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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狠心毒膽 伏外之伏
一絲冷森而嘲弄的微笑浮上寒山重的唇角,他目注那紅色的身影消冥了,而一片暴雷似的殺喊之聲,在星火似的松枝火把照耀下同時展現,展現得出此突然,展現在寒山重的微笑加深中,展現在夢橋下的幽黯溪水之中。 約有兩百多名穿著黑色水靠的大漢,通身濕淋淋的自水底鑽出,手上的兵刃閃閃發光,在他們自水底冒出的同時,配合得如此奇妙,黑暗中已有三十多個浩穆院方面的人馬奔了過去,每人手中都分執著數只火把,但是,他們奔過去卻不是攻擊那來自水中的敵人,只見火折子飛閃,一片火把已燃了起來,這三十多名原是浩穆院所屬的壯漢,竟將手中火把迅速遞交給自水中躍上的敵人,他們更同時將虎皮披風扯下拋棄,赫然露出雙肩上的鷹羽坎肩來! 夢橋之上,兩側的八角型紫金燈一閃又熄,十數名浩穆院的豪士憤怒的衝出,口中瘋狂的大吼:“金流閣的兄弟,你們被蒙了心了?這是造反,這是叛逆……” 幾條人影嘩啦啦自水中升起,抖手之下,一片精芒冷電已射向自橋上奔來的浩穆勇士,幾聲慘叫之下,已有五個人翻身栽倒! 就在這五個人倒於橋上的同時,黑暗中已忽然響起了一片奇異的“噗吐”之聲,嗯,像是有一種液體傾倒在水中…… 那幾條飛起的人影甫始沾地,已振臂大呼:“大鷹教萬筏幫的子弟盡速登岸,浩穆院毀在旦夕,咱們直衝進太真宮活捉寒山重!” 橋上的五六名浩穆院所屬雙目盡赤,他們狂吼連聲,悍勇衝出,手起刀落,已劈翻了三名叛逆。 但是,敵人卻是太多,黑色水靠的大鷹教徒已有數十人登岸,他們手舞大刀,猛衝上前,傾刻之間,這五六名身陷重圍的浩穆院壯士,已是屍橫就地! 在夢橋之前,那幾個帶頭的漢子狂笑一聲,率領已經登岸的數十名大鷹教徒,在火把的光輝照耀之下,蜂湧衝向夢橋之上! 就在這時,就在此際—— 一團火球,像一個自天而降的火紅流星,劃過一道星芒飛濺的耀亮曳尾,“噗通” 一聲墜入黝暗的溪水中,在這團火球沾上水面的一剎那,“嘩”的一聲刺耳響聲傳來,似是火神用他噴著火焰的棒子點燃了這條溪水,熊熊猛烈的大火,瞬然間已鋪滿了整條溪面,火舌伸縮,赤紅藍紫,尚帶著一股強烈的火油氣息! 空氣驀然變得稀薄起來,乾燥而翳悶,似是一下子完全被蒸發一空,熱得像隨時可以爆裂一般。 於是,眼前,已成為一幅活生生的地獄火山圖了。 尚未及登岸的大鷹教徒及萬筏幫眾,似一根根黑色的木頭在怒濤中翻滾,又像在烙鐵炙烤下的野獸,那麼瘋狂,那麼慘厲的吼叫著,奔跳著,在水上撲打,掙扎,在溪旁有限的兩側淺水裡推擠,撕撞,火光映著他們驚駭絕望的面孔,映著他們恐怖痛苦的神態,映著他們哀號嘶叫的悲慘—— 空氣裡,飄盪刺鼻的燒炙人肉的氣味,飄盪著不忍卒聞的血腥氣氤,他們鋒利的大刀,盲目而狂亂的揮斬著,拋擲著,揮斬向他們自己的同伴,拋擲向原還親善互待的自己人! 油布水靠,固然可以防水,但是,著起火來也更為容易,畢剝剝的燃燒聲響四周,悲嗥慘叫混成一片,火光燭天,火舌竄舞,奔流著,橫覆著,慘不忍睹,這人間的地獄! 正衝到一半的大鷹教徒,顯然已被眼前這淒怖的景象驚呆了,他們手足無措的楞在那裡,前進維谷—— 無聲無息的,一陣強弩之聲倏然響起——響自夢橋一側的深幽楓林之中,似飛蝗千萬,同樣的,閃眨著藍汪汪的淬毒天簇,一片又一片的射到了這正在發怔的一群大鷹教徒頭上! 於是—— 像是朽木在狂風中折倒,那麼乾脆,那麼麻利的在剎那間躺下了二十多人,為首的幾名大漢,猛然自驚惶中醒悟,手中的兵刃頓時舞起一片深厚的精芒,片片相連,宛如光牆一道,勁風澎湃。 “叮”“叮”的金屬撞擊聲連串震響,藍亮的箭簇滿空飛舞流射,映著溪面的熊熊火焰,真是一個令人感受深刻雋永不能稍忘的景象! 寒山重緩步踱去,前面,在探舞著兵器的幾名大漢已狂怒的叫吼起來:“浩穆院的狗種,是人養的就滾出來拚個死活——” “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豺狼,十惡不赦的江湖敗類,有種就出來硬拚啊!………” 在他們揮舞的光牆精芒掩護之下,僅存的十餘名大鷹教徒,正在惶恐的顫懍著,不但鬥志全失,他們的臉上,更明顯的表露出無比的驚懼之色。 已經叛離了的三十來名浩穆院奸細,這時嚷鬧成一團,他們無所適從的擠來推去,惶惶不安,有的甚且悄然往外溜走。 兩名叛徒剛剛脫離群眾,進入黑暗之中,已與寒山重迎個正著,他們沒有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其中一個已慌亂的問道:“餵,前面的可是大鷹教的兄弟?” 寒山重嘆了口氣,語聲冷如玄冰:“不,我是你們浩穆院的兄弟!” 這兩個人驚惶的互望一眼,就待往旁邊開溜,寒山重微一抬步,已攔在他們面前,於是,兩聲恐懼的呼聲出自二人口中:“天呀……是院主……” 寒山重毫無表情的道:“你們自裁謝罪吧,不要再煩我動手!” 平淡的幾句話,卻宛似含有無比的震慴之力,這兩名叛徒顫懍著,痙攣著,終於,他們在寒山重冰冷的目光裡看到真正的絕望,那九牛九馬也扯不回的絕望,刀光微閃,兩股鮮血已在他們自己的橫刀下自咽喉裡迸出。 彷佛像一根遊絲那般不易察覺,寒山重輕細的嘆息著,他返身再向前行去,他行去的方向,正是大鷹教及浩穆院一幹叛逆的後面。 一個浩穆院的叛徒突然發現了寒山重,他幾乎窒息過去的尖聲大叫:“院主……… 老天……院主……” 似一包猛烈的炸藥突然在人群中爆開,頓時一片驚悸與哀號的聲音響了起來,三十名左右的浩穆院叛逆,已像是火中之獸,盲目而慌亂的衝擠奔逃,你推我擠,恐怖得只在眨眼之間已潰散解體。 寒山重大吼一聲,憤怒的叫:“叛徒賊子,萬死難贖爾等之罪!” “罪”字在戟斧的鋒利刃口下同時並曳,六名浩穆叛逆已被攔腰斬成兩截,血正在空中濺灑,又有八人被那旋轉如飛的皮盾震入溪裡,而溪水之上,火光尚在熊熊未熄! 在前面,用兵刃舞成光網掩護的大鷹教為首者,共有五人,這時,他們也已察覺出後邊形勢的騷動與突變,其中兩人急忙抽身奔出,光芒倏斂中,又有三名大鷹教徒被一直未曾停息的弩矢射中,慘叫著栽倒地下。 這五個人,乃是大鷹教第一流的好手:“左鞭右柬三煞劍”,武功之強,俱為一時之選,在大鷹教中,地位僅次於九隼環,此時,左鞭方華與右柬魏一恆雙雙飛撲而至,他們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四五顆鮮血淋淋的頭顱已迎面飛來,二人鞭?齊揮,擋過一邊,眼看著又已數人在一個黑衣人的追殺下屍橫就地。 左鞭方華是個胖大的禿頂壯漢,性子最為暴烈,他睹狀之下,響如焦雷般怒吼一聲,快得像一陣風撲向那黑衣人——寒山重。 寒山重爍亮的戟斧血跡殷然,他正自一個半轉,又將兩名叛逆狠狠劈倒,一條由七節雙刃鋼骨造成的長鞭,如毒蟒舒卷,暴纏而到! 重重的一哼,寒山重頭也不回的手腕一顫一抖,戟斧的尖端驀然一晃,幻出鬥大的光弧九圈,那麼巧妙的“叮噹”一聲,將左鞭右掌的“雙刃鞭”磕出三尺! 幾乎被敵人這一手功夫驚得一楞,方華龐大的身軀橫出了兩步,他氣得大叫一聲,就勢一個猛旋,嘩啦啦的鞭節長響中再掃對方——就在他這一轉一頓之間,又有五名浩穆叛逆血濺命殘于寒山重斧下了。 寒山重冷冷一笑,身形驟然貼俯,左臂猛抬,皮盾迎架中,他的戟斧閃著森森寒芒,猝然來到方華的陣腳之間! 速度快得幾乎是不容思議的,左鞭方華怪吼一聲,雙刃鞭前探後卷,連出三招五式,自己卻冷汗涔涔的倒竄九尺。 寒山重一個翻身,人已橫著飛起,悄無聲息的,一柄烏黑的單?倏然探到了他的頭旁! 左腕倏沉猛翻,戟斧斜斜抬起,“嗆啷”一聲,他已用雄渾的抬肘之力將偷襲者撞退三步,紫紅色的皮盾卻似來自天外,“呼”而從上猛擊而落! 那位偷襲者,正是右柬魏一恆,他來不及察看自己握柬的右手虎口是否破裂,已心驚膽顫的拚命躍退。 左鞭方華乘時再上,左手鞭的奇異招術滾滾湧出,他口中邊狂怒的大喊:“投誠的浩穆院朋友,***你們怎麼只曉得逃命!和這小子拚呀……” 寒山重有趣的微微一笑,倏忽一招“二神垂眉”,跟著一式“鬼決天河”,左鞭方華的招術任是潑辣詭異,與一般技藝採相反的路子,卻也衝突不出對方那一片浩瀚凌厲得如汪洋大海的煞手中! 他怪叫一聲,再度躍出,右柬魏一恆的淬毒焦鐵?亦在一個時間被寒山重展出的斧影盾風撞得盪出三尺! 寒山重狠毒的快跟而上,一式“神轉天盤”,加上一招“鬼手奪魂”,在左鞭方華心膽俱裂的著地翻滾裡,“喀嚓”一聲悶響起處,右柬魏一恆的身軀已被活生生斬成兩半,瘰瘰糾纏的內臟腸流濺得四周皆是! 極為平靜的,寒山重冷冷注視著方華那龐大的身軀在地上連連翻滾,這副景像,實在夠得上狼狽,更狼狽得可恥與可笑! 左右的浩穆院叛逆,已蕩然無存,地下是一片死狀淒厲的殘肢斷骸,或有僥倖者,只怕在今後的歲月裡,也不會再有安寧的日子了——除非他們是白痴,會遺忘眼前的深刻殘酷! 左鞭方華亡魂落魄的在地下滾爬,邊聲嘶力竭的大吼:“三煞劍……三煞劍……… 快來這裡……浩穆院有高手在此……快呀……我們已經支持不住了……” 橋對面的深幽楓林里,彷彿埋伏了千萬名弩箭手,而那些弩箭手,又像是天生不懂得什麼叫憐憫,什麼叫仁慈,一片片,一群群,一堆堆淬有劇毒的藍矢毒弩,似是毫無止境的漫天飛舞,尖嘯縱橫,叮叮之聲,時密時疏,時濃時稀,夜空中藍汪汪的箭矢濺散迸飛,像滿天蛇眼閃眨,似鬼雨灑噴,以三柄長劍舞起的光牆,卻已顯而易見的鬆弛與淡薄了。 僅存的七八名大鷹教徒,在方才的短暫時間裡,又躺下去兩個,左鞭方華的嘶啞喊叫在這時特別顯得恐怖與驚惶,三煞劍中一個瘦小精?的老人,手持長劍如風狂雲飄,銀光縱繞中,他憤怒的回叫道:“老方你窮嚷瞎叫個什麼烏?***這裡也要退得下人來才行呀,浩穆院那些狗種一個個縮著頭不敢露面,光用這些勞什子毒箭佔便宜……” 左鞭方華在這深秋的寒夜,竟然滿頭大汗,他左手的雙刃鞭倏而舞起七道鞭虹,自己已極速的從地下跳起,愴惶回頭望去—— 黑暗中,在溪面逐漸熄滅的油火光芒下,他的後面除了滿地屍體,已經失去了敵人的蹤跡。 這時,寒山重早已靜靜的站到方華右側的暗影中,他不必擔心己方射來的毒矢,有三煞劍正在手忙腳亂的招擋著,他只帶有幾分嘲弄意味的,瞧視著那惶恐迷惑的左鞭方華。 “假如天下有所謂‘懦夫’,使鞭的朋友,你就是了,心裡害怕,為什麼不棄鞭逃走呢,嗯?” 左鞭方華大大的哆嗦了一下,惱然轉身尋視,寒山重已像一道淡淡的煙霧,輕悄悄的飄移到他的面前:“方朋友,我來了。” 方華肥胖的大臉抽搐了一下,驚悸的退後,寒山重冷沉的道:“你要滾,現在正是時候,再晚,就遲了。” 這位龐大的大漢,面色剎那間轉為蒼白,像過多的血液一下子完全自臉孔內的血管被恐懼榨幹了一樣,他呆滯的凝注著對方,而忽然,又似見了鬼一樣的跳了起來:“戟斧……皮盾……魂鈴……這是寒山重呀……” 寒山重微微一笑,這縱然是一樣笑容,此時看來,卻仍然是這般陰森與冷酷,他淡漠的道:“不錯,虧你現在尚能認出,在下,浩穆一鼎寒山重!” 方華的叫聲十分尖銳洪亮,在前面舞布成一道劍幕的三煞劍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宛如被一只無形的魔手一人打了重重的一拳,同時打了個寒噤,勉力布起的劍幕,霎時又大大的松緩了下來! 於是—— 藍汪汪的強弩利箭,似一只只在空氣中鑽透的精靈,“颯”“颯”連聲的自劍幕的空隙中標進,躲在劍幕之下的五六名大鷹教徒,甚至連閃避的念頭不及興起,已完全哀號著滾倒地下。 到這時,自水路攻上來的二百多名萬筏幫,大鷹教徒,及三十余名浩穆院叛逆,除了眼前的四個人之外,已全數傷亡殆盡。 寒山重冷沉的面孔驀然閃起一抹煞氣,他厲吼一聲:“你完了!” 手中的戟斧在他身軀的撲側下脫掌飛高一尺,左鞭方華有如驚弓之鳥,大旋身猛然後退,嘩啦啦的鞭節暴響中,雙刃鞭有如毒龍攪海,轉旋伸縮的直戮敵人上中下三盤! 就在他的長鞭鞭節震抖,寒山重已連眼皮子也不眨的向左微旋,紫紅色的皮盾那麼巧妙不過的撞在斧柄之上,像是天在哭,地在號,皮盾在旋擊時間同時擋過了方華的雙刃鞭攻勢,而戟斧,卻已“呼嚕”一轉,閃耀著流光寒電,幾乎在人們的瞳孔尚不及懾視這是一件什麼的物體之前,方華已狂吼一聲,自頭至肩,被切切實實的斬開,乾淨得不牽連一絲皮肉筋骨! 寒山重絕不稍有遲滯,他微一移步,準確的接過了自己的兵刃,上身一俯,有如長蛟衝浪,筆直的迎向已朝這邊急急奔來的三煞劍。 戟斧在夜色中閃流起一道光亮,三煞劍雖然失魂落魄,心焦意浮,卻仍然覺出來勢之強,不可力敵,三個人嘶喝一聲,已分向左右掠開! 寒山重哈哈長笑,怒飛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折,銀鈴驟響中長射而下,戟斧似乎秋風掃葉,“活”的一聲揮起一片寬闊深厚的半弧形光帶,勁力澎湃的自三煞劍縮頸弓腰的頭頂上掠過! 三煞劍中,那個瘦小枯癟的老者一個大仰身,刷刷刷三劍連續,抖成三條精流刺向敵人,另外兩個中等身材的黃臉大漢亦似有默契般迅速躍開,同一時間灑出四道銀芒兜截。 像一頭大鳥在空中翻騰,寒山重倏然再度飛起,左手皮盾“呼”聲旋轉著在他的身形倏落下砸向那枯乾老人,右手的戟斧卻帶著萬鈞之力,猛烈的橫擊其它兩名黃臉大漢! 三煞劍大吼一聲,分躍再聚,三劍起落如電,繽繽紛紛,灑灑點點,縱橫交舞有如虹蛇爍流,豪雨交織! 寒山重倏閃倏晃,斧盾並展,一片精光冷芒環繞著他,在紫紅色的皮盾橫舞裡,剎那間已與三煞劍並對七招! 猝然一個大轉身,“叮噹”一聲,三煞劍中一黃臉漢子已被震退兩步,另一個卻連揮九劍,迅速填上了破綻,寒山重橫移兩步,冷冷笑道:“三煞劍果然有兩手,難怪你們在年前孤山之役能自本院主左右雙衛手下逃生!” 那枯瘦老者沉住了氣,長劍東指浮雲,西劃夜空,上承冷露,下接殘霜,寒光霍霍,有如輕霧繞月,層層重重,另兩人亦拚出全力,劍出如雨,縱橫交舞,星星點點,在夜暗中跳躍濺散不絕。 戟斧皮盾在三柄利劍中衝撞飛舞,似是三條銀蛇裡著兩頭猛獅,雖然那銀蛇靈敏,卻沒有那猛獅兇狠威厲啊! 緩緩的,在四人的拚鬥中,夢橋之上,已不知何時過來了五十名浩穆壯士,俱是一色的黑衣,一色的虎皮披風,一色的鋒利朴刀,他們成一字形排開,為首者,赫然正是浩穆院刑堂紅旗首座“萬字血奪”趙思義及他刑堂之下的“紅額”“綠眉”“金髮” “白胡”四大金剛! 趙思義一身黑衣,黑色的頭巾上卻再多出一條紅色絲帶,這條紅色絲帶,一直自頸後垂到肩上,座下的四大金剛及所屬兄弟,亦全然是同一打扮,在微弱的溪面火花映照下,他們的黑衣、紅帶,趙思義的長髯蒼蒼,紅額、絲眉、金髮、白胡的怪異的形象交匯出一幅冷森而恐怖的圖案,就像是閻羅殿上的大審堂一樣! 寒山重嗤嗤一笑,驀地僕向地下,口中大呼一聲:“陽流金!” 三煞劍不知道寒山重會出什麼絕手煞式,俱皆駭然躍開,寒山重卻似懶蛇伸展,霍然回卷,抖手就是一記“神斧鬼盾絕六斬”中最為狠辣的一招:“神哭鬼號”! “嗥”的一聲長響似來自地底,三煞劍的一名黃臉大漢——“意煞劍”鄺普已大叫一聲,被寒山重的紫紅皮盾斜斜砸翻於地,如匹練似的精瑩光芒在撕裂空氣的尖厲刺響中夾著無可抵擋之威力呼轟掠閃,那清瘦的老人,三煞劍之首“心煞劍”白超的頭顱已滴溜溜飛出三丈,“噗通”掉在溪水之中,狂猛的勁力在盾旋戟舞下往四周排湧盪,似紅波海浪,三煞劍的老三“思煞劍”俞甫宛如風中飄絮,喊叫著摔出十步之外,長劍脫手墜落塵埃。 寒山重猝然奔出,身形電射中,回首叫道:“趙紅旗,這三煞劍一個不留,未死者斬之!” 叫聲在空氣裡搖曳,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冥渺於夜色。 寒山重奔到前面的花園亭榭,長風閣的所屬已經整個掌握了戰局,司馬長雄與“天隼環”屠生激戰正烈,雙方攻戰之間,恍如天雷搖撼,電光閃掠,猛厲而快捷,“金刀呼浪”遲元的紫金馬刀,早已劈死了他的對手——那兩個枯槁的老人中的一個,剩下的一人,也早已面紅氣喘,左支右絀,被遲元逼得步步後退。 “無回拐”張子誠,長風三霸等四人,率著所屬弟兄,正在掃蕩衝突奔逃的大鷹教殘餘,黃山雙猿卻在襄助“蛟鯊毒刃”郭向蕙進攻紅鷹七子之首馬良,這時,馬良早已傷痕累累,渾身鮮血,眼看已不能再支撐多久了。 那邊—— “生死報”姜涼極其殘酷的折磨著他的對手,那僅存一人的紅鷹七子,他的耳朵已被撕下一只,頭髮也被拔得四散紛飛,牙齒被硬生生砸落,身上的血口子縱橫密布,血,染紅了他原來的紅衫,紅色的鷹羽散落,這人的面孔上,有著極度淒厲與痛苦,但是,他卻力拚不退! 寒山重輕輕搖頭,倏然自去,順著石道,來到粉牆之前,粉牆上的三個月洞門已經被重物撞擊得破殘不堪,原來雪白的粉牆,這時卻沾滿了斑斑的血跡,夜色中望去,宛如一塊塊,一堆堆灑瀝的紫色醬漬! 高大的紫星殿,在黑暗中聳立,宛如一頭巨大無龐的怪獸,但是,雖然看不見幢幢奔突的人影,卻可以清晰聽到兵刃撞擊的聲音與憤怒的叱喝。 淡淡一笑,寒山重迅速奔出,沿路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屍體,有浩穆院方面的,也有敵人的,而敵方遺留的殘骸上,又大多數是腦袋被砸得稀爛,否則,便是肚腸洞裂,流滿遍地。 寒山重知道,這定是紫星殿埋伏在地底兩側暗管中的“鐵拳彈”及“飛龍梭”機關發動襲敵後的結果,這“鐵拳彈”及“飛龍梭”乃是全由強力機簧反拉卡緊,置于半剖面的鐵管中,上覆以薄薄的松土草皮,只要有敵人自通往紫星殿的通路或花圃進襲,由紫星殿控制的拉把便會扭松,用鋼索緊拉住彈簧的掛?突然中斷,藉著這強勁的彈簧之力,鐵管裡的“鐵拳彈”與“飛龍梭”就會猛然彈射而出,其威力之大,密度之高,只怕連一只飛鳥也難得渡過! 快到紫星殿前,寒山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用腳尖挑起幾具屍體仔細觀察,嗯,其中有鷹羽坎肩的大鷹教徒,也有襟繡匕首會所屬,更有兩個灰衣銀鈕扣的屍體,寒山重喔了一聲,他知道,這兩人是都龐嶺李家寨的角色! “‘青冠’李展與他兄弟‘黃冠’李民真是活夠了,他們道真幼稚到相信大鷹教能擊敗浩穆院?可笑,可笑!……” 寒山重舔舔嘴唇,已到了一排修剪整齊的老樹之前,紫星殿的黃銅大門,在黑暗中隱隱閃發著光彩,大門內,是一個寬有數十丈,鋪以大理石為地面的廣大廳堂,那裡面,在平時的佈置是極為華貴瑰麗的,但在此刻,卻空蕩蕩的移置得一物不存,嗯,錯了,並非一物不存,大廳中,不是正有數十個人在流血混戰嗎?紫星殿的禹宗奇早已為敵人騰出地方來了。 威武的黃銅大門石階上,已橫著六七具頭破腸流的屍體,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對他們略加註視,因為,每一個人都為了自己的生命在搏鬥,每一個人都不願跟著躺下,不是嗎?在這種場面,只能躺下一次,求遠不可能躺下了還能起來,拚殺裡,流血裡,生命是可貴而又低賤的。 寒山重悄然側身門邊,目光向拚鬥的人群中急速投視,第一個進入他眼睛裡的,就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匕首會大當家“魚腸殘魂”楊求利! 楊求利的對手,乃是浩穆院紫星殿的第二把高手:“怒纏劍”洛南!此刻,洛南手中的“三陽劍”,正密如驟雨狂倏,力鬥著這位匕首會的第一位人物那兩柄精瑩而鋒利的短匕首! 紫星殿的豪士,約有大半全在此廳之內,護殿的“辟邪子”左橫,“南星北斗”班瀚,朱大浩,“五行者”金行者魯坤,木行者靳泉,水行者楊明,火行者荊全,士行者吳輝,再加上一位突出的人物——紫星殿供奉“九目一爪”儲有年。 大廳內,有大鷹教的人馬,也有匕首會的好手,更有李家寨的角色,寒山重已經注意到,李家寨的大二當家“青冠”李展,“黃冠”李民兄弟二人都在其中,大鷹教更有他們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二教主“月鷹”爾恬為頭領,匕首會在這裡的好手最多,幾乎已齊集了他們的全部主力:““飛流””““蛇電””“斷鴻”“閃命”以及匕首會有名的“十九銀煞手”! 紫星殿殿主禹宗奇並未在裡面,紫星殿所屬的好手也有五人不見,寒山重在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籌幄的計策已開始逐步實現,敵人已經愈陷愈深,不自知的踏入生命的泥沼裡了。 刀光劍影,罡風流虹,在大廳的明亮燈光下閃幻出一條條,一股股,一溜溜千變萬化的彩色,似虛迷中的幻光,又像蛻變中的飄舞蟬翼,那麼不可捉摸,來去千里,那麼繽紛晃移,煞氣盈溢。 五行者力敵匕首會的十九銀煞手,“辟邪子”左橫魁梧的身軀閃遊如電,獨拚李家寨青、黃二冠,“南星北斗”一對““飛流””““蛇電””,一敵“斷鴻”“閃命”,“九目一爪”則仍舊如他的老習慣,披散著頭髮與大鷹教二教主“月鷹”爾恬捉對殺在一起,以外,李家寨的十多名大頭目,也在與紫星殿所屬的浩穆壯士鬥得血內橫飛,難分難解。 看情形,來襲者曾經多次想衝上大廳兩旁的樓梯,但是,除了兩個梯口之旁空留下遺屍多具之外,顯然他們並沒有成功,是的,他們怎可成功?如衝了上去,浩穆院紫星殿的威名尚能存在嗎? 寒山重想了一想,閃身而進,怒纏劍洛南眼睛最尖,他一瞥之下即已看到,狂風暴雨似的十三劍連衝不斷,自九個不同的方向,變換了十三次不同的劍式,強將對手楊求利退出兩步,他放聲大呼道:“浩穆一鼎到了!” 隨著聲音,寒山重長笑一聲,閃動之下,呼轟七斧劈向魚腸殘魂楊求利,橫盾砸得“青冠”李展慌忙躍退,右腿猛飛,已將李家寨一名大頭目蹴出五步,他厲烈的翻身徑向大鷹教二教主爾恬的這邊,口中卻朝著“青冠”李展狠狠的道:“李家兄弟,你們要永遠記得違反了兩湖一川的武林誓律會得到什麼後果!” “青冠”李展面色蒼白,神色極為窘困,“辟邪子”左橫的“尖菱錘”卻已似天崩地裂,含著恢浩之力,將“黃冠”李民逼得招架無方,東躲西讓。 寒山重一斧斬向“月鷹”爾恬,在爾恬晃閃中,他的紫紅皮盾已彷彿來自虛無,來自天地之間,幾乎沒有一絲間隙的呼呼盤擊而上! “九目一爪”黝黑枯乾的面孔一沉,向敵人急進九腿五掌中,雙眸似烈陽初射,精芒煇耀得嚇人的驀然睜開,他老氣橫秋的道:“山重,你去招呼別人,這老王八讓叔叔我一個人收拾!” 可別小看了這位“九目一爪”,他乃是寒山重恩師的親堂弟,武功高絕,性情卻天生古怪暴烈,寒山重接創浩穆院之後,在浩穆院中的長輩,僅這位老先生一人,寒山重一直無法安排他,只好在浩穆院地位最尊的紫星殿增設“供奉”一職,由這位師執坐掌,也算是對老人家的一種尊仰表示,可是,不到必要,寒山重實在也不願他這位眼前唯一的長輩親身涉險呢! “九目一爪”口中說話,手腳卻不閒著,緊跟著又是怒濤排浪也似的十掌二十一腿,身軀暴旋倏轉中,一頭花白的長髮拂舞飄展,任他的對手乃是大鷹教的第二把高手“月鷹”爾恬,卻依舊佔不了絲毫便宜。 寒山重微微一笑,舉斧擋開了自斜刺裡砍來的兩柄厚背刀,低促的道:“叔叔!你老人家休息一下吧!” “九目一爪”目瞪著眼前冷沉嚴酷的“月鷹”爾恬,出手如電,遊走快捷,口中大罵道:“老夫一看見這姓爾的老王八就有氣,非親手宰了他不可!” 面孔毫無表情的爾恬連退連進,手中的一柄龍頭拐揮舞得山動海沸,狂飆怒生,他哼了一聲,譏笑的道:“姓儲的,你叫寒山重一起上還可多活一陣,否則,嘿嘿!你這條老狗也就要與你以往七十餘年的生命告別了。” “九目一爪”儲有年氣得哇哇大叫,出手更急,空氣中全已被他的掌形腿勢所布滿,呼嘯的勁風往迴旋盪,幾欲將天地傾覆! 寒山重冷冷的望著“月鷹”爾恬,深沉的道:“爾恬,今夜,大鷹教的殺手不會再有一個人看見天明!” “月鷹”爾恬嘿嘿大笑,手中龍頭拐起落如江河決堤,浩浩滔滔,前拈後掃,上翻下砸,在威勢暴厲中,更含有傲氣無限! 寒山重靜靜的退出一步,驀然嚴厲的向全廳大叫:“浩穆院弟兄記在腦中,記在心裡,此處之戰,一律在一個時辰之內結束,斬盡來敵,否則,便自刎謝罪!” 此言一出,“辟邪子”左橫第一個轟然怒吼,欺身揉進,“青冠”李展迅速側身移步,乃弟“黃冠”李民的“亮銀刺”已自旁掩護,刷的指向左橫脅下,“辟邪子”左橫狂傲的一笑,猛然返身迎上,卻在亮銀刺相距心口三寸之奇閃翻而出,尖菱錘倏搗,將再度撲上的“青冠”李展逼出,貼地一個大盤旋中,尖菱錘脫手飛出,“噗嚓”一聲聞響起處,“黃冠”李民已頭額稀爛的被搗死出七尺之外! “青冠”李展心腸俱裂的慘叫一聲:“民弟啊——” 手中“四環棍”抖得筆直,拚命似的戮向左橫背心,左橫雙手猛然一撐,人已像流光驟起,凶悍的迎到,四環棍擦著他的背脊而過,血肉與衣屑紛飛,他的兩腳已似兩柄鐵錘,“劈碰”一聲將“青冠”李展踼出老遠——與他的弟弟一樣,頭顱破碎,青玉花冠砸地成粉! 寒山重大叫一聲:“好!” 突而就地一旋,長射而至匕首會的好手““飛流””田濤之側,田濤手中匕首虛虛一點,猝然閃出,“蛇電”韓容削瘦的身子適時暴轉,七柄匕首,三射“南星”班瀚,四飛寒山重身前! 寒山皮盾猛擋,“噗”“噗”數聲,射來的匕首全被反震地下,“南星”班瀚卻大笑一聲,側身衝上,三柄匕首,全在剎那間插入他的左臂,左脅,左腿,但是,他手中的“接星杖”也攔腰將“蛇電”韓容的脊椎骨硬生生砸斷! 就在“蛇電”韓容的慘叫於喉中方才滾動,寒山重的皮盾已將他橫空擊飛,戟斧的鋒刃似惡魔的詛咒,凌空飛旋中,震落了田濤急射的十二柄匕首,在第二次自動折回之下,“飛流”田濤的腦袋已被削落了一半! 寒山重昂然的吼道:“神雷三劈的威風如何?” “辟邪子”左橫嗆咳著笑道:“夠勁!” “勁”字甫始在空氣中跳躍,寒山重已吃驚的倏而飛射出去,但是,他晚了一步,“北斗”朱大浩的心口已剛被兩柄鋒利的匕首戮進,雖然,朱大浩的“短角刀”已連著他的右手整個沒入了“斷鴻”陳賢的胸腔! “閃命”白秋的腕上有五條血淋淋的指痕,他正亡命的向後躍退,雙目恐怖的大瞪著,寒山重的身軀在燈光下映出的黑影,正迅速的遮到他的頭上。 白秋喉中古怪的?叫一聲,雙手拚命猛揮,匕首閃閃如銀蛇流光,嗦嗦飛射,但是,寒山重已毫不容情,毫不躲閃的倏撲而落,整個沉重的皮盾,在他強有力的手臂揮動下砸到“閃命”白秋的頭頂上! 於是—— 當那顆扁碎的頭顱血漿尚未及噴灑,寒山重已拋落了插在小腿上的一柄匕首,再撲“月鷹”爾恬! ----------- |
第23章 辣手絕情 殘中之殘
“月鷹”爾恬的龍頭拐,正凌厲的施展著他震驚江湖的“吐雲十七拐”法,宛似雲霧迷漫,風湧雷動的與“九目一爪”儲有年拚得難以分解,寒山重身形甫到,他已狡滑的猝然變換了一個方向,讓“九目一爪”填上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寒山重在空中連連轉折,他也連連換移方位,“九目一爪”恨敵太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是緊緊跟隨,煞手紛出,其實,他這樣一來,就等於阻擋了寒山重的夾擊,更算間接掩護了對方。 嗤嗤一笑,寒山重偏身落地,他陰森的道:“姓爾的,你這不叫英雄了。” 爾恬連出二十一拐十九腿,猛進急閃中狠辣的道:“你想以多擊少,也算英雄嗎?” 斜刺裡人影猛閃,一個身軀已張開雙臂抱向“月鷹”爾恬,爾恬暴吼一聲,龍頭拐猝揮,“崩”的震響中夾雜著骨骼碎裂之聲,但是,那條人影雖然口噴鮮血,偏出二尺,卻仍然死命纏住了爾恬的雙腿! “月鷹”爾恬面色突變,他狂吼一聲:“該死的狗種!” 龍頭拐柄猛落,自那人的天靈直搗入頭顱之中,碎骨殘肉,血水腦漿,迸濺了他一身皆是,但,就在這不及人們眨眼的千分之一時間裡,寒山重的狂叫已隨著他的戟斧斜斜劈進爾恬的肩頭,血箭方標,“九目一爪”儲有年五指彎曲,已像煞一只五指鋼勾,活生生扣進“月鷹”爾恬的頭骨之內! 被“月鷹”擊斃之人,是“南星”班瀚,那受創極深的紫星殿豪士…… 寒山重抽出戟斧,一盾將“月鷹”爾恬尚未斷氣的身體舉起,他朝著爾恬憤怒的切齒厲吼:“爾恬,你還想看見明天嗎?你還要享受陽光嗎?你這匹夫、凶徒,永淪地獄的懦夫!” “呼”的一聲,“月鷹”爾恬的身體被寒山重凌空拋出,尚未落地,寒山重已躍身而起,揮斧斬為三段,內臟肚腸飛濺中,紫紅色的皮盾猛推橫砸,又將這三段屍體死死的砸貼到牆壁之上! 匕首會的大當家“魚腸殘魂”楊求利寬闊的嘴巴緊抿著,黝黑森冷的面孔上毫無表情,但是,他可以覺出自己心跳的猛烈,雖然,他的外衣一如往昔般的沉靜不變,但他自己明白,他已逐漸開始畏懼了! 與他對敵的“怒纏劍”洛南,武功之高,較之“承天邪刀”禹宗奇遜落不了多少,在武林中,提起“怒纏劍”的萬兒,更是鏗鏘有聲,非同小可,這時,他的一柄三陽古劍揮閃得波波如浪,光起千層,迷迷濛濛的劍氣環境中,劍身時而映散出三團流爍閃爍的光彩,時強時弱,時陰時現,像煞雲霧中的三個太陽。 二人已經拚鬥了兩百余招以上,楊求利自己心中有數,他若想戰勝洛南,已是萬萬不能,今夜,只要能保得全身而退,已是蒼天保佑了。 那邊—— 寒山重雙目充血,原來那雙清澈而明亮的眸子,這時充滿了駭人的怨毒與冷酷,似一尊對天地懷有深仇的魔神,更像一個受盡了凌辱後準備血洗強仇的鬥士,狠得令人顫凜,毒得令人哆嗦! 他一步步的行向“魚腸殘魂”楊求利這裡,別一邊,“九目一爪”儲有年也雙手血淋淋的緩緩逼到…… 一柄沉重的厚背刀驀然自後面劈向寒山重,他看也不看的猛然探盾揮出,於是“喀嚓”一聲巨響中含著一聲慘號,一名李家寨的大頭目已連人帶刀的仰跌出尋丈之外,他那柄暗襲寒山重的厚背刀,正反砸在自己臉上,那張原本像個人臉,而現在卻血肉模糊的臉上! 另一把染滿血跡的短矛,正自另一個李家寨大頭目的小腹中拔出,一個浩穆院所屬,又衝向別的敵人堆中去了…… 楊求利的左右匕首,皆淬有奇毒,“見血封喉”已不夠形容他匕首上淬毒之劇,只要劃破一點皮,甚至只挨到一下,敵人即會全身猛然收縮,強烈的抽搐而死,他的兩柄匕首,在他擅長的“羅環短劍十二刺”中之浸淫了三十年以上的功夫,使起來駕輕就熟,凌厲詭異,一般武林健者,亦甚難擋他百招左右,但是,目前,在“怒纏劍”那一沾即纏狂風暴雨似的劍法中,他卻佔不著絲毫便宜,更有每況愈下之感,而更令他心驚膽顫的是,寒山重已經逼了過來,還有,那火爆粟子脾氣的“九目一爪”儲有年! 左三右四,十進十戮中,楊求利稍退了三步,他沉住了氣,蒼勁的道:“姓寒的,你一向自比英雄,今夜卻淨是做出些不是英雄所屑為之事,可恥!” “怒纏劍”洛南俊朗的面龐一沉,三綹青髯微微飄拂,他那閃電似的雙目怒睜中,手中三陽劍已旋轉成圈圈滾桶,纏絞而上,口中低叱道:“楊求利,你死到臨頭尚敢饒舌,可笑!” 寒山重在二人五步之外站出,他冷冷的注視著楊求利,平靜的道:“匕首會的瓢把子,楊大俠,閣下生平闖盪江湖以來,有多少次是如此公平以一對一的?你可願意聽聽寒山重曾經遭遇過多少次仇家以眾凌寡的故事嗎?” “九目一爪”卻並未停下,他一邊逼進“魚腸殘魂”楊求利,邊暴烈的道:“山重,你和這頭老狗有什麼話好說?只有宰了他才服貼,所以,老夫就要做那使他服貼之事,不論他是否服貼得甘心!” “魚腸殘魂”怒罵一聲:“你這老而不死謂之賊的怪物……” “怒纏劍”探劍如雨,縱橫交錯,成點、成線、成條、成網,或似牛毛,或似匹練,或似河決,或似山崩,有粗獷,也有細緻,有雄渾,也有精巧,他的“怒纏六劍”,真已到達登峰造極之境了! 楊求利上攔下架,前攻後拒,內力的不繼,再加上心中的恐懼,招術已逐漸遲緩滯呆,剎那之間,又被逼出五步之多。 “九目一爪”儲有年多皺的面孔浮起一絲微笑,他怪聲叫道:“楊求利,你到閻王老兒處告老夫一狀吧,就說老夫我以多勝少,以眾凌寡,欺負你這寡婦孤單的……” 說著話,這位老先生已倏然閃進,抖手三腿十掌,倏而躍出,勁風拂嘯中,一個大旋身,又是狂風暴雨似的九肘十一掌,迫得“魚腸殘魂”楊求利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慌忙閃躲了三次。 “怒纏劍”洛南毫不容情的緊隨急上,三陽劍有如龍吟虎嘯,帶起勁風尖銳,劃破空氣,彷彿天羅地網般劍劍連衡刺到! “魚腸殘魂”楊求利狂吼連聲,那原本深沉不露的老臉已全變了色,一片強烈的驚怒表情,清晰的印在他那黑臉的每一條紋路上。 寒山重搖搖頭,道:“姓楊的,別這麼大呼小叫,記得你乃是一幫之主,就是死,也要死得坦蕩磊落,像條漢子!” 雙刺雙崩,兩柄鋒利含毒的匕首劃著條條精溜溜的寒光,楊求利拚命的抵擋,口中卻憤怒的大叫:“寒山重,你這偽君子,有種的與老夫單獨較量一陣!” 寒山重習慣的抿抿嘴,露齒一笑:“朋友,你連洛南都打不過,還想與寒某拖延時間?朋友,哪裡舒服,你就哪裡躺著吧!” “九目一爪”又是呼轟不息的九拳七掌,他呵呵大笑道:“陰曹舒服,地獄可息,楊老先生,你便走上一遭吧!” “怒纏劍”洛南招招加快,劍芒吞吐如蛇信飛鴻,千變萬化,防不勝防,“魚腸殘魂”稍一疏忽,“嘶”的一聲裂帛之響起處,他的左臂已被劃開了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 “九目一爪”儲有年乘時急進,連遞十掌,左手狂戮敵人上盤八大要穴,邊尖酸的道:“咦唏!楊朋友,慢慢走,別太心急啊,呵呵哈……” “魚腸殘魂”楊求利痛得?牙裂嘴,他咬緊了牙根,奮力探出十七匕首,寒光閃爍中,他已狂聲大叫道:“夏升如,藍琨,你們轉移到這邊……” 正在與紫星殿五行者浴血苦鬥的匕首會十九銀煞手聞言之下,即有六人匆匆撤出,揮動手中精亮的匕首急奔過來。 老實說,在江湖上闖,尤其是一幫之主,其威信與尊嚴至重,尤其在與仇敵拚鬥之時,便是自忖不敵,也不能公開叫嚷請屬下協助,這樣一來,不但情形尷尬,而且,日後又何以立威立信?又何以帶人行事?所以,雖然楊求利身處危境,他這一叫一喊,卻是十分沒有體面呢。 寒山重嗤嗤一笑,猛然返身撲去,皮盾一旋,已磕飛了射來的三柄匕首,戟斧揮處,已將那十九銀煞手逼近的六人硬擋回去。 “魚腸殘魂”楊求利左臂鮮血淋漓,他嘶啞的大吼道:“卑陋,寒山重,你這不義不信的東西!”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放他們過去就高貴了,就有義也有信了?” 他回頭朝那六名再度逼前的敵人一笑,讓到一邊:“那麼,我還是做個高高貴貴,有義有信之吧,六位,請。” 這六名十九銀煞手中的角色互望一眼,迅速衝過,而當他們甫始沾上自己瓢把子激鬥的邊緣,一劍已彷彿來自天外,快似閃電般一伸倏縮,已自其中一人的胸膛裡戮進再拔出! 當這名滿臉痛苦迷惘的彪形大漢尚未倒下,宛如是連在一起的影子,另一只枯瘦的手掌彎曲如勾,幾乎更快的一把插進了其中另一人的頭蓋骨,將這位朋友整個提起摔出大門之外! 寒山重嘴裡“嘖”了兩聲,戟斧突然暴起,銀光揮閃,如流如帶,四人中又有一人屍成兩截,分左右拋開。 “魚腸殘魂”雙目怒睜,眼珠子似欲突出雙眶,他嘴角抽搐著大叫:“用你們的匕首!” 僅剩的三人慌忙站到一起,六隻手迅速揮處,一溜溜的冷電突起,鋒利尖銳的匕首已自他們各自配帶的絲囊中拋出,強勁而厲烈的分射寒山重及洛南、儲有年三人! 寒山重斧揮盾轉,擋來輕鬆有致,洛南的三陽劍上下翻飛,攻敵連著自守,毫無破綻,“九目一爪”雙眼閃閃發光,指拑掌劈,有驚無險,而這時——“魚腸殘魂”楊求利已突然一個轉身,瘋狂的衝向門外,“怒纏劍”洛南飛快三劍俱未刺到,後面的九柄匕首又有三柄向他射來,洛南急得一斜一偏,橫劍揮去,口中大呼道:“楊求利,你竟然有臉逃走!” “九目一爪”閃身追去,勢急而兇,他怒吼道:“楊朋友,拿你命來——” “魚腸殘魂”剛到大門,已霍然一個轉身,他這止步轉身之勢,實在急速到了極點,“九目一爪”儲有年的身子因為追的太急,已堪堪與他碰上。 於是—— 這位匕首會的瓢把子滿臉凶煞,煞氣盈溢,手中兩柄匕首,似電閃光掠,分左右插向“九目一爪”兩脅! 寒山重正好砸飛了向自己射來的六柄匕首中最後一柄,目光一瞥之下,已駭然的驚叫道:“叔叔,快閃——” “閃”字還在他口中滾動,他那削瘦的身形已倏然遊進,但是,遲了,只遲了那麼一絲—— 寒山重的戟斧斧背,剛剛粘上“九目一爪”,楊求利的匕首已完全深深透入這位七旬老人的雙脅之內,而“九目一爪”儲有年那只足可裂金碎石的“鬼曲爪”,亦整個抓進了楊求利的肚腹! 寒山重如受雷殛,驟然呆住,他機伶伶的一哆嗦,又倏而翻折回來,唰唰兩響,又有兩只匕首自斜刺裡飛到,寒山重已宛如瘋狂了似的大吼一聲:“神雷三劈!” 手中的戟斧驀而脫手,呼呼飛出,十九銀煞手衝近的那三人急急躍向兩邊,可是,戟斧卻似有靈,一掠之下,已將一個躍得最快的大漢劈頭削去一半,戟斧在空中一旋,像是魔鬼的眼睛,那麼古怪而不可捉摸的斬向另一條大漢,這大漢突然回身,舉起手中匕首硬刺而去,於是—— 銀光爍閃,“喀嚓”一聲已在慘叫中淹沒,這名大漢自臂至脅,被飛來的戟斧活活切開一條深深的血糟,而內臟,便自這條糟中溢了出來! 沉重的戟斧,似是可以與它的主人心息相通,在切過了第二人的肩脅之後,貼著地面“呼”地揚起,那麼巧妙不過的飛在第三名大漢奔出七尺之遙的頭項部位,又那麼巧妙的在那驚駭欲絕的大漢狂奔而來之際斬下了他鬥大頭顱,好象這柄戟斧早已等在那個位置準備殘命飲血一樣,又好象那名大漢自己往上面送去…… “呼”的一折,戟斧在空中一頓,剛好落在寒山重的手中,他悽惻的回頭,看到恕纏劍洛南正滿面哀痛的跪在“九目一爪”尸身之前,垂首無語。 兩具尸身都沒有倒下,都同樣的死不瞑目,眼珠互相暴出眼眶的怒瞪著對方,絲絲鮮血,自他們兩人的口鼻間淌下,二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深刻的痛苦、仇恨、怨毒、與不甘,只是這痛苦、這仇恨、這怨毒、這不甘,卻已經凝固,永遠的凝固,永遠不會再融解了。 寒山重強力忍住心頭的傷痛,緩緩回過身來,與紫星殿五行者拚鬥的十九銀煞手,這時又躺下了四名,而五行者之中,水行者楊明的肩上也插著一只匕首,血透衣衫,他正吃力的坐在一側緩緩拔出,光禿禿的頭頂上汗油隱隱。 寒山重自心中嘆息,大廳裡,李家寨精選出來的十二名大頭目,此時尚尚余三,被紫星殿所屬的七名浩穆院大漢逼在一隅,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大鷹教的教徒,此刻也只剩下六人,亦吃十一名浩穆壯士圈在一起,左突右衝,已成網中之魚,其它,只有十九銀煞手所剩的九人在傾力拚鬥,浴血苦戰,而任他們如何悍勇,看情形,也不會支持多久了。 朝著這所大廳的正堂望去,頂上,正有一方黑底鐫金的巨匾,巨匾之上三個恢宏的銀色篆字:“紫星殿”,彷彿正在以浩瀚之威向著就殲的敵人輕輕冷笑。 寒山重俯身拾起“南星”班瀚的接星杖,這集沉重的兵刃依舊狠辣冷森,但是,它的主人卻已去了,含著哀痛,寒山重將它交到站在牆角喘息的“辟邪子”左橫手中,左橫的面色在蒼白中含有激動的紅暈,一名弟子正在小心的為他裡傷,他接過了老友的兵刃,淚珠紛紛垂落,哽咽著道:“院主……班……班老弟就此一去不回了……” 寒山重拍拍他的肩頭,憂戚的道:“不止班瀚,在今夜,我們的弟兄裡,一去不回的很多,左護殿,活著的人,更要為死者珍重。” “辟邪子”左橫垂首無語,其狀慘愁,寒山重嘆了一聲,回首道:“洛南何在?” “怒纏劍”洛南應聲躍到,雙目中淚漬隱隱,寒山重知道,在紫星殿中,“九目一爪”儲有年與他最是相得,二人氣味相投,同樣的愛好杯中物,同樣的喜歡奕棋論武,如今去了其一,活著的這個,內心的悲苦是可以想見的。 深深的望著洛南,寒山重沒有安慰他一個字,但是,自他目光中所透露出的真摯與關切,卻要比千言萬語更來得深刻與雋永。 平靜的,寒山重低沉的道:“敵人已大部就殲,夢橋左近的兩撥強敵已徹底消滅了其中一撥,還有一批,在長風閣姜閣主及本院主雙衛協同之下,亦不會再有作為,此處之敵,嗯……” 寒山重側目一瞥,冷厲的道:“一個也不留,任是告饒求命,也不能留下任何一個,完全殺絕,事成之後,你率領殿中弟子十名往大威門左近加強兩極堂仇堂主及卷雲閣巫閣主等人兵力,切記出手要狠,不留餘地!” 他想了一下,又道:“派左橫留守紫星殿,五行者環衛本殿百步方圓,肅清任何竄近之敵,現在,洛南,與五行者對手的朋友們可以斷魂了。” 說完之後,寒山重飄然而出,在他的身形甫始飛出紫星殿的大銅門之際,背後,已有兩聲慘厲的?叫在一片突起的劍刃破空之聲中傳來。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閃電般倏起倏落的奔出粉牆,筆直經過兩堂三閣的巨廈,來到大威門前的廣場上。 眼前的景象,更為淒怖刺目,地下,散亂著,層疊著一片尸身,幾乎沒有一具尸身是完整無缺的,不是頭飛,便是肢殘,像一堆堆的腐肉,一塊塊的朽木,血腥味衝鼻欲嘔,而瘰瘰的肚腸,黃白的腦漿,更那麼不值錢的東灑西纏,濺在地下,噴在門上,掛在枝梢。 情景是恐怖而尖銳的,但是,殺伐卻仍未停止,仍然在不休不息的進行,穿著大紅燈籠燈的匕首會所屬,已由一百多人減少到只剩下二十來個,由火龍錢深為首的匕首會“四十飛刀”——四十名大頭目,也只剩下五六名左右,這時火龍錢深已被卷雲閣的首座鵬翼巫堯及鷹翼韋峰夾擊,應對之間,已是有些招架無力,捉襟見肘,他的腿上,熱血滴淌不絕,顯然已經受了傷了。 那邊—— 卷雲閣的好手赤眼關浩正睜著一雙血紅的豹眼,瘋狂的舞著一把“鋸齒狼牙刀”,力鬥匕首會的四十飛刀剩餘的六人,招招狠辣,式式拚命,他的左方,亦屬卷雲閣的“橫斷三山”梅宵,卻以一己之力,使著一根兩頭帶尖的沉重黑鐵棍,抵擋兩個白衣紅臉的魁梧大漢,再過去,就是卷雲閣有名的“黑猩子”童堅,他黑得就似一塊炭,卻穿著腥紅的衣衫,枯瘦的身軀竄跳如風,手中一對“金龍爪”,對付著五名白衣瘦長的中年大漢,卻依然來去自如,攻拒如意。 寒山重一眼看見這些原先沒有發現的白衣人,心頭已不禁一跳,他極快的忖道: “我是說憑兩極堂與卷雲閣加上‘大威門金門神’的力量,怎會至今尚消滅不了第一批衝入正門的匕首會眾人,原來狼山派的小子們尚在後面跟著淌混水,這就難怪了……” 他悄然移向鬥場之中,雙目回望,又想道:“如此一來,我與禹宗奇的推斷,在這一步上就有些失誤了,我原以為狼山派跟著“聖鷹”田萬仞自院後之低地暗襲太真宮後方,這樣看來,好象他們並沒有跟去,那麼,一定是白馬幫或萬筏幫的人跟著去了,這樣也好,這邊的壓力加重,那邊的壓力卻減輕了……” 在一排原先必是小巧而有趣,如今卻已破碎不堪的盆景之旁,寒山重已看到了兩極堂堂主“左回刀”仇忌天,他的一只獨目睜得有如銅鈴,一只重逾百鬥,上嵌七個金環的大砍刀嘩啦啦;響成一片,與一個相貌清奇,蛾冠高髻的長袍老人殺得天暈地暗,這老人手中一只奇異的紫黑斑玉長劍,施展得飄忽輕靈,神鬼莫測,竟不相讓的與仇忌天往來攻拒著,看情形,他們已經打了不少時候了。 寒山重認得這身著滾白邊長袍的老人,他不是別人,正是狼山派的掌門人——“斑玉劍”孫明! 在二人拚鬥的側方十步之處,兩極堂的陳容赫然在焉,那是簡單明暸的七名高手: “病獅”、“毒豹”、“六指禿子”、“神釣”、“笑佛”、“滿嘴風”。 “病獅”何仁與“毒豹”陶庵二人,雙雙對敵著一個生著一雙紫耳的兇惡老人,“六指禿子”眨著一雙小眼,晃閃遊動的和另一個紅發披肩的中年大漢打在一起,手中一根細長釣竿,卻沒有魚線在上的“神釣”曹耐吏,獨戰著一名有個酒糟鼻的五旬漢子,再過去一點,嗯,“笑佛””樑容與滿嘴風吳含元正在滿頭大汗,猶是左支右絀的招呼著一位方面大耳,滿嘴一口黃牙板牙的老頭,在這老頭身旁,已經有十多名浩穆院的屬下屍橫於地了,不用再問,只要一看這十多具死屍體的額心那一個相同的圓形血洞,便知道他們都是喪在這位黃板牙的老人手中那只黃銅煙桿上! 附近,浩穆院的壯士們,正在與大紅燈籠褲的匕首會大漢與白衣的狼山派弟子廝殺,時時有人慘號,刻刻有人橫屍,兵刃閃舞中光芒隱射,情況好不淒厲。 寒山重想了想,先朝那位生著一口黃板牙的老人走去,他在這老人身旁五步站住,陰冷冷的道:““樑容與吳含元讓開,你們去夾攻那紫耳戴瑛,把這位生有一口好牙齒的老甲魚留下來給我招呼。” “滿嘴風”吳含元大叫一聲,手中的短鋼叉倏進倏出,在“笑佛””樑容的銅柄拂塵猛揮直點下,二人已分向左右跳出! 那手執黃銅短煙袋鍋的老人呵呵一笑,急風暴雨似的左點右戮,大馬金刀,卻不料一陣狂風猛然衝來,威力大得令人心驚膽顫,他猝然側身旋出,一面沉厚的紫紅皮盾,正在一片叮鈴急響的懾魂聲中自他耳邊削厲的拂過:“寒山重!” 他顯然是十分吃驚的慌忙躍退,原先的得意與跋扈已一散而空,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假如我猜得不錯,老鬼,你就是狼山三兇中大兇‘黃牙’岳通了?咱們今天見面,卻是真正不易!” 對面的老人,果然正是狼山三兇中的老大“黃牙”岳通,他瞪著眼睛驚疑的打量了寒山重幾眼,沉住氣道:“當然,老夫與你一個是天南,一個是地北。”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卻不料與你初見,也是最後一面了。” “黃牙”岳通嘿嘿冷笑,驀然一個大側身,手中黃銅煙管倏伸猝偏,點向寒山重上、中、下三盤十八重穴,雙腿足尖狂蹴,分踢對方左右三尺之內的退路,招式快捷,狠中帶辣! 寒山重仰身射出,雙臂一振,又閃電般倒飛而回,他大笑道:“老小子,你倒相當之狠嘛!” “嘛”尚未吐實,沉重的戟斧,已有如江河突洩,含著一股無可比擬的力量自天而降,鋒利的刃口幾乎充斥滿了周圍尋丈大的空間,旋展的皮盾宛如遮遍了烏翳黑沉的天空,聲威奪魂懾魄!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黃牙”岳通神色倏變,急速仰身倒翻,他自己明白,今夜,遇到了最強的對手了! 對手?其實,岳通也未免盡朝好處想了,以他之功力,若能接下寒山重一百餘招,已算難能可貴呢。 敵人猝退,寒山重已狂笑一聲,如影隨形般緊跟而上,戟斧揮霍,皮盾砸擊,一口氣之間連出九盾十八斧,加上三十二肘十五腿,逼得“黃牙”岳通手中的旱煙管空自揮舞伸縮,卻極不甘願的狼狽退出了十步之外! “吭”的一聲悶哼傳了過來,寒山重猛然八斧再襲對手,目光一飄,已看見“病獅” 何仁手摀胸腹的坐倒地下,滿口鮮血往外直噴,“毒豹”陶庵的青光輪似如潑風般猛攻著那紫耳老人,拚命掩護地下的同伴兄弟。 寒山重心頭怒火大起,他再一瞥視,才發覺趕去救助的“笑佛””樑容及“滿嘴風” 吳含元,竟被那紅發披肩的中年大漢左劍右煉所擋住! 一聲悠長而振人心弦的呼嘯出自寒山重口中,他直射而出,十斧連衝,彷彿溶為一斧,分做十個不同的角度狠劈紫耳老人,那紫耳老人似是十分意外,身形微閃下晃出五步。 寒山重冷冷笑道:“紫耳戴瑛,有種的過來與寒山重見個真章!” 他口中說話,身形又折返回來,這時,滿臉氣怒的“黃牙”岳通才堪堪衝到。 “笑佛””樑容突然在這時連出了三次虛招,在那紅發大漢微一失神中,他已滑溜溜的衝了過去,手中銀閃閃的銅絲拂塵蓬散忽聚,直戮紫耳老人——戴瑛背脊十二環結! 紅發大漢咬牙切齒的大罵一聲:“好雜種!” 而“神釣”曹耐吏此際已與“六指禿子”在瞬息間互換了對手,他的細長釣竿急顫倏彈,唰唰幾聲銳響稍差一絲的自敵人眼前掠過,嚇得紅發大漢心頭一震,劍煉頓時交舞成一片光幕,勁風四溢! 寒山重與“黃牙”岳通再戰十招,他忽然陰陰的一笑道:“美齒老兄,咱們不要拖延時間了,現在就來個生死一決如何?” “黃牙”岳通小心翼翼的拆招還式,口中卻憤怒的道:“隨便,老夫尚畏懼於你不成?” 突地僕身倒地,寒山重大叫一聲:“陽流金!” 這是他的雙陽絕式之一,在沒有正式進襲浩穆院之前,狼山派早已與大鷹教等詳細研究過寒山重的幾種絕活,以為趨吉避兇之道,此刻,“黃牙”岳通焉能不加註意?他喉頭“咭咕”一聲,身軀已猛的撲向一側!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錯了,老朋友。” “友”字還在舌尖上翻轉,他已猝然斜跟而上,斷叱一聲:“陽燦芒!” 戟斧閃電似的自寒山重脅上穿過,他削瘦的身軀一旋一轉,與戟斧流動的光輝劃成一道巧妙的弧形,那麼快得令人心驚膽顫飛斬而去,“括”的一聲裂帛之響驟起,自頸至背,“黃牙”岳通的身上已被割開一條尺許長短,皮肉翻卷的口子! 於是——,痛得這位狼山派的高手?牙裂嘴,雙目怒睜,踉蹌的,卻又亡命般的向前拚力搶出五步! 寒山重有如幽靈似的緊跟而上,他冷漠的道:“注意了,這次才是‘陽流金’!” 但是—— 一條紅發飄拂的高大身影驀然自寒山重身後摸來,雪亮的長劍直指寒山重背心,精閃的銀煉卻怪蛇似的纏到寒山重雙腳,快而且猛! 寒山重腳尖為柱,霍地旋出,他大笑道:“‘玄火’羅修,送你享受了吧!” 戟斧呼的飛昇一尺,閃閃的寒光泌人心脾,“玄火”羅修——那個紅發大漢,狼山三兇中的老三,一擊不中,見狀之下怪叫一聲,倏然暴衝而出! 同一時間—— “神釣”曹耐吏大力的“嘿”了一聲,細長的柔鋼釣竿彷彿天雲一片,彌瀰漫漫,層重相連的倏而揮出三十七竿! “玄火”羅修這時的情形可以說是進退維谷,兩為其難,他霎時咬緊牙關,劍煉齊揮,身形仍然絲毫未停的往外急竄,於是,一連串的“劈拍”暴響似擊在敗革之上,羅修的衣衫似蝴蝶般飄飄飛舞,他的背上,已被“神釣”曹耐吏活活抽上了十九竿,十九條傷痕鮮血淋漓,條條見骨! 就在“神釣”曹耐吏的釣竿到羅修背上的第一下時,寒山重的皮盾已猛辣而沉重撞上他自己摔出的戟斧斧柄,但是,戟斧卻未斬向“玄火”羅修——因為“神釣”曹耐吏剛擋住了戟斧飛砍的去路,這時,一陣光芒耀爍,戟斧的鋒刃已“呼”的一折一轉,反劈向正在往前狂奔的“黃牙”岳通背後:薄利的鋒刃割破空氣,帶起的尖嘯昂烈而銳厲,去勢是如此快捷,如此驚人,“黃牙”岳通明白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之下,兵刃才會發出這種刺耳撼心的尖嘯,他知道,光憑自己的兩條腿,現在,是跑不過那柄戟斧斬來的速度了。 在剎那之間,他強力吸入一口真氣,霍然轉身,忍住背上澈骨的痛苦,傾出生平之力,將手中的黃銅煙管猛戮向已經形成了一條光帶飛來的戟斧! 於是—— “喀嚓”一聲金屬折斷之聲,加雜著“黃牙”岳通口中發出的,不似是個人類所喊的悲嗥之聲,戟斧的利刃,已深深透入他的胸膛! 在臨死之前,岳通尚記得這柄取了他生命的戟斧是含蓄著元陽真力而尚能藉以迴轉的,他雙目布滿血絲,兩手已猝而抓住了那冰涼的斧柄,而戟斧在斬入他胸膛的剎那,已彷彿有一股暗力相吸般自動往外跳出,但是,岳通卻死命抓緊不放! 人的迴光返照之力是巨大而不可思議的,寒山重的戟斧猛然自岳通的胸膛跳出,呼呼震動中,雖將這位狼山三兇之首扯拉出三步。 他卻突目咬牙,像摟抱著自己的愛妾一樣緊緊抱住。 身為狼山三兇老么的“玄火”羅修怒嚎連連,瘋了也似的衝向這邊,“神釣”曹耐吏的釣竿急彎又彈,強大的力量,直將他撞跌出兩步之外,但是,卻更加快了他到達“黃牙”岳通身旁的速度。 “神釣”曹耐吏奮身趕上,邊大叫道:“‘滿嘴風’,別讓這小子褻瀆了院主聖兵!” “滿嘴風”吳含元的盒鋼叉連刺五下,卻已夠不上位置,寒山重的距離已在五丈之外,他正狂射而來,似乎慢了一絲。 極快的,幾乎沒有時間容人考慮—— “滿嘴風”吳含元一個縱撲,搶前三步,嘴巴急閉倏噴:“呸!” 點點寒星冷芒,已似點點流星縱射,呼的一大蓬自他口中暴飛而出,就在“玄火” 羅修的手指剛剛沾到岳通懷中的戟斧一寸之前,這數十點寒芒已全部擊射在他的身上。 像是被一個巨大忽然打了一拳,“玄火”羅修驀地大吼一聲,整個身軀都被撞彈而起,痛苦的摔在地下哀叫翻滾,狀極悲慘! 在他撕抓滾動的當兒,可以藉著大威門的琉璃燈光,清楚的看到他衣碎血濺的背脊都釘滿了一顆顆精亮尖銳的半圓形小小的物體,是的,這就是“滿嘴風”吳含元的一嘴牙齒,也是他名得來的根源! 要知道,寒山重身為浩穆院一院之主,武功名聲,在江湖上是少出其右的,尤其是在他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在一場浩大的血戰當中,他的兵刃不管是在什麼方式之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敵人手中,縱然可以立即奪回,也將終於落為江湖上的笑柄,這是一件十分失體之事,所以,浩穆院的豪士,包括他自己,如此焦急的拚命搶奪,卻也並不是大驚小怪,故做緊張呢! “滿嘴風”吳含元,自二十歲起便生了一種怪病,滿嘴的牙齒全部脫落,因此,他便遍請天下巧匠名醫,按裝了一口精鋼打造的鋒利假牙,這兩排假牙,可以在他鼓足一口內家真氣噴吐之時,完全射出口外,傷人於六丈之內,威力雖算上乘,而其方式之古怪別致,卻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玄火”羅修在地上踢蹬著,強忍住粒粒鋼齒嵌入骨髓的巨大痛楚,勉強站了起來,而“神釣”曹耐吏已大步逼近。 寒山重自“黃牙”岳通緊握的手中拿回戟斧,冷冷的凝注“玄火”羅修,半晌,他向“神釣”曹耐吏道:“恕敵之前,應記取強敵殘我之教訓!” “神釣”曹耐吏留著短髭的面孔毫無表情,手腕倏振,細長柔韌的鋼竿已“呼”的一抖一彈,尖銳的竿梢子閃電般直透入“玄火”羅修的左眼,深插入腦! 一聲嗥叫,羅修的身軀已被戮翻五尺,雙目怒瞪的橫屍於地! 寒山重微微頷首,深沉的道:“曹耐吏,你去協助助樑容他們對付紫耳戴瑛,這老小子在狼山三兇中最是狡猾陰毒,武功也最是難纏。” “神釣”曹耐吏答應一聲,返身自去,寒山重朝著身旁不遠的吳含元有趣的笑笑,輕輕道:“現在,含元,你可以慢慢將羅修身上的牙齒撿回來了,不過,得洗乾淨,免得以後想起來作嘔。” “滿嘴風”吳含元裂嘴一笑,兩排鮮紅的牙根顯得他似乎鬥然老大了十年,寒山重正要回身行去,遠處,十數條人影已自紫星殿的方向狂奔而來。 ----------- |
第24章 斷命飛魂 鏖鬥之鬥
寒山重微微一笑,欣慰的道:“紫星殿洛南已到,此間之戰,我方勝券在握矣!” 他的話聲尚未說完,一聲悶吭已倏而傳來,寒山重迅速轉視,“笑佛”梁容塵胖大的身軀已滾出五尺之外,紫耳戴瑛滿臉的橫肉獰笑得顫抖,奇玄的閃過“毒豹”陶庵與“神釣”曹耐吏攔截,飛起三腳狂踢“笑佛”心窩頭顱! 寒山重斷叱一聲,閃電般搶身急進,用力一盾砸往紫耳後頸,他是來得如此快捷,紫耳戴瑛若不放棄滾倒在地的“笑佛”梁容塵,雖然可以直取對方生命,但他自己卻也不會比對方多喘一口氣,立即就要跟著上路,紫耳戴瑛不是傻子,他在世上尚未活夠,當然不願跟著陪葬,於是—— 狠狠的怒罵一聲,雙臂倏振,他的身形已長射而起,在空中,一溜青光忽然怒圈狂戮,威勢極為狠辣! 不錯,這人是“毒豹”陶庵! 猝然斜出兩人,紫耳戴瑛苦練了二十多年的“八方掌”絕活“天塌地崩”電掣般展出,一片掌影,已分成十六個方位,同時異處的飛瀉湧到! “毒豹”陶庵武功極佳,卻非紫耳之敵,只是,他這時早已一肚皮冤氣,恨不得生噬對方,敵人掌勢挑山倒海似的湧到,他卻不避不閃,奮力衝迎上去,手中沉重的青光輪劃過一道青瑩瑩的弧線,直砸向紫耳戴瑛的頭顱! 寒山重一瞥之下,已不禁心頭大震,他長身射入,邊怒吼道:“陶庵你混帳!” 紫耳戴瑛卻十分機靈,掌勢一變,側身滑出,陶庵的青光輪“呼”的一聲,自他太陽穴邊悠悠而過。 寒山重氣得一橫皮盾,將陶庵不輕不重的撞了出去,右手戟斧追殺紫耳,嘴裡憤怒的道:“陶庵,你退下去去協助禿子一臂!” 紫耳戴瑛險險躲過寒山重的飛來一斧,一條長蛇似的身影又颯然掠來,他雙掌一合倏分,勁力狂旋,已將曹耐吏的釣竿震開,身形一轉之下,直撲坐在地下調息的“病獅” 何凡而去! 這時—— 人影晃閃,一個修長的身影倏身掠到,寒光飛舞,已將紫耳戴瑛逼退三步,來人青須飄拂,再進十劍,紫耳戴瑛已手忙腳亂的又退六尺。 寒山重大叫道:“洛南,取這戴瑛狗命見我!” 來人果然正是“怒纏劍”洛南,他長笑道:“回稟院主,這有何難?” 位居兩極堂第二把手的“神釣”曹耐吏,此刻雙臂猛揮,十六掌連成一氣,在劍芒縱橫中急掃戴瑛,這位狼山派的好手,現在已施展不開他的遊鬥之技,更無法以武功較次的浩穆院對手及受創之人來做為牽制寒山重的手段,因為洛南一到,他的功力已超出戴瑛,況且,有寒山重在側,他亦無庸對其餘的人分神旁鷙了。 喘了口氣,寒山重望著與“六指禿子”霍一樂共同卻敵的“毒豹”陶庵,心頭不住發火! “陶庵這小子年方三十,就竟如此不顧生死,真是太不為自己著想了,方才,他又想與那紫耳戴瑛同歸於盡,這種拚鬥方式,實在愚不可及,班瀚如此,儲老叔也如此,莫不成非要一起玉碎,便無法殲敵嗎?呸!” 忽地—— 那酒糟鼻的老頭子上下九掌並出,大吼道:“媽的,以二敵一,莫怪老頭子我要用兵器了!” “六指禿子”霍一樂一柄“骷髏柬”左揮右劈,怒罵道:“滾你媽的蛋,自老子與曹大哥換了對手以來,你也一直沒有啃過老子半根汗毛,用你的兵器又待何妨?” 酒糟鼻子老頭怪吼一聲,閃過陶庵的青光輪,就地一撲,衣領中:“奪”“奪”兩聲機簧震響,六只沒羽短弩已倏忽射出! “六指禿子”霍一樂大吼一聲,骷髏鞭揮起掃磕,酒糟鼻子老人又呵呵一笑,雙肘一縮一抬,寬大的袖口中“蓬”的一聲噴出兩大圈銀針電芒,直取“毒豹”陶庵! 陶庵就地迅速一個翻滾,以足踵為軸,霍然旋回,右肩上已感到微微一麻,他猛的跳起衝去,矯健如一頭豹子般摟頭蓋臉的就是十三輪! 酒糟鼻子老頭險詐的一笑,急退四尺,雙肘再抬,“蓬”的一聲震響,這一次,袖口中卻攻射出兩枚拳大的黑色珠狀物體! “六指禿子”自側旁掩進,骷髏柬舞起一片銀光,橫掃敵人腳踝,酒糟鼻子老人雙肘又抬,同樣的兩枚黑球飛向了“六指禿子”! 寒山重身形如電掣風拂,倏然搶進,皮盾猛掃那兩枚黑球,邊大叫道:“閉住呼吸!” 語聲未已,“蓬”“蓬”兩聲悶響倏起,一片粉紅色的霧氣已瀰漫四周,緊跟著又是兩聲“蓬”“蓬”聲傳來,煙霧晦迷中,寒山重有如怒矢離弦,筆直射追,戟斧宛似瀚海銀波,層層重重疊斬而出! 酒糟鼻子老人在霧氣中若無其事,他但見銀光揮閃,已狡猾的移步施出去,寒山重一句話不講,抖手就是十盾十七斧。 老人呵呵大笑,有如泥鰍在河,東溜西滑,手舉背弓,毒針、飛刀、鐵彈子,一陣陣,一片片的狂噴怒射,像是他的身體便是一個儲有暗器的庫房一樣,那麼無盡無絕的直射不停。 寒山重已經脫離了那片粉紅色的霧氣,他冷酷的旋盾直上,陰森的道:“不見暗器,不知你是誰,老匹夫,‘多臂魔手’陳在宇,你認命吧!” 飛射而來的陣陣箭雨刀芒,在皮盾的強力旋轉下,像雨點擊打在風車上,紛紛四散曳沒,噓噓之聲,連響不絕。 果然,這老人正是狼山派的暗器聖手“多臂魔手”陳在宇,他這時一看情形不對,目光一轉,已向黑暗中奔去,但是—— 寒山重拔空直起,大叫一聲:“神雷三劈!” 戟斧凌空飛出,“呼”的一轉,有如流光曳空,“喀嚓”一聲,已將陳在宇的一個腦袋斬出兩丈之外,滴溜溜的墜入黑暗之中! 血箭自這失去頭顱的老人頭腔中狂噴掠起,他這無頭的身軀,猶向前面衝出了五六步,才四肢痙攣的一交僕倒地上,於是,他的身體內一陣機括亂響,無數暗器迸飛亂舞,如千蝗突起,寒光閃閃,更在剎那間將他自己的屍體也活活釘成了一個大刺蝟! 那邊—— 粉紅色的霧氣已經隨風淡散,“六指禿子”霍一樂正焦急的挾著“毒豹”陶庵,這位拚命三郎面色慘白,喘息如絲,雙目中,卻充滿了血! 寒山重匆匆奔回,見狀之後,低促的道:“陶庵,哪裡不舒服?快說!” 陶庵孱弱的嗡動著嘴唇,艱辛的吐出兩個字:“好……熱……” “六指禿子”急得語不成聲的道:“他……他大約是吸進了毒氣……再不……再不就是中了那老不死的暗器……淬過毒的暗器……” 寒山重目光冷森,卻憂戚的道:“熱源來自何處?心頭真氣能否保住?” “六指禿子”已急瘋了,淚汪汪的搶著道:“找不到傷啊……我找不到他的傷…… 那老王八,老匹夫……” 寒山重大喝一聲:“住口!” “六指禿子”一哆嗦,不敢再叫,寒山重著急的拍拍暈然欲絕的“毒豹”陶庵,吼道:“陶庵,你睡不得,一睡就永遠醒不來了,告訴我,熱源來自何處?” 陶庵勉力振起精神,語聲卻極為低弱:“右……右肩……” 寒山重大罵一聲混帳,三把兩把扯裂了陶庵的衣衫,赫!右肩之上,已紅腫了一大塊,五根尖細的銀針,僅留尾部的插在肌膚上面! 沒有絲毫考慮,寒山重戟斧一閃,“括”的一聲,已將陶庵肩頭的紅腫肌肉完全削下,陶庵痛得大叫一聲,寒山重又絕不留情用戟斧把他四周的血肉切掉了一圈,湊口上去,一口口的吸,吸了吐,吐了再吸,血液從他的嘴裡吐出,已由烏紫漸成鮮血,就著琉璃燈的光輝,寒山重又發覺陶庵的右肩骨上已有了一塊銅板大小的烏痕,與其它白森森的骨骼不大一樣,於是,鋒利的斧刃,滋滋有聲的迅速將那片烏痕刮掉,旁邊的“六指禿子”霍一樂,早已驚得面青唇白了。 寒山重大手一伸,吼道:“金創藥。” “六指禿子”慌忙自懷中摸出遞上,寒山重全部傾倒于陶庵傷口之上,又“嘶”的一聲將自己的內襟撕下,為他包紮妥當,而這時,以狠辣有名的“毒豹”陶庵,早已痛暈過去了。 寒山重朝黑暗中大喊道:“浩穆兄弟何在?” 三名身披虎皮披風的大漢自黑暗中閃出,寒山重冷沉的道:“將陶大哥抬到銀河堂由堂中大夫實時醫療,不得延誤。” 三人恭聲答應,小心的抬著陶庵去了,“六指禿子”望著身影消失,舔了舔嘴唇,吶吶的道:“院主真狠,在下敢於殺人,卻無法對自己弟兄如此療傷……”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虧你也是浩穆院兩極堂的人物,長痛不如短痛,治病就要受苦,否則,死了倒來得乾淨省事!” “六指禿子”尷尬的一笑,不敢再說,寒山重拿起兵器,緩緩的道:“吳含元已經加入圍殺紫耳戴瑛之戰,你還在等什麼?” 心頭一跳,“六指禿子”連忙躬身,雙臂抖震之間,人已倒射而出。 於是—— 紫耳戴瑛已陷身重圍了,在“怒纏劍”洛南的三陽利刃之下,在“神釣”曹耐吏的柔鋼釣竿之中,在“滿嘴風”吳含元的短鋼叉裡,在“六指禿子”霍一樂的骷髏鞭之隙,這位狼山三兇最為出色的人物,已經逐漸筋疲力竭,步向死亡! 寒山重冷眼看了一會,大步行向前面,那裡,“左回刀”仇忌天的攻勢已更見凌厲狠毒,如狂浪,如暴風,如寒雨,如山崩,“斑玉劍”孫明卻沉著應戰,心無旁鷙,劍起如長龍橫空,似匹練垂天,像流水不絕,紫黑色的斑紋幻映成一片片,一層層,一重重令人目眩神迷的異彩! 二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雖然,他們一個兇厲,一個穩沉,雙方卻俱是明白敵人功力之強,彼此算是找對了對手,儘管招式路子迥異,但誰也不敢輕身急進,為的是深恐偶一失閃而遺恨終生! 於是,戰況就成為膠著狀態了。 寒山重正在考慮要不要前往與仇忌天聯手屠殺,而在遙遠的太真宮方向,已驀然射起一溜火箭,這只火箭焰花繽紛,是大鷹教的,但是,寒山重卻笑了,他知道,自己的應敵之策已到了決勝關頭! ----------- |
第25章 你虞我詐 鬥智鬥命
