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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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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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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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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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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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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8-31, 05:16 PM   #232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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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風雲湧山道誅邪b

  “要怎麽對付他?”
  小千光目炯炯道:“這姓蔔的混球,居然召喚了最為兇狠噬血的九陰赤煞!此煞一旦被釋放,沒有那麽容易接受人類的控制;弄個不好,說不定施法者也會被吃掉,然後它便姿意的危害人間。所以……”
  他斷然決定:“我們得先消滅九陰赤煞,再來對付蔔利生。”
  “那就看你的啦!”
  小桂和客途並非幸災樂禍,不過,這種必須和看不見的無形妖怪打交道的事,他們實在沒什麽概念該如何下手!
  “你們別想偷懶!”小千瞄他們一眼:“九陰赤煞由我來對付,至於其他的小妖、小怪,就交給你們的‘韋馱降魔拳’打發。”
  “看不到東西,怎麽打?”
  原本只是一片冰寒陰森的十丈方圓裏,此時開始刮起一團團詭異的氣旋。
  “來了!”小千沈著一笑:“想看‘東西’是不?簡單的很。”
  他並指一揮,憑虛書寫一道符菉,頌咒道:“玉清慧光,上清寶光,太清玄光,七之星光,諸光照耀,照開道路。太上有敕,付我身中,金光速現,斬滅妖宗,制伏強魔,斷絕邪蹤。急急如奉令!”
  隨著小千施符頌咒,一片金光自空中圓焰若火的投射下來,攏罩住陰風慘慘的十丈方圓之地。
  金光倏現即逝,入魔的蔔利生在金光照閃的瞬間,發出痛苦的哀號,同時身體不住的顫抖掙紮!
  其他一團團詭異的氣旋,在金光閃耀之後,現出一條條虛無飄渺的人形黑影。
  小桂和客途不約而同吹了聲長長口哨。
  他們倆雖已見識過無數次小千施術後幻生的諸般異象,但是,他們始終保持對於這類靈異象現感到無比的新鮮,以及永不褪減的高度好奇之心。
  蔔利生經過一陣掙紮之後,突然發出時如悶雷,十似淒號的怪異噪音:“好一個……胎毛未脫的……小道士,居然敢……和我……作對!”
  這個怪異的噪音令小桂和客途聽了,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感覺。二人對這聲音有種直覺的憎惡,這個難聽的嗓門說話時,仿佛有一層黏膩又惡心的無形物資,揮之不去的裹在二人肌膚上。
  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他們師兄弟倆不約而同運起‘浴佛神功’,逼除渾身那種極端不舒爽的感覺。
  小桂忍不住道:“這個姓蔔的嗓門實在難聽。”
  “他已經不是人了。”小千哼聲道:“憑他的功力還沒本事控制九陰赤煞,如今,他的肉身反被九陰赤煞所支配。”
  “小道士……”附在蔔利生身上的赤煞,發出咭咭的怪笑:“算你有點本事……,居然能夠看透……吾身本尊之在……。”
  “尊你個頭!”小千不屑的叱道:“幽冥九陰之屬,不過邪厲陰靈,竟也敢稱尊道聖欺騙世人!三界律法,你還放不放在眼裏?光憑此端,就足令本天師動手將你收拾,以正乾坤!”
  九陰赤煞似是惱羞成怒了般,突然撮口發出一陣陣淒厲恐怖的鬼哭!
  “動手!”
  小千大聲知會小桂他們,右手倏揮,金錢劍暴出三尺金光,霍然飛斬丈餘外的九陰赤煞。
  九陰赤煞似知厲害,揮動大鐮刀阻攔,口中同時厲聲尖號:“金光神劍!?”
  “上斬天界邪神、中除人界凶徒;下滅鬼界妖魔!金光神劍,如龍在天,騰之繞之,聽吾令示。去!”
  小千那柄長僅尺余,以古錢所結的收妖法寶,化做三尺金芒,宛似入海之龍,隨著小千並指比劃之勢,嗡鳴有聲的攻擊著附於人身的九陰赤煞。
  “唔……”小桂咕噥有詞道:“小老千的‘金光劍法’用在收妖,好像比用來對付正常人類好用哩!道士就是道士,對付異物比對人類有辦法。”
  不容他多做感慨,那些已現身的異界幽靈,在赤煞發嘯指示之下,凶厲無比的朝小桂和客途二人撲噬而至!
  清越的梵音震潰陰沈的氣氛,小桂和客途無視於周遭鬼物凶相甚囂,威猛剛烈的‘韋馱降魔拳’虎虎生風施展開來。
  當下,二人宛若兩尊來自天下界下凡的怒目金剛,拳飛腿動,將一干帶著凶戾之氣狠撲過來的妖邪鬼魅,打得戾氣飛散,吱吱亂叫,四下竄逃。
  小桂大呼過癮,不過,他也發現,‘韋馱降魔拳’固然能夠痛扁那些無形無相的邪物,卻無法將之消滅。
  這一點倒叫小桂和客途兩人感到頭大,因為四周鬼物越打越多,就算此刻這些冥界眾生暫時不能輕拈虎須,但若是如此繼續下去,小桂他們終有氣力用盡的時候。屆時,這一票正在群魔亂舞的鬼怪們,會如何抱負挨扁之仇,情形不難想像。
  有些逃避小桂他們拳風的鬼物,發現一旁盤坐入定中的月癸,以為對象可欺,竟吱吱叫囂著撲壓上去,驀地───
  電光一閃!
  鬼物嚎叫著化做一陣輕煙,魂飛魄散的消失蹤影。
  原來,是小千貼在月癸背上那道靈符發揮出保護之效!
  本待救援月癸的師兄弟倆,這才放心的鬆口大氣,繼續煩惱自己無法消滅這些無形對手的問題。
  小桂不由得感慨道:“這種不是人的東西,真該交給專家來處理才對!”
  客途靈光一閃,笑道:“有何不可!?”
  他們倆丟下那些被扁怕了的眾冤鬼,掠向小千與九陰赤煞交手之處。
  “小老千,我們換個對手吧!”
  不管小千是否答應,小桂和客途大刺刺的切入戰圈,搶走對手。
  小千不及阻止,緊張叫道:“小心,這傢夥不容易對付!”
  “他好歹披了層人皮吧!”小桂吃吃笑道:“等我把它打得現出原形時,再由你來收拾。”
  這時,眾鬼再次笨得認為,小千看起來好像比較可欺。
  於是,他們不知死活的自四面八方倏然撲向小千!
  陰風驟起,呼嘯有聲的卷襲小千。
  小千活像趕蒼蠅似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金光神劍’如電飛旋,空中傳出陣陣宛若靜電相觸的‘劈啪!’爆響。
  幾乎不分先後,在靜電爆響的同時,四周應聲傳出一片愁慘淒厲的尖嘶鬼嘯!
  那是攻擊小千的鬼物,發現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瀕臨魂飛魄散之際所發出的最後悲鳴。
  “難怪他們要換手。”小千恍然大悟的失笑:“原來是沒辦法清場的關系!”
  小千環顧一匝,發現受到赤煞招喚而來的孤魂野鬼為數還不少。
  這些鬼魂在‘金光神劍’的追殺下,惶惶如喪家之犬,東躲西逃,其瑟縮直顫的樣子,看在小千眼裏也為它們覺得可憐。
  歎口氣,小千收回金光神劍。
  “你們這些無主孤魂,生前流離顛沛無依無靠,死後還得受到凶神惡煞的控制和指揮,實在有夠悲哀!”小千沖著躲得老遠,畏畏縮縮又可憐兮兮的孤魂野鬼嘀咕道:“也吧。今天算你們運氣好!道爺我心情不錯,我就順便把你們超渡算了,省得你們又被利用去害人,真是造孽!”
  他自乾坤袋裏取出法寶,腳踏魁罡步法,手做劍訣比劃,一邊拋撒黃符和冥幣,施法超渡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救苦真符通告無極三界十方,三官九府,百二十曹;五帝考官,九幽地獄,巨天力士,執法神兵,司命司錄,司功司殺,拔度無主孤魂出流離,遠凶煞,睹見光明,萬罪蕩除,冤仇和解,乘此九真妙戒,拔度功德,解脫鬼籍,上升天人。急急如律令!”
  他所拋散出去的黃符和冥幣,在空中無風而飛,引火自燃,呼地化做盞盞火蓮,冉冉騰升!
  那些原被九陰赤煞所控制的冤鬼,在火蓮焚現的同時,齊齊發出興奮的鬼嘯,咻咻然投向火中一起飛升,逐一消逝……。
  晴空之中,忽然響起一聲金雷,嚨嚨地撼動小野之間!
  金雷過後,九陰赤煞所支配的十丈方圓範圍內,陰氣盡散,四周恢復原有的明朗與亮麗。
  附身在蔔利生身上的九陰赤煞,似是受到極大的打擊般,發出一種悶如牛鳴的沈重呻吟。
  蔔利生在赤煞操縱下,原本異常俐落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他手中那把大鐮刀,也越揮越沒勁,空門大露,破綻百出。
  客途見機不可失,忽而長吟:“大日虛空照───!”
  他拳路一改剛猛之勢,化做大開大闔、浩然凜冽的掌法。
  “月隨千江見。”
  小桂立即回應,雙掌左圈右回,仿佛推轉著一具無形的石磨般。
  煞時───
  天地四周勁流湧蕩!
  激蕩的勁流帶起詭異的氣旋,發出咻咻的風嘯。
  九陰赤煞含糊的聲音,隱有懼意:“住手……。你們……難道不管自己同類……的死活……?”
  一旁掠陣的小千知道客途和小桂,一定是發動‘日月心印’聯手合擊。
  “沒想到日月心印的威力,連九陰赤煞都害怕!”
  小千暗自忖想,同時腳下微蹬,退開五尺,這才脫出‘日月心印’所造成的勁旋風壓。
  他駁諷赤煞之言,笑弄道:“同類?現在在場的‘眾生’,除了你,誰和報喪鬼同類?”
  小桂他們所發出的掌勁,於此同時,完全擊中蔔利生,將他打得搖搖晃晃,踉蹌直退。
  九陰赤煞發出受創的哀鳴,但是,蔔利生的肉體似乎損傷不大。
  小桂吹了聲口哨,嘲弄道:“你很行嘛!如果是普通人類,挨了這一下子就得玩完了!而你,居然沒啥大礙。”
  “小老千說得對。”客途冷嗤一聲:“蔔利生果然已經非我族類!”
  九陰赤煞發出憤怒的咆哮,大鐮刀“呼───!”地揮砍!
  小桂和客途知機避開,“再來!”
  客途提醒道:“加入浴佛神功對付它。”
  小桂驀然長吟:“如輪長轉月長明……。”
  “大日幻身明王現!”
  空中二人飛勢一頓,竟憑虛馭風飄浮不墬!
  同時,二人周身竟散放出不可思議的濛濛金光!
  地面上的九陰赤煞仰天而視,已見慌亂。
  小桂和客途聯手揮掌,轟向赤煞的掌勁,似有隱隱金絲流璨!
  九陰赤煞尖聲怪嘯,突然脫離蔔利生的肉體,化做一股赤濃黑的煙霧巷西南方向躥逸!
  “想逃?”
  小千單手猝揮,三尺金芒,宛似脫弦之劍,咻地射向九陰赤煞,將之釘在一塊足有二人高的山岩上。
  小千人隨劍至,掠向巨石,一道令符“啪嚓!”貼將上去,再並指揮喝,“呼───!”地一聲,令符著火,火勢倏乎襲卷了整快山岩,也將被釘在石上的九陰赤煞一併吞噬!
  “嗚哇……!”
  九陰赤煞在烈焰中無助的扭動掙紮,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淒怖哀號。
  另一邊───
  小桂他們雖然也看到赤煞逃脫,但掌勁以發無法收回,只好抱歉的看著蔔利生中掌,一命嗚呼。
  他們倆飄然落地,掠到小千身旁,一起看著九陰赤煞的原形被列火焚消。
  火舌消失之後,小千那柄收妖伏魔的金錢劍恢復原狀,釘在巨岩上。
  那塊二人高的大石頭,此刻,卻看不出有任何被火焚燒過的焦痕。
  小桂嘖嘖稱奇。
  小千笑道:“對付這種陰邪妖物,自然界普通的火哪有什麽用,當然得靠道士自己所修煉的三昧真火才能除妖。
  這種三昧真火,其實是施法者法力的聚相和顯像,石頭上當然不會留下火藥的痕跡咩!”
  客途幫他拔出金錢劍,搖著頭笑道:“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這種模樣的劍竟然能化成金光,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小千收妥法寶,呵呵笑道:“我想,金光神劍的基本原理,應該和你們剛才施展的‘浴佛神功’有某種共通之處才對。你們知不知道,剛才在空中,你們倆發功時的異象,簡直帥呆了!金光閃閃耶!”
  “真的?我們自己好像沒感覺嘛!”
  “不過,看到九陰赤煞沒命繞跑的樣子,這種神功大概真的很厲害吧!”
  “倒楣的是那個報喪鬼!我們來不及收手,只好非常遺憾的和他說再見。”
  “這一回,他可是名副其實的榮登鬼錄了。”
  “講這樣!那我這個‘小鬼’也得隨時小心了?”
  “放心吧!你是那種閻王見了也害怕的超級麻煩貨,地府才不敢收留你哩!”
  凶險既除,三人心情愉悅談笑風生,同時;一邊走向依然垂目入定的小辣子。
  小千揮手一招,收回貼在這ㄚ頭背後的符菉。
  客途以目詢之,小千會意的笑道:“安魂護體符,專防邪煞異物侵擾。”
  小桂蹲下身,在月癸面前清脆的彈了彈指,月癸這才如夢初醒的出定。
  睜開眼,她毫不意外的嘻嘻笑道:“全部都搞定了啦?”
  “只等你動手收屍了。”其他三人默契十足,異口同聲的回答。
  月癸一躍而起,無奈歎道:“為什麽我們總是經常在服務他人的後事?在一個人又肌又渴的時候,還得如此苦其筋骨,實在是一件悲慘而又不人道的事。”
  她不提也罷,這一說,其他三人的肚皮,仿佛附和她的說法似地“咕嚕!咕嚕!”發聲和唱。
  小桂揉揉肚皮,頗和邏輯的實事求是道:“服務他人的後事,總比被他人服務後事幸福多了!”
  客途和小千十分認同的齜牙直笑……。
  ※※※
  黃昏的彩霞是泣血的殷紅,瑰麗之中別有一股淒美的哀愁。
  山林道上,晚風呼呼,吹得行人衣衫冽冽。
  頂著風號,小桂耐不住寂寞喳呼道:“打從野店那兒一路走來,沒瞧見有什麽寺廟、道觀的,就連一戶尋常的百姓人家也沒有,你們倆到底有沒有走錯路?知不知道咱們如今身在何處呀?”
  他這話當然是沖著小千和月癸而問。
  “別吵!”小千斜他一眼:“就快到了。”
  月癸卻因為難得看到小桂如此沒有耐心的毛躁表情,樂得喀喀直笑。
  小桂翻著白眼道:“就快到了?這四個字,你已經說了一下午,能不能換點新鮮的詞?還有,咱們究竟是要到哪里?能不能麻煩你補充說明一番?”
  小千側頭望向客途,故意一嗤,問道:“這小鬼是怎麽啦?為什麽變得這麽煩人?”
  “他是悶著了!”客途了然笑道:“你難道不覺得,這一下午山裏的氣氛寧靜的有些沈悶!?”
  山道上固然有風呼嘯,吹得林木嘩嘩直響,但小千早已經察覺,在這看似活潑祥和的山野林間,有一股無形凝重的氣氛正在集結。
  月癸有口無心的咯咭一笑:“客途師兄,瞧你把好好一個平靜的午後,說得恁般詭異。難不成,這叫暴風雨前的寧靜?”
  客途和小千相視一笑:“你這顆辣子兒可真是越來越聰明瞭!”
  小桂像在跟誰生悶氣似的皺著眉,一言不發。
  看著這小鬼陰陽怪氣的模樣,小千不禁想起上一次見到小桂流露出同一副德性時,後來所發生的事。
  他不由自主的呵呵失笑:“小鬼,別擺出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我保證不用多久,一定有機會讓你發泄過盛的精力。”
  “不用多久到底是多久?”
  小千捉狎道:“天機不可泄露。”
  小桂嗤地一聲,懶得理他,繼續跟自己毫無道理的情緒低落生悶氣。
  月癸在一旁猛扮鬼臉,試圖逗樂這小鬼,可惜徒勞無功。不過,小桂的低氣壓並未影響月癸自得其樂的興致,她倒是在‘獨樂樂’之中自己玩得頗開心。
  天色漸沈……
  幽寂的遠山蒼茫遙立,山野之間,逐漸彌漫清冽的氤氳,使得山林道上也開始蒙上一片恍惚地暈朦。
  小桂等人踏著暮色,走在雜草沒脛的荒涼山徑上。濃郁陰沈的山林似是不甘被四人拋諸腦後,逐夥同咆哮的山風,逕自在他們的身後張牙舞爪的示威。
  這會兒,幽幽的林木看上去,再也沒有清碧流翠的開朗色調。相反的,在迷蒙的疏氳裏,眼前景色流露出一股冷澀淒落的鬱悶氣息。
  一路聒噪的月癸,終於也感受到這山間的蒼涼,不由自主的沈默下來。
  他們四人沿著崎嶇起伏的山徑蜿蜒而行,終於───
  暮靄浮沈的林蔭間,露出隱約可見的簷角殿脊。
  “總算有點人味了!”
  小桂嘲弄的語聲回蕩在幽靜的山林裏,顯得空洞而又突兀。
  隨著他的開口,卻也像是打破了林間噤聲的魔咒,空氣變得活潑躍動起來。
  “你能確定那座破道觀裏面還有活人?”月癸吐吐舌,調皮道:“我記得上次和師公路過那裏時,觀裏的老道士說,他們正准備要搬家。而這可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
  客途溫吞吞一笑:“有人。而且,應該是兩個大活人。”
  “你說有就有!”月癸和小千不約而同的投降道:“反正這種事你說了算。”
  已經一起混了這麽久,月癸和小千他們倆還不至於苯得想再去考驗客途的‘聽功’。
  四人來到觀前,瞄眼打量眼前的道觀。
  一堵權充為山門的開放矮牆早已坍頹,道觀的青石屋瓦和木雕建築,在歲月的洗禮下已失去原有的莊嚴光華,只留下灰蒙泛白的斑剝殘跡。
  一道崩缺的花崗岩石階通向道觀正堂,門楣上懸著一方失色的橫匾,剝落的字跡隱約仍可辨識出‘玉清宮’三個楷體大字。
  正堂有回廊通向左右偏殿,殿后各有一排平矮建築,大約是道士所住的廂房。整體而言,這間‘玉清宮’占地不算太小,只是殘舊破損的建築,像是個遭到遺棄的老人,除了衰朽襤褸,沒有絲毫的希望與活力。
  四人拾級而上,小桂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有夠破落的道觀!小老千,你不是皇帝老兒正大興此地的道觀、神廟嗎?怎麽武當山區還有如此殘敗的道觀?”
  小千笑道:“要興旺可也得看地方。這座玉清宮並不是位於神道必經的重要佔據上,自然沒有被納入整修或重建的規劃中。不然,你以為這宮裏的老道幹嘛帶著門人搬家!?”
  月癸諧謔接道:“就算是出家人有本事超然物外,心不染紅塵。但是只要人活著,好歹得照顧照顧自己這副臭皮囊,以免它挨餓受凍嘛!印象中,我還記得那老道士是個深諳現實之道的住持,他早就計劃好如何向朝廷申請一間緊臨神道旁的新道觀。說不定,等咱們由神道上山時,還能遇到他呢!”
  小桂揚了揚眉,若有所思道:“顯然你們這兩只識途老馬都認為,如今留在此地的人絕非舊識!?”
  “然也。”
  客途深沈一笑:“我是不是應該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方外高人,願意躲在這種缺少人間香火供奉的地方清修?”
  “師兄很壞哦!”小桂咯咯失笑:“你怎麽可以懷疑尚未謀面的人?說不定人家真的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之士哩!”
  “賣錘呀啦!”小千脫口嗤笑道:“就連那些供在廟裏的諸天神佛和大羅金仙,都還少不了要出巡或繞境,以爭取信徒的膜拜與供養。或在人世間,誰能夠不食人間煙火?”
  “莫非,你對湄州馬祖訪台有意見?”
  “我哪有什麽意見。不過是有些感慨罷了!”
  四人跨進觀門,正堂大殿裏面收拾的頗為幹淨。
  神壇上供的是騎著牛的太上老君神像,褪了色的灰黃布幔向兩邊拉起,神前一隻布滿銅銹的黯綠香爐裏,尚且燃著三柱清香,縷然的輕煙,正裊裊飄升。
  壇前,供人跪拜的那只軟墊,已經綻開縫線露出內襯的棉絮,從幹淨的緞面看來,顯然最近才被人清洗過。
  擺在窗邊的一套太師椅材質不錯,只是油漆已有些脫落,靠背處所嵌的雲母石也已經裂開幾道紋槽。窗子上的冰花格子細雕已有些殘裂,糊窗的棉紙更是東破西補通風的很。
  小桂等人一進門,就已仔細的四下打量。這宮內的諸般細節,都逃不出四人的觀察。
  從種種痕跡看來,顯然,這座‘玉清宮’的確是戶十足的破落道觀。不過,它也確實有人長住於此。
  長住某處的痕跡,自然和匆匆佈置成有人居住時的痕跡不同。那麽,此地應該不是被人臨時設置的陷阱?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客途眉頭微皺的輕輕搖頭。
  小桂又看看小千和月癸,他們兩人同樣微帶迷惑的搖搖頭。不知二人是認為猜不透此地玄機,還是認為此地並非陷阱?
  “既來之,則安之。”小桂呵呵一笑,朗聲吆喝:“有沒有在呀?”
  通向右側的拱門裏,一名身材輕瘦,相貌斯文,年約四旬的灰袍道士聞聲而出。他乍見堂中四人,先是露出訝然的神情,隨後單掌問訊,宣了聲“無量壽佛”的道號。
  他沖著同樣身穿道袍的小千,稽首道:“這位道兄請了!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小千豎掌回禮道:“道兄請了!吾等欲上武當參拜祖師,途經貴宮,因天色已暗,故想在此打擾一晚,不知方便與否?”
  道士展露一抹溫和的笑容,道:“祖師觀院,本是方便之地,隨時歡迎十方信士蒞臨隨喜膜拜,更何況道觀之屬,迎之唯恐不及,何來‘打擾’之謂?就是怕本宮地處僻隅,生活清簡,物質就陋,怠慢了道兄和諸位小施主。”
  說著,這位斯文道士再又打了個稽首。
  小千忙著回禮,口裏直道:“客氣!客氣!好說、好說。”
  雙方你來我往客套過後,道士報上雅號,自稱‘天星’,正是玉清宮的主持。
  月癸藉機探問道:“道長,以前的老住持玄化道長,可是令師?”
  “非也。”天星笑道:“貧道並不認識玄化道長。其實,貧道自稱住持已屬誇大。一年多前,貧道雲遊至此,發現這座玉清宮人去樓空,已是無主道觀。由於見它處地僻遠,香客稀少,不易受到干擾,正適於方外清修,這才將之略做收拾安住下來。”
  小桂故意信口問道:“貴宮只有道長一人獨自在此清修?”
  天星再道非也,解釋道:“除了貧道,尚有一位道兄挂單本宮,他在此也已經住了大半年。這個時辰正是他在行坐功的時候,所以才沒出來招呼各位。稍晚用膳時,他會露面,貧道再向道兄及各位施主們引見。”
  天星帶著小桂他們從左側拱門穿出,行向西廂房。
  廂房是通舖式的陳設,一間可睡六至八人,小桂四人就算全擠上去,舖位仍然寬敞的很。只是這通舖上除了幾床薄被,就只有幾個顏色以及樣式全都長得像醃黃瓜似的幹癟枕頭。其餘空無他物。
  此宮‘物資’,果然堪稱簡陋。
  天星對于廂房的簡陋,並無道歉之言或是尷尬之情,只是坦然笑問四人是否需要准備蠟燭,以方便夜裏使用。
  月癸和小桂早在進房時,就已跳上通舖休息,這時正好心情的搶著僅有的小枕頭大打枕頭仗,無暇理會天星的問題。
  小千無奈的聳肩一笑:“道長,不用麻煩了。反正我們幾個人的眼睛都不錯,夜視能力也不差,夜裏若真的需要下床活動,有沒有燭火都無所謂,我們一樣可以看得見。”
  “那就好。”天星微微一笑:“那麽,道兄與三位施主請稍做休歇,容貧道先行告退,以為各位准備晚膳事宜。”
  他走到門口,才又想起道:“對了,各位若要漱洗,出廂房右手邊,通道盡頭便有淋浴間。不過,因為是引泉而浴,所以無法提供熱水。各位不妨趁著泉水尚有日間微溫,沐浴一番,也可去塵消暑恢復精神。”
  “沒問題。”
  “瞭解───。”
  “謝謝道兄指點。”
  送走天星之後,小桂斜眼睨向一直悶不吭聲的師兄,問道:“如何?”
  客途在床榻邊坐下,環臂沈吟道:“這位天星道長很明顯的,並非練武之人。而他的說詞,也絲毫沒有露洞可尋,看起來,應該是沒問題。不過,若是真正的狐狸,自然不會輕易露出尾巴。所以咱們還是小心為上,不忙著下結論信人,多看看再說。”
  小千嗤地笑道:“客途老兄,你這番刀削兩面光的評論,說了等於沒說,不全都是廢話!?”
  “廢話也不是人人都說得出來的。”小桂正經八百道:“尤其是像師兄所言這種合情合理的廢話,若沒有絕對狡猾的程度,更是不可能詮釋的如此冠冕堂皇卻又毫無意義。此等本事,絕非常人所能為!”
  “哦───!”小千睇眼挑撥道:“你這小鬼在‘抹灰’師兄噢!”
  客途接受挑撥的哼道:“小鬼,你皮癢欠扁!?”
  他開始卷起衣袖,准備動手K人。
  “實話實說也有罪?”
  小桂見苗頭不對,自通舖上一躍而起,拉著月癸便往門外沖。
  月癸莫名其妙的哇哇叫道:“欠扁的人是你,你拉著我跑幹啥?”
  “我決定放棄停留在如此沒有正義與公理的地方,趁著泉水仍溫,與你一起洗心革面共浴鴛鴦。”
  廂房外,傳來“碰!”地一聲,以及某人的哀哀慘叫。
  “我踹給你去!”只聽見月癸潑辣的嗓門,嘿然叫囂道:“想和姑奶奶我洗鴛鴦浴?真是做你媽咪的春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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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星八宿話因緣a

  昏黃搖曳的油燈照明下,一張搖搖欲墬的方桌,勉強擠下六個用飧的人。
  桌上的菜色精致卻不豐盛,一看即知,這些盤中飧皆是出自於玉清宮後面那片自耕地。
  雖只是一頓簡單可口的素齋,卻令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吃得開懷無比。只因這樣的晚飧,讓二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昔日在黃山時的歲月。
  飧後,夜幕已垂,滿天繁星。
  眾人估量著,明天又會是個晴朗的艷陽天。
  小桂等人在玉清宮另一位長住道士‘遙光’的建議下,轉移陣地,上到正堂二樓繼續‘茶敘’。
  正堂二樓的神殿,除了高懸一方鏤有‘無極老祖’字樣的直立牌位,以及三隻幹淨卻破舊不堪的圃團外,殿內空空蕩蕩,並未供奉其他神像,亦無多餘長物。
  神殿前,是一處寬余丈尋方圓的空曠陽台,視野開闊。站在此處放眼遙望,只見遠山隱於夜色之中,輪廓依稀,黑絲絨般的天幕卻是明星萬斛,閃爍如鑽景色確實壯麗動人。
  陽臺上,一截盤根虯結,面闊五尺的奇木樹頭被置於中央,權充茶桌,奇木桌傍,四隻石鼓分立,若是閒坐於此品茗觀星,確是人生一大悠然。
  除此之外,陽台四周更置有四株黑松,四株老榕的大型盆栽,將整座陽台點綴的生機勃發。
  小桂他們尾隨遙光道長走向陽台,看到陽臺上的佈置與擺設,小千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的環目四下打量。
  小桂大刺刺的朝石鼓上一坐,呵呵笑道:“咱們一共有六個人要喝茶,這裏卻只有四隻石鼓可坐,位置不夠哩!”
  遙光道長微微一笑道:“天星住持正在准備茶水器具,他應該知道坐位不足之事,自然會有所安排。”
  “這裏風景不錯,我四下逛逛,你們先坐,慢慢聊。”
  小千不待其他人回答,負起雙手,一派悠閒的跺開了去。
  其他人也不相讓,各自挑了個位置落坐。
  遙光道長年級亦在四旬上下,濃眉大眼,五官分明,目光炯然,生相英挺威武,正好與清瘦斯文的天星成為強烈的對比。
  此外,這位‘遙光’道長竟還劍不離身。一柄樣式古樸的寶劍,斜背肩後,劍上的長穗較劍身猶要長上七寸左右,每當他行走動作時,劍穗輕輕擺晃,別有一番從容優雅的風味。
  很明顯的,遙光除了道士的身份,應該也是‘江湖’這一道的道上同源。然而,恁是月癸和小千搜遍記憶,怎麽也想不起江湖之中有一號特徵如此明顯的人物。
  兩人好奇詢問下,遙光淡笑表示,他自幼習劍乃是家傳,並未在江湖闖蕩過。
  “哦───,原來如此。”月癸敲敲額頭,咯咯笑道:“難怪我和小老千這兩只江湖老鳥會沒聽過道長您的名號。”
  她稍停一拍,接又好奇滿滿的問道:“道長,我從沒見過有人把裝飾用的劍穗搞得這麽長。這樣子是挺美觀的啦,但是,若真的用於技擊時,難道不會影響到劍法的發揮?”
  “哈哈哈……”
  小桂突然莫名其妙的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麽?”月癸沒好氣的白眼嗔道:“難道我說錯了?你那把幹將身上的劍穗,不就短多了。我看你有時挽起劍花來,那穗子旋得挺俐落的,如果像道長劍上這種長穗,當然會不方便嘛!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你笑得那麽誇張幹什麽?”
  “小辣子,你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太遜了,不能怪小鬼要如此快樂的嘲笑你。”
  客途中肯的模樣,實在令這顆火爆辣子發作不得。
  小千繞場完畢,跺近奇木茶桌,嘿然直笑道:“關於小辣子所提這個遜斃了的問題,正好也是我的疑惑。所以,如果有人能夠詳加說明,本天師同樣樂得‘願聞其詳’,順便增長見識。”
  “你們真的不知道?”
  這下換成客途和小桂二人覺得訝異。
  “我們真───的不知道。”
  小桂看看客途,客途望向遙光。
  遙光神情如常,淡淡失笑:“兩位小施主若是明白個中因由,但說無妨。”
  “呦,想考我們!?”
  這對兄弟互覷一眼,心中偷笑。
  小桂大方讓道:“想聽各家武學的奇聞秘辛或是野史軼事,問師兄最清楚了。”
  小千睨眼嘲弄道:“一定是你們小時候,客途為了說故事哄你睡覺,才被迫瞭解的。”
  “你果然有夠瞭解我和師兄的關系。”小桂站起身,用力猛拍小千肩頭,嘻嘻直笑。
  小千眼明腳快,一屁股坐到石鼓上,順利搶得座位,換小桂到一邊去繞場風涼。
  客途乾咳兩聲,要求注意,這才緩緩道:“劍穗也稱為‘劍袍’,是由古代的劍蘊演而來。古代的馬上作戰是用矛,但為了有備於近戰之需,常將劍刀類的短兵以皮繩懸挂在手腕上,這種皮繩舊時就稱為‘劍韁’。”
  他微微一頓,又徐徐的接道:“就像剛才辣子兒說的,劍穗有長短之分。然而,不論長穗或短穗,都不只是單純的裝飾品,也被當作一種附屬武器來使用。就劍術而言,劍是主體,穗是附件,乃配合劍發揮其輔助的作用。尤其是長穗,劍穗的舞動更是從屬於劍法而生作用,並非每個招式都要挽動劍花……。”
  說到這裏,客途向閒立一隅的校桂吹了聲口哨,召他過來。
  “叫狗呀?”遙光訝然之餘,在心中強忍著笑意,臉上依然保持一派正經之色。
  小桂悠哉悠哉的晃近問道:“什麽事?”
  “我說明,你示範。表演一套當年師父應你要求所創的‘天羽神劍’,給小老千和辣子兒他們開開眼界。”
  “可。”這小鬼摘下幹將寶劍置於桌上,目光卻瞅著遙光所間掮的長穗寶劍,嘻嘻笑道:“不過……,‘天羽神劍’乃是專為飾以長穗之劍所演的劍法,我的幹將並不適用。不知道道長願不願意將佩劍借我表演?”
  一般練劍之人通常都不會願意將自己的愛劍輕易借人使用,遙光當然也不例外,他極為明顯的猶豫一陣。
  最後……
  “好吧!”遙光豁然下定決心道:“幾近一甲子未曾聽說有練劍者深諳長穗劍法施用之道,今日既然有此因緣得見行家示範,正可相互切磋,何樂不為。貧道若有猶豫,豈非心眼太過窄狹!?”
  這時,天星正托著一隻大茶壺和六隻小杯上來,聞言笑道:“你們在說什麽?怎麽有是猶豫,有是心眼窄狹這般嚴重法?”
  遙光含笑招呼,並將眾人正在談論之事告知,他同時解下身後佩劍連鞘交給小桂。
  天星放下托盤為眾人斟上茶水,這才笑道:“貧道雖非習武之人,但與兄相處的這些日子以後,也曾見識過你演練劍法,我稱之神乎其技,兄總說不然。今晚可巧,小施主既然也諳得此道,正好讓貧道有機會印證,相同武學不同手法之間,究竟有何差異。同時更可以一新耳目,開擴眼界。”
  小千起身讓座道:“道長,那你就坐這兒吧!”
  “不不不!”天星連忙制止道:“道兄,你甭客氣,哪有客人讓主人的道理?貧道平日在殿內的圃團上打坐習慣了,就坐那兒欣賞,也是一樣的。”
  小千望著他走入殿內,若有所思的抿嘴一笑,隨即台眼瞟向客途,發現客途也正沖著自己微微頷首。
  於是,他們二人就在眼神交會的瞬間,達成心領神會的共識。
  小桂鄭重接過遙光遞過來的長劍,就像任何一個用劍行家,這小鬼首先輕按啞簧,拔劍檢視。
  寶劍出鞘,霞光大盛,仿佛天上的繁星一下子全都給吸映在劍身上一般,使得寶劍異常閃耀輝煌。
  “好劍!”
  在場之人不約而同,發出驚艷的贊歎,遙光更是與有榮焉的欣然展顏。
  小桂輕振長劍,寶劍立即發出清悅的嗡鳴,劍身上的流光竟似水波般粼粼躍動。
  小桂滿意笑道:“果然是龍淵寶劍!”
  “龍淵寶劍!?”月癸和小千齊齊發出不可思議的訝呼。
  月癸意外道:“修羅鬼,你指的是那柄由一代鑄劍宗師歐治子所鑄,名列十大名劍之一,早已失蹤百多年的‘龍淵寶劍’!?”
  小桂斜睨道:“除了這柄有歷史的龍淵寶劍,我還沒聽說有別的劍也叫龍淵的。”
  月癸和小千對望一眼,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今晚我們何其有幸,不僅可以見識到一套從未出現於江湖中的超級劍法,更能親眼目睹一柄百年來一直下落不明的超級寶劍施展這套劍法。習武迄今,今晚真的是我最幸福、最幸運的一個晚上!”
  小桂眯眼謔道:“顯然你們都不知道有關這柄寶劍的故事,待會兒看完表演,可以叫師兄講給你們聽,好哄你們困覺覺。”
  “廢話少說,准備示範。”客途開始催人。
  “遵旨!”
  這小鬼嘻嘻一笑,收劍還鞘,將‘龍淵寶劍’像遙光一樣,斜背肩後。
  然後,小桂緩踱幾步,擇位站定,開始調勻氣息,准備施展‘天羽神劍’。
  這時,客途突然起身離座,也向小千方才一般,負起雙手踱向陽台一隅,似在遠眺沈睡於黑暗中的山領。
  不知為何,一直神色安定的遙光道長,這會兒似是有些動搖,臉上飛快閃過一抹不安。隨即,他有意無意的瞟眼望向在神殿內坐定的天星。
  天星道長神情不變,卻微微仰首看向天空,似乎正在對天上的星星許願。
  “天羽神劍,首重輕柔……”
  客途回轉過身子,開始徐緩長吟。
  小桂在他開口的同時,原本靜止的身形亦在陽台空處,飄飄忽忽的遊走開來。
  “劍是主,穗是從,劈撩雲挂掃,從先主後,腳步相通,無之繞之,不密不松。”
  隨著他所述口訣,小桂兩肩不動,反手一拍,寶劍如龍沖霄出鞘。一個變換身形,再探手一抄,小桂寶劍在握,一一演練出劍法中‘劈’、‘撩’、‘雲’、‘挂’、‘掃’五式。
  不管小桂身形如何騰舞挪閃,龍淵寶劍的劍身,始終和劍穗保持一定角度的距離,而且總是劍穗先行,劍刃隨後即至。
  光影霍霍,無論小桂如何變化劍式,舞動長穗,刃與穗就像是說定了般,始終同向動作,毫不糾結紊亂,看得一旁的月癸和小千忍不住大聲喝彩,拍手叫好。
  就連遙光道長也不禁頻頻頷首,欣賞已極。從他臉上專注的神情來看,這位道長心中,除了‘天羽神劍’,恐怕暫時容不下別的事物。
  因此,當天星的臉色含憂的頻頻向遙光遞送暗號,遙光全然未覺。
  客途的目光隨著小桂飛旋舞動的身形移遊,倒是將天‘暗送秋波’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客途暗自一曬,繼續吟道:“天羽神劍,以柔克剛,次抹挑托,主行從重,纏之繳之,虛虛實實。”
  小桂隨著口訣,一改劍式,演出‘刺’、‘抹’、‘挑’、‘托’等劍法。
  這時,他手中劍刃與劍穗已不再保持平行等距,刃與穗連綿相隨,虛實難分。長穗旋轉之際,劍花漫天飛舞,劍光更熾,如龍騰空。他身形的變化遊動,也越發複雜詭譎,難以捉摸。
  看到精彩處,遙光深受吸引,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目不轉睛的追隨著小桂的身影。
  這小鬼劍法舞得興起,竟驀地沖霄長喝:“天羽神劍,眾仙之翼,憑空馭虛,分身大千!”
  憑著一口流暢的真氣,以及無可比擬的輕功身法,小桂身在空中,劍隨人走,人馭劍行,剎時,竟在空中幻化出八條若虛若實的濛濛身影。
  而這每一尊似真似幻的分身,全都攏罩在一輪明亮的光球之中!
  遙光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這是練劍之人已達到身劍和一的境地,憑著自身一口真氣馭劍飛行!
  他雖然也能做到,但仍屬勉強。他沒想到,就憑小桂如此年紀,竟然也有如許深厚功力施展這種高超的馭劍之術。
  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小桂不僅能夠馭劍飛行,甚至已達到劍門止境之‘馭劍分身’!
  這是遙光生平首遭窺見這項原本只限於傳說中的劍門絕技,他不禁大受震撼,整個人宛中雷殛般,呆在當場,無法動彈,不能言語。
  空中───
  小桂功行極至,發出一聲龍吟長嘯。
  八顆光球,幾乎不分先後,悠然猝閃,落向陽台!
  “轟!”地巨響,陽台四周那八株巨大盆栽,竟被小桂全然擊碎!
  小桂卻因行功至極,大汗淋漓,渾身濕透,活像剛被人從水中撈起的落水狗,拄劍而立,氣喘咻咻。
  客途身形一閃,來到小桂身邊探視。
  小千和月癸亦從極度的震撼中清醒,歡呼著沖向小桂。
  “要得!硬是要得!”小千狂喜大叫:“你這小鬼***幾時練成這本事的?太驚人了吧!?”
  月癸兩眼發光,語無倫次叫道:“酷斃了!真有夠***炫……,這還能算是人嗎?那有人是這樣的……”
  客途一展健臂,拉住激動過頭的二人,喝止道:“別碰他!小鬼現在正處於‘爐旺沸鼎’的階段,你們若是碰到他,會被他正在散放的罡氣震傷。”
  小千和月癸將信將疑的暫時停止激動。
  這時,遙光和天星二人也都走近過來。
  客途微微偏身擋住小桂,向二人抱歉一笑:“道長,很抱歉毀了你們精心佈置的五星八宿陣圖。”
  遙光意外道:“你們早已看出這座陽台別有機關?”
  小千嘿然笑道:“你沒在江湖上跑,所以才會搞不清楚我們是混那裏的。老實說,眼前這座‘五星八宿陣圖’設計的實在漂亮極了,就算一般學過星卜易數的人,也很容易被蒙騙而不自知。不過,由於你們正好碰上一群拿這玩意兒當飯吃的傳奇人物,所以這座陣圖的存在,一眼就被我們看穿了!”
  月癸舉手澄清道:“我承認,自己是這‘一群’裏的一份子,也是‘傳奇’所屬之列。不過,基本上,所有的陣圖可能都認識我,我卻不認得它們任何一個。本人特此聲明,以昭公信。”
  “你這麽老實做啥?”
  “好玩嘛!還有,‘聽說’小孩子不可以說謊。我未成年,所以要說實話。”
  “成年人就可以說謊?”
  “不是。成年人不可以說謊,他們只說適合情況的假話,或是有彈性的真話。”
  客途打斷兩人的哈啦,溫吞吞笑道:“道長,如果這座五星八宿陣圖,並非針對我們四人佈置的,我們會很樂意動手將之修復。”
  天星道長仰觀天上星斗,沈默半晌之後,終於歎道:“如果這座陣圖正是為你們所設,目的在拿住你們四人的話,你們有何打算?”
  “天星……”遙光道長欲言又止。
  天星道長輕輕淡淡的搖頭道:“大兄,鬥轉星移,天時已逝;況且,陣圖被毀地利盡失。再者,從方才君施主所施展的絕技看來,人和也不在我手。所以,我說……這件事就算了吧!”
  “大兄?”已經快被遺忘的小桂,自客途身後,不甘寂寞的發話:“啊哈!遙光‘道長’果然不是真的道長嘍!”
  客途欣然回視道:“成了?”
  “搞定!”小桂篤定點頭。
  當其他人望向小桂,全都不由得大為驚異。
  小桂已收劍卓立,星光輝映之下,他的神色非但沒有絲毫耗力過鉅的疲態,雙眼之中,反而流露出炯然奕奕的神采;他的周身上下,也仿佛被一股無形的神秘氣氛所籠罩,正散發著凝若有形,幾乎觸手可及的浩然凜冽之氣!
  小千傻眼道:“小鬼……,你的功力……好像又提升一大步了哦!?”
  “全拜昨兒個白天的低氣壓所賜!”
  小桂神清氣爽的哈哈暢笑,在場之人,除了客途,沒有人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客途掃視滿臉迷惘的眾人,同情一笑的解說道:“昨天稍早,這小鬼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沈悶給憋到了嗎?”
  “所以……?”小千和月癸明白的猛點頭。
  “那種沈悶所凝聚的壓力……”客途慢條斯理的解釋情況:“對一般人言,可能只是令人覺得心神不寧,焦躁不安。但是對這小鬼來說,他所感受到的這種心緒上的低氣壓,就像一股突如其來的洪流沖進封閉的疏洪道,因為沒有可以宣泄的通路,壓力便會逐漸累積……”
  小千介面臆測道:“壓力累積的越大,爆發時所產生的威力或破壞力也就越大。他便利用這股爆發的力量,引勁導氣,借勢通關,以提升功力!?”
  “然也。”客途頷首笑道:“這是小鬼消化壓力的方式,他向來精明的很,絕不隨便浪費可供利用的資源。當然,若要達到像今夜這般超級的境界,外在環境因素的配合,也相當重要。”
  “好厲害的垃圾回收,資源再生系統。”小千調笑道:“果然非正常人種所能使用!大概只有那種屬垃圾或人渣的東西,能夠充份發揮其功效。”
  “喂!罵人罵得這麽白,你是不是皮癢欠扁?”
  聽著客途他們的對話,天星和遙光不禁面面相覷,生出一種‘滿口荒唐言’的無力感。
  活到四十歲,人生閱歷不能說不夠豐富,但遙光從未聽說哪一家、哪一派的練功心法,有小桂這種‘壓力爆發式’的記載。你叫他如何能不哭笑不得?
  月癸卻是好奇道:“客途師兄,你也是這樣子處理壓力,提升功力的嗎?”
  “才不哩!”小桂搶著回答道:“你忘了,師兄是‘不動明王’,他消化壓力的方式,才不像我這麽激動。他是那種典型的‘酷氣殺神’!”
  “什麽!?”
  “酷氣殺神啦!”這小鬼有板有眼道:“不是那種日本扶桑版的哦!而是正宗中原土產,換種說法,就是超級強冷的冰山殺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他突然話鋒一轉,目注天星他們,笑得很有企圖道:“你們剛才正在討論天時、地利、人和‘這件事’,不能說算就算了。麻煩兩位解釋的清楚一點,可以嗎?”
  月癸翻個白眼,嘖弄道:“你剛才不是忙著練功,怎麽還有空旁聽別人的閒話?”
  “分心二用是我眾多本事之一,你又忘了?”這小鬼擺擺手,威風道:“好了,小孩子不要吵,否則就沒故事聽了。”
  月癸不服氣的狠瞪這小鬼一眼,不過看在尚有‘故事’可聽的份上,她決定暫時不跟他計較。
  天星和遙光對望一眼,二人通聲苦笑道:“你要我們說什麽呢?”
  小桂眨眨眼,黠笑道:“就從這位不是道長的道長,以及他的龍淵寶劍說起如何?”
  看到這小鬼露出如此狡猾的笑容,瞭解他的人都知道,這小鬼又准備開始‘審詢人犯’了!
  “開講啦!”小千不知何時跑下樓,將膳堂裏的長條板凳給搬上來。
  天星他們有是一陣苦笑,二人不得不順著小桂等人的‘好意’,一起在奇木茶桌傍落座。
  “來,請喝茶。”
  月癸反客為主的為兩位‘道長’斟上已涼的茶水。
  天星心裏突然閃過‘杯酒釋兵權’的念頭,他終於體會到當年的宋太祖究竟是如何辦到此事的,他也終於感受到,那些失去操控權的將領們,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如今的他,不就正在體會這種滋味!?
  再次發出一抹苦笑,天星由衷道:“大兄,難怪我們會失敗。其實我們徹頭徹尾的低估了風神四少的本事,我們敗得不冤呀!”
  “敗得好。”遙光也已經有所體悟,有感而發道:“這些年來,我們都太過於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了!是該受點教訓,好提醒自己警惕的。”
  小桂解下‘龍淵寶劍’,雙手奉還給遙光。
  他眨眨眼笑道:“不是道長的道長,我想,咱們應該稱呼你為白前輩吧!?”
  遙光接過寶劍置於桌上,自我解嘲道:“前輩卻被晚生絆倒,真該好好檢討了。”
  小千和月癸發聲訝異道:“你真的姓白?”
  遙光笑而不答,肯定頷首。
  月癸不可思議道:“小鬼,你怎麽知道白前輩姓白?”
  “我像小老千一樣,差神役鬼去打探來的,可不可以?”
  “少屁啦!你若有這種本事,小老千豈不是得滾回茅山吃憋去。”
  小千咕嘀道:“我是不是應該開始,對自己的職業產生危機意識?”
  客途安慰他:“你放心,這小鬼還不至於做出搶你飯碗這種大逆不義的事。”
  “我知道啦!”月癸彈指而笑:“修羅鬼肯定是由龍淵寶劍的來歷,推斷出前輩的身份,對不?”
  小桂睨笑道:“算你沒有笨得很徹底。”
  這ㄚ頭的‘無情竹’從桌面下一頂,不偏不倚戳中小桂的肚臍眼,戳得這小鬼哇哇鬼叫。
  “別亂來呀!男人腰部以下到處是重點,戳壞了你賠不起。”
  “嗯──?”
  其他人滿臉驚奇的瞅著小桂。
  “沒事!”這小鬼擺著手道:“說故事,繼續說故事……。”
  他故意唉然一歎:“唯小人與女子難防也!”
  當場,客途和小千發出毫不客氣的曖昧笑聲。
  天星和遙光亦為之莞爾,不住以悶聲乾咳掩示笑意。
  最厲害的卻是月癸這顆小辣子,從頭到尾,她竟徹底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超然之姿,以看白癡演戲的表情,耐心的瞅瞪著與自己齊名的‘瘋’神三少。
  終於,遙光他們好不容易止住不斷想笑的情緒,經這一鬧,他們二人發覺,原本想和小桂等人‘決一生死’的凝重心情,竟不知不覺的煙消雲散。
  原是該仇眼相對的彼此雙方,此刻,卻似‘好厝邊’一起納涼賞夜般輕松悠閒。
  天星他們穎然察覺,自己二人所低估的,不止是風神四少的機智和武學;其實,他們完全忽略了,小桂四人之間擁有一種自然生成,極具滲透性的親和力,足以輕易互解與之敵對者的心理防線。
  如果硬要去解析,小桂他們這四個‘凶名在外’的煞星,為何竟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
  天星以他自己的觀察所得認為,小桂等人所擁有的這種神奇的滲透性親和力,乃源自於他們四人內在所保持‘赤子之誠’的本質。
  一誠足以動天地,何況是赤子無邪的誠摯之心,其所凝聚的威力,就算真能旋乾轉坤,震撼造化,亦不足為奇了!
  思及此處,天星不由得內心撼然,並且以另一種不同的眼神來看待小桂他們。
  “或者……”天星在心底深處,暗自忖思道:“正因為風神四少的仇敵們,從未真正瞭解到這一點,所以才一再失敗得莫名其妙。人間事,凡事出必有其因,風神四少自遇合後,出道迄今,據聞未有敗績,或許正應驗前賢之言,俯仰若能不愧天地,不欺暗室,冥冥之中自有神在。”
  同為修道之屬的天星,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普通人說‘神佑’,頂多是精神上無形的自我安慰。但是,小桂他們卻是真的有個存於幽冥的實質‘神人’,常相左右,隨時庇佑!
  就在天星兀自沈思之際,月癸早已耐不住性子,再次催問小桂有關‘龍淵寶劍’的傳聞軼事。
  小桂瞟眼打量遙光。
  遙光微微一笑道:“顯然,君少俠和令師兄對于百年來,常人不知其蹤的龍淵寶劍,倒是知之甚詳。這段軼聞,不如就由二位來說吧!”
  小千和月癸倆興致勃勃的望向小桂和客途。
  小桂依照慣例,看向師兄。
  客途呷口已冷的茶水,乾咳道:“好吧!又是有事師兄服其勞。故事就由我來開講。講完之後,沒有睡覺的小孩一律把屁股翹起來給我打!”
  其他三小嘻嘻直笑,沒人理他這番廢話。
  客途娓娓道:“龍淵寶劍名動江湖的全盛時期,是在我師父‘不老神仙’,也就是昔日之‘武林狀元’出道前十年左右……。”
  月癸點點頭,搶口道:“這一段我們都知道。那時的‘龍淵寶劍’在稱號‘天山第一劍’的天山派高手,‘攀星劍’陽雲山手中。他以一手二十八路之‘星宿昊明劍法’縱橫江湖二十餘截,少逢敵手。但是,有一天,江湖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姓水名千月的晚生後輩,天縱英才,非僅武功奇高,對於各家絕學,更能在一瞥之下,便能挑出對方武學之缺陷,江湖道上因此嘩然。有許多人藉口印證,乾脆上門找水前輩的碴;有風度一點的,則是明著投帖討教,或者直接請領教益,請水老幫忙‘診斷’自家武藝之弊。聽說……”
  這顆辣子兒深吸口氣,繼續劈哩啪啦道:“水千月前輩十六歲時出道,三個月內即名噪江湖,十七歲已無對手,十八歲兩道公推為武林第一人。‘攀星劍’陽雲山因為聽到風聲;有人傳聞說,水千月認為當時號稱天下第一劍法的‘二十八星宿昊明劍法’,其實二十八式裏面每一式都有明顯的破綻,因此找上水千月向他‘討教’。於是,他們二人約在黃山某處論劍,當時的武林人士無不對此番論劍倍感關注,急欲一窺究竟,紛紛趕上黃山。但因為除了當事人雙方,無人得知論劍的確切地點與時間,因此這一件武林盛事結果成謎!”
  一口氣說道這裏,月癸再也止不住口幹舌燥,抓起茶水大大狠灌一口。
  小千立即趁興接續道:“顯然這兩位當代江湖奇人的論劍結果成謎,但是‘攀星劍’陽雲山卻從此下落不明。因此江湖中人一致認為是水老贏得勝利。不過,當年水老卻鄭重聲明,他與陽雲山已約定好時日,將要針對用劍一道重新論過。因為當事人從未公開宣稱勝利與否,所以,這一場黃山論劍之會的結局,也從此成為江湖十大懸奇之一,迄今無人真正明白個中詳情,至於龍淵寶劍,也隨著陽雲山的失蹤,從此成為絕響,不復流傳!”
  小千戲劇化的故意一頓,終於結論道:“也是因為這次論劍的神秘結果,水千月前輩被黑白兩道同聲譽為‘武林狀元’,他的名號乃因此而來。隔年,武林兩道想公推他為武林盟主,被他所拒。隨後沒多久,他便淡出江湖,聽說是雲遊名山大澤去了,也有人說,他是去應攀星劍二度論劍之約。但不管他到底為何淡出江湖,總之,他也從此行蹤成謎;成為江湖中最傳奇的人物。”
  月癸當仁不讓的接著發表意見:“至於水前輩為什麽會離奇退出江湖?龍淵寶劍與其主攀星劍的下落如何?接下來,就請身為水老唯二傳人的兩位,慢慢說給我們聽吧!”
  “噢……,好棒!好棒!”客途和小桂倆齊齊用力鼓掌叫好。
  小桂歡然直笑道:“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聽到有關師父年輕時的故事,而且是,最完整的版本。你們倆果然是江湖超級老油條,說書的本領頂呱呱、沒得誇!”
  別說小桂和客途聽得眉開眼笑,就連天星他們早已熟知這段江湖傳說的人,也都再一次聽得入迷。
  客途溫吞一笑:“我可以附加說明,當年師父和陽大俠第一次論劍的那個‘黃山’某處,就在光明頂。論劍的結果,師父指出星宿昊明劍法中各招破綻所在,令陽大俠極為震撼。因此,他們才定下後會之約,言明等陽大俠修正好劍招之後,再重論一次。”
  小千眨眨眼,狡黠道:“這麽說,首次黃山論劍的結果,的確是水老贏了。”
  客途搖著頭,堅定道:“師父說那次論劍沒有輸贏,就是沒有輸贏。他說尚未論完之事,如何能定勝負!?”
  遙光插口道:“這正是水老仁善敦厚之處。他因顧慮玄師祖年事為長,成名在前,不願在此影響玄師祖名聲,所以才堅持未分勝負。其實,玄師祖他老人家曾言:‘水千月不愧三世之奇葩,數百年來第一人,其文武成就非凡人可及,昊明劍法不論也罷!’玄師祖既出此言,成敗勝負當是不言而喻。”
  “什麽?”小千和月癸齊聲訝呼:“攀星劍陽雲山前輩,是你的玄師祖?”
  “然也!”遙光含笑點頭。
  “難怪你會有龍淵寶劍。”
  小桂呵呵笑道:“接下來,換我們來說你們這兩支油條所不知道的故事了!”
  “我們洗耳恭聽。”
  月癸連忙要求道:“先說說水老為什麽消失於江湖?這也是江湖十大懸奇之一,超級秘聞耶!”
  “這種內幕……”小桂吃吃直笑:“師兄比我清楚多了。”
  月癸目光希冀的瞅著客途。
  客途笑道:“其實,當年師父所以離開江湖,據我所知,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因由。他只是因為厭倦江湖中的無聊,所以決定離開。據他說,真正隱世的高人,其實很少踏入所謂江湖那樣混沌的環境。自他離開江湖,走訪天下名山大澤,行蹤亦曾遠及異域至極北之地,經歷的越多,越覺造化之奧妙,令世間無奇不有。因此,他為瞭解萬物同體、宇宙玄妙的真諦,才在黃山蓮花峰上定居修真,證悟正道。”
  小桂補充道:“我記得師父說過,若非他覺悟的早,年紀輕輕便開始探訪真道,以致因緣巧合得遇明師,了脫生死。按理說,像他這種所謂的天縱英才,因為聰明過度必遭天忌,通常很難活過而立之年。”
  “就這樣單純?”月癸瞪大雙眼,不敢置信道:“只因為水老覺得混江湖很無聊,所以才出走?”
  “不然,你認為應該多複雜?”
  這顆辣子兒和小千對望一眼,兩人共同決議道:“關于這件秘辛,還是讓它繼續成為懸奇比較好玩。”
  “或者……”小千搔著下巴,滿臉賊思道:“就讓它被認為,水老是為了與攀星劍二度論劍才失蹤,這樣的結果比較合乎江湖人士的口味。”
  “又不炒新聞,結果還能任你編篡修改?”
  “有何不可?反正是傳奇、懸案,誰規定答案一定得屬實?”
  天星和遙光二人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
  客途提出個人看法道:“其實,小老千的點子也不能全然說不對。”
  “哦───?”小千和月癸可好奇了,兩人拉長耳朵,准備聽個究竟。
  “嗯───!”小桂托著下巴仔細想想,終於也表同意。
  客途透露內幕道:“畢竟,後來陽大俠的確是和師父在蓮花峰上,又論過一次劍法嘛!”
  “願聞其詳!”
  這下,不獨獨是月癸和小千感到興奮而已,就連天星亦覺好奇准備洗耳恭聽。遙光卻是一派沈穩不為所動,看他恁地篤定悠閒的模樣,倒有幾分‘監察官’正等著聽取客途自白的味道。
  客途細說當年:“陽大俠自從首度論劍後,據說便回到天山覓地隱居,閉關思考該如何彌補或改善本身劍法的破綻。經過整整二十年的苦思之後,他發現不管如何變化原有招式,都無法避免師父點破的問題點。懊怒之餘,他本想乾脆放棄那套天山派兩代相傳的‘星宿昊明’劍法。結果,正當他准備回山向掌門人表明心意時,在半途遇到一個小孩與老虎對峙,那小孩手持一截末梢猶帶枝葉的樹丫抵擋虎爪的攻擊,這景象觸動了陽大俠的靈感,使他悟得一個修正劍法的絕妙佳計,他因而從天山原有的劍法中,衍創出一套‘藏星劍法’。在經過六年時光的演練後,這套劍法終得大成。不過陽大俠又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打聽到師父的下落,因此他們在經過漫長的十年之後,終於完成二度論劍這項後會之約!”
  遙光頗為詫異道:“你為何知道的如此詳細?”
  “還不是這小鬼會挖!”客途睨眼斜瞅著小桂:“有一次,師父只是偶然提起‘藏星劍法’特異之處,藉此告誡小鬼,所謂用劍之道,不光止是劍的本身可用,劍鞘、劍穗、甚至劍柄,與劍法招式無不習習相關,不可輕忽。”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才又掩不住笑意接道:“結果,小鬼聽完師父的告誡,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纏著師父問清楚,如何得知藏星劍法的來龍去脈?最後,這小鬼還天天磨著師父,要師父也創一套有關使用長穗的劍法,來做為‘教學範本’。天羽神劍就是在這小鬼死纏爛打的硬拗下,才被創出來的。師父創此劍法,目的是要讓小鬼閉上嘴,別再吵他!”
  眾人聞言忍不住哄然而笑,小桂卻是對這段‘光榮’的歷史感到得意萬分。
  月癸意猶未盡的問道:“客途師兄,你剛才說,陽大俠是看到一個小鬼拿著樹丫打老虎才有了靈感,悟出新的劍法,那麽……那個小孩後來怎麽樣了?有沒有被老虎吃掉?”
  客途驀地失笑道:“你怎麽和當年小鬼一樣,也是為那個小孩擔心?居然問了同樣一個問題。你不想想,既然有陽大俠在一旁,哪容那只老虎傷人!?”
  小桂呵呵笑道:“陽大俠不但救了那個小孩,而且還收他為徒。師父他們第二次論劍時,那小孩已經是大孩了,也跟著陽大俠一起上蓮花峰,旁聽師父他們論劍。”
  客途補充道:“當師父與陽大俠第二次論劍後,他還是提供了一些意見給陽大俠,做為修潤‘藏星劍法’的參考。後來,陽大俠提說希望能有機會常與師父見面切磋所學。過去師父一向行蹤飄渺,為了方便陽大俠有個地方可找人,師父才決定在蓮花峰落腳。據說,師父在蓮花峰上所住的第一間屋子,還是陽大俠和白玉龍師徒動手幫忙蓋的吶!”
  “難怪你們倆會猜遙光前輩姓白。”小千和月癸終於恍然大悟。
  “我們可不是用猜的,而是根據事實判斷。”
  “怎麽說?”
  小桂敘述道:“有一年,師父心有所感,出外雲遊許久未歸。在那期間,陽大俠也正好前往蓮花峰拜訪師父,雙方因此錯過,未能見上面,於是,陽大俠留言,三年後再來。然而,三年後卻是白玉龍背著陽大俠的骨灰和龍淵寶劍前來應約。陽大俠臨終交待,要白玉龍跟隨師父認真修行,莫要到江湖上多造殺孽。但是那時,師父已契天機,知道白玉龍尚有塵緣未了,不該留在山上隱居,所以命他回天山一趟。果然,當時天山派裏師兄弟鬩牆,有人謀反,白玉龍回去的正是時候,主流派的人馬因為有他援手,得以撥亂反正,消弭叛逆。當代的掌門人也因此將自己唯一的掌珠嫁給白玉龍,當然,這位老人家的意思很明顯,是希望白玉龍能留在天山,將來接掌天山一派的掌門大位……。”
  “依我看……”小千撇撇嘴,猜測道:“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天山一脈家大業大,等著坐上大位當掌門的人,鐵定也不少。白玉龍雖然師承陽雲山前輩,又有功於門派,但是由於過去未曾回過山門,一直不曾與同門師兄弟培養過感情;更明白點說,就是從未在天山派裏經營自己的人脈,所以,他如果要當掌門人,恐怕別的人就有意見嘍!”
  “正是如此。”小桂彈指笑道:“你這小老千果然瞭解人性。”
  客途接道:“白玉龍是陽大俠的關門弟子,雖然自幼習劍,但是陽大俠教他最多的卻是韜光養晦、淡泊名利之道,所以他並不眷戀或期待能夠成為天山掌門。後來,他見同門為了這件事,不斷糾纏自己的岳父,乾脆帶著老婆離開天山,夫婦倆雲遊四海,過那神仙眷侶的日子,不再理會紅塵俗事。”
  “帥!”月癸擊掌叫好道:“所謂真正的大丈夫就是如此,勢可得便進取天下,勢若不可為則舍而遠走。能進能退,敢取敢舍,才是真英雄。”
  小千福至心靈道:“看來,你非這種人不嫁了!”
  由於月癸仍是百結鵠面的乞丐裝扮,若不注意,很難令人看透性別。
  因此,小千此言一出,倒是引來天星和遙光他們驚訝的目光。
  “我非那種人不嫁?”月癸扮個鬼臉,嘖弄道:“你是指英雄?還是姓白的人?”
  客途立刻打趣的推銷道:“白前輩,你可有兒子尚未娶親?我們家這顆火爆小辣子,脾氣雖然剛烈了些,不過個性倒是挺好的。尤其,她自幼和老人家一起生活,最瞭解老人的心思,肯定是個孝順的好媳婦。”
  遙光尷尬的怔在當場,“噯……嗯……呃……”為之語塞,不知該不該回答。
  “喂!”月癸伸出手指頭,戳戳客途肩頭,質疑道:“我幾時變成‘你們家’的火爆辣子?”
  小千早已在一旁悶聲偷笑。
  客途像哄小狗一樣拍拍她的頭:“乖,小孩子別吵。”
  小桂突發奇想道:“想嫁姓白的英雄?武當派就有一個。辣子兒,你不用舍近求遠嫁到天山,我們可以直接上武當提親就成了!”
  “七曜騰龍,白承志!?”
  客途和小千已想到誰是這個姓白的英雄,不禁好奇的瞅向遙光,猜想他們彼此之間可有關系?
  同時───
  月癸的‘無情竹’已挾著呼嘯的勁道,無情的砸向小桂腦袋!
  小桂端坐不動,上身微仰,探手分錯,一記‘空手入白刃’毫無偏差的拿住無情竹另一頭,不見這小鬼如何作勢用勁,他只是手腕微抖,月癸竟握不住無情竹,吃飯傢夥輕易被奪!
  月癸當場傻在那兒,訥訥道:“你……這怎麽可能?”
  她不是不清楚小桂的能耐,也知道小桂夜前功力又有大增,但是,剛才自竹棒彼端所傳來那股強大的勁流,比她所預期的強上數倍,這不是說,小桂功力的提升較之以往,高出數倍!?
  這小鬼的功力,如今到底已達何等境界?
  客途顯然明白月癸所受到的震撼和心中的迷惑,於是以同情的眼神望著她,安慰道:“我瞭解你的感受,這小鬼的確不是人,而是道道地地的修羅鬼。所以,他才能在短時間裏,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讓功力跳級式的倍增。你如果早點認清事實,接受他就是這樣子的怪胎,自然就不容易老是被他嚇到。”
  月癸唉聲歎道:“客途師兄,你認識這個怪胎一輩子了,你老實說,有這種師弟,是不是帶給你極大的壓力?你是如何受得了他的?”
  客途狎謔道:“還好啦!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開始,就可以麻木不仁了。我大概已經是‘壓力疲乏症’的嚴重患者,很早以前就對這小鬼所造成的壓力毫無感覺。”
  小千不禁好奇問道:“怎麽了?小鬼現在的功力很厲害嗎?”
  “還好啦!”客途依然不痛不癢道:“大概跟我一樣厲害而已。我還罩得住,所以暫時不用擔心他會造反。”
  小桂眯眼笑道:“請問師兄,大概還可以罩多久?我快等不及了!”
  言下之意,這小鬼頗有點等不及想造師兄的反。
  這話讓天星他們聽得暗暗吃驚,師弟想造反,那豈不是欺師滅祖之行?做師兄的怎麽可以無動於‘哀’!?
  “慢慢來。”客途拍拍這小鬼的腦袋:“師父交待過,做師兄的必須永遠保持讓師弟追不上才行。我有很用力的給它遵守師父的吩咐,所以你繼續努力等就是了!”
  這番話聽得小千和月癸大快人心,鼓掌叫好。但是卻讓天星他們苦笑之餘,險些大翻白眼厥在桌上。
  這兩位老大人實在搞不清楚,這世界到底是那裏出了岔,怎地現在的少年仔說話如此真假不分、虛實難辨,真是怪得有購離譜。
  客途話鋒一轉,含笑道:“白前輩,如今既知你我之間因緣匪淺……”
  “有四代的交情哦!”小鬼插口道:“你爹的名字,聽說還是我師父取得耶!”
  客途繼續未盡之言:“可否賜告真名?據我推測,‘遙光’二字應該是應兆所演而取的‘數’吧?”
  天星有些意外道:“小施主也懂星卜飛易?”
  “師兄是一流的!”小桂毫不客謙的直言道:“師父教的底子,我義父‘魔運算元’親自調教而成的超高品質,武林之中很難找得出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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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星八宿話因緣b

