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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47 AM

第78章 鷹鶴、撲攫、巧反拙

  吃一餐飯的時間,是很快的,閒鶴道人,率領著他那四個勁裝漢子同伴,來到了客棧的後院。
  是那個剛剛被戰飛羽將不哼先生芮守愚與奔雷手塗淋擊斃的地方,他又與鐵儒生倪世鴻對上陣。
  一旁,紫黑的鮮血,模糊的尚有一滴滴,未能打掃清楚,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崔太平首先開口道:“道長,地上的血跡,就是‘不哼先生’同‘奔雷手’的,你就踏著他們的血跡前進吧!”
  憤怒的,閒鶴道:“崔太平,你不用說風涼話,有朝一日,我要收拾你,讓你的‘毒’無所用其技的跪在我面前求饒命!”
  與他對陣的是倪世鴻,倪世鴻後面站著的是戰飛羽,崔太平,跟鐵胳膊倪淖與銅腿詹衝。
  鐵儒生倪世鴻道:“道長,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們先上場!”
  閒鶴道:“倪世鴻,你等不及了是不?”
  鐵儒生道:“終歸要解決的,早晚都是一樣不是?”
  閒鶴道:“好吧!倪世鴻,讓我真正的掂掂你的分量!”
  以牙還牙,已無所懼,倪世鴻道:“半斤八兩,閒鶴,從現在起,你在我眼中,已沒有以往的那麼高不可攀,其實,我早該知道才是,你,不過是個較我成名早幾年而已,實際上,你並沒有我想的那麼有分量,有作為,就看你臨到生死關頭,蠍蠍螫螫的沒有一分江湖人視死如歸的氣勢,表現的盡是些畏首畏尾的貪生怕死窩囊像,我就知道你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
  俗語有一句話不是說嗎,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如今,鐵儒生倪世鴻所講的,都是任何人都不願講的事實,閒鶴聽在耳裡,那一份刺激,可就不是說怒不可遏可以形容的了!
  氣極反笑,閒鶴道:“我自己倒不知道我有如許的缺點,真謝謝你,倪世鴻,忠言逆耳,雖然不好聽,總可以讓老道我有個自知之明,從今後,我老道絕不欺軟怕硬,現在我就先來找你這種江湖上響噹噹的硬角色碰碰!滿意吧!姓倪的?”
  鐵儒生倪世鴻道:“只要動手,自然知道軟硬!”
  閒鶴三角眼一斜,道:“對!對!動手就知!”
  最後的那個“知”字尚在牙縫裡滾轉,閒鶴的掌勢,帶著一片狂勁的罡力,有如鋼力似的兇猛的削了過來。
  鐵儒生倪世鴻大喝一聲,左手斜揚,倏然一翻,進身穿射,削向敵人面門。
  閒鶴的手,如靈蛇閃晃,伸縮問“啪”的一聲,倆人對了一掌,雙雙後退半步!
  閒鶴道人眉稍上挑道:“有你的,倪世鴻,再試試!”
  倪世鴻信心大增,對掌之下,半斤八兩,暴然道:“試就試,誰還怕你不成?”
  語氣之中,雖微露怯意,然而行動上,卻甚是激烈剛強,瞬息間,倆人又糾纏在一起。
  閒鶴的雙掌,閃電般虛實互含,隱現難測的猝然連擊,掌勢仿佛如漫天流影,自四面八方密密卷至。
  倪世鴻雙掌如流燦倒轉,衣衫飄閃,袍袖飛舞,掌影連環,倏隱倏現,貶眼間,迴環反擊,直聞震響連串,雙方又猝然分開。
  腳步一動,閒鶴倏至倪世鴻面前,雙掌突出,無聲無息的,削向倪世鴻的胸前。
  倪世鴻突然身形暴旋,有如蒼鷹旋翅,力快勁疾,雙手在袍袖遮掩下,微伸驟出“啪!
  啪!”連聲,結結實實的又對了數掌。
  怒叱著,閒鶴在屢攻不逞,倏然暴怒,施展出獨門絕藝,雙腿驟起,在近距離問,腿影連環暴然踢出,一足踢向倪世鴻的右胯,一足踢向倪世鴻的陰囊。
  倪世鴻不意閒鶴有此一著,右胯首先著了一腳,陰囊處,因而亦免了巨禍。踉蹌間倪世鴻暴然大怒,不顧巨痛,滴溜溜的全身暴旋,雙掌如風車,輪轉向閒鶴的肩頭,“呼”的一聲,藍衫飄揚,血濺血綻,肩背處,閒鶴的鮮血,自兩道半寸深的口子中汩汩外冒。
  閒鶴赫然震怒,顧不得肩頭傷痕的疼痛,怒叱一聲:“倪世鴻,你今天死定了!”
  掌嘯暴吼,雙掌如漫天流燦,閒鶴奮力追擊,連環擊出九十九掌。
  倪世鴻打得心中冒火,豁出性命似的,身旋拳揚,風嘯氣盪,縱橫交錯的掌拳展處,一連反擊了九十九招,招招狠實,式式毒辣。
  人影驟散,閒鶴一掌重擊倪世鴻的肩頭,倪世鴻怪叫著貼地滾翻,左肩上一片血糊淋漓。
  閒鶴卻也搖搖欲倒,雙手摀著胸際,一彎腰,“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箭!
  猛然挺起,倪世鴻展出一絲笑容,道:“閒鶴!如何?”
  挺身瞪目,閒鶴道:“倪世鴻,些許微傷,擋不住道爺將你提回莊去的意願,也改變不了實際的行動!”
  倪世鴻暴烈的道:“閒鶴,你是個大言不慚,自不量力的老家夥,你試試看,你想想看,就憑現在的狀況,你有能力對我倪世鴻怎樣?提我回去,呸!”
  閒鶴厲烈的道:“倪世鴻,你有種,你敢這樣對我,那就是我誓必要提你回莊的理由!”
  倪世鴻譏俏的道:“老道,那不是理由不理由的事,經過兩次交手,您還自認有那分力量?我同你講守,我自詡我有力量自保,我已實現了我的自信,表現給你看了,你呢?”
  閒鶴道:“不要得意,小子!我會做給你看!”
  倪世鴻道:“來啊!大言不慚的野道!”
  閒鶴沉喝:“倪世鴻,我要為你這句話,零碎的割了你!”
  倪世鴻道:“我早準備了,否則,何必同你動手?可是能不能如你的願,那要看事實了!”
  一聲虎吼,閒鶴道人的身體,如一陣風的衝到,他雙拳猛起,卻在揮砸的剎那,雙拳突然上揚,兩只腳卻快不可言的疾踢倪世鴻的胸膛。
  急速的倒退,倪世鴻又倏然在閒鶴雙腳踢空的剎那,斜身劈掌,倏然呼嘯的掌風,以排山倒海之勢,反削而至,力道之凌厲,犀利,猛惡,竟然較剛才更加兇狠。
  神色大變中,閒鶴奮身打跌,一個倒反,退避三尺,卻在腳剛沾地之時,一跺腳身體如一縷青光,倏然衝向半空,快得就如同天際的一抹流星,雙手雙腳,圈曲著合身撲向倪世鴻。
  這是閒鶴馳名武林的絕技 鷹鶴撲攫。
  驀地
  倪世鴻知道閒鶴道人的這門絕技,那不是平常的招術,那是一種豁出全力,拼死對方的招術,只要你被他的四隻手腳抱住了,那就得在他的全身力道中掙扎,掙扎不開時,就是你死亡的來臨,而閒鶴卻在這時,用一種人們不敢相信的動作,來對待敵人,他如同禽獸一樣,將你的腦殼擊碎,用他的嘴,將你的腦髓吸光,這時,他已不像人,他像禽獸般的補足他用盡的力氣,敵人,會萎縮的死在他的懷中。
  這是甚少人知道的秘密,倪世鴻在游雲莊時,曾見過一次,他閒鶴對付一個對他極端侮辱的成名人物。
  驀然色變,倪世鴻突然間,萎縮於地,身軀就如同一個側卷一起的刺蝟,雙臂微露胸前,仰躺地上,雙腿圈縮,蓄力仰天,雙手中,不知何時,赫然握著兩柄至尖又利的藍汪汪的匕首,雙目瞪視著,業已撲至的閒鶴!
  怒嘿出聲,雙腿倏然暴踢,雙掌上揚,堪堪下降的身形,在“嘿”聲中,倏忽藉雙腳踢中倪世鴻仰舉的足尖而騰空衝起,閒鶴道人,在空中倒翻而下,立定身軀後,恨恨的道:
  “小子,算你知機!”
  騰身而起,鐵儒生倪世鴻道:“野道,你沒想到吧!我這一生中,這是首次用我的保命利器,你想吸我的腦髓,我就讓你嘗嘗利刃穿心的滋味!”
  閒鶴道:“是這樣子嗎?”
  驀地
  閒鶴在鐵儒生倪世鴻將匕首藏於懷中的時候,猛然撲擊而至,掌影飛掠,變化萬千,眼看著掌影在左,實質卻已在右,就這一閃之間,斬絕的一掌如同長虹般斬落!
  鐵儒生倪世鴻雙掌如數不清的光芒銳彩在四面八方流轉阻截,光影像箭那樣細窄的噴散,有的卻幻成了彎月般的光炫,有的扯長如一抹抹的虹帶,有的奇妙的圈成團團的圓,總之,那是一片密密將他全身周圍的空間窒滿的掌影,將閒鶴的攻勢,一一攔阻於身外!
  但最後閒鶴那長虹般的一斬,卻似將這密密的掌影,斬削成一道空隙,倏忽而下!
  倪世鴻突然一聲淒厲的長號,似瘋了般的,身軀暴然彈起,飛灑出一道血箭,噗地一聲,騰起跌落。
  面色煞白的撫著右臂,渾身浴血的站在那兒,一雙目光,緩緩的睜向閒鶴道:“鶴撕爪?老道,果然厲害,但是你想將我放倒,還沒有那麼便宜!”
  閒鶴也並未能佔了多少便宜,他的傷勢,不過輕了一點,那是他的那只業已受了傷的肩腫處,又加多了幾條裂痕,血流得更多了。
  閒鶴似下定了決心般的,毫不顧及自身的傷痕,望著鐵儒生的身上鮮血,三角眼中露出一股甚為篤定的神色,堅毅地道:“不要得意,小子,我必得將你擄口去!”
  “不用了,老道,你還是跟我走吧!”
  一個雄渾而蒼勁的語聲,出自前進的入口之處!
  戰飛羽微微在笑,他似乎對來人甚是熟悉,僅與來人點了點頭,並未答語。
  崔太平一見來人,不由得一怔,向戰飛羽望去!
  戰飛羽低低的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倪兄與詹兄未來的頂頭上司到了!”
  崔太平與鐵胳膊倪倬,銅腿詹衝,低低的輕呼:“天下第一名捕,郭老爺子?”
  可不是!追來的赫然就是郭大公。
  以追蹤術聞名武林的郭大公,要閒鶴道人隨他去,使閒鶴在心裡涼了半截!
  鐵儒生倪世鴻並不認識郭大公,更不知郭大公與閒鶴有何糾葛,但被郭大公那五絡長髯,飄灑飛揚,雄偉威猛的神態,就直覺得認為此人插手後,他沒有份了!
  因而,倪世鴻道:“老道,咱們以後遇上再說,今天,看來我是沒份了,你來了朋友!”
  倪世鴻並不管閒鶴有何反應,竟自退後,同戰飛羽站在一起。
  閒鶴道人道:“郭大公,老道與你可沒什麼糾葛,你突然到這裡來插手我道爺的事,並要走,可得說個明白!”
  郭大公哈哈笑道:“吃公事飯的人,不敢胡作非為的,道長,你自己做的事,還不明白嗎?”
  閒鶴奇道:“我作了什麼事與你這老衙役纏上了關係?”
  與郭大公一起來的,竟然不止一人,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英挺的年輕人,與那一雙艷名四播的姐妹花,青樓雙艷樸少姑與樸幼妮,他們身旁的那個英挺的年輕人,當然就是郭大公的唯一傳人,鐵捕凌子影。
  郭大公頭一擺,道:“影兒,告訴他!”
  凌子影挺身跳前,向戰飛羽的方向一抱拳,表示歉意,然後向閒鶴道:“道爺是閒鶴道長吧!”
  閒鶴道:“你這問案的口吻,與別人不一樣,不錯!是我!”
  凌子影道:“道爺,這是您的東西嗎?”
  閒鶴瞪眼一看,一只小巧的,精光閃閃的“天師玉像”托在凌子影手中,閒鶴不得心下一緊,道:“你這是從哪兒得到的?”
  凌子影道:“從一個命婦的尸身上!”
  頓時變得神情激動,閒鶴道:“你是說美珠她死了?怎麼死的?”
  凌子影道:“被人用東西給勒死的!”
  面現淒容,神情狠酷,焦急,促聲道:“兇手是誰?我……”
  凌子影道:“兇手是誰?你……”
  突然發覺自己話太急了,閒鶴急急道:“不是!誰說我是兇手?”
  凌子影道:“這得要問道長你了?我們師徒幾人千里迢迢的,捕捉著您的影蹤,追蹤到這兒,為的就是這個。”
  驀然抬頭,閒鶴道:“你是說我是兇手?”
  凌子影道:“我沒那麼說!”
  閒鶴道:“那是什麼意思?”
  凌子影道:“得請您去對對,何以你的信物會留在一個命婦身上?變成了凶器,我們知道,這不可能是你所為,因為沒有人願意留下自己的信物,做為鐵證的,但是公門中人,卻並不知道這種道理,相反的,他們認為這就是兇手行兇的凶器,找到了凶器的主人,就找到了兇手,換句話講,你是被公門中人認為是兇手,但我師徒卻是武林人,知道此物是你的,所以就只好追蹤你,向你請教這個問題!”
  閒鶴道:“這樣說來,我豈不是兇手了?”
  凌子影道:“在辦案的手續上是如此假定的!”
  閒鶴道:“但我最近兩個月,並未到京師去!”
  凌子影道:“那得請道爺提出反證!”
  閒鶴道:“我假若需要時日,證明不是我,而兇手另有其人,該怎辦?”
  凌子影道:“那就請道爺告訴我們是誰?我們去找!”
  閒鶴道:“可是我並不知道!”
  凌子影道:“那就得請道爺暫時背上這個黑鍋,同我們去一趟衙門!”
  突然怒發,閒鶴道:“你們這些鷹爪孫是這樣的不分青紅皁白的拘捕善良人嗎?”
  冷笑一聲,凌子影道:“道長,你說話得清楚一點,我們捕的是作好犯科的惡人,假若沒有證據,我們能隨便捕你?你是善良人民,請問道長,你的信物,怎地會到了一位命婦身上?出家人有這種行為是犯了什麼?我不說,道長該知道你留下了不少的面子!你如此的對我公門之人橫加侮辱,豈不是真正的皁白不分?”
  搶白得閒鶴瘦臉陣青陣白,氣結得說不上話來,實地臉一橫,道:“我不能去!”
  凌子影道:“那由不得你!道爺!”
  閒鶴道:“你想怎樣?”
  凌子影道:“本來是想請你去,既然不能,那就只有捕!”
  閒鶴道:“憑你?”
  凌子影道:“不錯,憑我!”
  閒鶴道:“小子,你說個字號我聽聽,夠不夠資格?”
  平靜地道:“鐵捕凌子影!”
  閒鶴一望郭大公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名捕郭老頭的徒弟?”
  凌子影道:“慚愧得很,一切都是沾我師父的光,道爺你見笑了。”
  閒鶴道:“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凌子影:“怎麼樣?”
  閒鶴道:“我負責將兇手送到,今天能否賣個面子?”
  郭大公揚聲道:“影兒,可以,閒鶴道人不是無情之人!”
  凌子影道:“那麼道長講個期限吧!我們的上面限我們是一個月,多了我們可頂不住!”
  閒鶴眉頭一皺,喟嘆道:“好吧!”
  驀地轉面道:“倪世鴻,我們還沒了結!”
  鐵儒生倪世鴻,挺身而出道:“閒鶴,你的麻煩夠了,我們以後哪兒遇到哪兒算,如何?”
  閒鶴凜冽的道:“不行,我們有了這檔子事,更沒時間同你耗。”
  鐵儒生倪世鴻冷哼一聲道:“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對付我!”
  閒鶴道:“我要你受盡背叛組合應得的懲罰!”
  鐵儒生倪世鴻道:“那只是能夠在你口頭上說說!”
  驀然!
  閒鶴騰身而起,又是那“鷹鶴撲攫”的絕招,似如一陣風般撲向鐵儒生倪世鴻。
  鐵儒生倪世鴻,神色倏變,驀然仰倒,雙腳一圈,雙手迅速的執出匕首,變成了“刺蝟”般的,猛然對準閒鶴衝落的雙足蹬出。
  “噗”雙足一接,“啊哎”連聲,骨碎聲隨即傳出,倆人的身軀,剎時緊貼在一起,在地上翻滾!
  慘號,從鐵儒生口中暴出,閒鶴的雙手,如同二只錐子,插進了鐵儒生的眼中,鐵儒生的雙手匕首,穿進了閒鶴道人的胸前。
  二三個滾轉即停歇了!
  緩緩地,閒鶴自鐵儒生倪世鴻的身上,虛弱的滾下,胸前流淌著紫色的血漬!
  虛弱地道:“郭老頭兒,你要找兇手,就得將我的毒傷治好!”
  郭大公望望戰飛羽,他知道,戰飛羽的血,可以解毒,戰飛羽道:“老哥哥,用他銷案可以嗎!”
  郭大公道:“死人可不行。”
  戰飛羽道:“有活人可以證明?”
  郭大公驀地抬眼,向那四個勁裝漢子望去,點點頭。
  四個勁裝大漢,突然向四散奔逃!
  嬌叱聲中,綠影飄灑,四個大漢起步不久,即已被樸家姐妹點倒地上!
  戰飛羽道:“兩位姑娘的藝業,又進步了!”
  樸氏姐姐雙雙檢托道:“多承戰大俠誇獎!”
  驀地一怔,戰飛羽尷尬的道:“我這手令,嘿不過也好,以後說話小心點,老哥,我給你找兩個幫手如何?”
  一指鐵胳膊倪倬同銅腿詹衝。
  郭大公道:“鐵路膊銅腿,那豈不太委屈?呼!老弟,你總不能讓我們站在這兒喝風啊!進去慢慢談好不?”
  戰飛羽拉著郭大公走向門內,哈哈大笑道:“崔兄,又得麻煩您了,這次大概我們可以安靜的敘一敘了,這兒還麻煩倪簷兩位,快點進來,我再為您們介紹吧!我這老哥哥想嘗嘗您的醉神仙呢!”
  倏然停步,郭大公望向崔太平道:“什麼!那位是‘醉裡乾坤崔太平,?”
  戰飛羽道:“你以為他是誰?”
  郭大公道:“勿怪閒鶴拼死受毒刃之傷了,原來他是想請崔老弟給他治毒的!”
  戰飛羽道:“他這叫做弄巧反拙!”
  郭大公向凌子影道:“影兒,將那四位送上車去!”
  戰飛羽道:把車從後面趕進來,豈不更省事?”
  凌子影,疾步走出,倪淖與詹衝,親自動手將鐵儒生跟閒鶴的屍體,拖出掩埋!
  一剎時,前廳上,坐滿一桌和和氣氣,高高興興的武林大豪,笑聲洋溢出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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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48 AM

第79章 快刀、好手、千里盜

  一輛奇特的馬車,轆轆行在荒涼的大道上。
  車子較囚車的形狀,尤為惡劣,高大的車廂,四周都密不透風。
  車轅上,一個英挺的人物,揚鞭驅車,逸與湍飛的正與車兩旁兩匹馬上的人談笑著。
  這正是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愛徒,唯一的傳人 鐵捕凌子影駕著那被戰飛羽譽為有“警惕”之效的特雙套機關囚車,截著他的兩位愛妻,俠妓宓小小的傳人,樸幼妮,樸少姑姐妹趕路,方向是京師。
  在車兩旁馬上的,正是戰飛羽介紹加入“捕頭”行列的“鐵路膊”倪倬與“銅腿”詹衝。
  一行車,浩洽蕩蕩的,在歡愉中趕路,凌子影與倪倬,詹衝的笑聲裡,不時夾雜上樸氏姐妹的問話與笑聲,那似銀鈴般的笑聲,不止歡愉了人,也似歡愉了馬,車行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得就如同一陣風。
  荒涼的大道,漸漸被拋在背後,拖著一條長長的,無盡頭的尾巴,直向天邊。
  突然,車行慢了下來,緩緩的!
  終於,車停了!
  人無聲,只有奔跑後,馬兒的鼻息咻咻聲!
  灰土,自馬蹄下,車累後翻起又落下,茫茫的一片,又歸趨子寂靜。
  灰塵落定,車前現出了兩個人,擋在路中央,阻止了車的去路。
  那是兩個特殊的人物,這兩個人物,除了他們具有人的共同點 五官四肢齊全以外,任何一個組合,都是不相同。
  他們的年齡差不多,都已可稱“老”,可是他們那份長像,卻是截然不同的。
  一個是幹巴巴的風乾橘子似的面容的翹鬍子老頭,那副尊容既已不太受人欣賞,那面容上的表情,更是令人難以領教,他那面部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一個收債鬼,任何人都似該了他二百五,十年沒還了,那一雙眼睛,直似一對死羊眼。
  另一位高大的身材,卻又長了一個活似馬猴的臉,簡直就不像人,活活的像是個馬猴,長腿長胳膊的大異於常人的長像。
  倆人像是一路,又不像是一路!
  因為他們倆雖然是並排站在中央,然而卻隔了一段距離,而倆人的那份表情,又透著一種漠不相關的形象。
  “鐵捕”凌子影,踞於車轅之上,雙目中透著一股精明的神煞光芒,掃射二人一遍,啟口向左右馬上的“鐵胳膊”倪倬與“銅腿”詹衝輕聲道:“倪兄同詹兄,可認得這兩位?”
  倪倬與詹衝同時搖搖頭。
  驀地!
  車廂中傳來了樸幼妮的聲音道:“影,那是大名鼎鼎的快刀妙手南宮秋與千里盜東方俊人!”
  “噢!”
  凌子影輕嗅一聲,道:“我該從他們的長像上認得出來才對……可是他們倆人,怎會弄到一塊?況且,我們不找他們,已是有虧職守了,他倆怎會送上門來?”
  樸幼妮又傳來聲音道:“不管怎樣,影哥,你總不能同他們耗在這兒啊!”
  笑笑,凌子影道:“耗上也沒關係!比比耐心,也不錯呢!”
  素來粗豪的鐵胳膊倪倬,也似乎是變了性情,自從這倆人擋路以來,他竟然未曾出過一聲,這倒真出乎凌子影的意料之外,鐵胳膊倪悼能忍得住,可得歸功於“醉裡乾坤”崔太平在那天一晚上臨分手的殷殷叮嚀,囑咐倪倬吃公事飯最忌心浮氣躁,不用腦筋,更不適於凡事多嘴任性,最好的是多用眼,多用耳朵,少有嘴,勤跑腿!
  倪倬畢竟是個江湖上闖盪過的人,如今他表現出了他應有的態度,在凌子影在場時,他是一句話也不吭,靜觀動靜,這給凌子影一個初步的好印象!
  在這荒涼的大道上,這一簇人車的對峙局面中,還顯著特異的氣氛,是寧靜中的緊張氣氛,“耗時”並不是真正的“目的”,目的是在雙方窺伺,窺伺對方的弱點。
  這種氣氛,是原自于凌子影這一方的“沉著”,按常理來講,路中阻擋已是明顯的找碴,凌子影是受挑畔者,在這種情勢之下,沒有人不詢問原因的,然而,凌子影在公門中深受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陶冶,調理,在逆境中,往往處之泰然,自“靜觀”中尋求原因。
  為什麼這面前的兩個“不同道”的江湖人物,會同時在此時此地向他們遞上了戰書,是他第一件需要知道的事,然而他知道你對這種“怪裡怪氣”出名的江湖人物,以“常行”來對付,是不太收效的,是以他決定比比“耐心”,同他們對耗下去,只要你是來找“碴”
  的,自然要有個開始!
  “開始”往往可以透露出一些“事件”的端倪,是以凌子影的“沉著”是一支無形的“攻心”武器。
  氣氛由於他的“沉著”緊張了。
  因為對方的倆人,無一不是“老江湖”,對於面前這個年輕人,知道的甚少!然而對於他駕的這輛車,卻是“早聞大名”,何況,他們有所為而來!
  在他們以為,任何人碰到了他們的這種不大禮貌的阻擋,絕對會問個清楚,只要一開口,那麼結上個“口舌”梁子那真是容易極了!
  但今天,他們碰到的對手,竟然大出他們的意料,“沉著”得使他們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年輕人應有的態度與修為!“沉默”是最好的防守,他們的第一步攻擊,竟然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反響,使他們有一種“不知深淺”的感觸。
  “不應戰”是一種對付敵人的策略,受“挑畔”而不應戰,更是逼迫敵人“攤牌”的高等策略。
  “企圖”往往是在這種時候露出來的。
  氣氛緊張,就在這種“節骨眼”上形成了!
  路中央的兩位,一高一矮的人物,心情緊繃在弦上,不知面前坐在“車轅”上不吭聲而卻微笑的年輕人,何以會有那麼“沉著”!他所倚恃的是什麼?
  是郭大公在車中?
  抑或車中更有主持人?
  僵局終需打開,比“忍耐”的功夫,不是挑畔者的本意,更不會想到敵人有這種想法。
  首先,瘦高的千里盜東方俊人,沉不住氣了。
  “餵!小夥子,怎不問話?你們鷹爪孫不是善於此道嗎?”
  凌子影微笑的面容,拉了下來,冷聲道:“你是說犯了案,來自投的?”
  這是多大的侮辱!
  “哈哈……”
  乾瘦的快刀妙手南宮秋的翹鬍子,隨著笑聲,翹得更高了,眼角上的幹巴巴的皺紋似都要掙裂,將臉裂成上下兩半。
  東方俊人瞪南宮秋一眼,擺頭又怒向凌子影道:“年輕人!嘴巴很利可並不是福!”
  冷冷的,凌子影道:“是你自己要問我的,嘴利嘴拙,都不能強過理去!你們阻路,當然有理由,我怎麼要問!你不是要說嗎?”
  東方俊人怒哼道:“我是要說,可是現在不想說!”
  凌子影道:“那是你的事!”
  奇詫的,東方俊人道:“我阻你路,你不以為不太合理?你不是說嘴利嘴拙強不過理去嗎?我站在這兒擋你的路也合理嗎?”
  凌子影道:“你認為合理,就合理了!”
  乾巴老頭快刀妙手南宮秋的鬍子翹得更高了,驚詫的望著凌子影,咦了一聲道:“小夥子!我們有理,可不可以說說理在哪兒?”
  凌子影道:“你已經說出來了!”
  南宮秋道:“我卻認為沒理!”
  凌子影道:“你說沒理,那就沒理!”
  詫異至極,南宮秋道:“小夥子,你是郭大公的什麼人?”
  凌子影道:“你不知道?”
  南宮秋道:“你可是他徒兒?叫什麼‘鐵捕凌子影,的?”
  凌子影道:“多謝!多謝!”
  南宮為道:“我看不像!”
  凌子影道:“那我就愧對師父!”
  南宮為道:“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不像!”
  凌子影道:“我想不想是我的事,但我不想說出來,說不說是你的事,我似乎是管不著!”
  世上有種人,你若是想要他說出你想知道的話,他會拿翹,你越叫他說,他就越賣弄,但若他想說,而你不想聽,他卻非要你聽不可。
  凌子影究是一個從事“辦案”的捕頭,更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調理出來的徒兒,在這種“揣摸心理”上的工夫,確是已到了家!明明知道,對方說出來的話,是有辱師門的,但,他卻知道,那是非說不可的,因為你擋不住他的嘴,所以,就不如叫他說出來。
  可是你要真說想知道,他可能要拿捏一會,浪費時間,他不開腔,就是要逼他們真正說出目的來,不適於拖時間,在這些不緊要的關鍵話中,他知道也能得點“挫敵”的機會,是以他採取的“激將”法,還是讓他自動說出的好。
  果然,南宮秋繼續開腔了:“那是因為你太窩囊了,大不像第一名捕郭大公的豪放,利落,有點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是個隨風倒的傢伙,看來毫無骨氣可言。”
  凌子影輕描淡寫的道:“是嗎?”
  南宮秋道:“一點不錯!”
  凌子影道:“我師父向來沒講過!”
  南宮秋道:“那是他老糊塗了!”
  凌子影道:“我看你快刀妙手南宮秋年紀也不小了!”
  一怔,南宮秋道:“小夥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凌子影道:“沒什麼意思,假如我師父同你說的那樣是個老糊塗的話,那麼你該是個老廢物了!”
  勃然大怒,翹鬍子翹呀翹的,氣得指著凌子影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東方俊人卻不由得笑得打跌,邊笑邊道:“有趣,有趣……”
  怒哼一聲,南宮秋叱道:“有趣個屁!”
  東方俊人道:“他對我們倆人,各有一比,豈有有趣!欸,我說年輕人,你說我阻路有理?是嗎?”
  凌子影道:“我說過!”
  東方俊人道:“我自己還不知道理在哪兒,你能不能告訴我?”
  凌子影道:“本來你不知道在那兒,就已經是理了,在我來說,道路不是我家的私產,任何人都可以走!你要站在那兒,你有那份權利,我管得著嗎?”
  東方俊人怔了一會,突地道:“聽起來似乎有理,想一想大有問題,道路既然不是你家的私產,當然我有權站在這兒,你管不著是個理字,可是想想看,道路既然不是你家的私產,當然也不是我家的私產,你要走誰也管不著,對嗎?”
  凌子影點點頭道:“千手盜東方俊人不愧是盜門頂尖人物!”
  東方俊人搖搖頭,沉聲道:“年輕人,少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貧嘴,我不吃那一套,照這樣說來,你也有權衝過去了?”
  凌子影道:“看來是如你所說的了!”
  東方俊人道:“那麼你為什麼不衝?”
  凌子影道:“因為我看你們兩位的年紀都不小了!”
  倏然變色,東方俊人冷凜的道:“年輕人,你是說我們兩個老廢物,經不起你一衝?”
  凌子影反而微微一笑道:“我沒有這麼說!”
  東方俊人怒道:“你的意思是這樣!”
  凌子影道:“我們吃公事飯的人是講究要真憑實據,勿在勿縱,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輕縱一個壞人的!”
  怒叱一聲,呸道:“呸!年輕人,別往你們臉上貼金了!你們不冤枉好人,那你為什麼說我來自首?”
  凌子影道:“那是因為你要我問話!”
  怒容滿面,東方俊人道:“你配?”
  凌子影依舊安逸的道:“配不配是另一回事,能不能才是真正的。”
  東方俊人雙目倏睜,怒道:“你能?”
  凌子影道:“我若不能,你會在這兒找我的‘碴’嗎?”
  東方俊人道:“正是這一句話,就是因為你不配,你不能,才在這兒找你的‘碴’。”
  哈哈一笑,凌子影道:“原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里盜東方俊人,是專揀軟的吃的貨色啊!”
  猛然一怔,東方俊人的話把讓人捉住了,氣得張口說不出話來,半晌方嘿聲道:“利口小子!”
  快刀妙手南宮秋,卻鬍子一翹道:“不管你小子配不配,能不能,今天找你,雖然看來有點以大壓小,但是只要你合作,識相,咱們也不為己甚,小子你怎麼說?”
  凌子影道:“合作,識相,在我來說是向來最喜歡的,也是會做的,那不過要看你找我究竟是為什麼了!”
  南宮秋道:“只要這樣就好辦,簡單的很,小事一件!”
  凌子影並不接口,南宮秋對於面前這年輕人的沉著,更進一步的有了認識,因為自他們停車以來,凌子影表現的是不溫不火的性格,無懈可擊的言行,南宮秋知道,他不能如此的隨凌子影耗下去,必得設法打開此一僵局。
  眼珠一轉,南宮秋道:“你聽說過戰飛羽嗎?”
  滿有興趣,凌子影道:“聽說過!”
  南宮秋道:“他在哪裡?”
  凌子影道:“奇怪!”
  南宮秋道:“有什麼奇怪?”
  凌子影道:“你憑什麼問我戰大俠的行蹤?”
  南宮秋道:“那是因為你的師父同他的關係不同。”
  凌子影道:“你找戰大俠幹什麼?”
  沉吟一下,南宮秋道:“你只告訴我他的行蹤就行,為什麼似乎與你無甚關聯,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
  凌子影道:“我憑什麼告訴你?”
  一怔,南宮秋冷冷地道:“就憑我老人家問!”
  凌子影冷嘿一聲道:“我要是不高興呢?”
  勃然變色,南宮秋道:“有種!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徒弟,不過 ”
  冷然的,凌子影道:“不過什麼?”
  一旁的東方俊人道:“不過你不怕麻煩,你就不說!”
  腦筋一轉,凌子影內心忖道:麻煩?那是說他們要做案了?
  輕念至此,凌子影道:“吃公門飯的人怕麻煩,可就沒辦法於了,是不,兩位?”
  點點頭,東方俊人道:“不錯,憑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與鐵捕凌子影的名頭,怕麻煩豈不是笑話?假若如同白玉馬那種案件來上個三五件,甚至更多一點,雖然可能憑著郭大公的特殊技能終有破案的一日,也或許是交不了差的破案方式,譬如做案人同贓物同埋荒山一類的事,恐怕不如現在合作告訴一下戰飛羽的行蹤,就免除了這些無謂的麻煩,來得省事省力吧!”
  凌子影道:“不錯,如此是省事省力多了,可是一者我不太喜歡在要挾之下,做這種事,二者,在我不知你們目的之前,也不太願意做這種事,所以,我為了免除麻煩,倒是想到了兩個辦法,一個是兩不傷和氣,皆大歡喜的方法,一個是兩不樂意的不得已方法,只不知兩位是選哪一個?”
  東方俊人一歪頭,道:“怎麼,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好吧!樂意聽不樂意聽,似無選擇餘地,你就說出來聽聽,讓老夫來斟酌斟酌。”
  凌子影道:“將你們找戰大俠的目的說出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告訴你的必要,這是兩不傷和氣的辦法。”
  南宮秋道:“兩不樂意的方法是什麼?”
  凌子影道:“這一條你接受的話,那一條就可以免了!”
  南宮秋道:“老頭子就有這個脾氣,好奇得很,你一定說出來讓我聽聽看!”
  凌子影一整面容,冷凜至極的道:“有道是治病除根,為了怕日後的麻煩,兩位就留在這兒算啦!”
  驀地哈哈大笑,那幹巴巴的瘦臉上的肌肉,就像是雞屁股拉過了屎般的,一松一緊,人也笑得打跌,南宮秋擺頭向千里盜東方俊人道:“聽到了嗎?老偷兒,人家大捕頭要留下我們呢!”
  東方俊人可並沒笑,板著馬猴臉,冷冷的道:“年輕人越來越比老一輩的張狂了,只是張狂得未免太過離了譜兒,我看不出他憑什麼在這荒野大道上,說這麼大的狂言狂語,而不怕野風閃了他的舌頭!”
  冷冷地,一本正經的,凌子影道:“正如你所說,荒野大道,正是我說這話的理由!”
  東方俊人沒會過意來,對凌子影的話不甚了解的道:“年輕人,你再說的詳細點,老夫不太懂!”
  凌子影道:“我們雖身為公門中人,卻也身在江湖,有些時候也可以用用江湖上人的方法,來解決問題的。”
  南宮秋道:“你是說要將我們留在這兒,以免以後我們給你找些麻煩出來?”
  凌子影肯定地點點頭。
  南宮秋嗤之以鼻的道:“小夥子,你這話是嚇唬人?還是吹大氣?”
  凌子影道:“兩者都不是!”
  南宮秋道:“那你憑什麼?”
  凌子影沉聲道:“就憑著這裡是荒野大路,我們作了你,不需要負什麼殺人償命的責任!”
  嘿嘿一笑,東方俊人道:“你是說你是以江湖人身份同我們幹了?”
  凌子影點點頭。
  東方俊人向車旁鐵胳膊倪倬,與銅腿詹衝望了一眼,竟似不屑的一指二人道:“就憑你們三個?”
  凌子影方欲張口,突地身後車簾一掀,樸幼妮突然飄身而出,嬌聲道:“不夠嗎?還有兩個!”
  樸氏姐妹的出現,可不在他們倆人的意料之中,鐵捕凌子影篤定定態度,使倆人本以為車中坐的可能是郭大公,如今一見乃是樸氏姐妹,二人都曾見過樸氏姐妹,心下當時大定,因為,他們認為樸氏姐妹總較郭大公好對付。
  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看看眼前的情勢,一人要敵二個半可也有點傷腦筋,最使他們沒有把握的是“鐵捕凌子影”的真實功夫,他們絲毫不知,然而在江湖中的傳言,“鐵捕凌子影”似乎已可代替“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了,如此衡量,二人中就得有一人對付凌子影。
  剩下的一人對付四人,那可就有點不太樂觀,是以樸氏姐妹的出現,雖比郭大公出現要使他們安心,但細細衡量,卻也並不是好局面。
  但情勢演變到這個節骨眼上,就恐他們“俠刀妙手甫宮秋”與“千里盜東方俊人”在江湖上的名頭,不能在小輩面前輸口,見風轉舵?當然不能!因為他們丟不起這個人,是以,倆人互望一眼,準備硬著頭皮也要撐下去。
  可是,鐵捕凌子影,卻甚想知道倆人何以要找戰飛羽,故而在這個時候,凌子影給了他們一個台階的藉口,輕描淡寫的道:“數十年來,兩位行走江湖,可向來未曾與我師徒有過糾葛,我師父甚為欽佩,是以,今天兩位既然問到戰大俠的行蹤,我本應相告,只是在未明兩位意圖之前,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講,實在是不大方便!”
  甫宮秋與東方俊人,聽了凌子影的這一番話,神色連變,相互望了一眼,心中卻大為驚懍,他們驚懍于凌子影的處事圓滑,穩健,與他的年齡實在不相配襯,看來,“鐵捕”凌子影的名聲,不只是“藝業超群”可以贏得來的,想見他這種“沉著的處事態度”與“穩健的辦事方法”要遠較藝業更為重要。
  南宮秋鬍子翹啊翹的,突然“嘿”了一聲,喟嘆道:“小哥兒,老朽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以你的年齡,為人處事竟然有如此老到的火候,看來郭大公是真正的老眼不花!好,老朽告訴你,我們找戰飛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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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49 AM

第80章 非囚、即殺、八極莊

  東方俊人突地接口道:“且慢……”
  滿面不快,炔刀妙手南宮秋道:“怎麼?你不同意?”
  東方俊人面色亦甚為難看的道:“不同意又怎樣?”
  突地大怒,鬍子一翹,猛然轉身,南宮秋面對著千里盜東方俊人道:“老偷兒,你少在我面前耍橫,咱們之間的梁子還沒結清,你若有意,就繼續剛剛未完的搏擊,看看到底是誰強誰弱!”
  千里盜東方俊人吼道:“南宮秋,你不要以為你可以唬住我,要不是這小子駕車遠遠走來,現在躺在地上的,可真不一定是誰,你以為什麼?以為你是真正的武林霸主?江湖梟雄,哼!告訴你,還差得遠!你那個快刀妙手的稱呼在別人面前可以咋呼咋呼,在我老人家面前,少來這一套!”
  突聚功力“呼”的一掌,擊向東方俊人,南宮秋的鬍子一撅,罵道:“你就嘗嘗老子的味道,究竟如何!”
  “唰”的一聲,飆退三尺,千里盜東方俊人躲過了快刀妙手南宮秋的凌厲一擊,怒聲道:“南宮老兒,你是否要破壞約定?”
  冷哼一聲,南宮秋轉身面對凌子影,不理東方俊人。
  千里盜東方俊人,突地向凌子影道:“在我們說出找戰飛羽的目的以後,我要測驗測驗天下第一名捕的高足,到底有何驚人藝業。”
  凌子影微微一笑道:“我也有此同感!”
  南宮秋怒視東方俊人一眼,見他再無表示,乃向凌子影道:“我們找戰飛羽,是因為同他有點過節,要向他討個公道。”
  凌子影道:“就這麼簡單?”
  南宮秋怒道:“不這麼簡單,小子你說還要怎麼個麻煩法?”
  凌子影道:“我以為你說的詳細,豈不更好?”
  南宮秋怒道:“小子,你 ”
  樸幼妮突地接口道:“不好意思說是不?其實,不說我們也知道,還不是為了上次強搶金不換,兩位一傷一逃那一件事?”
  幹巴巴的皺面,黃中變紫,愧容頓變惱怒!快刀妙手南宮秋戟指樸幼妮道:“利口丫頭,當日戰飛羽替你們消了災,今日沒有人再為你們撐腰,老夫要教訓教訓你這不知敬老尊賢的野丫頭!”
  樸幼妮道:“敬老也得有個程度,對於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向不信口雌黃的長者,我姐妹可不敢有失禮數,但對於那些不修口德的老不修,我姐妹卻也不願受窩囊氣!你,快刀妙手南宮秋,就是這一號人物了!”
  南宮秋哇哇大叫,鬍子翹得更高,兩只無神的眼睛,突現煞光,吼道:“臭丫頭過來,要老頭子來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嘿!”
  樸幼妮漫步而出,悠悠的調侃道:“對,讓姑奶奶替戰大俠伸量伸量你有多重,也讓姑奶奶看看你逃跑了三個月後的玩意長進了沒有?看你是憑著什麼來找戰大俠的。”
  樸幼妮的話,越說越難聽,鐵捕凌子影將“好人作足”了,樸幼妮卻把“狠話說盡”,逗得敵人,火冒三丈,恨不得就地處決了她,鐵捕凌子影看在眼裡,卻根本不加阻止,樸氏姐妹倆人,卻已同時走向了敵人。
  站在車旁的鐵胳膊倪倬與銅腿詹衝,卻也趁此時,雙雙大步邁開,緊隨在樸幼妮姐妹身後。
  千里盜東方俊人,此時突的向旁一閃,袖手旁觀。
  快刀妙手南宮秋驀然神色一變,狠狠的瞪了東方俊人一眼。
  東方俊人揚聲道:“南宮老兒,你可不能怪我臨陣脫逃,我這一生中,卻凡是有‘女子婦人,在場的‘場合’,我是避得遠遠的,我可不能在這時候破例!”
  樸少姑突地道:“你是說不屑與我們女人爭鬥!”
  乾咳幾聲,東方俊人尷尬的道:“若說不屑,倒不如說實話是不敢!”
  樸幼妮嬌豔的面上,突流綻露出一朵笑靨。
  南宮秋卻怒哼一聲,未置可否。
  全身暗提真力,那本是一雙無神的眼睛,突然放出了毫光,刺刺然欲擇人而噬的惡狼餓虎。
  一對四的局面,剎時形成,快刀妙手南宮秋,陰測測的笑了:“來吧!娃兒們,四個太少了,一塊兒來更好,免得費時費事。”
  終究忍不住了,鐵胳膊倪悼吼道:“老小子,真以為你那份“快刀妙手,的招牌,就能唬得了人,我老倪就打心眼兒裡不服氣,虧你不知羞,還要找戰大俠的晦氣,呸!憑你也配,以我老倪看,你就憑這份長像,德性,也不配給戰大俠提鞋的,來!來,不用四個五個,就讓我老倪一個人打發打發你算了!”
  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南宮秋的眼里可真沒有這個大塊頭的影子,現在居然被他們縫裡看人 瞧扁了,這份氣可真有點窩囊,而在他南宮秋的記憶裡,可就找不出這狂野的大塊頭到底是誰的印象,還真不敢小瞧了他,只是這種話,聽來實在不順耳,不由得盯了鐵胳膊倪倬兩眼,沒好氣的道:“你閣下怎麼個稱呼?個兒不小,話更狂,只不知你手底下如何,真敢同老子一個人較量較量嗎?”
  鐵胳膊倪倬,一仰頭道:“你又沒生三頭六臂,我老倪有什麼不敢!***,老倪不是早同你講我是誰了,你還問什麼?”
  也不知鐵胳膊倪倬是真正的損人,單是誠心的調侃,竟然有點耍賴的口吻了!
  驀地!
  凌子影轉身緩聲道:“你們都退下來!”
  話雖然轉緩,語氣卻甚為斬絕!
  前行的男女四人,不期然的,同時停步轉身,一句話都未再講,迅捷的退回原位。
  凌子影向南宮秋道:“在你們考較我之前,我先同你們講清楚戰大俠的行蹤,在今晨日出前,戰大俠同我們剛剛分手,他是向左方的大道走的,起站那是武林牢的招待客棧,你們要是抄近路的話,在入夜前,或許能截上他,我預先聲明,他的方向可是不敢一定,因為他是去追一個失心瘋的人。”
  東方俊人與南宮秋,互望一眼,同時啟口道:“他追的可是游雲莊主?”
  凌子影道:“這樣說來,你們是遇到游雲莊主了?”
  南宮秋道:“不錯,游雲莊主,就在我們來的‘八極莊’上,照你這麼說,戰飛羽豈不是背道而馳?”
  凌子影道:“相信能找得到,只不過多走點路就是了。”
  一怔,千里盜東方俊人道:“你是說你師父同他在一起?”
  凌子影道:“閣下的腦筋反應夠快!”
  東方俊人,怒哼一聲,未再表示什麼,然而顯然的他對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與戰飛羽在一起,甚是不大欣賞。
  “鐵捕”凌子影可知道,東方俊人對他的師父郭大公,有著一種世俗的感觸,這有個原因,天下的偷兒,沒人願意同捕快打些交道的,千里盜東方俊人願意同他“鐵捕”在一起嗎?那只有天曉得,就以“快刀妙手”南宮秋來說,攔住他們的去路,也是逼得沒有法子,當然,他推測得出,他們是衝著這一輛物異的囚車,而來找郭大公的,找郭大公的主要目的,乃是為了找戰飛羽,既然知道了戰飛羽的行蹤,可就不太願意再同郭大公打交道。
  這是一種極為微妙的關係,這關係,也只有從小從事辦案的捕快,可以因職業的習慣而推測得出。
  南宮秋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到‘八極莊’去等他們。”
  東方俊人道:“年輕人,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如何?”
  凌子影略一思忖,道:“兩位要到八極莊,到那兒我再同兩位印證如何?”
  同時一驚,南宮秋詫異的道:“你要去八極莊?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以你的身份,你可知道適宜不適宜?”
  笑笑,凌子影道:“我師父能去的地方,兩位想,我能不能去?”
  東方俊人道:“那可不一定!”
  凌子影道:“願聽高見。”
  東方俊人道:“假若令師沒有重大事情,我相信他不會去八極莊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並不是傻瓜。”
  冷笑一聲,凌子影道:“傻瓜才去八極莊是嗎?你認為八極莊那一套對公門中人自立的戒律,有約束性是不?其實,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犯法,沒有惹上官家,假若是他犯了法,他們的那種戒律,就是白紙一張,毫無用處!”
  東方俊人道:“年輕人,八極莊犯了法?”
  凌子影搖搖頭。
  東方俊人道:“照呀,既沒犯法,你去幹什麼?”
  凌子影道:“我不能去?”
  東方俊人道:“不能!”
  凌子影道:“為什麼?”
  南宮秋道:“明知故問!”
  凌子影冷冷地道:“假如我非去不可呢?”
  南宮秋道:“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緊叮一句,凌子影道:“不堪設想到什麼地步?”
  南宮秋道:“你不知道?”
  凌子影道:“你說出來提我個醒如何?”
  南宮秋斬釘截鐵的,又幸災樂禍的道:“非囚即殺!”
  凌子影道:“請問兩位,囚殺人犯不犯法?囚官差殺官差也不犯法?”
  南宮秋張口結舌的道:“這 ”
  凌子影冷哼一聲。
  東方俊人道:“年輕人,你這叫做引誘人犯罪。”
  冷冷一聲,凌子影道:“八極莊揚言天下,公門中人,踏入他們的範圍之內,即非囚即殺,毫無疑問的,這已經是向在公門中討生活的武林人下了戰書,發出了引誘犯罪的通諜,這能怪誰?他能十年來沒有事故發生,那是因為公門中的武林人物多數都在為職責奔波忙碌,顧不得同他計較,也因為他沒有犯法,正面同公門中武林同道發生衝突,如今難得順道來此一趟,也難得有此閒工夫,我倒想試試看他對我路過的事,怎麼處置!”
  千里盜東方俊,聽到此一段話後,心中不由得大為驚凜,驚懍於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豪氣,更驚懍於自己的“挑戰”過於莽撞,有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初生牛犢不畏虎”,顯然的,以“鐵捕”凌子影,同他倆照面後的處事態度與方式來判斷,面前的年輕人,已非“初生之犢”僅憑血氣之勇了,他敢以跡近於“無事生非”的向武林中,三莊之一的“八極莊”正面“挑畔”,若非有“兩把刷子”的把握,以“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唯一傳人的身份,做出這“幼稚”的決定,可就非任一江湖人而所能相信的了。
  是以,千里盜東方俊人,絕對相信,“鐵捕”凌子影的“藝業”,雖非“青出於藍”,也與郭大公差不了多少,才敢有此決定,才敢有此雄心豪情,就他所知,放眼武林,能敢單挑八極莊的人物,實在不多,尤其武林人物吃公門飯的,能夠與“八極莊”當面叫叫陣的,細細一數,也恐怕只有“郭大公”一人有此實力,如今他的唯一傳人,敢於在他倆面前,誤出了這種“大活”,他相信絕非“鐵捕”凌子影“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有所依恃而來。
  而他能夠敢於如此大膽的決定,所憑仗的,絕非是公門中的勢力,因為,誰都知道,江湖中的“三大莊”,任何一莊,也向不把官家勢力放在眼裡,這倒不是說他們有足夠的力量與官兵抵抗,而主要的是“三大莊”向來不做為非做歹的事,所以,“八極莊”才敢拒公門中人於千里之外,明定公門中人,不得踏入他們的範圍。
  東方俊人在心理上,對“鐵捕”凌子影,有了重新的估價。
  同時,快刀妙手南宮秋,亦對“鐵捕”凌子影的看法改觀。
  南宮秋的看法,卻是與千里盜東方俊人的心理,殊途同當的。
  南宮秋眼神死沉沉的,冷聲道:“既然小子你作了這麼個決定,我想老偷兒該同意我的辦法 ”
  話是對“鐵捕”凌子影與千里盜東方俊人說的,但卻並不等他倆人回答,即接續的道:
  “到了八極莊,我們不愁看不到你小子的表演,那麼我們就兔了比試考較,以免耽擱時間,假若‘郭老頭’的追蹤術,真的靈光,我想他們現在是該到了八極莊了!”
  千里盜東方俊人一聽,根本就不管“鐵捕”凌子影的反應如何,轉身慢步,道:“那你老小子還等什麼?”
  話落人已出去了三丈,當先向大路馳去。
  微哼一聲,快刀妙手南宮秋,緊跟著千里盜東方俊人的身後,展開身形,飛馳而去。
  望望絕塵而去的兩條身影,樸氏姐妹不屑的微哼一聲,閃身上車,進入車內去了。
  銅腿詹衝卻在“鐵捕”揚鞭催動的同時,一勒馬頭,翻身上馬,傍著車輛前進,這時他冷然的道:“姜是老的辣,這兩個老狐狸,倒真會見風使舵,鬼精靈得很呢!”
  微微一笑,在車聲轆轆,蹄聲得得之中,“鐵捕”凌子影道:“真正的較量起來,我們雖然不一定,然而耽擱更多的時間,可是一定的。”
  銅腿詹衝道:“最可惡的是這兩個老家夥的來意不明!”
  點點頭,“鐵捕”凌子影道:“正是這句話,窮耗了這多時間,也未能掏出他們的真正意圖,我想他們是隱藏了什麼,真個的,就憑他們這兩塊料子,以江湖上的名聲地位,似乎找戰大俠還有理可說,但以真正的實力來講,他們不但不配,應該是不敢,而他們兩個不但‘敢’,還更敢找上師父,我想他們找師父的原因,主要是想探聽戰大俠行蹤,所以我想他們的背後定然有著一段隱藏的秘密,難道說他們所倚恃的就是‘八極莊’?”
  車輛中傳來了樸幼妮的聲音:“游雲莊主既然在八極莊停留,那麼會不會這兩個老家夥同他們有關係?”
  驀地靈光一閃,凌子影道:“幼妹的想法,是很有可能……”
  車輛將荒涼大道拋在後面,形成了一條長長的 黃,日影也正照在車尾的腳底輪下。
  是正午了!
  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疏落的幾家茅舍,散在道路兩旁,黃土大道,與荒涼的原野上,也點綴了部分綠的生意,那是幾十株高大的松柏楊柳,遮掩了茅舍所在的情景。
  車馬在一個揚著門簾子的三間茅店前停下了!
  樸氏姐妹下車後,同鐵捕凌子影同時進入店中。
  鐵胳膊倪倬與銅腿詹衝,分別將車馬停在樹下,拴好馬匹,自車上搬下了帶來的草料,餵好馬匹,也進入店中。
  這是一座三間簡陋的路店。
  店中陳設除了竹木桌椅以外,就是爐灶了。
  店主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與他照料店內的,是位婦人,顯然這是夫婦倆人。
  此時,三間店內,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食客。
  那是一位道爺,藍緞子道袍,雲履布抹,頭挽道譬,正自低首進食,面前除了酒壺酒杯等以外,僅是四盤野菜,花生米,豆腐,炒青豆與涼拌乾絲。
  鐵捕凌子影夫婦仁人,進入店內的動作,並未驚動了飲酌的道爺。
  然而“鐵胳膊”倪淖與“銅腿”詹衝進入店內時,道爺卻不期然的抬頭打量了二人一眼。
  在能夠照看到外面車馬的一處迎門方桌上,凌子影率先落座。
  婦人前來照應。
  樸少姑道:“大嫂,給我們幾壺酒,配幾樣下酒菜,你們最順手的就行,葷素都可,貴賤不計。”
  婦人笑笑道:“那麼,我們當家的,早上正在前面塘裡釣了兩條大鯉魚,就給客官做個‘活水鯉魚湯’可好?”
  樸少姑點頭笑道:“那真得謝謝大嫂了!那正是求之不得的呢!”
  婦人笑笑,趕緊去張羅了。
  一剎時,一壇子未開封的原裝酒已先到了,婦人又端了一壺茶來,給每個人面前斟上一碗,這才擺好酒杯,餚箸。
  那是四色清淡的小菜,與一碟子薰雞,一碟子酥魚,酥魚中那股濃中帶著清香的味道,直引得鐵胳膊倪倬吞咽下一口唾沫後,才上口就叫:“魚再來一份!再來一份!”
  店婦笑笑道:“客官別生氣,我們可只能供應您兩份,多了可沒有了,一者是每桌我們只供兩份,是老例兒,為的是怕有的客人吃不到,說我們偏心,二者實在這是這一鍋的最後兩個,真的沒有了,我們可不是慢客,或者是吊客人的胃口,實在這鯽魚難得,做起來麻煩,熬一整夜,也不過只那麼一二十條!”
  鐵胳膊倪倬道:“好!好!兩份也可!”
  婦人笑笑走了!
  迫不及待的,鐵胳膊倪倬,一掌撕開酒壇泥封,剎時間一股醇鬱的酒香散佈出來。
  一仰頭,“鐵捕”凌子影,首先幹了面前的茶,伸出碗,就著壇口,接了一碗!
  這種豪情,頓時引起了鐵胳膊銅腿的興趣,心中那一份上下之分的些微芥蒂,一掃而光。
  這就是“鐵捕”凌子影的長處,一絲兒豪情,贏得了武林豪客的心,頓時將一個略現尷尬不自在的局面變成和祥一片。
  “活水鮮鯉湯”也緊跟著來了!
  路上的不愉快,悶心,在熱氣蒸騰,酒香菜香中擴散無餘,興高采烈的,凌子影同鐵路膊銅腿二人連乾三杯。
  “翕 ”
  凌子影右手猛抬,一雙筷子閃電般的,停在那一活的鯉魚湯的蒸氣之中。
  雙目中精光暴射,凝注著尖,滿面怒容,一閃即逝,旋即莞爾一笑,輕語道:“你這討厭的東西,也趁火打劫?自投羅網,如此一來,豈不是將一味美餚,破壞得使人嘔心?嘿,真正是不知死活!去吧!”
  一甩手,竹著之間挾著的一個“綠頭蒼蠅”被甩於地下。
  凌子影招呼道:“大嫂!請給換雙筷子來,你這店裡怎地這麼不乾淨,竟然有那人人見了就討厭的綠頭蒼蠅?”
  婦人聞言,急了忙忙趕來,詫異的道:“怪了!我們這兒雖是鄉村野店,沒有城市裡的酒店排揚大,可是甚是乾淨,四周也沒有生蚊納的地方,這是怎麼說,真對不起!也不知這討厭的東西是哪裡來的?難道是田地裡在施肥?”
  凌子影接過新筷,緩緩的道:“說不定這是個異鄉蒼蠅,路過此地,來此惹厭呢!不要緊大嫂,你忙你的,我們這些終日在外遊蕩的人,不大在乎這些麼麼小丑,就是吃下去,也沒甚關係,大不了噁心一陣子,也就完了!”
  婦人急道:“客官雖不怪罪,我們做店東的可就更不心安了,我們夫婦,十幾年來,就是靠著誠實不欺,乾淨地道,使過路的客官,對我們有了信心,才有今天這個局面,如今若是傳出去,說是我們店裡有了綠頭蒼蠅,那不是砸我們的飯碗,毀我們的招牌?不行,我必得看看這厭惹的東西是從哪裡來的,非去掉他的老根不行!”
  一聲輕微的冷哼,只有“鐵捕”凌子影聽到了,心中暗自“怒哼”一聲,容色不改,依舊笑道:“這種窩囔骯髒的東西,隨處可生,大嫂你到哪裡去找,你還是忙你的吧,我們小心點,莫讓他沾上邊,髒了我們的酒肴就是了!”
  婦人千恩萬謝的走了,嘴裡還嘟囊著聽不清的咒罵。
  凌子影心下暗笑。
  樸氏姐妹似有所黨的提起了防備之心,趁不注意的時候,打量了店中一眼,在老道那一桌上,略微停住,面上顯出了一股狐疑之容。
  只有鐵胳膊倪倬與銅腿詹衝二人,似尚無所覺,鐵胳膊倪倬更大吼道:“一個蒼蠅,怪不得大驚小怪,來來來!幹!”
  一仰臉,突地
  “哇 ”的一聲,急急扭頭,噴出了剛進喉嚨的一杯酒,手撫著下額,罵咧咧的道:
  “奶奶的什麼玩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叮了老倪一口?”
  說著話,將撫在痛處的手一張,赫然又是一個“綠頭蒼蠅”。
  “咦!”
  鐵胳膊倪倬道:“這髒東西,竟然叮人?***,老子真倒霉!呸!”
  “鐵捕”凌子影的面色陰沉了!
  銅腿詹衝似有所覺的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同他計較什麼,來,幹!”
  一仰臉,幹了面前的酒杯!”
  突地
  凌子影有意無意的,迅快的伸出酒杯去,遞到銅腿詹衝面前,一抬手,一照,道:
  “幹!”
  “翕 ”
  一聲悠長的翔飛聲,自凌子影的揚手時響出,射向店中那老道的桌上。
  樸氏姐妹卻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一只綠頭蒼蠅,叮向敬酒的銅腿手背之時,被自己的夫婿,以照杯喝“幹”的同時,小指一彈,將綠頭蠅彈了回去!
  “叮 ”
  老道面前的酒杯響了一聲,酒自杯中,緩緩滲出,杯邊一只爛泥似的綠頭蠅屍體,赫然入目。
  明眼人一看即知,這是“鐵捕”凌子影的傑作。
  老道神色變青變白的幾度轉換,最後終於深深的吸了口氣,敝聲道:“店家,給貧道換個酒杯!”
  店家婦人聞聲後,急急的走來,給換了個酒杯,當婦人將那桌上的酒杯拿起時,竟然變成了一堆瓷料,婦人尖叫一聲!如同碰到了鬼般的,臉色頓時青紫,牙齒也索索直抖,手一甩,瓷料灑了一地,口中期期地道:“道爺,這……”
  老道神色倏然變得難看之極,強吸一口大氣,壓住胸中的震恐與惱怒,緩緩的吐出後,沉聲道:“沒什麼,我賠就是了!”
  婦人蠍蠍螫螫的,連連點頭,踉蹌後退,邊走邊道:“是,是!”
  退了三步,疾快的轉入爐灶之處,俯耳對掌勺的男掌櫃的嘰咕幾句。
  男掌櫃的詫異的望了那老道一眼,低聲道:“莫管!凡事穩當點,小心伺候,反正我們這種人不妨礙人家的事,就不會有害處,前些日不是還因禍得福,賠的銀子比毀的家俱還多嗎?你這是怎麼啦!”
  錢多能使鬼推磨,錢多照樣也可以壓驚,店家的婦人想到前些時打架的情形,害怕了,可是想到賠的銀子,多了好多倍,夫婦兩辛苦一年,也賺不了那多的時候,驚恐心理,剎時間到了九霄雲外,心底恨不得快有事情發生。
  雙目緊緊的盯著道爺不放,滿臉奇異之色。
  婦人的希望,並沒有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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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0 AM

第81章 鐵捕、威嚴、折僧遭

  一陣急風,旋衝進店來,光影一暗,店內已站立一人,尚未站穩身形,已沙啞的大聲吼叫:“假牛鼻子,快走!那老狗的鼻子尖得很,已追來了,你去通知他們,準備阻截,我在這兒擋他一陣!”
  來人乃是一個胖大的老和尚,禿頭放光,戒疤紫亮,濃眉大眼,闊口炸腮,張著大眼瞪著“鐵捕”凌子影一桌,面露狐疑之容。
  老道長身而起,急步向後面走去。
   影倏閃,老道驀地左晃右挪,連連躲閃,而面前的藍影卻左晃右閃的同時擋住去路。
  驀地一聲怒叱!
  雙臂倏抬,猛然反掌擊了出去。
  “ ”的一聲,藍影晃動,略退半步!
  老道卻連退兩步,始拿樁站穩。
  樸氏姐妹,鐵胳膊銅腿,紛紛移動身形,頓時將甫進門口的胖大和尚,圍了起來!
  老道退後的動作,使和尚驚“咦”一聲,就待前撲,倏忽間,自己前後左右已多出了四個人,使他睜大了眼睛,詫異而又惱怒的吼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樸少姑道:“聽聽你同伴的吧!”
  胖大和尚望向老道。
  老道此時正憤恨的怒瞪著面前的阻路者 “鐵捕”凌子影道:“閣下是何原因阻路?”
  “鐵捕”凌子影道:“聽聽看……”
  驀地
  店外傳來了一陣蒼勁的笑聲道:“戰老弟,怎麼樣,我說他走不遠吧!老遠我就知道影兒他們在這兒呢!”
  戰飛羽的聲音道:“我又沒你的那種特殊功力,可是也得進去看看才能確定啊?”
  蒼勁的笑聲道:“闖 ”
  聲未停,門口已站了倆人。
  戰飛羽悠閒的攏著手,在打量著店中的情形。
  郭大公哈哈長笑道:“如何?老禿賊再滑,也落得自投羅網!”
  和尚怒目郭大公道:“郭大公,你少在佛爺面前放肆,別人對你天下第一名捕忌諱,我修緣可並不在乎!”
  郭大公點點頭道:“當然!當然,酒肉修緣,已經是四大皆空的佛門高僧,對我這把老骨頭,有什麼畏懼可言?”
  修緣怒吼:“你知道就好,佛爺是出了名的修身不修口的羅漢,你拿酒肉和尚來想羞辱我,激怒我,那你是打錯了算盤,動錯了腦筋!”
  郭大公道:“我犯不著為你這麼個上不了臺盤的禿子動腦筋!”
  修緣怒吼:“那你同姓戰的為什麼和驅不走的蒼蠅似的,老跟著佛爺幹什麼?”
  郭大公冷哼一聲道:“修緣,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佯?”
  狗肉和尚修緣道:“佛爺自己的事,都懶得管,哪知道你想幹什麼?”
  郭大公道:“修緣,游雲莊的江可利,被你的同道架走時的情形你可還記得清楚?告訴你,他是被神功所震,若不早治,後果不堪設想,我勸你們還是交他出來,讓戰飛羽治好他,否則……”
  修緣冷冽的道:“呸,黃鼠狼給雞拜年,你這兩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還會安著好心?
  就憑佛爺並不怕你們兩個那種臭名,要不是佛爺……”
  冷然的,戰飛羽道:“修緣,裝什麼灰孫子,戰飛羽閒著沒事幹,找你幹什麼?你難道是個反覆無常的孬種?吹大氣的草包!”
  勃然暴怒,修緣道:“奶奶的戰飛羽,你神氣什麼?有種就到八極莊,咱們來個總解決!”
  笑笑,安溫已極的戰飛羽道:“八極莊嚇不住我,修緣,那也不是你的庇護所,有種沒種都不大要緊,最要緊的是一切問題最好是現在解決,免得夜長夢多。你跑到這兒來,不是找幫手嗎?現在可以了,招呼你的同伴,一塊兒來吧!戰飛羽既不嫌你酒肉和尚修緣一個人大少,也不嫌加上個吹火道人道安二個人多,”
  道人倏然扭頭道:“戰飛羽,你向我挑戰?”戰飛羽冷冷地道:“怎麼,不夠資格?”
  道人道:“憑什麼?”
  調侃地,戰飛羽道:“不憑什麼!”
  勃然大怒,道人道:“戰飛羽,道爺可不是同你耍嘴,你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在我道安眼中,並不認為你夠資格橫行江湖,你惹上道爺,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戰飛羽道:“就因為沒好處才惹你,有好處我還不惹你呢!”
  道人道:“你等著,等我弄清楚了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阻路小子的橫行意圖再同你算帳!”
  哈哈一笑,戰飛羽意味深長的道:“道安,你假若真想同我算帳,就得現在,否則,你要是先同你面前的‘小子’弄清楚的時候,恐怕 ”
  怒容滿面,沉聲暴叱,道安道:“恐怕什麼?”
  戰飛羽輕鬆的語調,嚴肅的態度,凜聲道:“恐怕就沒機會了!”
  一怔,旋即暴怒道:“戰飛羽,你是說這小子能將道爺宰了?”
  搖搖頭,戰飛羽道:“不!沒那麼嚴重,你面前的‘小子’據我所知,沒有‘宰人’的習慣,你這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只是他有個抓人的毛病!”
  怒嘿一聲,道安道:“道爺不信邪!”
  戰飛羽道:“信不信由你!最好是試試!”
  大吼,影動中道安道:“試試就試試!”
  青光倏然在吼聲中奔雷掣電般攻向“鐵捕”凌子影。
  “鐵捕”凌子影怒叱一聲,健腕倏揚,一縷晶芒起處,與青光“嗆”然相滑,以攻代守,毒辣中透著無比的勁道。
  兩把刀,兩把馳名武林的鋼刀,一招之中連續顯出了雙方的精深造詣。
  一觸再進,道安健腕一沉,刀尖疾撩敵臂,這一刀充滿了殺著,撩臂之後的一招,將是製敵於死的狠毒招式,連綿而至。
  “鐵捕”凌子影,猶似未覺,懵憧的直向陷阱中落去,刀勢一縮,骼的架住了敵刀,腋下空門大露。
  鐵胳膊銅腿雙雙驚呼一聲,奮身就待撲擊,驀地樸少姑輕輕一抖臂,止住了倆人。
  眨眼之間
  “鐵捕”凌子影的腋下,青光一閃,“噗”的一聲,道安的鋼刀,如中敗革,心頭驀地一震,握刀的右手酸麻無比,一咬牙,狠力向回一拔。
  那鐵捕凌子影腋下中刀的同時,舉刀的右臂,赴勢下擊,單刀翻背猛然砍中道安的左肩。
  一個踉蹌,道安身向前衝,左掌握拳,順勢擊向鐵捕凌子影。
  下擊的左臂,猛然將道安的鋼刀挾於腋下,右肩一晃,道安的身軀隨著鋼刀擺動,“鐵捕”凌子影,倏然抬臂旋身,趁放掉道安鋼刀的同時,錯身轉於前衝的道安身側,左掌起處,一掌印上了道安的腰間麻穴。
  腿抬腳起,踢了道安一個狗吃屎!
  鐵捕凌子影道:“詹兄,綁起來!”
  銅腿旋風般衝出,用道安的絲絛,三把兩把的將道安捆起,就像個端午節的粽子。
  怒吼一聲!
  胖和尚修緣衝向道安。
  驀然,紫影飄飄,嬌叱連連,樸氏姐妹,雙雙阻住了修緣去路。
  修緣驀地停身,一雙賊目,骨碌碌在樸氏姐妹二人身上轉動,然後道:“兩位要阻止我?”
  樸幼妮道:“我們已經阻止了!”修緣跨前一步道:“阻住阻不住,那要看你們的功力!接招!”
  陡然雙掌一鍺,向前分劃而出,掌出仿如大鵬展翅,勁風凜凜,但卻甚是飄忽。
  樸幼妮嬌軀往左一斜,右掌微吐,迎著對方來掌,虛空畫了一圈。
  樸少妮現方抓藥,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波!波!”
  幾乎是同時之間,二聲暴響,有如驚濤拍岸,剎那間勁風四溢,客棧中灰土飛揚,向四面排盪的勁風,震得桌椅歪斜,爐火熄滅,店主夫婦不由得尖聲驚叫,踉蹌逃向棧外。
  一伸手,郭大公將夫婦二人阻住,輕聲道:“莫怕,也不要走,走了可沒有人賠你們的損失。”
  店主夫婦驚怔在當地,極捨不得走,又現出了極度的驚怕。
  修緣和尚,一招被震得直向後退三步。
  猛然長吸一口氣道:“好掌法!”
  法字在舌尖上綻雷般響,人已前撲而至,掌分左右,宛如兩排鋼刀,向外飛削,分別攻向樸氏姐妹。
  樸氏姐妹,四掌齊出,驕指如戟,逞向他的手腕脈門點去。
  一聲冷哼,修緣掌式突變,雙掌一合,身軀倏旋,單獨的似旋風般,纏上樸少姑,單掌向樸少姑的右腰掌削而至。
  樸少姑身形一擰,右掌陡沉,以削骨之式,猛然削向和尚的光頭。
  樸幼妮一閃飄步,閃至和尚身側,一掌疾劈而出,嬌笑道:“你想單拼,沒那麼便宜!”
  虎吼一聲,在雙雙夾擊之下,修緣倏然旋身挪步,躲開兩方來掌,一矮身,身軀又倏然旋轉一周,僧袍飛舞中,右手揚起,虛空劃了一個圈子,向外推去,喝道:“讓你們這兩個臭丫頭,嘗嘗佛爺的厲害!”
  掌代劍離,神妙異常,凌厲之極的削砍樸氏姐妹,那胖大的軀體,卻輕如飄絮般的隨勢旋飛,輕靈利落至極。
  樸氏姐妹身如飄風,勢如峽蝶翩翩飛舞於勁掌厲風之中,只聞風聲颯颯,連連“啪噗”,激鬥中的人已是招招實擊,堪堪狠攻的對了數十招。
  驀地,“鐵捕”凌子影輕叱道:“幼妹你們退下!”
  嬌叱聲中,樸氏姐妹,雙雙退出鬥場!
  修緣滿臉怒容,喘息連連,望向凌子影道:“小子,你叫這兩個臭丫頭退下去,可真是時候。”
  冷哼一聲,樸幼妮道:“和尚,你的話中可是說想贏我們?”
  和尚道:“豈止贏你們,稍延一點時光,就讓你倆躺在就地不起!”
  嗤之以鼻,樸幼妮道:“要不要再試試?”
  和尚道:“你敢嗎,臭丫頭!”
  怒聲叱吒,樸幼妮道:“臭和尚,禿驢,你口齒乾淨一點,姑奶奶火了,將你那嚼舌根的碎牙敲破,你莫以為口舌不乾淨有什麼便宜可賺!”
  修緣道:“利口丫頭!何不再試試?”
  凌子影道:“修緣,亮傢伙吧!他們不屑和你出手了!你自己心裡有數,我讓他們退出,只是不願意落個二敵一的名義,你該知道的!”
  修緣驀地敝聲大笑……
  郭大公道:“影兒,你忘了,酒肉和尚是以掌成名江湖的,他沒傢伙可亮!”
  冷哼一哼,修緣道:“郭老頭,你不用明裡暗裡的唬我,沒有傢伙可亮,可也照樣會用傢伙,今天佛爺就用傢伙同這張狂的小子鬥鬥,讓他見識見識!”
  戰飛羽驀地煞聲道:“修緣,你還是用掌吧,你能用傢伙沒人不信,可是不如你的掌厲害,你要知道,與你對面的,乃是‘鐵捕’凌子影,他並不是省油燈,兵刃拳掌,可是樣樣都精,你若用傢伙,那是以己之短,對人之長,你不佔便宜,又該耍賴了!”
  修緣怒道:“戰飛羽,我知道你是以那雙手馳名江湖的,你不用在那兒說些狗屁不通的風涼話給佛爺聽,我不聽你那一套,你簡直是個滿嘴胡柴的無賴,佛爺什麼時候耍賴了?你簡直是個大烏龍!”
  戰飛羽冷凜地道:“你不耍賴?你為什麼不自己看看你的僧袖?剛剛若非兩位少奶奶手下留情,你那一雙爪子,早不是你的了,哼!還有臉在這兒吹大氣,也不害臊!”
  又損又罵,又有證據的一頓話,將酒肉和尚罵得怔在當場,尷尬的舉著雙袖,雙眼中露出一種既感意外,又極震動的驚詫。
  笑了笑,“鐵捕”凌子影道:“沒關係,大和尚,只要你有興趣,凌某人仍有興陪你走趟拳腳,只要你手底的功夫如你嘴上的功夫一樣的利落,還是有希望扳回面子去的。”
  這是什麼話,當場諷刺,武林人的一口氣,是向不服輸的低頭,酒肉和尚再是這種人卻也不會低頭認輸,何況他正在找不到台階下台的時候?這正是最好的藉口。
  他可不曉得,這正是“鐵捕”凌子影給他的機會。
  雙袖一甩,怒聲暴吼:“小子,你不用張狂,佛爺不小心,著了那兩個臭丫頭的鬼門道,對你,佛爺絕不留情!”
  凌子影道:“對!將你的狗肉掌,施出來讓我評評看,究竟有多大的火候。”
  “呸”的一聲,酒肉和尚接口道:“憑你也配?臭小子!”
  喝聲雷響,震人心魄,想見和尚是惱羞成怒,喝聲未完,人已張臂掄掌,猛然切下。
  “鐵捕”凌子影早有準備,和尚掌尚未到,他已“唰”的一聲,還刀入鞘,身子飛快的一記“倒身飛摔”手法一撈,五指箕張,抓向切來的右掌。
  微哼一聲,酒肉和尚順勢一揚右掌,斜削“鐵捕”肩頭,左掌刀鬼魅般,倏忽由袖底翻出,如一枚匕首般,三指並攏,插向斜身的“鐵捕”左肋。
  滴溜溜一轉,人如陀螺,旋繞著“酒肉”和尚轉了一圈,一圈之中,“鐵捕”,凌子影的雙掌翻飛,如電光石火般遞出了八十七掌。
  虎吼聲中,身形如圓柱,在八十六掌圍擊中,酒肉和尚也雙掌交相揮舞,“啪啪”聲中,還了八十六掌,掌掌狠辣,招招惡毒。
  剎時間,倆人如一團飛轉的“龍捲風”般,旋繞不已,只聞“啪啪”連聲,怒叱陣陣,武林中的一陣惡鬥,展開在這小小的野店之中。
  激鬥中的倆人,施出了看家的本領,業已到了一舉即可判敵於死的關頭。
  每個人都緊張的注意戰鬥圈,只有戰飛羽,輕鬆瀟灑的,漠不關心的,突然走到了“鐵捕”凌子影的酒席之前,自斟了一杯酒,一仰而幹,又看了一眼,緩緩的坐下身去,挾了一塊滷味,驀地仰頭,拋上半空,張口接入嘴中,有味的咀嚼著,又一招手,挾了一筷子“活水鯉魚”,放入口中,魚方人口,驀地一聲大喝道:“好 ”
  “ ”的一聲,激鬥中的倆人,倏然分了開來。
  “鐵捕”凌子影,心胸起伏,退後三步,挺立當地,雙目中露出一股寒煞,注視著胖和尚。
  踉蹌的連退五步,胖和尚臉色紫漲,緊閉嘴唇,胸前起伏,如風籠鼓盪,驀地,一俯身。
  “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紫血的淤塊。
  “鐵捕”凌子影道:“和尚,還有再戰之力嗎?”
  突一挺身,長吸了口氣,和尚道:“小子,說什麼,再來一百回合!”
  驀地戰飛羽道:“算了吧!酒肉和尚,你若想保住你那一身功力,就乖乖的賠償人家店中的家具,等我們打打尖,就同你上八極莊,你要不想要那身功力呢!喏!我說凌世兄,用你的‘一指禪’在他的‘腎腰穴’上點一指,就可以了!”
  酒肉和尚驀然神色陡變,顫聲道:“小子!你會一指禪!”
  戰飛羽道:“那有什麼稀奇,他雖是郭大公的徒弟,但他卻也是一指禪的傳人,而且是家傳絕學。”
  廢然喟嘆一聲,酒肉和尚向戰飛羽道:“姓戰的,你說話算話?”
  戰飛羽冷冷地道:“廢話!”
  一點不錯,戰飛羽在江湖中,話比皇帝老子的詔書還有信用,酒肉和尚哪能不知?聞聲後,酒肉和尚如鬥敗的公雞,走向老道。
  戰飛羽道:“詹兄,將道安的繩索解了,我們吃點就走!餵!我說掌櫃的,給我們把這酒菜,該溫的溫溫,要快啊!”
  和尚一揚手,一錠黃澄澄的金子,丟在櫃上。
  店主人驚容頓斂,忙忙的去生火,催著婦人作菜去了。
  戰飛羽向郭大公道:“也沒有你這作師父的,凌世兄那大的人了,還用得著你關心的那樣忘我嗎?”
  郭大公增大聲音道:“這叫做關心則亂嘛!我們沒你那份鎮定,尤其是在他們的生死關頭!”
  戰飛羽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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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0 AM

第82章 赤魅、黑魈、及人魃

  店主人的精神頭十足,這也難怪,在這個鄉野之中,辛苦一輩子,恐怕也賺不了幾兩銀子!如今,人家只給毀壞了幾張幾錢銀子就買得到的破板凳破椅子,一賠就是幾兩金子,他們怎能不精神十足的伺候?
  他本不敢要那麼多的,可是就那麼怪,你越不想發財,財神爺越找你,記得前次,有那麼位公子哥兒的人,在這裡懲了一位粗壯不講理的漢子,就是為了他無緣無故的發橫給壞了幾張桌椅,被那公子哥兒硬逼著賠了五兩銀子,他不敢要,惹得那粗壯漢子發了火,差點又向他動手,他這才知道,這些動刀拿槍的江湖人物,是不能同平常人一樣的對待的,最好的法子,是他們要怎樣,便怎樣,莫多言多語就行了。
  酒菜重溫過以後,戰飛羽同郭大公師徒一桌,和尚與道士一桌。
  戰飛羽這一桌可是有說有笑。
  道士與和尚,可就大眼瞪小眼的,一臉的喪氣,哪有心情動筷子?
  戰飛羽向郭大公道:“老哥哥,八極莊對你們吃公家飯的,可是進此一步,非囚即殺,我看你得準備準備,嘗嘗被囚的味道。”
  豪情萬丈的,郭大公道:“本來,我已退休了!現在的差,影兒夫婦已能接手了,不怕你老弟見罪,八極莊來走一趟,是我的宿願,可真沒想到,在這退休的時候碰上了,這次若不是為了車裡的主兒,我可真犯不著出來,這樣也好,兩個心願了一個,豈不很美?”
  詫異地,戰飛羽道:“兩個心願?……”
  郭大公點點頭,仰臉幹了一杯,道:“另一個心願,我向未曾說過,只放在我心裡……”
  說至此,努嘴向樸氏姐妹,隨即道:“這是兩個徒媳的事,一直埋在我心裡,近幾年來,連點影兒也沒有,他們不急,我可知道,這麼大把年紀了,我該在我入土之前,將他們的事料理個眉目出來,只是這種事卻不是心急的,只能碰運氣了!”
  戰飛羽道:“兩位弟媳?”
  郭大公道:“他們的藝業,是誰傳授,你是曉得了?其實,以他倆的家世,是不可能跟那位前輩學藝的,他們是不得已,這一番苦衷,也只有我們師徒了解。”
  這一席話,說得戰飛羽如墜五里霧中。
  郭大公望望另一桌上,張著耳朵傾聽的道士與和尚,緩緩地舉起杯來,向戰飛羽道:
  “來,老弟,我們吃了這杯,該上路了,以後有時間,慢慢同你談!”
  會意的,戰飛羽爽快的仰頭乾杯,幾個人,頓時酒足飯飽,起身向店外走去。
  和尚與道士也隨後而出。
  車馬前進,執鞭者,依然是“鐵捕”凌子影,他的身旁,可多了個鐵胳膊倪悼。
  樸少姑、樸幼妮姐妹,反而騎上了鐵胳膊銅腿的馬。
  戰飛羽、郭大公、詹衝,與和尚道士,五個人都坐進了車裡。
  戰飛羽在“鐵捕”凌子影揚鞭催車前進的轆轆聲中,低笑道:“真沒想到,我有幸坐在了老哥哥的車中。”
  郭大公笑道:“我也很高興!”
  戰飛羽望著郭大公。
  郭大公道:“就憑我這輛專囚犯人的車,能囚到你這位江湖有名的煞星,‘神手無相’戰飛羽,豈不是天下奇聞,江湖盛事?”
  戰飛羽道:“老哥哥,你不怕別人笑話你為自己人吹噓得離了譜,使做兄弟的臉上,有點掛不住呢,江湖上的傳言,你也當了真,我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這‘煞星’的名了!”
  笑笑,郭大公道:“怎麼,嫌煞星不好?”
  戰飛羽道:“好不好倒在其次,聽起來怪彆扭的!”
  郭大公笑道:“有沒有人為了這句話而受過懲罰?”
  戰飛羽道:“沒有,人口是沒遮攔的,假若為這種話鬥氣,那得氣死!不氣死也累死,哪有那多閒工夫?何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的人只有三種!”
  奇怪的,郭大公道:“還有那多講究?”
  戰飛羽道:“說來可就簡單,一種就是同你我這種關係,在這種時機,一種是雖然面對著我而不認識我的人當面說我的壞話,你說這種人,值得同他生氣嗎?動手嗎?”
  郭大公道:“當然,這種人不夠資格,還有一種呢?”
  戰飛羽道:“還有一種人,是那種以為自己聰明,自己對天下所有武功,都了解得很透徹,認為人總是吃五穀長大的,人活在世界上就是憑著一口氣,在武功上,這一口氣正是控制全局,氣暴,氣弱,都會損傷武功的成就,所以每在對敵之時,罵一些敵人不愛聽的話,主要的目的,在激怒對方,影響敵人的功力及心理,他好從中取利,在這種節骨眼上,佔點便宜!”
  郭大公道:“聽老弟的口氣,似乎是深不以為然,難道這種想法不對?”
  戰飛羽道:“對!可惜他們弄錯了對象。”
  郭大公奇詫的:“你的意思是 ”
  笑笑,戰飛羽道:“我練的是無相功,無相功的最主要功用在‘無相’二字,神手無相的神手,那不過是神功的外延而非內涵,真正的無相功練至極致後,那是不分內外的。”
  莊重的,郭大公道:“如此說來,我該向老弟恭喜!”
  戰飛羽奇特的望向郭大公,眼神中露出悠閒的神色。
  郭大公道:“老弟既然能說出‘神功’的極致,當然已有此進境,若非如此,怎能夠有得於心,而宣之於口?”
  笑一笑,戰飛羽道:“這不變成炫耀了嗎,老哥哥?”
  郭大公道:“那也是你老哥哥的腦筋轉得快啊?”
  自我標榜的話,往往是解嘲的最好台階。
  戰飛羽笑了!
  郭大公也笑了!
  笑聲揚揚開去,響亮而豪壯,如千年古鐘,如碩大革鼓,震響天際。
  戰飛羽停笑道:“這種人碰到我用這一招時,往往收到的是反效果,我知道,我的面容冷酷,但,越在這時,卻越發的心情平靜。”
  郭大公道:“武功進至化境後,任何一門都應是如此才對!”
  戰飛羽同意的點點頭!
  突然,車外傳來了“鐵捕”凌子影的話聲:“師父,有人阻道!”
  郭大公道:“你自行應付吧!”
  鐵捕凌子影又道:“這個阻路的很奇特 是個‘路倒’。”
  一怔,郭大公與戰飛羽互望一眼後,同時又轉面向身側的道士與和尚望去。
  道士與和尚雙雙低下頭去。
  然而神色間,卻掠過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神情。
  戰飛羽與郭大公又互望一眼後,點點頭。
  郭大公奇異的道:“如果八極莊真的網羅了這個兇人,可就是件辣手的事。”
  戰飛羽不以為然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們向來也是如此!”
  郭大公突地揚聲道:“影兒,將車輪扎起!”
  “啪”的一聲鞭響;車輛突地停下。
  凌子影躍身下車,自車後拿出一包輪的皮革等物事,迅捷的,利落的,獨自放好,這時間,鐵胳膊與銅腿也同時下車,在旁略加幫手,也似有意在學習裝置此一套看來笨重,實際上卻甚是輕靈的裝備的裝置法。
  不多時,車輛又開始前進,一點聲音也沒有,而卻更平穩輕快。
  鐵胳膊倪悼與銅腿詹衝,與凌子影擠在車轅上未再進入車中。
  車輛又走了一段路,突然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停在路上。
  鐵捕凌子影,望著路中央,久久不語。
  一剎時,大道上的空氣,似被凝結了。
  戰飛羽的雙目如鷹鷙般,凝注在路中的一灘僕臥的身影上。
  那是個不見面目的人物,瘦瘦的,長長的,直挺挺的僕臥在地上,雙臂特長,也向前伸出,整個的人,將大道的車轍,都橫在身下,手指與腳尖,幾乎將道路,整卞阻住。
  凌子影輕輕的,但卻甚是爽利的,一躍落地,距僕臥之人,尚有五尺,立于馬頭前。
  向道路兩旁環視一周,只見此處,雖已近莊院,然而卻空蕩蕩的,處處田地中,有林木的影子,在大道的兩旁除了田地外,只有兩座孤零零的孤墳,分左右在這大道旁十餘尺處。
  凌子影一皺眉頭,不禁多看了兩眼那路旁的每一座墳,似無甚岔眼之處。
  然而,馬上的樸氏姐妹,卻一提韁繩,馬頭一帶,就待過去查看!
  驀地!
  戰飛羽自車中揚聲道:“兩位請暫且停步!”
  聞聲止步,回頭望向車內,樸幼妮道:“戰大叔……”
  戰飛羽道:“不用去看,那是二座假墳,是‘赤魅毛烈’和‘黑魈赫連溫’的棲身所,小心他的魅風與魈火,路上的那位就是‘人魃杭漢’,對付他們,最好是遠攻,切忌近搏。”
  仰躺地上的“人魃杭漢’一骨碌爬翻而起。
  丈許高的身軀,細頸挑著個三角腦袋,滿頭刺蝟似的短髮,衝向天際,一雙三角眼白多黑少,骨碌碌的向著凌子影打量,兩顴骨就如同兩座小山,撐向兩旁,使他的臉孔,變成了個道道地地的上下尖中央寬的楔子,那小鼻子,闊口中的白毿毿大牙,更增加了他幾分惡像。
  口齒翁合,陰陰的道:“是哪個小子,能一口道出杭爺的祖宗三代來?”
  長臂一抬,五根手指上的指甲,怕不有尺許,伸縮間指著凌子影道:“臭小子,是你嗎?”
  鐵捕凌子影怒哼一聲道:“江湖三兇,果然人如其名,毫無一點人味!”
  齜牙怒罵,人魃杭漢道:“臭小了,你是不想活了?報個名來,讓杭老爺打發你去見閻王!”
  凌子影道:“聽說旱魃山魈,都是閻王爺不收的孤魂野鬼,餵!你這個人魃說說看,是不是真的?”
  杭漢露出來的門牙,咬得吱吱作響,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就似要突了出來,尺許長的指甲,一伸一縮的指著凌子影道:“臭小子,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放肆,要使出雙倍的代價,我要你跪在杭爺面前叩上一百個響頭以後,再慢慢的留下來零碎的剮你!”
  凌子影反而笑道:“嘴是兩片皮,任憑你上下移動,好說壞說都隨你的意,可是後果,可不由得你!”
  杭漢吼道:“奶奶個皮的後果,杭爺只知道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送你到姥姥家去,就是後果。”
  凌子影道:“對!那就後果,可不一定發生在誰的身上,那要憑真功夫,實本領,憑著罵人的本領,我可知道那是一定不行!我的意思是說,如同你這種人物,就屬於這一類了!
  絕對沒錯,我可以打得贏的。”
  勃然暴怒,杭漢大吼:“老小子們,出來,聽到這臭小子的話了嗎?”
  倏忽間,從那墳墓中,鑽出了兩個人,一個活似個殭屍,一個活脫脫的是個妖怪,赤發赤須,滿身赤毛,連眼睛鼻子,都似乎被血染了似的,那個殭屍型的人,卻是全身被一套長長的黑衣,緊裹著,看來那不是布料製成的衣服,箍在身上,一絲兒空隙也沒有,除了眼珠還有那麼一圈白色以外,渾身上下,都似是一支蘸飽了墨汁的筆尖,通體盡墨。
  首先樸氏姐妹發出了驚“咦!”驚咦後緊跟著的卻是滿臉的不屑之容。
  戰飛羽驀地揚手點了道安與酒肉和尚的穴道。
  道安與和尚不由得同時怒目瞪向戰飛羽道:“你 ”
  搖搖手,戰飛羽道:“二位別急,我是怕兩位不知此車的厲害,在自動作,受傷送命,都是白搭,所以請兩位在此稍憩一會,你們的那三位同伴,可不能要他們向女娃子動手,那份長像已夠噁心了,怎可再勞動她們姐妹?所以,我們得出去看看,本來我沒這麼囉嗦,只不過兩位是出自自願,在道義上我不願兩位在沒有達到目的地前面受任何損傷!”
  冷嗤一聲,道安道:“閣下恐怕不是這個意思吧!”
  戰飛羽道:“你說呢?”
  道安冷哼道:“我看是怕我們出去同外面的三位聯手吧!”
  驀地揚掌,解了二人穴道,戰飛羽道:“倪詹二兄,請讓讓路,有人要下車!”
  然後戰飛羽道:“二位請!”
  道士與和尚大為詫異的互望一眼,似心意互通的搖搖頭道:“我們不出去了!”
  戰飛羽笑笑道:“二位畢竟是聰明人,坐山觀虎鬥,總比參加打鬥好點,是不?那麼我敬告兩位,這是一輛特製的機關車,我們下車後,兩位最好不要亂動,出了岔子,可別說我們沒有事先說明。”
  郭大公道:“戰大弟,你忘了,我們可以請兩位在裡面安安穩穩的坐觀,開開‘封’點不就行了?”
  突然醒悟似的,戰飛羽飄然而出,道:“老哥哥,看你的安排了!”
  飄落車後與凌子影站了個並排的戰飛羽,出現得突然,話也說得有意思!
  “兩位少奶奶,請高坐車處,看鬼魅表現‘煉魂火舞,,增加點‘陰謀常識’吧!”
  郭大公下車了,車簾倏然卷起,露出了一扇黑漆發亮的鐵門,只有二個小窗口,五寸大小,此時正有兩只眼睛向外窺望。
  同時,戰飛羽話聲一落,當面的人魅杭漢道:“你小子是什麼人?”
  戰飛羽道:“我能知道你,你該知道我。”
  一怔,杭漢道:“你知道我有什麼稀奇,那是杭爺的大名在江湖中傳揚的原因,你小子算是個什麼玩意?能和杭爺比?我知道你,哼!你配!”
  “什麼樣人物才配你知道?”
  郭大公突然接上了話,向杭漢繼道:“你又為什麼在路上躺著挺屍阻路?說說讓老夫聽聽,你人魃是主人?還是奴僕?”
  杭漢大吼:“什麼主人?奴僕?你老小子說明白。”
  郭大公道:“若是你自己找到了我們頭上,不管為什麼,就算是你無事生非也可以說是主人,假若在這兒攔路,不是你自己的意思,而是受人指示而來,那麼你就是奴僕!”
  人魃杭漢道:“你這老小子胡說些什麼,就憑杭爺會是奴僕?你他娘的瞎了你的老狗眼!”
  郭大公怒瞪人魃一眼。
  鐵捕凌子影勃然大怒的吼道:“杭漢,你這個有眼無珠,滿口噴糞的傢伙,你得為你剛才的這些屁話,付出點代價,等一會少爺定然將你那十只爪子,一根根的折斷,倒插追你的指頂尖裡!”
  人魃杭漢一拉架子道:“來啊,小雜種!光說不練有什麼用,看是你能折斷我的指箭,還是我能零割你這小雜種!”
  鐵捕凌子影,倏影邁前一步道:“不通人性,沒有人味的滿嘴胡柴,滿口放屁的醜驢,來,來,讓小爺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天下的路,是怎麼個走法!”
  雙臂下垂,長指甲,幾乎劃到地上,人魃杭漢道:“小雜種,臭小子!有種!”
  戰飛羽驀地道:“對,他有種,可不知你是什麼種?”
  驀然大吼,暴烈的指著戰飛羽,杭漢道:“小子!你說什麼?來!來!讓老爺先來零割了你再說!他們這老小兩個留在後面!你!你這個說話不知好歹的小子,報個名來!” 戰飛羽道:“拔甲神!聽說過嗎?”
  人魃眼珠一轉,勃然震怒,道:“好啊!臭小子,你死在臨頭,還佔老爺的便宜!”
  戰飛羽道:“老爺?就憑你這個沒種的傢伙配稱老爺?那麼,站在你面前的這些老爺,該怎麼個稱呼?呸!”
  “怎麼稱呼?稱呼你們一句‘鍋裡的肉,碗裡的湯’,已經是抬舉你們了,實在說,你們除了血還可以當湯喝以外,那真是只有當野狗食的資格!啐……”
  是那赤發赤臉的赤魅毛烈的聲音。
  戰飛羽扭頭望了赤魅一眼,嘴裡卻向郭大公,凌子影師徒道:“老哥哥,赤魅由你來對付,最好能憋住氣,莫讓他的魅風燻著,凌老弟就對副那個黑魈赫連濕,小心他心裡的魈火,佔上風頭,他們就無用其技了!”
  赤魅毛烈突地道:“餵,小子,你到底是誰?對我們倒是挺了解的,說個名字如何?”
  戰飛羽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們已落下風了!”
  赤魅毛烈道:“屁的下風!我們這付長像,就是招牌,走到哪裡,也會讓人認出,這豈不是永不知彼?”
  戰飛羽道:“可是你們的魅風魈火與指箭,可是甚少有人知道,對不?”
  毛烈道:“就是因為你知道,所以才問你的名字!”
  戰飛羽道:“我告訴你名字,豈不是供給你知彼的資料?”
  黑魈道:“你能知道我們,我們不知道你,足證你高明,既是高明的武林人物,不該如此的不公平。”
  笑笑,戰飛羽道:“聽說黑魈赫連溫,乃武林三兇中的智囊,看來果然不錯,既捧又損,可惜我不吃這一套。”
  赫連溫道:“我們按照禮數,請問大名如何?”
  戰飛羽道:“先說出你們阻路的目的!”
  赫連溫道:“我們在截擊一個武林中的高手!”
  戰飛羽道:“可是八極莊請你們來的?”
  赫連溫道:“這不在我的答覆之內。”
  戰飛羽道:“可是你已經答覆了!”
  赫連溫道:“就算是你說的對,與你有什麼關係?”
  戰飛羽道:“關係如何,等會兒你就明白,你們截擊的武林人物,是誰?”
  赫連溫道:“你問的大多!”
  戰飛羽道:“我倒不覺得!”
  赫連溫道:“閣下,該報出你的名字來了!”
  戰飛羽用手一指郭大公道:“你截擊的不是我同他?”
  赫連溫奇特的道:“你是? ”
  戰飛羽道:“戰飛羽。”
  郭大公道:“郭大公。”
  武林三兇同時驚呼:“就是你倆?”
  戰飛羽道:“怎麼,不像?”
  黑魁道:“那麼,他們 ”
  戰飛羽道:“郭大公的徒弟,‘鐵捕’凌子影,同他的夫人,武林雙艷,聽說過嗎?”
  黑魈大為驚凜的望瞭望‘鐵捕’凌子影道:“沒想到是你?你曾經將白魑入獄,針刺穴竅散功廢人,對嗎?”
  凌子影道:“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黑魈道:“兩年後,找你算帳,不算晚吧!”
  凌子影道:“不晚!”
  黑魈道:“那麼!我們就先私後公 ”
  戰飛羽道:“且慢!”
  黑魈道:“你還有什麼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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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1 AM