這溜花旗火箭在空中爆開的五彩繽紛火焰還未消逝於黑暗,寒山重已急速往後奔去,似一股淡淡的煙霧,剎那間消失蹤影。 經過石道、花圃、涼亭、林叢,經過一幢幢的巨廈,一撥撥的悍鬥者,一堆堆的屍體,他看也不多看一眼,矯健若一頭貍貓般來到夢橋不遠之處。 但是,他卻並不過橋,筆直向高大堅厚的黑色大理石圍牆奔去,在溪流蜿蜒引入的鋪有鐵板之入口左近,有一座石雕的青紋座佛像,這座佛像粗約三圍,高有尋丈,看去十分龐大堅固,重逾萬斤,佛像周遭,栽植有花園一圈,巧好掩遮住了外間視線。 寒山重如電的眸子炯然向四周瞥視了一遍,身形倏矮,雙掌起落如飛,在佛座的四周拍打捏按,然後,他運起食中二指,驟然躍起插入佛像的肚臍部份,於是,佛嘴在一陣軋軋的機簧聲中緩緩啟開了尺許左右——剛好容得一人穿斜橫進的空間。 又向環側注視了一下,寒山重倏然飛起,那麼恰巧不過的飛入佛嘴之內,而就在他的身形方隱,佛像的嘴巴已像先時一樣,在機弦軋軋聲中緊緊閉攏,緊得就好似從來便沒有張開過一樣! 佛像的內部,是完全鑿空的,佛像開閉之間,裡面精心設計的六盞琉璃燈已自動燃亮,銀白的光線,照耀著佛像的裡面,有一列長長的,狹窄的石階直通地穴,石階滑濕而霉晦,這地方,平素顯然少有人來。 寒山重毫不遲疑的奔階而下,石階底部,便是一條長遠而黝黑的隧道,沒有一絲光亮,頂層時有水漬滴落,撲鼻而來的,是一股霉濕的氣味,這條深長的地道,敢情還是在流經夢橋的溪底之下鑿通的。 對這地方,寒山重是太熟悉了,他腳步如飛,連連閃進,片刻之間,已到盡頭,盡頭也有一道石階,直通而上,寒山重一口氣飛渡石階,在一處隱祕之隅,連摸急旋,頭頂上一塊看去天衣無縫的頂蓋,已悄無聲息的移開。 似一道流星的曳尾,寒山重筆直飛起,微微一閃,已射出七丈之外,這出口之處,是在一片荷池當中,那移開的頂蓋,便是荷池裡幾塊突起而綠苔叢生的假山石之一,這時那塊假山石,又已毫未出聲的自它移開的半截中並攏。 寒山重腳一沾地,已看見在十丈之外,一片樹業之側,有無數人影在晃動,那裡,堅厚的黑色大理石牆,有五尺方圓已被撬開! 在這些人影的遠處,經過幾道石牆的折曲,可以隱隱望見火光閃縮,人聲沸騰,一陣陣殺喊之聲遠遠傳來,好似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拚鬥。 寒山重冷冷的笑了,他知道,方才那一溜火箭,固然是大鷹教方面自浩穆院後方發動突襲的訊號,但是,又何嘗不是暗示自己這邊準備一網殲敵的通知呢?敵人在浩穆院按有奸細,同樣的,浩穆院也早在大鷹教里布下了內線! 大鷹教方面的算盤打得極精,他們要在四面夾攻浩穆院之下,再在浩穆院的後邊展開猝攻,但,這明裡的攻擊只是暗張聲勢,其真正的後方主攻,尚在於眼前樹叢裡的這批殺手——這批獲有內應,悄然而入的殺手! 輕靈沉靜得像煞空中的一朵黑雲,像煞一片飄飄的柳絮,寒山重潛進了五步,先仔細的向四周察視,於是,他殘忍的笑了,他已清晰的看見在前面樹叢的各邊,插出四只彎成一個圓圈的幼枝,這四只幼枝,排成了一個半弧形,一個包圈形勢的,隱隱含有血腥的半弧形! 遠處,喊殺之聲更烈,兵刃撞擊的震響混成一片,可是,這邊卻極為靜寂,那批潛入的敵人,就在這靜寂中迅速湧了進來。 極為低沉的,寒山重聽到一個蒼勁而剛烈的語聲:“留兄,辛苦你了,情況如何?” 黑暗中,一個高瘦如竹的影子一晃,壓著嗓子回答:“前面戰況十分激烈,貴方人馬似乎進行並不順利,就要看我們能否一舉攻下太真宮了,也只有攻下太真宮,才能擾亂浩穆院的陣腳!” 那剛烈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彷彿在回頭審視他的屬下是否已完全進來,片刻間又響起道:“不要太悲觀,這本來就是一場慘厲的血戰,浩穆院若容易攻下,這才叫做奇怪,留兄,姓寒的可曾懷疑到你?” 第二個聲音自傲的一笑,語聲又自黑暗中傳來:“姓寒的聰明一世,胡塗一時,他中了我們的反間之計了,竟將對他最為忠心的趙思義扣入困龍洞中,他以為趙老兒是臥底之人哩。” 剛烈的聲音笑了下,又低沉的道:“好,這一著不但令他自弱力量,更會激起一些浩穆院朋友的反感!” 寒山重撇撇嘴唇,伏在暗處不動,他曉得那語聲蒼勁剛烈的人,一定就是大鷹教的教主,甘陝一帶名聲赫赫的“聖鷹”田萬仞!田萬仞口中所稱的“留兄”,不是那叛逆“妖老”仲留又是誰呢? 這時—— 留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十分得意:“刑堂紅旗之下的四大金剛幾乎氣瘋,兄弟又明裡暗裡鼓了幾句,哼,今夜之戰,刑堂的人馬定然不會傾其全力,他們都奉命守在夢橋之前,田教主,閣下大可放心,只要貴方人馬自‘夢橋’潛上,紅旗方面的人馬,定然不會太過攔阻,因為他們心中不平,嘿嘿,只要他們一退,就可以與我們裡應外合,直取太真宮了,呵呵呵……” “聖鷹”田萬仞似乎有些疑慮的問道:“浩穆院的布署,留兄已大致相告,但是,他們在浩穆總樞太真宮之前,就只布下了刑堂一道防線嗎?” 留仲嘿嘿一笑,道:“還有一道防線,呵呵,不瞞教主,就是兄弟的金流閣上下了。” 此言一出,“聖鷹”田萬仞已釋懷的笑了起來:“好,好,留兄,乾得好,天要浩穆院亡,浩穆院安能不亡?留兄,自明日陽光耀地,你的‘英武莊’就可以傳揚江湖了!” 留仲一陣得意洋洋的笑聲起了,雖然他壓得極低,寒山重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他的眸子裡掠過一片冷厲的光彩,煞氣森森。 那邊,田萬仞又忽道:“凌兄為何不見?” 留仲似乎向左右看了看,低低的道:“凌玄正率眾對貴方正面攻入之人作佯拒之戰,因為,金流閣仍有小部份人手不堪信任,免得露出破綻,所以只有施用這條苦肉之計了。” 稍微平靜了一會,像是牆外的攻擊者全已入內,留仲顯得有些急促的道:“田教主,我們要快些了。” 田萬仞答應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緊張:“不錯,兵家勝敗,常在瞬息之間,范標,即令所屬按計行事!” 伏在暗影裡的寒山重輕輕咬著下唇,他知道,田萬仞口中的“范標”,即是大鷹教“九隼環”中最為狠毒陰詐的“旋隼環”,在九隼環中,這范標排行為第二! 一個粗短結實的人影應聲行動,他彎著腰,勾著身,極其謹慎的利用樹枝陰影掩遮潛出,他的身後,緊跟著二十多條大漢,鷹羽坎肩,在夜色裡微微晃動,每人手中的兵刃,也在閃泛著抹抹寒光。 留仲低沉的向側旁幾個影子道:“夏厚軒,你便去負責掩護範老弟這一撥猝襲,老夫親伴田教主率領他手下‘金鵬、銀鷲、玉鳳凰’三位主攻太真宮的正後方,遣管逸協助那賢弟台攻擊太真宮側面,由李烈帶路與萬筏幫老么居中策應,並與明攻入內的公孫咎老弟及萬筏幫幫主周白水兄會合,前面屬於我們金流閣布署的暗樁,都已奉得老夫之令不得向來人攻擊,明卡早就撤去了。” 黑暗裡,幾個人應喏了一聲,紛紛展開行動,一時人影晃閃,分批潛行,個個身手俐落,移動間不帶一點聲響。 田萬仞似乎十分滿意,他稍待了一刻,低低的道:“留兄,吾等可以起事了,太真宮除了十韋陀再沒有別的硬手了吧?” 留仲先行潛出,回頭一笑道:“自然沒有,就是十韋陀,也早就被老夫假傳院主諭令分開,太真宮除了裡面的衛士之外,週邊防守全是老夫金流閣的人馬!” 田萬仞緊跟而出,嘿嘿笑道:“便是不分開,嗯,十韋陀也未見得堪我一擊!” 留仲似是不太舒服的笑了一聲,田萬仞老姦巨滑的咳了咳道:“兄弟是指吾等佈置周全,十韋陀必遭生擒無疑,倒非是評剔留兄籌幄之策有何缺憾,留兄不會感到不快吧?” 留仲急忙佯笑一聲,道:“不,不,田教主說得極是,兄弟怎麼感到不快?呵呵呵!” 二人一面壓著嗓門說話,邊向前摸進,片刻間,林叢裡的人影全已分向他們的目標潛出老遠,夜暗中,活像鬼影幢幢。 寒山重知道是時候了,他自陰暗裡站了起來,行出三步,兩臂高舉,在空中用力揮動了三次。 行在最前面的大鷹教九隼環老二范標,銳利的目光一飄,已依稀望見了寒山重的身影,他疑惑的低叱一聲:“是誰?” 回答他的,是四周緩緩響起的一片沉悶皮鼓之聲,這片皮鼓聲,好似來自地底,來自虛渺,那麼冷森,又那麼不可捉摸。 潛行於中間的“妖老”留仲一聽到這片皮鼓的聲音,似是大大的震駭了一下,他面色蒼白的打了一個踉蹌,立即停步傾聽。 “聖鷹”田萬仞高大雄偉的軀幹也馬上側隱起來,他冷漠的道:“留兄,這是什麼?” 皮鼓之聲已由沉緩進入急驟,咚咚蓬蓬,在這殺戈之夜,在人們心頭的蹦跳裡,顯得特別的悲涼與壯厲,彷彿千萬冤魂在悲哭哀號。 留仲恐懼得有些把持不住,他強自鎮定的道:“這……這好象是浩穆院的人皮鼓聲…… 這鼓聲是代表著……代表著……” 田萬仞蕭煞的一笑,道:“是代表著血洗本教之意,它的聲音自緩入急,浩穆院的人給它起了個美雅的名詞,叫‘收魂’迎賓之禮。” 留仲嘴角抽搐著抹去額際的汗水,低嚅的道:“田教主,聲音……聲音來自四側,或者他們是在對付明攻入內的貴方人馬,不可能是朝著我們擊鼓……” 田萬仞的語聲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道:“不錯,鼓聲來自四側,也來自我們各路猝擊人馬前行的方向,更是響在一個圈我們入圍的半弧形角度中,你不覺得嗎,嗯?” 這時—— 旋隼環所率領的人馬,已分出五人向寒山重這邊圍來,他們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緊張得連呼吸都有些粗濁了。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目光帶著幾分嘲弄意味的凝注著那些圍上來的敵人,默默的,他右手臂又舉了起來。 鼓聲驀然停止,像心弦的震動驟斷,一切歸於靜寂,令人顫慄的靜寂,隨著鼓聲的息止,黑巾黑衣,虎皮披風,浩穆院方面的人,早已在一片突然亮起的火把光耀下出現,田萬仞說得不錯,他們正好站成一個半弧,一個剛好將這幾批猝襲者圍住的半弧! 這些浩穆壯士的為首者,正是紫星殿殿主,聲威喧赫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禹宗奇身側,一字排立著他紫星殿的五名煞手“五生陀羅”! “妖老”留仲在火把的青紅光輝伸縮裡,面色灰白如死,再加上他原來枯槁瘦癟的神態,簡直就像一具行屍似的。 “聖鷹”田萬仞到底有著一教之主的風範與威儀,他那張冷肅而有若重棗般的面孔緊繃如弦,雙目射出的光芒閃閃,流露著無比的憤怒與兇厲,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此刻神情鎮定而沉穩! 留仲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液,回頭苦笑道:“田教主……這實在太出兄弟意料……… 這……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田萬仞冷冷的看著留仲,哼了一聲:“留兄,事實已在,多言何益?” 此刻,所有分批出動的大鷹教方面人馬,都在走出不遠處被包圍住了,他們雖然早已個個準備拚鬥,卻俱是滿頭霧水,搞不清這是怎樣一碼子事。 一批滯留在前側方一片花圃邊的攻擊者,他們已完全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彼此相視,不知所從,為首者,是一個穿著小皮馬甲,打赤膊,滿胸毛葺葺的蓬發大漢,這蓬發大漢一臉刀疤,醜惡無比,他索然挺身站出,大叫道:“田教主,咱們衝他娘的算了,還楞在這裡裝什麼孫?” 此人身旁,是個形像精悍的小個子,一張大嘴,手中執著一對判官筆,他便是金流閣所屬的叛離者“雙筆分界”李烈,此際,李烈也慌了手腳,有些舉止失措的呆在那裡,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直打轉。 “聖鷹”田萬仞踏出一步,金黃色的鷹羽坎肩在火把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他那一身深紫色的長衫,在這時看去,宛如一襲染滿了血跡的屍衣! 兇戾的向四周一瞥,田萬仞剛烈的道:“浩穆遺孽,你們敗在眼前,猶想做那困獸之鬥嗎?” 浩穆院方面的人馬一片沉默,人人的臉孔上俱無一絲表情,他們每雙眼睛都森冷的凝注著敵人,手中的兵刃在閃射著寒光,整個的氣氛,在殘酷裡洋溢著血腥! 於是—— 在那個不為人注意的角隅,寒山重踱了出來,雙方人馬的視線,在他甫一行出,已完全集聚到了他的身上,匯成了一個感受截然不同的焦點! “妖老”留仲機伶伶的一哆嗦,本能的垂下頭,面色全變的悄然向後移去——寒山重目光一閃,冷漠的道:“留閣主,你感到慚愧嗎?” “聖鷹”田萬仞的臉上,掠過一片奇異的神色,他狂烈的一笑,道:“寒山重,咱們又見面,只是今夜見面,閣下口中的‘留閣主’,卻應該做成‘英武莊’的留莊主才對!” 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除了改成留莊主,更應該將兩湖一帶的買賣利益分一半給他們,以後,由留莊主撐掌原浩穆院的‘英武莊’,是嗎?” “妖老”留仲又是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栗,嘴角嚅動,雙目無光,四肢在不可察覺的抖索,田萬仞心中也感到又驚又怒,這些,原是自己買通留仲與凌玄做內奸的條件,也算是最高秘密,怎麼如今全讓寒山重知道了呢? 寒山重搖了搖頭,道:“寒某無能,不曾善待金流閣二位首要,但是,二位也就不想想先師叔的提攜之恩與寒某的手足兄弟之情?留閣主,你們錯了,錯得太厲害。” “聖鷹”田萬仞“呸”了一聲,吼道:“寒山重,可憐你浩穆院毀在旦夕,你竟尚有心緒在此說道攀情,寒山重,在你冰消瓦解之時,本教主看你哭天號地吧!” 寒山重朝著田萬仞古怪的笑笑,道:“很快的,田大教主,我們即可知道誰要冰消瓦解,誰要哭天號地!” 說到這裡,他神色倏寒,轉首道:“夏厚軒、管逸、李烈,你們都瞎了狗眼,喪了良心,竟然膽敢做那人天共憤,遺臭千古的叛逆?” 此言一出“騰蛇指日”夏厚軒,“雙筆分界”李烈,“鞭繞新月”管逸,俱不由垂下頭去,臉上神色尷尬,隱約中,更有一股說不出,道不出的畏懼驚駭。 “聖鷹”田萬仞一看場面不妙,他狂傲的左盼右顧,大聲道:“浩穆院暴虐專橫,寒山重霸權兇酷,對他尚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對他更有什麼忠心赤膽可提?棄暗投明的浩穆兄弟們,有我大鷹教上下為各位誓死撐腰,各位用不著畏懼他們這些虛張聲勢的草包,更無庸被姓寒的幾句恫嚇之言懾住,寒山重對不起你們,你們豈願任他戮殺?任他欺凌受辱?” 旁邊一個身旁耀目的金色衣衫,雙眉斜吊的瘦削漢子,應聲大吼道:“浩穆院傾頹就在眼前,看那處處熊熊火光,聽那四周喊殺震天,血在濺灑,屍首遍地,兄弟們,吾等現在不趁機衝殺痛殲此仇,更待何時?” 周遭的大鷹教徒及萬筏幫眾,這時已鼓譟起來,吶喊喧嘩叫之聲,嚷亂成了一片,另一個身著純銀色緊身衣,體魄魁梧的彪形大漢,怒瞪著一雙閃亮的三角眼睛,一把大鬍子根根倒豎,他驀然拔出身後的一柄“風刃轉”,振吭大叫:“橫掃浩穆院,凌遲寒山重,衝啊,弟兄們!” 隨著他的吼叫,站在他旁邊的三十多名大鷹教徒,已齊齊暴喊一聲,悍勇瘋狂的向前衝去,這銀衣大漢回頭向田萬仞微一躬身,返轉之間,人已射出五丈之外,一側的金衫漢子,亦同時飛躍而出! “聖鷹”田萬仞猛一揮手,厲烈的叫道:“我方所屬,斬盡浩穆院遺孽賊子!” 在他語聲甫落之際,大鷹教及萬筏幫的人馬已狂喊大吼,人影紛閃,朝四周包圍著的浩穆院豪士衝到。 寒山重神色冷酷,他陰森的道:“留閣主,你不自絕謝罪嗎?” “妖老”留仲全身一顫,卻驟然抬起頭來,臉上表情狠毒而古怪,他一雙眸子裡閃射著陰詭的光彩,嘶聲大叫:“金流閣的弟兄們,今夕不戰,我們已是死無其所,殺,殺啊,殺盡浩穆院的奸賊霸!” 寒山重臉上冷板深沉,但卻煞氣盈溢,似一尊索魂拘命的魔神,他忽然朝衝至眼前的敵人微微一笑,斷然叱吼:“斬!” “承天邪刀”禹宗奇向左右頷首示意,圍成半圓的浩穆豪士已倏忽退後兩步,在他們身後,有一條尺許深的溝窪——這條溝窪,顯然是最近才挖掘成的,土色猶新,在他們退後的同時,已顯出了溝窪中半跪著的近百名弩箭手,藍汪汪的淬毒箭矢,正在火把的反映下閃著冷眼。 寒山重冷呸一聲,猛然旋身,一斧揮去,已將那原先圍上來的五人砍倒一名,皮盾暴砸,另兩人也在狂叫中被震飛七尺! 一陣機括奪奪之聲在此刻已迅速響起,宛如飛蝗千萬,閃閃縱橫,尖嘯聲與慘聲號霎時充斥四周,十數條人影頓時翻跌地下,第二撥衝上的緊跟著又躺下了二十來個! “承天邪刀”仰天狂笑,聲如旱雷倏起:“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所有的浩穆壯士個個青筋暴露,雙目血紅的跟著齊吼:“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一個大拋身,雙手交叉自脅下一探一伸,美妙至極的斜出七步,手中已多出一柄背厚刃薄,上面精雕著十八輪迴地岳圖的沉重“屠靈刀”,這柄屠靈刀,重約八十餘斤,銀燦流電,寒氣森森,犀牛角的刀柄,柄端有鋼環三枚連結銜衡,揮動之間嘩啷啷震人心魄,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此刀謂之“屠靈”,確非誇張! “承天邪刀”腳步未穩,三柄單刀已砍向身上,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往右手背一貼一按,刀光如練,猝然回繞,三柄單刀“喀嚓”一聲折為六截,與三顆鬥大頭顱齊飛出尋丈之外。 近百名弩箭手半跪的身軀一矮,站在後面的浩穆院莊士已飛躍而過,兵刃的冷芒晃成一片,奪勇殺向前去。 亙古以來,天下流血的爭鬥便未曾息止,而眼前,雙方拚戰的序曲與千百年前的任何一場殺戈都是相同,刀光、劍影、錘風、矛戮,血在濺,人在號,活生生的性命在剎那間歸向於靜止,充沛的精力在瞬息裡趨至毀滅,金屬的撞擊震響不停,殺喊的尖銳聲飄在空間,淒怖,而又慘烈。 一聲暴叱起處,大鷹教那身穿金衫,斜吊眉毛的瘦削漢子已自空中飛撲而至,手上的“穿心鑽”掠起一溜冷電,有如怪蛇吐信,直刺“承天邪刀”禹宗奇的胸膛。 禹宗奇那雙懾人的鳳目倏睜又合,他身軀微側,屠靈刀向上一擺,快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帶起一片耀目銀輝,“呼”的斬向那金衫客頭頸,同一時間,他雙腳已蹴向對方丹田小腹的“堅絡三焦”! 金衫客似乎大大的吃了一驚,口中低叱半聲,像一顆彈丸般躍起,有些狼狽的閃出五步。 如影隨形般移步跟上,禹宗奇狂笑道:“‘金鵬’杜才,你這兩手差得太遠!” 這金衫客果然正是大鷹教的一流高手,田萬仞的心腹死黨“金鵬”杜才,他這時斜吊的雙眉一軒,穿心鑽倏進倏出,滑溜無比的連展五招六式,口中怪叫道:“姓禹的,老子豈會含糊於你?” “承天邪刀”禹宗奇嗤嗤一笑,屠靈刀有如長江大河,浩滔不絕,呼呼轟轟,挾著萬鈞之力,一口氣將“金鵬”杜才逼出九尺,迫得他咬牙切齒,卻又左支右絀,招架無方! 緊跟著“唰”的一聲,一條銀色白影又自斜刺裡竄到,“呼嚕嚕”的一陣怪響起處,一蓬寒芒,已瀉向禹宗奇腦側後背! 禹宗奇頭也不回的移出半步,手腕倏振之間,屠靈刀已幻作銀龍千條,刀刃劃裂空氣,帶起一片刺耳厲嘯,照面之間,已將那銀衣人逼得左閃右挪,灰頭土臉的搶出六步之外! 刀身“嗡”的一顫,灑起銀星萬點,繽繽紛紛,在刃鋒的晃掠裡趁時而進的“金鵬” 杜才已大叫一聲,左臂血流如注的翻身躍出。 “承天邪刀”禹宗奇不屑的哼了一聲,沉練的道:“‘金鵬’、‘銀鷲’,就憑你們這些草包廢料,焉能在大鷹教裡張牙舞爪,大鷹教也實在太值得悲哀了!” 那銀衣人——“銀鷲”舒子全,手上的“風刃轉”猝然劃過一道半弧,在風葉刃片的急速轉動聲中,狂暴凌厲的再向禹宗奇攻上。 像煞風嘯海騰,怒浪漫天,禹宗奇大吼一聲,屠靈刀起如天神舞錘,九宵翻覆,刀光揮霍,如雪如霜,一層層,一片片,一卷卷,一重重,那麼無盡無絕,那麼浩浩蕩蕩,幾乎令人心迷神眩的自天隙地角包卷而回! 淒厲的狂吼一聲,“銀鷲”舒子全在地上亡命般向外翻滾出去,就在這剎那之間,他的全身,已有了十一處刀傷,熱血如注,將他銀色的衣衫完全染成了赤紅! 遠處,寒山重正生斃了七名穿著黑油布水靠,小短褂上衫的萬筏幫弟子,一個龐大的黑影已凌空撲來,金色的鷹羽坎肩蓬飛拂動,滾盪雄渾的無極勁力隨著自空中卷排而下,有拔山裂碑之威! 寒山重撇唇一笑,猝然滑出五步,轉身之間就是一記“神斧鬼盾絕六斬”中的“二神垂眉”,在這一招尚未使盡,“鬼決天河”已跟著展出,銀芒閃晃流燦中,紫紅色的皮盾呼呼飛旋縱橫,空氣中連串沉悶的暴響,那條龐大的黑影已再度凌空彈起,寒山重也被對方那浩滔的勁氣震退了一步! 極為迅速的,他將一口真氣流暢的在體內循轉了一周,冷冷笑道:“田萬仞,你這才算找對了主兒!” 那凌空彈起的龐大黑影,正是大鷹教教主,此次主動策劃進襲浩穆院的第一號強仇“聖鷹”田萬仞! 這時,田萬仞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翻了兩滾,又霍的衝下,照面之間,就是山崩浪舞的三十九掌十七腿! 寒山重挺立不動,有如頂天之柱,一式“神轉天盤”挾著一招“鬼手奪魂”,雙腕倏震裡,“神雷三劈”已有如電光石火,驟然施出! “聖鷹”田萬仞掌腿如風暴雨狂中,猛覺眼前寒芒流閃,盾影飛砸自四面八方,幾乎在空氣的隙縫裡,在周遭的空間裡,完全已被這些芒光所充斥,自己所施展的掌勁腿勢,像是一面殘破太多的漁網,這些冷森的光芒與盾影,似是一個個滑溜而狠毒的小精靈,自那些破綻中毫不容情的瀉進,瀉進那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也不敢力敵的“聖鷹”所布成的勁牆氣網中! 於是—— 這位老謀深算的大鷹教教主氣得狂吼一聲,雙臂舒展斜出九尺,寒山重嗤嗤一笑,嘲弄的道:“田大教主,一年以還,寒山重功力尚未退步吧?” 田萬仞大叫一聲:“好個狂妄之徒!” 身形一旋之下,長衫之內一柄可以伸縮如意的“移山桿”已拔了出來,這柄移山桿通體烏黑紫亮,為純鋼打造,不但沉重異常,頂端的鋼團上更布滿了千百尖銳的刺錐,歹毒無比! 寒山重左晃右閃了三次,似笑非笑的道:“嗯,我是估量著呢,閣下這根打狗棒怎的還不亮出來現現世,哈哈,田大教主,你這就舞弄起來了吧!” “聖鷹”田萬仞緊閉嘴唇,一言不發,手中移山桿呼呼轟轟飛轉伸縮不息,有平岳填海之力,有龍蛇騰卷之矯,有千幻萬化之奇,有風雲變色之威,他內力悠長,深厚雄渾,招式連綿之間,更是顯得浩浩蕩蕩,有若萬夫不擋之勇! 寒山重戟斧彷若匹練橫空,縱橫往來,揮閃劈斬,似太陽之正中,光芒萬丈,浩大剛烈,鋒利的斧刃劃過空氣,帶起厲嘯迴轉,皮盾在江河狂湧般的斧芒裡旋飛,有若盤石漫天,紛紛流瀉,又似隕星經天,四面曳熾,空氣在排盪澎湃,暗力在回擠絞扯,聲威之厲,幾似地覆天翻,海傾流決! 雙方全已動上真火,都是以硬碰硬,以力較力,在毫髮間裡過生死界,在瞬息之中,打輪迴還。 金屬撞擊之聲驟響驟息,火花在夜色裡迸濺閃溜,人影晃掠如鳥飛鴻冥,眨眼裡這名霸一方的兩位雄才,已在連續不停的快速攻拒中拚鬥了五十餘招,而這五十餘招,卻又是那麼一閃而過,像是銜接的畫面在時間的虛渺裡一下扯盡! ----------- |
第26章 屠靈殘逆 斧下落鷹
不須要鏖戰多久,“聖鷹”田萬仞已在心頭打鼓,他驚異於對手功力之強悍,似乎較自孤山之戰的一年以來,更有進展,彷彿他的體內蘊藏了無限潛力,那麼綿綿不絕,那麼深邃浩瀚。 只在剎那,二人又在極快的閃掠中互攻互拒了二十招,“聖鷹”田萬仞已覺得心臟的跳動加快,雙臂揮舞之間,肌肉也有些酸軟,他明白,這是因為真力勁氣耗費得太多的關係!而看看他的對手,老天,他的對手卻仍似較手之初那麼猛厲與驃勇,進退翻飛,有若八臂魔神! 寒山重純熟的施展著他“神斧鬼盾絕六斬”中的前四招,加雜著他擅長的“六六大板斧式”及“滾盤盾法”長飛短躍,左右縱橫,像是一條奔流無際的江水,一瀉千里,意氣豪揚。 於是—— “聖鷹”田萬仞逐漸有些喘息了,他的絕活“橫斷五嶽十七桿”法已緩緩的收斂威力,激厲的勁道亦不似原先那麼鋒芒四溢……寒山重飛斬七斧,皮盾橫推,嗤嗤笑道: “田大教主,閣下已有些吃不住勁了,是嗎?” 田萬仞奮起全力,倏衝倏舞,怒吼道:“小子住口,今夜你便會知道孰存孰亡!” 一射七丈,斧刃突然斜斬驟彈,皮盾沉重的砸落旋飛,一口氣連攻七招十九式,寒山重大刺刺的笑道:“田大教主,閣下恐即刻就要哭天號地了!” 周遭人影衝刺,殺喊震天,情景淒厲異常,田萬仞雙目怒突,青筋暴現,視若無睹的專心凝神,傾注全身功力與他生平最為痛恨的對手搏鬥著,他十分清楚,眼前之戰,不僅是為名為利,更為了自己的性命,若勝了,一切可全,若敗了,則任何希翼——包括自己現有的形體,都將歸向於永寂! 那邊,紫星殿的五生陀羅正以一對一的和強敵殺在一處,“生恩陀羅”向渭長獨戰一個挽著高鬢,面容俏麗而冷漠的白衣少婦,那少婦一身肌膚真是欺霜賽雪,瑩瑩有致,雙掌的“鴛鴦劍”揮動之間,襯著她卷到半肘的衫袖,那雙露裸的小臂比羊脂白玉尚要細膩三分! “生廣陀羅”沙經與“生渡陀羅”趙百能分鬥大鷹教的鷹壇首座“鷹眼”那賢及萬筏幫老么“水豹子”林從忠,“生濟陀羅”常德則力拚執迷不悟的“雙筆分界”李烈,五生陀羅中年紀最小,卻最是狠辣絕情的“生息陀羅”包川,正在滿眼充血的狠逼著金流閣的叛逆“鞭繞新月”管逸。 一側,金流閣的“騰蛇指日”夏厚軒一味往來遊鬥,出手攻拒之間,滑溜溜的從不傷人,更不硬拚,好象懷有什麼心眼似的,他原是金流閣“妖老”“鬼叟”之下的第一把硬手,但是,他卻更效忠寒山重,目前,他雖然表面上尚未表明身份,但“妖老”留仲若稍加註意,便會覺出情形不大對勁,可是,“妖老”留仲一心只在打算如何解決眼前的困窘局勢,又哪裡會想到自己費盡心血爭取來的手下第一心腹會是寒山重及禹宗奇早就按伏下之反姦呢? 在“承天邪刀”禹宗奇的屠靈刀之下,“金鵬”、“銀鷲”俱已受傷,他們兩人卻咬著牙根,拚出死力浴血苦戰,穿心鑽與風刃轉交相揮展,往來衝刺,形同瘋虎猛獅,二人心裡雪亮,在此際的混戰中,沒有誰能幫助誰,只有靠自己的勇氣,才可能拯救自己於淪亡! 寒山重突然隼利的挺砍十一斧,在田萬仞的攔架中,他淡漠的道:“田萬仞,那與向渭長較手的妞兒,可就是你的外甥女?” “聖鷹”田萬仞猛還七桿三腿,身形暴轉兩步,冷厲的道:“是又如何?” 斜偏而出,又似閃電般折返,呼轟十九斧連成光圈如流,長瀉而下,寒山重嗤嗤笑道:“聽說她的渾號叫‘玉鳳凰’是嗎?” 田萬仞憤怒的連展“桿撐三山”、“六丁失顏”、“岳撼嶺搖”三招,低吼道: “姓寒的,你休想動腦筋!” 寒山重驟然迴轉,倏進三步,欺身八斧斜砍而去,似笑非笑的道:“本院主要生擒這妞兒賞給手下勇士!” 一陣怒火,像江浪一樣衝上“聖鷹”田萬仞的腦際,他狂吼連聲,桿展如風,呼呼轟轟,大有令天地濁盪翻覆之勢,桿勢飛閃中,他咬牙切齒的道:“下流,卑鄙,姓寒的,虧你還說得出口!” 寒山重將“二神垂眉”、“鬼決天河”、“神轉天盤”三招並為一式展出,勁力狂湧,尖嘯如哀號,他身形如鬼魁似的一進一閃,“嗆”的一聲暴響,已在緊跟著出手的一記“神雷三劈”中,削下了“聖鷹”田萬仞肩頭的一大片皮肉! 金色的羽毛蓬飛裡,田萬仞已痛得面上變色的急竄而出,他顧不得察看傷勢,左手猛揮,一只長約尺許,精光閃閃的物體已暴射向前,嗯,那是一只尖端呈三角形,並附有兩片極薄鋼翼的淬毒暗器,也是田萬仞成名江湖的絕技之一:“鷹梭”! 寒山重知道對方這玩意十分萬害,他神色一肅,兩目凝注,待那雙鷹梭飛到身前五尺,始快得不令人稍有思維餘地的閃出一步,反臂一看橫擊而去! 田萬仞悶聲不響,左手連揮,空氣中響起一片“嗤”“嗤”破空之響,九只同樣同式的鷹梭,已翩然翻舞射來! 老實說,在此刻,寒山重久戰之下,滋味也不會太好受,他自己知道,內力的消耗十分嚴重,但是,他更明白,在今夕,除非躺下了,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停手,任是少多有疲憊與勞累! 滿空都響著這嗤嗤之聲,九只鷹梭,在空中雜亂無章的飛來,寒山重剛剛磕開了那第一只,又有三只驟然射向他的胸前。 哼了一哼,寒山重猛吸了一口氣,人已輕飄飄的閃出五尺,右手驀然一圈直起鋒,利的斧刃已“當”“當”連聲將眼前三只鷹梭劈飛,但是——“嗤”的一響,像是惡魔的冷笑,那原先被他擊飛的一只鷹梭,竟然未曾墜落,又貼著地面叮向寒山重的小腿! “好雜碎!”寒山重大罵一聲,兩腿急盤,像是老僧坐禪般虛起在空中,那只鷹梭已貼著他的臀部擦過,“嘿”聲吐氣,寒山的身影竟使人駭異的仍然盤坐空中,像是迦羅之神降自九霄,神異極了,隨著他的嘿聲,紫紅色的皮盾已驀然旋轉,似一面飛盤揚空,主動的飛砸向空中射來的另六只鷹梭! 田萬仞目光瞥及,駭得心頭大大的一震,他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寒山重,天啊,寒山重目前的身法,莫不是連佛門都久已失傳了的“靈台坐迦”?那已達虛幻之境的至高輕身氣功? 思想在田萬仞腦中一閃,空中已傳來不多不少的六聲“蓬”“蓬”悶響,他射去的六只鷹梭,尚未及發揮出它特有的轉折妙用,已被寒山重凌空拋出,霍霍自旋的皮盾完全擊落地下! 此刻—— 寒山重滿面凝肅,左手一抬一縮,飛出的皮盾,又呼的飛回,那麼巧妙不過的套回在他的腕上,寒山重雙目不瞬,在空中盤坐的身形猛然舒展,口中大喝一聲:“陽流金!” 戟斧突閃,在他的皮盾適時撞擊下斜出,幾乎像是老天的安排,恰好在一片“喀嚓” 聲中,將再度轉折而回的三只鷹梭砍成了六截,部位、時間、勁道、拿捏之準,無與倫比! “聖鷹”田萬仞心中的確已有兩分心寒了,他有些進退維谷的楞在那裡,寒山卻不容對手有絲毫喘息之機,在他電光石火般的一連串翻騰衝擊下,又似鵬鳥展翼倒射飛撲! 田萬仞眼球上充滿了血絲,他厲吼一聲,狂衝迎上,移山桿暴伸,照面之間,就是山崩海嘯也似的三十三桿! 寒山重輕輕一笑,立還九盾二十九斧,松腕的道:“田大教主,別急,咱們慢慢來。” 田萬仞連架帶攔,上下衝搗,狠狠的道:“寒山重,今日本教主與你誓不兩立!” 寒山重身形如流水行雲,飄瀉無定,悠暢往來,招出滔滔不絕,他冷冷一笑,輕蔑的道:“大教主,本來,眼前就是這個局面,閣下想要兩立,只怕亦不得了。” 田萬仞目似噴火,卻不再答話,凝注全神,與寒山重拚鬥搏騰,他的左肩,鮮血染得金色的鷹羽坎肩更為豔麗多彩了! 極為輕悄的,一條高瘦的人影自黑暗裡摸來,沒有任何聲息,這高瘦的黑影已有如一頭豹子般的撲上,抖手就是雷擊電閃似的十七式,成片成條的溜瀉向寒山重身上! 這人突然發出的掌勢,左邊為柔,右邊為剛,剛柔交匯,便形了一股極為怪異而難防的詭辣勁力! 寒山重神色倏變,他一飛沖天,頭也不回的叫道:“留仲,你多妙的‘明幽掌’! 多狠的心腸!” “聖鷹”田萬仞狂笑震天,移山桿長搗橫掃,他大吼道:“姓寒的,因為你待人太好了!” 那暗襲者,果然正是浩穆院的叛逆,曾掌金流閣的大閣主“妖老”留仲!他枝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嘴唇緊抿,一擊不中,大撤身,一個快旋中,嘩啷啷震響連連,手中已多出一對閃耀刺目的“雙儀圈”! 寒山重身子在空中似游魚般回折了三度,猛然長射而下,戟斧狂落如雨,皮盾斜砸田萬仞,他冷森的道:“留仲,感謝呂師叔他老人家傳給了你一身好把式!” “妖老”留仲沒有說話,身形晃掠如電,倏長倏回,猛起猛落,瞬息之間,已與田萬仞聯手和寒山重合鬥了十餘招! 在不遠處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看在眼裡,一股莫名的憤怒衝上心頭,不錯,凡屬叛逆,已是大不義,而叛逆竟然明目張膽協助敵人偷襲自己的宗主,以血來爭求自己的苟生與利慾,這,不是太也沒有人格了嗎?太也沒有一點武林中的血性了嗎? “承天邪刀”禹宗奇那雙稜稜有威的鳳眼,閃射出一片煞厲的光彩,他已不再存著絲毫仁慈恕宥之心,冷冷的揮出兩刀,逼開“金鵬”“銀鷲”,這位浩穆院院主之下的首席高手,平淡的道:“杜才、舒子全,我們已鬥了多少招了?五十招,嗯?” “金鵬”杜才咬緊牙關,穿心鑽有如毒蛇竄舞,狠辣的進進出出,寒芒閃閃中,他嘶啞的大叫:“六十九招了,禹老鬼,你慚愧打了六十九招還沒有拾奪下我們來?你慚愧你浪得的虛名?哈哈哈……” “銀鷲”舒子全像是瘋了一樣,在“風刃轉”的呼呼利刃飛轉裡,渾身浴血的硬衝硬殺,毫不退縮,他接著杜才的語聲狂吼:“浩穆院的第二高手?兩湖一川的大豪?狗屁!” “承天邪刀”禹宗奇毫不動怒,他淡淡一笑,緩緩的道:“本想恕過,奈何不能饒,‘金鵬’‘銀鷲’,可憐你二人父母白白疼了你們數十年,現在,十招之內本殿主斬你二人首級祭天謝地!” “銀鷲”舒子全臉色鐵青,揮動著皮肉翻卷的雙臂,三角怒瞪,他的兵刃呼嘯著劃破空氣,與“金鵬”杜才的穿心鑽交相展舞,在片片匹練也似的寒芒中圍攻向他們的敵人! 禹宗奇神色凝肅,那麼自然而優美的以腳尖為軸,快速得彷彿是幻景一樣旋轉了六個圓弧,而他的屠靈刀在一陣暴響中幻閃成銀海無涯,自六個不同的角度裡猛斬“金鵬”、“銀鷲”! 像是一個可怖的惡夢,那麼驚駭,那麼冷酷,卻令在夢中的魂魄無法躲閃,“金鵬” 杜才倒吊的雙眉一下子全變了位置,瘦削的面孔漲得血紅,他大叫一聲,傾出生平之力,意圖擺脫那一片眩目泛肌的銀光,在他的感覺上,像是在怒海巨浪裡又陷進了一個漩渦,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在拉扯他,拉扯他向那死亡的銀光裡沉落——“銀鷲”舒子全的感覺和杜才完全相同,而更甚者,他較杜才猶要抗拒不住敵人那罩天漫地的刀光雲影! 在這生死呼吸之際,“銀鷲”舒子全胡髯倒豎,目瞪似鈴,他大吼一聲,和身反衝入刀光如海之中,手裡的風刃轉運足全力,猛然砸向敵人約模所在的位置! 一連串刺耳的“喀嚓”聲倏然響起,成塊成片的金屬四散分射,在這些碎裂的金屬片裡,尚有著一塊塊,一團團的血肉,人的血,人的肉! “金鵬”杜才面孔扭曲得變了形的跌出五步之外,一條左臂已齊肩被削斷,身上更是傷痕累累,血染重衣!他哆嗦著,恐怖的回視,“銀鷲”舒子全那麼龐大的身軀,竟己在這剎那之間被對方的屠靈刀絞斬得支離破碎,宛如肉靡! 禹宗奇黑色的衣衫微微飄展,已像幽靈一樣移了過來,他冷沉的道:“杜才,永遠不要忘記,本殿主掌中之刀乃承自天命!” “金鵬”杜才舌頭似是打了結,他嗡張著嘴巴,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禹宗奇雙目的光芒凝凍成一片不似自人類眼中所能發出的殘酷神色,他的左掌向右手一貼,屠靈刀的刀鋒霍然偏斜,“金鵬”杜才連一聲號叫都未喊出,一顆頭顱已暴飛三丈,頸腔中的熱血射起數尺之高! 方才,“承天邪刀”禹宗奇所施展的招術,乃是他精練了數十年,藉以稱霸江湖的“十八承天刀”裡絕式之一,以這十八承天刀,禹宗奇在武林中不知曾使多少名手飲恨歸西,不知濺了多少鮮血,同樣的,也不知多少次使他自己在生死一發中得回生天,這一套刀法,有著無匹的幻異,難言的古怪,至極的狠毒,在練成這套刀法之前,禹宗奇曾在荒山古剎獨處了十年,並且戒腥了十年,更令禹宗奇犧牲浩大的,是為了息天地之怒,祭刀頭鬼魂,禹宗奇在刀法練成之日,毅然聽從一位得道高僧之諫,使自己永遠失去了傳宗接代的能力,他用此來適應“因果”之說,來抵償“報應”之循環。 現在,這位浩穆院紫星殿的殿主,已緩緩行向寒山重身側,寒山重以一敵二,仍是攻多守少,行動之間,如風如雲,暢流而美妙。 不可否認的,“聖鷹”田萬仞在“妖老”留仲插手相助之後,已可多少喘息一會,但是,也只是喘息一會而已,若想整個扭轉劣勢,只怕尚不可能,而此刻——寒山重斧盾交揮中,忽然哈哈一笑,他大聲道:“禹殿主,你要收拾哪一個?” “承天邪刀”禹宗奇發聲道:“院主,請將叛逆留仲交予本殿主處置!” 一聽到禹宗奇的聲音,“妖老”留仲已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他深深知道這位紫星殿殿主的厲害,並明白他那外和內剛的個性,剎那之間,留仲的面色已蒼白得嚇人。 “聖鷹”田萬仞一直傾注全幅精力與寒山重搏鬥,方才那邊的戰況他並未十分注意,這時,他驀地一機伶,顫聲大吼:“禹宗奇,本教‘金鵬’‘銀鷲’何在?” 禹宗奇雙目冷肅,靜靜的道:“斬了!” 田萬仞嘔血剖肝的狂叫一聲:“斬了?” 移山杵霍然迴轉,橫掃五嶽也似搗向禹宗奇,禹宗奇冷冷一笑,不閃不躲,屠靈刀驀而豎起,硬硬的接了上去! “當”的一聲震耳巨響傳來,火花暴濺裡,禹宗奇退了一步,“聖鷹”田萬仞卻踉蹌兩步,地下,四個深達三寸的足印宛然入目! 寒山重撇撇嘴唇,狂風暴雨般速閃速進,逼得“妖老”留仲退後不迭,一對雙儀圈空自舞得嘩啷震響,卻無法止住自己院主的凌厲攻擊。 人影突晃,“承天邪刀”禹宗奇一個轉身,屠靈刀在一片鋼環振響裡劈向留仲,寒山重適時進步,又剛好迎住了返身撲來的田萬仞。 禹宗奇神情深沉,出手鎮定如山,招招浩烈方正,式式狠辣雄渾,刀出如銀龍舒卷浩浩,蕩蕩,滔滔不絕氣魄之雄,有萬夫不擋之威! 他連展十刀後,低沉的問道:“院主,留仲犯了什麼罪?” 寒山重游移閃轉中,冷冷的道:“叛逆之罪!” 禹宗奇連逼連進,又問:“罪當如何?” 寒山重倏出九盾九斧,厲烈的道:“凌遲。” “承天邪刀”微微一笑,道:“留仲,你聽見了?” “凌遲”這兩個字,宛如兩聲焦雷擊在留仲心坎上,他面色慘白,冷汗涔涔,雙儀圈哆嗦著愈舞愈弱,禹宗奇刀光如縷,霍霍翻斬,他生硬的道:“留仲,可惜丹老呂老前輩白提攜你了。” “妖老”留仲與禹宗奇相處有年,他深刻明白禹宗奇的習性,這時,他自然不會不知道禹宗奇口中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他的含意是在表示什麼了。 在這意識走上尖厲的一剎那,“妖老”留仲的面色更在慘白中透出極度的驚駭,他的雙儀圈依舊上下翻飛,鋒利的圈刀霍霍溜轉,但是,他生平認為最是得意的“陰陽圈” 法,卻在與禹宗奇的長久相處裡,令禹宗奇熟悉了其中的任何一招一式,熟悉得使留仲不得不駭異這位紫星殿的殿主在何時具有這麼深刻的記憶力? “呼”的一聲,在一片鋼環猛烈的震響裡,屠靈刀似老龍翻身,仰天閃起,刀身上的十八地岳輪迴清晰映現,閃閃若真,鋒利無匹的刀刃似劊子手的血眼,那麼無情而冷酷的直砍而下,卻又在砍下的瞬息令人不可思議的霍然幻成寒芒十六條,漫天罩地的包卷湧圍! “妖老”留仲悶吼半聲,雙圈暴起,連舞成一道晶瑩深厚的光帶,背脊奇異的一弓,已猝然在光帶的耀亮尚未消失前射出五步! 就在他的身形堪堪躍出的剎那,在他原先站立之處,已那麼令人驚恐的現出了十六道深刻的刀痕! 禹宗奇哼了一聲,右臂掄起一個圓月也似的弧線,左手猛的往右手背按去,那麼沉厚堅硬的屠靈刀,竟似軟竹一般急劇抖顫出波波鱗光,像升漲的潮汐,浩蕩而層層不絕的卷追而去! 時間上,已不容“妖老”留仲再有絲毫向前奔逃的機會,他驀的長嘯一聲,身在原地閃電般移挪浮動,由於他遊動的幅度是如此微小而快捷,貿然一見,便好似根本就沒有閃晃過一樣,但是,那波波不息的凌厲刀光,卻呼呼的擦著他的肌膚肢體溜瀉過去,險極了。 禹宗奇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微笑,他搶身上步,浮沉的道:“果然不愧是浩穆院出身,留仲,可惜你這一身把式了!” “妖老”留仲的一口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之內,在禹宗奇上步之際,他已猛然吐氣,瘦長的身軀在“嘩啦啦”一骨節暴響中縮短了一大截,而他的雙臂,卻在身形暴縮中鬥然延伸了兩尺以上,鋒利的雙儀圈圈刃,隼猛至極的割向逼來的禹宗奇。 “好縮骨術!” “承天邪刀”禹宗奇口中大喝,仰身倒翻而出,屠靈刀卻猝然閃出十朵宛如蓮花似的光影,分做十個不同的方位削去。 “妖老”留仲雙圈震響,大旋步撲向斜裡,又在一片嘩啦啦骨節聲響中身形暴長,以怒矢出弦,直射對方。 禹宗奇以足跟為軸,將尚未平直的身軀哽生生轉出四步,大吼一聲,赤紅的面孔宛如丹珠似的隱隱發光,屠靈刀驀然帶出萬蓬光點,“蓬”的一聲撞擊聲中火花金濺,“妖老”留仲身形上仰跌出去,而就在他堪堪仰出的一剎間,一大團紫色的煙霧,已罩向禹宗奇身上! 沒有做任何考慮,禹宗奇竟毫不畏懼的衝過這片紫色的煙霧,手中屠靈刀揚起一片龍吟虎嘯之聲,左右各幻起十一道渾厚的匹練,似是兩道鋒利的光牆,而“嗤”的一響,屠靈刀卻又在光牆的當中戮出,像是那兩道光牆天生在那兒,不是屠靈刀本身的閃舞跡象一樣! 禹宗奇不怕那蓬紫色的煙霧,是留仲所預料不到的,也因為如此,留仲預算裡的迴轉空間就不夠了,高手相鬥,一絲一毫也不能稍有差誤,否則——“妖老”留仲喉頭低嗥半聲,右邊大腿,已在刀光閃處被削去了一半,血肉模糊中,露出白骨嶙峋! 冷森的一笑,禹宗奇刀鋒偏斜,猝然再落,“妖老”留仲痛得滿身冷汗,卻又不得不奮力朝一邊滾出,左手雙儀圈用勁拋飛攻敵! “嗆啷”一響,他拋出的雙儀圈被震擊得歪扭變形的溜曳入黑暗之中,禹宗奇那寒酷的刀鋒又到了他的身上。 “殺!” 像是內心的痛苦與狠厲全在這個殺字上從“妖老”口裡吼出,他猛然偏身,右手的雙儀圈傾出生平之力,怒砸禹宗奇! 禹宗奇鳳目倏睜,刀刃一幻急閃,“嚓”的一聲,留仲的右臂已噴著大股鮮血飛落,那條斷落的右臂手掌上,尚緊緊握著他的雙儀圈! “妖老”留仲乾癟的面孔已經完全扭曲得變了形,他野狼似的嗥號著,左掌無聲無息的推出一股陰柔冰寒之氣,直襲敵人。 禹宗奇冷沉著臉,內心卻有著難言的淒楚,再怎麼說,留仲總是相處了近十年的手足兄弟,雖然他如今叛離,卻也曾在往昔共過生死,耳中聽著他的慘叫,眼裡瞧著他的痛苦,禹宗奇再是鐵石心腸,也不禁有些下不得手——一陣陰寒的柔韌之風,驀的撲面襲來,禹宗奇全身一機伶,已頓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嘆息一聲,隨著他的這聲嘆息,體內一股至真至純的“烈焰氣”已迅速流轉四肢百骸,封閉了所有的經脈毛孔,而他手中的屠靈刀,亦如浩日之輝,呼轟橫斬,快得像電掣,留仲的左腕已灑著滿空血滴落入塵埃! 鮮紅的血,已將這金流閣的叛逆濺得全身透濕,他怨毒得令人起凜的瞪注著禹宗奇,雖然,這瞪注只是片刻,在禹宗奇的感覺上,卻像是經過了千萬年,於是,“妖老”留仲全身痙攣著,驀而仰天狂笑,笑聲慘厲淒絕,簡直不似是人類口中所能發出。 禹宗奇靜靜的望著他,望著他在血泊中抽搐,在塵埃裡哀號,在狠毒不甘的狂笑裡洩憤,沉重的,禹宗奇道:“留仲,本殿主曾想恕你,但是,不能。” “妖老”留仲痙攣著,抖索著,面色轉為死灰,他喘息著笑,笑裡帶著淚:“禹宗奇……你……你好……想……想不到……我……我留仲……留仲……與你共生死……同患難了十……十餘年……到頭來……卻……卻死在你……你的手中!” “承天邪刀”那雙稜稜生威的鳳目微微蒙網,他深沉的道:“以情感說,本殿主可以放你過去,以道義來說,留仲,本殿主饒你不得,否則,武林哪裡還有規矩?浩穆院如何再以繼續?寒院主又以何顏見天下人?留仲,三綱五常,忠孝節義,不是一個情字能以抵得,你叛反舊主,出賣弟兄,勾結外敵,顛覆根本,其罪滔天,大逆不道,本殿主不能護你,今日你落得此境,本殿主深為惋惜,但是,你仍須要對你的罪惡受到報應!” 留仲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雙目已有些灰濁,瞳孔逐漸散亂,他強力支撐著,斷續而執迷不悟的罵:“少……少來這一套……仁義……仁義道德……留仲不……不吃這些…… 禹宗奇……你……永遠記住……記住現在……大鷹教……匕首會……狼山派……白馬幫…… 他……他們都會為我……報……仇……假如他們報……報不了……仇……我變了鬼也…… 也會找你……若變了鬼……也無法報得……來世……來也……我亦會找你……一雪此恨!” 禹宗奇深深的凝注著留仲,緩緩的道:“假如你能,留仲,無論在今生,或在來世,本殿主都等著你。” 喉頭一陣急劇低響,留仲的雙目已在翻白,他全身是血,再映著他目前的死灰神色,給人一種極端恐怖而驚凜的感覺。 禹宗奇輕輕蹲下,低沉的道:“留仲,你要去了……” 留仲雙目上掠,露出的全是白仁,他喘著,呼著,驟然運起左腳,足尖向前,猛地蹴向禹宗奇小腹! 禹宗奇哼了一聲,左手閃電似的一晃,已那麼準確的抓住了留仲的足踝,留仲雙眼驀然暴睜,他抖索著嘶叫:“好……好……你好……你……你……你……” “呃”的一聲,留仲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像是一只圓球曳盡了氣,軟軟的橫倒不動,但是,他的一雙暴出眼眶的眼球依然怒瞪著,那麼不甘,那麼怨毒,那麼憤怒,卻又那麼無告! 禹宗奇深深嘆息,將手中抓著的腳踝輕輕放下,凝注著留仲的屍體,他搖頭呢喃: “‘妖老’……‘妖老’……真是‘妖老’……欸!” 斜刺裡,這時—— “劈拍”一聲暴響驟起,跟著一聲狂吼,將禹宗奇自深邃的傷感里拉回,他迅速轉首瞧去——老夫,“聖鷹”田萬仞那麼沉重的移山桿竟然已經半彎,兩手鮮血淋漓的坐倒地下,胸前,衣衫破裂了一大片,一條尺許長的傷口皮肉翻卷,像是一張飢餓的大嘴! 這是寒山重在一招“神器鬼號”的極絕之式中加雜了一招兩大散手之“陽爍芒”以後的結果,精疲力竭,意亂心慌的“聖鷹”田萬仞終於抵擋不住對方這強悍猛厲的狠辣攻勢而臣服敵前! 寒山重手中的戟斧閃泛著寒芒森森,紫紅色的皮質側舉,他那雙冷澈的目光,正如冰似的凝視著坐倒地下羞憤交集的田萬仞。 “承天邪刀”禹宗奇再回首瞥了留仲的屍體一眼,大步向寒山重這邊行來,在這短短的距離中,他已發現那與“生恩陀羅”向渭長較鬥的美豔少婦,正企圖脫離“生恩陀羅”的糾纏,神色裡帶著焦急的往田萬仞的方向移近。 銀鈴鐺兒輕輕響了幾下,寒山重撇撇嘴唇,道:“田萬仞,你真愚蠢,年前孤山一戰,你就應該知道浩穆院的力量非是你大鷹教所能抗衡,那一次,你曉得事不可為,知機而退,為什麼這一次你卻傾巢而來,明知來了的結果而又愈陷愈深?你明白前面等待著的是毀滅,你就不要去撞向毀滅,這原是可以迴避的,而你偏偏要傻得硬闖!” “聖鷹”田萬仞憤怒的哼了一聲,吼道:“本教主既已戰敗,何須多言?任你殺剮,田萬仞也留得‘聖鷹’名在!” 寒山重露出一口雲白的牙齒一笑,道:“老田,你我都是老江湖了,又何必來江湖上那一套場面話兒?你真捨得死嗎?你不想進攻浩穆院正側各面的貴方人馬前來援助嗎? 嗯?” 田萬仞有如重棗的剛烈面孔緊繃著,咬牙切齒的道:“寒山重,你且莫得意太早,雖然我們各方人馬會合的時間已過,雖然我們相互呼應的信號沒有消息,但是,寒山重,這並非一定顯示著我們已經失敗,更不是證明你們已經勝利,寒山重,記得人算不如天算!” 寒山重淡淡的笑笑,道:“田大教主,閣下似乎很有自信?” 田萬仞遊目四顧,周遭,戰況淒厲,但是,顯而易見的,大鷹教及萬筏幫的人,都已陷入重圍,看情形,欲勝不得了。 一旁默立的禹宗奇朝寒山重微微頷首,寒山重會意的向遠處橫臥的留仲屍體看了看,冷冷的道:“叛逆已斃其一,尚有凌玄及金流閣一幹不肖,看他們尚能在刃芒之下魂遊到幾時!” 田萬仞在方才已經看到了留仲的慘死,他表面上裝得鎮定,骨子裡卻十分悲駭,只是,在此時,他實在已無能為力了,甚至連一絲傷感之態也不能顯出,因為他還要鼓舞軍心,還要保留一個英雄之名,還要奮起作最後之一搏! 禹宗奇靜靜的瞥了田萬仞一眼,溫和的道:“田教主,閣下進襲本院紫星殿之各位朋友,已經全軍盡沒,攻擊夢橋左近的人馬亦至兵殘力傾,從水道潛上的二百多位好漢更無一倖存,大威門以內,狼山派及匕首會所屬,已全然被我方包圍,凌玄率眾佯拒‘冥隼環’公孫咎及萬筏幫周白水等人的陰謀,早已在我們計算之中,他以為金流閣所屬大多歸順於他,其實,他是大錯了,現在,金流閣所屬的‘禿尾龍’費合、‘十幻掌’蘇超、‘錦鼠’楊廣、‘鐵二郎’滿財宏等人,除了‘禿尾龍’費合與其手下十人附逆以外,其它三人及金流閣所屬的二百餘名壯士全是效忠忠于浩院的,現在,田教主,他們已在公孫咎等人破牆衝入的盞茶時光裡,完全轉從本院遲元左衛的調度反圍凌玄,我們的計劃一步未錯,節節緊扣不輟,問題是貴方籌幄失之大意,且錯誤估計之處太多,一著之錯,便滿盤皆輸,田教主,在籌劃一場大血戰的思維裡,千萬不能有任何一環失誤,更不可太往好處打算,否則,結果就會很悲慘的了。” 禹宗奇的每一句話,都深深的刺入田萬仞的心扉裡,每一個字,每一聲尾韻,都令他深深驚悸與顫抖,他現在才知道,浩穆院裡,除了寒山重是一個最為明顯的勁敵之外,他們對禹宗奇的估計卻太低了,他們原該早些明白,一個叱吒風雲的大豪左右,一定會有些奇才異士相輔的啊。 寒山重滿意的一笑,道:“看情形,那與遲元較手的兩個老殭屍是死定了,嗯,‘金刀呼浪’果然有兩手!” 田萬仞心頭一跳,脫口叫道:“寒山重,你是在說‘陰山雙魑’?” 嗤嗤一笑,寒山重道:“應該說是‘雙魑歸陰’,田大教主,既已失去一臂,又何苦在乎那臂上一指?貴方辛苦所創基業,從此冰消瓦解,實在也令人有些惋惜,是嗎?” 田萬仞嘴角抽搐,滿臉淒然,他沉重的垂下頭來,默默不出一語,而在這時——一條人影,已驀地衝向禹宗奇身邊! 禹宗奇冷哼一聲,屠靈刀霍然回斬,來人大吼一聲,急速躍開,禹宗奇目光一瞥之下,已會意的迅速躍去。 那躍開之人,不是別個,乃是身軀矯健,形容驃猛的“騰蛇指日”夏厚軒,禹宗奇旋步跟上,屠靈刀左翻右劈,與夏厚軒的一柄“弦月鍘”閃攻數招,夏厚軒一個虛式進步,低促的道:“范標已率領十多人衝出重圍,繞回攻往太真宮!” 禹宗奇神色一肅,低沉的道:“你可表明身份了,記著你表明身份的代價,本座先去應付了!” 低促的語聲尚在夏厚軒耳中飄盪,禹宗奇已一拂衣袖,有如一頭夜鶴凌空,電射而去,他嘴裡尚發出一陣尖厲的長嘯之聲,隨著這陣嘯聲,圍持四周的百餘名浩穆強弩手己撤出一半,紛紛往黑暗中逸去。 寒山重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田萬仞已驀然抬起頭來,狠毒的道:“寒山重,你在想什麼?禹宗奇為何突然離去?你們有麻煩了嗎?你們的計劃不是很周全嗎?” 他突然仰天狂笑起來,近似瘋狂的大吼:“人算不如天算啊……寒山重,人算不如天算啊……” 寒山重斷叱一聲,一腳飛起,卻擦著田萬仞的耳邊過去,他望著田萬仞那憤怒暴厲的面孔,冷森的道:“田萬仞,你是懦夫,而我,我寒山重敢與天命抗衡,你能嗎?” “聖鷹”田萬仞如受雷殛般怔在那裡,半晌,他又閃電也似躍身竄起,棄置一旁,彎曲了的移山杵在他手中掄舞如山影重疊,猛烈砸向寒山重頭頂! 寒山重毫不躲閃,奮起神力揮盾迎上,“蓬”“蓬”的連串巨響中,他身形微一踉蹌,田萬仞已兵器脫手,震出三步,一屁股坐倒地下,胸前的傷口崩裂更大,熱血有如泉湧,雙手虎口,已完全撕開,左肩的創傷,更是肉綻骨現,刺目至極。 這位大鷹教的教主原是赤紅火辣的面孔,經過這一再的打擊,已是慘無血色,他幾乎已癱在地下,粗濁的喘息聲遠近可聞。 寒山重冷漠的卓立著,語聲陰沉:“田萬仞,你不要逼得寒山重現在便取你的性命,我要叫你親眼看見你自認為有拔山移鼎之威的來犯人馬就殲,我要叫你澈底明白好鬥嗜戰,窺伺他人基業之徒最後會落得什麼下落!” 田萬仞雙目像要噴出火來一樣怒瞪著寒山重,他大口的喘著氣,牙齒卻咬得格格作響,怨毒深仇,表露無遺! 寒山重哼了一聲,張目四顧,周遭戰況已進入最後決勝階段,地下遺屍無算,起落不息的號嗥,與閃臂揮動的寒光冷刃相襯,情景確是慘怖! ----------- |
第27章 狠殺絕斬 鐵膽毒心
五生陀羅中的“生濟陀羅”常德,手裡一柄粗重的“善行杖”,來去如風,浩大威烈的正將“雙掌分界”李烈逼得狼狽不堪,左閃右躲,他的一雙判官筆雖然刁鑽滑溜,善於遊鬥,卻不是常德的對手,這位“生濟陀羅”體魄高大魁梧,膂力雄渾,最是適宜遠攻力搏,李烈幾次進身不得,自是展不開所擅之長,空自大汗如注,步步後退。 “鞭繞斬月”管逸的左脅,不知在何時已被劃破一條向淋淋的口子,他的對手“生息陀羅”包川滿臉狠厲,如雲似電的“雲紋劍”飛閃得潑風打雨,而包川的後背,衣衫也有一大片撕裂,露出裡面浮腫紫烏的肌膚,顯然,他也挨了管逸十分不輕的一記蛟皮鞭! 這時,靜悄悄的—— “騰蛇指日”夏厚軒倏然掩進,撲向與“生渡陀羅”趙百能拚鬥得激烈無比的“水豹子”林從忠身側,這個獷野兇猛的萬筏幫老么,正悍不畏死的揮動著他那鋒利沉厚的劈水刀,霍霍不息,幾近瘋狂般向“生渡陀羅”猛砍猛殺,雖然,他的身上己掛了五六處彩,但這個彪形大漢卻宛如不覺,看他那形態,實在令人有些驚駭。 “生渡陀羅”功力精湛,沉著穩練,他並不慌張,一對瑯琊刺時而快逾電掣,時而狂放如雲,時而輕靈似霧,時而猛辣狠絕,但是,他雖然傷了“水豹子”數次,卻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得到勝利,縱使他的武功比這莽漢高出不少。 “騰蛇指日”夏厚軒身形才到,“水豹子”林從忠已喜出望外,他大叫道:“夏厚兄來得正好,咱們合力做翻這光頭小子為田教主出氣!” 夏厚軒低低的道:“林兄你受傷了?” “水豹子”拚命斬出十七刀,身形狂進,大笑道:“能斬這光頭下來,區區小傷,又算得什麼!” 夏厚軒嗤嗤一笑,弦月鍘化為冷電條條,直瀉趙百能,趙百能閃挪騰移,瑯琊刺攔架翻飛,霍霍生風,但是,卻在左右夾攻中退後了兩步! “水豹子”林從忠不斷狂吼,汗水與口沫橫飛,他獰厲的面孔因興奮而扭曲著,瘋狂的衝進,劈水刀長斬斜砍,急厲無匹! 夏厚軒緊隨而上,急叫道:“林兄攻他上盤!” 林從忠毫未考慮,劈水刀呼轟直起,似冷電傾流,劈向趙百能頭頸,趙百能冷叱一聲,一個大斜身,瑯琊刺似毒蛇伸縮,左戮右掛,雙管齊下! “水豹子”目光一瞥之下,已覺得有些不對,因為,他如直攻敵人上盤,夏厚軒就該策應於他,自右側猝擊對方下身才對,換句話說,敵人便不應該尚有時間再做反擊,但是,現在,夏厚軒的策應呢?在哪兒? 他牯牛似的身軀猛然暴旋,向後躍退,正要張口喊喝,一陣疼澈心脾的感覺已驀然自腰部傳來! “生渡陀羅”趙百能神色冷酷,倏然而進,瑯琊刺倏揮,尖銳的錐刺已到了“水豹子”的雙肩,而這時,他己全身癱瘓,宛如骨筋俱拆,絲毫躲閃不得了。 “噗”“噗”兩聲悶響,隨著兩股鮮血標起,“水豹子”林從忠的兩肩鎖骨已盡碎無餘,他淒厲的大叫一聲,傾出生平之力,朝斜刺裡狂衝而出,於是,令人不忍目睹的,切入他腰部的弦月鎖,便那麼無情的將他腹內的肚腸完全扯出,拖拉瀝灑有尋丈之遠! 這巨大的疼苦,已幾乎令林從忠立即斷氣,但是,他卻沒有,他竟然尚能支撐著沒有倒下,緩緩的,他轉過身來,滿是刀疤的兇厲面孔上有著一片狠毒與迷惘之色,瞪著一雙布滿血跡,有如銅鈴般的牛眼,他注視著夏厚軒,嘴唇抽搐,抖索不息,那眼中的神色,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慘怖與淒蒼,沉厚的劈水刀,仍然握在他手裡,他卻提不起來,看情形,他是永遠也提不起來了! “騰蛇指日”夏厚軒感到一陣冷瑟起自心頭,他有些莫名的寒凜,緩緩的,他道: “林從忠,你應該倒下去了,應該早些安息了。” “水豹子”的小馬甲上,茸茸的胸毛上,全是帶著黏漿的血,他彷彿盡了最後的一點力量,低弱得幾乎不聞的吐出幾個字:“為……為什麼……你?” “騰蛇指日”夏厚軒吸了口氣,大聲道:“浩穆院有奸細,但是,也有反姦之人,林從忠,我就是其中之一。” 喉頭起了一陣混濁的響起,這頭“水豹子”淒然搖頭,嘴已顫動,似有所言,但是,他終於沒有再說出一個字,就那麼雙目暴突的摔跌塵埃! 一直默然無語的“生渡陀羅”趙百能大步行上,贊譽的道:“夏厚老弟,乾得好,為了浩穆威信,浩穆存亡,我們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無須心中抱愧!” 趙百能一語道破了夏厚軒的心事,他不禁臉上微微一熱,是的,方才,他的做法,在極端嚴厲的武林規矩來說,未免有失光明,但是,道理不是死的,卻要分時分地來加以運用解說。 一個尖銳卻清脆的嗓音,像撕裂空氣似的驚叫起來:“夏厚軒,你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你吃裡扒外!” “生渡陀羅”趙百能回首瞧去,冷冷笑道:“玉鳳凰,你還是顧顧自己這條小命吧!” “玉鳳凰”一直以絕大的忍耐力保持鎮靜,眼前的一切變化,她都瞧得十分清楚,這位曾歷經滄海的少婦,雖然是個女人,卻有著異於尋常的毅力與勇氣,她固然心中悲憤於大勢已去,但是,她卻仍然能振起精神力持當前之役,雖然,她已知道不能扭轉逆局,可是,夏厚軒的突變及林從忠的慘死,卻使她心弦震動,不克自製,在這眼前血雨腥風的殺伐中,眼見己方之人屍橫命殘,紛紛僕倒,情景已夠淒厲,而又突然再生內變,這打擊,如何再能使她保持鎮靜與緘默? “生恩陀羅”向渭長一柄鋒利至極,上縷著精緻蓮花座的“超生戒刀”的閃晃流爍,精亮繽紛,已是穩佔上風,“玉鳳凰”驚惶悲憤之下,向渭長步步連進,銳風猝拂,“嚓”的一聲將對方那高挽的雲鬢削去一綹,“玉鳳凰”那一頭如雲似霧的秀髮,霎時已瀑布似的披到肩上。 這位大鷹教教主的外甥女,那張姣好的面容已完全變了色,但是,她的一雙鴛拳劍仍舊潑閃隼利,招招狠辣,式式陰毒,絲毫也不肯讓“生恩陀羅”在她力量之內作較多的進展! 坐倒地下的田萬仞滿臉淒涼的望著自己這愛同己出的外甥女在拚死力鬥,神色中流露出萬般哀痛與憐惜,他的嘴角在痙攣著,有一股深深的壯士無顏,英雄吞淚的酸楚。 寒山重有著超人的領悟力,他怎會看不出來?緩緩的,他故意大聲道:“向渭長不可傷這妞兒,活擒之後交由本院主處置,趙百能與夏厚軒聯手夾攻‘鷹眼’那賢!” “生渡陀羅”趙百能與“騰蛇指日”夏厚軒各應一聲,如飛躍向早已大汗淋漓的那賢左右,出手就是一連串狠招猛攻而去! 寒山重回過頭來,淡淡的道:“田萬仞,還記得寒山重說過要擒你外甥女犒賞勇士之言嗎?看來,這句話就要實現了。” 田萬仞驀然仰頭,狠狠的朝寒山重呸了一聲,寒山重微微一閃,嗤嗤笑道:“有骨氣,當年姬發唾費仲,冒凌遲之罪,卻換來個烈士之名,田教主,閣下唾寒某,也想凌遲而沒留名千秋嗎?不過,閣下你有姬發之剛烈,寒某卻非如費仲之險惡呢!” 田萬仞全身顫抖,咬牙道:“寒山重,你的狠毒鄙惡,冷血絕義,古來奸臣賊子,都也及不上你之萬一,田某但有一息存留,必不與你甘休!” 寒山重撇撇嘴唇,一笑道:“隨你,隨你罵,隨你說,寒山重勝券在握,一切忍下便是!” “聖鷹”田萬仞雙目怒瞪,正想啟口,“蓬”的一聲閃響倏起,緊跟著又是“嗤” 的一聲肌膚撕裂的刺耳之聲,他急忙回視,天啊——“鷹眼”那賢背部已裂開兩條血糟,皮肉翻卷,脊背隱現,整個右耳連著一大塊皮肉垂掛在頸旁,形狀之慘,令人起栗! 他的對手之一,“生廣陀羅”沙經光禿的頭皮亦被他的九曲匕首硬生生削去一塊,血流滿面,深可見骨,但是,雙方的遊鬥未息,仍在彼此舍命相搏! 田萬作心頭一陣絞痛,他一雙虎目隱含淚光,激動的向前爬出,寒山重冷冷一笑,戟斧的冷芒一閃,輕輕在田萬仞脖子上按了按,淡漠的道:“田萬仞,我想,我們彼此的心事都是一樣,你的手下與你情感深厚,我的手下也與我義結生死,但是,我們卻不能插手,在我,我是不屑,在你,你是力有不殆!” 深長的嘆息一聲,田萬仞俯倒地下,閉目垂首,不再發出一語。 鬥場裡—— “鷹眼”那賢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老實說,他的武功之高,實在“金鵬”“銀鷲” 之上,但是,他的對手卻是浩穆院紫星殿的五生陀羅里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不過,“生廣陀羅”沙經的功力,較起這位雄峙大鷹教壇首座地位的那賢實遜了一籌,他雖然與對手纏戰很久,卻不會得到勝算,自“生渡陀羅”與夏厚軒加入戰圈以後,情勢已大大扭轉,完全成了穩打穩吃的局面,“鷹眼”那賢雖則拚死力鬥,看情形,亦不會支持得太久了。 “騰蛇指日”夏厚軒這時忽然大叫道:“沙大哥請退後暫息!” “生廣陀羅”沙經微微一楞,夏厚軒已驀的暴彈而起,矯健的身形在空中一彈一弓,猝然飄落,他的左手食中三指,已在這剎那之間完全變成青藍之色,帶著一股粗渾而凝聚成形的青藍色氣體,像煞一條來自九天之上的神矢,怒戮那賢眉心! “生渡陀羅”的瑯琊刺一抖倏撤,在與“生濟陀羅”惡戰的雙筆分界李烈眼角一瞟之下,駭然狂吼:“騰蛇指日!” “鷹眼”那賢一雙隼利如鷹的眼睛霎時閃過一片令人震慴的煞光,他高瘦的身軀驟然向側撲出,右邊垂掛的耳朵劇烈的搖晃著,那賢的九曲匕首快得閃電般投擲而出! 於是—— 雙方沒有任何一個人再加躲閃,那股凝聚成形的青藍色勁氣已像煞一把利刃,“噗” 的穿進了那賢左脅之內,而他的九曲匕首,亦那麼狠毒的插進了夏厚軒的大腿之根,夏厚軒在空中一個轉折,踉蹌落地,“鷹眼”那賢卻痛苦非凡的在地下縮成一團,他的雙手十指深深的抓進泥土之內,面孔已扭曲得完全變了形! “生渡陀羅”趙百能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扶住了搖晃不穩的夏厚軒,“生廣陀羅” 卻倏然掠進,飛起一腳將縮成一團的“鷹眼”那賢踢出五步,那賢的身軀始才滾出,周身肌膚已在這頃刻之間完全變成了青藍之色,七竅五官與身上的毛孔,津津滲出已成烏紫的血液,其狀可怖之極。 “吭”的又是一聲悶吼,一雙判官筆飛崩天上,李烈正雙手虎口盡裂的亡命逃竄,“生濟陀羅”乘著這震飛對手兵器的有利時機暴跟而上,善行杖霍霍縱橫,左掃右砸,雙掌分界李烈眼見同伴相繼斷魂,而又一個比一個死得淒慘,心中早已顫凜驚駭,哪裡還有鬥志存在?善行杖的粗重杖頭狂風般呼轟追擊,他有如貓掌之鼠,魂飛魄散,心膽俱裂! 一條人影自斜刺裡衝來,閃亮的三刃刀倏刺猛砍,李烈大叫一聲,朝地下狂翻出去,口中驚駭的大叫:“沙大哥……饒命……沙大哥……” “生濟陀羅”常德緊隨而至,手中善行杖倏起倏落,砸得地下塵土飛揚,一個深坑跟隨一個深坑! 李烈連翻帶滾的翻躍著,汗水與涕淚齊灑,原來那精練的形態,現在是一丁點兒也找不出來了,他如今的模樣,除了可憐,更是可恥! “生廣陀羅”沙經滿面是血,宛如厲鬼,他毫不放鬆,瘋狂追砍,李烈聲嘶力竭的慘吼怒號,在地下東竄西滾,終於,在他最後的一次竄躍裡,被“生濟陀羅”常德一杖掃中,整個身軀彈飛而起,在空中鮮血濺灑中,“生廣陀羅”沙經的三刃刀已飛射出去,透過李烈的身體,將他活生生的釘死墜下! 周圍的浩穆院壯士,每個人都似瘋狂了一樣,刀不停揮,血不停噴,大鷹教與萬筏幫的人馬亦是紅著眼拚力死戰,屍橫遍地,殘肢亂舞,而逐漸的,浩穆院方面的壯士們已圍成了一個圓形,將愈鬥愈少的敵人圍在其中! “生濟陀羅”一個翻身,又飛撲向與“生息陀羅”包川拚戰的“鞭繞新月”管逸,管逸此刻早已面青蒼白,步步後退,“生濟陀羅”一到,他手中蛟皮鞭劈啪一響,卷向敵人,雙腳飛處,人已倒射而起! 又是一條人影倏然撲到攔殺,一對瑯琊刺閃閃生輝,管逸哼了一聲,在空中連連抖臂,已轉了三個方位落向地下,他甫始落下,彷彿是影子跟隨,雲紋劍,善行杖,瑯琊刺,已交互圍攻而到! 他大吼一聲,蛟皮鞭長繞迴旋,鞭梢子尖銳厲嘯,“生息陀羅”包川暴叱一聲,悍勇直上,像刀刃那麼快,“刮”的一響,他的左肩至脅已衣碎皮綻,鮮血四噴,但是,他已一把抓住了管逸的蛟皮鞭身,手中鋒利的雲紋劍抖起一團雲霧似的朦朧光芒,透胸直穿管逸背心! 管逸身形尚未倒下,一條黑蟒也似的影子呼轟一閃,已將他整個砸飛出尋丈之外! 從開始就是殘酷,到末了更為淒怖,地下,一具具不似人形的屍體,那麼無告的橫躺直豎,這情景,這氣氛,尖厲血腥得令人肝腸寸斷。 寒山重搖搖頭,緩緩的道:“沙經與夏厚軒在此包紮休憩,包川敷藥後即行肅清眼前頑抗之敵,常德與趙百能即赴太真宮增援禹殿主!” 五人齊聲答應,各自遵命而行,現在,只剩下與“玉鳳凰”拚鬥的“生恩陀羅”向渭長,雖然他功力渾厚精博,足以戰勝那美麗的對手,可是,難就難在他奉有令諭須要活擒,活擒,實在不算簡單啊! ----------- |