  他微微一頓,才又加上一句:“小老千勉強跟得上程度,連我都沒得比咧!”
  小千猛點頭,能讓這個師出茅山的‘小天師’如此甘心認同,的確不是件簡的事。
  “罷了!”天星豁達一笑:“本以為自己真能掌握天時、地利、人和;如今看來,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古人誠不欺我也。大兄,我們就實話實說了吧!沒什麽需要隱瞞的。”
  “很好,我們又有故事聽了!”
  “遙光’深沈一笑,坦然道:“我正是‘藏星劍’第三代傳人,白天行。因為聽說水老有嫡傳弟子出世,所以特地來找天星商量,目的就是要試你們一試。”
  “試一試?”
  “試什麽?”
  白天行笑道:“試看看你們是否有本事,應付自入江湖以來所招惹的偌大麻煩。你們若是有本事便罷,否則,我們會代水老好好修理你們。……然後,再想想該如何幫你們收拾麻煩。只是,沒想到,被修理的反而是我們自己。哈哈……”
  月癸好奇探問:“天星道長,你真的是道長嗎?是不是也姓白?”
  天星有趣一笑:“其實,我不是道長。”
  “你也不是道長?怎麽可能,這裏的跡象在在顯示,絕非臨時偽裝的……”
  “貧道的確不認為自己是個道長。”天星澄清道:“貧道或者可曰‘道士’,或曰是個出家修道之人而已。”
  四小對望一眼:“我們被耍了!”
  “整個晚上只發生這麽一次……”小桂看開道:“勉強還可以接受啦!”
  白天行爽落道:“天星和我是親手足,只是他因為自小體質孱弱,一直與習武無緣。後來他別有遇合,得拜邋遢道人為師,很早便出家了。他確實是在一年多前,才住到這座玉清宮來的,我若有暇,偶而也會來此小住一陣,圖個清靜。”
  “哦───!”
  暢談終宵,天光漸亮。
  原本深黝如星的天空,已漸呈靛青。
  天星正好坐在小千對面,在依稀的天光下,小千不禁意的擡眼看去……
  “噫!?”小千突然道:“道長,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哦!”
  天星不解道:“道兄何出此言?”
  小千眨眨眼道:“敢問,道長你這個‘家’,出在那一府?官至幾品呀?”
  “道長是做官的出家人?”
  “不會吧!”
  “有可能。我對小老千的相術有信心。”
  小桂等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面歪著頭打量天星,想找出小千斷相的依據握症兆。
  天星卻是佩服道:“道兄好眼力,果然不愧是茅山新秀。”
  “秀了好幾年,不新啦!”小桂推推小千,問道:“喂,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教兩招吧!”
  “想學看相?這簡單。”小千侃侃而談:“你瞧,天星道長兩眼神光如曙星,印堂明潤,更有紅氣直沖中正,此乃有詔書加官進職之喜。症兆如此明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嘛!”
  其他三小全都目光灼灼的猛朝天星左覷右瞄,饒是天星定力深厚,也被他們瞧得有些尷尬。
  半晌───
  小桂搔著後腦勺道:“小老千,你說道長兩眼神光如曙星,這個我可以瞭解。但是印堂明潤、紅氣直沖正中……,這該這麽分辨?”
  月癸滿頭霧水問道:“請問中正是什麽東東?”
  客途糾正道:“中正是位置,可不是東西。所以你應該問,中正在那裏?”
  “我放棄。”月癸乾脆投降:“反正,算命、看相或占卜的事,有你們三個研究就夠了,我永遠搞不懂那玩意。”
  小千卻是嘿嘿直笑,拍著小桂肩頭道:“兄弟,欲觀神氣枯榮喜滯,是要功力的。你以為光是背背口訣、吟吟詩歌,就都能當相士?真是差多!差多!”
  客途轉而問道:“道長,不知你官司何職?”
  天星謙懷一笑:“貧道忝為鄂西府‘司天監’之職,負責天象,也兼相地。”
  小千補充說明道:“自從洪武十七年,太祖正式敕令朝廷設置陰陽學官以來,各府、州、縣均設一人負責教學與管理事宜。這些擅長風水,並管理風水事宜的人,都要排在司天監裏供職。”
  小桂皺著眉頭思索道:“據我所知,陰陽家與相地衛原本沒有直接的淵源。只是,風水理論卻頗受陰陽家思想的影響罷了。”
  天星微笑道:“正是如此。其實,陰陽學與陰陽家還是有區別的。先秦諸子之中已有陰陽家,創始人是鄒衍、鄒奭等人;主要思想包括天文星歷的天論,大九洲的地理論,陰陽五行終始論等三方面。至於陰陽學,則包括天文、占候、星蔔、相宅、造日等學問。這些風水術,如今全被歸類于經史子集中的子部術數。”
  月癸喀喀嬌笑道:“聽道長的談話,果然像個負責教學和管理這些術數學問的專家。不過,出家人也能當官嗎?”
  “有何不可?”小千嘻嘻笑謔:“你難道忘了,我們進山之前才在聊的太祖從軍的故事,以及當今成祖皇帝大攀真武大帝關系的諸般因由?你要知道,在這種時代背景中,我們出家當道士的人憑此特殊身份,走到那兒都吃香。名列朝班、出任官職,又有什麽大不了!?”
  “是極、是極。”小桂拼命點頭,附合道:“看來,我們該請天星道長幫你活動一番,好替你弄個一官半職來混混。以免萬一我們在江湖玩不下去時,至少可以藉‘官遁’,來個大隱於朝!”
  白天行啞然失笑道:“你連這種退路都能想到,我竟還擔心你們置身江湖的安危。看來,卻實是多慮了!”
  “胡思亂想是這小鬼的專長之一。”客途故做中肯道:“想多了之後,偶而也會給他想出些像樣的主意。”
  小千附注說明:“客途的意思是說,平時這小鬼盡想些不切實際的餿主意就是。”
  “喂!”客途溫吞吞的抗辯道:“請不要顛覆我們師兄弟的感情。”
  “顛覆?這牛鼻子根本就是迂回挑撥、直接破壞。”
  月癸不平則鳴:“客途師兄,小老千既然如此用力挑撥、‘打拼’破壞,你幹嘛還把話說得這麽客氣?你對他這麽好做啥?”
  客途呵呵一笑:“想到未來的旅途中,咱們還有很多的機會必須利用小老千,我個人片面決定,暫時還是對他好一點。等到他沒利用價值時,再和他算總帳。”
  小桂吃吃直笑道:“師兄果然有遠見。”
  “夠實際!”月癸不得不佩服客途的‘高瞻遠瞻’。
  “夠現實。”從小千咯咯直笑的樣子看來,他一點也不擔心被客途現實利用的結局。
  白天行與天星二人旁觀四小互逞口舌之能,不禁為之莞爾。
  這時,遠方某處隱約傳來陣陣雞啼。
  東方已露出魚肚白的曙光。
  天星建議小桂四人回房休息,稍晚再繼續上路。
  然而,暢談經宵的四小,此刻情緒依然亢奮,精神正旺。於是四人婉拒天星的提議,乾脆踏著尚未消散的晨露,在凜冽的微風送行下出發,迎向陽光燦爛的一天!
  沿著迂回的山路,繞過山坳,‘玉清宮’已被拋在山的那一邊。
  月癸終於忍不住探問:“客途師兄,昨天晚上那座‘五星八宿’陣,真的很厲害嗎?”
  小千奇道:“這種事你為什麽不問我,反倒問起客途來著?”
  “這修羅鬼昨兒個不是說了嘛,客途師兄的星卜飛易‘差不多’天下第一,你也只是勉強跟上程度,他更不行、沒得比。我要問秘法,當然直接找那個程度最好的人問,還問你們這兩個‘肉腳’做啥!?”
  “真不愧是在江湖之中浪蕩成精的現實派!”
  小千搖著頭,自歎弗如。
  “少裝得那麽純情!”小桂糗他道:“你還不是向來強調人性實際論,常說:‘有人可利用直需利用,莫待無人可利用空遺憾!’。”
  小千斜眼嘖弄道:“她只是現實派,我可是‘超’現實主義,她哪能跟我比!?”
  他擡頭挺胸、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對于自己向來擁護‘人性是超級現實’的立場,永遠自得而且不受任何動搖。
  月癸柳眉一豎,不耐煩道:“你們兩個傢夥要屁請滾到一邊去屁,我可是有大事要問客途師兄。”
  “耶───!?有人很‘恰’哦!”
  客途滿頭霧水道:“你有什麽大事要問我?”
  “就是那個五星八宿陣圖嘛!”
  “哦───,它是真的很厲害呀!不過……”
  客途依然不解道:“這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你想問什麽?”
  “我想問清楚……”月癸耐著性子解釋:“它到底有多厲害?厲害在何處?你們三個都對這些圖呀、陣呀的玩意兒有概念,只有我老是搞不清楚狀況。萬一,我們走了狗屎運陷身其中,第一個倒楣的可是我耶!這可不是小事咧,我當然要仔細研究研究,免得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啦!”
  “呵呵!有人終於開始有危機意識了。”
  “你終於覺悟了!?”客途笑道:“好現象。我就仔細說給你聽吧!”
  他微微一頓,整理思緒道:“你想知道昨晚那座五星八宿陣圖有多厲害?我打個比方,‘天羅地網’這句話,你明白其意吧?”
  月癸拼命點頭:“頭頂上罩著羅,腳底下踩著網,插翅也難逃嘛!”
  “就是這樣!”客途嚴肅道:“五星八宿陣,又名‘天羅地網煞’。欲出此陣,必須配合天上星宿移轉的方位,推算時辰才能奏效。在‘天’既是方位,指的便是空間。但是天體的運行,對‘地’而言,卻是造成‘時間’的因素,所以要啟陣,必須配合天時。這個部份,你聽懂沒有?”
  “天上的空間,對應地上的時間……”這ㄚ頭尋思道:“是不是一旦符合天時發動陣式,會使得天空中,星宿所在位置的空間發生變化,將人困入陣式裏面?”
  “哇!好厲害,她懂了耶!”
  “真難得。看樣子,我們要對這顆辣子兒刮目相看了哦!”
  “我這個人是最明白‘道理’的啦!只要和數字無關,我是很容易把它搞定的。”
  其他三人聽得哈哈大笑,這顆辣子兒說的,也算是實話。
  客途接著又道:“五星八宿的基本原理,聽起來相當簡單,但若真要排布此陣,卻不是那麽容易。想布這個陣式,首先就必須對觀星望鬥的天象學有相當火候的造詣,才能掌握在天星宿的位置,以及它移轉運行的變化。這就是所謂的知天機。”
  “再者……”他繼續道:“布陣之人,對于易經八卦也必須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才能夠依照天象演以八卦,布設地面‘八宿’。至於,此陣的天象怎麽觀?八宿如何推衍生成?這些事我就不說了,省得讓你頭痛。”
  月癸拼命點頭,顯然無恁同意。
  客途微微一笑,接道:“至於‘五星八宿’啟陣時所造成的現象,據說,在‘五星’所屬方位涵蓋的範圍內,會被強烈而刺目的白色極光所籠罩,波狀的勁流震動大氣造成風嘯漩渦,隨之而生的沖擊波足以瞬間粉碎存在此空間的所有物體。”
  “這麽厲害!?”月癸聽得瞪大了雙眼:“那如果陷身陣中,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白前輩和天星道長他們不是說,只想試試我們而已嗎?萬一我們本事不足,經此一試,不就挂定了,那還有活命的機會?”
  小千嘿然笑道:“客途剛才所形容的現象,只是‘八宿’之中,踏入‘死門’才看得到的結果。如果陷陣之人也懂得此陣的秘訣,自然可循‘五星’所指,於陣中尋得安全方位,不隨陣式而轉。然後,只要再按照八卦原理,仰觀天星推得時辰,計算出‘生門’所在,就可以順利出陣。”
  月癸恍然道:“這麽說,‘五星八宿’裏的什麽驚門、傷門、景門這些其他門路,在陣式發動時,也會有不同光景的異象,對困陷陣中的人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害或打擊嗎!?”
  “耶───,答對了!”小桂實褒似貶的黠謔道:“你果然越來越瞭解,什麽叫做陣圖之學。”
  月癸不禁更加好奇:“那麽……,五星八宿的異象,除了客途師兄剛才說的之外,還有些什麽不可思議的現象?”
  小千不以為然的睨眼嘖弄道:“你是真的對陣學有興趣?還是閒著也是閒,要人‘講古’給你聽?”
  “無所謂啦!”月癸並未因為被看破企圖而臉紅,反而振振有詞道:“學習是不論方式的,只要能達到效果,何必計較手段,對不!?”
  “這種諂媚的狡詞你都能說得如此光明正大!?真是敗給你了!”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辣子兒,你果然是十足的現實派。小老千真是太瞭解你了!”
  “茲此可證,這個牛鼻子陰暗深沈的內心世界裏,絕對也有和我一樣、比我更強的奸商品質!否則,他哪能如此明瞭現實之道。不過,這個不重要……”
  這ㄚ頭繼續纏著客途,要他講述有關‘五星八宿’陣的其他異象奇聞。
  客途耐心道:“據我所知,休門生成的異象,是靜寂如鬼域,伸手不見五指的詭異濃霧區。若入此門,時空頓停,沒有方向也沒有出路,陷陣之人只能等著被困死。還有,若是觸動驚門位置,陣式之中,先是會積起廣大厚重,而且陰暗的彤雲,然後爆雨瞬息而至,除非已將陣式填為大澤,否則暴雨不止。”
  “至少我還會游水……”月癸微見恍惚的喃喃自語。
  “此外……”客途悠然吟述道:“景門南離出天火,火炬如龍,烈焰成海;杜巽東南狂風生,風似鐮鼬,索命無形;傷震于東天雷醒,閃電擲戈,霹靂如轟……。”
  月癸聽得咋舌不已:“好精彩的形容。如果不曾親自進出過此陣,怎麽可以做出如此傳神的描述?”
  “你又答對了!”小桂彈指而笑:“能夠描述出五星八宿陣式裏面光景的人,的確曾經親身入陣觀摩研究過此陣的厲害。”
  “難道那個人是你?”月癸不客氣的發出質疑:“不會吧!你不可能有如此高明的本事吧?”
  “當然不是我。”這小鬼坦白的挺乾脆。
  “難道是客途師兄?”月癸還是覺得懷疑。
  “也不是我。”客途笑著搖頭道:“我也還沒有這種程度,是以安然進出此陣而無損傷。”
  小千豁然擊掌道:“呀哈!我知道了。具備足夠專業知識,並且有能力在陣式之中來去自如的人,除了四師伯還有誰!?”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同聲嘿笑道:“說得好,只可惜還是沒猜對。”
  月癸機伶道:“那就不用猜了,在你們倆身邊,唯一有這種功力的人,只有‘不老神仙’水千月前輩。”
  “總算說出點人話了!”
  月癸嗤笑一聲,懶得理會小桂,逕自道:“客途師兄,你剛才所提的每一門,每一種異象,其實都與八卦法則有關。如此說來,‘幹’為天,乃萬物之始,應該就是‘開’所在,而‘坤’為地,滋養萬物,所以就是生門嘍?那艮卦為山,為什麽是死門?”
  ﹝341﹞
  客途和煦一笑:“你只說對了一道門。‘坤’固然代表著孕育萬物的大地,但它是至陰,又與萬物之‘始’互應,所以蘊義為‘終’,故為‘死門’所在。至於‘艮’在八卦方位上,正好與坤相對,因此是為‘生門’之路。這個生死事大,你可不能糊裏糊塗的走錯路,否則就麻煩大嘍!”
  “瞭解。”
  難得這ㄚ頭終於搞懂了這座五星八宿陣式的‘大道理’,雖然只知原理並不代表她就真懂得陣學奧妙,不過,較之以往滿頭霧水的表現,她可是大大的有所長進。
  因此,不光是‘好學’的月癸自己開心,就連客途都覺得這一次,他總算沒有白費口舌。
  小桂和小千更是對‘受教’的月癸刮目相看,紛紛報以熱烈掌聲,做為鼓勵。
  月癸樂得咧開小嘴笑不攏口,拱起雙手猛做羅圈揖。
  忽然───
  “小心!”
  “回去。”
  一支無羽短弩電光火石的射向月癸後背心!
  小桂眼尖,健臂一攬,護著月癸俯撲地面。
  小千卻是豎眉睜目,怒然一揮袍袖,那支短弩便聽話的調頭倒射回去
  客途曲指一彈,‘穿雲指’無形的箭矢勁道恰到好處的擊在短弩尾端,將這支短弩加速送回來處。
  “哇!”地一聲慘嚎,驚起無數林間飛鳥。
  月癸自地面躍起,手腕翻處,‘火龍梭’赫然在握,她二話不說,一左一右,回賞身後異變來源之處的雜木林裏一頓火辣辣的超級大飧!
  她是懊火對方陰險卑鄙,背後偷襲,因此反擊得毫不留情。
  “轟隆!”巨響,呼騰的火舌挾帶著草木沙石沖向半空,爆炸聲形成的震波扯落數丈之內其他林木的枝葉,以驚人之勢迸裂的焰火“劈啪!”有聲的擴大它們肆虐的地盤,吞噬所經之處一切可燃的物質。
  人聲慘號,人影奔突!
  不在預料之中的一把大火,燒出躲在林中施放冷箭的一方。
  小桂等人卻是遠退十丈開外,袖手旁觀火災現場的倉皇與狼狽。
  “嘖嘖嘖……”小千風涼道:“你瞧這些人,平常一定是沒做過消防逃生的演習,這會兒遇到大火才會這麽沖動無門,慌不擇路。”
  小桂哎然歎道:“小辣子,不是我要說你,你真是一點環保概念都沒有耶!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把無情火,會燒掉多少不容易才長大的樹木?”
  “人家是一時沖動嘛!”這ㄚ頭笑得一點也不覺得慚愧。
  小千環著雙臂,好整以暇道:“我倒是比較好奇,這一次對頭的來歷與背景究竟為何?”
  客途呵呵一笑:“你馬上就可以知道。”
  這時,山道彼端,有三條人影完全不受火場烈焰與濃煙的影響,電掠而至。
  來人在距離四人約丈尋之外停身,冷冷的打量著小桂他們。
  月癸和小千看清對頭之後,不約而同,齊齊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哇塞,獵人族萬兩級的高手,邪魔三妖耶!”
  “怎麽,他們很厲害嗎?”
  月癸咋舌道:“不止是厲害,而且非常邪門。”
  小千嘖聲道:“這三個老妖怪是出了名的大毒蟲,渾身上下,包括頭發、指甲、口水、汗水都含有劇毒,就連呼吸也帶毒!你們說麻不麻煩?”
  “在我面前說麻煩?”小桂睇眼哼道:“他們能跟我比嗎?”
  小千驀然想起,這小鬼不畏劇毒的體質,展顏嘻笑道:“沒錯,他們還真是不能跟你比。”
  丈尋外,‘邪魔三妖’不可能沒聽到小桂他們的對話,但卻喜怒不形於色的緩緩朝四人接近。
  客途謹慎的打量著逐步接近中的‘三妖’。
  “邪魔三妖’兩男一女,兩個男人的長相,相當符合他們‘邪魔’的封號。一個是瘦高臘黃臉,嘴尖如蜂,兩眼青碧如鬼火,唇色黝黑賽墨,不論橫看、豎看,全然沒有一絲人味。
  另一個傢夥卻是肥胖醜陋,滿臉滿身,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無不布滿疙瘩,邪惡的臉擱在粗肥層疊的脖子上;樣子長得比一隻蟾蜍還像蟾蜍。
  但是那個唯一的女人,卻與兩個醜男完全不同。非僅沒有一絲‘邪魔’的味道,反而生得極為艷麗美貌,白晢光滑的皮膚透著健康的粉嫩,朱唇貝齒,婀娜多姿,是那種叫男人看了一眼,還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的芙蓉天仙。
  如果要說這個美艷的女人有什麽異樣的話,就是她那雙微挑含笑的鳳眼裏,眸光如流,晃漾不定,並且時時變幻著詭譎的異采。
  客途若有所思道:“小老千,依我看對面這位大姐,頂多只有雙十年華,你怎麽口沒遮攔的稱呼人家為老妖怪?”
  小千呵呵笑道:“客途老大,你懂個屁呀!你口中這位‘大姐’,人家成名已有三、四十年了,年紀足以做大姐的外婆啦!她就是道上有名的‘黑寡婦’白小倩,最愛吃像你這種功力深厚的童子雞,而且極擅采陽補陰之道。凡是被她上了的男人,一定精竭血枯變成乾屍,比被僵屍咬了還慘不忍睹吶!”
  “黑寡婦白小倩?”小桂好笑道:“真是黑白不分的娘們。她身邊那兩個沒有人味的大帥哥呢?他們又是何許人也?”
  “一個叫‘翠魔蟾蜍’田大鳴,一個是‘吸血魔蜂’馬技。”月癸口氣嫌惡道:“不用我說明,你應該也看得出誰是誰。”
  “翠魔蟾蜍?”客途不禁想起絕命穀那些看門的正牌翠魔蟾蜍,老實道:“我個人認為,真正的翠魔蟾蜍長得可比眼前這位歐吉桑可愛多了!”
  小桂忽然大袖一揮,吃吃笑道:“停───!你們若再接近一步,大家可就沒話好說了。”
  他揮動的勁流卷起漫天沙塵,吹向‘邪魔三妖’。
  客途在這小鬼出手的同時,拉著月癸和小千倏然朝後倒掠丈尋。
  “邪魔三妖’非但沒有依言停步,反而腳下一點,加速穿過漫天黃沙逼向四人。
  “玩硬的?”小桂哈哈朗笑:“你們真是太想不開了!”
  他雙掌如轉太極,左胸前一撥一劃,‘撥雲掌’毫不省力猛然推出!
  呼嘯的掌風如狂飆乍起,直沖突進的三妖。
  兇猛如濤的勁道逼得‘邪魔三妖’無法繼續保持沈默,三人厲叱一聲,個自晃身以避正鋒,並從三個不同的角度,飛撲而下,目標正是被三人圈住的小桂。
  此一出手,立刻顯示出‘邪魔三妖’聯手進擊的默契已達爐火純青!
  小桂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再經昨夜的過關增功,正想找機會試試自己的功力究竟提升到何等程度,當下竟不避不閃,就地猛旋,一記‘千蓮流縱’翻飛而出!
  蓮瓣綻放,勁矢如箭。
  “邪魔三妖’身在空中,見小桂所施展的招式銳不可擋,三人急忙移形換位,撤出個人的成名武器,以退為進,重組攻擊陣式!
  “吸血魔蜂”馬技雙掌揮揚,劇毒無比,細若牛毛的成名暗器‘黃蜂針’,宛似冬夜驟雨一般,刷刷射向蓮瓣中心。
  毒針幾乎被小桂幻現的蓮瓣彈開,但是少數‘漏網之針’僥幸穿透掌勁,叮中小桂掌臂,火辣辣猶如蜂蟄般的刺痛令小桂脫口臭罵:“***!”
  中針之處立刻腫得老高,強烈的毒素不禁使他猛地暈眩,打了個踉蹌。
  “小鬼!?”
  客途等人為之一驚,立即搶撲救援!
  “黑寡婦’白小倩艷極一笑,抖手一條似絲非絲,似絹非絹的血紅長綾如蛇出洞,呼地纏向三小。
  “小心!這是‘血靈蜘蛛絲’,有劇毒,碰不得。”
  月癸江湖跑老,當然知道白小倩擅用的奇形兵器有何特殊之處,小千這聲警告純粹是沖著客途而發。
  客途原已探掌准備去扯那條紅綾,聽到警告,化掌為指,倏然扣彈。
  已然卷至的紅綾被他這手‘穿雲指’彈得蕩向一旁,客途正待越過,那知紅綾在白小倩高名的操控下,“啪!”地脆響,如鞭抽至!
  客途冷哼一聲,長吸氣,身如浮雲,隨著抽來的紅綾輕飄飄蕩了開去。他雖然輕易避開攻擊,但是距離小桂也就更遠,想要救援更加困難。
  另一邊,小千和月癸同時繞過紅綾,正要沖前,‘翠魔蟾蜍’田大鳴手持‘毒龍錐’,已咭咭怪笑著攔下二人,殺招叠出。
  小千和月癸聯手,雖不至於敗北,但是因為忌憚田大鳴的‘毒龍錐’可以射出毒液,應付之間特別小心謹慎,同樣無暇再去救援小桂。
  一招得手的馬技看到小桂腳下不穩,不禁得意狂笑。在他想像,‘黃蜂針’中者無救,他只要等著小桂毒發收屍即可。
  那知───
  踉蹌的小桂消化了毒素的效應之後,猝然甩頭,擺脫暈眩感。
  這小鬼聽到對方竟敢發出那麽張狂的笑聲,不悅已極,重重一鳴:“現在笑,還嫌太早!”
  他伸手往腰間一探,電光如龍,沖霄飛起,‘吸血魔蜂’馬技驟覺白光眩目,兩眼昏花,忙不叠駭然倒掠。
  然而,他退走的身子,卻來不及帶走吃飯的傢夥,一顆鬥大的腦袋彈入半空,上面依然留著大張的嘴巴和震駭的表情!
  變化發生的太快,原本正在為成功阻止客途等人前往解救小桂而獰笑的白小倩和田大鳴,臉色猛地僵住。二人虛晃一招,抽身而退,掠向馬技無頭的屍體旁。
  客途等人也懶得理會他們,急忙趕到小桂身邊。
  “小鬼,你覺得怎麽樣?”
  小桂劍已回鞘,這時正忙著將手臂上的毒針拔出,擠出汙血。
  “還好。”他拿出藥膏讓客途替他上藥,一面回答道:“暈過就沒事了。”
  小千搖頭歎笑道:“你這小鬼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
  小桂正露出微笑的臉上,神色倏變,顧不得尚未綁妥的傷處,這小鬼雙手急扯,跨步橫身,將客途等人擋在自己身後!
  令人毛骨悚然的奇異蜂鳴嗡然響起,數個黑點一閃而至,全部叮在小桂身上。
  小桂痛極的扯開嗓門“哇───!”地狂喊!
  客途自他身後閃出,憤怒長嘯;嘯聲震落不少枝頭嫩葉。
  他的身影在長嘯中猝然逼近白小倩和田大鳴,單手揮處,一道艷麗赤霞宛如孔雀開屏,暴漲成徑逾三尺的扇面紅光,橫掃駭然驚退的二人!
  紅綾與毒龍錐交織成嚴密的防守網,為暴退中的主人倉促升起一道薄弱的防護罩。
  霞光更熾,在一陣細碎的金鐵撞擊聲中,沖破脆弱的防護!
  暗藏毒龍錐中的毒液,隨著被搗碎的殘片濺灑開來,觸物即蝕,滋滋有聲。粉碎的紅綾化做翩翩赤蝶,飄落地面時,灼燒出縷縷毒煙。
  盡管如此,依然擋不住客途憤怒的追擊。
  他身若流光,人隨劍進,穿過漫天飄濺的毒物,直逼傷害小桂的元兇!
  田大鳴與白小倩不愧職業級行家,即使在退逃之際,仍然鎮定如常。
  只見他們二人極有默契的向左右分閃,同時四手齊揚,一大片帶著甜膩香氣的淡江煙霧和一篷篷腥膻的白色粉末對准客途攏罩過去。逃脫的二人,腳下非但不緩,更加用勁朝後蹬掠,似乎連他們自己也頗為忌憚這些毒霧和毒粉。
  然而───
  客途卻似吃了秤鉈鐵了心,毫無閃避之意。
  他發出一聲震人心弦的宏亮梵唱,周身倏地閃現出若有若無的金光,手中‘地火神劍’猝揮,悍然無懼的掠過毒霧與毒粉!
  驀地───
  一輪二尺方圓,如初升旭日般的奇異光輪出現在紅白靠夾的煙霧中!
  煙霧遇日潰散,悶吭、慘號和血雨不分先後,繼之而起。
  當光輪斂逝,‘翠魔蟾蜍’田大鳴滿臉猙獰,突肚朝天,狀若死蛙般的仰天倒斃。距離他挺屍處七步左右,一隻幹癟發皺的人手擱在地上,四下已不見‘黑寡婦’白小倩的人影。
  客途臉色發白,氣息微促的走向小桂。
  小千欲言又止的問道:“你放走了那個老妖婆?”
  客途疲憊的點點頭:“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廢了她的功力,想不想活下去,就看她自己了。”
  “什麽意思?”
  客途指了指地上斷臂,噓口氣道:“那個老妖怪一旦破功,人就變得像乾屍一樣又皺又癟,早知如此,我一劍殺了她還比較仁慈。”
  “這也難說。”小千別有看法:“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若活不下去,又何必拖著斷臂逃命?”
  蹲在地上看著小桂運功排毒的月癸,生氣道:“你們倆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先過來關心一下修羅鬼的情況?他是為了我們才遭殃的耶!”
  小桂盤膝端坐地面,臉色白中泛黑,方才令他放聲大叫的原因,此刻依然叮在他的前胸和兩臂。
  那是七隻足足有兒拳大小的異種毒蜂!
  小千滿臉迷惑的壓低嗓門,問道:“這顆辣子兒怎麽自動啟爆?我們幾時得罪了她?”
  客途對小千咬著耳朵道:“傻瓜,有關心才會憤怒嘛!”
  “哦───,瞭解。”
  這個牛鼻子小道恍然大悟,忽又頓道:“不對呀!這樣子說,好像我不發脾氣,就變成不關心小鬼了?”
  客途私下擰了他一把,悶聲低道:“笨───呀!男女有別,你都不懂!?”
  “哇……,哦───!解。”
  “怎麽解?”月癸會錯意,憂心忡忡道:“這是馬技用自己的血所養出來的吸血毒蜂,叮住活體,吸血啃肉,直到自己撐爆了為止。如果硬把它們從活體上抓下來,毒針也會留在活體體內蝕骨麋肉,無藥可解呀!”
  “這麽厲害?”
  客途終於當做回事的蹲下身,仔細觀察小桂的狀況。
  有頃───
  客途呵呵失笑道:“沒事的。你們瞧這些毒蜂的樣子,它們翅膀拍得多急呀!小辣子,你認為它們是因為吸血吸得開心才猛拍翅膀,還是因為痛苦掙紮才會這麽拼命鼓翅?”
  月癸怔了怔,勉強定下心神觀察。
  這時,小桂的臉色已由慘白泛黑轉為滿面通紅,同時,他正汗出如漿,而且汗漬烏濁並隱帶腐臭味。
  那七隻叮在他身上的毒蜂,薄翅鼓動得更急,拼命拍打不停,有幾隻甚至連翅膀都已經拍爛了,顯出一副振乏力的淒慘模樣。
  “怎麽會這樣?”
  安心之餘,月癸忍不住吱喳問道:“這個修羅鬼是怎麽對付它們的?”
  “讓你猜!”客途捉狎道:“順便考驗考驗你的觀察力。”
  擔心既除,這ㄚ頭再度恢復旺盛的好奇心,在客途不著痕跡的慫恿下,將正在大戰吸血毒蜂的小桂當做活體實驗對象,就地研究起來。
  連小千也好玩的軋上一角,蹲下身與月癸一同進行‘觀察’,兩人不時吱吱喳喳的交換意見。
  客途不忘在旁提醒道:“記得‘請勿動手’,否則出了事大家倒楣。”
  終於,小千和月癸研究出結論───
  “這小鬼是靠著深厚的內力,運勁將肌肉繃得堅逾精鋼,一則讓這些毒蜂的毒針無法繼續鑽骨入肌,二者可以夾住它們,令毒蜂無法吸他的血、啃他的肉。”
  “不錯、不錯。還有沒有?”
  “當小鬼制住毒蜂,消化毒性之後,他再引動氣機,導發丹田真火,將這些毒蜂半蒸半烤,整死它們!”
  果然,這時小桂出汗已止,頭頂正冒出騰騰白霧,他身上那些吸血毒蜂更加沒命的掙紮,不一會兒,小桂周身也開始騰出霧氣,宛似竄繭般將他裹在其中。
  小千他們不禁發出嘖嘖有聲的贊歎,客途順便解釋道:“這是第二重的‘浴佛神功’功行至極時,特有的奇觀。”
  小千忍不住好奇問道:“浴佛神功一共有幾重?”
  “理論上,浴佛神功是無上心法,簡言之就是沒有止境,可隨修習之人根器不同,到達不同的層次。但是若以實際修煉的過程簡單區分,有形的層次大約可分五重;突破第五重之後,便進入無形無相的境界,修煉之人的程度到哪里,只有實修的人和師父知道,外人根本無法窺知,更難推測或估量。”
  小千覺得不可思議,瞠目直道:“簡直跟神話一樣,太難想像。”
  月癸卻是以手扇風道:“這種神功的威力果然驚人,我站得距離小鬼足有三尺遠,居然也會覺得越來越熱。真是太誇張了!”
  “嗯───?”
  客途和小千互覷一眼,突然發現熱源來自他們背後,而且尚有劈劈啪啪的烈焰爭騰聲,他們三人頓感不妙,猛然回頭……
  “媽呀!火燒山了。”
  那把因月癸‘一時沖動’而放的野火,在沒有人留心注意下,竟已漫延成災!
  由於風助火勢之故,大火正迅速朝四人所在之處襲卷過來。
  客途他們因為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小桂身上,故而完全忽略濃煙與焦味的警訊。
  “怎麽會這樣?”
  月癸瞪著呼呼有聲的森林大火,傻眼道:“我……不是故意的。”
  熱風炙得三人發須酥卷,滿臉通紅,嗆咳不已。
  如今,唯一不受大火影響的人,反是功行甚深的小桂。
  客途橫臂遮擋烈焰的威力,一邊大叫道:“小老千,快想辦法呀!找雨神或是海龍王來滅火……。”
  其實,不用他催促,小千早已手比劍訣,腳踏禹步,就地施法求雨。
  “玉帝有敕,驅雷震沛,玉帝五龍,輔助雷公。天雨速降,滂霧如傾,神符催駕,百川聽命,敢有違者,雷斧無情。急急如律令!”
  他並指一劃,一道紙符化做黃光射向天空,須臾之間,雲起空中,但見迅雷奔霆,蛇電耀耀,剎那之際,雨瀑倒懸,天空果然降下嘩啦暴雨,雨勢之大,觸肌生痛,遠山近嶺盡成一片迷蒙。
  山林大火在驟雨攻擊之下,滋滋有聲,水氣蒸騰,威勢逐漸減弱。
  雨降一時三刻即止,大火也完全熄滅。經過暴雨的沖刷,地面上汙穢盡去,只剩下在山溝中奔騰有聲的洪流,以及四隻從外濕到裏,又從裏濕到外的狼狽落水狗。
  小桂早被這場驚濤豪雨請出定,此時盤坐如故,他身上的毒蜂也被大雨沖掉,身下淹著深有三寸的黃濁泥水,他帶著極端忍耐的表情,望著站在一旁傻笑的三人。
  “請問……”這小鬼百般無奈道:“你們之中,是誰得罪了龍王爺,害得我也跟著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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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元神出竅鬥絕技

  “落霞穀”。
  顧名思義,若是黃昏時刻來此,想必別有一番淒美動人的風景可觀。
  然,此時時值子末醜初,雖有繁星滿天,但月晦風緊,峽穀之中昏黝晦迷,風嘯如泣,一股令人悚然的陰森氣息彌漫四周。
  小桂他們在子時初便已抵達“落霞穀”之外。小千環目打量谷地四周後,取出羅盤,計算方位。隨即,他選擇了一處山脈隱伏的避風點,交待其他三人在那裏等他不要亂闖。
  他便逸入夜色之中,不知去向。
  小桂等人知他一定是去觀測左天呈所布設的“四煞陣”,並為赴約預作防患部署。因此三人就地躺下,打起盹來,耐心等候。
  一個時辰不到,小千精神奕奕的電掠而回。
  “走,帶你們到福地洞天享受去。”
  其他人沒有多問,緊隨小千之後,一起來到狹穀左近不遠處。
  夜色掩映之下。
  高聳矗立的谷邊危,將森然猙獰的黑影,投入穀中,令本已晦黯的谷地更添幾分慘澹悽惶的味道。
  眼前這處平地而起的陡峭峽壁,雖是說高不高,但從上到下好歹也有三、四十丈,而且石壁陡削俊拔,宛若刀劈斧鑿所成,筆直插天聳立,看來並不容易攀登。
  小桂他們仰頭而觀,望著小千所指的“福地洞天”。
  離地十余丈高的石壁上,有一道隱約的裂縫正被山石突起部份的陰影所遮,若不細看很難察覺隙縫的存在。
  不過,那道裂縫大小勉強可供一人側身而入,實在讓人看不出有什麽“洞口”可言。
  “上得去嗎?”
  小千用拇指比了比隙縫,問的人當然是月癸。
  月癸哼鼻道:“你什麽地方不好找,非得找這種半天高的老鼠洞考驗我的輕功?”
  嘴裏固然埋怨著,但她已筆直拔空而起,掠高三丈有餘,在力竭的同時,手中“無情竹”朝石壁上輕靈一點,人又沖高數丈。如此反覆,這顆辣子兒輕松閃入位於半空的裂縫之中。
  “我很好奇……”客途搓著下巴,溫吞道:“你倒是怎麽上去這個山洞?”
  他這麽問不是沒有理由的。
  小千輕身術雖然不差,不過,若想隨意來去位於十丈高空上的壁隙,沒有點夠水準的技巧,還是挺難辦到。
  小千神一笑:“想看表演?這有何困難。”
  說著,他雙目微默誦密咒。
  平地忽然刮起一道詭異的旋風,打著螺旋的怪風將小千的身子憑空托起,呼呼地轉入石壁上的裂口。
  “原來如此!”
  小桂和客途恍然的同時,騰身而起,尾隨小千之後掠入隙縫。
  隙縫內部與外表迥然相異,非但毫不擁擠狹窄,反而出奇的寬敞。甚且,洞內的石壁仍留有明顯人為開鑿過的新痕。
  除此之外,小千已在這個石洞中布下無數道符咒和茅山秘陣。“這個洞是新挖的?!”月癸不免有些意外。小桂環目四顧道:“你一個人弄的?怎麽不叫我們來幫忙?”
  小千嗤聲道:“四煞陣啟,生人勿近。懂嗎?你若是有興趣替自己挖墳墓,下一回我一定記得找你幫忙。”
  “真有這麽凶?”
  月癸和小桂不頂信邪的嘀嘀咕咕,不過他們到底是相信小千,因此沒有多加質疑。
  客途有趣一笑:“如此說來,你一定是找了些‘東西’來幫忙羅!”
  “他們不是‘東西’……”小千用力的想要解釋。
  “我瞭解。”小桂打斷他的話頭,使壞笑道:“他們當然不是東西。他們若是東西,那你又算什麽東西?”
  小千知道這小鬼故意詭辯,氣鼓鼓的瞪他一眼,懶得理他。
  客途同情的拍拍小千肩頭,轉移話題問道:“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是不是要事先為我們解說一下有關‘四煞陣’的內容?以及我們應該如何破解這個號稱無人能破的出名陣式?”
  “我當然要啊!”小千故意唉聲歎氣道:“我只是被這小鬼一時氣昏了頭,差點忘記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月癸湊上前,狡黠笑道:“原來你還有後事要交代。盡管說吧!若是辦得到的事,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們一定幫你辦到。”
  小千哭笑不得的望著笑得滿臉賊樣的月癸和小桂二人,他發現,這兩個人小鬼大的傢夥若是有心聯手“危害大眾”,恐怕連客途都奈何不了他們倆。
  ※※※
  正午。
  天空的雲層很厚。
  太陽躲在迷蒙的雲堆裏,使得天色看來有些陰鬱。
  荒煙迷漫的野地四周盡是齊脛的狗尾草,“落霞穀”那兩道峙立的陡峭山壁,仿佛打從地底下突然竄升出來一般,古怪而沈重的拄立著。
  風很大。
  小桂他們一行四人踩著漫天風砂,神情輕松的施然步入峽穀內。
  穀道入口處,寬僅丈許。
  但是再行數十步遠,谷地中間卻豁然開闊,形成一片寬逾十丈方圓的空地。
  身著刺目猩紅道袍的“貪狼星”左天呈,負著手卓立於谷地彼端一塊高聳的巨岩上,穀內狂風將他的衣袍吹得邋邋飄揚。
  “你們來了。”
  小千上前一步,大剌剌道:“廢話。”
  “老實說,”左天呈深沈一笑:“宋小千,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
  小千呵呵一笑:“道兄為何突然有此感慨?”
  “我知道你們淩晨子時便已抵達此地。”左天呈悠悠然道:“可怕的是,我卻無法偵測出你們隱身的地點。看來,茅山一派果真是陰陽門的天敵。”“你這個人口是心非哦!”小桂嘻嘻笑謔道:“嘴裏雖然說可怕,不過瞧你的表情,顯然你並沒有怕到心裏面去嘛。”
  左天呈頷首道:“笑月修羅,貧道久仰你‘笑裏藏刀’的大名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這小鬼故意噘嘴嗔道:“我們今天才首度見面,你若隨便聽信那些不利於我的傳言,咱們還如何交個朋友?如此豈不是太傷感情。”
  左天呈有趣笑道:“根據江湖流言,你的確是個最好的朋友,最危險的敵人。不過,這對貧道來說,還得等你通過考驗後才能證明是否屬實。”
  月癸風點火道:“喂!修羅鬼,有人藐視你耶!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快快跟他拼了!”
  “女人!莫非都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亂的動物?”小桂有感而發的歎了口氣。
  “別的女人我是不知道啦。”小千以公平的態度發表個人評論:“如果你問的是這顆辣子兒,我個人認為,她只是著無聊,決定看你的熱鬧罷了!”
  遙遙彼方,“貪狼星”左天呈無動於衷的觀望著四人猛打哈啦。
  客途輕咳一聲,溫吞道:“我們是不是不應該讓人等太久?”
  小千環起雙臂,大馬金刀道:“我早就等著人家上菜,不過左道兄好像客氣了些,也在等著咱們准備妥當。”
  左天呈哈哈大笑:“宋小千,你果然夠狂!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他倏然消失蹤影。
  頓時──
  穀內狂風如飆,塵沙遮眼。
  原本就已昏晦的“落霞穀”,剎時變得更加淒迷與陰沈。
  就在狂飆倏起的同時,峽穀的空地上,驀地浮現無數道幡和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壇佈置。
  “兄弟們,上啊!”
  小千狂笑一聲,率先撲向陣式左側而去。
  小桂看看月癸,有些擔心的問:“沒問題吧?”
  月癸聳聳肩,不肯定道::“不確定耶!不過總得試試才行嘛。”
  “好吧!只要可能,我和師兄會盡量罩著。”
  小桂無奈道:“不過,萬一我們來不及罩,只有自求多福了。”
  月癸嗤笑道:“你這不是廢話。”
  “廢話總比實話動聽。”客途實事求是的糗謔道:“等再多解這小鬼一點,就會知道他有多麽懂得言過其實的安慰人心。”
  “師兄……”小桂伸指戳戳客途腰眼:“請別將師弟的海底全部曝光了,行嗎?”
  這時,陣式中已看不到小千的影子,但是陣內卻有金雷暴響。
  客途提醒道:“別逗了,有人已經開始上戲。咱們再不進陣小老千就會有麻煩。”
  “那就上呀!”
  小桂雙臂一振,人如飛鳥投林,由東方位置入陣。
  “辣子兒,自己小心。”
  客途再次交代,這才與月癸分從兩個對立的方位掠入“四煞陣”。
  首先入陣的小千所選擇的方位,是“四煞陣”中‘白虎’方位。
  他甫入陣內,飛沙走石的陣式上空,忽然“啪喳!”擊落一道金雷。
  小千腳踏七星罡步,移形換位避開落雷。
  隨著金雷閃過,他的眼前現出一個頭戴圓冠,身穿黃衣,手持月戟的怒目神人。
  小千秉持道術禮法,喝問道:“來者何方神聖?”
  對方睜目怒視,不發一言,突然揚動手中月戟,揮出一道燦燦蛇電轟向小千。
  小千冷哼一聲,旋身閃開,金錢劍已赫然在握。
  這個受左天呈差遣而至的異界邪靈,揮戟幻生的雷電殛中地面,宛若炸藥引爆,轟然聲中,非僅石碎沙飛,更有火光迸濺。
  見識多了三界內外各式各樣的鬼神異類,以及這些非我族類所擁有的超強威力,小千早已練就不為所動的“在在神功”老神的很。
  他手持金錢劍,遙向西方天際揮劃誦咒道:“天地玄密,萬流歸宗,金光神劍,證我神通。內隱霹靂,妖魔驚心,役使雷霆,精怪亡形。恭請茅山祖師,號令雷霆轟霹靂,金光速現顯神威,揚我道門真法寶,三界妖邪化微塵!”
  隨著小千請法誦咒,他手中金錢劍暴漲出粗逾並指的霍霍金芒,吞吐如。
  這正是茅山一派結合符法與劍術所創演的道門絕學──“金光劍法”!
  他舞劍揮劃,金芒如鞭,咻然卷向怒目持戟的異類。
  “金光所至,上驅天界攔路邪神,中禦人界強凶頑敵,下斬魔界魑魅魍魎。急急如律令!”
  金光飛騰回繞中,小千已悍然無畏的和那個持戟神人殺做一團。
  兩人戰區所在,剎時雷電交加霹靂亂竄,火光蛇電糾結纏鬥,煙硝晦迷裏已看不清雙方酣戰的身影。
  另一邊……
  小桂入陣之後,如飆的暴風卻突兀的停止,四周變得一片死寂,給人一種詭異而沈重的壓迫感。
  異樣的沈悶不禁令小桂皺了皺眉頭,但他仍怡然不懼的篤定前行深入陣式之中。
  隨著陣式轉折,小桂時走時停,仔細計算著方位。
  他一邊喃喃自語道:“青龍之位,其利在東;……這個姓左的老小子倒是安排了什麽大菜在裏面?”
  忽然──一陣低細的沙沙聲自他身後傳來,像是有什麽爬正貼地而行。
  小桂猛然轉身,但見一條長約尺餘、通體碧綠的巨蜈蚣正自他身後不遠的地底鑽出!
  這條碧綠蜈蚣的背脊正中,尚有一道鮮欲滴的血色紅紋流燦如波。
  小桂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這不是義父從前曾經提過十大毒物之一的‘冷翠丹心’嗎?乖乖!人家活了一千年也不過只有三寸長,這傢夥倒是怎麽長的,居然這麽大的個頭?”
  他的話聲方落,碧綠蜈蚣已經完全鑽出地面。
  驀地──
  這條尺長的“冷翠丹心”見風即長,“呼!”地一聲,化作長逾丈餘的怪物,背上那道紅紋足有小指粗細,兩只巨眼宛若雞卵、電光灼灼,炫人眼盲!
  綠色巨龍般的超級蜈蚣劃動它的百足,電光石火的噬向小桂。
  “媽媽咪呀!”
  小桂怪叫一聲,就地撲滾,勉強避開蜈蚣要命的攻擊!
  “冷翠丹心”一擊未中,竟似發怒了般,張口發出撼天嘶嘯,震得地面隱隱打顫。
  它巨尾一擺,拍碎土石的轉過長身,再次沖向小桂。同時,它巨吻大張,竟噴出一股粗若人臂的紅色濃霧,滾滾騰騰的罩向正自地面竄彈而起的小桂!
  小桂驚叱一聲,有些狼狽的閉氣、閃身,躲避如浪湧至的毒霧。
  饒是小桂閃躲的快,蜈蚣的攻擊卻是接二連三而來。小桂尚未退至安全距離,巨大的蜈蚣已經追到,非但張嘴便咬,兩只前爪更如鐵鉗猛然扣抓,一副不將小桂撕成碎片誓不甘心之態。
  驚急之余,小桂雙目怒睜,身子猝然仰倒貼地鏢射,直出三丈之外,這才翻身躍起即時脫離困境。
  “我操你媽咪的臭蜈蚣!”
  這小鬼顯然驚怒過度,出口成髒的戟指叫罵:“少爺看在你是十大毒物之一,好歹也算是個寶,所以不想痛下殺手要你老命。你這個臭傢夥不懂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三番兩次狠下毒手,非得置我於死地不好!誰怕誰來著?我若是不將你碎萬段,少爺從此不姓君!”
  他在這邊叫戰叫得痛快,那邊,“冷翠丹心”這條大毒哪聽得懂他的人話?
  於是,它齜牙怒嘯,雙目電光大熾的飛騰而來,同時再度張口源源不絕的噴出毒霧!
  小桂心頭火起不閃不避,他同樣長嘯入空,身形猝閃,迎向已然沖至的巨大蜈蚣,手腕揚動,一道晶瑩耀目的青白電光沖霄而起,如龍騰空縱橫飛繞,攪散蜈蚣所噴出的毒霧。
  “冷翠丹心”乍見電芒霍霍,似乎有些遲疑的緩下沖騰速度,但是小桂卻已迎面掠到,毫無猶豫的揚臂揮劍,狠然殺將過去。
  這條亦毒亦寶的超級巨型蜈蚣,乃是“貪狼星”左天呈利用符咒與術法所催煉養成,豈是易與之輩。
  它見小桂悍不畏死的殺來,巨長身軀一扭,百足劃空而過,尾部毒針擺向前,朝小桂螫去,口中毒霧更是越吐越盛,不多時,四周三丈方圓圍內盡為猩紅濃霧所攏罩。
  小桂的身影和“幹將”寶劍所發出的光芒,也被這片深重的毒霧徹底吞噬。
  按照常理,任何吸入“冷翠丹心”所噴出的毒霧之人,必定當場僵斃。身為千年毒物,“冷翠丹心”當然明白自己的能耐所及。
  可是此時,這條極具靈性的超強毒卻發覺,過去一向頗為脆弱的人類,這次竟是意外的頑強;它已吐盡肚子裏的法寶,居然還是無法消滅對方。
  非僅如此,那個已被自己毒霧所攏罩的小小人類,反倒是越戰越勇,一支發亮的扁棒越舞越急、光芒越盛,那種咻咻輕嘯的勁風,竟帶給它肌膚欲裂的威脅。
  “冷翠丹心”不禁因此凶性大發,劃足擺尾在霧中游動開來,盡興攻擊小桂。
  身在毒霧之中的小桂,其實並非完全沒有受到蜈蚣之毒的影響。
  在他被帶有濃重腥膩氣味的猩紅毒霧所包圍之初,盡管他已知機的施展閉氣功夫,卻仍然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同時全身也發生僵硬的現象。
  他整個人幾乎立刻陷入一片渾沌與昏沈之中,手上寶劍更是險些把持不住,差一點被倏忽掄至的蜈蚣尾巴掃飛,駭得他連忙就勢斜掠,藉“霧遁”逃向蜈蚣背後。
  但是,“冷翠丹心”那雙如炬巨目所射出的電光,就像兩盞探照燈一般,令潛逃的小桂無處遁形。蜈蚣的巨頭一晃,便又扭身朝躲在自己背面的小桂咬去。
  還好這陣暈眩來得急去的也快。
  小桂的體質一旦適應蜈蚣之毒後,行動立即恢復正常,寶劍一揮,正好來得及擋住已然臨頭的蜈蚣巨吻。
  “幹將”架住蜈蚣巨牙,竟發出“嗆!”的金鐵交鳴聲。
  小桂揚腳勾踢,狠狠的在蜈蚣肚腹上,他的身子也藉此猛力蹬之勢抽劍倒掠,脫出蜈蚣那顆大腦袋的攻擊圍。
  這小鬼稍退即進,長嘯一聲,雙手握劍,倏沈猛翻,驀地繞體揮揚!
  於是──
  劍影如山矗起,重重疊疊,森森劍氣嘶嘯如泣。
  層層重疊的劍山之間,無數明亮圓弧猝然映現,這些光影倏忽展現,瞬間凝幻成千百個圓溜溜、亮晃晃的晶瑩滿月,逕朝四面八方溜瀉!
  “冷翠丹心”所吐出的毒霧,在奇幻明月的潛勁沖擊下,不住地滾騰湧,向外排擠。紅霧湧蕩中,隱約傳出細碎的“叮當!”撞擊聲。
  不消片刻,蜈蚣所吐毒霧盡失,小桂重見天日,但他卻是氣喘如牛的退掠出十丈開外。
  籲喘口氣,這小鬼暗自嘀咕道:“他奶奶的,這只老毒物居然皮厚肉粗,刀槍不入!如果連幹將都無法對付它,那我還有什麽戲好唱?”
  他嘀咕歸嘀咕,在歇過一口氣之後,腳底用勁,再度朝齜牙咧嘴的丈長蜈蚣揮劍撲去。
  這只蜈蚣顯然也因為久戰不下,又被小桂拿劍亂戳亂砍,搞得怒上心頭,當下淒厲尖嘯,巨口再張,猛地射出一股小指粗細的綠色汁液。
  小桂偏身閃過,口中嘻嘻笑謔:“你居然也會朝人吐口水?真是太沒品了!”
  盡管正處鏖戰之際,並且尚無勝算,這小鬼依然不改玩世不恭的調調,將眼前的千年毒視為同類,大肆批評、用力嘲笑。
  如果小千也在現場,恐怕又得提醒他別發神經了!
  那股綠色“口水”濺落地面,竟“吱吱!”有聲的將地面溶蝕出一個大坑,其毒性之強,連小桂都為之咋舌。
  然而,這只超級蜈蚣、千年老妖所使的新招,卻引發小桂的靈感。
  “你他媽咪的,死期到也!”
  這小鬼不懷好意的嘿嘿怪笑,驀然騰身躍起,直入高空數丈,一記滾翻,頭下腳上相准位置,急撲而落騎上蜈蚣背部!
  蜈蚣劃行雖快,卻也沒料到小桂會來這一手,只得被騎個正著。驚怒之下,它猛地翻騰擺起身子,企圖將背上的人摔離自己身軀。
  小桂不待蜈蚣展開劇烈動作,雙手握劍,對著它背上那道刺目紅紋狠狠插落!
  “噗!”地悶聲,幹將寶劍果然一刺即入,將這條巨大毒透體刺穿。
  遭此重創,“冷翠丹心”淒厲尖嘯不已,長長的身子驀然扭曲翻滾,它這一滾動,小桂手中的寶劍正好順著它天生弱點一路下溜,將這條千年難得出現的超級毒物開膛剖腹!
  蜈蚣體內綠色的血液隨著它臨死之前的掙紮落滿地,“吱吱!”溶蝕聲中,地面毒煙四起。
  騎在蜈蚣背上的小桂即時跳離,但是閃退之中,他的後背肩頰處倏地傳來一陣火熾般的刺痛,接著渾身發冷令他哆嗦不已。
  小桂知道自己未能完全避開蜈蚣濺落的毒液,已經身中劇毒。而“冷翠丹心”體液中所蘊涵的強烈毒性,就算以他不畏尋常劇毒的體質也無法生受。
  當下,他不敢怠慢,反手揮劍將背上被毒液滴濺到的肌膚,連皮帶肉削下一層。
  顧不得傷處鮮血淋漓,小桂即刻盤膝落坐,默運“浴佛神功”開始逼毒……。
  ※※※
  月癸收起慣用的“無情竹”插在後腰,手持小千特別為她准備、已經動過手腳的羅盤,小心翼翼的進入四煞陣內。
  稍早,他們四人藏身“福地洞天”時,小千曾經特別向她解釋過,她入陣的方位名曰‘朱雀’。
  小千提到:“……朱雀在南,是為火之神。由於一向精於用火之道,所以才安排由此位進入陣式。我也無法確定,在這個方位上,會碰上什麽光景,但總之不離與火有關的幻象就是……”
  “既然是幻象,我可不可以不理它?”
  “不理?”小千嘲弄道:“當然可以。只要有准備,一十六年後又是一顆小辣子,當然可以不理陣內任何幻象!”
  “盡說些廢話。”
  “小老千,你確定這個羅盤有用嗎?萬一你的功力不夠,在羅盤上所施的法術失效,使得它在四煞陣內不能發揮作用,那時……咱們這顆小辣子,豈不是……會死的很難看!”
  “老實說……”小千坦白道:“我也不確定這玩意兒是否能如我所預期的管用。不過,既然月癸不能跟著咱們一起闖關,只好將就著死馬當活馬醫醫看羅!”
  “你這是什麽話?”
  “老實話。”小千並不頂擔心道:“反正,入陣之後,只要小辣子能夠解決陣式幻生的異象,就能破陣,那時羅盤能不能管用,有沒有辦法指出正確位置,也都不重要了……。”
  如今,月癸望著手上運作正常的羅盤,兀自嘀咕道:“臭牛鼻子,除了滿口廢話,就是廢話滿口。異象如果能被解決,還算是異象嗎?我又不是道士,哪懂得破啥撈子的陣式?我就不明白,這次入陣為什麽不能像以往一樣,大夥兒一起上就算了嘛。幹啥非得各謀生路不可?這簡直是逼人上梁山嘛!”
  她擡起頭對正方向,喃喃自語:“南方……,南方……,我盡管朝南方走就對了。……”
  正嘀咕著,大地突然猛地搖晃起來。
  “地震?!”
  月癸話聲未落,眼前地面忽然裂開一道深溝,熊熊烈呼地自地心卷冒上來,烤焦了她的發梢。
  她驚叱一聲,閃退數步,眯眼打量爭騰的火舌。
  眼觀烈沖天,鼻聞身上焦味,這顆“火爆辣子”忍不住怒火中燒,啐聲罵道:“他奶奶個熊!姑奶奶我從小玩火玩到大,向來只有我放別人火的時候,哪容得野火上身來燒我?”
  說著,她解開背上包袱,取出林林總總各色火藥彈丸,塞的塞、藏的藏,打點妥當後,掂了數枚色澤漆黑、大若鴿卵的彈丸在手裏,抖腕拋向烈熊熊的深溝上空。
  黑色彈丸在在烈上爆炸,轟然的巨宛似火傘篷開,強烈的瞬間燃燒使得深溝上下頓成真空,來自地心的火舌霎時消失。
  月癸拍拍雙手,得意道:“奶奶的,跟我比玩火?真是走不知路!”
  隨即,她自己滿意的點點頭,兀自咕噥著:“師祖爺爺說的對,會放火也要會滅火,才是真正懂得用火之道。這次的滅火彈,算是試驗成功……”
  她話聲未落,已然熄滅的深溝裏,呼地一聲,竟又再次冒出熊熊火牆。
  月癸又被火勢逼退數步,她不禁傻眼叫道:“搞啥名堂?怎麽會這樣?不應該這樣子的嘛!”
  這時,騰騰烈火之中,突然竄出一條人影!
  此人腳下騰火,雙手持笏,身著赤衣,頭頂角發。如果不是年齡太老,月癸一定以為自己遇見了戲臺上的哪吒三太子。
  月癸人小膽大,雙手往腰上一叉,大剌剌問道:“來者何……啊人?”
  明知對方不是梨園名角,這ㄚ頭皮性不改,沖著來“人”(?)竟就唱起大戲。
  從火中竄出的人影顯然沒有這ㄚ頭的好興致,對於月癸的喝問非僅無動於衷,身形猝閃,身上裹著熱滾滾的爭騰火龍,已然沖將過來。
  凡他所經之處,草木樹石無物不燃,霎時之間,大地已成一片火海!
  月癸雙手連揮,“彈”如雨下,頓時火球四現,強烈的爆炸暫時抑止赤衣怪人造成的火勢。但是火勢熄滅後,總是又重新燃燒起來,整得這ㄚ頭灰頭土臉,根本無計可施。
  她除了一邊“下彈”,只有拼命東躲西逃,閃避對方天火、野火、無名火的追烤,匆忙之際,這ㄚ頭竟然忘了小千曾交代過法寶給她。
  “吶安呢?”這ㄚ頭逃命之餘,叫苦連天:“我怎麽這麽命苦?好好的一個人,卻得跟這些不是人的‘東西’打交道……。這種遊戲叫人怎麽玩下去?……宋小千、臭牛鼻子……這次我被你害慘了!……”
  就在月癸糊塗逃命的同時,自‘玄武’之位進入“四煞陣”的客途卻是福不淺。
  玄武在北,是坎水位。
  客途的陣法之學或許不如茅山出身的小千,但是易學之算,卻是水千月嫡傳、“魔運算元”點撥,功力之深遠在小千之上,尤其心易之靈,更是“風神四少”中的翹楚,連小桂都得甘拜下風。
  經過夜前小千詳盡的解釋之後,如今,客途對於這座“四煞陣”的認識與瞭解可不在小千之下。對於破陣之道,他早已深具信心。
  原先小千推斷,既然坎為水;左天呈在此所設的陣仗應該不外乎排天巨浪,或者是水鄉澤國的坑人漩渦。
  然而,入陣之後,原本空曠的陣內竟冉冉升起無數輕紗羅帳。這些半垂的紗幔色澤粉紅,將枯燥的荒地妝點得浪漫妮、情趣動人,令人絲毫不覺此處是何凶險陣法之內。
  客途心中微訝,忽然……
  一縷似花非花的淡淡幽香隨風飄來,緊跟著傳出一陣悠悠絲竹之音。
  客途靈光乍現,連忙垂問心收攝心神,同時運起“浴佛神功”以防百毒入侵。
  這時──
  一隊吹奏絲竹管弦的美麗娘子軍,穿著若隱若現的曼妙輕紗,自隨風搖曳的粉紅羅帳後,行出。
  樂隊之後,是六名同樣打扮、同等美艷妖媚的女郎,擡著一頂紗幔飄飄的錦帳軟床出來。
  衾枕床上,橫陳著一尊僅著肚兜,身披薄紗,美的熟透,豐滿惹火的冶玉體。
  陣內人馬行至客途身前約三丈處停了下來,樂隊與侍女分成三列侍立於軟床之後。
  床上女子未語先笑。
  她的笑容令人見了忍不住要心旌動、心跳加速。
  只要是男人,面對如此美女、這般笑靨,恐怕沒有不想變狼變虎,上前猛獻勤,上床培養感情。
  客途不是沒有看清楚這個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水姑娘”,他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左天呈,居然想得出在四煞陣的‘玄武’之位,佈置這種“忘情水”。
  但是對于“曾經滄海”的客途而言,這小小一杯“忘情水”實在還迷他不倒。
  雖然,眼前陣仗除了色誘,其實已經加上蝕魂迷香和銷魂糜音從中催情。然而,客途終究還是“男孩”,對于男女之事因為無知,所以無害。
  再者,由於過去遭遇使然,水千月曾傳授客途一門特殊心法以為“忘情”所需。因此,客途對於現下的異象,除了看戲的心態,並未滋生出任何欲望或是情緒的反應。
  “們不穿衣服,不會覺得冷嗎?”他滿臉老實的問:“雖然現在還是夏末秋初,說來天氣仍熱。不過,太陽一旦落山,早晚溫差可是挺大的,們這樣很容易感冒的呦!”
  這個貌似忠厚的滑頭師兄使起壞來,本領果真比小鬼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軟床上的美女顯然並不明白客途言語中的嘲弄之意,而且對這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頗為滿意。
  因為她春情漾的笑臉上,此時笑意更濃。那種笑容不僅是美極了,也媚極了,甚且更是……浪極了!
  她伸出珠圓玉潤的雪白大腿跨下軟床,姿態婀娜、淫聲浪笑的移向客途。
  客途搖著頭道:“看來真不是東西了,否則,怎麽會聽不懂人話?既然聽不懂人話,我又何必跟囉唆。”
  客途不再多費唇舌,雙掌一圈,猛然推出!呼嘯的勁風無情的撞向那具美麗的胴體,美女笑靨依舊,形影卻隨著客途的掌風呼地飄開去。
  忽然──
  淫浪的笑聲伴和著銷魂的樂曲忽高忽低的響起,宛如漩渦般在粉紅羅帳圈起的圍內回不已。
  那個隨風飄退的美女在詭異的聲浪中,緩緩浮向半空,笑聲更加響亮,人心魄。
  原本侍立床後的那些女郎,也隨著憑空而現的樂聲,緩步上前圍住客途,她們跳著舞、輕解羅衫,動作極盡放蕩猥褻之能。
  “對著我跳這種舞?”客途莫可奈何的搖頭道:“真是‘染黃’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不過,算們倒楣,找錯了人,我可是做過心靈改革的優良品種,保證不受污染。這回,各位很不幸的撞正超級鋼板羅!”
  他擡起雙臂,忽而又逕自好笑的自言自語:“這些娘們又不是人,她們有什麽好倒楣的?應該說,是姓左的那只老貪狼運氣不好,辛苦佈置了這麽精彩的一關,可惜碰上我,完全無法產生效果。這是他的不幸和倒楣才對,與旁的‘東西’無關!”
  舞女郎毫不在意他的喃喃自語,裸露的身軀盡情狂舞,團團飛旋。隨著她們的舞動,那種似花非花的香味更加濃鬱。
  客途心有旁騖,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驀地──
  半空之中那個成熟妖冶的天女,倏忽朝他撲抱過來!
  那名天女的行動迅捷無聲,幾乎是一閃即至,換做他人,只怕很難在各種樂聲、浪吟的諸多聲響之中察覺異樣。
  然而,出於一種武者天生的直覺,雖是精神恍惚之中,客途仍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由上而下,正朝自己當頭罩落!
  他心神為之凜然,馬上收攝意念,精神立刻恢復清明。本能的,他氣納丹田大喝開聲,雙臂揚動,“韋陀降魔拳”挾以浩然剛烈之氣豁然反擊。
  “碰!”然巨響,飛撲而落的色情天女收勢不及,正巧撞上客途的鐵拳,在一陣不似人嚎的淒厲尖嘯之中,魂飛魄散化作無物!
  那些原本圍著客途大跳舞的女郎,就在她們的主子煙消雲散的同時,倏然消失地無影無蹤。
  四周粉紅色的羅帳垂幔,於此之際,驀然崩頹,齊齊化作一陣淡淡紅霧,滾滾卷向客途。
  客途未敢輕視這陣滾滾紅塵,當下默運神功,雙手結印胸前,悠然梵唱有如暮鼓晨鐘響徹天際,一招“普照大千”蓄勢而發。
  一片若有若無的金光自客途身上散放出來,滾滾紅霧在客途身前三尺處,似是碰到無形的屏障,竟無法逾越雷池一步。
  不消片刻,紅霧無功消散,四周恢復正常。
  客途破陣而出,環顧一匝,發現小桂正盤坐于自己左側,距離約有數丈之遙。
  看這小鬼紅潤的臉色,顯然已將身中之毒逼除,正進入功行完備的最後收工階段。
  此外,他仍可聽見谷地某處依舊雷聲隆隆,天空偶有金蛇竄閃,卻看不到小千和月癸的人影。
  他不得不贊賞這座環環相扣,卻又各自獨立的“四煞陣”。左天呈對於此陣的設置與陣法變化之安排,確實花費相當心血。
  客途走向小桂。
  但才剛起步,明朗的四周突然濃霧密布,陰風慘慘。
  他忍不住嘖聲道:“又來這一套?真煩。”
  於是,他雙目微闔,定了定心神,在心裏默默計算陣式方位,而後依照出陣路線斜行向前。
  不出七尺之地,他已脫離混沌的陣式,再次回到清朗世界。
  這時,小桂業已收功而起,正沖著他呵呵直笑:“看來又是咱們哥倆拔得頭籌了!”
  這小鬼輕松自在的穿梭於陣式之中,毫無阻礙的來到客途面前,轉過身子要師兄幫他上藥。
  客途一邊動手,一面嘀咕道:“怎麽又搞得這麽血糊淋漓?看這傷口,像是被刀劍所傷嘛!”
  “是我自己的傑作。”
  小桂嘿嘿乾笑兩聲,將方才在陣式內的遭遇,略略敘述一遍。
  “對了!”這小鬼彈指笑道:“我還沒拿我的過關獎品咧!”
  “你是在玩電玩?還是柏青哥?過關居然有獎品可拿?”
  客途哭笑不得的跟著小桂三轉兩轉,兩人又轉入“青龍”之門。
  不過前後腳之差,方位變動,兩人眼前景觀頓時截然不同。
  “冷翠丹心”被開膛剖腹體還留在原地。
  左天呈紅袍冽冽的身影,蹲跪在蜈蚣的巨頭旁邊,手撫,似乎正為“冷翠丹心”之死而哀悼。
  小桂和客途身形甫現,左天呈驚覺的擡頭掃了兩人一眼,立刻失去蹤影。
  小桂快步上前,在蜈蚣身上下搜尋一遍,無功而返,遺憾道:“可惜!咱們晚來一步,‘冷翠丹心’的內丹被那只貪心的狼拿走了。”
  客途就事論事的笑道:“蜈蚣是人家辛苦養的,如今被你幹掉,損失已經夠慘重的啦!內丹被他收回也算公平,你怎麽可以說人家貪心?”
  小桂扮個鬼臉道:“我也是很辛苦的耶!我背上的傷還一抽、一抽的提醒我,已經付出代價了咧!”
  “我很同情你,好不好?”客途嗤笑道:“不過,現在好像有人比你更辛苦哩。恐怕,我們得趕快換個地方看看風景才行,如果晚了,就怕有人要衰大尾的羅。”
  “同意!”
  小桂轉身斜行,腳踏三分七寸南離之路,穿越陣式,進入另一處方位。
  客途尾隨其後,看這小鬼進出陣式如入無人之境,真的打心眼裏感到佩服。
  所謂“人各有長”,他這個做師兄的,雖然在許多方面強過師弟,但是,小桂也有不少本事,是他無法輕易達到的目標。
  他們二人剛剛轉進‘朱雀’之門,一陣大火迎面撲來,兩人驚叱一聲,急忙揮掌逼開熾熱的烈。
  “你們總算來了!”
  月癸灰頭土臉,滿面焦痕的噓口氣大聲招呼,身形閃晃,霎時竄到小桂他們身邊。
  “怎麽搞得這麽淒慘?”
  小桂和客途忍不住異口同聲的呵呵失笑。
  半空之中,那個腳下騰火,雙手持笏,身著赤衣,頭頂角發的玩火老童,已然駕著火龍,呼呼追至。
  “有本事你們上啊!”
  月癸氣嘟嘟的抱起雙臂,等著看戲。
  客途提醒道:“小千不是有交給一件法寶嗎?為什麽不用?”
  “對喔!我怎麽忘了……”
  這ㄚ頭的話聲未歇,騰騰地火已經呼地卷來。
  小桂順手將月癸朝自己身後一拉,“幹將”寶劍揮出濛濛劍氣,宛如一面晶瑩弧蓋撐天而起,將熊熊烈火擋在三尺之外。
  客途的“地火神劍”同時出手!
  短劍在他手中猝然揮揚,如掄太極。
  於是──
  一輪紅絢爛的霞光,宛若初升的朝陽,自地平線上赫然浮現!
  赤霞暴漲,涵蓋三人立身之地。
  怪事突然發生!
  原本躍然爭騰的烈,遇上“地火神劍”放射的劍氣霞光,竟似百鳥朝鳳、乳燕投林,呼地撲向劍身,瞬間斂收,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周火海也頓時離奇熄滅,只留下一片焦土,以及滿身火熾炭烤殘跡的月癸和小桂等人。
  “怎麽會這樣?”
  月癸經客途提醒,才剛舉起小千交代給她的法寶,還沒機會施展,放眼望去已然看不見絲毫火星。
  這顆辣子兒納悶的抓起客途持劍的右手,仔細打量他手中那把看來不挺起眼的指寬七寸短劍。
  “這是什麽寶貝?為什麽能克這陣式裏的怪火?”
  小桂嘻嘻笑道:“向鄭重介紹,此乃‘地火神劍’是也!”
  “哇扣!”月癸頓時瞪大雙眼,嘖嘖稱奇的怪叫道:“這就是號稱玄門至寶,能抗各種陰寒邪毒,早已失傳數百年的‘地火神劍’?真是帥呆了!”
  “奇怪……”客途收妥寶劍,有趣道:“怎麽的反應也和小老千一樣。這柄劍真的如此出名嗎?”
  “廢話。”月癸嘖嘖有聲道:“它可也是名列江湖數百年以來,十大懸奇的謎案之一吶!”
  小桂呵呵笑道:“的意思是說,這把劍和我師父當年與陽雲山的華山論劍一樣,同屬骨董級的X檔案羅。”
  “然也。”月癸皺皺俏鼻子,哼笑道:“而且,更有甚者,這把劍謎樣的歷史,可比‘武林狀元’的傳奇悠久二、三百年咧!”
  “原來是把老骨頭。”小桂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
  客途看似平淡,卻頗在意的問道:“可知道有關這把劍最後的傳聞?譬如,十幾、二十年前有沒有關於它的事跡流傳於江湖?”
  月癸皺起眉頭認真思索了半天,最後搖頭道:“據我所知,有關‘地火神劍’最終的傳說,就是它在數百年前與無極道長一起失蹤,從此下落成謎。在我印象裏,從沒聽說它在近一、二十年間曾經出現於江湖,如果有,這麽大的新聞我不應該不知道。或者……,你再問問牛鼻子看,說不定他有別的馬路消息。”
  客途有些沈重道:“我已經問過他了,他也和一樣,沒有印象。”
  “客途師兄,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月癸已然察覺他的神色有異。
  小桂代為回答道:“地火神劍是師兄的爹,唯一留下的遺物,也是有關師兄身世之謎的唯一線索。本來我們以為,這麽出名的一把劍,不應該沒有蛛絲馬跡可尋,只是沒想到,兩、三年下來還真是無消無息。”
  “噢!”月癸沒想到是這麽嚴肅的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得愣頭愣腦的應了一聲。
  “好啦,不知道也沒關系。就像師父常說的,任何事若是到了該被知道的時候,自然會有徵兆。如果還沒有任何頭緒,就表示它還不該被知道。這種事,隨緣就是了,小辣子,不用覺得抱歉啦。”
  客途輕籲口悶氣後,反而安慰月癸。
  月癸點點頭,認真道:“有機會,我叫丐幫弟子幫你多留點心打聽就是。”
  為了轉換有些沈悶的氣氛,小桂故意大聲道:“嘿!那個茅山小牛鼻怎麽半天還不見人影?莫非被這座鳥陣給坑了。”
  月癸配合道:“不會吧,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意外,這牛鼻子豈不是遜翻天了!他這麽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幹得出這等糗事的。安啦!”
  客途對於他們兩人如此的用心,頗感無比窩心,很快將身世未解的低潮心情拋開一邊。
  他恢復平常心境,輕松笑道:“理論上,我們是該去看看才對。免得有人不碰一萬,只胡萬一,那就大大的不好玩羅!”
  “同意!”
  “贊成。”
  “喂!客途老大,咱們幾時同桌打過牌?‘不碰一萬,只胡萬一’?就憑本天師的出牌技巧,是那麽不可信任的嗎?”
  小千出現在十數丈之外,谷地的另一端,懶洋洋的發聲抗議。
  小桂等人不約而同的循聲回望。
  “你這麽說,倒是提醒了我……”月癸興致勃勃道:“咱們剛好有‘四卡’,正可以湊一桌。有時間,咱們應該好好共同研究、研究這門國粹。”
  客途奇怪道:“你怎麽會轉到和自己出入陣的路徑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小千走向三人,嘖聲嘲弄:“我哪像各位那麽好命,陣式還沒徹底破除,就站在這裏陰天打孩子!”
  月癸精靈道:“嘿嘿!鬥法本來就是你這個天師的工作,我們把重頭戲留給你表現,這有啥不對?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沒!”小千白眼道:“各位如此厚愛於我,本天師哪敢有啥不滿。不過,咱們那位挑戰者溜了,不知三位對此有何意見?”
  “溜了?”
  小桂他們倒是頗為意外。
  “是溜啦!”
  小千揚揚手上一隻薄絹:“而且,人家還撂下話來了。”
  客途接過薄絹,只見上面以朱砂寫道:“風神四少,名不虛傳。宋小千,希望來日能有機會單挑。”
  “有人輸得不太服氣呦!”
  “四打一,難怪他會不平衡。”
  “單挑就單挑,咱們小老千還會怕他不成。”
  小桂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猛拍小千胸口。
  小千吃吃笑道:“他奶奶的!君小鬼,你是別人家的小孩死不完,是不是?有人找我單挑,你那麽興奮做啥?”
  “我只是用力替你打氣而已嘛!”小桂呵呵直笑,笑得實在讓人覺得沒什麽誠意。
  “看來,這裏的故事結束了。”月癸望著空曠的峽穀,催促道:“咱們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兒‘打獵涼’,對不?”
  “怎麽啦?”小桂奇怪問道:“急什麽?”
  月癸皺著柳眉道:“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趕快離開此地。”
  她頓了頓,又道:“我好像覺得會有什麽事發生似的,有種心驚肉跳、心神不寧的感覺。”
  小桂斜瞅著眼,戲謔道:“該不會是女人的神經質吧!”
  “你才歇斯底里咧!”月癸啐聲道:“你少老是拿我的性別做文章。”
  客途心念一動:“氣氛是有點不對,先離開峽穀在說。”
  他率先朝東南方向行去。
  小千忽有所感,掐指推算:“體為幹,用是東南,此乃天風之卦。幹一為金,巽五為木,斯時為四……,天風九四爻則動,金又克木……,無雨而會起凶!不妙,這邊走。”
  他一把拉住客途,又朝小桂和月癸猛招手,帶著眾人由正北方向飛掠而去。
  疾行如電中,月癸喳呼道:“小老千,牛鼻子……,正北方向是山壁,死路一條耶!”
  “錯!”小千急促回道:“北坎為水,克凶。保證必有出路……”
  他的話聲未落,四人身後,驀然──
  “轟……!”地巨響!
  霎時,峽穀兩面的崖壁突如火山爆發,地崩山摧,煙硝晦迷,火舌亂竄!
  劇烈的爆炸,有如數十個霹靂齊落,強烈的爆炸沖擊波震得小桂等人肺腑陣痛,血氣翻騰,往前摔撲!
  烈宛如脫出牢籠橘紅猛獸,張牙舞爪的向上湧卷,撕裂天空。
  隨著巨大的爆聲之後,熱風如浪,襲卷四周!
  嗆人的濃烈黑煙乘著熱風向四周彌漫開來。
  撲地亂滾的四人,為了躲避焚風和濃煙,手腳並用,貼地飛竄,狼狽已極。
  正北方向,原本無路的穀壁,由於強烈的爆炸而被震裂一道缺口,落石滾滾之中,一股山泉猛地噴湧出來,水量之大,在谷地裏迅速形成一條蜿蜒的淺流。
  小千當機立斷叫道:“逆水而入!”
  這時,谷口彼方出現無數人影電掠而來。
  來人清一色黑衣裝束,黑巾蒙面,或是配刀、或者背劍,行動如風,顯然功力不凡。
  小桂臨行前回頭一瞥,怒火悶燒的哼道:“久違了,巴彤教!”
  月癸卻是頭也不回,反手揚梭,方才“火龍梭”用剩的彈丸一股腦兒出清存貨,咻咻有聲射向銜尾追來的生死對頭,同樣回報對方一頓熱烈滾滾的火藥大餐!
  小桂他們沒有留下來觀看“火龍梭”是否建功,在火龍彈爆炸的同時,四人毫不遲疑的悶頭鑽入噴泉之中鴻飛杳渺……。
  當“巴彤教”蜂擁圍至的眾多高手,狼狽倉皇的勉強避開火龍梭密集的轟爆,等到煙硝消散塵埃落定,穀中早已看不到小桂等人的影子。
  為首的頭領殺手目光如電四下搜尋自是不見人影,不禁急怒問道:“人呢?那四個小鬼跑哪里去了?”
  ※※※
  小桂他們藉“水遁”溯流而上,果然順利脫出“落霞穀”圍。
  四人雖然渾身濕答答不過卻是精神抖擻,模樣頗有點像四隻剛下水玩了一趟才上岸的小狗。
  走在小徑上。
  月癸徒勞擰著衣褲,呵呵直笑:“小老千,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家茅山法術的掐指一算了!明明沒有路的地方,就那麽奇怪,居然真的變出通路來配合你的占卜。”
  小千得意道:“平時有機會叫多瞭解些陣法、推易的本事,就是不肯。現在知道,這玩意果然妙用無窮了吧!”
  小桂唉然一歎:“人家說,蜀道難、難上青天。依我看,要上武當的這條‘神道’,也沒有比較容易走嘛!打從咱們入山,至今一路上還沒有安泰過吶。”
  “對不起,兄弟。神道根本還沒到咧!”小千齜牙咧嘴,笑得不安好心的提醒這小鬼。
  客途蹙眉道:“許久不見的巴彤教再次露臉,派出的殺手看來功力不弱,顯見對方來者不散。這倒是我們得多加留心之處。”
  “我比較好奇的是……”小桂沈吟道:“左天呈是否與他們聯上了手?如果是的話,那才是個問題。”
  客途側首問道:“小老千,依你之見,有沒有這個可能?”
  “貪狼星和巴彤教聯手?”小千不禁也皺起眉頭思索道:“如果根據江湖上對‘貪狼星’的傳說來判斷,以及,他剛才在落霞穀中的留書看來,他與巴彤教聯手這件事的可能性,應該不很高。”
  微微一頓,他又繼續道:“不過,左天呈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行事完全依照他個人當時的心情而定,所以很難說他一定會不會怎麽做。若是巴彤教裏有人懂得‘按奈’左天呈的怪脾氣,他們雙方同意聯手,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月癸嗤地笑道:“‘貪狼星’左天呈和巴彤教不是聯手,就是不聯手,可能性各有一半。你說了一大堆,真的全是廢話耶!照你這種刀削兩面光,卻又沒有確切結論的推測法,依我看,還不如你起個卦卜一蔔、算一算,說不定還比較有創意,能得到個明確的答案。”
  “這倒也是個方法。”小桂拼命點頭同意。
  “我隨便說說,還真有人隨便信信?你別逗了,修羅鬼!”
  小桂還沒回答,客途突然橫臂阻止眾人前進。
  “等等……”
  他的警告剛剛出口,小徑兩旁的野林中,驀地,萬箭齊發!
  小桂等人知機在先,立即朝路旁可供掩蔽的樹石之後撲閃。
  咻咻銳嘯,強弩利箭仿佛無止無休似的自林中不斷飛射出來。
  小桂他們雖然暫時安全無虞,但是也被這陣漫無止盡的箭雨壓制的無法動彈,更遑論反擊。
  月癸躲在石後,懊惱的嘀咕道:“奶奶的!早知如此,剛才就少發幾顆火龍彈,省得這會兒吃憋。”
  她一邊咕噥,一面在身上四處摸索,試圖找出幾顆可用的“剩彈殘丸”。
  暗算的一方不准備停發暗箭。
  被暗算的一方,不會笨得自動出來投降送死,雙方於是僵持不下,在這小小山路卯上了!
  終於──
  再怎麽多的箭矢終有告罄的時候。
  發自野林中的萬株亂箭,終於出現後繼無力的現象,箭雨開始變得稀疏。
  月癸首先耐不住性子,手舞“無情竹”飛身沖了出去!
  “不行,有詐!”
  距離她不遠的小桂,一把沒拉住這ㄚ頭心知要糟。
  果然……
  月癸剛剛現身,蛻減的箭矢忽又如飛蝗再現,密密麻麻咻然激射而出!
  月癸人在空中,想要閃避或改變方向已是不能,眼見自己即將被萬箭穿心,完蛋大吉,她也只有咬緊牙把心一橫,“無情竹”舞動更急,奮力扭身倒掠,聊盡人事而聽天命。
  “月癸!”
  “小辣子!”
  客途和小千也發出驚心狂吼,本待沖前伸出援手,但卻又被無情的箭雨逼退,只能束手無策。
  小桂睜目銳嘯,身形猝閃,竄入箭雨之中!
  “小鬼!”
  客途和小千倆見狀,心髒幾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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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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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登神道武當曜日a

