們,衝鋒殺上!” 司號官立即吹起衝鋒號,十幾萬清兵像潮水洶湧,向廓爾額兵直殺過去,阿布敏王子卻是不慌不忙,勒馬進入陣門,須臾之間,門旗開處,一員女將戎裝躍馬而出,清兵齊聲喊叫:“哎呀!金弓郡主出現!” 孟絲倫過去在回疆西藏幾次戰役,運籌決策,大破清兵,清兵差不多把她當作天神,做了心目中的偶像,她這樣一出現,已經先聲奪人。福貝子聽見士兵齊聲大叫金弓郡主,不禁勃然大怒,叱喝道:“混帳!什麼金弓鐵弓,她也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天神下降,用得著害怕嗎?如有自相驚擾者斬!” 福貝子這一個命令,清軍果然鎮靜下來,福康安仗著自己的兵力,比敵人多出數倍,下令衝殺上去,福貝子排的是天地三才陣,分做天衝、地軸、人衝三列,天衝居中,地軸在右,人衝居右,軍容嚴整,聲勢浩蕩。哪知道廓爾額兵卻是古怪,清兵衝到時候,並不正面迎戰,立即分成無數小隊,二三十人一組,走馬燈也似的縱橫來去,福康安雖然半生戎馬,號為知兵,卻不曾見過這樣奇特的打法,正在狐疑,突然四面八方,數百支海螺號角,嗚嗚鳴的吹了起來,廓爾額兵陣勢突變,前軍變了後軍,後隊變了前隊,四下里像萬馬奔騰的殺了上來,福康安驚異不已,正要喝令拒戰,卻見廓爾額兵陣法倒轉,或右軍左衝,或左軍右衝,行軍完全不依章法,清兵弄得暈頭轉向,應接不暇,陣形立即散亂! 本來兩國交兵,兵力多的一面,先天上已經佔了優勢,可是歷史上的戰爭,勝利的一面未必是兵多的一面。周武王破紂于牧野,楚項羽敗秦於巨鹿,紂于牧勝王莽於昆陽,江東周郎破曹操於赤壁,東晉謝玄敗符堅於淝水,以上都是以少勝多的例子,至於宋朝名將岳飛屢破金兵,幾乎沒有一次不是以少勝眾,宋史記載岳飛屢次打敗金將兀術的大軍,不過是用三千八百個常勝軍罷了! 可是從前作戰完全在乎兵法,金弓郡主指揮的廓爾額兵,人數雖少,可是陣勢變幻,奇正相生,處處能夠以少勝多,再加上廓爾額兵又是出名勇猛善戰。(現在尼泊爾還有不少雇傭兵在英國陸軍服務,每一支英軍必定有“居加營”,純粹是尼泊爾兵士組成,戰力特強,在兩次世界大戰裡,建功不朽。)接戰起來,只有向前,決不退後,不到兩個時辰,福康安的清兵,已經陣勢大亂,左右中三軍不能相救,眼看就要一敗塗地了! 福貝子在中軍督戰,看見這個情形,不禁著急起來,連忙下令參贊道:“快把中軍二十尊紅衣大砲推到前方,一千名火槍營兵分列左右,旗牌官把紅旗招展,剎那間火砲怒吼,槍聲雷動,轟隆轟隆的砲響,劈啪劈啪的槍聲,山搖地撼,陣陣硝煙冒起,火光閃閃,直向四面八方轟擊過去! 福廢安以為自己這一輪火槍火砲,必定可以把廓爾額兵轟得落花流水,自己乘著敵人陣勢散亂的時候,掩殺過去,必定可以轉敗為勝! 清兵的紅衣大砲和火槍怒吼了半個時辰,所有槍砲膛完全滾燙,不能夠再打下去了,福貝子方才下令停火,哪知道硝煙散處,戰場上空蕩蕩的,只剩一片白地,剛才朝著自己三軍猛衝的廓爾額兵,統統不見,也沒有半個屍首留下,清兵見了這個情形,驚疑不已! 就在砲火停歇的時候,東南、東北兩面,揭鼓之聲大震,廓爾額兵分兩路衝殺過來,東北一支兵飄揚著雲麾珠蓋,是阿布敏王於的旗號,東南一支兵高舉白毛大纛,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的旗號,兩面夾攻清兵,福貝子估不到敵人的運動戰使用得這樣靈活,正要列陣迎戰,後軍突然接到探馬飛報:“戰,后引著一隊騎兵,進攻咱們的大營去了!” 福貝子不禁大驚道:“我們現在不是跟金弓郡主交鋒嗎?怎的又有第二個金弓郡主出現!” 要知道是孟絲倫安排下來的妙計,跟福康安陣上交兵的金弓郡主,是伊麗娜假扮的,穿了那郡主平日裝束打扮,孟絲倫本人呢?卻帶了一萬精兵迂迴瑪薩爾山,繞山後路襲擊清兵大營。 福康安哪裡知道金弓郡主有這一套?幾乎疑心孟絲倫有化身之法?他聽說大營被襲,不禁慌忙起來,因為自己的糧草和輜重完全放在大營裡面,萬一發生差錯,二十多萬徵西大軍,豈不是要活活餓死在尼泊爾?福貝子再也無心戀戰了!下令司號官道:“吹號撤退!” 清兵聽了撤退號角,登時忙亂起來,雖然不至自相踐踏,潰不成軍,也是非常狼狽,廓爾額兵乘機追殺,清兵大敗虧輸,福康安下令拋棄大量馬匹甲仗,堵賽追路,全憑有這一著,兵力方才保存了一大半,清兵返到自己大營時,金弓郡主的奇兵已經退去,福康安驚魂甫定,檢點自己兵馬,這一仗敗得真正淒慘,損折兵士六萬多人,損失馬匹甲仗過半。 福貝于仰天長嘆道:“本帥結髮從戎,南徵北討,雖說不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像今日的慘敗,真個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左右急忙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帥不用煩惱,整頓兵馬,休養片時,再跟敵人決個雌雄吧!” 福康安到底是個將才,沉得住氣,他一面下令敗殘的兵士,在營地的四周,挖了長壕,深溝高壘固守,另一方面把自己這次征伐尼泊爾失敗的經過,命令軍中文書修了奏章,用八百里快馬送回西藏,再由西藏轉遞京師,奏章的內容無非是引咎自責,請皇帝降旨治罪,另選將才。總而言之,在君主專制的時代,一切光榮歸於皇帝,臣子在外邊打了勝仗,便說聖德巍巍,像衛青破匈奴勒碑燕然,把一切功勞歸于漢武帝,李朔破蔡州生擒吳元濟,大文豪韓愈師平淮西碑,完全歸功于唐玄宗等,都是最好例子,若果打了敗仗呢?那就一千一萬個臣罪當死,臣咎當誅,近世的極權獨裁者,何嘗不是同樣手法?這裡表過不提。 再說金弓郡主這次運用奇兵,大破福康安的證西大軍。獲得空前豐碩戰果,斬首五萬餘,奪獲清兵的甲仗,用車裝載,三日三夜也搬不完,當個是空前大勝了! 阿布敏王子固然是喜氣洋洋,金弓郡主何嘗不沾沾自得,只有智禪上人生性恬淡,戰勝不以為喜,反而深謀遠慮,他向史存明道:“明兒!我們這次打了勝仗,誠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瞻望前途,咱們還有不少隱優哩!” 史存明心中大大不以為難,他在口頭上不便說自己的師傅妃人憂天,向智禪上人道: “師傅,眾志成城,我們這幾年來,東奔西走,為抗清大業而努力,由回疆到西藏,艱苦備嘗,一直到了廓爾額這個山地小國,方才揚眉吐氣,咱們還有什麼隱憂呢!” 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為師並不是故作危言,試想一想,福康安雖然打敗仗,並沒有挫動主力,乾隆皇帝還可以陸續增派援兵到來,咱們的內部呢?也不能夠說完全沒有憂慮,奸臣哈延仍然在國王的身邊,外有強敵,內有奸臣,隱憂未艾,如何可以樂爾忘憂?這還是將來的看法,暫時可以下理會他,可是那一次奉福康安命令到來下戰書的金山雙醜,他們的武功便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夠抵敵呢!” 老撣師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史存明恍然驚悟,說道:“對了!我們還要提防這兩個魔頭三更半夜混入來,乘機行刺!” 由這天晚上起史存明不敢大睡,每晚三更過後,一定起來,到關上去巡邏,提防金山雙醜混進來,行刺放火,恣意擾亂,一連過了七八晚,沒有什麼動靜。可是在一個下弦月的晚上,史存明照例起來逡巡,在城頭上遠眺,到了四更將盡時分,少年壯士估量天色不久就要放亮,照江湖人規矩,過了四更不來,這天晚上便安然無事! 史存明正要回去睡覺,忽然看見關城的來路上,星飛丸瀉也似的奔來兩個黑衣人影,史存明一看之下,暗裡叫道:“慚愧,那兩個魔頭真正來了!” 他趕忙伏倒在城垛後,把斷虹劍由背後掣了出來,合在手裡,準備他們走近,竄上城頭的時候,自己出其不意,給他一劍,史存明這樣的想著,那兩條黑影的身法十分迅捷,初看時還在幾裡以外,可是就這不到兩盞茶的工夫,來人已經來到關城之下,雖然月光暗晦,看不清楚對方面目,但是以來人身法的迅速,不是金山雙醜,還有誰人! 史存明暗裡膽寒,正在盤算怎樣應付這兩個魔頭,哪知道就在這危機瞬息,千鈞一髮之際,奇怪的事突然出現! 原來金山雙醜奔到銅鼓關下,距離關城還有半裡的山坡附近,忽然聽見轟隆一響,一塊大石由半山上滾了下來,照准金山雙醜的落腳處滾了下去,這一塊山石十分巨大,滾下來的力量非同小可! 雙醜兄弟雖然一身絕技,也不敢拿自己身軀抵擋大石,趕忙向旁邊一閃一竄,史存明在關城上看得清清楚楚,金山雙醜閃避墜石,不見他們怎樣提足抬腿,略略的一晃身,便自退出兩丈以外,身法輕靈,宛如鴻毛飛絮,單是這份輕功,自己已經無法望其項背! 可是奇怪的事,接踵而來,金山雙醜剛才騰挪到別一個位置,又是轟隆一聲,一塊同樣大石向雙醜兄弟兜頭打落,這一石來得十分迅速,險些兒便撞到呼延陀的身上,他們倆兄弟卻一同使出“金雁功”來,兩臂向上一振,他倆個便像生長了翅膀的鳥兒,齊齊拔起兩丈多高,這山石恰恰由呼延兄弟的腳下滾過,金山雙醜看出有人搗鬼,齊齊仰起麵來,喝道: “姓史的小雜種,伏在暗處拋磚弄石,算的是哪一門好漢,快快現身出來,跟大爺們決個高下!” 史存明看見對方把推下山石的帳算在自己身上,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像這樣沉重的山石,憑自己的功夫,要推下去,雖然不難,可是兩次都看準了金山雙醜落腳的地方,分毫不差,那就難能可貴了! 少年壯士正要由關城上現身出來,向呼延兄弟說幾句挖苦的話,可是他還不曾挪動身子,山腰上已經響起幾聲哈哈清笑! 少年壯士以為是金弓郡主和伊麗娜開敵人的玩笑,可是細心一聽,這幾聲笑清而不洪,而且帶著悠長的尾音,像遊絲也似的盪漾開去,照這樣子看來,那個發笑的人,內功造詣,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金山雙醜聽了這幾聲清笑,才明白笑的是一個女子,並不是史存明暸,他們兩個人的面上現出驚詫之色,大家交頭接耳,喁喁的低語一陣,金山雙醜立即亮出兵刃來,一個擎人頭拐,一個橫綠玉杖,兄弟二人背對著背,繼續向關城飛奔直上! 金山雙醜這一下背貼背的雙雙飛騰,史存明見所未見,嚇得目瞪口呆,說時遲,那時快!金山雙醜剛剛揉升了四五丈,側面呼呼幾響,飛來兩顆石子,直射向呼延陀兄弟的太陽穴,一顆取左,一顆取右,發這石子的人,暗器手法這精,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之候,雙醜兄弟耳辨風聲,各自展開兵刃,向外一揮,人頭拐和綠玉杖,恰好跟這兩顆石子撞上! ------------- |
第63章 劍掌連環敗雙醜
只聽噹噹兩聲,兩顆石子把金山雙醜的兵刃打得嗡嗡直響,雙醜的虎口也震得麻辣辣,他們這一驚非同小可! 立即抽身跳後,呼延真生性暴躁,再也忍耐不住,破口罵道:“哪裡來的小子,藏頭露尾,拋磚弄石,算的是什麼英雄好漢?有種的滾出來,跟你呼延大爺決個高下!”話剛說完,冷不防背後嗤的一響,飄來一聲輕笑。 金山雙醜不約而同的把身一旋,向發聲處撲去,身法之快,真個賽同閃電,史存明居高臨下,看得清楚,下禁暗裡喝采,咱延陀展開人頭拐,呼延真使開綠玉杖,一綠一白兩道光華,向一堆山石打了下去,嘩啦啦,石火星飛,金山雙醜的兵刃,把山石打碎了一大片! 他們倆兄弟明明聽出笑聲發自石後,要知道一個武林高手,聽聲認位的本領,絕不含糊,哪知道枴杖到處,竟然打了個空,打個空不要緊,背後又是嗤的一笑,來人分明用“移影換位”的身法來戲弄自己,金山雙醜心頭發火,雙雙把兵刃向石上一戳,打個沒頭筋斗,翻過身來,兩次發聲嘲笑自己的,竟是一個青綢衣褲,緊裝窄袖的女子,這女子頭上戴了一副輕紗面具,金山雙醜齊聲大喝:“我以為是誰人,原來是冷霜梅這妖婦!” 史存明跟冷霜梅只是聞名,只知道她是崑崙三妹之一,不曾見過一面,少年壯士聽見金山雙醜喊出冷霜梅的名字來,不禁愕了一愕,暗裡想道:“奇怪!我在王母天他的時候,聽見天殘、地缺兩位老前輩說,冷女便在許多年以前,北遊蒙古,一去不返,怎的會在這裡?” 那青衣女子聽見金山雙醜這樣叱喝,不禁愕了一愕,她略略一欠身,抽出一柄長劍來,劍訣引處,青光一閃,挽出兩朵劍花,分襲二人,她這一招是崑崙派絕技“斗宿入箕”,呼延兄弟不慌不忙,一聲低嘯,枴杖展開,隨著劍光飛舞,吞吐鎖拿,眨眼之間,就是七八照面,呼延陀突然把人頭一晃,用了著“力劃乾坤”,激開青衣女子劍光,向後一跳,叫道: “兄弟!這賊婆娘並不是冷霜梅!” 青衣女子這時候陡的開口,喝道:“不是冷霜梅又怎樣?大好武藝,哪處不可以吃飯,卻來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史存明幾乎歡喜得叫出聲來,這蒙了輕紗面罩的女子,竟然是天池三怪中的瀟湘仙子,當日在拉薩城外分手,聽說她要到崆峒山去,奪回鐵爪魔娘的離火劍譜,怎的會到這裡來呢? 瀟湘汕子這一發話,金山雙醜變了面皮,罵道:“老子愛幫哪個就幫哪個?用得著你來管,廢話少說,吃我一杖!”呼延真綠玉杖一繞,“蒼龍入海”,疾若奔雷,猛向瀟湘仙子的下三路掃去! 瀟湘仙子看見他這一杖來勢勁猛,自己的寶劍只可以用“粘”“卸”兩訣來擋他,不過對方如果一用內功,自己的劍就要被玉杖吸住,倘若是一對一併不打緊,但是還有一個本領厲害的呼延陀在旁邊夾攻,自己就得吃虧! 蕭玉霜立即把腰勁一提,“驚隼掠雲”,嗖的躍起一丈多高,呼延陀大喝一聲:“給我躺下!” 連身帶人頭拐直飛起來,只見這魔頭起在空中,振臂一揮,杖首人頭化做三團光影,向蕭玉霜罩到,呼延陀這招有個名堂,名叫做“三羊開泰”,一招三式,兩下是虛,一下是寶,對手等閒抵擋不住,他以為這一下必定把瀟湘仙子掠在當地,哪知瀟湘仙子卻是不慌不忙,柳腰一折,虛空一旋,居然跟著呼延陀虛發的兩招,像一張紙片般,飄出兩丈,向山石上落去,怡然自若,分毫無損! 史存明估不到瀟湘仙子的輕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可以隨心所欲,凌空滾轉,忘了自己伏身關上,叫了一聲:“好啊!” 在萬籟俱寂的關頭,金山雙醜立即聽出來,嚇一大跳,再也不敢追擊瀟湘仙子,橫杖止步,蕭玉霜卻抬起頭來,叫道:“小子!叫好做甚?要你來看戲麼:快滾下來,幫我一臂之力,打發那兩個魔頭吧!” 當金山雙醜向銅鼓關奔上之時,史存明本來知道自己本領不是雙醜對手,有點心怯,可是來了瀟湘仙子,少年壯士一顆心鎮定下來,再聽見蕭玉霜這樣一喊,史存明醒悟過來,想道:“對了!金山雙醜是清營裡的人,他到銅鼓關來,還能夠安著什麼好心?不是放火,就是刺探,難得瀟湘仙子出面擋住他們,自己難道伏在這裡坐觀成敗不成?”他想到這裡膽氣陡壯,刷地把斷虹劍掣出,輕飄飄的向關下一聳身,由二丈高的城牆頂上,飛身下來,落到牆下,直向瀟湘仙子和呼延兄弟奔去。 呼延陀認得史存明就是日前在阿布敏王子面前,挫辱自己兄弟那個漢人少年,不禁勃然大怒,猙笑說道:“好啊!原來你們兩個是蛇鼠一窩,預先伏在這裡暗算咱們哥兒倆,很好,來來來,大家見個高下!” 瀟湘仙子冷笑道:“你何必這樣猴急,醜鬼,我來問你一句,你們剛才口口聲聲說的那個冷霜悔,她是我的師姐,你兩個那時候跟她結梁子?是不是要找她算帳?” 原來瀟湘仙於自從在西藏別了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兩人之後,她立即趕到崆峒山去,打算找著鐵爪魔娘,取回離火劍譜,可是蕭玉霜回心一想;這劍譜是史存明失去的,應該由史存明本人向鐵爪魔娘追回,才合道理,而且鐵爪魔娘的功夫自己見過了,比較本人還差一著,她敗在史存明手裡之後,經賭誓在五年內,不再出來江湖走動,在崆峒山鎖陽洞閉門苦修,把本派的金關玉鎖功二十四式練好,方才再次下山,跟史存明決個雌雄,自己這時去打擾一個坐關練功的人,豈不是違背武林道義嗎? 瀟湘仙子想到這裡,便自改弦易轍,不上崆峒山了,打算到蒙古走一遍,找尋冷霜梅的下落,可是她到了藏北草原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消息,達賴喇嘛向清室臣服,向福康安乞和,福貝子平定西藏,繼續向尼泊爾入寇! 瀟湘仙子本來是個淡泊自守的人,多年來隱居在王母天池,心如止水,再也不管世上的一切了! 可是她自從救了伊麗娜之後,忽然想起自己應該要找尋一個衣缽傳人,不然的話,自己一旦委骨黃土,這身絕藝豈不是變成廣陵仙散嗎? 蕭玉霜忽然想起伊麗娜這個維人小姑娘來,身世飄零,卻是具有過人的聰穎和智慧,世上明師固然難得,好的徒弟也不易找,伊麗娜雖然入了崆峒派,可是鐵爪魔娘已經決定不要她,如果自己把她收在身邊,一來可以免得伊麗娜孤苦無依,二來本身也有一個衣缽傳人,正是一舉兩得,最好不過的一回事! 不過伊麗娜跟著智禪上人師徒和金弓郡主孟絲淪等一行退入尼泊爾,繼續抵抗清兵,廓爾額雖然有雪山之險,土人驍勇善戰,可是跟清廷對抗,恐怕終於難逃一敗! 瀟湘仙子本來是個生性怪僻的人,忽然對伊麗娜關心起來,她再不到青海,也不返回崑崙山,由藏北高原折向南面,渡過了雅魯藏布江河谷,跨越雪山入尼泊爾,這時候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剛剛在銅鼓關一戰,吃了敗仗,等候增援,屯兵自守。 瀟湘仙子靜悄悄繞過清軍營盤,她估量智禪史存明一行人,必定是在銅鼓關上,所以在夜幕籠罩的時候,展開陵地飛行功夫,奔向關城,那知道無巧不巧的跟金山雙醜遇個正著。 瀟湘仙於跟金山雙醜只一交手,便發覺對方本領的高強,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更估不到對方一上來便把自己當做冷霜悔,她一心要找這位舊日同門師姐,好不容易發現了這一點線索,哪裡肯失之交臂? 不過瀟湘仙子知道憑自己一個人的本領,決製不了這兩個魔頭,發覺史存明在關上偷望,便把池喊下來做個幫手,跟金山雙醜拼個高下。 金山雙醜聽見蕭玉霜這樣一說,哈哈狂笑起來,聲如破鈸,山回谷應,兩兄弟笑了一陣,呼延陀把碧磷磷的怪眼一翻,厲聲說道:“很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原來是姓冷賊婆娘的同黨,還是同門,那好極了。哼!說到姓冷的跟我們,本來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梁子……” 他索性把自己兄弟由阿爾泰山初遇冷霜梅起,直到騙入古墓,逼傳內笈,擠下懸崖,冷霜梅雖然受盡了種種折磨。不但沒有死去,反而逃出,跟自己兄弟作了幾次生死決鬥,終於由遙遠的蒙古追蹤到大雪山,還把呼延兄弟騙得跌落萬丈危崖之下,整整困了十個年頭,後來全仗福貝子徵西大軍經過,方才把他救了上來! 金山雙醜當然是揀好的說,把冷霜梅說得怎樣狡詐無信,呼延陀說完了之後,惡狠狠的說道:“你看,我們兄弟就是吃虧在直腸直肚,著了這賊婆娘三番五次的哄騙,被她弄得三分像鬼,七分像人,你是她的同門,哼!趁早把這賊婆娘交出來,俺們兄弟還可以另眼相看,如果有半點含糊,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瀟湘仙子柳眉一豎,似要發愁,可是須臾之間,嗤的笑出聲來,嬌聲叱喝金山雙醜道: “你們這兩個無知蠢物!”我們崑崙派的內陰神篇,是修道人寶笈,除了師徒之外,親如父子,也不能夠妄傳,你們自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怎的連這點規矩也不懂?還問我要人麼? 我來問你一句,這十年來,我師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武林同道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你還要來問我?看招吧!” 話未說完,嗖的一劍,“玉女紉針”,照呼延陀胸窩刺到。 呼延陀看見瀟湘仙子的劍向自己刺來,忽然想出一個主意,把人頭拐向上一封,只聽“格登”兩響,那假人頭的口裡,突然噴出兩支撩牙,搭住了瀟湘仙子的劍身,牙劍相吸,彼此黏個正著,瀟湘仙子大吃一驚,沒料呼延陀變招的快捷,功夫的渾厚,居然還在他兄弟呼延真之上! 蕭玉霜勁貫四梢,手勁一移,讓人頭枴杖的牙齒沿著劍身劃下來,反手一劍“鐵索沉江”,疾刺呼延陀下盤“腎水”、“關元”兩處大穴,呼延陀人頭拐挾著勁風,貼著瀟湘仙子頭頂不到兩寸空擋掃了過去,瀟湘仙子長劍卻向他要害刺來,呼延陀左腳翹起,一式“禦龍于天”,硬用腳跟足踵之力拔起五尺多高來,瀟湘仙於的劍差了毫釐之位刺了個空,把呼延陀右腳褲管刺破一道口子,總而言之,這一招雙方都是險極,瀟湘仙子差點被呼延陀的人頭拐打碎頭顱,呼延陀也險些兒被瀟湘仙子長劍穿中要害,大家不約而同的,向著肚裡吸了一口冷氣! 呼延真卻是絕不客套,呼的一杖,向史存明兜頭打來,他這根綠玉杖堅逾精鋼,並不害怕史存明的斷虹寶劍,除了杖身可以盤打拍壓之外,杖頭玉鉤還有判官筆的用法,飛舞伸縮,直取敵人穴道。 史存明剛才一閃,呼延真綠玉杖的招數,已經像長江大河一般,旋展開來,“金剛揮傘”、“韋陀捧衍”、“龍女抱瓶”,一招套著一招,有如追風逐電。 史存明知道大敵當前,哪裡還敢怠慢?把雷電披風劍展開,呼呼卷舞,神奇矢矯,呼延真看在眼裡,暗暗駭異,心中想道:“這小子還不到三十歲年紀,功力怎的這樣渾厚,練了這樣一套劍法!” 儘管如此,手底下卻不停,綠玉杖的碧光,把斷虹劍的白光緊緊壓住,糾在一起,他四個人這一動手,就是七八十合,不分勝負! 不過四個敵手之中,瀟湘仙子雖然可以跟呼延陀打個平手,史存明功力究竟不及呼延真遠甚,開首七八十招,少年壯士仗著雷電披風劍絕技,還能抵敵,但是百招過外,史存明便感到吃力了! 他覺得敵人的綠玉杖,使到酣暢之處,一根玉杖化出幾十根杖影,自己前後左右,都是一片碧光,好像一座無形無影的大山,把自己重重壓住一般,自己的斷虹劍被迫採取守勢,三招不能回上一式,史存明暗暗叫苦,暗道:“這魔頭如此厲害,學到用時方恨少,自己以為傳了天池三老絕技,便可以縱橫江湖,哪知道前時遇著的女巫薩菩婆,今天遇的金山雙醜,都不是三老傳技能夠抵敵,真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了!” 瀟湘仙子在招呼史存明的時候,她也明明知道史存明不是金山雙醜的敵手,不過蕭玉霜這次還存在一種把史存明磨練的心理,她一邊跟呼延陀騰挪閃轉,奔雷逐電也似的交鬥,一邊留意史存明這一方面,瀟湘仙子看見史存明被二魔呼延真逼得有守無攻,突然把身一晃,“怪鳥搜雲”,呼的飛掠起兩丈多高來,向史存明跟前一落,叫道:“餵!小子,你用玄玄拳,我用玄女劍!” “玄女劍”是崑崙派鎮山絕技之一,跟玄玄拳同出一理,瀟湘仙子當日為了挫折鐵爪魔娘,特地把玄玄拳教給史存明,那時候的瀟湘仙子,不過貪著一時好玩罷了!哪知道今日對付起金山雙醜來,正用得著,瀟湘仙子口說著話,長劍一引,“分花拂柳”,衝破滿天杖影,寶劍指向呼延真肩後“魂門穴”,呼延真抽身急退,史存明乘機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到了瀟湘仙子身邊,蕭玉霜縱聲喝道:“我們並肩作戰,我攻你守,我守你攻!” 史存明聲人心通,立即站好了方位,說時遲,那時快!呼延陀人頭枴杖,活聲風響,用了一著“風雷交擊”,向瀟湘仙於頂心命門打落,呼延真的綠玉杖橫著一敲,用了招“神龍掉尾”,向史存明背脊推到,金山雙醜差不多是同一剎那進攻,相距不差毫髮。 蕭玉霜長笑一聲,叫道:“守!”劍光倏地一長,圈成了一個絕大的光環,“長虹匝地”,噹噹,她這一劍用足真力,竟把人頭拐、綠玉杖兩件兵刃,同時盪開去,史存明聽見蕭玉霜喊了個守字,立即會意,身形一晃,舍劍用拳,由蕭玉霜身後鑽了出來,呼的一拳,搗中大魔呼延陀的背心,這一下又刁又奇,以呼延陀那佯深厚的功力,居然躲避不開,背心結結實實吃了一拳,好在他練了陰陽顛倒功夫,拳一著體,立即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因為呼延陀翻筋斗的方向是隨著拳力去勁,沒有怎樣受傷,可是也鬧得羞憤交並,面紅過耳! 呼延真看見長兄吃虧,不禁勃然大怒,綠玉杖向地一頓,橫裡一挑,“二郎提山”,綠光似虯龍飛天,橫鞭史存明的腰腹,瀟湘仙子叫了一聲:“攻!” 史存明立即會意,折腰向後,腳跟一旋,“天姬送子”,居然由呼延真的綠玉杖下,一閃鑽過,踏定瀟湘仙子剛才站的方位,蕭玉霜清嘯一聲,仗劍出擊,劍光閃處,使了一著“玄女拂袖”,劍尖直刺呼延真的太陽穴,劍柄卻撞向他的腰肋,一招雙擊,連環撒放,呼延真喪膽亡魂,扭身向外一竄,用腳夾著玉杖,雙手據地打個筋斗,全憑用這一下怪招,方才躲過瀟湘仙子這劍,可是劍風過處,也把二魔鬢邊亂發削了一綹下來,瀟湘仙子跟史存明配合作戰,兩招之間,已經叫金山雙醜兄弟每人吃了一個小虧,威力可以想見! 不過金山雙醜也不是個等閒人物,雖然吃虧,並未受傷,只見他兩個用蒙古語嘰嘰咕嚕交談了幾句,左右一發,又向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撲了上來,他兩個這回用的是陰陽頓倒的戰法,呼延陀跳起,呼延真滾地,三五個回合之後,呼延陀怪嘯一聲,以手代足,風車也似的轉動進攻,呼延真卻跳起身來,用綠玉杖遞招了! 史存明起先見了金山雙醜這種怪異招式,有點心慌,瀟湘仙子叱喝一聲道:“心即是魔,邪不勝正,怕他什麼?來,守!” 史存明按定心神,使一著“玉女稱筋”飛身出去,砰的一拳,又把呼延真打了個筋斗,少年壯士不禁勇氣大振! 他和瀟湘仙於配合作戰,得心應手,比起當年跟智禪上人,范公達父於,金弓郡主六人連成劍陣夾攻鐵爪魔娘還要出色。 瀟湘仙于一劍穿出,史存明必定佔住她的位置,史存明挺身攻敵,瀟湘仙子仗劍護他背後,使他沒有後顧之憂,交叉防攻,輪迴進退,一連鬥了四五十合,金山雙醜始終討不了半點便宜,反而摔了幾回筋斗,銅鼓關上雞聲喔喔,已經是五鼓將盡的天氣了! 金山雙醜知道再打下去,決難討好,如果對方再多一兩人到來幫助,自己倆兄弟就難以逃脫,呼延陀把人頭拐虛晃一招,叫道:“兄弟撤呼!” 呼延真綠玉杖趁勢一收,跳出圈外,倆兄弟一前一後,飛雲也似的直奔下山,不到十幾下起落工夫,已經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影子裡,無影無蹤! 史存明看見金山雙醜落荒逃去,方才抹了抹滿頭大汗。上前向瀟湘仙子行禮道:“前輩一別經年,到了哪裡,弟子和家師好生盼望!” ------------- |
第64章 荒原篝火話狼神
瀟湘仙于納劍入鞘,說道:“我們不是俗世的人,客套做甚,返回關裡再說吧!” 須臾之間,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返到關上,智禪上人和孟絲倫看見瀟湘仙子到來,不禁喜從天降,立即降階迎接,異口同聲說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前輩吹來這裡?” 蕭玉霜見過了阿布敏王子,略略說了幾句寒喧的話,不見伊麗娜在帳中,正要設詞潔問,忽然聽見關下起了一片嘈雜之聲,阿布敏王子問左右道:“是哪個人到來?可是滿洲韃子吃了敗仗,還不甘心,再次來進攻麼?” 話猶未了,傳令兵已經跑進來,跪他說道:“稟告殿下,公主由王城到來,帶來了許多三牲酒食,代替呈上犒賞三軍哩!” 阿布敏王子大喜道:“妹子來了!她來得真正好,我們把孟郡主大敗清兵的一切跟她說了,叫她跟孟姑娘學學行軍布陣兵法,三韜六略!” 話才說完,尼泊爾公主的雲麾羽扇,儀仗宮女,已經拖迎進關,黛絲麗公主珠光寶氣,儀態萬千的由輦車裡出來,別看她是國王之女,一派天真嬌憨,見了眾人立即笑道:“父王聽說阿哥和孟郡主大破清兵,砍了滿洲韃子八九萬顆人頭,高興到不得了,派我到邊關犒賞咱們的忠勇戰士弟兄哩 你們看看我帶來的東西!” 她用手向關下一指,阿布敏王子定睛看時,黛絲麗公主足足帶了千多名隨從到來,還有幾百頭牛,二十架四輪馬車裝滿了美酒,不禁心花怒放,拍掌叫道:“妙呀!咱們來一個不醉不歸,大宴三日!” 這時候,關上關下的廓爾額兵,看見黛絲麗公主帶了牛酒到來,代替國王犒賞三軍,所有大小將士歡聲雷動,成群結隊的唱起戰歌來,有的還拿出笙管皮鼓樂器拍和,遍山漫野的歌聲唱道: “凡鷹在空中飛揚,自雲如飛絮一佯! 山川神只在歌唱,我國王聖壽無疆! 殺敵如狼賽猛虎,百戰凱旋保家鄉!” 歌詞雖然俚俗,歌聲雖然粗獷,但是代表了原野戰士的呼喚,它仿佛一般沛然莫能抵禦的洪流,瀰漫了尼泊爾的山野,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聽了,心裡暗想:“楚雖三戶,可以亡秦,少康一旅,亦能中興,只要大家齊心合力,又何必懼怕滿清百萬大軍呢!” 阿市敏王子喝令部下宰牛馬為撰,煮酒而飲,他還把黛絲而給瀟湘仙於引見,黛絲麗胸無城府,看見瀟湘仙子清矍俊秀,一如其名,七十多歲的人,還保持著徐娘容貌,笑道: “前輩,我在宮廷讀書,聽見太傅說過,中國的崑崙山自古為天柱,山頂有一個王母瑤池,池邊種了許多桃樹,三百年開花結果,哪一個吃了這些仙桃,能夠長生不老,可有這件事嗎?” 孟絲倫見她這樣雅氣,覺得十分可笑,瀟湘仙於淡淡地應道:“那不過是故神其說罷了!崑崙山上並沒有瑤池,雖然有一個天池,卻是個結了冰的湖盪,也沒有什麼吃了長生不老的仙桃,只有點塵世上難得的藥草,不過,那地方雖冷,景色卻是壯闊極了,有機緣帶你去走一遍!” 黛絲麗道:“真的,你不騙我!” 瀟湘仙於不曾回答,伊麗娜和岳金楓捉對兒來了,向蕭玉霜行禮,瀟湘仙子這一次本來想把伊麗娜帶到寂寞寒冷的王母天池去練本領,至少也要耽個十年八載,豈不是消磨了她的青春歲月,瀟湘仙子想起自己的身世來,不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把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裡,可是她的眼光一看見燦如春花的黛絲麗公主,忽然又想起了一個新的念頭,這位公主秀外慧中,如果教她練武,倒是一塊上好的材料,不過她還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自己怎能夠收她做徒弟呢:等事情發展下去再說! 瀟湘仙子這樣的一立心,黛絲麗公主後來果然另有一番離奇遇合,這是後話不提。 這天晚上,銅鼓關上大張燈火,戰士們狂飲達旦,營地裡升起一堆堆的篝火,原野裡洋溢著雄壯歌聲,酒香肉氣,金弓郡主和史存明、伊麗娜、岳金楓、范金駒、范金驥一班男女英雄,參加阿布敏王子的祝捷宴去了,帳逢裡只剩下瀟湘仙子和智禪上人,正在那裡閒話。 智禪上人把廓爾額的情形說了一遍,瀟湘仙子聽了薩菩婆兩戰史存明的經過,不禁吃了一驚,說道:“啊!那女妖巫練的功夫這樣奇特,分明是瑜伽派的高手哩!” 智禪上人怔了一怔道:“瑜伽派?這不過是一種精神功夫罷了,也有武藝的麼?” 瀟湘仙子說道:“怎的沒有!瑜伽不但是精神功,還有很深奧的武學,當先咱們崑崙派祖師金光真人,就曾經到過天竺國,一住五年,研究西土武學,後來他返回星宿海,對我們這班弟子說,天竺武技以瑜伽派為最高,練到火候純青的話,可以終年不食,馴獅伏虎,入火不焚,投水不溺,比起我們中土的武學來,簡直有過之無不及,薩菩婆的瑜伽武功,還不算怎樣上乘,已經這樣厲害,如果她返回西土,再練三年五載,我們沒有一個人是她敵手! 明兒和孟郡主始終脫不了殺身之禍!” 智禪上人不由打個寒噤,問道:“當真的麼?如果是好,明兒根基還淺,這幾年為了抗清大業,東奔西走,就是要叫他閉門苦練三年五載,也不能夠!”老撣師說到這裡,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瀟湘仙子說道:“明兒天份很高,要他的本領進展到能夠抵擋薩菩婆和金山雙醜,也不很難,只要到一個地方,取一件東西回來便行!” 智禪上人便問要到什麼地方?要取哪件東西! 瀟湘仙於說道:“我打算帶明兒到崆峒山去走一遍,由鐵爪魔娘手裡奪回那本離火劍譜,還把鎖陽洞里金關玉鎖二十四個人像姿式描摹下來,今後便可以應付天下的強敵,不論遇到什麼派別的高手,也不怕了!” 智禪上人不禁沉吟起來,暗想史存明如果跟隨瀟湘仙子到崆峒山去,萬一滿清大軍再來進攻,豈不是少了一個得力臂助,別的不說,單是金山雙醜,除了史存明外便沒有一個人可以抵敵! 倘若史存明不去呢?未來隱憂重重,實在難以應付,真個是去固然難,不去也難,智撣上人遲疑良久,不能回答。 瀟湘仙子已經明白了智禪上人的意思,正色說道:“我在西藏時候,已經聽見福貝子派出八百里快馬,傳遞京師,請滿清皇帝另派援兵去了!本來從西藏到京師,快馬傳遞,至少也要三個月,清廷簡選大將,徵集軍隊,準備糧餉,至少也要八九個月才可以把援軍開到廓爾額,這大半年的時有光,還不夠我和明兒完成崆峒之行麼?至於說到提防金山雙醜到來擾亂,我有一個法子,叫金山雙醜由今天起,不敢離開清兵營盤一步!” 老禪師聽了瀟湘仙子說清兵在大半年內不能發動攻勢,壓在心頭的大石已經放下一半,但是再聽見蕭玉霜說自己可以叫金山雙醜由今天起,寸步不離清營這句話,卻又不大相信,難道金山雙醜跋了兩腳麼? 瀟湘仙子長笑一聲,站起身來,看了看帳篷外邊的天色,說道:“現在還不過是二更天,我在五鼓之前回來,你在帳篷裡內功吐納吧!不要睡覺!” 智禪上人正要問瀟湘仙子要到哪裡去?蕭玉霜已經把身一晃,風聲嗖然,去得無影無蹤,老禪師不知道她悶葫蘆裡賣的是甚藥,只好坐著等候不提。 朔風呼呼,月移中天,原野上的簧火漸漸熄滅,歌聲慢慢停歇,戰士們想是喝醉了,個個返回營幕睡覺,智禪上人好不容易等候了三個更次,直到長夜將闌,五更破曉的時候,帳外突然剎的一聲,飛進一個編幅也似的黑影來! 智撣上人出其不意,不由嚇一大跳,等到定晴看時,進來的正是瀟湘仙子,只見她臉上戴著輕紗面罩,青綢夜行衣近胸口部位,微微染了血漬,左臂彎挽了一個圓圓的包袱,活像包著西瓜,右手卻拿了一對馬韃,瀟湘仙子一入帳篷,把這兩件東西向地上一擲,籲了一口氣道:“幸而不辱使命!東西帶回來了!” 智禪上人不明白瀟湘仙子折騰了半夜,卻帶了這樣的物件回來,到底是弄些什麼把戲? 只見蕭玉霜用手一指馬韃道:“這是福貝子穿著的馬韃,是我潛入他的寢帳拿到手的!” 又彎腰把包袱布一解,抖出兩顆圓圓的東西來,竟是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頭,瀟湘仙子大笑道:“我今天開殺戒了!這兩個是福康安身邊衛士的腦袋!” 老禪師這時候方才明白,蕭玉霜在今天晚上,原來是到清軍的大營裡,拿了福康安的馬韃,殺掉福貝子兩個衛士,還割了他們的腦袋! 由銅鼓關到清兵大營,至少也有一百多里,一來一回總共二百多里,滯湘仙子能夠在三個更次不到的時光,來去自如,輕功腳程之快,已經駭人,何況清兵大營的防守何等森嚴,長壕圍繞,鹿角蒺藜密層層的布滿,要混進去談何容易。呢! 可是蕭玉霜居然如入無人之境,取了東西回來!本領高強可以想見,智禪上人真是衷心佩服,他望瞭望瀟湘仙子胸口衣服的血漬,問道:“前輩,那兩個滿洲韃子跟你鬥了幾個回合麼?身上怎的染了他們的血?” 瀟湘仙子點點頭道:“是呀!估不到福康安這廝,竟然收羅了這些硬手做衛士,我在三更將盡,四鼓未來之前,到了清營,破開了十幾重蒺藜鹿角,直人福貝子大營裡,一下便找著他的寢帳,按說我要殺他也是舉手之勞,不過咱們崑崙派戒條是不能夠殺睡熟的人,哪怕是天大的仇人,也不能夠趁人家沒有防備的時候,施展辣手,只好順手撈了他床前的馬韃,我本來還要找福貝子的一品貝子親王頂戴,一併拿去,開一個大大的玩笑,哪知道帳外閃進這兩個衛士來,叫做什麼戴鐵龍戴玉虎,一個使刀,一個用劍,這兩個還是關東長白派的好手,‘五虎斷門刀’和‘風雷劍’很有兩下子,戴鐵龍首先刀鋒一順,用個‘斜風吹柳’招式向我肩背斬來,吃我用了著‘丹鳳朝陽,,回劍一擋,裹住他的刀鋒,往回一送,使了個沖天劍絕著,把戴鐵龍的腦袋齊頸斬斷,丟了下來。戴玉虎見同伴被殺,全不氣餒,使出風雷劍法,左五右六的向我連刺三劍,我拾起戴鐵龍的人頭,騰挪躲閃,避開他這三劍,搶出帳外,然後用了一著反背式的八方藏劍,回手一揮,把他人頭斬落,可是距離太近,我胸口的衣服給血花沾染上了!” 智撣上人聽了越發吃驚!因為照瀟湘仙子這話說來,福康安帳前這兩個衛士,武功俱非泛泛可比,自己是峨嵋派掌門,如果跟他遇上,三四十招之內,未必能夠取勝,可是瀟湘仙於殺掉這兩個姓戴的衛士,一個只用了一招,另外一個也不過對拆了兩三式,便已劍到頭落,武功造詣之高,真個不可推測,怪不得天池三老,被稱為武林泰斗了! 瀟湘仙子又笑道:“我這一次夜闖寢帳,還不把福康安這廝嚇破膽子?明天我們把這兩顆人頭,一對馬韃號令關前,高掛城頭,叫福康安知道了,他必定魂飛魄散,還不叫金山雙醜嚴密保護,金山雙醜要保護貝子爺,還敢到銅鼓關來擾亂麼?”智禪上人聽了,不禁恍然大悟! 到第二天早上,銅鼓關的城頭上,果然用長竹竿挑起兩件東西,一件是福貝子穿著的馬韃,還有一件是福康安衛士的人頭,廓爾額兵看見了這兩件別開生面的傢伙,無不捧腹大笑! 可是另一方面,由銅鼓關到大雪山去的路,卻現出兩個人影來,一個是瀟湘仙子,一個是史存明,他們為了取回離火劍譜,應付未來強敵,只帶了簡單的行李,飄然離開了尼泊爾地界,向北進發。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徵塵僕僕,翻越過布滿積雪,旦古冰封的大雪山,重新返到西藏地界,在經過雅魯藏布江河谷時,史存明看見西藏人驅著犁牛把農作物運到附近的“卡倫”去,(卡倫是西藏土語,即是西藏官員駐守的碉堡。” 他向這些藏人一問,原來是供應福康安徵西大軍的軍糧,覺得達賴喇嘛對清朝反抗不徹底,終於屈服在福康安大軍的武力下,十分嗟嘆,渡過了雅魯藏布江,這裡是藏北的高原,刺骨寒冷,空氣稀薄,比起橫過大雪山這一段路程,還要難險!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有一天走到騰格里海牧地附近,忽然發覺自己水囊裡的食水快要用光了,只剩下小小的涓滴! 蕭玉霜道:“明兒,沒有糧食還不打緊,沒了食水可不行,前面還有一大段沙漠呢!向附近找找有人煙的地方,問人討一點水吧!” 在沙漠高原上旅行,食水真個比起黃金還要珍貴,尤其是新疆西藏一帶,有許多不毛之地,往往走上一天兩天,也不見一個人,更不見一棵樹,在這情形之下,如果沒了食水,那就等於宣布死刑的囚犯了! 所以好久以來,不時有整隊客商渴死在沙漠裡,臨死前爭吸人血的淒慘故事! 史存明聽了瀟湘仙子話,心中一凜,登上沙丘向四下眺望,用盡眼力,方才看出東南的地平線上,現出一列蒙古包的影子來,不禁大喜叫道:“前輩,那一邊有人哩!” 瀟湘仙子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紅日西沉,不久要天黑了,快些跑去!” 在草原上視野是很廣闊的,有時望見地平線上現出入馬或者蒙古包,似乎距離很近,其實至少在二三十裡以外! 所以他倆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草原上星飛丸走,不到頓飯工夫,果然迫近了蒙古包的地點,只見這裡約莫有三十多個帳幕,附近還有一些牧人,正在那裡點著篝火,他們一見瀟湘仙子飛也似的奔來,齊聲叫喊:“不好了哇!黑狼神,黑狼神來了哩!” 史存明聽見牧人把瀟湘仙子叫做黑狼神,不禁納罕起來,詫異之中又覺得可笑,自己在尼泊爾王城的時候,聽說過什麼黑蟒神,連國王也要向它膜拜頂禮,後來給金弓郡主和自己揭穿秘密殺了,那不過是一條普通黑蟒,怎的到了這個地方,又引出一個黑狼神來? 瀟湘仙子看見牧人用“黑狼神”這名字來喊自己,不禁心中冒火,倏地向前一竄,痴如飄風,抓住了一名牧人,把他向地一推,喝道:“胡說八道,哪一個是狼神?你說?” 那牧人嚇得發昏二十一,連聲叫道:“狼神爺爺,要發財只管發財吧!饒了我的狗命!” 瀟湘仙子勃然大怒,騰的一腳蹴出,把那牧人踢了個筋斗,說也奇怪,這時候帳幕附近還有許多牧人,個個都是戰戰兢兢的,站在當地,沒有一個上前,也沒有一一個人敢逃跑! 史存明看出蹊蹺,他過來把瀟湘仙子一攔,說道:“前輩不用生氣,他們口裡說的狼神,必定是個不比尋常的人物,讓我問清楚了他再說!” 少年壯士過去把摔倒的牧人扶了起來,柔聲道:“你們不要誤會,我們兩個不過是尋常過路的旅人,因為沒了食水,看見這裡有蒙古包,來向你們討一點水喝罷了,你們卻無緣無故的自相驚擾,叫我們做黑狼神,把我們弄得不明所以,哪個叫黑狼神?他是人還是怪?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呢?” 眾牧入經過史存明這樣解釋,方才消了疑慮,說道:“哦!二位原來是過路的,那好極了,請到帳篷裡面坐坐吧!” 瀟湘仙于和史存明被他們引進一個最大蒙古包裡,牧人小孩子送過乳茶來,瀟湘仙子喝了幾口,問道:“什麼叫黑狼神,他是很兇的麼?你們怎的害怕成這個佯子,快說!” 原來西藏北方,完全是荒漠不毛的鹹水湖和砂磧地帶,天氣寒冷,一般商旅行客無不視為畏途,只有少數牧人為了追逐水草,偶然在這裡定居一兩個月,作流動式往來罷了! 大約在五年前,這裡突然竄來了一股“刀客”,所謂“刀客”,就是馬賊,這班馬賊據說是由蒙古那邊來的,清一色全是蒙古人,馬賊首領是個女人,本領非常厲害,終年穿著黑衣,不過很少人見過她的盧山真面目,因為她每逢出動打劫的時候,頭上必定戴著一個挖空了血肉的黑狼頭,乍眼望去,就像一個半人半狼的怪物,她帶領這一支馬賊,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勇悍善戰,他們跟普通馬賊不同的地方,就是每一個人都有三四匹馬,輪流乘坐,替換奔跑,往往一日一夜,可以跑出二三百里,所以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大漠裡的商旅一遇著她,那就是晦星高照! 因為凡是行走沙漠的商隊,必定聘了會武的人,跟隨保護,一見馬賊來劫,少不免奮起抵抗,可是這班蒙古馬賊卻是生性獨特,對方不反抗猶自可,一經抵抗,必定把來人刀刀斬絕,半個活口不留,真個比豺狼還要兇惡,所以一般商旅牧人,提起這支馬賊無不心驚膽顫,這戴黑狼頭的女匪首,行徑也很奇特,常常一個人單身出動,刺探牧人聚居地方,或者是往來商隊經過的路線,普通馬賊匪首多數是叫部下做刺探工夫的,她卻自己做,所以一般好事的人替她取了一個外號,叫黑狼神,在藏北草原上,一般牧人流行了兩句口頭撣:“寧撞閻王,莫撞黑狼”,由這兩句話裡,可見他們對黑狼神害怕一斑了!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向蒙古包飛過來的時候,用的是陸地飛行功,其疾如飛,而且瀟湘仙子本身又是女子,身上穿著黑衣,不禁哂然失笑! 這天晚上,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就在牧人的蒙古包裡宿歇,一夜無話,到第二天早上,他們兩個人立即起來,繼續趕路,兩人的皮袋貯滿清水,牧人們還送了他一皮筒馬奶,史存明暗暗感激,想道:“禮失而求諸野,古人的話真個不錯,難得這些牧人,如此善良,倘若遇著了那個什麼黑狼神,咱們索性把她殺了,給當地的牧人,除去一個大害!” 他和瀟湘仙子繼續起程,又走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他們過盡了騰格里海牧地,進入藏北接近額喇崑崙山大沙漠的邊緣,史存明忽然站定腳步,說道:“前輩,行走沙漠,可少不了駝馬牲口,我們找兩匹代步,方才可以橫過沙漠哩!” 瀟湘仙子一想也是,可是這裡一望荒涼,連個活人也看不見,到哪裡找代步?正在徘徊之間,東北角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仿佛數百騎,直向沙漠奔到。 史存明心中一動,回過身來,向後望去,人馬影子還未望到逼真,一行征雁劃過長空,這群雁鳥約莫有十六八只,飛成一個人字形,說時遲!那時快!忽然聽見嗚的一響,一支羽箭由人馬隊裡直飛起來,穿中人字頭那一只飛雁,那飛雁嘎嘎兩聲哀叫,在空中接連打了三四個筋斗,方才撲的一聲,掉了下來,落在史存明的跟前。 史存明低頭一望,只見那支射雁的箭是用狼牙做箭鏃,用黃楊木來做箭桿,這樣輕飄飄一支箭,竟然把雁頭射個對穿,這群飛雁離地至少有十丈高,發箭的人居然能夠中鴿,腕力之強,可以想見,史存明正在暗裡喝采,瀟湘仙子忽然叫道:“明兒留神,來的不是客商,正是刀客!” 史存明聽了刀客兩字,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前天才聽牧人說什麼黑狼神,今天卻遇了刀客,難道真正這樣湊巧,就是黑狼神這班馬賊不成?” 剎那間蹄聲歷落,人馬影子由遠而近,馬上騎客全是是頭戴雪帽,身穿皮衣的壯漢,每個人都是深顴高鼻,皮膚作古銅色,史存明向瀟湘仙子說道:“是那話兒來了!這些統統是蒙古馬賊!” 跑在前面幾個騎客,看見這一男一女兩個陌生漢人,不禁怔了一怔,立即勒住坐騎,可是後隊的馬賊卻像雁翅也似的包抄過來,正中一匹黑馬坐著一個女子,這女子三十歲左右年紀,丰容盛貌,黑衣玄裳,手裡拿著一把彫弓,剛才那一箭顯然是她所發,這些騎馬漢子完全是蒙古人,只有這黑衣女子是漢人,一個美貌漢人女子,雜在一群猙獰醜惡的蒙古馬賊中,不用說也是黑狼神了! 那黑衣女子兩腿一夾馬腹,潑刺刺的上前幾步,高聲叫道:“兀那兩個漢人是由哪裡來的?是過路客商麼?留下字號!” 史存明望瞭望瀟湘仙子,蕭玉霜卻背轉面去,連正眼也不向這些馬賊瞧一瞧,史存明知道瀟湘仙子不屑跟馬賊答腔,不禁笑了一笑,向黑衣女子道:“我們是由中原來的,聽說這沙漠裡面有一個女強盜,名叫做黑狼神,殺人不眨眼睛,我聽了很不服氣,特地到來找她較量一下!” 史存明以為自己當著和尚罵禿驢,這名叫黑狼神的女匪首,必定勃然大怒,哪知道出乎意料,那黑衣女子在馬上格格嬌笑起來,笑聲清如銀鈴,說道:“當真的麼?你要找黑狼神較量?黑狼神很厲害,跟她比招的人,多半有死無生的呀!” 史存明冷笑道:“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我偏偏不信黑狼神有什麼厲害,哼哼,如果她跟我動手,我一定打得她跪地求饒才罷……” 話未說完,人叢裡一聲斷喝,嗖的一響,射出一支羽箭,直奔向史存明胸膛,原來黑衣女子背後一個小頭目,看見史存明辱罵自己首領,禁不住心頭火起,張弓一箭,向少年壯士心窩射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換了身手平常的人,胸口已經被他射個對穿,史存明是個何等佯人物?豈能叫他傷著? 少年壯士不慌不忙,全身兀立不動,左腕微微向上一抬,竟把射來羽箭用中食兩指撮住,他這隨手一揮,便接住迎面急勁射來的羽箭接個正著,用的正是三陰神功,那些蒙古馬賊看在眼裡,不禁齊齊的嚇一大跳! 史存明接箭在手,哂然笑道:“班門弄斧,射箭這位大哥太不中用了!連小孩子也未必能夠傷著!” 話剛說完,五指向箭桿一捏,手掌向外一攤,那支狼牙箭已經斷成四段,掉在地上!本來拗斷一支箭並不難,一個稍為有氣力的漢子,也可以做得到,可是像這樣五指一捏,手腕紋風不動,便把弓箭弄成幾截的,那就不是尋常功夫了! 黑衣女賊首大吃一驚,左右已經閃過兩個蒙匪來,喝道:“小子看刀!”話才出口,兩柄長刀閃電似的劈到,左邊賊人的刀橫劈史存明的太陽穴,右邊賊人的刀卻下撇他的軟肋,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頭顱微微一偏,左手使了招“翻雲覆雨”,攔住右邊賊人刀背,輕輕向上一兜,往外一掛,這蒙賊的長刀不由自主的甩起來,噹噹,與左邊同伴劈過來的刀一撞,架開了這一招。 史存明這手以敵攻敵之技,本來是峨眉白猿掌絕技,由空手入白刃法裡面變化出來,且說對方雙刀交擊,虎口震得發麻,不禁大吃一驚,齊齊跳後,高聲叫道:“秧子太硬,咱們一同上前摘啊!” 這是一句江湖術語,即是敵手太強,叫自己同伴一齊上來,話剛說完,前後左右一共撲來四個蒙匪,四柄長刀齊齊劈到,史存明這回卻不站著挨打了,製敵機先,身子一閃一晃,用個“白猿出洞”,打從這四個蒙匪的兵刃夾縫中,直竄出去!反手一把,施展大擒拿法,抓住其中兩個蒙匪的衣領,振臂一拋,把他們身子甩起來,向其他兩個蒙匪身前一擲,撲通咕咚,四個人頭顱相撞,眼花腦脹,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齊齊跌倒在地! 蒙匪馬賊看見史存明一舉手間便摔倒自己四名同伴,譁然大叫,正要蜂湧向前,黑衣女匪首突然一聲叱喝:“不准亂動!讓我上來!” 那些聲勢洶洶,正要一擁而上的馬賊,立即停了下來,史存明見這女匪首一聲叱喝,滿面厲氣,和先前的情笑如春,判若兩人,心裡暗暗想道:“這黑狼神真個是一個雌虎,怪不得她能夠一個人指揮幾百名馬賊,縱橫大漠,草原上的牧人,聽了她的名字,便自心驚膽顫!” 那黑衣女子身子一晃,由馬背上跳了下來,向史存明喝道:“你要找黑狼神較量,我就是黑狼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小子,留下你的字號!” 史存明哈哈大笑道:“你原來就是黑狼神,很好,不打不成相識,打服了你,小爺爺才告訴你名字,來來來,你要一個對一個,還是用莽牛陣,一擁齊上!” 黑狼神柳眉帶煞,粉面含霜,喝道:“當然是一個打一個,你那同伴呢?出不出手?” 她說的是瀟湘仙子,史存明回過頭來,只見蕭玉霜仍然背向馬賊,昂起頭來,看天上的浮雲,活現不屑理睬他們的神氣,史存明笑說道:“我那同伴的脾氣古怪得很,她不願意跟自己瞧不起的人比武,我的本領還是她教的呢,來吧!” 黑狼神又驚又怒,看見瀟湘仙子這副傲慢樣子,真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刷的由背後抽出寶劍來,向史存明一指,喝道:“小子!你身上不是佩著寶劍麼?來來來,咱們就在劍法上比較一下!” 史存明大笑道:“要我動寶劍麼,那不必啦!你就仗劍直上,我用空手接你幾招吧!” 黑狼神粉面通紅,怒道:“小子!你用空手敵我寶劍,簡直是自找死路!快點拔劍,姑娘不慣跟人瞎纏!” 史存明道:“何必瞎纏,三十招內,你的寶劍不給我奪過來,算我落敗便了!” 黑狼神看見史存明口氣越來越張狂,心中更怒!有心要納劍歸鞘,自己也用空手和他相搏,可是看見對方鎮定從容的樣子,以及連摔六人的功夫,如果一有失閃,當著手下馬賊面前,那就是極大的恥辱!這女賊把銀牙一咬,叫了聲:“好!”嗤的一劍,“丹鳳朝陽”,向史存明胸口刺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等寶劍刺到自己胸口,駢伸三指,閃電似的向敵人劍身一點,這下名叫“畫龍點睛”,可是他暗藏了三陰神功,向上一推一托,這是天池三老絕傳之技,黑狼神如何抵擋得住! 只聽當的一聲,手中劍如同撞著千斤鐵錘,虎口再也把握劍柄不牢,呼的一聲,直向空中飛去,滴溜溜的拋起兩丈多高,蒙古馬賊看見史存明只一招便把自己首領的寶劍打出手,不禁齊聲吶喊! 黑狼神這邊寶劍出手,兩腳向地一點,拔起一丈多高來,恰好那柄寶劍拋高的力量盡了,垂直下落,黑狼神在空中用手一招,竟把劍柄抓住,輕飄飄落回地上,史存明看見她賣弄這一手,心裡也暗自喝采:“這種凌空抓劍本領,眼力手力都要用得恰到好處!她居然臨敗不亂,飛身抓劍,這樣本領也算難能可貴!” 少年壯士本來想一出手便給對方一下重手,將她打死,替沙漠行旅除去一個大害,可是這樣一來,手下便存了留情之想,史存明向女匪首叫道:“我一招便打脫了你的劍,你還服也不服!” 黑狼神又驚又怒,叫道:“胡說!你用的是邪法,不是武藝,吃我一劍!”嗤嗤兩劍,“青鷥展翅”,向史存明刺來,掛腰斬肋,又勁又疾,史存明哈哈一笑,用旋風掌身法一閃,已經到了她的背後,黑狼神兩劍刺去,敵已無蹤,當下吃驚不小!立即用個“玉帶圍腰”,連人帶劍向後一掃,哪知道她的身子剛才一轉,史存明已經撲了過來,叫道:“看妖法!”左手二指閃電似的一穿,已經到黑狼神的眼前,她不禁大吃一驚!恐怕自己的眼睛給敵人戳瞎,立即仰面向後一跳! 史存明在女賊仰頭後跳的剎那,右掌一切她的曲池穴。黑狼神手臂一麻,少年壯士左手二指向下一落,鉗住劍身,輕輕一扯,整柄劍奪了過來,笑道:“如何?”再把劍調過頭來,劍柄向前,劍鋒朝內,向黑狼神面前一遞,叫道:“拿回去吧!” 黑狼神第二次寶劍出手,真個是面紅過耳,不過她生性倔強,越是挫敗,越是心有不甘,她一手接回寶劍,粉面由紅而青,刷刷刷,咬牙切齒,一連三劍,向史存明身上刺去,她這三劍名叫做“龍門三擊浪”,哪知道史存明哈哈一笑,這回不用旋風掌了,只用玄玄拳法,一個身子輕飄飄的,順著敵人劍勢,騰挪躲閃,瞬息間連躲三劍,把眾蒙匪看得眼花繚亂,史存明陡的喝了聲:“著!”一腿直飛起來,踢向黑狼神持劍手腕,女賊吃了一驚,“春雲乍展”,反劍向下一削,誰知少年壯士這一下全是避實攻虛,敵劍剛才削落,他已經駢手指一劃對方的脈門,黑狼神立時覺得指掌無力,五指一松,寶劍離手投在地上,可是史存明不等劍身著地,一腳飛起,呼聲風響,把寶劍踢起兩丈多高來,疾如脫弦之箭,直落入蒙古馬賊的人叢裡,眾馬賊吶喊一聲,紛紛散開! 史存明踢飛了劍,向後一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已經搶了你的劍三次,你如果仍然不服的活,再搶三次也行,快過去拾劍吧!” 黑狼神呆若木雞,她怔怔地站立了一陣,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來,說道:“壯士,你的本領高強,我心服了,你收我做徒弟吧!”說著就要叩下頭去。 史存明大吃一驚,托地向後一跳,期期艾艾說道:“那怎可以!那怎可以!不不可以……”正在讓讓不逞,瀟湘仙子突然回過身來,哈哈大笑! 蕭玉霜這一陣大笑清而不洪,可是在場的幾百個蒙古馬賊,個個的耳鼓都給笑聲震得嗡嗡作響,那些馬賊感到十二分詫異,他們以為瀟湘仙子和史存明都不是常人,簡直是天神的化身,瀟湘仙子笑了一陣,方才向黑狼神說道:“你要拜我們做師傅麼?這未嘗不可以,你先要改邪歸正!” 黑狼神站起身來,很恭敬的說道:“很好,弟子立即改邪歸正,把手下完全遣散,叫他們各散東西,自尋生路便了!” 史存明十分詫異,在牧人的口裡,黑狼神何等窮凶惡極,殺人不眨眼睛,怎的一下子這樣馴伏?瀟湘仙子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不用解散部下!你把他們趕走了!他們無以為生,還不是一樣打家劫舍,和殺人越貨麼?這個我有主意,我來問你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本領是跟哪一個人學的?” 黑狼神躬身道:“弟子姓洪,單名一個珊字,本領是跟家父練的,前輩和這位大英雄,可是……”她以為史存明是瀟湘仙子的徒弟,蕭玉霜擺了擺手道:“不是!你別胡亂猜想,我不是他師傅,他也不是我的徒弟,你先別行拜師之禮,也不用解散這批馬賊,咱們現在要到崆峒山,你們大伙兒跟我們一道去!” 她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史存明大惑不解,看瀟湘仙子的樣子,要把這姓洪女匪首和手下一班蒙古馬賊收羅進來,供自己的驅策,這一下本來無可厚非,但是帶了這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開到崆峒山去,難道要他們幫助自己對付鐵爪魔娘,奪回離火劍譜不成?洪珊這時候對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兩人,百依百順,連聲應道:“可以可以!弟子一如遵命!” 瀟湘仙子笑道:“你別滿口弟子,我們兩個人也決不定哪一個收你,我來問你一句,你的部下所攜帶糧食,只夠幾天吃用?” 洪珊答道:“哦!大約只夠五六天的用途罷了!” 史存明沉吟半晌,方才說道:“由這裡到崆峒山,至少要走二十幾天,哪裡來的糧食? 你們既然改邪歸正,也不能夠殺人越貨,這件事真難辦!” 史存明這句話一說出口,立即把瀟湘仙子提醒過來,恍然大悟,說道:“對對!你們經常在沙漠裡遊蕩,可有撞過清兵的糧草輜重麼?” 洪珊略一猶豫,答道:“見是見過幾次,不過他們押運糧草的兵馬多得很,至少三五千人,我們哪裡敢招惹他,遠遠望見,便繞路避開了!” 史存明一拍手掌道:“行了!咱們先劫清兵一批糧草,方才到崆峒山去!” 瀟湘仙子哈哈一笑道:“金弓郡主機智百出,用兵如神,幾次打敗清兵,都是以少勝多,她幾時傳給你的衣缽?” 史存明面上一紅道:“也談不上衣缽,不過這幾個月以來,我自己也讀讀兵書,研究三韜六略,過去又幫孟絲倫見過不少陣仗,自問還不外行罷了!洪頭領,我再問你一句,清兵押運糧草的軍隊,由青海入西藏,多半經過哪一條路,你說!” ------------- |
第65章 橫斷潮海 劫糧漓清將
原來史存明在廓爾額軍中,已經明白滿清徵西大軍的糧草,雖然大部分是由西藏負責供應,但是還有許多主要食品,像精米細面茶葉鹽糖等,西藏本身也非常欠缺,要由中土傳來,福康安征伐尼泊爾的大軍,以青海西寧做補給站,所以糧草輜重,完全是由玉樹進入藏境,直向前方輸送,洪珊想了一陣,說道:“唔!滿清的輜重由青海入藏境,多半是經過彭公湖和騰格里海中間的牧地,這一帶地方平坦,清兵押運糧草輜重,多半是由許多架大車,用馬匹運輸了,再由士兵分列在車子的左右兩旁,嚴密保護,車隊所經過的地方,本地土人要退出五裡以外,絕對不准張望的哩!” 史存明拍掌道:“行了!” 瀟湘仙於聽見洪珊說清兵對糧餉護得這般嚴密,史存明還說有辦法,不禁詫異起來,問道:“明兒,清兵出動四五千人防護糧草,我們只有幾百人,如果要拿這些人去劫滿洲韃子的糧草,還不是等於飛蛾撲火麼?” 史存明大笑道:“上一次金弓郡主在鼓公湖邊截劫清軍人藥,何嘗不是用幾百人?結果還不是一樣成功,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金,只要有計,幾百人也未嘗不可以破清軍幾千人呢!” 他說著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洪珊不禁粉面泛起紅暈,瀟湘仙子卻笑說道:“好計好計,咱們就這樣辦!”立即吩咐準備一切不提。 過了幾天,騰格里海湖邊,卷起一溜煙塵,現出一隊人馬,這一一隊人馬正是由青海玉樹開進西藏的清兵,人數足有三千多名,押運著一大批輜重糧草,所有糧食完全打成包袱,捆在駱駝背上,每匹駱駝的頸項下,都懸掛著鈴擋,護送糧草的滿洲兵呢?清一色全是軍馬,兩名至四名馬軍照顧一匹駱駝,駝馬行列足有五里多長,人馬牲畜現出疲憊的神態,顯見他們已經跋涉一段長路了!” 押運糧草的清將,是西寧府一名千總,名叫做忽倫虎,是個道地的滿洲人,驍勇善戰,使一桿大砍刀,能夠開三石強弓,是清軍裡面一員勇將,他坐在一匹高頭大自馬上,當先開路,忽然看見前面沙丘,兩點黑影蠕蠕而動,仿佛蜷伏著兩個人,忽倫虎不禁大疑,扭頭問道:“大軍押運糧草,不是要清道的麼?怎的前面有人,把他抓來,看看是不是奸細!”左右清兵轟諾一聲,十幾名清兵騎著駿馬,如狼似虎,一窩蜂似的跑了過去。 距離既近,清兵在馬上看出那兩個人來了,這兩人全是藏人裝束的婦女,一個年紀老的,滿面皺紋,頭髮灰自,另外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姿色可人,清兵在罕見人跡的大沙漠裡,發覺婦女,覺得十分詫異,喝道:“餵!你們是哪裡來的,見了天朝大軍,怎不讓路?” 那兩個藏婦戰戰兢兢道:“我……我們是到日喀則去的客商,哪知半路中途,遇了刀客,把我們的貨物搶個精光,我們的男人全叫馬賊殺死了,只有我們兩個由紛亂中逃了出來,走了一日一夜,方才來到這裡,糧也馨了,水也盡了,牲口耐不住飢渴跑掉,我們現在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請將爺救救命!” 清兵半信半疑,立即派人報告忽倫虎,忽倫虎略一沉吟,說道:“叫她們近前來,我問問她!” 清兵答應一聲,果然把那兩個藏婦由沙丘下拖起來,一窩蜂般把她們簇擁到忽倫虎馬前,忽倫虎一看這兩人雖然穿著藏人裝束,面貌輪廓分明是中原的漢人,不禁恍然大悟,馬上變了面色,喝道:““這兩個是奸細!快快把她抓下!” 清兵聽見主將這樣一喝,恍然大悟過來,霍地抽出馬刀,說時遲,那時快!那滿面皺紋的老婦人,嘿的一聲冷笑,伸手把面一抹,臉上戴的魚皮頭罩脫了下來,現出本來面目,正是瀟湘仙子,她兩臂左右一分,撲通咕咚,竟把身邊兩名清兵,拋球也似的擲了出去,其餘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蕭玉霜卻是身形如電,她在眾清兵譁然大叫聲音裡,拔身一晃,把披在身上的斗篷甩落地上,身子像一頭怪鳥般的直掠起來,撲向忽倫虎的馬前,忽倫虎剛要揚起大砍刀,猛覺背心腰胯兩處一麻。 原來這清將已經被瀟湘仙子施展大擒拿法,抓住了背心的“神堂穴”和腰胯後面的“鳳尾穴”,用力一捏,瀟湘仙子是天池三怪之一,武功造詣非同小可,忽倫虎雖然穿了鐵甲,瀟湘仙於仍然可以“穿甲打穴”,忽倫虎穴道吃敵人一捏,全身麻木酸軟,半點氣力也使不出來! 瀟湘仙子坐了忽倫虎的馬,雙臂向上下舉,竟把清將在馬上平舉起來,眾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另一方面,那比較年輕的女子,就是外號“黑狼神”的馬賊首領洪珊,當瀟湘仙子暴起發難,撲向清兵主將的時候,洪珊也由地上一躍而起,一柄霜鋒雪亮的短劍,由闊大的擎袍下面掣出來,劍光閃處,颼颼兩響,刺倒兩名清兵,接著雙腳墊處,用個“海燕掠波”身法,呼聲風響,連人帶劍起在空中,寒光閃處,又把一名滿清馬軍刺了下來,奪了他的坐馬,向忽倫虎馬前一衝,瀟湘仙子已經把忽倫虎抓到手裡,洪珊探手入內衣袋,取出一支銀角,含在口裡,嗚鳴鳴的吹了幾響,騰格里海湖邊,翻翻滾滾,揚起漫天黃塵,煙霧裡現出不少人馬,直向清兵衝到。 這支人馬正是黑狼神的部下,也即是史存明預先埋下的伏兵,洪珊號角一響,這支蒙古馬賊立即衝殺出來,史存明坐在一匹棗騮馬上,高聲大叫:“得手了麼?把韃子主將的人頭割下!” 瀟湘仙子和洪珊不約而同的一催坐下騎馬,這兩匹馬直向史存明人馬那一面奔了過去,頃刻之間會在一起,可是她們兩人背後,大隊滿清騎兵像風捲殘雲也似的衝了過來,兩人就要接戰。 史存明抖丹田氣高聲大叫道:“韃子聽著,你們的主將被我們生擒活捉了!你們的糧草和輜重也在我十麵包圍之下,還敢動手,要不要你們主將的性命!” 他用內功把這幾句話喊出來,聲音洪亮,前排幾百個清兵完全聽見了!不約而同的勒住坐騎,因為主將萬一有失,自己的罪過非同小可! 史存明又再高叫道:“我們這一次到來,也不是要傷害你們主將,更不是要劫你們的輜重,如果你們冒失衝過來,或者是亂放暗箭的,我就可不客氣,要了你們主將的命,知道沒有?”清兵面面相視,果然不敢動彈。 瀟湘仙子把忽倫虎倒提著雙腿,拔身一縱,由馬背上跳了下來,把忽倫虎向地上一摔,砰的一響,忽淪虎摔倒在沙地上,他被滯湘仙子點了穴道,雖然脫了敵人掌握,也掙扎不起來,史存明向他喝道:“賊韃子,你經過我們這裡,要留下買路錢,我們這班兄弟,正缺乏糧草,若把三百匹駱駝載運的糧食,交給我們,便可以好好的讓你回去,如果有半個不字,哼!立即要了你的性命!”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眾清兵不禁大震! 忽倫虎知道自己如果叫對方拿去軍糧,被福康安知道,那就是殺頭的罪名。他哪裡肯答應,這清將雖然癱在地上,聲音微弱,卻是搖了搖尖,叫道:“不……不……不行,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史存明向瀟湘仙子使個眼色,蕭玉霜彎腰向地,伸手一把,將忽倫虎由地上抓起來,出手之快,有如鷹隼攫拿雛雞,她把忽倫虎一振一拋,這清將在半空裡翻了個大筋斗,向史存明馬前飛去。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運用內勁,把清將向自己擲來,他也照樣輕舒猿臂,施展三陰滅陽掌勁,一掌吐出,抵住忽倫虎的腰身,往回一拋,忽倫虎碩大的身軀,就像皮球一般,倒飛回去,向瀟湘仙子跟前落下,蕭玉霜叫了一聲:“拋得好!再接!” 不等忽倫虎的身軀落地,一閃一晃,已經抓住忽倫虎的衣領,向上一托,往外一拋,忽倫虎又像風車一般,第二次向史存明馬前飛去。 史存明又伸手一抓,再次提住忽倫虎胸口的衣服,這次他不拋向瀟湘仙子了,只把清將頭下腳上,重重的向地一摔,將一個忽倫虎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渠! 忽倫虎今天吃足了苦頭,一連四次被人家抓拿拋擲,就像皮球一般,弄得天旋地轉,眼花耳鳴,史存明向他喝道:“你給不給糧草,如果不給的話,再把你照樣拋擲一百次!” 當蕭玉霜、史存明拋擲清將的時候,忽倫虎手下有兩名偏將,看見自己主將被人家這樣羞辱,心裡不忿,一催坐馬,潑刺刺的衝上前來,要想搶奪營救,哪知道洪珊已經提防清軍方面有這一著,只一抬手,嗤嗤兩響,發出兩點寒星來,這是她練就的獨門暗器月牙鏢,射中這兩名偏將的咽喉,兩偏將哎呀一聲,翻身落馬,送了性命,清兵不禁又是一陣大亂。 史存明高聲叫道:“我們已經埋伏了幾面人馬,哪個膽敢動手的,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眾清兵看見那兩個偏將剛才一催馬上前,便給敵人打落馬下,嗚呼送命,俗語說得好,貪生怕死,人之常性,有哪一個不愛惜生命呢?只有四名騎兵還是不大服氣,正要勒馬衝前,瀟湘仙子一眼便看出來,左掌一招,發出劈空掌的氣勁,轟的一響,大片塵沙由地上揚起來,撲向那四個騎兵人馬的頭面,火辣辣的沙粒,挾著猛烈勁風,把四個騎兵打得人仰馬翻,蕭玉霜顯了這一手空掌推翻入馬的功夫,把倒在地上的忽倫虎,嚇得心膽俱裂! 史存明再向忽倫虎喝道:“清狗!你看清楚沒有!我們每個人也可以打倒你們一百人、一千人,你如果再不識相,不給糧草,我再吹一聲號角,埋伏盡發,你們所有的糧草輜重,都是我囊中之物,你這幾千兵將,也別想有一個能夠活命!” 忽倫虎被史存明的聲勢嚇怕了!他以為史存明真正埋伏了許多兵馬,如果他一吹起進攻號角,自己不但所有糧草完全被動,還要全軍盡墨,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答允了他,雖然損失了一部分糧餉,還可以想法子彌縫,他急不迭忙的叫道:“壯士,糧草可以給你,只是你們不要傷害我們一兵一卒的性命!”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正要忽倫虎說出這句話,一聽之下,不禁大喜,蕭玉霜再一彎腰,把忽倫虎由地上劈胸揪起來,朝著他的胸口推了兩下,果然把清將的穴道推活過來,氣血散開,洪珊走了過來,把短劍指定了忽倫虎的背脊,叫道:“快把糧草交出來,我們還要趕路!” 忽倫虎知道自己的性命還掌握在敵人手裡,只好戰戰兢兢的叫道:“快叫傳令官過來!” 清兵隊伍里一陣騷動,一名穿著傳令兵服式的哨官走過來,忽倫虎道:“把第一隊駱駝抽三百匹出來,連牲口帶糧草,完全給他!” 那哨官猶豫道:“大人,把糧草交給別人,如果福貝子知道了,那可是滅族殺頭的勾當……” 瀟湘仙子在旁邊笑道:“蠢才,你們只不見了一部分糧草,可以說是在沙漠裡遇著颶風失掉的哩!” 忽倫虎喝道:“王八羔子,我叫你給糧草就給糧草,囉嗦什麼?快去!”傳令民聽見主將這樣一說,不敢不從,只好返入自己的隊伍裡,不到半晌,清兵果然趕了三百匹裝滿糧食包裹的駱駝出來,洪珊吩咐部下過去牽住,把駱駝連糧草牽過,史存明方才說道:“很好,便宜了你,快帶人馬走吧!” 洪珊把忽倫虎推回清兵隊伍內,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坐在馬上,遙為監視,忽倫虎垂頭喪氣,他不知道史存明只得有限幾百人馬,看見對方氣定神閒的樣子,還以為史存明他們真正埋伏了大軍,只好靜悄悄的引著馬軍趕著駱駝去了,他這邊回到福康安那裡,謊報彌縫不提。 再說史存明坐在馬上,眼見清兵引隊遠去,不禁撫手大笑,洪珊在旁邊笑道:“明兄這次略施小計,不折一兵,不費一矢,便取了清兵千多包糧食,足夠我們一個月吃用了,真個是諸葛亮重生!” 史存明謙讓著說道:“哪裡話來,我不過跟隨著金弓郡主,學了一點兵法,這次虛張聲勢,僥倖成功罷了,真正是可一而不可再呢!” 瀟湘仙子說道:“不要盡說客氣話啦!糧食有了,咱們立即起程吧!”一行人繞過騰格里海,繼續向前進發。 不到三天,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已經進入青海境界,崆峒山在青海極南,鄰近柴達木盆地的邊緣,窮山惡水,白雪遍野,史存明遠遠望見崆峒山,整列山脈都是黑色的玄武岩,怪石鱗峋,寸草不生,襯著暗雲低壓的天空,越發令人生出陰森之感,史存明向瀟湘仙子道: “前輩,我們怎樣上崆峒山,明著上呢?還是趁天色入夜後,暗裡上去?” 瀟湘仙子略一沉吟,說道:“我們這一次到崆峒山,目的是向鐵爪魔娘討回離火劍譜,明面討取,鐵爪魔娘一定不肯,我們可以用半明半暗的方法!” 史存明詫異道:“什麼叫做半明半暗的方法?” 瀟湘仙子笑道:“崆峒山上有一座三元宮,這是崆峒派歷代祖師修真的地方,由三元宮到山下,有一條石棧道名叫做‘天梯’,約莫有十六七里長,整座三元宮有二三百名宮眾,你就由上天梯直攻上山去!” 史存明愕然道:“我一個人由上天梯闖上三元宮,單身一人鬥幾百名宮眾!” 瀟湘仙子嗤的笑了起來,說道:“崆峒派防禦自己的根據地,是沿著上天梯布防設守的,因為到三元宮只有這一條通路,他們多半是十個八個人一組,沿路布防,以你本領造詣來說,儘可以闖得過,三元宮幾個大弟子的武功我已經見過了,不外如此,決不是你對手,何況你還學了天池派的絕技呢,放心去吧!只要你打敗崆峒派弟子,鐵爪魔娘不管在三元宮,或是在鎖陽洞裡,一定會出來,到時你用軟鬥的法子跟她纏鬥,我卻乘虛而入,把她的離火劍譜圖偷出來,一走了之,那不就行了麼?” 史存明笑道:“那麼,這不是有失光明麼?” 瀟湘仙子正色道:“成大事者豈能拘於小節,什麼江湖規矩,咱們天池三怪從來不講這一套,明天早上起程吧!不要耽擱時日啦!” 史存明一想也是,離火劍圖譜早到手一天,就好一天。 當天晚上,他們就在洪珊部眾的帳幕裡,過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早,晨曦初露,太陽還未出來,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已經離開蒙古包帳幕,單衣佩劍,子然一身,並不騎馬,向崆峒山走去。 不到半日工夫,大概是午牌過後不久,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已經到了崆峒山下,蕭玉霜道:“明兒小心!我們分路進行一切!” 史存明點了點頭,瀟湘仙子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眨眼之間,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山邊的岫雲影子裡!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已經走遠,當下鼓起勇氣,一拂衣袖,也用陸地飛行功夫,沿著崎嶇山路星飛丸走,不到頓飯工夫,到了上大梯的起點,上天梯本身不過是人工開出來的一條石路,史存明剛剛踏上石棧道,冷不防側面山石後寒光一閃,竄出兩名壯漢來,這兩名壯漢雖然是穿著莊稼人裝束,卻是眉目精悍,左邊一個是瘦長子,三旬年紀,青滲滲的一張三角臉,手執一柄折鐵單刀,右邊一個卻是個矮胖子,二十五六年紀,臉皮微麻,手裡握著一對虎頭雙鉤,他兩個齊聲大喝:“你這小於是哪裡來的?是到來投師的還是來拜山的,拿出帖子!不然的話,這山可不準你上去!” 史存明嗤的一笑道:“我不是到來投師,也不是到來拜山的!我這次到崆峒山來,為的是向貴派掌門甘老前輩取回一件東西,名帖沒有帶備,就煩二位通報,說我史存明拜訪便了!”說著一甩袖子,就要大踏步向山上走去。 高矮兩漢子勃然大怒,瘦長子嗖的一響,朝著空中劈了一刀,矮漢子虎頭雙鉤一展,刀鉤交柯,攔住去路,喝道:“我們的掌門祖師豈是輕易可以謁見的?你這小子分明有心藐視我派,前來搗亂,快走!不然的話,立即要了你的狗命!” 史存明氣定神閒,笑道:“要我的性命麼?未必,二位請讓路吧!” 口說著話,倏的向前一竄,使出旋風掌身法來,劈啪,“樵夫揮柯”,左掌閃電似的一遞,切中瘦長於右臂彎的“曲池穴”,瘦長子右半身一麻,虎口再也握不牢刀柄,叮噹,折鐵刀跌落山石上,史存明在打落瘦漢單刀的同時,雙腳一起,連環蹴出,疾如迅電,踢中矮子虎頭雙鉤,腳尖正踢在鉤背上,兩柄鉤直飛出手,拋出數丈以外! 史存明一招打落了高矮兩漢手中的兵器,再用一著“燕子穿簾”,越過二人頭頂,向山路上一落,笑道:“失禮失禮,少陪少陪!” 一溜煙向前跑出老遠,高矮二漢知道追趕不上,即使追上也不是史存明的對手,只好探手入兜囊裡,取出胡哨連連吹奏,通知同門不提。 再說史存明順利闖過頭一關,一路上兔起鶻落,跳高竄矮,剛才轉過兩個山嘴,冷不防頭頂有人喝了一聲:“小子!” 眼前一花,急風颯然,刷刷刷,山石上跳下三個漢子,全是黑色衣褲,緊裝窄袖,一色萬字頭巾,中間站的漢子額長肉瘤,手裡拿著一支亮晃晃的吳鉤劍,左右兩個漢子肌膚黧黑,濃眉大眼,每人使一柄喪門劍,三個人一前兩後,站成一個丁字陣形。 史存明一望之下,肚裡明白,眼前這三個人中,使吳鉤劍的漢子武功最強,攻敵攻強,如果打倒了他,其餘兩個便不足畏,少年壯士主意決定,表面上仍然不以為意,淡淡說道: “在下史存明,這次到崆峒山,為的是謁見貴教掌門,請予賜見!” 額長肉瘤的漢於喝道:“放屁!你憑什麼本領,要見崆峒掌門,吃我一劍!”話剛說完,刷的一劍,“海底尋針”,刺向史存明的下盤,一左一右兩個黑漢,也同時攻上來,雙劍齊出,同時使出“橫磨十萬”的招式,刺向少年壯士的胸膛! 史存明不慌不忙,當下身子微側,左手使了著“秋水橫舟”,暗運三陰滅陽掌勁,掌緣搭住了中間漢子吳鉤劍的劍背,向外一推,這漢子的吳鉤劍向上一彈,直震起來,劍頭的月牙鉤,幾乎戳著了自己的額角,把他嚇一大跳! 急不迭向後一躍,其餘兩個漢字雙劍交叉刺來,史存明用旋風掌身法一閃,宛如水蛇也似,由兩人劍縫間一掠而過,左手二指一遞,“儷龍探珠”,駢指如戟,刺向左邊漢子雙瞳,這黑漢連忙迴轉劍來,用個“烘雲托日”向上一撩,史存明這一下卻是聲東擊西,可實可虛,敵人喪門劍才往回一圈,少年壯士倏地易指為拳,砰的一響,一拳打在右邊漢子的肩頭上,趁他負痛退後的剎那,箝住敵人劍背,用力一奪,竟把這漢子的喪門劍劈手奪了過來,中間漢子的吳鉤劍刷的一遞,二次進招,“亂推彩雲”,平刺史存明的胸膛。 史存明恰好奪了右邊漢子的喪門劍,他使出雷電披風劍來,“風雷交擎”,當的一架,這敵人右臂發熱,全身一麻,吳鉤劍當堂脫手,飛起兩丈多高,史存明一劍打飛吳鉤劍,劍鋒向左一推,又崩在左邊漢子的喪門劍上,叮噹,兩劍交撞,齊腰折斷,變成四截斷劍! 史存明只用兩招功夫,便打掉了敵人一柄吳鉤劍,另外弄折兩柄喪門劍,這三個漢子都算得上是崆峒派裡面的一流人物,哪知道才一照面,連兵刃也脫手,不禁大驚失色,他們還怕史存明乘機再下毒手,立即翻身逃走!連頭也不敢回,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史存明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少年壯士笑了一陣,方才說道:“酒囊飯桶,不中用的東西!” 拍了兩拍手掌,繼續向前走去,走不到十幾丈路,山石後黑影連晃,陸續跳出四個人來,這四個人全是穿著道裝,一色青佈道袍,白襪淨鞋,望而知是崆峒山三元宮的宮眾,每人擎著一柄亮晃晃的長劍,這四個宮眾現身出來,並不說話,橫劍當路,單手掩胸,默不作聲,史存明拱手道:“道長請了,我史存明要謁見甘老前輩!” 左首站立第一個長身道人叱喝道:“姓史的,你一連闖過兩關,果然有種,你要到三元宮麼?勝得我們四個人手中劍,再開口說話!” 史存明哈哈一笑,說道:“要贏你們的劍,有什麼難處?四位恕我唐突,我只要用一招拳法,便可以叫你們四個人的劍完全拋出手,半柄不剩!” 四個道士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真個怒不可遏,他們不約而同的想道:你這小子胡亂吹牛,一招打脫我們四個人的寶劍?除非我們是死人! 長身道士喝道:“小子!滿口胡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嗤的一劍,“分花拂柳”,展開崆峒奇門劍法,刃挾金風,向史存明分心便刺。 史存明側身一閃,退出八九步外,長身道士叫道:“小子,你說只用一招手法,便可以叫我們四個人的寶劍齊齊出手?怎的不便出來,你剛才是放屁?還是鬼說人話?” 史存明冷笑道:“你們四個人一齊上來,四柄劍一齊向我身上招呼,方才可以叫你們一同出醜呀!” 四個道士氣衝牛鬥,倏地左右一分,兩個轉左,兩個繞右,四柄劍一齊刺出,他們使的都是崆峒奇門劍的絕技,左邊兩人用的是“夜叉潑浪”,右邊兩個人呢?使的是“龍女分波”,四朵劍花宛如繁星,向史存明要害扎到,少年壯士這回不躲閃了,使出三陰滅陽神功,他首先吸起一口罡氣,護住全身,兀立不動,四個道士的劍齊齊刺在身上,猛覺劍尖到處,史存明著劍地方的肌肉,突然內陷,四個人仿佛覺得自己的劍刺不著什麼東西,不禁陡的一震,正要撤劍後跳,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大喝一聲,雙臂向外一圈,使出三陰滅陽神功,朝著外面一推,撲通咕咯! 四個道士本領有限,哪裡擋得住這種玄門上乘的氣功,砰砰幾響,這四個道士齊齊翻了個沒頭筋斗,叮噹叮噹,四柄劍齊齊拋出手,史存明大笑道:“怎樣?這不是一個照面,叫你們寶劍出手麼?可有說謊沒有?” 長身道士跳起身來,他的額角被山石撞得腫起一個大肉瘤,面孔紅得像染布,他向史存明招手叫道:“好小子!你有種在這裡站著,我再叫幾個同門來,討教你的武藝!” 說著招呼三個同伴,一溜煙的退去,史存明把四柄劍拾起來,一排插在山石縫隙裡,然後邁步向上走,走不到四五十步,山巒深處青影晃動,一連跑下十多人來,全是三元宮的道士,齊聲大叫:“小子!快來納命!” 史存明看見對方來了十六八人,心中一凜,想道:“他們十多個人一齊來,我的三陰滅陽掌法如果儘量施展,少不免要傷殘人命,犯不著濫害生靈,我用雷電披風劍跟他對敵便了!” 少年壯士刷的抽斷虹劍出鞘,迎了過來,兩下才一迫近,對方人叢裡嗤嗤幾響,射過幾支鏢弩來,史存明不慌不忙,劍花一挽,叮叮叮,竟把飛來暗器格落,十幾個道士風捲殘雲般,向史存明蜂湧而上。 少年壯士以為對方必定是想倚多為勝、一齊來攻自己,哪知道這十幾個道士只向史存明左右一站,排了個一字長蛇陣,左邊是九個人,右邊也是九個人,左邊九個宮眾是用左手握劍,右邊幾個宮眾,卻是右手仗劍,雁翅價的排列開來,把史存明困在核心,史存明一望之下,便明白崆峒派宮眾運用的,必定是一種位置戰法,這種位置戰法跟自己師傅智禪上人當年在易水河邊所遇的天龍風火劍陣一模一樣,對付這類打法,必定要膽大心細,頭腦步法出手,也要靈活到十二萬分,方才可以應付自如! 史存明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而且又有一口斬銅削鐵的寶刀,他立即叫了一聲:“有僭!”運足真力,勁貫劍梢,倏地向前一竄,朝著對方左右兩陣銜接的中心點,猛衝過去! 原來這十八個宮眾排列的劍陣,有個名堂,叫“正反兩儀陣”,本來武當捎裡面一套“兩儀劍”法,是兩個人一齊使用的,一個左手用劍,一個右手用劍,按著太極生兩儀的架式,配合作戰,後來崆峒派的祖師把武當兩儀劍別出心裁,融匯貫通,演變出這個“正反兩儀陣”,十八個人接著九宮格式,交叉防攻,走位作戰,十八柄長劍呵成一氣,進攻退守,因為有九個人左手用劍,走的全是反式,叫人防不勝防! 史存明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跟這正反兩儀劍陣相鬥,他剛才向陣底二九銜接之處一衝,這十八名宮眾呼嘯一聲,霍地向左右分開左邊九劍,右邊九劍,賽似一十八點星花,向史存明身上刺到! 史存明這向前一衝之勢,本來可實可虛,他自從學了天池三老的三陰滅陽神功、旋風掌、玄玄拳之後,內外兼修,功力大進,對於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越發練得爐火純青,得心應手,敵人方才一分,史存明已經把招式撤了回來,“雷神揮鑿”,劍花一挽,叮叮噹噹,只聽見一陣斷金切玉的聲音,震耳欲聾,腔峒派宮眾一十八柄長劍,竟然有七柄劍吃史存明的斷虹劍劍光一兜一裹,齊齊折斷,這七個人只剩回七個劍柄,握在自己手裡。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崆峒派各人不禁大吃一驚,這七個斷掉寶劍的,立即抽身向後一退,其餘不曾斷劍的十一人,卻用左五右六之勢,包抄上來,劍光閃閃,奔向史存明的下盤,史存明回劍一掃,這十一個害怕了他的寶劍鋒利,不約而同的撤劍退後,史存明陡的叫了一聲:“慢著!” 那十八個宮眾不禁愕然,站在陣心一個黃面長須的道人喝道:“小子!你有什麼話說!” 史存明笑了一笑道:“對不起,我的劍利,你們七個人斷了劍!還是換過兵刃再上吧!” 剛才吃了史存明一下三陰掌勁,摔倒在山石上,額角撞了一個肉瘤的長身道人,冷笑說道:“姓史的,你不用假慈悲啦!哪個不知道你有削鐵如泥的寶劍?咱們要拿一百把寶劍來,輪流交換,叫你削斷!” 史存明哦了一聲道:“原來我的劍利,叫你們的本領施展不開來!很好,我就不用寶劍,換過一柄尋常的劍,跟你們玩耍一陣子吧!” ------------- |