第28章 戲鳳擒逆 急流知退
現在,全場只有兩撥人在狠拚了,““玉鳳凰””頭髮披散,一對鴛鴦劍如雲似霧,回繞縱橫,但是,在生恩陀羅大馬金刀,威辣猛沉的超生戒刀之下,卻早已汗水盈盈,嬌喘不息,一張白淨如玉的臉蛋兒,嫣紅得宛如朝陽晚霞。 大鷹教及萬筏幫的攻擊者,已經完全被浩穆院的人馬團團圍住,刀光芒影中熱血蓬灑,此起彼落,大鷹教的教徒傷亡慘重,只剩下了最後的七八個人,萬筏幫更慘,只有兩名負了傷的幫友尚在咬牙硬拚了。 生息陀羅包川自行撕裂衣衫,在上面傾倒了金創藥末之後草草包紮了肩背脅下,提起那柄較尋常利劍為短沉的雲紋劍衝向鬥場,他紅著眼,擰著眉,一副凶神惡煞之像! 寒山重舐舐嘴唇,笑了一下:“田萬仞,你的手下已到臨最後關頭了,要我恕過他們麼?” 田萬仞依舊俯僕於地,雙目緊閉,面孔上有一片說不出的淒蒼,他一言不發,嘴角卻在急劇的抽搐。 就在這剎那之間,生息陀羅包川已飛撲而到,抖手十一劍,兩名大鷹教徒已翻身仰跌出去,一把鑌鐵刀霍然猛砍包川頸項,他嘿嘿一笑,大斜身,同時又躲過了一條七節鞭,於是,雲紋劍蛇信似的暴戮急縮,那名使鞭的大鷹教徒已狂吼著僕倒於地! 半聲慘叫,一個浩穆壯士滿身鮮血的翻倒,而當殺他的那名大鷹教徒兵刃尚未及自他體內拔出,五柄沉厚的朴刀已同時劈到這大鷹徒身上!彷彿分屍一樣將這條大漢斬成了數段! “生息陀羅”包川怒罵連連,雲紋劍瘋狂劈砍,只是那麼一貶眼,那兩個受了傷的萬筏幫友已斃命於他劍下,雖然,包川的臉上也被其中一個在臨死之前用鬼頭刀擦了一記! 不用多少時間,僅存的十來個敵人,已經一個不漏的全部躺在地上,望著這些屍體,不禁令人嘆息,就在那宛如現在的方才,這些已寂然不動的大漢們,不是個個都還活蹦亂跳的麼?而如今他們卻再也不能動彈了,絲毫也不能動彈了。 寒山重面上毫無表情,圍立周遭的五十多名強弩手,已經換了兩次火把,青紅的火舌閃耀著,照亮這眼前一片血腥,也照出山重的神色更為冷森。 “生息陀羅”包川不愧素有狠辣之名,他也不管臉上血跡斑斑,抹也不抹的又待往““玉鳳凰””衝去。 寒山重冷冷的道:“包川,你退下療傷。” 這位年歲只有二十三四的生息陀羅老么微微一愕,十分不情願的退了下來,兩名浩穆壯士隨即上前為他拭血上藥。 生恩陀羅的超生戒刀曾經不止三五次的可以取了““玉鳳凰””的生命,但是,他卻都在千鈞一髮裡收手改為擒拿,不過,殺一個人與捉一個人卻全然是兩回事,又何況““玉鳳凰””武功極佳,生恩陀羅縱然功力高出此女甚多,要想活捉於她,也十分不易,幾次險險到手,又幾次被“玉鳳凰”閃了開去。 四周的浩穆所屬,已圍成一個半圓,無數雙眼睛,虎視著鬥場,兵刃的寒光在火把的光輝裡閃晃不定。 生陀羅真有些火毛了,他猛劈十七刀,刀面上精鐫的朵朵蓮花彷彿跳躍卻出,他狠厲的吼道:“你這女人還要命不要?姓向的若非奉有院主諭令,早已將你宰成十八塊了!”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溜瀉的劍芒,“玉鳳凰”咬著牙關,揮汗如雨,嬌喘吁吁裡招出綿綿不息,披散的長髮飛舞飄拂,神情在悍厲中又帶著那麼一絲兒淒豔。 寒山重撇撇嘴唇,沉緩的道:“‘玉鳳凰’,你再不丟劍就縛,只怕就要變成一只血染的鳳凰了。” 俯在地下的田萬仞驀然抬頭,嘶啞的悲喊:“姮娃,打不過就自刎,不要落入他們手裡受凌辱,田家的血液裡沒有畏懼,死也要死得有骨氣!” ““玉鳳凰””臉上散發著湛湛的光影,她毅然高呼道:“舅父,你老人家放心,甥女兒永不會為你丟人!” 寒山重忽然嗤嗤一笑,道:“我真要為你們這一對老少喝彩,真是有種得厲害,不過,既然如此,也罷,寒某便成全你們!” 他說到這裡,斷然喝道:“包川,你還有興趣再試一下麼?” 生息陀羅包川一望寒山重,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錯,若寒山重真想置那““玉鳳凰””於死地,他只要吩咐正在交手的生恩恩陀羅向渭長一聲,已經足夠,又何必再要包川上場?換句話說,寒山重仍然是不欲叫那美人兒就此香消玉殞呢。 於是——生息陀羅包川恭應一聲,如怒失離弦,猝然長射而出,手中雲紋劍“錚” 的彈起,化做流光千道,暴卷而下! 生恩陀羅向渭長纏戰良久,一直因為想要活捉對方而弄得勝敗不得,早就是一肚子怒火,寒山重的話方才出口,他也沒有考慮其中內蘊如何,生息陀羅劍光瀉落,他已大旋身倏然欺近,超生戒刀有如浪裡白條,滾滾絞向““玉鳳凰””! ““玉鳳凰””毫無畏懼之色,左手劍條舞劍花千朵上迎包川攻勢,右手劍拱翻阻攔向渭長急進,婀娜的身軀一扭一旋,已迅速倒躍七步。 生恩陀羅暴閃而入,戒刀一抖沖天,遠幻流輝層重,卻又在光芒晶瑩中映起刀影萬千,那麼令人心膽俱裂的包卷而上! 這一著,乃是他一直恐怕傷了對方而不敢用出來的絕式:“血海魂影”! 生息陀羅目光一瞥之下,知道不妙,他猛力挫回自己夾擊的力量,邊急促的低叫: “大哥住手!” ““玉鳳凰””揮劍硬擋,“當”“當”兩聲,右手劍已在向渭長的猛厲攻擊中震出三丈,自中折為兩斷,這位嬌麗的姑娘也蹌踉退出五步,在她的退後中,一片刀光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尖銳的斬來! 在這時,包川的急呼亦已傳到向渭長的耳朵裡,他這才猛然記起寒山重的指令,是的,寒山重只叫包川出手相助,卻並沒有要自己取那女人的性命啊,這一想起,他已奮力“嘿”了一聲,倏然縮腕挫臂,左掌往右側猛揮,魁偉的身影滴溜溜暴旋而出。 雖然向渭長收手收得快,““玉鳳凰””的肩臂各處已在“括”“括”幾響中被斬傷了三處,熱血霎時滴滿了她的半身! 生息陀羅飛閃而進,雲紋劍急起倏絞,口中大叫:“撤劍!” ““玉鳳凰””花容慘白,朱顏黯淡,她奮力後躍,手中劍倒過來削向自己的咽喉,口中悲憤的喊著:“舅父,不孝的甥女先去了……” 生息陀羅分毫之差,未曾絞掉對方之劍,生息陀羅向渭長猛然回撲急磕,卻也已慢了一線,兩個人急得四目突出,大喊失聲——“當”的一聲震耳劇響傳來,當每個人的瞳孔裡才有著一抹銀光閃掠的映印,而那抹銀光已經消失,消失在““玉鳳凰””那被擊飛出四丈之遠的兩截斷劍之上! ““玉鳳凰””被震得坐倒地下,右手血跡斑斑,癡迷的凝視著自己又被擊飛震斷成兩截的利劍,那折斷之處,火把的光輝照得明白,有一枚周緣鋒利,小小巧巧的銀鈴當兒! 劍刃的寒氣宛然在頸,那鋒刃,已經接觸到“玉鳳凰”的頸項上,她毫無意識的撫摸著頸間那條細細的血痕,只要一點,是的,只要再稍進一點點,那雪毫的劍鋒,必已切入她的咽喉了,但是,不敢令人置信的,竟有人能在這幾乎等於沒有的空隙裡出手擊飛她的劍,那快、那準、那狠,老天,這會是一個“人”所能施展的手法麼? 生恩陀羅一身冷汗,飛奔到寒山重身前,惶然恭身道:“向渭長無能,幾乎誤了院主諭示,不敢卸罪,但請院主處置。” 生息陀羅已一個箭步衝到“玉鳳凰”身邊,左手一揮,四名浩穆院的彪形大漢自旁如狼似虎的奔上,不由分說將“玉鳳凰”縛了個結實,其實現在已不用綁了,“玉鳳凰” 全身傷痕累累,又在神迷氣虛之下,根本也再耍不出什麼花樣來。 寒山重笑了笑,道:“老向,這怎能怪你?假是我,打了這麼久我也會心火上升的,只是你應該知道,你的院主寒山重一向都是憐香惜玉的啊。” “生恩陀羅”向渭長裂嘴一笑,如釋重負的退到一旁,這時,地下的田萬仞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臉上,掩不住有慶幸欣慰之色。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田大教主,姓寒的也還有那麼兩分人味吧?嗯?” 田萬仞原來有幾絲安慰的神色突然消失了,他憤怒的吼道:“寒山重,你休想污辱本教主的甥女,雖然你救了她,也只不過別有所圖,根本就是蛇蠍心腸,滿肚子卑鄙齷齪!” “玉鳳凰”驀然機伶伶的一顫,自迷茫中驚醒,什麼?是寒山重救了她?剛才那出手之人竟是寒山重?那武功強悍得令人震駭的煞手,那俊逸灑脫的魔星?那表面溫文儒雅的色狼?那君子,也是小人? 她古怪而冷漠的注視著寒山重,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流露出明顯的憤怒與仇恨,發自心底的痛楚,她平靜而又幽惻的問:“寒山重,剛才,是你出手震飛了我的劍?”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不錯,姓寒的這兩手小把式還過得去吧?” “玉鳳凰”冷森的哼了一下,道:“寒山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意圖?你以為我不明白你骨子裡的下流?你以為我不曉得你血液裡流循的邪惡?寒山重,你瞎了眼,你迷了心,你喪盡天良,你污衊人格,你卑鄙、無恥,我告訴你,我拚了一死,也不會要你沾著我一丁點!” “住口!”“生息陀羅”包川雙目血紅,額暴青筋,他狂衝而上,揮手就要掌摑“玉鳳凰”的面頰!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包川退下。” 生息陀羅氣得面上赤紅,他退後兩步,朝“玉鳳凰”吼道:“我告訴你,你再如此詆毀本院院主,我不生拔了你的舌頭便算你八字生得巧!” “玉鳳凰”全身起了一陣痙攣,但是,她卻忍住了要溢出眼眶的淚水,咬著嘴唇默默無語。 寒山重拂了一下衣袖,戟斧的刃芒微閃,顯得他是如此的冷傲而瀟灑,聖鷹田萬仞喘息著,痛苦的盯視自己的甥女,老懷淒涼的搖頭,天下,沒有事會比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豪士眼見自己所愛之人受辱而不能加以絲毫援手來得哀傷與苦楚了,而田萬仞,目前正是如此,在以前,當著他的面,誰敢如此叱責“玉鳳凰”?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對她稍有微言! 寒山重望了二人一眼,緩緩的道:“‘玉鳳凰’,你的名字?” “玉鳳凰”帶著淚光的眼睛冷毒的注視著寒山重,從她那憎厭到了極點的眸子裡,寒山重看得出這位美麗的少婦心中包含了多少仇恨。 於是,寒山重又習慣的嗤嗤笑了,他道:“別這麼看我,尤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用這種眼光看人,實在與你那明媚的眼波兒頗不相視,方才,我記得我是在問你的名字,嗯?” 生恩陀羅向渭長雙目一睜,正想喝叱催促,寒山重已對他輕輕搖頭,“玉鳳凰”咬著牙,冰冷的道:“鄭姮。” “鄭姮?”寒山重跟著念了一遍,嘴裡嘖了一聲,道:“好,人美,名字更美,我聽說你以前曾有過一段滄桑史?那兩個男人真是瞎是瞎了狗眼,這麼標致的人兒都不知道享受,也罷,浩穆兒郎!” 他喊了一聲,向渭長與包川急忙踏前一步,躬身道:“屬下在。” 寒山重舐一舐嘴唇,笑道:“此女甚佳,本院主將收其為第五房妾,各位有無異議?” 向渭長不禁一愕,他知道寒山重至今尚未娶親,又何來什麼三妻四妾?包川卻人小鬼大,他暗暗一扯拜兄衣袖,大笑道:“英雄美人,相得益彰,恭喜院主,賀喜院主。” 寒山重仰天大笑,聲震霄漢,“玉鳳凰”鄭姮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顫抖著,掙扎著,神情裡有著極度的絕望與羞憤。 “聖鷹”田萬仞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他指著寒山重,抖索的大吼:“好…… 好……寒山重,你真是稱得上心狠手辣,厚顏無恥……好……我田萬仞若留得一口氣在…… 必要整個黑白武林道曉得你是如何下流卑鄙,如何喪失人性,你你你……你竟乘著他人之危,起那淫心……” 寒山重滿不在乎的露齒一哂,低沉的道:“包川,你率人將田大教主及鄭姮二人押入困龍洞,記得點了他們的穴道將二人分開囚禁,不過,嗯,可別虐待了寒某人的親家!” “生息陀羅”包川躬身答應,向左右點頭示意,六名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已一擁而上,將“聖鷹”田萬仞抬起,與“玉鳳凰”鄭姮同時押往前面,包川臨行前回首一笑,低聲道:“院主,你已快將這一對甥舅氣煞了。” 寒山重展顏一笑,目視包川行去,轉身朝生恩陀羅道:“渭長,你即率刀手二十名,強弩手三十名赴援遲左衛!” 向渭長肅容答應,招手之下,已率著五十餘名浩穆壯士急急奔去,寒山重又向坐在地下,面色帶著灰敗的夏厚軒及生廣陀羅道:“不要裝英雄,說老實話,你二人傷勢如何?” 夏厚軒裂嘴苦笑了一下,道:“千幸萬幸,幸的是那柄彎曲的匕首上沒有淬毒,不過,卻插進了在下大腿骨根之上,痛得很。” 寒山重目光瞥了地下棄置的那柄九曲匕首一眼,那柄匕首的前半截,染著濃厚的血跡,他搖搖頭,又問沙經:“你呢?還受得住?” 沙經抿唇一笑,疲憊的道:“回稟院主,今後,只怕屬下的頭皮更為光滑油潤了,現在,屬下只想找個地方大睡一覺。” 寒山重頷首招過四名浩穆壯士,道:“扶著二位大哥到銀河堂養息,那裡,有浩穆院第一流的大夫五人,正在悉心為本院傷者療治創傷!” 四名大漢小心翼翼的上前扶著二人去了,寒山重親自拾回了地下那枚魂鈴,又向四周環視了一遍,百餘名刀手,除了負有使命離去的三十多名以外,現在,只剩下不足二十人了,弩箭手倒是沒有損失多少,僅有三名橫倒地下。 他沉吟了一下,道:“所有刀手留在此地休憩,順便將傷者送往銀河堂,不要再等我們的救傷巡迴兄弟了,弩箭手一律跟隨本院主往援遲左衛。” 說完了話,他頭也不回的搶先飛去,五十餘名強弩手舉著火把,宛如繁星一片,閃耀不定的隨後奔來。 寒山重身形起落如電,片刻之間,已經過了當中的樹叢草圃,來到遲元等人拒敵之處。 這裡,隔著他們方才激鬥的地方約有五百多步的距離,寒山重趕到之時,已經早成為一片修羅場了,情景慘烈而淒厲,簡直目不忍睹,掛在樹上的屍體,分成數截的人身,失去頭顱的,暴出眼珠的,殘了肢體的,形形色色的,集殘酷之大全於此地,豔紅的血液,白色的腦漿,瘰瘰的肚腸,灑得遍處噴得遍處,像是天神震怒著一掌拍下,拍碎了那些原是活蹦亂跳的大漢,拍成那些原是人形的人不成為人形了,殘忍得足可嚇破膽小者的囊臟。 “金刀呼浪”遲元的彎長馬刀,正爍流著金晃晃的芒影,有如烈陽之光,豪放奔激,無處不遮,無處不映的砍攻著一個高大粗壯的灰白長髯老人,這老人左手一柄西瓜大小的赤銅錘,右手一把尖銳的分水刺,身手漩走如電閃雷擊,又快又猛,與“金刀呼浪” 打得火熱,看情形,二人已打了有一陣時候了。 一個只穿著黑皮褲子,上身打赤的三旬漢子,滿身血跡的橫臥在遲元身邊不遠,他的胸前,有兩個驚人的大窟窿,肺臟血漿,流得到處都是,這穿著黑皮褲子的大漢,兩眼圓睜著,那已成鐵青的面孔上,仍然顯示著那麼不甘與憤怒! 寒山重知道,這穿黑皮褲子的大漢,就是金流閣的叛逆“禿尾龍”費谷,看情形,他是喪在遲元的紫金馬刀之下了! 五生陀羅的老大生恩陀羅向渭長,手上的超生戒刀舞展如風,狂追狂衝,力鬥兩名穿著油布水靠,小皮馬巾的魁梧大漢,地下,卻已經躺著兩名裝束相同的漢子了,嗯,看這打扮,他們是萬筏幫的人物! “鬼叟”凌玄,看得出他氣急敗壞的形態,遊走不定的與兩名黑衣虎皮披風的矮胖中年人鬥在一處,那兩個矮胖子,便是仍然效忠浩穆院的“十幻掌”蘇超與“鐵二郎” 滿財宏! 另外,一個胖矮粗身,雖然也是一身黑衣,卻顯然質料特別高貴的肥佬,卻狠天狠地的以一條白金打造的練子尖錐,與一個手持雙環,濃眉大眼的煞星殺成一團,這肥佬,便是忠心耿耿,極好穿著的“錦鼠”楊廣,他的對手,則是大鷹教九隼環老三冥隼環公孫咎! 圍著公孫咎的,更有十多名浩穆壯士,他們此進彼出,輪番攻退,出手之間,在狠辣中又滑得出油。 寒山重嗤嗤笑了,他望望遍地殘屍,望望在周遭奔掠砍殺的雙方人馬,大略地,他已看出已方又隱隱佔了上風。 於是——他回頭一擺手,已經到達的五十餘名強弩手,訓練有素的半跪於地,寒山重低沉的道:“小心扣機,小心射出,找肩上有鷹羽坎肩的灰衣敵人,或者,穿著油布水靠的萬筏幫眾!” 迅速躍起,而就在他躍起的一剎那,弩弦與機簧聲“括”“括”響了,藍汪汪的箭矢滿天飛瀉,穿舞交織,一片起落不息的慘吼隨即傳出,瞬息間,大鷹教及萬筏幫方面已倒下了十五六人! 寒山重撇撇嘴唇,雙臂一張,已似大鳥展翼般長飛而下,直撲那與“金刀呼浪”交手的高大灰髯老人! 輕脆而撼人心弦的銀鈴兒一響,“金刀呼浪”已哈哈大笑起來,與他對手的灰髯老人卻神色大變,霍然退後——遲元的虯髯倏而怒拂,金亮的彎長馬刀劈舞滾溜中,他大叫道:“院主,記得周白水大逆不道,背叛舊主!” 寒山重凌空的身形急轉直瀉,抖手就是十盾十三斧,他嗤嗤笑道:“小子,寒山重怎能忘記?” 這灰髯老人,果然就是長湖萬筏幫第二代幫主,筏翁周白水!他傾力躲閃之下險險避過了寒山重的凌厲攻掌,忍不住驚懼的大叫:“寒院主,田萬仞如何?” 寒山重長驅直入的再揮十七斧,大笑道:“難為你尚記得在下這個院主,田萬仞已受傷遭擒,大鷹教及貴幫進犯人馬無一幸脫!” 周白水神色灰敗,打了一個蹌踉,幾乎沒有躲過寒山重揮來十七斧中的最後一斧,他的赤銅錘與分水刺同起分絞中,冷汗涔涔的道:“他……寒院主……這是真的?” 寒山重狂旋急進,翻閃出手,狂聲笑道:“周白水,你早該知道了沒有人能毀滅浩穆院,如有人想,那麼,毀滅的必是他自己!” 筏翁周白水長髯拂動,神色淒楚,錘飛刺閃中,他又抖著嗓子問:“那……那麼,‘水豹子’何在?” 寒山重冷冷的哼了一聲,翻身退出,皮盾卻劃過一道圓弧反擊而回,陰沉的道: “已在你這老匹夫的愚蠢與貪婪之下做他的幽冥英雄去了。” 周白水四肢起了一陣痙攣,沉重的赤銅錘幾乎把持不住,他歪歪斜斜的拐出五步,面孔慘白,“金刀呼浪”遲元本來有意自一側猝擊——在這時,遲元是極有可能得手的,但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又卓立未動。 寒山重看在眼中,嗤嗤一笑,九盾連飛,沉聲道:“周白水,你願意自刎謝罪?” 筏翁周白水振起精神閃掠攻拒,銅錘呼轟裡,分水刺倏進忽出,這位長湖萬筏幫的老幫主滿臉淒涼,他吶吶的道:“或者,老夫尚有機會,一待奇蹟……” 寒山重在電光石火之中身形翻滾而進,戟斧斜劈急揚,將周白水逼得招架不迭的撤出三尺,寒山重平淡的道:“沒有奇蹟了,你們進犯浩穆院的六路人馬,到現在,除了大威門的孫明與錢琛還在苟延殘喘外,其它四路全被殘滅,周白水,你這一路,你自己心裡明白還能再支持多久!” “金刀呼浪”遲元在旁邊大叫道:“院主,本左衛也下手一舉做翻了這廝如何?” 寒山重搖搖頭,一輪猛攻猛打,深沉的道:“不,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在死亡前以一幫之主獨戰一院之主的機會,他或者早已不服氣了,早想與本院主較試一番了,周白水,是這樣吧?” 周白水的武功深厚老辣,精博無比,他與“金刀呼浪”遲元二人,一個是沉雄穩實,一個是凌厲兇狠,各有千秋,周白水勝在心澄力悠,綿綿無絕,遲元強於硬拚狠戰,悍勇隼利,假如讓他們兩人一直拚戰下去,勝負難以逆料,而且,更不是一場短時間內可以了結的爭鬥。 寒山重自然明白周白水在白馬幫,李家寨這些幫派首領之中,武功是最為突出的一個,心智也較為細密,平時為人行事穩重札實,所以,這一次寒山重獲悉這位老幫主也竟參與叛反之舉後,心裡著實怔忡了一陣,但是,事情已經清清楚楚的擺在眼前,他雖然代為惋惜,又能如何呢? 很快的,二人已在縱掠如飛的交互閃擊中互相攻拒了三十余招,寒山重微微側首向一旁的“金刀呼浪”道:“遲元,你去對付凌玄這負義之人,記住,本院主要活的!” “金刀呼浪”遲元應了一聲,飛躍而去,寒山重已在遲元躍去的同時驀而展臂騰空,在空中一個盤繞,有如黑芒的曳尾一閃而落,戟斧的尖端與鋒利的斧刃帶出一溜溜,一片片的光輝,而這溜溜片片的光輝融合成為一體,那麼浩烈而恢宏的挾著萬鈞之力瀉向敵人! 周白水大吼一聲,赤銅錘倏而偏斜,再倏然扳正,這一偏一正之間,已幻出錘影千百,滾滾迎上,尖銳的分水刺卻似雲霧裡突出的一道光芒,在滾盪的錘影中長射而出! 於是——“叮噹”“砰蓬”的金屬撞擊暴響之聲,似焦雷般連串響起,火蛇飛濺中,筏翁周白水汗珠紛灑,退出五尺,寒山重身形搖晃了幾下,卻在身軀的搖晃下再度射進,抖手又是十盾九斧! 周白水鬚眉俱張,他強吸入一口氣,赤銅錘旋舞飛砸,呼轟聲裡,分水刺帶著溜溜冷電,暴戮敵人下盤! 又是不絕不息,足以震裂人們耳膜的一陣震響,寒山重面上已浮起一抹紅暈,喘息也較為粗濁,而周白水的兩手虎口卻已破裂,再度退後五步,已成灰白色的頭髮技散兩肩,情形吃力而疲憊! 寒山重冷冷的道:“周白水,你的功力極佳,但是,你老了!” 筏翁周白水忽然雙目死死的凝瞪著寒山重,目光裡,有著一片古怪而又深刻的表情,他伸出右手的分水刺,顫巍巍的指著寒山重,喘息著道:“寒院主,假如老夫願意放棄抵抗,你肯饒恕老夫眼前的屬下麼?” 寒山重逼近了兩步,肅然的道:“僅只放棄抵抗?周白水,你一定明白,你便是想要抵擋,也不會再支持多久,假如你的叛逆罪行只須要罷手便能抹消的話,周白水,浩穆院今後將無顏再統率兩湖一川的武林道了!” 周白水艱辛的吞了一口唾液,滿臉的皺紋重疊成一片蒼涼,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道:“罷了,老夫已近風燭之年,生與死,對老夫來說,不會再有多大意義,寒院主,老夫只有一求,便是能在死前再見老夫那可憐的兒女一面,他們自幼便失去了母親,在他們唯一的老父臨去前,多少要指出一條生存的路給這兩個可憐的孩子走……” 寒山重那俊俏的面孔奇異的變幻了一下,他搖搖頭,道:“只怕,只怕機會渺茫了。” 周白水以為寒山重是指他求與兒女見面之事,他哀求的道:“寒院主,請你看在老夫追隨你十餘年來的份上,也請看在老夫這一大把年紀上,還有,那一雙可憐的孩子……” 寒山重斷吼一聲,怒道:“追隨寒山重十餘年你反而倒過槍尖來對付寒山重?你這一大把年紀竟然也想不透忠義二字的含蘊?你那一對可憐的孩子,不錯,如若今夕浩穆院與你們易地而處,周白水,誰來可憐我寒山重?” 周白水灰白的頭髮在風裡飄拂,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鬆弛的肌肉垂搭了下來,在此刻,看去他是那麼蒼老,那麼孤單,又那麼無助。 寒山重在驟然間被他那悲愴的形態所感染,老人那出奇的落寞與絕望,彷彿聚成了形,深深進入寒山重的心中,好象,在寒山重的感覺中,好象周白水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黑暗而冰冷的世界,他卻站在這一個天地裡自水晶似的瞳孔中凝望老人,這位曾經獨霸一方的幫主,如今是這麼孤伶伶的站在那裡,往昔的威嚴與成就,像一下子把他拋棄掉了…… 儘管寒山重努力回憶周白水的叛逆行為來增加自己的仇恨,但是,怪的卻是這仇恨的感覺,卻怎麼也壓不過心中那一股深深的憐憫與同情,他幾乎對自己會生出這種感覺而覺得奇怪,但是,他十分明白,現在,他實在已下不得辣手了。 緩緩的,寒山重點了點頭,道:“也罷,周白水,就是這樣了。” 周白水蒼老的臉上,霎時浮起一片喜悅了的光彩,他雙目隱泛淚光,長揖到地,顫著嗓子道:“謝謝院主宏恩厚德,周白水便是魂化飛灰,也永遠記得院主今夕所賜。” 寒山重冷著臉道:“現在,周白水,重要的是你應該喝止你的屬下了,否則,他們會繼續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筏翁周白水吸了口氣,使自己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他往前走近兩步,宏威的大聲喝道:“長湖水泱泱,萬筏息櫓漿。” 兩句話甫始出口,鬥場中在拚力抵擋浩穆院所屬攻擊的萬筏幫眾,已不由起了一片驚惑的嘩嚷,卻又在嘩嚷中紛紛抽手後退,往他們幫主這邊圍聚而來。 寒山重冷冷一笑,吼道:“浩穆所屬,停止追殺萬筏幫眾,集中力量消滅大鷹教!” 與生恩陀羅向渭長拚鬥的兩名萬筏幫高手已撤身退出,向渭長壓力一輕,毫未考慮的衝向冥隼環公孫咎。 公孫咎一雙濃黑的眉毛倏然倒豎,兇厲的眼睛暴睜如鈴,他雙環抖手翻飛,口中狂怒的大吼:“周白水,你這是什麼意思?” 向渭長的超生戒刀滾動如塵,鋪地削斬而來,他嘿嘿笑道:“什麼意思?表示你們要完蛋大吉的意思!” “錦鼠”楊廣雙臂一繞,手腕猛揚,白金鏈子錐尖嘯著倏進倏退,他與周遭十多名協同圍攻的浩穆大漢聯成一氣,攻守互濟,威力在無形中大增。 公孫咎的尖齒圈刃上下飛舞,左右架攔,在一片嘩啦啦震響裡,他已眼見萬筏幫的人馬全部撤退,這位大鷹教的一流人物氣得兩眼充血,聲音嘶啞的叫著:“周白水,你好,你***竟然臨陣退縮,出賣盟友,大鷹教永遠不會饒過你!” “錦鼠”楊廣粗胖的身形一閃,似一只滑溜的老鼠,那麼粗胖的身軀,竟如此靈活的竄躍到公孫咎三步之側,一片鋒利的環刃堪堪自他耳邊擦過,他的練子尖錐已“猝” 然的飛到敵人的咽喉! 冥隼環公孫咎大吼一聲,左肘微抬,“嗆”的一聲,金環已反仰而回,將楊廣的尖錐橫砸出去,生恩陀羅的戒刀,卻又層層重重的閃耀湧卷而到! 公孫咎大汗如注,髮髻蓬亂,他身形暴旋之下,反覆衝擊,形如瘋虎莽牛,瞬息之間,三名浩穆壯士,已濺血在他的雙環刃齒之下。 但是,顯然的,這位九隼環中佔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怕不會再支持多久了! 那邊——“鬼叟”凌玄更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左右一對點穴 伸縮如電掣蛇竄,呼嘯生風,但是,卻在遲元的紫金馬刀之下受製,更受到兩旁蘇超的鐵掌回兜,滿財宏悍不畏死的三節棍猛攻! 其餘的,只有大鷹教尚存三十多人在與浩穆院的人馬浴血激戰,但他們失去了萬筏幫的助力,原來受到牽制的浩穆人馬,這時已全投入圍襲大鷹教的攻擊之中,在力量消長懸殊裡,大鷹教方面已陷入了四邊受困的境地! 萬筏幫的人馬,大約還有不到四十名,在那兩個原先與向渭長較手的大漢率領下聚攏到周白水身側,他們每個人的面孔上都籠罩著迷惑與驚異,而這迷惑與驚異,卻又融合在汗水及疲憊之中。 ----------- |
第29章 碎簫殘玉 一世英名
寒山重淡淡瞥視著萬筏幫幫眾的每一張面孔,目光裡,有一股說不出的神韻,他站在五步之外,嘴角微微漾起一絲笑意,不過,很冷森。 周白水閉閉眼睛,勇敢的接受他屬下所投來的迷惑眼光,然後,他語聲裡有著掩不住的沉痛與愧疚,緩緩的道:“弟兄們……我們敗了,老夫要你們活著回去見家人,老夫不願自己的弟兄再犧牲下去……” 他咽了一口唾液,又道:“事情就是這樣,現在,弟兄們,請將兵器丟掉。” 那兩名為首的魁梧大漢怔忡的互視一眼,有些猶豫,周白水痛苦的道:“丁晉、吳保名,你二人身為本幫東南兩支船筏隊的總頭目,應該知道老夫下達這個令諭給你們,心中實較你們更為痛楚……” 沒有再說一句,丁晉與吳保名二人已默默將兵刃丟棄於地,緊跟著一連串金屬撞擊,所有的萬筏幫眾,俱已紛紛將手中兵刃丟在地下。 寒山重異常了解他們這時的心情,這與凱旋歸去時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往往,世間歡愉得意的一面,也有澈底相反的一面,相反得幾已難成比擬,而人世間的榮與辱,卻只差了極為微小的一線,跨過這線你高高在上,跨回此線你成階下之囚。 沒有再加任何諷刺,寒山重沉緩的道:“周白水,你做得很好,但是……” 他似乎要說什麼,但又終於搖搖頭,沒有出口,回首望望已陷重圍的公孫咎及凌玄,寒山重一步步的踱了過去,他在凌玄與遲元等人七步之處站住,冷森的道:“凌玄,你還敢頑抗下去?” “鬼叟”凌玄目光裡包含著極度的驚懼與惶恐,手法招式已逐漸散亂,金刀呼浪遲元驀的斷叱一聲,側身急進,凌玄的點穴雙 翻閃如飛,幾乎在同一時間點向遲元全身十二處重穴,但是—— 遲元卻悍然不退,紫金馬刀在與敵人相距只有兩尺的地方霍然揮旋,一陣叮噹撞響,凌玄已蹌踉後退,“十幻掌”蘇超有如煙雲飄渺的九掌自斜刺裡倏然劈來,凌玄喉中低嗥一聲,連擋帶攔,堪堪躲過,又被滿財宏的六節棍逼出六尺,而他這六尺遠近的閃挪位置,恰巧在寒山重身前一步左右! 寒山重嘴角一抿,卻沒有動手,僅只輕輕向凌玄脖子上吹了一口氣,這位曾任金流閣二閣主的叛反者機伶伶一顫,目光微飄,已嚇得大叫一聲,往前衝出,那兒,遲元的紫金馬刀卻似烈陽金輝般摟頭砍下! 凌玄這時早已膽顫心寒,張惶失措,他粗短的點穴 驀地仰起架攔,紫金馬刀卻似魔神的狂笑,那麼狠厲的在空氣中微微一跳,斜斜斬落,凌玄雙 擋空,傾力往外躍竄,“刮”的一聲暴響裡,他的背後已連著衣衫被削掉一大塊皮肉! 澈骨的痛苦,使凌玄枯癟的面孔完全扭曲得變了形,他厲嗥一聲,右手的點穴 猛然拋向遲元,身軀狂旋出去,“鐵二郎”滿財宏矮胖的身子自斜刺裡急衝上來,在心神迷幻中,“鬼叟”凌玄抖掌劈出,右手的點穴 如毒蛇似的伸縮六次,其快速的程度,幾如六次並做一次展出! 於是——“吭”的一聲,滿財宏左肩鮮血暴湧的翻跌出去,但是,他的三節棍卻也結結實實的砸擊在凌玄的脛骨之上! “十幻掌”蘇超大吼一聲,暴身急進,抖掌便砍向凌玄頭顱,比他更快的,卻是遲元的紫金馬刀,像是金芒來自南天,瀉向敵人頸項! 寒山重哼了一聲,冷森的道:“這叫活擒?” “金刀呼浪”遲元一愕之下倏然醒悟,他縮臂振腕,身軀同時向左斜撞,人影一閃,已將“十幻掌”撞出五步,差點一屁股坐倒地上! 饒是如此,遲元收刀時的帶回之勁,亦將凌玄唬得全身一抖,來不及扎樁穩步的跌出三尺之外。 他口中狂吼半聲,正待翻身躍起,一片冰冷的,卻又鋒利至極的斧刃已那麼恰巧不過的輕輕按到他的頸上:“凌玄,我的好手下,請你安靜的躺著,假如你不想就死的話。” 凌玄聽得出這是誰的語聲,他顫慄著不敢稍有動作,而八名孔武有力的浩穆大漢已奔了上來,毫不容情的用牛皮索將他縛了個結實。 寒山重搖了搖頭,嘆道:“自十年以來,凌玄一直就唯留仲馬首是瞻,但是,這一次,他卻大錯了,他應該知道,在浩穆院裡,一切應以寒山重為首才對。” 寒山重剛剛把戟斧自凌玄頭上舉起,一枚金環,已嗡嗡有聲的猝飛這邊,位置那麼湊巧的擊向他的頭部! 戟斧似萬神的怒吼,霍然帶起一道耀眼的光輝飛起,那枚撞來的金環已“當啷”一聲,被砸碎為截截片片,四散飛濺,一聲慘絕人嚷的厲號,亦同時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寒山重驀然回頭,目光瞥處,“冥隼環”公孫咎正滿身浴血的蹌踉奔出數步,雙手摀著胸口,他的胸口,正有大量的鮮血如泉湧般往外溢出! “生恩陀羅”向渭長卻如瘋虎般自後奔上,他的臉孔也同樣的流滿了血,超生戒刀像是銀練回繞,狠辣的劈斬翻飛,揚起再落,“冥隼環”公孫咎口中嗥叫著,其聲尖厲悲絕,當這位大鷹教的一流高手倒斃塵埃,已被生恩陀羅砍了近二十餘刀,那麼魁梧的身軀,在這瞬息之間,已幾乎變成了一堆分不出形狀的死肉! 寒山重揚揚肩頭,卻不禁心頭一沉,原來生恩陀羅的左眼已完全成了一個血窟窿,核桃大的眼球,令人驚駭的垂在頰前,尚搖搖晃晃的被一根血筋連吊著,看去不禁使人全身汗毛豎立,雞皮叢生! “錦鼠”楊廣如一堆肉球似的坐在地下,滿頭大汗涔涔,他的右脅上,正嵌著公孫咎的另一柄金環,看他那齜牙裂嘴之狀,就知道這位崇尚錦衣玉食的好漢,一定痛苦得很。 “金刀呼浪”遲元迅速上前,一把將向渭長抱在懷中,強按他坐向地下,“十幻掌” 蘇超也急忙奔去探視錦鼠楊廣。 寒山重舐舐嘴唇,朝滿財宏道:“二郎爺,你還好麼?” “鐵二郎”滿財宏嘻嘻一笑,道:“痛苦之極,不過,好漢卻不能不裝。” 寒山重微微點頭,肅然的道:“這都是留仲與凌玄帶給弟兄們的好運,他們一定要逐一償還,無論是活著的抑是死了的!” 說到這裡,寒山重狠狠的一跺腳,吼道:“遲元,你與蘇超在此照料周白水的萬筏幫,並監視凌玄,滿財宏即刻率人抬向渭長及楊廣到銀河堂就醫,待手下兒郎殺盡大鷹教遺孽之後,一併將傷者抬送銀河堂,記著,要殺盡大鷹教這些惡毒之徒!” 各人紛紛受命躬身,寒山重已身形如飛,倏然騰空,他連起連落,沒有受到一絲阻礙︱當然,金流閣布下的叛逆者暗樁,早已被禹宗奇事先派人掃除,一個不留,寒山重在眨眼之間,已來到了太真宮之前。 太真宮前,並沒有像別處那樣人仰馬翻,殺喊震天,只有數處光影縱橫,寒芒閃閃,地下,靜靜的橫臥著十七具屍體,有十一具是大鷹教方面的,有六具,嗯,是浩穆院所屬。 沒有吼叫,沒有號嗥,只有偶而傳來的幾聲清脆兵刃撞擊脆響,與間或的咳嗽之聲,但是,卻有罡氣迴旋,勁風迷漫,唯獨這樣,才更顯出這是一場高手較技的龍爭虎鬥! 近五十餘名浩穆豪士默默持立四周,每一雙眼睛都是那麼凝神的傾注鬥場,凝神的程度,幾乎已似忘記他們也是殺伐中的一份子了。 寒山重尖銳的目光微微一掃在拚鬥中的雙方人馬,已不由有些意外的“噫”了一聲,“承天邪刀”禹宗奇,正專心一致的與一個白衣中年文士較鬥,二人出手之間,異常謹慎,卻快速無匹,恍如流光飛瀉,全是稍沾即走,未至先變,時如山岳雄崎,時如長江大浪,時如風雲滾盪,時如海燕戲沒,有沉深,也有輕巧,有力搏,也有智取,幻得奇妙。 這白衣文士面目清朗俊逸,大袖飄飄,長衫飛拂,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一股雍容自如的神韻,一雙眼睛閃礫生輝,顧盼之間,稜稜有威,彷彿他自生來就已帶有這種一代宗師的風範,灑脫極了,穩練極了。 寒山重仔細的對這白衣人士打量了一下,已恍然明白這雍容不凡的人物是誰,不錯,這是很容易認的,他乃是狼山派掌門人孫明的摯交,淮河一帶有小皇帝之稱的“白袍玉簫”古澄! 那邊,是一個也穿著黑色緊身衣的瘦削漢子,這漢子膚色黝黑,面色冷沉,但是,卻在冷沉中流露出無比的精悍與老辣,一看就知道是個硬生生的角色! 對付這黑衣人的,是“生渡陀羅”趙百能,看情形,他自奉命增援這裡以來,就已經和眼前的對手較上了,二人功力竟然相若,進退之間,誰也佔不著誰的上風,生渡陀羅乃浩穆院紫星殿的人物,來人能和他較成平手,武功之強,已可想見一般! 再過去,嗯,是身材粗短的“旋隼環”范標,他在大鷹教九隼環中佔著第二把交椅,一身技藝之佳,實不可輕視,和他拚得火熱的“生濟陀羅”常德,若非一旁有頭戴金環的十韋陀中三人相助,只恐尚非此人之敵。 太真宮前,整個的情形就是如此,浩穆院方面似乎沒有佔到什麼上風,但是,寒山重看得出來,這也僅是暫時的情形而已,因為,以他對武功方面精湛獨到的觀察,他已看出,“白袍玉簫”古澄雖然功力高絕,卻終非是禹宗奇的對手! 於是——輕悄的,緩緩的,寒山重漫步朝太真宮前行去,直到行近了,卓立不動的浩穆壯士才發覺了自己院主的來臨,他們齊齊躬身,肅謹的道:“迎院主大駕。” 生濟陀羅三杖掃去,興奮的大叫:“一鼎到了!” “白袍玉簫”古澄似是微微一怔,這微微一怔之間,已被他強而有力的對手逼退兩步,寒山重藐人的嗤嗤一笑,道:“古兄不在淮河享受那金粉佳麗的溫柔,卻到浩穆院來舐這刀頭上之血,實在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哩。” 古澄精芒四射的眸子倏然一睜,深刻的道:“素聞寒山重技藝高,口舌利,今日一見,果是如此,寒山重,只是你在古澄面前,只怕尚撒不得野!” “承天邪刀”禹宗奇的屠靈刀廣大無極的揮展起落,刀光如練,呼轟縱橫,他絕不放棄任何可擊之機,古澄開口說話之間,禹宗奇已連出四招十七式,硬生生的奪回了三分主動。 寒山重撇撇嘴唇,清澈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兒嘲弄,他踱前兩步,道:“寒某人卻料不到狼山派竟然尚將古兄搬了出來,其實,他們不曉得,他們如此做,等於在間接要古兄搞個灰頭土臉,無顏吻淮河金粉了。” 周圍並立的浩穆壯士,有幾個差一點已忍不住笑了出來,寒山重回頭凌厲的瞥了屬下一眼,又嗤嗤笑道:“古兄,假如你自割一耳退出浩穆院,嗯,寒山重看在你往昔名聲份上,說不得放你一馬!” “白袍玉簫”古澄手中的青玉九孔簫閃起一溜青瑩瑩的光華,在抖出一圈車輪大小的弧光中幻成千萬星點,奇妙玄異的直飛禹宗奇,他儘量壓住心頭憤怒,淡淡的道: “假如古某不受抬舉呢?” 寒山重嘴裡“嘖”了兩聲,道:“那麼,等到閣下想要自割一耳退出的時候,寒山重也不能答允了。” 古澄在禹宗奇厲烈兇猛的還擊中有如行雲流水般旋遊三圈,他冷冷一笑道:“寒山重,你真狠,不過,我古澄也極毒!” 寒山重緊了緊手裡的戟斧與皮盾,他漫不經心的道:“好,寒山重就喜歡毒的人,禹殿主,你退下斬那黑衣朋友,古大俠交由我寒山重打發上道!” 禹宗奇的屠靈刀驀然卷起一道深厚精瑩的光流,隼利得令人魂飛魄散的暴圈而到。 “白袍玉簫”古澄哼了一聲,青玉九孔簫微微一抖,猝而直點,一片綿綿無際的柔韌之力,已在他這一抖一點之中那麼妙的兜住了禹宗奇揮來的刃芒,但是,看得出來,古澄已極為吃力的往後退了半步。 於是——禹宗奇身形輕輕一偏,有如鴻毛掠空,翩然逸出,寒山重的戟斧已呼轟如浪的緊接迎上! 古澄那雙隱含滅芒的眼睛突然怒睜,青玉簫閃電般直戮敵人上盤八大要穴,左手劃過一道圓弧,晃移不定的拍向對方下身! 寒山重哼了一聲,戟斧倏然在身前一閃而過,一片像是冰牆似的光輝已將古澄的攻勢完全在剎那間逼退! 心頭大大的跳了一下,這位在淮河一帶至高無上的“白袍玉簫”已感到憂慮,不錯,自他闖盪江湖以來,垂二十餘年的時光裡,猶從未遇見如此輕易擋過他這“簫掠影移” 一招的高手! 迅速的旋閃下,古澄又狂風暴雨般不絕不息的連連攻了七招十七式,掌腿齊飛,簫光縱橫,空氣在須臾間呼嚕嚕,排回擠盪。 寒山重冷冷一笑,戟斧上下翻騰,皮盾左右攔撞,身軀似乎已與空氣融為一體,輕捷飄忽得難以捉摸的往來遊掠,寒光四射,宛如多臂魔神,凌厲而兇狂! 看不清二人的出招展式,更幾乎失去了二人身形的輪廓,在恍似電火瀉掣的接觸中,雙方已互不相讓的攻拒了三十余招,這三十余招,卻似驚鴻一瞥,稍顯即逝! “承天邪刀”禹宗奇大馬金刀的踱到與“生渡陀羅”趙百能較手的黑衣人身側,趙百能雖然在力鬥之下猶未能稍佔對手上風,但他卻異常沉穩鎮定,不慌不忙的與敵人周旋遊走,游走,一到,他已幽幽的嘆了口氣。 這黑衣人手中所使,是一把長約二尺,純鋼打造,前端有一個鋒利月牙鏟的怪異兵刃,這人的身手之強,確是不可輕視,他正在生渡陀羅的連環劈刺中躍出,對方的悠悠嘆息,已傳到他的耳中。 黑衣人悍厲的面孔一沉,生硬的道:“光頭,你嘆什麼?” 生渡陀羅沒有回道,在對方的反撲裡側轉三步,禹宗奇在一旁冷冷的笑了笑,緩緩的道:“朋友,他在嘆今番你命休矣!” 黑衣人仰天狂笑一聲,暴戾的道:“紅臉匹夫,你就來試……” 禹宗奇將屠靈刀緊貼於臂,冷沉的道:“百能去助大威門兄弟殲敵!” 生渡陀羅趙百能瑯琊刺一輪猛攻,倏然撤出掠去,禹宗奇宛如旱雷般大吼一聲,屠靈刀的鋼環嘩啦啦一片震響,挾著分岳斷碑之力浩蕩卷至,在黑衣人的環轉挪移中,屠靈刀驀的一抖一顛,幻為千星萬點,無所不摻,無所不透的籠罩了周圍五丈方圓,似隕石流星,交織穿舞,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間隙。 往往,當兩個高手較鬥,雖然須要一段長久的時間才能分出勝負,但是,卻只須在對招的一剎那便可看出到終了時的結果,除非發生奇蹟,否則,這結果是不會改變的,現在,黑衣人已經知道自己最後的結果了,似乎還不容易發生奇蹟呢。 他的月牙鋼鏟倏進倏縮,翻飛交舞,堪堪將禹宗奇的攻勢架過,禹宗奇的鋒利刀刃似索魂者的符咒,那麼驚心動魄的再自十八個角度呼轟砍到,他這一式,與十八柄屠靈刀一起展出毫無二致! 黑衣人神色微變,暴叱一聲,身形在瞬息間做了十次幅度極小,卻迅速無匹的挪閃,月牙鋼鏟抖成流光千條,在一片尖銳呼嘯中硬接禹宗奇的攻擊! 於是——像正月裡的花炮,連串而緊密的“叮啷”聲傳激夜空,黑衣人已震退六尺,他的身上,有著兩處皮肉翻卷的傷口,鮮血冒溢! 禹宗奇為了速戰速決,一上手便毫不保留的施展他的絕著“十八承天刀”,黑衣人功力精湛,但是,又怎會是禹宗奇這聚天下刀法於一爐的承天刀之敵? 他咬緊了牙關,身形似陀螺般倏然旋動,長進長轉,月牙鋼鏟帶起一溜溜精芒,像煞流星曳空,直瀉強敵。 禹宗奇沉樁立馬不閃不躲,氣勢之雄,足以吞河岳,他的屠靈刀霍然削向地下,左掌卻在刀鋒初落之際猛然貼按右肘,一片濛濛的亮光,似圓月的銀輝,並不強烈,卻無限無涯的向四面八方包捲上去,在濛濛的光芒裡,隱隱閃耀著千百刀影,就似是血海裡默默翻騰掙扎的鬼魂! 不錯,這是十八承天刀裡曾使禹宗奇勞累得病倒了兩個月才練成的一招:“血海千魂!” 黑衣人大叫一聲,左掌猛探十一次,月牙鋼鏟在掌風澎湃裡,彷彿撕裂了周遭的空氣,快得令人不及思議的猝然兜向禹宗奇咽喉! 但是——他卻忘了,在他的掌力及月牙鏟到達敵人身上之前,尚須通過敵人攻來的那一片迷幻而廣大的刀影銀芒! 雙方的動作是如此快速,是如此的間不容髮,當彼此的互攻甫始展出,幾乎結果就已產生——一片“嗡嗡”的聲音,加雜著金屬猛烈擦過的刺耳劇響,兩條人影尚未接觸,已經驀然分開,禹宗奇赤紅的臉孔湛然不變,挽成高髻的頭髮有幾綹垂落額邊,一雙鳳眼隱隱閃眨著冷酷的光彩,宛如在凝視著黃泉道上ㄔ亍的鬼魂苦臉。 那黑衣人,此刻已在九步之外拿樁站穩,他一張黝黑的臉龐,已整個變了顏色,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之內,面孔的肌肉,扭曲成一幅令人看了顫慄的圖案,他一動也不動,目光怨毒得帶血的瞪視著禹宗奇。 禹宗奇平淡的逼視於他,緩緩的道:“年輕朋友,在本殿主的承天刀之下,已經有無數的生靈幻為鬼魅,他們在臨去之前,有的會似你這般怒視本殿主,但是,有的卻連這一點憤怒都不及表示,朋友,你原可再支撐一時,不該的是貪功太切,性子過強,你原要知道,承天刀下,不是你這種武功可以硬接得來的,你要去了,黃泉道上,你若仍然忘不了本殿主,那麼,你便記著索債的時候!” 黑衣人怒突的眼珠仍然不動,但是,瞳仁的光輝卻在擴散,他的牙齒依舊陷於下唇,在一陣翳窒的喉頭“咯咯”聲中,這倔強的江湖好漢,又在一陣短促的抽搐里落下了他的兵器,“嗒”的脆響一起即息,也象徵著一條生命的消逝,悄逝得如此快速,如此爽落,這條生命從開始便已像現在這樣了。 禹宗奇沒有任何一絲憐憫的表示;因為,他見得太多了,他非常清楚生命是怎麼一會事,尤其是生活在江湖風雲裡的生命,日出時,你可能還在頤指氣使,前呼後擁,而日暮時,你或已幻做黃土一坵,無限淒涼,今朝你令人刀頭濺血,明天,說不定別人也會使你變成刃下之鬼,在武林中,講的就是這一套,闖的也是這一套,這和讀書人十年寒窗為了金榜提名,官場裡吹拍捧騙為了高升牟利都是一樣的道理。 淡淡的瞥了那黑衣人兩脅已經洞穿的可怕傷口一眼,禹宗奇連刀上是否沾染血跡都不屑一視,又沉著步子走向“旋隼環”範標的這邊。 方才,黑衣人死在禹宗奇刀下的一切情形,古澄大略已看在眼中,但是,他的面孔卻深沉如昔,毫無悲憤與哀痛的形態,出手之間,依然是凌厲狠辣得攻守有度,矯健如飛。 寒山重猝進猝退中,冷冷的道:“古澄,那黑衣人可是你的手下?” 古澄沉默著沒有說話,招式連串銜結綿綿不盡,他的每一出手,每一投足之間,俱有著無限的嚴密與長遠,好似一個棋術佳絕的棋士,在一步子落盤之間,就已經布署到十步子之後了,令人興起一股難攻難防,施展不開的感覺。 寒山重自然明白對方的功力深厚老練到何種程度,但是,他卻並不擔心,因為,假如對方譬作棋士,能布子於十步之外,那麼,寒山重則可以縱橫看出十五步以上,敵人乾坤雖大,他的日月更長,老實說,在二人快逾電光火石般的交掌攻拒中,古澄能猜測出寒山重下兩著的招式,而寒山重卻可以摸擬出古澄後五手的招法! 毒蛇紅信似的猝閃倏退,寒山重突出九斧,他淡淡的道:“你不說話,古澄,可見那黑衣人是你帶來的同夥,因為,你在悲傷了。” “白袍玉簫”古澄雙目暴睜,嘶厲的大吼道:“寒山重,今夕不是你,就是我,姓古的拚了這條性命也要為羅坤雪仇!” “羅坤?”寒山重嗤嗤笑了:“我知道他,他是你的忠心跟隨,淮河一帶響噹噹的‘御風客’!” 古澄雙眼滿布血絲,此刻,在寒山重的言語挑刺下,他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悲憤與痛惜,偽裝的鎮定再也包不住火樣的怨毒,他的白色長袍驟然嘩嘩自動,像是無限的暗流在他身體裡激盪,他的青玉九孔簫也在這時,忽地發出一片奇異的聲音,那是九種粗細不同,音律迥異,韻調相逆的聲音,這九種聲音同時發出,竟然是如此驚心動魄,震人五內,像是冤鬼齊號,地獄翻轉,那麼恐怖,那麼尖厲,這聲音,簡直不像是在人世裡可以聽見的韻律,可怕極了! 圍立周遭的五十餘名浩穆壯士,個個臉色大變,目光散亂,手中的弦弩利刀,砰砰碰碰,霎時落滿一地! 寒山重大吼一聲,怒叫道:“掩住耳朵!” 戟斧在皮盾的盤旋下霍霍掠閃,自四面八方斜正不均的劈去,古澄神色深邃得宛如老僧聽禪,那麼守心靜慮,毫不旁騖的揮展著他的青玉九孔簫,像是名士探筆,一劃劃,一鉤鉤的消打著對方的隼利攻勢,怪的卻是,他的招術雖然變得緩慢異常,但威力之強卻陡然增加上數倍! 寒山重知道敵人這一手,乃是內家氣功含蘊著五脈真力的一種極高武技顯露,實非易與,他很清楚,現在,已不能再有絲毫拖延纏戰了,否則,只怕後果堪虞;瘦削的身形一飛沖天,寒山重厲嘯入雲,貼地反撲而下! 看去緩慢,卻又來得如此迅速,古澄的青玉九孔簫在一片深厚得幾乎凝結成形的勁氣中呼轟壓來,微顫的簫端,正指向寒山重的太陽穴! 貼地的身軀倏然斜飛而起,在飛出的同時,分不出先後的又折轉而回,寒山重大吼一聲:“陽流金!” “陽”字尚在空氣裡翻滾,“金”字還在他舌頭上迸跳,“蓬”的一聲沉響方才在人們的耳膜中有了響應,鋒利得足足可以橫斬八馬的戟斧已呼的奔到了古澄頭前,快得像是千百年的時間完全在剎那間突然停頓了! 古澄驀地“嘿”了一聲,青玉九孔簫急顫急抖,令人頭腦都可以崩裂的異聲陡然更形加強,彷彿已變成了有形之物,直將人們的心肝肺臟一把自耳朵裡扯出,青玉簫帶著猛烈無匹的威力,在一片流爍瀉舞的瑩瑩光華中迎向戟斧! “嗆”的一聲悶響,戟斧“嗡嗡”彈起,在浩瀚的勁氣中與青玉簫強硬的撞擊了一下,古澄面色突然轉成血紅,但是,寒山重的戟斧卻沒有奏功的重新返回到它主人的手中。 沒有奏功,是的,在寒山重的“雙陽式”之下,尚是首次遇到能活著擋開他這招“陽流金”的人! 真正的憤怒了,像一把熊熊烈火在心頭燃燒,寒山重斷叱一聲:“陽爍芒!” 戟斧猝然自他脅下倒穿而出,他的大臂猛力回展,整個人剎時暴轉了一度圓弧,似是這一轉之間,已將乾坤籠罩,戟斧在皮盾的翻閃中,像是斬自左邊,又像砍向右邊,宛如彈仰向天,又似俯劈於地,沒有一點辦法捉摸——而根本又來不及稍有捉摸空間的暴揮而到! “白袍玉簫”古澄仍然神色深沉,彷彿不視不見,青玉九孔簫霍的舒展,宛如一面扇子的半圓光輝,那麼青瑩剔亮的反卷過來,在這片瑩瑩青光中,怪嘯之聲更烈,似是千萬惡鬼,全已隱於那片光芒中向寒山重索命! 於是——“嗤……嘶……”一聲裂帛扯錦的響聲,在銀青二色的光輝晃閃中拋向九宵,一片像是琉璃碎玉的脆晌,如冰珠子砸在水晶盤上,千百點青瑩瑩的光點四濺飛散,那股令人斷腸的恐怖之音霎時寂息,白袍玉簫古澄正歪斜不止的向後退出,在他退出的瞬息裡,寒山重的戟斧正染滿血跡的從他右大腿根部拔出! 右澄全身抖索著,目光毫無意識的掃過自己斷去三指的右手,血濺白衣的大腿,再望向遍地碎屑的青玉九孔簫,緩緩地,像是衰老了三十年似的坐倒地下。 寒山重一步一步逼了上來,像一尊冷血的魔神,他冷酷的道:“古澄,你能再戰,你便起來,否則,寒山重不會饒你!” 古澄雙眸空洞而虛無的望向寒山重,他那雙原來稜稜有威的凌厲眼睛,這時已是一片迷茫,一片淒楚,一片絕望,是的,寒山重已斬斷了他的左腿主筋,從今而後,他便是能活著,右半邊身子也將永遠無法動彈,他已殘廢了! 寒山重的戟斧緩緩舉起,緩緩落下,落下——“院主——” 一聲清亮有力的呼叫,在這時忽然傳來,寒山重冷然轉目望去,“承天邪刀”禹宗奇正向他祈求的凝視,目光裡,有一股他極為了解的“識英雄,重英雄”的神韻,這種神韻,深遠而悠長。 寒山重冷漠的道:“縱虎易,收虎難,禹殿主,你定然明白。” 禹宗奇嘆了一聲,道:“古澄已不為其虎了,院主,便恕在他一生功名得來不易的份上吧。” 寒山重雙目一冷,道:“禹殿主,他人當不恕我一生功名得來不易。” 禹宗奇垂下目光,緩緩的道:“便請院主恕他於本殿名下。” 寒山重一跺腳,回頭叱道:“來人,送此敵於銀河堂,療傷後遣專人押出湘境!” 四名神態姿頓不堪,彷彿大病初愈般的浩穆壯士蹣跚行到,吃力的將古澄自地下扶起,慢慢行向黑暗之中。 寒山重十分不悅的哼了一聲,“承天邪刀”禹宗奇已行向前來,躬身道:“院主,本殿主自院主幼年之時即已跟隨左右,院主心性本殿主焉得不知?這古澄身為淮海之王,素有小皇帝之稱,家有妻小數十人,倚其為生之江湖朋友為數更夥,此人功力高強,平素為人行事寬大無私,在武林中闖盪了二十多年,得來‘白袍玉簫’之名,確實不易——” 寒山重淡淡的道:“禹殿主,你不能忘記他的武功精博到什麼程度,而且,他今夜偕強敵來此助紂為虐,若吾等失敗,禹殿主,你我早已成為他簫下之魂,浩穆院上上下下,全成他任宰任割之物!” 說到這裡,寒山重又緩緩的道:“古澄與今夕任何來敵無異,他目的在取吾等生命,而如到那時,將沒有人會在吾等濺血之前代為說項留命,禹殿主,山重一直敬你重你,但這件事,你想錯了。” 禹宗奇太息一聲,道:“他有妻小,有聲名——” 寒山重冷然道:“今夜,浩穆院戰死的兄弟,有幾個沒有妻小?有幾個沒有聲名?” 禹宗奇抬起頭來,語聲出奇的平靜:“他事親至孝,難出其右,據手下弟兄傳報,古澄每日對其母必晨昏定省,三餐親自督廚後自奉母前,其母有命,雖死不違,其母所好,雖難必求,其母於三年前臨終之際,聞醫雲以活人心煎肉一方調藥可醫,古澄親自剖己身之肉調藥奉母,其母逝世後,古澄淚盡續血,痛不欲生,蘆墓三載,日跪夜叩,恭順孝親一如生時,聞說其母墓前之一塊葦蒲,已經磨穿成洞,——” 禹宗奇微微一頓,嘆道:“為此一端,這孝親之情,已足可恕他,院主,天下或有惡人,但如惡人知孝,也就惡之有道了。” 寒山重微微怔在那裡,半晌,他低沉的道:“弟兄們的傳聞,是真的?” 禹宗奇誠摯的頷首,目注自己院主:“不會有錯,本殿乃綜匯各方面共同的消息,因為本殿主一直就在注意古澄此人,本殿不會忘記,他是狼山派掌門人孫明的生死摯交!” 寒山重彷彿已陷入一個遙遠的夢境裡,一個過去的空間裡,他的神色有些茫然,有些沉痛,而在那茫然與沉痛裡,更流露出無限傷感,那雙澄澈的眸子,宛如浮起一片蒙 的追憶光彩,追憶於多年以前所失的,追憶如今所想為而不能為的。 禹宗奇深摯的注視著他,沉緩的道:“院主,你沒有不舒服吧?” 寒山重淒然抬頭,道:“沒有,我只是覺得,禹殿主,我連割一塊肉孝敬雙親的機會也沒有了,假如雙親在世,我想,我待二位老人家必不會較任何人稍差。” 禹宗奇的目光裡流露著信任與了解,他緩緩的道:“本殿相信如此,院主,若老太爺與老夫人在,院主,本殿可以斷言,院主一定是個天下事親最為孝誠之人。” 寒山重落寞的笑笑,他振作了一下,強顏道:“禹殿主,大敵未滅,我們卻在這裡談論著已經過去之事,除了徒增傷感,於事何補?現在,禹殿主,范標可以斬了!” 禹宗奇躬身答應,返行而去,若非方才古澄突然展出內勁簫音,使禹宗奇停步戒備,只怕范標此刻早已化為刃下游魂了。 協助“生濟陀羅”常德的三韋陀,已有一人受創退出戰圈,另一人也肩上掛彩,他們原本打得很好,但只在極短的時間裡卻已見血了兩人,禹宗奇心裡有數,這定是剛才古澄那“魔音回天大九式”施展時驚懾了他們心神的緣故。 而現在,禹宗奇已隱含微笑的來到眾人激鬥處五步之外。 ----------- |
第30章 絕環斷首 再起波濤
“旋隼環”張范標身為大鷹教九隼環中老二,不但又狠又毒,而且機智狡詐無比,眼前的局面,他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對自己是最用不著欺騙的,范標曉得,他們大舉進犯浩穆院的行動,只怕已到了最後潰敗的時間了。 禹宗奇停在他五步之外,雖然未曾實時出手,但是,范標卻直覺的感受到一股無形壓力,他隱隱覺得頭皮有點發炸,背脊上涼氣森森。 生濟陀羅的善行杖長掃短搗,揮舞翻飛,加上兩位韋陀的聯手之力,堪堪可以敵住對方,這時,禹宗奇一到,他們精神已越發抖擻,個個驃悍無比的合力猛擊,攻守之間更見凌厲。 范標早已無心纏戰,他原來的目的,是想猝襲太真宮,不論勝敗,好歹也放一把火再走,最少在日後也可為大鷹教及自己掙回點光彩——他們總算進入浩穆院的心腹重地了,可是,眼前的情形,卻對他十分不利,非但在未及進入太真宮前已被守于宮門的三韋陀所阻止,更在交戰不久之後吃禹宗奇趕到殺得個人仰馬翻,若非古澄及“御風客羅” 坤適時撲來,只怕這時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了,現在,放眼四瞧,古澄羅坤又已慘敗,只剩他一個人還在孤伶伶的浴血苦戰,而苦戰的結果,范標簡直不忍再為自己想下去了。 高手相鬥,最是不能分心旁騖,更不能存有畏敵之心,否則,縱使他功力高出對方,也終將失誤敗事,范標現在正是這種情形,任他一雙金環閃掠暴瀉,如兩輪冷焰火球,但是,明眼人一看即知,這位武功高強的朋友,已經到達強弩之末了! 禹宗奇輕的掂了掂手中屠靈刀,嚴酷的開口道:“范標,這身陷重圍,滿眼皆敵的滋味如何?” “旋隼環”范標冷叱一聲,雙環飛旋中猝進倏退,大轉身,左右雙環分砸常德及兩韋陀,招出一半,身形倒仰而出,再突折繞回,神鬼難測的猝然劈向“生濟陀羅”常德,這循環三式,隼利猛辣至極! 常德大吼連連,善行杖有如老龍鬧海,翻騰絞纏,勁氣如風如浪,呼呼轟轟,在一連串金鐵交擊裡,兩名韋陀已挪步再進,兩柄銀亮的朴刀交叉橫砍而到,直取敵人雙腿! 范標粗短的身形滴溜溜旋滾而出,兇惡的面孔上煞氣盈溢,就在他身形旋出的同時,又幾乎像是沒有轉動過一樣暴轉而回,“當”的一聲脆晌裡,他的左環已架開兩韋陀的朴刀,右環如金蛇來自西天,猝然閃掠,血光飛濺中,一名韋陀已狂吼著倒翻出五步之外! 禹宗奇驀然狂笑一聲道:“好九隼環的老招‘千里縮一’!” 狂笑聲裡,屠靈刀索溜飛出,一片銀光輝耀,范標雙環一旋急落,“當”聲交擊中火花並濺,他身形已藉著倒退之勢翻出七步,足尖甫一沾地,已有如大鳥一頭,振臂飛起! 生濟陀羅雙目幾乎要噴出血來,他憤怒的嘶吼著:“**養的范標,你只要像個人種你就別逃!” 嘶吼中他瘋狂的奔跑追去,粗沉的善行杖揮霍舞掃,另一名韋陀亦是滿臉痛恨之色,咬牙切齒的飛撲跟上。 禹宗奇沒有起步,只猛然吸了一口氣,他原本赤紅的面孔倏而更紅得透亮,身軀已在剎那間筆直拔起,無比快速的衝入夜空七丈有奇,這位紫星殿的首座,在空中那麼微妙的稍一轉折,已像煞流星橫曳虛無,快得令人們的瞳孔不及攝視的長射而去,屠靈刀的光芒在夜色裡帶起一溜寒光! 這時——“旋隼環”范標已騰出六丈之外,他身後九步,跟著生濟陀羅,生濟陀羅身後五步,緊隨著那名韋陀,而禹宗奇的身形似來自天外,在屠靈刀寒光飛瀉裡,幾乎已將太空縮為一粟,快得不可思議,難成比例的來到了範標的頭頂! 遠處,寒山重冷然卓立,他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一切變化,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此際,他已明白,敵人休矣! 亡命奔逸的范標,這時已接近到楓林的邊緣,一陣刺耳盪魂的兵刃破空之聲,以驚人的快速來近到他上空,范標起先尚以為是對方向他射出暗器,但是,熟悉的格鬥經驗,立即使他明白了暗器所帶起的破空之聲不會這麼雄渾強勁,那麼,這是?他陡然一震,腳步奔躍中迅速抬頭上望——屠靈刀的刃口,已在禹宗奇如魔影般撲下的勁風中猛然斬落,似自虛渺中落下的報應——事前無端無兆,來時不可躲移! 范標覺得一下子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敵人攻勢之凌厲,是根本無法力敵的,他面孔的肌肉剎時扭曲成一團,整個身軀如貍貓般往草叢裡滾去,這時,在他眼海中只有一個意念——盡力竄入楓林之內! “吭”的一聲,他的身形方才翻出,地下草屑泥土紛飛,一個尺許深的刀痕已印了出來,范標一聲不響,左臂奮力一抖,一枚金環已帶著閃閃金光暴射而出,禹宗奇的急進之勢絲毫不緩,屠靈刀驀地“嗡”然一顛,刀刃劃起一個車輪般大小的銀光,刃身自弧光中穿過,那麼恰好不過的插入飛來的金環中間,刀尖卻直指範標的背部。 套在屠靈刀中間的金環“匡”“匡”急轉了幾圈,已在禹宗奇的內勁貫注之下“喀嚓!”分為兩截,尖銳的刀端微閃,范標奮力滾翻裡背上仍被劃破了一道血糟,鮮血點點溢淌。 這時,距離楓林之邊,只有五六尺左右了。 似被一種強有力的彈簧驀然彈起,范標倏而騰空三丈,雙臂展處,直瀉林內,在他雙臂一展之際,右手金環“呼”的一轉,已滴溜溜的切削向禹宗奇的胸前,步位拿捏得又準又狠! 時間是短促而快速的,這追敵逃奔的動作,只有人們兩次霎眼的空間,禹宗奇的身軀暴射而起,屠靈刀浩大無極的左右揮展,在揮展的同時,他的雙臂已陡然粗漲了兩倍有奇! 於是——刀身急劇的做著上下幅度極微的顫抖,剎那間,幾乎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刀身的顫抖中,三十三道粗約兒臂的純銀光華,像三十三條銀龍在分散,那麼耀眼,那麼惑神的“呼嚕嚕!”四射而出,去勢是如此凌厲而隼利,空氣裡發出一片海嘯風發般的刺耳晌聲,空間彷彿已被切成片片。 屠靈刀似已幻為這三十三條銀芒舒卷,周圍十餘丈的空間,霎時光亮閃耀,有如天上雷電齊作,震心動魄! 一片呼呼的風聲狂嘯,飛來的金環驟然間被絞得粉碎,範標的身體弓曲著,形態有些古怪的落入楓林之內,在光回風嘯裡,數十株大腿般粗細的楓樹,已同時嘩啦啦的倒了一片,彷彿天在轉,地在盪!而這一切動作,也只僅等於霎三次眼的時間! 此刻,氣喘吁吁的生濟陀羅才匆匆趕到,自禹宗奇飛身出手到現在的一切動作,他全已看在眼裡,廢然長嘆一聲,這位光頭陀羅疲倦的以善行杖拄地,樹木斷折的嘈雜擠壓之聲緩緩息止,氣無力的道: “殿主,這小子終於逃了……欸,林深如海,又怎能尋搜!——” 前面的一名韋陀也上氣不接下氣的狂奔而至,他咬牙切齒的道:“這個雜種,這個刁滑之徒,老七的仇報不了了——報不了了——!” 生濟陀羅回頭瞪了他一眼,怒道:“尤琦,怎麼你這點事體就語無倫次了?浩穆院的兄弟是如此容易殺戮的麼?范標能逃到何處?他便是逃到凌霄殿,浩穆院也能打開南天門取來首級,現在他雖然僥倖逸脫——” 禹宗奇一直默默凝視著草叢裡的某一點,這時,他才低沉的道:“逸脫?是的,範標的身體已經逸脫了,但是,很不幸的,他卻遺忘了帶走他的腦袋。” “什麼?”常德與尤琦二人齊齊大叫。 禹宗奇淡淡的道:“距這裡有七丈,靠右側的草叢裡,你們看看。” 四只眼睛依著叢里,的指示望去,天啊,一顆血污狼籍,髮髻披散的首級正在,叢草堆裡向他們突瞪著眼珠,怒張著白牙,那扭曲的肌肉線條,那臨死前的驚懼與痛苦,組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殘酷形像,不錯,這顆首級正是“旋隼環”範標的,可怖極了! 生濟陀羅常德驚異的直瞪眼,喃喃的道:“明明︱我明明看見他的身體落入林叢之中……” 十韋陀之一的尤琦亦目瞪口呆的道:“我也以為他逃了!老七沒有白死……他已報了仇……老七沒有白死!” 禹宗奇回身大步行去,淡淡丟下了一句話:“不要忘記,本殿主之刀乃承自天意。” 那邊——寒山重微笑著迎來,他在離著禹宗奇尚有五步的時候,太真宮門前的琉璃燈光芒剛好映到他的黑衣上,禹宗奇目光無意間一瞥,已驚恐的低叫起來:“院主,你受傷了?” 寒山重滿不在乎的一笑,輕噓了一聲:“別緊張,小小之創,礙不了事。” 禹宗奇卻不管這一套,他急步行上,仔細向寒山重全身上下察視,發覺在寒山重的肩頭,胸前、腿根、一共有著七處小指頭小大的傷痕,血水正從這些傷痕中隱隱溢出,將附近的衣衫浸濕了一圈圈,只是因為方才光線太暗,寒山重又穿著黑衣,所以一時沒有人注意到罷了。 禹宗奇忽然又低呼了一聲:“院主,你的小腿亦有血塊凝結!” 寒山重嗤了一笑,道:“那更不礙事,只是意中被飛來的匕首擦了一下,其它的肉體之傷,是古澄的玉簫碎裂時迸飛射入的,我已用一口元陽力封閉傷口,等到戰事完了,抹點藥便可無事。” 說到這裡,他回頭向行近的生濟陀羅道:“常德,你率宮前兄弟成半扇形通過楓林,記住暗號,以免與林中暗樁發生誤會,到達夢橋之時,請趙紅旗率他紅旗所屬增援大威門,夢橋防守之責,由你接替,順便直接控制夢橋左近區域,斟酌情形協助長風閣所屬!” “生濟陀羅”常德恭聲答應,匆匆率領著數十名浩穆壯士離去,寒山重令尤琦前去照料受傷的那名韋陀,又回頭朝禹宗奇一笑道:“司馬長雄鬥那屠生,雖然戰得辛苦,但卻必勝無疑,長風閣所拒之敵已大致就殲,不會有其它問題,禹殿主,我們進宮裡看看,若無異狀,你我二人分別前往大威門及夢橋之前助手下兒郎斬盡強仇,在這裡,在下尚要贊你一句,方才你的那手承天刀裡的‘替天行道’一招,比起你一年前展露時又更為精進了,再過些時,在下怕已不及於你。” 禹宗奇邊與寒山重並肩行往太真宮,一面笑道:“院主,世人只知你的‘神斧鬼盾絕六斬’‘雙陽式’‘六六大板斧法’著有盛名,卻不知院主的壓箱底絕活尚從未現示過,本殿主年齡所限,院主,今生只怕不易趕上你了。” 寒山重淡淡一笑,正要說話,太真宮的銀門忽然啟開,兩名頭戴金環大漢滿面惶恐,氣急敗壞的狂奔而來。 禹宗奇雙目一冷,沉喝道:“潘材魏光恆,什麼事如此慌張!” 兩名韋陀一見寒山重與禹宗奇,已恍若發現了救星,三步並做兩步,連躍帶跑的急急奔近。 ----------- |
第31章 突變迷離 梨花之劫
