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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02 AM

第03章

  來如風站在岩石上,左顧顧,右盼盼,突然揚聲道:
  “如果我要撒鴨子走人,娘的皮,我真擔心會殃及池魚,叫你不要來,你卻偏不聽,以我看嘛……”
  “無影掌”宮雄暴喝一聲,道:
  “娘的皮,你在咋唬個鳥!”
  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聽說你姓宮,約摸著必定是石頭堡的四武士之一了,如果我這裡拍屁股走人,‘飛天蜈蚣’會不會罵你是個無用的東西。”
  卻聽另一面的白中虹冷笑道:
  “今晚你還想走,只等堡主轉來,一併送你與那三隻手搭檔著去見閻王。”
  來如風卻不溫不火的道:
  “乾脆我坐下來等吧,約摸著半個時辰足夠了。”來如風緩緩往下蹲,突然間,他指著石頭堡方向驚叫道:
  “乖乖,那是什麼?”
  圍在岩石四周的人,極目望去,有的甚至提起腳跟望過去,但什麼也沒有看到!
  也就在眾人一怔之間,半空中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真是一群豬!”
  圍在岩石下面的黑衣人舉刀不及,而來如風卻躍過他們的頭頂,只是幾個起落,人已在十丈以外。
  白中虹第一個叫上當!
  宮雄卻雙掌交錯,急追而上,口中還不住的罵道:
  “來如風,來潑皮,你還想走出爺的手掌呀!”
  來如風的身影,似有似無的只在宮雄的前面五六丈遠晃動。而宮雄卻不停的叫罵,白中虹就聽聲辨位的追了下來,三人腳程之快,雖飛鳥也難以比擬。
  一連的翻過幾個小山頭,古庄河的水聲早已不聞,甚至連那如帶的河流也早已看不見,而一條淙淙山溪,從高山直流向山溝下面,九株老松樹胍枝盤根的互纏在這條山溪的怪石中,好似鍾馗爺的那張臉。
  這時候,山頂上似已冒出魚肚白,些微的光線冒出在碎碎的雲端旁。
  宮雄與白中虹二人就是追到這幾棵老松下,不見了來如風的蹤影。
  抹著一臉汗珠子,宮雄對白中虹道:
  “我操,咱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白中虹四下里看看,搖搖頭道:
  “娘的至少離石頭堡二十餘裡了,這裡荒涼得很,姓來的又能躲在什麼地方。”
  宮雄道:
  “我看算了,就算追上他,不定咱們放不放得倒他呢!”
  白中虹也有些氣餒道:
  “看看姓來的那種玩世不恭的樣子,真難叫人猜得到他是老幾?”一面緩緩往一塊大石上坐下來……
  天已經大亮了,天空中那幾塊薄薄的雲彩,在強烈的日光中早已化為烏有,看來今天又是個烤人的大熱天。
  但就在這時候……
  就在白中虹坐的那塊大石頭上……
  白中虹一躍而起,指著石頭對面不遠處坐著喘氣發愣的宮雄狂叫道:
  “宮兄你看!”
  一個箭步,撲到大石前面,宮雄望向大石頭,只見石面上淺淺的,草書著幾個字:
  “來如風不打沒銀子仗!”
  宮雄摸著大石上的字,惡狠狠的道:
  “他娘的咱們被耍了!”
  ※        ※         ※
  赤陽鎮的南面,古庄河的鯉魚灣河面上,一叢蘆葦中,搭了一塊跳板,幾只老水竹插在水下面,把那塊三丈來長的木板架著,有一只獨艙小舟,緊緊的系在那兒,這時候正有一個六十來歲,頭大如鬥而四肢纖巧的白髯老者,蹲坐在船尾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卻端了一個洗菜筐子,人就蹲在跳板上,洗著籮筐內的青菜。
  細看那船尾坐的老者,在那船尾用竹蓆支起的兩丈來寬的涼棚下,身前擺了一把細瓷茶壺,幾只茶杯,除了一只盛著涼茶外,其餘幾只全都倒扣著。
  這老者不就是神偷錢如土!
  只見他斜靠著身子,在那光滑見影的甲板上,翹起一只腳丫子,伸著右手大拇指,使勁的在搓著,搓得他毗牙咧嘴,眼眶含淚,光景是在承受那既舒服而又鑽心的癢,而左手中,正把一個鴿蛋大的紅寶石,迎著棚外斜射進來的陽光,看了又看,不時的抖肩一笑,那樣子可真是自在,只是當得意忘形,偶爾觸動肩頭或大腿上的傷,他會老眉一皺,輕“啊”一聲!
  “錢爺!來叔怎麼還不來,會不會出事啊?”
  錢如土頭不轉目不移,仍然把玩著那顆大寶石,漫不經心的應道:
  “那個小王八蛋,提起來我就一肚皮冒氣,背地裡他可把我老頭子罵慘了,娘的,怪不得我時常會心跳加快,原來全是他在背地咒罵我老人家。”
  年輕人嘻嘻笑道:
  “錢爺,來叔可不是那種人,如果錢爺真的有個三不長兩不短的,我敢說這世上最傷心的除了我小三以外,大概也只有來叔了吧!”
  “呸呸呸,你他娘不會吐點好樣的,什麼三不長兩不短的,想把我老人家咒死不成?”
  小三咧嘴一笑,道:
  “錢爺,我可是盡說大實話,我小三哪天不祈求上蒼,叫錢爺你福壽康泰,活的比壽星老還久,還長……”
  “還要萬事如意,要什麼全手到拿來!”
  說話的是來如風,一頂舊草帽,天藍絲綢長衫,前擺掖在腰裡,露出一雙薄底鹿皮快靴,風塵僕僕的跳到小船上來。
  小三剛剛洗完菜走回船上,一聽來如風的聲音,一扭頭,來如風已到了自己身邊,他不由一嘻,跟著來如風走到船尾,一面道:
  “中午吃餃子,小三切了一顆大白菜,半斤韭黃,羊肉斤半,蔥花姜末花椒水,來叔喜歡多放麻油,我特意放上四兩,另外還給來叔弄了幾斤女兒紅,你陪錢爺喝著,小三再慢慢把船撐到鯉魚灣的老柳林里,釣魚也好,睡一覺也罷,絕對叫錢爺與來叔二位安安靜靜的不輸畫中老神仙。”
  來如風拍拍小三肩頭,道:
  “這頓餃子聽你這麼一說,就知道好吃,去弄吧,來叔真的是餓了。”
  於是,來如風來到了錢如土的身邊:
  “嘖嘖,我親愛的錢大老爺,怎麼會弄的全身五顏六色,還痛嗎?”
  錢如土看著蹲下來的來如風,細手指一指來如風那細長鼻樑,咬著牙,道:
  “我說來如風呀,錢大爺可沒有拿你當外人,怎麼的,合著你淨賺了一萬兩銀子,我卻叫你在背後罵成了不是人,你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嗯?”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你以為我真的在罵我可愛的錢爺呀,我只不過在折騰石頭堡那幫龜孫子們的謀略上面加了一些應景的佐料而已,哪會真的罵你老?”
  錢如土不依的道:
  “是我老人家親耳聽到的,豈容你小子耍賴!”
  來如風一笑,道:
  “既然錢老不依,也罷,小的認罰,挺熱的天,本來火氣就大,可不能再讓錢老火上加火,那會有傷身子骨的。”
  嘻嘻一笑,錢如土道:
  “這還差不多。”
  來如風扭著屁股坐在錢如土對面,一面笑道:
  “怎麼個罰法?”
  “拿來!”
  來如風一怔道:
  “拿什麼?”
  “你懷裡不是有兩張銀票嗎?一人一張。”
  來如風連忙打躬作揖,道:
  “不成不成,只有這一點,錢大老爺可得多體諒,這些銀子早就不屬於我的了!”
  錢如土收回手,自言自語道:
  “又是老話一句拿來搪塞,娘的真不知你大把大把的銀子送到哪裡去了,問你也不說,什麼玩意!”
  來如風一笑,一面掏出個瓷瓶,道:
  “我這兒有些理筋修骨生肌造血的丹丸,名字好象叫龍丹,我揣在懷裡一直未曾用過,看錢老傷的這樣,比傷在我自己身上還叫小來難過……”一面倒出幾粒,立刻散發出一股芬芳的香味,來如風對錢如土道:
  “你張口,把這幾顆吞下去。”
  錢如土無奈的道:
  “真貴呀,幾粒龍丹折價五千兩呀!”好象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幾粒龍丹吞入腹中。
  於是,錢如土把那顆鴿蛋大的淨光紅寶石遞在來如風的手中,一面呵呵笑道:
  “他娘的,一看到這玩意兒,什麼傷痛全忘了。”
  來如風接過那顆寶石,迎著日光看了又看,愛不釋手的嘖嘖稱羨道:
  “我的乖,日光一照,像個小太陽,何止萬道霞光,這可算得是無價之寶了。”
  “可不是嗎?比皇帝老兒頭上戴的那個藍晶晶的要值錢多了。”
  來如風邊看邊問道:
  “你看能值個多少?”
  拍一拍光禿的大腦袋,錢如土道:
  “這可說不准,有道是貨賣識家,不過十萬八萬兩銀子一定會賣得到的。”
  二人正自說呢,小三早端過一張方木板,支起架子,安放在草棚下面,緊接著,熱呼呼一大盤羊肉水餃,端到板上面,杯子盤子小碗和筷子,外上一大壺女兒紅。
  來如風就著船邊,洗了把手臉,立刻坐在木板旁,於是二人也不推讓的吃喝起來。
  小船解繩了,小三那麼輕輕的把小船朝著鯉魚灣深處幾棵老柳樹下劃過去,……
  蟬鳴,加上黃雀的尖叫,也算一曲單調的合奏,湊合著陪伴柳樹下、小船尾的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而他二人卻正吃喝得津津有味呢!
  有道是,餃子就酒沒飽沒醉,來如風算是折騰了一夜,如今這種吃法,對他來說,真是比下館子還自在。
  舉著酒杯,來如風望望柳樹下打盹的小三,對錢如土低聲道:
  “錢老,小三跟在你身邊也有三年了吧?”
  “三年零兩個月。”
  “難道你還不打算收他做關門徒弟?”
  叼著羊肉水餃,錢如土嗚嗚啞啞的道:
  “慢點來,慢點來!”
  來如風不以為然的道:
  “錢老,你都六十冒頭了,還說慢來?你看小三有什麼不好的,白淨淨的,五官方正,十指尖尖不比你的差,你看他捏的餃子多巧,這三年來你盡叫他練把式出苦力,從末看他皺眉的,這種徒弟你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錢如土望了一眼岸上樹根旁坐的小三,道:
  “幹我們這一行的,看起來有些對不起老祖宗,但認真說來,如果伸手的時候,先把良心放中間,又有什麼對不起老祖宗的,不過,難就難在不少我們這行的,昧著良心,好壞不分,摸一些不該摸的銀子……”他咽下口中羊肉餃子,又喝了一口酒,接道:
  “所以說,要想當我錢如土的關門徒弟,他必需是具備了本領第一德性至上的修為。”
  來如風道:
  “你傳他本領,我負責幫著調教他的德性。”
  “通”的一聲,錢如土放下酒杯,指著來如風的眉心:
  “你可是怕我錢老頭一旦完蛋,你少了個搭配的?”
  來如風急忙搖手道:
  “多心!多心!錢老冤枉我了!”
  ※        ※         ※
  這天天氣還真夠熱的,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在酒醉飯飽以後,就著船尾草棚下面的席“板”而眠,這一睡直睡到月上柳梢頭。
  錢如土剛醒過來,來如風巳伸個好長好長的懶腰。
  只見他咧嘴一笑,道:
  “又見人有精神馬又歡,精神飽滿勁頭足。”
  錢如土一伸手,道:
  “再施捨錢爺幾粒龍丹如何?”
  來如風嘻道:
  “可是藥效神奇?”
  “一覺醒來不痛了,一定是你那龍丹的功效。”
  來如風一聽,一面慢慢自懷中摸龍丹,邊苦笑道:
  “早知這龍丹這麼靈光,還不如給你一張銀票呢!”
  一面又倒了幾粒,交在錢如土的手掌,卻見錢如土如懷至寶般掏出一個小絲絹包起來,自言自語道:
  “本來嘛!吃虧就是佔便宜。”
  搖搖頭,來如風道:
  “錢老,你打算把那玩意送到哪裡脫手?”
  錢如土稍一思忖,道:
  “咱們弄來歐陽壯的心愛物,那個老小子必不甘心,約摸著他一定會派出高手,一路布到長安城,他娘的咱們給他來個南轅北轍,一路往東,遠去汴梁城,那是個大地方,比較容易脫手,這也叫南京買馬,北京配鞍,歐陽壯再有通天本領,也不會想到咱們去了千里外的汴梁城吧?”
  來如風道:
  “好!你說咋就咋,上一趟汴梁城,正好順道往我老家走一趟。”
  “你是哪裡人?”
  “小地方孟津南面的來家集。”
  “兔子不拉屎的窮地方。”錢如土咕噥一句。
  來如風一笑,道:
  “眼下你有傷不便,不妨歇上兩天,我呢,去把這萬兩銀票送出去,你老是知道的,我身上見不得有兩個,要是不快點送出去,心裡著實不舒服。”
  錢如土擺擺手,道:
  “去吧!我候你三天,願你平安歸來。”
  走在船邊看看月色,來如風招手把小三叫到跟前:
  “小三啊!錢爺身子骨不舒服,這可是你小子表現的機會,好好把握住,保不准錢爺一高興,就會收你這個關門徒弟,往後你小子就等著吃香喝辣了。”
  小三連忙一揖,道:
  “來叔照顧小三,小三心裡透著感激,錢爺年歲大了,就算來叔不交待,小三也會細心伺候他老人家的,並不敢渴求接錢爺的衣缽。”
  來如風一笑,拍拍小三那寬寬的肩頭,道:
  “好好幹,有你的好處,誰叫咱們是小同鄉呢!”
  “來叔,你好走!”
  來如風走了,他走的很快,從赤陽到荊關,他人還未到寶山呢,一萬兩銀票全散光了。
  如果有人間來如風這萬兩銀票是如何散的,恐怕除了來如風自己外,連錢如土也不知道。
  這天來如風來到寶山城,只見寶山這地方雖然城門不高,還不到兩丈,但城內相當熱鬧,因為這兒是丹江輸出內地土產的必經之地,有許多貨東商賈,全住在寶山城的大商號裡,只等貨物出手,然後再採辦自己要的,裝船也好,上馬車也罷,總是在這寶山地方為集散地,當然,少不了許多販夫走卒之流,也會在這寶山地方住上幾日。
  來如風正午時分,來到了寶山城門口附近一家小客店,他自己夠節省的,只要了半斤酒,一個拼盤,另外一大碗蒜汁涼面,顯然他沒有想在寶山住下來的打算,只是隨意的填飽肚皮就上路。
  來如風根本未曾注意這家小飯店是個什麼名字,只是發覺有人在吃飯,他也就隨便走進來了。
  也就在他吃到一半的時候,像下餃子般,噗咚咚走進四五個彪形大漢來,只見這五個彪形大漢中間,更有個粉面鼠臉的年輕人,看樣子不過二十出頭,雙眉三角,雙目下垂,鼻嘴倒是生得端正,手上一把銀骨折扇,走起路來腳跟先杵地,穿一件西湖緞淺藍長衫,自詡風流樣的走入這家小飯店。
  店小二早迎上前去,哈腰點頭直往里里讓……
  卻見其中一個彪形大漢,伸手一推小二,冷喝道:
  “把你們管帳的二小姐叫來,等我家少爺問過話後再把灶上的大小姐叫出來,今天我家少爺可是專門要嘗嘗她姐妹手藝纔來的。”
  店小二不敢 嗦,立刻往櫃檯跑去。
  其實他恨本不用跑向櫃檯,因為坐在櫃檯內的二小姐早已聽見,更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她卻把頭一甩,看也不多看一眼。
  店小二看著這光景,直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正在吃喝的來如風,這才細細打量櫃檯裡面那叫二小姐的,心下不由喝聲採,好一個風情萬種的尤物,她那玲瓏體態,凝雪般臉蛋,勻稱的骨肉,那模樣大概屬於天上仙女之流,人間哪得幾多見。
  突然間,那個咋唬的大漢一拍桌子,罵道:
  “怎麼還不過來,真惹火了老子們,一把火燒你娘個鳥蛋精光。”
  適時的,從後面急步走出個五十出頭老者,抖著雙手,來到六人坐的正中桌子前,連聲道:
  “對不住,對不住,不知是郝大少來到敝店,多有怠慢!”
  一把拉住老者,姓郝的大少嘿嘿笑道:
  “王老頭,本大少來了好幾趟了,也照顧你不少銀子,怎麼你那兩個閨女連正眼也不瞧我一眼。”
  “郝大少爺,她們全都少不更事,你可要多包涵。”
  只見那大漢又一拍桌子,道:
  “沒什麼好包涵的,快把她姐妹倆叫來!”
  王老頭搓著手,道:
  “她們一個在灶上忙,一個在櫃上忙,實在沒有時間來陪大少爺,還請……”
  “啪”!一嘴巴打得王老頭口吐鮮血……
  “爹!”王二小姐從櫃上一衝而出,急急去扶跌在地上的老父。
  這時候許多客人一看有人動上手,有良心的,放下銀子就走,不少白吃的,來了個混水摸魚,眨眼之間,十幾張桌子的飯館子裡,只剩下一個客人在吃喝,而他,就是準備趕路的來如風。
  這正是應了那句俗話,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來的巧還要碰得著,而來如風正是巧之又巧的正好碰上這碼子事,如果他這時候抽腿一走了之,他就不是了。
  一陣冷而又冷的奸笑,倒吊著眉的郝大少,款步走到王二小姐身後,伸手一把拉住王二小姐小臂,道:
  “看你理不理本少爺。”
  王二小姐正在扶他跌在地上的老父,不妨被郝大少一把抓住,真是急怒交加……
  “住手!”二門裡走出了王大小姐,只見她身上圍著圍裙,素雅端莊,一副賢淑巧婦模樣,邊擦拭著手,急步走近郝大少面前,冷冷的問道:
  “你要幹什麼?”
  哈哈一笑,郝大少道:
  “這下子可好,姐妹花全來了,走吧,陪本少爺喝幾杯。”一面又高聲叫道:
  “小二,上菜!”
  王大小姐喝道:
  “郝大少爺,請你放手,我們這兒是飯館,可不是你大少爺家開的怡紅院,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青樓胭脂。”
  “飯館同妓院,所差無幾,別那麼自詡高雅。”
  突又過來兩個彪形大漢,伸手就要抓王大小姐……
  突然,聲音不知來自何方,但每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一群王八蛋!”
  幾個彪形大漢“呼”的一下,全站起來四下看。
  郝大少更怒形於色的罵道: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在罵人!”
  但幾個人看來看去,除了只有來如風一人外,別無他人,難道是他?
  就見兩個大漢,雙手扠腰,來到來如風面前,一個大漢把腳踩在凳子上,嘿嘿笑道:
  “我操,你大概是外地來的驢頭吧,不識寶山郝大少!”
  來如風正要夾菜,突然間.他快不可言的把那雙筷子變換了個方向,“噗”的一聲,兩支筷子全插人那大漢的大腿裡,弄了個洞穿,而來如風也破口罵道:
  “去你媽的!”
  只聽“啊”的一聲,那大漢踩在凳子上的腿,再也伸不到地上,他雙手捧腿,淒厲的大叫,就那麼一條腿彈回到自己人那面。
  血,已自他那黑長褲向外流出,那雙筷子卻牢牢的嵌在肉裡面,大漢就那麼狠不下心把筷子拔出來。
  立刻,郝大少丟下王二小姐,父女三人立刻折到櫃檯裡面,而郝大少卻破口罵著來到來如風的面前:
  “你姐的熊,耍狠耍到你家大少爺頭上來了,說,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王八蛋?”
  來如風抹抹嘴巴,隨手掏出一塊碎銀子,往桌上一放,冷冷一笑,道:
  “聽說你家是賣人肉的!”
  “你小子管得著?”
  “那一定很有幾個了!”
  郝大少大怒,暴退一步,手中銀扇一揮,道:
  “做了他這個不長眼睛的。”
  來如風急忙搖手,道:
  “等等,等等,咱們總得把事情弄弄清楚,再開打呀!”
  郝大少道:
  “先揍活人再說。”
  來如風一笑,道:
  “好!不過我可得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只要一動上手,最後的收場只有兩種!”
  “什麼收場,又是哪兩種?”
  “所謂兩種收場,就是要命不要銀,或者是要銀不要命,兩種方法,任擇一種。”
  只聽其中一個大漢破口罵道:
  “這王八蛋明明有意攪和少爺的美事,還有什麼好說好講,先放倒地再說。”
  那大漢一聲喊打,除了腿上插著筷子的大漢痛得頭上直冒汗珠不能參戰外,其餘四個竟一哄而上,看樣子想用肉牆把對方壓倒再按倒地上揍活人了。
  也就在四個大漢正伸手撲上,突然間,各人只覺眼前白芒一閃,緊接著一連幾聲脆響.四個大漢全都摀著噴血的大嘴巴,嗷嗷叫著跌出丈外,一個個吐出一大口鮮血,而血中還有許多碎齒。
  來如風出杖收杖,動作迅捷瀟酒,二尺鋼杖插回後腰的同時,他已緩緩站起身來,邁步逼近一臉驚慌的郝大少。
  “你要幹什麼?”
  嘴角一咧,來如風道:
  “我在想,是先挖出你一對眼珠子呢?還是乾脆把你那白花花的腦子掏出來。”
  郝大少緩步後退,身子後仰,不住的搖手道:
  “不,不,不,你不能這樣,我……”
  來如風“哦呸”一聲,罵道:
  “我個屁,今日算你倒霉,你死定了。”
  也就在這時候,一個口吐鮮血的大漢,悄沒聲的自懷中拔出一柄匕首,惡狠狠的撲向來如風的背後,眼看著匕首就要插在來如風的背上了,嚇得櫃檯後王氏姐妹同聲尖叫起來……
  卻不料來如風連回頭也沒有,突然暴伸一足,猛然踹向偷襲他的大漢關節上!
  於是,悶哼一聲,那人丟刀捧腹,跌在一張桌前,只那麼身子一挺,立刻死去。
  一看這情形,誰都明白今天碰上能人了,幾個受傷大漢再也沒有一個耍狠拚命的。
  郝大少抖著聲音,道:
  “你……你……你不是說要命不要銀,要銀不要命嗎?我,我願意給你銀子,只要你不要我的命。”
  來如風本來已揚起手了,但卻突然間一掌拍在郝大少的肩頭上,還真嚇了郝大少一大跳。
  來如風立即拉過一張凳子,並肩同郝大少坐在一起,光景還真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老友在把臂言歡呢!
  飯店外遠遠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就是沒有一個敢接近來聽聽他二人在說些什麼,還以為郝大少有辦法,竟把個本領高強的外鄉人攏絡住了呢!
  來如風對屋子裡的幾個大漢數一數,一共是五個,一個死的,四個活的,這才回頭對一旁哆嗦著的郝大少道:
  “你這五個打手,死的不算,其餘四個,每人一千兩,怎麼樣,不算多吧?”
  郝大少一愣,急叫道:
  “我的媽,你這是說我要替他們交出四千兩銀子你才放了他們呀!”
  “是呀!想他們平日為你流血流汗,看守著你那門檻高大的怡紅院,為你日進鬥金而出生入死,臨到這要命的節骨眼,你總不會不管他們死活吧?”
  “我是要管他們死活,只是你的價碼太高了,能不能減一減。”
  來如風搖搖頭,道:
  “我做買賣向不勉強,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要一人給他一腳,保准很快叫他們了帳!”
  說著緩緩站了起來,直逼幾個哎呀不絕的大漢走去。
  郝大少突然叫道:
  “好好好,我給我給,不過……”
  來如風一笑,道:
  “是不是身邊不方便?那沒關係,你寫張條子,我叫這店裡小二去取,銀子到手,他們四個算是保住老命了。”
  來如風一招手,把躲在二門的小二叫過來,吩咐快取紙筆來一用。
  小二不敢怠慢,很快的在掌櫃那兒取過文房四寶……
  郝大少咬著牙,立刻寫了一張條子交給來如風。
  來如風接過紙條,朝著末幹的字上哈了一口氣,交給小二,道:
  “快去取來,要銀票,事情辦成,少不了你的好處。”
  小二當即如奉皇旨般撒腿就跑出店去。
  來如風拿過一把茶壺,翻過兩只杯子,親自為郝大少斟上一杯茶:
  “郝大少爺,來,為我們的買賣成交幹一杯!”
  郝大少又好氣又想哭,一仰脖子把一杯涼茶全灌進喉管,“澎”的一聲,把杯子放在桌上,沉聲問道:
  “請問你這位仁兄,高姓大名?”
  來如風一笑,道:
  “你可是準備有一天找我報仇!”
  “至少本少爺花了四千兩銀子,總該知道是花在何人身上!”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說的也是,白花花的銀子一大堆,卻不知被何人弄去,當然是一樁嘔心的事。”
  一頓之後,來如風道:
  “我姓來,來如風就是我,小名小姓,你大概沒有聽入說過吧?”
  他那裡說的輕鬆,聽的人卻早跳起來,包括那幾個受傷大漢在內,全都“啊”了一聲。
  郝大少雙目圓睜,如遇厲鬼般,道:
  “俠盜神偷,原來就是你?”
  “怎麼,不可以?還是不像?”
  郝大少像洩氣皮球般,頹然坐了下來,道:
  “四千兩銀子全泡湯了……”
  沒有多久,小二早喘著大氣跑進店來,雙手把抓得緊緊的四張銀票,交在來如風手上。
  來如風接過四張各一千兩的銀票,攤開來,習慣的在銀票上抖幾下,這才小心翼翼的折疊起來,揣在腰包裡。
  一擺手,來如風對幾個大漢道:
  “走吧!又是牙齒又是血的,該早些找個郎中治治了。”一頓又道:
  “不要忘了,地上還有個死的,免費叫你們帶走。”
  氣呼呼的,郝大少一擺手,道:
  “咱們走!”
  來如風搖搖頭,道:
  “不是‘咱們走’,只能他們走,你卻不能走。”
  郝大少一怔,道:
  “為什麼,我已經出了四千兩銀子了,難道……”
  “四千兩是他們四人的贖身銀,管你什麼事。”
  “那我……”
  “另案辦理。”
  “怎麼個另案辦理?”
  “老規矩,要銀不要命,要命就得花銀子。”
  郝大少爺一聽,氣的直跺腳,道:
  “我當然要命,娘的,你那胃口真是名符其實的無底洞。”
  來如風一笑,道:
  “花了那麼多銀子,發發小牢騷,那也是無可厚非,不過我還是舊話一句,買賣不成仁義在,來某人向不勉強。”
  這時候幾個受傷大漢,咬著牙把死在地上的那人也抬起來,就要往外走,卻被郝大少叫住,道:
  “等我!”一面又對小二道:
  “拿筆來,快去再取一千兩銀子來。”
  來如風冷然一哼,道:
  “我的兒,你沒有弄錯吧?以你這千金之軀,怎可與他們那些幹打手的人相提並論,豈不糟蹋了?”
  郝大少爺又是一愣,抓著毛筆,問道:
  “你要多少?”
  來如風伸出指頭,道:
  “一萬兩。”他話聲一落,伸手一摸後背,那支鋼杖已拿在手中,“嚓”的一聲,兩端的尖刀突然彈露在外,就見他舉著尖刃剝著自己的手指甲,一副漫不經心模樣。
  郝大少張口結舌,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怎麼樣,要銀子還是要命?”
  郝大少哭喪著臉,道:
  “來爺,價碼太高,你行行好打個折吧!”
  “成!打折有打折的辦法,我的規矩是砍斷一條臂,可減少一成,砍掉一條腿,可減一成半,你說願意掉腿還是少臂,任君選擇,絕不強逼。”
  郝大少爺一聽,打個哆嗦,道:
  “姓來的,我認了。”說著,又書寫了一張萬兩銀票的條子,立刻交給小二。
  小二一看,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又跑出店去。
  來如風不由搖著頭,道:
  “這趟買賣我是越琢磨越覺吃虧,娘的,只怪我來如風心腸太軟,一開口十萬兩,叫價還價的結果,也會弄他娘的五萬,如今全部才弄了一萬四千兩,真是不過癮。”
  郝大少爺一聽,氣的臉都鐵青發霉,咬著牙,道:
  “一萬四千兩你還嫌少,娘的,你以為我郝家有座金山還是銀庫,隨你開口隨你取。”
  來如風“呸”的一聲,道:
  “寶山城怡紅院,弱女有半百,你小子只要一句話,從今天起價碼抬高一倍,要不了幾天,你這一萬多兩銀子賺回來了!”
  郝大少道:
  “我如果價碼抬高一倍,保准門可羅雀。”
  來如風嘿嘿一笑,道:
  “這你郝大少就不懂了,凡是喜歡女人的,全都是大方的人,你放心,價碼愈高,玩的人也愈多,不信你回去試試看。”
  郝大少的臉上稍有緩和……
  就在此時,店小二又急匆匆的走進來,手上又捏了一把銀票,雙手遞給來如風,道:
  “客官,你點收一下。”
  來如風還真仔細,他一張一張的看,一張一張的搬指頭往上加,總算加足一萬兩,這才細心的疊折一起,揣入懷裡,一伸手,對郝大少道:
  “郝大少爺,你武大郎玩繡球 滾吧!”
  郝大少跟在四個受傷大漢後面,才剛走出店外,來如風突然大喝一聲,道:
  “站住!”
  郝大少一驚,猛回頭,道:
  “你還要幹啥子?”
  來如風道:
  “打從今天起,你郝大少列入不受歡迎之列,這家小店你就別再來了,不過……”
  來如風一咧嘴,又道:
  “如果你真要來也未嘗不過,每來一次你就準備十萬兩銀子等我來取。”
  郝大少爺氣呼呼的道:
  “打死我也不來了。”
  郝大少與他的手下走了,但是寶山城的人心裡全明白,這事怕不會就此結束,因為寶山城還有個狠角色,他就是關洛道上的魔頭“金刀”郝天剛,也是郝大少爺的父親,正趕上郝天剛去了長安城,要不然,郝大少爺也不會丟人丟到自己地頭上了。
  來如風望著郝大少一幫走後,隨手摸出一塊銀子,模樣總有個四五兩,往小二懷裡一塞,道:
  “這點小意思,你收著,買飯不飽,吃酒不醉,湊和著買件衣裳穿穿。”
  小二打躬作揖,千恩萬謝。
  在兩個女兒攙扶下,王老丈來到來如風面前,顫巍巍雙膝就要跪下去……
  來如風急忙伸手扶起來,道:
  “老掌櫃的,你可不要多禮,說句你吃一驚的話,我身上也充滿‘盜’味,可不是什麼省油的好人,所不同的是我幹的這一行,名之謂‘盜中盜’,你老可懂嗎?”
  王掌櫃連連作揖,道:
  “客官爺,你這是俠義之舉,令人敬佩!”
  來如風雙目一亮,他那顯得俏而薄的雙唇一咧,淡然道:
  “可別把我說得那麼好聽,使我真的有些飄飄然不知自己吃幾碗乾飯。”他一頓之後又道:
  “不過,我倒是有幾句實在說,說出來你好琢磨琢磨。”
  王掌櫃連聲道:
  “你指教!你指教!”
  來如風看著王家姐妹二人一眼,道:
  “指教不敢,只是想奉勸你老一句,年頭不對了,你可聽人常說;財不露白,色不暴光,你有這麼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兒,怎可擺飾在這大飯堂裡?有道是花不招蝶蝶自來,你這是在替你自己製造麻煩。”
  王掌櫃一聽,連連稱是,道:
  “小老兒聽勸,這就叫她姐妹回閨房!”
  來如風一笑,雙手一抱拳,轉身要走,突聽王家大小姐低聲小語,道:
  “壯士請等一等!”
  來如風一回頭,問道:
  “有事?”
  王家大小姐粉臉微赤,道:
  “在這寶山城,我姐妹還稍有名氣,我妹妹有一手好針線活,我也燒得一手好菜,如果壯士不嫌棄,晚上我們後堂屋設宴,算是對壯士的謝意,還請壯士賞光,大駕光臨。”
  來如風一笑,道:
  “真是要打心眼裡高興,不過這可不定準,我這人雜務事一籮筐,萬一分身乏術,可就太不禮貌了。”
  “等!我們今晚設席以待,就等你大駕光臨,萬一你不能來,我們也會諒解的!”
  她語音含柔,正是至高無上的征服男人利器?溫柔。
  要知道,溫柔可以補拙,即使是容貌醜的女子,如果她能善用天賦的溫柔,她仍然能擁有愛她的男人;相反的,如果是一個善表才華的陽剛女子,雖具有美麗容貌,卻不一定會抓住男人的心。因此,上天賦予女人的本錢,就是溫柔,如是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會善用溫柔,娘的,這人世間就可愛多了。
  來如風是個充滿陽剛的大男入,他在聽了王家大小姐的話以後,心裡“噗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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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04 AM

第04章

  來如風深深的望了王家大小姐一眼,心裡“噗通”一聲,他心想,這是啥子名堂,自己每天刀裡火裡打滾,從來沒有這種嚇一跳的奇異感覺,娘的,她就那麼幾句話,自己好象碰上克星似的,難道她有一種“不戰而屈我”的本領?
  心念間,雙手抱拳,道:
  “我記著就是,萬一失約,千祈別罵我不識抬舉。”
  王大小姐正想說什麼,但來如風怕再聽到,因為王大小姐的儀態中,正充滿了征服男人的“溫柔”味道,如果來如風再聽下去,不定連走出這家小店的勇氣,也會瓦解於無形,所以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小店。
  而這時候,街面上與店門口,早圍了許多人看熱鬧,有的把來如風說成了俠客,而寶山地面上出現了俠客,自然會引起許多人的爭睹。
  來如風很快離開這家小飯店,在他後面,原有幾個年輕的追著看他,看得來如風相當尷尬。
  於是,他緊走幾步,出了城門,等跟他的人追出城,早已失去他的蹤影……
  其實來如風並未走,他在走出城後,閃身提縱,人已登在那不過兩丈高的城牆上,城門樓上看來有些破落,一個人也沒有。
  來如風正要找這種地方,因為這種地方是他籌劃事情的最佳場所。
  靠著牆角,來如風盤膝坐下來,很快就沉沉睡去……
  不過兩個時辰,來如風已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的猛然伸個懶腰,站了起來,只見他微微一笑,由懷裡摸出一個假鬍子,就著鼻端下面一貼,連嘴巴下面也毛森森的,原來是個繞嘴短胡髭,看來他至少替自己增加十幾歲。
  然後,來如風伸頭門樓外面,發覺夕陽距離遠處山峰還有一竹竿那麼遠,他這才遛達著走出城門樓。
  寶山城的大街上,不少外地來的人,已開始在街上閒逛,有不少寶山城的住家,提著鳥籠或鳥袋,神態安逸的往城外走去,鳥籠裡不外是百靈畫眉之類,而鳥袋裡,卻只有鵪鶉一種。
  來如風那淺藍緞長衫前擺自腰裡放下來,端正好衣著,邁開四方大步,夾在人群中朝街裡頭走去……
  現在,他來到了怡紅院的那個高大門樓前面,門樓下面分別掛了一只水桶般大的紗燈,那燈的淺綠色薄紗上面,紅不溜的寫著怡紅院三字,可惜天沒有黑,要不然那燈一定很漂亮,當然也一定很亮,漂亮是因為它表示院裡的姑娘們個個花容月貌;而很亮大概是客人進去的時侯,全都是精神抖擻,而走出來的時候一蹶不振垂頭喪氣,怕客人跌破頭的關係。
  撫摸著嘴巴上不自在的短鬍子,來如風一臉風流樣的走入怡紅院。
  怡紅院可真是春光無限而又芳蘭競妍,來如風幾乎要打起噴嚏了。
  頭門的大茶壺一聲吆喝:
  “有客人了!”
  二門的大茶壺早響應者:
  “接客了!”
  於是,一群鶯鶯燕燕,笑意盎然,高矮不等,胖瘦不一的姑娘,捏弄著各人手上的手帕,掩口又纏手的直往來如風全身上下打量個沒完沒了。
  來如風可不是來嫖姑娘的,當然他連這些姑娘是個什麼模樣也懶得細看,回目一瞪大茶壺……
  在這地方混生活的大茶壺,自然心裡明白,當即一擺手驅散一群浪蝶,把來如風讓進二樓一間雅室中。
  大茶壺年過四十,嘴角生了個美人痣,可惜他是個大男人,一雙俏目早笑成一條縫,斟著茶,邊笑問道:
  “這位爺,可有老相好的?”
  來如風不即回答,環視了一下室中佈置!
  房間雖小,可收拾得十分誘人,珠簾銀燈,錦衾繡榻,算得是名符其實的銷魂之地,溫柔之鄉。
  來如風自己心裡明白,自己對這方面切頭切腦,不是行家,來的目的,只為銀子,儘早折騰到手,拍屁股走人。
  心念間,當即一整臉色,道:
  “我同你娘老相好,大爺頭一次來,如果有老相好,你他娘的會不認識我?”
  一捋嘴角黑痣上的一撮長毛,大茶壺打個哈哈道:
  “這好辦!爺只要提一句,你是喜歡唔噥啊啦的南方佳麗,還是喜愛騎馬射箭的北地嬌娃,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再不就是囫圇的,當然破瓜的最多,如果爺要喜歡端莊的閨女,那就叫個囫圇的,喜歡騷而浪,又具真功夫的,那就找老到一點的,她們經驗豐富,包準能把爺侍候得舒舒貼貼的。”
  來如風道:
  “你這裡有多少姑娘?”
  大茶壺一聽,不由一怔,但他還是正經八百的道:
  “連昨天來的那個姑娘,共有五十七八個吧!”
  來如風一笑,道:
  “五十七八個,每人每天賺上十兩,我操,怡紅院就有五百七八十兩銀子進帳,這他娘比幹強盜還叫人眼紅。”
  他一頓之後,又道:
  “老王八,你把怡紅院三十歲以下的姑娘全叫來,今晚我全要了。”
  大茶壺一怔,略帶怒氣的道:
  “你要這麼多姑娘--”
  來如風一拍桌子,道:
  “你小子可是怕我花不起銀子?”
  “不是這意思,如今天就快黑了,正是生意上門的時候,果爺把姑娘全包下來,今晚這生意……”
  來如風破口罵道:
  “開飯館不怕肚皮大,開妓院更不懼錢多,橫豎你們這些王八蛋認錢不認爹,如今大爺花銀子,何用你再 嗦!”
  大茶壺哈著腰,道:
  “爺,你息怒,這事新鮮,小的幹大茶壺凡二十年,這還是頭一遭遇上,算得是大事一樁,我得去上頭圓一聲。”
  “既然你當不了家也做不了主,你他娘的在我耳根聒噪個鳥,還不快把你們當家主事的找來。”
  “好!小的這就去請,爺請稍安匆躁 ”
  大茶壺掀開布簾子去了,來如風不習慣的摸摸貼在嘴巴四周的鬍子,又雙手端一下長衫前擺,滿面春風的就等著收銀子了。
  他心中十分清楚,因為他沒有工夫在這種骯臟地方久待,除了王家大小姐設宴以待之外,自己那個搭擋錢如土還在等著呢!那才是正經大事呢!
  不旋踵,門簾子一掀,進來一個滿面紅光,雙目有神的大個子,只見他一身錦緞馬褂,腰裡掛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鏈子,臉上刮的淨光發亮,一條青巾,挽在發譬上……
  “劉爺,就是這位。”
  站在來如風面前,那個姓劉的臉皮一皺,皮笑肉不笑的嘻嘻一笑,道:
  “聽龜頭說老兄要包下怡紅院三十歲以下的姑娘?”
  “不錯。”
  “只怕有四五十個之多,兄台可吃得消?”
  來如風一瞪眼,道:
  “吃得消吃不消是大爺我的事,我倒要問問,你是幹什麼的?”
  打聲哈哈,姓劉的道:
  “算是怡紅院的負責人吧。”
  來如風一仰頭,道:
  “大老板,失敬!失敬!”
  姓劉的一擺手,道:
  “不,大老板還輪不到我,我只是在此負責照顧而已!”他一頓之後,似是有意抬出他的後臺靠山,平淡而低沉的又接道:
  “大老板這一陣子忙,欸!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寶山城出了個‘金刀’郝天剛,關洛道上也夠我們大爺辛苦了,你知道,一提起我們老爺大名,江湖上大概沒有不知道的。”
  來如風一笑,道: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有那麼大的靠山,就該在這怡紅院門口,高高的掛起一把大刀,往後就不怕人來白嫖搗亂了。”
  冷冷一笑,姓劉的道:“劉某人管怡紅院十多年,還沒有看到有誰敢來來捋虎鬚,沒有幾把刷子,也不敢把怡紅院的招牌豎起來。”
  一頓之後,姓劉的目注來如風,道:
  “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你絕不是來尋樂子,你是來找碴攪和的吧?”
  來如風嘻嘻一笑,道:
  “我操,你這是武大郎墊小板凳炕上爬,怪機伶的嘛!”
  姓劉的一瞪眼,嘿嘿一陣冷笑,道:
  “就憑你這身骨架,也敢來怡紅院撒野,真是瞎了兒的狗眼,不要說這是郝爺的字號,就憑我劉兆通在這寶山城的名號,也叫你連滾帶爬的滾出怡紅院。”
  來郊風不溫不火的道:
  “真是可惜,郝天剛那個狗操的不在這兒,這對我來說,可是一項無法彌補的損失。”
  其實來如風說的一點不假,因為如果郝天剛要是在,他的獅口就會大得多了。
  突聽劉兆通破口罵道:
  “可惡的東西,找上門來罵東家,豈能容你猖狂!來人哪,給我拎出怡紅院,摔死這個王八操的!”
  突見簾外人影閃動,一衝而進來六七個手持刀棒的大漢,大腳步直欺來如風身前。
  來如風忙伸手一搖,道:
  “慢慢,我有項規矩,總得先說出來,也免得這場廝殺一到結尾,你劉老兄又怨我不事先說明白了。”
  “有屁快放!”姓劉的側身一旁,一手撩著長衫前擺。
  來如風清了一下喉嚨,慢條斯理的道:
  “事情是這樣的,我這個人一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一旦動上手,其結果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要命,一條是要銀,有道是要錢不要命,要命就不要錢,兩個條件任君選,怎麼樣,我說的可夠清楚,你聽的不會胡塗吧?”
  劉兆通大怒,喝罵道:
  “放你娘的屁,給我拖出去打!”
  於是,就見兩根鐵棍一把鋼刀,砸劈而上,另外四個人緊跟著握刀欲砍。
  來如風身子並未離座,他撩起一碗茶水,當面潑向三人臉上,“唰”的一聲,緊接著他拔出了身後的鋼杖,只那麼搗蒜般的一連三聲“眶啷”,兩只鐵棍與一把鋼刀,全跌落在來如風面前,而三個人全都摀住下部,哀號著滾在地上,那種痛苦的模樣,從三人一臉冷汗涔涔,就不難看出三人那種活受罪。
  緊跟在三人身後的四個持刀大漢,各自一僵,卻聽劉兆通又罵道:
  “砍了你這王八蛋!”也不知是打哪裡抽出一柄雪亮的尺半尖刀,“咻”的一聲向來如風掃去……
  就在同一時候,四個大漢也同時發難,四柄朴刀幾乎前後不分的猛刺來如風的頭肩。
  來如風仍然未動身子,而他卻以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的一招橫掃千軍,就在對方一排刀芒尚未沾膚的瞬間,幾聲脆響合而為一,一溜碎芒更結為一束,四把朴刀早變成浪擊岩石紛紛跌落在地上,只是那尺半長的尖刀,卻在來如風塌肩一躲的時候,被來如風死死的扣住劉兆通的腕門而無力的下垂著。
  一招之間,四個大漢各自抱住自己握刀手腕,嘴巴里正“嘶嘶”叫痛呢!
  劉兆通全身像虛脫了一般,雖然他手上仍拚命的把那柄尖刀握著,但他卻像失去主宰般,單膝跪在來如風面前,面上汗水像是有人潑了他一臉冷水般往下滴。
  來如風看著劉兆通的臉,嘿嘿笑道:
  “姓劉的,你這刀子要是不小心挨上一下子,那會有活命呀?看來這裡不只是盤絲洞,也是殺人場嘛!”只見他緩緩收起鋼棒,又慢慢把劉兆通手中尖刀慢條斯理的奪在手中。
  那把尖刀可真利,因為來如風把它拿在手中,雪亮而冰冷的刃芒,盡在劉兆通那紅嘟嘟的臉上蹭著,且發出“沙沙”響聲,屋子裡誰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你想幹什麼?”劉兆通的有手腕仍被來如風握著,身子依然半跪在來如風前面。
  來如風一口痰吐在劉兆通臉上,隨之又用刀刃邊刮著,邊罵道:
  “我想操你姥姥,更想一把火燒了這鳥幹的怡紅院!”
  “好!你狂,你狠,‘金刀’郝天剛也不是什麼省油的,你等著挨宰吧!”
  來如風一腳踹在劉兆通的肚皮上,破口罵道:
  “去你娘的‘金刀’郝天剛,他陽壽未完,所以今天未被大爺碰上,仗著一把破爛刀,在這寶山城開了個人肉攤子,賣的全是別人姐妹,他姓郝的絕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弄來當肉賣,藉你小子這張臭嘴,替我把話傳給姓郝的,他不找我,早晚我會來放他的血……”
  劉兆通直哈大氣,掙扎著想站起來,肚子卻是痛得令他“哎喲”一聲又跌坐下去。
  看著滿屋子“哎呀”亂叫,來如風“嘖嘖”兩聲,自己斟了一杯茶,邊飲邊道:
  “我似乎事先有所聲明。”他放下茶杯,把奪來的那柄尺半長尖刀舉在面前,像折斷一根竹子般,順著刀尖,一小段一小段的往下折,約摸著尺半長的尖刀已被他折成七八節,全堆在桌面上。
  劉兆通似乎喘過氣來,大喘氣的道:
  “好小子,算你狠,留下名來,老子也好向郝爺面前有個交代……”
  來如風嘻嘻一笑,道:
  “這你放心,等咱們交易成功,我自會叫你知道,今天你遇上的是個什麼人物。”
  “什麼交易?我同你沒有交易可談,你滾!”
  劉兆通才吼出個“滾”字,突然“咻”的一聲,銀星一閃,被來如風折斷的一小節斷刀,早插在劉兆通的右肩頭。
  劉兆通“哎喲”一聲,來如風卻淡然一笑,道:
  “如果我是你,處在這種要命時刻,絕不嘴皮上耍狠。”
  劉兆通摀著肩頭上的傷,血自他的指縫往外流,來如風突然一拍桌子,高聲喝道:
  “點個燈來!”
  本來,這間房子裡收拾得相當華麗,只是如今屋的一角擠擠蹭蹭的滾著站著六七人,而且都是大漢,天看來才暗下來,屋裡就特別黑,來如風這麼一叫,早聽嘴角有顆毛痣的大茶壺應道:
  “來啦!來啦!”
  原來這小子根本沒有離開,就躲在附近瞧熱鬧呢!
  大茶壺急忙把燈點上,還連連對坐在椅子上的來如風哈腰打躬,而對於七八個“哼哎”有致的自己人,卻連翻個白眼也沒有,就一溜煙的又逃出屋外。
  有了燈光,屋裡看得清楚了,來如風緩緩又拾起一節斷刃,冷然的道:
  “打從現在開始,如果再有叫我不如意的奇,甚或不高興聽的話,從你那個臭皮囊裡表示出來,這裡的幾節斷刃,全招呼在你小子那顆腦袋上,我保准把你的頭插成個爛西瓜。”他一頓之後,又咬牙接道:
  “到時候老子銀子也不要了,先拿你們這群王八蛋開刀,然後一把火燒了怡紅院,再找到你姓劉的家中,來一個雞犬不留,當然,姓郝的一家我也饒不了他的。”
  “娘的,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一定要趕盡殺絕,我這裡的伙計全叫你整得東倒西歪,你難道一點心肝也沒有,江湖上可沒有這種混法,就算比誰的肐臂粗,可也離不開一個理字啊……”
  來如風冷笑,道:
  “理字我有一個,那就是因為怡紅院是姓郝的所開,娘的,姓郝的一把金臂刀,明敞著走道,暗裡又搞這人肉生意,他這是明暗通吃。有違道上規矩……”
  劉兆通摀著肚子緩緩扶著椅子站起來,道:
  “能啃到郝爺頭上的,必然有點道行,要銀子我給,但你得露露口風,究是何方神聖下凡!”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你要追問我是誰,不如我自動告訴你,因為你要知道我是誰,我的價碼可就高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錢是姓郝的,你小子只不過是過路財神,好,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
  他這麼一說,連幾個還在“哎喲”的漢子,全都豎耳靜聽,想知道面前這個繞嘴鬍子何許人也。
  來如風嘴一咧,道:
  “江湖上有明盜暗盜,大盜小盜,像你們幹的這種買賣該屬於暗盜,而我卻是個大盜,只不過別人把我這個大字改成俠字罷了,可是到如今我還敬謝不敏,不敢擔當。”
  劉兆通一驚,道:
  “難道你是?”
  “小字號,不值一提。”
  突聽一個受傷壯漢戟指來如風道:
  “他不是姓來的,中午我在王家飯店門外見過來如風,這傢伙絕不……”他還未說完呢;來如風早把那個令他不太舒服的假鬍子撕了下來,而使得那個正說的人又“哎呀”
  一聲,急接道:
  “是,是,他是來如風,他怎麼變了樣,如果剛才我要知道是他,那鬼孫王八操的還進來?”
  劉兆通一看是來如風,不由狂叫道:
  “我操你先人,中午你才訛詐一萬四千兩銀子,才幾個時辰,你又摸來了,難不成你吃定俺們了。”
  來如風臉一寒,伸手抓起幾節斷刃,咬著牙,道:
  “你這是知名而罵,拿你來爺當鳥甩呀,老子銀子也不要了,我就拿你那顆腦袋當西瓜啦!”說著,就要揚手打去!
  劉兆通抱頭狂叫道:
  “等等,等等,你厲害,我服了你了,要銀子吧,我的來祖宗。”
  來如風道:
  “這回不再 嗦了吧,你也該放聰明些,要知人死鳥朝上,一切全泡湯,銀子再多是姓郝的,老命可是你自己的,你犯得著為姓郝的盡忠?”
  “姓來的,我認栽了,你候著,我這就去拿銀子。”
  來如風彈身而起,藍影暴閃中,早已抓住劉兆通的左臂,笑道:
  “我扶你一把,看你傷得這般模樣,嘖嘖……”
  劉兆通心裡十分明白,左臂被抓,有如上了一道鐵箍,只要自己稍用力,全身就會酥軟,但外人還以為來如風真的在攙一個受傷的老朋友呢!
  來如風押著劉兆通,走出這間怡紅院的閨閣,走過一條長廊,來到對面一間更大的房間,進得那間房,來如風朝後一腳,把門一踢關上。
  劉兆通從懷裡摸出一把大鑰匙,把一個棗木大櫃子打開來,大櫃內有三層抽屜,每一層放的全都不一樣,第一層放了許多零零碎碎的金銀與飾物之類,第二層放的全是怡紅院女子的賣身契,第三層放了一疊疊的莊票。
  劉兆通哭喪著臉,道:
  “怡紅院的家當全在這兒,你琢磨著辦吧!”
  來如風連想一想也沒有,一把把莊票塞入懷裡,又把大個兒的金元寶揣了一大把,最後他把第二個抽屜內的一大疊賣身契抓在手上。
  劉兆通一怔,急問:
  “姓來的,你要這些賣身契幹啥?”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反正怡紅院已經砸鍋完蛋了,要這些玩藝幹啥?”
  劉兆通伸手一按,急道:
  “我的來祖宗,怡紅院破財,指望著還得由她們身上找回來呢,你若這麼一來,咱們連撈本的機會全空了……”
  來如風聲聲冷笑,道:
  “王八蛋你還沒弄清楚呀!老子這是來抄翻你們這怡紅院的,櫃子裡留的那些碎銀子,算是要你遣散下人用的,話已說完,你該明白了吧!”
  劉兆通全身哆嗦,完全是氣的,他哪會想到遇上這種倒十八輩子霉的事來著,不由一臉泛青:
  “我操,人你也打了個半死,銀錢更被你搶個鳥蛋精光,臨了還要逼我們關門大吉,來如風,虧你還是什麼俠盜呢,不如改成惡盜吧!”
  來如風笑道:
  “俠盜也好,惡盜也罷,全是人叫出來的,我可沒有逼著人家叫,當然,你願意怎麼叫,那就隨你高興。”
  來如風又揪住劉兆通來到前院屋簷下,卻見兩三個大茶壺,直想近前替劉老闆求情,但卻不敢上前開口。
  突聽來如風叫道:
  “我要怡紅院所有的姑娘全出來!”
  三個大茶壺立刻奔向各院各屋,急急叫道:
  “姑娘們,前院接客了!”
  “姑娘們可要仔細打扮呀,誰要把客人伺候好,老闆可是有特別賞賜呀!”
  “快!快!前院去接客啦!”
  三個大茶壺像趕鴨子般,沒多久,把五十多名粉頭紅面的女子全集中在前院。
  來如風站在台階上一看,乖乖,可真齊全,正應了初來時那個大茶壺的話,什麼樣的全有,花色齊全之外,連獨眼姑娘也有一個。
  唯獨那個獨眼小姑娘,看在來卻風眼裡,還真叫他心裡一陣絞痛,因為,那麼個好模樣,怎麼會瞎了一只眼呢?約摸不會超過十七八歲,一身翠綠衣裳,如果不是那只瞎眼,她絕不輸王家姐妹。
  招招手,來如風把她叫到跟前,卻見一個大茶壺諂媚的趨前笑道:
  “爺!你可真有眼光,她可是囫圇貨,還未破身呢!”
  抖手一嘴巴,那個大茶壺早被打落四五顆牙齒,翻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來如風就著廊下燈光,問道: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聲音是那麼柔,那麼低,有如蚊鳴,但來如風聽的十分清楚,那是兩個極不相稱的字:“西施”。
  但來如風心裡明白,這獨眼姑娘絕不叫“西施”,那有獨眼西施。
  微微一笑,來如風道:
  “你那只眼睛……”
  西施一聽,開始雙肩聳動,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望著一旁肩頭流血的劉兆通,沒有開口!
  不是不開口,而是怕再遭毒手!
  當然來如風十分明白,當下又問道:
  “你是哪裡人氏,我知道你們幹上這個的,絕不會是本地人氏。”
  那聲音又在來如風的耳畔響起來,但卻有如五雷轟頂般,幾乎令他站不住腳,因為那獨眼少女競低聲道:
  “孟津來家集人氏。”
  來如風想哭,但他不能哭,因為面前的這位故鄉人,怎麼會流落在這寶山城了呢?
  咬一咬牙,來如風又問:
  “你姓來?”
  “不!我媽娘家姓來,我姓魏。”
  “小三!”來如風立刻想到錢如土身邊的小三,他也是來家集的人,也是姓魏,巧,他娘的這事不但巧,也透著玄,這可得好好問問她是怎麼瞎的眼。
  來如風就著燈光,又問道:
  “你可有賣身契?”
  “有,為了埋我爹,才立的賣身契。”
  “說說看,你叫什麼名字!”
  “小娟,魏小娟。”
  來如風高舉著一疊賣身契,一張一張的翻,嘴裡嘟噥著:“魏小娟,魏小娟,魏小……
  在這兒。”他抽出那張賣身契,看了一遍,道:
  “不錯,你是來家集的人。”說著,只見他兩個指頭一揉捏,那張賣身契早碎如粉末般飄落一地。
  來如風對小娟道:
  “如今你已不再是怡紅院的人了,可以告訴我你的這只眼睛是怎麼瞎的?”
  魏小娟當即跪在來如風面前,連叩幾個頭,來如風連伸手扶的勇氣也沒有,急的直把手在身上蹭著。
  卻見魏小娟站起身來,道:
  “這只眼是被郝家大少爺一鞭子抽瞎的。”
  突然間,來如風仰天一聲厲笑,聲如夜梟長鳴,那種表情早把一群姑娘們嚇得雙手摀面而直往後退。
  來如風笑聲一止,人也變得生硬如冰山雪人般,一字一字的道:
  “魏姑娘,你稍安勿躁,他姓郝的抽瞎你一目,我就叫他連本帶利送還你兩只眼睛。”
  他話聲中,雙腿暴彈,夜光中,燈影下,只見他身如輕燕般縱起三丈高,屋簷下的紗燈一晃,已被他摘了下來:
  “這兒全是你們的賣身契,且看我一把火燒個精光,先還你們的自由身。”
  他可真夠爽快的,也不取下紗罩,三把兩把全塞進那紗燈裡面……
  於是,紗燈著火了…...
  當然,所有的幾十張賣身契,也全都燒了。
  哄然一聲,所有的女子一哄而散,各奔回屋中,收拾一應細軟,急急逃出了怡紅院。
  等到來如風領著魏小娟走出怡紅院消失不見,劉兆通才狗屎般的跳腳狂叫起來:
  “搶劫了,快去稟報東家呀!”
  而東家,當然是指寶山城東後街的郝家。
  來如風走出怡紅院,一手拉著魏小娟,只幾個轉彎,人已消失在暗影中,二人一路摸進城門附近王家父女開的小店裡,王掌櫃早迎了上來:
  “恩人快請後廳坐,酒席已擺,正等著你入席呢!”這時王掌櫃一看來如風身後一位獨眼姑娘,不由一怔:
  “這位是……”.
  來如風一笑,道:
  “同鄉,來家集的小同鄉。”
  王掌櫃呵呵一笑,領著二人往內院走去,早望見內院正屋裡燈火通明,王家姐妹正痴痴的坐在酒席一角苦等呢!
  來如風帶著魏小娟走進去,只見桌上端放了四大件,全都用海碗蓋著,象牙筷子白玉杯,一把鶴嘴銀酒壺,光景還真的正等他到來入席呢!
  王掌櫃把來如風讓到上位,王大小姐早笑盈盈的把海碗移開,立刻間滿室香味令人垂涎。
  王掌櫃一邊替來如風斟酒,邊為女兒介紹道:
  “這是我大女兒,她叫小倩,坐著的是我二女兒小雯,今日來大俠救了我父女,真是不知如何感激,聊備薄酒,不成敬意。”
  來如風一笑,道:
  “王掌櫃,我這個人就怕別人拿我當大俠,你父女這桌酒菜我先謝過,我還真有件急事待辦。”一面指著一旁坐的魏小娟,又道:
  “今天也真巧,無意間救了我這位小同鄉,我想暫時要她住在你這裡,多不過十天八天的,就會有人來接她。”
  不等來如風把話說完,王小倩早來到魏小娟跟前,一陣溫暖的愛撫關注。
  魏小娟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救自己的大俠,是自己的小同鄉,也是來家集的人。
  於是,她含淚把自己的身世說了出來……
  原來去年家鄉收成不好,.她父母帶著她投奔一個遠房親戚,不料那遠房親戚早已不在”一家三口這才流落到寶山城,不幸一個冬天未過去,她的父母相繼去世,這才在別人誘騙中,,賣身葬了老爹。”
  原本立契賣身是到郝家當丫環,不料因為她頗具姿色而惹起郝大少爺的狼心,但她卻抵死不從,幾次以後,惹惱了郝大少爺;一頓皮鞭,不料竟把她一隻眼睛抽瞎。
  她就在郝府養了幾個月傷勢,最近才被郝家送人怡紅院,由於她是一隻眼睛,所以也沒有客人找她,也因此保住了她的貞操。
  說完了她的不幸遭遇,王家兩姐妹也有同感的落了幾滴同情眼淚......來如風忿怒的道:
  “不要說你是我小同鄉,就算不相干的人,一旦叫我遇上,我也是要包攬到底的,魏家大妹子,你等著看姓郝的付出他必需要付的代價吧!”
  這一頓酒席相當豐盛,而且全是王小倩的傑作,來如風吃著也不住的叫好,直到二更天才吃完。
  當天夜裡,來如風就把魏小娟留在玉家後宅住,來如風就歇在前屋客店裡。
  ※        ※         ※
  四更天,月西移,寶山城裡一片死寂一…
  來如風一身勁裝,閃身出了客店,他攀過院牆,來到,那兩丈高的城牆下,奮力一躍,早竄到城牆上面。
  他只是稍辨一下方向,就一路躍到東城,要知這寶山城並不算大,丹江的水,自北而下,繞過寶山東邊朝南流去,直到光化而入漢江。
  只是來如風心裡明白,郝家在這寶山可是標準惡霸,他們住在寶山後街,必然是一所太宅院,自己在城牆上走,既容易往城中查看,又不必在後街走冤枉路。
  也真是巧,就在距離東關偏北地方,緊依著城牆根,正有一個大廣場,一座巨大的宅子,坐北向南,門口的那對石獅子,張牙舞爪,襯托出這所巨宅的主人身份來。
  來如風也曾由魏小娟的嘴裡,知道郝家門口有一對石獅子,他不由咧嘴冷笑,縱身落下城牆。
  也只是幾個起落,他已來到巨宅的門樓前面。
  他似是胸有成竹般,又掏出了一個小鬍子,往嘴唇上一貼,又掏出一個布巾把頭包了一半,幾乎把雙眉也包住,這才伸手拍門。
  “開門,快開門呀!”來如風發出氣急敗壞的聲音。
  看門樓的有兩個人,睡夢中被人吵醒,一面點燈,嘴裡還嘟噥著:
  “啥事,半夜三更的擾人清夢。”
  終於,那扇朱紅大門開了,兩個漢子肩上披著長衫,把手中燈舉得高高的照向來如風道:
  “朋友,你找誰?”
  “你這兒可是郝當家的家宅?”
  舉燈的那漢子似未睡醒的道:
  “是呀!你這時候找誰?”
  來如風口中直念“阿彌陀佛”,道:
  “總算不負郝當家使命,那就有勞二位,快把大少爺請出來,晚了怕來不及了。”
  一聽是老爺派來的,兩個漢子這才算真的清醒過來,其中一個當即道:
  “兄台你裡面請坐,我們這就去請大少爺出來。”
  來如風連催要快,並一本正經的又道:
  “是郝當家的遇上大盜來如風,吃那小子捅了一刀,正不知是死是活呢?”
  兩個漢子大驚,急急往後面走去,卻又被來如風叫住:
  “以我看傷勢有救,郝當家的也特意交待,不要驚動內眷,所以你們只要快把少爺叫來就成了。”
  其中一個,連連點頭,道:
  “好,好,你請等等。”
  兩個漢子匆匆往內院走,來如風暗中跟在二人身後,一連過了兩進大院,後樓上有人在往下問:
  “什麼人?”
  只聽一人道:
  “我們是前面門房,有急事要見少爺。”
  “什麼急事不能等天亮了再來,非要半夜三更的往後院里來。”
  卻聽另一人道:
  “是老爺連夜派人回來報信,老爺傷在大盜來如風手中,急著招少爺去一趟呢!”
  “嗖”的一聲,樓下廊上竄出一條人影,一閃身到了二人身邊。
  其中一個漢子一抱拳,道:
  “原來是杜師父值夜,真是辛苦了。”
  只聽姓杜的護院師父低沉的道:
  “老爺西去長安,怎麼會那麼快遇上來如風,再說來如風那個王八蛋,中午整了少爺,夜間又抄了怡紅院,怎麼那麼巧又遇上老爺,這其中必有問題。”
  “杜師父的意思是……”
  姓杜的指著二人道:
  “你們也不想想,老爺才去幾天,長安離此幾有千里,而姓來的混帳東西,就算有飛天本領,也不會幾個時辰間,同老爺照上面,我看……”
  其中一人一拍腦袋,道:
  一手,外面那傢伙必有問題,得好生盤問他去……”
  姓杜的當即道:
  “走!帶我去看看。”
  三個人魚貫而行,走向前院而去……
  來如風卻真似一陣風般,躍上瞭高樓,且推窗跳進屋內,四下打量著。
  那屋可真夠豪華,漆黑的天,屋內的家具卻件件發光閃亮,一個大而寬的架子上,一卷卷全是字畫,另一面也有個架子,上面全是古玩玉器,靠右邊一個臥房,珠穗簾子雕花門窗,裡面正有著輕微鼾聲。
  來如風挑起珠簾往裡看,繡花帳中隱隱有兩個人睡在床上,勾肩搭背,像麻花糖般扭在一塊,睡的好香。
  一伸手,鋼杖已拔在手中……
  來如風閃身床前,一掌切在偎在郝大少懷裡的少婦的後頸,只聽“嚶嚀”一聲,那少婦頭一偏已昏過去……
  響聲也把郝大少驚醒……
  “誰?”
  來如風衝著郝大少一笑,道:
  “怎麼啦,你不認識我了?”
  郝大少雙眉一皺,揉揉睡眼,驚嚇已極的道:
  “我不認識你,請問你半夜三更闖進我家來想幹啥?”
  來如風冷哼一聲,道:
  “幹啥,王八蛋你作的好事!”
  郝大少道:
  “我做什麼了,你說。”
  來如風一掌打在郝大少的頭上,罵道:
  “你小子一鞭打瞎人家一隻眼睛,且又把人推入火坑,乖乖兒,你可真夠惡毒的……”
  郝大少一驚,又看到來如心的傢伙,立刻知道來人是誰,不由破口罵道:
  “來如風,我與你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銀給銀子,合著天黑時候又抄了我爹的怡紅院,這筆賬還沒算完呢!半夜你又摸進我家裡來,怎麼的,合著你是吃定我郝家了,就算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也等我爹回來再說,怎麼也不該一天之內三次想盡方法來折騰本少爺呀!”
  來如風冷然一哼,道:
  “若論你父子的罪行,何止是折騰你們,老實說來爺這是來挖人眼珠子的,叫你知道看不見是個什麼滋味。”
  郝大少立即會過意來,忙連連搖手,道:
  “娘的,你大概又想要敲幾個,好,你開價吧!本大少爺認了。”
  來如風一咬牙,冷然道:
  “這回有銀子也不行!”
  郝大少一驚,張口大叫道:
  “有刺客!有……哎喲……”
  來如風也真夠利落的,兩顆眼珠子,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早被他用絲巾包起來,與他身上一大把莊票放在一塊,回身就走……
  當姓杜的護院師父來到大門,發覺來人早已不在,才叫了幾聲,突然他會過意來,大叫道:
  “快走,上當了!”
  他是上當了,因為他聽到郝大少爺的“哎喲”聲,就知道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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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05 AM

第05章

  當姓杜的師父持刀衝上樓的時候,來如風早已翻牆消失不見……
  不久,就在來如風轉回城門附近王掌櫃的小飯館時候,王家大小姐小藉姑娘,已經起來正在廚房燒水,一見來如風自外面回來,並不多問,也不驚奇,就那麼淺淺一笑,算是招呼,因為她知道來如風並非常人,男人,尤其是像來如風這種非常的人,對女人來說,有時候沉默比之開口要好得多。
  來如風走進房間不久,外面仍然灰濛濛的,但王小藉雙手端了個銅盆,大半盆的溫水中放了一條粉香的毛巾,送到來如風的房里來:
  “來爺,您洗把臉,我這就給你做早點,不知來爺喜吃甜的或是咸的,如果來爺要吃南方的酥點,配上咱們北方的棗泥小米稀飯,倒也是不錯的。”
  來如風每聽一句一心裡就“咚”一聲,等王小倩說完,他一肚子話一句也憋不出口,靦腆的低聲道,
  “大小姐,這些事叫小二來做嘛!至於吃早飯,一個大大的高尖糢加上一棵蔥或一點蒜就夠了,你說的那些,我連聽還是頭一遭呢!”
  王小倩掩口一笑,道:
  “來爺,你長年江湖闖盪,流血流汗的行俠仗義,偶爾吃一點又有何不可,你稍稍歇著,我這就去灶上給你做。”
  來如風正要攔住,王小倩早一溜煙走出房去。
  來如風手扶門框,望著王小倩的倩影發了一會愣,心中有著太多感觸,黯然神傷的思忖,這時候如何能存著“獨樂樂”的想法……
  來如風是不能獨樂樂,因為他還有上百口人等著他賺錢養“家”呢!
  王小倩的灶上手藝可真地道,當一鍋棗泥小米稀飯熬的稠不啦嘰噴香又粘糊的時候,她已烤了幾樣南方甜點,端到來如風的房里來。
  本來開飯館的,各樣材料全都現成,只需加工蒸烤也就成了,所以當一大碗棗泥小米稀飯也端上桌的時候,來如風聞到了滿室的甜又香的味道……
  甜使他懷念,懷念他的童年!
  而香卻令他想哭,因為他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但他雙親卻又在何方?
  來如風坐在小桌前,強自壓抑住內心的衝動,在眼眶含淚中強擠出一個笑,但他知道那個掛在自己臉上的笑意一定十分難看。
  搓搓手,對一旁微笑的王小倩道:
  “大小姐,天已亮了,你也做了這麼多好吃的,眼下還有件小事,得煩你幫個小忙。”
  王小藉淺淺一笑,露出嫩臉上好大兩個梨渦,貝齒微現的道:
  “來爺,別再叫我大小姐,就叫我小倩好了。”她大眼一睜,又道:
  “來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一聲,小倩立刻去辦。”聲如幽谷鳥鳴,清脆悅耳。
  來如風一笑,低聲道:
  “就煩姑娘把魏姑娘叫來,另外叫小二雇一輛騾車。”
  王小倩雙眉一場,道:
  “來爺今天要走?”
  “沒法子,身不由己,再說已經耽誤一天了!”
  透著一些無奈,王小倩深長的望了一眼來如風……
  來如風似乎從王小倩的大眼中,窺見了一種令人心碎、心醉、心酸與心痛的綜合眼神,那是在一個少女在想得而得不到自己所喜愛的東西時候所自然流露的眼神。
  於是,王小倩款款的轉身走出房門……
  魏小娟來了,一進門就要向來如風跪拜,卻被來如風攔住,道:
  “你也坐下來吃吧,吃完了咱們還得上路呢!”
  二人默默的吃著王小倩做的點心,那是四樣四色全福壽南方糕點,紅色的棗泥紅絲冰糖糕,綠色的百果綠絲餅,黃色的核桃拌陳年火腿餅,天藍色的嫩蓮雞絲餅,正是兩甜兩咸,配以棗泥小米稀飯…...
  突聞魏小娟道:
  “在郝家的時候,就聽他們說,誰要娶到南城王家大小姐,一輩子可有口福了,如今吃到她親手做的這些東西,真是傳言不假。”
  來如風正要說什麼,卻見王小倩笑著進來,道:
  “魏家妹子可是在說我什麼!”
  來如風一笑,道:
  “她正在稱讚姑娘的手藝呢!不知將來何入有口福能娶到姑娘,那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王小倩不答,似笑非笑的道:
  “車已經雇好了,指望著來爺常來,小倩一定親為來爺做羹湯。”
  聽著王小倩的話,來如風就是覺著不太對勁,直覺的反應是促著魏小娟快吃了上路。
  於是,王家二小姐與王掌櫃的全來了。
  當然,王掌櫃的一再挽留,王家二小姐也要求多住兩天,但來如風要事在身,當然他的要事是不能,也無法說出來的。
  王小倩沒有挽留的話,因為她知道來如風不是池中物,他是一條龍,一條呼風喚雨而又翱翔於天空的神龍,他不會,也不可能有一點空時間的,因為他是屬於江湖中的,他的生命也是為江湖而活……
  所以,王小倩沒有說挽留的話,但是,來如風從王小倩的眸瞳中,已經體會出來她這時候的心意。
  就在魏小娟登上那輛騾車的時候,王小倩遞了個小小布包,道:
  “這裡面全是吃的,路上想吃就吃一點,還有來爺……”
  睜著一只眼,魏小娟直是稱謝不止。
  來如風對王氏父女一抱拳,又怔怔的望了王小倩一眼,轉身大步走出城去……
  騾車行在路上,趕車的怕累了他的騾子,所以人也走在騾子一側,一手挽著籠嘴,幾乎是小跑步的往前趕路。
  而來如風卻似游山玩水般的晃盪在騾車後面……
  騾車離開寶山城快一個多時辰了,來到了一個渡口,一條四方渡船,正行駛在河中央。
  魏小娟走下車來,緩緩來到來如風面前,隨手把個包裡打開,取出兩個甜餅,那是王小倩做的,來如風一看就知道,不由一笑,接在手中,道:
  “王家大小姐的灶上功夫,確實高人一等,你也吃兩個吧!”
  魏小娟正要取呢,突然“咦”的一聲,見包裡里正有一封精巧的信。
  “爺,這裡有封信。”
  來如風嘴巴塞得鼓鼓的,一聽有信,立刻接過來,只見那信封上寫著:“來大俠收”。
  來如風忙拆開信封,上面那書寫的娟娟“巧”字,使他想到王小倩的灶上功夫,這女子天生一對巧手,連寫的字也是這般的出水芙蓉,只見上面寫道:
  “來大俠:
  如果有一天,你倦了,不再像浮萍般飄盪江湖,不要忘了,寶山城的王小倩在等著你呢!
  小倩字”
  比折疊銀票還仔細,來如風把王小倩的信寶貝一般塞在懷裡,一邊自言自語的道:
  “你等著,趕著我把那一百多口人弄齊全,娘的,王八蛋不奔向寶山,看我不一頭杵到你懷裡才怪呢!”
  有道是,怕站不怕慢,站站走不完!
  來如風雇的這輛騾車,車上就坐了個魏小娟,所以路上沒有多停,天快黑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赤陽地界。
  來如風付了銀子,打發騾車回頭,這才對魏小娟道:
  “朝南走,就在古庄河二道灣地方,我要去見見我的老夥伴,我這就先送你進赤陽城,找個飯店先住下。”
  於是,二人繞過一個大村莊,抄小路到了赤陽城外,赤陽的那個大城門,三丈高半尺厚的兩扇大門,已有一扇已經關起來了。
  找了一家客店,把魏小娟安置下來,來如風這才急急走出赤陽城,直奔古庄河南面的老柳樹下。
  蘆葦中,正有一盞豆大的燈光照過來,這時候鯉魚灣上蘆葦簌簌,河水潺潺,就在老竹架起的那個跳板頭上,獨艙小舟仍然緊緊的拴在那兒。
  當來如風踏上跳板的時候,小舟尾的草棚下面,錢如土正在燈下獨酌呢!
  來如風已經上了船,錢如土視若不見。
  不過雖說是裝做不見,但口中還是嘟噥道:
  “我真失望,失望極了!”
  來如風一屁股坐下來,喘著氣道:
  “錢大爺,錢老先生,小的纔不過耽誤了一天多那麼一點點,你就對小的失望了!”
  錢如土酒盅重重的往木板上一放,晃著大腦袋,道:
  “你小子別屎克螂戴花 臭美了,我老人家之所以失望,原因是你又活著回來了!”
  來如風一拍大腿,道:
  “小的回來有什麼不好?”
  錢如土重重的“哼”了一聲,道:
  “我實在不願聽見那聲五五分賬,當然希望你死在外邊,永遠不要再回頭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我親愛的錢大爺,這你就不懂了,常聽人說,一個人若是被別人咒著他,希望他快死,最好是絕子絕孫永淪阿鼻地獄,你猜怎麼著?”
  錢如土瞇著大眼,道:
  “你說怎麼著?”
  來如風一笑,嘴角一翹道:
  “這被咒的人不但不會死,反而活的更歡實,你老可猜得到嗎?”
  “沒聽說過。”
  又是一聲哈哈,來如風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喝幹,又捏了一塊醬兔子肉,往嘴裡一塞,連嚼邊笑道:
  “一個人如果常被人咒罵,是以證明這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那一定是壞人,如果閻王老子知道是壞人,他老閻是不願收留壞蛋的,所以小鬼也就不會來找惡人麻煩了,這就是常說的:好人怕鬼,鬼怕惡人!也因此才有人體會出,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他呵呵一笑,又道:
  “我小子被你一陣咒罵,不但沒有被你咒死,連財神爺也大表同情,狠狠給了我一票。”
  錢如土一怔,笑瞇瞇的問;
  “你又整倒哪個龜孫子?”
  “就是那寶山城的一霸,‘金刀’郝天剛,娘的,他在寶山城開了一家怡紅院,他又縱容他那兒子欺到寶山一家姓王的,正好叫我碰上,狠狠的叫我好一頓折騰。”,錢如土道:
  “你可過癮了,但你可知道郝天剛那老小子,在關洛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惹了他,你往後的日子可就像熱幹鍋裡炒黃豆,有得你小子蹦的了。”
  來如風獨幹一杯,冷笑道:
  “歐陽壯比他如何,來如風又怕誰來著?”一面伸手人懷,摸出一個絲帕,就著燈光打開來;
  “送給你老下酒!”
  錢如土一看,是血淋淋的兩個眼珠子。
  “誰的?”
  “郝天剛兒子的。”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小三,小三人呢?”
  錢如土眼皮也不抬的道:
  “還不是你兩個,一個叫我收他做徒弟,小三那小王八蛋又對我老人家窮獻殷勤,沒法子只好認了吧!”
  一拍巴掌,來如風道:
  “錢老,越來我越覺得你老人家可愛,來,我敬你一杯!”
  錢如土指著木板上的兩顆眼珠,道,
  “快把這臟玩意處理掉,免得我老人家倒胃。”
  來如風道:
  “我要……欸!對了,小三他人呢?我正有要事對他講呢,因為……”
  錢如土一指岸上柳樹林,道:
  “呶!在那兒吊著呢!”
  來如風猛回頭望去,樹林中隱隱的是吊了個人:
  “餵!餵!你這老頭兒是什麼意思,小三可是我小同鄉呀,你怎麼可以這樣折騰他?
  要收徒弟,是你的人情,不收是你的本份,合著不該這麼整人吧!”
  錢如土面無表情的道:
  “古人曰: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告訴你吧,他才倒吊在樹上不過一個時辰,比之我學藝時候,一吊就是半天,他輕鬆多了,所以我老人家說,他們這一代年輕人可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
  來如風道:
  “有樁大事我不說你還不知道呢!”於是,他把寶山城救出了魏小娟的事,細表一番:
  “錢老,你看魏小三會不會認識魏小娟?”
  錢如土微點著頭,道:
  “娘的也真夠酸人的。”放下酒杯,錢如土衝著柳樹林高聲叫道:
  “小三子呀,回船上吧,今天的功夫就到此為止了。”
  遠處的魏小三高聲應道:
  “師父,我這就來了。”
  來如風一聽小三叫師父,不由大樂,笑道:
  “就這麼幾天,你就收了個徒弟,可喜可賀!”
  錢如土面無表情的道:
  “等你又不來,閒著也是閒著,收個徒弟打發時光嘛!”
  這麼幾句話,小三子已跳到船上了。
  “來叔,我看著你回來,可是師父有命,要我練功學閉氣,所以眼睜睜的不能向來叔請個安。”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有個人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小三子一怔,道:
  “誰?”
  “是個女子,約摸著比你小個一兩歲。”
  “可是咱們來家集的?”
  “不錯!”
  小三子一喜,道:
  “她叫什麼?人呢?”
  來如風道:
  “叫魏小娟。”
  “魏小娟?是不是她?”
  來如風道:
  “你說是誰?”
  小三回憶的道:
  “來叔可曾記得,就在來家集東面雙槐樹附近,有幾戶姓魏的,我小叔就住在那兒,他們有個女兒叫小娟,那年我由家鄉逃難在外,臨走曾去見過我小叔,那時候小娟纔不過十二三歲吧!”
  來如風一聽,心裡已有了譜,當即道:
  “今晚咱們先歇著,趕著明日一早,我帶你去見她。”
  錢如土抗議道:
  “我說小子,你正事要不要辦,汴梁城你是去不去了?”
  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錢大老爺,表面上我在撥弄這些雞毛蒜皮雜碎事,但說穿了我可是在為錢老你打算啊!”
  錢如土大腦袋一晃盪,道:
  “放屁!如果你真是為我,何不就此上路?早旱脫手,也好痛痛快快的享受那多金的滋味。”
  來如風無可奈何的道:
  “欸!好人難做呀!”他指著錢如土的肩頭,又指指錢如土的大腿,搖著頭道:
  “我親愛的錢老,你老人家可得想仔細,此去汴梁,路途遙遠,天干物燥曬死人,如果咱們頂著太陽,長途跋涉,你那肩上的傷能熬住火毒太陽曬多久?如果咱們騎牲口,你老傷在大腿內側,怎麼個騎法?”吃了一口菜,望了一眼錢如土那木然的表情,又道:
  “所以嘛,我思前想後,考左慮右的,決定等你老的傷口那些痂落了,咱們上路,到時候我買一牲口送你騎,咱們來他個快馬加鞭一趕三,把耽誤掉的日子找回來,你看怎麼樣?”說著,他就著燈光一把摸出懷裡銀票,更把自怡紅院弄到手的一包金子珠寶也取出來。
  數一數銀票,只差一千兩,就是整十萬兩。
  錢如土一看,指著來如風的鼻尖,道:
  “誰要是碰上你,算他倒八輩子霉!”
  “錯了,就拿你錢老來說,咱們不是工作愉快而又合作無間嗎?”
  “各為銀子,互為利用而已。”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小子心裡可是雪亮,你老視錢如土,誠如你名,而我也得養我那一百多口之家,你我本視銀如糞土,卻偏又為銀子拼命,真不知要拼到何年何月呢!”
  “沒出息,才幹了幾年,就開始怨天尤人,我問你,是累了呢?還是害怕了?如果是累了,沒關係,趕這趟買賣的銀子到手,我老人家陪你,如果你要清靜,咱們就西去天池,或北到唐奴烏梁,那些沒有人煙的地方,以天為被地為床,包準沒人打擾你;如果你真的刀光劍影的嚇破了膽,我老人家勸休,儘早收起你現有的家當,趕著找個沒人認識你小子的地方,啃他娘一輩子窩窩頭吧!”
  “嘖嘖嘖,我才嘟噥那麼兩句,看看惹來你老這麼多嘮叨。”一邊收起銀票等錢物,邊就著燈光遞給了小三子一個金元寶,道:
  “趕著明日辦些好吃的,我把人接到這兒來,多下的留著開銷,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師父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就算你跑斷腿也得要為你師父辦到!如果你表現良好,說不定我會纏著你師父,答應把那個‘師’字去掉的。”.小三尚未會過意來,錢如土已醉眼泛紅,盈淚欲滴,大腦袋上五官走樣,連聲音也突然變得靦腆的,道:
  “我操,師父的癮才過了兩天,又要我當他義父,小子,你看我老人家有這個福氣?”
  來如風道:
  “有,絕對有,你沒有這福氣誰會有?不過這要等他的藝業有成的時候,才能要他認你為義父!”
  錢如土不解的道:
  “為什麼?”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幹你老這一行的,首重變化氣質,否則天下大亂矣!而變化氣質就如同尋一塊良玉,當良玉到手,再加雕塑,也就是授以技業,才成大器,才稱瑰寶,如今要學你老一身絕學,必得一番苦撐,如果他現在當你義子,你在看到他吃苦的時候,必然心痛,也就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就如同剛才你把他吊在樹上,也許有一天你會叫他泡在冰地雪裡,這些都是磨其心志的功夫,你老來得子,會這麼忍心嗎?所以非得他藝業有成,才能叫他叩頭喊你‘爹’。”
  錢如土呵呵笑得臉上老肉亂顫,道:
  “娘的,你可想得真周到,咱們就這麼辦,不出一年,我就叫他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成為神愉第二。”
  酒足菜飽,月已當中,古庄河上水悠悠,鯉魚灣的小船上,小三子伺候他師父與來如風二人歇下之後,就著夜色,把殘看收去洗淨杯盤,和衣躺在船板上發著囈語……
  “小娟,是她麼?嬌小的可人樣,天真無邪的一雙長辮子,如果是她,自己的堂叔可能有所不幸了,欸……”
  小三雙手枕在頭下面,仰望著天上的月光,月圓月缺,萬世不變,而人世滄桑,卻是瞬息萬變,童年的生活,有如心頭甘露,只能在消極、失意、痛苦的時候,惟一值得憧憬與安慰了。
  時光催動著天上的月兒,匆匆帶走了人們寶貴的時光,但也帶來了新生的一天,當一對彼此調笑的黃雀在柳樹上“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的時候,小船上的小三子早已經翻身爬起來,忙著把早飯做好,這才走進艙中把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喚醒。
  來如風並未吃飯,他爬出艙來抹頭就走,對錢如土高聲道:
  “我這就到城裡把小娟帶來,等著看小三認不認識,完了我還得要選上兩匹快馬,咱們也好早日上路。”
  錢如土在船邊端著一碗蓮子稀飯,吃著來如風帶來的王小倩做的酥餅,應道:
  “小子,把那對招子可得放亮,別讓石頭堡的龜孫們盯上了,橫生枝節呀!”
  來如風一扭頭,人早變了樣,因為他轉眼間長了一嘴繞腮鬍子。
  於是,三個人全樂哈哈的笑啦!
  來如風走進赤陽城,找到魏小娟,而她卻正獨自坐在房間裡發愁呢!一見來了個大鬍子,還真的嚇了一跳,以為寶山城郝家來人抓她呢!
  仔細一看,才去憂為喜。
  “走吧,我帶你去見個人,或許你會認識。”
  “可是來家集的人?”
  “不錯,而且他也姓魏。”
  魏小娟急不及待的端整好了衣裳,跟著來如風走出客店,這時候街面上才有行人。
  來如風並不多停,領著魏小娟往城外走去……
  二人剛剛要出城門,突然間,身後馬蹄急促,奔雷般的衝過來。
  來如風一把拉住魏小娟往旁邊閃躲,就見一連三騎,快不可言的一衝而過,幾乎撞上魏小娟。
  來如風看的真切,心想,這不是棗陽四方鏢局的人嗎?難道他們已由長安轉回鬥了?
  搬指算算,纔不過五六天光景,說起來也真夠快的。
  來如風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帶著魏小娟來到了鯉魚灣的小船上。
  這時候錢如土放下碗筷沒多久,而小三子正在忙著準備歡迎這位小同鄉呢!一見來了個獨眼姑娘,先是一怔,但在一怔之問。”還是魏小娟先開口:
  “小三哥,我是小娟,你不認識我了?”
  突然間,小三丟下手中物,一衝而到了小娟面前:
  “妹妹,娟妹!你是娟妹,、三年多不見了,人長高了,只是你的眼……”
  魏小娟止不住流淚,連她的那只被郝大少用皮鞭抽瞎的眼睛,也在流淚……
  “我叔叔他們呢?”
  聳動著雙肩,魏小娟涕淚開始交流……她說不出話來,因為激動,更因為興奮,所以她一時間也無從說起……
  有道是,他鄉遇故知,而魏小娟卻是他鄉遇親人。
  來如風站在二人面前道:
  “姑娘,你就別再傷心了。”我掏樣東西給你看。”
  來如風又自懷裡摸出郝大少的那對眼珠子,道,“我挖了姓郝的一對眼珠子,替你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了,怎麼樣處理,你才消氣,你就自己辦吧!”
  來如風這麼一說,還真嚇了魏小娟與小三二人一大跳,小娟急忙搖手道:
  “爺,快把這髒東西丟了吧!”
  來如風一笑,道:
  “我就是要留給你看的,既然你已過目,這也算是驗明正身了,丟到河裡餵魚吧!”
  並指一彈,兩顆核桃大小的靈魂之窗,“咕嘟”落到水裡去了。
  輕聲一笑,對小三道:
  “約摸著你二人有一籮筐的話要說,何妨到船下岸上去說個過癮,我要同你師父商量事情呢!”
  小三攙著小娟,二人走到老柳樹下,去互道別後情形。
  來如風走到船尾草棚下,卻見錢如土把箇舊草帽扣在臉上呼呼嚕嚕的睡起來了。
  這可是回籠覺,總得要個把時辰才能醒。
  微微一笑,來如風走到柳樹下,對小三道:
  “等你師父醒來,告訴他我去選馬了。”
  小三正要響應,突聽船上的錢如土高聲道:
  “轉回來,你以為我老頭子真的睡了?”
  打個哈哈,來如風急忙又回到船上:
  “可是小子吵醒你老的黃粱大夢了?罪過罪過!”
  錢如土拉下草帽,道:
  “我老人家根本沒有睡著,只是不願看他們那兩個小輩啼啼哭哭的可憐樣。;’“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好。咱們這就合計一下,何時起程,怎麼個走法?”
  錢如土一個指頭挖著鼻孔,哼著聲音道:
  “此去汴梁,路途遙遠,這兩天我老人家也合計了一下,不知道四方鏢局送往長安的‘天竺佛’是否已被石頭堡那個魔頭弄到手?約摸著這一兩天他們押鏢的人也該回頭了,咱們是先去汴梁呢,還是先去石頭堡一探?”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不提我倒忘懷了,那四方鏢局押鏢的可是三人?”
  錢如土點點道:
  “不錯。”
  來如風又問:
  “可是那副總鏢頭石魁嗎?”
  錢如土長身而起,道:
  “你看到他們了,在哪兒看到的,有沒有石頭堡的人,還有那……”
  來如風進忙擺手道:
  “稍安勿躁,你一問一大串,問的人清楚,我回答起來一定胡塗。”一頓之後,來如風道,
  “就在今天一大早,我在赤陽城門下遇到他們的,當時他們那種急驚風樣子,我還以為他們遇上什麼麻煩了呢!”
  錢如土道:
  “麻煩了,要想得到‘天竺佛’,還真得要費上一番手腳了。”
  來如風道:
  “哪一回不得拼命豁上幹,有什麼值得憂慮的。”
  錢如土搖著頭,道:“天竺佛價值連城,當然價值愈高,其所帶的危險性也愈大,任何人擁有這天竺佛,都不會敞明暸擺出來的,必然小心又謹慎的藏於神秘地方,我真後悔,當初怎麼不跟上長安,踩踩路線,以確定天竺佛佛落誰家。”’來如風道:
  “這事應該不難,石頭堡不是有人追上去嗎?咯們再摸上石頭堡去,暗中探探動靜。”
  錢如土道:
  “石頭堡被咱們一陣攪和,必然恨我二人人骨,;甚且更加強了防務,這時候去,必然討不到好,弄個不小心,又得淌血掛彩……”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怕了?”
  “放屁!誰說我怕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這麼辦,咱們把一應事情連成串,一件一件辦。”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說說看,怎麼個連成串,又是如何一件件的辦。”
  錢如土搬著指頭,道:
  “第一件,你得先告訴我,你要把小娟姑娘如何安排?”
  來如風抓耳撓腮的一時說不上來。
  卻聽錢如土道:
  “你不是常說你有一百多口人要養嗎?何不也把她收養下來呢?”
  來如風道:
  “我是這麼打算過,可是我覺得何不送她回來家集呢?那兒她還有本家住著,她家也還有屋子在呢。”
  錢如土一拍手,道:
  “好,咱們就送她回來家集,正好你也要回家鄉看看,正是一舉兩得。”
  來如風道:
  “在外飄盪這麼多年,爹娘活著時候我還小,等我奉養的時候,卻又天人永別,最傷心的是活著的人,只好回去多燒些紙錢了。”
  錢如土突然搖著大腦袋,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在!”
  他緩緩踱了兩步,傷感的又道:
  “我老人家這麼大年歲,卻沒有個後代來奉養我,而你,來如風,想養你的親上又不得,咱們這是同病相憐啊!”
  所謂英雄也有傷感時,如今錢如土提到身世,也是一陣唏噓不已!
  來如風猛吸一口氣,道:
  “其實我早把這顆侍奉親上的心,轉而施捨在我那一百多口人上面去,只要他們過的安逸,我心中就會有著無比的快樂,所以你看我,從來不發什麼愁的。再說錢老如今有個小三,看他對你那種孝順樣,比個親兒子還好。”
  錢如土轉愁為喜,搔著腮幫子,望向遠處的小三笑。
  來如風又道:
  “只等去過家鄉,把小娟也安置好,到那時錢老怎麼決定,來如風就全聽你的。”
  錢如土一拍大腿,道:
  “好,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有樁事情我老人家琢磨再三,覺得應該在咱們離開赤陽之前先辦。”
  來如風道:
  “什麼事?說說看。”
  錢如土道:
  “探一探石頭堡。”
  來如風一怔,道:
  “怎麼又要去探石鬥堡,不是說等汴梁回來才去嗎?”
  錢如土道:
  “你小子也不想想,如今咱們事先探出那‘天竺佛’不在石頭堡,何不由汴梁直經洛陽出潼關而去長安,為什麼還繞道這伏牛大山裡跑冤枉路呢!”
  來如風道:
  “話雖不錯,如果在石鬥堡出了紕漏,該怎麼辦!”
  錢如土道:
  “紕漏紕漏!你小子就怕出紕漏,你以為我老頭子活膩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進入石頭堡是我的事,老規矩你只負責接應就成了。”
  來如風道:
  “我看算了甲巴卜乾脆我來;你先陪著小娟上路,好歹我進一趟石頭堡,比他們發現你來,在情理上也好應付。”
  錢如土一愣;道:
  “這麼說來,我老人家的那些玩藝兒,你也偷學去了?”
  來如風一笑道:
  “什麼叫偷學,我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們合夥有年,就算看也看的差不多了,又何用學呢?”
  其實,這兩位風塵怪傑,往往就是在彼此戲謔中,把事情決定下來,而來如風之所以要自己一探石頭堡,當然是因為錢如土傷未痊癒,年紀又大,而自己前去,就算被發現,石頭堡也不一定會留得住自己。
  而錢如土一聽來如風這麼一說,當即笑道:
  “好,你小子能說出這番話,姓錢的也認了,只要有一天你不來個反噬一口,偷學一些也無妨,不過我可要告訴你,不定什麼時候,我得對你作個測驗,考量考量你夠不夠入我一流而成為‘偷’字輩人物。”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錢大老爺只管放心來測驗,來如風早養之有素,靜等你指點竅門呢!”
  錢如土不悅,道:
  “這是什麼話,既然養之有素,又何需我來指點什麼竅門的。”
  來如風道:
  “我可愛的錢大老爺,我之所以說竅門,自然是一些你們那一行的絕藝,比方說有一次你老人家睡的口水直流,突然間我聽到有老鼠叫,以為老鼠去舐你的口水呢,我舉燈一照,乖乖,原來你嘴唇抖動,正在學那鼠兒叫呢!聽起來比真的老鼠叫還要真,我就學不來你這絕活兒。”
  錢如土一指頭戳在來如風臉上,笑罵道:
  “好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偷兒鼠輩,你這是在罵我老人家呀?看錢爺饒得了你!”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算啦,我這就去辦正事,趕著先買三匹快馬,錢老,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馬呀?”
  錢如土冷然道:
  “什麼顏色全一樣,只要四條腿跑的快就成。”
  來如風哈哈一笑,走過跳板,來到岸上。”
  魏小娟與小三二人急忙迎上來:
  “來叔要走了?”小三一臉感激。
  “我上城裡去買馬,天黑我就同你師父,還有小娟三人一齊上路。”
  小三一怔,急問道:
  “這麼快,來叔要把我堂妹送往哪裡?”
  來如風嚴肅的望著魏小娟,道:
  “小娟,來叔把你送回家鄉去,以後的事,來叔會替你安排的,你可願意?”
  魏小娟想哭,但她還是強忍住了,輕聲道:
  “小娟全聽來叔安排。”
  來如風一喜,道:
  “這就好,你兄妹二人好好聚聚,夜裡上路。”
  小三急又問,為什麼要晚上動身,何不等到明日一早?
  來如風一笑,道:
  “等你小子把本事學會了,自然就懂了。”
  其實黑夜與白天,對於某些人而言,是不會有什麼分別的,尤其對於一般江湖人物而言,他們寧肯晨昏顛倒,個中情形,自然也只有當事者體會得出。
  這一天,魏小娟最高興,因為她再也想不到會遇上親人,而且自己又將轉回渴望已久的故鄉,心情自然是十分激動。
  而小三更是高興,離家三年多,那時候比小娟還小,只是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回到他思念的家鄉!
  只有錢如土,這一天他並不多說話,他老人家很會把握時間,一有機會就合上雙眼,因為幹他這一行,要養成休息時儘量休息,幹活時腦筋清醒的習慣。
  來如風又到了赤陽鎮,他找到販馬場,選了三匹馬,過午就騎回古庄河的鯉魚灣。
  錢如土對來如風選的馬相當滿意,尤其是來如風配的馬鞍,全都是新的第一層牛皮,擦的亮晶晶的。
  “錢爺,咱們這是來回幾千里的路程,南北奔波,時時為賺銀子而勞累,自然要選那上等良駒了。”
  “小子,這件事你辦的無懈可擊,再說這也是花你的銀子,我更不能有所挑剔。”
  一面對小三子道:
  “咱們上岸上去,我得教你幾招,等老師父回來後,可要驗收成果的。”
  來如風一看天色尚早,他心裡明白,錢老爺子是要自己睡個一陣,晚上還得辦正事呢。
  於是,來如風把小娟叫進那個小艙中,也叫她睡一會,因為,當天夜裡三人就得上路呢!
  來如風一歪身,就在船尾草棚下睡起來,他睡得相當安逸,用為從他的臉上正綻現出滿足的笑意,當然也就看不出會在幾個時辰後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發生了。
  但是,當錢如土與小三走回小船的時候,來如風早已精神抖擻的迎著錢如土,道:
  “在五裡坡那個小土地廟前等我,不散不見。”
  錢如土一撇嘴道:
  “人還未摸進石頭堡,已經嚇的胡說八道,什麼不散不見,你去吧,咱們不見不散。”
  來如風躍身上了一匹純白黑尾大馬,笑道:
  “老爺子,我這就去闖龍潭虎穴了,不要忘了咒我喲!”
  錢如土“哦呸”一聲,罵道:
  “哪個王八蛋才盼著你翹鳥!”
  於是,來如風一陣哈哈大笑,消失在暮色蒼茫中……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runonetime 2008-06-01 11:06 AM

第06章

  當月兒自右邊山頭爬升起來的時候,赤陽鎮上店門前有不少已掛起了一盞油紙燈,連店裡伙計挑水灑街道的,也全進店裡吃晚飯了。
  一匹快馬,就在這時候馳出赤陽鎮的城北,往筆架峰方向狂奔而去,那是一頭純白黑尾良駒,四蹄翻飛而令馬上的來如風有著騰雲駕霧之感。
  古庄河的水變了顏色,原來是淆澈淡綠而見底的,這時候已成了烏黑的,寂靜中充滿了恐懼,因為原本是潺潺悅耳的聲音,這時候聽來有如陰司樂章……
  來如風把白馬牽入一片河岸荒林中,望望天空,覺著時候還早,不由席地坐在一棵樹下,拾起石子,隨手投向河中,心中卻在不停的盤算,石頭堡不知被自己與錢如土二人折騰以後,如今又是個什麼局面,“飛天蜈蚣”歐陽壯那老小子絕不會就此甘心罷休的;不甘心就得想盡一切辦法再找回他的一切損失;當然,不罷休一定要同自己與錢如土二人沒完沒了。
  來如風邊想邊冷笑,手擲石頭的力量也愈強勁,砸得河水“咚咚”響……
  約摸著晚飯早過二更未到,這空當該是人們閒磕牙的時候,來如風端整一下衣裳,摸了一下他那根吃飯傢伙?二尺來長的鋼杖,一閃身出了河邊這片荒林,他幽靈一般轉眼已到了石頭堡的堡牆外面。
  打量了一下青磚圍的城堡,吸氣縱身,他只是中途稍一藉力;人已攀在堡牆垛子旁邊。
  來如風伸頭往堡牆上左右一陣細看,遠處的堡門樓小窗內,正有燈火露出來。
  一閃身登上堡牆,只稍一提縱,已進入石頭堡的側面,有一排廂房,看樣子總有十幾間,有幾間全是黑漆一片,只在正中一間亮有燈光。
  來如風摸近這間廂房後窗,正聽到有人聲,而且聲音還相當耳熟,他不由扒住窗縫往裡看……
  於是,他笑了,摀住嘴笑了,他在心裡罵道:
  “娘的可真是巧,幾天光景,兩個人湊在這廂房養傷話舊了,看模祥,‘黑蝙蝠’卜在冬與‘飛刀手’齊中岳二入傷的還真不輕,二人全都躺在床上。”
  來如風又細看了一眼,他發覺卜在冬的有肩頭纏了一層白布,且把個手也吊在頸子上;而齊中岳攔腰纏了厚厚一層白布,大概肚皮傷的夠嗆。
  突聽卜在冬道:
  “賀天鵬與于上雲二人也真是的,這種事怎麼可以讓人知道!”
  “于上雲應該有下手的機會,也不知他顧慮啥名堂。”
  “飛刀手”齊中岳一說,卜在冬也開口罵道:
  “都他娘的被姓來的半路上攪和的,要不然堡主不會把‘火眼寶鑽’失掉,咱們也有力量去奪那‘天竺佛’了。”
  來如風一聽,全身血脈一緊一張,兩只耳朵直不愣的猛抖動。
  好一陣子,屋裡沒有聲音,來姐風以為二人睡了呢,正準備往裏邊摸進去,突又聽廂房里卜在冬又道:
  “賀天鵬把姓郝的帶回來,這件事我實在覺著不大對勁,姓郝的可不是省油燈,關洛道上誰不畏他三分?”
  “也許堡主有他的應付之道,晚上聽說他們商量著要找神偷錢老頭,真令人啼笑不得。”
  來如風抿嘴暗笑,心想,錢如土如今正在五裡坡下,等著遠去汴梁城呢!
  但當來如風聽了這幾句話以後,心中琢磨,姓郝的又是何人?他會不會就是……
  心念間,立刻勾起他的好奇心,一方面屋中二人談話似告一段落,因為二人又講了些石頭堡中的雜碎事,早引不起來如風的興趣,另一面,來如風要暗中去瞻仰那姓郝的是個什麼樣的黑道梟雄。
  於是,他一翻身,縱上兩丈余高的廂房頂上,溜著屋頂後坡簷,竄到連接大廳的一堵高牆上,側著臉,他已看到大廳上那金碧輝煌的擺設。
  那確是夠排場的,大廳前面的寬廊上,四根大紅柱子,椽上各掛了兩盞玻璃宮燈,照得附近一片銀亮,也把一塊上刻’‘石頭堡”的大匾額照的一清二楚。
  大廳上,“飛天蜈蚣”歐陽壯大馬金刀的坐在中間一張太師椅上,在他的右面,正坐了一個黑不溜粗周倉樣的大漢,他的那張鍋底臉,幾乎與嘴上的鬍子分不清,如果不是幾根白髯摻雜其中,更露出一口森森白齒,簡直就像鍾馗爺再世。
  坐在這黑漢一邊的,尚有一個六十左右老者,只見他笑殷殷坐在那兒,一臉和善的望著歐陽壯。
  在歐陽壯左首,一溜的坐了四個大漢,其中兩個他照過面,正是“俏郎君”白中虹與“無影掌”宮雄,只是靠近歐陽壯的兩個他沒見過。
  來如風遠遠的望過去,見幾個人指手劃腳的說的正熱呼呢,幾個侍候的堡丁,不時的為各人倒茶送點心。
  來如風很想溜近一些,聽一聽這幾個黑道梟雄在謀劃什麼,但廊上的燈太亮,難以接近。四下里再一打量,不由咧嘴一笑……
  來如風走過這段短牆,沿著大廳屋簷,躍身到了大廳後面,施一個珠簾倒卷,雙手已攀住屋簷下面的龍頭橫樑,“忽”的一聲,人已坐在橫樑上,卻不料就這麼衣抉飄動的聲音中,早引來三頭巨犬,在黑暗中竄出來狂吠……
  來如風暗罵一聲:“畜牲!”不得已,只好翻身又攀上屋椽,幾個起落,已到了正廳前面的廂房上。
  原來他的打算,是自己選的來路必也是最佳退路,如果不把退路先認准,一旦招架不住,可就麻煩大了。
  大廳後面的狗叫聲,早驚動了大廳上的幾個惡煞,沒有人呼叫,更沒有人稍停,自然的反應中,幾個惡煞快不可言的飛樸向大廳後面,而這時候來如風早到了側面廂房上面。
  來如風看著大廳上的人全衝向了後面,不由一聲冷笑,卻不料廂房下面有人指著他叫道:
  “來如風,你好大狗膽!”
  來如風哈哈一笑,因為他看到下面的卜在冬,正吊著他的右臂,在地上指著他罵。
  立刻,就見樸向後面的人,魚貫的又衝向前面來。
  來如風也真夠豪情的,因為他在翻身縱上堡牆,飛落堡牆外面,又沿著山路小徑奔跑中,一直是狂笑不己,顯然他並不懼於身後追來的入,甚至有時候他還會故意慢上幾步。
  朝著筆架峰那面狂奔,一路上山石林立,荒草蔓徑,有幾處原始荒林,他也沒有摸進去躲,當然,他的笑聲使得後面追的人不必擔心他會在林中偷襲。
  就在野林邊上“飛天蜈蚣”歐陽壯高聲對後面追的幾個人大叫道:
  “你們快回去,防著那個偷兒,記著我要活的。”
  來如風聽的十分清楚,也看的非常明白,那後面追他的人,有幾個在聽了歐陽壯的話後,回頭又朝石頭堡奔回去了,追他的人,只剩下兩個,當然其中一個必是“飛天蜈蚣”歐陽壯,那麼另一個又是誰?
  於是,他又尖聲狂笑著繞著這座荒林好一陣跑,直到他確定真的就是歐陽壯與那個黑不溜粗大漢後,這才一躍而停在一處懸崖前面。
  舉頭看,筆架峰像是要砸下來一般,高高的就在來如風的頭頂上,月色只照了半個筆架峰,而另一面,仍是黑咕隆咚的。
  當歐陽壯冷凜的堵在那個崖前面時候,另一個黑大漢也適時的撲過來。
  來如風雙手扠腰,咧嘴一笑,道:
  “我的歐陽堡主,這一向別來無恙!”
  歐陽壯咬牙格帶響,毗目欲裂,月光下像是林中溜出來的黑豹,只聽他冷冷道:
  “來如風,看來你的本事並不如其名,終究還是被我們堵上了,這回你還有什麼絕招逃出本堡主的手掌?”
  黑大個“噌”的一聲,掣出背上那把金背砍刀,嘿嘿笑著問一旁的歐陽壯,道:
  “原來這小子就是攪和得道上烏煙瘴氣的惡棍來如風!”
  點點頭,歐陽壯道:
  “不錯,正是他,還有一個人稱神偷的錢老鬼,兩個人一搭一擋,把我石頭堡好一陣折騰,好象他娘的吃定我石頭堡了,竟然不知死活的又摸進我的堡里來。”
  嘿螺一笑,黑大個子道:
  “這麼說來,這姓來的一出現,那個錢老鬼必也會露臉了?”
  歐陽壯森森冷哼,道:
  “我料準他們想故技重施,這小子仗著手腳俐落,把咱們一夥引開,好叫那錢老鬼蹈間乘隙去扒我酌箱底,娘的,合著真把我歐陽壯當驢馬耍!”
  突然間,來如風指著黑大個子,道:
  一只看你這模樣,再看你手上那玩藝,八成你就是關洛道上傳言的‘金刀’郝天剛吧?”
  “金刀的的郝天剛一聽,甚為舒坦而得意,覺得自己的名聲還真夠響亮,竟然自己不認識的人也會猜出自已是何許人,不由挺胸哈哈一笑,道:
  “不錯,寶山郝天剛就是我,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你他娘的既猜出郝爺大名,何不束手就縳,還在那裡人模人樣的,真的要郝爺動手劈了你小子呀!”
  來女目風幾乎是捧腹大笑,他笑得眼淚絲絲的……
  “王八蛋,你笑個鳥!”歐陽壯戟指罵道。
  來如風道潔
  “今晚二位把我來如風堵在這危崖前面,準備如何生剝活劈?還有我那老搭擋,不知大堡主又將如何發落,可否見示?”
  歐陽壯狠狠的道:
  “一死一活,如此而已。”
  來如風道:
  “怎麼叫一死一活?”
  齜牙咧嘴一捋他那尺半長髯,“飛天蜈蚣”歐陽壯道:
  “你死,錢老頭活。”
  又是一聲哈哈,來如風道*
  “好,我全明白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到這個節骨眼我他娘的才算真正明白了。”
  歐陽壯緩緩拔出長劍,道:
  “能在死以前明白,總比胡塗死掉要好,只是你可以說說看,你小子究竟明白什麼!”
  來如風一付無可奈何的道:
  “你不殺我那個表伙計,是因為你想利用他,再明白一些說,你想利用他替你盜取‘天竺佛’,是不是?”
  黑大個子郝天剛一掄金背砍刀,道:
  “娘的皮,這小子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歐陽壯冷笑道:
  “他死定了。”
  來如風低聲道:
  “大堡主,你真要殺我?”
  “你說呢?”
  “殺了我來如風,你會後悔一輩子。”
  “殺了你這王八蛋,我會每餐多吃一碗飯。”
  來如風又小聲道:
  “我可敬的歐陽大堡主,我不說你還不知道呢?你以為我來如風把你們引出來,我那老伙計就會重施故技乘虛而摸進石頭堡?告訴你錯了!”
  歐陽壯一驚,道: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他老小子的地方,普天下大概只有我一人知道。”
  黑大個的郝天剛戟指來如風罵道:
  “這小子油嘴滑舌,依我看沒有一句是真心話,先做了他再回去找那姓錢的老偷兒。”
  搖搖頭,來如風冷然一笑,道:
  “我說郝大當家的,你最好站在一旁調息調息,做幾次深呼吸,鬆散鬆散一身毒骨頭,我正有一件對你來說可是天大的消息,要‘賣*給你呢!”
  郝天剛一聽,還真的一驚,正要開口,來如風道:
  “慢來慢來,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的,咱們先談談老偷兒的事,那可是最要緊,如果想要‘天竺佛’,天底下大概只有他老人家可以弄到手,你們如果想要找到他,也只有我知道他躲在何方,因為他老人家得到大堡主的那顆紅鑽以後,馬上以十萬兩銀子脫手,如今正在享用他的果實呢!”
  歐陽壯一聽,仰天搥胸大罵,道:
  “我操死他老親娘,他竟把我那價值五十萬兩銀子的火眼寶鑽來個削價求現,我要不折散他一身酸骨頭,我就不是石頭堡的歐陽壯!”
  來如風一笑,道:
  “不管你利用他為你盜取那‘天竺佛’也好,甚至你把他碎屍萬段再搗爛也罷,這都不關我的事,只是要想找到他,也只有我的一句話。”
  一旁的郝天剛卻已急躁的直跺腳……
  歐陽壯冷哼一聲,道:
  “那你說,錢偷兒現在何處?”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我說大堡主,你怎麼又來了,咱們不是有過一次交易嗎?你仔細想想,我可曾騙過你歐陽大堡主?”
  “那次雖說未騙,實則等於是騙。”
  來如風道:
  “這就有欠公理了,那時候我告訴你大堡主,錢偷兒已經摸進你的堡裡去了,你卻在那大石頭前一再的把寶貴時間耗光,老實說上次你未抓到錢老偷,我心中還直對你大表不滿呢!因為你辜負了我對你送的情報了。”他一頓之後,又把聲音放低,道:
  “就拿這一次吧,我說錢偷兒沒有去石頭堡,你卻又不信,難道再一次的要辜負我的情報不成?”
  猴舔蒜壇子,越咂摸越不是滋味,歐陽壯氣得直咬牙,破口大罵,道:
  “王八蛋,你真不是東西!”
  來如風無奈的道:
  “大堡主,生意不成仁義在,何必開口罵人!”
  郝天剛早忍不住,厲喝道:
  “歐陽兄,還等什麼,砍了他再去找錢老偷兒去,咱們不要聽他嚷嚷,好象他是聖人又是萬能,真的擒住咱們的小辮子似的,我不信你發動赤陽石頭堡的人,我派出寶山好手,會拎不出那個錢偷兒。”
  來如風不等郝天剛說完,當即連連拍手,道:
  “好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說,不過真的我完蛋了,你姓郝的大佬倌第一個後悔,因為,我若是把你要知道的,你渴望了解的,甚至你意想不到又大出所料的貼身事情抖出來,我的兒,你如果不當場嘔血,馬上抱頭痛哭,娘的,我就是你郝門養出來的。”
  來如風真的是賭上了,因為,他又在打對面兩個魔頭的主意,不要說多了,三幾千兩他也夠本了。
  當然,來如風的所謂“夠本”,指的是把大好時光上了一層心驚膽怕的顏色,而耗費在這筆架峰前的荒嶺,因為他的所有時間,完全為他那一百多口之眾所活,任何時間,他不能不為他們打算。
  來如風如今表面上有點連唬帶騙,但他發了誓以後,郝天剛第一個當場愣住,如果這時候“飛天蜈蚣”歐陽壯要是出手對來如風不利,保不准他還會出手阻攔,當然歐陽壯這時候也不會出手的,因為他還沒有問出錢老偷的藏匿地方呢!
  雖然他不會出手,但來如風發現這“飛天蜈蚣”的形態,完全是一付冷酷又專橫的黑道霸主樣子。
  郝天剛抖著手中金背砍刀,黑蒼蒼的毛臉蛋上,如今充血發紫,雙目灼灼如將吐火般,沉聲喝道:
  “娘的,我有什麼可叫我呼天搶地的大事,你小子快快說出來,如果有一句假話,看郝大爺不生啖了你小子!”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老話一句,舊事重提,如果二位想要知道二位心裡所想要知道的事情,努!”來如風把左手伸了出去,笑嘻嘻的又道:
  “銀子拿來!”
  郝天剛氣的哇哇大叫,罵道:
  “王八蛋你可是瘋了?郝大爺一生專吃他人,從來還沒有人敢啃到郝大爺的頭上,小子,你應該打聽打聽再伸手,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來如風一笑,道:
  “沒銀子那就一邊涼快去,我還要同歐陽大堡主談交易做買賣呢!”
  歐陽壯尚未表示,郝天剛已掄刀站在歐陽壯身側,道:
  “歐陽兄,咱們真聽他的?”
  歐陽壯上過一次冤枉當,但認真說起來,姓來的並未誑騙,只是這種糗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石頭堡的字號算是馬尾巴拴豆 別提了。
  心念間,當即道:
  “來如風,如果我把銀票塞給你,你自信我們會放過你?你有沒有想到合我二人之力,你會在這場搏鬥中,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娘的,世上多少人不是為財死,隨便一摟就是一大把我這號人物,今晚能拿到二位當家的銀子,真的死在二位手中,那也是含笑而終了,大堡主又何必為來某操這種連我自己都懶得多想的心事?”
  歐陽壯夜梟般一聲狂笑,道:
  “好,你小子這種表現,雖算不得是後生可畏,可也是的的確確,道道地地的後生可惡,好吧,老子只要聽聽錢老偷的所在地,你開價吧!”
  來如風雙手一拍巴掌,道:
  “好,好,好,這是來某今晚最愛聽的一句話,哈……”他一陣得意的笑,突然又把笑聲打住:
  “歐陽大堡主,你老的這筆生意,可是分成兩部分呀!”
  歐陽壯一愣,道:
  “你小子又在玩啥花樣?”
  來如風大不以為然的道:
  “欸!歐陽堡主啊!咱們這又不是第一次做交易,再說我來某早把你大堡主當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生意歸生意,朋友歸朋友……”
  來如風話未完,歐陽壯早喝罵道:
  “去你娘的,誰是你朋友,乾脆快點說吧!”
  “嘖!嘖!嘖,你看你,又上火啦!好,我說,我說,娘的,這年頭有銀子的總覺著自己高人一等!”一頓之後,接道:
  “言歸正傳,話分兩道,第一件說的是錢老偷並未摸到石頭堡,十天半月的你大堡主盡可高枕無憂,我說的這個情報,大堡主,你願意出多少?”
  歐陽壯一聽,咬著牙道:
  “娘的,他來我就捉活人,他不來算他走狗運,這件事一文不值。”
  來如風搖搖頭,道:
  “大堡主,你真是善財難舍呀,我這裡翻動半天舌頭,你那裡一個鍘子不出,這算是談生意?”
  歐陽壯大聲吼道:
  “老子的銀子自然是要花在刀口上!”
  來如風道:
  “好,那麼錢老偷如今窩在什麼地方,算不算刀口上?如果不算,娘的,銀子我也不要了,任你們修理吧!”
  “你開價吧!”
  來如風輕點著頭,道:
  “這麼說來,大堡主上路了,好,既然要我開價,我也早琢磨過了,說的價碼過低,你大堡主一定認為我看不起你,如果開的高嘛!你一定會罵我是黑心豬,這麼辦,我可愛的歐陽大堡主,你就樂捐這個數吧!”
  來如風伸出一個指頭來,歐陽壯冷笑,道:
  “我猜那絕不是一百兩。”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不錯,確不是一百兩,大堡主想到了沒有,除了情報價值外,來某還擔著挨宰的風險,一百兩誰也不會幹。”
  “好,一千兩就一千兩吧!”
  來如風急急搖手道:
  “不不不,一千兩才夠花幾天?我是要一萬兩,而且是一個崩子兒不少,不二價是我的一貫作風。”
  歐陽壯大怒,破口罵道:
  “狗東西,你難道每天煮銀子吃,這才幾天,又要敲我一萬兩銀子,你小子恁是拿我當驢馬耍呀!”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據我所知,那‘天竺佛’上有兩種十分誘人的東西,既有寶藏,也有絕世武功,江湖上誰不想據為己有?那可是未來統領武林的本錢,大堡主,難道就不值一萬兩銀子?”
  來如風一說,歐陽壯與郝天剛二人直咽唾沫。
  一狠心,一跺腳,“飛天蜈蚣”歐陽壯粗聲粗氣道:
  “好!一萬兩我出了!”
  來如風又把左手伸出去,道:
  “乾脆!歐陽大堡主終究是領袖一方的大當頭,那就拿來吧!”
  歐陽壯伸手入懷,好一陣掏,又慢慢的摸,總算被他由內衣裡面摸出一個軟叭叭的紅緞包裡,就著月光下,他打開包裡,由裡面抽出一張莊票,他迎著月光看了又看,然後先把包裡包好,塞入懷裡,這才抖手擲向來如風,道:
  “拿去買棺材去!”
  就在這時,一陣山風吹來,那張銀票就在空中一圈,疾若流星般往崖邊飛去……
  來如風嘿然一聲,貼地一個斜縱,半途中左手扶地,陡然一個雲裡翻,看來將要翻下深崖了,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他像是生了翅膀般,半空中腰身猛彈,頭下腳上,倒翻著抓住那即將吹落崖下的銀票,右手暴伸崖邊,一攀一彈,人已站在崖邊上,他回頭往下看:
  “乖乖,這一萬兩銀子可真是玩命換來的呀。”就見他迎著月光,伸指在那張莊票上輕彈兩下,笑瞇瞇的塞人懷裡。
  歐陽壯與郝天剛對望一眼,二人心裡全明白,只姓來的露的這手“龍騰虎躍”絕學,二人就難以匹敵,所幸如今的局面是二對一,就不怕這小子作怪!
  緩緩走近歐陽壯身前,來如風正在清理喉嚨呢,歐陽壯卻早就不耐煩的喝道:
  “王八蛋該吐真言了吧!”
  來如風神秘兮兮的搖搖頭,道:
  “我不能說!”
  歐陽壯一聽,大為氣惱,手中劍一揮就要來硬的,卻被來如風一陣搖手,道:
  “大堡主,你怎麼學著當那毛張飛了,我之所以不說,還不全是為你大堡主著想,這時候可得要敵我分,‘天竺佛’可是只有一個,如果……大堡主是出銀子的人,當然有權利知道,可是現場尚有未出錢的,豈能讓他人拿你歐陽大堡主當肉頭,這要是傳揚出去,豈不叫人笑你大堡主是個……”
  歐陽壯大聲吼道:
  “住口,老子出價買你一句話,有沒有旁人聽關你屁事!老子願意讓郝當家的聽到,何用你操心!”
  他歐陽壯豈是傻蛋,如果在這時候表現出不信任朋友的樣子,郝天剛一定不高興,大敵當前只要不是敵人,全都要當作朋友,而朋友中間決不能暗流激盪,就算是勾心鬥角,也不能選在此時。
  郝天剛一聽歐陽壯這麼一說,“霸”心大悅,捋髯冷笑的看著對面站的來如風,那樣子還真的在暗示,看你小子還有何話說。
  其實,來如風還真有話說,只見他那稍薄的嘴唇角往上一挑,道:
  “歐陽堡主既然一廂情願的要把好處示人,來如風無話可說,因為作朋友的也只能提醒一下,僅此而已,不過,我拿的是你歐陽堡主的銀子,可沒有拿姓郝的一根毛,所以說我也只對你歐陽堡主一人說,有他人在場,也只有煩你大駕稍侯了。”
  歐陽壯氣得破口直罵,道:
  “娘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潑皮!”
  郝天剛一看僵了,只好識趣的道:
  “好小子,算你精,老子暫退過一旁去。”說著真的往林邊縱下去一段距離。
  卻是歐陽壯故作姿態的道,
  “郝兄你……”
  來如風笑著一揮手,道:
  “郝當家的,可不用走的太遠,咱們還有筆交易呢!”
  歐陽壯猛喝道:
  “說吧!小子!”
  來如風還真的神秘兮兮的,道:
  “‘天竺佛’去了長安,錢老偷也束裝上道了,我的大堡主,來某原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摸進石頭堡,為的是想在你大堡主面前醜表一番小功呢,卻不料……欸,這年頭好人難做呀!”
  歐陽壯一怔,道:
  “小子,你可是說錢老偷知道‘天竺佛’的事,人已去往長安了?”
  “假不了!”
  “娘的,他怎麼會知道這事的?”
  “所以說這種事我就不願插一手,玩藝兒太惹眼,沒有力量擁有它,不像你歐陽大堡主,雄據一方嘴啃八面,江湖上沒有幾個敢惹得起你的,我一再勸錢老偷不要去長安,娘的,他竟說我是膽小鬼,一輩子發不了大財,罵了我一頓,拂袖而去,事後我越想越不舒服,我他娘的好心被他當我驢肺了,他既不仁,我就不義,一衝動我就到你這兒來了。”
  歐陽壯一聽,哈哈一笑,道:
  “天竺佛的事,江湖上知者甚少,錢老偷知道,而我卻需要他為我去盜取,而你卻不該也知道此事,既然我已經知道錢老偷的下落,現在留你何用?再說我歐陽壯的銀票,也是你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可以花用的?”
  來如風一怔,高聲道:
  “你大堡主這就要殺人滅口?”
  他聲音很大,遠處樹邊站的郝天剛早已聽到,急急的高聲叫道:
  “歐陽兄刀下留人!”
  一面叫著,一連幾個提縱,人已竄上坡來,只聽他戟指來如風道:
  “小子,該我們交易了吧?”
  輕鬆的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歐陽堡主,咱們的生意已經成交,在我與郝當家的談生意之前,還請你大堡主靠邊站。”
  歐陽堡主氣得吹鬍子瞪牛眼,真想把來如風一片片的撕著吃,狠狠的罵了一句:
  “**養的,真不是東西!”
  來如風卻不溫不火的道:
  “花錢的大爺偶爾罵兩句,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郝天剛怒聲道:
  “王八蛋該你說了吧!”
  “說什麼呀,我的郝當家的。”來如風雙手挽在肋下。
  “娘的,三對六面,才那麼一會兒,難道你全忘了?”
  來如風道:
  “我哪會忘記,而是郝大當家的記性不佳呀!”
  郝天剛大怒,道:
  “老子怎麼記性不佳?”
  來如風道:
  “我不是說了再三,如果要情報一導先送上銀子來呀!”
  “娘的,說了半天,你還是要銀子呀?”
  來如風冷笑,道:
  “笑話,我來如風要是不為銀子,哪個王八蛋才願意成天在外吃風喝露,跑東到西,臨了還要冒那淌血之危,掉肉之險。”
  郝天剛咬牙格崩響,道:
  “好,你開價吧!”
  來如風一笑,道:
  “要得少,歐陽堡主會罵我不公平,要得多,你郝當家的必然不依,這麼辦,你老也拿這個數吧!”
  郝天剛雙目暴睜道:
  “娘的,什麼大事你也要老子一萬兩!”
  來如風淺淺一笑,道:
  “在旁人來說,可能不痛不痒的雞毛蒜皮小事一旦對你郝當家來說,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樁,說不定比這‘天竺佛’還要叫你大吃一驚。”
  郝天剛一怔,半天說不出話來……
  來如風催道:
  “時辰不早了,該說的全說了,該來的也要來了,我的郝大當家,你倒是說話呀!”
  郝天剛一面緩緩掏銀票,一邊毗牙咧嘴須發抖動的道:
  “小子,郝天剛一生只知道進賬,從來沒有把銀子雙手捧給他人的,你可算是第一人,如果你說的情報是只能博老子一笑的不痛不痒小事,那你今天可就死定了。”
  來如風道:
  “在這種荒山野地裡,不要說拿了二位的銀子,就算白白的兜上二位,小命不丟也得褪上三層皮的,所以我也豁出去了,誰叫我這麼的喜歡銀子呢!”
  “嗖”的一聲,一張銀票朝著來如風面前擲來,一股勁氣,就附在那銀票上面,那麼的強勁,如果迎面是堵牆,那張銀票必然會深深的插入牆中……
  來如風看的真切,只見他身子稍側,右手食中二指一閃,那張銀票像洩了氣的皮球般,輕飄飄的到了來如風的手中。
  老樣子,來如風把那張銀票迎著月光一照,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它放人懷裡,兩手互拍一陣,這才清了一下喉嚨,緩緩的道:
  “郝當家的,要說你可真是混蛋啊!”
  郝天剛一聽破口大罵道:
  “一萬兩銀子買你小子一句罵呀!”
  來如風道:
  “不是我罵你,是你太不顧你的家了,你老想想,寶山城開了那麼大的一所怡紅院,聽說你老還有別的商號,家業大,親人多,放著老太爺不當,還要遊蕩在這關洛道上興風作浪,這下子可好,你的怡紅院也被抄了,幾十個女嬌娃,雞飛狗跳的全逃了,欸!
  我真是不忍再說下去了!”
  郝天剛早已跺腳,指天罵地的道:
  “你非要說下去,把你肚子裡知道的全得抖出來,你小子不要忘了,郝大爺花了一萬兩銀子了。”
  來如風認真的嘆口氣,道:
  “我要是再說下去,連我也得替郝老你一掏同情之淚。”
  郝天剛一掄金臂刀,欺前一步,道:
  “你小子再不說,老子就動手往你嘴裡掏!”
  來如風道:
  “好,既然你老一定要聽,少不得我也只好狠心吐露真言了。”又是一聲清理喉嚨,來如風小聲的,但卻鏗鏘有力的道:
  “聽人說你那個獨生兒子叫人把雙目挖出來,如今是死是活我就不太清楚了。”
  郝天剛真的瘋狂了,只聽他大喝一聲,掄刀劈向崖邊的來如風,口中厲喝道:
  “放你媽的屁,老子壓根就不相信,滿嘴胡說八道,屎屁不分!”
  他是不相信,因為他才離家上了一趟長安,就會出這種事,簡直是不可能,再說郝天剛的名號,關洛道上不是無名之輩,誰會來捅他這個馬蜂窩?
  如今他在急怒中,一心想劈了來如風,收回自己的銀票,即算是真出事,反正已經出了,總不能便宜這個姓來的。
  適時的,歐陽壯也揮劍撲上來!
  來如風愴然一笑,表情似痛苦的道:
  “何必一定要我的命,銀子對二位來說,你們也是黑著心,昧著肝,連搶連騙的弄來的,我來如風只不過在你們指縫裡撿那麼一點點而已,何必一定勞動二位動手?”
  歐陽壯道:
  “這事你該弄清楚,你小子太精了,今日不除掉你,道上朋友有得被你折騰的。”
  郝天剛也嘿嘿怪叫道:
  “姓來的小雜種,你認栽了吧!”
  來如風仍然把手連搖道:
  “二位大人物,來如風真的不以為事情會那麼個嚴重,嚴重得二位非妻取我的命不可,才這麼,一點銀子,就要流血丟肉,這又何必呢!”
  歐陽壯聲聲冷笑,道,
  “這全怪你小子犯賤,賤到不知死活的來招惹上我們,這時刻正是要掂掂你份量的時候,同時也是送你小子上路的時辰。”
  來如風苦哈哈的道:
  “二位當家的,咱們再打個商量如何?”
  郝天剛陰側側的道:
  “話全擺到台面上了,已經沒什麼好商量的,當你伸手要銀子的時候,你就沒有拿我二老的話當回事,現在,嘴皮子的功夫已經起不了作用了!”
  “甚至我退銀子也不行?”來如風摸著腰邊,一看來像是真的要掏銀票樣子…_於是,郝天剛刀劈如厲電閃芒廣長衫擺動中,他轉眼向來如風一招六刀的攻劈而上。
  而歐陽壯更是劍光一閃,品字形的劍光,把來如風的前胸罩了個扎實。
  來如風突似瘋狂一般,詭異的看上去是一連翻了三個空心跟鬥,他似乎毫不在乎要跌落在萬丈深崖中,然而就在他身子將要沉下的同時,半空中“澎”的一聲,他的那枝銅杖。”決不可言的已握在手中,同時兩支尖刃也冒出來,而他的身形,卻在空中打了個旋,平沙落雁般,巧妙之極的又翻落在崖上。
  他躲過了兩把武器的攻擊,不等歐陽壯與郝天剛再攻到,長嘯一聲,手中兩頭尖怪刃,幻出一片碎裂而又窒人的冷焰,勁氣如刃,寒光懾人的席捲而上,看來有如一頭花豹在對付兩頭野狼。
  歐陽壯灰發蓬拂中,雙手握劍,劍尖指天,看似緩緩的劍把在前,陡然間一股勁風中結合了一道巨傘刃芒,交叉劈刺中圈向來如風……
  同時間郝天剛也急快的連劈十八刀,封住來如風的退路,顯然二人要真的把來如風碎屍萬段了。
  來如風絕對清楚,如果自己放倒他二人,或是其中某一個,自己絕對難逃對方致命的一擊,如果單打獨幹,他絕對不怕,而且他也有十成十的把握放倒對方,但如今這兩個魔頭配合的天衣無縫,這種仗少打為妙!
  同時,來如風心裡也明白,他即使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那一百多口人想想,他若一旦躺下去,那一百多口人也得跟著倒下去…...於是,就在郝天剛與歐陽壯刀劍距離快要結合成一體的時候,來如風狂吼一聲,兩頭尖的鋼棒如天外流星般直穿入郝天剛的刀幕中,但就在一聲脆響與火花爆裂裡,來如風人已貼地,那枝鋼棒又變成後端在前,一閃而捅向歐陽壯的關元,招式之詭異,演變之快捷,令兩個魔頭不得不向後躍閃……
  於是,來如風長笑一聲,直如白鶴沖天而起,半空中一連兩個空心跟鬥,人已落在六丈以外,等到郝天剛與歐陽壯銜尾追來,來如風已奔入荒林中了。”
  來如風一進人林中,幾個閃身,人已消失不見!
  歐陽壯與郝天剛知已追不上了,正欲離去,突然林中來如風尖笑道:
  “郝天剛,快回家去哭兒吧!”
  郝天剛大怒,道:
  “咱們圍進去,不殺此獠誓不回去!”
  歐陽壯正在猶疑,突又聽林中來如風道:
  “歐陽老兒,火眼紅鑽你要不要了,哈……”
  歐陽壯一咬牙,與郝天剛一打手勢,道: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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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07 AM