第66章 獨上崆峒 盜譜戲魔娘
史存明這幾句話,真是把崆峒派這班宮眾弄得啼笑皆非,少年壯士真個把斷虹劍納回鞘裡,黃面長須道人叫道:“閣下真的不用寶劍麼?很好,我們藉給你一柄劍吧!” 史存明搖頭道:“不用你們的劍,我用這個做兵器!” 他說著把身上的皮裘脫下來,把一端纏在手臂上,連絞幾絞,纏成一根棍棒的樣子,叫道:“來吧!我用這個代替寶劍,你們儘管向我身上要害招呼,不要客氣!” 崆峒派的宮眾看見史存明把皮衣當做兵刃,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武家裡面,用衣服當兵刃使用的,只有“束濕成棍”這一門功夫,不過“束濕成棍”的本身,是用一件布質的長衣服,扭成一條布棍才行,如果把一錠布放入水裡浸濕了,威力更大,可是史存明卻用皮衣代替了布衣服,要知道皮衣質硬而脆,絕不適宜乾施展以柔製剛的功夫,如果史存明沒有過人本領,怎敢拿一件皮衣服對抗十八把寶劍? 黃面道人叫道:“我藉給你器械,你卻不用,如果有損傷時,別說我們不講情理!” 史存明大笑道:“這是我甘心情願的,怎會怪你們不講情理,來吧!別看你們一十八人,十八柄劍,盡保傷不了我史存明一根汗毛,進招吧!” 這時候七名被削斷長劍的宮眾,已經重新換過兵刃,結集起來,史存明這樣一說,他們呼一聲,仍然用左右各九的陣勢,向史存明攻上,左邊九柄長劍,用“金龍現爪”的招式,刺向上路,右邊的九柄劍呢?卻用“神龍掉尾”招式,猛削下盤,十八柄劍同時發出招式,織成一片劍網,史存明不慌不忙,把三陰滅陽掌勁運用到皮衣上,“八方風雨”,一旋一掃,只見皮衣到處,崆峒派弟子的劍如同撞著金剛巨杵一般,有五個人的劍震得脫手飛去,虎口迸裂,鮮血長流! 另外有六七名宮眾,長劍雖然沒有出手,也震得臂膊發麻,踉蹌後退,史存明皮衣一展,再用一著“孔雀剔翎”,猛向那額有肉瘤的長身道士撲到! 那長身道士本來是崆峒派三代弟子之首,武功不弱,可是他剛才在第三關要隘,吃過史存明的大虧,見他飛身撲來,不禁心膽俱寒,連忙矮身向地,用“燕青拳”的地堂功夫,骨碌碌的一滾,哪知他這一來,正反兩儀劍陣立即現出破綻,史存明聲東擊西,突然向右一竄,皮衣到處,“冰河倒掛”,呼的一卷,把另一名宮眾掃了個大筋斗,寶劍出手,連頭面也撞得青而且腫! 史存明在圍陣中心,矯若游龍,把頭一低,連人帶著皮衣,賽似孔雀開屏一般,逞向正反兩儀陣樞紐的黃面長髯道人猛撞過去! 黃面道人是崆峒派二代弟子之首,論造詣,實在是這一十八人之最,史存明一衝過來,他站穩了中樞,微微一側,反手一劍,“慧星襲月”,刺向史存明的右肋,出手沉穩之極,史存明暗裡叫了聲:“好!”皮衣呼的往回倒卷,左掌向外一揮,使出滅陽掌勁,轟轟,發出一股勁風,把由黃面道人左邊四仗劍而上的宮眾,推得變了滾地葫蘆。 少年壯士左手發出掌勁,右手皮衣也不閒著。橫著一揮一掃,又把兩名宮眾手中寶劍打得脫手飛出,正反兩儀陣這時候已經大亂,沒有一個人能夠站穩崗位,眼看史存明縱橫交錯的再衝突兩次,全陣就要冰消瓦解了! 就在一片混亂的時候,遠遠幾聲胡哨響,山上現出一高二矮三個人影來,這三個人影來得好快,頃刻之間,已經衝到鬥場,跑到前頭的高個子厲聲大叫:“哪裡來的小子,膽敢到崆峒山撤野,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大家退後!” 聲如洪鐘,震蕩山谷,那些混亂的宮眾,聽見高個子這樣一說,紛紛向左右倒退。 史存明把皮衣一收,定睛看時,只見這高個子面黃如蠟,身材瘦削,可是兩眼炯炯有神,發出精光,身上穿了一件不僧不俗的黃衣服,手裡拿著一根三尺不到的短拐,拐頂鑲嵌著一只鐵鑄的人掌,形式甚是詭異,那兩個矮子呢?卻是眉目精悍,面貌酷肖,仿佛一對同胞兄弟,兩人手裡使的都是軟兵器,一個用鏈子鞭,一個用鏈子錘! 高漢子郎聲叫道:“閣下連闖三關,武功不算庸俗,受了誰人唆使,找上崆峒山來,要跟我們作對?” 說話的正是崆峒派掌門的大弟子魯金城,他是三元宮四大護法之一,崆峒派通常都是在第一代第子裡面,挑選出四個本領最高強的出來,擔任護法,那兩個矮子是同胞兩兄弟,一個名叫藍福,一個名叫藍旺,出身卻是青海番子,本領高強,也擔任三元宮護法,還有另一個護法管鎮南,因為有事下山去了,不在崆峒山上,所以三大護法聽說有人上山搗亂,一面派人稟報在鎖陽洞修真的鐵爪魔娘,一面自己飛馳下山,準備迎戰。 魯金城還未跑近鬥處,已經看出史存明只用一件皮衣服,便把自己本派的正反兩儀大陣殺得落花流水,不禁大驚!等到跑近距離百步左右,魯金城更加看出史存明雖然年紀輕輕,卻是英華內斂,腰佩長劍並未使用,手裡的皮衣服賽似風掃殘雲,將本派十八名二代師弟打得七僕八跌,魯金城心頭一凜,暗想對方能夠用皮衣做武器打敗正反兩儀大陣,必非無名之輩,所以他勉強捺住怒火,用江湖上客套活向對方敘禮,希望史存明說出師承門戶來,好使自己相機應付,史存明一聽之下,仰天哈哈大笑。 魯金城覺得十分詭異,他驚奇對方這樣年紀輕,態度卻是這般狂傲,那黃面道士已經走過來,低聲說道:“大師兄,這傢伙自稱姓史,名叫什麼存明,這次到崆峒山來,為的是向掌門討回物件!” 魯金城把面一沉,正在開口,史存明已經說道:“閣下一定是崆峒派首席弟子了,我這次上山來,目的全在討教貴派武學,尊駕不必問我來意,只管蜂湧齊上吧!” 藍福、藍旺性如烈火,聽見史存明這樣無禮,大吼一聲:“臭小子!何必要許多人看我們兄弟宰了你!”雙雙向前一竄,一個抖鏈子錘,一個橫鏈子鞭,齊齊向史存明攻到! 鏈子錘和鏈子鞭都是軟中帶硬的兵刃,不是武家高手,決不能用,本領稍為不到家,人反易為兵器所累,藍福藍旺兄弟在崆峒山做了護法,目空一切,他們看見史存明年紀還沒有自己那樣長,估量對方就有一點實在功夫,自己也不愁對付不了他,兄弟二人話隨聲發,飛撲上前,他們倆兄弟都是崆峒派的有數人物,出手果然不同幾響,藍福的鏈子錘一挽一送,登時飛起一朵錘花,手法原式不動,呼呼兩響,又飛起兩團錘影,這下有個名堂,叫做“三花蓋頂”,最厲害的地方,還是一招三式,兩虛一實,又叫三花錘法,等閒人物,這一招便不容易抵擋! 史存明卻是不慌不忙,他只用旋風掌法,一閃一晃,只見腳跟一旋,在地上團團打了兩個圈子,竟然隨著對方虛打兩錘,轉了開去,雖是三花蓋頂,卻是毫髮不傷。 藍福吃了一驚,立即把鏈子鞭一抖,使了個“六駿奔騰”的招式,呼呼呼,上下前後左右,連打六鞭,每一鞭又分為兩式,一虛一實,互為表裡,虛實相乘,變化不盡,他自己這六鞭打出去,對方就有絕頂輕功,也是難以抵擋,怎樣也要捱上一下,哪知道史存明一聲大笑,陡見一道灰虹,由手上升起來! 原來他把皮裘一展,竟把藍旺的煉子鞭卷住,一拉一扯,藍旺的煉子鞭幾乎脫手,他連忙把虎口一緊,正要用力往回扯,史存明卻叫了聲:“去!” 皮衣倏的伸展開來,一拋一送,藍旺幾乎摔了個大筋斗,好在他自小苦練輕功,立即用個“鷂子翻身”,凌空一扭,輕飄飄的落在山道上,僥倖沒有出醜,魯金城看見武功造詣和自己相等的藍氏兄弟,跟敵人一個照面,便幾乎吃了虧! 方才明白對方本領之高,不可推測,他便把手中兵刃仙人掌一晃,叫道:“齊佔原位!”這十八名宮眾中,有三個剛才受傷的立即退了出來,讓魯金城三大護法補入位置,仍然排開正反兩儀陣,向史存明包抄攻上。 史存明冷笑道:“貴派這個正反相生的陣法,巧妙極了,但是人才還夠不上,可惜之至!” 這幾句話無疑對崆峒派極端藐視,十八名弟子無不憤怒,魯金城沉著焦黃的面孔,冷冷說道:“未必人才不夠,看招!”仙人掌一閃一晃,“麻姑指路”,徑點史存明的“氣門穴”! 史存明看見崆峒派兩代弟子一同來拼鬥自己,自己不能夠過於託大,只用皮衣應戰了。 他嗖的拔出斷虹劍來,青光一閃,崆峒派宮眾看見史存明拔出佩劍,異口同聲叫道:“小心留神,這是寶劍!” 史存明更不打話,展開雷電披風劍法來,只見一道神龍也似的青光,揮揮霍霍,夭矯飛騰,在十八人的兵刃夾縫裡,轉來滾去,他的雷電披風劍法,已經變幻神奇,再加上旋風掌和玄玄拳的身法,越發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崆峒派的正反兩儀陣法,雖然妙,可是一大半宮眾怯了他的寶劍鋒利,不敢放膽搶攻,只見史存明劍氣縱橫,如入無人之境,數十回合後,崆峒派宮眾步步後退。 魯金城看見自己方面合十八人之力,聯劍並肩,兀自抵擋不了一個史存明,心裡十分焦的,他忽然想出一個毒招來,向藍福兄弟打了個呼哨,魯金城突然把仙人掌一繞,用了個“倒打金鐘”的招式,橫擊史存明的太陽穴,他這一根仙人掌的拐仗,除了點打拍印,可以有判宮筆之外,還可以變化出八封混元牌的招式,縱送橫擊,凌厲無比,他滿心以為自己這樣的一遞招,史存明必定用劍向上一封,藍福、藍旺倆兄弟立即向下伏身,用鏈子錘和鏈子槍疾卷史存明的下三路,自己也變招夾擊,三面合攻,把史存明困在正反兩儀陣的陣心裡面,然後再由其他十五個使劍的宮眾,車輪般的攻上,這樣的把正反兩儀陣一合,對方就有通天澈地之能,也難以逃出自己羅網。 哪知道史存明的招式,卻是怪異無比,魯金城仙人掌剛才一遞,史存明陡的一聲清嘯,連人帶劍化成一匹青色光鏈,直衝起來,他這向上一衝的功夫,在雷電披風劍法裡面,有個名堂,叫做“雷神經天”,本來是下半套劍法七十二路裡面最難練的一著,如果不是氣運三台,內功到了爐火純青地步的,決不能夠施展開來,史存明這一跳高,魯金城的三面夾擊的計策,頓成泡影。 少年壯士在空中打個筋斗,用了一著“電母揮袖”,劍光像天河倒瀉般一揮一掃,正反兩儀陣左邊九名宮眾,除了那黃面道人本領較強,趨避及時之外,其餘八名宮眾頭上道舍,同時吃史存明齊根削掉,殘發紛飛亂舞,這八個宮眾嚇得魂飛魄散,史存明趁勢向外一跳,抱劍卓立,哈哈大笑說道:“我說貴派人才不夠上這正反兩儀陣,對與不對?” 話未說完,背後一個冷冷口音道:“很對!”聲才入耳,呼的一陣冷風,向史存明背後襲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吃驚不小!他急不迭忙的塌身下腰,一閃一晃,斷虹劍向後一撩,使了個“雷公揮鑿”,兼用旋風掌的身法,一下閃了開去,扭頭看時,撲擊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小別了將近一年的鐵爪魔娘,眼露冷光,口含猙笑,在落日斜影下,越發覺得猙獰可怖,史存明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十八名崆峒弟子,看見掌教到來,立即收了劍式,跳出圈外,卓立不動,鴉雀無聲,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鐵爪魔娘惡狠狠的瞥了十八個弟子一眼,方迴轉臉來,向史存明冷冷說道:“小子,不見你一年多,你的武功大進了啊!你到崆峒山來,耀武揚威,要找我賜教麼?” 史存明拱手說道:“豈敢豈敢,晚輩這到寶山來,有一件不情之請,天池三怪那本離火劍圖譜,請前輩交還給在下!” 鐵爪魔娘霹靂也似的一聲狂喝:“混帳!”身形一晃,急風颯然,鐵爪魔娘身軀暴然猝起,精光閃閃的鐵爪,猛向史存明天靈蓋頂鑿到! 這一下暴起猝攻,距離又近,崆峒派各弟子齊聲驚叫,以為史存明必定難逃毒手!哪知道史存明老早有了防備,鐵爪魔娘剛才攫落,他已經飄飄的一晃,身了像一片紙也似的,隨著爪風激盪之勢,一下便閃了開去,鐵爪魔娘只差兩寸抓了個空,本來她這一抓是最近年余勤修苦練之功,端的是快捷異常,威猛絕倫,誰知史存明一側身便讓了開去,甘翠蓮生性雖然梟悍,不禁心中一凜,不再撲擊,定眼看時,只見對方一柄斷虹劍仍然橫在臉前,並未使動,史存明意態悠閒的說道:“前輩,我也知道這次上山向你取回圖譜,冒昧一點,可是……” 鐵爪魔娘不等他說下去,又暴喝一聲道:“放屁!吃我一抓!”飛步上前,雙爪一探,迎面當頭攫落! 史存明胸有成竹,身子微微一晃,接著左搖右擺,只聽見風聲嗖嗖,甘翠蓮的鐵爪縱橫揮霍,爪影貼著他的身邊飛舞,卻始終掃不到史存明半點衣服,少年壯士繞著她大兜圈子,鐵爪魔娘一連進攻了七八十招,史存明沒有還半下手,可是也沒有損失一根汗毛,崆峒派十八個弟子看在眼內,又驚又駭!又是佩服不置! 鐵爪魔娘看見自己一連攻了八十餘招,始終沒有傷著敵人一分一毫,當著眾徒弟的跟前,更是大大丟面,她倏地一聲怒吼,跳後兩步,嘩啦啦,抖出腰間纏著的銀蟒鞭來,厲聲叫道:“小子!你不用故意賣弄了!來來來,咱們在兵刃上決個高下,拼個死活!” 史存明卻是依照瀟湘仙子所教,一味嘻皮笑臉,抱拳帶笑說道:“前輩,我不過是向你討回劍譜罷了,並不是要跟你拼命,何必要拿刀動槍,再說這一劍譜也不是你的東西呀!” 鐵爪魔娘暴跳如雷,喝道:“劍譜不是我的東西,難道是你的東西不成?我在拉薩城外已經說過,我只要再借用這本劍譜五年,找你決勝負時,自然原壁歸趙,現在不過一年工夫,你卻上山搗亂!” 史存明大笑道:“甘老前輩,武功是一半靠著天賦,一半靠苦練的,死抱著一個爛本子,試問有什麼用處?再說你們貴派鎖陽洞內,那套金關玉鎖二十四功,練成了也一樣天下無敵,捨己之田而耘人之地,真正是其愚不可及哩!” 鐵爪魔娘聽了暗吃一驚,想道:“鎖陽洞的秘密,這小子怎會知道?” 可是她不旋踵間,怒氣又升上來,喝道:“小子胡說八道!我的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更改,你要取回劍譜,除非贏得我手中長鞭,看招!”長鞭一繞,呼聲帶風,如神龍戲海,猛向史存明腰間掃去! 史存明斷虹劍一晃,用了著“雷神擊木”,用力一掛,叮噹,擋開了鐵爪魔娘的鞭頭,反手一劍,向她肋下刺去,又快又疾,如果放在從前,史存明的本領決不能夠跟鐵爪魔娘相比,可是他自從傳了天池三老的奇功絕技之後,技藝猛進,一日千里,不管用拳用劍,縱然贏不了鐵爪魔娘,至低限度也站在不敗地位了! 鐵爪魔娘側身一閃,史存明一口氣連進三招,“金蛇亂掣”、“電光三現”,嗖嗖嗖,把魔娘逼得連連倒退,崆峒派十八名弟子不禁大駭! 就在他們剛要展開搏鬥的時候,忽然聽見山頂上,一陣哈哈清笑,這一串清笑響如銀鈴,鐵爪魔娘面色驟然起了變化,她知道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生平唯一對頭的瀟湘仙子!只聽見對方笑道:“老乞婆,你的離火劍譜叫我拿了啦!不用再守候五年哩!” 原來瀟湘仙子這一次用調虎離山的計策,吩咐史存明由上天梯一路衝殺上山,儘量的耀武揚威,大顯身手,殺傷崆峒派的弟子,把鐵爪魔娘甘翠蓮驚動,由巢穴裡出來,自己方才乘虛而入,偷回她的圖譜,瀟湘仙子知道鐵爪魔娘這一年多,把崆峒派一切事情完全交給四個護法弟子主理,自己卻匿伏在鎖陽洞裡,天天研究地缺翁的圖譜,所以叫史存明堂堂正正上山,衝破崆峒派弟子沿路而設的防守,自己卻伏在三元宮通到鎖陽洞的路上,等候宮中派人通報鐵爪魔娘,自己跟蹤著去! 鎖陽洞是崆峒派獨一無二的聖地,除了洞內安置金關玉鎖功的二十四尊塑像之外,洞後還有崆峒派歷代掌門祖師埋葬骨灰的骨塔,所以崆峒派對這鎖陽洞的所在,一向認為秘密,除了教祖和四大護法之外,對其他的弟子也諱莫如深,外人更加不用說了! 蕭玉霜上一次大鬧崆峒山,已經約略知道鎖陽洞的位置,可是來去匆匆,詳細情形並沒有看出來,這次她故意把史存明當做釣餌,叫崆峒派的人全數震動,他們的護法自然要到鎖陽洞去向教主報告,果然不出所料,四大護法裡面的管鎮南(這時管鎮南正好回到山上),真個匆匆忙忙的由三元宮裡趕了出來,向後山一直走! 瀟湘仙子施展開踏雪無痕的功夫來,跟在管鎮南的背後,管鎮南懵然不覺,走了十多里路,來到一個山谷裡,瀟湘仙子看見這個山谷全是黑色的水成岩,雙峰夾峙天半,擋住陽光,谷裡暗影沉沉,陰森可怖,蕭玉霜心裡暗想,這山谷完全沒有陽光,窮陰凝閉,真個是名符其實的“鎖陽”,怪不得叫做鎖陽洞了! 只見管鎮南走到谷底一扇巨岩下,雙手們著岩壁,推了幾下,轟的一響,一片石壁移了開來,瀟湘仙子吃驚不小! 這姓管的好大氣力,哪知道定睛細看時,卻又啞然失笑,原來這一片石壁是假的,不過用一片碩大無朋,縱橫兩丈的蘆葦席,上面鋪了灰沙,拿來做洞門的掩蔽罷了! 遠遠望去真個看不出來,管鎮南揭開偽裝掩護,現出一道鐵門,門上還有黃銅虎頭的門環,管鎮南向著門裡低低的說了幾句活,鐵門砰的打汗來,鐵爪魔娘赫然出現! 蕭玉霜閃在一塊山石後面,等鐵爪魔娘離開了鎖陽洞,方才一晃身軀,直奔入深谷裡,這時候管鎮南忘記用偽裝將洞門掩住,門環的虎頭閃閃放光,瀟湘仙子走到門面前,試著用大力千斤掌法向鐵門一推,轟轟兩聲大響,門扇上現出兩個凹痕,鐵門本身卻是紋絲不動。 她這一掌擊落,已經明白了鎖陽洞鐵門的一切,這兩肩鐵門是用精鐵鑄成,厚凡半尺,就是拿莫邪幹將這一類寶劍去削,也別想能夠把它洞穿!而且就算是沒有閂上,每一扇鐵門的重量,也在千斤以上,沒有過人氣力,也不能夠把它推開來,瀟湘仙子仔細一想,憑自己的功力和本領,決不能夠摧毀這兩扇鐵門,這一次雖然妙計成功,入了寶山,對於鎖陽洞裡面的一切秘密,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變了一句俗語,望門興嘆! 不過蕭玉霜究竟是崑崙三妹裡面心性最靈巧的人物,她忽然想起鐵門本身雖然不能夠弄開,可是鐵門邊的岩壁,久歷星霜,已經過了好幾百年,鑲嵌鐵門的山壁,因為風化侵蝕的關係,必定鬆脆剝落,自己何不向這方面找尋間隙呢? 蕭玉霜抬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這一丈多高鐵門的門頂,果然現出幾道縱橫不等的裂紋來,泥土已經剝落,蕭玉霜立即吸起一口丹田罡氣,用壁虎功攀上門頂,試著舉起右手,用“透甲錐”功夫向裂紋一擊,嘩啦啦一響,泥土灰石被她指爪擊之力,當堂塌下了尺許見方一片! 瀟湘仙子看見門頂果然有隙可乘,不禁精神一振,索性把身子緊緊貼在門框上,指爪並用,把鬆脆的山石和泥土,一把一把的挖下來,雖然這樣,也要有驚人的指力,方才可以成功,似這樣的狠抓硬鑿,足足費了半個時辰工夫,果然把門頂洞壁挖穿了一個面盆大小的圓洞,蕭玉霜用手一探,裡面沒有什麼障礙了,方才用“縮骨功”收束自己軀體就像水蛇一般,爬著洞口鑽了進去! 瀟湘仙子跳入鎖陽洞裡,心神一陣激盪!因為自己以一個外派人的身份,居然混進了崆峒派的秘密聖地,可以說是破了幾百年的舊例,她看見鎖陽洞正中洞頂上,吊著一盞巨大的羊油燈,燈火暈黃,洞角還插著一支粗如兒臂的牛油燭,燭光搖曳,映著一張石幾,石幾上平平的攤放著一本書,正是地缺翁的圖譜,想來是鐵爪魔娘正在用心研究,管鎮南便進來通報她! 鐵爪魔娘性如烈火,聽見史存明上山搗亂,勃然大怒!連圖譜也忘記收藏,便自出洞去了,瀟湘仙子想到這裡,禁不住哈哈大笑,當下順手牽羊,拿了圖譜,把它折疊停妥,放入懷裡,她再看那二十四尊人工塑像,只覺得這二十四個坐像乍眼望去,雖然大致相同,可是用心看時,卻又神態互異,尤其是坐功的形式,無一雷同,每一座塑像的石座下,都鐫刻著一些文字,蕭玉霜低頭看時,原來是些極難辨認的古篆文字,瀟湘仙子看在眼裡,半字不懂,不過她把二十四尊塑像看了一遍之後,心中如有所悟,牢牢記好了二十四個坐功圖形,方才離開這裡,這次瀟湘仙子由洞裡出來,不用鑽石洞了。 她把自動關閉的門閂抽掉,打開鐵門,大踏步昂然出來,施展陸地飛行功夫,一直來到上天梯旁邊,果然看見史存明和鐵爪魔娘惡戰正酣,瀟湘仙子看見鐵爪魔娘生平本領,也勝不了史存明,心裡暗暗驚訝史存明武功進步的神速,便用傳音入密功夫,發聲向甘翠蓮嘲笑! 瀟湘仙子的伏處,距離史存明和鐵爪魔娘的鬥處還有十幾箭路,可是她用丹田罡氣喊出語句來,字字清晰,如對戶庭,鐵爪魔娘吃了一驚,急忙抬頭看時,只見山峰半腰間,現出一個中年黑衣女子,不是瀟湘仙子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蕭玉霜輕輕一晃,像落葉也似的,由六七丈高的峰腰上,翩然掠下,鐵爪魔娘以為瀟湘仙子要過來幫史存明夾攻自己,趕忙後退一步,厲聲喝道:“姓蕭的,你兩個一齊上來,老娘也不怕你!” 史存明看見鐵爪魔娘色厲內在的樣子,暗裡覺得十分可笑,瀟湘仙子卻不管她,向史存明笑道:“明兒!調虎離山計成功了!離火劍圖譜已經物歸原主,不用跟這老乞婆糾纏了,我們下山去吧!” 瀟湘仙子說著探手入衣袋裡,拿出圖譜,向史存明揚了一揚,史存明看得逼真,不禁大喜,鐵爪魔娘一見圖譜被盜,氣得兩眼血紅,大吼一聲,鐵爪一伸,身子像攫食的鷹隼也似的向瀟湘仙子撲到! 瀟湘仙子不慌不忙,鐵爪魔娘一撲過來,她伸出手臂向外一架,劈啪,掌勁由腕底發出來,擋開甘翠蓮的鐵爪,不過鐵爪魔娘向下一抓之勢非常勁猛,瀟湘仙子向外一格,拍的一聲,兩人不約而同的倒退出三步去,史存明看見甘翠蓮飛身撲向瀟湘仙子,恐怕她撕壞圖譜,立即一聲叱喝,飛身上前,施展三陰滅陽掌勁,呼的一響,向甘翠蓮背心推去。 鐵爪魔娘暴起搶奪瀟湘仙子的圖譜不成,反而跟敵人以硬撞硬的拼撞了一下,身子震得麻辣辣,史存明的掌勁推來,她竟然忘記了躲開,砰的一響,腰胯後面重重的挨了一記,身子像斷線紙鶴般飄了出去,崆峒派弟子看見自己的掌教當堂跌筋斗,不禁譁然大叫! 鐵爪魔娘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史存明翻了一個筋斗,真是羞惱難當!她一個翻身跳起來,運氣三轉,勉強忍住疼痛,向眾門徒喝道:“沒用飯桶,還不催動正反兩儀陣,一齊殺上!” 魯金城、藍福、藍旺這班弟子,知道對頭本領高強,自己即使發動正反兩儀大陣把他們困在核心,對付一個也未必討好,何況是一共兩個強敵呢!不過他們明白鐵爪魔娘的脾氣,一向暴戾,強敵雖然不易應付,如果自己掌教發起怒來,馬上就是殺身之禍,只好呼哨一聲,十八人齊齊殺上! 瀟湘仙子看見鐵爪魔娘驅使徒弟上前,不禁大笑說道:“真是一班可憐蟲!”她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打發這班傢伙,我來應付老乞婆吧!” 史存明正要提起寶劍上前,忽然聽見山坳後一聲吶喊,轉出一彪人來,原來是管鎮南把三元宮裡面的兩代弟子,統統帶下山來,不下二百餘人之眾,齊齊過來助戰,鐵爪魔娘厲聲叫道:“你們統統排開正反兩儀大陣,別讓這兩個傢伙逃脫!” ------------- |
第67章 智擒魔娘 壯士探軍情
鐵爪魔娘這一吩咐,管鎮南、魯金城、藍福、藍旺四大護法,以及崆峒派的弟子,照著太極十三勢的圖形,排成了十三個正反兩儀陣,總共二百三十四人。這二百三十四名弟子,恰好是崆峒派三元宮裡面全部宮眾,二百多名宮眾裡面,佔了一半人用寶劍,其餘一半宮眾,用的卻是單刀鞭銅之類。 鐵爪魔娘厲聲大叫道:“姓蕭的!姓史的,如果你們能夠破我這十三個兩儀大陣,我便馬上認栽,放你們下山去,如果你們衝不過這十三個兩儀大陣,你們就得要把圖譜和手中寶劍留下來,如果有半個不字,哼!馬上叫你倆死無葬身之地!” 瀟湘仙子哈哈大笑,她向史存明道:“明兒!老乞婆打我們不過,卻把龜窩裡的徒子徒孫,叫了一群出來,擺莽牛陣,滿想倚多為勝。,我們兩個人可以破十三個正反兩儀大陣麼?你說!” 史存明笑說道:“別說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就是九十九個也何足道哉!咱們再來一次並肩作戰!” 瀟湘仙子抬起頭來,用傳音入密法,向鐵爪魔娘清音朗朗的叫道:“甘翠蓮,我們今天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不怕你擺什麼龍門陣八卦陣,我們兩個一樣可以拆散你的,並且把話說在裡頭,如果有傷害你們一個人,也算我輸,知道沒有?” 史存明一聽之下,暗吃一驚!要知道武家跟敵人交手,決不能夠稍為留情,更不能夠稍存慈悲,瀟湘仙子居然說要打敗他們,卻是不准傷人,豈不是吃虧之極?少年壯士匆忙叫道:“前輩!” 瀟湘仙子笑道:“明兒,你的本領雖然不算登峰造極,有這樣的造詣,總算難得的了! 怎的膽怯起來?咱們兩個劍掌連環,金山雙醜那樣本領,尚且奈何我們不得,難道還怕老乞婆的徒子徒孫麼?” 史存明一聽之下,恍然大悟,自己可以用玄玄拳配合蕭玉霜的玄女劍作戰,他心膽陡的一壯,高聲叫道:“老乞婆,聽見沒有,我們破你的正反兩儀陣,不用殺人,你的徒弟儘管朝著咱們要害招呼吧!” 蕭玉霜和史存明一唱一和,鐵爪魔娘聽在耳裡,不禁怒火沖天,對方居然說不用傷害自己的人,一樣能夠破陣,這分明是一種極端的藐視! 甘翠蓮怒聲回叫道:“賊婦,小子,休要狂妄,手底下見個輸贏,才是真章!”接著又向門徒喝道:“各弟子,並力齊上!” 她身邊兩個正反兩儀陣已經包抄過來,十八個人在左,十八個人居右,三十六人全是使用寶劍,劍光交織,宛如一面光網,瀟湘仙子長笑一聲,刷地把身一轉,衝向東方乙木之位,左手虛晃一掌,左手嗤的一劍,“天孫織錦”,劃了一個半弧,猛向左邊刺了出去!左邊兩儀陣的一十八人,齊用右手仗劍,首尾相銜,向瀟湘仙子的劍一截,以十八人之力來擋她這一劍,哪知瀟湘仙子的玄女劍,已經練到出神人化的境地,她這一劍明是平刺出去,其實隱藏了太乙玄功的後勁,只見瀟湘仙子劍光倏的暴長,神龍戲海也似一圈一掃,叮叮噹噹,一陣斷金切玉也似的響聲,十八名弟子的劍,居然被瀟湘仙子打飛了九柄! 這九個掉了劍的宮眾,個個震如麻,虎口迸裂,有幾個還流出鮮血來,其餘九個不禁大驚後退,右邊兩儀陣的十八人,卻是左手擎劍,向史存明刺到,史存明心中暗想:“這種一十八人合而為一的戰法,真是世間罕見,我且看看一個人的功力,能不能夠擋得一十八人?”念隨心發,他把斷虹劍一圈一掃,史存明用的不是“雷電披風劍”,卻把三陰滅陽掌的勁力,透到手梢之上,只聽見叮叮噹噹一連串響聲,正反兩儀陣的劍有七柄被他齊根截斷,總而言之,史存明的功力造詣,能夠一舉手而斷七劍,跟瀟湘仙子的功力相差不遠了! 鐵爪魔娘看見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出手厲害,一照面便把兩個正反兩儀陣的宮眾打倒了一十六名,擊飛他們的劍,不禁大吃一驚,她立即向十三個兩儀陣中心一站,佔穩了混元太極圖中心,怪嘯一聲,帶動了十三個正反兩儀陣。 要知道太極混元是我國武術最古老的鼻祖,伏轟氏的熊經鳥伸,華倫的五禽戲圖,已經開了太極拳的先河,崆峒派的正反兩儀陣法,也是蛻變自混元太極的圖形,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就是等於十三個混元太極圖,一使開來,重重疊疊的聯在一起,這時候瀟湘仙子和史存明的功力再強一些,也難以攻破這一十三個正反兩儀陣,一時之間,他倆已經被吞沒進一片人潮裡!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如果劍掌連環,同時施展煞著,儘量殺傷崆峒派的宮眾,正反兩儀陣未嘗不可以不破,可是他們有言在先,決不殺斃對方一人,唯其如此,破陣倍加困難! 他們只好展開輕身功夫來,左竄右跳,尋隙抵暇,哪知道來回交竄了幾十次,始終闖不出混元太極圖的中心,因為一來他們不願用重手傷人,二來那正反兩儀陣法,嚴密無比,每逢進攻退守,都是九正九反,奇正相克,十三個陣圖迴環錯綜,交叉攻防,好比一十三幅人牆,越收越緊,這時候金鳥沉落,明月升上東山,溶溶月色這下,只見人影如牆,劍光交錯,瀟湘仙子鬥了七八十招,覺得陣圖的空隙越來越小,閃轉趨避越不容易,如果再鬥下去,必定居了下風,蕭玉霜猛一抬頭,看見鐵爪魔娘站在陣心,指揮作戰,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破陣攻強,突圍攻弱,自己和史存明聯起手來,武功已在鐵爪魔娘之上,何不兩個人並肩合力向陣心殺去,把老乞婆打倒,對方一十三個陣圖,沒有了指揮的樞紐,豈不是不戰自亂麼?瀟湘仙子主意既定,向史存明喝道:“明兒,擒賊擒王,殺進陣心,直取鐵爪魔娘再說!” 史存明猛然醒悟,他把斷虹劍一揮一掉,使出雷電披風劍來,劍光翻翻滾滾,帶著風雷之聲,配合了瀟湘仙子的玄女劍,向前攻去,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離火劍,自從由鐵爪魔娘手裡奪回之後,一直沒有使用,怎的不取出來,雙劍合壁,倍增威力? 少年壯士立即伸手向懷里一探,取出那柄離火劍來,握在左手,使開峨嵋匕首訣法,一陣狂風似的,向著陣心便闖! 這一下非同小可!因為史存明的斷虹劍已經是斬銅削鐵的寶刃,再加上一把離火劍,比斷虹劍還要鋒利,對方兵刃只一挨著半點劍光,立即叮噹截斷,剎那之間,一連削斷崆峒派宮眾三十多件兵刃,對方頓時一陣大亂! 本來正反兩儀陣奧妙的地方,除了奇正相生之外,就是引誘敵人攻擊主帥,如果對方直向樞紐中心進攻,立即陷入一奇一正,兩陣平擊的漩渦內,等如戰場上衝鋒隱陣,跌落陷阱之中,不死也要重傷了! 可是史存明這一回攻擊中心陣眼,卻用兩柄斷金切玉的寶劍開路,一青一紅兩道劍光,有如風捲殘雲,一撞對方兵刃,立時折斷,賽似摧枯拉朽,瀟湘仙于一見大喜,隨著史存明雙劍開路的空隙,橫揮直掃,不到盞茶工夫,已經攻到距離鐵爪魔娘身邊不到十數步的位置了! 鐵爪魔娘估不到史存明雙劍合壁,威力強猛如斯,不禁又驚又怒!她怪嘯了一聲,把銀蟒鞭一揮,左邊的管鎮南,右邊的魯金城,各自帶了一個正反兩儀大陣,包抄上來,三十六件兵器齊向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攻到,十八件兵刃用右手,十八件用反式,立位時刻,無不恰到好處,瀟湘仙子一聲長笑,吸了口丹田之氣,一劍揮出,“彩煉橫空”,粘住了左邊一十八件兵刃,右臂一圈一掉,那十八名宮眾猛覺自己的兵刃如同磁石遇鐵一般,吃對方的劍光緊緊吸收,不禁大驚,十八個人跟著這一圈之勢打陣,瀟湘仙子一聲清叱:“撒手!”叮叮噹噹一連串好像打破玻璃器皿的聲響,十八件兵刃齊齊折斷! 剛才蕭玉霜初次和下反兩儀陣接戰時,一照面便打飛了對方九柄長劍,現在卻一舉震斷十八件兵刃,比起剛才還要多出一倍,管鎮南這一個正反兩儀陣,已經被瀟湘仙子攻破了! 那一邊史存明也不示弱,他向右邊一閃,右邊一十八名宮眾,在魯金城指揮之下,齊齊施展反手招式,十八件兵刃向史存明身上戳到,少年壯士心中暗想:“我如果用雙劍削斷了他們的兵刃,老乞婆必定說我仗著寶劍鋒利,不算英雄好漢,我何不使出三陰滅陽神功,叫他們知道厲害?” 念頭才動,身子向上一縱,拔起兩丈多高來,穿出一十八件兵器光網的包圍,在半空一盤一旋,雙劍並交一手,左手運足三陰滅陽神功,反掌向外一推,轟轟,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勁力,直推出來,一十八名宮眾,已經有十三名齊齊翻個筋斗,其餘六個人大驚後退! 史存明心中暗嘆:“究竟我還是半路出家,功力未純,一十八個對手,卻有六個不曾跌跤,學無止境,真個半點不錯!” 鐵爪魔娘看見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聯手作戰起來,威力這般巨大,最難得的就是他們連破數陣,並未殺害一人,越是這樣,自己面上越覺無光,正在羞愧交並,瀟湘仙子已經一個飛身,朝著她左邊撲到,劍花一挽,用了個“星渡銀河”的招式,嗤嗤嗤,連刺七劍,這是劍法裡面最上乘的功夫,這七劍一氣呵成,就同七柄利劍同時刺到一般,鐵爪魔娘長鞭一繞,也同時抖出七朵鞭花,分別抵禦七劍,哪知道史存明人隨風響,由半空掠了下來,直向右邊攻到。 甘翠蓮以為對方這一飛掠下來,必定用三陰滅陽掌,這種掌力威猛絕倫,正是自己大忌,她立即一晃身軀,正要用個“星移鬥換”身法,搶入後面兩個正反兩儀陣的中心,哪知道史存明用的並不是三陰滅陽神功,左手一掌用旋風掌手法,直擊鐵爪魔娘的後腦勺,右手一招卻用玄玄拳的“天女橫戈”一招,平打敵人胸腹,兩宗絕技同時使用,甘翠蓮不禁大駭,正要回過鐵爪相拒,可是史存明的招數卻是古怪,招式還未吐出一半來,方向突然變化,左手變了玄玄拳的“天女橫戈”,右手卻用了旋風掌,這是他臨時創出來的怪招,因為史存明知道自己撲攻敵人樞紐,崆峒派其他子弟不是泥人木偶,必定連環撲過來相救,自己一擊不中,就要倍增麻煩,所以中途易招,這一下果然出乎鐵爪魔娘意料之外!“天女橫戈”這一招被甘翠蓮躲開,“旋風掌”卻把她的腦戶穴打中,拍拍兩聲,鐵爪魔娘剛才覺得眼前一黑,瀟湘仙子的劍已經分心穿了進來,內功直透劍梢,一下戳中了“陰谷穴”,鐵爪魔娘就有絕世武功,也是禁受不起,哎喲半聲,便自一跤摔倒在地! 崆峒派的宮眾看見自己掌教被敵人擊倒,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蜂湧來救,哪知道瀟湘仙子的身手,疾如閃電,這邊點中鐵爪魔娘穴道,那邊已經伸出左手,一抓鐵爪魔娘背心衣服,向上一拋,叫了聲:“起!” 史存明立即會意,雙腳向地一點,用個“黃鵲衝霄”,直竄起來,瀟湘仙子也跟著飛身掠起,兩人就在空中把鐵爪魔娘身軀一接,他們這一下凌空急竄並不打緊,幾十名崆峒派弟子卻吃足了苦頭! 原來藍旺帶著一個正反兩儀陣由右邊猛攻過來,藍福也恰好帶著一個正反兩儀陣從左邊攻到,他們為了搶救自己掌教,全力施為,哪知道一剎眼之間,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向空中竄起,還把鐵爪魔娘身軀拋上半空,他們變了齊齊撲空,撲空並不打緊,砰砰凡聲大響,三十六人撞在一處,有的被對方兵刃截傷身體,有的跟同門腦袋相撞,撞得頭青鼻腫,有十幾個更加狼狽,跌了個滾地葫蘆,好在還沒有一個人喪命!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看見崆峒派宮眾弄得這樣狼狽,不禁哈哈大笑! 管鎮南、魯金城、藍福、藍旺四大護法弟子看見自己掌教被擒,同門弄得狼狽不堪!不禁勃然大怒,這時候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已經有五個潰不成陣,只殘留下七個,可是這七個陣圖的弟子,也有不少被削斷兵刃,委實無能再戰了! 瀟湘仙於抓住了鐵爪魔娘的背心衣服,用傳聲入密法朗聲叫道:“今日之事!你們已經看明白了!我們兩個如果不是手下留情,你們至少有七八十人傷亡,現在你們的掌教也叫我們抓了,還要再打下去麼?” 崆峒派四大弟子雖然怒火中燒,可是掌教被捉,群龍無首,同門又傷了許多人,哪裡還有打下去的本錢?只好面面相視,二百多名弟於籲籲喘氣,就像一群打敗了的公雞,瀟湘仙子知道他們無力再戰,當下笑了一聲,把鐵爪魔娘向地下一推,說道:“老乞婆,我並沒有殺害你們派裡任何一人,不但把你們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完全破掉,連你也生擒了!我來問你一句,你還心服與不心服?” 鐵爪魔娘生性凶悍橫暴,自從出世以來,哪曾吃過如此大虧?更不曾試過被人家活活生擒,當著眾弟子面前出醜丟面,她心裡憤怒到十二萬分,恨得咬牙切齒,半句話也不說,瀟湘仙於笑了一笑,就要解開她的穴道,把鐵爪魔娘放起來。史存明忽然說道:“前輩且慢,我們把她帶到山下,方再解開老乞婆的穴道吧!” 瀟湘仙於猛然醒悟過來,如果這時候放起鐵爪魔娘,她當著眾弟子面前下不了臺,必定暴起猝攻,自己和史存明兩人雖然可以把她制服,可是崆峒派的宮眾必定蜂湧過來,到那時候性命相撲,便不能夠不濫傷人命了! 蕭玉霜笑了一聲,向鐵爪魔娘道:“甘翠蓮,我不管你心服與不心服,離火劍圖譜由我取回,物歸原主,你們的正反兩儀陣,我們總算討教過了!這一次到崆峒山的目標總算完成,再無眷戀,請你送我們一程吧!” 瀟湘仙子說罷,便把鐵爪魔娘由地下抓起來,夾在自己肋下,昂然大步,沿著上天梯向山下直走,史存明向崆峒山宮眾一拱手道:“得罪得罪!有機緣再來討教!” 他把雙劍納入鞘內、跟在瀟湘仙子的背後,銜尾下山,管鎮南等四大弟子,敢怒而不敢言,遠遠的追隨著,大家都是默默無言,不到半個時辰,走盡了上天梯,來到崆峒山下,史存明低聲道:“前輩,應該放鐵爪魔娘了!” 蕭玉霜笑了一笑,她看見路邊有一塊形如石鼓的大石,瀟湘仙子便把鐵爪魔娘向石鼓上一放,向她背心的“命門穴”,輕輕拍了一掌,甘翠蓮瘀住的氣血當堂散開,正要運氣推穴,蕭玉霜忽然說道:“甘翠蓮,你們崆峒派的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如果得到其中竅要,一樣可以修成大道,哪用得著苦苦要練成我們崑崙派的劍譜,我來問你一句,你那鎖陽洞裡,左邊第一尊塑像是不是五心向天的坐式呢?”鐵爪魔娘聽了這幾句話,不禁心中一凜! 原來五心向天這一個坐式,通常是道士和尚坐關的姿式。所謂“坐關”是一種精神功,放在從前,一般名山大川的叢林古剎,都有“坐關”和尚,這些和尚多半是把自己關閉在一間鬥室裡,封閉窗戶只剩一個小小的洞孔,留來傳遞飲食,道行高的和尚,一坐就是一二十年,“坐關”年頭越多,道行也就越高,所謂五心向天,就是兩只手掌掌心,連同兩只腳掌掌心,另外頂心命門一共五心,齊齊朝著天頂,這是練內功一種起首坐式,鐵爪魔娘心裡暗想:“哦!原來這賊賤人到過我的鎖陽洞了!”但是不旋踵間,回心一想:“她既然能夠偷盜我的劍譜,當然進過鎖陽洞,可是她一照面便看出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的形式,這份記性也算驚人,不容輕視!” 甘翠蓮脫口說道:“是五心向天又怎樣?難道連這些坐關姿式,我也不懂,還要你來指教?” 瀟湘仙子哈哈笑道:“你們真個是食古而不化,單是五心向天,要想練成內功寶笈,何異刻舟求劍,這一尊五心向天坐像的身上,還隱藏了一式修聚五行,你有看清楚麼?” 鐵爪魔娘怒道:“什麼叫做修聚五行?胡說八道!”她忘記了跟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是死對頭,反而和蕭玉霜盤潔起內功來,就像同門師友研討武學一樣,史存明看在眼裡暗笑! 鐵爪魔娘這樣反問,瀟湘仙子仰天大笑起來,說道:“怪不得你們崆峒派幾十年來,故步自封,武功全無進步,連金關玉鎖二十四功也參不透,還要剽竊天他三老劍譜,跟我們崑崙派互爭雄長,不怕笑掉了天下武林人的牙齒?” “所謂修聚五行,就是用五心向天姿式打坐的時候,十只手指和十只腳趾所指的方向!”鐵爪魔娘到底是一個聰明人,一聽之下,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尊五心向天的坐像,手指腳趾屈伸不一,各自朝著五個不同方向,即是東方乙木,西方庚金,南方丙火,中央戊土,別小看了這一下細微的動作,如果坐關的人忽略了這一點,做起導引吐納的功夫來,人身內外五行之氣就要駁而不純,事倍功半! 鐵爪魔娘不禁目瞪口呆,兩眼朝著天空,似乎忘記了瀟湘仙子和史存明的存在,蕭玉霜乘機向史存明使個眼色,少年壯士立即折轉身來,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似的跑去! 鐵爪魔娘方才知道上當,霍地由石上跳起身來,狂吼一聲,就要追趕,可是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已經奔出二三十丈以外! 鐵爪魔娘估料追趕不上,只好恨聲叫道:“姓蕭的,老娘今天被你用詭計偷了劍譜,可是從今以後,決不善罷甘休,好歹要找你們決個雌雄!你們記著!” 蕭玉霜史存明哈哈大笑,笑聲搖曳長空,半晌不歇,可是兩個人的身影,就在這眨眼的功夫,跑得無影無蹤! 且不說鐵爪魔娘賠了夫人又折兵,怒氣沖沖的返回腔峒山,再說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拿了劍譜,一路上用陸地飛行功夫,不到兩個時辰工夫,已經返到黑狼洪珊這一班馬賊的營地,洪珊自從蕭玉霜史存明去了之後,十分掛念,她知道崆峒山無異龍潭虎穴,擔心他們去了不能夠回來,大半天的時間,站在營門附近盼望,飢不思食,倦不思睡,足足過了一日一夜,果然看見遠處地平線上,現出兩個人影,慢慢的由遠而近。 果然是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回來了,洪珊見了二人的面,方才放下一塊心頭大石,笑道: “二位春風滿面回來,一定是功成而歸了,是與不是?” 瀟湘仙子笑道:“好孩子,你真聰明,我們乾辛萬苦,總算把劍譜拿回來了,立即拔營起程,前進西藏去吧!”洪珊立即吩咐手下吹起海螺號角來,鳴嗚而響,剎那間幾百人卷起營帳,褶疊了一切氈被和用具,向南起程。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走了六七天路,不知不覺來到玉樹縣城附近,青海境內多半是險山惡水,只有玉樹周圍百里之內,全是青蔥綠野,佳木繁秀,瀟湘仙子一行人距離玉樹還有五六十裡路程,忽然看見一夥牧人,約莫有三四百人之眾,驅趕著一大隊牲畜駝馬,神色匆匆,朝著自己這一隊人迎面而來。 洪珊一看這些牧人行色匆促的樣子,立即向史存明道:“史英雄,你看那隊牧人空群遷徙,一定另有緣故,過去問一問他們吧!或者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呢!” 史存明搖頭道:“青藏一帶的居民,多半是遊牧部族,今天在東,明天到西,區區三幾百人遷徒,哪裡值得大驚小怪?” 瀟湘仙子望了一望,說道:“洪珊的話沒有說錯,這些牧人全是愁眉苦臉的樣子,決不是普通的搬家,明兒,你過去問一問吧!”史存明聽見瀟湘仙子這樣說,只好點了點頭,飛跑過去,他跟領頭的牧人說了幾句話,面上現出詫異神色,跑了回來,叫道:“前輩,滿清增援徵西部隊,大批經過玉樹,開進西藏,附近的牧人恐怕被清兵抓做挑夫搬運東西,紛紛走避!”這幾句話一出來,蕭玉霜嚇一大跳! 福康安遠征尼泊爾失利,上奏乞援,滿清皇帝增派援兵,可以說是必然的事,本來無足駭異,可是在瀟湘仙子的心目中,以為福康安即使派專差到京師請求增兵,由藏邊到中土,迢迢萬里,信使到達,至少也要三個月的時候,滿清皇帝接到奏疏,調集兵土,也要半年之後,由中土增援的大軍,方才可以開到西藏境地。換句話說,沒有大半年的時間,福康安不容易整補兵力,再在廓爾額境內展開攻勢! 哪知道前後不到三個月的功夫,滿清大軍居然由中原開進青海,由青海到達了青藏邊境,清兵境援前方的迅速程度,超出自己估計之外!瀟湘仙子聽了吃驚小心,連聲問道: “滿清增援軍隊開到,統帥是哪一個?” 史存明道:“我向牧人打聽過了,這次統領援軍,增援廓爾額前線的清兵主將,名叫做海蘭察!”瀟湘仙子詫異問道:“海蘭察,這是滿洲人的名字,他是滿洲籍的將軍了!” 史存明點頭道:“不錯,幾年前我在京師,也不曾聽見過海蘭察的名字,乾隆皇帝手下能徵慣戰的大將,過去有傅恆、兆惠,現在有福康安,這海蘭察或者是新近積累戰功升上來的也未定哩!” 瀟湘仙子沉吟半晌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想不到在回程的時候,遇著滿清增援徵西的軍隊,既然是遇上了,不能夠袖手不管,我們到前面去刺探!”史存明便問瀟湘仙子怎樣刺探清兵軍情,蕭玉霜附耳說了幾句,史存明拿眼睛望瞭望洪珊,說道:“前輩,你要洪女俠混進清營嗎?這件事未免太冒險哩!” 瀟湘仙子正色說道:“我已經想過了,你以往鬧過京師,又在回疆藏境屢次跟清兵作戰,面孔已經被清兵認熟了,決不能夠混進靴子兵營裡面臥底,洪女俠如果扮了男裝,清兵一定看不出來,不知道洪女俠肯不肯替我們做這一件事!” 洪珊慨然說道:“我本身是漢人,滿州靴子統治了中原,對我們漢人諸多欺壓,稍為有點血性的也應該和靴子誓不兩立才對,哪有不肯之理呢?” 瀟湘仙子不禁大喜,拍拍她的肩頭,說道:“這樣才是巾幗英雄的黑狼神,事不宜遲,明天便到玉樹去吧!”史存明見洪珊肯答應和自己一同到玉樹去,心裡非常高興,準備明天行事不提。 玉樹是青海西藏邊界一個小小縣城,卻是青藏交界往來必經之道,因為青海南部和西藏高原一帶,萬山重疊,峻嶺連天,只有玉樹附近略有平原,地形開朗,形成一道天然的關隘,所以成了青藏邊界的要津。玉樹縣城地方很小,只有七八千不到的居民,這一點兒人口,放在中土各省,尋常一個市鎮也有這個數目,可是在荒涼的西北邊錘,便算是人煙稠密的大城了! 滿清歷代向康藏用兵,都以玉樹做大軍糧草的補給站。這天早晨,玉樹縣城的中心街道,突然出現了一隊藍衣辮發的清兵,吹起十幾支號角來,聲音悲涼,另外一名清兵隊官,在街中豎立了一個木牌,木牌上書寫了漢回文字,當地的老百姓覺得十分奇怪,有懂得字墨的,一看木牌上的字樣,不禁愕然,原來木牌上寫了一道告示,卻是“犯兵一十六人,即日斬決!” 老百姓相顧愕然,本來斬決犯兵,無非是開小差(即是逃跑)偷盜軍糧這一類罪行,多半是在兵營裡面執行,很少公開斬決,這一次滿清徵西大軍路過玉樹,居然當著老百姓的面前斬決犯兵,不能不說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愛熱鬧和好奇是每一個人都有的天性,不到盞茶時候,已經哄動了整個玉樹縣城,中心大街上人山人海,已牌時分,城外的軍營裡,轟轟轟,一連響了三聲號砲,幾百名清兵排成整齊的隊形,簇擁著一乘金頂綠呢的官轎,由十六個衣帽鮮明的轎夫抬著,進了城門,老百姓交頭接耳的道:“看呀!海蘭察將軍來了!估不到這位海大人,斬決幾名犯兵,也要到場監斬哩!” 看熱鬧人叢的東面,有一個膚色白哲的少年,穿著蒙古牧民裝束,向旁邊的人間道: “坐在官轎裡面的,就是海蘭察大人嗎?” 那人點點頭道:“怎的不是,我聽人家說過,這位海大人是軍功出身的,參加過徵安南戰役,平定大小金川之亂!海大人有一個怪異癖性,臨陣對仗從來不肯騎馬,最愛坐在轎子裡面打仗!” 大家現出詫異神色來,還要詰間,清兵先頭馬隊已經到了,馬上的兵士跳落坐騎,拿出一捆繩子來,圈住了街道中心七八丈方圓一段空地,這就是臨時刑場了,刑場的北面卻安放了一把虎皮交椅,官封一等公的海蘭察,他一走出轎門,左右一十六名帶刀侍衛簇擁繞護,魚貫著到了刑場北面,海蘭察威風凜凜的向虎皮交椅一坐,接著十幾名五花大綁的犯兵被長索連貫著,牽人刑場,這些犯兵個個形容枯槁,面無人色,戰戰兢兢的朝著南面坐下。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海蘭察,厲聲說道:“你們軍民個個聽著,本帥治軍一向力主嚴明,朝廷供養的兵士,決不能夠擾害民間欺負百姓,即使是拿老百姓一根稻草,也不應該,這十六個兵士,就是犯了本帥說的不法行為,所以公開斬決,讓大家看看,監斬宮,宣讀這十六個人的罪狀!” ------------- |
第68章 奪劍譜 催魂法徒勞
監斬官立即拿出一張狀約來,站在刑場中心,高聲誦讀了這一十六名犯兵的番號姓名,統屬哪一標那一營,以及犯的罪狀,有幾個是調戲婦女,有幾個是強買強賣,還有幾個是搶奪牧民的牛羊,私自宰吃,宣讀完了罪狀之後,海蘭察面色一凜,說道:“大家聽清楚了沒有?皇上派大軍來徵剿西陲叛寇,拯萬民於水火,這些兵士在自吃了朝廷的俸糧,卻反其道而行,加深老百姓的痛苦,本帥認為罪無可赦,所以公開斬決,以儆效尤,犯者殺無赦!” 八個頭裹紅中,赤裸著上身的劊子手,捧著明晃晃的大刀出來,一聲號令,揮刀便斬,剎那間刀光閃處,人頭落地,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一十六名犯兵變了一十六個身首分體的尸身,鮮血流得滿街都是;看熱鬧的百姓無不驚心動魄! 可是有一些老百姓,禁不住竊竊私語,贊嘆海蘭察將軍治軍嚴明,因為歷來滿清向西陲用兵以來,清兵軍紀的敗壞,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老百姓見了兵大爺,好比遇著了活閻王,白吃白喝,強買硬奪算是小事,有的還公開勒索,姦淫婦女,令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呢!海蘭察當著老百姓的面前斬殺犯兵,可說是破天荒的一件事! 就在大家喁喁私語的時候,人叢的東面突然響起一個雄壯的嗓音來,高聲叫道:“沽名釣譽,假作惺惺,狗韃子好不要臉!” 海蘭察將軍一聽了這幾句話,不禁面上變色!左右齊聲大叫:“是哪個人,把他抓住!”話聲未絕人叢裡刷刷兩聲,飛出一個人影來,就是剛才發話詰問旁人那個穿著蒙古牧民裝束的少年,錚錚兩聲,長劍出鞘,猛向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海蘭察將軍分心刺到這一位海蘭察將軍卻是武家高手,少年一劍刺來,他已經一個虎跳步法,躍離交椅,少年的劍鋒怡好劈在椅背上,喀喇兩聲,竟把那張虎皮交椅劈做兩半,海蘭察將軍略一欠身,拔出身邊佩戴的古銅象鼻刀,刀光一閃,“橫雲斷峰”,猛向少年刺客的下三路便砍,這少年刺客的身手煞是了得,猛然溜的一轉,長劍遞處,直刺海蘭察將軍的背心,就在這時已經有兩名武士撲了過來,雙刀並舉,猛扎少年刺客腰腹,少年刺客劍式原封不動,底下一個鴛鴦拐子腿,飛腳向後踢去,撲通咕咚,竟把這兩名武士齊齊踢得跌了個筋斗! 他的長劍眼看就要刺著海蘭察的背心,說時遲!那時快!側面呼的一響,又僕出一個眉目英雄,牧人裝束的少年,使一柄明晃晃短劍,清兵不禁大駭,齊聲叫道:“苦也!原來還有一個刺客!” 哪知道這少年牧人並不撲向海蘭察將軍,卻是一陣狂風似的,衝向行刺海蘭察將軍的少年,他先把左手向上一揚,發出三支袖箭來,直射少年刺客的面門和胸口,然後一劍平刺,“秋水橫舟”,直取少年刺客肋下“章門”要穴,少年刺客陡的一晃身,閃過三支袖箭,攻向海蘭察將軍的劍招,卻是因此而卸,他怒喝了一聲:“韃子走狗!” 便跟這後來少年劍花錯落的大戰起來,鬥不到五六合,清兵已經由四面八方蜂湧過來,少年刺客眼見形勢不妙,虛晃一劍,喝道:“便宜了韃子狗賊!”托地向外一跳,十幾名清兵刀槍並舉,要把少年刺客截住,哪知少年刺客伸手向懷里一探,又抽出一柄短劍來,劍愕帶著赤芒,迎著清兵的刀槍一絞一掃,叮噹叮噹,清兵刺過來的兵刃齊齊斲成兩段,只剩下半回截在手裡,大家估不到少年刺客居然還帶著斬銅削鐵的寶刀,不禁大驚後退,少年刺客趁清兵忙亂的剎那,閃身一晃,呼呼,如燕子掠空,一下掠過眾清兵的頭頂,三起三落之間,已經去得無影無蹤了!清兵追趕不上,只有徒呼而已! 各位看到這裡,大抵心中明白了!那蒙古牧人裝束的少年刺客,就是由史存明假扮,至於那個攔阻刺客,搶護海蘭察將軍的少年牧人,就是女扮男裝的黑狼神洪珊,他們兩個混進玉樹縣城,史存明迫近刑場,等到海蘭察將軍斬決犯兵之後,方才出言譏俏,引起各人注意! 然後暴起行刺,試想一想,如果真正要行刺的話,哪裡有事先出聲的道理呢?史存明和洪珊假戲真做的客串了這一出,把整個玉樹縣城完全哄動,史存明方才從容逃去。 海蘭察驚魂甫定,不禁勃然大怒,說道:“這刺客膽敢在白晝鬧市裡面行刺,必定是叛逆一黨,馬上通令全城戒嚴,大肆搜索!”又向左右說道:“剛才奮勇抗拒刺客的那個牧人,把他喚來,本將軍要向他好好的道謝一番!要快!” 左右親兵在須臾之間,已經把那個捍衛將軍,力拒刺客的黑狼神洪珊,喚到海蘭察的跟前,海蘭察看見這少年牧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年紀,生得齒白唇紅,丰神俊朗,心裡十分詫異,在荒涼的西北邊陲,怎會隱藏著這樣大好身手的人物?這位滿洲將軍用懷疑的口吻間道:“壯士高姓大名,可是由中原流浪到這裡來的嗎?怎樣會到這窮荒邊隆的青海來呢!” 洪珊跪下叩頭道:“小民名叫王勇,本來是世居塞外張家口的人,先代一向做買賣皮革生意,家父謝世之後,小民不善經營,虧折了僅有一點血汗本錢,只好流浪四方,跑跑單幫,在青藏一帶來往,販些土產將就糊口罷了!” 海蘭察看見洪珊答話流利,方才減少了一些疑慮,問道:“哦!原來如此,王勇,你的武藝不錯,是哪一個師傅教你呢?” 洪珊故意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來,說道:“將軍過獎,小民哪裡懂得什麼高深武藝,那不過是少年時候胡亂學一些莊家把式罷了,我們跑單幫的人,一定要懂得武技,因為在沙漠草原上,馬賊刀客不時出現的哩!” 海蘭察聽見洪珊這樣一說,方才了無疑慮,說道:“王勇,你有這樣身手,如果不替朝廷效力,埋沒草野,未免太可惜了!本帥打算留你在身邊做一名親兵,隨同徵西,如果立下戰功,本帥另有升賞,你願意嗎?”洪珊大喜叩頭道:“小的承蒙大帥提拔,當盡犬馬之報!” 海蘭察吩咐他站起來,換過親兵服色,由這天起,這位英名震動大漠的馬賊首領黑狼神,就在海蘭察將軍身邊不提。 不佞寫到這裡,順便把海蘭察的略歷說出來,原來這一位海蘭察將軍,後來還是西徵奏秉,戡平廓爾額的名將,海蘭察本身是鑲白旗人,官居統領,乾隆初年時候,還沒有怎樣的名望,後來跟隨張廣泅征伐大小金川,建立奇功,清史傳說海蘭察是白虎星君托世,曾經在睡夢中現出虎形,把左右同袍嚇一大跳!(這不過是薛仁貴徵西一類神話,齊東野語之談罷了,荒誕不足置信) 大小金川戰役時,海蘭察身先士卒,衝冒矢石,連破堅壘,後來乾隆帝論功行賞,爵賜一等公威勇候,並賞穿黃馬褂,這是清代皇帝對臣子的一種特殊恩寵,那時候海蘭察還不過三十多歲,這一次福康安平定西藏,消息傳來,朝野歡騰,只有海蘭察一個人獨上奏章,力說福貝子這次征討尼泊爾不但未可樂觀,並且難免挫敗,他主張駐屯一支精銳旗兵在青海西寧,並且把陝甘兩省的軍糧提前押解到西寧去,以防不虞之變,當時滿朝文武大臣,不是嘲笑海蘭察妃人憂天,就是怪責他說話不吉利,哪知道不旋踵問,福貝子大軍開入尼泊爾,果然傳來敗報,乾隆旁到這時候,方才贊嘆海蘭察獨具慧眼,果然是有先見之明! 立即下詔冊封他作第一等候爵,兼徵西將軍副元帥,統領西寧精兵,立即開赴前線,所以清兵能夠在不到三個月時間內,動員十萬援軍開入西藏,這完全是出於海蘭察預料先機,老早有了妥善準備,不然的話,福康安大軍在廓爾額前線至少還要等候半年哩!說明了來龍去脈,然後言歸正傳不表。 再說史存明和洪珊到玉樹縣城裡,串演了一出騙過海蘭察將軍的妙計,方才由城裡逃出來,返回原來營地;瀟湘仙子正在引頸仁望,看見史存明無恙回來,不禁大喜問道:“明兒,成功了嗎?洪珊能不能夠混進清兵營裡?”史存明笑道:“當然成功,洪女俠這時候已經在海蘭察將軍的身邊啦!不過她雖然混了進去,可是滿清的大營裡,刁斗森嚴,咱們怎樣設法子跟她聯絡?” 瀟湘仙子笑道:“刁斗森嚴,難道就阻擋得了我嗎?當日福康安的大營,不能不說是刁斗森嚴了,我還不是一樣進出自如?你擔心我進不了海蘭察的中軍帳?”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有理有理,我們這一班人,可以跟隨在滿清徵西大軍的背後,一直橫過西藏,沿途上由前輩混進滿清的大營裡,指示洪女俠怎樣臥底,如何探聽軍情便了!” 兩人果然帶了黑狼神部下的馬賊,跟在清兵背後,保待十裡距離,清兵行走他們便行走,清兵宿營他們便宿營,每隔三天或兩天晚上,瀟湘仙子便用輕身功夫飛進清兵的大營裡,向洪珊口裡刺探清兵的一切軍情秘密,進行得十分順利。 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在洪珊口裡,知道了海蘭察的生平事蹟,以及清軍營裡的虛實情況,雖然是略而不詳,就史存明眼中看來,已經具有莫大的價值了,他們知道海蘭察上陣打仗坐轎不乘馬的習慣,明白了海蘭察將軍身邊有八百名精選的“虎賁騎士”,衝鋒陷陣,勇不可擋,更知道這一次海蘭察徵西的增援部隊中,還帶了一百多門攻山用的“鑿子砲”,少年壯士把以上的一切牢牢記了下來,寫在羊皮紙上,準備返到尼泊爾的時候,方才告訴金弓郡主不提。 海蘭察這十多萬增援大軍的行程,十分迅速,不到半個月的工夫,已經橫越西藏以北的高原,繞過聖城拉薩,渡過了雅魯藏布江,來到雅魯藏布江以南的河谷,史存明這支人馬,始終楔而不舍。 有一天,清兵到了江孜紮營,史存明這隊人卻屯扎在三十裡以外的一個山頭上,夜幕降臨之後,瀟湘仙子照例到清兵營去,向洪珊討取消息,只剩下史存明一個在牛皮磊帳裡,點著一支牛油燭,正在那裡研究離火劍圖譜,冷不防一陣狂風吹來,一條怪影掀帳而進。 少年壯士吃了一驚!忙把圖譜從小幾面一抓,塞進自己懷裡,定睛看時,只見自己面前站著一個頭罩面紗,穿著寬大黑色斗篷的人,這人是個白髮黑面,模樣奇醜的老婦,正是不見了大半年的女妖巫薩菩婆,一雙綠光炯炯的眼睛,盯定了史存明的臉面,厥如鬼魅! 史存明剛要張口喝問,哪知道自己的眼睛剛才跟薩菩婆的眼神一撞,心頭上立即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迷惘。 史存明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知道對方這樣盯著自己,必定另有古怪,薩菩婆本來是尼泊爾的鎮國女巫,難保她不懂得邪術,立即按住心神,要想避開她的眼光,哪知道薩菩婆兩只眼睛,似乎含蓄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史存明的眼睛,竟然像攝鐵遇著磁石一般,不由自主,眼光居然躲避不開,過了半晌,薩菩婆突然低低的說道:“姓史的,咱們化敵為友,你把寶劍給我,把圖譜也給我!” 這幾句話悠揚悅耳,史存明立時覺得頭腦發脹,全身酸軟,不由自主的慢慢抬起手來,探進胸口衣服,待要把離火劍譜取出,雙手遞給薩菩婆。 你道薩菩婆對史存明用的是什麼邪術妖法呢?其實她用的並不是邪術,也不是什麼妖法,完全是天竺流傳的一種精神功,名叫“吐登利麻”大法,“吐登利麻”在梵語中,是催魂的意思,所以又叫做催魂法。 這種催魂法和近代的催魂術,大同小異,能夠用自己的眼睛,震慴對方的心魄,叫對方完全聽眾指揮,要行就行,要坐便坐,一絲一毫不敢違抗命令。天竺就是今日的印度,印度自古以來,魔術盛行,直到現在還有拋繩懸空,活鋸生人複合這一類神奇的魔術,催魂法也是起始源流於印度,薩菩婆自從當年玉塔山一戰之後,已經消聲匿跡,今天不知道由哪裡學來了西土秘傳的催魂法,卻拿來對付史存明,少年壯士一時不察,沒有及時避開她的眼光,眼看就要墮入女妖巫的圈套之內!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史存明的神智,一半昏迷,一半清醒的時候,冷不防帳門外面一聲暴喝道:“無恥妖婦!圖譜是你的嗎?”嗖嗖兩響,一個人影衝了進來,舉手一爪,猛向薩菩婆的腰間攫落,這衝進牛皮帳的不是別人,竟是崆峒派掌教鐵爪魔娘,不知怎的跟蹤到了,看見史存明被薩菩婆的精神功控制著,要獻圖譜,心裡一急,當下一聲暴喝,施展“陰陽神抓”功夫,猛抓薩菩婆的命門要穴,女妖巫估不到自己大功告成的時候,突然橫來敵手,不禁勃然大怒,身子一閃一晃,讓過魔娘鐵爪,手臂倏扭,向後一抓,“烏龍探爪”,頭也不回,右手五只鐵指,反向甘翠蓮雙眼挖到! 鐵爪魔娘不知道薩菩婆精通瑜伽大法,全身四肢百骸,運起氣來,好像沒有骨頭一般,可以隨意屈曲扭轉,暴起傷人,她這一爪反攫回來,甘翠蓮猝然沒有防備,後退已經不及,只好把頭頸向後一仰,猛覺頭皮一緊,一把頭髮已經被薩菩婆抓個正著,向外一拉,鐵爪魔娘一聲暴喝,左手用大力千斤掌一推,右手合攏鐵指向拉緊了的頭髮一劃,撕撕幾聲,長髮齊齊中斷,薩菩婆胸口吃魔娘勁力一撞,身子向後直跌出去,可是她立即運用瑜伽術,一個翻身飛起,抖出金蛇杖來,喝道:“賊婦,看招!”呼的一杖,猛向鐵爪魔娘肋下掃了過去。 甘翠蓮見她抖出兵刃,立即就地一卷,旋風似的滾出幾步,她在滾身迴避的時候,已經由腰間捋出銀蟒長鞭來,銀光一閃,宛似一匹煉,激射而出,搭住了薩菩婆的杖頭,兩下較勁一扯,彼此的內功都是半斤八兩,造詣不弱,銀蟒鞭雖然卷住了金蛇杖,卻不能夠把它扯奪過來,金蛇杖也脫不了銀蟒鞭的糾纏,正在相持不下,難分難解之間,史存明的神智已經恢復過來了! 原來史存明著了女妖巫薩菩婆的催眠大法,精神完全在敵人控制之下,正要伏伏貼貼,獻上圖譜寶劍,冷不防半路殺出程咬金,鐵爪魔娘居然由崆峒山追蹤下來,闖入帳裡,跟薩菩婆動起手來,史存明的神智立即恢復。如果換了常人,受了她這種催魂法,縱然沒有受害,至少也要如痴如呆的站在當地,歇息三兩個時辰方才能夠復原,好在史存明學了天池三老的三陰滅陽神功,內功深湛,運功一轉,立即清醒如常,少年壯士想起自己剛才幾乎著了女妖巫的暗算,不禁勃然大怒!當下不由分說,使出三陰滅陽掌功,“洪濤拍壁”,呼的一掌,猛向薩菩婆背心推去! 女妖巫卻是乖巧異常,她一面和鐵爪魔娘苦苦相持,一面眼看四邊,耳聽八方,薩菩婆已經怪笑一聲,一個沒頭筋斗,連人帶金蛇杖直拔起來,不過她的金蛇杖仍然被鐵爪魔娘的銀蟒鞭緊緊纏住,分不開來,在情在理,女巫要想躲避勁風襲擊,非要撤手拋杖不可!可是她卻心腸歹毒,故意向上一跳,讓史存明的勁功打自己不著,推向鐵爪魔娘,突然把金蛇杖一拗,卜卜兩聲,蛇杖中腰突然分斷,一蓬修羅神針似銀星般飛灑而出,射向史存明的頭臉,這一下又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眼看就要被她的毒針射個正著! 薩菩婆這一下可以說是一石二鳥之計,既然讓史存明的三陰神功打向鐵爪魔娘,另外把金蛇杖裡暗藏的毒針飛出,傷害少年壯士,可以說是兇而且辣! 這時候史存明要想收轉勁功,回擋修羅神針,時間上已經來不及,心中暗道:“休矣!”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又發生了意外變化! 原來史存明的三陰神功,把鐵爪魔娘推得踉蹌倒退,薩菩婆的毒針,快要射著史存明的頭臉的當兒,帳幕外突然呼聲風響,竄進一條人影,這人影的手上還帶著一縷青光,飛身直掠進來。 把青光迎著銀星一兜一裹,叮叮叮,毒針登時落地,竄進帳篷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她剛才到清軍大營裡見了洪珊回來,返到自己營地,忽然看見守衛的蒙古馬賊,七顛八倒,沉沉睡覺,其餘的帳幕的蒙匪也是鼾聲如雷,半個人也不醒轉過來。 瀟湘仙子也是個老江湖了!一見這個情形,立即知道有異,再看見史存明帳幕裡人影縱橫,分明有人在帳中交鬥,瀟湘仙子嗖的拔出長劍,挺進帳裡,無巧不巧,薩菩婆剛才發出修羅神針來,射向史存明,蕭玉霜忙不迭的連人帶劍飛身過去,劍光一閃,打落女巫毒針,救了史存明的厄難! 不過瀟湘仙子卻是會錯了意,她以為薩菩婆是鐵爪魔娘同黨,甘翠蓮特地約了她來劫奪史存明的劍譜,不禁怒從心起,一聲斷喝:“老賊乞婆,崆峒山上饒你不死,居然再來無風起浪,諸多作惡!”一連兩劍,使出玄女劍法,“玉女紉針”、“麻姑指路”,猛向鐵爪魔娘身上刺到。 鐵爪魔娘今天晚上到來,跟薩菩婆目的完全不同,她並不是存心找瀟湘仙子的晦氣,更不是要劫奪史存明的劍譜,因為她當日在崆峒山上,受了瀟湘仙於斥責之後,已經醒悟到自己要練成天下無敵的身手,並不一定要靠地缺翁的圖譜,自己崆峒派鎖陽洞裡的二十四尊關玉鎖功的塑像,已經蘊藏了修成大道的寶筏,她回到鎖陽洞裡,細心參詳。 果然發覺這些塑像的手足眉眼,附帶了許多小動作,每一個小動作和本身練功無不息息相關,鐵爪魔娘越看越不明白! 她忽然想起瀟湘仙子來,瀟湘仙子雖然是自己的對頭,卻跟自己並沒有怎樣過不去的仇怨,只要服軟一點向她討教,瀟湘仙子決不會不指點自己。 鐵爪魔娘主意決定,便摒擋好一切,離開了崆峒山,直向西藏境內進發,她過了喀喇崑崙山,到拉薩城附近正在兼程前進的時候,落日餘暉之下,鐵爪魔娘看見大漠邊緣上,現出一個黑衣影來,星飛電馳,分明是用陸地飛行功夫趕路。 鐵爪魔娘心裡一動,這黑衣人奔馳迅疾,分明是個武林高手,自己何不迫趕上前去,跟她結納,甘翠蓮立即趕過去,她哪裡知道黑衣人就是尼泊爾的女妖巫薩菩婆,一心要找史存明的晦氣,這女巫在大漠裡發現了史存明的行蹤,拼命追趕,鐵爪魔娘這樣的追趕她,卻是可望而不可及,這是為何? 原來她們兩個人的輕功造詣,不過是在伯仲之間,彼此還有四五裡的距離,鐵爪魔娘如何追趕得上?似這樣的追了三日三夜,薩菩婆終於發現了史存明的營地,冒夜入帳,向他施展催魂大法。 鐵爪魔娘卻跟蹤著搶進,跟薩菩婆動手,可是這樣一來,無形中解救了史存明的厄難,瀟湘仙子不明白她兩個人的來龍去脈,還以為薩菩婆是魔娘同黨,不由分說,抖劍連攻,鐵爪魔娘勃然大怒,把銀蟒鞭一盤一繞,叮噹兩聲,盪開劍點,便和蕭玉霜戰在一處!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仗劍直取魔娘,知道她發生了誤會,高聲大叫:“前輩,這位……”薩菩婆卻是兇狡,立即截住少年壯士話頭,喝道:“小子!看招!”半截金蛇杖一遞,竟然當作判官筆使,直指史存明胸口的“紫官穴”,史存明閃身一晃,斷虹嗖的出鞘,“雷神極木”,刷的還了一招,薩菩婆好而且狡,恐怕瀟湘仙子、史存明、鐵爪魔娘解釋誤會,聯合起來應付自己,情形那可糟極! 她一邊和史存明動手,一邊向鐵爪魔娘招呼道:“道友!你抵擋著這婆娘,讓我來收拾這臭小子,寶物一人一半,小心應戰!” 瀟湘仙子越發信以為真,她展開崑崙什八宿劍法來,嗖嗖嗖,滿天劍氣縱橫,劍點錯落,密如繁星,向著鐵爪魔娘連連猛攻,甘翠蓮好比啞子吃黃蓮,禁不住勾起怪僻脾氣來,半聲不哼,展開崆峒派的“太乙神鞭”,左遮右擋,跟瀟湘仙子殺了一個難分難解,不分勝負! 再說史存明看見薩菩婆這樣兇狡,真個怒不可遏,少年壯士知道在雙方酣鬥的時候,是非黑白決不是可以用口舌分辨出來,先打倒了這女妖巫再說! 史存明主意既定,精神一振,左手用三陰滅陽神功,右手用雷電披風劍,嗤嗤嗤,劍掌並用,猛向女妖巫薩菩婆攻到! 薩菩婆的武功,全是天竺國的秘傳,純然陰柔一脈,她在史存明劍招掌影夾攻之下,身子滴溜溜的,像一片紙頭般,轉來轉去,任你用盡兇猛迅速的招數,也別想能夠把這妖巫的身子挨著,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勁,剛猛無比,可是一連幾次掃在她的身上,薩菩婆的肌肉立即內陷,把史存明掌力卸了開去,史存明對著了這個古怪的敵人,簡直是沒有法子奈何得了她,兩個在帳幕裡轉風車般鬥了三四十招,薩菩婆倏的一聲怪笑,把半截金蛇杖向上一揚,叫道:“小子,看看這個!”史存明以為她的斷杖缺口,還有修羅神針,連忙向後一跳,哪知眼光到處,又跟女妖巫的怪眼對個正著,少年壯士不禁機伶伶的,打個寒噤! 他知道薩菩婆又用精神功來克制自己,也曉得自己的眼光一對女巫的眼睛,心神就要受她震慴,身子也要受害,可是薩菩婆的雙眼,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不由自己不看,薩菩婆看見史存明眼光發呆,知道催魂法生了效力,心裡暗自高興,這女巫又把金蛇杖揚了兩揚,低沉著聲音道:“這個才是你的敵人,快上!” 她說著用手指了指瀟湘仙子,史存明眼前立即變出一幅幻景來,他仿佛夢幻把薩菩婆變了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惡鬥的瀟湘仙子變了薩菩婆,不由自主的向二人鬥處走去。 瀟湘仙子卻在這時候醒悟過來,鐵爪魔娘雖然在自己猛攻之下,只是防守,全然不攻,如果是真正性命相撲,哪有只守不攻之理呢? 何況鐵爪魔娘的武功造詣,根本和自己相差不遠哩!蕭玉霜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她一起了疑心,立即回頭向史存明一望,看見他呆若木偶,站在當地,聽從薩菩婆的指揮,薩菩婆滿身邪氣,嘴皮翕動,仿佛念著符咒似的,瀟湘仙子恍然大悟,喝道:“妖婦別弄詭!”身形一晃,嗤嗤嗤,一連三劍,直向女妖巫身上刺去! 薩菩婆正要指令史存明上前,跟蕭玉霜互相殘殺,卻估不到凡是使用催魂大法的人,還得要看受術人的心性和天賦。 史存明自從傳了天池三老的絕藝,元氣充沛,心性堅定,女妖巫雖然向他用了“催魂大法”,可是史存明的心靈,並沒有十足的被薩菩婆控制,他的腦袋還有幾分清醒,女巫要想指令他跟瀟湘仙子自相殘殺,如何能夠? 史存明略為向前挪了兩三步,突然又回到原位,薩菩婆一看這個情形,立時知道不妙,剛要念幾句催神咒,叫他把手上寶劍和懷中圖譜遞給自己,瀟湘仙子連環三劍已經刺到! 蕭玉霜是崑崙三妹之一,她的劍術剛中有柔,跟史存明的雷電披風劍,全是陽剛性質,截然不同,她這三劍一刺出來,薩菩婆立即知道厲害,連忙倒身向地一滾,用瑜伽術就地一扭。 瀟湘仙於三劍刺了個空,可是她腕把翻處,使出“北斗三十六劍”來,上六劍,下六劍,前後左右,一共刺出三六十劍,劍劍刺向薩菩婆的要害,女巫身子全在瀟湘仙子劍點籠罩之下。 可是薩菩婆的本領,也非弱者,一見劍花罩花,立即使出西土秘傳“蟒翻蛇幡”的功夫來,屈伸婉蜒,滿地遊走,瀟湘仙子這一陣子急攻,只把女巫頭髮衣服削落好幾處,三十六劍在剎那間使完,並沒有一劍刺到她身上,鐵爪魔娘看在眼裡,不禁駭然!可是她想起薩菩婆剛才指鹿為馬的可惡,不禁怒火勾動,大吼一聲,拋了銀蟒長鞭,舒開雙手鐵爪,猛向地上亂滾的薩菩婆撲去! 甘翠蓮撲向女巫的時候,瀟湘仙子的北斗三十六劍法,剛剛使完,刺到三十六劍,薩菩婆一個翻身由地上跳起來,她的眼光恰好跟鐵爪魔娘的眼光相對,女巫呵呵一笑道:“道友,你瘋了嗎?我是你的敵人?” 說也奇怪,薩菩婆這樣的一說,鐵爪魔娘撲向她的勢子,當堂窒了一窒,女巫趁勢就地一滾,活像一縷黑煙似的,卷過鐵爪魔娘腳下,直向帳門外邊逃去,剎那之間,跑得沒影無蹤! 鐵爪魔娘被薩菩婆的精神功攝住了一刻心魄,忘記攔阻女巫,居然被她從容逃去!瀟湘仙子心生不忿,一個飛身竄出帳篷,眼光四下一瞥,薩菩婆逃得沒了影子,瀟湘仙子不敢窮追!她未曾明白鐵爪魔娘今天晚上的來意,是好是壞,立即一個翻身撲向帳篷裡,只見甘翠萍和史存明兩人,仍舊呆如木雞似的站在地上,瀟湘仙子搓熱了自己雙掌,分別向鐵爪魔娘和史存明背心命門一拍,砰砰兩聲,他們兩個方才醒轉。 ------------- |
第69章 西土談異 神碑沒潭水