望著這兩名太真宮近身衛士那惶急驚慌的形態,寒山重直覺的感到有一股不祥的預兆,心腔失常的急驟跳動起來。 二人奔到寒山重及禹宗奇面前,“撲通”跪了下去,滿頭大汗,喘息粗濁,語無倫次的斷續說道: “院主……不好了……宮裡……宮裡有了內奸……奸細……” 寒山重面上毫無表情,冷漠的道: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跪在右邊的潘材,顧不得抹去已流到眼睫的汗水,慌亂的道: “夢……夢姑娘……她……她失蹤了……” 一旁的魏頭恆亦惶恐的道: “地下還有一灘血跡……還有夢姑娘的一方束髮絲巾……” 像是驟然間一個暴雷響在寒山重頭上,他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天與地似在剎那間整個翻傾,思想已完全停頓,宛如自遠古以來,他已置身在迷濛混沌的虛渺之中,什麼也夢不到,什麼也與他漠然無關了! 潘材與魏光恆二人額凜的俯首於地,語聲裡含著極端的內疚與畏懼: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禹宗奇也怔了一怔,他隨即注意到寒山重的臉色,在這瞬息裡已變得蒼白異常,那雙清澈的眸子也驟然失去了光彩,灰黯得令人斷腸。 寒山重這種失常的形態,在禹宗奇的記憶裡,尚是十分陌生的,他這位年輕的院主,在武林中十多年來,幾乎已經成為冷酷與沉著所塑的偶像,他狠辣的手段,鎮定的氣度,灑脫的風範,超人的智慧,是每一個知道寒山重的人所公認為永不可變的,彷若磐石,但是,現在這塊磐石,怎麼突然搖動了起來?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會是一種什麼竟然超過了生死界線,刀山劍林的力量? “院主,院主……” 禹宗奇輕沉的低呼了兩聲,但寒山重宛如未覺,依舊癡迷的怔在那裡,禹宗奇擔心的上前拉了他一下: “院主,不要難過,事情或許不會太糟……” 寒山重陡然一顫,如夢方覺,他急促的問: “你們在什麼地方發現了夢姑娘的絲巾?” 潘材慌忙抬起頭來,吶吶的道: “在院主的心齋門邊,血跡亦在書齋內發現……” 狠狠的一跺腳,寒山重大罵一聲: “都是蠢材!” 他身形如流星過天,長射入太真宮銀門之內,禹宗奇向二人一招手,亦緊緊跟著飛掠而去。 寒山重穿過大廳迴廊,一口氣奔到心齋之前,地下,一條眼熟的淺藍色絲巾已映人視線之內,他心中一陣絞痛,飛腳踢開書房的栗木門,天啊,在往日夢憶柔常常陪他坐談的錦墊之旁,一大灘猩紅刺目的血跡赫然進入眼中! 滿身的冷汗,已濕透了寒山重的衣衫,他雙目像要噴出火焰,近似瘋狂般衝出門外,險些與匆忙趕到的禹宗奇撞個滿懷。 “如何?”禹宗奇微微一閃,緊張的問。 “我們樓上去!” 寒山重低促的說了一句,搶先奔向樓上,像一陣風般來到了夢憶柔的寢居之前,一斧將門砸倒,嘩啦啦的木屑飛舞裡,寒山重已身形如箭般奔入房中,而房中,情景淒慘,令人寒栗! 四名伺候夢憶柔的使女,滿身鮮血的倒臥室中,每人的身上都有好幾處致命的傷口,這些年方及並的清麗女孩子,一張張已成死灰的面孔上都顯露著臨死前極端的痛苦與恐怖,每一雙眼睛都失去光彩的茫然瞪視著,室中雅緻華貴的佈置早已零亂不堪,一片紊雜,地下,壁上,濺滿了斑斑鮮血! 寒山重幾乎要窒息過去的用力吸了一口氣,他腳步路跟,轉過身來,卻發覺禹宗奇正默默注視著門後,寒山重有些麻木的隨著他的目光瞧去,門後,在一個小巧的花架之側,橫臥著兩名頭戴金環的大漢,一個被剖膛開肚,五臟瀉流遍地,另一個,腦袋與頸子只連著一層表皮了,死狀之淒厲,真是不忍卒睹。 一陣急促的步履響聲傳來,十韋陀中的潘材與魏光恆已喘息不停的趕到,他們甫一進來,似乎也險些暈了過去的大大搖晃了一下,待至二人目光發現了花架旁的屍體,已不禁嚎啕失聲的奔了過去,撲在屍體上痛苦流涕: “祝四哥……祝四哥……你死得好慘,你與白老九被誰殺了?……祝四哥……你說話啊……白老九……你又怎麼瞑得上目啊……” 寒山重又感到一陣暈眩,腦子裡一片空白,禹宗奇冷靜的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低聲的道: “院主,祝成與白化民乃是奉院主之令據於夢姑娘寢居之前,無論發生任何變化均不得擅離,他們現在卻死在房間之內,與這四名使女遭到同樣命運,院主,看這場面的情形,兇手不會是外人!” 寒山重用力搖搖頭,鎮定了一下,軟弱的向周遭看看,低低的道: “是的,我一進來已有這種預感,室中陳設零亂,卻並無鐵器利刃砍劈,顯然是在兇手追逐室中之人時被他們撞倒踢翻,祝成與白化民功力極強,但是,竟然兵刃未曾出鞘便已死在一起,足足可見殺他們之人乃是相熟之人,否則,再是高手,他兩人也不會如此不濟 ” 禹宗奇深沉的道: “而且,來人若是不識,他二人又怎會離開崗位擅自入房?據本殿推測,此人在院中地位,大約較祝、白二人為高!” 寒山重目光微轉,忽然奔向一幅半倒的錦屏之前,他踢開錦屏,錦屏後靠牆有一張以上好雲石砌就的坐榻,而這時,這張看去穩固不移的沉重坐榻,已經向右側移出了兩尺,坐榻之下,正有一條秘道的穴口! 他痛苦的看了榻上散亂的坐墊等物一眼,驀然回頭吼道: “潘材,房間裡已成血海屠場,你二人連一點聲息都沒有聽到麼?” 潘材眨著眼迷濛中嚇得一哆嗦,哽咽著道: “回稟院主,屬下原是奉命守在大廳,隔著樓上太遠,僅只聽到極小的似是物件落地的聲息,屬下當即與光恆奔至探視,在樓梯之側,卻遇見花亮正自樓上匆匆下來,告訴屬下謂方才有不明人物自樓上竄人大廳迴廊左右,叫我們趕快前往搜捕……” 寒山重暴烈的道: “你們去了?” 潘材又是一激靈,吶吶的道: “屬下等唯恐有失……所以……急忙趕去……” 魏光恆在旁邊畏怯的道; “屬下搜了兩遍未見人蹤……又好像……好像聽到了一聲驚喊……這聲音,似是夢姑娘的口音……” 寒山重閉上眼睛,嘴唇緊抿,全身卻在難以查覺地索索顫抖,潘材又惶然道: “待屬下等返來探查之際,卻已發現了夢姑娘遺落的絲巾及書齋內的血跡,屬下等知道情形不對……” 禹宗奇在旁冷冷的道: “你們便未曾想到樓上的夢姑娘是否有異?” 潘材急忙道: “屬下已經探查過了,屬下等奔至樓上長廊之時,但見院主之寢居之門緊閉,屬下等不敢擅入,正想叩門,花亮已在樓下高呼有人擄走夢姑娘,屬下等慌忙趕去,卻已不見人蹤,想是追趕那賊人去了……” 寒山重雙目怒睜,他狠厲的道: “即往全宮上下搜尋花亮,如若見了,立刻捕押,如若他敢拒捕,即予格殺!” 潘材與魏光恆齊齊大吃一驚,失聲道: “院主……這……這不可能吧?” 寒山重目光狠煞的瞪住二人,一字一進: “你們所以不能成器,全在你們認識不清,空生一雙狗眼!” 兩人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說,急忙轉身奔出,寒山重冷冷的向室中掃瞥一眼,回首道: “禹殿主,請你即往捕拿十韋陀頭領固光!” 禹宗奇躲身道: “正乃本殿心意!” 語聲未落,他頒長的身形已電射出門,寒山重不再稍有遲延,微微一閃,已沿著坐榻之下的秘道進去。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幾乎已陷入半瘋狂的狀態中,但是,在開始之初他雖然因為淬遭突變而心神俱傷,卻只是一個極短的時間,在這時,他的冷靜與機智又已恢復,他非常明白,空自悲痛於事無補,只有行動,追尋,才會發生力量,得到結果,或者,一種撼心傷神的突變,容易使一個人立即消沉下去,哀傷下去,但是,這種人將永不會成為英雄,寒山重所以能獨霸一方,叱吒風雲,便在於他有著過人的果斷與毅力! 沿著一條由上而下的石質狹窄階梯,寒山重迅速奔下,他在這條曲折的甫道裡東轉西彎,目光尖銳的向四周探視,這條秘道,全由整塊的大麻石所砌成,壁間,每隔十步有一盞熒熒青銅燈,現在,看去卻沒有任何啟疑之處。 到了盡頭,那是一條鋼質的窄梯直通上去,寒山重奔到這裡,失望的停住了,倚在窄梯下默默仰望上面,上面,在窄梯盡頭,有一個小巧的銀質轉輪,寒山重知道,只要輕輕轉動那銀質轉輪,地面上一座龐大的翠石佛像就會連著底座移旋開去,上面,寒山重嘆了口氣,那就是他的書房心齋。 目前,除非那擄去夢憶柔的人是呆子,否則,他斷不會再匿藏於心齋之內,太真宮一定已經在展開搜索了,埋伏在太真宮外的浩穆勇士,現在一定已被召人協同搜尋,宮外戰況尚未停止,但已經由浩穆院方面控制了全局,寒山重判斷,那擄去夢憶柔的人,此刻不見得敢冒這個險,帶著一個女人突過浩穆院的嚴密防衛! 寒山重已大略推斷出那可能擄去夢憶柔的人是誰,這人,一定知道太真宮極多的隱祕,因為,寒山重寢居之內的那條秘道,曾由他告訴了夢憶柔,以備在萬一有敵人犯人太真宮並突破十韋陀的防守時作遁身之用,那條秘道,第一次開合時是沒有危險的,但只要有人進去,它即會自動封合,第二次雖然仍可開合,卻會在那狹窄的入口四周突然戳出二十八柄尖錐,這是專門為阻止發現秘密的敵人追擊所用,而在尖錐戳出的同時,那張坐榻亦會轟然回覆原狀,如若不知此中奧秘,追擊者必然極難躲開這雙重攻擊,但是,如若明白這機關的設計,則自然不會遭到絲毫損傷,寒山重未曾在秘道入口處發現任何血跡,而且,這條秘道入口又已第三度啟開,這不是知道內情之人所為,還會有誰? 知道太真宮這條秘道的,除了一殿雙堂首要之外,連三閣閣主都不甚了了,除了一殿雙堂的各位首座,就只有十韋陀的頭領固光了! 而且,固光早已奉有寒山重諭令,全權負責樓上寢居內夢憶柔的安全,不得稍有擅離,但是,無論在事發之前,還是當時,之後,卻根本沒有看見他的人影,在此刻此情,他除了有變,還會到哪裡去?眼前,除了他的嫌疑最大之外,牽連上別人實在可能性不大。 寒山重目光垂視,神色靜默如老僧入定,他在靈活的運用著他的頭腦,要傾注一切思維力推敲出任何一點可以追尋的蛛絲馬跡。 固光,是浩穆院銀河堂堂主“丹心魔劍”金六的內弟,金六已經喪偶數載,他的妻子溫柔賢淑,知書識禮,當其在世時,與金六之間夫妻情感頗駕,稱得上相敬如賓,恩愛不渝八個字,固光幼時,因父母雙亡,即隨乃姐跟著金六,而金六愛屋及烏,也一直將他這內弟當做親弟看待,事事為力,件件呵護,又在他十五歲時送交長白山“天池隱士”梁大痴為徒,習藝七年而還,寒山重對固光的精明能於十分欣賞,又看在金六面上,那時浩穆院稱雄江湖已有五年,寒山重因為種種原因,便一力將固光提升為太真宮十韋陀頭領,這個職位異常重要,負有太真宮內圍警衛之責,固光也一直稱職勝任,但是,他此刻卻已蒙受到最大嫌疑,他是為了什麼呢? 他不可能遭到敵人伏擊,寒山重靜靜的想著,因為太真宮左近一直有浩穆院所屬埋伏監視,而且,寒山重與禹宗奇等力敵古澄及范標等人之時,拖的時間很長,如有變故,十韋陀早會出報,再進一步說,如太真宮內部有警,十韋陀未曾死絕,焉有僅讓固光單獨應敵再遭毒手之理?所以,固光決沒有栽於外仇之手,那麼,固光是叛變了,叛變了,但是,他為了什麼如此?為什麼?為什麼? 寒山重緩緩的移動腳步,在秘道中走著,祝成與白化民死時未及拔出兵刃,那麼,殺他們之人一定是自己人,也只有自己人才會使他猝不及防,而祝、白二人原來派赴在夢憶柔門外,沒有偷令,他們豈敢隨意入室?這諭令之人,除了他們的頭領固光,還會是誰?固光功力卓越,出手如電,他想這樣做,是有能力做到的,還有花亮,他在出事當時自樓上奔下,形色匆匆,更在呼驚之後失去蹤跡,這,一定是有意製造迷離,給時間予固光逸去,夢憶柔一定是在自秘道奔上心齋時被固光追上,再又逼人地道之中,夢憶柔身手靈活,武功也有根底,但是,寒山重搖了搖頭,她不會敵得過曾為天池隱土之徒的固光,天池隱士功力之深博,寒山重是十分清楚的。 踱著,想著,寒山重的一雙入鬢劍眉越皺越緊,假如,固光此際尚沒有機會出太真宮,他會匿在哪裡? 忽然 寒山重雙手一拍,迅速躍出十丈,反手轉向一盞青銅燈,於是,當那盞嵌在壁間的青銅燈轉了一個對角的時候,這秘道中的大麻石已有三塊緩緩移開,露出裡面一條軟為寬闊的暗路來。 寒山重知道這條暗道一直通達太真宮外夢橋邊,建築得十分隱祕綿長。他足不沾地的迅速往內奔去,轉了三個彎角之後,已遙遙望見筆直的甬道盡頭,那裡,離開出口尚有文許高下,一架精巧的,有如坐椅般的升降梯正靜靜的置放原處,頂頭一個大滑輪,兩條鋼索通過滑輪連在那可以升降的坐梯兩側,另一條扯動滑輪的絞索便垂在椅邊。 出口在壁頂,是一個半圓形的銅蓋,掀開銅蓋,夢橋橋端的一塊石也會跟著旋動,秘道裡的人便可自那裡出去。 但是,寒山重苦笑了一下,假如固光他們不是白痴,他們一定會知道夢橋左近的防衛是如何嚴密。 仔細檢視那個坐梯周圍,寒山重失望的嘆了氣,他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難道說,這條秘道他們沒有進來過嗎? 慢慢行回來,望著這條空盪而一目了然的暗道,寒山重幾乎已懷疑他們都消失在空氣中了。 這條處在他寢居之內通下的秘徑,除了直接可達他的書齋之外,就只有這一條通往夢橋之側的支道,其他,就沒有了,現在兩條秘道完全搜尋遍了,卻連影子也沒有發現一點,莫不成他們尚躲在心齋之內?但是,照時間算,經過寒山重與潘材等人的數次搜尋,其間相隔只有瞬息,卻全未發現任何蹤跡,且心齋之內一目了然,根本就沒有可以匿藏之處,太真宮別的地方他們在這空間裡又來不及去,那不在這條秘道裡又到了哪裡去了? 雙眉似打了一個結,寒山重的心裡煩躁極了,他恨不得將太真宮一把拆毀,慢慢走著,他怔怔的望著手上盾斧,思維紊亂得像一團絲,忽然 在石牆的角隅裡,有一種物體微微閃著黯淡的光彩,這光彩十分細微,假如不注意,是難得發現的,寒山重心腔一跳,迅速奔了過去,天啊,這件閃晃著淡淡光輝的物件,竟然是一個白金的描風釵! 寒山重將戟斧掛向皮盾,伸出微顫的手要想將這鳳釵拾起,但是,他的手卻突然在半途停住了。 這個精緻的鳳釵,尖端正指向石壁,釵尾卻已裂開,這,會不會是象徵著什麼意思? 寒山重縮回伸出的手,默默向四周打量,風釵是夢憶柔隨身之物,又失落在這裡,這即已表明他們曾經來到過這條秘道,但是,釵端指向石壁,釵尾破裂,這是代表著什麼含意呢?這是偶然,抑是存心呢? 雙目凝注著鳳釵,寒山重心中默祈: “老天,我希望這是她有意的,這證明她還活著……憶柔,你應是有意指引我,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因為我們要在一起過十輩子 ” 像是在驟然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寒山重全身一震,腦海裡閃過一道強光,他幾乎要失聲大喊起來,是的,他記起了,他記起,在十年以前,在設計太真宮地下秘道之時,有一條秘道因為圖線錯誤而被放棄,這條秘道決定被封閉的當兒,已經建好約三分之一了,寒山重記得當時曾以泥沙將這三分之一的通路填滿,外面再以巨石封閉,多年以還,他早已遺忘,莫不成……莫不成如今競被擄去夢憶柔的內奸加以利用了?但是,他是如何利用的呢?他是如何撬開巨石,散疏泥沙的呢?他又是用何種方法進出自如的呢?現在,已沒有出口了啊! 沉靜了一下,寒山重注視著鳳釵指向石室的位置,然後,他將風釵輕輕拾起,步履放得異常沉重的行向外面,在一陣軋軋聲中,這條支道的入口,又已被那三塊大座石閉攏,但是,寒山重卻並未出去,他已輕靈得像一個燕子般飛貼上離地丈許高的壁頂。 這條甬道,雖然較通往心齋的主徑尚要寬闊,但全條甬道,內部只有三盞半明不暗的長生燈,人口的大麻石一旦封閉,光線已更形黝黯了。 寒山重將皮盾與朝斧斜背背後,以一口至真至純的內家精氣將自己的軀體貼在壁頂,他滿手心冷汗淫淫,屏息寧神的等待著,眼簾半垂,有如壁頂上固定的一部份。 時間,緩緩的過去,緩緩的,緩緩的,慢得像是永遠停頓了一般,在感覺上,甬道裡仍然是如此暈暗,如此寂靜,仿佛千百年以來,這地底的秘道裡就從來沒有過任何變異一樣。 寒山重凝神注意著整個大而彎折的秘道,尤其是,他的眼睛毫不移轉的望著方才那枝鳳釵墜落的地方,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聲似是響徹了周遭,自石壁中又回盪過來,口腔裡於澀得發苦,這滋味,難捱極了,到現在,他還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世間之事,往往出人意料,而不如意者,又經常是十之八九啊。 但是 這是什麼聲音?寒山重的血液幾乎在剎那間凝固了,是的,一聲細微得在你不注意時完全不會發覺的輕俏“喀”“喀”之聲,已那麼虛渺,卻又那麼實在的傳來,寒山重集中全部精神在等待著,可是,那奇異的聲息又歸於寂然。 寒山重臉上的汗水流進眼睛,淌進嘴裡,苦得很,澀得很,他靜靜的守候著,耐心的期待著,心裡像在燒著一把火,假如,寒山重可以哀求祈請,他早已經開始這樣做了。 過了長久的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那低細的“咯”“咯”之聲又傳了出來,像是來自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像是傳自一個朦朧的夢中,但是,這是真實的,那聲音,已越來越響,一陣沉實的叮噹聲更為突出的響起後,一塊巨大而外表看去天衣無縫的大麻石已令人不敢置信的緩緩移動起來。 強力忍住心頭那一股絞揉著各般滋味的興奮與昂烈,寒山重咬緊了下唇,眼睛裡似閃跳著火花,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的凝視著那塊轉動的大麻石 大麻石停止轉旋了,它的後面,隱約可見是一個與這塊巨石同等寬窄的黑洞,極為謹慎與緩慢,一個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的閃了出來,向秘道周遭仔細盼顧 只忘了抬頭尋視。 似乎十分滿意,高大的身影籲了口氣,回頭向黑暗的洞口低呼: “頭領,進來的人已經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麼?” 隨著這聲音,一個魁梧的身子已自洞口裡行了出來,他的肋下,赫然夾著一個纖弱的軀體! 那高大漢子猶有餘悸的搖搖頭,道: “頭領,真是危險,方才那進來搜查的人,愚弟推測,極可能便是院主自己!” 他稱為頭領的那人正向秘道內再度尋視,聞言之後,冷冷哼了一聲道: “是又如何?他一定以為我們早已脫出太真宮了,便是吃他找著,哼哼,他這心肝寶貝尚在我們手上,看他敢動一下!” 高大漢子帶著幾分憂慮的道: “現在,我們怎麼出去呢?還不知道大鷹教方面勝敗如何,如果出去恰巧碰上我們的人,那就麻煩了 ” 那被稱為頭領的大漢又哼了一聲,道: “花亮,你老是這麼畏首畏尾,一點膽量也沒有,你想想看,大鷹教的旋隼環范標已率人攻到太真宮大門前了,而白袍玉簫古澄亦已到達,浩穆院主哪裡得勝去?雖然禹老鬼趕了過來,但古澄已對付的了,而常德這老光頭又怎會是范標敵手?太真宮為浩穆院中樞心臟,大鷹教方面已殺到太真宮了,浩穆院還有什麼指望?哼,假如他們不是到了太真宮,我固光也不敢冒這性命之險協助他們,你要知道,該撿便宜的時候不撿,就是傻子了!” 那高大漢子,正是十韋陀裡的花亮,而這肋下夾著一個人的大漢,他化為灰寒山重也會一眼識出,那是十韋陀的頭領固光,“千里飛鴻”固光! 花亮的大嘴在昏暗裡一咧,低低的道: “在你動手除去祝成與白化民兩個厭物之時,院主已經到達外面與古澄較上了,我實在心裡發涼,伯你來不及行事,又怕這妮子溜掉,更擔心院主放棄外敵先行人宮探視,那就一切完了 ” 固光的眼睛閃動了一下,他狠狠的道: “寒山重是被逼急了,否則,他斷不會離開對各方人馬的遊動支撐而趕到宮前,不要忘了,他的來臨是與原訂應敵之策不符的,這即是說,浩穆院方面的卻敵之策已經失效,有了紊亂,我們該記得,當他們到達宮前的時候,四周殺喊之聲仍然遙遙可聞,照目前情形推斷,花亮,浩穆院只怕未見得能佔上風了。” 花亮的目光朝固光肋下挾著的軀體望了一下,低沉的道: “頭領,這妮子長得實在美絕了,真是美絕了……愚弟我從來沒有見過較她更美的女人 ” 固光嘿嘿笑了兩聲,道: “怎麼,花亮,你想侍候一下麼?” 花亮吸了口氣,退了一步: “不,她是院主的女人 ” 固光呸了一聲,怒道: “什麼院主?狗屁,假如我固光不是答應了展飄絮,哼,固大爺第一個叫這女人嘗嘗鮮味!” 花亮舐了舐嘴唇,低低一笑: “展飄絮答允將他的妹妹許配給你,又答應在大鷹教他們打垮浩穆院之後助你除去留仲與凌玄,由你獨霸基業,再給你‘三月派’第二把交椅的大權,有了這些,頭領,你自然不會只求一時之快而貽誤大局了,哦,聽說展飄絮的妹子也是個吹彈得破的美人兒呢。” 固光得意的笑了一下,道: “我見過,確實不差,主要的,呢,展飄絮在甘陝一帶的勢力確實相當雄厚,他的勢力是暗的,不像大鷹教那麼樹大招風,田萬仍那老小子在甘陝兩地不可一世,但見了展飄絮也是規規矩矩,言談之間,十分恭謹,別人不知道,都以為大鷹教在甘陝是第一大幫,其實,大鷹教的策略在執行之前,尚得先與展飄絮商量過了才行,哼,展飄絮也有兩手,別人不找,專門找上了我,說真的,若不是他的份量太重,姓固的還真不肯冒這個大險!” 花亮咽了口唾液,道: “可笑他們每個人都還蒙在鼓裡,鼓里萬仞也不知情……” 固光哼了哼,道: “這就叫善詐者隱於九天之上,伏於九地之下!” 忽然,花亮停住了笑,臉孔有些發紅,眼睛裡閃動著一股熾熱的光芒,這股光芒,只要你是男人,你便會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要需求些什麼? 固光冷的望著他,低沉的道: “花亮,你小子想做什麼?” 退了兩步,花亮語聲急促裡帶著喘息: “頭領……反正……反正這女人是別人的,她……從她第一天到浩穆院起,我已被她的美豔迷住了……頭領,反正她早晚都是別人的……” 雙目中掠過一絲不滿,固光深沉的道: “假若展飄絮與這女人在大喜那天,驗明她非處子,花亮,我們就永遠沒有容身之處了,你怎麼這般糊塗?” 沉默了一下,花亮吶吶的道: “頭領……我們可以推到寒山重的頭上,就說是他幹的……” 固光搖搖頭,聲音提得高了一點: “昏你的頭,這女人自己沒有嘴巴麼?你只圖一時之快,卻不想想事情的後果如何? 我們捨棄了浩穆院,一定要有個另外的強大勢力依附才行,否則,花亮,我們就是自己在給自己過不去了……” 花亮的目光裡,那一股熱切而帶著邪惡的神色仍然未曾稍減,他痴痴的注視著寂然不動,垂下頸項向固光挾著的軀體注視,那竊宛而誘人的身材,那如雲如霧般散落的黑色長髮,這一切,綜合成他體內近乎野獸般的衝動2冷冷的瞪著花亮,固光輕輕的嘆了一聲,低微的道: “花亮,並非固某不給你這個機會,而實在是為情勢所不允,我們如今離開浩穆院,日後定然危機重重,前程坎坷,只有我們兩人彼此相信,彼此坦誠,我們正應該盡一切力量互相諒解,互相倚恃才對,不要為了一點小事而傷了雙方感情,要知道,以後的日子正長,比這件事重要的還多得很……” 花亮喘了兩口氣,祈求的道: “頭領,你率領十韋陀已近六年,這五六年以來,就是愚弟我與你最為相得,我更為了你拋舍一切,冒著性命的危險為你效力,我如今不求你什麼,以後也不求你什麼,只要你準我這一次,就是親近親近這女人也是好的……” 固光的雙眉緊皺,他深深思慮了一下,終於,跺了跺腳,緩緩的道: “好,花亮,除了這女人的貞操,你別的都可以做,記著,她的貞操,這不是你的,更不屬我的,這是展飄絮的!” 說著,固光已輕輕將肋下挾著的軀體放了下來,使這軀體仰面躺著,微弱的長生燈光,隱隱映著這仰臥人的面孔,美極了,艷極了,雖然,她面色蒼白,秀髮散亂,但是,這卻依舊掩不住她的清麗與脫俗,掩不住她明媚如秋水似的高雅氣質,她,不錯,正是夢憶柔。 由於燈光暈沉的映射下,可以看見夢憶柔的一雙眼睛,正驚恐欲絕的大睜著,那雙美麗的眸子裡,這時充滿了惶亂,恐懼、憤恨、驚怒,與無比的羞恥! 固光俯首看了她一會,搖搖頭道: “夢姑娘,你不該跟寒山重到浩穆院來,這裡不適宜你,甘陝一帶,我看對你較好一點,現在,請你稍做忍耐,我的弟兄需要你為他解解飢渴,或者,你很感羞怯,但是,這將使你快樂。” 說完了話,他向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花亮點點頭,再度警告道: “記住,她的貞操是別人的!” ------------ |
第32章 狼子淫心 凌遲碎剮
花亮咧開嘴巴,那麼淫邪的乾笑起來,固光不悅的轉過身去,緩緩行向前面,找到一個轉角的隱蔽處坐了下來。 一直等固光的背影消失了,花亮才回過頭來,將背上的一柄“蠍子鉤”放在地下,搓搓雙手,兩個眼睛,充滿了濃厚的色慾光彩,似見了糖的蒼蠅,一眨不眨盯著仰臥的夢憶柔,這叛離者的喉結在一上一下的顫動,大口大口的吞著口水,這模樣,活像一頭嘔嚙美食前的野獸! 夢憶柔此刻神智是異常清楚的,她起先被固光點了啞穴,在進入那條廢棄的秘道之後,固光怕她動彈。又點了她的軟麻穴,是而她現在既不能出聲,更無法稍作移動,但她的絕望與痛楚,可以從她那雙深澈如水的眸子裡看出來,這絕望是極端的,這痛楚是瀝血的,肝腸寸斷,萬念俱滅,不能形容她目前的心境於萬一! 緩緩地,緩緩地,花亮一步步向她迫近了,口中含混不清的呢喃著: “心肝……寶貝……美人……我來了……你的戀人來了……不要想別的,不要難受,你就會知道……就會知道我是如何愛你……” 夢億柔的全身在痙攣著,顫抖著,淚水流滿兩腮,她的大眼裡露出哀告、祈求,嘴唇在無助的抽搐 卻又說不出一個字! 花亮的目光像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眼珠上布滿了紅絲,慢慢的,他來在夢憶柔身邊,興奮得發抖的半跪了下來,抖索著伸出他的手,那個充滿了淫慾的手: 但是,當他的手伸出,距離夢憶柔的身體還有七寸,一個冷酷、生硬、殘忍得不似能自一個人類口中發出的聲音,已有如從九幽之境傳來: “你終於晚了一步,花亮。” 這聲音,無論是如何冷、如何酷、如何冰、如何淡,即使揉成了灰,化做了氣,夢憶柔也永遠不會忘記,也永遠不會稍有忘記,她知道是誰發出來的,她知道在這剎那之間,她的生命已陡然做了兩面極端相反的翻轉! 像是一桶冰涼的水驟而淋在花亮頭上,他全身激靈靈一哆嗦,慾念大消,惶然回頭望去 一個黑衣、黑巾、虎皮披風,斜背斧盾,立於黑暗之中的瘦削身影,正沉靜得有如一尊魔神般在凝視著他,那雙眸子,那雙在黑暗裡閃眨著光芒的眸子,此刻,任何人都會明白那裡麵包含了多少狠毒、殘酷及火山似的憤怒,而這一切,卻又包含在他無比的沉靜之中,越其如此,才更顯得一旦爆發後的不可收拾。 花亮似是一下子掉進了萬丈深淵,他全身血液,幾乎已完全凝固,大張著嘴巴,痴瞪著眼睛,在他,恍惚是感到在做一個噩夢,但是,他心裡明白,這不是夢,這是事實,千真萬確的事實! 立在黑暗中的寒山重,慢慢向前跨了一步,他淡漠的道: “拾起你的兵器,離開夢憶柔身側,花亮,你總算跟隨寒某近十年,要像條漢子 縱然你不是!” 提到夢憶柔,花亮心頭猛的一動,但是,就在這意念方才映人腦際,寒山重已冷冷的道: “你距離夢憶柔只有一尺,我隔著尋丈,但是,花亮,你應該記得寒山重的‘是星九煞’!不要做愚蠢的打算,否則,你會死得太早!” 寒山重的“罡星九煞”這門絕技,是整個武林中的暗器名家所公認最為歹毒而幾乎完全無法閃躲的暗器手法,其威力之酷烈,效果之殘忍,簡直令人不敢置信,自寒山重橫行江湖數年以來,不論遇到任何高家名手,只要他的‘是星九煞’出手,尚沒有人能全身避過!花亮跟隨寒山重幾近十年,他自然深切知道這記手法的厲害,他更明白,他主人的名號‘閃星魂鈴’,倒有一小半來自他這“罡星九煞”的絕活上! 極為艱辛的,花亮猶豫了一陣,終於,他仍然不想就死,緩緩的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撿起了兵刃,又一步步退向右側。 寒山重的視線一直毫不稍瞬的看著他,像兩條有形的網絲、牽制著花亮的一舉一動,待他離開。寒山重輕輕 閃,已到了夢憶柔身側,沒有任何遲疑,他的手隨意一揮,夢憶柔已“哦 ”了一聲,痛苦而羞慚的悲泣起來,在這輕淡而又準確無比的一揮手中,寒山重已為夢憶柔解開了身上的啞穴及軟麻穴。 花亮看準了這個一剎之機,轉身狂奔而去,一面奔跑,一邊恐懼的大叫: “頭領……固頭領……固頭領……” 寒山重根本理都不理,輕俏的蹲下身來,溫柔的將夢億柔那纖弱的身軀抱在懷中,愛憐的為她撫理了一下篷亂的鬢髮,低沉的道: “來,不要難過……寒山重已在你身邊!” 夢憶柔全身仍在簌簌顫抖,她滿面淚痕,嘴唇煞白,抽搐著說不出一句話,寒山重輕輕拍著她,低柔的道: “柔,沒有人能凌辱你,沒有人可以欺侮寒山重的妻子,億柔,你心裡難過,我會感受到,柔,是我對不起你……” 夢憶柔抖索著搖頭,眸子裡淚光盈溢,她伏在寒山重懷中,泣不成聲。輕輕拍著懷裡的人兒,寒山重轉視秘道,他明白,不會再有另一條廢棄了的路徑供那兩個叛離者躲避或逃逸了。 深摯的,他輕吻著夢憶柔滿是淚水的面頰,語聲如絲: “別哭……親親別哭,我的心早在淌血了,若你有了意外,這世上……這世上將永遠不會再見寒山重……” 夢憶柔激動的伸出雙臂,緊緊摟著寒山重的頸項,緊得像是一鬆手寒山重就會在空氣裡消失了一樣,她哭著,啞著聲音: “我……我不哭……山重……我不哭……我……我是太高興了……” 長長的嘆息一聲,寒山重輕輕倚到牆上,因為,他己看見兩條人影,宛如進退失據的往這邊猶豫著移來,這兩條人影,不用再看第二眼,他已經知道是誰,但是,他們為什麼又再折回來呢?莫不是他們在此關頭仍然不敢衝出秘道的出口與夢橋左近的防守者拼一場麼?寒山重估計他們是會不顧一切的衝出去的,雖然,他已明白他們一定衝不了多遠,因為,夢橋的守衛者,除了生濟陀羅常德所率的人馬之外,尚有長風閣所屬未曾撤出,而固光與花亮的叛離行為,恐怕早己傳令到全浩穆院各個角落了。 慢慢地,固光與花亮兩人在距離寒山重約二十丈之遙的一個彎角處停了下來,二人似乎在急切的商討著什麼,模樣十分緊張。 隱隱約約的,寒山重已聽到秘道盡頭的那一邊有一片嘈雜而又急促的步履聲傳了過來,於是,他冷冷的一笑,現在,他知道固光與花亮二人為何又折回頭的原因了。 “憶柔,你即將看到,侮辱你的人會付出什麼代價!” 寒山重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進出,語聲似一顆顆的冰珠子跳在夢億柔的心上,她輕輕一抖,微弱的道: “山重……” 寒山重長笑如嘯,狠厲地怒吼道: “今天,寒山重若不將你二人凌遲碎屍,便枉為浩穆院院主!” 這狂笑,這怒吼,含有無比森厲懾人的力量,固光神色一室,卻仍硬著頭皮衝來,花亮的面孔,已經被他主人往昔的威嚴嚇得變了形了。 如雷電齊施,寒山重“嗖”的射向前去,又碎閃兩步,轉側之間,鋒利的朝斧已帶著年厲的破空之聲,令人心膽俱裂的劈向固光! 固光手中“烏金奪”長起如浪涌山崩,卻又稍閃即退,寒山重偏身緊上,抖手十九斧,皮盾暴旋中砸向花亮: 花亮對他這位舊主,多少年來所習慣了的畏懼,仍然積壓在心,他“哦”了一聲,不敢還手,亡命般向後躍去。 寒光宛如匹練回繞,那麼渾厚而強烈的再度卷向固光,烏金奪飛翻上下裡,已難敵難防的又被逼退! 固光清楚自己的功力如何,他更明白寒山重的技藝如何,這時,他的額角已經見汗,瘋狂的大叫道: “花亮,去此一步,別無死所,咱們衝!” “衝”字還在他嘴裡顫跳,寒山重一言不發的長身猛進,斧刃似來自天際,顯自虛無,幹溜萬道銀光冷電,交織飛舞成一幅燦爛絢麗的景色,在周遭的強勁風力激厲下瀉射向固光。 烏金奪似毒蛇伸縮,又像流光縱曳,但是,卻更如一張光網中被困的黑蛇,左衝右突,前撞後躍,卻一步也衝不出去! 花亮驀地咬緊了牙關,大叫一聲鑽到側旁,蠍子鉤微微一閃,己到了寒山重身邊,左掌豎立如刀,急斬寒山重頭頸。 冷森之極地一笑,出手一招即將花亮撞翻,此時禹宗奇已帶人進入洞中,來人立即將花主宙製住。 寒山重面對固光,奮起斧與盾,毫不留情地殺向這個叛逆。 禹宗奇沉著面孔,鳳眼中煞氣畢露,他深沉的道: “固光,你白活了近三年了。” 固光雙目布滿紅絲,大汗淋漓中左突右衝,鳥金奪飛舞得風卷雲湧,黑閃閃的烏光飄射穿織,他的髻發已經散亂,喘息籲籲,攻退,已經完全被寒山重的浩烈的招式所控制: 驀地 寒山重倒射淬回,大吼道: “陽流金!” 削瘦的身猛然俯向地下,固光駭得全身一哆嗦,慌忙往後躍出,但是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悶響,皮盾已擊斧柄之上,而當這聲悶響才起,幾乎是一個聲音,固光的烏金奪已在融匯於那“砰”的悶響聲中“嗆哪”一聲被戟斧確成兩截,震飛壁頂又反彈而回! 固光的身軀被寒山重這招絕式的強猛力量震得暴旋五轉,一踉蹌跌在地下,當他還來不及感到痛楚,六柄鋒利而冷森的腰刀,已交叉架在他的脖頸上! 冷漠到了極點,寒山重面上毫無表情的道: “帶過花亮。” 四名浩穆壯士如狼似虎般將那鼻子口裡淌著血水的花亮擁了過來,這時,他早已心膽俱裂,四肢如癱,抖索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寒山重冷冷的凝視著這叛離者的面孔,緩緩的道: “這是花亮,這是太真宮的衛士,這是浩穆院的效忠者,我一直認識你,認識你的眼睛、鼻子、嘴巴,知道你的聲音,相信你的血液裡流著耿直,你的心裡有著摯誠,你的腦子裡明白正逆,但是,僅僅一夜,僅一夜你就變了,變得全不似一個人,為的,卻是一個虛無的幻夢,你殺害自己的兄弟,出賣自己的宗主,更圖做那無恥的淫惡之事,花亮,你算是個人麼?你還有一點人類應有的天良麼?你這喪心病狂的奴才……” 黑雲司馬長雄站立一旁,兩手捧著一柄雪亮鋒利的匕首,低沉的道: “本右衛請求行花亮凌遲之刑。” 寒山重不帶一點表情的轉首道: “請紫星殿認可。” 禹宗奇躬身道: “正應如此。” 斜背斧盾,伸手取過匕首,寒山重雙目微瞪: “長雄,由本院主親自來。” 司馬長雄肅退一步,面如死灰的花亮早已全身如一塊爛泥般癱瘓下來,他的個頭大,四名浩穆壯士要費很大力量才能夾住他。 寒山重手握匕首,輕輕一挑,花亮悲厲的大叫一聲,左眼的眼球已被挑出來,如一顆腐爛的核桃一樣,吊在左臉上,血如泉水般自那失去眼仁的黑洞中噴灑在衣襟上。 空氣裡一片肅煞,沒有一個人出聲,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與偶爾“劈啪”爆響的松枝火把聲點綴著這無比恐怖的地獄景象。 巴首的光芒微閃,又畢直插進花亮的另一個眼睛,於是,這叛離者全身猛然抽搐了一下,已連叫也叫不出的暈死過去: “嗖”“嗖”兩下,花亮的雙耳又被削落,他除了氣如遊絲之外,連一丁點活人應有的反應也沒有了。 固光亦早被綁得緊緊的押在那裡,他嘴角抖索,雙目中的恐懼光輝強烈得幾乎成了形,仿佛,他已經看見了死神的手,正在逐漸的向他逼近了。 寒山重低低的道: “花亮,你的眼充滿邪惡,所以,剜掉它,你的耳朵只聽妄言,所以,削去它,你的鼻子嗅過叛逆的氣息,所以……” 鋒利的刃口一揮,在花亮的鼻子垂落之時,寒山重淡淡的道: “也削落它。” 注視著花亮那早巳不成人形的面孔,寒山重毫不憐惜的道: “你用你的手殺害結盟兄弟,想接觸一個純潔的身體,所以,斬掉它!” 七首用力插進花亮的右臂,一切一扯,那條右臂已齊肩割斷,巴首再閃,左臂亦遭到相同的命運,但是,繩子綁得很緊,花亮這兩條手臂並末掉下。 血,似水一樣流滿了一地,花亮的全身早已被他自己的鮮血所濕透,四名夾著他的浩穆壯土衣衫上也濺得斑斑點點,這情景,實在令人不忍卒睹。 低沉的,禹宗奇道: “院主,花亮已經死了。” 寒山重猛然狂笑起來,匕首在花亮身上縱橫割劃,他狠烈的道: “你的淫心,你的毒膽,你的罪惡,你的卑鄙,都讓它與你同墮地獄!” 花亮的屍體,已經成為一堆血肉,五臟六腑,流瀉一地,慘厲極了,寒山重大吼一聲: “拖出去餵狗!” 四名浩穆壯土答應一聲,連拖帶拉的已將這堆爛肉般的屍體扯了出去。 寒山重閉閉眼睛,陰森的道: “帶過固光。” 固光一聽見這四個字,像整個人被一下子拋落萬丈深淵,虛飄飄的全身都軟了下來,面孔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另外四名浩穆大漢,用力將他拉到寒山重面前,寒山重那一雙尖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視著他,目光裡,似有兩柄利劍,直透固光心扉,盯得他頭皮發涼,冷汗涔涔。 寒山重撇撇嘴角,微微點頭,古怪的笑了一下: “很好,固光,我的好弟兄,我以心待你,你卻要我的性命還報,不錯,寒山重是什麼東西?他不像展飄絮那樣,許你女人權勢,他只能像弟兄那樣對你,給你手足之間的情感。但是,這些情感卻換來些什麼?換來你的叛逆,換來兄弟們的血,換來那四名無辜女孩子的慘死,換來你想掠奪寒山重的伴侶去獻給你的新主子。固光,你的姐夫看錯你了,寒山重也看錯你了,你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固光,你要永遠記得,浩穆院不原諒任何叛逆行為,而寒山重,他也不饒恕任何意圖污辱他所愛的伴侶之人,固光,這兩樣。你與花亮都做了,而你更是主使之人,現在,花亮已得到應得的報應,固光,你呢?” 固光,這位往昔十韋陀的頭領,天池隱士的高徒,銀河堂堂主的內弟,此刻神色驚恐,全身痙攣,喉頭“咕嚕”“咕嗜”低響,一雙眼睛,充滿了絕望與畏懼。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一一這一笑中,誰也知道含蘊了多少狠辣,他緩緩的道: “你該知道,我愛夢姑娘愛得多深,假如你要反叛,你可以我為對象,不論你用什麼手段,我姓寒的都能奉陪,都無所怨,但是,你不該如此對待夢姑娘,不該這樣欺侮她,你很清楚,她將是你院主的終身伴侶,也是一個純潔而柔弱的女孩子,她雖被你點了穴而不能出聲,但她用眼淚哀求過你,用悲哀祈請過你,而你,為了你自己的罪惡虛榮,利慾名份,競忍心與花亮那頭狗如此用言語侮辱她,進而更縱容花亮意圖污辱她,你們兩人,都沒有人性,都算不上是人類,固光,祝成與白化民,和你共事了五六年,日常對你唯命是從,恭順有加,但是,你卻用他們的生命與鮮血來榮耀你自己,來達成你卑鄙的目的,白化民在冬初就要成婚了,而你卻使他未過門的媳婦成了望門之寡,痛苦一生,固光,白化民的頭是你隨身那柄‘焦鋼短刀’砍下來的吧?那麼,祝成的五臟六腑必是你烏金奪下的傑作了,餵?我的四名使女並未開罪於你,也被你殺得血流遍地,半口不存,固光,做為一個大丈夫,就要狠毒,但是,這狠、這毒,卻不能脫出一個仁義的範圍,否則,就要天理不容了,你知道麼?” 固光拼命咽著口水,嘴角也不停的跳動,一側的黑雲司馬長雄怨毒的瞧著他,冷厲的道: “固光,你是浩穆院最大的羞恥!” 寒山重平靜的轉首問道: “禹殿主,寒山重解除固光十韋陀頭領之職,並處其凌遲之罪,閣下以為如何?” 禹宗奇太息一聲,恭謹的道: “正應如此。” 握在寒山重手中的匕首輕輕跳動了一下,固光驟然一哆嗦,寒山重冷冷的道: “固光,你的推判是錯誤的,大鷹教早已全軍覆沒,萬筏幫也束手就縛,李家寨無一生還,而匕首會與狼山派的餘孽,也全被包圍在大威門的廣場上,你早就應該知道他們不是浩穆院對手的,可笑你在浩穆院這許多年,卻仍然不明白浩穆院的威勢是如何恢宏,范標與古澄到達太真宮,只算是流竄過來的僥倖者而已,你卻當作大兵臨境,實在謬誤到了極點。” 說到這裡,寒山重停了一下,又道: “我問你,固光,你是幾時與三月派的展飄絮搭上線的?這位三月派的掌門又在什麼時候看上了寒某的伴侶?” 又咽了口唾沫,固光眨眨眼睛,喉結在顫抖著,禹宗奇猛的走上兩步,揚手就是十個大耳光,劈啪脆響中,固光的鼻子口裡全是鮮血,禹宗奇嚴厲的道: “你這忘思負義的小子,院主哪裡待你鮮薄?金堂主對你期望多大?浩穆院如何培植於你?你竟然膽敢喪盡天良,出賣院主,侮辱夢姑娘,殘害弟兄,現在,院主問你之言,若有虛字一個回報,固光,你就會嘗到比死亡更為難受的滋味!” 固光面孔的肌肉扭曲著,血流滿面,禹宗奇大吼一聲: “快說!” 司馬長雄冷冷一笑,吼道: “左右,用火把燒炙此人面孔!” 兩名浩穆壯士轟嘮一聲,舉著火把逼了上來,固光哀嚎一聲,嘶啞的吼道: “殺了我吧,你們有種就殺了我,如此折磨人算不得英雄,浩穆院的手段我看夠了……” 司馬長雄俊逸的面孔上浮著一絲森冷的微笑,他點點頭,道: “少來這一套最起碼的激將法,來人哪,給本右衛動刑!” 兩名壯士朝寒山重及禹宗奇望望,二人毫無表情,於是,這兩名彪形大漢已行了上來,滴著油,劈啪燃燒的松枝火把,已慢慢向固光臉上湊去。 熊熊的火光,透著一絲辛辣的味道,在斷續不停的輕細劈啪聲中逼近了固光的面孔,那熱,那火,那痛苦,那恐懼,使固光在這瞬息之間勇氣全失,他瘋狂的大叫: “不要燒我……不要燒我……我說……我說……” 司馬長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退下。” 固光的頭髮已被燒焦了一縷,一股焦臭的味道洋溢在空氣之中,他滿臉赤紅,大汗如雨,喘息了一陣,斷斷續續的道: “我……我是在院主……院主……” 司馬長雄呸了一聲,喊道: “你?你什麼?稱‘在下’你也不會說麼?” 寒山重微微搖頭,道:“讓他說下去吧!” 固光又喘了一口氣,接著道: “在院主離開前的一個月……我到‘富前鎮’去辦一件事情……在一家店裡用午膳之時,被一個舉止怪異的江湖客故意引到鎮郊……鎮郊的一片樹林前……那裡,有三個人早已等候著……其中……其中有一個身材修長,文質彬彬的中年人,上前與我說話……” 寒山重微閉著眼,道: “告訴你什麼?要你如何顛覆浩穆院,並許你重利大權加上美人?” 固光嗆咳了一下,面上血與汗攙合在一起,他吃力的道: “他們又掀開衣衫,展露了青色的勁裝……繡著三月並對,那文質彬彬的中年人,竟然就是那展飄絮……三月派的掌門人……他親自向我說了一大堆話,先是恭維我,又邀我赴甘陝一行……說有重任相托……當時,展飄絮便贈送給我一副‘血心翠’……” 禹宗奇接上一句: “你收了?不錯,這東西確實價值連城。” 固光強吞了一口唾液,艱辛的道: “我當時收下了‘血心翠’……回來之後,待院主離開,便找了個藉口,自行到了甘境,潘蒙山三月派的發祥地……親自見了展飄絮,他……他告訴我的話……院主與各位都已聽到了……我當時心裡很猶豫,但是……但是我實在受不了這些誘惑,三月派在甘陝一帶,勢力確實雄厚……決不比大鷹教稍差……大鷹教這次進犯浩穆院,背地裡曾得到三月派的暗中支持……並且協助他們防守空虛的根據之地……我……我當下遲疑了很久……但是,答允他們,將來卻可成一番事業……在浩穆院,怎麼求得到這一步?當時,展飄絮曾親要他的胞妹展萍出來向我敬酒……他並答應,事成之後,展萍即許我為妻……照展飄絮推斷,大鷹教此次聯合狼山派、匕首會、白馬幫、錢老大、萬筏幫、李家寨等七個幫派合力進攻浩穆院……得手的希望甚大……我也有此感覺!事後,我回來說動了花亮……” 寒山重籲了口氣,冷漠的道: “那麼,姓展的什麼時候又動腦筋到夢姑娘頭上來了?” 固光舔舔乾裂的嘴唇,緩慢的道: “這是在院主回來之後,……由留仲同田萬仍傳遞消息時說出去的,田萬仍又告訴了展飄絮……展飄絮手下有一個香主,叫做孔樵,以前曾與五台派有達交往,他當時即將夢姑娘姿容之麗向展飄絮說了,展飄絮中年未婚,便是因為眼光太高,一般女子俱不中意,那孔樵誇完了夢姑娘,殿飄絮不禁心動,便問他一句:較本掌門愚妹如何?那孔樵回答說:更勝十分,於是,展飄絮便異常慎重的交給了我這個行動……” 寒山重平淡的道: “你看見古澄及范標來至太真宮外,便以為浩穆院大勢己去,正可藉機行動,在吾等力鬥敵人之時,你上樓召進了守在門外的祝成與白化民二人,在他二人入室後淬不及防裡,於極近的距離中以焦鋼短刀及烏金奪分殺了兩人,再將室內哀嚎奔逃的四名使女完全斬斃當場,然後,你由你熟悉的秘道裡去追趕逸走的夢姑娘,在出口的心齋,你追上了夢姑娘……” 說到這裡,寒山重雙目修睜,驀然回頭望去,夢憶柔雙手蒙著面孔,搖搖欲墜的斜倚在牆壁上,寒山重回過了臉,森冷的道: “那灘血,是夢姑娘的?你傷了她哪裡?” 固光覺得全身發冷,他不敢正視寒山重的目光,垂下了頭,囁嚅著道: “是……是……是我追殺那四名使女時……夢姑娘出手救援……我……我用反肘擊傷了她的背部……那灘血……是她奔到心齋時被那張錦墩絆了一跤吐出來的……我…… 我並沒有再傷她……只點了她的啞穴,又退回了秘道……” 寒山重轉身過去,毫不避嫌的一把將夢憶柔抱在懷中,冷漠的道: “長雄,將固光押入困龍洞水牢,待金堂主回來後再行處置,沒有本院主禹堂主之諭令,任何人不得提審!” 司馬長雄恭應一聲,一把提著狼狽不堪的固光後領,連拖帶拉的走出秘道。 禹宗奇贊許的向寒山重點點頭,躬身道: “本堂即往肅清大威門之殘敵,哦,夢橋之前的大鷹教餘孽,已全部斬絕,只有屠生受傷逸去,院主,司馬長雄恐怕也有不輕的內傷。” 寒山重沉吟了一下,道: “禹貴主請出去,在下需送憶柔至宮內後即往探視各處戰況。” 禹宗奇再度躬身,率領三十名浩穆所屬迅速向通盡頭行去,寒山重目送他們背影消失,在又恢復暈黯的光線裡,他托起夢憶柔的下領,語聲帶著哽咽: “柔……妻……柔……妻……” 夢憶柔放下蒙著臉的雙手,淚痕未乾的仰視寒山重,她惶恐的摟著他,激動的道: “山重……哦,山重……” 寒山重輕輕吻著那兩片冰涼的柔唇,低沉而顫抖的呢喃: “柔……我對不起你,你原可以不受這些折磨……不受這些凌辱……” 夢憶柔蒼白的笑了,她低怯的道: “我很好……我心裡充滿了快樂與安慰……我最恐懼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山重,當你的腳步聲響在壁外,我多麼希望這腳步聲是你……等它消失,等那石壁的聲音合攏,我想我是完了……山重,想不到那真的是你……而你更沒有出去……我知道你是記得我的,在冥冥中,你是知道我在裡面的……你會知道我的心在呼喚你……” 寒山重緊緊的擁著她,擁得心疼: “或者如此,我不相信你會遭到毒手,柔,你是那麼真純而聖潔,我不敢想像有人要謀害你時會是一種什麼情景……柔,我也看到你的風釵了,你是故意丟的?” 夢憶柔溫柔的點點頭,道: “差一點被他們看見,我希望能被你發覺,不料競真的被你發覺了……” 在那滑膩而柔嫩的挺直鼻尖上吻了一下,寒山重輕輕的道: “鳳釵的尖端指向石壁,是表示你的位置,但那釵尾卻為何破裂?是你扯的?” 夢憶柔低悄的道: “釵尾的部位極薄,我那時還可以動,我用力撕裂它,我想,你若發現,應破壁而入……” “傻孩子,硬敲開石壁,只怕他們要挾你為人質了,柔,寒山重豈會那麼魯莽?” 夢憶柔羞怯的垂下頭去,默不作聲,輕輕在寒山重懷裡揉了兩下,寒山重小心將她抱起,大步行向秘道之外,邊道: “背上痛不?” 夢憶柔搖搖頭,將面貼在寒山重的胸膛上: “不痛了……因為……你抱著我……” 兩條人影並為一條,步履聲漸去漸遠,又是一陣軋軋的巨石移動聲,而這一次,呢,他們可是真的出去了。 ------------ |
第33章 血盡魂絕 殺之無類
實在不捨得離開,但寒山重卻不得不暫財將夢億柔先行安置下來,因為,等著他去了結的事情,還太多,太多了,夢憶柔已移居到寒山重另一處樓下的寢居,一名醫術高超的大夫,早已應召前往診治夢憶柔的傷勢,十韋陀未曾受傷的五人,全已集中在寢居之外,兵刃出鞘,雙目不瞬,如臨大敵般小心防守著。 太真宮之內,無論是哪一處,迴廊、梯口、廳堂、書齋、樓端、園圃,全已布滿了黑衣黑巾的浩穆壯士,一步一崗,兩步一哨,戒備得有如鐵桶一般。 寒山重滿意的走出太真宮,行動如飛也似的穿過楓林,樁卡密布在夢橋兩端及清溪兩側,近百名的浩穆壯士靜靜侍立,生濟陀羅常德粗長的善行杖緊握右手,威風八面的獨立夢橋之中。 沒有招呼,寒山重一躍過橋,夢橋前面的花庭棚榭之間,原來正是與大鷹教九隼環等進犯之敵血拼的戰場,此刻,除了荷花殘亂,棚樹頹塌之外,大鷹教方面的人馬已蕩然無存,五十多名身材粗壯的浩穆大漢正往來奔忙,收集屍體,整理殘局,另有二十多名大漢揮汗如雨的用軟兜迅速將傷者抬走,在這裡戰死的雙方遺骸,水裡及夢橋之前的一些屍體,已分出敵我做兩邊排放,一具具的排出老長,粗略的估計一下,兩邊合起來的戰死者,大約有四百來具之多,受傷之人尚沒有計算在內。 生死報姜涼已敷好了藥,他上身赤裸著,縛滿了雪白的繃布,這位長風閣的大閣主坐在一塊石頭上,指揮調度著一切,黃山雙猿周福周吉兄弟滿臉疲憊的來回忙碌著,長風三霸,這三條魁梧的漢子,倒有兩個身上纏著繃布,但是,看情形似乎只是皮肉之傷,不太嚴重。 那邊,大鷹教紅鷹七子的六具屍體,已被抬起搬走,第一具便是紅鷹七子之首馬良,他的咽喉上一個拳大的血洞,身上,更染滿了血跡,死狀至慘,當這六具屍體抬過去的時候,神色居弱的鮫鯊毒刃郭向慈含有深意的默默注視著,他旁邊,無回拐張子誠最是精神,瘦小的軀體東奔西跑,往來招呼照應,活蹦亂跳。 寒山重略一巡視,已自一側掠走,直奔大威門,沿路上,三三兩兩的浩穆壯士來往不停,有的在搜索殘敵,有的在救護傷亡,經過了月洞門,行過了三閣的大廈,大威門裡面的廣場上,餵,場面可真熱鬧。 約兩百名浩穆豪士圍立成一個大圓圈,其中,有一半是強弩手,在圓圈裡,黑巾上飄縛著紅絲帶的刑堂所屬,正協助兩極堂,卷雲閣的弟兄,在黑猩子童堅,橫斷三山梅宵,赤眼關浩,及刑堂首座趙思義,四大金剛“紅額”尤軍、“綠眉”伍定山、“金髮” 戰壽堂、“白胡”章乾等人率領下,將三十來名狼山派的白衣大漢及匕首會殘餘的十幾人逼得擠成一堆,形態狼狽不堪,地下,已橫陳著二十多具白衣屍體,匕首會的四十名飛刀 那四十名擅長飛刀絕技的大頭目,已只存下兩人,原先一百多名精赤上身,穿大紅燈籠褲的悍勇刀手,如今,亦只有寥寥的八九人了。 在這廣場四周,橫七豎八躺滿了三方的屍體,血肉混淆,殘肢零亂,浩穆院方面,也著實傷亡了不少,黑衣黑巾的屍體隨處可見。 那邊 左回刀仇忌天與斑玉劍孫明的較鬥,己到了最後決定性的關頭,二人的刀劍寒芒相映,已由快攻急變轉為沉穩緩慢,兩張面孔全透著疲憊與蒼白,每一出手,每一換式之間,看得出雙方的兵刃上都含有萬鈞之力,到目前,二人鏖戰之久,只怕已到了八百招以上了。 禹宗奇正靜靜立於二人爭鬥之處七尺,他的屠靈刀倒貼在肘背上,雙目精芒閃閃,毫不稍瞬的凝注鬥場。 狼山三兇中功力最為卓絕的紫耳戴瑛,這時,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了,他的身上熱血浸透,有劍痕,也有鞭傷,有叉印,也有腫疼,儘管他仍然拼命衝突,掌起如回風卷浪,卻已逐漸呈向微弱,怒纏劍洛南的鋒利劍刃,更是威脅他生命的最佳詛咒,看情形,他不會再支持一盞茶以上的時間了。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緩緩行向陷入重圍的四十多名敵人這邊,一個浩穆弟子自一處掠了過來,一見寒山重,興奮而高昂的大呼道: “一鼎來了!” 這是一股強大的無形精神力量,浩穆院所屬個個神情振奮,加緊上前,刀光寒芒起落閃晃,前仆後繼,眨眼之間,已將包圍圈更形縮小,現在,他們已將敵人迫到緊閉的大威門三丈之前。 寒山重豪邁的大笑一聲,高叫道: “趙紅旗,請恕寒山重的苦肉之計!” 趙思義的“萬字血奪”閃耀著朱紅的光華,力拼兩名狼山派赤色臉龐的雄偉大漢,這兩名大漢,原是與梅宵獨鬥的,這時,他聞聲之下,面孔上浮起一片激動而又寬慰的神色,高聲回道: “院主,趙思義將永遠以此事為榮!” 是的,趙思義深知寒山重的性格,那寧死不屈的性格,他競在敵我混戰,眾目睽睽之下向自己公然道歉,這份情,這份義,已到了家了,如何使他不又激動又寬慰呢? 此刻 黑猩子童堅猝然一晃猛進,手中兩個“金龍爪”,分襲三名身材瘦長的中年漢子,這三人,原來是有五個的,他們與那兩名紅臉大漢,都是狼山派“大木堂”的一流高手: “朱面雙虎”羅皋、裴秀,“風竹五友”司徒強、陳恭、甫順和、張道生、費恕,目前,只有朱面雙虎尚能傾力招架,風竹五友的張道生、甫順和則早已戰死,童堅的金龍爪驀來,風竹五友存下的三人已有些驚懼的慌忙躍開 他們不能忘記,他們的拜兄弟甫順和便是喪在對方這雙雕做龍形的金色五爪之下! 三人霍然躍開,童堅的金龍爪倏然回掠,一名狼山派弟子大吼一聲,滿臉鮮血的仰翻出去,金髮戰壽堂奮不顧身的長起直進,一柄“金瓜錘”呼轟生風,略一閃晃,已砸到費恕肋下! 風竹五友的老大司徒強枯癟的面孔一扭,自側旁猝而竄進,寒光暴閃中,他的長喪門劍已戮向戰壽堂小腹。 黑猩子童堅冷冷一笑,大紅的衣裳劃過一道迷濛的朱虹,金龍爪已驀地扣到司徒強的後腦! 沒有時間再容思議與付度,司徒強大斜身,硬生生移出兩步,喪門劍突然收回,鋒利的刃口已逼到童堅肩頭,童堅大吼一聲,拋肩甩臂,原式不變的繼續撲去 “呱”的一聲,猩紅的衣裳飄飄飛舞,揉合著鮮血,而童堅尖銳的鉤曲的金龍爪,業已那麼狠毒的扣入司徒強後頸之中,風竹五友裡的陳恭大叫一聲,舍去眼前較鬥的綠眉伍定山,瘋狂衝向童堅,時間的過程僅是眨眼,童堅已怒吼如雷,弓身曲背後用力翻轉,扣入司徒強頸內的金龍爪在他一拋一震之下,已將這位風竹五友的老大整個自背上翻過,摔向衝來的陳恭身上! 同一時間 金黃色的拂額短髮披散,在一片熱血四濺裡,金髮戰壽堂與費恕突然分開,戰壽堂喉頭嗥嚎著旋出三步,一跤摔倒地下,他的右手,齊肘以下,已被生生斬斷,而他的敵人費恕,則抱著他那柄西瓜大小的金瓜錘踉蹌退了十幾步,雙目突出眼眶的一屁股坐倒,那柄沉重的金瓜錘,競已有一半砸進了費恕的肋內! 萬字血奪趙思義看在眼裡,滿腔血液似乎一下于全衝進了腦袋,他手中兵器狂舞翻飛,嘶厲的大吼: “刑堂所屬,拼著一死,與敵揩亡!” 七八名黑色頭巾飄著紅絲帶的刑堂弟子,應聲猛衝而進,聲落刀落,血肉紛飛,四名狼山所屬當即斃命,一個穿紅燈籠褲的匕首會刀手翻身躍閃,大砍刀急揮,劈倒了幾名浩穆壯士,卻又在綠眉伍定山的長射撲擊之下哀嚎著跌出五尺之外! 與趙思義力拼的朱面雙虎眼見大勢已去,無可挽回,鼻旁生有一撮痣毛的羅皋已忽地側旋出去,手中“倒蓮鉤”三式回擊,聲嘶音啞的奮力大叫: “狼山弟子,匕首兄弟,我們分散衝殺,不要忘記我們的煇耀威名!” 被圍困於一偶的狼山、巴首會人馬,聞聲之下譁然高呼,殺喊震天的向四面衝去,風竹五友中的陳恭連連躲過了童堅的凌厲攻擊,返身騰起,一個盤回中,他的三尖兩刃刀已從兩名浩穆壯土的胸膛內拔出,黑猩子童堅雙目血紅,怪叫一聲: “好奴才!” 金龍爪縱橫交織成溜溜條條,層層重重的暴旋而上,陳恭狂笑失聲,撲地滾出,腿絞刀揮,又有三名浩穆大漢身殘魂斷! 黑猩子童堅簡直要瘋了,他連閃連進,一對金龍爪揮劈扣抓,擊得塵土紛飛,陳恭驀地大吼一聲,在地下轉翻的身軀猛然直豎,鋒利的三尖兩刃刀已似電光掠自極西,猛然插向童堅小腹! 肩頭的血液縷縷湧出,但童堅恍如不覺,他一個斜側,金龍爪揚起候落,“噗” “噗”兩聲,尖銳的鉤爪已深深扣入陳恭的兩肋之內,但是,幾乎不分先後,陳恭的三尖兩刃刀已插進了他的胯骨中間! 趙思義左掌揮劈,一名大紅燈籠褲子的匕首會刀手應掌栽倒於地,他的血一直不歇不休的緊緊纏著朱面雙虎老三裴秀,童堅剛好倒在地下,趙思義的血奪己將裴秀的背上劃了道口子。 這時,因為狼山派及匕首會殘餘的人拼死突圍,場面已呈混亂,刀鋒犀利的揮斬,血肉蓬散濺飛,人眼赤紅相對,慘嚎怒吼成了一片!刑堂的紅額尤軍,形如瘋狂一般亂殺,迴轉之間,已斬死九敵! 三名浩穆壯士自斜刺裡砍倒了一個狼山派弟子,而兩柄尖銳的巴首亦飛插進了其中三人的胸膛,巴首會四十名飛刀僅存的兩人聯成一列,飛刀閃閃,長射短戳,一路殺出,正當第七名浩穆壯士中刀喪命之際,兩個飄著紅色絲帶的刑堂浩穆弟子己就地滾上,四十飛刀其中一人狂吼一聲,揚手擲出一柄巴首,這名刑堂弟子驀然跳起,用身軀迎擊而上,於是,當這名匕首深透入他小腹的時候,另一名刑堂弟子的鋒利腰刀已橫斬了那巴首會兇手的雙足! 四十飛刀僅存的一人見狀之下,正待往救,十六柄朴刀在一片寒光中暴閃砍來,他狂叫半聲,雙手連揮,圍殺的十六名浩穆壯士當場栽倒三人,但是,剩下的十三柄朴刀已在瞬息間將這名四十飛刀的僅存者斬成了一堆肉泥! 景像慘酷極了,雙方混戰的人像已完全失去了理性,在他們面孔上映浮著,心裡蹦跳的,腦中思維的,只有殺,殺、殺! 朱面雙虎老大羅皋滿身浴血,倒蓮鉤上掛著人肉肚腸,翻飛伸縮,長戳短刺,一路衝殺下,已有十多名浩穆大漢命喪黃泉,白胡章乾拼命攔截,竟亦有些阻擋不住: 趙思義大吼一聲: “伍定山截他!” 綠眉伍定山那雙墨綠的眉毛怒軒,正待返身躍追,一條人影已自空中飛下,雪亮的鋸齒狼牙刀力能開山劈岳,摟頭蓋頂削向羅皋天靈! 羅皋嘿嘿一笑,倒蓮鉤傾力反擊而上,“當”的嗡嗡震響中,火星四濺,自空中撲來的赤眼關浩被彈出七尺,羅皋則斜歪著退出五步。 綠眉伍定山不聲不響,猝溜欺進,雙掌斜出,暴襲羅皋背後! 而當此時 匕首會僅剩的一名赤膊刀手,卻像個瘋子一樣舞著大砍刀衝向伍定山之前! 時間似是緊湊得容不下一根毛髮,機會稍縱即逝,綠眉伍定山目光中露出一片奇異的光輝,他盡力往前撲去,雙掌仍然原勢擊下 “劈啪”一聲悶響候起,羅皋打著轉子跌出五步,而那名匕首會刀手的大砍刀,已堪堪到了伍定山腰際,一條人影,在此刻有如怒矢離弦,急射而下,用他的一條左臂,硬生生擊向刀口! “ 嚓”一聲骨骸折斷的響聲傳來,那人的一條左臂血淋淋的拋在空中,而這冒死來救的好漢卻一聲不吭,身軀猛側,右手的刀角錐已在“噗嗤”一聲裡將那名匕首會刀手的腦袋砸得稀爛! 伍定山冷汗涔涔,回頭一看,大叫著奔向這斷臂相救之人: “老四……老四……你這呆子……你這蠢材……” 不錯,這條好漢,正是刑堂四大金剛之一:白胡章乾! 赤眼關浩雙目紅得似要流血,他在這剎那之間,衝上三步,狼牙刀揚起下刺,尚未完全倒在地下的羅皋已被他透胸戳進,活活釘死在地面。 又是八名狼山派弟子屍橫就地,萬字血奪趙思義狂嚎半聲,抖手十七掌分向九個方位劈擊裴秀,在裴秀傾力挪移閃躲中,他的血奪朱虹似的突現斜掛,“呱”的一響,又將這位朱面雙虎的老二帶掉了一大塊肩肉! 裴秀身上數傷,痛楚徹心,他滿臉的汗與血交流,舉目四顧,狼山派與匕首會所屬盡亡,僅有寥寥幾人,尚在奔逃遊鬥,境況,好不淒涼。 人影晃閃,赤眼關浩再度自空撲來,另一條高大漢子亦揮舞著一條兩頭尖銳的黑鐵棍橫掃而到,他的後面,十多名浩穆壯士個個如狼似虎蜂擁衝上。 裴秀神色慘厲,他突然撲向地下,回手拋掌,九道冷電分成三面疾射而出,右手的精鋼劍卻猛力插向自己的肚裡。 幾聲慘叫突起,兩名浩穆壯士摔滾出去,赤眼關浩鋸齒狼牙刀剎時舞起,叮噹震響中,他已由空中翻回地面,趙思義腳步輕旋,淬讓三尺,三個五寸長短的黑羽鏢,已挾著銳風自他耳旁掠過! 橫斷三山梅宵一個箭步槍向前去,裴秀早己伏地不動,黑鐵棍在梅宵手裡一抖一挑,已將這名狼山派的好手翻了過來,他的精鋼劍,正深深插入自己的肚皮之內! “這小子自刎了,夠種!”梅宵收回兵器,卻不禁贊了一句。 趙思義略一查視,再移目四望,餵,大威門左近的應敵之戰,已經大部結束了,這邊,狼山派匕首會的黨羽,無一倖存: 不遠處,寒山重雙臂環胸,冷森的注視著這邊,趙思義奔上前去,恭謹的問道: “稟院主,強敵已殲,院主是否尚有指示?” 寒山重平靜的道: “紅旗,弟兄們實在剽悍勇猛,但是,卻未免太將自己生命看輕,尤其以你轄下的刑堂為最,記著,寒山重要你們生存,要你們盡力為了浩穆院的聲威生存下去,更為了你們父母生養你們不易生存下去!” 趙思義唯唯諾諾,面有愧色,寒山重輕輕嘆息,正要再說話,一聲悠長的,像是輪迴地獄傳來的嚎叫,己那麼恐怖的飄遊在空氣之中。 極快的,寒山重回頭望去,那邊,兩極堂所屬的神釣曹耐吏、滿口風吳含元、六指禿子霍一樂,成為三角形靜立不動,怒纏劍洛南獨立於前,他的三陽古劍劍尖微微垂地,而一滴滴的鮮血,正自劍脊上沿著劍尖滴落,那血,是如此濃厚,如此殷紅,在洛南五步之外 柔耳戴渙雙手緊摀著胸口,一步步,蹣跚而踉蹌的向前行去,他的雙眼呆滯不動,嘴唇灰白,在輕輕抖索,這形態,令人看了寒栗。 “戴渙完了。” 寒山重搖搖頭,低細的嘆了一聲,趙思義頷首道: “他為什麼向他掌門人那邊行去?” 寒山重沒有說話,雙目隨著戴瑛的身軀移動,戴瑛的腳步已愈見搖晃不穩,慢慢地,慢慢地,他嘶厲的驀然狂叫: “大掌門,狼山頹了……” 像一塊沉重的巨石,這聲粗啞的喊叫尚在空氣裡回盪,戴瑛已“撲通”橫臥地上,摀住胸口的雙手,十指指縫中熱血噴湧如泉。 狼山派的掌門人 斑玉劍孫明,臉上再也沒有原先的雍容與沉著,他那古雅的風範,完全被強烈的仇恨所抹盡,他清奇的容貌上,掩不住那刻骨樓心的傷痛與悲憤,於是,他的劍式招法已逐漸散亂,開始處處受製於敵人的沉重七環大砍刀之下。 左回刀仇忌天時作中鋒直進.時為側閃遊鬥,時為快攻狠斬,虛實變化,威勢懾人,浩浩蕩蕩。 怒纏劍洛南微微示意,曹耐吏、吳含元、霍一樂三人已急步奔向這邊,寒山重知道他們是過來協助刑堂及卷雲閣救護傷亡,於是,他向身邊的趙思義道: “紅旗,方才金髮戰壽堂及白胡章乾已被場中弟兄救起止血上藥,但我不大放心,速將他們及重傷弟兄送往銀河堂,還有,童堅也傷得十分不輕,記住吩咐大夫為他多開點補血之藥。” 趙思義領命匆匆而去,寒山重又向走近來的曹耐吏三人道: “‘大威四門神’為何不見了?” 曹耐吏躬身回答: “在院主首次巡臨前,騎田嶺鎮集上快馬傳報,謂四十八溪錢老大及白馬幫在狼山派的支援下大舉進犯,灰鬍子老九以強弩石灰抵抗一陣後,便與騎田嶺總執掌‘銀蠍子’彭東率領守嶺兄弟衝殺出去,但敵人的好手較眾,袁執掌等人似有不支之態,是而仇堂主已令四門神帶著百名護門兄弟趕往援助,另外何凡與與樑容早已送往銀河堂就醫。” 寒山重點點頭,目光巡視一下,忽道:“巫翹韋峰何在?” 曹耐吏微微一笑,道: “火龍錢琛邊戰邊逃,大約二位閣主和他打到院外去了。” “那麼。”寒山重露齒一曬: “錢琛休矣。”. 一片緊密而暴烈的金屬撞擊之聲,忽然在這時向人們耳中擠迫而來,其聲如鈸震鐘鳴,撼人心弦,禹宗奇的冷厲口音跟著響起: “仇堂主小心對方玉碎之舉!” ------------ |
第34章 殲敵息戰 一片柔情