第07章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朝發話的地方包抄過去,荒林中灰淒淒陰森森,當二人衝進林中四十多丈深的時候,突然間就聽’“嗖嗖嗖”響聲不斷,一團團灰影,分別迎上郝天剛與歐陽壯二人。
  二人看得十分清楚,因為這些灰影全都是張牙狂咬的半人高灰狼。
  原來在這林中藏了十多頭野狼,綠慘慘的狼眼,像無數只鬼火般,在林中若隱若現,就在來如風一衝而進入這座原始荒林的時候,就在他一陣挑鬥中,先激發狼的野性,然後縱身攀上枝頭,隱在枝葉中。
  這時的他發話激怒了歐陽壯與郝天剛兩個魔頭,衝進林中,於是人狼大戰就在這原始荒林中展開了……
  來如風居高臨下,看的十分真切,他還真替兩個魔頭捏一把汗,因為二人在一連砍翻五六只狼以後,同時也被野狼撕破了一身衣衫,約摸著也流了不少血!
  所幸十幾頭狼在死傷大半下,全都夾起尾巴竄向暗影中,只是它們好象又不甘心似的,仍然窺伺在二人左近,不肯一下離去。
  緩緩的,二人背貼背的退出荒林,彼此一看,不由大罵來如風不是東西,因為原本是衣冠楚楚,錦衣紫帶英雄巾,如今二人全變了,變成了叫化子還不如,有許多地方,連歐陽壯的細皮白肉,郝天剛的黑皮紫肉,全看得清清楚楚的。
  歐陽壯收起寶劍,雙目幾乎噴血的道:
  “姓來的這個王八蛋我絕對饒不了他。”
  郝天剛也狂吼不斷的直罵到來如風十八代老祖宗。
  當兩個黑道梟雄並肩離去不久,來如風這才翻身落下樹來,他那兩頭尖的鋼棒兩端,霍霍發亮的尖刀比附近的幾頭狼目還要亮,而他卻一點也不擔心的把兩頭尖的鋼杖,往肩上一抗,哼著小曲走出荒林,走向古庄河的下游可去,在那河岸附近,也有一片野林,而他的坐騎,那匹全身淨白而尾巴黑的千里良駒,正被他拴在那兒。
  就這麼一折騰,時已快近四更天了,來如風可不敢再怠慢了,因為錢如土與魏小娟二人正等在赤陽以南的五裡坡呢!
  飛馬繞過赤陽城,來如風尚未到五裡坡前的那個小土地廟呢,只見黑影一閃,錢如土早衝了出來:
  “乖乖,你,再不來,我老人家只好搬請土地老爺去陰司查生死簿了。”
  翻身,下了馬,來如風笑道:
  “就這麼一趟,已經是終生難忘了,錢老,小娟呢?”
  “我知道你有得一陣子折騰的,所以我叫她在土地廟的神案下暫時歇著哩!”
  來如風走入那個高三丈寬一點的小廟裡,把魏小娟叫醒。
  “來叔你回來了,錢老爺我們正擔心呢!”
  哈哈一笑_來如風道:
  “替我擔什麼心?咱們還是快趕路吧!”
  廟邊榕樹下,錢如土牽出兩匹馬來,來如風扶著魏小娟騎上馬鞍,特別叫她小心的騎……
  於是,三騎上道了……
  在路上,來如風把有關“天竺佛”的事說了一遍。
  錢如土一聽,不由大叫後悔不迭,因為如果他要是也在場,至少可以先拿到好幾萬兩銀子的訂金,哪想到被來如風撿個便宜先弄了一萬兩。
  因為“天竺佛”的關係,錢如土決定儘快在汴梁把火眼寶鑽脫手後,趕往長安,當然表面上他還是說話開胃,吐氣詼諧:
  “小來呀,以你看那歐陽壯會不會束裝領兵上道,立時趕往長安?
  來如風道:
  “不知道。”
  錢如土一怔,搖著頭道:
  “小子,你連猜也猜不出?”
  來如風道:
  “中問夾纏了個郝天剛,就很難猜了。”
  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說的有道理,而且我老頭子也可以想得到,歐陽壯必不會說出我老人家會在何處,娘的,他們兩個魔頭,如今是勾心鬥角,暗潮必然洶湧而至,郝天剛必不會被你道出他寶山城家中的遽變而匆匆離開石頭堡,說不定他還會跟著石頭堡的人呢!”
  來如風問道:
  “歐陽壯既不願道出錢爺的行蹤,又如何肯讓郝天剛跟上自己?”
  錢如土道:
  “郝天剛既不是省油燈,且又是個鬼靈精,黑道生活他能啃嚼那麼多年,證明他確有幾把刷子,你小子抄了他的家,弄瞎了他那個寶貝兒子,事情太突然,也過於離譜,他才有不信邪的想法,他既然不相信,當然以為是你在咒他,甚至是唬他,所以他不會聽了你幾句狠話,就會馬上轉回寶山鎮。”
  來如風一笑,道:
  “我明白了,為了‘天竺佛’,郝天剛可能在石頭堡同歐陽壯泡上了。”
  錢如土呵呵笑道:
  “我猜就是這麼一回事。”
  來如風道:
  “這麼說未,長安城他們怕暫時不會去的了。”
  錢如土馬上一拍大腦瓜,道:
  “可能僵持個三五天的,然後在互相猜疑中再入長安城,那時候可就有得好戲看了廣
  “什麼好戲,若沒有錢老爺插一腳,就不會引人入勝。”
  錢如土咧嘴笑道:
  “當然也少不了你的份,也因此,為了不使你在歐陽壯面前失約,所以我老人家還得及早趕到長安城,在歐陽壯那魔頭面前橫走三步,露上一面呢!”
  來如風哈哈笑道:
  “說了半天,原來錢老全都是為我來如風著想啊!”
  “哼,那件事我不為你小子著想,怎麼的,到今天你才知道啊?”
  “敢情小子還得好好謝謝你老人家了!”
  他一頓之後,正要開日,突然間,官道上車聲轆轆,遠遠的發覺前面山崗上有一輛雙轡馬車,除了趕車的壯漢外,馬車後面,三個勁裝佩刀壯漢,全都是一色的棗紅馬。
  馬車在崗上一棵大樹下停住了,車簾掀處,卻跳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只見她油光頭,粉紅面,俏鼻子下面的嘴巴微微翹著,手裡還拎了一把劍。
  就在這女子下車不久,來如風與錢如土魏小娟三人也來到山崗上。
  大樹下,正有一個賣涼茶的老婦人,手裡拿著個芭蕉葉扇子正在忽忽啦啦扇涼風呢,一看又是騎馬,又是坐車的全都在這兒停下來,喜的把張缺門牙的癟嘴巴直往兩邊咧:
  “各位客官,大熱的天趕路挺辛苦的,來喝碗涼茶祜怯暑,花錢不多,舒坦可不小。”
  來如風雲人也在這兒下了馬,拴著絲韁,來如風對那賣茶的道:
  “三碗!”
  賣茶的老婦人立刻就著個大茶壺開始往碗裡倒,突聽坐馬車的婦人道:
  “老大娘,從這兒到寶山鎮還有多遠?”
  嘻嘻一笑,賣茶的大娘邊把涼茶送給來如風三人,一面咧嘴笑道:
  “去寶山鎮呀,也就快了,你們騎馬坐車,大約用不到兩個時辰了,打這兒過老爺嶺前面的翠竹園,繞過老爺嶺後面就看到有條寬大的河,那就是丹江,寶山離丹江還有個幾裡地,那兒可還真熱鬧,不少客商就在那兒落腳……”
  人老了,總喜歡多叨叨,只要問一句,她就會扯上十多句,可能餘年不多,有機會當然要言無不盡了。
  雖是一句問話,卻引起來如風的好奇,不覺對錢如土看了一眼。
  “再來一碗,娘的這茶還真解渴。”
  錢如土又要一碗涼茶,來如風知道他在故意拖時間。
  就在這麼一窒之間,對面四個男人中,一個年青小夥子笑問那女的道:
  “大奶奶,我總覺著不大對勁,萬一對方拒絕,咱們豈不要白跑一趟?再說對方又是開小飯館的,四少爺也真是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卻又偏偏看上人家廣“你懂個屁!四少爺看上她,那是她王家人的福氣,他們會拒絕嗎?能拒絕嗎?到時候你們看我的臉色行事就成了,要你小子操個屁的心事!”
  “大奶奶,不是小的操什麼心,四少爺都已經三四個了,只怕人家知道了是不會答應的。”
  女人一邊往車上走,一邊回頭厲聲道:
  “臭嘴閉緊一點。”
  於是,三騎一車又上道了。
  來如風手指頭撥弄著嘴唇,正在尋思,錢如土早已翻身上馬,魏小娟也攀鞍上馬。
  錢如土道:
  “小子,咱們辦正事要緊,你可別節外生枝。”
  來如風卻笑對魏小娟道:
  “小娟啊,你可記得寶山城門附近王家大小姐嗎?”
  小娟點點頭,笑道:
  “怎麼不記得,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來如風又問道:
  “王家大小姐的糕點你覺得做的如何?”
  “好吃,好吃的不得了,小娟從來沒吃過那麼可日的糕餅。”
  “就是嘛,十多年江湖生涯,我就沒有吃過那種余味生津的點心,最令人懷念的,還是她那端上桌的佳肴。”
  小娟接道:
  “是好吃,那晚我也吃了不少呢!”
  錢如土直咽口水,冷冷的道,
  “來小子,你別在我老人家面前耍嘴皮子了,你小子翹翹屁股,我就知道你是要拉屎還是放屁,你可是聽了剛才那個一臉邪氣的女子說了那麼幾句,你就想去寶山呀?”
  來如風道:
  “反正咱們要從荊關過靈寶往東趕往孟津去,在未到荊關以前,繞個三五十裡,也無所謂,何況還能叫錢老,大快朵頤一番。”
  錢如土一聽呵呵笑道:
  “人活著就是為了吃,當然能有好吃的就算多走上幾十裡又有何妨,不過我是在擔心……”
  來如風笑道:
  “錢老可是擔心碰上郝天剛?”
  點點頭,錢如土道:
  “正是此意。”
  來如風一哼,立刻調轉馬頭,道:
  “走吧,咱們到寶山城去。”
  錢如土道:
  “小子,你真要去?”一面也把馬頭轉回來。
  魏小娟有些遲疑不決,因為她實在怕遇上郝家的人,尤其是郝天剛那副周倉樣,誰見了都會做惡夢。
  來如風豈有不知,當即笑對小娟道:
  “小娟,你只管跟著來叔,誰也不會拔你一根頭髮的。”
  錢如土對來如風一斜眼,大腦袋一晃,道:
  “小子,當你在製造火爆場面的時候,可不要嚇倒人家孩子了。”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真的遇上動刀動槍的場面,小娟可就全由你錢老照顧了。”
  “阿彌陀佛,但願平安走出寶山城。”
  來如風又見到那個矮城牆了,城牆垛子尺半高,每個垛子中間有個缺日,兩丈高的城牆,只要他一縱就會翻上城牆。
  三騎馬進得城來,不旋踵間,已到了王家那個小飯店,這時候正是午飯已過,晚飯尚早,卻不料門日停了一輛馬車,五匹馬一溜的全拴在馬樁上。
  來如風三人可清楚,這是從平鄉那條官道上來的,只不知這幫人在平鄉是個什麼“玩意兒”!
  店裡王掌櫃正在嘻嘻哈哈的招待那四男一女呢,一見來如風走進來,立刻站起身來迎上前去:
  “來爺是你們來了廣決請坐!”
  小二也立刻咧嘴笑道:
  “大小姐正念叼著呢!來爺就這麼快的來了。”一面抹桌子讓坐,邊又道:
  “我這就去請大小姐出來。”
  來如風伸手一攔,道:
  “不用了,先讓我們三人喘喘氣再說。”
  錢如土望了中問坐的四男一女,臉上露出輕視的一笑。
  “王掌櫃,我們算是自己人,你只管先去招待客人,反正今晚要在你這兒住一宿的。”
  來如風極輕鬆的樣子。
  王掌櫃道:
  “好,晚上咱們好生喝幾杯。”說著告個便,又走到中間幾人桌前坐下來。
  只聽那女的道:
  “平鄉崔家在這豫西地面上,算得是大門大戶,我家老四能看上你家小姐,那是你老的造化,只要你點點頭,往後的日子,就等著吃香喝辣,披綢穿緞當太爺了。”
  王掌櫃雙手在大褂上一抹汗水,苦笑道:
  “實在說,我老頭子還真想攀這門親事,只是……”
  卻突然見那女的一招手,道:
  “把包裡打開來!”
  女的話相當威嚴,只見一個壯漢雙手把個藍花布包平放在桌面上,很快的把包裡打開來……
  立刻,這間不算大的廳上,黃白二光交互爭輝,金銀首飾足有那麼好幾斤。
  女的把這堆首飾往王掌櫃面前一推,笑道:
  “大概也只有我崔家老四才會有這種大手筆,而這只是一少部份,只等你點個頭,比這更多的三幾天就送過來。”
  輕搖著頭,王掌櫃道:
  “大奶奶,無論如何你要體諒,我那閨女她實在……”
  “這個我知道,上次我們老四在她跟前碰了釘子,那是我家老四不會說話,只是他回去以後,到如今仍然念念不忘你家小姐,兒乎已茶飯不思,我這做大嫂的,實在心痛不過,才親來說項,你老可不能……”
  來如風呵呵笑道:
  “錢老,這年代上天可他娘的太不公平了,有人苦了一輩子,積儹了銀子還討不到老婆,有些人卻弄了四個老婆,娘的還不夠他折騰的,偏要湊成一巴掌,難道他小子長了兩個鳥?”
  錢如土一笑,道:
  “有錢的大爺高興這個調調兒,要你小子多的什麼嘴!”
  只見那女的一瞪眼,惡狠狠的望過來,卻見王掌櫃的急又走過來,哈腰笑道:
  “來爺,這事還請來爺袖手,惹不得,惹不得呀!”
  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王掌櫃,我有點急事,得馬上同大小姐圓一聲。”一面對錢如土道:
  “穿綢披緞這兒沒有,吃香喝辣馬上到,錢爺你可要稍作忍耐的候著。”一扭頭,人已走進二門去了。
  纔不過轉眼間的事,只見來如風又走了出來,但令大家驚異的,卻是在他身後,款款走出王小藉來……
  她連正眼也不看中間桌上的崔大奶奶,但崔家的人早被她的舉動所吸引而目不轉睛的瞪著她。
  王小藉拉著魏小娟的手,直是問長問短,來如風大方的從懷裡摸出一個大金元寶,那是從怡紅院弄來的。
  “澎”的一聲,金元寶往桌上一放,來如風道:
  “小倩吶!這可是我給你特意送來的,你先收著,等我選個風水好的地方,結廬為新屋,一準把你娶過去,若是願意,你就當面收下來。”
  王小倩驚喜莫名,赧赧然的半低頭伸手取那桌上的元寶呢!
  突然間一聲嬌喝:
  “等等!”
  粉紅影急閃如長虹一道,一支帶鞘寶劍,已按在王小倩的手臂上,只聽崔大奶奶冷喝道:
  “不長眼睛的東西,也不打聽打聽你姑奶奶是誰,竟也敢橫插一手,約摸著活膩了吧!”
  王小倩要想抽回手,但卻無法動彈,手臂痛的快掉眼淚,直不愣的望著來如風。
  桌面上筷子筒裡抽出一支竹筷,來如風快不可言的把筷子一端撥在王大奶奶的劍身上,日中冷冷罵道:
  “去你娘的!”崔大奶奶還真的應聲而退,且一連後退四五步,才被一張桌子擋住。
  於是,她愣住了,半天都無法開口!
  錢如土揉蹭著大臉蛋,大模大樣的道:
  “這下子可好,你小子又惹禍了,我老人家似乎知道平鄉有四只老虎,那崔氏四虎可是遠近通吃的人物,惹上他們,我看你小子往哪兒躲,去何地藏!”
  來如風呵呵笑著,道:
  “只等我腰包缺銀子花的時候,我準定打虎賣皮,不信你等著瞧吧!”
  崔大奶奶掄著手中劍,厲聲喝道,
  “哪裡冒出來的潑皮,不給你點教訓,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說完一擺手,又道:
  “殺!”
  四個大漢早就拔刀在手,這時候發一聲喊,舉刀就砍,卻被來如風連搖雙手阻住:
  “各位,千萬別衝動,有話說,我有一肚子話要說呀!”
  崔大奶奶鼻孔一哼,道:
  “原來你也怕挨刀砍呀,王八蛋,你有什麼話快說。”
  來如風一臉無助的苦笑道:
  “剛才是我瞎眼冒犯,真是一千一萬個不該,我是該挨宰,只是淌血掉肉可不能在這地方吧,你們看看,那個白髮蒼蒼老頭兒,那麼大年紀,可是經不起嚇的,桌邊兩位姑娘,更是沒見過這種殺人場面,所以說,能免則免,不能免呢……”
  崔大奶奶雙肩一提,脖根一抽,喝道:
  “不能免,就衝著你小子橫插一腿,我就不能放過你。”
  來如風道:
  “我真的替崔四虎感到驕傲,因為他竟有這麼一位關心他的大嫂子為他跑腿找樂子,娘的,誰要是不羨慕就是王八龜孫子。”
  崔大奶奶道:
  “你懂個屁,老嫂此母,我作大嫂的不疼他,誰會再關心他!”
  “說的也是,說的也是!”來如風對錢如土苦笑,道:
  “怎麼辦,看樣子我真的要挨宰了呢!”
  “你活該!放著大道你不走,拐個彎兒找麻煩。”只見他氣呼呼的一手拉住王小藉,另一手拉住魏小娟,只那麼一起身,兩個女的就跟在他身後,被他拉向二門裡。
  王掌櫃急的直搓手,三個小二全躲到櫃檯後翻白眼。
  來如風一看這情形,露齒一笑,俏嘴唇一抿一抿的道:
  “崔大奶奶,你原本是來給你那小老虎拉皮條的,難道真的要把平鄉崔家的威風擺出來嗎?我看算了吧,因……”
  “因為什麼,因為你怕了是吧!”
  搖搖頭,來如風道:
  “到了這個節骨眼,就算是怕又管個鳥用!”
  崔大奶奶一怔,道:
  “那你因為什麼?”
  來如風揉著乾枯的十指,似笑非笑的道:
  “我是說我一向有個毛病,也算是不成文的規定,如果不事先交代清楚,就算你們流了血掉了肉,娘的,吃虧的還是我姓來的。”
  “你姓來?”
  “不可以?”
  崔大奶奶一陣思忖,但她還是沒有想得起來,因為沒有想起未如風何許人,所以她真的倒了大霉!
  突聽一個年輕壯漢,喝道:
  “大奶奶,咱們給這小子有什麼狗皮倒灶的說個沒完沒了,砍了他,王家大姑娘就是四爺的。”
  來如風拍手道:
  “對,對,對,只要各位把我撂倒,王家大小姐就等崔四老虎用花轎來抬人啦!”
  崔大奶奶冷冷一陣笑,道:
  “一語提醒夢中人,今天就是不砍了你,也要叫你小子殘廢。”
  來如風道:
  “成!不過我還是要說出我的規定,然後跟你們去個僻靜地方,隨你們挑肥揀瘦囫圇吞,我全都認了。”
  崔大奶奶怒道:
  “有屁快放!”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同我比上家夥的,必需要腰纏萬金的人,當然千二八百兩銀子的也不算少!”
  咧嘴一笑,來如風又道:
  “威風的崔大奶奶,年頭不對了,幹什麼事全離不開銀子,就如同你崔大媽,如果三餐不繼,你還會有閑工夫大老遠的跑到這寶山城給你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小老虎拉皮條做說客?鳥!”
  崔大奶奶大怒,道:
  “王八蛋,真是棺材裡伸手 死要錢!”
  四個壯漢早就憋不住了,一個個躍躍欲撲,其中一個破口大罵道:
  “這小子狗掀門簾,全憑一張嘴,大奶奶不要聽他嚷嚷,做了他再說。”
  來如風無奈的道:
  “既然不聽嚷嚷,咱們出城去,就在往丹江的中途,有個五閻殿,我們五閻殿前面廣場上去比劃,也好就地到陰司過堂,免得讓小鬼老遠的領取出差費來拿人。”
  崔大奶奶一揮手,道:
  “走!”
  來如風卻笑道:
  “桌上那包東西可別忘了,也許那就是救命銀子呀!”
  王掌櫃一把拉住來如風,道:
  “來爺,我不說你還不知道呢,平鄉崔家與此地的郝家,可是同號人物,惹一家就等於惹上兩家,我看這事算了吧!咱們能惹誰?”
  來如風望著門口一女四男走去的背影,發覺他們馬也不騎,急忙喊道:
  “餵!騎馬呀!早點解決早完事!”
  只聽其中一個破日罵道,
  “狗養的,你要來呀!”
  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就衝著你們所帶的那包黃白貨,我是非去不可的。”
  於是蹄聲嚼哨,車聲轆轆出城而去……
  來如風這才對王掌櫃道:
  “說了半天,平鄉崔家四虎與郝天剛那老小子是同類的,那可好,我抄了郝天剛的怡紅院,挖了他兒子的眼珠子,算是已經惹上他們兩親家了,不過你老放心,等我再把平鄉崔家扳倒,往後這地方就太平多了。”
  王掌櫃一聲苦笑,卻見來如風哈哈笑著跨步走出店門。
  在距離城西不過三裡來路,正有個不太高的山坡,這山坡看上去光禿禿的,但在坡頂上卻種了一大圈的巨竹,每當風大的時候,不論是站在丹江沿岸,或是寶山城牆上望過去,就好象那個圓包包的小山在動,在倒向一邊,這地方就叫閻王坡。
  閻王坡上閻王殿,一進五間相連,內中五個閻王的姿勢面貌各有不同,其中第五殿的閻王老子長的最是嚇人,每個殿上皆有各種刑具,而且是機關重重,即使是白天,一個人也不敢進去看的。
  在這閻王殿正面,一個不算大的廣場,對面有個戲臺,經常會有野台戲在此上演。
  這時候夕陽巳照得丹江的河水閃閃泛紅,就好象一個碩大的紅球要掉到河心一般,令人替天上的火日頭捏一把汗,丹江上的帆影點點,官道上卻馬蹄慌忙,崔大奶奶正一車當先的繞著山路盤上了閻王坡。
  三騎一車全停在閻王殿的正前面,崔大奶奶氣呼呼的對四個壯漢道:
  “那王八蛋只要一到,咱們就下來搏殺,狗東西竟然與王家那個姑娘要好,無論如何留他不得。”
  四個人一聽,俱都點點頭稱是……
  突然間,對面戲臺上,來如風高聲叫道:
  “各位纔來呀,害我久等了,欸,這也是沒法子,誰叫我看上你們那包黃白貨呢l”
  五人舉頭看去,還真的一愣,離開店的時候,這小子分明還在店中,怎麼一下子卻先來了,難道他會縮地功?
  來如風當然不會縮地功,但他的名號來如風,這點距離對他而言,只是輕而易舉的事。
  崔大奶奶仰聲尖叫道:
  “王八蛋,還不下來受死!”
  來如風哈哈一笑,長身而起,空中連翻三個空心跟鬥,人已落在五閻殿前面。
  只見他雙手往腋下一挾,輕描淡寫的道:
  “各位,這地方動手可真夠寬敞,不過我總是不願見血腥,能不能打個商量。”
  他話才剛出目,突見冷焰近身,刃芒撲面……
  又是彈空連翻,未如風在一片刃芒中,兩頭尖刀的鋼棒已掣在手中,就在一陣脆響中,來如風已鋼杖柱地,望著四個壯漢嗤嗤笑……
  敢情四個人手中刀全落了地,驚駭的呆望著來如風。
  再看未如風,原來他的鋼杖兩端暗藏的尖刀,並未彈出在外。
  崔大奶奶不由大怒,道:
  “沒用的東西!”緊接著揮劍就上。
  來如風冷哼一聲,道:
  “你這個可惡的婆娘!”話聲中鋼棒暴抬,只那麼一圈一杵,鋼棒一端已捅在崔大奶奶的胸前。
  “哎呀”一聲,崔大奶奶的胸前流的不是奶水,而是一蓬血雨。
  緊接著,“瞪瞪瞪”!崔大奶奶一屁股坐在五閻殿的台階上,臉色一片蒼白。
  “你們!你們上啊……殺了他,快……”
  幾個壯漢也真夠快的,樣子也像是豁上了,只見他們拾起地上鋼刀,一擁而上,打譜是準備犧牲一兩個,完全是拚命打法,目的只要能放倒敵人。
  來如風杵地鋼杖暴旋,罡勁如錘般狂搗中,人己彈升起八尺有餘,緊接著一聲脆響,就在他雙腳落地的同時,鋼杖兩端的尖刀暴彈而出,弧形的兩束刃芒合而為一,就在這道刃弧尚未消失的時候,淒厲的慘叫聲巳自四人那痙攣而扭曲的嘴巴裡狂吼出來……
  於是血雨自不同的方向噴灑而出,來如風卻又是一連兩個翻騰中,人已落在台階前,而他手中那兩端尖刃的刀芒,盡在驚悸不知所以的崔大奶奶眼皮下晃動。
  來如風輕搖著頭:
  “嘖嘖,原本是歡喜一場的事,如今變得如此傷感情,卻是何苦呢?”
  “你想怎麼樣?”
  來如風冷然拉長臉,雙目冷芒暴射,道:
  “你們不是要砍了我嗎?你們既然要不了我的命,殺了你們對我而言,完全是出於自衛,自衛殺人是不償命的,你知道嗎?”
  崔大奶奶僵硬的問:
  “你要殺我們五人?”
  來如風哼了一聲,道:
  “你以為我是菩薩投胎?”
  崔大奶奶指著地上翻滾哀號的幾個大漢,道:
  “你已經把我們全放了血,難道你真的一點人性都沒有了,殺了我們,你就能在這關洛道上揚名立萬?”
  來如風看看斜躺在地上的四人,他心裡明白,四個人全傷在大腿肉厚的地方,血流不多,痛卻澈骨,大約馬是不能再騎了。
  露齒一笑,來如風道:
  “我來如風除了愛銀子以外,就是愛惜自己的小命,一開始我就言明,我可是不打沒‘銀子’的仗,我說‘崔大媽’,話我可說的很露骨了,再說,連我都不好意思。”
  看著崔大奶奶一臉驚恐樣子,來如風一笑,又道:
  “怎麼啦?你那魂兒已經登上閻羅殿去啦?我還未把刀尖戳入你那心窩,你就變成這付德性啦!”呵呵一笑,又接道:
  “你們既然沒有銀子,那就閉上眼,我下手快一點,也不會叫你們兒個有什麼太大的痛苦……”
  “你……你……”
  “我怎麼了,你閉上眼吧,我這可要下手了!”來如風一抖鋼杖,杖端的尖刀暴收猛送,對準崔大奶奶的心窩戳去……
  崔大奶奶瘋狂搖手,道,
  “等一等!”
  來如風的杖端刃尖已沾上了崔大奶奶的血衣衫了,只需稍稍往裡推送……
  “你還有什麼 嗦的?”來如風一臉不耐。
  崔大奶奶道,
  “你說你叫來如風?”
  來如風道:
  “怎麼,不可以?”
  “俠盜來如風?”
  “俠字不敢當,大盜來如風還勉強算得一份。”
  崔大奶奶一愣,道,
  “這麼說來,王家飯館的那個老頭兒必是神偷了?”
  來如風冷笑道:
  “崔大媽,錢老那麼大年紀了,你卻叫他老頭兒,你又是什麼東西,真他娘的可惡!”
  崔大奶奶真是哭笑不得的咳了兩聲,一手仍按著傷處,緩緩的道:
  “太意外了,我該早想得到的,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關洛道上誰不知道俠盜神偷的名聲!”
  “名聲不太好,不少魔頭想剝我二人的皮。”
  崔大奶奶冷冷的道:
  “你知道就好,有道是,人有失神,馬有亂蹄,吃燒餅沒有不掉芝麻,吃飯保不准不掉飯米粒,只要你們有一個失神,就是你二人來此過堂之時。”崔大奶奶指指閻羅殿,咬著牙。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你說的那是以後的事,娘的天下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晚上脫掉的鞋,明日準就還能穿上腳的,眼下先送你幾個進去過堂,免得五殿閻君等的冒火。”
  崔大奶奶急道:
  “來如風,你們不是見錢眼開嗎?如今為了活命,為了將來能看到你的死,大奶奶願意花銀子!”
  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好,為了讓你將來如願以償的看到我來如風的末日,娘的,就聽你的吧!”
  崔大奶奶道:
  “你開個價吧,我們還得連夜上路呢!”
  來如風道:
  “何必這麼急著走呢?是不是缺少盤纏,沒關係,如果真的沒有,我請客,你們先找家店住下來,養好傷再走也不耽誤呀!”
  崔大奶奶冷冷的道:
  “合著你想把我們的銀子榨幹,回頭你再請我們呀?”
  來如風收起鋼杖,脆響中,兩邊的尖刃一閃而沒入鋼杖中,只見那鋼杖在他手上風車般的一陣轉動,倏然一收,對崔大奶奶道:
  “請你們是我的心意,既然能在生意上往來,往後大家就是朋友,朋友是有通財之義的,花幾個住店費,在我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對你們五位,可就實惠大了,你說是不是?”
  “我說不是,來如風,想不到你那嘴皮子比你那枝鋼管裡藏的刀還利,大奶奶說不過你,你還是開日喊價吧!”
  來如風輕鬆的笑道,
  “我這裡正愁著西去長安缺盤纏呢!而你崔大奶奶家在平鄉,距此不過百里之路,這麼辦,我就收下你那包十分誘惑我的金銀首飾吧!”
  崔大奶奶一聽,破口大罵,道:
  “來如風,你小子真的窮瘋了,這包首飾是我家老四專門為了王家大小姐才訂做的,全都是汴梁城馬道街老鳳祥的師父做的,怎麼可以給你小子拿去當盤纏,你小子休想!”
  來如風大眼一翻,一抖手,“嚓”的一聲,那支鋼杖兩端的尖刀又伸出來了。
  崔大奶奶一驚,喝道:
  “你要幹什麼?”
  來如風俏鼻子一抽,道:
  “我要宰活人,殺了你們,誰也不知道是老子下的手,而你的那包首飾我也可以大大方方,自自在在的揣入懷裡,何用在此同你們 嗦!”
  崔大奶奶狂叫道:
  “來如風,你這算那門子俠盜,娘的,全是大盜作風呀,就算是吃黑啃贓,也沒有你這種吃法的!”
  來如風大怒,道:
  “老子壓根就是大盜,只是我這個盜總是把良心放中央,可不比你們平鄉四虎,除了魚肉地方,甚且勾結郝天剛與歐陽壯,坐地分贓包攬水路買賣,合著幹那傷天害理的事!似你等作為,即使天不開眼,我來如風也不會放過你們的,今日留你活命,也只是藉你這張拉皮條的臭嘴,回去告訴那四只老虎,叫他們好生養肥些,不定那一天我就會去扳倒他們的。”
  崔大奶奶一咬牙,心中早已想到,如果不把那包首飾送上,這姓來的是不會罷手的,萬一真的弄毛了他,自己五個人全得完命,到那時候,這包首飾仍然是他的。
  賬已擺明,事已說清,崔大奶奶惡狠狠的道:
  “來如風,算你狠,不過你今日拿走這包首飾,他日你必要以十倍百倍連本帶利的歸還。’□
  來如風道:
  “只說狠話管個鳥用,總得要把架式拉出來才能使人相信。”
  於是,崔大奶奶摀著傷日,一步三晃的走到馬車上,取出那個包首飾的包裡,一下子全擲給了來如風,惡狠狠的說道:
  “他日必讓你姓來的用血來還。”
  來如風抓在手中,單手提了一下,笑道:
  “我的乖,這怕不有四五斤才算怪呢!”只見他手腕一圈,已把包裡掛在肩頭,他收起那支鋼棒,雙手輕鬆的一拍,笑容可掬的又到了崔大奶奶的身前,道:
  “如果你家裡那四只老虎要衝著我來某人發威,一句話,就叫他們西去長安找我,不過有一件事我可得醜話說在前頭,你可要琢磨著……”
  崔大奶奶道:
  “老娘還要琢磨什麼?”
  來如風道:
  “如果你們還想打王掌櫃女兒的主意,最好等撂倒我來如風以後,否則,我一樣能把你們平鄉崔家抄翻個完!”
  來如風說完,回身大敞步的走下閻王坡而去……
  隱隱的,還在聽他日中哼著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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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08 AM

第08章

  來如風離開五閻殿,離開了那個叫閻王坡的山崗,狀甚輕鬆……
  因為,他不但又弄了大批金銀,更把平鄉崔家一頓好整;他不但現在滿身金銀莊票,而且也解了王小倩的危;想想看,那麼好的一個女子,雙手又是那麼精巧,怎麼可以排名第五的恁那崔四虎糟蹋!
  當然,來如風又想到了他那一百多口的家,如今身上藏了這麼多,真正是到了“走路怕掉睡覺怕偷”的地步,半路上他下了個決定,反正自己苦一點沒有關係,只要看到那一百多口家人嘻嘻哈哈,娘的,辛苦一點也認了。
  想著想著,來如風已到了王掌櫃的飯店前面。
  小二一見,早向掌櫃的招呼道:
  “來爺到了。”
  王掌櫃一喜揚手向外走來,卻不料青衫飄飄中,錢如土斜刺裡衝過來,指著來如風的鼻頭,道:
  “小子,你把我老人家往這兒一擺就是老半天,是什麼意思?”
  “錢老,真是抱歉,少不得還得要你繼續再等下去了。”
  錢如土一怔,道:
  “這麼說來,你還要走?”
  來如風去拉他的馬,邊道:
  “苦命啊!哪能閒得住。”
  他一翻身上馬,低頭對錢如土咧嘴一笑,道:
  “錢老,酒多吃幾杯,王大小姐的手藝好,端上桌的菜餚你包準沒有吃過,也不妨吃個夠,明日一早上路,我不會耽誤行程的。”一面又對一旁插不上嘴的王掌櫃道:
  “王掌櫃,平鄉那幫人回頭了,大概不會再來了,今晚就拜託大小姐,給我這位錢大爺弄兒樣好吃的,燙上兒壺好酒……”
  王掌櫃急問:
  “那來爺你……”
  “我還得趕著辦件事,辦完我就回來的。”
  來如風正要掉轉馬頭,突然間,店內走出王小倩:
  “來大俠你要走?”
  來如風一看,露齒一笑,道:
  “不是走,是去辦件必需要辦的事,要走也得明天了。”
  王小倩已到了來如風的馬前,淺淺一笑,道:
  “什麼事總得吃了飯才能辦啊!”
  “大小姐,江湖走道,哪能定時三餐,按時睡覺,那是有福氣的人過的生活,不少日子,我都是河邊喝幾口水也就過去了,有時候一天能啃個窩窩頭,地裡偷棵蔥,也算是不錯了,如今一頓不吃,反覺著順暢呢!”
  王小倩一攔,道:“來大俠,你等等……”她不等幾個人對她發愣,自己已飛奔回店,走入後面……
  錢如土對王掌櫃呵呵一笑,道:
  “大掌櫃,眼放亮,小心紅杏要出牆。”
  王掌櫃一怔,旋即望了來如風一眼哈哈直笑。
  來如風一聽,不覺一笑,道:
  “錢老,口德要緊呀!”
  突見王小倩雙手捧了個布包,遞向來如風道:
  “至少比河水好喝,比窩窩頭好吃,帶著吧!”
  來如風有些不自在,狠狠的忍住了急欲流出的淚水,緩緩的接在手中,順手掛在馬鞍扶手前,沒有多說一句話,當然,他連謝謝二字也未出口!他不是吝嗇那兩個字,而是,在他的眼神中,已經輸送給王小倩太多太多的謝謝二字,又何必說出口呢!
  當然,王小倩早已從來如風的舉止和眼神中,領略到一股無比的純真愛意,如果這時候來如風隨便說出任何一個字或一句話,那都會有多餘的味道!
  啊!心有靈犀一點通,不正是這回事嗎?
  緩緩的把手收回來,王小倩的眸芒盡在來如風的臉上掃蕩,而使得來如風抖動絲韁無聲的離去!
  突聽錢如土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要走桃花運了,哈……”
  錢如土的笑聲越來越小,因為來如風已拍馬出了寶山城很遠了。
  來如風人在馬上心卻分兩頭,一端系在寶山城王小倩那兒,因為她好象就是上天為他來如風所安排的人,只要看了她,來如風就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暖感,那是從來也未曾體會過的,因為他生來命苦,小時候他沒有享受過父母的關愛,自己幾乎被人吃掉,是師父救了自己,對於童年,自己只記得父母餓死在榆樹下的時候,自己就蹲在父母的身邊流淚,餓了,就撕那榆樹皮往嘴裡嚼,有一種澀澀的昧道……
  直到十幾個飢民操刀要把自己割了生吃……
  直到師父走來,把自己救下……
  啊!苦啊!那時光正是路有餓殍的災年吶!
  由於王小倩的溫馨,而使得來如風想到了從前,更由於自己從未接受過他人的關懷,也因此會使來如風很珍惜王小倩的這份情意。
  當然,來如風的另一思端,那是他那一百多口好吃懶做的家口,自己這麼的東奔西跑,賺錢受累,受那風刮日曬挨餓之苦,還要擔驚受怕被殺,還不都是為那一百多口人著想?
  不過來如風真要把這一百多日人與王小倩之間作比較,恐怕他還是寧願累死在他那一百多口人的前面,也得捨棄王小倩的一番真情意了!
  當然,如果有一天,上天真的要這麼捉弄他的話!
  他那一百多口之眾所住的地方,距此寶山城還真不近,沒有一百也有個八、九十裡。
  來如風還未到前面坡頂大樹下呢,太陽已經落山了,天空中的七彩霞光慢慢的轉變成青白色,白色,直到灰暗……
  山坡大樹下那個賣涼茶的老太婆,早已不見,卻發現一輛馬車,後面跟了三匹配鞍的馬,只是這時候馬車內時而發出一聲哎呀!
  車轅上坐了一男一女,正是那趕車的年輕人,他是很幸運,只在大腿前面受了點輕傷,因為當時他正處在四人的最末一人。
  另外那女的正是崔大奶奶,車小不夠坐,三個不能騎馬的,往裡面一擠,她也只好讓位了。
  來如風一馬衝到馬車附近,崔大奶奶早已發現,只見她臉一沉,破口罵道:
  “姓來的小子,你追來想幹啥,莫不成想趁天黑來下毒手?”
  來如風哈哈一笑:。
  “嘖嘖,乖乖兒,這就連夜上路了,也真能湊合的,五個全擠在這麼丁點的小車上,只怕要擠擠蹭蹭到天明才能趕回平鄉吧?”他一頓之後,又道:
  “至於我趕來,可與各位一點關係也扯不上,各位與我的買賣,早已銀貨兩訖,各不賒欠,來如風不會無賴到情理不分地步!”說著,手兒擺擺,頭兒甩甩,哈哈大笑著縱馬狂奔而去……
  崔大奶奶在車轅上氣的大罵來如風不是東西!
  其實,平鄉崔大奶奶五人,立更天回到崔家堡的時候,來如風也在一夜忙碌中,轉回寶山城的王家飯店。
  這一夜也不知他是怎麼折騰的,一大把銀票與一大包金銀,折騰得所剩無幾,當然他也為魏小娟留了一些,他覺得魏小娟實在夠可憐的。
  馬蹄聲驚醒了店小二,立刻開門把來如風迎進去。
  來如風輕聲對小二道:
  “不要告訴任何人,也不要來打擾我,二夜未合眼,我得借用你那張床睡一會。”
  小二迷著眼笑道:
  “來大俠只要不怕我那床鋪臭味燻人,你只管請!”
  來如風道:
  “是人能睡的地方,我也能睡,你睡過狗窩豬圈嗎?”來如風一笑,又道:
  “我就睡過,而且一睡幾個月。”
  當然,小二絕對不會相信,然而來如風確曾住過這些骯臟地方。
  為了怕驚動後院與客房的人,來如風就在前面一間小房裡的小二床上倒頭便睡。
  這一睡,直睡到客房裡錢如土大發雷霆,拍著桌子直罵來如風不是東西,小二才把來如風喚醒。“啥時候了?”
  “日上三竿,來大俠睡了足有一個多時辰了。”
  來如風伸個懶腰,小二早送來洗臉水。
  不旋踵間,王大小姐款款的來到前面。“我知道你天快亮的時候就回來了,我們怕錢老爺子吵你,所以還未告訴他老知道呢!”
  來如風心暖暖的,卻一句話也接不上來,只是嘻嘻笑著。
  王小倩對小二道:
  “快準備吃的,來爺們就要上路了。”
  來如風靦腆的道:
  “昨晚你那點心實在好吃,如今我還不餓呢!”
  其實來如風根本就沒有吃,他甚至連看也未看一眼!
  所謂沒有吃,不是他沒時間吃,而是因為他捨不得吃,因為他覺得,那不只是一包點心,更有著無與倫比的溫暖,所以他把它連同身上的金銀莊票,一古腦全留給他那一百多口之眾的家人們去吃,就算每個人撕那麼一小點吧!
  坐在桌旁,王小倩把自己親手作的早點,全搬上桌面,小二適時的請來了錢如土與魏小娟二人。
  來如風笑臉相迎,道:
  “錢老早啊!快請坐,吃了咱們還得趕著上路呢!”
  鼻子裡一哼,道:
  “小子,我老人家如今可是陪著你走冤枉路,這一路上盡看你在大把大把的賺銀子,我老人家卻是兩袖空空,當然你是不會露幾個給我花花的,不過呢,咱們總算是穿一條褲子的,有些事情我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只是有一件事,忝為你小子的同路人,我可不能不管。”
  來如風雙眉上揚,淺笑道:
  “喲!一本正經嘛!到底什麼事錢老要管吶?”
  錢如土一屁股坐下來,笑瞇瞇的接過王小倩為他盛的一碗蓮子稀飯,道:
  “你小子可要給我聽清楚,人家王家姑娘可是好人家女兒,昨天當著那麼多人,你等於當眾宣布她是你小子的意中人未婚妻,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往後你可不能辜負人家一片真心,否則,我老人家第一個饒不了你。”
  來如風急忙向王小倩解釋道:
  “錢老可能昨晚喝多了,還未酒醒呢!至於昨天的事,也只能從權達變,還望姑娘不要介意!”
  王小倩怔怔的望著來如風,錢如土卻厲聲喝道:
  “好小子,說著說著你就來了,真要火了我老人家,娘的,馬上叫你進洞房。”
  來如風越聽越不對勁,直拿眼睛示意錢如土,突然,王掌櫃的哈哈笑著走過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而王小倩早返身走回後面去了。
  “來大俠,是這樣的,昨晚你去後,這位錢爺十分熱心,就替你提起這門親事,當然我是沒話說,小女也十分樂意,說句我內心的話,我就這麼兩個女兒,一個也不捨得嫁出去,可是女兒總是要嫁的,自從認識來爺以後,我那小倩對來大俠十分仰慕,所以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如今就等來大俠點頭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來如風手足無措,因為他心裡十分明白,他有那麼一百多口人要養,怎麼能丟下郡一百多口不管呢?
  心念間,來如風苦笑,道:
  “王掌櫃,不是來某不識抬舉,實在我是個身背大包袱而不能自主的人,一百多口人等著我去填飽他們的肚皮呢!所以這檔子事,怕……”
  錢如土一拍桌子_罵道:
  “混帳東西,你以為你在幹啥我不知道?老實說這是兩碼事,對於你那一百多口之眾,一點也不妨礙,你只管答應就是了。”
  來如風透著無奈的道:
  “我的錢祖宗,咱們也得為人家王家姑娘想一想吧,咱們是幹什麼的,一天吃幾兩千飯,難道你老還不清楚?咱們那天不動刀子,那天不見血腥,還好全都是割別人的肉,放他人的血,但保不准哪天輪到咱們身上,到那時候,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了。”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看你那個出息勁,難道你連個老婆也不夠格娶,那他娘的還混個啥名堂,倒不如一頭許進丹江裝王八。”
  就見他大頭一擺,對王掌櫃道:
  “今天我老人家不走了,你趕著辦一桌豐盛酒席,今天先給這小子文定再說。”
  王掌櫃哈哈一笑,道:
  “能得來大俠為婿,老漢三生有幸了,哈……”
  來如風有著無奈,一旁的魏小娟笑道:
  “來叔能得此佳人,當高興才是。”
  其實來如風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只是當幸福突然降臨的時候,他有著無所適從的反常表現罷了,而心裡面,還真的一千一萬個高興,因為他在想通了如何安排他那一百多口家小之後,心眼里正在大聲狂叫錢祖宗呢!
  真應了老話一句,所謂選日不如撞日,就在這天中午時分,王家飯店貼出字條一張:
  “家有喜事,歇業一天。”
  大飯堂上喜氣洋洋,席開一大桌,全是自己人,這是應來如風的要求不要鋪張,能省點花用最好不過。
  就在酒席桌上,王掌櫃把一個鑲玉的西湖絲料的帽子,送在來如風的手上,那頂帽子手工之精巧,樣式之大方,更能襯托出來如風的英姿來,而且是一頂春暖夏涼的帽子,在外面奔走的人,是最需要的。
  來如風沒有掏出任何東西,因為他把十多萬的莊票,甚至可以排上用場的那包平鄉崔家在開封老鳳祥銀樓打造的首飾,全都一古腦送出去了。
  不過他卻笑著對他的老岳丈道:
  “文定的飾物,就用昨日的那個金元寶吧。”
  王掌櫃尚未曾會過意來,卻見王小倩面帶微笑的低下了頭,因為她知道昨天來如風交給她的那個金元寶,正被她珍藏在閨中呢!
  這一頓文定酒席,直吃到日頭偏西,才完事。
  因為沒有邀請親朋好友,一桌全是家裡人,所以酒吃的不多,但菜卻吃的不少,也因此當酒席完後,錢如土立刻籲著大氣,道:
  “小子,我老人家看得出你是高興不足得意有餘,你說是也不是?”
  來如風看了一旁王小倩一眼,道:
  “什麼是高興不足,什麼又叫得意有餘?”
  錢如土晃著大腦袋道:
  “今日只是你、小子訂親之日,所距走入洞房之時還遙遙無期,所以你也就高興不足;但你能得如此美貌巧婦為妻,難道你會不得意的過了頭?”
  說得大家全笑了……
  來如風望望天色,對錢如土笑道:
  “天色還早,咱們何不快趕一程,早日把魏姑娘送回來家集,咱們也好趕著辦正事去。”
  錢如土當即起身,對王掌櫃道:
  “王掌櫃,你這個女婿暫時由我‘保管’,他丟不掉的。”
  當錢如土走出店門跨坐鞍橋上的時候,王小倩緩步來到他的面前,低聲的,眼中充滿淚水的道:
  “錢爺,如果有一天你老慶倦江湖生涯的時候,就到小倩這兒來,小倩會奉養你老的。”
  錢如土一愣,直直的望著馬下的王小倩,半天才啞著嗓門,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道:
  “我老人家會記著的。”
  於是,他很快的抖動絲韁走去,因為他如果再不走,王小倩就會發覺他那兩顆珍珠似的淚水了。
  來如風看著王小倩的臉,看著她那梨花帶淚纏綿畢露的樣子,他不得裝出一付英雄樣:
  “打從今日起,你算是我來如風的人,我沒有什麼令你仰慕的,只是我的這顆赤誠的心,俠義膽,或能讓你驕傲,你多保重。”
  就在這時候,王小雯急步走來,把一個包裡交給她姐姐,王小倩馬上含淚笑著遞交給來如風。
  “又是你做的點心?”來如風邊問,一面往馬鞍上掛。
  王小倩一笑,道:
  “有點心,也有幾件你換洗的衣裳。”
  來如風頓時覺得,那股子溫暖,真比他抄怡紅院的大金櫃還要舒坦。
  於是,送的人與走的人,揮手依依而別……
  來如風快馬追出城外,急急趕上錢如土與魏小娟,往山中官道馳去……
  三人只要上到前面山坡上,就要轉馬朝東而去,但那兒也是另一條去往平鄉的官道,山坡上的大樹下,那個賣涼茶的老婦還未曾收攤子呢!
  三人馳上山坡,由於菜吃的太多,都想下馬喝杯涼茶。
  突然間,從平鄉鎮那面,戰鼓雷動般煙塵滾滾黃沙遮天,衝過來六匹快馬,看那縱馬飛馳的模樣,一定有著火燒眉毛的急事,否則,不會錢如土三人才剛剛端起茶碗,六匹馬已如天外飛鴻般一衝而上了山崗上面。
  錢如土眼尖,只那麼一撩眼角,立刻笑道:
  “小子,生意上門了,你準備接生意吧!”
  來如風一抹嘴邊水漬,早看到為首一個騎馬的已衝上了崗頂,正準備衝向寶山城的那條官道。
  來如風端著茶碗高聲叫:
  “天熱走路火氣大,何不下馬喝碗茶,來如風請客啦!”
  記經有兩匹往山崗下衝,而第三第四匹馬上的人可聽得仔細,陡然間一攏馬頭,一陣馬嘶,早把烈馬勒住,且高聲叫道:
  “三堡主,四堡主,點子在這兒呀!”
  其實第三個馬上的人根本不用叫,因為來如風叫的聲音很高,所有的人全都聽的十分清楚。
  像海灘邊的巨浪般,半包圍式的向來如風這邊包抄來,而且一個個早掣出了兵刃。
  只見又被叫回頭的三堡主與四堡主,二人手中各握著一把鬼頭刀,那個叫的人年約四十出頭,卻把個老臉刮的溜光,手上拿了根包鐵三節棍,另外三人,全都是一色勁裝,手上拿著鋼刀。
  六個入包抄到來如風身前,賣茶的老婦喜得直哈哈,以為生意上門了,早倒出兩碗涼茶先送上去。
  “請喝吧!我請客。”
  來如風話才說完,站在邊上的正是崔家老四崔騰虎,只見他一巴掌,早把那老婦手中茶碗打飛上天,口中大罵:
  “滾一邊去!”
  老婦一驚,錢如土及時對老婦道:
  氣賣茶的,如果你不嫌命長,快跟我一邊涼快去,這兒就要變成殺人場了。”
  “殺人場?”那老婦連茶挑子也不管了,死拉著錢如土的衣襟就往大樹後面躲,魏小娟算是經過大場面的,她不慌不忙的跟在錢如土後面,溜到坐騎附近。
  站在崔騰虎一邊的那人,與崔騰虎個頭差不多,也是虎背熊腰,一臉如戟短須,目如黑豹般,戟指來如風道: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來如風道摽
  “請各位喝茶呀!”
  “你說你叫啥名字?”
  來如風一笑,道:
  “我叫來一如一風,來就是 ”
  哈哈一陣梟笑,那粗漢拿左手在口邊沾了些口水,在他那鬼頭刀刃上刮摸著,對一旁的崔騰虎道:
  “老四,他娘的真巧呀,真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又見了面,運氣不錯,真個叫咱們給兜上咧!”
  崔四虎呵呵笑道:
  “姓來的果然沒有逃遠,總算能給大哥、大嫂有個交待了。”
  來如風一聽,緩緩放下茶碗,咧嘴一笑,道:
  “二位這麼一拉一唱,敢情是遠道來的崔家四頭小老虎中的二位吧!”
  突聽年約四十多歲那人,一抖手中三節棍,喝道:
  “你小子可要招子放亮些,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我們平鄉崔家堡釣三堡主‘鐵頭金剛’崔志虎與‘粉面小子’崔騰虎二位爺,你小子說話可要小心了。”
  來如風雙眉一揚,高聲道:
  “喲,原來是崔家堡的兩位堡主駕到了,怎麼的,崔家另外兩位堡主呢?”
  “王八操的,拿來!”崔騰虎伸出巨掌。
  來如風道:
  “崔小虎,崔騰虎,粉面小子,你伸手是要東西嗎?”
  崔騰虎膜目怒罵道:
  “狗操的,當然是老子那包首飾了。”
  來如風一笑,道:
  “要回首飾可是仍要送給寶山城的王大小姐?”
  崔騰虎破日罵道:
  “我送她個鳥,這回撂倒你小子,馬上就到寶山城去找那不知好歹的賤貨去。”
  來如風一怒,旋即冷笑一聲,道:
  “真是想不到啊!你二位怎麼會有這種大嫂子,她不讓自己丈夫前來,卻偏偏說動二位,我看她真的不存好心,你們可得小心些,別上了她的當啦!”
  咬牙切齒的崔志虎,罵道:
  “她會叫我們上什麼當?她已經為小弟奔走受傷,這種嫂子會叫我們上當,簡直是在放屁!”
  來如風搖搖頭,道:
  “二位也不想想,萬一今日一戰,小命完蛋,平鄉崔家堡家大業大,二位連個邊也沾不到,全成了崔大老虎與崔二虎的了,想想我可說的對吧?”
  “對你娘的老皮,圈起來給我殺!”崔志虎吼聲震天。
  來如風急急搖手,道:
  “慢……,看情形,總是免不了一場拼鬥,但不論文鬥也好,武鬥也罷,總得事先言明一切,鬥起來才能隨心如意的拉開栓。”
  突聽崔騰虎道:
  “三哥,咱們先叫這小子交出我那包首飾來,兔得到時侯一刀剁在首飾上,剁了他事小,剁壞了首飾就劃不來了!”一面又伸手對來如風道:
  “拿來吧,如果你交出首飾,四老爺保證叫你死的痛快,絕不讓你受上半天罪。”
  來如風無奈的道:
  “可惜那包首飾全叫我一夜之間折騰光了。”
  崔騰虎一聽,就好象身上掉下一塊肉般,咬著牙道:
  “可惡呀!那麼一大包首飾,你是怎麼折騰光的?”
  來如風兩手一拍,不好意思的,道:
  “昨晚上我就那麼一包往前一推,一下子就完了。”
  “好小子,竟把老子辛辛苦苦從汴梁老鳳祥弄來的首飾,一下子送上賭桌了,娘的今天你死定了。”
  來如風一笑,道:
  “崔四太爺,就那麼一包東西,也值不得你這麼雞毛子喊叫的像死了親哥哥一般,有道是:錢是毛鳥,花完再找,尤其對平鄉崔家堡而言,你們嘴長手大,沿著丹江,一路啃到三江地面,往東,更吃到洛陽,多少人被你們捏著脖根榨油水,娘的這點玩意算個鳥。”
  崔志虎道:
  “四弟,這兩年道上出了個俠盜神偷,專門找咱們道上大戶的麻煩,我還以為俠盜神偷是個什麼做像,什麼德性,娘的原來是這般的幹桿,咱們合著把他攔腰砸斷,替道上朋友們出口鳥氣!”
  只聽崔家總管“鐵拳”尉遲明一抖手中三節棍,道:
  “三堡主,四堡主,你們先在週邊圈住他,由我先來掂掂這小子的份量。”
  來如風急又道:
  “既然你們急著要見真章,那好,各位暫把氣頭壓壓,我來如風就像湖臉上的一葉浮萍,就在這江湖上逐浪漂流;也像是西邊飄向東邊的一朵流雲,不定何時就會雲消長空而不見蹤影;既然江湖上冒了泡,我又心腸太軟,不忍打劫升鬥小民與正當的買賣商號,在萬不得已又極為痛心中,只好找你們幾處江湖惡霸憑本事討兩個花花了,反正你們那一處的銀子來路,全都是狗屁倒灶弄到手的,何妨指縫裡露兩個,我來如風也有口飯吃了。”他微一頓,又接道:
  “為了憑本事吃碗老米飯,所以我才不得不定下個未立案的規矩,那就是‘要命不要錢,要錢不要命,的行規。”
  崔騰虎罵道:
  “放了半天熊屁,原來你還有行規呀!”
  “是啊!不依規矩不能成方圓,不按行規不能弄到錢吶,各位說是吧?”
  “是你娘的老皮,你有什麼行規?”崔志虎已須發怒張,準備動手了。:
  來如風一笑,透著無奈的道:
  鏟一旦動上刀子,那就只有兩個方法來解決,其一呢,拼死算完事,另外呢,出銀子買命,規矩簡單,僅此而已,各位不妨琢磨著辦。”
  崔志虎罵道:
  “你敢打譜你贏定了嗎?一旦你要是輸了呢?”
  來如風道:
  “我來如風沒有你們的命值錢,我不是說過嗎?我的命就如同天上的雲,水上的浮萍,再說,就算我有銀子送給各位,各位也不會放我一馬的,對不對?”
  崔騰虎破口罵道:
  “好不要臉的潑皮,三哥,做了他再說。”
  一抖三節棍,總管尉遲明就要撲上,口中厲喝道:
  “你小子接招吧!”
  來如風道:
  “你急著送死!這又何必呢?以你在崔家堡的地位,大約也不過值上個三五千兩銀子的命吧!”
  尉遲明大怒,罵道:
  “老子同你一樣,賤命不值錢,想在老子身上打主意,你小子儘早免開臭嘴。”他話一落,抖手已甩出三節棍,挾著虎嘯風雷,攔腰掃向來如風……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好傢伙!”
  而尉遲明就在他這句話中,三節棍連抽帶打,兼又搗砸,一上來就是三棍九式,碎冰裂帛般罩向來如風。
  來如風電閃飛騰,身法隨著棍勢立變,就在他閃展騰挪中,插在他身後的鋼杖陡然拔在手中,‘嚓’的一聲,鋼杖兩端的尖刀,刃芒畢呈,在一溜碎芒中,突然聚集成一束強而有力的冷焰,只那麼一挑一掃,緊接著一聲嗥叫,尉遲明的那支三節棍已飛到頭頂的樹上面,而尉遲明旱已右肩下垂,鮮血染濕了整個衣袖。
  “我的兒,就是侍候閣下這麼一招,也累的我喘大氣!大總管,如今你這條命我先掛個號,沒有五千兩銀子,就等我把你一卸八塊了。”
  另外三人一看,發一聲喊,一衝而上,三把鋼刀交互織成一溜刀芒,圍劈向來如風身上。
  陡然一個連翻,來如風暴彈出七、八步,脫離三人的刀鋒,卻急搖手道:
  “只見過爭著逃命,從未見過爭著送死的,先吐吐真言,你們在崔家堡混吃混喝,幹的是啥子職務?”
  其中一個大怒,罵道:
  “老子幹操你娘的職務!”劈頭一刀砍去。
  來如風冷笑,道:
  “你小子的命犯賤,老子送你上路!”
  脆響中,一股鮮血,就像一石頭砸在泥巴坑裡一般,激起一溜碎點,只是從這人的胸前噴出的是鮮豔奪目的鮮血,而來如風那快不可言的一刀,在拔出那人胸前的時侯,還那麼輕鬆的攪和了一下……
  斜刺裡,兩把鬼頭刀既狠且準的向他劈來……
  另一面的兩個勁裝大漢,也齊齊舉刀要封來如風的退路,樣子是準備要把來如風剁成肉泥。
  於是,“叮噹”的撞擊聲中,一連三聲“哎呀”!在混亂得令人眼花繚亂中,突然靜止下來……
  不!並未靜止,因為來如風正面帶冷笑,一步步逼向緩步後退的“粉面小子”崔騰虎!
  只見他那支兩頭尖的鋼棒,在他的手中掄動飛舞,那簡直就不像是要取人命的樣子,因為他輕鬆得就像是在戲耍一頭狗熊。
  舉著鬼頭刀,崔騰虎面如一塊木板,他那僵而又冷的雙目,忿怒中透著驚悸。
  “松鬆勁,喘喘氣,我可愛的崔小虎,你要命呢,還是想死?”
  “你是什麼意思?”
  來如風無奈似的,道:
  “你怎麼又忘了,拿銀子買命呀!”
  崔騰虎氣急敗壞的道:
  “來如風,如果我是你,馬上就找地方躲起來,我老實告訴你,如今寶山郝當家的,還有我大哥二哥,全都匯集在石頭堡,就等找到你小子,把你做了呢!”
  “喲!原來兩頭大虎去了赤陽鎮了,以我看他們對付我來如風還在其次,約摸著是想結夥去長安城打劫‘天竺佛’吧!”
  崔騰虎一驚,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子百事通,連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那豈不是白混日子了!的的他一咬牙,手中繞圈掄動的兩頭刀刃鋼杖,倏然一停,惡狠狠的道:
  “娘的,為了我那妻子王小倩,為了以後日子過的舒坦,更為了長安城的那尊天竺佛,老子今日準備破格,就算你崔家堡銀子再多,也不要了,殺幹凈完事!”
  崔騰虎臉上有著難以形容的痙攣,他齜牙咧嘴的道:
  “你說王小倩會是你的老婆,老子不信,一千一萬個不信,你在騙人!你不是東西啊!來如風!”
  來如風緩緩自懷中掏出王小倩為他親手縫製的鑲玉軟帽,衝著崔騰虎一揚,道:
  “這就是我妻子的手藝,小子,難道這還會有假!”
  於是崔騰虎眼珠子亂轉,立刻想到一計,如果王小倩真是來如風的妻子,那麼只要擄走王小倩,何愁來如風猖狂?更何況眼下自己絕不是來如風對手,今天既然坍台,也只好認栽了。
  心念間,他緩口氣,道:
  “來如風,今天算認了,要多少銀子你就開個價吧!”
  來如風冷冷的道:
  “崔四虎,動傢伙吧!再多銀子老子也不要了。”
  崔四虎真的是手軟嘴硬一身骨頭不上秤了,只聽他淒厲的喝道:
  “來如風,事先你小子己立下行規,說定了要銀不要命,要命不要銀的,難道你說話算放屁,你懂不懂江湖規矩,講不講仁義道德呀!”
  來如風“哦呸”一聲,一痰吐在崔四虎面前,手指崔騰虎罵道:
  “王八蛋的東西,你也配說仁義道德四字,老子潔你,崔家堡你也弄了四個老婆,還嫌不夠,又找上王家,明敞著送去四、五斤首飾,只等把人娶過門,首飾也是你的,人也成了你的洩慾工具,娘的,老子越說越有氣,這就看看你小子有幾個鳥……”
  來如風可真夠俐落的,只見鋼棒在他面前舞了一個圓圈後,崔騰虎尚未來得及砍出鬼頭刀的一剎間,他已如幽靈般擦著崔騰虎身前閃過……
  姿勢是那麼的優美,動作是如此的迅捷,而崔騰虎在一窒之間,兩腿之間己噴出血來……
  像鬼哭,又像狼嗥,崔騰虎已撤刀翻落在地……
  只見他雙手摀住雙腿之間,盡朝著左右翻滾……
  胯骨尚自流血的崔志虎,斜著身子淒厲的叫道:
  “老四……老四!你挺著,咱們只要有一口氣在,就饒不了他的,老四,千萬要挺著呀!”
  這時候尉遲明的一條右臂,像是剛從染缸里拉出來似的,其餘三個壯漢,也都一身是血,傷的可真不輕。
  就在這時候,大樹後面緩緩的走出了錢如土,他笑不笑哭不哭的樣子,真的令來如風莫測高深。
  “小子呀!造孽呀,我老人家才往野地拉泡屎,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你就把活人放倒一地,你這是幹什麼嘛?”
  來如風冷哼道:
  “錢老你一邊瞧著,看我一個個宰了這群惡狼,立刻上路,用不了多久的。”
  崔志虎大吼一聲,道:
  “來如風,你真的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非要趕盡殺絕嗎?”
  來如風道:
  “不錯,如果你們要埋怨,也該找你們大奶奶去,昨日我同她一再說明,如果想動王小倩的腦筋,就得先放倒我來如風,誰叫她把這麼重要的事惰忘了呢!所以一開始我就說,你們兩個傻鳥,上了她的當了,明敞著四份家產合而為二,你們偏不信邪,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我會留條尾巴等你們來拉?既然你們不信邪,老子也不要銀子,那就是我的行規,要你們的命,不要銀子了。”他話聲一落,人也霍地一旋,手中兩頭尖的一支鋼杖,帶起一股冷焰,眼看就要對地上受傷的崔志虎撲殺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錢如土大聲叱道:
  “來如風,你得了吧!”
  來如風的尖刀已遞到崔志虎的咽喉,只要他稍一挑,崔志虎的喉管非斷不可,但他硬是把那尖刀擱在崔志虎的頸子上。
  錢如土飛撲到了來如風的面前,十分不高興的道:
  “事情還未到你想的地步,你等著,讓我老頭子問問看再作道理。”
  “錢老,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呀!”
  錢如土看看崔志虎胯上的傷,搖著頭道:
  “傷的可真不輕。”他一頓又道:
  “崔老三吶,如果我提出個不算條件的條件,你能答應嗎?”
  豹眼一翻,臉上如戟短須抖動,崔志虎道:
  “算啦,你們這是一拉一唱,一硬一軟,唱作俱佳,軟硬兼施的總想在崔家人身上弄些油水,老頭子,你說三爺我說的對不對?”
  錢如土道:
  “不對!完全狗屁,一點也不對。”
  崔志虎望望躺在地上似是昏過去的四弟一眼,心中一寒,不由問道:
  “說吧!開門見山的說吧,要銀也好,要命也罷,只好聽你們的了。”
  錢如土一笑,道:
  “我的這個不算條件的條件,也可以說是條件未談以前的先決條件,只要你們能答應,命算是先保住了!”
  “說吧!老子在聽著。”崔志虎乎氣的抖落一嘴牙。
  錢如土嚴肅的道:
  “這次放了你們,希望你們切實記住,要找寶山王家大小姐,就得先撂倒來如風,否則,你們絕不能再去找人家王家麻煩。”
  崔志虎到了這時候自然是非答應不可,因為先決條件都談不攏,豈不是拿自己小命當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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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09 AM

第09章

  崔志虎心念及此,當即道:
  “既然你們定下死亡之約,斷頭順序,老子就答應你們,姓來的斷氣之時,也就是王家那賤人死亡之日。”
  來如風冷哼一聲,道:
  “你們如果再把氣出在王家身上,老子不把平鄉崔家老窩燒個鳥蛋精光,來如風就不是人養的。”
  雙手一拍,錢如土笑道:
  “戲已開鑼,下面你們開唱吧!”
  來如風精神愉快,“噌”的一聲,兩端尖刀收入鋼杖中,雙手拄著鋼杖,冷然道;“作生意的總是滿天喊價,對方就地還價,而我所喊的價卻是不二價,因為誰值多少銀子,老子心裡有數,換句話說,我總是要替對方設想一、二的。”
  崔志虎冷哼一聲,嘴已翹的還真夠長的。
  來如風接道:
  “你們貴堡的總管,價銀五千兩,地上那三個玩刀的,合著五千兩,一共是一萬兩,崔三堡主,這個價錢公道吧!嗯?”
  崔志虎雙目怒睜,道:
  “公道個鳥,人都叫你宰了,還要用銀子贖,來如風,你是不是吸血鬼投胎!”
  來如風雙手一攤,道:
  “我也不知道,這要等你見了閻王,問問他老人家就明白了。”
  崔志虎牙齒格格響,氣的一句話也擠不出口來,只一手扶著一陣昏一陣醒直喘大氣的兄弟崔騰虎。
  突然,崔騰虎淒厲的慘叫,道:
  “我完了,我……我……我完了!”
  崔志虎按住崔騰虎那虛空亂揮的手,沉喝道
  “兄弟,你沒有完,平鄉崔家堡的四虎,永遠都不會倒下去的,記住虎死不倒,何況還有一口氣在……”
  就在他話尚未完,崔騰虎雙腿一陣痙攣與抖動中,突見一團血肉自崔騰虎的褲管裡掉出來!
  崔志虎看的真切,那正是每個大男人吊在褲襠裡的半斤命根子!
  崔志虎一看,不由仰聲大罵道:
  “來如風,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宗,你殘忍如虎豹,可惡如厲鬼,你這種缺八輩子德的卑劣手段,就不怕江湖上人咒罵於你!你比殺了我兄弟還要令他難過……”
  崔騰虎又是淒厲的叫道:
  “來如風,你今天要是不殺了我崔騰虎,你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你是江裡王八操的!”
  “嚓”,來如風的兩支尖刀又露出鋼棒頂端來了……
  突見崔家總管“鐵拳”尉遲明一手摀著肩頭,急步來到崔騰虎身邊,道:
  “四堡主,如果要報仇,就得留口氣,難道四堡主不想看到姓來的倒在咱們腳前?”
  於是,就在來如風欺身欲上的時侯,尉遲明以手阻住,冷冷的道:
  “姓來的,出價吧,我家兩位堡主花銀予買命了。”
  來如風道:
  “這才像句人話,須知我不殺你們,這是我在行善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實在不願違背天意,同時我也十分清楚,銀子你們有的是,花幾個銀子消災,普天下是常見的事,哪像我這窮光蛋,為了銀子,盡替自己製造仇人,天底下大概只有我姓來的最傻蛋了。”
  尉遲明一擺手,道:
  “我們有些人在流血等著救治,你卻盡在耍嘴皮子,也不嫌 嗦。”
  來如風又收起尖刀,呵呵一笑,道:
  “話不說不明,鼓不打不響,我也是一肚皮苦水,偶爾藉機會發洩一下,各位也許會對我來某一掬同情呢!
  崔騰虎翻著帶刺惡毒的目芒,兩頰鼓脹的抖著上面的短髭,厲喝道:
  “來如風,你在消遣大爺們,你以為爺們不知道?是光棍就打九九,不打加一,儘早開價吧!”
  手中鋼杖舞了個圈,又挽了個棒花,來如風笑吟吟道:
  “你兄弟二人,每人這個數!”來如風伸出兩個指頭。
  崔志虎咆哮道:
  “那是多少?”
  “每人兩萬兩,而且是現貨交易!”
  崔志虎大怒,道:
  “放你娘的屁,你以為平鄉崔家堡有一座銀山啊!再說我們出來是殺人的,哪有殺人還帶那麼多銀子的。”
  來如風突然冷笑道:
  “看起來你小子這種醜表態值得同情,聽起來好象也蠻有道理的,可是如果深入想想,你小子就狗屁不通了,從豫西一帶關洛道上,誰人不知有個崔家堡,你們那種強取豪奪的作風,殘害善良的行為,誰不髮指?說穿了,你們視江湖為你們無盡的金山銀山,看來無形實有形,虧你還否認崔家堡沒有銀山呢!”
  崔志虎一聽,當即怒道:
  “就算爺們拿得出來,但也要回到崔家堡去取呀!”
  來如風道:
  “這個很簡單,回去取啊!”
  崔騰虎似是喘過氣來,聞言大怒,道:
  “姓來的難道你是瞎子?你不看我們那個能快馬加鞭為你平鄉取銀子?”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這個我早替各位想到了,各位上路我保護,咱們慢慢行,崔四當家的怕是不能騎馬了,沒關係,弄個擔架拖在馬後面慢慢拉,至於到崔家堡取銀子嘛……”
  “由我代勞,我是好人做到底了。”錢如土晃著腦袋走過來。
  來如風一拍巴掌,笑道:
  “老爺子,我正愁分身乏術呢!你老可真夠交情,等這碼子事一完,我可要好生拉你在長安東門望岳樓請請你老呢!”
  要知那長安東門附近的望岳樓,樓高四層,望岳樓的酒菜,遠近馳名外,主要的還是望岳樓第三、四兩層,朝東面望去,隱約中可以望見那一千五百丈高的驪山。
  那驪山有兩個尖峰,峰尖之間相隔不過數十丈,看來如同伉儷二人,遠遠望去,煙雲罩頂,蒼綠泛青,山石嶙峋,十分壯麗,登儷山而望八百里秦川,那是何等的令人神往與豪壯!
  騾山以東可見臨潼,以西可見長安城牆,峰上各有兩個廟殿,一個是老君殿,另一個是娘娘廟,山高崖危,殿角隱約可見,望去有如處身在圖畫中。
  人若坐在望岳樓,手端美酒,神飛驪山,那是人生難得的至高享受!
  如今來如風要請錢如土登望岳樓而觀驪山,錢如土不由一抹嘴巴,道:
  “好,說話不兌現,嘴巴一定爛,我等著品嘗你這長安東門望岳樓的一頓美酒了。”
  錢如土衝著崔志虎一伸手,道:
  “崔三堡主,你只要取來一件信物,我這就趕著到平鄉崔家堡替各位辦事去。”
  崔志虎一瞪眼道:
  “我身上除了一把刀,什麼也沒有。”
  錢如土點頭道:
  “這點我老人家十分相信,你們一向習慣於空手出門,滿載而歸的無本生意,自是難怪。”
  說著拾起兩把鬼頭刀來又道:
  “這兩把刀何妨可做信物廣錢如土包起兩把鬼頭刀,哈哈一笑,對來如風道:
  “朝前走,大約二十來里處,有個雙龍坡,附近有個土地廟,那廟前有個三岔口,有一條朝西的是往平鄉,往東的是咱們要走的,你們就在那兒候著。”一拍馬,直衝下山坡而去!
  來如風與魏小娟跨坐馬鞍,看著崔家堡的人就近砍了幾根木桿,做成擔架,把哎喲不斷,痛苦不堪的崔騰虎扶躺在擔架上,緩緩走向山坡下的官道。
  來如風可真夠輕鬆的,因為他忽然心血來潮,唱了一段越調小曲:
  “天上的雲兒喲,悠蕩蕩,
  江湖的兒女呀,兩腿忙,
  要問那啥事動刀又動槍喲……
  哎咳咳咳哎咳咳!
  群魔作怪喲,他鬧家邦呀……
  天下的黎民他遭了殃,上天一看就著了慌;
  剎時間派下了姜子牙,釣魚臺前他把令發;
  你要問他發的是什麼令呀?
  哎!
  他發的呀,他發的,
  他發的就是那伏魔的令呀!哎……”
  來如風這麼一唱,一旁的魏小娟拍手笑道:
  “來叔唱的可真像‘叫天宏’的聲音,好聽極了。”
  叫天宏那是在八百里伏牛山區裡越調戲班的老闆,也是台柱,只要是那兒土生土長的人,全都聽過叫天宏的戲。
  騎在前面的崔志虎,冷冷的鼻吼一哼,道:
  “他娘的,真是得意忘形!”
  來如風聽的真切,不由淡然一笑,道:
  “花銀子的大爺,就算是罵兩句也是應該的。”
  馬兒不因主子吃了敗仗而有著反常的反應,相反的,卻因這麼蹄蹄踏踏的緩步而行,使得每一匹健馬更昂首甩尾,儀態昂揚,就連拖著崔四虎的那匹馬,不時的把那根拖地的長尾,掃在哼哎不停齜牙咧嘴的崔四虎毛臉上。
  看起來這真像是畸形馬隊,因為後面跟的兩人,不時的嘻嘻哈哈,有說有笑,前面受傷的人,卻又是那麼垂頭喪氣的有如掉了半個魂似的。
  二十來里地,一行人老遠已望見了兩個各長四、五裡的山坡,並躺在一條小河邊上,就在兩個長坡間,有幾棵老松樹,樹下面一間小廟,大概就是雙龍坡那間土地廟了。
  夕陽真是無限好,可是黃昏轉眼已到。
  一行人在來如風的吆喝下,就在這土地廟前停了下來。
  來如風望望西坡上面,一溜的老松把微弱的陽光全遮擋在坡那邊,看來天就要黑下來了。
  來如風穩坐馬鞍上,問魏小娟道:
  “餓了嗎?”
  搖搖頭,魏小娟道:
  “中午那頓喜酒,小娟吃的不少,如今還不覺餓呢!”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餓了,我這兒可帶的有。”
  突然,另一面崔家堡的人叫道:
  “姓來的,你口口聲聲說是保護我們,實則為的是五萬兩銀子,明白的說,你是明為保護,實則押解,如今已是吃飯的時刻,不論你保護也好,押解也罷,總不能叫我們挨餓吧?”
  來如風就著天色餘光,發覺那說話的正是崔家堡總管“鐵拳”尉遲明,只見他那光亮的臉上正充滿了忿怒。
  呵呵一笑,來如風道:
  “可真有你的,不愧總管人才,真的替大夥想的周到,不過你大總管想到沒有,這兒前不見村後不接店,中間又是個土地廟,就算我想掏腰包請各位大吃一頓,也是無法可想。”他一頓之後,又道:
  “當然,如果五萬兩銀子我那個老夥伴手到拿來,各位自可早早回去,那時候各位怎麼吃怎麼喝,那就是各位自己的事了。”
  尉遲明破口罵道:
  “真他娘的混蛋帶砸鍋不是東西,你懂不懂江湖規矩,你如今牽著老子們的鼻子走,就應該管老子們吃喝,你什麼時候聽過,兩國交戰餓死俘虜的?”
  魏小娟道:
  “看樣子他們是真的餓了,來叔何不把包里里點心分一些給他們?”
  來如風道:
  “小娟,你可要搞清楚放明白,他們可是一群虎狼,你真拿他們當人看?就算我把包裡那麼好吃的點心分一半過去,他們照樣是吃孫喝孫不謝孫的傢伙。”
  小娟一嘆’道:
  “來叔,也怪可憐的嘛!”
  來如風翻身下馬,一句話也不說,很快的打開包裡,伸手抓了一把色異味異香甜如一的點心。
  他可真是夠仔細的,那麼一大把,正好十二個,然後又把包裡包好,這才對尉遲明道:
  “大總管,你厲害,我真服了你,為了不落個虐待戰俘的罪名,只好拿出連我自己也不捨得吃的美點,孝敬各位了。來吧,大總管,一人兩個,擋飢不足,怯餓不夠,墊墊肚皮倒是可以的。”
  尉遲明步履沉重,摀著右肩走過來,天色已黑下來,但他那雙目中的精芒,卻被來如風看得真切,心中不由冷冷一笑。
  於是,就在尉遲明伸出左手去接來如風送過來的點心時候,突然間,他伸出的手,中途變拳,沉聲中陡然搗向來如風的心口……
  要知他外號人稱“鐵拳”,拳上功夫自然了得,趁著黑暗的來臨,如果他一旦得手,那麼整個局勢即將大變,因為當來如風口吐鮮血倒下去的時候,那麼所有崔家堡人的傷痛,不論是有形與無形的,都將得到代價。
  然而來如風卻冷笑一聲,左手托著的糕點,在尉遲明鼻尖下一晃而過,側面一個大轉身,使得尉遲明那如巨錘般的鐵拳貼著來如風的後背而滑過……
  緊接著,來如風右腿暴然後踹,口中罵道:
  “去你娘的!”
  “彭”的一聲,一腳蹬在尉遲明的左後肋下!
  “啊!”是尉遲明的聲音,他在中了來如風一腳之後,打:橫裡被踢出二丈遠,一連翻了兩個身後,被馬腿擋住,卻又被馬蹄連踩幾下,有一下正踩在他肩頭的傷口,那種痛徹而又喘不過氣的味道,只憋得他眼淚口水全離了位,一臉肌肉也抖動得不能自已……
  卻聽來如風罵道:
  “娘的,我就知道這年頭好人難做。”他托在左手上的點心,仍然一個未落在地,卻緩緩走向尉遲明,道:
  “他娘的,生意還未成交呢,你個老小子就等不及的要來報仇了,好,這可是你小子無信在前,就不能怪我無義在後了!”
  “咻”的一聲,背後的鋼棒又拔在手中,緊接著“嚓”的脆響中,鋼棒兩端的刃芒已彈伸出來##
  “來—如—風。”
  猛回頭,來如風望見崔志虎,他撕破短衫,剛把胯上刀傷紮緊,正在為崔騰虎兩胯之間上藥纏綁呢,一見來如風拔杖在手,又見刃芒自杖端彈出,不由淒厲的狂吼著。
  來如風鋼杖一頓,怒目一睜,道:
  “叫啥子?”
  崔志虎丟下破衫,緩緩站了起來,暴伸右手,戟指著來如風道:
  “來如風,銀子還沒有拿到手,你就開始耍狠了,五千兩銀子你還要不要了?”
  來如風冷哼道:
  “娘的,別拿銀子來炫耀,惹火了我人命銀子全都照單收。”
  崔志虎大怒,道:
  “今天大爺們認栽了,可是事情並未蓋棺,你小子就想論定,認准吃定平鄉崔家堡了?你也未免太狂了!怎麼了,人被你捅了,大把銀子也要入你腰包,臨了還要酎你挑肥撿瘦的宰割不成?成!如果你今天捅死我崔家堡總管,你小子最好把我們全都擺平在這土地廟前,要不然你就是龜孫王八蛋操的!”
  來如風“嚓”的一聲,收起鋼杖兩端尖刀,嘿嘿笑道:
  “哈,好!硬漢一條,三老虎,就是你這兒句大義凜然而又氣壯山河的說詞,我饒了這老小子。”又是一聲冷笑,來如風接道:
  “我這個人一生最佩服有骨氣的人,這麼辦,我手上的這些點心還是得分給各位墊墊肚子,各位流血流汗,好一陣辛苦,是該吃點喝點,只怪我目前就有這些,來吧!一人兩個,我敢說你們崔家堡還沒有人做得出這麼好吃的點心,來吧!各位嘗嘗便知。”
  卻不料崔家堡的人竟然沒有一個理睬的,酎他送到任何人面前,全都把頭往側一偏。
  崔志虎冷冷道:
  “來如風,你省省吧!似你這種專門在黑道上攪稀泥的潑皮貨,早晚還不知道怎麼死的!以我看,你小子的余日無多,何不留著自己吃,該吃吃一點,能喝就多喝一些,免得挨刀的時候叫冤。”
  來如風一笑,回身看看躺在馬旁仍未坐起來的尉遲明,道:
  “哈!我的兒,老子這才弄明白了,原來你要吃是假,要命是真,嘖嘖,只可惜你遇上了我來如風,算你小子倒霉!”突然間,他聲色俱厲的道:
  “歪點子少出,安安份份回去養傷,靜靜等著來日報仇,如果現在就想動歪腦筋,那是自己活夠了。”
  他大敞步走回坐騎前面,小心翼翼的把點心又放回包里里,留了幾個遞給魏小娟,笑道:
  “你陪來叔吃兩個,咱們就坐在馬上等錢老。”
  魏小娟接過兩個棗泥核桃糕,那糕外面一層厚厚的芝麻,沒有送入口,就已經香味四溢了……
  ※※※※
  錢如土催馬加鞭趕奔七十多里外的平鄉崔家堡,一路上如御風駕雲,直到天黑好一陣子,他才趕到平鄉地界。
  錢如土在多年前曾到過這裡,崔家堡就在平鄉鎮西北面,在越過一片滿山坡梨樹後,有一排桑樹沿著大道兩邊栽種,那一棵棵桑樹虮枝盤根,全都是怪模怪樣的,官道上路面平坦,也全是碎沙鋪成,順著這條大道,走不到半裡之遙,迎面一個好大的廣場,四、五個石滾散落在場子上,那石滾的兩端中間,還有石耳,看來是用來碾麥子用的。
  就在這個大場子對面,好高的一座堡樓,看樣子不比石頭堡低多少,這時候崔家堡的堡門已關,約摸著全在堡裡吃晚飯了。
  錢如土來到堡門口,朝著堡樓上掛燈籠地方喊著:
  “開門啦!上差到了!”
  只見堡樓上一個堡丁,一手擋著燈光朝下看:
  “哪裡來的老頭子,窮嚷嚷個啥古景。”
  錢如土高聲應道:
  “小子若不開門,我老人家可是要回頭了,到時候你們趕往寶山城去的六個人完了命,可怨不得我沒有把信替你們送來喲!”
  “餵!等等,馬上給你開,馬上給你開!”
  “登登登”跑下城牆的聲音,看樣子總有四、五個人。
  很快,堡門打開了,一溜的衝過來四個堡丁,其中有兩個赤著背,露出一身墳起肌肉。”
  “聽你剛才說我們三堡主四堡主幾個人遇上麻煩了!”
  “何止麻煩廣快完蛋了!”
  那兩個赤膊的一挺胸,道:
  “老頭子你怎麼說?”
  嘻嘻一笑,錢如土在馬背上一彎腰,低聲問;“你們誰能當家作主?”
  幾個堡丁面面相覷,卻又聽錢如土道:
  “耽誤了時辰,害死了崔家兩支小老虎,你們哪個擔當得了?還不快去通報!”
  立刻,兩個披著上衣的,抹頭朝堡裡衝去。
  就那麼一轉眼之間,從堡裡飛奔而出兩女一男,只見男的寬胸臂長,四方大臉,濃眉蒜鼻,那個子怕不有六七尺高,兩個女的全都是西湖綢短衫,穿著繡花繃頭鞋,面容姣好,鬢角邊各插了一朵小紅花。
  三人一到錢如土面前,其中一個女的道:
  “聽說你老人家是來報信的,那就請快說。”
  錢如土一口氣跑了七十多里,就算不餓,也會渴,卻不料人家連口水也不請他喝,不由舐舐嘴唇,道:
  “什麼話我也懶得說,呶,這是兩把宰人的鬼頭刀,約摸著你們一定會識得吧!”
  兩個女的接刀一看,不由大驚,當即不約而同問道:
  “是我丈夫東西,他們人呢?你又是何人?”
  錢如土一笑,道:
  “我只是個局外人,活了這大把年紀,全是修來的,所以我就不能不見死不救,所以就在六個人快要挨刀的時候,是我苦苦哀求,求那個操刀的王八蛋手下留情,娘的就差沒有替他跪下來,總算救了他們六個人的命,不過那小子可真不是東西,他死敲活榨,硬要五萬兩銀子他才放人,你們不知道哇,六個人全受了傷,有些還得馬上救治,晚了怕來不及了。”
  淒厲的嗥叫一聲,一手拉住錢如土的馬口籠嘴,那個七尺大漢道:
  “老頭子,快帶我去,看我不活撕了那個狗養的才怪。”
  錢如土一笑,道:
  “閣下是崔家堡何人?”
  “副總管巴大雄就是老子!”
  錢如土一豎大拇指,高聲贊道:
  “好!真有你的,單只看你的個頭,就知道你比你們的總管行,更比那兩只小老虎強,那就快點去牽馬來,我帶你去,可要快喲!”
  巴大雄正要抽身返回堡中,錢如土卻對兩個女的道:
  “他要是能撂倒那小子,不但替崔家堡露了臉,而且也為崔家堡省了五萬兩銀子,不過,萬一他也栽了,前後加起來七條人命,可全完蛋了!”
  突聽一個女的喝道:
  “巴大雄,你等等!”她叫住巴大雄,這才又問道:
  “昨夜裡大奶奶幾個受傷回來,聽說那人叫來如風,難道就是他?”
  “不錯,那人是叫來如風,他親口說的。”
  “他不是昨晚上離開寶山了嗎?”
  “誰說的?”錢如土心裡一跳。
  “大奶奶他們回來說的呀,看著他離開的,怎麼那麼快又折回去了。”
  錢如土心中暗笑,原來昨夜他們以為來如風離開寶山城了,這才準備到王家搶人呢!
  也許崔四虎不甘那包黃澄澄的首飾平白損失吧!
  心念間,錢如土嘴皮一牽,道:
  “那小子神出鬼沒,誰遇上誰倒霉,二位少奶奶,如果要救六個人,可得要快,最好弄輛馬車,幾個人可真傷的不輕呀!”
  兩個女的直跺腳,彼此透著無奈的道:
  “怎麼辦,怎麼辦,大奶奶傷的那麼重,這時候吃了藥才睡下,大哥二哥又去了赤陽,偏這時候遇上這種事。”
  錢如土道:
  “救人要緊,花銀子消災呀!”
  其中一個少婦果決的道:
  “巴大雄,快找人備馬車,我與四妹立刻上路,先把人救回來總是不錯的。”
  於是,兩個女的急忙折回堡內,巴大雄也吆喝著堡丁,很快的備了一輛馬車,也真夠快的,兩個女酌各背了一支劍,一身短扎打扮,那樣子就像戲臺上唱孫二娘的模樣,當然她們要比孫二娘俏多了。
  兩個女的縱身上了馬車,巴大雄也攀上了車轅,看樣子他身旁放的一把厚背砍刀,就是他使的傢伙。
  笑嘻嘻,錢如土來到車前,問道:
  “什麼都可以不必帶,可不能忘了五萬兩銀票呀!”
  女的一摸胸前,道:
  “帶上了,你老人家請到前面帶路吧!”
  錢如土大腦袋一晃,道:
  “跟我來吧!”只見他一抖韁繩,那馬又撒開四蹄,順著滿是梨樹的山坡大道衝去……
  於是,馬車在巴大雄一聲“喝”中,兩匹馬互蹭互推的,跟在錢如土馬後,頂著淡淡的月色衝去。
  ※※※※
  時光像是個不肯合作的怪物,當你需要它的時候,它卻像閃電一般,一閃而過,就算想抓一把也不可能;當你不需要它的時候,它卻是那麼的遲遲不去,好象要和你泡上了一樣,盡在磨蹭!
  如今,土地廟前的崔家堡六人,就有這種感受,他們身心疲憊,只怨時辰過的慢,遙望平鄉仍無人蹤,何時才能迴轉?連一旁的來如風也有著同樣的想法,儘早拿了銀子上路,盡在這兒幹耗,也挺惱火的。
  當然,對於錢如土率領的那輛馬車而言,可就心急如焚,最好是轉個彎,抹個角,一眨眼就能趕到地頭上。
  兩邊的人全都急,有的急著時間過的慢,有的抱怨時辰又太快,但不論時辰快慢,終是在三更將盡四更未來的時侯,錢如土已一馬衝到了土地廟前。
  錢如土人在馬上坐著,來如風早摸出幾個點心送上去:
  “填填肚皮,這一陣餓的可夠嗆吧?”
  錢如土大腦袋一正,一邊接過點心,一邊問道:
  “你小子怎麼知道我沒有吃喝?”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這要看你同誰打交道,遇上崔家堡那群惡霸,他們不在你身上弄些油水就算你走了老來運了,你還指望他們向你上供?門都沒有!”
  “算你小子機伶,我老人家老遠跑上崔家堡,還直伸舌頭舐嘴巴,可是就沒有一個人替我老人家弄碗水喝的。”
  也就在這時候,崔家堡的馬車也過來了!
  巴大雄攏住馬車,擰身跳下馬來!
  緊接著,車簾掀起,崔志虎與崔騰虎的老婆,相繼也跳下馬來。
  三人就著微弱月色,早看到土地廟前六個人,全都瞪著大眼睛,祈求似的看著他們。
  兩個女的狂叫一聲,和身撲了過去!
  “嘖嘖嘖,這種場面倒也怪感動人的!”
  突然間,巴大雄車轅上抽出他那把厚背砍刀,往肩上一抗,大敞步到了來如風馬前,暴伸出他那棒褪般的手指頭,惡狠狠的指著罵道:
  “他奶奶的,這全都是你小子的傑作?”
  來如風一笑,道:
  “喲!哪裡冒出這麼個大個子,就不知本事如何?”
  巴大雄道:
  “你可是要掂掂巴爺的份量?”
  呵呵一笑,來如風道:
  “我不打沒銀子的仗,你可是腰纏萬貫?”
  巴大雄初時一愣,旋即哼哼笑道:
  “老子一個舖子也沒有,鬥大的腦袋一顆,有本事,你來拿。”
  來如風一笑,道:
  “看樣子你準備替崔家堡殺身以成仁,舍生以取義了。”
  巴大雄怒道:
  “成仁也好,取義也罷,那全與你不相干,下馬吧,難道你想死在馬背上!”說著,雙手已把厚背砍刀取在手上,樣子完全拚命架式。
  抖動絲韁,來如風把馬向後退了數步,樹影下,一個騰空翻縱,人已自馬頭上翻落地面。
  來如風細細打量面前的大個子,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但可以感覺大個子一臉憨態,顯然是個忠厚人。
  要知這種人多一半四肢發達,頭腦單純,一句話他們就會為你拚命,世上不缺這種容易被人利用的傻大個子。
  來如風心中著實替這大個子叫屈,不由咧嘴一笑,先爭取一些好感,這才緩緩問道:
  “你說你姓巴?”
  “不錯,巴大雄就是我。”
  “你家是住在……”
  “老子的家,小地方洛陽。”他一掄手中厚背砍刀,又破口罵道:
  “老子是找你拚命的,可不是要你查對身家的,你接招吧!”
  來如風道:
  “大個子,幹啥事總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吧!你要找我拚命,儘管一邊侯著,你放心,絕不會叫你失望,但卻要容我先把前一筆賬結算清楚再說。”
  突聞崔志虎喝道:
  “大雄,你退下。”
  巴大雄氣的一連空掄兒下厚背砍刀,蒜鼻子一抽,怒聲道:
  “我巴大雄饒不了你!”
  來如風一聳肩,道:
  “這話我聽的可多了,不過到現在全都是我饒了別人的命,不信眼前就是證明。”
  突然間崔騰虎的老婆,狂叫一聲掄起手中寶劍衝向來如風,口中厲喝道:
  “可惡啊!”但她才衝出兒步,早被崔志虎一把抓住。
  “弟妹,這是什麼時候,哪有時間再磨蹭,快扶四弟上車吧!”
  來如風冷然一笑,道:
  “崔三虎,可以拿來了吧!”
  崔志虎從老婆手中接過銀票,一把抓得緊緊的,道:
  “來如風,這裡是五萬兩銀票,但我崔志虎可以告訴你,當你尚未用去一半數目的時候,你已經沒命了!”說完,抖手擲向來如風。
  不等兒張銀票落地,來如風疾伸手一把全抄在手上。
  迎著月色,來如風仔細看了看,手指習慣的在那幾張莊票上彈了幾下,小心翼翼的揣入懷裡。
  很快的,崔家堡的人能騎馬的騎馬,不能騎的被扶上馬車。
  崔騰虎被抬上馬車的時侯,他老婆衝著來如風破口大罵,道:
  “來如風,你這殺千刀的吸血鬼,姑奶奶恨不得一劍劈死你。”
  來如風一笑,道:
  “好哇!不過當你動刀動劍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把銀票多帶兒張,因為只有銀子或可救你一命。”
  崔志虎咬牙道:
  “王八蛋,你等著挨宰吧!”一面叫道:
  “巴大雄,咱們走了!”
  然而巴大雄咬著牙,道:
  “三堡主,我不走,我要掂掂這姓來的有多少份量。”
  崔志虎心裡明白,巴大雄蠻力是有,但武功招式平常,人前一站唬唬人還可以,如果遇上會家子,那只有挨刀的份,尤其是來如風這種一流高手。
  心念間,崔志虎厲喝道:
  “大雄,趕車走了,要報仇也不在這時候。”
  來如風突然呵呵笑道:
  “傻大個子,聽你主子話就錯不了,憑你這身骨架,能生得這個模樣可真不容易,這要是直不愣的倒下去,我的兒,地上非得被砸個大坑不可。”
  崔志虎不由大怒道:
  “巴大雄,你敢不聽我的話?”
  “三爺,咱們這麼一走,巴大雄心有不甘啊!”
  崔志虎道:
  “你走不走?”
  巴大雄似乎是拗上勁了,高聲道:
  “三堡主,你們上路吧,巴大雄的命不值銀子,殺他不過,老子鳥朝上擺,沒什麼大不了的。”
  “餵!”崔家堡的馬車上路了,一溜幾個騎馬的,給現場留下一匹馬,那是給巴大雄的。
  尉遲明最後啞著聲音,喘著大氣,對雙手抱刀的巴大雄道:
  “副總管,那小子心狠手辣,還是上馬吧,等大堡主他們回來,自會找他報仇雪恨的。”他一頓又道:
  “大夥不能停下來,連我也要趕著回去治傷,堡裡成了空虛,你又何必一定這時候找他拚命?走吧!”
  巴大雄咬牙道:
  “老子就算是壓,也要壓他個半死,總管你上路吧,巴大雄不會叫崔家堡花銀子替我買命的。”
  巴大雄是無心的一句話,但聽在尉遲明的耳裡,就發酵變酸很不是味道,因為他的命是五千兩銀子贖的。
  尉遲明一聲長嘆,勉強在馬上拍拍巴大雄的肩頭,道:
  “巴兄弟,你多加小心了!”緩緩的掉轉馬頭馳去……
  該走的全走了,土地店前就只有來如風、錢如土、魏小娟,還有就是一心要找來如風拚命的巴大雄。
  來如風把馬韁遞給錢如土,卻聽錢如土小聲道,“小子,你真的要把這大狗熊做了?”
  “你老的意思?”
  錢如土道:
  “一個忠於主子的人,不論他主子是個什麼德性,但他本人卻值得喝聲採,在這亂世裡,這種人可是很少啊!”
  不錯,錢如土也是有感而發,所謂:循份度日難識好人心,亂世歲月最易辨忠姦,如果這種人也死在鋒刃之下,可真是事無天理了。
  於是,來如風作了個大膽決定!
  一個令錢如土也大吃一驚的決定……
  來如風緩緩走近雙手握刀的巴大雄,淡然一笑,道:
  “你姓巴,洛陽人氏,如今身為崔家堡副總管,這是我所知道的。”
  巴大雄一挺胸,道:
  “你已經知道的太多了,小子!該動傢伙了吧?”
  來如風一擺手,道:
  “土地廟前兩頭牛,你拗,我比你還拗,放心,你不走,我更不會撒鴨子。”他一頓之後,又道,
  “我只想問問,咱們是怎麼個打法?”
  巴大雄大喝,道:
  “對殺對砍,誰先放倒誰,算完事!”
  來如風一拍手,道:
  “如果閣下倒在這土地公面前呢?”
  巴大雄蒜鼻孔一哼,道:
  “老子只有一條命。”
  來如風道:
  “這麼說來你是要銀沒有,要命一條了?”
  巴大雄大怒,破口罵道:
  “狗養的東西,你這口氣就像是你贏定了。”
  來如風搖搖頭,道:
  “對於你這種窮客戶,娘的,我真是興趣缺缺,陪你玩上一陣子,一個毛子也撈不到,欸……”
  巴大雄大喝一聲,道:
  “老子興趣正濃呢!”他暴喝中,那柄厚背砍刀暴展斜劈,刀芒中撩起一陣狂飆,勁道之足,下手之猛,在誰都無與倫比。
  只見,來如風甩肩彈腿,暴退一丈,鋼杖已拔在手中,“嚓”的一聲,兩端刃芒彈出,而成了兩頭尖。
  巴大雄一刀落空,立刻刀隨身轉,反手一刀上撩,鋒刃劃空而起,刀口已快要掃到來如風的面前……
  陡然藍影暴飛,來如風就同蒼鷹盤頂一般,手中鋼杖好似螺旋一樣,一連在巴大雄的頭上繞了三圈,才隨著來如風的身子,彈到巴大雄的身後。
  巴大雄只覺一陣冷風襲頭,剎時間他已披頭散髮,成了一頭狂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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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0 AM

第10章

  就在來如風剛落實地,巴大雄的長髮有如風撩一堆茅草般已自巴大雄的頭頂四散飄落……
  巴大雄獅吼一聲,厚背砍刀暴斬如天外流星,在一束凝聚的刃芒中,破空掃向身後……
  厚背砍刀二次劈空,卻把正在下落的長髮揮成散碎!
  來如風就在巴大雄大旋身中,貼身靠上巴大雄的後背,看上去好象成了合二為一了,因為巴大雄身長個兒粗,來如風貼著他的背後旋轉,簡直成了巴大雄一人在耍刀……
  錢如土看的真切,不由撓腮笑道:
  “好小子,你這招如影隨形,可真是不差,在我輩這個行業中,很少人有這種修為,娘的,你是在哪兒學的?”
  原來巴大雄個兒大,蠻力足,但這種人的動作,總是比常人慢半拍,尤其當他每一動作之前,必然在腳步上先移動,加以肩膀挪動,早被來如風認個準確,所以巴大雄連劈數刀,俱都劈空,他甚至幾乎看不到來如風處身何地。
  一連三個旋身之後,巴大雄厚背刀突然倒抓,正準備自肋下穿向後面,突覺自己肩頭一緊,頭頂冷風打旋,不由沉聲怒喝,側身舉頭望去,卻見來如風早已竄起兩丈有餘,左手攀著頂上樹枝,右手鋼杖風車一般正在打旋,看樣子他狀甚悠閒,因為他正面對呆立在下面的巴大雄呵呵笑呢!
  巴大雄刀鋒迴轉,舉刀上劈,卻就差那麼三五寸而劈不到來如風,於是,巴大雄跳起腳劈,卻不料來如風把握住巴大雄一招用老之際,早斜飛出三丈外,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暴旋身,巴大雄已面對來如風,他濃眉上揚,蒜鼻翕張,氣呼呼的吼道:
  “王八蛋,你為什麼東躲西藏?你怕了是不是?你怕同巴大爺正面對殺是吧?”
  “怕個屁!”錢如土邊說,邊走過來,又道:
  “傻大個子,你以為你是吳天剛還是天上韋陀下凡?容我老頭子說句你聽不進也咽不下的話,人家若真的要你命,十個你也早完蛋翹了,你信不信?”
  巴大雄氣呼呼的雙手抱刀,大聲吼道:
  “我不信!我絕對不信!”
  錢如土大頭連搖,道: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巴大雄咬牙,道:
  “把我放倒在這土地廟前,人倒下去才算數。”一邊叫著,雙手把刀舉得高高的,一步一聲,而聲聲顫動的移向來如風。
  不過來如風笑了,只聽他對錢如土道:
  “老爺子,哀莫大於心死,我看這小子必然也是良心喪盡,無可救藥了。”
  錢如土急搖手,道:
  “小子,你以為要拉扯一個人上道,是那麼容易的事?那要花很大氣力呀!”
  來如風對於披著散發而逼近身前的巴大雄,怒目而視,那樣子像是長者怒目直視一個頑童一般,他嘴角牽動,內心激盪,表明他正處於難下決定的時刻……
  突然間,潑風砍刀挾著窒息冷焰,一閃而下,那種威力,就算是一頭牛,也會被其攔腰劈斷。
  然而,來如風雙目精芒暴射,嘴裡喝道:
  “那就叫你小子躺下吧!”
  巴大雄的刀芒就在來如風的面前三寸地方閃過,刃芒也幾乎掃向來如風的前胸,然而就是那麼一閃之間,來如風已鬼魅般晃到巴大雄的右後面……
  太快了,來如風不等巴大雄收刀旋身,早已雙腳交互踢在巴大雄的陰谷,“噗通”
  一聲,巴大雄雙膝跪地,來如風一拳又搗在巴大雄的肩頭上……
  於是,巴大雄在力道盡失之下,砍刀未收之際,人已趴在地上。
  就地一翻身,巴大雄慘然一笑!
  卻聽來如風收著鋼杖,搖頭道:
  “娘的,侍候你小子這幾招,全都是吃飽飯沒事幹 撐的。”
  巴大雄一屁股坐起身來,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厲聲喝道:
  “來如風,你還等什麼,老子這顆鬥大的腦袋等你小子來摘呢!”
  來如風冷森森的“哦呸”一聲,道:
  “真是一頭驢!”
  巴大雄一手往自,己胸口一拍,道:
  “你不動手,老子代勞,娘的,銀子沒有,老命一條,說吧,你是要腦袋,還是要人心?”
  錢如土道:
  “你說呢?”
  巴大雄一咬牙,道:
  “那就送你小子一顆人心吧!”他“吧”字出口,就在地上翻手倒握那把厚背砍刀,朝自己胸口上面捅去……
  卻不料面前人影打閃,冷風拂面,閉著雙目要挖出自己心肺的巴大雄,突覺曲池一緊,那把十成力道抓在手中的厚背砍刀,一下子失去準頭落在自己膝前。
  暴睜雙目,巴大雄喝罵道:
  “老頭子你幹啥?”
  錢如土戟指坐在地上的巴大雄,劈頭一個大嘴巴,惡狠狠的罵道:
  “他娘的,你這是老公公向孫子叩頭……豈有此‘理’,一個大男人,尤其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如果是好壞不分,善惡不明,處事做人全不知道屎香屁臭,那才真的是個十足的胡塗可憐蟲,而你,就是這種人。”
  巴大雄大怒,“呸”的一聲,道:
  “老子這是為崔家堡兩肋插刀,死在一個義字上,老子哪一點胡塗,殺不過命一條,又何謂可憐,簡直是胡說八道,滿嘴胡言。”
  錢如土“呀呸”一聲,幾乎把手指點到巴大雄的鼻頭上,厲聲喝道:
  “你小子懂個屁的‘義’字,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平鄉崔家堡是幹啥買賣的,難道你不知道?他們遠地打劫,近處豪奪,昧著良心幹那殺人放火勾當,而你還要為他崔家四虎兩肋插刀,娘的,他們分了你什麼好處,而使你這般的為他們賣命?”
  巴大雄道:
  “就算是殺人放火,坐地分金,那得靠本事呀!”
  錢如土搖著頭,道:
  “可真有你的,傻大個子,竟也厚顏說出這些話來,我問你,皇帝老子一定打不過你,你何不去趕走皇帝你自己去幹呢!”
  巴大雄一怔,錢如土又道:
  “憑著你這身骨架,為什麼不走走正道,去幹一番轟轟烈烈大事,也強似幹著二強盜好吧!”
  巴大雄忽然哈哈仰天大笑,他幾乎把眼淚全笑出來,伸著指頭連連點著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道:
  “就你們兩個呀!一個盜氣正濃,一個偷味十足,一個是強索豪奪帶敲詐,另一個暗中揮動三隻手,我說老頭兒,你何不拉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德性,也敢在巴爺面前厚顏無恥,大言不慚的說道理論良心?我操,說句土地老爺也會點頭的話,我巴大雄還會為主子粉身碎骨,而你們能嗎?”
  錢如土望了一眼來如風,笑道:
  “該小子說的是有幾分道理,有道是:己不正焉能正人,我看這回事還真不容易解釋呢!”
  來如風冷然向巴大雄,道:
  “如果有一天,你發覺我二人盜非盜,偷非偷,你當如何?”
  巴大雄眨巴著環眼,道:
  “什麼盜非盜偷非偷,你身上那五萬兩銀子,還有我家四堡主的幾斤首飾,難道不是最佳證據?”
  來如風一咬牙,對錢如土道:
  “錢老,你帶小娟上路吧!反正是一條官道通洛陽,也許幾個時辰,我就會追上你們的。”
  錢如土道:
  “你要幹啥?”
  來如風一咬牙,道:
  “我要再給他一次機會,當然,也要利用這次機會,叫這小子知道,什麼是善,什麼叫惡,他若真的冥頑不靈,那他就是一頭狼。”突然,他對坐在地上的巴大雄喝道:
  “你站起來,老子帶你去個地方。”
  錢如土急問:
  “可以嗎?你要多多考慮呀!”
  來如風哈哈一笑,當即掉轉馬頭,急馳而去……
  巴大雄一瘸一瘸的爬上馬背,也急急追上前去……
  錢如土搖搖頭,與魏小娟二人也離開了這座土地廟,離開了雙龍坡,向東一條官道馳去。
  來如風一馬當先,領著一頭霧水的巴大雄,翻山越嶺,跨溪穿林,時而山勢陡起,時而溝壑小道,時而平疇綠野,密林小溪,蟲嘶鳥鳴,原來已是天亮了!
  就在一處絕嶺面前,來如風挺胸坐在馬背上,以手阻住巴大雄,臉色莊重的,道:
  “巴大雄,有句話在進此山以前,我得問問清楚。”
  巴大雄有些惱火,道:
  “娘的,你把老子引到這絕嶺深山,究竟想幹啥?”
  來如風雙目精芒暴射,神色凜然,道:
  “眾生好渡人難渡,只渡眾生不渡人,對於你巴大雄,我是不信邪,才帶你來此,老實說,這地方連我那個老搭檔也未來過,而你是第一人,所以我要你看了之後,發誓不再傳言第三者,你能嗎?”
  巴大雄越聽越玄,不由濃眉打結,沉聲道:
  “來如風,你在搗什麼鬼,你先說清楚。”
  來如風直直的盯在巴大雄的臉上,道:
  “起個毒誓,我就帶你去看,否則,你滾,馬上滾得遠遠的,甚至重投入平鄉崔家堡去幫著那四只惡虎為虎作倀,也隨你小子去吧!”
  巴大雄迷惘了,他甚至有些惑疑自己的耳朵,然而一種好奇的驅使,一種不信邪的意念,逼使他非要看看來如風在弄什麼鬼,他心裡十分明白,如果這幾句話是在雙龍坡下那個土地廟前說的,他可能毫不疑慮的,抗起砍刀跨馬而去,但是兩個時辰之後,陽光登上高峰之顛的現在,他卻在來如風的幾句話中猶豫了……
  於是,他緩緩的翻身下馬,仰頭望天,神色莊重的道,“我若看了姓來的秘密說於第三人知道,上天有眼,叫我巴大雄黃沙蓋臉,屍暴荒野。”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好!信天起誓,足證你良心未泯,沒有讓我失望,巴兄上馬吧!”
  巴大雄一愣,一股鑽心而又說不出口的暖流,透入他的體內而直逼心頭,但他卻未再多說,當即翻身上馬,跟著來如風進入荒谷之中。
  不過三裡之後,突然一陣悠揚的鍾聲傳來,而使得來如風精神一振,巴大雄大吃一驚。
  巴大雄正欲尋那鍾聲發自何處,卻是山鳴谷應難辨鐘聲來自何方。
  山陰小道,來如風的白馬卻甚是習慣的早登上一個斜坡,這時候透過一叢松林,來如風指向一處山腰對剛剛上來的巴大雄道:
  “你看,那一片櫛比相連的撣院,就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目的只有一個,證明我來如風是如何的兩袖清風而又可憐兮兮。”
  二人騎馬到了山下,踏著巨石,跨過山溪,二人這才把馬拴在山溪旁,拾級而上……
  突然,就在二人正要登上 院大門前的時候,二十多個六歲以下的娃娃,從禪院的側門邊,嘻嘻哈哈高聲叫著,向來如風這邊衝來……
  來如風哈哈大笑,人往地上一蹲,早連背帶抱的托起三、四個穿著一色青裝長衫的小娃娃。
  只見幾個娃娃抱住來如風的脖子親熱個沒完沒了……
  巴大雄看的真切,他真的吃驚了……
  不旋踵間,又從廟前大門內,衝出四十多個十歲左右的小童來,也都是一色青布長衫,不少孩子頭上還頂著瓜皮小帽,有一位須髯蒼白的老僧,跟在這些孩子身後面走過來。
  放下孩子,來如風雙手抱拳,笑道:
  “智能禪師,來如風又來打擾佛駕清修,真是罪過!”
  一層層的額紋重疊,智能 師稽首施禮,笑道:
  “似來施主這種菩薩心腸的人,老衲倒是希望你能天天來打擾,因為這也是你收養的這些孩子們的心聲啊!”
  智能師話聲才落,所有的孩子竟齊聲高叫:
  “來叔叔好!”
  那聲音充滿了童稚與無邪,誰都會聽的清楚,因為每個歡叫的孩子,臉上是那麼純真,是那麼的興奮;純真就是不虛偽,興奮則表示他們內心的喜悅……
  來如風每次原都是想略坐半天,與孩子們多接觸,但他怕淚水流出來而影響這些自小失去寵愛的孩子們,因為孩子們的遭遇,也是他自己身世的再現,也因此,他覺得自己應該為這些孩子們奔走,莽莽江湖,他唯一能為孩子們做的,就是他所設計的賺錢方法。荒年帶給人們飢餓,亂世帶給人們不幸,天災人禍,民不聊生,赤地千里,寸草不生,那種苦日子,正是來如風小時候的真實生活,如果當時不幸被人分食,自己這條命早化為異物了。
  來如風當即又掏出弄自崔家堡的五萬兩銀票,雙手遞向智能禪師,道:
  “山上冷的早,大師父們照顧這幾十個娃兒,也夠辛苦的,今年就多給每人添購一套棉衣棉被,孩子們不能受冷挨餓,老禪師你就多多費心了,這裡五萬兩銀票,三萬兩留在百靈禪院,另外兩萬兩,就煩禪師派人送往上心庵,也請上心師太為那幾個女娃兒加添些衣物用。”
  智能禪師接過銀票,呵呵一笑,道:
  “來去匆匆,難道你不和孩子們多聚一聚?”
  “來叔!來叔!不要走嘛!”聲音是祈求!
  “來叔!陪我們玩嘛!”大家齊聲懇求!
  突然間,巴大雄伸出大巴掌,一抹滿面無法控制的淚珠,抖動著雙肩,對六十多個孩子們道:
  “娃兒們!來叔正有要事纏身,得要馬上趕去,我叫巴大雄,巴大個子,打從今天起,你們就叫我大個子,我同你們住一起,好不好?”
  來如風面露微笑,道:
  “你怎麼決定要留下來呢?”
  巴大雄“噗通”一跪,滿面羞慚道:
  “來爺!巴大雄個子大,但與來爺一比,仍然矮了一大截,如果我跟來爺出谷,保不准會把來爺的事抖漏出去,因為這種事巴大雄想也未曾想過……”他一頓之後,又道:
  “巴大雄家鄉洛陽,但自小失去父母而流浪在外鄉,比起來,他們就是我巴大雄的重生,來爺,你能不要巴大雄為他們也盡一己之力?”
  來如風望望智能禪師。
  卻聞智能稽首道: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二位之舉又比此說法更高出一層境界,偉大之所以偉大,即在於此,老衲代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向二位施主致謝。”
  來如風突然高聲對巴大雄道:
  “巴大雄,七尺大漢,不能當著這些孩子面前說瞎話,你既然安於退隱,返璞歸真,你放心,我絕不說出你在此地,但願下次我來的時候還能見你在此百靈禪院。”
  於是,來如風撫摸著孩子們的小臉蛋,笑道:
  “娃兒們,來叔這是下山替你們弄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等湊足了銀子,來叔會同你們廝守在一起的!”
  他同孩子們打過招呼,又對智能禪師施禮。
  “我佛天心明鏡,來施主你會平安的!”
  巴大雄雙手抱拳,道:
  “來爺你好走!”一邊走近來如風道:
  “山下那匹馬,來爺帶走吧!”
  來如風一笑,一掌拍在巴大雄的肩頭,道:
  “知今是而昨非者君子也,來如風未看錯人,孩子們你就多費神照顧了。”
  “來爺放心,錯不了的。”
  這正應了一個人的心情轉變,只在一念之間的說法,要知巴大雄自恃勇武,又是崔家堡的副總管,自覺啃吃一方,不可一世,但他再也想不到,如今與來如風這個“大盜”
  一比,自己竟然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而幼稚可憐。
  站在禪院大門口,遙望著山溪下馬背上的來如風,那站在他四周的幾十個大小不一,高矮不等的娃兒們,正揮動著可愛的小手,一臉歡欣卻又顯得迷惘的小臉上,有的在落淚,因為他們不知道來叔叔何時再來,而他們全是來叔叔在這八百里伏牛山區裡所收養的一群孤兒,來叔叔的命對他們來說,比他們的命還重要……
  老禪師的身後,不知何時也站了十多個和尚,也在向山溪下的來如風揮手呢!
  巴大雄突然覺得,來如風比之對面的高山還要高,於是他聳動雙肩,淚水像山下的溪流般往下落,落在幾個站在他跟前孩子們的頭上。
  來如風跨馬馳出望月峰谷上,巴大雄的馬隨在身旁,直到上了官道,他才縱馬疾馳……
  折騰了一夜,如今又得快馬加鞭往前趕,也不知錢如土與小娟二人到了什麼地方。
  一路追趕下去,熊耳大山,山勢陡峻,望之高不可攀,山風陣陣,沿著山道的兩邊,危岸峭壁,怪石嶙峋,看去十分驚人。
  就在來如風剛剛越過一條山溪不到半裡地方,突然前面傳來喊殺之聲,中間更加雜著女子的驚叫聲,那聲音極為淒厲可怖,也因此,那無奈的嘶喊聲,聽之令人毛骨悚然!
  來如風拍馬疾馳,他有著不祥的預感,會不會……
  一衝而到了一個斜坡上,來如風不由眥目欲裂,因為就在一棵大樹下面,錢如土的大腦袋盡赤而充滿了汗珠子,魏小娟就貼著大樹,站在錢如土的身後!
  不!是躲在錢如土的身後,十幾個凶神惡煞,正揮刀向二人狂劈猛砍。
  來如風心裡十分明白,錢如土這是為了小娟的安危,才那麼死守在大樹旁,只求自保而不搶攻。
  馬蹄聲,把幾個大漢引了過去,迎著來如風舉刀就砍,口中還高聲罵道:
  娘的,一個人弄了兩匹馬,腰包一定有幾個,先剁了你再說。”
  來如風飛身離鞍而起,半空中一個空心跟頭,“嚓”的一聲,鋼棒在手,而兩端的尖刃也在他身子下落的同時,暴彈而出!
  於是三聲狂喊匯成一聲哀鳴,就在血雨的狂噴中,三個最近的大漢全都是肚開腸流,當場死在地上。
  後面跟上來的,也才一怔之間,又被來如風一掄狂刺,怒瞪雙目,張口結舌的倒在地上
  就這麼一陣砍殺、早把大樹下的十來個人震住了,只見有一個血盆大口顴骨奇高的大漢,雙手抱著大砍刀,斜著上身,迎向來如風,口中罵道:
  “哪裡冒出你這麼個王八蛋,跑來攪和大爺的買賣,難道不知我……”
  他話尚未說完呢,來如風真如一陣風似的,人已卷到這大漢面前。
  來如風連多看一眼也沒有,只在那大漢身前交錯而過,然而,就在他擦身一過,人尚未走出一丈遠,那舉著大砍刀的大漢,卻似中了邪一般,哈著大氣,目送來如風的身影,道:
  “你……你……”緊接著“咚”的一聲,倒在一塊岩石邊,死不瞑目的帶著一肚皮的莫名其妙。
  十來個大漢一看這情形,發一聲喊,全朝著山崖上衝去,樣子是比賽爬山,看誰爬的高,爬的快。
  然而,誰也比不過來如風,因為沒有一個逃過來如風的那根兩頭尖鋼杖,約摸著全都得暴屍荒山了。
  錢如土丟棄手中奪來的鋼刀,似喝醉酒一般,一屁股坐在樹根上,魏小娟衣裳有些破爛,臉色蒼白,獨目驚恐,望著緩緩走來的來如風,不由掩面大哭起來。
  來如風拍拍魏小娟肩頭,笑道:
  “沒事了,準備著上路吧!”
  錢如土坐在地上直對來如風翻白眼,伸著衣袖邊抹著額上汗,苦味十足的道:
  “小子,你要是再不來,我老人家可要虛脫了!”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我這不是趕來了嗎?”一面自馬鞍上解下包裡,就著樹下打開來,把王小倩包在裡面的點心取了些:
  “吃些吧!都正午了,恐怕趕不到飛雁嶺吃飯,大夥先墊墊肚子,快馬加鞭,也許天黑時候還可以趕到洛寧。”
  錢如土喘過勁來,這才罵道:
  “娘的,我老人家就是要趕到飛雁嶺下面孫二娘開的飯館打尖等你的,哪會想到在這兒遇上這幫毛賊。”錢如土塞了一口桂花棗泥糕,邊吃邊又道:
  “初時我還搬出俠盜神偷的名號,小子,你猜他們怎麼說?”
  來如風雙目上揚,道:
  “他們怎麼說?”
  錢如土用力把幹不拉嘰的糕點扭著脖子往下咽,然後順順氣,道:
  “他們說,咱們既然又偷又盜,那是他們同行,我當時一高興,衝著他們十幾個擺擺手,正準備過去呢!突然他們一哄而上,又是拉馬,又是拖人,我老人家一看不對頭,當場就摔翻他幾個人,拖著魏姑娘,又搶過一把刀,就退守在這岩石大樹下……”錢如土又抓了兩個咸糕啃著,一面看了一旁小娟一眼,接道:
  “他們把我二人圍在這兒,其中有個血盆大口傢伙,竟然捧腹狂笑,說什麼同行是冤家,非要撂倒我老人家,魏姑娘也難倖免,可真是好一陣砍殺,如果不是保護魏姑娘,如果不是你小子人味十足,我老人家早宰了這幾個王八蛋了,還會被他們像他娘的蒼龍淺水遭蝦戲的折騰了一個時辰有餘?”這時錢如土才發覺馬已不在了,急問道:
  “馬呢?”
  來如風彈身攀登高崖上,舉目四下一看,哪只有不遠處一匹馬在啃吃草呢!而另外一匹,卻不知跑到那兒去了。
  於是,來如風把那匹馬牽過來,卻正是錢如土坐騎,魏小娟的坐騎怕是被漏網的山賊騎著逃跑了。
  不過來如風並不擔心,因為他把巴大雄的馬也牽來了,仍然是每人一乘。
  三人上了馬,來如風把巴大雄留在山中的事,並未詳細說出來,只輕描淡寫的道:
  “那個傻大個子天良未泯,總算沒有看錯人。”
  錢如土一聽,心中稍覺快意,始展露出一絲欣慰笑意。
  當天晚上,三人已趕到了洛寧。
  要知那洛寧就在洛水之北,過洛水快馬加鞭,兩頭可見太陽而達洛陽,來家集就在洛陽北面,孟津以南,兩地相隔,也不過二、三十裡路程。
  在洛寧南關一家平安客店,來如風特別為錢如土叫了幾樣下酒好菜,而洛水連黃河,除了鯉魚外,洛水出一種肉鮮味美的河鰻,兩三斤重的一條,經過名廚配料煨在景瓷平底盆裡,中火清燉,端上桌面,香氣十足。
  來如風舉杯笑道:
  “錢老,這一路上害你擔心事,又吃苦受累的,來如風心存感激,先敬錢老水酒三杯。”
  錢如土舉杯一飲而盡,晃著大腦袋笑道:
  “算你小子有良心。”
  來如風又替魏小娟盛了一碗河鰻,道:
  “小娟,就這一兩天,咱們就到來家集了,來叔好多年未曾回過家鄉,就是人不親土親的味道,因為那兒的人來叔不定會認出誰來,但故鄉的泥巴味,來叔還聞得出來,倒是你……”
  突然間,自店外面走進三個人來,打斷了來如風的話,也使得錢如土大感驚訝!
  因為進來的三個入中,一俗二僧,其中來如風只認識一人,那就是棗縣四方鏢局總鏢頭“金刀太歲”楊剛,但錢如土不但認識楊剛,連那兩個粗壯高大的和尚,他也認識,那不正是汴梁城大相國寺的兩位護法至仁與至善嗎?
  三個人進得店來,一徑在來如風三人附近一張桌子前坐下來。
  錢如土把個酒杯舉得高高的遮住自己臉,但他的那顆大腦袋,早被楊剛認出來。
  哈哈一笑,楊剛走了過來。
  這時連兩個大和尚也笑著走來。
  於是,錢如土與來如風也只好起身招呼。
  當即,楊剛招呼店中小二,快備一桌上好素席。
  要知楊剛為四方鏢局總鏢頭,而四方鏢局的人,大概也只有他楊剛,才見過當今兩個名揚江湖的風塵奇俠,因為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的作為,他最清楚,其中來如風更鮮為人所識,甚至至善、至仁二位大師也不認識來如風,當然來如風的大名,他們早已知道的了。
  如今經過楊剛介紹,至仁、至善才發現面前竟然就是這幾年江湖上盛傳的俠盜神偷,不由大悅!
  來如風三人本已吃了一半,但在楊剛的盛情下,只得又換座位。
  這時候來如風發覺這至仁、至善二位大師都身高六尺,長的粗壯,兩人笑起來,還真像石頭堡中被歐陽壯擺設在條桌上的胖彌勒,只是至善生得黑呼呼的,雙耳有些擋風,而至仁白淨淨的,二人額上的戒疤,迎著店內吊燈,像各鑲了九顆寶石般,閃閃發亮。
  來如風見魏小娟已吃飽,當即叫小二領到客房先睡下,因為明日一早還得上路呢。
  這時候五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楊剛舉杯向四人各敬一滿杯。
  錢如土發覺這家客店裡的素齋,還真做的精巧,天天油肚皮,偶爾來一餐素的,洗刷洗刷腸胃,倒也舒暢。
  放下酒杯,楊剛笑道:
  錢如土一聽,心裡起了疙瘩,不由問道:
  “三位,容我錢老頭問一聲,那羅漢可是有三尺高,白淨淨的盤膝端坐著,又挺出個溜圓大肚皮,而且笑瞇瞇有點像二位大師的模樣?”
  至仁、至善與楊剛三人,俱都連連點頭,至仁渴求的問;“一點不錯,錢施主……”
  錢如土一笑,又道:
  “就在羅漢的肚臍眼上面,有那麼一顆紅不溜唧的寶石,好象聽說是叫‘火眼寶鑽’的吧!”
  至善黑乎乎的臉立刻緊張起來,急促的道:
  “錢施主說的一點不錯,東西是不是……”至善那只黑不溜粗的大手就在桌邊一晃一晃的。
  錢如土豈有不知之理,那模樣正表示;錢老偷呀,東酉可在你腰包裡?
  至善話未說出來,但他的表情卻十分明顯。
  呵呵一笑,錢如土道:
  “東西仍然在石頭堡,而且也仍然在彌勒佛的肚臍眼裡鉗著,說句各位笑掉大牙的話,我曾動過那玩藝兒的腦筋,可是就在我伸手去取的時候,想不到觸動機關,差一點送掉老命。”
  哈哈一笑,至善臉色突然一黑,道:
  “神偷失手,天下奇聞,老衲第一個不信。”
  至仁也收起笑容,道:
  “錢施主在老衲心中,意為俠偷,只偷那當偷的,所以雖偷亦俠,火眼寶鑽鑲在羅漢體內,稱之謂羅漢神珠,為我大相國寺鎮寺之寶,不可一日有失,二十年前敝寺失去‘天竺佛’,當年老衲師父憂忿而死,其實那‘天竺佛’,並非江湖傳言,載有寶藏圖,或武功絕學,但它對我佛門,卻十分重要,因此師父圓寂之時,遺命下代繼續尋找,天幸兩件寶物有了著落,如果錢施主……”
  錢如土急急搖手,道:
  “二位大師千萬相信我老頭子,東西實不在我這裡,不過……”
  楊剛道:
  “錢兄可有什麼高見?”
  錢如土苦澀一笑,道:
  “不過為了取信二位大師,老偷兒當眾獻醜了。”他話聲一落,立刻解開上衣,露出肩頭所受箭傷,那是新的傷疤,一看可知,同時他又要解褲子,卻被楊剛攔住,道:
  “錢兄,這就夠了,不必再解開褲子了。”
  至善、至仁對望二眼,當即站起來對錢如土稽首。
  來如風一口酒剛吃了一半,幾乎被肚裡一股邪氣頂出口外,還真使他笑出聲來。
  “小子,你看錢大爺出醜,你就這麼大樂?”
  其實來如風並非因為錢如土當眾解衣而發笑,他在笑錢如土懷里那顆寶鑽呢!
  當然錢如土心裡有數,如果在座有誰不明白,那也只有楊剛一人,因為錢如土有傷為證,他認為已經足夠了,但至仁、至善二人心裡明白,東西入了錢老偷的眼裡,他若不能手到拿來,天底下誰會相信?至於受點傷,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任何人都免不了有失神的時候。
  至仁淡然一笑,問道:
  “二位施主準備前往何地?”
  不等來如風回答,錢如土道:
  “我與這小子明日趕往孟津南面來家集,因為這小子從小離家,如今長大了,成人了,也算在江湖上混了個小小名堂,他就迫不及待的要衣錦榮歸,他要回來家集去住上幾天,橫豎我老人家也沒事幹,陰天打孩子……串閒著也是閒著,這才陪他走一趟來家集的。”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錢老的話只對了一半,各位可看到剛才的獨目姑娘了吧!她是我的小同鄉,一隻眼睛被寶山郝天剛的兒子用皮鞭抽瞎的,我這是送她回故里去,完了我們就要……”
  “就要折回赤陽去的。”錢如土怕來如風口吐汴梁二字,急忙插嘴接上去。
  楊剛一聽,哈哈笑道:
  “這敢情好,我們這就是趕往赤陽石頭堡的,何不一同前往,事情不就更好辦了。”
  至仁、至善二位大師也道:
  “萬望二位施主屈駕同行如何?”
  來如風一看錢如土,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成!三位只管暫住這家客店,就這麼一兩天,我二人就會折回來,大家再一同前往赤陽鎮去……不過……”他看了幾人一眼,又道:
  “那‘天竺佛’的事,據說赤陽與寶山的郝天剛,還有平鄉的崔家堡,三方面已扭成個麻花兒似的,說不定已摸上長安城去了呢!”
  至仁大師道:
  “這事十分要緊,目前先取回羅漢神珠,再圖‘天竺佛’,但望二位施主快馬加鞭,儘早回程,乃汰相國寺有幸了。”
  來如風當即道:
  “好,趕明日一早,我們就上路,只要把魏姑娘送回她同族親戚家中,我們就趕回來。”
  事情這般的轉變,真是大出所料……
  看樣子,錢如土那只煮熟的鴨子,正要振翅欲飛呢!
  ※※※※
  從洛寧順著洛河的一條官道上,錢如土與來如風魏小娟三人縱馬馳騁,三個人的心頭各有著不同的想法,當然錢如土最不是滋味,因為,從他不時的撫摸腰包就知道他對於懷裡揣著的火眼金鑽的難割難舍味道……
  本來,如果直接趕往汴梁脫手,至少也可以換個二、三十萬兩銀子,卻不料半路上遇著這麼一回令人想也想不到怪事。
  當然這也不能都怪楊剛,人家那麼一個大鏢局關門大吉了,再要叨怨他幾句,就顯得自己不夠風度,再說也無法說出口。
  來如風自小離開故鄉,飄盪在外,只希望回到來家集嗅嗅那家鄉泥土芳香,如果想找到親人,二十年了,怕不容易找到了。
  因此,只有魏小娟最興奮與激動,只要回到來家集的雙槐樹,她還可以投奔堂叔家,本來她爹娘帶她離開家鄉的時候,她這個堂叔還在外地,但堂叔的家沒搬走,只要有親人在,她就會有安身地方了。
  三人繞過洛陽城北,就在洛水一片彩霞中,到了來家集,這裡有一條小街,是沿著官道建築起來的,這時候小街人很少,有一半關著門,連來如風看起來也有著陌生的感覺,有幾個頑童,緊跟在三人馬後,穿著開擋褲子,嘴唇上掛著稀鼻涕,這使得來如風想起自己小時候……
  於是,他翻身下馬,伸手去撫摸他們,然而幾個孩子卻一哄而逃,站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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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0 AM