鐵爪魔娘睜開眼睛,看見史存明站在自己面前,不到咫尺之地,他手裡還握著斷虹劍,閃閃發光,不禁心裡一動,正要下手搶奪,可是背後一個清朗口音笑道:“老乞婆,你今天晚上三更半夜到來,有什麼事?莫不是心生憤忿,要奪回圖譜嗚?”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鐵爪魔娘這次冒夜到來,本來打算平心靜氣,向瀟湘仙子討教一些金關玉鎖的秘訣,哪知道蕭玉霜這樣一說,又勾起了鐵爪魔娘的古怪脾氣,她立即把醜臉一繃,厲聲說道:“姓蕭的,我鐵爪魔娘雖然本領不濟,也不是低三下四,雞鳴狗盜的人,哪一個要鬼鬼祟祟,偷盜你的劍譜?哼,好不要臉!” 史存明知道她發生誤會,剛剛要替鐵爪魔娘說幾句圓場話,鐵爪魔娘已經一個晃身,穿出帳門,幾下起落之間,便自消失在夜幕裡,沒影無蹤! 薩菩婆和鐵爪魔娘相繼離去,帳幕裡面一切回覆如常,史存明想起自己剛才險些兒著了女妖巫的暗算,如果不是鐵爪魔娘及時趕到,自己不但寶劍圖譜被她奪去,恐怕連性命也要送掉,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他忽然憶起自己的帳幕營地內外,還有黑狼神洪珊手下幾百名馬賊,怎的帳幕裡面鬥得翻天覆地,他們一個人也聽不出來,難道發生了別的變故嗎? 史存明想到這裡,更不打話,一個箭步竄出帳幕,眼光四下一瞥,不禁咄咄稱怪! 原來營地裡幾百個蒙古馬賊,個個蜷曲身體,口角流涎,熟睡鼾鼾,鼻息如雷,史存明看在眼裡,不禁心中有氣,正要上前用腳把他們踢醒過來,少年壯士的肩背後突然被人一拍,說道:“明兒,不要腳踢他們,因為他們完全是著了女妖巫的催魂大法,昏迷不省人事哩!” 史存明十分詫異,問道:“什麼催魂大法!難道是女妖巫使用妖法嗎?”瀟湘仙子不禁大笑起來。說道:“清平宇內,浩蕩乾坤,哪有什麼妖法?老實說吧,這妖巫所用的,正是印度西土的一種精神功,當年先師金光真人漫遊天竺各國,看見印度的苦行憎人和魔教巫者,能夠用一雙眼睛催人睡眠,迷失神智,任由施術者加以驅策,叫他站立便站立,叫他行走便行走,道行深的,還可以叫受術人鑽火不焚,入水不溺,甚至任由刀劍撞擊所刺身體,也不覺得絲毫痛楚,連一根汗毛也沒有損傷,古人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觀此可以見信!” 史存明一聽之下,不由打個寒噤,他忽然想起自己剛才跟薩菩婆交手,兩次被她的眼神攝住自己心魄,被對方控制了自己的心神,迷迷惘惘,好像在五里霧中一樣,照這樣的看來,那幾百蒙古馬賊睡熟不醒,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了! 瀟湘仙子說道:“先師漫遊西上回來,曾經說及天竺異術,除了催魂法外,還有離魂大法,催魂法是對付清醒人用的,離魂法卻向睡熟的人下手,方法是向著一個睡熟者的耳邊,喃喃地念一種符咒,念上頓飯工夫,這人便魂離軀殼,跟死了的人一般無異,不過四肢胸口還有些微暖氣罷了!至少要過六個時辰,方才醒轉過來,在這六個時辰之內,任你用什麼方法也不能夠醒轉,明兒,你就是把他們打踢上千百次,準保他們沒有一個人醒轉!不過這妖巫能夠同時向幾百人施展離魂大法,這種本領也算世間罕見!” 史存明不大相信瀟湘仙子這幾句話,倏地一伸手臂,由地上抓起一名蒙古馬賊來,用力搖了幾搖,果然不出所料,這馬賊雖然經過少年壯士這樣猛烈的震撼,竟然鼻息如雷,頭頸軟軟的垂著,怎樣也叫不醒,史存明方才深信不疑,嘆了口氣,把那馬賊放回臥處,沮喪地返回營幕,瀟湘仙子說道:“如何?我有說錯沒有?至少在明天已牌以前,他們不會睡醒過來的哩!” 史存明看見薩菩婆的離魂大法這樣厲害,能夠叫整個營地幾百人熟睡如死,一個也不醒轉,不禁有點心驚膽戰,一個人絕對不能不睡覺,萬一自己睡著了覺,女妖巫潛了進來,向自己施展起離魂法,豈不糟糕之極、 史存明想到這裡,真正毛骨驚然,他把大腿一拍道:“前輩,今天晚上的事,真正是危險之至!” 瀟湘仙子笑道:“天生一物,必有一物克治,薩菩婆的離魂法,也不是沒有法子可破!”史存明聽到這裡,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前輩,催魂術和離魂法有法子可以破嗎?” 蕭玉霜道:“先師金光真人漫遊天竺回來之後,他感到西土武術的精神功,如果被不肖之徒學了去,傳入中國,必定成國武林大害,所以他老人家回到巴顏喀喇山星宿海之後,閉門不出,靜心苦研,如痴如呆者三年,方才悟出一種破精神功的本領,這種本領,在記載崑崙派鍛筋功的內陰神篇裡,名叫太陰神術!” 史存明不等蕭玉霜說下去,連聲問道:“前輩,你把大陰神術的練法說給我聽,弟子下次撞著這老妖巫時,便不怕她的催魂功離魂法了!” 聽了史存明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瀟湘仙子不由笑了一笑,說道:“明兒!在我們崑崙派裡面,懂得內陰神篇的,只有一個半人知道!” 史存明十分奇怪,一個人是一個人,兩個人就是兩個人,怎地有個半人呢、他正要問個底細,瀟湘仙子說道:“先師悟出內陰神篇可以克制天竺精神功之後,便把全部經文五千七百六十二字,運用金剛指力,刻在一方石碑之上,再把這方石碑運到星宿海中心的飛鯨島上,沉在惡龍潭底,那惡龍潭在本島主峰巔頂,水深四尋,清可見底。先師把石碑沉落潭底之後,向眾弟子宣布,內陰神篇裡面的絕技,只可以傳有緣人,所謂有緣,就是要弟子能夠獨自一個人駕著小艇,穿越過波濤險惡的海面,來到飛鯨島上,來到惡龍潭邊,跳入潭水裡面,看清楚碑面上一切字跡,方才可以得傳絕學,可是數十年來,眾弟子能夠入潭窺經文全貌的,只有天殘叟竺虯一人,我師姐冷霜梅,幾次入潭,也不過得窺經文的一半!”史存明道:“啊!” 瀟湘仙子笑道:“這就是咱們崑崙派一個半人知道內陰神篇了,明白沒有?”史存明恍然大悟,原來冷霜悔祇讀得經文一半,怪不得蕭玉霜說是半個人,他又想起了金山雙醜把冷霜梅關在古墓裡,威脅她念出內陰神篇文字那一段往事,不禁覺得十分好笑! 蕭玉霜道:“所以要克制妖巫的精神功,只有把內陰神篇裡面大陰神功練成,但是可要再上王母天池,請教我師兄天殘叟,不過現在前方軍情吃緊,由這裡到崑崙山,往返二千多里,怎可以抽身上王母天池,這是我們進退兩難之處!”史存明默然不答。 當天晚上一宿無話,次日早上起來,那幾百個蒙匪還是鼾聲不醒,史存明十分焦的,如果這時候恰好有一隊清兵過來,這凡百名弟兄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只好和瀟湘仙於輪流敬戒,好在由辰時到已時,一連兩個時辰之內,海蘭察大營的清兵並沒有走到自己營地這一邊來,午牌時候,那幾百個受了薩菩婆離魂功迷惑的馬賊,方才鼾聲停止,先後打起呵欠,由迷惘中醒轉過來,他們睡醒的情形,好像遭遇了夢魘一般,渾身冷汗! 史存明正要問他們晚上的情形,瀟湘仙子卻向他使個眼色,史存明恍然大悟,這幾百人統統是在睡著時候,被薩菩婆施展離魂法的,正合了一句俗話,懵懵如也,就是潔問他們,恐怕也間不出所以然來,徒自驚世駭俗罷了! 這時候對面平陽上的海蘭察大營裡的清兵,紛紛催動駝馬,卷帳拔營開動,人馬嘶叫之聲,自遠傳來,清晰入耳,史存明急忙下令幾百弟兄開動,遠遠跟在清兵背後,在跟蹤的時候,史存明向瀟湘仙子問道:“前輩,你這次夜入清營,可有見著洪女俠嗎、由她口裡得到清兵什麼秘密呢?” 瀟湘仙子搖搖頭道:“她現在不過是海蘭察身邊一名親兵罷了,不能夠參預機密大計,哪裡探得出多少消息來?不過約略知道清軍兵力人數,位置調動,以及一切糧草輜重集中的情形罷了!閒話少說,一直跟蹤他們到西藏邊境再說吧!” 史存明這時候已經把精神放在應付鐵爪魔娘和薩菩婆的身上,對於刺探清兵營裡的一切,反而覺得放在次要了,好在一連過了十五六天,薩菩婆固然不見捲上重來,鐵爪魔娘也不見她再次露面,一路上有話便長,沒活便短,海蘭察的大軍,浩浩蕩蕩開到大雪山下。 史存明一行人銜在清兵背後,望見了白雪皚皚的大雪山,少年壯士看見了雪山的雄奇勝景,心裡忽然生出奇想,是什麼奇想呢? 原來他幾個月以前,跟瀟湘仙子並肩惡鬥金山雙醜,由雙醜的口裡,知道冷霜梅當年被雙醜兄弟萬里追逐,逃到大雪山內,結果用誘敵計把金山雙醜騙下懸崖,直墮入深谷裡,雙醜兄弟固然是破困在絕谷底下十個年頭,冷霜梅也不知下落,許多年來,不見她返回崑崙山星宿海,難道她隱居在大雪山嗎? 如果自己能夠把冷霜梅找著,便可以向她討教內陰神篇了!可是世上的事情,哪有如此湊巧,十個年頭的時光不算短,滄海也變桑田,冷霜梅存亡未卜,自己這一個念頭何異做夢、史存明覺得十分慨歎! 大雪山氣候寒冷,終年積雪,亙古不消,寒氣凜烈,天山和崑崙山有名高寒,可是比起大雪山來,卻又膛乎其後,有如小巫之見大巫了! 清兵來到雪山麓下,突然繽繽紛紛的下起大雪來,鵝掌大的雪花,堆瓊碎玉的砌下來,平地水深三尺,清兵看見大雪封山,知道不能夠再向前走了,就在山谷向陽之處,扎了營盤。 滯湘仙于和史存明看準了清兵紮營的所在,方才在距離清軍營寨五裡以外的一座低谷裡,扎了營帳,這天晚上,史存明向蕭湘仙於道:“前輩,洪珊混人清兵營裡,不知不覺將近一個月了,她雖然聰明膽大,究竟是個易釵而並的人,日子久了,難保下露出破綻來,還是叫她回來吧!” 蕭湘仙於搖搖頭道:“你也曾讀過孫子兵法,難道不知道用反間計的重要性嗎、洪珊留在海蘭察的身邊,將來清兵跟我門交戰,說不定有很大用場,好不容易才能夠派出一個人混入清兵營盤臥底,豈可半途而廢?” 史存明不好意思違拗瀟湘仙子的話,這天晚上,他向瀟湘仙子說要到清兵營外刺探,瀟湘仙於叫他小心,史存明換了夜行衣服,佩上斷虹寶劍,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在大雪紛飛下,一溜煙也似的直向清兵營盤跑去。 跑不到兩三裡路,史存明忽然聽見山谷遠處,傳來一聲咆哮,這聲咆哮十分古怪,非人非獸,入耳心悸,史存明初入尼泊爾國境的時候,也路經大雪山,在雪山下惡戰過猛獸熊羆,他不由嚇了一跳! 以為又有熊羆之類的猛獸由雪山裡出來,找尋食物,自己雖然有一身絕技,可是撞上這類力大無窮的惡獸,也要格外小心,史存明立即向路邊一塊山石後面一閃,果然不出所料,過了頓飯工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自遠而近,還夾著重物拖過冰雪的聲響,史存明忍耐不注,由山石後面探出頭來,向前一望,哪知道不望時猶自可,一看之下,不禁魂飛魄散。 原來迎面走來的是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這怪物頭面像人,全身長毛披拂,跟以前見過的惡獸熊羆,全不相類,身於比起熊羆還要高,軀體也要粗壯得多,身上的長毛呈現暗赤淙紅的顏色,這怪物的身量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聲如沉雷,肋下還軟軟的挾著兩個人;身上穿著號衣,史存明恍然大悟:“原來這怪物挾著的兩人,竟是清兵,它活捉了兩個人,打算帶回巢穴去吃哩!” 史存明雖然痛恨滿洲韃子,可是他回心一想,清兵也是圓顱方趾,同是人類,他們因了乾隆帝的好大喜功,萬里迢迢的開到異域來,屠殺邊疆部民,可以說是身受驅遣,迫不得已!一旦被怪物抓住,如果不把他救下來,必定有死無生! 史存明是個生性任俠的人,他本著人類同情互助的心理,忘記了清兵是自己敵人,少年壯士手按劍柄,打算怪物迫近自己藏身之處,便出其不意地跳出來,給它一劍! 可是那怪物挾著兩名清兵,走到史存明藏身石距離不到兩丈的地方,立即停了下來,裂開血盆大嘴,荷荷兩聲,把肋下挾著的兩名清兵,輕輕放在地上,史存明不禁愕了一愕,心中暗想,難道這怪物嗅覺靈敏,嗅著了生人的氣味嗎?少年壯士正在暗裡戒備,怪物在這時候,突然展開了駭人聽聞的動作! 那怪物一彎腰,先在地上抓起一名清兵,抓住了清兵的兩腳,頭下腳上,向著在身邊一塊大石用力一摔,那清兵原來沒有死去,不過嚇暈過去罷了,這一摔並不打緊,竟把那清兵摔得慘叫一聲,腦蓋粉碎,四肢伸縮幾下,便自氣絕,怪物然後伸出箕大怪手來,先把這清兵的眼睛挖出吃掉,又在破裂的天靈蓋裡面,掏出腦漿來喝,接著又撕裂肚腹,找心肝吃。 史存明看見這怪物舉止吃喝,完全跟人一模一樣,可是吃人的步驟十分殘忍,不禁怒發衝冠,目齜盡裂,當下一聲大喝,由山石後面跳了出來,“電光穿雲”刷的一劍,向那怪物面部刺去! 這怪物就是喜馬拉雅山裡面的可憎雪人,即是尼泊爾人叫做“耶蒂”的怪物,雪人在大雪紛飛的時候,每每下山覓食,不論人畜遇著了它,絕難倖免,這雪人由山上走下來,恰好在雪地裡遇著兩名巡哨的清兵,當下便不客氣,一手一個把他捉了,這兩個清兵來自中原,哪曾見過這樣兇狠猙獰的怪物? 嚇得當堂暈了過去!雪人便把這兩名清兵挾到了僻靜的地方,打算大吃一頓,哪知道遇上了史存明,抱打不平,出其不意的竄出來,一劍迎面疾刺,雪人欺慣了山間的土人,不知厲害,伸出巨靈之掌向史存明的劍一格,哪知道史存明手持的是斷金切玉寶劍,不是普通器械,雪人手掌剛才一挨劍鋒,除了拇指太短,沒有迎著劍刃之外,其餘四指頭齊根削了下來,血花四射,俗語說得好,十指疼痛澈心,那雪人破鑼也似的大吼一聲,一陣狂風似的逃去,別看它身材這樣臃腫粗壯,奔跑起來卻是疾快無倫,頃刻之間,已經轉過山拗,跑得沒影無蹤!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巨大腳印罷了! 史存明沽不到雪人奔跑這樣迅疾,要想追趕下去,已經無及,他只好站定腳步,回過身來,看那暈倒在地上的清兵時,只見他慢慢醒轉過來,微微睜開眼睛,可是一看見史存明迴轉,立即把眼睛重新閉上,假裝昏迷,史存明看了心中暗笑,他半蹲下身於,右手握斷虹劍,左手向那清兵的“天突穴”一按,那清兵哎喲一聲,疼得直跳起來,史存明哈哈大笑道:“小子,別裝死了,站起來吧!” 那清兵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可是他一回頭,看見同伴頭破腦裂,肚腹洞穿的慘死情狀,不禁嚇得魂飛魄散!體似篩糠,面如紙白,史存明卻向他沉聲喝道:“你認得我是準? 你叫什麼名字?”那清兵期期艾艾道:“我名叫桑德勝,你是史存明大英雄,我以前跟兆惠大將軍征伐回疆,在天山下跟你對過仗!”史存明哈哈一笑,說道:“你的記性也還不壞!” 那名叫桑德勝的清兵,突然把雙膝一屈,跪了下來,向史存明叩頭說道:“大英雄,我這次承你救了性命,今後有生之日,俱是戴德之年,小的一生一世,情願執鞭隨橙,追隨英雄,請你老人家破格收錄!” 史存明估不到桑德勝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巴不得有一名清兵投降過來,好讓自己知道清兵營盤裡的一切情況,正要叫桑德勝站起,冷不防背後一聲狂吼,一陣沉雷也似的腳步聲,直向自己奔到! 史存明扭頭一看,原來是剛才被自己削斷了手指的雪人,怒吼連聲,直奔過來,這回它的手裡,捧著一段粗如碗口,長約六尺,頭豐尾銳的石筍,上面結滿冰稜,暴怒如狂的奔向自己,原來這雪人被史存明一劍削掉四個指頭之後,痛澈心脾,它一直奔出十幾裡以外,不見敵人追來,方才摘取一些野生植物,止住了血,這些雪人表面上看來像個半人半獸的怪物,其實也是人類,不過力大兇野,活吃生人罷了! 其實它的形態舉止,穴居野食,和上古的野人一模一樣,止血之後,立即硬生生的拔起一根石筍來,怒吼連聲,奔回原處,要跟史存明交戰! 桑德勝看見雪人聲勢洶洶的跑來,不禁大驚,哎呀一聲,撲地向後便倒,史存明卻是不慌不忙,把手中劍一抖,飛身迎了過去,雪人更不打話,一聲極難聽的怪吼,宛如破鼓,兩臂一振,舉起手中竹筍,向史存明攔腰掃到! 吏存明知道雪人手裡這一根石筍,至少有三四百斤重。人類用的兵器決沒有這樣的重量,一掃過來,力量非同小可!自己的寶劍決不能夠跟它硬接硬架,當下拔身一縱,用個“黃鵠沖天”的招式,直起七八尺高,雪人的石筍掃了個空,史存明就在空中抽招換式,嗤的一劍,猛向雪人後腦刺到,這雪人卻很乖巧,一石筍掃史存明不著,立即抽身後退,它把頭頸一縮,反轉石筍向上一撩,居然像人類棍法裡面“朝天炷香”的架式,史存明這一劍砍了一道兩寸多深的裂痕,雪人又是一石筍向他腳下猛掃。 它這一下瘋狂猛打,雖然全無法度,但是力猛勢沉,史存明反而被它逼得連連退後,因為雪人氣力固然巨大異常,而且身高臂長,那根石筍又有幾百斤重,一舞起來,端的非同小可,全身周圍一丈以內,少年壯士別想欺身進去,他一連攻擊了十幾招,劍點全被石筍震歪,只好改換戰法,史存明把峨嵋白猿劍施展開來,左竄右跳,繞著雪人左旋右轉,東砍一招,西刺一著,儘量用遊鬥的方式,要把雪人累乏,方才再下辣手,雪人究竟頭腦簡單,看見史存明像穿花蝴蝶一般,飄來晃去,不禁暴跳如雷,狠撲猛打,把石筍舞成風車一般,恨不得一下把史存明打成肉餅,可是哪裡能夠打得他著? 史存明跟它纏鬥了百十個來回,雪人果然漸漸現出疲憊之態,石筍也不像先前那樣舞弄得有聲有色了! 史存明不禁大喜,當下一聲叱喝,當地一滾,連人帶劍舞成一道光圈,向雪人下三路砍去,雪人慌了手腳,立即向外一跳! 哪知道史存明這一劍卻是可實可虛,雪人剛才一跳,史存明立即施展出雷電披風劍裡面“雷神殛木”的絕著,大喝一聲,一劍平穿,嗤嗤,竟把雪人的左邊耳朵連同面夾一片皮肉,削了下來,這雪人疼得一聲大吼,把手中石筍用力一拋,疾如脫弦之箭,猛向史存明迎面飛到! 不過雪人這一下反手拋石筍的伎倆,如何能夠傷得著史存明,石筍剛才飛出,少年壯士扭身一閃,石筍抹著他的身邊飛過,當一聲丟落山石上,嘩朗朗,整根石筍斷成十多段,濺成無數石屑,史存明閃過石筍,又再手起一劍,“雷神揮鑿”,猛向雪人背心直刺! 哪知道他這一下飛身猛刺,幾乎喪命在雪人的手裡,這是為何?原來那雪人外貌粗蠢,心性卻是靈巧無比,這邊拋出石筍,那邊彎腰向地,左右兩手向地上一抓,指爪到處,抓起兩大把碎石子來,因為它這一閃,史存明刺出的劍招走了個空,走空並不打緊,這一劍卻刺在一塊岩石上,噹噹,劍尖入石五寸多深,火星飛濺!那雪人卻一聲悶吼,雙手齊揚,十幾塊杯碗大小的石頭,像連珠砲彈也似的,直射向史存明身上,這兩串石彈如果打中的話,少年壯士不死也要受重傷! 史存明右手擎劍,左手臂繞一圈,發出三陰滅陽掌勁,呼的拍出,要把石塊反推回去! 雪人卻是狡計多端,它把手中石彈發射出來,接著向吏存明一撲,兩只箕大毛手,已經把史存明兩肋一下捏個結實,雪人的手勁何等強勁,換過別人,一定閉氣暈了過去,史存明恰好運起三陰滅陽神功,雖然被雪人雙手捏中軟肋,氣脈全然不窒,因為他的肌肉反而有自然伸縮的本能,一著雪人指頭,立即肌肉內陷,卸了指力,雪人一抓下去,仿佛捏著一團棉花,史存明陡的一聲大吼,手掌拍的打落,使用三陰滅陽功勁,一掌拍碎了雪人的天靈蓋,雪人慘嗥半聲,便自死於非命! 一個龐大身軀,轟隆兩聲,便像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了下來,不過它在臨死時候,把史存明高舉過頭,盡力一拋,史存明身不由自主,像彈九也似的,飛起兩丈多高來,眼看就要跌個發昏二十一!少年壯士卻是凌空一扭,用了個“風吹落花”的身法,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他還蓄足三陰滅陽掌勁,準備雪人暴起撲攻時,自己再給它一掌,誰知雪人半下也不動彈,原來已經氣絕斃命! 桑德勝看見史存明惡鬥雪人的情形,嚇得全身癱軟,屁滾尿注!直到史存明殺掉雪人之後,驚魂方才歸竅,他一方面固然是佩服史存明的神勇,另一方面想起自己剛才遭遇,真個是不寒而慄! 史存明看見雪人氣絕,方才把插在石頭上的斷虹寶劍抽起,納回鞘裡,桑德勝這時候勉強掙扎起身,向史存明一連叩了幾個響頭,說道:“史爺真是大英雄,連這樣金剛巨靈也似的怪物也叫你殺了!小的情願跟你一生一世做牛馬,盼望史爺指點小人一點本領!”史存明哈哈一笑,說道:“你不用在這裡扮矮人兒,站起身吧!跟我回去!”桑德勝看見史存明肯收留自己,喜滋滋的站起身來,史存明帶著他返回自己營地不提。 半個更次之後,史存明和桑德勝兩人已經回到營帳,瀟湘仙子看見他帶了一個清兵回來,覺得十分詫異,問道:“你去了大半夜,難道就是捉了這一個滿洲韃子回來嗎?” 史存明搖搖頭,他首先斟一杯茶喝下,然後把今天晚上,格殺怪物,拯救桑德勝的經過說了一遍,那些蒙古馬賊聽得目定口呆,瀟湘仙子卻不停的向史存明身上打量,她突然用手一指史存明的右肋,問道:“明兒,你看你的衣裳破裂了,是不是和怪物劇鬥時候被它抓裂的呢!” 史存明低頭一看自己的夜行衣,近右面肋骨邊,果然撕裂了一幅衣服,點點頭道:“不錯,我最後劈那怪物一掌時,被它抓住兩肋,撕掉了的,這不要緊,拿點針線縫一縫便行啦!” 瀟湘仙子嘆了一口氣道:“撕破了一件衣服,當然是不打緊,可是,明兒,你卻是後患無窮呢!”史存明吃了一驚,問道:“前輩,這句話怎樣說?” 蕭玉霜道:“我來問你一句,昨天晚上和你惡鬥,被你殺死的怪物,你可知道它的名目嗎?”史存明愕然道:“弟子也覺得奇怪,這東西不像狒狒,不像熊羆,卻有一半像入,可是人類決沒有那樣高的身材,也沒有那樣大的氣力,把幾百斤重的石筍舞得像風馳電閃一般的哩!” 瀟湘仙子說道:“不錯,這東西並不是猩猩熊羆,更不是山海經傳說的山魈木客,卻是真真正正的人,叫做雪人,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史存明道:“哦!雪人,我在上次經過大雪山時,仿佛也曾聽過!” 瀟湘仙子說道:“先師當年漫遊西土,路經雪山,曾經向山下土人以及尼泊爾、天竺各僧寺的喇嘛打聽關於雪人的記載,知道這種雪人在混飩洪荒之前,本來也是圓顱方趾的人類,後來宇宙間起了猛烈的天變,崩山覆岳,有少數先民遺留在雪山巔頂上,跟塵世上完全隔絕,掙扎生存,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雪人,它外表雖然半人半獸,其實一切聰明智慧,言語神情,跟我們人類一無二致!不過它性情兇野,有時被飢火逼得急了,也要吃人,你今天晚上打死的,就是雪山土人傳說的雪人啦!”史存明始恍然大悟,他向瀟湘仙子說道:“前輩,弟子委實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怪物,就是雪人,不過見它活吃生人,抓腹破腦那般殘酷,所以把它殺死罷了,我的衣服在劇鬥時被它撕破,怎會有後患呢?” 蕭玉霜道:“喜馬拉雅山上的雪人,不止一個,這些雪人同仇敵汽的心很強,而且嗅覺厲害,你昨晚打死的雪人,被它撕下了一片衣服,衣服布上遺留你的氣味,如果叫別的雪人拿去,你便和整個大雪山的雪人,結下不解之仇,這不是後患無窮嗎?” 史存明霍然道:“那麼!咱們立即跑到原來跟雪人爭鬥的地方,抬回雪人屍體,取回它手裡的破布!” 蕭玉霜搖頭說道:“我何嘗不想到這一層,可是已經太遲了,來不及啦!”史存明估量雪人雖然死掉,它的屍首未必這樣快被同伴移去,他吩咐桑德勝留在營裡,自己帶領十名蒙古馬賊,到原來格斃雪人的地方,抬回雪人屍首,找回那片被撕下的破布。 那些蒙古馬賊聽說史存明要自己摃抬雪人,嚇得戰戰兢兢,完全變了面色,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去,史存明大怒道:“沒用飯桶,一個死掉的雪人,也這樣的害怕,如果遇著了活的雪人怎樣辦、我叫哪個去哪個就要去,違令的立即斬首!”各人聽他這樣一說,只得硬著頭皮答應。 ------------- |
第70章 雪山獵奇 琴音退眾怪
史存明就在蒙匪隊伍裡,挑選了十名身強力壯的蒙匪,叫他們跟隨著自己,一同離開營地,點了松燎火把,一齊到史存明剛才殺斃雪人地方,這時候天色五更將盡,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十個蒙匪戰戰兢兢,跟在史存明的背後,藉著火把微光照路,一直來到剛才惡戰雪入的山地旁邊,史存明仗劍當先,過去一看,咦!奇怪,山石旁邊只留下兩大灘冰結的血漬,變成了紫黑的顏色,那一具龐大碩長的雪人尸身,已經蹤跡不見! 少年壯士吃驚不小!他急忙由蒙匪的手裡拿過一支火把,到處照看,只見雪人尸身原來的停放處,積雪凌亂,遺留下許多巨大的腳印,很顯明在不久以前,至少有三四個雪人跑來這裡,或是路經此地把同伴的屍首移去。 史存明想起瀟湘仙於的話來,心頭涼了半截,他呆呆的望著那些巨大腳印,過了半晌,直到那些蒙匪在旁邊不住催促回去,史存明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道:“罷罷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就回去吧!”他只好帶這十名蒙匪返回營地。 長夜消逝,天色大明,可是喜馬拉雅山一帶的大雪,兀自繽繽紛紛,下個不停,清軍並沒有拔營移動,就是史存明和手下幾百弟兄,也是龜縮在營地裡,沒有出頭。 因為平地雪深數尺,呵氣成冰,墮指裂膚,在這種情形下,哪一個人肯到外邊去走動呢?到了晚上入黑的時候,史存明駐紮營的山谷頂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厥如破鼓的怒吼! 怒吼聲音一起,史存明立即聽出來,這是雪人吼叫之聲,瀟湘仙子由帳幕裡竄了出來,高聲大叫:“雪人來侵襲咱們的營地,趕快準備強弓弩箭,據守拒戰!”可是蒙古馬賊聽見了雪人兩字,已經嚇得手痠腳軟,慌做一團,因為蒙藏回疆一帶的土著居民,對雪人都存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心理,以為它是神靈的代表。 史存明看見他們害怕成這個樣子,不禁心頭火發,厲聲喝道:“沒用蠢材!雪人也是人類,不是山精妖魅,為什麼要怕它?單是害怕便行了嗎?如果被它衝了進來,半個也別想活命!” 可是那些蒙古馬賊太過害怕雪人了,雖然在瀟湘仙子和史存明連聲催促叱喝之下,個個都是面無人色,手足戰慄,少年壯士看在眼裡,真是又可氣又好笑,他嗖的拔出斷虹劍,正要竄出營地外面,看個究間,冷不防轟隆隆幾聲大響,石破天驚,無數磨盤大石,沿著山谷南面的峭壁,翻翻滾滾,跌落帳幕營地之內! 原來史存明紮營的山谷,東西縱橫不過一里多闊,南北距離卻有三里多長,這些蒙古馬賊紮營的時候,為了貪圖藏風聚氣,把營地的東南兩面,貼近峭壁,雪人居然站在山谷頂上,把整塊見方的大石,陸續推了下來,剎那間滾滾大石,跌入營地裡面,這些大石每塊都有一千幾百斤重,由高空落下來,力量非同小可!好在那些蒙古馬賊一聽見大石滾落的聲音,立即跑出帳外,所以大石跌下,只壓塌了十幾座營帳,並沒有傷斃人命,可是這樣一來,已經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 除了谷頂滾下大石,營地外面還飛擲入無數石塊來,這些石塊大如盆碗,把幾十個蒙古馬賊打得頭破血流,叫苦連天! 瀟湘仙子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由山頂到谷口,都埋伏著雪人,今天晚上來的雪人不止三個五個,十個八個,至少有一百幾十個,甚至二三百個也不足為奇,因為它們由死掉雪人的身上,找著由史存明衣服上撕下來的一片破布,嗅著了史存明的氣味,知道他就在這山谷的營地裡,所以聯合了大隊雪人,前來尋仇,蕭玉霜振吭大叫道:“明兒,雪人要找的正點是你,我和你拼力殺出去!” 史存明知道凡是野獸之類向人類尋仇,必定認清楚仇人面貌特徵和身上氣味,自己如果仍然躲在營地裡,一定會殃及池魚,連幾百個蒙古馬賊也未必能夠活命,他立即把斷虹劍一晃,飛身竄出,瀟湘仙子也清嘯一聲,抖出碗口大小的劍花,跟在史存明的背後,一先一後竄了出來,少年壯士剛才離開營地,只聽見一聲怒吼,谷口的亂石後,齊齊現出五個高大猙獰的雪人,兩個拿著比牛腿要粗大的樹桿,一個倒提著半截石筍,還有兩個空著雙手,怒吼著向史存明撲到! 史存明把劍眉一豎,抖開斷虹寶劍,就要飛身向前,瀟湘仙子在背後大叫:“明兒,把這些怪物引到遠處去,不要在這裡打鬥,連累了黑狼神手下這班兄弟!” 史存明立即會意,他挺劍向這五個雪人面前一竄,那幾個雪人怒吼著向他撲來,史存明拔身一縱,用了著“雷神經天”,連人帶劍直竄起來,超越過谷口的亂石,向著山谷口外一落,眼光瞥處,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谷口雪地上面,疏疏落落的站了許多雪人,高矮不一,肥瘦不等,個個都是長毛披拂,面目猙獰,為數之多,何止百數?這些雪人有的拿著斷樹,有的抱著石筍,還有些手裡抓著石頭,雪人看見史存明跳出來,仿佛認得他就是殺死自己同類的仇敵,齊聲怒吼,個個張牙露齒,拽開腳步,一窩蜂似的,向史存明攻到! 史存明看見這許多雪人齊來拼鬥自己,知道自己就是有楚霸王再世的勇力,也不能夠抵敵!少年壯士立即把膝蓋一彎,左手使斷虹劍,右手向外一圈一推,洪洪兩聲,發出三陰滅陽掌勁,這一掌力大無窮,恰好跟迎面撲過來的兩個巨大雪人,撞個正著,吧達兩聲大響,這兩個雪人居然像斷線紙鷂一般,飛出八九步遠! 其餘的雪人看見史存明只一舉手之間,便打跌了自己兩個同伴,不禁又驚又怒!越是這樣,越發激起他們兇野之性!兩個身材高大的雪人,首先舉起樹桿向史存明掃來,還有三四個雪人拋起手中大石,向史存明身上擲落,少年壯士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由四五雪人的夾縫中,一扭身直穿出去,衝出雪人的包圍,施展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朝著雪山深處跑去! 史存明這樣的逃走,並不是害怕了雪入,因為在谷口空曠的雪地上,跟幾十個雪人交戰,必定吃虧,不如找一個有利的地形,憑險固守,來一個打一個,自己首先站在不敗之地,方才可以穩操勝券! 史存明這一逃,並不打緊,谷口那幾十個雪人,怒吼連聲,成群追趕,剎那間雪人的咆哮聲、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冰原曠野的沉寂,驚天動地! 少年壯士一連跑出十六七裡以外,看見那百多個雪人仍舊鍥而不舍,緊緊追來,大有不把自己殺掉,替自己死的同伴報仇,決不乾休之勢,史存明忽然想出一條奇計來,他想雪人既然窮追自己不舍,自己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些雪人引到清兵的營盤去,叫清兵應付它們呢?這叫做以毒攻毒!史存明主意既定,不向雪山深處逃了,直向海蘭察大營駐紮的所在奔去。 史存明這班人所在的營地跟清兵大營不過距離五六裡之遙,少年壯士這一展開踏雪無痕,陸地飛行的功夫來,頃刻之間,已經到達,史存明望見清兵的營柵,立即氣貫丹田,振吭叫道:“敵人來偷營劫寨啦!快些起來!快些準備!” 雪人看見史存明連連喊叫,更加怒不可遏,狂吼舞爪而前,哪知道清兵營壘邊突然火光一閃,劈劈劈,啪啪啪,一陣陣鐵砂子,夾著蓬蓬硝煙,直飛出來,打在雪人身上,這些火槍噴出來的鐵砂子,威力非同小可,把雪人打得叫苦連天,狼狽抱頭鼠竄而遁! 原來海蘭察治軍一向嚴明,對於軍紀嚴加整頓,不准士卒妄取民間一物,所以沿路大軍所經,對老百姓秋毫無犯,每天日間行軍,晚上紮營,哨戒防守得十分嚴密,尤其是晚上巡營,十裡以外,完全布滿了兩個人一組的崗哨,防守營柵的除了弓箭手之外,每五名弓箭手便夾著一名火槍兵,當雪人怒吼著追逐史存明的時候,清兵崗哨已經發覺,他們看見百十個長毛披拂的巨大人影,朝著自己的營壘衝來,以為真正有敵人到來偷營劫寒,立即吹起哨子來,火槍手首先點燃火藥,發動攻擊,一陣鐵砂子飛射出去,剎那間把雪人打得倒退不迭! 史存明在火槍聲一響的時候,立即伏倒在地,只聽見呼呼的羽箭響,以及嗤嗤嘶嘶,鐵砂子劃過夜空的聲音,少年壯士雖然慶幸自己以毒攻毒之計成功,可是看見海蘭察大軍營盤防守戒備的嚴密情形,以及火槍弓箭回擊的快捷和迅疾,不禁暗裡心驚,滿清方面有這樣的名將,如果被他開過了大雪山,跟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合流,清兵的實力便大大增強,換句話說,自己抗清的大業就大難臨頭了!史存明這樣癡呆呆的想著,幾乎忘記了自己置身在清兵營壘的外面! 清兵轟射了一陣火槍和弓箭,雪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營柵開處,馬蹄聲響,一隊馬軍由裡面出來,想是察看營外動靜,史存明方才猛然醒悟過來,清兵出來,雪人已退,自己這時候還不走,尚待何時! 少年壯士立即長起身子,一溜煙離開了伏處,要向自己營地奔回,哪知道他剛才跑出一里左右,忽然看見前面亂石叢裡,怪影憧懂,還夾著一陣陣重濁的呼吸聲,史存明定睛一看,原來是剛才追逐自己的那一群雪人,有好些被清兵的火槍射傷了,正在那裡舌舐毒血,包裹創口,史存明估不到自己在回程的半路,仍然跟雪人撞上,真是吃掠不小!立即折轉身來,一陣風似的向深山裡逃去! 他剛才跑出二三百步,雪人又覺察出來了!咆哮如雷的追來,史存明情急無計,黑夜迷茫之中,直向深山野跑,他展開草上飛行功夫,跳高竄矮,星飛丸瀉,頃刻之間,攀上一座巍峨的雪山,他無意中向山下一看,只見那百多個雪人,三個一群,五個一隊,疏疏落落的追上來,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如果就這樣的跟這一大群雪人對敵,危險萬狀,必定有死無生,不如找一座險峭的山峰,和一道陡削的懸崖,居高臨下,施展三陰滅陽掌力,推下幾塊大石來,把它們完全打落萬丈懸崖下,史存明主意既定,手足並用,挑揀那些最高最險,最陡最峭的山峰爬了山去。 大雪山整座高出雪線之上,終年罡風凜冽,亙古冰封,人煙絕跡,半山以上,除了有限幾種生物像雪犀,冰熊之外,簡直連飛鳥也沒有一只,史存明攀了幾座山嶺,手冰腳凍,如果他不是得了天池三老的神功絕技,只憑普通輕身功夫,已經附身不住,跌落萬丈懸崖之下,粉身碎骨多時了! 他正在努力爬行之間,爬到半山懸崖一塊突出的山石上,空中大雪已停,東方微微現出一點曙光來,史存明向下面一看,只見那些雪人一個個附著冰崖雪壁,追趕過來,別看它們個個身軀粗蠢笨重,但在筆立垂直的山崖上,卻是其疾如飛,史存明在突石之上,正要找兩塊大石頭運用三陰滅陽掌神功,把它推下懸崖,冷不防突石後忽的一聲,跳出一個身高八尺長毛披拂的怪物來,出其不意,兩臂一伸,竟把史存明抓個結實,用力一抽,史存明兩腳離地,那怪物把身一旋,就要將史存明向著萬切雪山之下,用力擲了下去! 這怪物原來是一個年才幾歲的小雪人,藏匿在山石的旁邊,史存明攀上的高峰,是喜馬拉雅山第六座高峰,名叫做“依騰博里”峰,海拔一萬六千多尺,那一帶正是雪人居住的巢穴,這雪人還是剛才離乳不久的,已經比起常人高出一頭,力大無窮,由石後跳出來,一把抓住了史存明,要把他向山石拋落,史存明立即一運全身罡氣,使出千斤墜的本領,小雪人猛然覺得自己手裡捧著的史存明,增加了十倍的重量,兩臂疼痛骨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用力拋擲,史存明一聲大喝,身子在空中一屈一伸,左腳嗖的直飛起來,少年壯士在空中贗出這一腳,恰好踢中小雪人的鼻樑,這一腳之力非同小可!把小雪人踢得兩眼金星直冒,頭腦一陣天旋地轉,雙手不由自主一放,史存明身子向下落,腳踏實地,施展三陰滅陽掌勁,左掌呼的穿出,拍中小雪人的胸腹,砰砰兩聲大響!這一掌居然把二百多斤重的小雪人打得直飛起來,跌落突石之下,沿著冰崖雪壁,骨碌碌的滾了下去!滾不到十幾丈,恰好撞著一個由下面爬上來的雪人,撲通咕咚,兩下撞個正著,連這雪人也撞得離了山壁,一大一小兩個雪人像流星隕石也似的跌了下去,葬身萬丈冰壑之下! 史存明聽了雪人從上面滾落的哀號聲音,他雖然是藝高人膽大,不禁毛骨悚然!少年壯士還要運用三陰滅陽掌功,連推幾塊山石下去,撞擊爬上來的雪人,冷不防頭頂不遠的地方,叮咚,叮咚,突然發出一陣清冷的琴聲來,音韻雖然不高,卻是響澈山壁,盪漾長空,說也奇怪,由底下向突石爬上來的百多個雪人,頓時呈現了空前未有的現象。 那百多個雪人,本來是十個八個人聯成一隊,手足並用的爬上來,等到琴音一響,這些雪人立即中止了向上爬行的動作,個個側起耳朵,靜心諦聽,臉上現出詫異的神情,史存明看在眼裡,咄咄稱異,照道理說,在這壁立萬切的高山雪峰上,別說是人,連飛鳥也不見一只,怎會有人在上面彈琴,這些高大猙獰的雪人,個個縱跳如飛,力能撕裂虎豹,怎的聽了幾下琴聲,便自停止追逐自己,現出畏懼的神色來?難道世上當真有神仙嗎? 史存明正在納罕,猛聽見又是錚、錚、錚三下琴聲,彈奏得非常激越,隱隱藏著斥逐之意,史存明雖然不通音律,他覺得自己聽了琴聲之後,心頭十分煩躁,胸懷極不舒暢。 二次琴聲一起,這些雪人越發顯現出畏懼的神情,當先一個最高大的雪人,低低咆了一聲,立即頭下腳上,倒著身子爬了下去,其餘的雪人也紛紛效尤,折轉身子,飛也似的向山下爬落,頃刻之間,變成了百十多個灰白色的點子,消失在反光的冰崖雪壁之間,漸漸隱沒,史存明方才脫了險境,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雪人已去,夜幕漸退,琴聲也戛然停歇,史存明抬頭向山頂一望,只見距離突石五六丈的山壁上,有一個丈許方圓的山洞,冰稜布滿,銳角如刀,剛才驅退雪人的琴聲,想是由這山洞裡面發出來,換句話說,奏琴的人一定是在這山洞裡面了! 這人能夠寄居雪山,住在飛鳥不到、罡風凜冽的萬丈雪山頂上,縱非仙俠一流,也是高人隱士,史存明不期然生出欽仰的心意來,他試著一聳身,跳起幾尺高來,雙手附著冰壁,就要手足並用的爬上去。 哪知道史存明剛才爬行了不到一丈多崖壁,山洞裡又是錚錚錚幾響.彈奏出幾下琴韻,這一來史存明聽出來了! 對方彈奏的樂器,名叫做馬頭琴,又名胡琴,是塞外牧人最常用的一種樂器,這幾下彈得非常悠揚悅耳,跟先前驅退雪人所彈奏的高昂之聲,絕不相同,史存明恍然大悟,原來洞裡高人用琴聲表示自己的心志,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立即停止爬行,縱回突石之上,清音朗朗的說道:“後學弟子史存明,路過雪山,恰與大群雪人相值,被它追逐,幸而老前輩清奏解圍,退了雪人,免了弟子之厄,感恩莫名,晚輩為了感謝老前輩的恩典,意欲晉洞謁見,未知前輩肯不肯現身出現?尚希見示!” 史存明這幾句話,抖足了丹田罡氣說出來,字字打入洞裡,回音盪漾,說也奇怪,洞中人聽了之後,立即叮咚叮咚的奏了一曲琴弦,竟是高山流水,辭謝盛情的意思,史存明知道洞中人清高絕俗,不肯延見外客,只用琴韻回答,連形聲也不露,對方既然表示閉門謝客,自己也不便闖進去了! 史存明整肅衣冠,謝了洞中人救命之恩,方才輕身提氣,由雪壁上溜了下來,離開了依騰博里峰,直向山下奔去。 史存明剛才奔下雪山一半路徑,迎面突然現出一個灰黑色的點子來,星飛丸走,自遠而近,史存明定睛看去,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史存明不禁大喜,引吭高聲大叫道: “前輩!前輩!” 瀟湘仙子老遠已經望見了史存明,見他絲毫未傷,大大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兩下距離既近,瀟湘仙子叫道:“明兒,昨天晚上,你不是被百多個雪人追逐嗎、後來怎樣、怎樣把它們殺退呢?” 史存明並不回答瀟湘仙子這幾句話,問道:“前輩,咱們的弟兄有死傷沒有?營地怎樣?” 蕭玉霜搖了搖頭,笑道:“放心!雪人雖然粗蠢,卻是恩怨分明,他認定你一個人殺害它的同伴,如果你混在人叢裡,雪人一定遷怒旁人,連我們這一班人也要牽連受殃,你一離開營地,雪人向我們的攻擊立即停止,還有幾個半大不小的雪人,要想衝入我們營地,搶奪食糧用物,被我用大力千斤掌一連摔了三個出去,它們看見勢頭不好,便自呼嘯引退,我因為洪珊手下那班弟兄對雪人害怕到十二萬分,不能夠立即離開找你,直到天亮,方才放心離開營地,估不到你安然無恙回來,你究竟用什麼方法驅退雪人,用三陰滅陽功,還是用雷電披風劍呢!” 史存明搖了搖頭,說道:“統統不是!” 瀟湘仙子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覺得十分詫異,問道:“那麼?你用什麼武功把雪人殺退?” 史存明便把自己先將雪人引到海蘭察的清兵大營外面,讓清兵的火槍轟了它們一陣鐵砂子,把雪人們逐退,接著在半路中途遇著雪人,逃上高山,被百多個雪人攀山追逐,跑得精疲力盡,眼看厄運難免的當兒,這時候自己跑到一座不知名的雪山高峰之下,突然遇了一個異人,鼓琴解圍,那異人躲在山洞裡,不肯現身相見的經過說了,瀟湘仙子聽了之後,覺得十分納罕,咄咄稱異! 史存明道:“前輩,深山大澤,實產龍蛇,大雪山隱藏著什麼異人?江湖上可有傳說嗎?” 蕭玉霜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大雪山僻處西陲,自古以來,就是世外絕域,人煙滅絕,交通閉塞,山上有沒有劍客異人,我們可不知道,不過能夠在這樣終年積雪,罡風凜冽,奇寒刺骨的雪山高峰上居住的,必定是個身懷絕技的異人,毫無疑問,明兒,千金易得,異人難求,你還記得那座山峰嗎、咱們找一找他去!” 史存明用手抓了抓頭皮,遲疑著回答道:“找尋他嗎?恐怕他不肯見我們哩!” 瀟湘仙子笑道:“傻小於!咱們來一個先禮後兵,先軟後硬,憑著我們兩個人的功力,聯起手來,洞中人難道還阻擋得了我們嗎?” 史存明一想也是,自己冒失了闖進人家的洞府裡,在表面上看來,雖然不近人情,可是世上高人隱士,異人劍客,曠世難遇,如果失之交臂,未免太過可惜,史存明精神陡奮,說道:“好好!咱們一塊兒同去!” 他忘記了一夜奔波,精疲力盡,折轉身來,引著瀟湘仙子,抄著舊路,少年壯士憑藉著自己的記憶力,直向雪山走去。 一路上有活便長,沒話便短,不到半天,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已經回到依騰博里峰下,史存明老遠指著峰半那塊突出的大石,向史存明說道:“前輩,那異人居住的山洞,就在那塊突石之上!” 瀟湘仙子抬起頭來,向峰頂望了一望,說道:“明兒!咱們兩個一同上去!” 這位天池三怪裡面的黑衣女俠,一言甫罷,立即使出崑崙派絕傳的“金雁功”來,直向山頂攀上,這“金雁功”是輕功裡面最難練的一種,瀟湘仙子把兩臂一振,衣襟帶風,嗖的直拔起來,雙掌向冰崖一拍,身子藉著這一拍的力量,向上騰起,不到十三四下起落之間,已經跳到半山突石之上,史存明也手足並用的攀緣而上,過了半晌,兩個人站在突石上,這時候天空大雪已停,陰霾漸散,晴天麗日! 史存明遙望那異人居住的山洞,仿佛透進陽光,他朗聲高叫道:“前輩,弟子這次偕同崑崙山天池派劍客瀟湘仙子女居士同來,請救謁見!” 說也奇怪,史存明剛才要入山洞,那異人發出琴聲阻,可是這一次他和瀟湘仙子到來,洞中人並沒有發出琴聲,也不開腔回答。 少年壯士十分詫異,高聲叫道:“前輩聽了!弟子史存明深懷仰慕,偕同武林前輩蕭玉霜到來,渴欲納交,前輩雖然清高脫俗,不延外客,但蕭女俠是武林名宿,他山之石,可以切磋,前輩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他自問這幾句話人情入理,對方一定答腔,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洞中異人既不鼓琴,也不回答。 史存明不禁大疑起來,說道:“前輩,我們說了兩次,對方並不答腔,想來他一定不在洞中了,我們怎樣,改天來呢?還是……” 蕭五霜不等他說完,決然說道:“不管三七甘一,咱們一同進去便了!” 史存明吃驚道:“那怎可以,這不是近於侮慢前輩嗎?” 瀟湘仙於笑道:“異士奇人,多半不拘俗禮,不執小節,有什麼侮慢不侮慢,明兒,你先進洞!” 史存明聽了蕭玉霜的話,把斷虹劍納入鞘裡,手足並用,猿揉升木也似的,頃刻之間,攀到洞口,少年壯士兩腿一飄,就要聳身進去! 哪知道史存明的身子才一鑽進山洞,忽然聽見洞底重重的哼了一聲,轟轟,一股強風由洞裡撞出來,這一下大大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他正要運用三陰滅陽功勁抵拒,已來不及,那股力量卻是古怪,剛柔恰可,把史存明一推,少年壯士全身不由自主,拋離洞口之外! 這洞口的形勢,十分陡峭,史存明一拋出山洞,眼看就要骨碌碌的滾落,好在史存明身手矯捷,人才飛出洞口,已經雙腳合攏,腳尖一踢崖壁,風車似的一轉,用個“雁落平沙” 的身法,輕飄飄的掠了下來,落在那塊突出的山石上,瀟湘仙子大吃一驚,問道:“明兒! 洞裡的人用劈空掌打你嗎?還是用混天功?” 史存明喘了一口氣,連連說道:“不是!對方用的力量,剛中有柔,柔中寓剛,輕輕的向我一撞,我便不由自主,跌出來了!” 瀟湘仙子微含溫怒,說道:“豈有此理!我們以禮求見,他卻用功勁傷人,來來來!讓我闖他一關!”話剛說完,兩臂一分,用個“孤鶴衝霄”之式,破空直掠起來,身子在半空裡一盤一匝,宛如大雁也似,就要朝著侗口撲了進去! 瀟湘仙子才一接近洞口,洞裡嗤嗤嗤的三響,飛出三顆碎石子來,每顆碎石只有扁豆大小,可是挾著強風,齊齊飛了出來,分上中下三路,朝著瀟湘仙子飛到,上路的石于直奔“神庭穴”,中路的石子打“血海穴”,下路的石於打“腎水穴”,三處都是人身大穴要害,瀟湘仙子心中一凜:對方怎的也懂得彈指神通的功夫?心念才動,右手向外一揮,使出“排雲袖”的氣勁,呼呼呼,竟把三顆石子硬用氣功封了回去! 瀟湘仙子是天池三怪之一,武功造詣已經登峰極頂,她這邊發出氣功,身子仍舊輕飄飄的向下一落,不偏不歪,恰好落在洞口,說時遲,那時快!洞口呼的一響,又推過一陣罡氣來,蕭玉霜已經有了準備,腳尖剛才著地,衣袖往回一拂,呼呼,她就在這一拂之間,發出太乙玄功來,準備和來人的罡氣互相抵消,乘機衝入洞裡。 哪知道洞中人氣功造詣卻是十分詭異,他舉手推出來的罡氣,並不剛強,可是那一股罡氣的後勁,卻是凌厲之極,初推出來之時,輕描淡寫,但是一撞著對方的阻力,卻能夠在剎那之間,接連加出九道後勁來,一道強似一道,重重桑桑,宛似投石入水發出的圓圈波紋一樣,瀟湘仙子猛覺自己的太乙玄功和對方一抵,立即胸口發悶,呼吸不暢,她畢竟是個久經大敵的人,登時知道不妙,雙手一招,把自己數十年精心苦詣的太乙玄功推了出來,誰知她拼盡全力一推,更加糟糕,那八九道後勁驟在加強,瀟湘仙子身子當堂向後直僕出去! 她知道洞口冰稜布滿,只要一撞上去,自己就有一身內功,也要受傷,瀟湘仙子只好用個“金蟾戲浪”,一個筋斗直翻出去! ------------- |
第71章 片語解癡迷 女俠下山
史存明站在山半突石上,看見瀟湘仙子一個筋斗由洞裡出來,不禁大吃一驚,剛要取出腰間飛抓,直拋上去,瀟湘仙子卻一晃身,輕如片羽落在石上,滿面通紅,史存明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瀟湘仙子也學自己一樣,強行進洞,吃了大虧! 真個吃驚不小,正要問她受挫的經過,瀟湘仙子面現怒色,說道:“明兒!洞裡的人十分可惡,我和你兩個人,聯肩並力硬衝進去!” 少年壯士急忙問道:“洞中那位異人是男是女?怎樣形相,前輩有沒有看清楚呢!這類風塵奇人,還是不要惹翻了他……” 瀟湘仙子怒道:“胡說,他的本領越強,我越要看他到底是什麼人,咱們一起進去,你用三陰滅陽掌開路!” 史存明知道洞中異人一心一意閉門謝客,自己硬要闖進,未免不近人情,可是瀟湘仙子好勝心重,不管怎樣也要跟洞中人決個高下,自己和她一起到來,哪裡能夠袖手旁觀,只好應諾一聲,兩人再次施展開壁虎遊牆的功夫來,一左一右,遊近洞口,然後出其不意,拔身一縱,直向洞中跳進。 這一回對方沒有發出勁功相抵了!可是這座山洞仿佛其深無際,洞底漆黑如墨,史存明向洞裡叫道:“前輩!照道理說,我們本來不應該打擾你的清修,可是……”底下的話還不曾說出來,洞底呼呼呼的三響,飛出三顆碎石,疾如電火,挾著尖風,猛向史存明迎面打到! 史存明知道對方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指發石,凌厲無匹,這三顆石子一挨上,自己不死也要重傷,他只好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反手一拍,剛把三顆石子打落地上,洞底那人突然咦了一聲,瀟湘仙子已經一聲叱喝,雙掌一圈,發出大乙玄功,連人帶著勁功,猛向洞底衝去。 洞中人似乎心頭火發,“哼”的一聲,由鼻孔噴出來,瀟湘仙子剛剛衝前了五六步,猛覺一股大力迎面推來,其勢之猛,直同排山倒海也似,瀟湘仙子雖然發出太乙玄功,被洞中人藉力使勁回手一推,居然站不住腳,砰砰兩響,背心撞在洞壁之上,如果不是內功精湛,單單是這一撞,已經受傷不淺! 史存明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管對方跟自己有救命之恩了!使了三陰滅陽掌勁,呼的一掌,用了七成勁,猛向罡氣來處擊到! 哪知道史存明的掌勁方才遞出,猛聽呼的一響,他的腳下已經被一條柔中帶韌的東西卷住,少年壯士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踏著了蛇蟒之類,立即把兩臂一振,用個“平步青雲”身法,起在半空,反手一把向那纏足的東西抓去,他這一下應招變招,身手快極,嗖的抓個正著,原來是一條細韌的山藤,史存明正要運用手力把它拗斷,對方突然用力一拋,那山藤筆也似直的舒卷開來,但是他那一甩之力卻由山藤梢上發出,把史存明衝得直飛向洞口,好在他身手既然敏捷,心性又最靈巧,眼光瞥處,看見洞口怪石亂岩,如戟如鋸,人急計生,雙手一伸,抓住了洞口掛落的一支石筍打個鞦韆,全靠這樣,方才避免二次翻出洞口,就在這剎那之間,瀟湘仙子已經衝入洞底,跟那人打在一處! 原來瀟湘仙子趁洞中人揮出長藤,纏住史存明的雙腳,把他直拋出去的剎那,這位天池女俠,一扭腰肢,使出玄玄拳“白鴛橫波”的身法,疾如脫弦之箭,打從對方發出勁氣的縫隙裡穿過,搶到洞中人的身邊,雙掌圈處,正要拍出,冷不防肩頭一緊,對方五指已經閃電似的,扣住了自己的“臂儒穴”,瀟湘仙子不禁大吃一驚! 須知這“臂儒穴”是在肩頭環骨之上,上臂骨和肩骨筍口接臼的地方,如果對方掌力一發,自己這條臂膊就得殘廢,縱有靈藥駁骨,功力也要大遜從前! 對方就在黑暗無光的山洞裡,認穴拿穴如此準確,難道是神仙鬼魅不成? 蕭玉霜暗裡叫苦,正要運氣抵拒,對方突然嘆息一聲,五指倏的松馳,反掌向外一推! 她這一下居然手下留情,瀟湘仙子感到出乎意料!可是她內功精湛,眼光向對方面上一瞥,突然叫道:“哎呀!你莫不是冷師姊,怎的會在這山洞裡?” 在雪山古洞裡深藏的不是別人,正是崑崙三妹之一的冷霜梅,失蹤了將近二十年,居然在這山洞裡出現! 史存明抓住洞口石筍,用了個“風飄落花”的身法,翩然落在地上,正要再次用三陰滅陽掌進撲,忽然聽見蕭玉霜喊出“冷師姊”三個字來,不由嚇了一跳!接口叫道:“洞底的人,是不是崑崙派裡面的冷霜梅老前輩!” 冷霜梅自從當年把金山雙醜騙得滾落萬丈懸崖,擺脫了呼延兄弟苦苦追纏之後,她覺得自己說了謊話,雖然騙倒敵人,畢竟是犯了本門的戒條! 所以決定匿居雪山,面壁十年,贖回自己的罪愆,她一連走遍了大雪山許多個山頭,直到依騰博里峰下,方才找著這座山洞,這山洞不過三丈多深,裡面卻是刺骨奇寒,冷霜梅為了要使自己肉身多受痛苦,減輕心靈上的內疚,就在洞里居住下來,山中本來不知歲月,悠悠忽忽的過了十個年頭,在這十個年頭裡面,冷霜梅一方面固然是面壁靜修,心如止水,從前會而不精,悟而不透的武功訣要,統統被她悟了出來,武功大進,另一方面也遭遇了不少麻煩和困難,冷霜梅居住雪山的困難,共有兩件,第一件是食糧的缺乏,第二件是雪人的侵擾,雪山地方高寒,生物稀少,冷霜梅在這十年裡,全靠到山南溫谷去獵些黃羊羚鹿之類回來宰吃,好在雪山天氣奇寒,無異天然的冷藏庫,多餘吃剩之物,也不至於腐爛,至於應付雪人侵擾,冷霜梅卻煞費一番苦心,因為喜馬拉雅山的金城章嘉峰到依騰博里峰一帶,亙古以來,都是雪人佔領棲息的王國,冷霜梅突然闖了進來,在它們的“王國”居住,雪人當然不大甘心,三番四次的要把冷霜梅趕跑,冷霜梅知道這些雪人力大性野,絕不容易應付,合群之性又強,自己雖然有一身武藝,也不能夠任意殺害它,以免結下深仇,幸虧她心性靈巧,想出一個方法來,她找了一根二丈長的深山老藤,雪人一到洞外,冷霜梅立即飛身出來,把長藤當做軟鞭使用,專卷纏雪人下三路,一拖一扯,把它摔得連翻筋斗! 雪人雖然力大如虎,下盤卻是脆弱,一拉便跌,一跌就直滾落山坡,摔個發昏,接連試了幾十次後,雪人吃足苦頭,再也不敢侵犯冷霜梅了! 冷霜梅還由山南牧人那裡買了一把馬頭琴,每逢雪人逼近或是經過的時候,便奏出琴聲來,雪人很有靈性,聽見琴聲,立即遠避,所以當日史存明被雪人空群追逐,逃到冷霜梅居住的山洞外面,冷霜梅彈奏了幾曲琴韻,便自給他解圍,不過因此一來,卻弄得史存明疑心大起,帶領瀟湘仙子上山,當史存明向洞口自報姓名的時候,冷霜梅知道舊日同門到來,思潮起伏,心情十分矛盾,她起先還不願跟蕭玉霜見面,可是史存明和瀟湘仙子終於聯肩衝了進來,二十年失蹤了的啞謎,到此方才揭破! 蕭玉霜看見這位舊日同門的師姐,發長垂地,面目清灌,衣不蔽體,兩手指甲長幾數寸,宛如鳥爪,如果不是舊日輪廓依稀可認,真個不敢相信她就是冷霜梅! 瀟湘仙子不禁心頭湧起一陣淒酸來,顫聲說道:“師姐,不見了你二十年,你原來躲在這裡!”史存明也上前躲身拱手道:“弟子史存明參見冷老前輩!” 冷霜梅面色慘白,突然昂起頭來,陡的一聲叱喝道:“胡說八道!冷霜梅已經死了!塵世上哪裡還有冷霜梅?你們兩個未曾得到我的准許,擅自入洞,沒有半點規矩,快給我滾出去!”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大吃一驚,以為冷霜梅在雪山洞裡幽居十年,變了瘋子,可是細心一看。軹見她眼光充盈,眸如剪水,只是肌膚間少了一層血色,隱隱透著青氣,卻有點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蕭玉霜不由失笑起來,說道:“師姐,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啦,你不是冷霜梅是哪一個?星宿海邊的白蛇峰、飛鯨島、翠雲亭、試劍石,你還記得那些地名嗎?”冷霜梅雙眼直視,喃喃說道:“記不得了!記不得了!我不是崑崙派子弟!” 要知道冷霜梅並不是真正的失心瘋,也不是故作不情,對舊日同門反眼不相識,這完全是長久幽居,故舊乍逢,喜怒交集,不知不覺心神惑亂,語無倫次,在近代醫學裡,叫“精神分裂症”。 瀟湘仙子看見冷霜梅矢口不認自己是崑崙門下,不禁心中有氣,正要發話,史存明突然說道:“老前輩,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找你哩!” 冷霜梅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兩眼放出異光,喝道:“小子胡說!有哪個人找我?” 史存明道:“那兩個人是對雙生兄弟,複姓呼延,一個叫呼延陀,一個叫呼延真,他說跟你老人家有仇,遲早要找上門來,跟你算帳!”冷霜梅失生說道:“金山雙醜!”少年壯士接口說道:“不錯,正是金山雙醜,十多年前,他們在阿爾泰山下跟你結下深仇,一直跟蹤你老人家到大雪山哩!” 冷霜梅突然暴怒起來,喝道:“胡說八道!金山雙醜已經死了!你這小子卻來騙我!” 話未說完,左掌陡的穿出,直摑史存明的面門,這一下來得沒聲沒息,不見腕動,不見臂搖,一只瘦削織手已經迎面按到,史存明暗裡叫聲:“好快!” 他自從傳了天池三老的絕技後,武功已非昔日可比,立即默運神功,用玄玄拳“推雲見日”招式一擋,劈啪,兩掌相交,史存明倒退三步,冷霜梅也微退半步,可是她第二掌絕不停留,閃電似的拍出。 史存明覺得冷霜梅手掌揚處,勁功大得出奇,知道自己單掌不能招架,只好雙掌齊出,“王母獻桃”,吐出勁氣一抵,少年壯士以雙掌迎對方一掌,仍然退後一步,冷霜梅跨前半尺,第三掌接著拍出,這是崑崙派絕技“運星掌”法,她打出的三掌一掌比一掌快,眼看把史存明逼到洞角,退無可退! 瀟湘仙子猝的竄前,使出玄玄拳的絕招“天女橫戈”,向冷梅梅手腕一格,叫道:“冷師姊!你明明用崑崙派的功夫,還說自己不是崑崙派子弟!” 這幾句話宛似暮鼓晨鐘,冷霜梅心神一震,攻向史存明的掌招因此而卸,呆呆的退後一步,史存明又叫道:“金山雙醜並不曾死!他們被你騙得滾下懸崖,沒有送命,在死谷裡牧羊十年,恰好滿清徵西大軍由大雪山經過,把他們救了上來,現在金山雙醜已經是滿清軍官了,你卻躲在雪山古洞裡,真是可笑!”冷霜梅聽了史存明的話頭腦立即清醒過來,喝道: “你有說謊沒有?” 史存明躬身道:“弟子焉敢在老前輩面前亂打誑語!”他便把金山雙醜效力清軍的一切說了,冷霜梅突然一把抱住蕭玉霜,大哭起來,瀟湘仙子雖然恬淡曠達,也忍不住流了幾行清淚,她也把崑崙派自從金光真人死了之後,一切變幻情形說了一遍,還說自己和大師兄竺虯,二師兄危元(即是天殘地缺二老)負氣離開星宿海,重返崑崙山,在王母天池邊隱居的經過說了,冷霜梅聽說同門三妹中的錢月霞這樣慘死,不禁淚下沾襟,她倏的把蕭玉霜一推,說道:“我真個估不到崑崙派在最近二十年內,發生了這樣多的變故!很好!我也不再面什麼壁了,跟著你們下山,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史存明十分高興,因為冷霜梅下山肯幫忙自己,不但金山雙醜之流,不足畏,就是薩菩婆和鐵爪魔娘也不用怕了。 冷霜梅把埋在洞角的青鋒寶劍和天狼神釘起了出來,因為這山洞刺骨寒冷,滴水成冰,埋藏了十年的兵刃暗器,完全沒有鏽蝕,她又拿起那一把馬頭琴,抱在懷裡,叫道:“師妹,明兒,咱們一同下山去!” 冷霜梅第一個躍出洞口,蕭玉霜和史存明也跟蹤出洞,三個人像三只飛燕似的,跳落突石之上,沿著依騰博里峰的削壁,溜了下來,到了山峰一半,猛覺灰影晃動,原來是幾十個雪人聚在那裡,他們一見了史存明,似乎舊恨未忘,露齒咆哮,蕭玉霜正要喊史存明準備! 冷霜悔拿起馬頭琴,叮咚叮咚的撥弄了幾陣,雪人一哄而散!蕭玉霜笑說道:“師姐! 你幾時學得馴獸法,幾下琴聲便把它們趕跑了?”冷霜梅嘆了一口氣道:“它們何嘗是獸類,也是跟我們同一樣的人,不過禁閉在雪山上,與世隔絕,一般人又把它當做山精野魅,弄成這個樣子罷了!我在雪山上住了十個年頭,知道它們的脾氣和習性,因勢利導,故此能夠用一曲琴弦,表示自己心志而已,有什麼奧妙呢?”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覺得十分慨歎!不到半天,他們三個人下了大雪山,回到黑狼神馬賊的營地裡。 冷霜梅剛才換過衣服,負責哨戒的弟兄已經到來報告,海蘭察部下十多萬清兵,已經拔營起程,看情形是想趁著雪止天晴,跨越過大雪山,參加進攻廓爾額之戰! 史存明聽說清兵拔營開動,他也下令各人起程,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經過七日夜的跋涉,終於走出了大雪山,來到山南原野,這裡已經是廓爾額的境界,史存明知道海蘭察的增援部隊,如果跟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兩下會在一起,清兵便可以發動空前猛烈的攻擊,他為了爭取先著,跟冷蕭兩女俠商量半天,決定把這三百名蒙古馬賊安頓在山下一個小村落裡,他們三個人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搶過清兵前頭,火速返到銅鼓關上,把滿清援軍到達的消息,告訴給阿布敏王子和金弓郡主,準備大戰! 冷霜梅和蕭玉霜的輕身功夫,固然超卓拔俗,就是史存明的陸地飛行本領,比起這兩位前輩女俠來,也不遜色多少,不到兩天工夫,已經趕到銅鼓關下,只見壁壘如舊,關隘安然無恙,史存明方才放心,哪知道他喊開關城,見著了關上守軍的時候,他立即聽到一個驚人噩耗,金弓郡主孟絲倫在三日之前,突然失蹤不見! 這一個消息不啻晴天霹靂!滿清大軍增援,當前形勢緊急的時候,中流砥柱的金弓郡主竟然失了蹤跡! 這一下打擊真個非同小可!史存明立即趕到關上,見著了阿布敏王子,約略說了這一次青海之行的經過,他向阿布敏王子道:“殿下,孟姑娘怎會無緣無故失蹤!失蹤的情形經過怎樣?有沒有派人搜尋呢?請說!” 阿布敏王子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也覺得奇怪,實不相瞞,這三天來,小王也焦的得好比熱鍋上爬著的螞蟻,派人到處尋找,至於孟姑娘失蹤的經過,到現在還是一個謎哩!” 阿布敏王子便說了孟絲倫失蹤的經過。 ------------- |
第72章 古廟顯神功 妖巫喪膽
原來孟絲倫自從在銅鼓關一戰大破清軍,逼得福康安退回邊境連營自守之後,她仍然沒有一絲一毫鬆弛警戒,每天清早便自起來,和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駒范金駭各人,巡視營壘,宵衣籲食,到了晚上,又和各人研究清軍動向,決定攻守之勢,尤其是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去了之後,金弓郡主更加不敢怠慢,每天晚上和伊麗娜兩個巡視關城營壘,呵布敏王子見她這樣辛勤,心裡過意不去,幾次叫她不用巡夜,孟絲倫道:“從前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中原,事無大小,躬自親歷,所以能夠用弱禦強,百戰百勝,何況是我們呢?而且清軍雖然戰敗,並未嚴重損傷主力,難保不會突施奇襲,還有福康安帳下武林高手如雲,更難保他不會派人到來放火行刺,豈可以因為一時小勝而託大哩!” 阿布敏王子見她這樣說,只得罷了!嗣後一連三個多月,清軍和廓爾額兵都個個互相對峙,清兵固然是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廓爾額兵也沒有發動攻勢,只有雙方派出巡哨部隊,偶然相撞,觸發過幾次小型的戰役罷了!直到史存明返回的前三天晚上,金弓郡主孟絲倫照例起來巡夜,突然失了影蹤! 金弓郡主失蹤的經過是這樣的,當天晚上二更過後,她和伊麗娜兩人各自帶了一隊巡兵,起來值夜,金弓郡主本來帶了四名親兵,巡視關城東面,伊麗娜也帶領六名哨兵,巡視關城西面,銅鼓關城倚山而建,地方並不很大,頂多一頓飯的時候,便可以在關城上巡視一匝了! 這晚伊麗娜和孟絲倫各自帶了一隊巡兵,分頭巡哨,伊麗娜一行七個人,巡視了西面關城之後,返到遼樓,隔了好久,還不見孟絲倫回來,不禁大吃一驚! 伊麗娜知道金弓郡主的為人,一向謹慎,決沒有流連忘返的道理,立即帶了巡兵,到東城去找尋金弓郡主,哪知到了東城不遠的地方,發覺跟隨金弓郡主巡夜的四名廓爾額兵,斜倚在女牆下,寂然不動,伊麗娜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看,原來這四名廓爾額兵,身體僵硬,面目黑紫,已經死掉多時,不知怎的,尸身卻被人家倚在牆上,金弓郡主本人呢?卻是渺無蹤影,不知去向! 伊麗娜既驚且駭,不禁大叫起來,剎那間所有守軍完全驚動了,紛紛跑了過來,阿布敏王子更下令士兵大搜關城,搜索奸細,找尋金弓郡主的下落,哪知一直搜到天明,也尋找不著盂絲倫,只在關城下面發現一方綢帕,由伊麗娜認出是金弓郡主佩帶的東西,由這一條手帕證明孟絲倫被敵人劫走了! 金弓郡主雖然不是三軍主帥,卻是抗清大軍的靈魂!一旦遭了不測,比起喪失十萬精兵還要慘重! 銅鼓關上鬧得山沸海騰,智禪上人、岳金楓、范金駭、伊麗娜等,各自帶領人馬,紛紛出動尋找,把銅鼓關附近七八十裡以內的山嶺完全找遍,始終不見孟絲倫一絲一毫的蹤跡,大家正在急得要命的當兒,史存明和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前輩女俠,已經返到銅鼓關上! 史存明聽了阿布敏王子說金弓郡主失蹤的經過之後,立即問道:“殿下,孟姑娘失蹤那天晚上,幾個跟隨她的巡兵發覺被人殺死,這四名兵士是怎樣致死了,附近卡哨的巡邏兵卒,當晚有發覺可疑人沒有?” 阿布敏王子沉吟半晌道:“這一點我們已經鑽研過了,令師智禪上人說這四個巡兵致死的原因,完全是著了一種猛烈毒藥,可是這四個巡兵的屍首上面,沒有半點傷痕,難道是給人強硬灌下毒藥不成?決無此理!至於附近卡哨巡兵,當天晚上也沒有發覺可疑的影蹤和人物,只有一個伍長說,他那一晚巡到出事地點附近,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一個滿身閃光的人影,破空飛起,這當然是荒誕之言!”說到這裡,智撣上人和岳金楓、範家兄弟等人已經一齊來到。 史存明把各人給冷霜梅引見之後,方才說道:“孟郡主的失蹤,不用說給人家劫走了! 劫走孟絲倫的,不外是三方面,第一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 他剛才說到這裡,智禪上人已經搖頭道:“明兒,你說福康安會派人把金弓郡主劫去嗎?依我看決不是!” 范金駒道:“師伯,你老人家怎樣斷定這不是金山雙醜做的勾當?” 智禪上人很堅定的說道:“如果金山雙醜劫走孟師姪女去,福康安還不馬上傾動大軍進攻我們嗎?清軍兵力還有二十多萬,福康安不是呆子,難道連乘虛而攻這個淺顯的道理也不懂。” 史存明一想也是,金弓郡主決不可能落在清軍手裡,假如她被金山雙醜擒去的話,在這三天之內,至少要被斬首號令營前了? 少年壯士頓了一頓,說道:“還有兩個人可能捉拿盂姑娘的,那就是女妖巫薩菩婆和崆峒派教祖鐵爪魔娘,只有這兩個人方才有那樣大的本領,來去自如,出入刁斗森嚴的關城,神不知鬼不黨的把人劫走,如入無人之境!”大家聽了史存明這幾句話,不禁心頭一凜。 他的話沒有說錯,只有女妖巫薩菩婆,鐵爪魔娘甘翠蓮這一類本領高強的人,方才可以把金弓郡主劫走,當時沒有一個人發覺,這兩個敵人的手段和行徑,各有不同,薩菩婆是陰險刻毒,鐵爪魔娘甘翠蓮呢?卻是剽悍狠辣! 孟絲倫不管落在哪一個人的手裡,都是兇多吉少,決無倖免,范金駒兄弟異口同聲道: “明師兄!照這樣的說來,孟姊妹兇多吉少,可能不在人間了!” 史存明滿懷滄痛,點了點頭,中軍帳幕裡人聲如潮,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只有瀟湘仙子和冷霜梅兩人,保持沉默,蕭玉霜看見大家說得差不多了!方才開口說道:“各位且慢,聽我一言!”各人愕然住口,智禪上人間道:“蕭老前輩有何高見?” 瀟湘仙子說道:“依我愚見,倘若金弓郡主被金山雙醜擒去,此刻已經斬下首級,號令在清軍轅門了!如果她落在薩菩婆,鐵爪魔娘兩人的手裡,此刻一定仍然活著!” 史存明喜出望外,立即間道:“前輩何以見得?” 蕭玉霜道:“假如鐵爪魔娘擒捉了孟姑娘,一定把她挾做人質,要跟你交換離火劍和劍譜,此其一,如果薩菩婆捉了金弓郡主,也不外是一個押頭,對我們有所需索,假如她要殺害孟姑娘,當晚在關城上儘可以殺掉她,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何必要畫蛇添足,把孟姑娘挾到別處才殺害呢?”各人聽見瀟湘仙子這樣一說,覺得十分有理,大家不約而同,油然泛起一線尋獲金弓郡主的希望。 智禪上人一掀長髯,說道:“蕭女俠所說極是,不過我們在這三已以來,把銅鼓關附近百里以內山領村落,完全找遍,甚至瑪薩山油湖一帶也找遍了,始終沒有發覺盂姪女的下落,天地茫茫,不知道她落在哪一處呢?” 瀟湘仙子問道:“哦!你們有向附近的喇嘛僧寺搜尋沒有?”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眾人不禁愕然相視,過了半晌,方才異口同聲說道:“搜尋喇嘛廟嗎?沒有呀!” 原來尼泊爾自古以來,也和西藏一樣,專崇佛教,喇嘛成了特別階級,可以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喇嘛廟更被認做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就是官府中人,也不敢胡亂闖入,瀟湘仙子在西域住了許多年,知道個中一切,她這樣一說出來,阿布敏王子皺眉說道:“我們真是百密一疏,放過了喇嘛廟沒有搜索,不過騷擾僧寺,冒讀佛爺,如果被父王知道了,一定大加怪罪呢!” 史存明接口說道:“我們雖然不能明搜,也可以暗查哩!” 阿布敏王子立即答了一個是字,瀟湘仙子說道:“請殿下把銅鼓關附近一百里以內所有喇嘛廟字列出來,讓我們進行搜索!” 阿布敏點了點頭,把嚮導官喚來,限他在半日內,把銅鼓關附近的喇嘛廟列出,不准有一間遺漏,響導官連聲應諾去了,不到半天,他果然拿了一張大白紙來,紙上注滿了喇嘛廟的位置所在! 智禪上人和瀟湘仙子試著一點,東南西北四面,總共有八十多座喇嘛廟,以西面為最多,單是距離關城五十裡這一段路,已經有三十多座大小不同的喇嘛廟,蕭玉霜沉吟半晌,向冷霜梅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話,方才說道:“西面一路由我們兩個搜索吧!至於東南北三面,任由老禪師派遣各人便了!” 智禪上人知道這是瀟湘仙子推重自己是一派掌門,方才有這樣的舉措,心裡暗自感激,他便派遣人馬,史存明、范金駒擔任東面,智禪上人和伊麗娜擔任南面,岳金楓、范金驥擔任北面,各路分配停妥,第二日天色破曉,一班老少英雄,果然分頭出發。 先說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離開了銅鼓關,向東進發,關城東面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是福貝子徵西大軍的駐地,這一段成了無人地帶,就連附近的喇嘛廟,所有喇嘛僧侶,也是逃避一空,因為清軍攻入尼泊爾境之後,到處搶劫,連喇嘛廟也不放過,清兵把廟裡的金銀佛像,一古腦兒劫個精光,所以關城東面那十幾座喇嘛廟,渺無人煙,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由日出找到日落,差不多把十幾座喇嘛廟完全找遍了,也不見一個喇嘛僧人,簡直沒有地方查問,少年壯士覺得非常失望! 日落西山,朔風震野,史存明和范金駒搜完了最後一間喇嘛廟,走出廟門,史存明正要長長的籲一口氣,范金駒忽然指了指廟門左邊的空地,間道:“明師兄,你過來看一看,這是什麼東西?” 史存明低頭看去,石牆邊有幾點淡黃色的油脂,原來是羊油燭的燭淚,他到底是個聰明人,恍然大悟過來,說道:“咦!這一座喇嘛廟並不空著,還有人在這裡面居住哩!” 范金駒道:“明兄,我剛才到廟後的廚房看過了,灶灰還新得很,分明在不久之前,還有人在這裡生火煮食,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居然還有人藏在廟裡,莫不是那魔頭不成!” 史存明不假思索的說道:“很好!橫豎我們沒有別的要事,就在這廟裡守候一晚吧!” 他兩人返回廟裡,只見四壁蕭然,空如懸馨,范金駒道:“師兄,咱們藏在哪裡?” 史存明抬頭一看,忽然指了指佛殿的正梁,笑道:“整間廟連佛像也沒有了,就在這裡藏身吧!” 這里藏抬頭一看,這喇嘛廟佛殿的正梁,是塗了紅漆的,粗如牛腿,灰塵封滿,離地兩丈多高,光影暗晦,沒燈無火,倒是個極好的藏身所在,他哈哈一笑道:“很好,今天晚上,咱們就做梁上君子吧!” 史存明不禁蕪爾,他兩個各自把身一晃,使出“燕子飛雲縱,,的輕身功夫來,嗖嗖兩聲,跳上正梁,就在梁上坐著,兩人取出於糧吃了個飽,喇嘛廟固然是寂然無人,附近也是萬籟無聲,他們兩個屏息靜氣的伏在正梁上,時光一刻刻的溜過,不經不覺,到了三更左右,范金駒看見沒有半點聲息動靜,正要開口,史存明忽然說道:“賢弟小心,有人來了!” 范金駒嚇了一跳,他側著耳朵向外面聽了一聽,不見動靜,再過了兩盞茶時分,方才聽見廟門外發出一陣細微的悉嗦聲音來,范金駒不禁大為嘆服:“明師兄不愧傳了天池三老絕技,單單是這耳朵的聽覺力,已經勝我十倍!” 再過半晌,廟門口火光一亮,一團碧綠色的火焰,帶著一個黑影,悄然無聲,冉冉地向廟內走進! 這人影來得十分突兀,真個好比鬼魅幻形,幽靈乍現,范金駒嚇得毛髮俱豎,只見藍火映處,現出一張瘦骨嶙峋像古墓殭屍似的面孔,接著一個披頭散髮,女巫裝束的人影走了進來,史存明看得逼真,來的果然是薩菩婆,手裡拿著千里夜明火筒,這女巫飄然進來,踏地無聲,廟門外人影一閃,緊接著走進一個人,史存明一看這個人的面孔,幾乎叫出聲來,原來是鐵爪魔娘孔,几,目光發呆,也走入這間喇嘛廟內! 史存明吃驚不小!鐵爪魔娘和薩菩婆不是死對頭嗎?怎的會在一起,難道她們化敵為友,狼狽為好不成?如果這樣,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他們相顧錯愕的時候,薩菩婆突然一聲猙笑,舉起手中千里火筒,向鐵爪魔娘的眼前晃了幾晃,喃喃說道:“甘道友!請到這邊落坐!”說著指了一指殿角,真是奇怪! 鐵爪魔娘聽見她這樣一說,如奉綸音,身子飄飄晃晃的,走向殿角,盤膝坐下,薩菩婆卻探手入懷,取出一支羊油燭來,劃火點著,插在方磚地上,史存明在羊油燭火映照之下,方才發覺了鐵爪魔娘的異樣! 只見她兩眼雖然睜著,卻是黯然無神,活像半睡半醒的樣子,面孔出現也呆木的神態,就像一個夢遊太虛的人,史存明當堂明白了幾分,薩菩婆又在這個時候陰惻惻的開口道: “甘掌教!你昨天晚上表演那六個坐功形式,我還不大清楚,請你現在重演一遍!請你現在重演一遍!” 這女巫反覆說了兩三回,鐵爪魔娘長長的嘆了一聲,立即把雙手向左右一垂,眼瞼下合,凝神內視,做出吐納巫功的樣子,史存明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知道鐵爪魔娘著了薩菩婆的“催魂大法”,精神完全受了女巫控制,薩菩婆乘機叫她演出崆峒派的功夫來,好讓她在旁邊照學,少年壯士忍不住心頭冒火,大喝一聲:“賊妖婦!居然在這裡害人!”話才出口,斷虹劍已經嗖的出鞘,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青光一閃,“雷神碩妖”,照准薩菩婆的背心命門,一劍刺了下去! 這一下變化出其不意,突如其來,史存明伏身的正梁,距離薩菩婆的坐處,不過三丈多遠,在精通輕功的人看來,這點距離真個瞬息之間,便可到達! 薩菩婆本來難以逃出史存明這一劍之下,可是她不愧是瑜伽派裡的能手,斷虹劍的劍峰剛才一撞著女巫的背脊,薩菩婆全身的肌肉突然一扭,頭顱和四肢向裡面收縮,變了一個人球,史存明的劍仿佛刺在一團棉花裡,軟棉棉的無從著力,少年壯士不禁大吃一驚! 正要把劍撒回,薩菩婆陡的一個筋斗倒轉過來,反手一掌,向史存明肩頭掃到! 其實史存明剛才這一劍如果再用點力量,直扎進去,縱然刺不死薩菩婆,至少也要叫她身受重傷,因為薩菩婆把四肢和人頭縮成肉團的本領,在西土武術裡有個名堂叫做“鯪鯉功”,“鯪鯉,,就是南方人所說的穿山甲,穿山甲是一種食蟻動物,每逢遇著敵人,沒法子逃遁的時候,便把身子卷做一團,全身的鱗甲也翻起來,樣子十分可怕,其實徒具惡相,並無伎倆,不過拿來嚇嚇敵人罷了! 薩菩婆的穿山甲功也是一樣,雖然把身軀縮成一團,全身軟如棉花,仿佛沒了骨頭,如果史存明不管這些,繼續把劍扎進,薩菩婆也要難逃厄運! 但是他到底年輕經歷淺,以為對方用的是一種古怪功夫,嚇得慌忙回招撤劍,薩菩婆一脫了危險,立即跳起身來,向史存明反掌橫掃,史存明來不及回劍抵擋,立即左掌吐勁,使出三陰滅陽掌功,“推浪撼崖”,吸住薩菩婆的掌力,向外一拖一帶,砰砰兩聲大響,竟把薩菩婆一個瘦骨嶙峋的身軀,揮出兩丈以外! 范金駒這時候也由正梁上刷的掠了下來,嗖的拔出佩刀,正要上前夾攻,史存明搖手道:“不用,這老妖婦讓愚兄來應付她!” 他知道范金駒本領和女巫相差太遠,如果讓他上去,簡直是白白送命!就是跟自己並肩作戰,也收不到夾攻之郊,反而成了累贅,史存明一面阻止范金駒上前,一面用劍指著薩菩婆喝道:“賊妖婦!你把金弓郡主收藏到哪裡去了?快把她放出來,小爺爺還可以饒你一死!”薩菩婆聽了史存明這兩句話,禁不住哈哈大笑! 她這一陣狂笑宛似梟鳴,淒厲刺耳,史存明聽得心煩意躁,正要開聲喝止,史存明倏地猙笑道:“你要找尋孟絲倫那賤婢嗎?看哪,你的心肝寶貝,已經被我屍分八塊,掛在佛殿的頂角啦!” 史存明不由自主抬頭向殿角一望,薩菩婆倏地身形一聳,疾如狂風似的撲了過來,雙掌一伸,十根指頭宛如鋼鉤,向史存明頂心命門攫到! 范金駒吃了一驚,叫道:“師兄留神!”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已經一聲斷喝:“賊妖婦!” 身子一閃一晃,用旋風掌身法,轉到薩菩婆的背後,薩菩婆一下抓空,立時知道不妙,她估量史存明一定用三陰滅陽掌勁猛推自己後心要害,急不迭忙的使出瑜伽術,身子一扭一曲,正要用個“顛倒乾坤”的身法,向前面翻了出去! 哪知道史存明這一次卻是出乎敵人意料之外,不用三陰滅陽掌勁,左手用旋風掌,右手用雷電披風劍,少年壯士左手啪的一聲,打了薩菩婆一記耳光! 右手斷虹劍顛了三顛,使個“電光三現”,分別刺向薩菩婆腰身中路的“神堂”、“分水”、“商均”三處大穴,這是他自從奪回離火劍譜之後,由譜裡悟出來的絕招,史存明這三下點穴出手之快,認穴之準,饒是薩菩婆見多識廣,也是從所未見,她立即一個筋斗,向旁邊翻出去! 可是女妖巫十分狡詐,她恐怕史存明下面還有煞著,用瑜伽術一扭身軀,向左邊退出三尺,果然不出所料,史存明這一著“電光三現”走了空招,立即使出玄玄拳的絕招“天女橫戈”來,左臂向外一揮,一股大力推出,可是薩菩婆已經料敵先機,再一扭身退後幾尺,史存明這一著“天女橫戈”打了個空,轟的一聲大響,竟把地上方磚擊裂幾塊,薩菩婆嚇得背心直冒冷汗,想著:不見了這小子一個多月,他的武功怎的進步得如此神速! 薩菩婆上回在蒙古馬賊的營裡跟史存明動手的時候,對他還有幾分輕視之意,可是這回交手,發覺對方本領跟從前大大不同,真個吃驚不小! 她還要用精神功克制史存明的心智,但是少年壯士這番卻學了乖,只把眼光瞧定了薩菩婆的下三路,劍掌齊施,玄玄拳和雷電披風劍法,同時使出,狂風驟雨也似的攻擊過去! 薩菩婆只好抽出金蛇杖跟史存明交手,燭火搖曳之中,一個鳩盤婆也似的奇醜老婦,一個玉樹臨風也似的英俊少年,就在殿心展開惡鬥,劍杖交擊,一連四五十合,不分勝負! 范金駒看見史存明和薩菩婆鬥得酣暢,不禁技癢,就要挺刀上前,可是看見薩菩婆的招式詭異無比,身子轉得比風車還快!快得連自己的眼睛也跟不上,怎樣可以插手相幫呢? 正在欲前又卻之間,薩菩婆突然嘴皮翕動,呢呢喃喃的念出咒語來,這種呢喃之聲起先十分低微,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全不在意,可是她的咒語越來越急,一聲一聲地重重疊疊,越來越響,史存明功力深厚,還不覺得怎樣,范金駒卻覺得滿耳朵不舒服,越聽越是難過,小英雄急忙拿手指塞住耳朵,史存明以為對方使的是一種傳音攝神之法,索性澄濾心神,放慢招術,使出三陰滅陽掌法,一招一招的緩攻,攻勢雖緩,力量卻是不斷加強,這樣的攻了十六七招,薩菩婆的咒語,卻產生了一種神奇力量! 原來剛才跟薩菩婆走進來的鐵爪魔娘,仿佛失了魂魄,跌坐在地,不言不動,猶如一尊雕塑佛像,可是女妖巫一念起咒語,鐵爪魔娘緩緩的抬起頭,睜開眼皮,等到薩菩婆的咒語念上二三十遍,鐵爪魔娘突然一聲狂喝,站起身來,女妖巫立即叫道:“甘道友,這小子名叫史存明,是你的大仇人,咱們合力擊斃了這小子再說!” 薩菩婆念的咒語,是西土精神功裡面最厲害的催魂大法,這種催魂法達到最高峰地步,不但可以叫一個人喪失神智,如痴如呆,還可以叫這人兇性大發,放火殺人,甚至叫他殺自己的親生父母,他也一樣去做,絕不猶豫,總而言之,這時候的鐵爪魔娘,已經變了一具活屍,一舉一動完全受薩菩婆的指揮控制,女妖巫這樣一喝,鐵爪魔娘一聲狂嘯,使出鐵爪神功,猛向史存明背心攫到! 范金駒大吃一驚,他立即一晃單刀,搶了過來,刀光一閃,“順水推舟”,直刺鐵爪魔娘右肋,哪知道魔娘右手鐵爪突然往回一番,用了著“擒龍手”,鐵指勾處,扣定了范金駒的刀身,左手鐵爪閃電似的攫向小英雄的天靈蓋,范金駒在天山白熊谷之時,已經知道魔娘的鐵爪狠辣,急不迭忙撒手拋刀,僕身向地,用“地堂功”貼地一滾,骨碌碌,直滾出廟門外,任由你閃得怎樣快!右肩頭也吃鐵爪勾著一下,熱辣辣的,衣破血流! 這還是鐵爪魔娘著了女巫的催魂法,神志有點昏迷,沒有平時那樣迅速狠辣!不然的話,范金駒再多兩條性命,也要斷送!鐵爪魔娘擲去了范金駒的單刀,一聲狂笑,雙爪並舉,猛向史存明後腦抓到! 史存明的本領,只可以抵敵一個薩菩婆,如果加上鐵爪魔娘,馬上就要相形見絀! 少年壯士聽見抓風嗖然,立即把身一晃,左手使了一招玄玄拳的‘仙娥揮袖”,右手斷虹劍使了一著“雷神揮鑿”,劍攻妖巫,掌敵魔娘”,接著一個旋風步法,打從薩菩婆的金蛇杖下,一閃閃過,女妖巫喝了一聲:“往哪裡走!” 蛇杖匝地一掠,要把史存明逼得向上跳高,再由魔娘揮動鐵爪攻他要害,哪知道史存明卻是乖巧,看破敵人這一招的用意,他突然把上半身向後一仰,使了招“鐵板橋”,雙足翹起,凌空一滾,讓過了金蛇杖,在閃避敵招的同時,一劍刺出,竟把薩菩婆放在地上的羊油燭燭火,倏的刺滅,剎那之間,整座喇嘛廟漆黑一片,史存明趁勢一個“鷂子翻身”,竄向殿角! 這一來黑暗無光,大家變了暗中摸黑作戰,史存明背著殿角,猶如猛虎負隅,薩菩婆畏忌他三陰滅陽掌力了得,不敢冒失上前,女巫略一沉吟,想出一條毒計來,她向鐵爪魔娘招了招手,叫道:“甘道友,那小子就蹲在那邊牆角!你朝著他進撲吧!不怕他飛上天去!” 鐵爪魔娘這時候已經受薩菩婆的精神功完全控制,女巫叫她溺水鑽火,甘翠蓮也一樣絕不猶豫,鐵爪魔娘當下怒吼一聲,雙爪一伸,“挾山超海”,向史存明直撲過來,史存明倏的向地上一坐,反手一把,“海心撈月”,抓住了鐵爪魔娘的足踝,再運三陰滅陽神功,叫了聲:“去!”振臂一拋,竟把鐵爪魔娘飛擲出一丈多遠! 這是史存明由地缺翁圖譜裡面悟出來的絕技,有個名堂,叫做“雙手擎天”,可以坐在地上,把敵人飛跌出數丈以外! 鐵爪魔娘換了平日,頭腦清醒,臨機變招,決不會被史存明這樣輕易一下抓住腳踝,拋擲出去! 可是今天她受了女巫的精神功所驅策,就像一個離魂病者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事,就算殺人放火,也像做夢一樣,清醒過來之後,立即忘記得乾乾淨淨! 史存明這一拋,鐵爪魔娘在地上砰的一聲,結實地摔個筋斗,一摔之下,神志又再昏迷,默默的躺在地上,不再起來撲攻,薩菩婆見這情形,立時知道不妙,馬上又念起咒語來,要再使用催魂大法,以毒攻毒,叫她跟史存明互相殘殺! 史存明經這一摔之後,明白鐵爪魔娘著了催魂大法的武功,只有平日的六七成,尤其是下盤虛浮,自己只要小心應付,避開她的鐵爪,便不足畏,少年壯士仍舊屏息靜氣的蹲在殿角,準備魔娘二次飛撲上,再重重的摔她一跤,哪知道就在薩菩婆喃喃地念著咒語的剎那,猛聽嘩啦啦,叮噹當一陣大響,幾十件陶瓦器皿,天女散花似的打在薩菩婆的頭上,然後再滾落地上,變成無數的破片! 你知道這一下打擊怎樣從天而降,突如其來,原來是小英雄范金駒弄的把戲!范金駒剛才為了幫忙史存明,揮刀上前,哪知道一照面便給鐵爪魔娘搶掉了手中刀,還吃她的鐵爪勾了一下,皮破血流! 立即滾出廟門之外,低頭一看,幸而沒有受著怎樣重傷,范金駒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他再扭頭向廟門裡看史存明和兩個魔頭對戰的情形,哪知道史存明已經打滅燭火,退向殿角,喇嘛廟裡漆黑一團,敵我三個人的身形,半個也看不見! 范金駒立即一閃身,再次進行廟裡,這喇嘛廟雖然遭了兵變,空空如也,可是地方很大,單是她們三個人交手的佛殿,縱橫就有八九丈闊,十多丈深,范金駒溜了進來,薩菩婆居然沒有發覺,小英雄人急計生,立即拔身一縱,跳到正梁之上! 這樣居高臨下,在黑暗裡居然被他看出一點輪廓來,范金駒看見史存明被薩菩婆和鐵爪魔娘逼向殿角,女妖巫不住的念著咒語,呢呢喃喃,聽得自己十分心煩,小英雄心中冒火,伸手向懷裡一掏,摸出三支棗核鋼鏢,就要瞄準薩菩婆的頂心腦門,發射出去! 哪知道他手攀屋梁,略晃身體,腳尖踢著了一件東西,范金駒心中明白,原來自己撞中了掛在屋梁下面的羊油燈盞! 因為由西北青藏以至尼泊爾的喇嘛廟宇,一般喇嘛僧侶,多半燃點獸油燈火,獸油之中又以羊油為最普通,羊油含的脂膏最多,火焰雖然不亮,還帶著濃密的黑煙,可是最耐燃點,所以喇嘛僧廟多數燃點羊油,僧侶們把羊油盛在巨大的瓦燈盞內,掛在屋梁簷角之下,點火照明,黑夜之中,密如繁星,也是西北塞上的奇景,范金駒踢著了羊油燈盞,忽然想出一個方法來,他想著薩菩婆練了一身軟皮蛇也似的瑜伽本領,自己的棗核鏢未必能夠傷得著她,而且在這漆黑無光的大殿裡,也不容易中,既然這樣,何不利用這些羊油燈盞,打擊敵人? 殿里,想到這裡,便把棗核鏢納回袖底,伸手把屋梁下面掛著的羊油燈盞,一口氣摘了十幾盞,分別拿在左右兩手,然後用兩腳勾著屋梁,用個“倒卷珍珠簾”的身法,掛了下來,雙手一抖,運足腕力,把十幾個燈盞,向薩菩婆打去! 原來薩菩婆由天竺西土學回來的催魂大法和離魂法,雖然厲害,到底是屬於精神功的一種,也有不少顧忌,比如催魂法使用開來,固然可以使一個人完全受自己精神控制,如臂使指,可是相反來說,如果有人在這受術人的面前打碎一件陶瓦之類的器皿,比如一只杯,一只碗之類,打破器皿時的聲浪,傳入受術人的耳鼓裡,這人立即僕倒在地,一切殺人放火的狂暴行為,立即停止,所以世上的離魂病者,由睡夢裡起來,比如腳下一絆著東西跌倒,馬上就會清醒過來,也是同一道理,范金駒這次用羊油燈盞飛擲薩菩婆,雖然沒有傷著女妖巫半點皮肉,可是十幾個燈盞打破的聲響,尖亮悠長,薩菩婆施在鐵爪魔娘身上的精神功,完全失了攻效! 鐵爪魔娘剛剛在地上支起半截身體,聽見了打破燈盞的聲音,一陣天旋地轉,再躺下來,發出呼呼的鼻鼾聲,任由薩菩婆再念催神咒語,也寂然不動了! 薩菩婆估不到范金駒無意破了自己的催魂法,不禁勃然大怒,喝了一聲:“該死小賊! 膽敢暗算老娘!” 罵聲剛完把身一聳,跳出一丈五六尺高,撲向范金駒藏身的位置,范金駒十分乖巧,他知道自己一發出暗器,(其實是羊油瓦燈盞),薩菩婆一定循聲飛撲過來,所以小英雄這邊燈盞出手,那邊雙腿一飄,打了個大鞦韆,弩箭脫弦也似,向著前面竄出一丈多高,然後伸手一攀屋梁,再一扭腰,把手裡餘下兩個瓦燈盞,向著薩菩婆迎面打去! 女妖巫向上一撲,並沒有把范金駒抓個正著,雙手剛剛攀著屋梁,暗影裡呼呼兩響,飛來兩個渾圓的東西,薩菩婆用瑜伽術一卷身體,兩腳凌空一踢,竟把范金駒飛來的瓦燈盞踢落在地!她還要向范金駒再次進撲時,底下嗖的一響,一股強烈勁功,猛向薩菩婆的背心推到! 這一下三陰滅陽掌勁正是史存明所發,當范金駒用瓦燈盞做暗器,飛擲薩菩婆時,少年壯士已經估量妖巫一定不旨罷休,必定循聲飛撲,所以薩菩婆向屋梁上飛撲的時候,史存明立即跨出半步,使出滅陽掌勁,“推山填海”呼的一掌,向薩菩婆背後推去,女巫十分機伶乖巧,對方掌風一到動,她立即用了個“天紳倒掛”的招式兩腿飄盪起來,腳尖一踢大殿正梁,身子藉著這一踢一盪之力,像箭頭般飛射出去,搶向佛殿的另一角去了! 史存明這一掌打了個空,掌力撞在殿頂正梁,砰的一聲大響,梁柱本身雖然沒有折斷,可是屋瓦紛飛,碎木灰沙如雨飛落,史存明的三陰掌勁居然把殿頂打穿了一個面盆大小的圓洞,月光由破洞漏了下來,景物微明,殿中各物現出輪廓,這一來敵我雙方形勢,看得清清楚楚,范金駒趁著薩菩婆落在殿角的時候,袖子一甩,嗤嗤,藏在袖底的兩支棗核鏢,宛若兩點寒星一先一後,直向女巫射去! 薩菩婆哪裡把這些暗器放在心上,耳聽風聲,反手向後一抄,便把一后,打來兩支鋼鏢,接在手裡,剛要反擲回去,冷不防廟門外傳來了一陣悉悉嗖嗖的腳步聲,接著聽見清朗的口音說道:“師妹,明兒他們到了哪裡,莫不是他們找尋金弓郡主,跑到福康安的大營去嗎?”另外一個口音答道:“明兒是個謹慎的人,絕對不會!”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冷霜梅和蕭玉霜,史存明一聽之下,不禁大喜,立即氣納丹田,高聲叫道:“冷前輩,蕭女俠,金弓郡主有下落了,快來拿這妖婦!” 薩菩婆大吃一驚!一個史存明還可以應付,如果多了瀟湘仙於這樣武功高強的人幫手,自己就要劫數難逃!不如三十六著,走為上策! 薩菩婆主意決定,陡的一聲大喝道:“甘道友!你起來了,用鐵爪功襲擊這姓史小子後背!” 史存明以為鐵爪魔娘甦醒過來,記著自己奪劍盜譜之恨,猝施突襲,不禁嚇一大跳! 少年壯士立即扭身向旁邊一閃,哪知道女巫這幾句全是詐語,鐵爪魔娘根本沒有醒轉過來,她趁史存明吃驚分神的時候,拔身一縱,跳上正梁,全身肌肉一收一縮,變成一根長長面棍相仿,打從史存明剛才用掌功擊破的瓦面漏洞,直鑽出去!再翻一個筋斗,沿著瓦背滾落,一陣狂風似的,逃得沒影無蹤! 薩菩婆這樣逃走,大大出乎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意料之外! 范金駒連忙一個箭步,竄出廟門,史存明跟蹤著飛身掠出,任由他們兩個人的身法這樣迅快!也不見了女妖巫薩菩婆的影子,少年壯士頓足說道:“棋差一招,叫這老妖婦逃跑了!真正可惜!”話剛說完,迎面跑過來兩條人影,高聲叫道:“明兒,你原來在這裡?什麼老妖婦逃跑了?你說的是哪個?”果然不出所料,這兩個人影正是冷霜梅和瀟湘仙子!范金駒迎上去叫道:“前輩!你們一步來遲,如果來早一步,決不致讓薩菩婆那個女妖巫逃脫!” 冷蕭兩人不是負責搜索銅鼓關西面的嗎?怎的會轉到東路來?這裡大有說明必要,原來眾英雄自從分四路出發,搜尋金弓郡主下落之後,冷霜梅、蕭玉霜兩人輕功超卓,不到半天,已經把西路三十幾座喇嘛僧廟搜完,不見孟絲倫的下落,兩女俠返回銅鼓關上,到了黃昏日落,擔任搜索北面的岳金楓和范金驟,找尋南面的智禪上人和伊麗娜,也先後回來了,他們所得結果,也是失望兩字,只有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還不曾見他們回來,智禪上人十分焦的,他擔心找尋金弓郡主不著,猶在其次,最怕連史存明也叫人家捉去,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蕭玉霜看出智禪上人的心意,立即站起身來說道:“老禪師!現在天色還早!我和冷師姊到東路,找尋明兒,兼訪盂姑娘的下落!” 智禪上人看見瀟湘仙子自告奮勇到東路探索,正所謂求之不得,大喜說道:“前輩如果去,再好沒有,那一段是清兵與我軍相峙的無人地帶,二位要小心哩!” 冷、蕭二人答應一聲,略為抄扎了一下衣衫,便自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東奔去,她們沿路上遇著喇嘛廟,立即刺探,可是這一帶的僧廟,大都空空如也,所有喇嘛走避一空,她們一直找尋到史存明、范金駒跟薩菩婆交鬥的喇嘛廟外,仿佛聽見呼喝叱罵的聲音,心念乍動,立即飛跑過去,真個不出所料,跟史存明范金駒兩人撞個正著,這兩位崑崙派女俠如果早一盞茶的時候跑到,薩菩婆就算肋生雙翼,也難以逃脫哩! 瀟湘仙子聽了史存明訴說他們兩個匿居空廟,巧遇薩菩婆的情形,笑了一笑道:“便宜了這妖婦!”她向冷霜梅道:“師姊,你的舊日對頭甘翠蓮在廟裡哩!你要見見她嗎?” 冷霜梅神色不動,答道:“我在雪山古洞裡面壁幽居十個年頭,心理完全變了!覺得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恩仇了了,有若流水浮雲,何必要這樣記恨呢,還是進去開解她一下吧!”兩女俠說著走人喇嘛廟裡,史存明把薩菩婆遺留地上的羊油燭點燃起來,闔廟通明,只見鐵爪魔娘面孔仰天,躺在地上,鼾鼾睡覺! 冷霜梅笑了一笑道:“甘翠蓮也是一派宗師,這樣的瞌睡法,真正可笑!” 蕭玉霜道:“凡是修練內功的人,哪有這樣瞌睡之理?她不過是著了女妖巫的催魂大法而已,師姊,你會太陰神功,把她弄醒過來吧!” ------------- |