斑玉劍的光輝,在空中閃幻成千百條流轉的光帶,紫黑色的斑點,在光帶的呼轟裡溜瀉翻飛,孫明清矍的面孔上布滿了狠厲與怨毒,他已在禹宗奇的警告聲中,突然展出他的“小六劍法” 近戰衝刺時最詭異而殘酷的劍術: 左回刀仇忌天獨目中精芒燦射,他的七環大砍刀仿佛一條匹練般繞身而起,圈圈卷卷,在一片強厲的勁風中,威猛至極的硬迎而上。 方才,他們已經硬擠硬架了三次,這時,眼看著又要再來一次 斑玉劍孫明驀然暴叱一聲,身形半側,斑玉劍縱橫織舞,卻在出劍的同時,悠悠拍出左掌,這左掌出手之擊並不十分快速,但是,卻奇異的穿過了仇忌天的刀光刃芒,神鬼莫測的拍向他的胸前。 仇忌天虯髯驟張大吼一聲: “好‘影子掌’!” 他自己的左掌,亦在剎那間運足一口“歸元氣”猛接上去,雙方的刀劍,亦已在此刻與掌擊同時接觸上了! 似金蛇飛濺向虛無,在蓬散的火花掠舞下,震擊之聲如焦雷密聚,響亮著迥異的音韻,刺耳至極的傳盪在空氣中。 兩條人影同時仰翻,斑玉劍孫明髮髻蓬亂,在足踵急旋之下,悍不畏死的再度撲進,“小六劍法”中的六式絕招一起進出,有江河決堤之浩滔,有神龍騰閃之巧利,有群山齊頹的宏烈,有雷電交加的威猛,玉劍長揮大瀉,靈活伸縮,自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去勢向敵人不同的部位狂襲而去。 左回刀仇忌天神色獰厲,獨目如鈴,七枚金環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暴響裡揚舞翻飛,挾著萬鈞之力在揮起十一團桌面大小的光弧中,含著凌厲無匹的勁力,沿著左側向右的怪異路線,劃起千萬道死神詛咒似的流光,在十一圈弧光中迴轉瀉溜,仇忌天的狠絕之技,“左回九刀”中最為精湛的“大幹入密”一式已在他傾注的全部真力下展出: 小六劍法,是孫明的壓箱底技藝之一,也是他到了力竭拼命的關頭時用以製敵於非命的最佳劍術,仇忌天的左回九刀更是他叱吒院江湖的揚名武功,而這“大千入密”一式,便包含了他左回刀全部的精華! 換句話說,現在,二人已到了拼命的時間,也到了生死一決的關頭了! 寒山重已自遠處逼近到三丈之外,他的戟斧皮盾斜斜垂下,尖銳的目光毫不稍瞬的凝視二人的較鬥演變,這時,他的身軀已輕輕蹲縮了一些 光輝與芒影在空氣中倏忽碰上,又在一片怪異的聲息中波波回盪湧散,刀刃與劍鋒似乎像兩條捉對兒糾纏的蟒蛇,像是永難分開的撞擊削碰,無休無止,如兩個精靈,在尋找著彼此間微乎其微的空隙準備鑽進! 於是 在一團寒光中,在一片呼嘯裡,有令人目眩神迷的閃旋,碎布衣屑像蝴蝶翩翩飛舞,散落周遭,帶著自人類身體之上削落的肉條,帶著低微的嗥嚎! 自然得就似空中的日月環轉,大地的生息流遞,光輝減冥,聲韻逐減,兩條人影分開飄出九尺。 左回刀仇忌天臉孔上的肌肉繃得有如一塊鐵板,牙齒深深陷入下唇,身上縱橫交布著條條劍痕,血肉翻卷,熱血如湧,左肋更有一處可怖的傷口! 斑玉劍孫明腳步方才沾地,已像一個洩了氣的圓球,搖搖擺擺的坐倒地下,這位狼山派的掌門人面色有如死灰,雙目黯淡無光,挽成高髻的頭髮披散兩肩,一身白袍似是被千萬個魔手撕裂,條條片片的垂掛身上迎風飄舞,大量的血可怖的自他全身遍處的傷口中淌流,胸膛、小腹兩處,更有兩條長達半尺的血槽,似兩張貪婪張開的大口,一條列瘰 的肚腸,便自他小腹上的傷裂處垂流出一大截。 空氣裡充滿了肅煞與寒冷,充滿了死一樣的寧寂與鬱悶,孫明艱的將他扭在手中的斑玉劍插進土里,迷茫著凝注對面的仇忌天,嘴唇翁動抖索: “仇……忌……天……我……我們……一起……一起去麼?” 仇忌天憋住一口氣,忍著徹骨絞腸的痛苦,緩緩的道: “不,孫明,你一人去。” 孫明全身痙攣了一下,又微弱的道: “是……是你勝了?” 仇忌天坦率的道: “不算我勝,孫明,你在重圍之下,有些心浮氣躁,貪功太切 或是找個陪葬者之心太切,你的小六劍夠得上厲害,但是,如你澄神靜心,再於小六劍裡加上一著你擅長的‘回絞力’,那麼,孫明,姓仇的就要陪你上道了。” 斑玉劍孫明迷濛的抽搐著,喃喃的道: “我沒有……用回絞力麼?……是的……我該用的……只要手腕一旋,隨著肘部下沉便可以了……我沒有用麼……我……我慌張些什麼……反正早晚也要去的……” 仇忌天面孔扭曲了一下,他咬著牙,道: “孫明,你痛苦麼?” 孫明孱弱的笑笑,聲音像在風裡搖曳的燭光: “不……不痛……好像……好像覺得非常疲倦……想好好……睡一覺……身上…… 身上似乎連一絲兒力氣也……沒有了……有……有一種東西……似要自我身上飄走…… 我……我拉不住它……我……我也不想睡……真……真的不想睡……” 孫明喉頭“咕嚕嚕”響了一陣,他的全身又起了一陣抽搐,頭顱已無力的垂到一邊,插在土里的斑玉劍,在大威門左近的琉璃燈光映照下,反射出濛濛的光影,奇幻的映著他那張失去生命的面孔,形象冷森而淒涼。 緩緩的,寒山重走上前來,向兩側的侍立者微頓首,神釣曹耐吏已率著四名大漢直奔上前,將仇忌天輕輕扶倒,立即為他先行止血止藥。 禹宗奇與寒山重並肩走到仇忌天之旁,寒山重蹲下身子,輕輕的道: “仇堂主,脅下傷口如何?” 仇忌天痛苦的皺皺濃眉,吃力的道: “還好,假如在他的劍鋒透入之時,再稍微一絞,本堂就完蛋大吉了,在他那斑玉劍插入之際,本堂實已不及再做任何閃躲,因為,那時本堂的大砍刀正斬進他的小腹…… 院主,孫明心中慌亂,否則,在平素他不會忘記劍入敵身時即用他擅長的‘回絞力’的……” 寒山重嘆了一聲,道: “孫明與你功力在伯仲之間,但是他在重圍之下一定心慌意亂,只要他慌亂了,就不會是你的對手,在我估計中。你今夕勝他是絕對的,不料卻也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仇堂主,如今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好生給我休養。” 禹宗奇一揮手,沉聲道: “即送仇堂主往銀河堂去療傷!” 神釣曹耐吏恭應一聲,親自率著四名大漢抬著仇忌天去了,寒山重長長籲了口氣,凝視天際,在東方,已有魚肚白色一抹。 他舔舔嘴唇,深沉的道: “天亮了。” 禹宗奇頷首微笑: “是的,今天必是個好天氣。” 寒山重環顧周遭,感喟的道: “這場血戰,總算打完了,欸,勝得真不簡單,自今而後,浩穆院永將屹立不倒,但是,我唯一痛惜的是弟兄們拋灑的頭顱與熱血,禹殿主,我們都是父母生養的孩子,包括敵我雙方任何一個人。” 禹宗奇平靜的一笑,道; “院主說得是,人,生存著即要競爭,不論這種競爭的方式是有形或無形的,是暴厲抑或文雅的,其方式儘管不同,但其目的則一 為了活著,院主,我們生存在江湖裡,逐命於武林中,不幸的是我們為了活著而所作的努力,都是有形而暴厲的。” 寒山重同意的笑笑,道: “那麼,容我們為了我們活著的方式而努力到底,禹殿主 ” 禹宗奇躬身道: “本殿在。” 寒山重語聲有力的道: “即率兩極堂之吳含元及霍一樂帶浩穆所屬兩百名赴援騎田嶺,對了,趙百能奉本院之命來助大威門之戰,為何卻竟不在?” 禹宗奇沉聲道: “本殿到達之時,見到此處之戰勝券在握,無庸再增人手,是而已遣趙百能率眾隨四門神之後增援騎田嶺。” 寒山重點點頭,道: “那麼,便煩禹殿主前往調度一切,記著,來犯之敵不可輕恕。” 禹宗奇答應一聲,反身招呼滿嘴風吳含元及六指禿子霍一稱,點齊浩穆壯士二百名迅速啟開大威門而去。 寒山重召過趙思義,低沉的道: “趙紅旗,卷雲閣所屬交你指揮,徹底清搜殘敵,在太陽升起之前必須完成此事,不要忘記浩穆院之外的各個隱蔽處所。” 紅旗趙思義躬身領命自去,這時人影往來奔跑,忙個不停,東方天際,光亮已見加強。 寒山重滿意的笑了笑,大步行向金流閣的樓房之前,這幢蒙有叛離之恥的樓閣,外面已圍立著承屬紫星殿的二十名大漢,由一個精壯的頭領帶著,封守四周。 這名小頭領一見寒山重行到,趕忙迎前五步,躬身請安,寒山重微微頷首道: “罷了,金流閣裡可曾搜尋過,還有沒有可疑之人?” 小頭領恭謹的道: “回票院主,屬下等早已奉有禹殿主之命搜尋過金流閣內外,除了在一個暗箱裡搜出一扎信函之外未曾再發現什麼,侍候留仲及凌玄的三名貼身下人及一名廚子都已因嫌疑重大予以捕押……” 寒山重點點頭,道: “將門開了。” 小頭領連忙回身,略一揮手,兩名浩穆大漢已迅速將金流閣的黃銅大門啟開,寒山重慢慢的行了進去,小頭領跟在一邊道: “票院主,可要屬下在旁侍候?” 寒山重搖搖頭,道: “不用,你們在外面守著,沒有召喚,不准入內。” 小頭領躬身退出,將門掩上,這是一座佈置得十分清雅的大廳,大廳兩側,有兩排小巧精緻的房間,一色的栗木門正靜靜的閉著。 就著燈光,寒山重撇開緊身的黑衣,餵,他的肩肋各處,映著廳頂的大吊燈,可以清楚的看見幾點閃著青灰光華的物體嵌在肉中,淡淡的血水,已將傷處周遭浸染得斑斑點點。 寒山重檢視了一下,喃喃自語: “好傢伙.古澄那柄青玉簫,可還真狠……” 他放好了斧盾,自懷中模出一根銀針,小心翼翼的逐一將那些殘碎的玉塊挑出,然後敷上了藥,再捋起褲管,小腿上也有寸許長的一道傷痕,流出的血已經乾涸了,凝結成了一塊。 一一抹上藥後,寒山重穿好衣衫,拿起兵器,大步往廳後行去,他熟悉的轉過一道走廊,來在兩扇緊閉的描金栓木門之前,推開門,昭,這就是留仲與凌玄二人的寢居之處了。 仔細的,不放過任何一處小地方,寒山重慢慢的搜尋起來,一遍又一遍,終於,給他在桌上的筆硯中發現了一點東西。 在一管小字毛筆的筆管裡,寒山重抽出一卷薄得如蟬翼的白紗,上面,用朱紅的字體寫著一些事物,寒山重迅速的看了下去,這裡面,是記載著事成之後,留仲與凌玄如何與大鷹教等瓜分浩穆院利益之事,其中各端,寒山重大都已經探悉,但是,他看到了最後一條,卻在劍眉微皺下哧哧笑了起來,這一條,乃是大鷹教因萬仍轉承甘陝三月派展飄絮的要求,其中大意,是要留仲與凌玄在叛反之舉成功以後,將寒山重製於殘廢,連同那塊重金所購之磯玉,押送蟠蒙山三月派老巢,逼其督工雕樓五雄圖! “五雄圖?哼,展飄絮果然精明老辣,他別的不挑不揀,專門只要這個玩意,可見這小子早存異心,這一下,他定會知道是誰要殘廢了!” 寒山重冷森的笑了笑,將這卷白紗收起,緩緩向外行去,知道五雄圖秘密的,除了寒山重之外,一殿雙堂三閣的首要也全曉得,不過,這五雄圖的奧秘到底若何,則只有寒山、禹宗奇及浩穆雙衛明白了。 出了金流閣的大門,寒山重迎著凌晨的清冽空氣深深呼吸了幾次,前面的廣場上,傷者早已抬送一空,雙方的戰死者則分別排置兩側,浩穆院的壯土們來來往往,一桶桶的水衝向血跡浸染之處,散濺在周遭的殘污則被徹底的刷洗乾淨,轉向內行,一路上但見浩穆所屬俱在匆忙處理戰後殘跡,各殿堂閣的首要人物則往來調度照拂,每一張面孔上都流露出疲憊,但是,疲憊中有著興奮與欣慰 一場艱辛血戰後成為勝利者的興奮與欣慰。 步過夢橋,對面迎來司馬長雄,這位浩穆雙衛之首滿臉喜色,一見寒山重,己歡愉的高呼道: “院主,大戰已息,浩穆院果然屹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騎田浩穆,大威震天。” 司馬長雄低沉的道: “遲元已將萬筏幫擄俘者押送困龍洞,洞中客滿了。” 寒山重目光微迷,向晨曦中嫣紅的楓林投去欣賞的一瞥,緩緩的道: “凌玄押在何處?” “水牢之中。”司馬長雄輕沉的道。 “長雄,”寒山重轉過頭去,關注的道,“可曾往銀河堂找大夫診視創傷?” 司馬長雄臉上紅了一下,低低的道: “院主知道了?長雄在出掌震傷屠生之際,因為稍一疏忽,被屠生倒肘撞了一記,好在尚不十分嚴重。” 寒山重笑笑,道: “不論重與不重,現在,你即往銀河堂去診治,不要忘了,那五位大夫全是兩湖一川最傑出的醫術高手。” 司馬長雄學著寒山重的習慣撇唇一笑,躬身自去,望著他碩長的背影消失於夢橋那邊,寒山重讚賞的唱了一聲,急急的向太真宮的方向趕去。 太真宮外的屍體早已抬走,血跡亦已洗淨,石階上,八名佩著腰刀的浩穆壯士分兩側肅立,宮內,戒備甚嚴,絲毫未因血戰已罷而稍呈鬆懈,寒山重匆匆自迴廊轉進,朝著夢憶柔憩息之處走去,那扇桃花格子門外,五名金環韋陀如臨大敵般分開五個方向把守著。 寒山重甫始走近,十韋陀之一的潘材已經發覺,他急忙踏前一步,躬身道: “迎院主駕。” 寒山重微微一笑,尚未說話,潘材已有些悲憤的道: “票院主,方才院主匆匆來去,屬下不敢多問,院主,祝成與白化民可是被固頭領所殺?” 收回了已經推到門上的右手,寒山重凝重的望著潘材,低沉的道: “不錯。是固光下的毒手。” 潘材激動得面孔通紅的道: “院主,固頭領不該如此,他太狠了,太絕了,院主,不論他是什麼人的親戚,不論有誰給他撐腰,院主都要主持公道,為祝成與白化民雪冤復仇,他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院主……” 寒山重平靜的注視著潘材,潘材這時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他急忙住口,嘴角卻在不停的抽搐著。 緩緩地,寒山重拍拍他的肩頭: “潘材,講話就講話,在話裡,不要影射別人,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要以為固光是金堂主內弟就可以閣視規律,就可以背棄信義,這是永不可能發生的事,潘材,就是我寒山重的內弟,今天他如犯下這等罪大惡極之事,也逃不了應得之罪,我之所以未曾立即將他處死,便是要等金堂主回來向他說明始末後聽聽他的意見,潘材,這是一種基本的為人之道,你一定明白,銀河堂金堂主的習性是如何暴烈與冷厲!” 潘材寬慰而又愧疚的垂下頭來,默默退到一邊,寒山重已輕輕推門入內,門內,幾座書架,兩張花幾,一方黑漆書桌加上一幅“清風勁節”寫意竹畫,佈置得十分清雅,一塵不染,靠著一扇小巧的半圓窗下,有錦榻一張,榻前垂掛著翠青色的羅帳,一雙精緻瘦怯的鹿皮小蠻靴,便置于榻邊。 書桌上的紅燭已將燃盡,燭淚滴滿金台,寒山重撮起嘴唇,悄悄吹熄,踮著腳尖來到榻前,輕輕掀開羅帳,昭,夢憶柔那張在酣睡中的美麗臉蛋己映入視線。 一條粉紅色的錦被,蓋在她的胸口,這張嬌俏的面龐上,浮著一抹蒼白裡的紅暈,幾縷髮絲,斜斜垂在她那白嫩的額邊,越發顯得嬌慷俏麗,有一股脫俗超塵的誘人韻意。 半跪在榻前,寒山重俯首在夢憶柔枕旁,靜靜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聞著那一陣淡淡的,隱約的處子芬芳,這種感受,安詳極了、平和極了、舒適極了,使人的意境昇華,進入一個朦朧而又純摯的夢幻之中。 良久…… 良久…… 寒山重仰起臉來,輕柔的吻了上去,那麼溫和的用嘴唇在夢憶柔滑細嫩的面頰上摩挲著,如遊絲般低低“咿晤”了一聲,夢億柔似是覺得有些癢麻的動彈了一下,於是,她的一個柔黃已伸出了被外。 這個手,手指柔軟而潔白,光滑得似是一塊羊脂白玉,像蘭花的花瓣,均勻得如半透明的象牙骨,寒山重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似的凝注著這個他曾經撫摸親吻過多少遍的手,實在忍不住,他又悄悄的吻下。 睡夢中的夢憶柔忽然起了一陣痙攣,痛苦而惶恐的呢喃著: “不……不……求你……求你……哦!山重……不……他們要害我……要污辱我…… 山重……你在哪裡……山重……” 寒山重微微一怔,夢憶柔又啜泣著咦語起來: “……我完了……山重……我的生命……夢想……一切都失落了……不:山重…… 你來……你快來……救救我……救救我……” 寒山重心裡絞痛了一下,他正要伸手搖醒夢憶柔,夢憶柔又恐怖的喊了起來: “好黑……這地道好黑……我怕……怕……你不該離開我……山重……那人已逼近了……完了……一切都是這麼黑暗……黑暗……黑暗……” 寒山重目眶濕潤,他俯下臉來,用力吻著夢憶柔那兩片失去血色的嘴唇,夢憶柔激靈靈的一顫,驀地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但是,在她睜開眼睛的剎那,卻又安慰而平靜的重新閉上,兩條手臂,輕輕摟向寒山重的頸項。 在唇縫的間隙裡,寒山重低沉的道: “醒了,柔?你知道是我?” 夢憶柔滑膩小巧的舌尖挑了兩下,寒山重哧哧的笑道: “你怎知道?” 稍微移開了一點,夢憶柔悄細的道: “你……你吻我的時候,那感覺很熟悉……” “方才,柔,你在做夢了?” 點點頭,夢憶柔猶有餘悸的道: “是的,好像……好像我又回到了那個坑道中,那個人……那個人向我一步步的逼近,那雙眼睛睜得好大……大得好像兩盞燈,眼球上滿是血絲,而且,像有一片火,邪惡而污穢……醜極了……我好怕……我要叫,但又叫不出聲……我恨你……山重……在夢裡我恨你未與我在一起……” 寒山重深沉的望著她,真摯的道: “但是,我已經進入你的噩夢中了,憶柔,我知道你在夢中的感覺,在他們迫你之前,我早已隱身壁頂,我要看看這些幹刀萬剮的畜生到底邪惡到了什麼程度,憶柔,你那時一定又怕又驚,但是,你因為被點了啞穴而呼叫不出,你當時的感覺,已在你方才的噩夢中宣泄了出來,其實,你就算沒有做這噩夢,我也會同你一樣清楚你那時心中所想的一切,實在,柔,噩夢已經過去,天,已經亮了。” 夢憶柔凝視著榻前由小窗裡射進來的一縷初陽的光輝,那道光線,又明又亮,象徵著熱力,新生,以及希望。 她那澄澈的眸子裡浮著淚水,喃喃的道: “是的……醒夢已經過去……天已經亮了……真的亮了……” 寒山重用下領輕輕的摩刺著她,短短的胡髭,逗得夢憶柔癢麻麻的,她含著淚笑了,輕輕移轉著頸項,寒山重低回的道: “昨夜血雨腥風,心念青羅帳內憶柔,自任卷簾人,昭,卻個海棠依舊。” 夢億柔用柔唇在寒山重下頷上擦了一會,悄悄的道: “依舊,依舊,險些兒釵染淚鋼染血……” 寒山重溫和的在她頸項上吸吮了一下,輕輕的道: “染了淚,染了血,柔,他們會用生命還報,雖然,他們的十條命,也抵不上你的一滴血,一滴淚……” 嗆咳了兩下,夢憶柔的臉蛋上病態的紅暈又形加深,寒山重著急的道: “柔,大夫怎麼說,你傷得可重?” 哼了一聲,夢憶柔裝做生氣的道: “你不是說,‘卻個海棠依舊’?依舊,就依舊好了嘛,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寒山重一把將夢憶柔抱在懷裡,這才發覺她只穿了一件月兒白褻衣,但是,寒山重卻捨不得放下,扯過錦被,連他自己一起裹到夢憶柔的身上。 清晨的寒意,使得夢憶柔顫抖了一下,但她卻溫馴得如一個小貓似的偎在寒山重懷裡,低低的道: “大夫說,背上的傷勢不重,只是震蕩了血氣。需要好好休息幾天,他己留下了幾付保氣安神的藥……” 寒山重忙道: “我立即叫他們給你每日進補參湯,用五百年以上的老參,再加上原汁雞、燕窩粥、白熊掌、鯊魚翅……” 夢憶柔輕啐了一下,道: “我哪有那麼大的胃口?你要使我發胖了……” 寒山重哧哧笑了起來,道: “小柔,別動惱,反正隨你的意思好了,不過,日常飲食需由本院主親督,要知道,你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寒山重也佔有一半。” 夢憶柔如玉的臉龐微微一紅,聲如遊絲: “你……你不想要那另外的一半?” 寒山重緊緊摟住她,親了又親,吻了又吻。 “要,全要,柔,你將來多看別人一眼,我也會忌妒得發瘋的,因為,你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忽地,夢憶柔驚慌的低呼起來: “山重,你的身上有血……” 寒山重滿不在乎的道: “我知道,這只是一點小傷小得說起來令我臉紅,憶柔,我受傷的次數太多了,還記得在蟠龍山下那一次?那一次,哦,才能算上嚴重。” “那一次……”夢憶柔回想著,幽幽的道: “我以為,我們那時非要到黃泉路上結夫婦了……” 寒山重撇撇嘴唇,露齒笑道: “恐怕困難,憶柔,因為你太好,若那時你隨我而去,我們不會走在一條路上,你一定飛昇極樂,而我,我卻要打入十八層地獄。” 夢憶柔並沒有為這句話而笑,她激靈靈的一顫,古怪的凝視著寒山重。 “你……你是這樣想?那個時候,我以魂魄隨你你都會不屑一顧?” 寒山重用嘴唇堵了上去,喃喃的道: “欸,人家說女人家小心眼,真是……” 夢億柔避開寒山重的嘴巴,冷冷的道: “我要你告訴我,山重,如在那個時候,我跟你去了,你下地獄,我也要去,那麼,你要我不?” 寒山重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怎麼會呢?這……” 夢憶柔冷冷的道: “我只問你,如果是那樣,你要我不?” 寒山重默默的望著她,道: “只怕你不要我,因為,在陽世我歷經艱險,在陰曹,恐怕也是坎坷重重。” 夢憶柔怔了一下,驀地反過身來緊緊摟住寒山重: “別生氣……山重……哦……山重……別生氣……我不會離開你……生生世世永不離開……你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我也不離開你……山重……” 寒山重緊擁著懷中的人兒,深沉的道: “我沒有生氣,對你,我永不會生氣,憶柔,我太了解你,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麼美好與完整,憶柔,說‘永遠’兩個字時,是需要以毅力為後盾來證明的。” 夢憶柔低迷的道: “從見了你第一眼起,我已經知道你將是我的一切,山重,說‘一切’兩個字,在我,你應該明白它代表什麼意思,這是該要以事實來證明的。” “你已給我了,憶柔。”寒山重說。 “你已證明了,山重。”夢憶柔低低呢喃。 於是 房中浮著一片溫馨,一片甜蜜,其醇如灑,其柔似水。 ------------ |
第35章 生德不冤 鐵面無私
這是血戰後第三天的中午。 浩穆院中,殘酷的戰鬥遺跡已被清理一空,損壞的地方也在加工修整,假如不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在三天以前,幾乎有近千個人的生命在此毀滅或者傷殘,這片宏大的連綿房宇樓閣,仍然是如此威嚴而又清雅。 三閣之前,金黃色的大威門盡敞著,十六名佩著腰刀的浩穆壯士分兩側肅立,自昨夜至今午,已有數撥風塵僕僕、形態疲憊的浩穆鐵騎返回,他們之中,尚有不少負傷之人,目前,一般浩穆院的弟兄都不明白這些鐵騎自何處返回,更不知道他們為何尚帶有傷者,但是,他們心中俱皆存著一個謎,三天前的血戰這些騎士都沒有參加,而且,他們全屬於銀河堂摩下! 由紫星殿派遺的接待者靜靜的等候于大威門內,只要有任何一撥騎隊歸來,他們便井然有序的分出人手前往照拂,送他們到後面去飲食休息。 現在,遠處的楓林邊,又有一陣鐵騎急馳而來,約有五十餘乘,為首者,是一個面色淡青,生著一雙冷厲眼睛的五旬壯士,他的鼻樑挺直,薄薄的嘴唇緊閉,黑色的頭巾在蕭索的秋風裡飄拂,虎皮披風斜繞胸前,一柄雕樓成怪異的蛇身人首形狀的金質把柄長劍,垂直掛在馬首,這柄長劍的劍鞘為鱷皮所製,上面,鑲嵌了三十三枚紅色的心形寶石。 守衛者一見這列騎土,已振奮的高呼道: “金堂主返院了。” 十多名接侍者慌忙提了茶水面巾等上前,不一時,那五十餘乘鐵騎已狂風驟雨般奔進了大威門。 生濟陀羅常德自廣場的那一邊急急奔來,一名侍候者迅速接住了那面色淡青的壯士拋下的韁繩,態度恭謹的道: “金堂主萬安。” 這位形貌森冷嚴峻的五旬壯士,正是浩穆院銀河堂堂主“丹心魔劍”金六! 他哼了一聲,摘下馬首佩劍在手中,大步向前行去,在一片唏聿聿的馬嘶騰撲聲中,五十餘騎已完全停步,鞍上騎土,個個帶著一身疲勞的拋鐙下地,這其中,竟然有一半以上身染血跡! 六七名形狀剽悍的大漢下馬後正待往這邊跟來,金六已回首道: “你們先與手下兒郎們休息一下,不用來了,本堂主要即刻去遏見院主聆諭。” 說完了話,金六又大步往前行去,常德這時已到了他的面前躬聲行禮: “紫星殿常德迎見金堂主。” 金六平靜的道: “罷了,常德,前日之戰,我方大獲全勝,實在可喜可賀,只是,恐怕傷亡也極嚴重吧?” 常德苦笑了一下,低沉的道: “兄弟們傷亡在四五百名左右,這尚不包括騎田嶺的傷亡數字在內,至於對方麼,估計已超出一千大關了。” 金六一雙如削的眉毛軒動了一下,道: “自此一戰,只怕大鷹教與狼山派等萬劫不復了I” 常德連聲稱是,又關切的道: “金堂主此行尚稱順利?” 金六冷冷的一笑,道: “大鷹教老窩已經夷為平地,留守者多被斬絕,長湖萬筏幫的總壇化為焦土一片,他們的成林竹筏亦焚為飛灰!” 常德有些憐憫的嘆了口氣,低低的道: “可有擄俘者?” 想了一下,金六頷首道: “擒到了萬筏幫周白水的一男一女,不過,其子企圖頑抗,已遭本堂煞手班祖望予以重創,他們稍後即將到達。” 常德似乎在思考一個問題,半晌,他遲疑的道: “稟堂主……有一件事,不知道堂主是否已經知悉?” 像陡然蒙上了一層嚴霜,金六原本鐵青的,面孔已更形冷酷,他深沉的道: “關於固光?這件逆不道的畜生,這忘恩負義的禽獸,在昨夜,院主已令飛騎趕往本堂歸途截報,本堂瞎了眼,蒙了心,競會將這禽獸提攜至今,思之再思,本堂實對院主有愧……事已如此,本堂夫復何言?” 常德舔舔嘴唇,吶吶的道: “固頭領……他實在也太糊塗,怎麼可以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金六雙目中流露出一片陰森而又寒瑟的光芒,冷冷的道: “知罪犯罪,罪不可恕,本堂先割這畜生之頭,再向院主請罰!” 他說到這裡,又稍微緩和的道: “常德,院主可是令你在此等候本堂?” 常德連忙躬身道: “正是,屬下自昨夜開始,,已經等了十六個時辰了。” “如此。”金六閉閉眼睛,道: “我們即往太真宮。” 二人快步向太真宮的方向行去,不一刻,已到了太真宮銀門之前,石階上,紫星殿殿主承天邪刀禹宗奇已含笑相迎。 金六趕上兩步,恭謹的道: “銀河堂金六拜見殿主。” 禹宗奇走下石階欖肩笑道: “金老弟,一路辛苦了,本殿賀你旗開得勝,一路稱雄!” 金六苦笑了一下,道: “或說有功,卻將名節敗在固光這畜生手中,實令本堂汗顏。” 禹宗奇與他步上台階,緩緩的道: “意魔由心而生,福禍咎由自取,這卻怪不得老弟你,一娘生九子,連娘十條母子之心尚且迥異,何況老弟與固光更隔了幾層!老弟,別太苛責自己,院主己在心齋候駕多時了。” 嘆了口氣,金六的臉色十分憂淒,二人進了太真宮,在心齋門外停了下來,禹宗奇低沉的道: “票院主,禹宗奇俏金堂主求見。” 栗木門輕輕啟開,黑雲司馬長雄向二人躬身為禮,室中,寒山重穿著一件繡著竹節圖的淡黃長衫,足踏著緞子粉底鞋,容光煥發,神采奕奕,顯得他唇更紅,齒更白,眉清目朗,好一個美男子。 金六放下長劍,抱拳行禮道: “金六拜見院主。” 寒山重含笑上前,執住他的雙手,並肩走到室中的一張錦榻上坐下,司馬長雄親自奉上香茗後,寒山重已清雅的道: “金堂主,這幾日來,多有偏勞了,遠征在外,看得出你形色帶有憔悴。” 金六嘆了口氣,道: “金六只是乘虛襲敵,對方主力已全部傾投于浩穆院之戰,全院自院主以下灑血瀝膽,才是此次奏捷之主因。” 寒山重端起茶盅來讓了一讓,淺淺啜了一口,金六已主動的啟口道: “院主,固光這王八蛋……” 坐在對面太師椅上的禹宗奇輕沉的道: “金堂主,不要太過激動,容吾等慢慢商討。” 寒山重放下茶盅,平靜的道: “此事始末,金堂主,在下俱已快騎截告,這件事情,實令在下為難,換了別人,不會有任何問題,但若出在固光身上……” 金六咬得牙齒咯咯作響,他狠狠的道: “請院主不用顧念這畜生與本堂之關係,即請處置便是,其實,根本不用等候本堂回來,宰了這王八蛋天下太平……” 寒山重劍眉微皺,他抬起目光,和緩的道: “禹殿主,請告訴金堂主固光所犯之罪。” 禹宗奇咳了一聲,朗朗的道: “固光,誘同所屬花亮,私通三月派,暗中支持大鷹教等來犯之敵,殺祝成、白化民,殺使女四名,擄奪夢姑娘,並圖叫花亮予以污辱,言詞砥毀院主,目無誓律,背信棄恩,並公然拒捕,與院主較手,其罪之大……” 他看看滿面憤怒,咬牙切齒的金六,平靜的接著道: “罪大惡極!” 金六喉中低嗥了兩聲,怨毒的光芒自他那雙冷厲的眸子裡射出,兩手握得緊緊地,指節脆響中,他一字一頓的道: “這喪盡天良的畜生……我要親手殺他……天……他竟殺了祝成、白化民……這都是他最親近的屆下與兄弟……這禽獸,這萬死不足贖其罪衍的殺才,他競還要掠奪院主的伴侶……” 寒山重冷靜的又啜了一口茶,緩緩的道: “金堂主,在下只有數語相告,其一,為了江湖誓規,浩穆傳威,固光不可饒恕,其二,金堂主你乃浩穆院功臣元老,功高位尊,只要你願意出面,在下便做主一筆帶過。” 金六胸前起伏甚劇,他默默垂著頭,雙手十指在不停的伸屈扭絞,半晌,他低弱的道: “院主,花亮可已受刑?” 禹宗奇在旁接口道: “已由院主親行凌遲之刑!” 金六面孔上的肌肉痙攣了一下,他痛苦的咬著下唇,是的,他非常明白,犯了固光這等重大的罪行,在浩穆院,其應得的懲罰是什麼! 但是…… 但是,金六的腦海裡,又回憶起往昔的種種,他不能忘記老妻臨終前的殷殷囑咐,他不能忘記固光自幼齡相隨時的伶俐聰慧,他看他成長,看他壯大,看他上進,也看他即將成器,如今,一切都已成為泡影,一切都成為過去,老妻的叮嚀,猶在耳邊,而他親口答應照拂至終生的親人卻將幻滅,而這幻滅,是操縱在自己手中。 金六痛苦的呻吟了一下,他明白,只要自己為內弟求情,只要他一句話,寒山重為了與他的多年的生死摯情,必會做最大的犧牲與容忍,而固光,尚未娶親,尚未接後,他老妻的娘家,又只有這一條根: “夫啊,記得……記得為固家這條命根子討房媳婦,要他好好過日子……答應我,照料他一輩子……別讓固家絕了種……我死了,你續弦也得,你不燒紙焚香我也心安,就是別縱容了我固家這條命根子……” 老妻彌留時的遺言,又仿佛在迷幻中回盪在他耳邊,豆大的汗珠,自這位藝絕心冷的首席堂主的額角滴下,他抖索著,抽搐著,雙手深深插進頭髮裡,不,不能殺他,不能要他死,不能忘記老妻臨終前的囑託……不!不!不………可是……老天…… 如自己為固光求了情,假如自己為固光續了命,為的是什麼?只是一己的私情,只是老妻愛護幼弟的心意,但是,會換來什麼?會換來整個浩穆院上下的嘆息與不齒,會換來浩穆院規律誓條的渙散與崩潰,會換來今後無法肅之振人的惡果;會換來往昔威嚴的沒落與破滅! 六條命,自己的患難兄弟,無怨仇的四個女孩子,難道他們不是父母的兒女麼?難道他們沒有親人牽掛嗎?在他們生時,他們永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斷魂於平昔常相聚首的一張笑臉的手裡! 猛的一拍錦榻,金六冷汗淋漓的站起,他像是跋涉了千山萬水,苦鬥了毒蛇猛獸,顯得那麼疲憊而層弱: “院主……便請……便請依其所犯罪行議罰!” 寒山重早已艘到書桌之前,這時,他緩緩轉身,深沉的凝注著金六,平緩的道: “金堂主,山重決無虛言,這件事,猶請三思!” 金六抹了一把冷汗,語聲堅決中帶著顫抖: “本堂已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了,王子犯法,猶須與庶民同罪,何況固光?” 寒山重閉閉眼睛,慢慢的道: “金堂主,你要知道,這罪……是凌遲!” 金六心裡一陣絞,他咬著牙道: “理應如此。” 輕輕嘆息一聲,寒山重走過來拍拍金六的肩膀,憂淒的道: “金堂主,我們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難,已有十多年的時光,這十多年來,你一直愛護我,襄助我,使我們的基業日益擴張,使我們在武林的地位日形增高,你我之間,沒有不好說出口的話,沒有做不成的事,金堂主,人一生,沒有多少個十幾年,假如你要改變主意,或者,這樣做了會使你心境難安,那麼,現在你收回方才的話,還來得及!” 金六痛苦的忍著心道: “謝謝院主美意,本堂前言不變。” 禹宗奇感慨的望著金六,關注的道: “金老弟,你想好了?” 金六苦澀的笑了笑,微弱的道: “除此之外,禹殿主,本堂不能任固光一人而毀掉浩穆院十年以還辛苦創立的威信!” 禹宗奇嘆了一聲,默默無語,室中沉寂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移動,緩緩地,金六沙啞著嗓子道: “院主,我們還等什麼?” 寒山重傷感的望瞭望金六,回過頭去: “長雄,傳令紫星殿困龍洞‘生德廳’提固光待刑!” 司馬長雄姪逸的面孔上毫無表情,他微微躬身,飄然出門而去。 禹宗奇站了起來,沉重的道: “金老弟,本殿不願說些空話安慰你,但是,相信老哥我與你同樣的感到難受。” 金六強顏一笑,向寒山重道: “院主,我們可以去了麼?” 紫星殿後廳右側,一道長廊的盡頭,有一條上面覆以千斤石板的地道,這地道成垂直形,兩排明亮的琉璃燈沿壁而懸,數十級石階重疊下去,每隔三步,便有一名持刀大漢把守,下了階石,經過三度曲折,便可到達另一處沉重的石閘之前,用轉輪扯起石閘,隔著十步,便有一道每根有手臂精細的鐵柵欄擋在這寬約尋丈的洞口當中,十具由機括操縱的連雲強弩嵌在洞頂成為一排,其射向早已測準標定,正是前面鐵柵欄的每一個空隙正中: 拉開鐵柵欄,有五間以尺許花崗石為壁的囚房,囚房外面有一條寬窄兩尺的溝渠,裡面盛滿了火油,只要被囚之人稍有異動,房門未經匙鑰按方向啟開,由門栓以鋼絲拉扯住溝渠盡頭的一盞長生燈便會垂落溝中,那麼,這裡面滿溢的火油便會立即燃燒,這著火的速度,只怕以一個人的能力極難躲過傷害。 經過這五間囚房,又是一道千斤石閘拉起了,裡面亦有囚房五間,其形態設備與外面五間相同,不過,這五間囚房的對面,卻有一個石門,石門之內是一座秘廳,高約三文,縱橫五丈,廳中有石桌、石椅,更有一些千奇百怪,令人看去毛骨悚然的刑具,在石壁正中,則精工雕刻著十八輪迴圖,雕刻手藝栩栩如生,在兩端嵌掛的琉璃燈昏黃燈光下,更見鬼氣森森,輪迴圖的右邊,刻著白色“生德”二字,左邊,則雕有“不冤” 二字。現在 寒山重坐在f中的石椅上,承刀永天禹宗奇與丹心魔劍金六打橫相陪,另一邊,左回刀仇忌天猶是滿身繃布的半坐在一張太師椅錦墊上,司馬長雄與遲元肅立寒山重背後,刑堂紅旗首座趙思義則站在一個刑架之邊,他手下四大金剛紅額尤軍、綠眉伍定山分左右峙立,十八名垂著紅絲帶的刑堂所屬,肅立在石門兩旁,這石窟似的秘廳中,充滿了一片陰森與恐怖的氣氛。 輕輕的,寒山重朝趙思義點點頭,趙思義沉聲道: “帶固光。” 綠眉伍定山回首道: “帶固光。” 石門大開,在一陣沉重的鐵鍊拖拉響聲裡,四名刑堂所屬大漢己挾著透濕憔悴,形色萎靡的固光進入廳中。 丹心魔劍金六坐在寒山重下首左側,固光被扶進來,他看得十分清楚,但是,他那張呈著淡青色的面孔上卻沒有絲毫表情,薄薄的嘴唇緊抿成一條下垂的弧線,看去殘忍而深沉。 寒山重眼簾微闔,沉著臉,雙手環抱胸前,眸子裡,隱隱閃射首一片肅煞的光芒。 固光仿佛麻木了似的被四名粗壯大漢腳不沾地的的挾了進來,腳上沉重的鐵鐐拖在地下嘩啦啦作響。 呆滯的眼球,毫無意識的朝這石廳周遭轉動了一下,忽然,固光似乎在眼睛裡閃起一溜火花 希望的火花,他嘶啞著嗓子狂叫:“姐夫……姐夫……救救我……救救我……姐夫……” 金六似是一顫,他咬著牙,額際青筋暴漲的厲吼道: “住口,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 挾著他的四名刑堂大漢齊齊9c喝一聲,其中一個行刑手就要掌摑固光,這大漢的對面,趙思義向他使了個眼色,嚴肅的搖搖頭。 於是,這位刑堂的猛神急忙垂下了手,金六己冷厲的叱了一聲: “跪下!” 固光全身一軟,像癱了似的跪在地下,雙眼黯淡而悲哀的望著他這位在浩穆院中權重位尊的姐夫,污穢的面孔上流露著令人心酸的怯懦與恐懼。 金六半轉身軀,冷冷的注視著他,語聲平淡得不帶一絲兒情感的疲震: “固光,你身為太真宮衛士頭領,卻做出此等罪大惡極之事,你心裡還有沒有想到一點仁義道德?還有沒有一點羞恥與是非?浩穆院自院主以下,哪一個錯待過你?哪一個又小視了你?你卻出賣你的根本,認賊做父,固光,本堂多年名節,亦為你沾蒙羞辱!” “姐夫……姐夫……我……”固光顫抖著,哀求的呼嚎,用膝蓋著地,拼命想擺開抓著他的八條粗壯手臂往前移動。 金六那平板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無比的痙攣,他嗓子有點失去控制的大吼道: “誰是你的姐夫?浩穆院的稱謂你都遺忘乾淨了麼?只有你那昏庸不堪的姐姐才會有你這種無恥下流的弟弟,左右,給本堂掌嘴!” 抓住他的四名刑堂大漢遲疑不決的互相覷視不敢動手,金六一拍石桌,冷酷的道: “你們聽見了?” 四名刑堂大漢回頭望望紅旗首座趙思義,趙思義則面孔木訥,沒有絲毫表情,於是,他們咬咬牙,只有硬起頭皮猛力摑打固光的雙頰,幾聲劈啪,這位叛離者已是面目青腫,血流滿襟。 寒山重沉重的搖搖頭,低低的道: “罷了。” 動手的兩名大漢迅速停住,金六深深吸了口氣,生硬的問固光: “你知罪不知?認罪不認?” 固光腫脹破裂的嘴唇鮮血流淌,他抖索著,抽搐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禹宗奇在旁溫和的道: “固光,假如你為自己有所聲辯,現在,還有一個機會。” 滿臉的乞求滲合在他斑斑的血漬中,固光軟弱的道: “我知罪……我認罪……我還年輕……我只是一時糊塗 ……我請求堂上看在浩穆一脈,看在姐夫的面上饒恕我……放了我……” 寒山重閉上眼睛沒有說話,禹宗奇嘆息一聲、目視金六,金六緩緩站了起來,語聲平靜得出奇: “固光,人,活在這世上,只有短暫的數十年,在這數十年中,沒有辦法嘗試每一件事,但是,縱然不去嘗試,其中的是非黑白,卻早有規格分野。我們該知道,有些事情該為,有些事情不該為。這就叫做倫常鋼紀。你年歲已經不小,接近三十了,一個快到三十歲的人,不會分不清楚善惡,不會辨不明白正反,所以,你無法在你的理智上為自己狡辯,從你萌起叛離之念的那一天起,到你的罪行開始彰著為止,將近有七八個月的時間,固光,一時糊塗,不是這種情形,因為,這其中,足有兩百多個日子供你思考,供你醒悟但你都放棄了,可見你,固光,你的心竅已黑,良知已失,記著,祝成與白化民也都是他父母生下的好孩子,他們也年輕,也有作為,他們更是浩穆一脈,只是,他們沒有你這樣一個無能的姐夫!你不可憐他們,不饒恕他們.今天,你的姐夫也不能。” 沉重的坐回位上,金六艱辛的吞了一口唾液,面向寒山重道: “院主,此犯。不冤不枉,便請執其應得之刑!” 寒山重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麼,金六淒苦的搖搖頭,便不再言語,寒山重面無表情的望著前面,語聲如冰: “固光叛離,毒殺手足,棄義背信,罪行昭彰,按本院規律,應凌遲處死。” 一陣強烈的痙攣,固光四肢蜷曲成一團,他恐怖至極的嗥嚎了一聲,眼淚鼻涕縱橫流淌,趙思義自側旁踏前一步,深沉的道: “劊子手,待刑。” 在這所石廳的暗門裡,應聲出來兩名全身著褐色熟牛皮衣靠,蒙著大紅頭罩,露出滿身胸毛的彪形大漢,他們手中各持著一柄鋒利彎曲的短刀,刀柄之上,尚分別支叉著一根小巧鐵鉤,一個小酒杯形的刃鬥,一片向內卷的刮刃,這些東西,在燈光下閃著寒森森的光彩,看去卻是十分精緻,其實,說出來只怕沒有人會再去欣賞它,這些東西,就是凌遲所用的器具! 兩名劊子手向正中的寒山重躬身行禮,又向刑堂紅旗致意,大步行到蜷曲著的固光面前、黑暗裡一名大漢端出一海碗的烈酒,一個劊子手一把扯起固光頭髮將他仰提了起來。 寒山重忽然哼了 聲,緩緩地道: “其命可奪,凌遲則免。” 兩名劊子手微微俯身,其中一名撐開固光的嘴巴,一大碗烈酒連著他唇周的血跡一起灌入固光喉中,固光痙攣著猛烈的嗆咳起來,喉頭低慘的嗥嚎,而就在他的嗆咳裡、嗥嚎裡,一柄彎曲的短刀已那麼準確不偏的插入他的心房,當他感覺到痛苦,而這痛苦已經終了。 沾著血跡的短刀迅速拔出,那名執碗的劊子手反過碗面用力將手中海碗砸在地下,口中大叫: “早去早走,來世長壽!” 石廳中,只有呼吸的粗濁之聲起落,“早去早走,來世長壽”的呼聲卻在周遭的牆壁間回盪不散。 金六仍舊低垂頸項,似泥塑木雕一樣坐在椅上不動,但是,他的臉上,卻沾著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四名刑堂大漢迅速將固光蜷曲的屍體抬走,禹宗奇移過上身,低沉的道: “金老弟,不要難過,浩穆院上下,都會因此而諒有固光的罪惡,這將比他活著更有意義,金老弟,固光將活在我們心中,在我們的記憶裡,他永遠是沒有這段罪惡前的固光,爽朗與可愛……” 抽搐了一下,金六抬起那張滿是淒涼的面孔,這張面孔,在乎素原是如此冷酷與森嚴,而如今,卻又這般哀傷,好像在這剎那之間,他已老大了十年! 禹宗奇朝金六真摯的注視著,在金六的頷首裡,他又坐好身子,平緩的道: “帶凌玄、田萬仞、鄭妃、周白水、丁香、吳保名入廳。” 趙思義重複了一遍,石門開處,每兩名刑堂大漢挾著一個,依序魚貫而入。 聖鷹田萬仍渾身包紮著繃布,高大的身體卻衰弱得險些站立不住,那張原是棗紅的大臉,如今已成為暗紫,目光黯淡,神色之中,卻透露出強烈的倔傲與仇恨。 玉鳳凰鄭妃竭力要擺脫緊抓住她雙肩的四條手臂,俏臉兒在狼狽裡浮起一抹婿紅,那模樣,呢,不差。 周白水與他手下的丁香、吳保名三人一字排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是,卻蒼白得緊,在他們三人的旁邊,叛逆凌玄則被手拷腳鐐加上項套,鎖得結結實實,他一身水濕,血跡浸染,面孔黃裡浮黑,平素就瘦幹的身子,這時更像一張皮包在骨頭上,有些弱不禁風的味道。 禹宗奇冷冷一笑,嚴厲的道: “見了浩穆一鼎,你們尚能挺立?” 凌玄一直隸屬浩穆院,多年來的習慣及行止不易改變,他喉中響了一下,“撲通” 跪了下去,夾在各人兩旁的刑堂大漢一見犯人不跪,已齊齊怒吼一聲,雙臂內扯,膝蓋熟練的猛然抵向犯人的膝彎! 每個被俘之人都踉蹌了一下,但卻沒有跪下,只有玉鳳凰鄭妃尖叫著膝頭沾地又瘋狂的彈起 萬筏幫幫主周白水長嘆一聲,怒目瞪視兩旁的大漢: “你們不要狐假虎威,老夫自己作為便是!” 他側首望著自己的兩名部屬、低啞的道: “勢已至此,二位,請隨老夫跪下!” 說罷,他那偉岸的身軀已屈膝而跪,吳保名心如刀絞,哽咽著道: “幫主 ” 在這兩個簡單的字意卻含蘊著無限痛苦的呼叫裡,他已與丁晉緩緩跪在周白水身後,豆大的汗珠,同時滲出了二人的眼眶。 聖鷹田萬仍雙目血紅,如一頭瘋虎般大叫: “寒山重,這還講不講一點武林的規矩?你我都是一派之主,便是老夫戰敗遭擒。 你也不能用這種輕蔑之行為待我!” 寒山重閉目不言,禹宗奇已冷森的道: “反目之前,田萬仞你來浩穆院當是座上之客,血戰之後你在浩穆院就是階下之囚,田萬切,記住‘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紅旗趙思義微一揮手,綠眉伍定山與紅額尤軍已緩緩逼向田萬仞,趙思義自己也行向前來: “田萬仞,江湖上有句小俗詞,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如今,你閣下正是這個調調兒。” 田萬仞氣得全身顫抓,血衝雙眼地大叫一聲,“撲通”跪在地下,趙思義轉首向玉鳳凰鄭妃道: “姑娘,希望你也自重。” 鄭妃滿面淚痕,玉慘花愁的哀哀叫道: “舅父一一” 田萬仍垂首如木,不答不動,於是,這位美麗的玉鳳凰已泣不成聲的屈膝跪下。 寒山重那張俊俏而秀麗的臉上像是布上一層陰霾,他撇撇嘴唇,冷酷的道: “田萬仍率眾襲我基業,殺我弟子,禹殿主,該處何刑?” 禹宗奇平淡而短截的道: “處斬!” 寒山重點點頭,又道: “鄭妃助封為虐,隨田萬仞同犯以上罪行,金堂主,該處何刑?” 金六深沉的道: “處斬!” 寒山重殘忍的笑了笑,接著道: “萬筏幫之周白水、丁晉、吳保名,原屬兩湖一川綠林盟下,承受浩穆院調度節制,而今竟幫同敵人犯我基業,殺我弟子,此出賣盟幫之罪,禹殿主,該處何刑?” 禹宗奇略一遲疑,緩緩地道: “處斬……” 寒山重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金六及仇忌天、趙思義等人卻迷惘的望了禹宗奇一眼,因為是,他們明白,犯了這種武林大忌,在浩穆院的規律來說,是同樣要處凌遲之刑的。 慢慢的,寒山重尖厲的目光射向凌玄,這兩道目光裡似含蘊了兩柄冷森的銳劍,那麼鋒利,哪麼深澈,卻又那麼帶著血腥 凌玄畏縮的哆嚷了一下,不敢仰視,周身在簌簌而抖,寒山重平靜的道: “凌玄,叛離,殘害手足,陰謀串通敵人企圖推翻浩穆院自立為主,禹殿主,該處何刑?” 禹宗奇快速而辛辣的道: “凌遲!” 這“凌遲”兩個字,像兩個魔手突然分別扯開凌玄的心臟,他震駭的整個彈跳起來,聲嘶力竭的大叫: “不,不,冤枉……我冤枉……禹殿主……我不是有意的。……。是留仲他逼我…… 禹殿主……求你發發慈悲……求你明察是非……我冤枉……我冤枉啊……” 禹宗奇冷厲的回過視線,微微領首。 凌玄一見禹宗奇頷首,他在浩穆院多年,自然明白這是他表示著什麼意思,於是,他像一頭野獸般瘋狂掙扎,扭曲著面孔亂跳亂吼: “禹宗奇,你這老不死的劊子手……你這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寒山重,你今天高高在上……總有一天有人打你下十八層地獄……你們雙手都染滿了血腥……你們都是萬死不足贖其罪的江湖敗類……卑鄙、下流、齷齪……一點武林道義都不講……老子不怕死,老子死了也要變為厲鬼找你們索命……” 趙思義在旁冷冷揮手,凌玄還在衝突翻滾著大叫狂嚷: “老天啊……你要用雷劈死他們啊……用火燒他們成灰啊……這些冷血冷心的狗,這些……” 一聲慘叫,突然中斷了他的吼嚷,鋒利的短刀,在劊子手緊握的五指中削落了凌玄的耳朵,他喉中噎了一下,頭髮已被另一名劊子手倒扯後仰,整個身體翻了過來,寒光一閃,短刀刀柄上的刃杯己剜人他的左目,血在噴灑,而他的右眼亦被挑出,刀柄上支出的卷刃抹著他的嘴巴向上擦去,於是,他的鼻子便齊著軟骨飛落地下,刀口再翻,他的右耳掉下,刀刃深切,凌玄的雙臂已連筋帶肉的,那麼熟練而利落的被兩名劊子手像殺豬那樣割斷! 這零碎屠殺的痛苦是無與倫比的,是慘怖得無以復加的,一個尋常的人,簡直就不敢目睹,空氣裡,播蕩著濃厚的血腥味,有著深刻的殘酷,凌玄在地下的身體,己不成為人形了,但是,仍然抖索著,一口森白的牙齒,緊緊嵌入下唇的肉裡。 兩名劊子手像是天生就不懂得什麼叫憐憫,什麼叫仁慈,將凌玄血肉狼藉的身體扯橫,就要動手切除他的雙腿。 禹宗奇抿抿嘴,沉緩的道: “夠了,讓他去吧。” 於是,一個劊子手略一俯身,鋒利而寬的短刀已進入凌玄的胸膛,一翻一絞之下,輕悄的又拔了出來,這時,這兩位煞神穿的那套醬褐色的熟牛皮衣褲已染滿了鮮血,似是屠宰場的屠夫,但是,不久之後,這些血跡亦會轉為醬褐色,與那些牛皮衣上的陳漬混融在一起。 兩個刑堂弟子熟練的用一大塊布蒙在凌玄的屍體上,轉身行去,地下的血水,已由另一名刑堂大漢幾捅水衝進兩邊陷窪的淺溝裡流走。 聖鷹田萬仞面色晦澀,神情恍惚,他呆呆的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旁邊的玉鳳凰鄭妃卻渾身顫慄,姣好的臉龐慘白得像一張未浸水的白布,沒有一絲血色,眼前的慘怖景象,在她有生以來尚未見過,那是人,那是些活生生的人啊,但卻在瞬間被支解成一堆堆的肉塊,令人作嘔的肉塊! 周白水目光生硬的凝注著血跡隱隱的石質地面,銬在雙料手銬中的兩手沒有意識的曲伸著,他後面的丁晉及吳保名則緊閉雙目,嘴皮子蠕動著不知在說些什麼,石廳中已恢復了死一樣的沉寂。 寒山重淡漠的眨眨眼,冷然道: “田萬仞候刑!” 兩個刑堂大漢用力將田萬仍向前提移了一尺,穿著熟牛皮衣褲的劊子手已大步行到他的身旁。 一聲尖銳而慘厲的呼叫出自跪著的玉鳳凰口中,她淚如泉湧,以膝蓋拼命移向田萬仍身邊,但是,她卻沒有成功,四條強而有力的手臂已將她硬拖了回來。 這位美麗的少婦蓬散著黑發,悲厲的呼道: “寒山重……你不要這麼狠……寒山重……我求求你……我的舅父年紀已經老了…… 他的基業已毀……他的身體受傷……他不會再有什麼作為了……寒山重,你放他回去渡過殘生吧……我求求你……寒山重……” 寒山重陰沉的望著她,語氣冷硬得像塊鐵: “你連自己生命都已不保,競還替你這昏庸的舅父求情?鄭妃,你忘記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了!” 田萬仞臉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他咬著牙,憋著氣,但是,死亡的恐懼卻令他整個臉形扭曲得變了樣! 玉鳳凰鄭妃的淚水淌滿了面頰,她全身抖索著,嘶啞著嗓子哀告: “不,寒山重,請你可憐可憐我們……寒山重,你要殺就把我殺了吧,請你看在舅父那一大把年紀上,寒山重,我求你……求你放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孤苦了一生,不該再落得這麼悲慘的下場……寒山重,你積積德……我死了,在陰曹地府也為你焚香…… 寒山重……我給你叩頭……” 她瘋狂似的披散著頭髮,咚咚咚的用力以額角碰擊地面,兩名刑堂大漢好不容易抓緊了她,這位美麗少婦的額上已是鮮血流淌! 田萬仞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嘴唇哆嗦著,硬咽著道: “妃娃,不要這樣,不要忘記你舅父是一教之主,甘陝兩地的霸才,妃娃,姓田的家族永遠不要人家的施捨與憐憫,妃娃,記住你的舅父是聖鷹,記住你是聖鷹的親人,不要哭,讓我們像英雄……” 鄭垣哭得死去活來,她肝腸寸斷的俯在地下: “不,舅父……不,你不能死……一切都讓姪女為你去承擔……舅父……天哪…… 老天對我們也太殘忍了……” 緩緩地,一絲難以察覺的古怪神色浮上了禹宗奇的面孔,他似乎在思慮著一個什麼問題,一雙風眼微瞇了一下。 這時 鄭垣又轉向寒山重,她哀切的望著他,哭泣著道: “寒山重……我願意犧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在內,隨你有任何條件我都依允,只要你答應放了我的舅父……寒山重……人的心都是肉做的,你總該有一些兒仁慈,總該有一些兒憐憫……寒山重,求你……求你……”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森的道: “假如山重願意,鄭垣,本來你的一切寒某人也都可以隨便支配,這並不是你依允不依允的問題,今天,你根本已沒有地位說這句話了,記得寒山重曾說過,要將你獎給寒某人手下勇士,但是,你那時沒有答應,左右 ” 他正要下令行刑,禹宗奇已忽然湊過身去,有些不易啟齒的些微尷尬。 “院主,本殿……本殿甚為此女之孝行所感……是而……是而……” 寒山重詫異的看了禹宗奇一眼,禹宗奇老臉一熱,低沉的道: “院主,是否可以看在本殿薄面,賜其活罪?院主,料那田萬仍也不會再為禍患了……” 丹心魔劍金六也俯過身來,低緩的道: “此女愚孝可佳,院主,田萬仍是為明敵,並非叛逆之罪可比,院主,本堂主之意,亦和禹殿主相同,尚乞院主開恩 ” 重重的哼了一聲,寒山重仰坐石椅之上,面孔沒有任何表情的陰沉著,兩名劊子手早己挽了雪亮寬闊的“鬼頭刀”在手,卻因未奉諭令,俱皆楞在那裡不敢有所動作。 氣氛沉悶,沉悶裡有著顫僳,有著惶恐,也有著希望。 ------------ |
第36章 冰心慈腸 仇蘊於恕
良久…… 寒山重猛的坐正了,冷硬的道: “劊子手,斷田萬例右腿之筋!” 兩名劊子手似是呆了 呆,禹宗奇已喜悅的躬身道: “謝院主抬舉。” 金六一拍桌面,吼道: “你們沒有聽到院主諭令?” 兩個劊子手急忙往裡一湊,鬼頭刀“ ”的一閃,“嗖”的一聲,田萬仞已悶哼著全身一震,血流遍地! 鄭妃感激得發狂,熱淚又奪眶而出,她泣不成聲的道: “謝謝你,寒山重,謝謝你,禹宗奇、金六,我永遠會將你們這大恩大德記在心中,變了鬼也來報答你們……” 禹宗奇微微一笑,道: “大恩大德為浩穆一鼎所賜,姑娘,你怎的卻謝起本殿等人來?本殿等人只是穿針引線而已,你要明白、一鼎若不答允,姑娘,其結果仍與原來無異!” 鄭短抽噎著朝寒山重不停跪拜,感懷之情。溢於言表,她現在的形態,實在令人憐愛,雖然披頭散髮,淚痕滿臉,卻另有一股楚楚動人的風韻。 寒山重面孔冷漠的道: “罷了,鄭妃,你到一旁與你舅父訣別吧,稍停一會,就輪到你上道了,那時,希望沒有人再為你求情!” 禹宗奇與金六悄悄籲了一口氣,悶聲不響裝著糊塗,寒山重向周白水看了一眼,冷然道: “提周白水子女人廳,本院主答應他給予機會再見一面!” 趙思義連忙轉身向著門外沉喝道: “帶周白水子女入廳!” 隨著喝聲,一個小巧竊宛的身形己在四條粗壯的手臂反扣下進入石廳之內,這是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女孩,臉孔白白淨淨的,五宮小小巧巧的,有幾顆淡淡的雀斑,但是,這樣卻更增加了她的撫媚與柔馴,她穿著一件青絲繡白色牡丹花的衣裙,這套衣裙早已揉縐得不成樣子了,襯著她失神的眸子,蓬亂的秀髮,在狼狽可憐裡,卻更流露出一片令人喜愛的生怯意味,似一只受驚的小貓。 剛一人廳,這少女的眼睛已惶恐得向周遭尋視,終於,她發現周白水的位置了。 “爹……” 她急促的叫了一聲,用力往外掙扎,兩名刑堂大漢左右一夾,將她雙腳懸空的提到了周白水身邊,石門人影一晃,一副軟兜已由另兩名大漢抬著進來。 周白水臉上肌肉一陣抖動,他卻強制住情感的洶湧,顫著嗓子道: “好孩子……你……你哥哥呢?……” 他的語聲驀地噎住,目光已驚恐的望向抬進來的那副軟兜,兩名大漢將軟兜抬了過來,輕輕放在他的一邊,軟兜上,躺著一個面色枯黃,鞭目深陷的青年,看情形,大約只有二十歲左右。 周白水震動了一下,滿臉的縐紋在哆嗦: “小蚊,你受傷了?” 那青年艱辛的轉過頭來,枯瘦的面孔上透展著無限的喜悅與激奮,他孱弱的道: “爹……天保佑你老人家安好……爹……可急煞孩兒了……” 忽然,這青年驚怒的喊了起來: “爹在跪著,爹,你老人家在跪著,爹,你是為誰跪著?” 周白水痛苦而無顏的搖搖頭,蒼蒼白髮與顫顫長髯簌簌而抖,淒涼極了,有一股令人斷腸的悲切。 冷煞的,一個語聲緩緩響起: “孩子,你爹在為浩穆一鼎跪著,因為你爹違背了兩湖一川的武林誓律。” 這青年人的臉上起了一陣激動的紅暈,他狂怒的吼叫: “寒山重,你是什麼東西?你競要我爹向你下跪?寒山重,我爹是萬筏幫一幫之主,你如此凌辱於他,便不怕折壽嗎?便不怕武林同道的主持公義嗎?” 兩名刑堂大漢怒罵一聲,兩柄腰刀已雪亮的交叉到青年人頭上,周白水全身一震,急忙阻止道: “小蛟住口,小餃,寒山重乃為兩湖一川武林盟主!” 慢慢地,寒山重站了起來,他冷冷凝視著這青年人,半晌,他轉首問周白水: “這孩子是你的?叫什麼名字?” 周白水心腔狂跳著,他惶恐地道: “寒院主,此乃小兒周小蛟,那女孩子是小女周小娟,院主,此次事件,全是由老夫一人做主,與這兩個孩子無關,院主……” 寒山重平靜的笑笑,道: “這孩子倒很有骨氣,不過,餵,將來也必是個禍患!” 周白水全身一涼,有如焦雷擊頂,他恐懼的道: “院主,寒院主,不能,你不能加害這兩個無辜的孩子,他們沒有過失,院主,你不能將上一代的懲罰連及下一代,院主,你不能將上一代的懲罰連及下一代,院主,你是明白人,你要講理,你要講理啊……” 那年輕人 周小蚊掙扎著想起來,他狂亂的叫道: “寒山重,讓我看看你,看看你是一副什麼樣的醜惡嘴臉,你這吸血吞骨的魔王,你這狠毒的偽君子……” 寒山重哧哧一笑,淡淡的道: “好孩子,有種,寒山重就喜歡有種的孩子,你與你父親一樣都是英雄,但是,可別學你父親的愚蠢!” 周小娟一直倚在她父親身旁,這時,她睜大了那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鼓足了勇氣,怯生生的開口道: “你……你就是寒山重?” 寒山重有趣的望著這小姑娘,緩緩的道: “不錯,浩穆一鼎。” 周小娟剎時淚水盈眶,她哽咽著道: “派人毀了我們的家,燒了我們的船筏的人就是你?” 寒山重默默點頭,周小娟抽噎著道: “但是,你為什麼?住在那裡的人並沒有招惹你,你的外表又是這麼溫文爾雅,你為什麼這麼狠毒?” 寒山重平靜的道: “因為你父親先帶人來要毀掉我們的家,我們也並沒有招惹他。” 周小娟一時語塞,她怔怔的回頭望著她父親,大眼睛裡滾動著淚珠: “真的?爹!他說的是真的?” 周白水垂下白髮蒼蒼的頭,深沉的嘆息一聲。 淚水緩緩流在臉上,這女孩子啜泣著道: “為什麼?爹,為什麼?我們在長湖生活得多幸福,多甜美,為什麼要去毀別人的家園?為什麼要招來這些慘痛的災害?爹,娘臨終的時候要爹守住本份,好好照拂哥哥與女兒,爹,你老人家都忘了,你老人家到底為了什麼啊?” 周白水痛苦的抽噎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子順腮流落,他已將近七十歲的人了,但是,在這近七十年的人生經歷認識中,他卻自覺比不上小女兒這幾句話來得洞澈,不錯,他是世故的、老練的、沉穩的,但是,這件事,他是做對了呢,抑是做錯了?或者,小女兒問他的話,正是他心中需求的答案 寒山重緩和一笑,低沉的道: “姑娘,你的父親,為的是更高的所求與慾望,總的說起來,世人叫做‘貪婪’!” 周小蛟咬牙大罵道: “寒山重,我要殺了你,你污衊我的父親……” 紅旗趙思義哼了一聲,怒道: “你這乳臭小子再要如此紅口白牙的大呼小叫,本紅旗就要你永遠開不得口了!” 周小蚊雙腳亂蹬亂踢,大吼道: “少爺不怕,少爺早就豁出去了,你們有種的就將少爺殺了……” 周白水驀然厲聲叫道: “小蚊,你這畜生,你住口!” 周小蚊怔了一怔,忽然大哭起來,他號陶的道: “爹……你老人家日常一直要你兒子像個大丈夫,像個男子漢,但是……爹,為什如今你又叫兒子變為懦夫?”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冷的道: “因為,你父親要你活著。” 周小蚊停止了哭泣,楞楞的怔在那裡,周白水老淚縱橫,哽咽著道: “小蛟……我的兒子……” 寒山重驀地一拍桌面,狠厲的道: “架走田萬仞,鄭妃即刻執刑,生德廳成了什麼地方了?這是行善事發慈悲的處所麼?” 田萬仍被兩名大漢硬架出去,他盡力扭轉頭,嘶啞的向面容慘白,卻含著微笑的鄭妃哀叫: “妃娃……你這麼年輕……妃娃……你不能死啊……” 叫聲微弱了,漸去漸遠,終至於不聞,鄭妃挺直身子,再度向寒山重跪下,幽幽的道: “鄭妃感謝寒院主宏恩大德,陰曹為鬼,地府的魂,也必將為寒院主禱告平安,日後尚乞寒院主看在鄭垣舅父風燭殘年,讓他平靜渡過餘生……” 寒山重蕭索的道: “寒山重一言九鼎,這個,你可以放心。” 禹宗奇心中十分痛惜,想要說話,卻又不敢,他不能忘記自己的立場與尊嚴,敵人縱是可恕,便是可憐,也只能求一不能求二,若是再度啟口,只怕不會獲允了。 金六望望禹宗奇,嘆息著搖頭,目光垂向桌面,而此刻 寒山重已有如一尊索命魔神般冷煞的道: “劊子手,待刑!” ------------ |
第37章 恕敵解恨 把酒稱豪