第11章

  來如風有著遊子返鄉不受歡迎的感覺!
  於是,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來如風把魏小娟送到來家集外的雙槐樹,那兒有幾家姓魏的,而魏小娟也見到了她的堂叔。
  堂叔弟兄三人,也只有她三叔死守在老家沒有逃向外鄉,災年總算熬過去了,如今見了小娟,又聽小娟說遇到了小三,堂叔一家全都十分高興,因為,那種災難年頭,能有人活過來,也真的不容易!
  來如風掏出一包首飾來,交給魏小娟,算是以後生活上有了保障,而那包首飾,正是平鄉崔騰虎從汴梁城馬道街的老鳳祥打造的。
  錢如土知道小三有這麼個親三叔,也替小三高興,當下掏了一張千兩銀票相贈,而使得這位莊稼漢的老實人覺著二人真是財神爺上門一般,端茶拿煙的忙個不停。
  來如風與錢如土並未坐多久,他{門甚至連飯也沒有吃就上路了。
  魏小娟淒涼的直送到村外,痴立在兩棵大槐樹下,直到來叔與錢爺走的沒影,才回去。
  折回屋裡,門口上魏小娟拍拍那匹馬,對她的三叔道:
  “這匹馬……”
  “幫著地裡幹活,正好排上用場呢!”她三叔笑說。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離了雙槐樹,也離了來家集,來如風不時的回頭看,那種家鄉依舊,人事全非的味道,可以從他的炯炯眼神中看出來,雖然,來如風在江湖上的俠義之風,山高水長,但山高遮不住太陽,水大漫不過橋去,他也是個充滿感情的遊子,然而他卻是悄悄的來而又悄悄的去,來家集甚至激不起一些漣漪……
  於是,來如風清醒了,他發覺他是屬於江湖中的,他不是來家集能留得住的,更何況他那一百多個娃兒,正露著天真的眼神,那胖嘟嘟而又天真無邪的小臉蛋上,所對他抱著的無窮希望,使他也放不下拋不開。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原本是要趕到洛陽城的,但二人一打商量,這才又連夜直馳洛寧,因為錢如土覺著,自己總不能白白受此損失,總得設法找回一些,那怕是萬二八千兩的銀子也好啊j
  來如風本不抱希望,當然,如果安排得巧妙,能再從歐陽壯身上弄些銀子,當然他舉雙手贊成!
  於是,計謀就在黑夜的山道上,設計下來了,當然,如果歐陽壯尚未離開石頭堡,事情就好辦了。
  其實,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尚未趕到來家集的時候,遠在寶山城的郝家,已經在辦喪事了……
  雖然東城後街的郝家大門上未貼出什麼嚴製或慈製之類的白條子,但院內的哭聲卻如喪考妣,尤其是那粗啞之聲,聲震雲霄,細聽,可不正是郝天剛的聲音……
  原來歐陽壯與郝天剛二人在荒林中被十幾只野狼一陣狂咬以後,雖無大傷,但也弄了個狼狽不堪,二人這才匆匆離開筆架峰,回到了石頭堡。
  郝天剛一路不斷的琢磨,來如風是不是在嚇唬他,如果真是這樣,銀子事小,自己可就只有那麼一個寶貝兒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郝家就要斷香煙了。
  也就在兩人迴轉石頭堡不久,平鄉鎮的崔成虎與崔偉虎二人也來到了石頭堡。
  歐陽壯心裡好不奇怪,怎麼“天竺佛”的事連平鄉崔家堡的人也全知道了。
  就在歐陽壯的豪華大廳上,所有的玻璃燈全點上了,幾把太師椅上,全坐了人,當然歐陽壯以主人身份居中而坐,右邊郝天剛與那個笑面老者勾通,左面是崔成虎與崔偉虎,以下尚有“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于上雲、“俏郎君”白中虹、“無影掌”
  宮雄。
  歐陽壯與郝天剛早換去一身破衣裳,狼吻之處也上了藥,二人臉色全都十分難看。
  當然,郝天剛更是心神不寧,當即對歐陽壯道:
  “歐陽兄,可否為小弟派出一人,快馬加鞭趕往寶山去一趟,那小子的話不可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
  歐陽壯道:
  “這件事我看有六七成的可能,要不然那小子什麼謊言不說,偏就那麼一本正經的說些打雷話!”
  郝天剛心裡有些不自在,心中琢磨,他這是想叫自己離開此地,娘的,這種當千萬可不能上。
  心念及此,當下又道:
  “歐陽兄,為了不耽誤咱們的大事,還是歐陽兄先派一快馬,且聽探馬一報如何?”
  歐陽壯一看,也只得分派一名健兒,跨馬連夜趕往寶山城去。
  探馬馳出石頭堡,而石頭堡內大廳上,幾個魔頭議論紛紛,直到天將放亮,還未曾決定個令大家滿意的對策,於是各懷心事的分別歇下。
  就在這天夜裡,去往寶山城的探馬已奔馳回來,帶來的消息,令郝天剛兒乎當場昏去,一時間他只得對勾通道:
  “這裡就由勾兄全權代理了!”
  於是,在一眾魔頭關懷與同情的相送下,郝天剛快馬加鞭馳回寶山城。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杜師父領著四個護院的迎上前去!
  郝天剛才剛坐下來,怡紅院的劉兆通早“撲通”一聲跪上前去,痛哭流涕的把來如風如何拆散怡紅院的事,說了一遍,緊接著杜師父也把那晚發生的事一說川臨了還道:
  “少爺出事後,痛苦的哀叫了兩天,就死了!”
  郝天剛衝入內院,老婆小妄丫頭使女,全都哭叫起來,把個郝天剛哭得六神無主。
  衝入郝大少的停屍屋裡,郝天剛這才撫屍痛哭,大罵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事情的發展,永遠是出乎意料的,因為發展的過程並非是合乎常情,也因此有了意外。
  當郝天剛一氣之下,埋了兒子以後,立刻又跨馬馳往赤陽石頭堡,這一次並非全是為了“天竺佛”的事,因為他在心中已經琢磨再三,如果自己一人之力,不定能不能撂倒來如風,當然,只要歐陽壯答應聯手除掉來如風,自己寧願退讓。
  郝天剛還未趕到石頭堡呢,而石頭堡卻又有了節外生枝的大事發生了。
  就在來如風、錢如土、楊剛與至善至仁二位大師趕到赤陽鎮的時候,天還未曾黑下來,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在錢如土的遊說中,先住在赤陽鎮上悅來客棧裡,而來如風早跨馬奔向石頭堡而去。
  他又把那匹白馬拴在古莊河邊的荒林子里,抬頭望望天,不由一笑,一個人溜出荒林,就著官道旁邊一站,像個游山玩水人一般。
  也就在這時候,遠處石頭堡那面,正有兒個堡丁在忙著往石頭堡抗柴薪呢。
  來如風當即高聲叫道:
  “餵!來人啊!餵!”
  只見一個壯漢,丟下柴薪,跑步走過來,問道:
  “你叫什麼?”
  嘻嘻一笑,來如風道:
  “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老遠從對面山坡下來,那兒有個人,他說缺錢用,想把一顆火紅的寶石賣給貴堡,煩小哥通報一聲,如果歐陽堡主要,那就一個人快趕到對面山坡那兒去,如果人去得多,那人會不出來見面的,切記要多帶銀子。”
  那壯漢一聽,扭頭朝著對面坡上望去,但他什麼也看不見,茫然的點點頭,立刻奔回石頭堡而去j
  來如風呵呵一笑,立刻彈身而起,早衝向對面的山坡上去,他找了一塊極為突出的岩石,高高的站在上面,古庄河的風送過來,掀起他那長長的藍衫,而使他看上去有一種玉樹臨風的樣子。
  不過一盞茶工夫,歐陽壯手拎長劍,長衫前擺掖在腰裡,急急的衝到官道上。
  夕陽已落,天剛灰暗,但歐陽莊看的十分真切,不由冷哼一聲,直往山坡上衝來。
  是一個人,來如風看的十分清楚。
  山坡上光禿禿的,也只有一個人,歐陽壯也看的清楚。
  於是,兩個人全都在冷笑……
  而在冷笑聲中,兩個人終於又碰上面了。
  “好小子,你是陰魂不散,還是小鬼把你送上門來!”
  哈哈一聲淡然的笑,來如風道:
  “歐陽大堡主呀!你怎麼不去長安呢?不論是時間也好,空間也罷,對於上次賣給大堡主的情報,均已失去時效,一切責任,來如風恕不負責。”
  歐陽壯大怒,罵道:
  “少放你的狗臭屁,拿來!”歐陽壯伸手就要,當然馳在要他那顆價值不貲的火眼寶鑽,再說他絕不是傻子,江湖上盛傳俠盜神偷焦孟不離,如今有了來如風,八成附近就藏著個錢如土,過去一再上當,這一回他是再也不聽嚷嚷的了。來如風一看,一聲冷笑,道:
  “大堡主可是要那火眼寶鑽?”
  “奶奶個熊,明知故問!”
  來如風冷哼一聲,道:
  “大堡主可是要玩狠的?”
  “你以為呢?”
  來如風冷笑道:
  “我以為大堡主應該為那顆價值連城的寶鑽著想,因為大堡主一旦拔劍,那顆人間寶物,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即將化為烏有,而你……”來如風冷凜的戟指歐陽壯又道:
  “也必將悔恨終身,因為你失去了你那心愛的寶物,難道會活的快樂?”
  歐陽壯道:
  “你們如果敢毀了我那心愛的寶貝,歐陽壯必剝下你二人的皮,敲碎你們全身七百二十塊骨頭。”
  來如風哂然一笑,道:
  “可愛的大堡主,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是我祖上無德……活該!不過大堡主的話有商榷餘地,因為這次買賣,可是我一人的事,我那個老搭檔可沒有份,因為他打賭輸了,於是寶鑽歸我一人所有,那者小子氣得兩天吃不下一碗飯,三天才喝了半碗湯,正在床上喘大氣呢!”來如風一頓,看了歐陽壯那冷凜的眸瞳一眼,又道:
  “我呢,在得了這顆寶鑽以後,立刻就趕來堡主這裡,為的是貨賣識家,求個好價錢。”
  歐陽壯破口大罵道:
  “你小子滿嘴胡說八道,你不是說錢老偷去了長安嗎?怎麼那樣快你二人又遇上了?”
  “欸!”來如風一嘆,道:
  “這年頭哪會有知心朋友呀,他是對我言明去長安的,但誰知他會走到半途又折回來呢!”
  歐陽壯冷笑道:
  “他折回來是怕自己落單,準是找你的了。”
  “對對對,還是大堡主一語中的,他到長安,那必然是大場面,沒有我來如風,他就心頭不落實,幹起活兒來就有點……”來如風伸手比個摸東西的模樣。
  “拿出來!”
  “什麼?”
  歐陽壯大怒,道:
  “當然是火眼寶鑽。”
  來如風雙眉一皺,道:
  “大堡主,你怎麼又來了,價錢未談妥,怎好把東西交出來,就算我願意,那顆寶貝也不同意的。”
  歐陽壯牙齒格崩響,一臉赤紅,顯然巳恨到極點,咬著牙問道:
  “你想要多少?”
  來如風道:
  “這個數。”伸出兩根指頭來。
  “兩萬兩?”
  來如風立刻收回高舉的指頭,搖著頭無奈的道:
  “我的堡主,如果我只為了區區兩萬兩銀子,還不如腰裡揣著那玩意兒驅邪呢!”
  歐陽壯厲喝道:
  “你想要多少?”
  “二十萬兩,大堡主,這個數不多吧?”
  “噌”!歐陽壯拔出寶劍,劍刃朝天,雙目直視,那表示他只要一出手就是殺招。
  來如風立刻搖手道:
  “慢慢慢,千萬別衝動,我看這麼辦,咱們也是生意上常往來的老主顧了,乾脆我破天荒第一次減價如何?”
  歐陽壯道:
  “多少?”
  來如風似在吞苦水的道:
  “十萬兩銀子,這個數如果大堡主不接受,甚至是嚴詞拒絕,來如風只好掉頭就走,一去無蹤,到了那個時候,你大堡主只有在夢中才擁有那顆寶鑽了。”
  歐陽壯緩緩收起寶劍,雙目在暗中四下看,心中暗喜,因為天總算黑了,天黑是他用心思拖黑的,只要天一黑,他的人馬就會抄到來如風的後面,只要斷了他的退路,就不難把這頭狐狸圍殺掉,如今先把寶鑽弄到手上”,再作道理。
  他心念及此,當即道:
  “好,我給十萬兩銀子,但咱們得一手交銀一手交貨,貨呢?”
  來如風雙手一搓,笑道:
  “天底下誰的銀子都可以騙,唯獨你歐陽大堡主的銀子不能騙,只要接到堡主十萬兩銀票,來如風馬上送上堡主心裡想的東西。”
  歐陽壯心裡暗罵,老子心裡想要的是你的命一條!
  但他表面仍淡然的自腰包裡又掏出那個軟叭叭的紅緞包里來,相當小心的抽出兩張莊票。
  “小子,兩張各五萬兩,有句話我得先提醒你,你這可是名符其實的人為財死,拿去吧!”兩張銀票“呼”的一聲向來如風面前飛來,卻被來如風馬上接住。
  這一次他可並沒有再細看,因為他早已看到幾條黑影朝這邊摸過來了。
  於是,他一把把銀票塞入懷裡,當他把手伸出來的時候,手上已握著那顆醉人的火眼寶鑽,笑著迎向月光,道:
  “娘的,除了石頭堡之外,天下就不知誰還能擁有這種寶貝。”一句話說得歐陽壯飄飄欲仙,突聽來如風道:
  “大堡主,你可要接好了。”就見來如風抖手把那顆閃閃發光的寶鑽,拋向了半空,直直的往歐陽壯的頭上落下來,落下來……
  就在歐陽壯仰頭一把握住寶鑽的時候,來如風真的如同一陣風般,就在歐陽壯的身邊一閃而過,也只是兒個提縱,已失去他的蹤影。
  歐陽壯急把寶鑽塞入懷裡,正好他的四大高手也圍過來,歐陽壯發一聲喊“追”!
  然而來如風早已不知去向,氣得歐陽壯破口大罵來如風十八代老祖宗!
  來如風跨馬馳入赤陽鎮的時候,悅來客棧的一間雅房中,正擺了一桌上等素席,還未曾動筷呢!
  五個人這一吃,就是一個時辰,二更天時候,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辭了三人離開悅來客棧,臨走,錢如土對楊剛三人道:
  “過了今晚,一定舍命相陪,只等天明,我二人就會趕來這悅來客棧相會,然後一同找上石頭堡去。”
  楊剛三人自是十分感激。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走出悅來客棧,才剛走出南城,錢如土已經笑瞇瞇的把兩手在嘴巴上哈哈氣,然後相互一搓,伸向一旁的來如風道:
  “拿來吧,小子!”
  來如風頭一正,雙眉一揚,道:
  “拿什麼呀,錢老?”
  錢如土晃著大腦袋,道:
  “小子你甭在我老人家面前裝胡塗了,我老人家要的就是這呀!”說著把手一舉,還真嚇了來如風一跳,因為深藏在來如風懷裡的兩張各五萬兩的銀票,不知何時已到了錢如土的手上了。
  來如風仰天一笑,道:
  “原來錢老說的是這個呀,小子準備到了小船上以後再送上呢!”
  錢如土一笑,正準備把兩張銀票往懷里塞,來如風一看急了,當下一伸手,道:
  “拿來!”
  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要什麼?”
  來如風指著自己鼻尖,道:
  “我的一份呀!不是五五對折嗎?”
  錢如土道:
  叫爾不用急,先在我這兒溫溫,好長一段時間,我老人家沒有這麼多金過了。”
  來如風伸著手,道:
  “錢老,錢太爺!我親愛的錢祖宗,你不能獨吞呀,我不說你還不知道呢!小子差一點回不來了呢!”
  錢如土一瞪眼,不悅的道:
  “少不了你的,看你急的,拿去!”
  “謝謝!謝謝!”來如風接過五萬兩銀票,小心翼翼的揣入懷裡。
  來到古庄河的鯉魚灣,魏小三早把船撐離河岸,在五丈外的水面上把船用竹篙插在河中,船上連個燈光也沒有,可能小三已經睡了。
  來如風一到岸邊,拾起石塊砸在小船後面的竹棚上面,就聽小艙中小三叫道:
  “是誰?”
  來如風沉聲道:
  “把船撐過來,你師父回來了。”
  小三一聽立刻在船頭拔出竹篙,三五下已撐到岸邊來:
  “師父回來了,來叔好。”
  錢如土道:
  “這幾天可曾練功夫?”
  “小三不敢偷懶,全照師父的話練功。”
  “那就好,我與你來叔累了一天,這就要睡了,你可得留意岸上,有事或什麼風吹草動的,可得吼一聲。”
  來如風道:
  “錢老,咱們馬匹在悅來客棧,會不會引起石頭堡的人注意,不可不防呀!”
  “這點不必愁,就算石頭堡眼線再靈光,找不到我們的人,他又能怎樣?倒是我要問你,明日我們真的要同楊剛他們去那石頭堡?”
  來如風道:“去石頭堡還不是你答應人家的,怎麼現在又問起我來了。”
  錢如土指著來如風道:
  “我那是幾句場面話,你還把它當真不成?”
  來如風身子歪著躺下了,聞言一怔,道:
  “這麼說來,明日錢老不準備去了?”
  “誰說不去,只是咱們分成兩批,他們三人明敞著去,咱們二人設法摸進去。”
  來如風不解的道:
  “這是為什麼?”
  錢如土指頭點在來如風的眉心,道:
  “你小子也有胡塗時,何不想想,如果咱們與楊剛等人同往,歐陽壯就會把咱們誆他的十萬兩銀子事拆穿,同時也讓那兩個大和尚對咱們心生不滿,以為咱們欺騙他出家人了,那時候該多尷尬。”
  “對!這是可能發生的。”
  “所以我說明日去,必得一明一暗。”
  來如風當然依照錢如土的安排,在他的心中,總認為姜是老的辣,若論出點餿主意,他自知比不過錢老,所以他總是以錢老主意辦事,就像這一次,就是在錢老的安排下,弄了五萬兩揣入懷裡。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各自撫摸著懷裡的銀票,笑瞇瞇的睡去……
  二人可是睡得十分舒坦,小三子斜靠在船尾席棚下閉目養神,然而,遠在石頭堡的崔家兄弟二人,卻一跳三尺高的大罵來如風祖奶奶!
  就在歐陽壯感覺差強人意的把火眼金鑽失而復得弄到,手以後,才把火眼金鑽又嵌入那個三尺高的羅漢肚臍眼的時侯,石頭堡外面,一個騎馬壯漢衝來。
  守門堡丁問明來人,知道從平鄉來的,就把那壯漢帶太石頭堡的那個豪華大廳上,這時候崔成虎與崔偉虎二人正在歐陽壯身邊不停的稱羨那顆寶鑽呢,聞聽崔家堡來人,不由一怔,一回身,正發覺那年輕人衝進來,“堡主,大事不好了,快回去吧!”
  崔成虎一驚,急問道:
  “快說,發生什麼事了?”
  來人喘著氣,道:
  “四堡主被人害死了。”
  崔偉虎暴跳如雷道:
  “什麼時侯死的?”
  “四天前被來如風_刀割去了命根子,這幾天大家全力救治,可是仍然沒有救過來,直到今日旱上,四堡主終還是死了。”
  崔成虎一個大嘴巴,打得來人口吐鮮血,喝罵道:
  “都四天了,怎麼今天纔來報告!”
  吐著血水,來人道:
  “大家總以為可以治好的,所以大奶奶就沒有叫人來告知,其實大奶奶也傷的不輕,就連副總管巴大雄,到現在還不知是死是活呢!”
  崔成虎與崔偉虎一聽,指天指地罵來如風可惡,當即略一收拾,立刻隨來人連夜趕回平鄉而去。
  只是在兩人離開石頭堡的時候,大感後悔,如果他二人能事先知道來如風拆了他們的窩,一準會隨著歐陽壯圍殺來如風的,真是可惜!
  可惜的事還不止這些呢,因為在歐陽壯的心中,卻幾乎高興的笑了出來,崔氏二虎一走,餘下的只有一個勾通老兒,已不足為患了。
  也因此,歐陽壯準備就在這一半天裡,趕往長安,為“天竺佛”的事而動腦筋了。
  石頭堡尚未熄燈就寢呢,而歐陽壯也端坐在太師椅上面,手捧銀碗,正一面喝著冰糖白木耳湯,一面笑瞇瞇的欣賞他那條桌上的各種珍寶,當然,叫他最感興奮不已的,還是那個紅不溜卿的羅漢肚臍眼,他捋著尺多長的灰髯,國字臉皺得像塊方豆腐,然後,又想乳了長安城的“天竺佛”,這些唯有他歐陽壯才夠格擁有,放眼當今江湖,誰又能出其右而與他爭一日之長呢!
  他正在得意的時候,從外面,大踏步的進來了郝天剛,還真的叫歐陽壯一楞!
  “寶山那面事情如何?我就知道是來如風在整你。”
  一屁股坐在歐陽壯的身邊直喘氣,郝天剛哈著大氣,快要虛脫的道:
  “那個該死來如風啊!”
  歐陽壯吩咐堡丁再為郝天剛端上一碗白木耳湯,這才笑嘻嘻的道:
  “對於來如風這王八蛋,咱們得好生商量個對策。”
  崔家二虎才走,郝天剛接踵又來,歐陽壯心裡並不舒暢,只是看郝天剛這付德性,與自己所被折騰的正好是,共同中有異點,異點中有共同之處。
  其實這也正是因同惡相濟而生兔死狐悲之鳴。
  歐陽壯咬牙切齒道:
  “郝兄與我歐陽壯在這關洛道上闖盪二、三十年,哪一次不是無往不利,事事順遂,就差沒有把天上月亮摘下來,娘的,不知從哪兒冒出這麼個來如風,好象成了我們的克星,如果不生個良策除掉他,往後還有咱們日子過。”
  郝天剛重重的放下瓷碗,破口大罵:
  “姓來的狗東西真不是人,我郝天剛既未刨他祖墳,又未姘上他娘,他為什麼對我下此毒手,抄了我的怡紅院,殺了我的獨子,我要不把他搗成肉泥,曬成肉餅餵野狗,我就不是人。”
  歐陽壯心中在想,何不幫他找找來如風的下落,趁熱打鐵,讓他與來如風狠殺一場,不論結果如何,對自己都是有益無害。
  心念間,當即對郝天剛道:
  “郝兄你看。”歐陽壯指著條桌上的羅漢。
  郝天剛順手望去,發覺羅漢肚臍眼上的紅鑽,不由問道:
  “歐陽兄寶物,失而復得,可喜可賀!”
  歐陽壯苦笑道:
  “十萬兩白花花銀子換回來的。”
  郝天剛一怔,道:
  “誰敢這麼大膽的收取歐陽兄的銀子?”
  歐陽壯一咬牙道:
  “放眼當今,郝兄想想看還會有誰?”
  “難道又是那來如風不成?”
  歐陽壯道:
  “不是那個鬼靈精還會有誰,而且就是昨晚黃昏時候的事情。”
  郝天剛道:
  “這麼說來,那小子還在這赤陽鎮了?”
  歐陽壯道:
  “應該不會走遠。”他一頓之後,又道:
  “郝兄遠來,一定疲累,趕著先睡上一陣子,天亮咱們把人分派出去,只要發現那小子蹤影,合著勁也得把他除掉。”
  天亮了,這在北國而言,天亮如春,日中如夏秋,夕陽似冬,而天亮,表示新的一天開始了……
  鯉魚灣的小舟中,錢如土早坐在船板上,雙手不停的在搓他的腳丫子,看他的模樣,時而咬牙,時又咧嘴,似乎癢到心窩一般,一塊塊的腳皮,又被他撕下來,投入水中,有幾條小魚還在爭食呢!
  等到小三子把早飯端來,來如風也醒了。
  二人吃著早飯,來如風道:
  “今天空氣好象有些血腥味,咱們如何逢凶化吉,而又趨吉避兇,端賴錢老袖裡乾坤,指上八卦了。”
  錢如土翻了一下白眼,道:
  “要想逢凶化吉,端看吉人天相,如果趨吉避兇,何妨遠走高飛!”“不!不!不!
  咱們已經同楊剛他們說好了,豈能半途抽腿?”他一頓又道:
  “錢老不是說咱們暗中協助嗎?小子想知道,楊剛他們如何個明法,咱們又是怎樣個暗法?”
  “要想知道其中安排,這就跟我老人家開步走啦!”錢如土丟下碗筷下船而去。
  來如風也急忙一抹嘴巴,追了上去。
  小三子早已倒立在樹幹上,動也未動,倒翻著一雙眼睛,沒有開口。
  走入悅來客棧,來如風早發現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坐在飯桌前,看來他三人早已吃過了。
  一見二人進來,錢如土哈哈笑著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三位,咱們這就前往石頭堡,不過在走以前,先容我老人家把要說的先說出來。”
  幾個人全圍在桌邊,來如風也豎著耳朵。
  錢如土拔出一支筷子,在桌上輕畫著道:
  “羅漢神珠的位置就在大廳條桌中央,附近機關重重,如果要搬動,必得把身體成這種方向,至於如何應付,那就要看各位臨場經驗,我老人家與我的搭檔,只能暗中協助,真要到了不可收拾局面,也只有明敞著放手一搏了。”
  至善點頭道:
  “如此甚好,就依錢施主的策劃,楊施主咱們走。”
  楊剛對錢如土與來如風一抱拳,當先走出店去。
  望著楊剛三人背影,錢如土嘴角一牽道:
  “小子,八成咱們被人盯上了。”
  來如土一笑,道:
  “尚未進城,我就發覺了。”
  錢如風間道:
  “你看是哪路人馬?”
  “管他何方神聖,咱們老地方去折騰他們去。”
  錢如土道:
  “何不在石頭堡附近,找個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豈不更方便?”
  來如風道:
  “錢老你說的不錯,但我覺得古莊河邊那片荒林十分茂密,林前路邊那塊大岩石上,也儘夠施展手腳的,地形咱們熟,殺起來膽氣也壯,至於接近石頭堡,那更是重要,楊剛找上石頭堡,歐陽壯也會自顧不暇呢!”
  錢如土一手抹了一下大臉蛋,道:
  “我老人家已擬定了戰略方針,至於戰術運用,我老人家也懶得多問,你就看著辦吧!”
  二人走出赤陽鎮北城,沿著古庄河往石頭堡走去,前面早看不到楊剛三人。
  就在兩人說說笑笑的快要繞到山坡下那塊大石頭時突然間,自坡上官道飛步衝下兩個大漢,全都是黑不溜粗模樣,一個雙手中抓了一把潑風大砍刀,另一個也是刀光燦燦,二人尚未走近,錢如土早對來如風道:
  “小子,你的討債鬼來丁,這兩個全都不是省油燈,那個手拿金臂刀的,就是寶山郝天剛,另一個人稱‘笑面周倉’勾通,看你如何對付吧!”
  來如風一笑,擺擺手,道:
  “錢老你且一邊站,免得噴你一身血。”
  “希望噴在我老人家身上的血不是你小子的就好了。”
  來如風雙手挾在兩肋下,道中央才一站定,郝天剛與勾通二人早已衝到來如風面前。
  “金刀”郝天剛一見來如風,繞腮鬍子抖動,金臂砍刀一掄,戟指來如風大罵:
  “來如風,我操你姥姥祖奶奶,郝天剛與你有什麼仇和恨,惹你去抄了我的怡紅院,娘的,你一天之內三次折騰,臨了還把我兒子刨目,使他衰嚎而死,你還敢在筆架峰前騙我的銀子,這筆帳你說該怎麼還吧?”
  來如風一聲冷笑,道:
  “姓郝的,你說的話,有待商榷餘地,記得我在筆架峰前罵你混蛋,今天我還要罵你混蛋。”
  一旁的勾通大怒,道:
  “放你媽的屁,你這是怎麼說話?”
  來如風炯炯眼神一瞪,喝道:
  “你又是哪裡蹦出來的牛頭馬面,有得你插嘴餘地,滾一邊去。”
  勾通一擺手中潑風砍刀,沉聲道,
  “先讓老子掂掂你小子的份量夠不夠。”
  郝天剛手一攔,道:
  “他今日絕難逃走,看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來如風冷然道:
  “寶山郝家專幹些男盜女娼買賣,怡紅院那個窯子窩,害了多少良家姑娘,而你還在外地有分號,日進鬥金你還嫌少,抗著你那把大刃片子又橫行在關洛道上,連八百里伏牛山你也像長了個狗鼻子一般,一有珠道你就會出現,強取豪奪外帶玩人殺人,你能數清你手中那把刀殺了多少不該殺的好人!你說我騙你,那更是莫名其妙,我明白的告訴,你那寶山家裡出了大事,你這老小子反而說我胡說八道,娘的就憑你姓郝的作為一早就該受天譴,還他娘的大言不慚的興師問罪呢!”
  郝天剛咬牙欲碎道:
  “可惡呀!我兒子與你何干,你竟對他下此毒手?”
  “呸!”來如風不屑的道:
  “不提你那個寶貝兒子,我還不氣呢,提起來我就一肚皮火,那小子就仗著有個強盜爹,竟領著一幫打手調戲良家婦女,更不該一鞭抽瞎魏姑娘的眼,姓郝的,你知道魏姑娘是誰嗎?她就是我們來家集的人。”
  郝天剛跺腳罵道:
  “娘的個皮,聽你這麼說,好象是玉皇大帝派你來酌,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麼東西,再怎麼說,我還是下了大把本錢才賺銀子,怡紅院的大門開著,姜子牙釣魚,願者上鉤,管你娘的屁事,你何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既是強取豪奪,又是招搖撞騙,表面上人模人樣,骨子裡藏的是黑透了的黑心黑肝,王八蛋!道上朋友全在等著喝你的血啖你的肉呢,小子,拿命來吧!”
  郝天剛話才落,一旁的勾通早等不及的揮刀劈士,“咻”的一聲,潑風砍刀照准來如風斜肩砍去……
  郝天剛更是厲喝聲中,金刀猝閃暴砍,一招間劈出九刀,刀刃閃閃中匯集成一束強烈刃弧,把來如風圈在這刃弧中。
  風聲勁急,猝裂的撞擊聲有似來自蒼穹一般,就在來如風身影暴彈中,他那支鋼杖上面的兩頭尖刃,暴閃而出,疾點狂揮,前揮後掃,剎那間,以他那怪異絕倫,神鬼莫測的身法,連揮十招,橫躍九尺,人已躍到勾通左側三尺地方,樣子成了郝天剛追來如風,而來如風追勾通的局面,這情形十分明顯,因為,來如風心中已拿定主意,先放倒勾通再找姓郝的。
  來如風製造了這種局面,因為他是有心的!
  當然,他能創造局面,也必能掌握局面,因為他是有其目的的,而且,不達目的他也絕不甘休。
  勾通發覺來如風似鬼魅般附在身側,一咬牙潑風大砍刀呼呼風聲中,疾風電閃般狂劈十八刀,也就在他狂砍猛劈稍歇之時,發現自己處在郝天剛與來如風二人中間,心中不由大驚,因為他也不知原因的發現正面站的是郝天剛,而來如風又附在他的一側。
  也就在他一聲嗥叫中,來如風的尖刃已送入勾通左肋,一送一抽,帶出一股熱呼呼的鮮血,箭一般的噴出一丈多遠。
  勾通一個踉蹌,嘴巴哈著大氣,大跨著腳步,一手拖著潑風大砍刀,一手死抓住迎來的郝天剛,道:
  “叫……叫……叫我兄弟們……報仇……啊……”
  郝天剛大叫:
  “勾兄!勾兄。”
  然而勾通那目如新月的笑臉全走了樣,顏色也與腮胡差不多了,只那麼抖動兩下,人已橫躺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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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1 AM

第12章

  郝天剛把腳從勾通那灘血上面拔出來,他有著粘糊糊的感覺,破口大罵一旁的來如風,道:
  “就算你小子今日成為郝大爺的刀下游魂,石板披勾家也不會放過你的。”
  來如風一哂,道:
  “少談什麼‘狗’家‘豬’家,眼前咱們也該把賬清一清了。”
  郝天剛大怒,道:
  “清你娘的皮,撞騙了老子不少銀子,也殺了我兒子,竟還大言不慚的清賬,老子有什麼賬給你清!”
  來如風道:
  “值得同情,值得同情,因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與處境,其實不只是值得同情,也是可憐啊!”
  郝天剛氣得繞腮鬍子直抖動,左手五指箕張,右手金刀閃閃,吼聲連連的道:
  “你要給老子說清楚,不然老子叫你不得好死!”
  清一清喉嚨,來如風輕鬆的道:
  “本來嘛,我是不會找上你郝當家的,一開始你不是直叫著要找我算賬嗎?以你的身份,黑道上赫赫有名,看你今日的處境,已經是絕子絕孫,令人不解的是你應該封刀出家,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痛加反省,卻不料你竟不知死之將至,還要在來某面前大言不慚。”
  郝天剛氣得臉色蒼白透青,劈頭一刀十二斬,刀刀帶起“咻咻”冷焰,剎時狂飆湧起,盡在來如風面前狂流激盪……
  來如風大吼一聲,不退反進,鋼杖打轉,撩起一輪嘯聲,捲入迎面一溜猝芒中……
  立刻間,刀杖的撞擊聲帶起的碎黃繁星中,二人交錯而過,郝天剛的長衫後擺,被斜著撩破一條,而來如風的左臂,似在冒血……
  來如風連看一眼也沒有,怒叱一聲,身形電掣般閃出,兩頭尖鋼杖凌空滾動中,有若河山倒掛,萬物懸空,鋼杖連著刃芒,連綿攻上……
  郝天剛如同一頭狂獅般把金刀使了個風雨不透,那麼高大的個子,全被包圍在那片刃芒中……一片金黃色的刀芒,如同一張巨網,時聚時散,似具靈性般追逐著翻騰在四周的青影白芒……
  人影分合,總會帶起一陣脆響與碎芒;騰躍撲擊,也逼使二人發出暴喝與罵聲!這似乎是來如風出道以來最堅苦的一戰了!
  當然,如果以這種陣仗而叫他喊個價碼,總不會少於三十五萬兩銀子吧!因為這真的是在玩命啊!
  纏鬥中,郝天剛撼五嶽動三江般的狂吼一聲,金刀刃芒凝聚在胸前兩尺寬地方,刃刃相連的劈出十六刀,雙足自下方有似登萍渡水般左踏右踩,倏忽而上,似乎要把他手中金刀找個適當的地方砍去一般,形成一種密不透風的刃牆,朝著來如風推去……
  來如風但見面前盡是虛幻莫測的金刀,不由雙目怒視,神氣凝聚,只見他雙腿暴彈,身形奇幻的一閃,人已倒翻在空中。
  他頭下腳上,看著下面的刃綱,瀰漫著窒人的勁氣,但他卻在郝天剛推動的這片刃綱中找到縫隙,手中鋼杖尖刃快如閃電般,捅向郝天剛的頂門……
  一聲冷笑,郝天剛像收聚魚網一般,把一天的刃芒合而為一股巨大無比的冰柱,朝著頂上的鋼杖砍去……
  在他看來,只這一招,就叫這小子的鋼杖脫手,不等來如風落下來,只要自己回馬一刀,他就……
  “嗖”的一聲,郝天剛的刀劈了空,舉目望去,只看到來如風的身影一晃,而他那身影,又是在自己的右後方,不由一驚,慌忙中暴伸右腿,跨向左前方,準備先擺脫來如風的附骨一擊!
  一聲冷笑,一聲刺耳又鑽心的冷笑,好象就發自郝天剛的肩頭上,聽起來是那麼的近,那麼盼殿人!
  就在那笑聲中,二人似是背對背的發出一聲“噗”!
  來如風快不可言的把鋼杖一端尖芒,送入郝天剛的後背,直到沒入鋼杖,深深的,逼使得郝天剛狂噴出一口鮮血……
  來如風就緊緊的貼著郝天剛後背,直到“當啷”一聲,郝天剛的刀落在地上,他才一推一送,拔出尖刀,收回鋼杖。
  原來他飛身在郝天剛的頭上時,用的是一招“天龍鬥雲”,那是一招虛虛實實,奇幻莫測的空中搏擊絕招,也就在郝天剛暗喜著準備擊落來如風頂頭擊下的尖刀的剎那間,來如風的鋼杖如毒蛇回洞,一閃而藏於身側,於是,來如風死死的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貼身而落在郝天剛的身後,然後快不可言的一舉捅死這個大魔頭。
  鋼杖插回腰間,來如風發覺自己左臂衣袖已破了半尺長,一條血槽,尚自有血外流。
  岩石上的錢如土,早走過來,道:
  “如果你放不倒姓郝的,我老人家準備走遍天下,再去物色合夥人了呢!”看了一眼來如風的手臂,又道:
  “偶爾流些血,對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好處多多。”
  幫著來如風把傷口上藥纏好,來如風道:
  “咱們現在如何摸進石頭堡?”
  錢如土看看天色,道:
  “小子,這一陣砍殺,也夠你受的了,何不先找個地方歇上一陣?”
  來如風一咬牙,道:
  “要歇也要摸進石頭堡再說。”
  “你這是什麼話,如果進了石頭堡,你小子就算喘氣的機會也沒有了。”
  來如風堅決道:
  “錢老,不用為小子擔心,咱們如果不及時支持,萬一有變,如何是好?”
  錢如土一拍大腿,道:
  “好,你小子不怕死,我老人家還有什麼可怕的,走,咱們這就折騰石頭堡去。”
  時已近午,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從古庄河這邊,摸近石頭堡的堡牆邊,二人像壁虎般,貼著堡牆翻上牆頭,低頭哈腰朝著石頭堡正面遛去,兩人早發現石頭堡內人人匆忙,個個緊張,正不知石頭堡在楊剛三人進來後發生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抹過城堡轉角,又往石頭堡那個大堡門上面走了一段距離,所幸上面無人,大約全都去看守石頭堡那個大門了。
  從側面望向石頭堡的那所巨大而又豪華大廳,錢如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事情的變化真的讓他大吃一驚而又莫名其妙,連一旁的來如風也咕噥著:怪事怪事!
  只見大廳正中央,歐陽壯居中而坐,在他的前面正擺著一桌極為豐盛的酒席,圍坐在桌子四周的,除了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外,尚有“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于上雲、“俏郎君”白中虹、“無影掌”宮雄,另外就是石頭堡總管“黑蝙蝠”卜在冬。
  幾個人舉杯暢飲還在其次,最叫錢如土與來如風吃驚的,則是那尊羅漢寶珠,就放在至仁身後的一個茶桌上面,看樣子只等三人酒足菜飽,雙手捧著那座羅漢爺就打道汴梁大相國寺了。
  錢如土像個洩氣皮球一般,一下子匐在火熱的堡牆上,兩肘杵地,兩手捧著大腦袋,露出一臉迷惘。
  來如風卻小聲問道:
  “錢老,你看這是啥古景?”
  “依你看呢?小子。”
  “歪嘴屁眼,透著‘邪’門。”
  突然間,“飛天蜈蚣”歐陽壯一聲雄厚的哈哈笑,緊接著高聲道:
  “二位大師、楊總鏢頭,今日能得三位諒解,歐陽壯感激不盡,如今三位即將上路,最後再容歐陽壯敬三位一大杯,喝完,歐陽壯親送三位登程!”
  只見堡丁又為各人滿滿斟上一杯,歐陽壯舉杯站起身來,高聲激昂的道:
  “幹!”他當先一飲而盡。
  至仁至善與楊剛三人也一飲而盡……
  “飛天蜈蚣”歐陽壯哈哈大笑……
  至仁已自懷中抽出一條黃色布巾,轉身去包那座羅漢像,口中還不停的高喧佛號……
  來如風一拉錢如土低聲道:
  “咱們走吧!看來咱們是來的多餘了。”
  錢如土正要直起身子,突然間,幾聲粗壯的聲音自大廳上發出來,那聲音是悲憤的,但也是無奈的……
  “歐陽施主,你……”
  “歐陽壯,你好卑劣……”
  緊接著,大廳上一陣歡笑聲傳來……
  錢如土看的真切,不由一咬牙。
  來如風更是躍躍欲上。
  因為,他二人清清楚楚的看到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推金山倒玉柱的跌倒在大廳上面!
  這時候只聽歐陽壯一陣狂笑後,高聲吩咐,道:
  “拖到古庄河那個荒林子里,把坑挖深一點,埋得嚴實,些,娘的,我歐陽壯到手的東西,也是你們這些混帳東西一句話就想要去的。”
  只見他又打開黃緞布包,一把摟住那座羅漢像,不停的撫摸,就像撫摸後廳他那心愛的寵姬一般。
  堡牆上的錢如土看的十分真切,只見大廳前面,很快的停了一輛馬車,四個堡丁,七手八腳把楊剛三人抬擲在車上面,也不知從哪裡走過來兩個堡丁,手中拿著圓鍬鐵掀,縱身跳在馬車上。
  只聽大廳口“黑蝙蝠”卜在冬高聲吩咐,道:
  “去四個人,坑挖深,地面上可要弄平坦,別讓人看出破綻。”
  於是,連同趕車的,正好五個人,全擠在馬車上,趕車的一聲吆喝,那匹馬昂首彈腿,朝著堡門馳去……
  馬車出了石頭堡,繞過那個古庄河的小山坡,馬車停在一大片荒林中,那個荒林對於來如風來說相當熟悉,因為他不只一次的把他那匹大白馬隱藏在這片荒林中。
  馬車衝入林中,直到不能再前進,才停下來。
  趕馬車的指著茂密的地方道:
  “往裡面去,先把坑挖好,再來抬人,我在這兒守著。”
  四個人一聽,各抗起鋤頭鐵鍬往濃密處走去。
  四個人還真會選地方,因為那兒正是個坡坳,附近還真有幾堆古墳。
  就在四個人正刨得起勁的時候,馬車附近,突然有了人聲:
  “娘的,拉屎也不安寧,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在這兒雞毛子喊叫的。”
  趕車的一怔,手中皮鞭一揮,道:
  “誰?”
  樹幹後面,錢如土晃盪著走了出來。
  “你!你是誰?”
  錢如土嘻嘻一笑,突然擰身一縱,早到了趕車壯漢的面前,趕車的方自一怔,錢如土暴伸右手一探……
  這一次他不是“探囊取物”,而是運用他那極為靈巧的拇食二指,一掃而從那人的喉管帶過……
  就聽“咯”的一聲,趕車的連話也未叫出來,喉管已被錢如土掐斷,“彭”的一聲,倒在地上。
  錢如土並不稍停,掀開車簾一看,不由“嘖嘖”兩聲,因為楊剛三人被堡丁們抬上車的時候,連拖帶擲,三顆腦袋全碰在一起。
  錢如土扒開楊剛嘴巴一陣細聞,輕點著頭,自語道:
  “這是著了道了。”說著繞到古庄河岸邊,兜了一袋河水,又溜回馬車來,三顆腦袋碰在一起,錢如土兜頭把河水全灑在三人的大腦袋上。
  也就在三人一陣蠕動的時候,密林深處四個挖坑的人,已經把土坑刨得差不多了。
  突然間,有人發話道:
  “夠深了吧!”
  四人一驚,極目向四周望,但哪裡會有人影?
  哈哈笑聲,起自四人附近的樹上,來如風正雙腿一擺一擺的,好不自在。
  約摸著有個三丈多高,四個人大吃一驚,其中一個拋下手中鋤頭,扭頭就逃,同時大叫道:
  “大盜來如風,大夥快逃!”
  來如風還真夠快的,因為他沒有等那人逃出幾丈,就一鋼捧敲碎了那個人的腦袋。
  其餘三人一看走也走不掉,逃也逃不了,三個人發一聲喊,舉起手中鐵鋤向來如風劈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有骨氣,”只見他身形快得難以令人分辨得清楚,就在他蝴蝶穿花似的幾個穿梭遊走中,幾聲悶哼,轉眼間全躺在各自刨的坑邊上,一個個全都是碎了腦殼。
  當來如風竄到馬車旁的時候,楊剛早已盤坐起來,而至善與至仁二位大師,已站在地上。
  錢如土問道:“都收拾掉了。”“腦袋開花,你老想他們還活得成?”
  錢如土的大腦袋一晃,當即又道:“扒下他們的衣裳,也把頭巾取來,咱們來個偽裝,只要進入石頭堡,憑咱們五個人,還怕他個鳥。”來如風一嘻,道:
  “錢老也豁出去了?”
  錢如土道:
  “時辰到了就得豁著幹,小子,快去扒衣裳吧!”
  來如風精神一振,當即又衝入林中……
  原來自從兩個人扭在一起以後,錢如土從未露過幾手絕活讓來如風看,而錢如土也從未攜刀帶劍的與敵搏鬥,如今一聽他老也要豁著幹,一股好奇的衝動,起自來如風的內心。
  這時至善黑著一張大臉道:
  “歐陽壯實在可惡,竟然在我們最後一杯酒中下了蒙汗藥,真是可恥。”
  就在來如風去扒幾個人衣裳的時候,楊剛才對錢如土道:
  “我三人一走入石頭堡,那歐陽壯尚自不知我們來意,我當時就對他說,棗陽鏢局關門了,因為你歐陽堡主中途攔鏢,當時歐陽壯只哈哈一笑,狀甚輕鬆,再等到二位大師說明,那魔頭先是一震,滿面怒容,但不旋踵間,又哈哈一笑,當即吩咐擺酒,一方面為他的攔鏢開鏢一事向我道歉,另一面也要把那尊羅漢寶珠送歸大相國寺,於是酒席就開在大廳上,好一陣子,大家只談論些江湖中事,也提到二位,癱歐陽壯對二位恨到極點,只要一提及二位,總是破口大罵,但咋也想不到,更沒有看得出,他卻在那最後一杯酒中動了手腳,現在想起來,還覺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呢!”
  錢如土笑道:
  “三位該知道那歐陽壯在江湖上自視甚高,他絕不會平白無故雙手把得到的東西送出去,更何況宴無好宴,酒無好酒呢!”
  來如風雙手抱來一捆全是一色短扎衣褲,也真巧,正好五套,兩個大和尚各選了兩件大衫褲穿起來,頭上挽著頭巾,彼此一看,相視一笑……
  於是來如風與楊剛二人坐在車轅後面,錢如土與至善至仁坐在車裡面,絲韁一抖,那車子就咕哩咕咚的駛出這片荒林,駛上了山坡官道……
  來如風有意要馬車疾駛,因為這樣可以一衝而進入石頭堡,最好是馬車衝入石頭堡那個大堡門以後,直逼石頭堡內大廳,也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車子才翻上山坡,遠處的半扇堡門,早有一個堡丁翹著屁股推開來。
  來如風一聲吆喝,那匹馬長嘶一聲衝入石頭堡中,等那誰門堡丁發覺有異,馬車已到了大廳前面。
  車上跳下五個人來,各人把衣裳三把兩把脫下來,露出本來面目。
  至仁看的真切,他發覺歐陽壯正要把羅漢寶珠捧上條桌,不由大喝一聲,道:
  “歐陽壯,你好無恥!”
  “黑蝙蝠”卜在冬早發覺情況不對,當他看到來如風的時候,既驚又怒,破口罵道:
  “你小子也來送死!”他聲音宏亮,顯然是在示警。
  歐陽壯一看灰影疾如飛雲般迎面撲來,不及收起羅漢寶珠,隨手往桌上一放,翻身向牆邊彈起,已拔劍在手。
  於是石頭堡警鐘齊鳴,也不知從哪裡,早擁過來四、五十個堡丁,俱都是揚刀吶喊,石頭堡內的四大高手,賀天鵬、于上雲、白中虹、宮雄,再加上總管卜在冬,全都持刀衝上來。
  至善與至仁大師,各取下項上一串鴿蛋大鋼珠,合力撲向歐陽壯,三人就在那個豪華大廳上拚鬥起來,只見大廳上劍氣如虹,鋼珠閃耀,不時發出連串脆響與喝叱聲,端的是氣漩激盪,刃芒窒人,此起彼落,呼喝有致,殺得難分難解。。
  來如風有如一頭狂豹,彈跳飛旋,出杖如風,只見他那把兩頭尖刃鋼杖,暴伸暴退,威力十足,逼得賀天鵬與于上雲二人哇哇大叫!
  楊剛力戰白中虹與宮雄二人,那楊剛人稱“金刀太歲”,手上一把金背砍刀,招招揮灑出片片冷焰,白中虹的一只青鋼劍,與宮雄的砍刀廣全被他擋於刃芒之外,看來似是穩佔上風局面。
  錢如土嘻嘻哈哈的迎住傷愈不久的“黑蝙蝠”卜在冬,卜在冬有種感覺,因為江湖上傳言,俠盜神偷,焦孟不離,原因是神偷也有失手時,因此錢如土拖住來如風,為的是替他擋追兵,因為他下手的對象,沒有一方是省油燈,不是黑道呆雄,就是一方惡霸,向這種人下手,自然要找個保鏢的。
  也因此,在卜在冬的心中,錢如土除了偷以外,武功必然十分平常,眼下裡這麼一兜上,看這老小子往哪兒跑?
  心念及此,手中緬刀一緊,靈蛇般快捷無倫的劈出十二刀,那交織的刃芒,有如烈陽下反映的蛛網,只是這張蛛網會移動,而且是對準錢如土移動的身形罩去……
  錢如土幹的是空空妙手,如今仍然是兩手空空,面對卜在冬的鋒利緬刀,卻突然哈哈笑道:
  “大總管這是存心要老偷兒的命嘛!”他話聲落,身形突如幽靈般,閃晃移挪,大腦袋左右疾晃中,快逾飛矢般穿入緬刀的刃綱中,看來他似是不想活了,硬是一頭撞向刀山一般……
  也就在這時候,卜在冬幾乎與錢如土撞個滿懷,暴伸在外的緬刀,成了卜在冬的累贅。
  錢如土的身法怪異,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大胖腮就在卜在冬面前一尺地方扮了個鬼臉,一錯而過,好象二人碰了一下,發出“咯”的一聲,緊接著,卜在冬的緬刀落地,一條右臂真的是脫了臼,瞪瞪瞪後退四、五步,跌坐在幾十個堡丁堆裡……
  錢如土嘻嘻一聲笑,青衫一甩,身法如陀螺般穿過大廳前廊上六個人的刀芒下,直撲向大廳中……
  這時候,大廳上正打的十分慘烈,至仁至善二人身上全在淌血,但歐陽壯也已披頭散髮,左腮幫上青紫一大塊,但他手中劍,仍是靈如蟒蛇,矯若游龍,攻守之間,未有絲毫錯亂,那至仁與至善,全都是雙手緊抓手上那串念珠,看樣子都想以念珠鎖住歐陽壯的寶劍,但總是無法得逞而迭遇險招。
  這時候來如風早發覺錢如土放倒卜在冬而衝向大廳,他心中陡然一震,因為錢老的身法他從未見過,難道……
  像一朵天外祥雲般,席捲而到了大廳,錢如土閃身到了那個羅漢莊珠前,還好歐陽壯未放在條桌的機關上面,因為錢如土十分明白,條桌上放了那麼多寶物,但每件寶物都附有要命的機關,換句話說,全都是可看不能動的寶物。
  錢如土一把擄過那尊笑彌勒的羅漢寶珠,兩個彈縱,人已到了大廳門口,等到大廳中歐陽壯發覺,錢如土已像個蒼鷹一般,越過廳外那些堡丁的頭上,一連三個空心跟鬥,人已翻落在大廳東廂房上面……
  “殺”!不少堡丁往廂房上擲矛拋刀,但錢如土對石頭堡的地勢十分熟悉,早已到了堡牆上面,一晃身人已消失不見。
  歐陽壯氣如牛喘,突然狂喝道:
  “住手!”聲如奔雷,喝聲中,只見他斜身一晃,人已退至大廳一邊,咬牙切齒道:
  “大和尚,你們目的已達,還杵在我這石頭堡幹啥,難道還要我擺宴送行不成?”
  楊剛在廊上舉刀對歐陽壯道:
  “歐陽壯,四方鏢局因你這魔頭而關,這筆賬咱們如何了法?”
  夜梟般一聲長笑,歐陽壯罵道:
  “四方鏢局關門,關我歐陽壯屁事,要找人興師問罪,就該找你的押鏢師去。”他一掄手中劍,又道:
  “如果你想較量,老夫就在這赤陽石頭堡,隨時候教。”
  來如風嘆口氣,道:
  “娘的,今天全做的賠錢生意,砍砍殺殺到現在,肚皮也餓了,一個毛也未撈到!”
  他說著一揮手道:
  “走吧!各位!人家下了逐客令,咱們何必死皮賴臉的杵在這兒呢?”
  他這裡正要翻身離去,突聽歐陽壯沉聲罵道:
  “來如風,你他娘的好好給我活著,也回去告訴那老偷兒,今天你們攪我歐陽壯的局,就等我隨時取你二人的狗命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我的歐陽大堡主啊!如果下次咱們再碰面,來如風千祈大堡主多帶銀票,因為只有銀票才能使我心醉呀!”
  歐陽壯那國字臉上,長髯抖動,連罵一句也氣結難吐。
  於是,楊剛對至善至仁二大師道:
  “咱們走!”
  突然,歐陽壯又厲聲道:
  “來如風,勾通郝天剛他們人呢?”
  來如風一笑,道:
  “哈,我的大堡主,你怎麼又忘了,如果想要知道,那就得先談價錢,你出銀子,我賣消息呀!”
  歐陽壯當然十分想知道,因為郝天剛如果完蛋,對他來說,就是後“福”無窮,但在這時候,他絕不可能掏銀票雙手送給來如風,否則歐陽壯就不是歐陽壯了。
  然而,不出銀子,來如風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他在一頓之間,不由大怒,破口大罵道:
  “滾,滾你娘的遠遠的,我不要再看到你這王八蛋!”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大堡主,不交易沒關係,生意不成仁義在,留待下回再買賣,哈……”
  四個人大敞步的走出石頭堡……
  身後面,隱隱約約聽到“劈哩嘩啦”,好象歐陽壯在那亮麗的豪華廳裡摔東西呢!,來如風四人走出石頭堡,看到不少石頭堡的堡丁在走動,知道是歐陽壯派在外面的探子,直到走入赤陽鎮上,四人進入悅來客店,一問之下,並未有錢如土此人來過。
  來如風一笑,道:
  “二位大師盡可放心,我那老夥伴,十分愛財,但卻取之有道,我這就領三位去個地方。”
  至仁當即致謝不迭。
  於是,由棧房拉出馬來,四人跨馬馳出赤陽南關,來到古庄河的鯉魚灣,卻發現小三子正在叨拾菜餚呢!
  小三子一看來了四人,當即又要加菜,楊剛忙說道:
  “我三人全吃過了,小兄弟你不用再忙了。”
  錢如土爬出艙來,笑道:
  “今日一戰,能有這種成績,也算差強人意了。”一面低頭把個布包小心翼翼的遞向至仁大師,又道:
  “物歸原主,但願有機會去大相國寺的時候,仍能看到此寶。”
  至仁與至善二大師面容激動,表情至誠,顫巍巍接過羅漢寶珠,連連致謝道:
  “施主仁義俠風,大相國寺永遠為二位施主大開方便之門,隨時歡迎二位俠駕光臨。”
  來如風道:
  “二位大師應該打開布包看看,驗證一下。”
  至仁莊重的道:
  “錢施主奇人也,如果貧僧打開,那是對錢施主一項絕大侮辱,貧僧再愚,也不會施為的。”
  於是,五個人哈哈一笑,楊剛又領著二僧下船而去。
  三人已跨在馬上,突聽至仁高聲道:“兩位施主,‘天竺佛’並非江湖傳言的那種說法,千萬別上當了。”
  望著三人遠去,錢如土手指來如風鼻樑,道:“天底下只有你小子不信任我老人家。”
  來如風笑道:
  “有道是貨物當面點清,過後才無瓜葛,我這全是為錢老著想啊!”說著,他又嘻嘻哈哈的湊在錢如土的耳畔道:
  “石頭堡錢老使出‘八步遊魂’絕技,小子我真開了眼界了。”
  錢如土嘿嘿一笑,道:
  “什麼八步遊魂,只不過妙手絕技中的障眼步法,我老人家哪會什麼八步遊魂絕技,別糟蹋人了。”
  二人吃了小三的菜,喝著一壇女兒紅,錢如土一直拿眼睛瞧著來如風……
  來如風一看,笑道:
  “錢老,你看我幹啥,我頭上也沒有戴花!”
  錢如土道:
  “那沒關係,如果你想戴,吃過飯咱們就上路!”
  “哪兒去?”
  “到寶山去呀,你小子難道不想王家姑娘?”
  來如風哈哈笑,道:
  “小子正不知如何啟齒呢!”
  於是,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就在這鯉魚灣的柳林下面,製造了歡樂氣氛,因為錢如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大包袱,朝著來如風面前一擲,笑道:
  “打開看看,合適不合適!”
  來如風一陣迷惘,就著船板上打開那個包袱,不由心中一酸,眨著充滿淚水的眼睛,道:
  “錢老,你這是急著送小子入洞房啊!”
  錢如土撇撇嘴,道:
  “非是我老頭子立馬造橋,迫不及待,而是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又自掏腰包養了一窩小蘿蔔頭,何不儘早找個管家婆,除了替你生兒個小孩子外,也可以幫著你去照顧那些個小可憐,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抖動著手中的新郎衣裳,來如風驚愣的道:
  “錢老,你怎麼知道的?”
  錢如土一指頭戳在來如風的頂門上,冷冷道:
  “與你同遊江湖數載,連你這個合夥人是他娘的於啥子全不知道,我老頭子不就成了錢如‘豬’了。”
  來如風真的高興極了,急急把那包新郎用的衣物又包起來,拉著錢如土道:
  “錢老,男方人丁單薄,小子可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你要是不去,那怎麼成?”
  錢如土袖子一甩,鼻子一抽,冷哼道:“就算我去,也是看在小倩份上,憑你……”
  其實誰都一樣,反正錢如土又與來如風,二人僕僕風塵的跨馬在官道上了。
  走出赤陽地界,遠望著綿延的八百里伏牛山,來如風突然覺得河山在向他微笑,草木在為他點頭,那霜皮溜雨,修柯戛雲的插天老樹,也彷彿在為他來如風喝采一般,而使他精神抖擻而神采風揚,幾乎想對景高歌!
  也許,老天有意再捉弄一下來如風吧,因為人絕不能得意得過了頭而忘了自己,那是會遭天忌的,雖然老天沒有給來如風來個“樂極生悲”,但也替他製造了個“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聞雷聲。”
  就在繞向寶山城的官道上的時候,遙遙的早已望見迎面坡上那棵大樹,來如風可是非常清楚,樹下面一定會有個老太婆在賣涼茶,只是,這時候卻見自坡的另一面,五、六個騎馬的押著三個囚車,“嘰哩咕咚”的駛過來,氣勢還真像是官府裡押犯人那種味道。
  錢如土一怔,自語道:
  “這是啥古景?”
  來如風把身子一挺,雙腳蹬著馬鐙瞧……
  一溜的全過來了,囚車上三個“犯人”,全都是一臉的血,也全都是披頭散髮,樣子還真是夠寒傖可憐的。
  六騎馬上,囚車前三騎,全都是一色青衣短扎,白色包頭,腰纏白布帶,像是給人戴孝一般,背上斜背著砍刀,精神昂揚,殺氣騰騰,威風凜凜,氣勢逼人。
  囚車後面,又是三騎,雖是服色不一,但個個如同頑熊黑豹般瞪著欲噬人似的一雙懾人目芒,其中一個,臉上刮的光亮,腰里塞著包鐵三節棍,可不正是平鄉崔家堡的總管老爺“鐵拳”尉遲明。
  這真是冤家路窄,兩下里一碰上頭,尉遲明早指著迎面而來的來如風,高聲狂叫道:
  “就是他,就是那個王八蛋!”
  尉遲明那裡一聲吼,來如風這裡才看清三個囚車上坐的竟是王家父女三人,他真的既驚又怒!
  錢如土也不由火起來,道:
  “他娘的欺軟怕硬,小子,狠著點幹!”他在說話中,人早已閃晃到囚車附近。
  他正在翻身下馬,囚車前面的三個壯漢揮刀叫道:
  “找死!”
  三個人這“找死”二字才脫口而出,錢如土離鞍飛縱,迎著砍刀而上,只見他手法圾為細膩的伸手在劈來的砍刀上一拍,跟著握住那人手腕,“卡”的一聲,那人狂叫著滾下馬去,一條手臂像用繩子掛在肩頭一般……
  隨後而來的兩個,全都被錢如土以同樣手法卸下右臂,痛苦哀號著滾在地上……
  適時的,來如風擋在尉遲明三騎前面,“嚓”的一聲,他那支兩頭尖鋼杖又在他的手上舞弄起來,他那張薄嘴唇抖動而緊閉,冷冷的望著前面三人。
  尉遲明知道來如風的厲害,除了抓住三節棍戒備外,不敢隨便出來。
  就見一個淨紅血口的大鬍子,戟指來如風,道:
  “王八蛋,你就是來如風?”
  “我是來如風,也是你的老祖宗。”想著小倩父女,來如風破口大罵。
  卻聽另一個黑面短須有些爛眼的黃面大漢,嘿嘿一陣冷笑道:
  “娘的庤有膽識庤關洛道上起陰風庤你可知道爺們的字號?”
  來如風冷冷道:
  “管你娘的什麼字號!”他戟指尉遲明,喝道:
  “老小子庤你敢不把來某的話放在心上庤而當成了耳邊風,你們沒有撂倒我來如風,竟敢找上寶山城,今天庤你們就算花再多的銀子,老子也是要命不要銀。”
  紅面大漢與黃面大漢突然捧腹狂笑……
  “關洛道上‘血面太歲’的字號可不是紙扎的,就憑你小子?”
  黃面大漢怒指來如風道:
  “平鄉崔家堡與你小子何仇何怨,你竟敢酎般的下毒手,害死我家老四,今天合該你撞到我‘陰司判’手裡,小子,你認了吧!”
  這時候,錢如土早把王家父女三人放出囚車,三個人真是遍體鱗傷庤狀甚可憐庤就在路邊矮樹下,王小倩與王小雯正抱著王掌櫃痛哭不止呢!
  錢如土越看越窩囊,這是來辦喜事的,偏就遇上平鄉崔家堡這群鬼魅魍魎,還真氣得他老人家蒜鼻狂抽,狠狠的又踢了地上三個翻滾大漢幾腳!
  突聽紅面的“血面太歲”崔成虎暴喝一聲:
  “上!”
  就見一對虎爪庤配合著“陰司判”崔偉虎的一支判官筆,衝著來如風直攻而上,只要看他二人飛離馬鞍的那種氣勢,就知道二人武功比他們兩個兄弟崔志虎與崔騰虎,要高明得多。
  來如風冷笑一聲,雙腳一彈,早已連著兩個空心跟鬥落在三丈以外。
  他不等崔氏二虎追來,尤似發瘋般的,鋼杖兩端的刃芒凝聚成一股冷焰,“當啷啷”
  中人已殺人虎爪與判官筆的狂飄中……
  突聽一旁的尉遲明道:
  “二位堡主,小心他杖端尖刃!”
  來如風一心要在王小倩面前露臉,當然他也恨透崔家這兩頭虎,就在爪筆與鋼杖一陣撞擊聲中,來如風有如天神般力可撼天,技可驚魔,一支鋼杖纏身飛旋,那鋼杖上兩刃尖刀,似行雲流水般回盪在四周一丈內,激起無數刃花……
  只見他那支鋼杖上面的尖刀,向前戳去,但忽又捅向身後,看來似是兩個人一般,令人莫測高深。
  就在這緊要關頭,一旁的尉遲明陡然揮出三節棍,劈頭蓋臉的砸向中間的來如風,而使得簌簌發抖的王氏姐妹驚呼出聲……
  來如風鋼杖奮力一圈,突然一鶴沖天,只見他半空中鋼杖上撩,人已在尉遲明的頭上翻落過去!就在來如風人躍向他頭上的時候,尉遲明突然一驚,他的三棍九式尚未使出來,己發覺來如風又要對自己如法炮製,然而,他就是無法躲過頭頂上的來如風那巧妙的一擊,好象來如風吃定他似的,尉遲明用力偏頭,而來如風的一端尖刀,已插入尉遲明的右肩頭。
  舊創復發,更加厲害,當來如風斜落實地的剎那間,尉遲明的右肩頭猶似一道血泉,噴起三尺高血柱,狂叫一聲,尉遲明左手摀住肩傷,狂吼著縱身馬背,落荒而去……
  哈哈一笑,來如風一個倒翻,人未到,一股刃風已後發先至,崔成虎與崔偉虎二人只氣得哇哇大叫,就在來如風回身縱來的同時,二人也騰身而起,三件兵器撩起一股排山倒海威勢,全招呼上來如風的必經路線,於是,半空中一陣“叮噹”與悶哼……
  三個空中對招狂砍捨死忘生的影子,在一陣波蕩與翻折中,七彩瑰麗的血雨噴灑下,倏然分成品字形落在實地,細看之下,三個人全在往外冒血……
  來如風手中鋼杖“嚓”的一聲,兩端尖刃縮回,他卻又急急的以杖拄地,竭力不使自己倒下去,他那右胯與左臂上,血流如黃河潰堤……
  矮樹下面,王氏姐妹大驚,哭嚎著一衝而摟住來如風的身子,慢慢的,慢慢的架著來到矮樹邊……
  崔成虎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左胸明顯的露出個血洞,一張大紅臉變成了土灰色,強撐著不願離開這花花世界,但他卻在崔偉虎的一聲:
  “大……哥……”以後,頹然的死在血泊裡。
  崔偉虎想哭,但他連哭的力量也沒有,因為來如風在捅了崔成虎一尖刀以後,鋼杖另一端的尖刀卻以難以令人相信的手法,就近送入他的左肋,他十分清楚,左肋骨至少斷了兩根,不知裡面傷的如何呢!
  啞著聲音,崔偉虎叫跌坐在地上的三個壯漢,快把崔成虎送上那囚王氏父女的囚車上,連他自己也被抬上囚車,六個人,成了五個活的一個死的,淒淒慘慘的駛向平鄉崔家堡而去……
  現場除了血肉狼藉外,只有一輛囚車,孤零零的停在路當中。
  來如風傷的實在不輕,右胯上被崔成虎狠狠的一虎爪,幾乎挖去半斤腿肉,左臂上被崔偉虎那只判官筆尖,劃了半尺長一道血口。
  錢如土一邊為來如風上藥止血又包紮,一邊說道:
  “你小子原不該受傷的,淮叫你力求表現而又悍不畏死,也不想想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娘的,人家姑娘怎麼辦?”
  平鄉崔家可能懼于錢如土的襲擊,所以走的十分倉促,因此,有一輛囚車還留在現場,正好成了來如風的坐車。
  於是,王小倩陪在來如風身旁,王掌櫃騎上來如風的馬,帶著王小雯,五個人又折回寶山城去。
  來如風這一傷,卻又因禍得福,因為他與錢如土二人就住在王家的後院裡,每天在王氏姐妹的小心侍候中,半個月已是完全復原。
  來如風結婚的黃道吉日,還是錢如土替他選的,他不但替來如風選日子,還替他主持婚禮,最叫來如風吃一驚的是結婚時辰快到了,來如風才知道……
  新娘有兩個……王小倩與王小雯。
  來如風初聽之下,幾乎要逃離現場,但被錢如土一頓臭罵:
  “好小子,你有什麼好怕的,一對姐妹花就把你嚇跑了,看你那出息勁?”
  來如風硬著頭皮與王氏姐妹拜了堂!
  問題是洞房花燭夜可還不知如何安排呢!因為這種事再要由錢如土錢老爺子做主,就有點那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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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2 AM

第13章

  寶山城南門附近的王家飯館,門前一張條子,上書“家有喜事”,只是王掌櫃與錢如土商議的結果,決定把來如風的喜事辦得“無聲有色”,換句話說,就是把婚禮安排在“熱鬧不足,喜氣有餘”中完成。
  熱鬧不足,是因為沒有請來三山五嶽的同道人物,與遠親近鄰及至親好友,當然這與來如風的“職業”有關。
  至於喜氣有餘,除了王掌櫃大表滿意外,當事人來如風與王家一對姐妹花三人全都是喜溢眉梢,笑逐顏開,來如風憨態中心滿意足,王氏姐妹羞答答含情脈脈……
  時光捉弄人,轉眼已過了三天,這日錢如土略事整備,一個人就要上路,卻見來如風與王氏姐妹,三人相繼走進客室來。
  錢如土發現王氏姐妹笑臉上含有淚痕,更發覺小雯手中提了包裡,當下一怔,道:
  “你們這是幹啥?”
  來如風苦笑,道:
  “錢老,一大早我對小倩說,我還有一大家子人要我去賺錢養活他們呢!她們不信,一定要我帶她們去看看,我一直不敢說出,怕的就是她姐妹不依,這事錢老你得替我解釋一下,否則我到哪兒,她們就跟到哪兒。”
  看著來如風愁容滿面,錢如土呵呵笑道:
  “她們要去,你就帶她們去,何需我解釋!”
  王氏姐妹一愣,彼此對望一眼,幾乎又要哭起來!
  王小倩皺眉低聲問道:
  “錢爺爺,如風真的已經有家室了?”
  “有啊!”錢如土指著來如風又道:
  “他不但有家室,而且家口還很大,兒女成群,大多乏人照料,這些事情,事前他沒有告訴你姐妹?”
  王小倩與王小雯不由簌簌落淚,王小倩道: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姐妹已無話可說,嫁雞隨雞,但願如風心中有我姐妹,把我姐妹迎入來家大門,我姐妹就心滿意足了。”
  錢如土指著來如風的鼻尖,道:“聽聽人家說的,你小子怎麼忍心欺騙人家!”
  來如風一怔,道:
  “我欺騙?錢老,你在開啥玩笑?”
  錢如土一甩衣袖,道:
  “老規矩,我在古庄河鯉魚灣等你三天,你好好安排一下你的一眾家小,我老人家這就要上路了。”錢如土提著小包裡,走向前面,吩咐小二把馬牽來。
  王掌櫃挽留不住,一家人只得送出南門,臨別,錢如土笑對王氏姐妹道:
  “你們這位胡塗丈夫,連我老人家對他有時也弄不清楚,哈……”
  來如風聽的十分清楚,急得直搓手,因為他如果把深山中百靈禪院與上心庵所收養的一百多個孩子這件事說出來,不知兩位嬌妻是什麼態度?
  一路返回客店後院,來如風唉聲嘆氣拿不定主意。
  王氏姐妹一旁看著,心中不忍來如風痛苦,王小倩原本是個賢淑女子,當即對來如風道:
  “板橋明月,茅店雞聲這種江湖生涯,並非長久可賴以圖存的,郎君何不把家人也遷來寶山,我姐妹決不論大比小,只願能與郎君廝守一生,於願足矣!”
  一旁的王小雯只是以淚洗面,並不開口說話。
  來如風一咬牙,道:
  “我愛你姐妹,但我更愛我那個大家口,在我來如風未同你姐妹結婚前,活著完全是為我那個大家庭,如今心志未變,雖然與你們姐妹結成夫妻,但如果比起來,我寧願投入人多的一邊!”他猛吸一口氣,又道:
  “錢老臨走的時候,只給我三天的時間,看來事情總得要讓你們知道的,那就快些收拾一下,咱們立刻上路。”。
  在王氏姐妹心中,以為這是要回男方家裡,一切不能馬虎,除了刻意的收拾外,更帶了許多禮物。
  王掌櫃聽說來如風有家室,大表驚訝,但到了這時候,自也無話好說。
  於是三騎馬馳出了寶山城,來如風領著王氏姐妹,也是他的新婚嬌妻,翻山越嶺,跨溪過河,一路上長河如帶,水清若鏡,風物清美,景甚靈秀,那高山危崖,氣勢磅礡,古木參天,似與天齊,三騎正沿著山路往深谷中緩緩而馳中,早見到遠處半山腰地方,一座紅牆灰瓦一連三進的尼庵,沿著這座尼庵四周,蒼松翠柏,怪石嶙峋,奇岩下面,溪水潺潺,景色之美,有如圖畫。
  三人遙望遠處峰巔,夕陽已是近黃昏了。
  馬蹄踩著溪中碎石,發出“沙沙”脆響,王小倩低聲問:
  “如風,今日我們可是暫借住在這庵中?”
  來如風一笑,道:
  “到了,這兒也等於是我的家。”一面笑指峰腰房屋:
  “那上面是上心庵,我有幾十個女娃兒住在那兒,我擔心你們會不會喜歡她們。”
  王小倩一怔,王小雯早問道:
  “你有幾十個?”
  來如風道:
  “是啊!大約有四、五十個吧!”
  王小雯笑指來如風道:
  “喲!說話也不怕咬斷舌頭,騙人也不是這麼騙法的呀,你同什麼人生了那麼多孩子?”
  來如風苦笑道:“我可愛的兩個小親親,到了地頭上,不說也不成了,想想看,我哪有那麼大本事生養那麼一百多個娃兒呀!”
  “一百多個!你……”王小倩大吃一驚。
  來如風把三匹馬拴在山崖邊,三個包裡全背在他肩上,一面往山腰走,邊緩緩道:
  “那年鬧災荒,也正好是我藝成的時候,就在我進入伏牛山區的時候,一路上有不少人願意把親生兒女送給他人養活,更有些父母,就把這些三幾歲的孩子丟在荒郊,人卻揚長而去。”來如風一嘆又道:
  “我曾見過不少四、五歲的孩子拄杖討飯,也見過換兒果腹的,有道是,生之養之教之導之,才能把一個人塑造成有用之人,這也是,生柴不著火,全靠四邊風來吹,這些孩子何其不幸,連生存的權利也沒有,而我來如風,二十年前與這些孩子們的命運一樣,所幸我遇上了師父,是他老人家把我一手拉扯大,我師父說的不錯,他要我報答他的,是把取之於師父的,還之於眾人,於是……”
  王小倩接道:
  “所以你收養了失去怙恃的孩子!”
  王小雯也笑道:
  “這原是你在做善事,合著不該瞞著我們,難道你怕我姐妹不高興?”
  來如風一聲苦笑,道:
  “何必惹你們代我操心呢!”
  王小倩一笑,道:
  “從我姐妹與郎君結婚當天開始,郎君的事就是我們的事,郎君喜歡的,我們也一定喜歡,如今知道你的這個大家庭原來就是一群可憐孩子,小倩與王小雯真的好高興,因為我們沒有看錯人,也更沒有嫁錯人,你那赤誠而又充滿善良的心,與你奔走江湖為孩子們討生活的義,真的令人感動!郎君,你儘管放心,小倩與小雯會支持你的。”
  來如風一高興,一把抱起王小倩,道:
  “我可愛的小綿羊,你可真說的好聽啊!”
  突然間,一片哄叫聲,發自上心庵的大門口場子上,三人看去,一大群孩子,相互擠蹭著跑下來,他們口中不停的歡叫著“來叔!來叔!”
  來如風放下抱起的王小倩,張開雙臂迎上前去……
  就像一幅感人的畫面,映現在小倩小雯的面前,因為一群天真無邪的小臉蛋,盡往來如風身上磨蹭,有些大一點的,甚至只是把小手拉一拉來如風的衣襟,臉蛋上就浮現出一種親切與滿足感。
  一眾人全到了上心庵大門外,上心師太早與十幾個中年尼姑迎了出來。
  來如風不等上心師太開口,先向小倩小雯又道:
  “這是上心師太,快過來見禮。”
  上心師太稽首,道:
  “阿彌陀佛,二位女施主是……”
  來如風赧然道:
  “師太,我結婚了,她二人就是我的……”
  哈哈一笑,上心師太攔住王小倩與王小雯,仔細的一陣端詳,笑道:
  “靈芝秀氣於外,善良慧根於內,心靈性巧,玉潔冰清,來施主真好福氣,只是為何不通知一聲,也好使貧尼趕往討杯喜酒。”
  來如風一笑,道:
  “掙銀子不容易呀!能為這些孩子們省些花,就省些吧,師太!我可是關著大門結的婚吶,哈……”
  這時,所有女娃們全被兩個尼姑領入膳堂,原來吃飯的時候到了。
  來如風與兩位嬌妻急忙的放下包裡,也走入那間膳堂裡,立刻引起一陣歡叫聲……
  小倩小雯真的流下淚來。她們摸著一張張可愛的小臉,與孩子們坐在一起。
  上心師太與十六個尼姑,陪著來如風,大家全在一起,吃著香香的大白糢與可口的菜看,來如風與他的兩個嬌妻,心中著實興奮不巳……
  當天夜裡,來如風與嬌妻三人就住在這上心庵裡。
  第二天天還未亮,王小倩姐妹已經起來了,二人來到廚房,親自為孩子們做了她最拿手的糕點,雖然山上庵裡有些材料不夠,但在她那雙巧手的叨拾下,還真的叫孩子們領略到她那見也未見過的點心,就連上心師太也是贊不絕口。
  來如風掏出了銀票,他原來取自歐陽壯身上的,是一張五萬兩銀票,經他言明要送往百靈禪院三萬兩,於是上心師太笑道:
  “來施主,你為這些孩子們已經送來了不少銀子,省著用也夠十年八年,這些銀子你該留著安家用了。”
  來如風尚未開口,王小倩早說道:
  “師太,你快快收下吧!寶山城我們有家,吃的用的還用不到如風操心。”
  上心師太一笑,心中大感快慰,因為她之所以要這麼一說,為的就是擔心,來如風結婚以後,不知他這兩位妻子是否贊成他大把銀子花用在這群可憐的孩子身上,如今看來,真是俠骨柔腸,令人欽佩!
  心念間,當即稽首道:
  “三位菩薩心腸,正所謂,白玉黃全為眾生,淡飯清粥充己飢,貧尼代這些孩子為三位祈福了。”說著,接過那五萬兩銀票,走入禪房,不久又拿出三萬兩銀票交與來如風。
  來如風一笑,道:
  “師太,原本我把這檔子事埋藏在心中不敢輕易對人吐露的,如今在不得已之下,來如風才把她們兩個帶來,想不到她們與我有志一同,倒是大出所料!”
  小倩尚自微笑,小雯卻一撇嘴道:
  “一個人行事,善惡分明,你這是在行善事,作妻子的有什麼好反對的,那不成了善惡不分了!”
  來如風一笑,又道:
  “有一件事,我想問問師太,這件事怎麼會讓在下的一位前輩知曉?”
  上心師太哈哈一笑,道:
  “來施主可是說的一位錢施主吧?”
  來施主點點頭。
  於是,上心師太又道:
  “那位錢老施主,曾說來施主與他是銀錢上往來的客戶,而且他偶爾也會來此看看孩子們的。”
  來如風一聽,哈哈大笑……
  這時候孩子們全都進入一間房子裡,正有兩個尼姑在教她們識字呢!
  來如風與兩位嬌妻不欲驚擾孩子,當即由上心師太陪同悄悄走向山下,離開了上心庵。
  三人跨馬又于天黑前,到了百靈禪院。
  智能禪師知道來如風已成家,甚為高興,連一群孩子們也替來叔高興。
  巴大雄剃了個光頭,還真嚇了來如風一跳:
  “巴兄,你出家了?”
  搖著錚亮的大腦袋,巴大雄咧嘴笑道:
  “我想出家,但是智能老禪師不同意,他說要等一陣子,約摸著他是在考驗我吧!”
  來如風一笑,道:
  “有志者事竟成,如果巴兄一心禮佛,你會如願的。”
  巴大雄看看王氏姐妹,低聲對來如風道:
  “來爺,有句話,不知巴大雄當不當講?”
  來如風一笑,道:
  “有什麼當不當講的,巴兄儘管說。”巴大雄道:
  “來爺有這麼兩位如花似玉的嬌妻,就該為她們著想,如果江湖上有人知道來爺已有美眷,單就江湖上幾個魔頭,也不會放過她們的,來爺可要三思才是啊!”
  拍拍巴大雄的肩膀,來如風一笑,道:
  “巴兄,真謝謝你了,這事我也正在琢磨呢!”
  又是一夜山中宿,松風呼嘯欄窗外!
  來如風與兩位嬌妻當晚與六十多個男娃娃嘻嘻哈哈直、到二更天,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來如風三人尚未起來呢,一大群孩子早靜靜的圍在房門外,連巴大雄也坐在一旁,只見他懷裡抱著兩個三歲大的,背上也爬了個大孩子。
  一會兒,房門開了,王氏姐妹看得心情激動,來如風站在門口,他只對孩子們說了一句話:
  “好好讀書做個好孩子!”
  孩子們全笑了,因為來如風每次都只會說那麼一句話,再多他就說不出口了。
  來如風在吃飯的時候,又把三萬兩銀票交在智能禪師手中,就在他們下山的時候,巴大雄肩上摃了兩個孩子,隨同智能老禪師,把三人直送到山谷口外。
  跨馬馳上官道,來如風心情相當輕鬆,不由引吭高歌:
  “走一山又一山,山山不斷,
  過一嶺又一嶺,嶺嶺相連;
  來如風攜嬌妻,山陰道上,
  但願得天長地久,比翼齊飛呀啊……”
  來如風隨口改了戲詞,逗得兩個嬌妻哈哈大笑……
  他們縱馬疾馳,二更天才趕到寶山城,那寶山城門巳關,還是王小倩把城門叫開,放他三人進城的。
  來如風把兩個嬌妻送回家,王掌櫃大吃一驚,因為在他以為女兒是回男方家裡的,卻不料三天就回來了,但他見三人面帶微笑,多少也放心不少。
  等到小倩把這三天所見情況,仔細告訴老父,王掌櫃這才轉憂為喜,對他這位女婿更是贊不絕口。
  一宿無話,次日一大早,來如風在兩位嬌妻的侍候下,略事端整,就要出門,王掌櫃自然有一番叮囑,而王小倩與王小雯姐妹,更是臨別依依,不忍舍去,一直送到寶山南城外,方才灑淚而別。
  來如風過去從未有過這種兩情依依、難分難捨的經驗。因為他發覺與他那兩窩小蘿蔔頭每次分別,也都是在一半關心一半激情中分手,但與兩位嬌妻的分別,卻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斷腸感,簡直與那些孩子們的別離時所激起的昧道:“小同大異”而不是滋味!
  來如風拍馬疾馳,一口氣衝到迎面山崗上,他這才回頭望去,卻發現兩個嬌妻仍站在那兒紋風未動。
  於是,來如風的心口,好象熱淚倒流,濕濕的,也是暖暖的,因為他初嘗到愛與關懷的滋味,而被愛的人是幸福的,如今他真的幸福了……
  也因此,才使他了解到,他對於兩位嬌妻與孩子們之間的愛,其不同點在什麼地方J
  當然,最明顯的不同,在於舍與受方面,因為他與孩子們中間所產生的愛,那是他純粹的施於關愛,也是他把一股熱情與愛心,奉獻給孩子們,但現在,他與兩位嬌妻之間的愛,卻是接受,而施捨與接受,自是大不相同。
  來如風在馬上直起身來,長長的手臂揮了幾下,他看到兩個嬌妻也在揮手,不由猛咽了一口吐沫,但他清楚得很,因為他咽的那口吐沫,有一半是淚水,苦澀的淚水。
  萬里晴空,秋陽東升,來如風撥馬疾馳,一口氣早馳出四、五十裡,迎面山陰道上,兩邊山川,自相映發,那刀削似的壁崖,使人應接不暇,只要翻過這座高山,就是赤陽地界了。
  來如風在馬上身子一彈一彈的隨著馬蹄的聲音而上下動著,似乎已抖落一身煩惱,也抖掉不少相思苦,迎面……
  就在過嶺道旁的幾棵大野柿樹下面,停靠了一輛大騾車,有兩匹健騾,拴在附近崖邊樹枝上,一根粗木棒子,把車轅支著,看不到趕車的,也看不到附近有什麼人,但見那輛篷車外觀相當華麗,天藍色的油布篷,前後蓬門兩邊綴著七彩緞穗,兩邊開著紗窗,全是一色的維紅,有一支馬燈,垂吊在一旁,馬燈未點,那是因為秋陽高照,但那馬燈哆嗦,就引起人們的好奇,當然,這時只有來如風一人馳馬經過……
  突然,篷車內一聲淒厲狂叫,那聲音,是女子發出的,緊張接著一陣劇烈撲撞中,一個男子的呼叱喝罵……
  然後,女子似進入歇斯底里的狂蕩尖叫……中間還夾雜著尖罵與嘲弄……
  男的似野牛般折騰得騾車上掛的馬燈晃盪的更加劇烈,甚至發出些微的扭動聲……
  來如風一攏馬韁,人早已翻落下馬,一個彈縱,早已到了騾車後面。
  來如風伸手撩起後面車簾……
  “哦呸!”來如風有點想嘔,不由破口罵道:
  “你他娘的是哪座山上下來的猴兒精,窩在這摩天嶺上興雲雨!”
  來如風放下車簾,人已暴退丈外,原來他正看到一個與“笑面周倉”勾通長像十分相似的黑漢,赤著毛森森的上身,摟住一個光著上身的女人,狂咬狂抓,還腳踢拳打,那女子哀號哭叫,卻又不見淚痕,雙手盡在大漢身上捏掐扭打,甚至一口咬在黑漢的毛肩上,而使得來如風沒有看清那女人是什麼模樣。
  “嗖嗖”兩聲,車篷掀起的同時,從車上飛撲下兩個人來,那正是一男一女。
  男的,還真是像“笑面周倉”勾通,黑不溜粗的大個子,一身毛幾與猿相差無兒,他手中也是一把潑風砍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赤著上身,身上還有幾道細細血口,那一定是被女的抓咬的。
  貼著黑大漢緊緊依偎的,卻是個徐娘半老,嘴如豬唇,雙目泡腫而又塌著一個小鼻子的中年醜婦,只見她右手倒拎著一把鋼刀,兩隻手還在扣上衣扭扣,見了面前的來如風,直咽吐沫……
  一看這光景,來如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咧嘴道:
  “我操,這是啥古景?”
  黑漢一揚潑風刀,破口罵道:
  “哪裡冒出來的小白臉,撞破勾爺的興頭,該當何罪!”
  那女的看來醜陋,但說出話來既尖又細,好象有人捏住她那小塌鼻子般的,道:
  “小子,陽關大道你不走,偏要走向鬼門關,嘖嘖,這麼個標致小夥子,眼看就要死在這大柿子樹下,也真是怪可惜的。”
  來如風一笑,道:
  “娘的,就算死,也得弄弄明白,搞搞清楚,聽起來好象你老小子在強暴女人,老子這是扮演的英雄救美,怎麼下了地,你二人又粘糊得這般親熱,為什麼?”
  姓勾的戟指來如風破口大罵,道:
  “放你娘的屁,你見過天底下還有丈夫強暴妻子的?”
  來如風一怔,道:
  “哦,原來你們是夫妻呀!”
  女的咧嘴一笑,立刻露出兩個大暴牙,咯咯道:
  “你小子這纔明白呀!”
  來如風苦笑道:
  “要辦事,也不能在這大白天,就算是大白天,也不必雞毛子喊叫的,難道還要找來一隊吹鼓手在一旁助興!”
  姓勾的大罵道:
  “奶奶個熊,你懂狗屁!”
  女的也吃吃笑著,以手摀口道:
  “真是的,自己不懂享受,偏還要多管閒事!”
  來如風一聲苦笑,道:
  “原來二位是在享受,好!二位請上車去,繼續未完成的享受,在下不打擾了!”
  來如風正要回身,突然“呼”的一聲,腦後生風,就聽姓勾的一聲喝,道:
  “留下小命來!”
  來如風說是要走,其實他才不會就此離去,因為他早已猜個八、九不離十的知道面前這二人,必然是與寶山郝天剛常走在一起的勾通一夥。
  刀聲陡起,來如風一聲冷笑,撤地一溜躍翻,早竄出三丈外,伸手連連搖晃,道:
  “慢慢慢,二位賢伉儷,千萬暫息雷篷,容再下稍作解釋如何?”
  女的手中刀一指,尖吼道:
  “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來如風道:
  “欸!我這個人,一生就是愛管閒事,就拿賢伉儷來說吧!你們呼天搶地的正在享受呢,我卻青紅不分,是非不明的插上一腿,打斷了你們的興頭,也惹上一身霉味道,這可是要倒霉的。而這次我也是從老遠的,正要趕往石板坡勾家,為的是去送信,真是的,說來說去,全是自己多事,要不是……”
  姓勾的望了一眼老婆,一擺手中潑風砍刀,喝問道:
  “你找勾家幹啥?”
  來如風神秘的道:
  “大事呀,天大的事情呀!”
  姓勾的一愣,急又問:
  “你說,究竟是什麼事,快說!”
  來如風雙眉一皺,道:
  “難道二位……”
  “老子就是石板坡勾老大,大爺的名字叫勾鴻。”
  來如風雙手一拍,不由大樂,道:
  “這可真是巧極了,也免得我長途跋涉,翻山越嶺,受那風霜之苦……”緩緩踏前兩步,又道:
  “二位這是準備到何地呀?”
  勾鴻一翻豹目,道:
  “寶山城。”
  來如風道:
  “可是為那郝大當家的奔喪弔孝?”
  勾鴻大怒,破口大罵道:
  “王八蛋,你在咒郝天剛早死呀!”
  來如風哭笑,道:
  “看來二位還不知道吧!那郝天剛何用在下咒,他早死了快一個月了?難道二位……”
  勾鴻大驚,一頓手中潑風砍刀,道:
  “小子,你快快說清楚,不然老子先劈了你。”
  來如風一笑,搖手道:
  “慢來慢來,我得先問問清楚,二位這一向可在何地得意呀?”
  勾鴻老婆道:
  “小子,你問這幹啥,我們人在江南,與郝當家的死有什麼關係?”
  於是,來如風笑了,他發自內心的笑了,猛吸一口氣,先順順勁,這才道:
  “這麼說來,二位是出遠門去了,那就難怪!”呵呵一笑,來如風又道:
  “能遇上二位,在下也少走一趟石板坡,這項天大的消息,就賣給二位吧!”
  “賣?”勾鴻大怒,罵道:
  “你要老子出銀子買你的消息?”
  來如風道:
  “是啊門崔道這件與二位有切身關係的消息,二位不想知道?”
  “呼”的一聲,勾鴻一刀劈來,口中往叫道:
  “原來你小子動勾大爺的銀子念頭,看我能饒得了你!”說著,早已一刀九劈,但卻招招落空。
  來如風邊躲,邊叫道:
  “勾老大,你也該為我這跑腿的想想,我既未在你那石板坡勾家莊吃糧當差,又未曾與你勾老大沾親帶故,我吃撐了沒事於,偏就冒著風刮日頭曬的往你勾家莊跑,合著我有神經病不成?”
  勾鴻老婆尖叫道:
  “這小子說的有理,咱們聽聽他說些什麼。”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還是勾大娘明事理,通人情,叫人佩服。”
  勾大娘一哆嗦,那是心裡舒服的樣子,來如風一看便知,當即笑道:
  “二位如果聽到我這項消息,在下敢拍胸脯擔保,必定是慾念全消,但卻吼聲動天,說不定勾老大連上衣也不穿的登車就走。”
  勾鴻大叫道:
  “小子,快說!”
  來如風伸手道:
  “銀子拿來!”
  勾大娘倒提鋼刀,返身走向篷車,一邊道:
  “小兄弟,你等著,我這就去拿。”
  一旁的勾鴻卻是罵不絕口……
  來如風望著勾大娘的背影,只把勾鴻的罵聲當歌聽。
  勾大娘擺動著水桶腰,款款的從車上跳下來,她手上還真的抓了一大把銀子,約摸著怕不有個三、四十兩。
  來到來如風面前,道:
  “省著點花,足夠你小子用上個把月的,呶!拿去吧!”
  來如風“噗哧”一聲笑道:
  “我美麗的勾大娘,你怎麼把我看成桿上的兄弟了,怎麼的,你是在打友叫化子呀!
  回回手吧,我可愛的勾大娘!”
  勾鴻牙一咬,道:
  “老子先卸下你一條腿,還怕你不乖乖說出來!”
  來如風冷然道:
  “成!只要你能剁下我一條腿,在下一定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不過,……萬一你老小子馬失前蹄……”
  勾鴻不等來如風把話說完,早掄動潑風砍刀,一衝而上,眨眼間身形隨著潑風砍刀幻化成三條人影,而三條人影又全縱橫在刀刃銳芒之中,相互交織而發出窒人的呼嘯。
  刀法似是較勾通又凌厲不少,來如風一看便知!
  適時的,來如風倒翻三個空心跟鬥,衣快撩動中,“嚓”的一聲,他的那根兩頭尖鋼杖,巳拔在手中。
  勾大娘一看,咯咯一笑,道:
  “有意思,有意思,這小子身手還真不賴!”
  就像一團滾動的棉球,看起來是軟叭叭的朝著來如風逼近,但就在雙方相距一丈距離的時候,突然間,如同距離相近的磁鐵一般,和身撲向來如風。
  一聲長笑聲中,來如風暴彈而起,半空中他又使出對付平鄉崔家堡總管尉遲明的那招“蒼龍戲雲”。
  就在他斜落實地的俄頃,樹影彩眩中,陡然溶合著豔麗的鮮血,像泉一般暴射開來,同時間一聲呼天搶地的嚎叫中,勾大娘的身子陀螺一般,帶著血雨一片翻滾出三丈以外,正好被勾鴻一把拖住。
  勾鴻把老婆摟在懷裡,望著她肩頭上的鮮血,表現出一種肝腸寸斷的樣子,竟然嚎啕大哭……
  “老娘死不了,快去把藥拿來。”
  勾鴻拭著眼淚,道:
  “是真的?”
  勾大娘大叫道:
  “快取傷藥來呀。”_勾鴻極為小心的放下老婆,一下子衝進他那個“行宮”似的篷車上,翻箱倒篋,找出一包傷藥來,然後又找了一塊白淨淨的布,三把兩把的替老把的右肩頭包紮起來
  來如風一旁看的真切,不停的微笑,因為他覺得老天爺可真是巧安排,眼前這勾鴻與他老婆,正應了那句俗話:“龍配龍,鳳配鳳,跳蚤配臭蟲,魚嫁魚,蝦嫁蝦,烏龜配王八。”從勾鴻一把撕開老婆上衣,急著拭血上藥,來如風發覺勾鴻老婆那身豬肚皮肉,也只有勾鴻這種黑不溜粗而又毛卿卿的大個子,才能體會出個中滋味來……
  從傷的情形看,勾大娘的右臂,暫時恐怕不能再施力了,不能施力的原因,是一條布帶,把她那手臂吊在脖子上,而勾鴻像抱一團老棉花一般,小心票翼的把老婆抱上篷車,一面還安撫有加的,道:
  ”小親親,你就坐在篷車上歇著,看你家丈夫收拾這個小王八蛋,石板坡勾家吃過誰的虧來著了。”只見他倒提著潑風大砍刀,緩步逼向滿面含笑的來如風。
  來如風搖手道:
  “我的勾大當家的,經此一仗,難道你勾大當家的還不改變心意?硬是要刀刃下見真章?那又何必呢?”
  勾鴻早已心中火起,從他那毛茸茸的臉龐上不難看出他血淚盈目而肝腸寸斷,他嘶啞著吼道:
  “老子所要改變的心意,就是決定趁熱吃你小子的心肝,你那付豆腐腦子也要泡酒給我老婆補身子!”
  來如風一笑,道:
  “聽起來滿在行的,難道二位賢夫婦常吃人心喝人腦?”
  齜牙咧嘴一笑,勾鴻道:
  “你小子覺著稀奇?娘的,老子這就做給你看!”他看字出口,潑風砍刀已狂風掣電般一連揮出十八刀,刀劈桿挑,端的威力十足。
  暴退五丈,來如風急道:
  “勾當家的,你這不是在要我的小命嘛,難道你夫婦不想知道我為二位帶來的天大消息?”
  勾鴻大罵道:
  “什麼消息也扺不過你小子傷了我老婆事大,老子非先砍斷你二條腿,替我老婆出口氣再說!”
  手中鋼杖舞了個杖花,來如風極其瀟灑一挺身:
  “勾鴻,世上任何事情,全都有其一定的演變過程,就在過程中,產生一定的代價,你想在你老婆面前露臉稱英雄,就得有等量的代價付出來,如今就在你這種大英雄主義第一與我抱定銀子至上中,讓我們一起來共享這血腥的肉搏吧!”只見他一飛沖天,吐氣開聲,龍吟虎嘯的一連翻了三個空心跟鬥,鋼杖撩起的刃芒與裂響,攪的空中的氣流回盪……盡在勾鴻的頂上閃爍不已!
  勾鴻雙手握刀,哇哇大叫著。合力聚成一團刀幕,把個頭頂方圓五尺內,布成一道嚴密的刃綱,當來如風的流光十二道,快不可言的在勾鴻頂上碎裂出火花時候,兩個人早已在脆響中各分東西的相隔三丈立住。
  勾鴻不等來如風二次撲上,潑風砍刀一掄,破口罵道:
  “老子宰了你這個狗操的!”他雙腿盤動如輪,兩大步巳到了來如風跟前。
  他人到刀到,來如風冷笑一聲,橫杖一擋,“當”的一聲,潑風砍刀正砍在鋼杖上,激起碎芒點點……
  勾鴻卻在碰撞反彈中,左手推動刀把,直搗來如風的小腹,來如風冷笑一聲,鋼杖一撥,同時間錯身到勾鴻右側,著上去他那杖端的尖刃,巳指向上方而遠離勾鴻了,卻不料就在勾鴻正要反手揮刀之時,來如風的鋼杖突然暴縮如電,另一端的刃鋒,正捅在勾鴻的右胯上,真可惜,只要再提高個半時,那刃芒就會沒入勾鴻的右腹中。
  但即使這樣,勾鴻的一條褲子已經染血,毛茸茸的肚皮,早被濺紅大片。
  勾鴻齜牙瞋目,舉刀仍然要拼,卻早被他老婆閃身阻住,同時厲聲喝道:
  “不用拼了,你想當英雄,我還不想當寡婦呢!”
  忍著肩痛,勾鴻老婆忙著把傷藥敷在勾鴻那森森白骨外露的胯骨上,又急急的包紮起來,兩個人擠擠蹭蹭的到了篷車前面。
  “嚓”的一聲收起鋼杖,來如風也跟著走來。
  “幹什麼?”勾鴻怒問。
  “談生意呀!”
  像是一聲閃雷般,勾鴻吼道:
  “滾,老子不談生意!”
  “存住氣!存住氣!彆氣崩了傷口,那會要命的。”來如風說著,又道:
  “在未開打以前,我說過,只談一樁交易,怪只怪二位不該動刀子,而使得咱們的這樁交易趨於複雜,平添一層顏色,看情形成了沒完沒了哩!”
  勾鴻老婆一瞪眼,道:
  “什麼趨於複雜,合著你殺了人,臨了還要訛詐不成?”
  “哎哎,別說的那麼難聽,二位不要忘了,一開始我就是看中二位的銀子,但是二位卻南轅北轍,硬是要我的小命,如今局面已經澄清,總不能叫在下白白折騰半天吧?”
  一聲夜梟般大笑,勾鴻抖著滿臉鬍子,道:
  “光景是老虎身上扒皮來了,你他娘的是哪號人物,說出來勾大爺聽聽。”
  來如風連聲道歉,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個人光顧著要銀子,眼看就要拍肩搭臂論交情了,竟還忘了報出賤名,真是對不住!”
  勾鴻破口罵道:
  “滾你娘的,誰同你把臂論交情,快報上你的字號來!”
  咽著口水,來如風道:
  “在下姓來,來如風就是我,名不見經傳,二位包涵。”
  “王八操的,原來你就是江湖上傳言,專為道上朋友製造痛苦的來小子呀!”
  勾鴻語畢,勾鴻老婆一咬牙道:
  “傳說你是視錢如命,不達目的,你是不會走路的,娘的,你開價吧!”
  來如風一豎大拇指,對勾鴻大加讚揚的道:
  “勾大當家的,你有這麼一位賢內助,可真叫人羨慕不已,你這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呀!”
  勾鴻一長身又要抓刀拚命,卻被老婆按住,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等這事一了,咱們立刻趕往寶山城,找到郝當家的,怎麼也要把這小子砍了,又何必急在一時!”說著,又厲喝道:
  “來如風,你這個潑皮精,閒話少說,有屁快崩,老娘等著你開價呢。”
  雙手一拍互搓,來如風笑聲迷人,模樣可親,雙眉上揚,道:
  “那就先論二位的身價吧!”他一頓之後,接道:
  “談完二位身價,再談我要出賣的情報!”
  勾鴻旱不耐煩的吼叫道:
  “說吧!我操你先人!”
  來如風一聲苦笑,道:
  “年頭真的不對了,玩命賺點銀子,臨完還要被罵得狗血淋頭,娘的,這一行我越幹越厭煩!”突然,他豎起一根指頭,道:
  “每人這個數,二位千萬可別殺價。”
  勾大娘道:
  “一百兩?”
  “一萬兩!”來如風話聲一落,鋼棒又握在手中,滴溜溜舞了個棒花,“嚓”的一聲,兩端的尖刃又冒出杖端來。
  勾鴻早破口大罵,道:
  “來如風,你這個屙血的,你以為一萬兩銀子是石頭,隨地可撿啊!”
  來如風冷然道:
  “兩個加起來,一共兩萬兩,願不願意,只憑一句話。”
  勾大娘氣得直哆嗦,道:
  “來如風,你殺了我們吧!”
  只聽“呼”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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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3 AM

第14章

  來如風杖端的刃芒打閃,陡然停在篷車尾端坐著的勾鴻右眼前,陰森森懾人的尖刃,那麼巧妙的在勾鴻右眼前不到半寸的地方晃盪不已,他冷冷的道:
  “有人說我來如風殺人手段殘忍,其實我實在沒有那種感覺,比如現在,我只要割了兩位,套上這輛豪華的篷車,一走六二五,娘的,車上你們有什麼也全成了我來如風的了,二位覺得可是這麼回事吧?”
  其實他這麼說,意在提醒勾鴻夫婦二人,當然勾鴻哪有不知道的。
  卻聽勾鴻老婆道:
  “就算我們答應送你兩萬兩銀子,也要到了石板坡勾家莊去取,誰還會帶上那麼一堆銀子跑去遊江南呀?”
  來如風冷笑,道:
  “美麗的勾大娘,你就別逗人了,你們夫婦的時間就是銀子呀!你們會白白的游山玩水下江南?誰人不知石板坡勾家與寶山郝家,全都是一鼻子出氣,你們吃天啃地,遠掠近奪的作風,如同一窩餓狼,如果來如風猜得不錯,二位這是駕車遠征,約摸著二位又撈了不少昧心銀子吧?”
  勾鴻大怒道:
  “爺們憑本事弄銀子,而你卻又是什麼東西,盡在道上享現成的,你騙我們昧良心,你比我們又強到哪裡,你連昧心錢也搶、也敲,王八蛋你還是人!”
  來如風一笑,道:
  “聽口氣好象找猜對了,那就拿出來吧!”尖刃已沾到溝鴻的右眼皮,而使得勾鴻身子直向後仰。
  突聽勾大娘淒厲的喝道:
  “來如風,算你狠,你把刀收起來,老娘這就給你。”
  微點著頭,來如風後退一步,只見車上勾大娘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小木匣子,背對著來如風,打開匣子,很快的從裡面抽出兩張銀票。
  勾大娘收起木匣,先藏好之後,這才十分痛心的道:
  “來如風,你拿去,買壽衣壽材,準備辦後事吧!”一抖手,把兩張銀票擲在車下。
  來如風伸手抄起悠悠蕩蕩飄來的銀票,突聽勾鴻罵道:
  “滾!滾你娘的遠遠的,我不要再看到你這王八蛋!”
  兩個指頭彈在銀票上,然後小心的折疊起來揣入懷裡,來如風一笑道:
  “賢夫婦的兩條命算是又活過來了,我先向兩位致十二萬分至誠的敬意,但願二位從此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勾大娘氣得翻白眼,小塌鼻幾乎被她抽到臉皮下,而成了個母猩猩。
  來如風一笑,又道:“二位賢伉儷,可想知道令弟勾通的消息?”
  勾鴻怒道:“我二弟好好的,用不到你來說。”
  勾大娘也道:“小子,你省省勁吧,我那二弟在我們出門的時候,他是在郝當家那兒,用得著你來通風報信?”
  來如風哭喪著臉道:“千不該萬不該,你們那好兄弟不該同那姓郝的攪和在一起呀!
  二位還不知道吧,天大的事難道你們不想知道?”
  勾鴻身子一挺,道:“我兄弟怎麼樣了?”
  勾大娘似也聽出味道不對,當下也急問道:“小子,你可要實話實說呀!”
  來如風道:“從我來如風嘴巴裡說出來的,那可是如假包換,不折不扣的大實話。”
  勾鴻早已不耐煩,道:
  “那就快說!”
  哈哈一笑,來如風手一伸,道:“二位,我遠道而來,為的是啥?”
  勾大娘氣虎虎的道:“又要銀子?”“勾大奶奶,你多體諒!”
  勾鴻喝道:
  “滾!你這情報用不著出銀子去買!”一面對老婆道:
  “套車,咱們趕往寶山,只要找到郝天剛,一切自會明白的!”
  來如風道:
  “姓郝的早已在閻王殿受那剮骨熬油死罪了,二位趕到寶山,也只能為郝天剛那老小子叩個告別頭罷了。”
  勾氏夫婦大吃一驚,道:
  “你小子胡說八道,郝天剛一方霸主,武功蓋世,放眼當今,數不出幾個人可以與他論長道短的,你小子是睜著兩眼說瞎話。”
  來如風臉蛋皺成豆腐渣模樣,無可奈何的道:
  “來如風說得明白些,郝天剛如今早已不在這花花世界,就連他那個寶貝兒子,也早已先他而翹了!”
  “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毒手?”
  來如風一咧嘴,道,
  “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以我看,二位還是多問問有關勾老二的消息才是。”
  勾鴻道:
  “好!你把我家老二怎麼樣了?”
  來如風一笑,右手一伸,道:
  “拿銀子來!”
  勾大娘狠聲道:
  “多少?”
  “五千兩不多吧?”來如風比了個巴掌。
  勾鴻氣得抓刀要拼命,只是胯骨上正痛得他齜牙咧嘴,只有把手中潑風砍刀又放下。
  勾大娘翻過身去,又打開了那個小木匣,小心的抽出一張五千兩銀票,道:
  “來如風,你要是誑了我們,就算你躲到天邊,我們也要把你抓回來扒皮抽筋。”
  手一抖,銀票早被來如風接在手中。
  來如風揣好銀票,一句話也不說,人卻走到崖邊的兩匹健騾旁,他手法極為熟練的幫著勾鴻夫婦把騾車套好。
  “來如風,你這是幹啥,難道花五千兩銀請你小子幫我們套牲口不成?”
  來如風這才攏住韁繩,道:
  “二位別在這高山上雲雨做愛了,快點趕回去,也許石板坡勾家莊正盼望二位早早回去,為勾老二主持下葬禮呢!”
  勾鴻夫婦二人大驚,破口罵道:
  “來如風,我的兒!你在咒我家老二呀……”
  來如風冷冷道:
  “來如風從不說假話,二位回去必然明白!”
  勾大娘急問道:
  “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毒手!”
  搖著頭,來如風道:
  “不知道。”
  勾大娘急忙回身,打開木匣,抽出一張萬兩銀票,抖手一揚,道:
  “來如風,你只要說出是誰下的毒手,這一萬兩銀票就是你的了。”
  看著勾大娘手上的一萬兩銀票,來如風直眨巴著大眼睛,他怎麼能說出是死在他手裡呢!
  輕輕搖搖頭,來如風道:
  “做生意總得要顧到商業道德,我不能為了一萬兩銀子隨便說個名字。”
  他一頓又道:
  “二位,趕快回石板坡吧,寶山就不要再去了,因為只要二位一到石板坡,寶山那邊的事也就全明白了。”
  來如風狀甚青松,因為他口中吹著口哨,彈身落在馬上,“得”的一聲,早已衝下山去……
  在他的後面,隱隱的有車輪聲,他心裡明白,勾鴻夫婦如今浴火全消,趕著篷車回石板坡勾家莊去了……
  就這麼一陣耽誤,日頭已經往西天滾去!
  馬背上,來如風摸出嬌妻為他備下的點心,隨意的填填空蕩蕩的肚皮,飛馬馳向赤陽鎮的古庄河,直到二更天,來如風才到了鯉魚灣。
  柳林下面,來如風拴好馬,遙望緊靠在跳板一端的小船,這時候長河悠悠,水清如鏡,大半個秋月映得古庄河一片銀黃……
  來如風雙手仍扶在馬背上,他正在想,今夜小船何以如此寧靜?難道錢老離開此地了?小三子呢?
  “小三子!”來如風輕聲呼喚一聲,但是河岸邊什麼反應也沒有。
  來如風趁著月色四下探看,樹上面,矮柳林,甚至岸邊的蘆葦中,一點動靜也沒有。
  隨手拾起一塊石頭,來如風抖手擲向小船上的草棚,發出“彭”的一聲。
  船上仍然沒有聲音。
  來如風冷然一哼,解下馬韁,立刻翻身上馬,一聲吆喝,縱馬疾馳而去……
  蹄聲發出脆響,朝著來的原路馳去,聽起來似乎已遠去了,因為夜間的聲音特別清晰,甚至兩三裡外,也能聽到。
  於是,小船上有了聲音,那是四條人影,身手也都十分矯健,一剎間,全躍到岸上。
  只聽其中一個大叫:
  “可惜!真是可惜呀!”
  另一個也道:
  “他娘的,真是鬼靈精,怪不得石頭堡一再吃虧上當。”
  四個人影沿著古庄河行去,看方向那該是往赤陽以北的石頭堡方向。
  四個人走的相聳決,然而在四個人的後面也正有一個人遙遙的跟蹤著,這個人,正是來如風。
  當來如風一馬又離開了古庄河的鯉魚灣,縱馬疾馳,聽起來他好象遠去了,然而他卻去而復返,只是返回的時候馬未騎。
  藏在柳樹後,他發現四個人離開小船登岸,這時候他才發覺到情形真的不對了,因為錢老與小三子一定遭了不幸,否則他們怎麼全不見了?
  於是,來如風遠遠的盯著四條人影,而四條人影在繞過赤陽城外以後,全都放開腳步直奔筆架峰前的石頭堡。
  來如風沒有追過去,他在確定了對方何人之後,找了一棵大樹,愁容滿面的坐下來。
  他似乎要仔細的考慮,然而錢老與小三子的模樣盡在他的眼皮下跳動,而使他難以靜下來思考……
  這時候月華如水,到處通明,河面秋風,吹得林中敗葉群飛,簌簌亂響。
  來如風長身而起,雙手在衣襟上擦去汗水,緩緩摸向石頭堡,就在他攀上城堡垛子的時候,發覺石頭堡內戒備森嚴,堡牆上竟有巡邏的堡丁,甚至連堡內也有堡丁提燈拎刀在戒備著。
  看了這情形,來如風心情更加沉重,覺得這不是好兆頭,約摸著錢老與小三子二人兇多古少了。
  悄悄的又溜下堡牆,來如風就在古莊河邊一處林中,靠著樹幹睡起來了,因為,他總得先養足精神,才能辦正事。
  四更將近了,來如風精神抖擻,望望天空,不由竊喜,因為原本是明月當空,但卻在此時,西邊峰巔似吞雲吐霧般,推送出一塊一塊的烏雲,在輕風的推波助瀾中,往東邊飄去,也飄過石頭堡的上空。
  來如風藉著這些烏雲,摸進了石頭堡,就在他剛剛縱在堡牆附近的廂房上面時候,突然問,石頭堡內齊聲吶喊,十幾只燎天火把,照得石頭堡內如同白晝,早看到“飛天蜈蚣”歐陽壯哈哈大笑著走出那個豪華大廳。
  只見他站在大廳前面寬廊上,戟指屋面上的來如風道:
  “王八蛋,你終於還是來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親愛的歐陽大堡主,來如風為了證明一件事情,我是不能不來呀!”
  歐陽壯冷冷道:
  “你小子機靈,竟然未被你進入圈套,但我確定你小子絕不會絕塵而去,一定會去而復返的,只是想不到你會在天將五更時纔來,但不論怎麼樣,總算把你小子等到了。”
  他一頓又道:
  “冒著生命危險,只為證明一件事,說說看你小子想證明什麼?”
  來如風看的真切,因為石頭堡內高手雲集,連那重傷的副總管,如今也在堡內走動,看樣子大夥全在調兵遣將圍堵他呢!
  一聲輕笑,來如風道:
  “歐陽大堡主,你把錢老那個早就該死的怎麼樣了?”
  仰天哈哈大笑,歐陽壯一擺手,道:
  “推過來!”
  只見四個堡丁,自暗影中推出一輛囚車般的鐵籠,錢如土正被囚在鐵籠裡。
  像錐子在來如風心窩扎了一下似的,來如風幾乎要撲下去,卻突聽鐵籠裡錢如土怒聲道:
  “小子,這一下可隨了你的心願了吧!你早想大把銀子獨吞,合著咱們存的那幾十萬兩銀子,早就惹了你獨吞的野心,你以為我不知道?”
  來如風嘿嘿一陣笑,道:
  “錢偷兒,一個人命裡沒銀,又何必強求!不過你放心,我早晚替你弄一付上好的壽材,讓你陽世來享福,死後來個備極哀榮。”屋頂上,來如風雙手抱拳,對歐陽壯道:
  “歐陽大堡主,謝謝你啦!”
  來如風正要縱身而退,歐陽壯急忙高聲道:
  “來如風,難道你真的不顧錢偷兒的性命?”
  聳肩呵呵一笑,來如風道:
  “偉大的堡主,你怎麼不仔細想想,錢偷兒只不過是我的合夥人,非親非故,我為何要替他拼命?再說五十萬兩銀子等著我一人享用,如果我要是把他救出去,五十萬兩去一半,只有二十五萬兩享用,想想看,我來如風會不會傻蛋到那種地步,難道你歐陽大堡主是個驢蛋!”緊接著哈哈一陣狂笑,來如風真的幾個起落,人已跨在堡牆上。
  只聽歐陽壯破口大罵道:
  “來如風,你可真不是東西!”
  就在來如風雙腳踏向堡牆上的時候,四周“嗖”聲不斷,飛刀與矛,全向他身上擲來了……
  然而,來如風只是雙腳點地,人巳彈起三丈高,雙手一扶牆垛,人已翻落在堡牆下面,消失不見。
  來如風心中十分清楚,他知道錢如土對歐陽壯十分重要,如果“天竺佛”未到手,他歐陽壯就不會要錢老的命,只是他無法想得通,憑錢老的一身功夫,怎麼會被歐陽壯輕易捉住,還有小三子呢?
  這一天來如風可真是過得不痛快,因為他就躲在石頭堡附近普思對策,尤其是小三子,不知是死是活,更令他心情不佳……
  也就在他焦心苦慮,無計可施的時候,突然間,遠處有兩個人嘻嘻哈哈的從赤陽鎮方向走過來。
  來如風又把他那個假鬍子貼在嘴上,眉頭一皺,立刻又變了一個人。
  只見他往路旁樹邊一靠,雙手往肋下一插,把頭盡向二人擺動,早引起兩個漢子的注意……
  “二位,樹林里正有一對狗男女,不知羞恥的在熱呼吸呢,我看很像是石頭堡的人。”
  兩個漢子一聽,先是一怔,其中一個道,
  “會是咱們堡裡的人?”
  另一個道:
  “去看看!”
  來如風手一攔道:
  “二位還是不要看,那玩意誰看了都會倒霉的。”
  兩個漢子一聽,不由一陣好奇心驅使,竟相繼往那片荒林中走去……
  來如風跟在後面直是低聲的道:
  “二位,何必去驚散一對野鴛鴦呢?”
  兩個漢子哪還會聽得進去,腳下走的更快了。
  來如風一看,心中大樂,眼看著已到上次放倒的幾個挖坑埋至仁至善與楊剛的五個堡丁埋骨所在了,來如風這才透著無奈的道:
  “怎麼一下子全不見了呢?明明是在這兒嘛!”
  兩個漢子一聽,回身罵道:
  “他娘的,你是不是在耍老子們?”
  來如風苦笑道:
  “二位,這片荒林是不是鬧鬼呀?”
  “什麼鬧鬼,怕是你小子見鬼了。”
  來如風伸手拔出背後的鋼杖,“嚓”的一聲,兩端的尖刀彈出杖端。
  兩個漢子一看,不由大驚,道:
  “你……你是……”
  哈哈一笑,來如風扯下嘴上的假鬍子,抖動著雙肩,笑道:
  “二位可識得我是誰?”
  其中一個道:
  “大盜來如風!”
  鋼杖在手上舞了個杖花,來如風笑道:
  “不錯,我是來如風,來如風就是我,二位坐下來……”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擺動著,兩個漢子彼此對望一眼,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
  來如風緩緩笑道:
  “我最喜歡聽話的人,而聽話的人也最聰明,因為至少他們可以保住自己不受那刀割之苦。”
  來如風就在二人身邊舞弄著鋼杖,尖刀撩起的刃芒,使得兩個漢子不敢出一口大氣。
  突然,來如風的尖刀一揮,戛然靜止在一個漢子的鼻尖,而逼使那人身子後仰,雙目驚恐的望著尖刀而不敢稍動一下。
  另一個漢子祈求的道:
  “來大爺,我二人只是石頭堡中跑腿的伙計,命賤不值錢,值不得來大爺動刀的,如果來大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一聲,我二人一定照辦。”
  “嚓”的一聲,鋼杖兩端尖刀縮入杖中,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好,既然二位自動上道,我保證二位身上連根汗毛也不會掉。”鋼杖插入背後,來如風就在二人面前一蹲,微笑著拍拍二人肩膀,道:
  “那麼,告訴我,姓錢的老頭怎麼會被你們鎖在鐵籠裡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已經有兩天了,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來如風一怔,大惑不解的又問道:
  “石頭堡除了鎖住那個錢老頭以外,可曾囚有別的人?”
  二個人同時搖著頭……
  來如風當即又道:
  “難道你們未曾看到或聽過有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
  其中一個漢子,思索有頃的道:
  “那個姓錢的老頭前天來的時候,好象是喝了不少的酒,酒言酒語的樣子,他也告訴堡主,他就住在赤陽南面的鯉魚灣,當時堡裡四大高手立刻摸向鯉魚灣,大概是想捉你來大爺的,可是他們半夜回來的時候,大罵來大爺鬼靈精,可是想不到來大爺在後半夜又找上石頭堡,來大爺,你可真的夠大膽的。”
  來如風一聽,心中喜憂各半,喜的是小三子沒有被捉去,憂的是小三子今在何方?
  來如風稍一思忖,又問道:
  “貴堡主的家小又住在什麼地方?”
  兩個漢子對望一眼.來如風冷冷道:
  “怎麼?不便說?”
  其中一個漢子,道:
  “來大爺,是這樣的,歐陽堡主的家小全住在堡後的一個小院裡,上自堡主老母、堡主夫人,還有他的兩女一個小兒子,平時根本不到前面走動,小院門關得緊緊的,所以後院是什麼樣,我二人也不明白。”一頓之後,這人又道:
  “有件事,也許來大爺喜歡聽。”
  來如風一喜,道:
  “什麼事?”
  “就這麼一半天,我們堡主就會押著姓錢的老頭西去長安,聽說是要叫姓錢的幫他偷取什麼……‘天竺佛’吧!”
  來如風一聽,冷冷一笑,突然戟指兩個漢子,道:
  “看樣子二位知道的也全抖出來了,不過我要是放二位回去,二位廣定會說出我在什麼地方,這樣吧,我把二位的舌頭留下來,就不怕二位多舌了!”“呼”的一聲,鋼杖又拔在手中……
  兩個漢子大驚,立刻指天發誓,絕不洩露一個字……
  來如風冷然的道:
  “好,看在你二人肯合作份上,我就發一次慈悲,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慈悲,如果讓我發覺你二人口風不緊,你們看到沒有?”來如風指著附近土堆,那是他把幾個堡丁腦殼敲碎後的埋骨地,冷凜的又道:
  “我一準把你二人腦漿砸出腦殼外。”
  兩個漢子叩頭如搗蒜,道:
  “來大爺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二人出了林子,全當沒有這回事,來爺儘管在這兒歇著就是了。”
  來如風手一擺,道:
  “二位請吧!”
  兩個漢子掉頭就逃,來如風卻不停的嘿嘿笑,笑聲直把二人送出林子外。
  正當來如風又遛到林子旁邊的時候,突然間,他看見一個人,全身披麻帶孝,手持一根哭喪棒,大踏步的走向石頭堡,他那個身材,使得來如風一震,但那人以巾掩面,哭喊著而行,使得來如風無法看清那人的面貌。
  來如風一肚子懷疑的坐在地上,他在仔細打算著要如何下手把錢老先救出牢籠呢!
  這時,那個披麻帶孝的人,早繞過石頭堡的山坡,走向石頭堡的大堡門前。
  “他娘的,可是要找死呀!一身孝服川闖來石頭堡,小子,你是在觸石頭堡霉頭吧?”
  只見那穿孝服的“噗通”往地上一跪,哭道:
  “各位大爺,我是來找那個老偷兒的,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媽臨嚥氣的時候,千叮萬囑要我這做兒子的為我一家報仇,聽說那個老偷兒被你們堡主捉住了,小子這才冒昧前來,指望著對那老偷兒罵上幾句,也好出出心頭之恨,還望各位爺們能成全小的這番願望。”
  正在堡門口說著話呢,突見一個繞腮短胡大漢,大敞步的走過來,一見那個穿孝衣的人,也不由“呸”的一口吐在地上,罵道:
  “混帳東西,一身孝服到處亂跑,可是不想活了。”
  當即有堡丁道:
  “稟副總管,這小子為了一番孝心,才闖來咱們石頭堡的。”於是,就把話又說了一遍……
  原來正是副總管“飛刀手”齊中岳,他在近一個月的休養以後,傷勢算已痊癒,聞言不由心中一動,當即又問道:
  “與這個老偷兒常混在一起的那個人,你可曾見過?”
  戴孝的年輕人點頭,道:
  “認識!認識!那人姓來,不過這一陣子未見到那人。”
  齊中岳急又問道:
  “說說看,錢老偷是如何害得你家破人亡的?”
  戴孝的年輕人一咬牙,先就一陣大罵:
  “你這位大爺,一提起來那個老害人精,我就想把他那顆黑心挖出來,真不是東西!
  那個老賊禿,他曾在我家待過一段時間,也不知他是怎麼同我爹搭上的,先是撞騙,最後又狠狠的把我家偷了個精光,我爹一氣之下,一根繩子上了吊,我娘一頭碰死在棺材上,老大爺你想想,這筆賬可是血賬,我娘她最後一句話就是叫我這做兒子的為我家報仇,如今聽說老偷兒被捉在貴堡,真是老天有眼,就算我不能親手殺了他,當面罵他兩句,也可以多少出點氣,另外小人還得見見歐陽堡主,當面向他老叩頭致謝。”
  “飛刀手”齊中岳雙眉一揚,微點著頭,道:
  “你小子這是一片孝心,不過堡主那裡有事,他也不會見你這付孝子孝孫模樣,這麼辦,我帶你去錢偷兒那裡去,你不妨當面罵上他幾句,出出一肚子鳥氣,不過可不能太久。”
  戴孝的小夥子立刻趴在地上叩了個頭,跟在齊中岳身後走去……
  沿著一排廂房,齊中岳把戴孝的小夥子引入一間灰暗的靠堡牆廂房,門口正有兩個堡丁持刀把守,一見齊中岳領著個戴孝的小子走來,也就沒有多問。
  齊中岳推開那間廂房門,只見廂房中正放著一個鐵籠,灰濛濛的有些模糊不清……
  齊中岳進入廂房後,立刻把靠前面的窗子拉開來,於室內亮了,而錢如土正蜷臥在鐵籠中打鼾呢!
  剛進門的戴孝小夥子,大吼一聲一衝而上,雙手抓進鐵籠,抖動雙臂,罵道:
  “老偷兒,你可認識小爺?”
  錢如土翻動雙眼,不由一怔,旋即哈哈一笑……
  “老小子,可惡啊,你競還笑得出來!”說著一拳伸入鐵籠中,直直的搗向錢如土的頭上,“咻”的一聲!
  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小子,你以為老頭子死定了,你等著瞧吧!只要我老頭子一旦走出這鐵籠子,看我怎麼整治你!”
  “你聽聽,你這位大爺聽聽看,我父母全被他氣死了,他竟然還說出這種話來,可惡啊……”說著,又是一巴掌打向籠內……
  那一巴掌打得十分妙,因為看上去是一巴掌,實際上小夥子那只右手,只在鐵如土的左頰一掃而過。
  錢如土不由大怒,破口罵道:
  “滾開,小王八蛋,姓齊的,快把他帶走,要不然老子連你一起罵!”
  “飛刀手”齊中岳呵呵笑道:
  “傳言俠盜神偷,江湖奇人,原來也是兩個欺世盜名的下三濫,比我們硬幹的還不如,哈……”一面緩緩拍著小夥子的肩頭,道:
  “小兄弟,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也出了,該回去了吧!”
  流著淚,戴孝的年輕人戟指錢如土罵道:
  “老王八蛋,我恨不得宰了你!”
  “哦呸!”錢如土一口痰吐出來,卻幾乎吐在齊中岳的身上。
  於是,齊中岳領著年輕人走出那間廂房,在門口,他特別對兩個看守的堡丁道:
  “小心看守,門窗上牢!”
  齊中岳把戴孝的年輕人送到堡門口,看著他走向赤陽的官道,這才吩咐早早把堡門關起來。
  繞過山坡,戴孝的年輕人似是變了樣,因為他竟然心情愉快,舒眉展顏的吹起口哨來……
  正走到那座荒林旁邊,突然間,林中有簌簌的聲音,年輕人一怔,望望林中,而林中有些陰森森的味道,抬頭望望天,日頭也不過才下山,只是古庄河的水在變黑,附近滿地枯葉飄落,秋月將升,而秋風呼呼,吹得敗葉滿地響,呈現出一股蕭蕭的淒涼意。
  “進來吧!”
  “誰?”
  “進來就知道了!”
  年輕人一掄手中哭喪棒,喝道:
  “出來!”
  林中那聲音“噗哧”一笑,道:
  “小三子,你連來叔叔的聲音也不認識了!”
  只見那年輕人拋去手中哭喪棒,一頭撞進荒林中,喜孜孜的往林中沖……
  小三子衝進荒林中,走了將進半裡遠,林中已暗下來丁,才發現來如風正端坐在一棵樹根上,嘴巴裡卻銜著一根長草,狀甚安閒……
  “來叔什麼時候來的?”小三子撕去一身孝服。
  “昨晚我就到了,正在奇怪,你師父怎麼會吃了酒自投羅網呢!”
  小三子嘻嘻一笑,道:
  “來叔你不用急,我師父是在考量我呢,他說這是實況演習,是他訓練我本事中的一項重要關節。”
  來如風一聽;大罵道:
  “狗屁帶混球!我問你,昨晚石頭堡的高手摸到小船上,他們沒有摸上你?”
  小三笑道:
  “那也是實況演練的一種,當時我是在船上,只是當我發現來的人後,我早溜入水中游向河對岸去了。”
  來如風咬著牙,道:
  “他老人家知道我這一兩天會回來,正好叫我往圈套裡鑽,他存的是什麼心,昨晚我兒乎上當!”
  小三子又是一聲笑,道:
  “來叔!你在我師父心中,很有分量,他曾不只一次對小三說,如果來叔會輕易上人家當,那麼來叔就不配俠盜二字了。”
  來如風一聽,還真的是哭笑不得,當下一搖手,道:
  “算啦!算啦!”四周環視了一下,來如風又問道:
  “小三子,你穿了一身孝服,誑進石頭堡去幹啥?”
  小三子呵呵一笑,低聲道:
  “我這是替師父送件東西,也好叫他老人家早些出來呀,總不能叫他老人家真的被鎖在鐵籠中吧!”
  來如風不由嘿嘿一笑,道:
  “名師出高徒,真是一點不假,咱們就在這兒附近守著,說不定你師父會引來大批追兵,來叔我總得替他抵擋一陣吧!”
  小三子道:
  “來叔在此接應我師父,小三這就去把小船換個地方,要不然他們一定會找去鯉魚灣的。”
  來如風道:
  “你要把船換在哪兒?”
  小三子一想,道:
  “來叔可知道古庄河下游有個地方叫老龍潭嗎,我就把船劃到老龍潭附近,那兒看起來荒僻,河邊矮林也多,到時候來叔打個口哨,小三子就會把船劃來接應的。”
  來如風道:
  “好,你這就快去,可不要忘了,多弄些吃的喝的,娘的,這真是平日吃撐著了,沒事幹,找事煩呢!”
  來如風說的是不錯,日子原本是夠舒坦的,卻沒事找事,而且還是虐待自己也連累別人的事,更叫來如風感到不是滋味,當然也沒有銀子好賺了。
  所以當小三子急步走出荒林以後.來如風幾次三番的就想拍屁股走人,終於還是忍下來了。
  石頭堡內來了貴客,堡內的那座豪華大廳上,正擺下極為豐富的酒席,連那六名寵姬,也款擺柳腰,持壺穿梭在席間,時而一人輕歌,時而六人妙舞,杯觥交錯中,不時傳出哈哈大笑的聲音。
  這時候坐在歐陽壯右手的,是一個鷹眼鷹鼻,嘴巴薄又尖的細瘦山羊胡老者,面皮白如粉,雙手枯瘦如柴,穿一件紫色鑲紅邊的長衫,上身罩了一件馬褂,卻是黑緞子,這人正是關洛道上聲名嚇人的“黑心火鷹”金大山。
  本來,這“黑心火鷹”金大山一向是獨來獨往,不知怎的會被歐陽壯請到石頭堡,且又答應參與奪取“天竺佛”,也許歐陽壯就是等這“黑心之鷹”金大山的關係,所以才遲遲未去長安城。
  如今的情形,對歐陽壯而言,算是時機成熟,因為在他的籌劃中,連神偷錢如土也被他鐵籠一只,“請”在這石頭堡內了。
  所謂“請”那是因為錢如土在石頭堡中,頓頓有酒有肉,歐陽壯吃什麼,他也有一份,就說現在吧,歐陽壯正在他那豪華大廳上與“黑心火鷹”金大山以及眾手下,杯觥交錯,暢飲忘我的時候,正有一個堡丁,手捧一個大木盤子,盤子上放的有酒有肉,細看之下,與大廳上那張酒席桌上的,完全一樣,緩緩的來到錢如土那間窗閉門鎖暗無天日的廂房門口。
  兩個守門的堡丁,細審細看之後,才放那個堡丁進去,然後“彭”的一聲,連那送飯菜酒食的堡丁,也鎖在裡面,只等錢如土吃完,堡丁出來時,才能再把門鎖打開。
  廂房裡,錢如土對那送酒食的堡丁咧嘴一笑,道:
  “小夥子,你給我老人家送幾次酒飯了?”
  那堡丁冷哼,道:
  “老偷兒,吃吧! 嗦個鳥!”
  錢如土道:
  “娘的,你也不想想,什麼人光吃不拉,你快去告訴歐陽壯那個魔頭,叫他來陪老子上茅坑!”
  那堡丁冷冷道:
  “拉屎灑尿,毛病不少。”說著從房子牆邊拉過一個木桶,往鐵籠邊一放,道:
  “拉吧!老小子。”
  “王八操的,老子怎麼拉屎?”
  堡丁狠狠的道:
  “何不早說清楚!”堡丁伸手從梁上拉下一條鐵鍊,就著鐵籠正中一鉤,然後猛力往下拉那鐵鍊……
  於是鐵籠升起來了,直到可以把木桶塞放在鐵籠下面。
  鐵如土呵呵一笑,道:
  “天底下也只有‘飛天蜈蚣’才會想的這麼絕,娘的,他是吃定我老人家了。”
  那堡丁正把鐵鍊往牆上一個鐵環拴扣,錢如土早笑說道:
  “小兄弟,你別忙乎了,你這麼一提一晃的,硬是把我栗拉的一堆黃金,全又送回烏龍廟了。”
  堡丁道:
  “你是說不拉屎了?”
  “等著明天再拉吧,兩次揍一回,你我皆省事。”
  “嘩啦啦”!一陣鐵鍊響,鐵籠又放了下來。
  錢如土坐在籠裡,邊喝邊問,道:
  “外面天黑了吧?”
  “早黑了,老小子你快喝吧!”
  錢如土舉著酒壺,湊在嘴邊一陣猛灌,又隨意吃了些菜,笑道:
  “這一頓酒菜似乎特別好吃,歐陽壯對我老人家越來越孝敬了。”
  “呸!”那堡丁一旁冷言冷語,道:
  “老小子,你別臭美了,今晚堡裡來了貴客,你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了。”
  錢如土一怔,道:
  “歐陽壯的乾爹來了還是他幹爺,娘的,能當上石頭堡的貴客,江湖上還想不出有誰夠格!”
  堡丁一聽,破口就罵,道:
  “真是老混蛋,吃著喝著還罵人,也不知堡主留著你這老家夥幹啥?要是老子,早就把你剁碎甩入古庄河餵王八了。”
  錢如土一笑,道:
  “所以你小子當不了大堡主,約摸著你這一輩子也只能當個小小的走卒堡丁吧!”
  堡丁一氣,也不問錢如土吃喝夠了沒有,三把兩把,收起碗盤就轉向廂門走去!
  “開門了!”
  門外的兩個看守一聽,這才開了門鎖,讓那手端木盤的堡丁走出來……
  然而,當那堡丁才跨出廂門的時候,三個堡丁只覺黑影一閃……熾天使書城--------