第73章 窮搜萬重山 一姥臨崖逼俠女
冷霜梅點了點頭,她首先蹲了下來,兩手掌心相抵,搓了半頓飯的光景,掌心搓得火紅灼熱,方才伸出手掌,抵住了鐵爪魔娘的左右太陽穴,慢慢推揉,又過了兩盞茶的光景,冷霜梅方才向蕭玉霜道:“師妹!你把她的眼蓋皮翻起來吧!” 瀟湘仙子立即上前,把鐵爪魔娘的眼皮一掀,只見她兩瞳孔,完全走到眼蓋皮的上方,只剩下白森森的眼白,十分可怕,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見了,不禁吐出舌頭,冷霜梅卻運了一口丹口罡氣,嘴唇微鼓,朝著鐵爪魔娘的瞳孔一吹,說也奇怪,她這一口氣吹下去,鐵爪魔娘立即哼了一聲,好像在夢魔裡醒過來的樣子,手足不住顫動,額角津津沁冷汗,冷霜梅大喜道:“行了!” 史存明關心金弓郡主的安危,在鐵爪魔娘的耳邊叫道:“甘老前輩!甘老前輩!” 一連叫了三四聲,鐵爪魔娘倏地睜開眼睛,呆鈍的眼光悠然四射,她首先看見了瀟湘仙子,不禁面上一紅,再看見史存明,微然一愕,再看見了冷霜梅,醜陋的面孔突然一繃,兩眼放出兇光! 冷霜梅卻是淡淡自若,笑道:“甘翠蓮,你不認得我嗎?我和你已經是四十多年的老朋友啦!我們真個前世結下的緣,到了耄耄之年,還能夠見著面!” 鐵爪魔娘不等冷霜梅再說下去,悠地由地上翻起來,兩只鐵爪左右一分,猛向冷霜梅面門胸口要害齊齊抓到! 鐵爪魔娘一生坎坷的際遇,可以說完全是由冷霜梅的身上引起,雖然相隔了幾十年,甘翠蓮對冷霜梅的一腔怒火,絲毫沒有減退,今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鐵爪魔娘由地上一挺腰身,猛翻起來,鐵爪嗖聲風響,抓向冷霜梅頂心命門,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攔阻不及,不禁失聲叫道:“哎呀!” 冷霜梅雙手合十,面現微笑,她看見魔娘鐵爪攫來,全然不避,說時遲,那時快! 甘翠蓮鐵爪如電,左爪插中冷霜梅的腦門,右手攫著她的胸口,史存明連忙閉上眼睛,以為冷霜梅必定腹破腦裂,血漿齊流,哪知道鐵爪魔娘兩下抓中敵人,突然喀喇幾響,一聲慘叫,兩下腕骨完全脫臼,身子卻像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仰面直跌出去: 這是為何?難道冷霜梅用內功反震的力量,把甘翠蓮拋出去嗎?完全不是,原來甘翠蓮自小練鐵爪神功,都是拿樹木石頭之類來鍛鍊掌指力量的,掌一著物,指頭立即透出勁道來,方才有摧堅破強的力量,這是她千萬遍練過的門道,這次當然不會例外,鐵爪魔娘明知對方不是弱者,指尖一觸著冷霜梅身體,立即發勁,誰知就在魔娘鐵指發勁的一剎那,冷霜梅的腦門胸口,猝然內陷,要知武家高手比招,最忌的是勁力不繼,鐵爪魔娘這兩下如果抓空,也就罷了!可是她以為抓著敵人身體而使勁,那著勁的地方突然不見了蹤影,待要把勁力往回收,哪裡還來得及?只聽見喀喇兩響,手腕奇痛徹骨,鐵爪魔娘被自己的力量扭脫了骨臼,冷霜梅紋風不動,甘翠蓮痛得仰面向天,一跤跌倒在地! 蕭玉霜和史存明兩人看在眼裡,不禁又驚又喜,他們見冷霜梅一不閃避,二不還手,身子全然不動,只一對面功夫,便把鐵爪魔娘最厲害的鐵爪神功破去,雙手腕骨全脫了臼,不禁大為嘆服! 瀟湘仙子心中暗想:她不見面二十多年,隱在雪山苦練,武功進步之速,比起我來,真個何止十倍! 鐵爪魔娘估不到星宿海一戰,仇人隔別了四十個年頭,本領造詣這樣淵深猛進,自己要想報仇,今生今世也難以如願了!她鐵青著面孔,翻身跳起,就要逃走! 哪知道才一挪步,當堂發覺自己兩臂自時以下,軟軟的抬不起來,身子不動猶自可,只一舉步,立即痛徹心脾!額上冷汗直流,疼得面上完全變色,卻又咬牙強忍,連哼哈也沒有半聲,蕭玉霜心中不忍,上前笑道:“甘道友,我們幾個都是夕陽晚景的人了,在世之日已經無多,何必還要那樣大的火氣,一見面就動手腳,請坐下吧!” 她說著一伸雙手,疾如閃電似的抓住了甘翠蓮臂時曲池穴,輕輕向上一托,說也奇怪,只是喀喀兩響,鐵爪魔娘脫了臼的腕骨,立即接上,雖然痛楚,已無大礙,甘翠蓮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道:“我老婆子血氣衰邁,就是再花十年功夫練離火劍的圖譜,鑽研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功夫,也不是兩位的敵手,這筆冤仇只有拉倒了,再會!”她倏地折轉身來,就要一溜煙的跑去。 哪知道冷霜梅陡的一晃身軀,已經堵住喇嘛廟的大門,擋住鐵爪魔娘去路,叫道:“慢走!” 甘翠蓮把面一沉,說道:“我老婆子已經認栽了,怎的不放我走?難道要三刀六洞嗎?” 原來江湖上黑道的規矩,凡是饒恕敵人,一定要在他身上留下點標記,不是挖掉一隻眼睛,就是切去一只耳朵,至少也要斬斷一隻手指,或者是砍掉一只腳趾頭,甘翠蓮明明知道冷霜梅和蕭玉霜都是崑崙派有身份的人物,決不會做這些殘忍下流的勾當,她說這幾句話,不過有心挖苦罷了! 冷霜梅笑說道:“哪裡話來?甘道友誤會了,請問一句,甘道友是崆峒一派掌門,怎的會輕身下山,著了妖巫薩菩婆的暗算,跟著她來到這裡?” 鐵爪魔娘不禁面上一紅,猛然醒起一件事來,失聲說道:“不好!孟絲倫姑娘的性命,可要完啦!”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聽了鐵爪魔娘的話,好比兜頭潑下一盆雪水,骨髓皆冰,連聲問道: “怎麼?孟絲倫落在妖巫的手內!她被妖巫藏在哪裡?是活著還是完了?”鐵爪魔娘沒精打採的坐下來,細說了自己的一切經過。 原來鐵爪魔娘自從在大雪上跌了筋斗之後,心灰意冷,就要返回崆峒山去,不過她對鎖陽洞裡面金關玉鎖二十四功坐式,還有許多竅要不懂,要想求教瀟湘仙子,懸而未決,不捨得就這樣的回去,她仍然遠遠的跟在史存明這班人的背後,楔而不舍,一直翻越過大雪山,進入廓爾額的境界。這天晚上,她走過福康安清軍大營附近,正要登高眺望,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厥若蟲吟,又如鳥噪,鐵爪魔娘是個內功精湛,耳朵聽覺異常尖銳! 尤其在這萬籟俱寂的雪夜裡,更加能夠聽出數裡遠近,她想著天寒地凍,三更半夜的時候,哪裡來的蟲吟鳥叫,不禁好奇心起,這位崆峒派的掌門,立即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循著聲音飛跑過去,果然不出所料,跑不到三四裡,雪地裡現出兩個黑色點子。 鐵爪魔娘伏倒在大雪掩蓋的一堆山石後,定睛向前看去,那兩個黑色點子原來是兩個人,先行的一個正是跟自己交過一次手的女妖巫薩菩婆,穿了一件闊大黑袍,頭戴雪笠,後面跟著一個皮衣皮帽,維人裝束的青年女子,正是金弓郡主,盂絲倫的神態,十分詫異,閉了眼睛,像一個夢遊病的人一模一樣,默默無言地跟在薩菩婆背後,薩菩婆走出一二十步,立即回過身來,伸手向孟絲倫面前虛空亂劃,嘴皮不住翕動,口中喃喃,念著咒語,剛才自己聽見的蟲吟鳥噪聲,就是由她嘴裡念出來,智勇雙全的金弓郡主,竟然會落在薩菩婆手裡,鐵爪魔娘不由嚇了一跳。 鐵爪魔娘本來對智禪上人、史存明師徒,以至金弓郡主孟絲倫各人都沒有好感,可是她今天看見孟絲倫落在女妖巫的手內,不由自主的生出敵愾同仇的心理來,孟絲倫雖然是自己的對頭,行徑光明磊落,幾年來奔走西陲大漠,反抗滿清,不屈不撓,鐵爪魔娘私心裡對她也表示贊佩,薩菩婆便不同了,鬼鬼祟祟,滿身邪氣,鐵爪魔娘雖然是旁門出身,見了女妖巫的行為,也覺得一百二十個不順眼,何況看這情形,薩菩婆一定又用那套離魂大法,用精神功克制了金弓郡主,把她生擒到這裡來了! 鐵爪魔娘勃然大怒!就要飛身出去,向薩菩婆進撲,可是,回心一想,這女妖巫既然把金弓郡主引出來,必定另有巢穴,自己何必打草驚蛇!不如靜悄悄的跟在她背後,看看這女妖巫把孟絲倫帶到哪裡去! 甘翠蓮主意決定,沉住了氣,等薩菩婆引著孟絲倫走過一二百步,然後現身出來,遠遠的銜在她兩人的背後,只見薩菩婆一邊走著,一邊念著咒語,帶引著孟絲倫直向大雪山那面走去。 甘翠蓮心中一凜,想道:“啊!原來這妖巫的巢穴,在大雪山裡面!”她知道雪山奇險,如果進了雪山,自己再跟蹤薩菩婆的話,必定露出形跡來,到時候反為不妥,反不如現在先下手了! 鐵爪魔娘改弦易轍,正要飛步趕上,哪知道薩菩婆卻陡的停止咒語,把孟絲倫向自己肋下一挾,使出草上飛行的功夫來,一溜黑煙似的,踢起滾滾雪塵,向著白雪皚皚的大雪山,飛奔過去! 鐵爪魔娘暗裡著急,想道:“不過,這老妖十分機警,我跟蹤她,被她看出來了!”立即放開腳步,疾如奔馬的追趕下前,高聲大叫:“老怪物,挾了人往哪裡跑!咄!快快把人放下,還可以饒你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薩菩婆是由銅鼓關上,劫了金弓郡主出來,她在大雪山吃了史存明的虧,心生恨忿,仍然念念不忘史存明的斷虹劍和雷電披風劍法,薩菩婆的生性向來陰鷙狠毒,忽然想出一條毒計來,她想史存明孟絲倫兩人上玉塔山斬殺黑蟒,破壞了自己藉神行騙的假局,弄糟了本身的衣飯,此仇不報,何必為人,史存明本領高強,又有瀟湘仙子輔助,決難暗算,自己何不舍強攻弱,向金弓郡主下手呢?只要把孟絲倫劫到手裡,就是一個現成人質,自己要挾什麼,不伯史存明不俯首應命,女妖巫主意決定,立即返到廓爾額境,連夜偷進銅鼓關上,薩菩婆的輕身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偷入關裡,真個神不知,鬼不覺,被她不費吹灰之力,混入關城,恰好孟絲倫帶了巡兵,值夜巡邏,薩菩婆由暗隅裡閃身出來,首先取出一條染了迷香的手帕,向金弓郡主和幾名巡兵面前一晃,妖巫這種悶香是大竺西土祕製的,猛烈無比,蘸在手帕上面,迎面一晃,立即撥出一股濃香,不管準人嗅了,也要頭腦昏沉,幾個巡兵立即倚著城牆根沉沉昏睡,盂絲倫夙根深具,雖然中了悶心之毒,頭腦還有幾分清醒,正要開口喊叫,卻被薩菩婆閃電也似的伸出左手,駢指向雲台穴一戳,登時全身酸軟,妖巫趁勢把她向肋下一挾,飛過城牆,奔出數裡地外,然後將金弓郡主放下地來,用離魂功引她行走,哪知道冤家路窄,撞著鐵爪魔娘,薩菩婆十分鬼靈精,一聽見腳步聲,馬上知道有人跟蹤,立即把孟絲倫向右肋下一挾,飛步狂跑,鐵爪魔娘知道對方察覺,高聲叱叫。 薩菩婆卻是充耳不聞,挾著金弓郡主向前飛跑,鐵爪魔娘心裡一急,拼命窮追,這兩人一追一逐,前跑的似弩箭脫弦,後追的像流星趕月,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到了大雪山下,薩菩婆絕不猶豫,把金弓郡主向自己身後一背,輕身提氣,附著雪崖冰壁,猴揉攀木似的,直向著近處的山頂升上! 鐵爪魔娘在薩菩婆揉升雪壁的時候,用鐵爪鉤下一大片碎石來,就要當作暗器使用,直發出去,阻止對頭爬山逃走,哪知道薩菩婆棋先一著,把金弓郡主馱在背後,自己變了投鼠忌器,她只好手足並用的追蹤上來,爬不到二三十丈,薩菩婆跳到一面冰壁上,略一停留,陡的迴轉頭來,喝道:“老賊乞婆,多管閒事!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說著反臂一揚,三點寒星激射而出,猛向甘翠蓮身上飛到。 女巫發射出來的暗器,叫做“修羅神錐”,大如棗核,裡面中空,是用極薄鋼片打成,錐身淬了極厲害的毒藥,毒藥性質和修羅神針一模一樣,本來薩菩婆手裡最厲害的暗器是修羅神針,可是發射神針得要用金蛇杖,而且不能及遠,所以薩菩婆只好發出修羅神錐來,阻止追敵,三枚精光閃閃的毒鋼錐,激射鐵爪魔娘胸口要穴,如果在平地上,別說是區區三顆鋼錐,就是三四十顆,鐵爪魔娘也不放在眼內,可是在懸崖峭壁上,情形又不同了! 甘翠蓮輕身提氣爬山,決難招架,而且又在滑如琉璃的冰壁上,更加難以跳躍躲閃,一個不巧,就要失足滑落懸崖,粉身碎骨! 薩菩婆的暗器早不打遲不發,偏偏在這險峻的危崖上發出修羅神錐,用心險惡之至! 甘翠蓮也是一派的掌門了,見多識廣,她看出薩菩婆的毒計,只見她不慌不忙,左手鐵爪向冰壁一插,裂冰貫石,吸牢身體,右手鐵爪向上一揚,叮叮叮,竟把三枚修羅神錐,硬用鐵爪神功勁力擋在一邊,如果換了尋常人的肉掌,這樣硬擋鋼錐,肌膚一定沾染劇毒,不過鐵爪魔娘的指頭是鋼鐵鑄成的,根本不怕毒氣,她這邊把薩菩婆的暗器打落,那邊拔身一縱,跳起一丈七八尺高來,和妖巫的距離,近了兩丈,薩菩婆看見暗器無功,不禁大驚,連忙挾著金弓郡主,直向山頂逃去! 她兩人一個逃跑,一個追逐,不經不覺翻越過四五座雪峰峻嶺,兩下距離也是十五六丈左右,薩菩婆幾次仗著自己居高臨下的便宜,由上面推下大塊冰雪和山石來,要把鐵爪魔娘撞落澗底,甘翠蓮卻機警地閃過,她連聲叱喝道:“妖婦,把金弓郡主放下來,便饒了你!” 薩菩婆知道鐵爪魔娘苦苦追趕自己,為的全是拯救孟絲倫郡主,忽然心生惡計,回身喝道:“老乞婆,你要得回一個活人,就得規規矩矩給我站住,咱們談談條件,如果你再追上來,我把人向山下一拋,你連屍首也得不著,知道沒有!” 鐵爪魔娘當堂頓了一頓,哪知道她追逐之勢一停,立即上了女妖巫的當。 原來薩菩婆剛才說那幾句話,只要稍有機會,就會使人心靈受到施術人的精神控制,鐵爪魔娘一停下來,心頭上頓時覺得一陣迷惘,甘翠蓮馬上覺得不妙,正要收攝心神,薩菩婆又笑道:“甘道友,咱們本來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要替那姓史的小子賣命,坐下來吧!咱們交個朋友!” 鐵爪魔娘神智完全迷惘,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薩菩婆又向她面前念了一陣符咒,整個鐵爪魔娘完全被薩菩婆指揮控制下,方才有在喇嘛廟裡面助攻史存明的一幕! 以上就是鐵爪魔娘甘翠蓮墜入女妖巫圈套裡的情形,史存明聽了之後,不由打個寒噤,連聲說道:“這妖巫的精神功夫,竟然厲害到這般田地,孟絲倫落在她手裡,一定兇多吉少,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冷霜梅若無其事的說道:“一個人生死有命,何必這樣倉皇?閒話少說,咱們馬上趕到雪山找她!” 瀟湘仙子也說道:“救兵有如救火,事不宜遲,甘道友,煩你引路一程,找著薩菩婆那妖婦,讓我們活捉了她,給你消氣!” 鐵爪魔娘有些尷尬,她跟冷霜梅始終是嫌怨未釋,一旦並肩作戰,未免覺得有點難以為情,瀟湘仙子何等精明乖巧,已經看透了甘翠蓮的心理,笑道:“甘道友,你的武功本來不俗,不過薩菩婆妖巫用旁門左道的邪法,叫你跌筋斗罷了!如果這一次我回金弓郡主,我把鎖陽洞二十四式金關玉鎖功,完全指點給你!” 鐵爪魔娘一聽這幾句,大喜說道:“一言為定!” 蕭玉霜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哪個騙你,快點去救人吧!遲了恐怕來不及啦!” 此時史存明把范金駒喚到跟前,說道:“賢弟,這次虧了你,我們這次到大雪山去,路途險阻,說不定十天半月,才能夠回來,銅鼓關那一面,如果沒人防守,非常不便,你返關上告訴他們吧!” 這是史存明聰明過人的地方,他知道范金駒的本領有限,如果深入雪山找人,不但幫不了忙,反而成了自己的累贅,所以藉口關上防務,要范金駒折回,范金駒也明白了史存明的心意,諾諾連聲,離開了喇嘛廟,向原路上折回不提。 史存明等范金駒走遠之後,方才向鐵爪魔娘一拱手道:“甘老前輩,孟姑娘是咱們抗清的主將,千萬不能夠喪失了她,咱們過去雖然有點小小嫌怨,既往不咎,還是一同到大雪山去吧!” 鐵爪魔娘看見史存明對自己這樣彬彬有禮,再不好意思記仇了!只好嘆了一口氣道: “罷罷,便宜你這小子!”一行四人向大雪山進發。 這時候正值隆冬臘月,朔風怒吼,大雪繽紛,冷霜梅等四人,迎著刺骨寒風,衝霜冒雪,不到半天,已經到了大雪山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冷霜梅蕭玉霜說道:“兩位前輩,雪山浩瀚,廣袤何止萬里,我們到哪裡找尋金弓郡主去!” 這句話果然把她們兩個人問住了,鐵爪魔娘忽然說道:“雪山雖然很大,但是能夠住人的地方,並不很多,薩菩婆擄劫了金弓郡主,多半把她藏在山洞裡,我們一見山洞,立即找尋,不愁她飛上天去!” 瀟湘仙子大喜說道:“有理!這樣大雪寒天,老妖物除了山洞之外,相信沒有躲藏的地方了,咱們快去!”大家展開陸地飛行功夫,攀著冰崖雪壁,飛也似的爬上。 他們這一爬山,立即顯出武力造詣的深淺,冷霜梅身法輕盈,有如一頭紫燕,不問怎樣的雪崖冰壁,只把兩臂一振,便自回翔飛上,蕭玉霜和鐵爪魔娘的輕功,比起冷霜梅來,顯然遜色一籌,遇著峭拔奇險的地方,就要手足並用,施展壁虎功爬上,不能夠像冷霜梅那樣一舉手,一投足,便可隨意飛渡,史存明呢! 他雖然得了天池三老的絕技,學了三陰滅陽神功,可是輕功造詣,還不能夠跟這三位前輩並駕齊驅,飛渡危崖縱跳絕澗,必定落在這三人的後頭,史存明心中暗嘆:“學到用時方恨少,我的武功根基還淺,火候不到,沒有她們那樣爐火純青的輕功,履險如夷,學無止境,真是半點不錯!” 少年壯士正在暗中愧作,冷霜梅已經跳到一座雪峰上,她突然仰首向天,張開櫻口,戛的一聲長嘯,史存明出其不意,不由嚇了一跳! 只聽見冷霜梅的聲音遠遠傳送開去,只震得山谷響動,她一聲嘯未已,第二聲嘯又跟著發出來,嘯上加嘯,聲音互相震蕩,猶如千軍萬馬,競自奔騰,山回谷應,史存明的耳朵,被嘯聲震得發響,滿心的不舒服,他恍然明白過來,想道:“啊!我知道了!冷女俠這兩聲長嘯,分明是向妖巫挑戰!” 這一下沒有估錯,冷霜梅看見雪山浩瀚,茫茫一片,即使是有山洞的話,也被冰雪遮掩,似這樣的盲目找尋,何惜大海撈針?渺茫之極,心中一急,撮口長嘯,她這兩下嘯聲,是用丹田之勁直嘯出來,在這渺無人煙,四外空曠的雪峰上,冷霜梅這兩下清嘯,十幾裡路以內也可以聽見,接照武林規矩,她這樣的長嘯,就是向敵人挑戰的表示,對方如果是成名人物,就要出頭,如果聽了嘯聲不出,那就是等於自甘認敗,永遠給別人恥笑了! 果然不出所料,冷霜梅嘯聲甫歇,遠處一座雪峰頂上,戛的一聲怪叫,搖曳長空,淒厲刺耳。 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一聽之下,不禁大喜,異口同聲叫道:“女妖巫出現了!” 史存明聽出嘯聲起自東南,連忙扭頭看去,只見東南方六七十裡以外,有一座圓錐形的山峰,白雪皚皚,在粉妝玉砌也似的半山腰上,現出一個黑色點子來,少年壯士叫道:“那邊有人,老妖婦就在那邊的山峰上!” 一行四人立即溜下尋峰,星飛丸瀉,鶻轉鷹翔,望著那圓錐形的山峰跑去,不到頓飯工夫,冷霜梅和蕭玉霜首先來到薩菩婆發出嘯聲的山峰下,史存明突然尖聲喊叫! 原來那座圓錐山峰的半腰上,端坐著一個黑衣醜面的老婦人,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她盤足跌坐在一扇懸崖上,女妖巫的腳下,卻用一根長索吊住了一個人,飄飄蕩蕩,這個吊著的人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就衣服裝束看來,竟然是金弓郡主,薩菩婆把吊人繩索的一頭握在手裡,面上現出獰笑,史存明看見女妖巫把自己的心上人這樣擺佈,不禁悲憤填膺,高聲大叫:“賊妖婦,你如果傷損孟郡主一根頭髮,我也跟你拼命了!” 冷霜梅、蕭玉霜和鐵爪魔娘甘翠蓮三個人,看見薩菩婆把金弓郡主吊在懸崖旁邊,不禁為之駭然!因為自己這幾個人如果跑近前去,薩菩婆只要把握著繩子的手一放,孟絲倫就要摔落萬丈深壑之中了,屍骨無存,在這樣的情勢下,任你是陸地神功,也不能夠上前拯救! 薩菩婆看見各人面面相視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很得意的狂笑了一陣,方才叫道:“你們哪一個敢上來?我只要把手一放,這女娃兒就要兩世為人,如果你們倚多為勝,怪不得老娘心狠手辣!” 鐵爪魔娘怒聲叫道:“你把金弓郡主弄死,也沒有什麼好處!我們幾個一攻上雪峰你也難逃活命!” 女巫怪笑一聲,她並不回答鐵爪魔娘的話,遙向吏存明道:“餵!姓史的,你要得回心上人的性命嗎?這事盡好商量,只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這時候冷霜梅看了看自己和薩菩婆的距離,約莫是三十丈距離左右,知道在這樣遙遠的距離,妖巫的精神功不能夠向自己這幾個人身上施展,她向史存明低聲說道:“你上前敷衍她,儘量把時間拖延,讓我想想救回孟郡主的方法。” 史存明立即會意,走上幾步,向薩菩婆喝道:“老妖怪,你要什麼條件,說出來吧!” 薩菩婆怪笑一聲道:“我把金弓郡主放了,你們以後不准跟我作對為難,就是日後遇上,也不能夠眼我動手,彼此一言為定,你答應不答應?” 要知道俠義中人,最重諾言,如果史存明答應的話,嗣此以後,不管薩菩婆怎樣作惡,自己也不能夠伸手管她的事,就是冷霜梅、蕭玉霜也是一樣,史存明略一沉吟,毅然答道: “好!這個容易,你把孟絲倫郡主放回,以往一切拉倒,我們再不跟你為難便了!” 薩菩婆哈哈一笑,說道:“小子!還有第二件事,你把手中的斷虹劍,送了給我,那套雷電披風劍法,我不打算學了,可是,你請那兩位崑崙派老前輩,把內陰神篇的文字,念給我聽,要一口氣誦念三遍,不准作偽,做了這兩件事,我老婆子立即把人交回你們,立時就走,知道沒有?”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瀟湘仙於勃然大怒,破口罵道:“混帳!崑崙派的內陰神篇可以傳授給你?還不是等於白天做夢!憑你也配領受崑崙派的內功口訣!” 女妖巫冷冷的說道:“咱們現在是兩件事抵換一條性命,不是買賣,哪個跟你討價還價,廢話少說,你們要金弓郡主的性命不要?” 瀟湘仙子見她公然拿孟絲倫的性命要挾自己,傳授崑崙內笈,不禁怒火沖天,冷霜梅忽然笑道:“師妹,一宗絕世武功,單靠幾句口訣就可以練成的嗎?這不打緊,我來念給她聽!” 薩菩婆在懸崖之上,聽得清清楚楚,冷霜梅居然肯拿崑崙派秘傳的口訣掉換孟絲倫的性命,不禁心中一喜,可是她究竟不失為一個陰險奸詐的小人,恐怕冷霜梅把內陰神篇的文字任意竄改,或者故意說錯,比如吐納練功的呼吸是二十四下,她說三十六下,自己依著去練,不但練不成功夫,一個不巧,身子還要受害! 薩菩婆怪笑一聲道:“姓冷的,你要把內陰神篇的文字,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念出來,念完之後,又再從頭念一遍,二遍念過,再念一遍,三次沒有錯漏,我便相信是真的內陰神篇了!反過來說,你如果前言不對後語,或者是遲遲疑疑,不爽快念出來,我立即把繩一放,先叫金弓郡主摔個屍骨無存,你們也未必能夠把我堵截得著!” 冷霜梅大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哪個騙你,不過咱們的距離大遠,內陰神篇的文字又深奧得很,你一定聽不清楚,我再上前十丈,然後念你給聽吧!” 薩菩婆一想也是,對方和自己距離三十多丈,內陰神篇的內文,少說也有四五千字,距離遠了,自己聽不清楚,讓她近前也不打緊,何況自己還有催魂大法可以克制她呢?薩菩婆也是過於自恃,不假思索,便自點了點頭,說道:“好!你上前一百步,念給我聽!” 冷霜梅向蕭玉霜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然後面含微笑,身子一晃,兩只腳尖抵住冰壁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在一削如溜的危崖上,居然如履平地,薩菩婆估不到冷霜梅有這樣精純的輕身提氣本領,不禁大吃一驚,連聲叫道:“不准你走上來,這樣的距離便夠了!這樣的距離便夠了!” 女妖巫這樣叫喊,心中已經有點著忙,她忽然看見冷霜梅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望定自己,面上現出很安詳的微笑,薩菩婆心神一盪,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咦!原來這婆娘也會催魂大法!” 女妖巫慌不迭忙的口中喃喃,念起符咒,她運用自己苦修十幾年的精神功,要把冷霜梅克制,像以前對付史存明和鐵爪魔娘一樣,薩菩婆一邊念咒,一邊揮動右手,叫道:“你不必過來了,就在這裡坐下念吧!就在這裡坐下念吧!” 要知道薩菩婆學的“催魂大法”和“離魂功”,不外是今日催眠術的濫觴罷了!靠著自己專一強固的力量,控制對方心靈,所以能夠叫受術的人昏迷不醒,百依百順,薩菩婆叫冷霜梅坐下,就是施展催魂大法的第一步,哪知道冷霜梅已經胸有成竹,她過去曾經潛落惡龍潭水底,看過內陰神篇的碑文,知道西上迷魂功的破法,再加上在雪山面壁十個年頭,心境空澄,已經到了無人無我境界,精神強固,絕不是鐵爪魔娘可以比擬,薩菩婆要想用精神功來克制她,何異班門弄斧? 冷霜梅搖了搖頭,笑道:“不用坐啦!我現在念內陰神篇了,你且細心靜聽吧!” 薩菩婆看見冷霜梅居然不受自己精神功的克制,立時知道不妙,她正要把握著金弓郡主繩子的手一松,冷霜梅忽然笑道:“你要學崑崙派內功口訣,要聽內陰神篇的原文,就得把人吊上來,你將人家吊在半空裡做什麼?扯上來吧!我在這邊慢慢的念,你在那邊慢慢的聽!” 冷霜梅這幾句話看似平常,其實已經勝過對方,薩菩婆聽了冷霜梅的話,只覺得飄飄然,把綁著金弓郡主的繩子緊緊握住,瀟湘仙子看見女妖巫呆如木雞,知道她已經受了冷霜梅太陰神功的反擊,心猿意馬,舉棋不定,這時候還不救金弓郡主,向待何時? 蕭王霜立即一縱身,用“海鶴鑽雲”的功夫,直向雪山峰頂竄去。 瀟湘仙子的輕功超卓拔俗,疾若星流,只兩三下之間,便竄到孟絲倫存身的懸崖旁邊,這時候的金弓郡主,仿佛著了女妖巫的離魂大法,俯首及胸,沉沉大睡,完全沒有半點知覺,蕭玉霜用最快速的身法,搶到她的身邊,長劍一揮,竟把孟絲倫身上的綁繩砍斷,孟絲倫整個身子,立即由半山崖上跌了下來,蕭玉霜卻是手急眼快,伸出左手向外一探,“烏龍探爪,,的抓住了金弓郡主背心的衣服,不過孟絲倫身軀下墜的力量,十分勁猛,蕭玉霜附在滑如琉璃,堅冰積滿的懸崖邊,哪裡能夠吃得住這般沉猛的下墜之勢,連她也一齊跌了下來,史存明失聲叫道:“不好!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瀟湘仙子就在自己身子跌落的一剎那,右手擎著寶劍,一招“順手推舟”,嗤的刺在冰壁之上,劍尖透入玄冰數寸,身子就憑藉這劍尖一刺的力量,右手向上一拋,把金弓郡主整個身軀,高舉過頭,霸王舉鼎一般,然後兩腿一擺,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好個瀟湘仙子,手上雖然托著一入,卻是輕如片葉也似,由十五六丈高空,直瀉而下,鐵爪魔娘和史存明禁不住喝起採來,蕭玉霜臨到離地三丈,突然把抓住孟絲倫的手一放,叫道:“明兒!接著!” 金弓郡主立即像隕星落石一般的俯跌下來,史存明站在峰腳,恰如迎個正著,他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向上一推,孟絲倫距離他頭頂還有幾尺,立即被一股無形勁氣托住了,慢慢的落下來,史存明將她一把抱住,金弓郡主方才絕處逢生,脫了險境,少年壯士禁不注流出幾點英雄熱淚,可是他心中的愉快,卻是難以形容之至! 蕭玉霜為什麼要臨落地的時候,把孟絲倫由半空裡拋下來呢?因為瀟湘仙於手托著孟絲托下落,是內功裡面的“混元吊金鐘”身法,不過一個人始終是血肉造成的身軀,畢竟有它本身重量,如果兩個人一同落下來,必定結結實實的摔在堅冰上,跌個仰面朝天,蕭玉霜輕功卓絕,或者沒有妨礙,孟絲倫卻是損傷難免,所以瀟湘仙子把孟絲倫向史存明迎頭擲去,她知道史存明用三陰滅陽功勁托住金弓郡主的身子,必定可以化險為夷,她這邊人一出手,立即在空中翻了個筋斗,輕飄飄的落到山峰腳下,總算不負所托,救回了孟郡主的性命。 這邊瀟湘仙子救回了吊在懸崖下面的孟絲倫,那邊冷霜梅卻用大陰神功的“止心法”製住了女妖巫薩菩婆,她握牢繩索,不肯放手,冷霜梅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運用太陰神功的要訣,看見居然成功,不禁心中大喜,她再用寒如秋水的雙眼,盯定了薩菩婆茫然失神的眼睛,柔聲說道:“你這半個月來,勞碌奔跑,太累了啦!睡一覺吧!睡醒之後,我再把內陰神篇的經文念給你聽!” 這幾句話真是有效,薩菩婆覺得自己四肢綿軟,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坐了下來,伏身在山石上,不到半晌,鼾聲大作,呼呼睡了過去! 蕭玉霜和鐵爪魔娘看見大功告成,禁不住心中狂喜,就要飛身上峰,冷霜梅卻把薩菩婆一把挾住肋下,高聲叫道:“不用上來,我挾著她跳落便行啦!” 嗖聲風響,人已經到山峰下,身手利落,比起剛才蕭玉霜拯救孟絲倫還要加倍快捷! 史存明這時候真正佩服得五體投地,冷霜梅把女妖巫朝著地上一摔,鐵爪魔娘一聲怒喝,飛身過來,雙爪一分,就要作勢下攫,把薩菩婆的天靈蓋抓裂,冷霜梅叫了一聲:“慢著!不要傷她性命!” 史存明抱著孟絲倫,把她放到地上,看見冷霜梅不准鐵爪魔娘傷害薩菩婆,不禁愕了一愕,問道:“冷女俠,你怎的要留下妖婦,難道還要讓她在世上害人嗎?” 冷霜梅面色一正,問道:“我們這次生擒了她,是用武功,還是用精神法!” 史存明恍然說道:“前輩,我明白了!你以為用催魂法這一類精神功拿住女妖巫,不算英雄好漢,那個容易,你把她救醒過來,咱們四個人包圍住她,再用武功把她拿獲,這樣叫她敗了也死心塌地,是與不是?”冷霜梅聽了史存明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瀟湘仙子詫異問道:“師姊,明兒的話很對,你笑什麼?咱們來個七擒孟獲,縱而後擒,還怕她飛上天去吧?” 冷霜梅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說道:“當年我在惡龍潭底潛水看碑文時,雖然看了碑文的一半,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碑文的開首說,凡是用太陰神功擒住對頭的,決不能夠把敵人殺死,甚至不能夠給他一毫一發傷害,這是本門戒條,我不能夠違犯!” 蕭玉霜一聽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史存明道:“前輩!你可以把這老妖婦的太陰神功解了,袖手旁觀,由我們三個人跟她相鬥!” 冷霜梅搖搖頭道:“不行,我把她救醒過來,她也是手足綿軟,武功全失,至少要一個月之後,武功方才復原,怎可以跟你們打架!” 史存明不禁啞然,冷霜梅道:“所以我主張把她放掉,饒她一遍,要她立誓洗心革面,方才把這女妖巫放了!”這幾句活一說出來,蕭玉霜等三人面面相視,待要反對,卻又礙著冷霜梅的情面,說不出口。 冷霜梅何等聰明,已經通曉了各人的心理,笑道:“你們害怕放了這妖巫之後,她會繼續為非作惡嗎?只管放心,我可以把太陰神功的口訣和用法,傳給你們三人,縱使日唇遇著了這妖婦,也不足為患啦!” 鐵爪魔娘和史存明不禁大喜,蕭玉霜卻是皺了一皺眉頭,說道:“師姊,太陰神功是咱們崑崙派的瑰寶,怎可以……” 底下“妄傳別人”這四個字,她卻說不出來,冷霜梅答道:“師妹放心,我只懂得一半碑文罷了,只有天殘叟大師兄,看過神碑全文,練得這種功夫的神髓,這一半碑文所記載的,不外是一點皮毛,說出來又有何妨呢?” ------------- |
第74章 固守千仞嶺 萬眾一心保雄關
冷霜梅真個把太陰神功的“止心法”和“製動法”兩段念了出來,總共一千多字,蕭玉霜等三人內功本有根基,人又聰敏,一點便透,大家閉目默念了兩遍,已經融會貫通,冷霜梅笑說道:“你們由今天起,已經不用怕薩菩婆什麼催魂功夫和離魂大法了!閒話少說,把孟絲倫郡主救醒過來,方才再作道理吧!” 史存明慌忙把金弓郡主抱起來,讓她的頭枕到自己的大腿上,冷霜梅學救治鐵爪魔娘的法子,搓熱雙手,向她前胸後背和兩太陽穴推揉了一陣,方才揭開她的眼皮,用力一吹孟絲倫的瞳孔,金弓郡主方才悠悠醒轉過來,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奇怪,我怎的這樣瞌睡,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少年壯士一陣心酸,正要開口叫她的名字,冷霜梅擺了擺手,向孟絲淪耳邊一聲清叱道:“真即是幻,幻即是真,一枕黃梁,人間夢覺,快清醒過來吧!” 孟絲倫果然睜開星眸,她首先瞥見了史存明,驚詫問道:“明哥,你哪時候回來,這裡是銅鼓關嗎!怎的這樣冰冷?” 瀟湘仙子笑道:“孟姑娘,這裡並不是銅鼓關,咱們是在大雪山上,你給薩菩婆那妖婦擒到這裡來,我們把你救了啦!” 金弓郡主茫茫然道:“唔!原來如此,怪道我做了一個惡夢,我夢見薩菩婆那個女妖巫,帶著大隊清兵殺入銅鼓關來,我正要上前跟她交戰,那妖巫用手一指,我便不能夠動彈了,清兵把我擒住,押進大營,到了福貝子的中軍帳前,福康安那廝向我拍案大罵,說我是叛逆首領,抗拒天朝,殺掉了他八九萬大軍,叫金山雙醜把我用繩索捆綁起來,高高吊在一座雪山高峰上,說要把我活活冷死餓死,我正在打算咬舌自殺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青光一閃,吊住我的繩子,突然中斷,跌了下來,我在一嚇之下,便人事不醒了,存明哥哥,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孟絲倫這一番話,並非虛假,正是她受了薩菩婆催魂大法之後,腦海裡反映出來的幻像,說它是夢又不是夢,半真半假,史存明道:“賢妹,你被妖巫的精神功迷惑住了,她已經被冷女俠生擒了,你看看這妖婦不是躺在那兒嗎?”金弓郡主方才抬起頭來,她猛然瞥見了鐵爪魔娘,不禁一聲驚叫! 蕭玉霜笑說道:“孟郡主,你不用怕,甘老前輩已經跟我們化敵為友啦!” 史存明把腰間水壺解了下來,給孟絲倫喝了幾口清水,金弓郡主的頭腦然後漸漸清醒,想起從前的事來了! 史存明再告訴了她剛才被長繩吊在懸崖下的危險情形,說了一遍,又說了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女俠拯救她的經過,孟絲倫聽得汗流浹背,方才知道自己死裡逃生,不禁把薩菩婆恨入骨髓。 這時候冷霜梅已經著手把薩菩婆弄醒過來,她解除大陰神功的方法,十分簡單,先用左手抵住女巫背心,把薩菩婆向上一托,直拋起來,一腳踢去,登中了女巫腰後的“鳳尾穴”,薩菩婆砰的一聲響,彈起六七尺高,冷霜梅卻是身形如電,不等女妖巫掉頭下落,一個飛身過去,抓住了薩菩婆的衣領,反臂一旋,轉了半個圓圈,然後向雪地上用力一摔,薩菩婆大叫一聲,當堂醒轉過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好比噩夢初醒的樣子,冷霜梅笑了一笑,說道:“內陰神篇的經文已經念完了,你記清楚了沒有?” 薩菩婆睜開怪眼,看見冷、蕭二人悠閒地站在自己旁邊,金弓郡主倚在史存明的懷裡,知道著了對方的道兒,真個怒不可遏,氣向上湧,就要一翻身軀,直跳起來,向冷霜梅撲去,誰知道她的身子一動,方才明白自己四腳手腳,軟綿綿的,完全沒有了半點氣力。 女妖巫也是個行家,她知道自己著了敵人的精神功,冷霜梅對於這一門本領,比起自己還要內行,薩菩婆不禁長嘆一聲,她把雙目一垂,索性坐以待斃,冷霜梅呵呵笑了一陣,方才說道:“薩菩婆,人不可以貌相,水不可以鬥量,你以為學了天竺國一點瑜伽術,西土地方一點皮毛的精神功,便可以橫行天下,肆無忌憚了嗎?現在如何!作法者反以法斃,害人者反成自害!我現在要殺你,直同反掌之易,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饒你一次,走吧!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七個字你要記著,改與不改,為禍為福,完全在你個人一念罷了,知道沒有?” 薩菩婆聽見對方說饒了自己的性命,立即放下一塊心頭大石,她陰惻側的站起身來,恨聲說道:“姓冷的,老娘今天總算栽在你的手裡,不過我薩菩婆講究的是恩怨分明,此仇不報,在生人世,後會有期,再見!” 這女妖巫說完之後,也不等冷霜梅回答,便自手足並用的爬下雪峰去了,別看她消失了武功,身手仍然十分矯捷,眨眼之間,已經消失在茫茫夜影裡,蹤跡不見。 薩菩婆這一走,冷霜梅向蕭玉霜道:“師妹,咱們的事已經完了,走吧!” 史存明和鐵爪魔娘站起身來,金弓郡主的精神氣力還不曾恢復,史存明索性把她兜在背後,一同下山,一路上星飛丸瀉,絕不停留,不到半日工夫,已經走出了大雪山,返到山南溫谷地帶。 鐵爪魔娘望了一望遠處,說道:“前面不遠地方,就是福康安的大營,我不到銅鼓關了,就在這兒分手吧!可是……” 她囁嚅著若有所言,卻又說不出來,瀟湘仙子笑道:“甘道友,你要我指點貴派鎖陽洞裡的金關玉鎖二十四個坐功圖式嗎!很好!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事,你暫時返回崆峒山上,我在一年之內,登門造訪,再跟你說明一切便了!” 鐵爪魔娘微微感到失望,冷霜梅笑說道:“大家已經化敵為友,何必急在一時,我們因為軍情吃緊,滿清徵西大軍得到增援,三幾天內便會向銅鼓關發動攻勢,我們不能夠不光顧眼前形勢,道友放心,到時我冷霜梅也要拜訪主山,一言為定,只管放心回去便了。” 甘翠蓮聽見冷霜梅這樣一說,面色一喜,因為她在這大半天裡,已經看出冷霜梅的武功造詣,比瀟湘仙子還要強,如果她肯到崆峒山指點自己,當然比蕭玉霜強得多了,鐵爪魔娘急忙說道:“如果冷女俠駕臨荒山,再好沒有,我甘翠蓮就在這一年內,足跡不離崆峒山外,敬候降臨,再見!” 說罷飄然而去,史存明一直望到她的背影不見,方才說道:“鐵爪魔娘那樣情性怪僻的人,居然肯跟冷前輩化解了幾十年的宿仇,真是異數!” 冷霜梅大笑道:“有什麼異數不異數,誠之所至,金石為開,她畢竟是崆峒派的掌門,夙恨未昧,總算從善如流,閒話少說,走吧!”一行人不到半天,便自返到銅鼓關上。 阿布敏王子和智禪上人看見金弓郡主無恙回來,不禁狂喜,銅鼓關上一片歡聲雷動,冷霜梅因為孟絲倫的身體還未十分復原,吩咐史存明收拾一間靜室給她歇息休養,剛才過了一晚,第三天破曉凌晨,銅鼓關上的巡兵突然吹起海螺號角來,原來是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傾巢出動,遍野似的向銅鼓關殺到! 阿布敏王子在中軍帳裡,聽說清兵大舉進攻,不禁大吃一驚,一方面下令全體士兵,登上諜樓,嚴陣以待,另一方面差人到靜室裡,請金弓郡主出來共商應戰大計,不多時候,孟絲倫由史存明陪伴著來到中軍帳裡,金弓郡主不等阿布敏王子開口,已經說道:“福貝子這次得到海蘭察十多萬生力軍補充,傾盡全力而來,兵鋒甚銳,我們不能夠和他爭衝,全力固守關城為上!” 阿布敏王子點了點頭,立即傳下將令,據城固守,除了弓箭手居高臨下,用強弓硬弩射住清兵之外,還在城牆上推疊了無數泥土和沙袋,抵禦清兵的紅衣大砲,這邊剛剛佈置停妥,那邊滿清大軍已經像秋日的大潮,洶湧而至! 滿清的先鋒官看見廓爾額兵固守不出,守兵黑黝黝的,密如螞蟻,布滿關頭,立即吹起號角,押住陣腳,中軍一聲棒鑼響,湧出幾千名敢死隊,個個頭戴鐵盔,手執藤盾,衝向銅鼓關下,關上一聲胡哨,飛擲下無數磨盤大石來,把清兵打得頭崩額裂,肝腦塗地! 先鋒官不禁大驚,他看見大石密如雨點,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不明白廓爾額兵由哪裡弄來這樣多的大石,等到定睛看清楚時,又是驚駭,又是佩服,原來廓爾額兵不知哪個時候,用木材製造了幾十條木槽,這些木槽長可三丈,闊約五尺,一頭翹起,一頭斜斜向著關下,好像滑梯一般,大石翻翻滾滾,沿著木槽瀉了下來,清兵最先衝到關下千多名敢死隊,當堂死傷了一大半,其餘的心驚膽戰,敢死隊變成了怕死隊,紛紛後退。 福康安在中軍督戰,看見廓爾額兵用木槽溜石的法於,打擊自己的前鋒軍,不禁又驚又怒,他向左右喝道:“叛逆這樣可惡,用大石來對付我的盾牌兵,我們用霹靂車攻關,也用大石回擊過去!” 福貝子的將令一下,二百多架霹靂車由後軍直推到陣前,阿布敏王子一見了霹靂車,連聲叫道:“快快準備竹網布帳!” 原來盂絲倫跟清軍對仗幾年,對於滿州兵的攻守戰具,已經一清二楚,她在銅鼓關大破清兵之後,立即著手修繕關防,金弓郡主知道清兵攻堅的利器,除了紅衣大砲之外,還有運石攻城的霹靂車,她在拉薩見過一次,孟絲倫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她想出對付霹靂車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柔製剛,怎樣以柔製剛呢? 孟絲倫挖空心想,她吩咐阿布敏王子派大隊士兵到附近山嶺,斬伐大量毛竹回來,縱橫交疊,二三十支一排,織成一面竹網,竹網的上蓋加了一層厚帆布,這樣一來,便可以阻擋霹靂車拋石上城頭了! 因為這類毛竹襯托帆布的竹網,柔中帶韌,而且帶有彈力,即使是一百幾十斤重的大石由空中落下來,這些竹網布帳也可以抵擋得住,甚至可以利用毛竹的彈力,把大石拋下城去,阿布敏王子命令一下,關城上當堂張起了綿長幾裡的竹網和布帳。 清兵的霹靂車運到城牆下,一聲號令,車上槓桿轟隆連聲,翻動起來,無數磨盤大石,雨點也似的拋上城頭,可是廓爾額兵有了這種新奇的守城戰具,大石儘管成排成陣,向銅鼓關頂落下,廓爾額兵卻是絲毫不傷,霹靂車拋擲了無數巨石,竟然沒有半點用處,福康安又羞又惱,喝令左右用紅衣大砲轟城,忽然聽見親兵來報:“稟貝子爺,海蘭察大人到了!” 福貝子回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海蘭察坐著一乘八名親兵摃抬的綠呢轎,飛也似的由後軍趕到,福康安勒住戰刀,迎了上去,問道:“海將軍從大營趕來,可有什麼指教?” 海蘭察道:“貝子爺,攻城的情形怎麼樣了?” 在名目上,海蘭察是福康安的副帥,可是乾隆帝在生力軍開到之前,已經降了一道密旨給福康安,說海蘭察智勇兼備,叫他凡事要聽調度,福貝子知道乾隆帝對自己明升暗降,表面上叫海蘭察做自己副帥,實際上代了自己統帥職權,不過礙著皇族面上,給回自己一個統帥的虛銜罷了! 海蘭察這樣一問,福康安面皮發湯,答道:“叛逆頑強得很,我們用霹靂車攻關,他們用竹網布幕抵擋,我叫紅衣大砲轟城,給他一個厲害!” 海蘭察搖頭道:“用紅衣大砲嗎?恐怕沒有什麼用處?” 福康安嚇了一跳,問道:“什麼,難道咱們的紅衣大砲給敵人弄壞了嗎?” 海蘭察用手一指關頂道:“敵人在銅鼓關頂砌滿了沙袋和泥上,咱們的砲人轟上去,白白耗費禪藥,如果轟擊關城本身,銅鼓關上倚山而建的,不是建造在平地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用處!” 福康安猛然醒悟,問道:“那麼,難道咱們就這樣鳴金收兵,白白的撒回去?” 海蘭察道:“那又不必,咱們可以一面佯攻關城,一面分兵兩路,攻戰銅鼓關左右兩座高嶺,只要扼住了那兩個山頭,再把紅衣大砲運到山上,居高臨下轟擊,關城一定可以攻破了!” 福康安大喜道:“好計!” 立即下令都統富安帶兵三萬,進攻左面山峰,協領聶成棟、楊天貴帶兵三萬攀登右面山嶺,餘下的清兵仍舊直逼關城,吶喊連天,排山倒海似的向關城攻去。 孟絲倫和史存明岳金楓伊麗娜一班男女英雄,站在銅鼓關頂的遼望樓上,俯瞰全局,指揮作戰! 史存明看見清兵儘管喊聲如潮,衝到關城半裡距離之內,便自停了下來,竟是虛張聲勢,並不上前強攻,不禁疑惑起來,問道:“賢妹,你看清兵怎樣,他用的是以進為退的戰法呢?或者是打算聲東擊西呢?” 孟絲倫還未回答,她忽然看見清兵分出兩個支隊來,全是步兵,分向左右兩邊馳去,金弓郡主一看之下,立即叫道:“不好!清兵要攻佔咱們銅鼓關左右兩座山峰哩,我們在山峰上有守軍沒有!” 史存明道:“清軍要攻左右二峰嗎?咱們也有幾百名弟兄在那裡防守不礙事吧!” 孟絲倫急忙說道:“幾百人守兩座山峰,那怎麼行!如果清兵佔了左右二峰,把紅衣大砲運上峰頂,開砲射擊,我們就要陷入絕對不利的地位,拉薩城那一次教訓,怎的這樣快便忘記了!快快派兵援救。” 史存明道:“好!我帶三千弟兄援救左面山峰吧!” 孟絲倫道:“三千人馬不夠,你向殿下請求撥足五千兵馬,立即趕去!” 金弓郡主又向岳金楓道:“岳兄,你和麗娜妹子也帶領五千人馬,馳救右邊山峰,要快!” 岳金楓、伊麗娜也應聲去了,先說史存明帶領五千廓爾額兵,由側面繞出關城,到了左山峰下,都統富安的攻擊軍,恰好像潮水似的湧到。 少年壯士看見清兵到來,不禁吃了一驚,下令全體兵士,迅速登山,和山頂的弟兄合在一起,廓爾額是一個山地之國,居民習慣了在山中生活,攀山越嶺,疾如猿猴! 史存明命令一下,幾千名廓爾額兵手足並用,疾若星流,搶在清兵的前頭,上了山頭,反過來看清兵那一面,爬山的身手顯然及不上廓爾額兵矯捷,每個士兵身上穿了沉重的盔甲,又受到山頂守軍矢石的阻截,當然大大打了折扣,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廓爾額兵已經全數爬上山頂,清兵還爬不到三分一! 史存明看見自己的兵士大部分攀上山頭,方才一聲清嘯,拔出斷虹寶劍,抖起一道劍光,翻翻滾滾,直向清兵殺去! 清兵看見史存明殺來,不禁大吃一驚!因為大部分清兵在戰陣上跟他對過仗,知道史存明的厲害,看見他單人只劍朝著自己殺到,當堂懾於威勢,紛紛後退! 史存明卻是敵我分明,他看了清軍裡的漢人,並不傷害,只是一掠而過,可是看見了滿州士兵,便不留情,遠的掌打,近的劍刺,剎那間殺了幾十名兵士,清兵主將都統富安看見史存明殺法勇猛,立即傳下號令:“趕快調火槍手上前,瞄準了這小子轟擊,如果打死了他,勝似別人十倍!” 清兵的火槍手,紛紛由後面跑上來,倚石為障,個個舉起火槍,準備向史存明轟放。 少年壯士異常機警,他看見清兵擎著火槍跑過來,立時知道不妙,他一個飛身跳到突石上,眼光瞥處,看見距離自己右首百步之外,站著一個清軍的游擊武官,正在那裡指手劃腳,看情形是指揮火槍手上前,四面八方向自己包圍、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就在石上把腳跟一墊,嗖嗖兩響,使出雷電披風劍法“雷神經天”的絕招,活像一頭大雁,掠起三丈多高,在半空裡一盤一轉,猛向那名游擊武官當頭撲去! 那游擊武官名叫安大勇,是個道地的滿州人,他正要指揮火槍手佈置好廣闊的火網,向史存明轟擊,哪知道史存明卻用擒賊先擒王的手法,降臨到他的頭頂上,安大勇吃了一驚,急不迭忙揮起手中馬刀來,向頭頂一個盤旋,阻遏敵人下落之勢,哪知道史存明出劍如電,就在空中嗤的一劍刺了出來,扎中了安大勇壁時的曲池穴,安大勇當堂半身發麻,叮噹一聲,馬刀落地! 史存明反手一把,將他挾在肋下,安大勇身邊兩名馬弁,見首腦被擒,急忙揮刀來救,史存明劍光閃處,刷刷兩聲,已經把這兩名馬棄的腦袋砍了下來,少年壯士剛才把安大勇擒到手裡,背後劈劈啪啪一陣連響,火槍已向他連連轟放。 史存明知道火槍噴出來的砂子厲害無比,任你武功怎樣高強,遇著了這種火熱的鐵砂子,也是非死即傷,他首先用劍刺穴道之法,閉住了安大勇的麻穴,然後反臂一掠,把這滿清武官兜到自己背後,做了擋牌,在鐵砂進舞中,就地一滾,猛向一堆山石滾了過去。 這堆山石後面埋伏著四名火槍手,清初時候最普遍的火器就是“抬槍”,所謂“抬槍” 就是一根六尺多長的火銑,鐵管塞了火藥,由兩個人抬頭,一個用肩膀托著鎗管,一個在後面點火轟發,故此叫做“抬槍”,這裡四名槍手,共有抬槍兩桿,他們看見史存明背著安大勇直向自己滾過來,齊齊吃了一驚,要想點火發槍,又恐怕傷害了安大勇,這樣略一遲疑,史存明已經連人帶劍,像旋風也似的卷到,斷虹寶劍一圈一掃,青光閃處,四名火槍手有三個丟了腦袋,餘下一個嚇得屁滾尿流,拋了抬槍,抱頭鼠竄。 吏存明不費吹灰之力,奪了兩桿抬槍,他一個滾身到了山石背後,恰好幾陣鐵砂子逐影飛來,沙沙沙,完全打在山石堆上,史存明把安大勇向地上一擲,順手摘了他的纓帽,向著自己頭頂一套,由石後現身出來,再一縱身,使個“電光過嶺”的身法,又向距離最近一處的清軍火槍陣地飛撲過雲! 這裡一共埋伏了六名清兵火槍手,總共是三桿抬槍,他們起先乍見史存明翻起身來,因為他戴了安大勇的花翎和纓帽,以為安大勇掙扎跳起,稍一遲疑,沒有放槍,哪知道史存明就在一剎那之間,飛撲過來,劍光一閃,刺倒了兩名火槍手,哪知道左邊火光閃處,轟轟,一蓬黑煙挾著鐵砂子,向史存明背心轟到! 原來史存明撲向這一座清兵火槍陣地的時候,卻沒有留意到另外還有兩名清兵,擎著一根抬槍,埋伏在這陣地左側不到兩丈遠的地方,史存明這一飛撲過來,恰好落在那兩名清兵火槍射擊範圍之內,這兩名清兵見了這個機會,哪肯輕易放過,立即燃點火繩,轟的一槍直射出來,這邊史存明剛才刺倒了兩名清兵,還不曾下手對付其他四個人,火槍鐵砂子已經如雨飛落,少年壯士立即倒身向地,骨碌碌的一翻一滾,疾如旋風似的,卷出兩丈以外! 鐵砂子卻打在那四名清兵的身上,一片呼喊號叫,這兩名清兵還要填塞火藥,再轟第二滄時,史存明已純一個“鯉跳龍門”之勢,由亂石之間直竄起來,如健鷹掠隼,連人帶劍向那兩名清兵一撲,從前的火槍沒有現在的槍械那樣便利,一槍轟出,連續可以放出第二槍,這兩名清兵還未來得及填滿火藥,裝上火繩,史存明的斷虹劍已經刺到,匹練似的青光自左向有一掃,兩名清兵只哎呀了半聲,便自身首異處! 不過清兵的火槍有二三十桿,這時候先後燃放起來,或遠或近,轟轟發出,硝煙瀰漫,鐵砂子紛飛亂迸,槍聲密如炒豆,史存明知道人身血肉之軀,決定抵擋不了火槍手的鐵砂子,自己殿後阻擊的任務已經完成,還是三十六招,走為上招! 史存明主意既定,在亂石里抓起那兩名清兵的屍首,分向左右擲了出去,屍首一飛起來,火槍之聲大作。 史存明趁勢朝著相反方向拔身一縱,使了個“雷神經天”的身法,拔起三丈多高來,斜斜向半山腰一落,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峰頂衝去,轉瞬間跑出老遠,清兵被他這一下金蟬脫殼的妙計騙過,只有徒呼而已! 再說吏存明到了左山峰上,指揮廓爾額兵竭力死守,他們把峰頂上的冰塊石頭推了下來,清兵的敢死隊,才到了半山,首先吃了一陣石雨般迎頭痛擊,接著是飛蝗也似的弩箭,嗤嗤飛落,廓爾額人本來是山地里長大的民族,追飛逐走,射獵鳥獸,已經成了生活習慣,所以廓爾額兵射出來的弩箭,幾乎沒有虛發,百發百中,清兵雖然人數眾多,但是仰著身子向上進攻,形勢非常不利,廓爾額兵卻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矢石如雨,清兵白自犧牲了二三千人,始終攻佔不了左峰,只有在山下吶喊罷了! 話分兩頭,這一邊史存明帶領五千人馬馳救左峰,那一邊岳金楓伊麗娜兩人,也帶領了五千援兵,馳救右山,他們也跟史存明一樣,剛才到了山峰之下,便遇著了清兵的進攻部隊,岳金楓吩咐伊麗娜指揮援兵,搶先登山,自己帶領了幾百名壯士,去擾亂清兵的攻勢,帶領清兵搶山的主將是聶成棟、楊天貴兩人,他們過去在福康安軍中跟岳金楓認識,並且還受過岳金楓的節制,看見他帶領廓爾額兵衝突本陣,聶成棟拍馬迎上,高聲大叫:“姓岳的,你家累世受朝廷的恩典,你父親也是徵西名將,你卻這樣沒有出息,投降叛賊!” 岳金楓道:“住口!聶成棟,你本身也是漢人,妄知大義,替滿州韃子做鷹犬虎倀,殘殺邊民,廢話少說,吃我一劍!”話剛說完,劍光一閃,身於直掠起來,向聶成棟馬頭刺到。 聶成棟知道岳金楓本領厲害,連忙勒轉馬頭,向左一閃,接著把手中大砍刀一揚,向岳金楓攔腰砍去,哪知道岳金楓撲向他這一下是虛,聶統領的大砍刀剛才挾風掃出,岳金楓陡的長劍下垂,“白鷺凌波”,劍尖朝著聶成棟的刀身一點,身子藉著這劍尖一劃一點的力量,呼呼兩聲,打從聶統領的頭頂,飛撲過去,劍光一閃,青鋒寶劍刺中了聶統領背後掌旗清兵的胸膛,這清兵慘叫了一聲,撲通一聲,跌翻在地! 岳金楓趁勢一把,將一面繡了“聶”字的黃龍旗,搶到自己手裡,清兵出其不意,禁不住齊聲吶喊! 岳金楓把清軍將旗奪在手裡,這一支黃龍旗的旗杆是鎮鐵打造的,有茶杯口粗細,桿身也有一丈五六尺長,連同蜀緞的旗身在內,少說也有三十斤重,岳金楓一聲大喝,把手腕用力一抖,錦旗呼的展開,向清兵橫掃過去! 他運用軍旗做武器,比起使用寶劍還要得力,一掃過來,千鈞之力,楊天貴一催坐馬,迎了上前,他知道岳金楓本領厲害,不敢上前交鋒,只在數丈以外,張弓搭矢,嗤的一箭,向岳金楓胸口射來,岳金楓眼看四面,耳聽八方,一聽見弓弦響,立即把將旗猛翻起來,向外一揮一卷,那支箭還不曾射到面前,已經被旗風一扯,歪了準頭,直穿在旗身上,少年英雄眼光瞥處,知道射箭的正是楊天貴,立即拔身一縱,連人帶著大旗直飛起來,向楊天貴攔腰掃到! 楊天貴看見岳金楓舉旗掃到,不禁慌了手腳,把手中槍用力一抖,圈出二尺見方的槍花來,迎面直刺,哪知道他剛手臂一舉,岳金楓那面大旗已經賽似黃雲一朵,兜頂罩落。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楊天貴虎口登時迸裂,一桿鐵槍脫手直飛起來,拋出兩三丈遠! 楊天貴“不好”兩字還未出口,岳金楓的大旗一掃,數十斤重的鐵旗杆,打在身上,如同金剛巨杵也似,竟把楊統領連人帶馬,打成一團肉餅,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岳金楓打死了清兵一名主將,大旗展處,向聶成棟疾卷過去,聶成棟看見岳金楓一旗杆把楊天貴人馬打做肉團,心膽俱裂,哪裡還敢迎敵,連忙勒馬便逃,岳金楓正要追趕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呼的一響,人叢裡竄出一個短小精悍的滿洲漢子來,這人穿著軍官裝束,唇生短髭,二目炯炯如電,竄出來的身法十分快捷,只見他左臂一振,格在旗杆中腰之上,轟的一響,岳金楓把握旗杆不牢,那旗杆脫手飛出,拋向半空,黃緞製的錦旗在半空裡被風一卷,平展開來,向清兵人叢里落下,岳金楓知道滿洲漢子一格之力,至少有七八百斤,不禁大吃一驚,想道:“估不到滿洲韃子裡,居然有這樣的人物!” 他立即一欠身,嗖的拔出寶劍,向那滿洲軍官一指,喝道:“你這韃子姓甚名誰快說出來!岳大爺劍下不斬無名之輩的!” 這滿州軍官一聲冷笑道:“姓岳的,你父親岳鐘琪立功西陲,蕩平青海,你卻喪心病狂,附和叛賊,真個丟盡了你爹爹的臉啦!你要問我的姓名嗎、我名叫布庫里,你到閻王殿上,記著我的名字,看招!”話才說完,矮短的身軀一晃,兩把頭豐尾脫的喪門銼,已經挾著兩股交叉勁風,用了個“金龍歸海”招式,向岳金楓胸口的“神藏穴”和肚臍下面的“商曲穴”雙雙點到。 岳金楓估不到這滿洲軍官的點穴身手,如此快捷,清軍營里居然有這樣的能人,真個不可輕視! 岳金楓立即一塌腰身,閃開了對方的點穴,手中劍一提一掩,“春雲乍展”,截斬布庫里的腰肋,這一下以攻應攻,險絕到十二萬分,布庫里怒罵了一聲:“叛賊!”身於一翻,“快蟒翻轉”,嗖嗖兩響,躲過劍鋒,雙挫從下而上,又向岳金楓兩肋下的“雲台穴”打到! 岳金楓寶劍一牽一引,把雙銼卸向外門,兩下里進攻退守,鬥做一團,岳金楓是鐵髯真人的得意弟子,劍法夭矯神奇,布庫里的雙挫卻是龍蛇飛舞,招招點向人身二十四處大穴,他兩人風馳電掣也似的,鬥了二十多個回合,勝負未決,清兵已經像排山倒海般的蜂湧過來,岳金楓明白自己寡不敵眾,正要虛晃一劍,殺出重圍,哪知道布庫里已經看破了他的心意,斷聲喝道:“賊叛!往哪裡走!”雙挫一分,“三環套月”刷刷刷,連進三招,掛胸掃肋。 原來他這喪門挫還有五行劍的路數,岳金楓被他纏住,不能脫身,正在暗裡焦灼,遠處突然來了一聲清嘯,響如鶴唳,岳金楓四外的清兵,活像滾燙潑雪似的,紛紛倒退。 岳金楓正在詫異,一個人袖影飄飄,兔起鶻落,挾著一道寒光殺了進來,岳金楓眼光銳利,一眼望去,看出來人正是瀟湘仙子,殺入重圍來救援自己,不禁喜出望外!只見瀟湘仙子的戰法十分特別,在清兵人叢裡,活像水蛇遊走似的,東一飄西一晃,她手裡的一柄長劍,著著刺向清兵手足關節和穴道,絕無虛發,只一刺中,清兵立即手麻腳軟,僕倒在地,喪失戰鬥能力,沒有一兩個時辰的工夫,決不能夠恢復過來,可是另一方面來說,這被劍刺穴道的人,並沒有性命危險! 瀟湘仙子也絕對不用開殺戒,清兵將士看見這中年道姑所過之處,人人僕地,以為她會妖術邪法,禁不住心膽俱寒,紛紛讓路,遊湘仙子有如風掃葉落,一忽兒便搶到岳金楓的身邊,叫道:“寡不敵眾,快跑到山上去!”岳金楓劍光閃處,刺倒兩名清兵,衝開血路,直向山上跑去。 布庫里看見自己只要再纏戰片刻,四面清兵包圍,便可以把岳金楓重重困住,叫他插翼難逃,誰知道半路殺出程咬金,突然來了這個中年道姑,把岳金楓救走,布庫里怒不可遏,喝道:“妖婦!”騰身一縱,連人帶喪門挫,朝著瀟湘仙子飛撲過去。 蕭玉霜冷笑道:“長白派的餘孽,也來撤野!不知自量!”長袖一揮,一著玄玄拳的“麻姑指路”,一陣袖底勁風衝出,撞中這滿州軍官的胸口,布庫里猛覺一股無形罡氣向自己一推,力大無窮,竟把他衝得在空中連翻出兩個筋斗,跌出八九步外,撲通一聲,跌在幾名清兵的身上,連喪門挫也拋出手,清兵齊聲喊叫,瀟湘仙子哈哈大笑,三兩下起落之間,便自去得沒影無蹤了。 這時候,三方面的爭奪戰已經展開,銅鼓關和左右兩山峰前,喊殺連天,清兵仗著人馬眾多,前仆後繼,廓爾額兵卻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拋矢擲石,多數中鵠,清兵死傷無數,變了屍山血海,由晨至午,雙方互持不下,正在慘烈惡戰的時候,滿清的中軍突然發生了驚人巨變! 怎樣的驚人巨變呢,原來福康安貝子和副統帥海蘭察兩人,正在中軍督戰,這兩個滿清徵西大將並肩站立在銅鼓關前的土崗上,周圍數百名親兵簇繞護衛,福康安下了大宛馬,海蘭察也走出轎子外面,拿出行軍的地圖板,指揮作戰,就在他們兩個聚精會神研究攻守形勢的時候,忽然一個穿著侍衛裝束的漢人少年,直向土崗下面跑去。 這侍衛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青海玉樹城刑場上,和史存明合串了一幕犯駕行刺,挺身搶護,投入海蘭察將軍麾下的洪珊,她自從女扮男裝,混入清營之後,戰戰兢兢,小心防範,好在沒有洩漏自己的身份,不過洪珊在清兵營裡,舉目無親,度日如年,這次看見福貝子和海蘭察並肩指揮作戰,猛然醒悟起一個主意來,心想自己何不趁這時候,殺掉了這兩個滿洲韃子的主帥,這樣一來,牽一發而動全身,必定秩序大亂!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趁勢衝殺,豈不是可以大獲全勝嗎?洪珊主意決定,更不猶豫,帶了短刀暗器,直向滿清中軍跑去。 她剛才來到土崗下,清兵衛士已經連聲叱喝起來,說道:“王勇!你跑來做什麼?貝子爺和海將軍正在上面指揮,你不能夠上去!” 王勇是洪珊的化名,她投效清軍就用這個假名,侍衛這樣一喝,洪珊已經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叛逆堅守關城,我兵猛攻不下,俺有妙計呈獻!” 如果換了別人,清兵衛士一定不准她近前,可是洪珊向來是海蘭察將軍的親信,而且她又說有妙計可以攻破銅鼓關,那些衛士如何敢怠慢?立即向海蘭察飛報,福康安一聽大喜,立即說道:“王勇有法子可以打破銅鼓關嗎?那好極了!快快叫他上來。” 須臾之間,洪珊化名的假王勇,已經被幾個衛兵帶到福康安和海蘭察的面前,福貝子眼望著地圖板,口中卻說道:“王勇!我們攻打銅鼓關已經大半天,叛眾據關頑抗,堅不可拔,你有什麼妙計呢?” 洪珊突然把膝一屈,打了一千,(即是單膝跪下,這是滿清一代下屬見上司的禮節)說道:“貝子爺爺聽稟!” 把頭一低,裝出要叩頭的樣子,哪知道就在洪珊一跪一叩之時,寒光陡的一閃,一支亮晶晶的暗器,向福康安迎面激射,海蘭察立即大喝:“提防行刺!” 福康安馬上向左邊一閃,但是這暗器的來勢好快,嗤的一下,射中福貝子左邊的肩膊。 原來是一支五寸長的弩箭,力道勁猛,福康安身上雖然穿了軟甲,也被穿透重銷,深嵌肉裡,痛得他“哎喲,,一聲,向後便倒!眾衛士不禁大駭,連聲呼喝,個個兵刃出鞘,一窩蜂也似的,直向洪珊殺上。 原來洪珊在清兵營裡,混跡一個多月,她知道單身一個人在清軍營裡,沒有同伴,沒有黨羽,除了刺探多少消息情報之外,做不了什麼大事,如果要轟轟烈烈的幹一件事,唯一方法就是殺死情兵的主帥,不過滿清徵西大軍是一支有節制訓練的百戰雄師,不是烏合之眾,即使殺死了他的統帥,也未必會全軍潰敗,而且福康安、海蘭察兩個主將的警衛,十分森嚴,自己也不容易近身下手,洪珊想了幾天,方才決定先下手刺殺福康安、因為他是天子貴冑,又是三軍主帥,如果把他刺死,清兵士氣必定受到相當影響,洪珊想著最好在兩軍交兵的時候,出其不意,把福貝子刺死,清兵遭遇了突如其來的變故,必定一敗塗地! 這位女俠挖空心思,居然被她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暗殺法子來,這法子就是用一種名叫“緊背低頭花妝弓”的暗器,將一副弓弦裝在衣領內,嵌了一支弩箭,用時只要把頭一低,觸動彈簧,那支弩箭立即“ 嚓”一聲,直射出來,洪珊在清兵攻關的時候,已經動了行刺之念,把弩箭和彈簧裝好,假意說自己向福貝子獻攻關之計,一聲叱喝,福康安吃驚旁閃,躲開咽喉要害,左肩雖然吃了一箭,卻保存了性命。 洪珊低頭髮弩,她看不見弩箭是不是射中福康安的要吾,聽見福貝子“哎喲”的一叫,撲通倒地! ------------- |
第75章 關前血戰 萬軍刺貝子
以為大功告成,不禁心中狂喜,哪知道眼前一花,寒光閃處,幾名衛棄分向前後左右飛撲過來,洪珊叫了一聲:“來得正好!”霍地把身一矮,雙腿連環蹴出,快如閃電,她首先撲通一響,踢倒了一個持刀由正面撲過來的衛士,接著腰身一旋,使了個“旋風掃葉腿”的招式,又把分別由左右撲過來的兩名衛士,掃得跌個倒栽蔥,骨碌碌滾下山崗,可是清兵衛士人數眾多,眨眼之間,七八桿長槍紅纓閃閃,前後左右齊向洪珊身上刺到! 女英雄一聲叱喝,短刀掣在手裡,使出六合刀法,冷光閃閃,縱橫交掃,三回兩合,手起刀落,砍翻了一名清兵,奪了他的朴刀,雙刀在手,越發如虎添翼,兩柄刀左盤右掃,賽似飛花落雪,一連砍倒了七八名清兵,居然衝下了土崗的一半,清兵要想用箭射她,可是人多混亂,恐怕射傷了自己人,個個投鼠忌器,只見洪珊像水瀉似的,左竄右跳,東一竄西一鑽,快要衝到土崗腳下,冷不防眼前人影一晃,一聲猙笑,一個面孔焦黃、死盾死眼的滿洲軍官已經撲到洪珊面前,左臂揚空一閃,五只青黑色的手指,猛向洪珊迎面抓到! 這軍官是金山雙醜裡面的老二呼延真。呼延兩兄弟,指揮敢死隊佯攻銅鼓關,恰好由前方回來,剛剛和洪珊遇個正著,洪珊只聽見過金山雙醜的名頭,並不曾見過呼延兄弟的武藝。 而且做夢也想不到這貌相奇醜的軍官,就是金山雙醜之一,女英雄立即把頭一偏,雙刀晃處,用了個“孤雁排空”的招式,猛向呼延真的肋下砍去,她以為自己用這一下絕著,對方一定要閃身讓路,哪知道金山雙醜是何等深湛的武藝? 洪珊雙刀砍來,呼延真絕不躲閃,只聽吧吧兩聲,洪珊雙刀砍中他的肋下,卻是如中敗絮。 洪珊看見自己兩柄刀砍中敵人身上,宛同劈空一般,對方怡然自若,不禁嚇一大跳。 她還要抽刀再砍時,陡覺肩頭一緊,自己右肩環骨已經被呼延真五指捏住,向上一抽,全身離地,右半邊身子酸痛發麻,兩手不由自主一松,雙刀墮地,女英雄還要拼命掙扎,兩腿一飄要用“裙裡腿”的絕技,直踢對方小腹丹田。 誰知呼延真的出手比她更快,叫了聲:“去!”振臂向上一拋,洪珊立時覺得自己身子像被一股大力一舉一托,直飛起來,眼看就要向後直摔出去,呼延真卻向前一竄,雙手伸出,抓住了洪珊的的腿脛,用力一扭,使分筋錯骨法,拍拍兩聲,竟把洪珊兩腳踝骨扭脫了臼,然後向地一拋,喝道:“綁了!”清兵蜂湧上前,七手八腳,把洪珊捆得像只粽子,完全不能動彈。 洪珊被清兵捉住,滿洲兵雖然沒有難為她,可是她疼得面上完全變色,白豆大的汗珠,由額角不住滲出來,沿著面頰滾滾滴落。 因為洪珊被扭脫了兩腳踝骨,已經痛徹心脾,又叫呼延真用“分筋錯骨手”法,抓了一下肩頭,全身四只百骸如同灌入一股滾油似的,在周身運轉,這種拖在身上的慘毒,比起官府什麼非刑拷打,還要加倍難挨難受。 這時候福康安已經掙扎起來,他吩咐軍中醫士療傷拔箭,哪知道醫士用鑷子一鉗,福貝子痛得屁滾尿流! 原來洪珊這支弩箭頭上,裝了倒刺,如果硬生生的拔出,必定要扯脫一大塊皮肉,疼痛還在其次,最怕那支弩箭餵了劇毒,就要性命難保,福貝子越想越害怕,再也不敢耽擱下去了,他忍著痛向海蘭察說了幾句。 海蘭察立即下令三軍後退,放棄對銅鼓關和左右二峰的進攻,命令一下,司號官立即吹起號角來,嗚嗚連響,震動原野,清兵像潮水洶湧也似的,紛紛後退。 史存明站在山上,看見清兵突然停止進攻,翻翻滾滾的向後退,覺得十分詫異,他向左右士兵說道:“韃子攻勢還未衰歇,突然撤退,必定另有內情,吹追擊號。” 士兵立即吶喊連聲,由山上殺下來,清兵無心戀戰,廓爾額兵銜尾追擊,奪獲不少甲仗器械,還生擒了百多名清兵,史存明把清兵俘虜押到自己面前一問,這些俘虜異口同聲說道:“我們在前方打仗,不知道為什麼要突然撤退,聽說福貝子爺遇了刺客,身受重傷,所以要退兵哩!” 史存明忽然想起洪珊來,說道:“不好!一定是她!”他吩咐手下軍士仍然據守原有陣地,提防清兵卷土再來,自己立即一口氣離開左山,施展陸地飛行功夫,返回銅鼓關上。 這時候各路人馬,紛紛奏捷,這一次捍衛銅鼓關之戰,清兵死傷了二萬多人,廓爾額兵也有四千多人傷亡,奪獲自清兵的馬匹槍械,堆積如山,可說是戰果豐碩的大勝,史存明一見了瀟湘仙子,立即叫道:“蕭女俠不好!洪珊沒了性命啦!”金弓郡主吃了一驚,間道: “什麼?哪個叫做洪珊?我們有人陣亡了嗎?” 史存明搖搖頭,便把自己和瀟湘仙子到崆峒山的時候,在崑崙山下的沙漠裡,降伏女盜首領黑狼神的經過,說了一遍,還把當日自己運用妙計,假裝行刺,使洪珊混入清兵營裡臥底的前後,說了出來,金弓郡主頓足道:“既然有這樣一個人,何不早說!” 瀟湘仙子在旁邊說道:“孟郡主,我們剛才由青海回來,便遇上你被女妖巫薩菩婆用催魂功抓去,等到把你救回,清兵又來進攻銅鼓關了!閒話少說,福康安的受傷,一定是被洪珊冒險行刺,不然的話,滿洲韃子怎的一下這樣快便撤退呢?我們趕快救她去!”冷霜梅忽然開口道:“師妹,我和你一同去救她吧!”金弓郡主大喜道:“兩位前輩武功造詣,超凡入聖,如果肯進入清營救人,姓洪的一定可以化險為夷呢!” 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位女俠立即離開銅鼓關,一溜煙奔向清軍大營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和海蘭察兩人鳴金收兵,返回大營裡面,福貝子在軍醫盡心治療之下,方才把那支射入肩頭的弩箭,起了出來,細心一看,這支箭除了裝著倒須鉤刺之外,原來是沒有毒的,福康安方才吐了一口氣,他在包裹了金剛藥之後,痛定思痛,怒火禁不住升上來,向左右道:“決把刺客王勇帶入中軍帳,讓本爵親自審問他,叫他供出來主使同黨,一網打盡,碎屍萬段!” 福貝子命令一下,立即和海蘭察升帳,金山雙醜由另外一座帳幕裡把洪珊提了出來,腳不點地的抓進中軍帳,洪珊在這時候已經被分筋錯骨法折磨得死去活來,如果換了別人,已經哀聲慘號,滿地打滾。 她卻是個天性倔強的女子,雖然受盡痛苦,卻咬緊了牙關,半聲不哼,儘管全身痛得不住寒戰,面色青一陣白一陣,仍然熬苦強忍,她被金山雙醜押到中軍帳裡,福康安一見了她的面,怒火升高三千丈,喝道:“王勇!你這廝是哪裡來的人?居然心懷叵測,圖謀為軌,行刺本爵,是哪個主使你的?你在軍中還有多少同黨,快供出來,雖然死罪難免,還可以痛痛快快的讓你死去,不然的話,我把軍中三十六種刑具,完全搬了出來,叫你逐件嘗試,你便求生不得,要死不能,哼!那個時候悔之已晚,知道沒有?” 洪珊卻是委頓在地,沒有半句哼出來,福貝子看見她完全不答腔,不禁勃然大怒! 把椅背一拍道:“混帳!這廝半句話也不說,來人,刑具伺候!”呼延陀突然排眾上前,高聲叫道:“貝子爺爺,請慢!” 福貝子不禁愕然,問道:“怎麼?這廝行刺朝廷命官,罪應凌遲,你還要替他求情嗎?”呼延陀陰側側的笑了一笑,說道:“不是!這傢伙剛才看了我兄弟的分筋錯骨法,咬牙強忍,痛苦得有口難言,貝子爺如果對他一用刑,馬上就沒有命,這豈不是便宜了他嗎? 讓我把他的分筋錯骨法解了,方才再用刑也不遲啊!” 福康安方才醒悟,呼延陀立即上前,駢伸左手食中二指,向洪珊背心“風尾穴”捏了一下,又向她“浮稀”陰谷”兩穴點了一點,洪珊痛苦立減,她悠地抬起頭來,罵道:“韃狗!惡賊!你家姑娘視死如歸,哪個怕你用刑,我牛為大漢之人,死為大漢之鬼,生不能殺韃子,死也要變厲鬼!勾你魂魄,取你狗命!”她只顧大罵敵人,無意之中,卻說破了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 福康安起先是愕了一愕,接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這傢伙還是個賊丫頭,易釵而並,混入我們的大營裡臥底,哼!”福貝子說到這裡,把面一沉,鐵青著臉向左右喝道: “這賊婢射了我一箭,我現在要她一萬倍賠償,來人!就在中軍帳前,搭起一個木架,把這賤人高高的弔起來,挑選五百名弓箭手,將她當做現成的活靶子,給這賤人來一個亂箭穿心吧!”話未說完,呼延真上前說道:“貝子爺,卑職有一個好主意!” 福貝子道:“呼延將軍有什麼主意?只管說吧!”呼延真道:“這賤婢圖謀不軌,冒犯大帥,她一定是史存明這班叛逆派來臥底的,咱們拿住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儘量把她折磨,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可,方才可以鎮懾叛逆,叫史存明那小子望風喪膽,若果依照大帥剛才的意旨,把這賊賤人吊在木架上,用亂箭來射她,頂多十箭八箭,賤人就要送命,人一死了,就在她身上射滿一千箭一萬箭,也不覺得痛苦,卑職有一個妙見!”他說罷走到福康安跟前,低低說了幾句,福貝子拍掌大笑道:“此計大妙!” 他立即吩咐左右衛士,就在中軍帳前,挖一個大土坑,深約五尺,方圓要七八尺,衛士十分疑惑,難道福貝子打算把洪珊活埋嗎?”上一次在拉薩城外時,岳金楓放走伊麗娜,福康安疑心他做叛逆內應,掘坑挖土把岳金楓活埋,難道這一次又要依樣葫蘆,活埋刺客不成?大家正在疑惑,福貝子又吩咐士兵到後營裡取出二十個貯水大木桶來,這些木桶有一人多高,完全貯滿清水,準備給士兵飲用的。 福康安卻連桶帶水搬出來,他命令士兵把二十桶清水倒入這新挖成的土坑裡,可是這地方泥土乾燥,什桶清水不到半晌,便把泥土吸得涓滴無存,福康安吩咐再倒第二次清水,這一回泥土吸飽水份,坑底有三尺左右的積水了,福貝子再命令搬一百斤冰塊來,投入水裡,然後吩咐士兵把洪珊放入水坑,大家才知道這是一種新奇的刑法! 原來廓爾額的地土,位在西藏邊緣,這裡是有名的高原地帶,寒威凜冽,尤其是太陽下了山之後,大雪山吹來的寒風,貶入肌膚有如刀割,福康安叫入挖了土坑,注入這半坑的積水,又放下了雪塊,不消一個時辰,坑水跟雪塊凝成一體,變成堅冰,這樣一來,洪珊的下半身豈不是埋藏在冰塊裡面嗎,不過一個活人埋在冰裡,一時三刻就要冷僵氣絕,呼延真已經提防有這一著,他另外想出一個惡毒主意來,要福康安在土坑口布滿柴草火種,一等坑水成冰之時,立即把柴草燒著,火光熊熊,這一來陷入在冰裡的人,變了上半截熱,下半截冷,冷熱交集,生死不得,這種刑法可說是別開生面,曠古所無,洪珊聽見福康安用這種酷刑來對付自己,真個怒氣填胸!目眥欲裂。 ------------- |
第76章 火海拯危 二妹鬥雙醜