兩名蒙著頭罩的劊子手緩緩上前,紅色頭罩後的四只眼睛閃動著冷酷的光彩,鬼頭刀的刀背已斜斜貼到那名執刀劊子手的肘上。 鄭妃輕輕閉上眼睛,晶瑩的淚光在睫毛上微微顫動,那張美麗的面龐上,流露著一片難以言喻的淒楚與悲涼,令人看了心冷腸回。 劊子手的目光期待著寒山重的下一道指示,但是,這位獨霸一方的雄才卻仰起頭來,默默的不知想些什麼。 周白水緊緊靠著他的女兒,他發覺,這嬌小的身軀正在簌簌顫抖,而生德廳裡,沒有一個人出聲,卻有無數雙目光盯在寒山重的面孔上。 視線又回到鄭妃臉上,寒山重冷冷的道: “鄭垣,寒山重在你臨去之前,有幾句話想問問你,不過,假如你不願回答,你可以不答。” 鄭垣驚異的睜開眼睛,迷惘的望著寒山重,她實在想不出,在這生死分界的關頭,那位古怪狠辣的大豪還會有什麼話要問她。 想了一下,寒山重慢吞吞的道: “你今年二十幾歲?” 鄭妃怔了怔,低低的道: “二十五。” 寒山重“餵”了一聲,又道: “聽說你嫁過一次,後來又與你的丈夫鬧翻了,不久前你亦曾同一位男士發生情感,卻又拆了夥,這些傳聞,可都是真的?” 嘴角抽搐著,鄭妃在迷惑中摻著詫異,寒山重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些呢?這些事全是她自己的隱祕,而且,更是些心頭上的傷疤啊…… 笑了笑,寒山重靜靜的道: “假如你不願說,你有權不說,寒山重早已聲明在先。” 鄭妃仰起目光凝注寒山重,終於,她咬咬牙,艱澀的道: “是的,這些傳說有一大半是對了,為什麼先後分開的原因很簡單,他們不能似我愛他們那樣來愛我,不能像我為他們犧牲那樣來為我犧牲,我是說心底深處的情感不是指表面上的偽裝與舉止。” 寒山重忽然在眼裡閃過一片光彩,他古怪的盯著鄭妃,半晌,深沉的道: “你為何可以確定他們是對你如此?” 鄭妃小巧的嘴唇抿了一抿,直率的道: “到了可以考驗他們的關頭自然可以看出,這些,不是平素的虛偽可以掩飾的。” 又想了一下,寒山重莫測高深的道: “那麼,鄭妃,在你這即將終了的二十五年生命中,你可曾獲得真正的愛?當然,寒山重是指男女之情而言。” 淒苦的一笑,鄭妃搖搖頭: “沒有。” 寒山重望著她,良久,緩緩的道: “你很美,不論內心的或外在的,以你的條件,未曾獲得愛便要死去,實在很可惜,現在,鄭垣,寒山重希望你好好的把握住將來的日子去尋求你心目中所需要的人,不要忘記,女人的美麗時光,不會有兩個二十五歲的。” 鄭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是體會不出寒山重的含意,怔愕然而驚震的瞧著寒山重發呆。 寒山重笑了笑,道: “在下是說,鄭姑娘,你可以活著離開浩穆院了。” 像是天地間的喜悅及希望一下子全湧塞到了鄭妃心中,她完全不能相信這是事實,但是,寒山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卻又是這麼清晰而餘音繚繞的縈迴耳邊,像空中的太陽,縱布地面的河岳一樣真實,一樣明確而具有力量,這不是假的,不是做夢,這是寒山重已賜給她生命了啊! 禹宗奇趁機站起,沉喝道: “替鄭妃松拷!” 抓著她的兩名刑堂弟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呆了一呆,趙思義已大步上來,手中一串鑰匙輕輕一響,他已用其中一把親自啟開了鄭妃的腳鐐手銬,低低的說了一句: “恭喜你,永遠記住,這實在是奇蹟!” 鄭妃剎時淚水盈眶,滾滾順頰而下,她激動的嗚咽著道: “謝謝你,寒院主,謝謝你的仁慈及寬恕……我永遠不能忘記,我活著的生命是誰賜給我的……謝謝你,寒院主,沒有人能使我如此激動,無論是對你的仇恨與感懷皆是如此,寒院主,我將永遠忘不了你。”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希望在忘不了仇恨之外,還有感懷。” 禹宗奇打鐵趁熱的忙道: “左右,為鄭妃姑娘在紫星殿覓一宿處,待田萬仞傷勢痊癒後即遣人護送出院。” 兩名刑堂弟子恭應一聲,扶著頻頻拭淚的鄭垣步出石門,她的兩條腿,在移動的時候抖索得叫人看了心酸。 看看周白水,寒山重斷然道: “劊子手,斷周白水右腿主筋,丁晉、吳保名同刑!” 兩個劊子手迅速過去,周小娟尖叫一聲,撲向她的父親,卻被飛閃而至的綠眉伍定山一把扯起,周小蛟瘋狂的正待掙扎起來,四名刑堂弟子已將他牢牢的按在軟兜之上! 血光在刀刃中進閃,周白水匍匐於地,顫抖的道: “周白水謝過院主不殺之恩,院主留生之德,周家世代永銘五內……” 丁晉、吳保名二人亦跟著叩頭,熱淚滿腮,是的,他們明白,鬼門關口,他們已是數轉而歸了。 用小娟跳蹦著,踢蹬著,口中哭鬧大叫: “你們傷了我爹……寒山重……你傷了我爹……你好狠啊……” 周白水淚痕未乾,回首叱道: “小娟不要吵鬧,院主已將你爹還你了!” 伍定山松了手,周小娟哭喊著撲在父親的身邊,周白水緊依著她,淚裡摻著笑: “傻孩子,還不叩謝院主,爹雖然失去一條腿,但爹卻活著,小娟,本來,你爹只怕要連屍骨也不能稍存的。” 周小娟怔了一會,依馴的跪在她父親的身旁,向寒山重叩了三個響頭,軟兜上的周小蚊卻狂厲的大叫道: “爹啊,他們將你弄殘廢了,我們為什麼還要感激他們?寒山重,你記住,少爺不會忘記你傷我生父之血仇大恨,少爺早晚有一天會來找你索取這筆血債的!” 周白水驚恐的大吼一聲: “小蛟住口!” 寒山重爾雅的笑了起來,他離開坐椅,緩步行向軟兜之前,司馬長雄與遲元緊緊相隨於後,周白水忍著腿盤乍斷的痛苦,哀求的道: “院主……請饒恕他只是個孩子 ” 寒山重點頭笑道: “放心周白水,寒山重不會與這小老弟一般見識的。” 他走到軟兜之前,微俯身軀注視著周小蚊,澈亮的眸子有著一片威厲而又懾人的光芒,周小蚊正想開口大罵,卻被寒山重那雍容的氣度與威嚴的目光所窒,不自覺的將口中話吞了回去,囁囁嚅嚅,有些進退維谷起來。 寒山重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笑,低沉的道: “孩子,你這樣做是對的,父仇不能不報,假如我寒山重是你,也當然如此,孩子,寒山重等著你,不論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只要寒山重有一口氣在,你就可以來找他報仇,但是,你要記著,把功夫練好了再來,因為,有的時候,報仇的機會只有一次,失去了,很可能便永遠沒有第二次了,知道麼?孩子。” 周小蛟愣愕的望著他,這年輕人幾乎不敢相信出現在眼睛上面的俊秀影子,就竟是方才那麼狠厲殘酷的寒山重,看去他是如此儒雅,如此清朗,更是如此灑脫,表面上,沒有一點狠酷的模樣。 一側,周白水惶恐的道: “院主幹萬不要誤會,這孩子只是嘴裡硬,心中不會有絲毫怨恨院主的地方,院主,老夫以性命招保……” 寒山重哈哈一笑,道: “將來的事情,誰也不敢逆料,是麼?周白水,世間的萬端變化,實在無從捉摸,寒山重不會有什麼歹心,你好好帶著你的兒女回去,只是你的基業已毀,回去後,恐怕得費段長時間整頓呢。” 他又掀開了周小蚊覆蓋身上的毛氈,這年輕人的胸腹上完全困滿了繃布,血跡隱隱,寒山重嘴裡“噴”了一聲,道: “別忘了,回去好好給令郎養傷,雄心壯志要用得適當,但卻不可不在日常加以培養,身體好,才是飛黃騰達的本錢。” 周白水唯唯諾諾,不敢多說,寒山重一揮手,十名刑堂弟子已上前將他們五人又抬又扶的請了出去。 禹宗奇大步過來,向寒山重長身一揖道: “院主今日判裁諳案,實在高明,本殿敬佩之極!” 金六就桌站起,深沉的道: “無論哪一端,哪一件,院主處置,大得人心,更是恰到好處,本堂靜觀前後,心服口服了。” 寒山重微笑搖頭,又正色道: “二位謬譽,山重不敢承當,今日各案,一個狠字未盡,這卻並非至善之策,尤其山重對金堂主實在抱憾良深。” 金六苦笑了一下,低沉的道: “院主,固光之罪,決無稍錯,若非如此,日後眾叛親離,誰尚再去畏懼一個法字?” 寒山重想要安慰金六幾句,卻又覺得空談不實,他微微嘆息,領先行向生德廳之外。 夜幕初垂。 浩穆院中,燈火通明,幾百桌豐盛的酒筵擺滿了大威門的廣場,擺滿了一殿雙堂三閣的寬敞大廳,在人們歡愉的嘩笑聲裡,喧嚷猜拳聲裡,酒香與肉香四溢,廚房的大司務,二作手,往來穿插桌隙之間,菜一道跟著一道上,酒一缸跟著一缸開,空氣中,在耀眼的燈光下洋溢著喜悅。 是的,這是浩穆院的慶功宴,他們在一夜的血戰裡,同時擊潰了大鷹教、巴首會、狼山派、白馬幫、四十八溪的錢老大、以及萬筏幫,而這六個江湖幫派,都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 寒山重到每一處,每一桌敬過了弟兄們的酒,又被弟兄們輪流還敬了數百杯,他微醺的皆各殿堂閣的首要回到了太真宮,太真宮的“純子廳”裡,早已預備了一桌山珍海味俱全的酒席,六名穿著青衣的下人已恭謹的候在一旁。 在主位,寒山重坐了下去,依序坐著禹宗奇、金六、仇忌天、姜涼、巫堯、韋峰、趙思義等七人,司馬長雄與遲元則早已溜到外面與各殿堂閣的高手們湊熱鬧去了。 三杯酒之後,寒山重面孔紅紅的道: “金堂主,你淬襲大鷹教及萬筏幫之舉成功後,可曾感到大鷹教的防衛實力較預料中強?” 金六想了一下,額首道: “不錯,他們的九隼環,左鞭右鉤三煞劍,紅鷹七子,護壇鷹眼那賢,金鵬銀鷲玉鳳凰,陰山雙魅等高手,全已在田萬切及爾恬率領下出擊,再加上跟隨著的五百名大鷹教徒,可以說是傾巢而來,留在老窩神風崖的,不會再有什麼實力,但是,本堂在伏圍突襲後,卻遭到了很多意外抵抗,有些敵人,似是不像大鷹教的角色,但因戰況激烈,場面混亂,本堂也不及察探,在放火之後,便已率著手下兒郎退去,大鷹教總壇固然橫屍累累,更成瓦礫焦土一片,但是,本堂所屬在那一戰中亦損失了三十六名,高手傷亡亦在七人以上!這較起進攻萬筏幫一役來,實在難以比例,在長湖,我們只丟了十一個弟兄,高手也僅有一人掛彩,現在想想,情形確有些不對……” 寒山重夾了一筷蛋絲在口中,一面咀嚼,邊微微冷笑,禹宗奇已沉聲道: “三月派有人雜在大鷹教裡與我們作對。” 金六怔了一下,道: “三月派?展飄絮那小子?” 禹宗奇頷首道: “不錯,他們非但暗中支持大鷹教進犯本院基業之舉,更妄圖擒俘院主為他們督雕五雄圖,展飄絮這混頭更夢想指染院主愛侶夢姑娘2” 金六尚未答話,滿身纏著繃布的仇忌天已怒罵一聲,氣呼呼的道: “展飄絮這雜碎老子早就看他不大順眼了,在甘陝一帶,大鷹教是明著橫行,三月派卻是暗裡較勁,這種鬼鬼祟祟的場面實在不夠光明,不料他們這些**養的竟尚敢動腦筋動到我們頭上,媽的,不宰他一次他也不知道大威震天是怎麼一回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老仇別毛躁,如今我們大戰方休,兵疲將倦,還是好好休息一陣,等恢復過元氣來,呢,飄絮就知道‘後悔’是什麼滋味了。” 說到這裡,他又轉首問金六道: “金堂主,紅巾隊與銀刀盟奉我之諭,掃蕩白馬幫及四十八溪老巢,聽說斬獲極佳?” 金六滿意的笑笑,道: “是的,紅巾隊魯瓢把子及銀刀盟庫盟主點齊手下各三百名兒郎,在奉院主諭令後晝夜趕往佈置,就等白馬幫及四十八溪老錢一出大門,他們已自後偷襲,呵呵,那一戰,四十八溪及白馬幫兩地的老窩可真慘,據本堂主派往觀察戰況的兄弟回報,白馬幫與四十八溪兩處的基業,只怕再也不易興起了,他們形容作:無片瓦完整,無寸土不焦,無一人不帶血,無一物不殘碎。” 禹宗奇喝了口酒,笑著道: “紅巾隊與銀刀盟可確實是本院的好夥伴,不過,中條山的匕首會發詳地也沒有好受多少,‘兩拐幫’的苗老大自來心狠手辣,早早趕了去打了人家一場落水狗,聽說還撈了一票回來。” 寒山重微微搖頭道: “苗成剛就是有這個毛病,我當時只令他攻擊後即退,這老小子卻又犯了老癮,假如匕首會的楊求利不是帶著他的二當家及十九銀煞手,四十飛刀,什麼飛流、蛇電、閃命、斷鴻等人一起出動,苗成剛佔到了便宜才怪!” 忽然,寒山重似想起了一件事情,向著巫堯道: “老鵬,你與老鷹不是追殺錢琛去了麼?可宰了?” 鵬翼巫堯尷尬的一笑,道: “只傷了他一條腿,又叫韋峰賞了他背後一掌,卻吃這小子十數‘天焰彈’將我們擋了一陣 ” 寒山重有趣的笑道: “跑了?” 巫堯乾咳一聲,吶吶的道: “這老王八腿傷了卻逃得快……” 韋峰連忙喝了一大口酒,道: “也可能逃不遠就完蛋大吉……” 寒山重不以為然的道: “不要太往好處想,人的生命雖然不經長久,卻也不容易滅寂,希望以洛南為首的截擊馬隊能將這些漏網之魚掃除乾淨。” 禹宗奇朝巫堯、韋峰二人笑了一下,道: “白馬幫此次進犯騎田嶺,自其幫主方華以下共有三百餘騎,包括白馬幫的十六名大頭目在內,四十八溪的老錢卻率領了兩百五十多人,在狼山派九名香主的支援下聲勢洶洶而來,我們的灰鬍子老九及銀蠍子彭東給了他們一陣箭雨之後便展開血戰,但因為白馬幫馬隊的衝刺,我們守在騎田嶺的弟兄傷亡極大,起先已有些壓不住陣腳,幸虧四門神適時而到,沒有多久,趙百能也率眾趕去,敵人就已開始步步退卻,等到巫大閣主及韋二閣主,追殺錢琛不著,憋了一肚子氣亦到了騎田嶺之後,他們就更慘了,四十八溪的老錢及他手下二十信大頭領完全喪在我們這二位閣主的手下!” 寒山重又夾了一筷菜,淺嘗了一下,笑道: “四十八溪錢同這老小子一身功夫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就是他的一手‘拋回梭’還有幾分火候……” 巫堯忙接口道: “院主說得正對,本閣主的大腿上便挨了一下,好在只是穿過皮肉,不甚要緊。” 寒山重看了巫堯一眼,想了想,道: “定是錢同危急時才使的一手,是不?” 巫堯舔舔嘴唇,道: “是的,這老家夥全身傷了七處,他滾撲在地,明明再沒有其他動作,卻忽然自他肋下飛來一個銀梭,走的路線又是歪歪斜斜,不易捉摸,來勢卻快不可擋,本閣當時早就紅了眼,也就三不管的往前衝去,誰知道大腿上便挨了一記……”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他這一著,乃是他‘拋回梭’中絕技,叫做‘同殘俱傷’,這一著不大好讓,你可能亂衝亂撲對了,否則,稍一大意,只怕傷著的不僅是大腿而己……” 禹宗奇鳳眼瞇了一下,赤紅的臉龐因為酒意而更加紅潤了,他咽下了嘴裡的海參,沉緩的道: “白馬幫方華死得很慘,灰鬍子老九斬斷他的一條右臂,卻被他用飛錘砸斷了三根助骨,上門神中的二門神太叔永,三門神賀陵一起上,四柄砍山刀將方華斬得像一堆肉泥,他的十六名大頭目全被大門神廉雁及四門神齊矍指揮的強弩手及刀手圈住,一個也沒有逃出去,趙百能與銀蠍子彭東帶著騎田嶺的弟兄與狼山派的九名香主也打得天翻地覆,好在彭東手下的數十名頭領個個用命,總也算打贏了,白馬幫及四十八溪的人馬除了少數溜得快的活出去之外,近六百人倒找著了四百多具屍體,連傷的都很少。” 寒山重抿抿嘴唇,道: “聽銀蠍子票報,騎田嶺的弟兄也傷亡不少,大約也在兩百人以上,他所屬的三十八頭領有小半都動彈不得了,禹堂主,這一次,我們損失人馬的總數有多少?我是指浩穆院與騎田嶺的總合。” 禹宗奇自懷中取出一捲軸紙,緩緩展開,低沉的道: “本殿依照各方清點票報:紫星殿十五高手五傷三亡,所屬弟兄戰死三十名,傷二十五,銀河堂十六高手兩傷兩亡,所屬弟兄戰死六十一名,傷十七名,兩極堂高手七名傷三人,所屬弟子戰死五十五名,傷三十名,長風殿七名高手一死三傷,所屬弟子戰死七十七名,傷四十餘名,卷雲閣三名高手傷一人,所屬弟兄傷亡五十餘名,金流閣,金流閣麼……” 禹宗奇看了看手上的軸紙,緩緩地道: “金流閣七名高手,有三人叛反,所屬弟兄亦有五十多名背離,這些人,不知是否應該算做我方傷亡?” 寒山重搖搖頭,道: “自是不算,他們早已不能稱做浩穆一脈。” 禹宗奇頷首道: “那麼,我方金流閣四名高手有三人受傷,所屬弟兄三百名裡除了叛反的五十來人之外,二百五十人中傷亡了一半以上!” 趙思義滿臉的皺絞重疊著,低低的道: “刑堂四大金剛傷了二人,刑堂弟兄們也傷亡了六十多個,其中,大約有近三十名是被他們的父母白疼了一場了……” 仇忌天的傷勢不輕,他點酒不能沾,僅一個勁的吃菜,這時,他舔舔嘴唇,搖搖頭道: “這麼說,咱們在這次血戰下來以後,光是各殿堂閣高手便傷了近二十名,失了五六個,弟兄們死傷更竟在六百名以上……這個數目實在有些驚人……” 姜涼昭了一聲,緩緩的道: “其中,弟兄們的損失,以本閣所屬為最慘重,幾乎佔了本閣調度節制下人馬的一半……” 禹宗奇嘆了一聲,道: “要屹立不倒,就必須有所犧牲,騎田嶺還算損失最小的,但是銀蠍子己痛心得哭天嚎地了,不過,我們付出的犧牲,已取回代價,敵人所遭受的傷亡數字,先清點他們遺留的屍體,已有一千二三百具之多,擄俘者有兩百多人,他們受傷的還沒有計算在內,大約也不會少於五百人。” 寒山重放下筷子,沉重的道: “太真宮的十韋陀最令我痛心,除了固光及花亮叛離外,戰死三名,傷了一個,現在僅有五人了,此次大戰之後,本院元氣損傷極大,騎田嶺下周圍百里之內,我已令兩湖一川的十二個幫派派遣他們的人馬緊守各處,以防萬一再有異變,狼山派因老窯設於晉境,路途迢迢,是而未曾遣人前往掃蕩,不過,經此一役,只怕他們縱有遺孽,也不會再成氣候了,現在,我有一個淺見提出,希望各位商討一下。” 桌上的七雙眼睛注視著寒山重,寒山重端起樓金酒杯飲了一口,道: “金流閣不能無首,山重之意,提調紫星殿之洛南為大閣主,金流閣原屬夏厚軒為二閣主,各位意下不知如何?” 禹宗奇沉吟了一會,道: “院主之意甚佳,只是,金流閣院中地位尚次於長風,卷雲二閣,洛南功力之高,人品之佳,尤為難得,讓他調往金流閣,是否會有點委屈?” 姜涼亦忙道: “正是,本閣哪一方面也比不上洛南兄,要他委屈本閣之下,本閣也實在有些承當不起……” 寒山重想了想,道: “二位之言果然有理,不過三閣所屬,乃直接聽令紫星殿,並不受各堂所節制,地位縱有高下,但責任卻無大小,三閣掌管之各項事務,俱皆相似,沒有什麼輕重之分,權力亦近似,況且,洛南入院尚未滿十年,容其先掌金流閣,在資歷上說,亦應如此……” 禹宗奇閉閉眼睛,思慮了很久,點頭道: “如此也好,金流閣負責整個浩穆院在兩湖一川的黑道水路利益,責任重大,較之洛南目前所掌管著十個錢莊的事務煩雜得多,不過,這樣一來,本殿卻失去了一個最佳能手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三閣仍受轄紫星殿,何謂失去?對了,太真宮自今以後防衛要更形增強,宮內宮外戒備,除仍由紫星殿負責夢橋之外,其他由司馬長雄直接調度,這一次,實在有些危險,也證明我們的各項防守之策,尚未臻完善……” 禹宗奇呵呵一笑道: “本殿雙手贊成,院主今生今世,將不會再有另一位夢姑娘了,若有失閃,這還了得?本殿將即時挑選能手,直接撥交司馬右衛指揮。” 寒山重舉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肉,正想往嘴裡放,卻忽然又停止了動作,他若有所思的道: “三月派……三月派……” 禹宗奇接口道: “院主不是說待過此日子再找他們霉氣麼?” 寒山重低沉的道: “展飄絮這小於會不會以為我們元氣大傷,趁機來個漁翁得利?” 仇忌天怪叫一聲,道: “他敢這樣想最好不過,本堂要親手活剝了他!” 搖搖頭,禹宗奇道: “老實說,展飄絮不是傻子,他素有‘神算毒膽’之稱,我們一舉擊潰了大舉進犯的六個幫派,便有我們所以能致勝的條件存在,他不會不存在戒心,而目前,我們尚有足夠的力量再一次擊潰六個幫派,展飄絮此刻所思,不可能是漁翁得利的問題,只怕他正在全面為自己戒備呢。”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有一天,神算毒膽會明白星魂鈴的不受人欺,有一天,浩穆院的黑巾會飄揚到蟠蒙山之前!” 金六默默飲了口酒,輕沉的道: “也有一天,白龍門的血會染透了小靈州的白龍碑!” 仇忌天大叫一聲: “對,媽的,白龍門以前想奪院主的命,咱們現在就給他來個狠著!” 寒山重笑了笑,道: “我在想,秦鼎那時會是什麼模樣?他那寶貝女兒會做什麼想法?” 禹宗奇忽然道: “院主,本殿有一個主意……” 寒山重望著他這位智勇雙全的第一號臂助,道: “高見?” 禹宗奇放低了嗓子,道: “將秦潔那丫頭暗擄回浩穆院,先給她吃些苦頭,再誘使白龍門的人馬前來奪取,然後,像對付大鷹教一樣來個頭尾相截……”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 “不成,夢丫頭要吃味的……” 禹宗奇正色道: “秦潔仰慕院主,多方追求未曾得願,她在惱羞成怒之下卻慫恿道她那湖塗的父親將院主騙到西澱意圖毒害洩怒,這種女人心腸如此狠辣,一面想強救狠奪,一面又妖言惑眾,說是院主對她糾纏,她不勝厭煩才下毒手,這是非不分,黑白混跡的一派胡言,實在令人聽了生氣,不叫她受受活罪,她必不知天下之大,尚有公理存在,院主,夢姑娘是明白人,她會知道你是為了雪恥,不是為了思念那秦潔才擄她來此,而且,白龍門這惡毒之舉,我們亦不能放過!” 寒山重一口幹了杯中之酒,緩緩說道: “這件事,禹殿主,且容寒山重稍作思考,再向各位陳訴如何?現在,讓我們一起乾杯,慶賀浩穆院雄威永振!” 禹宗奇微微一笑,與各人同時舉起酒杯,將杯中的勝利吞入肚裡。 ------------ |
第38章 抒意纏情 蹄楊征塵
時光過得很快,從天地之間,自過去到未來,永遠是那麼沒有變異,而卻令人恐懼的流逝了,一個月,默默的過去。 浩穆院主在這一個月中,一切都已恢復了正常,三十幾天前那一次驚鬼泣神的血戰,已找不到它的絲毫痕跡,除了騎田嶺右麓的一片新起的墳堆。 現在,正是黃昏。 騎田嶺的黃昏景色是美麗的,在西天的晚霞裡,在蕭蕭的蘆花中,在滿眼的楓紅下,夕陽的餘暉,淒迷得出奇,蒼涼得使人顫抖。 寒山重獨自在浩穆院外的楓林下矗立著,他若有所思的茫然凝注著黃昏,眸子裡,流露出一片依戀,一片仰慕,好像恨不得能永遠將這黃昏留住。 輕悄悄的,一個窈窕的身影移近了他,那雙纖細合度的金線鞋踩在落地的楓葉之上,像踩著一朵朵的夢。 黑色的衣衫在深秋的寒風裡飄拂,幾縷頭髮微見散亂的垂在額前,寒山重的模樣兒實在俏俊,他抿著嘴唇,不願意回頭看看是誰。 有一陣淡淡的,寒山重一聞就知道是從女人身上發出的香味飄來,他的嗅覺告訴他,這背後的女人,不是夢憶柔,因為,夢憶柔的氣息,縱使在夢中,寒山重也會分辨得十分清楚。 “寒院主……” 一個怯怯的聲音響在他的身後,寒山重微微皺眉,眼前這情景,與他在小空寺下第一次和夢憶柔相遇時極為相似,只是,地方不同罷了,當然,人,也不同啊。 他沒有回身,平靜的道: “說話。” 背後的人沉默了一會,那怯怯的聲音帶著幾絲惶恐再度響起: “請原諒我,院主,我不知道你在這時不喜歡有人打擾你……” 寒山重輕輕轉身,昭,一張有著極端成熟風韻的俏臉正在畏縮的朝著他,是玉鳳凰鄭妃。 一絲深沉的笑意浮上寒山重的唇角,他溫和的道: “鄭姑娘,你與令舅父的傷勢都快痊癒了吧?” 鄭垣面龐紅艷艷的,不知是她在心裡想著什麼抑是晚霞的光輝所反映,這紅艷,有著令人迷醉的韻息。 “謝謝你,舅父他老人家好得多了,我……我的傷本來也不算怎麼嚴重……” 寒山重點點頭,又轉過身去,低沉的道: “鄭姑娘,這黃昏,很美。” 鄭妃靠上去一點,輕柔的道: “你也喜歡黃昏,院主?” “昭,”寒山重撇撇唇: “這是大地需要安眠的時候,也是一段生命過去的徵示,但,顯然它們對這世界與空間都極依戀,所以,它們慢慢的去,不舍的去,這時,它們真摯情感流露,一切才會顯得美,美得淒迷,天下的萬事萬物,有許多,往往也只有在終結的時候才會發覺它的至真至美在何處,因為,要過去的,不用再保留。” 鄭妃驚異的凝注著寒山重,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狠心鐵膽,動一毛而震兩湖的霸主雄才,竟然還會有如此深刻的感觸。 寒山重牽動嘴角的肌肉,笑了: “鄭姑娘,方才,你用了一個‘也’字,莫非你也與在下有同樣的嗜好麼?” 鄭妃吸了口氣,輕輕的道: “在很久以前,我就愛上黃昏了,我喜歡它那一股靜靜的,卻又含著哀傷的美,它令人感到孤寂,也使人珍惜過去了的日子,它散發著冷瑟,更在冷瑟中透露著迷茫,一種無所適從的迷茫……” 寒山重眨眨眼睛,道: “你很懂得人生,至少,在你這年紀已懂得夠多,我很高興留著你看看將來,鄭姑娘,你是個好女孩子……” 鄭妃的面龐又起了一片紅暈,她低低的道: “別說我是女孩子,我已二.十五歲了,而你,你也不會比我年紀大……” 哈哈一笑,寒山重緩緩地道: “年齡只是人類自定的光陰準繩,並非代表著決對的事實,只要心裡年輕,便永遠不會衰老,形態或者變異,但是,氣質卻會隨著心境蓬勃明朗,有人說精神常存,便是這個道理了。” 鄭妃若有所思的望著寒山重,良久,她才悠悠的道: “院主,我真想不到你是一個如此深刻了解生命真話的人,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有時候你又竟是那樣殘忍?”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不是我要如此,是環境逼得我如此,這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以及浩穆院的數千人都要活下去,假如我們做事不夠堅決,那麼,別人對我們就不會太仁慈了,鄭姑娘,在江湖上闖,有時,不必要的慈悲即是等於對自己殘酷2” 思慮了一會,鄭妃望著寒山重那張在夕陽光輝下的湛然面孔,這張面孔,在此時看去是如此英俊,如此秀雅,卻又流露著深邃的,令人永不能忘懷的男性魅力,似一塊強力的磁石,足以吸引任何異質的物體 假如人也可以稱做物體的話。 寒山重淡淡的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道: “有話要說,餵?” 鄭妃心腔兒大大的跳了一下,她有些憋促的紅著臉蛋,吶吶的道: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院主……院主對我們是這樣好……但是,這件事……” 寒山重撇撇嘴唇,平靜的道: “大約,是關於三月派?” 鄭妃吃了一驚,怯怯的道: “院主知道?” 寒山重點點頭,道: “他們埋伏的奸細都已處決了,怎麼不知道?展飄絮這一著花槍實在耍得不漂亮,餵,很卑鄙!” 鄭妃又輕輕的道: “展飄絮野心很大,在甘陝,舅父一直為了大局不願與他發生衝突,他的氣燄卻越形囂張,表面上,大鷹教與三月派相處融洽,暗地裡,明暗爭紛的已有很多次了,他們像一條蛇,貪得無厭……”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不過,你們這次進犯本院,卻得到他們暗中支持,並遣人前往神風崖助你們防守總壇,使本院的鐵騎隊遭到損失不少!” 鄭妃又震了一下,喃喃的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 寒山重拂拂衣袖,冷森的道: “展飄絮買通在下太真宮之衛士頭領,準備預做內應,又暗中支持你們進犯本院之舉,更想窺伺謀奪本院的隱祕五雄圖,而且,還要計劃將在下置于殘廢之後擄押往蟠蒙山,為其督工雕鏽五雄圖之事,姓展的想得夠狠、夠貪,但是,也夠愚蠢,他那神算之號,實不知如何得來!” 說到這裡,寒山重語聲轉為和緩,低沉的道: “現在,鄭姑娘,你會知道寒山重為何時遭別人怨恨的原因了,很多情勢,逼得寒山重不得不走絕徑,否則,當這晚霞在天,紅楓如淚的美麗景致下,鄭姑娘,寒山重只怕早已不能在這裡與你晤談了。” 鄭妃嘴唇翕動了一會,想說什麼,卻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我想,院主……我與舅父在明日就可以啟程了,明天,原諒我不再去向院主謝恩辭行……” 寒山重默默的頜首,道: “你們還回神風崖?” 鄭妃淒然搖頭,道: “不,還回去做什麼呢?大鷹教已經潰散,神風崖……神風崖亦已變成一片焦土,再回去,除了滿眼蒼涼,滿懷悲楚,還會再有什麼?” 轉回身來,寒山重望著鄭妃: “這就是教訓,命運的教訓,鄭姑娘,記著,有時候做錯了事情還可以有仟悔的機會,但有時候卻只能錯一次,永遠沒有時間再重來一次了,對別人,對自己,這道理都一樣,請恕寒山重毀去你們的家園基業,但不要忘記,這原由於你們先要毀滅我們的家園基業!” 鄭妃抽噎了一下,低下頭掩飾的用手絹拭擦眼角。寒山重坦率的道: “你們,還有將來生活的依恃麼?請不要隱諱,告訴在下。” 鄭妃猶豫了一會,聲音裡帶著哽咽: “甘陝兩地,還有大鷹教的各項收益……那是與其他幫派聯合主事的……包括明暗的生意經營……” 寒山重搖搖頭,道: “大鷹已經衰落,他們不會再分一份給你們了,現在,只怕三月派早已囊括了你們原先的所有,一個人失了勢,與一個團體失了勢都同樣,沒有人會可憐倒下去的人,只有屹立者才能享受榮耀,自然,不論那屹立者是以何種方式得能不倒……鄭姑娘,明日寒山重遣鐵騎一隊護送二位離院,將來,姑娘有任何需求,只要一紙相告,浩穆院的黑巾即會隨而飄到……” 鄭妃感激得淚水盈眶,她強忍著淚,哽咽著: “謝謝你,院主,請記得鄭垣對你的永遠敬仰與感懷……” 寒山重淡淡的唱了一聲,道: “夜幕已垂,鄭姑娘,請先回去休息。” 鄭妃驀地抬起頭來,大膽得令人心跳的深深凝注著寒山重,她看得那麼火熱,那麼深刻,帶淚的眸子似一泓朦朧的潭水,似來自沙漠古城裡的水晶球,有著幻迷蘊於永恆,像心上的烙痕。 緩緩地,她轉過去,像來時一樣,纖細合度的鏤金鞋踩著淚也似的滿地紅楓,似踩著一朵朵的夢,於是,她去了。 寒山重輕輕嘆息,向著東方初升的半弦月籲了口氣,他淡漠的道: “長雄,你可以下來了。” 隨著聲音,高大的楓樹頂端一陣細碎的輕響,司馬長雄那瘦削的身軀己如落葉一片,飄然而下。 寒山重平靜的道: “有事麼?” 司馬長雄回頭看了看,低低的道: “院主,這位鄭姑娘好像,好像對院主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情感呢?” 寒山重笑了笑,道: “當然,我們原是仇人。” “不對不對。”司馬長雄搖搖頭道: “長雄是指……是指……這情感近似慕求……”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 “當心夢姑娘日後罰你謠傳之罪。” 司馬長雄也笑了,道: “夢姑娘心地仁慈,不會責罰長雄的,院主,方才,夢姑娘悄悄囑咐長雄來請院主回宮。” 寒山重哦了一聲,正待舉步,忽然又停住道: “對,長雄,三日之後,我要往白龍門一行,你與遲元都去,順便我們也可能到五台山去一趟。” 司馬長雄躬身道: “可是報償白龍門那一箭之仇?” 寒山重舉步行去,大笑道: “不止一箭了,那是兩刀之根哩。” 鄭妃與田萬仞走了,寒山重遺三十鐵騎在洛南親率下送出湘境,並贈其金葉三幹兩,龍眼珍珠一百顆,翠玉五十塊,假如沒有意外,他們用這些厚贈,可以舒舒適適的過二十輩子了。 浩穆院的一切,又恢復了往日的規律,掌管各項事務的高手們已紛紛照往常一樣開始了忙碌,於是,有的堂閣變為熱鬧,有的堂閣轉為冷清了。 晚上。 寒山重在他的樓下寢居之內,坐在一盞紫金八角宮燈之下看書,夢憶柔在安靜的繡著一對枕套,空氣裡洋溢著寧適的溫馨,售永的甜蜜,似一個小家庭裡的氤氳。 銀爆開了一個雙蒂燈花,輕輕的嘆一聲,夢億柔俏俏望了一眼,美豔的面孔上,有一片配紅的光彩,美極了,俏極了,卻又融合在無限的純稚之中。 寒山重抬頭望著她,深情的笑笑,道: “你在看什麼,親?” 夢憶柔伸伸小舌頭,低細的道: “並蒂雙蕊。”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 “這是吉祥之兆,小柔,我實在不能等了,稟明令堂,當即成親。” 夢憶柔那雙明澈的眼睛裡閃耀著喜悅的光彩,她卻哼了一聲: “我看你悠遊自在的,還以為你早忘乾淨了呢。” 寒山重放下書自太師椅上站起,緩緩踱了過來,邊道: “別冤枉我,天知道我心裡急成什麼樣子,小柔,只不知我留你在此住了這麼久,令堂會不會氣我?” 放下手中的女紅,夢憶柔撫媚的笑了,道: “為什麼氣你,娘最喜歡我,也喜歡我喜歡的人……” 寒山重過去坐在她身旁,搖頭道: “不,喜歡你所愛的人,哦?” 如玉的面頰染上一抹丹珠,夢憶柔羞澀的垂下頸項,伸手去拿女紅,那個白嫩的柔荑卻被一個強有力的手握住了。 寒山重輕輕在夢億柔的手上吻了一下,低沉的道: “明天,我們就到五台山去。” 夢憶柔將寒山重的手背舉到自己的面頰上娑著,輕細的道: “這近半年來,娘不知老了沒有?舅父不知老了沒有?五台山大約還是那樣,像一個手掌聳立向天……” 寒山重伸臂將夢憶柔欖入懷中,在她秀髮上嗅著:。 “當然,不同的只是花兒比較枯萎,因為那些花沒有你在照料,野草一定生得蔓延多了,小柔,你與花兒是不能分的,你也有花一樣的美秀,有花一樣的韻息,在美雅里帶著芬芳……” 夢億柔低低一笑,道: “別如此誇我,我難看得很……” “喲……”寒山重笑了起來: “我的小柔什麼時候變得謙虛了?呢……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這般無禮,天下沒有任何男人兩樣,包括你寒山重在內全要向我低頭……還記得在小空寺前你對我說過的話? 那時,你揚著眉,撇著嘴,眼睛的光真氣煞人……” 夢億柔羞得舉起小手要搥寒山重,卻又捨不得搥的摟到那冤家的頸子上,深深將面孔埋入他的懷中,恨恨的道: “你……你那時逗人家還逗得不夠?現在又要來取笑人家,最沒有良心了……” 寒山重輕輕摩挲著夢憶柔滑軟的背脊,低柔的道: “愛的力量真是偉大,那時,我覺得你又是慧潔,又是刁鑽,而且精明得不得了,現在,小柔,你變得又溫馴,又柔弱,好像凡事.都要順著我要我在你的身夯不可,那一般狡黔勁兒不知到哪去了……” 夢憶柔悄悄笑了,道: “被你的精明,聰慧、機智所嚇跑了,你想,哼,誰敢在魯班門前耍大斧,在狀元公面前誇秀才?” 寒山重哧哧笑道: “好厲害的一張小嘴……” “怎及得上你的鋒利脣舌及雄辯之才?哼。”夢憶柔嬌刁的道。 寒山重托起她的下頷,微笑著凝視她: “憶柔,我真是愛你,你溫柔的時候像月亮的線條,熱情的時候像太陽的烈焰,文靜的時候像一頭小小的貓瞇,刁鑽的時候如能說會道的百靈鳥兒,柔,今生有你,我滿足了。” 夢憶柔垂下頭,在他懷裡扭動了一下,俏細的道: “山重……你說得我不好意思抬頭了……” 寒山重俯上身去,輕輕吸吮她白嫩的頸項,低聲道: “夫妻本同並蒂果,有什麼羞怯的呢?” 舒適裡有著輕輕的癢麻,夢憶柔微微轉挪著頸子,面龐酡紅的道: “別……山重……你的鬍子好硬……” 一把將她摟得更緊,寒山重喘息有點急促: “柔……今晚……今晚我不走了……” 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又像在心頭燃上一把火,夢憶柔忽冷忽熱的抖索了一會,語聲如絲: “只要你……你願意……山重……我……我隨你……” 寒山重忽然沉默下來,良久,沒有出聲,夢憶柔詫異的仰首看他,他那雙澄澈的目光正如此深情的向夢憶柔凝視,目光裡,含有無比的熱。 “你?……”夢億柔吐出一個字,又羞澀的垂下頭去。 寒山重古怪的嘆息了一聲,緩緩的道: “憶柔,你對我太好了,好得要令我發狂,憶,我知道你會答應我的任何要求,唯其如此,我更應珍惜我們的將來,柔,對我們子孫毫無愧咎的將來。” 他深深的吻著夢憶柔,在四片嘴唇的膠合里,寒山重用他生命中最真摯的愛將全部情感傳了過去,傳送得涓滴不存。 樵樓初鼓了 寒山重依依不舍的站起,夢憶柔緊靠著他,眸子裡流露出依偎的神色,那麼柔,那麼韌,又那麼糾纏。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寒山重拍拍她的肩頭,緩步向門外行去,夢憶柔怯生生的低呼: “山重……” 寒山重輕輕轉身: “呢?” “你也早點睡……”夢憶柔低低的說。 寒山重深深的一笑,閃電般掠回,在夢憶柔方才覺得面頰上被溫文的吻觸了一下時,他那瘦削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了。 於是,夜更深了,外面風吹拂得沁骨,樹梢的嘩嘩聲似波濤不息,但卻令人更容易如夢了。 深秋的夜是漫長的,但是,它終要過去,就似人的一生也是漫長的,卻也終要過去一樣。 在夢憶柔還在朦朧的夢境之時,一陣細碎的聲音將她驚醒,睜開惺鬆的睡眼,昭,四名新調來的清秀使女已將一切洗嗽用具擺整舒齊,正在向她檢襖為禮,其中一個且已上前侍候她穿衣了。 夢憶柔溫柔的笑拒了,她起身到一層紗幔後更衣,那名使女已恭謹的道: “方才婢子奉司馬右衛口諭,要婢子轉報小姐,說院主在半個時辰後即時啟程,請小姐準備一下。” 夢憶柔口中哦了一聲,笑著道: “這一個多月以來,也實在麻煩你們了,待我回來再好好答謝你們……” 這名使女恭謹的道: “小姐說哪裡話來,這都是婢子們的份內之事……” 她湊近了紗幔一點,悄悄的道: “小姐不知道,整個浩穆院,就只有這裡有四個使女,我們能從騎田嶺調召入浩穆院就實在不易了,何況又進入宮裡侍候?在姐妹群中,都很羨慕我們。” 夢憶柔微詫的道: “你們都很少到這裡來嗎?” 這小使女帶點神秘意味的道: “我們的父兄親屬,都在浩穆院執事,而浩穆院尤其極少女性,在平時,只能站在嶺上看看,誰也不能隨意進來,太真宮只是聽說而已,更無法一觀究竟,而我們的院主,是我們最值得驕傲的一座鼎,又有誰不想親近他,瞻仰他老人家的風采呢?這一次院主渝令徵調四名使女,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進來的啊……” 夢憶柔脫口呼道: “怎麼?你們稱他為老人家?” 小使女羞澀的一笑,輕輕的道: “院主實在不老,而且,好俊啊,只因為我們太尊敬他,稱呼習慣了……” 夢憶柔抿著唇一笑,掀開紗幔出來,她換了一身適於長途旅行的深綠色緊身衣裙,看去嬌美極了,婀娜極了。 小使女眼睛睜得老大的道: “小姐,每次看見你,好像;次比一次美……” 夢憶柔迅速梳洗,笑著道: “哪裡,我實在很難看……” 小使女踏上一步,俏細的道, “小姐……你……你會成為我們的夫人嗎?” 夢億柔臉蛋兒飛紅,她遲疑了一會,羞怯怯的低著頭道: “……我……我想會的……” 小使女高興極了,她興奮的道: “太好了,我們四個人背地裡猜測了好久,小姐,只有你才能配上我們院主,你不知道,院主好高傲喲,平時見了我們,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夢憶柔笑著走向擺滿了一桌豐盛早餐的桃花心木桌前,低低的道: “真的?” 小使女趕忙上前搬動椅子請夢憶柔坐下,悄悄的道: “小姐和院主有說有笑的,我們都覺得奇怪,在平時,院主只要到了一個地方,任何人都不敢喘一口大氣,直到現在,他老人家還沒有對我們笑一下……” 夢億柔望著滿桌的精緻點心發了一會楞,輕輕的道: “他就這麼狠呀!欸,每天早晨,都是這麼豐盛的早膳,我哪裡用得了?” 小使女在旁又道: “這是院主特別吩咐的,院主說小姐身體不好,需要滋補,每天早晨的點心都是他老人家親自指定的……” 夢億柔感動的“叼”了一聲,開始文靜的進餐,而這時,一陣輕緩的叩門聲已響了起來。 一名肅立門邊的丫蟹過去啟門,司馬長雄已在門口向夢憶柔躬身道: “奉院主諭,假如夢姑娘已整理妥善,便請啟行,院主已在宮門相候。” 夢憶柔起身道了謝,由那名小使女提著一個小小繡金囊袋跟著行去,幾人到了太真宮門口,寒山重早已在了,他旁邊,承天邪刀禹宗奇及丹心魔劍金六二人正含笑的向夢憶柔點頭,寒山重的叱雷及另一匹毛色赤紅油亮的駿馬,由兩名浩穆壯士牽著,在昂首揚蹄的隨時待行。 寒山重過去接過那名使女手裡的囊袋,親自扶著夢憶柔上了那匹赤紅馬兒,他回身向禹宗奇及金六道: “禹殿主,金堂主,山重走了,大約在兩三個月內便。可轉回,院中一切有煩二位操勞調度了。” 禹宗奇呵呵笑道: “院主早去早回,院中上下,自有本殿及金堂主負責,院主勿忘隨時與本殿等保持密切聯繫,只等院主回來,呵呵,我們就可以大大熱鬧幾天了。”寒山重笑道: “這個當然……” 金六忽然上前一步,有力的道: “院主,白龍門不可輕饒!”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人已不饒我,我豈能再饒人?” 金六退後與禹宗奇站在一起,二人同時躬身行禮道: “恭祝院主,夢姑娘及本院所屬人馬一路順風。” 寒山重抱拳道: “謝了。” 掠身上馬,抖韁繩與夢憶柔的坐騎並轡而去,但是,他們卻不經夢橋,徑直往宮後奔馳。 夢憶柔緊握韁繩,奇怪的道: “山重,我們不走大威門出去?” 寒山重將叱雷馳近了一點,笑道: “浩穆一鼎外出,禮儀繁重,且招人耳目,免了也罷,咱們從後宮的側門出去,省事得多。” 說著,雙騎已穿過花徑園林,幾曲幾折,來到一片黑色大理石牆壁之前,右方不遠處,有烏黑沉重的鐵門一座,正在大大的啟開,一名黑衣騎土在馬背上靜靜侍候,這名黑衣騎士,正是方才護送夢億柔來至太真宮門口的司馬長雄。 寒山重與夢憶柔相偕奔騎出門,司馬長雄隨後趕上,一條碎石小路,彎彎曲曲的在一片蘆花中蜿蜒伸展,三騎馳了盞茶光景,已來到一條寬闊堅實的土路上,這條土路,可以一直奔下騎田嶺,只是道路兩旁的新草林叢多了一點。 土路之上,嘿2兩百名黑巾,黑衣,虎皮披風的浩穆壯土早已在鞍上肅候,為首者,赫然是浩穆左衛金刀呼浪遲元,他的兩側,一個是紫星殿的生息陀羅包川,一個是兩極堂的神釣曹耐吏,押後的,是一個滿臉大麻子的魁梧大漢,這人乃銀河堂煞手之一: “二判官”薩牧非! 寒山重等三人飛騎一到,遲元已高聲呼道: “票院主,萬事舒齊。” 寒山重笑了笑,揮揮手,這二百騎已在遲元率領下狂奔而去,在一片密雷似的蹄聲裡,剎時已消失了蹤影,像旋風突起又息。 司馬長雄縱騎上前,躬身道: “院主,長雄先行開道。” 寒山重點點頭,司馬長雄放馬去了,他回過頭向夢憶柔關切的道: “用過早膳了?” 夢憶柔伸出舌尖在婿紅的嘴唇上舐了一圈,慢慢的道: “用過了,全桌十二個銀絲卷,四張棗泥蓮子餅,八塊玫瑰千層糕,兩條炸甜卷,六個鮮肉包子,一方嫩凍桂花糕,一碗原汁雞湯,一碗燕窩湯,一碗參湯,一碗珍珠玉米粥,再加上八碟小菜,哦,都讓我裝進肚子裡了。” 寒山重哈哈大笑道: “好傢伙,真是食量驚人……” 夢憶柔哼了一聲,嗔道: “你這人呀,不懷好心眼,每天早晨填鴨似的弄這麼多東西給我吃,存心要叫我發胖,那時你就可以取笑我了,是不?” 寒山重一把摟住夢憶柔的細腰,笑道: “別冤枉好人,我是怕你吃得少,你身體又壞,這怎麼行?將來我的妻子要成了個病美人可就慘了。” 夢憶柔“嗤”了一聲,又嗔道: “你有幾個妻子?人家不知道的,看你每天早晨滿桌滿盤的往裡面端,還以為你有三宮六院七十二紀呢……” 寒山重啞然失笑,他牽住夢憶柔坐騎的韁繩緩緩往前行去,夢億柔瞅著他,輕輕地道: “餵,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寒山重無可奈何的道: “說什麼呢?再說多了,又得挨訓,欸,這年頭兒,連老婆都要欺負丈夫了,真叫人傷心……” 夢憶柔銀鈴似的笑了起來: “哼,算你還明白,我不管你是什麼浩穆院之鼎,兩湖一川的霸主,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的夫君,就要聽我的話。” 寒山重眨眨眼睛,道: “好吧,人家說了怕妻子的男人才有福氣……” “當然啦,家有賢妻,才有良相,你聽過這句話?” 寒山重又哧哧笑了,道: “小柔,你還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子,這些馭夫之言卻是從哪裡聽來的?” 夢憶柔挺直的鼻子皺了皺,道: “不要你管,對了,山重,以後太真宮多調些使女進去好不?整個宮裡只有四名使女實在太寂寞了,一點生氣都沒有,嚴肅得可怕。” 寒山重毫不考慮的道: “依你,再徵調二十名夠不夠?” 異常的欣喜浮上夢憶柔的面頰,使她看來更明媚了,她小百靈鳥似的道: “山重,你不要以為我需要這麼多人侍候,我才不哩,我只是看她們四個人一天到晚寂寞得很,連個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而宮裡上上下下又全是些大男人,他們的工作,有很多是女孩子也可以做的,抽調他們去幹一些適當的事情不是好得多嗎?將來,山重,我不要任何人服侍你,一切都得我自己來,不管你的飲食起居與穿著,都由我給你預備……” 寒山重伸過手去握住夢憶柔的小手,真摯的道: “我願意如此,小柔,將令堂也接來浩穆院如何?” 夢憶柔大眼睛裡閃過一道光彩,興奮的道: “真的?我早就這樣希望了,只是怕你不願意……”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 “半載以還,小柔,你還看不出我寒山重的心思?我永不願為了我而使你母女之間有任何愁苦,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離愁別緒在內了……” 夢憶柔握住寒山重的手掌在唇上重重一吻,像個小孩子般大叫道: “山重,我好高興啊,我要發洩這過份快樂的積鬱……” 她策馬狂奔而去,寒山重笑著搖搖頭,快馬跟上,邊關注的呼道: “小心點,憶柔,你這匹‘追日’馬容易發野性……” ------------ |
第39章 諫言摯愛 白蘆隱煞
冀境。 在張登城前二十裡處,有一個不大的村落,稀稀疏疏的十來戶人家,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子圍在這片小小村落之外,環境很幽靜,很偏僻,正是午後,陽光懶洋洋的灑在地下,有幾分令人感到舒適的暖意。 村首一戶農家,四合院的大房子,倒也乾淨明亮,這時,有三匹駿馬拴在院中,餵,我們認識其中的一匹是叱雷,另外一乘是追日,還有一乘,就是司馬長雄的座騎了。 廳屋門口,寒山重靜靜的依在門框上,司馬長雄卻以手支頤,坐在一張方桌旁,濃眉微皺。好像在思慮著什麼。 過了一會,寒山重轉過頭來,低沉的道: “薩牧非應該回報了,白龍門的情形不知如何?……” 司馬長雄站了起來,朝院子外張望了一下,道: “院主,我們是淬襲還是明攻?”寒山重笑笑,道: “當然是猝襲,莫不成還打著鑼先警告他們?” 司馬長雄向裡望瞭望,道: “夢姑娘也去麼?” 搖搖頭,寒山重道: “不,我不放心她,刀掠箭舞之下,誰也不敢擔保一點也沒有失閃,如有個萬一,則大大不妙了。” 司馬長雄正要啟口,一陣隱隱的馬蹄聲已自遠處傳來,他微一傾聽,低促的道: “院主,大約是薩牧非來了……” 說著,司馬長雄已迅速閃身出去,到了院子門口。 沒有多久,一匹黃驃駿馬已噴著白氣奔到院門之外,滿臉大麻子的二判官薩牧非未待馬停,已翻身落地。 司馬長雄沉聲道: “薩兄,院主在廳門候駕。” 薩牧非向司馬長雄抱抱拳,大步行了進來,寒山重微微一笑,安詳的道: “如何?” 薩牧非抹了把汗,躬身道: “回稟院主,我方人馬已照原定計劃避過張登城,繞了一個大圈子到達西澱湖隱蔽之處藏匿,白龍門中似無警兆,依然平靜如昔,防守亦十分鬆弛,由岸邊通往小靈州上的寬大石橋僅有哨卡三處,每哨兩人,其他只有緣著岸邊的幾個瞭望棚,防守的白龍門弟子悠閒來往,神情消散,小靈州上但見風光如畫,一片昇平,亦無異狀……” 寒山重頷首沉吟了一會,道: “有沒有看見什麼礙眼人物進來?” 薩牧非搖頭道: “沒有,便有出入者,亦全局白龍門中人。” “那麼。”寒山重道: “我們每個弟兄的配備武器可曾準備妥當?” 薩牧非簡潔的道: “連雲弩全已上弦,箭矢上已塗抹硫磺火藥,見風即燃,十大籠松鼠亦已餵飽,只待啟籠行事,刀亦磨利,戰飯已餐,隨時可以濺敵之血!” 寒山重讚賞的點頭道: “好,今夜初更,痛擊白龍門!” 他轉身行向內室,又回過頭來道:。 “牧非,你先休息一下,養養精神,一個時辰後我等即可啟行。” 薩牧非躬身答應,寒山重已推門進入裡間,這是一間臥室,佈置十分簡朴,但卻異常整潔,夢憶柔斜倚在一張木床上,痴痴的不知想些什麼。 輕輕靠近她,寒山重溫柔的道: “億柔,在想什麼?” 夢億柔寧靜的展開一絲微笑,移眸瞧著寒山重: “我在想……餵……我在想……” 寒山重坐到她的身邊,笑道: “想什麼?” 夢憶柔將面孔情到寒山重的肩上,俏俏的道: “我在想,假如……假如將來有了孩子,頭一個不知是男的或是女的?不曉得像你還是像我?……” 寒山重半側過臉,用鼻尖摩挲著她滑嫩的面頰,低低的道: “一定是孿生,一個男的一個女的,而男孩子像你,女孩子像我。” 夢憶柔“噗嗤”笑了起來,羞怯的道: “真不害臊,好像你已經有了這兩個孩子一樣,說得這麼肯定。” “當然,我寒山重敢與天命抗衡,我想有的,我都會有,而不論老天是否同意!” 憶柔沉默了一下,幽幽的道: “欸,這就是你,山重,你的傲倔實在使人喜愛,但是,有的時候,卻又叫人感到恐懼,因為你太強了,而一個強者,山重,是不能忍受絲毫挫折的,越其如此,強者如不能在剛中含柔,其結果就難得有十全十美了……” 寒山重在面孔上現出一絲驚異,他雙目中的神色似乎微微迷朦了一下,於是,這位武林中的絕才緩緩站起,在室中往來蹀踱不停。 夢憶柔怯怯的望著他,輕輕的道: “山重,你在生我的氣了?” 寒山重驀然回頭,臉上有一片湛然的光輝,他全身散發著一股無可言喻的大智大慧的韻息: “憶柔,剛才,你說得很對,或者,我也曾想到,但我卻不願這種思想盤據踞心,我一直想無敵於天下,一直想稱雄于全疆,縱然便是得到,其結果也很空洞,但卻不冤白來人間一趟,現在,憶柔,不一定我便放棄了我的作為,但是,自有了你,我卻需深深的考慮了,不錯,極剛必折!” 夢憶柔溫柔的望著他,深深的道: “山重,你已是天下武林中有數的幾個霸主之一了,為什麼還不滿足呢?” 寒山重與夢憶柔的眼睛對望著,他明白那兩道期盼的目光裡含有多少關切,有多少依戀,多少憂慮,而這些綜合起來,便是“愛”字一個,嘆了一聲,他道: “憶柔,自今而後,我已滿足。” 驚喜的跳了起來,夢憶柔激動的奔上去摟著他,重重的吻,熱熱的親,呢喃著道: “謝謝你……山重……謝謝你聽了我的勸告……山重,哦,山重……你真好,你對我太好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深摯的道: “此無他,小柔,因為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財富;無論是精神上的抑或是實質上的,無論在過去還是將來。” 夢憶柔緊緊抱著寒山重,將面頰貼著他的胸膛,祈求的道: “那麼,山重,今夜到小靈州,不要殺人……” 寒山重猶豫了一下,低沉的道: “小柔,兩軍交鋒,只伯無法避免……” 夢憶柔經過了一次大場面的血戰,當然也知道其中實情,她想了想,抬起面龐來,懇切的道: “那麼,山重,答應我,儘量不要……” 寒山重用力的點頭,道: “當然。” 在他下領輕輕吻了一下,夢憶柔帶笑緊張的問: “什麼時候啟行?” 寒山重目光往窗外的日影飄了一下,平靜的道: “三炷香的時間以後。” 他又不舍的連連吻夢憶柔的秀髮,感喟的道: “猝襲白龍門,並不是單純為了報那謀命之仇,憶柔,也是為了浩穆院在江湖上的威望與名聲,一個人或一個團體,並不一定需要人家畏懼才算榮耀,但是,在武林中,卻非要令人畏懼他們才會誇譽你,才會不欺你,才會給你一條活路走,所以,為了將來的日子好過,我們就必得如此做,憶柔,你能了解,我的本質並不是非常安適於殺伐中的。” 夢憶柔深刻的點點頭,低低的道: “我明白,只要你一切平安,山重,也就夠了。” 寒山重用力親了她一下,回身離去,在門口,他停住了一笑: “這家農戶不會有邪,小柔,晚上待他們送過飯來後早點休息,不要忘了拴上門,待你一覺醒來,我已在你身邊了。” 夢憶柔依依的望著他,不舍的道: “或者,在夢裡你就已到我身邊了。” 寒山重深情的向夢憶柔凝視,良久,他道: “小柔,我的心在這裡。” 門,緩緩的開,又緩緩的關,在這啟合里,寒山重那瘦削而修長的灑脫身影已消逝於那一板之後。 司馬長雄雙手奉過斧盾,寒山重將他這珍逾生命的武器抖抖,交叉背掛背後,草草在全身上下檢視了一遍,笑道: “可以走了。” 司馬長雄與薩牧非讓過一邊,跟在寒山重身後行出,上馬前,寒山重回頭低低問司馬長雄: “我們的人埋伏好了?” 司馬長雄目不斜視的道: “在這農家周圍,任何一個角度都有我們的弟兄,他們隱藏得很好,強弩的射角交叉密織,假如有敵人來此,將極少有機會生還。” 寒山重回首對門口看了一眼,滿意的認鐙上馬,微一點頭,三乘鐵騎已奔出院門,如狂風旋掠而去。 (全書完,請看續集《血斧》) |
修羅七絕
第01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第02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第03章 苦習絕藝 古洞兩載 第04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第05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第06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第07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第08章 力殲絕毒 荒山較技 第09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第10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第11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第12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第22章 黑砂凶徒 惡鷲崖頂 第23章 風淒星寒 血債血償 第24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第25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第26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第27章 風嘯日晦 龍騰虎躍 第28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第29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第30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第32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第33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第34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第35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第36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第37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第38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第39章 幡毀竿折 淮陽風雲 第40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第41章 幽潭鱗蟒 辣手情心 第42章 血爪寒毒 迴腸九轉 第43章 魔魚金卵 鬼號江頭 第44章 怒濤孤岩 驚魂得寶 第45章 大力尊者 煙幻綠丹 第46章 巍峨古剎 三道接引 第47章 鐵掌恩怨 劍拔弩張 第48章 佛門風雲 僧俗之戰 第49章 竹絲引渡 金拐佛杖 第50章 豪雲凌霄 悟塵大師 第51章 恩仇了了 瑞氣祥雲 第52章 羅紗帳內 流翠樓中 第53章 玉貌還原 三心合一 第54章 魚雁千里 苗疆之約 第55章 青蜈山險 黑石嶺惡 第56章 石破天驚 血濺蠻荒 第57章 威震八荒 獨尊冷雲 第58章 鐵掌斷仇 柔情似水 第59章 豪士紅顏 緣定三生 |
第01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這是一個蕭條的晚秋薄暮,清溪水冷,蘆花飛絮,黃葉飄墜,寒鴉噪林,銜山的夕陽,給大地抹上了一筆憂鬱的色彩…… 遠處。飄來一縷愁怨而低徊的蕭聲,在這苦澀的黃昏夕照裡,散播,如泣如訴,令人聽來,柔腸百結。 循著簫音尋去,隱約可見,在一株枝葉禿落的大樹旁,有一個約莫十餘歲的孩子,正在吹弄著一管白色的玉簫。 秋風瑟瑟中,這孩子卻僅穿著一件襤褸的夾衣,一群乳羊,正依偎在他身旁,一切都是顯得如此與平靜安詳。 歇時,那孩子停止了吹簫,將頭輕輕的抬起,他那張清秀俊逸的面龐,散發出一種逼人的光輝,令人懷疑,這世上竟有如此面目姣好的孩子? 他有著黑白分明的雙眸,眼角微微向上挑起,雙眉斜飛入鬢,厚薄適中的嘴上面。有著一只挺直的鼻子,偶爾一笑,如春花初放,綻露出一列如編貝似的牙齒,使人只覺得這孩子美極了,美得,毫無瑕疵。但是那雙如朗星也似的瞳眸中,卻有著一股冷冰冰的光芒,而且眉宇嘴角,彷彿含蘊了一些超出他年齡的世故之態…… 此時,他凝視著天邊的餘暉,意態落落的站了起來,輕輕走進羊群,摸摸這頭,又撫撫那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但卻笑得如此真摯,好似天下之大,只有這群羊兒,才能予他以心靈深處最大的慰藉! 晚風中,忽然傳來幾聲蒼老而微顫的叫喊……“維少爺,維少爺。” 孩子一聽這聲音,立即高聲的答應著,急急趕著羊群,消失於蒼茫暮色中。 天更黑了,陣陣的寒風,額得分外淒涼,一條黃泥小道上,蠕動著兩條人影,這正是那身世坎坷為人牧羊的孩子,他攙扶著一個衰老微駝的老人,隅隅而行。 那老人緩緩移動著顫巍巍身軀,輕嘆一聲道…… “欸!自老爺與夫人去世後,我身體越來越不成了!少爺,夫人臨終時,將你託付與我,但我這老骨頭成年又多病……你福伯老了!不中用了!這些日子真苦了你,”說到最後,老人語不成聲,竟咽嗚起來…… 孩子兩手抱定老人,輕語道……“福伯,別這樣說,維兒年幼……不能讓夠你老人家享晚景之福,已是於心難安,這些卻是維兒的罪過”老人聽了他的話,不由心裡激動,將一顆白髮皤皤的頭,緊緊的貼著他的小臉,老淚縱橫,深深的嘆息不已……。 原來,這孩子複姓濮陽。單名一個維字,父親是個落第秀才,兩年前一病不起,未幾母親亦撒手長逝,留下這孤苦的孩子,飽受著族人的欺凌!嘗盡了人世間的險惡,只有義僕朱福,忠心耿耿,毅然肩負起撫育孤雛的責任。 朱福平日以砍柴度日,但因年邁體衰,時常臥病,維兒雖然稚弱,卻生具傲骨,性情崛強,不願平白受惠於人,替對鄰富豪張百萬家牧羊,以微薄所得,奉養義僕朱福,老小二人相依為命,受盡生活和環境的煎熬,造成了他沉默的性格與無比的毅力。 老小二人慢慢走到一間破落的茅屋前,推門而進,見屋內放著一張殘舊的八仙桌,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供著一方木牌,像是什麼人的靈位?桌旁放著幾條木板凳,椅上掛著兩頂破斗笠及一把柴斧,除此以外,一無所有,真可稱得上是家徒四壁。燈光隨著牆隙透進的冷風在搖曳不定,顯得屋子裡特別空盪、淒涼,老人安頓維兒在桌旁坐下,逕自向裡屋走去。 一會兒,端出一盤鹽菜和兩碗小米熬成的稀粥,擺在桌上,招呼維兒使用,自己卻坐在維兒對面,那張皺紋滿面的臉容,映著微弱的燈光,慈祥的看著默默吃飯的維兒,屋中顯得分外寂靜。 “咦!福伯,你怎麼不吃呢?”維兒忽然抬頭,看著朱福面前那碗原封未動的粥。 “啊:我不餓,好孩子,你可吃得飽啊:“朱福顯然是在掩飾著心事,他心中想…… “只剩有這兩碗粥了,我怎麼忍心吃呢?” “那,我也不想吃了……”維兒一見老人不吃,賭氣似的把碗一堆,怔怔的坐在那裡不響。老人一愕,忽見維兒兩只大眼睛裡,滾動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卻強忍著不便他掉下來,老朱福終於明白維兒想著什麼,一把抱著維兒,老淚縱橫的哭了起來,咽嗚的道…… “好孩子……我吃……我吃……。” 正在這爺兒倆愁雲慘霧,不可開交的時候,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踢開,老少二人正自愕然一驚,一個聲如破鑼似的嗓子,罵道…… “媽的,小雜種,你家老子花錢雇你放羊,不是叫你天天吹什麼鬼簫,你看著,小羊走失了一頭,老子看你怎麼交待:“ 這時,二人才看清,說話的原來是東家張大戶的管家,人家背地卻管他叫“括皮嚴二” 的嚴管家,這人長得一寸獐頭鼠目的猥屑像、仗著張大戶的三姨太是他表姑,拉上了一點裙帶關係,竟堂堂正正的做起大管家來了,平日亂嫖狂賭,又專會揩油,閒時專找下人發威,其架子推得十足,下人們只為是頂頭上司,誰也不敢開罪與他。 老朱福一看是這位先生,不禁強顏推笑的走向前去,哈著腰說道……“二先生,別生氣,請先坐下歇歇。” “歇個屁,你家的小雜種把老子的羊放去了,你看怎麼著?” “二先生,請你老就發慈悲吧,饒他一遭吧……” “什麼?饒他一遭?員外問起來,莫不是疑心咱私下拿去賣了?” 這個括皮,翻著老鼠眼,叉著腰,口沫橫飛的直吼! 維兒這時一口怨氣再地無法忍受,猛的踏上一步,指著括皮道…… “你不要對我福伯這般,作威作福,丟了羊你說要怎度辦,賠你就是。” “好呀,小雜種,老子要扣你工錢:“ 維兒被口口聲聲的小雜種叫得無名火起,一伸手,拿起桌上粥碗,“呼”的一下便丟了過去,這碗粥,竟完全送給這位大管家消受了口那嚴二正在神氣活現的發威,冷不防一口黑忽忽的東西直奔腦門。慌忙中用手一格,已是不及,只聞得“噗嗤”一聲,一碗稀粥,潑得一臉一身皆是,燙得大管家只腳直跳,大叫…… “反了,小雜種,你……你……。” 不待說完,二個快步,街上前去,一手抓著維兒衣領,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巴掌,可憐維兒小小年紀,何曾挨過重打!不禁慘叫一聲,滿口鮮血直噴,昏了過去。 老朱福一見,頓時猛衝上前,一頭直撞在嚴二肚皮上,一面哭成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和你拚了” 嚴二冷不防被撞,登、登、登退了兩三步才站穩,一時心頭火起,飛起一腳,就向老人胸口踢去,老朱福被踢得一個跟鬥翻倒,即刻閉過氣去。 嚴二一看,才曉得自己闖下了人命,一楞之下,不由鼠眼連翻,毒計頓生,只見他急忙的走向桌邊,拿起油燈,毫不遲疑的向那草房牆根一點,秋日苦旱“風高物燥,不一刻就風隨火勢,呼呼的燃了起來,嚴二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急急從門口溜了回去。 這時,屋內煙霧迷漫,伏在桌邊的維兒,被濃煙嗆得猛咳了起來,這一咳,才自昏痛中驚醒過來,不禁為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他怔了一瞬,才領悟出這是怎麼一回事?放眼一看,見老僕朱福也昏倒在牆角,不由猛撲到他身側,惶急的搖看老人肩頭,哭喊道:“福伯,醒醒啊!醒醒啊“福伯……,……” 老人被濃煙一嗆,再經維兒一搖一推,不由也甦醒過來。隨著猛咳了起來,一見眼前火光熊熊,煙霧迷漫,不禁驚得猛一起身,但胸口忽感劇痛異常,一陣甜腥味,直湧喉頭,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四肢百骸彷彿散了一樣,一點也便不出勁來,不由頹然又倒在牆邊。 這時火勢已越燃越旺,四鄰也隱隱傳來了人潮的喧嘩聲及急促的鑼聲,維兒急得滿頭大汗,拖著老人沉重的身子,拚命的往外拉。“不行了,乖孩子……咳咳!你……你……快逃命吧……咳.……福伯,……福伯不行了……”,老人.痛苦的抽搐看,身子被煙火嗆的強烈的扭曲著。 “不!福伯……咳咳……維兒不要一個人逃……維兒……不……”維兒也語不成聲的嘶喊著……。老人再度的睜開那已散了光的雙眼,嘶啞的喊:快走……別忘了,……,濮陽。……:濮陽……家只有你……你……一個根了……你將來……只要記得福伯,咳咳…… 我就滿足了……咳……、快走吧……孩子……咳……莫忘了嚴二……那狼心狗肺的東…… 西。”說到這裡,老人一揮手,掙脫了維兒抓在肩上的雙手,猛一頭就碰在牆上!可憐這個忠心一世的老僕,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維兒驚駭的愕在那裡,嘴裡對喃喃的念著:“福伯……維兒忘不了……福伯……”一股火苗朝他卷來,撲在他去上燃著起來。他才悚然一驚!就地一滾。猛的跳起來,強按著悲憤的心情,向外面衝去。這時,四面火舌徒伸燃得嗶卜亂響,炙熱難耐,根本就無隙可出。 但此時竟發生了一件奇事,原來維兒放在桌上供牌邊的那管玉蕭,這時竟自發出一層淡濛濛的光華,火勢在三尺之外,即被擋住,而無法再進,維兒心中一喜,不暇思索,疾竄過去,順手抄起玉蕭及父母的靈牌,三腳兩步朝倒塌之處猛衝而出,仗著有寶蕭護身,果竟被他衝出層層圍繞的火海“饒是如此,衣發已被燃焦,顯得狼狽不堪。 維兒一衝出火場回頭一望,只見怎個屋宇已完全被大火包圍,外間早已崩塌,維兒望著血紅而炙熱的火舌,心如刀劃,腦子裡混沌沌的一片空洞,在這一剎那間。什麼都變成模糊了,一任過往的人群大聲喧嚷,鑼聲、水聲響成一片,這些,像是隔得他太遠了,太遠了……好似根本和他沒有開系似的。 維兒兩眼發直的望著被火光染得通紅的夜空,宛如泥塑似的,兩行的淚水緩緩沿著雙頰流下,順手一抹,觸動了剛才被嚴二打踵的臉頰,一陣刺痛!才將他那縷失去的意識拉了回來。 他一想到嚴二,那對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不覺發出兩道冷竣的怨毒光芒來!假若有人此時瞧見他眼中的神情,誰也不會相信這骸人的眼神,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眼中透出! 維兒撫著手中的玉簫和雙親的靈牌,臉上痛苦的抽搐著,回過頭來,看了看那茅屋最後一眼,此時已早成了灰燼;那裡又埋沒了他僅有的親人福伯!和他辛酸的一段童年……。維兒暗一咬牙,頭也不回的忍著滿身痛楚,向那無窮無盡的黑暗,蹣跚茫然而去……。 背後,嘈雜人聲仍然不斷的傳來,不知是他們沒有注意,抑是裝著不見,沒有一個人能給這淒楚的孤兒,以一聲最低限度的撫慰! 張大戶那座巨宅的樓上,自一個窗戶,微露出一張狡猾猥褻的面孔來,他望著對面的火光,滋牙一笑…… 這是嚴二,他好似頗為得的意這手滅絕人性的傑作,當然,他不知道尚有一個火海餘生的孤兒,未遭劫難。風在狂嘯著,天空的烏雲在翻滾,暗淡的下弦月也深深的躲進了雲層,彷彿,他也不願見這人世間殘酷的悲劇。 這是一座險竣聳拔的高山,絕壁如削,渺無人跡,四周寂靜異常,只見山頂雲霧環繞,只有呼嘯的山風,和偶而傳來的幾聲猿啼,劃破了這寂靜的氣氛,一條銀色匹練似的瀑布,自山頭下注,匯成一條清溪。,泊泊的婉蜒而下…… 在一株古松之下,有一個卷臥著的瘦小身軀,微微的顫抖一下,隱約尚傳出一陣低弱的呻吟,和急喘的呼吸,好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似的…… 稍隔了一會,那潺弱的身軀,又艱辛的向條山溪蠕蠕的爬了過去,剛到溪邊,就見他將一顆頭顱完全浸入水中,然後抬起頭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原來,這人正是那歷經變故,身世淒涼的小維兒! 只見他如玉似的面孔上有著一抹麗的紅暈,那明亮的雙眸,這時也黯然無光!似是身有重疾…… 昨夜,他僥倖自那熊熊烈火中逃出……腦海中一片混沌,充塞在他心靈中的,只有仇恨、悲憤,與那不可名狀的哀傷,他自幼孤苦伶仃,而今,殘忍的命運,竟然又攫去了他那唯一的親人 福伯。他悲哀的想著…… 難道上天連一點點的幸福都不肯賜給我麼?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竟是如此的不公平?為何人們要如此去欺凌一對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孤兒? 迷惘中,他腦海裡又掠過童年一幅幅美麗的景象……“哦!那是我美滿的家……他想著……父親平日最愛維兒,老穿著一襲長衫,文縐縐的,他老人家平日裡將我抱置膝上,親我、撫我……臉上的皺紋笑的那麼慈祥,他教我讀書,又教我吹簫,那簫是祖傳之寶,是千年寒玉做的,我學得很快,爹總是贊我聰明無倫;母親,啊:她老人家是多麼慈愛,和父親一樣,兩鬢卻霜白了……她那麼愛我,每天給我好多吃的,玩的……怕我凍著,又怕我穿得大多……維兒笑了,這是多滿足的笑啊……”他站起來,仍高低不平的向前走著。 繼而一幕傷心往事也爬上心弦……“那是,一個狂風暴雨之夜,父親自外蹌踉回來,滿身酒氣,第二天就病倒床上……他不再抱著維兒玩了,整天只叫我坐在床前,背書、吹簫給他聽……終於有一天早晨……”維兒想到這裡,臉上一片淒然:“娘忽然放聲大哭,叫我快去,啊 多可怕!父親面色鐵青,雙眼上翻,嘴唇不住扇動。”他斷續的說道…… “維兒……維兒……爹不能陪你了,爹要去了……別哭,乖兒……要孝頂你娘……爹在上天也……也會保佑……你母子……”“爹死了,娘好像變了個人,她痴痴的瞧著爹的遺物,要不,就是抱著我痛哭……她頭髮更白了,更顯得龍鍾衰老!” “自爹死後,家中開始有了些叔伯們到家來吵鬧,要我們母子及朱福搬走,他們摔東西、罵人、還打福伯!” 維兒眼中,閃遇一片怨毒的光芒|“娘只好帶了我及福伯,住在那間茅屋中,我聽爹的話,孝順娘,福伯也時常安慰她,但維兒太命苦了,娘不久也去世了,撇下我一個人去了! 她要我好好做人,做一個有志氣的人!她與爹都會保佑我的……” “此後有與福伯度著淒涼困苦的日子,……但昨夜,那可恨的嚴二,他竟又奪去了維兒僅有的一點溫暖。”想到這裡胸中頓時一陣瘋狂的憤怒!腳下驀然一個蹌踉,便昏了過去……他醒來時,發覺身在這寂寞的深山裡,而且,又已是第二日的黃昏了。 只覺得身上酸痛不堪,腦中也嗤嗤作晌,頭昏目眩…… 原來,維兒自昨夜出走後,漫無目的的專撿人稀少的山路疾行,既受驚恐,復遭風寒,走了一天,自己也不知到了何處,終於支持不住,而倒趴在這山溪之傍。 維兒喝了幾日溪水後,腦中稍為清醒了幾分,這時才覺得不但冷,而且更感覺肌腸轆轆,才憶起自己已經一日夜粒米未進,但舉目四望,除寂寂的深山和齊脛的野草外,竟毫無一樣可資果腹之物,一洩氣,頭又是一昏,差點又失去了知覺。維兒心中暗忖道…… 現在已日影西斜,走又走不動,若倒在這裡,難免被野獸吃去,義僕的大仇誰人去報? 但肚子又餓得難受,無奈之下,一狠心,捧起泉水來,盡情的喝他個夠,好歹先將肚皮填滿再說! 維兒正在伏身飲水之捺,忽見溪底摃光一閃!起先倒末注意,還當是夕陽餘暉,但隔了一會兒,卻又見紅光連閃!這次他才注意了,正在納悶,卻見奇事出現了,原來水底下竟冉冉的升起來一株色澤鮮紅的果子!只見此果無花無葉,下面卻有一枝小指粗細的莖在支撐著,此莖亦做鮮紅色,那枚株果,約有小兒拳大,甫出水面,即異香四播,香味才一入鼻,維兒即覺得一身炙熱退了不少,加以肚子餓得慌,也不管此果有毒無毒,一把就摘了過來往嘴中一塞,剛一入口,即皮破汁出”果汁順喉而下,維兒只覺得香洌異常,甘甜已極,像是一種極醇的烈酒,未果一落肚,轉眼一看,那溪中的果莖,本來尚鮮紅欲滴,但此時卻已完全變為枯黃色,且逐漸沉入溪底。 維兒心裡,正覺有趣,驀然感到體內又逐漸發熱,血液流行加速,漸漸覺得連那件破衣裳都有些穿不住了,身體像火燒,又像要漲裂一般,全身經脈噴張,血管都凸了出來,真是難過已極,全身皮膚毛孔尚淡淡的冒出一陣水氣,黃豆大的汗粒,也一顆顆往下直淌!這般奇熱,炙得他在地上翻滾不已,兩眼瞪得似欲噴火,嘴角在痛苦的抽搐著,喉頭不由得發出陣陣呻吟…… 正在此時,突然聽到一陣極為淒厲,冷峻的笑聲,自遙遠的山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若迅雷的移了下來。嘯聲才一入耳,維兒就好像中了魔似的伏在那裡,渾身不能動彈…… 而且神智更加恍惚起來。他那裡知道,這正是江湖武林中,黑白兩道,人人聞聲膽落,含有極強魔音氣功在內的“奪魄嘯”。 只見嘯聲驟停,一條白色人影,快似飄風的速度.,飛快的自一數十丈高的絕壁,電射而下!這人身著一襲白色長衫,個子修長,一付文生打扮,站在蕭蕭的夜風裡,真是瀟灑不群,飄逸已極,但一看他的臉孔,不禁使人倒抽一口冷氣,只見他臉,和他那件長衫一樣,而且,死板板的毫無表倩,貿然一見,活似了從墳墓裡爬出的死人一般!只見他輕輕的,好似只跨一步,就自兩丈外移到了昏倒在溪旁的維兒身邊,這時,他那以冷漠而精光四射的眼睛,向維兒全身,默默的察看了一遍“他迎空一嗅,再附手在維兒臉上一探,好似受到了什麼驚恐一般,全身悚然的震了一下,注目著著維兒,口中輕輕念道…… “欸!天緣!天緣!這千載雞遇的紅蘿仙果,竟給此小娃兒吃了!”言罷不由喟然長嘆。 此刻,維兒更痛苦的又在地下抽搐了一下,這白衣秀土頓時一驚,疾伸食、中二指,略一恍動,就點遍了稚兒全身的三十六處大穴,真是好快的手法! 然後,見他將維兒扶起來,手掌抵在他背心,不一會……只見一樓絲絲的白氣自他掌心冒出來,維兒在昏迷中,只覺得身上痛苦突減,背心有一股熱氣傳了進來,引著體內那股衝突四散的熱流,頂著全身經脈、穴道,極褸重的運行了一周,全身頓覺一輕輕,痛苦消失,忽而背後又透進一股極冷的寒氣,冷得維兒全身直抖,彷彿掉進了冰窖一般,上下牙床不禁得得的戰慄起來,這股冷氣,又順著全身穴脈運行了一匝,維兒只覺得全身舒泰已極,活似飄飄欲起”不禁輕輕的睜目一瞧,不由得他駭然失色,但維兒的天賦深厚,又比一般人鎮靜得多,雖驚卻也不懼,他默然的望著那毫無表情的白衣人臉上,和白衣人那雙冷漠的眸子互相的瞅著,忽而,白衣人冷停了一聲,聲音是如此冷竣,不禁使維兒混身一震,倏然,白衣人極快的一伸手,呼的一下將維兒舉了起來,淡漠的道…… “我要把你掉下這個絕澗,你怕不怕?”白衣人說著,又向絕壁前走了兩步。維兒一見,此絕澗之深,何止百丈?一片迷濛蒙的深不見底,但他一咬牙,也冷冷應道…… “摔吧|大不了一死|”白衣了彷彿十分驚異這句冷然的話,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一垂肩,又輕輕的把他放下,維兒臉上一片漠然之色,好像未被適纔那種死亡的陰影所駭住似的。 白衣人眼中微掠過一種奇異的神色,那麼快速,一閃就過去了。那是得到了深切的知音時,才有的一種興舊的眼神,白衣人此時正凝目望著那西邊的殘霞,心中低低的在叫著…… “多像我啊:像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那麼冷漠、孤傲……” 維兒站在地上,望著這面色慘白毫無表情的白衣人,心中忖道…… “他為何老望著那暗紅的天邊?啊!是了,難道他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維兒正在暗中猜疑,忽而,那冷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孩子,你喜歡我嗎?”白衣人的眼睛!這時竟有著一種難以使人相信的柔和與慈祥的光輝,維兒一觸著這眼睛,好似得到了無盡的溫暖,那眼神裡,有著他久已失丟的一些東西,一種慕孺之感,油然而生,好似這面孔嚇人的白衣人竟與他有著一種極為親切的緣份似的,不禁由衷的點了點頭道…… “喜歡:“ “你不怕我駭人的面孔嗎?” 維兒道……“我不怕:“ “為什麼不怕呢?”白衣人有些意外的問。 維兒抬起頭,輕籲了一聲,道…… “世上有許多人,儘管他們有著一張偽善和姣好的面孔,可是他們的心如同蛇!你雖然面孔蒼白可怖,我知道你的心好,你雖然不認識我,但卻為我醫病。”白衣人略為激動的撫著維兒的發梢,輕輕的道…… “好孩子,你懂得太多了……這些話,不應該從你這小小的年紀的人的,其說出來……”說及此一頓,又道……“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徒弟嗎?我教你學武藝”維兒一聽,俊眼裡不禁射出一股驚喜的光芒,訥訥的道…… “我願意,但只怕我太笨,學不好,辜負了你的好意!”白衣人一聽,高興已極,大聲道……“乖徒兒,還不跪下拜師父麼?”維兒聞聲忙的撲在轆上一連就通、通、通的叩了幾個響頭,白衣人朗聲一笑,扶起了維兒,大喝一聲…… “走!”,將維兒向脅下一夾,微一長身,呼的一聲,已凌空拔起五六丈,如馭氣飛行般,電閃而去。 |