  為了解救一時沖動,使自己陷入險境的月癸,小桂只得跟著奮不顧身!
  這小鬼鎮定逾恒的飛身淩空,沖入箭雨之中,雙手驀然齊揚。
  “離難!去。”
  他左手倏拋,一道黑影鏢出;同時,右手探劍,猝然揮甩!
  滴滴血珠,在這小鬼雙臂揮擺之際,劃著微小弧度濺落地面。
  天空突然亮起一團碩大光球,隱去小桂的身影。
  幾乎不分先後,一聲霹靂暴響!
  朗朗晴空驀然現出一尊高逾丈餘的披甲木雕神像,神像擋在月癸身前,千百隻利箭“奪奪!”有聲的射在這尊神像上!
  丈高的木雕神像不僅為月癸擋住了利矢,同時為小千和客途他們提供絕佳的掩護。
  客途身形一閃便到了月癸身邊,他迅速將這ㄚ頭拉回藏身的岩石之後。
  小千彈指揮腕,一群兒拳大的虎紋毒蜂,振動巨翅,發出駭人的“嗡嗡!”鳴響,分做兩隊,飛入小徑兩旁的野林之中。
  林內不時響起人聲斥喝,偶而也有人因為“中針”而發出一、兩聲短促的慘號,但是毒蜂攻擊的結果,並未達到小千所預期的成效。
  “我就不信你們這些痞子有多厲害。”小千卯起性子,哼鼻道:“還不快快給本天師現出原形!”
  他右手再揮,一把黑溜溜的豆子,有如落雨一般,沙沙撒向兩旁樹林。
  “天將領兵蕩群凶,金剛怒目勢不同,持槍披甲顯神威,萬方號令盡施行。恭請太乙雷聲應化伏魔大天尊,率領九天神將雄兵降臨。急急如律令!”
  空中霹靂猝響,金蛇亂竄,一道青白電光呼轟劈落!
  霎時──千百名披盔帶甲天兵神將,在一名赤眉環目,表情兇悍的丈高神人統領下,旌戟如林,兵分兩路,殺進野林裏!
  一時間,山野之中人聲斥喝,金鐵交鳴,頗有兩國交兵,戰雲密布的聲勢。
  藏在林內放冷箭的小人,再也無法隱藏其身,紛紛暴露身形,與小千施法請來助陣的神兵神將打得不亦樂乎。
  混戰既起,敵人自然無暇繼續施放冷箭,小桂等人的窘境方得解除。
  小桂人在空中,劍光倏斂,現出身影。
  他瞥目林內,瞧清楚敵人身分之後,忍不住火上心頭,重重一哼:“好,果然是生死無忌、又見不得人的‘巴彤教’!”
  辨清敵人正是死纏爛打的“老相好”,前後兩回盡找麻煩,勾起這小鬼滿腔新仇舊恨,他不顧自己右臂中箭,鮮血淋漓,“幹將寶劍”往左手一交,猝然揮振,人即如曳空流星,倏地撲落林中!
  小千好整以暇的搔著下巴,望著自己請來的天兵天將,兀自喃喃自語的研究道:“唔……,效果好像還是沒有比師父練出來的好咧!”
  他眼前忽見人影一閃,小桂已投入戰場。
  “噎!這小鬼親自上戲啦?”
  小千哪還有心情蘑菇,身形略微閃晃,業已射入林中,馳援直搗黃龍的小桂。
  客途見狀,高聲示警的叫道:“小心點!”
  當下,他亦不怠慢,施開“千里一粟”身法,緊隨二人之後,也跟著入林。
  天知道,他那句“小心”到底是叫給誰聽來著。
  月癸正為方才那趟來去鬼門關前的經驗而冷汗遍體,她剛呼出一口大氣,心跳尚未完全恢復正常,眼前已不見其他三人蹤影。
  她不禁翻個白眼,自嘲道:“唉……,打打殺殺的日子,真不是善良老百姓應該過的生活。還好我有一顆足夠強壯、而且十分冷血的心髒,否則早被這種腥風血雨的日子活活嚇死了,哪還能活得如此愉快。”
  然而,林中大戰方酣,已容不得這丫頭繼續她自我消遣的感慨。
  月癸正打算舉步跟進,加入混戰,卻看到自己面前地上躺著小桂拋出的“替難神偶”。
  她彎下腰拾起木偶,只見上次曾被火烤焦的“替難神偶”,這時已折臂斷腿,身上更是千瘡百孔,箭痕無數!
  “乖乖!有夠慘。”這丫頭忍不住咋舌道:“難不成,這就是我這次的死相?”
  看著木偶,她又是吐舌、又是聳肩,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此時,樹林之中不斷傳出人死之前的慘嗥和呻吟之聲。
  月癸拿著木偶,手提“無情竹”掠入林中,正好瞧見小桂他們收拾掉最後一個對手。
  “全玩完啦?”
  “等到來,母雞都會啼了!”
  小桂口裏嘖弄著,一邊將寶劍回鞘。
  直到此時,他才開始感覺自己失血過多的手臂已經麻痹,幾乎無法動彈。
  這小鬼一邊哇哇直叫,一面要客途幫他處理傷口。
  客途以無限忍耐口氣歎道:“你非得每次都把自己搞的如此慘烈才行嗎?”
  小千嘿嘿一笑,習慣性的挑撥道:“哦!小鬼,你師兄已經對常常要幫你收拾善後的爛攤子,感到厭煩了。”
  “下次我會記得讓你幫這小鬼上藥包紮。”客途對於如此煽動的言詞,無動於‘哀’道:“老實說,我不是個習慣見血的人。”
  “噯……,嗯……,哦……”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發出不信任的懷疑聲。
  “師兄是說真的啦!”小桂明知無用,不過仍然公開為客途的言論背書,表示對師兄的“死忠”支援。
  小千顧左右而言他:“對了,小鬼。沒想到你的左手劍,使得也頂俐落的嘛!”
  客途和小桂相視苦笑,因為只有他們師兄弟倆心裏明白,這一次,客途可真的是實話實說。他百分之百是個不慣見血的人。不過,這事他們師兄弟倆也知道說了沒人會相信,因此早就放棄多做解釋。
  客途為小桂處理妥傷勢,四人無視遍地的死,動身離開遇伏的山林。
  小桂接著小千提出的話題,嘿然得意道:“一般人用拳或用掌,習慣使用兩手,為什麽用單劍不是只練右手,就是只練左手?我個人認為,那是因為偷懶的緣故。他們練成右手,心想反正只用單劍嘛,自然懶得再去練左手劍。如果,萬一遇上像我這樣右手受傷時,那種人只好叫天不應,或是等著挨刀受剮了。”
  這小鬼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侃侃而談道:“我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所以練劍時特別用功,不但右手能使一手好劍法,也要求左手的功力不能比右手差。這就是自我提升而做的自我要求,懂了沒?”
  “真的?假的?”
  小千和月癸以不信任的眼光望向客途,要求證實。
  客途乾咳一聲:“這小鬼當然是在放屁!”
  小千忍不住“噗!”地噴笑。
  “我就知道!”月癸睨眼糗道:“又有不是人的傢夥在說鬼話連篇。”
  小千好奇問道:“客途老大,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為什麽這小鬼能把左手劍也練得如此有模有樣?”
  客途望了小桂一眼,溫吞吞、慢條斯理道:“他呀,他是因為有一次在山上著無聊,沒事跑去逗一群大馬猴玩,結果惹惱那群沒有人性的傢夥,被眾猴‘圍咬’,最後雙拳難抵數口,被大馬猴咬傷右手,整整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不能用那只手,所以不得不練就使用左手的本事。”
  客途微頓一下,接又哼笑道:“不光是用劍,下次有機會,你們可以叫他用左手拿筷子,或是寫字給你們看。我保證,這些本事他也都不差!”
  小千和月癸聞言,同時哄然大笑。
  “果然是這小鬼才有可能幹得出來的糗事!”
  面對他們二人的訕謔,小桂依然笑容滿面、愉悅萬分,顯然為自己過去的“成就”得意無比。
  “真是敗給你了,君小鬼!”這小鬼臉皮之厚,直令小千不能不揖手為禮,長拜反諷,深表佩服。
  “承讓!承讓!”
  小桂就有本事臉不紅、氣不喘的拱手回禮,接受“恭維”。
  對於任何只有他能辦到,無人堪虞比擬的事,就算是糗事,他也永遠能夠自我陶醉、樂在其中。
  小千好氣又好笑的了這個不要臉的小鬼一拳,然而他一時錯手,在小桂的傷臂上,當場痛得這小桂鬼哭神號,慘叫不休!
  月癸尚且以為小桂在裝佯,沒好氣道:“你鬼叫、鬼叫什麽?難道想把‘巴彤教’其他殺手全部叫過來才甘心?”
  小桂痛得直掉淚,對於她如此“殘酷”的言辭已無暇理會。
  小千拼命打躬作揖直抱歉,對自己的錯手之舉打從心底深感“罪惡”。
  “早告訴你們別老是愛玩吧!”客途省下所有的同情心,倚老賣老道:“玩來玩去,遲早得出事的。你們就是不聽老人言,活該!”
  小桂以十足的委屈,加上百分之百哀怨的眼神瞪了小千一眼。
  然後,這小鬼才撫著傷處,齜牙道:“剛剛小辣子的顧慮不是沒道理。臭牛鼻子,你還不動手?”
  “動手?”小千霧沙沙,茫然問道:“動哪門子的手?”
  客途提示道:“小鬼的意思是,既然確定後有追兵,為何不乾脆在這山路上布些設置,以防方才在落霞穀找不到咱們的人,果真尋跡追來。”
  “哦!瞭解。”小千眼神一亮,嘿然道:“我馬上就辦!”
  說著,他拿出羅盤,邊走邊尋的左顧右盼開來,准備尋找設置陷阱的地點。
  月癸反倒考慮周全道:“我們在山路上設陷阱,萬一不是巴彤教的人,譬如過路的樵夫或獵戶掉進去的話,怎麽辦?”
  “對於那些走不知路撞進陣式中的人,只好請他們自認倒楣羅!”
  對於這種不小心陷害錯人的“小事”,小桂向來認為除了道義責任上的抱歉之外,他那顆“善良的心”還不至於應該產生不安的感覺。
  稍早才剛見識過陣法厲害的月癸,不禁有些同情即將變成無辜第三者的人,猶豫問道:“真要這麽缺德?”
  客途笑道:“放心吧,小老千所設的路障,大不了是種讓人迷路的迷蹤陣之類,只要多轉幾圈,時間拖得夠久,困在其中的人,陣式自然會將他們引出陣外。”
  小桂突然呵呵失笑:“如果真的有樵夫或者是獵戶撞入陣裏,他們就有故事可講了!”
  “什麽意思?”
  “這些人鐵定認為自己碰到‘鬼擋牆’了嘛!”
  “說得也是。”月癸想想也忍不住好笑:“許多鄉野傳說大概就是這麽產生的吧!”
  “喂!還在那邊納涼的人們,可以過來幫忙啦。”
  小千已找著布陣的絕妙好地,自轉過山道的彼端,發出他遙遠的呼喚。
  小桂等人這才注意到,專心工作的小千,在他們三人無心有意的遺忘下,竟已走出老遠。
  三人循聲找去。
  繞過迂回山徑,小千居然站在一處距離山路約有丈旬落差的山坳子底下等著他們。
  客途不禁失笑道:“前一晚,你才在半空中鑿了個洞藏身;這會兒,卻又准備入地挖坑陷害來人。小老千,你非得如此上天下地的全力表現才能滿足嗎?”
  小千挑眉嘖弄道:“客途老大,你太低估本天師啦!上天下地算什麽,哪需要我全力以赴?我只要略施小法就能達成啦!”
  “屁塞仔兒!”
  這句昔日小千用來標定小桂的名言,如今這小鬼原樣原韻,絲毫不差的還給他用。
  “少囉唆,快點下滾來。否則等到天黑還沒搞定,那就麻煩了!”
  “什麽麻煩?”小桂一邊躍落斜坡,口裏不得的玩笑道:“難道天黑之後會有僵跑出來?”
  客途打趣道:“僵算什麽,我們又不是沒見識過。如果出現個西洋吸血鬼,那才叫新鮮。”
  “你難道想學人家老外,也來場‘夜訪吸血鬼’不成?洋人做過的事,我們若是跟著依樣畫葫蘆,那豈不是遜斃了!”
  月癸不愧是擁有江湖最大資訊網的丐幫少當家,果然連現在外國流行什麽,她都知道的十分清楚明白。
  小千卻在山坳子底下,耐著性子提醒道:“如果到天黑都還搞不定工作,咱們就會來不及上路。如果來不及上路,就會錯過宿頭。各位大哥、大姊,看在咱們已經餐風宿露好幾天的份上,請你們的動作快一點可不可以?”
  “原來是這麽回事。”小桂發表個人意見:“我個人認為,小老千的顧慮非常正確,我十分支援。”
  “我們決定,共同附議!”
  於是,三人在小千的指示下,或是移石、或是伐木,快樂的忙碌起來。
  不消片刻,小千宣佈:“搞定。”
  “很快嘛!”月癸抓抓被蚊咬腫的包,呵呵笑道:“牛鼻子,你幹啥像催命鬼似的趕個不停?”
  小千斜眼睨笑道:“搞定的只是這一部份而已。即使是一座最簡單的迷蹤陣,也得再佈置好幾處地方咧!不趕行嗎?”
  ※※※
  約摸是掌燈的時分了。
  天空已經亮起第一顆星。
  山裏的夜來得更快。
  暮靄沈沈、林樹掩映之下,山中已是一片昏暗,連行路都難辦認。
  小桂等人在小千這頭識途老馬的帶領下,一腳高、一腳低的在曠野小徑裏摸索著前進。
  小桂耐不住沈寂,問道:“小老千,你說這條小路通‘神道’,到底真的假的?你會不會記錯?可別再像從前那一次,你說有廟可以借宿,結果人家老早就收攤不玩了,只剩一間破廟荒廢在野草從中。”(有關此糗事詳情,請看“江湖風神幫”)
  “你很煩耶!”小千瞪眼道:“同樣一句話你要說幾次才高興?”
  “人家只是無聊嘛!”這小鬼故做委屈狀的嗲樣,連月癸看了都會頭皮發麻。
  “拜託你少來這一套好不好,有夠給它惡心的耶!”“還不都是害的。”這小鬼炮口轉向,居然埋怨起月癸來。
  “我害的?”月癸莫名其土地廟的指著自己鼻子,問道:“關我啥個屁事?為什麽是我害的?”
  小桂強詞奪理道:“誰叫不也認識這條路。如果能替小老千背書說這條路沒問題,我就不會一直問個不停了嘛!”
  “你說這啥咪鬼話!”
  月癸杏眼一瞪就待發飆,突然,她靈光一閃,消了氣嘿嘿笑道:“好小子,差點上了你的鬼當!你是故意想氣我的。我才懶得理你!”
  “有人學聰明瞭呦!”
  “小鬼,你這一招不靈啦。”
  小桂無傷大雅的搔搔後腦勺,吃吃笑道:“下次我會記得換個新招。”
  這時,他們正好穿出一處岔路口。
  小桂敏感的察覺,路面踏起來感覺和先前的小徑略有不同,他不由得低頭打量地面。
  “不用看啦!”小千消遣道:“你已經正式踏上‘神道’所在了。現在你可以饒了我,別再一直追問神道到了沒有、到了沒有吧!”
  月癸不可思議的嘀咕道:“說他鬼,真是一點也沒有冤枉他。這麽細微的變化,他都能感覺到!”
  客途笑道:“到現在才知道這小鬼的可怕?”
  “我們已經踩在神道上?”這小鬼有些訝異:“可是,神道的入口不是應該有什特別的山門裝飾,或是特殊的標記嗎?”
  “誰告訴你我們是從入口處上山?”小千得意的拿斜眼睨他。
  月癸忍不住咯咯笑道:“我們在山裏打轉那麽久,自然是從半路殺出來的!修羅鬼,你幾時變得這麽笨呀?”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嘛!”
  小桂自己都覺得剛才問的問題的確笨得可以,因而好笑。
  “我個人比較感興趣的事是……”客途溫吞一笑:“既然咱們已經踏上神道,那麽,距離今晚的住處,還有多遠的路程?”
  “這個嘛……”小千正在估量。
  月癸已經回答道:“大概還有兩裏左右的路程,趕快些,不用盞茶時間就能抵達。”
  她這才望向小千,猜測道:“我想,今晚你應該是打算投宿在方家店吧?”
  小千頷首道:“從剛才那條小路出來,距離方家店不遠,不但有地方可以過夜,明天自方家店不用急著上路,也能從從榮榮的在午時之前經過‘迎恩橋’。咱們就在離橋不遠處的‘迎恩山莊’裏享用一頓美好的午餐,等到吃飽喝足之後,再安步當車的循道上山。我保證,不用多久,自然有人出來迎接咱們大駕光臨。”
  “同意。”月癸聽得猛點頭:“我又多知道一條上武當山的捷徑了!”
  “原來你早已經計劃好。”
  “當然。”小千表功道:“所以剛才才會要你們拼命趕工的嘛!我可是算准了時間辦事吶。”
  四人說說笑笑,兩裏地,不出片刻光景即已抵達。
  “方家店”顧名思義,是個以方姓人家為主要居民的小村。
  此地是個典型由於“神道”的開設而繁榮起來的小聚落,因此,村中多數人家若不是開香燭舖子賣賣上供用品,便索性增建些像樣的設備,開起客棧或飯館提供民宿、民食。
  小桂等人抵達時,不過是晚膳剛過的時辰,許多店家還未歇火休息。四人便先找了間幹淨的小館吃它一頓豐盛又熱呼的遲來晚餐,然後才找了家清淨的客棧落腳。
  許是小千布下的陣法收效,也或許是“巴彤教”那批殺手真沒能追查出小桂他們逸走的路線。
  總之,難得一夜平靜無事,讓四人安穩的睡上一場好覺。
  第二天早上,他們按照小千原先預定的計劃──不急著上路!
  四人便要店小二將早點送到房裏慢慢享用,一直耗到辰時末時分,這才收拾妥當繼續上路。
  他們沿著平敞的青石大道登山,路上香客熙來攘往頗見熱鬧。
  沿途,小千乾脆包辦“地陪”角色,為首次上山的小桂和客途他們充當導遊。
  小千一路解說道:“……神道從古均州城的靜樂宮到天柱峰的金殿,全長達一百四、五十裏,完全以青石舖就。靜樂宮在均州當中,踞城之半,規模恢宏完整,頗有點看頭。來日如果有機會,我倒是可以陪你們去瞧瞧,順便介紹你們認識道教宮觀建的特色。”
  這時,他們一行人正經過一處石梁,有條溪流淙淙自西而來。
  小千指著溪水道:“這條溪是太和山的重要水源之一,東流注入漢江……”
  月癸異想天開的問道:“這條溪的風水如何?”
  小千有趣問道:“怎麽會想到溪流也講風水?”
  “風水、風水,講得不就是藏風納水。溪流難道不是水?這種事不用猜也知道,你以為我和修羅鬼一樣笨嗎?”
  “喂──!”小桂抗議道:“我不說話也有事?想罵人也不用拖我下水嘛!”
  “我隨便罵罵,你就隨便聽聽算了嘛,何必那麽計較。”
  這丫頭的注意力早放到和風水有關的話題上去了,沒空理會小桂的抗議,只磨著小千要他為眼前溪流“看風水”。
  小千熬不過這丫頭的纏功,於是指著過橋不遠處一座兩樓開放式格局的典雅茶樓,建議道:“既然咱們不趕時間,又有人想聽故事,我看就乾脆到‘迎恩山莊’泡壺好茶,慢慢的聊,你們覺得怎麽樣?”
  “好極了!”月癸爽快道:“乾脆,今天喝茶我請客。聽說今年湖北的‘雨前春’因為氣候合適,所產品質不錯,咱們正好可以試試。”
  說起喝茶,看不出這ㄚ頭倒有滿腹茶經。
  “原來‘迎恩山莊’是家茶藝館。我還為是什麽高級別墅咧!”小桂恍然呵笑道:“泡茶就泡茶,咱們就上去坐坐,歇歇腿也好。”
  客途慢條斯理的輕笑道:“我沒意見。”
  他們剛越過小橋,迎恩山莊外已有夥計上前招呼,四人在夥計的帶領下,怡然步上二樓,挑了一處靠窗的雅坐落坐。
  點過茶水、小吃,夥計嘻笑顏開的哈著腰退下。
  小千接續方才未完的話題,悠悠清談道:“風水術裏的確有所謂的‘水法’,也就是相水的方法。在風水勘輿之中,山水為乾坤兩大神器,山有山之龍,水也有水之龍。只懂看山,不懂相水,不能算是夠程度的風水地師……”
  這時,夥計送上茶水,打斷他的敘述。
  月癸自動接手擔任“執壺”工作,看她手法俐落的模樣,顯然在泡茶這方面下過些功夫。
  小千理了理中斷的思緒,娓娓細說:“三國時代,山東有位極為出名術士的名為管輅,精通周易、風角、占相等數術,凡其所占所蔔無不神准靈驗,遠近皆知,所以後世的風水師推崇他為這一行的祖師爺。他著有一部‘地理指蒙’,或稱‘管氏地理指蒙’,全書共分十卷、一百篇,內容豐富、體例完整、觀點全面,是一部總結性的相地術文獻。”
  他微微一頓,似在思索什麽,小桂等人難得聽到他如此正經的談論有關風水相術之類的話題,因此全都好奇的靜待下文,沒人開口打岔。
  “這部書的卷三,對于‘水龍’做了頗為宏觀的介紹。”小千接著又繼續道:“他說:‘龍探其祖,水溯其源,探其祖固貴,其入首之興宗,溯其源尤嚴。’又說:‘山不獨貴承其宗,水亦各有其祖宗也。’其卷十也有雲:‘龍長者水會於江湖,龍短者水會於溪澗……以千百里之勢為襟帶者,其氣概自可見矣。然亦有穴結于此而水滯於彼者,穴上雖不見水,暗拱之勢為力更大,不可謂非將相之穴也……”
  “停停停……”月癸終於忍不住打斷道:“宋大師、宋牛鼻子,我們都知道,你是讀過不少與風水有關的鉅著,不過眼前我們不是要求你開學堂上課、教書,能不能請你少背一點古書,多說一些有趣的故事?”
  “唉!真是儒子不可教也。”小千故意歎道:“好吧,我就說些簡單一點的好了。”
  他扳著手指數道:“水龍有分有合、也有聚,如果要細說,十分複雜,那絕對不是這顆辣子聽得懂的,所以,我簡單舉些例子讓知道就好。譬如:太極暈水,就是說遠看像有水,進看則無,圓暈在微茫隱顯之間。還有‘天心水’,穴前明堂正中的天心處,有融聚不之水;真應水,就是穴前應真龍結作之水;緣儲水,穴之四周的積水;朝懷水,就是層層投入穴懷之水;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聚面水、為身水、回流水、九曲水、沖心水、刑殺水……等等很多很多不同分類的不同之水。”
  月癸已經被這大灘、小灘的眾多之水淹得昏頭腦漲,臉上盡是一片茫茫然的神情。她那一臉霧沙沙呆樣,令小桂和客途兩人笑得直打跌。
  不過,這丫頭雖然聽得滿頭霧水,卻問了一個還算夠程度的問題:“你明明在說相水,為什麽又一直提起‘穴’這個字眼?水和穴到底有什麽關系?”
  “問得好。”小千贊賞的拍拍她的頭,笑道:“水法有雲,穴雖在山,禍福在水。所以點穴之法,以水定之。這樣說,了不瞭解它們二者間的關系了?”
  “了!”月癸懊惱地撥開他的手,嗔道:“我又不是屬狗的,別老是亂拍我的腦袋。”
  其他三人忍不住呵呵失笑,他們早已習慣性的將她當“寵物”逗著玩。
  呷口熱茶,小千繼續侃侃而談道:“談到水,你們最少要有一點常識,就是水有水城;所謂水城,就是以水為式之城。”
  他這席話是沖著小桂他們師兄弟二人講的:“水城的作用在於界水,使龍氣不蕩散。水城為龍穴門戶,本形不一。同時,水城亦有五行,依金木水火土之不同,各有吉凶,這就是所謂的‘五城說’。”
  “何者為吉?何者為凶?”
  “‘五城說’究竟怎麽說?”
  月癸好笑道:“你們真不愧是師兄弟,連問個問題都能環環相扣、一氣呵成。”
  小千吟哦道:“抱城彎彎似金城,圓轉渾如繞帶形,不但榮華及富貴,滿門和順世康寧。屈曲之玄號水城,盤桓故宅似多情,貴人朝堂官極品,更誇世代有名聲。峻急直流號木城,勢如沖射最有凶,軍賊流離及少死貧窮困苦又伶仃。破碎尖斜號火城,或如交劍急流爭,更兼湍激聲澎湃,不須此處覓佳城。方正圓平號土城,有吉有凶要詳明,悠揚深漲斯為美,爭流響峻賊非輕。這樣子,你們懂了沒有?”
  “懂──!”
  月癸有感而發:“嘿!小老千,我現在才覺得,要當個道士其實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必須死背活記不少名堂吶!”
  “才知道。”
  “這麽說來,周華健肯定沒資格當道士。”
  “周華健跟當道士有啥關系?”
  “他這個人,據說最沒本事背書,唱歌時常忘詞。這種人,連自己唱的歌都能忘詞,要他背咒語、或是身眼步法,他哪能記得住?他當然沒資格當道士。”
  “你說得倒是。”
  “你們胡扯完了沒?”
  “還有話要說?”
  “既然牛鼻子說了一大堆相水的訣,我們就來給橋下那條溪看看相,如何?”
  “可!”小桂同意道:“反正著也是著。”
  客途笑道:“由我們來相,在讓小老千講評,你們覺得如何?”
  “可。”月癸興致勃勃道:“反正你是師兄,說了就算。”
  “你們想現學現賣?”小千呵呵笑道:“我沒意見。”
  “誰先來?”
  “當然是師兄先請。”
  客途溫吞一笑:“沒問題,我先就我先。”
  他倚窗下望,若有所思道:“小老千剛才曾提到,龍長者水會於江湖,龍短者會於溪澗,所以眼前這條溪,自然是一條短龍。再按照五城說的敘述綜合而言,凡溪水爭流、沖射、湍急都不是好相,所以我個人認為,迎恩橋下這條水龍,實在長得不怎麽像樣。”
  月癸愣眼道:“你一個人都把重點說光了,還要我們說什麽?”
  客途滿臉無辜道:“是你們自己要我先說的嘛。”
  小千樂得看戲,嘻嘻直笑道:“小鬼,你可有什麽能夠補充的?”
  小桂抓抓後腦,皺著眉頭道:“有點困難哩!真的差不多都給師兄說了去。不過……”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一頓!
  “我就知道他還有但書。”小千一副了然神態。
  “凡事留一手、隨時可轉彎,這是小鬼的狐狸哲學之一,我早已經習慣啦!”
  “狐狸哲學?什麽意思?”
  “意思是,他從小就決定,做人應該向狐狸看齊,才能夠既聰明又狡滑,而且不失可愛。”
  “這也算悟道了嗎?”小千聞言哭笑不得。
  客途唉然歎口氣道:“師父說,也算‘誤到’了啦!只是此‘誤’非彼悟,是錯誤的誤!”
  小桂笑嘻嘻接道:“不過,師父也說,有‘誤’總比沒‘物’強。人非聖賢,如果連犯錯的機會都沒有,這人不是死了,就是個廢人,那才是比較嚴重的問題。”
  “好吧!這些都不是重點。你前面說的那個‘不過’,指得是什麽?這才是正題!”
  客途提醒這小鬼,無非是想聽聽他有何建設性的高論。
  然而,小桂卻是皺著眉想了想,一張嘴打開卻吐不出半個字便又闔上,闔上之後再次張開,活像玻璃缸裏養的水底金魚。
  半晌,這小鬼老實道:“我忘了剛才自己想要說什麽來著。”
  其他三人聽了,險些“厥”在桌上。
  月癸難以置信的問道:“你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可以不記得?”
  這小鬼表情認真的拼命點頭。
  “真是天才。”月癸翻眼視天,無言以對。
  “天生的蠢材!”小千歎口氣,為之加注。
  客途適時表達做師兄的支援,拍拍小桂肩頭:“別人無法理解你忘性比記性強的本事,是正常的。畢竟,天才與蠢材只有一線之隔,偶而讓你做作蠢材,也是為你好。免得你才高遭天忌,死的太早!”
  “什麽話嘛?”小千噴笑道:“前面說的還像個人話,後面卻全不是那麽回事!客途老大,你這個師兄是這樣子做的嗎?”
  “不然要怎麽做?”客途呵呵笑道:“小鬼從來沒抱怨過,不是嗎?”
  “喂,修羅鬼!你就這麽不挑嘴,沒魚蝦米也可以?”月癸慫恿道:“為什麽不抗議,換個師兄算了。”
  “早換過啦!”小桂氣的擺擺手:“十好幾年前,我就向師父抗議過了,結果師父答應讓我換。於是,我做師兄,師兄換當師弟,我們兩人身分對調一個月。那個月,光是連坐處分,師弟就把師兄整慘了,我才不要再做那種傻事咧!”
  月癸和小千不禁聽得傻眼,他們沒想到居然有做師父的人,真的玩過這一手。
  小千歎笑道:“你這小鬼花樣特別多,要當你師父還真不容易。也只有水前輩這種高人,才有本事應付得了你那滿腦子稀奇古怪念頭。”
  “廢話,你以為師父是隨便人就能當的嗎?沒有幾把刷子,是很容易被造反的哩!”
  客途道:“既然小鬼忘記自己要說什麽,小老千,你倒是評論評、論咱們眼前這條溪,看它有什麽好相沒有。一方面也可以讓我們明白,對你剛才所說的水龍、水法,我們是否真的聽懂了。”
  小千笑道:“其實,你剛才說的大致不差。只是,如果真要論起相水,通常要觀其源、溯其本,探其蜿蜒騰躍之姿,不能單憑眼前所見這一小段為准。當然,若要詳細研究風水中的‘水法’,談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你們若是真有興趣,想知道如何評判水的好壞吉凶,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簡單的原則讓你們參考。”
  “什麽原則?少賣關子啦!我們如果沒興趣,幹嘛跟你耗這麽久。”
  “什麽樣的水是好呢?……”
  “我們不是正在問你嗎?你怎麽又反過頭來問我們了?”
  小千習慣性的提頭先說廢話,卻被小桂直接插播打斷,他惡狠狠的瞪的這小鬼一眼:“閉嘴!誰說我在問你?”
  小桂這才知道自己會錯意,嘿嘿乾笑兩聲,端起熱茶封住自己的多嘴。
  小千滿意一笑,接著道:“水源深長則龍氣旺自是發福悠久,水源短淺則發福不遠。凡水之來、欲其屈曲,橫者、欲其繞抱,去者、欲其盤桓,回顧者、欲其澄凝,這些是基本原則。如果是海水,以其潮頭高、水色白為吉;如果是江河,以其流抱屈曲為吉;如果是溪澗,以其悠洋平緩為吉;如果是湖泊,以其一平如鏡為吉;如果是池塘,以其生成原有為吉;如果是天池,以其深注不涸為吉。這樣子分辨,夠簡單了罷。”
  小桂等人聽得頭頭是道,不約而同點頭道:“簡單!簡單!”
  月癸頗感興趣的問道:“你說池塘自然生成、原有的樣子才是吉,如果我們嫌它不夠大,是不是把他挖大了就會變成不吉利?”
  “沒錯。”小千頷首道:“一般人以為,山聚氣、水為財,池塘是聚財寶庫就越大越好。有時明明只是一個小水塘,為了貪財富便將它挖開鑿大,其實如此一來,反而傷著地脈,脈傷自然不會得好水。”
  客途也問:“那麽,什麽樣的謂之水不好呢?”
  小千詳述道:“來水若直大沖射、急溜有聲、反跳翻弓,這些都不好。還有,如果是視之不見水,但踐之鞋履盡濕、或掘坑則盈滿、秋冬則枯涸這是山衰脈散所致,自然不吉。如果是泥漿水,得雨則盈、天晴則涸,這是地脈疏漏,也是不吉。此外,腐敗之水、養牛養豬積聚的沼氣餿水,最為不吉。你們如果想要知道的更多,就自己去看‘水龍經’,那是專門論述風水之中與水有關的專書,內附插圖,老少鹹宜。”
  “那不成了漫畫?”
  “漫畫只有小孩子愛看,老孩子哪有興趣。”
  “誰說老孩子沒興趣?我師公最喜歡看漫畫,每次都還跟我搶哩!”
  月癸這話說得其他三人啞口無言,欲辯無詞。
  他們四人便在這座景觀雅致的“山莊”內,談天說地,話盡古今。
  直到午時將至,“迎恩山莊”樓上樓下逐漸湧入用膳、休歇的行人與香客,氣氛不再恁般清淨。
  客途環顧吵雜的四周,問道:“你們決定繼續坐下去,然後在這裏用餐?”
  其他三人同時搖頭:“早上吃得太飽了,到現在還沒消化完吶!”
  “剛才喝了一缸子水,現在哪吃得下飯。”
  “那我們就走吧,別光占著茅坑不拉屎,惹人厭!”
  四人嘻嘻哈哈離開“迎恩山莊”,順著神道上行,不足百步,便是香火鼎盛的“迎恩宮”。
  宮前朝西的方向,有一塊大碑,上書“第一山”三字,書法動人,顯然出於名家筆下。
  小千順便介紹道:“這是米襄陽的真跡。”
  至於米襄陽何許人也,他沒說,小桂和客途也不知道。小桂認為,反正知不知道不是重點,連問都懶得多問一聲。
  他們一路安步當車,行約十裏,抵達“草店”。
  神道旁有條小徑來此會合,月癸指著岔路口,笑道:“這條小路我就知道,從這裏去可通襄陽。通常師公要上武當,都會先到襄陽分舵打個轉,順便巡視一番,然後才從襄陽走此道上山。”
  經過岔路之後,青石山道漸向西行。
  小千簡捷道:“快到遇真宮了,那裏是武當一派下輩弟子所居之處,也是他們知客山門所在。”
  月癸故意問道:“你不是保證,會有人出來接駕嘛,怎地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小千瞎扯道:“我昨天有說,得吃過午飯再上山才有人出來迎接。可是咱們今天中午沒停下來吃飯,所以才不見人影的嘛!”
  “真的假的?”
  “唬你的。傻丫頭!”
  小千這話剛說完,山上方向,有條人影疾如鷹隼般飛掠而來,此外,尚有六、七人緊隨其後。
  “啊哈!真的有人來迎接咱們。”
  小桂等人停下腳步,大剌剌的挺立於神道中央,等待對方前來。
  客途笑問:“你們確定對方不是來尋仇的?”
  “麥憨啊啦!”小千篤定道:“你不瞧瞧這是哪里?只要踏上‘神道’,就算走入武當派的前院。放眼武林之中,誰有恁大的膽子,敢在武當的大院子裏惹事?這豈不是比在老虎頭上拍蒼蠅還要找死。”
  小桂恍然大悟:“難怪咱們前陣子特別忙,原來是因為咱們所有的敵人,若不在我們進入神道之前拾掇咱們,他們就沒機會了。否則,至少得等到我們離開此地,他們才好再次動手。”
  客途逕自咕噥道:“怪不得這兩天這麽平靜,原來是托武當的福。”
  只這幾句話的時間,來人以達十數丈外。
  小桂等人辨清面目,訝然道:“哈!居然是‘鐵槳門’的白大少爺。”
  “他怎麽也來了?真巧。”
  遙遙的,白承志已然放聲歡悅道:“少幫主、君兄弟,你們可來啦!”
  小桂四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
  白承志一記美妙的“平沙落雁”,身形輕巧的躍落四人跟前,與他們熱情的執手問候。
  “昔日白水碼頭一別迄今,幾近三年未見各位,真是想煞兄弟啦!”
  小桂納悶道:“白帥哥,你在等我們嗎?”
  “正是。”
  小桂睨望著小千,不信邪道:“別告訴我,你早就算到這位白大少特地來此等著咱們。”
  小千搔著後腦勺道:“我是猜到,就憑咱們近來在江湖上所造成的騷動而言,只要踏上神道,武當派絕對不至於不理不睬。不過,我倒是沒料到,居然是白少門主特地在此等候。”
  月癸好奇問道:“少門主,你特地上武當等我們,莫非有什麽重要大事?”
  “我們邊走邊談吧!對了……”白承志忙為四人引見道:“這幾位是我的師弟,他們聽到傳報,知道‘風神四少’大駕光臨,特地要我為他們引見一番。”
  在他身後,來者四僧三俗,年紀皆屬弱冠之譜,只有一名身著靛藍長袍的俗家弟子看來年紀稍大,應是二十四、五之齡。
  白承志一一介紹道:“四位出家師兄是本派素有‘武當七星’之稱的鬥魁四人,‘天樞子’無垢師兄、‘天璿子’無欲師兄、‘天璣子’無為師兄、以及‘天權子’無塵師兄。”
  “武當七星”之名,在江湖上人盡皆知,是為武當中輩弟子裏的佼佼者。據說,七人聯手的“北斗七星劍陣”已具相當火候,施展開來可困近百雄兵。
  小桂他們當然不可能沒聽過此七人的名號,於是禮多人不怪的向他們一一問候。
  這些“無”字輩的武當弟子,生性倒是木訥、腆,對于小桂他們的問候,竟也逐一稽首回禮。
  小桂等人笑在臉上、樂在心底,玩得頗見開心。
  白承志手指藍袍青年,接著介紹道:“這位是‘落英劍’江鴻飛師兄,江師兄是江青楓師叔的獨子。另外兩位師兄是胡堂欣、胡堂勻,人稱‘曜日雙傑’,他們則是‘射日劍’胡師叔的公子。”
  江鴻飛相貌堂堂,英姿煥發,頗具大將之風。
  他含笑與小桂等人招呼,態度親和,令小桂他們對他留下不錯印象。
  反觀胡允文的兩個兒子,雖然也是生得身材魁梧、英氣逼人,但是顧盼之間總是流露出無比倨傲的神色,並以略帶挑的眼光打量小桂等人。
  小桂忽然呵呵一笑:“白帥哥,你的外號叫‘七曜騰龍’,這兩位公子哥的稱號也有‘曜日’之稱,這可真巧啊!”
  白承志一愣之後,笑得有些走樣:“是很巧。不過兩位師兄在做人處事各方面,可都比我強多了,師父常要我向他們學習。我們上山吧!”
  這小鬼原只是一時好玩,隨口說說,哪知竟無意中提到火爐上沒有燒開的那壺水!
  原來,胡允文這兩個寶貝兒子由於自己老爹在江湖上頗有名氣,在老家──湖北荊州城──裏,更是跺跺腳可讓地皮打抖的重量級人物,故而從小便被寵壞了,以致養成目空一切的毛病。
  他們兄弟倆的劍法是胡允文親傳,有恁般高明的爹在嚴管勤教,他們的本事自然不差,卻也因此更增添二人狂妄的本錢。
  當年,在武當“騰龍大會”上,他們二人原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有資格勇奪“騰龍寶劍”的人。豈料,二人雖是打入決賽,但是弟弟胡堂勻敗在江鴻飛手中,哥哥胡堂欣也輸給白承志,兄弟倆全都無緣晉級前兩名,為此留下一段憾恨。
  那次“騰龍大會”之後,二人雖未奪魁,但好歹並列第三。如此成就,在為數眾多的武當俗家弟子中已屬非凡,於是,荊州俠義圈裏的好事之徒,便想出“曜日雙傑”這個名號送給他們,以示二人功夫和白承志不遑相讓。
  雖然胡家兄弟的本事,在武當同輩俗家弟子裏實屬不差,但是二人的氣度和胸襟卻不成正比,因此並未贏得同儕之間對他兄弟二人的認同或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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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登神道武當曜日b