海蘭察聽了福貝子這個殘忍的主意,心中老大不忍,開口說道:“貝子爺!她就是罪大惡極。也不外是一個死字,把她一刀兩段,乾脆殺掉,豈不是好,何必要用慘酷的手段來折磨她呢?” 福康安聽了這幾句話,心裡老大的不高興,由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海大人,這刺客還是你引進來的,雖然你不知道。可是如果本帥奏聞皇上,海大人也免不了有多少株連,如果尊駕看不慣這些懲罰叛逆的玩意兒,就請返人後營休息吧!” 福康安這幾句話把所有的鋒芒完全露了出來,首先把一頂包庇叛逆的大帽子,壓到海蘭察的頭上,然後有禮貌的請海蘭察離開中軍帳,這分明是一種極難堪的藐視! 海蘭察也是個性如烈火的人,聽見福康安這樣一說,氣得面孔泛紫,半句話也不響,霍地站起身來,離開虎皮交椅,拂袖而去。 福康安望著海蘭察的背影,冷笑一聲,想道:“我是貝子親王,在朝上一向得老佛爺的寵信,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一等公,難道我還用得著怕你嗎?”他這一下不把海蘭察放在心上,並不打緊,終於給乾隆帝革除了徵西大將軍的爵位,由海蘭察取代,完成征討廓爾額的全功,這是後來的話不表。 福貝子看見海蘭察走了之後,向左右親兵一揮手,叫道:“動手!”士兵立即陡起,坑水漸漸冰結,起先是水面結了一層薄冰,後來冰層漸厚,連水底也凝成冰塊,洪珊下半身陷在冰裡,冷得牙關抖顫,福貝子叫道:“點火!” 幾十名清兵抱了柴草捆出來,放在土坑旁邊,點火焚燒,煙焰騰騰,眼看洪珊就要受盡無窮魔難。 就在這千鉤一發的時候,站立在中軍帳前的金山雙醜。陡的一聲大喝:“弟兄留神!有人!” 話未說完,距離木架不遠的一座帳篷頂上,現出兩條人影,嗖嗖兩響,疾如脫弦之箭,穿過漫天煙火,朝著木架撲到。 金山雙醜眼光銳利,他們看見帳篷頂微微一晃,無風自動,已經知道有人,等到人影出現,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禁怒發衝冠,原來這兩個人影除了一個是瀟湘仙子蕭玉霜之外,還有一個正是隔別了十多年頭的大仇人冷霜梅,這許多年還不曾死,不知怎的,今天居然和瀟湘仙子一同到來,混入清軍的大營裡! 還有令人更詫異的事,活埋在坑底堅冰裡面,被烈焰蒸騰得滿頭大汗的洪珊,一見了冷霜梅的面,立即高聲大叫起來:“師傅!”快來救我!” 原來這一位馬賊頭領黑狼神洪珊,就是十年前的沙漠裡被狼群包圍,給颶風吹散了的熊素珊,即是熊元憲老英雄的愛女,也即是冷霜梅的記名徒弟。 金山雙醜對蕭玉霜還沒有怎樣過不去的深仇,對冷霜梅卻是恨入骨髓,兄弟兩人怒吼一聲,雙雙縱起,猛向冷蕭兩人撲了過去,呼延陀迎著冷霜梅,呼延真截住瀟湘仙子,四個武家高手在火光中迎個正著。 呼延陀跳到帳頂上,向冷霜梅一指,破口罵道:“賊婆娘!十年舊債,本利清還!” 就活聲裡呼的一響,左掌已經遞出,一股勁風直向冷霜梅的胸口劈來,這一下是金山雙醜鍛鍊了十餘年的“陰煞掌力”,非同小可!冷霜梅身在空中,眼看非要吃虧不可,哪知道她全不著忙,微微一笑,身子仍舊由空中垂直落下來,呼延陀這一掌發來的勁風,結結實實的打中冷霜梅胸口,猛覺對方胸肌往回一縮,自己的掌風如同打在空處,對方怡然自若,仿佛沒事人一樣,呼延陀不禁大驚,說時遲,那時快,冷霜梅凌空一個滾轉,左掌一帶,右手欺進敵側,直攻呼延陀的左肋,這是崑崙派“運星掌”的絕招,呼延陀身子站在帳頂上,急忙後退半步,右肩一沉,手掌撤回,猛劈冷霜梅的手腕,這一招名叫“破浪斬蛟”,勁猛無比,他以為冷霜梅一定要撤手救招,自己恃著站在帳篷上,有所憑藉,大佔便宜,對方只要往回一縮,呼延陀立即雙腳飛起來,把冷霜梅踢入烈焰熊熊的火堆裡! 哪知道冷霜梅在雪山面壁十年,功靈互用,武功迅進,已在金山雙醜之上,呼延陀才一遞招,冷霜梅的骨節突然喀喇一響,暴長半尺,反手一繞,使了個“蛇纏手”,卷住了呼延陀右手的“寸關”“會宗”“大淵”三處穴道,呼延陀估不到對方不見十年,竟然學會了“長骨法”,能夠把手腕的關節骨拉長,要知道高手比武,拳腳出招俱有分寸,哪伯一分一寸之微,也可以判定生死勝敗,冷霜梅一下纏住了呼延陀的手腕,叫道:“下去!” 猛運內功向外一拋,呼延陀身離營帳,拋向火堆,冷霜梅卻雙腿一盪,輕飄飄的站在帳頂上面了! 呼延陀身離帳篷,猛覺火光一亮,原來自己已經跌入上坑旁邊的火焰之內,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急不迭忙抖足全身內勁,四肢一拳,用了個“禦龍飛天”的架式,身子一曲一竄,穿出火焰,摔落空地上面,可是他的衣服頭髮已經著起火來,呼延陀魂不附體,連忙向地上滾了幾滾,才把火光壓熄,總算沒有的傷,可是這一邊冷霜梅已經把她的徒弟洪珊(也即是熊素珊)救在手裡! 冷霜梅救徒弟的身法,十分巧妙,洪珊所陷的人造冰坑,有七八尺方圓,冷霜梅在帳頂上,一晃身飄然落下,恰好落在冰坑中心,她左手抱住了熊素珊的中腰,施展大力金剛腳法,兩腳跟用力一踏,竟把踏足處二尺方圓內的冰塊,完全踏裂,然後單臂用力,向上一抽,嘩啦啦竟把熊素珊一個身子,活生生的由冰塊裡抽了上來,不過站在坑邊的十幾名清兵,卻是歹毒,立即取過幾把撓鉤來,把土坑旁邊燒著的柴草,用力一鉤一撥,推入土坑裡面,冷霜梅卻是手急眼快,她左手抱著熊素珊,右手拔出長劍來,劍光一閃,卷起一道劍虹,護住全身,兩個人一同由坑裡拔去,那些著了火的柴捆草把,吃劍光一激一盪,四散紛飛,濺在清兵的頭臉上和衣服上,把他們逼得後退不迭! 這一邊冷霜梅由現身救人,直到把呼延陀摔入火裡,將熊素珊救出冰坑,不過是兔起鶻落,三四下照面的功夫,那一邊呼延真已經和瀟湘仙子展開了遭遇戰,呼延真不等蕭王霜飛落平地,已經向前一竄,佔住了蕭玉霜落下的位置,雙掌合攏,嘴裡一聲猛喝,“推窗望月”,雙掌齊出,猛向蕭玉霜迎面擊去,他這一下用的是“陰煞神功”! 蕭玉霜人未落地,陡覺一股陰寒之勁襲了過來,不禁心中一凜,當下把纖腰一扭,一個“潛龍升天”的招式,就在空中原式不動,直向福貝子的中軍帳篷飛了過去。 呼延真以為她要刺殺福康安大帥,不禁大吃一驚,趕忙把陰煞神功的勁力,往回一撤,接著一個箭步,搶向福貝子的帳前,哪知道蕭玉霜這一下全是聲東擊西的虛招,她倏地一個轉折,由呼延真頭頂飛掠過去,方才落地,臨著地時,一腳把一名生火的清兵踢了個大筋斗,直撞入火堆裡,瀟湘仙子才一著地,雙臂抬處,又抓起兩名清兵,向呼延真迎面擲到! 呼延真叫了一聲:“來得正好!”雙掌向外平推,一拋一托,兩股強風推出,這是他半生成名的“黑煞掌”功夫,反將這兩名清兵回推過去,呼延真這一下真真正正跟瀟湘仙子較量內功,這是為何?因為蕭玉霜抓人擲人,用的是“隔山打牛”的手法,這兩名清兵身體所受的勁力很小,可是被他們撞著了,非要重傷不可! 呼延真也是慣家,如何不懂得這一招?他用黑煞掌功之力回擊,如果勝過瀟湘仙子內力,不但可以把對方“隔山打牛”之勁,抵消,並且還能夠用餘力重創那兩名清兵,倘若內力不及對方,這兩名清兵迎面飛來,準得把自己撞得跌個筋斗,頭腫面破。 清兵將士哪裡知道呼延真和瀟湘仙子假借自己兩名兄弟做內功的考驗,勝負之間,關係非小,只見呼延真雙掌一推,這兩個清兵在空中似乎停了半刻,隨即像風吹紙片一般,輕飄飄的落了下來,完全沒有損傷,呆呆的站在地上,這樣一來,呼延真知道瀟湘仙子內功造詣,跟自己不過是在伯仲之間,當下一聲大喝,揮掌直上,瀟湘仙子展開玄玄拳法,跟呼延真戰在一處! 那一邊冷霜梅把熊素珊挾在肋下,熊素珊因為歡喜過度,火毒攻上心來,雙眼一瞪,立即暈了過去! 冷霜梅剛才由冰坑裡飛身下來,十幾個清兵刀槍並舉,向冷霜梅攻上,冷霜梅反臂一掉,一股勁力推出,十幾個清兵跌跌爬爬,好像塌到了一幅人牆,紛紛跌入坑邊火堆裡,叫苦連天,可是清兵大營之中,將士何止數萬!這十幾個清兵剛剛倒地,又有幾十名清兵,吶喊連天殺上! 冷霜梅本來不願意傷害人命,“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再也不能夠慈悲為懷了!她一眼望見放在土坑旁邊的水桶,忽然想出一個主意,雙足向地一墊,別看她肋下挾著熊素珊,身子仍然像一頭飛燕也似,掠過清兵頭頂,竄到那一排貯水木桶的旁邊,這些水桶的挽手上,統統竄了繩子。 冷霜梅用最迅快的手法,揮掌一劈,竟把吊住水桶的繩于齊中砍斷,這幾根繩於,互相打結,連成一條。 冷霜梅伸手抄住繩子,清嘯一聲,把木桶向上一提,前後左右的揮舞開來,她用的是流星錘的招數,可是這木桶的份量,比起流星錘來,重量何止十倍? 冷霜梅只用單壁之力,把木桶運轉如飛,變成了一片桶牆,前、後、左、右、上、下,舞了一個風雨不透,清兵一撞著它,不是頭破腦裂,就是肋斷骨折,奔走呼號,肝腦塗地! 冷霜梅一邊用這件別開生面的武器橫盪直掄,亂掃清兵,一邊向瀟湘仙子高叫:“師妹快走!敵眾我寡,不要戀戰!” 話猶未了,側面呼的一聲,一條人影飛掠過來,撲過來的正是金山雙醜裡面的大醜呼延陀,喝道:“賊婆娘,還要逃跑?”接著嗤的一聲大響,揮舞著的木桶已經向橫甩開,一根雙蛇杖遞了進來,直點冷霜梅背心的“靈台穴”,冷霜梅倏地向旁邊一跳,躲開了這一杖,卻把木桶按照著“破金錘”的路數施展開來,呼呼呼呼,一連四下,五鬥大的桶影,把呼延陀逼得向橫裡直退出去,就在他要再次飛身竄上的時候,冷不防遠處哎呀一叫! 這一聲是二醜呼延真叫喊出來的,大醜呼延陀吃了一大驚,急忙回頭,原來瀟湘仙子用玄玄拳跟呼延真對拆了七八個回合,四面的清兵已經像潮水洶湧也似的直殺上來。 瀟湘仙子知道不能夠戀戰下去了,又聽見冷霜梅的喊叫聲,更加決定三十六招,走為上招,蕭玉霜忽然叫道:“有僭!”青光一閃,長劍已經出鞘,刷刷刷刷,一口氣刺倒四名清兵,每一劍都是刺中他們手足關節穴道,撲通跌倒,滿地亂滾! 呼延真估不到對方的劍法如此迅辣,暗裡心驚,他本來要返回中軍帳裡,取自己的綠玉杖,可是恐怕自己一走開之後,瀟湘仙子已經殺出重圍,他趕忙由身邊一名清兵的手裡,奪過一把馬刀,展開旋風刀法,夾在清兵人叢裡面,呼呼呼,一連三刀,向著瀟湘仙子猛攻,瀟湘仙子恰好一抬腿踢倒了兩名清兵,看見呼延真舉刀砍來,正中下懷,把手中劍一伸一縮,“靈蛇吐舌”,按住了他的刀背,呼延真哪裡知道崑崙派劍法的奧妙,連忙把刀往回一撤,哪知道蕭玉霜的劍身,竟像具有無窮吸力一般,把呼延真的馬刀牢牢吸住,收不回來,他這一駭非同小可! 正要舉足力蹴蕭玉霜的持劍手腕,哪知道蕭玉霜叫了韋:“著!”劍鋒一沉一翻,“力劃鴻溝”,沿著刀背一削,呼延真如果不馬上放手,手指也要被劍鋒割斷! 二醜慌忙不迭的撒手拋刀,叮噹,馬刀跌落地上,任中你閃得快,握刀虎口也挨了一下劍鋒,皮破血流,呼延真哎喲的一叫! 冷霜梅趁呼延陀愕然反顧的時候,倏地把身一旋,右臂抖足內力,把縛著繩子的木桶,自右向左橫掃過來,呼延陀覺得冷霜梅這一下勢沉力猛,不易抵擋,立即把雙足向地一點,用了個“飛鳥投林”的身法,向後面倒竄出兩丈,冷霜梅木桶到處,一連打翻了幾名清兵,瀟湘仙子恰好飛掠過來,看見冷霜梅拿縛了繩子的貯水木桶做戰,別開生面,不禁又驚又喜! 她一眼瞥見中軍帳左邊還放著十幾只貯滿清水的木桶,這是清兵拿來用澆灌土坑準備不夠水時用的,瀟湘仙子急中生計,她一彎腰抓起一只貯滿清水的大木桶,隨手擲了出去,如果換了普通人,就這樣的拋出一桶清水,必定傷不了人,頂多不過把對方的身體淋濕罷了! 可是蕭玉霜這一桶水完全是用內勁擲了出來,即是剛才擲出清兵用的“隔山打牛”功勁,木桶裡噴出來的水,賽似品柱一般,水力絕大,嘩啦啦的一響,當堂推倒了六七名清兵,瀟湘仙子估不到這個打法也能夠收效,真個喜出望外,又隨手抓起兩桶清水來,連桶帶水擲了過去,這下真個先聲奪人,清兵為之緊避,崑崙雙蛛一個在先,一個在後,起落如飛也似的衝出清兵營盤去了。 這時候不過是黃昏日落的時候,福貝子大營裡,空自有幾萬清兵,居然攔擋不住,被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在萬目睽睽之下,刀槍如林之中,把洪珊搶救出險地,如果換了平日,福貝子一定大發雷霆,可是這一回福康安眼見了冷霜梅、蕭玉霜兩人飛行絕跡,來去自如的本領,真個咋舌不已! 好在對方目的完全在救人,並沒有向自己行刺,不然的話,再多幾顆腦袋,也要給對方割掉,福康安只有大嘆晦氣不置。 再說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兩人,把熊素珊劫了出來,跑出清兵營,一口氣奔了廿多里,銅鼓關已經在望,冷霜梅忽然發覺肋下挾著的熊素珊,軟搭搭的,無聲無息,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把她向地上一放,只見熊素珊星眸緊閉,手足冰冷,已經絕氣身死! 冷霜梅心裡一急,慌忙抱著熊素珊喊道:“珊兒!珊兒!你怎樣啦!”忍不住滴下眼淚,瀟湘仙子上前按了按她的胸口,說道:“師姐不要著忙,她並不是真正死去,不過虛脫力盡罷了!快快把她帶回銅鼓關上,用金針刺穴的方法來救她,還可以來得及!” 蕭玉霜這幾句話並沒有說錯,熊素珊被擒的時候,是著了金山雙醜的分筋錯骨法,不但痛得死去活來,而且這種狠毒的手法,最傷殘人身的元氣,熊素珊熬了半個時辰以上的苦痛,四肢百骸以至全身骨節,受了巨創,再給福貝子放在冰坑裡,生火燒烤,冷熱交織,雖然時候不長,寒熱二毒已經攻入身體,及後看見冷霜梅到來援救,心中一喜,寒毒內傷一齊發作,暈了過去,再跑出這一段路,更加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 冷霜梅估不到失散了十年的徒兒,一旦重逢,竟然弄到傷重垂危的地步,真個是心酸淚落,她聽見瀟湘仙子這樣一說,立即把熊素珊兜在自己背後,一溜煙向前跑,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返到銅鼓關上。 史存明站在關上,眼巴巴的等候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回來,果然不出所料,她們兩個去了不到兩個時辰的工夫,便自奔回,瀟湘仙子背後還伏著一個人,史存明知道洪珊已經救回來了,不禁大喜,趕忙下令士兵開關迎接,半晌之後,崑崙以蛛已經到了關城之上,史存明看見熊素珊面色灰黑,直挺挺的,已經死了過去,覺得十分失望,瀟湘仙子更不打話,立即返入自己的住處,拿了艾絨金針來,她吩咐伊麗娜燒了一盆炭火,把熊素珊移入一間暖房,親自動手,打算用金針刺穴法.救回她的性命。 “爭計刺穴”之法,就是古時的“針炙”,這種醫療方怯可以刺激人身神經中樞,活動筋絡,補藥石之不足,如果功夫到家,真個有意想下到的神效,瀟湘仙子也是在王母天他隱居時,跟隨大殘地缺、二老,學會了這金計刺穴之法,蕭玉霜吩咐冷霜梅把熊素珊上半身衣服解開,自己用艾絨燒熱了金針,向熊素珊身上的“血海”“血阻”“肺俞”“中封”四處大穴,各自下了一針,只見熊素珊的鼻孔裡,微微哼了一聲,身體仍舊寂然不動! 蕭玉霜十分詫異,自己這金針刺穴法,雖然不能夠起死回生,也可以續命還魂,剛才自己在銅鼓關,摸過熊素珊的胸口,兀自微微跳動,可見她中元之氣還下曾斷絕,換句話說.即是仍然可以拯救,怎的四支金針扎了下去,熊素珊仍然不動? 冷霜梅看出瀟湘仙子面上現出詫異,很焦的的問道:“師妹!怎樣了啦!珊兒有沒有法子挽救?” 瀟湘仙子長嘆一聲,把金針向盤裡一擲,說道:“法子不是沒有!可是如果說出來,恐怕未必有人肯做!” 冷霜梅急忙說道:“師妹,怎的沒有人肯做!我也可以做啊!” 瀟湘仙子搖了搖頭,說道:“師姐有所不知了 這功夫女子做不來,只有男子才可以做!還要不曾破童身,內功有相當根底的青年男子,方才可以做呢!” 冷霜梅不禁面上微微發熱,間道:“師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瀟湘仙子正色說道:“冷師姐,到這時候,我也不再隱瞞你了!看珊兒的傷勢,分明是受了一種極慘酷內功的摧殘,全身由四肢到骨髓,元氣大傷,再經過冷熱交證和驚嚇,已經去死不遠,我起先打算用金針續命之法,救她還陽,哪知道珊兒中元之氣太微弱了,始終提不上來,除非……” 蕭玉霜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冷箱梅急忙問道:“除非什麼?”瀟湘仙子據實說了,二人覺得十分忸怩! 原來依照蕭玉霜的意思,要由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驥三個少年英雄裡面,挑出一個人來,依照崑崙派起死回上,陰陽神復裡面的法子。把熊素珊脫光了衣服讓她躺在床上,這男子本身也要脫光衣,盤膝打坐,坐在熊素珊的身邊,伸出一隻手來,按住了熊素珊的臍眼,默運內功,由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在旁邊協助,運用本身太乙玄功,將這男子身體裡面一股純陽之氣,灌入熊素珊的丹田要穴,利用陰陽相感之理,把熊素珊一點微弱的中元氣,提起上來,然後再用金針刺穴之法,去刺熊素珊背後的“神堂”“大椎”“鳳尾”三處大穴,方才可以把寒熱二毒驅出,保存性命,任是這樣,熊素珊也要臥床三十多天,方才可以復原,這個藉體運用純陽真氣的男子,也要委頓幾日,然後能夠把元氣回覆過來,為什麼男女兩人都要脫光了衣服呢? 因為陰陽二氣交觸,互相導引的時候,這兩人的全身都感到火也似的灼熱,不穿衣服,使熱氣立即發散,絕不能夠任其鬱積在身體裡,不然的話,當時或者三五天后,必定走火入魔,不死也要殘廢! 瀟湘仙子把這個道理一說出來,冷霜梅絕不猶豫,霍然起立,說道:“好!我馬上找他們商量去!” 蕭玉霜慌忙說道:“師姐,你不怕難為情嗎?” 冷霜梅正色道:“救人一命,勝造上浮屠,有什麼難為情之處?珊兒受這樣的重傷,還是受他們的驅遣,混入清軍營裡臥底,當奸細的,難道他們見到不救不成?”這位崑崙派的女俠,立即走出臥室房門,把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駭三人喚在一起,說了拯救熊素珊的經過,問他們願不願意為難一點,赤身顯功相救。 在三個人之中,史存明武功最高,內功也很深湛,本來由他來擔任這個救人的角色,最好不過了,可是史存明跟金弓郡主孟絲倫是一對愛侶,女子的心眼兒最窄,如果自己和熊素珊在一間鬥室裡面,赤體相對,不管怎樣光明正大,也是不成體統,難保孟絲倫不會妒忌,少年壯士不禁沉吟起來,范金驥脹紅了面,低頭不作聲響,范金駒慨然說道:“前輩,任何犧牲在所不計,何況是區區脫掉衣服呢!” 冷霜梅不禁大喜,暗裡想道:這少年俠骨熱腸,端的難得,珊兒和他肌膚相見,異日傷勢痊癒,跟他結成夫婦便了! 原來從前封建時代,男女界限十分森嚴,至親莫如兄妹,也要“三歲不同眠,七歲不同坐”,何況是赤身裸體相對呢? 冷霜梅暗裡打定了把熊素珊匹配范金駒不提。 ------------- |
第77章 霹靂飛人 深淵駕長索
冷霜梅點了點頭,向范金駒說道:“你肯捨身救護珊兒,總算難得!不過你救人之後,得要吃點苦頭,在我和蕭女俠扶持之下,決無性命危險,請進來吧!” 范金駒挺身直入,冷霜梅吩咐伊麗娜出去,蕭玉霜立即動手,替熊素珊脫掉衣服,范金駒更不遲疑,把自己上下身衣服迅速脫個光,坐在床上,靠近熊素珊下半身那邊,盤膝跌坐,以眼觀鼻,以鼻觀心,自比做柳下惠,心境一片空明,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要知道這是救人的先決條件,如果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不但救不了人,一個不巧,連自己也要身受其害! 冷霜梅和蕭玉霜看見了范金駒戰兢自守的樣於,不禁點了點頭,說道:“好!咱們就用功吧!” 蕭玉霜走到范金駒的背後,倏地伸出左手來,手掌心抵注了范金駒頸骨後面的“大椎穴”,她的右手掌卻和冷霜梅的左掌相抵,卻命令范金駒把左手按到熊素珊小腹上,掌心掩住了她的肚臍眼,這樣一來,四個人連成一起,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人站在榻前,閉目垂簾,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光景,冷霜梅的頭上,首先升起了一陣陣的熱氣! 瀟湘仙子過了片刻,她的頭上也冒出熱氣來,就像揭了鍋蓋的蒸籠,這時候范金駒的身體,也開始感到異樣,起先是一股冷氣,由蕭玉霜掌心灌入自己腦門,奇冷如冰,范金駒如坐冰山,凍得面色鐵青,牙關緊咬,好不容易,過了一陣,冷氣漸退,身子突然灼熱起來,好比六月酷暑天時,對著一個洪爐,雖然赤身裸體,半絲不掛,也是渾汗如雨! 可是過了一陣,又變成奇寒了,似這樣忽寒忽熱,輪迴交替了五六遍,范金駒的身體方對,回覆正常,這時候他覺得一股暖氣,由自己的手掌心直透出來,灌進熊素珊的丹田,漸漸地覺得熊素珊身於灼熱如火,汗出如漿,她口裡微微呻吟了一聲,蕭玉霜大喜道:“行了!” 她立即跳起身來,讓冷霜梅接手按住了范金駒的大椎穴,然後取出艾絨金針來,伸到炭盤裡面,灼得火熱,然後向熊素珊背心正中的“神堂穴”,尾龍骨下面的“鳳尾穴”.頸骨後面的“大椎穴”.各自刺了一支金計,熊素珊突然尖叫一聲:“哎呀!” 冷霜梅立即把范金駒一推,叫道:“好!功德圓滿!” 范金駒立即一收手,跳起身來,待要穿回衣服,哪知道他雙腳才一著地,登時一陣天旋地轉,站立不牢,撲通一聲,一跤跌倒在地,當堂暈了過去! 冷霜梅上前把他扶起來,拿衣服遮蓋了熊素珊的身體,打開房門,吩咐史存明道:“把他安置在另一間靜室裡!用上好的參煎湯餵他!要快!” 史存明和范金驥兩人慌忙過來,把范金驥扶入另外別室裡,安排救治他去了。 再說熊素珊背心插了三支金針,瀟湘仙子伸手把她按住,然後一支支的拔了出來,然后一大叫一聲,又再暈了過去,冷霜梅吃驚道:“師妹,她怎的又暈了呢?” 瀟湘仙子笑道:“暈了方才有救,不妨事啦!把她翻轉過來吧!” 冷霜梅立即把熊素珊翻過身子,蕭玉霜又在她兩腳踝骨內側的“天蹊穴”上,各自扎了一針,熊素珊喊了聲:“哎喲!”立即睜開星眼,櫻口啟處,吐出一句話來,說道:“師傅!我們是不是夢裡相見,剛才我做了一個惡夢,真可怕呀!” 冷霜梅撲上前抱住了熊素珊的身體,叫道:“珊兒!珊兒!” 熊素珊這時候已經有三十多歲,已經不是往日少女容貌,可是冷霜梅仍然像十幾年以前一樣叫她做珊兒,熊素珊忍不住流下眼淚,師徒兩人傾訴起別後的情形,真個訴說不盡,這一邊智禪上人、史存明、孟絲倫、岳金楓、伊麗娜各人,在前面大廳裡,聽說黑狼神熊素珊已經被救醒,她還是冷霜梅失散了十多年的徒兒,大家咄咄稱異,但是每個人的心裡都替冷霜梅高興。 就在這個時候,銅鼓關外又響起一陣木綁聲音來,卜卜卜,這是緊急信號,史存明嚇一大跳,說:“滿洲韃子昨天吃了敗仗,怎的又來攻打銅鼓關,難道他們真是屢敗屢戰嗎?” 話未說了,哨卒已經進來報告:“黛絲麗公主駕到!” 第一次銅鼓關大捷的時候,黛絲麗公主曾經代表國王到關上,犒賞三軍,這一次她再次到來,難道國王又再派她來賞賜兵士嗎? 史存明等一班男女英雄,紛紛站起身來,走到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裡,只見黛絲麗公主面上現出憤激神情,向阿布敏王子喁喁低語,阿布敏王子的面上,罩了一重愁雲,他兩兄妹看見史存明這班英俠到來,霍然說道:“各位不好!大事恐怕會弄糟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連聲問道:“怎麼京城發生了變故吧?” 阿布敏王子搖頭道:“京城並沒有什麼變故,只是右班丞相哈延,把一個陰險狠毒的東西,引進了皇宮裡!” 眾英俠聽了哈延兩字,不由吃了一驚!尤其是金弓郡主,腦海中映起了初次謁見國王,在宮廷上和哈延舌戰那一幕! 史存明道:“是哈延那個姦相嗎?他引薦了什麼陰險小人進皇宮呢?” 黛絲麗道:“說起來真個氣惱煞人,就是那個在王塔山上裝神扮鬼的白髮妖婦!” 史存明、孟絲倫齊齊吃驚,說道:“哎呀!原來是薩菩婆,這妖婦真正神通廣大,怎會混入皇宮裡?” 黛絲麗公主忿忿不平的把一切說了。 原來尼泊爾國王阿澤登旺自從決意抗清,派王子阿布敏督師,跟清兵交戰之後,光陰迅速,一連過了月餘,阿澤登旺國王接到前方按二連三傳來的稟報,心裡十分高興,哪知道在十天以前,國王到了晚上,竟然發了一連串的怪夢! 做夢本來是平常的事,任何人晚上睡覺,也會做夢,可是阿澤登旺國王的夢,即是離奇古怪,第一天晚上他夢見自己站在雪野裡,突然來了一個巨大黑蟒,向他追逐,國王拼命逃跑,可是那黑蟒疾如飄風,不到半晌,便把國王追上,一纏一繞之下,緊接著一口把國王吞下肚皮,國王大叫一聲,登時驚醒過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阿澤登旺想起夢中情境,覺得猶有餘怖,不過他以為自己一時心火燥熱,做了惡夢而已,哪知道第二天晚上,阿澤登旺國王又做惡夢,他夢見一個猙獰可怖的殭屍,向著自己追逐,頃刻之間,便把國王抓著,咬破喉嚨,活吸人血,國王痛極大叫醒轉,醒了之後,心中撲撲亂跳,接著第三晚、第四晚,國王也做惡夢,不是給虎豹吞噬,就是被鬼怪追逐,把阿澤登旺嚇得魂飛魄散! 閒話休提,國王一連做了七天惡夢,弄得精神頹萎,寢食俱廢,廓爾額一向是神權鼎盛的國家,由國王到臣民,個個迷信神佛,阿澤登旺立即把丞相哈延喚到跟前,向他告訴了連宵惡夢的經過,哈延俯伏金階奏道:“微臣有一件事,請大王恕過直言之罪,做臣子的才敢直說。”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愕然說道:“哦!你有什麼話說,只管說吧!恕你無罪!” 哈延說道:“大王,我們廓爾額幾百年來,一向臣服天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可是自從史存明這一班漢人來了之後,扇動大王反抗天朝……” 國王聽到這裡把眉頭一皺,說道:“並不是他們扇動寡人反抗天朝,這是滿洲韃於先派兵進攻我們啊!” 哈延乾笑兩聲,說道:“大王之言差矣!天朝皇帝派福貝於統兵入境,不外是責問我們拒貢失朝的緣故罷了!咱們只要卑詞厚禮,便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可是大王偏偏聽了這姓史的話,不自量力……” 國王微慍說:“你又來了!我跟你說的是晚上做惡夢的事,你卻來跟我說這些節外生枝的話,牛頭不對馬嘴,真正混帳!” 哈延看見國上發怒,他卻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笑說道:“大王息怒,微臣還沒有把話說完哩!大王在第一天晚上,夢見身為黑蟒吞噬,大王可記得起玉塔山上那一條護國神蟒嗎?” 國王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被人殺死、腰斬成兩截的那條黑蟒?” 哈延點點頭道:“大王能夠記起這一件事,再好沒有,除了黑蟒之外,還有一個自發神巫,大王可還記得起嗎?” 阿澤登旺愕然道:“那女巫嗎?黑蟒被殺之後,已經失了蹤跡,你還提她做什麼?” 哈延接口說道:“女巫失了蹤跡?哼!亂子就出在這裡!”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面上變色,急忙說道:“依你說來,朕連日晚上所做的惡夢,完全是神巫搗鬼的了,是與不是?” 哈延裝出神秘的樣子來,向四面望了一眼,方才說道:“大王,實不相瞞,在這七天晚上,微臣也跟大王一般,做了一連串的怪夢!” 國王吃驚問道:“怎麼?你也像朕一樣作那怪夢?是不是被殭屍追逐,巨蟒吞噬?” 哈延說道:“不是,我一連七天晚上,夢見那白髮神巫,她說皇上所作的夢完全是她用一種禁壓魔術弄成的,她還對我說了許多話?” 國王吃驚問道:“她向你說了些什麼話?” 哈延突然跪了下來,說道:“大王要饒恕微臣直言之罪,微臣方才敢說。” 阿澤登旺焦的的說道:“有什麼罪與不罪,你只管說便是!” 哈延說道:“好好!微臣依言直奏,神巫向微臣說,玉塔山的神蟒,是史存明所殺!他和那個什麼金弓郡主一同上山,斬殺了玉塔裡面的護國神蟒!” 國王大吃一驚,可是不旋踵間,又自搖了搖頭,說道:“這一個嗎、朕不相信,如果玉塔山的黑蟒是天上神蟒,它怎會給一個凡人殺死,史存明不過是一個凡人啊!” 哈延說道:“大王的話很對,神蟒怎會給凡人殺死?可是神巫已經向微臣說了,她說史存明和孟絲郡主私自上玉塔山砍殺神蟒之日,適值是神蟒三百年一次脫皮的日子,不能夠矢矯變化,和尋常的蛇蟒一模一樣,所以遭了他的毒手,史存明殺神蟒之時,神巫適值有事到仙山去了,不然的話,他也未必這樣容易得手呢!” 國王聽了哈延這幾句話,不禁半信半疑,說道:“哦!當真有這一件事?” 哈延看見阿澤登旺國王意念已經動搖,他立即打蛇隨棍上,說道:“大王昨天晚上所作第七個惡夢,是不是夢見身在深山裡,突然遇見一個碩大無朋的怪頭,張開城門也似的巨口來,把大王一下吸到口裡,這可是嗎?” 國王一駭非小,趕忙問道:“對了!我作的夢,怎的連你也知道?” 哈延笑了一笑,說道:“這是神巫告訴我,他說大王如果不誠心悔改,今天晚上大王的夢更兇,她要大王一連七七四十九天,做夠四十九個惡夢,方才把大王的膽子嚇破,叫大王死在龍床上!”國王更加震駭! 他想自己一連七天晚上做了七個惡夢,已經把自己嚇得茶飯不思,心驚膽戰,今天早上起來攬鏡自照,發覺自己消瘦了不少,如果再一連四十二天,做夠四十二個惡夢,哪裡還有活命呢?阿澤登旺雖然是個英明國君,他究竟生長在一個神權的國度裡,少不免抱有相當迷信的心裡,聽了哈延這樣一說,急忙說道:“神巫也大過錯怪朕了,要知道斬殺玉塔山黑蟒的是史存明,史存明也不是朕主使的哩!” 哈延說道:“微臣豈有不知,不過這位神巫明鑑秋毫,她說大王收納了這一班由中原逃亡到來的漢人,決不能辭其咎,神巫還說大王如果誠心悔改,今天晚上三鼓時分,可以走到御花園裡,跟她見面。” 阿澤登旺國王慌忙說道:“神巫跟我見面?她要取我的性命嗎?” 哈延笑道:“大王,不是微臣多一句嘴,那位神巫如果要大王的命,那不過是一舉手之勞罷了,她在夢中向微臣指示,大王只要今晚三鼓到御花園裡,神巫自然會把一種神跡顯現給大王看!” 國王慌了手腳,說道:“朕一個人怎敢三更半夜到御花園去,丞相,還是你陪朕走一遍吧!” 哈延聽了國王這樣一說,正中下懷,點點頭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大王要微臣奉陪,微臣並無不可,不過大王今天可要齋戒沐浴,一念虔誠!神巫方才降福祉給大王呢!” 阿澤登旺國王點了點頭,這一天他下令罷朝,在淨室裡念梵經,二餐都吃齋飯,到了晚上,國王又洗了一個澡,二更過後,哈延果然來了,君臣二人換了便服,不帶侍衛隨從,向御花園走去。 尼泊爾王宮的御花園,就在宮廷的最內邊,雖然及不上中原宮殿的金碧輝煌,窮奢極侈,也是花木扶疏,景色幽美,阿澤登旺國王抱著一份戰戰兢兢的心情,跟在哈延背後,一直來到御花園的中心,這裡有一座六角涼亭,四面矗立了幾座花壇,哈延向國王道:“大王就在涼亭中坐下來等候吧!天色一交三鼓,神跡自然顯現了!” 阿澤登旺只好在涼亭中的玉幾坐下,君臣兩人默然相對,好不容易,皇宮裡面的樵樓,咚咚咚的響了三下,時間已經到了三更,國王剛要開口問哈延,神巫怎的還不到來、說時遲,那時快,亭欄外面轟的一聲輕響,起了一團白煙,國王出其不意,嚇得由玉幾上跳了起來,扭頭向後面一看,不禁“哎呀”的一叫! 原來自煙散開,亭子欄杆外面,煙霧騰騰之中,現出一個自發奇醜的女巫來,這女巫穿著一身死人入殮的白衣,手裡拿著一恨金光閃爍的怪手杖,正是歷年傳說座鎮玉山上的白髮神巫,只見她一雙瞳孔,大僅如豆,發出駭人碧光,盯定了國王的臉面,阿澤登旺國王打了個寒噤! 哈延牽了一牽國王衣角,叫道:“行禮!”阿澤登旺到這時候,全身再也不由自主了,向那白髮女巫拜了下去。 只見那白髮女巫的神色十分做岸,國王向她行禮,她卻仰起臉孔,掀起嘴唇,口裡卻斷斷續續的,念出一種奇怪的咒語來,這種咒語有若蟲吟,起先十分輕微,國王覺得十分奇怪,以為這是神巫施術作法的符咒,並不放在心上,哪知到了後來,她的吟聲越來越響,重重疊疊,混成一片洪賴,阿澤登旺國王覺得耳朵非常的不舒服,越聽越是難過,巴不得用手指塞住自己耳朵,可是想著自己這樣做法,未免失儀,並且恐怕引起神靈震怒,那就大禍臨身,正在說不出的煩躁,那白髮女巫突然伸出金杖來,向國王的眼前晃了幾晃,阿澤登旺國王猛覺自己眼前一花,一幅奇景立即出現! 他仿佛覺得眼睛暈眩,頭腦發脹,天上垂了一道巨大的金虹下來,這金虹光亮無比,好比碧天雲淨之中,垂落一道巨大的金柱,精芒奪目,幾乎連天心的皓月,也被它壓了下去,黝然無光,那白髮女巫的身子,卻是倏然暴長,身高十丈,活像一尊開路神也似,一步一步的踏著金虹,帶著滿身光圈彩暈,冉冉地向天上升去,晃眼之間,已經深入雲端不見,接著耳邊波的一響,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過去,那道經天垂直的金虹,突然爆炸開來,變了滿天金光花雨,一閃一亮之間,倏然熄滅,頃刻之間,又回覆了萬籟俱寂,月華明淨的境界,這一幕踏虹升天的奇景,把阿澤登旺國王看得呆了! (廓爾額國王剛才所見的,並非真景,全是幻像,不過是著了女巫的精神功克制,思維混亂,所以飛出幻景而已。) 國王站在六角亭的亭欄旁邊,如痴如醉,呆若木雞,過了好久,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神智清醒過來,哈延在旁邊說道:“大王,神巫已經回到天庭去啦!還是返到寢宮去吧!” 阿澤登旺國王霍然說道:“哦!神巫去了!寡人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神仙,不過遺憾得很,神巫剛才向朕所說的話,寡人半句也聽不懂呢!” 哈延笑道:“大王放心,神人剛才說的話,微臣完全聽在耳裡!” 國王大喜說道:“她剛才說了些什麼來?你說!” 哈延說道:“神人說明天晌午時候,降在一個普通人的肉身上,謁見大王,大王冊封她做國師,必定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由今天晚上起,再也沒有惡夢驚擾大王了!”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大喜,這天晚上,國王回到寢宮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阿澤登旺國王照例早朝,群臣依次覲謁,朝奏以外,一連批閱了幾道奏章,不經不覺,已經到了晌午時分,忽然把守宮門的衛士走了進來,向國王道:“報告大王,門外來了一個自發滿頭,穿著黑衣的女巫,要來見大王哩!” 廓爾額雖然是一個神權的國家,可是一個普通身份的巫師,要想謁見國王,卻是破天荒的一件事! 朝上大臣聽了武士報告,不禁愕然,哪知道阿澤登旺國王聽了之後,不假思索,向武士道:“請她進來!”這一下大出群臣所料,過了半晌,武士果然引著一個黑衣女巫進來,這女巫貌相兇厲,瘦骨磷峋,任何人見了她這副樣子,也要噁心討厭,可是國王卻堆下滿面歡笑,說道:“國師來了!寡人恭候多時!”立即命令左右搬過錦墩,讓那女巫就坐。 這女巫就是薩菩婆,聽說國王賜坐,只說了一個謝字,便自大刺刺的坐下,阿澤登旺向群臣道:“你們聽了!這一位就是玉塔山上的白髮神巫,也是咱們廓爾額的祥瑞,咱門廓爾額如今外敵入境,已經到了存亡繼絕的關頭,上天差遣神巫下來,輔佐寡人,今後我們一切軍國大計,要向神巫請示,汝等群臣一體遵從,知道沒有?” 朝上文武大臣之中,本來不乏精明強幹的人物,他們看見女巫貌相兇厲,滿身邪氣,國王居然對她這樣尊崇,幾乎當活神仙看待,心裡暗自怒忿,不過在封建時代,國王有絕對的威權,他愛怎樣做就怎樣做,做臣子的哪裡能夠置椽半句,只有暗裡隱忍罷了。 國王請女巫落坐之後,立即吩咐僧正上朝,祭告天地,冊封她做國師,這女巫不用說就是薩菩婆。 國王下令大宴群臣,在宴會的時候,黛絲麗公主一眼望見了薩菩婆,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咦!這不是跟史壯士、孟姐姐為難作對的薩菩婆嗎?怎會被她混入宮廷,糟透了啦!” 她一顆心撲撲亂跳,在宴會上,黛絲麗公主郁郁不樂,喝著悶酒,到了席散之後,天色已經人夜,依照宮廷規矩,凡是做王子公主的,一定要向父王請安,方才睡覺,黛絲麗公主趁著向國王請安的時候,問道:“父土,你日間冊封做國師的女巫,到底是何方神聖?父王怎的對她這樣信任?” 阿澤登旺十分詫異,問道:“女兒,你怎的對我說起這些話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黛絲麗公主不假思索,決然說道:“父王恕怪女兒直言,這女妖巫在孩兒眼中看來,滿身邪氣,不是好人,父王不知道信哪一個人的話,居然對她這樣信任,朝上許多大臣,看了也不順眼。” 阿澤登旺國王立時變了面色,大怒說道:“混帳!為父信任這位神巫,完全是為了社稷和萬民,你這丫頭吃過多少年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毀謗神巫,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單是這兩句話,已經割了你的腦袋!” 黛絲麗公主被父親罵得粉面通紅,她還要開口辯說,阿澤登旺國王已經喝道:“婦人女子跟我說這些朝廷大事做什麼、快滾!” 黛絲麗知道父王的性情,一向執拗,自己絕對跟他說不來,只好沒精打採的退出寢宮,她回到自己的臥房裡,越想越覺不妙,到第二日天亮,黛絲麗公主立即騎了駿馬,帶了幾名侍女,托詞打獵,離開王城,一直來到銅鼓關上,把一切向阿布敏王子、史存明和孟絲倫說了,眾英雄聽了之後,扼腕不置! 智禪上人決然說道:“給這女妖婦混進皇宮,國王對她言聽計從,我們的抗清大業豈不是一敗塗地?安內然後可以攘外,咱們立即返回加德滿都,殲除了這妖婦再說!” 冷霜梅蕭玉霜齊聲說道:“不行!這個決不能夠!” 孟絲倫道:“兩位前輩女俠的話很對,薩菩婆得到國王的寵信,又在朝中結納了哈延一班奸黨,我們要想動她,已不能夠,如果勉強去做,必定引起內亂,到那時候,真正便宜的是清朝,我們就一敗塗地了!”各人一想也是,史存明道:“依你說來,這件事應該怎樣打算!” 金弓郡主決然道:“薩菩婆混入宮廷,雖然是我們的隱患,不過這種隱患並不是一時之間,可以發作出來,我們只要繼續打幾場勝仗,安定國王的心,妖巫便自無能為力哩!”大家便暫時按下這件事,阿布敏王子再派人到清兵大營那裡,刺探清兵動向。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在大營裡面,又撞了一次釘,他用冰凍身子的酷刑對待熊素珊,逼她供出同黨,哪知道反而被冷霜梅、蕭玉霜兩個女俠把人救走,救人之時,還給金山雙醜吃了足夠的苦頭,福康安方才知道自己剛愎自用的結果,有損無益,立即派人到後營裡,把海蘭察請來,向他說了幾句道歉的話,然後商量進攻銅鼓關的大計。 海蘭察雖然不屑福康安的殘忍行為,可是他究竟是徵西大軍的統帥,又是皇親貴冑,自己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只好淡然笑道:“些微誤會,貝子爺何必計較?” 福康安道:“叛逆據險而守,我兵屢攻不下,長此下去,師老無功,恐怕受皇上的潔責,我們怎樣才能夠攻破銅鼓關,一舉殲滅廓爾額兵主力,願聞將軍妙汁!” 海蘭察沉吟有頃,方才說道:“廓爾額第一重天險是銅鼓關,此關據山而建,萬難攻克,我們可以迂迴進攻,尋求別路,以攻此關之背,這計策能不能夠實行呢?” 福康安道:“我已經看過地圖板,銅鼓關的背後是瑪薩爾山,本來可以迂迴進攻,可是聽嚮導說,有一道天險絕對不是人力可以飛越,有這一種障礙,此計難行!” 海蘭察道:“哦!那是什麼障礙?”福康安便把一切說原來瑪薩爾山面積十分廣袤,是廓爾額邊境第一重大山,高度僅比大雪山稍次,銅鼓關就是因了瑪薩爾山發生了一場大地震,湧現油泉,靠近銅鼓關東面那一段小路,竟然地層下陷,裂成一道十多丈寬闊的“冰淵”,成了沒法通過。 福貝子在第一次進攻銅鼓關失敗,也曾經想到迂迴進攻這一著,可是他聽了嚮導土人的報告後,知道這一條路子有冰淵隔阻,只好斷了念頭,現在海蘭察舊事重提,福貝子便把這一切向海蘭察解說,海蘭察微然一笑道:“貝子爺統兵遠征西藏時,可曾經過川邊地區,看見過川邊山嶺的鐵索橋沒有?”這幾句話一說,福康安恍然大悟! 原來我國西南邊唾幾省的河流,像貴州的盤江、元江、烏江,雲南的怒江、瀾滄江,四川邊界的滬江、金沙江等,這些河流都是發源自崇山峻嶺之中,江流急湍,不利行舟,一般土人來往,完全靠鐵索橋,什麼叫做鐵索橋呢? 它本身是用五根至七根十多丈長的鐵煉,兩頭拉直,架在河岸之上,鐵索與鐵索的中間,鋪了木板,這就是現成的鐵索橋了!人行橋上,迎風搖曳,橋上是天風浩浩,橋下是急流澎湃,驚險萬狀,所以膽力薄弱的人,每每不敢行走鐵索橋呢!(西南境內來說,以滬江鐵索橋工程最偉大,全長二十多丈,成為西南交通的特色。) 海蘭察一說出來,福貝於恍然若有所悟,可是不旋瞳間,他又抓了一抓頭皮,說道“海大人,你的意思是想在冰淵兩岸架設鐵橋,讓大軍通過嗎?可是我們的人不能夠過去,也是徒然的哩!” 海蘭察手拈髭發笑道:“貝子爺的手下,是不是有兩個本領超卓的人物,叫做金山雙醜,就煩貝子爺宣他們入中軍帳,我跟他倆說幾句話!” 福康安霍然道:“你說的是呼延兄弟嗎?左右,請他們進來!”他想著呼延陀、呼延真兩人的本領高強,輕身功夫爐火純青,或者可以跳過冰淵,也說不定,心頭上不由泛起了一線希望,須臾之間,金山雙醜進了中軍帳。 他們進了帳後,首先向福貝子、海蘭察兩將軍行禮,呼延陀道:“兩位大帥傳喚卑職,不知有何要幹?” 海蘭察道:“我們正商量繞路迂迴突襲銅鼓關,打算由瑪薩爾山取道進攻,可是山左第一峰下,有一道斷層的冰淵,不能飛渡,依照嚮導報告,那冰淵有十多大闊,不知道二位的輕身功夫,能不能夠超越過這十幾丈距離呢?”這幾句話一說出來,金山雙醜面現難色,沉吟不語。 因為一個人的輕身功夫,不論到了怎樣爐火純青,造詣超卓的地步,決不能夠飛身提縱過十幾丈深壑,金山雙醜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怎會想不出來,但是他們如果在福貝子、海蘭察的面前說明自己不能夠飛越過冰淵深澗,未免有失面子,海蘭察看出他們面現尷尬,已經明白金山雙醜的心理,笑道:“兩位不用跟我們客氣,能夠跳過便說能夠,不能夠便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大家從長計議!” 呼延陀面上一紅,躬身說道:“大師聽稟,這十多丈闊的冰淵,別說俺們兄弟不能夠輕身超越,就算是天下武學最強的人,也不能夠飛身越過,除非是像鳥兒一般,肋生翅膀,才可以飛越哩!” 呼延真道:“十丈以內的距離,卑職還有把握,十丈之外,我們兄弟便無能為力了!” 福貝子聽說金山雙醜不能夠超越冰淵,覺得非常失望! 海蘭察卻哈哈大笑起來,他向福貝子道:“兩位倒還老實!”又扭頭向金山雙醜說道: “二位看見我們攻城拋石用的霹靂車沒有,比如把二位放在拋石的鐵兜上,一扯繩索,利用槓桿一掀一翻之力,將二位拋出去,能不能夠飛出十幾丈遠,落在冰淵的對岸呢?” 福康安大吃一驚,海蘭察太過荒唐了!人並不是石頭,怎可以把活人當作石塊拋擲?哪知金山雙醜卻是大喜說道:“這一個嗎?卑職可以試試!” 海蘭察立即向左右親兵說道:“你們到神機營去,拖兩架霹靂車來,要快!” 這些親兵轟諾了一聲,立即去了,須臾之間,帳幕外面傳進一陣隆隆的車輪聲響,兩架霹靂車由十六個清兵拖著,來到中軍帳前,這種霹靂車的形式,在前面已經說過了,是一架兩輪的木車子,車身有一根巨大的鐵軸,這鐵軸的一頭是個鐵兜,一頭是個巨大圓球,臨到應用時候,把石塊裝在鐵兜兜裡,把圓球下面的繩索用力一牽一扯,那圓珠便依照槓桿原理向下一沉把鐵兜直彈起來,兜裡的巨大石塊便可以拋起七八丈高,十幾丈遠,從空中降落傷害敵人了! 金山雙醜看見霹靂車推來,當下不假思索,立即跳到鐵兜的邊沿上,海蘭察喝了一聲: “推霹靂車!” 一十六名兵士用力把繩索向上一扯,鐵兜向上一翻一掀,金山雙醜弟兄變了兩個“人彈”,活像拋高的石頭一般,飛起六大多高,拋出十幾丈遠,金山雙醜臨落下的時候,在半空裡把腰身一扭,同時用了個“鷹落長空”的架式,輕飄飄的,落在十數丈以外。 這一次霹靂車拋人的試驗,果然成功,金山雙醜被霹靂車一拋之力,居然飛出十七八丈遠,海蘭察掀髯大笑道:“冰淵天險已經可以飛渡了!” 福康安也暗裡佩服海蘭察的精細,他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問道:“海大人,咱們雖然可以利用這個霹靂車拋人的法子,把呼延兄弟拋到冰淵對岸去,其他的官兵將校卻沒有他們那份輕身本領,不能夠學他們一樣拋過對岸去的哩!” 海蘭察道:“我剛才向貝子爺問有見過西南邊省的鐵索橋沒有?竅要就在這裡了,只要呼延陀兄弟能夠飛身越過冰淵對岸,咱們可以叫他們架起鐵索橋,讓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開過去!” 福貝子不禁愕然!心中想道:“他們兩個雖然可以藉著霹靂車的力量,越過對崖,可是我們還不能夠連架橋的鐵索也拋過去呀!難道把鐵索拴在呼延兄弟的身邊不成!決無此理!” 金山雙醜的眼睛也露出茫然的神色,海蘭察道:“咱們可以把鐵索絞成一盤,一端系了石頭,放在霹靂車上,依樣葫蘆,把它拋過冰淵對岸,這不是行了嗎?” 福康安大喜道:“此計大妙!” 福貝子就在中軍帳裡傳下號令,挑選三萬名精銳兵卒,由海蘭察自己率領,迂迴瑪薩爾山,進攻銅鼓關的背後,這三萬名兵卒全是步兵,帶齊了一切爬山越嶺的用具、食水行囊,第二天黃昏時分,這一支擔任爬山突襲的步兵,靜悄悄離開了清兵營,由後寨繞出來,浩浩蕩蕩,直向瑪薩爾山進發。 廓爾額是個全境山地的小國,除了王城附近一片平原之外,其餘地方盡是海拔一萬尺以至幾千尺的高原山地,清兵進入瑪薩爾山之內,只見危峰刺天,峻嶺連雲,一排排白雪皚皚的山峰,猶如乳白色的玉柱,山拗峰巒之間冰河交錯,有若游龍,蔚成宇宙奇景,山勢險峻還在其次,最令人難受的還是高原空氣稀薄,呼吸也感覺到困難,每個人都要張大了嘴巴,可是不慣的人,過了半晌,便覺得喉嚨乾涸如火,山地裡的氣候也很奇怪,有日光照射的地方,熱得怕人,好像火爐一樣,可是一到了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人或者是到了日落西山,夜幕籠罩的時候,卻又陰冷嚴寒,骨髓皆冰,這三萬名清兵雖然是身經百戰的勁旅,也曾經穿越過西藏高原,可是一到了瑪薩爾山內,也覺得爬山走路,吃力異常,就是坐在轎子裡的海蘭察,看見山路崎險的情形,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廓爾額一個小國,比起西藏還要難攻,真正是匪夷所思了!” 行行復行行,不知不覺,海蘭察這三萬清兵,已經開到冰淵旁邊,清兵一看這巨大的冰淵,個個不約而同吐出舌頭,打個寒嚓,原來這一條巨大的冰淵,等於沒有底的冰河,也像一個無底深壑,遠遠望去,宛似廣漠冰原之中,被那劈山巨斧,砍了一下,露出一道碩大無朋的裂縫,冰淵兩岸結滿了鋒利的冰稜,如筍如劍,如戟如鋸,清兵統統站住了腳,看這冰淵最寬闊的地方,競有二十多丈距離,最狹窄的所在,也有十三四丈,海蘭察向抬轎的士兵喝道:“停轎!” 士兵把轎子放下來,海蘭察走出轎門,指示了一處比較窄狹的地方,喝令左右把霹靂車推上。 清兵攜帶這兩架笨重的霹靂車,十分吃力,因為山路崎嶇,不能夠用馬匹拖曳,只好用稻草捆扎了車輪,用三十多個健壯士兵輪流摃抬,遇到險峻難走的所在,還要用繩索鐵煉綁了拽上,這兩架霹靂車推到冰淵旁邊! 金山雙醜不假思索,拔身一縱,輕輕跳到霹靂車上的鐵兜上,海蘭察道:“二位可小心了!” 負責拉動霹靂車的清兵,小心翼翼,把繩索向下一拉,鐵兜撞的一聲,猛翻起來,把金山雙醜的身於一拋,宛似兩頭兒鷹,破空掠起,直向冰壑對岸投射過去! ------------- |
第78章 冰原扼險 雙劍盪幹軍
霹靂車一推一彈的力量,非常巨大,金山雙醜兩個人的身子,就像兩顆石彈,一直投射出十大以外。他兩個等身體飛到相當距離,手腳腰肢一屈一曲,用了個“雁落平沙”的身法,斜斜向下一落,這一下真個危險,恰好落在冰淵岸邊,跟那道絕壑的距離,不過三民左右,真個是驚險之極,差點就要粉身碎骨,肝腦塗地!清兵看在眼裡,暗叫僥倖不止! 海蘭察看見金山雙醜到達冰淵對岸,不禁心中狂喜,知道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他又吩咐清兵再接再勵、把兩個捆十幾丈長的細鐵鍊,捆在兩聲磨盤大石上面,由幾十名健卒抬了,放了霹靂車的鐵兜裡,士兵一拉繩索,轟隆兩聲,鐵兜一翻一掀,又把鐵鍊石頭拋過對面冰淵岸上去,這一下更加順利成功,因為鐵鍊和石頭都是沉重的東西,所以霹靂車輕而易舉的把這些東西拋過對岸! 金山雙醜兄弟一齊動手,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把兩根長長的鐵鍊,在澗岸上拉平,清兵采聲如雷,鼓掌不已。 但是單單在澗岸上拉直兩根鐵鍊,還不能夠成為橋樑,給人來往,金山雙醜卻在這時候,施展開超卓拔俗的輕身功夫來,沿著鐵索走回對岸,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兩人,都有登萍渡海,草上飛行的身法,走在鐵索上面,如履平地,不到半晌,已經回到冰淵這一面,清兵已經把預先刨好的木板一捆捆的抱了出來,先由金山雙醜弟兄動手,依照架搭鐵索橋的法子,將木板打橫一塊塊的砌起來,用鐵索的環眼,把木板的兩端嵌牢了,方才繼續鋪砌開去,鋪到一丈左右,海蘭察吩咐幾十名膽大力壯的清兵,抱著木板走下了鐵索橋,一齊動手,爬在橋上,將木板一塊又一塊的堆砌,不到半天,這道鐵索的雛形橋,竟然完成了三分之二,不到四五丈的距離,便可以鋪到冰淵對岸了! 就在鐵索橋大功快要完成的時候,對面的冰淵岸上,突然現出兩個人影來,穿山越嶺,輕登巧跳,其疾如飛,不到半晌,已經來到冰壑旁邊,竟然是兩個著皮衣帽丰姿綽約的中年女子! 金山雙醜眼光銳利,老遠便看清楚了這兩人的面孔,正是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心裡暗暗說道:“苦也!在大功將成的時候,這兩個女魔頭遲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這時候來到!” 你道冷霜梅和蕭玉霜怎的會知道清兵繞道瑪薩爾山,突攻銅鼓關呢?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自從第二次殺退清兵之後,她知道乾隆皇帝已經加派十萬生力軍開上前線,增派援兵,這一次派來的徵西副將軍海蘭察,卻是足智多謀,不可輕視,孟絲倫在熊素珊脫險回來,立即派人到前方去,把熊紊珊原日統率下的幾百名蒙古馬賊,召到銅鼓關上,吩咐他們穿了廓爾額人的裝束,散佈在清兵大營的四邊,嚴密監視清兵動靜,一看見清兵有可疑的行動,立即跑回銅鼓關上送信,所以海蘭察帶了三萬精兵離開清營,向瑪薩爾山迄通進發的時候,不到一個時辰,金弓郡主這面,已經得到消息,滿清另出奇兵,迂迴突襲! 阿布敏王子大笑道:“福康安真正是個天宇第一號的蠢才,瑪薩爾山古道在幾十年以前,已經崩陷,現出十幾丈闊的一道冰崖斷層,滿州兵除非長了翅膀,不然的話,只有白白爬一回山,跑幾十裡冤枉道路罷了!” 金弓郡主說道:“我們還是派人去看一看,小心駛得萬年船,哪一位到冰淵去看!” 瀟湘仙子說道:“孟姪女,一客不煩二主,還是由我和冷師姊去看一看吧!” 孟絲倫大喜道:“兩位前輩古道熱腸,不辭勞苦,真正可欽可敬!” 瀟湘仙子笑道:“你不用給我們頭上套高帽子,也不用向我們臉上貼金啦!去就是去,哪用得著說古道熱腸,可欽可佩這些話呢?” 冷霜梅和蕭玉霜一同離開了銅鼓關,走向瑪薩爾山的山後,她兩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星飛丸走,風馳電掣,不到半天,已經到了冰壑旁邊,恰好跟海蘭察這一支清兵遇上。 冷霜梅遠遠便望見清兵已經架起了鐵索橋,鐵索橋上的木板,已經鋪好一大半,不禁大吃一驚,叫道:“師妹!孟姑娘真正有先見之明,滿州韃子的能耐真個不小,他用什麼法子在冰淵上架起鐵索橋?真正奇怪!” 蕭玉霜一看道:“金山雙醜也在鐵索橋上哩,咱們快點過去!”她兩個一溜煙奔向澗岸,這就是崑崙雙妹的來龍去脈,表過不提。 金山雙醜站在將近架好的鐵索橋上,看見冷蕭二人飛也似的趕到,不禁又驚又駭! 但是大敵當前,又不能夠退縮,萬一被對方毀掉了鐵索橋,豈不是前功盡廢?呼延陀首先大喝一聲,抖出雙蛇杖來,拔身一縱,由鐵索橋的木板上,直飛起來,向澗岸上一落! 冷霜梅哈哈笑道:“不知道羞恥的東西,看你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居然穿了滿州韃子的袍服,給福康安賣命,來來來,咱們先鬥幾個回合看看!” 呼延陀更不搭話,把雙蛇杖一輪,兩個蛇頭齊齊飛出,左邊一招,‘后羿射陽”,右邊一招“李廣射石”,猛向冷霜梅胸口扎了過去! 冷霜梅在雪山裡面壁苦練了十多年,武功大為精進,她的本領造詣,已經凌駕金山雙醜之上! 可是對於大魔呼延陀這一根雙蛇杖,也不敢過於輕視,因為呼延陀的雙蛇杖法,詭異無比,他那兩個蛇頭是活動的,一招可以同時化出兩個招式來,冷霜梅立即展開崑崙運星劍法,“月吐彩暈”,劍尖一圈,劍身一顫,抖出一道井欄也似的劍虹來,吸住兩個蛇頭,一牽一引,呼延陀的雙蛇杖不由自主,全身向左一晃,他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冷霜悔使的這一下劍招,是屬於“粘”字訣,要知道凡是內功到了上乘境地的劍法上便可以應用這一個“粘”字,“粘”字本身是把內家勁力直貫到劍尖上,整柄劍如同具有粘膠一般,能夠吸住敵人兵刃,作勢牽引,對方功力稍為膚淺的,立即把兵刃脫出手,呼延陀估不到冷霜梅一照面便用這粘字訣的絕招來對付自己,不禁大驚,立即把左手握牢了雙蛇杖,接著右臂一圈一掉,呼的一掌,猛向冷霜梅面門擊到! 他這一下用的是陰煞神掌,勁力非同小可!不論敵人內功多強,只要離身七尺以內,被掌風擊中了,隔肉碎骨,不死也要重傷,冷霜梅卻是不慌不忙,腰身向下一挫,只聽她的骨節,一陣格格怪響,呼延陀猛烈無倫的掌風,打中冷霜梅的前心,猛覺對方中掌肌肉往裡一凹,呼延陀苦練了三十多年的勁力,如同打在空處一般! 呼延陀十分駭異,正要加強勁力,說時遲,那時快,冷霜梅突然一聲清嘯,右手劍向上一舉,左掌向外一推,剛才著子掌力柔軟如棉的胸口,此刻卻變了鐵砧板相仿,把呼延陀陰煞神功的力量,反送回來,另外還加了一股掌力,呼延陀估不到對方內勁的運目,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剛柔隨心,守如山岳靜峙,攻如雷霆乍發,呼延陀被對方掌力連同自己的回擊力一撞,身子當堂揚了起來,翻了一個沒頭筋斗,直向萬丈冰壑跌了下去! 冷霜梅這一下藉力打力的功夫,跟一個月以前,在喇嘛廟對付鐵爪魔娘的功夫相同,當時甘翠蓮用鐵爪神功來對付她,被冷霜梅只一照面功夫,便自卸脫了魔娘的雙手腕骨,這也是藉力打力的方法,這種功夫比起武當派的“沾衣十八跌”,還要高深一層,“沾衣十八跌”可以把敵人打擊自己的力量,原封向敵人回敬! 冷霜梅還可以加多三成勁力,呼延陀哪有不跌筋斗的道理? 眼看他翻這一個筋斗,就要跌下壑底,幸虧他手急眼快!立即抖出雙蛇杖來,向鐵索橋本身的鐵鍊一搭,身子趁這一勾一掛之力,用個“鷂子翻身”,呼的翻了上來,安然無恙,話雖然是這樣說,呼延陀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這一邊呼延陀跟冷霜梅只一對招,當場吃了大虧,另外一邊,蕭玉霜也跟呼延真在鐵索橋邊動上了手,呼延真的兵器是綠玉杖,只一照面功夫,立即使出“天魔杖”法來,疾如風雨,綠玉杖呼呼呼連響,一剎那間,打出三十丈,化成一團綠影碧光,瀟湘仙子見他來得猛惡,立即施展開玄女劍法一個“纏”字訣來! 這“纏”字訣跟冷霜梅的“粘”字訣又不相同,只見她一個身子輕飄飄的,宛如柳絮隨風,隨著杖影團團亂轉,手中一柄長劍,如同磁石引針,吸牢了呼延陀的杖頭,隨勢飛舞,舉個譬喻,蕭玉霜就像一個扯著線的傀儡假人,跟著呼延真的玉杖旋轉,呼延真起先還不覺得怎樣,可是過了二三十招之後,他開始漸漸覺出不妙,綠玉杖的本身如同挽了千斤重物,吃力非常! 蕭玉霜的身子,就同一個千斤的鐵秤錘,自己沒有法子把她拋撇得開,別說是進招了! 呼延真暗叫不妙,他突然急中生計,身于向地一滾,連人帶綠玉杖,骨碌碌的一個翻身,猛向冰淵絕壑岸邊,滾了過去! 呼延真這就地一滾,似乎是要掙脫蕭玉霜這一下“纏”字訣,骨子裡卻包藏了別的陰謀,他在向地一滾時,已經由懷裡摸出三枚毒蛇錐,猛一揚手,這三個毒蛇錐連珠發射出來,好比三點寒星,向瀟湘仙子上中下三路同時打到,蕭玉霜這時候身於起在空中,躲閃已經無及,不能夠不用手中長劍撥擋,但是瀟湘仙子如果回過劍去擋架暗器的話,呼延真立即可以把綠玉杖一圈一掃,使出連環盤打的招式來,攻向瀟湘仙子的下三路,這樣一來,交戰形勢便變成主客易位,佔上風的是呼延真,不會是瀟湘仙子! 呼延真把毒蛇錐發出,心中方才一喜,說時遲,那時快,側面嗤嗤嗤的三響,斜刺裡飛過來三縷金光,竟將呼延真發出的三顆毒蛇錐,凌空撞落地上! 用金光打落了毒蛇錐的,正是女俠冷霜梅,她把呼延陀逼到鐵索橋上,無意中扭頭一望,看見瀟湘仙子處境危殆,立即把素手一揚,將她多年不用的天狼神針發射出來,居然一下把呼延真的晴器撞落,這一下大大出乎二魔意料之外,呼延真恐怕蕭玉霜乘機一劍凌空刺落,自己就要送命! 馬上就地一滾,轉到冰壑旁邊,一個“鯉跳龍門”之勢,躍了起來,跳回鐵索橋上,雖然沒有他的兄長呼延陀那樣狼狽,也是呼呼喘氣,連叫僥倖不宜。 海蘭察站在冰淵對岸,估不到自己的鐵索橋就在十成八九,快要功德圓滿的時候,突然出現了這兩個中年女俠,逼退雙醜,不禁又急又惱,他立即喝令左右:“放箭!記這兩個婆娘,亂箭射死!”清兵一聽主將有令,立即彎弓搭箭。嗤嗤嗤,弓弦連叫,刷刷刷,萬弩齊發,一陣陣發悍也似的箭雨,飛過冰淵對岸,直向冷蕭二女俠存身之處射了過去。 冷霜梅哈哈一笑,她把瀟湘仙子的衣袖一拉,兩人倒縱後三兩丈,跳到一塊危石上,這樣一來,後矢雖然射出漫天箭雨,卻連一支也射不到她們的身上!這是為何! 原人一般普通弓箭射程,不過是十丈八之上石,就算是一等齊力的神身手,也不外身得十二三丈,這條冰淵的闊度,最狹窄的地方也有十五六丈,清兵射出來的弩箭,十分之九還未飛到對岸,已經跌落冰淵深澗,即使有少數射到對岸,也是軟弱無力! 何況冷霜梅和瀟玉霜的站處是處是在一座三兩丈高的危石上,居高臨下,清兵的弓箭更加射她們不中! 金山雙醜看見亂箭無功,連連向對面澗岸招手,示意海蘭察不要放箭,海蘭察只好命令司號官取出一面三角綠旗來,迎風招展了幾下,清兵的弓箭手紛紛停止射箭,冰淵兩岸又回覆了一片寧靜狀態。 冷霜梅和蕭玉霜看見清兵白白耗費了幾千支羽箭,連一支也射不到自己的身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蕭玉霜高聲喊叫道:“姓呼延的,不怕你有幾萬兵馬,倚多為勝,有我們在這裡,別想踏入雷池半步!” 呼延陀呼延真兩兄弟氣得面色泛紫,他們想著如果憑仗本身技力,應付一個蕭玉霜還可以,要鬥勝冷霜梅卻是難能,呼延陀眼睛一眨,計上心來,他用蒙古土語嘰哩咕嗜的向兄弟說了一陣,方才振吭高叫:“姓冷的,姓蕭的,你少要逞威風,你們如何有真正的本領,只管跳到這鐵索橋的鎖煉上來,決個生死勝負!”他用丹田罡氣把這幾句話喊出山回谷應。 這鐵索橋橫架在冰淵上,不過完成了三分之二,靠近冰岸還有五丈多長一段,還不曾鋪砌木板,臨風搖曳,驚險萬狀,只要稍力失足,就要飛墮深淵,連屍骨也沒有半根餘剩,別說在上面動手了! 呼延兄弟居然招呼崑崙雙妹下來,在鐵索上交手,海蘭察手下幾萬清兵,個個聽了心驚膽戰! 冷霜梅哈哈大笑了一陣,向瀟湘仙子道:“師妹,這兩個醜東西居然要我們飛身跳落鐵索,跟他們交戰,你說怎樣?” 蕭玉霜淡然一笑,說道:“金山雙醜本來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他那一點黔驢之技,我們難道還不清楚?來來來,咱們一齊下去,把這兩個傢伙打入一十八層地獄!” 崑崙雙妹一言甫罷,各自把手中長劍一晃,刷刷兩聲,由危石飛落澗岸,冷霜梅穿的是一身青綢短衣,蕭玉霜卻是一身雪白衣裳,一青一白兩條人影,仿佛兩朵青白蓮花,一起一落之間,已經跳到鐵索橋上,呼延陀高聲叫道:“好輕功!好身法!來來來,咱們舊債新帳一齊清算!” 冷霜梅知道金山雙醜之中,呼延陀的武功較強,她一飛身縱上鐵索,更不打話,一抖青鋼長劍,向呼延陀迎胸便刺,呼延陀先發制人,不接劍招,雙蛇杖一晃,左邊一招“草上驚蛇”,右邊一招“撥草尋蛇”兩招齊出,扎刺帶著風聲,以攻還攻,猛向冷霜梅腰腹扎去。 冷霜梅和金山雙醜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恩怨,兩次在阿爾泰山叢林交手,三次在大雪山交鋒,都是銖錙並較,難分上下,各有所長,各有所忌,最後還是冷霜梅巧施妙計,把金山雙醜騙得滾落百丈懸崖,所以金、醜對於冷霜梅本人,可說深恨刺骨,今日狹路相逢,哪還有手下留情的餘地? 冷霜梅在這僅堪容足,下臨無地的鐵鍊上,再也使不出粘勁了,劍光一閃,“丹鳳朝陽”,遮左擋右,步走中宮,刷的一劍,反向呼延陀肋下“章門穴”便刺。 呼延陀微退半步,運扎成風,呼呼連響,步步搶攻,在這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鐵索上面! 冷霜梅雖然輕功高強,也不敢輕心大意,使出崑崙太乙劍法,實招實拆,硬拼硬撞! 她沒有和金山雙醜酣鬥將近十年,此刻看見呼延陀的武功,比起未曾墮崖之前,大為精進,雙蛇杖法十分奇詭,那兩半截蛇頭盤旋夭矯,宛似活蛇一般,在劍光飛舞中,伸縮吞吐,或刺或點,眨眼之間,就是二三十招,兩下里穩打穩扎,腳下不肯輕易移動一步半寸,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高下。 那一邊瀟湘仙子和呼延真也動上了手,她緊接著冷霜梅的背後,一個“燕子穿簾”身法,跳到鐵索橋第二根未鋪木板的鐵索上,呼延真更不打話,綠玉杖面一圈,抖出碗口大小的杖花,向蕭玉霜迎面猛搗,他這開首一招有個名堂,叫做“三羊開泰”,底下跟著兩招煞手! 瀟湘仙子向後一跳,避過呼延真的迎門三招,倏地一聲清嘯,使了個“白鶴沖天”的身法,連人帶劍飛出三丈多高,輕飄飄的向下一落。 蕭玉霜這一起一落之間,已經掠出五丈有餘,落到鐵索橋的木板上,眾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海蘭察以為瀟湘仙子要想衝過橋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喝令左右清兵放箭,哪知道瀟湘仙子只向橋板點了一點,立即用個“彩風旋窩”的身法,呼的反閃回去,縱回鐵索之上,這樣一來,變了蕭玉霜搶到清兵這一邊,呼延真反而被隔在對岸那一邊了! 蕭玉霜佔了有利地位,立即施展開崑崙二十八宿劍法來,一陣狂風暴雨也似,劍花朵朵,向呼延真招招猛攻,呼延真看見敵人劍招飄忽,自己的輕功比對方略遜一籌,哪裡還敢怠慢?使出伏虎杖來,把防守圈子儘量縮小,將全身遮護得如銅牆鐵壁也似,四個人分做兩對,在兩根鐵索上盤旋進退,功虛搗隙,鬥了五六十合,不分勝敗! 金山雙醜和崑崙雙妹在奇險萬狀的鐵索橋上,苦苦爭持,鬥了數十回合,漸漸顯出武功的強弱優劣。 蕭玉霜和呼延真的本領,相去只在伯仲之間,站在僅可踏腳的鐵鍊上,雙方都是以守為攻,小心翼翼,看緊了自己的門戶,所以一時之間,”不分上下! 冷霜梅和呼延陀呢?卻是大不相同,冷霜梅的本領,放在從前,比起金山雙醜稍為佔勝一點,可是她在大雪山經過十年面壁潛修之後,武功大進,已經凌駕二醜之上,她起初在鐵索橋上交戰,還是兢兢小心,留神腳下、可是二三十招之後,冷霜梅已經摸熟了鐵鍊的位置,再也沒有忌憚了,當下一聲長笑,劍法一變,剎那之間,展開“太乙混元轉”的功夫,只見她兩只腳尖反覆踏著鐵鍊,滴溜溜的亂轉,轉到迅疾之處,如同風車一般。 呼延陀猛覺眼前一花,鐵索橋上四方八面都是冷霜梅的影子,不禁大駭! 他急忙把雙蛇杖的招數一變,只守不攻,可是冷霜梅的身子,卻是越轉越快,東一劍、西一劍,縱一劍,橫一劍,四面八方進招,就如同數十人相仿! 呼延陀暗暗叫苦:“這賊婆娘用的不是八卦遊身掌法,也不是醉八仙醉羅漢這一類功夫,跟她再鬥下去,非敗不可,今回非要拼使險招不可了!” 呼延兄弟在鐵索橋向冷蕭二女俠挑戰之時,已經想好了一條毒計,不過這條毒計雖然巧妙,如果略為疏忽,即使害了敵人,連自己也要身受其害,同歸於盡,呼延兄弟想著不到最後關頭,決不施展使用! 哪知道冷霜梅的本領,出乎意外的厲害,不由他們不行險僥倖,務求一逞,呼延陀把雙蛇杖一晃,用了個“斜柳穿魚”的招式,縱身向後倒退。 冷霜梅見他移步後跳,知道呼延陀已經心懷怯意,當下劍花一挽,刷刷刷,一連三劍,呼延陀左遮右擋,身子搖搖晃晃,似乎要失足跌落的神氣! 蕭玉霜距離較近,眼見師姊佔了上風,心裡十分高興,金山雙醜只要收拾了一個,其餘的一個便好應付,她正在精神振發,剛要運劍搶攻,鐵索橋嘩啦啦的一響! 冷霜梅和呼延陀立腳的那根鐵鍊,架在冰淵對岸的那一邊,突然齊中折斷! 原來呼延陀在後退的時候,暗裡使出大力金剛腳法來,把自己站腳的兩三個鐵環,反覆重踏凡下,把鐵環本身蹈裂了,方才向後一跳,冷霜梅剛才一邁步上前,鐵環嘩啦一響,立即斷截脫扣,兩半截鐵鍊長虹也似的垂了下來,鐵索橋上的木板也紛紛滑落,呼延陀和冷霜梅兩人,也由鐵索橋上直拋起來,同著冰淵凌空跌落。 不過呼延陀在弄斷鐵索的時候‧本身已經有了準備,他剛才一縱身躍起,雙蛇杖抖得筆直,向著斷了的鐵鍊一勾,居然被他勾個正著,兩腿一飄,翻身攀上危橋,他以為冷霜梅著了自己的道兒,必定粉身碎骨! 哪知道呼延陀剛才翻身跳上危橋,耳朵裡聽見冰岸上的清兵,不約而同,響起暴雷也似的一陣吶喊! 這是為何?原來冷霜梅在鐵鍊齊中折斷,身子剛剛下墜的時候,卻是兩臂一振,身子宛同一頭兀鷹也似,不向下落,反向上升,居然升起三尺多高來,她把兩腿一縮,腰身一扭,嗖的一聲,衝向冰淵石岸,姿勢美妙,就同魚鷹掠水一般,只一剎那之間,跟石岸撞個正著! 冷霜梅伸出左掌來,一拍冰壁,身子居然藉著這一拍的力量,竄起五尺多高,恰好跟掛落的斷截鐵鍊迎個正著,冷霜梅伸臂一抄,抓著鐵鍊,一甩一盪,人已經到了冰岸之上,清兵看見冷霜梅能夠在失足跌落的剎那,施展出輕功絕技來,化險為夷,似這樣高明的身手,真真是生平僅見!他們忘記了冷霜梅是自己敵人,暴雷也似的一聲喊叫! 鐵索橋斷了一根鐵索,木板紛紛跌落,瀟湘仙子和呼延真立腳交戰的一條鐵鍊子,雖然不會折斷,也危險萬狀了! 蕭玉霜無心戀戰,一聲清叱,連人帶劍直飛起來,用了個“白虹貫日”的招式,向呼延真迎面便刺,二魔呼延真看見鐵索橋折斷的聲勢,已經心膽俱寒,他把綠玉杖向鐵索一點,身子向橫裡閃出三尺,卻用腳尖勾牢鐵索,讓蕭玉霜衝了個空,跟自己交著肩頭錯過,方才反手一杖,把腳下的鐵鍊打斷,要把蕭玉霜活生生的摔下萬丈深壑! 哪知道冷霜梅站在冰淵岸上,看了一個逼真,叫道:“師妹留神!” 她一俯身抓起那條四五丈長的鐵鍊來,運力一甩,把鐵鍊抖得筆直,朝著瀟湘仙子飛去,蕭玉霜在半空裡一伸右手,抓住了斷煉的一頭,冷霜梅往回一拖一扯,蕭玉霜安安穩穩的,飄回冰澗岸上。 不過這樣一來,清兵花了半日工夫搭成鐵索橋,完全毀了,金山雙醜弄斷橋上鐵索,並沒有把崑崙雙妹摔落萬丈深壑之下,相反的白白耗費了一番架橋的心血! 呼延陀呼延真手足並用的,攀著斷橋,爬回清兵立足的澗岸上,十分氣惱,海蘭察看見崑崙雙妹把鐵索橋毀了,恨得牙痒痒的,正要喝令清兵放箭,忽然看見對面冰岸現出一行人影,緊接著嗚嗚嗚嗚,吹起一陣海螺號角! 海蘭察不禁愕然,他看清楚來的是一隊廓爾額兵,依照海蘭察的意思,鐵索橋雖然毀了,自己還可以仗著人多的便宜,再用霹靂車把鐵鍊捆石頭拋過去,重新架搭鐵索橋。 哪知道這時候偏偏來了大隊敵兵,海蘭察知道自己這回行動給敵人發覺,再也難以運用奇兵突襲銅鼓關了,立即吩咐司號官吹起退兵號,幾萬清兵撤離澗岸,像潮水洶湧也似的,依循著原路撤退。 帶領廓爾額兵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智禪上人和史存明! 原來金弓郡主在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去了之後,越想越不放心;再吩咐智禪上人、史存明帶領二千名銳卒開到冰淵去,做冷蕭二女俠後應,等到他們開到冰壑旁邊,清兵已經撤退了! 史存明看見澗岸上折斷了的鐵索橋,不禁吐出舌頭,說道:“好險!如果孟絲倫不是有先見之明,被清兵繞到銅鼓關後,咱們這一場仗是輸定啦!” 蕭玉霜說了剛才血戰的情形,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驚訝不已! 話分兩頭,再說海蘭察這次帶領三萬精兵深入瑪薩爾山,要想繞路突襲銅鼓關,結果在冰淵前受挫於崑崙雙妹,無橋飛越,變了徒勞無功,只好懊喪折回,返到福貝子的大營裡: 福康安知道了突襲失敗的一切,更加氣惱,半晌沒有說話,忽然帳外走進一名旗牌官,說道:“稟貝子爺,營門外面來了一個廓爾額的使者,他說是由王城來的,有重要事向貝子爺求見!” 福康安愕了一愕,自己新近吃了敗仗,廓爾額怎的立即派使者到來,難道要想求和嗎? 他立即向旗牌官道:“叫他進來!” 不到半晌,那人已經進了中軍帳,穿著廓爾額土人的裝柬,面黃肌瘦,看來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形容猥瑣,他一見了福貝子,立即屈膝打千,拿出一封書信來! 福康安接過信拆開一看,面上突然變色,向左右武士喝道:“來人!這廝用苦肉計,把他綁出去砍了!” 海蘭察看見福貝子要斬掉來使,不禁大吃一驚,問道:“貝子爺,這封信說的是什麼? 這使者是哪一方面派來的呢?” 福貝子猙笑道:“咱們上了幾次苦肉計的當,苦頭也吃夠啦!海大人,前幾天行刺我的那個什麼洪珊,她不是用苦肉計騙過你嗎?” 他這幾句話含有挖苦的意思,海蘭察神色不動,淡淡說道:“事情未必這樣,貝子爺刀下留人,讓我問他幾句看看!” 他向那來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派你來的,這樣大膽?居然到咱們中軍大營來,不怕被殺頭嗎?” 這來使的神色十分鎮定,說道:“稟將軍,小人名叫做巴旺素,是廓爾額右丞相哈延的心腹,帶了右丞相的密函來見貝子爺,不料……” 海蘭察不等他說下去,立即截住話頭問道:“怎麼?你是朝裡右丞相派來的嗎?” 巴旺素道:“怎的不是?哈延是朝上的國舅,他的妹子是國王的寵妃,國王對他最信任哩!” 海蘭察心裡一動,向左右親兵道:“把那封信拿來,讓我看看!”那封密函剛才被福康安擲在地上,一名親兵把它拾起來,交到海蘭察的手裡,海蘭察就著撕破的封皮,抽出信箋一看,內文竟是: “天朝徵西大將軍福貝子虎鑑: 敝國王不知天命,抗拒王師,全為受漢人叛逆之挾持,塗炭生靈,毀滅宗廟,微臣竊為不取,茲特遣使通款虎帳之前,來人巴旺素為微臣心腹,一切可以聽從指示,書不盡言,此候近安。” 下面是哈延的簽署,還蓋了右丞相官銜的朱印,海蘭察眉頭一皺,向福康安說道:“貝子爺,依我看來,照這一封信看來,決不是苦肉計!” 福貝子冷笑道:“還不是苦肉計?海大人,人心隔著肚皮,你這樣輕易信任別人,如果吃起虧來,那就要噬臍莫及啦!” 海蘭察道:“不是!貝子爺諒來也聽說過這兩句俗話,自古以來,未有權臣在內,大將能夠立功於外,我這樣說出來,貝子爺明白了嗎?” 福康安聽了海蘭察這兩句話,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這兩句話,是宋朝的故事,當宋室南渡的時候,岳飛屢次大破金兵,節節推進,在朱仙鎮大破金國四太子兀術的兵馬,把金兵殺得心膽俱寒,當時金國的四太子兀術打算放棄中原的土地,引兵北返,哪知道突然來了一個書生,叩馬而諫,說道: “四太子何必退兵?自古以來,未有權臣在內,大將能夠立功於外者!” 兀術馬上醒悟,中止北撤,果然過了不久,岳飛便給好相秦檜用十二道金牌召回,在風波亭冤死,書生口裡所說的權臣,就是秦檜,當時秦檜獨攪大權,一力主和,還有當時的宋高宗趙構,因為岳飛口口聲聲說:“光復舊京,迎還二聖”,“二聖”就是在靖康年間被金兵擄去的宋徽宗和宋欽宗,一個是高宗的父親,一個又是高宗的兄長,如果岳飛真正滅了金邦,把二聖迎回來,自己豈不是做不成皇帝?所以後來也聽了秦檜的話,硬生生的把一個無罪有功的岳爺爺害死,所以“叩馬書生”這兩句話,成了千古流傳的典故! 海蘭察把哈延比做秦檜,將智禪上人、史存明、盂絲倫這一班抗清英雄比做岳飛,福貝子恍然若有所悟,說道:“海將軍,依照你的意思,咱們應該怎樣?” 海蘭察向福康安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福貝子喜上眉梢,向身邊衛士道:“準備鼓樂!安排筵席,給這位巴爺壓驚謝罪!”帳下親兵看見福貝子那副前倔後恭的樣子,個個肚裡暗笑,立即領命離去。 不到半晌,中軍帳裡已經擺了一桌酒席,福康安屏退左右,只由海蘭察和金山雙醜奉陪,跟哈延的密使下邊飲酒,一邊商談,直到二更過後,方才席散! 這天晚上福貝子居然破例准許巴旺素在大營裡留宿一晚,還吩咐兩名樂伎陪伴他,使這一位來使享盡溫柔艷福,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起來,福康安親自送他離開大營,還贈送給巴旺素一份厚禮,巴旺素千多謝、萬多謝的上馬走了,清軍營裡將校竊竊私議,不知道貝子爺這一回厚待來使,究竟有什麼用意,不過福貝子和海蘭察兩個人高高在上,守口如瓶,哪一個敢問他?只有暗裡付測罷了! 經過這一次哈延派密使通款清兵之後,福康安立即下令深溝高壘,只守不攻,暗中派出一些遊騎,劫掠附近山村民居,阿布敏王子以為海蘭察上一次愉襲瑪薩爾山冰淵失敗,必定不肯善罷,再接再勵,捲土重來! 他吩咐范金駒、范金驥帶領三千人馬,扼守冰淵一帶,防止清兵再次強渡,說也奇怪,一連過了十幾天,不但沒有看見清兵再來,連銅鼓關面前的福康安大軍,也是按兵不動。阿布敏王子十分詫異! 另一方面,智禪上人、岳金楓、伊麗娜和金弓郡主,閒來無事,除了研討武功之外,上天入地,無所不說,伊麗娜童心未退,向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女俠笑問道:“黛絲麗公主說薩菩婆入宮之前,國王一連做了七天怪夢,是不是她暗中搗鬼?世上究竟有沒真正的妖法?” 冷霜梅笑說道:“胡說!昇平宇內,光天化日,哪裡來的妖法?國王的怪夢不錯是女妖巫在那裡搗鬼,她用一種精神功夫,使國土連發惡夢罷了!這個道理我跟你說也說不明,你見過中土的圓光術沒有?” 伊麗娜道:“什麼叫圓光術:我不曾到過中原,不知道呀!” 瀟湘仙子在旁邊道:“你如果不明白,問問你的岳大哥去!” 瀟湘仙子說的是岳金楓,伊麗娜自從清營脫險之後,跟岳金楓已經成了一對戀人,這位天池女俠一說出這兩句俏皮話,各人不禁哄然大笑起來,伊麗娜粉面羞得通紅! 岳金楓卻是不慌不忙,若無其事的說道:“圓光術是古時術士一種精神法,相傳它起源自八仙的呂洞賓,但是這種法術在漢朝一代已經盛行了!我在中土時,見過一個圓光術士,掛起一幅白布,問那受術的人要見什麼?要藉法來尋遺失的物件,或者是要見許多年不見的親人呢,受術人說了自己心意之後,術士立即燃點香燭,口裡喃喃念起符咒來,吩咐受術人兩眼望著白布,像這樣的過了兩三盞茶工夫,受術人眼前一亮,開始在白布上看出種種幻象來了,比如他要找尋失落的物件,白布便幻出那物件所在的位置,比如他要見見遠在他方的親人,白布也現出親人的面貌輪廓,以及起居飲食的近況來,總而言之,一切東西部在模模糊糊,半隱半現之間,這就是圓光術了!” 冷霜梅點點頭道:“不錯!岳金楓所說的,就是圓光術裡面的上乘功夫,至於功夫差一點的術士,只能夠用一幅白紙,一碗清水現出幻像來,這完全是一種精神功,歷史上有名的典故漢武帝夢會衛夫人,就是經過圓光術的術士作法,方才看見衛夫人的遺容,這種本領相傳來自天竺西土,薩菩婆本身得到西土精神功的秘傳,叫國王發幾個怪夢,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了!”眾人恍然大悟! ------------- |
第79章 巨奸竊柄 假詔誅王子
伊麗娜還要問下去,忽然帳外走進一名親兵,說道:“各位英雄,殿下有請,請各位立即到中軍帳去!” 史存明哦了一聲道:“這幾天滿洲韃子完全採取守勢,深溝高壘,不肯出來打仗,前線十分平靜,阿布敏王子發生了什麼要事?怎的要我們立即趕去?”大家暗暗納罕,半晌之後,一班老少英雄,已經進了阿布敏王子的禦帳。 阿布敏王子面上現出憂愁之色,一見眾英雄進來,立即說道:“各位來得正好!咱們關上守軍的糧食,快要耗盡,再過五天,就無以為繼了!”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眾英雄大吃一驚! 原來銅鼓關上,阿布敏王子駐紮了八萬大軍,如果連同瑪薩爾山第二線的守軍在內,阿布敏指揮的廓爾額兵,人數有十二萬!這十多萬大軍每次消耗的糧草,委實不少,一旦供給斷絕,如何能夠作戰? 史存明急忙說道:“殿下!三天之前,你不是派人返回王城去催促後方接濟糧草嗎?怎的現在還不見糧食運到呢?” 阿布敏王子說道:“就是這樣,父王見了我的催糧急信,決不會完全不理,所以我覺得十分奇怪!” 金弓郡主卻在這時候突然開口,問道:“殿下,朝廷負責掌管糧草的,是哪一位大臣?” 王子恍然大悟道:“啊!那是右班丞相哈延,難道毛病就發生在哈延的身上?” 孟絲倫點了點頭,阿布敏王子十分憤怒,說道:“糧草是三軍命脈,哈延那廝長著幾顆腦袋,膽敢阻撓?不行,我立即返回王城一轉,見父王去!” 眾人不禁默然,因為軍中存糧漸馨,如果在這五天裡面,後方沒有糧草運來,十多萬大軍沒了吃的東西,恐怕不待清兵進攻,已經一敗塗地! 智禪上人說道:“殿下是三軍主帥,怎可以輕率離開銅鼓關?返回京城,萬一福康安在這時候發動進攻,我們豈不是亂七八糟嗎?” 阿布敏沉吟半晌,毅然說道:“這不要緊,我把一切令旗令箭交給孟姑娘,由她代我統領三軍,如果滿州韃子發動進攻,由孟郡主全盤指揮一切,望眾英雄同心協力,向清兵迎頭痛擊便了!” 他這樣的決定,孟絲倫當然不能夠推辭,阿布敏王子立即交割了令旗令箭,又吩咐衛士擊起揭鼓來,召集一切將校進帳! 阿布敏王子向眾宣布,自己有重要事返回王城一轉,約莫是十天半月左右,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銅鼓關上一切防務,以及軍隊調動,將校驅遣,完全交給金弓郡主代行指揮,如果有違反命令的,立即依照軍法斬首,決不寬容! 眾將異口同聲說道:“我們謹遵殿下命令!” 孟絲倫看見大家這樣齊心,不禁喜出望外! 阿布敏王於立即退帳,就要起程,史存明忽然說道:“殿下,你一個人返回王城去,寂寞元伴,我在這裡橫豎沒事,陪伴你走一遍吧!” 阿布敏王子十分高興,說道:“史壯士肯陪伴我去,再好沒有,就這樣起程如何?” 史存明道:“不行,我還要收拾一點東西呢!”他立即返入自己的帳幕裡,跟師傅智禪上人說了一番話,方才起程上路,金弓郡主和眾將一同送到銅鼓關下,方才分別。 話分兩頭,再說史存明陪著阿布敏王子,風塵僕僕,繞過瑪薩爾山,取道返回加德滿都王城,隨行的還有八名武士,由銅鼓關到加德滿都一段路程雖然不長,也不算短,兩下距離足有一百多里,沿路高蜂插雲。山徑奇險,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各自騎了一匹駿馬,登山越嶺,如履平地,那八個武士呢?雖然沒有騎馬,他們完全是由山地里土生土長的戰士,爬山越嶺的身手,真個比猿猴還要快捷,緊緊跟在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的背後,鍥而不舍、他們離開銅鼓關時,不過是辰牌快過的時候,一直走到晌午時分,已經過了一半路程,阿布敏王子用馬鞭指著左前方說道:“前面那一座山峰名叫做飛仙嶺,咱們由銅鼓關下來,剛剛走了五十裡路,大概黃昏日落時候,可以到達王城!” 史存明看那飛仙嶺的形勢,孤峙天半,乍眼望去,真個和一個振袂飛翔的仙女相似。 山峰下面卻有一條羊腸小路,史存明心中暗想:“這裡天生崎險,比起銅鼓關來,不遑多讓,如果在峰上駐紮一支人馬,真個是一夫當關,萬夫莫能攻開哩!”他正在這樣想,阿布敏王子已經一攪馬轡,躍馬跳上繞越飛仙嶺的小路。 史存明和八名武士,也跟蹤著上來,其中一個武士突然失聲叫道:“哎呀!” 少年壯士抬頭一望,不由嚇一大跳,原來飛仙嶺半腰上,一塊大如圓桌的山石。突然晃了兩晃,轟轟幾聲,離開了原有的位置,直向山道上滾了下來,這一塊山石的重量,何止千斤滾下來的方位,卻又無巧不巧,對正了阿布敏玉子的馬頭,阿布敏王子如果不及時閃避,一定是連人帶馬,被山石壓成了肉醬! 阿布敏王於乘坐的玉驄寶馬也是一匹好馬,山石剛才一動,它已經覺出危險來,連聲長嘶,就圈轉頭來,向著山下逃跑,可是川路大過仄狹了,哪裡有可以供它迴旋後退的餘地? 史存明看出情形危險,再也不假思索,在馬背上一縱身軀,使出“燕子飛雲縱”的輕功提縱身法來,嗖嗖兩響,人如飛鳥一般掠起,擋在阿布敏王子的馬前,說時遲,那時快,滾下來的千斤大石,已經挾著一股強烈勁風,連同無數沙石,向史存明迎頭推到。 少年壯士一聲大喝,使出天池三老傳授的三陰滅陽神功,身軀半蹲,雙臂一接,居然把這塊滾下來的大石,接個正著! 史存明歷次使用三陰滅陽掌法跟鐵爪魔娘、金山雙醜等武林前輩交手,迭奏高歌,可是推拒山石,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剛才和山石一接,便覺得掌心熱辣辣的,這山石滾下來之勢,猛惡無比,而且山石本身十分沉重,自己站在陡嶺斜坡上,地形不利,更加吃虧! 少年壯士知道自己三陰滅陽掌勁只可以撐持這千斤大石一盞茶的時間,立即振吭大叫: “殿下,快快後退!” 阿布敏王子起先看見大石滾下來,呆如木雞,以為自己難逃災劫,看見史存明手託大石,高聲喊叫,立即醒悟過來,他把兩腿向馬腹一夾,這匹玉驄馬立即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前蹄一立,後腿一縱,居然像逆水行舟也似的,退後一丈多遠,眾武士也分別閃在一旁! 史存明估量各人沒有危險了,方才把兩臂一振,可是他明白自己如果一放手的話,大石直推下來,自己首先遭殃,他立即把兩腿向地一墊,施展峨嵋飛蝗步法,拔起七八尺高,那大石轟隆隆一聲,打從他的腳下滾過,一直摔落萬丈深壑,沙石紛飛,回音不絕,聲勢非常駭人,史存明總算救回了阿布敏王子和一行武士的性命。 史存明推過大石,喘息未定,立即一個轉身,施展陸地飛行功夫,直向飛仙嶺山頂落石處奔過去,阿布敏王子和八名武士眼望著史存明不到幾眨眼的工夫,便已跑到飛仙領的山背,只見他站定腳步,沉吟半晌,又再跑下來,重新上馬,阿布敏王子問道:“史壯士,你剛才跑上山頂做什麼?” 史存明道:“殿下,我看見這塊山石滾下來的位置,十分蹊蹺,分明是有人推下來的,可是我跑到山上看時,卻又一個人也沒有!” 阿布敏王子大笑道:“明兄,你也大多心了!山間墮石是經常慣見的事,在這人跡罕到的山嶺上,難道滿州鞍子有這樣大的神通,派人跟蹤到來,向我們潛使暗算?不過活又得說回來,剛才那一下,也好險,如果不是你托著大石,我已經被這塊山石輾成肉醬啦!閒話少說,咱們繼續起程吧!” 史存明皺眉不語,一行人過了飛仙嶺,不過阿布敏王子經過這次風險之後,開始有了戒心,每逢走到崎嶇難行的地方,一定小心在意,或者吩咐武士先行通過,好在一路上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故。走到紅日西沉的西牌時分,加德滿都王城的城諜和浮屠佛塔,已經清晰在望了。 阿布敏王子走了一百多里路,沿路上看不見王城派到銅鼓關去的飛報馬和信使,心裡十分氣憤,想道:“大軍的糧草只剩四天了,後方怎的還不馬上運糧晌到前線補充,父王一向精明,難道他老糊塗了嗎?” 他不禁憂心如搗,又走了六七裡中,一行人走出重山,地勢逐漸平坦,忽然看見路邊搭了幾個帳幕,帳幕外邊站著兩排軍士,阿布敏一見大喜,立即縱馬上前,他以為那些軍士見了自己,必定過來迎接,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這十幾名兵士,看見王於到來,個個手按腰刀,兀然不動。 阿布敏勃然大怒,一揮手中馬鞭,就要向這些兵士抽打過去,喝罵他們是不是瞎了眼睛?看見自己到來,也不跪下迎接? 說時遲,那時快,帳篷裡面走出一個官員,年約四旬,面孔黃瘦,阿布敏認得這官員是加德滿都王城的“知院”,名叫做失迷裡,正是右丞相哈延的心腹,阿布敏王於更加有氣,袍袖一甩,正要開口發作幾句,失迷裡突然喝道:“殿下!你看一看這是什麼東西?怎的還不下馬?”他手裡拿著的,正是一卷龍鳳詔書!” “知院”是尼泊爾官制之一,它的地位等於中原的知府,不過是一個四品官,如果換了平時,失迷裡看見阿布敏王子,叩頭下跪唯恐不及,可是此刻他的手上,拿著國王詔書,自己反而要向他下跪了! 阿布敏王子鼓著一肚皮悶氣,滾鞍下馬,俯伏在地,連那八名武士也一併跪下,只有史存明兀自站著,沒有下跪,失迷裡惡狠狠的瞥射了他一眼,把龍鳳詔書一展、朗聲讀道: “罪子阿布敏未奉王命,潛回京師,心懷不軌,密謀篡位,若不將之正法,更何以振紀綱?特令欽使監刑,將之斬首,餘人免罪!此諭。” 這一道詔書突如其來,宛似晴天霹靂,阿布敏王子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嚇得泥塑木偶也似,失迷裡讀完了詔書,喝道:“左右!行刑!” 帳幕簾門一掀,閃出兩個高長大漢來,穿著御前侍衛裝束,左邊一個捧著明晃晃的金背風頭刀,這把風頭刀是尼泊爾歷代鎮國之寶,平日供奉在大廟裡,專斬欺君罔上的王公大臣,這侍衛揚起刀來,不由分頭,金光一閃,風頭刀照准阿布敏王子頸項砍落! 史存明突然由旁邊竄過來多左手一伸,施展峨嵋派擒拿手,“金絲繞腕”,快如閃電,一下扣住了這侍衛的脈門,如果換了別人,史存明這一拿一捏,手臂登時酸軟麻木,這柄刀也要摔在地上,可是這侍衛身手十分怪異,左肩一沉,整條臂膊一扭一轉,竟然掙脫了史存明的掌握! 少年壯士猛覺對方臂時柔若無骨,不禁嚇了一跳,想道:“咦!原來這傢伙也有瑜伽術本領!” 這侍衛喝了一聲:“大膽叛逆!”左腳向上一跳,直飛起來,猛向史存明肋下氣門穴踢去,金背風頭刀倏的一掩,平斬阿布敏王子的頸項,另外一名武士也抽出腰刀來,嗖的劈向王子前胸,看他們的意思,竟然要把阿布敏王子殺死滅口,史存明看清楚了這兩個衛士虯須碧眼,深鼻高顴,分明是天竺國的人(即是印度人),不禁心中一凜! 少年壯士立即使出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搶到這兩名衛士的中間,雙手一分,轟轟,用了一招三陰滅陽掌的“迎風鐵扇”,砰砰兩響,竟把這兩名天竺籍的衛士,打出八九步外! 那一把斬殺親王的金背鳳頭刀,也當的一聲跌在地上! 知院失迷裡看見史存明動手打翻自己的衛士,勃然大怒,叫道:“反了!這漢蠻子目無王法,兄弟過來!把他碎屍萬段!” 十幾名軍士刀槍並舉,蜂湧上前,營帳附近也現出幾十名士兵,史存明左腳一起,先把迎面撲過來的一名士兵踢了個筋斗! 然後一個旋身,青光閃處,斷虹劍已經出鞘,劍花一繞,叮噹叮噹,把幾件兵刃削成兩段,他回頭向阿布敏王子叫道:“殿下,你還跪在地上做什麼?亂命不從,何況這一道詔書,可能是假的呢!” 阿布敏王子被史存明這樣一提,恍然大悟過來,他狂吼了一聲,由地上跳起來,拔出身佩腰刀,猛虎出押也似,直向那些士兵撲去,同來的八個武士,看見連王于也大打出手,他們不再客氣了,各自拔出身邊佩帶的刀劍,跟失迷裡知院帶來的兵士器械交擊,戰在一處! 史存明卻打定了擒賊先擒王的主意,飛身挺劍,直撲向失迷裡知院,要想搶奪國王詔書,哪知道兩個怪異武士,卻一左一右的分別猛撲過來,原來這兩個都是天竺人,一個叫古喇星,一個叫兀裡察,全是薩菩婆由天竺引來,混到尼泊爾皇宮充當衛士的,這兩個武士不約而同的抖出兵刃來,史存明一望之下,吃驚不心! 原來對方的兵刃十分奇怪,古喇星的兵器是一柄巨劍,劍尖分歧,吐出兩個蛇頭,劍身黑黝黝的,似是烏金打造,兀裡察呢?他的兵器是一根九曲棒,硬中帶軟,乍眼望去,就像一條婉蜒屈曲的巨蛇,棒身卻是黃澄澄的,非藤非木,史存明看見他們飛撲過來的身法十分快捷,不敢輕敵,立即把斷虹劍一揮,使了著“雷神揮鑿”,向古喇星迎胸便利,他這一劍刺出之勢非常緩慢,準備看敵人兵刃的變化,隨機應變! 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古喇星劍花一挽一送,那柄兩個蛇頭的怪劍,登時飛起兩朵劍花,直刺史存明的前額,接著手法不變,劍尖再顫兩下,又飛起兩朵劍花來。輕飄飄的,似乎刺向自己中路,又像襲向自己下盤,招式奇詭,怪異無倫,那一邊兀裡察也一抖九曲棒,前後左右打出五道棒花,向史存明摟頭蓋頂打到! 少年壯士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跟天竺國的武士交手,不敢造次,斷虹劍一盤一繞,腳跟貼地一旋,落絮飛花也似的飄了開去,古喇星和兀裡察的兵刃雙雙走了空招,雖然出手奇詭,卻是損不了史存明一毫一發! 這兩個天竺籍武士吃驚不小!雙雙向前一縱,兩頭蛇劍和九曲棒繼續合擊,刷刷刷,連遞三招,滿天劍花飛舞,匝地棒影縱橫,他們一個攻上,一個攻下,以為史存明縱使有絕頂輕功,也是難以躲閃,哪知道史存明突然一聲長笑,一個飛身撲回,斷虹劍化成一道青光,有如神龍夭矯,向二人的兵刃影子凌空穿射,古喇星叫了一聲:“不好!” 他看出史存明使的是一柄斷金切玉的寶劍,疾忙收回烏金蛇劍,貼地一滾,噹噹,劍尖兩個蛇頭,被他斲掉一個,兀裡察的九曲棒跟劍鋒一撞,立即斷成兩段,右手腕還給史存朋的劍尖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迸流,疼得他哎喲一聲,捧著手腕跳了開去! 史存明剛才那一招是雷電披風劍的精華妙技,是把全身真力抖出劍花來,裹住軀體,向敵人飛身猛撲,這一路劍完全是以硬撞硬的功夫,專破敵人花巧的招式,史存明對天竺國的武功雖然是門外漢,可是看見古喇星、兀裡察兩人遞出幾招之後,便看破了對方本領,不外如是,少年壯士不假思索,立即使出“雷神經天”的絕著來,只一招便叫敵人吃了大虧!如果他們不是有瑜伽派武功,躲閃得快,已經喪命在斷虹劍之下! 這時候阿布敏王子已經奮起神威,把撲過來的軍士一連研倒了六七名,同來的八個武士也奮勇衝殺,如虎出押,勇不可擋,把知院失裡迷帶來的兵士,殺得落花流水!失裡迷看見勢色不對,轉身要逃,史存明喝了一聲:“奸賊,往哪裡跑!” 一晃身軀,飛鳥掠空也似的追趕來,失裡迷心膽俱顫,叫了一聲:“救人!”活才出口,背心後的衣服已經被史存明一把抓住,失裡迷魂飛天外、改口叫道:“饒命!” 史存明抓住失裡迷,本來要一劍研落,叫他身首異處,可是不旋蹬間,轉過念頭,把他向後一拉一扯,左腳尖跟著飛起來,踢中這知院腿彎的“白海穴”,失裡迷當堂下半身發麻,雙腳發軟,撲通,倏地向後仰跌出去,史存明用腳踢點的功夫,閉住了知院的穴道,再要找尋古喇星和兀裡察兩個天竺武士時,他們兩個已經逃得沒影無蹤,還有一些僥倖不曾殺傷的軍士,看見知院被擒,哪裡還敢應戰。狼奔狽突,四散逃跑,阿布敏王子怒氣填胸,還要追殺他們,史存明已經把國王詔書彎腰拾起,高聲大叫:“殿下!詔書就在這裡!” 阿布敏怒氣勃勃,插刀入鞘,把詔書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箋紙是大內御用的龍鳳箋紙,字跡也是自己父王親筆,連右下角那一方小小的朱色印記,也是傳國玉璽蓋的,總而言之,在阿布敏王子眼裡,這詔書完全是真的,不折不扣,分毫不假,阿布敏王子看了沮然若喪,嘆了一口氣道:“父王真的要把我賜死?他的心腸難道變了?” 史存明道:“殿下不要胡思亂想,這一定是奸人從中構陷,讓我拷間這好賊看看!” 少年壯士把斷虹劍指定了失裡迷知院的咽喉,叱道:“奸賊!這詔書是不是哈延好相偽造的,快說!” 失裡迷被點的不過是麻庫穴,口裡還能說話,他看見青光閃閃的劍鋒,指定了自己的咽喉,嚇得戰戰兢兢,連聲說道:“這這……這是真的,還還……還是皇上親手交給我的呢!” 史存明大怒道:“胡說!” 手腕不由自主,微一用勁,劍尖刺進了失裡迷的咽喉,如果是尋常的寶劍,失裡迷不過被刺破一點皮肉罷了,決沒有性命之虞!哪知道史存明這柄斷虹劍正是削鐵如泥的利器,手腕微微一動,劍尖已經入喉兩寸,活生生把喉管割斷,失裡迷慘叫半聲,兩眼向上一翻,便自嗚呼氣絕! 阿布敏王子叫道:“明兄!你把他刺死啦!” 史存明低頭二看,失裡迷果然送了性命,一道血泉順著劍尖,由咽喉間流了出來,心裡十分後悔,他向阿布敏道:“殿下,咱們到王城去!” ------------- |