第83章 武林、三兇、十指箭

  戰飛羽道:“交上手後,我警告你們三位,莫拖時間,把壓箱底的本領拿出來,時間耽擱多了,以你們三位可就大為不利,對八極莊也沒什麼好處,我們也沒時間同你們蘑菇!”
  黑魈道:“廢話!”
  人已如一團黑氣,撲向凌子影,兩條臂膀,如同兩道黑流墨蛇一般,映人人眼,圈出了漫空飄忽的幻影,整個的將鐵捕凌子影,裹了個密緊。
  凌子影猝然暴旋,斜移,身形移動的同時,一縷閃光的的暴揚,閃光透穿黑影,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那是凌子影的雪亮單刀的砍劈,勁疾的威勢,使黑影猛然的撲來,變成了匆促的躲閃。
  倆人中間的空隙,使得鬥勢緩得一致,迅疾的又互纏在一起。
  黑魈的墨影,如一道道圓圈,快得如風車疾轉,風車墨影的圓圈中心,一支雪亮的鋼刀,隨著身形的旋轉,快得形成了一道中心鋼柱,分不出是人是刀。
  中心的凌子影,以靜製動,全神貫注于黑魈的旋飛身影,絲毫不漏虛隙的抱刀凝視,隨勢而轉,全身肌肉鬆弛,兩臂微微內曲,形成一種既守又攻的最佳姿勢,看得出這位江湖黑道,齊拳“鐵捕”的年輕人,對敵之經驗實是豐富之極,未慮勝而先慮敗的採取了至佳的製敵之策,尤其是那突遭奇襲時的那凌厲的一刀,逼得對方不得不將“搶製先機”之勢放棄,而形成了平等的對峙,沉靜與機智,即給予敵人一種不敢輕視的感覺。
  江湖三兇,豈是虛傳,在平等的對峙之下,黑魈赫連溫以其獨特的旋繞步法,使周圍的空氣,激成漩渦氣流,逐漸向內緊縮。
  “鐵捕”凌子影,逐漸感到一種壓力,緊迫而來,機伶的一轉念,驀地大吼一聲,手中刀,閃翻劈斬,光華流織,交錯縱橫,猛烈的削砍,如狂風驟雨,灑向黑魈赫連溫的旋飛身形。
  冷電墨蛇般的旋舞,突然在飛翻的刀刃猶在凝快的一抹寒光裡,卻猝然停止,“嗆”的一聲,腰間一抹烏光起處,一支烏黑的馬鞭,環環連瑣的回震來刀,又突的幻成一朵烏雲反罩過去。
  戰飛羽看出黑魈赫連溫使用的傢伙,乃是一條三尺長的‘鏈子槍’十餘節烏環扣連,與一般的‘鏈於槍,不同,他的槍尖 特粗,粗得成一個扁筒,而不是普通的梭形,這槍的槍頭,唯一的解釋,便是其中有不同的構造,“魈火”的外號,使戰飛羽聯想到這“鏈子槍”的構造,正是他的用途。
  凌子影在激鬥中,已見到了黑魈突然撒出的傢伙特異之處,已萬分的留上了心。
  忽間,凌子影大吼如雷騰空而起,那種令人十分熟悉的雪銀色光芒,已冷電流蛇般的炫快入人的眼簾,激起了漫空飄忽的瑩亮幻影。
  逐明、冷森、鋒利,那是一種要命的閃亮,使人有種感覺 鋒芒帶起的光芒將無堅不摧。
  戰飛羽對“鐵捕”凌子影又有了新的認識,無怪郭大公能放心讓他接下“天下第一名捕”的重擔,這種藝業,加上他剛才的機智,沉著,已可說是後起之秀了。
  閃亮的光輝,倏然與森森的烏芒,隱隱晶流,猛然交纏,一種暗極的交纏,相見雙方用的是內力,而非賣力。
  騰空的身形,倏忽劈落,倒退五尺。
  烏芒銀光,同時分散,黑魈赫連溫的烏色身形也同時後退五步!
  赫連溫烏睛凝聚,全身貫注,卓立不動,呼吸急促,緊盯對方,雙手分握“鏈子槍”頭尾,似甚激動。
  戰飛羽明白,他該激動,江湖三兇,是成名人物,以他的聲名,與一個後生,“鐵捕”
  凌子影激鬥後,非但沒有佔到上風,顯然的要想突破對方的防守,與凌厲的攻勢,得付出無比的代價。
  站在那裡,凌子影紋風不動,臉色沉靜,甚至連視線的方向都不變,凝重的注視,表示凌子影並未輕視於面前的敵人,然而卻也並無半絲兒氣怯與不安,相反的有著一種篤定的,穩如泰山的氣勢,那是種懾人的氣勢,不敢的氣勢。
  郭大公突然道:“赫連溫,說說你截擊我們的目的。”
  赤魅毛烈吼道:“有什麼目的?找你伸量伸量!看看你天下第一名捕究竟憑什麼在江湖中立足數十年而沒有垮台!也看看那江湖盛傳的人王神手無相戰飛羽,到底憑什麼在江湖中稱霸天下。”
  戰飛羽道:“是你的本意嗎?”
  毛烈赤發飄飛,怒道:“戰飛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戰飛羽道:“這還不簡單,我認為這不是你的本意。”
  雙眉一揚,赤流聳動,毛烈道:“戰飛羽,第子不同你打啞謎!”
  戰飛羽悠閒的道:“道理很簡單,你找郭大公,不該在這兒找,找我也不是在此時此地吧!何況,你我並不認識,你憑什麼在這兒攔截我?這其中就有個道理!這道理很簡單,你們不過是受人支使,讓人牽著鼻子走的奴隸,來為別人當探馬打頭陣,說穿了犧牲生命罷了!”
  暴然震怒,毛烈吼道:“戰飛羽,你這個狗雜種,你狗嘴裡永遠吐不出象牙來,你簡直是‘門縫兒看人’,把你老爺看扁了!”
  喃喃的,戰飛羽道:“二流貨色,一流名聲,江湖傳言是不可以盡信的,就如同你們這三塊料!就是這樣!”
  人魃杭漢吼了起來:“戰飛羽,娘的,你橫到我們頭上來,是瞎了你的狗眼!”
  無聲的哼了哼,戰飛羽道:“我熟知你們這種人的習性,狂極、粗暴,聽不得一句真話。”
  黑魈暴厲的道:“真話?放你媽的狗臭連環屁!你算什麼東西,竟來批評我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呸!”
  古並不波,戰飛羽:“不用照,早將你們的筋骨稱量好了!就憑你剛剛的那點表現,你們這三塊料,還不夠揍的。”
  突地狂笑,毛烈的紅發,衝上了天,一指戰飛羽,向黑魈與人魃道:“聽到了伙計!這就是武林中傳說的人王,梟霸,‘神手無相’戰飛羽,就憑他這句話,也配?”
  椰榆的,人魃道:“我看倒很配到說書場裡去吹牛!”
  黑魈道:“不!這是他的真本領,在江湖上能夠有這大的名頭,靠什麼?就是靠這一張嘴,你們沒聽他說嗎?找他不該在此時此地?你們猜我們該到哪裡去找?嗯?”
  略微一頓道:“我們該到死了人,或是將娶媳婦的地方找 那個拿著大喇叭的吹得同驢叫的聲音的那個,就是他嗎?”
  “哈哈……”
  “哈哈……”
  沒人再響應了,笑得沒了勁,三個人都面面相覷,也感到無味,話無味,人也無味。
  戰飛羽緩緩地道:“笑夠了嗎?該哭了!”
  面色一變,毛烈道:“戰飛羽,大話說了,你打算怎樣?是一對一?還是……”
  擺擺手,戰飛羽道:“一對一?你們?你們這三塊二流貨色?”
  喀 一咬牙,人魈道:“戰飛羽,行了,別光吹不練,來,讓杭爺伸量伸量你,你這個無目的狂夫,看你有多大本事。”
  戰飛羽道:“毛烈,你該有點腦筋,如果我這樣說,我會不具有這種本事嗎?”
  怒極冷笑,毛烈道:“那得試試,老子不信邪!更不信吹!”
  戰飛羽輕輕的道:“不會讓你們失望的,你們現在就準備好……”
  郭大公“咳”了一聲道:“老弟,那不公平吧!黑魈要為白魃找影兒算舊帳呢!何況,我們也是三個多些!”
  戰飛羽道:“老哥哥!你已經看到了,憑他那二手三腳貓要找凌老弟算帳行嗎,我們沒時間同他蘑菇,打發了好辦正事!”
  黑魈嗔目切齒的道:“娘的,戰飛羽,你等著,我收拾了這小子,我再找你!否則,我絕不與你交手!”
  在話音未落時,赫連溫猝然斜移,身形移動的同時,一溜烏油黑亮的細長光彩暴空,尖端透空,發出一種刺耳的呼嘯,劈纏向“鐵捕”凌子影。
  凌子影半步不退,手中刀揮卷開去,光輝燦爛,如冷電,如流蛇,激起了陣陣雪影,一種寒森森的,陰凜凜的真正殺人奪命的那種光芒,逐出酷厲的,懾魂裂膽的氣息,陣陣擴散。
  戰飛羽輕輕的道:“殺人刀……”
  凌子影的刀飛劈而下!
  赫連溫猛一仰身,手中槍“唰”的直點敵人咽喉!
  飛劈的刀刃,猶自凝快那一抹晶瑩隱流的寒光,卻已猝然回翻,“嗆”的一聲,震開了來槍,又突然的幻成一片光雨,反削過去。
  赫連溫一手執槍,一手突握槍尖,迅快捷魈的閃晃,急抬速至,如電般攔截。
  凌子影在第一波攻勢餘力未竭之際,已倏旋向右,連串的刀影流射,猛的彈躍而起,虛空一百零八刀斬劈而下,布成了漫天的刀芒,狂洩之下,阻住了對方的退路,更似凌空落下一片刀雨。
  眨眼間,赫連溫,連揮九十八招,倏地貼翻滾,鏈子槍飛舞中,環響如注,不隨騎波紋,圈圈擴散,防身的擒旋,如同渦流,向中心收縮。
  一時之間,但見銀雨烏光,交激閃耀,光輝流燦,黑白相映,連串激越,金鐵撞擊,聲溶火星,人影一上一下,倏然分耳
  嘴角噙著一抹慘酷的笑容,凌子影斜睨著黑魈赫連溫,意味著:你還不夠資格為白魑復仇。
  赫連溫左手緊握鎗把,撐地而起,右手執著扁筒形的槍尖,遙指凌子影道:“臭小子!
  再來!”
  大吼聲中,赫連溫驟然騰躍而起,“鏈子槍”倏閃已下,抖得筆直,對準凌子影天靈蓋,暴刺而下。
  凌子影,鋼刀橫架,猝然帶起一條虹光似的匹練,當匹練映顯,他的身子已然一個倒翻,倏忽彈起,刀刃流射,宛如千百顆隕石,彗星的流洩,在尖銳的嘯聲裡,卷向了赫連溫!
  “鏈子槍”急回快翻,細長的烏影,黑蛇,連連點戳,頻頻飛擊,在迷茫的烏光掠掣中,同流燦而來的銀電交觸,於是光影混亂,密響連串
  驀地一聲厲吼
  火光觸發如一蓬紅雲,驀然已裹向凌子影的光芒,赫連溫的黑花翻落,肉色赤紅,凌子影的身影如鬼魅般穿出火雲,身形如白影追魂似的緊追而下。
  就在這時
  斜刺裡人影暴掠,兩溜冷芒,突刺向凌子影背脊!
  倏忽間
  灰影飄閃,如飛鷹,如閃電,將斜刺裡的兩溜冷芒,捲入一陣紫霧之中。
  那是戰飛羽的雙袖,隱約問,那一雙蒼白的手掌,將猝襲的赤魅毛烈,與人魃杭漢的飛刃,收進袖中。
  “哇”的一聲厲叫
  赫連溫踉蹌的,跪地吐血!鏈子槍無力的倒拖地上,胸腹問,紅漬滿身,翻裂著二條長長的血痕,無力的,頹然倒地,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自黑衣裹頭裡,露出一種怨毒至極的寒芒,逐漸消散,消失!終於“ ”的一聲,倒地不起!
  凌子影,抹一抹臉,眉毛燒得有點焦味,望著棄於地上的鏈子槍槍頭,道:“好狠毒的傢伙!”
  眶眥欲裂,毛烈瞪著戰飛羽道:“戰飛羽,**養的,你們二打一。”
  戰飛羽眸瞳赤寒的射向毛烈,冷酷的道:“三打一怎麼不說?”
  毛烈粗暴的:“這小子已傷了人,還要落井下石!”
  戰飛羽道:“受傷反噬,用的是見不得人的魈火!你是對方,怎麼辦?”
  杭漢道:“戰飛羽,來吧,該我們了!”
  點點頭,戰飛羽道:“這還像句人話!只是不用客氣,你兩個一齊來吧!”
  激動,狠厲地,赤魅毛烈道:“戰飛羽,你是個狂言的匹夫,說大活的狗屎,天下的好話叫你說盡,壞事讓你幹遍!你不用害怕,武林三兇,向來不以多為勝!你安下心,不用跳動,宰你這種狂徒,還用不到費勁!”
  冷靜的,戰飛羽道:“不錯,我說大話,你說的是實話,怎麼樣,毛烈,你先來?”
  戰飛羽那種雙手籠袖,雙臂抱胸的挺立,猶如一座冰山,挺立天地之間,那股寒凜酷厲的眸瞳中的寒光,直射得毛烈自心底裡發毛,全身都起來了一層層的暴栗,一陣陣的寒意!
  事到臨頭,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武林人也不會低頭,何況是出名的武林三兇?
  毛烈由寒心轉為極端的憤怒,憤怒戰飛羽那種吃定了的態度,與挑畔式的揶揄說話,那是一種極端的,難以忍受的侮辱,這種侮辱比殺了他尤為難堪。
  首先,寒栗變為繃緊的暴栗,毛烈的雙目,首先射激出一股怨毒的紅光,眉毛聳翻,兩耳扇風,耳窩中的兩撮紅毛,扭結成一把小小的扇子,兩耳一前一後的扇動,與那沖天而立的紅短頭髮,形成了一幅巡海夜叉的長像,顯見得他心中的怒意,到了極點,將怯意驅除淨盡。
  只見他一步一腳印生生的踏向地面,走向戰飛羽。
  距離五步,毛烈停身。
  紅毛毿毿的長臂一指戰飛羽,毛烈道:“戰飛羽,你這三等豬狗,九等畜類,混世魔王,不世的妖孽,今天要你挺屍!”
  點點頭,戰飛羽嘉許的道:“很好!毛烈,你罵得痛快,也希望你的手底下,能與你的嘴巴一樣的乾淨利落。”
  毛烈振吭大吼:“你就要嘗到!”
  到字猶在舌尖上打轉,毛烈的雙臂一伸,雙手中已多了兩柄金光燦爛,同他的膚色近似的匕首,匕芒金光交織成的線條,倏然映凝穿舞,宛如煙火銀花爆烈的剎那間的璀璨,飛掣流閃,形成了層層刀浪,疊疊光圈,圍刺削劈向戰飛羽的前身。
  強勁的刃風光芒,破空透戳,但戰飛羽的身形,宛如失去了重量,仿佛飛絮一般,隨著對方的刃芒晃動,跌蕩,銀芒刃尖,急遽的刺進,卻就只差那麼一丁點兒的距離,夠不上部位。
  使毛烈吃驚的,卻是戰飛羽那雙手籠袖,雙臂環胸的姿勢,卻一點也沒變,尤其是那雙寒凜的眸瞳,更加放射出暴凜的煞光,凝視著毛烈的赤目,瞬也不瞬,任你刃尖如何的急烈,快速,就是刺不上敵人的胸膛。
  毛烈暗裡吃驚,越發的憤怒,長身而起,雙臂匕首陡然的揮動,一排半弧似的扇骨般直瀉而下。
  戰飛羽突然挺立不動,右手猝翻,袍袖飛揚,沒見著他的任何招式,與右手掌指的動作,只見蒼白的光影一閃,就只那麼一閃,快,準,狠,穩,一連串的“嚓嚓”微響中,全部過去,融為一剎,半著不失的,通通將毛烈的招式阻了回去。
  身形猛沉,毛烈的匕首,雙雙挺進,悍不畏死的飛刺向戰飛羽的咽喉。而行動的快速,逾電光石火。
  戰飛羽突然迴旋 明明向左,卻一下子到了右邊,飛動的袍袖,神出鬼沒的臂掌,白芒一閃之間。
  毛烈突地“吭”了一聲,一個跟鬥翻了出去。
  “哇”的噴灑出一口口鮮血。
  恍如電碩般,那冰寒感觸又突然襲上心頭,毛烈恐懼中雜著僵意,神情木然,人就像泥塑,像木雕,口角的鮮血,汩汩外流與他的發膚,無何大多的異樣,只是那雙呆滯的眼神,卻給人一種傻怔的感覺。
  戰飛羽淡淡的注視著毛烈,他的雙手,又已隱於袍袖,雙臂環抱胸前。
  面色冷森,毫無表情的,戰飛羽道:“毛烈,你還有話說嗎?”
  毛烈的臉孔扭曲得紅毛翕張,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眼神突然由呆潰變為驚恐,由驚恐變為羞憤,胸腹間連連鼓盈,起伏不停,口齒問陣陣粗壯的喘息,夾帶著血沫,一進一出,雙臂顫微微的抬起,指著戰飛羽道:“你……你……”
  “哇”的一聲狂噴出一大灘血塊!
  “噗”的一聲,諾大的軀體,突然撲地不起!寂然不動!
  人魃走了過去,將一赤魅”翻了個身,仰臉向上,只見本是紅色的面容,毛髮,此時已變紫漲!七竅流血,顯然是活不了!
  人魈杭漢冷酷的向戰飛羽道:“戰飛羽,你的神手原來是毒手,無怪你是江湖上橫行,卻原來在交手之時,使著無比下流歹毒的散毒動作,你配在人前揚威,在武林行走的嗎?”
  淡泊地,戰飛羽道:“杭漢,將你那一對狗眼,睜大一點,他死了,是我下的毒嗎?”
  狠毒的,咬牙切齒,杭漢道:“你沒下毒,他為什麼七竅流血而死?”
  戰飛羽冷冷地道:“因為他的心肺都已糜爛,而在戰前卻說了大話!當我問他‘還有話說嗎’的時候,他氣怒攻心,催發了內傷,你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他臉上是紫的,他的身上可沒有紫,這毒只攻他的臉,哼!”
  郭大公道:“杭漢,你聽說過戰飛羽會用毒嗎?”
  突然,一種揀軟的吃的意念浮起胸臆,杭漢驀地勃然暴怒道:“老狗,你不用在那兒狗仗人勢,有種出來,同杭爺對上一招!”
  郭大公驀地上前一步,道:“固所願耳,不敢求也,一招,百招,都是一樣。”
  杭漢驀然彈一彈雙手上的長指甲,道:“你能不能受得了我的指箭百招,那要看你這天下第一名捕的名頭是不是虛傳得了!”
  郭大公道:“你倒是學乖了,不那麼猖狂,大言不慚!”
  狠狠的,杭漢道:“郭大公,還沒有交手,不用那麼篤定!”
  點點頭,郭大公道:“向來都不敢篤定,刀口上舔血的事,誰也沒那麼把握!”
  這種話,出自郭大公口中,在武林三兇的人魈杭漢聽來,可就極為詫異,要知道,武林人物,可就是一口氣,不服輸、明明藝不如人,嘴巴上可向不服人!而郭大公竟然認為沒有把握,當然,他並不只是說他沒把握,而是包括了敵對的雙方,雖然這是事實,然而,杭漢聽來卻有些不入耳,甚至有點刺耳!
  氣氛由血腥酷厲,頓時轉變為低沉!
  戰飛羽暗暗的佩服郭大公不愧是公門的第一名捕,能在一兩句話中,就改變局勢,使敵人由狠毒的心情,轉變向“茫茫然不知所以”。
  武林三兇,江湖中兇名久著,心理的影響只是暫時的,那日已積聚的乖戾之氣,與當前的仇恨,血淋淋的事實,使他在一時的低沉後,又轉向狠惡。
  杭漢狠暴的道:“老小子!你少擺這些玄門道,咱們之間,明擺著的事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郭大公道:“我知道,只是你犯不著未交手而發怒,這樣會影響你的功力的!”
  暴然震怒!杭漢道:“你***假仁假義什麼?老子就是喜歡這個調調兒!那豈不是正可讓你佔個便宜?”
  郭大公道:“三死其二,我實不忍心賺你這個便宜!”
  勃然震吼,杭漢道:“真在那兒一廂情願啦!老小子!你……”
  “鐵捕”凌子影,突地虎吼道:“杭漢,你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傢伙,假若你再嘴巴裡不干不淨,我就先割你的舌頭!”
  杭漢道:“你算什麼東西……”
  凌子影道:“不用管什麼東西,能宰了你就行!”
  郭大公道:“大人不犯小人過,影兄,你退下去。”
  杭漢道:“不用啦!我一人對你們師徒二人也是一樣,那樣會更乾脆點!”
  郭大公突地冷哼一聲,擺擺手,示意凌子影出手,他轉身退到車前,理也不理杭漢,這是一種輕蔑的表現。
  凌子影突地道:“說大話雖不費力氣,動上了可就不那麼容易,不用師徒倆人,你只要能將這個做徒弟的收拾了,自有我師父來陪你!”
  杭漢道:“臭小子,你來正好,我給赫連弟兄復仇!”
  陡然間,杭漢長指倏展,如同十指尖銳的利箭,分射向凌子影,灰中帶白,白中透亮,尖中帶削刃,刃利如劍,只這一剎,就如同十支鋒利的劍,刺戳向凌子影。
  凌子影身形暴旋,神鬼莫測的突然旋到對方的後側,動作之快菲夷所思,閃晃之下,一把鋼刀,業已到了杭漢的頸頭。
  倏忽前僕,躲過了鋼刀的臨頸之危,大轉身,雙臂驀然如同一排弧形的扇骨,如一排尖利的劍鋒,橫削向凌子影的胸腹。
  略頃身,鋼刀一豎,刃面迎向十指,凌子影的動作乾淨利落之極。
  堪堪十指指甲與刀刃接合的剎那,突然一個鯉魚打挺,雙臂後收倏揚,分指向凌子影的雙睛。
  疾然地輕擺鋼刀,又是一式簡簡單單的“開門見山”,凌子影的鋼刀又迎向了十指了。
  驀地一聲怒哼,冷冷地,杭漢道:“小子!讓你嘗嘗指箭的滋味!”
  話未落,十指中的食中四指,一疊一彈,雙臂猛收的同時,杭漢的四指指尖,在一彈之後,如流星,如閃電,突然脫指飛射,指尖的寸許,齊齊折斷後,疾然彈向凌子影的面前,兩取雙眼,一取鼻下人中,一取咽喉。
  晃閃的刀光,“叮,叮,叮”的連響中,震飛了雙眼與咽喉的指箭,一仰臉,凌子影張口硬接指箭,含在口中。
  身形急偏,凌子影的“鋼刀”狂緊狠削,在旋回的冷電交織卷舞裡,在前式的光華照映中,刀刃晃飛,猛的砍向敵人頭頂。
  十指箭,倏忽形成一面長扇的弧形,箭氣破空,發出“  ”徹響,冷芒精電,輝輝生璨,森寒的招式,立時將凌子影的攻勢封住。
  凌子影,頓臂力揮,急驟的狂雨暴雪,十指箭已被阻在空中亂了條法,快速的擋削,鋒利箭刃,倏伸倏縮,始解了眼前的危機,杭漢已是被劈得心中發火!
  驀地裡,一聲劈嘯,身形猛然騰空,杭漢如同一只憤怒的鷹隼,倏上倏下,身子未落,十指暴彈,寸寸指甲,迸裂如箭雨,驟然罩向凌子影。
  傲立不動,凌子影的鋼刀,揮舞成一片光幕,急光流燦中,“嚓嚓”之聲,不絕如縷,指尖被刀幕擋得落滿身前!
  一聲怒嘿,十指並齊,杭漢頭上腳下的插向凌子影的面門!
  倏然疾退,一仰頭,“呸!”的一聲,一指指尖,如流光音星的洩尾,倒射向人魃劈箭的面前!
  “轟”的一聲,身形如一支竹桿,雙臂曲彎,十指齊根插於地中,頭觸地面,身折後仰,“叭噠”摔在當地,杭漢連“吭”一聲都沒有,即時斷了氣。
  指箭自凌子影口中射出,無巧不巧的,正中杭漢的天門!穿腦入髓,一絲兒血漬都不現的將敵人殺死!
  搖搖頭,戰飛羽道:“他想不到你口中的那截指箭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凌子影餘悸猶存的道:“這傢伙,是豁上了性命,想同歸於盡的,假若沒有那塊指尖,這時地上恐怕要多上我的一道尸身!”
  笑笑,戰飛羽道:“沒那麼嚴重吧,你的絕活還沒露呢!”
  郭大公道:“影兒,死者為上,入土為安,你同詹、倪兩位就把他們埋了吧!”
  “不用的,姓郭的,有人會處理的!”
  這是道士的聲音。
  郭大公一聽,沉靜的道:“那麼我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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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2 AM

第84章 人親、情絕、酒亦醇

  戰飛羽墓地走近車門,將門打開,道:“兩位請出來吧!”
  道安與酒肉和尚互望一眼,無言的下了車。
  戰飛羽道:“既然有人可收拾他們三位的尸身,那兩位也定然有伴,可以回八極莊去,我們在那裡見吧!”
  道安道:“何時?”
  戰飛羽道:“最快今晚,最遲三天,有請兩位,向八極莊主代郭大公與戰飛羽遞上個拜莊的資訊!”
  酒肉和尚道:“不會虧待你的,姓戰的。”
  戰飛羽道:“先謝謝了!”
  回頭向郭大公道:“老哥哥,車裡怪悶的,我倆坐車轅駕車如何?”
  豪壯的,郭大公道:“好啊!那麼,影兒,你們上車,請簷、倪二位還是騎馬吧!”
  鞭聲“叭,叭”連響,車行了!
  老遠老遠,還未見和尚與道士有何行動,直待轉了彎,只見他倆仍立原地。
  當車甫轉彎,赤魅毛烈與黑魈赫連溫藏身處,突然掀了開來,那是二座油布帳幕,赫然地下覆蓋了不少物事,有人,有馬。
  浩浩蕩蕩的,在裝好屍首後,一行人落荒走了!
  戰飛羽與郭大公,坐在車轅上,有說有笑。
  郭大公道:“老弟,看來你不想今天趕去八極莊!”
  戰飛羽道:“算時間,江可利的傷,是好是壞,只有憑他的運氣了,我也無法查看‘神功’的結果了,我們何必拼命的趕?就是趕到了,八極莊的人也不可能信任我們,將他交出來,要我查看!本來嘛,世上也從來沒讓敵人治傷的事,那我們又何必趕命!”
  郭大公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早點歇下,我領你去個地方,介紹個人你認識如何!”
  戰飛羽道:“是武林人?還是……”
  郭大公道:“打個啞謎,見了面,由你自己來判斷如何?”
  戰飛羽道:“咦,這麼神秘?”
  郭大公道:“這倒不是神秘,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玩點小花樣,增添點生活情趣!”
  戰飛羽頓被引起興趣,道:“先介紹介紹如何!”
  郭大公道:“那不成,既然要你去觀察,我現在就介紹,那不是給你個底了場?”
  戰飛羽道:“那也不見得,這要看你介紹什麼啦!譬如說,你們認識多久啦!多久沒見啦!不關緊要的什麼的!”
  郭大公道:“不行,我不能上這個當,就是再怎麼小心,我也會洩漏一點資料,那就已夠你判斷了!”
  戰飛羽笑道:“和你這幹公事的人打交道,看來是一點便宜也佔不了呢?”
  郭大公笑道:“佔我的便宜?那可不容易,沒要你送點孝敬,這已經是很夠朋友了,哈哈……”
  戰飛羽道:“可也是啊!我實在該滿足了,同你交往這久,也沒費個一文半文的,若果真的同那些公門中人打上了交道,可就沒這麼輕鬆了,人說‘當差三年,不貪也該斬’,你是不是躲死過十幾次了?”
  郭大公喟然道:“這句話,雖然是一棍子打遍了所有的,可也有點道理,只是未免太損了!其實,公門中也有好人,不是有句話說‘公門中好修行’嗎?真正在公門中修行的人,也實在不少呢!”
  戰飛羽道:“說的也是,可是在人們的心目中,好的總不如壞的多!”
  郭大公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就是這句活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人口是難防的啊!老弟,你行道江湖殺的人可多?但,你卻是一個出名的殺人王!”
  戰飛羽道:“這畢竟不同,我不管理人們的事啊!況且,我也只限於武林這一條路!”
  郭大公道:“公門中人,也有苦處沒地方訴!說來徒亂人意,嗅伊 ”
  突地揚鞭,將馬車轉入一條鄉村大道,直向一座上阜門去!
  戰飛羽道:“怎麼,到啦!”
  郭大公道:“就是前面,那土阜下的幾處農家!你可別小瞧了這個荒野之處,吃喝起來,卻是別有風味,比通都大邑的那種油膩,與鄉村野店的那股淡而無味,卻另有一番滋味,是你喜歡的呢!”
  咽了一口唾沫,戰飛羽道:“清香二字,可以形容嗎?”
  郭大公道:“清香,菠鬱,兩者得兼,今晚你就會嘗到了!”
  戰飛羽抬頭打量,前面那土阜下的幾戶農家,只見縷縷炊煙,已相繼升起,清楚的聽到雞嗚犬吠,羊叫牛嗥,與孩子的嬉笑。
  綠樹尖上,掩映著光芒燦爛的夕陽余輝,農戶前的一道淺淺溪流,似是這近百年來,他初次見到的風光!
  散散落落的幾戶不規則的茅屋,使這土阜不疏林道,小溪旁,增加了幾分樸素,安寧,祥和的氣氛。
  車停在一處四合院的門前!
  村中的狗兒夾著尾巴,又害怕,又要盡職的,遠遠的在“汪汪”的叫!
  嘻笑的孩子們,都停下來,一個個瞪著澄澈的眼神,自那古銅色的小臉蛋上,顯出好奇!疑惑的面容!
  猶疑而又忍不住好奇,跟在車後面跑!然後在車停後,遠遠的望著,所求著心目中的答案 這是誰家的客人,這大的氣派?
  四合院門前,恰恰出來了個白鬍子老頭,童顏鶴髮,一派莊農的打扮,精神矍爍的望了一眼郭大公,突地驚“咦”一聲,三步趕做兩步的,道:“是什麼風啊把郭老弟給刮來了!”
  臉上的笑容,誠樸,歡愉,急回頭,揚聲叫道:“孩子他娘,你快來看,是誰來了啊?”
  郭大公暢聲大笑,騰身下車,道:“老哥哥,今天可不是我一個人來的,到裡面去,我慢慢給你引介!”
  俯首低低的對老者講了幾句話,老者點點頭,然後肅容道:“請,請,各位!鄉村野店,可是臟得很!”
  轉頭又揚聲道:“老王,快來,把車趕到後院子裡,好好的餵餵牲口,多加點草料!”
  應聲出來了個莊稼漢,接過了郭大公的鞭子!
  凌子影與樸氏姐妹,剛好下車,門裡出來了個白髮皤皤的老婆婆,一見雙艷姐妹,突地道:“怎麼!老兄弟,這就是你那徒弟媳婦嗎?嗅!炔裡面去!你們可真想壞了我!好幾年了,也不來我們這兒,今日可好了!我總算見到了,來來!裡面去!裡面去!”
  滿臉的笑容,似是在她眼前,只看到了樸氏姐妹倆人,其他人,一概晃如未見!
  那種誠摯,那種親熱,不是城市中的虛假可以比的。
  一手一個,嘴裡嚷著進去,她的腿可就是站在那兒不動,頭和貨浪鼓似的,左瞧瞧,右望望,咧著個沒牙的嘴,笑得合不攏來,又一迭連聲的直嚷:“真俊!真標致!噫!噫!”
  一旁的人望著她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
  直笑得見過大世面的樸氏姐妹,雙頰紅雲布滿,忸促得如同小姑娘。
  還是他的老伴,在一旁提醒道:“餵!我說孩子他娘,你這是怎麼啦,站在這兒讓客人喝西北風啊!”
  老太婆突然笑道:“啊!你看我都喜得衝昏了頭,走!走!讓我們大嫂看看他這兩個新嫂子!”
  郭大公突的一怔,向老人道:“咦,老哥哥,大嫂是誰?”
  老人手捋白胡,笑容可掬的道:“說來話長,請進,請進,裡面談!”
  老大婆已一手一個,拉著樸氏姐妹,走進院裡,邊走邊嚷嚷:“大嫂!快來看!新嫂子來了!”
  樸氏姐妹,聽到“新嫂子”三字,不由得相視一笑,跟著老太,走近正中的那座三明三暗的正屋。
  老人陪著郭大公,讓著戰飛羽等,已跟了進來,邊走卻也邊道:“大嫂是前年老伴她收的乾女兒!是個孤女!嘿,可真虧了她,解了我的不少寂寞!”
  郭大公道:“寂寞!兒子媳婦,孫兒你都有了,還有寂寞?”
  老人笑道:“兒子結了婚,同媳婦成天在一起,小孫子野得慌,哪裡及得上個女兒!一天價在身前身後,噓寒問暖,遞茶送煙搥背揉腿,逗笑引噱,來得親近啊!”
  郭大公道:“我倒要看看這個女兒究竟如何!”
  老人道:“保你滿意!樣樣都行!”
  說著話人已進得屋裡。
  戰飛羽已在進院後看出,這是個四合院,正屋五間,三明二暗,左右廂各三問,住的似是兒女,有莊稼漢同村童,自那兒出來,進院門後不遠就是個敞屋式的串堂,然而兩頭卻也有房間,那像是“長活”住的。
  看來這是一家農村裡的住戶,且人丁甚是旺盛。
  果然,進得屋來,在當中供神的八仙桌前落坐後,老人即嚷道:“老弟,為我介紹介紹!”
  郭大公道:“好好!讓我先介紹你吧!這位是我自小的總角之交,挖淚巴的玩伴兒,姓鐘,鐘伯純老丈!”
  然後一指戰飛羽道:“他就是我的忘年交,戰飛羽!”
  鐘伯純突地熱情的走上前,握住戰飛羽的雙手道:“啊!我得謝謝你啊!戰老弟,你是我這老兄弟的救命恩人!我真是早想見你了!”
  戰飛羽笑笑道:“哪裡!哪裡!我的事他都告訴了你,關於您的事,他卻向未對我提過,真真是不公平!”
  鐘伯純道:“這不能怪他!這是我不準他在外面說有這麼一位人物!您可知道,同他這玩公事的弄上關係,麻煩可是大得很啊!”
  郭大公突然道:“嘿!你們說夠了嗎?喏!喏!這位是鐵胳膊倪倬倪爺!這位是銅腿詹衝詹爺,旁邊那位,就是影兒!”
  老人高高興興的同倪詹打個招呼,然後握著凌子影的手道:“你師父常在我面前講起你來,贊的不得了!今天一見,真是不錯,其實你早該來的!”
  凌子影道:“就是沒時間,要有時間,我早來啦!”
  鐘伯純道:“這話我相信,對!你媳婦叫什麼來著?聽說也是個練家子啊?”
  凌子影道:“姓樸,一個叫少姑,一個叫幼妮!是練過幾天工夫!也是個好幫手!”
  鐘伯純一回頭,向郭大公道:“看,看,如何,誰不稱讚自己的媳婦兒?這和兒女比起來,你想!怎樣?”
  郭大公道:“看來我也得收養個女兒了!”
  “哈哈……”
  “哈哈……”
  兩個老人都笑了!
  鐘伯純此時,將自外進來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為眾人介紹!戰飛羽這才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老人有兩對兒子,媳婦,有六個孫子孫女兒。
  在這個小農村裡,可就算是大戶了!
  這時,老太婆也正為樸氏姐妹一一介紹,一群人中,除了樸氏姐妹,服飾,器度和儀態與人不同外,另有個二十許的村姑打扮的女郎,也似荷塘中的新蕾,樸質中有一股清新之氣。
  戰飛羽知道,那就是那老夫婦的掌上明珠 乾女兒大嫂了。
  老太婆催促著媳婦,去整治吃食了!
  鐘伯純也一迭連聲的道:“把我那兩壇酒給開開,多弄幾個下酒的菜,我們今晚要不醉不休!”
  郭大公道:“老哥哥,你只有兩壇子酒嗎?”
  鐘伯純道:“怎麼!還不夠你喝的?”
  郭大公笑道:“我一個?那是差不多了,可是你說要不醉不休,恐怕是……”
  鐘伯純道:“好,好,我絕不小氣,老二,你去挖,將前年埋在地下的那幾壇,也一併挖出來!”
  郭大公道:“幾壇?到底是幾壇?”
  鐘伯純道:“十二壇,夠不夠?”
  郭大公點點頭,道:“夠不夠,可就難說了!”
  鐘伯純道:“好啊!老弟,你在調理我是不?你們要是用上功夫喝酒,莫說是十四壇子酒,就是百四十壇,我看也同水差不了多少,我話可說明白,誰也不准用功夫,得憑自己的真量!那要是不夠,咱就另開!”
  郭大公道:“我就知道你還有存貨!”
  鐘伯純道:“你知道,不稀罕,知道有多少存貨,那才稀罕呢!”
  郭大公轉頭道:“咦!聽你這麼一說,在酒來說,你是個富家?”
  鐘伯純道:“可以這麼說,猜猜看如何!”
  郭大公閉上眼睛一眨笑道:“有百壇嗎?”
  鐘伯純道:“差了個上下,也差不多了,我是在年前開始釀酒,到現在,能夠上口的,稱得起醇的,陳年的,也只有一百二十壇!”
  郭大公道:“你釀這多酒幹什麼?”
  鐘伯純道:“我算計著你該退休了!退休回來,咱老弟兄倆,總要喝上點吧!夠不夠還成問題呢!”
  感激地,郭大公道:“老哥哥!你這份心意,我先謝了,只怕退休後,還得呆上一個一年半載的,才能回家來呢!”
  鐘伯純道:“那沒關係,你越回來的遲,我的存貨越多,我越不愁不夠!”
  戰飛羽道:“怎麼!老哥哥,你說‘回家’?”
  郭大公點點頭道:“此地就是我童年的家了,雖然,我不是這兒出生的,但,這兒卻是我的生長地!”
  郭大公的神情業已陷入回憶之中,有什麼比得上童年值得回憶?
  有人說“回憶”是最美的,而有話能說“童年”的回憶不是最美的?
  戰飛羽打斷了郭大公的回憶道:“老哥哥,八極莊不准公門中人走近他們的範圍,這不是等於你的故鄉趕你嗎?”
  郭大公激憤的道:“這就是我退休後的事了!”
  戰飛羽道:“快了!這次我們就同他解決了吧!”
  鐘伯純突地道:“怎麼!你們這次專門來為了解決八極莊的事?”
  郭大公道:“本來不是,但現在卻變成是了!”
  鐘伯純看著桌上已擺好了不少的菜餚,天色也晚了,就招呼眾人就座道:“我們邊吃邊談,她們娘們那兒,也有她們自己的體己話兒,我們不管!來吧!”
  眾人沒有一個表示客氣。
  紛紛落座,一股酒香,在“老二”的拍裂泥封後,突然散溢而出,郭大公不由得盡情的長長嘆了一口道:“好醇!”
  鐘伯純道:“算你識貨!”
  郭大公道:“戰老弟,猜出來了嗎?”
  鐘伯純道:“什麼猜出來了沒有?”
  郭大公與戰飛羽相視一笑。
  鐘伯純道:“你兩位老弟,究竟是在賣什麼關子,弄什麼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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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3 AM

第85章 床邊、睡著、一神龍

  戰飛羽道:“老哥哥要我猜猜您是武林人?還是……”
  鍾伯純大笑道:“哈哈,我……”
  郭大公急急擾亂道:“餵,餵!老哥哥,你可不能洩底!”
  鍾伯純滿有興趣的道:“戰老弟,你看,我是不是武林人?”
  戰飛羽道:“很難說!”
  鍾伯純道:“怎麼,還很難說?”
  深意的,戰飛羽點點頭:“是的!”
  鍾伯純道:“老漢倒是甚有興趣,聽聽老弟的高論!”
  戰飛羽道:“以老哥哥現下的身份來看,應當是個老實人,以老哥哥在這兒住的時間來說,應當不是武林人,但,由老哥哥同郭老哥的交往情形來看,又不可能不是武林人……”
  郭大公插口道:“高山滾鼓 不通,不通。”
  戰飛羽瞪他一眼,眼中微詢他的意見。
  郭大公道:“難道說我交朋友還得非交武林人不行?”
  戰飛羽笑,道:“我還沒說完,你就插上了嘴,更使我的判斷有了根據。”
  郭大公道:“那麼,對於老哥哥的身份?是普通人?”
  戰飛羽截然的道:“就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判定老哥哥不但不是普通人,恐怕還是個相當有名的武林人,只不過現在是隱居在此罷了,當然,最有力的證據,不只是你的話……”
  郭大公一怔道:“你是在使詐?還是在同老哥哥我開玩笑?你得說出理由來才行。”
  笑笑,戰飛羽道:“賭東道的人,是想贏不想輸的,老哥哥,你說是不?”
  郭大公豪笑道:“這倒是連三歲小孩都承認的道理,人誰不好勝?誰不好名?”
  戰飛羽道“這就是了,在鐘老哥哥答我的話的時候,老哥哥你可是搶著說,不要他洩底?”
  郭大公道:“這有什麼關係??
  戰飛羽道:“在你想來,以現在鐘老哥哥的居處,行為,與習慣、言談,我當然會判斷老哥哥是個普通人的成份多些,可是,你不要他洩底,這就顯出了兩個疑點,一個,對老哥哥的為人,可能是在當年時,以豪放出名故而你怕他衝口而出,那豈不是讓你……嗯 第二,既然以現在的情況看,老哥哥應屬普通人無疑,那還有什麼可猜的?當然老哥哥的身份不同於現在表面上所見的,那才值得猜上一猜。”
  鐘伯點頭挎須而笑,望著郭大公不語。
  那意思中,顯然是說:老弟,我沒洩底,倒是你洩了呢!
  郭大公卻大搖其頭道:“牽強,牽強!這不是有力證據!”
  戰飛羽笑道:“辦案的人,是注重證據,不願隨便人人於罪的,這倒是你‘名捕’的本色!其實不要說,你在半路那兩次插口,至於要我猜測老哥哥是武林人,用的是反激法,已經眷我開了一條明路,越發的要判定鐘老哥哥是武林人,讓你收不到預期的效果,可是,那正還是你所說的,那不是有力證據,但我卻有下決心的有力證據。”
  郭大公道:“這次我可真正的是想聽聽你的有力證據是什麼,可別再是我插嘴的罪過吧!”
  戰飛羽深意的,注視著鍾伯純,雙目中放射出二股精光,緩緩地道:“我猜鐘老哥哥你乃是一個隱跡的武林高人,當年的名望,恐怕不在九大門派掌門人之下,我有力的證據,乃是此處雖偏處一隅,荒涼曠遠,然而畢竟是在‘八極莊’範圍以內,俗語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而鐘老哥哥能‘酣睡’人側數十年而相安無事,唯一的原因就是‘八極莊’無能為力除去他這臥榻旁的禍患。”
  郭大公與鍾伯純相視一眼,鍾伯純微微笑道:“戰老弟,你不覺著你武斷了點兒??
  戰飛羽怔一怔,但旋即斬絕的道:“不!我以為我相當客觀!”
  鍾伯純歪頭道:“有說?”
  戰飛羽道:“你同郭老哥哥的交往!”
  郭大公道:“我說過,我難道不能交普通人做朋友?”
  戰飛羽道:“八極莊敢放言江湖,公門中人不得踏入他的周圍範圍之內百里,他會允許一個‘天下第一名捕’的朋友在他們的範圍之內安居樂業,不聞不問數十年?對付一個普通人,我想憑八極莊隨便派個九流角色來吆喝幾聲就夠了,你說是不?老哥哥。”
  鐘怕純持須道:“神手無相戰飛羽豈僅是手不饒人,看來這份見識之廣,心念之密也是不饒人呢?”
  戰飛羽道:“老哥哥可別誇獎的過了火,只不知肯不肯將您在昔年威震江湖的盛名賜告小弟??
  鍾伯純望望郭大公,然後喟然嘆息一聲,道:“老弟可聽說過易天虹這個人?”
  戰飛羽目放精光,注視著鍾伯純道:“老哥哥說的是在江湖上曇花一現的神龍易天虹,您和他是……噢!神龍見首不見尾,您是……”
  郭大公笑道:“怎麼,不大好稱呼是不?既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那麼名字當然就無所謂了,那不過是個代表的符號罷了,易天虹也好,鍾伯純也好!人就在你面前,八極莊臥榻之旁有人酣睡,不客氣說,那是睡了只蟄龍!”
  戰飛羽道:“那麼倒想請教老哥哥,與八極莊可是有過接觸,或是君子協定?”
  哈哈一笑,鍾伯純道:“接觸是有過那麼一次,老朽送了件東西給他,寫了張條子,以後也就沒甚交往了!”
  戰飛羽眼珠一轉,道:“不用說東西是你的標記 霧裡神龍令,條子上又寫的是什麼?”
  鍾伯純道:“四個字:我不惹人!”
  戰飛羽道:“數十年竟相安無事?”
  鍾伯純點點頭道:“連郭老弟來此,前後也不過三次,從沒給他們一點兒麻煩,他們又如何來找碴?”
  搖搖頭,戰飛羽道:“這沒那麼簡單,但卻是個好消息!”
  郭大公道:“說說看……”
  戰飛羽道:“他們還沒有理由,說的再明白點,是他們還沒有力量來找你老哥哥的麻煩!”
  點點頭,同意的,鍾伯純道:“不錯,他們是沒這個力量,他想動我們這個小村落,需要付出相當高的代價,因為我們不動手便罷,動上了手就是‘除此而外,別無死所’,所以是雖無協定,卻也相安無事。”
  戰飛羽道:“我看得出來,全村人雖然都是樸質無華,說句不好聽的話是沒見過世面,然而在底子上卻是個個足以當得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即是那些小不點的娃兒們,似也不是普通人動得了的,老哥哥這數十年來,恐怕是費了不少心血吧!”
  鐘老伯目放精光,道:“老弟!你太厲害!”
  戰飛羽道:“這是老哥哥自己的人露了底,那可不是老弟的本事強,眼光好,實在講,我很想從老哥哥這兒得點八極莊的底細,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除了八極莊乃武林三莊之一以外,一無所知,這一點可實在不美。”
  鍾伯純道:“八極莊在江湖上除被列為三莊之一以外,就是披著一層神秘的外衣,任何消息均不洩於外,這一點,就是他們的厲害之處,令人有深不可測之感,然而最近幾天來,似乎該莊有了變動,向外活動的人增加了!”
  聚精會神的,戰飛羽道:“老哥哥可是有所見?”
  鍾伯純微一沉吟道:“近幾天來該莊出入之人,不似以往的正常,行動氣度不及以前莊重,甚為岔眼,可能不是他們莊中之人?而他們的人似乎甚少出現,卻連經常外出聯絡的總管金大瘤子,也未見出入,我想可能莊中已發生了事故。”
  戰飛羽將游雲莊江可利重傷逃入八極莊,他與郭大公追蹤而至,所遇一切說給鐘怕純聽,只聽得鍾伯純頻頻點頭,陷於沉思之中。
  飯後,用茶,幾人仍然圍坐而談。
  鍾伯純捋須道:“如此看來,江可利進入八極莊,乃是游雲莊的臨時計劃,而游雲莊的人出現在八極莊附近,可能是預先即有的行動,江可利之事只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戰飛羽道:“老哥哥的意思 ”
  鍾伯純道:“游雲莊與八極莊,暗地裡有聯絡,這是老朽素所知道,金大瘤子的經常外出,即是與游雲莊的人,經常在府城見面,如今因江可利之突然遭此危難,他們已不必有所顧及的採取暗地聯絡,乾脆直接進入該莊,而傷江可利之人,是老弟你,他們可對你聞名甚久,不敢有所輕敵,故而派人截擊,卻又連番落敗,假若我忖度不錯,那麼我這地方恐怕不會平靜了!”
  戰飛羽歉意地道:“老哥哥,這豈不是我們給你帶來了麻煩?”
  敞聲大笑,豪放的,鍾伯純道:“老兄弟,這是早晚的事,我在人家地盤上,安安穩穩的住了數十年,你想,還能再住數十年嗎?你剛才不是說過嗎?他們是沒有力量,一旦有力量能動我的話,恐怕一天也等不及的將我這小村子給連根拔起,我想,那個時間不遠了,再碰到這件事,豈不是正好?”
  戰飛羽道:“老哥哥既如此說,那我也就不說客套話,八極莊到底是個什麼路數,莊主是誰?您可願……”
  擺擺手,鐘怕純道:“老兄弟,這可不是我願不願的問題,是我知不知的問題,你可別以為我對八極莊有什麼了解,其實我可是真慚愧,住在人家的地盤上數十年,安然無事的原因,現在想想既覺僥倖,更覺汗顏,除了我知道他們莊中的總管是金大瘤子以外,其他是一概不知。”
  戰飛羽怔了!
  郭大公可就毫不客氣的道:“老哥哥,你這豈不是變成了騎著瞎馬走山路?”
  喟嘆一聲,鍾伯純道:“不錯,細細一想,正是這樣,說得好聽點,不怕兩位笑話,我是靠著昔年的虛名在過日子,可是進一步想,這八極莊或許沒什麼,要不這多年來,他對一個武林的過氣人物如我者,竟然能容忍數十年,豈不是證明他們也沒什麼了不起?”
  戰飛羽道:“這話有道理,只是說過氣人物嗎?那就大自謙了!武林中若過氣人物都能和老哥哥這樣子的活,武林也就不會這麼亂了,你這種過氣人物太少了!”
  鍾伯純一瞪眼道:“老弟你是在罵我?還是捧我?”
  戰飛羽笑笑道:“假若我到了你這個歲數,還能擁有這多佳子弟的真實力量,而嚇阻住一個江湖盛名不朽,神祕莫測的組合,不敢輕舉妄動,你就是當面損我,我也不在意!老哥哥你說是不?”
  鍾伯純大笑道:“好!好!我又領教了你這位以沉默寡言,冷漠出名的老弟的厲害!我看天也不早了,既然到了我這兒,想走嗎,可不那麼容易,那就先歇息會兒,然後咱們再從從容容的計劃,該如何來應付即將來臨的事,靜兒和寧兒過來!”
  聞聲自內室出來兩個十三四歲的雙胞胎兄弟,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大眼睛骨碌碌的,靈活聰明,惹人喜愛至極的,走向郭大公深施一禮,問了聲:“郭爺爺好!”然後瞅著戰飛羽同鐵捕凌子影,望來望去的不知如何見禮,那副淘氣的樣兒,直看得郭大公連聲道:
  “好!好!這兩個小傢伙,看來又有名堂。”
  鍾伯純道:“先去辦事,然後爺爺再給你們引見,不准淘氣,靜兒去通知你爹,就說今夜可能有人來莊上‘閒溜達’,告訴上夜的伯叔兄弟,只要來人不找岔,過分的不像話,就‘目迎目送’他們安然離去好了,寧兒去告訴你大姑丈,讓他給郭爺爺打點好宿處,稍停我就領他們去了!”
  寧兒道:“大姑丈早就準備好了,在爺爺的書房和客廳裡呢,現在就可以過去了!茶也泡好了!點心也預備了!”
  靜兒卻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邊走邊道:“爺爺可不能偏心!”
  戰飛羽一聽,奇怪的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郭大公道:“他怕你的絕活只傳寧兒!”
  戰飛羽一怔道:“我的絕活?”
  突又恍悟道:“看樣子你的活兒曾經傳過他們?”
  鍾伯純道:“老弟莫聽他的,他有什麼絕活傳人?他那只鼻子又不能割下來!除此之外,那兩手捕盜刀法,這兩個猴兒息子可不稀罕。”
  郭大公嚷道:“不稀罕?不稀罕為什麼連我的刀譜也給留下?”
  鉑伯純只是笑不做聲。
  寧兒大眼一眨卻道:“郭爺爺,是您自己願意留給我倆的麼!”
  郭大公突的喝道:“好!好!有其祖必有其孫,這麼小就會耍賴了,要不是你這兩個小猴兒息子夾纏著郭爺爺不休不止,哪有那麼容易?”
  寧兒道:“那是平時我們弟兄倆伺候您周到,您自願傳給我們的,郭爺爺您說是不?”
  郭大公笑道:“是!是!是郭爺爺受不了你們的蘑菇,甘願留下的!只不知你們對這位年紀輕,輩份高,名頭大的‘神手無相’戰爺爺,如何的設法弄點壓箱底的玩意?呃?”
  寧兒大眼一瞪,道:“郭爺爺,您說呢?”
  郭大公裝佯道:“什麼我說?”
  寧兒道:“我是說,您看我們得怎麼樣才能使戰爺爺教我們兩手絕活啊?”
  郭大公搖頭道:“難!難!戰爺爺的玩意,是獨門絕活,可不像郭爺爺的那一趟‘捕盜刀法’一樣的不值錢,怎麼能隨便教人?何況他那套絕活不是普通人能學得了的?”
  寧兒一歪頭,不信的道:“那麼什麼人才能學?”
  郭大公故作神秘的道:“這個麼?就很難說了!”
  戰飛羽一見兩兄弟,卻甚為喜歡,此時見郭大公逗得差不多了,打圓場道:“別聽你郭爺爺說的那麼神秘,我這套東西難練是難練,只要肯下功夫,吃得苦,就有希望成功,你想學沒關係,只要有時間的話,我教你!”
  寧兒歡呼道:“真的啊?您真好……”
  突地門外衝了靜兒道:“我沒份啊?”
  戰飛羽道:“有份,只是現在可不行。”
  兩小突地大失所望的道:“為什麼?”
  戰飛羽道:“因為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沒時間留下教你們!…
  靜兒道:“那可以把譜留下啊!”
  戰飛羽驀地雙目寒光陡射,凝視著靜兒,只見靜兒被眼神嚇的神情略微一滯,但瞬即恢復,戰飛羽忖道:此子心思轉得好快,只是嫌貪了點,年輕時若不改正,大了就糟了!鐘老哥難道不知?
  此時突見鍾伯純臉色一沉,喝道:“靜兒,小小年紀,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貪多務得,將來如何是好?”
  兩小突地神色一暗,低頭不語,愧悔之情,溢於言表,只看得戰飛羽暗自點頭,乃威芒一斂,笑道:“戰爺爺託大,掏誠心的說兩位小哥一句,該得的得,不該得的不強求,這是練武人的本份,你們要記下了!我的功夫,沒有圖說譜記,因為若有的話,就會引起武林爭鬥,所以歷代都是親傳,我既然說你們可以,當然會傳給你們,那只是時間問題,學戰爺爺的工夫,可不能急功好進,那需要十多年才有成就,現在是不成了,我有一套向未施展過的手法,等明天我傳給你們!”
  兩小同聲道:“謝謝戰爺爺!”
  鍾伯純起身道:“好啦!你們兩個不要囉嗦啦!回後面去,老弟台,我們走啊!”
  首先大步領前導引,走向西跨院去。
  這是一座樸質的竹籬竹屋,黃土地甚少見的景色,現在夕陽余輝下的綠竹搖曳,別有一番景象,使人有一種氣清而勁的挺拔感,油然浮現胸際。
  鐘伯純肅容客竹屋,一排三明兩暗的竹屋,屋中一色的竹製品,台桌為竹,椅凳為竹,連地席都是竹製,竹窗竹門,竹簾,甚是古樸雅緻。
  叢叢幽篁,蕭蕭竹聲中,竹屋更加使人清爽!
  戰飛羽不由得贊道:“好一個高風亮節的居處!老哥哥心直通天,由此也可測知一切了!”
  鐘伯純讓坐道:“老弟要是如此說,豈不是更增我的汗顏,來,坐,坐,這地方是我平日一人獨居之處,今晚郭老弟還是在你住過的左問宿,右間就讓戰老弟住,屋後通向後院側門,他們定不放兩個賢侄媳的,呆會我同影兒一塊兒進去!”
  戰飛羽道:“同來的詹倪二位……”
  鐘怕純笑道:“吃過飯後,他倆出去一趟,恐怕遇到投契的朋友了,你就莫管了吧!”
  戰飛羽眼中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鐘伯純道:“我們這兒還有幾個江湖道上的朋友,詹倪二位,看來是碰上素識了!”
  郭大公見戰飛羽還不是太明暸,即道:“戰老弟,你莫把這個小村子看的那麼單純,其實,這村裡除了他二子一女的親戚以外,還尚有他昔年的故;日,更有一批‘半路出家為善’的三山五嶽人物,隨著他隱了這久,現在碰到了可以打聽江湖消息的人,還能不套點交情,摸點江湖情報嗎?”
  戰飛羽恍然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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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3 AM

第86章 縱敵、擒友、引孝子

  鍾伯純道:“今晚有事,兩位盡可不理,早點休息,說不完明天就得忙,有話咱們以後談,茶已泡好,我也不煩你們二位,影兒,我們也進去養養神!”
  略一抱拳,即同鐵捕凌子影,向後院走去,剎時消失在竹影幽篁裡。
  戰飛羽喝了口茶,道:“老哥哥,我們就別客氣,有人給守衛,守得舒舒服服,好好的養養神,準備著來日免不了的爭鬥吧!”
  郭大公點點頭,進入了左房。
  戰飛羽向室中望瞭望,舉目向外看看天色,業已暗了下來,亦就步入右室之中。
  黑夜本就是容納污垢的最好外衣,寂寂靜夜中,傳來的先行訊號。
  這一座佔地不大不小的村莊,在黑夜靜的卻常傳遞了輕微的訊息。
  那是夜行人的訊息。
  一個瘦小輕靈的人影,自村左迅速的穿入村中。
  另一個高大捷速的人影,自村後走進。
  村中似死的一樣,毫無人蹤,連一聲犬吠也沒有。
  瘦小的人,機靈的停住了!
  停在剛進村後的一棵柳樹底下。
  瘦小人機敏的向樹上望了兩眼,似無岔眼之處,即貼身樹幹,緩緩的向四周打量,只見樹影婆姿於夜風之中,家家戶戶都緊閉柴扉,無一處有燈火處,偶而只聞到嬰兒的一兩聲啼哭,但旋即在喃喃的催眠哄睡聲中消失。
  瘦小人略作沉思,迅捷的掃視一遍後,忖道:整個村子,無一絲燈光,無一聲狗叫,顯然的是有了準備!好厲害的易天虹,我來此探虛實,定不是白費工夫?就憑業已有備這一點,就可以做為最好的交代,何必多費功夫,在村人監視之下,盲目的偵察?還是回去的好!
  思及此處,倏然脫線般向村外射去。
  一會兒,瘦小身影,即離開村子百多步!
  驀地,在此時,莊後突然傳出一聲狗吠!
  緊跟著,全村中此起彼落的,響起十數只狗叫!
  一犬吠影,眾犬吠聲!
  瘦小人猛衝的疾速身影,驟然急停而止。
  啞然失笑,心底浮起了一股暖意,自思道:判斷錯誤,原來是大塊頭的輕功,不及我的,狗叫的聲音,在他進出的方向,時間又晚,快速與輕靈,他倆不及我,我得回去查探!
  扭返身形又迅捷的回到了柳樹下。
  突地一股水流自樹下“嘩嘩”洩下,淋了他一頭一臉,急一退步,仰頭望去,那股水流,突地射於他微張的口中,嗆的他急急伏著,躍身,抹去臉上水漬。
  仰頭望去。
  只聽一個小兒聲音道:“靜弟,你怎麼在這兒撤尿?”
  另一個童音道:“我忍不住了嗎?”
  原先開口的小兒又道:“不行,你一撒尿,要是把大黃給引了來,我們偷著出來玩的事,不就叫爸也知道了?那不是找生活吃嗎?”
  靜弟道:“那怎辦,我不能忍著不尿啊?大黃的鼻子再靈,也不能離這麼遠就聞到!寧哥你不要嚇我,我們還是快練工夫吧!我從這兒,躍那棵老榕樹了!”
  急急的,寧哥道:“不行,太遠了,你躍不到!”
  嘻嘻一聲脆笑,一陣樹枝的騷動,一抹細小的身影,業已如燕子掠水般的一個弧度,輕靈美妙的射向對街的一棵碩大的榕樹上,伸手抓到了一根老榕枝,踏上了樹幹!
  那種身法的利落,快捷與美妙,直看得樹下瘦小人影目瞪口呆,躍身幹樹蔭之外,勿忘記了掩蔽。
  突然,榕樹,落下來兩小身影,一指樹下瘦小人影,一本正經的叱道:“餵!你是什麼人?夜晚到我們這兒來幹什麼?”
  瘦小人一怔,突地滿臉滿口騷味,提起了他的憤怒,邁前一步,沉聲道:“你這兩個小傢伙,原來是誠心同我老人家過不去,來,讓我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們這一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看還敢對人撒野不!”
  寧哥突地道:“我弟弟沒撒野,只是撒尿!”
  嘻的一聲,那靜弟道:“你說我們是一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那麼你不是東西?”
  怒叱,瘦小人影道:“當然我不是東西……呸!可惡!”
  咭咭,兩聲脆笑,緊隨著身形閃動,躲開了盛怒中那瘦小人影抓來的一掌。
  驚“咦”一聲,瘦小人影怒道:“看不出你這兩個小雜種還挺滑溜的!”
  小臉一整,靜兒道:“餵!你是不是武林人?”
  問得突兀,瘦小人影,本能的停住欲動的身形。
  寧哥亦緊接著叱道:“對呀,你算不算武林人物?”
  瘦小人影道:“老夫乃是道道地地的武林人,你這兩個娃兒,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靜兒狠狠地呸了一聲道:“你不配!”
  驀然大怒,瘦小人影,叱道:“小雜種……”
  寧兒緊接著道:“就這句話你不配稱為武林人!”
  突地一滯,瘦小人影臉上抹過一抹難堪的神色,倏而變為怒容道:“好利口的娃兒,我要試試你倆除了口舌之利以外,你家大人還教了你些什麼呢!”
  寧兒道:“教的可多呢!比喻說!對人要有禮貌,對賊就不需要了!”
  恨恨的,瘦小人影道:“沒人敢在我老人家面前提這個字,小雜種,你兩個得死!”
  靜兒道:“那要看你這個者雜種的本事了!”
  大吼一聲,摹地飄出一步,雙掌翻飛,掃向兩小,瘦小人影口中吼道:“氣煞我也!”
  人如狂風,掌似 風,兩小倏忽並肩揚掌,就待硬碰,適時一句低沉而焦急的聲音傳來,道:“寧靜速退!”
  斜刺裡,暗影中,倏忽刮來一點烏光,射向瘦小人影的翻飛雙掌。
  雙掌一合,倏的將烏光挾住,瘦小人影,驀然轉面望向暗器來處。
  雙小聞聲,雙雙攜手騰身而起,躍向暗影之中,齊怕顫微微的叫聲:“爸爸!他罵我們是小……”
  “住口!”
  一句感激的聲音後,緊跟著暗影中,走出了鍾伯純的長子,寧靜兩小的父親鍾雷。
  一身莊稼人的打扮,然而在暗夜中那對精光熠熠的眸子,卻令瘦小人影心內一滯。
  鍾雷道:“敢問閣下夜臨敝村,有何指教!”
  冷嘿一聲,瘦小人影道:“不用那麼文縐縐的,我老人家向來不慣這一套,說明白點,本來我是想來暗探你們的虛實,誰知這兩個娃兒,對我……嘿嘿……”
  鍾雷低音輕叱:“你倆又沒禮貌了?”
  寧兒道:“沒有啊!弟弟在樹上撤尿……”
  靜兒急急道:“不是!不!是撒尿在柳樹上,我們看到他問他是什麼人,他卻罵我們是個小雜種!”
  瘦小人影道:“實話是不錯,這小娃兒的可惡是誠心找老夫的岔子,撒了我一頭一臉尿,還要逞口舌之利!”
  靜兒又急急的道:“我們又沒惹你,你為什麼說我們得死?”
  瘦小人影道:“凡在老夫面前說賊子的,都得死!”
  鍾雷道:“這麼說來,閣下是江湖上稱‘賊心賊面賊骨頭’的‘濫污賊谷翼’了!”
  怒叱一聲,戟指鍾雷,濫污賊谷翼道:“小子,報個名領死!”
  鍾雷好整以暇的道:“閣下,你該打聽明白再來的!”
  怒叱,谷翼道:“不用!你還是報名領死吧!”
  鍾雷微哼一聲,正容道:“應該是我說,再饒你一次死罪!”
  一怔,突地敞聲大笑,引起了全村的狗吠聲,久久,谷翼道:“憑你?憑你們這個村子裡的人?”
  鍾雷不屑的道:“不用費那麼大勁,閣下,你該看看你剛剛接的那件物事!”
  詫異地,舉手揚一揚,谷翼道:“就憑這!”
  話尚未完,突然看到手中物事的圖像,臉色頓然一緊,舉近眼前一看,突然神色連變,一聲不吭,騰身而起,三兩個起落,即逸出莊外,消失於夜暗之中。
  寧兒詫異地道:“爹,那是什麼?”
  鍾雷道:“爺爺的標記!”
  倏然一整臉色道:“不准出來,為什麼這麼大膽?還不回去,明天準備領罰!”
  寧靜二小,聞爹數說,俯首不語,雙雙向村中跑去,驀然,一條龐大的人影,自暗影中衝出,一把將寧兒抓住,攬於懷中,立於當道,一手扣著靜兒右手脈門,哈哈笑著道:“來啊!暗算老子的小子!將你那些見不得人的玩意招呼我啊!你不招呼,我就將這兩個小傢伙帶走了!”
  自碩大人影衝出的巷口暗影中,倏然冒出了一條人影,沉聲道:“大塊頭,你對於小孩子,施襲已然不該,對他們用這種態度,你也不怕弱了你的名頭?”
  大塊頭道:“名頭?我有啥名頭好弱?名頭值幾個錢一斤?栽在你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地方,那才叫窩囊呢!老子自進入你們這個鬼地方,不是讓狗叫得心煩,就是要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東一塊磚頭,西一塊土塊偷襲得發火,若不用這方法,你會從你那老鼠洞裡露頭出來嗎?”
  那人道:“我出來了,你想怎麼樣?”
  大塊頭道:“老子本想來看看戰飛羽那小子,是不是在你們這兒,弄個明白就走的,誰知道你們竟然戲耍起我來……”
  那人道:“閣下何不一進莊就說明白,那不就簡單是很,戰大俠是在我們村頭借宿,你還有什麼要知道的?”
  大塊頭道:“那個老鷹犬郭大公,可也在這兒?”
  那人道:“郭老爺子不但在此,連他那宵小聞之喪膽的囚車,也一併來了,車子的少主人鐵捕凌子影夫婦仁人,以及他的兩個幫手,也在本村,你還想知道什麼?”
  大塊頭道:“那麼你就告訴郭大公,他們師徒得負荊請罪!否則就得死!”
  那人道:“是你的意思嗎?”
  大塊頭一怔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人道:“很簡單,假若是你的意思,那得看你閣下有沒有那份能力,使郭老爺子聽命,要是不是你的意思,那得請你說出來,是誰的意思!”
  大塊頭道:“江湖上誰不知道,公門中人不准踏入八極莊百里範圍以內的規定?”
  那人道:“那麼你是代表八極莊了?”
  大塊頭道:“正是!”
  那人道:“假若郭老爺子不聽這一套呢?”
  大塊頭一怔,低首一看兩小,道:“我看他得聽才行,否則,我就將這兩個娃兒……”
  話尚未完,怡恰是鍾雷在他說話分神之時,腳步如行雲流水,身形如飄絮般的貼向他的身後,右手微招,一支細細的,卻甚是明亮的,長有尺許的利刃,已橫在了大塊頭的脖頸前咽喉之處,左手食指點在大塊頭的腰際,輕輕地道:“閣下要對這兩小娃兒怎樣?嗯 ”
  全身起了一陣抖顫,大塊頭慌急的道:“這……這……你是人是鬼?”
  鍾雷幽幽的道:“是人也是鬼 ”
  大塊頭臉色倏變,急聲道:“你要怎樣?”
  鍾雷道:“把兩小放了,我就是人,否則我就是你的索命鬼!”
  雙手一緊,兩小脫困而出,驀地雙雙轉身,寧兒道:“大塊頭!你趁我們不注意,心中有事失神的時候偷襲成功,算不得人,現在我弟兄倆想領教領教你偷襲以外,還有沒有絕活!”
  大塊頭一怔,咽喉上的細絲利刃,業已抽回,腰中的穴道,也亦被放,尚未開口,靜兒卻又接口道:“就是你方才雖然看來將我們弟兄,掌握在手中,若我爹和二叔不出面你也沒法將我們帶走!”
  大塊頭突然對這兩小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以為這兩小吹得太過火,宏聲道:“小兄弟,光說不行啊……”
  寧兒一哼道:“你不相信?哼!想想看你將我攬在懷中,只閉了我右臂穴道,我左臂雙腿,任一方都可以動,我若在你會陰穴附近抓上一把,踢上一腳,或者頂上一頭,你受得了嗎?何況,你閉我的右臂穴道,並沒有閉在正穴上!”
  靜兒道:“我若來個簡簡單單的毒蟒翻身,反噬一口,你的左臂就得鬆手受傷 ”
  怔怔的,大塊頭道:“你倆位移宮過穴?”
  兩齊打著道:“怎麼你不信?”
  大塊頭搖搖頭道:“不是信不信,乃是你兩說得使人半信半疑!”
  突地暗影中冒出了鐵捕凌子影的聲音道:“這沒什麼半信半疑,試試就知道……”
  大塊頭道:“閣下是……”
  鐵捕凌子影道:“我替你介紹一下,以輕功成名黑道的大豪,你不知道別人,別人對你可甚為熟悉,你‘波上萍李履冰’若是能在十招內將這兩小兄弟抓住,守著他們的父親,本村大莊主鍾雷,和他們的叔叔二莊主鐘雨面前,我鐵捕凌子影明天即代表我師父;負荊領‘八極莊’的處分。”
  波上萍李履冰道:“你就是鐵捕凌子影?”
  凌子影道:“如假包換!”
  李履冰道:“以大欺小,我不願幹,何況,你不覺得你太冒險了嗎?”
  冷哼一聲道:“正好相反,我大有把握!”
  突然憤急的,李履冰道:“鐵捕你大輕視人!”
  凌子影道:“不是我輕視你,而是你過份看重了自己,也過份低估了這小小的村莊中人……”
  波上萍李履冰道:“不管怎麼說,我不佔這個便宜!”
  鐵捕凌子影道:“便宜?我倒不認為如此!”
  李履冰吼道:“那是你的問題,要讓咱們換換對象!”
  凌子影道:“也可以,只是我說完了條件以後,你再考慮!”
  李履冰道:“什麼條件?”
  凌子影道:“嗅!你贏了,我去負荊,假若你輸了呢?”
  李履冰詫異的道:“我會輸?……”
  鐵捕凌子影道:“你不會輸,我豈不是瘋了?”
  怒吼一聲,李履冰道:“凌子影,就憑你這種蔑視,我也得答應用這兩小傢伙玩一玩,你說,說出你的臭條件來!”
  鐵捕凌子影笑笑,道:“簡單得很,將你知道的八極莊狀況說出來!”
  傻了,李履冰注視著凌子影,久久不語,最後疑惑的道:“你有這把握?”
  鐘雨突地接口道:“不敢!因為他輸了,就得說出八極莊的情況,這種背叛的事,在波上萍來說,是嚴重了,比殺了他還要嚴重,那怎麼敢賭?”
  李履冰道:“好像是你們贏定了?”
  鐘雨道:“差不多!”
  李履冰道:“窩囊,窩囊,這種窩囊氣,我受不了,這可是你們自己願意的,到時候凌子影你可莫賴帳!”
  凌子影道:“我還怕你要賴帳!”
  李履冰道:“放心,姓李的還沒那麼賴皮,小傢伙準備了!”
  寧兒道:“你小心……上……”
  兩小身影,突地似穿花蝴蝶般,倏忽刮起,疾勁的射向李履冰,分向兩側,一擦而過,順勢遞出了一招,抓向李履冰的下三路!招術輕靈而又陰損!
  李履冰雙掌一分,伸手抓向二人手腕!
  倆人遞招時即異口同聲的數道:“一勢兩招!”
  李履冰的雙掌一出,兩小倏忽刮閃,換了個方向同時數道:“三招,四招……”
  猛然間,寧兒如同沖天起花,射向李履冰的上方、雙掌竟然帶著嘯風掌勁,齊壓而下,口中並大呼:“五招,六招……”
  李履冰揚掌一記猛揮,“啪啪”兩聲對了個正著,地上的靜兒卻突地衝前,輕俏的在李履冰腋下遞一掌,口中道:“我這裡該是第九招!”
  李履冰也倏然兩臂下挾,將靜兒的手掌,挾在腋下,哈哈一笑道:“姓凌的,明天你負荊去……”
  話尚未完,突地“格格……”的變聲笑了起來。
  雙臂一松,靜兒笑咪咪的抽掌後退,與自己破空落地的寧兒,並排站在當地,向格格笑聲停後的“波上萍”李履冰那頹喪的臉色一望道:“李大俠,假若我這一掌,不是用的‘騷癢’,而是用的‘點戳’,你說,如何?”
  一個蒼勁的聲音,突地傳來道:“靜兒不可對你李叔叔無禮!履冰,你同鍾雷一同到我這兒來吧!雨兒同影兒帶兩小回去”
  李履冰暮地一震,向鍾雷道:“你……那不是我尋遍江湖找不著的恩人,乃大俠嗎?
  他……他是……”
  笑笑鍾雷道:“那是家父!”
  李履冰道:“你姓鐘?”
  鍾雷道:“若是家父出道江湖,用的是化名。”
  “啊!”李履冰,衷心喜悅的向鍾雷一揖道:“鐘大哥,你就快點領我去吧!”
  鐘雨與凌子影,帶著兩小,向李履冰一抱拳,瞬眼間,已隱於暗中。
  鍾雷即前行道:“已隱于請跟兄弟來!”
  李履冰道:“鐘大哥,你沒聽恩人說,要兩小叫我叔叔嗎?”
  鍾雷道:“可是你還是恩人恩人的沒離口啊!”
  突地一拍腦袋,李履冰道:“好!好!哦就叫伯伯吧!”
  邊走,李履冰道:“我真該死,剛才兩小最後那一式,不就是鐘伯伯的‘龍飛魚躍’嗎?怎地我想不到?”
  鍾雷道:“人在氣頭上,哪會記得那麼多?到了,我們進去,請!”
  李履冰進得院中,一向草屋中央,正坐著含笑望著他的鐘伯純,自椅上站起。
  李履冰搶前一步,撲地跪下去,叩頭道:“冰兒叩見鐘伯伯!”
  鐘伯純笑道:“起來!起來!雖然在黑道上混,你總還沒離了譜,不錯,不錯,起來說話!”
  叩了三個頭,李履冰站起來,鐘伯純道:“你怎地進了八極莊?”
  鍾伯純的兩只精光的的的眸子,盯著波上萍李履冰的面上,猶如兩把利刃,要自他的面,戳穿他心底的秘密般,顯見對他的進入八極莊,極為重視,而略有不滿。
  波上萍李履冰囁嚅的道:“是金大瘤子介紹我來的。”
  鐘伯純道:“多久了?”
  李履冰道:“十天!”
  鐘伯純道:“你對他們莊上可了解?”
  李履冰搖搖頭,道:“十天中我有八天在外,去了幾個地方收錢!昨天才返來,收的是他們在各地錢莊的錢!”
  鐘伯純一聽,皺皺眉道:“令堂可還安康?”
  神色一黯,李履冰道:“他老人家已棄我而去十多年了!是在伯伯離開我二年後得瘟疫去世的。”
  鐘伯純喟嘆一聲道:“是好人沒好報,你能改過向善,逆子變孝子且在武林中,掙得了薄薄的名聲,總算對得起你娘含辛茹苦拉拔你長大了,那總算是你對得起他,使他死得瞑目。”
  李履冰道:“這都是伯伯的教誨!履冰在江湖上闖盪,就是尋找伯伯,今天才得如願!”
  鐘伯純道:“十年前我就聽說過你的名頭,不找你來,是因為你還不錯,年輕人磨練比在這兒憋著好!所以就沒引你來,你今晚一進村,我就判定是你,才找你三哥,用暗器逼你,看看你心性如何!還不錯,如何的逼迫,你都沒有表現出年輕時那股兇性來,足見是長進了!沒辜負我心!”
  臉色表紫,汗如雨下,李履冰道:“姪兒不敢為非做了!”
  鐘伯純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走啦!跟你大哥下去休息,慢慢的再熟悉家裡的人和村中的親朋,過些時日,你也該成家了,找你大哥在親朋中給你說個對象,就在這兒安身,看你的功夫,除掉輕功外,別的似還得再加點工夫!”
  李履冰連忙應是,心中喜孜孜的,臉上卻紅燒燒的。
  鍾雷道:“大弟,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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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4 AM

第87章 神龍、八德、易天虹

  八極莊神稱武林三莊之一,一層神秘的外衣,使他在三莊中,較游雲莊,為武林尤人視為“莫測”。
  日正當中時,八極莊巍峨的莊門前,綠蔭大道上,來了五個人,二老三少,那是武林中昔手盛名不虛,人人敬畏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易天虹,如今在八極莊側山村隱逸的武林音宿鍾伯純。
  另一老人即是武林宵小,聞之喪膽的公門第一名捕郭大公。
  三少中,也都不算年輕了,一個是神手無相戰飛羽,一個是鍾伯純的二兒子鐘雨,另一個年紀最輕的,是鐵捕凌子影,公門第一名捕郭大公的唯一傳人。
  這武林香宿父子,與公門名捕師徒,陪伴著如今江湖上的煞星,大豪神手無相戰飛羽,並排著,踏著安詳的步伐,緩緩的向八極莊門接近。
  八極莊門大敞,碉摟上立著一個魁偉的漢子,門旁反而不見人影。
  鍾伯純等五人,走近八極莊百步之處,停住身影,向碉樓上的人望了一眼,碉樓之人,除注視五人外,竟毫無反響。
  郭大公揚聲道:“閣下通報一聲,郭大公拜莊!”
  大漢聽得一怔,但旋即道:“莊門洞開,請自行進莊,能超過莊門附近陣勢,自有人接待。”
  鍾伯純道:“莊號八德,奇門之學自在意中,此門向南開,屬丙丁火,當系火陣,看四周毫無岔眼之處,定然系以火藥暗器為主,待老夫察看一番!各位稍待!”
  郭大公道:“老哥哥小心了!”
  鍾伯純道:“這點東西,還難不倒我!”
  話落人已脫前五丈,離門約五十步,仔細向地面望去,只見二道車轍,愣一看,並無何異狀,然而主尖那車轍壓上的溝旁,間距五步之處,土色均略呈異色,而路中央的牲畜走處,卻亦於間隔不用的蹄痕,每在三步之距處,即突然凹凸不平,一高一低的,從碉樓至莊門門洞之處,其凹凸之處,竟毫無蹄痕,可見平日進出之牲口,都是經過訓練的。
  鍾伯純再見車轍兩旁路肩之處,鋪設了青青的草皮,每於尺許,即栽耘一蓬花叢,修整得甚是齊整,然而,在花叢的根部,周圍那一圈土埂上,卻寸草不生,黃黃的,格外扎眼。
  抬起頭來,向兩旁的綠蔭覆地的一棵棵碩大的垂楊柳,細細的觀察,鍾伯純一眼望去,逐樹端視著,不禁微微的笑了;
  倏然間,鍾伯純騰身而起,射向右側一棵垂楊柳樹,一把綽住了一根倒垂下的柳枝,就勢一盪, 向另一邊的斜對個的樹下,順手又同樣的綽著一根倒垂柳絲,三五個更換,已到了莊門前最近的一棵垂楊柳下,就勢騰身,突地飛躍而上,翻身落在莊門上之碉樓旁。
  碉樓上的漢子,似是為鍾伯純的行動所驚呆,此時始回魂過來般的,翻身向碉樓衝去,卻被鍾伯純一指點戳在地,輕輕的道:“不勞閣下通報,我不會動手!”
  到碉樓前,向碉內一望,微微一笑道:“此處安排,表面似是個敗筆,骨子裡卻陰險得很,這塊翻板,就是你們守望人的絕命之處!”
  一腳,踏向碉門內一處微凸的方磚之處,方磚一翻,猛然從下面射出一股黑氣,黑氣突冒的同時,悄沒聲的,刺出五枝明晃晃的鋼刺,正是每一個人遇到這種狀況時,所必定騰閃的角度落點。
  直看得被點在地的大漢,冷汗涔涔而下,臉上露出一股僥倖,感激,混合著憤怒的神色,望著地上的機關。
  鍾伯純笑笑道:“路上那些下三濫的玩意,似是不值得再留,毀了算了!”
  口中說著話,人卻踏進碉樓之中,向壁上一處安著大紅鐵把手之處,向下一拉,下方尺許之處,突然空出一道槽口,裡面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五種顏色的×形把手。
  鍾伯純,首先向紅色把手一壓,猛然間,莊前路上,那馬兒走的道上,凸凹不平之處,騰飛而起,轟轟之聲不絕,陣陣爆響,使路上成了一條龍煙。
  鍾伯純道:“好惡毒的地下爆雷。”
  順手一壓黃色把手,猛地裡,車轍旁的土埂,倏忽反裂,同時穿出了無數的鋼刀,“咧”的一聲,齊齊旋轉,那距離,恰正是長腿與兩旁隨車人的腔骨之處。
  鍾伯純怒哼一聲,將黃色把手用力一帶,拉出槽來,口中道:“留不得!”
  “咧”的一聲,路上鋼刀,齊齊跌落地面,一動不動,顯然已是被毀,無法轉動。
  鍾伯純移動三下,將藍色,白色,黑色把手,同時壓下。
  只見路肩花叢根部土中,射出了無數的牛毛細葉,各自一個方向,布滿了整個路面空間,每個柳樹的頂尖,落下了似天雨般的毒水,青青的草皮,剎時焦黃。
  最厲害的,卻是那每棵花叢,突然射出了五枝弩箭,疾勁尖利,分不同的方向,左右前後,上方全路面被這弩箭織成了一道天羅地網,那弩箭能傷人,那弩箭後的網繩也看得出塗了一層毒劇,每枝弩箭,都射在一棵樹身之上,釘得緊緊的,整個路面被網了兩層。
  此種變化,只看得戰飛羽臉色陰沉,蒼白中泛著淡青,鐵捕凌子影忍不住的道:“這種惡毒設計,就夠資格被武林視為公敵了!”
  突地,所有弩箭,又“唰”的一聲,縮回了花叢,緊接著花叢突然翻倒,弩箭射出尺許,即“嗒”然落地。
  郭大公道:“老哥哥已毀去了這惡毒的機關。”
  戰飛羽向鍾雨道:“鐘兄對陣圖之學可曾涉獵?”
  鍾雨道:“不敢說精,略知皮毛而已,戰大俠對此定然……”
  戰飛羽道:“亦是略知一二,此莊莊前,乍一看,似是陣圖,而骨子裡卻是機關利器之學,此一用心,實是可誅!”
  此時突聞碉樓上鍾伯純揚聲道:“各位可上來了!”
  郭大公率先走身,飛馳而去。
  剎時間,四人已騰身到了碉樓之上,只見地上散落著五種顏色的×形把手,當地仍然立著那獨一的守望大漢,被製穴道,挺立面前。
  鍾伯純道:“這位朋友,真是合作,告訴我說,此莊除莊前是機關削器以外,莊內則系擺的奇門陣法,我已看出,乃是小極陣,所有旁屋設計,都系按照陣圖,為了省事,我們就只好走點近路了,經房屋上超過,直接進入陣中心,他們的莊中聚會之處。這位朋友的穴道,我不解了,或許有助於你,設辭脫罪!你莫忘了,我是同戰飛羽,郭大公一起來的。”
  戰飛羽道:“你只要說你受製於神龍易天虹,大概不應有問題。”
  大漢聞到“神龍易天虹”的名字,突地臉上露出了狐異之色。
  鐵捕凌子影道:“怎麼?朋友不信這位老爺子是神龍易天虹?”
  大漢道:“正是不信。”
  五個人倏然齊齊望著大漢。
  大漢道:“因為我們莊主就是神龍易天虹!”
  郭大公突地望向鍾伯純。
  鍾伯純道:“好!好!沒想到幾十年前的化名,還有人據為己有,走啊!老兄弟,你還認為我有分身術不成?我倒是來看了,我將看看這個易天虹到底是何許人!”
  一個騰身,已于莊中房舍之上,大白天竟然毫不遮掩的,疾馳而行,竄房越脊如履平地,剎時間,即已出去了十餘丈。
  郭大公,戰飛羽,凌子影,鐘雨,展動身形,緊跟而上。
  鍾伯純,神龍之名,實非虛傳,身形之炔,猶如一道電光石火,真似神龍見首不見尾般的,剎時間,莊中最為高大的聚會之龐所,已在眼前。
  鍾伯純身形毫不掩飾的,三五個起落,已躍落大廳房上,戰飛羽等四人,亦僅落後十餘步,跟著落在屋面上。
  四個人落下,竟然毫無聲息,未曾驚動任何人。
  倏然龐中傳出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莊前來人是誰,為何竟動用了‘地下爆雷’?卻毫無消息傳來,金總管,你查過沒有?”
  另一個蒼勁的語聲道:“稟莊主,業已查過,莊前正門消息已斷,我已派人前去查了,尚未迴轉!”
  鍾伯純喃喃道:“會是他?”
  郭大公道:“誰?”
  同時,廳中一聲洪亮的蒼勁聲傳來道:“何方朋友,來得好快,何不下來一談?”
  鍾伯純沉聲道:“天狗星,你接駕吧!”
  突地一聲怒叱,道:“什麼人敢如此放肆?”
  鍾伯純驀然落地,面向廳中洪聲道:“你看看,是什麼人?”
  猛然起立,大廳中正中央的太師椅上,一身紅袍,滿臉驚容的立起了一個中等身材,但卻人向橫里長的胖老者,滿臉于思,一雙鷹眼中露出極端的詫異,聲帶抖顫的急聲道:“是你?”
  鍾伯純含糊的道:“不錯,是我,易天虹。”
  任何人都聽不出來,他是易天虹呢?抑是他在叫著易天虹的名字答易天虹的問話呢?
  紅花胖老者道:“好!好!請進!”
  鐘怕純道:“不請我也自會進來!”
  大步邁進廳中。
  戰飛羽,郭大公,凌子影,鐘雨,隨後跟進。
  廳上,一個額上長著一個冬瓜大小肉瘤的五十開外壯偉老者,一揮手,立時有五位讓出了坐位。
  鍾伯純、郭大公、戰飛羽、鐘雨、凌子影,依序毫不客套的坐下。
  紅衣胖老者道:“為我介紹一下……”
  鍾伯純道:“將你先自己介紹一下。”
  紅衣胖老者,臉色略現羞赦,然卻一閃即逝,一挺胸宏聲道:“老夫八極莊主易天虹。”
  鍾伯純道:“很好!很好!老朽乃耕田之人,鍾伯純!依序下去坐的是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神手無相戰飛羽,小兒鐘雨及鐵捕凌子影。”
  八極莊主易天虹一指肉瘤老人道:“這位是本莊總管,金大瘤子,其餘的均為本莊管事弟兄,等會再為各位一一介紹,鐘兄既來本莊,你們之事總得解決,兄弟有一不情之請,不知鐘兄可否見允!”
  鍾伯純道:“客隨主便!”
  紅胖老者,八極莊主易天虹道:“那好!我先來請問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老兒,便到本莊可是領罰來了?”
  郭大公毫不以為意的道:“大莊主準備怎麼個罰法?”
  臉色一寒,易天虹道:“非死即囚!”
  郭大公一揚眉道:“要我怎麼個死法?”
  易天虹唇笑一聲道:“那還不簡單?你若有自知之明,自到如此,也就是了,我定然會用上好棺木,成殮你就是了!”
  郭大公道:“我不想自刎,因為那種不夠種的事,我向未做過。”
  易天虹沉聲道:“你是想叫本莊略費手腳?”
  郭大公冷笑一聲道:“大莊主,用不著擺那種威風,我進你這莊來,也未曾勞動貴莊人多少手腳呢?”
  這種當面損人的話,任誰也難以招架,易天虹倏然挺身道:“郭大公,你自己的力量嗎?進我這莊來,量你還無此能力,同樣的,你也出不去!”
  郭大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道:“進我總是進來了,那就不勞你費心,是不是我自己的力量,就是靠朋友,我也不丟人,同樣的,我能進來,就有把握出去,放眼面前,似還沒人能攔得住!”
  易天虹怒容滿面的道:“郭大公,睜開你那對狗力眼看看,是什麼地方?”
  郭大公道:“早看清楚了,不過是個冒牌貨色暫擔一時的破洞莊主罷了!”
  怒極反笑,易天虹道:“好!好!郭大公,算你有種,總管,派個人拿下這鷹爪孫!”
  鐵捕凌子影,倏然起立,戟指易天虹道:“你作威作福,倚仗的是什麼?來來來,大莊主,讓我來領教領教你!”
  只見那易天虹,怒聲道:“派兩個人,把這兩個老小鷹爪,一併拿下囚起來,快!”
  金大瘤子聞聲起身!
  戰飛羽倏然站起雙手抱拳環於袖中,掃視廳中一周,然後雙目凝神,兩道煞光如利刃般落于易天虹臉上。
  只看得易天虹心下一緊。
  戰飛羽冷凜至極地道:“我有一事,想請教莊主!”
  木然的,不由自主的,易天虹道:“什麼事?”
  沉穩已極的,掃視廳上一周,戰飛羽道:“莊主的大名易天虹,只不知是不是昔年武林中鼎鼎大名,黑白兩道同都敬仰的神龍易天虹!”
  八極莊主怒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戰飛羽道:“你不知道?”
  八極莊主道:“你不說我怎知道?”
  冷冷一聲道:“江湖上同名同姓的是多,但就那麼巧,今天這兒有兩個易天虹,一個是八極莊主易天虹,一個是昔年出道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化名為易天虹的神龍易天虹。”
  淒厲地一聲長笑,八極莊主道:“戰飛羽,你來此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冷冷地,戰飛羽道:“不是!”
  八極莊主道:“那麼談你的正事!”
  戰飛羽道:“我這就是正事之一!”
  八極莊主道:“你是說你要先弄清楚此事,再談其他?”
  戰飛羽斬絕地道:“正是。”
  八極莊主道:“老夫不願現在談!”
  戰飛羽道:“你是怕你的部下,知道了你不是神龍易天虹以後,對你不利?”
  八極莊主道:“不管你怎麼說,我不願現在談!”
  戰飛羽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八極莊主激烈的道:“戰飛羽,你狂得不是地方!”
  戰飛羽道:“我倒不認為如此!”
  八極莊主氣兇兇的:“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的依不得我,又怎麼個狂法!”
  一屁股坐了下去,直瞪著戰飛羽。
  戰飛羽環視廳中八極莊之人一眼道:“各位,假若你是衝著‘神龍易天虹’大俠的名頭,參加的八極莊,那麼,我來給諸位介紹一下,坐在第一位,自稱耕田人的鍾伯純老丈,即是昔年以‘易天虹’化名被武林人譬之為‘神龍’的人物。假若各位不信,可以當面對質。”
  一陣騷動,廳中人都一個個望向鍾伯純與八極莊主。
  鍾伯純一聲不哼。
  八極莊主,憤怒的起立,一指戰飛羽道:“姓戰的小子!不錯,我不是神龍易天虹,但我是真真正正的八極莊主易天虹,你滿意嗎?”
  “啊!”廳中一陣驚歎聲。
  戰飛羽業已看到十餘張失望並已憤激的面孔。
  回頭望望八極莊主易天虹道:“很滿意!”
  怒發衝冠,易天虹道:“那麼,現在講出你來的目的!”
  輕巧的,毫不費力的,戰飛羽道:“第一,想看看江可利!”
  口不擇言,易天虹道:“他被送回游雲莊去了!”
  戰飛羽道:“那真是不幸,第二,想瞻仰一下武林中三莊之一的八極莊!”
  易天虹道:“不歡迎!”
  戰飛羽道:“那由不得你!”
  破口大罵,易天虹道:“戰飛羽,你在江湖上,近年橫得過火,你今天找錯了門,識相的你給我滾 ”
  幽幽的,戰飛羽接口道:“自入江湖以來,還未曾知道武林人有此一招數,大莊主何不滾個樣子給我看看?”
  一掌拍下,大師椅嘩啦垮在地上,易天虹怒指戰飛羽叱道:“無賴,匹夫,氣殺我也!”
  只這一聲幽幽的,戰飛羽道:“那更好,武林少一害,也少費手腳!”
  猛然長身而起,大踏步向前,易天虹戟指戰飛羽道:“小子,你過來,讓我數數你有幾根骨頭!”
  戰飛羽道:“到外面去,你還可以佔點地利的便宜!”
  氣怒洶洶,易天虹大踏步出外而去,八極莊人一個個也隨之而出。
  戰飛羽卻低低向鍾伯純道:“老哥哥,留人不留?”
  鍾伯純驀地抬頭,道:“者弟,你有把握?”
  戰飛羽輕輕的道:“一對二。”
  驀射精光,雙目凝視著戰飛羽,久久不瞬,鍾伯純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道:“老弟,你練成了?”
  戰飛羽點點頭!
  鍾伯純喟然一聲長嘆道:“看在師門份上,老弟,給他留個全屍吧!”
  戰飛羽驚喜地道:“什麼,他與老哥哥師門有關?”
  鍾伯純道:“他是我唯一的同門師兄弟,只是因心術不正,被逐出門牆了!”
  戰飛羽略作沉吟,道:“老哥哥,你那莊上,能夠騰出個地方來,養活一個永不能練武的人嗎?”
  倏然抬頭,鍾伯純感激地道:“老弟,真想不到你已到了那種地步!”
  戰飛羽道:“三十多年,能容老哥哥在他的臥榻之側酣睡,他總還是有點人情味,這是我想給他留點地步的理由!”
  鍾伯純道:“謝謝你了老弟!你這煞星卻有個慈悲的心腸!”
  戰飛羽道:“那得看對象了!老哥哥,今天本來我是抱著大開殺戒的心來的,那是因為莊中的設施!”
  “戰飛羽,你小子,你怕了,縮著不出來,那你就滾,老夫照樣還放你一馬!”
  戰飛羽猛然似脫韁的野馬,倏然飄落在易天虹眼前,易天虹只是感到眼前一花,不由得心中太凜。
  戰飛羽向他冷冷的凝視著,直凝視得他渾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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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5 AM