runonetime 2008-06-01 11:14 AM

第15章

  那黑影身法極快,等到三個堡丁看清黑影是鐵籠裡錢如土的時候,錢如土早攀上廂房頂上,一個雲裡縱,人已登上堡牆。
  “不好了,姓錢的逃走了!”手中木盤全甩在地上,三個堡丁狂叫著往前面大廳跑……
  副總管齊中岳就坐在靠大廳的門口處,一聽錢如土逃走,放下酒杯飛撲而出,正好迎住三個堡丁。
  “怎麼回事?”
  “回稟齊副總管,大事不好了,鐵籠裡錢老頭逃走了!”齊中岳大感意外,他驚怒交加的衝入那間廂房一看,只見鐵籠仍然完好,只是一把鎖大鐵籠的大鎖不知怎麼的竟然被弄開了。
  這時總管卜在冬也趕來了,一看這情形,不覺奇怪,因為鎖錢偷兒的時候,二人親自搜了錢如土的全身,甚至頭上也搜過,什麼東西也沒有,但事實上錢如土是開鎖而逃走的。
  歐陽壯氣得直跺腳,當即命他那四大高手快追,務必要把錢如土追回來……
  於是,“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于上雲、“俏郎替”白中虹、以及“無影掌”宮雄四人,當即離席,抓了兵刃就衝出石頭堡……四個人一路繞向赤陽鎮方向衝去……
  錢如土出了石頭堡,纔不過兩裡地,迎面路旁衝出一個人來,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錢老辛苦了,師徒二人這次演習的可真逼真呀!”
  錢如土冷冷的道:
  “你杵在這兒幹啥?”
  呵呵一笑,來如風道:
  “為錢老效忠,替錢老斷後呀!”
  “好,總算我老人家沒有看錯人,你準備拼命吧!我老人家可要先走一步了。”說著扭頭就走。
  來如風當即又道:
  “小三子可是在老龍潭附近候著你呢!”
  錢如土纔不過走到半裡路,從石頭堡那面,歐陽壯的四大高手,如同四頭下山餓狼般,早衝過來。
  來如風嘿嘿笑著,一扠腰,擋住四人去路:
  “各位這是爭先恐後的為石頭堡盡忠呢,還是替歐陽壯那個大魔頭盡孝?要不然何至於像掉了魂般窮追猛趕的。”
  “俏郎君”白中虹與“無影掌”宮雄二人,一看是來如風,白中虹破口罵道:
  “好小子!原來你窩在這兒,殺了你比找那個錢偷兒還重要,兄弟們,圍起來殺!”
  來如風暴退一步,搖手道:
  “慢慢慢,要殺要砍時間有的是,但我得問問各位,那歐陽壯每個月送給各位多少俸銀?”
  “關你娘的什麼事!”白中虹大怒。
  來如風一笑,道:
  “怎麼不關我的事,因為一旦動上手,我得根據各位的荷包下手,有道是一分錢一分貨,當然,各位若是沒錢,那就打沒銀子的仗!”他一頓又道:
  “從上古到今世,不論什麼仗陣,全都離不了銀子,誰敗得拿銀子買命,國與國之間,不是常有割地賠款嗎?”
  “無影掌”宮雄一捋山羊鬍子,罵道:
  “我操,主意打到爺們頭上來了,可惜老子們全是只進不出的玩命漢,換句話說,正想從你小子身上刮兩個呢!”
  哈哈一笑,來如風忙搖手道:
  “各位千萬存住氣,要聽我勸啊,眼前這一仗免了吧!因為各位荷包空空,我也一文不名,殺上一陣也是白出力氣,這種事情只有驢蛋才願意幹,各位還是回頭吧!”
  “撕破天”賀天鵬這才開口道:
  “姓來的,這一陣你可算是露臉了,萬兒也更響亮了,合著你仗著有那麼兩下子,先抄了寶山郝家,回頭來又放倒郝當家與勾二爺,連那平鄉崔家也栽在你小子手裡,石頭堡也叫你小子弄走不少銀子,你小子想到沒有,你只管在石頭堡打主意,我們這幾張老臉可就被你小子抹灰了,今晚既然碰在一起,也算是緣份,娘的不殺出結果來,誰開溜誰就是狗操的。”
  來如風冷笑道:
  “大鬍子,聽你說的,好似蘆花盪的張飛,聽起來有道理,想起來又狗屁不通,你小子也不想想,有道是人人愛財,取之有道,你們卻是個個愛財,見財就要,昧心銀子你們弄了不少,我來如風在你們主子身上稍稍刮那麼一點點,既傷不了他歐陽壯的元氣,也救了我燃眉之急,至於說殺人,那也是出自無可奈何的事,正如同現在,我不是正在規勸各位免傷和氣嗎?”
  “粉面金剛”于上雲早忍耐不住,喝罵道:
  “一派胡言,歪理一堆,殺了你這王八蛋!”他話聲中.一衝而上,手中砍刀一招六式,從六個不同角度,劈向敵人身上!
  于上雲一發動,一旁的宮雄也是狂喝一聲,揮刀就砍!
  急掠的身形猝向上躍,來如風拼力扭翻中,鋼杖早從背後叫閃而出,“當”聲一連數響,激起數點火花,他人就在這激游回盪中,落在實地……
  “嚓”,鋼杖兩端的尖刃暴彈在外,月光下發出青紫的刃芒,是那麼的懾人。
  來如風挽了個杖花,瀟灑的迎著四個凶神惡煞,道:
  “佛家說的,眾生好渡人難渡,只渡眾生不渡人,看樣子各位不掉點肉淌些血,是不肯罷休的。”
  這時賀天鵬與白中虹二人,側身斜竄,二人全是用劍能手,正好是兩劍兩刀,四個人把來如風圍在中央……
  形勢上似是對來如風構成了絕大威脅,但來如風不等四人完成圍攻之勢,早冷然一笑,手中鋼杖一圈,身形直衝正面的“無影掌”宮雄。
  宮雄一看,大喝一聲,揮刀就砍,卻不料來如風在相距不過五尺而又是宮雄的砍刀砍過的同時,突然彈身而起,半空中鋼杖在宮雄的砍刀上一撥,杖端的刃芒,卻如電光火石般掃過宮雄的肩頭……
  血雨中,宮雄悶哼不退,左手掌推鋼杖,右手砍刀暴斬身後,完全是要與來如風伺歸於盡的打法!
  然而,來如風在刃芒掃中宮雄肩頭的同時,就藉著這一點推力,又在空中打了個空心跟鬥,人已站在宮雄身後一丈外。
  宮雄餘力已盡,右臂下垂,再也舉不動他那把砍刀了,直氣得宮雄直抖著他那嘴上的山羊胡胡。
  賀天鵬伸手攙住宮雄,急忙掏出汗巾替宮雄把傷處包紮起來!
  “俏郎君”白中虹手中劍“咻咻”掄刺,幻化出一圈圈劍芒,激起波濤般的湧浪暗流,銳疾若矢的滾向來如風那舞動有致的鋼杖碎芒中!
  又是一陣脆響,二人交錯而過,白中虹目注來如風杖端的冷芒,就在他長劍撩撥中已處在他的一側上方,他正準備回手一劍劈向來如風的頸上呢,因為就距離遠近而言,他的劍比之來如風的尖刃,要近得多,這是一種自然形成的絕佳機會,任何人都會以為水到渠成的!
  對於即將來臨的果實,白中虹有些飄然欲仙的感覺。
  “啊!”白中虹那舉劍的右臂才高舉一半,而白中虹雙目盡赤的望著來如風鋼杖一端的尖刃,那尖刃仍在空中,但他肋下中的明明是鋼杖端上的尖刃!
  白中虹奮力一擋,他把劍狂撩向刺中自己左肋的鋼杖,白中虹不得不如此,因為他還不想死,而來如風在一刃升天,二人交錯中,突然一收鋼杖,他根本不用把鋼杖調頭,因為那該是多麼耽誤事,他只要收回鋼杖,而鋼杖的另一端,那個隱沒中的尖刀,就近送入敵人身上,那是令敵人防不勝防的殺著,如今白中虹就是重傷在這一招上。
  “啊”聲才起,來如風暴彈二次騰空,一蓬血雨從白中虹的左肋部位灑出來………
  斜著橫出四五步,白中虹一跤跌在於上雲的懷裡,口中卻厲喝道:
  “殺了他!殺了這個王八蛋!”
  虮髯的賀天鵬把宮雄扶在一邊,雙手抱劍,直逼來如風身前。
  來如風冷冷的道:
  “如果我是你閣下,這仗早就不用打了。”
  賀天鵬冷冷的道:
  “問題是大爺們只有命一條,腰裡沒有銀子讓你小子敲詐勒索。”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哪裡不是交朋友的,四位儘管走路,約摸著兩位傷的也夠嗆的,及早回去敷藥,十天半月的也許會沒事的,不過要找好的郎中大夫,騙人的走方郎中可別找!至於銀子嗎?各位也是替人跑腿賣命的,說起來也是吃力氣飯,所以我來如風破格大方一次,一個磞子也不收,怎麼樣,夠意思吧!”
  看起來好象來如風是網開一面,實際上他把歐陽壯這四位殺手當成了鳥一般。“誘”
  之即來,甩之即去!
  而當賀天鵬與宮雄等人罵不絕口的轉回石頭堡的時候,來如風早一頭闖進荒林中……
  誰也不知道他闖進樹林中搞啥子名堂,只隱隱聽到放小鞭炮的聲音,古庄河上的西風吹送中,有一股令人摀鼻的臭味衝過來!
  大約一盞熱茶過後,來如風挽著褲子從樹林中走出來,只聽他口中罵道:
  “娘的,要不是老子肚子不爭氣,急著拉稀,我會那麼慈悲的輕易放你四個王八蛋走路?門都沒有!”
  如今來如風真的無“屎”一身輕,他悠悠蕩蕩,滿面含笑地走向赤陽鎮,然後沿著古庄河.走過鯉魚灣,三更將盡的時候,他已到老龍潭。
  古庄河的河水到了這兒,由於地形的關係,成九十度轉個彎,所以河水看起來在這兒打個漩,而使得河扣已、形成一個很深的潭,每年古庄河必定會發一次大水,老龍潭這地方總會淹死幾個落水的。
  來如風到了老龍潭,撮嘴打了個尖尖的口哨!
  不遠處,也正有口哨響應!
  來如風聽的真切,幾個提縱,早來到一處亂石岸邊,只見蘆葦十分深廣,如不細看,難以發現蘆葦中的那艘小船,尤其是半夜,更難被人發覺。
  來如風到了船上,小三子早笑嘻嘻的迎上前來:
  “來叔,真辛苦你了!”
  來如風冷冷道:
  “小三,來叔這是為朋友兩肋插刀,還能談什麼辛苦,只希望這種沒銀子的辛苦,往後少來幾次,就是來叔的福氣了。”
  錢如土早在艙中叫道:
  “睡吧,趕著明天還有得好戲上台呢!”
  來如風一把拉過小三子,問道:
  “你師父對於這次實況演習可滿意?”
  小三子咧嘴笑著,錢如土早在艙中接道:
  “距離上稱還差一大截呢?”錢如土把個鬥大腦袋伸出艙外,又道:
  “小三能想出扮個哭喪孝子,尚差強人意,只是他卻不能把握人物表情,兩眼未點些椒油,既不紅又無淚,那會像死了父母的樣子,而且他在進入屋中望見仇人那種表情,也不夠逼真,打人不痛,罵人不癢,如果是我,早就看出其中許多破綻,不要說送我一根鐵釘,就算開口說句話,也是難上加難!”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冤枉好人了,小三不狠打,那是因為你是他師父,他不痛罵,正是表明對錢老的孝心。”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你懂個屁,要不然下次你去坐鐵籠,看看小三能不能把你再動手動腳弄出來。”
  來如風搖手道:
  “不不不,隔行如隔山,錢老的絕學對來如風而言,難窺堂奧。”來如風低頭進入艙中,又道:
  “錢老,就為了你這實況演習,害得小子從昨晚到現在,既未好好吃一頓,又沒有安穩的睡一覺,我那兩個小娘子臨分手的時候,特別要小子替你老人家帶了一包吃的,我把它安放在馬上,那馬如今寄放在鯉魚灣附近一家種菜的人家門口,就等我明日一早把馬騎回來,錢老就有口福了,哈……”
  錢如土指頭點在來如風頂門上,道:
  “還是我那兩個乖姪女孝順我。”他“完,似是大感滿意的倒頭睡下,不久就鼾聲如雷了。
  石頭堡自從走脫了錢如土,又傷了“俏郎君”白中虹與“無影掌”宮雄二人以後,“飛天蜈蚣”歐陽壯破口大罵來如風不是東西,非得剝皮抽筋,難消心頭之恨!
  這時候座上貴客“黑心火鷹”金大山拂髯冷笑道:
  “這兩年不少道上兄弟,被這兩個傢伙折騰的面目全非,如今老夫既然知道他們在這一帶活動,也合該兩個王八蛋倒霉,明日一早,我就在赤陽這地方找他們去,看我不一把火燒焦那兩個王八蛋。”
  歐陽壯連忙道:
  “燒死姓來的,千萬留下錢偷兒,因為還指望著他替咱們盜取那‘天竺佛’呢!”
  “黑心火鷹”金大山冷哼道:
  “有我金大山在,又何用那個老偷兒,歐陽兄只管放心,只要找上長安,‘天竺佛’就是咱們囊中物了。”
  歐陽壯一聽,心中稍安,當即笑道:
  “早知全兄有辦法,昨日就該把那個可惡的偷兒做了。”
  人,永遠是活在後悔中,而後悔的結果,就是煩惱,如果不是明日的希望,這世上不定有多少人會甘心情願的自殺而亡,因為誰也不願意為煩惱而活……
  希望是很誘惑人的,即使希望已成泡影,但也已發揮了令人心醉的誘惑力,而希望給予人們勇氣,那是一種追逐永不絕滅希望的勇氣,所以人們才會不斷的打起精神活下去。
  只是人們活下去的希望,各存不同,有些人為愛而活,有些人為恨而生存……
  如今,從平鄉崔家堡來的人,就是為了恨而來到石頭堡,自從“血面太歲”崔成虎與“粉面小子”崔騰虎兄弟二人被來如風刺殺以後,這一個月來,崔家堡既辦喪事,又招兵買馬,因為崔家堡的總管,“鐵拳”尉遲明二次受傷後,落荒而逃回崔家堡,才不過兩天光景,突然瘋了,整天胡言亂語,不辨東西。
  另一面,副總管巴大雄也不知去向……
  崔家堡恨透了來如風,就在一切大事辦完以後,“陰司判”崔偉虎與“鐵頭金剛”
  崔志虎二人又來到赤陽的石頭堡,當然,他們的目的也只有兩個,一是為了設法替死去的兄弟報仇,另外就是企圖染指“天竺佛”。
  不旋踵間,從石板坡的勾家莊,“賽李逵”勾鴻與“毛張飛”勾熊兄弟二人,也趕到了石頭堡,勾鴻還帶著他老婆“毛蜘蛛”勾大娘同來。
  那日勾鴻與勾大娘夫婦二人,在聽了來如風的惡劣情報以後,忍著來如風給他二人製造的身心痛苦廣決馬加鞭趕回石板坡的勾家莊,迎面三弟勾熊大哭著走來,當即把來如風殺害勾通的事,說了個詳細,在歐陽壯的歪曲事實與著意渲染下,把來如風說成了人間惡魔,陰司厲鬼!更罵到來如風十八代老祖宗。
  勾鴻在家中略將傷勢治療三天,當即親率三弟,一同趕到赤陽的石頭堡來,因為勾家莊的勾鴻勾大爺,絕對咽不下這口氣,他要生吃活剝來如風……
  與勾鴻相同的決心,當然就是那平鄉崔家堡,崔偉虎與崔志虎兄弟二人,不能天天看著大嫂弟妹一把鼻涕一把淚,這仇早晚是要報的!
  於是,就在崔偉虎的琢磨下,還是到石頭堡比較有把握,同時也可以對於“天竺佛”,分一杯羹。
  就在這天上午時分,平鄉崔家堡與石板坡勾家莊,雙方都走入石頭堡的時候,從石頭堡那面,正走來了“黑心火鷹”金大山,只見他穿著紫色鑲紅花長衫,黑色馬褂,頭挽黃巾,足登綠色薄靴,肩頭上搭了個帆布袋子,大敞步走向赤陽鎮!
  金大山往赤陽鎮的目的,多一半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上來如風,因為他如果在赤陽鎮放倒來如風,不但長安城奪取“天竺佛”的時候少個絆腳石,而且自己在各方人物會集於石頭堡的關口,先就露臉了。
  “黑心火鷹”金大山走入赤陽北城門的時候,秋陽巳快正中,泥巴地的街道上正在冒熱氣,光景還真有點秋老虎的悶熱味道。
  金大山在赤陽那條不算大的街道上緩步走著,不少人看著他那身奇裝異服,會不由自主的掩口笑,但這對於長了一付雷公臉與山羊胡的金大山而言,卻增加了他的自滿與得意,秋陽下,他那白得出奇的臉上,不時的綻現出微微笑意,因而使得不少人還以為是哪兒冒出來的人妖!
  金大山一直走到赤陽南關,他看不出有像歐陽壯說的那號人物出現,於是,他緩步進入一家客店,那是赤陽最大一家客店?悅來客棧。
  四樣熟炒,一壺老酒,金大山邊吃邊望著街道,表現出一種享受人生的悠閒模樣。
  剛巧,機緣巧合中,還真的叫他碰上了。
  這天一大早,來如風找到鯉魚灣附近那家種菜園的人家,騎回自己的馬,一大包點心,而使得錢如土大快朵頤,當然小三子吃得最多。
  錢如土一大早發現來如風滿面春風,不由笑罵道:
  “好小子,可是遇上什麼得意事情了,何不說出來聽聽,也讓我老人家高興高興。”
  來如風一笑,道:
  “實不相瞞,我在想我那兩個小娘子呢!”
  錢如土呵呵笑道:
  “人之常情,應該!應該!”
  小三子笑道:
  “來叔,什麼時候也讓小三拜見一下兩位小嬸!”
  來如風道:
  “有機會,你等著吧!”
  錢如土吃著點心,大腦袋微晃著,道:
  “歐陽壯那個老小子,遲遲未去長安城,約摸著他是在搬請什麼樣的能人,昨日聞說石頭堡來了貴客,但不知是什麼樣的凶神惡煞、江湖魍魎。”
  來如風道:
  “昨夜我為錢老斷後,正遇上歐陽壯那四個殺手,被我弄傷兩個,歐陽壯要去長安奪取‘天竺佛’,只怕又要延期登程了。”
  錢如土搖頭道:
  “不太可能,如果他請來高手助陣,就不會等下去了,再說他那兩個總管武功也不錯,由他二人遞補,一樣構成強大陣容。”
  來如風一笑,道:
  “皆是手下敗將,何足掛齒!”
  錢如土冷然一哼,道:
  “傲而不驕是條龍,既驕又傲屁斑蟲!小子,你知道什麼叫屁斑蟲嗎?”
  來如風苦笑一聲,道:
  “不知道”
  錢如土道:
  “大小形狀像臭蟲,黑殼又像屎屙螂,既會飛又會爬,誰觸到它會把肚子黃水嘔出來!”
  來如風有些不好意思,道:
  “錢老把小子比做那種骯臟玩意兒,未免有欠公道吧?”
  錢如土鼻孔又是一哼,道:
  “臨陣對敵,決不能輕視手下敗將之流,相反的,這種人更具危險性,因為當他們再次捲土重來的時候,必然不會重蹈上次失敗覆轍,所以這種人也最是不可忽視。”
  來如風一拍大腿,大拇指一豎,道:
  “錢老這是語重心長,小子佩服,高見!高見!”
  錢如土緩緩站起身來,道:
  “走吧,咱們進城去,到悅來客棧去,管不了歐陽壯那老小子何時去長安,咱們先快馬加鞭趕去長安再說。”
  來如風一怔,道:
  “明知‘天竺佛’非寶,咱們何必去插一腳,何不讓他們去空歡喜一場?”
  錢如土指著來如風鼻尖,道:
  “你知道什麼,要知那‘天竺佛’可是千年古物,即算非寶實亦寶,更何況它是佛門聖物,豈容落入黑道梟雄之手而使得古物蒙羞。”
  來如風當即站起身來道:
  “又見高論,錢老爺子,我越來越發現你的可愛處了。”
  錢如土手一揮道:
  “進城去吧!”
  來如風人一登岸,發現錢老早騎在他那匹馬背上端坐著,邊咧嘴對他笑道:
  “小子,敬老尊賢,此其時也,你就馬屁股後面跟吧!”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錢老只管請,這也正是小子的意思。”
  其實來如風心裡明白,再怎麼說,自己總不能騎馬,而叫錢老地上跑。
  兩個人六只腳,晃裡晃盪的走向赤陽鎮,其實目的只是到悅來客棧把錢老的坐騎牽出來,因為二人已決定先一步前往長安城了。
  長安城,那可是八百里秦川的最大古都,十一代帝王之都的長安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早去幾天,也好暢遊一番附近名勝古蹟,先鬆散鬆散一身筋骨,然後再大幹一場,豈不是佳妙!
  然而老天爺卻早有了安排,因為上天不等二人離開這赤陽城,一場開鑼戲,就等著二人上演呢!
  就在兩人才來到悅來客棧大門外面,錢如土在馬上居高臨下,早看到悅來客店中,正坐著一個奇裝異服的似道非道又似人妖的雷公臉山羊胡怪人,在舉杯淺飲,時而又鷹目梭巡!
  錢如土還真是大吃一驚,心想這個怪小子怎麼也湊到赤陽來了,難道他也是衝著‘天竺佛’的事?也許他就是歐陽壯搬請來的“高人”吧?
  錢如土下得馬來,頭不轉,卻低聲對一旁的來如風道:
  “小子,店里正坐了一個魔頭,聞聽那傢伙打得一手好厲害的火器,身法詭異,尤其他的那只袋子裡,裝了各種要命的暗器,你小子可要當心呀!”
  來如風抬腳往店看,不由咧嘴笑道:
  “我倒希望他那只袋子裡裝的是銀子。”
  錢如土冷笑,道:
  “如果你被他那鑽肉火器弄到身上,你恐怕就不會再打他的銀子的主意了。”
  來如風伸手一讓,道:
  “錢老你請!”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走入店里來。
  老主顧上門,店小二早笑迎上來。
  錢如土人一走入店中,左看右看,幾個座位皆不中意,一晃雙肩,早到了金大山的桌前,自言自語道:
  “這張桌子地方適中,咱們就在這張桌上擠擠坐吧!”說著話,伸手提起金大山放在桌子上的帆布袋,笑道:
  “這位大爺,我幫你放在椅背上!”
  金大山冷冷的看了錢如土一眼,再看看來如風那個模樣,不由哈哈笑,道:
  “二位纔來呀!”一面狠狠的抓過自己的帆布袋,又道:
  “不勞動手,我自己拿。”
  錢如土雙眉一揚,大腦袋一低,小聲道:
  “這位大爺,你認識我二人?”
  金大山尖嘴一翹,山羊鬍子一晃,冷笑道,
  “雖未見過面,但是心儀已久,等於是認識的了。”
  來如風一拉錢如土,道:
  “我看咱們還是換個桌子吃吧!”
  金大山長身而起,道:
  “坐下來吧,二位儘管吃個夠,吃喝全算我的,吃飽喝足了,我送二位到個地方。”
  錢如土銳芒一亮,回頭對來如風道:
  “小子,你我這是交了好運了,有人請咱們白吃白喝,你大概不會再換座位了吧?”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咱們上飯館來,也不在乎十兩八兩銀子,吃喝總得求個痛快,有些人在飯桌上擺上一盆花,有些菜盤上由大師父弄個蘿蔔刻個花兒,為的是叫客人吃的開胃,如今桌上坐了這麼個……”來如風拿眼睛瞟瞟金大山,薄唇一撇,又接道:
  “小子怕吃多了反胃,算啦,還是換換座頭吧!”
  金大山一聽,嘿嘿一聲笑,道:
  “既如此說,那就請便,不過二位吃也好,喝也罷,儘量挑好的多吃,我會洗盞更酌,靜候二位酒足飯以後,伴送二位轟轟烈烈的走過陰陽界,跨過生死橋。”
  錢如土雙眼一翻,道:
  “你有心來俺有意,赤陽城外比劃去,‘黑心火鷹’,你稍候一會兒,絕不會令你失望就是。”
  來如風劍眉一揚,道:
  “娘的,原來是個玩火的。”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就在金大山背後一張桌子上坐下來,金大山自覺不是滋味,立刻把椅子拉到桌子另一面,鷹眼如炬,死死的盯著來如風二人。
  不過他並不太注意錢如土,卻盡在來如風身上打轉,在他以為,神偷何懼,只要放倒他這個保鏢的伙計,錢偷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於是,金大山熱血沸騰,就等成果豐收了。
  當然,鄰桌上的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卻是杯觥交錯,喝得好不痛快!
  一頓飯吃到過午,店裡人也幾乎全走了,來如風才叫小二會鈔。
  錢如土早吩咐棧房的人,把馬牽在門外,這時他摸著肚皮笑對一旁虎視眈眈的金大山道:
  “玩火的,赤陽城南門外,古庄河有個地方叫鯉魚灣,那個地方僻靜,如果你覺著我二人真的能使你興奮,那就快移駕鯉魚灣,咱們那個地方比劃去。”
  “黑心火鷹”金大山嘿嘿低笑,道:
  “臨死還要撿個地方,也好,老子這就先走一步了。”只見他帆布袋往肩上一搭,擱下一塊碎銀,揚長出店而去……
  來如風望著金大山的背影直在笑……
  錢如土腰裡一摸,早抓出一把紅紅綠綠的彈丸來,對來如風笑道:
  “小子,你看這是什麼?”
  來如風笑道:
  “不就是你老在玩火的袋裡摸出來的!”
  “原來你全看見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江湖上常聽人傳言,關洛道上的‘黑心火鷹’,打得一手火器,加以他身法怪異,不少江湖好漢死在他火器之下,如今弄他一把來,咱們也趁機會到城外,來一次實況演習,看看他這些看上去像糖疙瘩的東西,究竟有些什麼令人大吃一驚的威力。”
  來如風笑笑,道:
  “好,咱們城外實況演習去。”
  二人快馬加鞭,馳出赤陽城外,早到了古莊河邊的一處防洪柳林中,錢如土翻身下馬,摸出一粒彈丸,抖手擲向一棵老柳樹幹上……
  “彭”的一聲,火花四濺,就見那樹幹被炸開一個大裂口,最讓人驚心的,還是那個方圓尺大的裂口,正冒著泛紫的火苗,向四外蔓延著。
  錢如土急忙手捧一把細沙掩了上去,這才將燃燒的火苗撲滅。
  來如風看那樹幹上的著火地方,不曲已、中一動,道:
  “厲害!”
  錢如土皺眉,道:
  “這玩意能躲不能接,伸手去接一定上當,小子你可要心裡有個底兒!”
  來如風二人跨馬鯉魚灣,早見那“黑心火鷹”金大山屹立在河邊一棵大樹下,紫衫紅邊黑馬褂,一張雷公臉,含著盡是鄙夷的冷笑。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下了馬,錢如土往樹底下一溜,指著來如風對金大山道:
  “玩火的,我二人衝鋒陷陣那是他小子份內之事,你只要撂倒他,你叫我老偷兒往東,老偷兒絕不往西。”
  一聲夜貓似的梟笑,金大山一手放在帆布袋上,道:
  “早兩年,老子就聽到二位這號人物,名聲之臭,正應附合那‘聲名狼藉’四字,不少人想活剝二位,如今遇上金大爺,約摸著明年今日,就是二位的忌日了。”
  來如風貝齒微露,一聲冷笑,道:
  “姓金的,聽你這麼一說,好象我二人今日死定了!”
  金大山尖嘴一咧,道:
  “只要是金大爺替他送終的人,至今還未曾見過一個活在這世上的。”
  來如風雙手扠腰,緩緩的道:
  “很好,既然你姓金的一心要我二人的命,我們也要為自己的生存而奮鬥到底,其結果,就是要搬倒一方,當然這就要看誰的能耐高了,不過……”
  “你不用不過了,金大爺最討慶耍嘴皮子的,何不省省力氣,放手一搏,看誰能把絕活發揮到淋漓盡致,然後做一番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的如意壯舉!”
  來如風指著金大山對樹根上坐著微閉雙目的錢如土道:
  “我操,錢老你聽見了吧,這可是一段慷慨激昂,氣壯山河的豪情大話,只是嚇人不倒,囂張有餘。”淺淺一笑,來如風踏前一步,又道:
  “聽口氣,你姓金的成了黑道中衛道之士,英雄自居了,娘的,關洛道上獨行大盜,也配談英雄膽壯士義,說穿了,你姓金的還不是企圖染指‘天竺佛’,我問你,歐陽壯把你找來當打手,他許了你什麼好處?”
  金大山冷然暴射著炯炯目芒,看上去比鷹眼還要冷凜,嘿嘿笑聲,全由鼻孔中擠壓出來,道:
  “小子,眼看著你與道上的恩怨,就因你的死而一了百了,卻不料臨死還要翻動你那蓮花般的巧舌。”
  來如風正要開口,突然發現錢如土已鼾氣大作,不由一笑,道:
  “閒言表過,咱們也該言歸正傳,你閣下打算是要我的命,看樣子就算我把腰包所有銀子奉獻出來,你也是不會放我一馬的,可是我就不同了,當然這是有其一定的原因存在的。”
  金大山一皺眉,道:
  “啥原因?”
  來如風道:
  “原因至為明顯,因為錯開今日,我根本不識你姓金的是老鳥老蛋了,當然更沒有什麼牽扯不清的恩恩怨怨,所以我就要考慮是否一定要取你姓金的命,再“我一向不打沒有銀子的仗,姓金的,你眼下是否腰纏萬貫?”
  金大山不由大怒,破口罵道:
  “老子這是來取你狗命的,可不是來給你送銀子花的!”
  來如風冷笑連連,道:
  “老子話是要說在前面,等到你……”他話尚未“完,突然間,紫影晃動,金大山人已筆直的向來如風身前撞到。
  只見他左手提著帆布袋,右手一拳晃向來如風面門,看上去那是狠狠的一拳………
  來如風心裡十分明白,因為姓金的那一拳絕對不能硬接,因為誰敢保證他掌中沒有隱藏東西?
  冷笑聲中,來如風倒翻跟鬥,退出一丈有餘,鋼杖已握在手中,“嚓”的一聲,兩端尖芒閃動,他在站定的時候,一眼瞥見姓金的右手腕一振,兩顆彈丸破風劃空襲來。
  來如風不及閃躍,只得雙腳跟一挺,身子筆直的向後倒去,就見一紅一綠兩顆彈丸,在他的腹上臉上不及三寸地方“嗖”聲中飛向身後……
  緊接著兩聲脆響,三丈外的草石堆中立刻燃起紅綠兩堆火陷,從熊熊火苗上看,可知金大山火器厲害非同一般。
  來如風不等金大山再施發彈丸,斜身一挺腰,人已斜出兩丈外。
  金大山厲嗥一聲,道:
  “再看老子法寶!”他身法詭異的又向來如風身前撞來,人未到,一顆彈丸早已出手!
  來如風恃杖而立,只頭一偏,讓過那顆彈丸,卻突然又見一顆較大紅丸向他擊來……
  最叫來如風奇怪的,是那顆大彈丸的速度不快,而緊隨在大彈丸身後的一顆小彈丸,卻奇快無比的撞向大的彈丸來。
  來如風眼明手快,當他發覺姓金的看似撲近身法,卻突然中途斜竄,兩顆彈丸又將互擊的時候,一聲暴喝,人向前方一連在空中三個空心跟鬥……
  他人尚未落地,而身後一聲暴響,兩顆一大一小彈丸,爆炸出廣團五尺見方的火團,熊熊燃燒中,碎焰四散開來,那種威勢,端的令人心膽欲裂。
  來如風一個大轉身,正要揮杖撲上,突見錢如土像喝醉酒二樣,一閃一晃,在自己身前錯過,口中嘲笑,道:
  “小子,我早說過姓金的不好惹,你偏不聽,這下子可好,你知道厲害了吧卜我可不願陪你死,趕快走遠點,免得被噴一身火。”
  “黑心火鷹”金大山一看兩次落空,心中大怒,厲聲罵道:
  “王八蛋,你能躲過金大爺兩次彈丸,放眼江湖,你小子算是第一人。”
  來如風一臉笑意,兩只大眼,直不愣的盯著金大山,看來他有些反常,因為他竟然把嘴巴閉的好緊,顯然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黑心火鷹”突然一聲厲喝,一抖手又是一顆彈丸擲向來如風……
  也就在來如風彈身而起,再坎向他飛縱過來的時候,金大山梟笑一聲,人也飛撲而上,同時一抖手,撒出一把足有六七顆彈丸,全部罩向空中翻滾的來如風……
  這種局面,顯然就是一個決定勝負的局面,在金大山而言,只要來如風中上一顆,他就死定了,而六七顆全都將罩向來如風的身上,而來如風人又在空中……
  來如風人處在半空中,眼前發覺似乎處在繁星環繞之中,於是,他手中的鋼棒有如風車一般,繞體戮力飛旋……
  一陣爆裂與火焰狂飆中,來如風像是登上火焰山一般,所幸他掄杖勁急,彈丸在爆裂的時候,已是在身體一丈外了。
  於是,來如風就在火焰的燃燒中,濃煙的遮蔽裡,一翻落地。
  然而,他卻在金大山準備驗收成果不成,稍作驚疑的同時,悄無聲息的又倒翻向“黑心火鷹”金大山的身前!
  金大山又伸手去帆布袋中掏取彈丸呢!
  來如風鋼杖一揮,連敲帶刺,鋼杖上的兩端刃芒,發出“咻咻”脆響,逼向金大山的頭頂……
  金大山一聲冷哼,身子一偏,雙肩晃動,人已脫出來如風刃芒威力之外!
  也就在此時……
  也就在金大山冷笑而伸手帆布袋中的一剎那……
  也就在煙硝正濃而視界不良的時候……
  來如風悄沒聲的一落地,抖手打出一顆彈丸……
  那是錢如土閃身走過來如風身旁的時候,暗中塞給來如風的,當時來如風還在想,錢老摸了姓金的一大把,處在這個節骨眼,他才塞給自己一顆,未免有點小氣……
  所以來如風相當珍惜這唯一的一顆彈丸,他必須要一擊而中,否則……
  “彭”的一聲,來如風打出的彈丸還真被他擊中了,只是並未擊在金大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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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5 AM

第16章

  雖然未曾擊中金大山的身上,但比之擊在命大山身上還要令人滿意,因為來如風認准了金大山那左肩上的帆布袋,一擊而中,而火花“嘶嘶”中爆裂開來……
  於是金大山的那只帆布袋立刻燃燒起來,爆裂的火星,噴在金大山的頭髮上,而使得金大山一頭杵到沙堆裡,只是在他頭下腳上的翻滾中,抖左手把肩上那只燃燒的帆布袋,對準來如風擲去!
  來如風看的真切,一連幾個後翻,人早已退出五丈以外,一閃身躲在一棵大柳樹後面……
  突然間,一聲震天價爆炸,剎時”沙石亂飛,連附近的幾棵柳樹,也都殘枝落地,枯葉散落一地!
  再看爆炸而燃燒的地方,竟掀開一個丈寬的地坑!
  於是,“嘩啦啦”一陣碎沙小石紛紛下落,金大山成了個灰人似的,滿頭”身全是灰沙……
  “黑心火鷹”金大山翻身而起,一抖紫衫下襬,斜刺裡往來路奔去,不料他才縱出三丈遠,迎面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玩火的,你想撒丫子走人?”
  金大山狂吼一聲,罵道:
  “老王八,你敢擋住金大爺的去路!”呼的一拳搗向錢如土。
  在他以為,老偷兒的武功絕對不如來如風,是以他自認錢如土必然不敢接他這一拳。
  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錢如土不但不退避,反而伸手向他拳上抓去。
  於是金大山冷然一笑,拳在中途突然加足十二成力道,“噗”的一聲搗向錢如土的面門!
  就在錢如土面前一尺不到地方,錢如土就那麼巧妙的一把抄住金大山的手腕,只見他一送又反手外甩,金大山整個身子斜著摔在石堆裡。
  只是他在倒下的時候,還能暴彈右腳,極為神妙的踹向錢如土的小腹!
  他的一腳相當的妙而且快,但錢如土的右手更快,因為他只是電閃般的一撩又送,金大山又二次向石堆倒去。
  突然間,金大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剎時間金大山雙手抱住自己的有腿,不停的抖動著,比彩霞更為鮮豔的血雨,一噴而沒,然後一小股鮮血,自他的小腿下面,順著流入他的綠色薄靴中……
  冷汗已開始從他的頭下擠壓出來,像淋了大雨一般,一顆顆水珠落下來,只聽他咬著牙,道:
  “來如風,我操你老娘,你竟狠心挑斷金大爺的腳後筋,你給我牢牢記住,金爺早晚叫你屍如焦碳,化為膿血而亡,啊……”
  錢如土呵呵一笑,大臉腮一陣抖動,道:
  “嘖嘖,我的兒,敢情是再也蹦不起來了!”
  金大山大怒,又罵道:
  “老王八蛋,你給老子閉嘴,老子的彈丸,八成是被你這老小子動了手腳!”
  錢如土伸手入懷一摸,至少還有十個左右,就在金大山面前一晃,笑道:
  “姓金的,你可是指的這玩意?”
  金大山一看,氣得呼天搶地,大罵道:
  “錢偷兒,你真不是東西,想不到我金大山今天栽在你這老王八蛋手裡了。”
  來如風鋼杖又挽了個杖花,走到痛苦不堪,跌坐在石堆上的金大山身邊,冷冷的道:
  “有道是,佛度有緣的,鬼拉短命人,一開始你老小子一心要送我們進鬼門關,一付洋洋自得,吃得死脫的醜模樣,怎麼啦,現在不嚷嚷了吧!”
  金大山怒道:
  “道上人誰不知道你大盜來如風是個道道地地,一點不假的心狠手又辣,要命又要銀子的吸血鬼,如今金大爺既然栽在你們手裡,但求一個痛快,小王八蛋,屙血娃,狗養的,你下手吧!”
  來如風冷冷一笑,對錢如土道:
  “錢老,聽見了沒有,人家要死得痛快些,娘的,我就是想不通,死還有痛快與不痛快的,約摸著他是想死的快一點,這簡單,咱們就用它那玩意兒,回敬他一顆吧!”
  錢如土笑道:
  “心意不謀而合,呶!你再拿去一粒,不過我老人家心腸軟,看不得淒厲鬼嚎,叫苦連天的樣子,你小子得等我老人家躲遠一點再下手。”
  來如風道:
  “就這麼的,錢老你快走吧!”
  錢如上剛走出兩步,金大山突然狂叫道:
  “不!不!你們不能用我的東西,我不要那種死法,我不要,王八蛋,你聽到沒有,老子不要那種死法!”
  來如風望著走去的錢如土,冷凜的道:
  “看你老小子怕的模樣,大概中到這種毒火般彈丸,死的一定轟轟烈烈,我倒想從你這身細皮白肉怪模樣的身上,瞻仰瞻仰,見識一下這玩意的厲害。”
  金大山連忙搖手道:
  “不,不,你要是用彈丸糟蹋老子,我就操你十八代老祖宗!就算是死了,老子也要變成厲鬼找你小子算賬!”
  於是,來如風捧腹哈哈大笑,道:“老小子,你連死也要挑挑撿撿的,叫我這握有生殺大權的主子,也無所適從而不得要領……”來如風輕鬆的來回踱了幾步,正在緩緩翻身之際,突然……
  那不可能的“突然”,發生了,因為就在他快要轉身的剎那間,全大山竟然快得無與倫比的伸手在黑馬褂內摸出兩粒看來要大上一倍的彈丸,抖手向來如風身上擲去,同時又往懷中去掏……
  於是,來如風在視線余光中,看到了兩顆斑斕彩色的彈丸,已經快要沾身了!
  一聲暴喝,身子打一偏,只見前面二顆彈丸,幾乎貼著他那天藍長衫擦過……
  然而,金大山就是怕一擊不中,所以毒蛇般的陰險,把第二顆就擲在來如風的腳前面!
  那真是電光火石般危機!
  也是間不容髮的生死一剎!
  就在一聲遠處爆炸而近處先響中,來如風就地一滾,隨著一身烈火,早滾出一丈開外!
  來如風長衫著火,人卻一連在沙窩中猛滾狂翻,然後雙腿一彈,人早已閃避到幾棵老柳樹後面……
  這時候他覺著臉上火辣辣的,手背上也起了幾粒水泡,再看一襲合身的天藍長衫,早已破爛不堪!
  一連又是幾聲爆裂,金大山殘暴的梟笑道:
  “王八蛋,你們誰敢過來!哈……”
  錢如土繞著樹林旱來到來如風身前,一看來如風那種狼狽相,不由一驚,道:
  “想不到這個老毒鷹的身上還藏有不少彈丸,真可惡!”
  來如風喘著氣,道:
  “這老小子真會掩飾,我真的被他騙了,娘的,兒乎要了老子的命!”
  錢如土一吃驚,道:
  “如果你要是大搖大擺走到他面前,舉刀把他殺死.保不准你會死在他前面,因為他只要引發他藏在身上的所有彈丸,你小子真得替他墊背而亡。”
  來如風似已恢復了冷靜,又見他輕鬆的一笑,對錢如土聳動雙肩,道:
  “看來這次是不能放生了!”
  錢如土道:
  “銀子也不要了?”
  來如風道:
  “眼下我還不缺銀子,這老小子絕不能留他活在世上,就算他身上再多銀子,就讓他帶著那些銀票一起化為異物吧!”
  要知俠盜來如風的作風,錢如土十分清楚,因為來如風向來是“要銀不要命,要命就不要銀。”如果他要了人的命,即使這人身上再多銀子,他也不會伸手去掏死人的銀子,他覺得人死了,一切罪孽都將隨他的死而消失,如果再向死人身上去掏取,就是有欠俠義精神之舉,他來如風是不會,也不屑於伸手的。
  緩緩的站起來,一橫身,來如風又站著面對數丈外的金大山,冷冷的望過去………
  只見金大山雙手各握了數粒彈丸,那大概,就是他身上的全部了。
  來如風面”灼傷有如刀割,天藍長衫如被拘咬,那付模樣,有如殘兵敗將,而使得一旁的錢如土邊笑,邊掏出一包傷藥,往來如風手中一塞,低聲道:
  “姓金的凶殘如豺狼虎豹,心毒似蛇蠍蜘蛛,看來只有送他歸西了,如何下手,你自己琢磨著辦吧!”
  於是錢如土又緩步走去,而使得來如風冷笑連連;突聽金大山厲聲狂叫道:
  “姓來的小輩,你嘗到老子彈丸的滋味了吧,你的氣燄呢?你以為挑斷老子腳筋,就可以使老子無法動彈而“你小子挑肥撿瘦挖眼刨心了,哈……,我操你八輩子祖奶奶,你是在做你娘的黃粱白日夢,你看!你看到沒有,老子仍然還有兩把彈丸,只要其中一粒招呼到兒的身上,老夫就撈回本錢而有得賺的了,來吧!王八蛋你在等什麼,就是這一戰,就是這一即將分出勝負的一戰,一生中生死榮辱的一戰,上來吧!小子!”
  來如風聽到金大山這種歇斯底里的狂吼,不由心中冷笑,反而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氣,不再激動,不再鹵莽,因為他心中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有兩個人,而兩個人的口袋中所裝的銀子不等,一個人有一百兩,而另一個人只有十兩,於是那個只有十兩銀子的人,突然提議把兩個人的銀子全放在一起,然後二人再二一添作五的平分……
  他來如風就是那個有一百兩銀子的人,面對的金大山,卻只有那麼十兩銀子,如果自己真是驢而中了他的花言巧語,明敞著自己就得吃虧上當。
  然而世上不乏這種吃虧上當的人,過去有,現在有,而未來也將不斷的出現,也許比之現在還要多。
  來如風突然想通了這個道理,而且是在他張弓滿弦即將發矢的時候,他收住了弦上的箭……
  於是,來如風哈哈一笑,緩緩道:
  “姓金的,你大可不必狂叫謾罵,如果你想同來爺玩玩,可以,不過你可要把眼睛放亮,免得變成個爛西瓜!”
  來如風也真想得絕,因為他根本不用撲擊,更不用貼身肉搏,只見他繞著金大山保持著一定距離,飛身跳躍竄縱,但他在每一次躍騰中,抖手就是兩粒鴨蛋大石子,暴擊向跌坐在沙石堆上的金大山,就在一陣狂擲狠砸中,金大山早已手忙腳亂,身子前傾後仰,左晃右斜……
  然而來如風越擲越快,力道也越見強勁,金大山被逼得連說話的時間也沒有………
  就在來如風翻騰跳躍的空檔,金大山突然一發狠,抖手擲出一粒彈丸,那是在來如風必定落腳的地方……
  然而卻被來如風發覺到,-猛然打出一粒石子,正好擊中已至中途的那粒彈丸,就聽“彭”聲中,石子竟被彈丸爆碎,來如風一看,心中一驚,原來姓金的懷中彈丸比之帆布袋中的彈丸,威力更見強大,怪不得自己剛才只是被碎片擊中,已是面目全非了。
  來如風一看這情形,他不再繞著金大山轉了,就在這時候,金大山早狂怒至極的一攏他那燃燒一半的長髮,破口大罵:
  “來如風,你這是什麼玩意兒,有種就出來拚個你死我活,狗東西,你走出來!”
  金大山吼聲中,來如風人卻倚在一棵粗柳樹幹側面,哈哈笑著,道:
  “老子來了!”他”來了,但他人並未動,而是抖手又打出一粒石子,然後一粒跟著一粒,看上去一粒粒連成串一般,在空中不斷的發出“嗖”聲!
  於是,有不少石子擊中在金大山的身上,而金大山似是也無從躲避,只管把雙臂環抱著頭,身子跌爬在地上!
  就在來如風似已勝券在握的時候,“黑心火鷹”金大山突然狂吼一聲,左腳一撐暴彈三尺,如同袋鼠姿勢一般,頂嗜來如風擊來的頑石,向來如風衝去……
  只見他額角鮮血崩流,黑馬褂與紫長衫破爛不堪,有腿抽動,左腳彈縱,雙手緊握兩把彈丸,以左小臂阻擋石頭,右手蓄勢待擲,鷹鉤鼻子尖嘴巴全走了樣……
  來如風一連倒翻兩個空心跟鬥,又把距離拉遠,而河岸邊正有取之不盡的頑石,隨手就是一堆……
  半空中,爆裂出兩朵火焰,那是金大山擲出的彈丸被.來如風又擊中所發生的,而金大山的掙扎,似已強弓之末,而有著力竭將萎的感覺……
  也就在這時候,一顆石子“彭”的一聲,正擊中金大山的頂門中央,本能的,金大山悶哼一聲,伸出左手阻擋後面的石頭,卻不料石頭正擊在即將散落的幾粒彈丸上,於是一連數聲驚天動地的爆裂聲,發自金大山的身邊,然後是滿天的血肉橫飛……
  “叭”的一聲,一只斷手就落在來如風身前,那是一只血肉淋漓而又灰黑黑的斷手,看起來只有一半!
  如果說血肉模糊,金大山就是這付模樣,關洛道上的獨行大盜,“黑心火鷹”金大山,如今正死在自己的火器彈丸之下,如果說輪迴談報應,金大山正為他一生中殘害的人,付出了代價,而這個以生命為代價的結果,豈非是報應不爽?
  來如風走到河邊,以水洗去手上臉上的灰沙,這才把藥重新敷在灼傷的傷處!
  錢如土緩步走過來,道:
  “關洛道上的‘黑心火鷹’,可也真夠厲害,他要是真的被歐陽壯那魔頭拉攏在身邊,乖乖,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被他這彈丸炸死!”
  來如風連聲苦笑,道:
  “從水中看我這付花臉,我擔心會把我那兩個小親親嚇跑,娘的,這可得十天半月的養了。
  錢如土大不以為然的,道:
  “如果王家兩姐妹是那種人,那算我老人家瞎了眼,小子,如果你這時候回到寶山城,她兩姐妹不呼天搶地摟著你小子大哭才怪呢?”
  於是二人緩步走到馬前,從布包中,來如風取出一件藍又亮的緞子長衫,立刻換穿起來。
  就在他正在宇口衣服的時候,他發覺前擺中的口袋上緣,王小倩在上面繡了三顆紅凈凈的心,三顆重疊在一起而被一支銀箭串連起來的心……
  來如風鼻尖一酸,真想快馬加鞭,重投入她姐妹二人的懷抱中,去領受那溫柔的愛撫……
  當然,這是來如風的希望,而希望與事實總是會有出入的,因為,來如風並未催馬寶山城,而是與錢如土二人並肩馳往長安城,那座八百里秦川中第一大城,歷代帝王之都的名城……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離開赤陽的當天,赤陽城北的筆架峰下,石頭堡內的豪華大廳上,可真的是人文薈萃,熱鬧非凡,只不過人文薈萃全是黑道梟雄,熱鬧非凡也是一丘之貉。
  豪華大廳上,只見歐陽壯不停的撫著他那尺多長的灰髯,國字大臉上,不時的擠出一臉笑意,存風滿面而又得意非凡,大概就是他這種模樣!
  雖然天將黑了,尚未見一大早出去尋找俠盜神偷二人晦氣的“黑心火鷹”金大山返回來!
  雖然,他的四大武士被來如風傷了兩個,而且正哼呀咳的躺在床上!
  這些並不能影響他的雄心壯志,所謂一將成名萬骨枯,為他歐陽壯而犧牲兒個人,又何足掛齒,就以眼前來到他石頭堡的三山五嶽綠林好漢而言,若想與他歐陽壯爭一日長短的,怕找不出一個來!
  於是,面對大廳上的一眾強梁,歐陽壯有著領袖綠林群雄的自得感!當然,眼前這些人也都有其各個的目的,但最重要的,已經不是全為了“天竺佛”的事,而是為了以後的生存,因為這兩三年來,黑道上不少人栽了跟頭,只為出現了大盜來如風與神偷錢如土,這兩個專門同道上朋友過不去的盜中盜,偷中偷,早已把黑道像稀泥巴一樣,好一陣攪和,如今大夥再不同心協力的對付,眼看往後吃香喝辣全得變成喝稀飯了。
  大廳上,開出兩桌來,同“飛天蜈蚣”歐陽壯坐在一起的,除了石板坡的勾家兩兄弟與勾大娘外,還有平鄉崔家堡的崔偉虎與崔志虎二人,但坐在歐陽壯兩邊的,卻是一男一女兩個老的,二人全是白友蒼蒼,手中還各握著錚光發亮的枴杖,男的雙目深陷,尖鼻朝天,一把白得發亮的鬍子上,一對顎骨翹的老高,看上去一付瘦骨嶙峋的樣子,只是他那握杖的的左手骨上,一條條青筋暴露,十分惹眼。那女的嘴巴癟瑣,看來沒有一顆牙齒,滿頭白髮挽一個饅頭髻垂在後腦上,一條黑帶子,把頭纏起來,從身架上看,這老婦人怕要比那老頭兒身材高出許多!
  這二人在當世老一輩的江湖人物中,那可是赫赫有名,如果有人提起“閻王舅”米長風,或是“羅剎奶奶”米大娘,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兩位老人家如何也會來到石頭堡?
  當然他二人絕不是為了“天竺佛”的事而出山的,因為他們這大把年紀,行將就木而年已古稀,黑道上能混到他們這種高壽,那已是祖上有德了。
  原來這米長風老夫婦二人,是寶山郝家的親戚,郝天剛的老娘,正是米大娘的親妹子,二人原住在潼城,封刀已久而退出江湖有年,卻不料大妹子風殘露宿拄杖來到潼城,老姐妹見面,不勝唏噓之感,米大娘即使不看在姐妹的情誼上,也要看在郝天剛每年總是來到潼城,大把銀子的孝敬他這位大姨媽的份上,也得出山為姪兒報仇,替妹子雪恨!
  於是,就在詳問情由之後,也一路趕到赤陽的石頭堡。
  另外坐在桌子下首的,正是石頭堡總管,“黑蝙蝠”卜在冬。
  緊接在歐陽壯這一桌的,是歐陽壯的幾名武士與副總管齊中岳,這桌上最令人感到吃驚的,還是坐了兩個不該在座的人物,他們正是四方鏢局的副總鏢頭石魁與曾經參與押鏢的年輕鏢師林火烈。
  自從棗縣四方鏢局關門以後,鏢局的人各奔前程,但想不到石魁會領著林火烈,就在這天投奔到石頭堡而來,而“飛天蜈蚣”歐陽壯以十分遺憾的表情,把二人留下來,當然二人來投靠,對於奪取‘天竺佛’自是有益無害,因為他二人是押鏢之人。
  酒筵在歐陽壯的宣布下,開始了,六個如花侍女,如穿花蝶兒一般,閃躍在酒席筵前,酒香、粉香、菜香,溶入滿廳的歡笑中……
  不過歐陽壯心中多少還是有個疙瘩,那是因為天都黑了,還不見“黑心火鷹”金大山的轉來!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大家正吃得興高采烈,六女齊聲高歌起舞的時候,早有派出的探子氣急敗壞的衝到大廳上來!
  總管卜在冬早站起來喝道:
  “什麼事情急成這個樣子?”
  那堡丁哈著大氣,雙肩聳動,斷斷續續的道:
  “啟稟總管,大事不好了!”
  坐在中央主位的歐陽壯早已招手,道:
  “過來說話。”
  那堡丁快步到了桌前,深施一禮,道:
  “啟稟堡主,屬下等沿著古莊河邊在找尋大盜來如風他們的小船,卻不料在鯉魚灣河邊柳林下,發覺一見屍骨不全,血肉模糊的屍體,細看之下,竟是金爺屍體,他背的袋子也爆得粉碎,雙手雙腿已不知被炸到哪裡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聽,不由大驚,道:
  “你們可發現有打鬥痕跡嗎?”
  那堡丁忙回道:
  “倒是未曾發現。”
  這時歐陽壯一旁的“閻王舅”米長風左手枴杖一頓,道:
  “被炸死的可是道上人人聞之喪膽的‘黑心火鷹’金大山嗎?”
  歐陽壯道:
  “正是金大山金當家的。”
  冷然一哼,米長風道:
  “早年就聽說過這姓金的,他是黑白兩道大小通吃,一向獨來獨往,想不到他也會來到赤陽了,更想不到他會死在自己的火器之下!”
  歐陽壯嘿嘿道:
  “金大山從洛陽西來,被我請來共商奪取‘天竺佛’的事,昨晚大盜來如風與老偷兒錢如土在我這兒一攪和,金當家的這才一早走入赤陽,目的想把大盜神偷二人除去,哪想到自己卻死在鯉魚灣!”
  另一桌上的賀天鵬道:
  “難道大盜與神偷二人又去了鯉魚灣?”
  “閻王舅”米長風道:
  “既然知道那大盜神偷二人仍在此地,明日我老人家倒要去會一會這兩個狗東西!”
  歐陽壯一聽,心中暗想,能把這兩個老東西邀去長安,對於奪取“天竺佛”的事,大有幫助,絕對不能在此耗下去,否則,夜長夢多,與事無益。
  心念間,當即又道:
  “以我看,那大盜神偷二人恐怕早已前往長安了,再”那金大山是死在自己火器彈丸上面,也許是他一身火藥,自己不小心而發生慘變,否則大盜神偷必死在他的彈丸之下。”
  “羅剎奶奶”米大娘道:
  “歐陽堡主,你不是說那大盜神偷二人,昨日還在此地大鬧一場嗎?怎麼一下子又去了長安城呢?”
  歐陽壯笑道:
  “前輩有所不知,昨日錢偷兒脫逃,為的就是要配合姓來的前往長安城,他們早就知道‘天竺佛’的事,如果叫這兩個混帳東西得手,你我還有何面目在道上混下去……”
  他一頓之後,又道:
  “二位前輩或已知道,寶山郝當家的,就是為了‘天竺佛’的事,才在我這石頭堡中共商大計,卻不幸與勾二當家的一同死在姓來的小子手上,所以說,要找這兩人,咱們就得快馬加鞭,趕往長安。”
  一旁坐著的勾大娘早哇哇叫道:
  “還是歐陽堡主說得對,大夥找上長安,一同圍殺那兩個王八蛋。”
  崔偉虎也拍桌子罵道:
  “姓來的好象吃定了道上朋友,娘的,不殺此獠,勢不為人,至於‘天竺佛’的事,唯德者有之,放眼當今,也只有歐陽堡主夠格據有,我們指望著歐陽堡主到時候協同我等砍了那姓來的畜生,為我們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歐陽壯對於崔偉虎的話,大表安慰,當即道:
  “崔老弟說哪裡話來,搏殺大盜來如風,這是你我共同的願望,老弟等即使不說,歐陽壯也會全力施為的。”
  勾鴻啞著粗嗓門,道:
  “這叫魚幫水,水幫魚,堡主幫我等報仇,我們幫堡主奪取‘天竺佛’。”
  “飛天蜈蚣”歐陽壯聽了勾鴻與崔偉虎二人的話,心中著實舒服,原本是三路人馬覬覦這天竺佛,才聞風趕來石頭堡的,如今三方面聲言放棄,豈不令人愉快,但這種愉快的到來,追根究底,還是大盜神偷二人的功勞,因為來如風不宰了三方面的人,今日這天竺佛的事,還真有得自己傷腦筋的。
  當天夜裡,“飛天蜈蚣”歐陽壯睡的好舒坦,他並不因為死了個金大山而有一絲一毫傷感,相反的,他幾乎睡夢中笑醒過來好幾次……
  ※        ※         ※
  依照錢如土的打算;他與來如風二人,當天夜裡可以趕到潼關,然後走華陰而到長安城,這條路走起來也順當不少。
  而來如風卻以為何不偏南走荊關,過武關而西去長安。
  這兩條路,如果快馬加鞭約摸著兩三天就可以到了。
  在錢如土以為,過武關的一條官道,大部分全是山嶺,路較難行,秦嶺綿延,山石陡峭,萬山叢巒,缺少人煙,倒不如西出潼關,進入八百里秦川,一路平坦,沿途都有酒店旅棧,而又商旅不斷,豈不是好!
  二人一路爭議,但來如風還是跟著錢如土到了潼關,時候已是二更天了。
  二人隨意找了一家客店歇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趕著上路了。
  就在二人自潼關登程的時候,遠在赤陽石頭堡的一眾當今黑道梟雄,也跨馬離開了赤陽鎮……
  這一行人中,歐陽壯率領著石頭堡六人,他們是“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
  于上雲、總管卜在冬、副總管齊中岳,新投入的石魁與林火烈。
  另外,就是“閻王舅”米長風夫婦二人、勾氏兄弟二人與勾大娘,以及崔家堡的崔偉虎與崔志虎二人。
  掐指一算,一共十二個黑道高手,另外石、林二人底細不明,難下評語,不過也算得是浩浩蕩蕩殺奔長安而來。
  且說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馳馬在通往長安的官道上,這時候秋高氣爽,黃葉飄舞,偶爾遙望遠處渭河,那河水清明,長河如帶,風物清美,鍾靈毓秀,關中的勝景,即將一一展現在二人面前。
  西去長安,不論是走潼關或是行山路過武關,只要接近長安,就得經過長安東關外的灞橋,只要一到灞橋,長安也只有十裡之遙了。
  就在二人快馬加鞭過灞橋的時候,馬上的錢如土高聲對來如風道:
  “長亭十裡難分手,灞橋一別斷衷腸,我老人家對這兒沒有好感,咱們也別在這兒歇腳了。”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咋著就咋著,我全聽錢老的!”
  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咱們這就要進長安城了,小子大慨不會忘記一樁事情吧?”
  來如風笑笑,雙眉一揚,道:“不就是‘天竺佛’的事嗎?”
  錢如土小皮鞭一指來如風,笑罵道:“你小子是賣大力丸的,光說不練啊!”
  來如風一怔,馬上偏頭問道:“錢老何所指?”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由此可知你小子尚欠誠意,算啦,我老人家也不必看什麼驪山奇景,吃什麼秦川大菜了。”
  來如風哈哈大笑,道:
  “哦!這件事嘛,小子正準備進入東關,直馳望岳樓呢,小事一樁,何用錢老掛齒!”
  錢如土呵呵笑,道:
  “好!我老人家就先叨擾你小子這一頓秦川大菜了。”
  來如風當即接道:
  “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夜來月光柔而亮,把酒望岳樓,東望麗山,玉兔東升中,更顯得驪山兩峰的巍峨而超然脫俗的勝景,是那般的神秘而誘人,真使人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少時錢老登上望岳樓最上層,除了淺酌低飲,品嘗那秦川八大件名菜之外,遠望驪山風貌,必是一大樂事。”
  錢如土笑道:
  “小子,可真有你的,你何不唱起來,豈不更令我老人家心醉!”
  來如風一笑,不再作答。
  於是,二人快馬加鞭,八蹄翻滾,塵土飛揚,望之有如騰雲駕霧,半個時辰,二人已馳入長安城了。
  長安東關附近的望岳樓,樓高八丈八,一共四層,頂上一色是琉璃瓦,樓頂四角高掛著四只大銅鈴鐺,在風力推動中,發出“叮噹”響聲,夜間聽來,有如西北趕駱駝的第一個駱駝所掛的駝鈴……
  那望岳樓沒有棧房,不能寄養牲口,不過緊臨東城門,附近有一家騾馬店,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就把坐騎寄養在這家騾馬店裡,修蹄上料,就用不著二人操心了。
  這時候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候,望岳樓上已開始上座了,店門外已見車水馬龍,不少公子哥兒,一搖三擺,兩晃四盪的跨進望岳大酒樓來!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來到望岳樓門前,只見一開三大間,中間大門敞開著,兩邊兩間全是雕花落地長窗子,每間的屋簷下,各掛著兩盞玻璃宮燈,正有個伙計,爬在梯子上點燈呢。
  正門框上面,好大的一塊金字匾額,上寫“望岳大酒樓”五個大金字,蒼勁有力,顯系出自名家手筆。
  再看正面的兩根粗大的朱紅柱子上,也有一付金字雕上的對聯,只見寫的是;“太白酒樓望驪山,
  杯底喜見老君面。”
  兩句話,勾畫出望岳大酒樓的持有風格,因為只要登上望岳樓的客人,一杯在手何異太白;再說驪山峰上供的是老君,老君殿又是勝景之一,即使不見老君面,也在酒客心中神而往之了吧!
  二人登上台階,一個白凈面的小二,笑嘻嘻的迎上來,哈腰打躬的道:
  “二位爺快請進。”
  來如風早知這些大地方的小二,眼睛十分勢利,不由分說,一塊碎銀子早塞在小二手中,道:
  “帶我們登上四樓臨近東窗的桌子上。”
  小二一喜,道:
  “有,有,二位跟我上樓!”
  望岳樓樓高八丈八,二人足足登上七丈高,才到了第四層上,只見已有二十多人分別坐在各桌旁,正等上菜喝酒呢!
  來如風一看臨窗的四張桌子,早坐了人,正感無奈的時候,小二卻掀起一個布簾子,禮讓二人進去。
  來如風這才發現這是一間雅緻不足,清靜有餘的小房間,這時候小二早走近窗前,一連打開四扇窗子,這才回身笑道:
  “二位爺對於這間房可還滿意?”
  來如風一笑道:
  “倒還清靜。”
  只見那小二忙著擦桌倒茶,一邊問道:
  “二位要吃些什麼,什麼樣的酒?”
  來如風一看錢如土,但錢如土只是不說話。
  “錢老,你喜歡什麼,只管叫來。”
  錢如土這才開口道:
  “你小子怎麼問起我老人家來了,你看過天下有作客的向主人要酒要菜的?”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對對對,是不象話,小子這就當家做主了!”
  一回頭,來如風對小二道:
  “花彫先來三斤,秦川八大件,邊吃邊上,告訴灶上大師父,只要做的地道可口,我這裡另有重賞。”
  小二一聽,不由大喜,心想這可是財神上門,兩個人開口就點一桌秦川八大件,當即連聲道:
  “二位爺,且請稍坐,小的這就傳話灶上師父去!”說著,早一溜煙的跑下樓去……
  望著小二走去的背影,錢如土對來如風一斜眼,道:
  “你小子一向吃慣大饅頭湊蒜瓣,頂多再喝上一碗包米湯,怎麼現在全變了,小子,你可別忘了,你如今已是拖家帶謄的人了,再說你那些小蘿蔔頭也等著你去替他們張羅吃的呢!”
  來如風一笑,道:
  “年二半載的也只碰上這麼一回,再說這是請錢老的謝媒酒,自不能過於寒傖,咱們總不能登上望岳樓只喝四兩白乾,一碟小菜,就霸著人家的桌椅等看驪山吧!”
  錢如土大臉蛋一抖,道:
  “你說得有理,我覺得舒坦,少時咱們不醉不歸。”
  來如風道:
  “好!不醉不歸!”
  二人這裡等著吃喝,突然自樓下面衝上兩個身穿灰衣,頭戴紅纓披肩灰帽的官府家將,兩個人站在四樓梯口,高聲吆喝道:
  “大家聽著,大公子今晚在此地請客,這第四層全包下了,各位請到樓下去吧!”
  二人樓梯口一吼叫,樓上食客沒有一個敢說話的,全都低頭向樓下走去,轉眼之間,第四層上面人去樓空,但這樓上隔了四個房間,兩個家將不放心,這才每個房間進去細看,不料靠東窗的一間,正有兩個人坐著,不由怒聲叱道:
  “二位沒聽見?”
  來如風一聽,笑道:
  “聽見什麼?”
  其中一個粗壯的冷喝道:
  “小子,你是在打哈哈吧,剛才我們說的話,就算是在大街上也聽得到,難道二位耳朵塞驢毛了!”
  錢如土冷冷的,也是大模大樣的,道:
  “你們是哪個府裡的,如此大膽在此咆哮,可是不要兒的腦袋了嗎?他媽拉個巴子!”
  那年頭這種罵法比三字經罵人還吃得開。
  兩個家將一愣,不由仔細向錢如土二人打量……
  突又聽錢如土怒喝道:
  “還杵在這兒看什麼,可要我老人家報出官銜來?”
  來如風打蛇順桿上,立刻喝問道:
  “你們兩個奴才,究竟是哪個府裡的,快說!”
  兩個人還真被二人唬得一愣二驚三迷糊,彼此對望一眼,其中一個,道:
  “我們是總督衙門的家將,請問二位是……”
  來如風道:
  “京里來的。”
  二人一聽是京里來的,又見錢如土那紅不溜卿大腦袋,還真的像是哪個王爺私訪呢。
  當即二人畢恭畢敬深施一禮,道:
  “請二位大人說出官銜,小的們也好回衙上稟。”
  來如風道:
  “秘密出京私訪,怎可隨便吐露,你二人口風可要緊些,如果走露一點風聲,要你二人腦袋!滾!”
  兩個家將唯唯諾諾,再也不敢多問!
  當天晚上,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的這個雅廂外面,那兩個家將還自告奮勇的在二人門房外把守,對於走近的人,早勸過另一邊去。
  兩個家將對於小二所端進去的秦川八大件,看的真切,也直咽唾沫,兩個人能吃秦川八大件,除了京裡的王公大臣,誰還能擺出這種場面?
  於是,越發的深信二人是京里來的!
  其實總督府的大公子寶祥,這天晚上並未請什麼客,說穿了只是找來幾個粉頭,在此尋歡而已,只要聽大廳中央的嘻笑聲與輕薄語,就可知一斑。
  只是當總督府大公子寶祥回府以後,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卻仍然淺酌慢飲,秦川八大件也才吃了六道,還有兩道未上呢!
  於是,兩個家將在大公子走後,掀簾走進來向二人問安請罪。
  來如風可真夠大方,竟然掏出一錠五兩銀子,往其中一人手中一塞,道:
  “拿去吧,出去不可亂說。”
  二人眼睛全亮了,就好象剛走出門就摔一跤,細細看才知道絆倒自己的是個大金磚一般,喜不自勝。
  手上拿了銀子,二人單膝一跪,打了個千,這才興高采烈的走下樓去,就在樓口,二人還一把抓住上菜的小二,低聲吼道:
  “雅廂裡可是兩位貴客,可要小心侍候了。”
  店夥計連連點頭,道:
  “錯不了,這是份內事!”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邊喝著,邊隔窗遙望遠方,就在明月的照耀下,驪山的兩個峰尖,隱隱然似處在天邊的虛無飄渺中,令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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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6 AM

第17章

  也許酒喝的多了,激發起二人的豪情,所以當二人於二更天來到望岳樓後院的客房中時,錢如土突然對來如風道:
  “趕著睡上一覺,等三更天咱們去幹他娘的一票,不過嗎……”
  “老規矩!對吧?”來如風笑著接了一句。
  錢如土道:
  “只要記得就好。”
  於是,二人也不解衣,和衣而眠。
  看看三更已過了一半,從望岳大酒樓後面的客房裡,兩條人影翻過牆外,望之有如兩頭黑豹,直往總督衙門那條大街竄去。
  一溜的灰色高牆,足有兩丈高,這時正有一個腰掛鋼刀的軍官,領著十二名手持紅纓長槍穿著兵勇灰衣的軍士,步伐整齊的繞著圍牆外走過去……
  黑影中,錢如土一撩長衫,舉頭看了一眼月色,貼牆一攀,早閃過那道高牆,來如風咧嘴一笑,彈身一縱,也平躺在一家屋脊上,他居高望向總督府,有拱門、花園,還有那小橋流水、亭臺樓閣,近右邊.那該是總督衙門的正門,只見屋宇相比,房屋高大,雕梁畫棟,十分威嚴。
  來如風仔細看,前面廳堂走道,有士兵把守,而錢老卻早已不知去向。
  來如風閉目房頂養神,不旋踵間,早聞得擊析聲自附近傳來,四更了,仍不見錢老退出總督衙門,來如風正雙眉微皺,突聞總督衙門內鑼聲大鳴,月影中不少人穿衣服拎刀衝出屋外。
  來如風一驚,他早已看好路線,準備迎上錢老退路,卻不料高牆內有人高喊:
  “捉到了,這個老王八蛋,膽子也忒大了。”
  更有一個粗暴聲音,喝道:
  “老王八蛋,你敢夜闖總督衙門,非偷即盜,非盜就是來行刺的,手腳綁結實點,準備帶到大人面前聽候發落。”
  就聽不少人齊聲吆喝著,把那人推在台階廊下。
  來如風一看,大叫不妙,因為他心中在想,歲月不饒人,錢老終歸是老了,等這次買賣以後,得勸他老人家退隱,找個山明水秀,風景絕佳的地方,讓他老人家頤養天年吧!
  心念間,來如風忖度總督衙門內的形勢,當即不敢怠慢,一招“黑豹越澗”,從屋簷縱上總督衙門高牆上,只見他三起三落,人已匿於第三進的廊下暗影中,正遇到一隊軍士過來。
  來如風隨手摸到一塊石子,抖手擲向遠方……
  於是跪響聲把這隊軍士引向發聲的地方,但來如風未等軍士走到,又是一石擲去,然後自己又斜刺裡一閃身,暴露出自己身形,朝著衙門後面衝去……
  於是,銅鑼聲音又響了,許多人狂叫著:
  “到後面去了,快去捉!”
  來如風趁機躍向前面大廳,卻發現七八個軍士並未離開,一個個抱刀守在廊下捆著的那人四周。
  時間似乎是刻不容緩,因為當一眾軍士撲向後面的時候,如果發現沒有行蹤,必然很快的又轉向前面來,那時候再下手救錢老,就要大費周章了。
  心念間,鋼杖早已拔在手中,就像一頭張牙舞爪的黑豹一般,來如風自暗影中一衝而出,八個軍士一愣之間,尚未會過意來,卻巳被他摞倒一半……
  另外四個舉刀就砍,但哪裡是來如風的對手,也只是兩個迴旋,四個舉刀的軍士,也被來如風放倒在地,看來八個人像是死了,因為沒有一個開口喊叫,來如風的鋼杖就那麼恰到好處的全搗在每個人的後腦杓。
  來如風似已聽到後面人聲愈來愈近了,甚至腳步聲也可以聽得到,那是急驟的,在奔跑的聲音……
  於是,他竟看也不看,黑影下雙手抓緊那人身上繩索,往自己肩上一抗,縱身到了高牆下!
  也真是夠利落的!只見他把肩上的人奮力往牆頭拋去而他卻在上拋的人快要下落的時候巴躍上兩丈高的牆頭上,伸手一抓,又把那人抗在肩上,這才飄身下牆,一陣奔跑後,來如風喘口氣,道:
  “酒足飯飽正好眠,卻跟著你老人家出來擔風險,我親愛的錢老,咱們這一票可是面缸揉麵……白乾了。”
  不料肩上的人開口道:
  “這位英雄,我不姓錢,怕是……”
  來如風身子一歪,早將肩上那人放下來,他雙手扳過那人的臉,頂著灰朦朦的月色一看:
  “我的媽呀!你老是誰?”
  原來來如風救人心切,因為他根本不用細看,斷定就是錢老無疑,加上總督府追兵又急,只管把注意力集中在四周,連當場解開繩索的時間也沒有,但他哪裡會想到,他竟救個不相干的老者!
  就聽老者低聲道:
  “此地尚不安全,你快把我繩索解開,由我來帶路!”
  來如風道:
  “我幫你解開繩子,你自己快逃,我還得到總督衙門接應我那位夥伴呢!”
  那老者邊解著身上繩索,邊又低聲道:
  “這位英雄,現在若是再到總督衙門,我看實在不智,這時候三百名軍士怕早已布滿在衙門內外了,再說我曾似乎發現有條人影,身法之快,我老頭子有生還未見過,他早已越牆而出,等我起身看去,他早已不知去向,那絕不是我眼花,也不會是一只大貓,如今你這麼一說,我想必是你這位英雄要接應的人了。”
  來如風一聽,也不置可否的道:
  “好吧!長安城地面你比我熟,黑漆八烏的小巷,我更是不熟,你老帶路吧!”
  那老者早已端整好衣裳,於是他一掖好長衫前擺,四下一看,當即一打招呼,往前衝去……
  一開始還隱隱聽到喧鬧聲,但一陣急走後,聲音已漸漸消失,不久,老者把來如風帶到一個近城牆的小菜園附近,那小菜園一邊有個水井,附近有兩間小瓦屋,一棵老柳樹,就在屋前的小場邊,那個水井上方,還插著絞水桶的轆轤,一根井繩還纏在上面。
  老者推開門,把來如風請進屋子裡,立刻又把門關上,這才打火鐮點上一只小油燈。
  也就在這時候,一邊布簾掀起,走出一個年約二十不到的姑娘,看起來大手大腳,但卻生得皮膚白嫩,俏鼻俏目,蛾眉淡彩,未開言先露出一對小梨渦,這時她長髮披肩,羅衣松寬,另有一番迷人味道。
  老人家不及說話,先拉椅子讓來如風坐下,這才吩咐女兒,道:
  “若不是這位英雄及時搭救,你我父女怕再也見不到面了,快過來代為父的叩三個頭。”
  來如風急忙伸手一攔,道:
  “免了免了,在下也只是無意間碰到而已。”
  露出一口貝齒,比之來如風的一口小牙還要細膩,女的低聲靦腆的一禮,道: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說著就要一旁生火煮茶。
  來如風道:
  “請問老丈,何事夜闖總督府?”
  老者一嘆,道:
  “說起來也真是氣人,不過,小老兒得先請教英雄高姓大名,仙鄉何地?”
  來如風一笑,道:
  “我叫來如風,河南人,認真說起來,也只號江湖上的流浪漢而已。”他一頓問道:
  “請問老丈是……”
  “在下姓洪,祖籍也是河南人氏,二十年前一場天災,才舉家遷來這裡的,那時候小女才剛生不久呢!”
  來如風心中一動,當即又問道:.
  “原來是老鄉啊!不知老丈河南啥地方人氏?”
  “孟津,那兒就在黃河邊上。”
  來如風當即道:
  “在下是孟津南面來家集的人。”
  老者一聽,一臉驚喜,道:
  “英雄是來家集的人氏,那我提個人名字,不知英堆可知道?”
  來如風道:
  “老丈請講!”
  “來家集有位來正通,英雄知道?”
  來如風一聽.全身一震,道:
  “來正通就是家父,本來年深久遠,師父帶我離開家父母的時候,在下也才三歲多四歲不到,聽師父說,父母不久相繼去世,家父的名字,也是師父對在下說的,師父也提及家母姓洪……”
  突見老者雙目垂淚,道:
  “孩子,我是你大舅啊,妹妹生下你的時候,我還特地趕到來家集抱你呢!”
  來如風一聽面前老者竟是自己久巳失散的親戚,一股子溫暖,直往頂門衝上,當即走到老者面前,雙膝一跪,道:
  “外甥如風,給大舅叩頭!”
  老者含淚扶起來如風,又對女兒道:
  “英兒,快見過你表哥!”
  於是,三人全都笑臉相對,淚眼滂沱,如在夢中……
  就聽老者道:
  “二十年前,中原大旱三年,單就那一次天災,就餓死上百萬人,我同你舅媽帶著英兒早一年離開家鄉,總算逃過一劫,人逢亂世,顛沛流離,妻離子散,原不足為奇,如今能在此,見到大妹子有後,我洪老頭也替她高興。”
  於是,來如風詳細的問了大舅何事夜闖總督府。
  洪老頭一嘆,道:
  “在這長安城中,誰不怕那總督衙門的大公子寶祥,前天你表妹到小南門附近買針線,不巧被那廝碰見,那寶祥竟敢當街調戲小英,本來他的家將要把小英拖走,卻見附近圍觀的人太多,這才沒有拉走,但那寶祥卻派人四處打聽……”
  洪老頭喘著氣,又道:
  “不瞞賢外甥你,當年大舅也曾練過幾年武,自覺明目張膽打不過那廝,但若夜間進去那總督衙門,只要找到寶祥,一刀兩斷,殺了他,我父女再遠走高飛……”洪老頭突把聲音壓低,又道:
  “不料仍被發現,又被外甥你救了我,這真有點鬼使神差,使我們團圓。”
  來如風道:
  “大舅這是在上演‘打漁殺家’,不過這件事既然被甥男撞上,算他總督一家倒霉!”
  說著又從腰包裡掏出一千兩銀票一張,那是從勾鴻夫婦二人那兒得來的,就見他把這千兩銀票交在洪老頭手上,笑道:
  “趕著天一亮,快到騾馬店裡選一輛馬車,然後出城回河南,我這裡寫封信,大舅帶著,只要人到寶山,進南城不遠有一王家飯館,他們就會安置大舅父女二人的。”
  來如風辦事乾脆,三兩句話,信也寫好了。
  這時天已微明,街上已有行人,打聲招呼,就在彼此關懷的目光中,來如風別了洪氏父女,在洪老頭的指示下,緩緩的來到望岳樓的後院。
  推門走入客房中,來如風發現錢如土正鼾聲大作,沉睡不醒呢!
  微微一笑,來如風和衣而臥在床上,只是他在遇到洪老頭以後,到現在心中還難以平靜,他覺得天下事也太奇巧了,怎麼會那麼湊巧的,而又是在這種情況中相遇,上天可真會作弄人!
  突聽錢如土道:
  “我老人家找你保鏢呢?你卻替別人出力,害得我老人家被一群鷹犬一陣好追,不是我老人家溜得快,說不定早被捉去總督衙門那大牢裡了。”
  來如風道:
  “多謝錢老把追兵引開!”
  錢如土挺身而起,坐在床邊,問道:
  “我說小子,你把人救出後,就得趕快回頭,為什麼跟人家走呢?”
  來如風呵呵笑,道:
  “我這一跟去,還真的跟對頭了!哈……”
  錢如土一怔,道:
  “什麼意思?”
  來如風湊在錢如土床沿,道:
  “原來那個老者竟然是我的親舅舅!”
  錢如土“呸”一聲,道:
  “你小子從小被你師父收養,你連自己生身父母的做像全都模糊,哪會認識你舅舅,八成你小子又上當了。”
  來如風篤定的道:
  “這事絕錯不了,首先我師父常告訴我家父的名字,母親的姓氏,而我舅舅姓洪,且又說出來家集,並且還問我知道不知道來正通這個人,錢老你想,這還會錯得了?”
  錢如土一聽,一拍腦袋,道:
  “玄!娘的,可真玄!”
  來如風得意的道:
  “一點也不玄,因為這是事實!”他細看一下直搖頭的錢如土,追問道:
  “錢老,你溜進總督衙門窮折騰一陣子,可有什麼值得掛齒的成績?”
  錢如土眼一斜,鼻子一哼,道:
  “我老人家先把總督的那顆大印往腰裡一掖,正要摸進後衙找那什麼大公子的晦氣,突然鑼聲大響,還以為自己被人發覺呢!卻不料打橫又來了個老頭兒,我老人家這才一咬牙,一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總督衙門。”
  來如風雙手一拍巴掌,豎起大拇指,道:
  “還是錢老爺子夠水準,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叫總督老兒三天吃不下半碗飯,兩天難咽一口湯,那就……”來如風把手一攤,道:
  “拿來吧,小子這就來處理善後事宜了,錢老也等著拿銀子了!”
  錢如土一哼,道:
  “拿什麼?”
  “總督老爺的官印啊!”
  “哦呸!”錢如土手指來如風鼻尖,道:
  “你小子是不是遇見親舅就昏了頭?”
  來如風不解的道:
  “怎麼啦?”
  “怎麼啦呀!你也不想想……鈕、督老爺的大印,是任何人隨便提來提去當鳥玩哪!”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的意思是……”
  “藏起來了!”
  來如風小聲又問道:
  “什麼地方?”
  錢如土向著城外一指,道:
  “大雁塔的頂上面!”
  來如風呵呵笑道:
  “一十三層大雁塔,那是聖僧唐僧的骸骨所在,千年來那地方已是長安附近勝景之一,不少人在那兒遊玩思古,錢老把那玩意藏在那兒,妥當嗎?”
  “放眼當今,還沒有幾個能攀上頂層的橫椽下方,八根相連的橫椽上面,誰也看不到放有東西。”
  來如風道:
  “還是錢老慎思周密,手段高明!好,咱們先觀風頭,再好好敲他娘的一筆銀子!”
  二人這一天並未走出房門,只是在這望岳樓的後院客房中淺酌小飲,他們不必走出房門,就知道外邊所發生的事情,因為店中小二,不時的會把長安大街上發生的塌天大事,一字不漏的送到二人的房裡,正所謂,人在房中坐,便知天下事……
  而最讓來如風與錢如土感興趣的事,並非是總督的那顆大印,而是天將黑的時候,小二送來酒菜,隨口對二人道:
  “二位慢飲,外面突然又從河南那邊來了十四個騎馬的,全要住在我們望岳大酒樓,我這就要去替他們把馬牽到城邊騾馬店,馬上就回來!”
  錢如土對小二道:
  “你只管去就是了!”
  小二摸著衣襟,急步退出房門,錢如土這才對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八成是那歐陽壯也領著一幹殺手到了這長安城了。”
  來如風一笑,道:
  “且聽小二一報,咱們只管喝酒!”
  錢如土道:
  “你小子好象並不擔心嘛!”
  “擔心?我只擔心對方銀子少!”
  來如風如今心情愉快,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竟還有他的親人,表妹小英也長得亭亭玉立,看樣子他的家口愈來愈大,相對的,負擔也愈來愈重,當然,對於銀子的需求也愈渴望了……
  二人在房中酒足飯飽之餘,更把精神養足,發現十多人朝著另一院落進去,那為首的不是“飛天蜈蚣”歐陽壯還會是誰!只是錢如土隔窗望去,心中大感吃驚,因為在歐陽壯身後跟著兩個都是白髮蒼蒼的老東西,他可是清楚得很,因為放眼當今,能自稱黑道老祖宗的,大概也只有這兩個老家夥……
  一個人,能被人稱做“閻王舅”,可想這人定然十分凶殘,因為連閻王老子也得叫他親舅,另一邊那“羅剎奶奶”,更是一頭白髮可以數得出來,只是她在頭上盤了布帶,雖然拄著枴杖,但看起來要比老頭兒長的稍高。
  等到錢如土再看看後面幾人,不由微笑起來……
  來如風一笑,低聲道:
  “除了兩個老古董外,其餘全都是關洛道上或伏牛山區裡蹦出來的妖精。”
  錢如土道:
  “看起來這些人並不全是為了那‘天竺佛’而來!”
  來如風道:
  “既為‘天竺佛’,也為我來如風。”
  錢如土冷然一笑,道:
  “你小子往後多留意,可別被他們一夥兜上,那可是一群狼,一群等著吃你小子這身肉的野狼。”
  “彼此小心!彼此小心!”
  來如風才把話“完,就見小二早推門進來,道:“二位爺,今日長安城可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不知哪兒冒出來那麼多吃糧當差的,每條街上都有幾十個拿刀抗槍的,見到人就搜查.聽說四城全貼了告示,要捉拿飛賊呢!”
  來如風與錢如土一聽,相視一笑……
  卻又聽小二道:
  “聽說總督衙門昨夜鬧飛賊,有人傳說總督衙門丟了大印,這可不是玩笑的!”
  來如風摸出一塊銀子,塞在小二手上,道:
  “夜裡別來打擾我們好夢!”
  唱個肥喏,小二嘴巴咧著,回身走出房去。
  來如風隨手又把他那個繞腮假鬍子貼在嘴巴上,他雙手背在後面,八字步把個彎腰微駝的上身,左一歪右一晃的朝前走著,這時候如果他要是在歐陽壯幾人前面晃上幾晃,恐怕也不會被人認出他就是來如風。
  出得店來,來如風緩緩來到東城門,發現十幾個軍士,對出城的人搜摸的十分仔細,對於進城的,反倒憑其進來而不加搜查。
  來如風一笑,轉身朝著總督衙門走去……
  原來錢如土與他,二人總是分工合作,前一段錢如土管偷,至於後一段,錢如土不加干涉,全由來如風作主。
  也因此,錢如土這時候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來如風卻非要重溫那闖龍潭入虎穴的件事,開始總督衙門之行了。
  長安總督衙門的那條街,可真夠寬大,而且氣勢上與其它大街也有所不同,街邊上一溜的種著兩排大樹,秋風蕭蕭中,不時有黃葉飄旋著落在街道上,發出一聲無奈的脆響,一陣輕風中,這些樹葉就會蜷臥在街邊牆角。
  來如風緩緩的走到總督衙門口,只見一對雄偉石獅,昂首探爪,瞪目張口,似要噬人一般,分別坐臥在青石台階下面兩旁,雖是臥著,但也有丈高,五盞巨型大紗燈,分別寫著“長安總督府”五個紅字,正門匾額上也是這五個大金字,佩著鋼刀的軍士,兩旁各站了八名,往裡看,總督府的大堂上,人影幢幢,看上去足有二十多人,約摸著正在為總督老爺的官印唯幄籌謀,考慮對策吧!
  來如風人一來到總督衙門台階邊,台階廊上的軍士早吆喝道:
  “幹什麼的?”
  來如風舉頭望望天,屋脊上面秋月甚亮,他微微一笑,只管緩步登上那十二層高大台階!
  早有四個軍士一衝而下,其中一人,一把扭住來如風衣領,怒喝道:
  “你是幹什麼的?快說!”
  來如風收起笑臉,冷哼道:
  “放手,如果我在總督那兒隨便一句,你小子就沒有命了!”
  那軍士真的嚇一跳,一鬆手,卻又喝問道:
  “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來如風望望裡面遠處的總督大堂,冷冷的道:
  “我見總督大人,如果他還要保住他的總督寶座!”
  來如風的話相當有力,兒個軍士全都一怔,誰也不敢多出餿主意.其中一人又問道:
  “你老兄究竟要幹啥,見我們總督大人到底有何事,還有……”
  來如風暴喝一聲,道:
  “你囉嗦個鳥,再不通報,老子掉頭而去,早晚總督會砍了你們幾個!”大夥一聽,全傻了眼,當即有個機伶的,忙道:
  “好,你老兄請稍待,我這就進去找值班大人替你上稟,不過你最好心裡有個底兒,如果你是來消遣大爺們,少時可有得你吃的苦頭。”
  也不等來如風表示什麼,那抱刀早往裡面跑去。
  來如風人就在台階上來回踱著四方步,貼在嘴上的鬍子,總是叫他不習慣,所以不時的伸手撫摸一下!
  不旋踵間,早由門裡走出一個雄赳赳披著甲衣的武官,一見來如風,先是上下細看幾眼,然後正容道:
  “聽說你要來見總督大人?”
  “不錯”
  “總督大人正在忙著,你若有事,可先對我說也是一樣。”
  來如風搖頭,道:
  “不一樣!”
  那武官一怔,道:
  “兄台可是由京里來的?”
  來如風又是搖頭,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總督大人正在為他那顆大印大傷腦筋,你說是也不是?”
  那武官一聽,當即動容,道:
  “兄台可是為此事而來?”
  來如風一撇嘴,道:
  “也可以說是吧!”
  武官一招手,道:
  “隨我來!”
  來如風仍然邁著八字步,雙手挽在背後,走一步,他那長衫下襬就會向出腳的方向一擺動,看起來還真是文縐縐的老學究模樣。
  來到大堂門口,來如風站在大堂外面細看,這時候他才看清楚總督大堂上那種氣派,不僅是雕梁畫棟,氣象萬千,而且是威風凜凜,氣勢宣赫,那些守在附近的軍士,也都是赳赳武夫,軍容整齊,不愧是方面大員、封疆大吏,相形之下,比那石頭堡的氣勢,又自大不相同。
  那武官直走近一個身穿錦袍面如重棗,挺胸凸肚的長髯大漢前面,規規矩矩的施禮,也只說了幾句話,那大漢已望向大堂門口。
  於是,只見他一點頭,那武官急步來到堂口,領著來如風走進大堂上。
  大漢一抖錦衣,早坐在一張虎皮太師椅上,這時堂上正有十多人議論不已,看到來如風進來,俱都閉口不言,面露懷疑。
  錦衣大漢手一指,也不要來如風施禮,就叫來如風坐在一邊椅子上。
  來如風可真大方,直到要坐下來,才把雙手抱拳,道:
  “謝坐!”
  帶領來如風進來的武官,卻緊緊守在來如風一旁不即離去,那樣子正就是監視來如風。
  一捋長髯,錦袍大漢道:
  “聽說你為本官大印的事,來見本官,可有高見?”
  來如風道:
  “在下江湖中人,有些官場規矩不太懂,說話失禮地方,還得請總督大人多多包涵。”
  錦袍大漢一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
  來如風道:
  “在下姓包,名照道,江湖上人稱‘包找到’的就是我。”
  總督哈哈一笑,道:
  “本督一向不與江湖中人物往來,甚少聽到你的名字,不過你能自動來協助本官尋找失印,必然是俠義中人,本官先謝謝你了。”
  來如風一笑,道:
  “總督大人可千萬別說謝字,我今晚斗膽來闖總督衙門,說穿了也是為了拉生意!”
  總督雙眉一揚,道:
  “拉什麼生意?”
  來如風一欠身,道:
  “小民的買賣,就是替人尋找失物,上至天王老子地王爺,下至挑擔拾糞販夫走卒,只要是丟了任何東西,我都能在限期之內代他找到。”
  總督一聲哈哈,道:
  “這麼”來你也可以替本官找到失印了?”
  來如風道:
  “做了多年這種買賣,至今信譽卓著!”
  突然,總督大喝一聲,道:
  “拿下!”
  來如風忙搖手,道:
  “不必!不必!大牢在啥地方,只管領我去,小民絕不會逃走!”他一頓之後,低聲對總督大人又道:
  “關了我包找到,大人的官印就完了,我真為大人前程擔憂啊!”“完,對圍過來的軍士道:
  “走吧,領我去坐大牢。”
  總督突又伸手阻住,道:
  “你們退下!”十幾個高大軍士又退出大堂。
  總督大人就在來如風面上好一陣細看,燈光下,只見來如風穩如泰山,靜如止水,就好象有一股泰山崩於前而不懼的浩然之氣,不由心中琢磨,這人如果走向仕途,必然是個人才。
  當即問道: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失印,又怎麼能證明官印不是你盜走的?”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我能盜取總督官印,為何不改盜有銀子大戶,卻冒著生命危險來個大費周章?”
  總督大人微點著頭……
  於是,來如風身一前傾,又道:
  “至於如何能替總督大人找回官印,說句江湖話: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總督大人一笑,道:
  “好,你出個價吧!”
  來如風道:
  “如果大人的官印久找不到,預備出多少賞格?”
  總督大人指著一旁既驚且怒的十兒個大小不等老少俱有的官員,道:
  “他們正擬定賞格一千兩,如果連那盜印的盜匪一齊捉到,賞銀加倍。”
  來如風立起身,深作一揖,道:
  “總督大人,你的這些參謀不是在替你做事,他們在害你呀!”
  來如風話一落,早有兒個武官聲色俱厲的指著來如風怒喝道:
  “你簡直是個瘋子!”
  微搖著頭,來如風道:
  “小民沒有瘋,恐怕各位有點不大對勁,各位也不想想,總督官印可是皇上親賜,一旦丟失,丟官事小,只怕腦袋也將不保,怎麼把賞格只出一千?”他一頓之後,又道:
  “這種丟掉官印的事,最好對外不承認,一旦白紙黑字貼在四城,難免會傳進京中,那可是有失顏面的大事!”
  總督大悅,道:
  “你這才一語中的,今晚他們爭論不決,主意不定,也正是此一癥結所在。”
  來如風一笑,道:
  “所以說小民就是為了不讓總督大人有失顏面,才斗膽在未昭告失印之前闖進來的。”
  “如此”來,你有本事替本官找到官印了?”
  來如風道:
  “小民這包找到的字號,絕對附有信譽保證。”
  總督冷然一笑,道:
  “你可曾想過,如果本督下令把你毒刑逼供,要你為本督送回失印呢?”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小民命賤,能值幾個銅子兒,但有總督大人陪著走向酆都,這對小民而言,值得含笑地下了。”
  總督大人笑笑,道:
  “你很會說話,而且每句話皆中本官要害,好!你自己出個價吧!”
  來如風伸出一個指頭,道:
  “這個數,少一個小民就抽腿走人!”
  “那是多少?”
  來如風道:
  “在未說出實價之前,小民必先說明一點!”
  “本官在聽著!”
  來如風道:
  “找東西,最怕陷入膠著,所以也要因時間而定價錢。”他微笑著環視大堂上站坐不一的各位文武大人一眼又道:
  “大人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多則十日,少則一日,一日找到,白銀十萬兩,兩日找到,白銀九萬兩,如果在第十日送來,白銀一萬兩,不過,一旦超過十日,銀子一兩不收,仍得盡力為大人找到失印。”
  總督大人正要說話,不料來如風又道:
  “價錢談妥,尚須附帶一個條件。”
  “附帶什麼條件?”
  來如風似是理直氣壯的樣子,道:
  “必須是大人私人腰包的銀子,官銀一兩也不收!”
  總督大人那紫臉堂上須髯抖動,雙手十指嘎嘎作響,冷凜的道:
  “本官備銀十萬兩,但要限期三日,三日後你就不用來了。”
  來如風稍一思索,堅定的道:
  “好,小民就冒這次險,三日內如果找不到大人官印,東城門上,還望大人賜一張草蓆,替小民收屍!”
  總督大人一擺手,道:
  “江湖中人一諾千金,從今晚子時算起,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來如風深施一揖,又對一眾文武官員一禮,邁著四方步,輕鬆已極的走出長安城總督衙門……
  來如風出了總督衙門,天已二鼓,一開始他走的很慢,因為他發覺似是有人在跟蹤自己。
  就在他快要走到城門的時候,突然腳步加快,只見兩扇城門將關的剎那間,來如風真像一陣風般,一閃而出了長安城,回頭望去,跟在自己後面的人一個也未走出城來,看樣子全被關在城中了。
  來如風並未走遠,他僅只是轉個城角,人已到了城牆下面,貼住城牆急速的又爬躍在城牆上,遙望長安城裡,除了街上尚有稀落的燈光外,大部分一片漆黑。
  那長安城牆既厚又高,但如何能阻住來如風,只見他幾個騰躍,人已進入城中。
  當來如風來到望岳大酒樓的時候,兩個小二正要登梯熄燈,走入房裡,錢如土正一個人在喝悶酒,一見來如風,拿大眼一翻,道:
  “小子,對於你這種愈來愈辦事不力的表現,我老人家有些不太滿意,可是這長安城的花花街景,使得你流連忘返了。”
  來如風深長的嘆了口氣,道:
  “錢老,銀子愈來愈難賺了,不容易啊!”
  錢如土猛灌一杯酒,道:
  “小子,你可要放明白些,趕著明日,不定‘飛天蜈蚣’那幫魔頭就要發動攻勢去奪取‘天竺佛’,咱們可沒有時間同官家周旋,你出去這幾個時辰,事情是如何辦的?”
  來如風坐下來,自己取過一只杯子,先喝了一杯,這才把經過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錢如土細細琢磨一陣,才對來如風道:
  “趕快養足精神,四更天咱們行動。”
  來如風怔道:
  “何必那麼急?憋他個三兩天,也好急急那個貪官。”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可不要忘了,多等一天;咱們就得少拿幾萬兩銀子,這種損失我老人家不幹!”
  “那錢老的意思是……”
  錢如土放下酒杯,站起來走向床鋪,邊道:
  “你只管去收銀子,我在大雁塔下等他們,只等你的銀子到手,我就告訴他們東西在什麼地方,一切妥當,咱們東城外繞向灞橋會合,老規矩,不見不散。”
  錢如土一說完,早一斜身躺在床上睡下……
  來如風又喝了幾杯酒,也睡了下來……
  這真是個月不黑風不高之夜,因為當來如風四更天過了一半爬起來的時候,西天明月照進來,灑了一地銀色,根本用不到點燈,二人早一切收拾妥當。
  翻上房子,躍過院牆,二人相當小心,因為二人心裡明白,這望岳大酒樓的客房中,正住了十四個黑道魔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們全引出來,那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越過土來到街上,二人一打招呼,各自走路,各行其事。
  錢如土一路越出牆,直往附近的大雁塔而去……
  來如風這是第三次來到總督衙門,雖然如此.但他發覺這總督府內的戒備,似是加強不少……
  來如風順著總督衙門院牆,一直繞向最後面,隔著兩丈高的院牆望進去,後院不遠處有一高樓,上面似有燈火。
  縱身上躍,來如風人已翻上牆頭,他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座兩層宮殿式高樓,樓下四周廊上各點著明燈,每邊皆有兩個軍士把守,顯然,要想溜進這座大樓,兒乎是不可能的事。
  來如風遲疑有傾,遂即又翻到牆外面,就近找了幾塊石頭,這才又翻越圍牆,把身子隱在院內花叢中,抖手打出一粒石頭。
  就聽一聲“叭”,早驚動廊上的軍士,立刻有人喝著衝過去!
  來如風又是一石擲去,這次擲的更遠,樣子好象有人往遠處逃一般!
  於是廊上的軍士筆直的衝向前去!
  來如風把握時機,奮力縱躍,雙手在突出的椽邊一攀,人已到了樓上!
  也就在他正要推窗的時侯,迎面的窗子竟先打開了!
  來如風還真的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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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11:18 AM

第18章

  樓上窗子一開,站在窗內的,不是別人,竟然是總督大人。
  只見他一手捋著長髯,雙目如炬,另一手卻背在身後,面貌嚴肅而隱隱然煞氣外露!
  “大印拿來了!”聲音低沉含威。
  來如風咧嘴笑道:
  “站在外面說話不太禮貌,可否容小民進去!”
  總督手指樓門,道:
  “那邊有門,你進來吧!”
  來如風閃身推門而入,只見是個極為豪華的書房,除了一個大書櫃外,另有兩個櫃子擺設的全是古玩玉器,四周牆上更是名人字畫,尤其一張頭陀畫像,高可一丈,只見畫中頭陀,僧衣拖地,手持佛珠,虎鼻厚唇銅鈴眼,繞腮鬍子連胸前,隱隱然一雙大腳丫子外露,神采奕奕,栩栩如生,直如要走出畫中一般,令人見而生畏!
  就在來如風尚未站定,突然間,嘯風突起,寒光噴射,總督大人已快不可言的一劍劈向來如風。
  來如風“嘿”的一聲,身子後仰斜翻,堪堪躲過斷臂一劍,緊接著一個滾地翻,單手按在書桌另一面,手中早已拔出鋼杖!
  只見他手中鋼杖舞了個杖花,瀟灑的挺胸站在那裡,卻發現總督大人正把寶劍插回劍鞘。
  來如風一反手,鋼杖也插回後腰,不自然的摸摸嘴巴四周的假鬍子,笑道:
  “小民真正替總督大人捏一把冷汗。”
  總督重棗般臉膛一寒,道:
  “此話怎講?”
  來如風透著無奈的道:
  “如果小民躲得稍慢而死在大人劍下,那麼大人的官印將永淪虛幻,想而不能得之了。”
  “能躲過我那雷霆一劍的人,本督尚未見過,你是第一人。”他緩緩在太師椅上坐下來,又道:
  “本督是個見獵心喜的人,你如果投入本督門下,本督可以利用你找回官印為藉口,拔升你為本督府中參將之職,憑你的機智、膽量、武功,不難藉此機會爬上高官。”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小民江湖懶散漢,無意仕途,大人美意,小民永銘五內。”
  總督一笑,道:
  “人說,當機會來時,要緊緊抓住,因為人的一生也許只有一次機會,本督不勉強,你回去多多想想。”一頓又道,
  “你能這麼快的連夜返來,是不是有了官印下落?”
  來如風點點頭,道:
  “不錯!”
  “在何人手裡?”
  微微一笑,來如風道:
  “小民厚顏,必得先拿到銀票,才能說出官印下落。”
  總督冷冷一笑,道:
  “本督怎會知道,你不是利用官印失竊而撞騙?”
  來如風道:
  “小民收了總督大人銀票之後,自然要帶大人去取官印,等於是一手交銀,一手交貨。”
  總督一挺胸,道:
  “好!”拉開桌下抽屜,立即取了十張銀票,每張一萬兩,當即往桌上一放,又道:
  “這裡是十萬兩銀票,絕非官庫的銀子。”
  來如風緩緩收起銀票,小心塞入懷中,當即笑道:
  “大人請!”
  總督當即叫道:
  “來人哪!”他話一落,早由另一邊門,走出兩名武士,兩個人全是輕裝短扎,頭包青布,來如風一看,就知是總督蓄養的江湖中人。
  “你二人跟他去取回官印,不可有失!”
  來如風笑笑,低聲道:
  “大人不去?”
  “不必了,有他二人去就夠了!”
  總督帶著來如風,四人走出這座豪華富麗的大廳樓下,廊上的兒名軍士舉刀為禮,來如風咧嘴一笑,跟著兩個輕裝漢子向前面走去……
  身後面,卻聽總督怒聲叱道:
  “都滾開,弱者不來,強者你們又攔不住,要你們何用,真是一群飯桶……”
  當來如風領著二人走出城門的時候,一路上來如風問二人的姓名來歷,但二人總是閉口不答,甚至連正眼也不看來如風,只是緊緊的跟在來如風身後,而使得來如風有附骨之蛆,揮之不去的感覺,心頭說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而兩個人腰裡全插著一把彎月刀,論個頭,與來如風差不多,只是兩個人全都是大草胡,身上微微有著羶味。
  一看二人全不回話,想攀交情也免談了,來如風立刻加快腳步,向前衝去!
  就在一陣御風駕雲般的狂奔之後,來如風回頭看,只見跟著的兩人被他拉開十丈左右,來如風心裡明白,自己如果全力施為,定能丟下他們,不過他們能在這一陣跑中,有這種腳程,江湖上算是一流人物了。
  終於,三人到了大雁塔下面,來如風望望天色,已是東方泛白,彩霞將奔放而出了。
  來如風一屁股坐在塔下面的石階上,以手撩風,呼呼啦啦的扇著涼,道:
  “娘的,吃風喝露,跑東到西,賺錢受累,又要擔驚受怕,這種日子可真不是滋味!”
  一陣歇息,來如風見二人仍不開口,只得高聲叫道:
  “要銀子的可以出來啦!”
  “哪個王八蛋在塔下雞毛子喊叫的,一大早擾人清夢!”
  三人舉頭望時,這才發現那高高的大雁塔頂上橫樑突出地方的下面欄杆旁,正有一個人橫臥著。
  來如風一看,不由笑道:
  “要銀子的,快下來了!”來如風話聲中,錢如土應聲叫道:
  “銀子!在哪裡?”說著,只見他身子飛旋,手攀琉璃瓦椽,一層層的有如猿攀危崖般,早到了塔下面。
  兩個一直未開口的人迎上前來,發現竟是個頭大如鬥四肢纖巧的怪老人,不由相對一望。
  錢如土一伸手,道:
  “銀子拿來!”
  來如風伸手入懷一掏,摸出一把銀票,全塞在錢如土的手裡,笑道:
  “十萬兩銀子,一個不少,你點收一下!”
  錢如土還真是仔細,每一張他都迎著朝陽照照看,等到十張看完,他才數了五張,塞在來如風手上,道:
  “拿去,這是你小子的賣命銀子。”
  來如風接過銀票,往懷裡一塞,又伸手道:
  “收了總督大人的銀子,也該把人家那個吃冤枉糧的官印,送還人家了吧?”
  錢如土一笑,道:
  “那是自然,不過銀子是你交給我老人家的,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講。”說著小聲在來如風耳邊嘀咕兩句,當即返身繞過附近一座大廟,急步而去……
  來如風雙手一拍,對跟來的二人笑道:
  “娘的,那個老鬼真不是東西,原來他把東西放在那個地方,走,咱們去取。”說著,領著二人往大雁塔上爬去,一層層的往上爬,而且爬的相當慢……
  當然,來如風這種泡蘑菇,是有其道理的,因為他總得要錢如土安全的走入長安城,否則,一場廝殺,必然耽誤正事,而正事,那是有關‘天竺佛’的大事。
  雖說大雁塔是唐朝聖僧的埋骨寶塔,但千百年來,早已成了長安附近勝景之一。
  如今來如風領著二人登上了大雁塔頂,塔上已有一扇小窗被人推開,來如風雙手一攀,人已穿出小窗外,擰身翻到塔頂朝天梁椽上,來如風笑對二人道:
  “二位,小心授著。”只見一個金黃色緞包,一尺長,半尺寬厚,“呼”的一聲,自窗外飛進塔內,被一人接在手中。
  也就在此時,來如風身子下墜,攀椽附瓦,一層層的往地上落下來,身手之利落,真是無話可說!
  來如風已走出十丈外了,回身才看到其中一人,落地追來,於是,激起了來如風的雄心,他決心要試試這二人究竟有些什麼驚人絕學。
  就在一棵松樹下,來如風突然一個大翻身,雙手扠腰,冷冷的望著追趕而來的一人,那人卻早已手握彎月刀,斜身衝過來。
  “幹啥子?銀貨兩訖,你二人也該回去交差領賞,這麼拼老命的追來,難道還想再送幾個銀子?”
  來如風正說著,那人大草胡抖動,似是有話說不出口一般,舉刀就砍!
  來如風大怒,側身讓過一旁,鋼杖已到手中,“嚓”的一聲,杖端尖刃顯露,只見他一挽杖花,正迎著彎月刀二次劈來……
  彎月刀碎芒閃閃,宛如蒼穹匹練,繞體盤旋,激流回盪,在晨光照射中,令人有如置身銀河。
  來如風一聲冷哼,杖端如巨浪般狂挑猛揮,然後在一陣脆響中,來如風雙腳暴彈,人已騰起兩丈餘,就在此時,他那手中杖如一具飛旋的螺旋,溜圓的弧線,精密的計算,把碎芒連成一束強而有力的冷焰,發出窒人的璀璨光環,令人無法分辨出究竟在一招之間有幾刀穿進那人的彎月刀芒中,只是在來如風雙腳落地的時候,彎月光驟然光華盡失,濺散的血雨中,那人已連退十步,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滿面驚悸……
  來如風卻不容那人稍喘,早一個箭步,杖端的尖刃已停在那人的喉頭上。
  也就在此時,另一人已手捧官印,急步趕到,一看這情形,救也不及,殺也不是,急得滿頭大汗!
  跌坐在地上的草胡大漢,手中彎月刀一拋,雙目一閉,仍然是一句話未出口,對於他背上、肩頭、雙臂上的傷勢,連皺眉也不皺一下。
  冷然一笑,來如風道:
  “生意既然成交,銀子也花了,你二人卻想中途立功,來個醜獻功,討好主子,你們不守信,老子就不仁,殺了你二人,老子抱著官印入山修行去!”
  只見拿印的人連連搖手,邊指著自己嘴巴……
  來如風一皺眉道:
  “啞巴?”
  那人點點頭!
  來如風收起鋼杖,苦笑連連,道:
  “原來是兩個啞巴,真可憐!”說著,只見他突然一連幾個雲裡倒翻,人已落在十丈之外,又是幾個提縱,人早已不見影蹤!
  兩個人這才垂頭喪氣的返回督府。
  當總督看到其中一人受傷而回,已知十萬兩銀票真的化為烏有了,心中一陣絞痛!
  於是,他急急打開官印上面的黃緞布,官印不假,卻在官印下方,有一紙條;“寶祥仗勢,橫行市井,
  十萬白銀,買兒一命。”
  總督一看,勃然大怒,原來是兒子不肖惹的禍,從此他下令禁止兒子走出總督衙門一步,直到他卸任回京。
  當來如風低頭彎腰,邁著四方步進入東城附近望岳樓的時候,突然錢如土從後面衝過來,拉著來如風一陣抱怨,聲幹色漸漸俱厲,道:
  “你怎麼同那兩個回子幹起來呢?你小子正事不幹,卻要爭強好勝,真是該打!”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怎麼知道他二人是回子?”
  錢如土哼一聲,道:
  “一身羊羶味,不是回子是什麼!”
  來如風道:
  “是有點羶味道。”
  錢如土急急又道:
  “付清房飯銀子,咱們馬上走!”
  來如風一看這情形,自是不敢怠慢,兩錠銀子共十兩,往桌上一放,立刻走出店來。
  二人急步到城邊的騾馬店,只見望岳樓的那個小二拉著兩匹馬走向店外來,正是二人坐騎。
  來如風一笑,當即接過絲韁,一塊銀子塞在那小二手中,然後又是一錠銀子遞給小二道:
  “這一錠是賞給灶上大師父的。”
  就在騾馬店門口,來如風又付了騾馬棧房銀子,這才與錢如土二人翻身上馬,馳出長安城。
  原來當錢如土從大雁塔迴轉望岳大酒樓以後,發覺“飛天蜈蚣”歐陽壯等一眾惡煞,早已離去_已、中一急,偏就來如風遲遲不歸,這時候他真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不時朝著店門張望,好不容易等到來如風進來,這才真的一肚子肝火。
  且說二人自出城以後,立刻往東疾馳,過灞橋而偏北,不久,那渭水河已遙遙在望。
  二人馬上觀看,只見渭水河河長如帶,水清汎光,兩岸風物清美,景色秀麗,充分顯示出八百里秦川靈秀之氣與河山之壯峨。
  這時候萬里晴空,藍天如洗,東陽斜照,大地一片金黃,二人躍馬官道上,早望見距離渭水河不遠處的一所巨大莊院。
  走至臨近,看到道旁一塊大青石碑,上面刻著方正而有力的大字:
  “天竺寶莊”
  舉頭前望,早見到一溜的紅土院牆,裡面亭臺樓閣,全都是雕梁畫棟,而且院中還有十幾棵插天老樹,更襯托出天竺寶莊的巍峨宏偉,氣象萬千。
  二人才到那個巨大的莊院門前,正自下馬,不料早從院門走出一個年輕人來。
  錢如土一眼看出那個年輕人,正是在山邊草棚下吃過他西瓜的押鏢鏢師,不由一怔。
  只見那年輕人含笑上前,道:
  “二位可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俠盜神偷?”
  錢如土又愣了一下,道:
  “閣下不正是棗陽四方鏢局的鏢師?”
  那年輕人一笑,道:
  “有一陣子算是四方鏢局的人,過後又投入赤陽石頭堡歐陽壯麾下,幹了那麼十多天殺手,萬幸沒有遇上二位,倒是聽了不少二位大鬧石頭堡的趣聞。”
  錢如土哈哈一笑,道:
  “閣下是……”
  “在下林火烈,天竺寶莊的三少莊主就是在下。”
  林火烈表明身份,錢如土對來如風相視苦笑,道:
  “咱們追來幹啥,既未打那‘天竺佛’的主意,又不用咱們幫忙插一腳。”
  來如風也笑道:
  “錢老,對咱們來說,實在不虛此行,你老摸摸良心看小子說的對不對?”
  來如風手摸心窩,而心窩地方,正是那總督大人的五萬兩銀票。
  林火烈將二位請進莊內。
  這時候天竺寶莊內,正有幾個莊丁在整理花草樹木,掃清一地落葉。
  林火烈把二人邀在客堂上坐定,當即對二人道:
  “家父行動不便,也才剛剛進入內室休息,少頃必出來一見的。”
  來如風道:
  “林兄與歐陽壯那夥魔頭相處十多日,目的是為了什麼?可窺知他們的陰謀?”
  林火烈笑道:
  “一開始在下投入四方鏢局,為的就是那‘天竺佛’,由於江湖上以訛傳訛,神話一般的傳說著‘天竺佛’上隱藤著極大的秘密,既載有武功絕學,又有寶藏圖,哼哼……”
  林火烈一陣冷哼,又道:
  “其實那‘天竺佛’的身價,比之寶藏與武功二者,不知又高出多少倍,因為那‘天竺佛’本身就是無價之寶,它是唐朝聖僧西天取經親由天竺國攜回來的象牙聖佛,佛身上盡載著救世經文。”
  錢如土不解的道:
  “聞知這‘天竺佛’乃是汴梁大相國寺之寶,何以會落入棗陽唐門世家之手,卻又千里迢迢,重金禮聘四方鏢局,長途跋涉,間接送來長安,卻是為何?”
  “唐門世家,就是老身娘家!”腳步聲響,加上濃重的喘息聲,只見兩個白髮老者,一人坐在竹椅上由兩個中年錦衣人扶持,另一個卻是白髮婆婆,手持龍頭枴杖,一身淡雅服裝,頭纏黃絲帶,緩步由二門出來。
  錢如土與來如風當即站起身來,雙雙施禮。
  錢如土一見竹椅上坐的老者,似是患著半身不遂的樣子,左邊手臂扭曲,嘴巴稍斜,但他那容貌,錢如土十分清楚,那不正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與“天竺佛”同時失蹤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嗎?原來他沒有死!
  就在這天竺寶莊的客堂上,“天外一尊”林天龍被身後兩個兒子扶正身子,這時候三個兒子在林天龍身後並肩站著,莊丁獻上香茗,林天龍對一旁的老婦極不清楚的說了一句,然後就閉目坐在竹椅上靜靜的似是神喪氣沮,又似看破紅塵的樣子。
  於是,白髮老太婆緩緩的道:
  “一大早,我小兒帶了一批當今江湖上的惡魔,來到這天竺寶莊,他並未請所有的人進入這天竺寶莊的客堂上,卻把我兩老引出來,當著大家的面,我的丈夫撕去戴了二十年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當場就使‘飛天蜈蚣’歐陽壯與‘閻王舅’米長風、‘羅剎奶奶’米大娘認出我丈夫,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失蹤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幾個當場一驚,他們發覺當年武林第一高手,如今已是風燭殘年,但他們在聽了林天龍如今在這天竺寶莊每日還在吃齋禮佛,心中更加不解,看著幾人面露不解;我就不再多言,只告訴他們,如果要奪取‘天竺佛’,何不就此上道,因為那‘天竺佛’早一天已由楊剛與大相國寺的兩個大和尚攜回汴梁城了。”老太婆淺飲一口茶,又道:
  “幾個人當然不信,一定要衝進天竺寶莊,老身當時就對歐陽壯那個魔頭說,天竺寶莊不會消失無形,如果大相國寺沒有‘天竺佛’,你們只管再來,天竺寶莊任你等搜查,於是他們稍作商議,當即調頭而去,這時怕已在數十裡之外了。”
  錢如土哈哈一笑,道:
  “論年紀,我錢如土怕也比二位小上個十幾二十歲,說輩份,勉強可以高攀個小弟,恕錢某多言,當年江湖上傳說‘天竺佛’的事,甚囂塵上,那時候小弟四十冒頭,壯年氣盛,還真想動那‘天竺佛’的腦筋,但小弟行走江湖,絕不取一絲非份之財,所以心有意但有力不施,後未聞知‘天竺佛’突然失蹤,連當時煸赫於黑白道上的‘天外一尊’,也隨之消失於江湖,那時候原本是塵湮滾滾的江湖上,也因林兄的消失而漸漸塵埃落定,不過仍有人猜測,林兄可能得到‘天竺佛’而藏匿於深山大澤中練那‘天竺佛’上的絕世武學呢,卻不料……”
  這時候林火烈緩步走到錢如土二人面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微微一笑,接道:
  “當年我們本是住在棗縣,自從家父得到‘天竺佛’以後,立刻改頭換面,領著我們全家,遷居在這渭水河畔的荒僻地方,天竺寶莊,就是那時候建造的,二十年來,家父以偽面示人,而我們做子女的,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此其間,就是為了‘天竺佛’身上所刻的字沒人認得出,所以家父仍以為那必是傳言中的武功絕學與寶藏說明文字,五年前,從西方來了兩個大喇嘛到了長安,家父夜訪二人,出示這‘天竺佛’請釋,兩個大喇嘛細看之下,願出重金收買,但為我父拒絕,而兩個大喇嘛卻指說佛身所刻的字乃是佛家無上心法經文,家父恐受騙,立刻連夜又返回寶莊,自此以後,家父常持此‘天竺佛’,長孜苦思,直到一年前,家母以為家父真的思入魔道,悄悄由我把這‘天竺佛’送到棗陽我舅舅家中,想不到三個月前,家父突然中風,口中仍叨念那‘天竺佛’,這才又奉家母之命,轉回棗陽,為了‘天竺佛’的安全,又商由四方鏢局護送,而我本人也裝成鏢師模樣參與護送,後來不知怎麼的,‘天竺佛’的事從這天竺寶莊中被一個下人傳人江湖,想不到消息走漏的那麼快,由長安到洛陽,又傳到汴梁大相國寺……”
  突聽老婆婆道:
  “物歸原主,老身反倒一身輕鬆!”
  喟然一嘆,林火烈又道:
  “家父思念‘天竺佛’成疾,但也看破一切,因為世上一切,終歸沒有誰能帶走一草一木,人之爭奪不休,世上充滿了勾心鬥角,皆是庸人自找,到頭仍是一場空,因為人人皆是空手而來,自然又是空手而歸,也因此,當我把‘天竺佛’又帶回天竺寶莊的時候,家父淒然落淚,慘然一笑,連看一眼也沒有,每日佛堂念經懺悔而已。”
  大家一起喝了杯中茶,林火烈又道:
  “三天前,大相國寺的兩位大師父前來,總鏢頭楊剛在家父面前告罪不迭,家父只是無奈的一嘆,把那‘天竺佛’當面又交還大相國寺的至仁大師,當時二位大師不停的致謝,但他們卻不知面前的老者,就是當年縱橫江湖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因為家父戴著人皮面具幾已與真皮溶為一體了。”
  這真是一段江湖祕聞,來如風卻聽得如醉如癡,甚感過癮,這時候他似是發覺,聽比說要舒服多了,尤其是細聽這種訴盡衷腸的往事,更令聽者神而往之。
  正在這時候,恭立在林天龍身旁的兩個身體壯實,面貌威武的中年人,其中一人沉聲道:
  “如今事已敞明,天竺寶莊不願再惹江湖是非,還請二位以後不要再來此地。”
  錢如土正要開口,突聽另一個也道:
  “家父行將就木之人,風燭殘年,希望過幾天安靜日子,這次為了‘天竺佛’的事,也是我這個小弟辦事不夠精明,還是把‘飛天蜈蚣’的爪牙引來窺伺。”
  他說的當然是指那“撕破天”賀天鵬與“粉面金剛”于上雲二人暗中追來的事。
  於是,事情就這麼明朗化了,錢如土對來如風一打招呼,咧嘴一笑,道:
  “小子,咱們上路吧,如果你想湊熱鬧,咱們這就打道汴梁城。”
  來如風皺眉道:
  “大相國寺也需要咱們去幫忙,要知這大相國寺可是在汴梁城中,他們真敢明目張膽的去搶?”
  錢如土冷笑道:
  “認真說來,‘天竺佛’並非是大相國寺之物,相傳‘天竺佛’是西天取經的聖僧唐三藏,由西天回來時帶回的寶物,如果物歸原主,也應該把那‘天竺佛’送回大雁塔附近的廟裡,因為大雁塔是聖僧佛身所在!”
  突見“天外一尊”林天龍對錢如土含笑點頭……
  錢如土似是得到了鼓勵一般,當即站起身來深施一禮,轉身向莊門外走去。
  林火烈隨在後面,道:
  “二位何不吃過中飯再上路?”
  來如風一笑,道:
  “趕著辦正事要緊,林兄不必客氣了。”
  ※        ※         ※
  秋陽依舊熱烘烘的照下來,照得路上行旅人困馬乏……
  錢如土與來如風策馬沿著渭水河的官道東行,漸漸的,長安城的城牆在地平線上消失,天竺寶莊的莊中大樹,也與蒼林一片而不分彼此了……
  騎馬奔馳在官道上,錢如土對來如風道:
  “小子,你可知那‘天外一尊’林天龍,當年是何等的英雄,真的是怒聲一吼,風雲色變,那時候誰人不知他居心正直,無所愧作,任俠好義,調解江湖紛爭不遺餘力,但誰會想得到,竟然會為了一尊‘天竺佛’,而喪心喪志,昧著良心據為己有二十年!”
  來如風一笑道:
  “他擁有‘天竺佛’二十年,但他也痛苦了二十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錢如土道:
  “世上之人爭名奪利,只有大智若愚者與慧根靈秀之人,才能窺破塵上之物不乾淨,爭名奪利終成空的道理。”
  來如風笑道:
  “所以我才改行收養一群吃閒飯的小娃兒,我這個做他們叔叔的,有機會我只對他們說一句話!”
  錢如土馬上問道:
  “有機會才說一句話,什麼話?”
  來如風哈哈笑道:
  “小子告訴他們,將來長大了,如果當壞人,叔叔就敲爛他的腦袋。”
  二人一路東行,曉馳夜宿,東出潼關,走洛陽而直入汴梁城,巳是第四日的黃昏了……
  那汴梁城乃是中原第一大城,單就城牆,周圍四十裡,城北黃沙漫天蓋地,如遇大風,滿城風沙,所以有人稱為沙城。
  若論這汴梁城,風景古蹟自不輸於西京長安,南門外的禹王台,風景奇佳秀麗,北城內的潘楊湖沿岸楊柳絲絲,湖面寬廣,就中一條柳蔭大道由午朝門直上龍廷,城西北又有十三層高鐵塔,附近常年遊人如織,熱鬧非凡。
  當然這一切風景只供人們撩起思古情懷,如果真正談到莊嚴而又熱鬧,怕要數城中的大相國寺了……
  這大相國寺是一進五院大廟堂,廟中神像,高大莊嚴,殿內雕梁畫棟,人物生動,栩栩如生,尤其大殿上一段段以人物形象反映的歷史典故,更能使香客遊人遐思如在夢中一般。
  大相國寺主持至空禪師,乃當今有道高僧,他的兩個師弟至仁至善,任大相國寺護法,寺內一百二十名僧侶,各有所職,共同經營這大相國寺。
  本來大相國寺正殿大門,長年不關,隨時供人進入上香朝拜,但自從大相國寺於多年前連連失竊寺內寶物以後,才決定入夜以後,二更一到,即關閉各殿大門,時至今日,已有二十年了。
  如今,大相國寺在多年查巡下,總算又把兩件最為貴重的寶物?羅漢神珠與‘天竺佛’,相繼尋獲,對於主持至空老禪師而言,這是最令他高興的事了。
  原來至善至仁兩位大師,在鯉魚灣從錢如土手中接過羅漢神珠以後,連夜隨同楊剛,三人轉回開封大相國寺,但由於至善至仁兩位大師身負有傷,所以並未馬上趕往長安附近的天竺寶莊去向林天龍索討,直到最近二人傷勢痊癒,才又在楊剛的陪同下,找上天竺寶莊。
  對於四方鏢局總鏢頭楊剛而言,他為了“天竺佛”的事,而毅然關了四方鏢局,但林火烈心裡明白,直正把“天竺佛”的事傳揚到江湖上的,卻仍然是他們天竺寶莊的人,至於何人,為此他與石副總鏢頭轉投入石頭堡,卻不料一行到了天竺寶莊之後,那“天竺佛”早一天已被大相國寺的人取討而去,東西已物歸原主,林火烈也沒有必要去探知是如何把“天竺佛”消息傳揚江湖的事。
  當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迴轉汴梁大相國寺的時候,楊剛究竟心思縝密,他建議至仁至善,寧可繞道走武關,下南陽,經許昌而回汴梁,也不走潼關洛陽而回汴梁,為的是恐怕半途碰上“飛天蜈蚣”歐陽壯他們。
  其實還真叫楊剛猜對了,如果他們仍由原路轉回,出了潼關,就會遇上歐陽壯一眾人……
  兩條道路通汴梁,但相差卻需三天之久。
  就在“飛天蜈蚣”歐陽壯等人到了汴梁城不久,一行人就在小南門附近一家招商客店住下來,夜裡,石魁自願先往大相國寺去打探,歐陽壯當然同意。
  當石魁進入大相國寺的時候,大相國寺內的眾和尚也才吃過晚齋,有些已在各殿接香火呢!
  石魁來到後面禪房,先是求見至仁或至善大師父,早有和尚告訴他,兩位護法尚未回來。
  於是石魁表明自己是棗陽四方鏢局的副總鏢頭,有事求見方丈。
  一聽是四方鏢局的人,而楊剛又在這大相國寺住了將近一月,那和尚自然知道。
  當下就領著石魁走入方丈室。
  至空老禪師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白眉白髯,滿口沒牙,虎鼻上面,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黃色袈裟鏽著金邊,雙耳下垂,一耳扣著一只金環,正寶相莊嚴的盤膝坐在禪床邊沿……
  石魁進入至空方丈室以後,立刻上前見禮,道:
  “在下棗陽四方鏢局副總鏢頭石魁,拜見老禪師。”
  至空上人抬手禮讓,道:
  “石施主辛苦了,為了敝寺失寶之事,累施主受盡風霜之苦,老僧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石魁當即問道:
  “總鏢頭他們呢?”
  至空白眉微皺,道:
  “至今尚未回來呢!難道石施主未曾碰見他三人?”
  石魁一怔,道:
  “這事就奇怪了,如今赤陽石頭堡‘飛天蜈蚣’歐陽壯,夥同那早已不在江湖中走動的‘閻王舅’米長風、‘羅剎奶奶’米大娘,還有那平鄉崔家與石板坡勾家,全都到了這開封城,就等機會一到,就要闖進這大相國寺了。”
  至空一聽,十分動容的道:
  “米長風與米大娘當年在關洛道上是有名的惡霸,他們能活到現在,應該感謝上天對他們特別眷顧,想不到風燭殘年,仍然拋不下江湖上爭名奪利與血腥仇殺之心,真是令人可恨可憫!”至空說至此,當即又道:
  “如果老衲猜的不錯,楊施主可能與我那兩個師弟改道走武關出陜由南陽回汴梁了。”
  石魁點點頭道:
  “對,這條路雖不好走,且路上時有土匪出沒,但憑總鏢頭三人,足可應付,走這條路,不失為明智之舉。”
  於是,石魁又問道:
  “當今之計,石某應該如何處之?”
  至空毫不遲疑的道:
  “就對那歐陽壯直說,楊施主他們尚未返回,不過石施主也提醒他們,大相國寺是受官家保護的大寺廟,如果他們不怕與官家為敵,大相國寺隨時等他們前來!”
  石魁當即施禮告退,走出這大相國寺,回到了南門附近的招商客店。
  就在歐陽壯與米長風兩老夫妻共住的房間裡,石魁把去相國寺所遇的情形說了一遍。
  當然,他把楊剛與至仁至善兩位大師的未歸,說成了可能路途上錯過,而未碰上,約摸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回到大相國寺的。
  “飛天蜈蚣”歐陽壯嘿嘿笑道:
  “如今既然老夫到了汴梁城,已是勢在必得,至於他楊剛與兩個大和尚是否回來,已不重要,因為他三人終歸是要回來的。”他微微一頓,又道:
  “倒是如何奪取,事先得妥為安排一下。”
  “閻王舅”米長風道:
  “老夫記得當年黑白兩道匯集在這汴梁城,誰不想獨得那價值連城的‘天竺佛’,卻不料就在大夥即將於夜間攻向大相國寺的前一天,大相國寺內傳出‘天竺佛’失竊的消息,而領袖人物林天龍也突然失蹤,不久這事驚動官家,出動大批官兵追查,而使得四方奔到汴梁城的江湖人物,一夜之間全走得無影無蹤。”他頓了一下,又道:
  “這次如果要奪‘天竺佛’,必須確定那‘天竺佛’已被送進大相國寺,然後才能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一舉攻入寺內,這樣一來,官家不及支持,咱們必可獲寶而歸。”
  “飛天蜈蚣”歐陽壯大表同意,因為這樣的計劃,對他而言,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了,如果照計而行,一切又順利的話,說不定連他那個來路不明的羅漢神珠,也一石兩鳥的與‘天竺佛’同時被他弄回石頭堡。
  且說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一路快馬加鞭,這日二更天的時候,也到了汴梁城,這時候汴梁城的小南門的大門,已經關了半扇,再遲,二人就得在城外過夜了。
  也就在二人來到大相國寺的時候,卻不料因為石魁天黑的時候前來示警,所以這天大相國寺提早關上各大殿門窗,一百多名和尚,全都戒備,輪流分批把守在各道。
  錢如土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因為二人把馬拴在寺門外的朝天香爐旁的小樹幹,一同走到那個大月門前,卻怎麼叫,也叫不開門,甚至連響應的聲音也沒有。
  透著一臉的迷惘,錢如土道:
  “相差不過半天時光,難道那些魔頭已經……”
  來如風道:
  “錢老不必費疑猜,小子翻進去看看,就會一切明白。”
  來如風走下青石台階,稍加凝視,立刻來到一處綠瓦蓋頂的牆垣邊,只見他稍一擰身,人已翻過牆去……
  他才剛剛雙腳落地,立刻灰影連閃,四個大和尚的齊眉棍,已自四個不同方向,挑打而來,杖影勁急中挾著呼嘯之聲,端的不可輕視!
  來如風大出意外,不及閃避,但他也不迎擊,雙腳一頓,立刻又拔身而起,一個空心跟鬥,半空中,只見身下棍影電閃而過,撩起狂風陣陣……
  於是,就在來如風二次落地的時候,他那支鋼杖已拔在手中。
  他不等四個大和尚圍來,人早已迎上前去,呼喝有致中,發出杖棍的撞擊聲,扣人心弦;一片杖影下,此起彼落的哼咳,響徹行雲。
  來如風邊揮手中鋼杖迎戰,邊高聲道:
  “快找至仁大師出來,免傷和氣!”
  他的聲音夠大,也夠清楚,但四人卻沒有一個響應,甚至漸漸圍過來的十多名大和尚,也無人說話。
  來如風開始有些冒火,他覺得這大相國寺的和尚們,也太不近人情,怎麼可以一句話不問,半句話也不答,就舉棍劈打,豈是出家人應有的厚道?
  心念及此,立刻冷哼,道:
  “各位這是以武會友呢,還是要來個不打不相識?”說著,手中杖一緊,但見一個杖花才現,他人已經彈躍而起,像飛天的一團幽靈般,來如風以無與倫比的快速身法,空中擰腰挺身,在杖花“咻”聲不絕中,早聞得兩個大和尚悶聲丟棍,跌向一邊。
  來如風雙腳落地,斜身回打,另外兩個大和尚嗥叫著滾在地上……
  當然,這些大和尚豈是來如風的對手!
  四個大和尚才倒下去,一旁又過來四個和尚,也是手持齊眉棍,站在四個不同方向,眼看著就要攻上……
  來如風急忙伸手,道:
  “慢慢來,總得容在下把話說完再打也不遲。”
  正殿大門啟處,一溜的出來四個手持燈籠的年輕和尚,在這四個和尚後面,只見一位白眉白髯,身披黃金邊袈裟的老和尚,急步走出來:
  “退下!”他人未站住,早伸手阻住四個欲撲的和尚。
  就在殿門台階邊上,老和尚炯炯雙目望向來如風,道:
  “施主何方高人,為何夜闖大相國寺!”
  來如風一笑,收杖插回後腰,這才一抱拳,道:
  “來的可是大相國寺至空老師父嗎?在下來如風,與一位錢老爺子也才剛剛趕來,不以……”
  宏聲一笑,至空道:
  “誤會!誤會!錢施主呢?快快有請!”
  突聽大殿屋宇一角的簷上,錢如土道:
  “我的乖,見面先得一頓打,這大相國寺還是少來為妙!”
  至空一招手,道:
  “錢施主江湖神龍,快請禪堂一敘如何?”
  又見那招八步遊魂,錢如風雙腳騰空踩行如飛,一閃而落在至空身邊。