第02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白衣人挾著維兒疾奔了約一盞熱茶時分,已到達一個山頂,這時天已全黑,但維兒卻奇怪自己竟然清楚的看到四周的景物。 只見在一個山壁之下,搭看一間簡陋的茅屋,屋前有一片約三丈方圓的曠地,野草萋萋,曠地邊都懸空伸出一三尺寬的石,石旁長著一株形勢奇古的老松,枝幹錯雜,正迎風發出一片天籟之聲。白衣人將維兒放下道: “徒兒,這就是為師的暫時棲所。”維兒問道: “師父,你老人家居住於此有多久了?” “約有三月”言及此,見維兒在此寒風凜烈的山頭,竟毫無寒意,不禁暗暗點頭不已,遂帶著維兒推門而入。只見此屋雖只一間,但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石床石桌,皆就著山石鑿成,床上著一層純白的狐皮,尚有一張全金色的蒲團,石桌之上,排著一列書籍,壁上掛著一張七絃古琴,但卻沒有任何兵器,全屋光如白晝,維兒四處一看,不由暗暗咋舌不已,原來光的來源,是嵌在山壁中的一顆夜明珠,足有龍眼大小燦燦生輝,銀白色的光芒,照得全室皆亮! 白衣人含笑叫維兒坐上石床,自己自室外拿進一堆山果及一只雅緻的小紅葫蘆進來,向維兒道: “這些山果你可吃些充饑,這只葫蘆裡盛的,是為師自釀的“碧荷酒”,來今天我們師徒要喝一杯!”說罷,就著葫蘆先喝了一大口,又順手遞給了維兒,維兒也學著師父的樣子,對著葫蘆也咕嚨的喝了一口,只覺此酒香醇異常,且有一股荷花的幽香,酒雖然下了肚,卻滿口餘芳,喝完酒後,遂將那些不知名的山果一掃而光。 白衣人見他吃完了,遂愛憐的問明了維兒的姓名、年齡、家庭情形及一切經過,維兒毫無隱瞞的全盤說出,面上帶著一種愛恨柔合的表情,眸子裡透出一股冷煞驚人的光芒。白衣人聽完了維兒的講述後,也不禁連聲感嘆不已。 “徒兒,你可知為師是誰?”維兒搖頭道: “尚乞恩師明告弟子。” 白衣人遂緩緩的說出了他的一切: 原來此白衣人即是威震江湖達三十年。從未遇過敵手的江湖怪傑“毒手魔君”關毅“因為他自幼飽經磨難,受盡欺凌,故而形成一種偏激的性格,自蒙一異人垂青收錄後,習藝幾十年,一出師即技震江湖,因其為人冷傲,性情偏激,遇事全憑自己喜惡,不分正邪,武林黑白兩道,凡犯入其手者,十九必死,僥倖而逃的,也落個重傷殘廢,其手段之毒辣,直使武林中的人,談虎變色,故而背後恭送他一個“毒手魔君”的綽號。 後來,他親自創立“冷雲幫”,威名更盛,關毅又天緣巧合,在一個機緣裡,得到一本江湖武林中人垂涎的至寶 “雕龍寶錄”此寶錄為二百年前,武林至尊“長恨子”所著,將他的一身絕異武功全部記載於此書,還有一樣使武林人欲得而甘心的,那是一把長恨子當年震驚江湖的寶刀“修羅劍!”,此二件寶物,皆為毒手魔君自陝西之秦嶺絕澗的一個巖洞裡所巧得。 但不慎事機外,竟為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得到風聲,因恐懼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不敢單獨相犯,遂聯合一致,白道以當時武林泰斗三賢四逸為首,率當時名重一方的劍客流沙劍金怒江,削刀客錢三秀,及淮南王奇等十四人,以替江湖除惡為藉口,圍攻毒手毒君! 黑道方面以當時江湖綠林盟主辣手神猿黃安溪,及江北丐幫三英之一鐵臂乞古庸為首,聯合當時黑旗幫幫主震山手汪奇師徒,及山西大豪金算子,獨腳大盜飛燕奴周寺等數十人,共同圍攻毒手魔君於“鬼愁谷!” 那一戰十分慘烈,三賢四逸及江北綠林盟主黃雙溪等二十七名高手,死亡殆盡。其餘的也都負傷而遁,毒手魔君大展神威,以其重達四十餘斤的“赤手金拐”,及威力絕大的雙極真氣,力殲來敵,但他自己也身負重傷,踉隨他同行的“冷雲幫”高手三人,也全都命喪當場。 但魔君終於帶看劍和寶錄逃了出來,自此以後,江湖上即失其蹤影,而冷雲幫也隨之消聲匿跡。那時我即帶傷回幫,解散了幫眾,率著一些不願離散的幫友,避至關外…… 魔君沉聲說到這裡,又舉起葫蘆來喝了一大口,笑問維兒道: “徒兒,你道我忽來此山,是為何故?”維兒茫然無以對,毒手魔君道: “由於我聞知此山有枝“千年紅蘿仙果”,此果功能療治內傷,功效如神,我已在此尋了三月之久,但卻被你無意中所食,看來天緣早定,絲毫勉強不得”說罷,微微一嘆,維兒一聽,不禁惶然下跪,魔君微一擺手,維兒就覺得有一股極強勁的潛力,擋著不便下跪,魔君道: “痴兒,你何必如此,此非你之過,你有此奇緣,為師代你高興還來不及,豈會責怪於你:“說罷,遂讓維兒歸坐,又道: “你知道適纔你所食之未果有何功效!”維兒搖頭,魔君道: “此果名『紅蘿』,乃為千年何首烏之靈氣,合寒泉泉眼之至寒,才能生出,五百年成白色,八百年成淡紅,千年以上才始變為朱紅,你食的那拉,恐在一千年以上了……”魔君說到此,微微一頓,又說道: “此果服後,便是常人也可益壽延年,怯疾駐顏,如習武之人食之。不但可夜間視物,而且氣純身輕,因此果之力,已將體內混沌濁物排盡,最可貴的是可抵半甲子內功的修為,你無意吞食,自不知其珍貴。維兒這才恍然而悟,他忽然抬頭問道: “師父,那為何我體內反而覺得炙熱如火,痛苦難受?”魔君笑道: 『紅蘿仙果為人間罕見之物,因其功效絕大,故須分三次服食,且須有藥引相和才能平安無事,你一口吃下,藥力驟發,自然承受不了,我到時你已昏迷不醒,幸我以本身雙極真氣,助你行通全身七經八脈,所以你才有忽冷忽熱,周身舒泰之感。”言此忽頓,維兒雙目含淚道: “恩師對弟子如此恩重,弟子不知如何報答你老人家才好……:“魔君正待開言,突然一揮手,眼神跟著一冷,那道收斂已久的懾人光芒又電射而出,維兒正自愕然,只見魔君冷然一灑,輕語維兒: “又有好戲看了,不知是那個不怕死的……”言罷,攜維見之手,悠閒的推門而出。 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四周微有光亮,空出寂寂,幽靜異常。維兒一無所見,正自不解,方待啟口發問,突然遠處竟傳來兩聲厲嘯,不一刻,兩條人影。己白山崖下電射而至,他不禁對恩師之聽力欽佩不已待他抬頭一看,這兩位突來之怪客,真是好一付驚人之像!只見兩人一高一矮,年皆五旬上下年紀,高的一個,一身灰布衣褲,腰間扎著一條銀光閃閃的帶子”一雙倒吊眉,兩只眼睛大加銅鈴,嘴大鼻塌”面色青慘的,猙獰已極。 他那位同伴,卻又生得矮如東瓜,但有一顆鬥大頭顱,臉上尚長了一臉銅錢大的麻子! 鼻子小得只能看到兩個鼻孔,一張闊嘴血紅得怕人,身穿一件紡綢長衫,真個不倫不類。 只見這二位尊容牆人的怪客,齊齊長聲狂笑,真個如夜梟,那高的一個先吼道: “那來的窮酸,咱們兄弟早瞧好了本山的一株千年『紅蘿果』,要在今日出現,但到了地頭卻找它不著,你鬼鬼祟祟的在此搭了個鳥屋。分明是趁俺們兄弟不防之際,偷偷的盜了去,若是知機的,快快叩頭獻出,俺們兄弟尚可饒你一命,不然!哼……” 這高個子只管嚷叫,矮個兒卻已看出蹊蹺來,不禁暗暗拉了同伴一把,輕輕的說道: “大哥,慢著,你看這窮酸,怎麼面如死人,卻雙目精光外露?”高個子一聽,再細一打量,果然不差.尚待再開口,卻貝那白衣秀土,向自己冷然一曾,那懾人目光,不禁震得他本能的退後了一步,白衣人冷冷的開口道: “你說完了吧!”高個子一聽,大吼一聲道: “你待怎的?難道我江南雙怪還怕了你不成?”話剛說完,只見那白衣文生,微一挪步,已自兩丈外到了自己面前,二人嚇得不由幌身急退,這二人也是當今江湖上.一流高手,豈有不識貨之理!一見這手卓絕的輕功,腦際中不禁電閃般想起一個人來!齊聲驚呼: “細柳飄身法!”這時,那矮個子顯得略為膽餒的問道: “不知尊駕與當年冷雲幫幫主毒手魔君是怎麼稱呼?”魔君冷哼一聲,一抬手,一陣驚心動魄的厲嘯起處,只聞得“砰”的一聲大響,兩丈外的一塊巨石應聲粉碎,只見魔君又虛空一抓,一件赤紅的龍形鋼梭,彷彿有靈性一般,呼聲又飛回魔君手中,二人不禁嚇得一哆嗦,失聲叫道:“毒手魔君!”聲尚未完,毒手魔君突向二人冷冷說道: “每人給我留下一只耳朵!” 這二人一怔神,魔君又厲喝一聲: “難道尚要我親自動手麼!”兩人雖然震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但暗忖自己江南雙怪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萬萬不能在此將一生威名丟盡,不由也暗一咬牙,突大喝一聲: “老子與你拚了!”高個子首先發難,只見他右手一揮,腰中那條帶端附有一菱形尖角的銀帶,呼的一聲,似一條怪蟒一般,抖得筆直,點向毒手魔君胸前,左腿也閃電似的踢向對方丹田,矮的一個也不閒著。雙掌以九成掌勁推出,排山倒海的掌風,呼嘯的向魔君攻到!只見魔君冷哼一聲,身形輕飄飄的一轉,右手一揮,以四成“赤煞掌”力疾向矮個子揮出,發掌,轉身,簡直快得分不出來,而高個子的兩招凌厲攻勢,就全落了空。 這時,矮個子的罪卻受大了,只覺對方的掌力炙熱異常,重如山岳,不由奮力一接,只聞得轟的一聲巨響,矮個子登、登、登退出四五步,面色血紅。汗如雨下,只見他連忙閉目運氣。 高個子一見拜弟似乎已受了內傷,不禁更是驚怒交集,厲叱一聲,那條銀帶更是舞得呼呼風聲,將其成名江湖的看家絕技,“一百二十八手銀蛇騰躍帶法一展開,只見一團的銀蛇帶影,上下翻飛。轉眼間已過了十餘招,眼見不但傷不著敵人,甚至連對方衣角也沾不上一點,不覺心中大急,倏一幌身,“銀蛇騰躍帶』之絕招,及“銀蛇纏身”,“蛇化龍飛”,“飛虹貫日”,呼呼如疾風般的暴雨般使出來。 但只覺眼前倏然一花,對方人影已渺,正驚異,卻感手中一緊,原來帶頭已被敵人執住。 原來魔君正在其使出“銀蛇纏身”,及“蛇化龍飛”兩招時,即以“細柳飄風”之上乘輕功,滴溜溜的轉至一旁,待其第三招“飛虹貫日”銀蛇帶藉回身之力,向魔君電射而至時,便疾一伸手撈住。 這位江南之首的高個子,人急之下,人禁用力一掙,但突覺對方點力未出,自己卻用力過猛,不由一連搶出五步之外,始拿樁站穩,一看手中銀蛇帶,那菱形尖角,已變為一塊圓鐵餅! 不由面紅耳赤,浩歎一聲,正在此時,又突聞得“砰”的一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慘叫,驚得他連忙抬頭察看,只見自己拜弟已滿面鮮血躺在地下。 原來正當魔君運“雙極真氣”,將手中精鋼所製,敵人帶端鐵尖,捏成一個圓餅時,那矮個子卻悶聲不響,在後面消沒聲息的以“百步開山掌”全力,突襲而至。 毒手魔君聽覺何等靈敏,一聽背後風聲颯然,遂猛一轉身,右手疾揮,以七成真力猛然擊出,同時身形疾撲,左手如電光石火般將對方右耳硬生生的撕了下來,矮個子被掌力一震,只覺血氣翻騰,五內如焚,右耳又跟著一陣巨痛,不禁慘叫一聲,當場昏了過去。 高個子一見眼前情景,不由慘厲一叫,出手直襲魔君天靈,毒手魔君猛睜雙目,五指箕張,直抓宋斌手腕關節,同時左掌急出,指向高個子臉上“四白”、“巨騮”“地台”及“頭維”“外關”五穴!右腳閃電般挑對方丹田之“堅絡三焦”要穴,一出手,即攻敵人全身要害穴道,這驚人的武功使得這江南雙怪的宋斌嚇得魂飛魄散,疾忙抽身後撤。 尚來不及看清敵人,只覺臂彎曲池穴一麻,當即撲通倒地;原來魔君當其抽身退後時,即以內家“隔空點穴”手法,疾指宋斌軟麻穴,待敵一倒地,只見他隔著敵人尚有一丈遠近,即將手向外虛虛一揮,高個子的這只耳朵也應手而落,毒手魔君冷然一笑道: “就憑你們這兩塊廢料,也敢到我老人家面前撤野,今天不過略施薄懲,下次如再犯在老夫手中,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說完,同高個子身上遙遙一指,那宋斌“吭!”的吐出一口濁痰,慢愎的爬了起來,一言不發的過去將同伴負在背後,正要一躍下山,驀然魔君大喝一聲: “且慢:給我留下名來!”高個子一回頭,恨恨的道: “我宋斌,他是我拜弟趙昂,人稱江南雙怪,今日承蒙大恩,愚兄弟至死不忘,青山綠水,後會有期!”說完,頭也不回,背著昏迷中的趙昂,一躍而去。 這時,魔君回頭一看,見小維兒目睹此驚心動魄的血戰,竟毫不露怯的站在那裡,不禁對這孩子的膽識更加欣賞,遂一笑道: “好看嗎!徒兒!”維兒天真一笑道: 師父本領真大”我幾時才能學到這樣子!”魔君柔和的道: “欲學驚人技,須下苦功夫!知道嗎!”說罷:遂手挽維兒,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日絕早,師徒倆即已起身,維兒正在就著山泉洗嗽時,見恩師跌坐在山著那塊岩石上,對著朝曦吐納,口中透出一股粗如兒臂似的青紅兩色氣體來,過濛濛的青氣,合著淡淡的紅光,在方圓三丈之內,蜿轉伸縮不已,煞是奇觀。 維兒卻不知道,此正是武林中,內家練氣功的最高境界“凝氣成形”,那一青一紅的兩種光華,是毒手魔君的獨門“雙極真氣”。 盞茶過後,魔君坐功練畢,但見微一嘆息,低聲道: “欸,已大不如從前!”老了轉頭一見維兒正在呆望著自己,不禁強笑了一聲道:“徒兒,我即刻帶你回歸關外,到為師隱居之所千山孤陽峰去……” 說罷,遂草草收拾,出門時,魔君又對他居住了三個月的茅舍微看了一眼,現出依然之色,不禁低語道: “欸!真是老了,好像什麼都值得我留戀……”他微微搖頭,突的一揚手,只見一股絕大的勁力,呼的一聲,將整個茅屋,嘩啦啦的全部推倒,魔君頭也不回的,挾了維兒,飛身而去。 |
第03章 苦習絕藝 古洞兩載
鵝掌大的雪花滿天飛舞,削面的寒風也在呼嘯的吹著,天氣冷得連空氣都好似被凍結了一般,一條昔日熙攘攘的大道上,此時靜寂得一個人影也沒有,那幾株枝葉早已脫落的大樹,孤零零的在寒風中挺立著,襯得這潔白無瑕的琉璃世界,更加單調淒涼。 驀的,在遠處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不一刻,一匹高大而滿身毛色純白的駿馬,已風馳電掣般的急駛而來,馬上乘著兩人,全都是一身皮裘,二人騎在這匹雄駿的白馬上,更顯得丰姿不凡,瀟灑已極。 那年紀較大的一個,微一提,座上白馬就好似被一股大力一帶似的,希聿聿的前蹄人立而起,但馬上那人,一手緊接著坐在他面前的孩子,一手拉著繩,任那匹馬長嘶亂跳,身形竟絲毫不動,馬上功夫,可謂精湛已極!稍頃,那匹駿馬,始復平靜,此時那馬上的大人開始對著他孩子道: “維兒,前面的小鎮,就是我們出關最後一站,咱們先到那裡打個尖再說!”言罷,一揚馬,的得地進入小鎮而去。 原來,此二人正是遠赴闖外的毒手魔君關毅,及其愛徒小維兒,一路行行止止,經湯陰、安陽、武清,這一日已到離山海關不遠的裡谷關了。兩人才入鎮,只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上少有人行,魔君抱了維兒飄身下了馬背。維兒問道: “師父,這鎮上為何如此寂靜!”魔君答道: 關外天寒,人人都閉門圍爐,閒話家常去了,誰像我們師徒這樣孤伶伶的都無親無故!”言及此處,二人不由皆黯然不已。 好容易才找到一家簡陋的小客店,門口掛著一方“招與老棧”的招牌,在寒風中搖晃不定,而且竿還兼賣酒食。自厚重油膩的棉布門廉,傳出陣陣的叱喝聲,鬧酒聲。魔君將馬拴在門前,掀而入,迎面一陣酒菜香味混合著一團熱氣,撲鼻而來,師徒倆一進門,一些正在鬧的酒客,不禁皆停聲回顧,魔君攜著維兒,眼皮子也不抬的獨自找了一個座頭,和維兒相繼坐下。待他抬頭一看,但見眾人都有一股驚懼不安的表情流露在臉上,魔君心中冷笑一聲,暗忖道: “一定是看到我這付死人臉了,哼……他們卻不知道,我若脫下這張人皮面具來,只怕更要驚慌而逃呢……”想到這裡,仍不見店家前來侍候,不禁睜目一掃,冷然喝道: “店東,不想做買賣了嗎!”聲音之冷,直使四周酒客悚然而栗,恍似門外的風雪直吹進脖著裡似的,不禁個個低下頭去,默默不語,此刻,才有一個店小二,膽怯怯的挨了土來,呵著腰道: “爺要吃點什麼!”魔君道: “五斤白乾,要好的,兩斤熟牛肉,一只風雞,再加點大餅!我的馬匹在外面,你好好的一下,我們還要趕路!”店小二聽完,急忙匆匆而去,一面心裡咭咕: “好傢伙一要就是五斤白乾,只怕你喝水也喝不了這樣多!過了一刻,小二哥剛將魔君所要之食物端上,若的,這小鎮街頭又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到達小店門口,戛然而止,只聞得一陣嘈雜的步屐聲響門一掀,一連擁進來五條彪形大漢,一包青布包頭,披著虎皮大氅,背後都有一個長形黑布包袱,行家一看,就知道裡面藏的必是刀劍一類的兵器,個個滿臉精悍之色。 五人才一入店,軌大呼小叫,拍案喝叱的一副旁若無人之像。兩個店小二苦著臉,川流不息的忙著端酒送菜,這時,五人中一個滿臉於腮的大漢,正自傲然舉目四望,一眼看見了正坐在角隅的毒手魔君及維兒兩人,他不禁一怔,對著五人中最年長的一個大漢悄悄耳語了一陣,只見那中年漢子,一瓶鷹目炯炯的向魔君及維兒著實的打量了一陣,心中在揣摸這大小二人是何來路,尤其是對那面色蒼白,毫無表情的文士,心懷納悶。 原來,這五人正是關北道上有名的劇盜,號稱“都山五虎”的二腳虎陳立,瘋虎郝雄,笑面虎江宗,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等五人,他們在關北一帶,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真是無惡不作。今天,為了要劫奪一批暗器,路經打尖於此,卻遇到了毒手魔君師徒。 三腳虎陳立等人正在暗自猜疑,忽見對方此時竟招呼店家結賬,語堅沉濁,顥然不是練家子,只見那年紀大的一個由懷裡摸出一個小皮袋來,嘩啦啦的一聲便在桌上,頓時光華閃閃,寶氣滿室,原來袋中盡是些寶石翡翠,最可貴的,尚有數顆龍眼大小,銀光燦燦的夜明珠!都山五虎雖說平時搶奪擄掠,但幾時見過如此多的寶物!不禁也和一傍的酒客一般,看得目瞪口呆,那店小二此時忙蹶著屁股,登、登、登的跑了過來,帶著惶恐的道: “爺,關北道上不寧,財帛請多加小心,這年頭……”魔君冷喝一聲道: “少廢話,快些結賬!”店小二忙滋牙應道:“嗯,共是八錢五分銀子……” 魔君在滿桌的珠寶中,挾了一顆最小的寶石,丟在店小二手中,還未等這張口結舌的小二哥驚愕過來,已匆匆的收拾了桌上珠寶,攜著維兒急急走出室外,解上馬,得得而去…… 維兒在馬上仰頭問魔君道: “師父“師父,你是否故意引那五個大漢追來!”魔君微微頷首不語,二人一馬,剛出了鎮不久,突聞後面蹄聲大作,魔君裝著不知,依舊策馬徐行,後面果然傳來,一聲厲喝! 只見都山五虎已然追至,瞬眼間圍向前來圈成一圈,將魔君及維兒圍在中間!為首之三腳虎陳立大喝一聲道: “酸丁,都山五虎看上了你這只把羊!大爺們的來意,料你明白,俗語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千不該,萬不該,你不應錢財露白,我們兄弟可得與你結個財緣!” 魔君此時,著眼,抬首望天,愛理不理的道:“你的財緣待如何結法!”話剛說完,那滿面乩髯如戟的瘋虎郝雄,已猛然厲喝一聲道:“住你的鳥口,老子先宰了你這死人臉一般的老家夥!』說罷,嘩琅琅的一聲,一把七環金背大砍刀已握在手中,迎空一揮,卻也颯然有聲。此時,魔君冷笑一聲,雙目倏睜,兩眼神光暴射,同五人冷冷一掃,三腳虎陳立一見,不覺大吃一驚,暗道:“這人雙目精光,為生平所僅見,但起先半點也看不出懷有什麼武功,莫不是已練成神光內,已達“返璞歸真,六合歸一』的境界不成!但箭在弦上,那能不發。三腳虎陳立略一壯膽,大喝一聲: “好肥羊,嘴皮子還敢硬,老三還不收拾他!” 笑面虎汪宗在馬上一應聲,疾一抖手,一倏三節棍嘩啦啦一聲暴響,已向魔君蓋頂壓下!魔君絕不閃避,待那棍頭離自己尚不及一尺處,猛一抬頭,撮口向棍頭吹出一口真氣,只見那棍頭好似有靈性般,竟呼的一聲向後翻倒回去,直向笑面虎頭上反擊回來,笑面虎汪宗驚得忙一偏頭,但仍躲不過這背上一擊,只聞得“砰!”的一聲,結結實實被反擊而回的三節棍敲在背上!此刻,只聞得厲吼數聲,三腳虎陳立的豹尾鞭鋼,瘋虎郝雄的金背砍山刀,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二人的喪門劍、三尖兩刃刀,四件兵器,紛紛向魔君咽喉雙肩、後背,等處襲到,魔君騎在馬上,不閃不動,待敵人兵器,離身只差半尺之遙,遂猛提一口真氣,雙臂一抖,“雙極真氣”疾然發出,四人只兒一股絕大至寒的彈力,猛震回來,除了三腳虎陳立丟了豹尾鞭痛得直甩手外,其餘三人,不但兵器震出了三丈開外,虎口震裂,而且更被那股至寒之氣拂得通身瑟瑟發抖! 三腳虎陳立不愧為都山五虎之首,雖然明白憑自己這種身手,就是再來個百兒八十,也不是人家對手,但心服口可不服,疾忙下馬,急呼: “點子硬!弟兄們,快用暗青子招呼!”自己先抖手打出三枚餵毒“白虎釘”!跟著其餘的四人,連那先前背上帶傷的笑面虎汪宗,也急揚手發出了兩只瓦面透風鏢!一時鏢、釘、鐵蓮子,毒弩等暗器,如暴雨般射向毒手魔君及維兒身上,魔君一見,他們暗器,不但招呼自己,甚至有些竟向維兒身上襲來,不禁勃然大怒,一聲懾魂勾魄的厲嘯起處,雙臂劃了一個圓弧,所有襲來之暗器在丈外就紛紛四散反彈了回去,魔君大喝一聲,左掌向敵人遙遙推出,右手卻向三腳虎陳立虛虛一抓,只見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二人澎、澎,兩聲大響起處,當場被魔君的『赤煞掌勁”震出兩丈開外,二人一聲慘號,全身赤紅,七孔流血而死!瘋虎郝雄站在較遠,但也被魔君的赤煞掌勁邊緣掃得一連退出七、八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下! 卻說三腳虎陳立被魔君虛空一抓,不禁身不由己,像被一股大力所吸一般,呼的飛到魔君面前,魔君似是恨極。豎食指猛戳,一下貫入三腳虎陳立頂門穴,只聞得一聲慘叫,體已被魔君飛起一腳,踢出一丈開外才砰然落地。 餘下兩個帶傷賊人,見狀不由嚇得魂飛魄散,撒腿便跑!毒手魔君冷哼一聲,漠然道: “在毒手魔君手下,豈有生還之人!” 語尚未完,疾一揮手,只聽厲聲驟起,一溜紅光一閃,已將瘋虎郝雄,笑面虎汪宗二人貫胸穿透!“赤龍梭”勢尚未盡,仍帶著厲風向前飛去,魔君微一招手,暗用真氣相吸,只見“赤龍梭”好似有靈性一般,在空中劃個半弧,又呼的一聲飛回魔君手中。毒手魔君轉瞬之間,連斃五名巨盜,真可謂不費吹灰之力,俐落已極。此時,魔君見維兒有點憐憫的望著地下的體,不禁柔聲道: “徒兒,你有些不忍,是嗎?須知此種江湖巨盜,你不殺他,他即殺你,縱使為師適纔將珠寶盡數給他,安知還會殺你我以滅口?江湖上險惡重重,以後你須多加磨練才是!” 維兒唯唯受教,師徒倆又雙人匹馬,得、得而去。 寒風,吹得更淒厲了,片片的雪花,也飄飄的落在地上。一切又趨於平靜,彷彿適纔的一幕凶殺,根本就沒有發生似的! 這是一座連綿不絕的高山峻嶺,山峰高聳入雲,絕壁危崖,怪石林立,真個奇險異常,但有著一種大自然的雄偉氣概,只見山峰間一片白皚皚的積雪,寒風淒烈,四周絕無人煙,真個人獸絕跡,荒涼已極!此刻,忽見一條白色人影,像是背著一件什麼東西似的,在雪地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馳著,在如此鬆軟的雪地上,竟連一點痕跡都未留下,那怕是淺淺的一抹!只見他一縱身就是七八女,有時,尚奇妙的在空中劃一個弧,但一射又是八九丈那麼遠,身形真是又快又美妙! 這就是毒手魔君,和他的愛徒小維兒。 原來兩人自小鎮外痛殲五虎後,晝夜不停的趕回毒手魔君的修隱之地 千山。 魔君在一個大絕壁下定住身形,維兒抬頭一望,不禁暗自咋舌不已!原來此一絕壁高愈四十餘丈,且因經年積雪,整個壁面都結成一層厚而堅滑的冰層,而且山壁奇陡,宛如刀削,莫說是人,只怕連飛鳥也難以上去,此刻,魔君長吐一口氣,同維兒道: “總算到了家了,一路之上走了近兩個月了吧?”維兒道: “已兩個月另三天了!” 魔君微微頷首,只見他向後退了五六丈遠,輕輕的向維兒道: “為師的負你上山,你知我要用什麼法子嗎?”維兒搖頭不知,本來嘛,荒山寂寂,除了一片白雪,、連株細草皆無,那知要用什麼法子呢?魔君卻笑道: “你記得為師在空中旋轉的那種功夫麼?”維兒點點頭,魔君又道: “這是為師自認最有成就的一門功夫,最多可在空中連旋九轉,藉空中飄旋之力,長吸真氣,繼續飛行,換言之,折回的弧愈多,在空中竄躍的時間越長,輕身功夫,所以能連續奔馳,快速輕靈,無非全靠提著一口真氣,若真氣鬆懈,必須稍息換氣,始能再行施為,武林中的『八步趕蟾』『登萍渡水』等輕功是如此。但我練的此項輕功,卻可腳不沾地,藉空中折退的時間換氣,不用緩身,可連續竄駛,而且更可在與敵人對手時隨意挪騰,……”說至此稍頃,魔君又道: “但施此功時,若迴旋二、三牆尚不費勁,但越折回的多,越耗真力,為師以前上此山壁,僅須七轉,如今負你而行,必須全力施為了。……”維兒天真的問道! “師父,此種功夫,可有名字!”魔君道: “此乃師門獨傳之秘.,名日“鷹回九轉!” 說罷,略將全身下襬掖住,將維兒負於背後,著其抱緊,只見魔君略一打量,長吸一口真氣,猛然一長身,雙臂疾抖,竟拔高了八丈有奇!只見他力道將盡之時,雙手向下虛按,藉空氣之反激,嗖的一聲又上升了二丈!魔君單是向山壁一點,身形斜斜向上飛出,只見他清嘯一聲。身形竟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真是快速瀟酒已極,跟著左腳尖一點右腳背,又升了三丈,如此連連在空中翻轉騰躍,恍似一只絕大的巨鷹一般,魔君此時之鷹回九轉已在空中迴旋七次,眼見距絕壁之頂已不足十丈。 正在此時,魔君竟感內力不繼,熱血上湧,他心知二十年前的一記“蝕心掌”又在隱隱發作了,大急之下,不由單掌一揮,身形在空中又是呼的一轉,但此次顯然已不足以前七次迴轉來得輕靈、美妙!只見他雙腳凌空急湯數下,雙臂猛揮,那碩長瘦削的身形呼、呼地又拔高了數丈,正在力竭下墜之際,魔君暗一咬牙,單足向山壁疾然一接,身子剛向外飛,他在空中又一折回,但仍有三丈始抵壁頂,好魔君,他身在空中,縮臂拳腿,背微弓,又猛然一伸腰,竟如箭般刷的直達峰頂,魔君展目一看,暗呼僥倖不已,原來他剛好站在絕壁邊緣一尺之內!暗忖道: “若此壁再高一丈,師徒倆恐將要葬身絕壑了……”遂將維兒輕輕放下,見維兒卻驚愕的望著那雪雲迷漫的壁底,魔君正待開口,突覺一陣頭昏目眩,熱血翻湧,一股甜腥之氣直追喉頭。魔君知道乃因適纔過用真力,以致舊創復發,乃急忙盤膝坐下,暗使真氣調息,將一腔湧至喉邊的熱血,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此時,維兒正值回顧,一見乃師髮髻散亂,跌坐雪地之上,喘息中,嘴角尚有血絲透出,不禁悲呼一聲,撲在魔君身上,但知師父正在運功,只得強忍悲痛,不敢哭出聲來!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魔君始長長吐了一口氣,睜眼一看,見小維兒眼含痛淚,焦急的望著自己,不由伸手輕撫維兒發梢,慈祥的道: “傻孩子,快勿如此,些微內傷,師父尚受得了!”言罷又微嘆一聲道: “誰知道巷這內傷會在如此緊要關頭發作?”說罷,緩緩站起,撫著維兒肩頭道: “你可看清此處形勢?”言及此,用手一指一座插天高峰道: “那高聳的奇峰,即是孤陽峰……”維兒適纔惶急交加,根本無心觀察地形,此時聞言,始抬頭一望,不禁暗叫一聲,好險惡的所在,原來此山壁逐漸向後陡削,約二裡許,又有一座叉天高峰聳立著,四周具是高山絕壁,僅有那峰底裂開一尺許窄徑,似是進谷的唯一入口,但入口處滿是搓峨怪石,或立或臥,真是奇形百態,怪異已極!此時,魔君道: “維兒,谷口那些怪石,你切莫小看於他,此乃為師親布之殘魂圖,此陣玄妙異常,如不知其中奧妙,卻是有進無出,任你英雄蓋世,也要困死陣中!” 魔君說罷,探懷取出一只“赤龍梭”來維兒此時塑石清此梭,原來,這“赤龍梭”長約近尺!通體精鋼打就,身如龍形,龍角為兩只鋼刺,銳利異常,龍嘴中空,裝以極巧妙的機簧,發出時,及會發出一聲淒厲長嘯,奪人心魂,想時因殺傷太多,日積月累,竟染成赤紅之色!魔君一生,共打就三只,皆已變為紅色,故日“赤龍梭”。 魔君使用此梭時是以內家罡氣發出,真是快過閃電。無堅不摧!江湖中提起赤龍梭,無不談虎變色,魔君自懷中取出此梭,疾然甩手打出。只見赤龍梭斜斜飛出,帶起一聲淒厲長嘯,在空中微劃一個弧形,又飛回魔君手中。 維兒正不知何意,但見師父卻一直默默無語,遂也耐心等候,過了不久,只聞得谷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嘯音清越高吭,顯然發出嘯音之人,中氣充沛之極。只見三條人影,已自谷底星丸踟躅般飛躍上來,尤其是奔在前面的那一人,功夫更是登峰造極,只見他雙腳微一點地就飛越出五、六丈,後面兩人,輕功雖也不弱,卻比先行那人相差甚多,不一刻,只見前行的那條人影,似大鳥般的自空撲下,向魔君倒頭便拜,口中叫道: “幫主回谷,倘請見恕屬下遲來迎接之罪!”維兒細一打量來人,不禁暗贊: “好一副威武的像貌!”只見來人年近六句,身高七尺開外,混身扎肌束肉,魁梧已極,滿頭紅發,用一金環束住,獅鼻海口,眼似銅鈴,開闔之間,精光暴射,頷下紅須回繞,再襯著一身紅衣,披在雙肩上的長髮。真如一朵紅雲自天而降。 此時,後面兩人已飛地而至,均年約三十上下,皆生得甚為秀氣,也是一身紅衣,披在雙肩上的長髮,卻用一個銀環束住,二人一到,早已跪在地上,魔君笑令三人免禮,問道: “你們可好?孫,褚兩位堂主為何不見?”語意親切之極,與在外時之冷漠情狀判若兩人,紅衣老者恭身答道: “二位堂主欣聞幫主回來,正在安排席宴,為幫主洗塵!並要下屬代請其失迎之罪”魔君笑道: “免了!”此時紅衣老者一抬頭、突然見魔君雙目無光,而且神態之中也顯得極為憔悴,不禁面顯悲憤,急道: “幫主,你莫非受了什麼傷?”魔君聞言搖頭道: “無妨,僅是妄自多用了真力而已……”說罷,則見各人早將視線投在維兒身上,遂向三人道: “這是我新收弟子濮陽維,你們過來見見!”紅衫老者聞言,急急恭身一揖道: “冷雲幫內三堂,孝竹堂堂主參見少幫主!” 兩個紅衣少年早已撲通跪在地上叩起頭來,慌得維兒一面還禮,一邊也要跪下,只個鬧得手忙腳亂,面紅耳赤,毒手魔君在一傍笑道: “罷了,都免禮吧!”這才解了維兒之窘,五人遂互道寒暄後,談談笑笑的走向谷底。 各人到了那堆巨石之傍,卻不自正面而入,左轉右彎拐了好多個圈子始走了出來,在那條寬約尺許的秘徑之前,那兩傍如削的山壁上刻著!“孤陽峰,冷雲谷”六個大字,真個筆力蒼勁,鐵劃銀鉤。 維兒才一入谷,眼前奇景突現!只見此谷四周,萬山環抱,谷底方圓約四五裡,外面雖是寒冬,但谷內卻是溫暖如春,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姘,谷內樹木青蔥,修竹蓊翳,四周皆是樓臺水榭,拱橋曲徑,四面清溪縱橫,竹籬茅舍,炊煙,直是幾疑此非人間,與外面之冰天雪地,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來此谷為魔君之師若夢子所發現,因此谷萬山環繞,寒氣皆被高山所阻,故谷底四季如春,待魔君建冷雲幫之後,又將幫中總壇設此,如意經營,引千山之融雪為溪,鑿後山之石為密徑,每三年派人赴山下購買一次食物用品。故甚為隱祕,甚少為江湖人士所知。及至魔著為奪寶而負傷後,譴散全幫,率領幫中忠貞之士,隱於此谷。 且說五人一入谷底,只見一個全身藍綢褲掛麵目黝黑的六句老者,及一個土頭土腦,背脊微僂的五旬老人,率著一群年輕漢子垂手恭迎,一見魔君入內,眾人皆齊身下跪道: “恭祝幫主福體康泰!”魔君還了一揖,道:“托各位之福!”又指著維兒向眾人道: “此乃我新收之入門弟子,亦即未來之冷雲幫幫主!”眾人聞言復又跪地,同聲歡呼,高叫:“恭請少幫主玉體安泰!”維兒大窘,也只得硬著頭皮,學著師父的樣子,向眾入深深一揖,口中道: “托各位之福!”眾人起身後,魔君攜著維兒之手,介紹各人,先指著那個面色黝黑六旬老者道: “此乃為冷雲幫內三堂,紫芒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再一指那五旬上下,士頭土腦的老者道: “此乃我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言此一頂,對維兒道: “適纔孝竹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以及他的二位高足“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皆已在谷外見過了……”魔君將各人為維兒一一引見完竣,眾人遂緩緩向一棟巨屋走去。 只見此屋全為天然松木造就,佔地頗大,四周圍以竹籬,四周修竹千竿,點綴著假山荷池,台閣花亭,地上皆著一層白色碎石,端的雅緻異常。眾人一行至此屋大廳落坐,維兒抬頭一看,此廳建的十分寬敞,室內也收拾的纖塵不染,實無華,大廳正中,掛著一方匾額上書:“唯我獨尊”四字,益加顯得此廳自有一般莊嚴威武之氣。不一刻,幾個穿青色長衫的幫眾恭謹的將酒菜絡繹送上,眾人在互相舉杯中,盡興而飲,這桌酒宴,直吃到夜半三更,方使在眾人的請安聲中,盡歡而散。 第二日絕早,牆兒即已起身,赴恩師房中請安,魔君才練完坐功,遂吩咐維兒落坐一傍道:“徒兒,自今日起,為師即將傳你本門武功,你之體型骨格,乃練武之絕佳之資,況你又巧食那『紅蘿仙果』,更於你有莫大助力,近日你可覺得身體有何異樣嗎?”維兒略一沉思,答道: “弟子只覺得自食千年『紅蘿仙果』後,身輕力大,眼睛能在夜間視物,而且,好似氣息也特別清純。”魔君道: “是了,非但如此為師又以本身之『雙極真氣』助你打通全身經脈穴道,但最主要的『任督』二脈,卻須你自行貫通,如此,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維兒此時,忽然憶起一事,問魔君道: “師父昨夜那幾位老堂主,對弟子如此恭敬,弟子真是窘得無地自容呢!”魔君笑道: “冷雲幫雖在江湖上已銷聲匿跡了二十年,但所有舊日幫眾,仍無時不刻不思積復幫! 故而至今皆沿用舊日稱呼,遵從昔日幫規,但較當年冷雲幫全盛之時,卻式微多了!一言及此,端起桌上的香茗,微呷一口,又道: “你是為師唯一傳人,他們對為師行幫主之禮,對你自然應遵為少幫主,這並不為過,冷雲幫幫眾之輩份,一向嚴謹,絲毫不得含混,便是當今江湖上,也是如此。”維兒自那月起,即由魔君悉心親自傳授武功,日夜勤練。日子,像天空中的白雲,永遠那麼無聲無嗅,又永遠那麼輕悄的逝去。冷雲谷中,也永遠那麼美麗與安詳,維兒來到冷雲谷不覺已兩易寒暑了,毒手魔君首先傳他的是入門坐功,但魔君除了教維兒照他自己的獨特練氣方法苦練外,別的一概不提。魔君的吐吶坐功可謂怪異之極,每日清晨,即叫維兒對著朝日的第一線曙光呼息,直到辰時,始準休息。至午時:則以本身“雙極真氣”輔導維兒運行全身輕脈,至夜,則叫維兒坐對明月,練那吐納之功,如此直練了兩年,魔君始認為滿意。 維兒運氣行功時,不但全身肌肉已可伸縮自如,而且每次運行真氣時,像是皆有一只小老鼠在體內奔竄一般,自第三年起,魔君即差人於後園掘三尺深的坑,中覆一帶孔鐵板,下燃以百年以上之松香木,要維兒盤膝坐於其上,於日正當中時,閉目跌坐,散發全身真力,以吸收精熱之氣!夜晚初更,當谷外絕壁之頂,正值氣溫寒冷,天地陰陽交接之際,魔君便令維兒,跌坐一特製冰屋內,微微噓氣,以吸收那天地至寒之氣,維兒初時,雖有內功根底,及千年紅蘿果之效,但仍不時被炙暈僵,魔君卻絕不憐惜,僅每次皆置一白色藥丸於其嘴內,待清醒後,仍令繼續練功!維兒如此苦練,又是三年有奇。 一日,維兒絕早起身後,即至後園對著朝日練那坐功。只見嘴內,每次噓氣時,皆有一股姆指粗細的紅青兩色淡濛濛的氣質噴出,而維兒亦兒每次運功之際,體內總有兩股不同的泠熱氣流循體流轉,呼之欲出,正在心無旁騖的練功時,忽見身後不遠,有一絲輕微的呼吸之聲,維兒倏然回頭,卻見魔君悠閒的站在那裡,雙目透出一股狂喜及欣慰之色,維兒忙趨前請安,魔君道:“想不到你僅僅五年的時光,即有為師當年十年的修為,你的『雙極真氣』已有小成了。”說至此處,以手微撫維兒頭頂,又道: “日後只要照我傳你之法練習,將來成就,當在為師之上,自明日起,為師即傳你我的獨門兵器及掌法。 魔君按著又講述“雙極真氣”之功用,原來此“雙極真氣”不僅為防身之罡氣,更可發出傷人,真可約謂守則水火不侵,攻則無堅不摧了。而且,魔君所授之“雙極真氣”,乃為天地之間之至陽純陰所聚,以陽剛之勁攻敵:以陰柔之氣自保,其獨門“赤煞掌”,發出時炙熱如火,卸是此故二至於維兒每次廳功不支時,魔君給他之白色藥丸,卻是魔君窮一生之力,採得之千山特產之百年雪蓮,合其他數十種珍貴藥材所製成的“玉璞丸”,功能卻毒去寒,奇效異常,魔君一生共製成不及百粒,而為維兒練功,即已用去了三十餘粒之多,維兒聽述了魔君之言,不由感動得泣不成聲了。 這三年以來,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及“赤手拐”法,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地,只是火候不如魔君而已。但唯一遺撼的,就是魔君的絕世輕功“鷹回九轉”,他卻只能在空中連折五回,濮陽維日夜苦練,但仍是毫無進益,好似就到此而停頓了似的,故而每次練罷,他總是傷心的暗自垂淚。魔君看在眼中,卻痛在心裡,他知道愛徒為何練功時會受到阻滯,但他卻不能向濮陽維去講,因為魔君曉得此乃濮廳維“任督”穴未通之故,但他深知愛徒個性,怕他不顧一切,魯莽行功,萬一走火入魔,就將前功盡棄了。 這一日,魔君正在後園漫步,忽聞得衣袂帶風之聲,遂循身往尋,只見愛徒正滿頭大汗的在練茄“鷹回九轉”,但仍是在空中旋了五轉就乏力的頹然落下! 只見濮陽維長聲一嘆,失神的坐在地下,此際魔君腦中忽然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只見他身形疾射至濮陽維身後,雙掌分襲濮陽維後腦“天殷”,後背“鳳尾”兩大要穴,濮陽維正自悲傷,突覺背後一股勁風襲來,遂自然的一低頭,右掌自脅下向後穿出,左掌疾的掃去!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絕招之一,“回擊八馬”。但他竟想不到此招竟然擊空!吃驚之下,右掌疾的按地。全身呼的一聲,整個輪了一個大圓弧,向後飛掃一腿,但竟未傷著敵人。 濮陽維不禁十分驚恐!原來此為“天魔十二式”五大絕招,名曰“橫掃五嶽”,威力絕大,敵人如不識得解法,必難逃過!那知來敵不但未曾打著,竟連人影都未見到。 他大怒之下,冷哼一聲,全身剛想上拔,忽覺頭頂一股絕大勁力呼的擊下”竟硬生生的將濮牆維蹌踉擊出四、五步!不覺氣得這初生之犢幾乎昏了過去!原來魔君見濮陽維欲向上拔起,心知一讓他拔身上來自己即會被他認出來,換言之,自己為他所費的一番苦心就算白費了,因此自己先行躍至空中,以沉雄之掌風將維兒逼落地下,魔君見愛徒一怒,不禁心中大喜,暗中默禱上蒼,保佑自己成功,因為濮陽維越氣,自己對他設想的那件事越有希望成功,心裡想著,手上遂更加凌厲,濮陽維心神一分,叭答兩聲,又被魔君掌力擊出一丈開外。 濮陽維身一沾地,即行躍起,但尚未待轉過來,背後竟又吃了一下重的,不由一頭又摔在地上!不禁氣得他目齜欲裂,厲嘯一聲,也未看清對方,全身真氣拚命猛然一提,雙掌以十成功力呼的擊出!一時方圓三丈之內,飛砂走石,樹木枝葉,更是劈拍連聲折斷,一股炙熱之氣,剎時瀰漫四遇。 只見魔君暗站子午牆,大喝一蛙,雙掌以十成勁力洶湧而出,只聞得碰的一聲響!濮陽維又被震出三丈開外,而魔君也登、登、登的退出了四步,左掌向愛徒背上輕輕一貼,暗將自己性命交關的一口本身真氣,全力逼向濮陽維身上,同時口中輕喝: “快提真氣!力通『任督』兩脈,快”維兒被對方一股大力震得翻出三丈之遠,但並未覺得內臟有何異樣,而且,對方掌力也帶著一股他所熟悉的炙熱之氣,心中不禁恍然大悟! 久恨自己提不起的一口真氣此時正往上衝上而且五內如焚,更正待運氣平息,突覺背後一手緊貼!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絕大潛力,自體外綿綿傳入!又聞得師父提示,亦不禁拚命將一口真氣往“任督”兩脈直逼!行功已近時,平日那股阻滯真氣運行的潛力,竟被一下衝散!豁然貫通,體內那股“雙極真氣”也與本身真氣合而為一,極流暢而舒泰的在體內運行了一周! 不免瞬目一瞧,只見恩師滿頭大汗,雙目緊閉,胸口急劇起伏著,正盤膝坐在地下運功調息,淮陽維一見此情,不禁急痛交加,正欲上前行功,助恩師一臂。忽見魔君微微搖手,不一刻,魔君“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頹然的將身體倚在一塊假山石上! 原來魔君適纔耗用真力過甚,內傷又告發作,但他不願濮陽維在真氣方才行通之時,再為自己耗用,而且自知近日胸口隱廳作痛,練功時百念叢生,血氣運行又常有阻滯,這正是大難將臨之徵兆,但他深恐愛徒知曉後,不能專心練功,故一直隱瞞,適纔將淮陽維激得怒恨交集,猛提真力欲行拚命之擦,發出其本身至高功力,明是對掌,其實暗藉本身真氣助徒兒本身之功力,力貫任督兩脈,又將自己一口性命修為的“雙極真氣”引導淮陽維方始融合為一的真氣,在體內運行了九周天。魔君如此周慮為徒,真可謂用心良苦了,但其本身卻也因用真力過度而至舊傷復發,濮陽維明白了恩師的一番用意後,不禁哭倒賢君懷裡哽咽道: “師父!你對……維兒如此……深恩……,維兒,……怎麼報答……你老人家?……” 魔君微微合上雙目,輕嘆一聲,慈祥的道: “乖徒,為師何須你報答,只要你以後能不負為師一番心願就好了……”淮陽維默默點頭,輕輕的扶起了恩師,帶著滿眶熱淚,慢慢進入室內。 毒手魔君關毅已臥病了三天,這日,魔君將整日依在身邊侍候的濮陽維促出練功後,即著人將八臂神煞顧子君,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召入室內,三人近日來皆愁眉不展,整日為老幫主之病而長吁短嘆!可說日夜都侍於室外,但未聞魔君召喚,皆不敢貿然而入!三人此刻一入房中,見魔君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衣,、雙目失神的倚在床頭,皆不由心內一酸,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哀愁之色,三人向魔君齊一躬身,低聲道: “幫主福安,不知今日是否感到稍好?”魔君啞聲一笑,道: “你等三人平時何等豪逸飛揚!怎麼現在比我這傷殘之人還要頹唐?”說至此,不禁一喃,又道: “我近日默運內力,已知內腑裂傷已深,若不再妄用真力,以找本身之“雙極真氣”,護住心脈,大概尚可勉撐二年……”三人一聽,不禁大驚失色,魔君微一擺手,又道: “老夫行年將近八十,死不為夭,你等不必悲惶,我今日召你三人進來,就是想趁我現時精神尚好,早日將幫主大位及“雕龍寶錄”傳於維兒,你們三人為我幫元老,是否尚有其他意見?”三人皆點頭道: “全憑幫主之意。”魔君遂道: “召集幫眾,於冷雲堂開壇傳位!”三人唯唯而退。 此時,濮陽維正在後園習功,只兌全身內力充沛,不禁微一用力,雙臂一振,呼的一聲,又拔升了四丈,右臂微曲,極飄逸而巧妙的在空中轉了一個弧形,跟著一聲長嘯,只聽呼呼連響,身體在空中快速的連旋九回!竟拔身到二十餘丈之高,只見他雙臂一張,宛似一頭大鷹般飄然而下,此刻,忽見一個紅衣老者早已垂手站在一傍,贊道: “好俊的身法!真使老朽自嘆弗如!”濮陽維面微一紅,謙道: “顧堂主過獎了,有什麼事嗎?”顧子君一正容道: “奉幫主喻,召少幫主人冷雲堂,開壇傳位!” 濮陽維聞言不覺大吃一驚,這事來得過於突然,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要成為這名驚江湖的幫會首領?他匆匆跟著八臂神煞顧子君急急向冷雲堂走去,原來這冷雲堂,即是冷雲幫最高之香堂,也就是魔君師徒回谷時,眾人為其洗塵接風之處,只見此時室內室外,站了約二百個全身青色勁裝,背插裡刀的幫眾!雁翅般排在兩傍,大廳內香輕繞繚,一個大香案上排著一些香燭及幾塊令牌似的東西,毒手魔君仍是一身白衣,瀟灑的站在那裡,褚千仞及孫寒則侍立一側。 濮陽維入廳後,魔君向他慈祥的看了一眼,遂即開堂,待拜過祖師,念出幫規後!魔君率領著全體幫眾同香案跪倒。口中祝道: “冷雲幫第二代弟子,本幫幫主關毅,敢稟祖師,弟子因年邁力衰,不勝幫務繁劇,故傳位於第三代弟子濮陽維!尚祈祖師垂察,今後我幫興衰,全系於其身,萬祈祖節爺默佑!”。 說罷,即令濮陽維上前向祖師神位叩拜。又將幫主信物,傳他,那是一只雕著惡鬼頭的純金金牌!牌如箭形,牌身刻滿花紋,背後且鏤有“唯我獨尊”四個大字!猙獰之中,也象徵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便是冷雲幫幫主信物 “赤血令”。 這時,濮陽維又拜過恩師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站起,忽見恩師含笑的看著自己,雙目中隱隱似有淚光!不禁心中一動,。卻見魔君已向自己走來,攜手向眾人宣布道: “今日乃我幫大吉之日,特準爾等盡歡三天!”按下幫眾歡欣不表。 且說魔君領著濮陽維走出大廳,一直行到一谷中最隱祕之處,只見此處四周皆被一叢叢樹木遮掩,黑沉沉的,隱約看到一塊巨石緊連著山壁,宛似天生!只見魔君緩緩行至巨石之傍,伸手在下面摸索一會,隨即一旋一按!濮陽維聞得一陣軋軋之聲,這塊龐大之巨岩,竟向右邊慢慢移去,現出一個黑越越的地洞來。魔君向他微一招手,率先而進,濮陽維才一跟入,那巨石竟又緩緩自行合攏,此時洞中一片黑暗,真是仲手不見五指,但二人雙目何等銳利,尤以濮陽維能夜間辨物,二人隨著此洞石階慢慢深入,原來洞之下,尚有一條長約三丈的甬道,甬道盡頭,卻有一方其色純白的千斤巨閘,擋住路頭!待二人行近此門,魔君即對濮陽維道: “此門乃出自千山特產之寒石所造,堅愈精鋼,重約千鈞“非任何掌力。寶刃所能損傷,如不知啟門之法,萬萬不能進入!”說罷,只見他在門之四周各按一下,然後對著一個突出岩石揮手一擊,此沉重石門,竟軋軋作聲的緩緩開啟。 濮陽維一入內,見石室之頂,嵌著六顆光華燦爛的夜明珠,照得滿室通紅,室約五丈方圓,除中間有座石床外,其他空無一物,顯待空湯異常,魔君此時對濮陽維道: “你先運力將此石床右旋一下,左旋七轉!” 濮陽維應聲向前,如數轉動起來,心想,床下必尚有機關,那知剛一轉畢,在距廳兩丈高的壁端,叮!的一聲閃出一個小洞來,裡面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本白絹製就的冊子,及一口形狀奇古的紅鞘寶劍。魔君即令濮陽維躍起拿下,只見魔君慎重接過撫摸良久,不勝唏噓,轉頭又向濮陽維道: “這就是江湖中人人欲得而甘心,『雕龍寶錄』及『修羅劍』!為師的一生前途及武林中若干高手的性命,也都送於其上!你且仔細先看看!” 濮陽維接過細一瞧,只見這震驚江湖的秘錄,全系上好白絹製就,僅薄薄約二十餘頁,書皮是四個極雄勁的紅色篆字“雕龍寶錄”。他一頁頁的逐張翻閱,只見此書深奧異常,詭異無比,內載武功,簡直聞所未聞,但書中僅列了三種武學,皆是作者長恨子的武技精華所在,分為“六彌真氣”,“金羅步”,及其中最厲害的一種武學“修羅九絕式”。此三種武藝不僅練法不易,且深奧難測,就連濮陽維自幼飽讀詩書,也不過僅僅能看僮一些,書中載明練此武功,必須童身……掀至最後一頁,卻題著武林至尊長恨子的四句詩,詩日: 吞海拔山意飛揚。 回看紅塵誰敢當? 但見白髮三千繞。 暮斜孤影向昏黃。 龍飛蛇舞,筆力豪放中略帶蒼涼之概。 魔君此時將書接過,拿起那柄修羅寶劍來,只見此劍劍鞘全被一層非金非鐵的紅色鱗片所製就,柄為白玉所製,雕成龍形,刻工奇佳,栩栩若生,劍鞘正反兩面,皆嵌有三顆龍眼大小之紅色寶石,端的華麗萬分”僅看劍鞘,就知是一柄價值連城的上古寶劍,魔君此時輕按卡簧,鏗然一聲,剎時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沖天而起,映得壁頂之夜朗珠黯然失色! 只見此劍寬約指半,劍身晶瑩照人毫髮,略一揮動,劍尖光芒暴漲盈尺,白濛濛的劍氣中,像是有著一股使人悚然的煞氣在內,魔君還劍入鞘道: “維兒!你適纔翻閱『雕龍寶錄』時,可曾注意其中『修羅九絕式』中那些個或躍或立的人像?”濮陽維點頭道: “共有三十六式,合成九招,看起來雖很簡易,但細一觀摩,覺得玄妙之極,弟子又覺得九絕式之間彷彿招法竟有些破綻,魔君不由頷首道: “你的悟力頗高,但此劍招看似平淡,且多破綻,其實這正是此劍法之神妙處,須知此劍法重在絕快,拔劍使招皆須一氣呵成,絕不能稍有遲滯,否則此劍法之威力將大會減低,須練至見劍而對敵招,始算成功,且此劍招共分九絕三十六式,每絕有四式,每式皆可攻敵,且能保身,而且因出手絕快,劍現必傷人,所以不到緊要關頭,卻萬萬不可草率用之……”說至此一頓,又道: “書中所載之『六彌氣功』,較為師之『雙極真氣』尚更進一層,你已有了極深厚的內功根基,練起來必能事半功倍!”濮陽維問道: “師父!這『金羅步』是否亦是一種自保之步法?”魔君點頭道: “此步法奇詭之極,無論遇看了任何高手,只要功力不太懸殊,定可全身而退,但練起來卻是艱巨異常!” 按著,魔君又將寶錄所載之各種武功,一一為愛徒講解了一遍,然後道: “你別看為師說來輕易,這也是為師觀摩了近二十年才體會出來的,欸!我自己因早時受有內傷,又非童身,故不能完全練成……”魔君言及此,微微仰頭沉思,復又慎重的道: 欸……我的內傷當能支撐著等你出來!”說到最後,語音低沉,滿臉淒然之色。 濮陽維聞言大驚,急忙跪在節父面前,哀求道: “師父!你老人家傷病在身,維兒願永遠服侍在你老身邊,略盡……”魔君長笑一聲道: 濮陽維只得怏怏的站起,魔君輕拍其肩,道: “你是為師今生最疼愛之人,八年來,你從未離我半步,但你想想,師父的大仇,全幫興衰,都要賴你去完成……”說至此,回見濮陽維雙目含淚,狀仍依依,不禁大怒,一抬手,將自己戴的假面具拆下,在夜明珠的光華照耀下,頓時顯出一張醜惡無比的面孔來!這簡直不能說是一張人的面孔啊!只見右腮已完全沒有了,卻結了一大塊血紅的疤痕,額際焦黑內凹,一道三寸長的刀痕,自眉尖直到嘴角左邊面孔也是刀痕累累,有些地方,竟露出了磷磷白骨,魔君淒然一笑,叫道:“痴兒!見到了吧?這卻是師父的血債深仇,你還要做出如此兒女之態麼?” “痴兒!痴兒!為練就你絕世武功,師徒分開短短兩年又算得了什麼?我老頭子捨得,你就捨不得麼。”此石室尚有一複壁,內蓄有足夠你兩年之用的清水與乾糧,自今日起,為師即將此壁封閉,兩年後,我再親自前來開啟,願那時,你的武功已能練到寶錄所載,收發由心了,為師的一番心願,完全放在你身上。 濮陽維見到恩師如此淒厲之面孔,悚然淚下,只覺內心絞痛已極!一股駭人毒怨,又自他那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中暴射出來,他臉上有著一股淒楚卻又湛然的神色!只見濮陽維又跪倒在師父面前,毅然道: “師父……弟子知罪了……”魔君淒然道…… “好好練功!為師父爭口氣,我走了,兩年後我將親來啟門……”說到最後一句,魔君強忍痛楚,一輕身,已到了室外,那扇沉重的石門,又緩緩的關了起來。 濮陽維見師父離開,才對著關閉的石門拜了三拜,起身,強按悲傷,拿起秘錄盤膝坐定,細細研讀……。 日復日月復月。濮陽維整日專心苦練“雕龍寶錄”上所載的武功,餓了,吃著複壁裡乾澀的食物,渴了,飲著水槽內冰涼的冷水,洞中歲月,不知寒暑,倏然已過了一年又六個月了。這一日,濮陽維又按日常慣例,先坐在石床上,將全身真氣運行了三十六周天,再微微吐出,只見一道若小兒臂似的凝氣,閃耀出青紅兩色光華,在方圓二丈游弋不定,倏然,他大喝一聲,向著山壁以全力擊出一掌,只聞得“轟”的一聲大響,那麼堅固的山石,竟應聲碎裂丈許,且深陷半尺,四飛的碎石剛射至他身邊一丈左右,全又反彈了回去,像是通到一層彈力極大的反震,全部篤篤的插入山壁之內!他長嘯一聲,身形又呼的急轉起來!只見他忽前忽後,左旋右盤,極詭異的轉著一種奇妙的步伐!漸漸趨轉越快,快得連人影都看不出,他忽一止步,喃喃自語道: “書中記載的“六彌真氣”境界,我已練到了,我也可與本身“雙極真氣”混合使用,且可使真氣倒約而行,金羅步我練得也差不多了,但修羅九絕呢?”想到此處,他微一幌身,一道白濛濛而微帶煞氣的光華倏然一閃,但定眼看來,卻見他雙手互搓,劍尚好好的背在背後,真是快得連他抬手都看不出,只見他身形絲毫未動,其實劍已拔出一揮,又插回去了,這種速度,真是駭人已極。此時,濮陽維將頭仰起,他初被關到此洞的時候,是那麼遙遠,又想到了那麼多淒然的往事……師父的慈愛,老僕的忠心……以及末來復幫的大任…… 最使他難忘的,卻是恩師那疤痕的面孔,時時映在眼前,那是仇與恨的交合,血與淚的滲合……於是……對了,於是他學會了在最寂寞,痛苦的時候,自己和自己說話,只有自己,才是最坦誠的朋友,也只有自己,才是最熱心的聽眾。為了想這些事情,害得他有次逆轉真氣時,差點走火入魔!以至不知練了多久,竟毫無進步,那時他灰心極了,但想到師父那傷痕滿面的臉孔,像是一根尖針直刺到他心底。 後來終於能靜下心來了!啊!自己都想不到進步的如此快速。想到這裡,濮陽維的嘴角顯出了一絲笑容,對了,我該練“修羅九絕”了,倘想著: 這比練“六彌真氣””更苦,僅練抬手拔劍的姿勢就練了兩個月,他想到這裡,眼睛自然的看了看他裡手指在山壁上劃的指痕,那是他計算日子的一種方法!他又想: 現在出劍時,有時快得已到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只要心念一動,劍式已綿綿政出。這樣一招接一招的練著』現在入洞已將兩年了。但“修羅九絕式”第九招.“永別修羅”卻老練不好!實錄上說。使此招時,一片劍氣瀰漫,將敵人捲入於內,於一瞬間,連連攻敵全身二十七個不同方位,但他練了如此之久,卻僅能一瞬間攻擊出二十一個不同之方位,濮陽維想到這裡,惱恨萬分,這又是什麼原因呢?其實,濮陽維此時之功力,只怕江湖上已難找出三、五人能與之抗衡,只是使他尚未能領悟出此招的切實練法而已,若論其智力及稟賦,卻是上上之選,他習練此招在兩個月中,已有如此成就,已屬難能可貴了,況且又是全憑自己領會,毫無他人在側指點呢? 正在此時,淮陽維偶一抬頭見一只蝙蝠正在空中飛著,他一見之下,臉上驀的一閃,唔!“雕龍寶錄”上曾記有一段:“澄靈提氣,六合還一,騰空搏擊,斃敵於疾閃之間!” 想及此,不禁長嘯一聲,猛一飄身,向那快速飛行的蝙蝠撲去,那蝙蝠覺得有物襲來,奇快的一閃,淮陽維身在空中,卻刷的折回過來,未看清他抬手,只見劍光一閃,呼呼兩聲,將那只顧蝠已劈成兩段!此時,恰好又有五只較小的蝙蝠,自壁間驚出,濮陽維身未著地,在空中一個翻轉,手一伸縮,只見劍氣縱橫,那五只蝙蝠又被劈落地下,濮陽維身在空中,又連旋二轉,手中“修羅劍”急揮,只聽得一連劍氣破空之聲,嘶嘶連響,竟於一剎那間攻出二十七劍……真是快速之極,濮陽維此時臂一張,又飄然落在地上,“修羅劍”早已插回鞘內,他此時高興已極,雙目痴癡呆視當前,喃喃的道:“想不到這幾只可憐的蝙蝠,竟為我啟發了靈機……。”濮陽維自此以後,日日照此練習,這石室中,一窩約三四百只的蝙蝠,竟被他殺個精光!這一日,他正將功課作完,驀然聞得一聲輕微的聲音,濮陽維聽覺本就甚為尖銳,在此地洞,苦練整整兩年,自然更有進益。 這時,他又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走近石門,他腦中不由急掠過一個念頭,竟使他驀的跳了起來,大喜過望,原來他忽然想到,已是兩年期滿已屆,知道是師父按時前來啟門,不禁雙眼緊張的瞪著石門,站起身形一整衣衫,準備對恩師行大禮,果然,不一刻,那期待已久的軋軋聲響了起來,那道沉重的石門竟緩緩的移開,眼前一閃,淮陽維卻愕住了,原來,啟門的不是他望眼欲穿的師父””毒手魔君,而是老當主赤衣赤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只見顧子君一眼看見濮陽維,正怔怔的望著自己出神,兩眼神光,懾魄勾魂,不禁恭身拜倒,口中道: “恭喜幫主已學成不世奇功,本座奉老幫主諭,特來啟門迎接……”但語氣之中,彷彿甚為沉重,濮陽直覺的感到不妙,一撲上前,悲聲叫道: “顧堂主,恩師他老人家怎樣了?”言至此,竟語不成聲,顧子君仍跪在地下道: “請幫主速隨本座回莊,老幫主他……他老人家已在彌留狀態了……。” 濮陽維突聞惡耗,不禁腦中轟的一聲,幾乎昏了過去,他強定心神,才意會到八臂神煞顧子君仍跪在地下,不禁一面急急的收拾好寶錄寶劍.一面急令八臂神煞起身帶路,二人一出洞口,外面已是夜晚初更時分了!只見兩人絕不遲疑,一路上疾如閃電般奔回谷中魔君所居之“伶仃居”而去上不一刻,已見到一片房宇,只見滿院燈火通明,但卻肅穆已極,充盈著一片哀愁氣氛,二人一進門。一旁肅立之幫友皆紛紛拜倒,濮陽維無暇答禮,頻頻揮手,身形連閃,已進入大廳,只見大廳中亦站了十餘個面色悲戚的青衣香主,一見濮陽維進來,剛要行禮,這位新幫主一擺手,急聲道: “師父……他老人家……現……現在怎樣了!眾人尚未及回答.忽有一人自右廂房掀而出,向著濮陽維恭身道: “啟廳幫主,奉老幫主之諭,召幫主入內室參見!” 濮陽維回頭一看,原來是黑水一絕孫寒,遂顧不得與各堂主寒暄答禮,略一拱手,隨急輕輕入內。 一進屋,見一張紫木床靠壁放著,帳幔高掛,魔君擁著棉被,靠在床頭,雙目神光煥散,濮陽維一見,心內一陣絞痛,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嗚咽一聲,撲倒在恩師塌前。 只見魔君那散漫的眼光,投在濮陽維身上,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來,摸著愛徒的頭頂,緩聲道: 『徒兒,為師總……算見你……回來……了,我總算在臨終……前見你回來了…… 啊……你瘦了……鬢髮那麼長……欸乖徒……苦了你……寶錄……上的武功,練得怎樣?” 尚未說完,就是一陣急喘,此時,一直站在魔君身側的一個八旬上下的銀須老者,急忙在魔君心口,背腰等處一陣搓揉,始見略為好轉。 濮陽維此時真個悲痛欲絕: 忍住了滿眶熱淚道:,“師父,弟子總算不負所望,已練至寶錄上所記載的境界了。” 魔君此時,猛然一提真氣,眼中神光湛然,微一抬手,只見侍立一旁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同那銀須老者,將魔君輕輕的扶起。 魔君提著一口真氣:道: “好!你即練『修羅九絕』給為師看看!” 濮陽維悲應一聲,站起身來,將“修羅劍”掛在背後,魔君微一點頭,只見黑水一絕孫寒,拿著兩只大小不同的布袋來,向濮陽維一躬身,隨即將口袋一松,只聞撲撲兩聲起處,兩只才大如一個制錢般的小鳥,閃電似的疾飛了出來,驟聞得濮陽維長嘯起處,刷的一聲,一道白濛濛帶著煞氣的劍光連閃,兩只大雪山特產的“雪烏”,已橫就地!真是奇速已極! 黑水一絕又將口袋一松,又聽得一聲振翼之聲,倏然又發出了九只“雪鳥”,只見濮陽維著的全身一轉,手中劍光暴漲。呼呼連聲,劍氣滿室縱橫,撲面生寒,根本快得連他出劍的方位都沒看清,劍光一停,那九只“雪鳥”,亦是遭了和前兩只相同的命運,被斬落地下,甚至連飛翅騰空的時間卻沒有,黑水一絕此時手中已換了那個較大的布袋,對濮陽維恭身稟道: “請幫主留神!”說罷一鬆手,只見滿室白影亂飛,敢情正是要考驗濮陽維“修羅九絕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永別修羅”。 只見他淵停岳峙,雙肩不動,猛提一口真氣,人已疾升二丈,身在空中快速的旋了一轉,“修羅劍”以驚人的速度刺空中二十七只雪鳥,頃刻間,劍氣霍霍,一道白光在空中以眩人眼目的速度,來回疾駛,真個人劍不分,把滿室的雪鳥,盡皆捲入漫天劍氣之內,一轉眼間,二十七只雪鳥已紛紛墜地,皆是自劍間被斬。 濮陽維飄然落地,劍已端正的插回鞘內,眾人不由盡皆欽服之極,魔君自濮陽維拔劍至歸鞘,一直目不轉瞬的看看,直到濮陽維連斬空中的二十七只雪鳥完竣,才長吐了一口氣,無力的倒在枕上,但他心裡卻充滿了滿足和欣慰。 |