第88章 神姦、皮康、罪應誓

  戰飛羽的神情,冷漠、酷毒、狠厲,自然中帶著兇狠的威煞,直震得八極莊主易天虹心生震慄。
  一股暴厲的本性,突自易天虹心中急劇升起,將那外來感染而刺激發生的震慄,驅散淨盡,心底沛然布滿著一種被蔑視,侮辱的感觸,兇戾的本性,使他雙目發赤,雙手顫慄,臉色發青。
  易天虹氣促的道:“戰飛羽,你那個熊樣子,對老夫沒什麼影響,你拿命來!”
  “慢著!”
  倏然回頭,易天虹突見自他央後走出一個睛突額陷,兩個鼻孔翻天的黃臉漢子,邊走邊道:“稟莊主,殺雞焉用牛刀?讓我吳友三代勞來收拾他算了!”
  “試試也好!”易天虹心底裡的話,並未說出口來,倏退一步,道:“那麼有勞吳護法。”
  雙睛一翻,活似金魚呷浪,吳友三道:“謝莊主!”
  轉頭向戰飛羽道:“姓戰的,早就聽說你在江湖中橫得離了譜,今天一見,果然不錯,來,讓吳爺稱稱你的斤兩!”
  戰飛羽冷冷地道:“縮頭甲魚吳友三,你敢是脫胎換骨了,今天竟然搶著佔先,不再縮頭等便宜撿了?”
  縮頭甲魚吳友三,江湖中出名的詭詐,向不佔先,任何事都退後一步,在後面撿便宜,今天他搶先出戰江湖道盛名赫赫的煞星戰飛羽,豈止是出了戰飛羽的意外,即連同他同事的一幹人,也大為驚異,真還以為他患了失心瘋了呢?
  吳友三突地一挺胸道:“有道是女為悅已者容,士為知己者死!我吳友三昔日在武林中,那是沒有碰到知已,今天在這個節骨眼上,正是我替朋友賣命的時候,何況,你這虛有其表,只倚仗著虛名在江湖上混的混混,能否奈何得了我,還在未定之天,你有把握,還是我有把握,哼!我自己知道,不知道我就不出來了,不是猛龍不過江,姓戰的,少擺你那副臭架子,靠著虛名過活沒用,拿點真實玩意出來保命,否則莫怪我手下太狠!”
  冷酷的,戰飛羽道:“不錯,你說的正是我要告訴你的,拿點真本事出來保命 ”
  突眼一瞪,吳友三道:“戰飛羽,這時讓你說大話,等會兒就是你哭著叫爺爺的時候!”
  酷厲的,戰飛羽道:“我一定叫你做到那個地步!”
  吳友三雙掌一拍,暴烈的道:“姓戰的,莫光說不練,來啊!”
  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來,戰飛羽一字字道:“讓你個先!”
  一聲虎吼,身隨聲起,吳友三道:“那是你找死!”
  人如脫弦之箭,倏然 前,吳友三雙掌翻飛,如萬花飄散,靈蛇飛舞,狠毒凌厲的劈向戰飛羽面門。
  戰飛羽雙臂環抱,雙掌籠袖,雙目的的的注視著吳友三的雙掌,就在那勁厲的掌招,繚繞散落,疾勁剛猛,堪堪削向面門的一剎那,倏忽間如電光打閃,戰飛羽的雙掌只是那麼一揚,一揮
  猛然間,一聲淒厲的長號,觀戰之人連看都沒有看清,吳友三已矮了半截,蹲在地上,殺豬似的,雙臂抱於胸前,鮮血滴滴淌向地面,灰上染紅大片,身形如同一個燒熟了的大對蝦般,縮成一團,口中哼哼號痛不已。
  戰飛羽雙臂依然環抱胸前,雙手仍舊攏於袖中,右腿卻抬了起來,單腳立地,右腳踏在吳友三的左肩之上,雙目放射出兩股熠熠的煞光,口中微微的吐出了冷凜至極的話語道:
  “向戰爺爺叫饒命!”
  吳友三在戰飛羽微微加力的右腳下,身形又矮一寸,口中倔強的強忍疼痛,暴咧咧的道:“王八蛋,休想!啊 ”
  戰飛羽一運勁,右足一踏,吳友三“噗”地跪了下去,口中又是一聲淒號。
  戰飛羽道:“叫 ?
  吳友三悶聲不哼!
  驀地一技明晃晃的梭子鏢,倏然射向戰飛羽面門。
  青白光一停,一揚,戰飛羽的右臂,在剎那間完成兩個動作 接鏢,還鏢。
  明晃晃的梭子鏢,猛然急促的戳進了八極莊人叢中的一個猥瑣的漢子胸前。
  那漢子僅“呃”了一聲,頹然倒地。
  戰飛羽冷烈的道:“暗襲的儆戒,有種的下場來!莫做下九流的事。”
  掃視八極莊一眼,那冷酷的雙眸,直震得八極莊中人一個個俯首無語。
  戰飛羽一蹬足道:“叫 ”
  吳友三淒厲的吼道:“姓戰的,你是英雄你就給老子個痛快,你……這不是人……
  啊……戰……爺爺……饒……命!”
  戰飛羽的腳勁,吳友三的肩腫,承受不了,那不只是一種碎骨的徹心之疼,還有一種扭曲臉容,螞蟻穿心的酸麻與刺痛,終於忍不住的叫了出來!
  腳緩緩的放下,不屑地,戰飛羽道:“總算你有保命的絕招,滾 ”
  生命是珍貴的,誰不願意活?吳友三不敢逞英雄,是必然的,顧不得斷了的雙臂,顧不得血滴肉翻,骨折的傷勢,連爬帶滾的退了回去。
  八極莊主易天虹恨恨的道:“戰飛羽,你這個毫無人性的惡毒的禽獸,你把人命當作兒戲!只是要顯顯你的威風,滿足你的獸性,你是個可殺的壞胚!”
  冷哼一聲,戰飛羽道:“我用手殺一個武林敗類,那是替天行道,殺一儆百,比你這個不分青紅皁白,用惡毒的機關削器,不分善惡對付武林人的做法,要高上千百等,我若是禽獸,無人性,那麼你就是個獸性也沒有的畜牲中的畜牲。”
  憤怒至極,易天虹道:“戰飛羽,你在江湖上橫行了這多年,今天到了八極莊,還是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你是瞎了狗眼,油蒙了心,疾迷了痰,你即將受到你應得的報應,來吧!有種你同老夫單挑,莫要裝壞種!”
  冷冷地,戰飛羽道:“我本就是這個意思,戰飛羽自在江湖上行動以來,向來是只碰到群毆對付我,連我的朋友也還沒有一個用群毆對付別人的呢!”
  易天虹吼道:“有種,但願你是個口舌與行動一致的。”
  戰飛羽道:“放心,對付什麼人,我就用什麼方法……”
  驀地一個尖銳而沙啞的嗓音,起自八極莊中一個猴頭孩兒臉的老者口中,大咧咧的道:
  “對,對付什麼人就用什麼方法,我看我們莊主今天是用錯了方法!”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猴頭孩兒臉老者的身上。
  鍾伯純驀地心下一動,在腦海中搜索此人的印象。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卻驀地心下一緊,忖道:這老小子是什麼時候站到對方陣容裡去的?八極莊有這人在內,可是件麻煩事……
  易天虹突地道:“皮兄何時返莊,你的意思是……”
  姓皮的猴頭孩兒臉老者,道:“剛剛返回,剛剛這位年輕人說對付什麼人,就用什麼方法,這是最聰明的辦法,八極莊在江湖中,雖然是被人尊為武林三莊之一,然而,江湖中卻甚少知道本莊行事的規矩,那就是對付什麼人用什麼方法,剛剛我自莊門進來時,即知來了扎手人物,老夫可真不知道本莊所有的人都是幹什麼的,難道是都練的一對一的功夫?都是江湖上盛名鼎鼎的俠客?還是些任人宰割的羔羊?難道我們不能以二對一?甚至三對一,四對一……眼睜睜的讓人闖進來挑我們的窩子,拔我們的旗號?還是說一對一死了是英雄,群打群毆勝了就是狗熊呢?”
  略為一停,望瞭望周圍的同伴,又吼道:“各位,看看對面,那個享有天下第一名捕的名號的郭大公老兄,橫行江湖,甚少有人敢捋他的虎鬚,尤其是我們的同道,哪一個不是見了他就躲得遠遠的?為什麼?因為他後面有人撐腰,有無數的不會武功,然而人數眾多的兵丁給他做後盾,說穿了,他這個天下第一名捕的名號不過是仗著那些吃糧的人罷了,他一對一的來,在座的哪一個含糊他?我們為什麼不能學他們?何況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江湖上混出了名的,我不相信他們這五塊料子能挑了我們的莊子!來啊!莊主請我們來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不是養老太爺,現在就是我們拼命的時候,找準了對象,幹啊!弟兄們,還等什麼?”
  剎時間,人群騷動了!
  一個粗豪的吼聲:“對,先用暗青子,招呼他們!”
  戰飛羽突地一個箭步,貼近了八極莊易天虹的身前,相距只有兩步,觸手可及,冷然的道:“易天虹,說完了再打!”
  易天虹不期然的一舉手,止住了他的人,道:“怎麼!怕了?”
  冷哼一聲,戰飛羽道:“這種陣仗,我見的多了,怕?我們就不來了,想不到你們的行動,我們也不會來!群毆自在意料之中,只是我必得同你講明白,動上手非死即傷,要想在半路停止也沒那麼容易,江可利的傷病,延遲時間不能治療,那都要你負責任!”
  突地哈哈大笑,易天虹道:“奇事!奇事,江湖中以‘惡煞星’為同道盛傳的‘神手無相’戰飛羽,竟然是慈悲為懷的來替敵人治傷來了,這豈不是天下奇聞?”
  猴頭孩兒臉的皮姓老者,踏步一丈吼道:“呸!假仁假義的東西!你想趁機將江二莊主宰掉是不?休想,你還是準備挺屍當地吧!”
  易天虹一擺手道:“皮兄莫急,我們也將話同他講明,第一,動上手不死即傷,這是練武人都知道的,既然練武就不怕這點,否則他當初就該窩在他老婆懷裡不要到江湖上來闖;第二,請你這位仁義大俠放心,就憑你姓戰的那點手法,一時之間得了手,傷了人,江湖中還不是沒人能治,也許待會兒你能在離開這個人世之間時,看得見完好如初的游雲莊主,站在你的面前向你冷笑!”
  猴頭皮姓老者接道:“豈止是冷笑,那時的游雲莊主要對著他痛哭,痛哭說能夠親手宰了他!”
  戰飛羽驀地雙眸似電閃般地冷射向猴頭皮姓老者,瞪視一眼,緩緩的,冷毒的道:“皮康,人都說你這個‘神姦’是武林中的大害,今天一見,實在是名不虛傳,我現在告訴你,不動手便罷,一動上手,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你!我要看看你這個神好的狠毒,有多大的氣候:”
  故作鎮靜的,神好皮康道:“戰飛羽,你說我是神姦皮康,恐怕你是瞎了狗眼吧?就憑我夠資格被你認為是皮康,我倒想到有點受寵若驚,只可惜,我沒見過,假著你認識他,我倒想請你給介紹介紹!”
  冷冷一笑,戰飛羽道:“你可是真心想見他?”
  神好皮康猴頭一仰道:“當然!”
  戰飛羽沉聲道:“那好辦!”
  神好皮康道:“只可惜你沒時間了!”
  戰飛羽沉穩地道:“神好皮康,當年在武林中,不容於各大門派,被各派派出的第一高手,九人截擊得走投無路之時,最後與其中武功較弱的青城毒劍對上了手,在大戰一晝夜之後,青城毒劍被神好砍掉了一只左臂,而神好皮康已中了青城毒劍一劍,支撐著在毒發前脫出了追蹤網,後來求得了當世神醫,將毒傷治好,隱於江湖,二十餘年來,未見蹤跡,這件事,江湖上人知道的不多!”
  冷笑一聲,易天虹道:“很夠刺激,前半段誰都知道,後半段可是你假造的?”
  戰飛羽道:“你以為是如此嗎?”
  易天虹道:“別人不知而你獨知,除非你是神好皮康。”
  神好皮康道:“不錯,這很有可能!”
  冷冷地戰飛羽道:“為神好皮康釋治毒的人是當世的神醫,‘九天回命’曲少英,皮康,這不會錯吧?”
  戰飛羽看皮康露出了驚容,繼道:“九天回命曲少英,不是姓戰的朋友,他告訴我,神好皮康的劍創治好了,可是他不能將他的傷痕,同普通的傷痕一樣的治得不留痕跡 誰都知道,曲少英治傷是不留疤痕的,可是神好皮康的毒傷,因為毒烈時久,所以在治癒後在受傷的部位,留下了一個黑色突出的肉瘤形的明疤,那是毒積一處的結果。”
  突地一指神好皮康道:“你敢將右肩下五寸之處,明示眾多朋友看看?”
  神好皮康神色連變,倏地暴怒道:“憑什麼我要聽你小子的話?是不是我講一句就夠了,用不著你來出我的醜,小子,你居心可誅,我要斃了你這個信口雌黃的臭東西!”
  戰飛羽道:“那是你怕惹起眾怒,你才不敢承認,這一點就看得出你是個道道地地的小人,奸邪,上不得臺盤,過不得檔口的鼠竊狗盜之輩,你哪裡配稱江湖上論字號,在八極莊裡逞能?”
  神好皮康道:“我不配,你更不配!你是個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的小人,王八兔蛋!”
  酷烈的,戰飛羽道:“我要把你這個千人罵,萬人唾的狗東西扒出心來生吞爛嚼後再餵狗吃!”
  戰飛羽步步踏實的面向神好皮康走去!
  一聲大吼,皮康叫喊:“幹啊!還等什麼?媽的皮,還讓這狗操的橫行嗎?”
  首先他發出了藍光閃閃的一蓬毒砂!
  緊接著人叢中 出了五六個惡形惡狀,橫眉豎目的蠻橫傢伙,齊齊揚起手臂,剎時間,滿空的暗器,五顏六色在日光下,映射生輝。
  鐵蒺藜、毒針、散釘、飛蝗石、暗鏢與梭子鑽,同時襲向戰飛羽。
  奇景突現
  戰飛羽的身影,如同鬼魅,如同電閃,快速神秘的曲曲彎彎的在暗器陣中穿閃疾進,如電光石火般,眨眼間,在人們的眼睛注視下,就如同陀螺般的旋向皮康。
  這是種使人眼花繚亂的陣仗,但施襲的人,卻驀然都被戰飛羽的這種神出鬼沒般的快捷身法,驚呆在當地,瞪著一雙雙兇睛,栗然的望著戰飛羽那一雙快速的雙掌,削向了“神好”皮康。
  另一個奇景,是這些莽撞的傢伙所未曾想到的,易天虹與戰飛羽站在對面,不及兩丈之處,所有的暗器,在戰飛羽閃動的同時,都集中向易天虹的身上。
  易天虹怒哼一聲,雙臂飛揚,袍袖暴厲,身形疾旋,擋掃躲閃,顯然的為自己手下的突然施襲而暴怒,而尷尬,勉強的躲過了暗器,雙目兇惡的瞪向“神好”皮康。
  易天虹一望之下,心神大震,怔了!
  “神好”皮康,此時的情況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戰飛羽的“神手無相”之名,亦大大的在他心湖中,激起了洶湧的波濤。
  不願自己承認是“神好”皮康的人,在他的心目中,八極莊中,可並沒有幾個能與他相比,尤其是智巧與口舌之利,更是眾人之首,如今,他的那一位得力的幫手,卻已是狼狽不堪的成了戰飛羽的俎上之肉。
  戰飛羽如天神似的,挺立在神好皮康面前,一只蒼白的右掌,按在神好皮康的左肩,另一隻手中,提著一塊自神好皮康胸前扯下來的衣襟,雙目的的,正注視著神好皮康的右肩下,五寸處胸上那一粒黑中透亮的肉瘤,凸起有李子那麼大,黑紫得如同一粒碩大的熟葡萄。
  神好皮康的孩兒臉扭曲得似抽手筋般的,嘴歪眼斜,那對小眼中,露出的神色,是驚悸、痛楚與憤恨的組合,那是一種世人甚少有的眼神。
  臉上的青筋,似是憤怒的結果,但細細一瞧,才知是痛楚的扭曲,額際一粒粒汗珠,自青筋凸起邊上,向下籟籟的滾落,誰也瞧得出,那實在是汗和淚的混合。
  易天虹的心底,又泛起了莫名的驚悸,是對戰飛羽身法手法快捷的驚悸,更厲害的是戰飛羽以神好皮康的處置
  只見戰飛羽冷毒的目光,凝視著神好皮康,口中凜凜的吐出清晰的字音,道:“皮康,你該實現你的諾言!”
  強掙扎著,皮康道:“哼!什……麼諾……諾言!”
  冷冷的,戰飛羽道:“你對曲少英立的諾言。”
  皮康扭曲的面孔,突地抽搐了起來,幾乎將眼睛鼻子擠在了一起,脣齒打戰地道:“我沒有……諾……言……”
  冷凜地,戰飛羽道:“曲少英卻告訴我說,在他給你治傷前,曾有個約定,如果為你醫好毒傷,你不得再為禍江湖,你滿口的答應,併發誓說,再為惡就讓九大門派初出道的雛兒給宰了!這不假吧!”
  突地似有了生機,神好皮康道:“你神手無相是哪一大派的初出道人物?”
  戰飛羽冷冷一笑,右掌一抬,迅捷的左手中的衣襟,在神姦皮康的胸前一拂,退後一步,冷然道:“戰某人不屬任何一派!”
  意外的,神好皮康踉蹌的後退一步,望了戰飛羽狠毒的一眼,右手撫向左肩,揉了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和淚,平復的孩兒臉上,露出一股獰容,向戰飛羽道:“姓戰的,你這是失著!”
  突地左臂一揚,一蓬烏沙,射向戰飛羽。
  冷哼一聲,戰飛羽左臂一抬,一股疾風,將一蓬烏沙壓向地面,連看也沒看一眼,扭身面對向易天虹。
  驀地一陣急驟的顫抖,神好皮康淒厲的,然而卻極端微弱的,毫無勁氣的一聲慘吼,右手顫微微的指向戰飛羽,口中發出一種絕望而又狠毒的聲音,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的道:
  “戰……戰飛羽!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狠毒的……鬼……魔王,你……你……
  嘿!”
  “嘿”聲中,揚掌向自己的天靈蓋拍下
  “啪”的一聲腕響,搖晃了兩下,神好皮康臉色比剛剛扭搐時尤為難看,然而卻未曾倒下。
  皮康的臉色,任何人看了,都生心顫慄,那不是人的臉色,那是一種灰上土,青茫茫的死人臉色!
  這種情景,在場的人,都體會得到發生了什麼!
  那是任何一個在江湖中混過的武林人,最為害怕遇到的景象 武功被廢。
  只要在江湖上混過幾天,不論黑白兩道,哪能不結下一二件或大或小的梁子?“拳頭大的是哥哥”這是武林人除了“俠義”二字之外的通例,只要人有本領,走到哪裡都可以,假如一旦你由武林人變成了毫無藝業在身的普通人,那你在江湖上,可能是一步也不能行走,“梁子”的任一主兒,任一對手,只要曉得了這個消息,都會想盡了方法來找你!不管你是如何的隱藏,如何的躲避,也沒法躲得過這最低限度的命運 被侮辱。
  在這種情況之下,死,反而成了最好的解脫方法,侮辱,是最難受的,那種整日被迫,無時不在羞辱中過活的滋味,是任何人也受不了的。
  神好皮康做夢也沒想到,他會達到了這種武林人任何人都生懼心的狀況。
  一掌不能擊斃自己,生出了拼命的人,神好皮康,抬頭向戰飛羽吼道:“戰飛羽,你是個萬人操,千人養的,你不是人,你是個……”
  狠酷的神色一顫,戰飛羽的右掌,猛然一揮,倏忽間在半途中,改掌為指,點中了神好皮康的“啞穴”。
  罵聲戛然而止。
  戰飛羽道:“皮康,武林人講求的是信義,你在當時,本來是賭的牙痛咒,以你的藝業成就,能夠被初出道雛兒宰掉嗎?曲少英那時,就曾對你講過,諾言往往是會應驗的,現在就是證明,其實,我這作法,是玉成你守信,說什麼不好的,你不該恨我,是不!你就認命吧!”
  郭大公聽了戰飛羽這一席話,直在肚子裡笑得打跌,忖道:假若任何人都同你戰老弟這種‘玉成’人的方法的話,那恐怕江湖中就要穩平和得多了,只可惜太損了!”
  鍾伯純可有另一個看法,他在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是懲惡勸善的良方,看來江湖中,該多有幾個戰飛羽這種霹靂手段才行。。”
  易天虹卻急怒的,向總管金大瘤子吼道:“金總管,將皮兄搭下去!”
  金大瘤於急應一聲,快步走向正在以頭碰地的神姦皮康身後,一把抓上肩頭,低聲道:
  “皮兄,莫忘了,還有人在莊中的‘那個地方’。”
  這一句話,似是萬寶靈丹,神好皮康倏然挺身而起,感激的望了一眼金大瘤子,擺擺手,張口“啊”了一聲,才想起自己已不能說話,迅即示意金大瘤子,不用麻煩,他自己去!
  金大瘤子點點頭,退回原處。
  神好皮康扭頭惡狠狠的望了戰飛羽一眼,神色中透出一股梟狠,意思是:姓戰的,咱們後會有期,我會報今日之仇!
  戰飛羽冷冷地道:“告訴你去治的那位,啞穴解不了,可以來找我,我隨時奉陪!候教!”
  易天虹道:“戰飛羽,夠了,你的狠毒,已是暴露無遺不需再炫耀你的絕藝,現在該輪到我們算算闖莊,毀莊,傷人的帳了!”
  戰飛羽道:“早這樣就不用我多費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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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6 AM

第89章 迷睛、鎖神、重現威

  勃然震怒,易天虹道:“***,姓戰的你狂得太過火了!”
  冷然的,戰飛羽道:“我倒不覺得!”
  睚眥欲裂,易天虹道:“你以為你進得了莊,挫敗了我兩個手下,你就篤定能活著出去?”
  凜烈的,戰飛羽道:“不敢掠美,進莊不是我一個人,可是那是事實!”
  口沫橫飛,激烈而不屑的易天虹道:“你知道就好,進莊你不過是沾了人家的光,算我們倒霉,這毀莊的帳,解決了你,我總得算的!”
  戰飛羽道:“解決我再說不遲!”
  猛瞪雙目,易天虹道:“你以為我解決不了你?”
  戰飛羽冷冷地道:“何止如此!”
  歪頭,詢問地易天虹道:“不止此?怎麼,你想解決我?”
  微微一笑,戰飛羽道:“你說呢?”
  氣促的,大吼,易天虹道:“你在做夢!”
  好整以暇,戰飛羽道:“夢會成真的!”
  易天虹道:“你有這把握?”
  戰飛羽道:“那我來這兒幹嗎?”
  怒目橫眉,易天虹道:“你來找死!”
  古並不波,戰飛羽道:“不是猛龍不過江!”
  戟指戰飛羽,易天虹道:“小子!來,我看你是什麼龍?瞎龍?蹩龍?還是條混龍!”
  戰飛羽道:“不管是什麼龍,只要能過江,總是條龍,絕對不會是條泥鰍!”
  雙手一拍,易天虹道:“來呀!站在那兒幹嗎?”
  戰飛羽道:“例不佔先!”
  突地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易天虹道:“有種!姓戰的,你在我面前,敢這樣說話,夠狠,你不後悔?”
  略現詫容,戰飛羽迅即會過意來,輕輕的道:“神龍易天虹,行道江湖,見首不見尾,相當的威名,想得到是行事快捷,手腳利落而得來,只可惜……”
  怒形如色,易天虹道:“只可惜什麼?哼!”
  莊重的,戰飛羽一字字的,刺入易天虹耳中,道:“可惜那不是你!”
  猛然狂吼,易天虹道:“那麼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聲出,人動,猶如一條瘋狗,疾衝而出,手上一支又細又窄的淬毒“蜂針刺”飛刺戰飛羽的全身上下,一十二處要害。
  戰飛羽的動作,更是快得無可言喻 就在易天虹的“蜂針刺”堪堪及上身軀之時,只那麼微微一閃,他的人已不在原地,易天虹的十二刺,抖幻成十二條光芒,倏忽落空,失了標的物,但卻已倏忽翻搜之下,倒卷向後,那正是戰飛羽微微一閃的立身之處。
  “神手”猝然縱揮,似電掣光耀,青蒼白芒相映輝下,飛旋急瀉,易天虹的淬毒“蜂針刺”,又被一一的擋了回來。
  戰飛羽不畏巨毒,易天虹可不知道:“蜂針刺”上淬的毒,卻使他滿懷信心,任何人沾上一點,只要沒有他的解藥,十二個時辰以內,閻王爺想赦他的罪,也無法返回陽問,更厲害的是一盞茶的時間之內,就會有力倦心促的感覺,不管你有再好的內功,亦將漸感力不從心。
  戰飛羽雙手連擋“蜂針刺”數招,易天虹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得意,不由得就出了聲。
  只聽易天虹冷笑一聲道:“戰飛羽,我等著收你的屍!”
  “蜂針刺”同時一戳,戰飛羽突又微閃無蹤。
  一聲冷笑,卻自易天虹身後傳來,戰飛羽的聲音道:“得意的大快了,大莊主!”
  倏忽疾轉,“蜂針刺”突破空氣,倏刺而出,剛好迫上閃進的戰飛羽。易天虹雙目怒凸,面容扭曲,像瘋了一樣,暴起一片刺浪,狠劈戰飛羽。極欲使戰飛羽巨毒早些散發,而戰飛羽也不退反進,“神手”暴展之下,湧起千弧萬輪,回擋過去,刺刃巨毒,似對他毒無作用,“蜂針刺”就如同一根棍棒一樣的無刃可傷“神手”。
  同時,那種暗異怪誕的青白光影,有如無數可怖的,奇形怪狀的精靈在跳躍幻閃,密集的,暗啞的手同蜂針刺的磨擦,撞擊聲,形成了一串串的震耳散響。
  當一連串暗啞撞擊聲過後,倏忽間“神手”穿進了“蜂針刺”的絲絲密網,絞纏轉搏,神手的動作,宛若飛灑的流芒射向永恆,快得那麼非夷所思的,“蜂針刺”與“神手”同時一現而後
  蹌蹌踉踉往後倒退,易天虹那張臉頓時已不像一張人臉了,他鼓瞪著一雙眼珠,像是好奇,又像是不可思議般的注視著戰飛羽的面前。
  戰飛羽的面前地上尺許之處,那枝淬毒的“蜂針刺”正顫動著,插於地中,僅露出了一半。
  易天虹倒的而沒有驚恐的表情,他只是那麼木然的看看,然後,他又將目光移注向站在前面三丈處,雙臂環我,雙手籠袖,與動手前的姿態毫無兩樣的戰飛羽的面龐上,易天虹以一種茫然的,卻又冷漠的神色:瞧著戰飛羽,他表現的是一種狂做與冷酷,些微的帶有點兒疑惑。
  戰飛羽還視向易天虹,展露出那一抹慣有的酷烈。
  酷毒對酷毒
  猛一抽搐,易天虹吐出了一口氣。
  戰飛羽冷酷地道:“你的蜂針刺沒能刺破我的手!”
  酷毒的,悍不畏死的,易天虹道:“我照樣有一雙手!”
  戰飛羽道:“可敢一試?”
  大吼,易天虹道:“放你媽的狗臭屁!老子有什麼不敢!”
  突然,郭大公道:“且慢!”
  倏忽轉身,易天虹瞪目道:“怎麼,要車輪戰?”
  擺擺手,郭大公道:“我沒那份心,也沒那份力,車輪戰在現在的情況下,該是你獨有的權利。”
  冷哼一聲,易天虹道:“對你們用不著,你有什麼話要說?”
  沉穩地,郭大公道:“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驀然不耐煩地,易天虹道:“有屁快放!”
  鐵捕凌子影勃然大怒,吼道:“老狗,你說話放乾淨點!”
  突地仰天大笑,易天虹道:“對你們這兩個鷹犬,我早就有規矩宣布江湖道上,乾淨點講話,你們配嗎?”
  凌子影方待講話,郭大公輕吼一聲,止住了徒弟,安詳的,向易天虹道:“我正是要請教你這個問題,為什麼有此一規矩,憑什麼?”
  突變厲容,恨聲的,易天虹道:“為什麼?憑什麼?哈哈……”
  那是一種刺心泣血的淒厲慘笑,就如同靜夜梟鳴,嫠婦夜哭,哪裡像個人在笑!
  那面容,那已不是一個常人應有的面容,雙目直勾勾的勾向郭大公,鼻翅一掀一掀,嘴唇一翁一翁的輕抖,像是笑的顫動,又像是抽搐的牽掣,一個人臉,變成了鬼臉,青紫的扭顫。簡直就像廟裡的青面獠牙鬼。
  易天虹的慘笑,停了,臉容逐漸的恢復了正常,只是那直勾勾的眼神,卻似將噴出一股恨火般的瞪視著郭大公,直欲噬人般惡狠毒視著郭大公。
  場中偌多的人,此時靜得連一絲兒喘息,都似可以劃破長空般地,一點點兒都沒有,突然的靜謐,令人有一種無形的緊張。場中的人,除戰飛羽,鐘怕純,郭大公以外連凌子影都有種不舒泰的感覺。
  以金大瘤子為首的那一批人,更是噤若寒蟬,一個個卻似驚弓之鳥般的鼓瞪著一雙眼睛,凜然的望著易天虹,那張星繃得似絲線的紫臉。
  空氣越來似乎是越少了!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就如同靜夜中一道替星劃過,易天虹自齒縫中,擠出了生硬的語句:“姓郭的!我是個全家被砍腦袋的獨活者
  搖搖頭,郭大公道:“我想要砍你全家腦袋的,不該是當差的問題。”
  恨恨的,易天虹怒吼道:“不錯,要砍的不是你們鷹爪,可是使他們能夠砍我全家腦袋的,卻是同你一樣的狐假虎威的,賣主求榮的王八兔崽子!”
  不以為件,郭大公道:“這不該是現在所有我的同道的過失吧!”
  恨滿胸膛,易天虹吼:“雖不是現在於你們這一行的,但你總不能說那個賣主求榮的傢伙,不是你們一路人!”
  略作思索,郭大公道:“你不嫌大過冤枉無辜?”
  冷笑一聲,易天虹道:“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郭大公,你在人們的心目中,並不是個大聖大賢的人,而是個該殺的人,我只規定你們不在我莊圍里內活動,已經是留了地步!”
  凌子影怒道:“你不留地步又當如何?”
  眼一瞪,易天虹怒叱道:“小子!不留地步我就會找上門去宰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傢伙!”
  凌子影大怒道:“不用了!我現在已送上門來,大莊主你還客氣什麼?”
  怒極反笑,易天虹冷聲道:“小子,你既然等不及了,那就準備著接受本莊的裁判!”
  一扭頭,怒聲道:“金總管,令刑院執法!”
  金大瘤子,轟應一聲,突自他身後,一個橫眉豎目的中年大漢道:“邢兄,動手!”
  橫眉豎目漢子,低喝一聲:“上!”
  剎時間,他身後魚貫走出來五條大漢,一個個都是一副劊子手的兇像,圍向了凌子影師徒!
  郭大公與凌子影,站了個並排。
  易天虹突道:“照規矩行事,不成也按莊規自刑!”
  橫眉豎目漢子與五個大漢,倏地神色一凜,齊齊應一聲:“奉莊主諭令!”
  橫眉豎目漢子向郭大公道:“郭大公,你是自己按本莊規矩呢?還是要我們弟兄動手!”
  郭大公不怒反笑的,抱拳道:“敢問這個邢兄,可是在江湖上稱‘千命一刀的邢昶’嗎?”
  邢昶一怔,道:“不敢當天下第一名捕如此稱呼,在下正是邢昶!”
  郭大公點點頭道:“那就好……”
  邢昶橫眉一豎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郭大公道:“沒什麼,卅年前,你在京城地面,一刀殺了十家老幼,不在我的管轄之內,後來通緝你也找不到人,成了懸案,時間本來過了,案也不了了之,如果咱們碰在一起,我倒得聽你的,這不是很好嗎?”
  邢昶道:“往日之事,早已忘了,你還記得,真不愧是辦案老手,十年風水輪流轉,這是由不得人的,你就認命吧!”
  郭大公道:“老夫一生從不認命,你準備怎麼處置我?”
  邢昶道:“識時務得為俊傑,你該衡量衡量現下的這個局面,不要說本莊的機關與奇門你無法越雷池一步,就憑現下的這些三江五嶽朋友,你也該有個自知之明!”
  郭大公道:“真對不起你邢大主,郭某人逮人逮了數十年,就向不知什麼叫難!何況你們莊上這些玩意,根本就沒有擋住我們,想想看既然能進到貴莊的腹地,我們還怕出不去嗎?再說,就憑你為刑院之主說不,郭某人今天恐怕是吉多兇少!”
  怒哼一聲,邢昶道:“姓郭的,你過於自信了!”
  倏地大吼一聲:“拿下!”
  剎時間,在一片刀劍出鞘的聲響中,緊接著耀起了一片耀眼的刀光劍影,自四面洩向郭大公師徒!
  “嗆,嗆”輕響,郭大公師徒的鋼刀,同時出鞘,雙雙轉車,背對背,連連反擊,刀光閃劃,如兩道漩流,捲入亂石之中,師徒二人,以一敵三,剎那間,展開了一場生死拼搏。
  戰飛羽冷眼旁觀,看得出,郭大公師徒二人,雖然對敵六人,然而卻大戰上風,但戰飛羽卻知道,師徒二人,要想將六人解決,也得費許多手腳,顯然的,八極莊的人物,個個均非庸手,竟然都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
  鍾伯純突於此時向易天虹道:“都動手了,貴莊還有人,陪我玩玩吧!”
  易天虹一怔,道:“你 ”
  鍾伯純道:“沒什麼你不你的,反正早晚要算帳,要算就趁早,當年我們的香火情,已兩相抵消,數十年來承你容我在你時腋之下,臥榻之旁,安然度過,我們本已無所謂‘恩與仇’,然而今天我既然毀了你的陣勢與機關,這份帳豈能不算!你就別客氣了,我父子二人,很想看看如今在江湖上稱霸一方的這些豪雄們的嘴臉,試試他們的道行!”
  惡狠狠的,易天虹道:“好!你既然如此說,我就達成你的願望 ”
  戰飛羽,突地冷笑,一聲道:“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只可惜不能夠如願以償!”
  驀地怒視戰飛羽,易天虹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似自言自語,又略帶諷刺,戰飛羽道:“大莊主本來是個英雄人物,不喜歡‘群毆,的,可是你鍾伯純老兒,不知死活,硬要挑戰,豈不是正中孤意?我何不順水推舟的就來個以多勝少?這可是你們自我?怨不得我狠心……”
  暴烈的大吼,易天虹道:“住口!你……”
  冷酷的毒視,寒光如刺,戰飛羽道:“我怎麼?我說的都是實話,不是嗎,大莊主?”
  突地長吸一口氣,壓制心中怒火,易天虹道:“姓戰的,不用說風涼話,我與他的帳,總要算的,但不是現在 ”
  戰飛羽道:“你改變了心意?”
  易天虹惡毒的道:“不錯!我要在收拾了你之後,再同他們算帳!”
  戰飛羽回頭向鍾伯純道:“聽到了嗎?老哥哥,債主已派定順序,現在還輪不到你,等會兒,我不行了,你再接吧!”
  易天虹冷哼一聲道:“對!我不會群毆,你們用車輪戰,倒很合適!”
  戰飛羽,輕輕的道:“大莊主?假神龍,你不用怕,只要你能放倒了我姓戰的,以我為人質,你就可以向他們任意勒索了,你還怕他們什麼車輪戰?你還需要用什麼群毆?”
  嗤之以鼻,易天虹道:“你有那麼重的份量?”
  蕪爾一笑,戰飛羽道:“我不打誑語!不信你何不試試?”
  在戰飛羽那宛若利刃也似的冷銳眼光下,易天虹輕輕的,自腰際掏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雙露指的長臂手套,烏黑油亮。
  易天虹低著頭,連看都不看一眼戰飛羽,自顧自的將手套慢騰騰的套在兩隻手上,抽出了一支三節鞭,將鞭的一頭,那一圈套環,扣在腕上,然後桶,向戰飛羽才冷冷地,說道:
  “來吧!姓戰的,在沒動手前,我警告你,你得拿出吃奶的本事來,否則……”
  戰飛羽望望鬥場中,八條人影正團團旋轉,似藉機休息,又似藉機傷敵的郭大公師徒與刑院邢挺等,毫無即將結束的徽兆,這才搖手止住易天虹話音,戰飛羽道:“這倒不窮費心,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證實一下,不知你願否回答?”
  易天虹道:“說?”
  戰飛羽道:“當年‘神龍’在江湖出現之時,一南一北,同樣行事手法的有兩人,在北者,以鋤強扶弱,濟貧救難為志旨,而在南者,卻是以殺官劫富為對象,因而,在南者,曾遭到官家的圍捕,在北者,江湖人稱之為‘神龍’,在南者,江湖人稱之為‘官閻王’,這當然是因為神龍因行俠仗義鮮為人知,官閻玉卻是貪官污吏,上豪劣紳,為富不仁的克星,而得的美稱,你現在自稱是‘神龍易天虹’,恐怕要改一改吧!”
  易天虹道:“改什麼?”
  戰飛羽道:“官閻王易天虹!”
  易天虹一怔道:“官閻王也叫易天虹?”
  一笑,戰飛羽道:“官閻王本沒人知道他叫什麼,然而當我知道了‘神龍’並不是易天虹時,我才知道‘官閻王’應是易天虹。”
  易天虹道:“總得有個理由!”
  戰飛羽道:“理由很簡單,官閻王的殺官劫富,那是因為他的心裡埋著一顆仇視官府的種子,神龍的劫富濟貧,鋤強扶弱也是因為他心裡埋著一顆‘俠義’的種子,至於說為什麼神龍的名字江湖人知道,行蹤卻從未見過,這就是從‘神龍’的為人上去找見證,簡單點說,神龍所行為善,得到了人們的好感,官閻王雖為江湖同道所稱道,但卻不為官家所讚美,所以,神龍為了使官閻王在江湖上受人尊重,也脫出官家搜捕的厄運,在他知道官閻王的真實姓名,不為人知之時,他主動的透露出了‘神龍易天虹’之名,好讓這不是神龍的易天虹,受‘神龍,之名的庇護,脫卻官家的糾纏,這最大的原因,這出自一片愛心,一片親情,因為神龍同易天虹是師兄弟!”
  易天虹道:“戰飛羽,你的確很聰明,一點都不錯,我正是‘官閻王’,你是否要代郭大公逮捕我?”
  搖搖頭,戰飛羽道:“不,我沒那個興趣,不過……”
  怒瞪一眼,易天虹道:“不過什麼?”
  戰飛羽道:“我要代真正的‘神龍’整一整師門的規矩,讓‘官閻王’改一改惡行!”
  易天虹怒聲道:“我有什麼惡行?”
  戰飛羽道:“八極莊的這份佈置的惡毒,行事的詭密,都在在證明你的惡行!”
  易天虹道:“戰飛羽,你是否經常做夢?”
  戰飛羽道:“是的,我經常做將成事實的夢!”
  易天虹道:“來吧!做夢的小子,讓你嘗嘗好夢成空的滋味!”
  戰飛羽道:“我等著你!”
  易天虹道:“你不後悔?”
  戰飛羽道:“放心吧!大莊主!閻王爺,姓戰的倒不先手,還沒有‘成空’過!”
  怒吼一聲,易天虹道:“大言不慚的臭小子!”
  吼聲中,易天虹騰躍而起,一溜烏蛇電也似的流光,已猝然飛射向戰飛羽前面。
  那是易天虹的奇門兵刃“烏三節”。
  微微一笑,戰飛羽袍袖展處,一股狂 ,夾雜著一溜肉眼幾乎看不清楚的蒼白“手刀”,斜斜削向“烏三節”。而他的人,卻在這一削之下,貼地揚向對方,與騰躍而起的易天虹,倏然換了個方向。
  冷叱一聲,易天虹道:“小子別躲!躲不掉的,有種就正面來!”
  烏三節如同一支雨傘節蛇,更像一支緊跟人後追擊的線蛇,猛然螫向戰飛羽的面門,疾快的速度,無與倫比。戰飛羽的雙手,倏然暴展,不退反進,右手顯明的五指並龍成圈,不差分毫的,套上了烏三節的第一節,左手飄忽間閃進一尺,戳向易天虹執鞭的右腕脈。
  電光石火間,易天虹的兵刃被握,要害被襲,驀見他臉現獰容道:“你這是找死!”
  不顧被握的烏三節,右腕一挫,烏三節成了拐子形,一豎在握朝天,一橫在敵手橫列。
  就在他右腕一挫的同時,橫套在戰飛羽手中的烏三節尖端,突地一聲暗“噌”啞聲,一節明光光的細針,倏忽自烏三節中心射出,直刺戰飛羽的咽喉。
  戰飛羽在套上“烏三節”的同時,左手也戳向易天虹的右腕,因此身軀也隨時偏向左方,躍進一步,“烏三節”的前一節射出的明晃晃的細針,恰恰貼著戰飛羽的頸項左方,一穿而過。
  戰飛羽神色一變,低叱一聲,目中射出一股煞光道:“居心可惡,饒你不得!”
  套住“烏三節”的右手,猛然一壓,厲叱聲中,夾雜著一聲清脆的“ 嚓”,“烏三節”變成了二節,一節已到了戰飛羽手中。
  一怔神之間,戰飛羽的左手倏忽之間又點上了易天虹的右腕。
  一陣酸麻,布滿易天虹的整條右臂,就在這酸麻的同時,易天虹突然右手一輕,掌握的“烏三節”的後兩節,也亦到了戰飛羽手中。
  這是在電光石火間一剎那中,發生的事情,站在一旁的鍾伯純父子,那高的功力,也只看到了烏三節的出刺,突射戰飛羽的驚險招式,只感到眼睛在眨之間,戰飛羽不但已脫出了針刺咽喉之危,且已在雙手閃動,身形斜進的同時,奪過了烏三節。
  易天虹一怔神之間,突地大吼一聲,猛然撲向戰飛羽,戰飛羽卻飄然飛身,退後五尺,躲過了易天虹的一撲,雙手一揚
  “撲,撲”兩聲,三節烏三節分二個地方,直被戰飛羽運真力拋插入地中,僅露著三寸那麼長的三節尾部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就在這同時。
  赫然聞到兩聲震天的大驚。
  那是出自郭大公師徒的口中。
  只見郭大公同凌子影,兩把鋼刀,如出押之虎般,猛惡的,飄向“邢昶”等六人。
  那是一種使人慘不忍睹的狀況
  邢昶六人就如同木頭一樣,舉著鋼刀,一動也不動的,任郭大公師徒那明晃晃的鋼刀刀背,砍在了執刀的右臂之上。
  蹌蹌踉踉,一連串的鋼刀落地聲,似才驚醒了夢中人般地,邢昶六人大夢初醒般地,搖搖頭,清醒一下腦筋,望著郭大公師徒莊嚴中,帶著點驚容。
  任何人都未曾看到激鬥中的六人,是如何的被郭大公師徒製住,反落得一個個被刀背砍中左臂這才清楚。而清楚後的那種表情,不是被砍的痛苦,而是一種迷惘。
  易天虹,倏然忘記了自己的敗陣,為邢昶等六人的表情所激怒,大吼一聲叱道:“邢昶,你在幹什麼?”
  震驚莫名的,邢昶滿面茫然,突現驚容後,倏忽間“啊”了一聲,道:“這……”
  戰飛羽一旁,突地開口道:“大莊主,你想知道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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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7 AM

第90章 霹震、百靈、和合仙

  易天虹雙目噴火,吼道:“戰飛羽,老夫不同你開玩笑。”
  戰飛羽淡淡地道:“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大莊主對嗎?”
  易天虹沒好氣地道:“你知道就好!”
  戰飛羽道:“你認為我是在同你開玩笑?在這個時候。錯了,大莊主,我是在告訴你,你那些江湖上稱得上一流高手的部屬,如掌刑院的千命一刀邢昶,同那以獸為號的五弟兄,曹家五霸天,劍狼曹仁,刀虎曹義,銅狐曹禮,鞭狽曹智與刺彪曹信。怎麼也不會敗在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師徒手中,江湖上的人,任何人都會相信,若在江湖道上,這六位仁兄,即或是不能合力傷官家之人,也不會傷在對方手中,最起碼在三十六計中,採取上上之計是絕對的有把握,如今在你們的勢力範圍之內,尤其是在你們的腹地之中,即佔地利,又佔人多勢眾之強,怎會被他們師徒二人,如同探囊取物般的那容易的解決了?這一個原因你不想知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你想不到的結果,當他們的右臂,那一條執兵刃的右臂,在郭家師徒的鋼刀刀背落下去,砍個切實的時候,你該捨命去阻擋才對!你沒有做,是一大失策!”
  冷冷的,甚不以為然的,易天虹道:“危言聳聽?”
  戰飛羽笑笑道:“危言聳聽?那你才是少見多怪!”
  激烈的,易天虹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六人學藝不精,敗在人手,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再拿起兵刃,重新來過,姓郭的師徒,我相信不會再那麼輕鬆的贏得他們!”
  戰飛羽道:“你那麼自信?”
  斬絕的點點頭,易天虹道:“不錯!”
  戰飛羽道:“你不試試?”
  易天虹扭頭向邢昶道:“邢院主 ”
  話到此處,突地停住。
  因為邢昶的表情,是一種苦痛的難以為力的神情,那是一種既慚愧,又羞郝的力不從心的神情。
  戰飛羽冷冷地道:“現在,大莊主想不想知道為什麼?”
  易天虹扭頭怒瞪向戰飛羽,那神色中,現出著“你說”的無聲的語言。
  戰飛羽冷凜地道:“先告訴你,他們以江湖中以一等好手的功力,何以為敗在僅比他們高上一等的師徒手中原因,你可聽說過江湖中有一種神功叫做‘迷睛鎖神’的?”
  神情大變,易天虹的臉容,如同被蠍於螫了一下的屁股,紅紫一塊,但在旋遺間,驀地仰天長笑,一指戰飛羽道:“戰飛羽,你是在表現你的見聞廣博,還是在掩耳盜鈴?”
  戰飛羽道:“你以為我騙你?”
  易天虹道:“你沒騙我,那就是我眼睛瞎了,分不清男女!亦或許是眼前有個人妖。”
  笑笑 笑得相當的神秘,戰飛羽道:“大莊主,你的意思是說‘迷睛鎖神,神功是女子練的對嗎?”
  易天虹道:“你的腦筋似是沒有混亂!”
  戰飛羽道:“相當清醒,請問大莊主,天下武功是誰限定了男女所練的各有一套?”
  易天虹一怔,突道:“你又聽誰說過‘迷睛鎖神’由男子練過?”
  戰飛羽一指凌子影道:“我聽他說過,因為他練過,而且相當成功,你那六位部屬,就是被他‘迷睛鎖神’功所製,同時 ”
  易天虹不信的道:“同時怎麼樣?”
  戰飛羽道:“同時被他的‘鎖穴銀芒’鎖住穴道。”
  邢昶等六人,一聽到“鎖穴銀芒”的名字,突地個個臉現灰白,雙目中露出了驚恐與恨怒的神色,注視著郭大公師徒。
  郭大公望著邢昶道:“邢大院主,沒什麼可怕的,我們最後那一刀,雖然砍掉了你的兵器,卻也同時為你們吸出‘銀芒’,只是中過銀芒的人,在起出來以後,因為銀芒上被我的徒弟媳婦在上面加了點作料,所以一個月內,中芒人不能隨便動手動氣,否則那將後患無窮,所以我勸六位,安靜地呆一段時間,此處事情一過,就麻煩你老兄,隨老夫去一趟衙門,銷一銷己過時的度案。”
  邢昶廢然一聲長嘆,道:“姓郭的,你不如殺了我的好!”
  郭大公道:“我沒權殺你,但從現在開始,你也無權殺自己,因為那種芒刺穿心的滋味不好受,我說的你不相信是不,不信你就試試看,只要你自己動手在你身上重力拍一下,你即會有一種螞蟻鑽心的麻癢,你動氣過大的時候,也是一樣!怎麼相信了?”
  這真是一種絕毒的暗器,中過以後,那種後遺的威力,竟然可以使人有“動輒得咎”的感受,邢昶六人,在試引運氣後,已嘗到了滋味,那種酸麻無力,實在不是人受的滋味。
  易天虹一見此情,不由氣得破口大罵道:“郭大公,你這個鷹犬,你用這種絕子絕孫的辦法對付武林同道,你簡直不是人,你是個喪心病狂,毫無人性的老匹夫。”
  郭大公道:“大莊主,我不過是同你一樣的,對什麼人,用什麼方法罷了!”
  咬咬牙,驀地轉身,易天虹面向郭大公道:“姓郭的,我現在就叫你現世現報,我要不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將肉剁了包包子吃,我就不姓易!”
  戰飛羽深沉地道:“還輪不到他們,大莊主!”
  易天虹頭也不回的怒吼:“先從他們開始!”
  陰冷地語聲,狠辣已極地戰飛羽道:“這由不得你!”
  虎地轉身,怒視戰飛羽,牙齒咬得咯吱吱響,右手戟指著敵人,易天虹道:“戰飛羽,我告訴你,你說話得斟酌一下,不要以為我的兵刃失手被你拿去,你就可以在這兒唬爹唬兒的頤指指氣使的窮吆喝,要知道,這兒不是你的一畝三分地,這兒是八極莊,我是這兒的主人,莊主!”
  戰飛羽冷然道:“不錯,你是莊主,可是你作不了主!關於爭鬥的對象。”
  氣極反笑,易天虹道:“我作不了主,難道會是你作主?”
  斬絕的,戰飛羽道:“正是!”
  易天虹暴然的道:“戰飛羽,你大自視過高,你大自不量力,你也大自以為是個人物,我告訴你,你今天找錯了人,我不是任你胡行的人,我這一生也不向不信邪,我偏偏要從他先開始,你能如何?”
  戰飛羽陰沉地道:“不怎麼著,只是你非得同我先解決了以後,才可以同別人動手!”
  易天虹道:“我倒看不出不行的理由!”
  戰飛羽道:“很簡單,你將永遠面對著我!”
  易天虹道:“老子不信邪!”
  邪子尚在齒縫中,人已 向郭大公而去。身形之快,直如一道渾圓如鬥的光流,宛如一顆流星曳尾橫過穹蒼,一剎那已到郭大公身旁!
  但當他身形停住之時,面對的,卻並非是他所想的,眨眼之間,戰飛羽已擋在了郭大公身後,臉上顯現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冷凜中的椰榆笑意。
  易天虹驀地狠毒地道:“戰飛羽,你是找死!”
  郭大公卻於此時道:“戰老弟,就讓我來向莊主領教幾招吧!”
  戰飛羽,不理易天虹的話,卻同郭大公回道:“不行,我已同鐘老哥約好,我得替他師門清理清理敗類,同時我也答應他,絕不傷他,你若同他對上手雙方一有閃失,我就不好交待了!”
  易天虹驀地向鐘怕純道:“他說的可是實話?”
  鍾伯純道:“沒有理由對面撤謊。”
  易天虹道:“你認為他有那個能力?”
  鍾伯純道:“最起碼比我的能力要高。”
  易天虹道:“你是想藉外人之力,消耗我的功力,然後 ”
  鍾伯純搖搖手道:“我沒那個意思!”
  戰飛羽道:“是我自行請纓的。”
  易天虹倏然轉面,惡毒的凝視著戰飛羽,眼中似要冒出火來,狠狠的道:“戰飛羽,你說不傷我?”
  戰飛羽道:“不錯,你的耳朵沒聾,我的口齒也不模糊!”
  易天虹道:“你不覺著你大狂妄!”
  戰飛羽道:“有道是‘女人要浪,男人要闖’,對你狂妄一點,不正是‘闖’嗎?”
  易天虹道:“你知道,闖不好後就饒上你的性命!”
  戰飛羽道:“這我有把握!”
  易天虹道:“你有把握‘找死’!”
  戰飛羽道:“正好相反!”
  易天虹道:“戰飛羽,你是個大言不慚,不自量力的無知之徒,無知得可憐!狂妄得可恨!”
  戰飛羽古並不波地道:“他們都這麼說……就是沒兌過現!”
  易天虹大吼一聲,道:“今天就兌現給你看看?”
  看字甫從口邊說出,人已宛若流光,狡然撲至,掌影有若一串流星般,撞向了戰飛羽。
  更怪的事情跟著出現了,戰飛羽的身體,居然“呼”的飄浮起來,就像失去了重量似的,隨著易天虹的掌風勁道,轉動回盪,易天虹的掌力,老是差上那麼半分,硬是沾不上戰飛羽的身體,易天虹的掌勁硬是吐不了實。
  於是,掌掌落空,易天虹的神色隨著落空的掌招在變幻,狠厲,獰惡,剎那變做狂怒,激動,又轉變為震驚,恐懼。
  一剎時,已由恐懼到驚震,而激動,狂怒,獰惡,狠厲,循環的變幻著。
  掌勁力道,也隨著情緒的高低,神情的變幻,而變化。
  易天虹驀地雙臂拋起,頭下腳上,閃電般倒仰著,仿佛怒矢離弦,猛射對方。
  戰飛羽,“嘿”的吐氣開聲,飄浮的身體,立即下降,卻在下降的瞬間,硬生生的,完全運反力道運用慣性,往旁邊移出三寸,易天虹的倒仰腳嗽便跟著落了空。
  身軀藉蹬踢之勢,一翻之間,易天虹狂叫一聲,右臂倏揮,袖口中一抹細如針的銀絲,已激射而出 連破空聲也沒帶出一絲兒,即已到了戰飛羽胸前。
  腳甫沾地的戰飛羽,姿勢尚未穩,目光一閃,冷冷一笑,他猛的縮肩吸腹,同時右手一揮,寬大的袍袖一揮,那抹銀絲即倏後又倏出的射向剛剛落地的易天虹側身。
  強力的一扭,易天虹“吭”的一聲,並未能躲過那一抹銀絲的倒射
  “撲通”一聲,雙膝點地,易天虹竟然落地又起。
  受自己暗器的襲擊,在諸多的手下之處,“神龍”易天虹,八極莊的莊主,只氣得臉色紫漲,猛然舉掌向天靈蓋拍去。
  然而,他的手臂又不聽他的使喚了,用盡了力量,人反易被慣性作用,仰跌地面!
  戰飛羽冷冷地道:“大莊主,被我點了穴道的人,得由我作主,別人是無能為力的,就是你自己也不行,我已遵約,達成了我的諾言,不傷你 ”
  驀地,一個蒼勁的老婦人之聲,傳了過來道:“是誰敢在這兒大言不慚,說是點了穴道,別人無能為力?皮康,你的穴道,可就是他點的?”
  即時已傳來了皮康極端恭敬的聲音道:“是的,就是他!婆婆!”
  自庭院北面的一扇大門中,此時突然出現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雞皮鶴髮,容顏憔悴,然而卻雙目烙烙有神的老婆婆,手扶一支短拐,身後跟著十餘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女人,環肥燕瘦妍媸不一,然而一眼望去,即知個個武功,不在皮康之下,即連最年輕的十餘歲的姑娘,也似是無一庸手。
  戰飛羽一見,心下大凜,思索江湖人物,就是想不出這位老婆婆是誰,然而從她的氣度來看,她不該是江湖中沒名的人物。
  瞬間,老婆婆已到易天虹身側,略一審視,臉現驚容,倏的抬頭,望向戰飛羽。
  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由腳到頭,每一寸,每一分都不放過的審視戰飛羽一周,就如同丈母娘看女婿似的那麼仔細,直看得戰飛羽,怪不好意思的。
  鍾伯純父子,郭大公師徒,此時已迅快的站到戰飛羽身後,老婆婆僅略微掃視他們一眼,即向戰飛羽道:“年輕人,剛才是你在誇海口,蔑視武林人?”
  戰飛羽抱拳道:“不敢,那僅是對他個人而發!”
  微“哼”一聲,老婆婆道:“見機得快!不老實!”
  戰飛羽道:“事實擺在眼處,在下不願睜著眼說瞎話,不過 ”
  老婆婆道:“不過什麼?”
  戰飛羽道:“能解在下所點穴道,放眼當今武林,只有老婆婆一人而已!”
  老婆婆突地怒道:“你既知道,還要老身費手腳嗎?還不趕快解了虹兒的穴道,難道你要廢了他的武功?你要知道,一個時辰以後,你這摘葉飛花的點穴手法,就將廢了他的武功,當那時我就不會饒你。”
  戰飛羽正容道:“在下正是要廢他的武功,只可惜他在被點上以後,妄動真氣,以致要自受一個時辰之活罪,否則早已廢除武功了,再說,這解穴之權不在在下!”
  老婆婆怒道:“可惡!你憑什麼要廢他的武功?為什麼解穴之權不在你?”
  戰飛羽道:“在下是受人之託,為師門清理門戶而廢他的武功,解穴之權,當然在他師門之人?”
  老婆婆道:“他師門的人在哪裡?”
  鍾伯純道:“是老朽……”
  話尚未這,老婆婆怒道:“好啊!你就是虹兒說的那個莊外小村中隱居的鍾伯純了,他能容你,你竟然不容他,找外人來群毆……”
  戰飛羽道:“老婆婆,群毆一詞,不能用到我們身上!”
  鶴發直豎,老婆婆一頓枴杖,叱道:“不管群不群毆,你若不解他的穴道,待我自解之後,我就要看你們五人對我群毆的本領!”
  倏然,一聲清脆的嬌聲,又起自第婆婆來時門中,道:“霹靂神婆的霹靂個性,霹靂手段,真真是越老越辣,戰大俠,你還不趕快解穴,難道要……”
  話尚未定,戰飛羽在聽到來人聲音時,即已知道是百靈仙子到了,一聲叫出了霹靂神婆的名字,不由得心下大震,迅快的,走到易天虹身後,一腳踢在臂骨之上,將易天虹踢了三個滾,然後,邁步一丈,向霹靂神婆,面前一跪,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口中道:“無相門第三十六代弟子戰飛羽,叩見師母!”
  老婆婆突地道:“什麼,你就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神手無相戰飛羽?”
  戰飛羽道:“正是弟子!”
  霹靂神婆,突地臉色一變,向易天虹道:“虹兒,你為什麼不向我講,他來到莊內?”
  易天虹尚待支吾,老婆婆的枴杖已猛然舉起,杖下忽然 來一條藍色身影,嬌脆的聲音道:“吆!老姐姐,怎麼又發霹靂了,可別打錯了人!”
  老婆婆枴杖收得很快,笑向兩步外的百靈仙子道:“妹妹,你怎麼來啦!”
  百靈仙子道:“我是碰到了戰大俠差回去的袖裡乾坤崔太平,才知道他走向這個方向,突地想到了老姐姐你在八極莊,如果我不來,你們可能錯過相見的機會,哪知我一來,卻差點看到師娘打徒弟,和乾娘打乾兒呢?”
  霹靂神婆道:“都是虹兒他 ”
  百靈仙子道:“好啦!好啦,易莊主,你最好是把你莊中那些牛鬼蛇神轟走,尤其是游雲莊的,為什麼間問你師兄就知道了,現在就去辦,鐘老俠不妨幫幫你師弟的忙!”
  易天虹向鍾伯純一揖,鍾伯純笑笑道:“辦事要緊,別客氣了!”
  師兄弟倆同鍾雷招了招手,他同金大瘤子,齊齊向霹靂神婆,百靈仙子施一禮,向大廳中走去。
  百靈仙子卻笑向霹靂神婆道:“悲劇變成喜劇收場,怎麼,老姐姐,捨不得招待招待我們到你那“霹靂居”去一趟啊!”
  霹靂神婆笑道:“我敢嗎!老妹子,請,飛羽也起來,同你的朋友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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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7 AM

第91章 荒村、野居、隱諸葛

  “霹靂居”是一座雅緻而清靜的建築,小橋流水,野花竹籬,綠草如茵,林木蔥鬱中,一座小小的亭閣,陳設簡單,的確是一處修心養性之所。
  戰飛羽自懷中掏出了一封柬帖,紙色已被汗水漬成黃色,雙手恭恭敬敬的遞給霹靂神婆。
  顫抖的雙手,微微的隱現出霹靂神婆的心境,似不在意的隨手掀開了,柬上字體入目,隨著上下移動的目光,霹靂神婆的眼色,由不屑,憤激,而悲傷、而憂嘆,最後,在一聲長長的嘆息中,將信遞給了百靈仙子。
  百靈仙子調侃的戲謔心情,霹靂神婆的憂傷的點點頭,百靈仙子竟意外的訕訕的笑笑,雙目移向信札。
  百靈仙子看完信後,突地向戰飛羽道:“我記得你似乎是說,有要事辦理,可就是信上所說之事?”
  戰飛羽道:“信上如何說,弟子不知,然而我自踏入江湖那天起,就負了一個使命,那就是找師母返回師父新居之處!”
  百靈仙子道:“信上即是此意,那麼你此事己辦完,往後的事,由我來辦,你呢,還有事嗎?”
  戰飛羽道:“弟子尚需將亡友之子,安排妥當,與游雲莊之約履行之後,即返師門!”
  百靈仙子道:“先赴約,抑是先安頓朋友之子?”
  戰飛羽道:“時間關係,我決定先赴約!”
  百靈仙子道:“你一個人?”
  戰飛羽道:“比較方便點!”
  霹靂神婆關心道:“雙拳難敵四手,你一個人不是太單薄了嗎?”
  百靈仙子看了一眼霹靂神婆,笑一笑,意思是好關心徒弟啊,老姐姐!但卻並未說出口來,銀鈴般的聲音,說出來的卻是:“以他現在的武功,是可以去得,只是‘游雲莊’卻比不得八極莊這麼簡單,你要知道,八極莊不過是游雲莊利用的一處地方,說得真切點,易天虹不過是被游雲莊利用的傀儡而已,換句話說,八極莊僅如游雲莊的一處分舵一般,你們五人今天能夠直入腹地,那不過是湊巧了,鍾大俠懂奇門陣法與機關之學,而入極莊也未料到你們竟然如此的大膽,五個人即向內直闖,才能夠使你們直入腹地,假若他們有備,恐怕沒有這麼容易呢!”
  戰飛羽點點頭道:“這是我們的運氣!”
  霹靂神婆道:“運氣也罷,本事也罷,事情已過了,就不要再說了,什麼游雲莊竟然是這兒的後臺老闆,你們說的,可就是被你無相神功製住穴道,成了瘋子的那塊料的莊主嗎?”
  百靈仙子道:“正是他,不過他們是三胞胎弟兄,你治的那個就是他們的老三,說清楚點,莊主有三人,我江湖上卻只知一位,最厲害的倒是他們的胞妹,游雲莊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計劃,那是個心思細密又歹毒的女人!”
  霹靂神婆道:“你是江湖的檔案,什麼秘密也瞞不了你!”
  百靈仙子道:“有一件事,可就使我差點兒栽了筋頭!”
  詫異的,霹靂神婆道:“什麼事?”
  百靈仙子一指戰飛羽道:“他 ”
  戰飛羽惶惑的道:“我?……”
  百靈仙子道:“對!你的師門!”
  戰飛羽道:“仙子不是已知道了嗎?”
  百靈仙子笑道:“那是我在知道了你已走向八極莊這個方向時,突然想到了老姐姐隱於此地時才聯想到你們之間的關係,始解開了這個謎!”
  霹靂神婆道:“你說游雲莊那女人歹毒,難道她比‘蛇蠍美人畢淑玉’還狠嗎?”
  百靈仙子笑道:“老姐姐,你以為畢淑玉是她什麼人?”
  霹靂神婆一震,道:“你如此問法,她倆可有關連?”
  百靈仙子道:“豈止有關連,她們是師徒母女!”
  霹靂神婆道:“不對啊?畢淑玉她並未嫁人!”
  百靈仙子道:“這又是一件武林秘辛,畢淑玉雖未嫁人,你又不能說她不能養漢呀!游雲莊老莊主江漢與畢淑玉已曾有一段情,生下這女孩兒後,畢淑玉即帶著她離開了中原,一直到江漢死前三年,她們母女才又回到中原,到了游雲莊,那時江漢之妻已亡,畢淑玉在苗疆,染上了隱病,與江漢在同一年死去,以後,游雲莊在同胞三弟兄與這異母妹的合力經營下,和有如今的聲勢,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呢!老姐姐,你看如今的江湖情勢如何?”
  霹靂神婆搖搖頭道:“我對江湖情勢陌生得很!”
  百靈仙子道:“游雲莊本身勢力不談,凡江湖中武林人物,稍有名望,略成門派架子的,沒有哪一門派之中,沒有他們的人!三十年來,他們派在各處臥底的,那真是無不計數,這話你相信嗎?”
  霹靂神婆未作聲,因為她知道百靈仙子從不同她打誑語,尤其在談到武林秘辛之時,可說是無根無據者,向不能在她那兒成立。
  戰飛羽聽得心神大震,不由得想起自己近來的遭遇,似乎是處處碰到的,都似同一個故人,難道與自己為敵的是“游雲莊”人不成?
  百靈仙子看了戰飛羽沉思的態度,不禁一笑道:“戰大俠,你又有所疑惑?”
  戰飛羽道:“我在想,我近來的遭遇,似是同一個敵人,除了‘代執役’的人以外!”
  百靈仙子道:“代執役?你可碰到過‘獨臂煞君’祝義全那一幫人來吧?“要不你不會同媚媚弄到一起!”
  戰飛羽道:“你是說他們也是 ”
  點點頭,百靈仙子道:“我知道媚媚的,她不碰到使她寒心的事,不會改變的,她是個好女孩,只可惜太任性,也太自信了,你大概同她曾有過不太平凡的遭遇吧!”
  戰飛羽點點頭道:“那麼骷髏幫的死灰復燃,金家園子臥底,關東十獸的狙擊,以及‘保風險’的瓦解,武林地牢的找碴,都與游雲莊有關?”
  百靈仙子道:“除武林地牢是在時機未成,雙方尚未合流的時候,就被你挑了以外,其餘的都是他們的週邊,讓你給忙了個不已樂乎?如今,你已走進了他們的大門,並且直接向他們投了戰書,你想想看,該怎麼辦?”
  霹靂神婆道:“既然游雲莊有如此大的勢力,你怎他說飛羽一人可以去?”
  百靈仙子道:“你可知道,你這個徒兒已是功入化境,百毒不侵,達於武功之極境了嗎?”
  霹靂神婆道:“以他對游雲莊那小子的功力來判斷,你這話有點替他吹噓!”
  百靈仙子道:“時日不少了,近幾日恐怕更有進境了,你不見他對你那寶貝幹兒子的情形?簡直就是要 ”
  霹靂神婆道:“這麼說你是贊成他一人去了?”
  百靈仙子道:“他一人去雖然方便,可是游雲莊畢竟不同於其他地方 ”
  霹靂神婆急道:“別賣關子,你到底想怎麼?”
  百靈仙子笑道:“你什麼時候能改一改這害你一輩子的脾氣?”
  霹靂神婆與無相神君夫婦反目,即因她的霹靂個性,以致使一雙神仙眷屬,分別數十年,此次若非戰飛羽代師負荊,恐還難使霹靂神婆改變心意,好在她已甚悔自己的個性太暴,故而始有意返山,如今聽了百靈仙子半開玩笑半勸諫的話,不由得老臉一紅,嘆道:
  “欸!有道是山難改性難易,你說,老妹子,你叫我怎麼辦?你明知我性急,偏偏的慢條斯理的賣關子,豈不是有意折磨我?”
  百靈仙子道:“其實,你練一練無相功,也就行了!”
  未等答話,百靈仙子道:“以我說,戰大俠乾脆就來個明著拜莊,使他們無法使用詭計,明挑了他們伎而較為便利!”
  霹靂神婆道:“那不行,這豈不是讓他們有備了!”
  百靈仙子道:“正是因為他們有備,才不至於有詭計。”
  霹靂神婆疑惑的道:“你這話豈不是自相矛盾。”
  百靈仙子道:“聽來是如此,實際卻不然!”
  霹靂神婆道:“說個理由聽聽!”
  這理由豈止她一人想聽,即連郭大公師徒,在一旁不開口的,也睜大了眼睛望著百靈仙子,想聽個明白。
  百靈仙子望望眾人,只見戰飛羽卻在微微的笑著接口道:“我看戰大俠你自己說吧!”
  霹靂神婆望向戰飛羽,道:“你懂她的意思就說出來。”
  戰飛羽道:“因為這明明我一人拜莊,他們只要準備人將我收拾就行了。”
  霹靂神婆道:“你是說他們不需動用詭計,只要合力將你擊敗就行是不?”
  戰飛羽點點頭:“這叫做予敵以可乘之機,實際上是已有所乘。”
  霹靂神婆道:“那麼,就乾脆一點向他們約期挑戰!可是你們確定飛羽一人就行?”
  百靈仙子望向戰飛羽,戰飛羽道:“他們想傷我不大容易,最糟我也可以逃離他們的莊子。”
  霹靂神婆道:“好!把游雲莊那小子找來,向他下戰書,定日期,解決算了!”
  面靈仙子望著門外道:“恐怕這戰書得另行設法下了!”
  霹靂神婆道:“為什麼?”
  百靈仙子道:“你問你幹兒子吧!”
  果然,此時那院門處,走進了鍾伯純父子,與易天虹三人,形色憤怒,匆忙!待得三人進屋後,尚未開口,霹靂神婆道:“虹兒,那游雲莊的小子呢?把他找來!”
  易天虹氣憤的道:“江可利己逃走,並且將莊中大部分人都已帶走!”
  霹靂神婆白髮齊豎,猛然立起,枴杖一頓,呼叱道:“有這等事?”
  百靈仙子道:“坐,坐,老姐姐!這是常情,人家帶走的,是他們自己的人,叫誰誰也不會留著任敵人牽制,一個徒弟就已夠人受了,把人家各處的勢力,給弄得七零八落的,現在再加上個師母,他們不走,難道等著讓你們師徒宰?做你們母子的俘虜不成?”
  一頓話說的霹靂神婆氣消人笑道:“好!好!老妹子,我說不過你,我這一生就在你面前吃癟,永遠抖不起來,現在下戰書是沒辦法了,下一步該如何?你倒是說說看?”
  百靈仙子道:“老姐姐,你同你這個徒兒,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疼愛他,什麼事情都要想得周周到到的……”
  話尚未完,霹靂神婆,搖手笑罵道:“好啊!又在轉彎抹角的罵我,損我是不是?好!
  好!我不管,一切由飛羽自己去做,行了吧!”
  百靈仙子銀鈴似的笑聲,響在室中,扭頭向郭大公師徒望瞭望道:“你們師徒兩人的公事,可以說是完成了,私事還沒有眉目是不?”
  郭大公疑惑的不知百靈仙子話中所指,而鐵捕凌子影眼珠兒一轉,突然意會到百靈仙子的話中之意,恭恭謹謹的,深深向百靈仙子,長施一禮,道:“老前輩,您可是指賤內師門之事?”
  百靈仙子微笑著點頭稱讚的道:“還是凌少俠少年英雄,心思細密,老身正是講的俠妓宓小小之事。”
  戰飛羽一旁道:“這是愛的力量!”
  霹靂神婆笑叱道:“羽兒不可如此!”
  頓時一室中,笑聲哄起,老一輩的直將這鐵捕凌子影笑得怪不好意思的,倏而間,腦際靈光一閃,微紅著臉,向戰飛羽道:“戰大俠是過來人吧!要不你怎麼知道這是愛的力量?
  嗯 ”
  又是一陣哄笑,戰飛羽的臉上也抹上了一陣紅雲,輕鬆的道:“厲害厲害,鐵捕快成了鐵嘴!”
  百靈仙子向鐵捕凌子影道:“我看娃兒去將你那對媳婦請來,由我來她細細的研究研究,當日俠妓宓小小所遭之事,可與我所知道的相同?印證以後,我想追索起敵蹤來,恐怕會很容易!”
  鐵捕凌子影一躬身,邁步就走!
  突的鍾伯純道:“凌賢姪且慢,讓雨兒同你一起回去吧!莫讓莊中人老耽著心!”
  易天虹道:“雨兒,將你娘接來住在這兒,不要在那裡了!”
  鍾伯純道:“那恐怕辦不到,她那種個性,住到你這個不能亂動亂走的地方,豈不是如同殺了她?尤其是她的那些鄰居,她怎麼捨得下,我看,就讓昔年在道上的幾位朋友進莊來吧,其餘的人,都隨他們的意,誰願來誰來,不用勉強,堡中莊中還不都是一樣?”
  易天虹胖臉一歪,道:“那怎麼成,師兄,你不來,那些朋友……”
  鍾伯純道:“放心!堡中莊中一體,我兩面跑著,反而可以鬆散鬆散,這面仍然由你來主持,有事我們商議著辦,江可利帶走了他的爪牙,我們自己的人,我想還是能掙扎這個地方,你不用怕他們以你不了解,絕不會的!他們都是跟了我多年的朋友!”
  易天虹道:“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難道說我們老弟兄還要分開,同以前一樣的如同陌路嗎?你還不了解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易天虹了?”
  鍾伯純道:“師弟,你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我可從沒把你看作另外的人,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我的師弟,就是今天以前也是這樣,你或許不知道吧!我不到這兒來,只不過是住慣了那個村子!你知道,我在任何地方,可都沒有住過十年以上,而那個小小的村子,我卻住了三十年,孩子們在那兒長大,孫兒們在那兒出生,朋友們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的安閒度過那麼多的歲月,你想,我會捨得離開?何況,我已習慣了那種早出晚歸的老圃生活,也更享盡了那含怡弄孫的樂趣,而這兒的事,你可也是駕輕就熟,再說,村子裡,總有人要搬來的,因為不甘雌伏,不願隱沒一生,不甘寂寞的朋友,和急著要在江湖上闖的年輕一代,還是多得很,談句不好聽的話,即或是江可利沒把他的人從莊裡面帶走,我若是想進入八極莊,雖然不能說如履康莊,然而相信,最低也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這有一點你必得注意的,就是你們佔了機關削器的光!”
  易天虹道:“我知道,三十年來,我不願與師兄為敵,除了師兄的恩德以外,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我也知道,我想攻你的莊子,同樣的是困難重重,討不了好的!”
  鍾伯純道:“所以,我不需要加入武林是非了,這兒有你主持,已足夠了,放眼武林,真能挑得了我們的,恐怕找不出幾家,你就仔細的計劃一下,我們今後的行事準則吧。”
  易天虹道:“那麼師兄是放手不管了?”
  鍾伯純道:“想想看,用得著我瞎操心嗎?我再給你一句話,你也只需聽聽報告,下下決心,而不需出主意呢?”
  易天虹眼珠兒一翻,略加思索,點點頭道:“我懂了,師兄,我們就這麼辦吧!只怕金總管不能服眾呢?”
  鍾伯純道:“金大瘤子雖不一定讓眾人敬服,可是總管這件事,可也非他莫屬,一則是他內外都熟,二者,我們可不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況我們並沒有換朝代?所以說,總管由他繼續幹,而對我們今後的對外行動的一切事情,倒是可以換個人,咱們將內外管家的事,歸於總管,將對外行動的事,劃出來總調,不就行了嗎?”
  易天虹道:“師兄的意思是總調在總管之上?”
  鍾伯純道:“行動在總管之上,其餘卻在總管之內。”
  易天虹道:“這豈不成了兩不協調?”
  鍾伯純道:“怎麼會?各有執掌,各盡本份,除非他們有鬼?”
  易天虹道:“就怕如此!”
  鍾伯純道:“用人得當,何事不可行?”
  易天虹道:“難就難在這兒了!誰當總調呢?我這兒可沒有一人能夠使金瘤子相處不生問題的人!”
  鍾伯純轉向鍾雨道:“雨兒,你同影兒去吧!回去向陳大爺說一聲,請他來這兒一趟!”
  鍾雨同凌子影,施禮出寬,易天虹道:“師兄,你那兒有無此一人選?”
  笑笑,鍾伯純道:“等會兒人來了,你看合適不合適?”
  易天虹詫異的道:“你是說你剛剛叫雨兒請的那位陳大爺?”
  鍾伯純道:“正是他!”
  易天虹道:“他是幹什麼的?在江湖上姓陳的……”
  鍾伯純截口道:“他是專門教書的,是雷兒雨兒的老師,也是孫輩們的老師。”
  易天虹驚奇的道:“師兄是說要一個教書先生主持行動的事?”
  鍾伯純故作神秘的道:“行不行你見過這個人才行,你現在可別早有成見,影響了你以後的決定!”
  易天虹道:“我擔心金大瘤子!”
  鍾伯純道:“先別擔心,人來了,你總會有個決定的,現在時候不早了,你何不找人弄點吃喝的來,我們慢慢的商談?”
  易天虹道:“那還不簡單,要他們送來就是了,現成就有!”
  郭大公突地道:“我有件事想請教兩位!”
  易天虹道:“郭大哥,我可不是驕情,你這個稱呼法,那就使我無地自容了!”
  郭大公道:“要這麼著你就受不了,以後我常來常往,甚或是來個常住不走,天天同你鬥嘴,你怎麼辦?”
  一怔,旋即會意,易天虹咧開嘴,笑得肥腮亂顫道:“好,好!老哥哥,衝著你這句話,我再也不敢說什麼了,你沒把我看成外人,我怎能不知好歹,不過,以後看來,我得在嘴皮子上練練才行,否則恐怕要成了老哥哥取笑的對象了!”
  郭大公道:“我雖沒把你看成外人,卻也不敢把你看成‘內人’啊!那還得了!”
  易天虹笑道:“來了,又來了,老哥哥你就口下留情,有啥說啥,別拐彎抹角的佔人便宜了,我講不過你,不就得了。”
  郭大公道:“我看,這個問題還是不提的好,要是提出來,你又來個無地自容,甚或鑽到桌子底下去什麼的!”
  易天虹雙手急搖道:“行了!行了!老哥哥,你有話就請說吧!我……”
  郭大公望著易天虹急得肥臉變赤的樣子,正色道:“你真想知道?”
  易天虹道:“是你要問我啊!可不是我問你呢!”
  郭大公道:“你不怕無地自容了!”
  易天虹道:“怕能免了嗎?”
  郭大公笑道:“剛進莊,鐘老哥哥叫了你一句‘天狗星’,我不知這是什麼來源。”
  易天虹剎時變得尷尬萬分,但人卻毫無不滿之狀,嘿嘿的直笑,望著鍾伯純,不開口。
  鍾伯純也只是微微的笑而不答。
  郭大公看在眼裡,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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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8 AM

第92章 諸葛、神算、定江山

  良久!
  郭大公道:“你們這兩個師兄弟可真正是心意相通啊!”
  鍾伯純與易天虹聞到此話,齊聲爆出了一陣大笑!
  “哈……”
  “哈……”
  聲音中竟然充滿了喜悅!
  霹靂神婆似已忍耐不住的道:“天虹,倒底是什麼事,值得你倆如此好笑?”
  易天虹停笑,恭敬的答道:“沒什麼,那是我同師兄年輕時,師兄對我的戲稱,是不值得一談的!”
  百靈仙子笑道:“從心意相通這句話能夠引起你們大笑,可見此話與天狗星有關聯。”
  鍾伯純與易天虹頓時都陷入了沉思,回憶之中,鍾伯純喃喃道:“天狗星,心意相通,是的,是同天狼星的心意相同,只不知這兒時的戲言,何時能……欸!”
  顯然的,天狗星、天狼星乃是這一對師兄弟相互之間的戲語,如今勾起了暮年的回憶!
  回憶是最美好的,美的可使人拉近距離,而不再有疑忌,而只有相契。
  兄弟二人,相繼互望對方,眼神中傳出了多少憧憬中的回憶,也傳來了真誠的信任。
  戰飛羽道:“有一事,甚願易兄相告!”
  易天虹道:“只要戰兄可問,凡我所知,絕對不藏一點兒私,掬誠相告!”
  戰飛羽道:“游雲莊的情形,易兄知道多少?”
  此時,隨著送來的酒撰,且已擺設整齊,霹靂神婆笑讓道:“來吧!我們邊吃邊談,我還是想聽聽飛羽如何對付游雲莊的行動腹案,要不,實在是心悶得慌!”
  百靈仙子一面就坐,一邊調侃的道:“這是師娘關心徒弟,說真的,我雖然贊成戰大俠獨身前往,卻也想知道如何個去法呢!”
  眾人坐好後,易天虹舉杯道:“不成敬意,戰大俠、郭大俠,就算兄弟對兩位表示歉意,並謝謝助我從罪惡邊緣拉回善地,我敬兩位一杯,先乾為敬!”
  說罷,一仰肥臉,一飲而盡。
  戰飛羽同郭大公雙雙起立道:“不敢!不敢!易兄大客氣了!”
  霹靂神婆道:“都坐下,我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還是聽聽飛羽對付游雲莊的腹案吧!”
  戰飛羽坐下沉聲道:“這……”
  霹靂神婆道:“怎麼啦……”
  戰飛羽道:“我尚未想此一問呢!”
  百靈仙子道:“那麼,我們慢慢的先吃著,你就慢慢的想吧!”
  此時,凌子影同樸氏姐妹,隨著一個花白鬍鬚,一身儒衫的老人,走了進來。
  鍾伯純起身,一指霹靂神婆向那人道:“陳兄,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武林同道敬仰的‘和合雙仙’之一的‘霹靂神婆’!”
  陳姓儒衫老者,一抱拳莊容道:“老神仙,真是久仰了!晚輩陳大成,自幼即聞道您的俠行盛名,只是無緣,不想今日在此拜見仙顏!”
  霹靂神婆雙目精光陡射道:“你就是陳大成,昔日人稱‘神童賽諸葛’的陳大成嗎?”
  陳大成道:“老神仙,那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神童之名聽起來,可真的是‘老臉掛不住’呢!”
  霹靂神婆道:“是啊,我的匪號裡也有個神字,不過你這神童可已經是過時了,該另有人亂法吧!”
  鍾伯純道:“自他出道後,神童賽諸葛,已成了神機客了。”
  百靈仙子剛要啟口,鍾伯純己介紹道:“陳兄,這位就是武林秘事,無不知曉的百靈仙子!”
  陳大成更加詫異道:“不想今日在此能見到兩位絕世高人,真是有幸啊!仙子的大名,也是只有耳聞,未能識荊,晚輩在此向仙子請安了!”
  百靈仙子道:“不敢!陳大俠,若是今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老婆子倒是甚願掬誠!”
  鍾伯純又為郭大公,戰飛羽引見,即向易天虹詢問道:“師弟,你看陳兄如何?”
  易天虹歡愉的道:“我可是沒想到師兄說的竟是陳兄,如此,還有什麼問題,有陳兄在此主理一切,我想,我可以同師兄也住到莊上去,鑽研鑽研師門藝業了呢!”
  霹靂神婆道:“莫只站著講話,來,大家坐下,從長計議,過來,你們這兩個女娃兒,坐到旁邊來,讓我細細看,宓小小的衣缽傳人,怎的也是如此明艷照人!”
  百靈仙子道:“對啊!他們的事由他們自商議,我看我們就到你屋裡去坐著說幾句娘們的體己話吧!”
  霹靂神婆道:“說的也是,走!這兒讓他們喝著酒,我們另整一份到我房裡去!天虹,你就同廚下講一講吧!”
  話說完,即拉著樸氏姐妹,同百靈仙子進內屋去了。
  易天虹吩咐了廚下,再整治一份飲食,送入內室,即請眾人入座!
  六個人,圍在一張桌上,首先是陳大成開了口!他向鍾伯純道:“鐘兄,雨兄叫我來,卻沒告訴我什麼,如今呢,您的意思是 ”
  鍾伯純道:“三十年來,你的腦力,恐怕也閒得夠了!想請你多費點心思!”
  陳大成道:“鐘兄是說 ”
  鍾伯純道:“想請你將八極莊整頓一番!”
  陳大成道:“這方便嗎?”
  易天虹接口道:“這沒什麼不方便的,只要陳兄答應就行!”
  陳大成道:“老哥哥要我做的事,我還沒說個不字!”
  一拍掌,易天虹道:“成!就憑這一句話,從此刻起,您就是八極莊的新主人!”
  鍾伯純皺皺眉道:“師弟,你 ”
  易天虹一搖手,莊容道:“師兄,您就別說了,我的心意已定,我也將我的意思告訴你,我要同你一起鑽研師門藝業,本來,我還放心不下,當我見到陳兄,我可就下了決心,改變了我昔日自負不凡的心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該使自己長進一點了,陳兄主持此地,只比我強,絕不會差,有這種機會,師兄您還不給我嗎?”
  嘆息一聲,鐘怕純道:“好吧!你既已下決心,我也不便再說什麼!”
  易天虹正式向陳大成道:“陳兄,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八極莊莊主,一切由您來主理了!”
  陳大成倏然站起,雙手齊搖道:“那怎麼成,這是你的基業,我可以當你的參謀,卻不能當莊主!這裡有的是人……”
  易天虹打斷了他的話道:“陳大俠,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必得鑽研師門藝業,我若還主持此處之事豈不是分心?”
  陳大成道:“易大俠,要我怎辦?”
  易天虹道:“這兒事全權由你處理。”
  陳大成道:“行嗎?”
  易天虹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行的!”
  陳大成道:“這似乎是決定了要我這隱了三十年的老驥再出?”
  易天虹道:“龍是不能老困在淺灘,老虎也不願久處平地是嗎,神機客?”
  “哈哈……”
  鍾伯純道:“好吧!就如此決定,陳兄你準備怎麼辦?”
  陳大成道:“我得先了解一下,此莊的一切過去!”
  易天虹:“沒什麼,這兒是與游雲莊合作的地方,如今卻成了敵對!”
  陳大成道:“合作!抑是……”
  易天虹:“那是好聽的說法,說穿了一個錢不值,還窩囊人!只不過是他們的一處分舵!”
  陳大成沉穩地道:“是斂錢的嗎?”
  易天虹道:“整座莊院都充滿了銅臭味!”
  陳大成道:“慢著!你還沒有答我的問題!”
  易天虹道:“我已回答了!”
  陳大成道:“是否是獨一的游雲莊財源的集斂處?”
  易夭虹道:“可以這麼說!”
  陳大成道:“什麼意思?”
  易天虹道:“你知道我們的總管金大瘤子的理財技術的!他能讓其他的兩家超越他的管理的嗎?”
  陳大成道:“金大瘤子嗎?我有那份信心,他會將他的同行吃掉而不稍留痕跡的!”
  易天虹道:“這就是的,陳大俠,你還有什麼問題?”
  陳大成道:“你說我們現在同遊雲莊變成了敵對?”
  易天虹點點頭。
  陳大成道:“可有原因?”
  易天虹道:“就是你能來八極莊的原因了!”
  陳大成道:“我久疏武林消息,可否詳細的說說?”
  鍾伯純道:“那麼我們就邊吃邊談吧!”
  陳大成入座,首先由鍾伯純向他解釋了一遍八極莊此次與游雲莊為敵是因江可利來此,被戰飛羽追蹤而至,而戰飛羽與霹靂神婆的關係,與易天行的關係,陳大成弄清楚以後,突地道:“戰大俠可願意將最近的遭遇講一下?”
  戰飛羽點頭會意的道:“慢慢來吧!這該從我與‘代執役,發生衝突說起……”
  一眾人,都聽得入了迷,不知不覺夜已三更了!
  當戰飛羽將一切情況請完之後,陳大成已陷入沉思之中,眾人望著他,他都不做聲。
  良久:
  陳大成抬頭向戰飛羽道:“戰大俠決定隻身赴約?”
  戰飛羽道:“我曾同他們講過,一個月內造訪游雲莊!”
  陳大成道:“那可是相當冒險!”
  戰飛羽道:“不成,也不會對我有損!”
  陳大成道:“對以後,卻是莫大的損失,因為他們若經你一鬥,定然會重新佈置,甚或更加對你處心積慮的施以暗傷,置之死地而後已。絕不會放鬆的。”
  戰飛羽笑笑道:“陳大俠的意思呢?”
  略作沉吟,陳大成道:“我們何不來個釜底抽薪,先使他們癱瘓一半?然後要他們不得不離巢而出,為找我們?我們可以以逸待勞的有備而戰?”
  戰飛羽道:“願聞高見?”
  陳大成道:“這得請金大瘤子來才行!”
  易天虹道:“為什麼!”
  陳大成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戰飛羽道:“陳大俠可是要了解一下,昔日本莊對游雲莊的錢糧供應情形!”
  陳大成不由的望向戰飛羽,心中暗忖:久聞戰飛羽心汁武功兩皆勝人!從他這種反應,真正是頂尖人物,無怪他行道江湖甚少失手了!
  心中想,口裡卻道:“正是如此!戰大俠好快的反應!”
  易天虹早已令人請來了金大瘤子!
  金大瘤子一進屋,眾人讓坐,並為他介紹了“神機客陳大成”!
  金大瘤子一聽面前這位老學究,竟然是名震武林的“神機客”,不由得熱烈的說道:
  “真是幸會,陳大俠……”
  陳大成對金大瘤子甚是了解的道:“金兄,慢慢來談吧,以後我們相處,可是有的是時日,並且還要請金兄一樣的幫易兄般幫我!”
  金大瘤子一愣!
  易天虹道:“噢,我忘了告訴你了金總管,從現在起,本莊莊主請陳兄來幹,我要同我師兄住到外面。”
  金大瘤子,既婉藉,又興奮的道:“在我來說,兩位可都是一樣……”
  易天虹道:“我們可是相處數十年了,老朋友,不要說那些客套話,你還是聽聽陳大俠的問題吧!”
  金大瘤子點點頭道:“陳大俠……噢!不!莊主,有話你就儘管請問,我是知無不言!”
  陳大成肅容而誠懇的道:“金兄!從此刻起,在表面上,我們可以用這個稱呼,私底下,我們可是兄弟一樣,莫太生分,今天如此,以後也是如此,永遠不變!”
  金大瘤子道:“這如何可以,這不是有失禮統嗎!”
  陳大成正色道:“你要不答應,那麼,這個莊主就由你來幹,我可不是驕情,你……”
  金大瘤子滿臉陪笑道:“好!好!陳兄,恭敬不如從命,您有什麼問題,請說吧!”
  陳大成道:“其他的,戰大俠已告訴了我,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們以前供應游雲莊的情形!”
  金大瘤子道:“游雲莊本有三處供應莊園,但最大的是我們這兒,每產年,我們要負責供應游雲莊的半年包一年的用度,那是五萬兩銀子,而其餘的半年,由其他兩處供應,現在近年來,本莊已到了七萬五千兩了!”
  陳大成道:“這是個很龐大的數目嗎!金兄!”
  金大瘤子道:“可不是!他們下一個月,就交遭受到拮据之困。”
  陳大成向易天虹道:“易兄,您聽到嗎!戰兄你的意思如何!”
  戰飛羽卻向金大瘤子道:“金兄,請問本莊有無存儲錢銀,有能支撐多久!”
  金大瘤子道:“可以支撐兩年!”
  戰飛羽道:“你知道游雲莊有支撐多久!”
  金大瘤子道:“這就不敢確定了!誰能知道他們的存儲量呢!”
  戰飛羽道:“金兄知道他們的人數嗎?”
  金大瘤子道:“這更不知道了,只是我推斷他們每次催促很急,所以,他們的費用,一定不小,而且很可能是無多少存儲的,要不,怎地會催的那麼急!”
  陳大成沉思一會道:“這裡並不負責供應他們的日常所需是不!那麼他們用此處供應金錢需要去購置日常所需和各處分舵的支使費,如此來論,他們就不是一個寬裕的集團,我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的食糧同日常所需採購地位,與採購方法,運輸能量。”
  在座的戰飛羽、鍾伯純、郭大公、易天行、凌子影,甚至金大瘤子,沒有一位不是經驗豐富,閱歷老到的大行家,但在聽了陳大成的這個問題後,都不由得打自內心裡起了一陣震顫,所謂中敵要害,料敵如神,竟然是如此的平常而微不足道,但卻向無人在這方面運心思,“控制敵人的肚子”,這在武林人眼中,是不屑一為的,然而陳大成卻能洞燭先機的提出了此一問題。想想看,若大的一個莊院,日常的用度,消耗,該是多麼驚人,假若本身不能自給自足,而需靠外運來支持,那麼一旦運輸線被截斷,那豈不是變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戰飛羽緩緩的道:“陳大俠的意思是想找出他們的採購路線,予以切斷?讓他們變成死莊子?”
  陳大成道:“戰大俠隻身涉險,雖可自保,然卻給他們一個警惕,尤其在一舉未能盡殲之後,再想同他們決鬥,那就更難了!他們依憑游雲莊的天險地勢,對我們來說極為不利,也正因為他們有這些天險地勢,變成了他們不能防的致命傷,說不好聽的話,守是可以,久守就不能夠,所以我想用釜底抽薪之計,將他們逼出窩子來,那豈不是一次更為公平的決鬥?何必去隻身涉險?”
  戰飛羽道:“可是如此一來,就已變成了敵我雙方的大規模巨戰,豈不連累了同道好友呢?”
  陳大成笑笑不語。
  這當然不是他可以答覆的問題,畢竟他同戰飛羽是只見過兩次面的朋友。
  可是一旁的郭大公,卻毫不客氣開了口:“戰老弟!要朋友幹什麼?要朋友就是要在必要時拼命,何況,這是為了整個武林的命運,大局,凡武林同道,任何人均應負起這個責任,怎可由你一人來負!”
  鍾伯純道:“我看此事,需得從長計議!就由陳兄向金兄商議個大要,以後我們再整體研究,決定行止,假若真的要採取逼出遊雲莊的方法,那麼我們又該如何對付?不採取逼出遊雲莊的方法,我們又該如何?此兩種方法哪一種對我們有利,利又有多少?利在哪裡?好處在何處?我們之利一定優先考慮到,憑我們現下的情況,人手物力,是否能夠與他們對敵的?要不要請武林同道共舉。”
  陳大成道:“這當然得先考慮好?只不知戰大俠意下如何?”
  戰飛羽道:“除了連累同道,心有不安外,各位老哥哥對我的關心,對我的這份心意,我實在感激!”
  陳大成道:“那你是同意了?戰大俠!”
  笑笑,戰飛羽道:“我要是不同意,那不是不知好歹了嗎?”
  陳大成道:“既然如此,也不用我先同金兄商量,只要金兄告訴一下其餘的兩個供應地及那裡的情形,我有個腹案,說出來大家聽聽,就可以先採取行動了,至於以後的事,咱們定個原則,就可以見機行事了!”
  金大瘤子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各位聽說過江湖上有一處以集武林人物於一處的龍蛇混雜之處?”
  郭大公臉現驚容道:“金兄可是指的武林集?”
  點點頭,金大瘤子道:“正是武林集!”
  凌子影奇詫的道:“那裡是一點兒派別色彩也看不出啊!”
  金大瘤子道:“若果武林集被分出派別色彩來,武林人,誰還願意去?那麼游雲莊又如何能從中取得供應?”
  陳大成眉頭一皺道:“這倒是個難題,留在後面談這個問題,另一處呢?金兄可知是哪裡?”
  金大瘤子道:“這一處,郭老捕頭應該很熟悉,那就是京師的‘天漢’鏢局。”
  心神一震,郭大公道:“竟然是那裡,勿怪乎任何鏢局,都有失手之事,而獨獨他們向來是安度風險了!”
  陳大成道:“我們就讓他來一次紕漏如何?”
  眾人聞到,不由的會心微笑,點頭同意。
  陳大成見大家並無異議,接著掃視一眼眾人後道:“武林集中,定然有一處負責專門採購的商號什麼的,在那個地方,我們也該同他們爭一爭,一種方法,是毫無顧忌的,同他明幹,來個摧毀,一個方法是避免打草驚蛇,同他來個暗鬥,明幹的好處,似乎不及暗鬥。”
  郭大公道:“陳大俠之意是與他爭購物品?”
  點點頭,陳大成道:“在武林集上購用品,任何人都有權利,也無人可以干涉,所以我們必然可以做,同時,也不會使他起疑心,這得藉一藉老捕頭的力量了,請官府派個人去主持此事,他們就更不會有疑心。”
  郭大公沉吟道:“這 ”
  凌子影一旁笑道:“師父,這不成問題的,請卜大人給個採購軍用品的命令不就得了?”
  郭大公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影兒,天明你就上道,並且可請卜大人指派你卞大叔來主持!”
  戰飛羽道:“卜大人可是鎮三關的卜慶?”
  郭大公道:“是他,年輕是也闖盪過江湖!”
  戰飛羽道:“卞大叔又是誰?”
  郭大公笑而不答,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神秘的色彩!
  戰飛羽道:“看來官家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呢?”
  郭大公道:“到時候,或許還出你意外的見到不少人呢!”
  易天虹道:“陳大俠,這兩處如此對付,倒是辦法,剛好我們收來的銀兩,還沒向游雲莊運,我看就運向武林集,交給卜將軍了?”
  郭大公道:“這事由我來辦,恐怕要比京裡的‘天漢’鏢局還保險吧!”
  鍾伯純哈哈大笑道:“游雲莊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銀子,會到了你那個車子裡去呢!”
  陳大成道:“我們就此決定,至於下一步嗎?我的意思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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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2:59 AM