runonetime 2008-06-01 11:19 AM

第19章

  至空一見錢如土躍落在身邊,不由雙手扶向錢如土的雙肩,心領神會而又滿面笑容的道:
  “江湖上什麼地方禍至無日,俠駕必及時雪中送炭而解倒懸,我佛有靈,大相國寺有福了。”
  呵呵一笑,錢如土道:
  “老禪師兒句佛語,有如一根捆仙繩,把我老偷兒捆的可夠結實了,看來這次真得拚老命了。”
  於是,至空叫各人退下,領著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來到後殿禪房。
  錢如土與來如風邊喝著茶,至空把幾個時辰前石魁到此所說的話,講了一遍。
  錢如土放下茶碗,緩緩的道:
  “歐陽壯領了那批魔頭,一窩蜂全到了汴梁城,顯見這大相國寺免不了一場殺戮,這事迫在眉睫,如何及時謀一良策,才是當務之急。”
  來如風道:
  “倒不如由我先出城去,看看能不能及時攔住楊總鏢頭他們三人。”
  錢如土搖頭道:
  “攔住他們三人幹啥,難道叫他三人躲藏起來?就算躲得一時,也不能解決當前的一場搏殺。”
  至空嘆道:
  “一尊‘天竺佛’,不過是我佛門中的古佛,為唐時聖僧西天攜回的聖佛,據老衲所知,那佛身上刻滿經文,並無江湖中人傳說的既有武功也有寶藏,為此拚命,真是不值!”
  錢如土一笑,道:
  “單就是聖僧唐三藏遠從西方天竺國親自攜回的佛像,已是價值連城了,江湖中人自然皆想據為己有。”他一頓之後,問道:
  “長安城附近的大雁塔,聞說是聖僧佛駕坐化之地,何以這‘天竺佛’不在大雁塔附近廟中,卻流落在這大相國寺?”
  至空雙目微閉,緩緩道:
  “當年大相國寺初建之時,在佛門中言,那是一樁極大的盛事,不少名剎寶寺前來高僧同賀,其中遠從終南山來的一位九十老僧名叫宏道大師,親手把一尊象牙雕刻的佛像,致贈給大相國寺,不久他也在這大相國寺圓寂了,但他在臨去之前,才說出這是佛門盛傳的‘天竺佛’,而他已自己擁有這‘天竺佛’五十年,一個行腳老僧,終不能把這無價之寶的‘天竺佛’也帶於地下,所以他遍訪全國各大寺廟,卻認為大相國寺雖處在十丈紅塵的中原,但卻更能、也更容易發揮佛家精神,所以他才願意把這‘天竺佛’賜贈這大相國寺。”至空一頓,自己喝口茶,又道:
  “大相國寺的各項古物法器,都有其來歷,有關這‘天藍佛’的事,雖年深久遠,但大致情形卻是如此。”
  錢如土笑道:
  “原來如此,多謝大師釋疑。”
  來如風道:
  “錢老,當務之急,全見你的餿主意了!”
  錢如土大眼才一瞪,至空早哈哈笑道:
  “這位想必就是江湖上傳說的俠盜來施主吧!如果老僧沒有眼花,施主這俠盜應改為俠客才正確!”
  錢如土鼻子一“哼”,道:
  “大師,你別給他臉上抹粉了,這小子三天不罵,就會上房子掀瓦,他可是標準的‘認錢不認人’,而又吃孫喝孫不謝孫的守財奴,這種朋友,也只有我錢如土才願意吃虧上當的去交,除了我,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就拿我們交往這幾年來說,就是這次長安城的望岳大酒樓,才認真的吃了他一頓,這還是他小子一狠心一頓腳,一搥胸,咬碎兩顆大牙抖著手掏腰包請我這一次,這往後還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請我老人家吃一頓呢!”
  其實錢如土罵來如風“認錢不認人”,來如風並不否認,至空大師心裡也明白,因為來如風的銀子全來自黑道惡霸與貪官污吏之手,在來如風的心目中,根本沒有把這些人當人,他當然只有認銀子了,也因此,他從這些惡魔手中搾取銀子,焉能言謝?
  來如風一聽,大叫天下知音難尋,朋友難求,雙手拍腿抹臉,現出痛苦的表情,道:
  “我最親愛的錢老,時至今日小子才知道什麼叫‘心碎’二字,小子侍候錢老有年,就差沒有趴在地上叩頭叫爹爹,想不到小子在錢老心中酎般的不是東西,也罷,等這裡的事完結以後,小子高山修行去。”
  錢如土手一抬,道:
  “修行何必找高山,大相國寺不缺你一個人的飯。”
  哈哈一笑,至空道:
  “此地廟小就怕塞不下你來施主這座大神!”
  於是,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        ※         ※
  天還沒有太亮,汴梁城小南門也才開了一半,招商客店的一個小二剛從茅房走到店門外,迎面一個老人,遞了兩張紙條,對他道:
  “小二哥,這可是人命關天,你得快把這兩張字條送入客房去,一張是送給姓勾的,另一張送給姓崔的。”
  小二一聽要鬧人命,也不問明白,立刻把紙條拿了就往後面客房裡跑……
  還真靈光,也夠快的,因為小二才把兩張條子拍開房門遞進去,兩個房門同時跳出一個人來,只見勾熊提著褲子披著上衣,露出前胸黑呼呼的茸毛,黑猩猩一般的抓住小二道:
  “人呢?”
  另一房裡,崔偉虎也一衝而出,逼問小二要送信的人。
  小二一看這兩個凶神惡煞,嚇得直哆嗦,結結巴巴的指著門外面,道:
  “一個騎馬老頭兒送的,前後沒人,就他一個。”
  勾鴻快步衝向店門外,街面上只有三幾個行人,沒有一個像小二說的騎馬老人。
  於是,勾鴻把紙條給崔偉虎看,兩張紙條上寫的是;“快回去吧!傻小子們,來如風那小子就在這三幾天去抄你們的老窩了,騙你不是人!”
  兩個人迴轉房中,也許是在商量,但勾鴻與崔偉虎兩方的人,有個共同觀點,那就是來如風既不在汴梁,他極可能又在打兩個地方的歪主意。
  其次,兩家全為報仇而找來如風,至於“天竺佛”的事,自覺已無力量與歐陽壯一較長短,何必心驚膽顫的等著奪取“天竺佛”?趁早打道回府,以免窩破、蛋砸,鳥飛而完蛋!
  勾鴻老婆勾大娘最是相信,因為她親自領教過來如風的“絕世高招”,如果他知道石板坡勾家的主力不在,她相信來如風絕對會趁機蹈虛,大撈一票。
  當然,平鄉崔家堡這時候也是個秋蟬脫皮?空架子,幾個女流領著一群飯桶,哪能經得起來如風的折騰。
  就在“飛天蜈蚣”歐陽壯走拙房門要去方便的時候,五匹快馬,早已備好鞍拴在店門口。
  勾鴻與崔偉虎一見歐陽壯走出店外,立刻把情形細說一遍……
  歐陽壯一聽,哈哈大笑,道:
  “這他娘的算不算是調虎離山之計?如果我猜的不錯,那個送信老者必然就是錢如土那個老偷兒,咱們江湖上跑的人,會上這種當?”
  崔偉虎與勾鴻二人對望一眼,也覺得歐陽壯言之有理。
  突聽二門口的勾大娘沉喝道:
  “歐陽堡主,如果條子上寫的是來如風去燒你那石頭堡,宰你的一家老小,你還要不要等著得到‘天竺佛’以後再回赤陽城?”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怔,不由怒視勾大娘,覺得這勾大娘實在可惡!
  勾大娘當即又道:
  “如今的局面,已是離鞭絞脖子?各自顧各自了,當家的,還不快填飽肚皮同三弟上路?”
  勾鴻有些怕老婆,勾大娘一聲喝,他人早已到了前麵店內,拾起桌上的大白糢就往毛嘴巴塞……
  崔偉虎一看這情形,也與崔志虎二人同到前面吃起來。
  等到所有的人全起來,大家才知道石板坡勾家與平鄉崔家,五個人全走了。
  “飛天蜈蚣”不由大罵這兩批人沒有見識,也沒有腦筋,更罵到錢如土十八代老祖宗……
  這原是黑道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歐陽壯自詡,必能一戰而竟全功,卻不料十四騎離開石頭堡,繞道長安而到汴梁,已經只餘下八騎,這對歐陽壯的氣勢上,不能不說是巨大的衝擊,而衝擊的結果,就是一不作二不休,準備大幹一場了。
  這天過午,歐陽壯又派出石魁,前往大相國寺打探,石魁欣然受命。
  當夕陽斜照的時候,也是這大相國寺遊人如過江之鯽的時候,因為大相國寺正是汴梁城中最熱鬧的地方,秋陽西下?而天高氣爽,不少遊人來到這裡遊覽大相國寺。
  石魁一直到了後殿禪房中,不料正遇上至空與錢如土二人在閒話家常。
  錢如土一見石魁到來,當即笑指石魁,對至空道:
  “白吃我西瓜的人來了!”
  石魁上前見禮,雙手抱拳,道:
  “錢老前輩可真會搬弄是非,閒話一句,就把石板坡勾家與平鄉崔家兩方面的人全支走了,真是高招!”
  錢如土咧嘴一笑,道:
  “那是他們聰明,因為來如風那小子本來就是去他們老窩折騰去了,要知道姓來的那小子可是和稀泥巴老手,對於他小子的這種作風,有時候連我也覺著寒心!”
  石魁一聽苦笑,不再多說,因為他知道,如今自己處在這種夾縫裡,大概只有自己才對自己信任,而歐陽壯對自己,也只是利用,想成為他的心腹,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更何況自已是有為而為之!
  也就在石魁把消息又傳報歐陽壯,“天竺佛”尚未送到這大相國寺的時候,平鄉崔偉虎與崔志虎二人,正快馬加鞭的衝向平鄉鎮的崔家堡。
  而石板坡勾家莊的勾鴻與勾熊,卻與勾大娘三人奔許昌,西去南陽而回石板坡,但誰也想不到,就在當天下午,三人尚未馳到黃河岸的時候,就在一個大沙丘附近的官道上,正好遇上迎面奔馳而來的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
  勾鴻認識楊剛,連勾熊也知道,楊剛身旁的兩個大和尚必是大相國寺裡的兩大護法。
  只見其中一個大和尚,背上黃緞包裡牢牢的綁著,三人心裡全明白,那必然是“天竺佛”無疑。
  寶物當前,豈肯錯過,否則,必是寢食難安而終身遺憾!
  楊剛一看是石板坡勾氏雙兇與勾大娘,原本還摸不清對方目的,只知這勾氏兄弟桀傲不馴,全是黑道驕狂跋扉的人物,本想揚手打聲招呼,大家各奔前程,卻不料勾鴻一緊馬韁,座下黃騾馬打橫勒住,三騎正好擋住楊剛三人的去路!
  勾鴻馬上打個哈哈,敞著他那既粗又啞的刀磨石音調,摻雜著嘿嘿笑聲,道:“楊總鏢頭關了四方鏢局的大門,卻仍然保著兩個大和尚在道上走,你這是換湯不換藥,仍在幹著老本行嘛!”
  楊剛淡淡一笑,道:“勾老大把話說反個兒了,楊某這是換藥不換湯啊!”
  勾鴻道:
  “此話怎講?”
  楊剛捋髯一笑,道:
  “過去楊某人替人保鏢,為的是嫌取銀子,如今卻沒有指望賺取分文。”
  勾熊冷冷笑道:
  “姓楊的,既然你已經不千保鏢,老子勸你一邊站著涼快去,別擋了大爺們的買賣。”
  楊剛哈哈一笑,道:
  “光景可是要打劫和尚了?”一頓又指著至仁至善二人道:
  “三位看上兩位大師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了?”
  勾鴻戟指至仁背的黃緞包袱,口中流涎的道:
  “把那東西留下來,當然,如果大和尚聰明的話。”
  勾大娘也尖叫道:
  “你們還不知道呢,石頭堡的歐陽壯與久不出世的米長風等,七八個人,全在汴梁城中等你們呢!所以說與其在汴梁被奪,何不在此賣個順水人情?”
  楊剛冷哼一聲,道:
  “三位可是指的‘天竺佛’嗎?”
  勾鴻夜梟般狂笑,道:
  “娘的,就是那玩意兒?”
  勾熊馬背上抽下潑風砍刀,迎風一掄,“咻”的一聲,人已隨著勁風嘯聲,翻身縱下馬來……
  勾大娘更是一抖頭上亂發,手握鋼刀,泡腫的雙目,瞇成一條縫,她那酷似豬唇的大嘴巴,被她笑裂成一彎新月一般,扭著大屁股,向至仁包抄過去,光景是在打至仁背上的黃包裡的主意。
  當然,這時候他們絕對把來如風去抄他們老窩這碼子事,拋向一邊,先奪了天竺佛再說,因為三人全把這種機會,當成了天賜良機。
  至仁至善雙雙躍下馬來,念珠已取在手中……
  楊剛身子突然騰空而起,他人稱“金刀太歲”,黑道上還真沒有兒個願意招惹他的。
  就在他落下實地,面前早有一人擋住他的去路,正是勾老大,只見他毛臉上的笑意比哭還難看,翹嘴巴咧道:
  “總鏢頭,老子早就想掂掂你這位金刀太歲的份量,娘的,四方鏢局只賣石頭堡歐陽壯的賬,而使得歐陽壯老兒抽成吃紅,與你坐地分贓,卻不把石板坡勾家莊放在眼裡,今日正好兜上,新仇舊恨,就在此一次清算了吧!”
  楊剛冷冷笑道:
  “四方鏢局大門開著,也許楊某不願得罪你們,但如今鏢局大門一關,自是不再論是非講道理,提古道今的沒完沒了,大夥豁上一拚,手底下見真章便了!”
  潑風砍刀一抖,勾鴻狂笑道:“很中聽,也有道理,幾句真心話全表明了心跡,我賽李逵總以為普天下就我一人心黑,卻不料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保鏢走道人物,也有著一顆五顏六色卻又髒兮兮的心。”
  他二人眼看就要動上手,突然間,勾大娘狂吼一聲,和身直撲至仁,兩個人剛一動手,勾熊也一掄潑風砍刀衝向至善。
  四個人立刻捉對兒廝殺起來……
  勾鴻只用眼一瞟,立刻笑道:
  “姓高的,別看熱鬧了,更不必擺出一付獨弦哀歌,故作清高的樣子,卻又想獨善其身的一旁觀戰,如果真是這樣,我勾老大算是瞎眼李逵。”
  哈哈一笑,楊剛道:
  “只有這一點,你勾老大算是猜對了。”一面緩步走著,拔出背上金背砍刀,迎著似人猿般的勾鴻逼近……
  勾鴻不等楊剛逼近,早大吼一聲潑風刀暴斬斜劈,三刀六斬快逾激流般,全在楊剛面前交織凝聚……
  猝然金光暴撤,楊剛的金背砍刀在一陣流閃滾動中,那麼凌厲的連揮十二刀,剛猛辛辣而聲勢驚人……
  勾鴻本來凶悍如頑熊,只是最近走霉運,先是叫來如風整了一頓,傷勢還未全好,如今又遇上楊剛這麼個硬角色,幾個照面下來,狂悖凶殘的氣燄已在蛻變,因為這種硬拚搶攻,全得要真功夫,誰差一分,誰就得完蛋。
  勾鴻確也夠凶殘的,雖然他的潑風砍刀沒有招呼到楊剛身上,雖然楊剛的金背刀已經掃掉他左肩頭一塊黑而帶毛的皮肉,他卻連哼一聲也沒有,甚至鮮血染濕他左邊大片衣衫,他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就好象那不是他身上的鮮血而與他不相干一般。
  勾鴻當然不能叫喊,因為他看的清楚,自己的老婆也正在左閃右躲,被高大白胖的至仁以一串佛珠,左纏右繞,上迎下撩,逼得一把鋼刀每在中途,就得撤招退避。
  情形也確是如此,勾大娘總以為兩個大和尚手中只是一串念珠,一上來就是一趟三十六路奪命刀法,只要放倒至仁,搶了他背上的“天竺佛”,那麼當家的與三兄弟二人就會給自己斷後……
  然而想法是正確釣,但與事實卻有著極大的出入,因為她那三十六路奪命刀法已是倒數著演了一遍,卻對於至仁一點也不起作用,只急得她破口大罵禿驢不是玩藝……
  不過認真的說,場面火爆的,要算勾熊與至善二人了,因為一上來,至善與勾熊二人全都扭上勁,大家誰也不相讓,更不退讓。
  勾熊的勾家潑風砍刀,遠劈近砍,刀刀帶起如狂濤般的激流,盡在二人中間呼嘯不止……
  那至善更是火爆脾氣,嫉惡如仇,比之至仁,他可就性烈如火,只見一連串鋼球般佛珠,握在他的雙手,盡向勾熊的潑風砍刀刃上撞去,抽纏打撩,勾熊一飛點便宜也佔不到,只氣得哇哇大叫……
  兩個人打到附近的沙丘上,然後又從沙丘上對打搶攻,真的是到了難解難分的地步……
  不旋踵間,六個人好象全殺紅了眼一般,也就在這時候,突然勾鴻狂吼如野豹般,叫道:
  “楊剛老兄,你敢同勾大爺對砍對劈?咱們誰躲避對方的刀鋒,誰就是狗熊,看誰先放完誰的血!”
  勾鴻這麼一叫,楊剛心裡有數,再笨的木頭,也不會同他這種一生凶殘的人對砍對殺,再說二人全都心裡明白,勾鴻的這種主意,還不是要拖個墊底的!
  心念間,楊剛冷冷笑道:
  “姓勾的,你少放這種二愣子加一的臭屁,約摸著再有十刀八刀,你就得打橫躺下,有什麼必要,同你對站著給你一刀我一刀的輪砍對殺!”邊說著,手中刀一緊,一連六個刀花綻開中,又是一蓬鮮豔奪目的血雨,緊接著淒厲嚎叫如待宰的老豬,勾鴻一個倒栽,人已昏死過去……
  楊剛人稱“金刀太歲”,其刀上造詣,自然了得,勾鴻在毛躁中,先是連傷兩處,卻不料楊剛竟在言談中,突下殺手,就在他金背砍刀精光閃炫中,刀頭怪異的一彈而起,在層層刃芒連綿推壓下,那寬而削薄的刃芒,“噌”的一聲脆響,在極為乾淨利落的脆響聲中,勾鴻的握刀右臂,齊中而斷……
  勾鴻昏過去了……
  他昏死在沙堆上,但他右邊半個身子卻還在蠕蠕抖動,斷臂與那喝過不少人血的潑風砍刀,跌落在一丈外的幾株小草上面……
  血像是山縫的小泉,在向上噴灑,只是很快的就被沙地吸入沙中不見。
  勾鴻的叫聲震撼了場中的打鬥,勾大娘猛砍一刀,逼退至仁大師,狂叫著撲奔到勾鴻的身邊,她雙手拖住勾鴻的斷臂,聲色俱厲的破口大罵橫刀站在一丈外的楊剛:
  “你這殺千刀的黑肝狗肺楊剛,你竟敢這般的糟蹋老娘的丈夫,你剁下我丈夫的一條臂,老娘就要你拿一條腿來補償,你等著,也要記住,你老小子的命,是我勾大娘的,你等著瞧吧!”
  勾熊一陣狂砍並未佔到半點便宜,在沙丘上聽到勾鴻的嚎叫,也立刻握著潑風刀撲過來……
  這時他一聽大嫂喝罵楊剛,茅草臉上一陣扭動痙攣,惡毒的眼神,逼視楊剛,那種咬牙切齒欲拚命的架式,活脫一頭欲噬人的黑熊……
  “阿彌陀佛!”至仁與至善來到楊剛身邊,至仁稽首嘆著,從袋裡摸出一個紙包丟向勾大娘道:
  “快替他上藥止血吧!”
  卻不料勾大娘罵道:
  “滾開,你們殺了人還賣乖,老娘不承這種人情!”
  勾熊自腰中掏出傷藥,雙膝跪在沙窩裡,替勾鴻上藥包紮。
  至仁一看,搖搖頭道:
  “楊施主,咱們走!”
  三人才翻身上馬,勾大娘又厲聲叫道:
  “楊剛老兒,你要好生活著,等老娘去剝你的皮!”
  楊剛冷笑道:
  “只要你有這種能耐,楊剛等著你來,不過,怕的是你剝不了我楊剛的皮,反而橫在楊某面前!”
  於是,楊剛與至仁至善騎馬去了……
  而勾大娘,在三人去後,突然才想到石板坡勾家莊不知如何了,因為那該死的來如風如果真的去拆勾家老巢,只怕自己與三弟二人還真難以應付……
  她越想越後悔,不由尖聲痛哭起來……
  哭聲卻把昏迷中的勾鴻哭醒過來!
  一聲低而含悲的粗啞哼聲,從勾鴻的毛嘴裡擠壓出來,濃眉下的一雙原本炯炯有神眼光,突然像是蒙上一層灰沙般,那樣的無精打採:
  “回……回去吧……指望著姓來的不找咱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勾鴻還真說對了,因為來如風根本就沒有去石板坡。
  原來來如風快馬加鞭的出了汴梁城西去鄭州的官道上,他與錢如土二人的想法一樣,憑錢如土的一張條子,至少可以把勾家或崔家騙去一方,當然兩方的人全離開汴梁,那是再好不過。
  當他來到距鄭州不遠的黃樹集外大竹林時候,他知道這地方是西去的咽喉要道,如果是平鄉崔家堡的人,八成會由此經過。
  於是他把白馬拴在竹林中,人卻斜靠在一根攔腰折斷的竹子上,從地上拔了一根茅草,就著嘴巴嚼,算是在百無聊賴中打發時間。
  意念在來如風的腦海中閃繞不定,從他那時笑時想的臉上,不難看得出來……
  這正說明人不能閒著,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就在風吹竹林動,路上行人稀的時候,遠處的蹄聲,把來如風的思維,又拉回到現實來。
  從林中望出去,只見兩匹快馬,如奔雷般往竹林中衝來,樣子完全是急如星火。
  二馬來得切近,來如風早看到一臉短須如戟的崔偉虎,他的那支判官筆,就插在肩頭,後面誰說不是崔志虎!
  來如風依舊身子不動,伸手拔出口中茅草,“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吐沫,把臉抬得高高的,好象等著崔家兄弟給他看看麻衣相一般。
  一看到來如風,崔偉虎立馬竹林中,破口就罵:
  “王八蛋原來躲在這兒。”
  崔志虎早拔出他的鬼頭刀,躍下馬來。
  來如風故露驚訝的道:
  “娘的,二位不是同那歐陽老兒同去汴梁城,謀奪那人見人愛,皆欲據為己有的‘天竺佛’嗎?”
  崔志虎厲喝道:
  “這就是鬼使神差,老子們把你小子剁在這樹林中,再回頭汴梁奪寶,正好不耽誤。”
  來如風一聲長嘆,道:
  “這一定是錢偷兒壞了我的大事,真不該告訴他大實話,眼看著可以趕到平鄉去狠狠的弄一票呢!”
  崔志虎聲色俱厲,咬牙切齒:
  “來如風,不提你與那錢老鬼的狗屁倒灶事,如今一朝被我們兜上,誰還耐心聽你閒扯淡!”
  來如風一嘆,道: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大變,世道險阻,人心不古,我是那麼一片真心的對朋友,想不到換來的是欺騙二字,這往後還敢相信誰喲!”
  崔志虎揚聲罵道:
  “來如風,你還叨念個啥古景,你他娘的就只有那一套,嘴巴上東拉西扯,肚子裡男盜女娼,一肚離壞水,老子們吃你虧上你當,合著今日全得找回來,而且是連本帶利,一個不少。”
  來如風一付哭窮樣,道:
  “二位崔當家的,來如風知道自己命普,總指望有一天能苦盡甘來,就拿在貴堡討的一點銀子來說,沒幾天就全光了,銀子來之不易,去之卻快,沒辦法,想銀子就得變,因為變則通,我這就要趁虛而入貴堡呢,卻被朋友出賣,但不知那老偷兒拐騙二位多少銀子?二位可否透個口風給來某聽聽?”
  崔偉虎面色冷然,一點判官筆道:
  “你想知道嗎?陰司路上等著問姓錢的吧!”便在這話聲中,驟然騰空而起,一朵藍色雲影中,噗嚕嚕罩向來如風,人在半空中,他那支判官筆巴挾著凌厲銳風,指向來如風的眉心!
  就在崔偉虎驟然撲擊中,另一面崔志虎的鬼頭刀,劈砍如電,自上而下,交織成銳芒冷焰如一溜冰柱,“咻咻”的砍來,樣子是要一刀就把來如風劈成兩半!
  像一條貼岸的泥鰍,來如風從站著依靠的斷竹一邊滾,人已閃在兩根巨竹後面,就在他身形一挺時,眼前的竹子已斷成兩片,而鬼頭刀與判官筆,卻又在斷竹中閃著冷芒,帶著光環,破空襲來。
  鋼杖繞體滾動,杖端的兩刃尖刀,似毒蛇出洞,精光閃炫的在空中盤旋如輪,來如風就在竹林中斜竄騰躍,鋼棒幻化出層層刃芒,進射激盪,撩起陣陣破空之聲……
  也就在這種衝刺中,來如風覷勢彈飛起二丈有餘,人已躍在崔志虎的頭上,滾動的尖刃,劃裂流燦的空氣,摻雜著令人毛髮倒豎的呼號哀叫聲,仿佛來自閻羅殿的受刑者,被投入油鍋前的掙扎聲!
  崔志虎對來如風的這招十分清楚,尉遲明就是栽在他這一招式中。
  當然崔偉虎更明白,因為大哥崔成虎正是在這一殺手下被來如風穿胸而亡,自己萬幸,只斷了一根肋骨,傷勢還未痊癒呢!
  兄弟兩個算是見機得快,然而崔志虎似是早就被來如風看中了一般,他如影隨形的貼著鬼頭刀的去向,如飛燕穿屋,尖刃劃過崔志虎的左肩,但他回手推杖,早發現崔志虎橫躍七尺,已提前退讓。
  又是一個上翻,來如風直逼退後的崔志虎,冷冷喝道:
  “是該清賬的時候了,你小子還不打譜豁上幹,晚了可就沒機會表現了!”就像滾動的車輪,來如風的鋼杖飛快的在面前打轉,“咻咻”之聲,帶動著他前撲之勢,看來如同飛人!
  崔志虎的哀叫聲中,鬼頭刀早拋在地上,只見他半身裡在血水中,右手拖住白骨森森的斷筋露骨左臂,跌跌撞撞在竹林中,酷似一只沒頭蒼蠅,時而“嘶嘶”呼痛,時而大罵來如風不是人!
  崔偉虎一看這情形,早厲喝一聲,迎著來如風的滾動刃芒衝去,有如一頭不顧死活的野牛,粗聲粗氣而又奮勇的舉起判官筆就刺!
  來如風刃環暴聚,正準備送入崔偉虎的前胸,卻不料崔偉虎的這一招可實可虛,他在來如風未及發動之先,卻又無聲無息快不可言的閃到來如風的左側,那正是判官筆挑刺的絕佳部位,對來如風而言,也是個死角。
  來如風也常把敵人的攻擊部位,假設在這個死角,因為他本人就會利用這種攻敵部位,當然,一個知敵所必攻的人,自己就會善於防備,這就是臨場經驗!
  其結果,卻是令崔偉虎大吃一驚,他絕對想不到,來如風會在一個旋身中,手中鋼杖垂直一擋,硬把已沾上來如風左肋的判官筆尖,盪開一尺,鋼杖陡然下壓,一端的刃芒已沒入崔偉虎的腹中……
  崔偉虎未叫出聲來,擠壓在他腹中氣息,像一個鼓脹的氣球,突然被戳破一般,氣與血全由破肚中爭著向外流放,連他擠壓在喉管的一口氣,也無力破喉而出,僅僅在喉頭“咯嘟”一聲而已……
  只有離咽最後一口氣的人,才是這個樣子!
  拔出尖刃,來如風放眼四下看,崔志虎連個影子也沒有了,就連崔志虎的馬匹也沒有看到,不由心頭也是一驚,因為他知道崔志虎傷的不輕,如果他仍然能趁機會騎馬逃走,單就這個狠勁,也值得喝聲彩!
  來如風緩緩收起鋼杖,看了一眼仰面躺在竹林中的崔偉虎,那種齜牙咧嘴,活脫死狗樣,真令人噁心!
  竹林中拉出馬來,當然,來如風不會去追殺逃去的崔志虎,他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否則,他也不會讓人拿銀子來換取性命了!
  其實他與錢如土有個共同的認識,因為他二人深深了解,對於一個惡人而言,銀子就如同他們身上的肉,否則惡人就不會千方百計的掠奪別人的銀子,那麼從這些人身上割取銀子,不就是比割他們自己身上的肉還要令其痛苦嗎?
  當然,這種懲治惡人的方法,有人美其名曰“罰款”。
  但不論怎麼說,有時厚道一點,又何嘗是件壞事?崔家四個老虎,三死一傷,給崔家留條根,指望著以後崔家的小虎不再傷人就好了。
  夕陽焦黃一片,那是照在老黃河的河道上的關係,來如風心中在打算,如果快馬加鞭,能不能在二更前趕著進入汴梁城!
  不過,眼下可得找個路邊小飯店,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        ※         ※
  當來如風快馬加鞭趕回汴梁城外的時候,汴梁城的大門才關上不久,來如風心裡明白,自己在半途上吃的那碗麵條,真是耽誤不少時間,由於那家路邊小飯店的饃饃已經賣完,他才坐著等老闆娘替他下碗面,可是從和麵桿面切好下鍋,端上桌到吃完,可真花了不少時間,要不然,自己正好趕著進城。
  聽著城門裡面有人走動,來如風在城門外面低聲下氣的打商量……
  “看門的大爺,你只要稍稍給個方便,在下這就過去了,在下這是趕著進城有緊急事情要辦呢!”
  “你這人也忒意的 嗦,汴梁城的大城門是隨便一句話就能開的?外邊候著吧!再兩三個時辰就開了。”
  來如風低聲道:
  “外面風大露水重,候上幾個時辰多累人啊!”
  卻聽另一守城門的道:
  “候幾個時辰就離壞人啊!爺們長年整月熬夜受累,替一城百姓守大門,為的是啥子?朋友你可知道,咱們這是天天守夜盼天明,冬夜還得喝風吃雪挨凍,那才叫苦叫累呢!”突然門裡壓低聲音,道:
  “朋友!有句話你也該聽過吧?”
  來如風心裡雪亮,當下故示不明的道:
  “啥?”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如果上道,餘下的就不用我多說了!”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喲!我明白了,大爺們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何不早說呢?”來如風正要往懷裡掏碎銀子,突然一陣馬蹄聲自後面傳來……
  來如風扭頭望過去,可真巧,那不正是楊剛與至仁至善兩位大師父嗎?
  三個人一見城門外的人竟是來如風,不由一喜,當下來如風也不多說,立刻對城門內喊道:
  “爺們開門吧!這點銀子足可以買上兩斤燒刀子,慢慢飲,到天亮也喝不完!”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有銀子能使鬼推磨。
  城門很快的被兩個守城的人拉開了……
  邊用力推著門,一個守城的伸手接過來如風手上的銀子,笑嘻嘻的道:
  “行路在外的人最是辛苦,能摸黑趕夜路,一定有重要事情辦,大夥快進城吧!可不要誤了正事,否則小人們可就罪過了。”
  來如風一馬當先衝進城門,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隨後跟進來。
  來如風連多看一眼那個守城的也沒有,因為他只覺著兩個守城的可惡,也可憐,同時他也覺得,這世上賺銀子的方法真是五花八門,誰能說他們這種行為不也是賺取銀子的一種方法?至少比之抱刀隱沒於深山大澤中劫那善良的行旅,又高出一等了。
  四個人一衝而來到了相國寺前面,至善外面高聲叫門,立刻把寺前大門叫開。
  走入大相國寺的門,至仁至善先迎著大殿上的佛像長跪三拜,口口念念有詞,似是感謝佛爺有靈,讓他二人平安的把“天竺佛”又尋回來一般。
  來如風就著大殿上的燈光,可以從至仁至善二人的臉上,看出二人是多麼的歡愉!
  於是,在至仁的前導下,四個人來到後面禪房。
  至空方丈早聞報走出來迎接,錢如土相繼的走出來。
  至空見至仁背的黃緞包袱,心中不由大喜,就在幾人進入禪房以後,至空抖著雙手,接過至仁恭敬虔誠遞過來的“天竺佛”,他口中哺哺,慈目微現淚光……
  面對著失落在江湖上二十年的“天竺佛”,禪房中所有的人,全都期待著一睹“天竺佛”的廬山真面目……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只聽說這“天竺佛”是千年以上的古佛,由象牙雕成,至於“天竺佛”上究竟有什麼隱祕,那也只是傳說,如今秘密就要在二人面前揭開了,二十年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不知因“天竺佛”的重現,又會帶來什麼樣的狂風巨浪?
  於是,二人摒息著就等至空打開包袱一觀了。
  楊剛似是無動於衷,他也許只關心一樣,那就是他的四方鏢局因為這尊“天竺佛”,而使得他關門大吉,中途被歐陽壯拆鏢,這是江湖上從未有過的事,也是他楊剛的奇恥大辱,所以當他得知此事以後,既不責備石魁,也不找上歐陽壯理論,因為那也於事無補!
  也因此,他也決定設法找回面子,首先他把羅漢寶珠在赤陽石頭堡的事,告訴大相國寺的至空,然後,他與石魁長夜商議,想出了另外一計……
  雙手捧著“天竺佛”,至空對至仁至善道:
  “鳴鐘,這是大相國寺的大事!”
  至仁當即傳話出去。
  其實禪房外面,早聚集了幾十名和尚,因為就在至仁與至善回寺的時侯,“天竺佛”
  被找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大相國寺了。
  莊嚴的把“天竺佛”放在桌上,至空難以掩藏其悲喜交集的感情,而誠惶誠恐的打開黃緞包袱……
  又見另一貼著“天竺佛”的黃緞子,而顏色是那麼的鮮豔金黃……
  於是,“當!當!當!”大相國寺的鐘聲畸徹雲霄,夜空回盪,恐怕整個汴梁城全都聽到了。
  這時候大相國寺的後殿上,烏壓壓的跪滿了一殿的和尚,仔細看,每個人全都稽首頂禮,垂目誦經,完全一付莊嚴肅穆的樣子。
  緩緩的,緊裡在“天竺佛”身上的黃緞,也被至空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立刻露出裱糊在佛身上的黃金裱紙,歐陽壯就是打開至此,才忍痛又讓石魁上路的。
  如今至空掀去內層黃緞以後,卻並未再撕開“天竺佛”身上的一層裱紙,這對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而言,多少還真有些失望!
  而失望的結果,使二人產生一種共同的臆測,那就是這“天竺佛”的內部,一定有著江湖傳言的那玩意兒,否則至空為什麼不當眾再掀開那屋裱紙呢?
  二人正思忖間,早見至空寶相莊嚴的雙手把“天竺佛”托在胸前,緩步走出禪房……
  於是,大相國寺的鐘聲更為響亮了……
  而大殿上的和尚們,誦經之聲高漲如鬧市般,每個和尚都舉頭張目,望著至空與至仁至善。
  那至空走至巨大的佛像前,_恭敬的用雙手把“天竺佛”往蓮座前中央放下,然後頂禮膜拜,領著一眾和尚,口誦著:
  “南無阿彌耶大悲咒經……”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只好陪著楊剛,三人就等在至空的方丈室中……

runonetime 2008-06-01 11:20 AM

第20章

  從外面看,大相國寺似是空蕩蕩的,但大相國寺的後面正殿上,正充滿了熱烈的氣氛,因為所有大相國寺的和尚,全部集中在這個正殿上長跪低誦……
  透著禪房的窗子,來如風百無聊賴的隔窗望出去,不由雙眉一皺,自言自語道:
  “莫非那話兒來了?”
  錢如土一怔,一口氣吹熄禪房中的燈!
  於是,三個人自窗中望出去……
  楊剛當即道:
  “二位,抄家夥吧!”
  來如風道:
  “咱們先迎上去再說。”
  很快的,三個人溜到正殿大門外的台階上並肩一站。
  錢如土雙目炯炯逼視牆上翻落下來的幾條人影,冷然喝道:
  “各位的消息可真夠靈光,也夠快的!”
  楊剛也冷冷道:
  “而且選的時辰也適當,不論是偷是搶,也只有這時辰最好下手!”
  低沉的吃吃一笑,歐陽壯跨步上前,灰濛濛的月光下,他一舉手中寶劍,道:
  “錢偷兒,你真不是東西,一大早把崔勾兩方面的人馬騙開這汴梁城,十足是個大騙子。”
  呵呵一笑,錢如土道:
  “紙上明明寫的‘騙他們不是人’,換句話說,‘不騙他們就是人’,只怪他們不去多想,又怨得了誰?”
  “飛天蜈蚣”歐陽壯咬牙切齒的道:
  “老偷兒,你真可惡呀!”
  楊剛突然沉聲喝道:
  “歐陽壯,你好沒來由,四方鏢局一向對你石頭堡不薄,且又照你老小子的規矩抽成吃紅,你就坐著享現成,黑道上的規矩再怎麼歪也歪不出個理字,想不到你卻中途截下楊某人的鏢,當場拆封,你可曾想到後果沒有?拆鏢就是拆我的四方鏢局,今日大家照上面,你總得給楊某一個令我楊某人心悅誠服的交待吧!”
  “飛天蜈蚣”歐陽壯嘿嘿一陣笑,道:
  “楊剛老兒,你別在那兒自認為理直氣壯的指天罵地派歐陽大爺的不是,當時我沒有留下‘天竺佛’,那已經是對你姓楊的給足了面子,你應該感恩圖報,由衷感激,哪知你既不念彼思人,又不涕零如雨,反而一把大鎖關了四方鏢局大門,專門與歐陽大爺做對,先是幫同大相國寺的禿驢,盜走老子的羅漢神珠,如今又幫著把‘天竺佛’弄到這大相國寺里來,只此兩件,你就該死!”
  楊剛一聽,悲壯的斷喝道:
  “住口!你真以為你就是當今道上的領袖人物,哦呸!狗屁!你是什麼東西,只不過豢養幾個殺手,橫行在山窩小鎮上的一群凶殘的餓狼,你就桀傲驕狂得不知自已是老兒,你砸了他人飯碗,斷了別人的生計,竟還厚顏無恥的說出施恩與人的話來,由此可知你的猖狂可惡了!”
  突然,楊剛一指歐陽壯身後一群人,道:
  “石魁,想不到你會自甘墮落,投靠石頭堡,我真替你可惜!”
  石魁頭一仰,道:
  “石某總要找碗飯吃吧!再說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歐陽堡主曾出手就是四千兩銀子,石某要幹副總鏢頭,那要幹幾年,總鏢頭!人誰不是看在銀子份上於活兒?”
  楊剛金背刀一指,道:
  “石魁,一個人的志節,絕不是用銀子可以買的,我真為你可惜!”
  石魁道:
  “算啦!高帽子人人愛戴,冠冕堂皇的話人人會說,但全不擋飢,總鏢頭還是省省勁吧!”
  緩緩的,自歐陽壯身後走出兩個白髮蒼蒼的老夫婦,細看,正是“閻王舅”米長風夫婦二人。
  “誰叫來如風?”聲音沉而有力,米長風的灰衫似在鼓脹而抖動……
  來如風微微一笑:道:
  “二位老人家,我就是來如風!二位可有啥指教?”
  “閻王舅”米長風走近兩步,舉頭細看來如風一陣,不由微點著頭,道:
  “這娃兒是透著一臉機伶,比天剛那挑吃撿喝的兒子中看多了。”老太婆米大娘道:
  “你是說殺了這小子有些可惜?”她一頓之後,又道:
  “老頭兒,你不要忘了咱們幹啥子纔來的呀!”
  米長風斜眼一望台階上的來如風,冷笑道:
  “我老人家只不過覺著這麼年輕的小夥子,死了有些可惜,至於說咱們來幹啥,我可沒有忘記,不就是來把他小子的腦袋拎回寶山去嗎?”
  來如風不由聳肩笑道:
  “我可親的二位壽星老,恐怕都快八十大關了吧?”
  米長風當即糾正,道:
  “八十一了,孩子!”?
  來如風哈哈笑道:
  “八十一年歲月悠久,可真不容易活啊!在下不但佩服,而且也十分羨慕,因為二位越活越年輕,就差褪層皮。”
  米大娘尖叫道:
  “你小子怎麼說話!”
  來如風道:
  “我的米大祖奶奶,二位這是老皺皮裡包著一顆童心……外幹中強,有人說,人若活過八十歲,那可是未來閻羅王座上的嘉賓,單就二老這種雄心不減,火氣未退,兩手仍想沾點血腥的老來衝,就叫人大為佩服!”
  “嘿嘿”一陣笑,“閻王舅”米長風道:
  “二十年未走出大門,江湖上真的已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這種烏鴉落在豬身上的局面,是要我老人家出面來大力整頓了。”
  來如風一笑,道:
  “江湖上這幾年是讓人覺著不順眼,牛鬼蛇神全成了精,既然二位老人家拍胸脯出面大加整頓,這可好了,正所謂,烏龜爬門檻……就看你老這一翻(番)了。”
  米長風手中龍頭拐一頓,道:
  “你小子就是害人精,也是我老人家第一個要開刀的對象,你可知罪?”
  來如風一聽,大感滑稽,也覺好笑,緩緩問道:
  “老祖宗,我來如風是害人精?”
  米長風道:
  “你還不承認?你抄了我姪子郝天剛的家,殺了他父子二人,甚至招搖撞騙,殺人蠻干,道上人誰不恨你入骨?如今你不僅不知罪過,反倒嬉皮賴臉,振振有詞,歪理原本不值錢,也被你說有三兩三,可見你奸滑成性,心狠手辣,像你這種陰險小人,留在世上,還不知要有多少人受你的禍害,遭你的毒手,你想我老人家今晚會放過你嗎?”
  來如風聽著聽著,心頭油然火起,道:
  “喲!原來你是替郝天剛那個吃肉不吐骨頭的人熊來報仇的呀!那我來如風倒要問問,寶山城的怡紅院五十多個可憐女子,每日賣肉替他郝天剛大把大把賺銀子,他還不滿足,自己又在這關洛道上扮演獨行盜角色,殺人越貨,魚肉善良,掠奪不義之財於私囊,製造慘無人道的痛苦於別人,請問你的這位寶貝姪兒該不該死?”
  米大娘枴杖一頓,厲喝道:.
  “管你娘的啥事!你又是什麼東西?”
  來如風搖搖頭,一臉無奈的道:
  “二位老祖宗,我來如風本來也是在他們身上稍稍刮他們一點點油水,原也沒有要他們的命,可是他們一碰上就要敲碎我的腦袋,挖出我的心肝,想想看,我不出手自衛,小命就會不保,為了不甘心引頸就戮,也只好豁上丁,難道錯全在我?”
  嘿嘿一陣笑,米長風朝天鼻頭一抽,深陷的雙目似是要被他擠出眼眶一般,戟指來如風,道:
  “壓根你就錯了,錯在江湖上不該出現你這麼號害人精,來如風,江湖上不適合你這號人物,說你衛道之士吧!娘的你盡在道上興風作浪,說來說去只有兩個字作為對你的評價最合適,那就是該死!”
  來如風怒道:
  “二位,如果壽星老吃砒霜,他就不夠資格當壽星老,說了半天,吐沫星滿天飛,嘴唇也磨出繭,為的是尊老重賢,如果說二位真的是非不清,道理不明,胡攪蠻纏,是兩個老糊塗,那就不值得叫人尊什麼老重什麼賢,乾脆大夥豁起來幹吧!”
  兩方面這才開始唇槍舌戰,刀兵將起,突然間,從大殿上,一溜的衝出一群光頭大和尚,算_算總有個三四十個之多。
  這些和尚全都手持齊眉棍,一下子把所有在場中人圍了起來。
  一聲洪鐘似的“阿彌陀佛”,早見至空與至仁至善相繼的走出大殿外,至空手中正捧著“天竺佛”!
  “飛天蜈蚣”歐陽壯雙眉一揚,死死的盯在至空手上的“天竺佛”,心中坪然狂跳……
  至空雙手捧著“天竺佛”,走至台階前,道:
  “米老施主別來無恙!”
  米長風舉頭一看,冷笑道:
  “至空老和尚,你還沒有死?”
  “米施主真會說笑話!若論年紀,米施主比起老衲來,還要長上幾歲,施主沒有活夠,老衲自也不願撒手西歸!”
  歐陽壯突然對至空道:
  “大和尚手捧‘天竺佛’,可是準備要息事寧人?”
  至空道:
  “息事寧人的最佳方法,莫過於各位施主馬上離開大相國寺。”
  一聲刺耳的梟笑,歐陽壯道:
  “要我歐陽壯離開這大相國寺不難,只要把大和尚手上的‘天竺佛’交歐陽壯帶走,大和尚你可願意?”
  至空尚未說話,楊剛冷喝道:
  “可是憑你肐臂腿粗?還是你以為吃定了這大相國寺的一眾出家人?”
  歐陽壯怒道:
  “楊剛老兒,你可是在挑撥?”
  至空急欠身道:
  “歐陽施主,老衲手上的‘天竺佛’本來是本寺的神像,失落江湖二十年,如今由於竊奪者的仟悔而重回本寺,實在說來,‘天竺佛’上面只是刻著經文,如果不信,老衲可以當場揭開佛身裱紙,讓各位一看如何?”
  歐陽壯冷然笑道:
  “就憑這‘天竺佛’是聖僧唐三藏攜自天竺國,就已經是無價之寶了,何用其他寶藏或武功祕籍?”
  至空一怔,道:
  “如此說來,歐陽施主是志在必得本寺的‘天竺佛’了?”
  歐陽壯道:
  “本人已是急不可待了。”
  錢如土忽然哈哈笑道:
  “強取豪奪,莫此為甚,打家劫舍的人全他娘一個想法,你的是我的,我的更是我的,如果說個不字,手底下見真章,如同這號人物講道理,去他娘的六二五,如今場面已經擺開了,也不必、更不能再論是非、分黑白,乾脆刀鋒下面殺出個結果來吧!”
  “閻王舅”米長風的枴杖一陣搗,台階下,地上鋪的四方磚,早被他搗碎好幾塊,厲聲戟指來如風,道:
  “小子,有句話我老人家說在前面,那就是開鑼戲由咱們開始,也就是說今晚上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來如風一笑,輕鬆至極的,道:
  “成!你劃出道來,在下遵辦就是。”
  米長風道:
  “很好,你能知道敬老,在禮貌上還過得去,不過你小子可得有個底打個譜,一出手我們就是老夫老妻兩根拐,不把你搗成肉泥,是不會甘休的……”
  他話未說完,突聽錢如土道:
  “這下子可好,江湖上誰都知道俠盜神偷焦孟不離,你們一對夫妻檔,正好碰上我們合夥擋,二對二誰也不吃虧,千起來也熱鬧些……”
  米大娘大怒,道:
  “別他娘的窮嘴聒大舌,你們一人,我們是夫妻倆,你們是千軍萬馬,我們仍是夫妻倆,看你二人那種輕鬆自在的勁兒,老婆子看了就生氣,來吧,別再蘑菇了!”
  來如風笑對錢如土道:
  “我親愛的搭檔,你老是不是覺著這種場面偉大,想在這種場面上表現一番,以求流芳千古?”
  錢如土一咧嘴,道:
  “就算不能流芳千古,至少也死得其所,因為大相國寺的一群和尚,也會為我老人家誦經超度吧!”
  米長風嘿嘿一笑,道:
  “錢老偷既是快人快語,又有自知之明,少時我老人家必定給你老偷兒一個痛快。”
  宏亮的一聲佛號,至空正容道:
  “難道各位一定要在這大相國寺裡血流五步,橫屍當場,造成令人終生遺憾的事來不成?”
  米長風一甩衣袖,冷然道:
  “至空禿驢,你既不願割愛‘天竺佛’,又不願看著我老人家拎走姓來小子的頭,盡站在那兒放不響不臭的空屁管鳥用!”只見他一擺手,又道:
  “退一邊去,我老人家已經等不及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看米長風要打頭陣,而且是自己的勁敵來如風,心中自然高興,當下對自己這方面的人道:
  “大家朝後退,看米老先收拾姓來的小子!”一面在米長風老夫婦二人身邊,神色恭謹的道:
  “一切全仗二老了。”
  緩緩的舉著步,錢如土邊對來如風道:
  “有道是,回鍋的油條特別香,挖出來的老姜特別辣,小子,今晚上咱們就來領略一下香與辣的味道,究竟與一般的香辣有何不同之處!”
  來如風道:
  “根據我小子對錢老的側面調查與了解,小子知道是攔不住錢老這種為朋友兩肋插刀之舉,既然攔不住,不如與錢老協同一致了。”
  就是這兩句話,已顯示出輕蔑與譏諷,而使得米長風夫婦二人勃然大怒,華髮抖動,無齒大嘴一撇撇的顯出一種老過頭的滑稽樣。
  不等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台下站定,米長風快如附體遊魂一般,灰雲晃盪中已罩向來如風,他手中的鋼拐,一照面就是一溜的敲、砸、搗、打,一招十六式,把來如風圈在他的拐中,光景還真叫一旁觀戰釣人替來如風捏把汗。
  來如風的鋼杖激射而出,杖端的尖刃,布成一道刃綱,凝聚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於是金鐵的撞擊聲中,爆發出無數的碎芒星火,而且是連綿不斷的在二人身前響起……
  另一面,錢如土攔住米大娘,卻完全是憑藉著兩隻手,也因此,除了偶爾的喝叱聲與勁風回盪之外,就沒有來如風這邊來得熱鬧!
  不過,錢如土的戰術戰略運用得相當成功,一上來他就用盡方法,把米長風夫婦二人的距離拉開,因為米長風曾說二人對敵一向是夫妻檔,這無形中說明他二人在武力的配合上,必然有所心得。
  於是,錢如土就在這一心念中,硬是拆散這一對老鴛鴦,使他們各自為“政”,互相不能呼應!
  米長風在一輪狂攻之後,來如風竟然未退半步,老臉就有些掛不住,不由厲喝一聲,身隨杖轉,杖起虛幻,就在他那變化多端的枴杖中,挾著一股渾厚力道,凌厲至極的又是一陣劈打,外邊看來,他那拐影銜接得層層密密,有如一排排海上長浪,聲勢驚人而又兇猛!
  來如風原本是不退不讓,硬打硬拚,然而看到米長風的這種精猛老辣兼而有之的打法,正所謂招招都是實實在在的沉穩兇狠,倒比之年輕一代的花拳繡腿,可要中用多了,也實在多了!
  於是,來如風手中鋼杖奮力的一掄翻擊,帶著一股冷焰激流,他悄無聲息的陡然彈縱起兩丈有餘,但見他手中鋼杖如飛輪一般,挽起一束堅不可破的杖花,自米長風的頭上飛旋而過!
  米長風大吼一聲,一拐捅向上空,身隨來如風的去向,橫跨一大步,光景是在等來如風下落之時,搗他個不及逃避!
  然而半空中的來如風,就是要在這一電光石火中,覷準米長風的企圖,他不等米長風站定,人已如影隨形,貼著米長風的左側後方落去。
  米長風左手枴杖後撩,左腳橫移,連打帶躲,應該是恰到好處!
  然而來如風就好象米長風肚子裡的蛔蟲,因為他把米長風的意念,就那麼捏拿得準,就在米長風一拐搗空時候,他卻一個沖天跟頭,又自米長風的頭上翻過,同時間他杖端的冷刃,看起來是在他身子前方,但在他即將雙腳沾地的一剎間,他那後端的尖刃,卻快如流星般,向相反的方向捅去!就聽“噗”的一聲,來如風貼地躍翻,一蓬血雨,隨著他腺鋼杖一端刃芒的縮回,一溜的自米長風右肋下灑落一地……
  一聲破空的淒厲狂叫,只見米長風雙手緊緊抓住枴杖,東搖西晃,就是不願意倒下去……
  在此同時,與錢如土拚鬥的米大娘,在錢如土那怪異的身法中,竟然沒有放倒赤手空拳的錢如土,而錢如土也只是施展他那“八步遊魂”,盡在米大娘的身前身後遊蕩不休,幾乎弄得米大娘眼花繚亂……
  也就在這時候,米大娘聽出丈夫的慘叫聲,不由大吃一驚,一收枴杖,就要撲向來如風,卻不料錢如土貼聲一晃,自己手腕一麻,枴杖已落入錢如上的手裡……
  米大娘尖叫一聲,暴翻沖天,雙手箕張,一下子扶住搖搖欲倒的米長風,只見她雙手一拖,米長風已橫在她的懷裡,米長風原本沒有米大娘高壯,米大娘拖抱起米長風,頭也不回的,衝過人叢,翻過院牆,轉眼不知去向……
  誰都知道米長風傷的不輕,那麼大的年紀,是死是活就很難下定論了,不過至少米大娘對她的大妹子算是有了交待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原本指望著米長風能一舉放倒來如風的,一上來米長風那種架式,還真叫歐陽壯“魔”顏大悅而得意非凡,卻不料老一輩的玩藝兒久藏生鏽,不大靈光,二十來個回合,已是血光崩現……
  錢如土手上抓住米大娘的枴杖,本想擲還給米大娘的,但見米大娘抱起米長風,越牆而去,心中不由生起無限感觸,人性的反應,這時候完全表露無遺,因為人越年歲大,越是怕死,他們那種年輕時侯的衝動與悍不畏死,早已因歲月的增加而腐蝕殆盡,尤其是成就大銀子多的人,更不願遽爾死去,當然,人死了所有的成就轉而變成人們記憶中的過去,所有的財富,一個錦子也拿不走的全成了他人之物,即使是留給兒孫,又有何用?
  對於米長風這一對過去的黑道梟雄而言,實不該在如此高的年歲,再出來拋頭露面,倚老賣老的弄上一身羊騷味,這怎麼不令人浩歎!
  歐陽壯沉聲道:
  “錢老偷,本堡主真的看走眼了,想不到你還真他娘的深藏不露,天山八步遊魂,你是在哪兒偷學來的?”
  錢如土呵呵笑道:
  “歐陽大堡主,什麼是天山八步遊魂?你別逗了,老偷兒只是施出七手八腳看家本領而已,認真說來,能夠使出七手八腳,在咱們這偷界裡,算得是頂尖高手,如此而已,至於認真拚殺,動刀動槍,那得全靠我這位小把戲了。”
  他說的小把戲當然是指來娘風,但歐陽壯心裡明白,錢如土並不比來如風矮,認真的說,他也許要比來如風更難對付,至於場中其它的人,歐陽壯卻全不放在心上……
  冷然一哼,歐限壯道:
  “不論你是八步遊魂或是七手八腳,今夜總得要打出個結果來的,拋開生榮死哀,何妨來一個玉石俱焚!”
  突聽楊剛厲聲道:
  “歐陽壯,你別在那兒慷慨激昂,遑論生死,眼前先清清咱們的舊帳。”他雙手抱刀,雙腳一彈,人早已落在歐陽壯的身前。
  歐陽壯一看,冷笑道:
  “楊剛,你既然大包大攬,替相國寺的大和尚撐腰,歐陽壯一定成全你!”說著,又對身後的賀天鵬、于上雲二人道:
  “立刻奪取‘天竺佛’,卜總管與齊副總管拚力阻擋姓錢與姓來的,石魁扺擋一眾和尚,如有阻擋的,格殺勿論!”
  他吩咐一畢,早揮劍而上,抖起三朵劍花,直取楊剛前胸三大要穴,劍身微抖,發出嗡嗡響聲……
  楊剛金背砍刀冷芒閃耀在身前兩尺地方,刀背刀刃交互翻轉,一溜的演出推、拒、撩、撥,轉眼十八翻,硬把歐陽壯的三招十八劍阻於身前,兩個人一上來幾乎是盡展所學,深厚的武功加上格鬥的經驗,使得二人一時間難分勝負……
  賀天鵬與于上雲二人奉命奪取至空手中的“天竺佛”,二人一打招呼,賀天鵬已舉起手中砍刀衝上台階,卻被至仁迎著對搏起來,于上雲舉劍衝去,又被至善攔個正著,四個人就在台階上廝殺起來……
  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打橫攔住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卻未實時出手,原因是二人全都知道不是來如風對手,只要兩人不出手,應該是個僵持局面……
  突然間,錢如土哈哈笑道:
  “這他娘的在打群架嘛!沒意思,你小子一個人玩吧,我得陪著大和尚喝茶去了!”
  來如風伸手一讓,道:
  “錢老請!恕不相送!”
  錢如土衝著虎視眈眈的卜在冬咧嘴一笑,緩緩走向台階上面,一徑到了至空身前,道:
  “大和尚,可願陪老偷兒人內喝杯茶?”
  “錢施主請!”至空仍然雙手捧著“天竺佛”,當先往大殿內走去……
  就在至空與錢如土二人才走了三四步,突然半空中一聲斷喝,道:
  “拿過來!”只見虮髯大漢賀天鵬,有如一只八爪大鵬,漫天掌影罩向至空頭上,他出掌如風,五指似爪,光景還真是他的看家絕活“撕破天”!
  原來他與至仁交手,纔不過五招,突然發覺至空捧著天竺佛要離去,心中一急,丟下至仁,躍撲而來,右手刀左手抓,看看就要擊中至空,卻不料至空雙眉一垂,不當一回事般,仍然舉步前走……
  適時的,錢如土斜身上衝,雙手交互前伸,有如老鴨振翅走水廣般,那麼巧妙的擦著賀天鵬的身邊閃過去……
  賀天鵬幾乎得手,但突然握刀右手一麻,大砍刀“當啷”一聲,跌在地上,緊接著他右腿彎一屈,人已匍匐在地上,看來像是跪爬在至空足前一般,恐怕一時難以起來了。
  賀天鵬未能站起來,突又見一溜的四把飛刀自台階下面飛來,正是襲向錢如土落腳地方!
  四把刀來的實在快,也更是出乎錢如土想像之外,等他發覺,飛刀已距身前二尺不到!
  “噌”的一聲,錢如土正應了他說的“七手八腳”,但見他雙手連環拍出,雙腳奮力猛彈,就在他手忙腳亂中,算是勉強躲過四把飛刀,雙掌滴血,人已累得直喘氣。
  錢如土對他的雙手愛惜超過生命,如今為了拍落飛刀,竟然被劃破雙掌,不由冷然吼道:
  “小子,你是在看啥子古景,吃冤枉糧啊!”
  來如風當然知道錢老在數落他,只是當齊中岳的飛刀出手以後,他才看到,因為齊中岳是躲在卜在冬身後偷發的,他未曾看到!
  來如風發覺錢老手上在滴血,不由大怒,他在至空與錢老閃身進入大殿以後,早已按不住心頭火起,怒聲叱道:
  “娘的,佛度有緣人,老子卻專殺黑心的,你小子拿命來吧!”手中鋼杖“呼呼”
  打轉,冷芒展現在火把的紅影中,泛出森森冷電激流,迎著卜在冬的緬刀撞去……
  忽然,“飛刀手”齊中岳又是四把飛刀抖手打來,人也跟著翻向來如風的身後,就在落地之前,又是兩把飛刀,光景是要把來如風戳成馬蜂窩……
  來如風的身子在衝向卜在冬的同時,鋼杖上面的尖刃急閃在卜在冬的面門半尺地方,逼使卜在冬的緬刀上撩,但他就在此時,突然一個跟頭,翻在卜在冬的身後,四把飛刀就在他的頭下飛過,而齊中岳的兩把後發飛刀,早被來如風揮杖掃落地上!
  同時,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又被來如風攔在一邊!
  來如風不等齊中岳再拔出身上飛刀,一聲怒喝,身如天外的流星,衝勢之快,無與倫比,氣勢之壯,可吞河岳,只見他杖端兩把刃芒倏忽連結成圈,剎那間幻化成一個足可涵蓋蒼穹的七彩流光,在他那龍吟虎嘯般的暴喝中,就聽“噗噗”連響,緊接著血花灑滿庭院,三個拚鬥的人,似乎成了要好朋友般,全聚在一起……
  只見全都是彎腰瞪眼,雙目直不愣的望著前方!
  來如風的鋼杖,沒有再握在他的手中,光景可也夠淒慘的,因為就在他計算著把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串連在他那根兩頭尖刃的鋼杖上時候,他沒有躲過卜在冬手中的緬刀,而卜在冬就在鋼杖尖刀入腹的同時,狠命的一刀捅向來如風的心窩……
  來如風眼明手快,右手丟棄鋼杖,人也隨之側躲,但仍然被卜在冬的緬刀劃過前胸,洞穿左臂!
  同時間,鋼杖另一端也送進齊中岳的胸中,而齊中岳手上的飛刀也狠狠插在來如風的肩頭……
  哈著大氣,來如風後退幾步,早被幾個大和尚拖住,又急急的把他抬入大殿中……
  一路上,來如風的鮮血在往下滴……
  接著,血泊裡發出一聲“咚”!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都是雙手握著來如風那鋼杖一端,推金山倒玉柱般跌在血泊裡,激起無數血雨,噴灑在附近幾個和尚身上!
  這時候正在台階上拚鬥的于上雲,被至善與至仁二位大師合力一陣搶攻,那至善似是打出了火氣,雙手緊抓佛珠,就在於上雲回盪至仁那絞纏上頸項的佛珠時候,至善那條念珠,一招“鎖五龍”,正繞在於上雲握劍的手腕上,就聽“卡”的一聲脆響,于上雲的右手竟是齊腕下垂,手中劍也跌落地上,顯然腕骨已斷!
  于上雲粉面一寒,強忍著澈骨錐心的痛疼,雙腳暴抬,連環踢出,卻被至仁手中那串佛珠一繞,抖手奮力一送,早已被摔出三丈外的台階下,那地方,也正是“飛天蜈蚣”
  歐陽壯與“金刀太歲”楊剛二人互拚硬砍的地方……
  原來歐陽壯與楊剛二人在一陣拚鬥中,二人早已成了血人,但歐陽壯似是稍佔上風,因為楊剛原本是以雙手握刀,狂砍猛劈,如今左臂下垂,血染衣袖,全憑右手掄刀,歐陽壯不時的冷笑連連,肩上淌血的他心裡明白,那只是被楊剛削去一塊皮肉,並不影響他的搏鬥……
  然而,就在於上雲被至仁摔跌在歐陽壯腳前的同時,石魁一個箭步,衝到歐陽壯的身前,急聲道:
  “堡主快去奪取‘天竺佛’,姓楊的由我收拾!”
  “飛天蜈蚣”歐陽壯,回頭望向台階上,正感一怔之間,突然長髯一抖動,身子前傾,“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他暴伸左手,怒指身前的石魁,道:“你……你……”
  “咚”的一聲,歐陽壯倒在磚地上,雙目暴睜,滿臉迷惘,死不瞑目!
  楊剛似是餘怒未息,突然一腳,正踢在於上雲的腦袋上,像踢中一個大西瓜,于上雲那白花花的腦子,被踢落一地,連一聲叫也沒有發出來,身子一歪,就死在歐陽壯的身旁,光景是伴隨他主子同赴陰曹地府去了。
  結局是淒慘的,但也是無可避免的,因為江湖生涯中,本就是你爭我奪,其結果,往往就是這種樣子,殺氣騰騰中各出奇謀,刀光劍影下各顯本領,為的是在血腥中追求榮耀,刀口上的日子,總是慘不忍睹……
  ※        ※         ※
  就在天快亮的時侯,大相國寺裡面,緩緩的馳出一輛大篷馬車,車門前坐著一個虮髯大漢,只見他一手挽韁,右手吊在脖子上,顯然有傷在身……
  再看他趕的這輛雙套馬車,連前後篷全都用繩連起來,密密的扣著不透風!
  駛出小南門,馬車駛向西方,西方是赤陽鎮,而西方也是極樂世界,因為車篷內,正放了四具屍體,那是赤陽石頭堡堡主歐陽壯與他的正副兩位總管……卜在冬與齊中岳,還有就是“粉面金剛”于上雲。
  車門上的賀天鵬,淚眼汪汪,鼻涕淚水全掛在他那絡腮鬍子上,隨著轆轆的車聲百往他懷裡滴……
  終於,車子漸去漸遠,消失在黃沙遮天的黃河岸……
  ※        ※         ※
  來如風這次可真傷的不輕,卜在冬的緬刀就在他的左胸上滑過去,劃了一道大半尺長的血口,兩三根肋骨白森森的露出來,翻卷的血肉紅嘟嘟的令人汗毛抖動,而緬刀的刀尖又穿過他的左臂,不知大筋斷了沒有,還有肩上被齊中岳插入一刀,幸好沒有捅進肩窩,而被肩胛骨承受住,算是不幸中大幸,即使這樣,來如風也是夢中常被痛醒過來!
  兩天以後,楊剛帶傷與石魁轉回棗縣的時候,曾到來如風的床前辭行,來如風尚在發高熱,也只把頭轉向楊剛與石魁二人,眨巴幾下無神的大眼睛而已!
  錢如土萎坐在來如風的床邊,雙目紅腫,布滿血絲,那不是哭的,因為他已兩日夜未曾合眼,就怕來如風棄他而去,咽下最後一口氣,那叫他如何向王家姐妹交待?
  送走楊剛石魁二人,至空與至仁至善全都到了客廂中,至空甚懂醫理,在細審來如風的脈象以後,低聲對錢如土安慰道:
  “兩天內無大變化,目前就等熱退,來施主就可復原了,以來施主的身子骨,不出一月,應可重新奔馳在江湖道上了!”
  錢如土一臉僵硬,面無表情的道:
  “他小子如果撒手西去,丟下那麼兩三處爛攤子,那可怎麼得了喲!”
  至空笑道:
  “來施主菩薩心腸,我佛必然保佑,錢施主儘管放心,倒是錢施主雙手刀傷,也該換換藥了。”
  錢如土看看雙手纏的布,心中也是一痛,他咋也想不到在這大相國寺一場拚鬥,竟與來如風二人雙雙掛了彩、披了紅,而且來如風差一點丟了小命!
  不過,退而一想,他卻又安慰的微笑了,因為他想到關洛道甚至八百里伏牛山區,將會因這次的拚殺,至少可以太平些時日了。
  第三天,來如風的熱全退了,同時也喝了一碗老山人參湯,也吃了至空為他配的藥,當然最高興的還是錢如土,因為他有許多話要對來如風講,許多事也要等來如風去辦,如果來如風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往後的日子就難以想像了……、也許人在病痛中,特別思念親人,來如風有點倦鳥知返的意味,他懷念寶山城,懷念他的兩個嬌妻,當然更坦心舅舅與小英表妹是否已在寶山住下了……
  同時,他又想到他那一百多個娃兒,只要想起這些娃兒,他就有著一股子衝動,也使得他的傷勢好轉得更快,第五天已不覺痛苦了。
  依照至空的心意,來如風至少要養個一月出頭,但來如風在第十日,已催著錢如土準備上道了!
  當天晚上,至空把二人請到方丈室來!
  來如風的左臂吊掛在頸子上,胸與肩頭纏著厚厚的白布,錢如土的雙手已完全好了。
  至空與至仁至善對錢如土二人相當恭敬,至仁還快步,上前去扶來如風。
  五個人坐了下來,至空于一大箱櫃牛,取出“天竺佛”,當場撕去佛身上的一層黃金色裱紙,於是一尊乳色的天竺佛展現在五人面前,那是一尊儀態昂揚,面貌團團,卓葷不羈,眉目如畫,神態栩栩如生的象牙工雕神佛,燈光下,只見佛的衣抉上,密密麻麻的書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文字,那佛左手拇指放在中指中央,右掌外吐,掌中也有幾個字,至空對四人道:
  “掌中四字,正是‘阿彌陀佛’,至於這衣袂上的字,實乃佛祖指示世人修道以修心為本,心有跡而性無跡,人心本不定,難以澄慮以凝神,蔽塞昏迷,莫知其鄉,因此這衣抉上的字,在於指示如何晃朗澄澈,產生靈明之惟。”說著,又自包裡中拿出一張發黃紙條,遞向來如風道:
  “佛家修性心法,如加探索,必然妙趣天然,有助武功精進,來施主可依此紙上面勤加修練,未來必有大成!”
  來如風收起那張黃紙條,揣入懷裡,他心裡十分明白,自己怕難有工夫照單苦練,因為那麼一堆人等著他去張羅吃喝呢!
  ※        ※         ※
  秋陽東升,天空蔚藍,微弱的西風偶爾掀起地上一些落葉,而使得地上嘩啦啦響。
  人心思歸,尤其是來如風新婚不久,益覺情懷淒淒,恨不得一步到寶山。
  錢如土在馬上面無表情的道:
  “小子,如果我是你,寧願回赤陽,在小三子的小船上把身子骨養好再回去!”
  來如風道:
  “錢老何所指?”
  錢如土大腦袋微微搖道:
  “以你小子這種傷痕累累,元氣大傷而又血流大半的空架子,怎能經得住一陣燃燒呀!”
  來如風道:
  “燃燒?啥燃燒?”
  冷哼一聲,錢如土道:
  “似你們這些年輕人,又是新婚不久,再加上小別重逢,正是乾柴烈火,難保不把你小子燒成焦碳!”
  來如風一拍口袋,笑道:
  “錢老不要忘了,至空大師曾賜在下靈符一道,什麼烈火也休想燒著我的這根乾柴,哈……”
  當來如風與錢如土緩緩騎馬來到寶山南城附近王家飯店前的時候,發現老岳父正與大舅二人坐在一張桌子前品茗閒話家常呢!
  一見來如風似是變了個人似的那麼瘦骨嶙峋模樣,還真的大吃一驚!雙雙快步奔出店外,王掌櫃說道:
  “大秋正盼望你們回來過中秋節呢!”
  這時候自後面相繼走出了王氏姐妹與洪小英!
  “如風,你怎麼啦?”王小倩鼻尖一酸,眼淚已急出眶外面來了。
  錢如土道:
  “這次他傷的不輕,總得要養上個二三十天的,不過江湖上恩恩怨怨難太平,波譎詭變凶險多,往後你們合著使把勁,少叫他在外面走動!”
  ※        ※         ※
  其實,來如風自回到家中,在兩個嬌妻細心呵護下,一過了八月節,人就好得像個沒事人一般,他不但未被兩個嬌妻拖住,甚至他與錢如土二人,反而拖住她們,另外再加上個洪小英,五個人全來到了百靈禪院,一群孩子們可樂了,因為錢爺爺與來叔二人,第一次一同來看他們,還答應同他們住上一陣子……
  連那上心庵的孩子們也知道錢爺爺與來叔全來了……
  遙望著附近的起伏層巒,澗谷幽泉,風光黛波,松杉遮天,傾聽著山禽脆鳴,在晚秋暮陽的金色中,樹黃泉清,燦如雲錦,兒個人有如處身在圖畫中一般……
  王氏姐妹分別依偎在來如風的兩邊,小英姑娘也款款的坐在一邊,一雙妙目,盡在來如風這位表哥的臉上打轉……
  石凳上還坐有上心師太、智能禪師與錢如土,連巴太雄也站在一邊!
  來如風笑道:
  “原來錢老也把五五分賬或四六分賬的銀子,全送到這兒來了,可真是令人感動!”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小子,別提這檔子事了,倒是你準備著重溫新郎的美夢吧!”
  來如風一愣,急問道:
  “錢老何出此言?”
  於是,所有的人全笑了……
  就在這笑聲裡,錢如土道:
  “我已答應洪老之托,替你與你那表妹撮合,你若不信,何妨問問你那兩位嬌妻?”
  來如風還真的嚇了一跳,不由望向兩位嬌妻,然後他的眸芒卻停在嬌羞不勝的表妹身上……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6-01 11:22 AM

血斧
 
第01章 驃騎魂影 血染龍碑
第02章 生斬活殺 以眼還眼
第03章 兵潰力竭 大勢去也
第04章 深恨痛愛 流水落花
第05章 生死兩難 不效鴛鴦
第06章 故園親情 喜中還憂
第07章 愛屋及烏 挺身護名
第08章 敵剽我悍 斧利劍幻
第09章 雖敗猶剛 豪士肝膽
第10章 肉苦心甜 緣結無緣
第11章 蹄揚大荒 倩笑酸兮
第12章 桃林干戈 流矢血刃
第13章 脣舌難調 白刃相向
第14章 財命俱全 亦苦亦甜
第15章 惡山險水 石敦指寶
第16章 飛瀑試膽 英雄本色
第17章 翔命攫生 水簾洞天
第18章 絕境奇門 力拔山兮
第19章 古窟魂池 金宮玉陵
第20章 寶砌珠堆 俱隨流水
第21章 掙命得命 財去人安
第22章 仇眼伏擊 斬盡殺絕
第23章 舊人新恨 毒手仁心
第24章 慶安迎故 知友有托
第25章 毒物冷刃 初生之犢
第26章 踐諾啟戰 水火難容
第27章 鐵利杖猛 強者為雄
第28章 燐火焚屍 罪解空門
第29章 離情別緒 峽谷之襲
第30章 斷仇明冤 閃星魂鈴
第31章 雪冤明仇 圖窮匕現
第32章 雲湧風淒 斷命飛魂
第33章 輕愁薄怨 原已無猜
第34章 淺愁輕憐 冤家路窄
第35章 釋怨敘歡 同仇敵愾
第36章 澀夜毒斬 三月黯淡
第37章 咽恨吞仇 殘命落膽
第38章 離情聚歡 昔怨如煙
第39章 赫赫五雄 天長地久

runonetime 2008-06-01 01:44 PM

第01章 驃騎魂影 血染龍碑

  路上。
  寒山重用虎皮披風遮住了背上的斧盾,拉起了黑巾掩著口鼻,司馬長雄在他右方,二判官薩牧非在他左側。
  奔行中,寒山重有力的道:
  “長雄,到了西澱,傳渝下去,除非必要,儘量減少殺傷,能逼使敵人逃逸,當為上策。”司馬長雄微微一怔,隨笑道:
  “院主,這大約是夢姑娘的意思吧?”寒山重哈哈一笑,沒有回答,一側的二判宮薩牧非卻悄然向司馬長雄擠擠眼,做了個鬼臉。
  十二個鐵蹄飛揚,塵土飄舞,由遠至近,由近而遠,周遭的景物在迅速變換,又迅速倒退,過了張登城,路,過去的拋下,現在的又過去了。
  於是,當日在西山,殘霞滿天,三乘鐵騎,已只隔著西澱不到十裡路的距離了。
  寒山重凝注著幾座小巧山丘之後的一片樹林,沉穩的道:
  “樹林之後,即可看見碧波萬頃。”司馬長雄換手握韁,冷冷一笑道:“那是西澱了。”二判官薩牧非手搭涼棚,遙遙望去,沉聲:
  “院主,咱們走小路,經過一個山丘,從那片樹林邊緣轉過去,那兒有一片蘆葦野草,深長蔓延,我方人馬便分藏在內。”寒山重一帶馬絕,叱雷已低鳴一聲,離開這條原本不甚寬敞的道路,轉奔入野地之中。
  極快的,三匹駿馬已抄過山上,轉過樹林,昭,在這片林子的後面,果然已是一望遼闊,秋水連天的西澱:
  在湖邊的白色沙地上,生滿了蕭蕭的蘆葦與深長的野草,沿著湖邊,蔓延無盡。
  寒山重等三人迅速下馬,進入這片高達人半的深邃蘆葦之中,這些蘆葦密度極大,而且,地面全是細軟的白沙,踏上去十分舒適,這真是一個足以藏得千軍萬馬的好所在……
  除了有點寒冷。
  秋深了,金風如削,尤其自毫無遮蔽的湖面吹來,更是冷得刺骨,蘆葦一片片的波蕩著,嘩嘩作響,實在有幾分蕭索之氣。
  寒山重與司馬長雄、薩牧非等進入裡面不久,已可看見十幾二十個人分為一組的浩穆壯士們隨處坐臥著,他們隱藏的位置十分鬆散廣大,不虞為敵同時發現,每個人都用虎皮披風圍著身體,抵禦著湖面襲來的寒風。
  金刀呼浪遲元與生息陀羅包川二人趕來見過寒山重,引那裡各人到了蘆葦的邊緣,在這裡,從蘆草隙縫中,可以遙遙望見三裡之外的小靈州,及小靈州返往岸上的寬大石橋,現在,那將遭到淬襲的地方,正平和的亮起了幾點燈光。
  寒山重沉默的俯在沙地之上,幾根蘆葦橫遮著他的面龐,但是,他那雙尖厲而澄澈的眸子,卻已隱隱閃射出狠煞的光彩。
  或者,又是一場淒怖的血戰要展開了,天空中,烏雲已逐漸湧合。
  風自湖面上吹來,著體如一陣陣的冰碴子,冷得刺骨,蘆桿在風裡搖晃,搖晃得像在號陶,預計中的一個美麗黃昏顯然已沒有希望,在這短暫的時間裡,西澱湖面的上空,陰黧已越來越濃郁,而且,更在緩緩向四周擴展。
  “變天了……”薩牧非低沉的道,。那張生滿麻點的黑臉有一絲兒凍紅。
  寒山重慢慢縮了回來,司馬長雄在旁邊輕聲道:
  “可要蓋條毛氈,院主?”長長籲了口氣,寒山重搖搖頭,道:
  “不,這是在打仗,受點風寒是應該的,等一下,白龍門的朋友將會更不舒服。”
  遲元將雙臂枕在腦袋後面,冷峭的秋風把他滿領虯髯拂得飛舞不息,這位浩穆院的煞手卻懶得理會,仍舊好整以暇的將目光投注在逐漸黑暗的天空上。
  生息陀羅包川折了根蘆桿咬在口裡,雙眼卻仍注視著幾裡外的小靈州,漫不經心的道:
  “老天爺的脾氣也怪,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有絲絲陽光,現在卻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哭喪著盤兒的大馬猴寒山重抓了一把碎細的白沙,又任它自指縫中瀉盡,望著白沙的瀉落,他平靜的說道:
  “天色暗下來,我們就開始照計劃行事,白龍門的情形就會像這手中的細沙一樣,流頹到底。”包川忽然自己笑了起來,薩牧非看了他一眼:
  “小包,你自個在窮樂些啥玩意?”
  包川吐出嘴裡的蘆桿,忍住笑道:
  “我想,請白龍門的朋友到湖水裡洗個澡,不知他們會有什麼感覺?”薩牧非眼光自然落到湖面上,湖水,正被狂勁的秋風吹得波波湧盪,蕭蕭生寒,遠望一片朦朧,在隱約中,已可感到透骨砭肌。
  吸口氣,薩牧非打了個寒栗:
  “未曾下水,已感到透心而涼,滋味不大好消受。”寒山重笑了笑,道:
  “你們兩個都是鴨子,當然見了水就生寒,長雄,你告訴他們兩人,我在張登城外的小村子裡新擬定的花樣。”司馬長雄舔舔嘴唇,似笑非笑的道:
  “由本右衛及遲左衛率領識得水性的弟兄三十名,自此處向小靈州泅水過去攻其後側。”倒吸了一口涼氣,包川低呼道:“好傢伙,敢情我們自己先要嘗嘗這寒煙白水的滋味了!”寒山重哧哧笑道:
  “本來想叫你小子下去,後來一想,還是讓你少喝兩口靈芝露吧。”包川松了口氣,紅著臉道:
  “刀山油鍋上去下來屬下都不含糊,就是對這水,院主,實在令人打噤……”雙臂側枕的遲元嘿嘿笑道:
  “小包,看咱表演個浪裡白條給你欣賞!”薩牧非插口道:
  “左衛別凍成冰魚了。”包川嘻嘻笑了起來,遲元轉過臉,不慍不怒的道:
  “老薩,咱們看看誰先到!”薩牧非笑了笑,道:
  “兄弟不信兩條腿比不上左衛泅水的速度快。”司馬長雄接著道:
  “老薩錯了,我們泅水是手足一齊加勁,比你光憑兩條腿決不稍讓。”寒山重望望天色,身上,也確實覺得寒氣森森,他愛惜的看了司馬長雄及遲元一眼,司馬長雄忙道:
  “院主,長雄硬朗,水冷無妨,遲元更壯健得像一頭牯牛,這點寒意,他定然不會置于眼中。”遲元低叫了一聲,道:
  “老弟兄,你裝好漢可別將老哥我也拖下去,老實說,妨則無妨,不過,能免了更佳……”包川又嘻嘻笑了起來,道:
  “左衛方才還英雄蓋世,怎的只這頃刻就反穿皮襖裝起老羊了?”遲元兩只銅鈴眼方才瞪起,寒山重己忽的坐了起來,沉聲道:
  “開始行動。”沒有人敢再說笑了,司馬長雄與遲元向寒山重匆匆抱拳別過,輕輕匍匐到蘆葦邊緣,略一召集,已帶領三十名大漢潛出外面,謹慎而又迅速的往湖邊摸去。
  薩牧非自來不善水性,他朝已經快要接近湖水的幢幢人影看了看,吸了口涼氣,包川己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走了,老薩。”一百多名浩穆壯土身背強弩,兵刃全藏在衣衫之內,靜默而矯健的魚貫潛出,不一刻,已經移出去老遠。
  自蘆葦盡頭,神釣曹耐吏親自牽著寒山重的比雷過來,蘆桿輕輕的嘩啦著,寒山重躥上前去,他接過韁繩,低聲道:
  “耐吏,那十大籠松鼠都帶妥了?”曹耐吏微微頷首,遞過一個皮囊給寒山重,關注的道:
  “院主,你獨自犯險,可要留心。”寒山重拍拍他,笑道:
  “不會有錯,我不是第一次獨自犯險了,況且,這也只能算打一場頭陣而已,耐吏,馬匹匿藏處不會有問題吧?”曹耐吏搖頭道:
  “安全得很,屬下已派遣十名弟兄擔任守衛,在後面的密林深處,每一匹馬都已加以枝葉掩蔽……
  寒山重滿意的道:
  “好,現在,耐吏,小心去吧。”曹耐吏躬身為禮,默默退走,跟著他身形隱入夜暗之中,尚有二十多條魁梧身影,其中,有十個人影上各背著一個橢圓形的大籠子,籠子外面罩以黑布,嘿,這裡面是一些將擔任惡作劇的小把戲。
  這一片白頭的蘆葦,已經寂靜下來,風吹得更緊了,蘆桿兒擁擠著,嘩啦嘩啦的像在哽咽,或者,它們應該嗚咽了。
  湖水悄悄的拍打著沙岸,聲音輕微,輕微得涼森,天上,甫臨的夜黑得像濃墨,烏雲湧盪著,有一股子不安的鬱悶與驚悸,這是深秋的夜晚,蕭索得很。
  寒山重盤膝坐在地下,眼簾微闔,他藉著這短暫的時間在調運著體內一股精純之氣,叱雷在他身旁伏臥,這頭機靈的馬兒,仿佛也明白即將有一場什麼要來臨,它的鼻端不敢往主人身上觸嗅,一雙巨眼卻眨呀眨的,誰也不知道自異於,人類的別一種動物腦中會在此刻思維著什麼,緊張,抑是興奮?約莫過了盞茶時光,寒山重緩緩的站了起來,叱雷也四蹄挺立,搖耳抖身的挨立一旁,輕輕拍拍它的頭,寒山重騙腿上馬,一抖韁繩,火刺刺的衝開蘆葦奔了出去,像一枝怒矢!
  此雷方才馳出百多步,寒山重已一夾雙腿,轉奔向堅硬的土徑上,他換了左手執韁,戴在腿上的銀鈴兒聲音就叮噹的響了起來,幽幽的,清雅的,卻又盪人心魄的傳出老遠。
  鐵蹄敲擊著地面的聲音?仿佛是一千名鼓手在興奮的擊著鼓,如驟雨,如密雷,更似魔神的巨錘白天邊一路錘來!蹄聲響著,在這嘈雜的聲音裡含蘊著殺伐,含蘊著狠厲,更含蘊著那令人汗毛豎立的銀鈴震蕩之聲,這些聲息,在夜暗中清脆無比,帶著一股淒怖,血淋淋的。
  於是……
  三裡來路的距離極快接近了,幾十丈外,直通往小靈州上的那座寬大的青石橋已看得十分清晰,橋首以花崗石雕刻的一條巨大白龍仍然如往昔一樣昂首翹尾,神態威猛如生,在這座石雕白龍的石基之下,有數十名連袖至肩紛繡著一條白龍圖案的彪形大漢,一字排開,數十把弓箭對著寒山重鐵騎奔來的方向。
  看得出這些白龍門弟子異常緊張,他們每一雙眼睛都大大的瞪著,額上青筋暴露,因為,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也寧願不信,不信在那片急劇的馬蹄聲中隱隱傳來的清脆鈴聲。
  兩名頭目似的大漢並立在青石橋的橋頭,高挑的四盞氣死風燈映著二人的魁梧身影,長長的拖在地下,氣死風燈在夜風裡搖晃,映在地下的影子也在搖晃,像是無邊苦海裡無聲顫慄的冤魂。
  於是……
  蹄聲更近了,似是一陣陣的焦雷在耳邊,當然,那叮噹不息的銀鈴聲亦響得更急促了,像在輕扯人們的心。
  峙立的兩名大頭目,其中一個已在遠處的單騎一躍之下,看清了那名駿馬雙耳間雪白的鬃毛,那極快而又刺目的略一揚閃飄拂,宛如一柄利劍陡然插進了他的膽囊,這名大頭目猛一哆嗦,窒息的嚎叫:
  “是寒山重……”他身旁的夥伴也如雷殖般的一怔,又候而火燒眉毛似的跳了起來,心膽俱裂的大叫:
  “快放箭,快,快……”弓弦的“錚”“錚”之聲隨即響起,利箭如飛蝗翼鼠,在空氣中呼嘯著織射而去,另一名大頭目手足抖索著回首狂叫:
  “李老九,趕快回去催請各位師叔……快呀,你這**養的!”一條人影有如喪家之犬,亡命般奔回橋上,在這邊,利箭的目的物已像飛一樣剽悍的接近,射到身前的箭矢,全被馬上騎士舞起旋轉的皮盾砸飛震落,“噗”‘噗”之聲宛如雨打蕉葉雖然急劇,卻毫無損傷。
  兩名大頭目絕望的呻吟一聲,在這麼峭厲的秋風裡,卻滿身汗透的抽出兵刃,面孔五官扭曲著瞪視著那匹長奔短躍的鐵騎猛烈衝到!鞍上的寒山重,神色冷漠肅然,到了青石橋五丈之遙,他猛一帶韁繩,叱雷已長嘶著飛躍而起,前蹄甫始著地,一個弓背再度躍躥出尋丈之外,而皮盾斜揮,三名白龍門弟子已嚎叫著被震落橋下!
  叱雷的鬃毛似雪花飄散,寒山重在馬上猝然長身,戟斧的光芒暴閃,又有兩名白龍門弟子攔腰斷成四截!一名大頭目偏著頭,鼻孔大大的張著,臉色青白的狂衝上來,口裡嚎叫:
  “寒山重……你這狗……”寒山重的身軀在馬背上一翻一旋,巧妙之極的讓開了這名大頭目狠砍惡殺的七刀,戟斧倒掠,“呱”的一聲,這名大頭目的腦袋已被削去一半:
  就在斧刃閃過,血濺肉飛的時候,寒山童已同時筆直的橫臥馬上,他的雙腳如電掣般伸縮,四名偷偷奔奔的白龍門弟子,仿佛被強力彈簧彈起的圓球一在,滴溜溜滾摔而出2僅存的那名大頭目已恐懼得連手中的朴刀也握不住了,他大叫一聲,像喝多了酒的醉漢,踉蹌不穩的往石橋上奔去。
  寒山重抖韁淬奔,在鞍上的軀體左翻右斜,前後施展,斧盾交相閃舞,血肉紛飛裡慘號不息,很快的,他已追上了那名魂顫魄散的大頭目!
  “你就是如此窩囊的率領你的兄弟麼?”寒山重冷冷的說了一句,那名大頭目駭然回視,那張面孔,簡直已被“驚懼”充塞得變了形,面色慘白如紙,全身抖索得使他的朴刀“嗆啷”一聲墜落橋上!
  唱了一聲,寒山重正待放倒他,三五只利箭已自橋端猝然射來,他哼了哼,轉騎揮盾,那名大頭目卻瘋狂般乘隙跑向黑暗,但是……
  被寒山重磕飛的利箭,有兩只“嗡”的一聲震起,像是兩條流星的曳尾,溜瀉向後,其中一只,已那麼恰巧不過的,殘酷得令人掩目的鑽入那名奔出十多步的大頭目背脊,連一聲哀號也不及發出,他那高大的身軀已僕倒地下,寂然不動:
  寒山重大吼一聲,再度返衝橋頭,在叱雷的鐵蹄飛嗅裡,他的戟斧已霍然掠起一片銀流,暴旋之下,方才施放冷箭的七名白龍門弟子悲嗥匯成一片,有五具屍體,血雨蓬灑,連肚帶腸的被絞得塊塊片片,似被無數只魔手活生生扯裂,又活生生的用力投擲在橋首雄踞著的石雕白龍之上!
  於是,那條白龍,現在已更加威嚴悅目了,龍身斑斑點點,血肉蘸貼,翹起的龍鬚之上,還掛著一顆突目裂唇的人頭!
  這時……—
  餵,橋的那一端,人聲鼎沸,火把連成一片,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看得出約有兩三百人正向這邊迅速奔來。
  僅存的兩名白龍門守橋弟子,躺在血泊裡呻吟著,寒山重毫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又緩緩將馬身轉向橋的延伸處。
  一個肋下挨了一斧,命已垂危的白龍門弟子,痛苦的嗥號了一聲,驀然嘶啞著大叫著:
  “寒山重在這裡……師兄啊……寒山重在這裡……”寒山重殘酷的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生硬的道:
  “朋友,假如你挺得住半注香的時間,你會高興有許多同伴要與你一起上路,那時,你不會覺得寂寞了。”那名白龍門弟子在血泊裡抽搐著,卻傾力抬頭瞪視著橋的那邊……
  寒山重緩緩的道:
  “現在,要開始了。”他的腿用力一挾,口中尖叱一聲:
  “呦嘿!”叱雷四蹄驀地躍起,像一陣兇猛無比的旋風狂衝而出,瞬息之間,已奔出去二十多丈!
  火把的光輝已接近在數十步之外,在閃耀的火光下,寒山重清晰看出那群人的為首者,赫然是白龍門的二當家……“閃手”索彪!幾乎在同時,索彪亦已看清了寒山重,他黝黑的面孔起了一陣痙攣,匆促的吼道:
  “白龍門屬下分散兩側阻殺來敵!”蜂擁奔來的白龍門弟子喝吼一聲,迅速分向石橋兩邊,行動利落而矯健,顯然,他們平素的訓練也是極為精良的呢。
  寒山重大笑一聲,高呼道:
  “索彪,寒山重又自鬼門關回來了,還記得寒山重在幡龍山下的那幾句話?”閃手索彪嘴角抽搐了一下,狂吼道:
  “姓寒的,白龍門不將你這小子置于眼中,任你有幾條命都是一樣!”在蹄聲如雷里;鐵騎飛進,寒山重哧哧笑道:
  “那要用事實證明,索彪!”低叱一聲,閃手索彪暴躥而起,身形略一晃動,已向馬上的寒山重猛擊十掌,寒山重長笑不絕,在鞍上的身軀淬斜,戟斧兜起,五名白龍門弟子連人影尚未看清,頭顱已飛向橋下……五具無頭身軀卻倒在橋上。
  索彪在空中迅速迴轉,叱雷也已載著寒山重馳出五丈,只在這剎那之間,已有十六名白龍門弟子屍橫就地。
  侍立石橋兩邊的白龍門所屬,吼聲沸騰,刀光如林,紛紛砍向自中間闖出的強敵,但是,在鐵蹄翻飛裡,在戟斧的寒光與皮盾的滾旋裡,兵刃紛紛脫手躥射,血與肉不絕濺散,人命在冥滅,一條條身軀不成形態的摔跌僕倒,有的死在橋上,有的翻過石欄摔入黑暗而冰冷的水中。
  閃手索彪眼睛都紅了,他只見寒山重闖騎過處,本門弟子有如滾湯澆雪,頹潰消敗,速度簡直快得驚人!連揮九盾,七柄單刀與六個身體同時翻出橋外,寒山重哼了一聲,身形在馬背上一傾急折,朝斧的鋒刃筆直劈出,滿天的肚腸蓬然裡,他右腳疾彈,另一名白龍門弟子己嗥號著穿過橋欄跌到水裡!
  一條人影瘋狂的自後面撲到,掌風罡烈雄渾,急罩寒山重全身,於是,叱雷猛的衝向橋邊,將兩個白龍門弟子活生生的撞出橋外,寒山重反手十九斧,已將來襲者強逼出去!“索彪,你奇怪寒某這條命長得夠瞧吧?”寒山重嘲諷了一句,閃電三盾已將衝來的四名白龍門弟子斜砸八步,索彪大吼一聲,再度撲上……
  隨著他的動作,在擠排蜂擁的白龍門弟子中,有一條人影俏無聲息的躍躥而來,兩片金芒微閃,已狠辣無匹的插向寒山重雙臂!寒山重與索彪石火電閃般連連交擊了三招七式,眼角一瞥,他己毫不考慮的稍一低身,右腳一拗倏彈,快得令人不能懾視的蹴到另一個敵人胸前!
  那偷襲者似乎估不到對方的攻勢來得比他更快更狠,於是,他的一只金鉤尚未遞到位置,已怪叫著倒翻而出!
  哉斧與皮盾混為一體,強攻索彪,勁氣排斥中,寒山重輕視的道:
  “郭長風,幾次見你,你的動作都是這麼沒有出息!”那自後面突擊的人物,果然正是白龍門第一流的人物,十大高手中排行第六的霹雷虎部長風!他尖叫一聲,足尖一點青石橋欄,再度躥起,手中一雙金鉤有如潑風打雨,綿密得沒有絲毫空隙!
  寒山重抖手一記“二神垂眉”,反腕一招“鬼決天河”,身形在馬背上一個盤舞,緊接著一記“神轉天盤”!
  閃手索彪與霹雷虎郭長風怒叱著遊掠躲避,而衝到眼前的十多名白龍門弟子,卻俱己肢折命殘的倒了一片!
  “砰”的一聲輕響,一大蓬繽紛的黑點噴向寒山重,寒山重皮盾暴舞中,覺得手腕一震,那蓬射來的黑點暗器已全然嵌入他堅實的皮盾之中!
  閃手索彪再度射進,雙臂伸縮,倏忽十肘九掌十一腿,微晃又起,寒山重掄斧回擋下,那輕輕的“砰”的一聲細響又起,一大蓬勁力特強,美麗奪目的各色黑點又向他身前罩下!
  紫紅色的皮盾呼嚕的縱橫翻飛,“噗”“噗”之聲不絕不息,寒山重坐下的叱雷卻忽然地抽搐一下……
  多少年了,寒山重明白自己愛騎的習慣,他只要覺得如此——那一抽搐,便是說,叱雷已經遭到痛苦了。
  霹雷虎郭長風雙鉤似蛇信吞吐,狠毒的溜瀉卷合上來,寒山重一挾馬腹,叱雷竟仍然驃猛如昔,嘶叫著狂衝上前,馬身驀地一個盤旋,寒山重回斧暴斬,又有九名白龍門弟子血濺命喪,右肩袖的絲繡白龍被鮮血染得赤紅!
  忽然……
  連續的“砰”“砰”兩聲輕響,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傳來,像是輕響聲方才飄盪於空中,兩大片五彩異色的星星點點,又宛如兩只魔鬼的手掌,那麼虛渺而難以抵擋的猛烈急射到來。
  寒山重斧盾交舞中,勁氣迴旋如嘯,滾滾蕩蕩,五色的星星點點橫飛直濺,叱雷卻驀然“唏聿聿”的悲嘶一聲,四蹄一滑摔到地下!
  霹雷虎郭長風興奮大叫,狂撲而進,閃手索彪亦已看見寒山重被他自己的坐騎壓在下面,這是千載難得的良機,他亦緊跟急上,而比他們兩人更快,另一條瘦小的人影已越過朝這邊衝來的白龍門弟子頭上飛射而下,那人口中大吼道:
  “二師兄,寒山重的頭是愚弟的!”白龍門的三名高手,自三個迥異的方向撲來,在他們背後,人如潮湧,刀光繽紛,嘩叫歡呼響成一片……
  簡直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在白龍門的三名高手近到咫尺之際,橫倒的叱雷已候然嘶吼一聲,全身一扭,淬而豎蹄猛立起來,寒山重依然穩坐馬上,微笑如刀,那笑,狠毒得帶血!
  閃手索彪倒噎了一聲,一句“不好”尚未及出口,寒山重已陰沉的吐出三個字:
  “陽流金!”戟斧脫手、而出,皮盾微微一震,快得仿佛復仇之神的冷酷眼波,在人們不及思維的瞬息之間,鋒利的斧刃已“□”的閃旋,斧刃邊緣的精緻花紋,似乎陡然間延綿擴展,延綿至永恆,擴展在生死!
  閃手索彪全身血液一下子都凝凍了,他口中發出一聲淒怖的喊叫,傾出吃奶之力,瘋狂向橋面翻滾出去,霹雷虎郭長風面孔的肌肉驀然僵了,他的臉色死灰般的以右鉤拄地,拼命往後旋出,左手鉤便在同一時間將他身後一名白龍門弟子鉤住帶向裡側,動作與索彪同樣快得狼狽!
  但是……
  另一名自空中撲下的瘦小身影卻沒有這麼幸運了,他的來勢全是一股衝勁,又猛又快,待這瘦小漢子發覺他的師兄正像鬼似的往外竄滾之時,寒山重飛旋的戟斧己到了他的眼前!
  沒有任何人可以挽回這慘厲的局面,而這局面卻又發生得如此迅捷,似是本來就已經成為事實了,“呱”的一聲刺耳裂骨之響倏起,那自空撲落的瘦小漢子甚至連一聲啤吼尚未發出,一顆尖削的頭顱已帶著滿臉驚愕迷憫之色,與大蓬的鮮血濺飛起空中三丈!
  熱血濺散中,被郭長風用單鉤扯回替死的那名白龍門弟子攔腰成為兩截,但是,寒山重的戟斧實在太快,郭長風雖然扯回一名弟子替死,他的左手亦陪著那名弟子殉葬了一一齊著手腕被斧刃削落!
  寒山重身軀一轉,巧妙的接過返回的戟斧,目光已瞥及一段銀光閃閃的圓筒,正冷清的棄置地下,筒內有少許五彩鮮豔的多角形錐粒流撒於外,而那具躺在圓筒之旁的無頭屍體,卻以他的血液浸染得這些五彩錐粒更為奪目了。
  閃手索彪拼命翻滾出十步之外,冷汗透衣的斜旋到橋墩之旁,面孔已成青白,他恐怖的急忙回頭看去,老天啊,在這剎那,寒山重又已闖騎十丈,沿橋兩側,白龍門弟子有如強風拂草,緊緊僕倒!
  地下,那具瘦小的無頭屍體首先映入他的眼中,一只斷手,緊緊握著一柄金鉤,斷手在一堆尸身之上,金鉤在兩截人體之中。
  索彪激靈靈的一哆嗦,他知道那具無頭屍體是他八師弟的,八師弟,那白龍門十大高手之一,善使“旋星筒”的莊和,那斷手,化了灰他也認得,不是老六郭長風的還會是誰的?一股強烈的憤怒悲哀沖人索彪的腦際,他顧得不太多了,這“太多”,也包括了他自己的生命在內,雙臂急抖,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電射而起,悍厲的兩度起落,已追上了長驅直入的寒山重!
  這時,慘號厲啤已混成了一片,在戟斧的冷芒與皮盾的飛舞裡,人的軀體與生命之泉水撞僕濺流,兵器似滿空的殞星曳尾,閃著一溜溜的光輝墜向黑暗,叮噹嗆啷之聲起落盈耳,情形像是虎入羊群!
  索彪奮不顧身的飛撲而至,寒山重已一盾兜翻了兩名白龍門弟子,他似是背後有眼似的低側上身,一記“二神垂眉”,先行發難,將來勢猛急的索彪遏得一窒之下暴閃五尺。
  冷淒淒的一笑,寒山重一腳踢倒了一名狂衝來的白龍門弟子,他森寒的道:
  “索彪,幡龍山下的故事,永不會重演了。”索彪狂吼一聲,如火石閃晃,使出十一掌,身形猝翻,再進九肘三腿,風聲呼嘯裡勁氣洶湧排擠。
  “好索彪!”他的“六六大板斧”中精萃之學,驀然連出九招十七式,這九招十七式自九個方向同時攻出,又在攻出的同時候然幻做十七個角度,斧影漫天,銀練縱橫,幾乎囊括了天地空間。
  索彪面孔扭曲,氣喘吁吁,他的“閃手”雖然快如電掣,卻無法突破敵人那片精耀密集的斧影,實在不願退,不甘心退,但是,他卻不得不含著滿心悲憤,再次的追去。
  寒山重哧哧一笑,抖韁奔去,鐵蹄飛揚裡,他右斧左盾,長斬短砸,一路奔馳下銀鈴叮噹有如催魂之曲,白龍門弟子一片片的橫屍。一堆堆的疊起,悲嗥嚎叫聲,已顯得那麼微弱無力了。
  現在,隔著橋尾不足十丈了,眼前,小靈州的亭臺樓閣已可清晰入目,呢,這是個風景優美的所在一一假如不是經過一場血戰的話。
  索彪已像瘋了一樣從後面追來,他一面奔跑,一面嘶吼著:
  “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種就停下來與老夫一決生死,……你有種就停下來,你這劊子手啊……”據守青石橋最後一段的白龍門弟子,大約還有一百多名,他們在火把的光芒下,神色已驚惶的擠在一堆,後面的向前推,前面的向後擠,這些白龍門的好漢們已經整個喪失鬥志了,是的,假如你明明盡了力攻敵,明明硬著膽子衝刺,而結果卻仍是死亡的話,除非你不知生命是什麼意義,否則,再要繼續就困難了,雖然,敵人只有極少……
  一個,但卻是如此狠毒,如此威盛,似一座深闊恢宏的巨山,蘊藏不盡,難以搖憾。
  寒山重又往前衝了一丈,斧揮盾舞,七條大漢又再殘命,在七柄腰刀飛瀉中,他回頭冷冷的道:
  “索彪,你過來!”閃手索彪仿佛是一條飛瀑,自三丈之外長射而來,“閃手”中的絕技,“閃命九擊”一口氣展出,若串雷,威勢懾人,漫天掌影流射織穿,勁氣迴旋中厲嘯聲宛如厲鬼嚎陶2寒山重哧哧一笑,身軀穩坐馬上不動,冷森的道:
  “陽流金!”“砰”的一聲悶響,隨在他舌尖滾動的三個字中間響起,戟斧的寒刃暴閃,快得不可言喻的霍然斬來,索彪一口鋼齒深深咬人下唇,在這瞬息,他已將心橫起,“閃命九擊”的招式依舊毫不改易的攻去,凌空的身形同時候扭,“錚當”一聲怪響傳出,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腰部衣衫已突然暴烈,在裂開的縫口處,一條寬約二指,金芒閃閃的帶形物體,如一條金蛇也似淬卷寒山重而去!
  雙方的距離十分迫近,索彪招展式連的攻擊間隔只在寒山重頭頂六尺左右,當戟斧旋劈,索彪就算盡力躲閃,也恐怕難以保全,但是,令人預料不到的是他非但不躲,更競加速攻擊,尤其他那腰間突然飛出的金色帶彩,在狠辣中更加上三分陰毒:
  寒山重略感意外的“噫”了一聲,在馬上的身軀迅速側倒,時間只是一剎,飛舞縱橫的掌影驀而消斂一空,金蛇似的帶影嗡然自寒山重肩頭擦過,血光濺映裡,戟斧在空中倒旋而回,斧刃往後一翻,已那麼巧妙不過的將柄反遞到寒山重手中,而鋒利雪亮的刃口上,又己染上一層濃厚的鮮血……
  閃手索彪倚在三步外的橋欄上,胸膛開了一個可怖的血洞,大股的血液正狂湧而出,他頭頂上的髮辮披在額前,面色蠟黃得不似一個方才還活生生的“人”,喘息著,呼嚕哈的,大張的嘴巴,卻盡是吐些血泡!
  白龍門餘下的弟子驚呼嘩嚷亂成一片,有如潮水般往後拼命退去,那形狀,狼狽得可憐。
  寒山重毫無表情的望著索彪,冷冷的道:
  “索二當家,記得寒山重說過,要用鮮血洗染西澱的白龍碑。”索彪傾力倚持在冰冷的橋欄上,他的面色雖然苦澀,卻平靜得古怪,他似乎想擠出一絲微笑,但是,他失敗了,臉上僵硬的肌肉像已不是屬於他的,滯冷得令他自己也在嘆息……”寒山重眼角掠過自己肩頭一條深闊的傷口,緩緩的道:
  “白龍門就要毀滅,索彪,佛家有一句最簡單的惕,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們用殺孽播下的種子,將也會收到殺孽的報償。”索彪嘴唇翕動著,喉結在一上一下的顫動,他那蘊含著萬般神色的目光一直凝注著寒山重,終於,默默無語,擦著橋欄坐倒在地下,連任何表示也沒有,眼簾半睜,然而眼簾裡的那雙眸子,卻永遠也不會再有反應了。
  橋的另一邊……
  白龍門的弟子已亂成一片的退出老遠,吼叫驚嚷沸騰不息,寒山重冷森的望著這些嚇破了膽的敵人,驀然厲叫:
  “白龍門的朋友,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們二當家如此殞命,白龍門的威信就如此低賤不值?”叱叫聲中,寒山重抖韁衝去,他的皮盾斜掛右肩,空出的左手迅速探人懸于馬首旁的皮囊,又快得不可言喻的揮拋而出,於是,一連串銀光閃閃的橢圓形物體排成一線飛出,當人們的眼睛尚沒有看清這是些什麼東西,連串的銀色物體忽然撞擊在一起,仿佛霹雷淬響,一片轟然爆烈聲中,煙硝晦迷,火蛇進射,白龍門的人馬尚未及退出橋面,已有一半以上嚎叫著滾到地下!
  隨著這一片火海也似的爆炸聲響,石橋兩側的暗影中,橋墩下,已倏忽傳來強弩的機括聲,“噗”“噗”不息,箭矢飛舞,狼奔泵突的數十名白龍門弟子,又在瞬息間栽倒了三十多個!
  寒山重大笑如雷,縱馬躍過橋尾的一片火網,當他的目光無意間向熊熊燃燒的青綠色火焰中一瞥,已經看見個斷了左手的漢子,正通身裡在火裡,但是,這漢子並不似別人那樣嚎叫悲嗥,在青綠色的火焰中,他靜靜的坐在橋上,全身肌膚烈火烤炙下已經成為焦黑,白青瑩瑩的火苗子躥縮裡,他卻仰首瞪視著寒山重,雖只一剎,寒山重卻已領受了他全部的憎恨,這斷手者,是霹雷虎郭長風!
  比雷四蹄甫落,青石橋的橋底,已悍猛的衝出來百多名浩穆勇士,他們在薩牧非及包川的率領下,有如出籠之虎,瘋狂的攻殺向敵人。
  忽地……
  整個小靈州上,發現了幹百條飛快奔馳的火光,這些火光散亂而迅速的向四處流竄,似一條噴火蛇在貼地疾進,吱吱之聲尖銳刺耳,在夜暗中,看去十分悅目,但是,片刻之間,這些散竄奔流的火蛇,已引燃了整個小靈州上大多數的建築,秋風凜烈中,火藉風勢,轉眼己蔓延得不可收拾,紅光燭天,煙霧迷空。
  寒山重勒住了馬,平靜的看著眼前這一片火海,他在想,那十籠在身上浸了桐油的松鼠,現在,大約已與小靈州上的屋宇俱化飛灰了。
  前面,浩穆院的人馬已經遭受到了強硬阻擋,火光映照裡,兩名瘦小禿頭的中年人,正分拒著薩牧非與包川,在這兩人後面,一百名肩袖間繡刺白龍的大漢,整整齊齊的排成四排,個個手執板斧藤盾,在三個高大的年青人調度下,沉著穩練的與猛攻上前的浩穆院壯十拼在一處。
  寒山重撇撇嘴唇,抖韁直去,蹄聲急劇裡,他大吼道:
  “浩穆兒郎,來三十名跟著寒山重!”一聲吼喝,三十個浩穆大漢迅速擁到寒山重馬後,只這一瞬,白龍門弟子已有十幾個橫摔出去,板斧藤盾拋得滿天飛舞!三十名浩穆壯士發亮的腰刀分向兩旁斬去,寒山重衝破的缺口,卻又在片刻間由後一排的白龍門弟子補上,藤盾並舉,斧刃揮霍!比雷驀地嘶叫,前蹄飛揚,躂倒了兩面藤盾,寒山重的戟斧“呼”的劃過一道圓弧,一片乒乓嗆啷聲裡,又有七八個白龍門弟子翻跌出去。
  這時,跟著寒山重挺進的浩穆院人馬亦已損傷了十多名,寒山重右腿往馬腹一靠,叱雷已整個橫了個身,當頭一撞,將右側的白龍門弟子頂翻了兩個,寒山重朝斧縱閃下再殘三名,他“呸”了一聲,怒吼道:
  “包川,這是白龍門最為精銳的‘鐵斧隊’,你要通通給寒山重斬絕!”怒吼聲裡,叱雷又已突破了第三排“鐵斧隊”,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排了,他們正在一個面容兇厲的年青人率下衝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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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45 PM

第02章 生斬活殺 以眼還眼

  寒山重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布著一層揉合著血光的煞氣,他一催坐騎,叱雷已驃猛得似拖馳太陽神金車的飛馬,騰空而起,鐵蹄翻縱,昂首厲嘶,寒山重的斧盾分向兩邊揮舞砍砸,斧刃與斧刃撞擊,皮盾與藤盾拼對,寒光閃曳,人飛肢殘,像是巨掌推浪,白龍門的鐵斧隊紛紛僕倒,如波濤般往兩邊退出。
  七八名浩穆壯士緊跟在寒山重身後奮力衝入,左斬右劈,個個狂勇矯健,此刻白龍門的這支鐵斧隊已經亂了陣腳了。
  驀地……
  一條人影飛射向寒山重,來勢急猛,他的戟斧與藤盾亦同時沉重的攻來,火光照映下,這人正是那指揮最後一排鐵斧隊的凶悍年青人!寒山重一夾馬腹,往前衝出,在比雷欲待起步而未起步之間,寒山重扎在頭上的黑巾忽然飄拂,他眼皮子也不眨的冷喝一聲:
  “陽爍芒!”一片晶瑩的弧光似來自極西的電閃,那麼炫目盪心的淬亮又熄,於是,在這道光芒的閃耀下,那名撲來的年青人已連兵器帶身體斷為數截,四面紛墜的與滿天血雨同落周遭!
  寒山重神色古怪的撇撇嘴,眼看著白龍門這一支訓練精銳的斧隊在迅速潰散,生息陀羅包川已帶著他的人馬衝進了敵人的陣勢中間,與包川對手的那名瘦小中年人,顯然已經到達力竭神疲的地步了!
  冷煞的一笑,寒山重突地再調回馬,又是一記“陽爍芒”,再有七名白龍門弟子於一片哀號裡魂飛冥滅!這時,整個小靈州上已經完全成為火海焰山,驚恐的嗥叫呼號聲亂得令人心顫,而在黑暗裡,在不可捉摸的隱蔽之處,一條條,一溜溜的火箭,有如老天憤怒下降落的火雨,那麼無休無止,狠辣歹毒的交織飛射,射向人身,射向屋字,射向任何一個還沒有燃燒起來的地方。
  緩緩的,寒山重策騎向里行去,左腕上的魂鈴,在馬蹄的移動聲裡清脆而有節奏的輕響著,他的身體,仿佛與比雷已經連成一體,投下一個龐大的黑影於地面,在四周火蛇的竄舞映印中,有一股子冷酷得成了形的味道。
  時而有人影自他左右竄過或奔掠,有的是白龍門中人,有的是浩穆煞手,雖然,這是處於兩個極端的敵對者,但是,他們卻在竄躍奔掠中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凶暴與緊張!眼前,昭,在一座小巧的九曲橋之後,有一幢看去十分華麗而堅固的房舍,這幢房舍十分深廣,佔住了九曲橋後全部的土地,一條寬約尋丈的如帶之河圍繞著這幢房舍,現在,可以看見有無數白龍門的弟子隔河把守在這幢房子四周,個個形色惶恐,卻又悲憤交加。
  寒山重在一個暗影處停下,他轉首回望,腦子裡在思索著一個問題,一個如何報復的問題,因為,他知道,不用多久,白龍門的掌門人秦鼎就必須出現了,如不能避免殺伐,就儘量減少殺伐。
  一個聲音驀地自隔河據守的白龍門弟子中間響了起來,恐怖得很:
  “有鬼,有鬼啊,我們有四個弟兄失去腦袋了……”對面起了一片騷動,白龍門弟子在迅速搜尋追查,語聲嘈雜的傳到這邊:
  “浩穆院的人馬都是在前面,不可能這麼快撲到這裡“剛才他們四個人還好生生的,怎麼一轉眼就掉了頭啦?”“看樣子情形不妙啊,我看咱們已經身陷重圍了,人家來了多少人又不知道……”“老天,我現在已覺得背脊發涼了……”“前面的鐵斧隊大約已經挺不住啦,殺喊聲越來越近寒山重輕輕閉閉眼睛,嘆息著付道:
  “秦鼎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就像這樣?白龍門也該亡了在寒山重來說,他並不覺得有絲毫奇怪,因為,圍著對面那幢屋宇的那條河,乃是引自西澱湖之水,司馬長雄與遲元率領的三十名浩穆勇士,必己沿著湖水潛入這條河中,現在,把守在河岸的白龍門人馬就開始惶亂未免太早了,他們不知道,這才僅是開始,繼續的大場面還在後頭呢。
  果然……—
  又是一片驚懼的叫聲傳了過來:
  “不得了啦,這裡又躺下了五個……”“媽的,一定有奸細混進來了……”“李老三,李老三,咳,李老三他們怎麼也不見了?”幾個大漢帶著人沿河邊左奔右跑,一面大聲叱吼鎮壓,但是,顯然的,據守這道小靈州最後防線的白龍門弟子已經軍心搖動了。
  一片急促雜亂的步履聲忽然響起,自四面八方,無數的白龍門弟子己潰退下來,他們個個神色倉皇,氣急敗壞,有如喪家之犬般亡命的朝那九曲橋擠去。
  餵,看情形,包川與薩牧非他們已經勝了!九曲橋的那一面,有暴厲的聲音嘶啞的叫了起來:
  “誰叫你們退下來的?你們這些孬種貨……”“吳師叔呢?***你們只曉得自己逃命,掌門的渝令都敢不聽?”“不准過橋,一個也不准過橋……”“通通滾回去,白龍門的人都讓你們丟盡了……”十幾柄馬刀雪亮的堵在九曲橋那一邊,這面退下來的人擠不上,後頭的敗退又潮水般往上衝,於是,有人驚號著跌落水裡,有的因為受不住推擠之力便撞到前面堵著的刀刃上,霎時悲叫怒罵亂成了一片,情形淒慘。
  潰退的白龍門弟子開始憤怒了,他們悲切的大叫著:
  “去你娘的諭令,連二師叔都完了,還打個鳥?”“吳師叔戰死了啊,鐵斧隊也垮了,你們擋住我們是要大家完全死絕才甘心麼?”“人家來了上千的人馬,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這個仗怎麼打啊?”“他娘的你們不曉得過來拼?光在那邊窮吼就能嚇跑人家?”
  “衝過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對,衝過去,衝啊……”人潮洶湧,瘋狂的在那狹窄的九曲橋上推擠撐擁,叫嚎呼喊得驚心動魄,人擠人,人推人,場面已幾乎不可收拾。
  於是……
  一個冷厲的聲音寒酷的揚起:
  “未得掌門人諭令,擅自後撤者便是不忠,不忠者一律處死!”隨著這人的聲音,幾個暴烈的口音已跟著傳出:
  “放箭,誰敢衝過來便射誰!”幾聲弓弦震響驀地響起,擁擠在九曲橋上的白龍門弟子當場已有五六個栽倒水裡,弓弦再起,又有五六個慘叫著翻於橋下,後面的白龍門弟子見狀之下,已譁然吼叫起來:
  “刀口反砍自己兄弟頭上,你們還有人性沒有?”“左右都是死,我們衝過去先宰盡這些絕子絕孫的東西“衝啊,他娘的都不要活了。”“衝,要死大家一起死……”擠在橋上的白龍門弟子如一群瘋虎般衝向橋的那一端,兵刃閃起一溜溜的寒光,悍厲的砍劈向守在那一邊的同門弟兄,據守者也不甘示弱,箭矢紛飛,刀光劍影,傾力阻擋攔截,剎那之間,白龍門的人馬已自己拼在一起,殺喊連天,血影濺舞!寒山重抿著嘴唇冷酷的浮起一抹微笑,當這抹微笑尚漾在唇角未散,一片機括響聲己連串的響起,九曲橋上相互拼殺的白龍門弟子幾乎尚未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已有二十三人啤號著栽落水中!
  夜暗中,近百名黑衣黑巾的浩穆壯士分成六排半跪地下,強勁的連雲弩閃射出藍汪汪的淬毒利矢,如暴雨飛蝗般那麼狠毒的流瀉向橋上掙扎的敵人,狠毒得令人起栗2慘號與悲號全組成一片不忍卒聞的淒厲樂章,在血花裡飄盪,在生命的斷落裡翻滾,而在飄盪裡,翻滾裡,據守在河邊的白龍門弟子忽然起了一片驚恐的嘩叫,數十條水淋淋的大漢,仿佛似龍宮裡遣來的索命者,那麼剽悍的躍上陸地,猛不可當的斬殺向措手不及的白龍門人馬!
  這變化來得實在突然,白龍門方面正在其豆相煎,自顧不暇,一陣利矢剛射倒了數十人,而水裡的這些煞神又那麼出乎意料的乘亂而出,只有幾個照面,白龍門弟子己被劈翻了一大片!眼角有人影微閃,寒山重冷冷轉首,生息陀羅包川已到了他的身邊,這位浩穆紫殿的殺手,身上全染了血,氣喘吁吁,他低促的道:
  “院主,現在是否可以下令衝殺過去?”寒山重凝注著他,沉聲道:
  “敵人阻塞橋上,場面混亂,現在衝上去恐怕損傷很大,不過,司馬長雄與遲元他們已經動手了,時間已不能再有延緩……”包川吸了口氣,焦急的道:
  “那麼屬下即令我方人馬衝殺……”寒山重微微沉吟,斷然道:
  “包川,令兒郎們圍成半圓之陣,勸引白龍門弟子棄械或逃逸,記得為他們留出一條出路,山重在此以‘銀雷彈’助你!”包川微一躬身,倒射而回,瞬息之間,百名浩穆院壯土已排成一個遼闊的半弧,生息陀羅睜著一雙血絲滿布的眼睛,厲烈的大吼:
  “白龍門的朋友,浩穆院承一鼎口渝,留路為爾等逃生,向南奔是活,向南跑得命!”
  語聲甫落,一片利箭已呼嘯著飛射,但卻盡是隔著敵人頭上數尺之高穿過,壅塞在橋上及橋口的白龍門弟子在。
  驚慌恐懼中又起了一陣大大的騷動,而十餘枚銀光閃閃的圓形物體突然掠過,在夜空中互相撞擊,“呼”的一聲,熊熊的火光已布成了一面炙熱的火牆,強烈的熱力散播四周,飛蝗似的矢箭再度呼嘯著穿射而過,包川的宏厲口音重複響起:
  “白龍門已頹,你們還不逃命更待何時?”像一群受了極大驚恐的野獸,嘩叫成為一片,白龍門的人馬己如怒洪決堤,那麼雜亂而又不可收拾的朝南奔逃敗退,似山倒水流。
  寒山重冷森的一笑,狠毒的高叫:
  “浩穆弟兄,渡河攻擊!”生息陀羅包川振臂大吼一聲,率領著他身後近百如狼似虎的浩穆院大漢,勇不可當的衝向九曲橋,瘋狂般衝向橋那邊的敵人!
  在這一面,由黑暗中迅速奔出八名浩穆壯士,成相反方向的佔住八個位置,半跪於地,連雲弦弩平舉胸前,利落的布成了一面封閉網。
  一條人影如飛而來,寒山重一眼即已看出是神釣曹耐,他全身大汗,腳步尚未站穩,已急切的低呼道:
  “院主,白龍門週邊之敵俱已退盡,屬下所率弟兄五名正在搜索殘餘,薩牧非和對方一個瘦小個子還在廝殺,場面慘厲!”寒山重快捷的道:
  “耐吏,此地警戒完全由你負責,我去助薩牧非一臂!”叱雷四蹄驟揚,朝回奔去,頃刻之間,寒山重已看到銀河堂的薩牧非,這位形象粗獷的硬漢,使著一根鐵扁擔,狂風暴雨似和他的對手在拼死力幹,在他們拼鬥之處不遠,另一個原先與包川交手的中年瘦漢子,則已屍橫於地,腦袋開了一嚇人的血洞。
  寒山重心裡有數,那橫屍的瘦小漢子,亦是白龍門十大高手,排行第十的“穿雲鼠”
  吳越,這吳越一身功夫且是滑溜得出了名的,包川雖然心狠技毒,卻也不會太容易將人家收拾下去,這麼快就得手的原因,一定是這位煞星又用了以身犯險的老法寶了!
  抿抿嘴,寒山重朝那與薩牧非拼鬥的中年人瞧了瞧,這中年漢子與死去的吳超同樣瘦癟枯乾,功夫卻似乎更見詭異,方才,便是他們兩人率領白龍門的鐵斧隊,著實與銳進中的浩穆所屬殺了一場,看看地下浩穆院方面的戰死者,只怕也有三十名以上,當然,白龍門的鐵斧隊,亦自付出他們加倍的犧牲代價了。
  寒山重緩緩策騎進了幾步,冷冷的道:
  “假如寒山重猜得不錯,白龍門的朋友,你是‘凌波擊浪’彭才,所謂十大高手的第九位,餓?”那中年漢子神色深沉,往返衝殺,左右躍騰,一對短柄鉤連槍嚴密緊湊,老辣熟練,寒山重的語聲傳到他的耳中,他的嘴角已微微抽搐了一下,二判官薩牧非大叫一聲,乘勢挺進,十七扁擔舞成一片層山重疊之影,綿綿不絕的自四面八方圍擠而下,威力浩蕩,足可移鼎裂碑!
  中年漢子瘦削的身軀一轉,就是竄出七尺,在他俯身的剎那,寒山重已經看到他將一對鉤連槍並握左手之上薩牧非長身急進,鐵扁擔揮舞似如雷劈桿翻,呼呼轟轟,振臂之下,又是三腿十六式!
  寒山重一挾馬腹,怒衝而去,他的戟斧在夜色裡掄起圈圈圓弧,似圈圈透亮晶瑩的寒冰凝結,又像強烈的陽光蘊連成籠罩大地的光芒,那麼廣大無極,在廣大無極中,卻又煞氣橫溢!
  薩牧非怪叫一聲,正要一個倒躍,他的對手已不吭不響的就地翻出去,抖手之下,十九片巴掌大小的鋒利鱗片,已飄飄搖搖,卻快速無比的湧合而到,來勢綿密,難躲難防!寒山重“嗤”的冷笑一聲,原式猛進,薩牧非的鐵扁擔轉為守勢,掄起千條光影,周身環繞翻飛,那中年漢子卻已彈射面起,狂奔急躍而去。
  輕蔑的一笑,寒山重森冷的道:
  “這也算是十大高手?”在他的語聲裡,二判官薩牧非驀然高叫了一聲,聲音裡含有不可抑止的憤怒與痛楚,寒山重尚未及回首,薩牧非那魁梧的身形已如一頭猛虎般衝向前來,鐵扁擔帶著雄烈的勁風飛射,口中嘶啞的大叫:
  “媽個巴子,你與薩二爺一起上道吧!”瘦小漢子身形甫落,腳尖一旋,擺動不定的搖了兩下,鐵扁扭擦著他的右肋標人黑暗,但是,他卻並非完好無傷,鐵扁擔頭端的一條彎曲鋼鉤,已在擦著他右肋飛過的時候硬生生撕下他一大塊皮肉來!
  寒山重縱騎躍起,暴厲的叱道:
  “彭才,你快去吧2”那位在白龍門中位列第九的高手,這時已因肋下的創傷而痛苦得幾乎站不住了,寒山重雙騎衝來,宛如天馬飛降,其勢凌厲,悍不可當!
  彭才那張枯乾的面孔扭曲得完全走了原樣,他那瘦癟的身軀,在高大雄健的叱雷撲擊之下,越發顫得微小與委頓,鐵騎的龐大影子迅速向他罩下,馬上騎士的斧刃閃泛著冷森的芒彩,皮盾的旋舞宛如魔鬼狂笑的臉……
  彭才淒厲的在喉中嗥號了一聲,身子突然俯下,鉤連槍似毒蛇的舌信吞吐,在夜色中掠過兩溜寒光,那麼快捷狠毒的插戮向叱雷腹肚!
  寒山重雙目如西天的雷閃,令人起栗的泛射著威厲的光芒,在金鞍上的身軀淬然側轉,暴傾而下,於是,他的整個上半身已經完全伏到馬肚之下,戟斧的鋒刃長斬短絞,一條刺著白龍的枯瘦手臂,像是自己掙脫了它主人身體一樣,拋回著瀉向黑暗,而戟斧的尖端蛇矛,卻又如此絕情的透進了彭才的咽喉,強大的衝刺之力,將這位功力詭異的白龍門高手撞跌出尋丈之外,他甚至連任何一聲臨死的嘆息都來不及發出,叱雷的鐵蹄揚掀,已踩著他的頭顱奔過,血肉模糊骨碎如糜!
  寒山重策騎圈回,前身一探,已將斜插入土中的鐵扁擔用哉斧鉤起,毫末停息的奔至薩牧非面前。
  “老薩,傷得如何?”寒山重焦慮的問了一聲,快得像是原先便不在馬上似的站到薩牧非身邊,薩牧非痛得滿頭流汗,全身在不停簌簌顫抖,嘴巴翕張著,競連話都說不出了!
  寒山重湊近了一點,向他身上仔細一瞧,老天,約有百十塊大小迥異,稜角突出的小小銀色鋼塊,正嵌在薩牧非的全身上下,而且,深陷入肉!
  “老薩,你先運氣護住內腑五脈,讓我為你把這些玩意挑出來!”寒山重說著話,已把戟斧交到左手,自懷裡摸出一把銀針,輕巧而又準確的挑了一塊嵌在薩牧非肩上的碎鋼片,但是,這小小的動作,卻使薩牧非痛苦至極的呻吟了一聲,四肢幾乎痙攣得蜷合了起來!
  一絲疑惑與恐懼的神色浮上了寒山重那俊俏的臉孔,他停止了動作,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挾起那塊被銀針桃出的鋼片,於是,他的嘴唇緊緊抿了起來,這塊成為不規則多角形的鋼片,那曾經入肉裡的一段,已竟然完全變成紫烏!目光轉為冰冷,寒山重緩緩的道:
  “老薩,覺得全身痛苦,像是針錐蟲嚼,這痛楚,徹骨透心,是麼?”薩牧非非常艱辛的點點頭,寒山重輕微的嘆了一聲,右手閃電似的戮出,薩牧非沒有任何感覺;已被寒山重重點了暈穴,他那高大的身軀尚未躺下,寒山重已牢牢扶著他的肩膀,握在掌心的銀針豎起,急挑快挖,沒有多久,薩牧非身上嵌入的碎鋼片已全被挑出,在銀針每一起落之間,寒山重俱可覺出自己這位忠心手下身體上的劇烈顫抖與痙攣,而這尚是他昏迷以後,在他清醒之時,恐怕這罪就更受得大了。
  沒有什麼考慮,寒山重用帶來的上好金創藥抹在薩牧非的每一個傷處,然後,他讓用呼哨召過來的兩名浩穆勇士衛護於側,他自己翻身上馬,奔向前面……
  前面,那條由西澱引來的環護之河,已經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白龍門的弟子,在浩穆院所屬裡外夾攻之下,看得出潰敗在即,尤其是司馬長雄的“烏心掌”與遲元的紫金馬刀,更是凌厲狂猛,有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
  “九曲橋,哦,仍是九曲橋……”寒山重喃喃的訴了兩句,策馬狂奔而過,叱雷回騰,他已斧盾交加,一連劈翻了六名白龍門弟子。
  一個形容兇厲的虯髯大漢,被遲元的紫金馬刀逼得步步後退,血透金衫,司馬長雄的一隻手掌則早已聚集了兩臂功力,變成烏紫之色,掌沿所過,中者口噴黑血,立即橫屍!
  生息陀羅包川的雲紋劍力搏兩個精壯的年青人,其中一個的左耳己被削落,另一個顯然想竭力掩護他的同伴,但卻力不從心了。
  寒山重血淋淋的戟斧再度自一名白龍門弟子的胸膛拔出,他冷厲的大叫:
  “秦鼎何在?白龍門的掌門人竟是如此一塊廢料麼?”司馬長雄的虎皮披風飄舞裡,他已折轉而來,抖手震飛了兩名敵人,叫道:
  “院主,秦鼎至今未出,想是拋舍他的門人獨自逃命去了!”“你胡說!”那與遲元較鬥的虯髯大漢怒吼一聲,往司馬長雄這邊猛撲急攻,金刀呼浪遲元並不攔截,哈哈一笑之下,紫金馬刀暴閃,己從那個與包川拼鬥的傷耳年輕人背後透出!司馬長雄清瘦而俊逸的面孔上漾起一絲冷酷的微笑,他淬而偏向一側,而在身軀偏側的同時又驀然彈回,掌影連成一片,像一串流星自九天瀉下,狠辣而快捷的飛向那虯髯大漢身上!
  勁風呼嘯,尖銳得似要撕裂人的耳膜,那虯髯大漢怪叫一聲,手中的“李公拐”舞起一道烏光,急躍向後……
  寒山重微撇嘴唇,淡漠的道:
  “白龍門的石大護門,你今晚就認了吧。”司馬長雄跟身猛進,掌緣豎立如刀,左回右翻.,前斬後截,掌勢暴凌,宛如金風拂草,強中帶煞!
  這虯髯大漢,乃是白龍門的護門人“拐斷魂”石純,他是白龍門大掌門秦鼎的心腹死黨,更是白龍門中提起稱得上的人物,功夫之佳,自然不在話下,奈何今夕何夕,勢已不利,氣亦不長了。
  烏黑的雙掌帶著混沌的勁氣衝擊而來,浩大剛烈,挾著萬鈞之力,隱隱中紫氣迷漫,拐斷魂石純雖在強敵環伺之下,心智卻是明白,他曉得憑他自己的功夫,決不足硬架敵人的這次攻勢,而且,那追命似的語聲,又在他緊要關頭自那迫命的人口中吐出,其貌如冰,其音含血……
  李公拐短截長砸,連成一片拐影縱橫,石純大吼一聲,再一次傾力旋出五下,司馬長雄微微一晃,有如鬼魂般候然隨進:
  “朋友,老是跑算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自開始迄今,石純雖然向司馬長雄旋展了不少絕招,但卻絲毫奈何不了對方,司馬長雄的身體仿佛是一條有形無實的影子,能看見,卻又無法捉摸,當兩名高手拼鬥之時,有一方產生這種感覺,那麼,這即是告訴你,你的對手一身藝業比你強得太多了!
  石純滿身大汗淋漓,鹽澀的汗水滲入原先與遲元格鬥時被遲元劃破的傷口裡,那滋味,昭,痛得似針刺骨!
  他的李拐公奮力砸出,招出一半,又驀而猛揚斜戮,勁風諷然中,司馬長雄電閃三步,當這三步的距離在他腳下移出,又像是完全沒有移動過一樣,司馬長雄早已返回了原處,雙掌齊崩,大圈淬劈!
  “吭”的一聲悶哼從石純口中發出,他那龐大的身軀被整個震飛空中,剛才一個翻滾,司馬長雄暴閃掠過,在這一掠擦過之間,他的掌勢已快得不能用肉眼察覺把揮出十二掌,於是,石純的身體便似在怒浪中的朽木,“劈砰”連聲的在空中翻舞了十二次才沉重的跌落地下!
  寒山重冷冷一笑,叱道:
  “掃清頑抗之敵。”司馬長雄答應一聲,雙臂一抖,沖天飛起六丈之高,略一盤舞,尚未向下撞擊,一聲慘吼,已從那與包川交手的年青人口中喊出,包川的雲紋劍用力自這年青人肚子裡拔出,這年青人的一柄三菱刀也透過包川的左腰側!
  包川狠毒的一笑,一掌將他的對手劈翻,腳步一個踉蹌,險些兒僕倒地下,司馬長雄已迅速將他扶住。
  這時,白龍門的弟子早已潰不成軍,遲元率著浩穆所屬,殘酷的圍殺著他們的敵人,兵刃的寒光在秋風里內泛越發生冷,在鮮血的浸滴中更加鋒利,人影衝刺著,嗥號連綿著,實在淒涼。
  寒山重凝目注視著眼前那幢堅固而精巧的屋宇,這種房子的沉重桔木大門緊閉著,門緣上,精工雕刻了兩條駕雲馭風的蟠龍,假如在平時,這兩扇桔木大門,一定是威嚴而沉穩的,但,在此刻,那氣氛卻完全不同了。
  這幢屋宇之前的寬大石階上,橫臥著數十具屍體,死狀淒慘,原先的白龍門守護者,早已被斬殺一空,現在,二十名浩穆大漢已迅速奔向前去,分開兩側成一字排列。
  司馬長雄將包川交給了手下兄弟照拂,急忙趕到寒山重身旁,低促的道:
  “院主,咱們這就衝進去?”寒山重略一沉思,緩緩地道:
  “秦鼎乃是白龍門之主,吾等浴血挺進至此,他卻仍末出現,這實在是一個意外,假如我是他,眼見敵人攻逼燒殺,手下弟子屍橫命殘,也只怕沉不住氣了,秦鼎性子十分暴躁,不會比我更有涵養,一定有什麼原因才會使他沒有露面,昭,希望這其中沒有陰謀……”司馬長雄望著那兩扇灰褐色的沉重大門,道:
  “院主,我們用銀雷彈燒它!”寒山重哼了一聲,冷森的道:“也罷,傳令兩側弟兄遠離。”司馬長雄掠前幾步,雙手向兩旁一揮,侍立門邊的二十名浩穆大漢即刻退出了三丈,寒山重毫不猶豫的猛一抖手,八枚銀光閃閃的“銀雷彈”已飛擊而出,碰在門上“□”的一片火海剎時燃起,暴震之響,宛如悶雷,那兩扇檢木巨門己整個著起火來,燒得猛烈。
  火光映著寒山重的面孔,蒼白裡帶著紅暈,煞氣盈溢,秋風吹得虎皮披風揚舞飄佛,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深沉。
  “這是白龍門的總壇所在,也是白龍幫的發號施令之所,這幢房子叫‘望波精舍’!”
  寒山重低沉了說了幾句話,司馬長雄殘忍的一笑,道:
  “院主,上一次,他們以虛邀請院主,實現欲奪院主之生命,其手段之辣毒狡詐,實在令人聞之切齒,今夜院主又來,同樣的是院主的本人,他們卻要得到完全迥異的報償了。”寒山重微喟一聲,道:
  “當時,白龍門便應該想到今天的結果,他們總是把算盤打得太如意,真是太如意了。”瞥一瞥燃燒得焦黑而搖搖欲墜的大門,寒山重淡淡的續了一句:
  “望波,望波,昭;便要使基業心血隨波流去。”“嘩啦啦”的一片頹倒塌坍之聲傳來,那兩扇巨門已完全垮落,火苗子亂飛,屑燼躥舞,司馬長雄驀地大吼:“浩穆兒郎,衝!”侍立兩側的二十名浩穆暴喊一聲,蜂擁而上,在門框的殘火未熄裡,在煙硝晦迷裡,又有近三十浩穆勇士緊跟而上。
  司馬長雄身形微晃,長射進屋,寒山重朝左右一瞧,金刀呼浪遲元所率的人馬,正在追殺零星奔逃的殘敵,昭,白龍門,境況也是太過淒涼。
  一抖韁繩,叱雷揚蹄怒奔,瞬息間已踏上石階,大刺刺的進入眼前的“望波精舍”
  之內。
  寒山重來過一次,他還記得這幢屋宇大概的形勢,當是一座大廳,這間大廳,在平素原是佈置得十分豪華,但是此刻卻是煙霧迷漫,椅碎桌飛,零亂而又混雜,五具白龍門弟子的屍體橫臥其間,十只眼睛俱是怒睜不閉。
  四個浩穆壯士分立四邊,寒山重翻身下馬,行向廳側,廳側的一個淨室也是同樣紊亂,出淨室,毗鄰而建的兩大間書房門兒大開,只見書架傾翻,銀燭墜地,紫玉的檀香爐摔得粉碎,桌椅朝天。‘寒山重朝兩個把守在這裡的浩穆兒郎皺皺眉,冷冷的道:
  “這是誰的主意,搞得如此零亂?”兩個浩穆大漢打一激靈,惶然躬身道:
  “回稟院主,因為須要搜查是否裡面藏有殘敵,所以寒山重哼了一聲,沿著一條曲廊迅速行去,曲廊外,是幾塊小小花圃,這時,在廊邊的朱欄上,在廊外的花圃上,可以看見有十多具屍體正形狀不一的擺在那兒。
  “呢,他們的攻殺倒是很快。”寒山重喃喃自語了一句,腳步更形加速,轉過一個小巧的月洞門,在一排精緻的黃鐘花架之下,有一連五間建築得十分靈巧的房舍,而熊熊的火把光芒,還緊緊包圍在這五間房舍四周,寒山重目光所及,恰好看見最後一個防護的白龍門弟子被一柄朴刀斬死於地!
  司馬長雄狂笑一聲,雙掌運力猛擊,只用了一下,那正中的一間房舍的冰花格子門在一片驚心動魄的碎裂聲中紛碎!於是,寒山重在這裡可以看見房子裡面的情形,那是一間普普通通陳設的小廳,小廳之人正強撐著上半身坐在床上,一個窈窕的身影兒則半跪在老人身前,那身段美妙的人影似在哀求著老人什麼,雙眉聳動不停,又像是十分難受呢。
  這邊門一碎裂,嘿,裡面一條粗壯而生著一個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已從門內退到那錦簾邊,手上的一柄薄刃緬刀寒光閃泛,一副拼命舍生的勇土風範。
  從碎裂的門裡,司馬長雄第一個衝入,他一見到眼前這種情形,已經明白了白龍門的根源將要滅絕在此了。
  那名生有一個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像一頭受困的野獸般立在錦簾之旁,喉管低低的呼嚕著,那雙眼睛,餵,射出的光芒實在不好形容,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又是仇恨,又是絕望,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子,正從這人的額上滴落。
  司馬長雄冷酷的一笑,沒有一點人味的道:
  “好,孤城死士,忠勇雙全,朋友,你夠種!”火把的光芒照耀著,室內的燈光黯然失色,有些慘淡,十名浩穆壯土已衝入室中,虎視眈眈的圍成了一個半圓。
  驀地暴叱一聲,司馬長雄淬然閃進,十掌九腿一氣攻出!
  中年漢子狂吼著,左讓右躲,緬刀亮起光彩縱橫,揮霍斬劈,司馬長雄連旋三步,又電掣般迴轉,再度展出十七掌十二腿!
  “朋友,你要屍骨無存!”室中的浩穆壯士齊吼一聲,十餘柄朴刀帶著呼嘯的銳風猛烈的自四面八方攻向這個白龍門僅存的守護者!於是,一條淡淡的人影,正好在此刻像一陣風似的自外面掠入:
  “都給我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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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47 PM

第03章 兵潰力竭 大勢去也

  那個生有顆大蒜鼻子的中年大漢,在司馬長雄的凌厲攻擊下,已有些難以招架,再加上四周浩穆壯士的圍襲,更令他捉襟見肘,形象狼狽,那進屋之人的一句話,正好將他此時的危難解除,司馬長雄雙腕一翻,淬然帶身向後,口中同時低叱:
  “鼎主令諭,通通停手!”十名浩穆勇士不待第二句,紛紛收勢住手,往後躍退,呢,這進到屋中之人,果然正是寒山重。
  他如一尊黑色的魔像般挺立室中,雙目冷得似冰一樣注視著那個中年大漢,火把的光輝紅中帶青,越發映得他的臉孔陰沉冷酷,朦朧得宛如地獄裡的閻羅。
  “寒山重……”那中年大漢嘴裡呢喃著,畏縮的退後了一點,手上的緬刀無力的垂下,蒜頭鼻子汗珠隱隱。
  寒山重沒有表情的看著他,平靜的道:
  “郝三爺,你果然忠心耿耿,但是,為了白龍門,不值得。”中年大漢痙攣了一下,低弱的道:
  “寒山重,我們是各為其主。”寒山重冷冷一笑:
  “三爺,兵臨城下,只怕你也為不得主了。”說到這裡,寒山重的目光朝錦簾裡一掃,淡漠的道:
  “秦鼎在裡面?”中年大漢艱澀的吞下一口唾沫,點點頭:
  “大哥……他病了,病得極重……”寒山重狂笑一聲,暴烈的道:
  “好,老天有眼,叫秦鼎留著他的性命等我,等我寒山重親自回來濺血報仇!”中年大漢激靈靈的一顫,沉重的道:
  “寒山重,能饒人處,便饒人吧……”寒山重面色一冷,肅煞的道:
  “郝三爺,你們白龍門誘我寒山重來此,先則以劇毒置酒內,繼以聚高手而圍殺,我寒山重身負內外創傷,幾死還生,而你們仍不罷手,再以索彪為首,率人於蟠龍山下又將我重傷之後殺得奄奄一息,三爺,請問閣下一句,你們做到了能饒人處便饒人這句話了麼?”那中年大漢滿臉通紅,汗落如雨,他吶吶的答不上話來,寒山重哼了一聲又道:
  “郝三爺,寒山重記得你當時的仁心慈腸,當寒山重舉起那杯毒酒待飲之際,你憂戚的凝望在下,雖然你並未明言,但是,這已足夠證明你本人是不想陷害寒某人的,怪只怪寒山重那時未曾仔細回味,以至險些命喪黃泉,三爺,姓寒的恩怨分明,現在,閣下即請離開此地,寒山重與你的瓜葛一筆勾銷!”這中年大漢,乃是白龍門十大高手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卷刀客”郝于須,此人秉性忠厚,性情耿直,年紀還不滿五旬,可是在白龍門中地位卻是極高,對整個的白龍門來說,寒山重也只有對他比較寬恕一些。
  聽了寒山重的話,郝子須感傷的搖搖頭,低沉的道:
  “寒山重,凡是人,沒有不愛惜生命的,誰也不願意死,但是,寒山重,這也要有一個道理,假如舍去這個道理而’去貪生苟活,那麼,就生也不如死了……”寒山重冷森的一笑,道:
  “你這個道理,三爺,就是不能舍主獨生了?而不論你那個掌門人是否是死有餘辜?”
  郝子須神色中透出無比的苦澀,道:
  “寒山重,你要口中積德……”司馬長雄在旁邊哼了一聲,冷沉的道:
  “姓郝的,你競還有膽子訓斥我們院主?”寒山重冷冷地問道:
  “三爺,這麼說,你是不走了?”郝子須吸了口氣,沉重得像腦袋有千萬斤一樣點了點頭。
  寒山重奇異的笑了起來,他道:
  “郝三爺,你是白龍門中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是麼?”郝子須面孔中帶青,他忍著羞辱,再度點頭。
  寒山重退了一步,聲音冷得可以凝凍人們的血:
  “三爺,寒山重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令你躺下,你信麼?”郝子須握緊了手中的緬刀,嘶啞著聲音道:
  “寒山重……你不要太蔑視郝某人,你不要太狂,姓郝的便是今夜命喪於此,也不會向你屈服!”寒山重哧哧笑了起來,他將黑色的頭巾指向後面,輕輕的道:
  “好,三爺,你注意了……”郝子須雙目凝注,手中緬刀半舉,全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當寒山重嘴裡那個“了”字才出口,一點銀亮得刺目的物體己暴閃而到,郝子須的視線甫始發覺,甚至連如何躲讓的意念尚水及興起,他感到肩胛處有一陣徹骨的巨痛傳來,似被一個隱於空氣中的大力士猛力搗了一拳,隨著這陣痛苦,他已被撞得連連轉了三個轉子,一屁股跌倒地下,而這時,那點銀亮的物體帶起的尖銳厲嘯才傳人耳中!
  郝子須剛剛坐到地下,本能的想躍起,一片風聲掠過,他握在手中的刀已吃人硬生生的奪去;同時又一掌將他按跌地下!
  緩緩地,寒山重朝他踱了過來,淡淡的丟下一句話:
  “三爺,永遠不要忘記閃星魂鈴!”郝子須感到一股無法容忍的悲憤與羞恥湧上心頭,他帶著哭音的大吼一聲猛力躍起撲向寒山重,但是,斜刺裡劈來的一刀背將他結結實實的砸倒於地,八條粗壯的手臂迅速將他按住,連拖帶拉的扯了出去。
  寒山重頭也不回的進入內室,而內室中,司馬長雄與四名浩穆壯土早已分開侍立,司馬長雄手裡拿著方才自郝子須那裡奪下的緬刀,目光冷漠的瞧著榻上那個老人,以及老人身旁一個生著一雙大眼睛,濃眉毛的少女。
  榻上的老人,頭髮銀白如雪,連鬍鬚都是白的,面孔上的皺紋深刻,縱橫交布,眉毛濃密,卻也有些花白了,他的臉形方正有威,在乎素,一定也是雍容懾人的,但是,此刻卻顯得如此裡老與孱弱,傾力支撐著身軀的右手,更是其瘦如柴,在不住的抖索。
  寒山重怨毒的盯著老人,四只眼睛,彼此毫不稍瞬的凝瞪著,半晌,寒山重沉靜的帶血的說道:
  “秦鼎,寒山重曾經在突圍時告訴過你,寒山重要回來的,現在,寒山重已經回來了。”這躺在榻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不錯,他正是當初毒害寒山重的主角,也是白龍門的第一人:白龍王秦鼎!秦鼎忽然嘶啞的笑了,他那笑聲,幹澀得刺耳,像在呻吟,像在號哭,他伸出他那皮包骨頭的左手,顫巍巍的指著寒山重:
  “好……寒山重……你果然夠狠,夠毒,也夠卑鄙,寒山重,你想要老夫對你跪地求饒麼?你想老夫求命哭泣麼?呵呵……你錯了,寒山重,老夫不會如此,老夫永遠不會向你屈服,寒山重,你能宰殺老夫的軀體,卻不能宰殺老夫誓死不屈的靈魂,呵呵……”
  寒山重抿著嘴唇,待老人笑得喘息了,他才冷煞的道:
  “秦鼎,你的心胸並不似你的言談那樣磊落豪邁,你的為人也並不似像你方才所說的那麼不彎不屈,假如你是,你不會以下三流的手法暗置劇毒於酒中陷害於我,更不會三番四次的圍殺於我,秦鼎,寒山重不能算清高,但是,比起你來,卻比你好得太多了。”
  秦鼎面孔扭曲了一下,劇烈的嗆咳起來,他身旁的少女慌忙為他搥背撫胸,又回過頭來,怨恨至極的盯視著寒山重:
  “你……你好狠!”寒山重根本正眼也不向這少女瞧一下,他淡淡的道:
  “比起姑娘來,實是小巫見大巫了。”這少女驀地站了起來,仰著頭走到寒山重身前,怨毒的道:
  “寒山重,你若要報仇,你可以衝著我來,如此勞師動眾,也不怕辱沒了你閃星魂鈴的人格?”寒山重冷笑一聲,道:
  “對付白龍門,用不著講究江湖道義,因為,白龍門本身就是一個絲毫不顧江湖道義的烏合之眾,而你,姑娘,你令我寒山重感到羞辱了。”“羞辱?”那濃眉大眼的姑娘尖聲怒叫了起來。
  寒山重厲叱一聲,憤怒的道:
  “秦潔,你難道要寒山重將你的所做所為完全抖摟出來麼?你以為寒山重不曉得這些事情都是你在暗裡撥弄的麼?今夜,秦潔,你可以好好的留戀一下,以後的日子,將永遠不會有自由跟隨著你了!”這濃眉、大眼,配著一付挺直的鼻子,小巧的柔唇,身段婀娜的少女,正是白龍門掌門人秦鼎的獨生愛女,行事大膽潑毒的龍女秦潔!
  她恐怖的退後了一步,生硬的問寒山重:
  “你……你想將我如何?寒山重……你……”寒山重平靜的道:
  “秦潔,寒山重沒有你那麼狠毒,寒山重只想用你對付寒山重的手段的一半的程度來報還給你,秦潔,浩穆院困龍洞的水牢你大約聽過,你將有二十年的時光消磨在那裡面了。”秦潔恐懼得尖叫了一聲,那張有著倔強線條的美麗面孔痙攣了起來,她顫抖的注視著寒山重,驀地,瘋狂了一樣朝寒山重撲了過來!
  一條黑影自斜刺猛然閃進,擦掠之下,秦潔已呻吟一聲踉蹌著摔到地下,床上老人嘶啞的大叫著,連翻帶滾的撲倒床下,口中悲切的喊著:
  “你們還算人?還算是人麼?欺侮一個女孩子……你們是英雄啊……是好漢啊……
  這就是浩穆院成名揚威的本色啊……”老人爬到秦潔身旁,淚水縱橫的將她抱著,顫著嗓子嚎陶:
  “潔兒……潔兒……你怎麼了?這些豺狼虎豹傷著你了?潔兒,潔兒啊,恨只恨爹病魔纏身,無法為你出這口氣啊……”寒山重冷眼相望,默默無語,司馬長雄湊了上來,低聲道:
  “院主,長雄方才只在她肩膀擊了一掌,並沒有用上多少力氣……”寒山重緩緩頷首,嘆了口氣:
  “長雄,秦鼎是老了,一個幫派中的首領,到了這種地步,已經證明這個幫派的沒落,不會有多少時間了……”司馬長雄頗有同感的點點頭,低低的道:
  “院主,將他們斬了吧?”寒山重搖搖頭,沉重的道:
  “不,帶回浩穆院去。”“為什麼?”司馬長雄詫異的問。
  寒山重笑了笑,道:
  “不為什麼,長雄,寒山重有時,也頗講人道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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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48 PM