  故而,當他們兄弟倆受此名號之事,在同輩弟子間流傳開來時,曾引起不少批評。為此,兄弟倆還差點找人打架,白承志也因而遭受池魚之殃,被罰面壁思過。
  這件事在武當裏面曾經鬧得滿城風雨,白承志被處罰得冤枉大夥兒皆知。不過,為了維護師兄弟間的感情與和諧,白承志未曾有過埋怨,同門之間也都特別避免提及這個敏感話題。
  如今這小鬼一來,便將這件陳年老事挑起來談,白承志豈能不笑得難看!
  小桂四人哪一個不是油裏帶滑、滑極成精的貨色?一看白承志笑的不是路數,請人上山又轉得太硬,當下便猜到話題有鬼、談不得!
  於是,四人從善如流,略過這個名號雷同的問題,在武當諸子的陪同下緩步上山。
  由於小桂和客途二人首次登臨武當山,白承志遂為他們熱心的介紹沿途名勝。
  他們二人這也才知道,武當一派,除了掌門人“玉虛道長”坐鎮武當第一峰──“天柱峰”──的金殿之中,其餘門下弟子則分別散居于全山遼闊龐大建群的六宮兩觀內。
  “譬如……”白承志細數道:“遇真宮是‘微’字輩的末代弟子所居之處;武當七星諸位師兄,除了大師兄無垢、四師兄無塵隨侍在掌門師伯身邊,同住在金殿之外,其他‘無’字輩師兄則住在五虛宮裏……。”
  胡堂欣冷哼一聲,打岔道:“白師弟,你與風神四少交情固然不錯,但他們終究是外人。你將本派實力和部署,輕易漏給外人知曉,你認為合適嗎?”
  白承志滿腔的興奮和熱情無疑被潑了盆冷水,當著小桂等人的面,直接挑明來者為客卻是“外人”,更令白承志尷尬的無言以對,只能以抱歉的眼神向小桂四人傳達道歉之意。
  “天樞子”無垢以同輩大師兄的身分,開口圓場道:“胡師弟,此事無妨。武當山幸蒙皇恩敕修宮觀,十幾年來已是公開之地。而我武當一派素來坦蕩,不忌宵小窺探,凡有心之人誰不知本派駐山詳情?既然水、君兩位施主首度來訪,吾等理應善盡地主之誼,以為導遊、以解迷惑,並無不妥。”
  他微微一頓,見胡氏兄弟臉色仍有不悅,才又耐心接道:“再者,據聞水、君兩位施主與我派別有淵源,嚴格而論,亦非全然無關之外人,師父早有交代,若君施主等人來訪,要吾等善加接待。依吾淺見,透露本派眾門人所居宮觀所在,只是令小桂施主他們瞭解本派梗概,他們應不至於對我武當有所不利才是。”
  這下,無垢連掌門人都擡出來說話,就算胡家兩兄弟有什麽不服、不滿,也只能吞回肚子裏生悶氣,當下作聲不得。
  小桂故意呵笑道:“胡兄、胡老大,我和師兄第一次到你家武當來玩,所以孤陋寡聞,不明白武當上上下下的行情。這事先打探一番,無非為了增廣見聞以免失禮,你何不大人大量,讓我們多學習一些。”
  胡堂欣再笨也聽得出這小鬼的反諷,但是礙于大師兄已有前言,容不得他當場翻臉。
  於是,他朝無垢拱了拱手,扭道:“大師兄,你們陪四位‘貴客’慢慢逛,我和弟弟還有事情未辦,我們先走一步。”不待無垢回答,這對兄弟無視于小桂等人的存在,頭也不回的朝山上電掠而去。
  望著離去的胡家兄弟二人,“天樞子”無垢似乎頗為無奈的輕歎口氣。
  小桂四人若有所思的看著白承志、江鴻飛,以及猶自面面相覷的其他三個“武當七星”。
  客途有趣笑道:“這兩位胡大少脾氣頂大的嘛!”
  無垢回過神來,歉然道:“這兩位師弟的確是被寵壞了,若有得罪之處,尚請各位多加海涵、勿與計較。”
  小千搖著頭,不以為然道:“道兄,有這種師弟,我看你也很頭痛吧!”
  無垢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其實,他又何必回答,在場皆是明眼人,許多事情不提也罷!
  月癸卻是直性子,乾脆挑明問道:“白大哥,這兩個姓胡的寶貝,跟你有仇是不是?”
  白承志看看其他幾位師兄弟,有所保留道:“沒有啦!師兄弟之間哪有什麽仇啊、恨啊的事,我們只是個性不和罷了。”
  江鴻飛爽直笑道:“白師弟,既然大師兄都已經說,風神四煞不是外人,你又何必欲語還休?如果你不便開口,就由我來幫你說。”
  小桂眨眼謔道:“呵,我最喜歡聽故事了!江老大,你的白師弟大概是怕羞,所以不好意思開口。你就代他說給我們聽聽吧!”
  其他人聞言,亦都各自失笑。
  江鴻飛三言兩語將白承志和胡氏兄弟彼此間的過往恩怨,約略敘述一番。
  “原來是這麽回事。”
  小桂呵呵失笑道:“碰上輸不起的人,的確很麻煩。”
  客途敏感的瞄他一眼,警告道:“小鬼,你給我離麻煩遠一點,不准在武當山上惹事!你不看玉虛道長的面子,至少也要看在武當雙清兩位爺爺的份上,不可以跟小輩計較。”
  “我又沒打算怎麽樣。”這小鬼一臉無辜相。
  “等你打算怎麽樣時,就已經太晚啦!”
  瞭解他的另外三人,全都異口同聲的警告。
  “好嘛!”這小鬼勉為其難道:“我盡量遠離麻煩就是。不過,最好你們也讓‘麻煩’離我遠一點,否則後果由他們自負。”
  想起這小鬼“吸引”麻煩的本事,客途也開始覺得頭痛。
  武當諸子中,顯然只有無垢和江鴻飛明白小桂他們剛才話中玄機。其他三人,仍是滿臉不解的望著小桂等人。
  “天璣子”無為問道:“小桂施主,傳言果真屬實?”
  他問得沒頭沒腦,小桂卻是精明回答:“那要看,你指得是哪一項傳言羅!”
  無塵不禁笑道:“三師兄所指之事,想必是與兩位‘清’字輩玄祖師爺有關的傳聞。”
  小桂滿頭霧水反問:“雙清爺爺他們有什麽傳聞?”
  客途笑道:“我想,這幾位道兄所謂的傳聞,大概是過去你向白老兄提起過的事。”
  “哦!”這小鬼恍然大悟道:“原來‘傳聞’竟是我創造的啊?”
  他呵呵笑道:“如果是我創造的,就不叫傳聞,而是事實。雙清爺爺他們真的在黃山嘛,他們的確依然健在。至少……,我們下山時,他們仍然健在”
  這小鬼故意擠眉弄眼,沒有必要的多加後面那句話,頗有恐嚇人心之嫌。
  “武當七星”和江、白二人聞言,俱是露出欣喜的表情。
  這時,月癸耐不住好奇,問道:“白大哥,你說在這裏等我們很久了,到底有啥大事?還有,為什麽這麽巧,武當俗家弟子裏的‘四大公子’,你們這些當代的青年才俊們,居然同時在此出現?”
  “是啊!”小千亦道:“武當七星長住山上,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據我所知,你們四個新生代天王平時不常齊聚一堂嘛!剛才又聽江老大說了你們彼此之間的糾葛,我想,如果不是武當派裏有大事,你們絕對不可能同時現身,對不?”
  “是不是武當山上有什麽熱鬧,非得要你們四人一起回山參與?”
  “正是如此。”白承志坦然微笑。
  “到底什麽事?”小桂等人不禁好奇無比:“最近江湖上好像沒聽到什麽風聲嘛!”
  江鴻飛豪爽笑道:“就在上周,本派剛舉行過‘騰龍大會’,我們是為了參加大會才回來的。”
  無垢解釋道:“近來由於新、舊聯盟交戰激烈,為了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誤會和沖突,師父他老人家特別交代,此次大會要低調進行。因此,本派並未如過去般通知其他同道。”
  小桂等人恍然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我們沒聽到任何消息。”
  小桂感興趣道:“那麽,這一次的‘騰龍大會’又是誰當上龍頭,繼承到騰龍寶劍?”
  江鴻飛哈哈大笑,哥們式的拍著白承志肩頭:“被這小子連莊啦!”
  小千猜測道:“前幾人的排名,大概和上一屆相同吧?”
  “正是如此。”無垢微微一笑。
  “真的?恭喜、恭喜!”
  小千揚眉贊賞道:“據我所知,每一屆的‘騰龍大會’競爭都相當激烈,白兄、江兄兩位能夠二度連莊,足見本事的確不簡單。”
  江、白二人忙道:“沒有、沒有,是其他師兄弟們承讓。”
  月癸咯咯直笑:“被你們倆連胡兩把,難怪那對姓胡的寶貝兄弟,恁般不是味道。”
  客途笑問:“既然你們是回來參加寶劍傳承的衛冕賽,又和等我們有什麽關系?”
  “對了!”月癸挑了挑眉道:“一定有人漏了我們的行蹤,否則你們怎麽知道我們要上武當?”
  白承志笑道:“在我臨行之前,壺公正巧到白水分舵巡視,我是從他那兒知道的消息。”
  “我說嘛!除了我師公,幫中誰有恁大的膽子敢漏這項絕對機密。”
  甚少開口的“天璿子”無欲,腆一笑:“師父他老人家聽說你們要來,除了交代吾等要好好接待各位,還特別吩咐白師弟等人留下來等你們。”
  小桂聞言,露出了然的笑容,和客途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他們倆大概已經猜出玉虛道長的意思。
  江鴻飛爽朗笑道:“如果不是掌門師伯有令,兩位胡師弟哪有恁好的性子和我們一起窩在山上,等候四位大駕光臨。”
  小桂嘿然笑道:“對了,剛剛白老大對貴派的簡介,只做了一半就被人打斷,能不能繼續下去?”
  武當諸子互望一陣,遂由“天權子”無塵代表開口:“除了方才白師弟的介紹外,再往前不遠便可看見‘五龍宮’,那裏是本派俗家弟子回山時的居處。這次為了參加‘騰龍大會’,回來了不少同門,多數被安排住在此宮。雖然大會已經結束,但是有些知道四位要來的人,仍然留住宮中尚未下山,就為了認識四位。”
  小桂吹聲口哨:“我們幾時變得如此出名啦?”
  小千潑他冷水道:“你以為人家留下來等你,就一定有好事?說不定這些人留下來,是等著找你麻煩的咧!”
  “找麻煩有什麽問題。”這小鬼嘿然篤定道:“要擔心的不是我,而是這裏的主人、掌門人。”
  “說得也是。”
  無垢等人對覷一眼,他們已然發覺,這個姓君的小鬼果然有點難纏。
  讓小桂上武當山,還不知是否為武當之福哩!
  不過,誠如這小鬼所言,這件事還輪不到他們來擔心,這種頭痛事留給偉大的師父處理就可以。
  於是,無塵微微一笑,接著又道:“過了五龍宮,在往上去是‘元和觀’、‘複真觀’,那裏分別由心明長老和心靈長老所主持,這次‘射日劍’胡師叔和‘嘉陵一劍’江師叔回來也住在那裏。”
  江鴻飛捉狎笑道:“我爹和我住元和觀,胡師叔他們一家住在複真觀。我們雙方的爹感情很好,每次回山,他們師兄弟一定要聚在一起下棋、品酒。不過,顯然這個優良的傳統並未遺傳給他們的兒子們,我和兩位胡師弟實在是話不投機,沒什麽可談。”
  其他人聽了,不約而同會意一笑。
  小桂等人雖然認識江鴻飛不久,卻不難從方才發生之種種現象看出,其實,他與白承志之間的感情,就有他爹和胡允文那種師兄弟間的“優良傳統”。
  小桂問道:“那麽……,白帥哥,你又住哪?”
  白承志溫文道:“在下返山,理當隨侍師父左右,因此,都是跟師父住在太和宮。這陣子,因為返山弟子眾多,所以‘野鶴’西門宇師叔也住在太和宮裏,有他陪師父下棋,我就比較常往元和觀跑,和江師兄一起練劍。”
  月癸別有用意的加注道:“以位置而言,太和宮距離金頂最近。”
  她這刻意有心提示,立即讓小桂和客途敏銳的聯想到,也許玉印道長在武當的地位,就像他的住處一樣,只在玉虛道長之下。
  不過,這種事通常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否則說穿了,搞得不好很容易引起派系鬥爭之類的軒然大波。
  這對鬼靈精怪的師兄弟同時瞅向月癸,彼此非常有默契的對看一眼,將這弦外之音記錄在心。
  無塵、無垢這群自幼出家的方外之士,當然沒有想到“風神四少”裏面會搞鬼的,可不止那個“屬鬼的”的君小鬼。
  江鴻飛與白承志隱約察覺小桂他們彼此正在“眉目傳情”,不過,他們都是君子、雅士,只想到月癸是女兒身,而自古以來,窈窕淑女本就君子好逑。
  因此,這兩只呆頭鵝自以為是的認定,小桂和客途許是同在暗中較勁,以贏得某人芳心。
  有人甚且天真的忖道:“這種事,身為師兄的人有一定該退讓的義務嗎?”
  如果小桂他們擁有“他心通”的能力,能夠窺透白承志他二人的心思,不知是否會笑斷了氣?或者能夠同情思春期青年的“郁卒”,而不予計較?
  終究,無塵諸子並未感應到自己身旁竟有人潮思如湧,仍逕自娓娓介紹:“兩觀之上,尚有‘南岩宮’和‘紫霄宮’;南岩宮由‘一心三玉’三位師叔共同主持,紫霄宮則是本派戒律院所在,由心悟長老出任住持。以上便是本派在山上的分佈概況了。”
  無垢補充道:“武當山上較受矚目的,雖是上述六宮兩觀和金頂。但其實,皇上敕令修建的圍內,嚴格而論,共有八宮、兩觀、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廟、三十九橋梁,以及十二亭台等景勝。待四位拜見過師父之後,若是有暇,再由吾等陪同暢遊一番,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只要不是貴派那兩位胡大少爺陪同,我都樂於接受。”小千嘖舌表明。
  客途故意乾咳一聲:“小老千,咱們是來作客的,別太挑剔。”
  小千無辜道:“我不是挑剔,我是為武當的安寧著想。剛才,你那個與麻煩劃上等號的師弟,不是表態過了嘛!”
  小桂橫肘頂了頂小千腰眼,嘿笑道:“記性別那麽好,否則就不好玩了!”
  小千睨眼聲明道:“你想好玩,請別拖我下水。近來常聽說各派之間,經常莫名其妙大打混戰。我絕對不希望有任何不小心的狀況,導致任何可能的理由,造成茅山和武當之間的誤會,進而衍生沖突。如果、萬一,發生這種不幸,將是件非常可怖的事!這種念頭,我真的想都不敢、不願去想,所以……,君小鬼,拜託你饒了我們這種有家有室、有門有派的可憐人,請讓駭人的麻煩離我遠一點!”
  他嚴重的言語、誇張的表情,立刻惹得武當諸子呵呵失笑。
  小桂糗笑道:“你幹嘛說的恁地誇張,我又不是病毒,還真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危害?”
  “根據我個人的瞭解,”月癸發表看法道:“牛鼻子的顧慮絕非空穴來風之事。所以本少幫主也暫時決定,先跟你劃清界限是比較安全。”
  這下,江鴻飛、白承志和“武當七星”中的四人更是笑得前俯後仰。
  “師兄,我被出賣了!”
  “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吧了!”
  客途以他一貫的溫吞態度,拍拍小桂的頭:“如果真的發生他們所說的不幸時,師兄永遠和你共進退!乖,別吵了。”
  於是──
  莊嚴清淨的武當‘神道’上,某日午後,驀然傳出驚人狂笑。
  笑聲暴起,驟然震昏天上飛鳥無數!
  ※※※
  體態豐腴,著袍稱鎧,披發跣足,儀容肅穆,貌似成祖朱棣的真武帝,在燭火、油燈映照下,閃爍著鎦金赤紅的光芒,端坐“金殿”正中。
  他的兩側,侍立著持文簿、捧寶印,面貌俊雅,表情恭順的金童與玉女。
  此外,水火二將拱衛兩廂,執旗仗劍、旗角飄揚,寶劍出鞘、神態威猛。
  大殿上,玉虛道長撫須含笑,與一干武當權貴正看著小桂等人,恭恭敬敬向他們崇敬的真武神像行禮如儀。
  這是小千一進大殿便主動提出的要求,不僅是因為師出茅山的他,與武當忝屬道門同源,更因為崇尚“超現實主義”的他深諳交際之道,明白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的“長袖哲學”,所以來上這麽漂亮的一手。
  果然,他這場真心誠意的表演,在其他三人同等莊重的配合下,輕易贏得武當掌門與諸長老的歡心。
  完成獻香、禮拜諸般虔敬儀式後,小桂四人被迎進金殿內廳奉茶。
  在座除了玉虛道長,尚有玉印和“俗家三劍”──西門宇、胡允文、江青楓等人打橫坐陪。
  “天樞子”無垢、“天權子”無塵,以及白承志、江鴻飛四人,這時只有安安靜靜侍立一旁的份。
  玉虛道長和藹可親道:“久聞四位小友之名,如今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個個器宇非凡。很好、很好!諸位小友前來武當不知有何要事?”
  小桂笑道:“我們今日來此,是為了求見心月、心無兩位道長。”
  玉虛意外道:“兩位師叔自禁紫霄岩下,久不理紅塵俗事,卻不知小友為何要見兩位師叔?”
  “為了十五年前的一樁往事。”
  小桂此言一出,玉虛沈吟未決,玉印等人臉上顏色亦即轉為凝重,廳中立刻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客途輕輕一笑:“道長、諸位前輩,請先放鬆,毋須太過緊張。我們來此,固然是為了昔日武林聯盟決議之事,但只為帶來祥和與解脫,絕無任何惡意!”
  武當眾人相互環顧,彼此以目征詢意見。
  “射日劍”胡允文沈穩一笑:“小友不愧為水千月前輩嫡傳首徒,心思之細、感覺之敏均在常人之上。”
  客途識趣的客套一番,以緩和在場這些武當“長輩”的情緒。
  玉印看了看自己的掌門師兄,獲得暗示後,開口問道:“兩位小友可否告知,面見兩位師叔所欲談論之事的內容?”
  如今,武當諸老已明白,這次山上的主角是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因此順理成章的自動將小千和月癸二人屏除事外。
  小千和月癸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方始對望一眼,心裏同時嘖笑道:“果然是些老狐狸!”
  玉印在言語上刻意將小千他們排除在外的用意,無非也是想,如果真的必須反目成仇時,至少可避免同時得罪原本屬于同路人的丐幫及茅山一派。
  只是,這些老人家們終究不明白眼前這四個小煞星,其實早已是生死與共的“命運共同體”,所以才會自顧自地做那分化的春秋美夢。
  客途和小桂自然也明白玉印口稱“兩位小友”的真正用意,二人覺得有趣便當場呵呵笑了起來。
  玉虛等人不明就裏,不解的望著二人。
  客途到底比較老成,拼命忍住笑意,擺出莊重之態:“道長,你們真的誤會了。”
  “小友此言何意?”
  “唉!”小桂用力歎口氣道:“道長,我們不是來挑,也不是來尋仇,更不是想要來威脅你們什麽的。我和師兄如果真的和武當翻臉、在太和山上惹是生非,就算師父不叫我們面壁思過,‘武當雙清’兩位爺爺也勢必活剝了我們倆的皮不可。”
  “野鶴”西門宇有趣笑道:“那麽,兩位小友究竟為何而來?”
  小桂黠謔道:“我們是來通知人家出獄的!心月、心無兩位道長年紀那麽大了,還在坐黑牢,你們這些做晚輩的難道不覺得替他們感到委屈嗎?”
  江青楓輕歎道:“兩位師叔是因良心不安,故而發誓自囚於室,終生面壁。”
  這小鬼眨眨眼道:“只是良心不安很好解決,我帶來特效藥,就是專門用來安他們的心。”
  “如此甚好。”玉虛道長終於表示意見:“但不知小友所謂的特效藥,詳情如何?”
  “佛曰:不可說!”小桂豎起一根手指頭,左搖右搖,神兮兮道:“此事茲事體大,除非親自見著兩位長老,否則不能透露。”
  武當諸主流同是一愣。
  胡允文面露不悅:“小施主何出此言?莫非認為吾等不堪信任?”
  小千和月癸對望一眼,心想:“從小友變施主,這位胡老大翻臉,還真***比翻書還快。”
  客途心裏暗自哂然:“原來做爹的人脾氣就不好,難怪會教出兩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兒子。”
  小桂面對臉色陰沈的胡允文,不為所動的呵然笑笑:“胡老……前輩,此事之所以‘不可說’完全無關乎信不信任,我想你應該也聽過‘法不傳六耳’這句俗話。老古人如此告誡我們,不是沒有原因的。自從和小老千混在一起,我越來越有機會體驗,任何事情一旦說出口,縱使敵人遠在千里之外,只要他們有心,就絕對有辦法偷聽了去。不知,這個說法前輩相你信不相信?”
  這小鬼原本直呼“胡老頭”,不過思及對方脾氣顯然欠佳,決定還是省下這種玩笑,免得正事還沒談清楚,就要先來一場混戰。
  胡允文本是精明之人,聽小桂如此一說,不禁想起眼前這四個小煞星,以小千為主,不時與人鬥法諸般繪形繪影的遭遇和傳說。
  他不能全然否認“千里偷聽”之可能,因此皺起眉頭,未置可否。
  江青楓含蓄一笑,問道:“小友認為,可能有人以術法竊聽吾等此刻談話內容?”
  小桂等人有趣的相互對望一陣,這小鬼更是與自己的師兄交換一記唯有彼此了然的眼神。
  客途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道:“既然各位前輩近來一直留住于武當,不知對於吾等行蹤是否清楚?”
  這下子,換成武當派眾人不明所以的互覷一陣。
  玉印道長含糊道:“本派對諸小友行蹤多少有些掌握,譬如雷虎幫曾在山區與四位小友遭遇之事,便有消息傳回。”
  “在那之後呢?”小桂接著問:“道長可知道我們又遭遇了些什麽人?”
  西門宇莞爾道:“小友指得可是鬥法敗北,潛逃無蹤的‘貪狼星’左天呈便有可能正在暗中窺探?”
  “前輩等人認為呢?”
  這小鬼狡滑的不答反問,有效的令武當派眾人不得不確信有此可能。
  胡允文依然不死心的盤問:“既然小友認為在此談話,有密之可能,難道面見兩位師叔後再談,就能防止密之事發生?”
  客途好脾氣笑道:“不是見了兩位長老的面,就能防止密。而是,等這小鬼見到兩位長老之後,談話之前,他一定會叫小老千事先做妥防措施才會開口,以免機密內容被竊聽。”
  小桂故意加重語氣道:“布陣施法這種事,難免要費些功夫和元氣,因此我個人認為,如果能夠一次搞定,就沒有必要來上兩回。不知諸位前輩以為然否?”
  “你可真有良心!”
  小千皮懶一笑的瞟著這小鬼。
  其實,只是布個“反竊聽”的陣式,根本不會消耗他什麽元氣,就算一天玩上兩、三回,甚至是四回、五回、六回,也不至於帶給他任何困擾。
  小千當然明白小桂是刻意要唬這票“老同道”。只是,武當諸老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別有心思;就連小千,也搞不清楚這小鬼究竟有啥神企圖。
  不過,既然小桂已經把話挑明瞭說,這些武當“前輩”若是繼續刁難,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
  因此,玉虛略做沈吟,正准備答應小桂的請求……。
  西門宇刻意的提起道:“掌門師兄,雖然君小友等人有不得以的顧慮,不便明示求見兩位師叔所欲談論之內容。不過,根據本派律法,凡未明其意欲上紫霄岩者,必需通過本派考驗方可放行。因此……,愚弟認為此事或許應事先稟明‘紫霄宮’心悟師叔,請他老人家決定究竟如何處置為宜。不知掌門師兄意下如何?”
  西門宇所言固然不差,但是,所言皆屬多餘,說的完全是廢話。
  在武當派裏,這種求見閉關長老的要求,只要掌門人同意即可,哪有非得通知戒律院不可的規定。
  江青楓等人和西門宇相處久矣,心知西門宇突出此言必有特別含意,於是,紛紛表示贊同他的提議。
  才高智明的“玉虛掌門”自然明白列位師弟並非懷疑他的決定權,而是有些意見想私底下和他討論。
  微微一笑,玉虛道長含蓄道:“既然如此……,諸位小友一路遠來,屢經征戰,想必多少有些勞累。不如,讓無垢他們陪諸小友先往安頓休息,待明日一早,四位小友再前往紫霄岩,拜見兩位閉關的師叔吧!”
  此言一出,無異下達逐客令。
  小桂他們是聰明人,彼此了然對望一眼,齊齊起身。
  客途有禮道:“那就麻煩無垢道兄了!”
  小桂吃吃直笑:“各位前輩,你們慢慢談,決定如何考驗我們之後,隨時通知一聲就是。”
  小千和月癸聳聳肩,無奈道:“早就知道會這樣!不過,好歹我們只是陪客,有些事或許能免則免吧!”
  其實他們倆也明白,這一回,武當派肯定是故意沖著小桂他們師兄弟來的,自己二人恐怕老早就被人置身事外,想要上戲,機會不大。
  隨侍在側的無垢、無塵以及白承志、江鴻飛四人,對於諸位尊長突然有此決定,不禁大感緊張。
  他們對小桂等人印象良好,萬分不希望自己的尊長為難四人,因此面面相覷,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表達些許意見……。
  小桂見狀,橫肘頂了頂身為大師兄的“天樞子”無垢,嘻嘻笑道:“走吧!你師父和師叔們有話要說,我們賴在這兒,他們就不方便開口啦!”
  西門宇微微笑道:“無垢,你認為師叔們會為難四位小友?”
  無垢一愣,隨即會意,連忙稽首道:“弟子不敢。”
  “去吧!好好招呼四位小友。”
  武當諸子揖禮而退,小桂等人卻是輕松怡然的向玉虛道長他們揮手告退。
  望著魚貫離去的小輩們,玉印有感而發道:“傳聞風神四少精明黠慧、敏銳犀利,今日一見,果然如是。”
  江青楓微笑道:“不愧為昔日武林狀元之傳人,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胡允文笑問:“西門師兄,你故意為難水客途和君小桂二人,不知是何用意?”
  西門宇若有所思一笑:“諸位師兄弟們難道不想見識、見識水老絕傳已久的各項武學?”
  玉虛道長撫須笑道:“西門師弟是想借考驗之名,試探此二子的武學究竟到達何等境地?”
  “正是此意。”
  “不錯的主意。”胡允文世故道:“雖然江湖中盛傳他二人為水千月前輩之徒,且宣稱與‘武當雙清’兩位師叔祖熟識,但凡事總是眼見為憑,驗證一下也好。”
  玉虛道長沈吟道:“諸位師弟認為,應以何等方式考驗他們二人為宜?”
  江青楓提議道:“不如讓無垢他們七人上場,和小桂他們師兄弟切磋一番。如此,雙方不論輸贏皆無傷大雅。掌門師兄認為如何?”
  西門宇爽朗一笑:“江師弟,如果江湖傳言屬實,只怕無垢他們的‘北斗七星劍陣’,尚且奈何不了這對師兄弟。這種勝算不高的考驗,愚兄認為恐怕很難印證出什麽結果。”
  “不如這般……”玉印達練道:“我們何不以‘北斗七星’、‘三光齊曜’、‘太極環抱’為題,要求他們闖關,只要他們能夠三過其二,便算通過考驗。如此,不論諸位師弟是想一觀水老武學絕藝,或者想檢視此二子之功力,勢必有令人滿意的結果。此外,不論輸贏,在武當的立場上,亦都不至於落人話柄。”
  “如此甚佳!”
  不僅玉虛道長認為這個方法不錯,便是其他三人亦是頻頻頷首,表示贊同。
  客途和小桂二人闖關的命運,似乎就這麽任人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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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匪夷淵源雙龍會a

  天柱峰,在武當山頂眾峰皆如覆鐘峙鼎、離離攢立中,以其獨出眾峰之表、四旁嶄絕,宛如中懸之擎天一柱而得名。
  峰頂平處,縱橫僅有尋丈方圓。
  金殿前,小小的廣場上。
  一早,太陽剛爬上山頭。
  鎦金輝煌的神殿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中,令峰頂更加顯得金光燦燦、耀眼眩目。
  大批群眾正陸續湧上這處占地不挺寬廣的峰頂平臺”這些人全是聞訊特地前來觀戰的武當弟子。
  自從昨夜客途和小桂二人接到通知,獲悉“考驗”內容的同時,這項消息立即在一柱香的時間裏,傳遍武當全派上下。
  如今,武當派所屬諸輩弟子、六宮兩觀中的所有門人無不因為即將舉行的闖關考驗群情嘩然。他們興奮的情緒,不比觀看剛剛才在“太和宮”落幕不久的“騰龍大會”稍差。
  然而,天柱峰終究不比如鐘似鼎的其他諸峰,小小的平臺實在容納不了多少人,很快便人滿為患,來得稍晚的武當門人只得擠在欄索鉤連的石階上,墊起腳尖眺望峰頂,以期親眼目睹這項難得一見的盛會。
  闖關時刻,定在卯末辰初。
  秋日陽,高挂天際。
  晴朗的天空偶見如紗如絮的白雲,適清淡的隨風飄移。
  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當然,也是個適合比武較勁的好日子!
  小桂四人在白承志和江鴻飛的陪同下,自昨晚留宿之處,位於“三天門”內的太和宮行出,迎著亮麗朝陽安步當車的擠上山。
  一路上,早已佔據登頂石級的武當弟子,對著擦身上躋的四人無不好奇打量、和善招呼。
  “武當七子”早在接獲掌門諭示,知道自己等人負責把守“考驗”的第一關時,便於昨夜提前集合在金殿內,加緊演練劍陣,並且通宵打坐,以期保持最佳狀態,全力迎戰小桂他們。
  此刻,他們已依長幼尊卑之序,肩負長劍,閉目垂,沈靜肅穆的一字排開,卓立于金殿的石階前,靜候小桂等人的到臨。
  小桂他們剛剛踏入殿前空地,鵠立四周的人群立即響起嗡然的議論之聲。
  這時──
  “當……!”、“當……!”
  金殿內,宏鐘叩鳴!
  武當所屬立刻噤聲,停止議論。
  以玉虛道長為首,武當諸長老以及和掌門同輩的其他重量級人物尾隨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自正殿大門魚貫行出。
  “無量壽佛!”
  峰頂響起的問安聲浪和諧一致,和著宏鐘巨響直入雲霄,果然頗具肅穆祥和之氣。
  玉虛道長稽首以應,算是對諸門人的回禮。
  在他帶領之下,武當眾大老依序在事先准備好的有限座位個自落座。
  “武當七子”直到這時才跟著魚貫進入場中,在小桂等人的正對面站定。
  胡堂欣、胡堂勻這對寶貝兄弟,不知何時也已經擠到現場僅有的座椅之後,有模有樣的侍立在他們的師長尊親身後。
  滿臉倨傲是這對兄弟一貫不變的招牌表情!
  此時,這對眼高於頂的胡家兄弟就是以如此一副鼻子向天的表情,蔑視著斜對面的小桂他們。
  “我想,我們沒有人得罪那對大少爺吧!”
  小千斜瞅著臉色狂傲的兄弟二人,口氣已有明顯的不耐。
  小桂語有弦音的嘖笑道:“真可惜胡家兄弟沒機會出場和咱們印證一番。”
  客途好脾氣的呵呵一笑:“人家只是年少輕狂,你們倆多讓著點、多忍耐些,少找一點麻煩,可以嗎?”
  月癸風點火的哼笑道:“別說修羅鬼和小老千看不慣這對寶貝,連我都見了就有氣,實在很想過去扁人。”
  江鴻飛打著圓場,低笑道:“胡師弟他們雖然面傲、不過心善,你何必別跟他們計較。”
  白承志和月癸算是老交情,因此直言道:“少幫主,胡師弟他們二人雖然眼高於頂,但也是因為有厚實的功力為靠山。老實說,你若和他們一對一動手,尚可立於不敗之地,不過是否能夠難敵得過他們二人聯手,便就很難說了。”
  他這話的意思,頗有間接暗示月癸的功力,尚在他“七曜騰龍”之下。
  “我有這麽扁嗎?”月癸斜眼睨著他,嘿然道:“這麽說,有機會我可得試試才行。”
  可憐的白承志,居然還傻不隆咚的不知道自己已經說錯了話。
  除了他這只呆頭鵝尚且聽不出這丫頭的話別有弦音外,其他幾人全都明白,這顆辣子已經打算找個機會再次提醒這位“七曜騰龍”,當年還不知是誰救了誰吶!
  那邊──
  玉虛道長捋須笑道:“有關此番闖關決議,想必各位小友俱已知悉?”
  小桂等人對望一眼,小千和月癸自動後退一步,齊聲嘿然賊笑:“此事與我們倆無關,所以吾等二人不予介入!”
  客途一本溫吞道:“昨夜無垢道兄確有知會。”
  他言下頗有未盡之意。
  小桂心與師兄相通,呵笑接言道:“聽說,貴派准備了三道大菜,特別通融我們只要吃得下其中兩大盤,就算過關。”
  玉虛道長微微頷首,玉印上前一步,朗聲道:“水客途、君小桂拜山之會,本派特以‘北斗七星陣’、‘三光齊耀’、‘太極環抱’接待。北斗七星陣由‘無’字輩弟子上陣,三光齊曜則由‘武當三劍’守關,至於太極環抱,權請‘心’字輩兩位師叔指導。兩位小施主,請准備入陣闖關!”
  “收到。”客途和小桂似乎無限期待的呵笑不已。
  月癸扯了扯客途衣角,關心道:“客途師兄,看他們的安排,除了前面一道是開胃小吃,後面兩道料理可都辣味十足哩!你和修羅鬼打算如何應付?”
  客途有趣笑道:“昨晚我和小鬼商量過了,結論是:看在小鬼曾經寄養在雙清爺爺他們那兒的份上,咱們不能不給人家武當派面子。因此,技術上,我們不好意思用武當派以外的功夫勝過武當。”
  “你們打算以七曜劍法應戰?”月癸壓低嗓門,不放心的顰眉問道:“可是,修羅鬼不是已經答應人家把那套劍法忘忘去了?”
  “忘了再想辦法記起來不就得了!”小桂賊笑嘻嘻道:“安啦!昨晚我已經和師兄套過招了,該記住的部份全都記清楚了,保證沒問題。”
  小千故意斜眼嘖笑道:“真的沒問題?不要到時候只能打得過小孩,卻贏不了大人,那你們可就糗大了。人家武當三劍在江湖上的名氣,可不是混假的哦!”
  “你們等著瞧就是了!”
  小桂信心十足的丟下這句話,咧嘴一笑,和客途倆大步上前。
  玉虛道長揚聲道:“此項拜山以武會友,意在切磋,雙方較技,切記點到為止。”
  他微微一頓,才又接道:“微星、微光,為兩位小施主奉上比試用之竹劍。”
  兩個武當下輩弟子受命而出,捧著兩柄竹劍恭恭敬敬遞給客途和小桂。
  小桂也解下腰際“幹將”寶劍,交給微星小道童暫時保管。
  此時,峰頂左近人聲漸寂。
  對于這場武當派與“水千月嫡傳”之間,難得一見的競技,現場眾人莫不引頸以待。
  小桂和客途手領竹劍,先朝武當掌門及眾上輩門人行禮如儀,這才向自己的對手舉劍致敬。
  “武當七子”齊齊稽首回禮,口稱“無量壽佛”,腳下各自施展輕靈的步法,緩緩遊走起來。
  他們七人的動作由緩漸急,繞著小桂他們師兄弟倆團團飛旋,不僅步法詭譎,身形亦如穿花之蝶,循著某種巧妙的規律,展開虛實難測的陣式。
  一旁觀戰的月癸,忍不住和小千咬起耳朵:“牛鼻子,你看不看得懂眼前這座北斗七星劍陣?我覺得好像很複雜耶!”
  “此陣確實很複雜。”
  小千密切注視著變化中的陣式,一邊低聲發表意見:“我曾聽四師伯提起過,關于武當這座北斗七星劍陣,雖然同樣名為‘北斗七星’,但陣式內涵與變化卻和過去‘北海玄靈門’,或是宋朝時期著名的‘全真七子’邱道長他們所布的北斗七星陣不同。”
  稍歇口氣,他接著又道:“據師伯說,此陣之設計根本上與北斗七星的天象或方位無關,而是一座綜合‘四象’與‘三才’演創而成的獨特陣法。若是不明就裏的人,誤以為此陣乃源於北斗天象,並依天體運轉之原理想要破解此陣,就正好落入此陣的計算了。”
  月癸皺了皺鼻子,好笑道:“這麽說來,這座北斗七星陣的設計,豈不是應了‘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那句俗話。修道人玩這種把戲,太狡滑了喔!”
  小千低笑道:“說如此設計叫狡滑,創陣的邋遢道長卻認為這是‘陣可陣,非常陣’,此乃真道的表現。”
  “狡滑也好,真道也罷,這都不是重點。”月癸皺著柳眉觀望道:“重點是,你認為那對哥倆好有沒有本事破陣?”
  這時──
  空地上,“武當七子”宛似走馬燈一般,見形不見影的圈著小桂他們急掠飛旋,七人手中竹劍更是吞吐如電,看得功夫尋常的武當諸弟子驚心動魄,采聲震天!
  陣式之內,小桂和客途兩人捧劍問心,背對背而立,兩人身形不動,手中竹劍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刺淺挑,和團團飛轉的武當七子相較之下,似乎有被壓制得無法發揮攻擊之態。
  “放心吧,小鬼他們早有對策。”小千老神在在道:“現在,他們這是在讓手,免得太快打敗武當七子,會令對方沒面子。”
  月癸仔細一瞧,果然,對面坐著的武當眾老臉上,沒有一個人帶笑,臉色全都不怎麽開朗。
  就連站在她和小千身旁不遠的白承志與江鴻飛二人,望著看似有些膠著的戰況,竟也忍不住齊聲發出無奈的歎息。
  白承志低聲道:“就算我和江師兄聯手,在只守不攻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如此輕松容易的應付北斗七星陣。”
  江鴻飛懷疑道:“白師弟,你仔細看看,你有沒有覺得君兄弟他們的劍招好像有點眼熟?”
  月癸和小千心知肚明的對覷一眼,笑在心裏,憋在臉上,兩人毫不動容的保持滿臉無辜之貌。
  劍陣之中,小桂搶定卦位,左撥右擋、只守不攻,已開始覺得無聊。
  “師兄!”他哇啦叫道:“可不可以開始了?”
  “好吧,該讓的也讓得差不多了。”
  “天樞子”無垢聞言暗自心驚。
  先前,當劍陣一起,小桂與客途宛如識途老馬,一個搶入西北乾位的“開”門位置,一個站定東北艮位“生”門,還沒開打就已經制住發動全陣的關竅,無垢便明白自己等人這回可碰上陣法行家中的高手,想要對付二人,只怕──難羅!
  他雖帶領六名師弟不斷變化陣式,企圖找尋引發陣法的其他可趁之機以打開僵局;但無奈的是,陣式就是陣式,有其固定的演變軌跡,一旦被對手扼住關要,主動變被動,陣式的變化、啟歇之用就全部落入敵手,只能聽人擺布。
  因此,從表面看來,搶攻的無垢七人似乎靈活無比、變化多端,但其實只要站定“開”位的客途腳下略移,稍稍調整腳步和方位,他們的攻擊便全然落空,甚且,全陣還得遷就客途的移位不得不跟著變化陣式。
  這種舉陣圍攻卻反而受困陣法的尷尬,在無垢醒悟後不久,其他六子終也先後體會。
  原本雄心勃勃,期待在此次“切磋”中為師門爭得光彩的七人,除了遭受到不大不小的刺激外,終於瞭解到平日師執輩經常告誡他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的真義了。
  這會兒,客途明挑著說“禮讓已畢”,豈不表示人家已經准備破陣,身為大師兄,又是領陣之首的無垢,怎能不大感緊張。
  “鬥轉星移,七星齊曜!”
  無垢當機立斷,下達單獨應戰指令。
  “武當七子”立即如炸彈開花般,分向七個不同方位彈身倒掠;他們七人稍退即進,立刻又從七個不同方位,瞬息聚攏,揚劍反撲陣心中的小桂和客途二人。
  小桂和客途卻是同聲一笑,身形鬥展,兩柄竹劍急如飛矢,劃著優美的弧度猝然彈射!
  “朝日東升。”
  隨著他們倆飛旋的身形,二人劍勢宛如初升的旭日沖騰入空。
  武當眾門人看出他二人所施展劍法者,無不群聲嘩然。
  因為,逕自揮劍撲向他們的“武當七子”之中,居然有四人收勢不及,施展出和小桂他們二人完全一模一樣的劍招!
  武當諸老更是當場為之傻眼,一心期待見識水千月絕學的西門宇等人,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千算萬算竟就是沒算到小桂他們二人會出此招,居然以武當絕學應付闖關之試,當下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武當七子”亦不禁因為小桂他們居然也會自家同路劍法而為之一愣,七人攻勢也因而稍緩。
  客途眼見對方發呆,朗笑提醒道:“各位,現在好像不是中場休息的時間嘛!”
  小桂竹劍本已指向“玉衡子”無非小道的咽喉,但他卻不著痕跡的將竹劍去勢稍稍停頓,繼而,手腕巧妙微旋,劍尖已然轉向,朝距離自己最近的“天璣子”無為道士點去。
  無垢對于小桂手下留情已有察覺,喝聲道:“日月五星!”
  他們七人身法一變,陣式重新擺開,換化成中星五行佐以乾坤兩儀的陣法。
  小桂哈哈大笑:“好,不愧是七星之首,應變功夫果然一流!就是要這樣才夠味。”
  客途見對方由分再合,也笑著長吟:“朝日東升耀四方!”
  他閃身移位,再次施展與方所用相同的劍招。
  “太陰中天顯華光。”
  小桂朗聲接吟,同時,手下不歇的演練起“七曜劍法”的第二招。
  “日月並耀風雲起。”
  “萬里爭輝天連地……”
  這對師兄弟竟當著武當派全體上下的眼前,一招接一招、一式套一式,有模有樣的施展起號稱武當“密傳”的七曜劍法。
  武當眾大老不禁啼笑皆非的看著二人中規中矩的演練這套劍法,他們不得不承認,對於使用這套劍法的功力與火候,客途和小桂倆均已達登堂入室的程度。
  一旁,白承志與江鴻飛二人卻是看得不停的拍案叫絕。
  因為,經由觀察小桂他們師兄弟倆的演練,江、白二人竟也對這套熟得不能再熟的劍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會。
  在場其他的武當門人,對于小桂他們的“演出”,除了報以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時之間,似乎無法找到更恰當的反應。
  便是驕狂自大的胡氏兄弟二人,此刻看到小桂他們所使劍法的程度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目瞪口呆之餘,首次對小桂和客途他們生出“仰之彌高”的震撼情緒。
  至於應戰中的武當七子,“震撼”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此時的心情。他們固然曾經風聞,客途和小桂與自家祖師爺別有關系,但是做夢也沒想到,這項“關系”竟是如此之深。
  此刻,自己等人就好像平日在和江、白二人練劍試招一般,雙方所用武藝俱是彼此早已了然於胸的招式變化,能不能制服對方,全憑個人功力深淺。
  和江、白二人過招,武當七子以劍陣應付,若是兩人並不以“太極環抱”此類聯手合擊的絕技抗衡,七人至少可有七成左右的勝算。
  但是如今,他們七人面對並未聯手還擊的小桂和客途倆,竟生出一種難以切入對方攻勢的沈滯感。
  甚且,由於客途熟知陣式變化之道,即使在閃掠騰挪之際,也一直未曾失去過主導陣式演變的先機,這使得武當七子更有受困於人、掙脫不得的無力感受。
  在客途巧妙的操縱下,“北斗七星陣”雖未瓦解,卻已失去應有作用。
  此外,這對師兄弟倆心有靈犀,不必事先商量也能自然而然的聯手應敵。
  因此在見招拆招的同時,他們二人只是利用錯身而過的機會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便不約而同騰身躍起,交叉移位,竹劍揮舞出驚人銳嘯──
  “七星齊曜!”
  隨著他們兩人的喝聲,竹劍帶起的勁道,在刺耳的銳嘯聲中,攪起無數漩渦,向四面八方蓬然激射!
  武當七子在威猛的勁道下,不約而同齊齊閃退。
  無垢急聲大喝道:“崩星獻曜!”
  “武當七子”閃退之後,分據七方,以踵為軸猶如陀螺,旋身揮劍。
  霎時,他們七人所組成的劍陣發出一波波如潮似浪的鼓罡氣,正面迎上客途與小桂所摧發的勁流!
  互擊的勁道,在三丈方圓內刮起如飆的旋風。
  旋起的勁流宛似呼嘯掠過樹梢的金風,雖不狂猛淒厲,卻響著鑽人耳膜的咻咻風號,吹得人沙迷眼晦,漫天的風沙更是打得擠在空地四周的武當弟子們肌膚生疼!
  客途和小桂二人在呼嘯的旋流中輕輕巧巧翩然落地,兩人同時回身,臉上含笑的望著踉蹌落向空地另一頭的武當七子。
  比起落地後搶步不歇的武當七子,就算不是練家子也能輕易看出,小桂他們師兄弟倆的輕功,顯然比七人高明許多。
  “武當七子”各自拿樁站穩腳步後,在場眾人這才清楚的看到,他們七人胸前心口處和兩肩肩井穴上的灰色道袍均被利器削破,留下約有制錢般大小的三個圓洞。
  但是,七人當中無一見血!
  這份捏拿得恰到好處的功力,更加明白顯露出小桂他們二人的本事,遠遠超過“武當七子”甚多。否則,二人點到為止豈能“點”得如此“督督好”,全部沾衣即止,未曾令任何一人受傷!
  現場觀眾固然全是武當所屬,但見識了客途和小桂如此高超的“獻藝”,仍不約而同齊聲喝彩。
  “武當七子”亦已察覺自己等人身上被人所作的“記號”,凜然相覷之餘,只得苦笑著收起竹劍、整整架式,向小桂他們甘拜下風的請禮如儀。
  在玉虛道長的示意下,“武當七子”再向眾師尊及四周師兄弟們豎掌稽首,默然的退下一邊。
  手拂花白長須,武當這位最高的當權者,清雅笑道:“兩位小友,好俊的功夫。想必是雙清師叔祖們所親傳吧?”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客途回答道:“如果道長指得是‘七曜劍法’,那的確清雲、清松兩位爺爺所授。”
  小桂黠慧笑道:“其實,雙清爺爺他們交代過,不准我們‘在外’使用武當絕學。但是我想,既然是在武當山上,使用的是武當劍法,怎麽說也算不上‘在外’,所以,這麽做應該不至於違背了他們的交代才對。”
  武當諸老聞言,除了苦笑,還能如何?
  執掌武當戒律院的心悟長老,手捋白須,和善笑問:“兩位小施主既然細心的以本派劍法破除本派劍陣,想必對於‘三光齊耀’,也已有因應之道羅?”
  “算是有啦!”客途大賣溫吞老實派,實話實說道:“記得從前雙清爺爺他們曾經說過,‘太極環抱’雖然並非武當的終極絕學,不見得名列全派武學之冠,但卻是他們二人窮一生之所學,去蕪存菁所創演出的聯手合擊之法,他們認為應該還算是不太差的一項武藝。因此,昨晚我和小鬼商量後,決定以雙清爺爺他們的這項此絕藝,和貴派的‘三光齊耀’印證、印證看能否通得過考驗。”
  他此言一出,全場立刻響起一片嗡嗡然的議論之聲。
  西門宇哭笑不得的瞅著場中二人,毫無意義的脫口問道:“你們兩人打算以‘太極環抱’來對付我們的‘三光齊耀’?”
  “然也。”
  江青楓神色和緩,帶著興趣問道:“雙清師叔祖們也曾親自傳授‘太極環抱’予你二人?”
  “不算是有啦!”小桂坦白道:“雙清爺爺他們並未正式教過我們這項絕學,只是有一次說故事給我聽時,順手比劃著給我瞧瞧而已。”
  小千和月癸了然的對看一眼,心照不宣的在心裏偷笑不叠。
  就憑小桂過目不忘的本事,即使是隨便瞧瞧的比劃,只要他喜歡,就算沒有記住十成,這小鬼至少也能記得八分。
  果然──
  客途基於誠實原則,一五一十道:“各位道長、前輩,有件事,我想我有義務告知。……過目不忘是小鬼天生本能之一。雖然事隔十多年,但是昨夜經過我的嚴加審問之後,這小鬼對于當年雙清爺爺所說、所演的‘太極環抱’這門功夫,根據他個人估計,保守的說,他大概記起了七、八成。”
  這話又讓武當眾老聽得兩眼發直。
  這些“前輩”心中,油然浮現出一股錯綜複雜的情緒,不知對於客途這番說詞,他們到底應該感到高興愉快,或是應該覺得憤怒懊惱?
  他們只有再一次帶著啼笑皆非的表情,相互環望,無言以對。
  胡允文不禁大感頭疼的低聲嘀咕:“若是還要繼續接下來的‘考驗’,豈非勝之不武、敗了汗顏?”
  武當派中,個性素來以滑稽幽默著稱的長老“心靈子”,聽見胡允文的喃喃自語,側過身子,在其耳邊大聲的說起悄悄話:“什麽?這場所謂的考驗還要繼續嗎?”
  胡允文尷尬的咿咿唔唔,不知所云。
  玉虛道長輕咳一聲,莊重道:“貧道認為,已無此必要。”
  “就是說嘛!”心靈子頻頻頷首:“雖然老道我也很想試試這兩個小鬼頭的把戲,不過,盡是玩些左手打右手的遊戲,實在也挺無趣的。西門小子,你說是不是啊?”
  “師父所言極是。”西門宇苦笑著回答。
  客途暗自心想:“武當故意來上這麽一場比試的企圖,果然正如小鬼所料。”
  他轉頭望向小桂,這小鬼也正沖著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師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會心一笑。
  小千和月癸聽到玉虛道長宣佈“考驗”結束,立刻高興的鼓掌歡呼。
  四周的武當弟子,亦是頗有風度的跟著熱烈鼓掌,算是認同小桂他們的“過關”。
  這場原本令武當諸子期待不已的“以武會友”,卻是以他們大出意料的方式結束!
  ※※※
  “紫霄宮”,武當派戒律院所在;前臨“禹跡池”,背倚“展旗峰”,層台傑殿、高敞特異。
  紫霄宮外、展旗峰下,有一“紫霄岩”,是為太和諸景中,名列三十六之最。此岩半天絕壁中,鑿有一石洞,正是心月和心無兩人自囚之處。
  岩上有兩座全部以石塊砌成的石殿,供司職戒律院的弟子所居,以就近照應自囚懸崖下的兩位武當長老。
  十三年來,這些戒律院弟子對崖下的長老所能做的僅有照料,其實只是每月一次,乘著索籠為兩人送上為數極少的鮮果而已。
  倒不是武當派故意苛刻自囚石洞中的二人,而是心月和心無兩人在剛進入石洞之初,便一再要求,不希望掌門費神派人照料他們,更不願受到太多打擾。
  小桂他們四人在心悟長老和數名戒律院弟子的陪同下來到紫霄岩,此時,他們正站在岩上打量即將探監的“牢房”所在。
  小桂嘖嘖有聲道:“這兩位老人家真不是蓋的,居然能夠找到這種地方閉關。”
  小千習慣性的左右眺望、四下環顧,他正以專業的眼光評此地之龍脈走向。
  忽然,他指著岩南深壑中,一座突起的小峰,問道:“請問道長,深壑裏,那座有孤台懸於半空的小峰是何名稱?”
  心悟凝目以觀,隨即笑道:“小道友所指,名曰‘飛升台’,正是傳說中真武大帝白日飛升之處。”
  小千若有所思的默默點頭。
  客途敏感道:“你看出了什麽?”
  “沒事。”小千擺擺手道:“你們准備如何下去?”
  小桂探頭瞄望宛如刀削斧鑿的陡峭懸崖,嘻嘻笑道:“這種地方還用說,當然是跳下去就是了!”
  月癸挑了挑眉,煽動道:“想跳崖,你先請吧!我等著看你示就是。”
  “那麽你們就先走一步吧!”小千故做道骨之姿,搖頭晃腦道:“貧道隨後就到。”
  心悟年過六十五,多年來修身養性,妙悟清淨無為之道,定力修為不可謂不高,但是此時看到小桂他們如此戲謔調笑,亦不禁為之莞爾。
  豈料──
  這位老大人眼中所認為,只是說著玩玩的的嬉笑調侃,竟被人認真執行。
  小桂舉手向其他人揮了揮,瀟的翻身一縱,果真朝著懸崖谷底跳了下去!
  “什麽?!”心悟大吃一驚,急促道:“別開玩笑。”
  “別急,道長。”客途拉住猛往前沖,准備救人的他。
  果然,小桂縱落的身形如羽輕,在迷迷濛濛的深谷嵐氣裏,飄飄然向位於半天絕壁的石洞內。
  心悟道長見狀,暗自驚心于小桂輕功提縱術造詣之深厚!
  輕籲口氣,見多識廣的心悟,尋思道:“君小施主所展現的輕身術,可是水千月前輩的‘柳絮’身法?”
  客途莊重點頭道:“正是。”
  “看來貧道多慮了。”
  “道長客氣。”
  客途朝心悟拱手客套一番,旋即走向崖際。
  他站在崖邊,稍微跨大腳步便已失去腳踏的實地,憑空走在深豁之上,隨後,向懸崖底下緩緩沈降。
  來自深谷的山風,將客途的衣衫吹得邋邋作響。忽地,他的身形直如風中之飛絮,隨著吹的強風被卷向崖壁,在武當戒律院弟子們的驚呼聲中,客途已然分毫不差的飄身入洞。
  看到客途這場毫不費勁的輕功表演,功力顯然比小桂還要高明一些,武當眾人震撼的心情不難想像。
  心悟終於見識到所謂“水千月嫡傳”的真本事,大開眼界之餘,不禁感歎後生可畏,更遺憾武當弟子之中,無人可與此二子一較長短。
  月癸呵笑道:“道長,你也不用難過。眼前這兩個傢夥,根本不能算是人,簡直是怪物奇兵。不過,如果你也希望武當派裏能出這類怪物,何不乾脆把門下弟子送去給那兩個傢夥的‘雙清爺爺’調教不就成了!”
  小千眨眨眼道:“小辣子,這種事只怕長老們早和掌門人商量妥當了,哪還用得著來操心。”
  心悟道長笑而不答。
  “說得也是。”月癸會意道:“這種事的確不用我費心,那麽我就先走一步了!”
  這丫頭雖然也走近懸崖,不過,她總算沒有像小桂他們那麽誇張縱落深谷,而是攀著滑降索籠的巨纜,如猿猴般輕靈的沿索溜下絕壁。
  小千自崖際探身,絕壁洞口內冒出三顆人頭,笑眯眯的對他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小千這才回身道:“道長,請容我開始布陣。”
  心悟問道:“小道友打算由此紫霄岩上開始設陣?”
  “然也。”
  “可要本派人手幫忙,……或是回避?”
  小千笑道:“如果貴派弟子有興趣參觀小道布陣,盡可留下無妨。至於幫忙方面……,由於茅山一派向來未曾廣傳,身為門人,我們早已被訓練的習慣獨立作業了。”
  心悟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多打擾。小道友,請自便吧!”
  武當眾弟子於是退開一旁,立以觀。
  小千取出羅盤,繞著石殿前空地緩緩踱步,並時而擡頭四望、時而掐指推算。
  武當所屬對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以充滿好奇的眼神緊密跟隨。
  有頃,小千若有所思的一笑,收起羅盤,自乾坤袋中取出五色令旗。他高舉手中令旗,腳踏禹步,開始在空地上游走起來,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東南西北、山川海嶽,無極造化、五行八卦,靈通三界、張我道法;令運玄元、變化無窮,金光爍處、日月潛輝,天地寂靜、掌握乾坤。”
  隨著頌咒,小千揚手倏揮,五色令旗化作五道不同顏色的光束分射四方。
  光束觸地,轟然爆響,空無一物的地面竟冉冉升起如林的五色道幡,以小千立身的懸崖邊為軸,徑約七尺,成扇狀排開。
  “咦……!”
  武當眾屬見狀不禁脫口低呼。
  小千禹步如飛,身形似幻,口中繼續朗聲道:“三界法音鎮妖邪,十方群魔盡失色。千里天眼雲霧關,順風有耳雷鳴隱。昊天大帝神威現,我今啟請望來臨,急急如律令!”
  小千話聲方落,天空響起一陣清越樂聲,他所佈道幡無風自動,幡陣內隨即湧現五色雲彩,騰騰滾滾奇異已極,也絢麗極了!
  在場武當派所屬對於眼前的異象,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驚異無比。
  小千卻已在他們的驚疑聲中,消失的身影,不知去向。
  當然,小千不是去了旁的地方,而是藉著陣式施展障眼法,和月癸一樣,順著巨纜溜下位于半天高的崖壁石洞內。
  他甫進洞中,小桂等人已然迎上前來。
  “如何,搞定了沒?”客途習慣性的多此一問。
  “這麽簡單的事,就算本天師隨便出手,也不可能搞不定!”
  小桂呵呵笑道:“依照我對這個人的認識,他若沒有故意把場面搞大一點,以便唬唬武當派那些老實人,那才叫奇怪。”
  小千吃吃笑道:“小鬼,不要那麽瞭解我可不可以?好歹,你也讓人家保留一點神感嘛!”
  “人家是人家……”月癸逮著話柄,消遣道:“關你這個牛鼻子屁事!”
  客途重咳兩聲,提醒道:“各位小朋友,你們別逗了,眼前可還有正事待辦吶!”
  小千這才注意到,山洞內裏,光線微暗的貼壁處,有兩團黑乎乎的影子,一動也不動的面壁而坐。
  他朝小桂揚了揚眉,表示詢問。
  “應該就是正點子了!”小桂點點頭,沒好氣道:“我們剛才進來時已經事先問候過了。但是,顯然這兩位老大人正忙著面壁,沒空理搭我們。”
  月癸擠過來,故意道:“人家不是沒空理你,而是,根本就懶得理你。”
  客途別有用心的問道:“小鬼!看樣子,由於你我並非武當門下,所以,這兩位老大人似乎沒有和咱們打交道的意願咧!你說怎麽辦才好?”
  這小鬼大剌剌的將兩手往腰上一叉,激將道:“好,因為我不是武當弟子,他們當然可以不理會我。但是,就憑我家三代姓君,我又是玉秋彤到目前為止唯一活著的兒子;如果他們真的還有點良心,就不能不勉強開個口哼兩聲,也好還我一個公道。”
  他此言一出,面壁的兩人身子明顯的同時微微一震。
  終於,心月和心無二人松開不知已盤坐了多久的姿勢,緩緩的……、緩緩的……,自蒲團上轉過身來……。
  ※※※
  金殿后側廂房中。
  小桂等人已自“紫霄岩”下的石洞,探監而返。
  房內,除了武當掌門“玉虛道長”外,只有“心”字輩“心靈子”、“心明子”、“心悟子”三大長老在座。
  玉虛道長殷殷垂問道:“兩位師叔可已答應出關?”
  客途證實道:“心月、心無兩位道長經過小桂說明情況之後,已經明白事實真相,自然不會繼續那種無意義的自我譴責。兩位道長心靈獲得解脫後,關與不關,自是不再困擾二人,因此他們認為已無所謂閉關、出關的分別。”
  “所以……”小桂介面道:“兩位道長特別要我們轉告您,他二人既然已是自由之心、自主之身,只要掌門人有所差遣,自然隨時聽候法旨。不過,由於他們倆在山崖下也已經住得頗為習慣,暫時沒有遷出的打算,因此請掌門人不必為這件事操心。”
  心靈子笑眯眯問道:“那麽,兩位師弟可有沒有提到,准不准我們去看他們啊?”
  小桂等人聞言,不約而同呵呵失笑。
  心靈子奇怪道:“小鬼頭,你們笑什麽?”
  月癸黠謔道:“道長,您那兩位師弟已經猜到,您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我們在笑,您果然不出他們所料!”
  心靈子哼了哼:“這兩個笨蛋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把我們這些師兄弟全給忘了。既然他們猜到老道我會問,那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不知道師兄還常不常去青果山,向山上那些野猴子們佈施猴子酒回來?”小千呵笑道:“兩位道長頂懷念那些素酒的咧!”
  他這話說完,立刻引起三大長老的笑聲。顯然,這件事是這些武當老人們共同的記憶,而且,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回憶。
  “老道倒是很久沒去找那些猴子們要酒喝了。”心靈子手捋花白長須,有趣道:“不過,看在心月他們已經笨得夠久了的份上,過兩天我去找他們下棋時,會順便弄兩壺猴子釀讓他們解解饞。”
  “元和觀”的住持心明子道長聞言,立即道:“二師兄,你若欲往青果山取酒,記得招呼本座同往,我也好順便和你一起去看看許久未見的兩位師兄。”
  小桂心中不禁暗忖:“奶奶的,還好昨兒個夜裏來無事時,我已事先向白帥哥和江老大他們打聽過,有關武當一派上中下三輩的師承關系。否則這會兒聽這些老大人在此快樂的話家常,我哪聽得懂他們之間那麽複雜的淵源?!”
  他心裏想著,眼裏瞧著,腦子裏已然浮現昨夜江、白二人特別為他和客途解說的武當三代間的“師承圖”。
  除了他已知的“一心三玉”──玉靈、玉明、玉清──為心月和心無之徒外;武當玉虛掌門和玉印為已逝的前掌門“心照道長”之徒,“野鶴”西門宇乃心靈子唯一之親傳,“射日劍”胡允文是戒律院心悟長老的高徒,至於“嘉陵一劍”江青楓則是心明子的俗家親侄兼愛徒。
  武當派“心”字輩門人的排行,已逝的心照為大師兄,此他幾人依序為:心靈、心悟、心月、心無、心明。
  當這小鬼腦中剛剛轉完眼前武當諸主流人物彼此之間複雜糾結的師兄弟關系時,這些老大人們也已經達成何時前去探望心月和心無二人的共識。
  客途瞧小桂似乎心有別屬,不知正在做哪個白日夢,於是主動道:“各位前輩,既然話已帶到,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想,我們也該告退了。”
  “別急著走,小朋友。”心靈子嘻嘻笑道:“咱們掌門人還有事情和你們打商量吶!”
  玉虛道長輕咳一聲,猶豫道:“四位小友離此之後,不知欲往何處?”
  其他三人同時轉而望向小桂,不約而同道:“我們也很想知道,接下來自己要往何處去咧?”
  小桂回過神來,開朗笑道:“還會去哪,當然是轉往黃山去羅!”
  月癸無趣道:“啥,要走回頭路啦?”
  小千蹙眉道:“小鬼,現在就往回走,時間上會不會太早了點?”
  小桂聳肩道:“還好啦,反正早去、晚去都是要回去,我們若是到得太早,大不了先回蓮花峰老窩住下。搞不好,我們那個隨便離家出走的師父,現在正好在山上等著被我和師兄倆活逮咧!”
  武當諸老自是不瞭解小桂此言中的“玄機”。
  但是客途他們可清楚的很,知道小桂若回蓮花峰時真的見著水千月,肯定會要求水千月就“突然離家出走”、“隨便放生徒弟下山”這兩件事給他一個合理的交代。因此,三人早已“噗嗤!”噴笑,個個成了掩口葫蘆。
  武當諸老不明所以的望著失笑的三人,小桂擺擺手道:“這三個人臉上的笑神經老是失常,別理他們。”
  “好!你說不理,咱們就不理。”心靈子猶如頑童般笑道:“小鬼頭,這可巧了!咱們掌門人有件事想要拜託你,本來還擔心會耽誤你們的行程。現在,你們既然正好也要回黃山,那就是順路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桂已然打斷道:“是不是要我們幾個,帶你們那些徒子徒孫們去找雙清爺爺?”
  武當諸老驚異的相互對望一眼。
  心明子笑道:“小施主的確聰明過人,居然一猜便猜中。”
  “這事哪用得著猜啊?”小桂慢條斯理道:“白帥哥、江老大以及兩位胡大少他們,聽說是‘奉命’留下來等候我們的嘛。從他們陪我們上山時的言談中,早就露出端倪啦!”
  玉虛道長正色道:“四位小友想必也已經知道,目前江湖之中,由於新舊聯盟之爭,沖突越演越烈,各門各派均已被捲入這場無謂的征戰裏,骨如山、血流成河,無數精英更是平白犧牲。中原武林經此浩劫,恐怕將會人才凋零、絕學成灰,從此一蹶不振。”
  他憂心一歎後,方又凜然接道:“武當一派,直至目前為止,雖然尚未全面涉入戰況,但是眼看染血在即,勢不可免。日前,本派已召開過上首會議,一致決議,若是為了扶正道、維護正義,將於必要之際全力投入血戰,以支援舊聯盟所屬同道與‘武林新聯盟’抗衡。”
  言至於此,不僅玉虛道長臉色嚴肅,武當三大長老亦都是神色凝重。
  心靈子一改嬉笑神情,持重道:“不瞞四位小朋友說,武當派裏夠得上份量的高手,老道想,這些天你們大概也都見過面、朝過相了。老一輩的就我們幾個,如今大可加上心月和心無他們兩人,我們都已經是日暮西山之齡,就算為護道而亡,也死不為夭。剩下的就是我們那些徒弟們,他們也多已成家立業後繼有人,故而可以安心投入戰場。”
  他撫須輕噓口氣,緩緩又道:“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必須為下一輩那些還沒完全長大成熟的小孩子們著想,要請你們送他們上黃山,交給兩位師叔調教。我們能盯著他們勤練本派武藝的時候,恐怕不多了!”
  月癸恍然道:“難怪武當會在短短兩、三年內二度召開‘騰龍大會’,原來是為了在年輕弟子裏,挑選新生代棟梁。”
  客途敏銳道:“這回的武當盛會,恐怕不止是為了在俗家弟子裏選將。如果道長們已經事先開過大會、有所決議;我想,可能連武當一派掌門大位的傳承大概也順便做過交代了。”
  玉虛坦言道:“確是如此,小友心思果然細膩。”
  小千別有所思問道:“道長,你們真的認為舊聯盟的情況,有這麽危及了嗎?”
  心悟子淡淡笑道:“小道友難道對吾等的判斷有所懷疑?”
  “不是。”小千呼出一口悶氣,道:“如果連執武林牛耳的武當派都已認為情況惡劣,我肯定情勢絕對是不利於舊聯盟成員了。而我擔心的是咱們茅山派不知近況如何,畢竟,茅山也是舊聯盟之屬。”
  小桂嘖聲道:“你想知道茅山近況,不會差只紙鶴或紙鳥什麽的,回去問問看。”
  “說得也是。”小千拍拍自己腦袋,嘿然笑道:“我怎麽一不小心,忘了自己還有這一招。”
  小桂斜眼瞅著他,露骨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有點擔心,卻還沒有到非常擔心,所以還不覺得該和家裏聯絡。”
  小千糗笑道:“別這麽瞭解我,可不可以。害我想假裝一下都不行!”
  微微一頓,這個滑頭小道搔著後腦勺,嘀咕道:“雖然不是非常擔心,不過總是有一點點擔心,我看我還是問一問比較妥當。”
  說著,他當真坐不住,起身道:“各位前輩,關於帶人上山的細節,這事問小鬼最清楚。容我先告退,我得去寫家書了,否則我肯定今晚睡不著!”
  玉虛見狀,不禁會心一笑,直道:“無妨,小友盡可離去。”
  小千離開後,小桂打趣道:“怎麽還不走?難道不去寫信問問加丐幫的近況。”
  “寫什麽信?”月癸白眼道:“壞小孩才不和家裏保持聯系哩!像我這麽乖的少幫主,只要一出現在有乞丐的地方,馬上有人自動過來向我報告本幫的最新情況。”
  “說的也是。”
  “家大業大就有這種好處,自動服務系統耶!”
  “知道就好。”
  月癸故做得意的樣子,令在座眾人不禁為之哂然。
  玩笑過後,屋內氣氛輕松許多。
  玉虛道長拉回話題,道:“想必,小友不會拒絕貧道的請托吧。”
  小桂大馬金刀道:“先別說我們和武當多少也沾了點特殊淵源,就算咱們彼此沒有交情,就以道長在武林中的身分和地位而言,負責送人上山這種事,您只要交代一聲我們照辦就是,哪需如此客氣?還說什麽‘請托’,我們實在擔當不起!對不對,師兄。”
  以客途對小桂的瞭解,知道這小鬼會說出如此諂媚的言語,一定另有用心。身為師兄的他,就算不明所以,也得義無反顧的大加支援。
  於是,客途非常用力的給他點頭,有口無心道:“是、是、是……,道長千萬別和我們太客氣,否則,這小鬼會不知所措的。”
  月癸以懷疑的眼神望著“弟唱兄隨”的二人,不過,居於她對此二人的認識,用腳拇指猜,她也能猜得到,這兩個傢夥肯定又有怪可搞。
  有人想搞怪,她便有戲可看,這ㄚ頭樂得“沈默是金”,閉著嘴不吭聲等著看好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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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匪夷淵源雙龍會b