第93章 天漢、鏢局、來嬌客

  帝王所居,乃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東長安大街上,一座巍峨的建築物前,豎立著兩枝大旗杆,黃底墨王的二面大旗,飄揚桿頭,“天漢鏢局”的招牌,在正門上橫嵌著,門前鏢夥正安閒的談笑著。
  突然自王府井大街,轉來了一乘油壁車,絢爛奪目,四匹健馬,兩位戎裝車夫,高座車轅,正揚鞭驅馬,“噠噠”聲中,意氣飛揚,車子吸引了路人,也吸引了談笑中的“天漢”
  鏢局鏢夥!
  車子近了,突地一聲吆喝,油壁車停在“天漢”鏢局門口,車夫下車來,手勒馬頭,定住車輛。
  車簾起處,自車中,魚貫下來了四個宮裝打扮的使女,錦凳放好,兩人抱著一卷錦氈,“唰”的一聲,鋪開,另兩個人欲搭起簾子,輕語一聲,車中頓時現出了一顆珠光,翠搖的臻首,緊接著下來了一位錦衣麗人,明眸皓齒,配上一身錦衣,珠光寶氣,光芒四射,直使得本來談笑的鏢夥們,變得“目瞪口呆”,竟然不知如何應付這突來的耀眼事情,和照眼的客人?
  一個豔麗的紫衣女婢,搶步上了台階,裊裊婷婷中,自有韻致,本是碎步俯身而行的,但到眾鏢夥前面,突然昂首,嬌聲道:“哪位大哥管事?請代我們通報一聲,我們是王府來的要求面見總鏢頭!”
  銀鈴般的脆語,驚醒了如木雁似的鏢夥,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道:“啊!姑娘……”
  “噢!是是……”
  “咦!小姐……”
  “唔……”
  “……”
  “……”
  猛然一聲怒叱:“滾開!”
  剎時眾鏢夥如老鼠聞貓般退落兩旁。
  門內踏出了一位勁裝大漢,丈許高的身材,膀闊腰圓,眼見得是孔武有力,滿臉于思,銅鈴眼中放射精光,射向紫衣女婢,鼻翼一掀,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輕一翻動,開口露出滿嘴黃牙,道:“小姑娘有什麼事?”
  紫衣女婢一縐眉道:“我們是王府來的,我人們要求見貴局主!”
  來人笑道:“請進!”
  紫衣女婢回首嬌聲道:“紅姐,請扶小姐來吧!”
  紫衣女婢扶著錦衣麗人,漫步踏向紅氈,步上台階,另兩女婢一紅一綠,動作迅捷的將氈又鋪在臺上,錦衣麗人略停的身形,這才又向前進。
  紅氈換鋪三次,錦衣麗人已進入“天漢”鏢局。
  天漢鏢局,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築,高曠寬敞,並顯不出它的侷促來,進得門來,是一座敞廳,顯然的是很簡便的會客與鏢夥平日集聚之地。
  在正廳前,站著三個鏢局主腦人物。
  居中的,是天漢鏢局局主,“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兩旁的乃是天漢鏢局的首座鏢師,雙劍秦大海與秦大河弟兄。
  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初出道時,即在荊楚地面以一條長鞭,慴伏武林宵小,與名門正派已出名人物,相互抵抗,贏得武林人物的側目,原因是只求名而不分黑白正邪,行事之令人不敢領教,在武林中可真正極端有名了。
  雙劍秦氏兄弟,在郝連山下,是一家牧場的雙胞兄弟,自小在大漠邊緣長大,與牛羊豪客為伍,生就一副鋼筋鐵骨的身子,練就了一身馬上功夫,自幼即跟一位大漠中的流浪客,學了一套雙劍連壁的劍術,在二十歲左右進入中原,沿大河南北,打遍了武林名家,竟然甚少敵手,三十年前也是風雲一時的人物。
  錦衣麗人,裊裊婷婷的,在簇擁之下,走到了三人面前。
  居中的荊楚一條鞭傅可威,面上流露出一股笑容,抱拳道:“請小姐客廳坐,傅可威未曾遠迎,尚請當面恕罪,請!”
  錦衣麗人點首還禮,微微一笑,道:“有事拜託,未曾先容,尚請局主原有冒味!”
  銀鈴般的聲音,出語清脆如幽谷黃鶯,直使偌大年紀的傅可威與雙劍秦氏兄弟也不由渾身一酥。
  傅可威哈哈一聲道:“哪裡!哪裡!”
  伸手讓客,閃身讓路,緊隨錦衣麗人與四女婢之後,進得廳來。
  大廳正中的方桌座椅上,主客落座,奉茶後,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客氣的道:“小姐來敝局,可有要事?”
  錦衣麗人身後的紅衣女婢,啟口代答道:“我們小姐想麻煩貴局一下,代保一件東西到雲南將軍府!”
  傅可威道:“物件大小,價值?可有期限?”
  紅衣女婢道:“物件不大,可以隨身攜帶,價值嗎?那就難說了,因為這是一件首飾,雖還普通,卻關係著我們小姐同將軍府公子的終身大事,至於期限嗎?得先請問局主,若最快時間計算,由京到雲南要多久?最慢多久?”
  傅可威道:“由京到雲南最快一月,最慢就無法講了!”
  紅衣女婢見錦衣麗人點了點頭,就道:“那麼,我們的一個半月為期,物件送達將軍府,局主就請開價吧!不過我得先請局主考慮一件事情,此事辦成,只要你開出的價錢,不管多少,我們絕對不少分文,若是不成,路上出了差錯,或攜帶人不小心,有了毀損,你得準備將貴局的招牌摘下來,我們王爺那兒,可不會答應的呢?”
  傅可威一愣,沉吟許久,突地抬頭道:“王爺知道此事?”
  紅衣女婢格格笑道:“玉爺若不知此事,我們小姐敢到你們局里來嗎?想想看,你們貴局在天下或許大名鼎鼎,然而以我們小姐的身份,可不能隨便踏入貴寶地一步吧!”
  傅可威連連聲道:“是!是!小姐乃千金之體,怎好隨便到江湖是非之地,可是現在怎會勞動小姐親來,竟不派王爺府上哪一位管事來呢?”
  紅衣女婢道:“這是因為我們小姐想看一看,到底武林人物是個什麼樣子!”
  傅可威一怔,哈哈一笑道:“武林粗人,不知小姐見了我們有什麼感想?”
  錦衣麗人笑一笑,笑的如同夏日的玫瑰,嬌豔中帶有一點刺,道:“局主爽朗,豪邁,只是長得不像我想象中的武林人,倒也是普通人的樣子!”
  低聲忍笑,傅可威道:“小姐想像中的武林人,可是三頭六臂?”
  小姐羞赦的道:“那倒沒有那麼難看,在我想象中嗎,武林人該都是膀闊腰圓的兇惡大漢!”
  傅可威道:“這就是百聞不如一見,小姐見到過讀書人吧!看來文弱的很,其實說不定也是武林人物,所以,武林人並沒有特殊的地方呢!”
  錦衣麗人詫異的道:“武林人也讀書?”
  傅可威暢聲大笑,聲震屋瓦,直震得小姐雙手掩耳,花容失色,驚得站了起來!
  紅衣女婢一臂扶住小姐,一邊卻嬌聲叱道:“住口 ”
  傅可威一見此情,不由的抱歉道:“老朽失態,尚請小姐原諒失禮!只是這位姑娘,卻怎麼地有如此鎮靜?聞她的喝聲,似是練過武功?”
  錦衣麗人道:“她們四個都學過幾天,看樣子回去以後,我也得練練了!”
  傅可威笑道:“小姐的身份,怎可練此事物!不需要的!”
  紅衣女婢扶小姐坐下道:“傅局主,你的價錢,還沒開出呢?”
  傅可威同秦氏兄弟,略作商議,低得使人對面都不得聽清,紅衣女婢,不由得眉頭一皺。
  傅可威此時轉身道:“姑娘,你同小姐說,我們要這個數目!”
  話怕中,雙手一翻一復。
  紅衣女婢道:“那是多少?十兩,百兩,抑是千兩?”
  傅可威道:“姑娘談笑了,本局還沒有少過萬兩一趟的買賣。”
  紅衣女婢道:“那傅局主的意思是一萬了?”
  傅可威道:“本局的招牌,怎只這個數字?”
  紅衣女婢道:“十萬?”
  傅可威道:“正是!”
  紅衣女婢笑笑道:“傅局主,你們天漢鏢局的招牌只值十萬啊!”
  傅可威面現不悅,拉長了臉,沉聲道:“姑娘,你雖是王府之人,也請尊重一下本局的令名,莫作無稽之談。”
  紅衣女婢正容沉聲道:“傅局主,是你自己叫出來的價錢可並不是我出的數目。”
  傅可威道:“那是看在上爺的份上,我們不願賺個獅子大開口的敲詐之名,純粹是服務性質!”
  紅衣女婢道:“有道是幹哪一行,說哪一行,傅局主可不必送這種人情,我們王爺也不會領!”
  一怔,傅可威心忖:好利口的丫頭!
  抬眼望著紅衣女婢道:“聽姑娘的口氣,倒是說我們要的價錢太少!”
  明眸一轉,紅衣女婢道:“我不敢再說,貴局只值十萬,但我可以說我們所托的這件貨色,可不只這個數目!”
  傅可威沉吟一下道:“那是老朽斗膽,做一次反覆無常的事,加一倍!”
  紅衣女婢微哈一聲道:“傅局主,東西在這裡了!”
  人說著,伸手自錦衣麗人發譬上,舒下來一支翠色碧玉的金步搖,遞給傅可威,道:
  “我替我們小姐作主,待會我叫人送二十萬的全國通用的我銀票,東西送到雲南將軍府,我們姑爺自會再送三十萬兩銀票給貴局!”
  傅可威雙手接過金步搖,瞪大了眼睛望著紅衣女婢,詫異萬分的道:“姑娘是說五十萬兩?”
  紅衣女婢脆聲道:“這可是你們天漢鏢局頭次碰到的情形,顧客加價而不還價是不?告訴你!這僅僅是證明此物之重要性,假若你那一隻手的一翻一復,不是十萬,而是百萬的話……”
  傅可威急聲道:“怎樣?”
  紅衣女婢毫不在意的道:“我們並不認為你是敲竹桿,而是甚為合理!”
  傅可威聽後,不但沒有後悔的表情,反而是臉上凝上了寒霜,沉重的道:“沒想到此事如此的重要,看來這趟鏢不大好走。”
  紅衣女婢道:“怎麼,傅局主,後悔了?假若不是你們自開創以來,從未出過紕漏,我們不會找你們的,按理,我們是該找字號最老的另一家,你該知道是哪一家吧!”
  傅可威點點頭,突地猛抬頭,咬牙道:“不管如何,為了我們‘天漢鏢局’的令名,說不得計久沒走動的人,也得跑跑路了,這趟鏢由我們局裡的五位鏢師一同保了!”
  錦衣麗人起身道:“就如此說定了,局主,請別忘了時限!”
  同來時一樣,錦衣麗人,在簇擁之下,踏著錦氈上了油壁車,掉頭而去。
  傅可威懷著“金步搖”返回內廳,招來了局中的十位鏢頭,沉重的道:“剛剛我同二位秦兄,接了一趟鏢,是一趟五十萬的酬勞鏢!”
  一陣歡呼!
  傅可威擺擺手道:“各位且莫高興,這不是一趟輕鬆的鏢!”
  眾鏢師面面相覷,驚詫的互望一眼!
  突地,鏢師中坐在中間的一位彪形大漢,約四十許的突睛闊嘴人物,猛然站了起來,吼道:“局主!難道比給皇帝老子保軍飽還要難不成?”
  另一位禿頂老者,怒氣滿面的道:“我不相信,會比十年前我們保的‘紅貨,還要困難,那時候,大河南北歷經十次大戰,血雖染了我們的鏢旗,卻也使我們的鏢旗更加飛揚的光輝!眾伙計幹的也更加起勁,‘天漢’鏢局的威名,也更加的震慴了武林,不是我們驕做就憑我禿陳平,就不相信,這趟鏢會比那次還險,比那次還需要用心計!”
  傅可威望望禿陳平道:“當然有各位在,我也是滿懷信心,所以才接下這趟鏢,尤其是有禿陳平曹一兄的萬無一失的計謀,我更有信心,現在我就是要向諸位將情形說一遍,你們看,這一趟鏢是不是較為困難?”
  眾人齊都望著傅可威,投出了詢問的一瞥。
  傅可威慢慢的,細細的,將王府小姐的女婢所說的話詳細的告訴了一遍!
  那彪形壯漢聽完後道:“那有什麼困難,我虯虎盧大剛願以人頭來保這趟鏢,局主,你放心好了!”
  傅可威笑笑,未做聲。
  禿陳平曹一卻突地道:“盧老弟,你的腦袋,比‘天漢’鏢局值錢?還是較為硬?”
  虯虎盧大副猛可長身而起向禿陳平曹一吼道:“曹老禿,你……”
  “咳!咳!”
  兩怕輕微的咳嗽,起自傅可威之口。
  虯虎盧大剛悶嘿一聲,坐了下去。
  傅可威向禿陳平道:“曹兄看情形如何?”
  禿陳平曹一,摸了摸禿腦袋,沉吟道:“對方竟然自動加了五倍的價錢,這是值得注意的一點。”
  十個人,再沒一人吭聲,都點頭表示同意禿陳平的說法。
  禿陳平曹一繼續道:“對方講此物關係著他們小姐同將軍公子的終身大事,以常理推斷,王府千金同將軍公子的婚事,用不著我們來涉足,而且這是一件大喜事,雙方的勢力,不會有任何困擾才對,而現在竟然到了秘密託人寄信物,而且有了期限,此中內情,一定不是那麼輕鬆!”
  傅可威道:“曹兄的意思?”
  沉思有頃,禿陳平曹一一拍禿頭道:“嘿,記得嗎?雲南將軍龍玉在二年前曾經有過的謠傳嗎?”
  “啊!”
  一語驚四座!
  十個人中可沒有不知道兩年前雲南將軍龍玉有了叛跡之時,是如今的王爺親自掃平的。
  傅可威道:“看來此一物件,關係著軍國大事,我們若有一點閃失,無怪對方說拆我們的招牌了!”
  禿陳平道:“何只如此,恐怕下天牢,或亡命江湖,都有我們的份呢!”
  傅可威道:“對!王爺不用公事,而以私物,且由其小姐出面來做此事,說不定雲南將軍又有了叛跡,王爺與他有約,而此一物事即是雙方的信物!”
  禿陳平曹一道:“至於說這是好事,壞事,我們雖不明內情,不敢遽下決定,然而,這是一件極端重要的事,可是一定了!不管如何,我們必得謹慎小心才行!”
  傅可威道:“曹兄可有腹案?”
  禿陳平曹一道:“只不知局主的意思?”
  傅可威道:“我原意是要同秦家一位老弟,親自去一趟,如今想來,亦覺不太穩當!還是曹兄出個主意吧!”
  禿陳平曹一道:“不管如何,我們天漢鏢局,丟不起人,我想,我們得極端謹慎。”
  雙劍秦氏老二道:“曹兄可已有完善計劃?”
  曹一道:“我們來個雙料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傅可威道:“曹兄之意是我們明鏢向雲南暗保走近路?”
  曹一道:“那是單料的。”
  傅可威道:“怎麼說?”
  曹一道:“明鏢該輪到誰走,就誰走,然後再加派下一次輪置之人,化裝暗保,但是,局主同秦家二位鏢師,於今晚即可化妝上路。”
  傅可威道:“好!就是如此,下一次鏢是誰?請準備吧!”
  盧大剛道:“是我同江傑兄!我們走啦!”
  傅可威道:“那麼再一輪是田兄,任兄了?”
  一個五短身材的五十多歲白鬍子老者,同一細高個兒的中年人,起立道:“正是!”
  傅可威道:“請在明日下午,化妝出局!局裡的事就請曹兄多費神了!”
  曹一道:“那是自然,局主何時起身?”
  傅可威道:“起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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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0 AM

第94章 明暗、暗明、螳後雀

  虯虎盧大剛與江傑,一身利落的打扮,在日正當中的時候,威風凜凜的,押著一輛鏢車,帶著幾個鏢夥,如平日一般,高插著天漢鏢局的黃字紅底金邊風虎旗,揚長的出了鏢局,順大路出城門,直向正南大道行去。
  就在他得意的出了鏢局之後,對街的綢緞莊中,走出了兩個清秀的公子哥兒,走到一條胡同口,向一個小廝打扮的清秀童兒道:“回去吧!就說我們出西城去溜溜就回來!”
  那小廝點點頭一溜煙走了!
  清秀的兩個哥兒,卻安步當車的緊隨著鏢車出城而去。
  就在鏢車出城時
  天漢鏢局的後門走出了五短身材的白鬍子田姓老者,與細高挑的任姓中等人。
  田姓老者二人,順著胡同,亦走向西城,但在他倆走出鏢局後門時,對門的一家人家門口,正有一個乞丐在討飯,有意無意間,瞟著二人去的方向,亦沿著田姓老者所走的胡同,一家家的乞討。
  當田姓老者二人,走出胡同後乞丐竟然三步並做兩步的追到胡同口,向另一個,正自大街上轉來的乞丐,講了兩句話,二人即分道而行。
  轉來的乞丐,有意無意的,尾隨著田姓老者二人,原自胡同中出來的乞丐,卻斜向對街的一條胡同中走去。
  這是一條深長的胡同,胡同低向左右各有弄堂,乞丐熟悉的向左一轉,轉進弄堂後,走不多遠,在一處麇集乞丐的小關帝廟前一停。
  突地道:“下面該是誰的班了,到天漢後門去!再下一班的去西城後,接著劉老二的班!繞道去,莫丟了梢,準備好衣服,出城就換!直到有人接班!”
  麇集的花子群中,剎時站起了三人,一個瘦削的爛服老化子,一聲不吭的走了!
  另兩個中年黃臉花子,同時進入了關帝廟中。
  發話的乞丐,年約三十許,滿面灰垢掩不住兩眼精光,眼看著輪值的各自採取了行動,繼又向其餘的花子,沉聲道:“這次的事,各位記著要特別精細,可不能出一點漏子!該準備的,要先準備好,別到時丟人現眼,砸鍋的話,可就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此時廟中走出了剛進去的兩個中年花於,手上,各自挽了個破布包。
  看了一眼發話的乞丐,雙雙向胡同走了出去。
  突地,花子群中,一個愣頭愣腦的二十來歲的花子,粗狀的那種樣子,看來就不像個要飯的,粗聲粗氣的,嚷嚷道:“大爺,這次到底是啥事?那麼厲害?”
  “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平大爺還會騙你二愣子不成?”
  另一個花子,突地急急的接了口,一把將站起來的二愣子給拉了一把蹲了下去。
  平大爺笑笑,向那拉二愣子的花子道:“丁老下,從你這話裡,可就看出你不老實了呢!其實二愣子沒錯,他問的是所有兄弟都想知道的問題。只是現在我還沒辦法講,不過在這一兩天內,大家不用我講,也會從行動中知道的,就請先悶一會兒吧!咱們的貴客,可在裡面?”
  丁老十道:“大爺別開玩笑,誰不知道我丁老十是真真正正的頂老實?至於說這兩天的事,雖與往日不同,可是從我們那來的三位貴客看,可也知道非常重要呢!”
  平大爺笑道:“貴客;實際只有兩位,另一位並不是客!”
  丁老十驀地站起,瞪眼道:“不是客?難道會是咱們丐幫的?”
  平大爺道:“雖然不是丐幫的,也差不了多少!是扯旗兒的!”
  丁老十道:“啊……只不知他……”
  平大爺道:“聽說過盜君子嗎?”
  丁老十瞪大了眼睛,道:“那麼年輕?”
  平大爺道:“有志不在年高!另一位鬼刺客也不大啊?大紅雲塊頭大,年齡也不見得比你長!”
  丁老十舌橋不下,結結巴已的道:“代執役……役的獨行霸鬼刺客戈涼?乖乖!無怪您這家裡一條蛇平大爺都親自出馬了呢!沒……話說!您忙吧!大爺!”
  平大爺笑罵道:“老實,你這貧嘴少在我面前耍,小心我拔你的狗牙!”
  丁老十揚揚手道:“不敢不敢……大爺,您請進吧!”
  平常笑著邁步了廟門!
  小關帝廟後的一間鬥室裡,圍著一號竹桌子,坐著三個人,正是鬼刺客戈涼、盜君子劉須鋒、大紅雲凌剛。
  平常未進門,戈涼已站了起來道:“平舵主親自出馬,辛苦了,可是有消息?”
  平常一抱拳,道:“戈大俠,請坐,平常可不敢當,辛苦更談不上,對方的金剛羅漢已化裝出西城而去,敝幫兄弟業已盯上了梢,後門仍然有人把守,看樣子,金剛羅漢是走的暗鏢!”
  戈涼待京裡一條蛇平常,丐幫京城支舵舵主人坐後,方坐下道:“平兄是說那金剛拳王大可與羅漢拳海中英?”
  平常道:“正是他倆!”
  戈涼沉吟道:“以天漢鏢局鏢師來衡量,此二人還沒有資格保那趟紅貨!平兄你說可是?”
  平常道:“戈大俠說的不錯!天漢鏢局,一共有十位鏢師,而真正扎手的,在道上可以叫得響的,卻只有五位!”
  大紅雲凌剛道:“舵主說說看,是哪五位扯手?”
  平常道:“當然?荊楚一條鞭傅可威,與雙劍秦大海兩兄弟,這三人是正副局主,確也都是能獨當一面的角色,除了這三位嘛……”
  劉須鋒道:“據說禿陳平曹一,那狐狸在天漢?”
  平常道:“是,可是在武功上前五位數不上他,論智謀,倒是沒人可以同他比!”
  戈涼道:“如此說來,剩下的二位,定然不是泛泛之輩,平舵主可知道他們的底兒?”
  平常心底裡暗自嘀咕道:人道鬼刺客戈涼,武功心計兩勝於人,果然不錯,他竟然知道我弦外之音。
  心裡嘀咕臉上凝重的神色加重,道:“戈大俠,您可聽說過二十年前曾鬧過華山的那兩位嗎?”
  戈涼雙目寒光一閃,道:“你是說那曾是武林人聞之不齒,恨之入骨,人人得而誅之的採花大盜,燕子雙飛,白玉同藍紅寥那一對淫賊嗎?”
  平常道:“如今卻是天漢鏢局的鏢師,金鏢二郎白錦揚同花鎗大保藍王呢!”
  戈涼神目如電道:“您可確定?”
  平常道:“戈大俠?您忘了我在沒到京城來的匪號!”
  劉須鋒笑道:“不會的,戈兄怎會忘記平兄乃是天下第一位神目?人只要見一面,永不會忘,聽說鐵捕凌子影就曾經三番二次的奉天下第一名捕頭郭大公之命來敦請過您,可有此事?抑是虛傳?”
  笑笑,神目平常道:“那是郭老捕頭,以長者胸懷,想提拔提拔我,只是我這份個性……”
  戈涼笑道:“當然啦!富貴於我如浮雲,以平兄平日逍遙慣了的個性,怎願去受那個拘束,既然平兄確定是他倆,那就好辦了,此二人相信較他們的正副局主,更難鬥,那就由我們到先定一下吧……”
  平常接口道:“紅貨假若要保的話,按理應該在這兩人身上!”
  劉須鋒道:“平兄之意是說,他二人已走?”
  平常道:“除了明的虛大明同江傑以外,他們竟然有三撥暗的,而白玉同藍紅寥,就是暗鏢中的第二撥。”
  戈涼道:“第一撥是誰?”
  平常道:“正副局主,一條鞭傅可威同雙劍兄弟!”
  劉須鋒道:“何時走的?”
  平常道:“昨夜入夜後!”
  “噢!”
  戈涼頗出意外的道:“平兄那時就注意上了?”
  笑笑,平常道:“戈大俠莫忘了,丐幫是天生的包打聽啊!”
  哈哈一笑,戈涼道:“那麼雙燕也已動身了?”
  平常點點頭道:“天尚未明,城門初開之時,即已上道。”
  戈涼道:“平兄怎麼不早說如今已是下午了!”
  劉須鋒笑道:“戈兄,這怎可以怨平舵主不早說,是我們來的太晚了吧!”
  平常道:“是我知道此事太晚,也未曾用心去將前後事實聯想一下的關係!”
  大紅雲凌剛,驀地吼道:“他奶奶,你們別客套了好不?人既然走了,我們得趕緊去追啊……”
  戈涼道:“你還坐這兒幹什麼?”
  紅雲凌剛,長身而起,邁步道:“好!那麼,咱們走啊!”
  劉須鋒一按凌剛肩膀,道:“凌兄,坐下,既然晚了,也不忙在這一時,依你我的腳程,我想也不會丟下多遠!我們還是先商量斟酌,安排一下步驟,總較盲目的追要好得多,何況那樣會打草驚蛇呢”
  凌剛虎目一瞪,發急的吼道:“他奶奶的還商量斟酌個什麼?小劉,你就是同我們老大一樣的瘟!什麼事也不著急,既然知道他們走了,追上去,就乾脆作了他們不是截了?”
  戈涼瞪他一眼道:“你作哪個,是傅可威?還是雙劍兄弟?抑是……”
  凌剛吼道:“誰都可以,任何一個,我都包了!”
  戈涼冷哼一聲道:“包一位剩下兩位給誰?”
  凌剛道:“怎麼!你同小劉……”
  戈涼道:“你耳朵里長了驢毛?你沒聽到我同劉兄定下那一以淫賊白玉同藍紅寥那一對燕子雙飛?”
  凌剛道:“那怎麼成?我一個人可對付不了他們三個人!”
  憐哼一聲,戈涼沉聲道:“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對付不了,就請少安勿躁,坐下來聽我們商量,斟酌!”
  一聲不吭,凌剛坐了下去。
  戈涼一抬眼向神目平常,京城一條蛇,丐幫的支舵主道:“平兄,王府可有消息來?”
  平常搖搖頭!
  戈涼眉頭一皺
  此時,突地一個小花子,在門口一閃,平常叱道:“小猴兔崽子,你幹什麼?”
  小花子,邁步進屋,嘻嘻一笑道:“有個年輕小哥兒,長得同花兒似的,說要見大爺你吶?”
  平常笑罵道:“兔崽子,你還不快請人家小哥進來?”
  小花子一回頭,伸手向門外一拉,拉了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來道:“我領他來了,不用請啦,大爺!”
  戈涼一見來人,道:“綠玉是你,怎麼,有消息了?”
  來人竟是綠女會的行堂使雷綠玉所改扮,只是清秀掩不住那份嬌媚,得意的笑笑,先向神目平常,一抱拳道:“小女子綠女會雷綠玉,見過平舵主!”
  神目平常,驀地離坐而起,忙不迭的還禮道:“不敢當,雷姑娘請坐!”
  雷綠玉笑笑,又向盜君子劉須鋒一施禮。
  劉須鋒驀地離桌起身,揚聲笑道:“雷姑娘!這個時候,可不需要多禮!有事你就快說吧!”
  雷綠玉,打眼閃過戈涼,恭聲道:“大會姐要我向姐夫稟告,傅可威同雙劍,已於昨晚起身,敝會姐妹,業已盯牢,另一撥二人,我們會中,竟無人認識,但卻傳來消息,傅可威已與那兩人會合本來是兩撥出城的,卻在二十裡外就同行了。那保明鏢的江傑同虯虎盧大剛,卻也與另一撥金剛羅漢二人,會合後,沿著前面傅可威的路線,向前急趕,大會姐判斷他們可能要在黃河渡口合流!計算時日不久,想請姐夫同劉凌兩位大俠,預先到黃河渡口去等他們!”
  戈涼沉吟道:“黃河渡口,人多眼雜,在渡口前十裡處,有一個啞口,那兒倒是個好地方!你回去就說,我們先他們二天在黃河渡口會面,然後,再回頭迎他們吧!”
  雷綠玉略作沉吟道:“假若我們不能在黃河渡口預先會面,那麼也一定要在啞口碰面,我的意思是說行程趕不及的話,是不是可以這樣約定?”
  戈涼略一揚眉道:“你是說,你們準備盯他們的梢?”
  雷綠玉點點頭道:“是,這樣比較穩當!”
  戈涼沉吟一人,叮嚀道:“但你們不可以先下手,必得我出現在他們正面後,你們才可以現身!”
  雷綠玉笑道:“姐夫是怕我們收拾不了荊楚一條鞭同雙劍?”
  戈涼道:“以你們的力量,對他們三人,當可擺平,但你們可知道那另兩人是誰?那是二十年前即已經大鬧華山的燕子雙飛白玉同藍紅蓼!”
  面現驚容,雷綠玉道:“是那兩個剎胚!”
  戈涼道:“正是,所以,你一定要同你大會姐講。必得等我,而且盯梢的人,也請退後一點,由丐幫兄弟在前,你們就同他們保持聯絡,要在未會合之前不要於二人面前現身,或者太過於接近就好,以免漏出破綻,徒增麻煩!”
  雷綠玉哪會聽不出戈涼的話中之意,乃是怕他們盯梢之人,若果暴露了女兒身的身份在淫賊白玉同藍紅寥面前,會有不可收拾的場面?因此恭謹地道:“是!我會向大會姐稟告的!”
  戈涼倏地又道:“京裡砸他們“天漢鏢局”招牌的事,可有安排?”
  雷綠玉笑道:“還是由我們原來的二會姐出面,我想不會有問題吧!”
  戈涼道:“砸招牌沒問題,解決留在鏢局裡的鏢師,恐怕有困難。”
  雷綠玉道:“留置的是誰?”
  戈涼道:“禿陳平曹一!”
  雷綠玉道:“是他?奇怪,為什麼他不能同去?按理說,他的壞點子多,而且江湖經驗也是第一流的……”
  戈涼道:“他們用這種明暗行程,定然是禿陳平出的主意,他一向自負,智計出眾,萬無一失,十個能頂大梁的鏢師,走了九個,留下他,也是很合理,很正常的!”
  雷綠玉道:“那是個老狐狸,我們二會姐?”
  神目平常,突地插口道:“看樣子,我們丐幫子弟,除了盯梢報信外,用不著動手了,我看,禿陳平就交給我,由我來鬥鬥他吧!”
  戈涼一拱手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我先祝平兄成功!”
  平常笑道:“若真成功了,不想別的,戈大俠同綠女會大會姐的喜事,我沒趕上,只希望此事了後,戈大俠同大會姐賞個臉,特意到京里來,讓我們共賀兩位一杯!”
  戈涼臉上一紅,笑道:“不敢,到時候,假若飛羽兄那兒,沒有重要差遺,我倆定然返京來,專程請貴幫兄弟,盡情的痛飲一番!”
  平常突地抱拳道:“要飯的吃八方,是真正的窮人,戈大俠可別忘了你這份諾言!”
  戈涼笑道:“一定!一定!”
  雷綠玉道:“姐夫若沒事,我先回去了!”
  劉須鋒突地向站在門口的小花子道:“小要飯的,看你瞪著那一對小史,目不假瞬的盯著雷姑娘,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小花子一笑,道:“乖乖,這位原來是位兩截穿衣的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小花子剛才不知,我這臟手,佔了他一手的灰,可真是不好意思呢?”
  平常笑叱道:“小猴兒,沒大沒小的,在這胡說些什麼,還不快滾!”
  雷綠玉,驀地一閃身,到了小花子面前,伸手拉起了他那一雙小黑手,兩只玉蔥般的纖手,合著小臟手道:“小兄弟沒關係,你這雙手不會髒了我的,因為你的心地,我看得出是最純潔的!”
  小花子只急得,小黑臉變得發紫脹的結結已巴的道:“吆……吆……大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您……快放手!”
  咯咯嬌笑聲中,雷綠玉放手扭頭向戈涼道:“姐夫再見,劉大俠,平舵主,凌大俠再見!”
  裊裊停嬌的,走出門去。
  小花子,小舌頭一伸,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笑道:“好大的手勁!”
  雷綠玉突地一閃身轉回,向小花子道:“對不起,小兄弟,還疼不?再見啊!”
  一閃不見,小花子快速的閃至門口,伸頭向外一望,回頭向屋內作了個鬼臉,悄投聲的走了!
  戈涼注視小花子的行動,一瞬不瞬,此時另向神目平常:“平兄,你這個小兄弟,假若有機會,希望能來桃園小築呆個二三天,如何?”
  平常一抱拳道:“平常代小猴兒謝謝戈大俠,日後如有成就,當系戈大俠之賜,我丐幫永銘不忘!”
  凌剛道:“文縐縐的,他奶奶的哪裡像要飯的說話!”
  平常一怔,突地笑道:“凌兄快人快語,兄弟以後注意就是了!”
  凌剛道:“注意個屁,痛快點就行了,說實話,我們到底要怎麼個走法?快走啊!難不成要我在這兒也吃一輩子的剩菜冷飯不成!”
  劉須擇笑道:“凌兄若是在這裡能呆一輩子,那就有福了,相信不?我敢與你摃賭,你一天也呆不下去!”
  凌剛瞪大了眼睛:“可不是,我連這半天都感到蹩得慌呢!”
  劉須鋒道:“我不是那意思!”
  凌剛一怔,道:“那是什麼意思?”
  劉須鋒道:“我是說你沒法討得一碗殘飯冷羹,你相信不?”
  凌剛服氣的點點頭道:“服氣!服氣!他奶奶的,假若到了人家門上,我可真開不了口!”
  戈涼道:“這叫做‘處處皆學問’。”
  凌剛道:“這也算學問?”
  戈涼道:“你不能做,而丐幫兄弟能做,你能做的而丐幫兄弟也能做!你說,這不是學問是什麼?”
  凌剛道:“聽你說起來,好像有理,可就是不大對勁!”
  平常笑笑道:“凌兄快人!卻也有些道理,行乞雖是微不足道,可是在本幫兄弟中,卻有些兒竅門;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只不知三位何時起程,飯後如何?嘗嘗我們丐幫的‘花子雞’和‘皇帝酒’然後再走如何?”
  劉須擇道:“那真是有口福了,丐幫的花子雞,皇帝酒乃是兩絕,美食中的美食,戈兄凌兄,如何?我們酒足飯飽後,再上路如何?”
  戈涼道:“那就有勞平兄,打擾了!”
  凌剛道:“這倒是求之不得的,老平,那麼就請快一點吧!”
  平常笑笑道:“馬上就來,三位請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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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1 AM

第95章 男女、女男、雌伏雄

  離黃河渡口十裡的啞口,是通南必經之道,行旅客商,向稱險路,但卻安全無比,那是因為昇平日久,且又是官塘大道,當然無宵小在此惹事。
  “天漢”鏢局的鏢車,行到此處,所有明暗鏢師,均已絡繹而至,行成了一條問隔的長陣,前後無形中成為呼應。
  盧大剛江傑二人,後走的先到!
  緊跟著的,距離大約百十步,乃是二個四十歲左右的英挺中年人;二十年前大為出名的淫賊自玉同藍紅寥,武林中恨之入骨,惡名照彰的燕子雙飛。
  二百步後,“天漢”鏢局局主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同雙劍弟兄三人,迤邐而來。最後,僅距七八十步的,卻是那金剛拳王大可,與羅漢拳海中英。
  在他們後面,已六十步的距離,二個中年人,風塵滿面的蹈蹈跟進,這正是花子幫的盯梢者。
  離二人不遠;二個清秀少年,似是兩個大家公子,出來游山玩水,亦正有說有笑的前進。
  二人後面,一輛大車,華麗堂皇,十餘個年輕小夥子簇擁著,由一位嬌俏秀逸的年輕哥兒駕車,亦正穩穩的前進,車中,似是女眷,外觀卻看不出究是何許樣人。
  啞口到了,天漢鏢車,已到了最為緊窄的啞口,兩旁山勢壁立三丈,坡路斜斜向上,驢馬正吃力的上爬;噗噗的大喘粗氣。
  眼看即將爬上坡頂啞口中心處,向前就是下坡路了,驀地裡
  壁立的左方山崖上,似紅雲般的倏起飄落下了“大紅雲凌剛”距鏢車十步,擋住了去路。
  鏢車在這個當口,可不能停,停了再起步,可就難了,盧大剛一勒坐騎,打馬向前,翻身落馬,抱拳向凌剛一揖道:“朋友……”
  虎吼,凌剛道:“少套交情,留下車上的,你們走!”
  面色一沉,盧大剛虯髯戟張,沉聲道:“朋友可看清楚了?”
  凌剛怒聲道:“我又不瞎,怎會看不清!”
  盧大剛道:“那朋友是專程向我們天漢鏢局找碴了?”
  凌剛大聲道:“廢話!這還用你說嗎?”
  江傑此時便趕了過來,鏢車亦紛紛爬了上坡,停了下來。
  江傑打量一下凌剛道:“朋友可是代執役的獨行佼佼者,大紅雲凌剛?”
  凌剛宏聲道:“不錯!算你沒有瞎眼!”
  江傑怒道:“凌剛,是誰雇你來的,要什麼?又憑什麼?你講的話可客氣點!”
  凌剛笑道:“你小子問話,簡直是狗屁不通,誰雇我我知道,用不著對你講要什麼,很簡單,除了你保的貨,我還要什麼?要你嗎?我可養不起,憑什麼嗎?你還不知道,就憑我!我講話就是這個調調兒,有什麼客氣不客氣?客氣也得留下鏢貨,不客氣也得留下鏢貨,我又不和你攀親論故,有什麼客氣的?”
  此時燕子雙飛白玉與藍紅寥,聞驚已趕了上來,打眼向凌剛看了一眼,冷哼一聲,白玉尖聲如女人道:“不客氣又怎樣,就憑你這塊料子?”
  凌剛一瞪道:“怎麼,你還嫌少?”
  藍紅寥道:“是不多!”
  凌剛道:“你何不試試?”
  藍紅寥道:“你不配!”
  凌剛吼道:“配不配動上手才知道,你他奶奶的說說就行了?”
  藍紅寥道:“說我都懶得說,識相的快滾!”
  突地,三丈高地壁上,傳來了話聲道:“藍紅寥你何不讓一讓我們見識見識!”
  心頭一緊,藍紅寥仰面道:“閣下是誰?”
  那是盜君子劉須鐸,驀然冷聲道:“我知道你是誰,而你不知道我,就有資格讓給我們看看了!”
  冷峻的,不屑至極的,白玉道:“我們不認識的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子,有千千萬,照你這種說法,那你豈不是常在江湖上滾?”
  劉須鋒道:“只要是我不能揭盤的,我就不會同他照面,這似乎已成了江湖律例,所以我用不著滾!而你白玉,卻是常常不能,當然得滾滾我們看看了。”
  白玉冷叱道:“強辯利口之徒,有什麼本領,下來使!”
  劉須鋒道:“不用啦!你會上來的,我等著你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淫賊!”
  白玉抑面怒視劉須鋒道:“臭小子,你報個名,讓大爺稱稱你的份量,你難道是那凌剛的搭檔鬼刺客戈涼?”
  “白玉,戈涼在這裡,你莫安錯了地方,那是盜君子劉須鋒,你稱稱看,他夠不夠份量?”
  心下大緊,自玉與藍紅寥相視一眼,心意暗通的雙雙飛撲面前的凌剛。
  凌剛突地紅雲倏起,拔高丈許,閃過二人落於車前,仍然阻住了鏢車進路。
  崖壁上,適時卻撲下了戈涼與劉須鋒,飄然落在道上,阻住了雙撲的燕子雙飛去路。
  戈涼冷聲道:“白玉,便宜事在二十年前撿的太多了!今天不行。”
  白玉凝視戈涼道:“戈涼,你我向無過節,為什麼找上我?”
  戈涼道:“我同沒過節的人打交道,可太多了,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規矩?”
  藍紅寥怒視盜君子劉須鋒道:“盜君子,怎麼你洗手不幹了?改行了?”
  劉須鋒笑笑道:“不錯,客串!客串!”
  白玉道:“在沒交手前,戈涼你說,你是受誰所雇?”
  笑笑,戈涼道:“這次特別,是受我自己所雇?”
  大出意外,白玉道:“戈涼,我與你有仇?”
  搖搖頭,戈涼道:“沒有。”
  白玉咬牙道:“那麼有恨?”
  出人意外,戈涼道:“不錯!”
  大是詫異,白玉恨聲道:“什麼恨?”
  輕描淡寫,戈涼道:“我恨天下所有淫賊!”
  大怒,藍紅寥道:“戈涼,你是在明著欺人!”
  古並不波,戈涼道:“大概是吧!”
  異常的憤怒,扭曲了那本是英俊的面孔,白玉道:“戈涼,鹿死誰手,尚還不知,莫盛氣凌人的太早。”
  戈涼輕俏的道:“沒有,我向來如此!不打沒把握的仗!”
  藍紅寥吼道:“戈涼你莫欺人太甚。”
  戈涼道:“隨便你怎麼說都可以!今天兩位是不能走,除非你能放倒我們倆!”
  白玉狠狠的切齒道:“你認為我不能?”
  劉須鋒接口道:“閣下,你說對了!”
  白玉道:“小子,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劉須鐸道:“我說話說的這麼清楚,怎會閃了舌頭!”
  藍紅寥道:“戈涼,劉須鋒,莫大自信,有道是天外有天……”
  戈涼道:“不錯,人外有人,這正是二位當年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時,早就該想到的。”
  激烈的,白玉道:“戈涼,你是個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熊,今天我要讓你知道,人不是可以隨便欺負的,尤其是我倆!”
  點點頭,戈涼道:“我正是這個意思,很想從兩位身上得點教訓。”
  白玉恨聲道:“你會的!”
  劉須鋒道:“你不現在就開始?”
  藍紅寥道:“不用急,小子,馬上就來了!”
  說話時,向後面張望一動,只見凌剛不言不動,似是同盧大剛較上了勁,對耗上了。
  劉須鋒卻於此時道:“不用看了,藍紅寥,你們的局主,有人待候,不會趕上坡來的,你可不能將紅貨交給他。”
  藍紅寥驀地向腰上一按,道:“原來你倆是為了鏢貨而來?”
  戈涼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白玉道:“戈涼,你是什麼意思?”
  戈涼道:“我的話不是很明白嗎?”
  藍紅寥呸的一聲,道:“明白個屁!”
  笑笑劉須鋒道:“很簡單,藍紅寥,那紅貨,我們要也可,不要也可。”
  藍紅寥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依舊笑容可掬,劉須鋒道:“因為你懷裡的紅貨,本就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也不見得有什麼貴重的價值。”
  藍紅寥道:“哼,鬼話,那你要它幹什麼?”
  劉須鐸道:“我們可沒要,說穿了,那不過是塊魚餌,魚既然上了鉤,那餌還有啥用?”
  眼珠兒一轉,白玉道:“你是說,你們同王爺府那妞兒……”
  點點頭,劉須鋒道:“人說白玉聰明,果然不錯,聞弦歌而知雅意。”
  心意一決,不理盜君子的譏刺,白玉道:“既然是如此,兩位還等什麼?”
  戈涼道:“不等什麼,只是需要看你如何決定。”
  白玉道:“什麼意思?”
  戈涼道:“現下的結果是什麼樣子,你大概心裡有數,何不做的爽快點?”
  白玉怒道:“戈涼,不用賣弄,有話就說明白,老子沒有閒工夫,閒心情,同你閒磕牙!”
  戈涼道:“說你聰明吧!又不見得,既然知道結果,何必還要動手動腳的,你就自作了斷,不就成了!”
  藍紅寥怒叱道:“戈涼,聽說你在道上,頗有獨特之處,也甚是堅持原則的一位人物,很贏得道上朋友欽敬,今日一見,原來你竟然是個大言不慚,狂妄至極的狂徒!真他娘的洩氣之極,你不覺著你大過將自己估高了?”
  笑笑,戈涼道:“估高估低,即刻可以見效!”
  藍紅寥厲色如縷,邁前一步道:“戈涼,讓我來試試你的手腳比你的嘴巴如何?”
  戈涼道:“當得奉陪,只是你要小心了,一上手,我就不會留情,你最好把你師娘教的也一塊兒施出來才行。”
  怒眥欲裂,藍紅寥道:“戈涼你是個利口的匹夫!”
  戈涼道:“何止如此,利手利腳對上你也當知無愧!”
  白玉驀然踏前一步,向劉須鋒道:“來吧!姓劉的,讓我來稱稱你的份量!”
  劉須鋒道:“不錯,來的時候,我就定下了你,白玉,你可知道為什麼?”
  白玉怒聲道:“因為你想找死!”
  劉須鋒道:“對了,我想找死,可是我得先給你送終以後再找死!你相信不?”
  白玉道:“姓劉的,你只會說?”
  劉須鐸驀地一揚手,一股精絲,亮晶晶的倏忽射向白玉面門!
  那種快速連人眼都飄閃不及。
  何況白玉乃是在話聲未完之時,注意力尚未集中,話聲尚未說完,眼前已晶光一閃,連眼都來不及眨,一陣刺痛,徹人心肺,不由得驚叫一聲,頓時,眼前一黑,雙手摀向雙眼。
  剎時間,那本是清秀的面上,順著凹凸,指縫流出了絲絲鮮血。
  劉須鋒的手一勾,晶絲頭上,帶著兩個血球,飛回手中,顯然那是白玉的一雙照子。
  驀然,白玉雙手一放,右手血糊淋漓的一指劉須鐸的方向道:“劉須鋒,你這個趁人不備而偷襲的無恥傢伙,狠毒惡毒至極的臭小子,今生我報不了仇,來生我也要將你剝皮抽筋,還我的血債!”
  人說著話,猛然直撞向劉須鋒所立之處。
  劉須鐸冷哼一聲,人影倏飄,閃至一旁,揚掌抬腿,掌擊白玉後心,腳踢白玉會陰,一聲悶哼,一陣翻滾,頭搶地後,腦漿迸裂,身軀連滾幾滾,白玉即了結他罪惡的一生,連吭也未吭一聲。
  戈涼看在眼裡,心付道:好利落的手法啊!
  藍紅寥卻心裡驟緊,驚震于劉須鋒的手腳利落,然而搭檔一生老友慘死,所謂兔死狐悲,不由得惡向膽邊生,怒極而吼,戟指劉須鋒道:“劉須鐸你這個不配在江湖上混的王八羔子,下流的殺胚,留下你的命來!”
  話聲中,人同藍鷂般,飄閃向劉須鋒而至。
  劉須鐸驀然飄閃,倏忽問,閃至藍紅寥身後,順手一摸,一揚,手中舉著一個紅綢子小包,揚聲道:“姓藍的,莫找錯了目標,戈兄,看你的了!”
  話落人已落在凌剛身旁。
  劉須鐸舉起手中之物,三把二把將紅綢子解開,舉在前面,向盧大剛江傑一揚道:“兩位!你們傾全局之力,保的貨色業已到了我手,招牌是砸定了,如今,你倆想怎麼辦?”
  翠色碧玉的金步搖,閃入盧大剛江傑二人眼中,不由得怔了。
  戈涼卻在劉須鐸閃身脫過藍紅寥的同時,驀然如鬼魅似的纏向藍紅寥。
  只見二人剎那間連轉數轉,驀然一聲悶哼,人影倏分,藍紅寥雙腿軟癱的委坐當地,神色沮喪,臉色剎白,顫微微的一隻手指向戈涼道:“你……你……”
  頭一低,身一俯,突然倒地死去。
  戈涼喃喃道:“色字頭上一把刀,看來是不錯了,燕子雙飛的藝業,竟然是如此的稀鬆平常,豈不是‘色’字害了他們,將他們淘空了身子,竟然經不起十招對擊?”
  轉身來到凌剛身旁!
  看到了盧大剛與江傑的那種畏縮不前的樣子,不由得開口道:“戰又不敢,不戰又不甘心,兩位?”
  劉須鐸道:“不!他們不是這個意思!”
  戈涼道:“還另有說法?”
  劉須鐸道:“凌兄同他們對耗而不動手,在凌兄已是憋的難受到了極點,然而在他們卻是正合心意!”
  戈涼道:“二對一的便宜不佔,這倒是新鮮事。”
  劉須鐸笑道:“哪裡是不佔,是想更多加幾個人,佔更大的便宜。”
  會意的,戈涼道:“原來如此,如今可是失望了?”
  劉須鐸道:“豈只是失望,簡直是絕望:燕子雙飛,沒擋得住你我兄弟,他倆也對凌兄沒有把握。你再看看下面,嫂夫人的娘子軍,可也真的夠厲害呢!就憑‘天漢’鏢局局主,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同雙劍秦氏兄弟,加上了金剛羅漢雙拳,五人中,那一個不是響噹噹的人物,竟然衝不出宮行兩堂布下的‘天女散花’陣。那豈不使待援的兩位想以多為勝的願望成了絕望?”
  戈涼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做個人情?”
  凌剛道:“老大,這是什麼話,兩陣相對,你要做人情?做什麼人情?”
  戈涼道:“傅可威衝不出‘天女散花’陣,加上兩位生力軍,豈不是就有希望了?”
  大吼,凌剛道:“什麼!你要放了這兩個小子同一條鞭會合?不行!你們兩個都發了利市,要我蹩在這兒受窩囊氣,如今好用有個機會了,你卻反而要將煮熟的鴨子叫它飛走?”
  人都有一口氣,何況武林人都爭的就是這一口氣,凌剛將虯虎盧大剛與江傑,簡直在話中就看成了牢裡的待宰之囚,不用說二對一的局面,就是一對一,甚至現下的三對二,明顯的有輸無贏,以武林人物的個性來講,也不會忍下這口氣,何況是早已在內心中就火冒三丈的暴烈性格的虯虎盧大剛?
  一聞凌剛此言,虯虎盧大剛,蠻性一發,激厲的開口吼道:“凌剛,閉住你那烏嘴,你把盧大爺當成什麼?”
  凌剛不屑的道:“當成什麼?當成夜壺!”
  虯虎驀地大怒,叱道:“凌剛,你這個滿嘴胡柴,仗勢欺人的狗頭,有種同你盧大爺單挑,莫光靠著人多,耍嘴皮子!”
  凌剛激厲的道:“小子,不用害怕,他們倆就是想幫我,我也不要,而你同江傑,卻可以一同來替我餵餵招,看我能不能把你的腦袋揪下來當夜壺!”
  狠毒猛烈,盧大剛踏前一步道:“大紅雲,你這個大言不慚的傢伙,讓老子來教訓教訓你,看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塊骨頭!”
  凌剛道:“臭小子,來啊!叫有啥用?”
  “呼”的一聲,虯虎盧大剛,拳風凜冽,直搗凌剛,同樣的,一記硬拳,迎向虯虎。
  一旁的江傑,悶不吭聲的,突出一掌,擊上凌剛的左臂。
  凌剛閃身躲過,吼叫不停,拳風呼呼,剎時間與二人對了三掌,口中大叫道:“這才像話,老子一個月沒動手腳,正蹩得慌,就先陪你們這兩個三流貨色玩上百招過過癮再說。”
  剎時間,三人戰作一團。
  拳風呼呼,掌勁嗖嗖,吼聲連連。
  不多時,連連對拳遞掌,一輪下來,二三十招眨眼即過。
  凌剛越打越猛,愈戰愈歡,嘻嘻笑呼道:“過癮!過癮!他奶奶的,這兩個小子的拳風掌勁還真合胃口。”
  一旁的戈涼,已看出不需百招,輸贏即現,然而凌剛若”想獨力將二人放倒,恐怕也得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戈涼耳中聽到了凌剛的叫聲,驀地腦中靈光一閃,嘴角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劉須鋒卻並未注意場中的情景,卻反而遙遙向天女散花陣注視不瞬,遠遠望去,形勢依舊,似是傅可威既衝不出包圍,而綠女會也很難擒伏五人。
  驀地,嬌叱連連,蝶影翩翩,“天女散花”陣,突似一顆盛開的花朵,猛然張開,頓時,奇景出現眼前。
  “天漢”鏢局局主五人,忽地在天女散花陣的綻散的同時,一個個似醉酒般,歪歪斜斜的蹌踉顛撲,跌地許久,再也不起,而綠女會的大會姐的坐車,卻在眾女簇擁之下,向啞口行來。
  戈涼卻如此時,猛然大喝:“住手!”
  人影倏紛,凌剛詫異的望向戈涼。
  戈涼毫不理會,反而滿面笑容,抱拳向虯虎盧大剛同江傑道:“二位兄台,戈涼有件事同二位商量可好?”
  大感意外,戈涼竟如此恭敬,江傑忙不迭地抱拳道:“戈大俠有話,盡請吩咐!”
  戈涼一指山下,道:“天漢鏢局業已解體,兩位現下有何打算!”
  虯虎與江傑同時向山下望去,只見綠女會的油壁車正慢慢向啞口走來,顯然“天漢”鏢局局主傅可威等五人,業已落敗,結果如何雖尚不知詳情,“天漢鏢局”業已解體卻是實情,不由得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對。
  戈涼見狀道:“不打不相識,看兩位的藝業,與我這位兄弟,甚是相近,天漢解體,游雲游雲莊在近期內分解,而我將從此少幹代執役的事,凌剛一人無伴,戈涼斗膽,邀約二位入夥,今後你們三人一起……”
  話尚未完,凌剛突地大聲道:“好啦!小子,我們老大這麼說了,你們還要推辭嗎?豈不是……”
  戈涼叱道:“住嘴,凌剛你不說話,沒人說你是啞巴!”
  劉須鋒卻適時向正不知如何回答的虯虎與江傑道:“二位就答應了吧!這也不能說二位是背叛了天漢鏢局,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游雲莊當年邀約二位,可不會是如此的推心置腹吧!”
  江傑向盧大剛點點頭,抱拳道:“既然戈大俠看得起……”
  戈涼一擺手道:“江兄,客套話不說,今後行事,就由你為首。他們兩位輔佐你,我們就交個生死與共的朋友吧!”
  凌剛頓時走向前去,一手一個,拉起虯虎與盧大剛江傑的手,哈哈大笑,那份得意,簡直無法形容。
  驀地 聲銀鈴般的脆聲道:“凌兄弟笑得那麼歡心,看樣子你們是打成了朋友,化干戈為玉帛了呢!恭喜,恭喜!”
  劉須鐸笑道:“嫂夫人可是用了魔林的‘藥’而奏大功?”
  大會主笑道:“正是,五個對手,可真難對付,我也只好如此了!我看時間不早了,我們就趕一下,莫讓戰大俠同軍師爺著急才好啊!”
  劉須鋒道:“正是!我們的任務完成,只不知武林集狀況如何,我們就去湊個熱鬧如何?”
  “啊!”
  一聲嬌脆的聲音,一隊奇異的隊伍,向黃河渡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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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2 AM

第96章 財利、智戰、武林集

  武林集,既非座落通渠大道,亦非在窮鄉僻壤,但卻孤零零的在一處一望無涯的太平原上。
  近百里內,只有疏疏落落的幾戶農家,散亂的座落周圍。
  綠樹成蔭,籲陌交錯,圍繞著一佔地約百畝四通八達的大村落。
  進入集中,街道平廣,顯然是有計劃的建築,直直的街道,齊齊的房舍,一律都是靠街的店面,寬廣的後院,交錯的街道,自集中心的一處大圓上,向四方輻射。
  方方正正的街道,整整齊齊的房舍,若非每一個街口,都以特性標出街道名稱,任何人走入其中,也將會分不清哪一街是哪一街。
  經南口進入西向的街,左面的叫“米街”,右面的叫“油街”,一直向北走,圓環中心處,正是南北東西大街的分界線。
  南北大街的東西向街道,都是日常生活的用品販賣處,什麼米,油,衣,皮,各色中樣的物件,應有盡有,每一條街,都有每一條街的特色。
  但卻都離不開日常生活所需的日用品。
  而東西大街的南北走向街,卻就風味泅別,竟然都是武林中必用的物品,街道也以此為名,如劍街,刀街,甚至藥街,毒街,那真是形形色色,集天一千奇百怪於一處。
  北街口,突然浩浩蕩蕩的來了一批穿著與武林集平日人物不同的“客人”,竟然是“軍爺”到了。
  車馬俱全,迤邐的擺了一條街。
  一輛車二匹馬,二個人,足足有二十輛,最先的卻是十匹寨外良駒,為首的,赫然是一武將,膀闊腰圓,虎目獅鼻,英武至極。
  一行人直向座落東西大街,靠中央圓環處最近的西街上第一條南北向的“客街”走去。
  顯然的,這些軍爺是來集上住,而不是來溜溜腿的。往昔,武林集也見過軍爺,可最多也不過五六人,來往個三兩天就走了。
  如今怎麼多的軍爺,而且帶了車馬來,武林集哪有不轟動之理。
  頓時,大街上圍滿了觀看的人。
  武林集也傳遍了這獨特的消息。
  武林集雖以“武林”為名,但卻有一人共同的信條,絕不允許動武,誰在此動武,那就是全集的“公敵”。
  這個信條,百年來沒人敢打破,也沒人敢試試他的效用。
  可是這次來的卻是些吃“官家”飯的“軍爺”,武林集所有的居民,都在心裡耽上了一份心事,不知這些軍爺是來“找碴”,還是來“採購”,百年來相安無事,純粹是武林人物買賣所在的集會地,不知是否要因此而變樣子呢!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注視著這一批奇特的“客人”。
  “軍爺”選中了客街最大的“迎賓”客棧!
  迎賓棧子店東至店夥上上下下,頓時忙了起來。
  車馬安頓好了。
  “軍爺們”也都有了安身之處。
  一個似官兒的軍爺,突地在迎賓客門前,貼出了一張大佈告示。
  “鎮西將軍府,軍品採購處”。
  十人大字,在整張紅紙上閃耀。
  另一個“軍爺”,卻真的貼出了一張“告示”,而不是“標示”。
  告示上赫然有鎮西將軍府的大印。而署名的卻是都統卞正中。
  “飛天鷂子卞正中”武林人莫不知曉,自脫離武林投效鎮西將軍後,屢建奇功,迭次升遷,一直做到了都統,武林人哪一個不津津樂道。
  如今,竟然到了“武林集”。
  武林集的人,耽心的事沒有了,因為告示,明白的寫著要遵守武林集一切習俗,絕不擾民,公平的實施採購軍品。
  武林集各商家高興極了,顯然的,這是一樁大買賣,就看那二十輛大車,也足夠商家高興了。
  果然,第一撥高興的人,喜事臨頭了。
  軍品採購處,首先貼出了第一日採購的物品名稱 藥材。
  藥商們高興得紛紛打聽,需要些什麼藥材,需要多少,然而軍爺們,卻一個個,諱莫如深,三緘其口,使藥材商們,只有等待,等待著客人上門來。
  除了幾個官兒,集體在街上溜達,顯然是在熟悉地面外,沒有一個人肯隨便走出客棧閒逛。
  紀律之嚴明,更使武林人放下了心。
  這真是武林集奇特的一天。
  就在軍爺們剛安頓好不久
  南街口突然來了一輛華麗的轎車,轎車一進街口,武林集的人,見到的都露出了驚奇,與笑容。
  轎車尚未進店,消息就已傳開了:“金家園子來採購了!”
  “好幾年沒來採購的武林第一富戶,金家園子的人來武林集了。”
  更使武林集人驚奇的,是在轎車選中了“迎賓棧”隔壁的“高升棧”,由轎車中走出了“金老太太”的時候。
  金家園子的採購力,是武林集的首戶。
  但歷來卻未曾見過老太太親徵。
  如今竟然是金太親身到了,想見這次購的物品,與數年前不大一樣。
  有錢賺,總是商人喜歡的事,驚奇歸驚奇,但買賣可得做,一些金家園子的老主顧,一個個都眉開眼笑。
  但,有一件奇怪的事,是武林集與眾不同的,來了二個大戶,竟然沒有一個商家去主動的聯繫,推銷,而只是派人問問,買些什麼,這又是武集的特色 絕不競爭銷售,以免強買強賣的形成。
  武林集的奇事,連續發生,就在“金家園子”金老太打出了收購藥材的同時,原本是長期居住武林集,大量採辦貨物,為武林集近年來最大戶頭的游雲莊,也在他們所居住的客棧中,打出了收購藥材的告示。
  武林集的藥材商笑了,因為,武林集中,雖然任何東西都有,然而藥材的供應,卻並不是最重要的,藥材到大西南去,蠻荒去採購來,需要很多時間與人力,武林集的藥材雖全,卻數量不多,原因是來此採購藥材的人,畢竟不多,除了自行煉製些要損傷的人,到此來採購外,其他的藥材,卻甚少有民間不是武林集人物的醫者前來照顧。
  武林名醫;多數都不會到這裡來,因為這些人,多數是自 深山大澤,親採藥石,故而藥材商在武林集的家數最少,只有三家,顧客也只是賴經過此地的武林人物,與附近的開林人物照顧。
  軍爺通知三家藥材商,凡他們所有的跌打損傷與傷寒科的藥材,一律盡其所有購買,請藥商開出價目數量,即至迎賓棧,先行算錢,然後裝車起運。
  三家藥材商,忙得不亦樂乎,皆大歡喜的藥。
  更絕的是金老太;他竟然通知三家藥材商,軍爺們不買的藥材,無論剩有多少,隨藥商開價,統統購買,連一月內即將進的貨也並在內,只要開出價錢數量,即可至高升客棧兌取銀兩,藥材倒不急,先請存在店內,但不能再賣,為請三家講求信用,表示不混水摸魚,請他們暫時休息一個月,關上店門,不做買賣。
  當三家店東,領取到軍部與金家的銀票以後,游雲莊的人,按照往常的採購方式來時,三家店門正在上板,準備暫時歇業。
  游雲莊的人怔了!
  氣急敗壞的跑了回去。
  採購人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客棧踱來踱去。
  因為,這種情狀,顯然對他們不利,這個月來採購量尚未接到通知需要多少,即是按照往例約計採購,也得等到昨日甫出的主持人返來,才能定案。
  然而,上持人何時返來,他心裡明白,起碼也得明天晚間。
  採購的人,明顯的看得出,金家園子的金老太,同軍爺的進入武林集採購,顯然是有所為而來。
  而他們,幾年來平靜無波的在武林集採購,因為是大顧主的關係,有點兒對商家不利之處,如今有了這兩家勢力雄厚的採購對象,將使他們商家隱忍多年的怨恨,一股腦兒發洩出來。
  更可怕的是,不知為何,這個月的採購銀票,竟然沒有開來,採購者手上,只有前兩個月的銀票,而這是需要還給商家的。
  按照往常的狀況,他們可以先運貨,後付現,然而如今的情況,恐怕是行不通了。
  更巧的是就在主持人親催銀票快將返來的時候,出現了這兩個勁敵。
  採購人為難了,他不知所措。
  高升棧裡,最為寬敞的一座小院落中,正屋裡坐著金老太大,同他的那行走不離左右的護衛胖鷹肥鷂杜翱翔兄弟,老大對面坐著,赫然是榆柳此的老掌櫃,江湖中人聞之頭疼的鬼見愁柳遇春。
  金老太向鬼見愁道:“柳大俠!藥材問題解決了!下一步是什麼呢!”
  柳遇春道:“軍爺們可能是武器,我們向日用品下手吧!”
  金老太道:“哪一類?”
  柳遇春道:“鹽!”
  金老太詫異的道:“鹽?”
  鬼見愁點點頭道:“正是!”
  金老太道:“為什麼先選它?”
  鬼見愁柳遇春道:“老太平日都經歷此大事,對廚房中這些玩意兒,已是久違了,開門七件事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重要性,可能是鹽茶最次,豈不知,在某些地方,卻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鹽,您可知道,人是不能離開鹽的?”
  金老大道:“似乎不大對,吃鹽的很少呢!”
  笑笑,鬼見愁道:“吃得少,用處可大,人多了,才顯得它重要。”
  金老大道:“這話有意思啦!”
  笑笑,鬼見愁道:“其實,還有個重要的理由,您不認為它重要,那是因為您不知道它的來處是多麼的困難。”
  金老大道:“你是說鹽不是中原產?”
  鬼見愁道:“中原雖是中原,只是產地在北海,在巴蜀。”
  點點頭,金老太道:“如此的遙遠,就無怪你選中了它了!”
  鬼見愁道:“正確的說點,別處都是官鹽,而且是有數量,有限制的買賣,獨有武林集是運用了關係,半官半商的,所以游雲莊的鹽,都是從此處採購!”
  金老太道:“如此說來,我們能控制武林集的鹽商,就控制游雲莊的部分生命?”
  鬼見愁道:“雖不是那麼嚴重,可是打擊定然不小。”
  金老太道:“看來天下事,倒是到處有學問,我自小不喜下廚,故而對這些雞毛蒜皮小事不大注意,以後主持金家事,這種瑣事更不用我操心,誰能曉得此中央卻大有問題。看來我得從頭了!”
  鬼見愁道:“這可不是什麼大學問,聽起來嚴重,說穿了一文不值,假若我不是這多年來與油鹽醬醋茶整日為伍,還不也是不懂其中奧妙?”
  金老太道:“只有記得武林首鹽集一家,也是我們金家的老主顧了,只不知如今的掌櫃換了沒?”
  鬼見愁道:“這簡單,問問小二即知!”
  金老大當時叫杜翔去請小二。
  小二進來,恭謹的施禮問安。
  金老太道:“不敢動問小哥,武林集鹽商,可還是李掌櫃的?”
  小二道:“是?是李金水,李老太爺!”
  金老太道:“好多年不見,李老太爺可還健朗?”
  小二道:“托您福,李老大爺健朗如昔,而且去年還被全集各行商家公推為總調呢!”
  金老大詫異的道:“這是什麼官兒啊?以前怎沒聽說過。”
  小二道:“這是因為各行商家中間,往往因小事而爭吵!所以大家商議,公推個全集德高望重的人出來,做大家的公眾總調解!”
  金老太“噢!”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顢頂小哥,能否請李老太爺過來一敘契闊如何?”
  小二滿臉堆笑道:“是!是!我這就去請!”
  小二退出後,鬼見愁柳遇春道:“老太認識鹽商李大元?”
  金老太笑道:“聽柳大俠口氣,似乎對這位李大元也不陌生了呢?”
  鬼見愁柳遇春道:“鹽梟中的鹽梟,李大元在這行業中,是個人物!”
  金老太道:“李大元,原本是我家的貴客。”
  鬼見愁道:“此話怎講?”
  金老太嘆息一聲道:“我有位妹妹,就是嫁給了他,被他給氣死了!”
  鬼見愁道:“有這等事?”
  金老太道:“我們金家的女婿,以他最不爭氣。所以他不太上門走動!但,自從我當家的去世後,他才收斂了,是我勸他洗手,他這才在武林集幹上這一行,還總算是不錯,多少年來總算是創出了個局面。”
  鬼見愁道:“人各有志,年輕時,總是狂傲點。”
  金老太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原諒了他。”
  不多時,小二領著一個瘦削的老人,來到後院。
  老人老遠就向金老太拘拳道:“老嫂子,你怎地親自來了,你不招我,我可不敢來見你!”
  金老太,待他進屋,道:“來,見過這位柳大俠!”
  瘦老人正是鹽梟李大元,聞聲運目細一打量柳遇春,驀地歡容一展,撲地便拜道:“柳大哥,您可想煞小弟了……”
  柳遇春趕緊上步扶志,緊握其手,道:“大元,你怎地如此模樣,豈不怕老太笑話?”
  李大元道:“笑話,老嫂子要是知道,我這條老命是鬼見愁手下的遊魂復生,恐怕他還要感激呢!您不知道,我的後半生乃是你們兩個促成的!”
  金老太聽出其中道理,道:“看來,當年我勸你洗手時,正是柳大俠,放你生時吧!”
  李大元道:“要是放生,我的感激可能就小了,柳大哥是救生,從鬼卒那兒救我回陽世的。”
  金老太道:“可是被人整了,柳大俠適逢其會?”
  李太元道:“可不是,那群昧盡天良的私梟,既要我的錢,又要我的命,若非柳大哥,我哪還有命在?”
  金老太道:“怪道當年你竟然以鹽梟之梟的身份,竟然身無分文。原來有這麼個插曲。”
  李太元道:“是啊!嫂子出資助我在此成了個局面,那時,我可不好意思將那些丟人事說出來,如今人老了,臉皮也老了!”
  金老太道:“好吧!你坐啊!我有事找你幫忙呢!”
  李太元請柳遇春坐下,然後道:“老嫂子,你別折我的壽好不?什麼叫幫忙,有事你就交待吧!”
  金老太道:“也好!你的鹽從現在起,不賣給游雲莊可成?”
  李太元道:“成也成,不成也成,只是老嫂子可否告訴我原因呢?悶在心裡總是不好受!”
  金老太道:“沒什麼,我們幾位道上的朋友,共同與游雲莊這武林敗類對上了!”
  李大元道:“好,既然如此,我就進一步試試,看能不能使全集商家,都同他們斷絕往來!”
  鬼見愁道:“那是最好!恐怕他們看在利的上面不太願意吧!而且你如此做,游雲莊對你會不利的!”
  李太元道:“放心,柳大哥,游雲莊是大顧客,卻不太受歡迎呢,兄弟在這集上,這多年來,也混的小有局面,大半的商家都還賣我的面子!”
  鬼見愁略作沉吟道:“假若你能影響他們在一個月之內,不同遊雲莊來往,那就可以說有把握打贏這一場武林中有鮮的商戰了!”
  李太元一聽道:“那還不簡單,我只同他們講從現在起,為了保障各行業的收益,一律銀貨雙割,就可以維持一個月不交往,而且一定能成。”
  金老太道:“這是為什麼?”
  李太元道:“游雲莊在這兒採購都是用寅吃卯糧的方法。”
  鬼見愁道:“你可以向他們透露,現今武林局勢,游雲莊已成了公敵了,一個月後,是否還能存在這世上,可真成問題,因為他的對手,是神手無相戰飛羽的所有朋友。”
  李太元道:“這麼一說,恐怕游雲莊採購人,那個鐵算盤朱大利,可就每日債主盈門了!哈哈……”
  金老大道:“你也可以同他們保證,凡是現今游雲莊平日所採購的物品,自現在起,我金家園子同八極莊,共同各買一份,絕不使他們受到沒有主顧的威脅,直到了他們的生意恢復正常為止。”
  李太元道:“這當然好啦!平白地他們可多做二倍的生意!只是老嫂子,你要那多東西,給誰用啊?”
  金老太道:“你大小瞧了我金家園子,如今已不是昨日的隱晦了,我要趁我有生之年,幹個樣子出來,重振金家園子在武林的聲威,何況,還有幾處地方,也需要我支援他們,他們呼應我。再不濟,我買個救濟人總行吧!”
  李大元道:“行!行!只要老嫂子要大幹一番,我沒話說,假若就此定局,那我也不侍候您了,打鐵趁熱,我這就去召集他們!先啟開這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序幕戰 奇特的商戰如何?”
  金老太與柳遇春,同時站了身來送客。
  李太元瘦挺的身形,滿身是勁,矯健的離開了高升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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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3 AM

第97章 生死、關頭、挽瀾議

  “去找修堂堂主來!”盛怒,嚴厲,氣憤至極時的厲聲,出自遊雲莊莊主江可元的口中。
  這是極為華麗的房間,奇怪的,竟然沒有一個窗子,四周是藍色的,屋頂中央,吊著一盞琉璃燈,四角也多有四盞吊燈,屋裡似不缺光亮,然而與藍色的牆壁一映,卻有一種慘淡的感觸。
  顯然是一處秘室,有幾有椅,甚至於床,所有的陳設都極華麗。
  與江可元隔桌對坐的是江可亨,在一張躺椅上的是江可利,床上,卻是江可貞,江氏四兄妹,都在場!
  只有一個女婢,在門口站著伺候。
  女婢聞聲,起身舉步!
  突地江可貞道:“慢著!”
  女婢聞聲停身,回首望去。
  只見江可元道:“小妹,什麼事!”
  江可貞道:“這地方危烽煙來合適嗎?”
  江可元沉思一下,道:“那麼我們到前面去!”
  江可貞道:“我看我們不需要將他找來!”
  江可元道:“你的意思是?”
  江可貞道:“我們決定了通知他就行了!”
  江可元道:“這與以往行事不同,恐怕不便吧!”
  江可貞道:“沒什麼不便的,如今我們遭到了從來沒有的困擾,就得改一改作風,往日不過是為了籠絡他們,才那樣做的,如今假若還是按照以往的行事方法,既費時又費事,我們幾十年的辛苦,也該按照原定的理想去作了,終不成老聽他們的話!”
  江可亨突地立起道:“對!我贊同四妹的說法,不管鏢局的遭人算計,人亡鏢失,招牌被砸,鏢局被封,是不是戰飛羽那**養的作的,也不管武林集的收購站,與我們作對的是不是戰飛羽一夥的,我們現在是該改變改變作風,不需要再作表面的事了,敞開門,用所有與我們為敵的,來個拼搏,才是天事,再這樣作下去,這窩囊氣,實在受過了!”
  江可元驀然望著江可亨道:“老二,這不似你以前的行為與想法!”
  江可亨道:“不錯,我變了,我自己也知道,但這原因,我卻不知道?”
  江可貞突地道:“我知道!”
  兄弟三人,同時望向他們的妹妹。
  江可貞緩緩的道:“閒鶴死在鐵李生之手,他帶去的四人,曾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坐在郭大公那老鷹大的囚車上,他們了解了一些戰飛羽的小事情,然而,在我聽來,卻並不認為事情小,我反而覺得甚有價值。”
  江可利道:“這與二哥的性情改變,也有關係嗎?”
  江可貞道:“當然!”
  江可元道:“說起此事,我尚想不透,郭大公將他們四個人囚在車上,為什麼又會放了呢?”
  江可貞道:“那是因為他們認為閒鶴的案子,足可以銷了,帶著他們,反而累贅,同時,他們似乎也改變了計劃!”
  江可利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說到與二哥……”
  江可貞道:“你的性急,不知壞了多少事,現在還是這樣!”
  江可利不好意思的聳肩推手道:“江山好改嘛!”
  江可貞繼續道:“他們四個人說到李鐵生同閒鶴門前的對話,就會說,鐵李生的性情改變的太大,如同另一個人,對我們游雲莊可說是恨到極點,而且本來是不想同閒鶴鬥的,是閒鶴逼他,他才不得已,後來這四人在囚車中,曾聽到郭大公問戰飛羽,為什麼鐵李生會變,戰飛羽又為什麼要追趕二哥?給他解穴,戰飛羽告訴郭大公,他替鐵李生解穴的手法,是無數神功中的指提手法,可以使人改變性情,他要給二哥解穴,意即在此,想從二哥身上,使點手法,要我們兄弟間,心意不一,可惜,陰錯陽差的,他的點穴是教那位古怪老婆婆給解的,大概,易天虹的那位乾娘的手法,是只能解穴,不能恢復原來個性,因而大受影響吧!”
  江可元道:“四妹推測的甚合道理,我突然想起,八極莊的人我們都撤了,那東方俊人同南官秋,易天虹找他們,幹什麼去了?”
  江可貞道:“那是一步狠棋,我在使郭大公,永遠法再幹捕頭!叫他嘗一嘗公門的無情滋味。只不知易天虹,有沒有消息來?”
  江可元道:“易天虹已經背叛了我們,怎人有消息來?”
  江可貞道:“背叛,那麼容易!”
  江可元道:“難道你……”
  笑笑,江可貞道:“易天虹那種角色,我若控制不了,那我們豈非什麼也不要幹了?”
  江可元道:“四妹你有把握?”
  江可貞道:“哼!他死,也會為我們死的,背叛嗎?永不會是他做的事,對我來說,可是極為有把握!”
  江可利道:“我們暫不談這個,還是眼前的事要緊!”
  江可貞道:“假若易天虹有消息來,對於鏢局被毀,武林集被阻的事,我們可能知道點。”
  江可利道:“四妹也以為這與戰飛羽有關?”
  江可貞道:“想想看!江湖上,有誰敢同我們正面為敵?就算上五大門派也沒有這個膽量,除了他!還有誰?”
  江可利道:“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乾脆就宰了他!”
  江江可貞道:“誰?你?還是我能夠?”
  江可利道:“我們四個人不行?”
  江可貞道:“四個人,八個也不行,要知道,戰飛羽不是傻瓜,他不會要我們四個人同他單獨相。”
  江可利道:“那麼豈不是越多越好?”
  江可貞道:“越多越好,三哥,你想到哪裡去了?就憑我們對游雲莊的控制尚未達到‘令出必行’的程度嗎?你莫忘了,我們籠絡他們的方式,太‘溫’,所以,到必要時,我們控制不住他們!”
  江可利道:“你也莫忘了,我們後院那一步棋!”
  江可貞沉吟道:“這得看看……易天虹的消息如何了!”
  江可利道:“你有把握?”
  驀地眼睛一亮,江可貞目注著門口,那個婢女肩上落下的信鴿,道:“正是時候,香兒,把腳環解下給我!”
  婢女看見,聞聲將信鴿腿上的黃色腳環解下,捧給江可貞,江可貞仔細的將腳環扭轉,自環中倒出一個紙卷,展開後,紙質非薄,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字,幾乎難以辨認,然而,江可貞卻映著光影,仰首細瞧,邊看邊皺眉頭,看完後,怒形於色的道:“可惡,果然是戰飛羽這惡魔!”
  江可元道:“是誰的?”
  江可貞道:“易天虹!”
  江可亨急聲道:“寫的什麼?”
  江可貞道:“綠女會的人,為了報仇,運用在京師妾侍的力量,將我們的鏢局,給毀了,毀秦可威的,是代執役中的佼佼者鬼刺客戈涼,與大紅雲凌剛!加上盜君子劉須鐸。”
  江可利道:“綠女會不是已經擺平了嗎?”
  江可貞,怨懟的,怒哼一聲:“三哥!你實在不可如此健忘,綠女會的那一步棋,幾個月前就被戰飛羽,戈涼勾結了綠女會大會姐把無恥等解決後,也就廢了,二會姐不但換了人,那孩子活生生的被他們‘挖苦得氣死’了!”
  稍等,江可貞繼續道:“戈涼同綠女會結成一家,與大會姐成了夫妻,代執役與綠女會合流,我們鏢局那幾個人,會是戈涼劉須鋒,凌剛,與綠女會的對手?”
  江可元恨恨的道:“是我們粗心,我們不該輕視他們!”
  江可貞道:“不錯,我們就是這小地方砸了,知道那在武林集上同我們鬥法的是誰嗎?”
  江可亨道:“是誰?”
  江可貞幽幽的道:“金家園子的金老太,久已不聞消息的神仙愁,而出面的還有鎮三關卜將軍府的卞都統!”
  剎時一陣風聲的驚呼:“啊……”
  金家園子,誰不知道富可敵國,神仙愁武林人,誰不聞之驚魂?江可元大皺眉頭道:
  “易天虹如何得知?”
  江可貞道:“因為他現在每天都在‘盛延款待’他們!還有更壞的消息,知道一直在八極莊靜養的那怪老婆子是誰嗎?”
  江可利道:“那是易天虹的乾娘啊!”
  江可亨道:“欸!不錯,我的穴道,就是她為我所解的!她對點我的穴的人,甚是忌恨!”
  江可貞道:“現在變了,她不但對點你穴的人不忌恨,而且愛護喜歡的不得了!”
  江可亨疑惑的道:“為什麼?”
  江可貞道:“因為她是霹靂神婆!”
  “啊!是她?”
  江可亨道:“會是他?那就無怪她能解戰飛羽的獨門點穴了!”
  江可元道:“他們這些人,又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到了八極莊?”
  江可貞道:“這是我們最為頭疼的事,八極莊來了位智謀心思最為武林人物聞之頭疼的人,我們千方百計,想找都找不到的那位!給他們出主意!”
  江可元廢然道:“是他!”
  江可貞道:“正是他,他就一直隱在八極莊旁邊,神龍隱居的那個小村落裡!”
  江可元道:“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遇到了厲害對手?欸!”
  江可貞驀地柳眉倒豎,恨聲道:“得不到的就毀了他,毀不了他就鬥鬥他?大哥,沒什麼好嘆息的,戰飛羽,雖然強,但與我們還沒分出高低來,如今既然有了更富心機的人,正好,我們就鬥鬥看,我不相信,我鬥不過他!”
  江可元道:“我只是嘆息,他不能為我所用而已,哪能就此擺休,就此退縮?四妹;我們得提前實施我們最後的計劃了!只不知戰飛羽同我們相約,一個月的期限,即將到了,他們如何表示?”
  江可貞道:“一切都對我們不利,只有此點,確實是有利於我們,他們本是決定要戰飛羽一人赴約,但後來變了,改期的通知即將到來!”
  江可利道:“戰飛羽一人赴約,正是除掉他的機會,改期怎會對我們有利?……”
  江可貞嗤之以鼻道:“三哥,你以為戰飛羽一人來,能除掉他?”
  江可利道:“怎麼,不成?”
  江可貞道:“憑什麼?”
  江可利道:“就憑游雲莊現有的實力……”
  江可元截斷了他的話道:“老三,你省省吧!戰飛羽的機智武功,兩不可欺,以我們現有的實力,是沒有把握的,雖然他討不了好去,然而想除掉他,可沒那麼容易,最低限度,在我們現在的狀況之下,我們無法將他毀在此地,而他卻因為我們本身的未能“統一”而啼可全身而退!”
  江可利不言語了,因為他聽得出來,江可元話中之意,如今的游雲莊,是在“尊重每一個組織份子”的先決條件一,才能得以鞏固,沒有一個真正的發號施令者,立莊以來,游雲莊都未曾像現在的強盛過,然而,也從未曾像現在的情況一樣,游雲莊主,幾乎是個對外的代表性傀儡,任何重大事情,都得取之於公決,莊主並不能決定,這就是他們的隱憂。”
  江可亨道:“難道說,我們就罷了不成!四妹你說……”
  江可貞道:“沒有的事,功敗垂成我不幹!也不甘心!”
  江可亨道:“那該怎辦?你說對我們有利的是什麼?”
  江可貞道:“一者運用易天虹這一著棋,知彼工作要做得徹底,一者要運用我們的最後一招,提前實行,將知己工作也做的鞏固,對我們有得的,就是他們將期限延長!戰飛羽不會在月內來?那麼,我們豈不是可以實行我們的計劃,將內部先整頓一番?”
  江可亨道:“那麼就趁早實行!”
  江可利道:“你急什麼,讓我先復了易天虹的信!我們就按計劃行事,香兒,傳下去,五院院主來密室聚會!”
  香兒依話傳去!
  江可貞就榻前幾上,以針醮墨,細細的描寫在一張特備的白綾上,始久始停,略為一吹,即卷成寸長一卷,插入信鴿腳環之中,交給香兒,香兒輕靈巧妙的將腳環仍然系在肩上信鴿腳上,香兒削肩一抖,信鴿展翅出室而去。
  不多時,五院院主,業已陸續來到。
  首先進室的,是那位其貌不揚,矮小乾瘦,黃蠟鼠須,眼掛線吊墨晶鏡片的糟老頭子,人稱冬烘先生的武林怪傑,職司游雲莊中院院主的安瀾。
  第二位進來的,卻是那位細高桃兒瘦美人,以冷峻寡情出名的女魔頭職司後院院主的寒冰娘子玉冷翠。” 她一進室,從眉稍眼角中傳出了一股寒媚,既冷又媚的使室中人,一個個都各不自在。
  緊接著玉冷翠身後,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執掌左右的武痴丁南與音韻魔姑鐵掙夫婦。
  最後進來的是前院院主鐵勺子朱添財。
  習慣性的笑容,擠在朱添財的胖臉上,兩個眼睛又自然的瞇成了一條縫,那把終日不離身的鐵勺子,插在腰身,一身油膩膩的衣服,油光發亮,尤其是前面那凸突的大肚子上的圍裙,更是光亮無比。一進門,朱添財就笑容可掬的向床上的江可貞道:“姑奶奶!找我們來這裡,可不大平常,可有什麼重大使命要我鐵勺子做?只要一句話,咱就拼命!”
  江可貞也笑容嫵媚的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噢!到真的用得著你拼命的時候,恐怕不大能對現吧!”
  面紅耳赤,青筋暴露,朱添財醜表功式的急聲辯道:“姑奶奶!你可莫冤枉人,我鐵勺子在別人面前耍賴,在你面前可是說一不二的啊!”
  寒冰娘子玉冷翠,冷冷的脆聲道:“胖子,別醜表功好不?有正事談的時候,你那麼囉嗦幹什麼?”
  兩眼擠成一條縫,向玉冷翠道:“是!大妹子,鐵勺子聽你的,我馬上閉嘴!”
  冬烘先生安瀾,山羊鬍子一撅撅的道:“姑奶奶!有啥事把我們給找來,在這個時候,想來定不簡單,何不直說,讓大家好參詳參詳!”
  江可貞道:“大家先請坐!事情雖然重要,可也不急在一時!”
  幾人聞聲,各自在房中繡凳上坐下。
  江可貞直挺身子,掃視室中一遍,然後沉聲緩緩的道:“游雲莊已面臨重大的生死存亡關頭,所以特地請五位來商酌!”
  室中諸人,均未做聲,亦無特異神色。
  輕嘆一聲,江可貞續道:“戰飛羽在武林中,傷了我二哥,搗了危烽煙的巢穴,同時也與我們約定了日期,送下了戰書,我們的人,處處遭到他的殺害,前些日子,將‘八極莊’也毀了,於今又傳來了消息,我們京師的‘天漢’鏢局,也已砸了招牌,鏢師們全部遭害,武林集的採購站,也遇到了勁敵,有錢也買不到東西,本莊的供應,外來的即將斷絕!”
  沉默,無人搭腔。
  沉重的,江可貞接道:“戰飛羽的延期戰書,即將到來,而我們如何來對付這件事?要請各位出個主意!”
  許久,許久!
  山羊鬍子一翹,冬烘先生道:“鏢局,武林集,也是戰飛羽搞的鬼?”
  江可貞道:“雖非戰飛羽本人,卻都是他的朋友,鏢局是綠女會同代執役的戈涼、凌剛、盜幫的盜眉子劉須鐸,而武林集是金家園子的金老大,日久未行走江湖的神仙愁柳遇春,加上鎮三關卜將軍府的卞都院。”
  冬烘先生道:“如此一來,定不是他們聯成一氣,同我們作對了?”
  鐵勺子道:“安老兒您這推斷可真是對極了!”
  不溫不火,冬烘先生道:“朱老弟,你不用語帶譏刺,我再問你一句,既然他們聯成一氣,同我們作對,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一怔,朱胖子道:“吆!老兄,你說話都是這麼拐彎抹角的啊!那當然是我們只有一道路,同他們‘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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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4 AM