第04章 深恨痛愛 流水落花

  地下的秦潔,用雙手撐著地,驀地揚起頭來,充滿淚水的大眼睛裡,卻射出兩股火熱而古怪的神色,她死死的盯著寒山重,哽咽裡帶著顫抖:
  “寒山重……你眼見你的嘍囉毆打我……你會感到愉快麼?”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你眼見你的父親以劇毒害我,眾高手殺我,你也會感到愉快麼?”秦潔那以美麗的眸子裡,透過淚光,含著怨恨,深深的怨恨,但是,假如你看得仔細,你便會恐懼的發覺在那片怨恨之中,竟然尚包含有那麼濃厚的,說不出、道不出的摯愛,那光芒,燻得嚇人,醇得令人窒息……
  寒山重抖了一下,移過目光,秦潔任淚珠兒淌滿兩腮,她悲切的道:
  “寒山重,我承認所有對付你的手段全是我出的主意,這些,與我父親毫無關係,你不要折磨我父親,我求你親手殺了我,但是,請你放了我的父親……”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他冷漠的道:
  “先下毒,後凌寡,這是你的主意,蟠龍山下,嘿,則恐怕是令尊秦大掌門的花樣了。”秦鼎委頓的坐在那裡,這時聞言之下,卻突然狂笑了一聲,嗓子暗啞的道:
  “不錯,這全是老夫的意思,寒山重,因為你太狂、太傲、太跋肩、太囂張、太目中無人、太不給江湖同道留生路……”司馬長雄在旁暴吼一聲,厲吼道:
  “秦鼎,你也太可惡!”秦鼎像是豁出去了,他轉過頭來,獰惡的瞪視著司馬長雄,胸口起伏急劇的道:
  “你……你……小子,真是寒山重的忠實狗腿子!”司馬長雄冷森的抿抿嘴,沉沉的道:
  “秦鼎,姓司馬的可以為院主生,為院主死,為院主赴湯蹈火,為院主粉身碎骨,因為院主忠義無雙,姓司馬的死心塌地地跟定了,但,秦鼎,有人會這麼效忠你麼?你手下有多少臨危逃命去了?有多少見險退縮溜了?秦鼎,司馬長雄可憐你連一個忠實的狗腿子也沒有!”秦鼎氣得大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四肢痙攣的仰摔在地上,秦潔驚叫失聲,哭泣著撲到乃父身邊,慌忙為他順氣揉胸。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
  “長雄,不許你再多說話。”司馬長雄恭應一聲,退到一邊,寒山重走進兩步,低沉的道:
  “秦潔,身在武林中,就免不了恩怨纏綿,而這些,我們都要依照江湖上的傳統規矩來解決,不論這件事情的始末是誰有錯,但是,它已發生,換句話說,寒山重與你們白龍門的仇怨已經結了,以前的事,我們不必再提,從很久以前,你與我,即是仇人了。”
  秦潔仰起頭來,抽噎著,語聲卻平靜得出奇:
  “寒山重,你不殺我,我只要有生一日,就不會忘記今天你滅我白龍門的仇恨,我要親手殺死你,然後……”寒山重鎮定的沒有出聲,秦潔卻淒然一笑,道:
  “然後,我和你一起死,因為,你若死了,我活著就沒有生趣……”冷冷一笑,寒山重輕蔑的道:
  “我不是小孩子,秦潔,假如事情像你所說,那麼,你早已該殉我於地下了,不要忘記,我自中毒受創突圍後,沒有人相信我能活著……”秦潔慘淡的笑笑,她平靜的道:
  “是的,沒有人相信你能活著,但我信,我知道你堅強的毅力,你不屈的精神,你超人的智能,只要沒有找到你的屍體,我便不相信你已不在人間,寒山重,我早就準備好了,與你同穴共榻,我要和你死也不分……”寒山重覺得有一股涼氣自心底升起,他正要出言相駁,室外,一條粗壯的人影已掠了進來,這人,正是虯髯張目的呼浪遲元!
  遲元一步踏人,已扯開宏烈的嗓子叫道:
  “票院主,***白龍門竟然尚想以巫邪之術詛咒於你,真是混賬到了極點!”寒山重雙目一冷,比道:“遲元……”遲元連忙喋聲,朝室中各人望了一眼,有些吶吶的道:
  “院主,方才屬下掃蕩白龍門殘餘之際,發現在這幢屋子後面一個風景極佳之處,竟然有一個未曾落款的石墓,墓碑上……墓碑上……”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說下去。”遲無咽了口唾沫,換了手握刀,低沉的道:
  “那石墓墓碑上竟然刻著,刻著‘寒山重秦潔夫妻之墓’,而且,墓石未封,裡面的一雙銅棺並.未攏著,衾被俱全,看樣子,還有人天天去打掃哩……”寒山重也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他舔舔嘴唇,嘆了一聲,心裡在狂叫著:
  “怎麼辦?老天,這怎麼辦啊?”遲元的目光向秦潔溜了兩轉,魯直的道:
  “院主,這一老一少大約就是秦鼎父女了?”寒山重面帶緩緩的點點頭,遲元粗厲的道:
  “那麼,院主,現在動手宰了吧?他們父女兩個剛剛可以用得上那座鴛鴦家……”
  站在門邊的司馬長雄急忙向遲元使著眼色,寒山重已驀地瞪了遲元一眼,臉孔冷如嚴霜,好不威煞!遲元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這位浩穆一鼎,實在是打心眼裡含糊,寒山重這一眼,瞪得他一激靈,趕忙閉上嘴巴,有些尷尬的退後兩步。
  寒山重微闔眼簾,半晌,他冷冷的道:
  “長雄。”司馬長雄趕忙踏前三步,躬身道:
  “長雄在。”寒山重籲了口氣,低沉的道:
  “帶秦鼎父女回浩穆院,囚入困龍洞。”司馬長雄答應一聲,示意室中浩穆弟兄將秦鼎及秦潔押出,待各人退出,寒山重又吩咐遲元道:
  “秦鼎病勢嚴重,遲元,我還不想這麼快就叫他死去,你立即去請隨來的陳大夫為他診治,記得要快。”遲元恭謹的應是,行到門口,又猶豫了一下,回身囁嚅的道:
  “那麼,院主,那座古墓可要毀去?看著實在有點扎眼寒山重怪異的笑了一下,緩緩地道:
  “留著吧,日後,自己也可以回憶一下,競還有人記得為我寒山重準備最後安寢之地,遲元,想想,這不是也極美麼?”金刀呼浪遲元楞楞的咽了一口唾沫,帶著摸不透的神色躬身退出。
  朝這間臥室四周掃視了一遍,寒山重走過去推開一扇小巧的桃花心木門,門口那邊,看得出是一間女子的閨房,一色的淡色家具,水紅的羅帳深垂,精緻的小幾錦凳襯著壁間幾幅工筆仕女圖,一方刺繡了一半的女紅隨意的丟置在一張錦墊上,寒山重輕輕拾起,昭,上面,繡的是兩只比翼鳥,在繡綢的那一邊,用灰色線刺著淡淡的雲彩,與整個畫面的生動極不調和,令人第一眼看去,便生有一種空虛而落寞的感覺,好象這雙比翼鳥的翔飛是永遠沒有終止的,永遠沒有結果的,飛向縹緲,飛向不知處的灰暗裡。
  心弦顫抖著,寒山重深長的嘆息,將這付繡綢招好置入懷中,他向室內瀏覽了片刻,又走到一個小巧的梳妝臺之前,遲疑了一會,他慢慢抽開了這頂層的小鬥,裡面,放著兒件釵環之類的首飾,兩把玉梳,幾小瓶桂花油,杜娟汁之類的女人妝飾的用品,寒山重奇怪自己看了這些尋常的對象竟會有著傷感的情懷,他輕輕關上了,又抽開下面的一只小鬥,待他目光瞥及裡面的一個描金黑漆的小盒,心臟裡莫名其妙的跳了一下,吸了口氣,他拿出那方小盒,小心的打開,天啊,在最上面,竟是幾片染滿了鮮血的黑布片,不用猜想,寒山重已經曉得那幾片染了血的碎布會是誰的,不錯,那是他自己的,在他突出白龍門高手重圍的那一次,寒山重忘不了,自己亦曾受了極重的外傷,這些布片,定是那時連肉削落的了。
  “為什麼,她為什麼收藏起來呢?她真是強烈得如此忘不了,拋不下麼?”寒山重掀開布片,在下面,是幾根謹慎包在一張素紙中的頭髮,兩張窄窄的小箋,一顆象牙質的衣領,以及,以及一個精緻的小銀杯!
  看見這銀杯,寒山重全身震慄了一下,是的,他仍能認出這只銀杯,就是當時置有“龜花”劇毒的杯子,也是這只杯子,盛滿了酒灌人他的肚裡,險些使他遺恨終生!那幾根頭髮,寒山重推想,可能也是他自己的,寒山重仍然記得,有一次,秦潔几近瘋狂的擁著自己,雙手用力搓揉抓扯,這顆象牙紐扣,一定就是那時被她扯落的,想不到,她竟將這些微不足道的細小對象都保留了起來。
  兩張小箋,都是寒山重的筆跡,一張是他隨意塗寫的一闕“念奴嬌”,另一張,則是他在秦潔十九歲生辰時,遣人送上壽禮順帶的祝詞,而在寒山重放蕩的某些日子裡,在他認為與秦潔逢場做戲的一些時光裡,也只有這兩張小箋算是他正式留筆的信函。
  這時,寒山重的腦子裡實在混亂到了極點,心頭不停的波濤洶湧,他想推理出一個頭緒,但卻結成一個解不開的結,實在可怕,這愛,果真是如此強烈,又如此深邃得無以自拔麼?老實說,在寒山重橫行武林的日子裡,曾與不少美麗的女孩子有過交往,但是,因為寒山重生性狂放,而且眼高於頂,更為了追尋到他心靈深處的一個用理想堆砌的影子,所以他與以前的任何一個少女為伴,都採取一種若即若離,不溫不火的態度,或者有過纏綿,但在寒山重來說,這僅是一種男女之間的例行過程而已,在這些少女之中,寒山重也有過喜歡的,可是,也只是喜歡而已,並未到達令他自己熱烈愛悅的深度,更沒有一個符合他最原始的理想與追求,秦潔是寒山重比較喜悅的一個,但是,寒山重心裡明白,她也並沒有使自己“愛”,而愛與喜歡,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以前,寒山重以為秦潔和他分手後,最多只會難受一個時期而已,料不到她卻怨恨得想要自己的命,在那怨恨中,卻又包含了如許炙熱的情意!
  沉重的轉過身來,他將那個小盒子塞進懷裡,出了門,司馬長雄已在外間相候。
  小心翼翼地,司馬長雄域了艦寒山重的臉色,有些忐忑的道:
  “院主,你有心事?”寒山重輕輕拍拍司馬長雄的肩膀,微微苦笑道:
  “長雄,記得以後少和女孩子廝混,要專心的待其中一個,否則,傷別人的心與傷自己的心一樣,結果都是難以下咽的,滋味實在苦澀。”司馬長雄怔了一下,隨即會意的道:
  “院主,是否關於秦潔?”寒山重輕輕點頭,嘴角抽搐了一下:
  “太濃厚,太強烈,而且,濃厚得可怕,強烈得可怕。”有點迷惑,司馬長雄吶吶的道:
  “院主,男女相悅之情,也會可怕麼?”寒山重舉步行向外面,嘆了一聲:
  “假如你是我,長雄.你便會知道個中滋味。”二人行出精舍之外,數十名浩穆壯士正靜肅的立在花架;卜,火把的光輝閃耀著,空氣在冷瑟中有著肅煞。
  “他們呢?”寒山重轉首問司馬長雄。
  “已由遲元押送到外面去了,長雄已經吩咐卜去,為秦鼎段那姓郝的三個預備一輛蓬車,大夫亦隨去為秦鼎診病。
  弟兄們齊集九曲橋之外.隨時可以啟行。”寒山重冷沉的回顧望瞭望,道:
  “走吧。”‘行人在寒山重為首下,經過迴廊,出廠望波精舍,司馬長雄低沉的道:
  “稟院主、這幢屋字可要留著?”寒山重步下石階,頷首道:
  “留著,也為白龍門留下一處可以供人憑弔之處。”說到這裡,他憂慮的道:
  “薩牧非的傷勢如何?傷他的那些暗器,可能淬有毒藥司馬長雄道:
  “大夫已看過了,那些碎鋼上面,是淬有毒藥,而且,大夫亦已認出所淬之毒名曰‘紫斑草’,此毒甚劇,不過,可以用白犀之角磨水解之,美妙的是陳大夫身上恰巧便帶了一小塊,現在,老薩大約正在呼呼酣睡呢。”寒山重嘴唇一動,司馬長雄已微微一笑道:
  “院主問包川?這小子不折不扣是個拼命三郎,肩胛骨那一記十分嚴重,他全身上下更帶了大小十多處傷,抬到大夫那裡衣服完全被血浸透廠,這小子還口硬,咬著牙說不要緊……”寒山重搖搖頭,道:
  “生命有無危險?”“沒有。”司馬長雄又補充道:
  “不過,只怕要養息三四個月以上才能活動自如……”寒山重哧哧笑道:
  “這樣也好,這小子一天到晚就愛蹦蹦跳跳,遇到場面又像性命不是他自己的一樣橫衝直闖,簡直令人擔心,不過,長雄……”司馬長雄笑道:
  “長雄知道,要注意包川的補養……”寒山重笑了笑,石階前,兩名浩穆壯士牽著叱雷,叱雷仍然如舊,看見寒山重,低低的嘶叫了一聲。
  微微皺眉,寒山重痛惜的蹲俯到愛馬腹下,沉聲道:
  “拿火把來:”司馬長雄親自將火把湊到一旁,寒山重自懷中取出銀針,就著火光,小心翼翼的在叱雷肚腹及四蹄之間挑剔著什麼,叱雷挺立著,全身的肌肉卻似波浪般顫抖,頭上的白色鬃毛幾乎直豎起來。
  半晌!
  寒山重又用他的金創藥在叱肚腹各處敷抹,過了盞茶時分,他才額角微微見汗的站了起來,左手掌上,赫然有著七粒染滿血跡的多角形細小物體!
  “那是什麼,院主?”司馬長雄關注的問。
  寒山重籲了口氣,道:
  “我自小靈州外的石橋衝殺進來,白龍門那位旋星筒便賜了這幾粒小玩意給我,我沒傷著,比雷卻苦了。”司馬長雄在叱雷頭上撫了一下,恨恨的道:
  “這老小子不能恕過!”寒山重淡淡一笑,道:“是的,已經不恕了,寒山重斧下已討回代價!”他頓了一頓,又道:
  “叱雷受創不重,但是,最好不要使它勞動,長雄,派專人照料他,餵以上好草料。”
  司馬長雄恭聲答應,眾人已快步行上九曲橋,橋的那一端,亦約有五十餘名浩穆壯士肅立相待,神釣曹耐吏迎上前來,沉聲道:
  “稟院主,白龍門殘餘已經掃蕩乾淨,方才奉遲左衛令尋到一輛篷車,秦鼎等三人及薩牧非、包川已送到車上。”寒山重滿意的領首,道:
  “我方傷亡如何?”曹耐吏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傷亡約有六十餘人,二十多名傷者已經包紮妥當,戰死弟兄,已依照浩穆‘靠山歸山,近水還水”的傳規,就近在西澱湖內送回去了。”靜默了一下,寒山重搖搖頭,道:
  “傳令所屬,準備啟行。”曹耐吏躬身道:
  “可是回到來時之處?”寒山重呢了一聲之後,向前行去,近百名浩穆大漢魚貫跟隨於後,松枝火把排成一條蜿蜒的火龍,靜靜的沿著那座青石橋離開,來的時候,有如隼鷹淬閃,狠毒而猛辣,去的時候,像是幽魂幢幢,安寧而縹緲,經過僅是片刻,但是,小靈州上卻已成為血海屠場,多少生命,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化為煙滅灰飛。
  天剛亮。
  百多名浩穆大漢已在一片擂鼓似的馬蹄聲中回到了這裡,這隔著張登城有二十裡地的小小村子。
  拂曉的曙光,映著他們揚起的黑巾,揚起的虎皮披風,映著他們每一張帶有疲憊的面孔,也映著他們背在肩頭的兵刃,大多數的人身上染著血污,這血污是敵人的,或者,也有自己的。
  到達那幢農家的竹籬外,約有二百名隱伏在各個角落的黑衣彪形大漢散落的閃了出來,齊齊躬身迎接一馬當先的寒山重。
  “一切安好麼?”寒山重勒住馬韁,輕輕的問。
  最前面的一名大漢恭謹的道:
  “回票院主,一切平靜。”用黑巾抹去臉上的灰沙,寒山重長籲了口氣,回首向身後的司馬長雄道:
  “長雄,叫弟兄們下馬休息,不要隨意走動。”司馬長雄尚未及回答,寒山重已倏而彈起,在空中一個轉折,有如流星曳空,那麼淌溜溜的射進了虛掩的門內,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守在門側,兩把雪亮的朴刀才舉,二人已低叫一聲,慌忙躬身遲到一旁。
  寒山重微微一笑,溫和的道:
  “長夜已過,你二人可以退去了。”兩名浩穆大漢齊聲稱是。緩緩彎著腰退出門外,寒山重有點迫不及待的走到裡面,才要伸手推門.門兒已“呀”的啟開,一張明麗而嫵媚的面龐,似一朵迎著朝陽的花朵,那麼清新而甜美的對他微笑。
  寒山重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臂剛剛張開,又輕輕的垂下,朝著眼前的人兒做了個苦笑。
  “為什麼不擁著我?”夢憶柔低聲說。
  寒山重摸摸下頷的胡根,才只—夜,就都鑽出表皮來了,硬得有點刺手,而且,身上的血污也臟得可以。
  “你實在艷光照人,柔。使我有點不敢逼視了,你看,我身上多臟……”寒山重依在門框之旁,視線貪婪的緊盯著夢憶柔身上。
  夢憶柔輕雅的笑笑,像一只小鳥般依懼到寒山重懷裡,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俏臉兒不停的擦著寒山重的下額。
  哧哧笑了,寒山重用左臂樓著夢憶柔的肩頭,疲乏的行向室內,腳後一帶,已將門兒關上。
  挾著寒山重坐到床上,夢憶柔端來一張小凳子放在寒山重腳下,讓寒山重的雙腳抬起擱在小凳上,一杯熱茶遞到寒山重手裡後,她蹲在‘旁,捏起兩粉團似的小拳頭輕巧有致的在寒山重腿上搥了起來。
  “昭—”寒山重閉起眼睛,長長的籲了口氣,舒適的啜了一口熱茶,這韻味,足極了,也甜極了。
  夢億柔俏細的一笑,道:
  “山重,昨夜我好擔心啊,雖然明知道你不會有事寒山重睜開眼睛,沉緩的道:
  “夜來你睡得可好?我見你還想你,從離開你到現在,雖只一夜,在我來說,宛如過廠很長久的時光了……”夢憶柔婿然一笑,道:
  “很累?”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心裡很累,小柔,今夜,我實在不願意讓這些事情耽擱了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有人說,甜蜜得到了最後要幻滅之前,才會覺得過去的那—大段過得太糟塌了.我不要如此,我要把握住現在.把握住眼前……”夢憶柔驚栗的望著寒山重,鮮紅的小嘴半張著,良久.
  她才幽幽的道:
  “為什麼說這些不吉祥的話?山重。我們說過我們永遠不分離,山重,我們互相互答應過。你為什麼又這樣說?”寒山重深深的凝注她,緩緩地道:
  “別多心,小柔,我只是指和你在一起時,日子像是過得特別快,你知道,人的一生。往往就容易在幸福的日子裡不知不覺的過去,待到感覺可貴,臨大限之期也就近了,小柔,生命是有極限的,沒有人能與大自然的生息相輪轉抗衡……”夢憶柔慢慢站起,依到寒山重身邊,將唇兒湊到寒山重的耳旁。
  “那麼,山重,便是我們老了,死了,我們也要葬在一起,埋在一起,讓我們的骨骸被風化了,被早嚙了,但灰燼也要揉在一起,滲在一起,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我的身體長有你,你的身體長有我……”寒山重伸臂摟過夢億柔,感動的道:
  “在我們生時,沒有人,沒有任何力量能奪走你,當我們去了,小柔,就像你說的,化為灰泥也要相滲相揉,我們在空中飄,在風裡滾,在雲裡浮,在水裡流,你要跟著我,我攜著你,你永是我的小柔,而我……”夢憶柔平躺在寒山重懷裡,喃喃的道:
  “而你,你永遠是我的山重……”寒山重輕悄悄的在夢億柔頸項上吻了一下:
  “昨夜,我已在情勢許可下,儘量給白龍門的人生路走“謝謝你,山重,我多高興你會聽我的話……”“昭……”寒山重想了一下,又道:
  “記得我以前向你提過的秦潔?”夢憶柔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
  “記得,不會殺她吧,山重?”“沒有殺她,但是將他俘擄來了,還有她的父親及白龍門十大高手的第三位,今後,他們將在浩穆院裡渡過一生“那……他們住在哪裡?”
  “是個好地方。”寒山重撇撇嘴唇,接了下去:
  “困龍洞。”夢憶柔眨眨眼,搖頭道:
  “不要,山重,我聽說那是個可怕的地方,進去的人,若是你不下令釋放,便永遠也沒有機會出來了……”寒山重沉默了一會,沒有表情的道:
  “秦潔,她還是……還是那麼瘋狂,真叫我不舒服夢憶柔迷惑的微微仰起身子,有些緊張的道:“瘋狂什麼?瘋狂的愛你!”閒閉眼睛,寒山重緩緩地將他在望波精舍裡發現的一些事物及那座鴛鴦家的事,毫不隱瞞的向夢憶柔述說了一遍,良久,夢億柔沒有出聲,她將面孔俯在寒山重懷裡,柔滑的背部輕輕波動著。
  講完了,寒山重低沉的道:
  “我自生以來,還沒有遇見過思想如此可怕的女孩子他忽然停住不說了,因為,他已覺得胸前的衣襟涼冰冰的浸濕了一大片!“小柔,小柔,你怎麼1,?”寒山重急惶的低下頭問。
  夢憶柔的雙肩聳動著,沒有回答,寒山重輕輕將她扳了過來,淚痕已經沾滿了這位美麗姑娘的面頰。似一朵帶露的茉莉,憐人極了。
  寒山重心痛的摟緊了她,啞著嗓子道:
  “小柔,為什麼你忽然傷心起來?小柔,是我剛才說錯了什麼話?是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小柔,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夢億柔抽噎了一下,搖著頭,斷續的道:
  “不……山重……你沒有說錯什麼,也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她實在可憐……”寒山重眸子裡有一片怪異的光輝,他看著夢憶柔,沉痛的道:
  “你哭泣,只為了她可憐?”夢憶柔又淚水輕淌,垂著頭:
  “我……我還伯……還伯……”寒山重平靜的道:“還怕我受不了她這強烈情感的束縛,再回到她的身邊去,是麼?”緊緊將面孔俯在寒山重懷裡,夢憶柔雙肩聳動著,語聲細如遊絲:
  “別生我的氣……山重……別生我氣……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輕輕吻著夢憶柔那一頭瀑布似的長髮,寒山重悠悠的道: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小柔,你要知道。真正的情感是要經得起考驗的,而這考驗。包括丁人活著所可能發生的—切波折,包括廠時間,包括了雙方本質上的任何優勢。小柔,你要永遠記得,寒山重今生今世,只愛你—個人。”夢憶柔抬起臉來,那張俏臉兒,惑憐照人,她抽噎了一下,低怯的道:
  “只是今生今世?”寒山重猛烈的抱緊了她,嘴唇似雨點般落在她的臉上語句誠摯:
  “今生,來世,千百輩子。小柔,我們生生世世為夫妻—個長長的,甜甜的吻,由夢億柔在淚水裡印上了寒山重的唇,那麼長,那麼甜,那麼醇厚,那麼濃烈,彼此間的心貼得更緊,呼息相隔,假如能並為一體,他們會早已如此做了。
  有些透不過氣來。寒山重稍稍推開了夢憶柔.望著那張配紅如醉的臉蛋兒,寒山重哧哧笑了。
  “小柔,看不出你還真是一個小醋壇兒,不過,我喜歡你這樣.因為這正是證明你愛我愛得如何深切……”夢憶柔面龐上淚痕未乾,她羞澀的一扭身子,半側過臉去,寒山重卻在她一扭身軀的時候皺了皺眉,牙齒咬了嘴唇一下。
  心肝是水晶做的,夢憶柔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惶急的掀開寒山重的虎皮披風,在寒山重的肩頭,有一灘己成紫烏色的血跡,已透過層層的繃布,印在虎皮披風的金黃色紋理上!
  “你又重傷了,山重?”夢憶柔心痛的呼叫著。
  “小傷。”寒山重展眉一笑。
  “仍然比不上蟠龍山下那一次來得厲害,小柔,在彼此以生命為賭注的格鬥裡,沒有人會存有慈悲,你要殺人,別人也正想殺你呢。”夢憶柔打了個寒噤,喃喃的道:
  “你說得多可怕,山重,我好象覺得有些血淋淋的輕輕拍了一下手掌,寒山重笑道:
  “對了,小柔,在江湖上混,就正要適應這種味道。”一骨碌坐了起來,夢億柔親自為寒山重端了一盆熱水,又在一個革囊中取出一些潔淨的繃布及金創藥等物,溫存的為寒山重換起藥來。
  瞇著眼,寒山重“呢”了幾聲:
  “奇怪,小柔,你給我換藥,怎麼比我自己匆匆包紮時舒服多了?一點也不覺得痛,只感到有點……有點……”“有點什麼?”夢憶柔正在小心翼翼的用熱水替寒山重洗擦傷口。
  寒山重舔舔嘴唇,笑道:
  “有點甜。”小巧的鼻子皺了一下,夢憶柔輕輕為寒山重敷上金創藥,哼了一聲:
  “只要在三十年後你還有這種感覺就好了。”包紮妥當了,夢憶柔淨了手,端茶給寒山重吸了一口,門外,司馬長雄的聲音已低沉的響起:
  “稟院主,白龍門泰潔要求遏見院主一面。”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她有什麼事?”門外的司馬長雄似是猶豫了一下,夢憶柔一雙美麗的眼睛眨呀眨的,斜著頭望著寒山重,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道:
  “長雄,你先去,待我問過一個人再說。”司馬長雄在外面恭應一聲退去,夢憶柔輕輕在寒山重腿上擰了一記:
  “你去就去嘛,何必故意挖苦人家?哼,浩穆一鼎已經決定要做的事,又有誰攔阻得了呀?”寒山重翻身站起,在夢憶柔頰上一吻,笑道:
  “好丫頭,待寒山重日後好好蘑菇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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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49 PM

第05章 生死兩難 不效鴛鴦

  在最盡頭的一問土屋之內,這間土屋陰暗而牢固,想是這家屋主人原來堆放雜物之處,前後有兩進。
  六名浩穆壯士把守四周,戒備得十分嚴密,此刻,司馬長雄正陪著寒山重到來,現在,太陽尚未爬到中天哩。
  一名浩穆大漢啟了門,躬身退到一旁,寒山重雍容的踏進屋去,一陣腐霉之味,在他進屋的同時已撲鼻襲來。
  土屋正中的屋梁上,垂掛著一盞暈沉沉的桐油燈,外面雖是大白天,在裡面卻晦暗得緊。幾堆稻草平散的倒置地下,秦潔正孤伶伶的坐在一堆稻草上,只這一夜之間,她的容顏已顯得憔悴了許多。
  寒山重微一頷首,司馬長雄已靜靜的退出,暈沉裡,秦潔的一雙眸子毫不眨瞬的盯注著寒山重,那目光,令人不能逼視。
  極為平靜的,秦潔苦笑了—下:
  “如今,寒山重,我們的立場已完全不同了,想不到與你相愛一場.卻換來了今大這種待遇。”寒山重挺立著.深沉的道:
  “至少.這裡比困龍洞的水中來還好得多。”秦潔咬咬下唇,輕輕的道:
  “山重—”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別這麼叫我,秦潔,這韻調,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怔了怔,秦潔幽幽的道:
  “人家都說你狠,在以前,我一直體會不到,現在我才深深的覺得,山重,你是真的狠。”寒山重籲了口氣,雙臂環抱著:
  “我並不狠,因為,至少我還比不上你狠,秦潔,假如要我用以前你對付我的那些手段來對付你,在我還做不出,而你,秦潔。你卻做得很順貼,順貼得完美極了,所以,方才你的那句話原應該換上你的名字由我來說才對。”沉默了一會,秦潔道:
  “山重,你真的忍心叫我父女永生不能再見天日?”寒山重抿抿嘴唇,道:
  “不,只是二十年。”.
  秦潔忽然古怪的笑了,她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道:
  “二……十……年……”寒山重沉著臉,語聲如冰:
  “是的,二十年,我們都知道,人的一生,沒有幾個二十年,快樂的日子永遠過得容易。而痛苦的時光則長遠得遲緩,秦潔。你應該想—想。為什麼你會換來這二十年的痛苦生活。”秦治悲哀的搖頭,道:
  “山重,我並不怕那水牢裡的黑暗日子,我只是要你明白一件事,你要明白,為什麼我要你死,山重,因為我不能在我活著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把你搶去,我實在忍受不了失去你的痛楚……”寒山重眸子裡的光芒黯了一點,他迅速叱道:
  “不要說了!”秦潔一仰頭,倔強而又憐人的道:
  “我要說,我一定要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感,要你赤裸裸的知道。寒山重,你是聰明人,在我有生至今,沒有遇上比你更有才華的青年,同樣的,也沒有遇上比你更為狠毒薄情的負心人,寒山重,如若你不愛我,為何在那個時候來逗引我?為何又在多少個花月良宵伴著我?為何又說一些只有相悅間的男女才能說的話?寒山重,我要你說,你如果說不出來,你就是薄倖,就是負心,就是詐騙感情!”咬著嘴唇,寒山重平靜的注視著她,半晌,寒山重低沉的道:
  “秦潔,你大約明白,在我與你之前,我亦曾有過很多女孩子在一起。”秦潔冷冷的點頭,寒山重又道:
  “那麼,我曾否說過永遠愛你,永遠和你在一起,決定娶你的這些話?”蒼白的臉兒抽搐了一下,秦潔淒然搖頭,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當男女在一起,發生情感,一些尋常的言談與動作,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並不一定含有意義在內,而因雙方認識的深度及本質的迥異,所感受的濃淡也不同,秦潔,我老實說,我非常喜歡你,但是,卻不能愛你,因為你的性格與我太不適宜,你是一個好伴侶,但不會是一個好妻子,秦潔,你要知道,伴侶可以聚散,而妻子卻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秦潔緩緩垂下頭去,苦澀的道:
  “你……你沒有試,為何斷定我不能為你妻?不能和你過一輩子?”寒山重輕喟了一聲,道:
  “這可以從平時的言炎行事中看得清楚,人的一生,若要件件事都試一遭,那什麼事也會遲了。”秦潔輕輕用手絹兒拭印眼角,哽咽道:
  “山重……我求你一件事……”寒山重道:
  “請說。”努力平靜了一下,秦潔幽幽的道:
  “山重,今生我只求你這一件事,以後,我決不再煩你,永不再纏你了……”閉閉眼睛,寒山重低低的道:
  “你說。”秦潔的語聲冷得像雪,平得似水:
  “山重,請你用你的‘金蛛指環’套在我的手上,待我去後,求你留下我的一雙眼睛於你那裝著不朽藥水的銀晶盒裡,讓我永遠看著你,山重,我雖不能與你結為夫妻,但我知道你那金蛛指環從來沒有給任何人戴過,山重,求求你先給我戴,就算是你送給我的來生飾物吧……”說著,秦潔的淚水已流滿了腮.但她卻強制著自己不哭出聲,那模樣,比嚎淘大哭猶更要令人心酸。
  “金蛛指環”,是一枚白金鑲著紅寶石的珍貴戒指,那顆碩大的紅寶石上,有一付天生的紋圖,這付紋圖在紅寶石的裡面,都是純金造的,像一只蜘蛛,那紋圖的圈緣是如此巧妙,組成是如此細緻,像是一個雕刻名匠的嘔血之作,其實,這圖形卻是天然就存在那枚紅寶石之中的,這枚指環,寒山重已珍藏了十五年之久,但是,這卻是一枚殘酷的殺人利器,與他華貴外表所顯露的意義是完全相反的!這枚金蛛指環的白金部分一點針尖大小的突出點,這小小的突出點並不尖銳,更不鋒利。而又小得看不出,當套在人們的指上,不會令人想到有任何異樣,但是,這小小的一點卻較其它指環各部分更接近皮膚,磨擦皮膚,於是,最多兩三天,被這小點稍微磨破了一點表皮(這磨破的一絲兒表皮,又是不讓人覺得絲毫不適的),那麼,蘊藏在這小點之內的天下劇毒“朱舌”便會滲入那破裂的皮膚之內,於是,當十二個時辰後,戴著指環的朋友便會感到奇渴,當他飲入第二口水之前,朱舌之毒溶於第一口水中陡然擴張十倍,這位朋友也就永遠不會再有飲第二口水的需要了。
  這一個指環小小的機關,是人工製造的,不算稀奇,最為怪異恐怖的還是那枚鑲在指環上的紅寶石,嵌在紅寶石內的那個金蛛圖紋,本來就是含有奇毒的一種礦物變化後的結果,這種怪異變化後形成的金色圖案,在寶石中是異常珍罕而難得的,雕鑿寶石的老工匠們稱它為“鬼顯形”,它本身即已帶有無比之毒,戴在人的手上,不會有任何徵候與跡象,在到了第七天裡,戴著它的人就會突然在夜晚一睡不醒像一朵冬天的花朵那麼凋謝得毫無生機了。
  秦潔知道寒山重有這枚指環的,而且,秦潔也明白它的可怕,但是,當一個人對生命已經不再留戀的時候,那麼,“可怕”這兩個字眼又算得什麼呢?現在……
  寒山重像一尊石像般凝注著秦潔,目光裡的神色古怪而又深沉,如一口千年古井,沒有人知道那裡含蘊著什麼意思……
  緩緩地,寒山重開口道:
  “秦潔,二十年後,我還你自由。”秦潔悲涼的一笑,道:
  “二十年後,山重,你還我一個什麼樣的自由?衰老、孱弱、憔悴、迷茫的自由?
  還我一個華髮蒼蒼,滿懷破碎的自由?”寒山重臉孔的肌肉緊了一下,他生澀的道:
  “活著,比死了好。”秦潔搖搖頭一一那搖頭的動作,實在令人心痛,她低細的道:
  “山重,求你,求你給我一個眾遠的安寧,我實在已受不了這些打擊,這些悲苦,這些空虛了啊……”寒山重忽然暴躁的一揮手,怒道:
  “秦潔,你為什麼非要找我不可?天下之大,比我好的男人多得很,為什麼你就如此丟不開,舍不下?”溫柔極了,秦潔抬起頭來,淚痕滿面的望著寒山重,嘴角痙攣著,卻沒有說一個字,那目光,像萬縷絲、幹縷情,纏繞得緊。
  寒山重不由自主的一哆嗦,他憤怒的轉回身去,又驀地轉了回來!
  “秦潔,你不要逼我,寒山重不是仁心慈腸的人,我只是不忍要你死去,但卻決不姑息你,寒山重不會忘記所受的痛苦,寒山重不會忘記在鬼門關上掙扎時的誓言,秦潔,你狠、你毒、你自私、你”秦潔含著淚微笑,怯怯的接上:
  “我更愛你。”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寒山重嘴巴袁張了半天,廢然長嘆……
  他怔怔的望著秦潔,良久,喃喃的道:
  “秦潔,這樣對我,你叫它是愛?”秦潔肯定的點首,寒山重籲了口氣:
  “太可怕了,秦潔,太可怕了……”低柔的,秦潔在語聲裡像是剖開了她自己的心,那麼血淋淋的,赤條條的,沒有一絲兒保留;“山重,那並不可怕,那很甜美,真的很甜美,我一直幻想我們將來的時光,迷醉於那或者永遠不能實現的日子,雖然一切都是空虛,卻空虛得如此安適,如此馥麗,使我再也不願回到眼前,眼前,除了冷,除了澀,除了悲哀,除了淚水,還會有什麼呢?何嘗還會有一絲絲兒什麼呢?”寒山重緩緩的退後了兩步,腦子裡盡力想著夢憶柔,盡力想著自己的誓言,盡力回憶著以前所受的苦楚,可是,秦潔的語聲,如一根飄浮在空中的遊絲,淡淡的,卻又幽幽的繼續傳進耳中:
  “在夢裡,我喊著你的名字,哭著醒來,在寂寞裡,仿佛時常聽見你的呼吸,仔細追尋,卻又茫然無蹤,我不相信你會死,雖然,我希望你死,希望你的遣骸能被尋到,我會陪著你同葬一穴,同臥一棺……”冷厲的叱了一聲,寒山重拾手就是一個大耳光揮到秦潔臉上,清脆的一響,使她整個人都仰跌在稻草堆上一屋外的木門輕響了幾下,司馬長雄的聲音小心的傳了進來:
  “票院長?有需要長雄之處?”寒山重抹去額上的冷汗,強自鎮定:
  “不。”外面聲音沉寂了,極為艱辛的,秦潔緩緩站了起來,她的左頰,清晰的浮突著五條鮮紅的指印,她坐好了身子,怔怔的,一動不動的望著寒山重,目光柔和而安定。似是自古以來,她已是如此凝望著寒山重了。
  找不著一絲兒怨恨,找不著一丁點兒憤怒,那片目光是這麼柔,這麼柔,柔得似水,柔得像帶著血啊。
  方才抱打秦潔的右手,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寒山重下意識的用力在衣衫上擦拭著,牙齒痛苦的咬進下唇之內。
  良久……時間已經在這裡停頓了。
  寒山重咽了一口唾沫,低澀的道:
  “我……我並不想這樣對你……”秦潔用手輕輕拭去口角的血漬,聲音喑啞,卻怯嫩得可憐:
  “沒有……沒有什麼,要說打我,你早就該打了,我對你好狠,我希望你打我、甚至於殺死我,這樣,至少表示你對我還有根,不是像待一截木頭那樣待我……不是像經過一場夢似的將我倆的以往忘得煙消雲淡……”寒山重急切的道:
  “不,不要再說下去……”說完了這句話,他自己也不覺得打了個寒噤,因為,他聽得出自己語聲裡含有顫抖與哽咽,這聲音,對他來說。又是何其陌生!
  秦潔痴痴的瞧著他。不功不移,第一次.寒山重第一次感到她的目光竟是如此歷害。
  那淒側。那幽怨。令人斷腸!忽然悠悠的。輕輕的,門兒開廠,一個窈窕而又婀娜的身兒,似一股淡淡的輕霧一樣飄人,寒山重迅速的回首望去,映人他眼簾的,是一張美麗中帶著蒼白的面龐……夢憶柔!
  全身震了一下,寒山重急忙迎向前去,有些失措的道:
  “小柔,你……你不該來這裡……”夢憶柔一言不發,美媚的眸子凝注著坐在草堆上的秦潔,秦潔也怔怔的望著她,說不出那四只眼睛裡含蘊著什麼意義,但是,顯然的,此時此景,並不是她們站在如許地位而應該相見的地方。
  終於,秦潔哆咳了一下,喃喃的道:
  “你……你真美……”夢憶柔微微笑了,那笑,實在今人沉醉,像冬天的陽光,有著溫暖,以及沁人心脾的舒適,她側過臉兒,悄聲問:
  “山重,這位,就是秦姑娘?”寒山重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強點點頭。
  夢憶柔望著寒山重,有些怪異的笑了一下。輕輕的道:
  “山重,我想,秦姑娘是個女孩子。不適呆在這種地方,是不?”寒山重抿抿嘴唇,苦澀的一笑道:
  “憶柔,這個問題讓我來處理,好麼?”夢憶柔甜甜的理理頭髮,婿然笑道:
  “不,應該交給我。”哧哧的笑了,寒山重沉下臉來:
  “小柔,秦潔是我的仇人,她曾多次謀害於我,小柔,寒山重身為浩穆一鼎,你不可忘記。”夢憶柔怔怔的望著寒山重,緩緩的道:
  “但是,山重,我將是你的妻子,而秦姑娘依舊是愛著你,你……”迅速的,寒山重打斷了夢憶柔的話:
  “小柔,請不要再說下去,這件事我來做主。”他迅速探手懷中,取出一個銀絲錦囊,啟開錦囊,一枚閃幻著朱紅色彩的白金指環已拈在寒山重手上,那枚指環華貴而奪目,但是,卻蘊藏著死亡。
  秦潔默默的望著寒山重,淒然道:
  “山重,你早已應該這樣做了……我……我想……我請你親自為我戴上……”寒山重一咬牙,大步上前,粗野的抓過秦潔的右手,將那枚可怕的指環用力向寒山重的食指上套去一……
  “你真要這樣做,山重?”夢憶柔冷冷的旁邊插上一句,語聲裡帶著哽咽。
  指環已套在秦潔的指尖上,秦潔仰著頭,目眶含淚,失去血色的小嘴微微張著,鼻翅兒輕輕翕動,寒山重抓著她的手腕,站在那裡有如木塑。
  夢憶柔緩緩上前一步,靜靜的道:
  “山重,恕一個人比恨一個人更會得到內心的快樂!”寒山重摹地回頭,面孔上的肌肉緊緊繃著,如罩寒霜,他深沉的看了夢憶柔一眼,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
  “小柔,你不應該來看秦潔的。”說完話,寒山重掉頭而去,夢憶柔微微嘆息,跟在寒山重身後出來。
  門外,司馬長雄肅身靜立,寒山重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回自己住的堂屋中。
  夢憶柔怯生生的挨到寒山重身邊,用手去按寒山重背負的手……
  轉回身來,寒山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注視著她,那眸子裡的神色,實在冷酷得伯人!
  夢憶柔心腔兒大大的一跳,有些畏懼的收了自己的手,委屈的咬著下唇兒,眼圈立刻紅了起來。
  寒山重沉重的搖搖頭,伸出手去,又將情人那雙柔荑扯了過來,低沉的道:
  “小柔,你難過了?”夢憶柔終於淚珠盈盈的抽搐起來,斷續的道:
  “你……你好狠……一點話也不肯……聽人家說……”寒山重平靜的道:
  “聽人家說要恕她,是麼?”夢憶柔睜著含淚的眼睛凝視寒山重,寒山重深沉的道:
  “去饒恕一個曾經三番四次欲謀我的命的兇手?”夢憶柔緩緩垂下目光,幽幽的道:
  “但是……但是她的出發點是愛……她不願你被別人搶去……”寒山重冷冷的道:
  “愛是這種愛法?我若喜悅於她,天下不會有任何女人能侵入我心,我若不悅於她,她便是自絕我前亦毫無作用!”驀然一咬牙,夢憶柔鼓起膽子道:
  “山重,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是不是愛她?”昭,寒山重差‘點笑廠出來,他想,弄了這麼久。大約只有這句話才是夢憶柔真正想問的話。
  他用力搖搖頭,堅決得似泰山矗立不移,夢億柔又緊張的道:
  “你一點都不愛她?”寒山重再次搖頭,道:
  “不,雖然也曾喜歡,卻不是愛。否則……”“否則什麼?”夢憶柔已不覺依到寒山重懷中,一顆心兒提到了口腔。
  “否則:”寒山重笑笑:
  “就輪不到你了。”夢憶柔長長的籲了口氣。平和得多的道:
  “既不愛她,又何必恨她?山重,放她去,好不?”寒山重雙目一冷。又瞬而溫和。
  道:
  “小柔,你聽我說。我是一院之主,浩穆之鼎,假如我這樣輕易放掉一個曾欲數次謀害於我的人,那麼,別人會說我太善欺了,小柔,浩穆院有浩穆院的規律,他們必須知道,想殺人的人會得到什麼樣的報償……”夢憶柔深深的看著寒山重,靜靜的道:
  “所有的聲譽、規律、威名,山重,都是以你為中心,對不?”寒山重微做—愕,點頭道:
  “當然。”“那麼,”夢憶柔嚴肅的道:
  “歸根結底,你是我的丈夫,難道說,丈夫不該聽聽妻子的話嗎?”寒山重舔舔嘴唇,尚未回答。夢憶柔已緊跟著道:
  “山重,你也替我想想,我們將來如果住在浩穆院,我們是夫妻,但是,卻有一個愛你極點人也在那裡,我不知你心裡如何想法,我卻非常非常的不是滋味。”寒山重低低的道:
  “不是住在‘起,她會住在困龍洞,她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來償還她的狠毒與罪過!”
  夢憶柔搖搖頭,道:
  “都在一個屋簷之下,山重。隔得這麼近,我老實說.我更不願一個曾經那麼深愛過你的人在我們看得見、聽得見的地方受苦受難。”寒山重有些遲疑了。他喃喃的道:
  “你……”“我並不怕她會在你心中稍微挽回你對她的情感,因為,我知道她挽不回,我知道你所有的愛全已給了我。但是,山重,人心不是鐵鑄,她曾深愛你,看在這一點上.你就恕了她應受的苦吧,山重,我求你……”寒山重沉思良久,悠悠嘆息:
  “小柔,今後你的心不可太慈,否則。你會使我很多事不能放手去做了。”夢憶柔驚喜的望著她這生平第一個摯愛的人,歡愉的道:
  “你答應我了?山重,你答應我了?”無奈的攤開手,寒山重苦笑道:
  “怎敢不允,又怎能不允,我實在怕你的淚水……”夢憶柔高興得像一只小雲雀一樣撲在寒山重懷裡,顧不得在光在化日之下、深深的給了寒山重一個甜吻,悄悄道:
  “假如你能收手,會有很多人能活下去,為了這些生命,山重,我寧願多哭幾次,記著……”寒山重撇撇嘴角,接上道:
  “當然我還記著:極剛必折!”又在寒山重的頰上親了一下,夢憶柔清脆的叫:
  “司馬右衛,司馬右衛……”司馬長雄應聲出現門口,躬身道:
  “長雄在,不知姑娘有何吩咐?”夢億柔急切的道:
  “右衛,麻煩你把秦潔秦姑娘放了,還有,白龍王秦鼎以及姓郝的也一起放他們離開……”司馬長雄呆了一呆,道:
  “這……”口裡應著,他的眼睛已迅速瞧向他的主人,目光裡包含了徵詢。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就放了吧。”司馬長雄低低的道:
  “票院主,縱虎易,收虎難,我們毀了白龍門的基業,他們若一旦脫離束縛,很可能成為禍患,請記住他們的仇恨與報復之言!”寒山重淡淡的撇撇嘴角,道:
  “寒山重不會忘記,但是,他們若想報復,一定也會知道要對人生了無留戀以後再來。”司馬長雄深深躬身,緩緩退去,寒山重忽然又將他叫住,沉著臉道:
  “長雄,我不再見他們的面,記得告訴他們,若果他們心中怨恨難消,那麼,大威門將永遠為等候報復者而開2”司馬長雄連連應是,轉身出去,寒山重有些疲乏的捏捏手臂,夢憶柔已輕輕上來為他推揉。低悄的道:
  “謝謝你,山重。”寒山重抿抿嘴,道:
  “罷了。”夢憶柔有些怯怯的湊上唇來,寒山重瞧她那樣子不禁哧哧笑了,不待夢億柔藏向懷中,己一把摟住,如飢如渴的狂吻起來。
  良久一—
  夢憶柔悄悄的道:
  “你累了,歇會兒吧?”寒山重搖搖頭,道:
  “不,我們即將趕路。”“趕路?這麼急,要上哪兒?”夢億柔一下子有點迷惑。
  寒山重豁然大笑,在她的面頰上重重的吻了一記:
  “我老婆的娘家……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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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49 PM

第06章 故園親情 喜中還憂

  這裡,寒山重十分熟悉,他曾在此與夢憶柔分手,然後,又幾乎在大飛山莊演出一幕悲劇,昭,那條不算太陡的山道,那周遭的樹林,那不淡的雲,輕輕的風,只是,現在山道變得寬深了一些,樹葉兒也黃萎了,雲和風,都帶著寒瑟的意味,不過,這一次來,與上一次親送夢憶柔至此,心情卻大大的不一樣呢。
  望著眼前那隱約藏在雲霧中的,似是五指插天的高聳峰頂,夢憶柔激動的淚光盈盈,她凝注著前面,語聲有些顫抖:
  “山重……我們回來了……”寒山重輕輕攬著她,深情的道:
  “是的,我們回來了。”夢憶柔閉閉眼睛,使在眼眶中流轉的淚水不致淌出來,她喃喃的道:
  “這些個日子,山重,我宛似與娘分別了十年……五台山,多美啊,這是個令人留戀的地方……這些日子來,娘與舅父一定惦念我惦念你了……”寒山重抿嘴一笑,低沉的道:“小柔,令堂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這是一定的,你猜,她們現在正在做什麼?”
  夢憶柔眸子裡浮起了一片夢也似的光芒,這片光芒流幻著異彩,美極了,艷極了,也安寧極了:
  “我想……想,娘現在大約是在午睡……不,一定是在繡那朵牡丹,那朵白水綢子上的牡丹,啊,那是我出來之前的事,現在一定已經繡好了,餵,可能娘正在推開那扇半月窗向山下凝望,只要轉過前邊的一塊大白石,娘就可以從上面看見我們,啊!山重,娘正在做什麼?”寒山重回頭望了跟在身後三丈之外的司馬長雄一眼,哧哧笑道:
  “小柔,我有一個比猜更確當的辦法可以知道令堂此刻在做什麼。”夢憶柔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惑的問:
  “什麼辦法?你,你會占卦?”寒山重一拍夢億柔騎的“追日”馬,大笑道:
  “現在就到大飛山莊去拜見令堂。”潑刺刺的馬蹄聲,掩不住夢憶柔甜美誘人的嬌嗔,寒山重策馬追上,邊回頭道:
  “長雄,前行開道。”司馬長雄單騎奔前,遙遙領先五丈之外,夢憶柔與寒山重並轡而行,低悄的道:
  “山重,為什麼要右衛開道呢?這又不是別人的地方?”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上次來,小柔,是暗裡行事,有所圖謀,這次來,卻是光天化日之下明著拜山,明著來就有明著來的規矩,尤其是浩穆院的雄風不容忽視!”挺直的小鼻子輕輕皺了皺,夢憶柔軟軟的道:
  “你呀,哼,就講究這一套。”寒山重正想笑,兩聲清越的雲板之聲已自近旁的一堆嶙峋亂石中傳來,跟在這兩聲雲板聲之後,已接連迅捷的響起九下同樣的聲音。
  夢憶柔聽到聲音,忙道:
  “山重,五台弟子攔駕問訊了。”寒山重淡淡的撇撇唇,前行的司馬長雄已在馬身上左右一旋,旋動間,披在背後的虎皮披風已到了手中,在頭上連舞三次,口氣冷厲的道:
  “浩穆一鼎,大威震天!”此言一出,周遭隨即靜寂,五條身著白色長衫的人影自怪石叢中長射而出,成為一字橫在路前,當頭一個身材魁梧的三旬壯漢向司馬長雄抱拳為禮,恭謹的道:
  “五台俗家清字輩大弟子廣泰迎豪士大駕。”司馬長雄翻身下馬,還禮道:
  “不敢,在下浩穆院右衛司馬長雄,浩穆一鼎已偕夢憶柔姑娘齊返寶山。”高大漢子朝司馬長雄肩後一看,急忙用力一拍雙手,惶恐的道:
  “浩穆院主駕到,本派弟了列隊歡迎。”隨著他的呼聲,自山道的兩旁,擁出來七八十名白衣大漢,肅靜而利落的排列道路兩側,齊齊躬身豎刀行禮。
  寒山重並不下馬,在鞍上做了個羅圈揖,沉聲道:
  “末先投貼,貿貿然來,禮數不周之處,尚請各位兄弟見諒。”那叫廣泰的壯漢眼皮子也不敢撩一下,恭敬的道:
  “寒大當家太客謙了,久仰大當家英名蓋世,名震大江南北,今日一見,果然英挺俊拔,超脫不群,能識大當家容額,廣泰甚覺榮幸有加。”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廣兄謬譽了,寒山重承當不起。”夢憶柔在旁摀著小嘴一曬,道:
  “廣師兄,你今兒個哪來這麼多酸溜溜的詞啊。”廣泰抬頭望向夢憶柔,掩不住興奮的道:
  “夢姑娘,你可回來了,前些天來,可不知道將總執法及老太太急成了什麼樣子,打半年前,已有好幾撥人下山尋你都未尋到哩。”夢憶柔婿然一笑,道:
  “我很好,一直住在騎田嶺浩穆院。”廣泰“啊”了一聲,正想說什麼,山路上,彎過一片小林子,三條人影已星飛九瀉的奔躍而來,寒山重眼尖,只一眼看去,已笑笑道:
  “於執法到了。”語聲甫落,奔來的三人中,第一個果然正是五台的大執法……八回劍于罕,緊隨于罕左右的,一個是位胖敦敦,白嫩嫩的中年和尚,另一個則是留著三紹青須的四旬文士。
  于罕一見寒山重,激動的高呼一聲:
  “寒少兄……”寒山重飄身下馬,長揖道:
  “五台一別,幾如隔世,於執法,你老可好?”于罕搶步上前,緊緊握住寒山重的雙手,仔細端詳,語聲有些抖索的道:
  “自少兄離去,於某以為今生今世,無緣再與少兄相會人間,天可憐見,少兄竟得以不死,少年英才,不致因而天折,正是皇天有眼,庇大慈大仁者於冥冥之中……”寒山重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起來,他強忍住心中的感動,深沉的道:
  “寒山重不能再說什麼,於執法,山重自內腑裡感謝你的關懷與器重……”于罕咬著嘴唇,那麼真摯感恩的望著寒山重,眸子裡,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英雄情,俠士意。
  怯生生的,一個低細的語聲響在於罕身側:
  “舅……你老人家不理甥女了?”于罕猛的轉頭,老淚奪眶而出,他一把摟住撲到懷中的甥女,哽咽的道:
  “你可回來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夢憶柔緊緊傻在舅父的懷裡,嚶嚶低泣起來,風,拂著兩人的衣衫,蕭蕭的,但卻有一份熱流激盪在每個人的心間,這熱流,不是別的,是親情,是真愛。
  悄悄的,胖和尚走到寒山重身前,極為莊重的合十一豐L:
  “老衲歸玄,吞掌五台派‘萬雄寺’,仰慕寒施主多年的威儀,尚請施主不吝教誨。”
  寒山重正待客套幾句,那蓄有三紹青須,看去飄逸灑脫的中年文土已朗朗笑道:
  “不才季子昂,守著本派的藏經樓,寒兄,不才有禮了。”說罷,這位季子昂長揖為禮,寒山重一面還禮,心裡卻想:
  “好傢伙,五台派的名手,大羅和尚龍虎僧、八回劍、彌勒胖、白猿柳須季子昂七個現在到了三個,餵,這位‘紅煞手’季子昂聞說性情狂放不蹶,看樣子,果然不差!”
  寒山重笑吟吟的道:
  “胖彌勒歸玄大師、紅煞手季兄台,二位便是不報名,在下也知道是二位到了,勞及二位大駕,寒山重實太歉然。”季子員一揮大袖,哈哈笑道:
  “寒大當家:‘沉靄古道雨霏霏,遙聞魂夢愁百回’,這兩句話武林誰不知曉?提起寒山重三個字來哪個不自心眼裡打個哆嗦?大當家,只要閣下記得起不才這幾塊老骨頭,就是再多跑幾趟來迎你大駕也是值得的。”寒山重連道不敢,胖彌勒已轉過頭去,恢諧的道:
  “老於,你還在灑什麼傷心淚?把來賓冷落了也不怕落個慢客之罪麼?”于罕拭去淚水,輕輕拍著自己甥女,有些窘迫的道:
  “狗肉和尚,少尋本執法的開心……”一旁的季子昂已經注意一直垂手肅立在寒山重身後的司馬長雄,他向司馬長雄細細的打量了片刻,湊前一步,誠摯的道:
  “這位兄台高姓,在下季子昂。”司馬長雄抱拳一禮,靜靜的道:“浩穆右衛,黑雲司馬長雄。”“喝2黑雲!”季子昂大叫一聲,興奮的道:
  “早聞寒大當家左右雙衛功力蓋世無匹,今日得見司馬兄,端的精沉穩練,華儀內蘊,是個人物,是個人物!”司馬長雄含蓄的笑笑,寒山重已經為他一一引見,歸玄大師向前張望了一會,道:
  “寒施主,只有施主等三位來麼?”寒山重平和的道:
  “在下等此次出門有三個原因,一是淬襲白龍門,二護送夢姑娘回五台山,三麼,三則欲往南疆一行,本來有二百餘人,在下恐怕人多招搖,己令遲元率著他們返回浩穆院去了。”于罕一聽,忙道:
  “猝襲白龍門?寒少兄,可曾得手?”寒山重傲然一笑,道:
  “一舉潰之。”于罕一拍巴掌,點頭道:
  “好,恩怨分明!”季子昂一捋長須,笑道:
  “總執法,該肅客人大飛山莊了,只怕夢嫂子等得慌。”于罕呵呵一笑,肅手讓客,各人緩緩行向白岩,等到看見大飛山莊,昭,也已看見了早就傍門翹盼的夢夫人了!
  夢憶柔高叫一聲“娘”,像一只乳燕般投向張開雙臂的夢夫人懷中,那位美麗端淑的夫人,剎時清淚流淌,咽不成聲,母女二人擁著,抱著,訴說著,骨肉之情,流露無遺。
  大家靜肅的立在一邊,欣慰的同享著她們母女重逢的歡愉——以及眼淚。
  良久……
  于罕輕輕上前,分開了夢憶柔與她母親,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夢夫人這才醒悟過來旁邊還有那麼多人,她不捨得放開愛女向寒山重微微一福,慈祥而親切的道:
  “寒少俠,沒有任何事情能比看見你尚健在人間的事實更令老身高興了,寒少俠,你好?”寒山重恭謹的行禮道:
  “夫人關懷,在下深為感激,謝謝夫人,在下很好。”于罕拉著寒山重,邊向乃妹道:
  “妹妹,我們進去說話吧,寒少兄二位與柔兒遠程歸來,到現在連口茶水還未沾脣呢?寒山重端莊的一笑,在夢憶柔的攙扶下,讓客人莊。
  大飛山莊,仍是老樣子,這些日子來,沒有什麼大的變異,除了栽植的花兒有些枯萎憔悴了。
  在大廳之上落坐,夢夫人陪著女兒人內更衣淨臉去了,廳中沒了女人家,各人減少了不少的拘束,四個青衣下人獻上香茗,于罕已催促寒山重將年來的各種經過敘述了一番。
  當衝過兩次茶,寒山重已簡要的把話說完,于罕驚歎的道:
  “十幾年不知道毒娘子的消息,料不到她卻躲在蟠龍山上,更鬼使神差的救了老弟你一命,真是太巧了,巧得太妙了……”季子昂亦道:
  “不過,寒大當家放了秦鼎父女幾個,只以後還免不了麻煩呢。”于罕想了一下道:
  “也未盡然,子昂,秦鼎不見得會將他的風燭殘年投擲在一場毫無希望的賭注上,而且,不要忘記,他還有個女兒,不為別人想,他也得替自己的親骨肉想想。”說到這裡,于罕又道:
  “少兄,你準備何日啟程赴南疆?”寒山重搓搓手,道:
  “來五台路上,在下已順道造訪小空寺無緣大師,但適逢大師雲遊未歸,在下已留言小沙彌,待大師歸來後即轉五台山白岩相尋,只待無緣大師一到,在下便想上路。”
  于罕笑了笑,含著深意的道:
  “在五台逗留期,少兄你有何打算麼?”寒山重精慧無比,于罕話中之意,他焉會聽不出來,習慣的撇了撇嘴唇,他爽直的道:
  “不瞞執法,在下想向夫人及執法求下這門親事。”于罕呵呵大笑,寒山重平靜的道:
  “夢姑娘國色天香,秀外慧中,山重才學疏淺,資質粗魯,只怕高攀不上……”猛的,于罕坐正了身子,厲色道:
  “少說虛言,寒山重,你還不拜見咱舅老爺麼?”寒山重一躍而起,大喜過望的跪在於罕之前:
  “甥婿寒山重叩請舅老爺萬福金安。”于罕四平八穩的坐著,接受了寒山重三拜,一旁的歸玄大師及季子昂則肅立不敢稍動,司馬長雄早就遠遠的陪著寒山重跪在地下了,浩穆院規律森嚴,沒有人能在院主行大禮之際尚能站立,而寒山重有生以來,膝不三曲,這跪拜之禮自是異常隆重,而且罕見,季子昂與歸玄大師當然十分嚴肅,不敢稍有隨意失態了。
  于罕高興極了,他像多少年來的歡愉全在這剎時湧上面孔,兩眼瞇成了一條線,親自扶著寒山重站起,語聲在笑裡帶著哽咽:
  “山重……山重,老夫早已與妹子商量妥當,只要你與柔兒都能活著,就一定要便你們結成夫婦,老夫果然成全了我們這個願望,山重,自今而後,老夫與你就是一家人了。”寒山重真摯的道:
  “小柔如何孝敬你們二位老人家,山重也與她一樣。”“好孩子,好孩子……”于罕興奮得過了度的擁著寒山重,旁邊的歸玄大師及季子昂已連忙過來向寒山重新賀喜。
  寒山重謝了二人,司馬長雄已大步行到,躬身道:
  “長雄恭賀院主與夢姑娘百年比翼,千年連理,永遠不分不離。”這位浩穆院的有數煞手,語聲含有無可抑止的喜悅與發自內心的歡愉,這喜悅,這歡愉,融合在一片兄弟情,手足義裡。
  寒山重狠狠的拍了拍司馬長雄肩頭,沉聲道:
  “謝了,長雄,寒山重永遠記得你的祝福。”這時,酒筵已經開了上來,于罕請各人落坐後,舉杯與大家幹了,一杯幹下,他的神色已隨著轉為嚴肅。寒山重撇撇唇,緩緩的道:
  “舅父,可有心事?”于罕沉重的點點頭,道:
  “山重,本來,這件事不想告訴你,不過,我們既已成為一家人了,給你說說也無妨。”寒山重放下手上牙箸,道:
  “願聞其詳。”于罕看了看右坐的季子昂,季子昂仰頭幹了一酒杯,咳了一聲,道:
  “大當家,聽過‘幻劍士’房爾極這個名字麼?”這六個字才自季子昂的口裡說出,寒山重神色已轉為凝重,他慢慢的靠椅背上,目光注視著自己雙手,嚴肅的道:
  ‘湘有一院,挑有一莊,渤海立孤島,肝玉水泱泱。’這句歌訣,是形容武林中各大門派之外的四個龍潭虎穴,也是代表這四處地方當家的威風,山重,不用做虛套,湘有一院,便是山重的浩穆院了,季兄,在下知道這位幻劍士房爾極,便是洮有一莊的睢睢莊莊主,老實說,我們四個人各霸一方,自來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侵犯到誰,當然,大家也彼此明白,若真的鬥了起來,只怕雙方都不會有好處,現在,季兄,是否姓房的架梁架到五台山來了?”季子昂又張口喝了一大口酒,于罕沉重的接著道:
  “有一次,這房爾極在睢睢莊喝多了酒,帶著他的手下誇言,說他單人只劍可以摘下中原七大門派的金風鈴,山重,你知道每一幫派的金風鈴乃是懸掛於派門堂中的屋簷下,若讓人取去,這一門派還有何顏面再在江湖上立字闖號?房爾極更競明著投帖拜山,挑戰掌門人,形意門的金風鈴已被摘了去,可嘆他們掌門人‘九柔叟’齊渭一生英名便斷送在姓房的手裡,五日前……”寒山重冷冷的道:
  “五日前,他已找到了五台派的頭上,是麼?”于罕嘆了口氣,道:
  “不錯,形意門老齊的一身功夫我們十分清楚,他都討不了好,只怕本派掌門大羅師兄也處境艱困……”季子昂有些激動的道:
  “大師兄非要和這小子單獨較鬥,不才之意,乾脆大夥一齊上,將這姓房的廢在此地算了!”于罕搖搖頭,沒有做聲,歸玄大師摸摸胖腹,慢吞吞的道:
  “武林道義在前,子昂,一個人的名節也就在此了,房爾極敢一個人來,我們卻來個群毆,不管我們勝負,這也和他摘去了金風鈴差不多。”桌上沉默起來,沒有人再說話,寒山重緩緩站起,在室中來回蹀踱,眉宇間,有著精悍中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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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1 PM

第07章 愛屋及烏 挺身護名

  廳裡的空氣有些沉重,沒有多久前的歡愉,空氣似乎被這沉重凝結了;廳外,陽光的余輝斜斜照人,已近黃昏,而黃昏又最容易令人生起感觸……無論這感觸是過去的抑是即來的,無論是美麗的或是灰黯的。
  季子昂舉起杯子大大啜了一口烈酒,狂放的道:
  “大當家,來,這些我們且丟過一邊,先痛幹兩杯再說!”寒山重微微一笑,坐回椅上,他的目光瞥過司馬長雄,這位浩穆院的豪士奇才正舉箸夾菜,神色淡漠如昔,好象沒有聽見席上各人的談話內容一樣。
  于罕揉了揉下領,沉聲道:
  “山重,稍停拜過柔兒的母親,老夫陪你到‘朝天精舍’去遏見本派掌門人大羅師兄。”歸玄大師在旁解釋道:
  “寒施主,以江湖上的威望,武林中的地位而論,施主與本派掌門人至少站在平行之位,實難說‘遏見’二字,施主身為貴賓,更應本派掌門師兄親來迎伢才是,不過,只因那姓房的要來挑舋,大師兄正在積極準備對付,無暇分身下來……”寒山重入鬃的劍眉微挑,靜靜的道:
  “大師客套了,遏見大羅大師乃屬應有之武林禮數,大師身為五台之主,德高望重,寒某年青才薄,哪敢擔當大師親迎,況且……”他露齒一笑,道:
  “況且,寒某與柔妹聯姻在即,安能再與大師平輩相敘?”季子昂再度向寒山重敬酒,道:
  “大當家,你我卻是橋歸橋,路歸路,咱們論咱們的,幹!”寒山重連飲三杯,面色不變,于罕又習慣的揉揉下頷,欲言又止:
  “山重……”寒山重轉首望著他,不待這位執法再度開口,己斬釘截鐵的道:
  “舅父之意,是否欲要寒山重代替大羅掌門迎戰房爾極?”于罕有些窘迫的道:
  “不……,是的,老夫只是擔心大羅師兄如萬一失手……”季子昂在旁哈哈大笑,道:
  “執法師哥,你也不用對你的甥婿再講那些客套了,不錯,大當家,房爾極如果目的是來犯山,那麼,吾派力量足可對付於他,但厲害的卻是這姓房的乃明著投帖拜山,指名挑戰,五台弟子若再群毆,只怕難以向江湖上交待,雖然不才一力主張來個群毆,但其後步不才亦十分明白一一五台將從此無顏!”歸玄大師哼了一聲,道:
  “老袖以為你不明白哩。”季子昂沒有睬他,又道:“本來,如這姓房的沒有折敗形意門齊渭,敝派掌門師兄是要與他徹底較量一番,但是,齊渭既敗,大師兄也知道事情有些辣手了,形意門齊渭的一身功夫,卓絕精湛,老一輩的武林能手,誰也知道齊老兒不易相與,敝派大師兄的藝業與齊老兒的在伯仲之間,或者略勝三分,但卻不敢說穩可敗他,如今事實擺在面前,齊老兒已敗在姓房的手裡,換句話說,敝派大師兄恐怕也難得成全了。”歸玄大師搓搓雙手,道:
  “此一戰也,乃關係本派的基業名聲,後果異常嚴重,若勝了,自是發揚光大,若敗了……”他苦笑一下,道:
  “只怕五台派將難以在武林中立足傳名了。”于罕滿面憂慮,接著道:
  “大師兄這幾日來神色晦黯,心緒不寧,老夫與大師兄同門半生,大師兄這等惶然形態,尚是鮮見,顯而易知,他必是沒有絕對的勝敵之道……”寒山重用指頭在額角輕輕揉了一會,平靜的道:
  “那麼,舅父,山重如果出戰,是代表五台派呢,抑是代表浩穆院?”于罕微微一愕,寒山重解釋道:
  “舅父之意,山重自是代表五台派,但是山重並非五台之人,與五台派迄今尚無正式淵源,假若貿然出戰,非但大羅大師未見得會同意,更恐事後江湖上傳揚出去,五台派將落個譏刺,得個人才凋零之名:”于罕嘴巴張著,良久元音,季子昂沉重的頷首道:
  “大當家說得有理,不才也曾想到過……”忽然,于罕有些怪異的道:
  “山重,告訴老夫實話,你是否也恐怕打不過那房爾極?”哧哧笑了,寒山重撇撇嘴角:
  “這很難講,舅父,沒有打過,誰也不敢說一定可以吃住誰,山重說實話,山重並不將勝負看得如何嚴重,這裡面,包含了生命的得失,山重唯一顧慮的,便是山重將以什麼身份代替大羅掌門出戰,山重十分明白,這一戰,輸贏在次,主要的,還在於異日五台派如何可以在武林中堂堂行道!”廳裡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吭聲,歸玄大師垂目注視著他自己那雙白嫩細緻的雙手,于罕則愁眉苦臉的望著對坐的季子昂發呆。
  輕幽幽的,一個怯怯的語聲起自簾幕之後:
  “山重,你以五台派總執法甥婿的身份,難道代替不得五台派嗎?”寒山重舉杯大口於了一杯酒,頭也不回的道:
  “夢姑娘,但是,名尚未正。”錦幔裡的聲音沉室了一下,像過了五百年,又輕輕響起,那麼低微:
  “山重……山重……你一定知道,我們早已不能分離……”寒山重臉上的肌肉跳動著,他一咬牙:
  “舅父,山重出戰,以五台派總執法甥婿之身份:”于罕瞧著他,猛然站起,當頭就朝寒山重深深一揖,寒山重候然離坐讓開,豪邁的道:
  “舅父休要如此,山重便看看房爾極那睢睢莊有什麼揚名江湖的本領!”司馬長雄雙手舉杯,開口道:
  “院主,穆穆一鼎豈會有失?”從裡面,夢憶柔已換了一身淡紅色滾青邊的衣裙,一頭秀髮清爽的梳在後面挽成一網松松的髻,她緊緊依在一側69夢夫人懷裡,美豔的面龐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嬌羞神情,令人興起一種渴望吻上去的感覺。
  寒山重默默的看著她,眸子裡的光芒深刻而有力,夢夫人輕輕推了推懷裡的女兒,優雅的道:
  “山重,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了吧?”寒山重微微躬身,道:
  “山重想,夫人早已應該直呼山重之名了。”夢夫人仔細朝寒山重臉上望了一陣,欣慰的道:
  “我很高興,高興柔兒的眼光長遠……”夢憶柔羞澀的“呢”了一聲,垂首無語,一張俏臉蛋兒紅得似五月的榴火,寒山重舔舔嘴唇,低低的道:“夫人令山重承擔不住了……”季子昂豁然長笑,道:
  “還請嫂嫂與柔兒人坐,此地沒有外人,大家都用不著拘禮了。”夢夫人偕女兒靠在於罕一旁坐下,于罕一面為妹子甥女夾菜,邊笑道:
  “吃了飯,老夫將與山重同往拜見掌門大師兄,順便也把山重肯於相助之事稟告大師兄,希望能藉此佳訊,平靜他多日來積憂在臉上的皺紋。”夢憶柔俏生生的舉起杯來,向寒山重盈盈一笑:
  “謝謝你,山重。”寒山重先飲了,道:
  “柔妹休要客套,只怕愚兄有負眾望呢。”夢憶柔趁大家不覺,狠狠的瞪了寒山重一眼,又婿然笑道:
  “山重,誰不知道閃星魂鈴的威風懾人哪?”席中人各自展出一絲會心微笑,在於罕的殷殷勸飲下,大家盡情無拘的吃喝起來,夢憶柔偷偷向寒山重使個眼色,姍姍行向內室,寒山重大口幹了三杯,跟著進去,在錦幔之後,是一間小巧雅緻的書室,與大廳原是一體,以錦幔隔開,卻也清靜得是個讀書的姦所在。
  “你呀,哼……”夢憶柔的纖纖玉指輕戮在寒山重額角,嗔道:
  “我進去換了衣裳,還沒有與娘說上幾句,就急急趕出來陪你,哪知道才到這裡,就聽見你在推推扯扯的和舅父打太極拳,這件事已經告訴我了,我才說你不會有問題,你就險些要我下不了臺……”寒山重笑了笑,道:
  “什麼時候我使你下不了臺著?”夢憶柔氣咻咻的道:
  “你還說呢,人家找到五臺門來了,舅父唯恐大師父稍有失閃,所以請你代為出戰,這原是一點兒都不勉強,順順噹噹的事情,誰知道你卻似有礙難,哼哼唧唧的急死人。”
  寒山重收起笑容,正色道:
  “小柔,你知道我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生命的捨棄,生命我都可以不要,又何在乎區區一戰,但是,我卻不能不先替五台派設想,假如我沒有一個扎實的身份,日後,不論我此戰勝負,人家都會恥笑你五台無人,強拉軟求派外毫無淵源者代為撐腰,小柔,在武林中來說,五台派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而越是名門大派,就越更注重名聲,有很多事情,名譽將比實際的得失還要來得重要!”嗔意消失在夢憶柔的面龐上,她垂下頭,幽幽的道:
  “山重……”寒山重用力握住夢億柔的手:
  “昭?”夢億柔仰起頭來,咬咬下唇,道:
  “那房爾極,是不是很厲害?”寒山重注視著她,低沉的道:
  “大約不會太差。”“那麼……”夢憶柔怯怯的道:
  “你會打贏他吧?”放下夢憶柔的手,寒山重撇撇嘴角,道:
  “姓房的號稱‘幻劍士’,一定是使劍的能手,而使劍能使到他今天的名聲,那他在劍術上的造詣就不言可知了,現在,小柔,你才開始擔心我會不會也有失閃?”夢憶柔微張著小嘴,驚恐的陰影明顯的布在她那張美豔的面容上,半晌,她有些顫抖的道:
  “山重……原諒我……原諒我的任性……在我的意念中,一直認為沒有人會是你的敵手……你永遠會是最強的……我以為……我以為你對付那房爾極也不會有太大的困難,我並不是不關心你……山重……我愛你更甚於愛自己的生命……”寒山重用右手撫在寒山重的面頰上,他感到眼前的人兒臉孔一片冰涼,輕柔地,他道:
  “暮靄古道雨霏霏,遙聞魂鈴愁百回……”夢憶柔迷惘的望著他,眸瞳裡的神色帶著憂慮,寒山重低沉的道:
  “不要擔憂,小柔,你曾說過,寒山重乃閃星魂鈴!”錦幔外,談笑之聲隱約傳來,從這些聲音裡,可以知道外面坐著宴飲的人心情都是浸融在歡欣之中的。
  夢憶柔忽然一跺腳,激動的道:
  “不,山重,你不能去,我要向舅父說……”寒山重一把摟住她,哧哧笑了:
  “小妮子,寒山重一諾九鼎,豈是隨意說笑之人?你放心,寒山重不會太容易死的,餵,這美麗的人間還頗值得留戀呢。”不待夢憶柔再鼓著腮想說什麼,寒山重已挽著她緩緩踱了出去,外面,親切而和善的笑聲已將他們包圍起來。
  兩排雕刻得異常精巧的石佛,共有二十八座,分別矗立在一條潔淨寬敞的青石大道之旁,大道盡頭,是一座莊嚴肅穆的廟宇,這座廟宇廣大深沉,飛簷重角,殿閣連衡,自這裡望過去,可以隱隱看見七層浮屠的塔尖。
  寺門的門楣上,有一塊橫匾,上面有著三個金壁輝煌的大字:“心佛寺”,在這橫匠的兩旁,分別懸掛著兩枚金閃閃的鈴兒,鈴兒在秋風裡微微搖晃,不時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這聲音,襯著這高大的寺廟,更有一股威重森嚴的氣息。
  兩排龍柏,植于路的兩邊,這些株龍柏,年歲一定已經很長遠了,株株軀幹粗大,枝葉茂密,雖時己深秋,卻仍然挺立不屈,植在心佛寺之前,越見其姿態古雅,蒼勁武虯。
  站在心佛寺的白色石階上,一共有六個穿著各色憎衣的老和尚,這些老和尚們,個個形容清奇,華儀內蘊,看年紀,最小的也在半百以上了,其中歸玄大師也在裡面。約有百餘名年青力壯的白袍僧侶,俱皆肅靜的排立寺邊的虎皮石牆外,手上清一色的握著鋒利的戒刀,那一邊,則是百餘名俗家打扮的五台弟子,各人手上也全拿著形形色色的武器,相同的只有一點,不論是俗是僧,每一張面孔上,都流露著無可掩飾的緊張與焦慮。
  歸玄大師仰頭望望天色,沉穩的道:
  “快到午時了。”他身旁一個長髯如雪的老憎垂眉入定:
  “是的,快到午時了。”一個枯槁如竹,頭頂八顆戒疤清晰的五台和尚回頭看看寺門,低沉的道:
  “大師兄與執法大約已到大雄寶殿,挑舋者言明在今日午時到達,歸玄師兄,寒施主可已準備妥善?”歸玄大師搓搓手,道:
  “早已準備妥當,現在,可能已在本寺左近。”站在兩步之外,一直沒有言語的一位身穿黑色僧袍,環眼獅鼻虎;口的大和尚,忽然冷冷哼了一聲,道:
  “本派高手如雲,那房爾極誰也沒有見過,安知他一定可以戰勝大羅師兄?又安知他一定可以擊敗本派任何高手?”歸玄大師神色微變又平,也冷冷的道:
  “虎師弟的意思是?”這位生像威猛的大和尚板著臉道:
  “洒家的意思是對付那房爾極五台一派實力已足,無須再強求外人代為出頭!”歸玄大師氣得兩眼怒睜,重重哼了一聲,那白髯老僧已忙道:
  “歸塵,你怎可頂撞四師兄?”這喚作歸塵的大和尚,正是五台派鼎鼎大名的虎僧,他的一身外家功力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境,藝業之強,猶在歸玄之上,雖然他在五台派的地位較歸玄為後,但在武林中的名氣卻較歸玄響亮得多!
  白髯大和尚,乃五台派的第一大寺“心佛寺”的首座護寺尊者,法號歸元,他與那乾瘦的五旬和尚歸本,同稱“心佛雙尊”,歸本大師乃“心佛寺”護寺,地位僅次於歸元,在五台派中,同居歸字輩的第一流高手。
  緩緩地,站在最那頭的兩位大和尚鍍了過來,走在前面的一位體魄修偉,紅光滿面,一大把灰鬍子襯著一雙精芒電射的眸子,大耳垂輪,左面的紅色袈裟高高卷在手臂之上,露出臂上突虯墳起的塊塊栗肌,他的胸前,還掛串兒拳頭大小的純鋼念珠,這位大和尚給人的第一個印象,便充滿了力與狂!
  跟在身後的那位大師,生像恰巧與他相反,成為一個有趣的比照,這位大和尚乾瘦得就跟一個老猴子差不多,尖嘴削腮,還蓄有幾根黃疏疏的鬍子,一雙眼珠靈活得似要跳出眼眶,但是,皮膚卻毫無枯皺之態,白得似雲,猛然看去,竟像滑溜得帶有細潤的光彩,他穿了一身灰色僧袍,走起路來也是蹦蹦跳跳的,他這整個形體的組成,實在不太調和,與那位穿著大紅袈裟的和尚行在一起,卻是令人發噓的一對。
  二人一到,這位長得和一只猴子相似的老和尚已不耐煩的尖著付尖嗓子叫道:
  “歸玄哪,那姓房的孽障怎麼還不來?莫非是含糊我們五台威儀了?”歸玄大師眨眨眼,道:
  “歸仁師弟,你想,他會麼?”身穿大紅袈裟的和尚一揮右臂,聲如宏鐘似的道:
  “方才虎師弟的話老衲已經聽到了,四師弟,老衲亦有同感,根本就用不著掌門大師兄出手,便由老衲獨力扭斷那孽障的脖子也是一樣!”歸玄大師吸了口氣,沉緩的道:
  “龍師兄豈可與師弟同樣莽撞?姑不論那房爾極一身所學如何精湛,便是由寒施主代為出手之事,也早經掌門大師兄認可,並曾傳諭牌曉知各位師兄弟,須知此事乃關係本派今後盛衰,十分嚴重,如若大師兄沒有深慮,又怎肯讓別人代為出手?再說,寒施主亦非外人……”“不是外人?”穿大紅袈裟的大和尚跟著問了一句。
  歸玄大師微微一笑,道:
  “本來,貧僧想待此事告一段落後再向各位師兄弟說明原委,現在,只好先向各位說出來了……”虎僧歸塵扯扯僧袍,冷然道:
  “寒山重在武林中名聲響亮,不可一世,他莫不成已拜人我五台一派?”歸玄大師忍住一口氣,平靜的道:
  “寒施主雖未進我五台門牆,但是,他卻與於總法之甥女結親,雙方己在前日互相文定過了。”此言一出,歸玄身旁的五台高僧俱不由一楞,那穿著大紅袈裟的高大和尚在一愣之後,樂得眉開眼笑:
  “好,好,柔兒乖娃竟已找到婆家了,這孩子,呵呵,那寒山重也不知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魚才修來的福氣啊!”虎僧歸塵哼了哼,道:
  “實際情況算不得是我五台一脈,日後……”他話題還沒有說完,大紅袈裟的老和尚已怒目瞪著他,低吼道:
  “歸塵,你給老衲閉上嘴巴,寒山重與我五台派總執法的親甥女成親,這段淵源還不夠麼?尚要如何才算有上牽連?莫非要人家給你叩上三個響頭才行?”虎僧歸塵性如烈火,等閒人連多看他一眼也會不依,但是,那穿著紅色袈裟的大和尚叱斥了他這一頓,他卻連吭也不敢吭,果然閉上嘴巴,不再出聲。
  這位身穿大袈裟,全身充滿了力道的大師,不是別個,正是五台派聲威赫赫的龍僧……
  歸夢大師!歸夢大師在五台派中地位極尊,可說僅次於掌門人一肩,武功之絕更是無可言喻,他生平只喜愛兩件事,一是飲酒,再一,就是深深的疼愛著夢憶柔,夢憶柔生得美,嘴巴甜,在山上的時候,經常捧著酒食,到五台“觀雲峰”的“大悲寺”去孝敬歸夢大和尚,順便也在他那裡磨菇些五台有名的“清心菜”回來,再不,就是纏著大和尚講些有關佛家的古老故事,多少年來,歸夢大和尚已對夢憶柔產生了一股父女般深摯的情感,雖說出家人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但是,人總非鐵石,人有天性,而不論是什麼人,只要活著,便不能缺少愛,而無論這種“愛”是哪一類的性質,總也會沾上一樣,佛家的慈悲為懷,不也是仁愛的一種麼?因此,當虎僧歸塵又再開口喃咕的時候,這位歸夢大和尚便忍不住一肚子氣的出口申斥了虎僧幾句,虎僧與龍僧同門了數十年,安會不知他這位師兄的脾氣,現在,他除了依言閉上嘴巴,又還能做些什麼呢?那位生像猴頭猴腦的和尚嘻嘻一笑,道:
  “六師兄倒也聽話得緊哩,你呀,嘻嘻,誰不好挑眼,對著夢丫頭刺兩句,不是自討沒趣是什麼?”虎僧歸塵怒視了這老猴子一眼,狠狠的道:
  “虎吃猴!”這似只老猴子的大和尚咂咂嘴巴,不以為仟的道:
  “好,好,吃就吃,貧僧號稱白猿,本來也敵不過你這老虎嘛,呵呵……”歸玄大師忍住了笑,道:
  “七師弟,你就少說兩句不成麼?”歸元大師一撫白髯,沉聲道:
  “歸明,當著眾弟子面前,你就少耍猴像,擺個架子出來也不會麼?”不錯,這位嘻笑怒罵毫不拘禮的大和尚,果然正是五台派中著有名聲的白猿歸明大師,五台山“千恕寺”的主持當家!
  龍僧歸夢大師手數純鋼念珠,關切的道:
  “好妮子,有了這等喜事競事先未向老袖送個信來,稍停老衲倒要好好問她一問。”
  歸玄大師雙手合十,正要接上說話,歸元老和尚已緩緩的道:
  “正午了。”歸玄等人急忙抬頭望向空中,日正當頭,但卻有幾大塊濃郁的烏雲遮在陽光左近,難怪這午時,遇遭的景致自然不太明爽哩。
  歸夢大和尚威嚴的撫著灰胡,緣著虎皮石牆,那麼悠閒的,一個修長瘦削的青年已在此刻緩緩踱來。
  歸玄大師亦同時察覺,他白胖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低聲道:
  “寒施主來了。”他的話聲出口,其它五位五台派的高僧全不由將目光投向朝這邊行來的寒山重身上,寒山重穿著一襲純黑的緊身衣,外面罩著純黑色的寬大長衫,山風吹拂開他的前襟,可以隱隱看見交叉在他胸前的牛皮銅扣,他的神態是如此俊雅,如此雍容,但是,在優雅與雍容中,卻流露著一股似有形的狂悍驃厲!
  龍僧歸夢瞇著眼,毫不瞬眨的盯著寒山重,和他相同,全場的數百雙眼睛也都緊緊跟在寒山重身上打轉。
  於是,他行近了。
  歸玄大師搶上一步,合十道:
  “阿彌陀佛,有勞寒施主了。”“不敢,希望在下來得不太貿然。”虎憎歸塵暗裡老臉一熱,龍僧歸夢卻已寬宏的大笑道:
  “好個閃星魂鈴,果然名不虛傳,有氣度,來,來,老袖歸夢,忝掌五台派大悲寺,寒檀榔,你還得多賜教。”寒山重入鬢的劍眉微挑,抱拳道:
  “原來是五台派大名鼎鼎的龍僧歸夢大師,區區山重,大師尚請多提攜。”一邊的白猿歸明大師,捻捻唇上的黃胡,嘻嘻笑道:
  “寒施主,老和尚一見你的模樣,就從心裡歡喜,不錯,道地的人中龍鳳,翹楚之材!難得難得。”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大師誇獎了,假如在下猜得不錯,大師可就是五台派的白猿歸明大師?”歸明大和尚十分受用的笑道:
  “想不到聲威焰赫的浩穆一鼎,竟也知道老僧,呵呵,真是貽笑方家了……”歸玄大師行了過來,一一為寒山重引見了各位大和尚,就在寒山重方始將抱拳的雙手放下,一陣清越的鐘聲已自寺內悠悠響起,鐘聲裡,六位大和尚全部肅容合十,面對寺門,慢慢地,紫檀木的心佛寺大門啟開了,十二名小沙彌合著掌,垂著眉分立兩旁,他們剛剛站定,一位身材瘦長,銀髯慈顏的七旬老和尚已行到了門口,老和尚穿著一身金黃色鑲著紫邊的袈裟,雙目炯然如寒電精芒,薄薄的嘴唇緊抿著,神態深沉得似萬年不波的古井。
  老和尚身旁,八回劍于罕卓然隨立,龍僧歸夢踏上一步,與同門各位大師齊齊合十躬身,口作梵音,氣氛嚴肅而莊重。
  寒山重亦跟著躬身行禮,他心裡有數,這位大和尚一定就是五台派的掌門之尊大羅大師了。
  大羅大師雍容的單掌當胸,問訊答禮,當他緩緩步下石階,卻筆直行到寒山重身前,對著寒山重,再一次端重的合十為禮,寒山重趕忙抱拳,恭謹的道:
  “久聞五台名山,有高僧大羅,大羅大師,道術雙修,慈悲於天下人,廣善行於寰宇間,撐五台派為武林砥柱,揚心佛威儀在四海,今日得見,寒山重有幸了。”大羅大師慈和的一笑,道:
  “寒施主威震兩湖一川,為武林後傑,江湖霸主,老袖心儀已久,如今又慨蒙賜助,老袖不講虛套,謹代五台向施主致衷心之謝意。”寒山重連道不敢……當他還沒有完全將話說完,一陣急劇得有如暴雷似的馬蹄聲已從山道之下遙遙傳來。
  六位五台高僧默默轉過身去,面對來路,個個深沉如定,寬大的僧衣,在山風的吹拂裡獵獵作響。
  侍立寺牆兩邊的五台派僧侶弟子,這時亦紛紛向左右散開,兵刃在閃眨著寒芒,寒芒裡,人人的瞳仁中有著殺伐前的冷光。
  大羅大師平靜的向周遭看看,低沉的道:
  “寒施主,大約是那房爾極來了。”寒山重抿抿嘴唇,道:
  “是的,聽蹄聲,只有他一個人。”山風吹得大羅大師的白髯拂動,金色袈裟飄飄不息,在此情此景,宛如一位即將證道飛昇的仙佛,那模樣,不帶一絲兒人間煙火之氣。
  寒山重雙目微闔,凝注來路,忽然間,那馬蹄聲緩慢了下來,變得平和,但是,蹄聲卻更清脆,似是每一起落間都踏在人們的心坎上。
  大羅大師單掌當胸,安詳的道:
  “或者,他在猶豫了。”寒山重笑了笑,道:
  “很難說,他有膽量來,就不會中途折返,便是他心中有了幾分顧慮,在此刻,也只有硬撐到底了。”大羅大師轉首望著寒山重,這位武林中最為年青的雄才,那側面的輪廊堅毅而英挺,有著說不出的,給人一種安定的意味。
  大羅大師贊譽的點點頭,道:
  “寒施主,如施主所言,今日只怕免不了一戰?”寒山重慢慢笑了,道:
  “是的,但房爾極也將知道,五台派心佛寺的金風鈴不會如他想像中那麼好摘。”
  大羅大師深沉的望著寒山重,然後,他似是已能與寒山重心靈相通般展開了一絲湛然而充滿了穎悟的笑容。
  於是,遠處的蹄音又驟而急疾了。
  於是,己在山道的彎折處看見一抹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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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2 PM

第08章 敵剽我悍 斧利劍幻

  馬是灰袍色的,雜以白色的斑花,高大而矯健,馬口嚼環上連套著寬約二指的黑色皮韁,皮韁上,以血紅的顏色繪著怪異的圖紋,黑皮的坐鞍閃泛著烏光,鞍上,坐著一個瘦削的中年怪客,這中年人面色黝黑,雙目精芒如電,鼻端微向下勾,唇上蓄著一撮小鬍子,看去鷲猛冷嶺之極!自這乘騎影甫現,心佛寺前的空氣已宛如剎時凝凍起來,風拂著,蹄音響著,整個五台山都似已蒙上一片煞氣!
  寒山重抿著唇,嘴角浮出一抹慣常的,帶有幾分譏傲意味的微笑,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粗率,目光緊緊的盯在來人的身上。
  來人穿著一套像是皮質的衣褲,光滑而呈紫色,上面,同樣的繪著古怪的朱紅圖案,銀披風銀頭巾,看去令人心裡有一股異常彆扭的感覺。
  大羅大師眼簾半闔,站在寺門之前毫不移動,寶像十分莊嚴,這時,來騎已在十丈之外緩緩停住,呢;寒山重早己查覺馬上騎士的左手一直插在寬大的披風之內,現在,他已瞧見對方那插進左手的地方露出一截金晃晃的劍柄!
  歸夢大師深沉的宣了一聲佛號,慢慢向前走出五步,合十道:
  “施主可是房爾極?”馬上怪客森冷的望了歸夢大師一眼,語聲有如金石的交擊:
  “大羅和尚可就是你?”歸夢大師氣得臉色更加血紅,他強忍住了,緩緩地道:
  “老衲無德無能,安能掌理五台門戶,掌門師兄早已在此恭候施主大駕多時了。”
  馬上人輕輕拍拍坐騎的腦袋,淡蔑的道:
  “叫他過來見見服瞧莊莊主房爾極!”這位狂傲己極的不速之各,果然正是那投帖挑戰五台派的睢睢莊莊主幻劍士房爾極,他這目空一切的神態,把個老面彌辣的龍僧歸夢大師氣得幾乎吐血,大和尚兩眼怒睜,沉厲的道:
  “果然施主正是日前投帖尋舋之人,久聞施主武功超絕,名震一方,不過,今日見了,卻使老袖頗為失望!”幻劍士房爾極在馬上皮肉不動的笑了笑,道:
  “假如你要失望,這只是你自己的事,大和尚,你要知道,本莊主今天不是來和五台派套交情的,再說,四十餘年來,本莊主也從不懂什麼叫規矩,什麼喚禮儀!”歸夢大師氣得大吼一聲,憤怒的道:
  “好狂徒!”房爾極冷冷看著大和尚,道:
  “多年以前,本莊主就已是了。”一聲低沉有力的佛號來自歸夢大師身後,把要欲待發作的這位龍僧一口怒氣硬生生壓了回去,大和尚知道,自己掌門師兄已經出面了。
  房爾極不屑的哼了哼,目光已轉到大羅身上:
  “想來,大和尚你就是本莊主今日的正主兒了。”說著話,房爾極亦已同時注意到四周五台門人那群情憤激的神色,但是,他卻凜然不懼的再加上一句:
  “現在,大和尚,摘金風鈴還是摘你頂上的大好頭顱?”並立一排的五位五台高僧中虎僧歸塵驀地厲吼一聲,猛衝而出:
  “房爾極,洒家便先斬你這魔山妖孽!”大羅大師右手微抬,阻止了衝至身側的師弟,溫和的道:
  “房施主,施主遠來是客,尚請先蒞寺內待茶。”房爾極的左手仍然插在半掩的披風之內,他令人恨煞的笑笑,道:
  “人曰出家人六根清靜,四大皆空,無人相,如今看來,五台名山的各位高僧們,似乎對這些佛家最低的修為還差得太遠,昭,倒是大和尚你,還有那麼一點兒清逸之氣。”
  大羅大師合十垂眉,道:
  “施主過譽……”房爾極眼梢子一挑,道:
  “大和尚,先別客氣,如今,正是摘金風鈴的時候了。”一絲極不易察覺的慍色掠過了大羅大師的瞳眸,他仍然微笑著:
  “與施主相見,看出施主亦是一位明理知義之人,房施主,五台派與施主沒有過不去的仇恨,更沒有解不開的怨結,施主何不退一步想,讓眼前這場戾氣化為祥和。也算結一場善緣呢?”房爾極冷兮兮的一笑,道:
  “天下人若果都能悟道出家,似大和尚你這般淡泊,那麼,天下也就會太平多了,可惜本莊主端端看不透那個‘名’字,為了這一個字,大和尚,本莊主只有多多開罪了。”
  大羅大師低低的宣了一聲佛號,道:
  “如此說,施主非要興起干戈不可麼?”房爾極不悅的哼了哼,道:
  “大和尚,你是護‘名’,本莊主是揚名,我們目的衝突,自然免不了干戈以見,你卻不用給姓房的戴上帽子,當然,假如大和尚你同意摘下金風鈴無條件交予本莊主,這場干戈還來得及免掉。”站在後面的龍僧大師重重的“呸”了一聲,吼道:
  “狂夫,你是在白日說夢!”房爾極“昭”了一聲,輕蔑的道:
  “出家人,你六根不淨了。”龍僧歸夢大師氣得雙目血紅,裸袒的左臂肌肉墳起,他霍的側身,向大羅大師合十道:
  “五台歸字輩弟子大悲寺主持歸夢向掌門師兄請求出戰!”大羅大師微微抬頭,沉聲道:
  “房施主,是非全在一個‘貪’,成敗都在一個‘欲’,施主,無貪無欲,自然心中平和,意境安泰,現在,施主還是退去罷。”房爾極黝黑的臉上似罩上一層寒霜,他毫無表情的道:
  “不能。”大羅大師莊重而威嚴的道:
  “迷途未遠,回頭是岸。”房爾極深刻的一笑,道:
  “你有你們心目中的岸,本莊主有本莊主心目中的岸,大和尚,本莊主正在遊往本莊主心目中的岸,豈能受大和尚你所蠱惑?不能。”緩緩的,寒山重己鍍向前來,他平靜的笑笑,道:
  “那麼,大莊主,可能在下和你是同一岸了。”。房爾極冷峻的用目光瞥過寒山重,當他的眸子接觸了寒山重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心頭競大大跳動了一下,這在他來說,是一件極罕見之事,也是一種敏感的反應與警兆,這一剎方爾極已經知道可能有一場艱苦的爭鬥將要到來。
  “你,是誰?”他凝注著寒山重,在這以前,他一直沒有注意到競尚有如此一位人物就在眼前!
  寒山重撇撇唇角,道:
  “大莊主,閣下禮儀實在太差,你還騎在馬上呢。”房爾極冷森的道:
  “本莊主在問你的話!”寒山重哧哧笑了:
  “姓房的,少來這一套把戲,你該滾下來還是早滾下來為妙,於在下之前,你只有答話的份,哪有你問話的所在?”房爾極怒極的笑了,他用右手揉揉自己的下頷,道:
  “小子,大約你在中原武林道也是個角色!”寒山重淡淡的道:
  “豈敢,只是較閣下在關外的那個破莊名氣上稍微響亮一點罷了。”此言一出,房爾極的目光已倏而變為冷煞,他似永遠不會移動般瞧著寒山重,良久,他略一騙腿,毫無聲息的落在地下:
  “洮有一莊,睢睢莊。”寒山重眼簾半闔,靜靜的道:
  “湘有一院,浩穆院!”房爾極站在馬前紋絲不動,臉上的肌肉緊繃,他盯著寒山重,緩緩地道:
  “你是……”寒山重冷冷的道:
  “閃星魂鈴!”這幾個字的力量,像是幾條無形的絲,纏得房爾極的聲音有些窒息了!“寒山重,你,要與睢睢莊結仇?”寒山重低沉的道:
  “假如你要與五台派結仇的話。”向四周遊視了一遍,五台派的七位高僧以大羅大師為首,退在十步之外,兩百名僧俗弟子遠遠的圍成一個半圈,乾百道目光正緊張的投注在這邊,空氣裡,充滿了冷硬與蕭煞。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紅煞手季子昂已偕黑雲司馬長雄來到,他們與八回劍于罕站在了一道,在八回劍身旁,還有一個穿著青綢長衫,戴文士巾的青年,這青年,美得出奇,簡直像畫的一樣,呢,寒山重看到了,卻費了勁才認出來……那是易了男裝的夢憶柔。
  房爾極用右手在自己坐騎頭上摩挲著,緩慢地道:
  “寒山重,我早已知道你,而且,我也明白我們很可能碰上一碰,不過,不是在這種場合與地點,你要記得,今天我是來向五台派挑戰!”寒山重用一種了解的眼色瞧著他,用力領首:
  “你說得對,但五台派與在下淵源頗深,而恰好在下到達這裡的時候又碰上你的這件事,昭,所以,事情就演變成現在這樣。”房爾極仇恨的望著寒山重,道:
  “你與五台派,有什麼值得冒了生命之險為他們出頭的淵源?”寒山重灑脫的一擺手,道:
  “朋友,滿話且慢再說,你我之間,誰冒了生命之險目前還不敢斷定,姓寒的與五台淵源確實深厚,五台派總執法于罕的親甥女,就是在下的未婚之妻。”不可發覺的,房爾極深沉的眸子閃動了一下,他陰鷙的道:
  “牡丹之前,人人皆願成為花下之鬼。”寒山重哧哧笑道:
  “房莊主,待寒某人真個成了花下之鬼,你再說這句話也不晚,怕只怕,昭,怕只怕你要取的金風鈴會拿在五台的眾高僧手中為你超魂引渡呢。”房爾極微微點頭,奇異的道:
  “寒山重,這是你主動挑舋了,怪不得本莊主……”寒山重也點頭道:
  “在下不怪你,因為你原本喜愛挑舋。”房爾極輕輕回頭,在他的坐騎鼻端親了親,用右手拍拍坐騎的鬃毛,然後,那匹馬便,向後退去,隨著這乘健騎的退後,周遭的氣氛似乎在滴著血……
  靜靜的,房爾極並沒有回頭,他一直凝注著自己的坐騎向後緩緩行去,寒山重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聽得出圍立四周的五台幫弟子那粗重而緊張的呼吸聲,寒山重平靜的垂著兩手,他知道一場激鬥即將展開,而勝負,尚在未知之數。
  房爾極回過頭來了,朝寒山重露齒一笑,他的一口牙齒潔白而整齊,當那嘴裡閃動的瓷光方始映入各人的瞳仁,一溜金蛇流電般的強烈閃光已快得令人飛魂的射到寒山重身前。
  瘦削的人影淬而暴瀉三步,紫紅色的皮盾與冷森燦亮的斧戟在那人影移動的同時又交擊而回,威勢之猛,有如山撼海騰!
  金芒左右連閃,帶起的光輝幾乎已經擴成了一片光幕,盾斧雙飛雙拐,在一個弧度極小的轉折下,又令人目不暇接的猛翻狠斬而上!
  根本已看不清雙方的人影,只見金蛇晃閃,盾斧飛躍,在心佛寺前的青石大道上,流走游移,兩個拼鬥者的出手簡直快得不可比擬,快得像是豆古以來逝去的光陰,快得似飛瀉向幹百年之後的流光。
  大羅大師兩眼凝聚,毫不瞬眨的注視前面這一場罕見的龍虎爭鬥,他身後,六位五台高僧更是全神投入,形色緊張,在那邊,八回劍不時與季子昂低聲交換數語,目光卻不敢稍離鬥場,司馬長雄面孔仍然沒有絲毫表情,冷然望著戰況演變,只有,餵,只有夢憶柔的一顆心兒,早己提到了口腔子了。
  房爾極的銀色披風拂飛翻展,他的腳步緊移緊跟裡,左臂如鷹翼卷行,金色長劍攪起波濤千頃,凌空而下,身形微偏,金劍又自中空脫出,匯聚成一溜金矢,自虛無中猝進,又快又狠,又詭異!寒山重的皮盾滾動飛舞,綿綿密密,像滿天浮沉著千萬個碩大而沉重的盤石,他的戟斧則轟如江湧海號,縱橫交織,在千鈞一髮中迎接漫天的金色波濤,在呼吸交閃之間力擊那倏進的長矢,於是……
  兩條人影驟然分射,又在分射的同時再度交觸,招式快得像長空照下的陽光,狠得似血,毒得如百步蛇的腺齒!
  幾乎是永遠沒有停頓,而又那麼緊湊無間,比人們的意念更快,較人們的思想更速,當觀戰者還沒有想到拼鬥雙方的招式,而那些出人意外的招式已經成為過去,當人們還來不及擔心拼鬥雙方的安危,而那安危早己重複了許多遍了!自兩人出手攻拒的第一招,那印象還深刻的留在人們的腦中,仿佛剛剛過去,這短促的時間裡,寒山重與房爾極卻已互相較鬥了七十餘招了!
  大羅大師深深呼吸了口氣,低沉的道:
  “歸玄,這是一場出色少見的較試。”歸玄大師踏上一步,道:
  “正是,房爾極功力之高,簡直令人不敢置信。”大羅大師沉緩的道:
  “老衲早信,他已由他的狂傲裡表露無遺。”想了想,歸玄低低的問;“寒施主,師兄,更似飛龍上天。”大羅大師難以察覺的笑了:
  “除了他,只怕我們都不能力敵這房爾極。”歸玄大師望著場中翻飛迴轉不息的斧芒劍影,悄然道:
  “師兄,浩穆一鼎,果是英才霸主!”大羅大師微微拂捻長須,眸子裡透著嘉許的望向鬥場,鬥場中,寒山重正奮力射躍,在左右暴閃十二次後猛撲而下,盾自上砸,斧從斜斬,雙腳疾絞對方頸項,又狠、又準!
  房爾極原地不動,金光長劍尋準敵人的攻勢路子在同一時刻封截反擊,寒山重冷冷一笑,在笑聲裡,就空中大折翻,十九盾,二十七斧,似暴雨狂風,一口氣罩下!
  金芒一道,深厚強厲,驀然衝射而出,寒山重斷叱一聲,倏然跟上,那道金芒卻在一閃之下猛而側回,幻為流光縱橫,布成幕,布成網,交織成金海無涯,組合成天地接銜,那麼兇惡而又無懈可擊的衝壓而來。
  寒山重如電的眸子剎進冷森而酷厲,他整個人倏忽彈起,卻在彈起的瞬息又翻滾而下,他的周身,像奇蹟似的閃射幻耀著千萬道熠熠炫目的銀色光輝,勁氣激盪,空氣尖銳的嚎叫,就像一顆明亮的殞星自遙遠的虛渺的高空墜下,強勁而無可力敵。
  一片急劇得令人耳膜不及隨這金鐵交擊之聲,似一萬盤冰珠子驟然摔碎在地下,金光與銀芒絞射翻騰,幻映出詭異而絢爛的團團華彩,在那耀眼的輝芒中,兩條人影分自兩個方向閃飛而出,在略一回繞,又猝掠回戰在一處!房爾極的金色長劍極快的顫抖著,薄薄的鋒刃似一張惡魔的利嘴,那麼貪婪的嚙向寒山重頸項、雙肩、肚腹、兩腿,銳利的劍風帶著周遭空氣波蕩不息,刮面生寒,劍勢的來去快極了,快得使人震慄。
  深深吸了一口氣,寒山重緊抿著嘴唇,瘦削的身軀在一個相同的位置做著無數個角度不同的移動,他的移動是如此緊湊,如此迅捷,以至看起來好象完全沒有移動過一樣,但是,強敵的劍刃卻俱皆稍差一分的連連自他全身周側擦過。
  哧哧一笑,寒山重驀地裡暴喝:
  “鬼決天河!”隨著他這聲焦雷似的喝聲,一連串驚心動魄的鈴聲兒倏然響起,這鈴聲兒清脆而詭異,仿佛一只無形的魔手在輕輕扯動人們的心弦,有一種冰冷冷的,令人顫慄的味道,在鈴聲裡,一溜寒光冷刃一閃之後轉為廣大無極,像煞天河進落,浩浩滔滔自長空倒掛而下!
  房爾極黝黑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猝然倒移三步,長劍一抖,幻成千股萬道光流,如正月裡煙火齊射,那麼繽繽紛紛,彩色奪目的噴灑而出,但是,這些長短不一的光流彩芒,卻在它的曳尾之外,布成一個羅蓋也似的半弧,美極了。
  雙方都沒有再接近,寒山重兩肘一靠,急旋出去,當他的足尖在青石地上如一個陀螺似的旋轉,朝斧的尖端已帶起一片片,一股股,一道道的流光,似夜空中的殞星千萬,縱橫交織的射向敵人。
  於是,房爾極又退了,方才,他那一手劍法展露,寒山重心中已有些驚異,寒山重明白,那是劍術中最為難練的以氣馭劍的方式之一,名稱叫“黃花蕊”,在劍術修為上沒有二三十年以上的火候是無法施展的,房爾極看情形不會超過四十歲,卻已有這般功夫,實在令人不敢置信。
  因此,房爾極雖然又退了一些,寒山重卻沒有藉勢緊逼,他藉著拋斧轉盾的力量,整個身軀劃轉了一個半圓,在半圓的弧點上,他再冷叱一聲:
  “神轉六盤!”猝然大側身,戟斧橫著斬,皮盾怪異的三轉三折,驀地砸向敵人,在他皮盾脫手的剎那,已宛如奇蹟也似,陡然間變成了千千萬萬,像滿天飄浮的雲朵,綿密無隙的罩向房爾極,在房爾極的閃動中,橫斬的朗斧卻突然似黑暗中的空中耀射出的一溜電光,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砍到敵人胸前!
  房爾極冷冷的道:
  “好狠!”“狠”字在他舌尖上滾動,又是一記“黃花蕊”蓬展而出,一片叮噹震響中,寒山重斜退兩步,房爾極橫移了三尺!
  這時,空中的陽光己穿透了雲鬱,光線十分明亮的照射在大地,但是,大地雖然已轉為明朗,在一側觀戰的司馬長雄臉色卻十分晦暗,他眼看寒山重身形連連閃擊,再殺再進,自己腳步卻向鬥場中緩緩接近了一步。
  季子昂轉首望了司馬長雄一眼,低低的道:
  “司馬兄,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司馬長雄雙目緊注場中,心不在焉的道:
  “是麼?昭,在下倒不覺得……”季子昂詫異的又看了司馬長雄一眼,沉默著沒有再說話,可是,男裝的夢憶柔卻憋不住了,她輕輕扯扯司馬長雄的衣角,悄細的道:
  “司馬右衛……”司馬長雄微微一驚,急忙笑道:
  “長雄在。”抿抿嘴,夢憶柔怯生生的道:
  “右衛,依你看,山重可以戰勝那房爾極吧?”司馬長雄堅定的領首道:
  “可以。”“那麼……”夢憶柔欲言又止的猶豫了一會,終於說道:
  “那麼,你為什麼又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司馬長雄怔了怔,季子昂與八回劍罕轉過頭來瞧著他,于罕疑惑的道:
  “右衛,那房爾極功力高絕固不待言,但山重的藝業卻明擺著可以贏他,依老夫看,勝算早已在握,右衛卻是否看出有什麼不妥之處?”司馬長雄咽了一口唾沫,低沉的道:
  “不瞞各位所說,正是如此,在下跟隨院主左右幾達十餘年,這十餘年來,院主或遇敵手,或經凶險,卻俱是一一渡過,少受損傷,而院主武功修為之佳,實為在下生平所僅見,不過,今晚院主的對手,一身所學卻也竟然高強到如許程度,乃為在下當初未曾料及……”八回劍于罕目光向場中一掃,穩練的道:
  “房爾極強則強矣,山重卻更進一層!”司馬長雄勉強一笑,道:
  “當然,但是,自房爾極截拒院主‘神斧鬼盾絕七斬’的招式上看來,他能如此平穩灑脫的躲過,亦可見其之不可力敵,在下投效院主久矣,多少英雄豪傑,沒有一個能在院主斧盾之下周旋如此長久而不敗!”夢憶柔嚇得一機伶,俏臉兒煞白的道:“那……
  那怎麼辦呢?右衛,不要讓山重冒這種險!”司馬長雄深沉的道:
  “姑娘無庸惶急,須知浩穆一鼎可以與天抗衡,天塌人亡,俱無兩全!”八回劍于罕低低的,有力的喝了一聲彩:
  “好氣魄!”鬥場中,在此時又傳一陣驚天動地的金鐵交擊之聲,各人急忙移目望去,只見寒山重腳步微現踉蹌的退出五步,房爾極卻懸空翻滾了六七個轉,仿佛電光淬閃,寒山重沒有稍做遲延,口中暴叱一聲,長射跟進,斧盾交相揮撞,狂風如咫,冷光燦流,房爾極在空中翻滾的身軀陡然硬生生彈起了三尺,金色的長劍挽起一道長虹似的芒彩,芒彩內外,幻起一片濛濛的白色氣體,□□的聲息入耳生栗,是的,使劍的行都會知道,這便是劍氣!
  全場的觀戰者俱都變色,大羅師銀髯忽飄,六位五台高僧候然散開,但是,如果他們此時採取行動,卻已來不及了……
  當劍氣瀰漫,宛如大地蒙上一層陰黯,寒山重狂烈的大笑一聲,身形弓著彈躍而起,躍起五尺,口中大叫一聲:
  “神哭鬼號!”聲如裂帛穿金,高昂壯厲,紫紅色的皮盾透空斜推,身軀猛而橫起,在他橫身的同時,一片浩烈的光河繞身而起,似是怒江決堤,狂浪滾滾,令人生起一股束手無策的無助感覺,周遭的空氣呼轟,波蕩洶湧,發出一陣陣尖銳得足以撕裂人們耳膜的嘯聲,強大的壓力猝然排擠,宛如寰宇間的重量一下子全已集中於此:
  於是……
  劍氣剎時散亂,金芒如一只受創的巨蛇急速晃抖,當一片悶在五台弟子胸中的喝彩尚未及發出,那片晃顫的金芒卻突然凝結成形一一似一條長長的,渾圓的滾桶,精電閃爍,耀射四周,如九天之上,九地之下驟然射出來的長虹,那麼矯捷的盤旋衝上,威勢奪魂懾魄!
  眼前的景象甫自映入四周各人的瞳仁,已像一根悶棍同時砸在他們的頭上,八回劍于罕熱血上衝,脫口驚呼:
  “以氣馭劍!”夢憶柔尖叫一聲,瘋狂的往場中奔去,司馬長雄顧不得嫌疑,右手疾伸而出,一把抓住夢憶柔的肩頭用力扯回,在這麗人一個路鮑下,已由於罕急忙抱人懷中。
  只在這瞬息之間,那股在空中流動的金色光體,已速速向寒山重攻擊了九十七次,青石地上下,有著數不清的深刻劍痕!
  房爾極的身軀裡在那滾桶也似的金光冷電裡,每一個盤旋穿刺,青石地下石粉飛濺,劍印縱橫交織,刺耳的呼呼劍氣之聲如有魔鬼的諷笑,搖盪在空氣中,像帶著血,帶著淚,帶著嗚咽!
  寒山重瘦削的身形如風舞電掣,倏起候落,忽左忽右,淡淡的像一抹有形無實的影子,給人一種無法捕捉的虛渺感覺……
  夢憶柔索索顫抖,她強忍著在目眶裡打轉的淚珠,低低的哽咽著:
  “你……你們都瘋了……你們眼見……眼見山重如此危險還不去救……你們……你們……天啊……”八回劍于罕沉重的嘆了口氣,喃喃地道:
  “別急……寶貝……別急,山重會贏的……”司馬長雄凝眸注視場中,面孔刻板得有如泥塑木雕,他身旁的季子昂雙手緊握成拳,嘴巴微張,目光裡有著緊張,那邊,在大羅大師為首之下,五台派的各位高僧已向前移近了一大截,這些平素修為深湛的大和尚們,此刻,也個個掩不住那每一張面孔上的緊張與焦慮。
  金色的光桶似流虹般閃刺不息,那一抹淡淡的影子自然遊舞如在太虛,現在,房爾極似乎已佔了上風。
  緩緩的,司馬長雄緊繃的面孔開始展露出一絲罕見的笑容,如陰鬱中陽光一線,季子昂瞥見了,嗓子有些沙啞的道:
  “右衛,閣下似乎並不焦急……”司馬長雄平靜得帶著點冷漠的道:
  “當然,浩穆一鼎豈會落敗?”季子昂不覺心頭不悅,他盡力忍住,卻仍不免流於形色:
  “在目前,右衛,不才覺得此言有待斟酌了……”司馬長雄看了季子昂一眼,有些諷刺意味的道:
  “可憐五台。”季子昂面色一變,急忙硬生生的吸了口氣,憋回肚子到口的話沒有出聲,八回劍于罕剛要開口,鬥場裡已驀而傳來寒山重冷然的喝聲:
  “陽流金!”于罕連忙轉瞧那邊,就在他聽到聲音,迅速轉頭這一丁點的時間裡,寒山重雙陽式中的這第一式已經用完,他正閃身接住了戟斧,金色的劍氣卻有些波散的盤旋出三丈之外,面孔的表情殘酷如一只攫食的猛獅,寒山重閃電似的躍進,斷叱一聲:
  “陽燦芒!”斧刃回繞,以驚人的速度劃過一道半弧,而在這一片匹練般的燦爛光輝裡,寒山重握著戟斧的手臂不知揮了多少下,亦不知劈斬了多少斧,滾桶似的金色光帶,有如怪蛇舞卷,霍然迎來,一連串令人耳鼓不及迎接的清脆撞擊聲密密響起,於是,幾乎本來就像沒有接觸過,雙方又猝然分開。
  這時,雙方應戰已在五百招以上,可以說在彼此間的攻拒鬥敵中,每招每式都含蘊了生死,每出每進全含括了勝負,只要一個粗心大意,就極可能抱恨終生,只要略為草率莽撞,就會萬劫而不復,自開始到現在,沒有一絲一丁點喘息的間隙,沒有哪怕是瞬息間的回圜餘地,到目前,每個人都心裡有數,如不分出個榮辱英雄,只怕不會甘休。
  極快的,光流與人影一撲又過,八回劍于罕深深的嘆息一聲,道:
  “司馬右衛,你可看出方才他們兩人那一擦而過的須臾間,雙方一共施展了多少招式?”司馬長雄含蓄的笑笑,道:
  “院主攻拒了八盾二十掃斧,那姓房的揮戮了三十二劍!”紅煞手季子昂面孔微熱,在旁尷尬的道:
  “不才卻未曾全部看清,實在太快了……”司馬長雄安詳的一笑,道:
  “這也難怪,在下跟隨院主多年,院主出手換式之間,在下自是比較各位熟悉些……”
  八回劍于罕摟著驚魂不定的外甥女,感慨的道:
  “老夫平素時而自誇手中劍利,今日一見那房爾極所露的兩手劍術,才知自己實在差之又差,正應了那秋螢之光難與皓月爭輝的話了,欸,劍術之道,深之又深,此刻見了,更覺言之有理……”司馬長雄看了八回劍一眼,淡淡的道:
  “總執法,八回劍之名武林竟相傳誦,鮮人不知,實較房爾極不逞稍讓,而且,如方爾極是皓月,則一鼎必為陽!”八回劍于罕一楞之下,忙笑道:
  “當然,當然,山重更是超絕人上……”司馬長雄目注場中,半晌,他又道:“如若在下言有過處,稍停,各位必可證實在下之言結果!”夢憶柔雙眸中淚痕隱隱,她低細的道:
  “右衛,山重一定可以打勝吧?”司馬長雄微微頷首,沉聲道:
  “必然。”忽然,于罕神色一顫,低促的道:
  “快看……”各人急忙將目光移注鬥場,寒山重已腳步交叉移換,左倏右的往四周遊走起來,速度不快,卻詭異玄妙得無捉摸,那道該桶似的燦然劍氣,盤旋縱橫連連穿射,雖快極,卻次次落空。
  司馬長雄深深的吸了口氣,肅穆的道:
  “將近有八年之久未曾看見院主重施此技了……”季子昂也緊張得忘了方才的小不愉快,忙道:“什麼技藝?”司馬長雄雙目不敢稍瞬,迅速的道:
  “兄台即可看到……”隨著他的語聲,一陣陣間歇性的奪人魂魄的,搖動旌的銀鈴聲己急劇傳來,聲音清越而悠遠,不大,但卻深深進入人們的心靈深處,在無數雙目光的緊緊凝注下,寒山重的瘦削身形已倏忽在連環九次的交叉換移下如一抹流光曳空般婢然掠起,肉眼的視力只能看見一股淡淡的黑煙在長空騰射,那道金色的劍芒懊然急進直追,而在這剎那,這似千萬年時光停頓於此的一剎那,九點銀閃閃的,刺目砲眼的小光點,已在一晃之後失去蹤影……那微微一晃的形狀,恰巧排列成一個是煞映空之形!
  幾乎在那九點銀光方才閃耀的同時,快速得不可言喻,金色的滾桶形光芒已呼嚕嚕的歪斜飛出七丈,劍氣即刻淡散,地下,房爾極正以他那柄珍罕而薄長的金劍依恃著身體,他的面孔在黝黑中透著慘白,在憤怒不屈裡,有一股看得出是強自忍耐後的巨大痛楚!
  全場沒有一丁點聲息,靜得似一個深邃的湖底,風拂著,帶著濃重的寒瑟,帶著蕭煞,每一個人都如痴如醉的呆在那裡……
  驀地……—
  大羅大師踏前一步,聲如宏鐘大呂的宣了一聲佛號,嗓音顫抖:
  “佛佑五台,寒施主勝了……”如夢之初覺,一片震破雲天的歡呼聲剎時響成一片,歡笑在飛,欣慰在流,飛在偌大的五台山周圍,流在人們的心田……—當然,除了房爾極。
  寒山重早已挺立在青石道上,俊俏的面龐上有著深沉的疲憊,他沒有一絲兒得色,更沒有一絲兒笑容,山風拂著他卓然不動的身體,拂著他飄飄的衣角,像煞一尊黑色的魔像!
  整個五台派的弟子都像瘋狂了,他們跳著,蹦著,歡叫著,喝彩著,六位五台高僧在大羅大師為首之下,齊齊向天合十垂眉,然後,他們個個笑容,緩緩行然后,重。八回劍于罕與紅煞手季子昂這時才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于罕重重的拍了司馬長雄肩頭一記,欣慰的笑道:
  “好伙計,你說對了!”紅煞手季子昂先顧不得安慰在於罕懷中抖索著,眼淚撲簌簌的夢憶柔,急忙的道:
  “司馬右衛,請問方才貴院院主施展的是什麼把式?怎的如此玄異?又……又竟這般狠辣?”“季兄聞說過浩穆一鼎的絕活‘罡星九煞’?”“罡星九煞?”季子昂與于罕一凜之後,雙雙脫口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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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3 PM

第09章 雖敗猶剛 豪士肝膽

  大羅大師與六位五台高僧沉穩的行到寒山重身前站住,以大羅大師為首;向寒山重合十示謝,大羅大師一面深沉的道:
  “寒施主,施主辛苦了。”寒山重含蓄的一笑,躬身還禮:
  “不敢,在下只是略效棉力而已,倒是累及各位大師牽腸掛肚。”大羅大師嘆了一聲,道:
  “出家之人,須無牽無掛,無欲無念,視萬物為空幻,這才算是上乘修為,老衲等如今仍然做它不到,看來尚須更加磨練才是,不過,如此也好,這不也表示‘善’在人心,不容抹煞麼?”寒山重重疲累的點點頭,道:
  “大師說得對,長對大師,在下恐怕早就能悟道明心了。”龍僧歸夢大師呵呵一笑,道:
  “寒施主苦戰之後,正應多做休息,師兄怎的與寒施主談起佛理佛經來了?還有那位房大施主未曾發落哩。”寒山重抿抿嘴唇,回首望向房爾極,此刻,房爾極已能勉強站起,他那柄金光燦然,上面雕樓著一雙奇異怪烏的薄刃長劍,已微微抬舉,劍尖上,赫然穿串著五枚銀色的鈴鐺兒,其餘的四枚,卻已分別嵌在他的肩頭、大腿、及肋下,血跡隱隱,透過皮衣沁出!
  寒山重皺皺眉,目光左右一瞥,俏然道:
  “雨則,可有人看出來?”司馬長雄想了一想,道:
  “大羅大師及歸夢大師可能已經察覺,別人都不知道。”哧哧一笑,寒山重道:
  “還有房爾極也心裡有數。”司馬長雄又壓低了嗓門道:“可能行動?院主。”寒山重點點頭,一笑道:
  “當然,便是不行,也要硬充下去呀,不過,房大莊主只怕不容易再活潑了。”那邊,大羅大師正在與房爾極談話,語聲十分平和:
  “冤家宜解不宜結,房施主,今日之事,老衲保證不向外傳揚,更不會對施主有所留難,只要施主日後不再前來尋舋,老袖定將一筆帶過……”房爾極冷冷一笑,緊跟著又是幾聲嗆咳,他沙啞著聲音,勉強提起中氣道:
  “大和尚,這些話你收回去,本莊主既然單人匹馬至此,便不會將這條命看得如此珍貴,在武林中混生活,生死原不足論,勝敗更屬常事,如本莊主不能生還,自有睢睢莊的後繼之人來此為本莊主討債,如若能以生還,本莊主一旦痊癒,亦定當至寶山再會慈顏!”龍僧歸夢大師面色一寒,厲聲道:
  “房爾極,你便以為我佛不能超渡於你麼?”房爾極朝歸夢大師暴吼一聲,怪叫道:
  “如蒙超生,感懷不盡!”虎僧歸塵大師暴吼一聲,怪叫道:
  “好利口!”白猿歸明大師念了一聲佛,笑嘻嘻的道:
  “房施主,閣下好膽量,真個是籠中困虎,余威猶在,了不起,了不起。”大羅大師微微擺手,道:
  “房施主,但請三思。”房爾極又吸了口氣,緩緩地道:
  “不用考慮,本莊主之意已如方才所言。”虎僧歸塵大師踏上一步,向大羅大師合十道:
  “掌門師兄,歸塵請命超渡眼前孽障。”大羅大師銀髯拂動,垂眉無語,顯然,他是在深深考慮此事了,這件事的處置十分簡易,但又異常艱困,原因很簡單,此刻若殺房爾極,未免多少有失武林道義,但若恕他而去,則又後患無窮,想絕後患,還要顧到武林道義,則恐怕難有兩全之策……
  正在大羅大師默默沉思之際,寒山重已大步行了過來,他先朝房爾極優雅的一笑再轉向大羅大師:
  “大師,請恕寒山重打攪一句。”大羅大師慈和的笑笑,道:
  “請說。”寒山重回頭看了房爾極一眼,道:
  “寒山重斗膽請求大師收手留命,放房大莊主下山。”微微一怔,大羅大師隨即笑道:
  “當然,寒施主既有此意,老衲豈能不從?”寒山重古怪的一笑,轉身朝房爾極道:
  “房大莊主,今日之戰,尊駕確實身手不凡,難以為敵,承蒙大莊主手下留情,使寒山重保得幾分顏面,姓寒的感激不盡,俗語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全是姓寒的與閣下周旋,不論你我雙方孰勝孰負,架梁結怨閣下似乎也應該衝著姓寒的來,房大莊主,閣下以為然否?”房爾極驀地仰天大笑,笑得他全身抽搐,劇烈的咳嗆,半晌,他暴烈的道:
  “寒山重,不要忘記,本莊主是栽在五台山!”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當然,閣下更不可忘記,寒山重是代表五台派出戰!”房爾極愣了一愣,狠毒的道:
  “這麼說,寒山重,你是一手包攬了?”寒山重撇撇嘴唇,平靜的道:
  “正是如此,若閣下能將寒山重扳倒,即是等於也將五台派扳倒!”說到這裡,寒山重回身向大羅大師道:
  “大師,尚請為在下證實此言。”大羅大師贊許的頷首,有力的道:
  “不錯,若房施主不肯化干戈為玉帛,定要灑血以見,那麼,寒施主便全權代表我五台一派,若寒施主落敗,我五台必不多言,雙手奉上心佛寺門簾之上金風鈴!”寒山重又冷冷的一笑,道:
  “浩穆院也自此不在江湖上稱雄傳萬!”房爾極神色慘白的哼了一哼,道:
  “寒山重,你等著!”寒山重眉梢子一挑,道:
  “自然!”房爾極一抖金劍,吊在劍尖上的五枚銀鈴兒當啷啷的飛起,寒山重微微一笑,左手皮盾一招,那五枚亮閃閃的銀鈴已仿佛有靈性一樣淬然成為一條直線,那麼整齊有致的落到皮盾之上。
  寒山重望著房爾極,深沉的道:
  “大莊主,可否請你賜回體內的那四枚小小玩藝?”房爾極恨透了的盯著寒山重,驀地吸氣開聲,四枚嵌在他身上的銀鈴兒在一片叮鈴聲響中同時飛出,寒山重仍是老法子,用皮盾再一招,那四枚殷然血跡的銀鈴亦回到了他的手上。
  房爾極在震出那體內的四枚銀鈴時,痛得他幾乎站不住,但是,他終於還是忍住了,嘴巴卻扁癟得整個陷了進去。
  寒山重微微躬身,道:
  “多謝厚賜。”房爾極喘息了一陣,冷冷地道:
  “不用,你知道你原可以硬拿回去。”寒山重道:
  “房大莊主客套了,武林仁義,在下豈可閣視不顧?”房爾極猛然一震金劍,劍身上雕鏤著那一對怪鳥似乎像要脫穎飛出,一陣龍吟之聲隨著清越的響起,他那匹一直站在遠處的良駒已迅速的奔了過來,輕輕挨到了他的身邊。
  寒山重看著那匹馬,不禁笑了一聲:
  “好馬,敢問何名?”房爾極哼了哼,道:
  “阿莫。”“阿莫?”寒山重在嘴裡重複了一遍。
  房爾極淡漠的一笑,道:
  “這是蒙古‘齊噶兒’族的馬神之名!”說完,他手中的金劍往地下一抖一彈,就是這一點輕微微的反震之力,已將他的身軀平穩的送上馬鞍,在他彈起的一剎那間,寒山重與五台派各位高僧可以清楚的看見這位劍術高手的背上還有其它五六處縱橫交布的可怕傷口:
  忽然……
  寒山重又問了一句:
  “房大莊主,再敢問閣下手中劍何名!”房爾極怪異的看著寒山重,半晌,低沉的道:
  “金龍。”寒山重點點頭,房爾極努力挺直腰身,反問寒山重:
  “方才,姓寒的,你用的手法可是‘罡星九煞’?”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正是。”房爾極神色之間有些晦澀,他低沉的道:
  “久聞閃星魂鈴之名,便應早知閃星魂鈴之妙,栽得好!”寒山重沉思片刻,忽道:
  “房大莊主,寒山重告訴你,十年以來,閣下是寒某所遇到的第一個強勁對手!”
  房爾極面孔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
  “是麼?”寒山重用力頷首:
  “一點不假。”房爾極淒然一笑。道:
  “或曰強,但仍然敗了……”說著,他圈馬掉首,疾奔而去,寒山重再次躬身,大聲道:
  “後會有期,房大莊主,珍重……”蹄音遠了,騎影消逝,像來時那麼突兀,匆匆而去,但是,他來時一片雄心壯志,去時,卻帶走了滿腹辛酸。望著去路,良久……
  大羅大師緩和的道:
  “寒施主,這房爾極功力卓絕,今日若非施主在此,只怕老袖不是此人對手。”寒山重搖搖頭,道:
  “大師功力深沉,想亦不會失手,只是,要費些心神罷了。”大羅大師深刻的一笑,移近一步,低聲道:
  “寒施主,施主傷得可重?”寒山重撇撇嘴唇,輕聲道:
  “無妨,挨了兩劍。”大羅大師念了一聲佛,真摯的道:
  “罪過罪過,這都是敝派上下累及施主了……”寒山重忙道:
  “大師言重了,在下承受貴派如此器重,正乃在下榮幸,何況……”他目光一瞥,恰好迎著了那一對淚痕未乾,如夢如醉的迷濛眸子,他深深的對這雙眸子凝視,嘴裡接了下去:
  “何況,還有夢姑娘與在下的深厚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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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3 PM