第80章 妖巫施毒 雙俠入行宮
阿布敏王子把國王詔書放入懷裡,他和史存明兩人飛身上馬,繼續向前奔跑,不到半晌,已經望見加德滿都城門,史存明舉頭一望,突然把馬勒住,叫道:“殿下!不要再向前面跑了,城門已經關閉!” 阿布敏王子滿肚皮沒有好氣,聽說關了城門,更加憤怒,說:“太陽還未下山,哪個這樣早便關閉城門,我過去叫他開門!” 他以為自己是金枝王葉的皇太子,又是一國儲君,還怕守城的兵卒認不得自己,他們膽敢閉門不開? 史存明立即說道:“殿下,凡事不要託大,那賊知院說的想是實情,國王親自頒下詔書殺你,內中必有蹊蹺,此時此地,我們決不能夠明著進城哩!” 阿布敏王子一想也是,事情還未水落石出,父王受了奸臣蒙蔽,在這時候進城,是有損無益的一件事,他把坐騎一勒,說道:“明兄,依照你的意思,以為怎樣?” 史存明決然道:“咱們雖然不能夠明著進城,可以暗中進去,直入皇宮,由你面見君父,一切便可以明白了!” 阿布敏恍然大悟,可是不旋瞳間,又問史存明道:“暗裡進城,現在城門已經關閉,要進也無從呀!” 史存明大笑起來,說道:“殿下,如果要開門才可以入城的?咱們也不能夠跟滿清打這幾年仗啦!只管放心,今天晚上二更過後,我帶著你爬城進去!” 阿布敏王子大喜,史存明和他一同下馬,吩咐隨行武士架起帳幕來,就在離城不遠的一個小山崗背後,安了營帳,準備晚上行動不表。 夜幕低垂,繁星滿天,阿布敏王子望著黑沉沉的夜空,想起前方缺糧,後方混沌的情形,禁不住長吁短嘆,史存明知道他的心理,向阿布敏說道:“殿下,銅鼓關有盂郡主鎮守,她的智謀抵得上十萬甲兵,殿下盡可釋慮,至於今日的事,雖然突兀,這啞謎今天晚上總可以揭曉了,又何必杞人優天呢!” 阿布敏聽了方才稍稍有點安慰,不知不覺,月移中天,夜影更濃,王城的堞樓上,更鼓之聲斷續傳來! 史存明霍然起立,說道:“殿下!是時候了!大家一同去吧!” 阿布敏王于換過一套短衣便服,佩著寶刀,和史存明一同走出帳幕,雙雙提起一口氣來,直向城牆奔去,不到盞茶工夫,已經到了城下、史存明回頭說:“殿下,你不懂得輕功,伏在我的背後,我背負你爬上!” 阿布敏感到有點尷尬,不過史存明的話確是實情,城高二丈,自己沒有輕身功夫,如何能夠爬上?他只好向史存明背後一伏,伸兩臂環住了他的頭頸,史存明望瞭望城牆上燈火疏落、沒有巡兵,嗖的拔出斷虹劍來,縱身一跳!他因為背後多了一個人,輕功大打折扣,只跳起一丈多高,少年壯士把斷虹劍向城牆一插,劍尖嗤的一響,透入牆磚半尺多深,史存明趁勢再向上一跳,跳起時候順手一抽,拔出劍鋒,再向頭頂一插,像這樣藉著寶劍貫釘城牆的力量,一級一級,跳上去,不過八九下縱跳的功夫。已經到了城頂,把阿布敏王子輕輕的由背後卸了下來,阿布敏王子已經嚇得背心直冒冷汗! 二人上了城牆,飛身跳落更道,恰好有兩個巡卒走過採,遠遠看見兩團黑影,蠕蠕而動,先行的一個巡卒,方才開口喝問,“是哪一個?” 驀地裡急風嗖然,史存明已經飛身撲了過來,伸出猿臂,向這兩名巡兵頸骨後面的大椎穴一握,這兩個巡兵連哎呀也沒有半聲,眼前一黑,便自暈了過去!跌倒在跑道上! 史存明收拾了兩個巡卒,伸腳把他們踢在一邊,然後和阿布敏王子掠下城牆,冷月繁星之下,加德滿都街道一片寂靜,阿布敏王王于心有一陣說不出的淒涼感覺,史存明卻不管這些,他拉著呵布敏王子的手,直向皇官奔去,不到半晌,已經望見皇宮的石拱門,呵市敏王子低聲問道:“明兄!咱們還是暗中進去嗎?” 史存明點了點頭,向左走半裡,方才逼近牆下,把王子向肋下一挾,嗖聲風響,跳過了丈多高的宮牆,阿布敏睜開眼睛看時,自己進來的地方是一座花園,還有一道天然的噴泉,他猛然醒起一件事來,向史存明說道:“明兄!這是我妹子住的百花軒和蓬萊小築,咱們未見父王之前,先見見妹子去!” 史存明估不到自己跳進來的所在,是黛絲麗公主住宿的地方,不禁大喜!原來黛絲麗公主雖然是域外的人,芳心卻最羨幕中原文物,她除了經常讀漢人的書,學漢人的文字之外,還把自己住的地方,改了百花軒、蓬萊小築這些詩情畫意的名字,阿布敏王子這樣的一說,史存明點頭道:“那好極了!咱們快去!” 黛絲麗是公主,又是國王獨生愛女,一定知道近日朝中變化的情形,他兩個繞過噴泉水池,一直來到公主的繡房窗外,阿布敏立即掀開綠絨窗幔,把妹子喊出來,冷不防窗幔掀處,正正站著一個侍女,她瞥見了阿布敏王子,禁不住失聲叫道:“哎呀!” 阿布敏王子認得這宮女的名字,喝道:“絲絲!公主可在房裡嗎?” 絲絲正是公主的近身侍女,低聲說道:“殿下靜悄悄的進來,不要讓人看見!” 阿布敏王子一縱身,越過窗台,史存明也跟著跳進來,絲絲大喜道:“史英雄也來了? 最好沒有,殿下,快快救公主去!” 阿布敏聽了不禁一愕,忙問道:“怎的去救公主?公主怎樣?” 絲絲忍不住珠淚直流,哽咽著回答道:“公主已經瘋了!” 這幾句話不啻晴天霹靂,對阿布敏王子本人來說,這打擊比起剛才在王城外,國王降詔書要殺他還要厲害,阿市敏王子厲聲問道:“怎麼?你說的是什麼話?公主怎樣瘋了?” 絲絲看見王子眼放異光,嚇得當堂後退兩步,說不出半句話來,史存明立即一拉阿布敏王子的手臂,叫道:“殿下!沉住了氣,小不忍則亂大謀,提防給人聽見!” 他又向絲絲柔聲說道:“不用害怕!公主平日好端端的,怎會發瘋?是不是被好人陷害?你只管說!” 絲絲驚魂甫定,她把綠絨帳慢放了下來,方才說道:“殿下,王上在一個月以前,由右丞相哈延引薦了一個天竺女巫進入宮廷裡,還把她冊封做國師,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 史存明道:“我們知道!黛絲麗公主的發瘋,就是被這妖巫陷害的,是與不是?” 絲絲答道:“是啊!王上在從前一向是精明能幹的,自從哈丞相引進那個什麼薩菩婆之後,簡直完全變了另一個人,整天和哈丞相在後宮裡飲酒作樂,欣賞歌舞,荒淫聲色,據說那妖婦還煉了一些什麼長春丹給皇上吃,弄到皇上如醉如癡,耽情聲色,三天之中倒有兩天不肯上朝,把軍國大事完全交給哈丞相,就是間中上朝,也不過循例延見群臣,擺擺樣子罷了!一切完全由哈丞相作主,大臣不敢說半句活!” 阿布敏王子又驚又怒,想道:“怪道我在銅鼓關上發了幾道催糧文書,好比石沉大海,不聞不問,原來叫哈延那好相積壓住了,真正該殺!” 史存明道:“這些都在我們意料之中,公主怎樣會發瘋呢?她現在到了哪裡?” 絲絲現出悲傷的神色,說道:“公主看見皇上變成這個樣子,她瞧著不順眼,勸了幾次,皇上不但不肯聽從,還罵她是婦人女子,懂得什麼大事?最後一次,公主當著皇上看天魔舞的時候,她說滿州韃子快要打進來啦,父王還在醉生夢死,國王聽了面色驟變,那妖婦立即過來,向王上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國王突然翻起臉來,動手打了公主一巴掌,還叱令武士把公主推出去,叫她以後不用進來朝見父王,公主返回寢宮裡,整整哭了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她便瘋了!” 阿布敏王子聽得熱血沸騰,咬牙切齒,伸手把腰刀按了又按,史存明卻是神色自若,忽然問道:“絲絲!黛絲麗公主發瘋前一個晚上,你有聽見奇怪的聲音,或者見過稀奇的事物沒有?? 宮女絲絲愕了一愕,恍然若有所悟,答道:“史英雄,你不問我猶自可,一問之下,我倒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因為公主哭得淒切,整晚陪伴著她,多方勸解,直到三更左右,窗子外面突然起了一陣異聲,十分低沉,好似蟲吟,又像鳥叫,活像一個念符咒的聲音,聽在耳裡,心中十分難受,公主馬上停止哭泣,用耳朵傾聽著,過了一陣,她面上露出笑容,窗外卻飄進一股異樣的香氣來,非常濃郁,卻帶著一點兒腥味,我嗅了香氣之後,懨懨欲睡,公主忽然叫我睡覺,我馬上倒頭便睡,哪知道第二天起來,便看見公主披頭散髮,亂叫亂跳,拋擲東西,活像瘋狗似的追人亂咬,咬傷了幾個宮女,後來不是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進來,七手八腳把她擒住,用繩索綁了手腳,摃抬到冷宮去,咳!想不到她竟然會弄成這樣!”絲絲說到這裡,又再低頭飲泣不已! 阿布敏王子茫茫然站在當地,好比一尊僵化了的石像,直到史存明伸手向他肩頭一拍,方才驚醒過來,急忙說道:“明兄,咱們馬上到冷宮去!” 史存明搖了搖頭,說道:“殿下,你要到冷宮去救令妹嗎?依我看不必去了!公主的瘋癲一定是女妖巫用精神功弄成的,我們不會解救之法,去了也是徒然,不如索性到寢宮去見皇上吧!” 阿布敏王子恍然大悟道:“有理有理!”他向宮女絲絲說道:“我這一次是暗中進王城的,你切不要把我進皇宮的話向任何人說!”絲絲低頭說道:“這個奴婢知道了!”史存明一拉阿布敏的衣袖,兩人一先一後,跳出窗外,直向國王寢宮奔去! 阿澤登旺國王的寢宮,就在圓穹形皇宮的中央,四邊種滿參天柏樹,濃蔭蔽日,當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到達寢宮的時候,只見寢宮暗沉沉的,沒有半點燈火,只在走廓處掛了兩盞宮燈,兩個宮女倚著朱紅欄杆,正在那裡聊天說地,阿布敏王子一看這個情形,便明白父王還不曾返到寢宮睡覺! 這般夜還不睡,明天還能夠上朝嗎?阿布敏王子十分憤恨,正要折回,忽然聽見一個宮女說道:“莎莉姐,你看皇上近來的性情,是不是完全變了呢?”那名叫莎莉的宮女回答道:“那有什麼方法?他天天吃那妖婦的迷藥,不累死了才怪!” 阿布敏王子立即站定腳步,隱向一叢花樹後面,仔細聽她們兩個人對話,只聽見那名叫莎莉的宮女說道:“伊蓮,趁這裡沒有人,方才說吧!那女巫並不是好東西,她的藥丸據大內總管說,完全是用鹿尾,羊藿這一類淫藥採煉的,吃了可以亢陽,還說什麼御女無虛夕,她知道這樣必定傷殘身子,貽禍無窮,我看皇上不出半年,就要把性命送在她手裡!” 伊蓮的宮女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半年,恐怕不出一個月,滿州韃子就要打進王城來了!” 莎莉大吃一驚,連忙問道:“伊蓮姐姐,這句話怎樣說?這幾個月以來,咱們不是接二連三的打勝仗嗎?那個什麼福貝子給殿下殺得落花流水,心膽俱寒?清兵怎會一個月內殺到城下?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怕把人嚇煞?” 伊蓮低聲說道:“你有所不知了!宮裡的人最近有一個傳說,說右丞相哈延私通滿清哩!” 這兩句話一說出來,那名叫莎莉的宮女,當堂打個寒噤,連躲在樹後的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 彼此不約而同用手肘撞了對方一下,只聽見伊蓮繼續說道:“殿下在銅鼓關抗拒清兵,任何人也知道,他是咱們尼泊爾國的干城,誰知道哈延這姦相,不明白他存了什麼心理,把殿下告急催糧的文書,完全扣押起來,不把糧草向前方輸送,試想一想,糧草是三軍的命脈,王子殿下沒了糧草,哪有不敗之理?哈丞相並不是喪心病狂,怎會做出這種倒行逆施的勾當?除了私通清寇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理由啊!” 阿布敏王子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跳出去,抓住這兩個宮女詢問關於一切自己父王的事,說時遲,那時快!遠處傳來了一陣敲打檀板的聲音,這兩個宮女霍然說道:“皇上回到寢宮了!” 史存明用力牽扯了一下阿布敏王子的衣角,阿布敏王子立即會意,蜷伏在樹蔭下,極力隱藏自己,不讓別人看得出來,可是他一顆心強烈跳動,幾乎連自己耳朵也聽得見,不多時候,走廓上現出八盞宮燈,先行的是八個宮女,引著一個龍袍金冠的人,正是國王阿澤登旺,後面還有一個蟒袍玉帶的官員,正是哈延丞相! 國王似乎喝醉了酒,滿面通紅,步履飄晃,哈延卻在旁邊扶持著,阿布敏王子再也忍耐不住,他趁國王走到自己面前,突然拔身一縱,由樹叢影子裡跳了出來,高聲大叫:“父王!臣兒見駕!” 阿澤登旺國王宿酒未醒,看見一個黑影陡的竄出來,不禁哎呀一叫,連忙倒退,哈延高聲大叫:“有刺客!快拿刺客!” 話未說完,哈延背後嗖嗖兩響,竄過兩個武士來,這兩個武士全是碧眼虯髯的天竺國人,一個使馬牙刺,一個掄鋸齒刀,不由分說,兵刃一揮,挾著強烈勁風向阿布敏王子夾頭夾腦劈落!阿布敏王子恰好屈下一膝,跪在國王面前,眼看就有破頭裂腦之禍! 史存明手急眼快,他看出阿布敏王子處境危險,也看出哈延用心好惡,立即飛身上前,平伸右掌,一兜一抄,托住了左邊天竺武士的馬牙刺,向外一推,這武士兩柄馬牙刺是擯鐵打造的,鋒利無比,可是史存明的右掌,如同鐵錘也似,把武士的兵刃一撞,倒甩回來,剛好迎著右邊武士的鋸齒刀,噹噹兩聲大響,二人兵刃相交,迸出星星火光。 史存明這一下以敵刃製敵刃的手法是玄玄拳的絕技,名叫“天女橫戈”,當日大戰崆峒山三元宮宮眾,以及在沙漠裡遇見黑狼神洪珊那一班馬賊時,接連使用過兩次,這兩名天竺武士估不到史存明這如此怪異的招術,出其不意,歪歪斜斜的倒退出幾步遠! 可是在一剎那之間,好相哈延的背後又竄過兩名武士,正是日間在王城外吃過史存明苦頭的古喇星和兀裡察,這兩個天竺武士更不打話,舞動雙蛇劍和九曲棒,潑風也似的殺過來! 史存明知道這兩個天竺武士絕非弱者,立即一欠腰身,拔出斷虹寶劍,劍花一繞,用了個“電三現”的招數,向二人的兵刃掃去,古喇星和兀裡察知道少年壯士寶劍鋒利,不敢硬擋,雙雙把兵刃往回一撤,可是剛才要劈殺阿布敏王子的兩個天竺武士,卻翻身殺過來! 史存明以一敵四,他向阿布敏王子連聲叫道:“殿下,先清君側,殺了哈延奸賊,才找尋皇上說話去!” 可是阿澤登旺國王已經被哈延牽著龍袍,躲入走廓後邊一間小房子裡,阿布敏王子要想衝過去,大叫父王,四五個天竺武士如狼似虎的衝過來,把王子包圍在核心,這些天竺武士完全是薩菩婆用“國師”身份,引入宮廷的,個個精通武藝,阿布敏王於雖然也有些本領,不過是馬上使用長槍大刀這一類功夫,哪裡是天竺武士的敵手,不到幾個回合,已經險象環生! 史存明一看不妙,大喝一聲,使出“雷電披風劍”絕招來,接連用了幾招猛辣的攻勢,把古喇星、兀裡察兩人逼得後退幾步,拔身一縱,竄到阿布敏王子身邊,一道清光倏地暴漲開來,好比神龍戲海,冷電盤空,把阿布敏王子圈住,依照史存明的意思,是想在皇宮裡面大鬧一頓,把其他的宮廷侍衛衝動,引了出來,他們看出來的不是刺客,是自己和阿布敏王子,必定停止動手,稟告國王,到那時候,好相哈延就是打算隻手遮天,欺騙國王,也勢有不可能了! 他哪裡知道哈延勾結薩菩婆入宮,事先已經想好了陰謀和毒計,把國王瞞得如同鐵桶也似,至於怎樣的瞞騙法?各位只要看下文便可知道。 再說史存明展開雷電披風劍,劍花錯落,星飛丸走,跟那八九名天竺武士鬥了二十個回合,他不敢在皇宮放肆,任意傷人,只把這些天竺衛士,逼得團團亂轉,阿布敏王子滿心要叫那些宮女上前,認清楚自己的廬山面目,證明自己不是刺客,可是那些宮女又站得遠遠的,正在心裡焦躁,冷不防側面一聲狂笑,竄過一個黑衣白髮的老婦,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史存明大吃一驚,連忙叫道:“殿下,留神妖婦!” 話才出口,薩菩婆怪笑一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到皇宮來撒野,來來來,我給你一點見面禮!” 口說著話,長袖陡的一甩,一大團黃澄澄的東西飛了出來,向史存明迎面射到。 史存明不知道薩菩婆弄的是什麼玄虛,他知道這女妖巫是旁門左道中的能手,古怪多端,立即把斷虹劍一抖,使了著“怒雷行空”,要把那團黃色東西打回去,哪知劍鋒方才一挨,那黃色物體倏的劈做兩半,立即飛出一大群殷紅如血的東西,嗡嗡連響! 史存明看得清清楚楚,這群紅色東西是一種特大的蜂子,通體猩紅,閃閃生光,身體比起常蜂卻要大出一倍,連翅膀也是一派通紅,為數之多,無慮數百,嗡嗡,嗡嗡,從四面八方向史存明攻到! 少年壯士不禁大吃一驚,因為普通的蜂子不外是黃色和黑色兩種,女妖巫放出來的這群巨蜂,竟然是一片殷紅的顏色,分明劇毒無比,如果被它叮上一口,必定難逃活命! 史存明立即把斷虹劍使開,一片青光輝映,上下左右砌成一道劍牆,連阿布敏王子也圈在裡面,那些紅色怪蜂起先不知道史存明本領厲害,冒著劍光猛撲,一挨著史存明的劍,立即首尾兩段,死掉了十多只,其餘的不敢撲攻,三五成群,繞著劍光飛舞,找尋空隙空入,這樣一來,史存明要全神貫注抵擋這數百只血紅色的怪蜂,又要迎戰天竺武士,還得要提防薩菩婆在旁邊使用別的陰謀偷襲,他變了瞻前顧後,手足無措! 薩菩婆哈哈大笑道:“小子!到這時候,總算知道國師爺的厲害了吧!快炔拋下寶劍,束手就擒,還可以饒恕你的性命!” 話未說完,暗沉沉的夜空裡,一個清朗口音笑說道:“老乞婆,未必這樣容易吧!” 嗖聲風響,一個白衣人影,由半空裡翩然飛墮,薩菩婆嚇了一跳,急忙定睛看時,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對頭克星,崑崙三妹裡面的冷霜梅,女妖巫不禁大駭! 冷霜梅是比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晚一點到加德滿都王城的,少年壯士在跟王子返京城的時候,已經告訴師傅智禪上人,央請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前輩女俠中的一個,隨後到王城去,以防不測。 冷霜梅自告奮勇,跟在他們背後,一路暗裡掩護,此刻看見形勢危險,方才出頭,只見她一揮袖子,直向這群血蜂掃去,冷霜梅長袖一揮,兩股強烈罡氣掃了出來,群蜂之勢立偏,有幾十只蜂子居然跌落地上,史存明一見大喜,忙叫道:“殿下,救星到了!” 薩菩婆這一窩蜂子叫名“藥蜂”,什麼叫“藥蜂”呢?原來天竺國的南面,有一個獅子國(即是今日的錫蘭島,明朝以後稱為獅子國,明成祖永樂八年,三寶大監鄭和第二次下西洋便到過獅子國,國王亞烈苦奈兒不服,要想陰謀陷害鄭和,結果被鄭和所生擒),國裡出產一種巨蜂,名叫做馬王蜂,奇毒無比,它的毒螫刺在牛馬身上,可以叫牛馬發狂,毒性可見一斑。 薩菩婆不知道哪裡搜到幾百只馬王蜂的幼蜂,帶入宮廷,用藥料混和花蜜來餵養,這種馬王蜂的身體本來是褐色的,經過女妖巫用藥料飼養之後,身子變了通紅顏色,毒上加毒,薩菩婆再用一種特別方法,把它訓練馴養,練到蜂群完全能聽自己指揮,叫它們攻擊哪一個人立即聽令撲攻,如臂使指,這一次拿來應付史存明,還是第一遭,哪知道冷霜梅突然出現,使出崑崙派最上乘的“排雲袖”功夫來,只一照面,便把蜂群打散,還斃了數十只,這一下叫薩菩婆如何不羞!如何不氣? 不過薩菩婆也不是尋常人物,豈有這樣便自甘罷休的道理?她冷笑了一聲,探手入囊,拿了一支短笛出來,含在口裡,鳴嗚鳴的吹了幾聲,只見那一群藥蜂,四下飛散開來,不像先前的密集進攻了! 東邊三只,西邊五只,繽繽紛紛,繞著冷霜梅周圍十丈以內,盤旋飛舞,別看它們這樣四面分散,只要冷霜梅的排雲袖功夫一收斂,蜂群便繼續撲攻過來! 冷霜梅何等乖巧?她看見蜂群改變戰法,冷笑一聲,取出十幾支天狼神針來,合在手裡一捏,齊齊折斷,變成了三十多段斷針,接著中指連彈,嗤嗤嗤,金光連閃,折斷了的天狼神針連珠射出,要知道冷霜梅在崑崙三妹之中,是首屈一指的暗器好手,她一支斷針發出來,嗤的一響,貫穿了一只藥蜂的肚腹,可是她彈指髮針的勁力,非常勁猛,射中一只藥蜂之後,餘勢未衰,針尖透了出來,連斷針帶死蜂又撞到第二只藥蜂的身上,把它穿中要害! 換句話說,冷霜梅拗斷了天狼針發射出來,一下可以射落兩只藥蜂,這三十多支斷折金針,連珠射出,接連射殺了七十多只藥蜂,蜂子是有靈性的東西,其餘的蜂群看見冷霜梅的金針厲害,不敢再盤旋進攻了,紛飛四散! 薩菩婆連吹短笛,兀自約束不住,史存明精神振發,雷電披風劍反守為攻,刷刷,劍光閃處,刺倒了兩個天竺武士,其餘的武士不禁大驚,紛紛後退! 薩菩婆看見冷霜梅驅散了自己的蜂子,心裡雖然憤怒異常,可是她仍然不脫離陰鷙狠毒的本色,猙笑一聲,撮唇一嘯,又有幾十名天竺武士殺上來! 史存明看見尼泊爾皇宮裡面的衛士,完全是天竺人,舊日的宮廷侍衛,一個不見!便知道這女妖巫勾通姦相,在皇宮裡面樹立了很大的勢力,怪不得國王被她蒙蔽了! 在這情形之下,只有抓住女妖巫薩菩婆,才是道理,這叫做擒賊先擒王,史存明主意既定,喝道:“冷女俠,一切都是由這女妖巫搗鬼,咱們先擒住了她再說!” 冷霜梅一聲清嘯,抖出長劍,朝著薩菩婆猛撲過去,哪知道眼前影子一花,百十個猩紅色點子,好比漫天花雨,繽紛亂落,原來這種藥蜂不但性子最靈,同仇敵汽之心十分強烈! 冷霜梅剛才用天狼神針射殺了它們幾十只,藥蜂雖然飛散,並未遠去,此刻看見她停了金針,又是一窩蜂般飛襲過來,這一下大大出乎冷霜梅意料之外,她急猝中無以抵禦,只好把櫻唇一張,氣湧丹田,向著蜂群一口氣吹出,蜂群來勢正急,突然覺得一股強風推到,正面的數十只蜂子,紛紛落地! 可是蜂群是四方八面撲來的,冷霜梅防得了正面的蜂子,卻防不了後面,猛覺頸後一痛,她的頭頸腦戶穴後,已經被兩只藥蜂螫了一下! 普通蜜蜂刺人,奇痛無比,各位如有被蜂子螫刺過,可以想出受了蜂刺的味道,可是冷霜梅被藥蜂一刺,著刺之處並不很痛,只有一點麻庫感覺罷了! 她立即迴轉劍來,向後一掃,先把螫刺自己兩只蜂子,揮做兩段,接著一挽劍花,連人帶劍直飛起來,四下一盪一掃,劍光到處,死蜂如雨下墮! 冷霜梅這樣的一圈劍光,至少殺了百十多只蜂子,史存明正要喝采。(他不知道冷霜梅已經吃虧,著了藥蜂螫刺) 薩菩婆突然大笑起來,叫道:“姓冷的!估不到你身為崑崙派前輩,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凡是著了我藥蜂螫刺的人,哪怕你是天大本領,三個時辰之後,馬上送命,哈哈……” 她正在得意洋洋的說到這裡,冷不防呼的一響,一股大力推上來,把薩菩婆翻了一個沒頭筋斗,摔出兩丈多遠! 原來史存明趁薩菩婆說話分神的時候,突然把劍光一撤,呼的一掌直推出來,他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勁,薩菩婆過去遇著史存明使這路掌法時,都是用瑜伽術收縮肌肉應付,扭轉屈曲,避重就輕,所以史存明的掌勁雖然厲害,始終沒有傷得著她,這一回少年壯士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一下三陰滅陽掌推出來,把薩菩婆直推出去! 雖然不曾受到內傷,也摔了個發昏二十一!全身的骨頭也幾乎散了,薩菩婆一個翻向由地上跳起來,舉手一揚,嗤嗤嗤,三點銀星飛出,向史存明劈面打到! 史存明剛要側身閃躲,冷霜梅已經手指一彈,發出三支天狼神針,把薩菩婆的暗器撞落,原來是三顆餵毒蒺藜,少年壯士還要再給她一掌,冷霜梅覺得自己頸項的麻木部位,漸漸擴大,知道爭持下去,必定吃虧,立即叫道:“明兒,我著了這老乞婆的暗算,快走!改日再來找她算帳!”史存明急忙抽身撤退。 ------------- |
第81章 困山洞 烈火攻三雄
原來冷霜梅被藥蜂螫刺了一下之後,雖然並不覺得十分疼痛,不過她也是個用慣暗器的行家,知道越是這樣,越發不妙,大凡毒性最厲的東西,害浸入人體,起先並不很痛,只是感到麻木,但是話又得說回來,萬一麻木擴大開來,到了胸隔之間,任你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沒有法子可以挽救! 所以冷霜梅吩咐兩人逃走,史存明和阿布敏立即跳出圈外,落荒而逃,冷霜梅一面吐納導引,阻止毒氣上升,一面運劍如風,嗤嗤幾響,接連刺倒了四名天竺武士,其餘的天竺武士看見冷霜梅在受傷之後,劍法仍然這樣迅辣,不禁大吃一驚,紛紛讓開道路,被他們三個人一溜煙也似的逃脫。 你道冷霜梅等三人,脫出戰場之後,逃到哪裡去呢?是不是逃出皇宮外邊?完全不是,原來阿布敏王子這一次偷入皇宮,知道自己父王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以及胞妹黛絲麗公主的無故瘋癲,完全是薩菩婆一手做成,不過女妖巫薩菩婆雖然勾結了姦相,朋比為奸,畢竟還不能夠隻手遮天,把皇帝的耳目完全蒙蔽,何況朝廷之上,宮廷之中,還有不少忠良正直之士,自己只要仍然留在皇宮裡面,大事還有可為! 所以阿布敏王子剛才逃出寢宮正門,立即向史存明道:“明兄,咱們不用逃出皇宮,我帶你到一個地方,暫時躲藏一下!”話未說完,背後一個嘶啞嗓音說道:“殿下,我不行啦,趁早找個地方,躲避一下!” 史存明和阿爾敏回頭看時,不禁吃了一驚!原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受了毒蜂傷害的冷霜梅,只見她面色蒼白,嘴唇直顫,連走路也搖搖晃晃的,比起剛才惡戰天竺武士,賽似生龍活虎的情形,大不相同,史存明慌忙說道:“冷女俠,我來背你!” 冷霜梅本來老大不甘願,自己是崑崙派成名前輩,卻要一個晚輩弟子背著走路,試問何等丟面?可是她這時候覺得頭腦發暈,通體寒熱並迸,要想硬充好漢也充不來,只好勉強點點頭,哪知道一個踉蹌,竟然站立不穩,身子直向前倒,史存明疾忙蹲下身子,把冷霜梅負在背後,問道:“殿下,我們往哪裡躲!” 阿爾敏王子並不立即回答,他引著史存明走出一座月洞門,來到另一個花園裡,用手向園子東北角一指,說道:“那邊有幾座假山,我們到那邊躲藏去!” 史存明愕了一愕,他看見那幾座假山孤零零的,矗立在花園的一角,不過三丈縱橫,哪裡藏得下三個人?少年壯士立即問道:“殿下,那幾座假山可以藏人嗎?” 阿爾敏王子低聲說道:“你有所不知了!我在皇宮長大,小孩子的時候,便跟妹子在那裡捉迷藏,這假山是另有秘密窟洞的,除了幾個年老宮人之外,並沒有別人知道哩!” 史存明聽見阿爾敏這樣一說,立即背負著冷霜梅,奔向假山,頃刻之間,已經來到假山面前,阿布敏立即向第一座假山和第二座假山之間一跳,史存明也跟著竄了進去,果然不出所料,第一座假山和第二座假山,夾著一個窟洞。 這窟洞本來是兩座假山之間的縫隙,因為年深月久,岩石風化的關係,兩座假山渾成一體,便變成婉蜒屈曲的山洞了! 洞口還稀疏疏的,掛了好些藤蘿蔓草,史存明把頭一低,鑽進山洞,入洞數丈,方才把冷霜梅放了下來,冷霜梅盤膝向地一坐,雙手合十當胸,聲音低微的說道:“明兒,你和殿下守住洞口,切不要讓敵人進來,只要支持六個時辰,我便可以恢復氣力作戰!成敗利鈍,完全在這六個時辰了!” 史存明知道她要用上乘內功護住身子,把蜂毒驅出身體之外,立即點頭說道:“前輩放心,弟子雖然技力膚淺,抵擋幾個時辰,自問還可應付得來,你老人家只管運功闢毒便了!” 冷霜梅低眉垂目,不再回答,頭頂熱騰騰的,冒起一股蒸氣,史存明更不怠慢,立即向著洞口一竄,只見阿爾敏王子在暗影裡握著佩刀,目光炯炯。 史存明道:“殿下退後,讓我扼住洞口,敵人來一個收拾一個,來兩個收拾一雙,決不叫他討了好去!” 阿爾敏王子向後一退,把洞口讓給史存明扼守不提。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蟄伏在山洞裡,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史存明知道是宮廷衛士追來,向阿爾敏王子使個眼色,兩人屏息靜氣,連呼吸也放得輕輕的,不多時候,那一隊衛士仿佛來到假山旁邊,只聽見他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奇怪!刺客跑到這裡,怎的馬上不見了?別是藏在這花園裡吧!”“不管怎的,咱們找一找看!” 這些衛士迄通繞過假山,腳步聲音漸遠,似乎是別處去了,史存明剛才放下一塊心頭大石,可是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那隊衛士又折回來,還夾著好相哈延的聲音,說道:“你們這一班全是酒囊飯桶,這御花園有多少地方,刺客並沒有逃出去,你們怎的找尋不著,真正沒用!真是混帳!” 一個衛士接口應道:“相爺,我們的確把花園找遍,連地上每一塊石頭都翻過來了,哪裡有半個人影呢?” 他的話還不曾說完,哈延已經破口大罵道:“渾蛋!還要嘴強,自己明明沒有半點中用,還要不認飯桶,這幾座假山你有找過沒有?” 幾個衛士異口同聲道:“相爺,這四座假山是實心的,沒有草也沒有樹,一目了然,決不能夠藏得下三個人啊!” 哈延喝道:“管它能不能夠藏人?快找尋去!” 阿爾敏王子立即扯了扯史存明的衣角,神色緊張萬分,史存明向他輕輕的擺了擺手,態度十分鎮定,過了半晌,一個武士突然叫道:“相爺,這兩座假山的中間,果然嵌了一個山洞哩!” 哈延喝道:“甘穆,既然是有山洞,你立即鑽進去看看!” 那名叫甘穆的武士,向來是姦相哈延的死黨,立即把頭一低,正要鑽進洞口,哪知道史存明半聲不哼,身軀微微一晃,右手像閃電也似的伸出來,施展峨嵋派擒拿手,向甘穆劈胸一抓,抓個結實,驕左手中食指,使個“驪龍探珠”,照他肋下的“章門穴”一點,立即閉了對方穴道,然後振臂一拋,甘穆整個身軀直飛起來拋出兩丈以外,撲通一聲,摔翻在假山石旁邊,半下也不能動。 眾武士不禁大驚,當下一陣大亂,不旋踵間,又有兩個武士,揮動長刀,向山洞裡闖入,說時遲,那時快! 他們才一湊近洞口,洞裡呼的一聲,推出一股氣勁,原來是史存明打出一下三陰滅陽掌,竟把這兩個武士推得直拋起來,像遇了颶風的稻草人一般,飛出八九步遠,摔得頭破血流,內中一個還當堂暈了過去! 好相哈延看見自己三個心腹武士,只一進入假山石洞,先後吃了大虧,不禁又驚又怒,他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叫道:“那小子伏在洞裡,他懂得一點邪法,快請國師來,國師爺神通廣大,一定能夠降仗他,要快!” 史存明聽見哈延當面撒謊,說自己使用妖法,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是他聽見好相催促武士請國師到來,國師就是女妖巫薩菩婆,這老怪物詭計多端,自己不能夠不防備,過了一陣,假山石外邊又傳來了一陣雜踏的腳步聲,估量是薩菩婆來了! 史存明的心情十分緊張,他雖然蟄伏在洞口不動,可是連自己的呼吸聲也可以聽出來,就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時候,少年壯士的耳邊卻聽見了一縷柔和的聲音,說道:“明兒!謹要記牢了大陰神篇的文字,不要著了女妖巫精神功的暗算!” 史存明聽了這幾句話,不禁又驚又喜,他估不到冷霜梅的內功這樣精純,只不過盤膝打坐了一個時辰,剛才嘶啞了的嗓音居然恢復如常,就一個練武的人說來,聲音代表了中元之氣! 冷霜梅不但回覆了嗓音,竟然還會用“傳音入密”的本領,將聲音送進自己耳朵,可見她的內功已經復元了一半,他正在覺得欣慰,洞口外飄進一個怪異的嗓音來,叫道:“姓史的,你以為躲在山洞裡,便可以過一輩子嗎?國師爺不會傷害你,只管放膽出來說話!”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女妖巫薩菩婆,說也奇怪,史存明聽見了薩菩婆這幾句話,立時覺得心硅搖搖,神思一陣迷惘,幾乎要張口回應,可是他腦海裡陡的憶起冷霜梅剛才說那幾句話來,這分明是女妖巫薩菩婆一種精神功,萬一自己開腔回答,整個精神就要受薩菩婆的控制! 史存明立即想起了“大陰神篇”裡面“製心止”那幾句話,這一段文字是“心中存欲,欲在乎心,凡可喜可懼可泣可哀者,無非幻境心生而已,以至剛至毅克服可喜可俱,以淡恬明淨對付可泣可哀,則我心不動矣!足見真覺……” 這段文字如果淺白譬解,就是每一個人,除了狐狐墜地開首的幾個月之外,一長大了,就有七情六欲,所謂七情,就是喜、怒、哀、樂、愛、惡、欲,這些念頭大可以戕害一個人的身體,所以佛道兩家,講究的是無人無我,清淨無為,摒除七情六欲,方才可以益壽延年。 史存明想起這幾句,一顆心馬上平靜下來,有若澄湖止水,忘記了身外的一切,薩菩婆的誘惑聲音,對他一絲一毫也起不了作用,少年壯士緊握著斷虹劍,準備女妖巫如果膽敢冒險竄進來,自己馬上給她一個厲害,運用“三陰滅陽掌”和“雷電披風劍”的絕招,把敵人打出山洞去! 薩菩婆看見自己的精神功,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不禁勃然大怒!她怪笑了一陣,忽然說道:“姓史的,你以為守住洞口,我便不能夠進去把你掏出來嗎?哼!我只要把那群血蜂一放出來,你就要人無葬身之地!不但這樣,臨死時候,還要你受盡許多苦處!” 這一招卻是陰損,史存明聽在耳朵裡,不禁嚇一大跳! 其實女妖巫薩菩婆這幾句話也是虛張聲勢,她的血蜂剛才圍攻冷霜梅的時候,給冷霜梅用天狼神針絕技,殺死了一小半,蜂子極具靈性,看見同伴傷亡慘重,起了戒懼之心,三五天內,決不能夠再驅使它跟敵人作戰,她說了這幾句恫嚇的話,又陰惻側的說道:“姓史的,自古有說,萬事以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還是貼伏伏的走出來,大家共享富貴多好,又何必要跟我們尋仇作對到底呢!” 史存明聽了薩菩婆這一段口吻,不禁怒氣上衝,剛要喝出一聲:“混帳!”忽然想起這幾句話仍然是薩菩婆精神功的妙用,要勾動自己的七情六欲,自己只要一動怒,馬上就會落入圈套,史存明又念起大陰神篇的“製心止”來,情慾不生,心田不動,仍舊以不變應萬變,半句也不答腔,薩菩婆看見史存明仍然不上當,如果闖進去吧!對方的三陰滅陽掌勁和玄玄拳十分厲害,自己殊無應付把握,何況自己在明,人家在暗,老大的吃虧,女妖巫恨得牙痒痒! 姦相哈延站在薩菩婆的身後,還不識相,他看見女妖巫儘管嘴裡說話,連腳步也不動,心裡暗暗不滿,說道:“國師爺,這叛逆冥頑不靈,你跟他說什麼?他躲在山洞裡,已經成了甕中之鼠,還是進去抓他出來嗎!” 薩菩婆看見幾百個武士眼睜睜的望著自己,如果再這樣的僵持下去,未免難以為情,女妖巫猙笑一聲,伸手向懷里一探,嘩朗朗的一響,取出一連串三個渾圓鐵球,猛一抖手,呼呼呼,三只鐵球朝著洞裡打了進去! 薩菩婆這三只鐵球,形式十分古怪,鐵球本身只有拳頭大小,可是裡面藏了一枚鐵膽,所以鐵球一振之下,球膽叮噹作響,這種響聲可以擾亂敵人心神,而且三只鐵球都用一根三尺長的鐵鍊連在一起,這形式叫三環套月,鐵球用鐵鍊連擊著,一飛出來,排成口字形狀,三球齊到,叫敵人閃得了左起,躲不了右,如果對方用兵刃擋架,只一格著其中一只鐵球,其餘的兩只鐵球便自猛旋起來,照樣打向對方身體要害,女妖巫這三只鐵球,賽似流星追月,剛才逼近洞口! 史存明已經使出三陰滅陽掌功勁來,呼的一掌,一股勁氣推出,把那三只用鐵鍊連在一起的鐵球,推了回去,叮噹墜地,眾武士不由嚇了一跳! 可是薩菩婆這一手三環套月,飛球絕技,不過是分開史存明心神的誘敵虛招罷了,她這邊鐵球出手,那邊拔身一縱,疾如脫弦之箭也似,撲向洞口,薩菩婆袍袖一拂,抖出一支拂塵,腕把一甩,拂塵轉了半個圓圈,直向洞口攻去! 史存明剛好把三陰滅陽掌勁往回一撤,薩菩婆卻趁這空隙,連人帶拂塵向洞內竄進!史存明猛覺眼前一花,薩菩婆面含猙笑,一縷黑煙也似的掩進來,無聲無臭,直同妖魅也似! 少年壯士大吃一驚,刷的一劍,“雷神揮鑿”,向薩菩婆胸口刺去,這妖巫不慌不忙把拂塵尾一抖,使了一著“金龍卷尾”,拂塵呼的舒展開,將史存明的斷虹劍一擋,纏個結實,原來薩菩婆在上次大雪山一戰,失落了金蛇杖之後,索性改換兵刃,用了這柄烏金拂塵,拂塵柄是用黃楊木做的,跟一般僧道用的拂塵,一模一樣,可是它的拂塵並不是馬尾毛結成,卻用烏金玄絲精煉而成,堅韌已極,任你用削鐵如泥的寶刀寶劍,也不能夠把它研斷,薩菩婆因為史存明的斷虹劍是斬金削鐵的神物,所以匠心獨運,創出這一支烏金拂塵來,克制仇人兵刃,史存明沒有防備,竟然被她用拂塵尾一下纏住劍身,不能掙脫! 少年壯士吃了一驚,連忙把斷虹劍用力往回一撤,要用內功反震之力,將薩菩婆的拂塵彈開,哪知道女妖巫卻在這時候使出瑜伽妙技來,身子一曲一扭,頭向下腳反上,拂塵趁勢向下一沉一拖,反手一推,使出陰煞神掌,猛向史存明腳下掃到! 薩菩婆這一下來得十分陰險,她先把拂塵向下一拖一墜,聲東擊西,然後貼地一掌掃出,擊向史存明的下三路,滿心以為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哪知道史存明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跟薩菩婆對敵過幾次,明白對方瑜伽術的妙用,最善於以上為下,易左為右,專向敵人意想不到的方位進招,所以薩菩婆的身子剛才一個倒轉,史存明立即向上一跳,左掌一招“力劃鴻溝”,使足三陰滅陽掌勁,呼的掃了出去,只聽砰砰兩聲大響!少年壯士掌力到處,沙石紛飛,把薩菩婆的身體打得翻了一個筋斗,飄出洞外! 不過女妖巫的拂塵仍然跟史存明的斷虹劍纏個結實,少年壯士的強勁掌風,只能夠把薩菩婆的身於打得翻了半個筋斗,拂塵仍然纏住劍身不放,史存明正要飛腳蹦敵,忽然聽見冷霜梅喝道:“明兒!把掌力打向拂塵,要快!” 史存明恍然大悟,更不猶豫,舉手一掌,使出三陰滅陽掌勁,直拍向薩菩婆手執的拂塵柄,女巫知道對方這一掌力度沉猛,自己決難挨受,只好一收內勁,拂塵立即鬆開,她一個“燕子穿簾”的身法,趁勢竄了出去! 史存明在薩菩婆拂塵一松的時候,使出雷電披風劍來,刷刷刷,一連三劍,刺向薩菩婆的背心,女妖巫的身體還未離開洞口,史存明三朵劍花,已經連續攻到,薩菩婆只好把拂塵往回一掃,哪知道嘈的一響,拂塵絲迎著劍刃,當堂斷了一半,原來她的塵尾如果結在一起,史存明的斷虹劍縱使再鋒利一點,也不見可以把它截斷不過女妖巫這回帚一掃的剎那,忘記運用內力,拂塵的烏金絲散了開來,被史存明寶劍截斷。 她的烏金拂塵被史存明削斷,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向洞外一跳,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第四招“神龍掉首”,又刷的遞出來,疾如閃電,他這一下用的竟是已故飛龍師大的“飛龍劍”法,只聽嘶的一響,斷虹劍劍鋒竟把薩菩婆繡了金線的長袍下半截砍了一幅下來,冷森森的劍刃,險些兒掃掉一片皮肉。 薩菩婆真個背心直冒冷汗,她恐怕史存明順手牽羊,再給自己一下三陰滅陽掌勁,那就非要遭受重傷不可! 女妖巫立即一個飛身,掠出兩丈多遠! 這一次史存明守洞有功,薩菩婆硬闖不成,反而吃了大虧,烏金拂塵斷了一半塵尾,長袍也被劍鋒割掉一幅,真個既驚且愧,又羞又怒,尼泊爾宮廷的衛士看在眼裡,險些兒沒有笑出聲來,原來薩菩婆自從混入宮廷,封做“國師”之後,便跟哈延狼狽為姦,排除異已,她引薦了一批天竺國武士進來,充當宮廷侍衛,把原日警戒皇宮的武士,完全調出外邊,只留下一小部分,還要削減俸銀,那些原有衛士看見薩菩婆欺君罔上,非常不滿,不過國王對她寵信有殷,哪裡敢跟她違拗,只有敢怒而不敢言的份兒罷了! 現在看見她吃了大虧,每個人的心裡,比起吃雪還要涼快! 薩菩婆惱羞成怒,喝道:“豈有此理!這幾個刺客冥頑不靈,萬不能夠再發慈悲,留下活口,搬柴草來,點火燻洞,把他們活生生的燒死在裡面吧!”她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洞裡的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齊齊嚇了一跳! 因為江湖人躲在山洞裡面,最忌的是對方點火黛洞,因為在漆黑無光的山洞內,一個人躲藏得太久,也要感到空氣污濁,何況是點火黛煙呢? 薩菩婆這樣一說,立即有幾個武士跑去搬運柴草,“史存明正在暗裡捏一把汗,忽然聽見冷霜梅“傳音入密”的聲音叫道:“不用害怕,如果老怪物叫人點火,你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叫對方吃盡苦頭,再也不敢放火了!” 史存明一聽大喜,想道:“不錯!很快,我就依計進行便是!” 那幾個武士去了不久,不多時候,已經抱了幾十捆柴草回來,薩菩婆吩咐各人把柴草放在假山洞口幾尺的地方,馬上點火,哪知道火煙剛才升起,史存明已經伏著斷虹劍,一個飛身由洞裡竄出來,舉手一掌,猛向著火草堆打去,他這一下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勁,一股狂風到處,竟把著火燃燒的柴捆草把,直揚起來,夾著滿天火星,向薩菩婆這班人迎頭灑落! 史存明這一下突如其來,出乎薩菩婆意料之外!她做夢也估不到,敵人居然輕意離洞,還用三陰滅陽掌勁把著火的柴草堆打散,眾武士譁然大叫,紛紛向旁邊竄開,哈延躲閃不及,恰好一段帶著火的柴枝,當頭跌了下來,落在哈延頭頂,火星濺處,竟把這姦相的鬍鬚,燒著起來,嚇得他魂飛魄散,連忙撲滅不迭,薩菩婆卻一聲怒喝,飛向過來,舉手一掌,向史存明天靈蓋頂擊到! 少年壯士用三陰滅陽掌打散了著火的柴捆,再也不肯蠻戰,立即一個飛身,返回洞裡,薩菩婆撲了個空,在自怒氣沖天,沒有半點法子奈何得史存明,哈延撲滅了著火的鬍鬚之後,勃然大怒,叫道:“國師爺,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挑幾百捆柴草來,把假山洞四面圍住了,點起火來,這樣還不是事半功倍嗎?何必逼近洞口呢?” 薩菩婆一想也是,叫道:“好好!吩咐二十個武士回去搬運柴草,快點,不怕這幾個漢蠻子飛上天去!” 女妖巫這時候不再是流浪無依的窮婆子,她做了尼泊爾宮廷的國師,正所謂堂上一呼,堂下百諾,她的話剛才出口,立即有二十多個武士折身過來,飛也似的跑去,阿布敏王子聽得清清楚楚,不禁慌了手腳,立即跑到冷霜梅的身邊,說道:“苦也!如果他們真正用柴草燃起假山來,我們這三個人,一個也逃不掉!” 冷霜梅面孔木然,沒有半點表情,冷冷說道:“殿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教給史存明的法子,萬無一失,我還要運功呢!殿下請站遠一點!” 阿布敏王子看見冷霜梅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好返回洞口,眼看著史存明怎樣應付一切。 史存明蟄伏在山洞入口,過了一陣,只聽見洞外腳步聲響,知道武士取柴草回來了,少年壯士突然一聲長笑,由山洞裡飛身出來,他第二次竄出時候,右手斷虹劍一晃,左邊的三陰滅陽掌向外一推,呼轟,竟把走在先頭兩名捧著柴草的武士,掃了一個筋斗,厲聲喝道: “你們好大膽子,居然助紂為虐,要想謀害殿下,你們打算不要性命嗎?” 薩菩婆一聲呵叱道:“什麼殿下,完全是刺客假扮的,混帳!”她說著左手一抬,發出三支透骨釘來,接著右手拂塵一拖一擺,向史存明下三路掃過去! 史存明側身一閃,用了個“風擺垂柳”的身法,躲過了妖巫三枚透骨毒釘,接著飛身一縱,竄過了薩菩婆頭頂,不過這樣一來,整個山洞入口沒人把守,完全暴露,女妖巫心中想著良機勿失! 史存明離開洞口,自己正好竄進山洞,殺斃了阿布敏王子,哪知道史存明一聲叱喝: “姦相別走!”劍光一閃,朝向哈延飛撲過去。 哈延心膽俱寒,叫道:“國師救命!”薩菩婆猛然醒悟,如果史存明殺了哈延,自己就要前功盡廢,她立即一轉身,拂塵猛擊回來,斷了一半的烏金玄絲,伸得筆也似直,疾點史存明的腦戶穴! 史存明目的並不是要殺哈延,不過是用“圍魏救趙”的老法子,叫薩菩婆不敢入洞罷了,女妖巫拂塵還未擊到,少年壯士用了個“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掠,已經由薩菩婆背後掠過,返回山洞,又再躲藏不出,薩菩婆氣得五內生煙,三屍暴跳! 她剛要吩咐武士再搬新的草捆,好歹也要放起火來,把史存明三人活生生的悶死在山洞裡,哪知道包圍假山的百名武士,突然停止了搬運的動作,異口同聲說道:“丞相,剛才竄出來的那人不是史存明嗎?他替咱們抵擋滿州韃子,我們怎的要把他當作刺客看待?” 原來史存明初到皇宮時,國王阿澤登旺讓他在宮裡住了好些日子,所以宮中侍衛,對他完全熟悉,眾武士忽然說出這番話來,薩菩婆連聲叱喝道:“相爺說那人是刺客,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刺客,你們這樣多心做什麼?快快點火,不然的話,留神腦後!” 這些武士看見薩菩婆作威作福,只好吞聲忍氣,如命點火,哪知道火光一起,史存明又由裡面竄了出來,舉手一掌,把剛剛點著火的柴草堆打散,火星四濺,這些武士乘機吶喊連天,一哄而散! 這一下無異是宮廷衛士不服從薩菩婆的命令,女妖巫怒火高起三千丈,她向哈延叫道: “丞相,這班狗奴才目無國師,不聽驅遣,回頭把他們殺了!” 史存明已經返回洞裡,哈延聽了薩菩婆的話,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說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國師爺,再想別的方法,把他逼出來吧!” 薩菩婆滿肚皮沒有好戲,厲聲說道:“除了點火薰洞之外,還有什麼其他方法!” 哈延忽然聳聳肩,好笑起來,說道:“國師爺,你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怎的不再用那群藥蜂子,把它驅入洞裡,每人螫他一刺,這小子還有活命嗎?” 薩菩婆冷笑道:“相爺,我不止是一時懵懂,還是二世懵懵如此哩!藥蜂子嗎?真慚愧……” 她正要把藥蜂傷亡慘重,其餘的藥蜂不肯受驅遣的內在原因,說了出來,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問道:“你們皇宮裡面,可有極毒的蛇蟒沒有?如果是有的話,我可以用一個法子,叫這三個服服貼貼的受死,如果逃掉一個,我也不叫做薩菩婆了!” 哈延猛然醒悟起來,說道:“蟒蛇嗎?有有有,皇宮的禦園裡,有兩尾用鐵籠關著的白花蟒。餵!你們這些飯桶奴才,快去拿來給國師爺應用!” 史存明伏在洞裡,屏息靜氣,聽是清清楚楚,心裡想道:“玉塔山那樣巨大的黑蟒,也被我殺死了,區區兩條毒蟒,又算得了什麼一回事,何難應付!”少年壯士這一輕心大意,幾乎遭了不測,大家只管看下去便明白不提。 原來廓爾額國是高原地帶,一年四季寒冷的日子多,溫暖的日子少,所以很少蛇蟒,不過俗語有一句話,物以罕為奇,尼泊爾的先代國王,便由南方的天竺國運了幾尾毒蟒回來,用鐵籠裝好了,放在御花園裡,供給國王欣賞,哈延忽然想起禦園裡剛好有兩條奇毒無比的白花蟒,正好拿來應用,他便立即叱喝武士去拿,不到片刻工夫,四個武士已經摃抬著兩個鐵寵到了! 鐵籠裡面裝的正是白花蟒蛇,這兩條蛇並不很長,只有三尺長短,薩菩婆突然伸手向懷里一探,取出一根蘆管做的短笛,湊在唇邊,輕攏慢捻的吹了一陣,說也奇怪,鐵寵裡面關著的是兩條白花蟒,好像懂得音律一般,昂頭夭矯,身子像風車也似的團團起舞。 薩菩婆等那兩條白花蟒轉了二三十個圈子,知道它們已經馴服了,方才叫道:“打開鐵籠!”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把眾武士嚇了一跳! 因為白花蟒是一種惡毒的蛇類,天竺沼澤之地,出產最多,人畜被它咬上一口,皮肉立即起了一朵白花,幾個時辰之後,白花便像白蝕一般蔓延開來,就要無救。 薩菩婆居然要武士打開鐵籠,如果給白花蟒咬上一口,哪還了得?可是國師爺有命令,自己哪敢不依從?當下走過兩個武士來,戰兢兢的開了鐵寵,籠門一開,兩條白花蟒便像弩箭脫弦一般,竄了出來,眾武士嚇得慌忙後退不迭! ------------- |
第82章 再交兵 群俠戰雙醜
薩菩婆立即吹起蘆管,嗚嗚的幾聲,兩條白花蟒在地上夭矯遊走,女妖巫一邊吹著蘆管。一邊頻頻打著手勢,指向假山方面,洞口的史存明哪裡敢有一絲一毫怠慢!手裡緊握著斷虹劍,覷定了洞口的來路,準備白花蟒一竄進來,立即給它一劍! 薩菩婆吹了一陣蘆笛,突然探手入懷,拿出幾顆藥九,向著地上一擲,兩條白花蟒各自一伸頭頂,把藥丸吞下肚裡,倏地兩腮一鼓,噓了一聲,疾如脫弦之箭,直向洞口竄去! 史存明看見這兩條白花蟒疾如飄風地竄上假山,就要衝入洞口,不禁心中一凜,手起劍落,朝著第一條白花蟒的蟒頭砍了下去,接著把劍一翻,向外一推,“倒轉陰陽”,劍花一繞,截向第二條白蟒的中腰,要想一劍連斬雙蟒,誰知道大凡是蟒蛇之類,必定有它一套獨特戰法,中國許多武功,還是採取蟒蛇盤旋遊走之形蛻變出來,史存明這一劍斲落,前蟒倏的後退,後面的白花蟒卻像弩箭脫弦一般,由洞角竄了進來,史存明一時大意,竟然被白花蟒竄入洞裡,少年壯士不禁嚇一大跳! 他正要回劍去砍入洞之蟒,哪知道還在洞外的那條毒蟒,突然噓了一聲,身子一躬一竄,疾如脫弦之劍,全身筆直,射向史存明的當胸,本來蟒蛇一類攻擊人獸,很少這樣直攻直竄的,可是白花蟒卻與普通蟒不同,有名剽悍,何況在吃了薩菩婆藥丸之後,更加兇性大發,猛攻直撲,絕不怕死! 史存明猛覺一股腥風,迎面射到,自己要想回身閃躲,卻又格於洞口地形,翻劍後掃,時間上更加來不及。他暗裡叫了一聲:“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盤膝坐在洞底深處的冷霜梅,突然一揚手腕,嗤嗤,射出兩縷金光,疾如電閃,穿中撲向史存明那條白花蟒的蟒頭,這毒蟒呱的一叫,尾巴一甩,吧噠,摔落洞口地上! 原來冷霜梅經過一個多時辰的運功療毒,仗著重女修真,內功深厚,已經把毒氣逼回“關元”“玉海”兩處大穴之下,(即是肚腹以下的半身),還把幾滴毒汁引到足踝部位,由腳趾導出體外,這樣一來,她的痛苦大為減煞,除了不能夠起立行動。縱跳竄躍之外,兩隻手已經恢復了平時一模一樣,此刻看見史存明的處境險惡,冷霜悔再也不假思索,二指一彈,發出兩支天狼神針,恰好把蟒頭對竄而過,這白花蟒還不曾咬著人,已經肚皮一翻,死在地上! 可是已經進洞的一條白花蟒,卻是擇人而噬,它在地上一盤一匝,轉到阿布敏王子的腳下,向王子張口便咬,史存明卻是手急眼快,劍光一閃,竟把這白花蟒齊中腰砍成兩段,可是蟒蛇性子最長,正合了一句俗語,百足之蟲,死而不殭,史存明雖然把毒蟒砍成兩段,不過它的前半段還向阿布敏王子直竄過去! 好在冷霜梅再把皓腕一抬,嗤聲風響,發出一支金針,射中蟒頭兩眼之間,這半截斷蟒禁受不住,撲通跌落地上! 史存明再砍兩劍,毒蟒方才氣絕,他回想起剛才的危險情形,真個捏一把冷汗!禁不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洞外的薩菩婆,又吹起蘆笛來,史存明猛然醒悟,冷霜梅恢復了投射暗器的本能,她的天狼神針,用來阻止敵人闖進山洞,再好沒有! 史存明大喜道:“冷女俠,你老人家沒事了吧!” 冷霜梅聲音低沉的說道:“托天之幸,我已經度過危險關頭了!再過四個時辰,我把毒氣完全驅出便可以出洞作戰!” 史存明精神大振,他把兩條白蟒的尸身,由地上拾起來,擲出假山洞外,把個薩菩婆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不過她想著自己的本領不能夠克制冷霜梅和史存明兩人,對方躲在洞裡,深藏固拒,除了運用火攻之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收拾他的法子,只好指揮部下心腹武士,把幾座假山重重圍住,變成雙方對峙之局,暫時按下不提。 再說銅鼓關上的金弓郡主盂絲倫,自從送了冷霜梅,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上路之後,她接了王子的令旗令箭,座鎮雄關,就在第二天凌晨拂曉,福康安和海蘭察的徵西大軍,浩浩蕩蕩,傾營出動,向銅鼓關展開攻勢。 清兵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攻打銅鼓關呢?原來福貝子已經得到好相哈延的密報,知曉哈延已故意斷絕了對關上守軍的糧餉接濟,十多萬廓爾額軍,已經陷入進攻兩難的境地,福康安知道了敵軍糧草不足的弱點,立即傾動全部兵力,展開進攻,這一次福貝子和海蘭察兩人,親自督帥,除了三十多萬徵西大軍,全數出動,向關前一帶及左右兩峰進攻之外,還把所有的紅衣大砲和霹靂車推上前線,猛烈轟擊,剎那之間,關前一帶及左右兩峰下,變了煙山火海,喊殺之聲,山騰海沸,匝動天地! 廓爾額兵這一方面,金弓郡主調兵遣將,分路迎拒,她命令蕭玉霜、熊素珊、范金駒三人,扼守左面峰,又命令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驥三人,扼守右邊山峰,自己和智禪上人堅守銅鼓關正面,矢石如雨,清兵是前仆後繼,凌厲與前不同,廓爾額軍也是勇猛拒戰,不屈不撓,戰事進行了兩日兩夜,屍骸山積,雙方都是傷亡枕藉! 金弓郡主看見形勢險惡,把駐紮在瑪薩爾山的第二線兵力,也抽調到銅鼓關上來,參加防守,可是管糧官已經走入中軍帳,向金弓郡主低聲說道:“郡主不好了!本軍存糧只夠一天用,明天便沒有糧食哩!” 孟絲倫粉面一沉,柳眉直豎,她已經知道軍中存糧短缺,這兩天戰事吃緊,孟絲倫目不交睫,衣不解帶,全副精神放在運籌決策,指揮作戰方面,卻估不到糧食這樣快便吃完了! 金弓郡主向糧官道:“低聲一點,這消息切不可張揚開去,以免動搖軍心,知道沒有?” 糧官唯唯諾諾去了,智禪上人深鎖雙眉,說道:“賢姪女,事情可不妙啦,一到明天,就要圖窮匕現!” 孟絲倫毅然說道:“師伯,我馬上發施命令,全軍出擊,成敗利鈍,完全在這一舉,只有這樣才可以扭轉敗局了!” 智禪上人大吃一驚道:“清兵人強馬壯,砲火厲害,你要開關出戰,豈不是飛蛾撲火,自陷絕地?” 金弓郡主絕不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今日之戰,已經變成背城一戰,非要破斧沉舟,清兵功關已經有兩天,銳氣已經受挫,我們及時出擊,必定可操勝券,師伯,你向司號官說,吹衝鋒號!” 智禪上人看見孟絲倫這樣一說,知道除了全軍衝出搏殺,死裡求生之外,再沒有別的途徑,只好依言傳令,剎那之間,銅鼓關上吹起幾十支海螺號角來,嗚嗚嗚,所有廓爾額兵聽見了衝鋒號,個個血脈沸騰,弓箭上弦,長刀出鞘,準備開關迎戰。 話分兩頭,再說福貝子親自指揮徵西大軍,向銅鼓關接連攻打了兩日兩夜,傷亡慘重,死傷的官兵在三萬人以上,兀自攻不破敵人陣地一分一毫,不覺萬分懊惱,他還以為哈延說關上守軍缺糧的情報並不正確,忽然聽見關上吹起衝鋒號來,海蘭察傾耳一聽,大喜道: “貝子爺,果然不出所料,敵軍已經沒有糧草了!” 福康安不大相信,問道:“怎麼,他們沒有糧草,這個不會,他的糧草告馨,還這樣大膽向我們進攻?” 海蘭察大笑道:“就是用馨糧草,他們方才棄關出戰,我們只要稍為移動一下陣地,讓他全軍衝殺出來,如此這般的一合圍,必定可以大獲全勝!” 福貝於不禁大喜,說道:“此計大妙!” 立即下令三軍,停止向銅鼓關進攻,並且命令前鋒部隊退後五裡,好讓廓爾額出戰。 哪知道衝鋒號角響過一陣,銅鼓關上仍是靜悄悄的,兩扇關門緊緊閉住,不見廓爾額兵衝殺出來,福貝子大怒道:“豈有此理!叛逆居然虛張聲勢,來嚇我們,再次進攻,施放紅衣大砲!” 他的命令一下,清兵的紅衣大砲隊,立即朝著關上怒吼,一團團的黑煙,一道道的火光,剎那之間,煙焰布滿,轟擊了一頓飯工夫,關上衝鋒號角之聲又起! 福康安和海蘭察下令紅衣大砲停止轟擊,嚴陣以待,哪知道仍然不見敵軍開關殺出來,福康安正要下令進攻,關上的衝鋒號第三次響起來,清兵這一方面,以為敵人依樣葫蘆,故作疑兵之計! 福貝子下令敢死隊向城下衝鋒,哪知道衝鋒號吹過,銅鼓關兩扇大門,砰一聲打開了! 大隊廓爾額騎兵像潮水般衝出,朝著清兵陣地攻到! 這一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福貝子估不到敵人這一回真正衝殺出來,猝不及防,清兵先頭千多名爬山攻關的敢死隊,全是步兵,給尼泊爾兵的馬隊一衝,長刀亂舞,有如斬瓜砍菜,頃刻之間,完全殺個乾乾淨淨,幾萬勇悍善戰的廓爾額騎兵,已經衝入清軍陣裡! 就在銅鼓關清兵衝下來的同時,左右兩山峰上戌守的廓爾額兵,也同時吶喊殺落,三路廓爾額兵,齊齊衝殺下來,為勢之猛,直同山崩地裂也似,清兵前隊不禁一陣大亂,金弓郡主穿了戎裝,身先士卒,怒馬突陣,她在馬背上施展開連珠彈絕技來,嗤嗤嗤,鐵彈橫飛,專找軍官來打,頃刻之間,已經打了五名軍官下馬,清兵見了金弓郡主的神彈子妙技,真個心膽俱裂! 依照海蘭察原來的計策,是想把自己全軍主力,退後五裡,空出一片平原曠地,讓廓爾額兵衝殺出來,然後採取延翼戰術,左右迂迴包抄過來,將廓爾額兵包圍在中央,然後集中紅衣大砲的火力,猛烈轟擊,把廓爾額兵主力一鼓殲滅! 哪知道金弓郡主居然比他棋先一著,卻巧妙的運用了孫子兵法裡面“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心理戰法,第一回、第二回吹的衝鋒號全是假的,並沒有軍隊真正衝殺出來,反而把清兵弄得提心吊膽,濫發大砲,虛耗了不少彈藥,等到第三次衝鋒號吹起,方才真正衝殺出來,這時候清兵來不及後退,空出關前一片地來,至於清兵的紅衣大砲,剛才轟擊了兩陣,不但虛耗了大量火藥,而且砲筒發熱,急切間不能夠使用,被廓爾額兵的鐵騎像狂風般衝入陣裡,雙方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 福康安勒馬站在高崗上,看見廓爾額兵的人數雖然比自己少,可是每一個人都是剽悍善戰,橫衝直撞,凌厲無比,那一股的作戰精神,決不是從前所遇見的一切敵人可以比擬,自己的兵力雖然多出幾倍,也不過勉強攀平,正在暗裡贊嘆,又看見金弓郡王匹馬縱橫,如人無人之境,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向左右道:“你們快去傳喚兩位呼延將軍到來,要快!” 福貝子要傳喚的就是金山雙醜,不到半晌,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已經來到福貝子的馬前,齊聲問道:“大帥傳喚末將,有何指示!” 福康安甲馬鞭朝著山崗下面一指。說道:“你們看見山下馳馬突陣那個維入裝束的姑娘嗎、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弓郡主,也是叛逆的頭兒,如果捉著了她,對方就要全軍瓦解,二位將軍可以下去把她生擒活捉過來嗎?” 金山雙醜同聲回答道:“這有何難、我們下去不消半個時辰,便可以生擒她獻給大帥!” 福康安大喜道:“我也知道你們兩位一定不辱使命,只不過要拿活口,切不要傷了她的性命!” 金山雙醜應諾一聲,立即飛奔下崗不表。 孟絲倫正在萬軍混戰之中,左衝右突,忽然看見東北角的清兵,突然無故後退,紛紛讓開路來,她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已經知道事有蹊蹺,立即留意,果然不出所料,清兵人叢裡跑出兩匹騎馬來,馬上騎著兩個貌相奇醜的滿州軍官,直向自己衝到,金弓郡主一見之下,立時知道不妙,暗道:“不好:原來是這兩個魔頭來到!” 她正要籌劃應戰,說時遲,那時快!眼前灰影一晃,竄出一個鬚眉斑白的老和尚來,正是史存明的師傅智禪上人,擋在金弓郡主馬前,呼延陀呼延真兄弟恰好並馬衝到,看見了老禪師,不由嚇一大跳! 本來智禪上人雖然是史存明的授業師傅,可是他的本領,反而及不上自己的徒弟、這完全是史存明當年得傳了天池三老的絕技,本領突飛猛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相形之下,智禪上人反而瞠乎其後了! 金山雙醜哪裡知道這一點微妙的關係,他們曾經第一次到銅鼓關去,代替福貝子向阿布敏王子傳遞戰書,知道智禪上人是史存明的師傅,當時金山雙醜小覷史存明年輕技淺,險些兒陰溝裡翻船,吃了苦頭,所以他們認定史存明的本領這樣厲害,他師傅的武功造詣更加不得了,再也不假思索,叱喝一聲,雙雙跳下馬來,呼延陀舞動雙蛇杖,呼延真抖開綠玉杖,向著智禪上人齊齊攻到! 智禪上人看見這兩個魔頭居然以兩打一,一齊來鬥自己,立時知道不妙,自己的武功縱使再強一倍,也是應付不了,不過事到臨頭,明明不是人家敵手,也不能夠不拼老命,老禪師立即把凌霜劍一晃,使出雷電披風劍絕招來,嗖嗖兩劍,左邊一招“雷神殛木”,右首一著“電光過嶺”,猛向金山雙醜刺了過去! 假如單以劍術造詣來說,智撣上人的劍法當然比較史存明精純得多,這一招連攻兩人,是“雷電披風劍”裡面的精華奇技,呼延陀立即向左邊一晃身,腳下踏著八卦方位,呼的一繞,用了個“風吹柳絮”的身法,連人帶蛇扎由坎位奔到離宮來,扎頭一起,猝點智禪上人背心“命門穴”,接著呼延真的綠玉杖,碧光閃處,也用了一招“指天盟地”,向老禪師頸後的“天柱穴”點來,這一杖的出手,是由“良位”發出,奔向糞宮,智禪上人顧得了左,擋不了右,只好拼用險招,凌霜劍向呼延真的綠玉杖一點,身子倏的直彈起來,拔起一丈五六尺高,就在半空裡把身一翻,使出雷電劍裡“電母揮袖”的絕招,嗖聲風響,一道劍光賽似長空星殞,猛向呼延陀的右太陽穴扎到! 智禪上人這一著雷電披風劍絕招,如果遇著別的敵手,必定可以奏凱,可是今日偏偏遇著金山雙醜,這兩個都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何況是以兩打一呢? 呼延陀看見老禪師凌空飛刺,倏的一聲獰笑,把雙蛇杖一擺,使出“太極混元”式來,兩根假蛇頭舞成一個車輪,智禪上人猛覺對方枴杖抖處,發出一股強烈無比的粘勁來,竟把自己連人帶劍吸住,凝滯空中,老禪師估不到金山雙醜的內功,已經練成了無形有質的地步,暗裡叫聲不好,正要把身一轉,用個“鷂子翻身”,掙脫對方粘吸之力,誰知呼延真的綠玉杖已經呼的一響,劈了過來,這一杖不偏不歪,打中智禪上人的後背心,老禪師一聲狂叫,口吐鮮血!身於像斷線鷂般,直飛出去,摔在黃沙地上! 孟絲倫看見智禪上人跟金山雙醜交手,只一照面便給對方打中要害,直拋出去,不禁大吃一驚! 她連忙在馬背上一拉彈弓,嗤嗤嗤,發出十幾顆彈子來,猛向雙醜打去,呼延真呼延陀哪裡把這些彈丸放在心上,怪笑一聲,就要飛身過來,把金弓郡主抓下坐馬,說時遲,那時快!半空裡一聲叱喝,一條人影疾如鷹隼,翩然落下,劍光一挽,“玄女拂袖”“三環套月”,這人影還未著地,已經在空中連發兩招,照准金山雙醜兄弟要害刺到! 這個從天而降的飛將軍,正是天池三老之一的瀟湘仙子,她本來在左峰督戰,帶領廓爾額兵衝下,在萬軍混戰裡,忽然看見兩個滿州軍官,策著快馬,在人叢裡橫衝直撞,清兵一見了他們,紛紛讓路,蕭玉霜看出是金山雙醜,只見他們怒馬如飛,衝向陣心,瀟湘仙子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要想擒捉金弓郡主,自己哪裡能夠坐視? 當下不假思索,使出踏雪無痕,草上飛行的功夫,倏起倏落,有如星飛丸瀉,銜著金山雙醜背後,直追下去,可是千軍萬馬,雜沓混亂之中,哪裡能夠一下追上?遲了片刻,等到蕭玉霜趕到,智禪上人已經被金山雙醜打得身負重傷,拋在地上,奄奄一息,前後不過兩盞茶的工夫,真正是命中注定了! 再說金山雙醜陡覺眼前人影一花,冷森森的劍光,向著自己當頭飛落,不禁大吃一驚,兄弟二人急忙向左右一分,呼延陀的雙蛇杖用個“橫磨十萬”,從左向右圈轉,呼延真的綠玉寶杖,也用過“風雷交擊”的招式,自下向上兜到,金山雙醜本是一胞孿生的兄弟,心靈相通,如果以兩打一,每使一招一式,都是天衣無縫,首尾呼應,當年冷霜梅遊歷蒙古,在烏里雅蘇台的古墓裡,幾乎吃了金山雙醜大虧,全靠一套“大須彌劍”解救,蕭玉霜知道他這種發進合擊招數的厲害,立刻把手中劍向呼延陀扎刺蛇頭一點,身子向上直彈起來,用個“鷹擊長空”的身法,凌空下刺,刷刷,仍是一招兩式,凌厲之極! 呼延兄弟這時候認出來人是瀟湘仙子,叫了一聲:“好招!”兩人腳下踏著九宮八卦,閃電似的一繞,雙蛇杖和綠玉杖向上翹向瀟湘仙子的“關元穴”和“商曲穴”,蕭玉霜絕不畏怯,呼的翻個跟鬥,長劍向左一指,疾刺呼延陀的腦戶穴,接著反手一劍,劍柄撞向呼延真的“精促穴”,這一招劍柄同時運用,連攻兩人,真是天下罕見罕聞的劍法,金山雙醜微一晃身,蕭玉霜的長劍跟他兄弟兩人的兵器交加擦過,這一下險極也妙極,雙方出招救招,都是十分穩準,不差分毫,金弓郡主看在眼裡,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師伯智禪上人,為了搶護自己,受了重傷,金弓郡主連忙勒轉馬頭,看見智禪上人僵直的倒在地上,口角胸前一片殷紅,面如死灰,不禁又悲又憤,孟絲倫立即飛身跳,下來,把老禪師由地上扶起,連聲叫道:“師伯!師伯!”可是智禪上人傷在要害,呼延真這一杖打得十分狠,把他的背脊骨打折,再也沒有挽救之勢了! 智禪上人微微睜開眼睛,說道:“姪女,當年你的師傅韋青荷獨闖深宮,因我而死,許多年來,令我夢魂難安,耿耿在懷,如今好了,大家可以在西天極樂世界又再相見啦……” 盂絲倫看見他提起自己亡故的師傅來,忍不住心酸淚湧,連聲說道:“師伯,你你,你老人家的傷並不要緊,不要說這些話?” 智禪上人淒然苦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世上沒有不壞的臭皮囊,我享年七十歲,雖死何憾?你告訴明兒吧,廓爾額內有奸臣,抗清決難長久,將來事敗,叫他和你返回天山隱居,做一對神仙眷屬吧……”說到這裡,老禪師腦袋突然一歪,呼吸停止,原來他以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功,強忍痛苦,說完了這一番,便自圓寂涅磐了!孟絲倫剛要失聲痛哭,冷不防噹噹兩聲大響,跟著哎呀一聲尖叫! 原來瀟湘仙子用玄女劍法,跟金山雙醜以一敵二,鬥了十幾個回合,但見杖影如山,劍光似鏈,殺得難解難爭,驚險百出,本來以瀟湘仙子蕭玉霜的本領來說,如果以一對一,她跟呼延陀呼延真任何一個人交手,也決不會落敗,可是金山雙醜齊來拼她,情形又不同了! 蕭玉霜的玄女劍法,雖然飄忽如電,可是在金山雙醜雙蛇杖和綠玉杖夾攻之下,卻是弄得守多攻少,如果智禪上人不是在事先遭了毒手,瀟湘仙子連合起老禪師和金弓郡主,合三個人力量,也可以跟敵人周旋,如今變了以寡敵眾,鬥了二十多回,金山雙醜看出自己以兩打一的便宜,一聲怪嘯,呼延陀使開“風雷杖”法,呼延真展開“天魔杖”來,呼呼轟轟,兩般兵器化成一白一綠兩道光華,如龍蛇糾結,前呼後應,左卷右舞,著著向瀟湘仙子攻去。 ------------- |
第83章 情女囚幽宮 摘姦破伏