第98章 秘室、計謀、震江湖

  玉冷翠冷聲道:“憑什麼?憑你?”
  人冷,語冷,冷得鐵勺子一怔,急道:“大妹子,我可沒得罪你!”
  更冷更峻,玉冷翠道:“不用客套!大妹子,親娘,都沒用,你已經得罪了所有的人!”
  鐵勺子看看房中人,一個個都不做聲,急道:“好!好!我錯!我錯,待會請吃頓上等席向各位賠禮就是。”
  江可貞道:“朱院主,你可曾想到,現在的情況,我們該怎麼同戰飛羽‘拼’,而且用什麼拼?”
  稍作沉思,鐵勺子道:“各位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能‘一致對外’?”
  玉冷翠道:“蜀地有句話,正合了你!”
  鐵勺子道:“怎麼講!”
  玉冷翠道:“生來豬頭相,心內怪嘹亮!”
  屋中人笑了!
  鐵勺子卻尷尬的摸摸自己的肥臉道:“大妹子,你,嗨!”
  玉冷翠道:“既然你要同戰飛羽‘幹’一場!乾脆點,就請你先說!前院的牛鬼蛇神,你可有把握號令他們?”
  鐵勺子道:“除掉二位,沒問題!”
  玉冷翠道:“幹掉一二位可有把握?”
  鐵勺子道:“大概沒太大問題!”
  玉冷翠道:“那好!我想你該找機會下手了!我後院是沒問題,上下一心,隨時準備同姑奶奶,同生共死,共榮共辱!”
  江可貞感情的道:“先謝謝大妹子了!”
  武痴丁南與音韻魔菇鐵掙夫婦互望一眼,同聲道:“左右兩院,願自我夫婦二人起,與姑奶奶共患難,誓生死,永矢不渝!”
  驚異的,感激的,激動的,神色連變,江可元突地立起身來道:“真想不到,各位如此忠誠的對待我兄妹!”
  山羊鬍子一撅,冬烘先生安瀾道:“這是姑奶奶平日為人的感召,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大莊主可別多心!而且那個身份地位,自然養成了大家的‘敬而遠之,的心理與行動!”
  玉冷翠道:“既然安老也如此說,那麼,我們還有什麼礙難?還有什麼顧慮的?只剩下修堂的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物’,不怕他們不聽我們的!”
  江可貞驚喜的道:“大妹子!你 難道 ”
  玉冷翠語冷卻也斬絕的接著江可貞沒問出的話道:“自危烽煙來的,接連發生了二當家三當家的敗于戰飛羽之手的事,使我覺察出遊雲莊已面臨到緊要關頭,加上您平日同我談話時,透露的隱擾,我以為‘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該是我以行動來表明的時候了,所以,我發動如歸院的四閣閣主,率領部屬,向各院進攻!剛剛,左右中前各院院主,已經表明了他們的心意,剩下的只有修堂的十位了,但,經過探察後,您平日的隱擾,亦正是他們的隱擾,所以,我以為本莊大可以召開全莊閣主以上的會議,來公開的決定游雲莊今後的行動公約。”
  江可貞倒沉靜了,心思略轉,緩緩道:“這道理我推測不出!”
  玉冷翠道:“修堂的人,異口同聲認為本莊以‘兄弟招待’之情平日相處則可,應付武林變局,想有作為則兼‘人多嘴雜’‘群龍無首’而有耽誤戒機之虞!”
  江可貞道:“他們的最終心意是 ”
  玉冷翠道:“嚴規峻法齊一步伐之效,齊心合力創武林一家之業,無後,以‘兄弟’之情,賞‘功勞’之身,以享其成果,就如願以足了!”
  江可貞道:“武林人多有獨霸之心,何以他們竟有功成身退之意;這不是有違常情嗎?”
  玉冷翠道:“說穿了也沒什麼,危烽煙以武林地牢之眾,竟不能擋住戰飛羽的一雙神手,如此推求,則以他們個人的力量一人能比危烽煙的‘武林地牢’強嗎?戰飛羽既敢向游雲莊下戰書,又能將八極莊毀於一旦,他們獨霸武林之心,又如何能償?游雲莊集黑白道之精英,若不能有番作為,他們又能怎樣?事情想通了,也就可以除私慾,化為公志了!那一兩位天性不同,也就不關重要了,您說是?”
  江可貞道:“你認為可行?”
  玉冷翠道:“遲恐生變!”
  江可貞向安瀾道:“安老以為如何?”
  冬烘先生道:“時機不再?”
  江可貞向武痴音魔夫婦倆望去。
  音魔道:“四姑娘知道我倆的心意的。”
  朱添財未待詢問道:“大妹子講的,我認為沒錯!”
  江可貞最後望貞最后元。
  肅穆的,沉重的,江可元道:“難得各位兄弟如此對待我兄妹!是時候了!”
  江可貞環掃一下全室,正容道:“危烽煙的反應如何?”
  玉冷翠道:“初時尚有野心,如今已知利害,我曾與他長談,已經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了!”
  笑笑,江可貞道:“大妹子,我得謝謝您了!”
  玉冷翠那未有笑容的臉上,突地以春花般綻開了笑容,嫵媚至極的道:“您這是什麼話?這不是太過份了嗎?”
  歡喜的江可貞道:“事若大成,定不負各位同甘共苦之情意,我們明日就召集全莊弟兄議事,決定今後的行動如何?”
  玉冷翠道:“打鐵趁熱,現在也離天明不遠,何不略作休慈,先傳令下去,讓他們準備?我們在天亮時,即時開始。”
  江可貞道:“大妹子可從來沒有這麼性急這,看樣子您可真是鐵的心了!既然如此,香兒,傳令下去,閣主以上的弟兄,辰時集會迎賓閣!我們就在這兒坐息一陣,各位若想回院去也請自便,準時參加就行。”
  辰時未到,游雲莊的迎賓閣中,業已座無虛席。
  正中,渾沌老人江可元為首,兄妹四人,一前三後,江可元,江可亨,江可利,分坐三把紫玄色的大師椅上,他們前面,放置了一個可倚可躺的錦床,半倚半躺的正是江可貞。
  向左右延伸,同樣的太師椅,圍置于廳牆邊。
  聚靠江家兄弟左右的是修堂二位長老。、危烽煙。在向左,是中院院主冬烘先生及他院中的國位閣主。再下去是前院院主鐵勺子朱添財,同他的四位閣主。
  右邊是左右兩院院主武痴丁南,與音韻魔菇夫婦及兩院的八位閣主。
  奇特的,竟然是後院院主寒冰娘子玉冷翠,卻坐在大廳的中央,獨立成為一排,五把大師椅,面對著江可元。
  更奇特的,玉冷翠竟然首先站起來,面對著廳中群豪開口道:“此次聚會,輪到我如歸院支持,主要的,是因為本莊遇到了自建莊以來的最大困擾,與最堅強,狡猾的敵人,必得由諸位兄弟,作一次萬全的準備。”
  環掃一眼全廳。
  鴉雀無聲,無一絲兒反應。
  玉冷翠繼續冰冰的道:“我們在江湖上,有兩處供應總站,全莊日常用度,均由此兩處支援,一是八極莊,一是天漢鏢局,如今兩處均為敵人所摧毀。”
  更加冷凜,稍停又道:“武林集有我們的總採購處,如今也遇到了對手,任何東西都買不到,如今我們將斷炊了。”
  突地,坐在江可貞左首的一位白眉老僧宏聲道:“有”這麼嚴重?是誰?”
  危烽煙坐在江可利的旁邊,慢慢地道:“想來定是那神手無相戰飛羽!”
  他旁,正是那助他三招的三絕響談北,怒聲道:“什麼東西,戰飛羽竟敢與我們為敵,他一人嗎?”
  玉冷翠道:“一人那是高抬了他!”
  老僧旁的老道倏然開口:“說說看還有哪此有名有姓的助紂為虐者!”
  江可貞道:“道長!可記得神仙愁柳遇春?”
  長髯倏飄,站身而起,老道怒聲道:“這不敢見人的老狐狸,如今在哪裡?”
  江可貞道:“武林集!”
  老道猛然一擊座下的太師椅,“嘩啦”聲中,太師椅立時變為粉碎,一抱拳向江可元道:“莊主,恕貧道不能遵守與您約定,請準我即時趕到武林集!去了斷我與神仙愁的恩怨!”
  言罷,掉頭起步,向廳外走去。
  江可貞急聲道:“道長,何不等事情商妥後,再一起前去解決?”
  老道竟似衝衛不聞,竟自出廳而去。
  廳中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白眉老僧,宣一聲佛號道:“半劍道長,三十年積恨,一旦聽到使他變成‘半劍’的神仙愁,如何能不急急前往了斷?莊主,好兒可有別的扎手人物?”
  江可貞道:“鎮安將軍府的卞都統同金家園子的金老太,都在武林集,與我們爭購。”
  長眉倏揚,白眉老僧道:“你是說昔年武林一怪卞正中,如今不在此地,而到了武林集?”
  江可貞道:“正是他!”
  白眉老僧道:“武林集可有個規矩,是不准私鬥,而可明挑,不准群毆,而可單戰?”
  江可貞道:“正是有此規矩。”
  白眉老僧,單掌問訊,道:“莊主,請準者僧同半劍道兄,前往武林集一趟,也好有個照應。”
  僧袍擺動,又是一個直向外走的不回頭者。
  江可元未吭一聲。
  江可貞,面色鐵青。
  玉冷翠冷聲道:“游雲莊碰到的真正敵人,並不是戰飛羽!”
  危烽煙點點頭道:“不錯!真正的敵人,乃是我們沒有一個主其事者,一人無上權威的主事者!”
  談北倏地起立,宏聲道:“從此刻起,我三絕響自願放棄一切自主權利,直至戰飛羽擒殺為止,絕對擁護江大莊主為我們的主事,哪一位若是不願意的,我奉勸他最好能在這個時候表明態度,不要變成游雲莊的沙子。”
  玉冷翠接道:“我代表五院之主,鄭重宣誓,自今而後,五院所屬對江莊主唯命是從,絕無二心,效死到底。”
  談北驀地道:“修堂的長者們,聽到了嗎?看我們的了,除危堂主以來,我們十人,本都是退休的五院院主,如今先後兩位中院院主,少林白眉與武當產劍,業已去找卞正中與鬼見愁去了!我談北也已表明心意,其餘的七位長老,就看在談北曾共事的份上,請各自說句話吧!”
  “楚平贊同談北兄決定!”
  “柴傑願意追隨江莊主。”
  “古華修誓同生死!”
  “郭良世同生同死!”
  “畢泰順永為莊中人!”
  稍作停頓,七人中尚有二人未開口。
  全廳的目光,同向二人集中!
  那是兩個同年兒的五十餘歲老者,顯是一對孿生弟兄,江湖中有名的“崑崙雙傑”戚同光,戚同華。
  戚老大,慢騰騰的起立道:“不知我們可否現在就走?”
  談北變色道:“戚兄之意?”
  戚老大道:“我們兄弟去一趟金家園子,然後再去一趟京城!”
  江可貞道:“金家園子,未能變成我們的人,如今金老太正在武林集與我們作對,戚兄之意,可是要同他了斷以前的過節後再去京師?只不知京師尚有何事?”
  戚老大道:“去找找天下第一名捕!”
  江可亨道:“戚兄忘了,郭大公同戰飛羽在一起!”
  戚老大道:“只不知道現在哪兒?”
  江可利道:“八極莊!”
  戚老大道:“那我們就去八極莊!”
  江可貞道:“戚兄若為此二人,倒不需要先走!”
  戚老大道:“怎麼?他們要來?”
  江可貞道:“雖然不一定要來,但我們也可能去啊!”
  戚老大道:“那就何不讓我先討個令?”
  江可貞道:“既然如此,那得先看看戚兄,如何個討法了?”
  戚老大道:“此話怎講?”
  江可貞道:“是以兄弟身份?還是以‘屬下’之身份?”
  一怔,勃然變色,戚老大道:“江可貞你要我兄弟做你們兄弟的屬下?”
  鐵青著面孔,江可貞道:“怎麼?不成?”
  氣極反笑,戚老大道:“成,成,絕對成!”
  江可貞道:“那就好了!”
  戚老二一扯戚老大,道:“就請莊主,派我們兄弟,去鬥鬥金老太與郭大公如何?”
  江可貞道:“既然二位自稱屬下,那就莫怪老婆子託大,這鬥金老太與郭大公的事,暫且擱在一邊,兩位稍停,尚另有更重要的任務!”
  暴然震怒,戚老二道:“江可貞,你是莊主?”
  江可元道:“她是我的代言人!”
  戚老二道:“一切由坤角來決定,這就是游雲莊主?”
  玉冷翠冷冷的道:“姓戚的,說話嘴裡放乾淨點!”
  戚老二道:“事實也不能講嗎?游雲莊的莊規,難道已經不算數,作廢了嗎,是徵求我們意見呢?還是在強人所難?”
  江可元道:“戚兄要走,就走,不用再講了!”
  戚老大同戚老二,雙雙向廳外行去。
  出得廳後,武痴丁南與音韻魔菇夫婦倆,雙雙起立,向江可元道:“莊主,要不要立威?”
  江可元沉吟道:“謝謝兩位,我們就坐收漁人之利吧!”
  坐收漁人之利,在座的人,可沒有聽不出來,其中的意思,戚氏兄弟若真的去找金老大同郭大公,任何人都知道,結果究竟如何無法推測,然而雙方勝敗,卻無損于游雲莊,反而有利。
  戚氏兄弟勝則代游雲莊除去敵人,戚氏兄弟敗,也將游雲莊眼中之刺拔出。
  江可元繼續道:“自現在起,本莊組織仍舊,惟中院危堂主接長,修堂則改為‘監行院’由冬烘先生接受。本莊一切號令,均由監行院發布,由各院執行。”
  稍停又道:“各位長者,分督各院,為監行使!現在就請監行院主持,決定今後的行動,如何來對付戰飛羽。”
  冬烘先生道:“我看此事由姑奶奶主持,較為妥當。”
  江可元道:“安兄不需客氣,冬烘先生安瀾,乃江湖‘大智若愚’的智多星,定然能鬥得過我們的敵人!”
  冬烘先生道:“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戰飛羽,武功智計不可欺不說,他現在那個軍師,也是武林中有名的狡狐!所以,得請姑奶奶來主持,我做個副手如何?”
  江可元道:“游雲莊呆了這些年,難道將安兄的雄心壯志,奇計,奇謀也都呆得生了鏽不成?怎地會有了退縮之意?”
  安瀾驀地長嘆一聲道:“不是如此說話,莊主,想想看,從我們在暗中與戰飛羽交上手後,哪一步棋不都是我的計劃,而哪一步棋不都是被他所破壞?”
  江可元道:“安兄莫忘了!那些都是被他們無意中所破壞的,我們原先,卻沒有把他當作對象啊!”
  安瀾道:“雖是如此,可也夠人洩氣的!”
  談北突地吼道:“安老兄!你他奶奶的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推三阻四,婆婆媽媽的不像個男子漢來著?你要再這樣嘀嘀咕咕,可別說俺談北不顧老交情,俺可要開口罵人咧!”
  苦笑一下,安瀾道:“兄弟,不管你怎麼說,如何罵,我還是要堅持,此時此事,應由姑奶奶來主持,我當副手,但我保證,我絕對盡我所有心力就是了!”
  談北道:“那還不簡單,凡是你想出了點子,就同姑奶奶商量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在名義上爭吶!”
  危烽煙道:“我認為談北兄此話甚有道理,安兄何必推辭?”
  冬烘先生安瀾苦笑笑!
  江可貞道:“我看安兄也不要為難,各位也不要勸說,我們變換個方法,俗話說三個臭皮匹,勝似一個諸葛亮,一切計劃請冬烘先生,玉院主,危院主同我來共同商酌定謀,然後請大哥採行,怎麼樣?”
  安瀾急應道:“如此最好!”
  江可元道:“既然如此,那麼四位就到密室去商量,我們散去,各自做妥善準備,一切到時行動就是!”
  人散後,江可貞等四人留在最後,散后,恨聲道:“不同我們一道的,就是我們的敵人,我要將江湖攪得天翻地覆後,然後統一於我游雲莊下。”
  安瀾道:“各個擊破,不擇手段,就是我們成功的原則,狠,辣,毒,無情,將是我們成功方法。”
  危烽煙道:“對!無毒不丈夫!走吧!現在正是我們計劃萬全,實施攻擊的時候,先將呀飛羽的羽冀,幫手給剪除,剩下他一個獨夫,只要我們狠的下心,捨得犧牲,量他也無能飛上天去。”
  玉冷翠一抬頭,向站立在江可貞榻後的香兒道:“香兒,將姑奶奶抬到後面去!”
  江可貞一擺手道:“不用啦!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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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5 AM

第99章 風雲、狂飆、武林集

  玉冷翠驀然驚喜的道:“什麼?你自己能走?”
  淒涼中帶著一份驕傲,江可貞道:“幾十年來,我都躺在這架床上,原先,我確實不敢有奢想,但近年來,我的功力,卻在靜中慢慢恢復,由其中我悟出了好多道理,就連這不治之病,也是因有此悟,而慢慢使我恢復了信心,也使我恢復了健康,治癒了癱瘓!”
  玉冷翠道:“這是多久的事?真該好好的恭喜你。”
  江可貞道:“近幾天來,才可以說是痊癒了,病有起色,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玉冷翠道:“這麼大的喜事,你怎不早告訴我們?也好讓我們替你高興高興。”
  江可貞道:“大妹子,說來您可別生我的氣,我本來是不想講出的,但在三位面前,我認為不該再隱忍下去了,你們對游雲莊,對我江家兄妹,可說已是仁至義盡,我可不能再同你們動心機,心機要同敵人動,而我的隱忍不講,也是想要在緊要關頭,作為有效的武器。”
  玉冷翠道:“你可真是顧慮得太遠,沒成功先慮退路,必要時您是想用病來誘敵,而出奇不意的一擊,而挽回敗局?”
  江可貞道:“雖然說不能一定挽回敗局,也是可以保命吧!”
  玉冷翠道:“如今為什麼不隱藏了,那不也是很周全的一招嗎?”
  江可貞道:“大妹子,我們的對手,已不能達到我的目的了,恐怕那時,只有與敵同歸於盡了!”
  玉冷翠道:“我不明白!”
  江可貞道:“大妹子,想想看,戰飛羽不是我一擊成功的對象,就算我能將戰飛羽傷了,斃了,而其餘的,他們哪一位又能放過我?霹靂神婆?百靈仙子?戈涼,抑是神仙愁?”
  玉冷翠道:“你是說,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可以同我們為敵?”
  江可貞道:“你說不是嗎?”
  玉冷翠道:“依他們在江湖上的盛名論,該是可以,但以現在的狀況來衡量,恐怕不大可能?”
  江可貞迫:“為什麼?”
  玉冷翠道:“除了戈涼外,他們都是過去英雄!戈涼雖有盛名,卻無戰飛羽之號召力!”
  江可貞道:“那大妹子是贊成我依舊隱忍了?”
  玉冷翠道:“可能的話,既無害處,只有益處,我倒認為可以試試!”
  江可貞道:“本來我是想走回去的,那麼就還是照舊躺著去密室吧!香兒,招呼他們來,抬我走!”
  香兒出廳時江可貞道:“希望在十天之內,要江湖人看看我們游雲莊的大手筆、大作為!”
  安瀾在旁道:“一定的,江湖會震驚的。”
  半劍道人、白眉和尚進入武林集中,已是第三天了!
  金老太、神仙愁,自鹽梟處得到了消息。
  神仙愁向金老太道:“半劍來到這裡,證明了武林集被我們控制的事,已傳到了游雲莊,真沒想到,我這個久不蒞江湖的老朽,在武林集也未露鋒芒的人,游雲莊竟然也注意上了!”
  金老大道:“注意您那不是應該的嗎?這叫做知己知彼啊!”
  神仙愁道:“他知己知彼,我可麻煩大了!”
  金老太略作沉吟道:“半劍,白眉同時來此,你不提白眉而講半劍,難道你同半劍還有過節,他是衝著你來的?”
  神仙愁苦笑笑道:“說句往臉上搽粉的話,他這個‘半劍’可是我送給他的!因為原來他的劍可是完完整整的一支呢!”
  金老太笑道:“原來如此,既然昔年能送他個半劍的盛名,如今也照樣可以再封他個‘半半劍,的外號啊!”
  神仙愁道:“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既敢隻身前來,那就不是單下的阿蒙,我這不大喜歡惹麻煩的人,再惹這牛鼻子,實在是不太願意!”
  金老太道:“他明明同白眉兩人!你怎麼說他是隻身前來?”
  神仙愁道:“白眉另有目標,不是找我!”
  金老太詫異的道:“難道是找我?”
  神仙愁道:“那要問你自己了!”
  金老太道:“不對!我同他無過節,同他們少林也無交往!這不可能的!”
  神仙愁道:“既不是找你,當然應該另有其人了?”
  金老太道:“難道會是找卞都統?”
  神仙愁道:“難道不可以?”
  金老太奇道:“卞都統是軍爺啊!”
  神仙愁道:“軍爺來武林集幹嗎?”
  金老太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神仙愁道:“既明知,而又故問,這豈不是一定有原因?”
  金老大道:“別拐彎抹角了,你乾脆就直說吧!”
  神仙愁道:“奇哉怪也,以你金家園子金老大的閱歷,竟然不知此事?”
  金老太道:“那真是既奇又怪,我怎會一定要知道?”
  神仙愁道:“你對卞都統知道多少?”
  金老太道:“說實在的,若非此事之事,我對他是一無所知。”
  神仙愁道:“武林一怪鬥白眉,你竟不知?”
  金老大倏然驚呼道:“啊!武林一怪卞正中,就是他?卞正中,卞正中……真是笨,我怎麼想不到?”
  神仙愁道:“不過,我知道,白眉這次來是白跑了!”
  金老大道:“為什麼?”
  神仙愁道:“很簡單,卞正中雖然是武林一怪,卻是軍營一傑,昔年武林一怪鬥白眉,兩人都在年輕時候,如今各人的身份年歲都不同了,卞正中已非武林人,他大可不必遵照武林禮數,而白眉也不會因個人而為他們少林惹上官家,只要卞正中給他個不理不應,他白眉就無計可施,何況今日的卞正中,已非昔日的好勇鬥狠!”
  金老太道:“不理是不可能,卞爺怎麼應付他呢?”
  突地室外一聲暢笑,宏聲道:“那還不簡單,我認輸就是了!”
  金老太與神仙愁,同時聞聲起立。
  門簾一掀,進來了“武林一怪卞正中”。
  神仙愁道:“我們幸好沒在背後說卞爺壞話,否則,豈不是不好意思?”
  卞正中笑道:“前輩!你可別客氣,您就是說,我也不敢怎樣!何況我一進這院落,您就已經知道了呢?當然得給我留點面子啦,是不?”
  金老大道:“卞爺坐,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卞正中落坐後,莊容道:“老大,不瞞您說,我確實如此,而且我也已經做了,剛剛我就是到白眉那兒向他認輸的。”
  金老太道:“這是為什麼?”
  卞正中道:“我同白眉所講的話,就可以說明為什麼了!”
  金老太急聲道:“您如何說?”
  卞正中道:“我同白眉說:“當年我們都是年輕氣盛,為了虛名而鬥了三天三夜,毫無結果,以武林人好名之心來說,我們本該多鬥幾次,但自我從軍以來,為國家也盡了一份責任,從這中間,悟出了私鬥不及公斗的道理,尤其是與敵國鬥,那更不是私鬥可比,因此,白眉你若是還是有氣,那麼我情願認輸,假若還不可以,我也願意束手待斃,但只有一個條件,你得代我去為國家出力!’”
  神仙愁道:“和尚當兵,這是新鮮事,他們這些四大皆空的人,當然不可能了。”
  卞正中道:“不但不可能,而且是化干戈為玉帛,他已決定明白返回少林,自領久不返寺的責罰了!”
  金老太道:“看來,你可真是功德無量。”
  卞正中道:“這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我來這兒,是給柳前輩送信來的,半劍道人卻不肯化解與前輩之過節,而且游雲莊中今晚更趕來了五位扎手的助拳人物,實是一件討厭事。”
  金老太道:“他們準備群毆?我們可也不是好鬥的,何況這兒是武林集?來了些什麼的牛鬼蛇神?”
  卞正中心忖:這老太真正是急性人!
  口中卻道:“群毆不群毆,現在還不知道,這得看當時勝敗而論,不過,他們既來了,就不會沒這個意思,來的是很有份量的幾個人呢。”
  神仙愁道:“卞爺說說看,是些什麼人物?”
  卞都統話尚未出口,門口使女突地傳話道:“戈涼、劉須鐸、凌剛三位大俠來拜見!”
  金老太三人,同時起身道:“快請!”
  一剎時,戈涼、劉須鋒、凌剛三人,魚貫而入。
  戈涼首先抱拳道:“戈涼拜見老太,柳前輩……”
  抬眼看到卞都統一身戒裝,不由的道:“這位可是威震邊疆的卞都統?”
  卞正中忙抱拳道:“久聞鬼刺客戈涼大俠之名,卞天中今日有幸一見。”
  戈涼道:“大俠可不簡單,只要卞爺以後不要當欽犯拿我就行了!”
  卞正中一怔道:“戈大俠此話怎講?”
  戈涼笑道:“我是刺客呀!”
  卞天中暢聲大笑道:“那時候,我恐怕不敢拿了呢?你也刺我一下,我豈不是去見鬼了?”
  哈哈大笑聲中,神仙愁為劉須鋒、凌剛與卞都統引見,又是一番寒暄,這才落座。
  神仙愁道:“三位既到了武林集,想來天漢鏢局是挑了?”
  凌剛宏聲道:“有姑奶奶們的胭脂粉,天漢鏢局那幾塊料子,還不都化成了一灘黃水!”
  金老太一聽,嘆息一聲道:“毒這種東西,真是可怕!”
  劉須鐸接口道:“老太最慈悲為懷,其實,毒用在骨眼上,倒真正是功法無量,就拿我來說吧!我這雙手,要是伸錯了地方,相信會給武林製造些風暴,若是反過來,伸對了地方,那可也有意想不到的好處!譬如說,剛剛我在路上,就手發癢,伸對了地方,你們看……”
  嘩啦啦,桌子上突然多了幾樣特殊的暗器。
  一支中空三角的金錢鏢,一支風鈴,一支金筆,一串珠串, 副小弓箭。
  神仙愁一見,不禁大皺眉頭道:“會是他?”
  金老太向卞都統道:“卞爺,游雲莊的來人,可就是這五種東西的主兒?”
  卞正中點點頭道:“正是!劉大俠可真不愧是‘盜君子’啊!”
  金老太道:“這五件東西中,我對那空心三角金錢鏢的主人熟悉,他是以輕功著稱的‘平步登雲’楚平。他能平步登雲,所靠的是三角金錢鏢的功力,其實,他這三角金錢鏢的狠毒卻也不比他的輕功差。”
  神仙愁道:“金筆古華修也被游雲莊網羅?倒出乎意外!”
  戈涼道:“袖箭奪命郎柴節的看家傢伙讓劉兄給俘了來,你這不等於剁了他一隻手臂?”
  金老太道:“只不知這是哪隻手上的?”
  劉須鋒笑道:“不是手上的,是他脖子後面的那支!”
  神仙愁道:“好,這豈不是剁了手,根本就是砍了他的頭來要他的命!這是他對敵時,保命的玩意兒呢!”
  凌剛道:“那個風鈴可就是江湖上人稱假瞎子郭良的嗎?”
  劉須鋒道:“正是風鈴瞎郭良,這老小於眼瞎是假,心瞎可是真的。”
  金老太道:“那串珠凡是誰的?難道是個女娃兒?”
  劉須鐸道:“此人最面生,男不男女不女的,我本不想下手,可是看到他那德性,心裡就生氣,我就毫不客氣的順手牽羊給他摘下來了,本來,我一直想不出他是誰,如今聽老大這麼一講,我突然想起這個妖怪來了!”
  敢情屋中人對此一珠串之主人,竟然無一人認識,所以每個人都得注意的在聽盜君子劉須鋒在講,他稍一停頓,凌剛已是忍不住的道:“這妖怪究竟是何來路?哪座廟裡的鬼神?”
  劉須鋒一指桌上珠串道:“哪個廟的鬼神?哼!他是個大廟不收,小廟不要,道道地地的妖怪!你們細看那串珠子就知道了!”
  眾人向桌上望去。戈涼將珠串提在手中,仔細端詳。
  卞正中,一臉疑惑。
  金老太滿臉迷惘。
  神仙愁也是不知何方神聖的表情。
  戈涼的臉色,突地一變道:“原來是他?”
  凌剛道:“我的好哥哥,你別賣關子好不?他!他是誰?”
  戈涼道:“人妖華泰順!”
  卞正中怒哼一聲道:“我雖被影兒代戰大俠說項,來到此處,可是沒想涉身武林集宿怨,只想按正常軍隊需求採購,暗扯一下游雲莊的腿,但,人妖既來此地,我也顧不得很多,明天讓我來宰他!為那些不是武林人的女孩子們報仇。”
  戈涼道:“不甲啦!卞爺!您還是以不涉武林為上策,這由綠女會自己來宰他吧!”
  金老太道:“綠女會的人也來了?”
  劉須鋒道:“公不離婆,秤不離銘,鬼刺客到武林集,大會姐能不‘夫唱婦隨’嗎?”
  卞都統一聽,拱手道:“原來如此,卞正中在這兒恭喜戈大俠!”
  戈涼道:“不敢,卞爺,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哪還值得您這樣的鄭重其事的道賀,那不是叫我不好意思嗎?”
  劉須鋒道:“要是不好意思,就在這兒請桌酒席,補補禮如何?我們也跟著沾沾光!”
  金老太驀地笑叱道:“好傢伙!劉大俠你這是說我老婆子不懂禮,沒替你們接風是不?
  來啊,丫頭們!去弄一桌上等酒席,越快越好!把咱們自己帶的那幾壇子酒也給開開!讓爺們好好的喝個痛快!”
  神仙愁道:“完了,完了!就那麼幾壇,這不一下子就給報銷了,這以後的日子,叫我怎麼過?”
  金老太道:“你自己的足夠了,別打我的主意,我本來就沒給你帶下!”
  卞正中道:“聞說柳老前輩柳眼兒媚別有風味,只不知我有沒有口福?前輩願不……”
  “願,願!我開,我開!”
  忙不迭的趕緊答應,柳遇春搖搖頭,意思是愉雞不著失把米!
  劉須鐸一旁道:“老爺子!心疼是不?”
  神仙愁道:“心疼嘛,倒是有點,那是因為帶的不多!”
  戈涼道:“前輩可別準備在這兒過年啊!”
  神仙愁道:“事辦不妥,能走嗎?”
  戈涼道:“快了,這幾天,該有眉目了!”
  神仙愁道:“怎麼說?”
  戈涼道:“你不見游雲莊的人,已經趕來此地?”
  神仙愁略一沉吟笑道:“一言提醒夢中人!好!老弟,有你的!我們今晚來個不醉無歸。”
  酒是美酒,餚是佳肴。人得心歡,杯觥交錯。
  夜深入已靜!
  驀地!
  使女遞來了一張大的帖子。金老太抽出一張白箋,箋上兩行影子,頓時顯入眼瞼,金老太推向神仙愁面前道:“生意上門了!”
  神仙愁略一打眼道:“他想要我的命,已不是一天了,狂雖狂了點,但也值得原諒,只是不知他那半把劍是否鋒利了點?”
  戈涼道:“戰書可共賞嗎,前輩?”
  神仙愁念道:“明夜夜半紫竹林,半劍劍召神仙愁!柳遇春天芽不發,劍光絛照九州。”
  戈涼道:“半條劍劍光能那麼盛?真是大言不慚!”
  劉須鋒道:“老爺子準備如何赴約?”
  神仙愁道:“你的話裡有話。”
  劉須鋒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有道是刀快不怕脖子粗,雖然是半劍牛鼻子一人的戰書,我們可不能不準備他們來個暗襲群毆!游雲莊最近的遭遇,是該不擇手段的時候了,我們不得不有準備!”
  金老太道:“劉大俠的意思,我認為對!不管如何!我們明晚都去,這裡卞爺照顧,也就行了!”
  神仙愁啟齒欲言。
  戈涼道:“前輩,我們絕不落人口實,更不會讓前輩在口齒上受人奚落,何況,紫竹林人人可去,不會有問題嗎?”
  這已是甚為明白,既然紫竹林人人可去,那半劍道人也不能說什麼的。
  當然,神仙愁豈有不知之理,所以也就只好不講話了。
  紫竹林,座落于武林集的南面,是一座觀音庵的產業,庵中由一老尼主持,有十餘人,平日與人無爭,在紫竹林中央的空地,乃是武林集經常解決“單挑”糾紛的所在地。
  神仙愁自北進入紫竹林,人影綽綽,何止一二十人。
  神仙愁走到半劍道人面前十步。
  半劍冷聲道:“神仙愁,是我們了結的時候了!”
  神仙愁點點頭,半劍道人道:“怎麼?往側?”
  神仙愁道:“隨意!”
  半劍道人道:“那就亮你那些破銅爛鐵!”
  神仙愁柳遇春冷冷地道:“老規矩!”
  暴怒,半劍道:“在我面前,用不著擺你那份臭架子,接劍!”
  剎時!一支半劍,自道人手中飛刺而出,看似直直的毫無變化,射向神仙愁的面門,而實際上卻是罩住了神仙愁所有能夠運用應敵的空門。
  神仙愁眉頭微皺,手上頓時多了一支柳葉飛刀,薄薄窄窄的刀身,長不半尺,半劍直直的飛射過來,神仙愁卻直直的向後退走,快至紫竹林盡頭,突地斜身橫飄,手揚處,一支飛刀射向半劍道人的咽喉。
  猝然間
  半劍一揚,柳葉飛刀,叮的一聲,折了回去。
  倏忽間
  柳葉飛刀落於神仙愁之手,半劍道人身形半轉,仍是那一老式,半劍指向神仙愁。
  白光一閃,柳葉飛刀,映月如一匹絕細的白線, 射向半劍道人的中部,絲絲白線,連連穿射,一連三把飛刀,分上中下射至。
  半劍環轉,飛刀騰空。
  唰!唰!又是三只飛刀,直線射向肚腹,疾狠快準,手法利落,後發者先至,先發者轉折,削向雙足。
  騰空抬腿,踢落抑轉飛刀,半劍微撥,挑開後至的飛刀,藉勢騰壓,半劍直向神仙愁面門,半劍道人就如同一只攫兔的鷂鷹。
  唰!唰!三支柳葉飛刀,倏然成弧形,自下向上飛起,又是分上中下路削向騰空平飛的半劍道人。
  驀地!
  身軀橫滾!射開飛刀,半劍不變,又是一股衝刺猛勁,直刺神仙愁的咽喉。
  口中不由得吼道:“飛刀竟然由下向上射,老狐狸,你沒白活!”
  橫飄一丈!神仙愁閃開了半劍口中道:“半劍騰空,彼此彼此,你也不見退步!”
  驀然間;半劍道人,剛剛落地的身形,倏忽彈射而出,口中微嘯,半劍與道人,成一條旋風的滾轉,如流星,似閃電,方向不定,翻轉滾旋中,驀地里合身撲向了神仙愁柳遇春。
  快!快捷如經天長虹,閃電流蛇。
  神仙愁似都無法躲開,白光倏射,柳葉飛刀,連成一條白線,驀然迎向半劍。
  叮叮聲中,半劍微哼一聲,驀地落後,一個踉蹌,跌地不起,半劍落地,猶帶著一支“半臂” 血淋淋的手臂。半劍道人身上,一連整齊的插了五把飛刀,鼻子,咽喉,心窩,下襠,有腳半劍道人,瞪著眼,狠毒的望著柳遇春道:“好!好!六刀追命!果然我不敵你這六刀追……命……”
  話落,頭一歪,人已死去。神仙愁,方待舉步,自西方紫竹林中,驀地射出了五種暗器,那是風鈴,金錢鏢,袖箭,珠串與金筆。神仙愁,挺身而起, 然上舉一丈,腳踢又蹬,射落向紫竹林左方,人未到,刀先飛,唰唰唰,五把飛刀,射向暗器來處!
  人未落,突地自左邊竹林中,飄出了清脆的嬌音,輕靈地道:“老爺子!好準的刀法;只是削了些死人腦袋!”
  話落人出,綠女會的大會姐,在家姐妹簇擁下,步出紫竹林來。
  神仙愁,倏地落,詫道:“是你們,暗器不對啊!”
  大會姐斂襖欲言神仙愁背後戈涼的聲音自紫竹林右方發出道:“老爺子,風鈴,金錢鏢,珠串,金筆,神箭的人,違背武林集的規矩,群襲群毆,業已遭到報應!”
  神仙愁道:“綠女會……”
  凌剛道:“鬥不過他們是不?老爺子!可是他們也承受不起我這新嫂子新近得自秘林的胭脂粉啊!你進林里看看!只有黃水幾灘罷了!”
  右邊竹林裡出來的正是金老大,戈涼,劉須鋒與凌剛。
  金老太道:“回去吧!看來武林集的事,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不知戰大俠進行的情況如何,我們該去接接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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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5 AM

第100章 武林、盛傳、生死約

  游雲莊的秘室中,江可貞與玉冷翠相對而坐,面現歡容的正看著手上的一卷鴿信。
  喜滋滋的,江可貞道:“大妹子!好啦!雖然武林集上,我們全軍覆沒,可是八極莊中,我們可又伏兵突起,這一著棋,恐怕任何人也沒想到會狠到這種地步!”
  詫異的,但卻喜形於色,玉冷翠道:“姑奶奶,究竟是什麼狠棋啊!看你喜成這個樣子,竟然說的那麼厲害,卻又叫人不懂!”
  收起鴿信,江可貞帶激動的道:“大妹子你當然不懂啦!我可也是出乎意料啊!”
  玉冷翠道:“這就奇了,到底是什麼事?”
  江可貞道:“你可知道這是誰來的傳票?”
  玉冷翠搖搖頭。
  江可貞道:“這是八極莊易天虹來的。”
  奇詫至極,驚問,玉冷翠道:“易天虹,他不是?……”
  笑笑,擺擺手,江可貞道:“那不是事實,易天虹是我埋伏的一個狠著,如今發揮了力量,知道嗎?八極莊裡凡是戰飛羽的朋友,現在都已變成了他的階下囚!”
  高興的,玉冷翠道:“你是說,戰飛羽的一夥,已一網成擒?”
  汪可貞笑道:“大妹子!你比我還祈求的大,易天虹能做到這一個地步,已使我出乎意料了,我怎麼敢再奢望他把戰飛羽的朋友統統一網打盡?”
  玉冷翠道:“姑奶奶,到底是什麼情形?”
  江可貞道:“易天虹用了一種無色無味的迷藥,將八極莊中戰飛羽的朋友,一網成擒,囚了起來,他是趁戰飛羽出莊以後做的,因為戰飛羽不會中毒,他恐怕戰飛羽在場就不能成功,所以選了這麼個時機!”
  玉冷翠道:“那麼戰飛羽呢?”
  江可貞道:“他沒有提……”
  沉吟後,玉冷翠道:“姑奶奶,你對易天虹,有多少把握?”
  詫異的,江可貞道:“怎麼大妹子,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點點頭,玉冷翠道:“姑奶奶,戰飛羽去哪裡,易天虹為什麼不講,這是一疑!八極莊中有多少位戰飛羽的朋友?易天虹如何能一一迷住他們?這是二疑,無色無味的迷藥,是哪裡來的?本莊的?易天虹自己的?以前他用過嗎?這是三疑,凡有‘迷藥’,無論放于何物中,均不難被有經驗的江湖入覺察出來,因為藥入水則混,人物則黏,以戰飛羽那些老江湖的朋友,竟然都著了迷?這是四疑。‘迷藥’迷人,藥力不可能同一,竟然沒有輕重之分?
  而無一得免?這是五疑!何況,這消息來得太巧……”
  江可貞急口接道:“大妹子,你對我這麼一講,也覺得有問題,可是易天虹他前幾次的消息,都很正確,而且,他也不是個甘心雌伏的人,何況他對本莊該有信心?”
  玉冷翠道:“信心?什麼信心?”
  江可貞道:“我們兄妹,曾與他有約,游雲游雲莊之日,也是他神龍成功之時。”
  玉冷翠道:“姑奶奶既然這麼說,我可就不方便再說了!”
  江可貞道:“大妹子!你還有什麼話?可要盡情的說出來,你該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絲毫沒有假的!”
  感動的,玉冷翠道:“姑奶奶,你別忘了,我們如今的對手是戰飛羽同神機客陳大成啊?何況還有一些老的成了精的人物?”
  沉重的,江可貞道:“如此一說,大妹子,我可也真沒把握了,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玉冷翠道:“追問!”
  江可貞道:“追問?”
  玉冷翠道:“是的,追問易天虹,戰飛羽哪兒去了?陳大成人呢,他準備如何處置俘虜的人?”
  江可貞道:“好!我就辦!只是我們究竟應該做何打算?我突地覺得我們好像與江湖脫節了,就如同瞎子一樣,沒有以前的那麼消息靈通,對江湖了若指掌了!”
  玉冷翠道:“這就是我們的基礎,並不穩固的原因,一遇阻礙,一切管道都隨之不通!”
  江可貞道:“這是什麼原因呢?”
  玉冷翠道:“這是因為我們採取的單線通訊的關係,武林集,八極莊,天漢縹局一垮,我們的消息,即行斷絕,假若我們將江湖中的任何一處據點,都授予他們直接向莊中通消息的權利,那麼就不會如此受蹩了!”
  江可貞道:“真是一言提醒夢中人,可是現在太晚了啊!”
  玉冷翠道:“不晚!假若能夠有各處優點的地址,我們還是可以來得及的!”
  江可貞道:“大妹子,你的意思是 ”
  玉冷翠道:“如歸院的每一個人,都是江湖中的生面孔,讓他們出去一趟,不會引起江湖人的懷疑,自可很快的與各處據點重新建立起通信的關係!”
  江可貞道:“大妹子,那麼就拜託你,此事由你負責。”
  玉冷翠搖搖頭道:“不行,不能這樣!”
  江可貞道:“為什麼?”
  玉冷翠道:“這樣豈不是重蹈覆轍?”
  江可貞道:“那大妹子的意思是要如何做?”
  玉冷翠道:“把如歸院的人,同時也分歸屬左右兩院主,如此一來,他們得到的消息,就不止是一線傳遞了!最少可以向莊主同左右後三院,四線同傳!”
  江可貞道:“好吧!大妹子,我們就從現在開始,我把各地的伏線名冊,給你一份,就由你去辦這件事,可是希望越秘密越好!”
  玉冷翠道:“那是必然的,我會個別交代,個別給他們任務的。這要由公家多出點路費了。”
  江可貞道:“那還有問題嗎?一切你做主了,要他們支就是!”
  玉冷翠道:“以我估計,三天就會辦好,五天就會有首次的消息傳來。”
  江可貞道:“希望五天后,我們能得到真正的江湖消息,莫再同現在一“樣的,形同瞎子。”
  玉冷翠道:“但願能如我們之願,也不負所托!”
  江可貞道:“我有信心,預祝你我成功!”
  五天后
  游雲莊首先傳來了一項令任何人聽了都感到氣憤,而又吃驚的消息。
  氣憤敵人的惡毒。
  吃驚消息的扎手。
  渾沌老人江可元,招集了五院院主同修堂堂主的緊急會議。
  凝重的,沉雄的聲音,散播在迎賓閣中。
  江可無道:“消息傳來,說江湖上業已傳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神手無相戰飛羽單挑游雲莊渾沌老人江可元,並請各大門派,立莊各堡,武林隱逸,有興趣的話,來為二人做一次最最公平的公證,地點在游雲莊,時間在一月之內!所以,要想做見證人,請在一月內來游雲莊!”
  氣憤的,江可貞尖吼道:“天殺的戰飛羽,這消息已傳出了十天了,若非我們最近……”
  玉冷翠一打眼色,接口道:“這恐怕不是戰飛羽的主意,一定是神機客陳大成搞的。”
  鐵勺子朱添財道:“他娘的,管他什麼神手無相戰飛羽,神機客陳大成,乾脆我們就大隊人馬開去,宰他個痛快算了,他奶奶的,把他們一個個剖腹掏心炒來吃就截了?”
  冬烘先生道:“說的倒是不錯,我們到哪兒去找戰飛羽?”
  鐵勺子吼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問問夏婷,戰飛羽的老巢在哪兒,我們就去給他掀了!不行嗎?”
  江可貞道:“朱院主的話,聽來像氣話,可也是個辦法!”
  嘿嘿兩聲,朱添財道:“俺老朱是粗中有細呢!”
  玉冷翠道:“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夏婷就是知道戰飛羽的老巢,假若他老巢中裡沒有什麼人,沒有什麼值得抄的,又該怎麼辦?”
  音韻魔菇接口道:“聽說戰飛羽同代執役中的那位十敷岩的葉媚,已有婚約,我們要幹,就將目標指向十敷岩,未嘗不可!”
  鐵勺子一拍手道:“照啊?這不是有了目標了嗎?還有什麼猶豫的,乾脆就請的,乾令吧!俺老朱同前院兄弟,願打頭陣,做先鋒建個頭功!”
  武痴丁南突地慢悠悠的道:“恐怕來不及了!”
  一盆冷水澆頭,眾人齊齊轉面望向丁南。
  慢條斯理的,丁南道:“剛剛接到了一個最新的消息,武林中各門派業已派出了‘見證’的人,齊向我們莊上而來,恐怕此時,已有人到了我們的一線!”
  話聲剛落,閣外傳來了值日的聲音:“稟莊主,一線天傳來消息,少林監院長老了然僧,率領少林四大羅漢拜莊!”
  渾沌老人,狠狠的一跺腳道:“這麼快?來人是客,不管如何,我們總得接待,先準備他們的住處要緊!”
  玉冷翠道:“如歸院業已人去樓空,就讓他們住在我那兒吧!”
  一皺眉頭,江可元道:“如歸院脂粉氣太重了,適合他們出家人嗎?”
  修堂堂主金錯刀危烽煙道:“我看修堂裡似是可以接待他們!”
  江可貞道:“就是這樣吧!出家人由修堂接待,在家的就讓他們住如歸院!這事就請危堂主,玉院主即時去準備一下,既然少林來了,其餘門派,恐怕也不會不來湊這個熱鬧。”
  玉冷翠同危烽煙出閣而去。
  鐵勺子朱添財道:“怎麼!我們就在這裡等啊?這多憋氣,莊主,由我們前院去一趟十敷岩,搗他個稀糊爛出口氣怎麼樣?”
  武痴丁南道:“假若戰飛羽挑戰莊主的消息,未曾傳遍武林,此事倒是可行,現在去十敷岩,恐怕不起作用了!”
  鐵勺子吼道:“為什麼沒作用?難道他們會飛上天去不成?”
  武痴丁南笑道:“差不多吧!雖非飛上天去,可也到了雲中!”
  渾沌老人江可元點點頭道:“丁院主講的不錯!戰飛羽約鬥我的消息,若果得到十敷岩,那葉媚還不急急的來我們游雲莊嗎?我看此事確實不能實行!”
  洩氣的,鐵勺子對冬烘先生道:“冬烘,出個主意啊!平日我最尊重你,也是聽你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要再不拿個主意出來,我就要從門縫裡看你了……”
  冬烘先生苦笑道:“兄弟,不瞞你說,在如今的情況下,除了應戰以外,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好想。倒是如何應戰,那倒是可以預先計劃一下。”
  江可貞道:“單挑,是武林中最為簡單的一種決鬥方式,也是最不能動心機的,安院主可是有好的安排?”
  手掠八字胡,小眼一瞇著道:“用最簡單的方法!”
  江可利道:“最簡單的方法?那是什麼?”
  每個人都詫異的,急待的,望向安瀾。
  冬烘先生安瀾,嘴一翹道:“找碴!”
  笑了,江可貞道:“安院主的意思是說,在戰飛羽來後,我們可以運用‘找碴’的方式,一個個先來單挑戰飛羽?”
  安瀾點點頭。
  江可亨道:“這豈不車輪戰?”
  安瀾道:“不錯,骨子裡是車輪戰,表面上卻不能說不讓人找碴啊!”
  渾沌老人江可元道:“這不太好吧?”
  江可貞急道:“大哥,你不要存什麼英雄思想,和敵人交手,應該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
  渾沌老人搖搖頭道:“我知你們是好意、我也不是存什麼英雄思想,我同戰飛羽未交過手,尚不知鹿死誰手,可是你們別忘了,這次他找了好多見證來啊!”
  不錯,車輪戰用在平時,是有利的,假若在見證人面前運用車輪戰,相信有人會出面阻止,每個人都懂江可元的意思,每個人都向安瀾望去一眼詢問的眼色。
  安瀾道:“能夠在同時連續的找碴,當然最好,可說是達到了我們消耗戰飛羽體力,與功力的目的,就是有人阻止,至必濟也同以先行探出他的武功招術,殺手來,也對莊主有利而無害,尤其是對個老弟,更該有啟發!”
  江可貞道:“安院主說的不錯,我們到時候,就如此辦,對敵人,對想致我們死命的敵人,沒什麼道義可講!”
  鐵勺子朱添財,大肚子一挺道:“有道是笨鳥先飛,俺老弟第一個向戰飛羽找碴!”
  江可利道:“我要報一指之仇!”
  江可亨道:“我這次不會放過他!”
  這時危烽煙進來道:“二莊主是說對戰飛羽嗎?請讓我先手如何?”
  玉冷翠走進門來,卻道:“剛剛接到得來的消息,武當之劍,已到山外!”
  渾沌老人道:“別的事先放在後面,少林的人來時,我們得去接一接才行!”
  恰於此時,傳來值日的稟報道:“少林來人,已到密林邊即將進入樹海!”
  渾飩老人道:“少林寺,一向執武林牛耳,我們不宜失禮,各位同我一起去迎接他們!”
  同迎接危烽煙時一樣,江可元在石洞中,等待看少林寺的來人,只是人數少了一點,只有他渾沌老人兄弟三人同主院院主、修堂堂主。
  船聲在瀑布聲中隱隱傳來。
  剎是,入口處登上了飛雲道長,緊接看上來來了少林五僧。
  為首的,乃是一枝枯瘦而乾癟的老和尚,身後的四僧卻恰恰都是壯碩的高個兒。
  渾沌老人一見,哈哈笑道:“游雲莊何幸,今日竟蒙高僧造訪,江可元在此恭迎了然大師!”
  枯瘦乾癟的老僧,正是少林監院枯佛了然,聞聲低眉合掌,向邁步迎來的渾沌老人道:
  “了然奉掌門之命,前來應約,來的匆促,尚請莊主原諒打擾之罪。”
  江可元宏聲道:“豈敢,豈敢!大佛師駕蒞臨敝慶乃是敝莊榮幸,哪裡說得上打擾,請都請不來呢!”
  說罷抱拳一揖道:“容老朽為大師介紹敝莊迎接之人!”
  回首即將安瀾、危烽煙、玉冷翠與丁南夫婦介紹一遍,最後又介紹了他的兩位弟弟,這才向了然僧請教道:“大師同來的四位是 ”
  了然忙道:“乃是敝寺羅漢堂的四位師弟,了痴、了絕、了塵、了俗,來來見過莊主同各位院主。”
  四僧同時合掌為禮!
  渾沌老人江可元一擺手道:“此非談話之處,大師請。”
  了然合掌道:“莊主請!”
  渾沌老人笑道:“老朽帶路。”
  話落人已轉身先行。
  了然五僧魚貫隨後,來至迎賓閣中。
  一行人,魚貫進入莊中,來至迎賓閣中。
  分賓主坐定後。
  渾沌老人江可元道:“請問大師,此來敝莊想像為了江湖傳聞之事?”
  了然合掌道:“正是。十五天前,敝寺方丈,突接一封投書,敦請本寺在月滿之日前,來貴莊作一見證,老衲奉了掌門之命,同四位師弟,前來打擾莊主。”
  江可元道:“大師說,貴寺方丈,是在十五日之前接到投書?但不知是何人所下?”
  了然詫異的道:“善哉,善哉!投書具名,乃是莊主同戰大俠神手無相戰飛羽,怎地
   ”
  江可元接道:“原來如此,實不相瞞大師,此事乃戰飛羽一人所為,老朽並未同意!”
  了然突道:“莊主之意是說不接受挑戰、那麼老衲告辭!”
  江可元道:“大師旦請坐,老朽說未同意指投書之事,挑戰之事,老朽即使不同意,恐怕也不可能!”
  了然詫異的道:“莊主之意,此事乃戰大俠,無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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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6 AM

第101章 武林、二怪、享盛名

  渾沌老人道:“以游雲莊與神手無相戰飛羽,兩者在江湖上的聲名,大師以為如何?”
  了然道:“此種內情老衲不知,然以聲名判別,又非出家人所能置椽的,故只好請莊主原諒。”
  渾沌老人一聽,不覺甚為氣阻!
  顯然的,了然僧對游雲莊有一種成見。
  否則,以聲名判別是非本是甚為平常之事,而他竟然推拒,這豈不是大違常理?
  顯然地,少林了然已生了成見。話不投機半句多,渾沌老人江可元,即知了然心中有了成見,即不願多所寒暄,乃道:“大師遠來辛苦,本莊業已準備好打定之處,就請前往如何?”
  說罷向外呼道:“來人!引道高僧至修堂去!”
  游雲莊在不多的日子裡,頓時增添了不少人物,繼少日而來的是武當三劍,青城一老,峨嵋一絕……
  最最使游雲莊感到詫異的是連向不與武林結怨,甚少與江湖交往,但卻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丁家堡堡主丁善玉也來到了游雲莊,趕來的除了有武林中久享盛名,然而卻甚少在江湖走動的‘武林二怪’ 治死人華陀同氣死鬼錐魁外,還有他的任丁元一同另三位不知姓名的老者。
  怪的是他們尚帶了個童子,僅有四五歲的一個童子。
  離月滿尚有二天,游雲莊來了最後一批人。
  這一批人的到來差點把江可貞氣死。
  那是 霹靂神婆,百靈仙子,神仙愁,金老大,神龍,戈涼,與十敷岩的葉媚,凌剛,盜君子同天一第一名捕郭大公師徒。
  奇怪的是連千里盜東方俊人同快刀妙手南宮機也同時來了,只是不見神機客陳大成與易天虹。
  江可貞把玉冷翠一把拉至秘室,氣呼呼的道:“大妹子!不管如何,我得出這口惡氣,拼著游雲莊土崩瓦解,我也得先把易天虹宰了才甘心。”
  玉冷翠道:“我知道你姑奶奶的心情……”
  江可貞道:“那您給我出個主意啊!”
  玉冷翠道:“你看請那武痴夫婦去一趟八極莊如何?”
  江可貞道:“只不知他們……”
  玉冷翠一擺手道:“別急!我去去就來!”
  不多會,玉冷翠去而後返,道:“人己走了!只是大莊主那兒……”
  江可貞道:“那由我來!謝謝您了大妹子……”
  玉冷翠笑道:“這恐怕太見外了吧!姑奶奶……”
  月滿之日,終於來臨了。
  游雲莊的一線天,傳來了消息 戰飛羽單槍匹馬拜莊來了。
  渾沌老人,率領著游雲莊的人,在預先即準備好的生死約會場上,等待著了。
  這是游雲莊的最高點。
  那瀑布下的幾條水流的廢源之處,特意用人工開劈出來的一條小路的盡頭,游雲莊依傍的那座懸崖上的一處方圓裡許的平地上。
  臨時搭建的一處較技台。
  台的左右各自安有坐位。
  正中卻特意的寬敞,而且是依山而建,層級而上,一級級的形成了個天然看台,這兒正是那各門各派來做見證的人所坐的。
  游雲莊的人,坐在台的左面。
  以霹靂神婆為前的一群人,坐在右面,然而,霹靂神婆同百靈仙子,卻不在此,而坐在中央,顯然擺出了不參與雙方爭鬥的漩渦裡。
  自然的,這方面變成了以神龍、神仙愁,同金老大為首了。
  戰飛羽終於在無影劍郭宏與閒雲野鶴道長的接待之下來到了較技場。
  郭宏飛雲回歸游雲莊行列。
  戰飛羽抱拳向中央看台一揖,然後走向右首,戰飛羽走至右首,方待與神仙愁講話……
  驀地自左首游雲莊人群中,躍落一人,怒聲地道:“戰飛羽,你這個惹事生非的傢伙,來,來,來,趁這個時候,我們算算老帳!”
  戰飛羽打眼一看,不禁眉頭一皺道:“這傢伙也在游雲莊?”
  戈涼道:“你以為他在哪裡?”
  搖搖頭,戰飛羽道:“他總也是黑道一霸,不該寄人籬下的!”
  戈涼道:“你錯了,他那一霸所率領的,都是人家的。”
  戰飛羽道:“噢!原來如此。”
  神仙愁道:“看來陳大成的話應了!”
  戈涼道:“沒問題,我們也照方抓藥。”
  盜君子劉須鋒道:“我臨時客串客串戈兄的伙計怎麼樣?”
  戈涼道:“歡迎,歡迎!請!”
  劉須鋒聞聲,笑一笑,慢步而出的,走至場中,向對方打量,然後,一抱拳道:“這位大當家的,請問您可是江湖中人稱三絕響談北,三絕幫的幫主?”
  來人正是三絕響談北,驀地一怔道:“正是!你是誰?”
  笑笑,劉須鋒道:“大幫主,你曉得鬼刺客戈涼嗎?”
  一怔,一驚,談北道:“你是?……”
  搖搖手,劉須鐸道:“莫急,莫怕,大幫主,我可不是鬼刺客,我不過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副手,副手!”
  談北倏地感到一陣憤怒,吼道:“我找戰飛羽,你來幹什麼?”
  劉須鐸道:“你找戰飛羽幹嗎?”
  談北道:“同他算一算十年前的老帳!”
  手一拍,劉須鐸道:“照啊!我來也是算帳啊!”
  怒吼,談北道:“你這小子胡扯什麼!你要同我算什麼帳?”
  劉須鋒道:“不是老帳!是新帳!”
  氣極,暴烈的,談北道:“你是什麼東西,同我來算帳?…
  劉須鋒道:“不是什麼東西的帳,是人的帳,大幫主!”
  怒極反笑,談北道:“小子!你是失心瘋,抑是瞎了眼?你找錯了門!吃鍺了藥了吧!”
  劉須鋒正經的道:“沒錯,沒錯,幹我們這一行的,首先要講求眼明手快,第一件事,就是要驗明正身,方不會出岔子!”
  大怒,談北吼道:“你這臭小子,滿嘴胡扯些什麼?你憑什麼說要驗明老子的正身”!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劉須鋒道:“大幫主!你忘了我是幹哪一行的了?驗明正身不會弄錯對象啊!”
  怒罵,談北道:“你幹哪一行?”
  劉須鋒道:“吆!吆!剛才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大幫主?,,一轉瞬,談北道:“你是說你是代執後,有人說你是為了我/連連點頭,劉須鋒道:“不錯,不錯!大幫主不愧是領袖一類的人物,一點就透!”
  氣衝牛鬥,談北道:“透你媽的屁!臭小子,你給我滾!”
  好整以暇,劉須鐸道:“你滾個樣子如何?”
  倏然大吼,暴然而起,三絕響談北,憤怒至極的 向劉須鋒,掌如閃電曳光,劃向盜君子面前。
  盜君子卻在談北就將臨近的剎那,掌指尖兒就差那麼一絲兒的時候
  陡然間,劉須鐸身形暴旋,神鬼莫測的旋至對方後側,他的修長的雙手,倏然間,如靈蛇般,在側轉的同時,在三絕響談北的全身,滑溜溜的閃了一遍。
  談北人到敵失,驀然停身轉軀,揮掌向身後掃去。
  滑如泥鰍,盜君子劉須鋒的身形,又回到了原處。
  退後兩步,笑哈哈的,劉須鋒一揚掌,掌心多出了許多零碎,向怔在當地的三絕響談北道:“怎麼樣?大幫主,原來你身上的零碎不少?”
  談北面色剎白,氣、怯兩現,怒叱道:“你這個 ”
  盜君子劉須鋒,根本不理,左手又揚了起來,手上提著一支管線的原筒,道:“這大概就是你的保命玩意了?三絕響以外的絕命響了?”
  談北驀地道:“你是誰?”
  劉須鐸道:“盜君子劉須鐸。”
  談北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麼來找我的麻煩?我沒同你們扯旗兒幫,有過過節。”
  劉須鐸道:“我告訴過你,我是戈涼的副手,一個代執役!”
  談北道:“你 是誰雇你?”
  劉須鋒道:“戰飛羽。”
  驀地一怔,談北怒吼:“戰飛羽,你有種自己出面,你這個縮頭烏龜,弄這麼個三隻手來同老子做對,哪裡像個人王?”
  劉須鐸道:“不用吼,談北,我是三隻手,你就是六只肐臂,可是沒用,你要是沒得玩了,就退回去,以後哪裡碰上哪裡算,什麼時候都行,就是現在不行,因為他已經有了主兒,那主兒是渾沌老人江可元,其他的人嘛,今天免啦!”
  談北怒瞪著劉須鐸道:“你以為你已佔了上風?”
  搖搖頭,劉須鐸道:“我可沒那麼說,你要想稱量稱量我也可以,不過,我得告訴你,我既然能在你攻擊時,將你的所有絕活統統俘來,相信也能在你身上施點手法,我不施就是因為我同你無怨無仇,你若是人人物,就該大大方方的認輸,用不著在拳腳上再拼纏了。”
  談北道:“你的意思,你是穩贏?”
  劉須鐸道:“我可沒那麼說,輸贏雖不一定,可也要斟酌一下劃不劃得來!”
  談北道:“那你為什麼來,你可是劃得來?”
  點點頭,劉須鐸道:“不錯,我劃得來,只要我先將你的零碎弄掉,再進一步同你鬥個平手,我就夠揚名立萬了。”
  談北道:“你這麼肯定?”
  劉須鐸驀地不屑的道:“談北,你身為一幫之主,你該知道。”
  談北羞怒道:“我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甘心!”
  冷凜!
  劉須鐸道:“不甘心又如何?”
  談北道:“宰你!”
  哈哈一笑,劉須鐸道:“就憑你?憑你這個沒牙的老虎?”
  突然問,談北雙手暴揚,翁的一聲長嘯,一絲藍光,射向面前地上,一彈之間,藍光倏分為二,兩道細絲,挾著翕聲,由下而上,斜斜向劉須鐸的雙目。
  同時間,一蓬晶光閃閃,密如蛛網的“蚊蚋鏢”似滿天花雨般,疾然騰空而起,形成無比的奇觀,倏忽向下疾落,罩向劉須鐸的頭上,幅度廣達丈許。
  這是種極難處理的狀況,距離近,暗器多,後退,騰閃,都在蚊蚋鏢的覆罩之下。
  談北於同時得意的吼道:“小子,嘗嘗自大的滋味!”
  “不見得”!”
  劉須鐸,倏忽間,矮身挫步,讓過了蠅鳴鏢,身形如同一支定點的旋軸,斜斜的,轉了一圈,驀地如同鬼魅般,平平的射至談北身後,就在他射出的同時一聲輕微的“噌”聲,起自談北的左側,劉須鋒的右手問。
  談北驀地一聲厲叫,猛地蹲地不起。
  劉須鐸卻已立身而起,距談北丈許。
  談北回頭,戟指劉須鋒,咬牙切齒道:“好!好!盜君子你好狠……”
  劉須鐸看著滿天花雨似的“蚊蚋鏢”嗡嗡落地,慢悠悠的道:“若非你一生以‘響鏢’行走江湖,談北,今天的結果,就不是如此了,而你所得的報應,就因你剛才的突然施襲,大背常規,有失身份的報應!報應在你自己的暗器上。”
  慢慢的,劉須鐸,向左方看台走去,口中道:“大幫主,你還有機會,在江湖上找回這一場來,我們以後再見。”
  談北,竭力的站了起來,手抬左腰,彎彎的回到右方,形如鬥敗的公雞。
  一陣寂然後,游雲莊方面走出了鐵勺子朱添財。
  神龍鍾伯純道:“咦!是他?”
  話聲中長身而志,揚聲道:“朱添財!你在這兒啊!”
  人亦隨著話聲,向臺上走去。
  朱添財驀地抬頭,看了一眼神龍,驀然停步,神色大變,猛然間,騰身而起,飛落台下,三步二躍,業已躍下山去。
  鍾伯純一見,哈哈大笑,抬頭向朱添財失去的方向宏聲道:“去找個我不知道的地方,下次遇到,可沒這麼輕鬆了,要留點記號才行!”
  嚇走了鐵勺子朱添財,這在游雲莊的人看來,真正是奇聞。
  頓時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渾沌老人江可元道:“如此下去,豈不是更加丟人?你們準備好!還是由我來同戰飛羽 ”
  冬烘先生安瀾道:“莊主,還沒到時候,讓我來!”
  人說著話,腳已踏上台去。
  左方,神仙愁驀地站了起來道:“這冬烘不該出來的,他應該知道,我不會不理他的。”
  安瀾走至台中,向戰飛羽道:“戰飛羽,聽說你沒有遇見過敵手,今天讓小老兒先領教幾招怎麼樣?”
  神仙愁起步道:“安瀾,你還不配!”
  安瀾怒聲道:“柳遇春,你要趟這道渾水?”
  柳遇春笑道:“渾水?你的記性可真不錯,忘了多少年前,我就是找你的人嗎?”
  安瀾道:“柳老鬼,你找我又怎樣?別以為我不見你是怕你,那是因為我沒閒工夫!”
  柳遇春已到台中央,點頭道:“不錯,你那時沒工夫,現在有了吧!”
  安瀾道:“沒有,現在我要找戰飛羽!”
  不屑地,神仙愁道:“安瀾,你大自不量力了!”
  安瀾怒道:“怎麼?戰飛羽是什麼?是人熊?還是霸王?他就是個神,我也要動動他!”
  神仙愁道:“誰都可以動他,只是看他配不配,就像你,就不配,因為你只會出壞水,冒壞氣,一肚子的狗雜碎,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動手腳的人!”
  安瀾道:“我不配,配動你吧!”
  點點頭,神仙愁道:“對啦!這會你總算明白了,只可惜晚了幾十年,不過,也總是不錯了,你躲了這久,今天總算是敢面對我老頭子了!”
  呸了聲,安瀾道:“柳遇春,別***往臉上貼金,我躲你,你算是哪棵蔥?你也不撤泡尿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個熊像?”
  古並不波,柳遇春道:“現在躲不了啦是不?何不就來試試,光憑著你那掀簾子的口嘴,過不了門檻的。”
  安瀾道:“老小子,別人怕你神仙愁,我安瀾可沒把你瞧在眼裡,要乾得有個條件!”
  柳遇春道:“行,你說吧,我不會讓你失望!”
  安瀾道:“你給我叩上三個響頭!”
  柳遇春笑了,一歪頭,道:“安瀾,你是失心瘋?還是想死不選日子的怕來不及?你受得起嗎?”
  安瀾道:“我怎麼受不……”
  突然住嘴,沒法向下說的瞪著一雙爛眼,望著柳遇春。
  柳遇春微微的看著他道:“怎麼?不說了,受不起是不?沒關係,我還可以給你個機會,你可以再提條件!”
  驀然間,安瀾似橫了心的怒聲道:“柳遇春,你別佔了便宜賣乖,老子不小心,差點上了你的當,你那飛刀三點頭,可嚇不了我,來啊!看我能不能受得起!”
  神仙愁有一套輕易不用的絕技,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讓他向你“叩頭”,你可就是倒霉倒到了家,因為他的飛刀,在他點頭時,會不意的飛出,射殺敵人,那真正是使人防不勝防。
  如今安瀾竟然自動的要神仙愁叩頭,那豈不是自找死路?
  本來,江湖中會用緊背低頭弩的不少,而且也不是最厲害的暗器,可是柳遇春的飛刀,不是暗器,乃是他專練的絕技,飛刀在發射中,運用發射力,甩出以後,能夠折旋,騰躍,任憑他的心意而傷敵。
  神仙愁的尊號,除了他的行徑使人受不了以外,他這飛刀絕技,也是原因之一。
  安瀾竟然當面挑他的絕技,柳遇春突地肅容道:“安瀾,我本想向你動手過招,稱稱你的份量的,如今你竟然不知死活,硬挑老夫不想用的工夫,說不得也只好如你的心願,不過我可以預先告訴你,只要你能躲得過我的三把飛刀,我不但保證戰飛羽會你,而且我也願意再告訴你一件你聽了極為舒服的話,我會在你同戰飛羽動手前,把人頭雙手奉上。”
  安瀾突地面色凝重起來,他知道神仙愁是不打誑語的,話中之意,這不明明是告訴他,躲不過飛刀嗎?
  人都有僥倖心,安瀾當不例外,冷哼一聲道:“老小子!話不要說滿!那會後悔不及的!”
  神仙愁道:“多說沒用,你小心了!”
  話落頭點,刀亦隨出。
  極細的,果真如柳葉似的細小,晶光閃閃,毫無聲息,三刀並排,直直的,似毫無技巧的飛向安瀾面門。
  一寸短,一寸險,這是兵刃的習性,但像神仙愁的這種既非暗器,又不能算兵刃的特殊藝業,說起來可真就令人難以置評,也更難以使人相信他的威力。
  可就是不得不相信他的威力。
  毫無奇特,毫不起眼,三支柳葉飛刀,直直的射向安瀾面門,尚不及二尺之時,安瀾即閃步轉身,躲向左邊。
  怪!怪!
  怪就怪在這裡,安瀾的身形甫動,那三支柳葉飛刀,既似長了眼睛,亦如拴在安瀾身上般,緊隨著安瀾的身形,折射而去。
  倏然大驚。
  安瀾猛然揚臂,一支精光閃閃的金筆,點向三支緊追而來的飛刀。
  金筆不長,僅有尺許,筆尖突出,較筆桿略粗。
  就在他點出之時,金筆筆尖處,突地脫出,顯然乃是一支筆套,急驟的一聲嘯叫,叮噹,叮叮,叮鈴,連續的響聲中,三支飛刀,突然似靖蜒般飛向三個方向,一高,一左,一右。
  三支飛刀,居中的一支,升高一尺,突似鷹拿燕雀般疾向安瀾頂門射下。
  安瀾金筆尚未收回,一抬腕,筆套又“叮叮”一聲,飛刀被擊上天去。
  右方的飛刀,此時卻已折旋而至,射向冬烘先生安瀾的左腰眼處。
  安瀾左手一揮,一支金筆出手,將飛刀擊偏,藉勢一挺身,躲過了,左面折閃而回的飛刀。
  就在此時,冬烘先生安瀾,突地挫身歪頭,揚筆側身,急驟的閃擊自空中直射而下的居中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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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07 AM

第102章 江湖、規則、處生死

  “叮叮”二聲,筆套與筆尖同時擊中飛刀。
  飛刀被斜斜的擊上半空。
  然而就在筆套筆尖,同時擊中居中飛刀的時刻,左右的兩支飛刀,驀然折撞一起,與“叮叮”兩聲同時間相撞,似鬼魅般的,一支突向矮身的安瀾左眼疾射而至。
  安瀾一側身,人似懶驢打滾,閃滾向左方。
  身子一挺,方待雙筆著地,挺身而起之時,突地另一支飛刀,悄沒聲息,猶似流星趕月般直插向安瀾的右腰眼。
  一聲悶沉,安瀾的瘦小身軀,“叭”的一聲,跌在板上,抬眼看了看神仙愁,噫然低首,倒地死去。
  神仙愁至安瀾尸身附近,將飛刀招手接下,俯身起出致死安瀾的飛刀,步回左方。
  一傷一逃一死,游雲莊的方面,齊齊站起了四人!
  居中的是渾沌老人江可元,左首是江可亨,右首是江可利,江可利右邊,站起的是金錯刀危烽煙。
  危烽煙道:“莊主,稍安勿躁,讓我先來!”
  無可奈何,點點頭,江可元道:“危兄小心!”
  危烽煙邁步而出,邊走邊道:“知道!”
  江可亨同江可利亦同時邁步道:“我們去為危兄掠陣!”
  危烽煙回頭笑笑,略候一會,三人並排,江可亨居中向臺上走去。
  戈涼一看,道:“乾脆點,飛羽,我們去一對一如何?”
  一旁的鐵捕凌子影道:“我湊個數吧!”
  戰飛羽道:“可以!走吧!”
  戰飛羽三人到了場中,戈涼道:“不知哪位願意陪我玩玩?”
  江可亨道:“閣下是鬼刺客戈涼?”
  戈涼道:“不錯!您是哪位莊主?老二?老三?”
  江可亨道:“二莊主,你戈涼要硬出頭?”
  戈涼道:“說實話,早晚我總得出來的,因為戰飛羽雇了我專門來找你的,要不要知道價錢?”
  江可亨怒道:“戈涼,你不要因為您的虛名,而對老夫逞口舌之利!你得付出代價的。”
  戈涼道:“不錯!我可能要付出代價,在江湖混沒人敢說不出代價,我只是和別人不同,要人先出點代價而已。不過,這次不同,我不要代價,而反要準備付出代價。”
  江可亨怒道:“利口的匹夫!我要你向老夫磕頭告饒,付出你的狗命,才解老夫的恨。”
  戈涼悠悠地道:“行!行!只是要看看你的本事。”
  踏前一步,江可亨道:“來吧!戈涼,試試老夫的手段。”
  戈涼笑笑道:“我得先告訴你,老莊主!動上手我可不留性,更重要的是,我不太習慣江湖規矩,一上手就知道向死命處招呼。你得小心啊!”
  江可亨怒叱道:“嘿!不用狂吠……”
  話尚未落,戈涼已如狂 魅影,倏忽問飄前,閃旋如風,快同鬼影,一溜寒電,直射江可亨的面前。
  暴旋側閃,江可亨雙臂倏揚,穿射向閃躍的鬼影。
  戈涼腳底就像安裝著強力的彈簧,沾地即躍,一柄寬只兩指,長僅尺許的瑩瑩短劍,業已深深透進了江可亨那巨大的頭顱的骨殼。
  悍不畏死的江可亨,在劍已入頭時,雙手亦狠狠的擊中了戈涼,戈涼那流星般的身影,倏忽飄返左方看台,一屁股坐了下去,“ 嚓”聲中,椅子被坐垮地上,人也“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一抹嘴,猛然挺身而起。
  突地,後面遞過來一掌,輕柔的按在肩上,道:“坐下,刺客老兄,你不能再動,先吃點藥,順順氣如何?”
  戈涼感激地,仰頭吞一藥丸,仰首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少英?”
  曲少英道:“在鐘老爺子嚇走朱胖子的時候。”
  戰飛羽此時,突地向江可利道:“是你嗎,江可利?”
  危烽煙接口道:“不!戰飛羽,是我!”
  戰飛羽冷哼道:“三絕招已夠瞧了,危大牢主,你還有臉嗎?奪人之妻,寄身於人,本是人上,為了女人,寧居人下,有資格在這幾挺屍?”
  怒眥欲裂,危烽煙大吼:“戰飛羽,你是個小人,是個毫無人味的小人,禽獸,惡鬼!”
  輕描淡寫,戰飛羽道:“那是你自己描述自己嗎?大牢主?”
  猛然踏步,“嗆”地一聲,金錯刀出鞘!
  一指戰飛羽道:“姓戰的,你有本事,不妨全擺出來,我……”
  微微一笑,戰飛羽道:“不用了!我不需全擺就已經夠瞧的了。”
  鐵捕凌子影突地道:“危烽煙,你的資格只要我來陪陪你就夠了。”
  江可利道:“小子,你也不夠格!”
  凌子影一擺頭道:“那我定是夠格同你玩玩了,老莊主?”
  江可利道:“你還差得遠 ”
  遠字尚未完,凌子影已刀出鞘,招出手,一式怒龍出洞,戳向江可利,口中喝道:“試試如何?”
  江可利略一轉身,一抹藍光,閃向凌子影的右側腰眼,口中吼道:“偷襲,小子,你找錯了人!”
  刀風呼呼,一連七刀,削砍剁刺,綿綿如春雨,刺刺似冬風,凌子影的攻勢,連連不絕,口中不停的道:“當然,專門幹偷襲的人面前,文武兩道,我都甘拜下風,只是實幹上了,還可奉陪你老莊主幾招。”
  藍影光閃,刀風呼呼,一剎時,兩人已對了三十九招,攻勢如長江大河,狠辣如惡虎鬥餓獅。
  戰飛羽向金錯刀危烽煙道:“閣下,你可以退回去,換江可元來吧,否則替人頂摃,沒什麼好處。”
  危烽煙怒道:“戰飛羽,毀我武林地牢,傷我危烽煙,致令我如喪家之犬,這種仇恨,難道就算了?”
  戰飛羽道:“我不找你,已夠寬大,我不殺你已夠慈悲,那只是因你惡跡不彰,惡行不著,念你尚未成氣候,為害不大,才放你一馬,你實在該知足才對,聰明的話,你該找個地方,帶著愛妻,好好的去過一輩子!”
  危烽煙道:“戰飛羽,我是人,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知道臉面為何物的武林人,你想,我會算了嗎?”
  戰飛羽道:“不算又怎樣?”
  危烽煙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冷哼一聲,戰飛羽道:“危烽煙,人該知自量。”
  危烽煙怒目而視,疾厲的道:“我自量有能力宰了你解恨!”
  古井不波,戰飛羽道:“你也自量你能坐上游雲莊主!”
  神色倏變,危烽煙叱道:“戰飛羽,你胡說些什麼?”
  戰飛羽道:“我說些什麼,你心裡明白,只是還不知道你是在做夢罷了!”
  驚異,震懍,危烽煙道:“戰飛羽,我必得殺了你!”
  戰飛羽雙手籠袖,安詳自得的道:“行,不過得憑你的本事,即使你能殺我,也不見得能達到願望,當上游雲莊主。但我事先告訴你,你必須要好好的思量過,這次同我動上手,我絕不會同上次一樣,給你留個後路,也不會再存慈悲之心,若不喪命,定也殘廢,所以我替你想,還是退回去,讓江可元出面,等我同他分出勝敗,那時你趁機控制江可貞,就有希望當上游雲莊莊主了!”
  危烽煙道:“戰飛羽,你是個利口匹夫,挑撥小人,捏造是非的無恥之徒,我實在為你羞恥。”
  戰飛羽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你自己做的事,何用我來此他說出?”
  氣極而吼,危烽煙道:“戰飛羽,你這個匹夫,接招!”
  金錯刀,斑斑痕跡變成了縷縷青光,成直線的削向戰飛羽的大好頭顱。
  戰飛羽袍飛身掠,雙掌倏隱倏現,卻都是從各個古怪的角度攻出,伸縮似電,劈斬拆拿之間,千變萬化,令人防不勝防。
  兩個人影忽來忽去,忽分忽聚,剎時縱掠,瞬息交會,“金錯刀”舞動,猶如山雲滾嘯,而掌刃穿飛,凌厲流旋,更加無孔不入。
  猝然,戰飛羽,一飛沖天,連串跟鬥,又再翻落,掌影隨著他身形的轉翻四散縱橫,破空有聲。
  危烽煙猛然後退,在他後退的同時,“金諸刀”力掃九牛般狂悍的飛削過來,一團烏影,快速的飛向了戰飛羽的頭頂。
  變化之快,是無可言喻的 戰飛羽全身急瀉,隨著敵人這力可裂碑的一刀,飄起半空,閃電般在刀尖上打了一轉,右掌向下在剎那間分向九十九個不同的刀向斬出。
  金錯刀急旋,危烽煙急切問快截那九十九掌。
  戰飛羽倏然頭下腳上倒翻衝刺,他暗嵌三角鋼於尖靴,在身形一折,彎弓似的踢向危烽煙的金錯刀刀背,抖手三十六掌打向危烽煙急旋的身形。
  冷光一抹,擦戰飛羽的背脊,痛楚開始於滲涼滋味,使他身形急俯,一刀險些劃開了他的脊樑,紫袍分裂,飄飄飛閃。
  他頭也不回,一掌有揮,一掌卻由下往上,打向先行揮出的一掌,於是
  空氣中“啵”的一聲抖顫,一股如矢的尖銳力道,斜削向後激射。
  慘號立起,本是看似勝利的危烽煙,歪邪後退,他左腰上,血洞如掌,手中的金錯刀落地。
  戰飛羽身形倒旋倏忽 至重傷的危烽煙跟前!
  低聲道:“大牢主,莊主恐怕當不成了,我得在你臨死前告訴你,你在游雲莊的一切作為,都是白費心機,因為你找錯了對象 她就是告訴我一切的人了。”
  抬起無力的頭,露出詫異的眼神,危烽煙似是“嗤之以鼻”的望向戰飛羽。
  輕輕地,戰飛羽道:“她是玉冷翠!你可以走了吧!瞑目了吧!”
  話落,那危烽煙,驚震,憤恨,右手血糊漓淋的自右腰抬向頭頂,“叭”的一聲,腦漿四濺,人同一堆軟糊糊的爛泥,攤在地上。
  戰飛羽忖道:一條漢子,自始至終,都敗在女人的手上,連死也是死在女人手上,我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可是他終於沒明白過!
  回首望去
  順手欲將背後的破袍掩扎了起來。
  凌子影,臂背臂腿,都掛了彩,幾乎成了個血人。
  江可利,頭手腰腳,也出了血,似是一塊反皮肉。
  凌子影,咬牙切齒。
  江可利,氣喘吁吁。
  凌于影,怒目而視,切齒道:“老家夥!滋味如何?”
  凸現獰容,江可利道:“小子!你好受嗎?”
  凌子影道:“你他娘的連口氣都順不過來了,會好受個鳥。”
  江可利道:“小子,你也不會活著回去的。”
  微微踏上半步,凌子影道:“把壓箱底的工夫拿出來,老家夥,能不能保命,要看你的造化了!”
  切齒怒目,江可利道:“小子,我不活劈了你,我就不姓江!”
  凌子影腳出輕滑 只那麼輕輕的一滑,人已魅影般移到了江可利的右邊,不分先後,他的右刀左掌,同時切到了對方頸邊。
  江可利大喝一聲,拋肩斜身,掄起一逆圓弧,右臂猛掃,然而,光影一閃:他掃掄的右臂,卻已被凌子影的左手,倒鬥盪開。
  旋風也似的往外撲出,江可利的面頰口,又灑起了一溜血水 半寸長的口子,清晰的掛在左頰。
  人在旋轉中,猝然倒翻,江可利雙臂暴揮,雙腳環出,凌子影卻在電光石火間的閃晃中,帶起成串的人影圍來。
  像是突然失去了重量,在兩條身影倏然聚合的剎那,凌子影的身影,驀然倒彈,後躍二丈有餘,身子一個踉蹌,極其勉強的收勢站住。
  他那冷狠深沉的玉面上,泛起了一片灰森森的鐵青之色。
  然而嘴角上卻露出一抹苦笑。
  “噗”的一聲,江可利在凌子影倒躍而出時,一雙眼,狠瞪著對方。
  在凌子影站住後,他突地倒了下去,胸腹間赫然插著凌子影那把青青剛刀。
  曲少英,將凌子影自郭大公的攙扶下接到後面。
  江可元沉痛的,一步步,踏上台中。
  戰飛羽冷凜的站起中央,緩緩道:“先派人將貴兄弟抬回去再來!”
  一揮手,江可元沒有講話,只狠毒的怒瞪著戰飛羽。
  游雲莊中頓時飛出幾人,將江可利與危烽煙尸身抬了回去。
  五六尺的距離,面對面的站好,神手無相戰飛羽同渾沌老人江可元,真正的赴約生死鬥。
  生死鬥存亡,兩個人都凝重莊肅之極點。
  渾沌老人江可元,盛名在外,數十年來,是江湖人物的一個謎,“生死約”一出,各大門派都派人來赴盛會,在武林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戰飛羽,戰無不勝,狠辣英烈之名,武林中無出其右,宵小聞之喪膽,正道人物也聽之頭疼,正如日中天的威名,挑上了武林人以神秘目之的游雲莊主,能有不轟動的道理!
  所以,台下本是空蕩蕩的,如今已是三五一堆,二四一簇的站立了不少武林人,這實在是武林百年一見的盛會。
  主角人物上場,對陣,臺上台下,鴉雀無聲。
  渾沌老人,不理戰飛羽,抬頭向左方道:“戈涼,郭大公,你們準備一下,待會兒我要報殺弟之仇!”
  中氣十足,戈涼宏聲道:“隨時候教,希望你的虛名,能過神手無相戰飛羽這一關!”
  劉須鐸突地接口道:“老莊主,親兄弟的仇要報,賣命兄弟的恨要不要報?有沒有我的一份?”
  這是一種厲害的挑刺話語,全場人都注視向發話的劉須鐸,江可貞向玉冷翠道:“大妹子,這是盜君子是不?我要宰了他!摳個專門挑撥離間的小予!”
  玉冷翠笑笑。
  這時渾沌老人怒聲道:“劉須鐸,你這利口小子出來,讓老夫先宰了你,也是一樣,反正你已活得不耐煩了。”
  劉劉鐸揚聲道:“吆!我可沒那個意思,我得先看看戰飛羽宰人的手法,要是我下去,宰不了你而要你宰了我那多不划算?還是待一會我來打落水狗的好!”
  這明明是篤定泰山式的,談他渾濁老人鬥不過戰飛羽,這種侮蔑直氣得渾飩老人道:
  “劉須鐸,你下來!下來!”
  渾身顫抖,長髯抖動,臉色鐵青,渾沌老人業已氣極,對戰飛羽的存在,似是毫無所睹。
  戰飛羽凝視著面帶怒色的渾飩老人,輕聲慢語,但卻極端清晰冷凜的道:“江可元,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驀地心神一震,江可元畢竟火候老到,迅速的控制業已暴發的怒氣,強抑憤怒,注視著戰飛羽,心下暗忖:人說戰飛羽正直剛烈,看來果然不錯,假若他趁我剛才怒發時出手,豈不是一擊而中!慚愧!慚愧!
  心中想,口中可說道:“不錯,我們是初次見面,你可以如願以償了!”
  戰飛羽道:“但願如此!”
  一想,不對,江可利心忖:我是說他見到我了,他的話卻只有別意,哼!
  哼一聲,江可元道:“見我的面可以如願,能否合你的心,那就只當別論,不可同日而語。”
  戰飛羽道:“對,實在不合我的心。”
  一怔,江可元道:“戰飛羽,此話怎講?”
  悄悄的,戰飛羽道:“名不副實!”
  怒形於色,江可利道:“戰飛羽,你該不是個徒逞口舌的匹夫吧!”
  好整以暇,戰飛羽道:“緘默如金!”
  不屑地,江可元道:“不見得!”
  戰飛羽道:“正是如此,人是不能聽人傳說的,就如同你對我的評價一樣,我不會像你傳聞中聽來的一樣,你也正是如此的令我感觸不同,尤其是你那‘渾沌’似是……”
  怒目疾視,江可元道:“似是什麼?”
  斬絕的,戰飛羽道:“似是不配!”
  憤怒至極,江可元道:“戰飛羽,我要你為這句話,付出無可稱量的代價!”
  笑笑,戰飛羽道:“江可元,你說我來這兒幹什麼的?”
  狠惡的,江可元道:“你是來送死的!”
  點點頭,戰飛羽道:“那還有比死更無可稱量的嗎?”
  江可元道:“你知道就好!”
  古並不波,戰飛羽道:“我不知道,我會來嗎?只是我知道的,與你所知道的不一樣,起碼,我知道我來此,可不一定死!雖然必然有死的人,可不一定是我!”
  江可元道:“哼!大言不慚。”
  輕柔的,戰飛羽道:“既如此,我更可以告訴你句大話,今天似是注定了死的是你。”
  江可元怒眥欲裂,戟指戰飛羽道:“戰飛羽,你不但是個大言不慚,信口雌黃,而且是個目中無人,狂做無知,桀驁不馴,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的匹夫,小人,下九流的九等九貨色。”
  戰飛羽道:“幾等貨色,得要看看事實。”
  江可元道:“何不試試?”
  戰飛羽道:“等你好久了!”
  江可元道:“你可知道,我一出手,你就沒有活命?”
  戰飛羽道:“我也是如此!”
  江可元虎吼一聲,道:“戰飛羽這是你找死,怨不得老夫!”
  大吼聲中,聚接著一聲“磔磔”的獰笑,江可元狂 似的錯步上擊,只見漫空的掌影,澎湃呼號的勁風,由四面八方湧合而至,鐵掌如兩下,力道似鋼錘,似風車般的旋轉激回,指時齊出,掌腿穿射,宛若一串暴雷似的襲向戰飛羽。
  戰飛羽如片飛絮,紫影飄飄,步法悄悄,閃躲騰挪,就如同一片輕靈的樹葉,陷在激流中上下俯仰,前後連合,身體如一股柔軟的繩索,左右前後,高低不一的在漩渦中回盪。
  驀地,江可元粗厲的叱叫,歡欣無比,而又咬牙切齒的咆哮:“兔崽子,躲得了嗎?”
  呼聲飛躍七尺,人在半空中,倏然有如電閃雷擊似的齊射而出,人如對蝦,腳掌在前,目瞪如炬,雙目充狙,氣湧如山,厲嘯連連,如一頭髮了野性的貓,撲向戰飛羽。
  中央看臺上,站起了百靈仙子與霹靂神婆,同聲驚呼道:“渾沌初開,大地雷鳴?”
  事情的變化,快速得無可言喻,幾如電光石火的閃擊,江可元雙掌雙腿,齊攻而至的臨頭剎那 戰飛羽的身體“呼”的飄了起來,倏然閃到了江可元的身後,如同附骨之影般沾在了渾沌老人的背上,紫影暴翻,青光倏然,“嘿”聲吐氣,紫影倒翻而出。
  “哇”聲甫出一半,“撲通”一聲。
  江可元的頭顱以西瓜般滾翻老遠,猶自怒目中顯現出一股驚悸的,齊脖嵌在板上,身軀也如同一塊稀泥,猛然跌落地上。
  戰飛羽一招殺敵,快速得連那麼多的江湖大老都未曾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頓時,戰飛羽的份量,在年輕人的心中,生了根,生了不可磨滅的根。
  一聲尖吼,游雲莊,站起了怒發披散,面容扭曲,狠惡毒辣,將近瘋狂的江可貞,她嘶吼著向外奔跑道:“戰飛羽,還我大哥的命來……”
  驀地,寒影一閃,玉冷翠飄趕上了江可貞,一指戳向他的軟麻穴,順手挽住她道:“姑奶奶,有人在找你呢!”
  驚詫,狠辣,不甘,仰視一眼玉冷翠,江可貞道:“誰?大妹子你 ”
  笑笑,玉冷翠道:“我經十餘年前來游雲莊,姑奶奶,你可曾想到是為什麼而來?”
  似了然又似不知,江可貞投出一瞥詢問的眼色。
  玉冷翠道:“我有個師姐,叫俠妓宓小小!”
  軟癱地,江可貞無助的道:“好!你勝利了,不錯,宓小小是我殺的,原因我不會說的,你殺我為你師姐報仇吧!”
  玉冷翠道:“不啦!我總是同你在一起,過一段時間,還是讓我的師姪自己為他們師父報仇吧!”
  “叭”的一聲,腦漿濺了玉冷翠一頭一臉,本能的一推江可貞,飄至一旁,擦掉血漬,恨聲道:“便宜了你,江可貞。”
  戰飛羽一抱拳道:“玉女俠,謝謝你啦!百靈仙子十餘年前,委屈你進到游雲莊,可真是一著令任何人都佩服的棋。”
  玉冷翠道:“戰大俠,武痴夫婦的事,辦的如何?”
  戰飛羽道:“一切都如所願,游雲莊在各地之伏線,都受到了他們本門的制裁!你不見中原各門派的人都要來謝你嗎?咦,夏婷呢?你可已告訴她,她的孩子在此?”
  玉冷翠道:“你不見她已到了那邊,正抱著他兒子流那慚愧的淚嗎?”
  戰飛羽看看中央看台的丁家堡堡主丁善玉身旁的夏婷母子,搖頭道:“我總算沒辜負我的亡友!”
  玉冷翠道:“還有好多事要你辦!你來應付他們五門派的人,我還得去同正在莊中的綠女會大會姐,商議招待的事情!”
  戰飛羽一笑,一檢衽玉冷翠飛下台去。
  戰飛羽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大步迎向了齊集臺上的各門派的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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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1:15 AM