第10章 肉苦心甜 緣結無緣

  別了大羅大師及六位五台高僧,寒山重在一片感激與欽佩的目光中,由夢憶柔及於罕等人伴著回到白岩大飛山莊。
  似他初回這裡,夢夫人俏一名小小的丫鬃正倚在門口焦急的盼望,她看見了寒山重,有些控制不住的喜悅與欣慰流露在臉上,寒山重搶上兩步,躬身道:
  “勞及夫人遠迎,罪過罪過。”夢夫人扶著寒山重的手臂,紉細端詳,半晌,激動的道:
  “山重,我早知你能得勝……”寒山重微微一笑,夢憶柔已連忙偎到母親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話,夢夫人神色大大的變了一下,驚駭的問:“山重,你受傷了?”寒山重搓搓手,平靜的道:
  “皮肉之創,不關緊要。”于罕向一邊的司馬長雄使了個眼色,司馬長雄走上前來道:
  “院主久戰之後,必已十分疲乏,便請先行休息片刻。”夢夫人轉身讓入,邊向身旁的小丫鬟道:
  “小紅,你快到府下去鎔點燕窩粥端來,記得多放冰糖,還有,叫趙大媽燉只雞,雞湯另用碗盛了,要熱的,等下一起送到小姐房中。”那叫小紅的丫鬟俏生生的應了一聲,自己去了,夢億柔在前面引路,不時回過頭來瞧瞧寒山重,問著相同的一句話:
  “山重,可要我扶你?”寒山重再次也即豪邁的一笑:
  “謝謝,我自己走得動。”繞過大廳,經過一片小巧的花圃,進到一間紫色煙霧似的房間,這個房間,寒山重曾經來過,他知道這是夢夫人的臥室。
  司馬長雄有些猶豫的停在房門口,囁嚅的道:
  “院主,在此刻。長雄不能稍離院主一步,但是,長雄可以跟進來麼?”寒山重望了夢憶柔一眼,夢憶柔溫馴的道:
  “當然,司馬右衛。”于罕再次拍了司馬長雄肩頭一記,笑道:
  “小夥子,你倒蠻有規矩的哩。”各人通過這個紫色房間,夢憶柔輕輕推開一扇小巧而雅緻的黃竹條子門,門內,一陣淡淡的芬芒已沁人每個人的鼻管中,這陣淡的芬芒含蘊一股溫柔與平和,這溫柔與平和起自人們心底,常踏入這扇門內,便宛如被一片柔靜所包圍。
  這間房子不太大,卻佈置得清雅絕俗,纖塵不染,六面雪白的紗幔自壁頂垂掛於地,地下,鋪設著細細黃竹條子編制的席毯,沿著牆根,四盆寶藍色的花盆裡植著四株吐著幽香的晚香玉,八盞八角宮燈分懸屋頂,淡黃色的的綠穗子安靜的垂下,牆上掛著一面琴,一副錦繡的“深山煮泉圖”,這副圖繡得精巧,而意境更是高遠清悠,給這間舒適的閨房平添了無限超脫的氣韻。
  靠在一扇半圓的窗戶之旁,有一張寬大而安適的臥榻,上面襯著厚軟的,粉藍色的褥墊,粉藍色的羅帳半垂,一個藍白滾鑲金絲邊的枕頭斜斜擺著,令人看了第一眼,就有一種極欲入眠的感覺。
  寒山重怔怔的站在房子中間,良久沒有移動,他還是第一次進入夢憶柔的閨房,而這第一次進入,便給了他一個夢樣的,發自心底的柔和感受,他仿佛站在霧裡,站在幻境,置身在一個許久許久以前,孩提時代的遐思裡。
  輕輕的,夢憶柔轉目對著他,仰起那張美得令人心痛的面龐,“山重,為什麼站著不動?”寒山重深深呼吸了幾次,生怕破壞了室內的安靜氣氛一樣也輕輕的回答:
  “因為,小柔,這間房子太美好,美好得像夢。”夢憶柔俏美的一笑,道:
  “只怕你會覺得太俗。”再向周遭看了看,寒山重低低的地道:
  “不,只怕我污染了它,小柔,我似乎應該先去淨淨身。”夢憶柔搖搖頭,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
  “這房子,是我親自佈置,但房子裡有了你才會顯得充實,山重,連我都是你的,又何況其它?”寒山重輕輕拉過夢憶柔,夢憶柔向他眨眨眼,寒山重這才記起自己身後還有于罕及司馬長雄在等著,他赧然一笑,鬆開了手裡的人兒,于罕已一步跨了進來,他朝夢憶柔笑笑,道:
  “柔兒,舅父要為山重檢視創傷,你先到外面等著。”夢億柔厥起唇兒,搖頭道:
  “不,我要留在這裡。”于罕慈樣的撫撫甥女頭頂,低低的道:
  “丫頭,尚未成親,多少也得避避嫌呀……”夢憶柔俏媚的大眼睛一瞪,堅決地道:
  “我要留在這裡。”微微一怔,于罕呵呵笑了:
  “寶貝,你不怕給別人知道了取笑你麼?”夢憶柔咬咬下唇,嗅道:
  “不怕,別人在山重力鬥那幻劍士的時候就知道我與山重的關係了,若要取笑,那時又為何不呢?”于罕又是一怔,宛若有所領悟,他點點頭,無奈的道:
  “罷了,只是待會可不準害臊啊……”夢憶柔眨眨眼,嫣然一笑:
  “哼,我才不怕呢。”於是,于罕請寒山重坐到臥榻之上,他自己要上前解脫寒山重的衣衫,寒山重略略一讓,笑道:
  “舅父,山重自己來。”他的右手輕輕模到胸前,食中二指微微一扯,胸膈間的衣衫已經分開,露出他結實而寬闊的胸膛,胸膛上,有一線淡談的血痕,整齊的橫在肌膚之上,長約三寸左右,粗粗看去,卻沒有什麼嚴重之處。
  于罕到底是使劍的行家,他目光剛剛觸及,神色已不禁變了一變,喃喃的道:
  “好利的劍!”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此劍名曰金龍。”于罕蹲了下來,仔細端詳那條淡細的血痕,緩緩的道:
  “山重,約有多深?”寒山重低頭看看,道:
  “大約有半寸,只差一絲便傷著內臟了。”司馬長雄緊繃著臉,道:
  “院主,早知院主受創如此嚴重,便不應放那房爾極活路!”寒山重笑了笑,道:
  “十多年以來,單打獨鬥,還是第一遭逢到有人能以傷我,這房爾極的以氣馭劍,已到任意揮灑的地步,卻是我原先所預料不及,光是他那招‘黃花蕊’,已夠一般劍手苦練二十年以上的了。”八回劍于罕微喟一聲,道:
  “山重說得不錯,這房爾極劍術之精,實己將達顛峰,老夫之八回劍法,在劍術上亦堪稱精絕,但比起他的使劍之術,卻相差了一段距離,老實說,老夫目前只能運劍幻氣,尚留在以力馭劍的階段,憑意使劍還做他不到,對大招式,老夫也僅僅練到‘紫玫瓣’的地步,離那‘黃花蕊’的火候,時間上也還差了七八年……”說到這裡,他搖搖頭,又道:
  “山重,你的功夫實在強悍得驚人,自古以來,武林中皆宗劍為兵器之祖,名劍士更是鮮有人敵,劍匯萬武成源流,照道理說,一個像房爾極這般高明的劍士,該很少有人能以勝他,但是,你卻勝了……”寒山重咬著牙,因為司馬長雄正以一團淨布沾著夢億柔端進來的一盆滾水,在洗擦他的傷口,司馬長雄將寒山重創傷外的血污拭淨,兩指—掀,己將那條細細的,卻深得嚇人的血口子掰開,裡面的肌肉血紅而鮮嫩,看去,像一張貪婪的大嘴,夢憶柔任是見過寒山重更重的傷,卻也不禁激靈靈的一哆嗦,白瓷盆裡的滾水溢出了不少在地下,于罕跟著拿過另一塊淨布,沾了滾水就往里塞,司馬長雄冷眼直視,面無表情,看著于罕將那塊淨布塞進拖出,拖出塞進。
  整個的瓷盆裡的水都變了淡紅色後,于罕自懷中模出一個小巧的青玉瓶,他讓司馬長雄扶著寒山重仰躺下去,將手中的青玉瓶對著傷口便倒,瓶裡傾出的是一種純白色的藥粉,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之氣,于罕一口氣倒出小半瓶,又輕輕用手抹勻,籲了口氣道:
  “山重,另一處劍傷在哪裡?”寒山重額際汗水隱隱,鼻翅急劇的翕動,他努力放鬆了嘴角肌肉,艱辛的道:
  “右肋。”扯開了他的衣衫,呢,又是差不多同樣大小的一處創痕,于罕還是如法泡製,在司馬長雄協助下再為寒山重療傷。
  夢億柔己換了一盆淨水進來,她不敢多看,伏到寒山重身邊,用一方淺藍色的絲帕為他印拭著臉上的汗水,惶急的問:
  “痛不?山重?痛不?”寒山重咬著牙根,卻要盡力做出一副笑臉,吃力的搖頭,夢憶柔心痛極了,美麗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晶瑩的淚水,盈盈欲滴……
  用力忍住一陣幾乎忍不住的痙攣,寒山重費了很大勁才做出來的那抹微笑險些凍結在臉上,他低沉的道:“小柔……記得在蟠龍山下那次……那次我都死不了,眼前這點小傷又算得什麼,呢?”夢憶柔偷偷垂下目光向寒山重的傷瞥了一眼,倒噎了一聲,慌忙仰起臉來,寒山重已默默向她睇視,面孔上神色安泰而堅毅:
  “這些,即將過去,小柔,我只要當時不死,便會永遠活著,小柔,你親眼看過我的生命……”夢憶柔嘴唇蠕動了一會,低低的道:“那些傷口,老天,實在怕人……”
  寒山重哧哧笑了,咬著牙:
  “記著,房爾極的傷勢將更嚇人。”于罕額際落著汗珠,為寒山重包紮妥當,他站起來拍拍寒山重肩頭,籲了口氣:
  “山重,你是個硬漢!”司馬長雄忙著收拾周遭那些零碎的對象,聞言轉過頭來,面色凝重的道:
  “總執法,院主更是一位真正的英雄!”寒山重輕輕笑笑,道:
  “長雄,你不要跟著瞎捧,寒山重只不過跳跳蹦蹦比人家來得靈活些罷了。”于罕搓著手呵呵笑道:
  “你也不要客套了,山重,光憑你那手‘罡星九煞’,已足可稱雄天下,睨脾一時了,真是夠得上狠,夠得上毒!”寒山重有些疲憊的搖頭,道:
  “假如不到必要,山重不願用那腕上魂鈴,鈴上皆佛座,魂鈴發出,佛當佑我,在感覺上,山重覺得鈴上九佛宛如與山重同在……”于罕靜靜的聽著,深沉的道:
  “那九枚魂鈴在你射出之際,幻成罡煞之影,似浩空降下之魂網,令人驚駭而顫慄,像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懾人之力,這懾人之力,無形卻強韌無比,在那一剎間,老夫覺得一切俱失,假如那九枚魂鈴是對著老夫而來,老夫只怕連其中兩枚也難以躲過,確實詭異……”寒山重低低的道:
  “當初練這門功夫,山重便吃了不少苦頭……”一旁的夢憶柔見二人似有長談下去的模樣,她心裡一急,悄悄扯了扯舅父的衣角,輕聲道:
  “舅舅讓他休息一會吧?”于罕撫掌大笑,道:
  “好,好,山重,你多睡一會,記得不要勞動,不得喝酒,心要平,氣要和……”
  寒山重頷首一笑,道:“謝謝舅父代為療傷之恩。”于罕搖搖手,道:
  “謝什麼,若果你有了個什麼長短,咱們都不要混了,呵呵呵……”他笑著行向門外,司馬長雄躬身為禮,亦走了出去,寒山重收回目光,舒適的仰躺在榻上,閉著眼。
  “小柔……”依在榻邊的夢憶柔低低“餵”了一聲,面頰沒來由的熱了一熱,寒山重仍舊閉著眼,喃喃地道:
  “小柔……”夢憶柔慢慢偎了上去,伸出手在寒山重臉孔上怯怯摩挲,寒山重哧哧笑道:
  “親親我。”紅嫩的小嘴兒厥了一下,但是,夢憶柔終於湊上小嘴,在寒山重的嘴上親了親,寒山重“晤”了一聲,顯然是覺得不夠滿足,夢億柔用右頰在寒山重的下額揉擦著,悄細的道:
  “你的傷還沒好,山重,留著我,慢慢的嘗……”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不,我現在就要。”夢憶柔以纖細的白嫩的食指在寒山重的鼻尖上刮了一下,道:
  “你會厭的,山重……”“我不會,永遠都不會,小柔……”夢億柔閉上眼,於是,四張唇片緊緊膠合在一起了,這次時間很長,但,卻又不得不分開啊。
  為寒山重蓋上粉藍色的氈被,夢憶柔親自跪在地下脫除了寒山重的靴子,寒山重默默地注視她,眸子裡有一層迷濛的光彩,一切弄好了,夢憶柔俯下身來,輕輕地道:
  “山重,你睡一會,晚飯我給端進來。”寒山重點點頭,道:
  “小柔,你真好。”夢憶柔如百合初放般婿然一笑,低低地道:
  “你更好,山重,我永遠不能忘記你是一位真正的英雄,為了我,你已犧牲得太多,有的時候,我卻是那麼幼稚與無知,但你從來沒有責罵過我,將你的寬大與容忍融合在你對我的愛里,山重,我不僅是如一個妻子那樣愛你,我更如一個學生般敬你,山重,我此生以你為榮……”寒山重闔下眼簾,緩緩地道:
  “你知道我也是,小柔。”於是……
  室中的氣氛變得無比的寧靜,寧靜中,飄浮著甜密,也飄浮著溫馨,該成連理了,因為,原來就是並蒂的蓮啊。
  四十多天,有如一片片的雲彩自指縫流逝過去,歡愉的日子,總是過得太快,但沒有人可以留住任何一天,可以留住任何一個在你眼前的時光,它平靜,卻又跳動得似一個無可捉摸的小精靈。
  太陽的光輝,溫暖的照耀著大地,像慈母的手拂著你,那麼安詳,又那麼雅靜,寒山重與夢憶柔在大飛山莊左近的白色石地上散著步,他們意態平和,毫無憂慮,現在,又如何會有憂慮呢?通往白岩的路徑下,忽然有一條人影如飛似的奔了上來,這條人影奔馳的速度是如此快捷,以至將他身後追趕的一群白衣五台弟子拋下老遠,來人的目的地,似乎正是大飛山莊呢。
  夢憶柔停住了說到一半的話,怔怔的望著那條越來越近的人影,寒山重卻懶懶的坐了下來:
  “小柔,來,偎近我坐下。”夢億柔以為寒山重未曾察覺,她低促的道:
  “山重,有人來了,這人的身手好快……”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來的是朋友,昭,‘老’朋友了。”尚沒有體會出寒山重話裡的意思,那條人影已驀然在一個縱躍下憑空飛上了白岩的基石,但是,也在同一個時候,另外一條人影淬然自一塊山石之後撲截而出,去勢凌厲,猛不可當!來人似乎未曾防到,低叱一聲之下暴旋三轉,那撲截之人卻悍野無比,一聲不響的槍步進擊,掌勢猛練沉厚。
  灰色的衣角揚起,來人閃雅的笑笑,再度斜掠迴轉,這時,夢憶柔也已經看清了這不速之客的面目:“無緣大師!”寒山重站了起來,笑著道:
  “長雄,休要開罪了小空寺主持!”那突起截擊之人,果然正是司馬長雄,他的黑色身影一晃,已落在寒山重身側,寒山重迎上兩步,抱拳道:
  “大師請了。”無緣大師仿佛比以前更為清矍了,但卻精神渙發,他淡雅的一笑,合十道:
  “寒施主請。”寒山重低沉的道:
  “長雄,見過無緣大師。”司馬長雄躬身為禮,肅容道:
  “浩穆右衛黑雲司馬長雄拜見大師,並請恕過方才魯莽之罪。”深深的凝視了司馬長雄片刻,無緣大師還禮道:
  “司馬施主言重了,施主年少英發,前程大有可為,此刻,尚煩施主後阻追兵,以免引起誤會如何?”寒山重忙道:
  “長雄,你去吧。”司馬長雄應了一聲,轉身飛躍而去,無緣大師望著他的背影,低沉的道:
  “寒施主,這位,就是江湖上盛名威赫的黑雲?”寒山重抿抿嘴唇,淡淡一笑:
  “正是。”無緣大師沉吟了一會,道:
  “司馬施主神態精悍,氣足意蓄,是稀有之材,異日必為武林鼎柱,尤其他一片忠誠,目無二光,更屬難能可貴,是保主護業之人,但是,煞氣卻是太重,不論一個人的賦性如何。煞氣太重總是不好的……”夢憶柔自一側柵柵行來,儉衽行禮:
  “大師一路辛苦了……”無緣大師穎悟的一笑,合十道:
  “姑娘好……”寒山重微微眨眼,笑道:
  “大師,大師笑得有些蹊蹺……”枯皺的面孔舒展了一下,無緣大師頷首道:
  “初次與二位識荊,已知必是鴛鴦侶,緣乃天定,紅線牽系,總是些月老注定的男女呢。”一絲紅暈悄悄泛上了夢憶柔的面頰,她垂著頭,羞怯得多柔麗啊。
  寒山重愛憐的看了她一眼,道:
  “大師好眼力,連在下於小空寺前初見憶柔之際,尚未曾想到會有今天的成就哩。”
  無緣大師和照的一笑,深沉的道:
  “有緣能結千里心,蘊於內,卻在冥冥中形於外了。”寒山重注視著這位自號“苦僧”的大和尚,緩緩地道:
  “大師久與青燈黃卷為伴,靈台澄靜,心如古並,在暮鼓晨鐘裡,是否已覺得與軟紅十丈的塵世全已無緣?”深藏在眼眶內的瞳仁微微一閃,無緣大師無聲的一嘆:
  “但願無緣。”寒山重豁然笑道:
  “卻怎能無緣?”夢憶柔輕輕扯扯寒山重,低低地道:
  “山重,應該請大師到莊裡歇歇呀……”無緣大師道了聲謝,望望天空的日頭:
  “寒施主,這些日來,老僧雖然居處荒山,武林中較大的變幻卻也略知一二,老僧自施主二次路過小空寺之後,便隱約察覺施主意態之間十分寥落,我佛之前,老僧每日三次為施主祈求平安,數月之後,老僧果然聽到了施主率領浩穆院所屬大敗進犯的六個綠林幫派之事,時隔未久,白龍門又在施主淬襲之下全軍盡沒,老僧為施主揚威雪仇而慶幸,又為施主殺孽太重而憂戚,但願施主於今而後,多積善功,累疊陰德,以免上幹天和,結怨成鬱……”寒山重眼簾半垂,輕輕的道:
  “大師說得極是,在下雙手血腥,也實在太濃。”無緣大師宣了聲佛號,又道:
  “老僧在小空寺苦待施主不來,只有交代了守門的弟子幾句,先去辦理一些不該出家人應予掛懷的瑣碎小事,回山之後,卻喜聞施主已經徑臨再去,老僧本當實時趁此與施主相晤,卻又為了‘余水’城郊發生瘟疫而再耽擱了月餘,寒施主,施主眼前可尚有其它要務要辦?”寒山重一笑道:
  “只專誠等侯隨大師一探那白玉之宮了。”無緣大師欣慰的點頭,又道:
  “施主二過小空寺之際,為何面含重憂?可是正在為籌劃應付那六個綠林幫派進犯之事?”寒山重眼角一挑,低沉的道:
  “非也,在下那時身中劇毒,生命堪慮,大師眼力好強,雖然在下曾經極力隱諱,但仍被大師看破了。”無緣大師掩飾不住內心的關切,急問:
  “此際如何?”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早已痊癒,否則,在下只怕也難以站在此處與大師晤談了。”一旁,夢憶柔溫馴的向無緣大師道:
  “大師,請大師到莊裡坐坐,站在這裡,我們也不成敬客之道呀……”無緣大師呵呵笑道:
  “姑娘,老僧不叨擾了,荒山野僧,耐不得各位有道同門抬舉,寒施主。”他轉過臉來,誠摯的道:
  “今夜,老僧便想偕請施主上道。”寒山重略一付思,道:
  “請大師約一見面之處。”無緣大師枯槁的臉上首次流露出感動與欣愉之色,他輕悄的道:
  “五台山前,有一個小小的三岔口,老僧便在那三岔路口的一株白楊樹下相候,於今夜初鼓之時。”寒山重舔舔嘴唇,笑笑,道:
  “大師,在下有三個同行。”無緣大師沉吟了一下,道:
  “理應當然,但是,施主可能也知道此去滇邊,兇吉難卜……”寒山重尚未及開口,夢憶柔己著急的道:
  “我不怕,大師,我不會妨礙你們辦事,我只是沿途照拂山重,他的傷勢還在休養期間……”無緣大師驚愕的望向寒山重,難信的道:
  “施主曾經受傷?……”寒山裡搖搖頭,道:
  “早已收口了,不妨事的。”一絲微笑又浮上無緣的唇角,他無奈的道:
  “姑娘,本是比翼,怎能分飛?”灰色的僧袍一拂,他向二人合十為禮:
  “今夜初鼓,白楊樹下恭侯三位了。”大和尚瘦削的身軀騰空而起,像來時一樣快捷,如一只灰鶴掠空,眼看著他去,而他的影子已消失在白岩之下。
  寒山重高叫道:
  “大師好走,恕不遠送了。”夢憶柔怔怔的望著白岩下面,神態之間若有所思,那一雙纖細的手輕輕絞動著,眸子裡光輝似蒙上一層淡淡的煙霧。
  轉過頭來,寒山重握住了她的手,低低地:
  “在想什麼?小柔。”夢憶柔驚悟的朝寒山重一笑,悠然道:
  “我在想,這一次,是不是我們自惹煩惱?”寒山重沉默了片刻,道:
  “或許是,但即使自惹煩惱,我們的出發點卻是善良的,小柔,人從出世,便往往與煩惱不能分割,只要我們的煩惱得來,卻對大多數的人有益,那麼,便偶爾煩惱個一兩次也是值得的。”夢憶柔迷人的一笑,道:
  “山重,我高興你開始為很多人設想了。”寒山重古怪的看著她,道:
  “開始?……”於是,他笑了:
  “小柔,傻孩子,從很久以前,我已是如此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小柔,你可曉得在兩湖一川有多少人受過浩穆院的思澤?你可明白騎田嶺所有的屋舍道路是誰修築的?
  你知不知道兩湖一川的貧苦人家每年有額定一千戶承受浩穆院的販濟?餵?”夢憶柔睜大了眼睛,驚奇的問:
  “這……這是真的?”寒山重拍拍她的肩頭,笑道:
  “寒山重幾時騙過你?”夢憶柔感動得眼眶濕漉漉的,她低低的道:
  “山重,你真好,你真是太好了……”寒山重輕欖她入懷,悄聲道:
  “不好,正如你以前說過,我是小人,也是君子,現在,只是又從小人變成君子罷了。”輕輕的,捨不得的,夢憶柔捏起小拳,向寒山重搥著,搥得寒山重格格笑了,那笑出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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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4 PM

第11章 蹄揚大荒 倩笑酸兮

  有半弦月。
  月光淡濛濛的,帶著淒清,像一張銀白色的輕紗覆蓋大地,而大地靜寂,靜寂得沒有一絲兒聲音。
  這是一條三岔路,三岔路口,有一株古老的白楊,它該是很古老了,在它的枝極下,一個瘦削的,灰色的人影孤伶伶的站著,仿佛在等待什麼,不時向三條分揚的道路上探首張望。
  終於,一陣隱約的馬蹄聲傳了過來,這片馬蹄聲來得遙遠,卻移動得極快,當它清脆而急劇的傳盪在夜空,已經來到眼前了。
  三乘騎影出現在右邊的那條道路上,一匹純黑而鬃毛雪白的騎影當先奔來,昭,久違了,它是此雷:
  灰色的身影站出白楊樹的陰影,清越的宣了一聲佛號,叱雷在急奔中低啤一聲,就地打了個橫轉,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馬上騎士,正是全身黑衣,虎皮披風的寒山重,他頭上也扎著黑巾,一雙星也似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眨著寒光:
  “大師,勞你久等了。”灰色的人影在半弦月冷清的光輝下,面孔枯搞得有些嚇人,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靈似的氣息,當然,他是無緣大師。
  另兩乘鐵騎此刻已奔到,假如我們記得,那穿著深紫色緊身衣裙的夢憶柔所騎的這匹毛色雪白的馬兒是“瑩雲”,那麼,我們便會知道也是一身黑衣的司馬長雄所騎的馬兒便是夢憶柔曾經騎過的“追風”。
  無緣大師平靜的一笑,道:
  “看情形,老僧這兩條腿只怕跑不過各位所乘的四條腿了。”寒山重略一沉吟,道:
  “小柔,到我馬上來,你的瑩雲讓大師騎吧。”夢憶柔輕輕答應一聲,略一長身,已到了寒山重背後,無緣大師合十為禮,有如落葉一片,飄到那匹潔白的馬兒鞍上:
  “姑娘,老僧這裡多謝了。”夢憶柔在夜色中嫣然一笑,道:
  “大師客氣,我還得感謝大師沒有堅持己見,否則,只怕我來不成了呢。”無緣大師溫文的撫摸自己坐騎的鬃毛,笑道:
  “老僧豈會如此愚蠢?姑娘不來,寒施主也難以來,寒施主不能來,姑娘,那天下功德一件的大事也恐怕做不成了。”寒山重豁然大笑,抖韁奔去,邊道:
  “大師如此估計,寒山重倒是好生汗顏。”四人三騎,朝前面的大道直奔下去,叱雷背負兩人,奔行之速卻毫未稍減,無緣大師看在眼裡,贊道:
  “施主,你這馬兒,奔馳如電掣風旋,整個馬身卻又平穩似水,好一匹龍種!”寒山重笑笑,道:
  “大師,大師贊在下之馬,猶如贊在下之人,山重這裡代叱雷致謝了。”無緣大師的肥大袍袖在急勁的夜風裡飛揚,他蒼勁的道:
  “白古烈馬贈英雄,寒施主,你配得上!”月光冷清清的灑在大地,如水銀瀉著,瀉在高山大澤,瀉在綺麗驛道,瀉在莽莽幽林,瀉在流泉長河,大地是一片朦朧,朦朧麼?它將再甦醒,甦醒於陽光之下,甦醒在風和日麗之中,或者是深秋了,空氣中肅瑟的氣息濃重得很啊。
  一天天過去,一月月過去,鐵蹄翻飛著,翻飛著塵土,翻飛著沙礫,當然,也翻飛著光陰與生命。
  路上,夠辛勞了,無緣大師的面容已更形枯癟,寒山重與司馬長雄的胡茬子長得老長,只有夢憶柔依舊是那麼嬌豔,不過,那俏臉兒經常紅得疲倦哩。
  已經奔行了兩個多月,現在,他們已進入滇境。
  山巒起伏著,路面崎嘔,在灰黯的天空之下,遠近是一片孤零零的蒼茫,周遭的空氣裡,散播著陌生的氳氤,極目望去,可以隱約看見一絲如帶似的溪流繞過一座石山的山腳往遙遠處流去。
  看不見人跡,暮靄幽幽忽忽的飄聚在四周,因為天空的陰黯,更在人們的心頭加重了那種說不出,道不出的沉鬱,呢,南疆化外,果然是另有一份滋味呢。
  三匹馬停在這條土路的盡頭,寒山重默默向前面注視,臉上一無表情,夢憶柔坐在他的身後,睜著一雙眼睛,好奇的往四處眨呀眨的。
  無緣大師用手揉了揉麵孔,低沉的道:
  “這裡,已屬於南疆。”寒山重平靜的笑笑,道:
  “在下尚是首遭來此,景色卻有些荒涼呢。”無緣大師點點頭,道:
  “此處還算可以,越往裡進.施主將會更覺得荒涼了。”用手朝遠處的那條河流指了指,寒山重道:
  “大師,吾等是否便是沿著那條繞過山腳的河流逆源而上?”無緣大師微感驚異的看了寒山重一眼,道:
  “南疆河流正多,施主何以知道吾等便是沿著所指的這條河逆源而上?”哧哧一笑,寒山重撇撇嘴角:
  “進入此境,可入之處正多,大師卻端端挑在這裡進入,那麼,自然是挑選距離那條白玉之宮的河流最近之處了,這道理不是十分簡單麼?”無緣大師輕輕嘆了一聲,道:
  “施主聰慧穎悟,實超常人,浩穆院稱霸江湖,的確不是僥倖之事……”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大師過獎了,只要將心用上,便知世事不難先知。”忽然,夢憶柔低低的道:
  “山重,我有點餓了,找個地方歇歇好嗎?”後面的司馬長雄接口道:
  “姑娘,長雄這裡尚有些乾糧,可要先用一點填飢?”夢憶柔美麗的面龐上有幾分窘迫之色,她潤潤嘴唇,吶吶的道:
  “不勞右衛了……我……”寒山重哧哧笑道:“長雄,你真是個呆小於,小柔難道不曉得你那裡有乾糧?奔波了這麼久,餵,的確也應該好好吃一頓熟食了,是不,小柔?”
  夢憶柔順腆的將面孔掩到寒山重背後,暗中狠狠捏了他一把,無緣大師在旁裝著沒有看見,笑道:
  “馬前半個時辰,前面有一處小集甸,在那裡,我們可以吃一頓熟食。”寒山重將背部往後靠靠,於是,他和夢憶柔貼得更接近了:
  “大師,請。”三匹駿馬,在一陣奔雷似的蹄音中,迅速消逝在路的遠處,沒有多久,咆,已經可以依稀望見幾點明滅不定的燈光。
  馬上,寒山重向那几點燈光來處的左右環境習慣的打量了一下,這是片小小的村甸,依在一座矗立的大山之麓,村前,有一彎流水環繞而去,村子的四周,除了眼前這條通路以外,都隱在茂密的林叢裡。
  十二只鐵蹄如擂鼓般奔過了架在那條小溪上的簡陋木樁,近百家完全以灰色巨石砌就的房屋已展現於前。無緣大師一馬當先,奔到村子中一棵大柏樹旁的石屋前停了,他幾乎尚未下馬,一個身段兒窈窕的苗裝少女已迎了出來。
  那位少女,帶著一臉詫異的表情,向無緣大師盯視了片刻,然後,她驚喜的叫了起來。
  “大和尚,你又來啦?”好一口純熟而清脆的漢語,原來這位少女競與無緣大師是素識呢!無緣大師多皺的面孔上展現了一絲笑容,他緩緩下馬,望著少女笑道:
  “美娃,你還認得老僧,真是難得。”那叫“美娃”的少女格格一笑,嘴裡說話,目光卻轉向亦已奔到眼前的寒山重等人身上:
  “大和尚,才有幾年不見,我怎會就不記得了?”無緣大師拂了拂僧袍,道:
  “美娃,你爹在麼?”美娃眼珠子直楞楞的瞧著寒山重,好像沒有聽到大和尚在問她的話,寒山重雙手抱拳,笑道:
  “姑娘請了。”美娃這才收了魂似的紅著臉還了一個笑容,落落大方的道:
  “你真懂得禮數,是與大和尚同路的?”寒山重眉梢子一挑,點點頭,夢憶柔一直站在寒山重身側,沒來由的,她覺得一股子酸氣直往心窩裡衝。無緣大師有趣的笑笑,道:
  “怎麼,不請老憎與一幹遠客進屋坐坐麼?”美娃小巧的鼻子一皺,俏皮的道:
  “誰不請你呀?兩條腿生在你自己身上。”幾個人魚貫入室,這是一座隔成三間的石屋,中間,有一個圓形的,淺淺的石池,池中不是水,正生著熊熊的炭火,炭火之上,有三個可以轉動的鐵架子,架子上,三頭小乳豬已經烤得油黃焦香,脂津淌滴,圍著石池,鋪設著幾塊大熊皮,又柔軟,又厚實,還沒坐下去,已經令人有一種舒適的感覺了。
  無緣大師與寒山重等人靠著石池坐下,美娃則忙著進入裡屋去端了四杯乳茶出來,無緣大師微微一笑,道:
  “美娃,老僧一向素食,有淨水一杯足矣。”美娃又格格笑了,道:
  “假如每個過往客人都像大和尚你一樣好侍侯,我家這專門做外客生意的小買賣也就早關門大吉了。”無緣大師笑了笑,沒有答腔,端來一杯淨水之後,美娃坐到石池邊,伸著腰去搖動架子上的烤乳豬,她穿著紅花對襟小褂,因為她伸展上身的原故,縮上去了一大截,露出腰部微帶棕色,卻異常細緻的皮膚來,昭,她沒有穿小衣呢。
  寒山重淺吸著粗瓷杯裡的乳茶,目光卻在那一截露出的小蠻腰部位遊視,嘴角上,有一抹淡雅的笑意。
  夢憶柔早已敏感的察覺了,她氣得臉色都幾乎發了青,原來倚著寒山重,這時,她驀地向旁邊移出了好遠。
  司馬長雄目不斜視,和那杯茶拼上了命,一大口一大口的牛飲著,好象十分感到興趣。
  撥弄了半天,美娃縮回身子,朝寒山重嫣然一笑,雪白而瑩潔的一口牙齒,就好象兩排光潤的編貝:
  “你們一定都餓了,是不?”話中雖然有個“們”字,可是,她的目光卻一直盯在寒山重臉上,那模樣,就直等於只在問寒山重一個人似的。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當然,現在正是晚膳之時。”這少女姣好的面龐上展開了一片如春花怒放般的絢麗笑容,俏逸得很,她穿花蝴蝶般奔向室內,片刻間,已端著一疊粗盤及幾把鐵質刀叉出來,正在這時,門外又有一個身材高大,生著一大把鬍子的南裝老人闖了進來。
  無緣大師一看見這南裝老人,已立起笑道:
  “山伯,多年不見,你卻更顯得壯健了。”那南裝老人宏亮的大笑一聲,摔下摃在肩上的一串獵物,大步過去與無緣大師擁抱一個緊,也是一口流利的漢語道:
  “大和尚,快有六年不見你了,呵呵,你卻還是這麼枯瘦,像個燈草人似的不滿一抱呢。”二人親熱了一陣,無緣大師為寒山重一廣引見了,這叫山伯的老南人,正是美娃的父親。
  山伯有著南人傳統的豪爽性格,他與寒山重沒有談上幾句,就熟絡得很了,於是,這位老南人回顧向他女兒吃喝著:
  “美娃,把老爹的那壇白酒給摃出來,今天難得老爹高興,要與這幾位好友痛飲三百杯!”說罷,他又向無緣大師哈哈一笑道:
  “老和尚,你放心,白酒是我親釀,完全素的。”無緣大師無可奈何的點點頭,美娃己搬了一個小孩高矮的酒壇子出來,山伯拍去酒壇上的密封,滿滿給各人斟了四海碗:
  “來.咱們先幹,各處一方,能聚在這石屋共飲,正是大和尚所說的緣份!”寒山重舉杯就唇,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急忙轉過去,夢憶柔已經閉著眼睛喝了好幾大口,寒山重急切的道:
  “小柔,此酒氣息醇厚,必極凜烈,你少飲兩口,不要再喝了……”夢憶柔神色怪異的看了寒山重一眼,淡淡一笑:
  “不,我要喝。”寒山重微微一楞,忙道:
  “那麼,讓我代你喝。”夢憶柔搖搖頭,面龐上有一股夢幻似的紅暈,她雙手捧碗,竟然一口氣將那麼一大碗烈酒吞下肚去!
  司馬長雄在一邊也看呆了,山伯卻一拍自己大腿,喝彩道:
  “好,看不出這位姑娘生像嬌弱,卻具有這般海量,咱們南家的女娃也不過如此了!”
  笑著,這個老南人仰起脖子,咕嚕嚕已將碗中酒喝了個乾淨,向夢憶柔照照碗底,夢憶柔也學著他的樣子照照碗底,但是,那只拿碗的手卻搖晃得厲害。
  寒山重幹了酒,劍眉微皺的望著夢憶柔,夢憶柔臉上越發婿紅,像一顆熟透了的蘋果,雙眸的目光,惺鬆而朦朧,就這一碗酒,寒山重知道,她已經醉了。
  山伯老興勃發,興沖沖的又為夢憶柔倒滿了酒,再一一為各人斟滿,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老丈,夢姑娘的酒,由在下代飲如何?她休質不佳,恐怕難勝酒力。”山伯呵呵一笑,擺手道:
  “寒小哥客氣了,這位姑娘分明好酒量,怎的又說不勝酒力,莫非寒小哥不願賞給老漢這分薄面麼?”寒山重有些為難的撇撇嘴,尚未及再說什麼,夢憶柔已醉態可掏的舉起碗來,含糊不清的道:
  “老先生,我喝……我可以再喝十大碗……”說著,她又舉起碗,毫不考慮的往嘴裡灌了下去,酒漬順著她的唇角往身上流溢,淌得她衣襟上一片濕。寒山重冷冷的注視著她,牙齒深深咬著下唇,夢憶柔終於又飲盡了第二碗烈酒,她斜著頭,美麗的眸子似睜欲閉,喃喃的道:
  “百年三萬六乾日……一日須傾三百杯……”“杯”字尚在她的舌尖打圈兒,她己驀然向旁邊歪倒,手上的碗滾落在熊皮上,醉了,夢憶柔。
  寒山重一把摟著她,夢憶柔的臉兒紅得似火,燙得嚇人,毫無知覺的斜倒在寒山重懷裡,呼吸間,帶著濃烈的酒味。
  無緣大師垂眉如定,緩緩地道:
  “夢姑娘醉了。”山伯呆了一會,有些歉疚的道:
  “寒小哥……老漢想不到這位姑娘真的不善飲酒……”寒山重苦笑一下,道:
  “沒有關係,明天她會醒的,她只是太好強。”山伯回過頭去,朝坐在身後的美娃道:
  “美娃,把你的床讓出來,給這位姑娘歇息。”美娃點點頭,站了起來,朝寒山重盈盈一笑:“寒相公,讓我扶她進去吧。”寒山重略一猶豫,道:
  “謝謝你,姑娘,在下是否可以進入你的房子?因為,在下要親自照拂她。”美娃微覺意外的怔了怔,她問:
  “寒相公,你們是一對?”寒山重也覺意外的怔了怔,頷首道:
  “當然。”非常奇異的,美娃臉上那一片笑容迅速消失了,她的嘴角肌肉抽搐了幾下,又強顏笑道:
  “你們真是一對,寒相公,我帶你去。”寒山重暗裡嘆了口氣,把夢憶柔拉了起來,跟在美娃身後,進入裡間的石屋。
  這間石屋裡,鋪的掛的全是各形各色的獸皮,靠著屋角,有一張也鋪著獸皮的石榻,其它,除了一面銅鏡,幾把木梳之外,就沒有別的任何陳設了。
  美娃帶著寒山重將夢憶柔安放在床上,然後,她默默站起,默默凝視著夢憶柔酣睡中的嬌美面容,寒山重轉過身來,她輕輕的道:
  “真美,是嗎?”寒山重笑了笑,道:
  “就是太好強。”美娃低下頭,幾乎不易察覺的輕喟了一聲,幽幽行了出去。
  當作門簾的沉厚獸皮靜靜的垂下來,將那穿著紅色對襟小褂的窈窕身影隔在外面,寒山重搖搖頭,回身蹲到夢憶柔面前,她自然熟睡著,均勻的鼻息與寒山重的心跳相應合。
  輕悄悄的,將面孔貼在夢憶柔的臉頰上,好燙啊,寒山重低低呢喃: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夢憶柔的一頭如波浪似的秀髮披散了,她被寒山重緊緊的抱在懷中,長長的睫毛微微有些顫抖,那模樣,嬌美得誘人極了。
  寒山重緊緊的吻著她,在她的發間嗅著,頸項上吮吸著,雙臂摟得那麼緊,恨不能兩個身體合而為一。
  過了很久,在寒山重來說,卻僅是一剎那啊。
  他為夢憶柔蓋好了皮褥,十分捨不得的又在她火熱濕潤的嘴唇上吻了吻,躡著足行向外面。
  外面,各人仍在飲著酒,吃著肉,司馬長雄朝著寒山重一笑,道:
  “院主,你的烤肉要涼了。”寒山重笑笑,坐了下來,無緣大師平靜的道:
  “沒有事吧?”寒山重喝了口酒,道:
  “正好,她可以好好睡一宿了。”無緣大師望著炭火,低沉的道:“方才,山伯已經告訴老僧近幾年來南疆各武林宗派的大略情形,看樣子,紅獅猛札對於執著‘九曲十三折’的人有了點誤會。”寒山重神色不動,卻以目光向無緣大師投過去警告的一瞥,無緣大師微微一搖頭,道:
  “山伯父女與老僧乃是素識,他們父女皆是坦率熱誠之人,十分可靠,老憎對他父女信得過。”山伯在一側呵呵笑道:
  “這九曲十三折玉軸,在南疆的武林道來說,已經算不得是一件秘密了,大家都差不多曉得這東西已經流人中原一位出家人手裡,只是,叼呵,老漢卻不曉得,竟然是無緣大和尚得去了呢。”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
  “別人曉得麼?”山伯擺擺手,道:
  “連老漢也是方才知道,別人又怎會曉得?老漢日常以行獵為生,平時家裡也做些過路南疆客商的買賣,人見得多,也就聽得雜了,這九曲十三折玉軸,害得猛札損傷了不少人,連他的大弟子也栽在裡面,他到現在一直懷疑那取去九曲十三折玉軸的人可能也參與殺害他手下的行動,所以,從那時到現在,紅獅一直沒有放棄找尋那得到九曲十三折玉軸的出家人,每一提及,都是咬牙切齒……”無緣大師乾癟的面孔沒有什麼表情,他淡淡的道:“希望可以使紅獅猛札諒解這其中的情形。”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但是,要他將這裡面的財富拿出來廣濟天下貧苦,只怕就難以辦到了。”無緣大師沉默著沒有做聲,目光下垂,宛如陷入深思,司馬長雄大口啜了一口酒,平靜的道:
  “那麼,院主,我們迫他拿出來!”老南子山伯剛剛舉碗沾脣,聞言之下差點將碗中酒濺了出來,他圓睜著一雙眼睛,驚駭的道:
  “司馬小哥,在南疆,你想正面招惹猛札?這可不是一種聰明的做法……”美娃一個人獨自坐在屋子一角,她的目光裡含著隱隱的憂鬱,那麼幽幽然投注在室中各人身上,當然,繞回在寒山重周圍的時間較多,才只片刻前後,這位活潑坦率的女娃兒,竟好似含蓄了許多許多。
  司馬長雄叉了一大片烤肉送進嘴裡,半晌,他才深沉的笑笑,道:
  “浪跡江湖,總要經過些風險,膽量與魄力,也常需要險惡的環境去磨練,老丈,你說是不?”山伯喝了一口酒,抹去嘴角的酒漬,道:
  “但不要做傻事啊,你們漢人的江湖道理有句話,叫做:‘強龍不壓地頭蛇’,紅獅是南疆最大最長的地頭蛇之一啊!”司馬長雄微微一笑,道:
  “中原武林道還有句話,老丈你可知道,不是猛龍,便不過江了。”山伯愣了一愣,嘆了口氣:
  “老漢總是覺得,為了這個玉軸,實在不值得再去多傷人命,天下財富盡多,哪能求取得完?一個人或一家人,只要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就得了,生活雖然苦一點,但卻十分快活,又何必非要去爭奪那些不屬於自己份內的財富呢?”寒山重凝視著老南人,額首道:
  “漢人稱老丈這種思想為‘安貧樂道’,對的,弱水三千,僅取一瓢飲之,但是,若有人全要霸佔,不給其它人飢渴取食,我們該不該打倒,或是勸說這個人呢!”山伯想了一想,緩慢的道:
  “寒小哥,你應該知道猛札在南疆勢力之大,不可輕視,他的手下,狠毒之輩多之又多,連玉蛇巴拉對他都不願輕易招惹……”“玉蛇?”寒山重嘴裡跟著念了一遍。
  無緣大師稀疏的眉毛一揚,道:
  “玉蛇巴拉是南疆另一大豪,尖高山上有他自建的巍峨宮殿,尖高山周圍百里之地,雙方卻頗能和平相處。”寒山重點了點頭,司馬長雄在旁邊道:
  “大師,據在下之意,吾等大可以單獨前往玉軸所指之處,根本不用曉知那個紅獅……”
  無緣大師微微一笑,道:
  “老僧乃由紅獅大弟子卡果手中接過這玉軸,並曾答允親將這玉軸交還他的師父猛札,老僧寧願交還於他後再向他勸說,卻不能自行徑往取拿,司馬施主,總也得重信守諾,你說是麼?”司馬長雄黝黑而俊逸的面容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靜靜的道:
  “大師,這似乎有點與虎謀皮的味道……”司馬長雄喝了口酒,道:
  “雖然困難,但也不妨試試。”說到這裡,他又轉向無緣大師道:
  “大師,如若善言相勸,猛札堅持不受,吾等下一手段應該如何?而他堅持不受的可能性是極大的。”無緣大師目光凝注灰白色的屋頂,沉吟了良久,道:
  “天下寶物,原本無主,唯有德者據之,這玉軸乃是那不知名的南人之物,吾等欲取之廣濟天下貧窮,於心無虧,票承佛祖慈悲之意,不敢虧言有德,但至少,吾等並無私意……”司馬長雄哧哧一笑,道:
  “那麼,如若他堅持不受,我們就來硬的了!”無緣大師宣丁一聲佛號,低沉的道:
  “希望情勢不會演變至此一地步……”司馬長雄將黑色頭巾取下,擦了擦嘴,道:
  “當然,但與那紅獅猛札談仁慈善行,只怕行不通呢。”老老南于伯捋捋白鬍子,道:
  “假如你們真個拼了起來,欸,天時地利人和卻一樣不佔!……”寒山重大口吞下碗中之酒,豪邁的道:
  “縱使不佔,有滿腔熱血足矣。”司馬長雄雙手舉起酒碗,恭謹的道:
  “長雄恭敬一杯。”寒山重再斟滿了,在一陣獷野的笑聲中,與他的這位手足弟兄碰碗並幹。
  昭,夜已深沉,氣溫逐減,但是,豪情壯志,卻越形洋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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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5 PM

第12章 桃林干戈 流矢血刃

  官房近郊,有一片探闊幽邃的桃林,一條清淺的河流,圍繞在這片廣大的桃林之外,桃林靠著一座花崗石的石山,石山之下,在桃林環抱之中,有一棟用花崗石砌成的巨形石屋,這座石屋,佔地極廣,牢固而堅穩,就與一個防矢抗砲的古堡一樣。
  現在的時節正是深秋,桃花沒有開放,但是,只要看看這片桃林,便可知道在春來之際,石屋一定是處在擯紛絢爛的花海之中的,這座石屋,用斑瀾的花崗石所造,有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威猛懾人氣息,凶神惡煞似的,如果春來萬花齊放,這情調,就會如一個美豔嬌弱的少女,靠在一個粗獷猙獰的巨人懷裡,有些不倫不類呢。
  經過三天的奔馳;寒山重與無緣大師等人已來到這片桃林之外,在桃樹的枝椏隙縫裡,隱約可見桃林中那座巨形石屋的大概。
  夢憶柔仍舊坐在寒山重身後,但是,一張俏臉兒在蒼白中卻繃得緊緊的,沒有一絲兒笑容,像刮得下一層霜,她這樣繃著臉,已經有三天了呢。
  寒山重凝注著眼前的桃林,半晌,低低的道:
  “大師,這裡很平靜。”無緣大師炯然向四周環視,莊重的道:
  “有些不尋常,紅獅居住的這‘桃花源’百里之內,全是他的勢力範圍,吾等自大道而來,到如今未見人阻攔,似乎有些違反常理……”司馬長雄輕輕撫著“追風”鬃毛,談淡的道:
  “暴風雨來臨之前,通常都會有一段極平靜的時間。”寒山重朝四周注視,仔細得很:
  “我感到有些不自在,長雄,好象在隱蔽中。有很多眼睛在看著我們……”無緣大師傾耳聆聽,低沉的道:
  “寒施主,你說得對,老僧聽到呼吸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人……”空中的陽光是金黃色的,懶懶投灑在大地,面在地上是一片沉寂,如死樣的沉寂,有幾片雲在天空飄浮,桃林內外,散發著一股窒息性的寧靜,靜得要使人們的血液凝固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
  “猛札手下伏隱掩蔽的門道甚高,不過,在下已找出十來個,大師,可要請他們出來用流血的方式?”無緣大師連忙搖頭,道:
  “溫和些較佳,寒施主,還是以不動武為原則。”寒山重嘴角撇了撇,輕輕伸手撫向身後的夢憶柔,剛剛模著,夢憶柔卻“哼”了一聲,猝然抽了回去。
  哧哧一笑,寒山重驀然大喝道:
  “如果猛札在,林子里的人請他出來見我:”司馬長雄將坐騎帶出七尺之外,虎皮披風微微撐起,他黑色緊身衣兩側,用牛皮編成的鏤空花條帶上,分插著二十餘柄尖銳鋒利的銀柄短刀,司馬長雄從來不用武器,他這時如此慎重,倒是頗為少見呢。
  寒山重的聲音在空氣裡傳盪,在林木間回震,卻沒有激起任何反應,等候了一會,寒山重側身望向無緣大師,投去徵詢的一瞥,無緣大師尚未及向他表示任何意見,陽光下,一片晶瑩的,如飛蝗似的細小物體,已那麼無聲無息卻又狠毒至極的射了過來:
  無緣大師斷叱一聲,身形有如灰鶴般凌空而起,同一時間,司馬長雄大吼一聲:
  “院主小心:”隨著這四個字在他嘴裡蹦跳,八溜如銀蛇閃電也似的流光,已粹然射向桃林之中,無緣大師的狂勁掌風,亦自斜刺裡呼轟卷去,寒山重卻在雙方交鋒中策騎躍出尋丈,當叱雷的前蹄尚未沾地,他手裡已湧出一條長蛇似的掌影,繞空急卷,瀉向林向。
  於是……
  幾聲淒厲的慘呼倏然響起,自林中來的一片精芒有絕大部分被無緣大師的掌風震散,剩下的,在連續的“□”“□”之聲中,紛紛釘人各人身後的樹木裡,而在此刻,一個龐大的身軀已像失去了他的重量一樣,被一條細長漆黑的牛皮索凌空扯起,那麼無可掙扎的飛跌到這邊,這邊距那楓林,約有七八丈之遙!司馬長雄奔騎向前,身形在馬上微一俯仰,寒山重見狀趕忙大呼道:
  “長雄住手!”追風唏聿聿的一聲長嘯,就地一個盤轉奔了回來,司馬長雄正將他拈在雙手上的另十柄沉重短刀插回兩邊:
  “院主,你的‘捆仙索’又吊了個寶回來了!”寒山重目光投在躺在馬前,摔得半死的那名裝大漢,南人上身穿著翻皮坎肩,下身著花布圍裙,滿胸黑毛,形容兇惡,插在發上做裝飾的幾根翎羽也摔掉了,飄出去老遠。
  無緣大師自後面的樹木轉了回來,手掌上放著兩枚尖細而體積微小的箭形物體,他低低的道:
  “啐毒吹箭。”寒山重淡淡的望去,那細小的尖銳物頂端呈三角形,尾部分成三叉,三叉之中,有一片圓形而薄軟的金屬片,寒山重也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他曉得,只要被這吹箭沾上一點,見了血,就封喉了。
  他套在腕上的牛皮索輕妙的一抖,那南人已被硬生生的扯立站好,寒山重平衡的扯滿了牛皮索。冷厲的道:“猛札何在?”這人摔得皮破血流,神智昏沉,身子搖晃了一下,又待躺在地上,司馬長雄哼了一聲,雙腿略夾馬腹,右手一伸,恰好抓著這人的頭髮,他用力往上一提,大吼道:
  “說話!”這人痛得一機伶,勉強的張開眼睛,但是,那雙眼睛的神色,卻是如此仇狠與陰毒:
  寒山重撇撇嘴角,冷然道:
  “猛札何在?”死死的盯著寒山重,這人沒有說話,他的嘴巴緊抿著,令人感到需要有一把利刀才能將它撬開。
  無緣大師緩緩走了過去,輕輕的道:
  “這人可能不懂漢語,寒施主,讓老僧來問他……”無緣大師的話還沒有說完,語尾已驀地頓住,寒山重看著他,這位大和尚的視線正有些緊張的注視著桃林……
  寒山重緩緩移過視線,自桃林內,草叢中,約有近百人站了出來,他們的衣衫個個都是古怪詭異,每一張面孔上都充滿了陰沉狠辣,亮閃閃的長矛與鋒利的蠻刀在陽光下眨動著焙目的光彩。
  在這些人之前,有三個體魄高大,留著一式黑鬍子的人,他們的頭髮披散兩肩,上身打著赤膊,大紅的褲子配著腰間的寬牛皮帶,手上的蠻刀彎且長,三雙眼睛都像銅鈴,瞪著寒山重等人不動。
  無緣大師向前踏上兩步,合十道:
  “苦僧無緣,特至此遏見紅獅猛札!”在前面的三個人,中間的一個朝無緣大師上下打量了一會,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道:
  “你這和尚要拜見猛札,就是用這種含有敵意的方法嗎?”無緣大師尚未回答,寒山重已冷漠的道:
  “少廢話,猛札在不在?”那留著黑胡的,人狠狠的瞪著寒山重,半晌,道:
  “你不是我們的朋友,猛札會要你的命!”寒山重哧哧笑了,道:
  “到了要我命的時候,我會雙手奉送的,現在,猛札在何處?”那人滿臉的肌肉扯動了—下,明沉的道:
  “你是誰!”寒山重又哧哧一笑道:
  “這句話,你此刻問還嫌太早,假如猛扎。願意,我是他的朋友,否則,就是仇人了。”這人似乎愣了一下。他回頭用向他的同伴說了幾句話,道:
  “朋友,先放回你擄夫的我們的人。”寒山重平和的道:
  “當然。”說著話,他套在腕上的牛皮索一松,那被套著的人跌在地下翻了一個滾,爬起來就往回跑,步履踉蹌而狼狽。
  留著黑鬍子的人忽然神色兇厲的高聲喊叫了起來,那注回奔跑的人聞聲之下像見了鬼一樣停住了腳步,臉色慘白。渾身抖索,也微弱的回答著,無緣大師眉毛一揚,低促的道:
  “好狠!”寒山重正要問大和尚是怎麼回事,那個人己慘叫了一聲,右手食中二指活生生將自己的一雙眼睛從眼眶裡挖了出來,隨即他已隨臉頰痛苦地倒在地下翻滾呼號,雙手兩腿在地下抽搐不停,鮮血流滿了他的面孔,無比的淒厲與殘酷氣息在這剎那亢斥在空間,只是一會兒,那人已經寂然不動,硬僵僵的死在地下!
  無緣大師宣了一聲佛號,憂戚的望著躺在地下的死亡者。在寒山重身後的夢憶柔,早已用雙手摀住臉,全身在不停的簌簌顫抖,沒有回頭去看她,寒山重也可以想像出她這時是一個什麼模樣。
  於是……
  寒山重冷澀的笑了笑,淡淡的道:
  “真夠勁,朋友,目前,似乎應該輪到你了。”那剛才用話語迫使自己同伴自絕的人,似乎沒有完全聽懂寒山重的話,仍以一種狠毒的眼色望著寒山重,寒山重平靜的道:
  “我是說,現在輪到你去死了,昭?”這一次,那人已經清楚了,一陣刺耳的怪笑出自他的口中,他用手指著寒山重,又用碟碟吼叫,雖然,寒山重不明白他是在講什麼,但是譏刺諷辱的意味是少不了的。無緣大師一見寒山重唇角的微笑凝凍,心中已明白這位武林中的霸主又動了嗔怒之念了,而許多生命,便埋葬在他這凝結的微笑之內,無緣大師生恐事情越弄越僵,他焦急的道:
  “寒施主,且由老僧來……”來什麼還不及出口,寒山重己短捷的道:
  “司馬右衛!”猝然一瞥銀蛇飛射而去,截斷了他的話語,那留著黑鬍子的人正用手指寒山重叫罵,當他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之有前,他的胸膛已爆裂似的濺開一朵大紅花一樣灑出一大蓬熱血,一臉孔的驚異與痛楚尚不及交替他原先的諷辱之色,這名體魄修偉的人已連連旋了三個轉,甚至連吭都來不及吭一句就屍橫於地!氣氛一下子已改變了,其它的人完全被當場懾住,利用這稍縱即逝的短促時間,寒山重冷厲的低叱:
  “殺!”司馬長雄大吼一聲,追風縱身躍起,十條銀光淬然分向十個不同的方向飛去,幾乎只見陽光下的寒芒一閃,對方已有十人個翻身栽倒!
  寒山重微微一夾馬腹,叱雷已瘋狂似的揚蹄衝到前面,寒山重手裡的黑牛皮索繞空飛舞,伸縮如電,七八名粗壯的人已隨著他的皮索凌空拋摔,似一團團笨重的物體,努力掙脫了束縛他們的重量彈向空中一樣。
  才只有人們眨眨眼一半的時間,出現在桃林外的人已傷亡了近二十人,這時,他們才如夢初覺,怪吼尖嘯之聲隨即響成一片,長矛、利箭、蠻刀,映著閃閃的光芒紛飛劈刺,圍攻向寒山重與司馬長雄:
  夢憶柔緊緊摟抱著寒山重的腰,喘息急促的道:
  “山重,你瘋了?”寒山重輕輕一帶韁繩,叱雷已就地縱出九尺,又驀然躍起尋丈之高,在這一縱一躍之間,又有六個人被他的皮索扯翻拉倒,滾成一堆!
  一聲狂笑起處,司馬長雄自坐騎之上掠出,雙掌暴飛,四個人的長矛出手摔落,四股鮮血交叉噴濺,沒有沾著一滴,他已似一朵黑雲般那麼飄忽而又猛捷的坐回馬背之上,位置、時間、分寸,拿捏得巧妙極了,在這巧妙之中,卻已有四條人命斷送於瞬息:
  寒山重大呼一聲:
  “好!”牛皮索已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飛纏向兩名蓄著黑鬍子的人,這兩人的本事似乎高明一些,見狀之下,不約而同的分向兩邊撲倒,在僕倒的同時,手裡長矛已投向寒山重而來!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山重策馬急進,時間與空間只差了一絲絲——卻好似寒山重永遠搶得過這一絲絲,兩只長矛“嗖”的從他的頭頂射過,而叱雷的鐵蹄已重重踐踏上了其中一個的胸膛,另一個方才在地下翻了一滾,寒山重的牛皮索已“呼”
  的纏上了他的脖頸,兜空摔出五丈之外!於是一這些剽悍的南人開始膽寒了。在一片怪叫怪吼聲中,紛紛向桃林里潰散,司馬長雄鐵騎奔繞,截住了十幾個,這十個人的刀矛尚在空氣中劃著圈子,他們已經一一在這些圈子只成半弧之際命絕黃泉了。
  剩下的人魂飛魄散的亡命逃向林中,寒山重淡淡的望著他們這驚懼失措的模樣,淡淡的道:
  “回來吧,長雄。”司馬長雄大笑兩聲,策騎馳回,但是一一—當他的馬兒還沒有奔出幾步,桃林之中又是一陣驚號厲吼,剛才逃跑進去的那些人,竟似一群瘋虎般自林中反撲而回,他們個個面色凶悍,木訥呆滯,口中吼叫著,似凶神附體般衝了過來。
  望著那每一張臉孔的殘歷絲條,那因強力壓制住的畏怯,那一口白雪閃閃的利齒,寒山重心裡頓時明白了什麼,他陰沉的道:
  “獅子來丁,紅色的。”司馬長雄圈馬而回,面對著那些潮水般衝來的人,黝黑的臉膛上沒有一絲表情,人的花色衣褲飄盪拂舞,兵刃閃爍不定,粗大的腳板踏在地上,—陣陣的仿若在擊著鼓,司馬長雄說:
  “院主,殺絕算了。”寒山重偏馬首向右,低沉的道:
  “你左我右,我前你後。”司馬長雄答應一聲,正待策馬衝往左後的方向,無緣大師已急忙趕上,焦惶的道:
  “寒施主,且聽老僧一言,如此下去,只怕不可收拾。”寒山重沉著臉笑笑。笑容尚在擴散,桃林深處已驀傳來一聲古怪而刺耳的角聲,其聲哀壯,還帶著一股子嗚然咽的味道,那些不要命衝向這邊的人,聽到角聲,卻宛如被收了魂一樣,個個剎時停下腳步,凶暴悍行的神態一掃而空,像是沒有方才這回事似的,齊齊站在當地,目光平視,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枯乾的面孔上,皺紋更深刻了,無緣大師默默嘆了口氣。走到寒山重身前,凝聚精神,注視向桃林方向。
  一切都很寧靜,稍過了片刻,輕輕的,一陣腳步踏在枯葉上的沙沙聲已傳了過來,這聲音低微地傳得很遠.扣得人們的心在怦怦鼓跳,終於,自濃密的桃林深處,大步行出了四個亦是南裝的人物來,這四個人甫一出現,已迅速分立兩邊,餵,這時,一個全身火紅的矮小怪客。才自這四人中間走了出來。
  分立周遭的數十個人。目梢子一觸及這紅衣人,全部將手中兵器高舉過頭。齊齊放聲大喊:
  “白魯牙—”吼聲雄壯蒼涼,當尾韻尚在空氣中飄盪。他們已全部垂手彎腰。目光低垂,形態在恭謹中含有無比的畏懼。
  這紅衣人的頭頂光得發亮,一張面孔黑而帶青,臉上的肉突陷不平.嘴巴更大得咧到耳根.醜惡極了。他那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只要偶而一見,便知道裡面的神色必定蘊藏了過多的狠殘與險詐,這些,再襯上他肥壯卻粗短的身材,配成了一副極不調和的,令人打心裡起疙瘩的形象。
  無緣大師雙手合十,低低的道:
  “這就是猛札。”寒山重淡淡的道:
  “好尊容。”紅獅猛札的神色倔傲之極,他套著七個金環的右手一揮,四周的人已迅速散成了一個半圓……像一張扇面,於是,他身側四名強健粗壯,全身用黑色獸皮製成衣靠的南人,緩緩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這四個人的背後,交叉背著十二只兩尺長短的三角尖鋼矛,腰際卻是一式半彎大蠻刀、四張紋刺著青色圖案的兇厲的面孔上,冷酷得尋找不到一絲兒“人”的氣息。
  慢慢的,猛禮掀開了他罩在外面,長及膝蓋的紅色外衫,顯出他腰間的一條黑金色腰鏈,腰鏈的正中,赫然是一個拳頭大小,怒援利齒的純金色獅頭,此刻,無緣大師低咳一聲,溫和的道:
  “小空寺主持無緣渴見猛札大當家。”紅獅猛札看也不看無緣大師—眼,目光毫無表情的自半睜的眼簾裡回視桃林左近東橫西豎的那些傷亡者,腰間金獅頭部更朝前挺了一挺。
  無緣大師再度合卜。低沉的道:
  “佛門弟子,只能屈膝我佛,求無相,求慈悲。尚請大當家恕過老僧不便行跪拜之禮。”寒山重雖是一言未發,卻不禁心頭火起,他這才知道,紅獅猛札之所以表露腰間獅頭徵記,原來竟是要來人向他奉行跪拜大禮,這輕蔑、這狂傲,簡直是令人沒有回圓餘地,像是南疆之大,他當之無愧是坐地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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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6 PM

第13章 脣舌難調 白刃相向

  猛札那張醜惡的面孔冷酷的緊繃著.他兩側坐著的四個高大的人輕輕的轉向無緣大師這一面,桃林之內,這時,可以隱隱約約發現有些人影在閃動晃移,多彩的鳥翎與雜色的衣角不時顯出,人數是相當不少。
  兩邊僵持著,沒有人再吭氣,寒山重冷冷的注視猛札,司馬長雄嘴角噓著一絲輕蔑的笑意,他的目標,則是那四個形態怪異穿著黑獸皮的人。
  緩緩地……
  猛札的右手舉了起來,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無緣大師咽了一口唾沫,生澀的道:
  “大當家,你便不問問老僧等因何而來,就此貿然大興干戈?”
  這句話,說得猛札微微一怔,他哼了一聲,語聲有如夜梟泣號,聽得人心裡發休。
  “老禿驢,你說!”
  無緣大師涵養工夫也確實到了家,他豪不氣怒,平靜的道:
  “老僧來此,是專誠奉回那‘九曲十三折’的玉軸。”
  猛札大嘴巴驚愣的張了張,又迅速恢復冷漠:
  “真的?”
  無緣大師垂眉道:
  “出家之人。安能出口訛語?”
  瞪著無緣大師,猛札收回舉起的右手,生硬的道:
  “老禿驢,你會如此好心,大約別有所求吧?”
  無緣大師安詳的笑笑,道:
  “先請大當家偷令所屬停止這劍拔弩張的態勢再說話如何?”
  猛札一臉的橫肉抽緊了一下,粗暴的道:
  “把東西拿出來,紅獅要先看看!”
  無緣大師略一猶豫,道:
  “大當家勿庸多疑,老僧等既然來此,當然不會再將此物攜走,只是,在將此物交與大當家手上之前,老僧尚有一言相求。”
  紅獅猛札狂厲的嗥叫了一聲,吼著道:
  “你還有什麼話說?這玉軸是紅獅原有之物,為了這件東西,紅獅的大徒弟卜果及不少手下都已把命送掉,今天不成還要藉此來要挾紅獅麼?”
  無緣大師儘量忍著氣,道:
  “大當家便毫不感激老僧千里迢迢,冒著無限辛苦將此物歸奉的一番心意?大當家便認為老僧是理該如此的?”
  紅獅憤怒的一跺腳,道:
  “老禿驢,你如果真的拿得出玉軸,地下的死傷者與卜果這筆債便一筆勾銷,否則,你們四個人休想有一個活口!”
  無緣大師乾癟的嘴唇嚅動了一下,尚未說話,紅獅已粗厲的道:
  “不要再向紅獅討價還價,除了把東西拿出來,你們便通通死2”
  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大,含著一股極度的輕蔑與不屑的味道,紅獅雙目暴睜,那一雙像猛獸一樣的三角眼怒瞪著寒山重:
  “你是誰?不准笑!”
  寒山重望著他,神色剎時冷了下來:
  “猛札,你的漢語說得不錯,可惜的都是學些下三流的粗魯的詞兒,登不得大雅之堂!”
  紅獅猛札陰沉著臉,半晌,道:
  “你要死了。”
  寒山重搖搖頭,道:
  “不,憑你,及你那一幹爪牙,取不了大爺的命。”
  說到這裡,寒山重迅速的低聲道:
  “大師,在下看,咱們已經仁盡義至,問心無愧了,現在,與這些野人再談道理,恐怕就要背上愚蠢之名!”
  無緣大師困難的搓搓手,寒山重忙道:
  “大師,不要遲疑,先下手為強!”
  那邊……
  猛札大吼著:
  “老禿驢,留下東西,你們都可以滾,這年青的狗留下,紅獅要分他的屍,吃他的肉……”
  無緣大師向左右望望,長嘆一聲:
  “寒施主,只有走你那條路了。”
  身後,夢憶柔的雙手緊緊抱著寒山重,她顯然有些惶急了,寒山重舔舔嘴唇,大叫道:
  “猛札,叫你的人退下,大和尚立即將玉軸交你。”
  紅獅猛札一瞪眼,寒山重哧哧笑道:
  “當然,在下亦交由你處置。”
  猛札有些不相信的沉吟著向兩旁看了看,就是這腦袋轉移了一下的倉促時間,餵,就已經很夠了……
  司馬長雄“呼”的飛起,有如一頭隼鷹,凌厲而兇猛的撲向地下坐著那四個人,叱雷卻一躍騰空,足足跳出三丈之外,在這一剎,寒山重的戟斧已握在手上,像一片雷電劈向紅獅猛札!
  一片驚呼嘩叫尚未及在眾人口中發出,無緣大師袍袖飄飄,一個箭步,已將左側的七個人掃跌翻出,寒山重的戟斧,在這瞬息間已將猛札逼得連連晃躲,口中怪叫如雷!
  坐在地下的那四個人,動作快得像風,他們齊齊仰身,齊齊橫轉,數十只銳利的三角尖鋼矛,如點點流星,一片銀芒閃耀交織,疾勁的罩向撲來的司馬長雄。
  寒山重一帶馬緝,叱雷側掠七步,他的左手盾猛旋之下,重重的砸飛了三個人,而紅影碎展,一柄銀光焙目的“鬼手爪”已擊向他的“天靈蓋”。
  哧哧一笑,寒山重左盾上迎.有斧劃過一道精電流燦的半圓,“呼”的攔腰折向那條紅色人影,紅影葛地又沖天飛躍至六丈之高。
  寒山重一腳踢滾了兩名舞著蠻刀撲來的人,大叫道:
  “猛札,你差得遠!”
  紅影在空中一個盤折,再度撲下,鬼手爪帶著滿空銀蛇,交織穿舞,銳風如嘯裡,又被寒山重一記“神轉天盤”硬生生逼退!
  司馬長雄瘦削的身影卻在此刻射出七丈之外,他的身上,插著十數只亮晶晶的短矛,雙腳甫—沾地,已仰面重重跌了下去。
  那四名穿著黑色獸皮的人,毫不稍滯的緊跟而至,四柄寬闊而鋒利的刀殘狠的劈向司馬長雄的身體,恨不能一下子將他剁成肉糜:
  於是,就在這刀鋒堪堪沾上司馬長雄的衣衫,像一蓬正月的花炮突然爆開,原來插在身上的那些短矛,倏然彈崩倒射而出,其力強猛急勁,幾乎只見漫天的銀色光芒一閃,那四個撲到眼前的高大的人已怪叫連聲的滾倒地下,這一次是真的了,那些倒射出動的三角鋼矛,已經完全插進了他們自己的身上,而且,深得很!
  這邊的寒山重,與紅獅猛札又已相互攻拒了二十餘招。爪影斧芒裡,猛札顯然已落在下風,步步退向桃林邊緣。
  無緣大師果然是位戒殺而慈悲的出家人,他出手進退之間,皆以“鐵袖功”為攻拒,震得一千群人四仰八僕,但是。卻幾乎沒有一個死亡的,至多也只是摔暈過去而已。
  此刻,桃林之中不知在何時又擁出來兩三百個人,刀矛齊舉,呼喊震天,像潮水一樣圍向寒山重等人。
  司馬長雄用了一點小心機,擺平了對方那四個大塊頭之後,這一陣子,又被他活劈了二十來個人,現在,他一把奪過來一個人的彎刀,順手又將這個驚慌失措的朋友震出去老遠,於是,彎刀帶起一片寒光,五顆鬥大的人頭已飛上了半天!
  寒山重一面攻擊著他的對手,一邊還得隨時應付不時淬襲而來的功擊,但卻仍然遊刃有餘,夢憶柔緊緊抱著他的腰際,喘息急促得很,這妮子,她會一些武功,心腸卻太慈、太軟了呢。
  紅獅猛札那張黑中汎青的怪臉,這時已經又加入朱紅一抹,他那粗短的身軀閃電般縱躍掠騰著,鬼手爪探舞翻飛,銳風如嘯,大紅的衣裳有如一團火,這團火,目前似乎已失去它的烈焰之威了。
  三斧速進,皮盾砸翻,寒山重心頭不禁有些納罕:
  紅獅猛札為南疆有數的幾個大豪之一,名聲十分響亮,但是,他的武功怎地這般平凡?照他現在這付身手,在中原至多只能算個稍強一點的人物,堪堪摸得上“高手”的邊,就憑他,也能在南疆稱霸?奇怪……
  一條灰色人影驀的自旁掠過,一袍袖震翻了三名執著長矛刺來的人,就在這灰影掠過寒山重身邊的剎那,已經低促的留下了一句話:
  “小心猛札的躍撲之術!”
  寒山重微微一怔,戟斧劃過一道半弧,皮盾直路子旋推出去,紅獅猛札驟然大吼一聲,鬼手爪硬架朝斧,粗壯的身形已搶步進來,於是……
  “砰”的一聲震響,他已被寒山重的皮盾硬生生砸退五步,但是,叱雷卻驀地“烯聿聿”一聲驚嘶,像是失蹄一樣打了一個踉蹌,速速歪出三四步去:
  六柄彎刀自斜刺裡抽冷子斬來,四柄朝著寒山重。兩柄劈向坐在他身後的夢憶柔!
  寒山重身形斜了一斜,又迅速坐好,夢憶柔卻毫無防備,險些一下跌下馬去,六柄彎刀的光輝眨眼生寒,瞬息已至,鋒利的刀刃似一張張貪婪的大嘴,驚得夢憶柔尖叫了一聲一—一
  而當她的叫聲尚未落盡,她已覺得一只強有力的手—把將她抱緊,眼睛被流閃的光芒映得一花,耳朵已聽到一連串急劇的兵刃撞擊聲,攙合在這些脆響卻雜亂的撞擊聲裡,更有著幾聲殺豬似的痛苦啤號!
  那六個自一旁突襲的人,在這一剎間,競像被千百只魔手同時撕裂了一樣,血肉橫飛的被斬絞成無數塊。
  眸子裡的光輝在這時變得冷酷與生硬,寒山重的殺性已被逗起,他一拍叱雷的頭,大吼道:
  “小柔。騎叱雷到後面去待著!”
  不等夢憶柔有任何表示,寒山重已掠空而起,叱雷四蹄急揚,似一條黑色的神龍,仿佛騰雲駕霧一般越過眾人的頭頂奔向道路。
  紅獅猛札此刻已緩過一口氣來,他怪叫一聲,奮力撲向寒山重,鬼手爪的銅桿上有一個顯明的大缺口,頂端五只尖銳的鬼手爪卻依然如此歹毒的扣向寒山重天靈2腳步怪異的一旋一閃,皮盾已在一片濛濛的油紅光華中橫擊而出,猛札迅速跳開,幾乎一點形影也沒有,寒山重己感到有一片急勁的掃扣到自己足踩的勁風卻宛如是一個拋不開的冤魂,那麼緊緊的又纏了上來。
  寒山重一個大斜身,暴吼一聲:
  “陽流金!”
  銀燦的冷電淬閃,快得似西天的流光,“呱”的一聲,一片紅色的衣衫已連著一大塊血淋淋的肉被削落,這巨大的痛苦,足可令一名健壯大漢痛倒於地,但是,猛札卻咬著牙衝了進來,身形奇異的翻撲,粗短的五指稍稍沾著寒山重的衣角,已在一種古怪而詭秘的情形下使寒山重踉蹌的打了一個轉。
  當然……
  不會再有另外的空隙容得對方再使自己打一個轉,皮盾斜向上擊,猛札已整個凌空翻跌了出去!
  寒山重氣得雙眼發紅,他反撲而上,戟斧長斬絕劈,毫不留情的砍向猛札向地下摔落的身子。
  突地,猛札四肢急展,手中緊握的鬼手爪猛然擲向寒山重,緊接著,七個金光閃耀的金環已那麼奇妙的分成七個角度射到寒山重身上的七個部位:
  以裁斧砸飛鬼手爪,用皮盾震落那七枚金環,寒山重已被這些物體所含蘊的強大勁力逼退了一步,而僅僅是一步,紅獅猛札已若打不死的程咬金,瘋狂般直撲過來!
  寒山重氣得哧哧一笑,雙肩一挽一翻,已將斧盾斜掛背上,他冷冷的道:
  “來吧,本院主便趁你的願!”
  話還沒有說完,猛札已一把抓著寒山重的前襟,雙腳如電般左右翻絞!
  寒山重“呸”了一聲,“千纏手”中的絕活倏出,他的雙手像兩條柔滑的蛇,一顫一抖,已倒握住猛札的手腕,只是,猛札雙腕的力道竟是大得如此驚人!
  兩個人驀地硬僵了剎那,寒山重迅速閃開了對方絞扣的兩腳,鼓足一口氣,大吼一聲,已“呼”的將猛札凌空舉起!
  他自然的抬頭望著自己舉起的敵人,猛札也低頭望著他,這位一方之霸,臉上卻有著一股獰厲而得意的神色,這股神色,在他被對方凌空舉起,眼看即將落敗的關頭,是決不應該有的,但是,他卻為何有呢?
  寒山重的腦子裡驟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上身微弓,奮力將猛札拋擲而出,在這頃刻,猛札腰間的那枚純金獅頭已“砰”“砰”發出一陣輕響,獅頭口中的利齒,全似強弩之矢,那麼接近,又那麼凌厲的猝然彈射向寒山重的頭臉!
  猛札是被擲出去了,那些獅口中彈出的利齒在陽光下閃泛起瞬息的金色光華,寒山重黑色的身影淬然晃掠,幾乎看不出他的一絲兒出手招式,在空中像一團肉球般翻滾的猛札,足踩已被寒山重握住,扯著重重再摔向一邊,但是,當寒山重的手掌離開猛札的足踝,卻已沾滿了一手的鮮血!
  一聲驚號,猛札的身體壓在兩個人的身上,三個人跌成了一堆,寒山重再度撲上,足尖一挑一鉤,又將猛札帶起三尺,他的雙掌驟合急分,“砰”的一聲,再把這位一方之霸震飛在七步之外!
  司馬長雄一身是血,長射而到,口中低促的道:
  “院主,你受傷了?”
  寒山重大轉身,劈飛了五人,狠狠的道:
  “這傢伙一身是刺,可惡!”
  “惡”字還在他的舌尖上打轉,桃林之內,已響起一陣低沉,但卻撼人心弦的角聲,在血戰中死傷累累的對方,一聽到這號角之聲,像來時一樣.潮水般迅速退去,片刻間已經奔得一乾二淨……除了戰死的,或者,傷得不能動彈的。
  寒山重目光環掃,已經找不著紅獅猛札的影子,寒山重自己明白方才的連續出手是多狠多重,他想,猛札不會有呼吸的機會了:
  無緣大師飛奔而來,劈頭就埋怨道:
  “寒施主,猛札慣於近身相搏,施主卻怎的偏偏要與他近戰?”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便是近身相搏,他也輸了,是麼?”
  司與長雄的視線仔細的瞧問寒山重身上,忽然,他有些惶急的道:
  “院主,你的手?……”
  寒山重淡淡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手掌上,鮮血淋漓,但是,那血,卻怎生帶著烏紫色?
  無緣大師急急抓過寒山重的手掌細細端詳,一看之下,枯搞的面容卻霎時變得蒼白,額角的汗珠競也沁了出來,他失聲叫道:
  “不好,施主中了猛札‘鐵刺蝟’的毒了!”
  司馬長雄愕了一愕,咬牙道:
  “院主,咱們衝進去殺他一個寸草不留!”
  寒山重平靜的笑笑,道:
  “不要衝動,猛札的足踩上,是套著些玩意……”
  無緣大師急促的道:
  “猛札一身武功,雖然不弱,但卻未見如何驚人,最厲害的,便在於他的撲跌之術,而且這傢伙的身上,裝置有不少險惡害人的東西……”
  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在下知道他那鐵刺蝟上有毒……”
  無緣大師焦慮的道:
  “施主,吾等快快離開此地,待老僧為你先療治毒傷,若時間拖延,就又棘手了……”
  寒山重仿佛在思慮著什麼,他正在沉吟,後面的夢憶柔已驚惶的奔了過來,急切的道:
  “山重,叱雷像是不大舒服……”
  她的話還沒有講完,已驀然噎住,眼睛直愕愕的瞧在寒山重的手上,面色逐漸變得慘白!
  “你也傷了?山重……你手上的血……和叱雷腿上的血,是同一樣顏色,都是烏紫……
  都是烏紫……”
  無緣大師忙道:
  “姑娘放心,這鐵刺蝟之毒,並不如外傳之劇烈,老僧想,趕緊尋找一處所在,能為寒施主療傷才是……”
  夢憶柔驚恐得臉上的神色都灰黯了,她顫著聲音:
  “不要……不要又像那龜花的毒……天啊!現在又到哪裡去尋另一個毒娘子……”
  寒山重緩緩坐下,垂肩無語,司馬長雄焦急的道:
  “院主,你覺得如何?可還能支撐?”
  寒山重籲了口氣,淡淡的道:
  “無緣大師,請大師率長雄與小柔先行,在吾等來此時經過的那座土山之下相候,至遲到日斜,在下將趕去與各位會合……”
  夢憶柔驚惶的叫了一聲,搖著頭:
  “不,山重,我死也不要離開你,我不能先走,我決不寒山重懶散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古怪的道:
  “小柔,我說過,你先走。”
  “不!”夢憶柔咬著牙,美麗的大眼睛裡淚水盈盈!
  司馬長雄不情願的道:
  “院主,請大師先為院主療傷,如若不能痊癒,長雄再拼死尋那猛札逼出解藥,卻萬萬不能將院主一人留在此地。”
  寒山重的面色已經升起一片淡濛濛的黑霧,他卻仍然微笑著,但語聲如冰:
  “司馬右衛,是寒山重發號施令,抑是右衛你?”
  司馬長雄神色一肅,垂首不敢再說,無緣大師此刻亦已察覺寒山重情形不對,帶著緊張的道:
  “寒施主,你現在覺得如何?”
  寒山重淡漠的道:
  “五內如焚,頭腦暈眩,且有一種極想嘔吐的感覺,在下以一口元陽之氣封閉心脈,但是,卻仍然無法完全擋住那一股逼向內腑的惡毒熱力,天地之精集聚之真氣,亦在隱隱波動!”
  無緣大師神色驟變,脫口驚呼:
  “不好,這是‘腐陰之毒’!”
  寒山重微微頓首,道:
  “尋常中了此毒,不出兩炷香必死無疑,在下尚能勉強再支持三個時辰!”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道:
  “近年來,在下與這些劇毒像是結下不解之緣,一種一種逐一嘗試,滋味卻是各有不同呢。”
  夢億柔像一下子跌進了萬丈深淵,他嘴唇抖索著,喃喃的道:
  “山重……在這時,你不該再開玩笑……”
  寒山重哼了哼,道:
  “死了也罷,活著倒是受氣。”
  兩串晶瑩的淚珠,撲簌簌的滴了下來,夢憶柔摀著臉痛苦的抽噎著,無緣大師一跺腳,恨聲道:
  “走,寒施主,且容老僧一試,如若治它不愈,老僧便拼了圓寂之日淪下阿鼻地獄,也要將這一幹孽障個個誅絕!”
  寒山重灑脫的笑了,道:
  “大師即請與長雄小柔離開,在下一向命大,只要不再受人家的氣,活著也是挺美的事哩。”
  夢憶柔驀然拿開蒙著臉的雙手,淚痕滿面的瞪著寒山重,語聲冰冷得像萬年積累的湖冰:
  “寒山重,我想不到在這種時候你還有心使我難受,你隨便要怎樣都行,我決不攔阻你,但你要記著,在月亮升起的時候,如果你還不來,寒山重,你就等著收夢憶柔的屍吧!”.說完之後,她發狂似的奔了出去,寒山重望著她踉蹌的步子,嘴角的笑意有著一抹隱隱的淒然,這一抹淒然,假如你不仔細去體會,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司馬長雄怔怔的望著寒山重,震驚的道:
  “院主,院主不會在陰溝裡翻了船吧?”
  寒山重閉上眼睛,道:
  “現在,你該去追護夢姑娘了,長雄,須記住寒山重不容易死!”
  說到這裡,他望著無緣大師一笑,道:
  “大師,請將大師所藏的玉軸暫借在下一用。”
  無緣大師沒有多說,即刻伸手懷中,拿出一個用灰布包著的卷筒形物體來,慎重的交到寒山重手裡:
  “寒施主,目前,老僧認為只有施主的毒傷才是第一件大事……”
  寒山重露齒一笑,道:
  “謝謝大師關懷,這毒傷確實十分嚴重,而且劇烈得緊,但是,大師,在下亦不願就此歸向極樂呢。”
  司馬長雄深知自己主人的習性,他明白,寒山重的毒傷不輕,但他或者自有解救之法,這方法可能不允許有他人參予,換句話說,自己主人叫自己趕緊離開,也只有趕緊離開才是上上之策。
  於是,他輕輕扯了無緣大師的衣角一下,有些倫然的道:
  “若院主有個差錯,就此不回,司馬長雄與浩穆院上下亦不再做苟生之想了……”
  寒山重雙目一睜又閉,無力的揮揮手,低沉的道:
  “別說這此喪氣話,長雄,寒山重乃閃星魂鈴!”
  無緣大師不再多說,向寒山重微微合十,偕司馬長雄雙雙離去,蹄音起處,瞬息無蹤,此地,只剩下寒山重與他的愛騎叱雷了。
  緩緩地……
  寒山重支撐著盤膝坐在地下,他自己心裡有數,現在身上所受的毒創相當嚴重,嚴重到足可致他於死命的地步,毒創尚不只一處,方才,紅獅猛札腰間的金臉獅頭所彈射出來的利齒,亦有兩枚讓他給承受了,正深深的嵌在他的頸肉裡,嵌入的地方,此刻,餵,正痛楚得似火炙犬嚙,好不難受!
  這些餵過劇毒的玩意,都是立刻發作的性質,不像“龜花”之毒,深刻卻遲緩,雖然,同樣都是要人老命的。
  為什麼寒山重堅持要無緣大師等人離開?這原因簡單而明顯,“解鈴還是系鈴人”,他知道無緣大師醫術不惡,卻更知道自己身中的劇毒只怕不是這位老和尚所可以療治的,而“解鈴”之道,有了他之外的另一個,恐怕就難解開了。
  寒山重並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他方才一再用言詞激怒夢憶柔,並非含有對她這幾天來的冷漠有報復之意,而寒山重乃是準備萬一有個什麼長短,也可略略使夢憶柔減少對自己的悲痛於萬一,縱然他心裡明白這是多此一舉,這是不可能的,但是,除了這樣做,又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假如換了一個人,在此情景,伯早已驚慌失措或肝腸寸斷,而寒山重自始至終,卻仍然談笑自若,風趣詼諧,但是,他心頭的痛楚與焦躁,卻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種深沉鎮定的功夫,也確實到了家了。
  默默靜坐了片刻,寒山重已經曉得在桃林之內果然隱伏了不少人馬,這並未出他所料,敵人不可能就這麼乾脆的退卻了的。
  懶懶伸了個腰,他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就似要散了一樣,有一種千剮萬刮的痛苦。
  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位江湖上的鬼才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懶洋洋的,卻聲音宏亮的大叫:
  “猛札的狗腿子聽著,傳話給猛札,就說大爺要用那九曲十三折的青玉軸換他的解藥。”
  宏亮的語聲飄盪在空氣裡,傳揚在桃林間,而桃林之間,顯然已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寒山重的嘴角撇了撇,又叫道:
  “大爺知道猛札受了極大的創傷,知道他已隔著死期不遠,他永遠不是大爺的對手,但是,大爺更知道他死了也不會忘記這管青玉軸,這藏著無盡財寶,足可富甲天下的青玉軸!”
  桃林之內,又是一陣更為明顯的騷動,寒山重艱辛的吸了一口氣,笑得有些沙啞的道:
  “假如在半炷香的時刻內猛札不來,那麼,即是表示這老小子命已歸陰,大爺也用不著他的解藥,這管青玉軸便變得毫無用途,昭,毫無用途的東西就應該碎為粉糜,不給任何人享用……”
  他的話聲尚沒有落下,一個生硬、冷厲,卻帶著幾分居弱的刺耳語聲,已在桃林的邊緣響起:
  “猛札來了,狂夫,你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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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7 PM

第14章 財命俱全 亦苦亦甜

  寒山重的臉上,掠過一種不易察覺的喜色,他沉冷著臉,故作不屑的轉首望去,呢,果不然正是那紅獅,只是,這時的猛札,卻由四個魁梧的大漢挾著,突陷不平的醜臉上交織著痛楚與虛弱,紫黑色的面皮變成了灰黑,那麼艱難的,像一堆勉強捏成的泥巴人一樣站在那裡。
  哧哧一笑,寒山重悠閉的道:
  “猛札,閣下你,看情形也不比大爺好受多少,是麼?”
  猛札的大嘴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無力的吼道:
  “漢狗,你死定了!”
  寒山重揚揚手中的灰布券,笑了笑,道:
  “或者如此,但是,這管青玉軸閣下你也永遠得不到!”
  猛札的笑聲因為突來的激怒而滯了一下。他呻吟了半聲又急急忍住:
  “漢狗,猛札要碎你的屍,剮你的骨,你得死,而且,青玉軸一定會落在猛札的手中!”
  寒山重哼了哼,冷冷的道:
  “猛札,你想得太美了,憑大爺的兩手把式,你心裡有數,你的手下那批廢物,有哪一個可在大爺丟命之前便能奪去大爺的青玉軸?你明白,大爺有半口氣,便能將這玉軸碎毀如粉,連點渣子也不給你留下!”
  紅獅猛札憤怒得到了極點的瞪視著寒山重,半響,他突然高聲怪叫了一句什麼,桃林內,已有三名壯而悍野的人衝向寒山重。
  這三個人,手中清一色握著牛角柄的短斧,拿著藤盾,蓬亂的頭髮剃成一圈,發角插著紅紅綠綠的鳥羽,三雙眼睛瞪得像煞銅鈴,滿臉的橫肉卻繃得線條分明!
  寒山重坐著不動,他的斧盾仍然背在背後,那三名悍野的人衝到他身前,已不已由分說的舉斧向他砍去。
  哧哧笑了,寒山重口中道:
  “別狠,給你罷了!”
  灰布卷輕輕一撥,已同時撥開了兩柄短斧,幾乎在同一時間,又粹然襲出,拿捏得那麼巧妙不過的剛剛插進了第三個人的眉心:
  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那個人已仰身摔倒,灰布券一端沾著濃稠的血漿,像可以變幻一樣左右倏伸倏縮,另兩個人手中的短斧尚沒有時間再度揚起,那管裡著灰巾的青玉軸已分別從他們的小腹中抽了出來……帶著黏熟癟盤結的肚腸!
  時間之快,只有人們眨眼的瞬息,仿佛這三個高大的人甫一衝到,就立即伏地屍橫了一樣,實在快得驚人。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猛札,你的手下還得多學學擊技之道:只憑這兩下子,實是差得太遠,恐怕不足與尖高山的玉蛇巴拉一爭長短呢。”
  “玉蛇巴拉”四個字一進入紅獅猛札耳中,他的神色已驀然大變,兇厲的吼道:
  “漢狗,你與巴拉是什麼關係?來此可是受巴拉那老鬼指使?”
  寒山重冷冷的搖頭,道:
  “大爺與巴拉絲毫沒有關係,來此亦未受任何人所指使,大爺原想奉還你的玉軸,再向你討個跑腿錢,不想你這老混賬卻恩將仇報,一上來就大動干戈,以命相見,大爺等的一片好心,都叫狗吃了,現在,你這一點人味都沒有的東西既然不願做成這筆交易,大爺便到尖高山走上一道,和玉蛇巴拉談談亦無不可”……”
  紅獅猛札愕了一愕,陰側側的道:
  “漢狗,你走不了。”
  寒山重揚揚眉梢子,淡淡的道:
  “大爺說走就走,無人敢攔,更無人能阻,猛札,你知道的。”
  猛札的醜臉上有著一絲猶豫,他當然心裡雪亮,來人的一身武功,他已領教得心驚膽顫了,雖然,對方身中劇毒,卻仍能如此剽悍猛厲,這裡面就有邪,猛札自己知道,他那“鐵刺蝟”上餵染的“腐陰之毒”,乃是由十七種天下至毒的毒物匯聚熬煉而成,憑他以前的經驗,中此毒者,只怕現在連屍首都臭了,但是,此人非但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更是勇健如常,看情形,再拖也三天五天大約也不會成問題,他這一身強悍的功夫,卻確實難以阻擋,如果真個吃他闖了出去,自己不但到手的財寶落了空,尖高山的對頭更會受此人挑唆來與自己為敵.這卻是大大的不上算呢……
  寒山重是個鬼靈精,觀言察色的功夫已拔了頂尖,猛札心理.他已可大略揣測出來,冷冷一笑,他緊接著道:
  “大爺便不相信憑著那白玉之宮裡的巨大財富,玉蛇巴拉會肯眼睜睜的放棄,他如不肯放棄,餵,大爺便藉他之力前去取得,二一麼、添做五,說不定高興了再進兩句美言,叫巴拉乘此機緣將你這老狗連窩掀了,巴拉在這裡的地位不比你稍差,再加上那白玉宮裡的財富,更是如虎添翼,摘你狗頭還不是有如探囊取物?到那個時候,大爺再看你的威風擺在何處?”
  紅獅猛札一身冷汗,他驀然驚恐獰厲的大叫:
  “住口!住口!你這漢狗!”
  寒山重不屑的一擺手,冷然道:
  “對了,大爺還幾乎忘記,你這老家夥身受重傷,如果巴拉來襲,你除了有力氣挺挺屍,不會再有別的把戲可變了……”
  紅獅猛札全身簌簌的抖索著,又驚又氣又怒,幾乎一口氣閉死過去,他翻著白眼,吃力的喘息了良久,語聲低啞得像陡然衰老了十年:
  “漢……漢狗……你真是奸詐……你……你說……你要什麼條件?”
  寒山重毫不在意的齜了齜牙,緩緩地道::
  “餵,第一,拿出解藥,先為大爺療治毒傷,當然,包括大爺的那匹馬兒,第二。
  取去寶物之後,咱們一人一半,平攤!”
  猛札又氣得一哆咳,尚未講話,寒山重已淡漠的道:
  “沒有價錢可討,附帶一點。你這老家夥要即刻遣人傳令,叫你那些狗腿爪牙馬上停止追擊大爺那三位夥伴的行動!”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紅獅猛札呆住了,他喃喃的道:
  “你……漢……漢狗,你怎麼知道紅獅已派人前去追擊你那三個先已逃走的同夥?”
  寒山重半閉著眼,道:
  “少囉嗦,老家夥,你別以為你自己才高八斗,你那幾根腸子大爺摸得清清楚楚。
  在大爺面前耍花鎗,擺噱頭,你還差得遠哩。”
  紅獅猛札張大著他那張已夠驚人的嘴巴,半晌,嘆了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而嘆的氣,揮揮手,道:
  “好吧,紅獅就與你這姦徒合作一次。”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說了半天,這才像句人話,你也別自己往臉上貼金,你想和大爺再合作一次,大爺也不幹了。”
  於是……—
  數名大漢往來路飛奔而去,桃林之中,又走出來兩個年紀很大,白髮蕭蕭的老漢,親自在紅獅手上接過一個烏亮木盒,臉上並無惡意的朝寒山重走了過來。
  月亮升起來了,又圓又大,校治如玉,四周的桃林隨風搖曳,輕響著樹椏磨擦之聲,而枝椏將月光劃碎了,投下斑斑點點的紋影在地下,看看這些細碎的月影,有一種幽寧靜雅的感覺,這是個月夜,美得很。
  寒山重倚在這所花崗石築成的巨大石屋中的一問小屋窗前,僅只短短的幾個時辰,他已完全痊癒如初,好象沒事的人一般,現在看他那容光煥發,精神奕奕的樣子,誰也不會相信只在不久之前,他曾中過足可毒死兩條水牛的劇毒。
  “這些傢伙,果然有那麼幾分邪門外道,猛札那盒子裡的朱紅藥粉,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裡服外敷,只嘔瀉了幾次就完全好了,昭,他那兩手把式雖然不中看,但玩毒療毒的本事卻還是一等一的……”
  寒山重想著,不禁微微笑了,他仿佛又看見無緣大師、司馬長雄、夢憶柔三個人被一幹人簇擁著回來時三張面孔上那驚惑迷惘的模樣,仿佛又看見夢憶柔那強忍著心中歡愉,卻故意擺出一副冰冷面孔的愛煞人神態,對了,到現在.,寒山重撇撇嘴,自己還沒有與這俏冤家講過一句話呢。
  望望空中的餃月,他“噴”了兩聲,大步向室外行去:掀開獸皮門簾,兩名雄壯的大漢正執矛挺立,他向這兩個大漢笑了笑,道:
  “二位,你們站在這裡算是怎麼一碼子事?守衛吧,不需要,監視吧,又不夠瞧,快去躺著尋個好夢才是正經。”
  兩個大漢瞪著兩雙銅鈴眼,楞呆呆的不明白寒山重在說些什麼,寒山重露齒一笑,自顧自的走向隔室,而隔室,沉厚粗糙的杉木門正緊緊閉著。
  輕輕叩了兩下,裡面沒有絲毫反應,又叩了兩下,依舊如此,寒山重無奈的攤攤手,又走回自己房中。
  他望望服前那個小窗,若有所悟的笑了笑,淡逸得化一縷煙霧般飄了出去,附著石牆,就像一只生有吸盤的大壁虎,果然,隔室……夢憶柔現在居住的那間屋子,也有一個相同的小窗。
  寒山重輕靈得宛如飄浮在空氣中一樣,他用腳尖鉤住兩塊花崗石的嵌接處……那條細細的,淺窄得只可供一根小手指放進去的間隙,然後,他倒掛了下去,室中,昭,夢億柔正坐在那張鋪設著獸皮的石榻上,怔怔的凝望著壁間,用鐵架子架著杉枝火把出神。
  她是在想什麼了,是的,她一定在想些什麼,寒山重卻不禁有些惱火,那麼,方才自己敲了兩次門,她不會不知道,但是,她為何故意不理不問?分明尚是不想與自己釋怨的意思嘛,而白天那幾句話,也能稱得上是“怨”麼?
  像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寒山重輕輕飄進了屋子,又輕輕抱膝坐在一塊黑熊皮上,夢憶柔仍未察覺,入神的還在想著心事。
  壁上的杉枝火把,“劈噓”爆開一個火花,這不大的聲息,在這間靜靜的小石屋中卻回盪起不小的聲音,夢憶柔吃了一驚,目光一掃,眼角已瞥見了黑熊皮上坐著的那人,她摀著嘴驚恐的跳了起來,待看清了,滿臉的驚恐卻化成了怒氣:
  “你……你怎麼進來的?”
  寒山重安詳的坐在黑熊皮上,用手指了指那扇只容得一個三歲稚童可以鑽進來的小窗戶,好整以暇。
  夢憶柔俏麗的臉蛋兒繃得緊緊的,冷峻的道:
  “女孩子的房間,沒有得到人家允許,怎麼可以隨便進來?”
  寒山重閒散的笑笑,道:
  “敲門你不開,所以,只有從那扇小窗戶進來了。”
  沒有一絲解凍的兆笑,夢憶柔的臉兒足可刮得下一層霜:
  “用這種方式,你大約已進過不少女孩子的房間了,是不?”
  寒山重心裡也有了點火氣,他仍然笑笑,道:
  “不,你猜錯了,姓寒的時女孩子的閨房,都是那些女孩子一廂情願,要三請四求,姓寒的才大搖大擺的進去,吃閉門羹,碰上姑娘你尚是第一遭。”
  夢憶柔氣得臉色煞白,她冷冷的道:
  “好寒山重,我應該早就知道你是一個小人,一個色狼,一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我看透你了!”
  口中“嘖”了兩聲,寒山重滿不在乎的道:
  “就是這般調調兒,才有得女孩子喜歡,你說怪不怪,那家妞兒美娃,不是老向姓寒的拋媚眼麼?而且,噴,那身細皮嫩肉,可真是又光潔,又滑潤,一口水可以吞下肚去……”
  全身簌簌抖索著,夢憶柔的嘴角不停的抽搐,臉色白里汎青,她氣得全身發冷,卻說不出一句話,大眼睛裡,淚珠兒像是珍珠斷了線,恁般可憐的順著腮兒淌落。
  寒山重心頭一痛,但又不能就此收場下台,只有閉著嘴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夢億柔才回過一口氣來,她任淚水流淌,語聲卻競出奇的平靜:
  “寒山重,當著我的面前,你就如此不害躁,不知恥的窺視你所不該視的地方,背著我,你更不知道會浪蕩得像什麼樣?我真是被鬼迷了眼,被邪障了心,會與你同誓白首之盟,寒山重,你是武林大名鼎鼎的霸主,你也是浩穆院的主宰,更是一般不明了你本性的人心目中的英雄,但是,寒山重。這一切,卻更助長了你的氣燄,更方便了逞達你淫惡的目的,寒山重.你兩手血腥,你滿心污穢,你一腦子權勢,你全身是銅臭,寒山重,我正未見過真正的壞人是什麼樣子,現在,我見到了,真的見到了,看得我心碎,看得我恨我自己……”
  寒山重靜靜的聽著。就像靜靜的聽著一首優美的七言律詩,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
  隱隱的,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半晌,夢憶柔啜泣著,喘息著,淚如泉湧。
  寒山重凝視著她,目光不動,這凝視是如此堅定而深刻,像是這麼望著她,已有一千年,一萬年那麼長久了。
  “說完了?”寒山重終於自唇縫口進出這幾個字。
  夢憶柔拭去淚水,而新的淚水又再流淌,她哽咽著,痛恨的道:
  “為了你,我不顧一切要與你同生死,為了你,我對任何向我表示愛慕的人施以冷眼,我離開娘一個人孤孤單單,跟你東奔西盪,我不怕別人的閒言閒語,與你形影相伴,但是……你……你竟是如此喪盡良心,竟是如此喜新厭舊,又如此暴戾乖張,啊……你……
  你!”
  搖搖頭,有一聲無聲的嘆喟,寒山重輕輕站了起來,淡淡的道:
  “我原是天涯浪跡,有如水草浮萍,我原是孤僻單伶,獨來獨往,我本就心如虎狼,凶殘狠毒,我本就城府深沉,奸滑狡詐,我一無所長,一無所是,浪蕩江湖十餘年,沾的是滿手血腥,刀口打滾了十餘年,背的是千百人命,我原不該有家室之想,原不該有連心之累,或者,你方才說的全是對的,我,寒山重,向你鄭重致歉,為自己的卑鄙下流抱撼,為自己的喜新厭舊抱撼,當然,更為自己非份的,癡心妄想娶你為妻抱撼,好在一切仍不算太晚,我們都來得及彼此分開,最使我欣慰的,我,仍然還你一個冰清玉潔的身子。”
  夢憶柔直挺挺的站在那裡,面色灰敗,身軀仍不停的抖索,她看著寒山重,目光裡充滿了絕望與不可言喻的悲傷,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懷疑眼前的事情只是個噩夢,但是,她知道這是真的,這是在現實的空間所發生的一絲不假的事。
  寒山重向她微微抱拳,依舊微笑著:
  “夢姑娘,可以早些休息了,明早,寒山重將派遣司馬長雄專程護送姑娘轉回五台山,日後,若有任何差遣,尚請不吝一紙相示,寒山重將會厚顏效勞。”
  說完了話,他轉身向那扇窗戶行去,去得那麼堅決而穩定,去得那麼無牽無掛,像把所有的過去一手揮掉,揮掉?當然,至少夢憶柔已覺得在這剎那間一切俱已成空,一切俱已消散,滿腦的空白,滿眼的虛渺,與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於是,黑暗向她迎來,她失足跌入黑暗,深不見底。
  寒山重正要躍出窗口,身後一聲沉悶的物體倒地聲已那麼錐心迴腸的傳了過來,他霍然轉視,夢憶柔,那美豔而俏麗的人兒已暈絕在地,一臉的灰白,滿嘴滿襟吐出的鮮血:
  心腔一陣絞痛,寒山重用力吸了一口氣,那麼迅速的將夢憶柔抱了起來,天啊,似抱著一塊冰冷的石頭!
  寒山重急忙一探她的心脈鼻息,竟是這麼幽然一絲,寒山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知道,悲憤攻心,再不施救,只怕就會晚了。
  如果晚了?寒山重熱淚盈眶,雙手起落如飛,在夢憶柔全身穴道關節拍打不息,湊上嘴唇,一口口氣息渡到夢憶柔嘴裡,夢憶柔的血染沾在她的唇上、臉上,更染在他的心上。
  良久,這生死界上的片刻,這過去與未來的一剎那。
  靜靜的,靜靜的……
  夢憶柔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密而濃的睫毛輕輕抖動,終於,老天啊,她終於緩緩的睜外了眼睛,那足可使寒山重失去生存意志的眼睛!
  寒山重俯視著她,她仰視著寒山重,那麼熟穩的,陌生的,親切的,迢遙的.那麼不可分的,不能分的,不舍分的凝注著,像永恆停頓在此刻。像千萬時光倒流。像所有的世界歸寂於一粟。
  夢憶柔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動,吐不出一個字,寒山重的眼圈兒紅生生的,淚珠兒直在眼眶裡打轉,一人的血,流在兩顆心上。
  淚,又自夢憶柔的大眼睛裡垂落。她掙扎了半晌,聲音輕細若來自九幽:
  “沒有走,你?”
  寒山重沉重的搖搖頭,低低的道:
  “沒有。”
  夢憶柔嘆息了—聲,似在瀝血:
  “剛才像是一場噩夢。”
  寒山重閉閉眼,道:
  “現在,夢已經過去了,我們都已清醒,真正的清醒。”
  淚水又流了下來,夢憶柔拙噎了—聲:
  “我想,我會永遠失去你,我在那一剎,只想到怎麼才會死得快……”
  輕輕撫撩著她的秀髮,寒山重痛苦的道:
  “傻孩子,你幾乎做到……”
  夢憶柔笑了,好淒然:
  “做到了,也正好趁你的心願,你已經不愛我了……”
  寒山重的目光忽然變冷了一下,道:
  “你自己明白,你這幾句話言不由衷。”
  夢憶柔悲傷的搖搖頭,道:
  “我知道你已變了心,要不,你不會如此刺傷我,你巴不得快點趕我回五台山。剛才你轉身離去,走得多乾脆,多絕決,沒有一丁點兒留戀.像是根本沒有我這個人存在,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們之間的情感……”
  靜靜的凝注著她,寒山重低低的嘆了一聲:
  “相處了這麼久。你應該知道我的習性,更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愛深厚到什麼程度.你曉得我永不會變,你曉得我實在不能沒有你,可是.換來的是什麼?是,喜新厭舊。
  淫蕩邪惡,全身銅臭.滿心污穢,暴民乖張’。二十個字.好動聽,好悅耳的二十個字,或者我錯了,我可能真是,不知恥’……”
  夢憶柔哭泣著用兩手摀住耳朵.哀哀的道:
  “不.不要再說下去.求你……山重……求你……”
  寒山重閉上嘴.簿薄的弧線微微下垂.顯得那麼堅毅。那麼深沉。望著夢憶柔滿臉的淚,心中宛如刀絞。
  過了好一會,夢憶柔用手背拭去淚,畏縮的叫:
  “山重……”
  寒山重一直在看著她,不移不動的:
  “昭?”
  夢憶柔猶豫了好久,怯怯的道:
  “你……你還在生氣?”
  寒山重淡淡的笑笑:
  “心都死了,哪還有氣好生?”
  一陣寒栗通過了夢憶柔的全身,她激靈靈的一顫,哽咽著道:
  “你,你不要我了?”
  寒山重悠悠的道:
  “是你不要我了。”
  沉默著,夢憶柔一直不停的顫抖,半晌,她努力進出八個字:
  “山重……我……我……”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你放心,不管你如何,我一定會終生不娶,更不會對任何人提到我們的過去,以免影響到你的閨譽……”
  這幾句話,像幾柄鋒利的匕首,那麼痛煞人的直插進夢憶柔的心窩,她神色驀的慘變,唇角一陣急劇的抽搐,又是一口鮮血滑出嘴外。
  那血是如此豔麗,如此紅得刺目,似一瓢冷水兜頭澆下,寒山重全身一哆嗦,撲上去一口湊上,完全含住咽進腹中。
  他一把抱住夢憶柔的纖弱身軀,嘴對著嘴,慌忙的度氣給她,好久啊,夢憶柔才又悠悠的轉過一口氣來。
  用力在她胸前推揉著,寒山重肝腸寸斷的頻頻低呼:
  “小柔……小柔……”
  緩緩睜開眼簾,又輕輕閉上,兩顆晶瑩的淚珠溢在睫毛上,她抽搐著,嘴唇仍在不停的抖索。
  寒山重緊緊抱著她,緊緊地,嘴裡不停呼喚著她的名字,那簡單的兩個字,卻又是充滿了如許的纏綿、悲側,與愧疚啊。
  稍為平息了一會,夢憶柔輕輕搖搖頭,幽幽的:
  “你……好狠……”
  寒山重用力忍住眼眶中打轉的熱淚,低啞的道:
  “小柔,別這樣,人活著,常常要經過些坎坷與折磨慢慢睜開眼,夢憶柔淒涼的道:
  “我只是想不到……想不到你會賜給我這些坎坷與折磨……”
  寒山重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的望著她,目光是那麼炙熱,那麼迷濛,有幹縷絲,萬縷情,理不開,纏得牢啊。
  夢憶柔又哽咽一聲,道:
  “告訴我……山重,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寒山重嘶啞的道:
  “不,我死了也要你。”
  大眼睛的光芒亮了一下,又突然黯淡下去:
  “你騙我,你一直沒有忘記我剛才所講的那些氣話,你一定會放在心裡,你想起來就會恨我,就永不會饒恕我
  寒山重著急的搖頭,臉漲得通紅:
  “小柔,不要瞎猜,你知道的………”
  夢憶柔又哭了,她道:
  “山重,我……我錯了……我不該胡言胡語的使你傷心,我不該憑著一時的衝動對你亂加指責……山重,你打我吧,你殺我吧……山重,只要你原諒我……我……我給你跪下求恕都行……”
  寒山重難受極了,目眶中的熱淚紛紛灑落,這淚,多珍貴啊,那麼晶閃閃的那麼熱火火的,那浩穆院一鼎的淚,那閃星魂鈴的淚啊。
  夢憶柔感到自己的頰上,手上,一陣溫熱,一陣濕漉,她慌忙的抬起頭來,她看到寒山重的淚了,鐵漢的淚,這千刀萬剮都難以逼出來的淚:
  “不,哦,山重,不,不要哭……哦,山重……”
  語聲來自寂靜,而寂靜中含著顫抖,寒山重用手指為夢憶柔拭去淚痕:
  “小柔.說這些話,你知道我受不了,小柔,你明白我不捨得傷你一丁點,你明白我不能使你受絲毫委屈……原先,我只是要氣氣你,輕輕的氣氣你也就夠了,我想不到你是這麼孱弱,又這麼想不開……”
  夢憶柔吃力的抬起身子,用嘴唇吮乾寒山重的淚,喃喃的,如夢似的低語:
  “我發誓……從今天起,我決不再和你嘔氣……山重,決不,你,你原諒我?”
  寒山重摟緊了她,激動的道:
  “你沒有做錯什麼,我也永會不恨你,小柔,永不。”
  過了長長的一會,夢憶柔又怯生生的道:
  “山重,我……我收回我所講過的每一句不好的話,尤其是那種無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二十個字……山重,你千萬不要記在心上……”
  寒山重輕柔的用臉孔摩挲著她的面頰,低低的:
  “當然,你就是親手殺了我,我也不會記恨……”
  夢憶柔惶恐的用嘴唇堵住了寒山重的嘴,唇縫裡,咿唔著呢喃:
  “不……不……不……”
  更摟緊了她,幾乎恨不得兩身合為一體,良久啊,寒山重緩緩的道:
  “方才,小柔,你暈了過去,我實在痛恨自己硬嘴,痛恨我自己的臭習慣,我急透了,但是,相反的,我也很平靜。”
  夢憶柔依偎在他的懷裡,睜著那雙美麗的眼睛望著她,目光裡,有著一絲微微的迷惘:
  “你很急,為什麼又會很平靜呢?”
  寒山重深刻的一笑,淡淡的道:
  “我想,假如你救不回來,那麼,你是為了我而去,小柔,記得我們曾說過,我們生生世世為夫妻,所以,要你一個人在幽真路上走,我又怎麼放心得下呢?我又怎麼捨得下呢?”
  夢憶柔又想哭了,她哽著聲音:
  “山重……你真太傻……”
  寒山重搖搖頭,道:
  “我們愛得深,這就不是傻了。”
  半晌,夢億柔停止了啜泣,紅腫著眼圈兒問:
  “恍惚中,山重,你好象咽下了我吐出來的一口血?”
  寒山重默默頷首,沒有說話。
  “那血。”夢憶柔悄細的道:
  “又咸又澀是麼?”
  寒山重笑笑,道:
  “不,我只覺得很苦,而且……”
  夢憶柔迷惑的道:
  “而且什麼?”
  寒山重將嘴唇湊近她的耳邊,低低地:
  “還帶著點酸味。”
  夢憶柔羞澀的垂下頸兒,聲如蚊鳴:
  “誰叫你……誰叫你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少女的腰身……”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我根本沒有一點邪心,只是隨便瞧瞧而已,小柔,你曉得我不拘禮慣了,個性比較豁達,假如我對一個女孩子有意,豈會用這種方法去討人家歡心?欸,這都是以前沒有遇到你時一向的老病害人……”
  夢憶柔輕輕摀住他的嘴,輕輕的道:
  “別說了,也怪我……怪我心眼兒太小……”
  寒山重在她的唇上又親了親,道:
  “小柔,我想,你可以早點睡了,別再累著……”
  夢憶柔伸出兩臂,蛇樣的纏緊了寒山重的頸項,喃喃的道:
  “不,我要你陪我……”
  寒山重捏捏她的小巧的鼻尖,道:
  “傻孩子,夜已深了呢……”
  好固執,夢憶柔一點不讓步:
  “夜深了我也不管,從今天起,我一步也不要離開你無奈的搖搖頭,寒山重道:
  “那麼,你躺下,我坐在一邊陪你聊天,好不?”
  夢憶柔又抱緊了他一點,悄寂地:
  “不,我要偎著你,就像現在……”
  寒山重用下悍靠在夢憶柔瀑布似的秀髮上,靜靜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遭一片安寧,是的,有些什麼好說呢?兩顆心兒,早已連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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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8 PM

第15章 惡山險水 石敦指寶

  這是一行算得上浩蕩的騎隊。約有七八十人。絕大多數都是勁裝.個個抄扎利落,兵器齊全,每一張粗厲的艙孔上都布滿),令人起栗的慘酷線條。
  寒山重與無緣大師、司馬長雄、夢憶柔等人平行在前。紅獅猛札緊跟於後。猛札身旁。不即不離的隨著十二名身穿—式豹皮衣.發上插著一式青雕羽的紋面大漢,這十二個人,年紀都在三十上下。肥瘦不同,但是。卻是一樣的陰沉冷漠,—樣的各自佩帶著雙矛、鏈錘與牛角柄短斧。
  紅獅猛札臉上的氣色已經好得多了,雖然仍舊帶著幾分孱弱,但不仔細看是瞧不出來的。
  四周的林野山巒寂靜而平和。沒有什麼聲息,沒有什麼岔眼的地方。天空,陽光是金黃色的,很溫暖。
  猛札策騎奔近了一點,粗著嗓子道:
  “餵。老漢.你知道九曲十二折那條江水的本來名字叫什麼嗎?”
  寒山重斜瞥他—眼.笑笑.道:
  “不知道.但這名有什麼關係?我曉得那條江在什麼地方已經足夠了!”
  猛札愕了一愕,憋住口氣.又道:
  “那條江水,叫做‘千回江’,可是上流發源處卻是礁石密布,斷岩處處,大小瀑布成千成百,非常險惡。”
  寒山重撇撇唇,道:
  “聽這口氣,猛札,你已去過了?”
  紅獅猛札醜臉一熱,汕汕的道:
  “為何不去?已經去找了十幾次,那叫,九曲十三折”的地方,不但險惡,而且深長有三四十裡,沒有圖記,實無法尋得……”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
  “我們漢人有句話形容你這呆子,叫做‘大海撈針’。”
  猛札氣得三角眼翻了翻。恨恨的道:
  “老漢。你不要恃著自已嘴利舌滑胡說亂諷,假如尋不到那座白玉宮殿,哼!”
  寒山重朝他望了一眼。淡淡的道:
  “哼什麼?大爺豈會畏懼你這一套?猛札,咱們還是和平相處,同心協力的好,別忘了你傷勢尚未痊癒,只靠著你衣裳裡的那身‘白犀金絲護身甲’是不夠的。你的腦袋還露在外面呢。”
  猛札聞言之下,不禁大大的吃廠一驚,他震駭的道:
  “你,老漢,你怎麼知道我衣衫內有那‘白犀金絲護身甲’護身?”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怎會不知?用白犀做成的護身甲。可擋重力或陰柔之功,可阻刀劍利器,更可防強矢硬弩,功用實大,但是,這種玩意卻限於白犀皮的本身形狀,製成之後,僅能護住兩肩以下至足踩的部位,換言之,兩肩以上和腳板就護不住了,朋友你的肩頭不是被大爺削下一塊肉麼?即是這個道理,再即,大爺掌力如山,一擊再揍之下,卻未能將你震死,假如沒有這襲白犀金絲護身甲,朋友,你會有這種耐打的本事,那才叫奇怪呢。”
  猛札心腔大大的跳了幾次,冷汗直往外冒,他抹了一把,生澀的道:
  “老漢,你實在聰明……”
  寒山重“餵”了一聲,悠閒的道:
  “所以,朋友,最好你還是與我開誠相見,少用心眼,否則,只怕你是吃癟的時候多。”
  無緣大師在一邊忍不住莞爾,低低的道:
  “寒施主,夠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猛札,你後面跟著的十二位好漢,可就是聞名的你的十二個最得力手下:‘雙六飛豹’?”
  猛札待了一待,不樂意的回答道:
  “正是。”
  寒山重點點頭,道:
  “那天沒有看見他們,大約是出去行事去了,怪不得你非要在七天之後才開始啟行。”
  猛札哼了一聲,沒有答腔,寒山重卻看得出來,這位大豪正是懷著這個鬼胎。
  司馬長雄輕輕撫著“追日”的鬃毛,低低的道:
  “院主,不知尚有幾天可達目的地?我們已走了四五天了……”
  寒山重轉首以目光詢問猛札,猛札往前面看了看,道:
  “再有一日半的路程。”
  無緣大師頷首道:
  “不錯,前面不遠,大約就是老僧初遇卜果之處了。”
  提起飛狐卜果,猛札那醜陋暴戾的面孔也黯淡了一下,寒山重舔舔嘴唇,平靜的道:
  “說不定,咱們碰得上河魔金易。”
  猛札三角眼怒睜,低吼道:
  “就是殺了紅獅徒弟的那人?”
  寒山重道:
  “當然。”
  猛札恨得牙齒咬緊,語聲由唇縫中進出:
  “紅獅要食他的肉,睡他.的皮……”
  寒山重聳聳肩,一笑道:
  “希望你這兩句話對金易能夠實現。”
  無緣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
  “寒施主,可能有此巧合也未一定呢。”
  寒山重點點頭,道:
  “如果碰上,就該河魔金易觸上霉頭了,不提猛札,就看看他後面的‘雙六飛豹’那十二位仁兄,個個都是橫眉豎目,殺氣騰騰,也絕非易鬥善伏的角色,比起前些日子那批窩囊廢來,似乎高明不少。”
  說到這裡,他轉首向猛札露齒一笑:
  “是麼.大當家?”
  猛札翻了翻眼皮子,道:
  “哼,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寒山重搖搖手上的鈴檔兒,朝身側騎在“瑩雪”鞍—t:的夢憶柔笑了笑,體貼的問:
  “累不累?”
  夢憶柔用手掠掠鬢邊的髮絲,道:
  “不累。”
  兩人深情的互相凝望著,經過那一天夜裡的鬥氣,將二人鬥得越親密了,拉得更接近了,親密得分不出彼此,接近得似連成了一個整體。
  忽然,猛札愣愣的問了一句:
  “老漢,這位姑娘是你的老婆?”
  寒山重細細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半晌,穎悟的笑了:
  “將來是的,而且,猛札,她武功不精。”
  猛札怔了怔,醜惡的面孔漲得像豬肝:
  “老漢,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寒山重豁然大笑:
  “猛札,先問問你方才那句話裡的意思吧。”
  司馬長雄哼了哼。冷冷的道:
  “若想到時挾夢姑娘為人質,卻是最不智的一種舉止。”
  紅獅猛札漲紅著臉,帶著些被人看穿心底秘密後的尷尬,囁嚅著道:
  “不要瞎猜……紅獅豈會做這種不光明的事……”
  寒山重淡淡的道:
  “有則改之,無麼,無則勉之。”
  無緣大師呵呵笑了起來,枯瘦的面孔皺紋重疊,那生命與時光的軌跡是如此深刻而明顯,呢,快樂已經離開他很長久,很長久的一段日子了。
  千回江的上游,九曲十三折。
  江水是碧綠的,流過江面,在礁石間衝激,自斷岩上重瀉,濺起銀白色的浪花,盪起珠玉似的水滴。江水中有著強烈的漩渦,衝力洶湧,嘩嘩的,號陶著,像永遠不會停息.似千萬個妖魔在嗥叫。
  這條江,流勢彎曲折回,寬窄約有半裡,江的兩岸。布滿了形形色色的怪石,有灰黑的.有黃綠的。有紫烏的,這些怪石的形態嵯峨詭異,各自不同。像遠古以來的冤死者僵硬了的化石,看去有一種砭骨涼心的陰沉與恐怖,假如只有一個人來到此地,這人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離開得快此
  現在,正是白日,太陽掛得老高。
  騎在馬上,寒山重看看眼前的情景,也不由自心裡打了個疙瘩,他籲了口氣,緩緩的道:
  “猛札,這裡就是九曲十三折?”
  紅獅猛札得意的笑了笑,道:
  “正是,氣勢雄偉吧?”
  寒山重“噴”了兩聲,道:
  “我只是奇怪。”
  猛札愣了一下,問道:
  “奇怪什麼?”
  寒山重笑笑,道:
  “奇怪閣下你的興致不小,這種窮山惡水,鬼氣陰森之處,閣下你卻連來十多遍而熱情不減,餵,其實這也難怪,人一被財寶蒙了心,別的也就顧不得了,是不?”
  猛札氣得大嘴一咧,吼道:
  “老漢,你少尋紅獅的開心!”
  無緣大師在一旁岔言道:
  “寒施主,便請展示軸內所藏之圖。”
  寒山重一撇唇,道:
  “在這裡?”
  猛札吼道:
  “不在這裡,莫非要到江心去看?”
  司馬長雄神色一冷,道:
  “猛札,你已經威風得過份了。”
  寒山重擺擺手,自懷中取出那灰布券,慢慢攤開,裡面,現出一管青瑩潤致,長短粗細恰似一個幼童手臂般的玉軸來。
  猛札一雙三角眼瞪得老大,臉孔上的肌肉在輕微的抖動,他喃喃的不知嘴裡在咕嚕著什麼,目光直楞楞的纏著青玉軸不舍。
  寒山重淡雅的一笑,丟棄了灰布,平靜的道:
  “猛札,你嘴巴裡在念些什麼詞兒?”
  無緣大師雙眼望著洶湧的江水,輕輕的道:
  “猛札大當家剛才有些感嘆,他說,南疆的東西終於還是回到了南疆。”
  寒山重衝著猛札一笑,雙手用力一旋,已將青玉軸的筒蓋旋開,這時,各人屏寂如息,連口大氣也不敢稍透。
  緩緩的,寒山重由筒內抽出一卷黃絹,不,在當初繪就這副絹圖時,這絹,一定是純白的,現在卻己變成漬黃了。
  他小心的將這付黃絹攤開,黃絹上,赫然繪著一幅精工細筆的,活生生的九曲十三折圖樣,真實細膩的程度,就像是將九曲十三折這地方縮小了千萬倍移到了書上一樣。
  無緣大師嘆了一聲,道:
  “真是丹青妙手,功夫深湛。”
  猛札伸出手指,指著畫上道:
  “你們看,現在我們的位置正在這裡,我們前面百步之處,不和圖上一樣,正有三塊巨大的臥牛形岩石座麼?”
  寒山重點點頭,低沉的道:
  “大自然的景物,果然代表著雄偉與永恆,百年前後,人世間早巳滄海桑田,物換星移,全非昔日模樣了,這裡,卻仍舊與百年之前無異,江水還是一樣的澎湃,礁石亦照樣嵯峨,這江水,哦!似永遠也流不盡了……”
  猛札望著寒山重,半晌.道:
  “你好象很有點詩意,老漢。”
  寒山重哧哧一笑,詳細的索閱起絹上的圖畫來,他每看到一處比較顯目的地方.就抬起眼睛向實地對照一下,慢慢的,一寸寸的尋找,自然,紅獅猛札目光也不會閒著。
  循著圖畫往上找,仔仔細細的,哦,畫上,在這江水的盡頭,繪著一座有兩個駝峰的大山,江水,從那兩個駝峰之間漫懸而下,浩浩蕩蕩。
  寒山重指著這裡,道:
  “猛札,你來過這源頭之地麼?”
  猛札點點頭,道:
  “去過,那裡水勢洶湧,像自天來,聲音大得似雷鳴。水流衝激如萬馬奔騰,水霧瀰漫,靠近百尺之內,簡直就像置身在濃霧寒冰裡一樣,不但看不見四周景物,身上馬上就濕透了……”
  寒山重抬頭望望陽光,道:
  “今天陽光和麗,或者稍為好受一點。”
  猛札的面扎上,有一絲極不易察覺的驚悸。他猶豫了良久,低低的道:
  “那地方.昭,那地方實在有點嚇人,寶物,寶物該不會藏在那裡吧?”
  寒山重指著圖上自雙駝峰間流下的江水,淡淡的道:
  “在這自駝峰垂流的江水裡,畫著一個小小的紅色石停。你看見了?”
  猛札仔細的瞧了一陣,有點駭然道:
  “那是我們南疆之王歸天後用的石棺!”
  寒山重露齒一笑道:
  “圖上再沒有任何特殊的標誌,因此。我想,大當家的。正如你所不願意的那樣,寶物剛巧藏在這垂懸江水之後。”
  無緣大師沉默了片刻,道:
  “假如這是瀑布,這瀑布卻太大了。”
  寒山重籲了口氣,又道:
  “這紅色石棺的頂端朝裡.可能即是暗示尋寶之人應該穿越那股雙駝峰間流下的水簾進入裡面,猛札那裡面可看見有任何可以接腳的地方?”
  猛札神色黯淡,搖搖頭道:
  “只見水流如決堤,滾滾蕩蕩,聲音震耳欲襲、水寒逼人,根本連靠近都困難,哪裡還談得上穿越過去?”
  沉吟了一下,寒山重慢慢的道:
  “假如我們硬行躍掠……”
  猛札嗤了一聲,道:
  “那自雙駝峰間垂掛下來的流水。像千軍萬馬,力量巨大得足可將一座山撕成兩半,區區一個人,那點可憐的斤兩,怕連水流都沾不上就被衝到那滾漩的江水裡去了寒山重面色一沉,道:
  “猛札,不要用你的觀點與你身上那幾手莊稼把式來評測別人,你怎麼知道你自己不行我們也就跟著不行?現在。我問你,假如我們有一個人已經硬行穿過垂掛的水簾,水簾之後,你想會有什麼?”
  猛札揉揉臉上的肌肉,冷冷的道:
  “死亡。”
  寒山重冷然一笑,道:
  “猛札,你千辛萬苦來到此處,該不僅是為了求取這兩個字吧?”
  猛札呆了一下,惶惱的道:
  “老漢,我想,那白玉宮可能不是建在這裡也不一定,或者是一處流水平和的斷岩之下,容易給人進去的,否則,在那江水發源之處,他們怎麼建得起來,建起來又怎麼進去?”
  寒山重學著他方才的樣子,冷冷的嗤了一聲:
  “當初建築這白玉之宮時,猛札,水流之勢必不會如此之兇猛,而且,大爺判測,可能另有秘路相通也不定!”
  猛札眼睛亮了一下,叫道:
  “不錯。一定另有秘路相通……”
  寒山重一把將圖絹塞進他的手裡,淡淡的道:
  “這條秘路如果真有,大約繪此圖的畫工忘記添上去了。”
  猛札顧不得再說話,拿起絹圖細細尋找,良久,他失望的搖搖頭,將絹圖還給寒山重。
  “除了那紅色石棺,找不出任何標記……”
  寒山重沒有再多看一眼,將絹圖卷好置入青玉軸中,道:
  “走吧,讓我們到那雙駝峰之處親自勘視一番。”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卻彎轉曲折,步履艱難的向這九曲十三折的源頭上游之處行去。
  約在近兩個時辰之後一一
  前面,已經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座灰色的,矗立如巨魔似的大山,這座大山,果然居中有兩個駝峰,駝峰之間,有滾滾的激流垂落,而山的頂端景象十分清楚,山的下面,卻又被一片濃霧似的濛濛水氣遮蓋住了。
  似隱隱的雷聲,撼人心弦的傳來,流水垂注之處,水浪翻滾,波濤如嘯、非但浩大雄偉,更有—股令人心顫神碎的威懾力量:
  流水垂注的江源周遭,有各形各色的怪石聳立,像是一個個自豆古以來便守護在水源之側的妖魔。氣氛陰森而寒栗,空中的陽光,在這裡,似乎也陡然減少了不少的光輝。
  猛札停住了馬、語聲像是被什麼鉗制住了一樣,低啞得很:
  “到了,就在前面。”
  寒山重默默的仰視著,神情似陷入沉思,無緣大師輕輕的撫弄著他所騎的那匹南疆特產的小矮馬,馬宛如在想著什麼。
  忽然,輕輕的一一
  夢憶柔挨近了寒山重,道:
  “水流的力量不會是個大問題,它是一股匯合的力。以衝擊重大的物體,卻不能以它全部的力量匯集向一個小的目標,山重,一根鐵棒打不進牛皮盾,一根針,卻以穿進去……”
  寒山重微微一凜,握住夢憶柔的小手,眸子裡,有夢覺似的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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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1:59 PM