  果然──
  小桂話鋒一轉,傾身故做神道:“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託道長幫個小忙。”
  玉虛被小桂孩子般的裝模作樣,逗得忍俊不住。“小友有何事需要貧道幫忙?”
  “是這樣子的……”這小鬼故意欲言又止:“當年,我聽雙清爺爺他們說,他們倆所用的寶劍別有玄機,不知道道長有沒有聽說過這檔子事?”
  玉虛似乎有所穎悟,心靈子卻是哈哈大笑道:“小鬼頭,莫非你想見識、見識雙龍相會的奇觀?”
  “然也!正是如此。”
  小桂興高采烈道:“想必前輩也是有經驗之人羅!”
  武當三大長老相視而笑。
  心明子有感而發道:“看來,兩位師叔一定非常喜歡你二人,才會將這些本派之秘如數家珍的說給你們聽。”
  客途和小桂兩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還好啦!反正山上沒啥消遣,說故事和聽故事是我們最大的樂趣所在,如此而已。”
  心悟子故意為難道:“你們想見識雙龍相會的奇景,並非不可。不過,你們可也得拿出點真本事才行。”
  “此話怎說?”客途和小桂二人異口同聲反問。
  心靈子和玉虛道長對望一眼,玉虛頷首示意。
  “很簡單。”心靈子呵呵一笑:“小鬼頭,咱們講好了以武會友,你們卻滑頭的讓咱們武當左手打右手,結果,害得我們眼巴巴沒見著想見識的玩意兒。你們自己說該怎麽辦?”
  小桂和客途倆,故意學著心靈子他們的模樣,彼此對望一眼。
  這才由客途擺出莊重之態,作主道:“各位前輩,如果你們真的那麽期待見識家師的絕學,晚輩們雖然技藝不精,但也只好獻醜了!”
  “師兄……”小桂搔著下巴,尋思道:“我看,乾脆就由咱們倆持‘雙龍寶劍’練一趟劍,請各位前輩們批評指教。你覺得如何?”
  客途笑道:“我當然沒問題。”
  他故意瞄向玉虛:“問題是,道長他們不知道願不願意借寶劍一用?”
  心靈子搶著回答道:“借!當然要借。否則不就沒戲看了!你說,是不是啊掌門人?”
  玉虛道長含蓄一笑:“二師叔說得是。”
  心明子卻是好奇問道:“不知兩位小友,打算演練水前輩的何套劍法?”
  這次,小桂真心誠意的望著師兄,等候客途的決斷。
  “也罷。”客途沈吟道:“咱們也有許久未曾以‘日輪劍法’和‘月明劍法’相互應證了!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順便看看你的功力進展到何等程度。”
  客途說這話時,自然流露出的氣質和神韻,完全就像個代替師父考核師弟練功成果的威嚴師兄,武當諸老亦不禁被他如此的威儀所震懾。
  玉虛道長更是暗自驚歎:“世人皆知君小桂乃天縱奇才,黠慧伶俐不可輕忽。然而,多數人卻忽略了,水客途才是那個繼承武林狀元真傳的首徒;此子返璞歸真、英華內斂的養晦功夫,已然超出他年齡所應有程度的太多、太多!”
  倒是月癸認識這對師兄弟已不是三天、兩天的事了,對於客途如此威儀早就見怪不怪,視之為理所當然,自然不會有什麽特別激動的反應。
  不過月癸卻是想起,上一回小桂和客途倆“練功”後的結果。
  因此,這ㄚ頭好心提醒道:“掌門道長,我誠心的建議您,如果武當派想要見識這兩個怪胎試手練功,最好、最好找一處大一點、空曠一點的地方給他們過招。否則,他們倆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拆了皇帝老兒所費不貲興建的道觀。”
  寄完“家書”的小千正好又轉了回來,聞言立刻附和道:“基於上回的經驗,我個人完全同意小辣子的說法。”
  武當諸老將信將疑的看著二人。
  小桂眯眼笑道:“沒有那麽嚴重啦!我們練功所需的安全空間,也不過十來丈方圓足矣。”
  客途考慮周到的加注道:“當然,如果雙龍寶劍的威力驚人,或許把圍加大一倍,應該比較保險一點。”
  “你們放心……”心靈子笑得甚是開心:“想要伸伸手腳,紫霄宮後面的展旗峰上,有的是現成的地方。”
  ※※※
  是日。
  天氣晴朗,陽光亮麗。
  這已是小桂等人上山後的第四天。
  在此停留多日,小桂他們早由無垢等人陪同,逛遍了武當各處名勝。
  而先前那些為了參加“騰龍大會”,以及留下來想要“結識”風神四少的武當弟子,幾乎都已下山離去。
  如今,武當山上,除了依然不減朝山熱情的遊人香客絡繹往來之外,總也算是恢復了往常的清淨。
  此刻,時值正午。
  “展旗峰”西嶺。
  試劍崖,是一處東昂西下、南北壁立,寬逾數十丈的平緩坡穀。
  這裏是武當派門人用以精進練武、試劍的場所,地方雖不隱密卻相當僻靜,唯一的登山小徑,乃是沿著峰側懸崖鑿級所成。
  寬不逾尺的窄狹通道貼壁臨崖、險象環生,沿途,雖然也有豎立木樁、牽上鐵以供扶扯之用,但是想要上躋崖頂坡穀,非得有點本事以及相當大的膽量不可。
  因此,常通會來此崖試劍或勤練武學的武當弟子,非高手不為。
  而且,由於登上此崖之路驚險無比,尋常百姓或者一般香客,除非也是練家子,否則,甚少有人會想到此一遊。
  然而,平日幾乎人影絕跡的“試劍崖”上,此時卻是人影幢幢。
  放眼望去,武當派上、中、下三輩所有的精英,這會兒幾乎全都出現在崖上,三三兩兩分立坡穀四周。
  就連前不久,小桂他們才去探過監的心月和心無二人,竟也露了面。而他們倆的徒弟,一向罕為參予武當聚會的南岩宮當家住持“一心三玉”──玉靈子、玉清子、玉明子三胞胎兄弟,更是寸步不離的黏在他們的師父左右,隨時伺候著。
  一群人陪著“重見天日”的兩位老道長,正與小桂他們四人相談甚歡,笑聲不斷。
  心悟在無垢、江鴻飛以及白承志的隨伺下,朝小桂他們立身處走來。
  “無量壽佛!”心悟子單掌問訊:“兩位小友,掌門人在問,你們是否准備開始?”
  小桂和客途齊聲道:“可。時辰是差不多了!”
  無垢和白承志分別奉上“青龍”、“騰龍”兩柄寶劍,其他人以玉虛道長為首,亦紛紛聚攏過來,在十來丈方圓的圍內環立成一個大圈。
  接過寶劍,小桂和客途走向圓圈中心。
  小千和月癸在他們身後,興奮的高聲叫道:“兄弟們,看你們的啦!來些熱鬧一點的。”
  “保證精彩!”小桂頭也不回的大聲回答。
  玉虛道長微微側首,對侍立身邊的心靈子低語道:“是不是該提醒他們?”
  耳尖的小千和月癸聞言,敏感的對望一眼,立刻將注意力轉向兩人對話。
  “不用、不用。”心靈子眯眼笑道:“你盡管放心,說不定兩位老人家早就告訴過他們了。如果兩老沒提過,也正好可以考驗此二子的反應能力。以他們前先日子的表現看來,兩人絕對有足夠的功力應變,不礙事的!”
  “這個老滑頭又在算計小鬼他們?”
  小千和月癸皺皺眉頭、聳聳肩,兩人全在心裏偷罵心靈子的壞心眼。
  不過,既然心靈子認為無妨,他們倆也相信小桂他們自有的本事應付,因此決定靜觀其變。
  小桂和客途已遙遙站定,兩人相對而立,距離約有丈尋。
  此時,這小鬼已將“騰龍寶劍”系于左胯,他出劍最為順手的位置。客途卻是由右自左,將“青龍寶劍”斜斜挂在胸前離心口略低三寸的位置。
  他們師兄弟倆異于常人的佩劍方式,尚未動手就令在場眾人先開了眼界,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停下嘴邊議論,睜大眼睛仔細看著。
  按照向來慣例,客途頷首示意,要小桂先行出招。
  小桂向師兄長揖為禮,起身同時,身形猝閃,劍已出手!
  “騰龍”寶劍出鞘,沖霄而起一道白中微紫的如龍劍光,直指丈尋外的客途。
  丈尋距離,對別人來說或許算遠,但是對小桂和客途兩人而言,卻是一跨步、瞬間及至。
  白中帶紫的耀目劍光舒然一卷,已然朝客途當頭罩落。
  客途似是頗為滿意的臉上帶著微笑、略略頷首,兩肩不晃,身形輕若無物的斜移七尺,右手揚處,一道青白如電的光華,宛若飛天仙女的飄飄彩袖,呼然橫生,輕松沖破騰龍寶劍的劍氣。
  客途以其一貫的溫和,提醒道:“注意了!”
  “了”字出口,他身形驀閃,手中寶劍猝揮,耀目的劍光恰似一輪初升旭日,冉冉騰空,似緩實急的迎上小桂。
  小桂長劍一擺,半空之中,突然湧現有如波浪般的層層華光。
  微然顫動的如波光影裏,驀地幻生出團團明月,閃耀著眩目已極的紫白光芒,撞向騰飛而至的青白旭日!
  眼見“青龍”、“騰龍”兩柄寶劍即將交鋒,忽然──
  接近中的兩柄寶劍,似乎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所牽引,脫離小桂和客途的控制,突兀的向兩旁滑開。
  寶劍劍尖所指,竟是他們倆彼此的心口要害!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脫口驚呼!
  客途和小桂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同時吐氣開聲,猛堆左掌,齊聲暴喝!
  他二人藉著掌力互擊之勁,反彈倒掠,兩柄寶劍亦同時鬆手飛脫,在場又是一片驚異低呼。
  然,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倆身形詭譎迴旋探手揮抄,兩人已然接住對方所用寶劍,並飄然退掠拉開彼此距離,准備重新試劍。
  他二人迅捷的反應與無可比擬的默契,立即贏得在場所有的人一致的贊喝。
  眾人喝聲未歇,小桂和客途倆未經商議,不約而同沈聲低叱,霎時,兩人手中寶劍赫然暴漲出足有三尺的濛濛劍氣!
  他們師兄弟二人一領劍訣,揮舞手中寶劍,再度飛身發動攻擊。
  空中,兩道劍氣宛若靈蛇吐信,竟隨著劍身的擺動伸縮不已,光景奇異已極!
  心靈子呵笑不停的低聲道:“掌門師侄,你瞧。這兩個小鬼頭的反應和功力,果然不出貧道預料吧!”
  玉虛道長不住頷首道:“更令人贊賞的,該是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那幾乎已達心意相通之境。真是不簡單、不簡單!”
  小千笑道:“這對寶貝離開黃山之前,至少有十好幾年只有彼此為伴、朝夕相處,他們如果心意不通,可就真該好好檢討了。”
  就在這時,小桂突然斷喝一聲,猝彈入空!
  “千月之劍驚天人。”
  隨著這小鬼開聲長吟,空中突如其來發出鬼泣般的淩厲勁嘯!
  他手中,寶劍劍氣驀地再漲五尺,幾達丈尋的森森劍氣,舖天蓋地滾騰而出。
  勁風銳嘯裏,劍影如山轟起,層層重重!
  霎時──
  千百個明亮圓晃的團團滿月,像是自重疊的劍山之間,猛然迸射出來,眩花了在場所有之人的雙目!
  另一邊,客途沈穩朗吟:“大日分身明王現。”
  他身形急旋,寶劍倏揚,驀地……
  “騰龍寶劍”亮白微紫的劍光,匹練般呼然舒卷,凝若有形的劍氣粗逾並指,光華暴伸、耀目生輝,直逾丈尋。
  客途所摧發的劍氣,以他為中心,如千葉之蓮盛開般,由一化十、由十化百、百化千萬,瞬間沖霄散放,光遮大地!
  圍觀的眾人不由得掩目驚呼,腳下不由自主的蹣跚而退。
  空中,皎潔的滿月觸及千葉蓮影……
  頓時──
  風雲為之變色,百嶽齊為抖顫!
  霹靂暴響,金蛇亂竄!
  雲湧風號,雷動山鳴!
  試劍崖上,震晃不已,遠峰近嶺間更是落石有聲。
  饒是“武當七星”、“四大公子”這些年輕一代的精英們功力高強,竟也禁不起大地如此撼動的力量,一個個腳步不穩,東倒西歪。
  至於搏鬥的二人,雖然距離丈尋隔空過招,“青龍”、“騰龍”兩柄寶劍並未觸實,但是劍氣交擊的威力卻和近身相博的效果相同。
  首招接觸之後,顯然比試的二人實力相當,難分軒輊。
  盡管此時天地變色,異象突生,然而,小桂和客途並沒有就此停手的打算。
  他們倆在互擊而退的同時,回身帶劍、施展身形,再度出招。
  “千古明月伴人歸。”
  “日輪常轉曼荼羅。”
  青白的劍光幻生無數眩目的月影,隱去小桂的蹤跡。
  然而每一個迷蒙的月影之中,都有一條模糊的黑影,就好像無數個若隱若現的小精靈,紛紛藏身在月亮中一般。
  玉虛道長等老一輩見狀,不禁為之凜然,他們都知道這是劍術之中身劍合一的“馭氣成幻”。
  要具備如此功夫,除了要稟賦特異之外,尚得擁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和三十年以上的苦練方能有成。
  這樣的功夫若是出現在眼前武當派“心”字輩老人身上,或許不會令人覺得太過驚訝,但是如今,施展這項本事的人,卻只是個年僅弱冠的半大小孩,如何能不叫人動容!
  就在小桂剛剛展現了令人震驚的超齡劍術之際,客途業已筆直沖霄而起拔高三丈,倏忽盤坐於空。
  他的臉上神光湛然,左手結印胸前,右手握劍如劃太極,在身邊四周倏左倏右、回環縈繞。
  隨著他揮劍的姿勢,“騰龍寶劍”白光輝燦的迷蒙劍氣之中紫芒漸亮,異彩灼灼。
  不過眨眼的功夫,客途盤坐的身子已然被森森劍氣所攏罩,隱入光華之中。
  千百個藏著小桂影子的明月,倏乎卷向客途隱身的光球,直令在場眾人屏息以觀。
  雙龍寶劍的淩厲劍氣,再度接觸!
  驀地,天空中霹靂雷聲震天暴響,大地再次撼動,地動山搖的情形較之先前更加嚴重。
  這次,連小千和月癸亦不禁得施展出“千斤墜”的功夫用力穩住身子,才免於滿地亂滾的命運。
  空中──
  如火山爆發四射的明月猛朝耀曜光球撞至,但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於光球之外約七尺之遙,落石般的無數明月盤旋於光球外,忽上忽下、觸彈跳躍,不斷進擊碩大的紫芒光球。
  紫白色光球非僅未受攻擊的影響,反而逐漸浮升!
  相觸的劍氣嘶嘶有聲的不斷糾纏,每一碰觸盡是光華如蛇電亂竄,崖上崖下、山嶺四周狂飆倏起,天雷驚爆,飛沙走石,地裂山崩!
  “祖師爺保佑!”風沙晦迷中,心靈子猶自哇啦大叫:“怎麽會這樣?昔日老道見識雙龍交鋒時,也沒這麽厲害啊!”
  半天之中,試劍的雙方顯然已經完全投入在彼此的應證上,全然無視於周遭天地變異。
  小桂與客途二人依然繼續變招演式,揮動著手中已被激發出威靈劍氣的上古神兵,相距丈尋,隔空驅役劍氣相互較勁。
  “雙龍寶劍”晶燦的劍光釋放出一波波沖擊的力量,兩道盤旋的嘶嘯劍氣,正如兩條經天神龍,在十丈方圓的圍裏,乘著雷電、隨狂風翻騰飛舞,不斷撞擊、相互糾纏!
  雷光、勁波和蛇電隨之迸裂、交織,撞擊、轟爆,劇烈的閃光和落雷不停的襲向地面,四周幾乎攏罩在亂流、沙暴和放電的現象當中。
  眼前景象已非現實所能揣摩,幾令在場之人,錯以為自己進入了虛無非人的神話之境。
  便是慣於來去三界,久經各類鬼神奇境和法術異象的小千,亦不禁對眼前所見咋舌不已,直呼過癮!
  小桂和客途兩人交手威力所及的區域,已由十丈方圓逐漸向外擴展,逼得環立四周之人,被強勁的風壓和飛石、亂流逼得一步步向後倒退。
  地面劇烈的震動著,夾立的崖壁上落石更巨。
  “雙龍交鋒”的異象逼得眾人實在立足不住,不得不各自閃退尋找庇護之所藏身。
  正當眾人忙著躲避眼前的人造天災之際,“試劍崖”東南方的石壁忽有紅光隱現。
  精於驅神役鬼之術的小千,即使困陷在迷離晦澀的漫天風沙、強勁亂流和刺目電光之中,依然敏銳的注意到這陣不尋常的紅光閃動。
  於是,他頂著翻騰的勁流、冒著雷殛的危險,逐步向紅光閃現處移動。
  這時,咆哮的風號聲中,突兀的透出一陣尋常凡人所難聽見的高頻尖嘯。
  嘯聲未絕,東南方的石壁忽然紅霞大熾,裂開一道隙縫,剎時紅光暴漲!
  一尊冠頂著袍,雙目如電,面如炭火的赤衣山神驀然出現在刺目紅光之中。
  小千身形猝閃,已然抵達山神出現的山壁之前。
  紅光斂散,赤衣山神現出真身,聲若雷鳴的大喝:“何方無知小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展旗峰上呼雷引電,劈山裂嶺,撼我太和地脈?”
  避身左近的武當諸眾乍見山神現身,一時之間,目瞪口呆驚訝不已。
  小千上前拱禮道:“小道宋小千,寄籍茅山玄黃觀,這廂有禮了。敢問尊神如何稱呼?”
  “吾乃管轄仙室山域以及左近方圓百里的山神,赤炎子是也!”赤衣山神臉色不定,道:“宋小千,可是你在此擅施雷法,引發山崩地裂,撼動地龍靈脈?”
  “非也。”小千敏感的察覺,這個山神“赤炎子”的口氣不佳。
  腦筋一轉,他不用猜也知道,對方大概欺他年幼,認為小小道士能有多大道行,因此不將他放在眼裏。
  如果赤炎子稍為有點見識,事先在地界做過調查,必然會驚訝於自己探查所得的結果。
  小千目前雖然尚未名列仙班,但是以他所俱足的道法程度,卻已在神人界的“天師名錄”上登載有案,具有自由來去天、地、人三界的功力和資格,更可隨時調遣地界神為期服務、勞動。
  換句話說,現在站在赤炎子面前,依然很有風度地保持著“敬神”態度的這個小道士,其實正是這位山神老大的“頂司”──頂頭上司是也!
  小千在心裏暗自慨然搖頭,好笑道:“他奶奶的!我還以為膽大不如官大這種‘狗眼主義’是人間界的特權,原來地界神明之屬也玩這套?!”
  這時,月癸也已經發現這邊的狀況,掠身過來,探問道:“小老千,出了啥咪事?這位紅臉的大哥是誰?”
  “大膽!”赤炎子不悅怒喝:“吾乃本地山神,特來查辦驚擾地龍靈脈的無知之民。汝何許人也?竟敢不敬神明,口出狂言!”
  “呦──!”月癸杏眼微挑,嘿然道:“大哥,你很凶耶!”
  赤炎子怒極反笑,聲如悶雷轟然,震得左近的武當派所屬血脈賁張,心跳加速,胸悶氣噎。
  風沙晦迷的酣戰中,小桂和客途似乎也受到這陣突如其來的旱雷所影響,原本光耀於空的劍光頓時為之一黯,丈尋劍氣倏忽散亂。
  “混蛋!”小千驚心喝道:“小小一個山神竟敢在此撒野!”
  他飛快打著手印,威淩自見的怒哼:“茅山天師、寄籍九天,三界內外、惟道獨尊,山川有形、大地為界,百千神鬼、受吾號令。退!”
  “退”字出口,一道符印化成的金光自小千手中射出,罩住赤炎子!
  “領旨。”赤炎子驚呼一聲,急急失去蹤影。
  “真是亂來!”小千遣退赤炎子之後,嘖聲道:“也不看看什麽地方、什麽情況,居然敢在這裏胡笑、鬼笑,萬一害人走火入魔,你賠得起嗎?”
  月癸跟著起哄道:“就是嘛!也不打聽看看,咱們這兒有誰坐鎮。在茅山‘飛劍天師’面前,居然膽敢如此倡狂!這位山神大哥,未免太走不知路了吧!”
  “辣子兒,難得也會說出這種‘神話’咧!不錯、不錯,果然越來越有‘衛道’。”
  一旁,武當派所屬早被這場‘異界交流’驚傻了眼,哪還有力氣對他們二人倡狂自得的樣子提出意見。
  那邊──
  小桂他們越戰越勇,兩人不約而同齊聲長嘯,登時,“雙龍寶劍”光華暴漲,撼天雷電轟然乍落,石碎沙飛,亂流如濤,嗡嗡山鳴,大地似要崩頹了般的劇烈搖晃!
  此時,寶劍威力所及,圍已超過二十餘丈,且有繼續擴大之勢。
  彤雲滾滾,勁流激,崖上眾人被逼得逐步退卻,漸漸擠近。
  此時,面對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試劍崖上所有的人,不論老少尊卑,都再也無法保持正常臉色,假裝對眼前情景無動於“哀”。
  玉虛道長等人在狂風亂流中,辛苦掙紮著向小千所在之處接近。
  如今,連小千亦無法安然立足而不動搖。
  他瞪著劍氣沖霄,落雷瘋狂,煙沙蔽天,不見人影的緩坡,伏身驚歎:“媽媽咪啊!場面搞這麽大,真是太扯了罷!”
  “試劍崖會不會被這兩個傢夥搞垮啊?”月癸躲在小千身側避風頭,一面喳呼不休。
  落雷、風暴、電光、如雨的飛沙碎石,崖頂陷入一片驚恐和混亂當中。
  “小道友……”風吼怒號裏,塵沙彌漫的某處,傳來斷斷續續,不知是玉虛還是心靈子的呼喚:“這樣下去不行啊!你快想想辦法。”
  小千心裏暗想:“劍是你們家武當的,可不是我的,我能想得出啥咪辦法?”
  這種念頭想想便罷,完全不宜脫口說說。
  小千還來不及回應呼喚,猝地──
  一道電光霹靂轟落在小千身前不遠處聳突的尖岩上,突岩立刻粉身碎骨,濺起骸無數,有如冰雹般從上落,濺得小千滿頭滿身、滿口泥土,同時也打得他哇哇叫疼。
  以小千身體為屏障的月癸,情況只比他稍微好一點點,不過,看這丫頭忙不叠呸然有聲的猛吐滿口砂石,顯然那個比較好的“一點”,實在也少得有限。
  正當此時,一陣異於雷暴與風號的清越鈴聲,清楚的鑽入崖頂眾人耳中。
  小千靈光一閃,已知來者何方神聖。
  隨著鈴聲過處,殷士民儒雅的身影出現在适才赤炎子現身的岩壁前!
  他身後,赤炎子神態恭謹的垂手肅立。
  月癸擡頭看清來者,忍不住咯咯失笑:“呦!原來,山神老大去請幫手來了耶。”
  “大膽!”
  赤炎子依然怒目相向,不過于靠山在場,總算沒有囂張搶話。
  累經驚嚇的武當諸子,神經已趨麻木,對于殷士民的出現,臉上盡是木雞般的呆樣,個個茫然無語。
  小千和月癸起身招呼道:“殷大哥,好久不見啊!”
  “好耶!”小千目注對方,忽焉欣然道:“殷大哥,你的精氣又遠勝往昔。顯然,如今終成大氣候,真是可喜可賀!看來,你又高升了,是不?”
  “託福!託福!確實久不見諸小弟矣。”殷士民乍見熟識,心情萬分愉悅。
  他不禁呵呵直笑:“為兄據報,有膽大之徒在此驚天動地,恣意妄為,故而特來查看。吾道是誰,有恁大膽量?原來,竟是小千老弟吶!爾等勞動為兄法駕,該當何罪?”
  赤岩子聽到他們雙方對話,顯示彼此非僅相識,而且,看樣子交情還匪淺,一張紅臉當下變做綠臉,張口結舌愣在後面,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或者是什麽都不必說?
  “不是我在驚天地、‘氣’鬼神。”小千搖著手笑道:“是那對寶貝兄弟的傑作!”
  “是啊!都是那對寶貨惹得禍。”月癸皺皺鼻子,嬌俏道:“他們倆在試劍,試著、試著,就搞出這麽大場面了。連我們也在頭痛,不知道該怎麽收拾才好?”
  這時,玉虛道長等人經過頗為艱辛的移動,終於抵達小千他們立身之處。
  心悟子看到風生雷動的“試劍崖”上,居然莫名其妙多出兩個外人(?),不禁有些納悶,他們是如何在恁般驚險的情況下,抵達崖頂。
  當然,二者其中之一,怎麽看也知道絕對非我族類,猜也知道“它”是如何出現的。
  但是,殷士民功行日深,如今已具人形實體,普通凡夫肉眼所見,他與常人實在無所差別。
  因此,這位職掌武當一派,警戒守備之要的長老客氣的稽首為禮,難得正經的問道:“施主請了!逢此山搖地變之際,閣下不知何以登此高崖?”
  “道長請了。”殷士民溫文回禮,含笑道:“吾正乃為此山搖地動而來。”
  心靈子驚訝的看著小千,以目相詢。
  小千呵笑道:“不瞞道長,這位殷大哥乃是八方夜遊神,專司巡查、記錄世人之善惡。”
  武當諸老聞言,對此“神話”面面相覷,正在猶豫著該不該相信……。
  殷士民輕咳一聲,含蓄道:“小千,為兄日前接獲牒片,轉任九州監察,今方上任而已。本擬擇日與汝等相聚,告知此事。豈料今日便逢巧緣,提前在此見面。實乃天意是也!”
  “九州監察?”小千大喜道:“那豈不是僅次於五嶽大帝之下,所有土地、山神的總管了!難怪山神赤炎子會急著找你出面。”
  這下子,武當派上至掌門、長老,下及“七星”、“四公子”諸弟子,再也沒有人懷疑眼前這個人不是人!
  殷士民頷首微笑:“故而,汝可否直言,眼前變異究竟所為何來?”
  “小辣子不是說了嘛!”小千扮個鬼臉道:“就是小鬼他們試劍,才試出毛病的嘛!”
  “試劍?”
  殷士民凝目以觀,半晌,驚異道:“原來龍困百年,馭電飛騰。無怪乎如此興奮昂揚,以致喚醒久蟄之太和地龍,引其蠢動欲舞。”
  月癸好奇道:“殷大哥,你瞧得清楚,真有兩條龍在飛?”
  “然也。”
  殷士民點頭笑道:“眼前彤雲滾騰,驚雷四起,正乃雙龍重逢,喜而交頸摩軀之故。”
  他微微一頓,接又沈吟道:“雙龍喜會,雖屬祥瑞之兆,然若此等異變已過於激烈,再不阻止,勢必驚擾太和地龍之潛伏。如若因而引發地龍走位遷移,本山靈氣必有所失。屆時,武當一派之盛衰即便未受牽連,武當弟子遠行在即,亦難免應劫出事,實非是幸。”
  殷士民此言既出,不論有無根據,立即引起武當諸位長老人物的重視,他們皆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詳加追問應該如何挽救。
  就算有人奇怪眼前此“神”何以知道武當弟子即將遠行,此時此刻,亦非眾人質詢之重點。
  小千皺著眉頭道:“問題是,眼前該如何叫這對寶貝兄弟住手?你要知道,他們現在正全心全意投入演武練劍之際,早就進入渾然忘我的境地。如果隨易打岔,只怕對他們會有不利影響。搞個不好,萬一造成兩人走火入魔,豈不是要大糟特糟?”
  “汝言甚是有理。”殷士民同意道:“此時此境,確實不宜驚擾他二人。”
  “不如這樣吧!”月癸心血來潮,嘿笑著提議:“等這兩個渾球收功後,就在武當山上設壇打醮,好向上天祈求福佑,順便可以藉此安撫地龍。殷大哥,你覺得如何?此法可行乎?”
  “此議甚佳。”殷士民頗為贊賞這ㄚ頭的機智。
  玉虛道長和武當所屬不知為何,卻是相視苦笑不已。
  月癸奇怪道:“道長,你們難道覺得這個提議不好嗎?”
  心靈子望了依然殺得昏天暗地的二人一眼,皺起老臉苦笑道:“不是不好。只是,小丫頭,弄錯方向了!咱們武當一派,奉行的是清修之道,從來不開辦什麽民俗祭祀。還有……”
  他歇口氣,方又接道:“老實說,咱們武當四大功法裏,絕技不下百餘種。但是,偏偏沒有那種可以安撫地龍的功夫!瞭解我們的難處乎?”
  “這有何難。”月癸理所當然道:“任誰都知道武當修的是清淨無為之道,眼前既然有個人號稱‘天師’,專辦‘民之所欲、俗的可以’這種祭祀。道長何不乾脆將任務交給他,你們只負責等著驗收成果,不就得了!”
  “小道友認為如何?”玉虛道長猶豫問道:“在本山進行設壇作醮、消災祈福、安撫地龍之事,是否會令你為難?”
  “武當仙宗丹鼎派、茅山天師符派,同樣源出太上老君,本是一家。既然有事,理當弟子服其勞!”小千呵呵一笑:“何況,我和小鬼他們好歹也算‘同名一體’,這次他們試劍惹出麻煩,由我來負責替他們倆擦屁股,正可以藉此嘲笑他們一番,我何樂而不為,何難之有?再者,若是道長許可晚輩于武當門前便放肆一遭,此乃晚輩之榮幸,實在是求知不得的經驗吶!”
  小千這番話聽得月癸在心裏直叫:“肉麻兮兮!”
  不過,既然玉虛道長等人聽得是眉開眼笑,這顆辣子兒也頗為識相的保留個人看法,不做公開發表。
  殷士民回頭問道:“赤炎君認為如此決議如何?汝可接受乎?”
  赤炎子恭謹揖禮道:“小神但憑監察作主便是。”
  “也罷。”殷士民爾雅道:“此事已了,汝可逕退矣。吾尚待與小桂二人敘舊,汝無需相候。”
  “是,小神告退。”赤炎子恭應一聲,化作一股紅煙穿壁而去。
  一直分心留意著過招中二人的殷士民,此時忽而笑道:“小桂和客途試劍已畢,雙龍即將歸匣矣。”
  他這話剛說完,空中驀地電光大亮,乍閃即滅,四周原本的淒厲風嘯,隨即停息。
  塵沙逐漸落定,雷鳴漸歇,落雷驚電消逝無蹤,“試劍崖”上空的雲層稍霽,緩緩滾動的彤雲上方,開始湧現團團白色雲朵,陽光也透出雲間,落一道道如柱的金芒。
  崖頂終於突破沈重的鉛色晦暗,被偏西的斜照染成一片耀目的輝煌。
  小桂和客途二人依然相距丈尋,抱劍對立;此時,兩人俱是滿臉神光湛然、威儀自見,周身散放著一股凝若有形的騰騰威煞,幾欲令人難以逼視。
  他們倆除了發髻稍見散亂,氣息微促之外,渾身上下囫圇完整,全然看不出二人剛剛曾經置身于風暴雷電的驚險中。
  倒是先前旁觀的眾人,此時不乏鼻青臉腫、或是滿身狼藉之輩,這回,依情況而言,顯然看戲的人可比上戲的人辛苦多了!
  “精彩!精彩!不愧一代武魁的傳人。”
  西門宇、江青楓和胡允文等人從“試劍崖”另一頭走來,一面拍著滿身地灰頭土臉,一邊頻頻鼓掌喝彩,大歎二人所學實在超凡脫俗。
  小桂和客途斂去與劍一體的無形威煞,緩緩收劍,向散立四處的眾人抱拳環揖。
  在場所有的人,無不報以熱烈掌聲。
  “咦──!”小桂眼尖,瞥見瀟卓立於眾人之後的非人,驚喜道:“殷大哥,你也來啦!真是好久不見,甚念、甚念。是什麽風把你吹來的啊?”
  小千等人移步上前,口中不得的嘲謔道:“還不都是你們這兩個寶貝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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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勤較勁四少靈犀a

  醮者,祭也。
  正字通雲:“凡僧道設壇祈禱曰醮。”
  醮者,一禳災、清福、酬心願,務宜心丹苦志,以希感通。
  道藏洞神部雲:“諸世人以庚運未利,星纏淩逼,恐生厄難,遂有祈禱逆星之科,蓋醮祭逆凶惡星辰,祈恩、請福耳。”
  由於日前,武當山上發生一場“無故”的地震山崩,導致當地居民人心惶惶;因此,山上的“朝天宮”決定排壇作醮,以祈求息災謝神、國泰民安。
  左近鄉民與地方士紳得知一此消息,無不喜出望外奔相走告,方圓數十裏地的老百姓扶老攜幼,備齊香燭花果同來參加祭典,祈求全家平安。
  一時之間,人如潮水般湧上武當“朝天宮”外郊壇所在的廣場。小販、攤位隨緣林立,供應各類食品、雜貨令前來參予廟會之人,有吃、有喝、有用,盡得方便。
  一向奉行“清修”、“無欲”的武當派諸主流長老,不得不感歎民之所欲,常在“有形”。
  豐富的物質總是比較吸引人心,為了黎民蒼生,他們決定應該更加用力推動“心靈改革”,以令其領導社會風氣,成為人心追求之主流。
  當然,如此可以順便免除武當一派被潮流唾棄這種不幸發生!
  選在“朝天宮”作醮,主要是因為此宮非武當首要居處,除了不虞打擾諸位道長的清修外,如果有人疑惑武當派幾時也變“俗”了竟開始開辦廟會,才好有個方便“解說”的名目。
  排壇作醮,必須准備關、牒、表、疏等文件,這些事理所當然由小千一手包辦。小桂等人,也因此大大的見識了小千滿肚子的“表章奏摺”。
  “要當道士真的不簡單耶!”月癸咋舌佩服道:“至少背書的本事一定要有,否則哪記得了這麽多告表、牒文什麽的。”
  小千遙想當年,亦是無限的自我佩服:“你們絕對很難想像,我七歲以前是過哪種日子。那時,我每天得抄一千篇表文,而且還要背完一本經典,時常搞到三更半夜還沒辦法上床睡覺哩!”
  “你師父就這麽捨得虐待你?”
  “不關我師父的事。”小千扁著嘴,苦笑道:“是我那個恨鐵不成鋼的師祖的傑作。”(有關小千幼時“苦情”過往,請看“江湖風神幫”)
  這次,小千設壇由於工程浩大,特別商請“武當七星”做助手,白承志和江鴻飛自動請纓前來幫忙。
  對於醮壇上諸多神明,自幼出家的武當七星倒是不陌生。不過江、白這兩個“凡夫俗子”問題可就多了,一會兒問這尊神像是誰,一會兒問那邊插支半天高的竹篙做啥?
  搞得小千乾脆連說帶比,將作醮的由來與醮壇佈置徹底解說一遍,才滿足了兩位“好奇寶寶”的滿腹疑問。
  “原來……”小桂甚是有趣的喃喃自語:“作醮之事,居然還融合了古代舞獾驅厲和郊壇祭祀的古禮儀制,有意思。”
  小千突然記起這小鬼過目不忘的本事,嘿嘿笑道:“兄弟,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啥?”
  “請你將今天所見所聞,以及和此次作醮有關之事,全部給它忘忘去,可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我一不小心,泄漏了不少本門密典和祈福咒法。如果你記足了全套,我可就犯了:‘未得掌門或尊長同意,私將本門術法傳與外人。’這條大罪了!這可是斷一手或一足的嚴重大事。”
  “成!我就把剛剛你說的,如何布壇、如何祈福以及所有文案內容全部洗掉。”
  這小鬼說著,立刻兩眼大睜,表情茫然的瞪著天空,發起呆來。
  其他人見狀,不由得奇怪問道:“他在幹嘛?”
  客途代為解釋道:“他正在用力把聽過的事忘記。”
  “可能嗎?”江鴻飛半信半疑道:“他是真忘?還是假忘?”
  客途溫吞一笑:“如果不是真忘,小鬼那麽費事作啥?”
  月癸呵呵笑道:“江大哥,你這話若讓修羅鬼聽見,他可是有可能和你沒完沒了喔!”
  江鴻飛不以為然道:“就為了這種小事,君兄弟就會跟我過不去?不會吧,他有這麽小心眼?”
  “他不是小心眼,他只是喜歡記仇!”
  客途、小千和月癸三人不約而同哄聲大笑。
  小桂回過神來,奇怪道:“你們在笑什麽?”
  “沒事!”
  “今天天氣很好。”
  小桂瞄了三人一眼,嘿然道:“沒事才怪,不過,少爺懶得理你們。”
  白承志不由得好奇問道:“君兄弟,你方才沒聽見他們說的話?”
  “我若是聽到了,還問你們做啥?”
  白承志和江鴻飛對望一眼,他們終於有幸見識這小鬼“忘性不比記性差”的本事。
  隨著時辰到來,小千身披道袍登上法壇,右手桃木劍、左手如意鈴,腳踏“七星幻步”、繞著法壇緩緩轉行,展開他在武當的“榮幸之舉”。
  這場法會足足熱鬧了七天,方告結束。鄉民百姓、武當執事,人人皆大歡喜,前者喜于酬神心願已足,後者則喜山上終於重歸清淨。
  算算小桂四人來到武當山,幾近二十餘日。
  如今,已是深秋時節。
  山上天氣轉涼,林木已現枯黃,落葉紛飛,好個蕭颯冷清的季節。
  是日,陽光耀眼。
  不過,秋老虎已失去應有的威力,只將人曬得渾身暖呼呼地舒暢。
  坦坦“神道”上,一大隊人馬沿石階,正朝下山之路浩蕩而來。
  這一行人中有道有俗、有老有少,來者不多不少,一共十八人,加三匹栗色大馬。
  如果有武林人物正巧經過遇見這群人,肯定會對這隊伍多投注幾眼吃驚的注目。
  這些人不是別個,他們正是“風神四少”水客途、君小桂、宋小千、冷月癸,“武當七星”無垢、無欲、無為、無塵、無非、無凡、無玄,以及“武當四公子”江鴻飛、白承志、胡堂欣、胡堂勻,以及“武當三劍”西門宇、江青楓、胡允文等人。
  隊伍中的三匹大馬,是由武當四公子裏的三人牽著隨行,其他武當諸小輩,人手一劍,並在肩上各自掮著一方包袱,俱是一副遠行的打扮。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經過“方家店”不遠,小桂心血來潮,問道:“三位老大人……”
  胡允文輕咳一聲,打岔道:“君小友,我們三人裏面,就算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才四十剛出頭。還不至於足以榮登‘老’大人的地步吧!”
  “如果你們不認‘老’……”小千抓住語病,黠笑道:“總不能只稱呼你們為‘大人’吧?這樣叫法,好像不太合邏輯咧!”
  “就是嘛。”月癸跟著狎謔介面道:“眼前在場所有的人裏面,三位前輩你們的年紀最老,這總不假吧!如果你們不做老人,只要做大人,那我們豈不是都成了‘小人’?”
  胡允文好氣又好笑道:“我就只說一句話吶!你們的意見可多著了。”
  “前輩,別理他們。”客途倚老賣老道:“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敬老尊賢的道理。大人說話,哪有小孩子插口的餘地。”
  西門宇噗嗤失笑道:“客途啊,你是故意越描越黑嗎?”
  “不是!”月癸想都沒想,便道:“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千不懷好意的嘿笑道:“小辣子,你說這話可是會得罪人的呦!”
  “什麽意思?”
  “你難道沒有那種意思,說……”這個茅山小道使壞的挑撥道:“前輩們明明年紀已經老了,可是偏偏不願意承認?”
  “哦──!”
  武當諸子聽著他們瞎扯詭辯,落井下石的齊聲起哄,准備聽聽月癸如何轉話。
  至於胡允文,真沒想到,自己這麽隨便一打岔,居然可以生出恁多的話題。現在,他更相信,“口舌伶俐”的確是新新人類的特異功能之一。
  江青楓和西門宇相視而笑,他們不得不承認,江湖傳言說,與風神四少相處,肯定氣氛“輕松活潑”,流言果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月癸被小千將了一軍,矛頭倏轉,突然道:“喂!修羅鬼,你怎麽半天不開口?”
  小桂逕自左顧右盼,全然一副沒聽見這丫頭問話的樣子。
  江鴻飛忍不住笑道:“風向不對,立刻顧左右而言他。少幫主,你的緩頰之計確實高明!”
  江青楓含笑問道:“小桂,你方才似乎有話要說。是什麽事?”
  這小鬼帥極了的揮揮手故做老成道:“不急!我要談的是正經事,可以等這些‘小人’屁完了再說。”
  小千乾咳兩聲:“喂!小鬼。你這話說得有夠給它‘狼毒’的喔!你這麽說,不是連自己的師兄都罵給它進去了咧?”
  武當諸位“小人”聞言,早已笑聲不斷。
  尤其是“武當七星”之中,年紀較幼的無玄、無凡他們更是不掩天真的咯咯直笑。
  “首先……”客途一本溫吞,慢條斯理道:“小老千,請容我對於閣下之擅長挑撥與煽動之道的本事,致上最最自歎弗如的佩服。”
  話鋒一頓,他才接又毒舌道:“再者,就我個人實在深感安心,真是謝天謝地,我永遠、永遠,絕對不可能像你一樣壞。”
  “是啊!”月癸有感而發,同意道:“你永遠、永遠只有可能比牛鼻子還壞!不只是你,修羅鬼也是。這絕對是基於我個人深刻的體認!”
  “謝謝。”客途坦然接受這丫頭的見證。
  “不客氣。”
  “這個世界還是有正義與公理的。”小千捫心表態道:“小辣子,沖著你剛才維護正義的支援,在未來烽火四起的‘武林聯盟’之爭中,我這個茅山小道絕對也會支援你這個小乞丐!”
  聽著這些“小人”童言無忌的瞎掰,西門宇不禁打趣道:“呦,敢情你們這是私相授受?還是利益挂勾?”
  “不如說是條件交換吧!”
  “不過,立場只適用於‘寡頭’處理,不能代表本派全體之意願。”
  他們這廂越扯越像真的,卻有人突然一言不發,逕自轉入一處岔路。
  緊隨這個步入歧途之人身後的胡堂勻,連忙喚道:“君小桂,你走錯路了!”
  “他沒走錯。”客途聞言回頭,隨即,了然道:“小鬼半天不吭,一定是想到什麽。不過有人屁得沒完沒了,他便懶得解釋,乾脆以行動付諸實現。”
  說著,他返身追著小桂進入岔路。
  “武當三劍”自是一愣,他們原本說好要送自己的兒子們、師侄們下山,這才各自返家。
  如今,負責帶頭上黃山的小桂不知為何突然變卦,既又未說明理由,他們想不跟著轉向步入歧途都不行。
  這三位老大人人只得急忙武招呼當諸子回頭,追著已然行出一大段路的小桂而去。
  胡允文一面揚聲道:“小桂,等一等!”
  “不用等了。”
  小千和月癸同樣認命道:“這小鬼不會回頭的。”
  他二人腳下用勁,已然電射追去,黏在小桂身邊問道:“修羅鬼,這回你到底想到啥咪?為什麽又從咱們月前上山的原路折返?”
  原來,這小鬼轉入的路口地方,不通別處,正是返回四人來時一路遭到追殺的山區。
  “到底怎麽回事?”
  十七個人滿頭霧水,相互詢問。
  客途皺著眉頭,威嚴喝道:“小鬼,說話!”
  “唉啊!不行,來不及啦!你們快一點!”
  師兄叫說話,這小鬼果真乖乖開口。
  不過,他不開口或許還好,這一開口,根本是報憂不報喜,讓所有的人聽得心驚肉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不待客途二度開口,這小鬼驀地身形一閃,猛古丁朝山林深處拔足飛奔!
  小千和客途交換一記眼神,兩人齊齊搖頭,這次,就連他們也全然不明所以,完全猜測不出小桂究竟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莫可奈何下,與這小鬼“同名一體”的其他三人,輕喝一聲,發勁追去。
  這一下子,不管知不知道怎麽回事,武當派眾人不跟也不行,於是,“武當三劍”翻身上馬縱騎狂奔。
  臨行,他們猶自交代:“速速跟來,自己小心!我們先追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一行人便如此莫名其土地廟的殺入山區!
  ※※※
  山道上,小桂全力狂奔,身形有若騰雲駕霧般,倏乎掠風而過。
  客途固然不知道小桂究竟想到什麽,竟必須如此發足狂奔,但他卻知道,這小鬼打從今早在金頂拜別玉虛道長之後,便一直心有所思,如今,可能是讓他想到了什麽重要大事待辦。
  由於擔心小桂獨自遇險,他這個當師兄的,自然得腳上加勁,免得一不小心將人跟丟了。
  於是,這對師兄弟倆不知不覺便在山道上,毫無預警的飆起輕身術。他們兩人越奔越急、越掠越快,不多時,便已將其他的人拋在遙遠的身後。
  雖然小桂近來功力進展頗為神速,但是客途的功力更絕對是硬裏子,紮紮實實練就而成的,否則他哪能鎮得住百無禁忌的“小鬼”。
  小桂的功力在提升,他這個做師兄的可也沒閒著捉蝨子玩,當然得跟著加把勁,才能經得起考驗嘛!
  因此──
  個把時辰痛快忘情的狂飆之下,這對師兄弟倆早已遠揚數十裏地之外!
  客途早已追上先走一步的小桂,並且輕快的和這小鬼保持並駕齊驅。
  客途終於決定打破悶葫蘆,問道:“還玩?你到底要不要停下來,告訴師兄我出了啥事?”
  “不要。”
  這小鬼飆得正是興頭上,要他就此停下來,他還真有點捨不得。
  客途威脅道:“你不說?我可要動手了。”
  小桂皮皮的笑道:“動手就動手!上次在試劍崖,我還真輸的有點不甘心。”
  這是他們師兄弟倆之間的小小秘密。
  當時在場者,除了非我人類的殷士民大概看清楚了結局之外,現場數十人裏,竟無人知道他們倆應證的結果如何。
  “好,師兄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免得你說師兄欺負你!”
  客途哈哈一笑:“小心,我要動手了!”
  “來啊!誰怕誰。”
  當下──
  客途氣貫丹田,朗嘯入雲!
  半空之中,他飛馳的身形像是突然有金光乍現!
  小桂不由自主的將兩眼微眯,連他都未能看清楚客途究竟是如何移動,當瞬閃即逝的金光幻象消失時,客途已然橫阻于小桂去路之前。
  “你要這麽玩?”
  這小鬼非但不打算減速或停身,反而將心一橫,嘿然加速撞向師兄!
  客途一聲霹靂暴喝。
  沒有看見他是如何動作,他憑需飄浮的身子突然急旋開來,速度之快,竟令身旁三尺範圍內的空氣立即化作呼嘯的氣旋!
  小桂見鬼似的驚叫一聲,飛撞的身體來不及煞車,已被客途轉旋的氣流漩渦一吸一扯,摔出老遠。
  這小鬼身上就像裝了彈簧似的,人一落地,立即躍起,拉開架式,准備接招!
  客途飛旋的身軀並未停止,急旋中的他已然像尊千臂如來般,千臂齊揚,聲勢凜然的飛快撞向小桂。
  小桂雙目大睜,嚴陣以待,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客途下半身,然而幻象再現!
  此時,客途上身似有火焰般的金光倏閃,下半身卻詭譎的消失不見!
  小桂見狀,殺豬般大叫:“賴皮,你幾時練成的?!”
  回答這小鬼的,是一片片宛如利刃般的威淩掌風。
  當然,這小鬼發問只是脫口而出的無意識行為,他也不會傻得站在原地等候客途給他答案。
  一陣震天長嘯,小桂雙掌兜天反揚,霎時,漫天勁嘯如泣,千百片如刃掌影恍若猛然爆發的火山,轟然向四面八方飛揚蓬射!
  這是“修羅掌”最俱威力的第三式──屠靈!
  小桂的威猛淩厲的掌勢甫現,客途的攻勢幾乎不分先後的呼轟而至。
  剎時,兩人掌勁觸實!
  於是──
  空氣驀然激蕩,風聲雷動,罡氣呼嘯如浪湧山崩,以二人為圓心向四周沖溢,勁力所及,觸物皆糜!
  逸空鏢射的無形掌影,隨著互擊的罡氣四下潰射,竟將山道兩旁的野草雜樹砍得柔腸寸斷,屍橫遍野!
  僅此一招,小桂便已半踣於地,臉紅氣喘,模樣狼狽。
  客途收勢而立,氣息微促,此外並無異狀,情況顯然比小桂強多了!
  “如何?這下子你甘不甘心?”
  “罷、罷、罷!”
  小桂揮揮手賴在地上,扮著鬼臉道:“如果早知道你的‘明王斬’已經完全練成,我才不跟你玩哩!簡直是毛坑裏提燈籠──找屎(死)。”
  客途上前拉他起來,呵呵直笑:“早告訴你了,如果沒有隨身多帶幾把刷子,要當你師兄可就累啦!”
  一頓之後,他仍不死心的追問道:“好啦,現在玩夠了吧?你跑那麽快,到底出了什麽事?”
  這小鬼挑了挑眉毛,招招手,要客途附耳過來,這才在他耳邊嘰嘰咕咕說秘密。
  終於,客途直起身子,以不可思議的神態問道:“就只為了這個?”
  “原來不是啦,我也是半途想起,所以決定臨時起義。結果,等著瞧就是嘛!”
  客途啼笑皆非的猛搖其頭:“我事先聲明,如果到時候有人開不起玩笑,我可幫不了你。你老愛玩東又玩西,遲早出事情,可別說我沒警告你!”
  “安啦,師兄。如果我沒本事‘按耐’這些老大人,就不會故意去挑逗他們啦!”
  “好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就快到地頭了,當然是繼續往前走,去等那些迷途的羔羊囉!”
  客途無奈一歎:“打從你轉進這條山路起,我就很不愉悅的發現,今晚,你這小鬼肯定是准備露宿荒郊了。師兄很想提醒你,我們雖然不是很有錢,不過也不至於住不起客棧。咱們非得把日子搞得這麽難過不可嗎?”
  “師兄,委屈你啦!不過,我這是有陰謀的,所以,就請你稍微忍耐一點吧!”
  ※※※
  緊隨小桂他們之後的小千和月癸,雖然也加足馬力想要追上那對寶貨,不過功夫差人一等的結果,就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的屁股越跑越遠,終至不見。
  在他們身後,“得啦!”、“得啦!”的馬蹄聲清楚傳來。
  這兩個聰明的江湖油條光用腳拇指想也知道,是“武當三劍”上馬追人來著。
  既然有人利用畜牲辦事,那麽,好好的大活人當然沒有必要讓自己累的跟狗一樣嘛!
  於是,小千他們緩下腳步,避向山道一旁,讓路給三匹大馬通過。
  胡允文仍然不忘回頭交代:“煩請兩位照料一下吾子等人,老夫三人先行一步,以為策應。”
  “成!後面的事包在我們身上。”
  月癸張口,卻沒說話,只是愉快一笑,揮手致意,目送三人策騎而去。
  小千這才轉頭問道:“說,你這顆壞心辣子剛才想到了什麽?”
  癸嘿嘿一笑:“我本來想說‘你們先走一步’,不過還好及時記起,這話若是接在你的‘後事’之後說出來,恐怕會刺激到老大人,所以乾脆省下了。你果然也不是好東西,否則怎能猜到我在想的壞事?”
  “呸!呸!呸!”小千啐聲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什麽我的後事?小道我是十足的千年禍害,命長的很咧!”
  無垢等人隨後趕到,聞言,沒頭沒腦的問:“誰在辦後事?”
  “哪里有禍害?”
  小千和月癸險些厥過去,索性打個馬虎眼:“沒事,今天天氣很好。你們的爹、你們的師叔,要我們設法自力救濟,否則就快趕不上他們的腳步了!”
  於是,他們倆和十一個武當新生代立刻奮力自強,用力追趕。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十幾來人擠在不算太寬的山道上,趕起路來總覺得老是要踩到別人的腳。於是,難免就有人左閃、右閃,鑽著人縫往前滑,想要一馬當先、出人頭地。
  這事原本平常,但是由於人群裏有兩個“鬥志堅強”的胡家公子,他們倆立刻不落人後的排眾而出。結果“被排擠”之人正巧是小千和月癸。
  小千他們和胡堂欣、胡堂勻兩兄弟雖然不算是“仇人見面”,但多少也有些看彼此不爽的“宿怨”,如今被這對寶貝兄弟不頂客氣的擠到一邊去,他們若是不上火,就叫做“剩人”。
  小千和月癸對望一眼,默契十足的同時閃身,左右分擋,毫不掩飾的將胡家兄弟給憋回後頭,輕松搶得領先地位。
  如此舉動,在胡家兄弟眼中根本就是公然挑釁!
  胡老大不悅之情顯而易見,於是和他老弟招呼一聲,兩人便悶著頭故意往前硬擠。
  小千他們早有防備,身形一晃,人已再次脫射而出,根本懶得和胡家兄弟擠做一堆、瞎攪和。
  胡堂欣、胡堂勻自是不服氣,馬上發力追了上去。
  無垢暗歎一聲:“又來了。”
  江鴻飛卻是在旁呵笑道:“看來,我們不加把勁也不行!”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戒之在鬥,那是古人說的!
  反正,“武當四公子”明裏、暗裏時常較勁,也已經不是新聞。
  不用江鴻飛多說,白承志已然和他有志一同的飛掠而出,展開輕功較量。
  他們這一動,“武當七星”自然不能不跟著努力,否則萬一被人丟在半路,豈不是去不了黃山。
  於是,山道上,繼小桂和客途他們無心較量輕功之後,此時二度開賽,熱鬧滾滾!
  其實,嚴格說起來,眼前十一名武當年輕一輩的精英們,沒有人不想和自己年齡相當,但知名度卻高多的“風神四少”挑戰的。
  只是,自從見識過小桂和客途兩人的身手後,他們不至於笨得想再和這兩個怪胎動手。不過,人是心存僥幸的動物,尤其喜愛沈醉於自我陶醉與幻想中。
  總有人認為,盡管“風神四少”同名一體,但是另外兩個的本事,不可能和武魁之徒相當吧!
  所以,如今有了“打敗風神四少”的機會,有心人自然得要多多努力嘗試。
  小千自幼及長是在苛刻的考驗中歷練過來的,早已澆鑄一身甯折毋屈的傲骨,眼前有人想挑戰他樂得奉陪。
  他正好有機會向同屬道門卻執牛耳的武當派證明,招牌大,不一定教出的徒弟本事就大吶!
  至於月癸,顯然由於和小桂相處日久,也受到那小鬼喜歡記仇的污染,還沒忘掉白承志曾經公開“扁視”她的所學程度。
  她早想找機會擦亮這些武當公子哥兒們的迷糊眼,讓他們知道,“火爆辣子”冷月癸除了能火爆,近年來,別的本事也跟著水漲船高咧!
  就是因為有以上太多複雜糾結的因素,牽扯在這場山道上的“輕功越野賽”之中,所以當這些年輕“小人”一旦豁開來較量時,其聲勢之驚人,非同小可。
  不過片刻光景,小千和月癸已經追過騎在栗色大馬上的“武當三劍”。
  西門宇等人才在奇怪,這兩個人跑這麽快做啥?
  江鴻飛和白承志已然如一陣風般卷過三騎之側,緊接著是無垢和無為二人,胡堂欣、胡堂勻兄弟竟落在第三波的位置。
  江青楓在馬上叫道:“飛兒,你們在做什麽?”
  遠遠傳來江鴻飛的回答:“沒事……”
  “沒事跑這麽快……?”
  胡允文話沒說完,他的兩個寶貝兒子掠過他的座騎旁,其餘“武當七星”中的五人也毫不相讓的飛飆過去。
  西門宇恍然笑道:“我一直在猜,這件事到底什麽時候會發生?看來不用等我們離去,他們就已決定論個高下了。”
  “年輕人嘛!”
  江青楓和胡允文不約而同呵呵輕笑。
  西門宇建議道:“胡師弟,先前你才不服老哩。依為兄之意,咱們有四條腿的代步,可不能輸給年輕人的兩條腿,你認為如何?”
  “吾心有戚戚焉!”
  哈哈朗笑聲中,“武當三劍”麽喝一聲,催促胯下座騎放蹄奔去!
  這一場無意興起、有意挑釁的輕功越野賽,結果較之小桂他們師兄弟倆那場,著實遜色許多;也不過才半個多時辰而的光景,較勁的成果便已明顯分曉。
  山道上的眾人全力奔馳之下,因功力高低不同,自然分成數起,一路相隨。
  小千和月癸不愧風神之名,雖然兩人業已汗流浹背,但在未有借助任何“旁門左道”的情況下,任武當所屬的角礎們如何努力追逐,始終不曾讓他們趕上十步之內的距離,一路領先到底。
  比較令他們二人訝異的是,“武當四公子”之中竟無一人能夠緊隨他們身後。那個始終威脅他們倆領先地位的人,正是膺選武當下任掌門儲位的“天樞子”無垢!
  無垢之後,“七曜騰龍”白承志和“天權子”無塵以並駕齊驅之勢,落後約有丈餘距離。僅隔兩箭之遙,便是“落英劍”江鴻飛與“天璣子”無為。
  胡堂欣、胡堂勻依然身居第三波之地,和“天璿子”無欲跑個並肩。最後才是無非、無凡、和無玄三人壓底,而他們已和小千及月癸兩人,相距有五、六丈遠。
  至於豪情未減的“武當三劍”,卻因為山道崎嶇窄狹,根本不宜縱騎跑馬,只得更遠的跟在眾小輩的屁股之後,回天乏力苦笑不叠。
  這樣的結果,實在不是這三位老大人們所預期的結局!
  又過柱香時間,小千他們和功力較差的無玄等人距離已拉開足有十數丈之遙,無垢不得不揚聲提醒二人,是否該等等後面的人,以免發生意外。
  “也罷!”小千緩下腳步,和月癸互相眨眼,兩人不約而同呵呵失笑:“早就想休息啦。”
  小千他們選了一處空曠避風的山坳停下休息,無垢晃身趕上,拭著汗、佩服不已:“兩位功力果然非凡。任小道如何追趕,硬是無法拉近彼此之間的差距。”
  只這兩句話時間,其他人已陸續抵達歇腳處,對於無垢之言,心有同感的不住點頭。這趟應證下來,他們想不服都不行!
  月癸頰若紅榴,拼命拿衣袖煽著風,嘿嘿笑道:“無垢老大,你也不差嘛!我若不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將出來,恐怕早被你一腳踹到旁邊去啦!”
  這顆辣子轉向小千道:“牛鼻子,還是你比較厲害。一路上都是你在配合我的速度,依我看,你大概仍有餘力未施吧?”
  “也差不多了啦!”小千喘息稍定,呵笑道:“除非讓我遇到那種我拾掇不了,而且肯定會要我小命的、不是人的東西。否則,我再快也不過如此而已。”
  他這話說得眾小有趣直笑。
  這時,墊底的無玄三人,以及“武當三劍”也已到達歇腳處,眾人皆略做休息之後,才又上路。
  經過這次費勁的較量後,大夥兒重新上路,彼此安分許多,沒有人再會費事的擠做一堆相互爭鋒。
  行有數裏,他們始終未再見到小桂和客途二人。
  月癸忍不住喳呼道:“這兩個傢夥跑哪里去了?就沒想到該等一等我們嗎?”
  “他們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江青楓皺著眉關心的問。
  “出意外應該不至於。”小千想了想,琢磨道:“只是以他們的腳程和輕身術,如果也像我們剛才一樣忘情狂奔的話,天知道他們跑了多遠才想到要等我們。”
  “說的也是!”
  “這到是實話。”
  眼見日漸偏西,小千索性自乾坤袋中取出一隻紙鶴,放在掌心裏一搓,紙鶴立即消失無蹤。
  見識多了小千的施法,這些同屬道法流派的武當所屬,也開始逐漸習慣見怪不怪的茅山幻術,沒有人再因此感到吃驚或訝異。
  反倒是月癸開腔問道:“派它去打聽什麽消息?”
  小千抿抿嘴道:“看看咱們究竟差他們多遠。”
  約摸盞茶時間,紙鶴拍著翅膀飛回。
  小千招招手,紙鶴停落在他掌心宛似有生命般搖頭晃腦直點頭。
  年僅十五、六歲的無玄和無非見狀,直叫:好玩!有趣!
  忽地──
  “不妙!”小千臉色大變,驚急道:“數裏外山道上,遺留有人卯勁拼戰後的殘跡。而且,千里鶴居然找不到小桂他們的行蹤!”
  “真的出事了?”
  小千已然電射而出,臨行叫道:“我先走一步!”
  其他人也立即施展身形追上,但是,小千人在數丈之外,即告失去蹤影!
  顯然,他是運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方法瞬間遁走。
  這種功夫看得武當眾人暗自咋舌,也令他們更加佩服小千先前果然毫無作假,完全以真才實學技壓群雄。
  山道上,眾人亦是再次展開迅若閃電的縱馳!
  ※※※
  小千由於心系小桂和客途的安危,當下,豪不考慮的施展出茅山密技──“躡光遁行法”,在常人只有幾次眨眼的功夫裏,抵達四裏開外的打鬥現場。
  光從現場所受嚴重破壞的跡象來看,不難推測出先前發生於此的戰況有多麽激烈。
  唯一令小千感到慶幸的是,現場並未留下血跡,顯然無人傷亡。
  勘查過四周之後,小千蹲下身取出一道黃符,“啪喳!”拍落地面,喝令道:“山神何在?”
  地底隨即響起一陣悶悶的滾雷聲,山神“赤炎子”猛古丁冒出地面,恭謹應道:“小神在此。”
  小千拱了拱手,笑道:“赤炎君,又得麻煩你了。”
  “不敢。”赤炎子神態恭敬道:“不知小天師有何吩咐?”
  看來,經過七天的醮祭,赤炎子除了從小千那裏得到不少“謝神”的好處之外,這位山神老大,總算也明白了眼前這個小道確實神通廣大。因此,祂總算甘心接受差遣了罷!
  小千倒未因而拿蹻,仍然以禮相待:“小道想請問赤炎君,不知此地稍早發生了何事?遭到何人破壞,以致如此狼藉?”
  赤炎子笑道:“啟稟小天師,稍早在此動手較鬥之人,正是令友水客途與君小桂二人。”
  小千傻眼一愣,失聲道:“又是這兩個混球搞得鬼?”
  他無奈的唉歎一聲,興致缺缺的問道:“這次他們倆又是為什麽而動手?”
  赤炎子忍住笑意,回答道:“無他,依然是師兄弟間的應證試手。”
  小千翻著白眼嘀咕道:“這對活寶可還真是不厭其煩。”
  想了一下,他又問道:“不知道他們二人現在何處?”
  赤炎子答道:“就在距此不遠處,昔日小天師所設屏障之中。”
  小千當下恍然有悟,不禁啐笑道:“他奶奶的!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千里鶴會找不著他們!”
  問明事由,小千化了道增功符給赤炎子作為謝禮,隨即快馬加鞭,趕往近月之前他布下“欺敵迷蹤陣”的那座山坳。
  當他隨著入陣之徑轉入陣眼位置所在,果見小桂和客途兩人各自躺身在粗僅兩指的懸空老藤上,好整以暇的大夢黃梁!
  小千氣結的叉起雙手,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哥兒倆可真清閒啊!居然在這裏扮起楊過和小龍女來啦?”
  小桂睜開一隻眼睛,瞄笑道:“你來得可比我預期的早喔!莫非,你們在路上爭過鋒頭了?”
  “有鬥志堅強的胡家幫在,我能不捨命陪公子嗎?”
  小千躍落小桂他們身邊,在一方大石上攤平鬆散起筋骨。經過方才一陣好趕,這會兒心情放鬆,他還真覺得有點累了。
  小桂他們也不打擾他,三人似睡非睡,各自沈默著享受四周的鳥語花香以及暖陽和風。
  想想染血江湖的日子,他們不知已有多久未曾如此悠然清閒、安安靜靜的打個小盹兒。
  不知不覺……
  又是歸鳥回巢的黃昏時刻。
  金黃的夕照,潑墨般渲染了大片西天。
  一陣驚惶的馬鳴嘶嘯,喚醒瞌睡中的三人。
  “他們來了?”小千打著哈欠,翻身而起,盡情的伸展懶腰。
  小桂四平八穩的在老藤上翻了個身,口中嚼著根不知名的青草,懶洋洋道:“撞進去有一陣子啦!本來,我和師兄還巴望那顆辣子兒有本事帶人出陣,不過蘑菇了這麽久,恐怕是沒指望了。”
  “不可能啊!”小千搔搔後腦勺,疑惑道:“上回出陣時,她已經沿途留下暗記,以防萬一她必須獨自一個人回頭入陣,或是其他丐幫弟子陷進陣式出不來時,做為指引用的嘛!”
  客途在老山藤上翹起二郎腿,有趣笑道:“那就表示,這丫頭顯然已經明白小鬼的企圖,決定幫著他一起玩整人遊戲。”
  “這種事絕對有可能。”小千撇嘴笑道:“既然人家誤入歧途已經有一陣子了,需不需要我去將他們帶出場?”
  客途呶呶嘴,道:“問這小鬼玩夠了沒罷!反正今晚咱們要夜宿此地,時間多的是。”
  小桂翻身而起,躍落老藤,老謀深算的嘿笑道:“先帶老的出來就好,少爺我有大事要和他們談。”
  客途睇眼斜睨著這小鬼,哼笑道:“你說得比唱的好聽吶!據我所知,你是准備要‘按耐’人家老大人,不是嘛?”
  “隨便啦。”小桂古怪精靈的黠笑道:“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如何描述過程、或者使用何等手段,並不是重點,不是嗎?”
  小千翻個白眼,仰天而歎:“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狡滑的了。現在跟這小鬼一比,原來我只是一個小巫而已。”
  不等小桂他們再有話說,這個茅山小道故做遺憾的搖搖頭,腳下輕松一點,即已掠上山徑,進入陣式之中,去帶武當那三位老大人們“出場”。
  客途在老山藤上坐起,搖搖蕩蕩的問道:“小鬼,今晚想吃什麽?山雞?野兔?還是青菜果蔬?”
  “隨便啦,找得到什麽吃什麽。”小鬼無所謂道:“如果找不到吃的,就叫他們餓肚子。反正我原本就是這麽計劃的!”
  原來,眾人下山之際,本是計劃沿“神道”下山,途中自然隨處可以落腳打尖和夜宿,因此十幾人身上無一準備幹糧食物。
  如今,小桂突然改變行程,致令大夥兒夜宿荒郊,十幾來人的“吃”,自然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客途呵呵失笑:“為了‘訓練’這些少爺兵,你可真是煞費苦心的吶!”
  小桂以手捧心,擺出千嬌百媚之姿,故做惡心的討好道:“果然還是師兄瞭解我!”
  “少來。”客途嘖弄道:“師兄我已經被你欺騙了一輩子的感情,對於你煙視媚行的這一套伎倆,早已麻木不仁,你最好換點花樣吧!”
  “沒問題,做師弟的,下次一定改進。”這小鬼認真的拼命點頭,逗得客途好氣又好笑。
  客途啐笑一聲,亦即離陣而去。
  他雖是美其名為准備眾人食物而去,但小桂知道,客途真正的用意是在巡視陣式周遭的環境,以防他們的“生死之交”──巴彤教,仍在附近“流連忘返”,等著找麻煩!
  客途前腳剛走,後腳,小先已領著“武當三劍”而回。
  小桂早已在陣眼處准備妥當,見人出現,立即快樂的招呼他們來坐。
  西門意有所指的呵笑道:“小桂,這回你的玩笑開得有點大喔!如果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恐怕逃不了戲弄尊長的制裁呦!”
  小桂眼睛一瞄,唯一上火的不是別人,正是荊州大豪“射日劍”胡允文。
  胡允文臭著一張臉,威嚴道:“小桂,這到底怎麽回事?先前,你催促眾人趕路,便是為了令吾等陷入此陣?”
  “我這麽做是有用意的!”
  這小鬼無視于胡允文的逼問,老神在在道:“三位前輩,你們先請坐,休息一下,聽我仔細道來。”
  “武當三劍”有些摸不著頭緒的相互對望,神色上難免露出猶豫不決之態。
  小桂和小千早已各自找了地方盤腿落坐,見他們三人如此勉強,不禁有些好笑。
  小千故意轉移話題,問道:“客途老大跑哪里去了?”
  小桂抿嘴笑道:“當然是打獵去了!”
  “打獵?”江青楓若有所思道:“是獵人?還是獵食物?”
  小桂諱莫如深的吃吃笑道:“江前輩,你果然不簡單喔。”
  向來灑脫的西門宇招招手,笑道:“胡師弟,坐吧!依我看,我們越早讓小桂把話說清楚,無垢他們越有機會早點離陣而出。”
  他與江青楓二人已然各自找著適合之處,安然坐下歇腳。
  小桂單刀直入道:“胡前輩,你先別不爽。等聽我說完,你若有任何不滿意之處,想要如何解決,小鬼絕對奉陪到底,包君滿意。”
  就算胡允文對于這小鬼如此故做神秘,如何的不以為然,聞言,也只得先壓下不悅的情緒,逕自落坐,等著聽取小桂的解釋。
  “你說罷,老夫聽著便是。”
  小桂暗裏對小千扮了個鬼臉,方始,辭堅意墾的娓娓道:“其實,打從咱們拜別貴派掌門人開始,我便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什麽事?”武當三劍不約而同問道。
  小桂慢條斯理的沈吟道:“我一直在想,雙清爺爺他們的修為以達天人之境,難道會對于眼前的武林局勢絲毫不知?”
  “武當三劍”明顯一愣,顯然他們都沒想到,小桂想的竟是這個問題。
  小桂卻無視於他們的呆樣,繼續道:“如果,玉虛道長都能體會武林當前局勢不妙,因而想將年輕一代的弟子送上黃山‘托孤’。身為武當僅存的古董級尊長,功參造化,斷然不可能對於自家門派中的危機毫無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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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勤較勁四少靈犀b