瀟湘仙子看出情形不妙,如果這樣的打下去,自己必定有敗無勝,個人勝負還是小事,敗了卻影響大局,蕭玉霜突然把心一橫,拼著兩敗俱傷,使出兇猛迅辣的劍法來,她首先施展開“崑崙二十八宿”劍法來,完全採取攻勢,前七劍,後七劍,左七劍,右七劍,二十八劍迴環運用,賽似狂風驟雨,把金山雙醜逼得手忙腳亂!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估不到瀟湘仙子突然這樣勇猛,還以為對方一開首以逸待勞,故意示敵以弱,然後暴起猝攻,大奮神威,呼延真一下手慢,被瀟湘仙子劍光一閃,刺破衣袖,幾乎劃傷手腕,不由哎呀一叫。 金弓郡主立即把智禪上人的屍首向地下一放,霍地拔出彈弓,將一腔非憤化為怒火,刷刷刷,使出連珠彈法,一連十六八顆彈子,猛向金山雙醜身上飛到,不過金山雙醜的本領太強了,簡直不把孟絲倫的彈丸放在上裡,身上連連中彈,若無其事,孟絲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一個練武的人不管他的內功怎樣高強?到了銅筋鐵肋,刀槍不入的地步,也不能夠防護自己的眼睛,自己何不瞄準了金山雙醜的眼睛打呢? 金弓郡主意決定,彈九不再浪發,一顆一顆的瞄準了呼延兄弟的眼睛打,這樣一來,形勢立即扭轉! 要知道金山雙醜跟瀟湘仙子交手,名家對敵,疾如飄風,瞬息萬變,哪裡有分神的工夫,金弓郡主的彈丸別的地方不打,偏偏打他們的眼睛,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便不能夠不防範了,鐵彈一顆一顆的飛來,不離眼眶鼻樑,他們只好扭頭晃腦,左右閃躲,瀟湘仙子的玄女劍,乘機著著搶攻,力爭先手,金山雙醜被他們逼得風旋動轉,不到三四十合,已經連遇險招,這時候岳金楓、熊素珊雙雙趕到,看見智禪上人倒在地上,不禁大駭!立即明白這是怎樣的一回事了! 岳熊二人一聲叱喝,奮勇向前,金山雙醜知道不能夠再蠻戰下去,雙雙打個呼哨,便自轉身突圍,幾下起落之間,已經沒影無蹤! 福貝子命令金山雙醜抓拿金弓郡主的詭計,雖然失敗,卻斷送了智禪上人的性命! 這時候清兵和廓爾額兵,已經混戰在一起,短兵相接,白刃相搏,戰事進行到這般情景,已經沒有戰略戰術可言,只有身高力猛的人佔便宜,清兵的槍火砲固然沒有用武的地方,廓爾額兵的長槍大戟也失了效用,大家都是在步下馬上相鬥,刀劍鏗鏘交擊,金弓郡主看見清兵數量之多,密如螞蟻,如果這樣的耗戰下去,自己的兵力人數少,始終吃虧! 就算是這一仗打成平手,也要大傷元氣,她忽然想起孫子兵法裡面“用正不如用奇”那一句話來,立即跑到岳金楓的身邊,向他耳邊低說了幾句,岳金楓諾諾連聲,一策坐馬,突出圍陣,徑自脫離了戰場,直向銅鼓關那一面飛奔過去! 這時候的銅鼓關,所有兵力完全出動,關上留下來的守軍,不到二千,岳金楓取出金弓郡主的令箭來,向關上的“喀巴”面前一晃,(喀巴是尼泊爾土語,即是帶兵統領)說道: “主帥有令,立即撥派一千名騎兵,繞出瑪薩爾山後面,突攻清兵大營,要快!” 那喀巴吃了一驚道:“一千人就可以攻打清兵大營嗎?關上的兵力這樣少,如果再抽調一千人去,便不能夠防守了!” 岳金楓把面一沉,說道:“孟郡主有命令,哪一個敢違抗?這一次如果打勝了清兵,還愁沒有兵力防守嗎?不要多說廢話,快點發兵!” 他這樣的一說,喀巴不敢再多說其他話了,立即調撥了一千騎兵,岳金楓帶領著他們,取道關後小路。下了瑪薩爾山,迂迴山石,直向清兵大營衝去! 福貝子徵西大軍的大營距離銅鼓關有四十多裡,清兵雖然傾巢出戰,可是留在大營裡的兵力,還有二萬多人,岳金楓如果用這一千人的兵力去攻進它,何異以卵擊石?飛蛾投火? 不過他已經奉了金弓郡主的錦囊妙計,衝到大營十裡左右的草原上,卻取出預先攜帶的原油來,(即是瑪薩爾山盛產的原質石油)灑向牧草之上,點火焚燒,剎那之間,茂草熊熊燒著,火舌四卷,濃煙密布,把守大營的清兵看見火光瀰漫,不禁嚇一大跳! 清兵不知道岳金楓用的只是佯攻之計,火燒草原,無非裝腔作勢罷了,他們以為廓爾額軍突出奇兵,進攻大營,不禁手忙腳亂,立即射出告急的信號火箭來,在前方作戰的福康安大軍,看見濃煙升起,還有告急旗花火箭,不禁大吃一驚! 福康安和海蘭察再也無心蠻戰,立即下令全軍後撤,回救大營,哪知道他這一下令撤退並不打緊,清兵秩序當堂一陣大亂! 要知道從前的軍隊,通訊聯絡並沒有今日那般便利,尤其是在幾十萬大軍交戰的場面,要想上情下達,真個談何容易? 福貝子這一下令撤退,三軍壯士不知道個中底細,有的以為大營遇劫,有的以為前方潰敗,一時軍心渙散,狼奔狽突,人馬互相踐踏! 海蘭察看見三軍大亂,他坐在轎子裡,連連頓足,叫道:“不好!中計中計!” 立即命令司號官吹集合號,剎那之間,數十支海螺號角,嗚嗚嗚的吹奏起來,福康安手下這一支徵西大軍,畢竟是身經百戰的雄師,並非烏合之眾可比,集合號聲一響,紛紛結集一齊,排成數十個輪型的圓陣,步兵在內,馬軍在外,長槍弩箭押住陣腳,徐徐後退! 福康安又派出幾百名削刀手擔任執法,有胡亂奔竄衝突的立即斬首,這樣一來,原先是極端混亂的徵西大軍,秩序慢慢恢復過來,一邊作戰,一邊撤退。 可是先鋒部隊退到大營邊緣,不禁又吶喊起來,原來這一帶草原上,火勢已經成了燎原之局,濃煙密布,火舌四卷,天空又吹起強烈的東風來,草原上幾條火龍,到處蜿蜒,直向清兵營壘撲去,留守大營的清兵,看見火焰迫近,紛紛卷起帳幕,搶運一切馬匹輜重,運出營外,這一邊福康安的前方大軍,被這幾道火龍隔開,沒有法子搶救大營,只好巴巴的望著自己營壘,吞沒於火海之內! 另一方面,金弓郡主望見清兵大營火起,知道計已得手,她命令廓爾額兵,不用銜尾窮追,要搶奪清兵馬匹,眾軍壯士聽了,莫名其妙,以為自己不趁著敵人混亂的時候,拼命掩殺,以竟全功,難道搶奪一些戰馬,就這樣收手嗎? 等到清兵結成圓陣,馬隊押住陣腳,大家方才恍然覺悟過來,佩服金弓郡主的遠見,清兵原來是有節制的雄師,而且對方人數比自己多出幾倍,如果過於窮追,必定被它反噬,各部隊只好依照命令,搶奪清兵馬匹,可是對清兵委棄滿地的甲仗,卻是半件不要! 孟絲倫一直追出二十裡遠近,立即鳴金收兵,把擄獲的馬匹和戰利品,帶回銅鼓關上,金弓郡主返到關上,首先把智禪上人的遺體火葬,各人都有說不盡的哀傷震悼! 瀟湘仙子向孟絲倫道:“明兒和阿布敏殿下返到王城請求增援糧草,已經好幾天了,還不見有資訊回來,還有冷師姐跟他們一道兒去的,也像石沉大海,完全沒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意外,還是讓我到加德滿都王城去走一遍吧!” 孟絲倫點頭道:“很好,如此有勞前輩!”瀟湘仙子飄然離開關隘上路不提。 蕭玉霜剛才離去,管糧官接著進來,說道:“孟姑娘,軍糧快要吃完了啦,只有明天早上一頓,晚間沒有糧食了!” 孟絲倫說:“哦!還剩下半日糧,這不打緊,咱們今天跟清兵打仗,搶奪了對方一萬多匹戰馬回來,把擄來的戰馬統統宰掉,用鹽醃好,拿去做糧食吧!” 大家方才明白金弓郡主剛才在戰場上不要甲仗,只搶馬匹的用意,原來是拿來充當自己的糧食!一萬多匹戰馬,至少可以支持得三四天,雖然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也可以聊濟燃眉之困,掌糧官諾諾連聲退下,吩咐士兵宰馬作糧,暫時不表。 現在再掉轉筆鋒來,述說被困在假山石洞裡的史存明、阿布敏王子、冷霜梅三人,冷霜梅著了女巫藥蜂的螫刺,行氣驅毒,不能動彈,他們三人坐困在石洞裡,不經不覺,挨了幾個時辰,在這幾個時辰裡面,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固然是戰戰兢兢,度日如年,假山石陣外面的薩菩婆和哈延好相,也是焦急萬狀,因為他們知道國王在醉酒之中,只可以蒙蔽他一時,何況隻手不能遮天,宮廷裡的衛士,未必會個個受自己控制,萬一國王酒醒之後,有一些存心忠義的衛士,把假山石洞裡圍困阿布敏王子的情形告訴國王,那豈不是大糟特糟?所以就薩菩婆這一方面來說,如果不在這幾個時辰內,把石洞的三人完全殺卻,那就是無窮的禍患! 哈延眉頭一皺,走到薩菩婆的身邊,就著她的耳朵說道:“國師爺,我看還是施用火攻,才是上策!” 薩菩婆皺眉道:“這一座是石頭砌成的假山,不會著火,只有用煙黛的法子,可是不把柴草搬近洞口放火,火煙不能夠攻入山洞裡,也是徒勞,一近洞口,那姓史的便由洞裡撲出來傷人,沒有人敢上前,怎樣放得成火?一時之間,又沒有別的方法!” 哈延說道:“我這裡有一條計策,不知道行不行?” 薩菩婆道:“請說!” 哈延主張薩菩婆傾動宮廷裡所有的衛士,挑運幾千擔柴草來,把這幾座假山團團圍住,然後放火,這幾座假山佔地不過七八丈縱橫,如果放起大火來,不斷添入柴草,不難把山石燒紅,這樣一來,躲在假山洞裡的史存明,哪裡還有活命呢! 縱使火勢大大,連花園也燒著了,也不打緊,拼著犧牲御花園一部分亭臺樓閣,也要把這幾個對頭消滅,除去心腹大患,就算是日後國王追究起來,人已經燒成灰燼,再也沒有生口對證了! 薩菩婆何嘗不知道火頭放得太大,會有危險,可是她暗裡想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狠毒到底,她立即吩咐大內總管傳下命令,把廓爾額宮廷裡面幾百名武士,統統集中到御花園,挑運一千擔柴草來,把假山四麵包圍住,所有柴草完全放在假山不遠的空地上,再調集全部御林軍,強弓硬弩,埋伏在御花園四邊,然後派人到庫房去,搬運火藥、硫磺、焰硝、魚油等引火物,準備放火,命令一下,整個廓爾額宮廷裡充滿了緊張匆忙的氣氛! 俗語說得好,忠義在宇宙,公道在人心,廓爾額宮廷裡的衛士,這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來,個個知道假山洞裡圍困著的,是一國儲君的阿布敏王子,薩菩婆和哈延為了個人的私心,居然顛倒黑白,蒙蔽國王,指鹿為馬,硬把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兩人指做刺客,要放火把他們活活燒死! 這些武士個個心中不忿,有幾個還義憤填膺,要把事實真相告訴國王,可是他們一跑到寢宮前,立即被哈延的心腹宮監和薩菩婆的天竺武士叱退,他們的藉口是保護國王,任何人不能夠迫近寢宮一步,這些武士雖然明明知道國師爺和丞相有意矇混皇帝,也是無可奈何! 只有懊喪折回,切齒痛恨罷了! 再說圍困在石洞裡面的冷霜梅,經過幾個時辰運氣吐納之後,已經把身體裡藥蜂的毒汁,迫在一起,凝聚在雙腳十指的腳趾尖上,由腳甲縫裡滲透出來,毒水流盡之後,神充氣足! 冷霜梅霍地跳了起來,叫道:“明兒!我沒事了!咱們衝出石洞,殺妖巫去!” 史存明看見冷霜梅已經復原,不禁大喜,叫道:“好!咱們直殺出去,砍掉薩菩婆和哈延兩人的腦袋,清理君側,面見國王再說!” 少年壯士立即一躬腰身,用個“烏龍出洞”身法,由假山石洞裡竄了出來,他剛才離開假山,眼光瞥處,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時候假山四面,已經堆滿乾柴稻草,如崗如陵,還有許多木桶,絡繹挑來,幾十名武士正在那裡,彎腰堆砌,看情形就要點火,危機迫近眉睫! 史存明心中一急,立即振吭大喝道:“你們這些衛士瞎了眼睛,聾掉了耳朵嗎?我是幫你們抵抗滿清韃子的史存明,你們怎的把我當做刺客?假山洞裡的正是千歲殿下阿布敏王子?你們怎的竟然這樣大逆不道,要想把他殺害?” 這幾句話嗓音洪亮,字字打進每一個武士的耳鼓,個個心頭一凜,不約而同的停止了挑運柴草的工作。 哈延勃然大怒,喝道:“胡說!這幾個明明是刺客,卻來冒充殿下千歲和史壯士,快快射箭!” 如果換了往日,哈延這一句話,立即萬弩齊發,箭雨如蝗,說也奇怪,今天這些武士,卻是噤若寒蟬,沒有一個彎弓射出弩箭,哈延看在眼裡,不禁又驚又怒,連聲叱喝:“你們這些酒囊飯袋,難道個個都是衣架嗎?我叫你們射箭,你們怎的不射?”經過他這一呼喝,眾武士人叢裡,方才射出疏疏落落的箭支來,朝著假山洞前的史存明飛去! 史存明長笑一聲,把斷虹劍一揮一舞,用了個“雷神經天”的招式,連人帶劍卷成一道光煉,沖天直掠而起,那些武士不禁大驚,紛紛向四面散開,史存明劍似落虹,人如飛烏,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匝,嗖嗖兩響,不撲向眾武士,卻向站人在叢裡的薩菩婆飛到。 薩菩婆不慌不忙,她等史存明的劍刺到自己頭頂上不足半尺,突然一挫身軀,兩只袍袖左右一分,向上倒卷,喝了一聲:“向左!” 史存明的眼光剛才跟薩菩婆的怪眼一接,當堂打個寒噤,手中劍不由自主,劍鋒向左一偏,女妖巫又叫道:“你我無仇無怨,何必拼命,快坐下吧!” 說也奇怪,史存明聽見她這樣一說,立即心頭迷惘,全身酸軟,就要坐在地上,可是他這時候靈台方寸之間,倏的想出一個念頭,說道:“不好!我著了她的精神功暗算!” 史存明跟薩菩婆對敵過數丈,知道女妖巫精神功的厲害,自己剛才在飛身掠下,挺劍進刺的時候,一時疏忽,眼光跟她正面相接,心神被薩菩婆攝住,好在他是個究竟練過崑崙派太陰神功的人,心性堅定,精神雖然被對方吸引,還有幾分清醒,不曾給對方完全控制! 史存明立即用自己的牙齒,一咬自己舌頭,登時一陣劇痛,混沌的頭腦立即回覆清明,說時遲,那時快,薩菩婆已經獰笑一聲,左掌倏的伸出,五只指尖變了紫黑顏色,猛向史存明胸口華蓋穴要害按到! 這是薩菩婆新近練成的“五毒琵琶指”,女妖巫這幾個多月以來,在皇宮裡除了燒丹煉汞,製煉奇藥,把廓爾額國王弄得心神恍惚,還把黛絲麗公主弄瘋了之外,對本身的武功,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擱下,她這五毒琵琶是把幾種毒蟲混合搗碎,再加上藥蜂的毒汁,研成藥水,餵在指尖而成,這種藥未一敷在指頭上,指尖立即變成青黑顏色,這時候她的五根指頭,就同毒蛇的牙,毒蠍的鉤一般無異,只要稍為刺破對方身上一點皮,就要身受奇毒,輾轉慘死,不過可有一件,這些毒粉有效的時間,不過是一個多時辰,過了一定時候,毒氣就要侵入自己的肌膚裡,如果不立即用藥水洗刷指頭,本身就要遭受毒害! 所以這門功夫,不是行家決不肯用,薩菩婆出手如電,眼看一下就要抓著史存明的胸膛,冷不防側面寒光一閃,一道凜如霜雪的劍光,刺向女妖巫的肋下,女妖巫不由嚇一大跳! 她再也顧不得傷害史存明暸!立即把五毒琵琶指撤回,用瑜伽術收縮肌肉之法,一個轉身,順著敵人刺過來的劍風,滴溜溜的轉了開去! 那個及時趕到,刺出一劍,解救了史存明厄難的人,正是崑崙女俠冷霜梅,她調勻了內功,把蜂毒完全追出體外之後,立即竄出石洞,冷霜梅看見假山四面堆積得像小崗一般的柴草,並不放在心上,可是瞥見史存明眼光發呆,精神受了薩菩婆的控制,冷霜梅不禁大驚,她立即使出崑崙派運星劍法裡面絕招“星渡銀河”一招,劍光一閃,連人帶劍直竄過來,刺向薩菩婆的軟肋,這一劍把她迫得回招相救! 冷霜梅一聲清叱道:“明兒!你抓姦相,我來收拾妖婦!”話聲裡絕不停留,嗤嗤嗤,連刺三劍,把薩菩婆迫得連連倒退,她自從雪山面壁以來,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輕易不會動怒,可是今回私人皇宮,著了女妖巫的藥蜂螫刺,幾乎送了性命! 冷霜梅的怒火勾動起來,只一出手,就是兇猛狠辣的劍招,薩菩婆袍襟飛舞,跟她戰在一起,史存明神智清醒後,想起剛才危險情形,不禁勃然大怒,正要揮斷虹劍殺上,左右夾攻,他聽見冷霜梅這樣一說,恍然大悟,史存明想著擒賊先擒王,這一次引薦薩菩婆入皇宮,蒙蔽國王扣壓軍糧,以及假傳聖旨陷害阿布敏王子這一連串的事,完全是出自姦相哈延的陰謀,所以哈延才是真正的罪魁和禍首,少年壯士當下一聲虎吼,撲向人叢,要找好相哈延的晦氣,哪知道哈延卻在這時候,逃得不知去向! 史存明正要喝令武士倒轉戈頭,對付女妖巫薩菩婆,人叢裡嗖嗖兩響,搶出兩條灰影來,原來是兩個天竺梵憎,一高一矮,一肥一瘦,兩個人全是四十多歲年紀,一面孔的虯髯,這兩個梵僧是薩菩婆引進皇宮裡的副手,幫她燒丹煉汞、高而胖的梵僧叫薛阿騰,矮而瘦的梵僧叫竺法南,他兩人的兵器十分特別,薛阿騰手裡橫握著兩扇鐵盾,竺法南手時使的是兩把長柄的鷹嘴斧,一陣急旋風也似的,向史存明腳下卷到! 少年壯士心中一凜,這兩個梵僧的兵器雖然不同,卻是一種混合招數,別看他們一個用斧,一個使盾,混合起來,可以衝鋒陷陣,馳突千軍萬馬之中,就是跟人對戰,斧攻盾守,盾攻斧守,鐵盾也可以當混元牌使用。他兩個這一出手,史存明哪敢怠慢,微退半步,斷虹劍揚空一閃,用了著“撥草尋蛇”的招數,截斬薛阿騰持盾的手腕,只聽見當的一響,竺法南的鷹嘴斧由刺斜裡伸出,迎著劍鋒便撞,史存明早知道他有這一著,劍鋒一撞斧背,順勢彈起,青光閃處,一招“神龍掉尾”,劍尖直指竺法南的咽喉,薛阿騰的鐵盾配合攻守,異常緊湊,史存明才一撤劍,這梵僧已經把盾牌一橫,由下三路猛撞過來,史存明使用“飛龍法”,“潛龍升天”,劍尖一點牌面,身子趁這一點之勢,拔起八九尺高,打從兩個梵僧頭頂飛過,落向他二人的背後! 薛竺二人低頭一看自己的兵器,鐵盾牌和鷹嘴斧剛才跟史存明斷虹劍撞過的地方,竟然現出指頭大小的凹陷缺口來,不禁駭然! 心想:這小子用的原來是削鐵如泥的寶劍!當下更加小心,斧盾飛舞,使得呼呼風響,首尾相應,呵成一氣。 史存明和他們鬥了十幾個照面,漸漸看出敵人進攻主力還是那鐵盾舞弄開來,宛似兩道鐵壁,拍、壓、按、劈、攻如泰山壓頂,守如銅牆當路,確有厲害獨到的地方,至於那兩柄鷹嘴斧,不過是在鐵盾掩護之下,乘隙攻襲罷了! 不過他有鐵盾掩護,可以完全採取攻勢,無形中威力加倍,史存明使出“雷電披風劍” 法,跳高竄矮,盤旋進退,鬥了四五十合,他偶然扭頭一望冷霜梅,已經被一片人海遮沒了,她和女妖巫薩菩婆兩人,已經不知去向! 史存明記掛著山洞里阿布敏王子的安危,如果他遭了好人毒手,就要前攻盡廢,正要拼用雷電劍的險招,打敗兩個梵僧,冷不防耳邊一聲清叱道:“明兒!你怎的還在這裡戀戰? 你看看黛絲麗公主的樣子!” 史荐聽出說話的是瀟湘仙子,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扭頭看時,果然不出所料,瀟湘仙子肋下挾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女,起落如飛似的向御花園趕到! 你道瀟湘仙子怎會這樣湊巧,及時趕到?原來蕭玉霜離開銅鼓關之後,晝夜兼程,電掣星馳,由晨曦初現起,一直走到黃昏日落,加德滿都王城的浮圖佛塔,浮現眼簾,蕭玉霜看見王城在望,忽然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她不由暗裡納罕,因為瀟湘仙子自從跟從天殘地缺二老,歸隱天池練功之後,已經練到心境空澄,靈台明淨的地步,即使見了可歌可泣的事,可驚可駭之物,也不輕易動搖心旌,哪知道今日自己還不會身入王城,突然心驚肉跳,意緒不寧,這不用說,一定是自己師姐冷霜梅在皇宮裡遭遇不測,自己跟她同氣連枝,心靈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了! 蕭玉霜心中存了這個想頭,便不公然進人王城,她等候天色入黑之後,方才施展輕身本領,越過城牆,直入皇宮,以瀟湘仙子那樣成名的武林前輩,混入皇宮,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她對尼泊爾皇宮的一切,完全陌生,只好在殿瓦上飛來竄去! 瀟湘仙子漫無目的的瞎撞亂闖,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大殿面前,蕭玉霜看見這座宮殿雖然美矣美輪,卻是油漆剝落,苔痕浸階,燈光寥落,黑沉沉的,一片荒涼寂寞之景,瀟湘仙子心裡暗暗想道:皇宮是國王居住之處,繁華奢侈,怎的會有這樣荒涼之處? 她不知道自己來到“冷宮”面前,凡是皇帝宮殿,向例有“冷宮”之設,收容那些犯罪妃嬪,年老宮人,名目上是發落冷宮,其實是長期幽禁,尼泊爾皇宮當然也不會例外,瀟湘仙子不明白其中底細,正在狐疑滿腹,忽然看見甬道的轉角處,現出兩盞宮燈來,繞行花陰樹影,由遠而近! 瀟湘仙子急忙殿瓦上一伏,定睛看時,手執宮燈的竟然是兩名年老的宮娥,愁眉苦面,左邊那宮娥的手裡,抱著一只銀瓶,宮娥背後卻跟著兩名殺氣騰騰的武士,背著腰刀,面孔鐵青,一言不發,這兩個武士鬈發碧眼,一面絡腮鬍子,不是尼泊爾人,更不是中原種族,瀟湘仙子暗暗納罕:廓爾額皇宮中,怎的會有外族人做武士,真個奇怪! 兩個年老宮娥來到冷宮面前,突然站定腳步,回頭向那兩個武士說道:“你們在這裡等一等吧!先皇定下規矩,冷宮不讓男子進去,這一瓶藥酒,我叫公主喝下便了!”這幾句話並不打緊,瀟湘仙子大吃一驚! 這兩個年老宮女口裡說的“公主”,不是黛絲麗嗎?黛絲麗是國王膝下獨一無二的愛女,怎會貶入冷宮?宮女手裡抱著的銀瓶,分明是可以致人於死的“毒酒”(美其名叫藥酒),她在這許多年以來,足跡雖然不下崑崙,過去在師傅金光道人的口裡,聽見過許多關於皇帝宮闈的慘事,凡是一個皇帝要賜死親王大臣、妃嬪宮女,除掉了用絞刑之外,最普通的還是賜服毒酒,歷史上最著名的毒酒名叫“牽機”,“牽機”是一種毒鳥,如果拿它來浸酒,劇毒無比,常人吃下幾滴,馬上頭頸扭曲,全身肌肉抽搐而死,死的樣子十分可怕! 當年宋大祖鴆死亡國的南唐李後主,就是這種“牽機”藥酒,不過降至明清兩代,用的藥酒不是“牽機”,而是“鶴頂紅”和“孔雀膽”了,鶴頂紅浸的酒是紅色,孔雀膽浸的酒是綠色,毒性之重,不在“牽機”之下,飲下涓滴,立即五內如焚,七竅流血而死! 阿澤登旺國王怎的會用藥酒鴆殺自己的親生女兒,難道瘋了不成?瀟湘仙子一咬牙關,用手按了按劍柄,就要飛身下去! 這兩個異樣的武士都是薩菩婆引薦入宮的天竺梵人,一個名叫圖山,一個名叫圖海,都是天竺有名勇士,做了女妖巫的貼身侍衛,他們奉了好相哈延命令,要先下手為強,假傳禦旨,用藥酒把黛絲麗公主毒死,好使阿布敏王子即使能夠平反君側,把妹子救出冷宮,也不過得回一個屍首罷了,這叫做先下手為強,陰狠而且惡毒! 這兩個年老宮女大概不想這兩個武士眼見黛絲麗公主慘死的樣子,所以說出這兩句話,圖山圖海卻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胡說!我們是奉相爺之旨到來的,要親眼看見黛絲麗公主嚥氣送命,方才可以復旨,什麼先王規矩,咱們一概不懂!說明白一句吧!你不准我們進去,是否要故意賣放?” 兩個老年宮女聽見武士這一叱喝,無可奈何,只好說道:“那麼,我們直人公主的臥房裡,騙她喝酒,你們站在窗子外面監視便了!”圖山圖海不耐煩的說道:“快去!” 兩個老宮女互相看了一眼,輕移蓮步,進了冷宮大門,圖山圖海兩個武士緊緊跟隨,剛才跨過門檻,那抱著銀瓶的老宮女,突然一手拔了瓶塞,整瓶藥酒高高的舉起來,就要朝著自己的嘴裡灌,這老宮女居然滿腔忠烈,要自己喝藥酒尸諫國王,替黛絲麗公主以死! 圖山手急眼快,長臂一伸,已經由後面握住瓶頸,把毒酒瓶奪了過來,劈滷一掌,竟把這宮女推跌在地,喝道:“瑪瑪!你瘋了嗎?這藥酒是皇上賞賜給公主的,你居然這樣大膽,要搶著喝!” 瑪瑪哭道:“公主雖然瘋癲了,她並沒有得罪皇上,皇上怎的要用毒酒害死她?這一定是……” 圖海勃然大怒,嗖的拔出腰刀來,就要向瑪瑪的頭頸劈落,哪知佩刀剛才向上一舉,圖山圖海兩人同時覺得後頸一麻,頸骨活像被鐵箍也似的東西,一下抓個結實! 原來瀟湘仙子看見那名叫瑪瑪的宮女如此忠義,不禁大為感動,她望了一望甬道來路,並沒有人,立即拔身一縱,用了個“肌鷹搏兔”的身法,由殿角上飛掠下來,運用大擒拿的手法,一下便捏住了這兩個天竺武士頸骨後面的“大椎穴”,圖山圖海兩人武功本來不弱,可是遇著了天池三怪之一的瀟湘仙於,武功相差一如雲泥之判,哪裡有還手的功夫? 吃蕭玉霜一下捏住頸骨要穴,瀟湘仙子性情雖然乖僻,卻是不輕易要開殺戒,今天晚上不知怎的,一股熱血由胸口衝上來,雙手用力一拗,勁透腕底,劈啪連聲,竟把這兩名武士的頸骨,活生生的扭斷,連眼睛舌頭也突了出來,半聲慘嗥,便自死在地上! 那兩個年老宮女猛覺眼前一花,殿頂上飛落一個眉目清秀,黑衣玄裳的中年女子來,只一舉手之間,便把圖山圖海兩人殺卻,嚇得目定口呆! 以為仙佛顯聖,那名叫瑪瑪的宮女,正要爬在地上叩頭,瀟湘仙子卻把裝滿毒酒的銀瓶由地上撿拾起來,塞入懷裡,叫道:“你兩個不用叩頭了!站起身來,帶我到公主那裡去!” 瑪瑪的神智還未十分清醒,一聽之下,慌忙說道:“你你……你難道還要我帶你到公主那裡,逼她喝毒酒嗎?” 瀟湘仙於喝道:“胡說!我是救公主出險的,我要把她帶出宮廷,你知道嗎?” 這兩個老年宮女的面上立即泛起一絲笑容,可是不旋踵間,仍舊愁眉深鎖,說道: “哦!女俠要把公主帶出去嗎?那不行啦!她是瘋瘋癲癲的,見了什麼人也亂抓亂咬的呢!” 蕭玉霜暗吃一驚,想道:“原來公主瘋了?”不過她的面上仍然不動聲色,說道:“瘋了的人我也有法子帶走,快去!” 瀟湘仙子這樣一說,那兩個宮女只好向前帶路,走過了幾座黑暗沉沉的殿閣,來到一問種滿花草修竹的精舍前,只見精舍裡面一燈如豆,窗上現出一個透發蓬鬆的人影來,仿佛坐在那時托腮凝想,那名叫瑪瑪的宮女立即叫道:“公主,公主!有人來救你哩!” 精舍裡面的人一聽這幾句話,立即跳起身來,用力一推窗扇,呀的一聲,隔扇打開,果然是尼泊爾公主黛絲麗,只見她發似飛蓬,玉容蒼白,目眶深陷,兩眼無神,比起兩個月前她到銅鼓關上犒賞三軍,花容月貌,容光煥發的樣子,真個是判若兩人,如果不是宮女事先說明,蕭玉霜幾乎不信她就是黛絲麗公主! 宮女瑪瑪連聲叫道:“公主,快快出來,這位女俠要帶你逃出冷宮哩!” 黛絲麗公主凝望了三人一陣,突然掩面大哭起來,說道:“父王把我關在冷宮裡,一關就是三十多年,我真正是命苦哇!” 瀟湘仙子見她語無倫次,不禁又是痛惜,又是悲憤,黛絲麗公主哭了一陣,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叫道:“好啊,我升天了!這裡瓊樓玉字,瑤池金殿,你們看看,還有仙女來迎接我呢!” 瀟湘仙子悄沒聲息的一縱身,穿窗直入,驕伸出左手中食指,向黛絲麗公主的“腦戶穴”一點,接著揮起右掌,照准她背心“巨闕穴”一拍,寸卜通一聲,黛絲麗公主覺得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 蕭玉霜點住了黛絲麗公主的暈穴,立即把她向自己肋下一挾,破窗飛了出來,瑪瑪大喜說道:“公主有救了!” 哪知道話聲未了,瀟湘仙子陡的伸出右手,向這兩個年老宮女的“庫麻穴”一點,撲通撲通,翻身栽倒,這一下出其不意,瑪瑪叫道:“哎呀!你你!” 蕭玉霜道:“不打緊,你躲在這裡幾個時辰,大有好處,如果其他武士循聲進來,便不會疑心你賣放了,知道沒有?” 這兩個年老宮女方才明白瀟湘仙子的用意,含笑點了點頭,瀟湘仙子身軀一晃,穿簷越瓦去了,剎那之間,已經消失在迷離夜幕裡! 瀟湘仙子由冷宮裡救了黛絲麗公主,飛身出來,忽然聽見東南角上,喊聲隱約,傳來一陣陣兵刃交撞的聲響,分明有人在那邊交手,蕭玉霜心頭一凜,她想莫不是自己師姐冷霜梅和史存明遇了危難,瀟湘仙子想到這裡,更不猶豫,立即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奔了過去,果然就在御花園裡,跟史存明遇個正著! ------------- |
第84章 英雄陷水陣 臥虎驚龍
這時候史存明被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運用斧盾合攻招術逼得風旋雲轉,雖然不至落敗,可是要想取勝,也不容易! 瀟湘仙子不見冷霜梅在人叢裡面混戰,心中著忙,把黛絲麗公主向左肋一挾,雙足向地一墊,嗖聲風響,像一頭大雁也似的,這一下有個名堂,叫做“羅漢伏虎”! 史存明急忙一個“飛蝗步”身法,衝手鐵盾影子,直掠出七八尺以外,掉臂一揮,用個“春雲乍展”,斷虹劍青光閃閃,直刺薛阿騰的眉心,哪知道史存明劍招才一遞出,竺法南兩柄鷹嘴斧卻是如影隨形的用了個“旋風斬”,呼呼兩響,向史存明腳下掃到,眼看史存明急閃不迭,就要給他利斧砍個正著。 瀟湘仙子卻在這剎那飛到,別看她肋下挾著一人,本領仍舊神出鬼沒! 只見蕭玉霜右掌一拿,呼呼兩響,瀟湘仙于左腳起處,竟把薛阿騰的鐵盾踢得飛上半空,接著右手一擄,將竺法南兩柄鷹嘴長斧劈手奪了過來,五指一攏,噹噹兩響,雙斧彎成弓背形狀,向著地上一擲,這一下突如其來,快如閃電,薛竺兩人不由嚇一大跳!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如飛將軍下降,突如其來,只一舉手投足之間,便把兩個梵僧的兵刃,踢飛的踢飛,打掉的打掉,不禁勇氣大振,斷虹劍寒光一閃,“金龍入海”、“神龍掉尾”,嗤嗤兩劍,分攻兩人,這兩劍用的是已故飛龍大師的飛龍劍法,似虛似實,變幻莫測,薛竺二人扭身一閃,他兩個也像薩菩婆一樣,精通瑜伽術收肌縮筋之法,恰好把史存明的劍讓過,可是薛阿騰的背心衣服,噌的一聲大響,竟被少年壯士的劍尖刺破了一道口子,肌膚也去掉了一點油皮,火辣辣的生疼,這梵憎嚇得驚魂不附體,掉頭飛跑。 史存明正要追趕過去,瀟湘仙子忽然叫道:“明兒!快看山洞那邊,殿下遇了敵人哩!” 少年壯士扭頭一望,原來自己和冷霜梅兩人,相斷跳離假山石洞,各自找上對手的時候,阿布敏王子也手按佩刀,要由洞口裡走出來,哪知道被好相哈延兩個心腹武士瞧個正著,這兩個武士一個名叫索魯,一個名叫西洛,本來是把守宮門的衛士,有一次因為調戲宮女,給阿布敏撞個正著,每人打了三十板子,驅逐出宮,姦相哈延是另有用心,把他們收羅了去,做相府的武士,後來薩菩婆做了國師爺,哈延再把索魯和西洛兩人引入宮中! 阿澤登旺國王懵懵如也,照樣錄用,這一回冤家路狹,遇個正著,索魯看見王子站在洞口,知道立功的機會來了,向同伴使個眼色,左右一分,雙雙向假山繞了過去! 冷霜梅和史存明跟敵人惡戰正酣,沒有發覺,被他們竄進假山洞裡,索魯喝道:“斗膽刺客!吃我一刀!” 摟頭蓋面,鋼刀呼的劈落,阿布敏王子用個“橫中斬”一格,兩刃交擊,當的一響,噴出火花,西洛卻是悄沒聲息的由側面掩來,用了著“斜插柳”,刷的一刀,朝著王子右肋便扎。 阿布敏王子回刀一擋,三個人就在假山石洞前不到數尺之地交起手來,以阿布敏王子武功造詣來說,如果換了平日,可以抵敵這兩個武士,綽有餘裕,可是今日情形又不相同,他在石洞裡困了幾個時辰,已經飢疲交並,一旦交戰起來,武功大打折扣,何況索魯西洛兩個武士一來念著舊仇,二來要殺死王于向姦相邀功,兩柄刀左右夾攻,風馳電閃,不到二三十回合,阿布敏王子已經抵敵不住,步步後退,打算退回假山石洞裡,可是一進山洞,等於沒了逃生之路。 正在形勢危殆,被瀟湘仙子看見了,一聲叫喊,史存明熱血上衝,更不打話,拔身一縱,向假山石洞飛回,撲向索魯和西洛兩個武士的背後,他這一撲真稱得起身法如電,左右兩膝蓋撞中這兩名武士背後的“志堂穴”,這是峨嵋派點穴絕技“膝撞點”,(還有腳踢點和時撞點,即是用腳尖踢穴和手肘撞穴)索魯西洛兩人哎喲一聲,全身癱軟在地,變了兩個蒲團! 史存明跳起身來,正要舉劍刺落,阿布敏王子道:“且慢,留下活口,讓我問他們的一切!” 吏存明應聲收劍,瀟湘仙子挾著黛絲麗公主飛身跳上假山,阿布敏王子看見胞妹星眸緊閉,玉容蒼白,軟軟的垂著四肢,不禁嚇一大跳,問道:“老前輩,我妹了怎樣!不是受傷了吧?” 瀟湘仙子搖了搖頭,便把自己誤闖冷宮,撞見姦相哈延派武士持毒酒強進宮裡,要逼黛絲麗公主飲鴆自殺的經過約略說了,阿布敏王子嚇得一額冷汗,連聲叫道:“僥倖之至!僥倖之至!” 瀟湘仙子把黛絲麗公主放在洞外,回頭向假山下看時,那些宮廷武士,已經走得一個不剩! 蕭玉霜向史存明道:“明兒,你不是跟殿下回到王城催促糧草嗎?怎會跟宮裡的衛士交起手來!還有國王怎麼樣啦!” 阿布敏王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咳!真是一言難盡!” 史存明卻不管自己處境,眼前形勢還是混沌未明,卻一心記掛著前方戰事,連忙間道: “老前輩,你星夜趕到王城來,是不是銅鼓關上發生了變化!” 蕭玉霜道:“你們離開銅鼓關之後,不到兩天,福貝子傾動徵西大軍全力向關城進攻,好在金弓郡主足智多謀,指揮若定,三軍壯士用命,一場惡戰下來,總算把清兵殺退,可是令師老人家萬分不幸,在兩軍混戰的時候,撞著福貝子手下的金山雙醜,送了性命……” 史存明一聽這幾句話,仿佛腦門上響個焦雷,兩眼一黑,天旋地轉,哎呀一聲,當堂暈了過去! 阿布敏王子聽見智禪上人陣亡,眼看史存明傷心暈倒,趕忙把他扶住,手足無措! 瀟湘仙子叫道:“明兒!明兒!” 她立即蹲下身子,用推穴過宮法,向少年壯士前胸後背推揉一陣,史存明哇的一聲,悠悠醒轉,放聲大哭,叫道:“師傅!弟子不孝,叫你老人家死在陣上,從今以後,人天永隔,叫我怎不肝腸寸斷?” 說了這幾句話,又再大哭不止,瀟湘仙子把面孔一板,說道:“明兒,你想差了!你也是讀過詩書的人,難道不曾聽過文信國公兩句詩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師傅為抗清而死,轟轟烈烈,雖然馬革裹屍,卻是流芳百世,再就佛家來說,人身血肉之軀,不過是臭皮囊,死了得到大解脫,飛昇極樂,還有他老人家的遺志,要等你去完成,豈是哭洋可以了事呢?” 史存明到底是個慧根夙具的人,聽了瀟湘仙子這一席話,悲懷方才稍解,蕭玉霜忽然問道:“明兒,你不是跟冷女俠一同進王城的嗎?她現在到了哪裡!” 史存明猛然醒悟過來,叫道:“哎呀!” 他立即跳起身來,向瀟湘仙子道:“冷女俠跟我們一同進宮,她跟老妖婦薩菩婆交手,著了女妖巫藥蜂的螫刺,毒性發作,方才帶我們兩個人逃走,避入這山洞裡,由我們扼守洞口,讓她一個人在洞裡運氣吐納,用功闢毒,後來她恢復過來了,二次衝出石洞,冷女俠跟薩菩婆交手,她兩個一追一逐,不知追到哪裡去了!” 瀟湘仙子連連頓足說道:“糟了!她一定是著了女妖巫的暗算!” 史存明不大相信冷霜梅會失手,說道:“老妖婦那一點鬼畫符的本領,我們難道還不曾見過嗎?冷女俠怎會失手?前輩大過慮了!” 瀟湘仙子急忙說道:“你不要小看了那自發老乞婆子,她在天竺魔教混了這些時日,不管武功怎樣不濟,總有一點旁門左道的本領,我師姐如果一念輕敵,不難著了她的道兒?十年前,她不是一是疏乎大意,被金山雙醜騙入古墓,關起來嗎?” 史存明一想也是,立即問道:“那麼,咱們怎樣去找她?” 瀟湘仙子略一沉吟,毅然說道:“不管怎樣,冷師姐縱然失手,以她一身武功來說,暫時還可保得住自己本身安全,不致受敵人的傷害,現在銅鼓關情形危急到十二萬分,三軍壯士只以馬肉為糧,決難持久,咱們還是以大局為重,見國王去!” 史存明聽見蕭玉霜這樣說,十分感動,他用手指了指阿布敏王子和黛絲麗公主,問道: “那麼,他們兩兄妹安置在哪裡!” 瀟湘仙子不假思索道:“那用得著什麼安置?帶了他們一起去見國王吧!” 史存明大喜道:“對了!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到寢宮去!” 瀟湘仙子把黛絲麗公主馱在背後,史存明拔出斷虹劍,當先開路,離開假山石洞,奔向國王寢宮不提。 你道冷霜到了哪裡?她剛才不是跟女妖巫薩菩婆惡戰的嗎?怎的一下子不見了蹤影呢? 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 原來冷霜梅一心恨透了薩菩婆,只一照面,便把崑崙派劍法的奇招妙著,疾如狂風暴雨也似的,施展開來,一剎那間,精芒閃閃,劍氣如虹,本來照冷霜梅的本領來說,比起薩菩婆來,何止高出數倍?女妖巫如果不是精通瑜伽氣功,能夠隨心所指,收縮肌肉,扭曲身體,老早已經喪命在冷霜梅三尺青鋒之下了! 她和冷霜梅走馬燈也似的拆了二三十招,知道情形不妙,自己即使不敗,功夫一長,右手五毒琵琶指塗的毒藥粉,浸入肌裡,本身也要受害,無從挽救! 薩菩婆決定三十六計,逃為上著,她突然怪叫了一聲,單手撐地一旋,打了一個空心跟鬥! 冷霜梅不禁愕了一愕,以為對方要使出什麼怪招來,立即把劍一撤,護住自身,哪知道薩菩婆卻是頭下腳上,再翻一個跟鬥,掠出四五丈外,一溜煙也似的逃去!“如果換了平日,冷霜梅一定不去追趕,因為崑崙派的戒條,對敵人不能夠太過趕盡殺絕,過去鐵爪魔娘懷恨前仇,歷次跟崑崙派三妹作對尋仇,屢戰屢敗,崑崙派的弟子也沒有窮追極趕! 可是今日冷霜梅卻是不同,她本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生平絕少挫敗,這一回卻吃了薩菩婆藥蜂的虧,白白挨了幾個時辰的苦,對女妖巫痛恨已極,所以薩菩婆這一落荒逃走,冷霜梅立即銜尾追趕,喝道:“妖婦,要逃跑嗎?先把腦袋留下!” 流星逐月也似,追趕下來,薩菩婆了無懼容,冷笑一聲說道:“賊婆娘,有本領的到皇宮裡走一遍吧!”身子一晃,竄進一座宮殿裡去了。 冷霜梅不假思索,飛身跟蹤直入,長廓下一閃撲出兩名天竺武士來,向女俠揮刀便砍,冷霜梅搶攻先著,長劍一伸,劍尖刺中了一個武士手臂的“三裡穴”,長刀叮噹落地,接著劍柄往回一撞,拂中了另外一個武士腿脛彎裡的“白海穴”,這武士下半身發麻,膝蓋一彎,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冷霜梅連正眼也不瞧他們半下,一招擊倒二人之後,繼續向薩菩婆追去,她看見女妖巫跑到長廓盡處,只一扭身,便自閃進一間偏殿裡,沒影無蹤! 冷霜梅不假思索,一下閃到偏殿門前,左腳一起砰砰兩聲,踢開朱紅隔扇,仗劍直衝進去,哪知道她才一衝進門內,便看見四面八方現出十幾個歪頭醜臉,四肢彎曲的人向自己撲過來! 冷霜梅吃了一驚,急忙把手中劍一旋,用了一招“白猿入洞”,退回門邊,蓄勢待敵,哪知道看清楚之後,禁不住啞然失笑! 原來這間偏殿裡,四壁鑲嵌著十幾面哈哈鏡子,什麼叫做“哈哈鏡”呢?原來是一種凹凸不平,角度歪斜的鏡子,掛在牆上,因為光線折射的緣故,可以把一個人的樣子,映成一個醜樣八戒,博得哈哈大笑,所以叫哈哈鏡,這殿裡的哈哈鏡,了共有十五六面,毋怪冷霜梅一衝進來,便瞥見十幾個人同時向她撲到了,這十幾個醜陋的人完全是冷霜梅本身在鏡中的反影,冷霜梅明白了個中玄妙,方才鎮靜下來,可是有一宗奇怪的事,就是她剛才明明看見女妖巫閃進這座嵌滿哈哈鏡的宮殿裡,此刻卻是蹤跡不見!這老妖婦活像鬼魅幽靈似的,消失在偏殿裡! 冷霜梅不禁咄咄稱奇,喃喃說道:“咦!奇怪!怎的一下子不見了那妖婦,難道她會隱身法嗎?” 女英雄何嘗不知道世上根本沒有隱身法,不過薩菩婆失蹤得太離奇,這鑲滿哈哈鏡的宮殿,可能有別的甬道也未可料,冷霜梅想到這裡,恍然若有所悟,她舉起手中劍,嗤的一響,運足內家勁力,照准正面的哈哈鏡刺了過去! 劍鋒到處,當的一聲大響,哈哈鏡面登時粉碎,因為冷霜梅用的是內家真勁,這一劍刺出來的力度,十分強勁,宛如金剛巨杵,別說是玻璃鏡子,就是一面銅鏡,也要應手碎裂。 冷霜梅刺破了哈哈鏡子,她發覺鏡子的背後,只是一片空白牆壁,她仍然不居心,噹噹兩劍,又把左右兩面哈哈鏡,搗成粉碎,果然不出所料!冷霜梅碎了第三面鏡子,忽然看見這哈哈鏡背後,現出一扇活門,冷霜梅不假思索,運足內家勁力,舉手一掌,朝著那扇活門猛推過去,砰砰兩聲大響,活門應手打開,可是嗤嗤兩響,門裡射出兩點寒星,向冷霜梅迎面射到。 冷霜梅估不到活門後面藏著箭弩,不禁大吃一驚,好在她久經大敵,手急眼快,立即揚起手中劍來,向外一削,噹噹兩聲,竟把兩支三角釘釘落塵埃,女俠一看這兩支鋼釘的本身,現出焦黑的顏色來,分明經過猛烈毒藥淬煉,如果中在身上,後患不堪想像。 冷霜梅拔身一竄,衝進那扇活門,這活門只有三尺多高,兩尺多闊,僅僅容得一人彎腰鑽入! 冷霜梅猜想女妖巫躲在活門後面,抱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仗劍衝入,哪知道她剛才踏人活門,耳朵裡立即聽見一陣格格軋軋的響聲,地皮慢慢的向下降,女俠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她踏進活門後面的地方,是一座機關室,什麼是機關室呢。 薩菩婆自從進了尼泊爾皇宮之後,除了一方面跟姦相哈延勾結,狼狽為姦,討好國王之外,女妖巫還在宮廷裡面建造了幾座特別的宮室,這些宮室完全裝置了奧妙的機關,那座哈哈鏡的偏殿,只不過是其中之一,那十幾面哈哈鏡背後,內中有三面鏡子裝著活門,活門背後是一條甬道,不問由哪一條甬道進來,結局都是竄入這間機關室裡,這機關室本身其實是一座極大的鐵皮箱子,表面塗了白灰,人一竄進室內,掌管機關室的人立即一按鍵掣,這一座鐵皮機關室立即向地底下沉,冷霜梅不知道個中底細,覺得整間屋子向下降,不由鬧了個手忙腳亂! 女英雄心中一著急,在機關室裡面大顯神威,跳高竄矮,掌劈劍刺,劍掌到處,轟轟連響! 冷霜梅覺得這一間鬥室的牆壁,完全是用鋼鐵鑄成,真個不折不扣的銅牆鐵壁(其實她不知道囚禁自己的,只不過是一只絕大的鐵皮箱子) 正在又驚又怒之間,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大響,腳下的地皮猛烈震落了一下,原來這一座機關室,已經沉到地底,冷霜梅看見下降之勢已停,抬頭一看,只見這座房子完全變了形狀,嚴絲密縫,無門無戶,正在沉思破壁之法,忽然聽見室頂當的一響,現出五個小圓洞來,大如錢眼,圓洞開處,一個陰惻惻的嗓音,由外面透入來,開首是一陣哈哈狂笑,接著有人怪聲怪氣的說道:“姓冷的!你也想不到有今天吧!大名鼎鼎的崑崙三妹,好像老鼠一般,給人家騙入鐵籠裡,哈哈哈!我來問你一句,你到底要死還是要活!” 冷霜梅氣得粉面凝青,更不打話,伸手向懷裡一探,取出五支天狼神針來,皓腕一揚,五道金光離手飛起,分別向五個圓洞打去,這一舉手同時發出五針的功夫,有個名堂,叫做“五龍朝海”,是崑崙派精華妙技,只聽見金針射處,噹噹幾響,五支針由五六個圓洞打了出去,仿佛撞在堅硬的物件上,有如泥牛入海,沒影無形,接著一陣哈哈大笑道:“賊婆娘,死到臨頭還要反噬,叫你看看姑奶奶的手段!” 說話的正是薩菩婆,話聲甫歇,五個圓洞嘩啦啦的幾響,流下幾縷清水來,像澆花的花灑一般,接著機關室的四角,轟轟連響,各自湧出一股急流,須臾之間,室中積水幾寸,浸過了冷霜梅的腳面,冷霜梅方才明白自己陷身的地方,原來是一座水牢,嘆了一口氣道: “想不到我冷霜梅英雄無敵,不死在金山雙醜的手下,今日卻是不明不白,葬身在這水牢裡!” 可是機關室裡面的水勢,浸到七八寸左右,水流立即停止注入來,那五個圓洞也不再漏水了! 薩菩婆在室頂怪笑道:“姓冷的,你看見了沒有!我如果繼續放水進來,半個時辰之內,大水浸過你的頭頂,一個時辰之後,整間房子完全是水了,變了一只水箱,你就要變成水鬼啦!哈哈哈,除非你有游魚的本領,方才能夠活命!” 薩菩婆說這最後的兩句話,突然把冷霜梅提醒過來,這兩句就是“除非有游魚的本領,方才能夠活命!” 她想起自己亡故了的師傅金光真人,當年教了自己一種“閉脈換氣”的本領,什麼叫做“閉脈換氣”功夫呢? 原來金光真人在生之年,周遊天下,足跡不但遍及中土,而且到過蒙古西藏和印度緬甸一帶,研究中土以外的異域奇功,尤其是在天竺(即是印度)的京城裡,住了三個年頭,精研大乘佛教裡面的“密宗”法,這一種“密宗”法跟一般武林截然不同,以鍛鍊五臟六腑為主,配合全身氣脈來練功夫,密宗功夫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可以葬在銅棺裡面,埋入地底十天半月,再把銅棺發掘出來,棺中人仍舊生存,甚至把他關在一只鐵箱子裡,再打撈它上來,仍然不死,最難練的是屏息呼吸,能夠到達這地步的,那就成了金剛不壞的身軀! 金光真人練了“密宗”法之後,返回中土,創出這一種“閉脈換氣”的功夫來,督促門下弟子苦練,真人為了表示奇技難求,故意把崑崙派“太陰神功”全篇文字,鐫刻在碑石,把碑文帶到星宿海飛鯨島上,沉入惡龍潭底,要門下弟子潛下水去,探索碑文,結果只有天殘史和冷霜梅兩人能夠練成“閉脈換氣”功夫,潛入潭底,把碑文默記在心裡,今日她被陷在水牢裡,正受洪水沒頂的威脅,聽了薩菩婆這樣一說,冷霜梅恍然大悟過來,想道:“如果那妖婦繼續放水,我何不運用閉脈換氣的功夫,假裝著被水淹死,如此這般,叫這老妖巫上當,出其不意,給她一個厲害!” 冷霜梅主意決定,先前惶恐的心情反而安定了下來,她也不回答薩菩婆的話,索性盤膝坐了下來,一任下半身浸在水裡,閉目入定,紋風不動,薩菩婆在室頂的圓洞裡,看見冷霜梅這樣的神情,不禁又驚又怒,想道:“我本來要騙那賊婆娘說出一些崑崙派不傳的內功秘訣來,幫助自己練功修持,誰知道她寧死也不肯上當,哼!可說不得,索性把心一橫,送她到陰曹地府去吧!” 女妖巫立即把水掣一扭,嘩啦啦的幾響,急流滾滾,水庫裡面的水,洶湧進地下水牢裡面,不到一個時辰,冷霜梅的全身已經淹沒在水裡,她用閉脈換氣功夫,屏絕呼吸,在水底下苦苦撐持不提。 再說瀟湘仙子背負著黛絲麗公主,帶引著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一行四人直奔寢宮,一直穿出了御花園,沿途上沒有遇見半點抵抗,那些宮廷衛士和御林軍,躲得不知去向! 原來這些衛士御林軍,經過一場混戰之後,知道今天晚上混入宮廷的,不是什麼刺客,正是千歲殿下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又知道哈延丞相串同國師瞞騙國王,故意扣壓軍糧不運送給前方,弄到銅鼓關上十萬大軍,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個個大動公憤起來,雖然在積威之下,不敢公然叛變,每個人總覺得憤憤不平,在薩菩婆和哈延躲藏起來之後,一哄而散! 所以瀟湘仙子這幾個人,如人無人之境,阿布敏王子自小在宮廷裡面長大,當然知道去寢宮的道路,他指引史存明轉彎抹角,不到半晌功夫,來到寢宮外邊了! 史存明來到一道長廊下,正要跳過朱紅色的欄杆,盆截花砌下面,一影一閃,跳出四個碧眼虯髯的天竺武士來,向史存明高聲大喝:“斗膽刺客!居然闖進寢宮,行刺皇上:” 阿布敏王子大怒道:“混帳東西!我是一國儲君,千歲殿下,由銅鼓關前線回來,要見父王,你們是什麼東西,居然攔阻,是不是打算不要腦袋?” 那四個天竺武士冷笑一聲道:“我們奉了相爺命令,保護皇上,不管你是真殿下還是假王子,不能夠闖進去!” 阿布敏王子聽見他這幾句話,險些兒連心肺也氣炸,史存明卻是半聲不響,身子向前一縱,雙手伸處,已經抓住兩名天竺武士的背心,待要用玄玄拳絕招,把他直拋出去,誰知道這兩個天竺武士本領非常扎手,雖然背心叫史存明出其不意一把抓個結實,可是他們的兩腳卻牢牢釘在地上,居然摔他們不動! 史存明暗吃一驚,想道:“咦!老妖婦由哪裡請來這些硬手,做宮廷的侍衛?” 突然鬆開雙手,使出旋風腿法,一下向二人的下盤掃了過去,這兩個天竺武士一邊用瑜伽術定身法與史存明的腕力對抗,一邊要回手反推,哪知道少年壯士變招神速,這一腿急掃之下,猝不及防,騰騰兩聲,身子直拋起來,飛越欄杆,摔在花砌之上! 另外兩個武士左右合進,揮刀砍來,史存明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由兩武士中間竄過,雙掌拍出,這兩個天竺武士來不及轉身,被史存明掌力一帶,身子撞向牆上,轟轟兩聲大響,登時暈了過去! 瀟湘仙子看見史存明一出手連傷四人,快似追風逐電,心裡暗暗想道:“當日銅鼓關下一戰,如果有他在場,智禪上人也不致喪生在金山雙醜的手下哩!” 護衛寢宮的天竺武士,一共有二十多人,完全是薩菩婆的心腹,可是他們看見史存明的武功這般厲害,哪一個敢出來送死,而且薩菩婆本人又不在場,(女妖巫把冷霜梅引進地宮水牢裡,一心一意要陷害對方,所以不能夠兼顧寢宮這一方面),只好蟄伏不出,阿布敏王子一直衝到欄杆旁邊,高聲大叫:“父王父王!臣兒來啦!” 一連叫喊了十幾聲,回音在夜空裡盪漾,並不聽見有人回答。 史存明再也不耐煩了,心裡想道:你的父王變了昏君啦,他會回答你嗎!儘管這樣的想,嘴裡卻不便說出來,只在旁邊說道:“殿下,單是叫喊有什麼用處?怎的不闖進去呢!” 阿布敏王子道:“寢宮重地,沒有父王命令,誰也不能進去,哪一個違犯的,就是斬首的罪名呢!” 史存明道:“一事急從權,難道剛才哈延的武士,不打算把你斬首嗎?或者你父王在寢宮裡面,叫妖巫和姦相害死了也未定哩!” 少年壯士這幾句是激將言語,阿布敏王子果然著急起來,叫道:“明兄!你幫助我破門進去!” 史存明道:“很好!”舉手一推,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向窗扇上一拍,嘩啦啦一聲大響,木屑紛飛,兩扇糊了宮紗的雕花隔窗,被史存明這一推之勁打得粉碎! 阿布敏王子一個縱身,越過窗根,進入寢宮裡面,宮里面也跟蹤著飛身竄進,只見寢宮中央,有一張鋪著雪白被褥的大床,床前卻坐了一個肌膚哲白的美婦人,穿著尼泊爾的宮廷裝束,戴了滿頭花鈿株翠,阿布敏王子認得這美婦不是別人,正是姦相哈延的胞妹,也是父王跟前最得意的寵妃瑪爾佳氏,王子一見了她,心頭上說不出的厭惡,他把腰刀一揚,上前喝道:“咄!父王到了哪裡?” 瑪爾佳氏兩道秀眉揚了一揚,由鼻孔裡哼出一聲冷笑來,方才說道:“大膽逆子,居然手持刀劍闖入寢宮來,要拭父篡位嗎?你要殺父自立,皇上當然避開了啦,你還問我做什麼?” 阿布敏王子怒不可遏,利刀一揮,就要兜頭砍落,瑪爾佳氏卻是了無懼容,一伸粉頸喝道:“逆子!你要殺庶母嗎?只管砍下!” 阿布敏王子被她這樣一說,利刀反而停在半空,不敢真正的向下砍。 ------------- |
第85章 挾主龍虎 突圍走聖山
史存明突然向前一竄,衝到瑪爾佳氏面前,駢指向她的啞門穴一點,瑪爾佳氏喝道: “小子!你敢無禮……”底下的話還不曾說出來,已經全身癱軟,撲通,跌倒在禦榻上,阿布敏王子本來想手起刀落,把這好妃殺掉,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這樣做去,更加坐實了罪名,反為不美,不如先把父王找著再說!他嘆了一口氣,收刀入鞘,向史存明說道:“明兄,看情形父王決不會不在寢宮裡,可是這一剎那之間,父王到哪裡去了?” 史存明傾耳一聽,忽然笑了起來,他把斷虹劍一指東面窗口掛的一道綠絨窗幔,說道: “不用找了!你父王就躲在這道窗幔後面!”那道綠絨幔由天花板垂下來,其長及地,可以隱藏得一個人,阿布敏王子立即過去把絨慢一拉,果然不出所料,君臨廓爾額的國王阿澤登旺,呆呆的站在那道絨幔的背後。 阿布敏王子一見了父王,禁不住熱淚迸流,雙膝一彎,跪了下來,叫道:“父王,請赦臣兒驚駕之罪,臣兒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父王面奏!” 他說到這裡已經咽不成聲,史存明忽然說道:“殿下!你別只顧跟皇上說話,你看看皇上的樣子!”阿布敏王千立即抬起頭來,向上一望,哪知道不望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阿澤登旺國王雖然是站著,卻是面色灰暗,兩眼無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好像一具活屍!阿布敏王子一駭非同小可!立即由地上跳起來,緊握國王的手,叫道:“父王! 你怎麼啦?父王,你是不是給人家害了?” 史存明邁步上,向著阿澤登旺國王仔細一看,說道:“殿下不要著忙,皇上著了女妖巫的精神功,神智一時還未清醒而已!” 阿布敏王子道:“什麼叫精神功?這是一種妖法嗎?”史存明道:“那倒不是妖法,這是一種離魂大法,說真一點即是離魂病,一個有離魂病的人,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比如現在的皇上,你跪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你是親生兒子哩!” 阿布敏王子看見一個精明強幹的父王,變成了這樣如痴如醉,厥如白痴的樣子,立即明白過來了!這一定是女妖巫薩菩婆在自己闖入深宮的時候,施展離魂大法,把父王迷得半痴不醒,使好相哈延可以隻手遮天,易子控制,阿布敏王子想到這裡,十分憤怒,回過頭來,向史存明問道:“明兄,我們用什麼方法,教父王清醒過來,叫他明白妖巫好相狼狽為姦,壟斷朝政的情形?明兄,事情急了,你想一想辦法!” 史存明十分為難,因為依照崑崙派的“內陰神篇”說,薩菩婆的離魂大法,在天竺梵語裡面,名叫“黑爾瑪罕”大法,是精神功裡面最厲害的一種,它可以使一個人昏沉迷醉三四天,尤其如果當受術人在飲酒之後被施展這種“黑爾瑪罕”大法”這人至少要七天之後,方才可以醒轉!至於解救之法,不是沒有,卻是頗費時日,解救的法子是把受術人放在一只大火爐旁邊,生火烘烤,這時候著了迷魂大法的人,雖然在高熱下,全不覺痛苦,不過這時候施用解術的人,也不能夠輕心大意,最多在一頓飯的時候,就要離開火爐,再搬過一大塊冰雪來,讓受術人的腦袋枕在冰塊上,過一頓飯時間,又要移去冰塊,再用火爐,似這樣的一冷一熱,輪流交替,不能間斷,要這樣的經過一十二個時辰,受了離魂大法的人方才清醒過來,如夢初覺。 史存明知道自己和阿布敏王子身在禁宮之內,處在危難之中,哪裡還能夠這樣好整以暇,用火爐冰塊把國王救醒,何況冷霜梅不知到了哪裡,吉兇還未可料呢?少年壯士略一沉吟,向阿布敏王子道:“殿下,你父王決不是一時半刻之間,可以清醒過來,閒話少說,我和你把國王帶出皇宮去吧!” 阿布敏王子聽見史存明說要把國王帶出行宮,不禁嚇了一跳,他知道史存明要把國王帶出加德滿都王城,這一著非常危險,倘若稍有差池,弒君罪名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千秋萬世也洗刷不去,不過除了這個法子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可想了! 阿布敏王子咬了一咬牙關,叫道:“好!咱們就把父王救出宮去!” 史存明一躬身,把阿澤登旺國王兜在背後,這時候的國王全身軟綿綿的,任憑擺佈,他和王子兩人,一先一後,穿窗跳出,一溜煙也似的離開了寢宮,說時遲,那時快! 史存明剛才背著國王跳上瓦面,四方八面已經響起一片吶喊聲音來,叫道:“不好了! 刺客把皇上劫走啦!快截住他!大家快來救駕!” 這幾句話一喊,前後左右嗤嗤連響,飛過無數箭雨來,支支向史存明身上攢射,史存明本來不怕這些弩箭,可是恐怕這些箭矢射在阿澤登旺國王的身上,自己就要平白擔上弒看的罪名,少年壯士立即用左臂抱著國王,右手展開斷虹寶劍,史存明使出“飛龍劍”法,劍光揮揮霍霍,劍影錯落縱橫,舞成了一道光牆,把四方八面射來的羽箭,紛紛撥落,史存明正在格打箭支的時候,耳邊忽然聽見阿布敏王子“哎喲”的一叫! 史存明大吃一驚,急忙回頭看時,原來阿布敏王子揮刀向前,要想奪路,冷不防側面嗤嗤兩響,射來兩支羽箭,阿布敏王子一聽見箭風響,立即回刀一格,只聽當的一聲,第一支箭射在刀刃上,火星亂噴,被他格了開去,可是第二支箭呼的飛來,穿中了阿布敏王子的右肩,險些兒沒有把他的肩骨射個對穿,阿布敏王子哎喲一叫,當堂屈下左邊單膝,跪在瓦面之上,史存明趕忙飛身過來,叫道:“殿下,你怎樣啦?可有射中要害沒有?” 阿布敏給這一箭傷得很重,鮮血由肩後創口裡汩汩的流出來,披肩已經染了一大灘殷紅血漬,史存明正要動手給他包紮傷口,說時遲,那時快,背後呼的一響,又是一支弩箭向阿布敏王子背心射到,這一箭想來是宮廷高手所發,十分急驟,史存明回劍一撩,斷虹劍寒光閃處,把這支箭齊中砍成兩段,接著又是嗤嗤幾箭,連珠飛到,史存明左遮右擋,阿布敏王子已經疼得僕倒在殿瓦上,史存明暗裡叫苦,想道:“苦也!他兩父子一個受傷,一個癡呆,我怎樣把他們帶出皇宮去!” 他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看見對面殿頂人影一晃,飛起兩個人來,史存明不禁一怔,以為敵人飛身朝自己撲到,正要展劍相迎,誰知這兩人一個倒栽蔥跌了下去,摔在殿前的天階上,跌得頭破腦裂! 慘叫一聲,便自嗚呼送命,接著嗖的一響,一個人影像飛鳥也似的,由半空落下來,輕飄飄的落在殿角上,原來是瀟湘仙子,她肋下還挾著昏迷不醒的黛絲麗公主! 史存明不禁大喜,急忙叫道:“前輩來得正好!咱們合在一起奪路!” 瀟湘仙子在史存明、阿布敏王子竄進寢官的時候,她一心記掛著自己的師姊冷霜梅,便把黛絲麗公主負在自己背後,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尼泊爾皇宮兜了一個圈子,只見各處宮殿樓臺,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廝殺動靜,冷霜梅不知到哪裡去了。 瀟湘仙子雖然十分焦的,也是無可奈何,只好返回原處,看見寢宮四面布滿武士,弩箭亂飛,寢宮殿頂上蜷仗著兩個人,正是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阿布敏王子還像受了傷,蕭玉霜心裡一急,馬上一個飛身直掠過去,抓住兩名伏在殿頂的武士背心,向天階下擲了過去,砰砰兩聲大響,竟把這兩名武士摔得筋斷骨折,死於非命! 瀟湘仙子跟蹤直掠過來,和史存明等合在一處,看見阿澤登旺國王痴癡呆呆,阿布敏王子身受箭傷,血流如注,不禁大吃一驚! 蕭玉霜立即伸出右手食指來,向王子的“血阻穴”一戳,閉住血脈,阻止鮮血外流,然後把他由地上抽起,握住他的臂彎,喝一聲:“起!”飛身跳落平地。別看瀟湘仙子帶著兩個人,仍舊身輕似葉,史存明也把國王負在背後,起落如飛,朝著皇宮外面飛奔過去。 宮廷裡面的武士看見史存明挾了國王逃走,紛紛現身堵截,弩箭宛似飛蝗一般,嗤嗤嗤,四面八方射來,蕭史二人跳高竄矮,掌打劍劈,撥落了無數弩箭,打倒了二三十個武士,一溜煙出了皇宮,飛身跳過王城城牆,史存明道:“蕭女俠,咱們把國王安置在哪裡?” 瀟湘仙子還未回來,阿布敏王子叫道:“咱們奔到玉塔山去!” 史存明猛然醒悟過來,玉塔山是自己和孟絲倫誅除黑蟒的地方,也是女妖巫薩菩婆昔日的巢穴,奇峰峭拔,可以扼險而守,把國王和玉子安放在那裡,最好不過。 史存明道:“哦!玉塔山嗎,山上有一座玉塔可以藏身,蕭女俠,咱們快去!”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恍然大悟,出了加德滿都王城,直奔向玉塔山不提。 再說冷霜梅在皇宮鏡殿裡,中了埋仗,被薩菩婆騙入機關室裡,整間房子下沉,女妖巫知道她有一身武功,尋常的法子決然弄她不死,索性開放水庫,使大量洪水湧入室內,淹浸了整個機關室,以為這樣一來,冷霜梅即使有絕世奇功,也要淹死在機關室裡面了! 哪知道冷霜梅在巴顏喀喇山星宿海練技的時候,得到金光道人密宗氣功真傳,她有一種閉脈換氣本領,可以沉落水底,一日一夜,經過一十二個時辰,仍然可以生存,當年她潛下飛鯨島惡龍潭,揣摩石碑上大陰神篇的碑文,也是這個方法,冷霜梅起先盤足跌坐在水底,過了約莫一頓飯的時候,她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在水底這樣坐著,敵人瞧不見自己,怎會上當? 冷霜梅立即把寶劍插在腰間,任由身體放軟,讓水流的浮力,把自己浮到水的上層,因為這間機關室充滿了水,連一寸間隙也沒有,所以冷霜梅要裝出自己被浸死的樣子,十分困難,她一面要屏息呼吸,一面要保持身子挺直,全然不動,吃苦之處,可想而知,似這個度日如年的,足足過了四個時辰,小圓洞發出人聲,說道:“國師爺,那女賊全然不動,想來已經死多活少了!” 這兩句話說過,接著是薩菩婆的口音,說道:“那女賊死了嗎?我看未必,一個精通內功的人,縱使完全不會水性,也可以水裡生存幾個時辰,再過六個時辰,讓她的屍首發脹了,方才把她撈起來吧!” 冷霜梅心裡暗罵,好個好猾的女妖巫,真個心思細密,一個人落在水裡,被水淹死,至少要經過一十二個時辰,(即是一個對時)屍首方才發脹,發脹之後,才可以浮上來,自己並不曾死,好端端的,怎會全身發脹呢! 說一句老實話,自己這一種閉脈換氣的功夫,充其量只可以在水中支持十四五個時辰罷了! 倘若薩菩婆把心一橫,讓自己在機關室裡浸上三四天,假死也要變成真死! 她在情急之下,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首先把自己的軀體,向著水底沉了下去,大約挨了三個時辰左右,再由水底升到水面上來,冷霜梅在升起來的時候,張開嘴巴,喝足了一肚皮的水,這樣一來,她的腹部便自隆然發脹,不過她這一下可要加倍吃苦,因為閉脈換氣功夫,絕對不能夠吸入一點水份,如果吸入水份,身體就要下沉,這種功夫也要失效。 冷霜梅喝了一肚皮水,拼命用吐納導引的功夫把水份壓在腹部,維持身子平衡,似這樣的過了一個時辰,圓洞上遼望的人果然叫道:“國師爺,女賊的屍首果然發脹哩!” 薩菩婆聽了這兩句話,不禁大喜,湊近圓洞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微光暗影裡,只見冷霜梅的身體載浮載沉,肚腹隆了起來,分明是喝飽了水的樣子,不禁大喜,立即叫道: “薛阿騰、竺法南,開放水閘!讓大水流出去!” 薛阿騰竺法南是薩菩婆由天竺帶來的助手,也即是剛才用斧盾合攻史存明的兩個梵僧,他們聽見國師爺這樣一說,立即把水閘的關掣打開來,機關室裡面的水立即浩浩蕩蕩,流下地底暗渠,水位也漸漸低落了,真個水來得快,退得更快,不到一頓飯的工夫,整座機關室裡面的水完全退淨,涓滴無存,冷霜梅直挺的躺在濕淋淋的地上,薩菩婆估計她十成死了九成! 便向薛阿騰竺法南兩人說道:“我把機關門打開,你兩個下去把她的尸身摃抬上來,這女賊的屍首我還有用處,要快!” 冷霜梅躲在地上扮死,聽得清清楚楚,心裡暗自高興,可是她仍舊屏息呼吸,一下不動,過了半晌,機關室的地下,發出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來,地板也起了猛烈的震蕩,再過片刻,機關室頂的天花板,居然格格軋軋的移開,冷霜梅這時候才弄清楚機關室的本身,是一口絕大的鐵皮箱子,怪不得整間房屋都是銅牆鐵壁,沒有一絲一毫的隙縫了! 女英雄暗裡驚歎薩菩婆的心思靈巧,說時遲,那時快,屋頂天花板一移開,嗖嗖兩響,兩個人影疾如鷹隼,輕飄飄的,飛身跳落機關室裡面。 跳下來的正是薛阿騰和竺法南兩個梵僧,他們走到冷霜梅的身邊,彎下身子,要看清楚冷霜梅到底是不是真正氣絕,哪知道這兩個梵僧才一彎下腰身,冷霜梅的肚腹倏的一縮一脹,櫻口張處,呼的一響,把肚皮裡面的水用內功逼出來,嘩啦啦,一股水箭射在薛阿騰和竺法南的面上,別看尋常一股水箭,把兩人噴得眼睛難睜,臉皮刺痛,他們吃了一驚,正要縱身後退,冷霜梅已經一個“鯉跳龍門”的身法,由地上翻起來,左手一伸,抓住了薛阿騰背心後面的“神堂穴”,右手一捏,抓住了竺法南頸骨後的“天柱穴”,機關室頂的人看在眼裡,不由嚇一大跳! 薛阿騰和竺法南兩個梵僧的本領,雖然及不上薩菩婆,武功造詣也自不弱,本來冷霜梅不容易這樣一躍而起,同時抓住他們兩個,不過冷霜梅一來用假死法騙過他們,猝起暴攻,出其不意,其次冷霜梅臨跳起時候,噴出肚皮裡的水來,射中這兩個梵僧的面門和眼睛,薛竺兩人縱使武功更高,受了這下意外打擊,少不免窒了一窒,高手抓人只是瞬息剎那之間的事,所以冷霜梅輕而易舉的,一下把他們兩個擒住了! 兩梵僧還要用瑜伽收縮肌肉,掙脫冷霜梅的掌握,哪知道冷霜梅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 只一抓著敵人,金剛手的勁力立即由掌底透出來,使用大力金剛手法,兼用分筋錯骨功夫,雙手十指一鉤一捏,這兩種都是內家上乘的功夫,非同小可。 冷霜梅先剛後柔,先用“大力金剛手”一抓,再用“分筋錯骨”法一捏,兩梵僧哪裡禁受得住,慘嗥半聲,登時暈了過去! 冷霜梅一出手製住了兩人,索性以人為盾,把薛竺兩梵僧高舉過頭,向著室頂一跳! 當女英雄暴起抓人的時候,薩菩婆立時知道不妙,立即喝令武士按動鍵掣,把機關室屋頂閂回原狀,仍舊像先前一樣,把冷霜梅困回嚴絲密縫的鬥室裡,即使犧牲了薛竺二人的性命,陪她同死,也勝似縱虎出押,弄糟大事! 哪知道薩菩婆這座機關室,笨重異常,移開屋頂固然十分費事,要把它閂合復原,也不是一時半晌之間可以做得到! 冷霜梅在下面出手抓人,快如閃電,一剎那間,已經高舉兩個人肉盾牌,飛身跳了上來,這時候環繞在機關室頂上的,還有十幾名天竺武士,完全是女妖巫的心腹,看見冷霜梅飛身上來,吶喊一聲,刀劍齊舉,不約而同的向冷霜梅身上戳到。 冷霜梅一聲嬌喝,把薛竺二人平著一旋,眾武士恐怕傷了自己人,紛紛退後,冷霜梅星眸一閃,看清楚了四面形勢,原來自己落在一座極大的圓穹形石室裡面,機關室就在自己腳下,室頂和圓穹石室之間,縱橫交錯,蜘蛛織網也似的,貫連著七八根十數丈長的鐵鍊,她到這時候方才明白機關室會下降的道理,如果那座圓穹石室等於一口水井,這機關室就是水井裡面的一只弔桶了! 冷霜梅正要飛身竄上那些鐵鍊,找尋出路,薩菩婆已經打了一個呼哨,向那些武士叱喝道:“沒有飯桶,你們用得著顧忌他兩個人的性命嗎?一齊殺上!” 原來薩菩婆的生性最是陰狠惡毒不過,她知道冷霜梅雖然浸在水裡十多個時辰不死,究竟經過大水泡浸之後,精神元氣必定大受損傷! 只要集合眾武士之力,上前猛攻,必定可以得手! 所以她說出這幾句話來,那些天竺武士完全是薩菩婆引人宮中,豢養了多時的死黨,立即一聲吶喊,再次圍攏過來,冷霜梅一聲冷笑,她趁一個天竺武士揮刀撲前的時候,頭頸向後一仰,猛地一個頭錘,向那武士胸口撞了過去,要知道冷霜梅內外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這頭顱一撞之力,沉猛異常,轟的一響,撞中那武士的胸坎,那武士的胸骨完全碎裂,登時送了性命! 冷霜梅用頭撞人的時候,雙腳也不閒著,左腳一起,又把一名武士踢得全身向上直飛起來,腦袋跟懸掛空中的鐵鍊一撞,噹噹,頭骨盡裂,砰的摔了下來,也自死去。 那些天竺武士看見冷霜梅用這樣新奇的方法殺人,嚇得心膽俱裂,吶喊一聲,紛紛四散逃跑,冷霜梅長笑一聲,把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向著地下重重一摔,然後一個飛身,向薩菩婆撲去,可是薩菩婆已經像一溜黑煙也似的,逃出圓穹石室去了! 冷霜梅雙腳一點,用“燕子穿簾”的身法,拔起兩丈多高來,伸手一把抓住鐵鍊,身子在半空裡打了兩個鞦韆,看準了圓穹石室的出口,然後兩手一放,身子一挺一竄,嗖聲風響,活像一頭大雁跳到石室出口,那裡原來是御花園的一角,晨光裹微,原來自己在皇宮裡混了一日一夜,足足挨了一十二個時辰,不知不覺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冷霜梅還要打算到別處去,尋找薩菩婆的下落,哪知道她剛才演了兩次飛身竄跳功夫之後,忽然覺得頭腦暈眩,全身酸軟,冷霜梅試著一運氣,發覺自己呼吸重濁,不由吃了一驚! 因為她在假山石洞裡,運用內功闢除藥蜂螫刺之毒,已經損耗了不少元氣,再次誤陷在皇宮的機關室裡,被大水淹浸了十幾個時辰,雖然用閉脈換氣的功夫,保存性命,可是也大大的損害了本身真元之氣,如果再跟別人戰鬥下去,不難虛脫暈倒! 冷霜梅咬了一咬銀牙,心中想道:“便宜了這老妖婦!還是逃出皇宮,找地方靜坐半天,恢復元氣再說!” 她立即一縱身離開御花園,幾下起落之間,去得沒影無蹤! 再說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兩人,背著如痴如醉的尼泊爾國王阿澤登旺,瘋瘋癲癲的黛絲麗公主,以及帶著受了箭傷的阿布敏王子,在原野裡飛馳奔跑,不到一個時辰工夫,已經來到玉塔山下面了! 史存明望見那一座白石寶塔,矗立在朝陽光影裡,襯著彩雲絢爛的天空,蒼翠如黛的峰巒,別有一種說不出的雄渾氣概,瀟湘仙子跑到山麓之下,突然止步回頭,問道:“殿下,聖岩坐落在本山哪裡?” 阿布敏王子道:“哦!聖岩就在玉塔矗立的那座山峰背後,由左邊的山坳翻過去便是!” 原來這聖岩在廓爾額有一個掌故,據說一千多年以前,廓爾額本身還是一片荒涼的高原山地,沒有人煙,當時有一族人由西藏翻越過喜馬拉雅山到尼泊爾來,一直走到現今加德滿都王城的境地上,驕陽如火,大家的食水完全喝得乾乾淨淨,個個走得筋疲力盡,前路茫茫,坐在玉塔山麓之下,眼看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當時有一位年老的族長,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大家禱告天神,求神靈的指示,說也湊巧,他們跪在地上默禱了不久,山上轟隆連聲,流下一股清泉來,大家得到這股泉水,登時絕處縫生,勇氣大振,立即喝飽水,爬到山上一看,原來山峰背後有一片水草豐盛的平原,野羊成群,地土肥美,這一族人喜出望外,立即在這裡定居下來,首先在山下建立城告,就是加德滿都王城的前身,這一族人也成為廓爾額族的祖先了! 後來他們把清泉流出的山洞,稱做聖岩,聖岩後有一股清泉名叫聖泉,尼泊爾每逢一個新國王登位的時候,必定派遣專人爬上山上,汲一桶泉水下來,當眾喝下,並且灑遍皇宮的金鑾殿,這個儀式千百年來,世代遵行,牢不可破,可是除了國王登位汲取聖泉之外,還有一個古怪風俗,那就是尼泊爾歷代每一個國王死了之後,他的臣下必定把故皇生前最鍾愛的一件寶物,派一一位大臣帶上聖岩,投入聖泉裡面,這大臣拋了寶物之後,立即自刎而死,決不生還下山,雖然這樣,朝中每一個大臣都以為自己能夠死在聖泉旁邊,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所以聖泉水底,珍寶累累,但是廓爾額全國人沒有一個敢私自到聖岩去窺伺寶物的,可說是奇異風俗之一了! 史存明聽了阿布敏王子的指示,他和瀟湘仙子兩人,輕身提氣,攀滕附葛,因為帶了三個不會輕功的人,(有兩個還是癡呆昏迷的,連爬山走路也不會,就像廢人一般)份外覺得累贅,足足爬了半天,直到烈日當空,時間到了午牌,方才攀過玉塔峰後,這裡果然有一座極大的巖洞,石色如墨,寸草不生,巖洞的左前方,果然有一潭清冽的泉水,這水潭的表面不過十六八丈方圓,泉水清可見底,一串串的氣泡,像無數珍珠般,由潭底冒上來,瀟湘仙子把阿澤登旺國王和黛絲麗公主放下,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他們父女兩人,完全是著了女妖巫精神功的茶毒,迷失本性,我們先把他兩父女的神智弄清醒再說!” 史存明皺皺眉頭說道:“前輩,我何嘗不知道他們著了妖巫的精神功,黛絲麗公主方面除了精神功之外,薩菩婆那妖婦可能還給她服下藥粉,這個恐怕要冷女俠解救才行,至於國王本人,只是著了妖巫的離魂大法,還比較容易著手解救,可是照內陰神篇的法子,要用烈火烤烘,雪塊冰凍,荒山野嶺之中,哪裡來的火爐?哪裡來的冰塊?” 瀟湘仙子道:“你真是個傻子,事急從權,你把國王放在地上,到附近砍些柴草來,生起火堆,這不是火爐嗎?眼前這一潭泉水,冰涼透骨,把國王的頭浸入泉水裡,不是現成的冰塊嗎?似這樣的弄一十二個時辰,國王不是照樣可以醒轉過來嗎?怎會沒有法子呢?” 史存明恍然大悟過來,笑道:“有理有理!咱們馬上行事,先救醒國王再說!” 他們兩個合手合腳,先把黛絲麗公主放在聖岩山洞裡面,又給阿布敏王子裹創敷藥,然後在聖岩前的草地,撿拾枯枝幹柴樹葉,堆在一起,瀟湘仙子由兜囊裡取出火石,敲出火星,點起火來,剎那之間火光熊熊,史存明把國王腦袋移近火堆,任由火光烤烘,過了一頓飯時時間,阿澤登國王嘴唇微微翁動,頭上冒出汗珠,蕭玉霜道:“明兒!是時候啦!把他浸入聖泉裡吧!” 史存明霍地站起身來,把國王抱到潭邊,倒提著他的雙腿,頭下腳上的將阿澤登旺國王腦袋浸入泉水裡,及鼻而止,浸了一陣,又拿到火堆旁邊烤烘,瀟湘仙子負責添旺柴火,他們兩個通力合作,一忽兒把國王移到熱騰騰的火堆旁邊,一忽兒又把他倒轉頭來,浸入冰涼貶骨的寒泉裡,似這樣的輪迴了二十多次,阿澤登旺國王發出微微嘆息的聲音,雙目仍然緊閉,瀟湘仙子一從下,面有喜色,說道:“明兒,咱們再努力幾個時辰,國王一定清醒過來了!” 這時候紅日已經西落,夜風陡起,史存明看見點火的柴草燒得差不多了,近處的草木已經砍完,要到遠一點的地方去砍伐,少年壯士忽然想起阿布敏王子敷了藥之後,已經止血,何不叫他過來幫忙撿拾柴草呢? 史存明正要喊阿布敏王子過來幫忙,冷不防聖岩山邊,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分明有一隊人趕到! 史存明吃了一驚,嗖的拔出斷虹劍來,搶到聖岩左邊,跳到一座岩石上面向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玉塔峰山麓下面,出現一大隊人馬來,先行的幾匹騎馬,馬背上坐的全是宮廷武士,後面的全是御林軍,刀槍耀眼,兵甲鏘鏘,看去至少有五六百人,當先一匹高頭大白馬上,坐了一個軍官裝束的漢子,史存明認得這軍官是尼泊爾御林軍統領魯康哇,這人是廓爾額最出色的勇士,慣使對金背狼牙棒,真有萬夫不當之勇,魯康哇並不打緊,最怕是薩菩婆本人到來,事情就要棘手得多了! ------------- |
第86章 殺姦平亂 糧盡撤雄關
因為薩菩婆的本領,不論瀟湘仙子或是自己和她交手相鬥,只是半斤八兩,銖錙並較,可是還有魯康哇帶來這幾百御林軍,萬一他們蜂湧過來,卻是難纏,非要大開殺戒不可! 史存明心裡不禁有點怙懾,瀟湘仙子已經叫喊道:“明兒,不管對方來了多少人,你也要一人一劍阻擋住他們,不准他們過來,我照樣醫治國王,萬不能夠半途而廢!” 又向阿布敏王子叫道:“殿下,你過來幫忙撿拾柴草,外邊就是天翻地覆,也不用管,知道沒有?” 瀟湘仙子這幾句話是用“傳音入密”功夫喊出來的,史存明雖然在數十丈以外,一樣聽得清清楚楚,少年壯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心想:“我要一個人抵擋幾百人,不准他們上前,是決不可能的事,呀!有了,我何不用空城計?” 史存明等那隊御林軍距離自己還有二三百步,陡的振丹田氣,高聲大叫:“魯康哇,你身為御林軍統領,怎的這樣不知好歹、我史存明是幫你們抵抗滿州韃狗的,你們卻把我當做叛逆、刺客,姦相哈延賣國通敵,你卻把他當作主人?連是非黑白也分不清楚,是何道理?”他這幾句話嗓音洪亮,山回谷應! 魯康哇勒住坐騎,越眾而出,喝道:“姓史的,你既然是幫我們抵抗滿清,怎的潛回京城,夜入禁宮,圖謀不軌,挾持皇上?” 史存明哈哈大笑一陣,忽然喝道:“糊塗東西!我們在前線跟清兵打仗,姦相私通敵人,扣押軍糧,不向前方運送,我和殿下返到京城面見皇上催糧,姦相卻把皇上收藏起來,硬說我們是叛逆、刺客!你們也相信了?老實說一句吧,我在山上埋伏了幾千人馬,這支人馬是由前方調回來勸皇上的,你們膽敢入聖岩半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史存明說到這裡,立即向後面一揮手,叫道:“伏兵!吹號!” 瀟湘仙子聽見史存明這一說,立即會意,當下把國王放在地上,盤膝跌坐,凝聚中氣,在丹田盤旋片刻,然後從喉間一吐而出,戛的一聲長嘯,這一聲嘯出來,響澈九霄,聖岩附近的山石林木,完全起了回應,盪漾不絕,真個猶如數千軍馬,齊聲吶喊,魯康哇和同來的幾百名御林軍,聽見嘯聲如潮,以為史存明真正埋伏了許多人馬,下禁嚇了一大跳! 這一支御林軍本來是奉了姦相哈延命令,到玉塔山找尋國王的,原來尼泊爾皇宮裡面,被史存明挾走國王之後,鬧得天翻地覆!亂七八糟,哈延看見國王失了蹤跡,正中下懷,他巴不得史存明把國王帶走,王位虛懸,自己更好乘機混水摸魚,不過在表面上,仍然要派御林軍出城到處找尋,魯康哇是御林軍的統領,他為人卻是忠心,帶領了本部五百御林軍,上玉塔山搜索,哪知道卻中了史存明的空城計,魯康哇以為史存明真個在聖岩後埋伏了大隊人馬,疾忙麾眾退後一二百步,結成梯隊,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布成了應戰的陣勢。 史存明看見自己的空城計果然奏了功效,禁不住哈哈大笑,但是他自己也明白這一出空城計的戲,可暫而不可久,不過拖得一陣,就數一陣罷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山下又有一隊御林軍開到,大約是由王城開來的,想是接到魯康哇的飛報,臨時增援,史存明站在高岩上,看得十分清楚,心裡異常焦的,他向瀟湘仙子問道:“蕭女俠,敵人已經把玉塔山密層層的包圍,看樣子就要大隊人馬殺上,國王弄醒過來沒有?” 史存明以為要應付當前的急難,唯一法子就是弄醒國王,把姦相哈延通敵欺君的陰謀揭發出來,由國王本身出頭喝止御林軍,返人王城平亂。 瀟湘仙子叫道:“明兒!不要心急,再過半個時辰,國王便可以頭腦清楚,再抵擋半個時辰吧!不要前功盡廢!” 少年壯士暗裡叫苦不迭:“他們不消片刻工夫,就要殺上來了!我一個人怎可以抵擋千多名御林軍?如果那女妖巫也在場,更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忽然望見聖泉邊的火堆,那是烤烘國王用的,再看看聖岩附近蔥籠的樹木,史存明猛然醒悟過來,想道:“對了,阻止敵人,只有用火攻計!” 史存明立即拔出斷虹劍來,迅速砍了一大堆柴草,堆在聖岩面前,點起火來,這時候正值秋未冬初,萬物乾燥,北風正厲,史存明把火頭一引,烈焰熊熊,燃燒起來,火勢不可迴轉,魯康哇看見對方忽然點起火來,不知道史存明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御林軍的戰馬望見火光,紛紛嘶叫起來,連連後退。 少年壯士這一點起火來,卻收到一個意外的效果,烈焰剛才騰起,著了妖巫離魂大法,一直昏迷不醒的阿澤登旺國王,突然睜開眼睛,叫道:“哎呀!不好!大火來了!救命救命!”他一眼看見阿布敏王子蹲在火堆旁邊添柴加草,不禁詫異起來,問道:“臣兒,你你你,你怎的會在這裡?這這這,這是什麼地方呢?” 阿布敏王子估不到自己父王這樣快便醒轉,不禁悲喜交集,上前一把抱住老父,叫道: “爹爹,今天咱們父子能夠相會,真個如同隔世!” 阿澤登旺這一個多月以來,神智始終在迷迷惑惑,半清不醒當中,他被薩菩婆的精神功控制了,女妖巫每天向國王身上施展的離魂大法,或輕或重,所以阿澤登旺國王跟以前完全變了兩人,終日沉迷酒色,不理政事,行事顛三倒四,換句話說,在這三十多天的時候裡,國王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何事,甚至下詔書要殺阿布敏王子,國王自己做了,也是懵然不覺,直到此刻,頭腦方才清醒,他看見阿布敏王子面色憔悴,肩後裹著創傷,不禁大吃一驚,說道:“臣兒!你不是在銅鼓關督師鎮守的嗎,哪天回來?這巖洞又是什麼地方,快說!” 阿布敏王子忍不住眼中流淚,他把姦相哈延勾通國師薩菩婆,壟斷朝政,私通清兵,故意扣押大軍糧草,留京不發,弄得前方的軍士沒有飯吃,危險異常,自己和史存明返到王城催糧,哈延不但閉門不納,還下假詔書要把自己斬首,自己闖入深宮,姦相妖巫還同一鼻孔出氣,硬說自己是叛逆、刺客,指揮武士包圍進攻,自己逼不得已,只好挾著國王跑到玉塔山的始未經過,一一說了。 最後阿布敏王子還說胞妹黛絲麗公主也被妖巫逼瘋了,囚禁在冷宮裡,哈延還假傳聖旨,派武士拿毒酒進宮,要把她硬生生鴆死,好在瀟湘仙子及時趕到,把她救了出來,神智仍舊模糊不清等語。 國王聽了這一段話,方才如夢中醒覺,大怒說道:“豈有此理!哈延這賊子居然這樣存心險惡,朕的江山社稷也要被他斷送了!真是罪不容誅,應該碎戶萬段!” 瀟湘仙子說道:“皇上,姦相還派了一隊御林軍在山下,要活捉俺們哩!” 國王勃然說道:“帶我到山下去,喝住他們!”阿布敏王子握著父王的手,繞過聖岩,史存明看見國王醒轉,立即挑散火堆,阿澤登旺一直來到岩前,高聲叫道:“魯康哇!你帶領人馬到這裡做什麼?” 他果然不愧是一國之君,別有一番威嚴,魯康哇吃了一驚,急忙拍馬上前,叫道:“皇上,叛逆沒有傷著你嗎?” 阿澤登旺斥怒他道:“胡說!哪裡來的叛逆,你看不見殿下和史壯士嗎?他們也是叛逆?你是不是瘋了?廢話少說,趕快返回王城去,抓住襖巫好相,千刀凌遲,明正其罪!” 魯康哇唯唯喏喏,瀟湘仙子由聖岩山洞裡挾出黛絲麗公主,御林軍紛紛勒轉馬頭,這一支本派出來搜索叛逆的御林軍,此刻反而擁著國王,浩浩蕩蕩的下了玉塔山,直向加德滿都王城進發。 當瀟湘仙子、史存明擁著國王,指揮御林軍向王城反戈之際,也是女俠冷霜梅逃出尼泊爾皇宮之時,姦相哈延和薩菩婆見冷霜梅逃走了,知道大事不妙,尤其是女妖巫,她明白冷霜梅精通崑崙派內陰神篇,正是自己離魂大法的克星,如果被她和史存明會在一起,自己施用在國王身上的精神功,馬上要破!她立即找著丞相哈延,商量善後方法,哈延決然說道: “我已經跟天朝的福貝子大師通款,叫廓爾額向清朝臣順,那昏君既然被挾走了,索性由我自立為王,投降清兵,不愁清朝皇帝不給我國王的封號!” 薩菩婆聽說哈延要篡奪皇位,心裡非常不高興,冷冷說道:“相爺要自立為王嗎?這一著不高明呢?如果阿澤登旺國王父子還不曾死,相爺這一下畫虎不成反類犬啦!” 哈延看見薩菩婆這樣頂撞自己,不禁十分生氣,這時候內臣忽然進來報告,叫道:“相爺不好!剛才派出去那一支御林軍,突然擁了皇上回來,看模樣要進城哩!” 哈延大吃一驚,說道:“不好!那昏君怎的這樣快便清醒了,左右,快關城門!”薩菩婆冷笑道:“關城門也不行,他是國王,可以叫開城門的啊!” 哈延又驚又怒,悍然說道:“好!咱們是一不做二不休,先把阿澤登旺國王名號廢了! 盡調兵馬上城,由我親自指揮,督戰城門,等候天朝大軍開到!” 他調集了自己的家兵家將,集中在金鑾殿,把所有大臣完全監禁起來,下令關城,整座王城瀰漫了肅殺緊張的氣氛! 再說阿澤登旺國王和阿布敏王子,蕭玉霜和史存明等人,帶領了千餘名御林軍,浩浩蕩蕩,一直來到王城之下,看見城門緊閉,刁斗森嚴,阿澤登旺國王策馬上前,高聲大叫: “朕在這裡,你們快快打開城門!讓孤皇入城平亂,違令的立斬不赦!” 話未說完,城樓上一陣吶喊,現出一簇人來,當先一個正是丞相哈延,向著城下喝道: “昏君聽著,你整天只顧沉迷酒色,不理朝政,我已經得到百官和老百姓的同意,把你廢了!你已經不是廓爾額國王,還要來妄作威福嗎?” 國王一聽這幾句話,肚皮幾乎氣破,自己倚若心腹、視為股 的宏臣,到來來反而要篡自己的王位!阿澤登旺高聲叫道:“胡說!你這奸賊私通清廷,謀朝賣國,攻城!” 千多名御林軍氣憤填膺,刀槍並舉,吶喊連聲,像潮水也似的,直向城下殺到! 哈延冷笑一聲,正要指揮家兵家將,向城下放擂木滾石,哪知道就在這時候,背後嗖聲風響,一條人影飛撲過來,把姦相背心的衣服一抓,哈延高聲大喝:“是哪一個!”耳邊一個清脆口音笑道:“是你的姑奶奶,奸賊,你要做皇帝嗎?把腦袋拿來!” 女俠冷霜梅在這時候,突然出現,雙手抓住姦相,活像老鷹捉拿雛雞一般,高舉過頭,哈延的家將不禁大駭,姦相連聲喊叫!原來冷霜梅由皇宮裡面逃走出來,跳到城牆頂上,委實筋疲力盡了,她忽然瞥見城牆上的更樓,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這正是藏身的最好地方,冷霜梅立即騰身縱上,更樓裡面只有兩個司更析的老兵,被冷霜梅用點穴法,一指一個,點住穴道,半下不能動彈,女俠收拾了他們之後,立即盤膝坐了下來,吐納用功,打坐運氣,她本來是個內功精湛的人,不到一個時辰,精神氣力完全恢復過來了,剛要起身走下更樓,再到皇宮裡找薩菩婆算帳,冷霜梅忽然聽見吶喊連天,她憑著更樓的窗口向下一望,原來阿澤登旺國王已經帶領御林軍開到城下,姦相哈延公然不認國王,喝令守軍拋石放箭,冷霜梅勃然大怒,由更樓上一縱身跳了下來,用“燕子穿簾”的功夫,飛掠過去,施展擒拿手法,一下把姦相抓住,這叫做天奪其魄,姦相哈延完全沒有防備,左右也來不及相救,被冷霜梅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抓到手內! 史存明在城下看見冷霜梅突然現身抓住姦相,不禁喜出望外,高聲叫道:“冷女俠,不要放過這萬惡奸賊!這廝私通清寇,謀朝篡位,盜柄欺君,一切都是這個奸賊話未說完,冷霜梅振臂一拋,叫道:“去吧!”將姦相由地牆頂拋了下來,宛如飛星殞石也似,只聽見哈延一聲慘叫,摔得頭破腦裂,腹破腸流,可笑他一生好惡,到頭來還不免死於非命,賣國未成而身已碎,真可以說是迷戀富貴,妄想做皇帝的現眼報哩! ------------- |
第87章 用反間 孟郡主巧施連環計