霜月刀
 
第01章 煞凝荒煙
第02章 霜月斷魂
第03章 泣血訴恨
第04章 行刃殘影
第05章 兩敗俱傷
第06章 金家樓主
第07章 愧承恩義
第08章 漫天愁慘
第09章 細說悲歡
第10章 翠峰雅秀
第11章 鳳亭表誠
第12章 獵殺指令
第13章 血幡隱揚
第14章 叛逆者死
第15章 生死陷階
第16章 魔手難逃
第17章 以殺止殺
第18章 仁德收心
第19章 危機四伏
第20章 皮肉刀子
第21章 各盡其義
第22章 禍掩眉睫
第23章 忠姦誰屬
第24章 隱隱血霧
第25章 欲擒故縱
第26章 請君入甕
第27章 循流淵源
第28章 風起雲湧
第29章 石樓喋血
第30章 弄花作樣
第31章 步步斷魂
第32章 寧為玉碎
第33章 逆浪洶湧
第34章 往日手足
第35章 相煎何急
第36章 順天應勢
第37章 一夫當關
第38章 山雨欲來
第39章 霧裡乾坤
第40章 金家樓中
第41章 掃天星現
第42章 鐵膽搏命
第43章 攻以血肉
第44章 石穴盈馨
第45章 孤忠仍在
第46章 板蕩人心
第47章 短兵初接
第48章 義無返顧
第49章 仇勝於血
第50章 捨身取義
第51章 刀分白黑
第52章 姦毒歹妄
第53章 忠義皆全
第54章 寒露泣魂
第55章 魔孽難解
第56章 龍為虎倀
第57章 伏起八面
第58章 死仇難消
第59章 傾酬恩義
第60章 八字巧合

runonetime 2008-05-31 04:11 AM

第01章 煞凝荒煙

  烏油篷布的一輛雙轡後擋車,車便停在沙侵草衰,荒寒的一片野地上,有些被風吹積成的砂丘,纏著枯膝老葛,高高低低的墳起在周遭。這地方,泛著那樣一種淒涼晦迷的意味…
  …
  篷車停在這裡,拖車的兩匹馬正在不安的刨著前蹄。
  當然馬兒會不安,因為一具屍首俯吊在車前座的掣桿旁邊,屍首的腦袋在輕輕晃動,每在晃動的中間,一條粘稠的血絲便極緩極緩的往下墜滴,宛若吐自這死人心裡胸裡的一腔怨恨。
  車子後面,還躺著一個斷了氣的,這人雙臂伸展,一條腿搭在車踏板上,面孔因為那一剎過度的痛苦而扭曲得變了形——灰青中透著暗紫色,雙目凸瞪,嘴巴半張,但這人的全身上下,以及左胸都浸染著那一團不大不小的血印。
  沙土地上,另外跪著三位,尚還活著的,他們是一對中年夫婦及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篷車的窗簾全已掀裂,兩名彪形大漢在車上往下丟著物件——大包小包,捧著箱龍,不管什麼,只要能丟出車外的,一概拋擲出來。
  三個凶神惡煞似的人物,便仔細翻抄著這些丟棄地下的東西,他們搜查的相當詳盡,然而,才剛搜查過的物件都肆意破壞,胡亂擲甩地下。
  站在一堆砂土之前的,是個年歲很輕的俊俏後生,大概只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肌膚白皙,身材修長,如玉般的面孔,配著一雙朗朗星目,挺拔的鼻樑,唇紅齒白,在一襲銀袍的襯托下,更如玉樹臨風,瀟灑惆儻之至、如果人們沒見過什麼是“美男子”,這一位就是了。
  車上的兩個,車下的三個,尚有監視在那跪于沙地上三個可憐羔羊旁邊的一個,都穿戴得一式一樣,黑色頭巾,黑色勁裝,黑我軟靴,只有胸前的兩排密扣是自己的,他們佩帶的傢伙亦無二致——肩後斜背“雙刃斧”,腰板帶上別著角柄短刀,顯然,這是同一夥人,或者是,某一個江湖組合的屬員。
  跪在地下的那對中年夫婦,從外表上看得出都是出身於優裕環境裡的人,兩口子都胖敦敦的,富泰泰的,穿綢著緞,面色原該紅潤健朗——如果不是遭到眼前這檔子橫禍的話,如今,他們的形容卻糟透了。
  那個半樁子大小的娃娃,長得也頗靈巧惹愛,眉目神韻,與這對夫婦極為酷似,不消說,定是他們的兒子了。
  微微拂動銀閃的衣袖,俊美青年十分不耐的開了口:“怎麼樣?找著沒有?”
  正彎著腰東翻西抄的那個滿臉橫肉的黑大漢,聞言之下一邊抹著汗,一邊抬起頭陪笑著道:“回稟少爺,還沒有見到,小的再找找看——”
  眉梢子一揚,這青年人緩步來到跪著的中年夫婦之前,他語氣冷峭得不泛一點人味的道:“翁申義,你說老實話,那雙‘鴛鴦鐲’你究竟藏在哪裡?”
  略呈肥胖的面龐上沁著油汗,沾著灰沙,卻更有那抹發自內心的驚恐與悚懍,這翁申義一邊的臉頰肌肉在抽搐。他哆哆嗦嗦的道:“這位……英雄,我怎敢哄騙於你?的的確確是在我們臨走前借出去了……藉去觀賞的人乃是我一位多年老友,我已向英雄說過,他就是世居在‘臨安府’,開設‘大裕糧行’的潘崇德。英雄,有名有姓的人,我要說謊也不能……
  ”
  青年人含著恁般陰毒意味的一笑:“姓翁的,讓我說予你聽——這一趟,你乃是盤清了‘臨安府’的生意,賣掉了房子,一心回老家鄉下置田購地享晚福的,可是?”
  連連點頭,翁申義惶惑的道:“正是這樣的打算,英雄都已知道了……”
  青年人突然神色極厲的道:“我剛要告訴你,翁申義,在這種情形之下,你等於刨根遷移,不再有回歸‘臨安府’之意,而在你離開之前,豈會把這樣一件稀罕寶貝輕易藉人,縱然那人是你所說的‘多年老友’!”
  翁申義急切的道:“千真萬確,英雄,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潘崇德和我是二十多年的知交,情誼深厚,那只鐲子再是珍貴,他要藉著我又怎能不允?而且他業已表明,只待三月之後他的壽辰一過,便著專人給我送回,英雄,東西固然重要,卻是身外之物,究竟不及人與人之間的情份可貴啊……”
  青年人忽然笑了,伸手拂開飄至胸前的銀包束髮絲帶——絲帶飛越肩後,他的反掌也摑得翁申義鼻口噴血,仰滾於地!
  跪在翁申義旁邊的翁李氏驚悸的尖嚎起來,她不顧一切的撲在丈夫身邊,悲慟的咽噎著吼叫:“你們……怎可如此毒打他?我……我丈夫說的全是……真話……你們不信……就算是他……活活打死……也不能……在這裡找出那只……鐲子來……”
  青年人仍然微笑著,慢條斯理的道:“老虔婆,你沒聽到你那好丈夫方才在教訓我?他認為我太過貪婪無知了,他認為我毫不明白物件同人心的比較,所以,他必須得到點懲罰。
  ”
  孩子也在嗚咽,鳴嗚吭吭的不知在呢喃些什麼,顯然已被驚嚇得不輕。
  目光一閃——宛若映著血影——青年人又道:“至於他說的話是真是偽,這要由我來決定,活活打死他麼?倒很有可能,或許我有更好的法子,為了這件事,我已要了兩條命,再要幾條,亦不過是點綴點綴罷了……”
  抹著滿嘴猩赤的鮮血,翁申義的舌頭大概也碰裂了,他僵混的,可悲的道:“英雄……
  英雄……我一生刻苦成家……但卻並不吝嗇……那只鐲子……你要了……也罷……卻不值得……不值得賣上兩個人的生命……”
  青年人笑笑,道:“我素來有個習慣——不喜歡被某些不相干的人看見我做某些不便讓他們看見的事,不幸被他們看到了,我就只好讓他們永無傳揚出去的機會,這樣的手法,我們叫做‘滅’。”
  抖索著,翁申義道:“英雄……你開恩……鐲子……我給你……”
  攤開手心,青年人道:“拿來。”
  全身都在顫,都在晃,翁申義吶吶的道:“鐲子……在‘臨安府’……真的……我可以修封書信……英雄你著人去取……”
  猛一把抓住翁申義的前襟,青年人額際浮起了凸突的青筋,雙目中殺氣盈溢:“翁申義,你這老奴才,老混帳,老雜種,你把我看成哪一類的白痴?我豈會中你這個圈套?授人以柄,自陷囹圄?”
  翁申義駭懼至極的分辯:“不,不,英雄……我全是一番真心真意……我……”
  揚起的手掌是細長柔嫩的,但揮打在人臉上卻是如此堅實有力,青年人揮手摑打著翁申義,血星子合著肉糜,隨著翁申義腦袋的仰俯擺動而紛濺齊灑!
  “住手,住手,救命啊,打死人了……誰來救救命啊!”
  翁李氏披頭散髮,形同瘋狂般拉扯著青年人,她的孩子,一口一聲“爹”,一口一聲“娘”,趴在沙地上叩著頭,連嗓調都變是不似人聲了!
  旁邊那名粗壯漢子猛搶上來,飛起一腳便踢翻了翁李氏,怒叱連聲裡,又接二連三的將這婦人踢得滿地打滾,曝叫若泣。
  點點滴滴鮮赤的血灑染上沙地,便只是一星呈紫褐的,儒濕的小印痕,而很快便被沙塵吸引,留下斑斑不起眼的幹瘀……
  重重將翁申義摔推出去,青年人滿臉布著恁般邪酷暴戾的凶氣,瞑目大吼:“朱三黑子,你們還沒找著?”
  原先回應的那個黑大漢,不由暗裡打了個寒嘩,他直起腰來,惶恐的道:“少爺,前後業已搜了四遍,沒有放過任何一樁物件,連箱籠的裡層,角摺都割開來查過了,一些衣裳被褥也通通拆了開來,卻就是找不著那只鐲子……”
  青年人兩眼透著赤光,臉色泛青:“篷車上下搜過沒有?韓大頭!”
  被喚做韓大頭的漢子趕緊回道:“連車底都看遍了,少爺,沒有啊!”
  另一個也苦著臉道:“拖扯兩匹馬的槓轍,皮套環也查驗了兩次,少爺,沒見藏著啥!
  ”
  青年人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憤怒的咆哮:“飯桶,都是一群不中用的飯桶!”
  車上車下的幾個漢子,全都垂手肅立,噤若寒蟬,沒有哪一個敢吭一聲。
  踢打翁李氏的這一位抨著袖子,還上來楞頭楞腦在旁邊插口道:“少爺,保不准這翁申義老小子是說的真話,要不這裡怎會找不著東西?再說,人經過這樣一頓狠打,少有不吐實的,不信叫姓翁的刨割他翁家祖墳,這陣子他都會爬著去!”
  很突兀,青年人的表情又變為溫柔了,他的聲調也是溫柔的:“趙大有,你的意思呢?
  ”
  這趙大有,笑道:“若依我呢?少爺,就不妨叫這老小子寫封信,公子隨便派個人到‘臨安府’去找那姓潘的拿,他們只不過是些做生意的肉頭,有幾個膽敢唬弄我們?”
  唇角噙著的那一抹笑意,率爾僵硬了,青年人閃雷似的一記大耳光,打得那趙大有鬼嚎一聲,跌了個四仰八叉!
  指著滿臉的暈黑,牙掉血溢的趙大有,青年人惡狠的囂罵:“你算什麼東西?居然以你這種豆腐渣腦筋來替我出點子?狗奴才,你想到這件事只能在此地解決而不能延宕麼?你想到翁申義可能在信函中搞花樣設圈套麼?你又曾顧慮到萬一風聲外洩對我們有何等影響麼?
  真正白痴一個!”
  摀著血淋淋的嘴臉爬了起來,趙大有哈腰垂頭站在那裡,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青年人煩躁的走來走去,雙手十指的骨節也在“咯崩”“咯崩”按響不停,於是,他驀地站住,斬釘截鐵的,也是冷酷寡絕的開了口:“東西必然藏在翁申義身上,只是他不肯招供,這頭咬牙的老狗,我們要看他能撐到幾時!”
  六名大漢,只是惶驚的站著,一個個都擺出那份“唯你是尊”的神色來,沒有人敢表示一點不同的意見。
  青年人一探手,叱道:“你們先去把那毛孩子給我搶過來!”
  齊應一聲,六個人如狼似虎的撲了過去,翁申義同他的老妻,經過方才那一頓毒打,這時也不過剛剛轉過氣來,甚至尚不能掙扎,那孩子已被朱三黑子一把掄開!
  伸著那只血污顫抖的手,翁申義痛苦的呻吟:“求求……你們……放……放……過這…
  …孩子……那……那是我……我……唯一的……命根……啊……”
  劃動著滿地的黃土沙,翁李氏屠弱淒慘的哭泣聲更斷人腸:“英雄……好漢……你們…
  …要……要什麼……都可……可以拿去……甚至……我們……夫妻的兩條命……就只有這孩子……我求你們……行行好……饒……饒了他吧……”
  背負雙手,青年人踱到翁申義夫婦二人面前,他淡淡的道:“姓翁的,我發覺你雖是個做生意的商人,卻很有心機,很能熬,也豁得開,你比我預料中要難纏得多,也可惡得多!
  ”
  翁申義痙攣的,低啞啞的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青年人慢吞吞的道:“那只鐲子,一定在你這裡,但你卻抵死不講藏處,因為你清楚,鐲子交出與否,你兩口子及你們的兒子都是一樣沒命,所以你熬打熬刑,寧肯死,也不願把錫子拿給我,翁申義,我說的不錯吧?”
  翁申義掙扎著抬頭,臉上的裂口沾著沙土,青瘀紫腫的面頰在抽搐,血斑斑在被兩行熱淚洗花了:“聽……聽我說……英雄……我沒有……沒有騙你,我也……也決……不似你說的那種……那種想法……英雄……我沒有理由……為了一只鐲子……去賠上性命……”
  青年人冷冷一笑:“你就是我說的那種想法,翁申義,不會錯,從你一開頭眼見我們宰了你那車夫,及你的親隨,你便明白你們的遭遇會是什麼,因而你豁出去了,宰死也不交出鐲子,但翁申義,或許我有方法使你改變主意。”
  翁申義恐怖的嘶叫:“不……不……不……”
  點點頭,青年人道:“你猜對了,我先肢解你那寶貝獨生兒子,卻不會叫他即死,我會慢慢的來,做一點,再另開始割切你的老婆,你聽到妻與子的哀號、慘叫,可能多少有些反應,因為我知道那種滋味十分難受,如果這一切會不生效,我再殺你,然後,算我命中注定是得不到那只鐲子!”
  全身似在裂炸,在沸騰,在遭到凌遲,翁申義扭曲著變了腔調:“求求你……開恩……
  做好事……求求你……積陰德……求求你……求求你……”
  而翁李氏早已驚恐過度,嚇昏了過去。
  青年人生硬的道:“朱三黑子,動手吧。”
  翁申義的一對眼珠子突出了眼眶,喉結在上下移動,他大張著嘴巴,宛似已不能透氣…
  …。
  朱三黑子洪聲道:“少爺,從哪裡開始?”
  青年人端詳著那個木然僵立,宛似癡呆了的孩子——他無視於那孩子淚痕斑斑的小臉,無視於那孩子駭絕慘絕的迷惆神情,他只是端詳著該從何處割切比較有趣,他在看,那瘦的雙腿?盈握的兩臂?或是,嗯!柔嫩的耳朵?於是,他道:“把那只左耳割下來吧!”
  哧哧一笑,朱三黑子抽出腰間的角柄短刀,他一手抓著孩子後領,一手握著那柄鋒利雪亮的短刀在比劃著孩子左耳的位置。
  青年人陰沉的道:“快!”
  寒光倏閃,一沫血紅映閃——那稚嫩的,卻尖銳淒厲得不似出自孩童口中的慘叫驀然刺向人們的耳膜,一雙血淋淋的小耳朵,還帶著一層牽連的頰肉,顫生生的墜落於地!
  孩子倒在那裡,細小的身子在劇烈抖動,半邊頭臉,全是鮮紅的血!
  翁申義全身扭曲,四肢蹬撐,側過臉,啃了滿嘴的黃沙!
  漠然一笑,青年人道:“還不說?好,有種。”
  朱三黑子阿諛的道:“少爺,下一刀朝這小王八蛋什麼地方割?”
  青年人狠毒的道:“蠢才,再割下去的話豈不割死了他?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們換個主兒,我看,該輪到翁申義的老婆了!”
  那韓大頭往前急跨,脅肩餡笑:“少爺,對付那老婆子,我來吧?”
  青年人無可無不可的道:“下手要慢慢兒的,別太快了情調就不夠啦。”
  韓大頭,一點那大腦袋:“少爺放心,我這也不是第一遭嘍……”
  過去一把拖起癱軟得像堆爛泥般的翁李氏,韓大頭早已握刀在手:“什麼所在,少爺?
  ”
  皺皺眉,青年人道:“一只右手。”
  鋒利的短刀口輕輕按在翁李氏的右腕上,韓大頭的表情有如一頭正在敵血的狗,滿足、凶殘,充滿了原始的獸性,他衝著青年人毗牙一笑,猛用力,刀刃割進了肌肉,切在翁李氏的腕骨上。
  “啊……啊……”
  淒顫的慘號,架著噎咽的尾韻,翁李氏全身一挺,雙眼圓睜,滿口上排牙剎時嚙人了下唇唇肉!翁申義抖索了一下,驟而噴出了一口鮮血。
  韓大頭哈哈大笑著,一邊上下拉動——用他的刀當做鋸子,在鋸切一只人手,一只好端端的,毫無理由的被鋸切下來的人手!
  斜著眼脫視,青年人道:“怎麼樣?翁申義,說是不說?”
  “哇”的一聲,翁申義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身體又開始猛烈的痙孿。
  翁李氏又已暈絕了過去。
  猛然暴吼一聲,青年人挫著牙叫:“給我剜出姓翁的招子來!”
  這一回,趙大有搶了先——似是要渲洩方才那一口怨氣——他拔出短刀,狠狠的抓起翁申義的頭髮,任那一張變形的面孔對著自己,任那一雙眼角迸裂的眸瞳瞪視自己,他舉手揚刀,對準翁申義的一隻眼睛便刺了下去——鋒利的刀尖閃亮,只隔那只柔嫩的眼珠半分;自一堆沙上之後,“猝”聲傳來一溜銳響,而“當”的一下,趙大有手中的角柄短刀便被撬上半空,他的人也被震得打橫摔了個跟頭!
  變化是這樣奇突,以至在場的人們一包括那青年人——都在一剎間怔窒住了,他們又驚愕又疑懼的注視著那堆聲響傳來的沙土,須臾裡竟沒有想到要做什麼。
  不必他們做什麼,沙土之後,一個人慢慢長身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面色蒼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著疲乏的意韻,尖削的鼻準不偏的向前挺直,嘴唇緊抿著。形成唇角微向下垂的一條薄薄直線;他的腮頰上生滿了青虛虛的胡茬子,雙耳的耳墜削斜如刀,一襲洗得泛出斑白的青衫,一雙磨損了幫子的軟靴,看上去,竟是如此消沉,潦倒,並且仿佛厭倦了人生的這麼一個人。
  他的年紀大概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或許三十三四,也可能三十八九,一時倒令人判斷不出。
  他很削瘦,由於削瘦,身材便顯得有些碩長了。
  風吹拂著他蓬亂的頭髮——松松的青布帶,不能完全牢扎結害於頂的髮絲,有些髮絲便脫出飄揚起來了。
  肩著一個小小的包裹,這人走了幾步,將包裹往上提了提,然後,面無表情的望著這些人……站著的人,不是躺地的人。
  於是,朱三黑子第一個吼叫起來:“他奶奶個熊,你算是從哪個鱉洞裡鑽出來的活王八?居然膽上生毛,插手這起我們的閒事來啦?你他娘是活膩味了不是?”
  韓大頭也捋袖捏拳,惡聲惡氣的咆哮:“好個愣頭窮酸,你這模樣,只配去唱‘蓮花落’,敲起板子來上段‘數來寶’向人討口剩茶殘羹,卻也擺起架勢充人麼?娘的,我看你是茅坑上搭涼棚——離死(屎)不遠了!”
  那人站著,仍然毫無表情的望著他們。
  但是,這青年人卻臉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已發覺到,剛才震脫趙大有短刀的東西,不是別的,只是一根枯草,一根乾黃的,細弱的枯草!
  而且,趙大有掉在地下的短刀,甚至已被震彎了!
  青年人明白,僅這一手,業已表示出了來人乃具有何等精湛的功力!
  其他三名大漢,這時仍在鼓嗓叫囂,打算衝上去圍攻那人,青年人微微擺手,僵硬的一笑道:“朋友,好本領!”
  那人沉重的搖搖頭,聲音低沉,微帶嘶啞:“這孩子,這婦人,還有那邊躺著的一個,是什麼道理要遭到如此殘酷的虐殺?”
  青年人表情僵木了一下,慢慢的道:“不關你的事,朋友!”
  那人嘆了口氣,道:“我想問一問,因為我嗅著這股血腥,覺得作嘔——大概是因為這般血的氣息散發在不該散發的人身上……”
  青年人忽然強笑道:“這幾個人和我有點過節,今天我堵上了他們,朋友,就是如此!
  ”
  喃喃的,那人道:“這幾個人?你是指的哪幾個人?這小孩子,這婦人,還是那個被打得半死的男人?”
  窒了窒,青年人的嗓音有些冷硬了:“不要自尋煩惱,朋友,我已對你容忍有加了。”
  那人目光巡掃,低喟著:“那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婦人……還有那個男的,他們都不像會武功的樣子,我想不出,他們與你結有什麼深仇大恨,竟使你這般毒辣的對待他們?”
  青年人漸漸起了怒火:“你想怎麼樣?”
  那人淡漠的道:“我要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冷一笑;青年人的兇性突發:“好,我告訴你——我有一個心上人,我想送她一件珍貴的東西,而這件東西我沒有,躺在地下的那人卻有,因此我先探查清楚了這一天他要攜眷回鄉,經過此地,所以便埋伏附近,加以攔截,可恨他不肯交出我要的那件東西,你所看見的情形,便是他不肯交出那件東西而遭到的懲罰!”
  指了指篷車上下的兩具屍體,那人道:“這兩個呢?也是因為不肯交出你所要的東西而遭到的懲罰?”
  神色兇狠,青年人厲烈的道:“這兩個麼?就算我高興,宰著玩的吧!”
  那人凝視著青年人,道:“你很暴戾,也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可悲的是,你的惡性已經根植了,要渡化你,應該在距離今天很久很久以前的辰光開始才對,現下你有如一段長硬了的樹彎,待要扳直,怕是不可能了……”
  青年人陰騖的道:“別在我的面前倚老賣老,你這一套唬不著我!”
  那人徐緩的道:“任何一種危害善良的人或物,都該加以規正,若是無以規正了,就只有毀滅,你這模樣,似是應加以毀滅的那一類!”
  鄙夷的笑了,青年人道:“就憑你?”
  那人平靜的道:“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青年人桀騖的道:“我也是一樣——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蒼白的臉上又浮現了那種落落寡歡的神色,那人沙沙的道:“這樣吧,你們走,躺在地下的人,由我來施救,你們算是做好事,我也可對自己的良心有個交待……”
  青年人揚揚頭,道:“你不想‘毀滅’我了?”
  那人沉默了一會,道:“有時候,我憎厭殺人,縱然是殺像你這樣不可救藥的人,不過,設若你這暴虐凶殘的心性不改,將來總會得到報應的!”
  “嗤”了一聲,青年人道:“這就是你想說的話了?”
  那人道:“這就是我想說的話了。”
  踏上一步,青年人帶著強烈的挑畔意味道:“我現在告訴你我要說的——這三個人決不能讓他們活下去,殺必須殺絕,因為我不願意有人把它傳揚出去!”
  有些訝異的望著青年人,那人道:“你的意思是——這婦孺三人你一定要置於死地,只為了你拿不到一樣原屬於人家的東西?但我在幫你行好事,你連我也要一起殺劫?”
  青年人陰毒的,邪惡的笑著道:“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人嘆息的道:“人心是什麼做的?”
  青年人已不耐煩了,他大聲道:“儘管你方才所露的一手顯示你本領不弱,但我除了擊殺你之外別無選擇,是好是歹,我們就賭一次運氣吧!”
  那人靜靜的道:“你認為——你行麼?”
  青年人尖銳的道:“不一定,但你也並非準可勝我,生死之分,不只在於你先前所施展的那一招上,而我對我自己的修為,極有信心,眼前的情勢,更迫得我必須加強我的信心一或者,你實際的功力高強,遠遜於你所現露的那一手也未可言!”
  那人意味悲憫的道:“不要冒險,這乃是賭命一你可知道,你若敗了,會是個什麼下場?”
  青年人強悍的道:“我們的機會都差不多,但我不妨告訴你,我若敗了,無論是怎麼個敗法,你也難有生望!”
  捻著那如削的耳墜,那人道:“聽你的口氣——你似是頗有來頭的人?”
  青年人傲然的道:“‘長春山’‘金家樓’的少主就是我,金婆,是我親娘,我是金少強,‘金玉公子’金少強!”
  那人似是微微徵仲俄頃,喃喃的道:“原來是‘金夜叉’金申寡婦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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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12 AM

第02章 霜月斷魂

  金少強微揚著那張臉,大刺刺的道:“你含糊了麼?畏懼了麼?後悔了麼?任憑你是三頭六臂,諒你也開罪不起‘金家樓’的人,今天你暈頭暈腦的楞充好漢,我便叫你收不了場!”
  那人澀澀的一笑,道:“不錯,‘金家樓’是江湖上若干深具勢力的家族組合之一,是黑道裡甚負威望及受人敬畏的巨孽巨柱之屬,尤其在這遼北一帶,更是遮頂的一塊天;金少強,我只是一個天涯浪跡的過客,當然不足以與金家的龐大實力相抗衡,但是,我抗不得抗得過是一回事,敢不敢抗又是一回事,你抬出你的來歷身份恫嚇我,恐怕生不了什麼效果!
  ”
  金少強冷銳的道:“我犯不著恫嚇你:我會叫你知道你是死在誰的手裡,叫你明白你這閒來管得寬的蠢蟲又如何的可笑可悲!”
  那人淡漠的道:“求個只是無愧於心罷了,金少強,在我伸手攔事之前,我唯一的問題是該不該管,至於對象是哪一種人物,或是具有何等樣出身,卻不是我所顧慮的了……”
  金少強大聲叱喝:“你是個瘋子與白痴混合成的怪物,在這個地域裡,你膽敢侵犯我行事的權力,就是自尋絕路,任憑你怎麼自我標榜與吹噓,你都注定一個‘死’字當頭!”
  那人嘆息著道:“金少強,你真是被你家大人寵壞了,寵壞到不可救藥了!”
  金少強暴烈的道:“而你,免不了嘗試一下我這,‘不可救藥’的手段!”
  一側,那朱三黑子吼著道:“少爺,不用和他多纏,下手除掉才是正經,也不睜開那雙狗眼看看清楚,找碴居然找到‘金家樓’的公子爺頭上來,這不是他自己尋死是什麼?”
  韓大頭又隨著幫腔:“零碎片了這**養的,也好叫他知道招惹‘金家樓’的後果如何一虎嘴皮上拔須不是?就看他受不受得了咱這頭虎的播弄吧!”
  深陷的雙眸裡漾閃著幽寂落寞的神韻,那等蕭索與厭倦,那人低啞的道:“不要迷失於顯赫或榮耀的家世中,有時候,在某些環境裡,祖上的蔭庇未見得能起什麼作用——金少強,我再問你一次,你務必要殺害這三個奄奄一息的可憐人,務必不肯容我而去?”
  金少強俊美的面孔上是一片猙獰又蠻橫的凶暴之氣,原本應該多麼生動悅目的臉龐,這時竟呈現著那樣可憎的殺機,他咬著牙道:“我要什麼,便一定要得到什麼,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昏庸與囂張到什麼程度,你竟敢破壞我的事,我就沒有其他任何的考慮——這三個人,以及你,都必死已決!”
  那人無聲的形成幾個字音的嘴型,仿佛對某個虛無冥渺的對象解釋什麼,然後,他平靜的道:“那麼,我就不耽擱時間了,地下的三個人,還極待施救。”
  金少強狂笑道:“你就打算怎麼先救你自己吧,大言不慚的鼠輩!”
  一名金家手下悄悄掩進,猛的揮斧斬那陌生人的後腦,力勁勢急,這一傢伙恨不得把對方的腦殼也劈碎!
  那人只是漫不經心的半轉過身子——非常安閒自然的半轉過身子,一點也不急,一點也不慌,更不似在運用什麼武功,他只是半轉過身子。
  斧刃隨便“呼”的一聲,稍差一分的貼著那人背後劈空,但見斧刃擊起黃沙如煙,執斧者的身形卻于力道慣性的作用向前傾俯,並且,由此一直傾俯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名金家手下就趴倒不動,他側擱著面孔在沙地上,雙目圓睜,嘴已歪扯,舌頭因為過度的痛苦刺激而半伸在唇外——這不像是一個活人的模樣。
  沒有人看清這位朋友是怎麼死的,他甚至連一聲代表死亡的呼叫聲也不曾發出!
  於是,其他幾位人高馬大的漢子俱不禁駭然失色,頓時像石塑木雕般僵立著不會動了。
  金少強注視著死者身體俯壓下的左胸部位,開始緩緩浸散出的一灘血跡,新鮮的,猩赤的一灘血跡。
  這位“金玉公子”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
  那人,仍舊半轉著身子,背對死者,他兩手空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金少強眼皮子突跳一跳,聲音憤怒:“朱三黑子……”
  抖了抖,朱三黑子的嗓眼裡宛若掖進了一把沙:“在……小的在……”
  金少強冷酷的道:“你們還在看什麼戲?並肩子上!”
  咽了口唾液,朱三黑子的黑臉上是一層綠:“是,並肩子上……”
  答應著,他掂了掂早已握在手上的“雙刃斧”,深深吸了口氣,朝左右的夥伴們像哭喪似的咧咧嘴,色厲內荏的大吼:“兄弟們,一齊朝上撲,好歹把這雜種擱下再說!”
  似是替自己壯膽,其他幾位仁兄應聲喝叫,五個人分從五個不同的角度瘋牛一般衝向他們的目標。
  斧刃在灰蒼的虛空裡閃動著寒光,帶著破空的銳勁,又狠又快的劈落,那人驀地左臂吞吐,宛如他的出手早就在事前經過精心的丈量與演練一樣,那麼準確的捉住了最炔的劈來的兩柄斧桿,幾乎在他搶著斧桿的同時,這兩柄“雙刃斧”已經改變了方向,它們閃電般反掄出去,深深的切進了執斧的兩個同伴胸腔內!
  熱血滴灑,狂嚎中手執斧柄而膛目結舌的那韓大頭與趙大有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已覺得左胸部倏然沁入一股冰涼,一股尖銳,太痛苦,他們想到全身的熱能與活氣,便在這般冰涼沁體的一剎被冷卻了,黑暗來得多快,那永恆的黑暗……四個人全在尚未倒地之前,即已變成了四具屍體,他們側跌的姿勢怪異而可笑,但僅存的朱三黑子卻不覺得可笑,他只是甫始揮斧劈去,而斧刃尚在半途,他的四周伙計都已橫著癱倒,強烈的恐懼襲擊著他,朱三黑子不由自主的驚嚎著抽斧奔退。於是,他身體驟而侵入的那股冰寒是來自右臂,冰寒還挾著撞碰的力量,朱三黑子淒厲的狂曝著,連連打旋往外轉,每一翻轉,都灑起一蓬蓬的鮮血!
  這些個“金家樓”的人們,在突然問交鋒,瞬息裡滅絕,然則,從開始到結束這微不足道的須臾的空隙中,都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被什麼東西所殺!
  金少強也不知道殺死他六名手下的武器是什麼,他僅比那些死了的人稍稍多看到一點…
  …他曾看見有抹青森森的光芒掣映而已。
  心腔子在收縮,沿著背脊往上升的是透自錐骨的寒氣;金少強已經在惶驚不安了,他覺得喉嚨裡又苦又幹,不知怎的,連一雙手都沁出了粘粘的冷汗。
  真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人家在功力上的顯示,竟然已達到不須顯示便可製敵的境界,這種深厚精湛的造詣,絕對不是金少強自己可以比擬的,而論到殺人的技巧與手法,那人動作間的乾淨利落,更是點痕無著,爐火純青,金少強和那人的招數一稱量,就益發差得不能並提了。
  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一場賭鬥,一場以生命為注的賭鬥,眼下雖尚未到揭底見分曉的辰光,但金少強業已明白他自己距離大遠,怕是兇多吉少。
  忽然間,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的家庭,他的親人,他的以前種種值得追懷的某些往事,於是,他的表情在此時此刻竟然有些恍惚與迷離了,泛著悠悠的怔忡,微微的僵窒,仿佛他已不自覺隨這件事情的開始,使其身份變成壁上觀了,似乎他已和目前定鑄的形勢脫離了干係……
  那人並沒有乘勝逼戰,他只是默默的站著不動,然而,他的神色堅定又蕭索,他站著不動;並無分毫就此罷手的意思。
  猛的搖搖頭,金少強像是從一個飄渺又幽遠的夢幻中覺醒——不論那個夢幻中的內情是苦是甜,是悲是喜,至少他知道,他必須面對現實,不能永遠幻隔於過去,那些情景串連成的只是持續的空間,而他早已越過了那段空間延伸至此,這裡,才是決定他是否有幸享受未來時光的地方!
  舐舐乾燥的嘴唇,他緊緊捏著雙拳道:“來吧,像你剛才所說的,不要耽擱辰光了。”
  那人注視著他,目光平淡而生澀:“你願意收回你的話麼?”
  心裡像被針刺了一下,金少強倏然抖索;自尊的反應宛如一把火燒在他的胸隔,他激動的叫道:“你算什麼東西?你又把我金少強看成什麼樣的窩囊廢?這六個小角色的死亡你以為就能嚇住我?論到殺人奪命的實績,你金家公子斷不會落在後頭!”
  那人無動於衷的道:“那好,可以開始了。”
  金少強挽起衣袖,展露出緊扎的銀色護腕來,他將長袍下襬掖上腰問,然後,伸手入襟,“掙”聲輕響,一把鑲珠嵌玉的華麗短劍已在他手中吞吐著瑩瑩寒光!
  那人雙臂整齊的下墜,安詳自若的道:“兵刃的珍貴處在於使用它的人懂得如何來用,並不在於兵刃本身的價值與裝飾上,金少強,你好自為之吧!”
  俊俏的面孔,微微扭曲,金少強怨毒的道:“我已受夠你了……”
  那人氣定如山,古並不波:“生死一搏之際,最戒嗔急,金少強。”
  緩緩的,金少強開始遊走,繞著那人遊走,最初只是慢慢的錯步,逐漸越來越快,越走越急,衣袖兜風,影像幻成了模糊的一團,似是一個飛速旋回的銀球!
  那人雙目平視,兩手下垂,恍同不聞不見,任由金少強在身邊旋走奔轉,他卻連面頰上一塊肌肉的扯動都沒有!
  金少強在這樣耗力的遊走迴旋,並不是故意弄什麼玄虛,耍什麼花巧,這其實是一種極為詭異狠辣的身法——“大環扣命術”,“金家樓”獨擅的特殊技術之一。這“大環扣命術”的精要處在於利用迅速的奔旋動作炫惑敵人使其無所適從,然後在圍繞奔轉中猝然襲擊,由於自身的移動便於選擇目標的下手位置,自然,如果敵人也跟著團團打轉,在目眩神迷中,久經磨練的旋走者搏殺起來就越發方便了……
  可是,金少強卻逐漸心驚膽顫起來,他的奮力的施為下,卻察覺到對方的反應竟是“大環扣命術”最忌諱的一種靜襲,一種既不迷亂,更不惶惑的靜襲,仿若一座山般的深沉穩定!
  咬牙橫心,金少強決計拼為搏戰——風聲呼呼,人影旋飛裡,一道冷電暴刺自側,寒芒閃掣倏然又斂,站在中間的那人連眼皮都沒撩一下,右腕微帶,“涮”聲破空,青森森的紅光隱現、金少強的刺戮已被撞回,甚至他奔旋中的身形也大大搖晃了幾次!
  眉於凝結,那人沉沉的道:“金少強,說到你金家的‘大環扣命術’,你真該慚愧,居然連你娘的十分之一神髓都沒有得到!”
  金少強焦雷般叱喝著,旋飛中,劍芒連連穿射,勢疾勁強,打眼一看,像是一圈帶著芒刺的光環朝內明滅不定的快速流瀉著冷焰,虛實至換,輪番閃掣,隱隱然竟有些風嘯濤亂之聲!
  而那人只是右手隨身做著小幅度的移動——細細的動作,已似涵括了天地,他微圈的舉手垂腕,青光便暴現暴縮,每在那一點青芒的隱現裡,金少強貫以全力的刺戮就都被破解無餘。
  人家猶是半步未曾挪過!
  驟然憤怒的狂吼,金少強沖天騰起,卻在身形掠空的同時又倒射而回,身體急速滾動,挾著縱橫四溢的劍光刃芒,兜頭罩向敵人。
  那人就在金少強撲落的同時暴起九尺——快的令人們的視線不及追攝,好像他本來便在騰起九尺的那個空間,也就是金少強的頂上。
  目標突然失去蹤影,金少強在驚恐之下努力扭身擰腰,反手二十六劍有如一面扇,往後反卷,那抹青瑩瑩的光暈便在這時炫目奪神的流轉穿刺,金鐵交集聲宛如密集的花炮,扇弧形的劍幕立時波散破滅,金少強沉悶的噎窒一聲、蹌踉落地,他搶出幾步,又搖搖擺擺的坐倒。
  那人站在六尺之外,毫無表情的看著金少強,神色仍是那麼落寞、蕭索、帶著一點厭倦……
  噎嘔了幾聲,金少強隨即嗆咳起來,他的胸膛上是一片刺目的猩紅——血是滾熱的、濃稠的,每在他嗆咳之際,便一陣一陣往外冒湧。
  銀袍很快就被血染透,順著他的袍角往下滴,他坐著的地面四周,也就漸漸形成了一圈漉漉的濕痕,紫褐透赤的濕痕。
  極力提住氣,金少強的臉色透著蠟似的乾黃——仿佛他原來的神采與容光全在這一剎裡被抽盡吸跑了——他翁張著嘴唇,凸瞪著兩只枯澀呆木的眼球:“看……看……你……你讓我……看看……”
  那人走近了些,低沉的道:“你是說,你要看那件取你性命的東西?”
  微微頷首,金少強的面部肌肉在往上抽緊:“正……是……我……要看……看……”
  那人伸出右手,陳;日闊大的袍袖輕輕一拂,就像魔法似的,他的手上已握著一柄刀,那是一柄長度只有一尺半的刀,寬度約是一掌,刀鋒呈現極其均勻優美的弧線,而刃質的本身更是完善的無懈可擊。它泛閃著那種單純得毫無雜色的瑩澈青光,光的來源是刀刃的表與裡,看上去,似是半透明的一泓秋水,又似霜凝寒聚的月弧,不用探展,刀身的光波便已時時流動閃爍,看上去,這刀像是活的。
  握著純鋼上反纏以褐色牛皮韌條的刀柄,那人柔和的道:“看見了?”
  金少強的眉心緊結,似在苦苦思索一個問題,一個他面曾記憶,此刻卻有些恍惚迷亂的問題:“這……刀……我……好像有些……熟稔……我……我以前……沒見過……但……我……我必曾聽人……提起……”
  那人嘆了口氣,道:“‘霜月刀’,金少強。”
  整個身體猛然痙孿,金少強的雙眼凝定了一點——那陌生人的臉上——他劇烈的嗆咳著,五官扯動:“是……是……‘霜月刀’……你……你……是‘屠手’……展若塵?”
  唇角浮起一抹悲苦的笑,那人——“屠手”展若塵沙啞的道:“不錯。”
  金少強忽然噎著聲笑了,他儘量想笑得響亮些,但他卻辦不到,發出的笑聲窒悶幽淒得宛若在哭:“好……好……展……若……塵……我……我……我看你以後……怎生……來對抗……金家樓……全力報復吧……”
  展若塵悒鬱的道:“我已經說過,能不能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一回事,金少強,你不要認為我會向‘金家樓’的勢力屈服,就如同你也不曾向我屈服一樣!”
  臉孔又在一陣扭曲,金少強的兩眼瞳孔開始擴散,逐漸變得空茫而呆滯了,他抽搐著,抖索著,逼下喉間呼嚕呼咯的發響,掙扎道:“展……若……塵……我……有……一句話…
  …要……要告……訴……你……”
  又湊近些,展著塵輕輕的道:“你說吧,我在聽。”
  挺著上半身,昂起頭,金少強的聲音都已低得到了幾乎是耳語:“我……要……說……
  的……是……你……你果然……是個……真正……的行家……殺人……的……行家……”
  不待展若塵再講什麼,金少強已嘆息似的吐了口氣,歪著身子往一邊側倒,他的兩眼,仍是睜著不閉的!
  伸手撫合了金少強不瞑的雙目,展若塵有些怔忡的呆立了一會,直到那邊一聲呻吟,才突然的驚醒了他。
  於是,他趕忙上前探視翁申義夫婦及那孩子,又迅速掏出身上隨帶的金創藥,先為這飽經折磨的一家老小敷抹包紮了,這才一個一個抱他們上了篷車。
  孩子的傷雖說只是去了一只連著大片頰肉的耳朵,要不了命,但創痕尤深的卻是孩子心靈上的,孩子在車上沉沉的暈迷著,好可憐。
  翁申義好歹挨的是陣毒打,不輕,身架骨卻完整無缺,他那老伴可不比他這麼幸運,翁李氏的一只右手,齊腕切斷,只剩下一絲筋肉還吊連著,人早暈了過去。
  展若塵暫且為她止血上藥,連著斷手一同包紮起來,他明知翁李氏的這隻手廢了,卻也想找個好郎中碰碰運氣看。
  把散棄四處的雜物收拾好堆上了車,展若塵趕著馬兒上道。
  篷車在路上不穩的顛簸著,車輪轉動,“呼隆”震響,他才行出去沒多遠,隔著前座的窗簾布已被一只人手顫巍巍拉開,透出的是翁申義那嘶啞屠弱,卻顯得十分激動的聲音:“恩公……恩公……你叫我們全家老小……如何來報答你所賜的恩德!”
  沒有回頭,展若塵淡淡的道:“你躺著吧,我趕車到前面‘駱家口’,找個郎中替你們仔細療治傷處,別的事你就不用再記掛了……”
  攀緊了篷柱,翁申義喘著氣道:“恩公……你是我們翁家再生的父母……重造的爹娘…
  …恩公,往後的這半輩子……全是恩公的賜予……尤其令我夫婦感激涕零的是……你更成全了我們翁家的這條根……子秀這孩子……乃是我們唯一傳繼香煙的骨肉……”
  眼睛望著路,展若塵道:“我並沒有多做什麼,只是在盡一個人的本份而已,你不要說的這麼嚴重,除了我,別人遇上了也會像我這樣,此事過後,你忘了吧……”
  青紫浮腫的面孔上是一片虔誠的,發自肺腑的感激與崇敬,翁申義沙啞的道:“恩公…
  …我們要用這一生,要翁家子子孫孫每一代延續的長子來供奉你的長生牌位……來報答你的恩德……恩公……請你多少接受我們一點心意……”
  展若塵低籲了一聲,道:“你別折磨我了,人與人之間原該有點同情心,這點同情心的,值不得如此小題大做……”
  翁申義懇求著道:“不要推拒我們於千里之外……恩公……你就讓我們稍稍心安一點吧……你不能再對我們施以如此浩蕩的恩惠之後拂袖而去啊……那會使我們終生愧疚的……”
  輕挽著韁繩,展若塵微皺著眉頭道:“再說吧……”
  透了口氣,翁申義仍在支吾:“恩公,大德如天……好歹,也讓我們侍奉你這一世展若塵苦笑了:“我還沒有老掉牙無以維生的時候,你別看我這副模樣潦倒寒倫,這只是我不善穿著打扮,其實,我還不算太窮,至少混生活尚不成問題!”
  翁申義趕忙解釋:“不……不……是恩公,你千萬別誤會……我……我是……除此之外,不知尚有什麼更適當的表達謝忱的方法……”
  展若塵道:“有,不再提起,你就算報答我了。”
  翁申義惶惑的急叫:“恩公!”
  擺擺手,展若塵道:“路爛,車子顛的很,你身上不便,能不能先躺下?這些閒事以後再說,我又沒有跑,你急什麼呢?”
  唯唯諾諾,翁申義只好放下窗簾布縮了回去,展若塵搖搖頭,自己朝自己發出一聲無奈的感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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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13 AM

第03章 泣血訴恨

  擺脫翁申義這一家人的苦苦挽留不是一樁容易的事,但展若塵總算好歹掙了出來,不過卻無奈的留下了後會的日期。
  往往,摯誠與善意有時候也是一種莫大的負擔。
  展若塵殺過了許多人,也救過許多人,生死之間,在他看得極為平淡,他堅持的只有一點……生與死的內涵。
  救人在於他的良知,正如殺人在於他的正義感,他救人不思人報恩,殺人也不懼人報仇,只是,他不得不承認,流血大多了,會興起一種精神上的疲乏,一種情緒上的厭倦,陰陽兩界的輪轉是如此平易而迅速,時常使得他對於活著的感受也淡泊了。
  “屠手”是人家對他的稱呼,白骨上抹著鮮血往上疊架,他站在頂層,眩惑於那一片茫茫的將來及過往,多少年了、他總覺得人生竟是這般愚蠢、生硬,與虛幻……離開“孫家埠”,他是朝往南的方向走。
  不是南方的繁華與秀麗吸引了他,表面上的理由,他是去探訪一位老朋友,實際上,飄零的日子,永遠就是那樣遊蕩的,況且,這是他“受戒”三年期限的第二年,這三年中,他有著“積德修心”的承諾一對師門。
  殺戮太重,在對神道的敬凜心理上說,是有違天和的,而某些人更出於慈悲本性更語為罪大莫焉了——不論是在一種什麼樣的理由下,生命不是遭到自然的死亡,便是許多講求憫厚之德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展若塵的大師兄便是一位這樣的人。
  他的師父早逝,師門一脈相傳,也只得他師兄弟二人。他的大師兄剛正不阿,嚴肅方直,尤其崇尚恕道,勤修忍德,最看不得動輒流血,起手奪命的行徑;展若塵的作風,自然引得他大師兄痛心疾首,怒不可遏,於是,便以承位於師的掌門身份,嚴格責令展若塵受戒三年,在這三年中行善積功,以贖殺孽。
  展若塵不得不遵,只是,觀念不同,看法也即遜異。在展若塵認為,屠戮邪惡以全善良,也未嘗不是一種“行善積功”的手段,是以這些時日來,他的“霜月刀”免不了仍沾血,不過,顧慮之下,次數就少得多了。
  順著官道,他一個人不緊不慢的往前走,步履安詳而從容,肩上掛著的灰布小包袱,便也頗有韻律的輕輕搖動著。
  天色有點陰沉,道路上也沒有什麼行旅來往,靜蕩蕩的,透著幾分寂寞的意味。
  展若塵走著,不禁在想,他這一生,約莫就和這條路上的情況一樣了吧、永遠是孤伶伶的獨個兒在倘祥流落。
  不,並不是他一個人在放單,路後頭,隱隱傳來一陣鈴當的清脆音響,這陣音響中還夾雜著悠悠的蹄踏聲,越來越近的飄向背後。
  展若塵向路邊靠了靠,沒有回頭看。
  有什麼好看的呢,橫豎也只是個人罷了。
  鈴當聲從他身邊響了過去,帶著一股子香風——幽幽的,如蘭似麝的香風。
  展若塵本能的吸吸鼻子,移目注視,嗯,竟是個穿著桃紅襖褲的大姑娘,大姑娘側身騎在一匹青毛驢背上,懸在驢脖子下的一串銅鈴兒沿路響著往下走;他瞧向人家,人家也回頭瞥了他一眼,好個美人胚子,白白淨淨的一張清水臉,新月眉,剪水雙瞳下是微微翹的小鼻子,那張嘴啊,宛若透蜜的一顆豐潤嬌紅櫻桃,看上去,會令人興起吸吮一口的念頭。
  只有一樣不對,這大姑娘的神色宛若寒霜,冷冰冰的不見一絲笑容。
  展若塵直覺地感到那股子冷硬的味道,他暗忖,大概這位花不沾手的雌兒剛和她某位心上人鬧過彆扭吧!小毛驢絕塵而去,驢背上那一朵桃花,也便逐漸遠淡,終於隱沒在道路的彎角後。
  沒有多久,展若塵也來到彎角的地方,路的右邊,是一片叢生雜木樹的斜坡,左邊,則是野草齊胯的荒地;他腦子裡胡思亂想的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低著頭往前走。
  尚未走出八步,他突然站住了,因為已覺出四周的氣氛不對,那是一種僵凝的、冷寧的、帶著強烈壓迫感的氣氛;展若塵熟悉這樣的情況,他知道,這是麻煩開始前慣有的徵兆。
  於是,他又聽到輕微的噴鼻聲,以及偶而鈴當被風吹動的細響、緩緩,抬起頭來,不遠處的路邊上,那位大姑娘正在注視著他,目光是這般酷厲惡毒的注視著他,毛驢便靜靜的在一旁刨著前蹄。
  展若塵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停下來,有些迷惑的打量著路邊的少女。
  盯著展若塵的那雙眼神,就宛如兩柄尖厲的利劍,那少女的聲音更是撤出的連串跳動的冰珠了……
  “找著你真不容易,展若塵,但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找著你的。”
  展若塵清了清嗓門,道:“我是展若塵不錯,但我卻不記得曾在哪裡和姑娘你認識過…
  …”
  少女肅然的道:“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我是如此的認識你,魂索夢纏的認識你,哪怕你挫骨揚灰,我也能一丁一點的把你拼湊起來。”
  嘆了口氣,展若塵道:“聽你說話的味道,好像對我頗有成見?”
  那少女猛一揚頭,咬著牙道:“成見?展若塵,你錯了,這不是成見,這是仇恨,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展若塵思索俄頃搖頭道:“大概您錯了,姑娘,我和你素昧平生,在此時以前,甚至不曾見過你,又何來的仇恨?”
  雙眸中閃泛著血漓漓的光芒,那少女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你不認識我,但你認識另一個人,另一個慘死在你‘霜月刀’之下的人!”
  展若塵深沉的道:“誰?”
  少女的腔調已帶著咽噎:“飛綾落虹盧伏波!”
  默然片刻,展若塵道:“你和盧伏波有什麼關係?”
  深深呼吸幾次,那少女似是在努力控制自己過份激動的情緒,她閉閉眼,聲韻中卻仍有掩隱不住的顫抖:“盧伏波是我的未婚夫婿,我們是自小訂的親,在他死前三天,我們才決定了迎娶的日子,我們再也沒有想到,這一天是永遠不會來臨的了……你,就是你殺了他,用你的‘霜月刀’在他身上戮刺了七刀……他的血浸透了全身的衣衫,他的雙眼不閉……展若塵你這屠夫,你這劊子手,你是一頭毫無人性的凶殘野獸!”
  展若塵毫無表情的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尋仇的?”
  那少女悲憤的道:“這已足夠令你得到碎屍萬段的報應……展若塵,你殺的不只是一個人,你殺死了盧伏波,你也殺了他的孩子,毀了我……”
  怔了怔,展若塵道:“怎麼說?”
  少女的額頭上浮凸起青色的筋脈,兩頰的肌肉陣陣痙攣,她的聲音迸自齒縫:“我們…
  …已有了孩子……才三個月大小的孩子……伏波慘死之後……我悲傷過度,痛不欲生……孩子……也流產了……你……展若塵……你毀滅了我們的幸福、遠景……糟蹋了我們美滿可期的未來……我……我死也不會饒恕你!”
  展若塵感唱的搖搖頭,道:“我當初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牽連,但是,我被迫得非如此施為不可,我實在沒有選擇餘地!”
  少女臉色在青白中透著激動的紫紅一抹,她哆味著道:“展若塵……你雙手染血,殺人如草……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殘酷兇邪的豺狼……我這一生,早已心死如灰,萬念俱寂……唯一在我魂魄中燃燒,精神上煎熬的一件事,就是殺你替他們報仇,如何剜了你的心肝至我夫兒墓前祭慰他們……展若塵,我要不顧一切,不惜一切的來達成我這今生最後的願望……”
  人的仇恨如此根深蒂固,沸騰在血液,凝結於肺腑間了,便會無形的透露著那種捨身的執著與奉獻的瘋狂,那是剛烈的,凜然的,不懼的,有若信仰上的狂熱,從這人的思想本質上,便不會有任何猶豫遲疑的了。
  展若塵看得出,這位被仇恨嚙嚼中的少女,便正是如此!
  潤潤嘴唇,他道:“殺戮本就是一樁悲慘的事,殺戮的過程及後果大其可嘆,但在許多情形下,卻只有以殺戮的手段來達到慈悲的目的——姑娘,你的怨恨,我很諒解,不過,你曾否想過盧伏波遭到不幸的原因?”
  少女淒哀卻冷硬的道:“這要看你是用哪種種事來污衊他了,展若塵!”
  展若塵平靜的道:“我要告訴你的,只是唯一的一個事實,沒有編造,沒有虛假,沒有渲染,只是一個事實!”
  少女悲切的道:“我會等你說完,等你為自己的狠毒行為申辯!”
  展若塵緩緩的,微帶蒼啞的道:“十六個月前,我記得那是個月圓的晚上,我由‘杏村’徒步,到清水溝去辦件事,半途中經過‘盧家莊’,通向莊口的道路上忽然狂奔出一個人來,月光下,那是個滿臉鮮血,粗實憨厚的小夥子,他拼命奔跑,後面有幾十個莊裡的人在追趕,領頭追得最快的一個,就是你的未婚夫盧伏波!”
  少女尖銳的叫:“他們追的是個賊,是個可惡可恥的偷雞賊!”
  點點頭,展若塵道:“不錯,那是個賊,請你讓我說下去——那小夥子在慌張奔逃中,猛的看到了我站在路口,不由嚇得失去了主張,正想轉身往旁邊莊稼地裡竄,已被盧伏波用他的丈二長絞飛繞於腳,扯翻摔跌。”
  咬咬牙,少女沒有出聲。
  展若塵又接下去道:“於是,盧伏波帶著莊里的人衝了上來,開始毆打那小夥子,他們摑他、踢他,用木棒砸他,打得那小夥子滿地翻滾,死去活來,求饒聲的淒厲與咒罵聲的惡毒是個十分鮮明的對比,在雙方的哀告與叱罵聲中我明白了個大概——很簡單的內情,挨打的是個偷雞賊,為了他母親想吃雞肉而出來偷雞,但經驗與技巧欠佳,偏又偷上具有真材實料的,‘飛綾落虹’盧伏波,結果偷雞未成,失風被擒,而看樣子,恐怕他不止是失風被擒而已,‘盧家莊’的人顯然還想要他的命!”
  少女唇角抽搐了幾次,仍未答腔。
  展若塵安詳的道:“雞是美食,雞肉滋補,但是,卻不會比人命更珍貴。偷竊的行為可恥,卻不至嚴重到以死相懲,因此,我上前調解,並表示願意替那小夥子出錢賠償,沒有想到的是,‘盧家莊’的人居然堅不答應,甚至鼓譟起來,盧伏波更指我和這小夥子是一路的,而我一再解釋,他們也悍不接受,竟群起向我圍攻過來。”
  少女突然悲憤的喊叫:“你就為了這賊殺了伏波!”
  展若塵嘆了口氣,道:“不是這麼魯莽一我沒有法子,只好擊退那些村人,盧伏波也已看出我是江湖同源,可是,這不僅沒有引發他‘紅花綠葉是一家’的念頭,反更激使他授我一試身手的想法,他向我盤道,咄咄相逼,非要我和他動手不可;我想,盧伏波大概是自覺空負一身本領,在這荒村陋莊裡卻難以施展,閒膩了,要磨磨手腳,試試鋒頭,我卻沒有與他消遣的必要,所以我再三不肯應戰,想不到的是,他突然向我攻擊,來勢猛烈,顯然要迫我對抗……”
  少女神色晦澀淒暗,喃喃的道:“你終於殺了他……”
  展若塵道:“我只是在無奈之下傷了他,我帶著那小夥子匆匆離開,但我才走出幾步,盧伏波竟驟而躍起,從我背後以‘白綾門’中最為狠毒的致命絕招‘白綾唳血’攻擊於我一我一向有個習慣,每在遭到敵人致命的攻撲時,也皆以毒攻毒,反以辣手回敬,因此,盧伏波身中七刀,便鑄下這段憾事。”
  頓了頓,他疲乏的笑笑:“盧伏波太過桀騖自大,他以為報出他的師門名號會懾住我,這,當然不可能,但令我意外的是,當我說出了我是何人之後,他竟然也毫不退讓妥協,他應該早就明白,憑‘白綾門’那幾下子,是對付不了我的。”
  少女窒了一下,陰冷的道:“你說完了?”
  展若塵道:“還有一點——那個偷雞的小夥子,我曾跟他到他家裡,他說的是真實話,確實是為了他六十多歲的寡母才去幹下這件偷竊的事,他們也是貧苦人家,買不起雞吃,而他們左鄰右舍的人也曾證明,這小夥子本性忠厚淳樸,在此以前,從未有過偷竊的行徑……
  ”
  少女幽幽的道:“偷竊不能因為孝心而獲得寬恕,為了懲罰宵小,更不該遭受殺身的報應,展若塵,你以為你有理?”
  展若塵溫和的道:“偷竊不能因為孝心而獲得寬恕,但也不能因為偷竊而以死相懲,姑娘,盧伏波的身亡,表面是肇始於他的懲罰宵小的行為,實際上乃是他個人狂妄偏頗,起意過份惡毒的結果,造成如此下場的人不是我,是他自己!”
  少女吸了口氣,道:“現在,你說完了?”
  展若塵道:“說完了。”
  少女用雙手十指撫壓著兩頰,慢慢向兩側舒展,似是要緩和面部肌肉的緊張,她沉痛的道:“你在殺害伏波的一剎間,我剛好得信從莊裡趕到——你說的對,那是一個月圓的晚上,月色很好,它映照著你的臉,你那一張冷漠、生硬、蒼白得毫無表情的臉,只那一瞥,已經夠了,我把這張臉印入腦裡,烙上心版……我用伏波的鮮血起音,我要毀掉生看這張臉的人……”
  展若塵輕輕的道:“姑娘,我很遺憾不能幫你的忙,我認為,只憑你個人的力量,恐怕不容易完成這個心願……”
  少女堅定的道:“你說的對,只憑我個人的力量,不容易完成這個心願,但是,你該明白我必須完成它——”
  低喟一聲,展若塵知道了,他的目光緩緩回巡——山坡的雜木林中,道路邊的草叢裡,有幢幢的人影,宛著幽靈鬼鹼般,悄無聲息的飄然出現。
  把掛在肩上的灰色小包袱往上挪了挪,他心裡在呼叫:“大師兄,像這樣的情勢,又怪得了誰呢?”
  兩邊圍抄過來的人,大約有二十餘個,其中,展若塵發覺有五名是右臂上纏以白綾的人物——“白綾門”俱是以這樣的方式來攜帶他們的武器“白綾帶”,並藉機表明身份!然而,這五個“白綾門”的人都不似是這批狙擊者的主力,他們只是迫近到一定的距離,便停止不再向前。
  走向少女身邊的,是六個氣質特異,舉止沉穩的人,少女對這六個人,也有著一種流露於眉宇問的親切與尊敬。
  六人中,一個身材高大,臉膛朱赤的六旬老者,首先愛憐的過來輕輕擁抱了一下少女的肩頭——展若塵發覺,這老者的面容神韻,竟與少女有某些相若之處!
  第二位,是個五旬左右的精瘦的人物,面孔焦黃起皺,有若風乾橘皮,兩撇鼠須,更襯得他腮陷唇薄,只是一雙眼中,卻展出世故的深沉與老辣。
  站在這人身邊的,是一付矮胖如缸的身子,身子上頂著一顆紅光臉面的禿頭,看不出他的確實年齡,他的五官細小而擠迫的生長在臉孔上,宛如是被捏成了一堆,這人負著手,腆著肚皮站在那裡,有種滑稽突梯的味道。
  並肩排著的二位,一個黑袍黑中,雙腕套著齊時的黑皮鑲嵌銀錐護腕,斜背的一柄無鞘大砍刀閃閃生寒,映著他那張漆黑冷酷的寬大面孔,越增悍野之氣。另一個亂發蓬散,倒八眉,扁塌的鼻子配上一付掀唇獠牙,面目猙獰可怖,他的右手執著一只長逾五尺的黃布長卷,布捲上半部分較後半截粗上許多,像是裹著什麼。
  第六位,也是最靠邊站著的那人,最令展若塵警惕——這人年紀不大,只在三十歲左右,面龐狹長,呈現著淡淡的青白,氣質形色之間,是那樣的深沉而冷肅,雙目中不泛任何表示內心感受的反應,,他的那雙眼,仿佛兩口深不見底的幽潭,除了陰鬱的寒凜,就再不見什麼了,他的身材適度,但他站在那裡,卻能予人一座山的感覺,堅強,深厚,而且無以測斷內蘊!
  展若塵深知這類典型的人物,大多是在“氣”與“意”的淬勵上已達上界的強者,他們能夠把自己的七情六欲收容於靈魂中,摒置于意識之外,不受形勢的影響而左右心智,養成了無比專一及果斷的定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修為,只有這類的人才算具有或多或少的成就!
  這時,朱赤臉膛的老者注視著展若塵,他的表情沉重而蕭索,語聲也帶著不可掩隱的晦澀:“展若塵,我想,你還不太清楚我們是誰,以及我們與盧伏波的關係?”
  點點頭,展若塵道:“尚盼有以賜教。”
  老者低沉的道:“我的名字叫黃渭,江湖上的朋友,都稱我‘七步追風’,這個女娃子——也就是盧伏波尚未過門的寡妻——叫黃萱,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兒。”
  “七步追風”黃渭,是武林中的眷宿之一,極負名聲,為人耿介,豪邁磊落,屬於白道之流,他的“七連旋步掌”尤為一絕,甚為一般習武者所推崇,展若塵沒有想到,竟在此時此地,此種形勢之下和這位前輩朝上了面!
  黃渭一指那臉若風乾橘皮般的精瘦人物道:“這一位,‘馭雲搏鷹’盧尊強,是盧伏波的嫡親叔父,盧老弟也是魯西一地騾馬幫的總頭領……”
  展若塵對盧尊強亦有耳聞,但卻不算太詳盡,只是,能夠混至獨當一面的局勢,便必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他不由向盧尊強看了一眼,接觸到的,卻是盧尊強那一雙充滿憤恨的眼睛!
  黃渭又指著矮胖如缸的禿頭道:“‘卷地龍’上官卓才老弟,‘長山三龍’中的第二位。”
  “長山三龍”,乃是遼北江湖道上有名的大豪,也是“三龍會”的首腦人物,他們的人面廣,手段活,不但在遼北一帶,往中上去,一樣兜得轉,其潛力之雄厚,亦是頭頂一塊天的萬兒。
  展若塵自是不會不知道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端詳著這位“卷地龍”上官卓才,上官卓才卻笑呵呵的衝著他一毗牙。
  黃渭目注著黑袍黑中,雙腕上套著黑皮凸錐護腕的剽悍黑臉大漢,聲音徐緩的道:“白山黑水間的十大高手之一,‘黑煞神’鐵彪!”
  展若塵暗裡嘆了口氣,他不明白黃渭及黃萱父女是用什麼法子請到這鐵彪的,在關外,鐵彪是出了名的“紅鬍子”,但卻不是“搶股兒”靠著人多勢大,他一向獨來獨往,單騎陷陣,雙刀闖關,不論是上線開扒或者豁命拼鬥,全是一個人獨幹,粗豪勇猛,是一條少見的硬漢!
  黃渭又引見那位手執黃布長卷,猙獰有如厲鬼般的掀唇獠牙人物:“這一位也是來自白山黑水的十大高手之一,‘鬼展旗’郝大山,郝老弟和鐵老弟是拜把子兄弟,平時卻很少湊在一起,這一遭,難得他們賞給盧尊強盧老弟面子,雙雙蒞臨……”
  “雙雙蒞臨,幹什麼?”
  展若塵不禁心中罵笑,濺血搏命的事,說起來倒好像赴宴聽戲的味道……
  黃渭這時移出兩步,走向那年紀在這些人之中最輕的冷肅人物拱拱手,態度上竟十分恭謹的道:“邢少兄……”
  臉色狹長淡青,毫無表情的這人異常平淡的道:“展若塵,我是‘血魂’邢獨影。”
  展若塵的面龐上又浮起一抹疲乏的詭笑,他知道,今天這一關,乃是名符其實的“鬼門關”,能否過得去,實在沒有把握;對方叫名喚姓的人物,一個比一個來得強硬,一個比一個來得難纏,前面五人,業已相當辣手,再加上這個“血魂”邢獨影,他遭受的壓力就沉重到使他難以負荷了;現在,他已明白為什麼在甫始看到邢獨影的時候,就有一種警惕的反應——
  邢獨影出身崑崙一派,卻在藝成下山之後,不知為了什麼又投到西陲邪派宗師“無極童子”焦二淳門下,他以崑崙的正宗心法,糅合了“無極童子”焦二淳詭異而獨特的武功,便具就了一身別出一格、千變萬化的本領;相傳他最好尋訪有名的高手挑戰,而每次挑戰的結果,他的對手除了俯首稱臣之外,一條性命也同時獻出,自江湖上有了“血魂”這誇人物後,還沒有聽說過有誰挫敗過他,展若塵卻猜不透,“血魂”邢獨影出現在此,不知是受了黃渭的請託呢?抑或又是他的一慣作風,來向自己挑戰比試?黃渭又稍稍提高了聲音道:“那邊的五位,是‘白綾門’盧伏波的五位師兄弟,‘白綾門’的掌門人因病臥榻;不克親臨,這五位,便是奉‘白綾門’掌門餘尚武差遣而來,也是為他們的同門聊盡一番心意……”
  嘆息了一聲,他又道:“另外的十九個後生,皆是我的徒弟,他們也不自量力,想來瞻仰一下你的風采,領教一番你的高招……”
  展若塵明白,黃渭之所以有別常情,在這種不可並立的情勢下竟先心平氣和的為他——介紹所為客人,其目的只是要憑藉這些助拳者的值赫聲威來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脅,從而挫折他的銳氣,他不得不益加謹慎防範,因為,挫折他的銳氣雖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負擔卻真個沉重了……
  潤濕微覺乾燥的嘴唇,展若塵平靜的道:“黃前輩,你的打算,也和令媛一樣吧?”
  黃渭苦笑道:“我勢必如此,展若塵,你並沒有留給我們圜轉的後路!”
  展若塵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輩業已了然——”
  點點頭,黃渭道:“不錯,我那準女媚慘死的原因,我已知道,你說的也是真話,尚無斷章取義,是非顛倒之處。”
  展若塵道:“前輩這樣說,我很覺寬慰……”
  黃渭澀澀的道:“但是,我們今天不是和你辯曲直,爭道理來的,展若塵,我們只看到一個事實,那個事實是,盧伏波死了,是被你殺死的,至於他為何被殺,我們不願再行探究。更不願再作評斷,我們要做的,只是替他報仇!”
  展若塵靜靜的道:“這就是說,各位完全不論是非,單憑親疏之情來以牙還牙了?”
  黃渭竟毫不遲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雙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閃動,展若塵道:“前輩在武林中德藝俱尊,聲名不惡,卻未料到也是這樣感情用事,偏袒護短,人心人性,果是難以公正無私的……”
  黃渭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展若塵,不要忘記死在你刀下的人乃是我未來的女婿,被你毀掉終生幸福的人乃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也是人,有人的弱點,我不能忍受這樣痛苦的現實,而不空口在道理上為是非曲直的辯論求解脫……”
  展若塵沙啞的道:“前輩既然心意已決,看來這場流血豁命的爭鬥是難以避免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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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14 AM

第04章 行刃殘影

  冷峭的,“馭雲搏鷹”盧尊強接著道:“你早就該明白,展若塵,從伏波死在你刀下的那一刻起,這流血搏命的爭鬥便已不可避免,你將面臨的下場,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慘!”
  展若塵有些倦怠意味的一笑,道:“這麼多年的血海生涯,莽野風雲,綴串著的是飄零的日子與那等卑賤又草率的幻滅,生與死原是樁平淡的事,盧總頭領,我很看得透,像我們這類的人,有幾個的下場會是預期中那般美滿呢?”
  盧尊強咬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來之時,你至少會教某些人痛快些!
  ”
  展若塵道:“這你不必顧慮,盧總頭領,我素來的習慣是 殺人或被殺,求的都是乾脆利落!”
  注視著展若塵很久的"血魂"邢獨影,忽然語調蕭條的道:“展兄,對於悟得透生死關的人,我有一種出自內心的敬意,這表示此人的意境業已昇華到無我的上界,只是,這樣恬淡的人實在不多,展兄,你真是麼?”
  笑笑,展若塵道:“各位很可能看得到!”
  邢獨影目光直視,光芒尖銳:“你這句話很有意思,展兄,你可是告訴我們,你已經預知我們要以眾相凌了?”
  展若塵坦率的道:“從各位現身的那一剎那開始,我便沒有奢望過你們會按照江湖規矩來!”
  古怪的一笑,邢獨影道:“是這樣麼?”
  接著,他扭頭環顧,似是在詢問其他的人:“展兄說我們要以眾凌寡,群起圍攻,各位朋友,我們真待如此施為?”
  黃渭苦笑著沒有回答,盧尊強卻大聲道:“我們是要這樣做,但邢少兄,你卻不是!”
  點點頭,邢獨影道:“展兄,你聽到了吧?他們有這個打算,我卻不 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來,尚未曾借助我個人之外的任何力量來制伏我的敵人,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只依賴自己,單挑單的對決是我自己,仇家環圍之下的拼戰亦是我自己,展兄,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氣節來的人,並非只你一位!”
  展若塵低沉的道:“這倒真個使我喜出望外了!”
  邢獨影陰沉的道:“不要把自己份量估計得太重,展兄,這會是個致命的弱點!”
  展若塵道:“輕視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邢兄,只怕更會是個致命的弱點!”
  微微昂起臉來,邢獨影道:“我先來向展兄你領教領教,至於他們有沒有與展兄親近的機會,便看我向展兄領教後的結果了,不過,我卻希望不必再勞煩他們各位!”
  展若塵唇角勾動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卻與邢兄正好相反!”
  青白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黑氣,邢獨影的神色便益發陰森酷厲了,他極輕極輕的仿若自語:“這一次,應該能夠使我滿足了……太長久的辰光,我未曾遇上過一個堪可匹敵的對手……”
  低喟一聲,展若塵道:“邢兄,你插手進這件事里來,原因是什麼?可又是你一向的習慣,挑一個你認為虛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擊殺?!”
  邢獨影的雙眸中閃動著隱隱的血光,他的聲音卻是十分柔和的:“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譬如,吃喝嫖賭,皆是人們嗜好的一般,當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我喜好的事;我酷愛刺激,刺激是一種享受,一種滿足,一種心靈上的興奮,及精神上的活力。而展兄,天下各般的刺激,還有勝過血腥的殺氣與生死間爭搏的麼?那淒厲的號叫,突凸的雙眼,委屈的面容,那鮮血的迸濺,肌肉的綻裂,腸臟的撕碎,該是多麼令人激動鼓舞,百脈賁張?尤其是經歷艱苦的拼鬥之後,於汗水洋洋中獲得如此的收穫,在那一聲對手瀕亡前的尖長呼號裡,一切的官感刺激便達到高潮了……”
  展若塵搖搖頭,心想:這不是個正常人,這是一個狂暴嗜血的瘋子。
  黑氣在邢獨影狹長的面孔上逐漸濃密,以至看上去他的臉容似罩在一片陰鬱的霧層裡,顯得恁般恐怖,恁般猙獰,又恁般猙獰得幽遠了;他的音調越來越輕細:“每在這一刻的到來,我就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樁樂趣可以比擬的,太豐美了,太充實了,也太舒暢了,似是一個飢懂獲得一頓盛餐,一個疲累的行旅得到一張厚軟的床鋪,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尋及了甘泉,當然,我也不否認,在意識裡,自也會興起一股榮耀及驕傲展若塵喃喃的道:“你倒相當坦白!”
  邢獨影緩緩道:“為什麼不呢?難道說,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忌憚麼?我認為,這並不比一個賭徒,嫖客,或酒鬼的嗜好更違背常情……”
  展若塵暗裡冷笑:“這已不是違背‘常情’而已了,這樣的‘嗜好’,乃是違背‘人性’;違背‘天理’!”
  邢獨影似以一種稍帶渴望的韻調道:“展兄,你有‘屠手’之稱,看來,我們或許是同路人。”
  嘆了口氣,展若塵道:“我們不是‘同路人’,邢兄,你施行屠戮是為了‘嗜好’,我施行屠戮是求個平安一良知與道義上的充實,不愧於心!”
  “哦”了一聲,邢獨影爽然若失:“那倒是我想岔了!”
  展若塵道:“今天我們的這個遇合,邢兄,恐怕不是湊巧,而是你早已存心安排的吧?
  ”
  邢獨影道:“這次是你猜錯了,展兄,我尚未打算到你的頭上,除非我們碰巧相遇,還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有現下的這個機會呢……”
  怔了怔,展若塵有些意外的道:“莫非黃前輩與你有舊?
  冷清的一笑,邢獨影道:“黃渭”與我也配不上有舊,只是……”
  一邊,黃渭形色窘迫的道:“邢少兄!”
  哼了哼,邢獨影道:“陽光之下,沒有不可說的事;明白講了,也免得窩在心裡難受!
  ”。
  站在那裡的黃萱,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她目光漠然,嘴唇緊抿,冷硬得宛若一尊石塑之像。
  展若塵心中疑惑,看情形,他們這些入當中,似乎也有著某種並不和諧的矛盾在內。
  這時,邢獨影又微微提高了腔調:“今天我之所以會在場,展兄,這純系一樁交易!”
  展若塵不解的道:“交易?”
  邢獨影加重了語氣:“是的,交易。”
  展若塵猜測著:“約莫是黃前輩付了你一筆錢?”
  左邊的面頰突然痙孿了一下,邢獨影仿佛被激怒了:“錢?我邢獨影豈是可以用金錢或物質來役使的?沒有人能用錢來收買我,何況,我自己也很有錢,天下的財富我皆可予取予求!”
  展若塵迷惑的道:“那麼,這會是一樁什麼交易呢?”
  神態更顯得兇狠而暴戾了,邢獨影道:“這是一樁人與人的交易 我來殺你,黃渭的女兒黃直跟我走!”
  倒是簡單明暸!
  展若塵略帶譏消的道:“原來,邢兄的‘嗜好’除了殺人之外,尚另有一端!”
  邢獨影直視著展若塵道:“難道不公平?展兄,你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要殺你,亦必須冒著生命的危險,而我看上了黃萱,為了要得到她,我來替她完成她今生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心願,我若勝了你,她即是我的人,否則,她毫無損失,嚴格評論起來,我所付出的,已經超過她所付出的!”
  展若塵望了黃董一眼 而黃萱冷木如故 他搖頭道:“黃萱自己願意麼?”
  得意的一笑,邢獨影道:“她當然願意,展兄,你且看她那一身桃紅!”
  展若塵道:“一身桃紅?”
  邢獨影解釋著道:“黃萱喜歡穿素色的衣裙,一直如此,但我卻愛好鮮豔媚麗的桃紅色,黃萱為了表示她的決心,今天,她特地換上這桃紅的一襲來加強她的許諾,所以,展兄,你認為她願意麼?”
  展若塵沉沉的道:“你真是一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點點頭,邢獨影毫不掩飾的道:“不錯,我是一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而且,永遠都會是一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展若塵敵敵嘴唇,道:“就為了這個,你來狙殺我?”
  邢獨影頷首道:“這已是一個足夠的理由,展兄。”
  說著,他向著一側的黃渭道:“對嗎?黃渭,這是一個足夠的理由?”
  武林中聲譽頗隆的“七步追風”黃渭,在邢獨影的面前,竟是顯得如此忍讓,如此委屈,甚且已有些卑懦的意味。
  他陪著一臉悽惶又酸澀的笑,吶吶的道:“是的,是的,邢少兄……”
  邢獨影又轉向盧尊強道:“你也認為是如此麼?”
  盧尊強的態度比較硬挺,但他顯然在竭力忍耐著邢獨影的狂傲及專橫;他冷冷的道:“話已說定了,邢兄,似乎不必再加反覆強調!”
  邢獨影不似笑的一笑道:“很好,我只是要你們更明白這一點。”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黑煞神”鐵彪,突然語聲沉渾的道:“邢兄,我們都在等結果
  但願不需要我們在你之後接手!”
  邢獨影臉上的黑氣隱聚,他森冷的道:“似乎鐵兄對我信心不夠?”
  鐵彪強悍的道:“我對你的信心夠與不夠並非重要,邢兄,卻要看你自己有多少把握!
  ”
  邢獨影神態怪異的端詳著鐵彪,慢吞吞的道:“鐵兄,我知道你是一條好漢,但我對任何人的忍耐限度都很淺,希望你和我說話,遣詞用句宜多加斟酌。”
  如刀的雙眉倏豎,鐵彪大聲道:“便是天皇老子,我也是這樣說話!”
  邢獨影兩眼中血光突增,他的聲音反倒溫和了:“看來鐵兄是有意展露一下你的威風了?”
  狂笑一聲,鐵彪夷然不懼:“隨你吧,天塌下我姓鐵的也不怕一肩摃!”
  站在鐵彪身邊的“鬼展旗”郝大山,這時已錯開三步,雙目如鈴般瞪視著邢獨影,但看他全身肌肉緊繃,弓背蹲身的模樣,便知道這位來自白山黑水間的好手,業已聚集功力,蓄勢待動,準備幫著他的拜把子兄弟“窩裡翻”了!
  邢獨影視若不見,淡淡閒閒的道:“二位不必擺出這副架勢,二位應該知道,我邢獨影早已見慣經多了似二位這等外強中乾的角色;眼前,我們先辦正事,錯開這一遭,我們隨時隨地可以湊合,但二位如此堅持要和我印證,我也就只好舍本逐未了!”
  此刻,“長山三龍”中的二爺“卷地龍”上官卓才連忙出來打圓場,他朝中間一攔,笑呵呵的道:“我們這是怎麼啦?大水衝翻龍王廟不成?正點子還擺在那裡消遙自在,窩裡人反倒內訌起來了!不該不該,大家都是場面上混的角色,忍著點讓著點嘛,大不了誰也小不了誰,別吵啦,真個是辦正事要緊哩……”
  黃渭也兩邊拱手作揖,苦笑著道:“且請看在老夫薄面上,彼此委屈一下、各位全是在幫老夫我的忙,雲天高誼,永生難忘,但求各位看開一步,算作意氣之爭……”
  鐵彪哼了哼,終於不再說話,他的把兄弟郝大山也收勢卸勁,退至一旁;邢獨影微拂衣袖,就像沒有這回事一樣,古並不波的道:“真是叫人為難,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卷地龍”上官卓才趕忙打著哈哈:“邢兄包涵,大家自己人,可別認真呀。”
  冷眼旁觀的展若塵,自是看得出對方這些人與邢獨影之間的關係頗不和諧,他們甚至對邢獨影有著相當程度的反感,但是,這種情勢,跟展若塵目前的處境並無立即的牽連,他們彼此儘管處在矛盾之中,一致要杯葛的目標卻仍只是展若塵一個,至少,目前只有他一個!
  看來,目前這一關,將是層層重重的艱險加上分分寸寸的危難了,展若塵委實不敢抱著一星半點的樂觀!
  黃渭踏前一步,向邢獨影低聲道:“邢少兄,辰光不早,是不是……?”
  邢獨影頷首道:“我省得。”
  展若塵從肩上取下他的灰布小包袱,平靜的道:“邢兄,你不再考慮考慮?”
  臉上一片黑氣;邢獨影生硬的道:“若須考慮,我便不來了。”
  閉閉眼,展若塵有些艱澀的道:“或許,你所獲的代價與你所付的代價並不相稱。”
  邢獨影雙目凝聚,冷漠的道:“這是我的事,展兄。”
  丟下那只灰布小包袱,展著塵無奈的道:“也對,這是你的事。”
  於是,其餘的人們便在這時往四邊散開 採取的卻是包圍的陣勢。
  展若塵兩手下垂,默然挺立,眼睛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散亂的髮絲在風中飄拂,衣袍擺也在微微掀舞 模樣在蕭索中泛有孤寒的傲氣!
  邢獨影站在展若塵五步之前,狹長的面孔上沒有半點表情,他的目光專注又幽邃,薄薄的晶瞳便宛似遮上一層透明的黑玉,清冽到底,卻一無所見。
  空氣中宛著已有血紅的影像在不成形的、迷濛的浮動,泛著那種銅鏽般的隱隱腥味,它扣緊著人心,炫映著人們由於不瞬而幹澀的雙眼,四周,是一片死樣的沉寂,甚至聽不到呼吸換氣聲。
  大概,這就是“屏息如寂”了吧!
  邢獨影的動作之快,和不動幾乎沒有分別一那真是山岳的寧峙與網電的掣掠最鮮明的比照,他身形宛若只在原處一晃,幢幢的影子便出現在敵人的四面,一對一的攻勢便也凌厲至極的罩住全場!
  展若塵挺立若鼎,毫不移走,他右手淬翻,一蓬青瑩如冰的冷芒便以他的身體為中心,仿佛一顆炸碎了的光珠,帶著點參差的焰苗流矢飛射迸濺,空氣在撕裂,在尖嘯,飆然裡,一切又歸向幻滅。
  兩個人依舊在原來的位置,以原來的姿態對峙著。
  邢獨影面孔上的黑氣更盛,眉心中間,更有一股隱隱的黑霧向腦門方向聚升,他的視線卻已緩緩移向展若塵的腳下……
  泛白的青衫角擺在微微飄揚,展若塵的表情是一片木然。
  驀地
  邢獨影暴起三丈有奇,而當人們的視線追攝及他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影時,影子還在空中凝形,他的人已到了展若塵背後,整條右臂幻映成一股藍汪汪的光華,猝指展若塵脊樑!
  這是崑崙的不傳心法。"心魔指路”。
  展若塵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貝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反轉到那邢獨影的後面,九十九刀中連成九十九條縱橫交織的芒雨流電,狂卷急洩!
  那條裹容於透藍寒光中的手臂,便在邢獨影的貫力振揮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誕又不定形的光網,奇快無比的反兜上去。
  於是,密集如正月花炮也似的金鐵撞響,便恁般急驟的敲進人們的耳膜中。
  邢獨影再度躍騰半空,十六個跟頭翻滾在十六個不同的角度上、跟頭俯仰的過程問,藍彩繽紛,銳氣如嘯,仿若囊括了天地般,將他翻滾的點與線相連成面,削割似的勁力凌空下莊!
  現在,他施展的便是西陲“無極童子”焦二淳的獨門奇學“大天罩"。
  展若塵雙臂伸展,原地旋回一頓時有如龍捲風也似幻成了一團游移激盪又強猛急速的淡青色螺影;一溜溜冷森的刃光便組合成一圈圈的弧環由大而小,寶塔般繞轉著他的身手從四周往上層疊,精芒迸濺,碧焰閃掣,周遭的空氣,全泛透著那樣沁骨的陰寒!
  掠陣的各人中、黃渭、上官卓才、盧尊強,鐵彪與郝大山等,全是功力至高的能手,他們甫一睹及展若塵使用的這種招式,已俱不由臉上變色——廣博的見聞與經驗告訴他們,這樣的技藝形態,乃是刀法中早已失傳的絕活兒:“刃疊浮屠”。”
  在二片炫閃的、燦亮的光華穿舞繽紛裡,一蓬蓬的血點也同時飛揚灑拋,兩條人影倏忽分開,卻在分開的一剎那再度交合。
  青瑩翠碧的寒光陡然間宛若爆散開千萬條閃掣的蛇電,彎曲的,扭折的,筆直的芒刺射彈噴飛,而藍汪汪的那抹冷虹也奇快的凝成經天的渾厚匹練,當恁般鋒利的光影,做著詭異凌厲的接觸之前瞬息,出乎任何想像的,一柄似真似幻的刀刃,突兀自虛無中凝形——凝形在邢獨影的背後,淬現又消,仿佛是一聲惡魔的詛咒!
  於是,邢獨影猛然身子一挺,踉踉蹌蹌的退出幾步。
  狹長的面孔上染印著斑斑點點的血跡,這位“血魂”臉上的五官卻在那可怖的猩赤斑點襯托下扭曲了 他的左肩、右肋等部位,數處滲溢著殷紅的鮮血。尤其他的背後,從頸下斜橫至胯骨上端,更翻卷開一條尺半長的傷口,顫蠕的鵬裂扯著,隱露出乳白的皮脂與經絡的細小叉管,一片狙糊淋漓,他的整個背部,便也完全浸染得赤紅透溢了。
  距離邢獨影約有十餘步遠近的展若塵,亦並非是完整無缺的,他那襲陳舊的青衫,左肩、胸,及腰肋處綻裂開四條齊一的破口,破處的周遭、也一樣沁透著團團濕漉漉的血印。而他的眉心正中。更有了條黏稠的鮮血緩緩沿著鼻樑往下淌,那一抹猩艷,便更顯得他的臉龐蒼白樵淬了
  邢獨影在急促的,也是痛苦的喘著氣,全身更不時興起一陣陣的痙攣,直到這時,人們才看清楚他所使用的兵刃 那是一樣極為怪異的兵刃,像一隻手套般套與時齊,通體閃亮著汪汪流燦的暗藍,前端只有半尺長短,卻形成削扁鋒利的半圓刃口,這玩意全為薄鋼打造,又犀利,又霸道,十足是樁要命的傢伙!
  很多人未曾親眼目睹邢獨影這件兵刃的實體,但很多人卻知道它的名稱:“鐫命鏟”!
  然而,“鐫命鏟”,也有它無以鐫鏤敵人性命的時候,這一次,邢獨影是裁了,栽得慘,栽得恁般血肉狼藉,栽掉了那一朵桃紅!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靜,展若塵幹澀的咽了口唾液,沙啞的道:“邢兄,還要繼續下去麼?”
  以邢獨影的傷勢來說,自然目前是無以為繼了,他並不激怒,更不衝動,僅是痛苦的吸了口氣,撐持著艱辛的同答:“你使我損失了許多……展兄,這不僅是一次挫敗而已……血和肉的形體痛苦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看不見,觸不到的東西……”
  是的,那是名望、聲譽,以及自尊,或者,猶得加上一樣不得不履行的諾言吧?對黃萱,那朵桃紅。
  展若塵疲乏的道:“我很抱歉,邢兄,但主動的不是我,你並沒有給我第二條可行的路。”
  點點頭,邢獨影吃力的道:“你說得對。我並沒有給你第二條可行的路……展兄,但你記住了,我會再來找你的,那時,我仍然不會給你第二條可行的路……”
  展若尖笑道:“這個怨仇,我實在感覺結得太冤。”
  邢獨影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面孔又連連扭曲,他咬著牙,顯然在竭力忍受著什麼:“世上有很多事,……展兄……都不是我們所樂意的……可是我們都不能不做……你明白?
  展若塵低沉的道:“是的,我明白。”
  又吸了一口氣,邢獨影掙扎著道:“未了……我要告訴你……今天的挫敗,我很甘服…
  …因為我們彼此全是憑仗著真本事……沒有取巧,沒有虛詐……藝差一著,便沒有什麼可以埋怨的了……”
  展若塵道:“你很大度,邢兄。”
  緩緩搖頭,邢獨影道:“這不是大度,……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他強忍著,聲調是從齒縫中迸出的:“你……你的刀法……很不可思議……表面上……看似正統的刀法……實則……你練的是一種邪刀……尤其在旋展狠著的時候……對不?”
  展若塵低徐的道:“我和你的經歷差不多,邢兄,我練刀原是自正統刀門,但後來,我有一段遇合,刀法便有些偏異了,也真想改,但時日長久,鑄定了型、便難了。”
  喃喃的,邢獨影道:“在我背後的這一刀,好像是來自幽冥中的詛咒……那麼無可防範,那麼險詭奇幻……展兄,假如我猜得不錯,它稱為‘天罡刃’?”
  微微有些詫異的點點頭,展若塵道:“不錯,那一招是叫‘天罡刃’,想本到你竟能辨認得出……”
  邢獨影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茫茫的笑意,他極為艱苦的半轉過身,對著表情驚愕又失望的黃渭,痛啞的道:“我不必說什麼抱歉的話……黃渭,這只是一樁告吹的交易而已,要講損失,損失的是我,不是你們任何人……”
  黃渭搓著一雙手,吶吶的道:“小兄傷得不輕,卻令我倍覺歉疚……我這就著人護送小兄覓地療治……”
  邢獨影昂頭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會設法調理……”
  說著,他又轉向一邊神情依然麻木冷漠的黃萱:“打第一次看見你,黃萱,我就想得到你……我半生強橫,卻只對情感這樣東西不願用強,很不容易有了眼前的機會,縱然你心意並不甘願,但至少是你自己首肯了的……無奈事與願違,是我沒有獲取你的能力,大概,也是我們彼此沒有這個緣份吧……我不得不說,真是憾然……”
  黃萱似乎微微動容,她的嘴唇輕輕蠕顫了一下,卻終於沒有開口吐露一個字。
  目光冷冷的投注欽彪與郝大山兩張臉孔上,邢獨影尋常慣有的生硬同粱騖又出現了,他孱弱但卻強橫的道:“你們兩位,是另揀辰光抑是現在?”
  “鬼展旗”郝大山倏然怒火上衝,雙目圓瞪,舉步就待逼前,鐵彪卻一手拉住他,沉穩的道調:“如果你有意思,時間地點由你挑選,我們必然不遠千里,捨命奉陪!”
  邢獨影嗆咳著笑了:“很好,多少還算講點道義 雖然‘道義’這玩意早就陳腐了。
  ”
  鐵彪哼了哼,形容凜烈,卻不再接腔。
  “卷地龍”上官卓才圓滑的陪笑道:“邢兄,我看還是派人沿途侍候你一程吧!”
  擺擺手,邢獨影一言不發,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去,每一步,全滴瀝殷紅的鮮血在地下…
  …
  片刻的沉寂之後,展若塵低啞的開口道:“我想,各位不會到此‘適可而止’吧!”
  黃渭猛一跺腳,大聲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來,我們是決不罷休!”
  “馭雲搏鷹”盧尊強也冷峭的道:“展若塵,還有些不信邪的人在這裡 如果你認為只憑挫敗邢獨影便能慴伏我們,那你就是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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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15 AM