  “但是,”這小鬼蹙眉沈思道:“他們為什麽迄今沒有任何反應?三位前輩不覺得奇怪嗎?”
  江青楓揣度道:“或許,是因為兩位師叔祖一直隱居深山之中,因此完全不瞭解當前武林局勢變化。”
  小桂擺擺手,呵笑道:“他們不可能不知道的啦!雖然過去武當弟子從不知道雙清爺爺他們在黃山上,所以沒人前去問安。但雙清爺爺他們和其他門派的老大人常有往來,而別派的門人往來黃山的次數就算不能稱為頻繁,每年總也有個三、五回,這些閒人,上山的目的,除了問安討好老大人的歡心,再者就是為了向自家老大人報告武林當今局勢和現況。”
  他微頓一下,才又接道:“別說過去的情況是這樣,如今江湖之中正是熱鬧滾滾,各門各派的小輩在災劫叠生的此情形下,哪有可能不更加勤快的往山上跑,以求老一輩的師尊大力幫忙?說不定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老人家,早就被門下弟子迎回老窩坐鎮指揮全局了!如此一來,雙清爺爺他們絕對沒有理由不知道,眼前武林變局如何混亂糾結。”
  這時,人影一閃,客途左手提著兩只小竹雞,右手拎著一隻肥野兔,肩上誇張的扛著一條足有碗口粗的大錦蟒躍落眾人所在之處。
  他先向“武當三劍”問禮,方始笑問:“小鬼,你在說什麽混亂糾結?”
  小桂解釋道:“三位前輩認為,雙清爺爺他們可能還不知道目前武林之中,如此亂象叢生,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客途點頭同意,扮著鬼臉笑謔道:“雙清爺爺他們在黃山是出了名的隱而不居者,近十年來,更是經常到處亂跑、四下串門子,很少安安份份待在天都峰。他們的確不可能不知道現今的武林情勢!”
  說著,他順手擱下山雞、野兔,肩頭再一聳,將那條巨蟒拋落地面。
  小千瞪眼叫道:“水客途,你未免太誇張了罷?你是哪里弄來這條大胃王的?”
  西門宇皺著眉頭道:“武當山區人煙鼎盛,既非深山叢林,又不是雲霧大澤,何來如此巨蟒?”
  忽然,又有一條人影猝然閃至。
  客途驀地回身,本能豎掌以待。
  “是我,辣子兒!”
  月癸閃身進入陣眼,乍見巨蟒,同樣哇啦喳呼道:“我扣,酷斃了!哪來這麽大的長蟲?今晚,大夥兒可不用餓肚子啦!”
  “你怎麽先出來了?”小桂奇怪問著。
  月癸早已愉快的蹲身在巨蟒旁邊,左撥右翻的檢視起來。
  對于小桂的問題,這丫頭隨口應道:“我在那裏面睡了一覺醒來,看他們還在打轉,覺得太無聊了,所以就先出來啦!”
  胡允文有些無力的問道:“請問冷少幫主,你為何不順便將陷陣之人帶出?”
  月癸擡起頭,正經八百道:“修羅鬼故意讓他們陷入陣式之中,絕對是為了他們好而訓練他們,我怎麽可以破壞他的用心良苦?”
  客途和小千不約而同相互對望一眼,兩人暗地裏笑得腸子打結。他們不禁佩服這丫頭和小鬼的默契果然非同凡響,簡直已達不用套招,亦無須擔心曝光之超級相通的程度!
  她如此回答,倒是令眼前武當的三把老劍聞之傻眼,苦笑不叠。
  這丫頭不是沒察覺“武當三劍”的神色,於是安撫人心道:“前輩,你們也不用替自己的兒子、師侄們太過擔心,剛才我要出陣時,有給它注意到,那位無垢大師兄果然程度不錯,截至目前為止,已經帶著‘七星’通過外三陣,根據小老千上回告訴我,那已是陣式的一半。如果無垢的易學基礎不差的話,多花點時間,還是能夠順利過關,來此與你們相會的。”
  江青楓猶豫了一下,方問:“那麽,飛兒和其他三個師弟的情況如何?”
  月癸望了小桂一眼。
  小桂眨眼笑道:“但說無妨。”
  然而,這小鬼心裏想的卻是:“萬一有人聽了實話受不了,導致心髒病發作,我大不了動手幫他紮針急救就是了!”
  “其他四個人的情況……”月癸皺著俏鼻子,鬼靈精怪笑道:“要分成兩邊來說。江老大和白帥哥一路,目前仍然在陣式最外圍胡闖瞎撞,不過因為兩人步步小心、時時謹慎,所以到目前為止還只是一直在兜圈子,情況不算太惡劣。至於胡家兩位公子,在闖入陣式不久後,由於沒啥耐心,轉過幾圈便開始出掌胡亂攻擊,因此被小老千的陣式反咬一口,這會兒,兩人全厥在地上休息!”
  胡允文聞言立即呼地起身,心急問道:“我兒可有受傷?快,帶我進陣將他二人扶出。”
  “別急。”小千挪揄道:“胡前輩,我佈置的這座陣式咬人不會痛!那時是為了防患追兵,因此多加一項特別功能的設計,若是一般平民百姓、鄉野獵戶誤闖入陣,頂多轉它個三天、兩天就能自動出陣……。”
  胡允文搶著問道:“若是練武之人闖入,又會如何?”
  小千心裏嘖聲暗忖道:“你不問,我這不也要說了嘛!急什麽呢?真是的!”
  但他表面卻若無其事的接著道:“若是像咱們一般的武夫、練家子闖入,沒事喜歡動動手腳、給這座陣式幾拳幾掌什麽的,陣式便會應勢發動反擊、引發幻象,並且散放出一種無色無味的迷藥,令闖陣者於不知不覺中吸入,致令其早些安定下來。若是無人搭救,迷藥在十二個時辰後會自動失效,待闖陣者醒來,由於時空已然轉換,陣式也會擺出通路送他們出陣。所以你不用擔心,你家的兩位公子除了睡個好覺之外,不會有啥大礙!”
  西門宇和江青楓不由得暗自驚心的對望一眼,這是他們二十餘年來再度聽說,有人竟能夠結合用毒之道布設陣法。
  深諳此道之人,當然除了昔年一代奇才“魔運算元”苦竹外,不做第二人想。如今,小千竟也諳得此等秘技,想當然爾,肯定是苦竹所傳。
  “魔運算元”苦竹久不出江湖,但卻仍將絕技親傳門人,足見小千是如何受到當年這位法術界奇葩的重視!
  西門宇等人雖然在小千作醮時,前去參觀過。但是一直不曾親眼見識小千的布陣用法,因此對於這個小道士所謂的法術功夫,總有點未曾眼見難以體會的疑惑。
  然而此時,他們不由得以一種全新的眼光,重新定位這個外型並不出奇的茅山新秀,年輕一輩中的新興名人──“飛劍小天師”宋小千的份量。
  西門宇心中暗想:“宋小千能夠被譽為茅山一派最俱潛力的新生代,果然其來有因。”
  小桂他們自然無法瞭解,這些“前輩們”的心中別有暗潮洶湧。
  小桂呵呵一笑:“我想,咱們的正事尚未談完,還是請令公子暫時在陣內休息,比較妥當罷。胡老……,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你家的小孩本事雖強,不過就是耐性倒是稍差了些,讓他們太早出來……”
  這小鬼故意留個話尾巴不說,別有所指的瞅望著胡允文不言。
  胡允文當然明白自己兒子是啥德性,聞言苦笑一聲,重新落坐,坦然道:“罷了!老夫雖是一把年紀,但只要是事關吾兒,定力仍差啊!”
  月癸早已不耐煩的岔言,追問道:“這條超級大長蟲到底是誰逮著的?武當山區裏,怎麽會出現這種玩意兒?這實在不合常理嘛!”
  這個話題,立即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客途慢吞吞的嘻嘻一笑:“這條大錦蛇,是我剛才在離此約有百丈距離的山道上遇見的。我本來追著兔子往前跑,這傢夥不知死活的猛股丁沖了出來,逢人便想咬。我怕它傷及無辜,所以乾脆將它拾掇下來,省得麻煩。如此,也可以順便解決咱們這一大夥人的民生問題。正所謂,一兼二顧,摸蛤加洗褲!”
  最後一句話,除了四位風神少爺們自己瞭解之外,“武當三劍”這三位老大人還真是沒有一個聽懂。
  月癸摸著已無氣息的巨蟒,不禁咂舌道:“乖乖!客途老大,這傢夥的七寸要害竟被你捏碎了?你老大好厲害的手勁!”
  “沒辦法。”客途扮著鬼臉,呵然笑道:“它是一股猛勁沖出來,迎面便噴了我滿頭滿臉腥味十足的百年妖氣;我正好也是一股猛勁沖上去,為了避免被它的口臭薰死,只得閃身鑽近它的要害,回它一記‘千纏手’,哪知它的脖子不禁扭,居然‘喀喳!’一聲就被我扭斷了!”
  客途這廂說得輕松容易,“武當三劍”卻是聽得老臉動容。
  這麽龐然的一條巨蟒,橫豎看來,總是非妖即怪,他們三人實在不太有把握,自己能夠一招得手搞定如此這條妖物!
  “也罷。”月癸似是無限遺憾道:“本來捉蛇、殺蛇是我們叫花子的拿手絕活,這會兒既然被你拔得頭籌,將它弄死了,我只好委屈一次,宰宰死蛇就算了。”
  小桂卻是兩眼放光的問道:“就算是死蛇,也得小心點殺。可別把它的內丹劃破了,那就沒得補啦!”
  “安啦!殺蛇、剝皮,乞丐我的本事一流,不信你等著瞧。”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一柄精致匕首,准備動手剝蛇皮、剁蛇肉。
  “等等!”小千上前兩步,打量著地上這條巨蟒,以手支頤,沈思道:“剛才西門前輩說得有理,此處既非深山叢林、又非雲霧大澤,這條蛇來歷可疑,咱們得先調查、調查再說。”
  “調查什麽?”月癸放低匕首,顰眉問道。
  “怎麽調查?”小桂卻是興趣滿滿的搔著下巴,吃吃直笑。
  小千舔嘴笑道:“當然是設法調查它的身家背景,以及出處來歷囉!至於如何調查……”
  這個牛鼻子眼睛滴溜溜一轉,隨即有了主意:“就從問口供開始吧!”
  “武當三劍”聞言,又是一陣啼笑皆非的情緒湧將上來。
  不過,經過這陣子比較密切的相處,他們三人終也逐漸習慣小桂等人的難以正經。因此,三人相對而望之後,耐起性子等待這些小鬼頭的下文。
  這時,連客途都興趣十足的踱近蛇屍,抱起雙臂問道:“小老千,咱們幾人裏面,我想除了你,大概沒有人懂得蛇語。尤其是已死之蛇的遺言,恐怕只有你一個人能夠瞭解。所以,打算怎麽做,你盡管動手,不用徵求我們的同意。我們全都袖手旁觀便是了!”
  “此言合理。”小千訕謔道:“這表示你的神智果然還算正常!”
  “廢話少說,快動手!”
  “急什麽?”小千故意埋怨的嘀咕道:“沒聽過欲速則不達?事緩則圓,懂不懂!”
  他雖是一邊嘀咕,卻也半彎著身子,繞著蛇屍緩緩而行,一面不住動手翻動蛇屍,仔細搜索檢查。
  終於──
  “你們瞧!”小千指著蛇頭處,兩只蛇眼之間,嘿然笑道:“這條蛇是有人養的。”
  不止小桂他們忙不叠擠上前打量,就連“武當三劍”也難免好奇的上前圍觀。
  只見,這只巨蟒兩眼之間的鱗紋交接處,赫然點著一顆米粒大的朱砂印記,若是不留心打量,非常容易為人所忽略。
  月癸攢眉思索道:“江湖之中,沒聽說過有哪一號人物,養著具有如此特徵的大錦蛇嘛!”
  西門宇沈吟道:“據我猜測,此物恐怕並非中原所有。”
  江青楓同意道:“如此巨蟒,中原一地確實甚為罕見;倒是在雲貴一帶,或是南海之處曾有聽聞。”
  “看我的。”小千得意笑道:“只要它不是野生無主之物,我就不怕察不出它的身家來歷!”
  說著,他閉目豎指,揮劃頌咒:“天清地明,萬物有靈,尋其根源,溯其宗本,四生六道,慈育眾生,盡入吾眼,金光探源。急急如律令,現形!”
  眾人驟覺眼前強光猝閃,之後,四周仍是一片安然,毫無異狀。
  小千卻是雙目緊閉,念念有詞叫道:“哎呀!這次頭大了。客途老大,你打死的是天竺‘蛇魂教’裏的護殿聖蛇吶!不妙、不妙。”
  “天竺蛇魂教?”
  眼前眾人,無一聽說過這個奇怪的教派。
  小桂問道:“它既然是天竺貨,沒事跑來咱們中原做啥?”
  小千正待用天眼做進一步的探查,忽然,他一聲暴叱,劈手揮擊,空中轟隆巨響,落下一片腥風血雨,以及數條兒臂粗、長逾七尺的響尾毒蛇!
  不過,現下這些毒蛇,卻早被小千施法砍成肝腸寸斷的模樣,掉落滿地。
  小千立即出定,哼道:“對方是天竺法師,有點來頭!可惜,我尚未來得及察探出他們前來中原的目的,對方即所有覺的布下防禦。”
  “看來,這次梁子結大了!”
  客途和小桂雖是異口同聲大歎,但是二人笑得甚是愉快,顯然並不因此而有所擔心。
  這時,小千突然轉向客途,長揖到地,禮數周全道:“客途老大,小牛鼻子我,這廂先謝過了!”
  “禮多必詐!”客途連忙閃避道:“小老千,你有何不良企圖,盡管說吧!”
  小千咯咯失笑道:“我好心謝你,你怕個啥?”
  “少來這一套!”客途嗤聲道:“你和這小鬼一樣,突然作怪時,肯定沒好事。”
  小千保證道:“這回,真的是好事。”
  月癸催促道:“到底啥咪大事?你就乾脆點說吧!”
  小千嘿然得意道:“猜猜看,剛才與我鬥法之人,現在何處?”
  “誰知道。我們又不像你,都有天眼通可以偷窺千里之遠!”
  “武當三劍”笑而不語,當然是同意小桂他們的說法囉!
  小千不以為忤道:“告訴你們好了,那傢夥就在我家茅山的半山腰上!”
  “什麽?!有這麽巧?”
  小千推測道:“蛇魂教遠在天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跑來中原淌渾水。依我看來,可能是某個新聯盟所屬,為了對付咱們茅山一派,這才千里迢迢請來番邦的術士,打算和茅山鬥法。”
  客途噗嗤一笑,揣度著接道:“結果,沒想到我誤打誤撞,不小心把他家的護殿聖蛇給拎來做晚餐了!因此,順便解了茅山之困?”
  小千撇嘴一笑:“對方連茅山的大門都還沒進去,何困之有?”
  他繼而問道:“客途老大,據你剛才說,這條巨蟒是一個猛勁沖出來的,是不是?”
  “然也。”客途頷首道:“若非我也煞車不及,它又逢人便咬,我也不至於驟下重手。”
  小千推敲道:“依我方才天眼所見的片段,和你的遭遇湊合著來看,這個遠從天竺而來的蛇魂教法術高手,不知何故和他家的聖蛇分開成兩路。此時,那人已然抵達茅山,卻被阻於本派陣法之外,不得其門而入,正一個勁的在半山處打轉。因此,他才急急召喚護殿聖蛇前去助拳……。”
  月癸搶言道:“所以,這條大蟒蛇才會一個猛勁往外沖,好死不死撞上客途師兄。由於它急著回應主人的召喚,才會不分青紅皂白逢人即咬。於是,便注定了它此生最後的不幸!”
  “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這時,天色已然全黑。
  小桂的肚子頗不爭氣的咕嚕直響。
  “碰上師兄,算這條‘剩蛇’倒楣!”這小鬼懶綿綿道:“它是怎麽死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適不適合拿來填飽咱們的肚子?”
  “當然適合。”小千興奮道:“根據我個人保守估計,這條所謂的聖蛇大約已有五百年左右的道行,不但適合你這個屬鬼的俗子填肚子,它所凝練的內丹,更是修行道法之士的最佳補品。服用之後,不僅像一般靈蛇的內丹能夠百毒不侵、增長道功,更可防禦飼養之主所施邪法。說起來,還真是妙用無窮。”
  客途大方的呵笑道:“既然如此,待會兒那顆內丹就送給你補個過癮吧!”
  “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哩!”
  小桂斜睇著眼,黠謔道:“少來啦!送給你補,是要你以後多出點力,負責對付整個蛇魂教的挑釁。你以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月癸齊聲應和道:“就是嘛!誰叫咱們裏面,只有你一個人是‘術仔’,我們當然忍痛犧牲了!”
  “武當三劍”見小桂等人寶物當前,非但毫不動心,更能以帶著黠慧的理性相互推讓,以其此寶發揮最大效果,他們不禁暗自贊賞不已。
  胡允文更是想到,如果今天是他那兩個寶貝兒子在場,得如何“分贓”才能不讓兄弟倆翻臉,還要他這個做爹的人大費周章不可,心裏不由得暗自汗顏。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並未將兒子教好!
  這項認知,不禁令胡允文黯然輕喟,還好天色已昏,因此無人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對。
  西門宇細心問道:“小千,你剛才施展天眼神通之際,曾言不妙,不知意欲為何?是否會影響本派弟子前往黃山之事?”
  小千訝然笑道:“沒事!我剛才叫不妙,是因為看見對方進襲茅山,這才脫口而出。前輩放心,那和咱們上黃山完全沒有關系。”
  小桂突發奇想,認真問道:“西門前輩,你是沒有徒弟,還是徒弟不才,未能打進騰龍大會的前四名,所以你不想介紹他們讓我們認識?”
  西門宇詫然失笑道:“難道我忘了告訴你,武當七子之中,‘天璣子’無為、‘天權子’無塵正是我的得意門生。”
  “這是全世界都知道事!”月癸順理成章的嘲笑道:“只有咱們這位不明行的情風神大少爺,才問得出如此笑話。”
  小桂冤枉道:“早說嘛!你們不告訴我,我哪知道那麽多。”客途深遠笑問:“小鬼,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所以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還是師兄瞭解我。”小桂眯起雙眼,笑得無邪極了。
  “又有啥咪事情?”
  小千和月癸看到這小鬼的笑容,立即敏感的反問。
  不知情的人見狀,還以為他們倆是被這小鬼嚇唬著長大的哩!否則,怎會培養出如此特異的敏感神經?
  小桂揮揮手,挪揄道:“你們倆緊張個啥勁?我只是突然想起,現在天色已晚,不過該辦的正事仍多。所以,依我睿智的見解認為,咱們最好兵分數路,進行同步作業,如此才能提高辦事效率。”
  “你想兵分哪幾路?”
  “你還有什麽正事該辦?”
  “小桂之言有理。”
  小千和月癸的話聲未落,“武當三劍”業已同時開口。一時之間,到讓人覺得他們三方五人,像是故意在搶著說話。
  小桂睇眼瞄著和自己“同名一體”的二人,壞兮兮的笑道:“果然是老大人比較有見地。”
  客途反駁道:“此乃愛子、愛徒心切使然,完全與見地無關。”
  江青楓打趣道:“這話是還是褒貶?”
  “似褒也似貶。”小桂黠慧的眨眼道:“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西門宇有趣問道:“那麽,請問你的重點是什麽?”
  “重點是……”這小鬼大剌剌的指揮道:“小老千負責將陷在陣式裏瞎摸的人,全部帶出場。辣子兒負責宰雞殺蛇,准備大夥兒的晚餐。師兄負責起火、找睡覺地方。我則負責和三位前輩坐下來,好好的將稍早的未盡之言做個了結。”
  “武當三劍”本以為其他三人勢必為小桂如此理所當然的“差遣”,出言加以反駁。
  豈料,小桂語聲方落,三人竟立刻諾然離去,各自前往處理所應負責之事。
  西門宇等人再次感受到,眼前四小,並不如他們所以為恁般容易捉摸。在小桂四人黠謔玩笑的態度下,其實有著超乎他們所能瞭解的默契與靈犀相通,將彼此緊密的結合成一體!
  江青楓穩重道:“小桂,你所謂的未盡之言,意指何事?”
  小桂笑道:“就是剛才我說,雙清爺爺他們對于武當目前情況,毫無反應的事嘛!”
  胡允文試探問道:“既然兩位師叔祖如你所言,不可能不清楚眼前局勢艱難,那麽對於他們何以無所反應,你可有何見解?”
  小桂大言不慚道:“我打從離開金頂開始,就一直想著這問題。終於,讓我想通了是怎麽回事!”
  西門宇等人彼此對望,齊聲呵笑道:“願聞其詳。”
  “簡單的說,”這小鬼精明外露的一口咬定:“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兩位超級老大人,決定考驗自家的徒子徒孫!”
  “是嗎?”西門宇沈吟著問道:“你認為師叔祖他們,打算如何考驗門下弟子?”
  小桂口沫橫飛道:“各位前輩可曾在大雪封山之際,上過高山峻嶺?別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是黃山的頂峰卻是從每年年底十一、二月便開始飄雪,直到來年四、五月才會冰消溶解,封山期之長,嚴重時幾達半年之久。只要雙清爺爺他們不下山,這道天然的屏障豈不是輕易成為考驗武當弟子,前去拜謁他們的最佳試題?”
  小桂此言固然有些一廂情願,但也不能說全然無理。
  “就算如此……”胡允文故意刁難道:“這與你今天突然轉向進入此山區,導致吾等困陷於陣式之中,有何關連?”
  這小鬼毫不害臊道:“誠如小辣子所言,我真的是用心良苦啊!你們不想想,必須跟我們上山的武當七星和四位公子哥,他們經歷過多少餐風露宿的苦日子?況且,我所謂的考驗,恐怕不止這麽單純的一關而已哩!”
  不待西門宇他們回答,他已接著侃侃而談:“根據這些日子以來我個人的觀察,也許‘武當七星’他們還好一點。無垢他們七人畢竟是出家弟子,又是長年待在武當山上,粗茶淡飯、嚴冬飲雪的生活多少也算習慣,要忍受苦日子應該是沒問題。至於其他四公子哥,我想除了年紀最大的江老大,大江南北多少跑過些地方,閱歷比較豐富,因此有利於他適應環境之外……。”
  言至於此,小桂故意一頓,口氣委婉道:“我看,兩位胡公子加上一位白少爺,他們恐怕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掌心裏寵大的小孩,氣質或曰不差,不過人生歷練和經驗只怕差多、差多。換言之,也就是說,這三位少爺都是嫩乎乎的小薑。我想,我應該沒說錯吧!不知道三位老大人,你們可同意我的分析?”
  西門宇輕咳一聲,含蓄笑道:“大致說來,你分析的準確度大約高達八成以上。但又如何?總不能因此叫他們別去吧!”
  小桂深邃一笑,神色變得肅殺起來:“前輩,我只是想提醒你們,別忘了我們風神四少乃是新聯盟追殺的首要對象,是巴彤教、獵人族勢在必得的生死冤家,跟我們在一起,就好比跟死神簽下了賣身契,幾時會玩完了,連我們自己都很難保證。如此,就算沒有冰天雪地的考驗,我實在不知道這些嫩薑少爺們,能夠在豁命拼殺、來去生死之際,承受多大的精神壓力而不出問題。”
  緩口氣,他故意道:“我想,咱們彼此沒有任何人願意讓我所謂的‘問題’真的發生,對不?所以,經過我認真思考的結果,最後得到一個結論……。”
  “你有什麽樣的結論?”
  “就是……”小桂擺出大無畏之態,慷慨激昂道:“我決定、一定要用力的訓練這些嫩姜,以免萬一之際,有所遺憾。不只是要訓練他們,而且得盡快的展開訓練才行!”
  這時,客途和月癸辦完正事,遠遠的走了過來。
  月癸奇怪問道:“修羅鬼,你在說啥?幹嘛這麽激動?”
  小桂回過頭,眨眨眼道:“我正和三位前輩在談訓練計劃。”
  “武當十一少的訓練計劃?”這丫頭異想天開,竟將武當俗、道兩方的新生代取了個“總和”稱號。
  客途卻是頷首道:“前往黃山路途遙遙,跟著我們,一路上肯定不乏凶險。是該訓練,而且越快越好!”
  西門宇不禁歎笑道:“你們二人果然不愧是師兄弟,所思所想仿佛靈犀相通!”
  客途聳肩一笑:“沒辦法,這也是從小訓練的結果。”
  胡允文心情有些沈重的開口:“那麽,你故意走回此路,令吾等陷入欺敵迷蹤陣裏,便是你所安排的第一道訓練過程?”
  小桂眨眼笑道:“果然薑是老的辣!跟你們這些前輩們溝通,就是有這種好處,我不用解釋太多,各位必能明白我的苦心。”
  “武當三劍”哭笑不得的忖道:“從白天天亮說到如今天色已暗,這還叫不用解釋太多?”
  江青楓實事求是的問道:“接下來你又有何計劃?你打算如何‘訓練’他們十一人?”
  小桂早有計較,眼神狡黠道:“訓練計劃的第二步,就是得讓這些少爺兵遠離寵愛他們的師長尊親。”
  “武當三劍”相顧失笑。
  “這是必然之事。”江青楓笑道:“我們不是一開始便說好,等到下了山就分道揚鑣的嘛!”
  “那就太晚了!”小桂不以為然道:“稍早,我和小老千已經交換過意見。他告訴我,山道上有人鬥志堅強的開飆了,不是嗎?”
  “這又如何?”胡允文顯然不明白,此事與小桂的“訓練計劃”有何關連。
  小桂笑容甚邪,以一種足令當爹的人頭皮發麻的口氣,故做鬆散道:“訓練嫩薑接受挫折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這種事,總不好直接當著人家師長尊親的面前,大剌剌的進行。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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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千佛塔毒計狼心a

  “武勝關”口。
  昔日,小桂三人原本打算約月癸在此見面的“老地方”。
  小桂為了彌補上回因故未能到訪的“遺憾”,這次特地繞了遠路,也非得到此一遊不可。
  對于陪這小鬼遊山玩水,客途向來沒有意見;月癸的玩心仍重,只要能夠到處蹓躂她永遠不落人後,因此大力支持、舉雙手贊成。
  小千並非沒有到過“武勝關”,自然知道該地光景如何,不過小桂想去,他似乎沒有理由不同意。
  至於“武當七星”,由於多數尚未藝成出師,除了無垢、無塵和無為他們三人曾經奉命下山辦事外,說來,這一趟離開武當山,還是其他四人首度被放出來見世面。因此,既然有機會四處“觀光”,這些武當小子樂在其中,哪會有人反對。
  江鴻飛等人既是“公子”之屬,家中就算不是有錢有勢,至少也都是一方大豪,難免需要和各路朋友籌措往來,因此四處旅遊的經驗算是豐富。
  “武勝關”江鴻飛來過,而且不只一回。他首次遊此關隘,還是和白承志一起來的。說來,對於此地他算得上是一匹識途老馬。
  胡家公子二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從小到大的人生,幾乎是建立在附庸風雅、自命風流倜儻的驕寵中。遊山玩水和吃喝玩樂,差不多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至今為止,這對恃才傲物的兄弟還沒變成人見人恨的紈桍子弟,只能說是祖上積德,再者胡允文雖是放縱卻不太離譜之故。
  所以,“武勝關”他們也來過幾次,其實兄弟倆均對此地興趣缺缺,不過,他們倆好歹有點頭腦,也明白一行十一人裏面若只有他們倆說“不”的話,恐怕眾怒難犯,故而兩人聰明的保持沈默,跟著大家走便是了!
  於是,以興致勃勃的小桂為首,這群剛從山裏打轉出來的弱冠少年們,浩浩蕩蕩蜂擁而行,模樣頗有三分端午佳節的粽子之貌──偌大一串、聲勢不小。
  尤其是帶頭的小桂他們,許是因為連唬帶哄、終於請走三位長輩級的老古板,興奮過度,因此一路上嘻嘻哈哈歡笑不絕。
  在小桂他們輕松歡愉的性情感染下,木訥靦腆的“武當七子”倒也變得開放不少,七人和江、白倆競相揭露彼此的糗事,直讓小桂他們笑翻了天,四張嘴打離開山區起,就一直沒再合攏過。
  胡堂欣、胡堂勻二人終於也放下身段,加入其他人的談笑。
  小桂他們倒是覺得,這對眼高於頂的寶貝兄弟,若是拋開一身過於驕縱狂妄的氣息,二人其實倒也頗有內涵,天南地北、奇聞軼事知道的不少之外,琴棋書畫、經史子集,雖然稱不上專精,卻也略通一、二,談起話來更有自己的見地,嚴格而論已是不錯的遊伴。
  這一大串粽子也似的少年仔,成群結隊、嬉開顏笑的走在通往關口的官道上,他們或者華服、或者道袍、甚至乞丐裝、農夫裝紛紛出籠,已經頗為令人側目,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他們無視於理法、幾乎人人隨身攜帶兵刃,雖無耀武揚威之舉,卻難免有驚世駭俗之嫌。
  “武勝關”就和其他尋常的關口一樣,因其險要可守,為防戰時所需才設有界門。不過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民生和樂,因此朝廷方面並未派有重兵駐守或設下關防。
  這也才使得小桂他們這群看似准備打群架去的“武裝少年”安然入關,未受到任何盤查或阻礙。
  只是,在見識了平常無異的“武勝關”之後,卻讓專程而來的小桂大大的感到失望。
  “我還以為這裏和山海關、或是嘉峪關一樣,有什麽熱鬧可瞧哩。哪知居然連個鳥人都沒有,不好玩!”
  “拜託你有點常識可不可以,大哥!”小千嘲笑道:“山海關和嘉峪關,它們一處是天下第一關,一處為扼守河西四郡的第一要隘,更是關內、關外分野要塞,地理位置何其重要,豈是此地堪可比擬!你拿武勝關跟它們比?你有沒有搞錯?”
  小桂白他一眼:“我當然是搞錯了,否則現在怎麽會在這裏。”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這小鬼話鋒一轉:“反正都來了,我是不是該上去關口的樓閣裏題個字留做紀念?”
  “題字做什麽?”月癸斜眼睇笑道:“難道你想當通緝要犯?”
  “不可能有這麽嚴重吧?”小桂頂不信邪。
  江鴻飛笑道:“此處好歹總是個關要之地,雖然眼前並未派兵駐守,不過擅闖樓閣重地,確實很容易惹上麻煩。搞得不好,的確說不定會遭到海捕文書的通緝。”
  “怕什麽!”這小鬼得意道:“我們又不是沒有被海捕文書通緝過的經驗,最後還不是啥事都沒有。”
  胡堂勻穎然道:“對了,這好像是兩、三年前的事。那時你們大概剛出道,同時遭到巴彤教和官方的追緝,在道上曾經轟動一時咧!”
  “武當七子”對此事並不清楚,頗為好奇的要求小桂他們說明。於是,小千便將那一段精彩過往連說帶比詳述一番,聽得七個出家人又驚又喜咋舌連連。
  胡家兄弟卻是對小桂他們因而結識權貴頗有興趣,兜著彎暗示將來若有機會,希望小桂為他們引見這位“知府神童”。
  客途哂然笑道:“就是不知道,小虎子如今又代天巡狩到八府中的哪個地方去了。想來,我們和他真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注定要成為東飄西蕩的苦命流浪兒吶!”
  月癸突發奇想,噗嗤笑道:“做流浪兒可比做流浪狗幸福多了,也幸運多了!”
  年紀最為幼齒的“搖光子”無玄,愣然不解的問:“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麽要拿來跟狗比?”
  其他人聞言,俱皆忍俊不住哄然大笑。
  月癸拉長手臂,拍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個子卻比自己高的無玄的腦袋,哄小狗般道:“小傢夥,你是因為命好,所以不知道流浪在外的淒慘,很多時候,人不如狗啊!等你在外面的世界多混混,就會明白,人命其實不如狗命值錢哩!”
  “玉衡子”無非張口欲言,卻被小千搶了話頭。
  “尤其對乞丐來說,冬天到時,狗命就更值錢了。大部分的乞丐,可不是隨便就能吃得起狗肉火鍋的咧!”
  “是啊!”月癸拼命點頭道:“平常時,吃狗肉的人終究比較少,咱們做乞丐的還有機會打打野狗填肚子。可是一到冬天,狗肉爐的生意特別旺,街上野狗全被狗肉店的老闆、夥計搶著裝進布袋去了,乞丐想要逮只野狗打牙祭都很困難哩。”
  小桂同意道:“那種時候,我想當乞丐的的確寧願花錢吃狗肉爐,也沒有人願意吃免費的人肉爐!”
  “廢話!真有人肉爐送你,你吃得下嗎?”
  “沒試過,不知道耶!”
  武當諸子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你們說的是這麽回事!”
  “不然,你們以為是怎麽回事?”
  月癸狎謔反問,武當諸子這才知道自己等人被耍了,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天璿子”無欲歎笑不叠:“跟你們說話,隨時要小心,否則很容易就上當。”
  小桂故意問道:“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們很狡滑?”
  這小鬼臉色一唬,變得面無表情,令其他人以為他馬上要翻臉了!
  “不是你們太狡滑。”無垢坦承道:“應該說,是我們太單純。”
  客途呵呵失笑道:“無垢老大,你幹嘛這麽老實?你把話說白了,叫這小鬼假裝要翻臉的戲,如何往下演?”
  “就是嘛!”小桂遺憾道:“你們十一個人裏面,最少有三、四個當真緊張了。我是頂好奇的,如果我翻臉,這些人會如何反應?現在什麽都沒得玩了!”
  他泄氣的揮揮手,弄得武當所屬哭笑不得。
  江鴻飛百般無奈道:“說真的,要和你們四個人相處,一定得有非常強壯的心髒才行。否則,遲早會被你們嚇出心髒病!”
  “哦──!我知道了。”月癸點著手指,黠笑道:“江老大,你就是那三、四個人其中之一?”
  江鴻飛一愣,尷尬道:“我沒有……”
  他不解釋便罷,越解釋等於是越描越黑,這下,不只是小桂他們笑翻了天,就連他的同門,想不笑斷腸子都不行。
  江鴻飛不得不投降道:“真是敗給你們了!”
  他們一行人說說笑笑開懷入關,官道上行人漸增,做生意的小販、跑單幫的貨郎、推著獨輪車的工人、駝著貨物的騾馬驢子,沿途不時可見。
  然,行行色色的販夫走卒,終究不及小桂他們這票年輕人來得醒目、熱鬧。
  但凡關口、驛道之處,總有繁榮小鎮蘊運而生,提供過往行人各項所需與方便。
  距離“武勝關”不遠,也有一處名為“長興”的小鎮。
  小鎮不大,僅有百多戶人家,不過三街六市俱全,茶樓、飯館加上客棧總數將近十家,不算太少。
  小桂等人進鎮時,差不多也到了該休息用膳的晌午時分。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無須協議,便如蝗蟲般開向街上最大一家茶樓。
  見多識廣的茶樓執事一見小桂他們有道有俗、人人帶劍,其中不乏華服美少,立即哈著腰狗顛屁股似的上前笑臉相迎。
  “各位少爺可是打武當山那邊來的?”
  小桂吃吃笑道:“夥計,你好眼色,一眼就能認出咱們的來歷,不簡單呦!咱們人多,你這兒可有雅靜點的獨立廂房?”
  懂得進廂房,准是貴客。
  於是,執事笑得更加諂媚:“有有有,各位少爺,你們樓上請!”
  迎進了小桂等人,茶樓執事拉開嗓門吆喝:“樓上高檔房廂伺候──!”
  一向節儉慣了的無垢有些不太習慣的拉拉小桂,低聲問道:“有必要如此……奢侈嗎?”
  小桂等人正走在樓梯上,聞言停身回頭,故做詫異的詢問胡家兄弟:“咱們上廂房,算得上奢侈嗎?”
  胡堂欣、胡堂勻二人本就嗜好此道,自是搬出一套說詞:“大師兄,咱們十一個人,正好合坐張大圓桌。進廂房的好處多多,一來可以避免人多惹眼、受人干擾,二來嘛,也不用擔心自個兒酬酢時喧嘩、影響他人,你說是不。”
  想想有理,無垢不再有所異議。
  十一人快快樂樂上了三樓,雅致的隔間前早有夥計等著伺候。
  進了廂房,“武當七星”對於僅是用於吃頓飯的地方,都佈置的美輪美奐不禁大開眼界。
  武當的四位公子哥兒卻是飯局老手,早已和小桂等人討論起菜單,一旁的數名夥計該送茶水的送茶水,該上小菜的上小菜,自動自發的很,伺候得武當七子頗覺惶恐難安。
  不多時,滿桌佳肴川流而上,逐漸習慣高檔式用餐氣氛的無垢等人終於也開懷的吃喝起來。
  這時,早已沒有人記得,小桂曾在“武當三劍”面前揚言要對武當諸子“嚴苛”訓練這件事。
  這頓飯局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告結束,吃得十一人是皆大歡喜,個個面帶笑容。連帶的,眾人的交情也都因為這頓飯局,迅速拉近許多。
  便是向來眼高於頂的胡家兄弟,這會兒在四川老窖的安撫下,雖然不至於醉眼朦朧,不過,他們的四隻眼睛此時肯定是長在正常的位置上,而且,兩人眼皮都還真是沒啥出息的拼命往下墬。
  真格的是,酒足飯飽思眠床矣!
  說到要付賬,四大公子又是一場混亂的爭奪戰,小桂等人見他們搶得如此用心,索性在一旁逕自剔起牙縫來,連話都懶得說。
  經過一番堅決的爭議和辯論,胡家兄弟終于以翻臉為威脅,贏得付此帳單的光榮。
  但是,當胡堂欣召來夥計說要買單,掌櫃的卻顛著屁股上樓來,恭恭敬敬的稟報說,已經有人代為付賬。
  “是什麽人代我們付了這頓飯錢?”
  胡堂勻問得眉頭都皺了起來,好像對於有人將他們辛苦爭來的榮幸奪走,覺得十分不悅。
  掌櫃的哈著腰,笑臉討好道:“是一位老人家,大約六十來歲的年紀,樣子倒是很普通,穿得和公子您一樣體面。想必是公子家裏的帳房或管事吧!”
  胡堂欣皺著眉頭道:“我家的總管不過四十出頭,而且也是個練家子,不是你說的這個人。”
  其他三位大公子也相互對視,卻頻頻搖頭,顯然他們沒有人家裏有個帳房或管事是掌櫃的形容的模樣。
  小桂閒散笑道:“掌櫃的,這個老人家付錢時,可有問些什麽?或是留了什麽話?”
  “有有有。”掌櫃的笑道:“他先問了,樓上是不是有從武當山那邊來的幾位公子在用餐。剛巧招呼你們進來的阿貴聽見,便告訴他有的。於是,這位老人家問明瞭各位爺的開銷,便將銀子交給小的。同時,他吩咐小的轉告一位君少爺,說他在鎮外備妥了車馬,等著伺候各位公子、道爺們上路。”
  “上路?”小千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語帶弦音道:“這傢夥打算伺候咱們上哪條路?”
  月癸幸災樂禍道:“就算是黃泉路,修羅鬼還不是照樣來去自如。怕什麽!”
  客途笑道:“怕不怕永遠不會是小鬼考慮的問題,爽不爽才是他的重點。”
  他這話說得有一點曖昧,可是聽起來又不會讓人覺得太過曖昧,那些懂得奧妙的人已經在心裏偷笑。
  即使在此撲朔迷離的時刻,小桂他們依然是老神在在,從容如故,四個人皆無出任何意表之外的驚訝,這等子沈穩鎮定的功夫,的確令武當諸子看在眼中更加佩服不已。
  “他說要伺候,咱們就給他伺候啦?”小桂嗤弄道:“想見少爺我的人,居然敢要我移駕?有本事,叫他自己給少爺滾過來面聖!”
  胡家兄弟異口同聲道:“你認識那個老頭?”
  “不認識!”小桂大剌剌道:“就因為不認識,我才沒必要買他的帳。”
  客途尋思道:“你認為會是誰?”
  小桂搖搖頭:“沒概念。不過,反正不會是好什麽路數!”
  小千順手將一把牙簽往桌面上撒去,然後仔細占起卦象。
  有頃,他嘿然笑道:“果然又被你這個小鬼猜對了!我這個順手卦,占得卦像是下艮上坎的蹇卦,主利西南、不利東北。用數九三,卦曰:‘往蹇來反’。意即:前往有難,回來無憂。所以,你決定不去,的確是明智的選擇。”
  “廢話。”小桂揚眉嗤謔道:“這種事,哪還需要占卜。認識我的,會對我有利的老人,只有六十來歲,恐怕活得還不夠老!剩下的,那些不認識我,卻又示惠於我的老頭,大概都是想從我身上發財,或者是來要我小命的傢夥。事情就這麽簡單!”
  這小鬼說得輕松,小千他們也直叫有理。只有那個福福泰泰的掌櫃的,聽得啞口無言,不知真假,只好在一旁強擠出尷尬的憋笑。
  客途笑道:“得了,你這小鬼甭在這兒嚇唬人。既然已經有人付過帳,咱們這就走吧!”
  “正合孤意。”
  於是,他們一行人在掌櫃的和夥計們必恭必敬的遠送下,瀟灑的離開茶樓。
  來到大街上,客途問道:“接下來,你這小鬼打算怎麽辦?”
  小桂嘿嘿笑道:“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來了,我若不留個機會讓對方前來覲見,豈不是太對不起吃人一餐!”
  這小鬼等著來人“覲見”的方法很簡單,他挑中大街上最豪華的一家客棧走進去,非常海派的包下整座後院所有廂房,好整以暇的入內睡他的大頭覺去了!
  客途、小千和月癸沒有一個人跟這小鬼客氣,三人亦各自挑選自己中意的上房,進了屋摔上房門,先睡它個昏天黑地再說。
  武當派諸子自見識過“風神四少”的絕學之後,這回,對他們四人無處而不自得的狂妄也算是大開了眼界。
  “武當七星”和四位公子哥兒傻著眼相視苦笑,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自覓處休歇,靜觀未來之變。
  ※※※
  掌燈時分。
  入秋的時節,天色暗得很快。
  小桂等人剛在廂房主廳裏用過晚膳,這會兒甫叫小二沏上一壺好茶,眾人圍坐廳中閒扯漫談。
  專門伺候這座包廂的小二,在門口躬身稟報道:“各位爺,外頭有位老人家求見君少爺。”
  “果然來了!”
  眾人齊齊望向小桂,武當諸子更是佩服小桂的神機妙算。
  小桂面不改色的揚眉問道:“什麽樣的老人家?他可備有名帖?”
  小二愣了愣,哈腰道:“來人年約六十出頭,發須花白,模樣像是大戶人家的總管之屬。他倒是不曾備妥名帖。”
  這小鬼哼了哼鼻:“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想要求見,卻沒有名帖?你去問問他,看他懂不懂禮貌?”
  武當諸子從來不知道,這小鬼耍起派頭來,竟是如此刁鑽、倡狂。聽著他與小二之間的應答,就連一向將眼睛擱在頭頂上的胡家兄弟亦不禁暗自咋舌。
  專司伺候之職的店小二,早已見慣各種大老爺們財大氣粗的嘴臉,對于小桂如此狂態倒不訝異,只是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江鴻飛伺機問道:“小桂,你如此態度,可是故意在試探對方?”
  “佛曰,不可說!”這小鬼故做神秘嘿然偷笑。
  客途、小千和月癸只管自顧自的喝茶,對於眼前之事毫不動容,仿佛這小鬼做什麽都與他們完全無關。
  無垢看在眼裏,但覺三人鎮定得似乎已趨近於“麻木不仁”的境界。
  他不知該說這三個人是因為全然的信任小桂,所以處變不驚呢?還是,該認為他們三人因為事不關己,所以決定置身事外?
  不多時,小二果然帶著對方的名帖進呈上來。
  “還算聽話!”
  這小鬼對于來人如此反應,尚稱滿意。
  不過,他卻依然高倨太師椅上,身子動都不動,顯然無意接過這份名帖。
  比小桂更積極搶著名帖的不是別人,就是剛才還一副無動於衷之態的月癸和小千。
  他們兩人同時伸手道:“拿來我看。”
  小二本是持帖遞向小桂,這會兒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異口同聲的兩人。
  客途莊重的輕咳一聲:“拿過來吧!”
  小千和月癸並無異議的放下伸出老長的手臂,小二如奉倫旨的交出拜帖。
  對於客途這種超乎言語的威儀,武當諸子也是越來越習以為常了。
  客途打開拜帖看了一眼,隨即,皺著眉頭道:“隴山隱廬管家,宣福拜見。”
  “沒聽過。”月癸已然皺起柳眉搜索記憶,不過,終於無功放棄。
  “不認識!”小千亦是茫然的對等待著他回答的小桂搖了搖頭。
  “隴山隱廬?你們都不知道?這可有趣了。”
  小桂若有所思的擡眼望著正廳天花板,沈吟不已。
  其他人實在搞不清楚,他所謂的“有趣”,究竟趣味在哪里?
  客途含笑望著武當七星及四大公子,問道:“不知各位可曾聽聞過‘隴山隱廬’此號人物?”
  “武當十一少”彼此相互對覷,最後,只能齊齊搖頭表示莫宰羊。
  小桂笑得別有含意:“嗯……,能夠讓武林三大家、十數來人無一知曉,也算是新聞。這種人我當然要見,正好順便增廣見聞,不是嘛!”
  他這話是說給師兄聽的,客途表示同感的點了點頭。
  白承志和江鴻飛交換一記若有所思的眼光,在他們的經驗中,處理這類事件,小桂和客途二人的想法與態度正好與常人相反。
  小桂沖著店小二揮手道:“去請這位宣福老大人進來。”
  小二躬身應諾而去,不一會兒便領著一位長相平凡的花甲老人進廳。
  老人捧著一方約有小孩人頭大小的黃綾包裹在手上,入廳之後,他似乎有些訝於在座人數居然如此眾多。
  小二為來客奉上茶水後,識趣的自動退下。
  小桂朝廳中無人佔據的圓桌揮了揮手:“坐。”
  “謝公子賜坐。”
  宣福恭恭敬敬的道了聲謝,小心翼翼的將手中包裹置於桌面上,這才拘謹的在桌旁鼓凳落坐。
  小桂依然保持一派高傲,大剌剌道:“宣福,為了見我這個小鬼,你算得上是夠卑躬屈膝的啦!現在,你總算見到我了,到底有什麽天大的事,值得你受盡委屈非得見我不可?”
  宣福恭謹道:“君少爺言重了!你我過去毫不相識,你會懷疑老朽實屬正常,老朽並不覺得委屈。……”
  “是嗎?所以呢?”
  宣福不在意小桂的打岔,接著道:“老朽之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君少爺一面,乃是我家主人臨終交代。老朽身為奴僕,恁是如何困難,必也得達成主人最後的心願。”
  小桂打了個哈欠,意態闌珊道:“你家主人何許人也?他臨終心願為何?與我何干?麻煩你長話短說可不可以。”
  “是。”宣福對于小桂輕浮之態並不動怒,依然徐緩道:“我家主人原是經商之人,早年經由絲路時常往來於西域各國。由於晚年定居在隴山之西,所以自號隴山隱廬……。”
  小桂再度打岔,笑眯眯問道:“不知道貴主人與隴山的地頭蛇‘百毒門’,有何淵源?”
  “百毒門?”
  在場所有眾人幾乎全都不約而同的脫口低呼!
  宣福瞪著一雙茫然老眼,不解的望著小桂,顯然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客途、小千和月癸頗有默契的相視對笑,各自電念如飛的轉動腦筋,推敲這小鬼心裏究竟打著什麽算盤。
  無垢等人卻是驚訝于小桂反應之快、聯想之廣的敏銳心思。
  終於──
  宣福吶吶道:“君少爺,什麽是百讀門?老朽從未聽說過,我家主人怎麽會與他們有淵源?”
  “沒有是嗎?”小桂依然笑呵呵道:“沒有就好。請你繼續接著往下說吧!”
  宣福果然繼續開口,對于小桂如此時嗔時笑不太正常的表現,竟然無動於衷。
  “正因為我家主人經常往來西域諸國……”宣福歎口氣道:“所以才會在無意之中,巧得這項禍害。”
  他的眼光隨著語聲,瞟向桌上包裹。
  武當諸子不約而同問道:“什麽禍害?”
  客途他們卻已經注意到,小桂的笑容變得飄忽詭異,似乎早已洞穿對方言語中的什麽!
  這小鬼以平靜得異乎尋常的口氣,毫無平仄的問道:“貴主人可是從西域異國,巧得了名為‘千佛塔’的寶貝?”
  “千佛塔!?”
  在場之人,仿佛覆頌著魔咒般,齊齊噎聲低呼。
  宣福眼光之中,第一次出現不一樣的光彩,嘴角略略抽搐著呢喃道:“你猜到了!你是如何猜到的?”
  小桂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過度冷靜,淡寞道:“說下去!”
  宣福深吸口氣,鎮定道:“家主人巧得千佛塔,原來也只當它是個雕工精致的古物值得留作紀念,所以將它放在家中展示。直到某次,家主人有位至交好友到訪隱廬,驟見此塔驚喜逾恒非借不可,主人才從友人口中得知,此塔竟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之寶。……”
  小千哼然嘲笑道:“巧得是貴主人的這位摯友,正是習武之人,所以借了此塔,目的想練塔上所載之上乘武學。但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走漏了消息,以致引起整個江湖武林的追殺。在此人重傷臨危之際,偏又巧遇小桂的爹,因此來場臨終托寶,請小桂的爹將千佛塔送回給你家主人,致使君家因而捲入莫名其妙的殺劫裏,最後弄得家破人亡,是不是這樣?”
  宣福汗顏低語道:“正是如此。”
  客途一反溫和之貌,以和小桂相同的冷淡道:“如今,你家主人已死,卻又叫你將千佛塔送來給小鬼,想再次陷害君家嗎?”
  “不不不!”宣福慌忙搖著手,辯解道:“你們誤會了。家主人絕對沒有陷害君少爺之意!當年,家主人收下千佛塔時,曾為懷璧其罪而感到不安。幸蒙君大俠允諾,絕不泄露此物下落,方得苟安。但沒想到,君大俠一家反而因此遇害。家主人感念君大俠寧死絕不泄密的義舉,總希望能對君家有所還報。當兩年前,家主人無意中聽說君家有後,你們不知道我家主人有多麽高興。打那時起,家主人便四處打聽君少爺的下落,想將這座既有武林絕學,又暗藏大筆寶藏的千佛塔,私下贈送給君少爺,算是報答君大俠護生之義,也算是對君家一點點補償。可是……”
  他說到這兒,語聲不禁哽咽,眼中見淚道:“我家主人卻在那時候發現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病情急速惡化,沒拖過半年就死了。主人至死都對不能親自向君少爺謝恩、致歉,感到非常遺憾。所以老朽繼承主人遺志,費盡心思打聽君少爺行蹤,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家主人最後遺願。”
  胡堂欣感動萬分道:“所以,送來此寶是你自己的主意囉?其實,你既然知道此塔藏有大批寶藏,大可占為己有,沒有人會知道的,不是嗎!”
  “不不不!”宣福搖著手,惶恐道:“主人已經留給我足夠安養天年的財富,我哪能做出這種不義之舉。”
  月癸問道:“就算你家主人不是個練家子的武人,不會貪圖千佛塔上的絕學,難道他就沒有後人可以繼承那一大筆寶藏?”
  宣福拭淚道:“我家夫人由於難產,早已過世。小主人又因瘟疫,在六歲時夭折,家主人因此看破一切,既未續弦,也沒有其他親屬,只有老朽服侍他。所以,主人辭世後,便由老朽繼承宣家的產業。這也是為什麽,老朽一定要完成主人的遺願之故。這是我唯一能夠報答主人的方法啊!”
  說著、說著,這個老宣福竟然聲淚俱下,嗚嗚哭了起來。
  眾人俱已等候決斷的眼光看著久不吭聲的小桂,只見這小鬼臉上好像帶了面具似的毫無表情。那種宛若冰雕般的冷靜面容,竟令武當諸子打從心底冒出一股涼颼颼的寒意!
  “打開它。”
  小桂音調毫無起伏的突然開口。
  宣福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傻在當場。
  “打開它。”這小鬼以一種超然的冷漠,重覆道:“我要看看這件令我家破人亡的‘寶貝’,究竟長得何等德性。”
  宣福有些為難,囁嚅道:“可是……,這樣好嗎?”
  他眼光四下轉了轉,頗有當著如此眾人之前“獻寶”是否合宜的顧慮。
  小桂冷冷嗤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打開它。”
  雖然,他並未提高聲調說話,但是,在場之人全都感受到他語言中有一股難以抗拒的無形威嚴,以及一種窒人的壓力。
  宣福不可避免的窒了窒,終於勉為其難的緩緩解開黃綾包裹。
  包裹內是一個黑檀木雕就的的正方形木匣,上面還挂著一把精致的小鎖。
  宣福自袖內取出已見斑駁的鑰匙,打開木匣上的小鎖。
  除了小桂和客途,在場其他人全都不禁屏息望向盒內!
  檀木盒中並無珠光寶氣外泄,宣福探手小心翼翼的自盒子裏捧出眾人聞名已久的“千佛塔”。
  那是一座高僅半尺,羊脂白玉雕成的七層寶塔,寶塔內外精工刻鏤著或坐或站、型態各異的小小佛像。
  見多異寶的白承志等幾位公子哥兒,俱已忍不住發出贊賞的輕歎。
  宣福表情豐富,感人道:“君少爺,請您收下這座千佛塔吧!”
  除了客途,所有的人均以希冀的眼光看著小桂。
  小桂依然面無表情,令眾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是何等感觸。
  現場一片沈寂。
  “君少爺……”宣福再度吱吱唔唔的開口:“請您收下它吧!”
  小桂神色漠然道:“你可以走了!離開時,順便把這堆垃圾一起帶走。”
  說完,他起身便要回房。
  武當諸子萬分驚異的望著他的背影。
  宣福急聲道:“請留步!”
  小桂停下腳步,卻未回頭,冷冷問道:“還有什麽事?”
  他的語聲,簡直比臘月的寒風還要讓人覺得鑽心刺骨,森寒不已!
  這小鬼如此冷然淡寞的態度,是武當眾人所未曾見過的一面。這也是武當十一少他們首次體會出小桂“修羅”之名的符實之處!
  “這千佛塔……”
  “拿走!”
  胡堂勻貿然道:“君兄弟,既然這位老人家如此有心,你何不就收下這座千佛塔。”
  胡堂欣不辨就裏的幫腔道:“是啊,小桂。雖然這座千佛塔曾經為君家帶來災劫,但如今能令其主將它贈予你,算得上是所贈得人,實屬美事。你若收下,倒可替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話。”
  江鴻飛和白承志均對此言,不予苟同的皺起眉頭。
  小千和月癸對覷一眼,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小桂這時才緩緩回過身來,神色冷峻道:“賢仲昆若是對這垃圾有興趣,盡管自己收下便是。按照江湖之中對於此物的傳說,兩位得到它便有機會練就千古奇學。如此一來,賢仲昆倒是可以就此打道回府,省去千里迢迢遠赴黃山、與冰雪相搏的艱辛旅程。如此可謂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胡家兄弟猛地窒言,因為小桂一針見血的戳破了兩人的心思。
  他們倆開口為宣福說項,確實是因為對“千佛塔”怦然心動;同時,兩人的確也想藉此為由,設法免去辛苦的黃山之行。
  不過,這對兄弟倆固然既貪心又懂得偷懶,卻也是明白人。
  他們倆眼見小桂神色不對,再看同門之中顯然又無人與自己心意相同。兩人只要想到,當年武林中人對于“千佛塔”是如何明裏、暗裏雙管齊下,千般強取、萬法豪奪,最後連“笑月劍神”君桂丞都未能難以倖免。
  就憑他們兄弟倆想要保住這項寶物安全回到荊州,這恐怕是件癡人說夢的事。
  於是,兩人心虛的抗聲申辯道:“我們只是建議而已,你若不接受也就算了,何必將話題和黃山之行扯在一起。”
  “是這樣子嗎?那就算我錯怪你們了!”
  小桂說完,不待宣福開口,以強硬的語氣冷澀道:“不管你是何人,不論你為何而來;現在,你最好立刻帶著你的垃圾走人!”
  “但是……”
  “沒有但是。你現在離開,我就當你沒來過,不會為難你。如果你想繼續糾纏,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小桂言詞之堅定,令人聞者即知,此事絕無轉圜之餘地。
  這小鬼複又以冷硬的眼神深深瞪了宣福一眼,這才甩著衣袖揚長而去,消失在廂房裏間!
  “君少爺,你別走啊!”宣福聲淚俱下的嗚咽道:“求求你,收下千佛塔助我主人完成臨終的心願吧!求求你啊!”
  他轉向客途,抽咽道:“大少爺,你是君少爺的師兄,請你體諒體諒老朽的心情,幫我勸勸他吧。”
  客途不為對方淚水所動,反而有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這小鬼的師兄?”
  宣福舉袖拭淚道:“老朽為了打聽君少爺的下落,當然做過一些調查,是以得知你正是他的師兄。”
  “老實說,我也無能為力。”客途離座道:“小鬼的脾氣向來是他說了就算。除了師父,沒有人有本事改變他既定的決心。”
  他也開始朝房裏走去,同時意味深長道:“小鬼要你走,你最好走吧!等他決定要你‘滾’時,你可就很難完整無缺的走著出去。”
  他這一離座而去,小千和月癸立即跟進,同時閃身入內,不見人影。
  正廳裏只剩事不關己的武當弟子,陪著嗒然若失的宣福。
  忽地,宣福臉上帶著希冀的表情,擡起頭看著年紀最長的江鴻飛……。
  不等他開口,江鴻飛馬上搖著手,推託道:“別看我,此事我無權做主。”
  接著,宣福的眼神掃向誰,那人便忙著搖手晃腦的拒絕不叠。
  最後,無垢直言道:“老人家,除了當事人小桂的決定,我們其他人萬不可能留下千佛塔。你還是走吧!趁著此時消息尚未走漏,無人覬覦你手中寶物,快快離去罷。只要你不到處宣揚千佛塔在你手中之事,便不至於遭逢不測。來日,此寶必為有德者居之,你又何苦為此事操心太多?”
  宣福終於萬般無奈的收妥“千佛塔”,一如來時,小心翼翼的捧著這項千年奇珍踱出廳門,黯然離去!
  遠遠的,廂房外傳來小二送客的唱諾。
  無垢和江鴻飛等人相視而笑,一同起身進入小桂的寢室裏。
  果然,小桂四人正在房中等著他們。
  眾人在小桂房裏擠做一堆,每個人似乎都忙著開口問話,霎時,房裏一片喧騰嘩然。
  “停──!”
  小桂投降道:“拜託各位慢慢說,一次一個問題,可不可以?”
  無垢輕咳一聲,武當派諸子立即識趣的紛紛閉嘴。
  無垢代表眾人發問:“小桂,你為何拒那宣福於千里之外?難道只是擔心千佛塔再次帶來災劫?”
  無玄沖口而出道:“還是,看見千佛塔,你又會想起過去所發生,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小桂和師兄交換一記別有含意眼神,搖頭道:“都不是。”
  客途突兀問道:“你們有誰見過真正的千佛塔?”
  “真正的千佛塔?”小千敏感道:“難道,剛才那座是假的?”
  小桂語聲飄渺道:“千佛塔乃是佛教古剎‘蘭若寺’鎮寺之寶,那是一顆大若人頭、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在球體內部,以罕見的陰刻手法雕空,鏤出七級浮屠圖;浮屠上雕有千尊佛像,每尊皆僅拇指指甲蓋大小,這些佛像非僅雕刻的唯妙唯肖,更是發須俱現、生動逼真。只要將這顆水晶球映著初升的旭日,內部的佛像便會流燦出閃耀的光輝令佛像晃動起來,那晃動之姿儼然為一套完整的掌法,即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千佛掌’!”
  眾人聞言張口結舌,驚訝的難出一言。
  月癸忍不住催問道:“你見過千佛塔了?”
  小桂無言,神思仿佛已飄向遙遠某處。
  客途代為回答道:“當年,師父因為熬不過小鬼一再糾纏追問,為了解除他心中迷惑,費盡心思終於追查到保管千佛塔資料的一個老和尚,特地向對方借來圖鑒給小鬼看過。”
  他微微一頓,接道:“跟據那位老和尚說,‘千佛塔’早在古樓蘭滅國之際,便已毀於兵荒馬亂之中,如今哪有什麽千佛塔可供傳世?所以,剛才宣福那番他家主人偶遇巧得千佛塔的屁話,全是一派胡言。”
  “看那座白玉塔似乎也有些年代,大約不會是宣福故意弄來騙人的吧!”江鴻飛猜測道:“也許是那‘隴山隱廬’的主人當年不明就裏被人所騙或有可能。”
  小桂清冷一笑:“不管隴山隱廬之主明不明就裏,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垢遲疑問道:“你的意思是……”
  小千開口道:“方才一進屋內,我便以茅山‘斥候術’暗中追躡宣福的去向。待會兒,咱們只要循線跟蹤,就能夠探知他的落腳之處,到時候不怕調查不出事實真相。”
  “哦──!”無玄點著手指,天真的數落道:“你養小鬼呦!這是非常不道德的事耶。”
  小千噗嗤笑道:“沒有,我沒有養小鬼。‘養小鬼’是客途和水前輩的責任!”
  無玄氣結道:“我不是說‘君少爺小桂兄’這個小鬼啦!我指得是一般術士差遣童男、童女死後陰靈,或是夭折、被墮胎等嬰靈亡魂這種邪術的‘養小鬼’啦!”
  小千斜眼睨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指的是啥!”
  “牛鼻子是故意逗你的啦!”月癸嘖笑道:“他這套玩人的把戲,正是跟你口中那號‘君少爺小桂兄’的小鬼所學來。”
  小桂無辜道:“我不說話都有事?”
  沒有人理會他的抗辯,反正,他是“養小鬼”的事主之一,有沒有說話都難脫干系。
  無塵顯然不打算讓小千顧左右而言他,咬緊話題追問道:“說真的,茅山的‘斥候術’到底是不是養小鬼邪法?”
  身為修道之人,若是利用已死亡靈為奴役,的確是有些道德上的“小瑕疵”。難怪這些主張清修、無為的武當份子,多少得表達一點修行意見。
  小千嗤地笑道:“茅山一派向來以驅妖除邪、匡扶正道為己任,雖然也懂得采靈養鬼的門道,不過尚且不屑為之!”
  無凡頗有興趣問道:“道兄,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這類道門術法知識,以開我等茅塞?”
  小千先是不答,逕自掐指盤算後,頷首道:“還有時間,我就簡單解釋一下好了。”
  對于這種玄門軼事,不只是無凡、無玄他們這些“幼齒”的小道無比好奇,房內其餘之人亦皆是興趣滿滿的等著小千開講。
  小千敘述道:“一般江湖術士或法師所謂‘養小鬼’,就像剛才無玄講的,都是以采靈的方式,采童男、童女的陰靈加以修煉,做些耳報小事、或者運點小財、或是擾亂人家婚姻等以藉機達到斂財目的,其實無法做些什麽驚天動地的邪事。因此,嚴格來說難成大害,不足為慮。而且,養小鬼也只能助一時機運,時候一到,修煉者便需超渡小鬼,解除彼此之因緣,所以‘養小鬼’可以說是一種權宜之法。”
  他略歇口氣,繼續道:“至於茅山秘法中的‘斥候術’並非采靈修煉的方式,而是……”
  他這吊人胃口的一頓,立即引得眾人追問:“而是什麽?你怎麽不說了?”
  小千呵笑道:“我在想,該如何解釋才能讓你們明白,而又不違反本派不得擅自泄露秘法的門規。”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有頃,咂嘴道:“好吧,就這麽說罷。”
  他先煞有其事的乾咳一聲,才又繼續解說道:“斥候術,其實是本派結合符菉與念力操縱自然界靈性力量的一種方法。也就是說,施法者必憑借本身修行的能力,加上貫通三界的符菉和密咒,方能與自然萬物取得溝通,然後才能夠借用原本即已存在於大自然中的靈力為其辦事。”
  月癸滿頭霧水道:“什麽叫做自然界的靈性力量?能不能請你用人話解釋一番?”
  小千攢起眉頭,用力說明道:“依照道家的說法,天地萬物俱由造化所衍生,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天地萬物、不論草木樹石或花鳥魚獸,甚至萬物之靈的人類,原本是一體,同屬有靈,均能藉修行而得成正果,其所差別之處,只在於修煉的時間長或短。”
  這套理論“武當七星”這幾個出家小道士可熟悉的很,因此小千一邊說,他們七人便一面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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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8-31, 05:27 PM   #2337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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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千佛塔毒計狼心b