第16章 飛瀑試膽 英雄本色

  在隱隱如雷鳴似的水流聲中,寒山重靠近了夢憶柔,湊著她的耳邊道:
  “小柔,有些時候,我想到自己在許多方面不及你夢憶柔撫媚的一笑,悄聲道:
  “女孩子的心思,總比男人多少細膩一點,而且,我不為你多想想,又去為誰想呢?”
  漾在夢憶柔面頰上的一抹笑容,似乎浸染了絲絲蒼白與清冷,於是,寒山重察覺僅這幾日功夫,他以生命去疼愛的人已經消瘦了很多,在神韻裡,有著無形的,淡悠悠的抑郁和落寞。
  寒山重緊緊握了夢憶柔的小手一下,想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深刻的愧疚與痛楚,他搖搖頭,無聲的嘆了口氣。
  夢憶柔迷惑的看著他,怯怯的道:
  “山重,你,你為什麼將眉頭又輕皺起來,是不是怪我太多話?”
  寒山重在這剎那,有一絲想哭的感覺,他一甩頭,低沉的道:
  “小柔,日後,假如我再使你生氣,我就會用我的血去洗淨你的委屈!”
  夢憶柔大大的震撼了一下,她面色蒼白的急道:
  “山重,哦,山重,你為什麼說這些?為什麼?”
  慢慢地,無緣大師靠近了過來:
  “寒施主,時光不早,我可要靠近去勘查一番?”
  寒山重側目一笑,握住夢憶柔那匹雪白的馬兒韁轡,緩緩朝前行去,紅獅猛札正仰著頭朝前面飛流的江水呆呆望著,他的屬下排成條長蛇陣跟在後面,司馬長雄似笑非笑的在藐視著這位大豪的愣態。
  濛濛的水霧撲面而來,有一片冷森的寒意,這裡,隔著那巨大瀑布般的水流注入江口之處還有老遠,可是,濕重的霧氣已有將人們吞噬的威力了。
  猛札舔舔嘴巴,大聲道:
  “老漢,前些次來,我只行到此處,再往前就沒有去了,我一直不相信寶物會藏在那個鬼地方……”
  寒山重透過水霧與轟轟的水流聲,亦大聲道:
  “猛札,假如那南疆土王將寶物置于平原沉野之處,如今也用不著你前來求取了,昭?”
  紅獅猛楊兩眼一瞪,沒有說話,賭氣似的率領著他的手下往前行去,無緣大師朝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寒施主應以心平氣和為重。”
  寒山重哧哧笑道:
  “大師,猛札心懷叵測,一肚子鬼,只怕寶物到手之時,他不會心甘情願的分出一半來供吾等行那善舉哩。”
  無緣大師沉吟了片刻,道:
  “置此窮山惡水之間,正應同心協力才是,老僧想,猛札恐怕不會於此時此地,再起異心吧?”
  寒山重淡淡的笑了一下,輕輕拉拉腕上的鈴兒,輕沉的道:
  “大師只與青燈黃卷為伴,日夕常奉佛祖,自是心如古井,靈台澄靜,一幹歹毒陰詐之輩所行所為,其惡絕之處,大師只怕難以想像,老實說,害人之心固不可有,防人之心麼,卻也不能毫無,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又雜又繁,令人匪夷所思,防不勝防,大師久離江湖,可能對此中之道疏生了……”
  無緣大師低低嘆息一聲,道:
  “人性原本善,只要開誠相見,再是惡毒之人,也不能太昧天良……”
  寒山重微微加快了坐騎的速度,豁然說道:
  “大師,大師指的那些天生善良之人,不是如猛札這等橫霸之輩,大師,在下所以仍能活到現在,便是儘量以摯誠待善人,以詐毒之術待惡人,處處留一手,步步存一著,否則,大師,刀山劍林的江湖環境裡,蛇鼠正多……”
  無緣大師沉默了,當然,他明白寒山重所言是實,他自己亦曾從江湖上來,他非常知道江湖風雲變幻無常及殘酷,但是,多年來的出家生活,已使他感覺到生命的恬淡與利勢的不值為,在木魚聲中,在梵唱聲裡,他也了悟到生來俱有的仁德與慈悲,他不願再去沾染血腥,不願再去傷害人命,在意念裡,他覺得只有一心向善,才是為人為事的基本之道。
  慢慢地—一—
  終於接近了那股自雙駝峰之間浩蕩掛下的水流,這時,太陽已經西斜,帶著一片淒涼色彩的嫣紅晚霞,沉沉的投映在那條洶湧流下的水簾上,幻射著繽繽紛紛的,異常絢麗的光芒。
  濃重的水霧,像一張有形有質的幕,幽幽的瀰漫在四周,自這層水霧裡注視晚霞反映出的光彩,像由一個厚厚的水晶裡望向斜陽,美得朦朧,美得迷茫,帶著一絲兒難以捉摸的空虛。
  很快的,濕度極大的霧氣已浸透了人們的衣衫,浸得透透的,每個人的鬢髮已帶著水珠,面孔上像經過一次哭泣。
  水聲轟隆,震耳欲聾,猛札曾形容過,似幹軍萬馬奔騰衝刺,果然不假,而水流重掛之處,又是浪花翻湧,滾滾蕩蕩,銀白色的水花四濺進飛,一個個遊渦迴轉不息,聲勢之威厲,確實懾魂震魄。
  現在,各人已停止了前行,因為前面已經沒有路徑可供通過……即使一條窄窄的小徑也沒有,周遭布滿了奇形怪狀的灰黑色岩石,岩石上一片濕潤,生滿了層層的青苔,襯著飛流水聲,情景沉暮而陰森。
  這裡,眾人停足之處,隔著前面的流瀑,大約尚有三十丈之遙,雙駝峰左右高聳,似兩個猙獰俯視著下面的魔神,駝峰是灰黑色的,浩浩的流水自雙峰之間衝落,像數萬個數不清數目的,吶喊不息的厲鬼……憤怒的厲鬼。
  猛札顯然已經被眼前的情勢所驚懾住,他大大吸了一口氣,叫著道:
  “老漢,相傳乾回江九曲十三折的源頭有蛇首人身的河神河神乾守護,幹布不容許任何人侵犯到他守護的河流
  寒山重大笑起來,笑聲之宏烈,幾乎壓蓋在轟隆的水流聲之上:
  “假如,有人侵犯了呢?”
  猛札咧咧嘴巴,吼道:
  “於布會使河流氾濫,水浪滔天,山岳坍塌,巨岩陷落寒山重“呸”了一聲,大聲道:
  “猛札,如果你怕,你可以退回去,大爺不含糊那幹布!”
  猛札面色十分難看,他沉默了一下,咬著牙道:
  “老漢,你不怕,我猛札也陪著你!”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
  “昭,這樣,才像是一條好漢,才算是個勉勉強強的人物!”
  紅獅猛札哼了一哼,叫道:
  “老漢,我們如何進到那水流的後面?如何進去?”
  寒山重神色一沉,大聲道:
  “猛札,我們已經說過,如果得到財寶,你我雙方一邊一半,因此,進那水流,你我雙方也應該一邊出一個人一齊往裡衝。”
  猛札眨眨眼睛,往腳下看了看,又朝雙駝峰望瞭望,嘩嘩不息的流水自上面洶湧衝落,宛自天來,又挾著萬馬奔騰之勢流掛到下面,從上而下,約有二十餘丈之高,不要說水流湍急,霧氣逼人,便是能排除這些阻礙衝躍進入水流之內,假如水流裡面空無所有,那麼,這躍進之人就是應了“地獄無路投進來”那句話了,只怕連屍骨也難以尋到。
  吹了一口氣,猛札怔怔的凝視著滾盪的急流沒有說話,他自己心裡有數,他的手下,連他自己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具有這種躍進水流之後再活著回來的本領。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冷的道:
  “猛札,貴方何人先來?”
  猛札一橫心,大吼道:
  “你們何人先來?”
  寒山重尚未及說話,司馬長雄己在馬背躬身道:
  “票院主,長雄自當供效前軀。”
  寒山重欣慰的笑笑,道:
  “現在,猛札大當家,你的紅色的小獅子們呢?”
  紅獅猛札有些騎虎難下了,他咽了口唾液,回首語大聲吼了起來。
  無緣大師沉穩的道:
  “猛札在要他的屬下們自己出來應命。”
  寒山重輕蔑的一笑,道:
  “應該說,猛札要他的屬下自己出來送命。”
  無緣大師沉重的搖搖頭,沒有再說話,猛札面色變得冷森無比的又大吼大叫了幾聲,在他那個七八十人的行列裡,緩緩走出兩個魁梧大漢來。
  這兩個人面色木訥,神態刻板,幾乎和泥塑木雕人一船,他們甫始出來,猛札已興奮的向寒山重叫道:
  “怎麼樣,老漢:猛札的兒郎們也不是畏死的呢?”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或者是,但,你心裡明白這兩個人不會有辦法躍進那片水流。”
  猛札憤怒的吼道:
  “我不管這許多,我有人出來應命就是了!”
  寒山重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眸子裡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殘酷光芒,平靜而深沉的向司馬長雄微微點頭。
  司馬長雄輕輕拍了拍他坐下的“追日”馬,一騙腿,飄然落在地下,略一抄扎,已經利落的站在地下候命了。
  招呼司馬長雄近了身前,寒山重俯下身來,低沉的道:
  “長雄,你自信你的功夫可以去而復還麼?”
  司馬長雄抿抿嘴唇,低低的道:
  “假如水流裡面有物體可以著力的話,應該可以回來。”
  “假如裡面空無所有呢?”寒山重平靜的問。
  “司馬長雄深刻而古怪的一笑,道:
  “那就沒有把握了,不過,院主,長雄生命之力強韌,只怕不易就此而去,否則,為院主去了,長雄乃心甘情願,死當瞑目!”
  寒山重默默的注視著他手下這位勇敢得力的臂助良久,緩緩地道:
  “你有一種最為擅長的輕功提縱術,叫‘回光掠弧’,是麼?”
  司馬長雄輕輕頷首,寒山重又道:
  “你不要穿進那股激流,快要沾上的時候,要用你的回光掠弧,衝折回岸上,曉的不?”
  司馬長雄微微一愕,正待出言反對,寒山重已冷然道:
  “長雄,你是寒山重的臂助,而且.寒山重與你情逾兄弟。為了這區區財寶,不值得使你去冒險!”
  司馬長雄急促道:
  “不,院主,為了浩穆院的聲譽及院主的威信……”
  寒山重厲叱一聲,斷然道:
  “住口,我就是浩穆院的聲譽,我就是寒山重的威信!”
  司馬長雄怔望了一下,不敢再說,默默垂下頭去,寒山重轉過臉來,在這短促的,面孔移轉了一個方向的空間,他已換上了一副笑臉:
  “猛札,閣下身為地主,莫不成要讓大爺的人先跳下去?”
  紅獅猛札一直在注意寒山重與司馬長雄的舉止,但是,他沒有聽見二人說話,更沒有看見他們有什麼怪異的行動,所以此刻絲毫摸不透寒山重葫蘆裡在賣的什麼藥,這時,吃寒山重拿話一激,他已火上心頭的大叫道:
  “誰要你們先跳?且看我桃花源的勇士稱雄!”
  說完了話,他舉起右手,霍然指向那條垂掛自雙駝峰之間的洶湧流瀑:
  於是……
  兩個越眾而出的南人,緩慢而沉重的行了上來,他們已卸去上裝及吹箭、彎刀等兵器,精赤著古銅色的身體,木訥的一步步的走向崖岸之邊,兩個人面色灰敗,呼吸急促,兩雙眼睛黯淡無光,一種深沉的絕望與悲傷氣息散發在這兩個“勇士”的身上,當然,他們沒有活夠,但,他們卻已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不會長久,而這是人為。
  無緣大師低沉的誦了一聲佛號,悲憫的道:
  “寒施主,這二人怕是前去送死……”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
  “當然。”
  無緣大師急迫的道:
  “寒施主,行善舉,便不應使無辜的生命白白犧牲寒山重冷峻的道:
  “大師,佛救眾生,也曾親入地獄,是麼?”
  無緣大師感到一窒,一聲慘叫已突然傳來,而這聲慘叫拖曳向崖下,又驀然中斷,中斷在浩滔的水流激盪聲及瘋狂迴旋的漩渦裡。
  無緣大師轉首望去,只瞥到一條掙扎垂落的影子,這條身影被那股懸空而下的水流所吞沒,那只是一瞬,幾乎連一個細微的浪花都沒有湧起,水流依舊奔騰,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卻已永遠消失了。
  一旁的夢億柔用雙手摀著臉,不敢再看下去,那邊,在水霧的迷濛裡,崖上只剩下一個人,他,似石頭雕在那裡一樣呆呆的站著。
  猛札寒著臉,咬牙叫道:
  “老漢,該輪著你們這一邊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
  “是的,如果大爺這邊的人躍下去,至少也躍得比你那位手下遠些,餵,你的那位‘勇士’只跳出三尺多遠的距離,隔著水流尚有尋丈之遠,假如他不是害怕,在平地,也該跳得更遠些才對!”
  猛札額際青筋暴起,有如一條條的蚯蚓,他狂厲的叫道:
  “老漢,你想不跳?”
  寒山重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猛札,只有你會想出這種念頭。”
  回頭朝司馬長雄點點頭,寒山重毫無表情的道:
  “長雄,你去,記得寒山重的話。”
  司馬長雄躬身行禮,大步踏出,一側,夢憶柔驚慌的拉著寒山重的衣角,嗓音有些抖索:
  “山重,別再眼睜睜的看著一條條人命往地獄裡送,山重,司馬右衛還年輕啊……”
  寒山重默默看了夢憶柔一眼,沒有回答,無緣大師在旁邊一扎禮袍,毅然道:
  “寒施主,且由老僧替司馬施主一行!”
  寒山重淡談的搖頭,淡淡的道:
  “不,這地獄之路,讓長雄先去一探,大師,你修為多年也屬不易。”
  無緣大師枯乾的面孔起了一陣少見的痙攣抖動,雙目中精光暴射,顯然的,這位佛門有道高僧,已對寒山重生有不悅之心了。
  寒山重裝做未見,暗裡伸手捏了夢憶柔一把,這輕輕的一捏,已使滿面愁鬱淒苦的夢憶柔心裡一跳,一肚子委屈悲切也化為無形,她與寒山重心意相通,這一捏,她知道寒山重一定已經另有打算。
  無緣大師垂眉低目,嘴裡念念有詞,皺紋重疊的壘布了莊嚴與沉鬱的神色,沒有任何其它的表示,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位有道高憎正在為大步臨近崖岸的司馬長雄祈禱……或是默悼。
  紅獅猛札那張猙獰的臉上漾著一抹惡毒的,帶著幸災樂禍似的笑意,他回頭朝他的屬下掃視了一眼,得意的再望向崖岸邊緣……
  這時,司馬長雄已經將虎皮披風完全緊纏在身上,黑色的薄底快靴、襯著黑色的頭巾飄拂,形態英挺悍勇之至,他在濛濛的霧氣中,回首向寒山重抱拳為禮,猛然轉身,於是……—
  就像一只黑色的箭矢,淬而衝射空中,在漫天的水霧裡一個轉折,似一頭大鳥般撲向懸空掛落的水流而去!
  這—剎那,所有的人幾乎完全停住了呼吸,近百雙眼珠那麼凝聚突出的盯視著那條在水霧裡掠射極快,卻不甚清晰的黑色身影,當人們的意念不及有所思維,那條黑色身影已在浩蕩的水流外連連轉折三次,似一頭巨鳥在空中與波動的氣流拼搏,看得出異常吃力,更看得出他的不服輸。
  猛札大張嘴巴,一面孔的驚異與震駭,他已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攝視到的景象。
  在這種惡劣與艱險的情勢下,竟然會以一個“人”的能力做到方才那些動作,中原武術雖然久傳精博深奧,但是,猛札與他的一幹手下做夢也想不到能夠玄到這種程度。
  驀然……
  在滾盪浩滔的懸空水簾外,那條黑色身影逆著水簾突然飛昇……照他方才墮落的趨勢來看,這種反常的飛昇,幾乎是令人難以想像的!
  黑色的身影仿佛貼著那巨大的飛瀑揉升,在升起約七丈左右,整個身子宛如在空中打了一個橫轉,僅僅只是一個橫轉,像霧裡飄忽的幽靈,那麼輕輕悄悄的,那麼伶伶利利的,在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後,已經落回了崖岸之上。
  水流聲依舊滾動著,聲音大得驚人,多少雙眼睛全愣愣的瞪著那在一塊灰石頂上的司馬長雄,緩緩地,他已行向了這邊。
  無緣大師儘量裝得平靜,但是,寒山重卻清楚的聽到了他籲出長長的一口氣,夢憶柔緊握在寒山重手腕上的五指鬆開了,朝著他怯生生的,卻了悟的一笑。
  紅獅猛札用力搖搖頭,再向行進的司馬長雄看了看,喃喃地,幾乎細得不能聽到的道:
  “老天……他竟然能回來……活著回來……”
  寒山重望向司馬長雄,這位浩穆院的右衛,全身長衫已經濕得透透,髻發散亂,面孔流露著極度的疲憊和困倦,他一把抹去臉上的水漬,向迎來的寒山重躬身為禮:
  “院主,長雄已遵令返回。”
  “你幾乎是拖著兩條腿回來的,是麼?”
  司馬長雄蒼白的一笑,啞著嗓子道:
  “院主,那條瀑布之外,有一種極大的怪異力量,像是空氣在旋回絞折,十分紊亂錯雜,長雄險些提不住丹田之氣……
  寒山重並不感到如何意外。他低沉而有力的道:
  “是否有如在狂濤駭浪之中,浮沉轉動幾乎身不由主的沉重感覺?”
  司馬長雄吃力的點點頭,道:
  “不錯,差一點就被那股力道扯落在水流遊渦裡去面色陰沉了一下,寒山重冷峻的道:
  “長雄,我早就覺得這股重掛的水簾有些邪,所以不令你冒險穿人,但是,你卻仍然不想要命的往水簾裡試探了好幾遍,假如有了個萬一,長雄,我寒山重如何回去向浩穆院的兄弟解釋?”
  司馬長雄慢慢的垂下頭去,身軀在不停的,難以察覺的抖索,以他如此精湛的功力,此刻,嘴也被凍得有些烏紫了。
  寒山重雙手反轉,將自己暖厚的虎皮披風取下,圈罩到司馬長雄身上,短促的道:
  “坐下,運氣驅寒。”
  司馬長雄規規矩矩的盤膝坐到地上,眼簾微因,默默運轉起丹田的一點熱力來,寒山重愛惜的望著,半晌,朝著無緣大師道:
  “方才在下若有言行唐突之處,尚請大師恕過才是。”
  無緣大師急忙合十道:
  “施主聰慧穎悟,心機卓越,老僧卻是太過浮躁,倒要請施主勿以為件……”
  寒山重露齒一笑,道:
  “言重了,大師。”
  望向猛札,寒山重大聲道:
  “現在,猛札,又輪到貴方冒這一險了。”
  紅獅猛札那張面孔漲得有如豬肝,幾乎和他大紅的衣衫成了一個顏色,他十分窘迫的囁嚅了兩句,目光悄悄瞥了瞥仍然站在岸邊,呆若木雞般的那個準備好的犧牲者一眼……
  寒山重冷冷的道:
  “猛札,假如我是你,我不會再叫你的這些手下前去送死,猛札,你心裡明白他們不會有辦法躍進水簾,甚至連接近都不行!”
  猛札雙眼一瞪,有些惱羞成怒的道:
  “那麼叫誰去?你說!”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該你自己去試一試了。”
  猛札嘴巴大大的張了一下,又驚又怒的退後一步,目光狠狠的盯著寒山重,太陽穴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那模樣,昭,多少有點像一頭怒獅發威前的樣子了。
  寒山重毫不在意的舔舔唇,冷冷的道:
  “你怕了,呢?”
  憤恨的猶豫著,猛札不甘心就此認輸,當然他明白……否則他就不會猶豫,他明白,不認輸就只有認命:
  毒辣的又跟上一句,寒山重冷森的道:
  “猛札,大爺陪你走上一遭,咱們一起下去!”
  圍峙在猛札身後的“雙六飛豹”,大約都粗通漢語,他們不自覺的將目光投注在他們的宗主身上,這十二道目光,在猛札說來,就像十二只冷箭,那麼冷冰,那麼尖銳,那麼令人寒顫。
  寒山重的唇角,浮上一抹深刻而明顯的諷笑,即使在迷濛的水霧裡,這抹刺人人心的諷笑也是如此突透,突透得宛似成了形。
  周遭的空氣,仿佛剎時凝住了,寒山重淡淡的“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當他剛剛將身子轉了一半……
  猛札驀地大吼一聲,形似半瘋狂般的大吼道:
  “混蛋東西,漢狗,我紅獅陪你去,陪你去!”
  寒山重豁然笑了:
  “好小子,這才像個男人!”
  站在猛札身後的雙六飛豹,這時忽然圍到猛札身邊,興奮的振臂高呼,跟在後面的那人,在愣了一陣之後,也不知所以的隨著呼叫起來。
  猛札此刻的心中滋味,實在百感交集,他面色一變,瘋狗似的回身向雙六飛豹沒頭沒腦的打去,嗓子幾乎走了音的桀桀格格的吼叫著,邊疆一代大豪的風度,現在是一丁點也沒有了。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似笑非笑的道:
  “猛札,你的手下為你歡呼打氣,為什麼你還如此對待他們?”
  像一陣風樣衝到寒山重身邊,猛札眼珠上布滿的紅絲清晰可見,他呼嚕嚕的叫著:
  “漢狗,你……你你不要這樣陰毒險惡,你真比‘沙婆紅’底的獨目黑龍還要凶殘,走,我們現在就去,現在:”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別色厲內茬,猛札,生死原有定數。”
  猛札氣怒得幾乎一下子閉過氣了,他套在腕上的金環輕微的叮噹震擊著,不用看,寒山重知道這位邊疆大豪在抖索,是氣得如此,當然,也可能是怕得如此。
  回過頭,寒山重朝無緣大師微微抱拳,道:
  “大師,為了大師宏願,為了廣濟天下貧苦,寒山重就走上一遭。”
  無緣大師深陷在眼眶內的眼珠上,忽然浮起一層淚光,他踏前一步,緊緊握住寒山重的雙手,深深注視著眼前這張俊俏而略帶憔悴的面孔,而這張面孔上,正有著無可比擬的,震人心弦的堅毅與倔傲!
  寒山重默默一笑,回首望望狂流滾滾的千回江,循著江水,他的目光定在天瀑奔垂似的雙峰間掛下的水簾上,仿佛在數著那些隨水簾飛濺的水珠子,他低沉的道:
  “大師,有點壯士一去不復還的味道,是麼?”
  無緣大師竟有些哽咽了,喉頭發顫:
  “寒施主,老僧……老僧想,這件事,這件事不為也罷,吾等已盡了力量,佛祖有知,也當體諒吾等之能無可比天之威……—”
  寒山重抿唇一笑,道:
  “不,大師,浩穆一鼎可以與天抗衡!”
  輕輕地,一隻手顫抖,那麼柔軟而堅韌的環到了寒山重的腰上……
  知道那是誰,寒山重握住了那只冰冷而滑膩的小手,平靜的道:
  “小柔,別怕,便當我暫時去會一位朋友……—”
  夢憶柔不顧周遭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她緊緊的偎到寒山重懷中,仰起那張美麗的面龐,那張面龐被水霧幻映得迷迷濛濛,上面有濕痕,分不出是水是淚,但是淒豔得伯人。
  心弦大大的顫抖了一下,寒山重覺得在這剎那競起了一股畏怯的意念,他感到一陣寒栗似玄冰一樣通過一身,對這般陌生的畏怯,寒山重自己也覺得驚異與震駭,他用力甩甩頭,故意哧哧笑道:
  “小柔,乖,我去去就來……”
  夢憶柔仍舊沒有說話,但是,這次寒山重看得清楚,有如珍珠也似的淚水,已自她的目眶中成串墜滴,亮晶晶的,卻含了無限酸辛。
  寒山重也覺得鼻尖有點酸澀,他一橫心,稍稍用力推了推懷中的人,夢憶柔卻靠得更緊了,語聲攙著泣聲:
  “山重……你說過和我永不分離,你說過的……”
  寒山重唇角起了一陣痙攣,他艱辛的道:
  “是的,我說過,而我也沒有背棄這句話。”
  夢憶柔悲切的道:
  “但,你就要背棄了……”
  寒山重搖搖頭,低柔地道:
  “別胡思亂想,我一定要回來,小柔,我還捨不得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世上……”
  夢憶柔哭得又厲害了,她流著淚道:
  “不,山重,我不要你再去做這些空洞的善事了,我只要看著你,守著你,就算你是天下人所共指的惡徒,我也心滿意足……”
  寒山重閉閉眼,長長吸了口氣,低回卻有力的道:
  “相信我,小柔,我會回來,我不能離開你,真的,我一時一刻也不能離開你,小柔,你相信我……”
  只是搖頭,只是流淚,夢憶柔死死抱著寒山重,說什麼也不肯稍放一點,寒山重以目投向無緣大師求助,無緣大師卻低首合十,嘴皮蠕動,不知在禱告些什麼。
  一條瘦削的影子靠近,那是司馬長雄,他已多少恢復了疲憊,但是,面孔卻仍然帶著用力過度後的鐵青,他沙啞著嗓子向夢憶柔躬身:
  “夢姑娘,院主票賦特異,功力深湛,定可全身而回,姑娘……”
  夢憶柔驀的回頭,抽噎著盯視司馬長雄:
  “司馬長雄……你……你腦子裡,除了名聲,除了威儀,還有沒有一點別的?你們就把生命看得如此不值?”
  司馬長雄怔仲了一下,嘴唇袁張了幾次,低低的道:
  “夢姑娘責罵得是,但浩穆一鼎……浩穆一鼎乃天下豪中之豪……”
  夢憶柔一跺腳,哭泣著:
  “不,我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我只要他這個人,我只曉得寒山重是我未來的夫婿……”
  司馬長雄再次躬身,緩緩退到一旁,沒有再多說,眸子裡,有一股隱隱約約的鬱悒。
  寒山重凝視著夢憶柔良久,道:
  “小柔,放開我,我答應你不死。”
  夢憶柔像橫了心,一點也不肯妥協的拼命抱著寒山重,在那邊的紅獅猛札已脫掉了穿在外面的齊膝紅色外衫,他看見寒山重一直與夢憶柔在纏綿,腦子裡卻會錯了意,於是,他趾高氣揚的大吼道:
  “老漢,你這也像個男人嗎?要走就走,要拼就拼,和娘兒們纏著還算什麼玩意?”
  寒山重哧哧一笑,閃電般在夢憶柔冰冷的頰上吻了一下,斷然道:
  “小柔,等著我!”
  夢億柔還沒有來得及有任何表示,已覺得肋下微微一麻,渾身一軟,那麼恰好不過的被寒山重扶著坐在地下。
  寒山重向司馬長雄哼了一聲,這位忠心耿耿的煞手早已一步跨到夢憶柔身側護衛,夢億柔知道她已留不住寒山重了,淚水再度簌簌滴落兩腮,她此刻雖然毫無點力,卻仍能說話,在那冤家轉身的剎那,她泣血似的道:
  “山重……你好狠……如你回不來,我會跟著你去寒山重移著腳步,心中一陣黯然,他咬著牙,頭也不回的大步行去,一條灰色影子飄然到了他的身側,一只枯瘦的手上攤著一枚小巧玲瓏的,紅潤細緻的赤玉如意,寒山重順著手掌往上看,不錯,是無緣大師。
  無緣大師枯槁的面孔上,那重疊的皺紋仿佛更多了,他低啞的道:
  “施主,這枚小小的赤玉如意,是老僧出家時由恩師所賜,這枚玉如意浸沾過老僧二十多年來的血淚與悲喜,每當老僧捏著它的時候,老僧便可忍耐那些幾乎無法忍耐的痛楚與空虛,老僧稱它為‘靜逆’,它貼身伴著老僧,已有二十多年的時光。施主,你拿著,讓‘靜逆’貼著你心,讓佛祖的慈光沾照著你,渡過艱困渡過逆境……”
  寒山重注視著無緣大師片刻,伸手接過,深刻的道:
  “大師,寒山重藉著大師之言討個吉兆,大師,寒山重必可復還:”
  無緣大師垂眉合十,向寒山重恭施一禮,默默退後。
  寒山重閃身還禮後,大步向猛札那邊行去,猛札這時氣態軒昂,大馬金刀的等候寒山重。
  二人互望了一眼,猛札回身向他的部屬吼了幾句,於是,自雙六飛豹開始,每一張粗獷的臉上都流露出一股由衷的敬佩,雙六飛豹等二十人再度高舉雙臂,振奮的率眾高呼:
  “白魯弟一”
  紅獅猛札得意而威風的一揮手,朝寒山重看了一眼。
  寒山重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映閃起一抹瑩潔的瓷光,他緩緩的道:
  “白魯弟……獅中之王,現在,我們且試試魚遊在水,鳥翔於空的味道吧。”
  猛札重重的,不屑的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向怪石嵯峨的崖岸行去,寒山重與他並肩而行,意態之間,卻極為悠閒。
  雙駝峰似兩個冷然眸眸著流水崖岸的魔神,那麼嚴酷,那麼沒有一丁點憐憫,與它相較,站在它下面的這些人群,又是顯得何其渺小與微不足道啊。
  斜陽已在天之西緣,淒涼的晚霞映照浩垂盪掛的寬闊水瀑,映幻著進濺飛舞的水珠,而霧氣迷濛,而千回江激流凝滾,氣氛肅穆,似帶可以聞嗅得到的濃重悲感。
  現在,雙方的,所有的人,已完全緩緩靠近了崖岸—那明擺著的,人世間的生死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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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2:00 PM

第17章 翔命攫生 水簾洞天

  躍上一塊灰色的,狀若一朵山菇菌般的石巖,寒山重仰首向天,宛如在祈告著什麼,半晌,他籲了一口氣,將黑色的頭巾緊緊縛在腦後,輕輕按了按手腕兒,在一陣清脆而懾人心弦的震響中,他側首望著紅獅猛札。
  猛札獨立在一塊平扁的石頭上,他的前面三尺,即是深邃的絕崖與滾動的水流,即使有濃密的霧氣,仍然可以隱隱看見那在暮色中已呈烏灰色的洶湧波濤,自雙駝峰問流掛下來的水瀑宏烈浩蕩,似天上的銀河決了堤!
  流瀑衝擊著江水,起著可怕的,巨大的漩渦,水聲轟隆著如山崩地裂,震擊得人們的耳膜宛如欲破裂而寒氣滲人,像置身冰窖,像置身於臘月的風雪之中,而赤裸裸的。
  眼前的情景,有一股大自然中無可抗衡的懾人之力,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力量,緊緊壓折著人們的心弦,令思維飄游游于寰,使形體變幻為虛渺,不足以有一絲兒稱雄立霸之想了。
  在奔雷似的水流聲中,寒山重大吼道:
  “獅中之王,你先去,抑是大爺先去?”
  猛札這時的氣燄像是一下子消散了,他怔愣愣的望著眼前的情景,寒山重的話,他宛如沒有聽到。
  哧哧一笑,笑聲滲合在雷似的水瀑聲中,寒山重再度大叫:
  “現在,猛札,你方才的英雄氣呢?充英雄要拿出英雄的行徑來啊!”
  猛札驀地回頭,狠狠瞪著寒山重,狂吼道:
  “漢狗,你為何不先去?”
  寒山重豁然大笑起來,笑聲突然高亢,如裂金石,與轟隆的水聲互相迎合,直至壓過了那怕人的聲音之上了!
  猛札感到那陣笑聲如像一只無形的手掌抓蓋在他的心上,令他幾乎透不過氣來,以在疆夢之中,那麼恐怖,又無能為力。
  忽地……—
  寒山重那瘦削的身軀像一片鳥羽般輕輕飄起,凌空于水瀑江流之上,那麼稍稍一輕,已飄到猛札立身之處的前面,前面的空氣中。
  在濛濛的水霧中,猛札可以看見寒山重那張帶著一抹淡淡諷笑的面孔,那雙炯然如冷電的眼睛,正凝聚著瞧向自己,而他飄浮在空氣裡,下面是狂蕩的波濤,側邊是凌空的飛瀑,這情景,假如沒有親見,說破了嘴他也不會相信,人,原是生活在地面上的動物啊!
  似是寒山重慣於在虛空裡浮遊,他竟輕飄飄的定在那裡,那隔著猛札五尺之外的空間。
  於是,這位邊疆大豪真正的震駭,這時,他才知道中原武術的精深與特異,但是,在此刻,他如何咽下這口氣呢?
  寒山重在空中露齒一笑,向他招招手一一他這個有形無質的幽靈於夜黯中追懾於他的仇人。戲弄於他的仇人,猛札不自覺的一哆嗦,寒山重已飄然朝他這邊落下,腳根剛剛齊著崖邊:
  “為何不來嘗試一下翱翔於天地之間,狂濤之濱的風味,嘿!”
  猛札咬著牙,死死的盯著寒山重,寒山重像是一條細弱的柳枝般在崖邊不停的晃盪。
  似是隨時可以墮落於崖底波濤之中。但,他就偏偏墮不下去。
  寒山重撇撇嘴唇,又高聲道:
  “猛札,這裡是生與死的九泉路口,但你已無法迴轉,你心裡怕,但你不能就此而回,是麼?”
  猛札面色鐵青著,嘴角在不停的抽搐,沒有回答,寒山重冷冷的望著他,語聲如焦雷:
  “中原有句俗諺,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描述生之萬物貪婪本能的最佳言律,猛札,今日,你,或者大爺,都已走上了這條路,當我們的目的相同,我們就必須依靠自己的本事來奪取了。”
  猛札突然狂叫一聲,吼道:
  “漢狗,紅獅死也與你賭下這口氣!”
  寒山重一拍手……—以致他身軀大大搖晃了一下:
  “好,有骨氣,雖然結果仍使你一無所得……”
  他哧哧一笑,再加上一句:
  “而且,令你老命就此歸向寂滅。”
  猛札那張猙獰的臉孔完全扭曲得變了形,他嘴唇哆嗦著,雙目中的光輝帶著瘋狂的紅芒,似一頭受了傷的野獸,猛然衝向崖岸之外,在他身形離開實地的剎那,在空中翻了三滾,然後,有如一頭大鳥般展臂平滑而下。
  寒山重長笑一聲,倒射如怒矢,一個盤旋,已緊緊跟在猛札身側,他滿臉都是水痕凝珠,振吭大吼:
  “猛札,你的輕身術較大爺想像中稍好一點!”
  這時,猛札哪裡還有精神與餘力答話?他強提住一口氣,儘量使自己的身體墮落之勢放緩,腳下滾盪的江水,環轉的波渦,卻仍然那麼迫人的逼進上來,似整個天地開始倒旋!
  寒山重背脊一弓,驀地拔起兩丈,在身形拔起的瞬息,他大叫道:
  “猛札,尋白玉宮去!”
  這巨大的吼叫聲,每一個鏗鏘的字音還在澎湃的水流中回繞,寒山重已淬然射掠向流掛的水簾。
  堪堪逼進,寒山重已感到突然有一股激盪的空氣在交流躥舞,這股無形的氣流,力量強大得驚人,寒山重的身形甫一靠近,已像被無數只無形而有力的魔手抓住,那麼難以自禁的朝同一個方向拋落!
  他心裡一震,努力保持住丹田的一口純精之氣,頭下腳上,藉著這亂流之勁猛飄向水瀑之內……—
  他的雙眼大睜著,銀白色的水波挾著無比的沁骨寒意兜頭而下,那水流的衝力浩蕩而威猛,足能分山移岳,但是,寒山重卻在剎那間的千萬斤重荷相聚之下出乎意料之外的將上半身穿入水簾,他正感到有些輕易得奇怪,而雙腿己忽然一緊,似被一條力大無窮的巨蟒纏咬住,“呼”的拖出了水簾!
  迎面的流瀑那麼強烈而兇狂的衝落,寒山重身軀迅速扶在水簾裡被帶了尋丈高下,他閉住氣,手足完全並攏,驟然“咯”的吐出一口氣,那麼令人不敢置信的,隨著這“咯”的一聲吐氣聲,四周的流水竟驀而蓬濺裂開,他的身形裡在一團迷濛的淡灰色霧氣中躍射出來!
  顧不得抹去滿頭滿臉的水漬,寒山重淬而在空中一個折轉,於是,他已看見一條粗短的人影正手舞足蹈的墜向下面滾滾的漩渦!
  意念有如閃電在他腦海裡一掠,己不及再做任何分判,他一個長射,帶著一陣清脆的魂鈴之聲,似流星橫過長空的曳尾,只在人們眨眼的百十之一空間,他已來到了那條在絕望中掙扎的人影之側,而這時,這個人只隔著那些巨魔大嘴般的回盪遊渦不及五尺!
  那麼巧妙不過的一把抓著那人的後領,寒山重大吼一聲,身形再度拔空,他清晰的聽到漩渦轉動時候駭人的“霍“‘霍”之聲,他切貼的感覺到那些漩渦的迴轉之力,帶著強勁的風,似鬼魂的號陶聲裡隱現著不可抗拒的妖魔!
  再度升起七丈,寒山重己感到力竭神疲,他微微松了一下肌肉,雙腳用力翻蹬,他,帶著另一個沉重的身體,在空中迅速的打起轉來。
  當然,那另外一個沉重的身體,就是紅獅猛札,此際,猛札已經清醒過來,他在往昔的很多年,或者也迷糊過,迷糊過也清醒過,但是,可以斷言的,他以往在清醒之後,決不會是像眼前這種環境……或是時地。
  寒山重的輕身之術,實在已到了登峰造極之界了,在這種情形之下,沒有人可以除了自己之外仍能攜帶另一個人停留在空中,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雖然,寒山重自己也感到無比的吃力與疲困!
  猛札只覺得天地在旋動,水聲如雷,耳邊風聲呼呼,銀白色的水簾一時在他腳下,一剎又轉到他的頭頂,全身的衣衫緊緊的擠逼在後頭,以至使他呼吸困難,然而。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他還活著!
  寒山重傾力保持身軀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但是,終於又落下去了三丈多,他覺得右手緊抓的那位朋友在掙扎蠕動,而這時的任何小小異動,都會給他增加莫大的困難,於是,他右手五指一緊,像一柄鋼爪:
  “老家夥,這風光很奇妙,但你別動!”
  他吼聲大,猛札果然不敢再稍有動作,寒山重眼看自己與猛札又落下去了一丈多高,他一橫心,驟然松了全身力道,於是,兩個連在一起的身體像兩塊隕石般淬然跌落而下。
  猛扎全身血液上衝,驚得他殺豬似的大嚎了一聲,寒山重左手在他的腦袋上拍了一記:
  “黃泉路上結伴遊,怕不?”
  就在這幾個字還在舌尖上跳動,滾旋迴轉的巨大遊渦已迎上了他們,“霍”“霍”
  之聲似閻羅王悶著嗓子的嗥笑,寒風強勁,浪花上了二人的衣衫……
  寒山重雙目垂視,毫不瞬眨,隔著派渦有三尺左右,他感到有一股隱隱的吸力將他往下扯拉,似嬰兒吮吸著母親的奶頭,軟綿綿的,卻緊吃不舍的。
  他猛力吸人一口氣,力量之猛,連猛札都聽到了他氣管裡的“籲”“籲”之聲,當他落向漩渦,他那一雙鹿皮緊靴已淬而踏向水面,當漩渦的水浪尚沒有淹到他的腳背,他已突而“哈”的吐出一口氣。
  於是……
  仿佛他周身的毛孔都發出了力量,他吐出的那口氣是淡紅色的,裡著他,以及猛札,像是被如來佛的無邊法力摹地提起,像冥冥中的,白天來的一股絕大吸力,將兩個身軀猛然彈向空中!
  滾動的江流,又迅速被拋在腳下,寒山重的腕上、身上,江水與汗水滲成一片,他沒有稍作猶豫,再次吸氣,吐氣,再次在一團淡紅色的薄霧環繞中投射向浩浩垂掛的水瀑!
  流瀑的水似破了洞,驟然四散進濺,那股怪異氣流也被攪亂得激回絞揉,就在這生與死的一剎,滿身的水。滿身的冷,銀白色的流瀑全已被拋開,寒山重已帶著猛札穿進了水簾!
  水簾之後,老天,有一塊雪白的巨岩筆直伸出,隔著水簾約有兩丈之遙,寒山重目光尖銳,他左臂一揮,已尋著著足點落下。
  這塊雪白的巨岩連著黑色的千仞峭壁,而外面寬闊的水瀑正如一道天然的巨簾遮蓋,似一個遮著簾子的巨大岩窟,假如不進來,誰也不會知道在那垂掛的水瀑之後,竟然還別有洞天。
  那塊伸出的白色岩石,光滑得就和白玉一樣,濕漉漉的,更沒有一點坎坷裂縫,寒山重一腳落下,連連打了兩個踉蹌,才勉強站穩。
  他顧不得喘息,循著這白色岩石望去,這一望,幾乎令他跳了起來,連在白岩之末,仞壁之下,正有一扇作暗黃色的雕樓著怪異圖紋的,看去沉重非常的門!
  白色細潤的岩石,似一條憑空伸出的階梯,岩面反映著銀白色水瀑的光線,現得光度極為明亮,假如不錯,寒山重想,他已尋到他想尋的地方了……這場以生命為賭注的競爭,看來他已握到了勝券。
  仰首瞧向黝黑的仞壁頂端,那裡,奔凝的水簾披彎成一個微微的弧度,如一張碩大無朋的銀色錦緞折曲抖落,那麼美妙的掩住了這仍壁白岩,形成了另一個天地,寒山重贊嘆的輕喟一聲,緩緩盤膝坐下。
  在寒山重著地的時候,已將猛札擱在岩上,岩石冰冷沁骨,濕滑如鏡,在這一個侷促的時間裡,猛札已喘著粗氣轉過來,他臉上擦破了一大塊皮,想是僕倒在岩面上時碰傷的,但他此刻卻似乎竟不覺得疼痛,只是睜大一雙混濁的三角眼向四周打量。
  於是,這位邊疆大豪看清楚了他現在的處身之地,整個面孔上頓時展現出一片強烈的驚撼與迷憫,他呆呆的注視前面的水簾,嘴皮子在不停的翕動,喃喃地,不知念道些什麼。
  良久……
  寒山重長長吐出一口氣,睜開眼,冷然瞧著猛札,而猛札正跪在地下,不信的向水簾祈告叩頭,那模樣,可笑加上狼狽。
  淡淡的,寒山重道:
  “老家夥,你似乎應該向大爺叩頭才對。”
  奇異的是,寒山重淡淡的語聲,在這裡發出,竟起了一陣猛烈的,空洞而清越的回聲,連寒山重自己也吃了一驚,他這才發覺,周遭竟是如此寂靜,那震耳欲聾的水流聲已宛如被隔絕在流瀑之外了。
  猛札似是如夢初覺,艱辛的轉過身來,衝著寒山重醜惡的二笑,啞著嗓子,尷尬的道:
  “呃……漢狗,不,老漢,這岩面好滑……”
  寒山重哼了哼,道:
  “待進了白玉宮,你會發覺連那裡面的壁頂都光滑。”
  猛札楞了楞,十分窘迫的怔在那裡,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一副欲語還休之狀,寒山重半閉著眼,道:眼前的情景,寒山重的話,他宛如沒有聽到。
  哧哧一笑,笑聲滲合在雷似的水瀑聲中,寒山重再度大叫:
  “現在,猛札,你方才的英雄氣呢?充英雄要拿出英雄的行徑來啊!”
  猛禮驀地回頭,狠狠瞪著寒山重,狂吼道:
  “漢狗,你為何不先去?”
  寒山重豁然大笑起來,笑聲突然高亢,如裂金石,與轟隆的水聲互相迎合,直至壓過了那怕人的聲音之上了!
  猛札感到那陣笑聲如像一只無形的手掌抓蓋在他的心上,令他幾乎透不過氣來,以在疆夢之中,那麼恐怖,又無能為力。
  忽地……—
  寒山重那瘦削的身軀像一片鳥羽般輕輕飄起,凌空于水瀑江流之上,那麼稍稍一輕,已飄到猛札立身之處的前面,前面的空氣中。
  在濛濛的水霧中,猛札可以看見寒山重那張帶著一抹淡淡諷笑的面孔,那雙炯然如冷電的眼睛,正凝聚著瞧向自己,而他飄浮在空氣裡,下面是狂蕩的波濤,側邊是凌空的飛瀑,這情景,假如沒有親見,說破了嘴他也不會相信,人,原是生活在地面上的動物啊!
  似是寒山重慣於在虛空裡浮遊,他竟輕飄飄的定在那裡,那隔著猛札五尺之外的空間。
  於是,這位邊疆大豪真正的震駭,這時,他才知道中原武術的精深與特異,但是,在此刻,他如何咽下這口氣呢?
  寒山重在空中露齒一笑,向他招招手一一他這個有形無質的幽靈於夜黯中追懾於他的仇人。戲弄於他的仇人,猛札不自覺的一哆嗦,寒山重已飄然朝他這邊落下,腳根剛剛齊著崖邊!
  “為何不來嘗試一下翱翔於天地之間,狂濤之濱的風味,嘿!”
  猛札咬著牙,死死的盯著寒山重,寒山重像是一條細弱的柳枝般在崖邊不停的晃盪。
  似是隨時可以墮落於崖底波濤之中。但,他就偏偏墮不下去。
  寒山重撇撇嘴唇,又高聲道:
  “猛札,這裡是生與死的九泉路口,但你已無法迴轉,你心裡怕,但你不能就此而回,是麼?”
  猛札面色鐵青著,嘴角在不停的抽搐,沒有回答,寒山重冷冷的望著他,語聲如焦雷:
  “中原有句俗諺,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描述生之萬物貪婪本能的最佳言律,猛札,今日,你,或者大爺,都已走上了這條路,當我們的目的相同,我們就必須依靠自己的本事來奪取了。”
  猛札突然狂叫一聲,吼道:
  “漢狗,紅獅死也與你賭下這口氣!”
  寒山重一拍手……—以致他身軀大大搖晃了一下:
  “好,有骨氣,雖然結果仍使你一無所得……”
  他哧哧一笑,再加上一句:
  “而且,令你老命就此歸向寂滅。”
  猛札那張猙獰的臉孔完全扭曲得變了形,他嘴唇哆嗦著,雙目中的光輝帶著瘋狂的紅芒,似一頭受了傷的野獸,猛然衝向崖岸之外,在他身形離開實地的剎那,在空中翻了三滾,然後,有如一頭大鳥般展臂平滑而下。
  寒山重長笑一聲,倒射如怒矢,一個盤旋,已緊緊跟在猛札身側,他滿臉都是水痕凝珠,振吭大吼:
  “猛札,你的輕身術較大爺想像中稍好一點!”
  這時,猛札哪裡還有精神與餘力答話?他強提住一口氣,儘量使自己的身體墮落之勢放緩,腳下滾盪的江水,環轉的波渦,卻仍然那麼迫人的逼進上來,似整個天地開始倒旋!
  寒山重背脊一弓,驀地拔起兩丈,在身形拔起的瞬息,他大叫道:
  “猛札,尋白玉宮去!”
  這巨大的吼叫聲,每一個鏗鏘的字音還在澎湃的水流中回繞,寒山重已淬然射掠向流掛的水簾。
  堪堪逼進,寒山重已感到突然有一股激盪的空氣在交流躥舞,這股無形的氣流,力量強大得驚人,寒山重的身形甫一靠近,已像被無數只無形而有力的魔手抓住,那麼難以自禁的朝同一個方向拋落!
  他心裡一震,努力保持住丹田的一口純精之氣,頭下腳上,藉著這亂流之勁猛飄向水瀑之內……—
  他的雙眼大睜著,銀白色的水波挾著無比的沁骨寒意兜頭而下,那水流的衝力浩蕩而威猛,足能分山移岳,但是,寒山重卻在剎那間的千萬斤重荷相聚之下出乎意料之外的將上半身穿入水簾,他正感到有些輕易得奇怪,而雙腿己忽然一緊,似被一條力大無窮的巨蟒纏咬住,“呼”的拖出了水簾!
  迎面的流瀑那麼強烈而兇狂的衝落,寒山重身軀迅速扶在水簾裡被帶了尋丈高下,他閉住氣,手足完全並攏,驟然“咯”的吐出一口氣,那麼令人不敢置信的,隨著這“咯”的一聲吐氣聲,四周的流水竟驀而蓬濺裂開,他的身形裡在一團迷濛的淡灰色霧氣中躍射出來!
  顧不得抹去滿頭滿臉的水漬,寒山重淬而在空中一個折轉,於是,他已看見一條粗短的人影正手舞足蹈的墜向下面滾滾的漩渦!
  意念有如閃電在他腦海裡一掠,己不及再做任何分判,他一個長射,帶著一陣清脆的魂鈴之聲,似流星橫過長空的曳尾,只在人們眨眼的百十之一空間,他已來到了那條在絕望中掙扎的人影之側,而這時,這個人只隔著那些巨魔大嘴般的回盪遊渦不及五尺!
  那麼巧妙不過的一把抓著那人的後領,寒山重大吼一聲,身形再度拔空,他清晰的聽到漩渦轉動時候駭人的“霍霍”之聲,他切貼的感覺到那些漩渦的迴轉之力,帶著強勁的風,似鬼魂的號陶聲裡隱現著不可抗拒的妖魔!
  再度升起七丈,寒山重己感到力竭神疲,他微微松了一下肌肉,雙腳用力翻蹬,他,帶著另一個沉重的身體,在空中迅速的打起轉來。
  當然,那另外一個沉重的身體,就是紅獅猛札,此際,猛札已經清醒過來,他在往昔的很多年,或者也迷糊過,迷糊過也清醒過,但是,可以斷言的,他以往在清醒之後,決不會是像眼前這種環境……或是時地。
  寒山重的輕身之術,實在已到了登峰造極之界了,在這種情形之下,沒有人可以除了自己之外仍能攜帶另一個人停留在空中,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雖然,寒山重自己也感到無比的吃力與疲困!
  猛札只覺得天地在旋動,水聲如雷,耳邊風聲呼呼,銀白色的水簾一時在他腳下,一剎又轉到他的頭頂,全身的衣衫緊緊的擠逼在後頭,以至使他呼吸困難,然而。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他還活著!
  寒山重傾力保持身軀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但是,終於又落下去了三丈多,他覺得右手緊抓的那位朋友在掙扎蠕動,而這時的任何小小異動,都會給他增加莫大的困難,於是,他右手五指一緊,像一柄鋼爪:
  “老家夥,這風光很奇妙,但你別動!”
  他吼聲大,猛札果然不敢再稍有動作,寒山重眼看自己與猛札又落下去了一丈多高,他一橫心,驟然松了全身力道,於是,兩個連在一起的身體像兩塊隕石般淬然跌落而下。
  猛扎全身血液上衝,驚得他殺豬似的大嚎了一聲,寒山重左手在他的腦袋上拍了一記:
  “黃泉路上結伴遊,怕不?”
  就在這幾個字還在舌尖上跳動,滾旋迴轉的巨大遊渦已迎上了他們,“霍霍”之聲似閻羅王悶著嗓子的嗥笑,寒風強勁,浪花上了二人的衣衫……
  寒山重雙目垂視,毫不瞬眨,隔著派渦有三尺左右,他感到有一股隱隱的吸力將他往下扯拉,似嬰兒吮吸著母親的奶頭,軟綿綿的,卻緊吃不舍的。
  他猛力吸人一口氣,力量之猛,連猛札都聽到了他氣管裡的“籲”“籲”之聲,當他落向漩渦,他那一雙鹿皮緊靴已淬而踏向水面,當漩渦的水浪尚沒有淹到他的腳背,他已突而“哈”的吐出一口氣。
  於是……
  仿佛他周身的毛孔都發出了力量,他吐出的那口氣是淡紅色的,裡著他,以及猛札,像是被如來佛的無邊法力摹地提起,像冥冥中的,白天來的一股絕大吸力,將兩個身軀猛然彈向空中!
  滾動的江流,又迅速被拋在腳下,寒山重的腕上、身上,江水與汗水滲成一片,他沒有稍作猶豫,再次吸氣,吐氣,再次在一團淡紅色的薄霧環繞中投射向浩浩垂掛的水瀑!
  流瀑的水似破了洞,驟然四散進濺,那股怪異氣流也被攪亂得激回絞揉,就在這生與死的一剎,滿身的水。滿身的冷,銀白色的流瀑全已被拋開,寒山重已帶著猛札穿進了水簾!
  水簾之後,老天,有一塊雪白的巨岩筆直伸出,隔著水簾約有兩丈之遙,寒山重目光尖銳,他左臂一揮,已尋著著足點落下。
  這塊雪白的巨岩連著黑色的千仞峭壁,而外面寬闊的水瀑正如一道天然的巨簾遮蓋,似一個遮著簾子的巨大岩窟,假如不進來,誰也不會知道在那垂掛的水瀑之後,竟然還別有洞天。
  那塊伸出的白色岩石,光滑得就和白玉一樣,濕漉漉的,更沒有一點坎坷裂縫,寒山重一腳落下,連連打了兩個踉蹌,才勉強站穩。
  他顧不得喘息,循著這白色岩石望去,這一望,幾乎令他跳了起來,連在白岩之末,仞壁之下,正有一扇作暗黃色的雕樓著怪異圖紋的,看去沉重非常的門!
  白色細潤的岩石,似一條憑空伸出的階梯,岩面反映著銀白色水瀑的光線,現得光度極為明亮,假如不錯,寒山重想,他已尋到他想尋的地方了……這場以生命為賭注的競爭,看來他已握到了勝券。
  仰首瞧向黝黑的仞壁頂端,那裡,奔凝的水簾披彎成一個微微的弧度,如一張碩大無朋的銀色錦緞折曲抖落,那麼美妙的掩住了這仍壁白岩,形成了另一個天地,寒山重贊嘆的輕喟一聲,緩緩盤膝坐下。
  在寒山重著地的時候,已將猛札擱在岩上,岩石冰冷沁骨,濕滑如鏡,在這一個侷促的時間裡,猛札已喘著粗氣轉過來,他臉上擦破了一大塊皮,想是僕倒在岩面上時碰傷的,但他此刻卻似乎竟不覺得疼痛,只是睜大一雙混濁的三角眼向四周打量。
  於是,這位邊疆大豪看清楚了他現在的處身之地,整個面孔上頓時展現出一片強烈的驚撼與迷憫,他呆呆的注視前面的水簾,嘴皮子在不停的翕動,喃喃地,不知念道些什麼。
  良久……
  寒山重長長吐出一口氣,睜開眼,冷然瞧著猛札,而猛札正跪在地下,不信的向水簾祈告叩頭,那模樣,可笑加上狼狽。
  淡淡的,寒山重道:
  “老家夥,你似乎應該向大爺叩頭才對。”
  奇異的是,寒山重淡淡的語聲,在這裡發出,竟起了一陣猛烈的,空洞而清越的回聲,連寒山重自己也吃了一驚,他這才發覺,周遭竟是如此寂靜,那震耳欲聾的水流聲已宛如被隔絕在流瀑之外了。
  猛札似是如夢初覺,艱辛的轉過身來,衝著寒山重醜惡的二笑,啞著嗓子,尷尬的道:
  “呢……漢狗,不,老漢,這岩面好滑……”
  寒山重哼了哼,道:
  “待進了白玉宮,你會發覺連那裡面的壁頂都光滑。”
  猛札楞了楞,十分窘迫的怔在那裡,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一副欲語還休之狀,寒山重半閉著眼,道:
  “雖然你這傢伙的命是由大爺救回,但你可以不必致謝,因為你不是出自真心,大爺領受了也不是滋味。”
  努力咽了一口唾沫,猛札舔舔嘴唇,吶吶的道:
  “不,紅獅……紅獅真的感激你,老漢,紅獅會報答你的……”
  寒山重豁然大笑,笑聲激盪於四周,空洞得帶著栗人的陰冷:
  “報答?用什麼?”
  猛札用手揉揉僵硬的面孔,低低的道:
  “白玉宮內所有財寶的一半……”
  一抹古怪的微笑浮在寒山重的唇角,他含蓄的道:
  “謝了,不過。你知道,假如我想全得,我就會全部得到,而且,你早已答應過我得其中一半的。”
  猛札有些難堪的齜齜牙,囁嚅的道:
  “不過,呢,不過……”
  寒山重伸了個懶腰,閒散的站了起來,慢慢的道:
  “不過,以前閣下所答應分與大爺一半的話是假的,是麼?”
  猛札強笑了一聲,尷尬的搓搓手,寒山重揉著雙臂,笑嘻嘻的道:
  “沒有關係,我也知道你以前的承諾是假的。”
  又呆了一呆,猛札疑惑的道:
  “你知道?”
  “當然。”寒山重哧哧一笑:
  “而且,我也打算一丁一點也不讓你沾著,換句話說,我也想獨吞,我們彼此間相對的條件很明顯,你的人多,我的人少,可是,昭,你那一邊是烏合之眾,我這一邊卻將猛兵悍!”
  猛札張口想說什麼,寒山重一擺手,又道:
  “老實說,僅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橫掃你所有的屬眾,而其中當然包括了你閣下在內!”
  慢慢地,猛札吞吞吐吐的道:
  “這個,這個紅獅也明白,所以,呢,所以,紅獅已在你們的飲食中下了‘白露毒’……”
  寒山重絲毫不感意外的點點頭,悠閒的道:
  “你的武功不差,但在大爺眼裡卻不堪一擊,不過,你那一身雞零狗碎的淬毒玩意與近身相搏之術卻夠得上精,所以,大爺早已防備你這一著;你有個愛姬,叫做‘赫莎’,是麼?”
  猛札睜大了眼睛,驚異的道:
  “你,你如何知道?”
  寒山重摸了摸滿頷的胡薦,哧哧笑道:
  “好多天沒有仔細修飾過,大爺現在的模樣可能不大好看……”
  像是墮在五裡霧裡,猛札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卻直覺的感到有些不妙起來,他急急的問:
  “你,老漢,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寒山重撇撇唇角,安詳的道:
  “我是說,假如我好好梳洗一番,我的樣子會很俊俏的,俊俏得可以使一些女子愛上我,當然,女子包括……”
  猛札有些明白了,但仍愣愣的追問了一句:
  “你是指?……”
  寒山重嘻了嘻,道:
  “指你的那一口子被我勾搭上了。”
  奇異的,猛札捧著肚子大笑起來,他笑得全身顫動,淚水溢出,指著寒山重的鼻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寒山重待他笑完了,靜靜的道:
  “你笑什麼,老家夥?”
  猛札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模樣古怪的道:
  “老漢,我是說,你勾搭上了紅獅最最疼愛的赫莎?勾搭上了紅獅自她八歲時便進府來的愛姬?勾搭上了紅獅視如天神的赫莎?勾搭上了住在警衛森嚴的後院中的赫莎?
  勾搭上了對紅獅百依百順如百靈鳥兒似的赫莎,勾搭上了寒山重不待他說完,輕輕俏俏的探手人懷,待他抽出手來的時候,他的食中二指上,那麼飄飄裊裊的拈著一件粉紅色的,繡著一個金色獅頭的物體,昭,那是薄紗所製,女人貼著肌膚的小巧肚兜兒!
  猛札還待得意的數說下去,目光一瞥及寒山重手中的肚兜,卻已宛如遭到雷亟般,頓時停住,張大了嘴巴,快要吐出唇的“赫莎”,那個“赫”字便空洞的在他嘴裡消失了,他瞪著那一雙將要突出目眶的三角眼,直愣愣的盯著那個飄呀飄的小巧肚兜,呆如木雞。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
  “老友,假如你不信,奴,還有這件更精巧而令人遐思的小玩意。”
  猛札全身一哆嗦,這麼冷的氣溫,卻冷汗浸浸的移動了一下眼珠,這一瞧,他幾乎暈了過去,老天,寒山重左手上,晃動著一條五尺多長,由燦亮的軟金製成,上面鑲滿了各色珍貴寶石,雕刻著七種細緻的,栩栩若生的歡喜圖的“守貞帶”!
  哧哧一笑,嘴裡跟著“嘖”了兩聲,寒山重輕輕又晃動了一下手上的“守貞帶”,贊笑道:
  “這東西製造得實在精美,尤其價值不菲,看看這些閃眩著各色異彩的寶石,幻映著夜晚跳動晃漾的紅燭,有月光,窗外寂靜,萬籟無聲,羅紗帳裡,那玉似的服體滑如凝脂,橫陳著,眼兒如媚,眉兒似柳,那輕輕的,帶著如蘭似麝芬芳的嬌細喘息,那紅馥馥,軟綿綿的柔唇,蛇樣的腰肢纏著你頸項的雙臂……”
  紅獅大吼一聲,面孔猙獰的扭曲著,瘋狂得像一頭野獸般向寒山重衝了過去,寒山重“啃”了一聲,沒有看見他身體移動,他已與猛札互相對換了一個方向。
  猛札一著撲空,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掉到岩石的下面,寒山重哼了一聲,左手其張,隔著丈許距離用力虛空一抓,猛札已被一股強有力的無形吸力硬生生的帶了回來。
  這位南疆大豪紅著臉,粗著脖子,充滿酯意的眼裡燃著怒火,一個勁的坐在地上喘息。:
  “假如你跌下去,老家夥,你就永不會再上來,下面暗流回湧,足能吞噬一頭大象,而且,這次是大爺第二次救你的狗命。”
  猛札咬牙切齒的瞪著寒山重,用手指著他,氣得全身打哆嚷。
  寒山重搖搖手,道:
  “奴,奴,看這一方霸主的酸勁,別過份認真,女人嘛,還不是像衣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玩玩也就算了……”
  猛札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狠毒的樣子似一條噬人前的百步蛇,他大大的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的道:
  “漢狗,紅獅如能生還,赫莎這賤種必要得到她應得的報償,桃花源後山有一個紅蟻家,紅獅想,這將正好適合於她。”
  寒山重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對一個失貞的女子,這並不算是一件過份的懲罰,假如是我,我會將一千條‘毒蜈蚣’放進她的七竅五官,然後,用小刀割破她的皮膚,當然,不要割得太多,只要見血就夠了,這時‘毒蜈蚣’的毒性也差不多發作了,在她的內臟骨血裡啃嚙翻咬,她必定十分痛苦,但是,卻不至於死,在她斷氣前,將她置人紅蟻家中,成乾成萬的紅蟻嗅到了血腥味,將更會蜂擁而至,把她啃得骨肉無存……”
  寒山重緩緩地,津津有味的述說著,猛札卻不禁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驀然雙臂高舉,語不成聲地大叫:
  “漢狗……漢狗……赫莎雖然對紅獅失貞,卻與你有枕上之情,你……你竟想如此狠心狗肺的對待她?”
  寒山重冷森的一笑,道:
  “我?不,你錯了,老家夥,我只是幫著你出主意懲罰一個淫婦而已,與我又有何干?”
  幾乎氣得一口氣順不過來,猛札雙目翻白,嘴角抖索,卻是吐不出一個字。
  寒山重又哼了一聲,平靜得像古井之水:
  “大爺記憶之力甚強,方才說的每一個字尚不曾忘懷,大爺記得大爺並末說過與你那位‘赫莎’發生過枕上之情,但是,要處她於死地卻是閣下親口所雲,是麼?”
  紅獅用力搖了搖頭,有些驚喜過度,他張口結舌的道:
  “你……你說什麼?你……你說你沒有和她……和她?”
  寒山重冷冷的道:
  “是的,沒有和她發生任何暖昧之事。”
  像一下子放下了心頭一塊巨石,紅獅和釋重負的籲了口長氣,但是,這口氣尚留著一個餘尾,他又似中了瘋似的驀然跳起:
  “漢狗,你騙我,你在騙我,假如你沒有和她發生過那穢事,這……這肚兜與守貞帶又自何處得來?你……你說,你說!”
  寒山重直視於他,冷漠的道:
  “在閣下愛姬每日梳妝之際,她居屋之窗口,卻與大爺的住處遙遙相對,水晶簾下看梳頭,日子久了,自會由羞轉奇,由奇生愛……”
  猛札“呸”了一聲,怒道:
  “一共才七八天,什麼日子久?”
  寒山重瞪了他一眼,生硬的道:
  “對一個拈花老手來說,七八天已是一個夠長久的日子,老家夥,你不要插嘴,大爺整日與你那愛姬眉目傳情,到第三天,便躍上她居室的窗口,當然,她住在樓上,隔著地面有五六丈高,但你會明白這種高度在大爺眼中看來,還不如一道土坎,自進入她窗口的那一天開始,大爺便開始向她傾訴仰慕之情……”
  猛札氣得兩只三角眼幾乎爆了出來,重重的哼了一聲,寒山重一擺手,又道:
  “你們,娶妻納妄,除了仗著財勢胡作非為,昭,你的這一位大約也念了幾年漢書吧?”
  猛札吼道:
  “當然,紅獅專在中原為她請了三個老酸儒回來教她詩書琴畫,每月花費在這烏事上面的銀子就是百多兩!”
  寒山重點點頭,道:
  “對了,這就對了,與大爺的計劃更為有利,你那位赫莎相當多愁善感,自嘆身世飄零,紅顏薄命,大爺少不得溫言細語善加安慰,到了第六天。大爺便答應待自此歸去後攜其共赴中土,享受那鴛鴦于飛之樂,山盟海誓訂了又訂,永不分離說了又說,終於,跟著又交換了交訂信物。”
  猛札臉色變紫,喉頭呼嚕呼嚕的大吼:
  “你……你這漢狗,你,你真是膽大包天,花言巧語寒山重又點點頭,板著面孔道:
  “她認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大爺稍一相誘,便手到擒來,這是屬於花言巧語一類,大爺早有妻室,安能再去惹下情債?大爺與她交換了信物之後……”
  猛札大叫一聲,道:
  “什麼信物?”
  寒山重一臉的不耐煩,揚了揚手中的粉紅肚兜與守貞帶,道:
  “這不是麼?”
  猛札用力把持住自己不至氣瘋,窒著嗓子道:
  “她……她……這賤人當著你面解下來的?”
  寒山重搖搖手,道:
  “別急,說起你老兄那位愛姬也是算得貞烈之道的女人,大爺費盡脣舌,才說動了她將此兩樣貼身之物交與大爺,而大爺也將一塊紫玉牌交付於她,餵,順便麼,自她口中獲知你老兄下毒於酒食內之事.她死心場地的以為大爺傾心於她,她也將終身交托於大爺,當然她不願她未來的同枕人就此完蛋大吉,是而,昭,是而那‘白露毒’的解藥就遞到了大爺手上,換句話說,你這老家夥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毒計也就不得而逞了。”
  猛札氣得雙手亂揮,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狠狠的道:
  “好,好,怪不得這賤人一再使那嬌媚手段要紅獅將白露解藥交於她保管,原來卻是如此,紅獅對她情深義重,到頭來這賤人卻出賣於我……”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
  “但是,她也對你好極,至少,她曾一再要求大爺不要傷害於你。”
  猛札微微一怔,尚未說話,寒山重已接著道:
  “在往昔,你是否經常打罵凌辱於她?而且,更與其它女子胡天胡地?其實,赫莎一直對你很好,只是嫉妒別的女人搶去了你對她的情感,由嫉生恨,由恨生變,當然她得不到你的全部情愛就只好悲觀的另謀發展,她心底還是愛你的,否則,她又怎會幫著你說話?要求我不要與你為敵?這種女人實在少見,你這老家夥雖然時常打罵於她,她卻並不恨你,女人要的只是男人的情愛,她越愛你,越想獨佔你,如果你再去和別的女子胡調,這比殺了她更令她難受,無形中就想報復,就要也令你難受,其實,說穿了,還不是因為她捨不得你?發生了一件事,不要只去指責對方,自己也要好好反省一番,老友,你自己想想,是否你對不住她的地方太多?而且,以前她對你又如何?一定是百依百順的吧?”
  緩緩地,在過了長久的一陣以後……
  冰凍解了,猛札用手摸著他那副尊容,一個人在愣愣的想著,微閉著眼,眉梢嘴角,勾出一副淡淡的了悟圖紋,然後,這圖紋滲揉於雲霧風息般的歉疚的笑意裡,有春天的氣息,在他臉上。
  寒山重暗裡籲了口氣,故意嘆了一聲:
  “自古以來,只有女人是最難以了解的東西,自古以來,也只有被人一直深愛而不自覺才是最愚蠢的事……”
  猛札驀地大吼一聲,叫道:
  “老漢,來,讓紅獅與你握手!”
  寒山重嚇了一跳,卻迅速接住了猛札伸過來的雙手,二人緊緊的握在一起,猛札大力搖晃著彼此的手,高興的道:
  “老漢,一謝你救過紅獅的性命,再謝你指點了紅獅迷津,使紅獅明白了男女之情的玄妙深奧!”
  寒山重苦笑一下,道:
  “豈敢,老友,你最好不要是一個表情,高興的時候也叫,生氣的時候也叫……”
  紅獅猛札興奮的道:
  “老漢,說真話,你確實是個奇才,就此一言為定,紅獅說什麼也將要白玉宮內的財寶送你一半,送定了,非送不可!”
  寒山重咽了口唾沫,道:
  “謝,謝謝你了,閣下盛情,大爺不領便是不受抬舉他心裡卻在苦笑,嘀咕道:
  “老天,這也叫送?這老甲魚還好象我領了他莫大情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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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2:01 PM

第18章 絕境奇門 力拔山兮

  小心翼翼的,猛札跟在寒山重身後一步步行向這伸出的白色岩石尾部,這條筆直伸出的岩石,只有丈許寬窄,長短卻有五六丈,濕滑得連蟲蛇都不容易沾住,猛札一面跟著走,一邊貪婪的向那扇緊閉著的暗黃門扉打量著。
  寒山重大步行去,冷沉的道:
  “猛札,你最好眼睛看著腳下,別摔下去了。”
  猛札嘔嘔嘴巴,嘿嘿笑道:
  “雖然身子疲困,卻也不見得將這小小的岩脊看在眼中。”
  寒山重頭也不回的道:
  “少說大話,心擺正。”
  於是,他們來到了那緊緊嵌在壁仞之間的黯黃門扉之前,猛札站在門前一塊小小的石階上,用手撫摸著門上的圖紋,低低的道:
  “這扇門好緊好嚴,就似是天生在石壁裡一樣……”
  寒山重也細細端詳了一番,道:
  “猛札,你是本地出身,你可看得懂門上雕鑲的圖紋代表著什麼意義?”
  猛札湊上眼睛,打量了良久,斷續的道:
  “哦……這圖紋雕刻的年代已經很久了……大約至少在百年之前,門頂的圖案是說明當年這位老王的繁盛時代……中間刻著他的子孫眾多,臣民對他的擁戴與敬畏,你看,他的子孫圍繞在他的寶座之旁,他的百姓舉著雙臂朝他下跪……門底的圖案顯示著他歸天以後……昭,呢,這個長長方方的棺材,他的子孫臣民及擯紀都傷心的為了送葬,這送葬的行列倒是很長喔,雕著一條路,這條路的遠景就是上面看見的那似駝峰……晤,駝峰之間那時已淌著水,看這細細的幾條線……”
  寒山重依在門上,半閉著眼,有氣無力的道:
  “這上面沒有雕樓著那老王八如何剝削民脂民膏,如何殘酷的將他築宮之人殺害?
  如何聚那些年青宮紀殉葬等殘酷之事?”
  猛札呆了一呆,喃喃的道:
  “這倒沒有刻上,他為什麼要那些擯紀陪他一起死呢?擯紀是活人,他已死得冷透了……”
  寒山重用中拇二指一捏一彈,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道:
  “這就叫沒有人道,殘害無辜,猛札,你記住了。”
  猛札迷惘的點點頭,寒山重又道:
  “門緣四周刻的是些什麼玩意?”
  猛札又近身看了一會,道:
  “一共有十六條生角的飛蛇,照那時的習俗,相信有八對生角的飛蛇便可以纏連成一張扶椅,可以使死去的人靈魂坐著升天,在那人的靈魂升天以後,飛蛇又返回他埋葬的地方,為他護衛遺體……”
  寒山重“嗤”了一聲,道:
  “故事倒是蠻有連續性,想得亦十分周到。不過,只怕像葬在白玉宮裡的這個老善王早就被那十六條飛蛇送到地獄裡去了,而且,第十八層!”
  猛札無奈的攤攤手,道:
  “管他什麼地方,現在,我們如何啟門進去?”
  寒山重向眼前這扇黯黃帶著紫紅的門扉望了一陣,淡淡的道:
  “這門,是純金所製。”
  “什麼?你說什麼?”猛楊大吃一驚的問。
  寒山重舔舔嘴唇,仍舊淡淡的道:
  “我是說,這扇門是黃金所造,而且是純金!”
  猛札不相信的用手指敲了敲,回音沉悶而滯重,他急忙由懷內摸出一柄褐鹿皮鞘的小小匕首,以那鋒利的尖刃在門上刮了起來。
  於是,沒有多少下……
  門上的鏽蝕一片地飄落,利鋒刮去的地方,露出閃亮亮的金色光彩來,老天,這可不是金子!
  猛札的手呆呆停在那裡,半晌,他抬頭打量著這扇門的大小,倒吸了二口冷氣,這扇蝕滿了濕鏽的門,高矮寬窄是整整一丈。
  寒山重平靜的再用言語洞透了他的心思:
  “我想,它有一尺以上的厚度。”
  猛札用力搖搖頭,抖著嗓子:
  “光是這扇門,呢,就恐怕要用幾千斤黃金,幾幹斤,這數目實在驚人,實在驚人……”
  寒山重眨眨眼,哧哧笑道:
  “自然,否則也不會有很多人對這裡眼紅了。”
  猛札尷尬的笑了笑,道:
  “這門裡面,還不知道又有多少財富……”
  寒山重拍拍那扇金門,道:
  “不過,正如你方才所說,我們現在應該先想法子進去。”
  說完了話,寒山重不再多言,仔細在門的四周摸索推敲起來,良久,他回頭向呆在一邊的猛札道:
  “這門是死的,開關在裡面,而且,一定鎖上了。”
  猛札心頭一涼,急道:
  “從裡面死鎖了?那裡面人如何叫外面的人進去?”
  寒山重冷冷白他一眼,冷冷的道:
  “裡面的人根本就不打算讓外面的人進去,而且,他們也永不會出來。”
  猛札面色灰敗,失望的道:
  “我忘了,這白玉宮是座埋葬老蕃王的墳墓……天殺的大墳墓……”
  寒山重沉吟半晌,他緩緩地道:
  “猛札,這門是死鎖了的墓口,不是一般的機關埋伏,所以,也不會有開啟的竅鈕,現在,我們用力闖進去。”
  猛札詫異的看著寒山重,喃喃的道:
  “硬闖進去?硬闖進這有—尺多厚的純金巨門?你……你不是有點瘋了吧?”
  寒山重搖搖頭,冷然的道:
  “用強力擊毀這巨門亦非不能,當然,這是指我的功力而言,可是如此則傷耗真力至巨,太不合算,此門不易擊毀,門旁的石巖卻能碎裂之。簡而言之,我們可將這扇貴重之門不損一絲的留下來,而且,還可以進去,水霧濕氣朝夕浸蝕,這些岩石不會太堅固了。”
  猛札用手按了按門緣周圍的岩石,舔舔嘴唇,道:
  “不過,也不會太容易……”
  寒山重看了他一眼,伸出右臂:
  “當然,凡是發財的事都不會太容易。”
  這時,寒山重的右臂已經微微鼓漲起來,五只手指彎曲,呈淡淡的青紫色,他平靜的道:
  “你可明白中原武術中有一種‘糜石斤’的功夫?”
  猛札搖搖頭,納罕的盯著寒山重的右手,於是,寒山重已一把抓到岩面上,隨著他五指的揚起,石屑如粉,紛紛灑落。
  吼聲連接不綴,唏裡嘩啦的岩石聲揉和在一陣陣“呼”的掌風揮動聲裡,片刻之間,門的右側已像被六丁之神用巨錘狠命敲打過一樣,破碎了一大片。
  汗水自寒山重的客際淌落,他毫不休息,轉了一個斜角,朝門縫裡層方向轉折更猛,石屑飛濺著,粉糜飄舞,而一聲聲悶雷似掌擊石巖聲回盪在這巨大的神秘岩窟裡,震得四周顫抖。
  猛札吞了一口唾沫,喃喃的道:
  “老,老漢,紅獅也來兩下子如何?”
  寒山重也了他一眼,往一旁退了一步,微微的喘息道:
  “請便。”
  猛札長長的吸了口氣,運起那雙粗壯的手掌,用力劈去,呢,石屑雖然紛飛,卻是那麼淺淺的幾片。
  差不多來不了幾下,猛札的面孔已漲得通紅帶紫,雙掌掌沿也浮腫了起來,他又奮力劈了三次,收住手,喃喃的道:
  “奇怪,紅獅的鐵布衫功夫已練了七八年,怎麼卻這般的不濟事?”
  寒山重半闔著眼,似笑非笑的道:
  “鐵布衫?”
  猛扎頷首道:
  “當然,這是專門以硬抗硬的功夫!”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不錯,但這只是硬功的初步功夫,老家夥,你自幾歲開始習練的?”
  猛札帶著幾分得意之色道:
  “十九歲。”
  寒山重點點頭,平靜的道:
  “在十九歲的年齡,大爺早已在中原道揚名傳萬了,而且已站得扎扎實實!”
  猛札望瞭望自己浮腫的雙手,道:
  “老漢。你也練過這門功夫?”
  寒山重齜齜牙,笑笑,道:
  “是的,在大爺五歲的時候。”
  猛札聞言之下,幾乎跳了起來。他怔怔的注視著寒山重,驚異的道:
  “五歲?那麼,你現在。現在……”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現在,自鐵布衫而進於‘肉身甲’,自肉身甲而進於羅漢氣功,自羅漢氣功而進於‘罡氣一息’,由氣息進到元陽真力。”
  猛札大大的呆一下,吶吶的道:
  “你……你不會是個怪人吧?”
  寒山重哧哧一笑,沒有說話,又是右爪左掌,一下跟著一下的幹了起來,碎石如粉,轟隆之聲傳盪不息。
  過了炷香時分。
  猛札低低的道:
  “老漢……不,漢兄,你歇一下吧。”
  寒山重用手臂拭去滿額汗水,又是狂風暴雨似的幾掌:
  “為山九仍,豈能功虧一簣。”
  他繼續震擊著,兩只手掌似是精鋼鑄成,循環劈削,絲毫也不覺得疼痛,絲毫也不覺得疲憊……
  又過了片刻。猛札吶吶的道:
  “漢兄……請……請問高姓大名?”
  寒山重—而用力劈震著山巖,邊淡淡的道:
  “閃壁魂鈴寒山重。”
  顯然猛禮並沒有聽過寒山重的名字,他在嘴裡念了幾次,寒山重已驀然收手,安詳的道:
  “大爺知道你是紅獅猛札。”
  猛札窘迫的—笑,道:
  “現在,讓我來吧……”
  寒山重雙日凝視著猛札,目光的神色冷澄而清澈.有一股出奇的湛然與浩烈,猛札直覺的感到不能逼視。他吸了口氣。囁嚅的道:
  “寒兄……寒兄可有話說?”
  寒山重點點頭、嚴肅的道:
  “只要三掌,這岩石便可透穿,換句話說,在剎那的時間以後,我們就可以進到裡面,當然,不論裡面是白玉之宮或是一無所有,大爺希望,你我彼此之間保持君子協定。”
  猛札急切的道:
  “當然,任是裡面多少財寶,你我各得一半。”
  “一言為定?”
  猛札伸手用力與寒山重的手掌相擊了三次。莊重的道:
  “當然,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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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2:02 PM

第19章 古窟魂池 金宮玉陵

  一抹古怪的微笑浮在寒山重唇角,他霍然轉身,雙掌帶著激厲的風聲猛然撞擊到那已碎裂了—大片的石壁斜角上。幾乎沒有看清他再次出手的招式,連串的另兩聲震響已轟隆隆的傳盪開來,於是,在碎石屑的飛濺進場中,一個鬥大的窟窿已經呈現在二人的眼前!
  寒山重收手微退,略略平靜了片刻,安詳的道:
  “猛札,請。”
  猛札喘息急促。躬身便往裡鑽,但是。當他剛剛靠近那個破洞,又急急退了回來,滿臉是尷尬的道:
  “寒兄。呢,寒兄,你,你先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只要你有此心。姓寒的便感到滿意了,現在。說真話,你先進去吧、但是。當心或者突然發生的事故。”
  猛札愣了一下,迷惑的道:
  “突然發生的事故?”
  寒山重攤攤手,道:
  “我只是說或者,很多的時候,留一著退步,小心一點,總比貿貿然來得可靠扎實。”
  猛札點點頭,微一晃身,手腕上的金環淬然向破洞裡射去三枚,隨著三圈金芒的閃動,他那粗短的身軀已利落的躥了進去。
  寒山重清楚的聽到那三枚金環清脆幢擊在某種物體上的聲音,也聽到猛札輕巧的落地聲,可是,自這些聲息過去,一切就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一點聲音,好寂靜.像死一樣的寂靜。
  過了一會。
  寒山重低沉的招呼道:
  “猛札,猛札……”
  沒有回答。沒有任何絲毫可以代表或證明什麼的徵候。
  寒山重微微有點擔憂了,他向那碎裂的洞口探視了一下,洞口內—片黝黑,看不見什麼,他逼近了一點。又低促的叫:
  “猛札,你看到了什麼?猛札,你怎麼不答話呢?”
  仍然沒有聲息,寒山重真有點急了,他抖掌向洞口劈去,呼轟的勁氣驟然衝向洞口,碎石粉飛中,似一條淡淡的影子,寒山重整個身軀橫起來,那麼疾速而快捷的射入洞口之中!
  甫自進入洞口,他的身軀已令人難以置信的驀然貼上了壁頂,似是壁頂對他有一種天然的吸引之力一樣。
  迅速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遍,寒山重看出了現在置身於一個黑暗的石室中,不,一個黑暗的岩窟中,空氣潮濕得帶著濃重的震腐味道,撲鼻而來的氣息混著霉爛的氳氤,使人有些窒息的感覺。
  極快的,他的眼睛已經適宜于石窟中的黑暗光度,他看出這個石窟布滿了自地面怪異冒出的石筍,壁頂,有些石鐘乳垂掛,而壁頂是潮濕的,生滿了苔蘚,這石窟裡,竟沒有猛札的影子!
  寒山重有些吃驚了,他又仔細向身旁的環境打量起來,餵,他的心跳了一下,在一根尖削的石筍之旁,有一抹淡淡的金黃亮光閃耀了一下,寒山重一眼就已經認出,那抹淡淡的黃光。正是猛札在入洞前所發出的金環:
  於是,由這枚金環,他連帶的發覺在參差不齊的石筍間隙裡,有一種兩尺寬窄的青石板道路,而顯然的,這條隱藏在石筍中間的黑石小路,乃屬人工建造,當然,建造的年代已經很久遠了。
  他咽了一口唾液,順著那條黑石板小路望去,極為困難的,他隱約看出這條石路終斷在一塊巨大的有如墓碑一樣的巨石之前。
  根據寒山重敏銳的觀察力,他直覺的感到那塊豎立著的方形巨石不像是天生在那裡的,但是,若然如此,這塊巨石又為何如此安穩不移呢?而且,這個石窟並不大,那麼,猛札呢?猛札為何不見?他莫不成在這短促的時候裡已消逝於空氣中?
  輕飄飄的,寒山重落在地下,他仍懷著希望的低呼了—聲:
  “猛扎……..”
  回聲在潮濕的空氣裡回盪著,這仍是他自己的聲息,猛札不在。這時,寒山重已可確定,猛札不會在這石窟中了,當然他不相信猛札會在空氣裡消失,那麼,他一定已經置身於另一個境地之中,但,他會在哪裡呢?又是如何自這毫無隙縫的石窟裡去的呢?
  閉上眼睛,寒山重將一口元陽之力調勻,然後,他謹慎地,一步步朝那塊豎立著的長方形巨石靠近。
  這塊巨石,是緊緊嵌合在石窟的壁面上的,看不出有什麼奇異之處,就像是天然矗立在那裡一樣。
  寒山重輕輕用手指向壁上敲了敲,回音很塌實,似乎不像裡面是中空的,但寒山重明白,毛病一定是出在這裡,他不相信,他的智能與判斷力會比不上多少年代以前設計機關的那些人物,他又用手用力推了推,巨石仍然紋絲不動,扎了根似的板著冷面孔朝向他。
  於是,他轉過身,大步走向方才躍進來的那個破洞,嘴裡喃喃的道:
  “猛札三枚金環出手,跟著往裡穿躍,去勢很快很急,昭!他著地的時候我曾聽到聲音,那聲音不遠,是的,不遠……”
  他思付著,判斷以猛札進洞時的身形與速度,會落在什麼地方,他回憶著猛札著地時的聲音大小,藉此猜測距離的遠近,他模仿著身形與速度,照自己心裡大約估計的距離,自洞口旁住裡躍進,於是,他落在一根粗若碗口的灰黯石筍之旁,目光一轉,他已興奮的低呼了一聲,在他前面的青石板窄道上,果然發現了一塊磨擦的痕跡:
  “猛札是個工於心計,不是個善於忍耐的人,在這個時候,他會想到什麼?他一定首先想到白玉宮的巨大財富,於是,他心情激動振奮,可能也稍稍對眼前的情境有些迷惑與忐忑,但他不會猶豫多久,他一定急急向裡面衝去,是的,很急,在這個短促的時間裡,他的視力必然尚不能適應於這石窟中的黑暗,我記得幾乎在他進來的剎那間我招呼他卻已聽不到回音了……”
  寒山重凝視著前面,又寧靜的想:
  “在猛札向裡面衝進的時候,可能還沒有把這石窟裡的情形看清楚,充斥在他心目中,一定全被燦爛的財寶及白玉宮的豪華瑰麗所迷惑住了,那麼,他會本能的順著這條石板小道往裡奔跑……”
  寒山重也開始往裡面奔跑,他腦子裡分析當時的情形是什麼樣子,他就做著相似的樣子,他覺得這條狹窄的石板小道,異常滑濕光膩,走在上面,有行在鏡子上的,不易著力的感覺。
  忽然,就在隔著那塊長方形的豎立巨石還有七八步遠的時候。他腳下驀地踩著一排並列暗隱的青石板路上的圓球形的物體,這些物體十分光潤,腳底才一沾上,已經那麼輕滑而鬼靈精的驟而陷落轉動,於是,腳踏之處便形成了一條三寸寬窄的隙坎,這窄窄的隙坎,剛剛可以容下人們的腳底,在光天化日的大路上,這條隙縫算不上什麼,但在這黑暗而陰沉的石窟中,在這條二尺寬窄的滑濕青石板小道上,再加上一個財迷心竅的急奔中的莽漢,這條隙坎,就是一個害人的陷阱了!
  寒山重淬然覺得腳下一沉一軟,整個身軀已失去了重心,他正待吸氣將身軀飄起,卻在剎那間又放棄了這個打算,唇上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任自己沉重的向前摔倒,當他的胸腔著地,滑濕的青石板小道及時發揮了它的妙用,寒山重順著摔出之勁道,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如箭一樣筆直向前滑衝而去一最後的終點,正是那方巨石的根部!
  毫不用一點力量反製,寒山重咬著牙任自己身體滑衝向前,於是,剎那之間,他的腦袋已撞在那方巨石的底下,剛剛有一陣暈眩的疼痛傳來,那方巨石卻已毫無聲息的,那麼輕巧的整個轉旋開來,像是經過無數次的習演與練歷,寒山重的身體湊合得恰到好處的滑落進了那方石轉開後現出的一個深幽暗黑的陷洞裡。
  這個陷洞,似是十分深長,而且,筆直的通了下去,兩邊全是平滑的石壁,沒有一點可供攀扶之處,寒山重的身體急速往下墜落,但是,這個時候,他知道卻不能再任憑自由發展了。
  輕輕將雙臂一舒,背脊微弓,他已像一條大壁虎似的貼到了旁邊的石壁上,石壁確實滑濕,他往下看了看,約在下面尋丈之處,這個無底洞似的陷阱卻又形成了一個折彎,相對的角度,而且,有淡淡的光芒映現。
  那裡,又會是什麼地方呢?
  寒山重用手在面頰上揉了揉,使身體緩緩向下滑落,到了那折彎之處,他已更形謹慎,終於,他滑進去了……
  老天。這個無底洞的出口,面對著的景色是什麼?是一個完全用白色玉石建築在地底的宮殿,眼前正是矗立著十二根巨柱,有八座上面浮雕了奇異的圖案神座的前殿,神座之前,用黃金塑造了十六條生著角冠的飛蛇,這十六條飛蛇,恰好纏絞成一張看去十分舒適的古怪扶椅,飛蛇的眼睛閃爍著朱芒,是紅寶石嵌造的!
  寒山重來不及多看,已聽到一陣掙扎喘息的聲音,他急忙移轉目光,老天,下面不就是紅獅猛札麼?猛札正陷身在一個八角形的,看去極像一個碩大的祭盆盤的石砌物體內,那裡有一種紫黑色濃液般的東西,這些東西仿佛黏性極大,將猛札下半身牢牢的沾住,而且,更逐漸往下吸引!
  有點怔仲,寒山重不曉得那些紫黑色的黏膠究竟是些什麼玩意,但有一點可以知道,這形似祭盆似的八角石坑.和一個小池子大約相仿,看樣子最少也有兩三個人的深度,如若猛札沉了下去,只怕不死也活不了。
  猛札整個面孔都漲成血紅,他漲大嘴巴,用力喘著氣,兩隻手亂抓亂舞,腰部用力扭曲,但越是這樣,他往下陷沉的速度卻越快了。
  那些紫黑色的黏膠,有些像泥沼或是流砂,但其濃稠度卻更大,而且,有一股隱隱的檀木香味!
  寒山重用力吸了口氣,背脊牢靠在這出口的石壁上,緩緩叱道:
  “猛札!”
  這一聲低沉的叫喚,在前面殿堂裡引起空盪的回音,卻幾乎使猛札高興的暈了過去,他用力仰起頸子,狂亂的大吼道:
  “寒兄,你可來了,你在哪裡,快來救救我,快……”
  寒山重忽然發覺了一件事情,老天,按照自那陷洞頂端的墜落力量推斷,假如沒有奇蹟出現,由這出口沿伸出去的地步,不就正好恰巧跌落到那八角石池裡面嗎?那個八角石池造在那裡,就像是專門等待有人跌下去一般。
  猛札的身體又往下沉陷了一點,他驚慌的叫道:
  “寒兄,快點啊,我要沉下去了,這天殺的祭魂池!”
  一面叫著,猛札一面竭力想尋找寒山重在何處,但是他轉不過身子,頸項移動也只能限定在一定的角度,怎麼樣也拗不過來:
  “寒兄,寒兄,是不是你?剛才是不是你在叫喚紅獅?寒兄……”
  寒山重細細向石池四周打量了片刻,認定已經沒有別的危機隱伏,他微一聳身,飄然落到石池的邊緣:
  “猛札,是我。”
  猛札目光一瞥到寒山重的影了,已興奮的高呼了一聲,大吼道:
  “我的天,你可來了,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寒兄,你叫我等得好苦……”
  寒山重平靜的道:
  “假如我和你一樣貿然的下來,萬一再遭到突然的危險,你還能叫叫‘寒兄’,那時候要我去叫誰?”
  猛札紅著臉,粗著脖子,掙扎著道:
  “快救我,這是祭魂池,你也是從我掉下來的地方出來的呢!那是南族供奉的‘黑婆’神神嘴……”
  寒山重抬頭一看,不由嚇了一跳,一個三丈高下的石雕神像正好在他的頭上,這神像袒裸著軀幹,蛇首面形婦人身,猙獰醜惡,仿佛隨時可以從壁上躍出,方才,寒山重出來的洞口,正是它箕張的嘴巴!
  吸了口氣,寒山重的身體輕柔的浮起.又輕柔的落到石池之中,猛札嚇得怪叫道:
  “老漢……不,寒兄,你不要命了?”
  他的語聲未落,寒山重已那麼靈巧的站在紫黑色的濃膠之上,腳底剛剛與黏膠貼著,就像是浮在上面。
  寒山重舔一舔嘴唇,淡淡的道:
  “我可以在空氣裡飄浮,自然也能在這玩意上立足。”
  說著,他伸手給猛札,猛札慌忙用雙手握住,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這次握手.你倒來得相當熱誠,但你不要用力,由我來拉你。”
  緩緩的,寒山重後退了一步,猛札也被拉上了半尺,但是,寒山重的足踝都陷入黑膠之中。
  猛札喘著氣,道:
  “寒兄,你別自己也被吸住……”
  寒山重古怪的眨眨眼,驀然大吼一聲,轟隆一聲巨大的回音甫始在殿堂裡回盪,寒山重的瘦削身體已如脫弦的怒矢一樣,猝然往上標射而起,希聿聿的濃膠流淌濺進,猛札亦被連帶拉起,同時飛躍上了池緣。
  坐在這用大青石砌成的八角形池緣上,猛札用衣袖擦去汗水,好一陣才驚喘平息,咬牙切齒的道:
  “蓋這白玉宮的老蕃王真是可惡可恨之極,假如他尚活在人間,我不生剝了他算他命生得大,簡直兇狠殘毒得離了諾,不帶一點人味……”
  寒山重拍拍他肩,笑笑道:
  “人家也沒有請你來此,是閣下自己千方百計找上門的,你想奪人家陪葬的寶物,人家當然就想要你老命。”
  猛札籲了口氣,沒有出聲,開始細細朝眼前的情景打量起來,這是前閣,那十根光潔滑亮的巨柱成了一個四方形,八個寶座並列於中,十六條盤結的帶翼飛蛇在八個寶坐的正中,殿堂之頂銜接著地底的岩石,兩扇看去亦是純金製成的門扉緊閉著,在寶座的後首。
  堂殿的地面異常平滑,紋理細緻,纖塵不染,由這祭魂池下去,有一排呈半月形的寬闊階梯,祭魂池之後,就是那“黑婆”神像了。
  空氣裡盪漾著極端寂靜與深邃的神秘,有一股隱隱的恐怖氣息彌布四周,好靜,靜得兩個人可以聽見被此的心跳與呼吸聲。
  寒山重也向這殿堂注視了良久,低喃道:
  “石柱、寶座、金蛇、秘門……魔像、石池……白玉之宮……”
  猛札搖搖頭,道:
  “一點聲息也沒有,真像座墳墓………”
  寒山重回頭又朝那“黑婆”神像望了一眼,低沉的道;“這像是白玉宮的前殿,十分寬大,但卻看不見別的,猛札,我們需要再往裡進。”
  猛札搓搓手,伸伸臂,苦笑了一下,道:
  “老實說,我真有點寒心了,這半池的‘烏檀膠’就險些要了我這條老命,再往裡面,更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陰毒玩意……”
  寒山重一把將猛札提起,冷冷的道:
  “天下之大,沒有不勞而獲的事,犧牲愈重,代價愈高,猛札,你身為邊疆大豪,為這一點小小挫折就喪了鬥志,寒山重實為你感到慚愧!”
  猛札呆了呆,活動了一下四肢,無奈的點點頭道:
  “好吧,紅獅是捨命陪君子!”
  寒山重笑笑,道:
  “別說得那麼仁義,你是捨命為財寶。”
  二人慢慢沿著石階往下走,寒山重又聞到沾染在猛札身上的那些殘餘的黑膠的氣息,他問道:
  “猛札.你剛才說那八角形石池裡的東西是什麼?什麼‘烏檀膠’?”
  猛札嘆了口氣,道:
  “在邊疆的深山峻嶺裡,生長著一種烏黑色的檀木。這種檀木無枝無葉,就那麼直楞楞的長著—條乾子,這種東西極為稀少,很不容易找,但只要找著一根,就可以附近發現一片,將這烏檀木砍回,用鐵釜煮熬,窮三天日夜,就可以得著這種烏檀膠,我們用它做祭神敬天的聖火,在燃燒起來的時候異香遠播,數裡之外都聞得到……”
  寒山重眉梢子一揚,道:
  “那石池子裡有半池多這種玩意,恐怕用了不少檀木樹幹吧?”
  猛札吸了口氣,道:
  “當然,除了烏檀木用得多,還有不少為祭神而丟進池裡的生命。”
  寒山重微感一震,道:
  “祭神用人命?”
  猛札咧咧嘴巴,道:
  “是的,祭魂池裡火光熊熊,異香四溢,—個童男或童女被丟進去,就嫁一個石子丟進海裡,連叫聲都聽不見,巫師擊著鼓鈴.亂蹦亂跳。火舌伸縮著,巫師就告訴大家。
  黑婆神已經接受了大家的祭禮了。”
  寒山重有趣的望瞭望猛札一眼.笑著道:
  “你怎麼知道這池子裡是做這種用途的?”
  猛札哼一聲.恨恨的道:
  “只有祭魂池會築得這麼大,而且,是八角星形的。”
  點點頭,寒山重又道:
  “險些連你老兄也祭了神了。”
  猛札“呸”了一聲,道:
  “這黑婆,我猛札根本就不信它!”
  寒山重哧哧一笑,沒有說話,兩個人已小心翼翼的經過金蛇寶座之側,緩緩向右面緊閉的金色小門行近。
  “這裡光線很足,卻是一件怪事。”
  寒山重喃喃的說,猛札卻插廠一句:
  “黑暗的晚上,只要有雲,光線也是很亮的。”
  寒山重—拍他的肩膀,道:
  “有道理,此宮為白玉所建,白玉木身就可能反折光亮,而且,我想一定會有明珠一類的物.供做光源!”
  猛札向四處看了看,叫道:
  “看壁頂!”
  寒山重急忙仰首望去,喔!在天然生成的層岩上,就著岩勢雕刻著另一個“黑婆”
  神像。沿著神像肢體,整整有三十顆兒拳大小的圓潤明珠,正放著滕滕閃光,光線呈乳白之色!
  猛札長籲了口氣,道:
  “夜明珠……好大的個頭……”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一共三十顆,你一半,我一半。”
  猛札忙道:
  “當然,你便是多拿兩顆,我也心甘情願。”
  古怪的看了猛札一眼,寒山重已來到那扉緊閉的純金小門之前,這扇門上沒有雕鏤任何圖案,只有—個孤伶伶的金環。
  沉思了片刻,寒山重淡淡的道:
  “假如是你,猛札,你是否會去拉這金環?”
  猛札怔了一下,道:
  “是的,我想一拉就可以拉開。”
  寒山重笑了笑,道:
  “很可能連閣下的生命也拉進去,現在,你讓過一邊,容姓寒的試試。”
  猛札識相的站到一旁。關注的道:
  “寒兄,請留心。”
  寒山重向他翹翹拇指、猝然伸手用力拉扯門上金環。
  他的力量極大,足可扯倒三匹水牛、但是,那扇門扉紋絲未動。寒山重站立的腳下卻突然有五尺見方的地面裂開—似強力的彈簧回震。寒山重蔓地跳起,在他跳起的一剎間.清楚的看見那裂開的地面布滿了尖銳的鋼刺.那些鋼刺鏽蝕得班斑駁駁。但卻仍然可以致人死命。假如有人自這裂外的地面掉下去的話。
  沒有停息,連猛札的驚呼聲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寒山重又翻躍而下,再度用力拉扯門上金環,這一次。在一陣刺耳嘰吱聲中,那扇純金之門終於被猛然拉開!
  隨著這扇門的開啟。門內飛出兩個紫瓷的鬥大圓珠,砸在地下進碎成片片點點,但是,裡而卻空無—物。
  猛札跳閃開去,又迅速奔到瓷珠碎烈之處細細檢視起來,半晌,他哈哈大笑道:
  “那個老不死的王爺白費心機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寒山重倚在門邊,安詳的道;
  “怎麼?”
  猛札撕下衣裳的下襬,墊著手拈起一塊破瓷片珠,慎重的道:
  “這個瓷球外面是紫色的,裏邊卻呈暗藍,這表示曾被一種毒性極強的毒汁浸蝕過,我剛才查驗了一下,曉得這種毒汁名叫‘伽魔鳥尾’,顏色是透藍色的,像天空一樣澄朗,似伽魔鳥的晶亮尾羽一樣瑩潔,不過。沾上哪裡就即時糜爛、而且,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治療,它的毒性可以一直穿過肌肉骨骸進入五臟!”
  寒山重咬咬下唇,道:
  “那老王八裝在這紫瓷球中準備害人,但是,經過這麼長久的年代以來,瓷球的外層質地不夠完密,裡面的毒汁早就乾涸了,是麼?”
  猛札點點頭,道:
  “不過,它的餘渣仍然對人有害,我猛札是玩毒的老祖宗了。這一套小把戲唬不了我,昭,‘伽魔鳥尾’,這種毒藥的調製法早已失傳了呢……”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老友,寒某人人寶山了。”
  說著話,寒山重已掠身入門,門裡,是—個寬敞的大廳,這所大廳是圓形的,圍以精緻的,完全用千年紅珊瑚雕成的矮欄杆,欄杆之旁,有六個與常人身高相等的金人,這些以黃金塑造的人,都是雕鏤成南女的裝束,身上鑲滿了各形各色的寶石,每粒寶石都晶瑩美潤,似閃爍著異採的星辰,六個金人都是右肩上頂著一個銀罐,罐子裡盛滿了成串的球珠,鑽石、琥珀與瑪淄,那麼燦麗,那麼光耀,像是流瀉的星泉,組成陽光七彩的粒質,奪目焰神,美極了!
  大廳的中央,擺著一套完全用整塊紅玉雕成的坐椅。大小一共有十二件,桌面椅身,刻樓著精緻的花紋,各鑲嵌著一付鷹形的閃閃鑽石圖案,這套紅玉桌椅之後,有一張臥榻,這張臥榻,長約九尺,寬約四尺,通體晶瑩透明,一對高枕,卻是翠綠欲滴,潤滑細緻得毫無理疵,這臥榻,是由整塊的大水晶鑿成。那對尺許寬窄的高枕,卻是兩塊未經琢磨過的翡翠!
  沿著臥榻,擺置著大小五百多件精巧的、玉馬、翠佛、金人等等珍奇之物,龍眼大小的渾圓球珠散滾一地,大約估計,也在幹顆以上!
  水晶榻上,鋪設著一塊全由金絲編成的錦墊,榻後,是一幅碩大的屏風,屏風是精工用銀絲穿織,上面有一條翻雲覆雨的巨龍圖案,這條巨龍,由頭至尾,皆用一顆顆閃耀的鑽石綴連而成!
  屏風之後,昭,疊排著五十餘口銀色箱子,不用打開,也知道裡面裝的必是些珍貴異寶。
  壁頂,懸著一座巨形的蓮花燈座,當然燈座裡並沒有蕊線及桐油,由金絲連串的珍珠與紅、藍二色寶石組嵌而就,花紋絢麗。悅目之極。
  寒山重站在大廳的外緣,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實說。他自己的財富已是富可傾城,但比起這裡所見的寶物來,只怕連一小半也趕不上,而且,恐怕真正的財富還沒有發覺呢!
  猛札更像木雞一樣呆在那裡,張大著嘴巴,三角眼已要突出眼眶,他的呼吸急促。
  全身不停的哆嗦。額上青筋暴起。又在突突的跳個不停。
  吸了口氣,寒山重平靜的道:
  “很驚人,是吧?”
  猛札像是沒有聽到,目光怔阿呵的瞪著眼前的一切,像痴了—樣。
  用力在猛札肩膀上拍了一記,寒山重哧哧笑道:
  “怎麼?老友,你迷糊了?”
  大大的顫抖了一下,猛札用力搖搖頭,沙啞著嗓子道:
  “不……不是在做夢吧?寒兄,我們不是在做夢吧!”
  寒山重豁然大笑,笑聲激盪在這所圓形的大廳裡歷久不散,半晌,他宏烈的道:
  “猛札,大英雄要識破生死關,真隱土需明白財如土,這些寶物,不僅是很迷人,但它不會永遠隨著你,它也無法永遠伴有他,因此麼,猛札。犯不上這般失魂落魄的呢。”
  猛札窘迫的笑笑,道:
  “不,我……我只是一下子被懾住了,呃只是一下子。”
  寒山重含蓄的一笑,道:
  “如此便好,現在,我們再往裡去,假如我猜得不錯,裡面就可能是那老蕃王的陵寢了。”
  猛札的目光捨不得移轉開來,望著那高大的屏風之側,正有一個半圓形的,被一塊烏黑石閘堵死了的橫門!
  寒山重也瞧著那道橫門,淡淡的道:
  “那裡面,可能還有危機,不過,相對的,財寶異珍也可能極多。”
  猛札心口砰砰跳個不停,他乾咽了一口唾沫,朝寒山重愣愣的苦笑了一下,是的,猛札已有些畏怯或將再來的危困,他對眼前的這些巨額財富,已經感到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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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2:03 PM

第20章 寶砌珠堆 俱隨流水

  自紅珊瑚欄杆的間隔中緩緩進去,寒山重走一步停一停,仔仔細細的向前後左右查視著,猛札緊跟在他身後,目光依依不舍的在滿廳的珍寶上留意巡迴。
  走到那半圓形的橫門之側了,寒山重凝注了片刻,低沉的道:
  “這黑色石閘也是自裡面堵死了的,除了硬進,沒有其他方法。”
  猛札輕輕扯了扯寒山重衣角,寒山重詫異的回頭,札面孔漲得紫紅的,他吶吶的道:
  “寒兄,我看,外面的這些金銀珠寶已經夠了,似乎,我們似乎不用再冒險進到最裡面,光是分分眼前的寶物,我們也足可十輩子用不完………”
  寒山重冷冷的一笑,道:
  “當然,但這些財寶如廣散天下,濟天下之貧苦,只怕那些苦人兒分不上一點點,我們在享用十輩子的時候.該想想也有些人連一餐飯也沒得吃。”
  猛札臉孔又一紅,他囁嚅的道:
  “但,但這是我們用生命的危險換來的………”
  寒山重轉過面孔,淡淡的道:
  “越是如此,才越顯得這件事的意義深刻,猛札,我是指我應分得的一半而言,並非指你,你,仍可獨享你的那一半。”
  猛札沉默著沒有答腔,寒山重環顧這冷寂的大廳,緩緩的道:
  “不要心中不快,猛札,我說的是實話,而且,我們還需要設法將這些財寶搬運出去,假如尋不著另外的秘道,像我們進來時用的那種方式搬移,恐怕運不出多少,再說,與生命開的玩笑也就太大了。”
  聽了寒山重的話,猛札才想到了搬運的問題,他急切的道:
  “那,那怎麼辦呢?”
  寒山重搖搖頭:
  “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先毀此石閘進去再說。”
  猛禮正待說話,寒山重腳步一旋,已抖掌劈在那烏黑泛亮的石閘上。那麼沉重的石閘競“咯咯”的震晃了兩下,大蓬的石屑分濺開去!
  搖搖頭,猛札咋著舌道:
  “寒兄,我有些懷疑你是不是血肉之身了。”
  寒山重將一口元陽真力完全貫注在兩臂,他雙眼平視,目光閃爍著奇異的神采,左右兩掌輪翻揮劈,呼嘯的勁風在大廳裡激盪,石屑紛飛,粉糜飄散,“轟”“轟”的巨響震動不息,那方黑色石閘,瞬息間已被劈削開一片裂痕一一隱隱的裂痕。
  猛札待寒山重略做喘息的時候,他跟著接上,奮起力量震擊石閘,和早先一樣,也是十幾掌後,便齜牙咧嘴的痛得雙手直搖。
  寒山重哧哧一笑,身形霍的半蹲,右手緩緩推出,像是推拒著無形的萬斤之力,他臉上的肌肉緊緊繃起,汗水沿著眉角流淌,慢慢地,他的手掌離著石閘越來越近了,那沉重的黑色石閘,競發起一陣“吱咯”“吱咯”的顫動聲,仿佛被一位看不見的大力之神在奮力推撐著一樣!
  兩眼大睜著,猛札張大了嘴巴,不由自主的也跟著在心裡用力,驀然—寒山重暴叱一聲,如焦雷驟響,他的左掌已像來自在八九之外的飛錘,那麼狂猛威重的砸到石閘上!
  寬厚的石閘起了一陣刺耳的震動聲,寒山重開聲吐氣,緊跟著又閃電雷殛般的一十六掌,汗水濺飛裡,他再度開聲吐氣,再接上更猛的二十三掌,石閘搖晃著,呻吟著,寒山重的掌緣指骨鮮血涔涔,那麼刺目的印在烏黑的石閘上。猛札心裡像被一只無的手抓著,他張口結舌的叫:
  “停!快停下來,你瘋了,寒兄,你……你瘋了……”
  寒山重一甩頭,汗水被灑了一地,他旱雷似的狂吼一聲,整張面孔赤紅如火,兩只手掌交互翻絞,又候而分開,在劃過兩道短促的半弧之後,霹雷般轟震在已不穩的石閘之上,“嘩啦啦”的塌坍聲似是大地碎裂,整個沉重的石閘在剎那間破散支離,於碎石飛射中完全倒塌下來!
  沒有絲毫停滯,寒山重低促的道:
  “跟我來!”
  “來”字尚在他舌尖滾動,他的身形已淬然射入碎裂的拱門之內。
  猛札顧不得閃擋紛飛的石屑,雙臂遮頭,迅速跟在寒山重身後躍入……躍入一個與世隔絕的陵墓幽境裡。
  靜靜地,寒山重寂然站著未動,眼前,是一付活生生的遠古帝宮圖,他站著的地方,是一條寬潔光亮的長廊。
  長廊共有四道,將這座寢宮圍成了一個長方形,廊柱上,浮雕滿了各色各樣的古怪圖案,有蛇首人身的婦女,有帶翼生角的飛蛇,有凌空撲落的金鷹,也有站在雲霧裡撕殺的武士,廊柱是白玉做的,壁頂排著密密麻麻的明珠,密度之大,就等於完全是用這些明珠鑲嵌成這四條長廊的壁頂。
  三四層由宮頂重懸的紗幔,隱隱約約的擋遮在長廊的周遭,三個衣飾華麗的侍女正端著三面碩大的金盤站在紗幔之旁,每個金盤裡,都放置著三顆腦袋大小,呈五角星形的水紅寶石,這九顆寶石,每一顆都閃彌著濛濛的紅光,晶亮剔透,看去像九顆真正自夜空中殞落的星辰。
  有一個三角形的,完全用玉綴的金銀圖紋的小水池,當然,現在池水已幹,卻仍有五個幾乎全裸的侍女站在池中或冰浴作戲水狀,然而,沾擱在她們發間身上的,不是水,是一顆顆的明鑽,是一塊塊的翠玉!
  地面是細緻光滑的白玉,鋪著猩紅鑲銀邊的毛氈,一個侍女俯臥在地下,正用手逗弄著兩頭豹子,兩頭純金所製,鑽為目、玉做成的豹子。
  四個長髮披肩的南裝巫土並排盤坐在一起,他們手中所執的鼓鈴是純金的,身上披戴的珠環是純金的,頭上插的鳥羽也是純金的,八只眼睛木然瞪著一條注向三角水池的玉溝,當然玉溝中沒有流水,是金塊、銀塊,攙合著弱翠瑪瑙的奇珍。
  一張寬大的,由十六種顏色不同的玉石雕樓成的十六條帶角飛蛇的扶椅上,平穩的擺放著一個長方形的純金棺停,棺樟上,鑲滿了組成各種圖紋的寶石明鑽,閃耀流燦,奔目炫神!
  四個侍女半跪在棺停之側,俯首垂目,似是極為悲傷,她們的手指上塗著很亮的油脂,指甲留得很尖,很長,四個人的頭上各頂著一方軟墊,軟墊上,每張都整齊的排列著五枚鴨蛋大小的閃閃鑽石,這每粒碩大的鑽石中,都天然嵌著一顆朱紅的心形物體,那是天然生長在裡面的,只要一顆已是曠世難求,而這老南王,竟然卻擁有二十餘顆之多,而且,又伴著他永遠沉寂在這裡。
  站在猩紅毛氈的另一面,五個妝扮得特別華麗,留著長長辮子的侍女正在做歌舞之態,看她們的眼珠如玻璃似的黯淡木訥,卻個個微張小口,伸臂鉤腿,似是片刻之前她們猶在快樂的歌舞,但事實擺在面前,她們擺著這個木然不動的姿態,已經有好多、好多年了。
  自屋頂垂掛的紗幅顏色是半灰不白的,但在頂層,慢紗的色彩卻是粉紅,看得出來,在初掛上的時候,一定非常鮮豔而有浪漫情調,時光不僅是不饒人的啊,它在任何地方,對任何物體都是一樣的,轉變一切原來的形態,或在外表,或是內涵的。
  寒山重閉閉眼睛,回頭看看猛札,猛札已整個呆在那裡,兩眼中似噴著火,那種手足無措,興奮狂喜,充滿了貪婪及物欲的火!
  平靜得像在語聲裡帶著冰,寒山重淡漠的道:
  “猛札,這裡,是白玉宮寶藏的全部。”
  猛札咬咬舌頭,痛得他一機伶:
  “好象是在做夢,寒兄,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寒山重露齒一笑,道:
  “這是真的,但,也可說是假的。”
  在這時,猛札哪裡還有心緒深思寒山重語中含意,他急切的道:
  “寒兄,我們還等什麼?”
  寒山重哼了一聲,忽然道:
  “猛札,你聽過‘氣息相引’‘陰陽互吸’這兩句話?”
  怔了怔,猛札迷惘的道:
  “好象聽過,但,這和眼前的事有什麼關係?”
  寒山重舔舔嘴唇,淡淡的道:
  “這些侍女與巫師,看去,都像活的,是吧?”
  猛札點點頭,目光注定在那些表演著各種姿態的人物身上,寒山重冷冷的道:
  “或是因為這裡的空氣純淨,溫度低寒,或是當初她們在氣絕之前飲用與吞食什麼防腐藥物,多少年來,她們仍然保持著原先的形態,和生時無異,但無論如何,這些,都是人的遺骸,俗語稱為殭屍。”
  猛札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吶吶的道:
  “你的意思,寒兄,是說有活人的氣息相吸,會引起屍變?”
  寒山重沉默了片刻,道:
  “我怕會如此。”
  猛札望著寒山重,忽地笑了起來:
  “寒兄,你也恁的膽小,就算因為活人的氣息相引,這些死人都變活了,但,昭!
  就憑她們這麼嬌滴滴的模樣,再嚇人也嚇不到什麼地方去,咱們三拳兩腳,就可將這些娘兒們打入十八層地獄……”
  寒山重搖搖頭,緩緩地道:
  “我也是預防,並非說一定如此,而且,除了這層顧慮,我們還得防著其它的危機,現在,猛札,我們去,但請記著財寶固然可愛,生命卻更值得珍惜2”
  經過寒山重這一說,猛札卻不由猶豫起來,他遲疑了一下,喃喃的道:
  “眼前,又會有什麼埋伏呢?”
  寒山重領先朝先行去,邊淡然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會有。”
  說著,他已走下長廊,毫不考慮的一手掀起紗幔,當他的手剛剛沾到紗幔,那些紗幅便已像飛絮一樣紛紛飄碎,似翩翩翔舞的花片蝴蝶,四處飄落。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大步向那三名頭頂紅寶石的南女遺骸行去,於是,當他離著這三個南女還有兩步之遙,這三具已經僵硬的屍體竟然朝他轉了過來,她們擦在臉上的厚厚脂粉,亦在剎那間溶化流淌,形成了斑斑塊塊,那三只如死魚一樣的眸子,如此直楞楞的瞪視著寒山重,襯著她們已變成紫黑的本來面孔,簡直和古來描述的冤鬼殭屍是一個樣子,足能嚇破一個人的膽:
  沒有聲息,這座墓陵靜得如死,而那三名南女的屍體競已開始了極緩慢的移動,移動向寒山重。
  猛札腳步剛剛跨下長廊,睹狀之下,神色全變。他窒著嗓子,不可抑止的哆咳著:
  “快……快退……這是她們的鬼魂……那些指甲……指甲上有毒……”
  寒山重慢慢往後退著,目光卻注定了三個南女的移動,他的心裡也在砰砰急跳,多少年來,他見死人如視腐草敗木,但是,那都是些永不會再有任何動作的,眼前,卻有三個已經死去多時的南女像復活了一樣開始有了動作,而且,這動作是朝著他逐漸逼來!
  寒山重慢慢往後退,他經過那三角形的,盛滿著珠玉珍寶的小池,不可思議的,在小池內做戲水狀的那五個半裸女,競也僵硬的伸展著雙臂,駭煞人的朝寒山重這邊接近了過來,五只塗著銀亮油脂的尖長手指,似是五雙冷酷的鬼爪.那麼陰森而恐怖的指著寒山重,像是隨時可以攫撲過來一樣!
  仿佛喝醉了酒,猛札踉蹌不穩的倒退上了玉廊,上下牙齜捉對兒打抖,他像整個身軀完全浸入了冰窖一樣,不停的抖索著,面孔慘白得沒有一絲兒血色,口裡反覆呢喃著幾個字:
  “黑婆神的詛咒……詛咒……黑婆神的……”
  寒山重緊緊咬著下唇,鼻尖滲出粒粒汗珠,他也感到脊背上涼颼颼的,老天,那都不是活人啊,但是,這屍體卻在移動!
  忽然一一
  他覺得腳踝處有冰涼的感覺,目光一飄,那個俯臥在紅色毛氈上的女屍體,此刻卻已到了他的腳旁,尖尖的手指正如一條毒蛇伸觸在他的腳踝旁邊!
  寒山重心頭一跳,霍然側身閃出,但是,他這一閃,那些被他引動了的屍體,竟也那麼快捷的朝他閃出的方向圍了過來,不敢再看的,那五名蓄著長辮,衣束華麗的南女亦開始了她們真正的舞蹈,高挑的手臂緩緩垂下,鉤蹺的腿足慢慢游移,玻璃珠似的眼珠冷然直視,那沒有一點生機的瞳仁裡,卻似乎映隱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怨毒與幽冷!
  抹去臉上的汗,背後又傳出一陣輕微的,卻撼人心弦的鼓鈴輕響,寒山重用不著回頭,他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定是那四個僵硬了的巫師屍體也開始作怪了!
  站在長廊上的猛札,一個勁的抖索著,他翕動著自己成紫色的嘴唇,不能出聲的用手指向寒山重背後,那伸出的手指,也顫抖得像西風裡的柳梢。
  寒山重在長方形的大廳中小心翼翼的移轉,這景象簡直永難令人相信,那些僵硬了的,早已失去生命的軀體,圍轉在他四周,也是那麼有規則的移動著,手臂在木訥的劃著沒有意識的小小的弧角,每一雙瞳孔,都是那麼死板板的不帶一絲兒生氣,這,不像是些曾經活過的同類,寒山重直覺的感到眼前的都是些異種異類的怪物,不可理喻的怪物!
  慢慢的轉著,輕輕的動著,似是彼此做著迷藏,彼此在文雅的做一種遊戲,但寒山重明白這不是迷藏,更不是遊戲,這是在一種恐駭的特異感覺下的生死搏鬥!
  眼角瞥見了猛札的驚恐之態,寒山重悄然將雙掌微微提起,低沉的道:
  “猛札,你曾試過同幽靈為敵?”
  猛札倚在玉柱上,像癱瘓了一樣,管自抖個不停,寒山重搖搖頭,在按下那股出奇的緊張與慌亂後,大步朝眼前那些活動的屍體逼近!
  於是……
  長長的,在喉中呻吟了一聲,猛札滑坐到了地上,在極度的驚懼裡,他以為寒山重已經發了瘋了。
  寒山重朝前一跨步,左手一晃,似狂風掃掠,三顆鬥大的紅寶石已攫到手中,同時他的以腳亦在手動的同時,將那三具女活屍踢倒於地!
  “砰”的一聲震響,似擊在敗革之上,兜胸一掌,另一具活屍已應聲像塊枯木般裂成了兩半,那五臟六腑卻似乾癟了的草絮一樣傾瀉下來,沒有血。
  寒山重驀地大吼一聲,猝然滑步,又倏而旋身,就在這一滑一旋之間,在他身後晃移的那四具巫師活屍亦已碎裂支離,臂腿紛飛!
  “就是如此了!”
  寒山重吐氣開聲,雙掌直推橫兜,在三角小池裡木呆著移動的那五具半裸女屍體,整個被掀在半空,又重重的跌落下去,似跌了五塊幹硬的陶瓷,那麼鬆脆的摔得粉碎:
  像一朵雲,寒山重輕輕飄起,也似一溜雲,他飛閃到金棺之上,金棺上的棺蓋緊蓋,寒山重透過上面的一方琉璃罩。清晰的看到躺在其中的老南王,灰白的頭髮,枯乾得像橘子皮似的面孔,眼睛是閉著的,薄薄的嘴唇微張,穿的衣裳全為錦繡,額前戴著一方金冠,金冠上有一塊拳大的玉.雖只一眼,寒山重也看得明白,共有七種色彩,卻隱隱組合成一只振翼欲飛的蒼鷹之形!
  沒有任何考慮,寒山重快速向金冠之上落下,但是,就在他的足尖甫始沾上的一剎那,托住這個金棺的,用各色玉石嵌就成十六條飛蛇之狀的那座扶椅,卻突然起了陣緊急的“咯蹦”串響,十六條嵌合銜接的飛蛇,競整個轉換了它們的接合部位。完全成了另一種嵌合形態,仍然是絞纏成一座扶椅之形,但是,卻在一陣“轟隆”聲裡墜落,將金棺罩合於內一一包括那四具跪伏在金棺前的南女屍骸。
  寒山重雙臂一抖,拔在空中,略一盤旋,輕輕九掌揮去,那些以彩玉嵌合成的飛蛇大大的搖晃了一下,起了一陣瓷玉般的磨擦之聲,寒山重身形沒有著地,沉叱一聲,雙臂回繞倒擊,勁力強勁能拔山移鼎,整個大廳中珍寶珠玉被他這陣狂猛的罡風掃擊得飛濺旋舞,仿佛雲飄水散,叮噹撞擊之聲響成一片!
  再度盤旋,寒山重斷吼一聲,毫不遲滯的三次重擊出手,這一次,空氣被攪盪得呼嚕嚕的狂旋,一股澎湃的熱力彌布四周,這座以白色玉石砌就的宮陵宛如也在隱隱震動了。
  於是……
  呼嘯的彩玉碎裂崩散,十六條嵌合成的飛蛇形態剎時消頹坍塌,寒山重身軀在空氣中左翻右掠,快得像一抹閃電般回穿繞射,餵!他並非在躲避那些碎濺的玉塊,他是在攝取那二十枚跟著碎玉一起飛散的大鑽石!
  拋給坐在床下的猛札一抹諷笑,寒山重撲向金棺,二十枚大鑽石已經穩穩噹噹的入了懷,他帶著些微喘促的大喝:
  “還要我抱著閣下去分寶物麼?猛札!”
  說著話,他已摸著了金棺冰冷的邊緣,但是,像被蛇咬了一樣,疾速的又抖手後退,寒山重的手指與金棺的表面甫一接觸,他已覺得有些不大對,那上面,似有一層粉末似的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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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2:03 PM

第21章 掙命得命 財去人安

  猛札大大的呻吟了一聲,掙扎著站了起來,餘悸未消的蹣跚向寒山重這邊走來,一面走,一閃躲著地上的遺骸,卻又吃力得緊的拼命拾撿著地下的珍珠寶石。
  搖搖頭,寒山重撕下一塊衣襟,用力將手指尖的一些粉末擦去,就是這一點點,就在這瞬息的時間裡,他的指尖竟然已有些青綠了!
  略一用勁,寒山重將指尖擠破,令指尖上的烏血淌出,他怔怔的望著眼前的這副金棺沉思,身後,猛札已將全身塞得滿滿的行近;“猛札……”寒山重低呼了一聲。
  猛札咧咧嘴巴,提心吊膽的道:
  “方才,寒兄,這些殭屍復活了,寒兄,這是黑婆神令它們復活的,它們在保護老王的陵寢……”
  寒山重嗤了一聲,冷冷的道:
  “黑婆神令它們復活,寒山重又要它們死去,猛札,姓寒的法力無邊,那黑婆神算是什麼玩意!”
  猛札吞了一口唾液,不安的向左右看了看,輕輕的道:
  “這裡不是個好地方,寒兄,咱們快點動手,能拿多少算多少,拿夠了還是早點離開為妙……”
  寒山重古怪的瞪了猛札一眼,緩緩盤膝坐下,猛札著急的道:
  “老兄,你還在動什麼腦筋?快點啊,這地方陰風慘慘的好不是味……”
  撇撇唇角,寒山重道:
  “猛札,我們現在需要冷靜,我們要找那一條可以安全出洞的秘道,否則,就依你全身裝滿了金銀珍寶,說來只怕走都走不動,哪裡還能再平空飛渡流瀑,昭?”
  猛札一想到這個難題,簡直頭都大了,他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
  “只是,坐在這裡可找不出來啊……”
  寒山重的眼角掃了金棺一眼,淡淡的道:
  “那金棺表層有些黃金色的粉末,沾著手就會使肌膚變成青綠色,淤烏血,猛札,你看,這是什麼毒?”
  猛札大瞪眼著瞧去,又緩緩靠近,仔細查視了一番,半晌,他低低的道:
  “這是‘金絲藤’的根與‘翠玉花’的花瓣合起來搗碎後晒乾的粉末,這種粉末,可療百毒,是一種罕見難求的解毒聖藥……”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猛札,你沒有被剛才的景象嚇胡塗了吧?這些粉末會是解毒聖藥?”
  猛札不高興的翻了翻三角眼,道:
  “我還沒有說完話,這金絲藤與翠玉花的粉末固然是一味解毒聖藥,但是,假如再加進兩錢蛤螟皮,就變成一味天下最毒的毒中極品了,而且它有一個與普通毒藥不同之處,將這種粉末灑于于金鐵上,可以付諸幹百年而不失其毒性,我們用它于金杯或銀著上敬給仇人使用。”
  寒山重笑笑,道:
  “用手觸摸了,大約就……”
  猛札點點頭,道:
  “就全身呈青綠之色,逆血回竄而死,那樣子很不好看,浮腫得像一條泡在水裡過久的腐豬……”
  寒山重不舒服的哼了一聲,道:
  “猛札,我要取下老善狗的頭冠!”
  猛札不敢深看的向金棺內的老蕃王遺體瞄了一眼,透過金棺頂上的琉璃蓋,他吸了口涼氣,道:
  “這傢伙樣子好難看……”
  寒山重站了起來,道:
  “睡到棺材裡面,沒有人的樣子會好看。”
  說著,他再撕下兩片碎布纏在手上,靜靜的將雙手貼到棺邊緣上,暗中加力掀舉金棺的棺蓋。
  輕輕的“咯”“咯”之聲響起,猛札緊張的注視著,寒山重屏住氣,緩緩加力,牙齒深深陷入下唇。
  忽然,猛札驚異的叫道:
  “寒兄,那棺蓋……—”
  寒山重目光一轉,迅速落在棺蓋之上,那上面,也用無數顆鑽石鑲成一只鷹形圖案,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他吸了口氣,冷然道:
  “棺蓋與金棺是接死了的,很難啟開。”
  猛札搖頭道:
  “不,我是指,我是指那蓋上的鷹琢與嵌鑲在別的物體上的鷹啄,好象不是同一個方向……”
  寒山重依然一驚,急忙注視,果然不錯,這棺蓋上用珠玉嵌鑲的鷹,它的啄,正向右上方斜伸,這是一個奇怪的圖紋,在這以前,他們看見附諸于別的對象上的鷹形圖記,啄都是朝下的!
  半闔著眼,寒山重默默沉思著,他又移目向鷹啄的右上方打量,那裡,是一條圓形巨柱的盡頭,很穩固,很扎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會不會……寒兄,會不會……”
  猛札囁嚅與興奮的朝寒山重眨著眼,寒山重深沉的道:
  “會不會是秘道的入口?我想,可能有點不對,這老善王豈會指明盜他陵墓的人如何平安出去?”
  猛札急得臉紅脖子粗的道:
  “這老蕃王如何會知道有人敢進來盜取他的陵寢?假如沒有秘道誰能有辦法通過外面的流瀑水簾蓋起這座白玉宮來?而且,說不定那些築那些筑自知大數難逃,故意留下來指示後來逃生之路的……”
  寒山重搖搖頭,道:
  “太牽強,我看我們還是自己找找看吧。”
  猛札瞪著眼,大叫道:
  “不!寒兄,求你幫幫忙,再在這鬼地方呆下去,我不瘋也要瘋了,寒兄,請答允我試試看,你瞧,那巨柱之頂,是那鷹啄所指之處,一定是這根巨柱撐托著秘道的門戶。”
  寒山重嘆了口氣,慢慢的道:
  “金棺原來擱置於那各色不同的玉石雕嵌合就的十六條飛蛇所形成的扶椅之頂,但我剛一沾上,這金棺就在那十六條飛蛇的巧妙轉移之後正是被罩合於內,而金棺落下的地方,又恰好有四條嵌印,剛好緊緊將金棺四周卡住,而棺蓋上的鷹啄指向那玉柱之頂,猛札,只怕其中有鬼……”
  猛札雙手亂搖,連吼帶叫的道:
  “我要瘋了,老漢,我要瘋了,你什麼事都疑神疑鬼,你喜歡這地方你就呆下去,我可不願陪你生葬,你不幹?好,我自己來!”
  真像瘋了一樣,猛札衝了過去,用力抱著玉柱搖撼起來,當然,他的一身蠻力相當不小,但是,卻絲毫奈何不得那根足有一抱多粗的玉柱。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冷眼望著猛札在那裡喘著氣,鼓著眼,額際青筋暴起的努力抱著玉柱,那粗壯的身軀左移右晃,活似一條以角撼山的牛。
  汗水如雨般灑落,猛札大吼一聲,奔了回來,又霍然轉身衝去,用肩背奮力撞玉柱,他這一撞之力,足有千斤,那根玉柱竟然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但是,猛札也被自己的力量反彈而回,重重的摔了一跤!
  跳了起來,猛札不休不止的往返衝撞,他滿眼紅絲,氣喘吁吁,那根玉柱,在他瘋狂的撞擊下,已經有了裂痕,頂端也降下了不少碎末粉屑來。
  寒山重這時儘自挑選著陵寢中的大粒珍珠鑽石,往懷中塞個不停,猛札的情形,他好似根本沒有看見。
  猛札身上的寶物珠翠,灑散了一地,他卻不理不睬,一個勁的往來衝撞‘寒山重更加迅速的大把大把專找值錢的珍寶裝藏起來,兩個人,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忽地……—
  猛札奔了過來,嘶啞著嗓子大吼:
  “老漢,老漢,助我將棺材移動,只要移動,我能把那玉住弄斷,弄斷了,我們就可以從秘道裡出去,這白玉棺裡的珠寶,將完全屬於我們了……”
  寒山重正俯身將一顆珍人珠塞入右邊鏢囊內,自肩頭斜也了猛札一眼,冷兮兮的道:
  “現在,我勸你趕快撿些值錢的珠寶裝起來,不要弄個空手而回……”
  猛札一把抹去額上的汗水,憤怒的道:
  “玉柱頂上就是秘道,找著了秘道這宮裡的財富一點也少不了,像你這樣能裝多少?
  你身上藏著這麼多東西根本也穿不出那道水簾!”
  寒山重站好身子,平靜的道:
  “你說得有理,那麼,你安靜下來,容我們細細尋找那秘道,我是說,假如有那秘道的話。”
  用力一跺腳,猛札粗紅著臉大叫:
  “那不是已經找著了?那校頂不就是鷹啄所指的秘道?你是呆鳥,老漢,你這呆鳥!”
  寒山重抬頭仰望了柱頂一眼,冷冷的道:
  “猛札,你就會知道誰是呆鳥,就會……”
  猛札霍的轉身衝去,又像原先一樣,往返不息的用力向那根玉柱撞擊起來,寒山重慢吞吞的將布條再纏在手上,默默用力掀舉那金棺的棺蓋。
  那邊,猛札跌倒了再衝撞,肉體接觸硬物的結實震響一聲接著一聲傳來,這裡,寒山重慢慢吸氣,緩緩吐氣,而他在吐氣吸氣之間,被嵌卡緊了的金棺終於“□嚓”一聲被他硬生生掀了起來,棺蓋仍然未動!
  照說,他可以先行震碎棺蓋上面的琉璃片,這樣會簡易省力得多,但是,他也同樣明白,如果這樣做,那塊厚厚的琉璃片固然可以碎裂,而那老蕃王屍體額間所戴的金冠上的彩色佩玉也就會跟著被震碎了,這種罕見的彩玉是絲毫承受不得重力的,寒山重啟棺的主要目的,卻完全是為了取得這塊彩玉!
  金棺被移動了,寒山重打量著與棺體黏死了的棺蓋,心裡正付度著如何開啟,一陣風一樣,猛札從斜刺裡衝了過來,推著金棺撞向玉柱,地面是白玉的,其光潤有如冰層,金棺被猛札傾力推去,就像有幹百只巨手拉著奔馳一般,起著刺耳的磨擦聲,挾著不可阻擋的雷霆之威!
  寒山重氣得斷叱一聲,搶前欲將滑出的金棺扯回,猛札卻迷了心似的抖手就朝他來了一掌,緊跟著雙腳蛇樣的纏向寒山重腿彎!
  猝然倒閃,寒山重再自一側射出,口中大罵:
  “猛札,你這蠢豬!”
  猛札兩眼全紅,忽然滾在地下,骨碌碌翻向寒山重,也是快得不可言喻的再度纏阻而上。
  於是……
  寒山重嘆了口氣,電閃般掠到這宮陵的中間,當他足尖沾地,那挾著巨大力量衝撞出去的沉重金棺,也正好轟隆隆的撞在玉柱之上!
  猛札趴在地下,興奮而得意的大叫一聲,在他的叫聲裡,玉屑紛飛,碎塊橫濺,那麼驚人的,那根粗可合抱的玉柱已完全裂開,山岳傾頹般倒塌了下來!
  當玉柱坍倒,柱頂處嵌排得密密麻麻的明珠已全然進散墜落,晶晶閃閃的像顆顆流星,這些景象方才映入眼中,跟著就傳來一陣如巨鐘擊壁似的撞擊聲,宛如悶雷驟響,而在這些聲音裡,更攙合著澎湃的水浪之聲!
  猛札的腦筋還沒有轉過來,他因適纔興奮大叫的嘴巴尚沒有合攏,剎那之間,一條怒龍似的水柱已從壑頂瀉落,銀白色的水花暴溢四濺,瞬息間已將頂間撕裂了一個驚人的缺口,仿佛天下的水源完全自這缺口中向裡傾注,其勢如萬馬奔騰,無可阻攔!
  猛札被冰冷的水花兜頭一淋,這才體會出是怎麼回事來,他激靈靈的一哆嗦,恐惶的大叫:
  “不好,上面有水流下來了!”
  這時,怒瀉而下的流水已將這陵寢淹沒了兩尺多高,但自缺口裡衝激出來的水箭卻更形洶湧,其聲震耳,似千萬鬼魂在齊聲號陶:
  寒山重站在水裡,他要盡力在淹死之前多找點珠寶帶著。
  水位越升越高,水流越瀉越急,宛如黃河決口,天瀑倒懸,片刻之間,又漲升了一尺還多,猛札只摸了幾顆珍珠與幾塊不大的翡翠,他張著嘴,滿臉淚痕,一面哭著一面仰著脖子伸手到處尋找,那模樣,實在令人看了不是滋味。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冷峻的道:
  “猛札,你是呆鳥。”
  猛札一邊拼命摸索著地下的珠寶,一同哭泣著道:
  “寒兄,我們完了,這水勢太兇,我們逃不掉的……”
  寒山重“呸”了一聲,吼道:
  “逃不掉你還在水裡瞎摸瞎找幹什麼?陰曹地府不用買路錢。只要再等一會,這整個的陵墓的頂層便會完全坍塌,到那時,你就明白你這混球創造了多麼美好的傑作!”
  猛札渾身濕淋淋的站了起來,水已淹到他的胸部,他無法再蹲著摸索那些寶物了,他恐懼的叫著:
  “寒兄,寒兄,你想想辦法,寒兄,你救救我,我們不能就這麼死去……”
  寒山重撇撇唇角,怒道:
  “事不過三,姓寒的前後救了你三次,已經仁盡義至了,當塑頂崩裂,猛札,你我要各憑手段逃生,誰死了誰認命!”
  猛札扭曲著臉,大哭大叫道:
  “寒兄,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逃生,你與我正該同舟共濟,寒兄,你不能見死不救,寒兄……”
  寒山重冷嗤一聲,道:
  “這水,是你引來,這難,你就要自己承當!”
  猛札絕望的大叫道:
  “不,寒兄,你不能這樣,寒兄,我答應你所有的財寶我都不要了,完全送給你,只要你救了我的命,寒兄,所有的財寶完全給你,只要你救我”
  他顫抖慌忙的叫聲正在水聲裡回盪,一聲天崩地裂似的巨響已白頭上傳來,果然正如寒山重所言,整個陵寢的頂層在剎那間完全坍塌,挾在排山倒海似的洪濤裡墜落!
  猛札驚懼至極的大喊了—聲,腳下一滑,人已跌進水中,寒山重驀然叱道:
  “記住你的話,猛札!”
  “札”字在他唇邊一跳,他瘦削的身軀已貼著水面飄射出去,猛札亦正好振臂擠出水中,寒山重。一把扯著他的手臂,電閃般往陵寢之外掠出,前後的經過快得不可言喻,浩滔的水浪與散碎的玉塊斷柱剛剛在他們掠出時,砸瀉到了下面!
  猛札只覺耳邊水聲轟響,物體撞擊碎裂之聲亂成一片,他眼也花了,心也慌了,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一丁點力量,寒山重鼓足—口元陽之力,怒矢—般掠過了外面的圓陵,外面.亦早已水波洶湧.翻滾如沸,那些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不用說已完全被水流淹沒或衝散了,只有圓陵正頂垂懸的蓮花形燈座在劇烈的搖晃著,寒山重甚至連第二眼也來不及再瞥,因為,他己清楚的聽到這圓陵也在響著難承重力的咯吱磨擦之聲!
  沒有沾著水面,他宛如是一頭沒有翼的巨鷹,那麼凌厲而猛捷的飛越而去,猛札被他拖扯著活脫似一個沉重而呆笨的大麻包。
  掠到外面的大殿了,寒山重聽見後頭又傳來一陣刺耳的巨大頹裂之聲,他知道那圓形陵寢亦已坍塌,眼前,他已看見黑婆神橡的猙獰面孔!
  寒山重的臉漲得通紅,額際的青筋明顯的暴浮出來,他沒有喘息,因為他需要保持住體內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流轉,假如不在這種危險的情形下,假如沒有負累著另一個沉重軀體,他可以輕輕易易的飛躍脫險,但是,現在卻不行,他不能稍稍鬆懈,他知道,只要有一點雜勁滲入體中,就不能保持著速度的連續,就難以使一口至真之力流暢運用了。
  黑婆神巨大的石雕神像迅速接近,而寒山重卻感到自己的力量已經有些難以後繼,下面的水位激漲著,身後的水浪呼嘯湧來,從進入這裡到現在,寒山重曉得,自己的真力實在損耗得太多了。
  他忽然松了口氣,身體在吐氣之時似隕石一樣急速下墜,猛札嚇得殺豬般嗥叫了一聲,寒山重雙目死盯著黑婆神的大口,淒怖的狂吼:
  “黑婆神的詛咒!”
  藉著這五個字的呼吸迴轉,他猛然開聲吐氣,一團血似的紅霧自他嘴裡噴出,而當這團血似的紅霧瀰漫,他的身體己不可思議的淬然拔升而起,像佛的慈掌托著他和猛札,滴溜溜的巧妙不過的飛射進了黑婆神那巨大的嘴巴。
  猛札的下半身,在方才已經浸落進水中了,現在競奇蹟般又在寒山重的五指緊扣下被拖升而起,他眼看著洶湧的水波離開自己,似是騰雲駕霧……在那淡淡的血紅色霧氣中,他已一屁股倒在冰冷堅硬的黑婆神嘴巴裡。
  寒山重用手摀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著,大口大口的喘息,在這瞬息間,他的臉色已變得慘白如紙,驀然,猛札被刺了一刀似的跳了起來怪叫道:
  “寒兄,我聞到血腥味!你,你受傷了?”
  寒山重一直在咳嗽,沒有回答,猛札惶恐的道:
  “寒兄,都是我累了你,都是我混賬、無知、愚蠢、笨得像一頭豬,寒兄,寒兄……”
  寒山重像用力咽下一口什麼,他一拍猛札的肩頭,苦澀的一笑:
  “別太自責,在生與死的搏鬥裡,永不會有太簡易的成功,現在,讓我們上去。”
  寒山重在前,猛札在後,兩個人慢慢爬過黑婆神嘴里那條甬道的折角,自這折角往上,就是直通通的那麼一條了!
  摸著光滑的石壁,猛札仰頭向上望,吸了口冷氣:
  “老天,這個陷阱樣的石甫怕不有十來丈高,我當時沒有一下子跌死,也真不容易……”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
  “你有護身甲,而且身負武功,假如跌死了未免太容易了。”
  猛札尷尬的咧了咧嘴巴,低低的道:
  “我們如何上去?”
  寒山重略一沉吟,問猛札:
  “目前,你自信可以躍高多少?”
  “我在體力最充沛的時候,可以拔高六丈左右,但現在,現在大約只能蹦起三四丈之譜了……”
  寒山重閉了眼睛,平靜的道:
  “說真話,我此刻十分疲乏,如果我自己設法出這陷井,大約勉強還可以上去,負著你則無法可施,不過,若憑你本身之力,我想,只怕你上不去。”
  猛札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囁嚅的道:
  “是的,只怕真上不去……”
  沉思片刻,寒山重冷冷的道:
  “據我判測,下面的水勢—定還會上升,可能乾回江的水源發源處與那陵寢的頂層早已貫通,要不,水豈會這麼巨大與兇猛,換句話說,千回江的水源往這裡傾注,他外面的流量也一定會減少,說不定,餵!說不定我們出去後,那片流瀑的水力會縮小很多……”
  猛札興奮的道:
  “那好極了,我們現在趕快出去,寒兄,趕快!”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
  “當然要趕快,否則這裡的水位一滿。源頭的水不能再傾注進來。外面的流水量就會再度增加,那道瀑布又成浩蕩一片了。”
  說到這裡,寒山重盯著猛札,深沉的道:
  “不論你能躍多高,現在你盡力躍上去。”
  猛札楞了一下、囁嚅的道:
  “可是,這個鳥坑有十多丈深,又沒有一點攀足之處?”
  寒山重靜靜的道:
  “我說,你跳。”
  咬咬牙,猛札將心一橫,硬著頭皮,吸了口氣,雙臂用力往下一揮,粗短的身軀己霍然拔起三丈多高,眼看就要掉下來,他又手舞足蹈的拼命掙扎一下,險險的又往上升高了七八尺—一
  真力已經力窮氣競了,猛札一口氣換不過來,像塊石頭般往下墜落,他窒息似的吼了一聲:
  “寒……兄……”
  一只強有力的手掌宛如來自虛無,驀然抓住他的背心,深直的地洞急速往下沉落,人禦著風一樣,猛札被快捷的帶起了將近四丈之遙,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在這裡,大兄。”
  “兄”字甫落,寒山重拔起的身子已忽然一頓,他的左手五指像鐵鉤一樣深深插進了石壁之內,緩緩地,他又道:
  “換口氣,猛札,再來一次。”
  猛札這一下子有了信心,他沒有再考慮,用力一聳身,呼的飛起了三丈,力尚未盡,已覺得寒山重的手掌墊上了他的腳踝,這一下他有了著力之處,雙臂再揮,已一下子抓住了洞口的邊緣。
  正想回頭探視寒山重,他只覺眼前有一股輕煙微掠,領口一緊,已被一隻手拖上了洞口:
  寒山重站在他的面前,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瞧著他.這抹笑意,充滿了和善,有一股隱隱的,只有在同生死共患難之後才有的親摯韻味。
  猛札呆呆的凝視著寒山重,感喟的道:
  “寒兄,你真是位奇人,假如在邊疆,你一定可以一手獨霸,在中原,你大約也是聲威□赫吧?”’
  寒山重儒雅的微一抱拳,安詳的道:
  “過譽了,老友,在中原,姓寒的也不過跟著別人後面混碗飯吃而已。”
  猛札搖搖頭,悲傷的道:
  “我不信,寒兄,你救了我好幾次命,我不能再對你耍什麼花樣,我是真心敬佩你,縱然我此行並沒有得到一點點財寶,但我也毫不為憾,我總算受到一次教訓,也更結識了如你這般的一位朋友。”
  寒山重緊握了猛札的手掌一下,道:
  “假如你知道我,你可能就不願交我了。”
  猛札反過來握著寒山重的手,誠摯的道:
  “不管你是什麼人,不論你有多壞,我也是終生敬佩你,感激你,寒兄,請相信我猛札,我猛札有生以來,還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這種話……”
  寒山重盯著猛札的眸子,那雙原本兇惡邪厲的三角眼,這時卻變得如此祥和,如此坦蕩,目光裡,有一片千金也難得買到的真誠與善良,在這一剎,寒山重捕捉到了一些“惡人”所有的,最為深藏的內涵,這內涵,原是本善的根源。
  他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我在中原,跨黑白兩道,做善事賺雅錢,少朋友,多仇家,我獨霸兩湖一川的武林道,包攬兩湖一川的保鏢買賣,我一面也經營那裡最大的正途生意,多年來,善善惡惡,做得不少,所以,中原武林道稱我以‘閃星魂鈴’。”
  猛札仔細聆聽,敬服的道:
  “寒兄,你武功高絕,智能超群,又狠又仁,又毒又慈,真是我猛札有生以來所見的第一人。而且,寒兄,你的未婚妻也美得像仙女下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較諸閣下的赫莎如何?”
  猛札醜臉一紅,雙手亂搖道:
  “不,不,簡直不能比,赫莎只能為寒兄的未婚妻洗腳……”
  寒山重豁然大笑,一拍猛札肩頭:
  “走吧,這話如被赫莎聽到,閣下只怕入夜上不得床了。”
  猛札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寒山重扯著他的手,二人迅速出了這幽暗的石室,猛札鑽出那裂洞之後,依依不舍的望著那面純金所製的巨門,寒山重一拉他,道:
  “這門雖為純金所造,價值巨萬,現在我們卻沒有辦法攜它出去,只有日後再遣人來探視之後再設法了,不過,我相……”
  猛札急道:
  “如何?”
  寒山重搖搖頭,道:
  “我想,只怕沒有什麼希望。”
  “為,為什麼?”猛札仍然不死心的追問了一句。
  寒山重緩緩的道:
  “白玉宮之上端既己與這千回江貫通,如今江水已經瀉入白玉宮內,不滿不休,江水不用多久就會漲到這裡,或會衝倒此門,或會衝毀石壁,但不論有什麼結果,裡面的江水必會與外面的流瀑相匯合,形成一股江流,到那時,若想將這重逾數千金的純金巨門自水中搬出,恐怕不是一件簡單之事。”
  猛札呆呆的想了一下,失望的道:
  “那,那沒有希望了?”
  寒山重慢慢的點點頭,道:
  “天下的財富得來與否,固然靠著自己的奮鬥,但是,我們也不能一點也不相信命運,老實說,我一生要與命運搏鬥,但若明知這搏鬥之後的結果是什麼,要再去拼命,那就是白費功夫了!”
  說到這裡,寒山重又迅速的道:
  “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仍要去為,是對的,你要看這件事的意義如何,但是,為了財富虛名,卻犯不著找些罪來受。”
  猛札猶要再說什麼,寒山重轉身指著外面,安靜的道:
  “果然,流瀑小了。”
  猛札這才將注意力投向外面,在進來之前,那片流瀑浩蕩與洶湧,簡直令人打心裡起疙瘩,此刻,卻只有好多股流泉自上面垂掛,已經有些不成一道水簾的架勢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再聽聽下面,猛札。”
  猛札傾耳聆聽,百窟之內,隱隱有滾盪的水聲在互相衝激,而且,這聲音接近的很快,像一連串的悶雷。
  “走吧?”
  寒山重淡談的加上一句,猛札一咬牙,道:
  “走!”
  二人大步走到這白岩伸出的盡頭、寒山重緊緊抓著猛札,低沉的道:
  “我們傾力飛躍,能躍多遠算多遠,然後,我們遊水上岸,現在水流必不會太急,沒有流瀑的衝攪,水裡的漩渦也啃不了我們。”
  猛札點點頭,又回頭向那扇純金的巨門望了一眼,當他這一眼還沒有望盡,寒山重已斷喝一聲;
  “起!”
  兩條身軀同時掠空,寒山重在空中美妙的一轉,已飛出三丈,猛札用力吸氣,緊跟而上,寒山重身軀略起,用力在他領後一提一送,二人已躍出水簾,來到外面,外面,寒風凜冽,黑夜疏微,餵,天,快亮了。
  猛札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身體開始墜落,寒山重雙臂一展,來到了他的下面,輕柔的,手掌托著他的胸腹再度往前送出,似飛鳥一般,猛札又那麼飄呀飄的浮出了四丈多遠。
  灑脫的笑了一聲,寒山重在側低低的道;
  “水很涼,但我們卻要下去浸一浸了。”
  這時在二人的交互用力之下,已躍出了十幾丈,水面,緩緩的,兩條身影落在江水之中。
  冰冷的江水,使猛札一機伶,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他用手劃著水,哆嗦著道:
  “好……好冷……”
  寒山重在前引導,急速向江邊遊去,他憋著氣,回頭道:
  “冷不了太久,你跟我遊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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