第05章 兩敗俱傷

  展若塵澀澀的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是不會甘休的,很多次,當我遇上這樣的情形,便差不多是相似的發展,而結果也往往和曾經一再形成的結果並無二致……總是有血腥、掙扎、哀號,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盧尊強粗厲的道:“不要以為你還有那樣的僥倖機會,姓展的,今日此地,你最後的下場只是黃土三尺,孤魂一縷,我們決不會再容你張狂下去!”
  展若塵道:“幸而我個人的感觸,尚不似你所說的這般悲觀法;盧總教頭,殺人洩恨是樁易事,難的卻是有沒有能力來殺這個想殺的人……”
  忽然冷冽的笑了,“黑鰍神”鐵彪道:“展若塵,風聞你是一個真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也是一個心硬如鐵的冷血武士,據說你功力高,定力深,尤其是練氣的修為更屬爐火純青,已達無我之境,對於你這等的強者,我素來就欽敬仰慕,心嚮往之,也更有著承領教益的渴切感,不敢說對招,展若塵,只算你點化點化我吧!”
  展若塵道:“鐵兄,這灣混水,你又何苦非舀不可?”
  鐵彪語聲鏗鏘的道:“人在江湖,總得有點混下去的憑藉,展若塵,這點憑藉不是暴力,亦不是財勢,乃是人與人之間的情義,今天我來,便是為的這一樁,你不必再加勸說入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盧尊強又尖銳的插口道:“姓展的,你不用再打這分化離間的主意,光棍點,眼下這幾口子,你就全照應了吧:”
  肩胸及腰肋處的傷口,鮮血浸溢範圍更寬更廣了,幾已將青衫的前襟染連成了一片赤紅,但展若塵的表情卻仍然是那樣平靜又深沉,帶著慣常的一抹疲倦的神色--
  他是恁般淡漠又無動於衷,宛如這傷是別人身上的血,也是流自別人身上一樣……
  雙手微微向兩側伸展,他的雙瞳深處透著一種蕭索的嘆唱韻息,嗓門也是懶散低啞的:
  “一次又一次的搏殺,光景依舊是沒什麼新鮮處,仍是那種令人厭倦的輪迴,怪的是有人卻樂此不疲--雖則對象不同,但某些人像是永悟不透這血腥,該是樁多麼作嘔的事……"盧尊強大聲道:“別說得這麼悲天憫人法,姓展的,你種下什麼因,便該得到什麼果,這樣的輪迴是由你推轉的,這樣的血腥也是你開的頭,就是你,心狠手辣,殺人如草,你還扮的哪門子‘好生之德’?”
  這時,“卷地龍”上官卓才皮笑肉不動的開口道:“我說盧兄,時辰也不早了,該送誰上道,我們也就趕緊一步少磨蹭啦!”
  用力點頭,鐵彪道:“不錯,我先上!”
  上官卓才瞇著一雙腫泡眼道:“形勢不同,鐵兄,我們也就不必客氣了,並肩子一起動手吧!”
  鐵彪略一猶豫,黃渭已幹澀的道:“我們不能冒險,鐵老弟,小女的血海深仇能否報得,全在此一舉,若是單挑獨鬥,萬一有失閃,不止對不住幫場的朋友,力量折損之下,我們的心願只怕就更難周全了
  “鬼展旗”郝大山也突然粗聲啞氣接口的道:“黃老爺子說得對,鐵哥充英雄扮好漢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姓展的啃他娘本事太陰狠,連邢獨影都在他手上栽了跟頭,我們更犯不著擔風險!”
  咬咬牙,鐵彪終於不大情願的道:“好吧,我們但求能替黃姑娘報仇,其他的也就說不上了!”
  展若塵冷清的道:“各位原是打定這個主意來的,無須再另找藉口,你們說得明白,我也心裡有數,大家不妨就這麼卯上,不必再擺些場面話了!”
  鐵彪雙眼圓睜,凜然道:“展若塵,你不錯是條漢子,我姓鐵的也不是孬種,莫以為只有你響噹噹的是個人物,我鐵彪也一樣挺得直脊骨,只要不牽扯上黃老爺子,何時何地,我豁了命也會單獨奉陪,找人插進一根手指頭,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展若塵笑笑,道:“如果還有此等機會,鐵兄,我當忘不了你這番豪語!”
  鐵彪身形一偏,他那柄沉重鋒利,寒光賽雪的無鞘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刃豎立上指,對著展若塵,一片森森的冷凜之氣在流散溢動,刀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顫驚,肌膚起懼……
  然而,第一個出手攻擊展若塵的卻不是鐵彪,而是他的結拜兄弟郝大山。
  不知什麼時候,郝大山的那只粗大黃布裹卷早已扯開,內中,是一個以鋼絲及人發混合編織成的軟辮旗幟,旗端多出一截長有三寸的矛狀尖鋒,旗杆粗逾兒臂,也是純鋼打造,是一種極為怪異又霸道的兵器。而現在,這面閃閃軟辮旗幟,便兜風挾勁,有如一片帶著雷電洩光的燦爛流雲,斜橫著暴卷展若塵!
  展若塵倏然身子飄起--
  宛若失去了重量的一朵棉絮,任由郝大山的銀旗舒卷帶扯,而在身形翻滾的一剎那,十九道青瑩瑩的芒彩便仿佛十九股冷焰,那麼凌厲的散射而出!
  郝大山狂吼半聲,銀旗突然手抖如毯,桿尾倒飛,似魔鬼般的影像連綿幻映,力截對方的刀芒!
  大砍刀便在這時暴劈而落,由於刃鋒破空的速度過於猛疾,空氣中響起一陣裂帛似的刺耳豫嘯,那已不是一柄刀的揮展,而一條凝結成形的匹練。
  展若塵縮身扭腰--
  並不炫耀,卻優美又準確至極的閃出三步,恰好避開了郝大山與鐵彪的前後夾攻!
  於是,盧尊強就在此刻躍空而起,身形騰掠問,那麼矯捷又凶悍的自上撲下,一溜星點,隨著他的動作連成晶閃的弧線,晃移不定的洩射而至。
  目光凝聚而深沉,展若塵半步不退,右手猛揮,“霜月刀”的伸縮宛若灑出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織成縱橫飛舞的光之圖案於瞬息,金鐵撞響聲剎時亂做一片,盧尊強彈滾側翻,斜刺裡“卷地龍”上官卓才的一對板斧已貼地削斬!
  展若塵雙腳倏起,同時七十六刀暴射,填卷進的上官卓才,刀鋒若霜,青氣濛濛,但見光華流燦,如真似幻,上官卓才尚未夠上位置,業已怪吼著像來時那般快速的倒竄回去!
  黃渭的一雙鐵掌便接在上官卓才退躍的空隙填補上來,掌勢挾著沉猛的勁風,只一出手,即帶起隱隱的呼轟之聲,力道雄渾。招式在移時中卻含蘊著莫測的變化 真正行家的手法!
  展若塵倏忽左右晃動,而他晃動的身影還留存著好像在人們的眸瞳中,他本身的實體業已騰空五尺,自五尺的高度卷落,便也似擲落下漫天的光雨。
  行雲流水般暢快的移動,比不上這狂洩急罩的一蓬光雨來得更暴烈,黃渭試著以他所能施展的身法來做橫的牽涉,但卻抵不住那有逾尋常的密集光芒的凌壓,陡然間,他也只能往後急退。
  大砍刀又如怒濤驚浪般層層重重的湧向展若塵。沉刺的刀身割創著空氣了,發出那種刺耳的裂帛般的響聲,冷焰迸濺,威力萬鉤。
  展若塵做著幅度極小,但速率極快的閃晃,每在一次避讓鋒銳,於分寸裡回躲刀刃
  表面上看,他的動作奇詭快捷,無懈可擊,實際上,由於他所受數處創傷的影響,舉手投足之間,傷口的扯裂炙痛,簡直到了絞腸錐心的程度,尤其血流得大多,每一刻的遲滯,便增加上一分虛脫,但他卻只有強忍著,竭力撐持下去;同時,他也非常明白,拼戰的辰光越長,對他越為不利,眼下,他唯一能反製當前悍敵的方法,就是狠斬狠殺,速戰速決!
  鐵彪的大砍刀在那等凌厲兇猛的攻擊著,郝大山的銀旗也揮展若風卷去起;而上官卓才不愧有“卷地龍”之稱,矮胖如缸的身體貼地旋回,他那對板斧,便似湧起了遍地的雪花,打著大大小小的旋轉流走繞竄;盧尊強則連連騰空下擊,手中的一柄粗短“鉤連槍”,吞吐如虎,寒星點點掣閃下,銳勢逼人。
  “七步追風”黃渭,全是遊鬥的路數,他的身法步態明快似飄風,縱掠進退迅捷無比,雙掌勁力強深,尋隙鑽縫,掌影成串飛舞,亦對展若塵形成莫大威脅。展若塵心裡有數,對方此番大舉狙襲於他,不論言談上行動上,業已明擺明顯是執意要取他性命,而這些人不是嘴裡說,姿態上做作,就算了的,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要他死亡,永不予他翻身喘息的機會!
  幾處傷口全在抽搐,在扯絞,那種痛法,能把人的血氣都攪混了,汗水自展若塵的額角上往下滴,毛孔中往外溢,血合著汗,浸扯透衣,黏沾成一團,逐漸的,他已感到呼吸粗渾,力道虛浮,甚至兩眼朝外看,也有些朦朧暈翳了。
  邢獨影的失敗並不是毫無補償的,他已有了他所不曾預見的收穫 這位“血魂”的“鐫命鏟”在展若塵身上所造成的傷害,遠比實質的情形更為嚴重,他已大大的降低了展若塵在一般狀況下能夠發揮出的潛力!
  受傷的地方宛若沾附著一種惡毒又邪異的詛咒,它們是那樣的在啃嚙著之糾纏著,不但阻礙展若塵本身功能的施展,更連他的心思也在如此的艱苦折磨下變得灰黯酷澀了。
  看慣了生死,經多了血腥吧,人總有一口不甘的氣存著,展若塵實在不情願把一條命為了這麼件事而送在這些人手裡,他必須掙扎,必須反抗,哪怕是非要毀滅不可了,他至少也得求個“同歸於盡”!
  內心的感受與憤意,只是深蘊在內心,形色上,半點也未顯露出來,他仍然在沉穩得近似冷酷及僵木的應戰,目光蕭煞,連面頰上一塊肌肉的蠕動,一條筋絡的抽卷都不見……
  犀利的光影翩飛,流閃的寒芒交織;人在死亡的明暗線條間閃掠騰躍,天地似一個上下交合的大圓,網著這些奔突的,真假難辨的身形 有點飛蛾撲火的悲憫意味於是,那鐵彪的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狀的焰彩炫映中,刀鋒偏斜,宛如石火淬閃,切向展若塵的後頸,幾乎不分先後,郝大山的銀旗也由下往上,暴卷猛兜!
  高手之間的拼搏與激戰便是如此,到了該分存亡的關頭,到了勢必濺血的辰光,總是有著一剎前的先兆 有如水流至渠,滿溢間的過程分野即在須臾,那是無可避免的,時間到了,就會是這般情景。
  展若塵突然弓背彎身,不朝任何尚有空隙的方向躲閃,反而快不可言的衝迎下撲,只見銀光招展的旗幟卷揚,“呼”的一聲,展若塵已被郝大山的銀旗兜翻七尺,然而,鐵彪那來似流江的一刀便也戳了個空!
  夠了,展若塵需要的就是這僅似一發的空間,他騰翻的身形猝側狂旋,九刀合成一刀,寒電穿射中,鐵彪龐大的軀體連連往前撞跌,一股透赤的鮮血四散標濺,而在同一時間,當郝大山尚未弄清楚事情的演變因由,正驚愕於瞬息之際,展若塵凌空洩落青衫飄飛澎漲,郝大山銀旗才起,一只右手業已連著他的旗幟拋上了半天,又帶著梟鷹般怪異的形象,“呼嚕”墜入荒草地裡。
  “嗷 ”悠長又淒怖的嚎叫聲,郝大山痛得滾在地下翻滾,他的嚎叫聲猶在血翳的空氣中顫吟,“卷地龍”上官卓才的大板斧已“呱”聲削落展若塵大腿上一塊巴掌大小的血肉,那塊赤紅的肉向前拋射,展若塵的“霜月刀”已三次扎進上官卓才的肩背又拔了出來!
  “卷地龍”如今真叫“卷地龍”了,上官卓才混身血濕透染,雙斧脫手,緊摀著肩背,貼地翻滾,血合著沙土,名符其實的一條卷地土龍!
  展若塵在幾次踉蹌裡,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腳步,一條人影閃自他的後上側,冷芒碎映,他已被撞出三尺,背後由左肩至右肋,裂卷開一道那等怵目驚心的傷口!
  不錯,這是“馭雲搏鷹”盧尊強的傑作!盧尊強的身形甫始掠過,黃渭又一鼓作氣的撲了上來,雙掌翻飛,勁力澎湃,展若塵竭力躲讓,每在移動之間,俱是血同汗灑。
  疲憊的面孔上是一片冷酷與厲烈,盧尊強手中的粗短“鉤連槍”一探,狠毒的道:“是時候了,並肩子上!”
  一聲嘯叫,五名“白綾門”的弟子加上黃渭的十多個徒弟,當時自四周擁撲過來,白絞如龍,矯飛卷掠,各式的兵刃也揮舞交合,恨不能一下子便將展若塵大卸八塊,分他的屍!
  青瑩瑩的刀鋒在展若塵手上吞吐著電火也似的掣閃冷芒,它幻化為形形色色,向遇異的角度穿飛,這些圍攻的人們,又在進逼的同時囂叫著回散奔退。
  陡然問,匹練似的一條白綾怪蛇般卷至,展若塵身形半旋,手抓處,青光似霜,”呱”
  “哦”連聲里,白綾才斷,飄盪著雪花繽紛卜另四條白綾仿佛四股滾湧的雲霧,剎時飛到,那麼巧妙的分別纏繞上展若塵的雙臂雙腿,“七步追風”黃渭的掌勢,便居中鐵檸般撞來!
  展若塵的臉龐扭曲著,滿頭的汗水釉合著血跡,髮絲蓬亂披拂,牙齒緊挫,但是,他的那雙眼卻依舊深沉而冷漠,好像他的雙眸與他身體的其他部分是互無關連的,如像這雙眼是長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當黃渭的沉渾掌勁快將沾觸著展若塵肌體的一剎 而他的四肢乃是被四條白綾扯卷住的 他摹地張口。
  一股血箭便由他嘴裡赤漓漓的噴出!
  那股血箭撞在近距離的黃渭胸腔上,蓬濺開一朵絢麗鮮豔的血花,黃渭的反應卻似挨了一記錘棒,他雙臂拋揚,大叫一聲,整個人橫著跌出,每一次翻滾,俱是滿口嗆血!
  “霜月刀”的冷焰緊隨著黃渭的猝跌而翻飛,漫天的殘綾白絮在飄舞,執綾的四個“白綾門”弟子也被兜頂的刀芒逼得遍地滾飄,狼狽不堪。
  幾個黃渭的門人慌忙搶前攙扶住他們臉色灰敗、呼吸粗濁的師父,“馭雲搏鷹”盧尊強目突心裂,他切齒如挫,橫身挺槍,護住了黃渭,一邊怨毒的盯著展若塵。
  “好……姓展的,你使得好‘血腑箭’!”
  展若塵的神色更見衰頹了,他用衣袖拭去唇角上的點點血漬,面龐上呈現著那樣駭人的慘白,語聲裡宛如罩著蒙隴:“不用張牙舞爪……盧尊強,你到終場的時候,也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面頰的肌肉不停抽搐著,盧尊強仇恨至極的道:“你今天必然會死在這裡,展若塵,你已經到了強弩之未,油竭燈盡的時刻,你已掙扎不了多久,我們將把你分屍挫骨,散置荒野飼鷲餵狗,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展若塵疲乏的道:“盧尊強,這遍地狼藉的血肉,難道還搪不住你那張狂言肆語的嘴?
  ”
  盧尊強雙瞳中血光隱隱,這位魯西一帶騾馬幫的總頭領,業已控制不住他激動的情緒,“鉤連槍”顫晃晃的指著展若塵,他裂帛似的吼叫:“不知死活的跋扈東西,我即使拼卻這條老命,也不會容你逃出去!”
  點點頭,展若塵身體有些搖擺的道:“我們都是一樣的打算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幽幽地,黃萱從她父親身邊走了過來,臉頰上掛著淚痕、她硬咽著道:“二叔,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姪女身負的罪孽已是益深益重,姪女今天也不想活著回去了,只求能與這個惡魔同歸於盡,用這條殘喘苟活的生命向各位叔怕尊長謝罪吧……”
  盧尊強悲昂的大叫:“萱兒一邊站著,我這做二叔的還沒有死,等我挺了屍你再豁命不遲,等著瞧吧,姓展的逃不了!”
  肩、肋、腿連中九刀的鐵彪,這時在地下撐起上半身,痛苦又倔強的道:“二哥……今天我們真算丟人丟回娘……家了……這是助的什麼拳,幫的哪門子場,我們功夫不濟,好歹也得落個有始有終……卻不能讓萱姑娘去替我們收場……二哥你務必得挺下來……我們雖說廢了一半,還能替你纏絆纏絆那姓展的……”
  右手齊腕斷落的“鬼展旗”郝大山,伸直一只血肉模糊的時臂,一面倒吸著氣,還掙扎著高叫:“總是留得一口氣在……也得和這廝拼個了斷……二哥……我哥倆全豁上了,你可不能羞死我們,叫我們連一縷冤魂也沒臉回家啊……”
  盧尊強咬牙道:“二位賢弟寬懷吧,我姓盧的定然和他耗到底,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我這做哥哥的亦必同你們一道!”
  悲哀的搖著頭,展若塵沙啞的道:“業已殺成這種光景了,奇怪各位的興致仍然還有這麼個大法……不知是你們‘殺得性起’,抑是我果真對於屠戮的把戲厭倦了……”
  盧尊強氣湧如山的叱叫著:“姓展的,少來這一套自命不凡的說教,你只是一頭嗜血的野獸,一個殘暴成性的屠夫,你兇狠又歹毒,好狡無比,偏還扮得清高:講得悲憫,如果天下果有罪大惡極之徒,展若塵,那人則非你莫屬!”
  小心的,緩慢的作了幾次較深的呼吸,展若塵目光平視 像是凝注著虛冥中的什麼,他低沉的道:“盧尊強,你們還不就此收場,難道說非得等到死光死絕了才肯罷手?”
  “咯崩”一咬牙,盧尊強大吼道:“就算我們死光死絕,姓展的,你也必然不會是個活人了!”
  郝大山在激憤的嘶叫:“展若塵,你他娘即便認了命也不叫冤,至少你已本利撈足,我們這多人伴你上道,莫非還會屈了你!”
  鐵彪也似橫了心,奮力掙扎著挺立起來:“我姓鐵的……幾十年江湖,水裡來,火裡去,掉皮掉毛的事都不多,如今卻叫你戳了個混身刀眼……展若塵,算你行,我這條殘命,也就煩你一併收了去吧………
  展若塵喃喃的道:“看來我說得不錯 這一道,的確是要玉石俱焚了。”
  “鉤連槍”一擺,盧尊強凜烈的道:“你不怕死,我們還有什麼怕的?”
  坐在那裡痛得一張紅臉透黃的上官卓才,此刻提著一口氣,齜牙咧嘴的搭上腔道:“我說盧兄,姓展的這條命,任是怎麼擺弄也不能讓他活著出去,但再次圈殺,可得謹慎點兒…
  …姓展的業已是隔著打橫那一步不遠了,大夥瞧他吧,全身裂肉透骨的傷口,血流得似水流,就算他是鐵打的金剛,也禁不住這般折騰法……”
  身上的傷口突起了一陣痙孿,上官卓才強忍住那種撕裂般的痛楚,他光禿的腦袋上沁著油汗,又噓著氣往下說:“所以麼……咱們再朝上圈的辰光,就得採用遠攻遊鬥的法子,他使的是短傢伙,但身手欠靈,便難以傷人,大夥別愣向上湊,遠著點圍著打,光是幹耗,也包能將姓展的耗垮!”
  微微頷首,盧尊強道:“對,上官老哥說得有理,我們就這麼辦!”
  上官卓才的嘴巴翁張了幾下,艱辛的擠出一絲笑顏:“只是……盧兄,在櫓倒姓展的時候,可別太快結果他,總得留他一口氣在,好讓兄弟我也報報這一箭之仇……”
  盧尊強冷峭的道:“我會記得,上官老哥。”
  “霜月刀”的刀鋒在展若塵的手上閃爍著熠熠寒光,如秋水映漾,但是握刀的手卻曾被濃稠的血漬沾染,刀的冷森,血的腥氣,混合起來便形成一種讓展若塵極為熟悉的味道;這樣的味道,他已聞嗅了許多年,無可否認的,他也並不喜歡這種氣息,其中包含了大多的冷酷與殘暴,尖銳與生硬,這和他的心性所悅未見相襯;然而,現在他卻不由對這股氣息有所眷戀了,因為他不敢確定,今天以後,他是否尚有機會再度體驗刀和血的氣味,那固然是冷殘,是尖硬,可也表示著一個人的感覺一活著的人才會具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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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17 AM

第06章 金家樓主

  踏前一步,盧尊強一雙眼死盯著展若塵,“鈞連槍”斜指向地,嘴裡低叱:“圈起來!”
  於是,黃渭門下的十餘名弟子立時又採取了包圍的陣勢,那五位白綾早化蝴蝶翩飛的仁兄;卻紛紛自靴筩裡拔出了銀亮的匕首;一個個橫眉豎目,看上去倒也虎虎生威,不似剛剛才翻過跟頭的模樣。
  黃萱半跪在地下,挾持著受創甚重的老父,兩只眸子卻緊張又焦慮的注視著鬥場,她十分明白,現在,可真是報仇的最後機會了……
  “卷地龍”上官卓才咬著牙叫道:“小心,遠著點,少朝近處湊,耗死這王八羔子……”
  展若塵蒼啞的一笑道:“上官二爺,你歇著吧,犯不上這麼過份熱心,命是他們自己的,他們會曉得如何進退應對……”
  上官卓才慢慢的道:“你不用俏皮,姓展的,待會就有你消受的了,且看我一板斧劈開你的腦穴!”
  展若塵道:“我不會忘記,”留得一口氣在’,讓你來報這‘一箭之仇’--
  上官二爺,只要到時候你還有力氣掄得動你的傢伙就行了!”
  上官卓才重重一哼,尚沒有來得及回話,盧尊強已倏然發難 他的“鉤連槍”凌空飛指,冷芒凝成一道半弧,又猝而蓬散為寒星碎瀑,罩卷敵人!
  展若塵寸步不移,“霜月刀”的光焰連串迸射,疾猛冷銳,宛若炸開的一顆花炮的火樹銀花,金鐵撞響之聲震耳揚起,盧尊強的人已騰掠丈外。
  悶不吭聲的,三柄利刀加上一條三節棍,從展若塵身後揮到,展若塵反手抖腕,距離有七八尺,那片飛散的晶芒冷電已逼得四名偷襲者倉皇急退。
  “霜月刀”的光華便這樣一簇簇、一蓬蓬、一溜溜,或是群聚,或是單射,做著準確又狠厲的攻拒,包圍著展若塵的十多個人,就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擅越雷池!
  自然,展若塵也是極為痛苦,極為艱辛的,可是他卻只有硬挺著鬥下去,這場血戰,誰先躺下誰就敗了,而對方的失敗,未必然是生命的終結,他卻不同,一旦他倒下去,他就永遠不能再站起,所以,他僅有熬著,耗著,一面竭力思索脫身之計,他何嘗不清楚,像這樣纏鬥下去,便真會應了上官卓才的話一光是幹耗也都耗垮了……團團打轉,抽冷子出手的人們,又再經過片刻的膠著後,兩名大漢突然滾地暴進,一條打節鋼鞭,一對虎頭鉤,猛往展若塵的下盤招呼。
  同時,四條人影騰起半空,鷹隼般由上撲落。
  剎那間,展若塵心頭湧起一股暖暖的欣慰感 到底,還是對方先“熬”不住了!
  他仍然沒有移動,只是右臂從下朝上,劃過一條青森森的虹帶,這條虹帶由無數次的刀刃所形成,仿佛凝固了永恆,溝通了生至死的過程,於是,六聲慘號便變為一團淒怖雜亂的血影,六個人分別摔跌向六個不同的方位。
  瞬息前,這六個人是活的,瞬息後,這六個人已成為六具屍體一成長的艱難,與毀滅的簡易,那是一種怎樣可悲的對比!
  更快的一條身影縱掠,寒芒一抹,在展若塵的努力側翻下擦過他的額角,帶起一溜血滴,而他似若不覺,刀尖“嗡”聲顫盪,千百光練流曳交織,那掠出的身影在懸空中猛的搖擺,同樣灑著熱血落地!
  蹌踉不穩的搶著步子,那人是盧尊強一他背後縱橫交錯著七條血肉模糊的刀口,人未回身、已嘶啞瘋在的吼叫:“衝上去撲敵--”
  五名“白綾門’的弟子匕首閃動,矯健的躍撲上去,展若塵身形碎翻 鮮血也隨著他的動作灑滴 而他身上的血尚未沾染於地,“霜月刀”的芒彩已幻異的透射進五名“白綾門”弟子中的三人胸膛!
  斜刺裡,一柄大砍刀如此兇猛又毫無徵兆的劈下,展若塵噎著氣迴旋五步,當頭一面銀旗又已似一股狂風般卷到!
  “霜月刀”吞吐十一次,十一道青光匯為一抹,銀旗連連揚盪歪斜,展若塵也搖擺著退出了五六尺!
  是的,那是企圖以殘存之力作死擊的鐵彪與郝大山哥兒倆!
  厲嘯聲宛著鬼位,盧尊強再度飛撲而來,粗短的“鉤連槍”與他的形體成為一條直線,槍前身後,如虹貫日!
  喘息著,展若塵並在急劇的嗆咳,但他雙目不瞬,“霜月刀”斜舉向天,他已決定
  這一次,不管自己會受到何種程度的傷害,也必然不讓盧尊強倖免!
  當兩個人的距離在須臾間接近的時候,當人們似已預睹及血濺臟溢的辰光,那突兀的變化便宛如人間世上永不可測的異數般發生了 一道彎月形的森藍弧光,猝而響著尖銳的聲音出現,只在那“唆”聲倏入人耳,只在那弧光才映的同時,它又已轉旋著飛繞回去。
  它只這麼一閃,便把兩個正待作生死之搏的人隔開 盧尊強怒嘯著側滾丈許,展若塵也被生生逼退幾步。
  於是,大家的目光急忙望向那抹弧光歸回之處,這一著,在場的每個人都頓時僵窒住了,極度的意外加上極度的驚疑,就像他們在大白天裡見到了鬼門啟開!
  是的,真有點像鬼門啟開的味道,連展若塵都不禁冷汗洋洋,背脊泛涼,一顆心猛往下沉……路旁的斜坡上,一字排開五個形象鴛猛魁梧的大漢,他們是一式黑中黑衣,肩後斜插“雙刃斧”,腰板罩上別著“角柄短刀”,胸前兩排密扣 “長春山”“金家樓”的人。
  但是,令人恐懼又驚疑的不只是此情此景,突然來了“金家樓”的人,而是站在那五名彪形大漢前面的一位老婦人;這位婦人約莫五十出頭的年紀,濃密卻微顯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挽成一個軟譬,簪髻的卻是一根五寸長的蛇形黑木管;她的面龐清瘦而白皙,生著一雙女人裡少見的漆黑劍眉,丹鳳眼,略前挺了些的鼻樑,一張兩邊嘴角徽微下垂的嘴唇,且穿著一襲純白繡縷著金絲邊的衣裙,雙手空空,安詳的交提胸前,形態雍容,氣度高華,然而卻有一種懾人魂魄的威儀。
  是的。大凡在江湖上混過些時的人,極少會不知道她--
  金婆婆,“金家樓”的主子,黑道上的巨擘,遼北當頭的一塊天,她的姓名是金申無痕。
  那五名模樣剽悍的大漢,不消說,必是也乃鼎鼎大名的“飛龍十衛”,金婆婆金申無痕手下的貼身武士之屬!
  大家心裡都明白,方才那一抹彎月形的藍色弧光,乃叫做“上弦生”,是金申無痕用來警告她的對象之用,還有一枚叫“下弦死”,則光現血濺,橫屍奪命在意念之間,木止霸道,更且狠酷無比!
  這邊的每一位,全皆暗裡犯了嘀咕,又是不安,又是惶悚,黃渭一夥的人,都在惴惴猜疑著金申無痕這女煞星現身於此的用意;而展若塵更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絕,他未曾忘記,就在不久之前,金申無痕的獨子”金玉公子”金少強便是死在他手裡。
  顯然,這是“金家樓?報仇的來了,說什麼公理,講什麼道義,全是白搭,江湖之中,講究的只是冤冤相報,血債血償。譬如黃萱的這段公案,無論他展若塵是如何理直氣壯,或是委屈求全,到未了也只落得個灑血豁命 正如那黃渭所言,事實的既成、並非任何曲直是非的道理能夠扭轉的!
  於是,他靜靜的等待著,在這種力竭氣盡,血涸神虛的情景下,“金家樓”的精銳所指,蓄勢而至,就算他在體力最佳的巔峰狀態,也無獲勝把握,何況眼前?他除了認命,剩下的也就只有認命了。
  狼唇斷魂,與虎吻惠生,在一個毫無週轉餘地的人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終歸是一個死字,死在哪裡又有什麼兩樣?展若塵看得很開,他已準備好,這兩邊,隨他們折騰也罷!
  這時………
  背後衣衫被血浸得透濕的盧尊強,按捺下驚疑不安的心思,朝前走了幾步,態度顯得有些勉強的,向金申無痕抱拳起意:“‘黑龍簪’,‘白雲里’,這一位想是‘金家樓’的樓主金婆婆了?”
  金申無痕面無表情的道:“我是你所說的那個人,不管你如何稱呼我都行 金婆婆,金夜叉、或是金老寡婦!”
  一開口便語氣不善!
  盧尊強心頭起火,但只有強行壓制,他乾笑著道:“在下‘馭雲博鷹’盧尊強,於此向金樓主見禮 未經樓主允准,在貴寶地擅行尋仇操戈,實有不得已的若衷。尚乞樓主垂諒,且待此間事了,必赴‘長春山’向樓主負荊請罪……”
  金申無痕冷冷的道:“天下人走天下路,這裡又不是我金家私產,我管不著這一段!”
  那你亮出“上弦生”卻是管的哪一般,為的哪一樁?盧尊強心中在驚疑,嘴裡卻儘量婉轉的道:
  人樓主包涵,事起倉促,未及向樓主預先投拜求見,在下等實屬不當,但卻已邀得貴境同源’三龍會’上官二兄之諾許,並蒙躬親助拳在此,樓主與上官二兄同為遼北巨鎮,想能看在’三龍會’份上曲予諒解--”
  好不容易掙扎站起,上官卓才歪歪斜斜走向前來少向金申無痕哈著腰,陪著笑,一派巴結的神情:“哦,大嫂子,好久不見了,可有兩年多了吧?大嫂子容顏不減,益發顯得年輕啦,這一向可好,兄弟我是無事窮忙,東奔西跑的總是安頓不下來,疏于向大嫂子請安,還望大嫂子恕過……”
  金申無痕的兩道劍眉微微一皺,語氣卻略見緩和了:“老遠看好像是你,上官老二,我見此人這等狼狽,都不敢招呼,豈知果然是你?你怎麼搞成了這副樣子?”
  尷尬的汀了個哈哈,卻又扯動傷口,痛得上官卓才齜牙咧嘴:“倒叫大嫂子見笑了,今天是陰溝裡翻了船,手下孩兒好不容易在‘孫家口’綴上了這個潑皮貨,我們又攔在這裡堵上了他,費了恁大功夫,不想卻幾乎收不得場、好在這發皮已是強弩之未,再饒上片刻,我們就能擺枝了他。”
  金申無痕看了展若塵一眼,冷然道:“我對這個沒有興趣!”
  上官卓才忙道:“當然,當然,大嫂子,兄弟我和’七步追風’黃渭與‘馭雲博鷹’盧尊強都有交情,黃老哥也算是我們地頭的人,大使子掌著這一畝三分地的‘武’字舵,原該由兄弟我先向大嫂子稟告一聲再行動,但事情的確來得太急,一時抽不出空來,兄弟我一想,在遼北,兄弟我也是掛招牌混子號的,大小還有個虛名,再說,衝著與老嫂子今昔這段淵源,斗膽權宜作一遭主,大嫂子也不會見怪太甚……”
  目光一閃,金申無痕不耐的道:“上官老二,你們是越說越岔了,我不管這個人和你們有什麼過節,更不管你們在我的地盤裡尋仇生享有沒有間過我……”
  呆了呆,上官卓才忐忑的問:“那……大嫂子卻是為了什麼半截腰裡露出了‘上弦生’?”
  金申無痕的視線又投向展若塵臉上,上官卓才才呵呵笑了,自作聰明的道:“我明白啦一大嫂子,敢情這姓展的也和你有仇?你要我們留著他由你親手收拾他?”
  展若塵沉默無語--他已打定主意,死活全無所謂,待宰的卻是求個硬骨氣!
  令他意外的是,金申無痕竟然緩緩的搖頭:“你別想歪了,上官老二,我和這人並無仇恨!”
  上官卓才似是更加意外,他吶吶的道:“大嫂子,兄弟我不大明白,這話是怎麼說……”
  不似笑的一笑,金申無痕道:“我只是看不慣罷了,你在遼北混了這多年字號,該也曉得我的脾氣,只要我看不慣的事,便必定伸手管上一管!”
  大吃一驚之下,上官卓才急道:“你是說……大嫂子,你你……你要插手管這件事?”
  毫不遲疑的點點頭,金申無痕道:“不錯,路不平,有人踩,上官老二,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上官卓才張口結舌的道:“大嫂子……你,呃,你的意思是……是……”
  金申無痕爽脆的道:“這麼多人圍殺人家一個,又是車輪戰,又是群體戰,以眾凌寡,以多壓少,真正把武林的傳規,江湖的道義全部糟蹋淨盡了,你們不怕丟人,我卻覺得無顏,列位堪稱賴漢,那一位,才叫好漢,上官老二,我生平最敬的是硬氣漢子,最厭的便是似你們這等恬不知恥的賴漢!”
  臉紅脖子粗的,上官卓才又急又氣又驚的道:“大嫂子……這,這是什麼話?你竟幫著毫無淵源的外地人來對付自家兄弟?”
  金申無痕陰沉的道:“不論是哪裡人,只問行--
  得正不正,立得穩不穩?”
  盧尊強也激動了,他紅著眼叫:“金樓主,你不能如此獨斷專行,此人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血債如河、正是死有餘辜,我們--”
  金申無痕的一雙鳳眼稜稜有威,她生硬的道:“你們與此人有過什麼仇,結過什麼怨,全不關我的事,此刻我也不想探究,我只管我所看到的這一節,而這一節乃是你們不顧武林傳規,聚眾凌寡,斬盡殺絕,盧朋友,眼見此等不平之事,我若管自裝聾作啞,鄉愿徇情,值‘金家樓’三個字還能在道上叫得響麼?”
  咬咬牙,盧尊強憤怒的道:“明說了吧,金樓主,你想怎麼辦?”
  金申無痕寒凜凜的道:“很簡單,人,我要下了,你們上道吧!”
  面孔扭曲了一下,盧尊強的兩邊”太陽穴”也在迅速的”“突””突”跳動:“如果我們不肯呢?”
  一旁,上官卓才聞言之下,心腔子不由猛然收縮,他口幹舌燥的低呼:“盧兄,盧兄,你千萬忍著點,‘衝’不得啊,一旦弄毛了她,咱們可全是吃不了兜著走;這不是鬧著玩的。”
  那邊,金申無痕忽然淡淡的笑了 笑容淺淺的一抹,卻透溢著恁等強烈的煞氣:“各位若是不肯,只怕我就非得硬要不可;而且,我有信心必然能夠如願,盧朋友、我金寡婦這句話不但在這裡擺得出,即使到了魯西你的地盤內,也一樣能夠擺得出!”
  盧尊強氣得身上一陣陣的抖、聲音裡也似塞進了一把沙:“金……樓主,你不要這般大包大攬,欺人太甚--”
  金申無痕木然道:“假設你不服氣,盧朋友,儘管用你的方法來表示反對,你願拿得出的,我便收得下來!”
  連連拱手,上官卓才苦著臉道:“大嫂子,你這樣做,卞是叫兄弟我下不了臺麼?你是道上朋友們素所尊重的一只鼎、是咱們江北一帶的大霸天,只要交代一句話下來、兄弟們無不膺服遵從,但大嫂子,你可也得多少顧全我們的顏面,我們也是靠著這張臉盤混世的啊……”
  金申無痕蕭索的道:“上官老二,你少在那裡吃裡扒外,胳膊時朝外拐、我們都是一個地角的同道,以前又曾有過交往,所以我才對你特別客氣,如著你愣要站在他們那邊,和我‘金家樓’對著幹,那也行,將來‘三龍會’的日子就會越過越熱鬧了!”
  冷汗慢慢自額頭下滴,上官卓才惶恐的道:“大嫂子言重了,兄弟我哪有這個膽子冒犯大嫂子?只是下情上稟,還望大嫂子看在我們老大曾與金大哥早年那段淵源上惠於成全……”
  微微昂首,金申無痕峭銳的道:“你提那死鬼也沒有用,他活著的辰光也一樣是憑我作主,哪檔事還會由得了他來?”
  咽了口唾沫,上官卓才還待做最後努力:“可是……可是……大嫂子,我卻怎生向我的朋友交待?”
  金申無痕大聲道:“這是你自己的事 上官老二,你爽快點,把態度表明,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上官卓才臉色立泛灰白,舌頭髮直:“我……我……我是左右為難啊……”
  冷冷一哼,金申無痕道:“行了,你靠邊站著,這裡沒你的事!”
  透了口氣,上官卓才挨到盧尊強身側,壓著嗓門道:“我說,盧兄,眼前的形勢你全看得明白,不是我上官老二不盡力,實在是惹不起這老夜叉……我自己豁上一身剮倒無所謂,好歹也是為了朋友,但我卻不能不為整個‘三龍會’著想,盧兄,在遼北,我們還抗不過‘金家樓’,一朝撕破臉,後果可就嚴重了;我,我負不起這個責任。”
  盧尊強神色悲痛又冷嘯,他蒼啞的道:“上官二兄,你的意思是?”
  抿抿嘴唇,上官卓才低促的道:“君子報仇,三年不遲,盧兄,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這老夜叉既已表明了要管這檔子事,她就一定會管;如今我們損兵折將,元氣大衰,若她硬要插手,我們實也敵她不過,只是徒增傷亡而已,依我看,現在不妨放手,由她將人帶走,遲早,我們會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額頭上青筋浮動,盧尊強頸間的那顆喉結也在不停的上下移顫,他雙目赤紅,腔調槍楚:“真叫人恨死--
  多少天的追搜,多少天的奔波,費盡心血;歷盡艱苦,更不易聚齊幫手,在一場接一場的浴血拼殺下快要達到目的時,卻竟為山九仞,似功虧一贅,半途上出了這麼一樁岔子……我好不甘!”
  上官卓才充滿同情,卻無可奈何的道:“王八蛋才甘心,盧兄,這件事,我除了被那老夜叉弄得灰頭土臉之外,在姓展的手裡也一樣翻了跟頭,說我不惱不恨,我就和白痴沒有分別了,但是眼卞我們卻心餘力綸,抗不過姓金的寡婦,何苦愣要硬到死絕卞不可?況且,即使叫人家殺橫了一地,展若塵這灰孫子仍然消遙自在,反倒讓他白揀了便宜。”
  盧尊強痛苦的咬著下唇,呼吸粗濁,握著槍柄的上只右手,五指關節全因過於用力而泛了青白……
  坡地那邊,金申無痕已有了殺機盈目的徵兆,她的語聲冰涼如霜,道:“上官老二,我金寡婦出口的話,你莫非當做東風過馬耳?叫你一邊站著,你還在磨蹭什麼?”
  上官卓才趕緊陪著笑道:“大嫂子,你且先莫急,兄弟我就正在和這幾位老友商量,看看該如何遵行大嫂子的吩咐,這就快有話回稟了。”
  金申無痕偶做的道:“隨他們怎麼來都行,文武場我全收,上官老二,你設若也想別別苗頭,我也包叫你如願就是!”
  擺著手,上官卓才扮的那笑臉比哭喪還難看:“大嫂子這就叫兄弟我難過了,常言說得好,大樹底下好遮蔭,我們還得靠著大嫂子的掩蓋在道上風光風光,又怎敢和大嫂子背著來?且請稍待,兄弟我馬上就把大嫂子的交代辦好……”
  金申無痕淡漠的道:“希望你越快越好--我有的時候性子躁急了。”
  上官卓才忙道:“是,是,我省得……”
  此時,展若塵算是搞清楚金申無痕的突然出現乃是為了什麼了,他有一種非常複雜又非常微妙的感受一怔忡、驚異、不安,與慶幸,當然,也有一些兒重獲生命的喜悅,一些兒對上蒼賜予如此奇蹟的恩銘,同時,他免不了迷惆又優慮,天地之間,冥冥中果真有著那無形的牽引麼?有著似是早在虛緲裡安排定了的巧合?這種奇妙的扭轉,玄異的遭遇,乃是意味著什麼指示呢?他曾殺死了金申無痕的兒子;但是,服前解救他生命的人卻是金申無痕,這樣的遇合,不止是巧得令人心中惶惑與酸楚,更是巧得令人心中悸動同驚懍了……
  他木立著,任由情勢在演變、身上的鮮血滴滴流著,卻渾然似未所覺。
  另一面,黃萱在噎著聲悲咽,相如泣血,黃渭半靠在女兒肩側氣息微弱的緩緩搖頭,向蹲在身邊的盧尊強低啞的說話:“……時也……命也……這是上天注定……今朝不能替萱兒報仇,萱兒……但復仇路子卻是尚未走盡……展若塵的氣數大概也不到告終的辰光……尊強……罷了……眼下我們……我們就認了吧……”
  盧尊強淒滄又悲憤的道:“大哥,我好恨,好不甘……”
  閉上眼,黃渭艱澀的道:“時勢不利……枝節橫生……‘金家樓’所形成的迫力……非我們目前之能可做抗衡……與其全軍盡沒……不如另圖再起……”
  “黑熬神”鐵彪也低應的接上來道:“黃老哥說得對,與其全軍盡沒,不如另圖再起!”
  黯然頷首,盧尊強沙啞的道:“好吧,我們撤……”
  步履蹣跚的走近幾步,上官卓才著急的抑制住聲調問:“盧兄,怎麼樣?談好了吧?那邊業已等毛啦,我們這陣子可別惹翻了她,否則她一橫心,能叫我們一個活口都不留!”
  盧尊強沉痛的道:“上官二兄,我們便依她的……”
  頓時如釋重負,上官卓才長長籲了口氣。低聲道:“彆氣餒,盧兄,咱們先且忍著,百忍能成金,往後時光還長遠,我就不信好風水不朝咱們這邊轉,讓這老婆子得意一陣,早晚,我們刨她的根!”
  說著,他轉身口來,提高了嗓門:“大嫂子,是你出頭拿了言語,‘金家樓’的威名夠,金婆婆的聲望足,兄弟我還有什麼說的?我這幾位老友也全看在你的面上,同意交人撤兵。”
  金申無痕冷森的道:“卻耽擱了我好多辰光……”
  上官卓才幹笑道:“這原不是著急的事哪,大嫂子,兄弟我總得疏導疏導。”
  唇角一撇,金申無痕輕蔑的道:“哪一個叫你多事?上官老二,你以為不經過你‘疏導’,我便收拾不下這個爛攤子?”
  心裡直在操金家的十八代租宗,上官卓才表面卻忙堆著笑道:“兄弟我哪敢這麼想?大嫂子氣吞河岳,功高震天,豈有他人可為越阻代庖之事?只是兄弟我不願勞動大嫂子玉駕,大嫂子傳傳話,申申令,水到渠成的現成光彩,兄弟我沾大嫂子的威望如命而行罷了……”
  金申無痕沒有表情的道:“夠了,上官老二,你們請吧!”
  上官卓才道:“是,大嫂子,哪天大嫂子有空,兄弟我再專程前來拜謁請罪……”
  金申無痕哼了哼,沒有回話。
  於是,黃渭這邊的人,匆匆將殘局收拾,扶傷攜死,就這麼淒淒涼涼,狼狽頹唐的離去,行動開始至終,他們沒有一個人再看金申無痕及展著塵一眼,但是,金申無痕知道,展若塵也明白,這恨,這怨,他們全部鋪刻在心版上了。
  當黃渭等人全部離開以後,金申無痕緩步自斜坡走下,她身後“飛龍十衛”中的那五位,亦步亦趨,跟著一起來到。
  打量著展著塵,金申無痕平靜的道:“你是‘屠手’展若塵?”
  點點頭,展若塵低啞的道:“我是,想不到樓主會認得我……”
  笑笑,金申無痕道:“我從未見過你本人,但我聽說過你的‘霜月刀’,使用‘霜月刀’的人姓展,除了是你,天下還會有第二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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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22 AM

第07章 愧承恩義

  展若塵心中像是梗塞著什麼。使他有種恁般不自在的感覺,此時,他嘴上強擠出一抹笑容,低啞的道:“樓主威名,日之中天,雖未有幸拜識,卻仰之已久,今得謁及,樓主果然不愧女中英豪,一方霸才,氣魄膽識,真個羨煞多少昂藏鬚眉……”
  金申無痕淡淡的道:“別盡給我戴高帽子,展若塵,你似乎不是個慣於阿諛奉承的人吧?”
  展若塵坦然道:“我不是,但我不能不表達一下,我對樓主方才那種果斷作為的欽佩。”
  打量著展若塵,金申無痕道:“你傷得不輕,看樣子,他們是存心要,你性命來的?”
  苦笑著,展若塵道:“樓主自是明白。”
  金申無痕道:“是很深的仇恨嗎?”
  “他們認為不共戴天。”
  金申無痕道:“你還另有說法?”
  展若塵的雙瞳有些淒茫,他道:“那是一種無奈,樓主,我不認為其咎在我。”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道:“每一個與對方結怨的人都會這麼說,江湖上的紛爭,尤其難得判個是非曲直,梁子結下了,便總有各執一詞的兩方,分別只在於贏字與輸字,主動同被動而已,怨隙的內涵,往往變成次要的。”
  展若塵聽著金寡婦的話,同時,他感覺到,這位女中雄主,見解精闢,言論透徹,是個世故又老練的厲害人物。
  金申無痕又道:“在兩道上打了半輩子的人,邪魔鬼祟的事看多了,也看慶了,越是經得長久,便越是看不慣,我憎惡那些不講道義的行徑,縱然我明知該睜只眼閉只眼,朋知要管也管不完,但除非不被我遇上,否則,我就是難以拋手,至於要管的事其中是個什麼原因,我倒懶得去探究,我只問我所看到的事實……”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卻要告訴樓主,你並沒有管錯!”
  金申無痕笑道:“是麼?這樣就更完美了。”
  身子搖晃了一下,展若塵痛苦的道:“樓主,且容展某告辭……”
  金申無痕安詳的道:“你傷得很重,能撐下去嗎?”
  展若塵一心只想儘快避開這位“金夜叉”,他強挺著道:“我想沒有問題……”
  望了一眼展若塵腳下那一灘殷紅的鮮血,金申無痕道:“展若塵,你不止有一身好功夫,更有一股不倔的傲氣,很好,我生平最欣賞的就是你這種人,但似你這樣的人也大多有同一個缺點 逞強好勝,不顧後果,看看你自己,你能走得出多遠?”
  展若塵舐了舐微裂的嘴唇,啞聲道:“樓主的好意我心領,但我卻不能繼續麻煩樓主。”
  金申無痕道:“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展若塵,這件事我既管了,便沒有虎頭蛇尾,半途而廢的道理。我從鬼門關截下你來,怎能再由你爬回去?這豈不是失去我抱此不平的原意了?”
  展若塵艱辛的道:“但是,樓主……”
  打斷了他的話,金申無痕道:“人人都有困窘的時候,受人的惠並不是一種恥辱、更不是一種負擔,你放寬心,展若塵,我幫助你,只是我不能任由某些人倒行逆施,違背傳規,對抗公義,更明確的說,是我要掃除阻礙我心意的事物,你並不欠我什麼。”
  蒼白失血的面龐上浮漾著那等的酸澀及窘憂,展著塵吶吶的道:“我看,我還是不要為樓主添累贅的好……”
  金申無痕笑了:“如果這樣的事對我而言也叫‘累贅’,‘金家樓’的大小瑣碎麻煩早就壓垮我了,展若塵,我這老婆子還比你想像中的要堅強多了!”
  展著塵倦乏的道:“樓主是要帶我走了?”
  金申無痕爽朗的道:“‘長春山’離此只有一百六十裡路,快馬趲趕,到半夜也就抵達了,展若塵,我叫他們先替你上藥敷傷,然後,你到‘金家樓’去好好調養些日子,等你傷勢痊癒了,天空任鳥飛,海闊由魚躍,隨你到哪兒去!“暗裡叫著苦,展若塵猶豫的道:“這未免太過打擾樓主,我著實承擔不起……”
  金申無痕的一雙鳳眼倏然凜寒,她不悅的道:“展若塵,你在江湖上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聞說你本領強,志節高,做骨鐵膽,敢作敢為,這樣的人,原該豪邁豁達,不拘小節才是。怎的卻如此婆婆媽媽,舔經迂氣?你要搞清楚,我是愛才怜才,不忍你瀕絕荒野,暴屍黃沙,一心救你的命,並非我向你要求什麼,你可別不識好歹!”
  展若塵心裡嘆息
  這也是上天注定的因數吧?他吃力的道:“樓主既是這般愛護,我就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了一聲,金申無痕顏色稍弄:“這才像話,你還活得不夠長,難道就膩味這人世間了?年紀輕輕的,居然自己愣要枯死,豈不是愚蠢?”
  展若塵提著一口氣道:“樓主慈悲,永誌不忘……”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你受抬舉,知好歹就行了。”
  說著,她頭也不回的又道:“古自昂,傳我的‘金鳳軟輿’來。”
  後面站成一排的“飛龍十衛”五人中,那為首的一個環目大漢躬身回應,立時飛身奔掠向山坡疏林之內。
  展若塵的身體這時已開始顫抖;不但臉色慘白如蠟,連嘴唇也泛了青,他的眼眶益見深陷,四周透著一圈灰黑,面頰的肌肉,不停痙攣。
  金申無痕嘆唱的道:“看你猶要逞能,這還像個活人樣嗎?嚴祥、易永寬,過來攙扶著展若塵。”
  兩位“飛龍十衛”的好手,當時搶向前來,左右扶住了展若塵;這上扶,而人手上全沾了滿掌的血跡。
  展若塵低微的道調:“二位兄台,多謝了。”
  金申無痕不由笑了起來:“展若塵,我救了你的命,你還設吐半個謝字,這兩個小子扶你一把,你倒客氣得很:
  努力呼吸著,展若塵道:“樓主,大德不言謝!”
  怔了怔,金申無痕頷首道:“好,好一個大德不言謝!”
  山坡的林叢裡,此時已有一隊行列快速走出,前面是牽著馬匹的十名黑衣大漢,後面也跟著十名抬著轎於的黑衣大漢,中間,竟是一頂寬大華麗的軟輿。軟輿的頂部,呈現著四角飛鉤的形式,輿頂鑲嵌著一只精雕的鳳凰,寬寬的纓絡垂懸在蓋頂四周,而那是一色的金光閃閃,無論輿頂、轎衣、纓絡,皆是由金絲編織,那只饅嵌在上的鳳凰,似也是純金雕戍,甚至前後的六根槓桿,也發著金黃,由十八名身形特別粗曠的壯漢抬扶著,遠遠的,便是一片耀目的燦光!
  這樣的架勢,說得上是扈從威武,儀仗 赫了,和金申無痕的身份相襯,更烘托出她那一方獨霸的不凡氣概。
  金申無痕道:“展若塵,你就坐我的轎子回去,這抬轎的十八個人,乃是我干擾萬選揀出來的,他們都有一樣特異的本領 氣力悠長。勁道持久,腿腳穩健而快速,疾行起來似若奔馬,連走上兩三個時辰不用休歇,你坐上去就會知道,這是一種十分舒適的代步工具。”
  展若塵啞聲道:“竟得樓主如此殊寵,但……樓主卻何以代步?”
  忽然嘆了口氣,金申無痕道:“我還不能就此回去,待會我換乘馬匹,猶得往前找尋一程,我那不肖子出來遊蕩業已三四天了,尚未見返家,我放心不下,特地帶著幾撥人馬分頭相尋,這小畜牲,越來越野,叫我傷透腦筋……”
  全身起了一陣冷顫,展若塵只覺心腔在猛烈收縮,背脊泛涼,喉頭幹昔如焚,他眼濛濛的,模糊中,似又映現出金少強那張瀕死前的蠟黃面孔,那不甘休的、怨毒的神情,而現在,他的寡母卻正如天下任何一位慈母相同,這般憂心仲仲的牽掛著她的兒子,實際上她卻永遠失去她的兒子了
  殺死她兒子的人就在面前,可悲的是生命與生命的衡量並非對等,其間不是交換,而是仇同恩的鍺雜累疊,冥冥中的天意啊……
  金申無痕又在往下說:“……你且先到我那裡安心住著,好好養傷,一切都會有人料理照拂,不必你費神,我交待十衛中的簡叔寶和馮正淵一路護送你回‘金家樓’,簡叔寶懂點醫理,他會先給你止血包紮……”
  喉嚨哽塞著,展若塵痛苦的點著頭,他不能再說出一句話。
  金申無痕籲了口氣,感喟的道:“少強這孩子……看我這次拉他回去不關上他三個月,煞煞他的野性才怪,我這把年歲了,還為了他四處奔波,真是個小沒天良……”
  展若塵逐漸暈沉了,他願意暈沉,他並不後悔殺了金少強,愧對的卻是一顆慈母的愛心。
  於是,他覺得被人抬到一處溫暖柔軟的地方,他又感到在移動,一種有韻律的,平穩的起伏,有人似在他身上敷抹著什麼,然後,他墜向黑暗,深沉卻浮現看各種古怪影像的黑暗……
  那靈秀的,挺媚的“長春山”,一片翠綠蓊鬱的松柏掩映下,是一片遼闊的亭臺樓閣,飛簷重角、畫棟雕梁、金碧輝煌中有著古拙的雅緻,清幽淡遠裡蘊含著豪奢的氣勢,這樣一處屋字貫衡,華廈連雲的所在,只有一個名稱來代表:“金家樓”。
  展若塵住在“金家樓”範疇內的“如意軒”裡。”
  “如意軒”是一幢小巧的精舍,靠著山腳下,在一條細細的銀瀑之側,非常舒適恬恰的一幢小房子。
  他已來了三天。
  金申無痕說得沒有錯。自他來到這裡;便上點也不用操心,醫傷吃藥,生活起居,甚至連衣衫的洗換、被褥的整理都有專人服侍,而且皆是第一流的入選
  無論是丫鬟或者司役。
  他生活在如此恭謙的,尊仰的,誠摯又溫暖的氣氛裡。享受著豐厚的可比帝王的招待,但他卻並不快樂,更不眷戀,時時刻刻,他卻想儘早離開,如果可能,在金申無痕回來之前離開。
  於是,他發覺金申無痕在這裡的權威乃是至高無上的,這位“金婆婆”的話似若聖旨,他被“金家樓”的人懇切又細心的照顧著,也被“金家樓”的人綰系著,這種綰系乃是一種善意
  金申無痕曾經交待要等他的傷勢痊癒之後才能離去,因此,“金家樓”的人就近乎監守似的日夜看護著他,使他難活動,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刀傷牽扯,實在也無法隨心所欲。
  三天來,他的傷勢已有了顯著的起色。雖尚不能下地溜達,卻已在床上坐得起來,日夜輪派陪侍他的,是伴他回來的,“飛龍十衛”中的兩衛,簡叔寶與馮正淵,以及“金家樓”
  “月”字級的一位三把頭“蹦猴”玄小香。
  “金家樓”之所以能夠在江湖上拿大鼎,在黑道裡稱柱名,於遼北頂起半片天,的確並非幸得,它的勢力龐大,組織亦相當嚴密,上下之分,尊卑之間,真是一絲不苟,規矩沿傳,便乃形成了“金家樓”。以金申無痕為主腦,她也是最高掌權者。她之下,除了橫的親族外,縱的任統乃是二、三、四、五四位當家,一位大司律,而“金家樓”的好手們通稱為“把頭”;“把頭”分為“雷”“電”“月”“星’’四級,每級有六名列屬,每級“把頭”的為首者,便叫做“大把頭”,按照順序排下,層層節制,權責分明,由這些人率領著千餘名屬下,便形成了一股雄大的力量,金家的親族,則是這股力量包圍中的核心了。
  在日常,“金家樓”並不是所有的人手全聚集在此,相反的,他們大多各有職司,分布於外。“金家樓”在遼北一帶,掌握著許多大買賣,正道的、邪門的都有,他們擁有氣派的酒樓、豪華的客棧、宏偉的綢緞莊、廣闊的油坊,甚至好幾家票號,他們也擁有奢侈的賭場,再加上八條大道上壟斷生意的獨家驢馬行,“金家樓”的財力豐厚,和它的武力一樣,都是令人注目的;也因此,他們不幹道上一般的搶、騙、脅、竅的勾當,他們雖亦是綠林之後,招牌卻十分硬朗。
  平時;“金家樓”裡除了金申無痕與她的親族是經常坐鎮之外,其他四位當家,只有三當家是留在這裡,二、四、五三位當家常駐於外地。“雷”“電”“月”“星”各級的“把頭”,也只各二人留守,僅有大司律和“飛龍十衛”是不動的,他們直接承受金申無痕的調遣及指揮,也是“金家樓”本身立時可以集聚的一股人馬。
  三天來,展若塵和這三個陪侍他的“金家樓”好手相處甚洽,談話中,知道了不少他以前所不太明白的“金家“樓”內部情形,然而,也由此更加使他驚異于金申無痕的魄力與統禦之術,敬懾於這位女霸天的英明果敢
  以一個老年婦女,竟把這幹剽悍桀騖又各具本領的武林人物治理得如此馴服忠耿,俯首聽命,豈是一樁易事,更莫論猶要掌握這偌大的一片基業了!
  這是午後,清靜而略帶涼意,展若塵則自一場短暫卻酣暢的午睡中醒來,他才從床上坐起身子,那位有“蹦猴”之稱的“月”字級三把頭玄小香已連跳加躍的竄了進來,搔頸撓頭衝著他齜牙咧嘴,十足一付猴相:“展爺,你睡醒啦?你這一覺睡得安逸,我卻連來探視好幾次了……”
  展若塵輕輕打了個哈欠,笑道:“有事?”
  玄小香擠擠眼,道:“我們三當家的交待,要親來探訪,吩咐在你醒過來時,馬上就去向他稟報,我先知會你一聲,這就去請駕啦。”
  展若塵忙道:“這怎麼敢當?玄兄,理該我先去拜訪三當家的才是……”
  嘻嘻一笑,玄小香道:“你就不用客氣了,我說展爺,要不是你這幾天身子不便,極須靜養,我們三當家早就會過來探訪啦……”
  微微有些不安的昔笑著,展若塵道:、
  “玄兄,老實說,我只是一個蒙恩於尊上,承樓主關愛送來此處療傷的窩翼客人,各位如此善待於我,已令我頗覺慚愧,又哪能勞動三當家大駕,移玉相探?玄兄,還請你回報一聲,就說我敬謝了……”
  玄小香搖頭道:“展爺,不知你是真謙呢,抑是椅不清楚自家的份量?你可是道上的大人物哪,‘屠手’之名,叱吒五嶽,威凌四海,提起來若雷貫耳,能震得人心一跳;再說你在這裡,乃是我們老夫人的貴賓;‘金家樓’上下,哪個膽敢對你不尊不敬?莫說三當家的應該前來探問,就算二當家的在,也一樣得先過來問候,老夫人的賓客哪,誰也怠慢不得。”
  展若塵道:“這樣一樣,就益發使我汗顏了……”
  玄小香笑吟吟的道:“‘金家樓’的人,別說是我們聽差跑腿的角兒了,就連後院‘九冒閣’金家本族的各位爹娘姑少,也對老夫人的貴賓尊敬有加,半點不曾失儀……”
  展若塵道:“金家本族,還有不少人呢?”
  玄小香扳著指頭道:“也不多,老夫人娘家的一位哥哥、兩位妹妹都住在這裡,還有老爺子的一位嫡親三叔,妹妹同姑爺。兩口子及一位外甥,再加上我們少樓主,嗯,老夫人的義女也得算上,她用不了多久就變成少夫人啦……”
  心弦緊了緊、展若塵表面上卻極其平靜:“樓主的義女?”
  齜牙一笑,玄小香壓著嗓門道:“不錯,我們老夫人的義女,施嘉嘉施姑娘,老夫人疼她可疼得很哪,心頭上的一塊肉哩,少樓主對她也愛慕至深,百依百順,亦只有她才能製得住少樓主那些毛病,老夫人早就盤算著日子啦,已不能儘快把他兩位綰連同心,結成一體吶……”
  金申無痕這個願望,這輩子是不可能達到了,而令她願望破滅的人,竟就是她從鬼門關上救回一命的人
  展若塵覺得這是一個可悲的輪固,一個可怕的諷刺,他很難過,也很苦惱,嘆了口氣,他道:“是麼?”
  玄小香道:“一點不假,我們老夫人最盼望的就是這樁天大喜事,她常說,只要少樓主一旦成家,她這一輩子心願就算了結,再也沒有什麼牽掛了;少樓主天不怕地不怕,甚至連老夫人的話他也敢不聽,卻就是忌憚施姑娘、任什麼事,施姑娘一句話,少樓主便乖乖俯首順從,絲毫不敢拂逆,老夫人講過得好好找個人管著少樓主,收收他的野性……”
  展若塵低聲道:“少樓主和這位施姑娘,感情很好麼?”
  略略猶豫了一下,玄小香才嘿嘿笑道:“似乎不錯,但是,好像少樓主比施姑娘來得勁道靈活些……”
  明白了些什麼、展若塵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恬淡語氣道:“男女間的關係發展,十分微妙,表面上往往令局外人體察不出其中的真正內涵來,確切的感受,只有直接承受的雙方才能體會……”
  玄小香笑道:“不管怎麼說,施姑娘嫁定了少樓主乃是不會有錯的。”
  嫁定了麼?展若塵又在心中嘆氣
  幽明異途,陰陽兩隔,這是一個業已褪了色的斑駁過去,淺黯得泛著哀鬱的紫紅,對金婆婆,對整個“金家樓”的人來說,幻滅得實在殘酷,但是,他已不能補償什麼……
  玄小香突然跳了起來,大驚小怪的道:“展爺,只顧閒聊去啦,還沒向三當家的回稟哩,我得趕緊去知會一聲,三當家是出名的急躁性子,惱火了他,這頓生活我可受不了……”
  展若塵平靜的道:
  ”那麼,你就去口報三當家,說我展著塵創傷在身,不先前往拜謁,多承三當家關注,已是感懷不盡,勞駕來探,卻萬萬擔當不起,能否則否,我心領神受了……”
  一步三蹋的跳向門外,玄小香的身影出去,老遠,語音還在空氣中飄漾:“別客氣噗,展爺,你稍待,我們三當家的就來……”
  微微搖頭,展若塵靠在枕上,十分落寞,又十分怔忡的沉思著
  “金家樓”的上上下下,對他是如此友善,如此誠摯,給予他少有的關懷與溫暖,他們都很懇切同直率,毫不保留的把他當成最親密的對象來接待,在融洽中卻又不失對他的尊敬和禮遇,能夠和“金家樓”的這些人結交該有多好,現實上的利害倒在其次,只是這股於熟絡勁兒,就足以令人嚮往了;然而,他卻總覺得無形中像是橫隔著一道什麼在他心裡,有一點尖銳的什麼在刺戳著他的魂魄,他難以盡情的接受這份春意,他每每覺得不安與欠疚,每覺隱隱的痛楚在他體內扯絞……
  當然,他知道,這完全是為了金少強的緣故,金少強該殺,但是,他沒想到,殺了一個該殺的金少強,卻等於破碎了多少人的希望,抹煞了多少人的歡笑,更給多少人帶來了漫天的愁雲慘霧……
  這些受到牽連的人,卻大多對他這麼好,尤其是金申無痕,續命重生的恩德,更是他精神上一個難以言喻的負荷,她給予他最珍貴的未來,但他卻奪去了她未來的希望。
  寡婦死了獨子,往後,還有什麼指望?展若塵咬著下唇,雙眸神色迷茫而悲哀,自瞳孔的晶幕向外看,原是一片燦麗的午後陽光,竟也變得恁般晦暗陰鬱了……
  他已不敢確定,自己對金少強所做了,到底做對了沒有?於是,有輕沉的腳步聲自門外。
  玄小香又蹦了進來,拉開嗓門道:“展爺,我們三當家來探望你啦。”
  開門人影一晃,出現的是位四旬左右,模樣清 嚴肅的中年人,這中年人一襲黑袍,身形瘦削。最扎眼的是他額門正中一塊赤紅的斑痕,斑痕呈現著參差的略方形,形若一枚火印!
  這人了進門,已低叱道:“不要大呼小叫,驚憂了展兄!”
  床上,展若塵定下心神,朝著對方抱拳道:“尊駕想是‘金家樓’的三當家‘火印星君’潘得壽了?”
  那人舉止沉穩的還禮道,“我正是潘得壽,拜望來遲,尚請展兄恕過。”
  展若塵道:“三當家高抬於我了,展某無才無能,只是一個蒙恩受惠,幾死還生的落難之人,幸得樓主及各位關愛照拂,賜我以棲身療傷之地,業已感念不盡入何敢再勞大駕來探?三當家如此多禮,倒令展某好生不安……”
  “火印星君”潘得壽淡淡的一笑道:“展兄名揚天下,威懾兩道,我是仰慕已久,正苦無緣結識,幸利用此良機,怎能不來謁晤?更休論展兄此來,乃是敝上的貴客了……”
  玄小香搬了一張椅子到床前,哈著腰道:“三當家,你老請坐。”
  潘得壽坐下,端詳著展若塵,道:“這幾天來,展兄覺得身子還妥貼麼?”
  展若塵道:“多謝三當,家照應,已經好多了。”
  點點頭,潘得壽道:“展兄初來那天,我曾親迎至此,唯展兄那時失血過多、虛脫太甚,正在暈迷之中,大概並不知曉,展兄的氣色,確要比三天前好些了……”
  連忙再度抱拳,展若塵道:“原來竟是三當家接我人莊的,若非三當家提起,我可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當時暈迷如死,只差一口氣了,三當家,迷濛中未曾見禮致謝,盼望三當家包涵……”
  潘得壽笑笑,道:“好說,展兄不必客氣,在這裡一切都很方便,展兄要什麼儘管開口,我差他們辦來就是,展兄眼下任什麼事皆無須操心,以養好傷勢最為重要。”
  展若塵感激的道:“有勞三當家、自當謹記。”
  潘得壽安詳的道:“摟主大概這一兩天就會回來,但願展兄創傷痊癒神速,早日康復,也好叫樓主寬懷。
  展若塵笑道:“托各位洪福,我想很炔就會好的……”
  站起身來,這位,“金家樓”坐第三把交椅的大人物一拱手道:“展兄傷重宜多靜養,我就不再打擾了!”
  說著、他回首又道:“小香,好生侍候!”
  一躬身,玄小香尊敬的道:“三當家放心,錯不了。”
  在展若塵的再三道謝中,潘得壽轉身離去。玄小香送出門外,垂手哈腰,半晌,他走回來,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水:“乖乖,我們這位三當家乃是最難招惹的了,只要他在的場合,我會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展若塵笑道:“他倒是蠻干脆的。”
  玄小香一屁股坐在方才他端給潘得壽坐的那張椅子上,籲了口氣:“可不是,他辦什麼事都一樣爽快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我們樓主對他可賞識得很哩……”
  展若塵若有所思的道:“樓主大約也快回來了……”
  玄小香道:“方才三當家不是說過,就這一兩天……”
  無聲的低喟,展若塵道:“我虧欠她的太多。”
  玄小香自是聽不出展若塵的“弦外之音”,他笑道:“這沒有什麼,我樓主為人行事一向講究道義,欽佩節烈之士,尤其她看得順眼順心的人,就更加百般關照提攜,愛護得緊,展爺以前與我們樓主雖然無淵源,但看她對你的這等顧惜法,顯是器重十分……”
  心胸間更覺沉重了,展若塵酸澀的道:“玄兄,承受大多,有時也是一種痛苦……”
  怔了怔,玄小香不解的道:“這有什麼不好呢?展爺,你可要知道,能得我們樓主著重的人,乃是少之又少,極有份量的角色,她老人家都不屑一顧,不提別人,就拿我們‘雷’‘電’‘月’‘星’四級的幾位‘大把頭’來說吧,莫以為他們已是這等身份,我們樓主照樣經常不給好臉色看,她對你如此愛惜,簡直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事哪……”
  展若塵苦笑道:“我是受之有愧。”
  玄小香道:“不然,以我看,定是你有樓主特別賞識的地方,若是一個窩囊廢,我們樓主才不會有這份閒心包攬此等與她無關的麻煩事……”
  稍稍往下移動著身子,展若塵有些疲倦的道:“說真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我想,只是我運氣好,命不該絕,才恰遇上樓主路過施援……”
  玄小香老老實實的道:“這是你自謙了,展爺,不說別的,光憑你的‘萬兒’就是天大的招牌,單是‘屠手’兩個字,已值得我們樓主另眼相看了,何況你所具有的還不止這些!”
  閉上眼,展若塵不由感到一陣冷顫通過全身,是的,他所具有的不止是他的名聲,他血淋淋的過去,他更背負著那沉重的債
  對那個救了他,更“另眼相看”的金申無痕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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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23 AM

第08章 漫天愁慘

  又過了兩天。
  “金家樓”的樓主金申無痕回來了。
  她是領著大隊人馬囪來的,但是,隨她一起帶回“金家樓”的卻不是歡笑,不是快樂,竟是那一片濃重的悲哀,至極的蒼涼,那種令人心悸的陰沉。
  宛若迷濛的黑霧籠罩著“金家樓”,恁般的窒,不僅映得人臉冷灰,也覆蓋在人的心上,任什麼事物,任什麼情景,看上去也都那樣淒冷愁慘了……
  金申無痕已經找到他的獨生子金少強,當然,不是活的。
  金少強的屍體也被帶回“金家樓”,用一塊黑綢包裹著,擺在一輛馬車上。
  沒有人長哭,沒有人囂叫,但悲傷與憤怒卻埋在人們心中,無聲的淚滴和著無聲的飲位,最是摧肝斷腸。
  很快的,金少強便被入土安葬,墳墓就在可以俯瞰“金家樓”的“長春山”上,其間,沒有舉行儀式,沒有絲毫與眾不同的鋪張,只是和任何一個已死的人一樣,永恆的消失在那一塊墳土之中……。
  送葬的行列很簡單,只有金家的族人,連“金家樓”中最有地位的外姓首要們,都未曾獲邀參加,以外的賓客,就更不見一個了……
  這樣的結果,原在展若塵預料之中,這樣的愁慘,也不出他的意料,然而,早先的肯定是一回事,親身的感受又是一回事。
  悲哀的氣氛包圍著他,陰冷的黑暗侵泡著他,最難承受的,是心中那種刀割般的慚疚,錐刺般的痛苦,他這一生,極少體驗到這樣的折磨
  一種自我的煎熬、管羈,一種深刻的惶怵、不安……
  他想走,但是,他又不能走,他的傷勢尚未痊癒,照顧他的人監守良殷,不過,這不是最大的理由,主要的,是他生恐這一走,會引起金申無痕的懷疑,他並不在乎被金申無痕得悉真相,他怕的是會傷害到這位恩人的心,怕的是對這種救命續生的行為的諷刺,他已做得夠了,他不能再使活著的人詛咒命運,使活著的人懷疑因果的相當……
  他很苦惱,很沮喪,也很傍惶,多少年來,他從未如此憂悶無主過,他不知道自己往後該怎麼做,怎麼來順應魂夢中的顫慎……
  是一個落雨的天氣。
  的細雨,有若無盡的哀愁,灰黑的陰霾沉重的層疊著堆在天空,光度暈暗幽淒,人的心裡也晦濕得緊,宛如這天氣……
  算來,展若塵來到“金家樓”,這已是第十天了,而金申無痕,也已回來了五天了。
  展若塵在金申無痕回來迄今,一直未曾和她見面過,當然,展若塵也不願與金申無痕見面,他怕見她,怕見那種深深的哀傷,強制的悲恨,更怕見那種失子的孤獨與絕望。
  這五天裡,看顧他的人已經調換,換成“星”字級的“四把頭”“回手刀”鮑伯彥,“五把頭”“雙錘滾雷”東門武,這是兩個性情冷癖,沉默寡言的人。
  展若塵自這兩人口中,只打聽到極為簡略的一點消息有關金少強落葬及“金家樓”上下如何順應的情形,鮑伯彥和東門武原本就不愛多話,在這種沉悶的心境裡,就更少開口了。
  窗外,是瀟瀟的雨。
  倚在榻上,展若塵望著窗上雨飄的竹子發呆。
  忽然,門外人影一閃,竟是睽違多日的“蹦猴”玄小香跳進屋來。
  一見玄小香,展若塵頓時有著故舊重逢的欣喜感覺,他連忙自床上坐起身子,顯得有些興奮的喊著:“玄兄!”
  拱拱手,玄小香湊到床前,端詳著展若塵,一邊連連點頭。
  “魏老頭的那幾手還真不賴,展爺,你可是越發神清氣爽了,怎麼樣,這幾天過得尚好吧?身上的傷處約莫也利落些了?”
  展若塵笑道:“托福,我這身傷,業已十成好了啦,再過幾天,我就下地溜達,不出半月,便可康復如常。”
  玄小香道:“謝天謝地,但願展爺早日痊癒,我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拉起枕頭來墊在背後,展若塵問道:“這幾天,玄兄,你到哪裡去了?老實說,不見你還怪思念的……”
  玄小香有些寵幸的感受,他忙道:“我也不願輕離這個侍候展爺的差事,無奈臨時出了天大的紕漏,三當家口諭調遣,不遵不行,這幾日無暇來向展爺請安,還請恕過!”
  展若塵低聲道:“你是說 少樓主的事?”
  嘆了口氣,玄小香道:“可不是,真個做夢也沒有想到,少樓主竟會遭人暗算,橫死荒郊……”
  展若塵沉沉的道:“我也聽他們約略說起,實在太不幸了……”
  拖了把椅子坐下,玄小香沙啞的道:“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暗算少樓主的人是誰!我們老夫人在尋及少樓主的時候,他業已死了好幾天,尸身都有了蟲嚙獸吻的痕跡,且已開始腐爛,跟隨少樓主一起出去的幾個人,也沒有一個活著,全死了個精光!”
  展若塵喃喃的道:“是麼?”
  玄小香接著道:“展爺,我們少樓主的功力甚強,已得老夫人幾分真傳,等閒一般武林角色,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是以殺害少樓主的人,必然本領精絕,不是尋常之輩,而這個人的心狠手辣,也是與他的本領等量齊觀的!”
  展若塵苦澀的道:“只怕樓主受此打擊,難以撐持?”
  搖搖頭,玄小香道:“從找到少樓主的屍首開始,一直到回來,落葬,老夫人是半滴眼淚也沒掉,她變得冷漠、陰寒,也變得更為孤單,經常一個人獨坐著茫然的不知在想什麼,有時關上房門,老半天不出來,偶而一見,也總是面無表情,那張臉僵硬得像是用木頭雕刻的……”
  展若塵蒼啞的道:“樓主是悲傷過度,才會有這種情形,一個萬念俱灰,心寂如死的人,往往都以孤獨來接續過往,用沉思來規避現實,只有如此,才能找到一個僅存的自我……”
  玄小香道:“展爺,你後面的話說得對,前面兒句就猜岔了,我們老夫人的獨子死了,哀痛當然是免不了的,但卻不似你講的那樣‘萬念俱灰’‘心寂如死’。這幾天來,老夫人仍然照常處理事務,發號施令,而且條理分明,果斷乾脆一如往昔,就在今天大早,她老人家還有回二當家的話,交代即時籌設在‘大遼山’的伐木場呢,你想想,一個對人生感到乏味的人,還會有這大的興致麼?”
  展若塵有些驚異的道:“真想不到,……樓主的定力竟然如此堅強,蘊于中而不形於外,這種修為及抑制的功夫,可謂到家了……”
  玄小香壓著嗓門道:“展爺,你最近可看出我們乃是外弛內張的情形?”
  怔了怔,展若塵不解的道:“外弛內張?”
  雙手緊握著,玄小香道:“不錯 為的是查出殺害少樓主的真兇來,‘金家樓’的整個力量都用上了,所有人手完全動員,偵騎四出,明查暗訪,由各個不同的路線及迥異的層次分散聚合,細細探詢,不論是懸賞、追迫、壓制、求告等種種方法連貫用上,務求把那個殺胚給逼出來!”
  展若塵內心嘆喟--
  你們耗費恁般力氣所要找尋的那個“殺胚”,不在天涯海角,未曾隱姓埋名,他就在你們的面前啊……
  玄小香又道:“暗地裡,我們皆已用上全力,表面卻儘量不動聲色,展爺,你不是說這幾天沒見著我麼?我才剛剛打外頭回來,這數日,就兜了一個大圈子,跑了上千多里路啦……”
  展若塵問:“可已有了什麼可循的線索?”
  籲了口氣,玄小香的臉色陰黯下來:“欸,說來洩氣,卻是半點端倪不曾尋著,少樓主橫屍的現場,另有兩具無主的屍體,但那兩具屍體上除了幾塊碎銀,數枚製銀,另加汗中一條,旱煙一管之外,什麼可資證實身份來歷的東西都沒有,而尸身皆已被野狼野狗什麼的啃咬過,又加上本身的腐爛,看上去紫黑發烏的兩團,連個形貌俊醜都不能分辨了……”
  展若塵道:“其他的人也毫無收穫麼?”
  玄小香一攤手:“有什麼收穫?個個都苦著一張人臉回來,尚有几撥弟兄未曾歸報,不過,看情形也是希望不大………
  目光微顯淒迷,展若塵的話聲也似自霧中傳來:“是的,也是希望不大……”
  玄小香恨恨的道:“那下手殺害少樓主的凶徒,乃是個祖傳的屠夫,頂尖的行家,一絲半點的痕跡都沒留下,乾淨利落,毫無破綻可尋,娘的,簡直就是個天才!”
  展若塵笑道:“他跑得快罷了……”
  玄小香道:“這也是實話,他若有種,膽敢挺身而出,我包他銅鐵澆鑄的羅漢也能被老夫人融了!”
  展若塵道:“但是,他會挺身而出麼?”
  嘆息一聲,玄小香無奈的道:“說得是嘛,天下豈有這類的白痴?”
  展若塵已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不覺中急促起來,他努力調勻著,一邊儘量使全身的肌肉放鬆……
  玄小香望著他忽然問道:“展爺,你可是哪裡不適?”
  警惕的一笑,展若塵道:“沒有呀,我覺得還好……”
  玄小香關懷的道:“你的腦門上有汗漬,臉色也透著青灰,是不是哪處傷口又犯了?抑或說話耗精神覺得乏啦?”
  展若塵忙道:“不,我沒有事,我願意和你聊聊,玄兄,你不知道,這幾天來,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有,四周的氣氛又這麼個沉悶法,真能把人憋瘋了……”
  嘿嘿笑了,玄小香道:“展爺,我也想得到你這種情形,所以前腳才踏進莊,後腳就跟著趕來向你請安啦!”
  展若塵道:“虧得你來,否則,我不知還得要悶上多久……”
  眉毛一揚,玄小香道:“娘的,鮑伯顏和東門武這兩個傢伙,就和兩塊木頭一樣,呆板得連穿衣裳都從不改變順序,個性又冷癬,大半天放不出一記響屁來,那兩張盤兒成日裡陰沉的不見陽光,枯燥無味之至,別說你了,展爺,我和他們搭檔了這多年,也同樣消受不了。”
  展若塵道:“不過,他們二位對我還蠻好,只是不大愛講話,偶而開口,亦僅廖廖數語,要言不繁……”
  玄小香笑道:“這兩塊料,他們敢對展爺不敬?老夫人的賓客,給他們加上十付膽,他們也不敢稍有輕……”
  展若塵低聲道:“對了,玄兄,這樓主回未以後,問起過我麼?”
  搔搔頭,玄小香道:“這卻不甚清楚,老夫人一回來,我就被派出去了,直到現在,只見了她老人家一面,連句話還未說上……”
  展若塵如釋重負的道:“想是樓主心情慢鬱之故,玄兄,你若得見樓主,尚煩代為請安……”
  玄小香頷首道:“我記著了,展爺。”
  略略猶豫了一下,展若塵出自於一種愧疚的心理,試探著問:“樓主遭此變故,其槍失之情不言可喻,玄兄,那位施嘉嘉,施姑娘,想必陪侍樓主左右,疏導愁懷,溫言解憂吧!”
  玄小香道:“聽他們說,施姑娘倒是把持得住,反對老夫人勸慰有加,但他們老少兩位最近卻不常處在一起,我想大概是怕傷心人見傷心人,流淚眼對流淚眼,更增悲了氣氛,老夫人看到施姑娘,自然會聯想到兒子,施姑娘見著老夫人,又何嘗不益增哀痛?兩個人中系著的是一個人,這個人一旦不在了,給雙方的慘重打擊乃是不消說的,人活著,最怕就是沒了個指望……”
  咀嚼著玄小香最後這句話,展若塵又是冷汗涔涔……
  “是的……人活著,最怕就是沒了個指望……”
  玄小香又接著道:“我已經好些天沒見著施姑娘了,就算見著,又能說些什麼呢?婦人喪子的哀痛,失夫的悲涼,都是沒有法子用言語慰藉的……”
  展若塵低啞的道:“設身此地,當能體驗……”
  玄小香在瘦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道:“你也累了吧?展爺,我看你該歇一會了……”
  展若塵果真覺得有些疲乏,但是,他也知道這疲乏的原因不是由於身體的軟弱,而是來自精神上的沉重壓力,亦向玄小香報以微笑,他道:“我還好……”
  站起身來,玄小香道:“展爺,你休息吧,我就不再擾你了,一得空,我便會過來相探,和你聊聊解悶……”
  展若塵十分感激的道、
  “多謝你的關懷,玄兄,隨時歡迎蒞臨把晤。”
  當玄小香走到房門,前腳尚未跨出去,一條身影已從斜裡撞上來了,他反應極為迅速的暴退三尺,定睛望去,不由罵了起來:“鮑伯彥,你他娘是失了魂啦?這等六神無主法?連走路也跌跌撞撞的,不怕碰掉你那顆腦袋?”
  來人正是身材高大,紫醬脆膛的“回手刀”鮑伯彥,這位一向木鈉寡言的“星字級”
  “四把頭”,竟然滿額汗水,氣喘吁吁,像有什麼大事臨頭一樣,恁般急切法,他猛的煞住勢子,衝著玄小香乾笑:“我道是誰,原來是香哥,香哥幾時來的?我還真沒見到!”
  哼了哼,玄小香道:“不用他娘叫得這麼個熟絡法,香哥香哥,只怕你肚子裡在操我十八代祖宗也未可定,至於我幾時來的,怎麼著,莫非還要預先向你請示方可?在‘金家樓’這一畝三分地,我玄小香哪裡不能去?你他娘管得著這一段?”
  抹著汗,陪著笑,鮑伯彥道:“香哥別生氣,我可不是有意冒犯,實是方才奉到“大金樓’傳諭,特來向展爺稟報……”
  “大金樓”乃是金申無痕居位之處,也便代表了“金家樓”的最高權威,一聽“大金樓”這三個字,玄小香立時神色一凜,忙道:“你是快說呀,‘大金樓,傳諭有什麼要事?”
  喘了口氣,鮑伯彥道:“老夫人就要傳見展爺……”
  玄小香趕緊問:“什麼辰光?什麼地方?”
  鮑伯彥道:“半個時辰之後,就在‘相意軒’前面的‘臨風閣’,傳諭交代,要我們以軟兜好生抬著展爺過去,莫使展爺勞累著……”
  點點頭,玄小香道:“你快去準備,我來侍候展爺梳洗換衣,時間上得配合好,可別讓老夫人先到‘臨風閣’等著……”
  鮑伯彥道:“那就有勞香哥了。”
  揮揮手,玄小香三腳並作兩步的轉了回來,朝著半倚床上,表情怔仲的展若塵,齜牙一笑:“展爺,你都聽到啦?”
  似是微微一震,展若塵有些不安的道:“是的,我都聽到了,樓主要傳見我。”
  玄小香來到榻前,催促著道:“還請展爺梳洗更衣,我就在這裡侍候著,得趕點緊,老夫人行事一向準時,展爺先到比較合宜!”
  展若塵點頭道:“當然,豈有使樓主相候之理?”
  端詳著展若塵,玄小香輕聲道:“展爺,你似是有點不大願意和樓主朝面?”
  展若塵坦然道:“我怕……”
  睜大了眼,玄小香不解的道:“你怕?怕什麼?樓主一向對你很好呀……”
  嘆了口氣,展若塵道:“就是因為如此,才益增心頭負擔,玄兄,我怕見一個孤伶老人的絕望神情,怕見她那強制本身痛苦的關懷,也怕那染著淒槍的笑臉,她賜予我最寶貴的,我卻在她遭至如此慘痛之際無以為報……”
  感動的點著頭,玄小香道:“展爺,你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老夫人若知道,也必會覺得慰藉,你就硬著心腸去吧,少樓主已經死了,不但你,神仙只怕也變不回一個同樣的少樓主來,這是既成的事實,誰也沒有法子,說不定老夫人見了你,和你聊聊,會多少消洩一點積在她心中的鬱氣……”
  展若塵徐緩的道:“但願如此吧……”
  玄小香殷殷的道:“展爺,在老夫人面前,儘量少提少樓主的事,免得又勾起她的傷感,多陪老夫人扯些別的,好叫她心思轉一轉,舒暢一下……”
  展若塵道:“我想是知道了。”
  玄小香又道:“和老夫人說話,有什麼,說什麼,不必吞吞吐吐,轉彎抹角,她喜歡爽直乾脆的人,最討厭婆婆媽媽,黏纏磨蹭的一套……”
  笑了笑,展若塵道:“我曉得她這個性。”
  上來掀開被子,玄小香道:“那就快點起來收拾收拾吧,辰光業已不早啦。”
  在玄小香的攙扶下離榻下地,展若塵試著走了幾步,邊道:“還好,運力使勁,尚不太感牽強……”
  扶著展若塵坐在椅子上,玄小香一面為展若塵在櫥裡挑撿衣衫,一面道:“身子手腳不夠靈便沒關係,展爺,要緊的是精神得打點起來……”
  是的,精神得打點起來,展若塵明白,他即將面對的,不僅是金申無痕那種慈悲下所加強的壓力,更有本身來自靈魂深處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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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25 AM

第09章 細說悲歡

  “臨風閣”名如其所,是一處爽潔明敞,又帶著幾分飄逸韻味的地方,建築的格局也顯得特別的古樸強渾,線條簡單而有力,稚嫩中,含蘊著突出的拙實感
  它是全用檜木原幹疊架起來的一座正方形樓閣,分上下兩層,下層只用合抱的四枝粗大木柱為支撐,沒有隔問及牆壁,四周半垂著寬長闊大的竹簾,光潔潤亮的地板泛著紫褐色,卻僅有一張獸腿矮幾擺在中間,一列特大特寬的原木樓梯延展上層。樓閣之上,也與地下一樣簡潔明淨,只是地下鋪了層錦氈,矮幾改成八角檀木鑲嵌雲石面的高桌而已,在這裡,掀簾眺望,可以看見“金家樓”綿亙逸邐的景色一角。
  展若塵抵達“臨風閣”的時候,金申無痕還沒到。
  陪伴他來此的鮑伯彥與東門武二人,雙雙垂手肅立在閣外正面的木階兩側,另兩名抬摃軟兜的大漢,各自扶著軟兜的一邊木槓;遠遠的直挺挺卓立著
  “金家樓”規矩之嚴,只有這個小小的動作,便可顯示一斑!
  展若塵有些侷促不安的坐在一張大師椅上,他覺得心跳得厲害,雙手手心不時沁出黏濕的冷汗,連喉嚨裡也泛著那等的幹苦了……
  金申無痕並沒有令展若塵等得太久,她在約定的時間裡準時來到;十名黑衣大漢簇擁幹她左右,一抵階前,這十個人立即分散四周,由金申無痕獨自拾級登閣。
  扶著太師椅的靠手,展若塵有些吃力的起身相迎,他凝視著緩緩自階梯上來至面前的金申無痕
  這位江湖道上獨一無二的女霸,遼北的巨鼎,“金家樓”的主子,仍然是如此的雍容、深沉,如此的威嚴、平靜,若一定要在她的形色上尋找一點與往常不同的什麼,那就是憑添了幾分肅厚之氣,眉字之間,業已透露著平時罕見的倦意,浮現著幾不可察的老態了……
  蹣跚的走前幾步,展若塵長揖為禮:“展若塵向樓主請安……”
  雪白的衣袖輕拂,金申無痕的語音微見蒼啞:“坐,你不必多禮。”
  待到金申無痕落座之後,展若塵才打橫坐下,金申無痕望著他,和祥的道:“來到‘金家樓’,有十幾天了吧?”
  展若塵恭謹的道:“正好十天了,樓主。”
  點點頭,金申無痕道:“他們照護得還周到吧?聽說你的傷勢已經大有起色。”
  展若塵道:“承樓主德澤所被,各位貴屬相待甚殷,巨細無遺,若非樓主意慈與‘金家樓’上下的一體關愛,只怕我早已魂幻飛鴻,屍與泥朽了……”
  雙眸中漾起一抹淒然,金申無痕宛如有所感觸,她閉閉眼,低沉的道:“本來,一回來就想過去瞧瞧你的,但心情不好,也就暫且擱下了,希望你能夠諒解……”
  展若塵忙道:“樓主關懷,恩德如山,我該先向樓主叩謝,又怎敢勞駕來探?尤其樓主新遭切痛尚竟念顧於我,垂顧之情,更令我惶恐愧疚,無以復加……”
  輕喟一聲,金申無痕平靜的道:“那件事,想來你也聽說了?”
  展若塵小心的道:“真是不測,樓主,還請節哀珍攝……”
  金申無痕的笑顏蒼白而勉強:“這樣的話,我已經聽得大多,不但煩,更且有些麻木了……展若塵,世上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乃是無法加以補償的,也是難以用慰藉來寬釋的,它就是那麼實兀的消逝了,再也不會回來,再也沒有相同的第二個,貫注了多少心血,多少情感,多少摯愛在上面,一下子,全化虛幻,有若南柯一夢,只是,夢醒後的那份空茫茫,卻叫人好生難以承受……”
  展若塵輕聲道:“我了解,樓主……”
  搖搖頭,金申無痕道:“不,你不了解,除了我自己,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了解我的心情與我的感受,展若塵,這已遠遠超過了痛苦,超過了悲哀,超過了憂戚,這是一種詛咒,一種滅絕,一種灰白的迷茫,人活著,失去了寄託和希望,也就意義不大了……”
  展若塵臉色顯得青鬱陰晦,他吶吶的道:“可是,樓主肩承半天,擔負一方重荷……”
  金申無痕苦澀的道:“不錯、要不是我的責任未了,往後的日子,真個不再消磨也罷……”
  舐舐嘴唇,展若塵道:“樓主,我知道徒托空言,幹事無補,對你如今的悲楚及切痛毫無幫助,但……但我一片摯誠,出自肺腑,渴盼能在樓主這等淒哀的心境下略盡棉薄,若能為樓主稍解愁懷,也算聊報恩德於萬一……”
  往椅背上一靠,金申無痕籲了口氣,溫和的道:“展若塵,你的熱誠可感,盛情可嘉,我都心領了,然而,事實上你幫不上忙,不但你,任何人都幫不上忙,這是一樁永遠無法挽回的失落,我已說過,不能替補,不能充填,不能模仿,就像辰光,它過去了,再也不會轉回,我們活在世間裡,但這一刻的時間,卻永不是方才那一刻的時間了……。
  展若塵覺得胸隔間宛似塞窒著什麼,他近乎掙扎般道:“樓主,我好慚愧……”
  金申無痕淡淡的道:“無須如此,我兒之死,和你毫無牽連,你不要為了難解我憂而滋生不安,這就過於自苦了,展若塵,我很欣賞你,我不願你在情緒上受什麼影響。”
  展若塵沉重的道:“樓主,你是個慈悲的人,有時候,慈悲的令人痛苦。”
  眼下的肌肉微微抽搐,金申無痕低徐的道:“像對我的孩子,……我愛他,寵他,護他,樣樣為他設想,端端依著他,……這也算是一種慈悲吧?也算是一種痛苦的慈悲吧?他死了,是不是我加諸於他大多的慈悲而害了他?”
  展若塵的話,原是暗示他自己心中的矛盾與不安,但金申無痕卻聯想到另一方面去了,展若塵不能點破,也無法再接引下去……揉撫著面頰,金申無痕又道:“展若塵,你知道我只有這一個兒子?”
  背脊上浮起一陣冰寒,展若塵振作著道:“我聽他們提過……”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那是我在上三十歲以後才生的一個兒子,是頭胎,也是最後一胎……少強小的時候,身底子不夠結實,多災多病,有三個姑娘日夜照顧他,我還不放心,整天盯著打轉。恨不能口裡含著,眼皮子上供著,費了多少精力,耗了多少心血,孩子總算一天天的長大了……他小時候模樣就逗人憐愛,長大之後更是又俊又俏,一表人才,誰見了都誇。在他十五歲那年,就有人上門提親了,好多名門大戶的閨女,他都看不上眼,也難怪孩子聰明,出身不差,加上又生得俊,自視未免過高,我也由著他順著他的個性發展,我一直相信,我的孩子有其獨特的品質與超俗的觀念,這孩子,比他老子可要強多了……”
  展若塵沒有作聲,他很難過
  金申無痕雖是女中之英,一方之豪,但在談到她的兒子的時候,卻如同天下任何一個溺愛的母親相似,咦叨、嬌寵、盲目、自味,更帶著那樣可笑可悲的做色,在母親眼中,兒子總是完美無暇的,是沒有不可原諒的過失,這種寬懷,這種大度,是深摯的愛,卻也是相反的害,往往,母子間的親情,便蒙蔽了孩子或許不值誇譽的另一面,而母親的寬恕,卻不是人人能夠接受的,金少強就是一個慘酷的實例……
  於是,金申無痕又悠悠的說下去:“成長是一樁多麼不易的事,用時光、愛心、關注,加上衣食的堆砌,才慢慢把一個人自襁褓中拉把大,可是,毀滅卻大簡單了,只須一剎,一剎的前後,那段辛苦的成長過程便會灰飛煙滅……有時候,我不相信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他原是如此熟稔又如此親切的生活在我身邊,他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猶在耳際,他的呼喚,也仿佛又是方才的事……”
  展若塵的感受極為複雜,但愧疚與惶驚的成分卻無疑是最多的,他幹澀的咽著唾沫,沙啞的道:“那個給予樓主這般創痛的人,在明白事實的因果相關之後,說不定也會深覺悔恨,自責不已……”
  金申無痕冷冷一笑:“你是指那個殺害我兒子的兇手?”
  展若塵艱辛的道:“我是說,一位母親在失子之後的悲哀與空虛,足以掩蓋這樁不幸的起始因由,假如那個‘兇手’能夠及早知道的話……”
  金申無痕陰沉的道:“這個藉口,不能拿來當做那個天殺的屠夫脫罪的理由,他謀害了我的兒子,毀去了我這一生的指望與寄託,我就必須要他補償,血債血還,他給予我的,我便給予他,這並不僅是他用生命可以抵償得全的……”
  怔了怔,展若塵道:“樓主是說……’’
  金申無痕幽冷的道:“一旦把那兇手找出來,我必滅其九族,誅其親朋,我要他以最慘痛的代價,來補抵他的罪行!”
  展若塵視線低垂,喉嚨裡宛似梗著什麼:“怕又是一片慘愁……”
  金申無痕忽然感喟的輕嘆:“是一片慘愁,這原就是慘愁的事 打少強遇害的那一刻開始,但那個人並未替我設想,我又如何來為他包涵?他做下的,便必須承擔,在任何情形之下,這皆是無可變易的鐵則!”
  咳了一聲,展若塵道:“樓主,可有那人的下落?”
  表情晦暗了,金申無痕沉沉的道:“還沒有,我甚至不知道殺害少強的兇手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以上?但我將一直查探下去,追索下去,我相信,遲早也會得悉真相,把那心狠手辣的惡毒東西給抓出來。”
  展若塵低聲道:“眼前是否掌握了某些線索?”
  金申無痕嘆了口氣:“曾經有幾個可疑的目標,但追查至最後,都證明這些人是無辜的,目前尚沒有確切的線索,我已發動所有的力量,分別從各個階層,相關的組合與可能的環境中去明查暗訪……我的人手最多,在這裡,我的話極有份量,各行各道也很尊敬我,照說,應該能找出點端倪來才對。”
  展若塵喃喃的道:“這些天來,也真苦了樓主……”
  金申無痕道:“我當然苦,但還有一個人怕比我更苦。”
  展若塵道:“樓主是指施姑娘?”
  望了展若塵一眼,金申無痕道:“你也聽他們提過麼?”
  微微頷首,展若塵道:“聽說,施姑娘是樓主的義女?”
  金申無痕原本霜凝雪封的面容上,這時才浮現起一絲暖意,她雙手互合,置于膝頭,徐緩的道:“不錯,嘉嘉是我的義女,說起來,這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展若塵沒有打岔,是一種傾耳聆聽的模樣。
  金申無痕似是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說道:“嘉嘉是個私生女,她的母親,早年和我是非常要好的結拜姐妹,那時,我們都還年輕,當然也有著一般少女的憧憬和幻想,那真是一段做夢的日子……後來,嘉嘉的母親認識了一個男人,是個相當英俊出色的男人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他們由相識而相戀,好得不得了,嘉嘉的母親便也和許多癡情的少女一樣,終於奉獻出她的貞操。可憾又可恨的是,這個男人對於她,並不似她對這個男人般的真心真意,等到嘉嘉的母親有了身孕,尚在編織著另一個新的美夢的時候,那個男人突然不告而別,從此音信俱無,遺棄了嘉嘉的母親,以及未臨人世的嘉嘉……”
  展若塵道:“典型的負情故事,樓主,亙古以來,這樣的錯誤便不曾停止,在夭涯海角的每一隅都循環反覆的發生,值得惋歎的是,當局者往往沉迷不悟,待到猛省回頭,卻已悲恨鑄成,無以為補了……”
  點著頭,金申無痕道:“正是如此,嘉嘉的母親便也走上了這類結局中大多數愛害者所慣循的道路 自殺,她是服毒而死的,由我去收的屍。我永遠忘不了她的那副慘狀,屍體全身浮腫,肌膚透著烏紫,原本娟秀姣好的五官扭曲得整個變了形,七竅中全凝著血漬,連嘴裡的舌頭也都嚙爛了,這證明她在臨死前是受了多大的痛苦。那時,嘉嘉才剛滿周歲,抱在一個奶娘懷中,見到我,便咧嘴憨笑,可憐的孩子,尚不知小小的年紀業已失估,她何從明白人間世上竟是這般辛酸與險惡呢!”
  展若塵道:“那個男人,實在可恨!”
  金申無痕道:“是可恨 我是接到我這位小義妹托專人送來的絕命信之後,方才知曉一切,當我專程赴去,則除了收屍入殮,任何什麼忙也幫不上了,對於死去的人,我無力為助,但對活著的人,我卻多少能以發揮作用。小嘉嘉的將來自然由我承擔,那個負心漢,我也饒他不過,就在嘉嘉母親死後的第三個月,那負心漢便被我手下的幾個硬把子綴上圈住,卻算他命大,只留下一條右臂,仍被他活出命去。”
  展若塵道:“樓主是如何找著那人的?”
  金申無痕恨聲道:“這小子遺棄嘉嘉母女之後,獨個兒潛到魯邊‘黃石鎮’去消遙快活,他有名有姓,且屬同道中人,加以不肯安份,要找他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我已說過,我的力量很大,執意要尋某一個主兒,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恨只恨我那小上七歲的義妹事先沒有托我為力,否則,盡可在悲劇釀成之前將那人搶回,迫其就範,便不會有後來這麼多的淒慘了……”
  展若塵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樓主已是如今的身份?”
  金申無痕道:“我比嘉嘉的母親大七歲,在她出事的時候,我已嫁到金家有六年了,那辰光,當家的還是老頭子,不過,老頭子事事依我,也就和我自己當家差不多,我義妹的事,他全由著我的意思做,記得把嘉嘉抱回來的那年,少強也才只有一歲半,約莫大上嘉嘉六個月不到……”
  展若塵道:“他們應是一對。”
  金申無痕的表情再度黯然了:“少強與嘉嘉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兩人的情感又好,配成夫妻,最是恰當不過,卻不知是金家或申家上輩子作了什麼孽,遭此大嫉,落得這般光景,好好的一個家,一段緣,就這麼生生拆散了……”
  展若塵低聲道:“施姑娘必然傷痛逾恆……”
  金申無痕道:“這孩子挺能撐,她有著她娘剛強的性子,也承得我兒分強傲的脾氣,表面上頗為抑制,但我曉得,她內心的哀痛必是無以復加的……”
  雙手不覺得抽扭了幾下,展若塵失手殺人無計,卻甚少體會得到殺入之後被殺者那些身後淒楚的牽連,死了的人固己一瞑不視,有無俱空,但活著的人卻情何以堪?想著,他又感到背脊泛寒……
  金申無痕生硬的笑了笑,道:“往後的日子,可難打發了,我已五十有多、大半截人土的人,世問的悲歡離合,也經得不少,好歹,看得淡些,沒了指望的歲月固是過得興味索然,但想想來日無多,也就心懷順暢些了,我擔心的卻是嘉嘉這孩子,才雙十年華,正是大好青春的光景,將來她可怎生消磨啊廣
  展若塵問道:“他們可已有了正式名份?”
  金申無痕道:“還沒有,我倒願意嘉嘉能夠再遇上一個投情合意的人,也好托個將來,像這樣伴著我這孤老婆過下去,冷冷清清的虛擲光陰又算什麼?我自己的兒子死了,卻不能耽擱人家姑娘的青春,不說嘉嘉,也對不住我那九泉之下的老妹子……”
  展若塵道:“但,這是不能勉強的事……”
  金申無痕道:“嘉嘉業已向我再三表明,她願終生侍奉於我左右,孩子的孝心我曉得,也很領情,可是我還不至於糊塗自私到這步田地,我無權,也不忍剝奪孩子的未來,佔據她眼前的美好辰光。莫說嘉嘉是我的義女就算親生女兒,我亦不會答應像這樣的愚孝行為……
  待過了這段天愁地慘的日子,我再替她挑揀挑揀著,我的兒子夠條件,我相信比我兒子條件更好的也大有人在,問題是,如何來撮合,如何來培養雙方的情感……”
  展若塵頗有感觸的道:“樓主,你真是一位忠厚長者……”
  笑笑,金申無痕道:“對於我喜愛的人,是的,但對某些人來說,我是個最可憎可怖的孤老太婆……”
  展若塵道:“那些人不了解你……”
  金申無痕道:“不,就因為他們太了解我,才會對我訂下這樣的斷論。”
  想起一件事,展若塵問道:“方才,樓主說到施姑娘的父親曾被樓主屬下圍殺,斬其一臂之後吃他突脫逃去,後來有否再獲此人消息?…
  金申無痕道:“這小子滑溜得很,那次被他逃脫之後,至今二十餘年了,就再也不見此人蹤跡,說不定早已客死異鄉亦未可言。”
  展若塵嘆喟的道:“不知施姑娘對她這位生身之父有何感覺?”
  金申無痕氣忿的道:“打我那小義妹有了身孕的事被那人得悉,這負心漢找機會走了後,開始直到孩子生下來,滿了周歲,到我那妹子死了心,服了毒,嘉嘉從未和她這可惡的生身之父見過面,她長大之後雖然明白此中梗概,卻又從來不問不提,我想她縱有父女之情,卻也不會少了對她父親的怨恨!”
  展若塵接著道:“人與人之間的恩怨糾纏,錯雜關係,真是難以明闡曲直……”
  望著展若塵,金申無痕道:“你是個明白人,展若塵,我也很看得起你,希望你傷勢大好之後,能在這裡多盤桓些時日,我們多聚聚聊聊,可別急著就走,尤其在我如今的心境下,你該委屈點順著我,少拗著頭,嗯?”
  展若塵心裡叫苦,不免的囁嚅著:“這個……”
  金申無痕頓時不快的道:“什麼這個那個?剛才還說你是個明白人,怎麼馬上就犯毛病了?展若塵,我高著於你,你也得叫我順順心!”
  咬咬牙,展若塵道:“是,樓主,只怕打擾大多……”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道:“找一個看得起,又談得來的角兒還真不容易;展若塵,我覺得你很多地方都合我的脾胃,是條漢子,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所以,你便久住些時陪陪我,至於什麼叨擾不叨擾的話今後不要再提,別說你一個人,就算三千二千,我也照樣大魚大肉承擔得起。”
  展若塵忙道:“多謝樓主高情,我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揮揮手,金申無痕站了起來,和藹的道:“好生養傷,過些日等你身子痊癒了,陪我四處走走,‘金家樓’景色不錯,‘長春山’更是明媚鐘秀,有許多地方頗堪一瞧……”
  起身站向一邊,展若塵道:“是,樓主。”
  於是,金申無痕緩步離去,望著她那沉穩堅定的背影,展若塵不禁在惶愧中更生迷惆
  將來,會是怎樣一個發展呢?果真如他所言,人與人之間恩怨的糾纏,關係的惜雜,乃是難以闡明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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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26 AM