哈延活生生的摔死,城中逆黨有如群龍無首,瀟湘仙子大叫道:“我們這次回來,只殺妖巫薩菩婆一人,餘黨不究,快開城門!”城上守軍果然把城門打開,御林軍擁著國王洶湧進城,姦妃瑪爾佳氏畏罪自殺,薩菩婆呢? 她卻帶著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和一班天竺武士,開城走了!臨走之前還劫走了一大批金銀珠寶,並且在皇宮放起火來,好在宮中人多,立即把火撲滅,阿澤登旺國王返回宮裡,下令把哈延引薦的官員全關在監牢裡,把姦相全家抄斬,並且降旨把積壓在王城裡的軍糧,火速運送到前線,可是已經遲了!銅鼓關已失陷! 你道清兵怎樣攻下銅鼓關呢!關上不是有金弓郡主指揮八九萬大軍據險固守的嗎?最致命傷還是糧食這一方面,現在敘述出來,再說福康安上次攻打銅鼓關,眼看得手,卻中了岳金楓的疑兵縱火計回救大營,攻勢半途而廢,還損失了不少馬匹器械,福康安暴跳如雷,海蘭察說道:“大帥不用灰心,敵人到了今日,已經圖窮匕現了,咱們在一兩天之內,再次攻打銅鼓關,必定可以得手,關城可以一攻而下!” 福貝子愕然問道:“哦!這句話怎樣說?” 海蘭察從容捻著鬍鬚,笑道:“我們已經得到情報,叛逆的軍隊正鬧著糧荒,這完全是哈延丞相的功勞,孟絲倫這一次麾軍出戰,打勝了不敢銜尾追擊,只搶奪咱們的戰馬,這不是缺糧的明證嗎?我們如果再次興兵進攻,必定可以把關城攻破,不過最困難的一點,還是缺乏兩個斬關破鎖的人物!”他說到這裡望了金山雙醜一眼,呼延陀呼延真立即上前說道: “將軍,你要怎樣斬關落鎖,未將兄弟不才,可以擔當這個重責!” 海蘭察笑了一笑道:“上次偷渡瑪薩爾山冰淵,雖然沒有成功,可是兩位對霹靂車拋人這一套把戲,大抵還不會忘記吧!” 金山雙醜弟兄一聽之下,恍然大悟,笑道:“我們明白了!將軍要學上次一般,用霹靂車把我們拋到銅鼓頂嗎?” 海蘭察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過上一次拋擲兩位是由平地飛過平地,這一次要由平地飛上高處,二位認為可不可以行呢?” 呼延陀向呼延真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方才說道:“大帥,實不相瞞,如果用霹靂車的力量,把俺們兄弟拋上城頭,道理上雖然可以,萬一拋不到城牆邊,或者是拋力過猛,過了城牆,咱們又怎麼樣呢?”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果然把福康安和海蘭察難倒,沉吟半晌,不能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中軍帳頂天空,突然嘎嘎幾響,傳來幾下怪叫,福康安抬頭一看,原來是兩頭兀鷹,正在空中翱翔追逐,福貝子到底是個聰明人,他看見了這兩只兀鷹,立即觸起靈機來,笑道:“對了!去年我在西藏的時候,用紙鷂放火的方法進攻拉薩城,雖然沒有成功,可以應用在二位的身上,二位明天攻城的時候,穿一件特別的衣服,這衣服的背後,綴連著兩只大風箏,使兩位起在空中,能夠像兀鷹一般由空中降落!” 福康安便說明了衣服的形式,原來他心目中的衣服,是在背心綴連了兩片油布,用輕巧的竹蔑扎成骨架,就像兀鷹的翅膀一樣,吩咐二醜穿上,等到霹靂車把人向上一拋時,那兩塊油布自動舒展開來,兜著風力,輕飄飄的落下,這樣一來,即使不能夠到達城頂,或是飛過了城牆,金山雙城也沒有性命的危險了!因為有兩片油布緩住下落之勢,他們便可以有施展輕功的餘地了!他這主意一說出來,海蘭察和金山雙醜連聲稱妙,決定明日攻關。 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剛破曉,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全數出動,向銅鼓關推進,大軍來到關前半裡之地,戛然停住,中軍門旗開處,紅旗招展,推出數十尊紅衣大砲來,號角響動,幾十門大砲連珠霹靂也似的轟放起來,煙焰迷漫,火光飛舞,砲火雖然打不到關頂,聲勢卻是空前猛烈,火光到處,山崩石裂。 大砲轟放了半個時辰左右,百多架霹靂車由紅衣大砲後面推出來,金弓郡主孟絲倫正在關上督戰,看見清兵無緣無故的把紅衣大砲和霹靂車推出來,覺得十分詫異,說時遲,那時快!霹靂車轟隆幾聲,機括翻動,彈上來的不是磨盤大石,卻是兩個活生生的飛人,這兩個“飛人”的肩頭上,長著兩只翅膀,飄飄晃晃,直向關頂落下。 廓爾額兵譁然大叫,萬人哄動,如果不是敵軍攻城,真個以為仙佛顯聖,等到大家清楚時,不禁又是駭然,原來那兩個飛人正是清軍營裡武功最強的金山雙醜,只見他們兩個頭上頂著一個鼓卜卜的氣囊,氣囊是用極薄魚皮所製,肩上兩片形如鳥翼的東西,不是翅膀,竟是油布,伸展得十分堅挺,想是襯著竹蔑扎成的骨架。總而言之,金山雙醜身上,每人像縛了兩只大風箏,這時候天風正猛,恰好把油布兜住,毋怪他們像飛鳥也似的,朝著城牆落下來了! 金弓郡主暗叫不妙,史存明和冷霜梅已經護送阿布敏王子返回後方催糧,連瀟湘仙子也離開了銅鼓關,返到王城去了,如果這兩個魔頭降落城頭,簡直無人能敵,盂絲倫猛地一咬銀牙,由小兵的手裡,搶過一張鐵胎弓來,搭上狼牙鑿子利箭,等金山雙醜距離城頭還有十幾丈左右,嗤嗤嗤,射出連珠箭來,金弓郡主心性靈巧,她的連珠箭並不射金山雙醜的身體,因為對方一身內功,運起氣來,肌肉硬如鋼鐵,即使射中也沒有用處,卻覷準了金山雙醜肩上的油布連射,因為一射穿了油布,金山雙醜的身體立即失卻平衡,他們由這十幾丈高空摔下來,任是武功高強,不死也要重傷!金弓郡主打彈子固然精妙無倫,射箭也是百步穿楊,百發百中,她首先嗤嗤嗤連發三箭,直射向大魔呼延陀,接著又是嗖嗖嗖的三箭,射向二魔呼延真,好個金山雙醜,別看人在半空,卻是耳聽八面,眼看四路,看見孟絲倫的羽箭,連珠飛來,呼延陀把身一扭,假翼展處,已經向左邊飄開兩丈,避過三箭,呼延真呢? 一見箭到,立即把腰一彎,兩腳齊飛,把金弓郡主射上來的箭,踢飛兩支,閃過一支,伊麗娜站在金弓郡主的背後,靈機一觸之下,高聲叫道:“大家射箭,個個一齊射箭!” 廓爾額兵萬弩齊張,如果幾千只箭同時向金山雙醜射出,金山雙醜就算是三頭六臂,也要射成刺蝟一般,可惜為時已晚! 因為金山雙醜十分乖巧,閃過了孟絲倫的箭之後,立即把油布翅膀一斂一合,兩個人的身子如同飛星殞石也似飛瀉而下,城頭上恰好豎著兩支旗杆,桿頂上有一只四方木鬥,是給哨兵隙望關下的,金山雙醜一個跟鬥,撲向旗杆,雙腳向桿身一勾,滑了下來,撲入廓爾額兵的人叢裡,橫衝直撞,亂砍亂殺! 如果換了平日,冷霜梅、蕭玉霜、史存明這幾個高手在場,甚至智禪上人不會喪命的話,也可以指揮兵將上前,圍攻雙醜,可是壞在姦相哈延在後方扣壓軍糧,三軍壯士斷了糧草供應,冷霜梅等幾個武林高手相繼離開,金山雙醜竄上關城,無人能製! 兩個人殺上來雖然影響不了什麼,可是也收到了士氣戰的效果了,清兵接著像潮水似的衝到關前,城上城下展開一片混戰! 廓爾額兵如果糧草充足,還可以跟清兵決一死戰,可是這幾天連馬肉也吃完了,後方仍然不見糧草運到,中國有一句古語:“無糧不聚兵”。 廓爾額兵雖然勇猛善戰,到了這個地步,也是士無鬥志,混戰不到半天,金山雙醜已經跳到銅鼓關下,斬關落鎖,推開城門,清兵蜂湧進來,廓爾額兵雖然拼死力敵,也是無補大局,金弓郡主知道銅鼓關不能固守了,只好下令放棄關城,三軍壯士向著瑪薩爾山方面撤退。 “撤退”這一著看似平常,其實也不容易,因為凡是撤退,一定是打敗仗!怎樣能夠使敗兵接受約束,不亂隊形,保存實力?作一個退兵的統帥,也不容易達成任務,(第二次大戰西歐戰場上的“鄧苟克撤退”英國的遠征軍雖然喪失了全部新式裝備,卻能夠把廿二萬五千官兵撤退回英倫三島,使納粹德軍在踏平法國之後,始終厄於海峽,不能進攻英國本土,這是歷史上最成功的一次撤退。) 金弓郡主在放棄銅鼓關的時候,想起孫子兵法幾句話來:餌兵勿食,退師勿逾,圍師必缺,窮寇莫追,立即把令旗招展,數萬廓爾額軍排成梯隊,勢若長蛇,節節後退,一邊退一邊用強弓硬弩射住陣角,福康安和海蘭察進了銅鼓關之後,本來還想銜尾追擊,一舉殲滅廓爾額軍主力,可是看見敵人全然不亂,撤退行列十分整齊,福貝子不敢窮追了,嘆口氣道: “那姓孟的丫頭果然有大將之才,可惜明珠暗投,偏偏要做叛逆,跟俺們滿清天朝作對,可惜之至!” 且不說金弓郡主放棄了銅鼓關之後,退兵瑪薩爾山,重新佈置防線,再說這時候的尼泊爾王城,雖然削平了姦相哈延的叛亂,可是皇宮裡鬧得一塌糊塗,尤其是黛絲麗公主,脫險回來之後,仍舊是瘋瘋癲癲的,哭笑無常,冷霜梅用心替她把脈,發覺這位青年公主瘋癲的原因,除了受薩菩婆催魂大法毒害之外,女妖巫還給她吃下了好幾種稀奇古怪的毒藥,所以受害很重,整個人的神經完全亂了,如果沒有適當的療治,頂多在一年之內,就要命喪黃泉!要救回她性命!只有崑崙山絕頂王母天他的龍腦草,方才可以奏效,當年孟絲淪被她師傅飛龍師太在盛怒之下,用鐵掌打壞頭腦,變了癡呆,全靠史存明冒險犯難到王母天池去,說服三老,把龍腦草取了一支回來,治癒了孟絲倫的瘋病。 現在黛絲麗公主所受的傷害,比起當年的孟絲倫,有過之無不及!即使把龍腦草取來,也要由一個精通內功的人,覓一靜地,用金針刺穴法,治療三個多月,方才能夠復原,換句話說,只有把黛絲麗公主送到崑崙山頂王母天池那裡去一條路!不過現在情勢這樣吃緊,怎可以抽出一個人來,把公主送到崑崙山上去呢?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已經傳來了銅鼓關失陷的噩耗! 阿澤登旺國王又驚又怒,因為銅鼓關是保障王城的第一重天險,清兵已經越過,為今之計,只有扼守飛仙嶺第二重險要,飛仙嶺就是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到王城時,半途遇險,被哈延派人暗算的地方,國王把警衛京城的三萬兵馬,完全撥交給阿布敏王子,叫他會合金弓郡主由前線退下來的大軍,一同扼守飛仙嶺,史存明跟著阿布敏王子開上前方,沿途上看見不少牧民,拖男帶女,扶老攜幼迎面而來,絡繹不絕,阿布敏王子吃了一驚!說道:“咦! 怎的來了這許多逃亡的牧人?清兵難道這樣神速,已經逼近王城了!” 史存明立即喚到牧人,向他們口裡打探前方戰況,那些牧人異口同聲的說道:“清兵已經佔了銅鼓關,金弓郡主的大軍還在瑪薩爾山固守,可是孟郡主下了一道堅壁清野的命令,吩咐一切牧人,統統要向內地遷移,不准留在前方,她說這樣可以避免給清兵利用,我們本來是在瑪薩爾山草地放牧的,也要一律奉令內遷呢!” 阿布敏王子方才放心,大軍到了飛仙嶺,史存明到這時候方才看清楚飛仙嶺的地形,前後總共兩重高山,夾著一道河流名叫做白象河,流水湍急,不利行舟,只有土人的羊皮筏子可以飛渡,小河上游卻有一道竹索橋,什麼叫做竹索橋呢? 原來這一道橋的構造,和鐵索橋互相仿佛,不過鐵索橋是用兩根巨大鐵鍊,橫貫兩岸,鐵索間搭著木板罷了,竹索橋卻是用長竹連接起來,代替鐵索,這也是廓爾額境內的特色,阿布敏王子到了飛仙嶺之後,便向史存明問計怎樣扼守? 史存明代他想了一個主意,把竹索橋拆掉,所有士兵完全結聚在南岸上,修造碉堡,據險而守,少年壯士還匠心獨運,想出碉堡的形式來,每一座碉堡兩三丈見方,只在頂層留下十多個箭眼,上面貯放兵器,下面貯藏糧食,每個碉堡分配士兵二十名,山上山下完全築滿碉堡,在建造的時候,史存明還親自出動監工,大家一齊動手,前後不到三天,已經築成了五百多座碉堡,到第三天黃昏日落,夜幕籠罩的時候,史存明忽然看見已經拆掉的竹索橋,忽然現出幾個人影來,飄飄晃晃,手攀竹索,直向對岸凌空飛渡過去! 這竹索橋本身架設在白象河的上游,河床最狹窄的地方,距離不到二十丈左右,廓爾額兵拆橋時候,只把索上橋板撤去,並沒有把橋索截斷,所以輕功高強的人,仍然可以攀索飛渡! 史存明聽說索橋上出現人影,馬上知道來了武林高手,立即傳下將令:“立即派一千弓弩手,火速趕到竹索橋邊,一見有人,亂箭射死,寧在毋縱!” 史存明的命令一下,一千名廓爾額兵,立即開動,個個拈弓搭箭,健步如飛的跑到竹索橋,果然不出所料,弦月微光之下,果然看見三個人影手攀索橋,直向對岸走去,其疾如飛! 史存明看得清楚,這三個不是別人,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和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他們想來是由王城裡逃出來,沒地藏身,索性把心一橫,投靠清兵,少年壯士高聲叫道:“放箭!”一千弓弩手同時扳弓發矢,箭似飛蝗,猛向白象河面線索飛渡的三個人背影射到。 薩菩婆和薛阿騰竺法南三人,已經攀過了竹索橋三分之二,可說超出弓箭射程之外,廓爾額兵的箭,雖然密如飛蝗驟雨,卻是十之八九,還未射中敵人,便自飛墮河內,即使有少數射到女妖巫的身邊,也是軟弱無力,被薩菩婆只一舉手投足之間,便自打落河裡! 薩菩婆和兩個梵僧迅速地攀盡索橋,飛身縱上對岸,女妖巫呵呵大笑道:“姓史的,今天暫時讓你顯顯威風,國師爺投靠天朝,不出一個月內,必定帶領天朝大軍到來,把你們這班漢蠻子生擒活捉,碎屍萬段!” 她說完了這幾句話,又是哈哈一聲狂笑,聲淒而厲,搖曳夜空,由近而遠,眨眼之間,三個人已經消失在夜影裡,沒影無蹤。 史存明知道薩菩婆這一次偷渡白象河北去,必定投奔清軍,心頭上當堂蒙上一陣陰霾暗影,因為這樣一來,福貝子手下除了金山雙醜之外,又多添一個勁敵了! 反過來看自己這一面,人才寥落,師傅智禪上人和師叔范公達先後亡故,只剩下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位女俠,支持大局,她們兩個都是世外高人,閒雲野鶴之身,很難長久效力! 史存明想到這裡,禁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帶領廓爾額兵返回大營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的徵西大軍,攻佔了銅鼓關之後,打算繼續進攻瑪薩爾山,一鼓作氣,搗破廓爾額的第二重天險! 福貝子和海蘭察兩人,正在調兵遣將的時候,忽然聽見旗牌官進來報告:“稟告貝子爺爺,大營門外來了一個醜樣老婦和兩個天竺僧人,他們說是廓爾額的國師,要來謁見大帥!” 福康安哦了一聲,向海蘭察問道:“將軍,廓爾額的國師到來,我們見不見她呢?” 海蘭察一聽之下,大喜說道:“那一定是薩菩婆了!她是做我們內應哈丞相的心腹,快快叫她來見。” 福貝子猛然醒悟,哈延上次遣使到來通款,他的密函也提過國師薩菩婆是自己心腹,現在突然到來,必定有重要的情報! 福康安立即下令升中軍帳,須臾工夫,薩菩婆和兩個梵僧,在旗牌官帶引之下,直到中軍帳前,福貝子看見薩菩婆滿頭白髮,鳩盤婆也似的一張醜臉,心中暗暗納罕,想道: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呼延陀呼延真兩兄弟已經是夠醜陋的了,卻是武功特強,勇冠三軍,這老婆子比起呼延兄弟還要醜,武功一定有過人之處! 他吩咐親兵請薩菩婆落坐,寒暄幾句,然後開口問道:“國師由王城到來,可有什麼好消息見告?” 薩菩婆道:“老身這次到來,告訴貝子爺兩件事,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 她先把丞相哈延積壓軍糧,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返回王城催促糧草,自己竭力蒙蔽皇帝,夜戰皇宮,結果被史存明劫走國王,破了自己離魂大法,廓爾額國王神智清醒,再入皇宮,自己陰謀敗露出走,哈延丞相被殺的經過,說了一遍,福貝子大驚道:“哈丞相被國王殺了?大事未成,功虧一簣,真是可惜!” 女妖巫雙手合十道:“哈丞相雖然殺身成仁,可是也弄到孟絲倫放棄銅鼓關,使貝子爺順利攻下廓爾額第一重天險,總算沒有平白犧牲,老身還有一個好消息向貝子爺奉告!” 她說著探手入懷,取出一卷畫軸來,向福康安遞上,福貝子吩咐親兵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幅廓爾額的詳細地圖,一向珍藏在尼泊爾皇宮大內,薩菩婆事敗逃走的時候,除了擄掠一批金銀珠寶之外,連這幅地圖也帶走,在清兵方面看來,這一幅地圖比起十萬斤黃金還要寶貴,因為尼泊爾是西藏邊睡的小國,交通閉塞,除了明朝初年,一度遣使入貢之外,向來不通中國,尼泊爾的山川形勢,風土人情,滿清知得很少,這一次福康安統領徵西大軍向尼泊爾進攻,不外是靠幾個西藏土人擔任嚮導罷了,這些嚮導雖說是到過尼泊爾,也不過知道一個簡略的輪廓,詳細情形,還是懵懵如也。 薩菩婆一旦拿了這張皇官秘藏的地圖,送給清朝,在福貝子眼裡,這幅地圖勝似十萬雄師呢! 他立即吩咐親兵拿出地圖架,把薩菩婆獻上的地圖高高掛起來,海蘭察研究瑪薩爾山一帶的地勢,突然問道:“瑪薩爾山背後,有一個黑神湖,為什麼叫黑神湖呢?可有典故沒有?” 薩菩婆道:“稟告將軍,這一個黑神湖在五十多年以前,是一個風景幽美的湖盪,藻蔣縱橫,清可見底,有一年瑪薩爾山發生了猛烈的地震,顛山覆獄,山川移形,本來澄清的湖水,變了濃黑,污穢不堪,土人迷信,以為天神發怒,所以叫它做黑神湖哩!” 海蘭察驚奇道:“湖水也會變黑的嗎?真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女妖巫道:“湖水黑表面上似乎是神跡,其實說穿了也很平常,瑪薩爾山周圍百里之內,蘊藏了大量的石油,不時有油泉湧出來,土人拿來點火,名叫做黑泉子,經過地震之後,地層陷落,石油傾注入湖盪裡,整個湖泊灌滿石油,不是漆黑如墨嗎?那有什麼稀奇之處呢?” 海蘭察聽了之後,喃喃自語說道:“唔,整個湖都是石油,可以點火!” 他說了這兩句話,向福貝子說道:“貝子爺,我們不用攻打瑪薩爾山了,我有一個計策,不費一兵,不折一矢,可以叫金弓郡主馬上全軍撤退!” 福康安大喜道:“當真的嗎?願聞妙計!” 海蘭察用手指了一指地圖,說道:“油湖就在瑪薩爾山背後,我們只要用幾尊紅衣大砲,朝著這個山峰,隔山發砲過去,只要有一下打中油湖,砲火飛落湖內,立即引起大火燃燒,俗語說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況是整個湖的石油呢?大火一起,廓爾額兵還能夠固守山嶺嗎、金弓郡主他們還不馬上逃命!” 福康安大喜道:“有理有理!咱們隔山發砲便了!” 他立即下令挑選三萬勁卒,準備衝鋒,另外把十尊紅衣大砲,推到依照地圖指示的油湖對面的山峰去,遙向著黑神湖發砲不提。 再說金弓郡主棄守了銅鼓關之後,屯兵瑪薩爾山一線,憑險固守,力拒清兵,打算後方糧草運到,方才再向清兵展開反攻:一鼓作氣再奪銅鼓關,她在退兵的第三天,王城方面才有一批糧草運來,數量雖然不多,軍心已經大振,這天早晨,金弓郡主在中軍帳裡和岳金楓,伊麗娜等人策劃怎樣突出奇兵,截斷清兵糧道,忽然聽見帳外轟隆轟隆連響,這如連珠霹靂! 孟絲倫吃了一驚,說道:“清兵怎的放起紅衣大砲來?難道他們發動進攻?怎的不見哨探來報?” 岳金楓道:“姑娘何必擔心,瑪薩爾山地方遼闊,我們的兵力又分散開,並不聚在一處,清兵就有一百尊紅衣大砲,也不中用!” 金弓郡主霍然起立道:“話不是這樣說,福康安不是呆子,哪有胡亂發砲,虛耗彈藥之理,一定另有陰謀,咱們馬上去看!” 她說著走出中軍帳,吩咐左右牽過坐馬,岳金楓和伊麗娜趕忙跳上坐騎,緊緊的跟隨著,三個人並馬跑上山頂,果然不出所料,遠遠看見對面山峰紅旗招展,清兵由山上發砲、黑煙湧處,一道道橙紅色的火焰劃過蔚藍明淨的天空,飛過自己駐足的山頭,落向瑪薩爾山後,伊麗娜大笑道:“清兵真是呆鳥,對著天空發砲,那有什麼用處!” 話未說完,對面轟轟轟的三響,三道火光朝著孟絲倫的立足處射來,岳金楓叫了一聲: “不好!敵兵向我們發砲,快點伏下!” 三個人一齊滾鞍下山,伏倒在山石後,只覺眼前一亮,火光由他們頭頂丈許的天空飛過,落向山背,孟絲倫等三人還不曾抬起頭,已經聽見附近山頭的廓爾額兵高聲大叫:“不好!火!火!黑神湖起火哩!” 金弓郡主嚇了一跳,立即站起身來,向著山後一望,黑神湖南岸的一角,冒出墨黑色的濃煙,被風一吹,卷成一道煙柱,直衝霄漢,孟絲倫看了看黑神湖,又望望清兵發砲的位置,恍然大悟過來,叫道:“糟了!清兵隔山放砲,原來要轟擊油湖,要想引起大火,咱們一定出了奸細,福貝子方才想出這一條毒計!” 她不知道薩菩婆在王城叛變失敗之後,已經投奔清軍,更不知道女妖巫把尼泊爾皇宮珍藏的全國山川地理詳圖一併帶出來,送到福康安的手裡,使清軍的砲兵能夠按圖索驥,擇位發砲! 要知道當時清軍的紅衣大砲,射程已經可以達到三裡以外,只要取準角度,不難轟中油湖,所以清兵在發了卅多砲之後,果然有一顆開花砲彈,跌落黑神湖裡,湖裡貯的全是可燃的原質石油,一經著火,哪還了得?湖中的原油立即燃燒起來,發出陣陣惡臭難聞的石油濃煙,再被風力一送,迫成煙柱,衝上霄漢。 金弓郡主看見滿湖石油燃燒起來,知道瑪薩爾山不能夠固守下去了!整個黑神湖都是火光,哪裡能夠挽救?火光蔓延開來,不消半個時辰,整個瑪薩爾山的草木統統焚著,全山就要變成火海。 孟絲倫道:“不好了!岳兄,我們趕快下令弟兄撤退!” 岳金楓也看出處境危險,立即和伊麗娜跳上坐騎,飛也似的向山下跑,傳令撤退,這時候清兵那一方面,金鼓大振,三萬勁卒一齊出動,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山上衝鋒,廓爾額兵已經全無鬥志,好在平日訓練有素,還不至狼奔狽突,秩序天亂! 在金弓郡主的約束指揮之下,收拾了一切營帳器械,火速撤退,瑪薩爾山第二重天險,又落在清兵的手裡。 不過福貝子雖然佔了瑪薩爾山,也得不到什麼便宜,三萬勁卒衝上山頂,廓爾額已經完全退走,不剩一兵一卒,清兵還要衝向山背,搜索敵人遺留下的營地,擄掠輜重,哪知道一陣濃煙順風吹來,臭不可聞,前隊幾百名清兵,嗅著了石油煙,紛紛暈倒,清兵不禁大驚! 接著渾煙過處,火光熊熊燒近,清兵越發嚇得亡魂俱冒,爭先恐後的奔逃,自相踐踏之下,又死傷了二千多人,不到黃昏晚上,整座瑪薩爾山完全吞沒在一片火海裡,大火燒了三日三夜,方才停息,石油濃煙一直被風勢送出幾百里以外,所過之處,牧民四散奔逃,真是廓爾額境內的一場浩劫! 史存明在飛仙嶺和白象河一帶建立碉堡,佈置防線,剛才告一段落,便看見金弓郡主大軍由前線退回來,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派人重新搭起竹索橋,把孟絲倫數萬兵士渡過白象河,回到河南的碉堡裡,大家見面之下,孟絲倫說了銅鼓關和瑪薩爾山撤守的經過! 史存明也說了王城平亂的情形,互相啼噓感嘆,史存明由孟絲倫的口裡,知道了智禪上人的遺言,嘆了一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廓爾額一個小國,兵微將寡,實在難以長久抵抗滿清大軍?不過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硬著頭皮下去,支持得一天就是一天罷了!最可憐的還是黛絲麗公主,她著了妖巫薩菩婆的精神功和毒藥戕害,到現在還不曾復原呢!” 孟絲倫吃了一驚,問道:“怎麼,黛絲麗公主瘋了嗎?” 史存明便把公主受妖巫陷害,受盡了精神折磨和威脅,當堂瘋了的經過說了一遍。 孟絲倫霍然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們怎的當時不捉住女妖巫薩菩婆,叫她解救?” 史存明憤然說道:“還用得說嗎?那老妖婦十分狡猾,一見大勢已去,立即帶了兩個梵僧逃跑,她在渡過白象河的時候,我們放箭射她不中,這妖婦還口口聲聲的說要投奔滿清,帶清兵攻打王城呢!” 金弓郡主恍然說道:“是了!怪道清兵這一次對瑪薩爾山進攻,居然知道黑神湖的位置,隔著山頭發砲,把著火的砲彈轟在油湖裡面,引起大火,這不用說,一定是薩菩婆那妖婦指示清兵的了!這妖婦為了完成篡位奪國的陰謀,不惜引狼入室,真正可恨!” 孟絲倫說了這幾句話,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賢妹,照這樣情形來看,薩菩婆實在是我們的心腹大患,這妖孽在尼泊爾混了許多年,對於國內一切地理形勢,山河險阻,可說滾瓜爛熟,你向來足智多謀,可能夠想一個法子,把這妖婦除掉了嗎?” 孟絲倫沉吟半晌,方才說道:“法子不是沒有,但是要犧牲一個人的性命!” 史存明不禁心頭一凜,問道:“哦!你打算用什麼計策?請冷女俠或者蕭女俠出頭,到清兵大營去刺殺她,是與不是?” 孟絲倫搖搖頭,說道:“談何容易?在幾十萬大軍裡面,要行刺一個人,比起上天還難,我的方法是……” 她說到這一句,立即摒退左右,倒了一杯清茶,用手指蘸茶水,在小幾上寫了“反間” 兩字,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賢妹,你打算用反間計?” 孟絲倫點了點頭,可是她的梨花粉頰,立即罩上一陣濃霜,正容說道:“明兄,我進行這條反間計,要犧牲一個人,不知道你捨得不捨得她,到清兵營送命?” 史存明以為金弓郡主說的是伊麗娜,連忙說道:“要犧牲伊麗娜妹子嗎?那怎可以?咱們對不住岳大哥啊!” 金弓郡主冷然一笑,悄聲說道:“你估錯了,我要犧牲這一個人,你贊成嗎?”她說著又伸出春筍也似的玉指來,二次蘸著茶水,在小幾上劃了“賀蘭”兩字,史存明吃了一驚,說道:“哎呀!是賀蘭明珠妹妹!” 孟絲倫莊容道:“我已經想過了!薩菩婆投到福康安手下,一定得到福貝子大帥的信任,福貝子原日的輔弼金山雙醜兄弟,向來量窄,一定非常不快!咱們就利用敵人這一個弱點,向金山雙醜和薩菩婆之間行使反問計,不過這計策要交給一個人混到清軍營裡實行,你想一想,除了賀蘭明珠之外,還有哪一個合適的人物?” 史存明一想也是,賀蘭明珠是兆惠大將軍的愛妾,這次萬里迢迢跟隨滿清徵西大軍到來,落在自己手裡,直到現在,福貝子和清軍方面的人,大概還不知道賀蘭明珠和自己之間有這樣的一段戀情,兆惠大概還不住催促福康安攻破尼泊爾之後,不管怎樣也要得回自己愛妾,如果派賀蘭明珠回到清軍營裡,向敵人施用反間計,必定可以事半而功倍! 不過事後必然送了她的性命!史存明想起賀蘭明珠當日幾次救命之情,與及這幾年來對自己刻骨之戀,尤其是在西藏抗清失敗之後,她明明可以回到清軍那裡,可是賀蘭明珠在自己撤離拉薩的時候,一意要苦苦的跟隨,歷盡千辛萬苦,由西藏流亡到尼泊爾,絕無怨言,不外是為了一個“情”字! 這樣一個情深似海的女人,一旦要她回到清軍營裡,做斷臂王佐的角色,實在是太過殘忍了! 俗語說得好:“人非草木,孰能忘情”。 史存明遲疑了半晌,兀自不能夠決定回答。 金弓郡主笑道:“怎樣?你可是捨不得這位心上人吧!” 史存明神色慘然,搖搖頭道:“賢妹太言重了!大丈夫寧可頭斷,義不可屈,賀蘭明珠救過我們幾次,你那一次中了薩菩婆的毒針,如果不是她拿出價值連城的至寶夜明珠來,給我合藥,你哪裡還有性命呢?” 孟絲倫粉面一凜,正色說道:“你的話雖然對,那不過是小恩小惠,凡事要從大處著眼,我來問你一句,假如這一次咱們抗清失敗,廓爾額向清室投降屈服了!賀蘭明珠是不是仍舊要返到清軍營去,送回兆惠那邊,再過籠中鳥的日子?她會不會憔悴而死?痛苦的度過下半世?” 史存明一想也是,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 一個人要成功大事,再也不能顧全小節了,他向孟絲倫慨然說道:“很好!咱們拼著犧牲賀蘭明珠的性命,依計行事,只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計策?賀蘭明珠肯不肯答應?” 金弓郡主笑道:“你要她依計行事,她一定肯答應,如果賀蘭明珠答允了我們,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叫薩菩婆死無葬身之地!” 史存明道:“好!就這樣吧!” ------------- |
第88章 戰懸崖 史存明力克精神功
她立即走出中軍帳,把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喚到面前,低聲吩咐幾句,範家兄弟連連點頭,直往王城去。 過了一天,廓爾頹兵的大營裡,來了一頂青衣小轎,還有一個侍女,這小轎坐的就是賀蘭明珠,那侍女呢?不用說也是蝶兒了! 賀蘭明珠在王城裡,聽說史存明有急事相召,立即帶了侍女蝶兒坐了青衣小轎,由范金駒兄弟翼護,趕到前線,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親自出迎,把賀蘭明珠主婢迎到中軍帳裡,摒退左右,史存明道:“福晉,我們決定明天把你帶過白象河,送回清軍那一面去!” 金弓郡主的心目裡,以為賀蘭明珠聽了這兩句話,少不免會大吃一驚!哪知道出乎意料,賀蘭明珠淡然笑道:“存明兄,孟郡主,你們要把我送回清軍營盤嗎?那樣很好!可是你送我過河時,先要給我一小瓶毒藥!” 史存明愕了一愕,孟絲倫拍掌大笑道:“福晉,你說得對,我交給你一瓶毒藥,不過你要的毒藥是有形的,要想仰藥自殺,完結了自己的一生,我給你的毒藥是無形的,要害死清兵營裡一個人,這人如果死了,我們然後可以挽回危局,反敗為勝!” 她說著向賀蘭明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史存明暗中留意這位側福晉面上的表情,只見賀蘭明珠聽了之後,玉容慘淡,黯然點了點頭,說道:“好,盂郡主你放心,一個人但求心之所安,死何足惜,我依你的計策行事,立即送我過河去吧!” 史存明估不到賀蘭明珠這樣一個無拳無勇,嬌媚柔弱的女子,居然說出這樣堅毅果決的活來,不禁大為感動,說道:“福晉!你這一次如果成功,真是流芳青史,跟先朝的費宮人一樣,垂名不朽!” 史存明強忍心酸,說出這兩句話,賀蘭明珠淒然一笑道:“存明兄,到了今天,你還叫我做福晉嗎?” 史存明面孔泛紅,神色尷尬,他看了孟絲倫一眼,忽然鼓起勇氣來,說道:“我說錯了,明珠妹子,我送你過河去!” 如果換了平日,金弓郡主聽了這兩句話,必定大起反感,可是今天的孟絲倫不知怎的,竟然寬宏大量起來,點頭笑道:“很好!明兄!你送她過白象河吧!” 她立即點了一名伍長,四個廓爾額兵,跟隨著史存明一同過河不表。 八月的西塞邊陲,青天如碧,白雲如絮,廓爾額兵重新架設起竹索橋的橋板,讓賀蘭明珠一行人過了白象河,史存明把賀蘭明珠蝶兒主婢送到河邊,淒然說道:“明珠妹子,咱們後會有期了,請你珍重!” 賀蘭明珠坐在廓爾額兵抬的山兜裡,伸出一只柔玉手掌來,握住了史存明的手,淡淡的一笑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明兄,我走了!由今天起,你不要懸念我這薄命人,祝你和孟郡主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史存明聽了賀蘭明珠這幾句話,真個肝碎膽裂,欲哭無淚,良久復良久,方才抬起頭來,忽然叫道:“明珠,你不要到清營去了,還是返回王城去吧!” 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廓爾額兵吃了一驚,賀蘭明珠突然鬆開了握著史存明的手,搖了搖頭,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已經答應了孟郡主,豈可半途而廢,蝶兒,走吧!” 她說罷立即催促抬山兜的廓爾額兵上路,這幾個廓爾額兵叱喝一聲,抬起山兜,健步如飛的去了,史存明無限傷感,他啼噓嘆息了一陣,方才抱著沉重的心情,沒精打採的返回白象河南岸。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在瑪薩爾山大火熄滅了之後,然後揮兵過嶺,由瑪薩爾山以西,全是荒涼沒有人煙的荒漠和山嶺,清兵節節推進,一直來到自象河邊,聽說河南面發現廓爾額的兵士。 福貝子立即下令全軍在白象河北面安下營盤,方才派出哨兵到河邊刺探敵人的一切,過了一天,福康客和海蘭察商量渡河進兵的路線,中軍帳外突然跑進一個旗牌宮來,稟道: “報告貝子爺爺,側福晉和她的侍女返到大營,還有五個廓爾額兵同來,請主帥定奪!” 福康安大吃一驚,問道:“怎麼?賀蘭明珠側福晉回來了嗎?你們有沒有看錯?” 賀蘭明珠在天山白熊谷外落入史存明的手裡,挾做人質,將近兩年,一旦回來,福康安幾乎疑心是做夢,旗牌宮道:“怎的不是?側福晉我們是認得的,光天化日之下,更沒有看錯人的道理啊!” 福貝子點點頭,說道:“好!如果是側福晉回來,正是僥天之幸,待本帥親自迎接她去!” 他說著帶領金山雙醜和一隊衛兵走出中軍帳,一直來到大營門外,果然不出所料! 賀蘭明珠主婢已經到了轅門口,一別兩年,雖然玉容清減,卻是丰采如故,福康安趕忙迎上幾步,躬身說道:“本帥當年防護不周,至今夫人落在叛逆手裡,顛沛流離,偶一念及,內疚無已,天幸夫人回來,那真個是兆惠大將軍的洪福哩!” 賀蘭明珠答禮道:“哪裡話來,我這一次能夠脫險,全仗這幾名廓爾額兵士。他們願意投降我朝,還希望大將軍錄用!” 福康安點了點頭,說道:“很好,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夫人到中軍帳裡再說吧!” 福貝子唯恭唯謹的,把賀蘭明珠讓進中軍帳,又吩咐親兵通知廚房,整治酒席,給側福晉壓驚,方才向賀蘭明珠道:“夫人,這兩年來你落在叛逆手裡有沒有受到虐待?怎麼能夠脫險回來呢?” 賀蘭明珠在來的時候,已經得到金弓郡主的指示,胸有成竹,說道:“賤妾托將軍洪福,雖然落在史存明那一班叛逆的手裡,他們對我也還優禮款待,這半年以來,一直住在尼泊爾皇宮裡,半個月前,廓爾額突然發生了一次宮廷叛變,至於怎樣變亂,賤妾因為在禁宮裡,不大清楚,可是我的侍女蝶兒卻是機警逾人,她趁著混亂的時候,拿出私自收藏的金銀,買通了宮廷的守衛,把我們放出王城,另外用銀子雇了這幾名士卒,用一架滕山兜沿路摃抬著我,翻過千山萬嶺,偷渡過白象河,回到貝子爺的大營,這幾個兵士我已經親口答應他們,帶回中原同享富貴,請將軍予以款待,因為他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福康安笑說道:“夫人放心,本帥對他們當然論功行賞,妥為安置。” 正說間,左右送上酒席,福貝子請賀蘭明珠入席飲酒,另外派人拿酒肉犒賞那幾個尼泊爾兵,飲了半個多時辰,賀蘭明珠不勝酒力,起立告辭,由蝶兒挽扶著,返回後帳安歇去了! 可是福康安當賀蘭明珠離開中軍帳之後,立即下了兩道命令,第一個命令是把護送賀蘭明珠回到清營的五名廓爾額兵,統統斬首,不留活口,第二個命令是準備毳車一架,在明天晨早之前,立即把賀蘭明珠帶出大營,送回西藏,首先安置她在拉薩,然後將一切情形,派八百里快馬傳遞京師,告訴兆惠,請求指示,福康安這一下殺手銅,完全是提防賀蘭明珠回來使反問計,可說極盡狠辣的能事了。 到了晚上,賀蘭明珠突然差遣侍女蝶兒到中軍帳內,對福康安說道:“貝子爺!夫人有請,她說有重要事向將軍報告!” 福貝子愕了一愕,說道:“哦!夫人要我到內帳去嗎?在這裡說還不是一樣!” 蝶兒不慌不忙的答道:“貝子爺爺聽稟,夫人說她在尼泊爾皇宮裡,聽到一件十分重要的秘密,這秘密只可以向貝子爺一個人說哩!” 福康安對這次賀蘭明珠能夠安然由史存明手裡回到自己大營,本來半疑半信,他猜想賀蘭明珠是個弱女子,未必能夠自己脫離羅網,說不定是金弓郡主故弄玄虛,特地放她回來施行詭計,所以福貝子要立即把賀蘭明珠送回西藏,現在聽見蝶兒這樣一說,他只好點了點頭,對蝶兒道:“很好,你回去告訴主母吧!本帥換過袍服,半晌便到!” 蝶兒去了之後,福貝子向親兵說道:“請兩位呼延將軍來!”親兵應聲去了,須臾之間,金山雙醜已經到了中軍帳,躬身問道:“大帥傳喚卑職,有何要幹?” 福貝子道:“側福晉要我一個人進她的內帳,說有秘密奉告,本帥為昭慎重,你兩位埋伏在帳外,相機保護!”呼延陀兄弟唯唯應諾,福貝子果然換了便服,吩咐金山雙醜暗裡跟隨,方才走到後營,挺身直入賀蘭明珠寢帳,問道:“夫人請本帥來,可是有重要秘密嗎? 儘管直說便了!” 賀蘭明珠坐在錦墩之上,手拿一把象牙梳子,梳著秀髮,不等福貝子把話說完,猝然問道:“貝子爺,尼泊爾的國師薩菩婆不是好人,你知道嗎?” 福貝子心裡一驚,可是他表面上仍然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淡淡說道:“哦!她不是好人嗎?這不打緊,只要她明白順逆,降伏我朝,將功贖罪便行啦!” 賀蘭明珠急忙說道:“大將軍,你不能夠太過信她,這女妖巫正是金弓郡主派來的奸細!” 福康安乾笑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夫人,你有聽錯了沒有?薩菩婆是哈延丞相的心腹,怎會是孟絲倫派來的奸細,前幾天我軍攻破瑪薩爾山天險,還是她的計策哩!” 賀蘭明珠惶急說道:“這正是金弓郡主的妙計,如果不是這樣,她哪裡能夠得到貝子爺的信任?賤妾問貝子爺一句,薩菩婆是不是在宮廷叛變失敗,逃出王城,投靠貝子爺的?” 福康安道:“不錯!” 賀蘭明珠又問道:“她逃出京城之後,是不是帶了一張廓爾額的詳細地圖,獻給大帥?”福康安詫異道:“夫人,這個你怎樣會知道?” 賀蘭明珠笑道:“那就是了!老實說一句話!薩菩婆不錯是哈延的心腹,她串通了哈延丞相瞞騙國王,扣壓大軍糧草,讓貝子爺順利攻佔了銅鼓關,後來史存明這班漢人,幫助阿布敏王子入京平亂,一場惡戰,哈延丞相被殺,這妖巫也給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合力擒住,本來依照史存明的意思,要把她當堂斬首,薩菩婆卻苦苦哀求,願意到清軍裡詐降,充任內應,將功贖罪,金弓郡主便逼她立了毒誓,吩咐她投向清軍大營,依計行事,瑪薩爾山那一場仗,不過是孟絲倫有意退兵,堅定貝子爺對這妖巫的信賴罷了,還有那一幅地圖是錯的,把白象河以南幾個險隘,完全改易位置,如果貝子爺依照地圖上繪畫的路線向廓爾額進兵,必定全軍覆沒,一敗塗地!” 福康安本來是個相當精明的人,賀蘭明珠這一番指鹿為馬的謊話,本來輕易騙不了他,可是福貝子這人也有一種短處,就是耳朵根軟,他雖然懷疑賀蘭明珠這次回來,是出自孟絲倫的授計,卻估不到這位側福晉和史存明兩人之間,有一段刻骨戀情呢! 福康安聽了賀蘭明珠這番話,覺得相當的近情理,薩菩婆本身是尼泊爾人,怎會肯這樣死心塌地的為虎作倀! 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兩人的本領,自己也曾經見過,薩菩婆被她倆擒住,也是不足為奇,他正在負手踱步,半疑半信,寢帳突然掀起一角,兩條人影似狂風也似的,直向帳內竄進! 福貝子以為來了刺客,不禁大吃一驚!疾忙按刀柄,迴轉身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福康安佛然不悅,說道:“二位進來做什麼,側福晉夫人的寢帳,也可以亂闖的嗎?”呼延兄弟躬身說道:“大帥,側福晉說得對,這薩菩婆正是孟絲倫派來的奸細,跟上次那個女扮男裝的洪珊,想來一般無異!” 原來薩菩婆進了清軍大營之後,仍舊端著國師爺的架子,除了對福康安、海蘭察兩位將軍假以詞色之外,對清軍營裡其他將官一律不理不睬,對士兵也是呼來叱去,這也難怪,因為她許多年來便給廓爾額人稱做“神巫”,奉若神明,習與性成,便養成一種自高自大的脾氣,薩菩婆不但對清軍營的將官絕不瞅睬,連金山雙醜也不例外,金山雙醜也是一向自負的人物,看見薩菩婆這樣夜郎自大,當然一百二十個不心服,一有機會,便向福康安面前進讒中傷了! 福康安聽見金山雙醜這樣一說,立即想起當日洪珊在銅鼓關前行刺自己那一幕來,不由自主脫口問道:“二位將軍,怎樣知道薩菩婆是對方派來的奸細?” 呼延真道:“大帥,卑職負責警戒大營,這幾天晚上看見夜行人影在大營出沒,看清楚這自由進出的夜行人就是薩菩婆,試想想,她如果不是奸細,晚上出外邊做什麼?還有她居住的帳篷裡面,掛滿各式各樣的符錄和稀奇古怪的文字,未將已經起疑,這可能是她跟叛逆聯絡的暗號哩!” 其實呼延真這幾句不過是捕風捉影之談,薩菩婆不錯是每晚到大營外面去,她為的是練習本身獨特的瑜伽術,避免驚世駭俗,她本來是修煉精神功的人,帳幕裡掛滿符錄文字,也是意料中事,福康安起先還是半疑半信,他聽了金山雙醜這樣一說,便完全相信了! 福貝子向賀蘭明珠道:“多謝夫人見告,二位呼延將軍,咱們還是返回中軍帳再說吧!”三個人告辭著離開賀蘭明珠的寢帳,賀蘭明珠看見福貝子已經中計,心裡暗暗歡喜,可是一想起兩三天后,就是自己畢命之時,禁不住淚承於睫,很悲痛的一聲長嘆,吩咐蝶兒熄燈就寢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剛才升帳,薩菩婆已經進來,向福貝子請了早安,開口問道: “貝子爺,我們過了瑪薩爾山,廓爾額只剩下白象河一道天險,一過了白象河,王城在望,叛逆無險可守,廓爾額指日可待了!” 福康安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問道:“哦!咱們應該由哪一條路線渡河呢?”薩菩婆醜臉一繃,冷然道:“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從白象河上游渡過去啦,那裡有一道竹索橋,由那邊飛渡過去,繞過南岸的獅子山,結集在白象河南邊的廓爾額兵,就要一網成擒,變成甕中之蛤!” 福康安哂然說道:“當真的嗎?萬一敵人在竹索橋對岸設了伏兵,咱們又怎麼樣呢?” 薩菩婆不知道福貝子這幾句話,言中有刺,不慌不忙的說道:“敵人就是有埋伏也不要緊,白象河上游河床很窄,兩岸相距不過是二十多丈,我們只要用十尊紅衣大砲扼守著北岸,一發現對方有埋伏,立即發砲轟擊,南岸一帶全是峭壁懸崖,沒有地方躲避砲火,敵人伏兵如果集結在高崖上,真正成了我們砲火的靶子,貝子爺想一想,他還敢埋伏嗎?”女妖巫說到這裡,得意異常,禁不住哈哈大笑。 福貝子冷冷的說道:“國師爺的計策不錯,今天晚上,我就派一千軍士交你帶領,渡過白象河吧!” 薩菩婆吃了一驚,說道:“貝子爺,一千軍士太少,就算是渡過河去,也是無濟幹事的哩!”福康安道:“胡說!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這是奇襲之兵,一千人儘夠了,人多了反而累事,我還吩咐二位呼延將軍跟你渡河,兩位呼延將軍力敵萬夫,正是你最好的臂助,你們一渡過白象河,我馬上發兵跟著接應!” 薩菩婆還不知道福貝子中了賀蘭明珠的反間計,對自己所說的一切盡是狐疑,只從壞的方面推想,她只好點點頭道:“很好!今天晚上,我帶兵渡河吧!”快快地辭出中軍帳,福貝子卻向金山雙醜弟兄使個眼色,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立即會意,一個跟在薩菩婆的背後,一個轉入後帳,靜聽福貝子的指示不提。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星稀雲暗,薩菩婆果然帶領一千清兵,靜悄悄的離開大營,向白象河上游挺進,金山雙醜也雜在清兵隊伍裡面,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到了三更左右,已經來到白象河,不通舟揖,平日只靠竹索橋交通往來,這時候索上的橋板已經拆掉,只剩下兩根巨大的竹索,空蕩蕩的躺在河面,迎風搖曳,就像兩條翻波巨龍! 薩菩婆一直來到河岸邊,向眾士兵大喝道:“立即過去!” 清兵異口同聲的說道:“沒有橋板,咱們怎樣過去!” 薩菩婆叱喝道:“沒用飯桶,拆了橋板,就不能夠過河嗎?老娘過給你看!” 她說著一振黑衣,飛上了竹索橋,腳尖一點竹索,身子到掛下來,雙手攀住竹索,左右兩手互相交換,沿著竹索直攀過去,其疾如飛,須臾之間,已經到了對岸,在對岸一縱身,又跳回竹索上,直攀回清軍這一面來,喝道:“這樣過河不就行了嗎?快快過去!” 薩菩婆這樣的身先士卒,攀索飛渡,清兵果然不敢怠慢,一個個的跟著薩菩婆過去! 金山雙醜並不攀索,只用輕功沿著竹索過去,首先到了對岸,擔任警戒,剎那之間,只見竹索橋上,人影憧憧,清兵附在橋索上,猶如螞蟻相仿,足足過了一個更次,這千餘名清兵,已經有八百多人上了對岸,還有二百多人附在竹索上,繼續攀著渡河,哪知道就在這一剎那間,發生了驚人的巨變! 原來正當最後一批清兵,攀索渡河的時候,竹索橋接近對岸的一面,突然嗤嗤連響,噴出無數火星來,火星噴了一陣,轟隆一聲大響,附著竹索橋的崖石,嘩啦啦的塌了下來,泥土飛揚,碎石四濺】 原來廓爾額兵在附著橋索的崖石下,埋藏了數百斤火藥,再用藥引拖到遠處,等這一千名清兵差不多完全渡過白象河,渡到最末一批的時候,然後把引線點著,火光閃處,轟隆兩聲,火藥炸力把崖石震塌,整道竹索橋附著一百數十名清兵,飛落大江裡,跌入白象河底,被那急流一衝,先後撞在河底犬牙交錯的礁石上,粉身碎骨,再給激浪一湧,統統不知去向! 薩菩婆估不到對方居然會有這一著殺手銅,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高聲叫喊道:“已經渡河的兄弟,不用心慌;趕快集合一起,準備應戰!” 她還以為竹索橋雖然炸斷了,福康安的援兵還跟在後頭,廓爾額兵即使在埋伏,自己也不和怕,只要清兵紅衣大砲一到,便可以把敵人伏兵完全粉碎,哪知道她剛才這樣的一喊叫,背後一個冷冷口音說道:“老妖婦,不用假惺惺啦!你騙了我們一千兵士過河,還不夠向孟絲倫邀功嗎?” 薩菩婆吃了一驚,急忙扭頭後望,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山雙醜兄弟,女妖巫勃然大怒,喝道:“你兩個狗東西,放什麼屁?” 呼延陀猙笑一聲,突然舉手一掌,向薩菩婆劈來,這是金山雙醜“陰煞神掌”的絕招,名叫“石破天驚”,這一掌劈過來,真正有碎石如粉的功力,薩菩婆估不到對方一照面便向自己猝施重手,立即反臂一格,“巧換金樑”,啪啪兩聲,兩人各被對方內力一震,退出三四步遠! 薩菩婆又羞又惱,左臂向外一揚,用瑜伽縮骨法,呼的一掌,“烘雲托日”,逆擊呼延陀的太陽穴,這一下是由反方向進招,在女妖巫心目這中,以為必定能夠出對方之所不意,給呼延陀一個厲害,哪知道金山雙醜在古墓著了冷霜梅的騙,學了一身顛倒功夫,薩菩婆這翻臂一掌,呼延陀叫了聲,身子刷的一轉,也學薩菩婆的樣子反背一掌向後拍出來,恰好跟她手掌一撞,啪啪兩聲,雙方又震出四五步去,呼延真看見兄長跟薩菩婆拆了兩招,不分勝負,當下一聲狂喝,雙掌一推,施展“陰煞神功”,猛向薩菩婆攔腰推了過去! 薩菩婆估不到這貌相奇醜的兩兄弟,武功竟是同出一脈,同樣高強,她全神貫注在呼延陀身上,要想躲閃呼延真的掌力,已經無及,只聽砰的一聲夭響,薩菩婆的腰背著了呼延真重重的一擊,身子直拋起來,落向清兵的人叢裡! 好在她練了瑜伽術,全身肌肉一收一縮,像一個人球也似的,由幾名清兵的頭頂,翻了過去,騰出兩三丈外。 呼延兄弟高聲大叫:“不要放走這個替廓爾額兵做內應的奸細!” 薩菩婆幾乎氣爆了心肺!說時遲,那時快!呼延兄弟已經疾如飛鳥也似的直掠過來,叫道:“奸細別走!” 金山雙醜齊齊抖出兵刃來,呼延陀的雙蛇杖,自左向右挑來,呼延真的綠玉杖,卻像旋風一般向女巫腳下掃到! 女妖巫憤怒已極,倏的一聲獰笑,兩只袍袖左右一揮,發出數十枚亮光閃閃的暗器來! 原來是薩菩婆近幾個月來精心苦練的“血毒神砂”,這砂於是她提取藥蜂毒液,淬煉五金精英而成的,幾次蒸曬,變成了一顆顆龍眼大小的丸子,不過這種丸子並不是實質的,一撞著敵人身體,立即破碎,粉未飛揚,這些毒粉一沾中對方,雖然隔了衣服,一樣可以叫敵人肌膚糜爛,如果得不到適當的救治,幾天之內,皮肉脫盡而死。 上一次冷霜梅大鬧皇宮,薩菩婆還不曾練成這種藥砂子,沒有拿出應敵,到了清營之後,然後練成,她被金山雙醜咄咄進迫,心中冒火,一舉手把血毒神砂打出,金山雙醜看見暗器打來,雙雙向左右一分,幾十顆藥砂打在清兵身上,當清兵中了這藥砂的剎那,還不覺得怎樣,可是藥砂的毒性一沾入肌膚,他們便像著了蜂子螫刺一般,個個面目變色,倒在地上亂滾亂爬,高聲大叫:“哎呀!痛死我了,快救命啊!” 金山雙醜估不到薩菩婆的暗器這樣歹毒,不禁又驚又怒,齊聲大喝:“毒心醜婦!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雙蛇杖和綠玉杖同時展開,化做兩道黑蟒,一團碧光,齊向女妖巫身上罩到,薩菩婆剛才跟金山雙醜一遞招,便知道對方武功特強,如果以兩打一,自己委實不是他們的敵手,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女妖巫喝了一聲:“看藥砂子!”雙袖一揚,金山雙醜以為她再打出血毒神砂,左右分開一閃,薩菩婆一縱身,由綠玉杖頭上跳過,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奪路逃命! 薩菩婆跑不到二三百步,高崖下突然一聲吶喊,伏兵齊起,大隊廓爾額兵殺了出來,帶領伏兵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向薩菩婆迎面一截,史存明呵呵大笑道:“妖婦,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瀟湘仙子看見金山雙醜在薩菩婆的背後,銜尾緊緊追來,高聲大叫:“賊婆子,你怎的這般沒有用!只引了幾百名滿州韃子來,怎樣回去跟金弓郡主交代?” 女妖巫聽見瀟湘仙於這樣一說,猛然醒悟過來,福康安這樣疑心自己,主要的還是中了敵人的反間計!薩菩婆本來一向陰鷙狠辣,最能夠沉得住氣,這時候也禁不住怒火衝到,一聲叱喝,向史存明猛撲過去,左手一揚,似要狠撲,右手袍袖一甩,二十幾枚血毒砂子,驟雨飛蝗也似的,向史存明迎面飛到! 薩菩婆用藥蜂毒液提煉砂子,前後煉了六十幾顆,分別藏在兩只衣袖裡面,剛才和金山雙醜對戰,袍袖一抖,發了四十多顆,此刻還有什多顆存留在袖底,這回一併發了出來,史存明手急眼快,他瞥見寒星如雨點飛出,立即倒身向地,就地一滾,薩菩婆好不狠毒,她這回竟然拼出同歸於盡的打法,這邊毒砂子剛才出手,那邊身軀向前一撲,冒著自己身體被毒砂打中的危險,雙腳像絞車般左右一掃,這是瑜伽派武術的特色,身子還未落地,兩腳已經使出旋風腿法,史存明一時大意疏神,樂以忘形,腰被薩菩婆左腳一蹴,騰身直飛起來,頭下腳上,身離崖石,直向白象河飛去。 這一著大出瀟湘仙子意料之外,她估不到薩菩婆在困獸猶鬥的情形下,施展出這一下殺著來,廓爾額兵埋伏的高崖,本來就在白象河邊,史存明身子這一離崖拋起,就要扎落河中,跟那百多名隨著竹索橋落河的清軍一樣,難逃厄運,蕭玉霜心中一急,高聲大叫:“明兒!雷神經天!” 她叫喊的“雷神經天”是雷電披風劍法裡面的救命絕招,史存明在軍中空閒無事,便拿出自己的雷電披風劍法來,跟蕭玉霜的玄女劍法對拆,所以瀟湘仙子摸熟了史存明的武功路數,見他處境危殆,自己距離大遠,不能相救,便喊出這一句話來,史存明在空中一聽這句話,聲人心通,立即提起真氣,腰身一扭,果然用出“雷神經天”的身法來,兩腿一飄,凝住了下落之勢,輕飄飄的,落到距離河面不遠,高崖半腰一塊突出的圓石上。 薩菩婆看見史存明不曾跌落河心,一聲叱喝,居然由高崖上飛身掠了下來,落向那圓石上,身未著石,左腳已經飛了起來,猛賊史存明的小腹,接著雙拳一圈,嗖嗖嗖,連進三招,掌力沉猛,要把史存明逼落急流飛湍的白象河裡。 史存明雖然仗著斷虹劍,但是那圓石縱橫不到數尺,上有高崖,下臨無地,用劍反不如用拳的方便,少年壯士索性把斷虹劍向崖石上一插,使出三陰滅陽掌法,右手一招拍向薩菩婆的左腳,左掌卻拍向女妖巫的面門,這一著有個名堂,叫做“乘龍引鳳”,逼得薩菩婆撤足回招,兩個人拳腳翻飛,呼呼掠風,就在厭不容身的圓石上,展開了決定生死存亡的惡戰! 金山雙醜起先以為薩菩婆是金弓郡主派來臥底的奸細,此刻看見女妖巫向史存明狠攻猛撲,不禁覺得出乎意料之外! 正要過去看個究竟,說時遲,那時快,崖頭上人影一閃,哈哈兩聲清笑,飛鷹掠隼也似的落下一個人來,可是女俠冷霜梅,手執亮晃晃的長劍,向金山雙醜一指道:“無恥走狗! 快來納命!” 呼延陀兄弟一見冷霜梅,不禁勾起心頭的怒火來,想起了被騙墜崖的仇恨,呼喝一聲,抖起蛇杖和玉杖,直向冷霜悔惡狠狠的殺上!冷霜梅長劍展開,迎著金山雙醜,走馬燈也似的劇鬥。 這時候雙方都動上了手,只有瀟湘仙子一個閒著,她本來應該上前幫助師姊冷霜梅迎鬥雙醜,才合道理,可是她一心記掛著史存明,不敢抽身,因為史存明雖然傳了天池三老的絕技,新近又習練了地缺翁的圖譜,畢竟功力還淺,比不上薩菩婆功力渾厚,何況她詭計百出,還有天竺秘傳的精神功呢? 她留意著圓石上的打鬥,有心要飛身下去幫忙,那圓石縱橫不過六七尺,決然容不下三個人,自己萬一縱身跳落,必定要把一個人迫落自象河裡,萬一把史存明擠落圓石,豈不糟糕?所以瀟湘仙子三番四次欲發又止,不敢冒失跳落,全身凝視圓石上兩人相鬥。 史存明和薩菩婆這一場惡戰,真正是硬撞硬的比拼,沒有半點留情,大家都要把對方摔落白象河裡,方才可以求自己的生存,史存明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勁,勢道勁猛無比,一使開來,一拳一腳的出手,賽似巨斧開山,鐵錘擊石,整塊圓石完全在他的掌風腿影籠罩之下,拳勢越來越強,決不容許敵人有翻身的機會,薩菩婆的武功卻是異樣獨特,她的瑜伽術配合起天竺武功來,自成一家,忽柔忽剛,有時明明以為她是剛的,她卻用柔,有時明明以為對方是用柔的,女妖巫卻又用起剛的來了,二三十合一過,薩菩婆突然改變打法,據住了圓石的一角,半蹲半跪,只守不攻,拳腳出手幅度越來越小,舉手抬足完全不出一尺以外,可是她的招術卻是綿密無比,不管史存明怎樣狠攻猛打,女妖巫完全不露半點破綻來,數十回合一過,少年壯士恍然覺悟,想道:“啊!這妖巫好狡猾,要用持久戰法消耗我的氣力!” 他這一下果然估中了,史存明雖然傳了天池三老的神功,得天獨厚,內功究竟還不到火候,三陰滅陽掌法雖然威猛絕倫,薩菩婆的瑜伽術卻善於以柔禦剛,她是個女巫出身的人,心思精密無比,善於用己之長,攻人之短,決定用持久戰跟史存明對耗,等他的威猛拳勁減弱,心神分散,方才用精神功製他的死命,薩菩婆這一套拳法是天竺西土的秘傳,叫“天羅地網勢”,表面上完全是採取守勢,只守不攻,處在挨打地位,十分吃虧,可是這套拳法守勢之中,一舉手一投足,含蓄著無窮的勁力,著著藉力使力,反擊敵人,就像太極拳法裡面的藉力打力,武當派內家裡面的“沾衣十八跌”一模一樣! 史存明也是個聰明人物,他看出薩菩婆的用意,忽然想起地缺翁圖譜裡破強摧堅的招式來,突然大喝一聲,身離圓石,呼呼呼,連踢三腿,這三腿的出勢,疾如飄風,怪異無倫! 薩菩婆吃了一驚,只好站起身來,回手相擋,史存明第三腿剛才踢出,突然撤招,雙掌齊出,直推向薩菩婆胸口,這一下“排山倒海”勢,正是地缺翁圖譜的妙技,薩菩婆見對方這一著來勢極猛,絕不能夠用瑜伽術化解,只好一咬牙關,雙掌拍出,也用了式“推窗望月”,硬接史存明這一招,四掌一交,史存明舌綻春雷,喝了一聲:“下去!” 勁力直透掌心,這是硬鬥硬的比拼,絕無取巧餘地,女妖巫的身子晃了一晃,連忙運勁反擊,這樣一來,變了四掌相抵,大家把性命交修的內功,完全運到掌上,氣納丹田,就站在圓石上,形同兩尊石像,動也不動,雙方心裡完全明白,這是判強弱、決生死的最後關頭了! 史存明和女妖巫運勁互推,忽然發覺對方口角現出一絲獰笑,兩眼出現出奇異的冷光來,知道薩菩婆又要用精神功來迷惑自己了! 這個多月以來,他跟隨冷霜梅勤練太陰神功裡面的“製心止”,已經明白了應付迷魂術、離魂大法這一類精神功的方法。 ------------- |
第89章 運石填河 貝子渡天險
少年壯士舌抵下顎,二目藏神,方寸靈台澄明如鏡,把心裡一切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完全拋在九霄雲外了,薩菩婆忽然開口笑說道:“姓史的,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知道不是啦,由現在起棄暗投明,咱們和解了吧!” 女妖巫這幾句話具有極大的誘惑,史存明如果信以為真,只一開口答腔,馬上就要被對方精神功吸引,自動投落河裡,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少年壯士已經有了防備,薩菩婆這幾句話剛一說,史存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響亮,厥若龍吟,一聲一聲長笑,打進薩菩婆的耳鼓裡,把這個女妖巫聽得目眩神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叫道:“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薩菩婆猛覺史存明的掌勁,驟然增強一倍!一收一放!先把自己的掌力吸引了過來,然後向外一拋,薩菩婆全身不由自主,像斷了線的風箏紙鷂一般,拋離圓石,飛出兩丈有餘,撲通一聲!頭下腳上的扎落河裡,被那急流一卷,推出二三十丈以外,直推在河岸上,一聲慘叫,河水冒出片殷紅,一代妖巫,引狼入室害人不成,自身首先葬在白象河裡! 史存明雖然殺了妖巫,自己也累得精疲力盡,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方才手足並用的爬上崖岸,再看金山雙醜那一面時,形勢已經起了變化。 金山雙醜切念黃金,起先看見冷霜梅出現,怒火上熾,雙雙撲了過來,向冷霜梅著著急攻,冷霜梅長笑一聲,展開玄女劍法,繽繽紛紛,宛似滿樹梨花,又如漫天星雨! 同時廓爾額的伏兵四方八面的殺來,七八百名清兵完全被擠迫在甫岸高崖的一角,形勢十分不利,金山雙醜再也無心戀戰,呼哨一聲跳出圈外,忽然聽見轟隆一聲,霹靂巨雷也似的一聲大震! 原來金弓郡主除了在竹索橋邊埋下火藥之外,還在懸崖四面埋下好幾處火藥,等候自己伏兵把渡河清兵壓迫到懸崖一帶,擠進火藥炸力範圍之內的時候,方才發出一聲號令,點燃藥引,只聽轟隆轟隆幾聲大響,硝煙冒起,崖石崩裂,火藥一炸之下,清兵血肉橫飛,肢骸亂舞,無數炸裂了的清兵屍體,跟著滾滾泥塵,紛紛殞石,跌入白象河裡,金山雙醜不禁大駭! 這時候白象河對岸,又現出一隊清兵來,這是福康安派來救援的軍隊,是一隊火槍營兵士,可是竹索橋已經炸斷了,而且隔著一道急流滾滾的大河,清兵不是個個肋生兩翼,怎樣能夠飛渡過去? 不過清兵本身也有一套,他們的火槍手紛紛在江邊埋伏下來,瞄準對岸放槍轟擊,這裡是白象河上游河床最狹窄的地方,兩岸距離不到二十丈,火槍射程可以及遠,所以清兵火槍一發,廓爾額兵便不敢向清兵過份進逼,這幾百名清兵方才稍為減輕一點壓力,可是他們擠壓在高崖上,被敵人重重包圍著,沒有增援,沒有接濟,到頭來仍然不免是一條死路。 金山雙醜呼延真呼延陀兩兄弟,看見形勢危險,他們再也顧不得手下清兵死活了。一心要自己脫出險地,返回對岸,可是竹索橋歸路已經截斷,兩岸距離還有二十多丈之遠,他們的輕功本領縱使再強,也不能夠返回對岸去,混戰多時,天色四更將盡,不久就要天明,雙醜明白如果夜幕一退,廓爾額大軍陸續開來,自己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呼延真十分焦的,向呼延陀高聲叫道:“大哥,不管怎樣,咱們跳進白象河裡,運用登萍渡水輕功,飛身過去!” 呼延陀搖頭說道:“不行,這河水大急湍了,無從藉力,只一捲入漩渦急流裡,就要粉身碎骨,連屍首也沒有哩!” 呼延真道:“那麼,咱們難道就在這裡等死?是與不是?” 呼延陀向河心一望,只見那道折斷了的竹索橋,有半截已經被河水衝去,還有對岸拖下來八九丈長的一段,在河水裡半浮半沉,雖然被急流猛衝,可是它另外一端還連系在對岸崖石上,所以沒有隨水衝掉,呼延陀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道:“二弟有了,咱們有一個逃生的方法!” 呼延真便問兄長怎樣逃生,呼延陀用手指著河中的斷橋道:“咱們向河裡飛身下去,只要抓著這半截竹索橋,藉著它的力量,便可以返回對岸,只不過落下的時候,要看準了橋索的所在,方才落腳,不然的話,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可要向在死城報到哩!” 大魔呼延陀這幾句話沒有說錯,河床有二十丈闊,斷橋只有十丈不到,換句話說,即是要飛越十丈的距離,方才可以到達斷橋,還有斷橋本身一半沉入水裡,隨著水流左右擺動,落下的時候一個不巧,失足落水,也要當堂送命!但是到了這個境地,他們再也不能夠畏首畏尾了! 呼延陀叫了一聲:“二弟小心!”在崖岸上拔身一縱,嗖聲風響,像一頭大雁也似的,掠起兩丈多高來,直向急流滾滾的白象河飛投下去。 雙方交戰的士兵看見呼延陀突然縱身跳入河心,不禁大吃一驚,清軍齊聲高喊:“不好!呼延將軍投河自殺!” 說時遲,那時快,呼延陀用“海鶴鑽雲”的輕功拔在空中,腰身在半空裡一盤一折,掠出四五丈外,直向河心落去,不過他這一盤旋之勢,只能夠飛出幾丈遠,跟那斷橋還有五六丈距離,呼延陀卻是乖巧,他在臨落下的時候,身子倏的一翻,頭下腳上,雙蛇杖趁著兩臂一展之勢,抖了開來,向著水面一點,他那雙蛇杖兩根蛇頭,本來是軟中帶硬,可以活動的兵器,一點水面,呼延陀便藉著蛇杖一墊水面的力量;再用一著“鯉跳龍門”身法,嗖嗖,跳起五六尺高,可是他的身體卻像箭頭一般,竄出五丈以外,雙蛇杖向前一探,恰好鉤著了斷橋竹索,呼延陀身子趁勢一翻,右手把橋索抓住,拼命施展輕功,浮上水面,抖丹田氣向對岸清兵大叫:“快扯橋索!” 呼延真看見兄長用這個方法居然攀住橋索,不禁心中大喜,他也學呼延陀的樣子,拔身一縱,身子起在半空中,飛丸殞石也似,跳落白象河裡,臨到接觸河面的時候,把綠玉杖一探,也用個“蜻蜒點水”的身法,直竄起來,要想學兄長的樣子,攀住斷橋竹索,哪知道一個人的武功深淺,天賦資稟,往往並不一樣,呼延真的輕功造詣,比起大魔呼延陀來,本來就略遜一籌,何況他的綠玉杖又是堅硬的兵器,不比呼延陀的雙蛇杖,硬中帶軟,藉力方面自然更差,所以二魔呼延真一縱起來,雖然看準了大魔呼延陀附身橋索的地方落腳,仍舊還差了五六尺位置,撲通一聲扎入水裡。 呼延陀看見兄弟失足落水,不禁大吃一驚。他知道白象河奔流急湍,水勢猶如萬馬奔騰,只一落在河裡,任你具有絕世武功,也要被急流捲入河底,撞向崖岸礁石之上,粉身碎骨!他趕忙把右手抓住竹索,左手伸出雙蛇杖來,向呼延真面前一遞,叫道:“二弟抓住!” 呼延真一落水,立即覺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吸住,牽扯著向下沉,不禁大吃一驚,叫道: “今番死也!” 他乍覺眼前亮光一閃,呼延陀的雙蛇杖已經遞到自己面前,呼延真恍然大悟,急忙伸手一把,抓住了雙蛇杖,要知道金山雙醜都是具有絕頂武功的人,一手一腳之力非同小可,兩下里一抓著,牢如鐵鑄,一任水流洶湧,駭浪翻飛,也不能夠把他分開,呼延陀高聲大叫: “二弟!拿玉杖來!” 呼延真聲人心通,他知道兄長的用意,左手把雙蛇杖抓住,右手遞過綠玉杖,呼延陀伸出兩腳,向綠玉杖頭一夾,夾個結實,這樣一來,金山雙醜在水中糾結的力量,越發增強,不過他們雖然抓住竹索,也不能夠在水中移動一尺以外,因為水流的力量大強了,把金山雙醜在水裡衝得連打筋斗,口鼻不住入水,如果不是有一身武功,已經被急流衝離橋索! 呼延陀在水裡拼命抬起頭來,掙出水面,叫道:“你們一班飯桶聽清楚了沒有?快扯橋索近岸!” 清兵聽見呼延陀二次叫喊,方才醒悟過來人個個拋下刀槍,走近岸邊,一百幾十人如蟻附檀,扯住繩索,使勁的向上扯,水流的力量雖然巨大,卻擋不起清兵人海攻勢,大家一齊用力,俗話說得好,眾志成城,那附著金山雙醜的半截橋索,在一二百人同時用力牽扯之下,果然一段一段的扯了上來,十丈長索收盡,方才把濕淋淋的金山雙醜由水中提上岸! 這時候的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但遍體淋漓,而且累得精疲力盡,爬在地上不能夠掙扎起來,金山雙醜這邊得回性命,但過河聚集在崖岸上的幾百名清軍,已經陸續被廓爾額兵殲滅。 金弓郡主這一次反間計,大功告成,不但殺死了薩菩婆,還叫清兵損折了千餘精銳,對清兵的心理打擊委實不小。 福康安接到報告,不禁暴跳如雷,他知道自己中了賀蘭明珠的內間詭計,福貝子一怒之下,再也顧不得她是兆惠大將軍的側福晉,舊日上司的如夫人了。 立即喝令親兵到賀蘭明珠的寢帳裡去,把她兩主婢抓到中軍帳來,哪知道親兵去了一陣,立即跑了回來,氣急敗壞的說道:“貝子爺不好啦!側福晉已經自殺。” 福貝子聽說賀蘭明珠自殺,不禁大吃一驚,仿佛晴天霹靂,他立即帶了眾將趕到賀蘭明珠的帳幕裡,果然不出所料,只見賀蘭明珠和蝶兒主婢兩人,盛妝華服,殭斃在榻上了! 她們致死的原因,是服食了一種烈性的毒藥,也不知道賀蘭明珠由哪裡弄來的?(其實賀蘭明珠在渡過白象河,投回清營的時候,身上已經秘密藏了毒藥)粉面烏紫,口眼流血,可是賀蘭明珠的死相仍舊十分雍容,臨死還梳好旗裝墜馬髻,擦了脂粉方才仰藥畢命,妝臺上還留下一首絕命詞,填的是李後主的“相見歡”。內文竟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脂胭淚,相留醉,幾時重,處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福康安當然不知道賀蘭明珠和史存明兩人之間,有這樣一段哀豔纏綿的感情,一個席豐覆厚,錦衣玉食的朝廷貴婦,竟然會戀上一個亡命草澤的江湖英雄,最後還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來完成他的反間計,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福貝子呆呆的想了一陣,突然憤怒起來,把賀蘭明珠的遺墨詩箋撕個粉碎,向左右道: “將側福晉的屍首抬去埋了。你們對外面說她是染病身亡。一切要守口如瓶,知道了嗎?” 原來福康安想著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如夫人,假如向朝廷稟告她是給叛逆做奸細而死的,未免令人難以入信,而且自己也有失察之咎!不如索性說她隨徵西陲,不服水土染病身故,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眾人哪裡敢違拗貝子爺的話,只好唯唯諾諾不提。 再說史存明這一次大獲全勝,親手把薩菩婆打落白象河裡,屍骨無存,他這時候才知道地缺翁圖譜的妙用,譜上記載的武功,果然精妙無窮,真個是武林中的瑰寶,天下間至奇至妙的武學絕技,自己假如能夠找著一個安靜環境,好好的練上三五年,必定可以縱橫天下! 史存明正在歸途中這樣想著,路邊忽然走過一名親兵來,稟道:“史壯士,殿下召見!” 史存明吩咐士兵把擄獲清軍的甲杖,送回金弓郡主的大營去,自己一個人跟隨著親兵來到阿布敏王子的營地內,只見阿布敏王子坐在那裡,皺著眉頭,他看見史存明到來,立即站起身子,說道:“明兄!我把你請到這裡來,告訴你一件秘密,咱們這一次對抗滿清,恐怕不能夠長久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說道:“殿下何以說出這些話來!今天咱們剛剛殲滅了一股渡過白象河的清軍,連內奸薩菩婆也被我們殺斃了呢!” 阿布敏王子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不過咱們還有一個重大的隱憂,難以持久作戰,父王可能在一個月之內,向清兵求和哩!”他便把國內一切情形說了! 原來廓爾額兵本來是一個高原山地的小國,這一族人雖然是自古以來,剽悍善戰,可是本國有一個先天的弱點,就是糧食不足,因為全境山多田少,出產的糧食不能夠自給,如果放在平時,還可以勉強支持,即使有少數不夠量,也可以由天竺西藏方面販運米糧,彌補不足,可是這一次滿清大軍壓境,長驅直入三百多里,許多廓爾額人拋棄了原有的耕地,逃亡到南方去,這樣一來,糧食頓時呈現出困難的情形,不論軍餉民食,現在都感捉襟見時! 而且西藏被清軍征服了,斷絕了糧食的來源,本來還可以向天竺(印度)方面求取給養,可是最近這幾年來,天竺境內頻頻遭遇了水旱災害,糧食減產,而且那時候紅毛國人(即是今日的英吉利)的勢力,漸漸侵入印度,天竺本身已經自顧不暇,更不能夠對廓爾額有什麼援助。 阿布敏王子是一國儲君,對以上的情形,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向史存明吐露出心腹話,阿布敏王子分析了當前的形勢,史存明立即想起智禪上人臨終說的兩句話來,這話就是斷定廓爾額抗清決難持久,萬一將來事敗,自己應該及時見機和金弓郡主兩人脫出羅網,返回西域,擇一名山雙棲終老。 可是他想起為抗清而死的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心中感到無限的內疚! 阿布敏王子說完了一切之後,他向史存明道:“明兄,我有一件事交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夠答應呢?” 少年壯士慨然說道:“殿下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吧,只要我史存明力之所及,決不推辭便了。” 阿布敏王子微現喜色,問道:“當真的嗎?” 史存明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哪有不真之理!殿下有什麼吩咐?” 阿布敏王子摒退左右,低聲說道:“我向來是主張寧為玉碎,不作瓦全,萬一大局有什麼變化,我阿布敏只有粉身碎骨,以報社稷,咱們信奉伊斯蘭教的人,戰死了是無上光榮,最可憐的還是我的妹子,她自從著了薩菩婆的毒害,被囚冷宮之後,得了失心瘋症,瘋瘋癲癲,哭笑無常,將來滿州韃子攻進王城,她一個青年女子,又是失心瘋的,恐怕難免被污辱,所以我央請明兄到時候極力保護她,甚至把她帶回中土,也不要緊,明兄,你不管怎樣為難,也要答應!”阿布敏王子說到這裡,就要拜了下去。 史存明慌忙一伸雙手,把阿布敏王子按回椅子裡,說道:“殿下不用多禮!我答應你,將來不問局勢如何變化,我決意保護令妹,不讓她受到一毫一發的傷損便了!” 阿布敏王子十分感動,說道:“明兄一言重於九鼎,我所說的不過是預防日後罷了!事情未必會壞到這個地步……” 話未說完,帳幕外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轟隆轟隆的響聲,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異口同聲說道:“咦!清兵無緣無故的,怎會放起紅衣大砲!” 原來作者一支禿筆,不能夠同時描寫兩頭的事,再說福康安埋葬了賀蘭明珠之後,回到中軍帳裡,覺得心悶,海蘭察忽然由外邊進來,問道:“貝子爺,我們怎的不趁這個機會渡過白象河,任由敵人休養生息,佈置防線,這是大大的失策哩!” 福貝子愕然答道:“竹索橋已經截斷了,我們怎樣渡河?這還不是癡人說夢?” 海蘭察大笑道:“貝於爺覺得這一次潛師渡河不成,便心灰意冷嗎?錯了,這一次薩菩婆雖然死在敵人手裡,她卻指示了我們一個渡河的方法。” 福康安大惑不解,間道:“海將軍,你說什麼?薩菩婆已經送了性命,她怎樣指示我們渡過白象河的方法?” 海蘭察道:“白象河的上游,架設竹索橋的地方,兩岸距離不到二十丈,除了水流湍急之外,河床實際很淺,咱們索性出動所有紅衣大砲,集中火力,轟過對岸去,把對岸的崖石,完全轟了下來……” ‘福康安不等他把話說完,呵呵大笑說道:“海將軍,你當真跟我說笑嗎?用砲火轟擊石頭;還不是白白虛耗彈藥嗎?有什麼用處呢?” 海蘭察正色說道:“貝子爺,廓爾額只剩下白象河一道天險,一過了河廓爾額國王必定牽羊擔酒,自縛出降,我們只要把紅衣大砲將對岸崖石完全轟塌了,讓石頭倒入河裡,連續轟上幾天,塌下來的石頭至少可以把白象河填塞一半,到那時候,咱們再用幾萬大軍挑泥運土,如此這般,不是可以過河去嗎?” 福康安一聽了海蘭察這個主意,愁眉頓解,由虎皮交椅上跳起身來,大笑道:“好計好計!咱們就這樣吧!叫旗牌官進來!” 左右親兵,立即走出中軍帳,須臾之間,旗牌官已經進入中軍帳,福貝子立即拔下一支令箭,吩咐他把清軍大營裡的紅衣大砲,統統推到白象河上游去,枕住幾個高阜,發砲向對岸轟擊,另外挑選了五萬名精兵,帶備了些鋤鏟竹箕用具,到附近去挖石挑土,每一名兵士挖取泥土不能夠少過二百斤,違令的立即斬首。 俗話說得好,軍令如山,哪一個膽敢不依從?命令一下,所有清兵分頭出動,不等天明,紅衣大砲已經架搭好了,清軍砲兵點燃藥引,百多門大砲齊聲狂吼,一團團的黑煙,夾著火光,直向對岸飛去。 史存明在阿布敏的帳裡,聽見砲聲,立即走出帳外,只見江岸上的巡兵,三五成群跑了回來,說道:“稟告殿下,清兵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胡亂放砲向江岸轟擊,我們已經沒有人了,他還是不住發砲猛轟,真是呆鳥!” 史存明吃了一驚,正要飛身上馬,跑回孟絲倫的大營,來路上突然響起了一陣人嘶馬叫的聲音! 原來金弓郡主戎裝盛服,帶著熊素珊伊麗娜兩員女將,和幾百名兵士,風馳電掣也似,直向江邊趕到。 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趕忙上前迎接,金弓郡主一見了他們的面,並不說別的話,只用馬鞭向左邊一指道:“那邊有一個高阜,可以俯瞰對面河岸的形勢,咱們上去看看!” 一行人跑向高阜,轉瞬之間,已經到了巔頂,這土阜有幾百尺高,距離河岸半裡左右,清兵的紅衣大砲決轟不到這裡來,相反的在土阜上面,可以清楚的察看對岸的一切,瞭如指掌,這時候正是旭日東昇之際,清兵一切動態,大家看得分明,只見對岸的紅衣大砲,瞄準了這一面河岸邊崖石,連珠轟擊過來,清兵用的是開花砲彈,砲聲一響,近岸的石頭泥土,便崩塌了一方下來,大砲不住的響,土石不住的塌落,金弓郡主看了一陣,兀自看不出所以然來,可是她抬頭向遠處一望,看見無數清軍像螞蟻般,虞集在山坡下,挑土運石,盂絲倫恍然大悟,說道:“啊!原來他們要用愚公移山的方法!” 史存明在旁邊聽了,莫名其妙,問道:“賢妹,什麼叫做愚公移山的方法?” 金弓郡主用手指著遙遠的方向道:“你朝著那邊望過去,不是看見許多清兵在那裡挖掘泥土嗎?他們把泥上石頭裝入竹蘿裡,不用說是準備倒落白象河裡,準備填塞河流,還有對面的紅衣大砲猛轟崖岸,用意也不外是轟塌一些泥土山石,幫助填河,總而言之,滿州韃子打算動用龐大的人力,挑土運石,把河床填平了,直衝過來,這還不是等於從前愚公移山的故事嗎?” 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聽了不禁大笑道:“福康安怎的這樣愚蠢?他這般做可以說是白費心機,白象河的流水那麼湍急,有什麼法子可以把它填平?” 孟絲倫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清兵只要動用幾萬人日夜工作,挑運大量石塊來,頂多三四日夜,便可以把河床填平!” 阿布敏王子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信,金弓郡主冷冷的說道:“殿下不相信清兵能夠填河嗎?明天這個時候,咱們再到高阜來看吧!” 大家說著下瞭高阜,這天由早到晚,清兵砲聲徹夜不停,到第二天晌竿,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帶了親兵再次走上高阜,向著白象河一望,不望猶可,一望之下,當堂嚇一大跳! 原來清兵已經雲集在白象河的河岸旁邊,一蘿一蘿,一擔又一擔的,把泥土石塊倒入河裡,白象河的急湍流水,雖然仍舊萬馬奔騰,水勢並不稍緩,可是靠近竹索橋的地方,已經伸出一個三丈多長的沙咀來,換句話說,兩邊河岸的距離已經縮短三丈了! 還有自己據守這一邊河岸,崩塌下來的泥土和石塊,也形成了一個新的沙咀,約莫有兩丈長短,即是一日之內,河岸的距離已經縮短了四分之一! 史存明失聲說道:“哎呀!孟絲倫的話沒有說錯,頂多三天之後,清兵便可以長驅渡過白象河啦!” 阿布敏王子不禁著慌起來,連忙派人通知孟絲倫,哪知派去的人方才走下高阜,孟絲倫已經和伊麗娜並馬跑到,同來的還有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位女俠,她們一直來到高阜上! 瀟湘仙子看了一陣,不禁失聲說道:“福康安這人真正有超人的膽略,竟然用了五六萬兵馬一齊挖土填河,他們還知道白象河的流水雖然湍急,河床卻是十分淤淺,先把大石堆下河裡墊底,然後再填泥土,照這樣的辦法,白象河在三天之內,必定填平,我們先要未雨綢纓,不然的話,恐怕難免一敗塗地!” 孟絲倫咬了一咬銀牙,說道:“好!事到臨頭,我們也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如果清兵衝了過來,我們傾動所有兵力,跟他決一死戰。”她略微一沉吟,說道:“明兄在南岸修築的碉堡,非常有用,我們趕快在這一帶山冰上,造二百座,準備應戰!” 阿布敏王子立即命令廓爾額兵挑土運石,馬上動手築起碉堡來,這樣一來,變了一邊清軍運石填河,一邊廓爾額兵建造堡壘,一河兩岸,相映成趣,清兵的紅衣大砲仍然轟擊不停,過了兩天,廓爾額兵已經築成碉堡,清兵也在白象河兩岸之間,築成一道石提,只差四五丈左右便合攏了。 到第四天早晨,清兵吹起衝鋒號來,大批馬步軍集合在填平的沙咀上,施旗招展,干戈蔽日,天色剛才交正晌午,清兵隊裡突然推出幾架霹靂車來,轟隆幾聲,機括翻處,拋過幾條鐵練,搭住對岸,接著跑出一隊工兵,鋪設橋板,仿效鐵索橋的形式,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一道鐵索橋居然架搭起來,清兵怒馬奔騰,鐵蹄翻飛,跨越過鐵索橋,直向對岸衝上。 當清兵架設鐵索橋的時候,北岸的紅衣大砲隊同時怒吼起來,砲火在南岸交織成兩道火網,掩護工兵架橋,等到清兵吹號衝鋒的時候,砲火立即停止,第一批渡河的清兵,人數有幾千人,由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帶領,搶先渡河,福康安表示自己身先士卒,也帶領第二批清兵接著過河,一幕驚天動地的血戰,就在白象河兩岸爆發。 原來清兵雖然渡過了白象河,可是南岸一帶的地形十分奇險,五裡以內,全是層層疊疊的風化岩石,廓爾額兵居高臨下,矢石如雨,清兵仰面進攻,十分吃力,血戰了一個多時辰,傷亡枕藉,福康安這時候已經帶領第二批部隊過河,看見廓爾額兵抵抗據險固守,自己這一方面雖然渡了七八千人過河,可是限於地形,七八千人只能夠結聚在兩裡不到的一段狹窄崖岸上,眼看惡戰了將近兩個時辰,兀自不能夠摧毀廓爾額兵的防線,而且因受地形限制,不能夠把更多兵力投入戰場,福貝子十分焦的,他派人把金山雙醜兄弟喚到面前,問道:“渡河已經有半天了,咱們只不過佔領了這一點崖岸,不如索性把霹靂車運過來,向前開路,二位將軍以為怎樣?” 呼延陀搖頭道:“稟貝子爺,我們即使把霹靂車運過來,也沒有什麼用處!” 福貝子吃了一驚,問道:“霹靂車沒有用?這句話怎樣說?” 呼延陀道:“貝子爺有所不知了,廓爾額兵依著山勢構造了無數碉堡,這些碉堡每一座可以藏伏二三十名兵士,矢石充足,碉堡本身完全是用石頭砌成的,決不是霹靂車能夠摧毀的!” 福康安皺眉道:“這樣如何是好!難道我們退回對岸去?” 金山雙醜奮然道:“攻堅擊銳,大帥急也急不來,未將不才,首先衝上高崖,攻佔他一兩座碉堡,打開出路再說!” 福康安正中下懷,大喜道:“廓爾額兵只剩這一重天險了!二位將軍如果攻破堅壘,尼泊爾王城便可以在望,他日大功告成,二位將軍必定封侯蔭子,富貴無限!” 呼延陀兄弟聽見福貝子這樣一說,真個感激涕零,說道:“好,咱們兄弟不成功便成仁,拼著草革裹屍,報答貝子爺的知遇便了。” 福康安立即派出三百名敢死隊,跟隨金山雙醜一同出發,攻擊山頂堅壘。 再說金山雙醜奉了福貝子的將令,帶領三百敢死壯士,吶喊一聲,越出本軍陣地,直向山頂猛衝,呼延兄弟武功驚人,一個舞雙蛇杖,一個使綠玉杖,衝開箭林石雨,搶先殺上,不到片刻工夫,已經搶到一座碉堡跟前,碉堡裡的廓爾額兵射出亂箭! 金山雙醜把兵刃舞成一團精光,弩箭一射到他的身邊,紛紛落地,呼延真一聲大喝,逼近碉堡牆邊,拔身一縱,向堡頂的氣眼鑽入,這種氣眼只有面盆大小,尋常人決難鑽進去! 可是金山雙醜卻有卸骨易筋功夫,眨眼之間,便自鑽進碉堡,碉堡裡面有一個“卡倫” (即是帶兵的伍長)和二十多名兵士,看見金山雙醜鑽入,立即蜂湧上前,兵刃亂砍,不過他們哪裡是金山雙醜的敵手?不到半晌功夫,先後斃命在呼延陀兄弟的雙蛇杖和綠玉杖之下! 金山雙醜秋風掃落葉般的,掃蕩肅清了碉堡裡面的廓爾額兵,方才打開堡門,讓其他敢死壯士衝進來,廓爾額兵第一座碉堡宣告陷落。 呼延真留下十幾名清兵固守佔領了的碉堡,又再繼續奮勇向前,攻擊第二座碉堡,以金山雙醜那樣武功高強的人,應付二三十名廓爾額兵,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又把第二座碉堡攻佔了。金山雙醜還要攻擊第三座碉堡,史存明和崑崙雙妹已經相繼出現。 原來史存明在高崖之上督戰,聽見兵士報告,有兩個面目醜陋的滿清軍官,帶領著幾百名敢死壯士,向崖頂衝上來,這兩個軍官武功高強,不畏矢石,一連攻陷了兩座碉堡,史存明知道來的不是別人,一定是福康安手下的金山雙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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