  小千微頓一下,旋即又道:“基於以上的‘道’理,只要是存在於此世間的一切有形物質,隨著時間的演化,都能逐漸凝聚其化生時散失的靈性,這就是所謂‘修煉’的第一步。靈性凝聚的層次愈高,所能發揮的力量便愈大。我們人類之所以稱為萬物之靈,就是因為經由累生累世的修煉,靈性提升至能夠獲得人身肉體的層次,能量俱足、能力無限,故而可貴。至於一般原本並無生命跡象的物質,譬如地、水、風、火這些元素,或是草、木、樹、石此類靈性極低的有形實體,由於同屬造化的一部份,從遠古之初便已存在,雖然尋常人無法與之溝通,但不表示它們沒有俱足相當的靈力。茅山一派,便是找到與此等靈力溝通的方法,才發展出所謂的‘斥候術’。此法雖然也能差遣鬼界的低等役鬼,但本質仍和其他門派的‘養小鬼’不同;本派斥候術所遣之靈類,不論其等級高低、靈性強弱,俱是聚靈成形的物類所屬!這樣子的解釋,夠清楚了吧?各位滿意了沒?”
  “原來如此。”
  眾人聞言頗有茅塞頓開的反應,不過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聽懂了小千這番話,就很難說了!
  小桂呵呵笑道:“你這番話,倒讓我想起以前咱們在苗疆認識的‘陰魅’蔔果以及‘山魈’雷紮爾他們倆。他們就是那種聚陰寒之氣修煉成形的物類,不是嘛!”
  “然也。”
  小桂好奇道:“那麽,意思就是你也有辦法差遣他們囉?”
  “理論上是。不過這些聚陰寒之氣而成的物類,通常本性也較為乖戾難馴,所以茅山弟子要練‘斥候術’其實甚少找這類東西打交道。”
  月癸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牛鼻子,那麽你這回到底差遣何方物類幫你打探宣福的行蹤?”
  小千睨眼哼道:“這裏一共有八隻牛鼻子,你問得是哪一隻?”
  武當七子頓時哭笑不得,暗自嘀咕道:“我們幾時變成屬‘只’的了?”
  “牛鼻子固然有八隻,不過會玩法術的卻只有一個!稱呼只是一種符號,你何必在呢。”
  小千無奈道:“秀才遇見兵,真是有理說不清。”
  他本來還想開口說些什麽,但突然神色一凝,隨即脆然彈指!
  “啪!”然脆響聲中,擁擠的屋內倏忽出現一名渾身綠衣的髻發童子,來人恭謹的單膝著地跪在小千面前。
  這名綠衣童子口中發出尖銳的嘰喳聲,似乎正在向小千稟告什麽。
  小千閉目凝聽,待綠衣童子住口後,略略頷首同時並指揮劃,來得離奇的綠衣童子,隨即消逝無蹤、去得神秘!
  眾人知道,他是為了徹底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才會召喚此物類現身。
  果然,小千自動向眾人解釋道:“剛才那位就是樹精童子,它是我修煉斥候術時第一個召喚到的異界精靈,算來我們相識也有十幾年了。這次請它幫忙,是因為只要有草木的地方它便存在,不用擔心會將人追丟。”
  小桂心急道:“他剛才說了些什麽?”
  小千篤定一笑:“說我們該出發了!因為這人非常滑溜,不但走路東彎西繞,還會改變容貌。如果不是它神通廣大,差一點被瞞過去。如今,此人目標已定,停留在鎮外東北方向的一座破廟裏,我們若不快點過去,怕這傢夥一會兒又跑了!”
  “那還等什麽?”
  武當諸子同時起身准備出發,聲勢不小。
  “慢著。”沈默有頃的客途豎掌阻止道:“我們既是要暗地追躡,就不適合這麽多人一起行動,以免屆時打草驚蛇。”
  無垢頷首問道:“道兄認為何人前往較為合適?”
  “就是你囉!”客途沈穩一笑:“其他人先在此休息,並等候吾等通知狀況。道兄覺得如何?”
  “甚妥。”
  無垢不愧掌門儲位之選,井然有序的交代瑣事,並要眾師弟在此等候之際,聽命於年紀最長的江鴻飛吩咐。
  於是,小桂等一行五人,在小千為首帶領下,自廂房後院翻牆離去,五人身影消失於客棧後窄巷的陰影裏。
  ※※※
  距離“長興”小鎮約摸七裏地左右,有處名為“刀山嶺”的小山崗。山崗不高,但是其上怪石嵯峨聳立如刀,因之得名。
  就在“刀山嶺”的右後方,有一塊略微低窪的平整碎石臺地,地方也不大,恰好夠蓋上一間矮矮小小的城隍小廟。
  或許是此嶺風水不對吧,向來無往不利的城隍老爺,這回在此地居然難以維持些許香火供奉,早已倒店關門,徒留殘破遺跡。
  小千循著樹精童子的指引,率領小桂等人經過曲折迂回的路徑,來到這座偏僻詭異的“刀山嶺”。
  今晚,新月如眉,夜色淒迷。
  夜風已寂,蟲聲漸歇。
  仿佛天老爺也懂得配合此地環境,讓四周氣氛變得一片蕭索、沈窒逼人。
  遠遠的,剛轉入破廟所在方向,小桂等人便已看見小廟頹塌的簷角、剝落的瓦面;再靠近一點,入目盡是殘牆頹垣蛛網塵封的荒涼景致。
  五人在距離破廟尚有二十餘丈處停身,潛伏於猙獰的怪石之後,打量看似沈寂無人的小廟。
  月癸忍不住壓低嗓門,咕噥道:“宋牛鼻,你確定那個宣福,真的在這間破廟裏?”
  望著梁塌門倒,僅存千瘡百孔的頹牆,頂著搖搖欲墬屋頂的伶仃孤廟,蛛網仍在、灰塵未揚,難怪月癸會有此疑問。
  “沒錯,姓宣的那個老小子此時正在廟裏。不過,他似乎在等人,獨自盤膝坐在沒了城隍爺的供桌上閉目養神!”
  見識過這個茅山小道和樹精童子的溝通後,這會兒,沒有人費事問他,何以能對破廟裏的情況了如指掌。
  “接下來怎麽辦?”月癸摩拳擦掌,蓄勢待發的低聲問著。
  小千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摸上去囉!”
  “等一下!”客途阻止道:“破廟左後方,有人正急馳而來。先別忙著亂闖,聽聽看他們談些什麽!”
  “聽?”無垢懷疑道:“可是我們與破廟之間,最少相距有二十丈以上的距離,若是不潛近些,如何能聽得到對方私語?”
  小千拍拍這位老實道友的肩頭,呵呵輕笑道:“這種事,就留給這對怪胎師兄弟去擔心吧!”
  無垢迷惑的看著他,不解其言。
  小桂和客途乾脆就地盤坐,閉目垂簾運起“天耳捕音”的功夫,開始竊聽四周動靜。
  “給你們猜個謎題。”小桂忽然睜開眼道:“哪一種動物走路不用腳,成群結隊出門時,只聞一片沙沙聲,彼此若是嫌礙事,自相殘殺需開口。”
  “呦──!”月癸咯咯失笑道:“有人出口成詩耶。”
  小千嘖弄道:“這麽簡單的謎題哪用得著猜,答案就是蛇嘛!”
  無垢實在無法理解眼前四人到底在幹什麽?都已經什麽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情猜謎題?
  “很好。既然讓你猜中了,待會兒如果非得和那些長蟲打交道不可,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小桂斜著眼,語帶嘲謔的睨著小千。
  “又是蛇來了?”月癸興致勃勃的口氣,顯示出她對這些沒有腳的動物,別有興趣。
  小千反應奇快,蹙著眉道:“該不會和客途幹掉人家的大蛇王有關吧?”
  “天知道。”
  小桂不再多言,再度閉目,凝神傾聽。
  破廟中──
  一盞昏黃晦暗的無罩油燈,有氣無力的搖晃著略盡職責。
  黯淡的光影下,勉強可以看得出廟裏的梗概……
  缺胳膊斷腿的牛頭馬面,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打呼;持筆執生死簿的的判官老爺瞎了一雙眼,不站在它該站的位置,正在面壁思過;掉了腦袋,依然張牙舞爪的應該是小鬼,倒栽蔥的塞在香火爐裏。兩邊低垂的布幔早已灰黃泛黑,兀自發散著嗆人的黴味,此廟之中所有能被破壞、該被破壞的都已遭破壞,唯獨不見本廟頭頭城隍大老爺的塑像,許是被人毀屍滅跡棄之荒郊了吧!
  廟裏面唯一尚稱完整的東西,便是那張檀木供桌,此時正如小千所言,上面端端正正盤坐著一個人。
  此人身材中等,面目平凡,肌膚細膩,卻沒有眉毛。或者說,這人為了某種企圖,故意將自己的眉毛剃得幹淨溜溜。
  如果不是異界眾生的指認,誰能相信眼前此人,會是和稍早在客棧裏演出苦情老人的宣福為同一人?
  這人安靜肅然的盤坐於桌抱元守一,四周蛛網密結、塵垢深積顯然並未困擾到他。
  不多時,一陣沙沙聲夾雜著撲鼻腥味傳入廟中,供桌上那人倏然睜開雙目,漾起一抹毒蛇也似的笑容,松開雙腿躍落地面。
  灰黃泛黑的布幔忽然被人揭起,一條人影鬼祟異常的滑進破廟。
  來人年約五十,白衣白袍,頭上裹襟,面容黧黑,滿臉絡腮胡,顯而易見的是個來自外邦的異族人士。
  此人甫入破廟正殿,立即四下搜望。
  自稱宣福的這人語聲帶笑的喚道:“阿裏巴大師,我在這裏。”
  阿裏巴循聲而望,咧嘴笑道:“伍宮主你好!很抱歉我來得稍晚,你的計劃進行得如何?”
  這個外籍人士的漢語帶著濃重的腔調,令人聽了實在覺得別扭已極。
  “公主?男人也可以當公主?”廟外的怪石堆後,小桂聽得滿頭霧水。
  “什麽公主、王子的?”
  “噓!別吵,等一下再告訴你。”
  小桂揮揮手,豎直了耳朵,全神貫注於廟中兩人的對談。
  被稱為伍宮主那人,似是極為不悅的冷哼道:“那可惡的小鬼,既刁鑽、又狡滑,居然不上當。本座算是白白被他戲耍一陣。真是可恨!”
  阿裏巴意外道:“究竟怎麽回事?”
  這位伍宮主三言兩語將客棧內所發生之事,描述一遍。
  “這樣我不是沒有理由找他麻煩了嗎?”阿裏巴搔耳抓腮的問道:“那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想找麻煩,還怕沒理由!”伍宮主心機深沈道:“可惜的是,不能利用當年同樣的招數除掉那小鬼。”
  阿裏巴好奇問道:“宮主當年也對付過他嗎?你利用了什麽招數?”
  伍宮主冷笑道:“當年,我對付得是他的老子君桂丞。方法簡單的很,我扮成重傷垂死的人,在半路等著姓君的,要他幫我將假的千佛塔送到隴山交給宣無波。那個呆子,當然不知道我會‘龍眠大法’,他雖然自以為好心的將我埋了,不過等他一走,我的手下便立刻將我挖出來。我隨後趕往隴山換裝成宣無波等他,並用語言套住他,讓他答應不泄露千佛塔下落。然後我又故意放出風聲,誣指千佛塔在姓君的手中,他就是這樣被人追殺致死!從頭到尾,君桂丞那個白癡完全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連自己怎麽死得都不知道。哈哈哈……”
  說著,他竟得意的放聲狂笑起來!
  怪石後──
  客途聽得臉色大變,心寒不已。
  小桂一掃慣有的輕松姿態,全身肌肉驀然緊繃,整個人在剎時之間仿佛變做雕像般僵硬,不言不動,表情木然而呆滯!
  無垢敏感的察覺到小桂的異樣,因為他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殺氣自小桂身上散發出來,有種莫名而酷厲的威脅感,宛似刮過冰原的淒厲寒風,冰冷而強烈的向自己猛然沖擊而至!
  “小桂……”
  這時,其他人也已經發現小桂情況不對。
  似曾相識的印象,喚醒小千遙遠卻鮮明的記憶!
  “快閃!”
  他左手拉著月癸,右手抓著無垢,忙不叠竄向另一簇聳立的巨岩之後。
  至於客途,小千只能衷心期待他自求多福!
  然而,小桂卻未如小千所曾見過那般,無法自製的爆發開來。
  他身形猝然電閃,一晃肩,人已朝破廟方向倏忽掠去!
  客途一把撈空未能抓住小桂,暗叫要糟,立刻跟著飛身追去。
  無垢和月癸被小千扯得莫名其妙,狼狽跌退;兩人俱以瞧著瘋子的眼神,滿頭霧水的瞪著他。
  小千尷尬一笑:“對不起,這次弄錯了!”
  月癸丟了一記惡狠狠的衛生眼給他,這才問道:“他們兩個到底聽到什麽了?怎麽就這麽猛古丁的沖進破廟裏去了?修羅鬼的情況好像不太對,會不會有問題啊?”
  她比較關心的是小桂的異樣。
  無垢有些沈不住氣道:“我們最好快點跟上吧!否則,怕他們會有意外。”
  “等一等!”小千思緒如飛,考慮道:“眼前,廟裏只有兩個人,憑客途和小桂絕對能夠應付。倒是剛才小鬼提起的蛇群,咱們不可不防,以免肘生變異!”
  “這種事,看我的!”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七彩烈焰球”,在手中上下拋掂著玩。
  無垢見狀,笑道:“火烤蛇肉?好主意。”
  月癸將滿手“七彩烈焰球”分了大半給無垢,小千卻是半斜著腦袋不知在凝聽什麽,直到月癸催促,三人這才掠出石堆,趕往破廟。
  破廟那兩扇原本就已搖搖欲墜的大門,“碰──!”地一聲,被小桂狠狠的大腳踹開,猛然砸向正殿上對談中的兩人!
  姓伍的宮主怒聲驚叱,揚掌劈向砸向自己的木門。
  轟然巨響,兩扇尚稱堅實的木門當場支離破碎,四下飛散拋摔,砸得廟中其他殘存的鬼神塑像肢折體殘,滿地亂滾!
  殘屑墜地,塵埃稍定。
  小桂眸中帶血,殺氣畢露的挺立於破廟近門口處的陰影裏。
  盡管此刻,正殿上的二人無法看清楚小桂眼神中的冷酷和怨毒,但他們絕對無法忽略那種令人難以喘息的肅殺之氣!
  客途無聲無息的出現,宛似護法之神般,安然卓立在小桂身後不遠,沈靜悄然得令現場壓力倍增。
  小桂緩緩移步走出陰影,這時的他,就像一尊甫自幽冥地獄剛被釋放出來的酷厲修羅,渾身充滿著無比深刻的仇恨氣息!
  “伍崇煌……”
  小桂冷冽的語聲,彷如千年以來從未解凍過的絕嶺冰河,令人忍不住要打骨子裏發顫的他自唇縫之間,酷寒流溢出:“星月宮的伍崇煌!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們可得好好清算一下,這十幾年來,彼此之間的恩恩怨怨。”
  廟中此人,的確正是取代小桂之母玉秋彤成為“星月宮”之主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原來是你。”伍崇煌平板一笑:“看來,本座確實太過低估你了!”
  緩緩踏前兩步,小桂神色漠然,仿佛絲毫不帶情緒道:“君家滅門慘禍,全是由你所指使的?”
  伍崇煌邪惡笑道:“去問閻王爺吧!”
  話聲未落,他已驀然出手!
  勁風銳嘯之中,一蓬白色粉末乘風飛散,兜頭罩向小桂!
  小桂劍起如虹,劃出一道晶瑩圓弧反卷過去。
  白色粉末觸及劍光的剎那,登時毀消大半,小桂全然不顧依然飄若如雪的殘存毒粉,晃身穿進,揮劍閃擊暴退中的伍崇煌!
  輝耀的劍光如波似浪,滾滾騰騰沖向對方。
  無數圓晃晃的滿月,驀然自滾躍的光影裏,跳彈飛出!
  眼前景象奇幻迷離,眩目已極;但是,破廟之中,無人有暇贊歎此等精彩幻異。
  伍崇煌單手揮處,一條前端系有鑽孔尖錐的七彩錦綾已在“霹啪!”脆響中,帶著詭異的淒厲尖嘯,幻出層層如山彩影,阻擋洶湧而至的漫天劍芒!
  一陣像煞棉被店裏彈棉花也似的沈悶砰然撞擊之聲,落雷般不斷傳出。
  小桂和伍崇煌雙雙踉蹌倒退,兩人首度接觸,彼此的功力似乎不相上下。
  客途跨前一步,扶穩腳步蹣跚的小桂。
  小千等人正於此時搶入破廟之中!
  “伍宮主,你先走!讓我來對付他們。”
  阿裏巴自懷中取出一支頭尾皆細、腹大如瓠的奇形樂器,湊在嘴上用力吹奏起來。
  尖細如絲的樂聲是廟中眾人從未聽過的古怪音效,隨著旋律響起,破廟四周突然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咻咻嘶嘯,以及不絕於耳的爬蟲急行遊走所發出的沙沙怪聲!
  小桂眼見伍崇煌自破廟後門逸走,當場抓狂吼道:“姓伍的,留下命來!”
  他猝然揮劍,昏暗的破廟裏,驀然亮起一道眩目流虹,宛若曳空彗星拖著耀目長尾橫越天際!
  小桂已然以身劍合一之勢,馭劍而飛追殺逃逸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伍崇煌好似背後長著眼睛般,在馭劍光影甫現之際,身形倏然詭譎閃晃,忽地,他的身子竟一分為二,憑空多出一條如幻似真的離奇背影!
  同時,他反手揮拋,一蓬煙火也似的牛毛毒針,無聲無息襲向空中白燦燦的光團,範圍之廣,幾乎涵蓋半座大殿。
  躡空飛曳、迅若急雷的光球,無所緩沖地迎上激射而來的漫天毒針!
  燦爛的光團猛地向外膨脹,霍然波散成一片晶瑩璀璨的琉璃晶幕,就像深廣的湖面接納了如絲細雨般,小桂以劍氣催動的絢麗光幕,將千萬根細若雨絲的毒針徹底吞噬一空。
  同時,森冷剔透的劍氣光幕之中,驀地,射出數點鬼眼似的星芒!
  “嗚哇……”
  一聲慘叫傳出,幾滴猩紅血珠拋落地面!
  伍崇煌分身倏滅,身形不穩的踉蹌落地,明顯地,他已然負創。
  然而,盡管如此仍然未能阻止他的遁逃。
  伍崇煌落地之後,再度反手甩出一枚鴿卵大的白亮彈丸!
  轟然巨響中,彈丸自動爆炸,破廟裏立即濃煙彌漫,一股嗆人的怪異辛辣氣味熏得廟中眾人咳嗽不止。
  小桂雖已即時閉氣,但首當其沖之下,仍不免受到影響呼吸受窒,手中劍光亦因而為之稍稍渙散,只這須臾耽誤,便讓伍崇煌逸出廟外消失於陰影之中!
  小桂含恨跺足,寶劍再揮,劍氣暴漲,正擬追出破廟,忽然,無數棍影自廟外飛射而至!
  小桂寶劍橫掃,原以為勢必攔腰而斷的“棍影”竟然淩空扭騰,避開他的攻擊。
  “咦──!”
  小桂驚疑未定,“棍影”再度飛噬撲至,他這總算看清楚了,原來那正不斷竄入廟中的無數黑影,並非什麽棒棍之屬,而是一條條粗若兒臂的毒蛇巨蟒!
  “蛇來了……!”
  小桂只來得及發出這聲警告,因為緊接而來的毒蛇,竟如濤似浪的蜂擁竄至,逢物即鑽、見人即噬,兇悍狂野的全然沒有個毒蛇的冷酷模樣,倒有點像因歇斯底里而變得不可理喻的抓狂女人!
  這小鬼如今只能忙著應付拼了命沖鋒陷陣的千千萬萬條毒蛇,哪還有暇分心說話。
  同此時刻──
  阿裏巴正盤坐於地面,手按口吹,一支奇形樂器演奏的更加專注與用力。
  樂音高亢,聲揚數裏,響徹沈寂的暗夜。
  呼嘯蜂擁的蛇浪進廟之後,除了攻擊一切所見的人與物,更有無數蛇影滑向阿裏巴,在他盤坐之地外三尺,自動集結成一座銅牆鐵壁般的毒蛇小山,似在保護蛇山中心吹笛的主人!
  客途在聽見小桂的警告時,便已抱定擒蛇先擒王的打算,欺身向前准備扣拿阿裏巴。
  然,蛇群來得太快、太急了!
  客途身形甫動,飛騰沖湧而來的毒蛇亦即跟著動作,紛紛扭身跳躍入空、撲噬移動中的人影。
  客途淩空身影曲折回繞,數閃連連、揮掌如刀,無數蛇頭、蛇身在他鐵掌下,噴著腥風灑著血雨被斬成寸斷,掉落滿地。
  盡管如此,蛇群依然前仆後繼攻擊不休,逼得客途只能放棄擒王打算,先求自保!
  小桂和客途陷入蛇陣之中,小千、月癸和無垢三人情況也不見得比較輕松。
  由於蛇群來得太突然、太急速,三人雖是即時各自撤下劍棒阻擋瘋狂竄躍噬咬的毒蛇,卻也頗有應接不暇的窘境。
  終於,號稱“火爆辣子”的月癸火爆性起,右手“無情竹”揮、劈、砸、掃,打蛇簡直像打蟑螂般潑辣已極;左手丐幫獨家秘制的驅蛇靈藥“打草散”,灑石灰般抖撒拋出,霎時,引得蛇群一陣驚慌四竄,稍稍贏得人蛇之戰中的一點小小優勢。
  但是,這一點點勉強贏來的優勢,在阿裏巴古怪笛音的操控下,剎那間便又冰消瓦解。
  蛇群重振精神,再度狂躍猛撲,如潮似浪向著不停移形換位、晃動不休的三人鑽動逼近。
  月癸不待毒蛇近身,左手再揮,數枚“七彩烈焰球”已如天女散花,猛朝蛇山中心的阿裏巴甩去!
  忽地──
  蛇山內側飛竄出數條巨型毒蛇,撲向空中的火藥彈丸!
  “轟!”地爆響,這些巨型毒蛇捨身護主,被火藥炸得肚破腸流,“啪喳!”摔落地面引起同類一陣爭食。
  無垢見機,亦不怠慢,抖腕揮處,又是一陣火藥跟進攻擊。
  轟隆數響,更多的毒蛇竄出蛇山,以身抵擋犀利的火藥爆炸,“七彩烈焰球”依舊是無功而退。
  腥味十足的血雨四濺,蛇群一陣騷動,不再爭食地面上同類的死屍,反而調頭轉向蛇山而去,不多時,不知從何而來、無止無休的毒蛇群,相互推擠、糾結交纏,竟在阿裏巴身外堆疊起一座如塚般的半圓形蛇山防護罩,將阿裏巴守護其中。
  月癸不死心的取出“烈火珠”,狠狠摔去,“轟隆!”、“轟隆!”連續爆響,炸死毒蛇無數,卻不能憾動蛇山分毫!
  就在這丫頭准備動用“火龍梭”之際,蛇群在笛音的指揮下,齊齊發出一種高分貝的尖銳嘶嘯,這種聲音不僅鑽人耳膜,更令月癸猛地頭痛欲裂,無法持續先前的攻擊。
  受到此種高分貝嘯聲影響的不只是月癸,其他四人同樣感到尖銳的音波,正要命的鑽鑿著自家腦袋。那種緊繃而尖銳的痛苦,幾乎令小桂等人完全失去作戰能力!
  蛇群於焉如箭矢般沖著五人躍然激射過去!
  萬千毒蛇瘋狂進襲,小桂等人強忍著腦袋幾欲爆裂的痛苦,力不從心的勉強抵抗,五人逐漸陷入危機,眼看著將要慘遭蛇吻。
  忽然──
  “這是蛇靈精神波的攻擊,小千,唯有你能與之抗衡,你還在等什麽?”
  一個輕柔溫和、清越出塵,宛若暮鼓晨鐘般醒人心智的嗓門在小千腦中響起!
  “師父!?”客途和小桂不約而同脫口大叫,兩人同時忙不叠轉頭四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他們倆立即明白,這是水千月以“天地一心”的神秘心法傳音指示。
  這對師兄弟倆對望一眼,彼此心裏清楚,大概是他們的師父接收到兩人同樣無法遏抑的頭痛,非常無奈的受到師徒同體連心的牽累,跟著頭痛不已,故而特以密法傳音為眾人解圍。
  只曾聽說,一直未有機會親身體驗“天地一心”這項曠世奇學的小千,從來不曾想到過自己會在如此情況下接收到水千月的傳音。
  傳音入耳的瞬間,他驟然覺得腦袋一陣清醒,本能地以指劍迎空揮劃,同時口中一字一頓,斷然喝道:“臨、兵、鬥、者、皆、陳、列、前、行!”
  隨著他召喚道法九字真訣,他所揮出的指劍在空中劃開一道道橫豎金光,金光縱橫交織成眩目燦爛的金色方正籠網,猝閃即逝、倏忽罩落五人立身所在!
  瘋狂攻擊的蛇群像是遇見了什麽令它們驚駭的事物一般,突然紛紛撤退,游離五人身旁三尺距離,恍若受到催眠般,昂首吐信,筆直豎起上半身左右搖晃不停。
  至此,小桂等人終於稍微得喘一口大氣!
  環顧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推來擠去、糾結穿梭的遍地毒蛇,連自認玩蛇老手的月癸都要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瞪著那些看似安定,卻仍監視著自己等人的蛇群,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嗓門發澀的輕聲細語道:“請問,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瞧她小心謹慎的樣子,仿佛害怕自己若是稍微大聲點說話,萬一驚擾了蛇群,會令眾人再度陷入萬劫不復的人蛇惡戰之中。
  小桂、客途和無垢三人也都驚魂甫定,他們腳下不敢輕易亂動,亦是唯恐驚動了暫且安靜下來的蛇群。三人彼此交換了一記眼神,隨即,不約而同扭頭望向小千。
  然,此時小千卻是目不稍瞬的睜大雙眼,全神貫注的瞪著守護阿裏巴的蛇塚,全然無視于小桂等人期待解答的眼神。
  蠕蠕蠢動的蛇塚頂端,此時亦有兩條色澤赭紅漆亮,粗約人臂、長逾七尺的碩大蝮蛇相互交纏成麻花狀,正瞪大著四隻陰森碧綠的閃爍蛇眼,不懷好意的與小千遙相對望當中!
  人蛇雙方彼此瞪視,那種緊張而僵持的氣氛很快便感染了小桂等人,足令四人明白,眼前才是正值危及緊要的關頭。
  此刻,小千和蛇王哪一方眼神若先行移動、閃避,哪一方便注定遭到毀滅的命運。
  於是小桂等人立即噤聲不語,四個人八隻眼睛有志一同,以自認最為兇狠厲害的眼神,幫著小千惡狠狠的瞪向蛇塚頂上那兩條龐然蝮蛇!
  驀地──
  小千忽然弓臂吸氣、挺胸暴喝一聲:“哈!”
  蛇塚頂上那兩條巨大蝮蛇頓時如遭重擊,砰然朝著供桌方向飛摔出去。
  小千毫不怠慢,取出道門法寶“金錢劍”放在掌心用力一搓,系劍紅繩立時粉碎如糜。
  他緊接著雙手揚動,將搓散開來的九十九枚古錢當作飛鏢,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對著蛇塚蓄勁射去!
  這把“金錢劍”不僅是小千以自身修道之功培練所成的法器,匯聚了他本身的法力;每一枚古錢上,更附有他以秘術請供所吸納的靈氣,因此用以對付諸般鬼邪靈異之物,或是攻克各種妖術邪魅,法力無邊、效果恢宏。
  九十九枚古錢飛鏢離手之後,竟如夏夜映空而現的流星雨,拖曳出小指細、尺余長的金芒,呼嘯攏罩高逾五尺的半圓形蛇塚!
  古錢飛鏢擊中守護阿裏巴的蛇塚山丘,剎那之間,金光迸濺、閃電亂竄,蛇塚山丘頓成烤肉區,焦煙沖霄,腥臭撲鼻,無數被火炙雷擊得皮開肉綻的蛇屍,在“滋滋!”燒烤聲中紛紛自塚頂滾落。
  蛇群因此憾動,廟中突然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尖嘯,摔落供桌上的糾纏蛇王,在淒厲銳嘯聲中如電飛騰而起,向小千箭矢般激射而至!
  然而,這兩條赭紅蛇王“乓當!”一聲巨響,撞在小千布下的九字真訣防護網上,兜然反彈、倒摔回去。
  小千不愧一代天師,閉目凝神,劍訣倏揮,九十九枚打散的古錢在他精神力的操縱下,團結如刃,閃耀著燦燦金光,以龍翔在天之姿矯健回繞,倏忽將龐然蝮蛇斬成數段!
  蛇王既除,群蛇無首,萬千毒蛇竟互相攻擊彼此噬咬開來。
  一時間,漫天蓋地的無盡毒蛇有如退潮之浪,相互沖擊、不斷翻滾,高起的蛇塚霎時潰散!
  原被守護於塚內,以笛音指揮毒蛇的阿裏巴,此時反遭極度瘋狂的群蛇盲目攻擊,發出一陣不似人嚎的淒慘哀鳴,不過片刻,哀號聲由強漸弱,終不可聞。
  隨著阿裏巴的嚎叫,蛇群一如來時快速出現般,這會兒同樣迅速的遊走撤退,不過眨眼功夫,破廟之中竟然再也看不到一條蛇的影子。
  弄蛇的阿裏巴在蛇浪消退之後,業已屍骨無存!
  破廟之中,重新恢復原先的一片沈寂。
  如果不是還留有滿地蛇屍,小桂等人幾乎以為自己剛剛只是經歷了一場不真實的毒蛇夢靨而已。
  “乖乖!”月癸呼出一口久憋的大氣,舉袖拭汗道:“總算結束了!希望我以後再遇見這些長蟲時,不會做惡夢才好。”
  無垢冷汗涔涔的籲口氣:“如此陣仗小道尚且首次經歷。四位……,你們該不會經常能有此遭遇吧?”
  這位英明睿智的大師兄,想到小桂准備為他們所進行的“訓練”,不禁開始為自己和列位師弟們未來可能的歷練,感到有那麽一點點擔心。
  然,此時小桂並無心今夜之遭遇的這個話題。
  這小鬼已然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走吧!我們還得去追殺那個姓伍的混球。”
  客途慎重問道:“你准備上星月宮嗎?”
  小桂深沈道:“無論如何,非得走這一趟不可,不是嗎?”
  小千想得比較遠,蹙眉道:“就咱們五個人去?客棧裏的那一票怎麽辦?要不要通知他們?”
  小桂還劍入鞘,逕自朝破廟外走去,頭也不回道:“讓辣子兒找個乞丐通知他們有關我們的去向,要他們隨後打接應。想要當追殺一族,人若太多,豈不是容易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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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毒龍劫九死一生a

  “淮陽山”西北。
  一條懶蛇般的黃泥土道在瑟瑟的秋風中,有氣無力的向前迤邐蜿蜒。
  這條疙瘩滿布、崎嶇不平的黃泥路,是通往皖北“舜耕山”的主要道路之一。
  “舜耕山”上並無什麽名勝可覽,只是自從數十年前,一位與昔日大理王朝有些淵源的女強人──“鐵娘子”端木漱玉──在山上蓋了座有名的“星月宮”;並因其徒“淩雲仙子”玉秋彤經營得法,使得“星月宮”聲名大噪,這才連帶的炒紅了此山名氣。
  沿著這條彎彎曲曲的黃泥土路向前淌去不遠,便會通過一片稀疏的相思樹林。
  此時,這片林子的右側,正或坐或立歇息著五條人影。
  他們不是別個,就是橫越了大別山區,銜尾追躡伍崇煌而來的小桂等人。
  月癸坐在圓禿的小石頭上,捶著有些酸麻的小腿,懶洋洋問道:“牛鼻子、宋天師,接下來……,咱們究竟該何去何從?”
  “別吵,我正在問。”
  小千端坐如儀,雙目微闔,似乎逕自入定去也。
  天知道,他到底是在入定施法?還是一路行來、走得太累,乾脆坐著睡著了?
  就在月癸打算再次提出質疑時,小千平靜的表情微見動容。
  他皺起眉頭,倏忽睜開雙眼,其他四人好奇的凝神以觀,只見小千並指在空中揮畫一陣。
  林中,忽然有股打著低低呼嘯的旋風掠過,刮起一片迷蒙的砂石漩渦,漩渦旋成柱狀黑影、高逾尺餘,滴溜溜直轉向小千跟前。
  小千“答!”然清脆彈指,旋即,風砂沈寂,塵埃落定。
  他的面前出現一個身穿褐衣、面目黧黑的三尺童子,吱吱喳喳、比手畫腳,喋喋不休的飛快向他稟報著。
  其他人始終不解,小千到底是如何聽懂這個不知道是啥精靈的另類語言。不過,既然此事關乎門派秘技,小桂他們也從來不想多加探詢,免得令小千有所為難。
  聽完褐衣童子的報告,小千表情有些沈重的揮揮手,遣走了這個不知名的精靈。
  經過片刻凝思,小千終於開口道:“兄弟們,告訴你們一個不太美妙的消息。姓伍的失蹤了!”
  “失蹤?”
  “怎麽回事?”
  “不會吧!?”
  只有小桂沈著一笑,尋思道:“能在你的茅山秘法探查之下隱藏蹤跡,看來,那個混球大概是找上了你的同道,也用道法術數瞞天過海了,是不?”
  “你這小鬼果然夠精明!”小千眨眼笑道:“正是如此。稍早,我所派出的樹精童子回報說,它遇到了無法通行的障礙。因此,我另外差遣土靈童子前去察看,結果證明,確實有人在附近布下結界。除了地、水、風、火四大元素仍能存在于對方結界之中,其他物類根本無法進出對方所設的結界範圍。”
  客途聽出他的言外之音,猜測道:“能布下如此高明結界,這表示,對方法術功力不差?”
  “何止不差。”小千正色道:“這表示對方的程度相當高明!否則,豈能操縱得動這四大純元素的力量。”
  無垢實事求是的問道:“那麽,依道兄之見,我們該如何應付?”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小千肩頭一聳、兩手大攤,回答的輕松以極。
  客途估量著問道:“這次對手的本事,較之以前咱們碰上的‘白袍飛羽’畢雲皓如何?”
  小千嘖聲道:“不能比。據我所知,這次對手是舶來品。不過,若是硬要將兩方放在天平上秤量的話……”
  他若有所思道:“咱們中華民族的五行術法向來博大精深,諸多番邦異域的邪魔妖術自是難以比擬。再者,畢雲皓乃陰陽門下真正有數的高手,功力深厚不在話下,所以若要打賭,我肯定賭畢老大會贏。不過,若是依照土靈童子的描述,對方程度大約和‘貪郎星’左天呈不相上下。這樣子評估,客途老大,你可還滿意否?”
  “尚可。”
  客途大剌剌的樣子,和小桂的人五人六還真是同個德性,看得一旁的無垢兩眼發直,哭笑不得。
  無垢終於從這四個人身上,深刻體會出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句話的真意所在。
  月癸卻是呵呵嗤笑道:“牛鼻子,請問你個人認為,對於自己方才所做的評估,可有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場?怎麽我聽起來,覺得你閣下頗具大中華民族的意識形態,好像對異族番邦的巫術文化有成見呦!”
  小千侃侃而談道:“真的不是我有成見,或者故意膨脹咱們中國人的文化水平。你要知道,中國人的五行術數幾乎全部建基於易經這部經典。而咱們的四大聖人:伏羲、文王、周公、孔子他們,又是劃卦、又是作卦辭、作爻辭、甚至做易傳,針對易學和各類五行術法,好歹也已經研究了相當久遠的年代。如今,易學、五行幾乎已是我大中華漢民族一切學術思想的淵源。所謂道法,不論何門何派都是以如此深厚的學術理念為基,結合實際經驗的操作,深入研究發展而自成體系。”
  “我說,辣子兒……”這個以道為宗、以法為傲的茅山小天師,不掩洋洋得意之態,問道:“就算在論及道法術數時,我真的具有‘大中華民族的意識形態’,你認為有何不合理之處?”
  “我知道巧言令色是修羅鬼的專長。”月癸嘖嘖有聲嘲弄道:“看來,他這項專長顯然並未專利注冊,所以才讓你如此輕易借用。”
  “這種專長還要借?”小千擡杠道:“本天師我豈是那種‘遜喀’?你這顆辣子兒如此紅口白牙的胡謅,我可是非常委屈的哩”!”
  “你不用感到委屈啦!”小桂揉著面頰,吃吃直笑:“我保證,閣下馬上就有機會使用自己的獨家專利,無需再向別人借用啥咪專長。”
  說著,這小鬼由所坐的樹幹上起身,招呼眾人一同走出相思林。
  果然,此時的土道上,有一名打扮火辣、卻薄紗蒙面的妖冶白衣女郎乘著自己的“座騎”,娉婷而來。
  盡管現下正值光天化日的晌午時刻,若是有人看到白衣蒙面女郎的“座騎”而不覺得頭皮發麻,肯定不屬正常人類。
  那“座騎”非驢非馬,也非老虎或山貓,而是一條長逾十丈、粗若兒身、通體皓然雪白、兩眼如燈、火紅似燃的超級大蛇!
  那位頭戴頂巾、裸足露肚、下身穿著七分燈籠褲奇裝的妖冶白衣女郎,便斜著曲線畢露的婀娜之軀,側坐在大蛇王那顆足有醬菜甕子大的腦袋上。
  癸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嘀咕道:“修羅鬼,別告訴我,你是聽到這尾超級蛇妖的沙沙行走聲,所以知道對方來了。”
  其實,這條超級蛇王體積雖然巨大,蜿蜒行進時卻是寂靜無聲、雅姿的很!
  “老實說……”小桂故做歎然道:“自從經歷了城隍廟那段遭遇後,如今,我對這種沒手沒腳的傢夥似乎變得特別敏感。即使隔著老遠,也能聞得到它的騷味,所以才會知道它們來了!”
  這小鬼的話聲方落,其他四人已然看見在這條大蛇王之後,層層黑霧貼地翻騰。
  他們尚且納悶著,這黑霧究竟是怎麽回事?
  客途眼尖,已經看出那黑霧的真面目,不禁失聲驚呼:“蛇!又是蛇來了!”
  隨著他的呼聲,舖天蓋地而來的毒蛇,正以排山倒海之勢,從樹木林間、從山谷窪地、從四面八方,澎湃洶湧的滾滾撲至!
  這次如浪湧現的毒蛇,數目較之上回在破廟之中的蛇群更加漫無止境。
  瞧著奔騰不息的滾滾蛇海,月癸嗓門發澀道:“這回我肯定,在往後的太平歲月裏,這些長蟲將會是我所痛恨的夢魘之一。”
  小桂卻仍然有心消遣道:“也許是以前你吃了太多它們的同類,如今這些傢夥決定找你討債來了!聽說,這就叫因果業報。”
  不管眼前情勢是否危及,客途秉持身為師兄的“督導”精神,一本溫吞態度,搖頭道:“我以前可沒有品嘗這種動物的習慣,理論上,應該沒有理由遭到和小辣子相同業報的道理。所以,你這小鬼的推論不能成立。請另外想想合理的根據,來解釋眼前的景況吧!”
  “師兄,你難道忘了?”這小鬼好整以暇道:“前不久,你才剛幹掉人家一尾養了五百年的寵物。光是這筆賬,就值得你陪著小辣子落難啦!你還有啥好計較?”
  小千自首道:“好吧,反正我也從人家的寵物身上得到不少好處,所以眼前落難至此,我認命一點就是。”
  和這四位“瘋神”少爺相處漸久的無垢,受到四人“耳濡目染”之餘,雖然不至於感染小桂他們的“瘋氣”太過,但多少受到些許“污染”,早已將武當一派的拘謹嚴肅暫時擱下。
  因此,越是如此驚心動魄的時刻,他竟也鎮定欲恒的出聲參予意見道:“小道自幼茹素,下山以來,雖是隨緣吃些鍋邊菜,但嚴格而論,似乎亦無道理陷入眼前劫難。不知小桂老弟對此做何解釋?”
  小桂拿斜眼睨他,辯性十足道:“無垢道兄,你既是修道人之屬,有一句非常簡單的話,只有兩個字,不知是否聽說過?”
  “什麽話?”
  “共業!”
  無垢霎時無言。
  這小鬼卻是得理不饒人:“共業的意思,你應該瞭解吧?就是說,眼前你會落難,是為了分攤別人的倒楣。所以,你遭此劫難只能怪所遇非人,這才被陷害了。你的確是何其無辜啊!”
  月癸噗嗤失笑道:“你連‘所遇非人’都能搬出來用?我看無垢道兄還遇人不淑哩!”
  小桂拍拍這ㄚ頭肩膀,認真道:“那句話,我特別留著給你專用!”
  “去你的蛋!”這顆辣子火爆飛踹,可惜被猾頭小鬼輕松躲過。
  就在他們五人一時忘情的嘻笑怒罵之際,白衣蒙面女郎已然驅蛇逼近到距離五人僅有丈尋之遙處,但旋即停止進逼之勢。
  那些宛如江河決堤般而來的毒蛇,此時,竟也隨著超級蛇王的止步不前,乖乖的在五人身外丈余範圍圈起蛇陣,這些毒蛇何止千萬之數,它們盡管相互推擠鑽湧,更有些因為“路權”問題彼此擠的不爽,乾脆動口廝殺;但是卻沒有任何一條毒蛇敢超越它們的至尊──“白色大蛇王”,擠入一丈之內的距離。
  白衣蒙面女郎遙望小桂等人,發出銀鈴般的咯咯笑聲:“看不出你們幾個小哥兒膽子真大,面對‘毒龍幻海’居然沒有被嚇昏,反倒有說有笑的。果然不愧中原江湖的厲害人物。”
  這位姑娘的嗓音甜膩膩的直叫人聽了,連骨頭都發酥,她的漢語比起已死的阿裏巴,流利順耳許多。不過,從她的腔調還是可以明顯的聽出,她絕非雲貴或大理一帶的少數民族,而是正宗道地的番邦貨色。
  小桂笑眯眯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們是中原江湖的厲害人物?”
  “當然是我的雇主囉!”
  “原來你果然是人家花錢顧來的。”
  “你好壞!”蒙面女郎笑得面紗直顫:“居然懂得用話套情報。”
  小桂針鋒相對的呵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嘛!居然聽得出來,我是用話在套情報。”
  蒙面女郎笑得越發高興:“你真有趣!你是我入關以來,所遇到最有趣、也最機伶的人。”
  四周千萬條毒蛇,這時,竟也隨著這位“外籍人士”的笑聲,昂起蛇頭左搖右晃,恍若樹海迎風。
  無垢低聲道:“瞧!那些毒蛇都是受她所控制。”
  “當然。”小千語帶嘲弄道:“人家可是天竺蛇魂教的弄蛇天女耶!”
  “你怎麽知道?”
  白衣蒙面女郎聞言訝然,旋即,若有所悟的伸出纖纖玉指遙點著小千,膩聲道:“我知道你,小道士!上回在茅山,你用天眼神通前來打探,還殺了吾教幾位護法。”
  小千揚眉好笑道:“你是說,那些被我一刀好幾斷的衰蛇,是蛇魂教的護法?不用人護法,反倒用冷血的畜牲看門,這在咱們中原倒是新聞一樁。”
  “什麽?”月癸意外道:“那條白活了五百年的小妖蛇,就是她的寵物?”
  “這可真叫巧哩!”客途呵呵一笑,不過笑得別有含意。
  “是巧了!”無垢點頭同意道:“巧得可也有點麻煩。”
  小桂佩服道:“真虧她千里迢迢,打從對江的茅山辛苦趕來此地等著伺候咱們。”
  “僅此數日,必須由江南趕赴江北。看來,她的雇主對于外籍勞工實在不怎麽體恤。”
  “你也不能說是雇主不好,外籍勞工最大的便利就是價廉和耐操,二舍其一誰還需要啊?身為雇主者,當然是能壓榨就盡量壓榨囉!”
  他們五人你一言、我一語,競相發表感想,全然無視於自己身邊尚有千萬條毒蛇團團圍困。
  白衣女郎笑靨依舊,但語聲之中殺氣畢露道:“小朋友,你們將會後悔自己徒逞口舌之能。”
  “是嗎?”
  “喂,你們注意到沒有?人家的漢學程度不錯呦!連‘徒逞口舌之能’這種文言也說得挺溜的耶。”
  這下子,這位舶來的蒙面姑娘再也笑不動。
  她的語氣變得森冷酷厲道:“你們准備受死吧!不過,若是有人願意坦白說出,是誰傷害了本教護殿聖者,以及,本教阿裏巴大師現在人在何處,本天女可以答應放他一條生路。”
  說著,她似在逗弄著寵物般,擡起纖纖玉手輕拍著白色巨蟒的大腦袋。
  顯然,這位弄蛇“天女”還不知道城隍破廟中,已經發生的事。
  “護殿聖者?”小桂看著師兄,意味深長道:“唉!此事,豈是‘傷害’二字了得!”
  “說得也是。”客途慢條斯理道:“還有,嚴格來說,咱們怎麽可能會知道那位弄蛇大師,如今安在?”
  他這話意謂著:活著的人,哪知前往地府報到者的下落?若要叫小千下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去找,雖是肯定能找到,不過也是挺費事耗時的咧!
  月癸嗤鼻嘲弄道:“我說,娘們!你是趕路趕昏了頭是不?怎麽這種根本不是條件的條件,你也好意思拿出來和我們談判?”
  這丫頭說話的口氣,簡直讓人忘了她自己也是個“娘們”!
  或者,潛意識中,這顆辣子兒從來不記得自己是個“娘們”?
  小千介面諷笑道:“她不是趕路趕昏頭的。她是在被我家掌門師伯踢下茅山時,摔壞了頭殼,才會說出這種沒大腦的笑話。”
  弄蛇天女臉色倏沈,陰冷道:“小道士,你也是茅山門下?”
  “嘿!她居然不知道耶。”
  小千回頭,正打算和小桂他們一起用力嘲笑對方,突然發覺小桂等人神色不對。
  此時,小桂等人不知怎地眼神發直、腦門冒汗,一動也不動的瞪著白色巨蟒。
  看他們的樣子並不是在發呆,反而比較像是正與某種東西或外力,處於掙紮、拉鋸之中。
  “奇怪!”小千暗自心驚:“我明明已經布下防禦,他們怎麽又會著了道?”
  弄蛇天女似是感應到他的思想,尖銳笑道:“小道士,你在納悶他們怎麽了,是不?”
  她目光流轉,眸中似有異彩波動,直勾勾的望著小千。
  “少來這一套!”
  小千頓覺對方目光有鬼,冷哼一聲,指劍倏揮,一道小指粗細的尺長金色靈光,如箭矢般朝弄蛇天女激射而去!
  弄蛇天女嬌叱一聲,皓腕急揚,臂上一枚七彩眩目的臂環猝然飛出,撞上小千的指劍靈光,“轟!”然一陣爆裂,那枚七彩臂環代替主人粉身碎骨。
  弄蛇天女冷笑道:“小道士,你居然不受本教龍神靈波所制,顯然,本教護殿聖者的元神已被你所吸納。你該死,本座要你為此付出代價!”
  小千根本懶得理會她的威脅,腳下展開七星禹步,並指揮喝連聲,施術道:“天地無極、乾坤界法,驅妖降魔、護吾正道!”
  剎那之間,原本陽光亮麗的午後,突然狂風乍起,天際風起雲湧、天色變異。
  四周蛇群為這突如其來的變異引發不安的蠕動,更有無數毒蛇已然公開咬噬廝殺。
  弄蛇天女見狀兩手交疊於腹下,撮口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哨聲。
  成堆成團的萬千毒蛇聽見哨聲,竟激動的嘶嘯跳躍起來,拼命向前沖鋒!
  但是──
  這些毒蛇在撲進丈尋範圍時,竟似遭到某種無形巨網的阻擋,“乓當!”、“乓當!”全被反彈出去,沒有一條得以跨越雷池一步!
  “好本事!”弄蛇天女有些意外:“沒想到不曾鑽研驅蛇術的茅山道士,竟能抵擋得住本座的‘群龍大法’。”
  “群龍大法?”小千不屑的嗤鼻道:“小小驅蛇之術,取了個唬人的名稱,卻唬不住真正的內行人。”
  弄蛇天女終於難忍憤怒道:“無知小子,竟敢一再辱及本教聖法,今天本座要讓你死無全屍!”
  她長嘯愈厲,頓時,蛇群似被激怒了般的瘋狂起來,萬千毒蛇越沖越猛、越跳越高,條條宛若亡命般的向前沖撞撲騰。
  這些毒蛇沖得越猛,就反彈的越遠,跳得越高、也就跌的越重!
  不過片刻,在小千陣勢所達的丈尋方圓外,前仆後繼的蛇群竟已堆疊起尺余高的毒蛇小丘。
  然而,畜牲終究是畜牲,就算跌死、摔死、被同類壓死,主人沒有下令撤退,便不知愛惜性命的舍生就義(?)。
  小千見蛇群無法逾越雷池,證明自己的陣法並非失效,方始稍感安心。
  這時──
  弄蛇天女見自己的“群龍”久攻不下對方陣營,亦是暗暗驚異。
  眼波流轉之下,她迅速有了決定。
  只見她舉手重拍大白蛇王腦袋,這條成精的蛇王一挺龐然的身軀,竟然“乓!”地一響,撞進陣勢所限,長驅如入無人之境般,直逼五小身前!
  小千大吃一驚,急忙探手入懷,取出上回打散使用過的那柄法寶“金錢劍”,念動咒語、揚手拋出。
  “金錢劍”化作一道光影射向大蛇王,然而,那柄原會發出燦燦金光的道門法寶,此時,竟只閃爍著不穩定的光華,速度大減的射向敵人。
  小千知道,這是因為他這柄法寶在打散後,需要重新凝聚靈氣的時間不足,故而無法於此緊要關頭發揮最大效用。
  他暗叫不妙,果然,金錢劍剛射到大蛇王身前不遠,已被它張口噴出的白色霧氣吹得墬向一旁!
  小千立即取出一道紫符,拋向小桂四人立身的上空,他揮指喝聲:“護靈!”
  紫符呼地自燃,瞬間,一股紫色雲霧出現於空中,緩緩冉降,罩住小桂等四人的身影。
  弄蛇天女膩聲嬌笑道:“小道士,你不用費心保護他們了。今天,你們通通要死!”
  小千傲然冷笑道:“那你可得先設法取了我的小命,才有機會收他們的魂!”
  “真的?”弄蛇天女嘖嘖有聲的諷笑道:“你就這麽舍己為人、不顧生死?”
  “試試看,你便知道是不是。”
  “是嗎?”弄蛇天女笑得更樂,突兀的轉變話題道:“我聽說,中原的道士向來有佩劍習慣。因為劍是你們在行法時,不可或缺的法器,具有無比神秘的力量。剛才見你放出的金錢劍真的會發光,還真讓本座嚇了一跳。不過,可惜的是,你的寶貝法器好像不管用嘛!如果那就是你最為厲害的法術,我看本座要取你性命一點都不困難。”
  “是嗎?”小千以和她同樣輕松的口氣道:“我還是老話一句,試試看,你便知道!”
  “好!本座就試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弄蛇天女單掌往大白蛇頭頂上輕輕一按,人就像敦煌壁畫中的飛天仙女,衣衫飄揚之中,整個人冉冉飛升,身形如霧似幻的向前斜出三尺後,這才翩翩然緩緩降落在小千面前不遠處。
  那條大蛇王扭動身軀,將十餘丈長的蛇身盤成一座直逾人高的偌大蛇山,宛似泥塑木雕的石像一般,巨首昂揚、目光如炬的瞪視著攏罩小桂等人的那團紫霧。
  小千乍見對方的身法,暗吃一驚,他知道弄蛇天女現下施展的功夫,是名曰“飛天”的輕功身法。
  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們橫越大別山區追躡伍崇煌的無聊夜晚裏,客途曾經轉述了不少從水千月口中聽說來的“故事”。
  那些年代久遠的奇聞軼事中,最吸引人的自然就是與“千佛塔”有關的典故和傳奇。
  小千還記得,客途在說到“千佛塔”的詳細來歷時,曾經提到過:敦煌東南有處沙鳴山,沙鳴山東麓有座“三界寺”,寺旁建有石室千餘,名為“莫高窟”,窟裏塑像、壁畫極多,俗稱“千佛洞”。
  唐朝年間,有位嵩山少林出身的武僧雲遊至敦煌,在此“莫高窟”挂單,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於觀賞窟中的壁畫及塑像時,由諸佛型態悟出一套“千佛掌”,並由壁畫中天女之姿演化出一套“飛天”輕身術。
  這位高僧窮其一生心力,將這套掌法精心鏤刻於來自西域的珍奇水晶球中,此即為世傳之“千佛塔”由來。世人不知的是,當年除了這座“千佛塔”,那位高僧還將他獨創的“飛天”,以織錦的方式織成一幅長寬各約三丈的大型壁畫留傳下來。
  這位高僧在其臨終即將往生之際,將這兩件武學奇珍當作衣缽,分別交給他在“莫高窟”停留時所收的兩名徒弟。依照此高僧之遺言,原是交代兩名徒弟,來日有機會要將他所傳的兩件衣缽送回嵩山少林寺;但後來卻因為大唐朝發生了安史之亂,這兩位徒弟非但未能順利返回少林寺,反被戰事所迫離開敦煌,輾轉流落到古國樓蘭、高昌一帶,最後使得“千佛塔”和“飛天”兩件武林絕學從此消失於煙硝戰火之中。
  當時,客途在講述這段過往軼聞時,小桂心血來潮比劃了幾招,他從絲帛上所看到與這兩項武學有關的零碎身法。比劃時,這小鬼滑稽逗趣的模樣還真令其他人笑得滿地打滾,小千最不能忘的,就是小桂在表演“飛天”這項身法時,自比天女故做嬌媚的“楚楚動人”之貌。
  想當初他笑得多誇張、多開心,小千卻是做夢都沒想到,事隔不到七日,這項傳說中的武學絕技,竟然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現場演出。
  他真是何其“有幸”親眼目睹啊!
  此刻,小千心中除了驚奇、苦笑,尚有諸多滋味百般雜陳,世事之詭變真叫人難以盡述。
  想到“飛天”是與“千佛掌”同出一源的武學,一股笑不出來的沈重感,不禁打小千心底油然而生。
  然而,眼前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令他感受沈重與否,弄蛇天女纖腰款擺,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收拾妥震撼的心情,小千挺胸撐起傲骨,語帶嘲弄道:“好個‘飛天’之姿啊!難怪你會被稱為天女。不過,若想輕松取走我的小命,你恐怕得把千佛掌都搬出來,才有機會!”
  弄蛇天女詫異道:“你也知道飛天?”
  “有必要如此訝異嗎?見廣識博是咱們中原武林人物的專業之一,你連這一點都沒搞清楚,也敢到中原來混?難怪會被我師伯踢下茅山!”
  弄蛇天女臉色倏沈,驀地屈指成爪,向前揮抓,一縷白色輕煙隨著她的掌勁湧向小千面門!
  小千連忙閉氣閃退,同時,驀然揮手召喚:“劍來!”
  “還想裝神弄鬼?”弄蛇天女吃吃笑弄:“你還有什麽劍可來?”紫霧之中“幹將寶劍”嗡鳴出鞘,光華大熾的飛入小千手中。
  弄蛇天女曾幾何時見過此等馭劍之術,當下一愣,不由自主的停下進擊。
  小千冷嘲道:“剛才你說對了,中原的道法術士確實喜好佩劍,尤其是向這種上古神兵,更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名劍。看在你遠道而來,又拿出‘飛天’這種高檔次的本事來獻寶,身為中原地主,小道我當然也應該相對的提供一些同等級的絕藝來招待你,以示略盡地主之誼!”
  話落,他不管弄蛇天女有何反應,當下,左手扣印,右手倏揮,“幹將寶劍”帶起一道匹練也似的寒光,宛若夜空銀河般舒然卷向對方。
  弄蛇天女嬌叱一聲,身形頓展,既似浮雲、又如飄柳毫無重量一般,看似慢、實則快的飛身退開。她不僅退得迅速、更退得優雅,果然有如天女之姿,出塵以極。
  “好!”
  小千贊喝一聲,寶劍再揮,茅山絕藝“金光劍法”源源而出。
  這個弄蛇天女亦非省油的燈,手腕揚動之際,一柄由五條小指粗細、長約三尺的銀燦燦精致小蛇攪合而成的奇形蛇鞭,倏忽揮出,直點小千前身各大重穴。
  看清對方所用奇異兵器,小千不憂反喜,因為弄蛇天女既然使用如此特異武器,表示在其上定有一套專擅之武藝。
  然,不論這套武藝是啥都無所謂,只要不是要命的“千佛掌”,小千都有信心應付!
  當然,許是這陣子以來,他聽了太多有關“千佛掌”的故事細節,因此對于這套原本就轟動江湖的掌法,有了更進一步的“五體投地”之感,自然而然在尚未動手之際便先有了壓力。
  如今,既然知道對方所擅長的絕學,除了一套“飛天”之外,並沒有更厲害的那套掌法,他哪能不如吃定心丸一般老神在在的很?
  銀燦燦的亂顫小蛇似是有了生命和自由意志般,飛快撲噬向小千胸前!
  但是心神既定,小千不僅膽氣鬥壯,出招更是生猛有勁。
  “降妖伏魔”、“雷電風生”、“舉鼎煉丹”配合著腳下“北斗幻影”步法,連消帶打、以攻為守,招招搶逼對方要害,致使弄蛇天女不得不撤招回鞭,先求固守。
  雙方稍作接觸,彼此功力如何,大家心裏已然有個譜兒。
  攻拒之間,小千嘿然刁鑽道:“大姑娘,你想要我這條小命,恐怕得加把勁才行囉!”
  弄蛇天女大約是不服,嬌叱一聲,手中五蛇鞭驀顫,一片銀光眩目的銀霞幻海之中,倏忽竄出無數蛇影,噬向小千!
  小千長劍揮擺,濛濛的劍影宛如孔雀開屏,幻出以光為扇的瑰麗景象,輕易擋下銀蛇的毒吻。
  錯非眼前這面耀目的光扇,散發著太過森然淒清的煞气,這將會是何等動人心魄的一幅美麗畫面!
  那面瑰麗光扇的幻影,尚且停留在弄蛇天女的眼眸中,小千寶劍再揮,口中同時喝道:“百鳳朝陽!”
  霎時,空中光扇恰如絹面蝶飛、扇骨迸裂,溜溜冷芒宛若飛矢,猛然暴射而出!
  弄蛇天女估不到對方年紀不大,變招竟是如此老練,閃退不及,已然身中數劍,鮮血淋漓。
  小千正待趁勝追擊制服對方,弄蛇天女發出突兀的尖叫聲,受創之處竟猛地噴濺出一片血雨,沖著小千激射而至!
  對方此招大異常軌,小千心知這片血雨肯定必有古怪,然,自己去勢甚急,已難圜轉躲避,他索性將心一橫,厲聲長嘯,雙手握劍,“金光劍法”中終極殺招──“九轉乾坤”九轉化一、瞬間迴旋,快速絕倫倏揮狂掃!空氣經不起寶劍的切割,發出咻咻的泣嘯,猩紅的血雨被呼轟回蕩的劍氣反掃向四面八方,觸物即溶、落地生煙,顯示其毒性之可怖。
  劍光之中,小千驟然覺得左肩和後背像是被兩滴生鐵熔汁滴到一般,火辣辣鑽心透骨、癢麻麻恨不能搔!
  不用多猜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咬著牙,忍著瞬間發作的劇烈毒性,小千左手法印猛往“幹將寶劍”劍身一拍,喑啞喝道:“飛龍在天!”
  “幹將寶劍”頓時嗡然震鳴,原本就已精燦如電的劍身,此時更見寒光暴漲、劍氣迷蒙。
  小千將劍一揮,寶劍脫手,竟似蛟龍入空,竄騰飛掠,閃電般射向弄蛇天女!
  放出寶劍後,小千不看結果,急忙運指如風先點住自己心口、前胸之要穴,以防毒性蔓延。
  弄蛇天女一生與蛇相處,不僅性情陰冷如蛇,全身肌膚、血液亦都含有劇毒,因此,當她發現光憑自己的“武力”,並不足以戰勝小千時,自然祭出法寶,濺血以達傷敵之目的。
  只是,她沒估料到,如此自殘其身的險招,居然仍未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令敵人立斃當場,反而,對方仍有餘力再行反撲。
  因此,當“幹將寶劍”以光龍之姿翺翔於空,弄蛇天女在大開眼界的同時,那條矯健的如電光龍略做盤旋,認准目標,倏閃而至。
  “目標”是弄蛇天女兩座媚登峰的中心點!
  “幹將寶劍”來得既快又急,弄蛇天女失聲驚呼,本能地施展“飛天”身法,回身閃挪,以輕靈曼妙之姿閃避利刃。
  弄蛇天女自保的姿勢固然飄逸美妙,奈何功力終究稍差,閃退的速度不夠迅捷,她雖勢避開心口要害,但“幹將寶劍”鋒利的劍尖,仍從心口至右肩胛,在她滑若凝脂的右胸部位,斜斜劃開一道長逾七寸、深可見骨的嚴重傷口,剎時鮮血淋漓,濺地生煙!
  弄蛇天女負痛慘號一聲,脫口狂呼:“大神,救我!”
  剛剛還像尊塑像般、不移不動的那條超級大白蛇,突然,猛朝小千閃電般撲噬過去!
  小千這才剛封住自己的重穴,尚且來不及稍喘口氣,一顆足以遮天蔽日的偌大蛇頭,瞬息之間已臨頭頂。
  他駭然怪叫一聲,身形急晃,腳下“北斗幻影”倒踩乾坤,險險避開大白蛇的血盆大口。
  但是,那條超級老妖蛇“喀喳!”一聲沒咬著小千,竟自口中呼地吐出一股腥膻至極的白色濃煙!
  小千閉氣不及,吸入一絲毒霧,頓覺頭昏目眩、四肢麻痹,他暗叫一聲:“這次慘矣哉!”
  身子一軟,他的人已朝地面癱倒。
  “幹將寶劍”失去操縱,“唰!”地插落地面,擺晃不已。
  手捂傷口,痛得已快站不穩身子的弄蛇天女,此時神色猙獰宛若夜叉,一步步逼近小千,嗔怨惡毒道:“臭道士,我要將你淩遲碎剮、丟去喂蛇!”
  “是嗎?”
  看似昏迷的小千忽然躍起,反手拔起“幹將”,狠狠朝大白蛇的七寸要害刺入!
  然而──
  刺中蛇身的“幹將”,劍尖居然打滑,只在這條超級老妖物身上留下一道白色刮痕,竟未能傷它分毫!
  “怎麽會……這樣?”
  小千大感意外,尚未來得及閃躲,粗若象腿的蛇尾已然呼地掃至,將他“碰!”然擊飛,摔出七尺之外,險些滾出他的布陣結界命喪蛇吻之下。
  “哇──!”然悶號……
  小千經不起一再受創,驀地張口、鮮血如箭噴出!
  這時,那團攏罩著小桂等人的紫霧,也開始有變薄消散的現象發生。
  弄蛇天女一面動手為自己敷藥療傷,一邊尖銳冷笑道:“臭道士,你真像打不死的程咬金。不過,如今你身中我的‘五陰奇毒’在先,又吸入本教‘天龍大神’的精氣於後,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你是絕對活不過今夜子時。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我真是搞不懂,你為了一些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如此拼命,所謂何來?有何意義?”
  小千瞄眼逐漸變淡、變薄的紫霧,心中發急,表面卻不動聲色,孱弱問道:“你到底使用什麽妖法?竟能在我布陣結界之內,完全控制我的同伴他們的行動,令他們無法動彈?”
  弄蛇天女得意狂笑道:“看在你將死的份上,本座就告訴你。你的朋友是被本教‘天龍大神’以精神波所控制。此時的他們就像遇見天敵的青蛙,一旦被大神的靈眼盯住,就會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然後,他們在大神精神波的刺激下,腦中將會一再重演此生所經歷過最為傷痛的往事,一次又一次、一幕接一幕,直到耗盡他們全部的心力,這才會發狂而死。所以,你不用擔心黃泉路上無人陪伴,他們四人或許還能熬上好一陣子,但絕對逃不出既定的命運!哈哈哈……”
  “好狠。”小千虛弱道:“如此說來,想等他們來救我是不太可能的啦!看來,我只好再次設法自力救濟一番了。”
  “你還想做垂死的掙紮?本座勸你省省吧!”
  小千露出一抹淡寞的笑容:“既然橫豎是死,好歹,我也得多少掙紮一下,以示盡力而為了嘛!”
  “嘛!”字的尾音還在空中顫動,小千驀然暴起,大喝開聲:“霸王卸甲!”
  他身上所穿那件道袍不知何時已被解開,此刻內外反向,好似一張大轉輪般,朝著大白蛇頭頂呼呼掄飛過去!
  小千脫拋的道袍內裏,赫然是一幅八卦太極圖,在飛至妖蛇頭頂之際,八卦太極驟然金光大熾如雷轟落,隨即,這件道袍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下拉扯,准得不能再准的罩住這尾蛇魂教敬為“天龍大神”的超級老妖那顆鬥大腦袋!
  大白蛇被道袍罩住,發出淒厲而尖銳的嘶嘯,似是痛苦不堪的拼命左右搖晃著它的巨大頭顱,想將頭頂的袍子甩掉。
  弄蛇天女見狀大吃一驚,因為她從未見過她的“天龍大神”如此得痛苦。
  驚心之餘,她勃然大怒的吼道:“找死!”
  弄蛇天女猝然揚掌,擊向正力竭墬地的小千。
  小千無力閃躲,臉上掠過一絲苦笑,碰碰聯響,他又再中兩掌,“噗──!”地噴出一口黑血,渾身血污狼藉的重摔落地,摔得他幾乎閉過氣去!
  忽然──
  一聲淒厲悠長,不似出自人口的撼天銳嘯,如穿腦魔音般響徹天際、傳遍四野!
  這陣突如其來的淒厲長嘯,聲音之恐怖、悲慘,竟令向來自認為已夠冷酷無情的弄蛇天女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渾身顫栗、頭皮發麻。
  這聲悠長的厲嘯,已經不是人間的殘酷所能想像!
  那是幽靈的哀號、魔鬼的咆嘯,那是修羅地獄之中,受到不平刑罰的冤魂在哭訴、在抗辯、在向天地要求公道的泣血悲鳴!
  這聲厲嘯充滿著錐心刺骨的忿恨,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威厲邪煞,像是發出此嘯之魔,背負著無盡的冤、無底的仇,無比的憤怒和血腥的哀愁!
  一條人影自幾乎散盡的紫霧之中,欻地沖霄騰起,直入十丈高空。
  只需瞄上一眼,小千就能認出那個糢糊的身影正是小桂!
  “也該是時候了。”
  小千勉強睜開迷蒙血眼,抗拒著幾乎難以抵擋的暈眩,竭力保持最後一點清醒。
  半空之中,小桂倏起的身影有如鷹隼撲兔,猝然暴落!
  一股狂飆般的淩厲勁氣宛似千斤重錘,隨著淩空乍落的人影狠狠砸向蒙住頭眼的大白蛇!
  “碰!”然一聲,大白蛇的巨顱被捶得撞上地面,發出悶響。
  小桂身形迅若鬼魅,倏乎消失,緊接著又是一聲砰然撞響,重逾千噸的大白蛇竟被一股巨力猛然擊飛!
  就在小千虛弱的望著小桂痛扁超級蛇妖的同時,弄蛇天女卻悄然掩進,突然攻擊正脫力萎坐於地調息中的客途、無垢和月癸他們!
  小千驚覺人影晃動,見狀,怒叱一聲:“卑鄙!”
  他順手將“幹將寶劍”朝弄蛇天女飛射過出,暫時逼退心懷不軌的妖女。
  但是,弄蛇天女手揮五蛇鞭輕易磕飛寶劍,並未因此罷手,反而蛇鞭一抽,再度攻擊調息中的三人。
  小千無力舉步,只得迅速就地盤坐,怒然瞠目,雙掌猛力拍合,神威湛然的垂目大喝:“童子血印,盡護生靈。敕!”
  驀地──
  小千赤裸的上身,肌膚盡裂、鮮血淋漓,猩紅帶黑的熱血在他身上頓時流成一幅血符!
  符菉既成,異象驟現。
  盤坐的小千,寶相莊嚴有如殿上受供仙佛,一道道的金光瑞氣自他身上放射而出,籠罩客途等人!
  弄蛇天女的蛇鞭亦在此時擊中金光,她非但未能傷害受保護的三人,自己持鞭的虎口倒被反彈之力震裂,令她為之駭然。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猝然泄落,狂呼:“殺!”
  霎時,漫天勁嘯如泣,千百片如刃掌影恍若噬血的精靈,甫自饑餓的地底狂暴沖出,轟然向四面八方竄躍迸濺、飛揚蓬射!
  亂流狂飆,勁風怒號,弄蛇天女驚恐的瞪大雙眼,尚且不及發出任何呼號,她的身軀竟似遭到空氣的切割和拉扯,剎那之間竟被淩遲粉碎!
  屍塊和血雨蓬然四濺,將小桂兜頭淋個正著,這小鬼剎時變成一尊血人。
  換作別人,若沾上弄蛇天女渾身是毒的殘骸和血漬,恐怕早已劇毒發作立斃當場。
  偏偏這小鬼對于弄蛇天女那身觸地生煙的毒性,似乎無動於衷,盡管全身上下紫得發黑,動作、速度絲毫不曾稍緩!
  他一招將人活剮之後,呼地,倏去即回,一個後空翻再度反撲大白蛇。
  此時,這條妖蛇不知如何弄掉了蒙住腦袋的八卦太極圖,正盤起蛇陣,張口便沖著撲身而返的小桂猛吐白色毒霧。
  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霧,小桂依然視若無賭,眼睛眨也不眨,直掠沖入蛇霧之中,雙掌齊揚,“修羅三式”招招重逾萬鈞,結結實實劈在大白蛇王身上要害。
  大白蛇王固然刀槍不入,甚且可抗巨力,但是老被小桂如此狠K猛扁,頗也不是味道,於是肝火大動,蛇信吞吐之際,索性松開蛇陣騰身猛竄,頭噬尾砸、一招兩式,和小桂硬碰硬火熱開打。
  小桂不知哪來神力,居然一把抱住足可粉碎千斤巨岩,狂然掃至、粗逾環抱的蛇尾,驚天狂喝一聲,霍然大回身、猛力抽甩,將這條長逾十丈,重不知幾凡的超級妖蛇啪然抖直!
  這小鬼似是發了狂性、殺紅了雙眼,抱著被他抖得渾身僵直的大蛇王,揮、掄、掃、砸,簡直將之當作鞭子來抽打、或當它是刀槍棍棒來舞弄。
  不管小桂當這條“天龍大神”是啥玩意兒,總之,他顯然打定主意,將這條應劫落難的蛇魂教精神象徵,盡朝四周尖銳的巨石或堅硬的地面上狠摔亂砸!
  蛇王身長超過十丈,被小桂猛地抖甩,呼地便已超出小千的結界之外。
  它的子民在弄蛇天女遭到淩遲之後,不少已呈不穩狀態,一些尚且保持靈敏直覺的傢夥,逮著機會就向遠處溜走,有的卻似迷了心,闖入丈尋範圍之內,還以為能有機會為蛇族一群立功。
  客途等人這時業已收功而起,先前的危及他們並非不知,只是無力反應。
  如今,他們三人體力、精神俱是恢復,立刻上前探視依然盤坐如故,卻不再身放毫光的小千。
  此時,小千身上的血符已經消褪,只留下渾身傷口,流血不止。
  客途神情凝重的輕輕執起小千的右手為他把脈,發現他的氣息相當微弱,心脈跳動更斷續的令人擔憂,加以他全身肌膚如旱地般龜裂、幾乎無一寸完好,情況之不妙,只有三個“慘”字連用,才足以形容其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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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8-31, 05:31 PM   #233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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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毒龍劫九死一生b