第10章 翠峰雅秀

  當展若塵的創傷完全痊癒,已是他來“金家樓”一個半月以後了。
  自從在“臨風閣”與金申無痕見過一面,他迄今未再晤及這位“金家樓”的主子,但是,養傷期間,金申無痕卻多次遣人送來一些珍罕補品,豐美吃食,處處表露出她對展若塵的關懷與愛護。然而,展若塵感激在表面,痛苦在心中,越承受金申無痕的關注,他便越加深一層愧疚,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金申無痕是否業已知道內情,而卻以這種破格的德澤來折磨他?
  日子就像流水一樣過去,展若塵的日子就是吃與喝綴連起來的,呼嘯臨頭、很煩悶,可是他卻無可奈何,因為金申無痕不讓他離開,照這位“金家樓”主子的話說,展若塵的傷勢雖已痊癒,仍須有一個時期的調養,目前,他就正在調養期間。
  這天,他起了個大早,梳洗過後,換上一襲乾淨素雅的淡青長衫,想獨自到外面溜達,散散心。
  也只是方才跨出門口,“蹦猴”玄小香便鬼靈精般一下子跳到他的面前。
  展若塵微笑道:“玄兄,你今天好早!”
  玄小香笑得齜牙道:“越早過來侍候,便越見我對展爺的一片心意哪!”
  展若塵道:“實在悶得慌,玄兄,陪我走走如何?”
  玄小香道:“自是遵命,展爺,你說吧,去哪裡?”
  伸手朝後面的“長春山”一點,展若塵道:“上山去看看,怎麼樣?”
  玄小香道:“我是主隨客便,但是展爺,你身子才利落了沒幾天,往山上攀,自忖吃得消?”
  展若塵莞爾道:“別把我看得這般弱不禁風,休說我那舊傷業已康復,體氣更勝往昔,便在療傷期間,若拿鴨子上架,也一樣攀得上這座山去!”
  玄小香拍手道:“成,展爺,我們開路!”
  兩人由“金家樓”的邊沿,抄小道直趨“長春山”腳,一面走,展若塵一面瀏覽“金家樓”的建築格局,不由贊嘆著道:“這地方的亭臺樓閣,池樹園謝,配搭得真好,無論形式、格調、風味,或位置、角度、地勢,真是匠心獨具,有恰到好處的美妙;尤其氣派恢宏,明雅互見,真如世外桃源,人間仙土,住在這裡的人,真是有福了。”
  玄小香走在前面引路,他回頭一笑道:“展爺果有這樣的感覺麼?”
  展若塵道:“當然,難道你沒有?”
  玄小香輕聲道:“如果展爺有意長住於此,乃是我們老夫人最歡迎的事,像你這樣的人才,挑著燈籠都不好找,怕只怕我們主子,留不住你這座大菩薩呢……”
  心頭微震,展若塵忙道:“玄兄說笑了。”
  玄小香正色:“一點也不是說笑之詞,展爺,據我所知,者夫人對你實是另眼相看,就算對那些她極為賞識的人,也甚少如此關注禮遇過;展爺,你一定有什麼與眾不同或某些符合者夫人脾胃的長處,她人前人後,一再表露出對你的好感,設若你稍稍示意,老夫人絕對會有所安排……”
  展若塵苦笑道:“不瞞你說,玄兄,我一介草莽,半生孤寒,玩刀之外,只落了兩手血腥,滿肩恩怨,朋不朋,友不友,前程後路,皆乃茫茫一片,又哪來什麼與眾不同的長處?
  幸得樓主救命施德,授我於瀕絕之間,樓主相待甚厚,僅是慈悲天性,仁厚存心所使然,我是何人,豈敢得寸進尺,再生非份之想!”
  連連搖頭,玄小香道:“你錯了,展爺,可別妄自菲薄,自己小看了!真的,我們老夫人對人不差是真的,但若只是搭救了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斷不會這般殷殷垂憐,關懷有加,她對你如此愛護,則必然有著某項特異的原因在內,至少,原因之一是她欣賞你,老夫人向來喜歡把她欣賞的人留在身邊。”
  展若塵低沉的道:“玄兄好意,我是心領神會;但我天涯飄泊已慣,養浪蕩不羈的個性,長長局處一地,恐怕不能適應,老夫人關愛之情,也只好另謀補報了……”
  玄小香懇切的道:“展爺,咱們也算機緣,能夠處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再說老夫人對你這樣禮遇,你若留下,將來在‘金家樓’還怕沒有發展?有根有業的日子,總比長年在外飄零來得安穩呀……”
  嘆喟著,展若塵道:“我實有苦衷,玄兄……”
  玄小香忍道:“該不是為了你以前說過的那些話吧?”
  展若塵道:“我以前說過什麼話?”
  玄小香道:“你曾說,承受大多,也是一種負擔及痛苦……”
  展若塵默然片刻,道:“若你處在我這樣的境遇中,玄兄,你也會深有感觸的。”
  搔搔頭,玄小香道:“不是我斗膽說你,展爺,你有時候委實諱莫如深,城府幽深,叫人弄不清楚你心裡的想法……”
  展若塵平靜的道:“也不盡然,常常,我是很坦率的,大約近些日來,心情的沉悶,令我多少變得內向些……”
  他們不徐不緩的向山腳下走著,山裡的空氣十分新鮮,在一股涼沁中帶著淡淡的甘甜味道,每吸一口,仿佛連五臟六腑都熨貼多了……
  走著,展若塵問道:“有個把月未謁及樓主了,玄兄,希望她不會在今天傳見我才好。”
  玄小香笑道:“放心吧,展爺,老夫人不但今天不會找你,這三五日內也都不會找你一她老人家昨晚上出門去啦!”
  “哦”了一聲,展若塵道:“可是有什麼事?”
  玄小香道:“聽說‘南嶺’那邊我們一家票號短缺了不少存金,不知是虧損還是溢支,老夫人親自前去查算,這一去,那邊的人可有得瞧啦。”
  展若塵道:“像這類的事,還得樓主躬親?”
  放低了聲音,玄小香道:“我說與你聽,展爺,你放在心裡就好 ‘南嶺’那家票號,是我們一十六家票號裡最大的幾家之一。聞得他們暗裡傳說,這次短少的存金數目極大,約莫在十萬兩銀子上下,而且,這家票號的主事人物,乃是二當家手下的紅人,‘雷’字級三把頭‘九手金剛’趙雙福,這樣的情勢之下,老夫人若不親去料理,換了其他人員,只怕搞不出個名堂來……”
  展若塵道:“原來如此,但願是沒有事情,否則,只怕影響所及,貴樓二當家的顏面就不好看了……”
  齜牙一笑,玄小香道:“這是他們的事,誰叫二當家不派我主理‘南嶺’的票號?”
  展若塵道:“是呀,玄兄,怎麼不派你出去當掌櫃的哪?”
  聳聳肩,玄小香道:“老實說,我的份量還不足以掌理太大的買賣,年前,三當家有意調我往魯邊帶領一支驢馬隊,我考慮了半天,還是敬謝辭掉了。”
  展若塵道:“為什麼?”
  玄小香顫著一雙疏眉道:“太苦了,整天奔波在外,日曬雨淋,飲露吃灰不說,還得擔待風險,一個弄不好,就會脫層皮,俸支是加了一倍,但想想還是不划算。”
  展若塵問道:“‘金家樓’的人手調遣,都是由誰總司其責?”
  玄小香道:“各級兄弟都有劃分出來的地盤及職司,人手的調遣,由各家行的大把頭向三當家稟報,經三當家轉稟二當家,再由二當家稟呈老夫人指示列冊……”
  點點頭,展著塵道:“如此說來,還是樓主掌握著最後的權力,這樣層次分明,上下節制,倒也是行使組合群體力量的不二手段。”
  側臉望著展若塵,玄小香道:“展爺,設若你也能加入‘金家樓”我們就更是陣容堅強,如虎添翼了。”
  笑笑,展若塵道:“玄兄高抬我了,憑我一己之力,對‘金家樓’這樣一個龐大雄厚的組織來說,參予與否,其影響都是微乎其微的……”
  玄小香忙道:“不然,展爺你是砥柱之材,廟石之用,怎麼同一般尋常角色相提並論?”
  展若塵微曬道:“玄兄,我真有點懷疑,你是否受到什麼人的示意前來遊說於我?”
  玄小香嘻嘻笑道:“倒還沒有,只是我能仰體者夫人的一片心意罷了。”
  拍拍玄小香肩頭,展若塵道:“玄兄,人與人相處,重要的是個‘誠’字,至於是否能夠就近廝混,倒無關緊要,你的盛情我很感激,我會真心真意的交你這個朋友……”
  玄小香真摯的道:“能得展爺垂顧,真是玄小香的造化了……”
  展若塵道:“玄兄無須如此客氣。”
  現在,他們已來在山腳下,由玄小香領著,沿一條顯見是經過人工刻意修築的道路往山上行去,這條山道已算是相當寬闊平整了,路面寬有四尺,鋪設著漆綿的青石板,青石板上還沾著濕漉漉的晨霧。而松柏夾道,翠綠掩映,那一股爽逸之氣襲人心脾,在涼沁中,泛著那等出世脫塵的幽雅韻味,人在其中,有種逐步攀向清明之境的禪意……
  走著走著,便不覺山路之曲折及盤升,沒有多久,他們業已信步來至半山腰上了。
  展若塵深深呼吸著道:“玄兄,你叫這樣的散步是‘攀山’麼?”
  嘿嘿一笑,玄小香道:“不叫攀山又叫什麼呢?我們總是越走越高了呀!”
  展若塵贊嘆的道:“這地方真好,景色好,建築好,設備也好,連上山的道路也開闢得如此寬敞平整,原是崎嶇荒寒的所在,因此便成為一幅賞心悅目的美景了……”
  玄小香得意的道:“‘長春山’本來靈秀雅奇,乃天然景致,這條登山之路一開,不但沒有破壞山色的淳樸風味,反而更增它的幽深古拙情調……”
  笑笑,展若塵道:“是玄兄設計的嗎?”
  打了個哈哈,玄小香道:“我哪來這等的眼光?是我們老夫人的指示,施姑娘的構想。”
  點點頭,展若塵道:“果然不凡。”
  玄小香興致極高的道:“再往上去,一處斷崖邊緣,築有‘樓鳳亭’,山頂上,還蓋著‘臥雲軒’,都是頗堪一遊,格調甚高的地方……”
  展若塵道:“你都去過?”
  玄小香笑道:“少說也去過百十來次了,‘臥雲軒’乃是老夫人常到靜慈的所在,平素有人留住,負看守清掃之責,一般人是不准無故擅入的,但‘樓鳳亭’卻誰都可以去,展爺,我們登臨一遊如何?”
  展若塵無所謂的道:“只要你有興趣。”
  搓搓手,玄小香道:“這樣吧,展爺,想你尚未進過早膳,我也有點肚子餓了,待我回去弄包吃食來,再拿上一壺好茶,我們便在‘樓鳳亭’享受一番這大好晨光!”
  展若塵道:“是不是太麻煩了 ”
  玄小香忙道:“一佔也不麻煩,我一溜腿便到啦,來回至多半個時辰,展爺,有吃有喝,這光景欣賞起來才越發堪瞧。”
  展若塵頷首道:“你這一說,我倒真覺餓了;這樣吧,你下去拿吃喝的,我獨自往上逛,先到‘樓鳳亭’去等你。”
  玄小香道:“就這麼決定,展爺,你順著山路往上走,只拐個彎,便可看到‘雙心崖’亭子便築在崖邊,是用雪白大理石砌造的,一眼分明……”
  展若塵道:“我找得著,你快去快回。”
  拱拱手,玄小香返身飛奔而去 一路走一路蹦,果真有幾分“猴味”。
  於是,展若塵管自順著山道往上走,他的步履悠閒,神態安詳,似這樣平靜的心情,他已經有好久不曾有過了……
  到了山道拐彎的地方,不用細尋,他的視線已被眼前一幅奇秀景色吸引過去 左邊,青翠的樹木突然向兩側分開,展露出一片灰黑色的岩面來,岩面向高升處,形成斜坡,坡頂卻似刀削斧鑿般急瀉向下,造成絕壁懸崖,而一座潔白如玉雕冰砌也似的亭臺便築在崖頂上;那座亭臺是傘形的圓頂,中間以一只粗大的支柱為中心撐著圓頂,四周圍繞著浮摟凸花的上下雙重欄幹,亭內一圈環狀的石桌,內外兩圈環狀的石凳;亭臺的整體,便隱隱散發著那種如霧般的柔和瑩白,有著那種孤挺的、倔做的,但然以承的美感。
  吸了口氣,展若塵不由加快步伐走了過去,這時,他才發現,自山道通向亭臺,也有著一條鋪滿石板的小路 只是石板的顏色已從青黑改成了淡白。
  正當他迫切的想要領略一下處身亭中的風味時,亭臺的右側,在視線被遮的右下方,忽然有一聲驚窒的喊叫聲傳來。
  那是出自一個年輕女人口中的叫聲,窒迫而驚恐,似是在突然間遭受到某種意外時的本能呼喊!
  怔了怔,展若塵的反應比他的意念更俠,他的身形猛起,青衫迎風兒飛,人在空中急速斜旋,似一頭鷹隼般凌虛洩落。
  亭臺的右下方,是六級大理石台階,台階向前不及十步,便是霧氣輕浮,濛濛幽幽的絕崖,此刻,一個身材窈窕,長髮挽結垂肩的女人,正歪倒最下層的一級石階上,距離她三四步,赫然是一條粗逾兒臂,通體暗赤並泛著醜惡黑色斑點的毒蛇。這條蛇的整個胴體業已高高昂立,三角形的頭部微微搖晃,鮮紅的舌信伸縮不定,發出那種可怖的“噓”“噓”怪聲來,它的一雙細小又冷漠的碧綠眼睛,也在閃射著恁般惡毒的寒酷光芒 種仿佛戲弄又滿足的寒酷光芒。
  蛇在採取這樣的姿勢時,便是它咬嚙獵物之前的最後準備動作了,自準備到攻擊,其過程僅有電光石火般的一剎!
  歪倒在石階上的女人,似乎被嚇呆了,她斜倚在那裡,以手摀嘴,竟連呼吸都已忘記
  空中的身形不及沾地,展若塵右臂暴探,一抹冷電射自他的袍袖之中,猝閃於瞬息,那條毒蛇陡然間紫血噴濺,翻撞於側,整個身子扭曲撲騰,卻再也掙扎不開 “霜月刀”自蛇的七寸部位穿人,透釘于岩面之內,只露出一截刀柄!
  落在石階的一邊,展若塵默默的注視著這個受驚的女人,同時,他也暗中驚訝於這個女人的美豔 這是一個年輕的少女,大概不會超過二十二三歲,眉目如畫,肌膚似雪,周身呈現著那種炫目的冷潔神韻,那種深沉的迫人氣質,雖然,她尚在餘悸未消的情況之下!
  半晌。
  少女長長透了一口氣,目光緩緩移到一側展若塵的面龐上。
  那是一雙多麼清澈又柔媚的丹鳳眼,能令人甘心死在這樣盈盈一泓的雙眸中!
  展若塵凝注著少女的眼睛,沒有出聲。
  輕輕的,少女開了口:“我該如何向你道謝?”
  展若塵靜靜的道:“不必客氣。”
  少女望了那條蛇屍一眼,悸怖仍在:“這位 壯士,你知道,你救了我一命!”
  展若塵平淡的道:“我只是殺了一條蛇而已,或許,那條蛇正打算襲擊你?”
  少女苦笑道:“打算襲擊我?它已經在襲擊我了,若非你適時相救,這條蛇的毒液此刻已經大半滲進我的血液之中 你可知道這是一種什麼蛇?”
  也望了蛇屍一眼,展若塵道:“好像是一種毒蛇………
  少女吸著氣道:“這是一種本地最毒的蛇類,它名叫‘烏赤斑蛇’,其毒無比,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人畜都不會活過半個時辰,而且,死得很痛苦,那是屬於窒息性的死亡;這種蛇出現的機會並不很多,想不到我竟會遇上,更想不到的是,在生死一發間有你來救我……”
  展若塵微微一笑:“世上有些很湊巧的事,只是,有些巧得很完美,有些巧得很遺憾,而完美的巧事比較容易為人所歡迎,嗯?”
  少女輕拋秀髮,站起身來:“我卻不能只為了事情的湊巧,說廠聲完美便作罷,壯士,希望我能報答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一條報答你的途徑?”
  展若塵搖頭道:“這是無須報答的。”
  少女看著展若塵,道:“我不願讀褻你……或者我可以送你一點錢?”
  笑了,展若塵道:“我不要錢。”
  想了想,少女又道:“那麼,你是否需要做點生意?只要在遼北一帶的任何地方,我都可以給你機會 定包賺錢的生意。”
  展若塵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姑娘。”
  少女喃喃的道:“你到底需要什麼呢?我總不能白受你的恩惠……”
  展若塵低沉的道:“我什麼也不要,姑娘,希望你了解,我對你所做的,不是一件物物相易的事,我只盡了一點本份,人與人之間互助的本份。”
  白嫩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紅暈,那少女歉然道:“請你原諒我,我太唐突了……”
  展著塵道:“沒有什麼,你原是一番善意。”
  少女輕輕的道:“我以前好像未曾見過你,你也是‘金家樓’的人嗎?”
  展若塵道:“不是。”
  似乎微覺訝異,少女道:“‘長春山’是‘金家樓’的私產,不是‘金家樓’的人,極少有進入的機會,你是從哪兒來的呢?”
  展若塵一笑道:“‘金家樓’。”
  怔了怔,少女不解的道:“你剛才不是說,你並非‘金家樓’的人,怎麼又會從‘金家樓’來?”
  展若塵道:“聽起來似乎矛盾,其實內情十分簡單,我不是屬於‘金家樓’的組合,但是,我可算‘金家樓’的客人……”
  “哦”了一聲,少女道:“請問壯士名諱?”
  展若塵道:“我姓展,展若塵。”
  於是,少女含蓄的笑了:“真巧,原來你就是展若塵呀!那個稱號‘屠手’的人?”
  展若塵有些意外的道:“姑娘是如何知道我的?”
  少女笑得更甜美了:“我義母救了你的命,更帶你口來療傷,‘金家樓’上下誰不知道?”
  恍然大悟,展若塵拱手為禮:“姑娘是施嘉嘉施姑娘?”
  少女點頭道:“我是施嘉嘉。”
  心中有種複雜的感覺湧起,展若塵面對這位金少強生前的愛侶,不由顯得侷促起來:
  “不知是施姑娘,冒犯之處,尚請恕過。”
  施嘉嘉忙道:“別這麼說,展 展大哥,如此豈不見外?”
  展若塵低聲道:“樓主對我救命之恩,施醫之德,姑娘與樓主誼為至親,情乃母女,屋烏相連,敢不同感德惠?”
  笑了,施嘉嘉道:“展大哥,我娘救了你,又不是我,你何必說得這麼嚴重?你我之間,蒙受恩德的人,該是我才對……”
  展若塵輕咳了一聲,道:“施姑娘怎會獨自來到此處?”
  施嘉嘉道:“這原是我常來的地方,最近心情不好,來的時候更多;一個人坐坐,想想,多少也能排除一點鬱悶……”
  展若塵敏感的道:“少樓主遇害,還請施姑娘節哀順變……”
  沉默了一會,施嘉嘉幽幽的道:“少強的死,我很難過,但更哀痛的卻是娘,我心情不好,主要全為了娘所遭到的痛苦……”
  似有所悟,展若塵謹慎的道:“但願樓主能夠早日恢復平靜……”
  施嘉嘉嘆了口氣:“娘只有少強一個兒子,也難怪她老人家傷心……”
  頓了頓,她忽道:“對了,展大哥,娘對你的印象很好呢,在我面前就不知誇了你多少次,說你有骨氣,有膽識,有魄力,傲而不驕,實而不華,平淡中見精奇,冷肅裡現抱負,娘說,你是一塊上好的材料……”
  展若塵道:“上好的材料?”
  點點頭,施嘉嘉道:“娘的意思是,你天生就是那種出人頭地,獨當一面的人。”
  展若塵笑笑,道:“樓主謬譽於我了,江湖過客,孤伶草莽,實不知何以為終,哪裡談得上這般的雄才大略?”
  施嘉嘉道:“你是自謙了,展大哥,娘的眼光從來高人一等,她的觀察,是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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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27 AM

第11章 鳳亭表誠

  展若塵沉默了一會,有感而發:“對於樓主的關愛與賞識,我深覺慚愧,我實在不值得她如此嘉許……”
  微微一怔,施嘉嘉道:“為什麼?”
  展若塵苦笑道:“在我而言,這是一種負擔,精神上的負擔,沉重又痛菩……”
  施嘉嘉迷惑的道:“怎麼會呢?我娘向來極少誇獎人家,像對你這樣器重的情形更為難得,展大哥,你應該覺得高興才是,我不明白,如何會使你生起相反的感覺來?”
  搓搓手,展若塵道:“施姑娘,承受的恩德大多,並不是一樁愜意的事,那總會令人覺得站在一種不均衡的地位上,想什麼,做什麼,都不能以平等的立場為原則,現在,你是否多少明白了一點?”
  思索了片刻,施嘉嘉笑了起來:“我想我大概能夠體會一些,但我卻認為大可不必,展大哥,我娘對你這麼好,絕不是只為了曾經施恩於你的原故,此中,緣份佔了很大的比重,我娘說,她一見你就覺得你順她的眼,怎麼看怎麼合意,就是對少強,她老人家還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展若塵感動的道:“樓主待我,實在情深義重,我不知要如何來報答樓主,才能略盡對她的感懷於萬一……”
  睬視著展若塵,施嘉嘉輕輕的道:“我娘不是告訴過你嗎,只要你順著娘點,就比什麼報答都使她滿意了……”
  展若塵喃喃的道:“是的……樓主曾經這樣說過……”
  施嘉嘉誠懇的道:“展大哥,我娘是個很孤單,很寂寞的老人,你別看她是‘金家樓’的主宰,是遼北的巨鎮,平時威嚴冷肅,高高在上,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是前呼後擁,氣勢十足,但她內心卻是異常落寞的。她要維護她的尊嚴,顧及她的身份,她必須和四周的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或是發號施令,或是運籌帷幄,她總是那麼凜然,那麼剛毅,又那麼果決,她不能隨便接近哪一個,別人更不敢隨便接近她,久而久之,她就被她的權威與地位鑄成了一尊偶像,供人敬仰、畏懼的偶像,然而,卻也隔絕了她與人們之間正常關係的發展;她是高踞尊位的,她也是最孤寂的……”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可以想像得到,位高權重的人,往往倍覺寥落,因為尊嚴與權勢必須要以表面上的威儀來強化或襯托,然則,也就因此而孤獨了……”
  施嘉嘉道:“展大哥,所以娘希望能有個合她心意的人多陪陪她,讓她悒鬱的情緒多少得以渲洩些,娘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訴說心事的人……”
  展若塵不解的道:“但,你不是很合宜麼?”
  輕喟著,施嘉嘉道:“我是,展大哥,然而你不要忘了,我只是她老人家的義女,輩份上有差,淵源上有別,她有許多活,也不便和我說,況且有些需要對她提供意見或是幫她拿定主意的事,我就無能為力了……”
  展若塵道:“樓主手下謀士如雲,悍將如雨 ”
  施嘉嘉道:“你錯了,展大哥,娘從來對於她的手下們只是發號施令,當她決定了,她就吩咐下去執行,極少徵詢過他們有什麼意見,‘金家樓’一貫的傳統皆是如此,娘的話,便是最後的斷論。”
  展若塵低沉的道:“這是樓主的個性使然?”
  施嘉嘉道:“是她的個性,也是貫徹權力和威信的必要手段,娘不喜歡主張分歧的場面,也厭惡意見雜沓的商議,她一向只往下傳諭施令,而不容許下面的人,另生枝節 縱然那將比她原案更為完美!”
  展若塵道:“這是一位霸主乏所以能夠成為地方之雄的要訣 獨斷專行,鐵腕執掌,但是,這樣的人,也就兔不了離群孤單了……”
  施嘉嘉道:“娘需要有個身份立場上比較超然的人陪伴她,而這個人又要是她所賞識的,展大哥,譬如你,娘最近的心情極壞,少強的死,對她是個很重的打擊,我已不能給予老人家什麼慰藉,展大哥,全靠你了……”
  話已說到這種程度,展若塵還能再表示什麼呢?他舐舐唇,嗓音略微有些沙啞的道:
  “既然樓主這麼看得起我,任何可使樓主稍稍解憂法鬱的方法,我無不樂意全為遵從……”
  施嘉嘉滿意的道:“展大哥,相信我娘十分高興聽到這樣的話,等她老人家回來,我會馬上去向她稟告……”
  展若塵強笑道:“只怕打擾過甚……”
  施嘉嘉笑了:“這算得了什麼呢?展大哥,我們歡迎還來不及……”
  於是,展若塵走到蛇屍那邊,伸手拔回透過蛇身,釘入岩石之內的“霜月刀”,當刀刃揚起,蛇屍也被挑挪向絕崖之下,“霜月刀”浮亮瑩寒的鋒刃上,卻是半抹血污不沾!
  收妥傢伙,展若塵方始轉回身來,亭子的另一側,已傳來“蹦猴”玄小香的呼叫聲:
  “展爺、展爺,你在哪裡?我業已將吃的喝的都帶上來啦……”
  望著展若塵,施嘉嘉小聲問:“這是誰?”
  展若塵走上前來,邊道:“貴‘金家樓’的人,玄小香玄兄。”
  施嘉嘉笑道:“原來是這只‘猿猴’呀!”
  展若塵提高嗓門道:“玄兄,我們在亭了前面 ”
  一條身影躍騰而至 果然正是玄小香,他左手挽著一只上覆著罩的紫竹籃,右手提著一把中長銅壺,壺嘴裡,猶還冒著熱氣哩。
  腳未沾地,玄小香已喘吁吁的咧嘴嚷嚷開來:“這一陣好跑,來回我皆是全力奔走,生怕展爺你等久了,廚下的熱食都還現成,只這沖茶的開水得耐住性子等它燒沸,耽擱了些時 ”
  說著,他一面轉臉打量那頭的施嘉嘉,施嘉嘉對他嫣然一笑,靜靜的道:“玄小香,看你跑得滿頭大汗,歇會吧。”
  玄小香趕緊向前跨近幾步,躬身哈腰,堆起滿臉的笑:“小姐,玄小香這廂向你請安,方才只顧著和展爺說話,一時竟未察覺是小姐在此了。”
  施嘉嘉肅雅的道:“沒關係,你是和展大哥一起上來的?”
  玄小香仍然哈腰道:“是的,展爺來到咱們‘金家樓’老久了,咱們這‘金家樓’第一風景‘長春山’他卻尚未游過,今晨展爺遊興勃發,我便陪同展爺上來走走……”
  施嘉嘉微笑道:“展大哥的傷勢痊癒了嗎?”
  玄小香忙道:“都好了、起先我也生怕展爺身子尚弱,太過吃力,但展爺看來似乎相當利落,健朗一如常人。”
  展若塵笑道:“玄兄,恐怕你流的汗比我還要多呢?”
  玄小香打著哈哈道:“本來嘛,論體氣之厚,我就遠不如展爺來得扎實哪。”
  施嘉嘉道:“玄小香,你都帶來些什麼吃喝的?”
  雙手的物件微微上舉,玄小香笑道:“籃子裡盛的是油炸春捲,玫瑰酥糕、鮮肉包子,銅壺中是衝好的極品‘鐵觀音’香茗,瓷杯兩件,便在竹籃桿罩下面……”
  施嘉嘉蕪爾道:“你倒設想得頗為周全,不過,經你這一說,我也覺得餓了。”
  玄小香立道:“這樣正好,小姐,我便將吃食在亭中擺整舒齊,侍候小姐與展爺進用 ”
  施嘉嘉道:“不,我們一起來。”
  咧咧嘴,玄小香有些侷促的道:“這……小姐,玄小香豈敢如此冒失?…
  施嘉嘉落落大方的道:“不要過於拘泥戒規,這裡不是堂口之內,大家隨便點,自然愉快得多,再說,是我打擾二位,並非你們沾我的光,哪有強賓壓主的道理?玄小香,你若不吃不喝,叫我如何下咽?”
  玄小香吶吶的道:“小姐,我看還是……”
  打斷了他的話,施嘉嘉道:“好了,不要這麼婆婆媽媽的,一起來吧……”
  展若塵也笑道:“施姑娘說得對,玄兄,禮數體制自當遵行,但也要看環境時地,施姑娘已經請你一同用膳,你若再加推託,反倒成為抗命啦。”
  玄小香躬身道:“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三人來至亭中,在那別致的,形同環狀的石桌上,玄小香將素竹籃裡的食物一一取出擺好,焦黃淺紅與柔白的三式點心,尚襯以紋邊的精細瓷盤,香噴噴熱騰騰,別說吃了,光是看著聞著,已令人食指大動,再來飲上兩杯滾燙芬芳的熱茶,那等光景,就越發誘得人唾沫暗吞,迫不及待了。
  施嘉嘉先坐下之後,展若塵於旁落坐,玄小香到底還是覺得拘束,只挨著凳邊沾靠半截屁股,微欠著身,模樣的確受罪。
  深深吸了一口氣,施嘉嘉笑道:“晨間山景,原已爽氣沁心,清氫盈懷,再加上這樣的口腹享受,真可說得上是十全十美了……”
  展若塵道:“如此十全十美,施姑娘,還得感謝我們玄小香玄兄的一番往來辛苦呢!”
  玄小香忙道:“理該效勞,嘿嘿,理該效勞……”
  點心的滋味豐美可口,茶水香醇,吸飲之下自是更加甘飴,只是,只有兩只茶杯,只好分開來用,施嘉嘉是女孩子,自然獨佔一只,剩下的一只,便由展若塵與玄小香合用了。
  在這樣的環境,如此的情調裡,原該是多麼和祥安逸,寧靜滿足,但展若塵內心的感受卻酸澀又迷茫,有一股說不出的怔忡,難以言喻的悵失,以及,隱隱的刺痛……
  這已形成了怎樣的一個形勢,造成了怎樣的一個局面?世問事難道果真像此般變幻無常又不可預料麼?他用雙手抹遍了血腥,以鋒刃鑄煉出一樁慘禍,但是,報應卻竟然是恁般的親切又仁厚,和悅又真摯,他完全不似一個仇敵,不似一個與這些人結怨的對頭,他所受的款待,即使是這些人的恩人,也不過如此的了 “金家樓”固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同真相,而越因其不明白之下的厚待,就越令展若塵困窘不安,以德報怨的滋味,卻也這等的苦澀!
  嚥下去一小塊玫瑰糕,施嘉嘉詫異的望著展若塵:“你怎麼不吃呀?展大俠,我看你似乎是有什麼心事?”
  展若塵吸了口茶,順手拈起一條春捲咬了一半:“我會有什麼心事?我向來是個很豁達的人,肚裡難得隱藏一點東西……”
  施嘉嘉笑道:“那就多塞一點東西進肚裡吧,展大哥,我看你吃得很少。”
  展若塵道:“怕我胃口太大,連你的一份也裝到肚子裡去啦。”
  施嘉嘉柔和的道:“展大哥,最好你多吃些,我已經差不多飽了。”
  扭過頭來,展若塵道:
  “我看玄兄倒是在和我們客氣呢,他吃得這等斯文法。”
  玄小香正在用牙齒咬下一個鮮肉包子的外皮,聞言之下,不由笑了起來:“展爺,你就別逼我的架子了,這可不是同夥計們在一道,容得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小姐面前,真假總得扮個樣子不是?”
  施嘉嘉輕笑道:“不要緊,玄小香,你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吃相好看與否無須顧慮,我先前已告訴過你,眼前並非正式場合,用不著太過拘禮。”
  玄小香道。
  “是,小姐。”
  施嘉嘉又向展若塵道:“展大哥,平日在下面,你都做些什麼消遣呀?”
  展若塵道:“我?睡覺,吃飯而已,偶而在住處四周溜溜腿,小香兄倒是陪著我消磨了不少辰光,若非他時常過來與我聊聊,日子可真不好打發……”
  施嘉嘉皺著眉道:“這怎麼成?娘回來我得稟告一下,叫他們多陪你到外面走走。”
  玄小香接口道:“小姐,展爺在咱們這裡大概也住不長啦,他說過,傷勢一好,便待向老夫人告辭離開……”
  笑笑,施嘉嘉道:“他是什麼時候說的?”
  玄小香道:“今天大早,我們一齊朝山上來的時候展爺半路還提過。”
  輕輕呷了口茶,施嘉嘉道:“展大哥已經改變主意了,就在你到來之前。”
  意外的一怔,玄小香問:“展爺,當真?”
  展著塵無奈的道:“方才,施姑娘給我說了許多事,我覺得就這樣離開似乎大不近情理,尤其樓主對我的關愛與厚望更不可拂逆,再三斟酌,決定暫時住下,等過一段時期始行辭別比較合宜。”
  一拍手,玄小香興奮的道:“好極了,展爺,我可是巴不得你能留下,哪怕只多住十天半個月也是好的,這樣一來,我們老夫人就更會欣慰啦………
  展若塵道:“怕只怕不能幫助樓主什麼,反倒為樓主及各位憑添累贅。”
  施嘉嘉道:“你又來了,展大哥,希望你留下來,是我娘的意思,她賞識你,看重你,你在我娘的身邊,至少能使她老人家心緒開朗些,這已是莫大的功德,怎麼談得上累贅不累贅上面去?”
  玄小香也道:“而且我們大家也都和老夫人一樣的心意,歡迎展爺能夠留下來。”
  展若塵道:“樓主及各位盛情可感,我再不答應,就是不識抬舉了,玄兄,剛才我已向施姑娘表明,自將陪侍樓主一個時期。”
  哈哈一笑,玄小香道:“這才像話;能夠挽留展爺住下來,全是小姐的功勞,我磨破了嘴皮子,展爺也硬是不肯答允呢……”
  施嘉嘉平靜的道:“我也費了不少脣舌,展大哥並不是一位容易妥協的人。”
  展若塵道:“施姑娘言重了。”
  舒了口氣,施嘉嘉道:“只要娘能順心,就比什麼都好……”
  像是想起了什麼事,玄小香道:“小姐,你也是一大早上山來散心的?”
  點點頭,施嘉嘉道:“最近我常來。”
  玄小香道:“小姐都是獨自上山麼?”
  施嘉嘉道:“只有我一個人。”
  咽了口唾沫,玄小香道:“小姐未曾練過功夫,單身來去,大有不妥,最好能有人陪侍左右,也免得老夫人知道了掛心。”
  施嘉嘉道:“說真的,這是‘金家樓’的產業之內,我倒不怕有什麼歹人出現,沒有料到的卻是歹人雖然沒有,竟然遇上了另外的凶險。”
  吃了一驚,玄小香愕然問:“遇上了另外的凶險?小姐,在哪裡?是什麼等樣的凶險!”
  施嘉嘉似是一想起來就有餘悸,她指指亭前階下,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就在那兒,我碰上了一條‘烏赤斑蛇’,本來我是站在崖邊眺望的,一直沒發現那條毒蛇就盤踞在階前附近,直等我走回階下,才猛的聞及‘噓’‘噓’怪聲而察覺。當時,我嚇呆了,一定是失聲驚呼出口,方始引來了展大哥、正在那條蛇作勢噬撲我之前,被展大哥及時斬殺了,好險啊。”
  玄小香連道僥倖,更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可不是險!小姐,那‘烏赤斑蛇’毒得很哪,萬一被它咬上一口,半個時辰也活不到,據我所知,幾乎就沒有解藥可救,小姐,這還真叫巧,若展爺晚來一步,事情就不得了啦……”
  施嘉嘉道:“假如不是展大哥自蛇口下相救,我這條命早完了,玄小香,你到來的時候,正好替我收屍。”
  抹了把額頭沁出的冷汗,玄小香笑得有點吃力:“小姐吉人天相,自當逢凶化吉,冥冥中有神佛庇佑,便遭災難,亦是有驚無險,但話又說回來,小姐如果真個遇上了什麼不測,我們可都慘了……”
  “噗哧”笑出聲來,施嘉嘉道:“看你這付緊張樣子,事情已經過了,還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玄小香又向展若塵沙著嗓子道:“我的展爺,你倒沉得住氣,發生了恁大的事情,居然只字不提,你可知道這是一樁多大的功德哪?你不只是救了小姐,也救了我們一大幫子人啊……”
  展若塵淡淡的道:“適逢其會罷了,玄兄,何足掛齒?”
  玄小香忽然又變得形態興奮,眉飛色舞:“這一來更好了,展爺,看你往哪裡走吧,你以後留住下來,豈不益發名正言順啦?”
  名正言順麼?展著塵不由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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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29 AM

第12章 獵殺指令

  深夜。
  無星無月。
  展若塵飲盡盞中殘茶,剛想熄燈就寢,門扉上已響起兒下輕輕的叩擊聲。
  怔了怔,展若塵有些迷惑的行向門邊,略微提高了聲音問:“是哪一位?”
  外頭,傳來一個沉厚低促的嗓調:“‘飛龍十衛’易永寬,展爺,尚請啟門,在下奉有上諭面稟。”
  “飛龍十衛”乃是金申無痕的貼身死士,也是這位金家樓主的心腹,十衛中的人奉有“上諭”,則必然來自金申無痕;展若塵不禁詫異,在這等深宵夜暗辰光裡,金申無痕派人來找他會有什麼事呢?
  心頭猜疑看,更有著一種惶怵不安的感覺,展若塵匆匆拔栓啟門,易永宛那魁梧偉岸的身影業已一閃而入,並且順勢反手將門掩上。
  展若塵輕聲道:“易兄賃夜蒞臨,可是奉有樓主什麼指示?”
  點點頭,易永寬棕色的臉膛上是一片嚴肅慎重的表情,他壓著聲音道:“就是現在,老夫人請展爺過去一趟。”
  展若塵頗覺意外的道:“樓主此刻傳見我?”
  易永寬道:“正是,如今老夫人已在‘白石精舍’相候,還請展爺移駕一行。”
  展若塵道:“易兄可知為了何事?”
  易永寬道:“展爺到了自會知曉,老夫人腹深莫測,在下不敢妄加猜臆。”
  於是,展若塵不再多問,吹熄燈火,隨著易永寬出門。
  兩人一路疾行,在“金家樓”廣大幽深的地域裡迅速穿走,展若塵卻已發覺,易永寬專揀陰暗隱蔽的所在移動,儘量避免燈光能夠映照著的地方,行跡上甚至有些閃閃躲躲的意味。
  他心中十分納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金申無痕深夜相召,已是有離常規,而來傳諭的人卻又如此舉止詭異,像是生怕被什麼人看到一樣,以金申無痕的立場來說,大可不必弄這些玄虛,可是實際上偏又叫人琢磨不透,難以判明這位 赫一方的女中霸主葫蘆裡是在賣的什麼藥。
  “白石精舍”到了。
  那只是一幢小小的,全以乳白長條巨石砌造的房屋;石面粗糙未經打磨,然而凸凹不平的原石,”卻更增古雅樸拙的風味。
  石屋四周植有千竿青竹,籟籟於夜風之中,有天籟之音,石屋的一扇窗口透出暈沉的燈火,暗朦朦的,黃慘慘的,似乎凝臀在窗紙上了。
  易永寬才到屋前,黑暗中一條人影閃出,低聲問。
  “來了?”
  朝後一指,易永寬輕輕的道:“來到”。
  閃出的這人,乃是“飛龍十衛’中的嚴祥。
  展若塵搶前幾步,拱手道:“嚴兄,樓主到了麼?”
  躬身為禮,嚴祥道:
  “老夫人業已候駕多時,展爺,請。”
  不再客氣,展若塵趨前推開那道厚實的檜木門,一間陳設簡單的小廳中,金申無痕正盤膝坐在一張雕花矮腳的長幾之前,除了她坐著的一面葦蒲席墊之外,長幾的對面,亦已擺著另一面葦蒲席墊。
  小廳中再沒有其他的人,顯然,那面葦蒲席墊是為展若塵預備的,而且是個面對面談話的局勢。
  暈黃的燈光,便自牆角一座蓮花燈罩上散映出來,靜靜的,沉沉的,宛如浮漾起一片淡黃的霧氳。
  在沉暗的光暈映照下,金申無痕的神色顯得平靜中帶著陰森,他垂眉低目,連語調也是冷漠又蕭索的:“關上門,展若塵。”
  回身把門掩好,展若塵上前施禮:“是樓主相召於我?”
  金申無痕道:“坐下。”
  隔著長幾,展若塵在金申無痕對面坐了下來,他望著金申無痕,靜候這位遼北黑道上的巨霸有所囑咐。
  沉默半晌,金申無痕緩緩的開了口:“你身子康復了嗎?”
  展若塵道:。
  “承樓主垂顧,業已痊癒如常。”
  金申無痕頷首道:“這就好。”
  展若塵等待著,沒有接腔,他當然明白,金申無痕此時此地召了他來,不會只是為了問這幾句話。
  注視著展若塵,金申無痕開門見山的道:“有件事,我想托你替我辦一下,不知你能否答應?”
  展若塵冷靜的道:“但請示下,無不從命!”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道:“很好,你非常慷慨。”
  展若塵道:“比起樓主所賜續命重生之德,實不堪並論。”
  金申無痕道:“展若塵,我且把話言明;我請你幫忙辦事,並非為了曾經施恩於你而期以補報,只是為了我賞識你,信任你,希望你表現一下給我看看,自然,你是辦這種事的適當入選亦乃原因之一。”
  展若塵道:
  樓主明示,須我如何效勞?”
  沉吟了一會,金申無痕道:“說起來,這是一樁家醜,家醜固不可外揚,但是,家醜卻也該有家法制裁,否則規矩就亂了,體統便難存。”
  展若塵謹慎的問:“樓主是指 ?”
  金申無痕低沉的道:“昨天我才從‘南嶺’回來,你可知道我這趟出去一是為了什麼事?”
  展若塵記起了玄小香私下告訴他的那件事 有關“南嶺”一家屬於“金家樓”的票號發生巨額虧空的事,但他卻不好說出來,只有搖頭道:“我不大清楚。”
  金申無痕道:“在‘南嶺’,我有一家票號,前幾日經我派人抽查帳目,與庫存核對之下,竟然短少了十一萬兩銀子之多,那家票號的負責人‘九手金剛’趙雙福,在我親自趕到追究之前,便已隱匿起來,不敢朝面,這是很明白的事,短少的銀錢,是被他侵吞或挪用了。”
  展若塵道、
  “這趙雙福膽量不小!”
  冷冷一笑,金申無痕道:“是的,他膽量不小,但他所要受到的懲罰更會不小,展若塵,你也是在江湖上打滾的人,該知道侵佔捲逃,貪污欺上的行為是如何不可原諒;銀錢事小,規矩卻壞不得!”
  展若塵道:“樓主說得是。”
  金申無痕又道:“趙雙福真正是可惡可恨,無行無德之極,他在‘金家樓’,由一個小小的頭目,逐步爬升到‘雷字級’三把頭的地位,再越兩級,便是把頭群中的大阿哥,‘金家樓’待他還能說不寬不厚?孰知這廝忘恩負義到這種地步,居然營私舞弊,搞起我的鬼來,像這等毫無心肝的畜類,豈能任他逍遙於報應之外?”
  展若塵道:“原是不能。”
  金申無痕道:“對,原是不能,所以他必須受到懲罰!”
  展若塵道:“樓主的意思,可是要我去執行這個‘懲罰’的任務?”
  金申無痕一笑道:“不錯,我深夜叫了你來,便正是托附你這件事。”
  有些迷惑的望著金申無痕,展若塵道:“但是,我不了解 ”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我知你這心裡猜疑的是什麼,展若塵,你想問‘金家樓’有明列的規律,有設定的掌法,而我又是‘金家樓’的樓主,似這等大逆不道的懲姦行為,原可光明正大的辦理,卻為何要暗中進行,更且委你一個組織外的人來代勞,是嗎?”
  展若塵道:“樓主聖明。”
  忽然嘆了口氣,金申無痕道:“此中自有原由,也是我不得已的苦衷,說於你聽,你便會明白我之所以出此策略的無奈處了;趙雙福在‘金家樓’節節高升,攀得如此順利,主要是我們老二對他的賞識和提拔,趙雙福蒙受老二這般恩澤,自然一力巴結,全心仰承,久而久之,便成了老二的心腹死黨,也是老二的得力臂助,他對老二事事順從,老二對他便越加關照,依恃益甚,換句話說,他乃是老二面前的人。”
  展若法靜靜的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樓主。”
  金申無痕苦笑道:“那是朝庭用以治國的法則,江湖上的組合,卻難以適應,尤其黑道幫會,最重人和,趙雙福的靠山是老二 我們的二當家,=而老二又是我手下的頭號人物,‘金家樓’的柱石之材。所謂打狗看主人,我要處置趙雙福;卻不能不顧著老二的顏面,至少,外表上總要使他圓轉得過來,我不希望為了一個趙雙福,搞得我和老二彼此心裡存下芥蒂。”
  展若塵道:“那麼,趙雙福的事,二當家知不知道?”
  金申無痕道:“他是總管大計的首要人物,出了這等紕漏,他怎會不知道!”
  展若塵道:“二當家有什麼表示呢?”
  又嘆了口氣,金申無痕道:“他告訴我,要我無須顧慮,一切按照規律處斷!”
  展若塵揚著雙眉道:”
  “難道二當家深明大義,公私分論,樓主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搖搖頭,金申無痕的雙眸中隱閃著冷峭的寒芒,她帶著諷刺意味的淡淡的一笑,慢吞吞的道:“你相信他的話?”
  展若塵笑笑,道:“這不是二當家親自向樓主表示的態度麼?莫非他是言不由衷?”
  金申無痕的語氣有些僵硬:“一點不錯,他是言不由衷!”
  展若塵習慣性的揉捻著自己如削的耳墜,輕聲道:“以樓主看來,二當家的真意是什麼呢?”
  唇角撇了撇,金申無痕道:“老二當然是想庇護趙雙福,但這種話他說不出口,尤其以他的立場及與趙雙福的關係而言,他更不便有所表示,他明晃晃的擺了這麼幾句話過來,骨子裡的意思我豈會不知?”
  展若塵小心的道:“但趙雙福業已畏罪潛逃了。”
  眯著眼端洋著展若塵,金申無痕似笑非笑的道:“你的思考很細密,反應亦相當敏銳,展若塵,你是否想問間趙雙福的潛逃過程,內中有無其他的隱情?”
  展若塵道:“會有麼?”
  低喟一聲,金申無痕道:“表面上看,趙雙福出了紕漏,無以彌補,自然是以走為上策,這似乎是順理成章的發展,但我當時即曾想到,以趙雙福與老二的淵源來說,他出這種禍事,怎會不向老二求援?以情理說,老二應該替他遮攔,並且,也有這個力量幫他過關,經我暗裡探查,果然發現了兩樁耐人尋味的跡象。”
  頓了頓,她接著道:“其一,就在我派人抽查過‘南嶺’票號的帳目後第三天,‘窯缸口’我屬下的一家糧行即奉到指令火速調藉十一萬兩現銀押解到‘南嶺’的票號去,但銀車甫動,又接到通知轉頭運回 算時間,正是我親自趕赴‘南嶺’追究此事的同一天,後來,我知道趙雙福也就是當天失蹤的。”
  展若塵問:“樓主,‘窯缸口’距離‘南嶺’有多遠?”
  金申無痕道:“兩百餘裡,平時騎馬,晝行夜宿的話,得走上將近三天,若是銀車前往,只怕三天還不一定到得了”
  展若塵又道:“從這裡往‘南嶺’又有多遠?”
  笑了,金申無痕道:“也差不多兩百里路,但我這次是輕騎前往,未曾乘輿,而且半途極少歇息,因此一天多點辰光便趕到了!”
  展若塵道:“趙雙福倒是走得快!”
  金申無痕道:“我發現的第二件可疑之事 趙雙福如今匿藏的地方,竟是一個不在道上的皮貨商人家中,那個商人日常與老二在暗裡頗有往來,生意上,老二曾給了他不少好處。”
  展若塵意外的道:“原來樓主早已將趙雙福的下落查出來了!”
  金申無痕淡淡的道:“不要小看了我,展若塵,我的辦法大得很,在遼北這塊地面上,我一伸手可以遮得半邊天,趙雙福玩的幾手小把戲,算得了什麼!”
  展若塵不解的道:“樓主又是如何查出那趙雙福行蹤來的?”
  金申無痕雙手平放幾面之上,那是一雙柔軟又修長的手,白皙而纖細,一雙屬於養尊處優的女人手,她望著自己的雙手,平靜的道:“一種懾迫,以及一種恐懼,展若塵,你明白不?”
  展若塵思量著道:“我想,大約我能夠體會……”
  贊許的點頭,金申無痕道:“那個商人非常清楚‘金家樓’的潛勢,也更知曉我這老太婆的手段,當他獲得趙雙福匿藏到他家的原因之後,他駭怕了,他怕一旦東窗事後發,‘金家樓’將會抄他的窩,甚至連‘金家樓’的二當家也保護不了他,於是,他再三斟酌,反覆衡量之下,還是審明暸因果利害,悄然向我舉發……這是今天下午的事。”
  展若塵笑道:“這個商人挺識時務。”
  金申無痕正色道。
  “不要看不起這個告密的人,他要活下去,一家老小也都要活下去,而他並沒有替趙雙福舍上全家性命的義務!”
  展若塵問道:“趙雙福躲到這商人家裡,可是二當家示意?”
  金申無痕道:“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是老二示意 這商人與趙雙福也有交情,趙雙福出事前後,老二從未和這商人見過面。”
  展若塵道:“或者是趙雙福自行前往那商人家躲藏……”
  金申無痕沉重的道:“但願是如此!”
  展若塵又把話題繞了回來:“樓主,‘窯缸口’糧行的那筆銀兩,是貴組合哪一位下的諭令藉調?能夠支配如此巨額銀錢的主兒,想亦是極有份量的人物!”
  金申無痕凝聲道:“是我。”
  吃了一驚,展若塵道:“是樓主自己?”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我專用的‘雪香箋’,上面印得有我的菱形鈴記,封箋對折。暗號相符,一切形跡,俱是我慣常行令的格式,唯一不同尋常的是,我本人都不知此事!”
  展若塵愕然道:“如此說來,是被什麼人盜用了樓主的信諭之物?”
  金申無痕道:“除了這樣的說法,還能有什麼更合理的解釋?”
  沉吟片刻,展若塵道:“樓主曾否想過,貴組合之中,有誰能夠接近樓主這些信喻之物?有哪些人知道行令時的各種暗記格式?”
  金申無痕苦笑道:“可以接近我書房的人,少說也有十餘個以上,我的親人,組合中的首要們,甚至負責灑掃清理的下人,至於熟悉暗記格式的就更多了,經年行令,何止千百?
  受令者無不知曉暗記的對合,格式的編排……”
  展若塵道:“筆跡如何?”
  金申無痕搖頭道:“我親筆行令的時間不多,他們注意的只是我的批條及鈴印,筆跡變換,反倒不足為異了。”
  展若塵喃喃的道:“這就不好追查了……”
  金申無痕道:“不管是誰,總是有人假借我的名義,妄囪調藉銀兩為趙雙福掩飾,但他們的動作尚不夠快,等他們進行此項詭計之際,我已起程趕往查究,銀車的腳程比不上我輕騎的便捷,時間上、他們已不及再作假弄偽,才又有通知銀車回頭的第二道偷示……”
  展若塵道:“不過,帳目不清在前,對方調藉銀兩搪塞於後,我懷疑他們這樣的做法是否對事情有所補益!”
  金申無痕道:“這一點,你就不明內裡了,展若塵,此舉乃是大事化小的做法,可將侵吞改為挪用,充其量,趙雙福只是個保管不當,擅自支配的罪,犯不了什麼大過,落個調遣的處分也就到頭了,但若營利侵佔,中飽貪沒,則一朝事發,便是死罪坐實,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的打算不過如此!”
  “哦”了一聲;展若塵道:“原來其中還有這等說法,樓主、趙雙福既敢侵吞公銀,難道事先他就沒想到用什麼方法來防範掩飾?”
  金申無痕道:“他沒想到的是我會突然派人前往抽查他的帳目,而且派的人不是例常大帳房的事,是我的嫡親外甥端吾雄!”
  展若塵道:“樓主怎會突然想到派人去抽查趙雙福的帳目?”
  微微一曬,金申無痕道:“我接到密告,指出趙雙福有營利舞弊之端 展若塵,你總不會天真到以為我將偌大一片生意托附於人,而便放任到毫不關心的程度吧?”
  展若塵道:“當然,樓主自會另遣密線監視左右。”
  金申無痕籲了口氣,道:“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我總不能事事兼顧,樁樁考查,對不?”
  展若塵道:“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樓主,對二當家,樓主怎麼說?”
  表情陰沉了好一會,金申無痕的語聲有些澀重:“老二多少會有點牽扯,但是,一來沒有證據證實,二來他既有心為趙雙福遮攔,自己提拔的心腹嘛,也是人之常情。對‘金家樓’而言,老二多年辛勤。流血流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攀到如今的地位,也是拿半生的辰光換來的,我不能為了這樁事虧待他,更得維護他的顏面,無論怎麼做,都能使他下得了台為原則。”
  展著塵道:“樓主之意,就是不讓二當家卷人這個是非漩渦之內,懲處的手段,人在暗中進行?”
  金申無痕道:“不錯,如此好佞反叛且受到制裁,可做效尤,且組合成員,牽涉者彼此心照不宣,我希望的就是這麼一個微妙的結局!”
  展若塵點頭道:“我會儘量辦得使樓主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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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30 AM

第13章 血幡隱揚

  室中的燈光,原本就頗為幽暗,那一抹暈暈的蒼黃,反映得金申無痕背光的這邊面頰益發顯得森冷而陰寒,她低沉的道:“展若塵,這件事我就完全交托給你了,記得要乾淨利落,半點蛛絲馬跡不能留在旁人眼裡。”
  展若塵道:“我很汗顏的向樓主稟告 半生以來,我一事無成,只就這類性質的行當,還堪可稱上是我的老本行……”
  陰森的面容上綻現出一絲笑意,金申無痕道:“你的長處很多,不止是這一樣,但無疑的是,我煩你去辦的這檔子事,卻乃你最大的長處之一,我不令圈子裡的人去動手,一則怕走了消息,二則,在經驗及技巧上,他們也極少有比你更高明的了……”
  展若塵靜靜的道:“是樓主抬舉。”
  金申無痕道:“不必客氣了,展若塵,這件事你費心去辦,千萬要辦妥了它……”
  微微俯欠上身,展著塵尊重的道:“若然事敗,便以性命向樓主謝罪!”
  雙目的光芒閃亮,金申無痕凜烈的道:“用不著,趙雙福的這條狗命還不值得拖累上你,總之,你盡力就得了!”
  展若塵道:“是,樓主,姓趙的跑不了。”
  金申無痕道:“那個皮貨商人名叫石宗和,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胖子,左下巴上有顆毛病,很好認,但你知道此人的外貌之後,用來辨識他則可,卻別叫他看清了你;石宗和住在離此來去四百餘裡處的‘九槐莊’,很偏僻的一個所在、他是那裡最大的一戶人家,只有他的宅居前砌有石階雕座,門上有獸環鑲嵌,趙雙福便住在他家西側的廂房裡,你一旦潛入,便會尋及……”
  點點頭,展若塵道:“樓主,那趙雙福是個什麼生像?”
  金申無痕道:“黑得透亮的一條壯漢,四十一歲,突額吊眼,獅鼻厚唇,一眼就能認出。”
  默記了一下,展若塵又問:“這姓趙的武功修為如何?”
  淡然笑笑,金申無痕道:“能夠攀到‘金家樓’‘雷字級’的三把頭了,本事會差嗎?
  不過,這也要看由誰的眼光來判定,他比你,大概仍然遜上一截,但你最好全力施為,莫存輕敵之念,以免疏失之下,弄了個不可收拾。”
  展若塵道:“我不會輕敵,樓主,一向不會,那就是我所以還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金申無痕道:“這樣最好;趙雙福擅使一條‘白鏈錐錘’,動作純熟而快捷,拳腿方面的火候也不弱,你都要記著了……”
  展若塵道:“事完之後,可要帶回點什麼來做證物?”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不必,石宗和會詳細告訴我的。”
  展若塵似有所思的道:“樓主,如今只有趙雙福獨自一人匿居在石宗和那裡?”
  金申無痕沉吟著道:“照石宗和所說,只有他一個人,但是否會臨時起了變化,卻未能逆料,我們希望在你進行此事的時間、不會有第三者在場。”
  展若塵道:“如果另外有人和趙雙福攪混在一處呢?”
  金申無痕不似笑的一笑,道:“一併滅口。”
  展若塵道:“是,一併滅口。”
  注視著對面的這位金家霸主,他又道:“請示樓主,我該何時起程?”
  金申無痕早已成竹在胸般爽落的道:“今晚,就在離開這裡之後。”
  展若塵道:“我回去收拾妥了,即使上道。”
  金申無痕道:“不用再回住處了,你的衣物及一應物件,皆已為你備妥,隨時可以啟程;我想,你的兵刃是隨時攜帶不離的吧?”
  展若塵道:“正在身上。”
  雙手互疊於幾面,金申無痕帶著幾分歉然意味的道:“展若塵,但願你不會埋怨我。”
  微微昂臉,展若塵道:“樓主為何忽出此言?”
  金申無痕道:“我是說,叫你走得這麼急迫……”
  展若塵坦率的道:“我認為這是應該的,樓主,因為這不是一樁適於延宕的事。”
  金申無痕又道:“還有一我在未曾徵得你同意之前,便已預先做了各項似已承你允諾的準備,你會不會把我看得太霸道,大專橫?”
  笑了,展若塵道:“樓主和我同樣明白,但有所用,我是斷不推辭的!”
  寬慰的連連頷首,金申無痕道:“你能如此了解我的心意,我就一切釋然了,展若塵,我沒有白賞識你!”
  展若塵嚴肅的道:“多承樓主垂愛,展若塵萬死不辭!”
  金申無痕沉穩的道:“很好;等一會,你從北角的密徑出去,易永寬會為你引路,離開‘金家樓’十裡之外,再行登騎 ”
  展若塵點點頭,沒有接腔。
  金申無痕解釋的道、
  “我們必須隱密,不露任何痕跡,展若塵,你回來的時候也要一樣隱藏形蹤,你和我都明白,‘金家樓’裡有著趙雙福的同路人,也就是包庇他,袒護他的那些人!”
  展若塵道:“我知道,否則樓主前往查究那趙雙福的劣跡時,他的措施及行動就不會如此快速靈便了。”
  嘆喟一聲,金申無痕道:“待此事過去之後,‘金家樓’內外上下,少不得要整頓一番,幾十年來積習大深,該要徹底振作了。”
  展若塵又沉默著沒有回答,涉及人家組合內部的問題時,他一個局外人最佳的態度就是置身事外,作壁上觀,當然,那是說如果他不曾受到委託的話。
  金申無痕撫撫額角,輕輕揉了幾下,表情轉變得十分慈祥親切,似一位母親在向兒子說話:“這次在我回來之後,嘉嘉告訴了我一件事 展若塵,你曾在山上救了她的命?”
  展若塵忙道:“沒有這麼嚴重,樓主,那只是一條蛇……”
  金申無痕道:“我知道那只是一條蛇、一條本地最毒的‘烏赤斑蛇’,而嘉嘉又未習武功,在蛇吻之前,毫無自保的能力,這樣一來,展若塵,情形就完全不同了,碰著那條毒蛇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金家樓’任何一個藝業在身的人,卻是我可憐的小嘉嘉,而那條毒蛇乃是毒得足以致命的。”
  展若塵搓著手,道:“樓主,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當時只是適逢其會。”
  凝視著他,金申無痕緩緩的道:“施恩不望報嗎,你?”
  展若塵正色道:“然則樓主續命重生之德我又該如何?”
  金申無痕感動的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展若塵,我不會虧待你的……”
  展若塵懇切的道:“樓主對我恩重如山,有生之年,皆樓主所賜,實不敢再有奢求……”
  金申無痕道:“嘉嘉說,你已願意留在我身邊了!”
  咽了口唾沫,展若塵顯得有些吃力的道:“我的意思是……樓主,我是說,既蒙樓主高看,復承關愛有加,我願儘量多做盤桓,奉侍左右,待樓主心情開朗之後,再行辭別 ”
  金申無痕“哦”了一聲,語氣頗為失望:“遲早之間,你還是要走的了?”
  舐潤著嘴唇,展若塵小心的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樓主,哪怕一生相聚,也總是要走的,差別的只是個早走與晚走……”
  金申無痕重重的道:“那你就給我晚走,越晚越好,最好莫過於我先走了你再走,屆時,海闊天空,就再也不會有人強留你,嘮叨你了!”
  展若塵惶然不安的道:“樓主言重 ”
  金申無痕似也發覺自己稍嫌激動了點,她吸了口氣,態度較為和悅的道:“我只是覺得你特別順我的心,如我的意,怎麼看怎麼好……這,大概也是一種緣分吧?似乎,在你身上,能夠找到我業已失落的一些什麼……”
  展若塵噤聲不語,他怕又說錯了什麼。
  片刻,金申無痕沉沉的道:“可惜我的兒子已經死了一我那可憐的孩子…他如活著,一定會和你相處得很好,你們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都那麼孤傲、倔強,也都那麼剛毅、灑脫,一付天塌下來也能使腦袋頂住的不在乎勁……”
  只有一樣不同,展若塵想著 那顆明辯是非,分論善惡的心!
  默然良久,金申無痕抬起頭來,笑得十分淒涼:“我說得大多了,展著塵,你去吧。”
  展若塵謹慎的道:“樓主沒有什麼不適吧?”
  雙目是迷茫的,浮著一層薄薄的,盈盈的晶幕,金申無痕似是異常疲倦的再度緩緩垂下頭臉,一邊沉重的朝外揮了揮手。於是
  展若塵輕輕站起,向金申無痕抱拳施禮,微欠著身,躡著腳步悄無聲息的走向門扉之外。
  中宵的風,吹得有些蕭索,夜根深,透著寒意,一種令人感到落寞又孤寂的寒意……。
  景況又似恢復昔往的歲月了,獨自飄零於莽莽大荒中,天穹是帳幕,沙塵是席墊,追著落月,迎著朝陽,那種消遙卻無定的日子,很苦,也很自在,但隱隱裡總是覺得缺了些什麼……
  騎在這匹高大強健的駿馬上,不徐不緩的往前奔馳著,缺了些什麼呢?展若塵在想
  一條根,一個窩麼?抑或是精神上無所依託的空虛感?半生業已浪擲在江湖上了,現在才顧慮到這些、是不是嫌遲了點?
  以往,他很少有過這等近乎傷感的想法,慕孺親情;天倫之歡,似是隔著他十分遙遠,好像不是他這輩子應該企盼的事,然而,為什麼又會生有恁般的感觸呢?莫非是居住在“金家樓”這段辰光以來所受的影響!
  搖搖頭,他不禁自嘲的笑了,這算什麼呢?儘管金申無痕對他這麼好,實際上““金家樓”又豈是宜乎他久居之處?
  迎著夜風,他深長的吸了口氣,決定不再去尋思這個問題,他目前需要全神貫注的乃是金申無良交付給他的這個任務 暗中狙殺那趙雙福的任務。
  按說,他接受了這樁委託,便等於卷進了“金家樓”內部的爭鬥漩渦裡去了,他的本意是極不願涉人他人是非目的,然而,這件事卻不容他推拒,甚至稍有遲疑;因為委託他的人,乃是曾施大恩幹他的人,天下再沒有比救命之恩更浩大的了,生死的扭轉,何啻性命的重造?活著的一切,也就該因循圖報,何況,他對施恩者還負有如此深沉的歉疚?
  仰著臉、展若塵向漆黑的夜空呢喃:“大師兄,這一次,不知你認為我是在積德還是作孽?”
  幽冥的曠野裡,似是對他的呢喃有了回應一展若塵聽到一種不屬於寂寥大地的音響,隱隱約約的向這邊傳了過來!
  嗯,馬蹄聲,是他的坐騎馳行之外的馬蹄聲。
  回頭望瞭望,來路上一片黑暗,看不見什麼,但是,他可以斷定是兩乘健騎,正在以全力奔跑,仿佛在追趕著前面的什麼。
  莫非追的是自己麼?他搖搖頭,自己沒有被人追趕的理由,至少,目前是沒有。
  將馬兒側行靠邊,展若塵心中坦然,他有意讓路,好叫後面的奔騎搶道先走。
  於是,來騎近了,果然是兩匹馬,兩匹毛色深暗的駿馬,鞍上騎士,約略看得出身形也都相當高大魁梧。
  展若塵只瞥了一眼,便將視線收口,他不想招惹什麼麻煩,而盯著不相識的人注視太久,在江湖上的習慣來說,往往便是輕蔑挑畔的表現,他有什麼理由去無端生事呢?
  他將坐騎讓向一邊,但是,後面的雙騎竟不超越,不但不超越,更且把奔速緩了下來
   極為突兀的緩了下來。
  心裡有些納悶,也立即生起警惕,展若塵沒有回頭,依舊以原來的速度不快不慢的靠邊前行,他已覺得情勢不對了!
  後面的兩騎眼綴了一會,驀的略微逼近,其中有個沉渾穩定的聲音響了起來:“展朋友,且請稍住。”
  輕勒韁繩停在路邊,展若塵扭過身體,夜暗裡、那兩匹馬也停了下來,約莫和展若塵相距十步,同時,展若塵亦發現那兩個不速之客只這須臾功夫,竟已俱皆以頭巾蒙住了半張面孔!
  靜靜的一笑,展若塵道:“是在叫我麼?”
  馬頭較前的一位騎士拱拱手道:“正是招呼尊駕。”
  展若塵端詳著對方,道:“我們曾是相識的麼?”
  那人搖搖頭道:“不曾相識。”
  “哦”了一聲,展若塵道:“以前不曾相識,往後可能有見面的機會,否則,二位何昔如此顧忌。不肯以本來面目相示?只怕二位心懷有異吧?”
  那人沉聲道:“我們宴有難言之隱,失禮之處,尚盼尊駕包涵。”
  展若塵淡淡的道:“二位找我,有何見教?”
  對方緩緩的道:“請問尊駕,夜來金婆婆秘密相召尊駕至‘白石精舍’,所談何事?”
  不覺暗自吃驚,展若塵表面上卻極為安洋的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道:“我們的底蘊不便洩知於尊駕,祈能見諒;方才請教的事 ”
  展若塵忽道:“二位也是‘金家樓’所屬麼?”
  兩個騎士互望一眼,仍由那原先說話的人回答:“不,我們不是!”
  笑笑,展若塵道:“二位並非‘金家樓’所屬,卻對‘金家樓’的事了若指掌,神機妙算,倒令我佩服之至!”
  那人的語調不禁透著尷尬:“展朋友,我們此來並無惡意,只是要向尊駕詢問一樁對尊駕毫無損失的身外之事,但求能以賜告,則感激不盡!”
  搖搖頭,展若塵道:“非常抱歉,金樓主與我談話的內容我在道義上有保密的責任,不能告訴二位,違命之處,也請二位多多體諒。”
  兩人又互視一眼,仍由這一個說道:“希望尊駕再加考慮 ”
  展若塵溫和但卻堅決的道。
  “不用再考慮了,我是無可奉告!”
  僵窒了半晌,那人低沉的道:“展朋友,尊駕既不願相示,也就罷了,但我們斗膽,卻有幾句忠言要向尊駕奉告……”
  展若塵道:“我在洗耳恭聽。”
  那人清了清喉嚨,神色顯得極其凝重的道:“尊駕與‘金家樓’毫無淵源可言,這次因為金婆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施恩於尊駕,並延至‘金家樓’盤桓一時,關係僅此而已,身體上,尊駕仍屬局外之人,我們敢請尊駕以局外之人,切莫涉入‘金家樓’內部的是非之內,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展若塵故作迷惘的道:“我不大懂你的話,這位兄台,在‘金家樓’我也住了將近兩個月,這段辰光裡,我似乎並未覺得‘金家樓’有什麼‘是非’在醞釀,或者有什麼‘暗潮’在滋長,而我整日賦閑療養,更不曾涉入某項‘金家樓’的私務之內,兄台忽作此言,實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眼神中似乎掠過一抹憤怒的光焰,但那人卻忍耐著道:“尊駕如能置身事外,不牽扯於‘金家樓’某些糾紛之內,自是最好不過,但是這尚不屬上佳之策 ”
  展若塵道:“什麼才是你所謂的‘上佳之策’呢?”
  那人略略提高了聲音道:“為求尊駕徹底脫離牽連或避免可能遭受牽連,我們誠懇的向尊駕建議 請尊駕即時離開”金家樓’,永莫返回 ”
  笑了,展若塵道:“兄台是以什麼立場來向我作這種‘建議’?‘金家樓’的一份子呢,抑或‘金家樓’的敵對者!”
  那人窒了窒,嗓門已有些生硬:“我是以什麼立場來忠告尊駕,尊駕不必深問!總之,我們是一番好意,尊駕四海消遙,五岳飛鶴,實不須憑空自招煩惱!”
  展若塵頷首道:“當然,我記住就是。”
  另一個從頭開始就未曾啟言的朋友,驀地出了聲 火辣而暴烈:“展若塵,你現在要到哪裡去?去做什麼?”
  展若塵不溫不怒的道:“去拜訪一位朋友,向他查問一件事;這個答覆,你還滿意麼?”
  這一位的火性不小,他厲聲道:“去看誰?查問什麼事?”
  盯視著對方的眼睛,展若塵似笑非笑的以左手拇指點點自己的腦門,故意慢條斯理的道:“你要問的一切內涵,都蘊藏在我的腦子裡,這位兄台,你有興趣,何妨設法剖開來看看?”
  那人雙目倏睜如鈴,煞氣畢露:“你當我不敢?”
  展若塵一曬:“不是不敢,怕你是不能!”
  “咯崩”咬牙,那人悍野的叫:“給你抬舉你不愛,展若塵,你以為憑你就能橫過遼北這塊地面?”
  展若塵心平氣和的道:“也橫過這許多年了,仍然活到如今,可不是?”
  那人叱喝:“他娘的 ”
  他的同伴急忙伸手攔阻,邊向展若塵陪笑道:“尊駕見諒,尊駕見諒,我這伴當就是心直口快,脾氣急躁了些,尚請尊駕莫予計較……”
  展若塵安詳的道:“好說,二位肯抬高手放我一馬,業已感激不盡,我又哪裡敢向二位有所計較呢?”
  這比較深沉的一位忙道:“尊駕言重了,好在我早經表明在先,我們此來,絲毫未存惡意……”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相信,否則二位早就把我放倒了,嚴刑逼供,還怕我隱諱不招麼?”
  那人乾笑一聲,道:“展朋友,言盡於此,取捨之間,尚請善自斟酌 ”
  展若塵和悅的道:“且慢,二位。”
  對方眼神一硬,形色狐疑,雖仍在笑,卻笑得有些牽強了:“什麼意思,展朋友?”
  展若塵道:“在二位到來之前,我曾聆聽蹄聲,知道只有雙騎,換句話說,似乎除了二位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了 當然我是指二位的同黨而言!”
  那人吸了口氣,道:“你想幹什麼?”
  展若塵道:“老實說,我在考慮,能不能把二位大駕留下來?”
  另一個勃然大怒:“你試試看!”
  擺擺手,這一位冷森的道:“以你的本領來說,展朋友,或許可能 雖然你將經過一番周折,但我勸你不必嘗試,因為你會發覺此舉只是徒勞無功。”
  展若塵道:“怎麼說?”
  那人陰幽幽的道:“來此之前,我們業已考慮到這一層上,固然我們的目的不是狙擊於你,但我們對你的各項可能仍做了周詳的防備;第一,我們二人的坐騎都是從千百良駒中挑揀出來的,腳力極健,起步的衝勢尤為猛捷,我想你已注意到我們與你之間的空隙,那是十步,待你稍有動作,我們會在你撲臨以前奔出兩倍於此的距離,盡你全力追趕,你亦將發現越迫越遠,永不可能有接近的機會 ”
  展若塵道:“不見得,我的馬兒或許不及你們的快,但我個人的動作卻相當迅速 ”
  那人冷笑道:“我們相信你很快,展朋友,然而你不要忘記,當你可以接觸到我們的時候,卻難保證一擊奏效,我們只要有一次招架的餘地,便有足夠的機會遠逸 我想,至少我們能夠招架一次!”
  想了想,展若塵道:“不知你們的坐騎是否有你說的那樣神駿法?”
  那人凜然道:“我們會讓你看到 其二,我們兩人此來,都有著不可被俘的誓言,所以,我們全在事先預服了一種潛延性的劇毒,只要天亮之前不能返回服下解藥,便將毒發身死;展朋友,我們也是道上稱字號的人物,萬一落入你手,不敢說是如何硬朗的英雄,起碼熬上一兩個時辰的自信還有!”
  展若塵慢慢的道:“二位倒挺看得開,豁得上,聽你如此一說,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氣概,悲烈得緊……”
  那人僵木的道:“現在,你可以照照你的心意行事了!”
  沉吟片刻,展若塵道:“也罷,二位請回一但我要預先聲明,如果二位的坐騎不似你們形容的那般快法 也就是我可以追得上的話,我即將截留二位,而且不再相信二位預服毒藥之說,因為你們在第一項對策上騙我,我就沒有理由再相信二位那第二項對策 ”
  兩人猛的 哨出聲,齊齊帶韁,他們胯下的坐騎倏而人立長嘶,但人立之後並不似平常的馬兒那樣再行落地,卻藉著前蹄揚抬之勢,旋風般迴轉衝刺,但見雙騎昂嘯,業已消失在黑暗中 蹄聲狂驟,仿若連串的密雷一路響去!
  不錯,他們並沒有誇大,這的確是兩匹其快如 ,其疾似箭的好馬!展若塵沒有追,以他的坐騎性能而言,是決然追不上人家那匹馬的,而他本人也不見得有把握一招之內擺平對方 設若對方要逃,不錯,他只有一招的下手機會。
  怔忡了片刻,他終於嘆了口氣,策騎上道。
  一路上他在想:這兩個不速之和會是什麼身份的人物!他們的消息怎麼如此靈通?又是受了誰的指使而來?他們的確實目的何在?
  不管怎麼樣,展若塵至少體會到一點 從此,“金家樓”怕是要動盪不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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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04:31 AM

第14章 叛逆者死

  一路上,展若塵有了警覺,行動之間異常小心,他不但時刻注意周遭的情況,儘量掩隱本身的行跡,更且常常繞著圈子走路。東彎西拐,倏前倏後,以他所能做到的各種方式來回避可能的追蹤者。
  終於,他到了“九槐莊”,只是比他預定的日期遲了一天。
  找不著“九槐莊”那九株交疊或者穿插的槐樹 這大概已是一個湮遠的故事了,但展若塵卻相當容易的找到了石宗和的家。
  金申無痕告訴他的很詳細,幾乎沒有說錯一點:“九槐莊”裡最大的一座宅院,寬大的石階兩側有著雕鏤獅頭的石座,而且,黑漆的大門上鑲嵌著浮亮的銅質獸環。
  展若塵先把馬匹拴藏在附近一片疏林之中,這拴馬的所在,也是他離去時最便捷到達的地方;然後,他默默審度著石宗和和這座宅居的形勢及格局,把西廂房的位置牢牢記在心裡。
  一般進行襲殺計劃的人,大多喜歡在夜幕深垂之後下手,但展若塵卻沒有這樣的習慣,同時,他有他自己獨特的看法與見解,在他認為,夜暗之中狙擊目標,固然可以藉夜色掩護本身,然而,對方亦可同樣藉夜色的掩護來反抗或逃遁,得失利弊乃是相等的,並不見得有什麼絕對的便宜,而白晝動手,固然形跡不易掩蔽,至少卻增加了成功的機會 光天化日下的獵物,要想遁跡乃是大大不易的。
  這一次的行動,他主要講求的便是成功,其他因素,他不打算多做考慮,他更不在乎對方有什麼人看到自己,因為看到他的人,他都不會再讓對方活著出去。
  “霜月刀”貼在他的右時上,寬大的袍袖便遮隱著刀刃,那種冰寒冷硬的感觸,在他來說是熟悉又親切的,乃仿佛有脈博,有呼吸,有靈性,他體會得到刀身的蠕動與輕顫,也竟會得到刀身的訴說與思維,這是他最真摯的夥伴,忠誠不欺,全心效命,無論何時何地,都與他生死與共,患難相隨,他知道,當全世界的人都遺棄他時,他的刀仍然會形影不離,伴他至終,而這麼好的夥伴,卻永遠對他無所祈求。
  日正中天時。
  展若塵用一塊青色的布帕,蒙住口鼻的部分,他選擇自石宗和宅院的左後側潛入;煌煌陽光照射之下,他凌空的身形,似一抹掠空的陰影。
  西廂房是一連三間,兩明一暗橫向大門的格局,前頭是連接正堂的一方天井,旁邊便是一片園圃,索落的季節,園圃中也是一片凋零。
  天井中沒有人跡,園圃裡也是一片沉寂,展若塵來到廂房門前,他沒有敲門,猛的將門推開,其實不必這麼用力,門在裡面並未下閂。
  屋皇,一張八仙桌兩側,有兩個人正在面對面的細聲交談著,門扉突然開啟的聲音驚動了他們,兩張臉迅速扭了過來,那是兩張充滿了訝異神情的臉。
  展若塵很快的認出了其中的一張臉:黑中透亮的膚色,突額吊眼,獅鼻厚唇 不是“九手金剛”趙雙福是誰?
  另一個的面孔卻是蒼白的,屬於陰沉的那種蒼白,尤其一雙眼睛,透著蛇似的冷漠光芒,年紀和趙雙福近似,約莫也在四十上下。
  反手掩上門,展若塵首先驗明正身:
  “你是趙雙福?”
  那黑漢早已跳到一邊,他怒瞪著展若塵,惡狠狠的道:
  “我是趙雙福,你又是什麼人?”
  那陰沉的人突然表情大變,他急促的道。
  “不好,雙福,這人可能是那邊派來的刺客!”
  趙雙福退後一步,粗濁的呼吸著,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驚悸,卻也流露出極度的憤怒:
  “你,你是那邊派來的麼?”
  展若塵平靜的道:
  “‘那邊’是什麼意思?”
  “咯崩”一咬牙,趙雙福厲烈的道:
  “金申無痕那老虔婆!”
  展若塵搖搖頭,道:
  “金樓主原是你的主子,如此稱呼她,不嫌逾份?”
  趙雙福怨毒的道:
  “什麼主子?我恨不能食其內,寢其皮,將她挫骨揚灰,這個專橫霸道,趕盡殺絕的暴君!”
  展若塵冷冷的道:
  “看來,也不必留給你仟悔的時間了,你是不會仟悔的,因為你把你的錯失歸罪在那不肯姑息你的人身上,把你的忘恩負義抹煞於叫囂之中
   趙雙福,你認命了吧!”
  面孔蒼白的那人緩緩的道:
  “我說得不錯,雙福,他是那邊派來的刺客!”
  展若塵蕭索的道:
  “不是‘刺客’,朋友,是執刑者!”
  額頭上已冒出汗珠,趙雙福嘶啞的咆哮道:
  “好一個忠實走狗,無恥爪牙,仰承金夜叉鼻息的奴才,我就看你今天能不能得遂所願!”
  蒼白面孔的那人陰沉的道:
  “‘金家樓’中並沒有見過你這號人物,你是金申無痕從何處召來的?”
  展若塵雙目平視,生硬的道:
  “這你不用管,你們只要明白我是來幹什麼的就行了!”
  那人瞅著展若塵道:
  “金申無痕許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如此替她賣命?”
  展若塵道:
  “無盡德澤,無盡恩惠,這還不夠向她盡全忠、效死命?”
  趙雙福猛挫身,就在一隻立櫃之後探手一摸,一條銀光閃閃的長鏈業已在手,銀鏈的兩端上,一頭系連著拳大的三角形尖錐,另一頭則是同樣大小的一枚圓錘,錐鏈互映,顯示著這是一種極為兇狠的兵器!
  面色蒼白的那人走到八仙桌的一邊,雙目冷銳,神情凝重的道。
  “雙福小心,金夜叉向來老謀深算,穩扎穩打,不乾沒把握的事,她既遣來此人,而且又是獨自一個,足見來者不善,早有計較,我們不必貪功,尤戒激動,和他耗著幹,時光拖下去,他就難以得逞了……”
  趙雙福咬著牙道:
  “我省得,便是拼上一死,好歹也得拖著這奴才墊背!”
  展若塵古並不波的道:
  “你們都說妥了吧?”
  “了”字宛似一顆冰珠兒彈碎於空氣中,冷冽的尾韻有如冰屑的飛散,展若塵上身微傾,兩抹芒電在同一時間分別暴刺趙雙福及他的伴當!
  趙雙福猛側急斜,手中錐錘並出,仿佛抖起了兩團閃掣的流星。
  面色蒼白的那人足尖倏鉤、人和桌“呼”的倒翻,“砰”“砰”連響,那明明是一抹刃光,卻陡然在翻起的桌面上穿透七道裂痕!
  展若塵的袍袖飛揮,寒芒吞吐“挫骼”兩響,趙雙福的錐錘立時盪向左右。
  凌空人影倏旋,那人雙腿橫旋,快不可言的掃卷過來。
  展若塵身形倏偏兩尺,“霜月刀”脫袖而出,一片輪形的光華猛然滾回,空氣立時激湧呼嘯,那人跟著連連倒翻,血同雨灑!
  “好畜牲!”
  趙雙福狂吼一聲,雙臂揮舞交穿,人在屋角,錐錘飛閃,如雷火劈豺,似流矢縱橫,朵朵銀花,便密急無匹的綻映于展若塵四周!
  展若塵不動不移,出手準確快疾,伸縮之間,刃芒彈掠舒卷,指顧來回,宛如可罩天地。
  於是,金鐵的交擊聲盈耳不絕,任是趙雙福動作如電,有似九手齊展,卻也仿佛驟雨打油傘,滴滴也浸不進去!
  那面色蒼白的人,全身受了五處刀傷,俱是刀刀見骨,肌翻肉綻,他的臉孔更形慘白了,但他卻一聲不吭,咬牙掙扎起來,抽冷子淬然由後撲進 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兩尺長短,粗若拇指,頂端罩有倒鉤的“穿心刺”!
  展若塵就在刺尖將要沾身的瞬息,貼著尖頭迴轉,身形甫動,右手刀刃暴翻,那人已悶曝半聲,一頭撞出幾步之外,略微抽搐之後即已寂然不動。
  怪叫著,趙雙福長身撲來,錐錘交織翻飛,像煞狂風暴雨,強有力的錐錘回射旋舞,砸得滿屋子的東西碎裂迸濺,歪塌倒斜!
  展若塵快逾石火倏忽閃掣騰挪,身影流走,似是一抹有形無質的幽靈。
  左回右旋,趙雙福扭動著姿勢,錐錘暴烈的追擊著敵人,他滿頭大汗,喘息如牛,模樣真似發了瘋!
  倏然
  展若塵不再躲避,他流虹也似暴迎當面而來的錐錘,“霜月刀”卻在錐錘近身的剎那偏出,“嗆啷”聲響,他的人已掠過趙雙福肩頭。
  “嗷……晤……”
  趙雙福結棍的身體猛然一僵,他直挺挺的站著,凸瞪著眼珠,閉嘴吸氣,卻忍不住那窒息的呻吟,他的面孔已經扯歪了,黝黑的光亮在迅速減退 減退成那種可怕的灰黃色……
  展若塵背對趙雙福,緩緩抽回右手,他的“霜月刀”,便也緩緩自趙雙福厚實的背脊中拔出,刀刃依舊晶瑩清澈,宛若秋水一汛。
  當刀尖離開了趙雙福的身體,他才嘆息般吐了口氣,一堆爛泥般軟軟倒了下去。
  很快的,展若塵撲向裡間,那是一間臥房,空蕩蕩的並沒有人,他毫不猶豫,又迅速撞進另外一個房間,也只是剛剛把門踢開,面對著他,一個女人已經“撲通”一聲跪在地下!
  展若塵意外的怔了怔,一怔之後,不禁又為難起來,他不喜歡殺戮女人,尤其是一個毫無反抗之力,正在向他下跪的女人!
  那女人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細皮嫩肉的,生得十分妖媚,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屬於良家婦女的那一類型!
  現在,這個女人正在全身發抖,滿眼含淚,那張原本媚氣十足的臉龐也因為過度的恐懼而走了形,她跪在那裡,哆嗦得幾不成聲:
  “饒……命……英雄……求你饒命……”
  展若塵皺著雙眉,冷冷的道:
  於你是趙雙福的什麼人?”
  那女人抽搐著,篩糠似的抖:
  “我……我……我是……他……他的……他的………
  展若塵大聲道:
  “是他的老婆?”
  那女人驚驚的哭出聲道:
  “不……不,我不是……不是他的……老婆……”
  展若塵暴烈的道:
  “不是趙雙福的老婆,你卻躲在他的臥室之中做什麼?”
  幾乎要嚇癱了,那女人連跪都已跪不穩,她匍匐在地,噎著聲哭:
  “英雄饒命……我真的不是趙雙福……老婆……我……我是暫時在這裡……在這裡侍候他……”
  展著塵重重的道:
  “這話怎麼說?”
  滿面的淚痕浸融著脂粉,女人的那張臉就花糊糊的益發不中看了,她顫凜的抽著氣道:
  “我們……曾經言明……他出八百兩銀子……讓我陪他一年……”
  展若塵哼了哼,道:
  “原來你是趙雙福的姘頭,還是臨時性的姘頭!”
  話說得很不好聽,但這女人豈敢頂撞一個字?根本她也沒有想到要頂撞或辯解。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而她深切明白,站在當門的這個主兒,乃是存心來宰人的,對方業已血淋淋的活殺了一雙,決不在乎再綴上她一個江湖上的紛爭與糾葛,大多帶著赤漓漓的色彩,由始至終,全是拼命斷魂的事,一旦沾著邊,至少也得脫層皮,她知道自己已經卷進來了,而且窺及了這場殺戮的隱密,照說,保命的希望實在不大……
  冷汗並著熱淚,這女人哭得好冤……
  展若塵陰沉的道:
  “你陪著趙雙福有多久啦?”
  抖索著,女人咽著聲道:
  “才才……兩個多月……”
  展若塵目光冷硬的道:
  “有關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猛的打了個哆嗦,女人悸怖的申辯:
  “英雄……明鑑……我只是一個……出身貧賤……的苦命寡婦……由於日子過不去……
  才經人說合……以一年為期……暫時來趙大爺身邊侍候……他的事,又哪裡會向我說?”
  展若塵道:
  “你會一點都不知道?你甚至不間他為什麼要潛逃,要匿藏,不懷疑他為什麼放著‘南嶺’一家大錢莊的老闆不做,卻跑來此處終日惶惶的寄人籬下?”
  那女人抽噎著道:
  “我不敢問啊……他也沒向我說……但……但是我也猜想得到他是出了事……這些日來,他的情緒十分緊張……脾氣也極暴躁……一天到晚疑神疑鬼,連個風吹草動都能把他驚得一跳……我明知不妥,他不說,我半個字也不敢提……”
  展若塵沉默了一下,道:
  “你的名字?”
  女人窒著聲道:
  “我姓季,季月美。”
  展若塵道:
  “方才你說的都是真話?”
  季月美叩了個頭,位聲道:
  “英雄,求你可憐我,我決沒有半句謊言……”
  展若塵道:
  “和趙雙福在一起的那個白臉漢子,他是什麼來歷你可知道?”
  搖搖頭,季月美道:
  “那人是幹什麼的我不曉得,他只是這兩三天裡才常常來,趙大爺從來也沒給我引見過;他們每次會面便聚在一起密談,談些什麼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到時候給他們泡茶、做飯……”
  展若塵低咱一聲,道:
  “連那人姓什麼,叫什麼也不知道?”
  回思著,季月美忽道:
  “對了,我好像記得趙大爺稱呼他‘老遊’,至於他是不是姓遊,或者乃是他的綽號,我就不敢確定了……”
  展若塵凝視著這季月美,好半天沒有說話,季月美不禁又抑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淚如泉湧,哀懇著道:
  “英雄……請你不要殺我……我是無辜的……我對你毫無害處,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英雄,我與你們之間的恩怨全然無關……”
  雙眸的光芒冰寒而木然,展若塵在酌量著,他站在那裡,就宛若一座山!
  季月美吸位著道:
  “我可以向你發誓,向你賭咒……英雄,我永不會洩露今天的秘密,永不會向人訴說一個字……。我會忘了這件事,就當我從未見過經過……
  ”
  展若塵蕭煞的道:
  “季月美,天底下有許多營生,許多行業,有的正常,有的反常,我想,你大概是專門靠著同人姘居來維持生活的吧?”
  呆了呆,季月美突然痛哭起來,她一面哭,一面吸著氣道:
  “既是……英雄早知我的底細……我也就不必……瞞著英雄了……不錯……我,我是像這樣過活的……但我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我是個女人……無才無識的女人……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娘倆都得活下去……我沒有別的本事,只好出賣我的身體……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除了身子,也就再沒有其他的了……”
  沉吟著,展若塵道:
  “在這一方打滾久了,你的眼皮子也應該相當活絡,季月美,江湖上的傳統,想你也多少知道一點?”
  季月美咽噎著道:
  “我聽過些……”
  點點頭,展若塵道:
  “眼前的事,是一樁不能留活口的事,你明白?”
  全身都似要癱了,季月美掙扎著道:
  “我是無辜的……英雄……我發誓不洩漏今日之事……求你放過我,看在老天份上……
  也看在我那嗷嗷待哺的孩子份上……英雄,我求你,我求你啊……”
  展若塵靜靜的道:
  “你運氣太不好。”
  季月美絕望的顫著聲道:
  “英雄……求你……求求你……”
  展若塵視線下垂,徐緩的道:
  “你運道欠佳,我的運道尤蹩 但我寧願自己承擔責任,也不樂意向你下手 ”
  季月美瞪大了那雙紅腫的淚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唇抽搐著,嘴巴連連翕張:
  “你……你是說?英……雄……你是說?”
  展若塵低沉的道:
  “我是說,季月美,我要和你賭一次。”
  迷惘又驚疑的,季月美吶吶的道:
  “賭一次?和我?和我賭一次?”
  展著塵異常穩重的道:
  “不錯,賭一次 你的模樣,你的神態,你的央告,你的祈求,尤其是你在此事中的立場,全使我不能下手斬殺,然而,或許你是故意裝扮的,或許你骨子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更可能你表面的反應與你的實際內蘊截然迥異!”
  淒哀的落著淚,季月美道:
  “英雄,你不要這樣懷疑我……我沒有騙你……我一切正如我所說…
  …我只是個可憐的女人……出賣靈肉的可憐蟲……”
  展若塵道:
  “但願我沒有錯,你的情形正如你所說的這樣,是以我的理智才要與我的仁恕之念賭一賭,也要以我的猜疑同你的誠實與否賭一賭;季月美,我在江湖上廝混已經夠長久,試過了各式各樣口是心非,表裡不一的好狡之徒,也遇多了做工十足,見風轉舵的刁滑之輩,因此對人心,對人性,早已失去了那種直黨的天真和浮面的信賴,但我不希望重蹈覆轍,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季月美淚流滿面,感激零涕的啜泣著:
  “我明白……我明白…英雄……你放心吧……你不會輸的,你永不會輸的……好人必有好報……英雄,你的仁慈,你的寬恕……老天一定會補償你……”
  無聲的苦笑著,展若塵道:
  “把細軟收拾好,你去吧。”
  誠誠敬敬的對著展若塵叩了三個響頭,宛如再世為人的季月美咽著聲道:
  “英雄,我知道不能問你的名姓,但我卻會終生記得你…銘謝你,請接受我與我那孩子的祈福,真摯的感戴……”
  揮揮手,展若塵道:
  “去吧,但謹記三緘其口!”
  季月美抹著淚站立起來,沙啞的道:
  “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英雄,正如同我向你所保證的……”
  當這個死裡逃生的女人匆忙收拾妥當,又再次向展若塵叩別之後,展若塵在房中略略抄查了一遍,卻沒有其他發現,他不再逗留,徑自推窗而出,沿著屋脊飛離這幢宅院。
  從他開始行動,一直到他離去,過程中並非是毫無聲息的,而某些音響的傳揚應該能使宅子裡其他的人察覺,然則竟沒有引起任何反應,一切靜寂無聲,這座宅院就仿佛是幢廢棄已久的空屋一般;展若塵明白,宅子的主人石宗和必已知曉這是怎麼回事了,石宗和默契在心,當然不會,也不敢自找麻煩。
  歸途上,展若塵思量著一件事 他義釋季月美的事;心頭多少有些疑鬱的感覺,他不能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了還是惜了?
  正如他曾向季月美所說,他沒有殺戮對方滅口,實際上擔負的責任極大,秘密的洩漏,內情的宣揚,他本人的身份,加上金申無痕的立場與囑託,俱將難以收拾,真個到了那步田地,他就不啻自陷困境,進退維谷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冒這次險,他不願再幹後悔的事,尤其這樣的後悔乃是無以補償的,與其將來可能痛苦,莫如眼下先行承受疑慮的煎熬,正確的答案,他不須多久便會知道了……
  殺戮同仁義,往往是兩個極端,可是在某些情形之下,卻又是渾然一體的連結,生死之中若有分徑,那便在於一個“理”字上了。
  展若塵沿著大道,策騎往前路奔去,他業已在來時耽擱了一天,他想回程中儘量加快過趕,將這延誤的一天彌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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