  客途當下運指如飛,封住小千周身穴道,並取出隨身所備的金創藥為他止血裹傷。
  無垢忙不叠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玉瓶,打開瓶蓋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藥丸,掰開小千牙關,喂他服下。
  他對客途和月癸解釋道:“這是本派著名的小還丹,活氣順血,專治重擊內創,也有助於外傷收口。”
  片刻之後,小千嘴角溢出一口瘀血,然後長長喘了口氣,這才恢復的正常呼吸,自昏迷中悠悠醒轉。
  客途連忙抵掌幫他運功,帶動他體內真氣運轉,同時關心問道:“感覺如何?”
  “好……,才怪。”小千十分虛弱道:“聽說……,若是毒性不除,我就……熬不過今夜子時。”
  客途安慰道:“你放心!小鬼的‘毒招’可是你四師伯親傳,有他在,你怎麽死都可能,就是不可能中毒不治致死。”
  “我知道。”小千舔舔乾裂的嘴唇,喑啞道:“不過……,我快不行了!”
  月癸故意強顏歡笑道:“別遜了!你是千年禍害耶。哪能這麽容易說挂就挂!”
  說著、說著,這丫頭居然忍不住鼻頭泛酸、兩眼發紅、淚光盈盈。
  小千見她因為自己受傷而難過,反過頭來,啞聲安慰這顆辣子:“少糗了,你想哭也得等我挂了再說。現在就來這一套,如果真有機會讓你正式演出,你拿什麽新招來獻寶?”
  一頓,他氣息微促的深深喘了幾口大氣,才又接道:“你若是真的那麽有時間愛哭,請你先去將溜進咱們身邊那些要命的玩意兒拿下,可以嗎?我已經沒力氣理他們了!”
  其他三人聞言猛地回頭,這才發現已有無數毒蛇不知死活的遊近自己等人身旁不足五尺之處。
  月癸嗔然嘀咕道:“修羅鬼到底在搞什麽?怎麽會讓這些傢夥跑進來?”
  她取出“無情竹”連挑帶掃,將偷渡進入禁區的異類全部驅逐出境,隨後再在自己等人四周撒上“打草散”防蛇。
  待這顆辣子兒辦妥事情,擡起頭,正想出言嘲弄小桂辦事不力,眼前這小鬼和大蛇王混戰的光景,卻不禁令她兩眼發直,駭然舉起手,指著石碎沙飛的戰場,“這個……”、“那個……”,半天說不出話來!
  客途等人隨著這丫頭手指望去,登時傻眼。
  原來──
  小桂和那條超級妖蛇竟傻得近身相搏!
  更明確點說,這小鬼此刻整個人正被大蛇纏住,很明顯的可以看出,這位“天龍大神”正拼命勒緊自己的肚皮,想將敵人絞成五花肉。
  早就是一副血人模樣的小桂,此刻更見披頭散發、衣衫盡裂,渾身血污狼藉的宛若慘死厲鬼,現其臨終可怖之相前來索魂!
  由於他本就滿頭滿臉的血漬,實在看不清楚他是否正被勒得臉紅脖子粗;也不知道他是否受了傷,此時從他身上不斷往下淌的血水,究竟是弄蛇天女的遺物,還是屬於他本身所有?
  盡管這小鬼似乎正身陷險境,被大蛇王越捆越緊,不過,他不知道如何掙出雙臂,依然以重手法,一掌接一掌劈在大白蛇七寸要害。
  如今,大蛇王每中一掌,便會發出一陣尖銳的嘶嘯,看情形,小桂的掌力也讓它有不小的罪受。
  客途看清眼前光景,心頭不由得“噗通!”狂跳,反手操起躺在地上的“幹將寶劍”,厲嘯一聲,閃電撲向糾纏的雙方!
  人閃劍動!
  客途騰身騎上大蛇王頭頂,劍起、劍落用盡吃奶的力氣朝大蛇王腦袋猛戳,無奈這柄削鐵如泥、切金斷玉的上古神兵,居然對付不了這尾妖物。
  大蛇王激烈甩晃著上身,想將坐在自己頭頂的客途摔下來,但功力深厚的客途,豈有恁般容易讓它得逞。
  忙著對付頭上的客途,大蛇王不由得分心,自然而然放鬆了勒緊的身軀,小桂伺機用力掙脫它的鉗制。
  獲得自由的小桂退開數尺的距離,忽地嘯聲撼天,只見他沈馬立樁、雙掌輪番交推,四周剎時勁湧風號,大地似有鳴響!
  “蟄龍掌?”
  本是以“黏”字訣穩坐大白蛇王頭頂的客途,瞥眼瞄見那小鬼的架式,愕然脫口道:“我人還在蛇頭上,就下這般重手,有沒有搞錯?”
  客途喝聲狂嘯,忙不叠猛震雙臂,人即如繡球一般“咻!”然滾彈入空,瞬間脫離大白蛇王所在十數丈外的距離。
  他的身形剛剛閃出,小桂所發沈猛掌力凝若有形的天神巨杵,一記接著一記,好似撞鐘般,全然擊中大蛇王身軀!
  “呱──!”然尖嘶,大白蛇巨大笨重的身軀,就像一截枯木爛樹,竟被小桂如此沈猛的掌力打得連翻帶滾,滾出數丈之外,轟地撞上一座壟起的小土丘,方始停止滾動。
  小丘經不起沖撞頓成石碎天驚之勢,嘩啦啦的土石崩頹,將大白蛇偌大的身軀埋掉大半。
  此時,原本還留守四野的部份毒蛇,經過大蛇王一陣滾壓,騷動大起,有些竟然不知死活的攻擊起大蛇王裸露在土石之外的身子。
  大白蛇王先被落石崩砸,複又遭到自己子民莫名的攻擊,豈有不當場發火之理,它猛地扭騰自亂石土堆裏飛竄而出,張開大口“呱──!”地尖嘯。
  剎時,凡在它身旁左近三丈之內所有的大小毒蛇,竟悉數腦漿迸裂、頭爆而亡!
  其他散佈較遠的毒蛇群聽見蛇王嘶嘯,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瞬間潰散奔突,不一刻,逃得一條不剩。
  大蛇王似也發瘋了般,上身昂揚、血口大張,發聲長嘯,尖銳的嘯音叫完一聲、接又一聲,那種尖銳且高頻的奇異嘶嘯,直讓小桂等人掩耳難擋、頭痛欲爆!
  月癸受不了這種怪異的蛇嘯,一股無名火就像地獄的煉火,不可遏抑的打心底滾騰騰猛往上沖,她本能的探手往懷裏摸,手腕翻處,兩具“火龍梭”赫然在握。
  “他奶奶的熊,鬼叫什麽?我要你好看!”
  這顆辣子兒狂吼中強忍劇烈的頭痛奮力掠起,相准方位,左右手同時用力猛按,咻咻連聲,六枚“火龍彈”像一串連珠,閃電般劃空而過,不偏不倚射入大白蛇王正在仰天長嘯的血盆大口!
  “趴下!”
  動手之後,她翻身落地尋找掩藏的同時,猛地想起火龍梭的威力非比尋常,連忙大聲疾呼的警告其他四人。
  只是──
  “碰碰……!”
  擊鼓般的悶雷聲連續響起,大白蛇王巨大的身軀隨著鼓聲上下跳彈、翻滾、扭騰,像在表演一場詭異的蛇之舞蹈。
  “火龍梭”並未如月癸所預期,造成任何巨大殺傷性或是山崩地裂的爆炸效果。
  當沈悶的爆炸聲停止時,大蛇王長而沈重的龐然之軀摔回地面,在一陣抽搐般的扭滾中,逐漸安靜下來!
  “死了沒有?”
  眾人小心謹慎的各自起身,雖然,他們察覺頭痛已經消失,但是大蛇王表面無恙的躺在地上,仍然大睜著一雙蛇眼,尾巴甚至還在輕微的蠕動……。
  忽然,小桂厲嘯一聲,躍然撲向大蛇王,雙掌起落,連續又是十來記鳴聲沈沈的“蟄龍掌”轟將過去!
  大白蛇被他打得又是一陣翻滾,滾動之際,突然復活了般的大力掙動一下。
  小桂狂笑如雷的追上前去,對著已經寂然不動的大蛇王拳打腳踢,樣子似乎不太對勁!
  客途搶上前去,阻止道:“好了,小鬼。”
  小桂恍若未聞,狂笑不斷!
  “不好,這小鬼尚失心神了!”小千悚然穎悟,嘶啞提醒道,:“快抓住他,讓他安定下來,否則准定要糟!”
  其實,不用小千提醒,客途也已經發現怎麽回事,他立刻施展手法扣拿小桂,豈料,這小鬼居然翻臉不認人的沖著他拳腳相向。
  只是,此時小桂出招散亂、不成章法,但離奇的是,他的功力卻莫名其妙提升許多,就連客途和他對掌,亦被他震退數步,根本奈何不了他,又如何拿得住這小鬼?
  月癸和無垢見狀,急忙上前幫手,小桂以一敵三難免掣肘,終於被客途扣住腕脈,但是──
  怪事又生!
  客途十拿九穩的“擒龍手”雖已扣住小桂,忽然,一股如錐之氣卻從小桂被扣拿的穴道猛竄鑽出,將客途的指掌彈開!
  客途一失手,無垢和月癸已同時出招,自左右抓住小桂,卻同樣被小桂體內那股無名的勁道震得兩手發麻,不由自主的松開擒拿。
  小桂身形猝閃,立刻避開三人,且依舊狂笑不歇。
  “怎麽會這樣?”無垢和月癸相對傻眼。
  客途擔心道:“小桂可能是因為中毒過深,體內一時消化不了突然大量增加的毒素,使得劇毒竄入他全身本已貫通的奇經八脈,不僅影響了他的神智,還令他功力紊亂難以控制,才會這樣。”
  “那怎麽辦?”
  “怎麽辦才好?”
  “你快想想辦法啊!”
  其他三人失措的瞪著客途,催他拿個主意。
  忽然──
  一陣悠揚的樂聲隨風飄來,殷士民出現在小桂面前,但是小桂依然見“人”就打!
  殷士民衣袖揮甩,慈祥輕喝:“癡兒,醒來!”
  小桂驀地止住失常狂笑,人一癱,“咕咚!”仰面昏摔。
  客途閃身上前,即時扶住這小鬼,讓他輕輕躺落地面,眾人這才稍感安心。
  “殷大哥,謝謝你了!”
  客途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殷士民微笑頷首:“罷了!吾等情誼深摯,何須客氣。”
  月癸挨上前來,埋怨道:“殷老哥,你若是早一點來,不就啥事都沒有了嘛!下次,可記得別這麽會挑時間,好不?”
  殷士民輕笑道:“丫頭,人生世事,皆有定數,凡事俱隨因緣。若欲藉外力強求事成,或而躲避因應之劫,雖可緩一時,卻難逃永久,終因拗逆自然,徒增困擾而不自知。再者,爾等渡此災劫,對未來境遇有益無害,是以為兄不宜幹預,你可解乎?”
  “解。”月癸咯咯直笑,扮著鬼臉道:“其實,我也只是隨便抱怨一下,殷老哥,你幹啥那麽認真?見了面,就訓了人家一頓。”
  自從習慣和殷士民這個不是人的“老”朋友相處之後,這顆辣子兒越來越容易對殷士民兒露出小女兒般的撒嬌模樣。
  客途望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桂,有感而發的苦笑道:“雖然明知有難自己擔、遇劫自己應,這才合乎正道。不過,像這次恁般淒慘的劫難,我個人認為,如果能免則免,還是比較幸福。”
  小千在無垢的扶持下,步履蹣跚的走近過來,孱弱的招呼道:“殷老哥,咱們今天這場大難,落得真的有夠給它淒慘!尤其是小鬼,若不是你來,他肯定從此‘瘋神’一輩子。”
  他歇口氣,才又歎道:“這次怎麽會這樣?殷老哥,難不成其中還有什麽天機?你能不能泄露來聽聽,也好安慰一下我們受傷的身體?”
  無垢不解道:“為什麽聽這位神人大哥泄漏天機,就能夠安慰受傷的身體?就算有所安慰,也應該是心靈才對吧!”
  客途拍拍他肩膀:“無垢兄,你還是那麽老實。”
  “苦中作樂,這四個字聽說過吧!”
  月癸以同情的眼光望著無垢,無垢恍然大悟,尷尬的抓抓後腦勺無聲失笑。
  殷士民目光柔和的看著昏迷的小桂,輕歎道:“這孩子此番險些心神錯亂,乃肇因於昔年傷痛刺激太深。”
  微微一頓,殷士民擡眼目注四人,含笑問道:“今此,爾等既然同時經歷蛇靈精神波之控制,想必亦是被喚起對過去感受深刻之傷情,是否?”
  客途等人相對互視,紛紛點頭。除了小千因為曾經服下過“蛇魂教”護殿聖蛇的內丹,未受邪術干擾外,其他三人的神情在剎那間都變得有些陰鬱而落寞。
  殷士民語聲悠然,娓娓釋疑道:“再次身歷其境,重新感受過往之最痛,其中之苦,你們定有體會。至於小桂何以導致瘋狂,乃因當年目睹其祖父母慘死時,無能為力之痛苦早已令他刻骨銘心。今日小千汝以一己之力對抗妖邪,以致身負重創、情況危及。小桂固然憂心,卻奈何受困於外力,無法為汝援手,在強烈無助沖擊下,潛伏於其內心深處,本由‘不老神仙’水千月真人加以封印之修羅魔性終於沖破禁錮;於此之際,他偏又身中劇毒,方始導致其狂性大發。”
  “小鬼修羅魔性的封印已遭破除?”
  客途憂心忡忡道:“我記得師父說過,當小鬼由過去的遭遇之中再度覺醒時,必是江湖染血之日。因為,他的心性將會變得更加堅定,但同時也會變得更加冷硬。所以,此後他出手對敵,恐怕將更無仁慈可言!若是殺伐太過,終究有違天和,這樣對他也不好,不是嗎?”
  殷士民安慰道:“你無須憂心太甚,不老神仙既有預言,想必有所知機,定不致使小桂走上邪路。”
  客途苦笑道:“我倒不擔心這小鬼會走上邪路,他的心腸雖硬,卻是極有理性,而且講求公正,再怎麽也很難邪得過頭。更何況,他若真敢亂來,我自然有義務清理門戶。我比較擔心的是,這小鬼心腸越硬,也就越不懂得愛惜自己的性命,會像現在這般,總是以命相搏,每回都要將自己搞得如此血糊淋漓,這才叫人頭痛。”
  “原來如此。”殷士民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此亦無妨,人生遭遇皆有定數,汝盡可安心便是。”
  月癸吐了吐舌,頑皮道:“修羅鬼真的有魔性?那他還算是人嗎?”
  小千噗嗤失笑:“不是人,難道他真的是鬼?你何必假裝聽不懂這是種比喻?”
  “我若不裝,哪有機會抹黑他?”
  此話說得眾人為之哂然。
  無垢猶豫著插口道:“小桂此刻仍然昏迷不醒,但此地實非久留之所,我們是不是該設法先找地方安頓他比較合適?”
  殷士民在仍然昏迷著的小桂身旁蹲下,伸出手輕撫他的發際,真情流露的喃喃自語道:“封印既除,魔性複蘇,江湖染血,難得寧日。孩子,吾與汝雖屬陰陽殊途,然因緣殊勝,汝可要善自珍重。”
  眼前景象,任誰都看得出,這位神人界的“九州監察”對于小桂,是以一種幾近父對子的情感在關愛著他。
  只見殷士民自袖中取出一顆晶瑩剔透、彈珠大小的琉璃珠子,放在小桂額頭緩緩滾動一陣;然後,他揮手解開小桂上衣,將珠子放在他胸前,順著穴位慢慢移動。
  一絲絲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黑色淡霧,隨著殷士民手中轉動的琉璃珠子,一併被小桂的體溫蒸發。
  “呵!”小千忍不住彈指笑道:“很眼熟的玩意兒喔!”
  客途有些意外道:“是月靈石晶珠!”
  這顆透明琉璃的靈珠,也算是小桂他們和殷士民初次見面結緣的紀念。過去,已經被小桂用做殷士民的陪葬,如今居然有機會重新出土,這倒也勾起客途和小千對於往昔的回憶。
  他二人相視而笑,了然會心。
  “月靈石晶珠”在殷士民手中轉著、轉著,不斷蒸發、逐漸縮水。
  月癸看得驚奇不已,直問:那是啥咪東東?怎麽這麽好玩?
  客途笑著對她解釋此靈珠的來歷和個中奧妙,小千乾脆在旁補充說明昔日他們三人和殷士民相識的過往。這一段故事月癸尚是首度聽聞,無垢亦聽得嘖嘖稱奇、雙目放光。
  約過盞茶時間,“月靈石晶珠”終于完全蒸發得消逝無蹤。
  小桂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睜開眼睛慢慢醒來。
  最先入目之人(?)竟是殷士民,小桂不禁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嘶啞道:“嗨!殷老哥,又麻煩你了。”
  客途等人聞聲紛紛蹲下身子探問:“小鬼你覺得怎樣,好點沒有?”
  “清涼、舒適、提神、醒腦……,這個感覺很熟悉,記憶中經歷過。”小桂語聲微弱而飄渺:“殷老哥,該不會你將那顆陪葬的老古董,拿來給我用吧!”
  “然也。”
  “你真是聰明的孩子!”月癸難得有機會,像哄小狗一樣,拍著這小鬼的腦袋。
  小桂沒力氣理她,對著殷士民氣虛力乏道:“我還以為……,那珠子在你超生時……,幫你換了那個夜遊神的官位……,早就玩完了。”
  殷士民語重心長道:“從何而來,回何處去。小桂,此靈珠最終為汝所需,乃因緣也;乃吾與汝之間,無比殊勝之因緣也。”
  “我喜歡……這個因緣。”這小鬼虛弱一笑,朦朧道:“我好想睡。”
  但他艱辛的轉頭,對客途交代道:“小老千的毒……要解,以我的血一杯為引……,加入……絕命穀帶來的……六合散……,調成稠狀……服下即可,……要快。”
  客途應聲道:“你放心,我會處理的。”
  小桂安心一笑,便又昏睡過去。
  月癸蹙起柳眉,擔憂道:“他怎麽又昏過去了?難道傷勢有什麽問題?”
  “非也。”殷士民站起身,寬慰道:“此乃月靈石晶珠靈氣入體之現象。小桂此番苦戰,脫力甚鉅,應令其好好休歇為宜。”
  他指向來路,囑咐道:“爾等回頭,自來時之林深入,可見一樵徑,沿徑而行,不足裏許,可見危崖,上有適宜休憩之處。誠如小桂之言,小千劇毒深重,需盡速調理,汝等速去。”
  “瞭解!”
  “這裏就不管了?”月癸瞅著超級巨蟒的屍骸,惋惜道:“聽說,這種超級大妖物身上,通常都有寶貝可以收刮耶!”
  殷士民莞爾道:“天下異寶,自是有德者居之。汝何須操心,速去便是。”
  說完,他即化做一陣清風,在叮當悅耳的樂聲中消失了蹤影。
  “我說辣子兒,走吧!”小千人雖虛弱,卻已有精神嘲謔道:“殷老哥一定是認為你乃無德之人,所以眼前異寶,不讓你居之。”
  “兄弟,你不愧是道士,居然這麽瞭解神話!”
  月癸嘿嘿直笑,故意拍拍小千後背。
  小千被她拍得哇哇直叫,因為那裏,他的傷口還淌著血吶!
  月癸當然是故意報複小千出口成髒,說她“無德”。
  小千有氣無力唉然直歎:最毒婦人心!
  客途背起小桂,打斷他們的笑鬧,招呼無垢扶著小千,叫月癸提著眾人簡單的家當;他們按照殷士民的吩咐,轉回相思林的方向,消失于疏林中的樵徑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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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星月宮機關重重a

  綿延起伏的遠山近嶺,在西風的哄誘下,全已換上一襲金黃的秋裝。
  山上的寒意比平地來得明顯,置身寒風瑟瑟的山區裏,聽秋風繞著山林低泣,那股子沈鬱肅煞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打心裏頭冷得猛顫哆嗦。
  小桂等人埋伏在一處居高臨下的嶙峋山岩後,監視著百丈開外那座建築輝煌的“星月宮”。
  如今,他們五人身上竟也全都加添了一件夾層短襖禦寒。看來,他們幾個人入山,應該已有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
  無垢嘀咕道:“扣除掉我們在淮陽山西麓養傷的七天,照理說,江師弟他們應該早就趕上我們了才對。怎麽到現在,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真叫人頭痛!”
  小千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的模樣,顯然上回的重傷已經完全痊愈。
  他無聊的打著哈欠道:“這就要問小辣子了。誰知道她是怎麽交代丐幫弟子傳達消息的?”
  “喂!臭牛鼻子,你少隨便侮蔑我。”月癸抗議道:“我傳的可是無垢老大的親筆信函,而非口訊,照理說不應該會出岔。人沒到,我哪知道為什麽?”
  “會不會是丐幫的郵政系統出狀況?”小桂直截了當的問。
  “不可能。”月癸篤定道:“我親手將信件交給六安分舵的韋向山舵主,特別吩咐,要他親自帶著信上客棧找人。理論上,他不可能不遵從交代,自己跑這一趟。否則,如果出了問題,他的舵主就甭幹了!因此,這趟快遞不應該有問題才對。”
  無垢苦笑道:“依小道想,會出問題的,不應該是丐幫方面。我那幾位師弟,嗯……,我非常瞭解。”
  想到自己等的是哪些人,小桂他們當然也瞭解,無垢何以會有如此頭痛的反應出現。
  客途問道:“小鬼,咱們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天一夜,星月宮的情況也監視得大致差不多。你打算繼續往下熬,直到其他人到了再往裏面闖?還是不等了,就咱們五個人自己上?”
  “我們簡單分析一下。”小桂單手支顎,彈著下巴沈吟道:“目前星月宮的情況,除了外圍有一座在小老千眼中看起來,只算初級程度的‘五行土偃陣’之外,咱們監視了一天一夜,卻未發現有半個人影進出。這擺明瞭說,對方根本就是在玩外弛內張的把戲,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所以呢?”
  “所以,理論上,咱們硬著頭皮往裏頭闖,實乃下下之策。不過,實際上,咱們這邊因為人才濟濟,若是星月宮要和咱們玩玩鬥智、鬥陣或者鬥力的遊戲,除了第三項,咱們的人力資源稍為薄弱了些,動起手來會比較辛苦一點之外,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的勝算都不大。因此,結論是……”
  這小鬼用力拍著自己的膝蓋,豁然笑道:“咱們等不等人,都無所差別。所以乾脆自己上吧!”
  “早知道你會這麽說啦!”
  其他四人早已開始動手抄紮、收拾。
  小桂咯咯失笑道:“別這麽瞭解我,好不好。我會很沒有安全感的耶!”
  客途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不怕!不怕!憑你的聰明才智,等到發現自己被賣了,再來仔細考慮要不要報仇,都還來得及。”
  無垢忍不住噗嗤失笑:“這也算是實話實說嗎?”
  “當然是!”
  “肯定是。”
  “絕對是。”
  客途看著無垢,攤手笑道:“既然他們三人都已經如此用力的替我背書,我還需要說什麽?”
  “你什麽都不必說。”無垢非常瞭解的為之哂然。
  打點妥當之後,他們不管現在正值艷陽高照的朗朗白日,藉著起伏的地形和沿途野樹、草叢陰影的遮掩,五人身形有若狸貓般,輕靈迅捷的朝“星月宮”潛進。
  “星月宮”是一片倚山而建的宮殿式建築,樓閣重疊、屋舍櫛比,規模恢宏縱深,但是分佈卻不算寬廣。如此規劃的建築群,平時除了方便彼此往來、聯系,若有爭戰,在防禦上則利於固守。
  足有一人高的花崗岩圍牆,蜿蜒圈起“星月宮”要塞之地。十二根大理石圓柱,撐起“星月宮”的正門門廊;大門是沈重厚實的生鐵所鑄,十二級寬逾三丈的登門石階,襯托出“星月宮”巍然聳立的江湖地位。
  黑黝黝的大門,此正刻緊密的關閉著,好一副“侯門似海”的頑固堡壘之貌。大門前原本是一處約摸十丈方圓的空曠廣場,一條可容三騎並馳的石板大道直抵空地所在。
  如今,空曠的廣場上,東一堆、西一簇的矮石和土墩,佔據著這十丈方圓的空間。可想而知,這些破壞景觀的淩亂土石,便是小千眼中那座不構成威脅的陣法。
  小桂等人迂回前進,直到距離廣場僅有數丈之遙,這才在石板大道旁,一處長滿枯草的斜坡伏下身子,就近打量這座“五行土偃陣”。
  無垢低聲問道:“我們待如何進襲?是否分為明暗二路,以相呼應?”
  小桂蹙起眉頭估量著“星月宮”的形勢,沈吟道:“理論上,是該分為兩路比較合宜……”
  “又來了!”月癸嘖弄道:“那麽請問,結論上,我們到底要不要兵分兩路?”
  小桂瞅著人高的圍牆,反問道:“請問,你可有本事,在現在這種時刻,不露身藏溜進對方的重塞要地?”
  “我可以。”小千回答的既快又樂,一副十拿九穩的得意神態。
  “沒有人問你!”小桂瞪他一眼:“你得跟我一起從正面突進,才有機會發揮專長,對付人家費心佈置的五行土偃陣。”
  小千咯咯笑道:“這麽簡單的陣法,交給你和客途應付,不就綽綽有餘了,哪用得著我出馬。”
  小桂睨眼反問:“你能保證,這麽簡單的陣式裏,對方不會搞鬼?別忘了,人家可還遠從天竺找了個外籍的異教派來吶!”
  “噯……,嗯……”小千搔搔後腦勺,嘿嘿乾笑:“還真是不能保證咧!”
  “好了,別吵啦!”月癸乾脆道:“我剛才已經仔細盤算過了。老實說,我也沒把握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有辦法不露身形的接近對方那道圍牆。如果換做在晚上,可能性還比較高,而且我也必須事先勘查過那道護城牆四周的環境,才知道可行性多大哩!”
  “這就對了!”這小鬼白眼道:“如果我們想等晚上動手,在山上等不比在這裏等來得方便?幹啥這麽早下來曬太陽?再說……”
  小桂接又哼聲道:“你們難道真的認為,姓伍的既然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他算帳,聰明的事先找了那個弄蛇妖女來堵人。現在,卻只在大門口搞一個隨隨便便就能破的陣法阻擋我們?他會笨得不知道該在圍牆裏,設下埋伏、或是安插重兵?”
  最後,這小鬼故意以不可思議的口氣道:“不管白天還是晚上,你們不會那麽天真的以為,那道牆真的可以隨便翻翻吧?”
  “噯……,嗯……,呃……。”小千和月癸的確是沒想到,牆後有埋伏的可能。
  無垢強忍著笑意,軒眉道:“話全讓你說完了。”
  他轉向半天不吭的客途,會心道:“現在我明白,為何從頭到尾你都不開口。有個這麽會繞著彎兒說話的師弟,難怪能培養出你堅強的沈默。”
  “你以為這些年來,我的耐性是怎麽磨練出來的?”
  客途老成持重的開口道:“咱們這些做師兄的,可和那些當長子一樣,明明是不得不忍耐,人家卻總是認為這樣才叫夠穩重。”
  “關於此這一點,小道于心有戚戚焉。”
  顯然,無垢好不容易終於碰上一位同樣瞭解“大師兄”難為的知己。
  月癸毫不同情這兩位大師兄的遭遇,就事論事道:“所以,結論還是咱們一起進攻,根本不用分什麽明或暗囉?”
  小桂翻著白眼,無奈道:“我以為,我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小千和月癸瞪起眼,異口同聲道:“事實上,你是沒說。”
  小桂無辜的看著向來以公平為己任的師兄,以眼神請求支援。
  客途拍拍他,同情道:“心意上,你是已經表達了結論。不過,技術上,你的確未將結論以語言明確的說出口。”
  “師兄果然公平。”
  “謝謝。”
  “不客氣!”
  這對心意相通的師兄弟,“相敬如兵”的用力維護彼此間的禮數,兩人同時大剌剌地朝坡上石板大道走去。
  “現身了?”
  “看來是的。”
  “他們倆……,經常如此相互恐嚇威脅?”
  “這還算是小意思的咧。”
  “哦!”
  無垢不禁慶幸自己的師弟們雖然有點麻煩,不過,沒有一個像這小鬼如此麻煩。當下,無垢深深覺得,自己這個“大師兄”當得實在非常幸福!
  懷抱著對上蒼無比感恩的心情,無垢緊隨小千和月癸之後,輕快掠上斜坡。
  就在他們現身的同時,“星月宮”高聳的圍牆裏警鐘立時當然大作!
  小桂快樂的宣佈:“有人在慶祝咱們的光臨了。”
  客途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麽做?宮內,可能仍有忠於你娘的舊人咧。”
  “那就要看他們打算怎麽做了。”
  小桂表面雖然平靜,但客途明顯感受到,在他平靜的背面,有一股深沈的冷漠和肅殺已然凝現。
  客途明白,若是過去忠於玉秋彤的“星月宮”舊屬對小桂發動攻擊的話,這小鬼已不會考慮他們是否出於無奈,准備一併將之收拾。
  是的,小桂的心腸變硬了!
  “修羅魔性”的封印已除,不是嗎?!
  客途伸出手臂,環過這小鬼肩頭結實的拍了拍。
  他永遠是站在小桂這邊,支援他一切所為的人!
  踏上廣場,小千仔細打量著眼前陣式,仍然不覺得有何異樣。
  他在准備帶著大夥兒入陣,月癸突然問道:“為什麽這座陣式要叫‘五行土偃陣’?”
  小桂和他不禁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樣苦笑不已。
  他們險些忘了自己這票人裏面,剛好有一個陣法白癡。若是不事先稍作解釋,只怕待會兒有人得倒大黴!
  小千揮揮手,讓賢道:“你說吧!”
  很早以前,他就放棄為這丫頭講解有關陣式方面的問題,免得有人還沒笨死,他自己就先氣死。
  奇怪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小桂的態度正好和小千相反。關於陣式方面,不論月癸所問的問題如何粗淺、幼稚,這小鬼永遠有用不完的耐心,能夠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向這顆辣子解釋,直到她認為自己明白了為止。
  因此,很久以前,關於月癸陣法之學的“教育”工作,早就責無旁貸的落在小桂身上。
  小桂說明道:“這個陣式之所以很簡單,是因為它的只有五行生克的變化,非常單純。五行生克之理,你知道吧?”
  月癸拼命點頭,再怎麽說,她的掌法也是以八卦為基礎所衍生出來的武學,她若不知道什麽是五行生克,那就未免太混了。
  小桂見她明白,才又指著空地上的陣型,耐心解釋道:“現在假設我們由東方入陣,東方屬木,木生火,火在南方,所以出陣的路線便是由東向南行,遇到障礙則轉向中央土位,繼而朝西,向金的位置前進;依樣在遇上阻礙時,金生麗水、所以轉向北方,自然就可以出陣。瞭解不?”
  “解!”
  “很好。接下來,你和無垢老大要特別注意的是,此陣名曰:‘五行土偃’;所謂‘土偃’之意,就是用土蓋住的意思,意味著此陣在出陣路徑上,布陣者特別設下機關埋伏,准備讓入陣者體會什麽叫做‘風行土偃’。所以待會兒你們過陣時,要特別留心腳下,可別踩進機關裏,否則樂子就大囉!”
  無垢猶豫著糾正道:“小桂,那句話,應該是風行草偃才對吧?”
  “相信我。”小桂拍著他肩頭:“風行土偃絕對沒問題。”
  客途呵笑著解釋道:“此陣陣式發動時,必生旋風,而那些人工堆置的足有半人高的矮石和土墩,必也定自動崩頹發動機關,所以陣式才會如此命名。”
  無垢這才恍然大悟。
  “兄弟們,准備入陣吧!可別讓人家久等了。”
  他們五人,依小千為首、無垢次之、小桂居中、月癸第四、客途殿后的順序,魚貫進入陣式之內。
  行不過數尺,無垢和月癸已經注意到,自己所經之途果然有人工挖鑿的痕跡。
  正當他們倆小心謹慎兼而有之,緊緊跟隨著小千和小桂的足跡,逐步深入陣式時,兩人身旁,那些足有半人高,灰不灰、褐不褐的古怪岩石,竟忽地蓬然掀開,竄出數條人影舉刀砍向五人!
  “我絕對沒有觸動陣式喔!”
  月癸“無情竹”倏然揮掃,一棒砸翻兩人偷襲者,口中同時用力聲明,以示清白。
  “慢……”
  小千話剛出口,看見被砸翻的兩人唉聲慘號著落向陣式彼端,只得無奈的一歎:“來不及啦!”
  他伸手一拉,抓著無垢右腕,大喝一聲:“你先跟我走。”
  無垢驟覺四周大霧彌漫,不能視物,在暗自驚疑時,耳際已聽見風聲呼呼。
  小千的語聲適時傳出,他感覺到小千使勁的拉扯,於是本能的吸氣輕身,順著小千拖曳之勢乘風駕霧而行。
  眨眼光景,無垢眼前倏亮,四周濃霧盡逝。他不知被小千用什麽方法帶過十數丈遠的距離,已然抵達“星月宮”大門的石階前。
  無垢回頭一望,發現小桂等人尚且困陷在“五行土偃陣”之內。
  客途和數名白衣裝扮的星月宮所屬,已在陣式之中動手開打。
  小桂卻是左手拉著月癸,右手揮劍,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人物廝殺開來。
  此時月癸卻如盲眼之人,只能進退無方的跟著小桂的拉扯茫然打轉。
  那些白袍人物不僅朝著小桂下手,更針對進退失據的月癸狠攻猛打,小桂為了顧及這顆辣子兒的安危,動手之際,不免多有掣肘。
  無垢見狀急道:“得去幫他們……”
  他話聲未落,小千已然突兀的出現在陣式中央,那裏聳立著兩方四尺左右的巨大岩石,色澤一黑一白,頗有陰陽相對的味道,這兩顆陰陽怪石與四周的灰褐石塊、土墩,有著明顯的截然不同。
  小千甫一現身,陰陽巨石傍忽然土石飛揚,無數手持強弩的星月宮門下,自一條人工挖掘的壕溝中挺立而起,萬箭齊發射向逼近陰陽怪石的小千!
  小千早有准備,單手猝揚,天空突然出現成群毒蜂,嗡聲大鳴的撲向箭弩手。
  在對方射手大呼慘號聲裏,小千迅速雙掌結印,倏地分揚,同時驚天喝道:“移形!”
  他的身影隨著喝聲,頓失所蹤,那些飛蝗般的箭矢剎時全都落了空。
  當小千身形再現,人已站在陰陽怪石前,“天雷掌”帶起呼轟風雷鳴響,猛然擊向陰陽雙石!
  渾厚沈猛的掌勁紮紮實實撞上那兩顆怪石,轟然一聲,陰陽雙石已被小千的“天雷掌”擊成粉碎。
  原本像是無頭蒼蠅胡亂打轉的月癸,頓時如入清明之境,嬌叱一聲飛身撲騰,無情竹帶著呼嘯勁風有如狂風暴雨般,抽向夾殺小桂中的兩人!
  對方猝不及防,“劈啪!”聲中,已被無情竹鞭中數下,不由得發出一陣負痛的哀號,同時在傷處留下一道道永久的紀念烏痕。
  小千摧毀陣眼後,幫著自己練出的毒蜂收拾強弩手,回身時,發現無垢尚且呆呆的站在石階上看戲。
  他好氣又好笑的大聲喊道:“無垢道兄,陣式已破,你不快過來幫忙解決對手,還愣在那兒納涼啊?”
  “陣式已破?喔,我來了!”
  無垢仍然不明所以,但是長劍出鞘,立刻加入戰局,一手“七曜劍法”對付星月宮庸手綽綽有餘,果然極具名家風範。
  數十名原為保護陣眼而設的弓箭手,在小千和無垢聯手下很快的完全制服。
  這時,忽又有慘號聲傳來。
  原來是和小桂過招的兩名高手引頸就戮時,所發出的瀕死哀鳴!
  小桂這邊剛得手,客途那頭也劈掌震翻兩條人影,嚎叫聲裏,熱赤的鮮血陣雨般自天際灑落下來。
  “星月宮”其餘人馬見自己這方大勢已去,急忙撤退掠向大門。
  然而,“星月宮”的大門並未如當初戰略研擬時所決議,在他們暗藏於陣式之內突襲失敗時開啟,以便繼續誘敵深入宮中,也好讓他們有條生路。
  眼見小桂等人正從容的逼近大門,這些“星月宮”屬下駭然驚懼的猛擂著生鐵所鑄的那兩扇沈重大門。
  “開門啊!快開門啊!”
  “***,你們說話不算話?”
  “你們還是不是人?居然放著自己兄弟在外面等死?”
  “伍宮主,你說過要我們失敗後誘敵深入的啊!”
  “開門啊……”
  “星月宮”幸存的十數名殘兵,擠在緊閉的大門前呼天喊地狂叫無效,開始有人惡毒的詛咒起伍崇煌來。
  小桂等人逐漸逼近石階底端,這些人的呼聲帶著哭音在顫抖,有人悚栗不安的商議要不要回頭放手一搏。
  小桂他們冷然望著這十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恍若一群無主的喪家之犬,目露倉皇驚懼的眼光,在沒有退路的大門前和煞神般的自己等人之間來回瞄望。
  一股出奇悲哀的憐憫情緒不禁令人油然而生。
  小桂揉著面頰,冷漠道:“滾吧!姓伍的不值得你們為他賣命。在我殺性未起之前,你們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吧!”
  大門前的眾人聞言先是一陣愣忡,繼而驚喜逾恒的拜謝不已,更有人因為如釋重負而莫名其妙的放聲大哭,情緒之激動不在話下。
  這些大漢們帶著死裏逃生的幸運,哄然各做鳥獸散,剎時走得無影無蹤。
  小桂朝身旁的月癸丟了個眼神:“敲門!”
  “收到。”
  月癸探手入懷,摸出法寶“火龍梭”,仰頭打量十二級石階頂上的緊閉大門。
  門楣上,一方白玉雕就、上崁烏晶石,白底黑字,上書“星月宮”三字的偌大橫匾,也以一種威赫淩人的氣勢俯瞰著階下的五人。
  “瞧瞧這大門多威風、多氣派!”這丫頭咯咭笑道:“轟了它真可惜。”
  她嘴裏稱“可惜”,手裏卻一點都不遲疑,皓腕揚動之際,已然伸指朝“火龍梭”的發射鈕按去!
  咻咻連閃,火龍彈電光般彈射的影像還停留在小桂等人眼中,“轟隆!”、“匡啷!”連響,火光暴閃、碎石挾雜著煙硝迸然四濺。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更是震得小桂等人耳膜生疼,他們只得逆來順受的皺緊眉頭、眯起雙眼勉強忍耐。
  爆炸過後,小千噓口氣、掏著耳朵,喳呼道:“下次動手,記得提醒我准備耳塞。”
  月癸不愧是“玩火”高手,對于火藥彈器的使用的確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她方才雖只是隨意打量了一眼,火龍彈出手,卻準確無比的轟在大門中央偏上稍許的位置,這一炸,只損及些許門框部位的石造結構,便已將沈重的大門炸開;同時,更將這兩扇重逾百斤的生鐵大門炸得猛朝“星月宮”內飛砸,絲毫未曾危及自己等人的安危。
  小桂贊賞道:“這門敲得好!”
  “那當然!你不看看是誰出手,錯得了嗎?”
  五人在月癸自得聲中,一步一腳印的踏上石階,逼臨“星月宮”。
  腳步不停,無垢謹慎思量道:“奇怪,裏面難道沒有人?為什麽聲息全無?”
  月癸咕噥道:“按理說,大門都被人敲開了,他們好歹也該派個人出來放個屁,才算合乎江湖禮數嘛!”
  客途笑道:“別傻了。若是在丐幫,有人前去尋仇,你會和來人講禮數嗎?”
  “說得也是。”
  “不過……”小千嘀咕道:“星月宮內這般陰沈,總讓人覺得不是好路數。”
  他微微一頓,問道:“小鬼,你認為對方在玩哪一套?”
  小桂冷笑道:“還會是哪一套,當然是誘敵深入囉。”
  客途若有所思的點頭同意:“根據星月宮的建築格局分析,當初建造此宮,主事者是以固守、自保為考慮做出的規劃。所以,只要他們緊守宮中誘使進犯之敵深入,敵人在不明宮內佈置的情況,肯定要吃悶虧。”
  無垢不禁點著頭,喃喃自語道:“這可是以逸待勞的好方法。”
  幾句話的時間,五人已經登上石階頂端,來到“星月宮”大門前。
  面目瘡痍的殘破大門,像一張被敲掉滿口爛牙的惡獸,強自咆哮時大張著的空洞大嘴。
  大門口,月癸停下身好整以暇的環起雙臂,欣賞著自己精彩的傑作,她頗為滿意的不住頷首,顯然對於自己的爆炸技巧相當自得。
  小千朝門內觀望片刻,嘖嘖稱奇道:“大白天的,他們人都躲到哪里去了?該不會是空城記吧?”
  小桂不言,逕自脫下身上所穿的外袍,朝空洞的大門內丟去。
  驀地,無數利箭和石灰包飛蝗一般,向那件誘敵的衣裳猝然飛射而至!
  “誰說沒人?”小桂斜眼睨道:“你的程度也該提升了才行。”
  客途呵呵輕笑:“攻擊來自大門兩側,按照距離和方位看來,正好是那道花崗岩圍牆後面。”
  門內襲擊之人此時業已發覺,自己等人所攻擊的只是一件無生命的物體,亂箭和石灰立即停止。
  客途有趣的笑了起來:“現在停手哪來得及?根據方才的攻擊估計,動手之人最少有二十名以上,分佈于丈尋範圍之內。不過,根據我所聽到的各種聲息判斷,現場十丈方圓內,敵人集結在三處重點埋伏。”
  他微微一歇,仔細凝聽後,才又接道:“除了大門兩側各有十餘人隱伏之外,進門後三丈、六丈之處,呈品字形排列,有三處埋伏、每處五人,不知道他們窩在那裏做啥。再過去,十丈遠有二十多人一字排開,按陣勢推斷,應該是弓弩手之屬吧。奇怪……”
  客途方自沈吟,小桂已經介面道:“接下去,有極廣一片地域對方沒有安排任何人手把關,這點極端不合常理!”
  無垢忍不住嘀咕道:“現在我可明白了,為何江湖上傳言,你們會是最好的朋友,卻是最難纏的敵人。”
  他搖著頭,不可思議的苦笑道:“貧道首次見識到,交戰雙方尚未正面接觸,竟有人可以光憑聽覺便已將敵人的分佈概要探查清楚!和你們這種人作對,根本就是自找麻煩、自尋死路之舉。”
  月癸得意道:“現在你知道這兩個怪胎可怕之處了吧!”
  聽她口氣,倒讓人覺得這丫頭對於此等“可怕”之事,非但不覺得煩惱,反而與有榮焉。
  小千實際道:“既然兩位已經針對敵情,做完如此詳盡的簡報,那麽,咱們是不是該動手了?”
  小桂忽然道:“我和師兄下山前,師父交代過,要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我應該給他們一次機會。”
  “何意?”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的問。
  小桂驀然揚聲道:“星月宮的人聽著,我──君小桂,是你們前任宮主玉秋彤之子,今天特地來找伍崇煌那個卑鄙小人報仇。當年他利用假的千佛塔陷害了我爹和我娘,竊占星月宮宮主之位,你們之中若是有人還念舊情,不想與我為敵的,在我們五人進去之後最好不要對我們出手,否則,別怪我誤殺忠良!”
  這小鬼既未提高音調,也沒見他特別使勁,但是奇怪的是,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說起來,竟然顯得中氣十足廣傳八方,凡是躲在“星月宮”裏的人,只要不是聾子,大概沒有人聽不見他說的話。
  放過話頭,小桂朝其他四人使了個眼色,大剌剌的跨過門檻,步入危機重重的“星月宮”。
  跨進空蕩蕩的大門內,人高的花崗岩牆向左右蜿蜒展開。
  牆頭後面兩側是花團錦簇的雅致花圃,各色不同品種的珍奇菊花,綻開在秋日午後的陽光之下;門後的氣氛出奇的寧靜,四周除了把握生命盡興高歌的秋蟬在竭力嘶鳴外,沈寂的花圃看不出任何異狀。
  唯獨,在環牆的所植的成排松柏之後,貼近牆角處,有一道寬約三尺、微微壟起的土堤,痕跡仍新,顯然是最近才挖掘的工事。但由於這道土提的位置隱密,進門之後若是不仔細留心,倒也很難令人察覺。
  小桂他們藝高人膽大的直接大步深入,剛剛行經成排的松柏前,小桂和客途心意相通,一左一右,不約而同回身圈掌豁然猛推,兩股凝氣成柱宛若巨錘般的剛猛勁流呼轟撞向牆角兩側的土堤!
  嘩啦暴響聲中,土石揚天、碎木殘鐵噴濺四射,滿天黃泥中,無數飛矢失了目標四下亂竄。
  突然──
  花圃中,奇石翻裂,人影閃晃,無數石灰包猛朝小桂等人立身之處投擲過來!
  漫天撒落了石灰,恰似冬月飄雪,美則美矣,卻隱藏著奪命的殺機!
  小千袖袍揚展,雙手忙碌的結印揮劃,只聽他篤定喝聲:“風來!”
  剎時,狂風如飆,呼嘯襲掠,聲勢驚人,銳不可擋!
  漫天飄撒的要命石灰霎時便被吹散的無影無蹤!
  其他人卻是同時出手,以橫斷三江的威猛掌勁,沖著花圃四處的假山、奇石狂然掃去。
  掌風過處,碎石崩濺,人聲慘號,血雨濺灑!
  躲在偽裝掩體之下的星月宮所屬,全被四人的掌風刮上了天,手舞足蹈、口噴鮮血的倒栽落地。
  小桂和客途同時猝然搶進,直撲三丈外一株足有環抱粗的濃密大樹頂端。
  這時,樹頂上居然射出數股水柱,對准小桂他們兜頭淋下!
  他們師兄弟倆淩空身影驀然詭譎頓閃,憑虛晃移,避開朝自己噴射而來的濛濛水龍,身若歸林之鳥投入蓊鬱的枝丫當中。
  水柱襲敵落空,濺落地面,竟吱吱作響、白煙滾騰,足見其毒性之強烈。
  五名身著白袍的星月宮所屬,帶著哀號聲著自樹頂上仰面飛摔下來,無巧不巧,正好摔落在毒液浸染的那片泥地上。
  驀地──
  一陣陣尖銳恐怖得不似人號的淒厲慘叫,出自身在毒液泥漿中打滾的“星月宮”之屬口中。
  白煙在慘叫的五人身上蒸騰!
  渾身沾滿泥漿、冒著白煙的的那些大漢,此時,就像遇了熱的蠟人,當著月癸他們的眼前一個個消蝕融化得絲毫不剩!
  此毒之劇,直令目睹慘狀的三人咋舌不已。
  小桂和客途在摘除樹頂暗樁後,身形不停,乍起倏落,分別轉撲距離大樹約摸三丈之遙的彼端樁卡。
  一蓬藍汪汪的煨毒利箭好似暴雨般,罩向身若飛鳥的二人。
  只見小桂他們的身子完全違反力道原則,硬生生的陡然拔升數尺,那些鑽心蝕骨的毒箭便自兩人腳下咻然掠過,悉數落空。
  於此同時,小桂和客途已然怒箭般射入一片人工種植的修竹林中!
  小千三人方始跟進,竹林之中又再響起一陣人類瀕死之前的慘厲呼號。
  小千不禁呢喃道:“這個修羅鬼!他真的殺性大起了吶!”
  只這片刻的分心,他忽覺腳下一軟,整個人依著力道慣性往前踣倒。
  小千立即順勢扭腰向前空翻,免去跌成黃狗吃屎的歹運。
  “小心腳下!”
  無垢的警告聲甫起,小千雙足已然沾地。
  但是……
  小千方才那無心的一踩,顯然觸發了某項機關裝置,“呼嘩!”暗板翻塌聲中,他頓時陷身於足有丈尋方圓之廣的蛇蠍毒坑當中!
  無數細若線香、色澤血紅耀目的奇異蛇形毒物,以及拇指大小、通體墨黑的怪狀毒蠍,紛紛飛竄而起,叮的叮、咬的咬,霎時布滿小千的足裸和小腿部位。
  “哇──!”
  小千發出痛苦的淒厲慘叫,腳下猛然用力,人已拔空竄起,連連滾翻,好不容易脫離蛇蠍毒坑,踉蹌摔倒在竹林前不遠處的空地。
  “小老千!”
  “小千……”
  小桂和客途在月癸及無垢驚恐的呼叫中,自竹林中回轉探看。
  不過須臾光景,小千的兩條腿竟已烏黑腫脹的有如象腿!
  小千雖是再中劇毒,卻神清智明的自己動手,急急封住下盤所有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客途二話不說,立即往他嘴裏塞了顆丹藥,單掌抵住他的後背靈台,幫他逼毒療傷。
  小千驟覺一股熔岩般的熱流自客途的掌心傳來,沿著“靈台穴”注入自己經脈之中,迅速和他本身的真氣融合一體。
  沒有時間讓他呼痛叫熱,小千忍著痛苦運起心法,導引這股熊熊如焚的熱流在體內運行開來……。
  片刻之後,小千整個人如浴蒸氣、汗出如漿,渾身上下涔涔排出烏黑腥膻的豆大汗水。
  那些宛若吸血蟲般,緊緊啃在他腿上的異形蛇蠍,逐漸消受不了自他體內不斷增溫散放出來的熱度,先是不住的扭動掙紮,最後像是被蒸熟了似的逐一鬆口,隨著滾滾滴落的汗珠紛然墜地。
  小桂見狀,知道師兄正以“浴佛神功”幫著小千逼除毒性,如今小千已無大礙。
  月癸望著在沙坑中猙獰蠕動的千萬蛇蠍,不由得心頭火起,破口大罵!
  “真他奶奶的熊!堂堂‘星月宮’居然布設這麽陰狠歹毒的機關,這還有點人樣嗎?”
  無垢亦是皺著眉頭道:“光看此等機關設計,便可窺知‘千幻秀士’伍崇煌其個性之陰毒。沒想到他在江湖上擺出的是一副斯文形象,骨子裏卻是如此陰狠惡毒之人。”
  “你們還在等什麽?”沙坑對面,小桂已經不耐煩的催促道:“趕快過來,然後放把火燒了這玩意兒。咱們要做的事還很多哩!哪有時間留在這裏蘑菇?”
  微微一頓,這小鬼氣煞人也的斜眼睨道:“或者,兩位是因為過不來,所以才在那邊納涼?”
  “你盡管吠吧!”月癸不受挑釁的哼聲道:“姑奶奶若是不爽,就拿火龍梭轟你。反正我也很好奇,你這修羅鬼是否有本事躲得過,我這項號稱無人能躲的法寶。”
  小桂瞄眼客途他們,知道小千仍需少許時間才能功行圓滿,亦不再急著催促月癸。
  這小鬼反而抱起雙臂,沖著對面的二人“打蠟涼”的嘿嘿笑道:“你不用費事了,我哪能通得過火龍梭的考驗咧?師兄的本事比我好,這種事,要試也得去試師兄才對。”
  無垢聞言為之傻眼,不禁替客途叫屈:“天啊!當你的師兄真命苦。還好你不是我師弟!”
  “無垢兄,現在你可知道了。這小鬼不是隨便哪個人就罩得住的吧!”
  客途已然收手而起,讓小千憑自己之力完成最後的行功階段。
  無垢朝他拱手連連,直道:佩服!佩服!
  隨即,這位武當未來的掌門人和月癸倆亦不在耽擱,掠身而起,輕松飛越丈尋寬的毒坑,落足在小桂他們跟前。
  月癸探手自腰囊中摸出一把烈火珠,在手上拋掂著……
  “不會吧!”老實的無垢愕然道:“你真要考驗小桂或是客途?”
  月癸先是一愣,隨即恍然的噗嗤失笑:“考驗遲早是要考驗的,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她抖腕將手中火器彈丸朝沙坑上空射去,轟然聲中,“烈火珠”在半空之中炸開一團火球,烈焰像張火傘一般,兜然罩落沙坑,燒得坑內毒物吱吱竄逃!
  這丫頭猶嫌“烈火珠”的火勢不夠看頭,掏出一種專為助燃而制的燃燒彈,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向沙坑。
  燃燒彈遇火即炸,爆開的彈丸內蓬然迸出無數黑色點狀物,瞬間引發一連串劈哩啪啦的密集細爆,連續的爆炸聲極似大年新春所放的花炮,但是爆響過後,沙坑中火勢轟然暴漲,空氣中傳出一骨刺鼻的焦油味道。
  丈尋的沙坑頓成“嗶嗶啵啵”的火山口,竄升的橘紅烈焰跳躍吞吐中,千萬蛇蠍立刻變做一堆熟透的燒烤料理,只可惜無人有心嘗試可口與否。
  “燒得好!”
  小千收功而起,迎著撲面而來的熱浪,鼻聞空氣中的焦臭,知道剛才不小心所受的陷害,已經有人替他報仇了,忍不住要鼓掌叫好。
  “沒事啦?”
  “你還好吧?”
  對于小桂等人的關心,小千報以肯定的答案。
  小桂仔細打量他的氣色,見他臉上雖有倦容,但是不復方才那般“烏雲密布”,不由得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對於眾人、尤其出自小桂無言的關心,小千心中自是感動萬分。
  但他終究不是個善於表達情感的人,因此按耐激昂的情緒,仍以輕松的口吻調笑道:“奶奶的,我最近好像和毒特別有緣。可惜我不像修羅鬼,可以借毒增功,中毒越劇烈,功力反而更增強!”
  “快了!”客途安慰他道:“你別忘了自己也喝過小鬼的血,所以現在體內抗毒的功能才會加強許多。只要你再多中幾次毒,多喝幾次他的血,我保證你遲早也可以擁有他那種特異體質!”
  “不用了!”小千故做驚慌的猛搖雙手:“我可不想當吸血僵屍。我最好還是少中幾次毒,保持禍害遺千年的本性,比較實際一點!”
  “隨便你喔!”小桂和客途異口同聲道:“反正你高興就好。”
  這對師兄弟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彼此的默契實在太好了,忍不住要擊掌慶賀。
  這般情景,看得無垢不能說沒有心生羡慕之情。畢竟,修道人也是人,他不是沒有感受、情緒的冷血動物,當然也會期待在自己的師弟當中,有朝一日,能夠有人和他培養出如此深刻的默契、真摯的感情。
  “得了你們兩個寶貝,少賣弄了!”
  月癸嘖聲啐笑,換她催促其他人動身深入虎穴。
  五人進入竹林,果然,林內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一地死人,無主的連珠強弩散落四處,證明先前客途對敵況的推斷無誤。
  無垢不禁慨然道:“這些人的死,到底有何價值?難道他們不知道生命可貴嗎?”
  “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只是沒想到自己會死這裏。這些人大概都認為,小鬼既然事先會放話,應該是唬唬人而已。”
  “這些人真想不開!”
  五人步出竹林,眼前豁然開闊。
  “星月宮”的主宅是一棟以雲白大理石為主體的建築,朱紅色的梁柱撐起翠綠的琉璃屋瓦,氣派恢宏、巍峨聳立。
  在竹林與這棟主宅之間,是尋常江湖組合之中,慣見而且有效的簡便禦敵佈置──空地一大片。
  這片空地平時應該是宮眾群聚練武之處,但此時寬逾十丈方圓的地面,悉數舖上一層厚厚的大漠黃沙,不知做何用途。
  “等等、等等……”
  小千攔住正欲邁步的其他四人,自乾坤袋中取出黃符和朱砂,當場揮毫開來。
  “幹嘛?”月癸好奇道:“你在畫平安符給我們保平安嗎?”
  小千將剛出爐的符菉分別交給客途、月癸和無垢三人。
  “我也要!”小桂耍賴道:“你‘大小心’喔!為什麽我沒有?”
  小千白他一眼:“這是離塵符,可以用來防毒、防塵、防瘴氣。你這小鬼百毒不屑侵,要這符菉做啥?”
  無垢會意道:“自從我們開始追躡伍崇煌起,便一直遭遇各種毒蟲、毒物的侵襲;再者,眼前這片黃沙地的確古怪,或許仍與來自天竺的蛇魂教有所關連,確有必要預作毒害防範。”
  “不是或許。”客途肯定道:“根據我個人的判斷,這片黃沙絕對和蛇魂教,或是弄蛇天女的同黨有關!”
  “當然有關。”小桂嘖笑道:“但這並不影響我也要張防塵符來消災嘛!”
  小千嘲弄道:“你當然是沒影響,不過,本天師多書一道這種高等密符,就得多浪費一分元氣。因此,我個人明智的決定,實在沒有必要為你做這種浪費!”
  “好嘛!好嘛!”這小鬼撇嘴笑弄道:“看在你這個小老千大毒方解,軟不拉唧又可憐兮兮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就是了。不過……”
  他作勢長吸口氣,氣貫四肢百骸,憋聲道:“既然要防毒物相侵,我可得靠‘浴佛神功’來應付。”
  “得了!”客途順手賞了這小鬼後腦勺一記銅鑼燒,裝做威嚴道:“本門心法,豈容你拿來這般玩笑?”
  無垢正想佩服客途端正門風之舉……
  小桂“唉喔!”一聲,抓抓受襲的後腦勺,滿臉迷惑道:“不這般玩笑,請問師兄,那該哪般玩笑?”
  客途嘖聲道:“你至少得擺出一副我佛莊嚴的岸然道貌才對嘛!”
  說著,他閉目垂簾、雙掌合十,口稱“阿彌陀佛”的示範給這小鬼看。
  小桂直道:瞭解!
  不過,一旁的無垢卻是差點“厥”翻過去。
  “天啊!”
  這位師出武當正宗的少年道士,在心中暗自唉然忖道:“我又錯了!這對師兄弟他們,可有真正正經的時候?或者……,是我自己太嚴肅了?”
  想著、想著,向來穩定持重的無垢,居然會對自己的心性開始感到懷疑、甚至有些動搖。
  若是小桂他們聽得到無垢此刻的心聲,肯定要為自己所具有的強烈“顛覆力”感到自得無比!
  做好萬全准備的小桂等人,終於移動腳步,小心謹慎的踏上那片黃沙……。
  大漠的黃沙乾燥且又松軟,踩在上面,軟棉棉地像是走在雲端,感覺讓人覺得舒服極了!也有趣極了!
  於是有人忍不住腳癢,索性在沙上踢踢畫畫,居然有趣的玩開來啦!
  “小鬼,我警告你……”
  客途話聲方起,廣闊的沙地,竟離奇的旋動起來!
  “……別找麻煩!”
  客途苦笑著把話說完,無力又無奈的雙手叉腰,瞪著一時性起撥弄沙地,導致引發陣式的小桂。
  黃沙地上的五人,都已驚覺自己像是陷入沙漠中的流沙般,身子正逐漸下沈!
  “怎麽回事?”無垢腦筋還沒轉過來。
  “這次是又什麽陣法?”
  月癸乾脆雙臂交抱,等著別人解決這個麻煩。
  小桂當然明白自己幹了什麽好事,尷尬的嘿嘿直笑:
  “人家因為從來沒去過大漠,所以對那裏的砂子特別感到有興趣嘛!”
  “玩來玩去,遲早會玩死你自己!”月癸沒好氣道:“光玩死你自己也就算了,幹啥拖我們下水……。不、不對,是拖我們下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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