第04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日正當中,這是個燠熱的三伏天,蟬鳴無力,四野連一絲輕微的風都沒有,一切景物都顯得如此的疲憊和懶散。 這是一條通往大巴山的大道,萬輝縣的驛道,此時靜悄悄的毫無人跡。 是了,誰願在這驕陽當空的時光去趕路呢?難怪連一個商旅行人都沒有。 驀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遠處快速的傳來。 啊!原來竟是一匹混身毛色雪白,神駿無比的蒙古種馬。 馬上是一個身看白色儒衫的青年文士,他逐漸行近,放緩繩。 奇怪!在這火傘高張的時候,這青年儒生,竟連一絲汗跡都沒有,而且任他座下駿馬奔馳,揚起老高的塵土,倘身上也潔淨異常,連一點兒灰塵都未沾。 這時,已可清晰的看到他的面龐,這不得不使人感到吃驚,不是他生得太醜陋而是他生得太美。 不是嗎?醜惡,固然會令人驚愕,而美得過了份,亦可使人發生相同的感覺而吃驚的。 馬剛停蹄,白衣儒生微一晃身,離鞍下馬,那姿態瀟酒輕靈已極,他撫了下馬頭,然後牽著馬,向路旁不遠的樹林走去。 這白衣儒生,正是為報師門血仇,而孤身只劍遠赴四川的冷雲幫新幫主,毒手魔君的唯一傳人 濮陽維。 他自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分手後,一路上晝夜不停的兼程急趕,經熱河,渡潛江,而直奔四川,足足行了兩個多月,已離目的地 富庶而人煙稠密的萬源府不遠了。 他所切齒不忘的仇人,正是如今號稱“天南第一劍”的武林名宿流沙劍金怒江。 金怒江居住在萬源,這位天南第一高手,早已名滿大江南北,望重武林,他的一手“流沙劍法”在江湖上堪稱一絕! 三十年前的金怒江,也正是在魔君陝西秦嶺同襲毒手魔君的主要白道人物之一,但他卻較之三賢四逸及淮南五奇等人來得幸運,他於毒手身負重創時,以他流沙劍最後雙絕招“黃沙蔽天”、“流沙無際”,在毒手魔君面孔土動了一劍,他最後雖也挨了魔君一記“赤煞掌”,但卻僥倖的逃得性命。 雖然,他三年後才養好了傷,但自此卻威名更盛。因為他們雖是以多凌寡,但他到底是傷了那威名喧赫一時的毒手魔君一劍,而且仍活著回來。 他是夠榮幸了,在江湖上,他自有其天衣無縫的一套說法,他自然不會提及那場不公平比門的真象,本來,這炎涼的世界,就等於是一所冷酷的角力揚,觀眾永不會為倒下去的人鼓掌,不論他是失敗得如何光榮! 毒手魔君關毅,在那場激戰後,因受傷深重,隨即歸隱江湖,不問世事,而流沙劍金怒江卻更活躍起來,他繪聲繪形的,渲染秦嶺那次震驚江湖之戰,他自己是如何英勇,如何力敵那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毒手魔君……自然,當時殞命的黑白道人物二十七人的事,他只字不提。何況,更有那淮南五奇中,唯一生還的鐵掌華武助他說詞,人們的通性,往往只相信現竄的歪曲渲染,而不原去追究真實。這時,放馬林中的濮陽維,正悠閒的在草地上踱著,他憐惜的望著那正在嚼青草的白馬,心中忖道:顧堂主曾言及,那金怒江居於萬源城北的流沙莊中,名氣甚大,只要稍加打探,便不難問得,那時……想到此處,只為愛馬混身汗,他不禁雙眉微蹙暗道: “坐騎已奔馳了這大半天,已疲乏了,且休憩一刻,入夜時分,準可到達地頭了……。” 他正在自思自想之際,驀然聽到身後兩丈遠近的杯中,發出一絲極微的聲響,這聲音小極了,若不是濮陽維此等功力絕世的高手,換了別人是萬萬難以察覺的。 淮陽維面色驟然一寒,緩緩轉過身來,冷然向林中發話道: “何方高人駕臨此間,怎不顯身一見?如此鬼鬼祟崇,豈不貽笑於人?”他語聲才完,林身驟然暴出一陣狂笑,嗖的一聲,一條黃影電射至濮陽維身前一丈遠處,大笑道: 『好個小雛兒,果然有兩手!你姓什麼?“洛陽維此時一打量來人,不由差點笑出聲來,原來此人高不滿四尺,一身黃土布衣褂,瘦骨嶙嶙,頭上禿得只剩下幾根稀疏黃髮,尖嘴削腮,兩只眼球,也是金黃色,精光外露,顯然是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說完話後,見對方並回未答,仍在向自己混身上下打量,這位面如猿猴的老人不禁氣往上衝,大喝一聲道: “小酸丁,我老人家說話你聽見沒有?” 這時,濮陽維始冷然一笑,應道: “聽見如何?不聽見如何?”這句話不說尚不打緊,一說出來,氣得這黃衫老者哇哇直叫,大怒道: “好小子,老夫不過見你生得秀氣一點,有幾分內家火候,所以不惜紆尊降貴,想來點化於你,不想你小子竟如此不識好歹。”,他一見人家仍舊氣定神閒的望看自己,不由更加暴怒,大叫道: “好!想你必持有幾手三腳貓功夫,也罷!老夫且來教訓教訓你這目中無人的小輩!”,說罷一摺衣袖,就待動手。 淮陽維漠然一哼,說道:“且慢,我有話說:“黃衫老人聞言一愕,忖道:“這小子莫非又有什麼花樣?” 只因適纔黃衫老人在林中,施展開自己最擅長的輕身功夫“千里振翼”,尚被眼前這年青人察覺,心中就直不服氣,卻又摸不透眼前這俊秀後生根底,所以藉詞發怒,想一試對方功力。 濮陽維此時續道:“你我素無仇怨,若就此比試,待會任何一方受了傷都不好,這樣吧,不如咱們來個文比!” 黃衫老者接口道:“何謂文比?” 濮陽維笑道:“即是由雙方各出一題,再定一個輸嬴之法,然後各盡本身技藝功力施為,這樣,任誰也取不得巧。” 黃衫老人略一沉吟,慨然道:“便依你,但誰先出題?”.濮陽維傲然一笑道:“閣下較我年長幾歲,一概由你出題,在下奉陪便了。” 黃衫老人聞言不由又是一瞪眼,心忖: “好狂妄的小子,好,老夫且教你識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須知武林中派別雜陳,各人所學『絕不相同,換言之你會的別人不見得會,而別人懂的你也不一定懂,故而武林成名人物,本身大多有一種至多種獨到的技藝,因此在雙方出題比武時,必走出自己最拿手的絕活,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那有如此全然不顧本身利害,而將出題之權,全然交付對方之理,除非此人功力絕世,根本不將對手放於眼中,否則,倘就定是個瘋子!怪不得黃衫老人如此氣憤哩!。 老人此刻強壓怒火,大聲道:“你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客套。咱們以三場為限,第一場較輕功,第二場比試暗器,第三場則較內力。” 當下說走,比試輕功就在這片林頂樹梢之上,雙方過招對掌,誰先落地:便算誰輸,第二場之暗器比試,則以林間之山雀為鵠,比較內力,黃衫老人卻選中了兩旁粗約半圍約六顆巨柏,雙方議定,誰在最短時間內,震斷此三株柏樹,便算誰嬴這第三場。 雙方同意後,黃衫老人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原來此老乃是當令江湖中,極負盛名的武林怪傑,鐵翼金睛伍百修,此老年逾六旬,性情卻極刁鑽古怪,一身小巧之技,“千里振翼” 獨門輕功可稱爐火純青,獨步江湖,極少遇到對手,故而他出的題目,全是本身的拿手絕活,伍百修心想:哼!這下你小窮酸可有得瞧的!他正想的得意,那知對方這年青書生竟全然不懼,微微頷首應諾,眉宇嘴角,倘含有一絲嘲弄意味的冷笑,不由氣得他重重哼了一聲,開口道: “你既無異議,老夫便先現醜了”,只貝他雙手一抖,呼的一聲,身形已拔高三丈,輕飄飄落在樹梢之上,這一手“平空掠影”果然高明,不愧名家身手,伍百修躍上樹梢後,回頭一看,見那青年儒生仍在地下,微微仰首打量著樹頂,頓時心中暗喜,忖道: “莫非這小子僅是虛有其表?連這樹梢都上不來?”伍百修正在猜疑,卻驀見那白衫書生全身不動,竟兩肩水準的直飄了起來,好似他那碩長的身軀,竟比之空氣尚輕,那書生在一瞬間,已如羽毛般飄落於一丈外的樹梢之上,尚隨看腳下一枝約小指粗細的幼枝,隨風搖擺不定。 鐵翼金睛伍百修見狀不由驚疑,他識得這門功夫,正是武林中幾近失傳,而且極難練成的“凝氣御風”上乘輕功,較之自己的“千里振翼”,尚更要精進一層,伍百修此刻心中不由冒上一股寒意,但他仍然硬著頭皮大喝一聲:“看招!”語聲方住,人已一連搶進五棵樹梢,雙臂一圈,兩拳疾然外翻,閃電般擊向濮陽維前胸。 濮陽維沉如山岳,凝神待敵,等到那般強勁掌風,已快沾衣,始單掌虛虛向前一引一堆,左掌五指如鉤,倏指伍百修面門之“通太”“眉衝”“晴明”三要穴,小指稍曲,點向“人中穴”,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首招“似實還虛”。 伍百修只覺得自己發出掌勁,被對方一接一引,便輕描淡寫的移到一旁,空自擊得枝葉紛飛,敵人左掌,卻又毫無聲息的擊向面門,認穴之準,出手之辣直使他心膽俱寒,伍百修此時塌肩吸氣,只見他雙腳一錯,已掠出一丈開友,他尚未站穩,又覺腦後風聲襲至,伍百修頭也不回,一弓身,右掌站然向後劈出。左臂一振,人巳呼呼直拔起兩丈,姿勢美妙之極,這是他賴以成名的獨門輕身術“千里振翼。”伍百修一掌劈出,頓覺著力處空無一物,正自驚愕,閃目處,卻見那白衣書生仍然閒立原地,嘴角含笑地注定自己。 原來他適纔腦後風聲,並非濮陽維縱身撲上,乃是在伍百修掠身閃躲時,以內家真力貫注食中二指,虛虛彈出一道勁氣而已。 伍百修此際身子懸空,暴叱一聲,雙掌疾然下壓,一時掌風勁烈,呼嘯而至,濮陽維腳下一閃,身似鬼魅般倏然閃至鐵翼金睛身後,右掌輕出,方位卻指向伍百修腰下,這正是伍百修一擊不中後,身軀下落時,背後的“俞脾”“俞肝”二穴,時間、步位,拿捏得恰到好處,不由不使這位江湖怪傑心中一驚,伍百修驚恐之下,雙臂又是一陣急揮,一連搶出七棵樹梢,方始拿樁站好。 他此時心中不禁又驚又怒,暗一咬牙,驀然長身,又反撲而至,雙掌以十成真力,猛顧而出,他心中同時想到,這小子定然又是閃躲開去,那知一念未已,對方卻是動也不動,便出單掌,緩維推出,勁勢沉凝,雄渾之極。 但聞“轟!”一聲暴響,濮陽維身形不過微微一幌,鐵翼金睛伍百修卻驀然被一股炙熱如山掌力,震得直翻出商丈開外,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逕自向樹下飄落。 慌忙中,伍百修急急屏息運氣,雙臂疾揮,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不由面紅過耳,正待開口,身後已傳來冷冷的一聲:“承讓 承讓:“鐵翼金睛怒嘿一聲,喝道: “小子休得張狂,尚有兩場未決勝負哩,讓什麼?”說罷他閃目一瞧,見五丈開外的一棵樹枝上,正息有五只山雀在跳動,遂轉首對濮陽維道: “小酸儒,咱們同時出手,以暗器擊那五只山雀,誰打得多,便算誰嬴這第二場如何?” 濮陽維冷然點頭,見伍百修自懷中摸出一把飛蝗石來,他心中不由冷笑,暗道: “好個老猴子,竟如此狡猾。”原來他倒是有恃無恐。 二人一起站好,伍百修向濮陽維略一打招呼,兩手各握三粒飛蝗石,雙掌急抖處,刷、刷、刷,一連發出五枚,電光石火般向那五只山雀襲到,真個又快又準,那五只山雀如被擊中,定成粉碎無疑,此時,他手中尚扣有一枚飛蝗石,以備萬一之用,再者,他也預備必要時用以攔截對方暗器,五枚飛蝗石,此刻帶著悠悠勁風,已距那五只山雀不及一丈。 驀然“嗚!”的一聲厲嘯起處,一溜紅光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越過那五顆先發的飛蝗石,伍百修猝然抖手發出自己手中所扣的一粒飛蝗石,準向那溜紅光,但竟然慢了一步,刷的聲著從那溜紅光側面打空,只見那道紅光疾然自那五只山雀上空掠過,那凌厲的響聲,震得那些飛鳥呼的震起兩尺多高,又紛紛掉落地下。 正在這五只山雀震落之際,那五粒飛蝗石也颯然飛過,竟全然擊空:寫來雖慢,其實卻快逾閃電,皆是一剎那間事。 那溜紅光,一掠遇橫枝,又呼的折了回來,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圓弧,離著濮陽維尚有兩丈之遙,只見他虛空一招手,那道紅光又呼的一聲回到他手中,這幾手高深玄妙的功力顯露,不禁將這位縱橫江湖幾達三十年,從不服入的鐵翼金睛伍百修怔立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濮陽維微微一笑,向伍百修道: “老前輩,這一場又承讓了。” 鐵翼金睛伍百修突然大叫一聲道:“小友,第三場不用比了,老朽服輸了!只是,老朽心有一事,不知是否問得?”濮陽維心中對眼前這位黃衫老者深具好感,因為此種豪爽行徑,甚是值得欽佩,不由也開口道: “老前輩但說無妨。”伍百修道: “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關老前輩不知與小友是怎麼稱呼?”濮陽維肅容道: “正是在下恩師。”伍百修大喜道: “是了,老弟若不是發出這『赤龍梭』,咱們幾乎是大水衝翻龍王廟了!”濮陽維奇道: 不知老前輩與恩師……伍百修雙手急搖,忙道:“老弟,切莫折煞老朽,這老前輩三字我是萬萬當不起,姑勿論老弟這副身手已非老朽能及,便是令師也非與老朽平輩論交。”伍百修言及此一頓,又續道: “四十年前,令師曾遠赴湖北荊山,解了老朽師徒一場殺身之難,老朽師徒一直銘感於心,欸!時光如水,已是四十餘年未睹他老人家風采了!” 濮陽維聞言及此,忽然問道: “令師莫非是號稱“荊山猿老』的夏侯乾夏侯老前輩?” 伍百修道: “正是,莫非小友也曾聞令師述及?” 濮陽維道: “家師極為欽服夏侯老前輩之豪爽氣魄!曾有遺命,要在下本身要務解決後,赴湖北荊山,拜謁他老人家。”伍百修急問: “什麼?關老前輩已……” 濮陽維黯然垂首,默默無語。 伍百修亦低頭嘆道: “欸:想不到四十年前荊山二別,竟成永訣,小友,請恕老朽言出無狀,驚及小友傷感之事!但老朽恩師,也於三十年前仙逝!” 濮陽維更覺神傷,四目相對,淒然無語,真是孤苦無依,同屬天涯淪落人。 二人唏噓了一陣,鐵翼金睛遂問明了濮陽維近來景況。及來此目的,濮陽維毫不隱瞞的全然說出。鐵翼金睛伍百修聽罷,頓時豪氣乾雲的向濮陽維道: “老弟,愚魯不才,但決隨老弟為你復仇建幫,轟轟烈烈的幹他一場,今後若有差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略一凝思,又道: “說來慚愧,令師那次秦嶺之戰,老哥哥我也曾有個耳聞,但令師卻些仇家,皆是如今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個個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老哥哥自問所學膚淺,雙拳難敵四手,雖有此心,卻力有不逮,如今天幸恩人有後,調教出老弟如此英才,老朽決匡扶老弟左右,共襄大舉。” 濮陽維默默伸出手來,緊緊握著伍百修,多少傷感辛酸,都在這兩只緊握的手中獲得了無限的慰藉。 |
第05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夕陽西斜,古道蒼茫,絢麗多姿的晚霞,給浩渺的大地,抹上了一筆淒涼的色彩,又是黃昏了! 萬源縣城,此時華燈初上,市街上燈火輝煌,行人摩肩擦踵,熙來接往,好不熱鬧。 城南,聳立看一家極為宏偉的酒樓,黑底匾額上,有著鬥大的三個金字“醉仙居”,樓高兩層,樓下專為一般商旅小食獨酌之用,樓上增闢單間雅座,皆是紫檀木桌椅,一式貝殼格子明窗,描金朱欄,四周襯以翠綠盆景,端的雅緻十分。 在一個傍窗的座頭上,坐看一老一少,老者生得尖嘴削腮,火眼金睛,活似齊天大聖下凡,孫悟空再世。年青的那個,與老者成對比,身材儒雅修長,一襲白衣儒衫,飄然出塵,更襯得那俊俏面龐,越發顯得瀟酒秀逸,顧盼之間,卻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不用說,這就是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冷雲幫新幫主濮陽維了。 兩人傍晚時分,方始連袂到萬源城,尋到這家“醉仙居”,先行歇腳晚膳。 二人正自淺斟低酌,賞看臨街夜景,突然,樓梯口一陣吵雜步履聲響,一連走上五六個高矮不等的漢子來,酒樓掌櫃竟親自陪著,滿面堆笑的招呼了一陣:方始彎腰哈背,告罪退出,態度之恭順,顯出這上樓的幾人,來頭不小,這幾人遣開伙計後,便在濮陽維的鄰座坐定,其中一個年近五旬,面白黑須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兄弟,昨天淮南華老爺子到了這裡,聞莊中管事說,尚帶了一只“血鳳”送給咱們老莊主哩。”其中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漢子問道: “沈二爺『血鳳』到底是啥玩意?” 黑須老者一笑道:“嘔!我的董副教頭,敢情你真個不曉得麼?這“血鳳』原是一只玉鳳凰,不過,卻異於一般庸品,為古代富貴人家的陪葬物,年代一久,吸收入棺死者身精華,久而久之,便成為淡紅之色,聞說夜間尚能隱隱放出紅光,端的價值連城哩!” 坐在下首的一個胖子忽然開口嚷道:“咱們金老莊主,素來威震江湖,名滿大江南北,連那當年空有虛名的什麼毒手魔君也不堪他老人家一擊!”另一個彪形大漠亦駭然道: “怪不得華老爺子猷上此等珍物,便是別人,任他三頭六臂,聞到老莊土威名,還不是退避三舍麼?哈哈……』 幾人說話吵嚷之聲,原就不小,又恰在濮陽維及伍百修二人鄰座,他們談話,焉有不被二人聽入耳內之理?這三人一嚷,鐵翼金睛不由臉色一變,但他眼見濮陽維卻眼半,面色沉凝,神色絲毫不變,不由他只得將一腔怒火強按了下去! 此際,又聽得那黑須老者道: “四弟此言,硬是中肯,想當年,那徒有虛名的什麼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與咱們老莊主相較之下,還不是仍被我們老莊主在這面上添了一道虹彩?方能安份到現在,嘿嘿,流沙劍能領袖大江南北,的確毫不含糊。”“嘿嘿!嘿嘿……”五人齊皆狂聲大笑,傲態畢露無遺。 鐵翼金睛抬眼一看,見自己這位小老弟,仍然一言不發,靜坐那裡,然而,雙目中卻煞氣隱現! 他自己卻再也忍禁不住,厲叱一聲,張口罵道: “***幾個免崽子,才在你師娘那裡吃了幾年奶,就敢到外面吹牛現世!也不怕丟你娘的人!”此言一出,那卻座五人不禁愕然一怔!旋即明白隔坐土老兒在罵的是誰,那胖子首先忍耐不住,呼的站了起來,滿口川音、大叫道: “格老子,你個老龜兒子,把照子放亮一點,這是什麼地面?容得你如此撒野,格老子,你也不打廳一下,你家大爺是幹什麼的?今日你老雜種如不爬在地上叩頭請罪,老子先宰了你!” 其他幾人這時也在一傍幫著喃喊助威。 鐵翼金睛伍百修仰首向天哈哈一陣狂笑,笑聲高亢震耳,屋頂積塵皆撲簌簌的掉落下來,他雙目一瞪,厲聲喝道: “爾等想必是流沙莊金老兒的徒子徒孫子,也罷,今天老人家一人給你留一點記號,也算是老夫給金老兒的一份見面禮!“此刻,濮陽維仍然坐著冷漠不語,大馬金刀的坐於原處,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但嘴角卻也隱含一絲冷笑。鐵翼金睛不待對方答話,一揚手,兩條白光,刷刷聲響,疾襲那下首胖子,只見胖子疾一偏頭,豎掌擊向那飛來白光上,只聽他喲的一聲,一雙象牙筷子己被他掌緣劈為兩半,墜落地下,但另一只卻端端正正自他掌心穿了過去,篤的一聲,顫巍巍地插於門框之上! 這一手功夫,在暗器手法中,名曰:“陰陽倒置”,暗器發出時,看是同時襲至,實則有先後之分,僅是距離相差極微而已,伍百修將桌上筷子,以此手法發出,其間相隔,約有半寸,胖子一掌劈掉前一只筷子,在不及縮手之下,第二只牙筷卻恰好及時穿過他的掌心。 胖子此時手上鮮血淋漓,他羞怒之下,狂吼一聲,一探腰,嘩啦啦抖出一條九節鋼鞭來! 那黑須老者目睹此變,卻一聲不吭,竟倏然雙掌連揮,一蓬牛毛金針,驟然向鐵翼金睛當顧!去,二人距離本近,這一蓬金針籠罩範圍又是有丈許方圓,形勢驚險異常,伍百修吃驚之下,身形暴退至濮陽維身側,雙掌蓄力,正待擊出,掌劫欲發之際,忽覺身後一股如山勁氣,呼呼的自側傍掠了過去,那堪堪射至的一蓬金針,與這功氣一觸,竟然全部反彈而回去,反震力之強,驚得伍百修也不由欽佩! 此刻,驟聞敵方慘呼連聲,五人之中,除那黑須老者及那稱做董副教頭二人,因功力較深,受傷較淺外,其餘三人,皆痛得倒地翻滾不已,哀號之聲不絕,尤其那胖子,混身插滿了寸多長的牛毛金針,兩腿亂蹬,廳然已快一命嗚呼,黑須老者雖得以不死,但他自知有數根金針插進了左臂“太淵”“輕渠”二穴,此條手臂,算是廢了! 那董副教頭,受傷最輕,他略一調息,上前扶住那黑須老人,滿目仇怨的向鐵翼金睛道:“相好的,今日之賜,我董家祥當永銘心頭,朋友,你若有種,就留下萬兒來!” 鐵翼金睛仰天狂笑,大聲道: “小子,你記清楚了,我老人家伍百修,號稱鐵翼金睛的便是!”話一出口,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二人面色不由驟然一變。 董家祥道“好!既然是你,那還有何話好說?三天之內,請到城北流沙莊賜教,到時一定還你個公道:“ 黑須老者亦嘶聲慘笑道: “老夫沈六樵,必不忘伍老前輩今日所賜!” 鐵翼金睛暗自一驚,心中忖道: “原來這黑須之人,便是那金怒江內姪,江湖人稱『金針奪命』,看來自己與這流沙莊梁子是結定了。”他口中卻應道: “如此甚好,三天之內,老夫必至流沙莊領受教益。” 此時,樓上樓下早已亂成一片,流沙劍客威名不凡,果然無人敢前來干涉,但卻仍有不少酒客自後,探頭張望,董家祥頭也不回,扶著沈六樵下樓而去。 酒樓老闆哭喪著面孔,急急走了土來,一面令人抬走體,清掃雜物,一邊跑到二人面前道: “二位爺,這亂子可惹大了,官面上追究下來,且不去說,金老莊主誰招惹得起!你們還不快走,卻要待到何時?” 鐵翼金睛一笑道:“掌櫃的,你且請寬心,我們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會連累到你。” 他四下一顧,又道: “此處一切損失,完全由老夫賠償便了:“說罷自懷內摸出一錠重約十兩的紋銀,同掌櫃手中一塞。 一直在側傍冷然無語的濮陽維,此際緩緩開口道: “伍老哥哥!咱們也該走了。”二人遂相繼步出酒樓。 他們一路踽踽行來,尋到一間頗為堂皇的客棧,二人正待入內,忽見小二哥慌忙自內迎出,陪笑道: “對不起,小店早已客滿,請二位客官移駕別家吧!” 二人只得默然笑笑,也未回話,又尋到另外一家客棧。 豈知這家客棧的回話,也是同前家一模一樣,二人又一連走了四、五處,情形竟全然相同。 這樣問來問去,響了初更尤未找妥宿處,濮陽維人維年青,卻修養甚深,心中雖如有異,面上卻絲毫不露,鐵翼金睛那火暴性子卻逐漸忍耐不住,他著的抓住了眼前這家“興隆”客棧的店小二的肩頭,大喝一聲道: “媽的,我叫你這小子狗眼看人低,有無空房今天老夫非進內間察看不可,若是找出一間空房,老夫便活劈了你!” 可憐這小二哥被他一抓,早已透不過氣來,那裡還能回話?只落個手舞足蹈,掙扎不已的份兒!裡面賑房先生一看不妙,急急走了出來,央求道: “老先生|請先放手,萬事由我作主,莫與這奴才一般見識!” 伍百侈聞言,始將手一松,且不管那店夥計,直坐在地下喘大氣,他衝看賑房先生道: “難怪人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老夫住店,也是一樣用的白花花的銀子,為何別人住得,老夫便住不得?” 賬房先生閩言,面有難色,訥訥的道: “您老人家,這不能責怪小的,誰要你適纔在酒樓上打死流沙莊的人呢?你老要住店,小的怎敢將財神爺往外推?但如被流沙莊金老爺知曉,追究下來,小店可擔當不起啊!”鐵翼金睛聞言,正待發怒斥罵,濮陽維卻輕輕拉了他一下,開口道: “掌櫃,我們明日便至流沙莊解決今日的梁子,在下擔保,決不會使寶號受到一絲牽連。” 說罷,自懷內摸出一小錠金子,放在賬房手中,賬房先生畏縮的瞧伍百修那氣呼呼的面色,又掂了掂那錠金子的份量,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口中卻一面客氣的說道:“這位公子,若萬一金老爺子查究下來,可得請您老多擔待一二啊!” 濮陽維尚未回話,伍百修已怒道:“得了,那來這麼多廢話!”店小二遂悄悄的領著二人,在東跨院開了一明一暗兩間上房。 這樣二人才住定。稍事休息後,伍百修向濮陽維道: “老弟,今日若非你那一手氣功反震,真要鬧得我老哥哥手忙腳亂哩!可笑那批蠢材,卻一個也睢不出來!”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些許小事,何必提它!” 二人正閒談間,忽然聞得窗外,時有夜行人衣袂風聲飄過,鐵翼金睛正待發作,濮陽維卻將他一按道“現下我等被流沙莊人所監竄,乃理所當然之事,何不留些力氣待到天亮,這批跳梁小醜,豈值一鬥?” 伍百修聞言,始幸然作罷,這一夜,二人皆盤膝調息,養精蓄銳,準備翌日一戰! 第二日凌晨,二人才起身不久,忽聞有叩門之聲,二人還當是店小二前來伺候,未在意的漫應了一聲,門啟處,卻見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紫膛臉大漢,當門而立,手中持著大紅拜帖,對鐵翼金睛抱拳道: “尊罵是否即鐵翼金睛伍老前輩?”,伍百修微微頷首,來人又道: “在下陳斌,乃流沙莊武術教頭,奉老莊主之命,特來拜謁!” 說罷,將手中大紅拜帖雙手奉上,卻躬身退去。 伍百修打開帖子一看,上寫道: “呈鐵翼金睛伍百修,今日午時,在下等準於流沙下款為:“流沙劍金怒江、淮南庄候教,”一奇華武同拜”,他才看完,突聞身後一聲冷笑,伍百修回頭一看,只見濮陽維一對俊眼中,那冷煞之極的光芒,又閃露了出來。 伍百倥笑道: “老弟,這些小子們卻將注意力集中在老哥哥身上了,他們卻不知道,這次的正主兒倒是你呢!” 濮陽維默默一笑,遂與伍百修同出略進早膳。 二人直到快近午時,方始走出客棧,緩步向流沙莊行去,一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神色中,皆含有一絲驚異及惋惜之色。他們心裡似在想著:想不到如此儒雅俊秀的美書生,即將陪同這糟老兒血濺流沙莊。 兩人目不斜視,行了一程,已可遠遠見到一片巍峨輝煌,屋宇連綿的莊院,真是好大氣派,只見一條青石大道,直至寨門之前,路傍巨松夾道,一列氣勢雄偉的麻石圍牆,赫然聳立,牆內隱約可見,高大樓閣,重重疊疊,畫棟雕梁,的是氣概萬千,朱漆大門,釘著一對銀白雪亭的獸環,門旁蹲著兩只卷毛石獅,更顯得威風八面,不可一世。 這時,門前冷清清的,朱漆大門驚閉,但一旁的側門反而打開,意似請來人從此而入。 鐵翼金睛伍百修一見怒火頓熾,忖道:“任你金怒江名震一方,我伍百修卻也並非泛泛之輩,你豈敢如此輕視於我?”他正待開口斥喝,身側的濮陽維突然冷哼一聲道:“伍老哥,自此刻起,請恕兄弟放肆!”說罷,只見他驚然揚手,嗚的一聲疾響,黃光閃處,一件物體已奪聲釘入那朱漆大門之上。 伍百修仔細一瞧,自家也覺得栗然一震,原來這端端正正,釘在門上的,正是一方獠牙外露,猙獰淒厲的惡鬼令牌,也正是冷雲幫幫主信物 “赤血令”! 以此種方式,釘於對方門上,即是表示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將要展開前的序幕。 那大門被這“赤血令”一震之力,發出轟然巨響,稍停,即自緩緩打了開來,一個身軀偉岸,長髯及腹的七句老者,一馬當先的跨出門來,身後跟看董家祥“沈六樵、陳斌及一個面色清秀白,身著藍緞英雄裝的少年。 老人一見濮陽維等,正待開口,目光閃處,驀然瞧見了朱門上釘看的“赤血令牌”!他神色驟然為之大變,駭極呼道:“赤血令”!隨出各人,聞言之下,心中皆砰然而震,臉上頓顯緊張之色。 “那一位是冷雲幫,赤血令主人?尚請一見……”語音抖動,情懷激動之至……濮陽維悠然跨出半步,冷莫而怨毒的瞅看這偉岸老人。 你一定奇怪這早先氣度威武不凡的老者,為何一見了這赤血令,會變成如此驚懼而手足無措?原來這赤血令上一代主人毒手魔君手下,那秦嶺慘絕人寰的一戰,是他此生此世永遠忘不了的一幕。 毒手魔君那淒厲的面容,赤手拐凌厲的招式,赤龍梭懾入心魄的長嘯,雙極真氣動力似巨浪似的縱橫鬥場鮮血飛濺,人體肢殘顧碎臨終前的嘶喊……他一閉上眼,面前就映出這血淋淋的一幕,耳際仍隱約傳來那陣陣垂死前的慘號……這慘狀,他永不會忘懷,似燒紅的鐵,烙在他心上! 鐵掌華武,他顯得激動和失常的仰天慘笑……他指著濮陽維,道: “好:好:三十年前血債,老夫在今天也可做一次徹底的了斷,他竭力平靜了一下,又道: “這位少俠高姓大名?與當年冷雲幫主關老當家的是何稱呼?” 濮陽維面上神色冷削至極,他以寒冰也似的聲音冷冷的回答道: “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便是在下授業恩師,閣下想必是淮南五奇之首,鐵掌華武了?” 華武點頭:“不敢,正是老朽!” 濮陽維冷哼一聲道: “如此好極,只是尚有一位號稱天南第一高手的金怒江怎麼不見?”濮陽維言下,形態之傲,直使華武等人微窒在那裡,他們正待反唇回駁這無禮之言。 驀然,一陣狂笑起處,一個聲如洪鐘的雄勁口音答道: “何人提及賤名?老夫在此!” 眾人齊齊回音,一個中等身材,舉止軒昂,外著紫色長衫的白麵老人大踏步走了出來……他兩只鳳目倏然一睜,精光閃閃的瞧看濮陽維及鐵翼金睛二人,哈哈長笑道: “伍老弟,久違了。”他眼角一帶濮陽維,沉聲道: “這位小友面生得很,尚煩請老弟代為引見?” 金怒江果然不愧為白道成名人物,舉動談吐,穩練異常! 鐵翼金睛只得一抱拳道: “在下與尊駕襄陽一別,轉瞬已逾二十年了,不想尊駕卻仍是如此硬朗……”他亦是老江湖了,先將場面話交待,方不至失了自己身份,他這時才一指濮陽維道: “這位老弟乃是當今冷雲幫新幫主,當年關老前輩唯一傳人,雙姓濮陽,單名維便是。” 流沙劍金怒江雖然一知此人來歷,心中波動不已,他臉上卻擺出一派完主的尊嚴,故裝從容的道: “哦!原來是濮陽維幫主,老夫失敬之至,且請進內侍茶!”濮陽維眼見大仇當前,胸中頓時熱血沸騰,他強按激動的心情,冷冷一笑道: “金怒江,你用不著如此虛情假意,笑裡藏刀,三十年前血債現下正好了結,何必再拖延時光?”語聲方住,那一直站立側傍的藍衣俊美少年,倏然怒叱一聲,叫道: “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道行?竟敢對我恩師如此無禮?”他是金怒江首徒。賽子都先前見恩師及華師叔對這眼前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際雙目圓睜,便待動武。 金怒江卻微微擺手,慍道: “濮陽維,老夫與令師當年之一段仇怨,稍停自會予你一個公道,這裡卻不是談話動武之處,且請入內:“ 濮陽維遂不再說話,冰冷地昂首與眾人魚貫入莊。 眾人行至莊中一棟上書“演武廳”的高大屋宇之前,流沙劍金怒江肅立讓客,濮陽維等二人率先踏入此廳,不由皆生有一種高曠寬大之感,此“演武廳”高達五丈,闊廣三十餘丈,一式青磚地,兩傍排有數列兵器架,及石擔、石鎖、柏木樁,皮人等練武器具。 大廳盡頭,擺有兩排坐椅,各人行至眼前,相繼落坐之後,金怒江面容一整,頓時如罩寒霜,他首先對鐵翼金睛伍百修道:“伍老弟,你我素來河井不犯,老夫不知流沙莊之人如何開罪了老弟你,老夫手下之人竟落個三死兩傷的?” 董家祥、沈六樵等也個個怒目睜視,躍躍欲動,空氣頓時顯得驚張起來。 鐵翼金睛冷笑一聲,正待答話,卻驚然聞得一陣慘厲之極的笑聲自身側發出,鐵翼金睛即默默無語,他不用看,就知道,那笑聲出自何人之口。 這兩天來,他早已看出濮陽維那外冷內熱的性格,但同時深刻的了解濮陽維心中的怨憤及那滿腔的悲怨,他知道,這位秀美絕倫的小老弟,不到情感激動到極限,決不會發出如此淒厲懾人的笑聲。 濮陽維笑聲越來越淒厲而高吭,震得大廳梁塵亦簌簌下落,彷彿有形之物,直欲撕裂各人心腦。 金怒江、華武、伍百修三人,眉頭驚皺,暗自運功抵擋,尚能忍住,其他諸人,早已驚掩雙耳,面色煞白! 濮陽維笑聲一歇,方沉聲道:“金怒江,華武,眼前爾等死已臨頭,不及早為自己作身後打算,爾等尚焉有時間為手下徒孫來找場?” 金怒江聞言哈哈一陣狂笑,倏然站起身來怒極,道: “濮陽維,老夫對你忍耐,只是為了你乃一後生小輩,你當老夫真個懼怕於你?莫以為你適纔的『奪魄嘯音』便嚇得住人,區區雕蟲小技,卻來班門弄斧,就是你老鬼師父親來,老夫亦依舊可於他那醜臉上再添一道劍痕。” 濮陽維聞言,面色驟然大變,眼前霎時浮現上恩師那疤痕累累的慘厲面孔,彌留榻上淒涼的叮囑……他自椅上維維站起,雙目煞氣畢露,口中喃喃: “因果循環必有報!只爭早與遲……”他驀然大喝道: “金怒江,今日本幫主便要你們這群強取豪奪,以眾凌寡的鼠輩,知道以血還血的教訓!” 流沙劍金怒江不再言語,一步跨出,刷聲將外單長袍脫去,露出勁裝佩劍來,濮陽維卻不言不動,面色冷削的注視定對方。 金怒江一抬臂,蹌瑯一聲“金色光芒四射,他仗以成名的“金吾劍”已拔在手中,金怒江手腕微震,劍尖光芒即閃燦不已,顯然此劍並非凡品,必定是柄斷金切玉的寶刀。 流沙劍金怒江厲喝道: “小輩,快亮兵刃,老夫利劍之下,不斬赤手之徒”他心中卻忖道:不知這小子功夫如何?那深奧奇玄的“修羅九絕式”,未知這小子曾否練就?他正暗自猜疑,濮陽維已不耐道: “你動手吧,只怕我兵刃出手,你已沒命了?”金怒江聞言越發暴怒,厲叱一聲,左掌當胸,右手劍尖微微下垂,這正是名傳江湖的“流沙劍法”起手式,“黃沙流燦”! 濮陽維面對這師門大仇,如今的天南第一高手,心中也十分慎重,暫運真氣,只見他身形若淵停岳峙,抱元守一的靜靜待立。 驀然,金怒江大喝一聲,左掌疾然向前推出,右手金吾劍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閃電般刺向濮陽維咽喉,雙肩、前胸、三處,來勢凌厲狠挾,正是“流沙劍法”,“黃沙綿綿”一式!無論敵人如何閃躲,底下跟著就是“流沙飛舞”,“黃沙漠漠”,“流沙滾滾” 連環三招!端的厲害至極。 濮陽維見對方左掌疾推,身形並末稍移,雙手微合一翻,已將此式化解,此刻,金怒江右手劍已挾雷霆萬鈞之勢,如風襲到,濮陽維身形疾然一矮,右手按地,呼的一聲,整個身軀貼地兩寸,卷向敵人,雙腿起處,頃刻間已向金怒江下盤踢出七腳。 這正是毒手魔君不傳之秘“天魔十二式”中,“橫掃五嶽”之式。 威力之大,足可蹴折碗口大的木樁。 金怒江自知厲害,全身猝然暴退,金吾劍隨即如風展出,“流沙飛舞”“黃沙漠漠” “流沙滾滾”連環三式,挾以呼呼勁嘯,猛襲敵人,只見金光點點,恍似大漠黃沙迷漫,隱帶風雷之聲,威努之強端的不愧號稱“天南第一劍”。 濮陽維亦不由心中暗贊:“好劍法!”但他身形卻不遲疑,連連晃閃,“金羅步”已自施開,竟倏然旋出重重劍幕之外。 金怒江忽覺眼前一花,對手身影已杳,他心中一驚,怒喝一聲,手中金吾劍竟奇詭之極的在兩手中之間互相輪轉,劍尖光華頓時暴漲,幻成無數金圈,向濮陽維刺去……。 此招名日:““黃沙互流”,一般功力較差的武師,僅須這精芒閃閃的劍光,就會迷昏方向。 濮陽維清叱一聲:“好!”,雙臂疾然微圈驟翻,一股炎熱勁氣,頓時如排山巨浪般湧出。 一傍觀戰的鐵掌華武,不由驚呼道:“小心!這是赤煞掌!”金怒江正以“黃沙互流” 攻敵,忽見對方雙臂微圈,便知濮陽維要以內家功力抗拒,名家交手,抉逾閃電,他此刻手中一至,急由“黃沙互流”演為“流沙遮日”,金吾劍舞起一道如山劍幕,劍身過處,泛起層層寒氣。 剎那間,已與那赤煞掌勁相接觸。 但聞得嗡嗡連響,如此威力的劍式,竟吃那赤煞掌之力衝散大半,“金怒江頓覺灸熱迫人、心脈脹震,內腑翻湧,大驚之下,急一長身,拔起二丈多高,那勢猶未已的狂飆,竟自他鞋底呼嚕的掠過,嘩啦一聲,將五丈外的青磚牆擊倒一大片,勁力之強,的是無可言諭。 在各人的驚呼聲中,濮陽維身形如風,雙掌一錯,左右齊發,轟隆一聲,兩股炎熱掌風,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同身在空中的金怒江襲到。 金怒江此時大感驚恐,因為他覺得,濮陽維現下的功力,竟然更在當年毒手魔君之上。 此際,那兩股凌厲掌風,已颯然襲到,金怒江口中一翼厲喝,急提一口真氣,反自空中撲下,左掌疾然推出,右手劍卻寂然不動,待他下撲的身牆,與濮陽維赤煞掌功將觸時,左掌始盡力擊出,金吾劍宛如輕天神龍般,亦在漫天掌風中猝然刺去,直取濮陽維胸際,同時金吾劍劍身急顫,精芒暴漲,聲勢忙人。 這是金怒江近年來,自行悟出的一記絕招:“流沙似虹!” 濮陽維驀覺寒光耀目,泛人膚肌,他此刻收式已自不及,危殆中,雙掌功力又加兩成,加速擊去,同時本身“六彌真氣”驟然急放,只聽得“轟隆”一聲,金怒江一個魁梧身軀在空中直被球飛出去,那自掌風中猝然襲來之金虹,亦吃濮陽維那無形潛力硬生生的震開兩寸,但他自己也被這至剛劍氣撞出了三步。 金怒江身在空中連連翻了四、五個跟鬥,始將掌力消卸,待他蹌踉落地時。已是滿面赤紅,氣喘連連了。 成玉,陳斌二人急忙上前審視……:鐵掌華武疾然一躍而出,對濮陽維抱拳道: “濮陽幫主,這場請就此罷手,如尊駕尚要比試,便由老朽奉陪如何?”鐵翼金睛伍百修大喝一聲道: “餵:華老兒,你們想用車輪戰嗎?來、來、來,我老猴子也手癢得緊,便算濫竽充數,咱們也走上兩招!”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冷一哼道: “華武,師門如山之仇,豈是如此輸嬴便做罷論?你也不用虛套,乾脆你們二人一起上吧:“ 華武未及回答,那尚在喘息的金怒江已在狂呼道: “華老弟,咱們對這江湖邪魔之後,用不看對他講什麼道義。” 他此時雖已略得片刻休息而復原,但仍髮髻散亂,面紅耳赤,雙目滿布紅絲,再加上如此聲啞力竭的一吼,真是連半點武林前輩的威嚴也沒有了。 鐵掌華武濃眉微皺,他道: “濮陽維,今日閣下勢必一決生死,始肯罷休麼?” 正在幾人對話之際,那左臂已殘,默立一傍的金針奪命沈六樵,倏然半聲不響的駢指點向濮陽維腦後“精促穴”,雙腿同時飛踢對膝彎以下三寸之處,招式之陰毒,的是無雙。 濮陽維穩立當地,就似背後生有眼睛,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掌,逕取沈六樵手臂肘節,身材微蹲,右掌卻快捷異常的向後一撈,所用招式之巧妙,出手部位之怪異,真是匪夷所思! 只見沈六樵吭的一聲,手臂盪起,右腳卻被抓個正看,濮陽維依舊看亦不看,單手掄處,沈六樵偌大一個身軀,竟似脫弦之矢如飛撞出,鐵掌華武急急掠身欲救,卻慢了一步,但聞“噗通”一聲,沈六樵已撞在牆上,頓時腦漿四濺,橫就地! 華武目毗皆裂,暴喝一聲,抖掌劈向濮陽維,一側的鐵翼金睛亦大喝一聲,縱身迎上。 “劈拍”暴響中,華武身形急幌,伍百修卻連退兩步。 二人一對掌,伍百修已知自家內力較之對手低了一籌! 驀的一聲狂吼,那流沙劍金怒江已拼命撲出,手起處,劍出如風,金吾劍帶起萬丈金虹,似狂風暴雨般卷向濮陽維,真是招招狠辣,式式詭毒,濮陽維毫無懼色,雙掌交互揮擊,身形如電掠閃,風起雲湧中,二人又已戰做一團。 鐵翼金睛伍百修口中大喝道: “華老兒,看招!”雙掌已帶起尖銳勁風,倏襲華武。 伍百修一上手便展開他一生中,最為得意的“一百八十二手金揉掌法”,快若飄風的節節攻上,此套掌法特點在於其化怪異,行動凌厲快捷,且招式互套,令人防不勝防!他此刻乖覺的不與華武硬打硬撞,一個瘦小身輕滴溜的四周閃轉,攻勢卻犀利得很。 鐵掌華武卻穩札穩打,他用的掌法正是少林謫傳“龍虎十八掌”!掌出處風起雲湧,一招一式無不剛猛無比,沉凝異常。 這邊濮陽維以一雙鐵掌,已與金怒江又激鬥了二十餘合、金怒江此時因自己內姪之死,而神浮氣燥,名家交手,務須全神貫注,絲毫分神不得,能寧心靜氣,方可尋製敵之機,金怒江氣浮神燥,焉得不敗,此刻已時現險招,步法零亂,漸漸有守無攻。 成玉一見恩師已落下風,不由心急如焚,他向身傍的莊中武術正副教頭陳斌,董家祥一使眼色,大叫“師父:這小子交給弟子吧!”身形急掠,揮劍便取濮陽維,陳斌、董家祥二人也厲聲齊吼,一亮手中豹尾鞭及流星,雙雙撲上,金怒江壓力驟減,精神為之一振,也不理什麼江湖規則,狂笑一聲,金吾劍橫劈直刺,頓成四人聯手,向濮陽維攻去。 濮揚維身似鬼魅般,東飄西閃,在四件兵器中悠遊自如,雙掌雙腿,煞著迭出,逼得四人反而有捉襟見肘,難於施展之感,若非流沙劍法確是神妙無方,早就落敗多時了! 濮陽維此時閃身一瞧,伍百修與華武正打得如火如荼,激烈非常,他略略一瞧,便已看出伍百修內力修為不如鐵掌華武,但那一身小巧翻騰之技,卻是華武所望塵莫及的,看情形一時尚不易分出勝負。 他正在思忖,圍攻四人中,金怒江已連出四劍,聲音焦雷般大吼一聲,人已躍至空中,其他圍攻三人卻於此時退身而出! 濮陽維躲過刺來四劍後,見狀不禁甚詫,但他筋一轉,已恍然大悟,他心神急收,暗付:這老鬼必要施出他那救命雙絕招了……尚未想完,只見金怒江口中厲喝連聲,金吾劍幻成萬點金沙黃光,彷彿一片浩瀚無埃的蔽天黃沙,以無比的壓力,當空罩下,這正是“黃沙蔽天”。 濮陽維成竹在胸,引吭長嘯,“金羅步”已自施轉。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濮陽維已堪堪脫出那金光燦然的劍幕之外,突聞金怒江冷冷一哼,劍光又展,恍如一片綿綿不絕的地黃沙,似流水般如影隨形跟上,眼看劍尖已沾濮陽維腰際,突聞“當”“砰”兩聲不同巨響,各人眼前一花,場中形勢已然大變,只見金怒江滿面鮮血的蹌踉後退,以劍柱地,胸口波動甚濮陽維卻漠然站立當地,手中已多出一管白色玉蕭。 那件飄飄儒衫,下襬竟已破裂了尺許長的一片。 原來當金怒江以那招當年刺破毒手魔君臉孔的“流沙無際”施出時,濮陽維貝狀早已目欲裂、眼看那金吾劍已挾著凌厲寒風沾上腰間,他在千鈞一髮中,拔出那只隨身不離的祖傳白玉古簫,便擋一記,右掌同時抉速絕倫的在金怒江面上來回一劃,金怒江一擊不中,便知要糟,他驟覺面上巨痛徹骨,不由急急後退,濮陽維卻不容他再逃出手下,右掌猝抖,頓時砰然聲中,結結實實的擊在金怒江前胸,他一手連出兩式,其行動之快速,堪稱匪夷所思,無可比擬! 但饒是如此,他長衫下襬,仍被金吾劍之犀利鋒芒,劃破了一尺多長! 此刻,金怒江一張口,哇哇吐出兩口鮮血,那皮肉翻卷的面孔上,更顯得血漬斑斑,淒厲無比。 賽子都成土等人驟睹此變,心神震湯已極,驚魂甫定,悲叫一聲,急將金怒江扶抱懷中,兩行熱淚,不由奪眶而出! 鐵翼金睛伍百修及華武二人,也為當前淒厲的情景愕怔一旁,呆呆挺立“他們想到,這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為了當年爭一空名,竟然落得個如此悲慘下場! 那陳斌、董家祥二人,目睹慘變,悲戚之下,已神智不清,兩人聲似鬼哭般、狂嚎不已,兵刃舉處,二人撲襲濮陽維! 濮陽維一言不發,雙目煞光頓射,他看也不看的雙手箕張,如電般向兩人兵器抓去,二人本能的想要抽招換式,但卻時不我與,濮陽維身旋如風,已在他們招式欲變未變,空門大開之際,雙掌拿捏得極準的,在二人胸前一印,只見陳斌、董家祥二人,各各慘號一聲,身體震飛至一丈之外,滿面赤紅,七孔汨汨流血的倒斃地下! 鐵堂華武悲憤攻心,他眼見自己摯友金怒江已面孔灰白,靠在成王懷中的,身軀緩緩下沉,想是命在遐邇了……陳斌、董家祥二人的慘號,將他自無邊的悲痛中拉了回來,華武一見兩人斃命,急恐之下,厲吼連連,雙掌運足十成功力,猛撲淮陽維而來! 驀然一聲大叫:“使不得:“一條身影如飛掠至,雙掌驟然迎上,鐵掌華武掌功一接之下竟蹌踉退出三匹步去,那飛來身影,卻一連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始飄然墜地! 飛身撲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鐵翼金睛伍百修! 這一來,不禁鐵掌華武被弄得滿頭霧水,就連那蓄勁待發,機智絕倫的濮陽維也摸不清到底是如何一檔事? 鐵翼金睛也不顧自己被華武震傷與否,疾忙快步上前,向濮陽維吃力地說道: “老弟,這華老兒,不失為一條漢子,老哥哥適纔與他交手時,蒙他處處手下留情,老弟,這遭請看在老哥哥薄面,放他一馬吧!” 伍百修自進莊後,直到目前,他已可深切的觀察出鐵掌華武,這年已七旬的古老人,有看滿腹辛酸及懺悔,那蒼蒼白髯,縐紋重疊的面孔,刻示出多少他對人世的滄桑!受過多少歲月憂戚的磨折!只有老年人,才能確切了解老年人的悲哀,唯有老年人,也才珍惜這如水的時光!伍百修見那鐵掌華武,為了那高深豪壯的同情心,竟欲與濮陽維一決生死,這個結果,是勿庸異疑的!他無形中,自心中對這敵人起了無限感佩,當然,也含看一絲憐惜與友情。 因而,他出手阻止了這一發便不堪設想的局勢……淮陽維聞言,心中一怔,雖然暗自拂然,但卻也不能過於使伍百修窘迫,他知道,論功力雖說華武比伍百修高上一籌,卻也不至於在交手時,糟得要對方處處留情? 淮陽維心知伍百修必有所覺,但他卻不再多問,冷然對華武道: “這次看在伍老哥面上,咱倆暫時罷手,華武,你約個後會之期吧。” 華武,這位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他淚眼婆娑的望看那身軀僵硬,混身浴血的數十年摯友,心懷激動,滿腔悲苦,雪白的長髯顫抖看,他緩聲應道: “濮陽維,三年後,老夫若是幸而不死,定在河北嵩山少林寺候駕。” 華武又同過頭,深深的,用感激的眼光瞥了伍百修一眼,真是百感交集,千緒回折,他浩歎一聲,緩步走至金怒江前,淚光瑩瑩的注視看老友的遺容,那只闊大的手掌,卻扶向早已哭得昏死過去的賽子都成玉……淮陽維輕撫看手中那管崩了分許深缺口的白色玉簫,面上毫無表情的對伍百修道: “伍老哥,咱們該走了……” 語尚未住,演武廳外著然響起一片人潮之聲,他抬頭一看,大門外黑壓壓的立看數百個流沙莊莊丁,個個手中執看刀槍弓箭,滿面毒怨憤激的怒視看二人……內宅,隱約傳來腫陣的淒厲哭喊之聲……濮陽維面容冷削,絲毫不為所動,他夷然不懼的大踏步行向人潮而去,幼時的苦難,及十年習藝的磨練,早已令他奏成一種深沉、冷漠,而又不屈不撓的性格! 華武瞧著濮陽維向著門口行去,他此時著然對門外那些,群情忿激的莊友大呼道: “爾等盡速讓路,不得阻攔來人!” 他明白,以濮陽維及伍百修這一身卓絕的功夫,連金怒江及自己也難望項背,豈是這僅懂得三腳兩式的莊丁所能攔止得住的?僅是徒然再增加若干人送命罷了! 濮陽維等二人,一直走出流沙莊大門,濮陽維驀然抬手虛虛一抓,那深嵌大門中的“赤血令”,竟呼的一聲飛回他手中:門上卻清晰的印著“唯我獨尊”四個字……群情洶湧的莊丁們,那個還敢動手,登時卻給怔住了,這手“凌空攝物”的高深絕學,曾是他們平日有所耳聞,渴欲一見的,如今,已活生生的現在他們眼前,但是,竟是一個他們所切齒痛恨的仇家所施出! |
第06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江南道上,此時已是風蟬露夢的殘夏了…… 蜿蜓的古道上,有著輕微的和風,同遭不時被微風吹來陣陣曠野所特有的清新氣息,使人有著一絲悠遊而又帶點懶散的情懷。 山是綠的,水的綠的,而入,也是綠的!不是嗎?那揚塵而至的一匹棕色駿馬上不是正有個身著綠衣的人兒麼?看那被風拂起的秀髮,竟還是個俏娘兒呢! 馬兒行近了,嘖!真是個十足的美人胎子,一身水兒綠的緊身衣,裹住那玲瓏凸凹的身軀,蔥綠的大披風,襯著那張吹彈得破的清水臉兒,柳眉兒,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輕唇微啟,露出滿嘴編貝也似的玉齒來,真是美極了! 綠衣姑娘背後,卻隱約飄起一絲綠色的劍穗,敢情尚是朵有刺的玫瑰呢? 她騎在馬上,已微微喘息,想是已奔駛了一段不算近的路程了,此時,她瞧見路傍有溝清溪,流經一株巨樹之側,蜿蜓而去,她面上頓露喜色,急勒手中繩,嗖的翻身下馬,將坐騎牽至溪邊飲水,自己也取出腋下的一方綠色絹巾嬌慵無力的擦著髮際香汗,那雙剪水雙眸,翻呀翻的,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忽然,路的盡頭此時又傳來一陣“得得”清脆的馬蹄聲,而且,好似尚不止一騎?綠衣姑娘凝目向來路瞧去,眼光及處,原來是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碎步駛來。 前一匹馬上,乘坐的竟是個六十多歲的士老兒,一身黃布衣褂,尖嘴削腮,活脫像一個老猴子,此時灰塵滿面,再吃汗水一流,那臉上條條汗痕,就顯得越發好看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噗嗤”一笑,她頓覺失態,急忙用手掩嘴,正待將面孔別過去,忽然眼前一亮,那唇角的嘲笑剎時凝結住,她芳心之中,竟又激起一陣奇異的震蕩,似那平靜的湖水,因一粒石子的投下,而泛起絲絲漣漪 綠衣少女的目光如被吸引似的,一時竟收不回來! 它是為了那形似猿猴的土老頭兒?不!原來,她此時看見的,竟是那老者身後那騎馬上的一個美少年,只見他年約二十上下,一身飄飄儒衫,雪也似白,襯著那俊逸面容,更是顧得英姿颯爽,嘯之極!而且,那豐朗如玉的臉廳上,竟連一絲塵灰汗跡也尋不出,在這如火炎日之下,豈非天大怪事? 那前行老人,見到維衣少女的嬌柔之態,先時僅微感驚愕,及至一見她看到自己,即面露嘲容的輕聲一笑,不由便心中怒氣倏起,手中繩疾然一抖,座下駿馬驚的放開,四蹄潑刺刺飛奔而過,那馬蹄揚起老高灰廳,竟落得那姑娘一頭一臉!姑娘疾然一驚暴退三步,櫻唇一鼓,杏目怒睜,竟是氣得她一時罵不出話來。 此時,那後騎的俊俏書生,也策馬緩緩行至,但他竟是好像未曾看見這姿容秀麗的綠裳少女一般,眼皮子也不抬的逕自走過,直追前騎去了 綠衣姑娘這個委屈可受大了!,平日多少人向她頻猷殷勤,多少人對她讚美阿諛,她都不屑一顧,她但這眼前兩人,一個弄了自己混身塵廳土,另一個更加可恨,竟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這份輕視侮辱,那會使這平日嬌縱使性慣的丫頭受得了,不禁嬌叱一拄,飛身上馬,絲鞭急揮,追了上去。 趁這綠衣少女在追趕前騎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女子的來歷在此補述一筆,這綠衣姑娘,正是當今天山派名宿,鐵姥佬的愛孫女,江湖上稱綠衣娘子的方碗,小丫頭年方十九,卻己三江四海的闖盪了兩年,一手“寒靈掌”法,及那套波詭雲譎的“天山寺雷劍”已使得出神入化,加以人又生得美豔無比,不知風靡了多少武林中的年青武士,婆婆鐵姥姥在江湖上又頗具威勢,一般黑白兩道的人物,誰都對她退讓三分,但此刻,那強烈而高傲的自尊心,卻填滿了難堪之念。 綠衣姑娘策馬狂奔了一陣,已堪堪追到前行二騎,她氣聚丹田,驚喝一聲道: “前面那兩個不開眼的狂夫,給姑娘停下馬來!” 原來,這兩人,正是那近日掌斃流沙劍金怒江的濮陽維,以及他老兄弟鐵翼金睛伍百修! 二人一聽這脆生生的呼喝,皆雙雙將坐騎一勒,停了下來,伍百修老而弭辣,他哈哈一笑道:“餵!小丫頭,如此大呼小叫,敢情是丟了心啦?” 方婉聞言,面上一紅,她先瞟了那傍側的濮陽維一眼,始嗔然怒道: “醜老頭閉上奶的臟嘴,姑娘問奶適纔為何縱馬施威,弄得你家姑娘一身塵土?” 伍百修故作訝然道:“咦,這倒奇了,這條官驛大道又不是你家買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老頭子策馬快行一些,難道說不行麼?” 方碗聞言,不由一窒,但旋即又犯了小性子,花容如霜的一指伍百修道: “你 你 好!姑娘也不與你饒舌,你既如此張狂,必是自恃身負絕學,姑娘若不教訓你一番,你也不知山高海深!”話尚未說完,已嗆瑯一聲,將背後長劍撥出、柳眉橫豎,便待動手。 一傍默不做聲的濮陽維,此捺星目微睜,冷冷的開口道: “伍老哥,這種不識時務的黃毛丫頭,豈值與她動武,咱們還是辨正事要緊。” 維娘子方婉一聽,不禁氣得混身顫,大叫一其道: “姑娘今天便先教訓你這狂人!” 她手中利劍,疾然挽起一朵劍花,颯聲風著,刺向濮陽維咽喉,招式確是快捷熟練之朽! 濮陽維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冷然瞧著這長劍來勢,大馬金刀的,一副旁若無人之態! 方碗這招“輕雷乍響”本是可實可虛,她見濮陽維毫不閃架自己劍式,芳心驀然一驚,心想,莫不是這狂生不僮武功?心中一軟,劍勢倏然一斜,劃向濮陽維右肩,她暗想道: “只要割破你一片衣衫,叫你知道姑娘厲害,日後不可如此目中無人!” 鐵翼金睛冷眼傍觀,此時見方婉劍勢忽轉,改刺濮陽維右肩,心中不由暗自贊許,想道: “這妞子雖然刁蠻,卻也心慈得緊看樣子,濮陽老弟也不會使她太難堪!” 正想至此處,卻見濮陽維冷嘿一聲,食中二指快若閃電,往方婉長劍上輕輕一彈,只廳得叮噹一聲,那柄青鋒利刃,已折為兩段! 方婉此時已怔呵呵的呆在一旁,地做夢也想不到,這眼前的白衣少年,竟懷有如此深湛的武勁。 她眼見自己心愛的武器被毀,心中頓時悲怨交集,一聲驚叱,人已自鞍上拉起,雙掌猛擊濮陽維天靈,兩腿也倏然交又踢出,疾蹴對方前胸。 濮陽維傲然一笑,雙臂疾提,緩緩向內圈回,也未見他還手,一股至剛還柔的勁氣卻幫然如山湧出! 方碗忽覺身前,驀然似阻起一道無形鋼牆一般,自己不但絲毫無法傷著對方,反而吃那源源潛力反罵得翻出一丈多遠! 她頓時又羞又急,再地無顏續攻,心頭一酸,淚水竟奪眶而出,她嚶然一聲,疾然跳上馬背,頭也不回的飛駛而去,連地下那柄斷劍也棄置不顧。 伍百修搖頭嘆息,下馬將斷劍拾起,印驚噫一聲道: “原來這妞兒是天山門下!”天山派門人所用武器,皆於把柄上鏤有“天山”二字,故而伍百修一看即知。 濮陽維默默一笑,嘴裡吟道: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語聲清越,隨風飄散 雙騎連袂,曉行夜宿,這天,已來至山交界之鄉寧縣域 追朔當年,毒手魔君於秦嶺受創時,除了當場被他連斃二十七人外,白道高手僅金怒江、華武,二人逃生,而黑道梟雄中,卻有丐幫鐵臂乞古庸,金算子李奎,及黑旗幫少幫主摩雲雕白英,屠龍手康彪,三面道人袁化等人突圍而去。 毒手魔君一生恩怨分明,恩仇兩字看得極重,他遇事,全然不理江湖規則,全憑忖自己主觀行事,濮陽維十年來,朝夕受其薰陶,也自然的養成那種正邪不分的偏激性格。 本來,當時濮陽維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約定,除了流沙劍金怒江後,兩年內趕赴安徽濮陽山相聚,由他領導冷雲幫諸人,合力再為毒手魔君約戰其他各仇家,以圖雪恥振威。 八臂神煞顧子君老謀深算,機智深沉,他雖知自己這位少幫主功力高絕,聰慧絕倫,但江湖上陰險卑鄙,詭計多端,僅憑武技而缺乏經驗,仍是不夠,反而更易墮入陷阱,且老幫主當年仇家,個個均有一身出類撥萃的功夫,且又人多勢眾,淮陽維卻是孤身犯險! 顧子君因而詳加計到,一面積極重整幫中實力,一面派人四出散發復幫柬,偏送江湖中黑白兩道,到時,只待新幫主歸來,便可齊集幫中好手,全力一戰,為老幫主毒手魔君復仇。 濮陽維眼見兩年之約,距時尚遠,最主要的,是他對恩師血仇,無一時一刻稍敢忘懷,恨不得即時將那些仇人一一誅殺,才稱心願“因而流沙莊事畢後,即取道陝西過交河口,渡仙宮河,來至鄉寧,目的地是山西境內,呂梁山之小天嶺,這是山西大豪金算子李奎的勢力圈,淮陽維想於月內趕到,血洗那李奎所霸居的小天嶺伏龍堡。 鐵翼金睛伍百修,唯淮陽維馬首是瞻,自是護隨同行,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對濮陽維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有著無比的欽仰與信心,不願讓他單人匹馬去找尋這些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尋仇。淮陽維他自己也有明白,這是件極難成功的事,自然,這不能全憑卓絕的武技,更重要的,是那不屈不撓的決心,與那超人一等的膽識,與江湖的經驗。 呂梁山,海撥二千八百餘尺,林木蒼鬱,深長無際,且山勢險惡,歧路分雜,峰頂終年雲霧繚繞,端的是強人豪梁出沒的好處。 山麓前百餘裡,有一個小鎮甸,名喚“田家阜”,住戶不多,僅得百十餘戶人家,鎮外即是連綿不絕的樹林,淮陽維等二人,在“田家阜”略略休憩一陣,即策馬疾駛而去,此刻,那延綿不斷的呂梁山已隱隱在望。 他們放馬急行,已來至一片樹林之前,突見濮陽維將坐騎一勒停住,雙肩微皺,伍百修一指二十丈前的樹林,鐵翼金睛愕然不解,二人又攬輿前行了一段,伍百修才聽到杯中隱約傳出一陣兵器交擊之聲,及斷續的斥喝聲,他正待開口,卻驀聞自林中傳來一陣陣極其慘厲的號叫,又有一個沙啞口音在大聲怒罵。 淮陽維毫不遲疑,翻身下馬,正待撲向前去,那片杯中卻似幽靈般閃出兩個人! 這兩人一人打扮穿章,真是極盡奇形詭異之能事,只見他二人皆混身黑衣,光頭赤足,胸前掛了一串似骷髏也似的拳大練珠,顆顆精光閃閃,顯然乃純鋼製就,腰間卻圍以一條兩寸寬窄的海豹皮,各人右手食指,皆載有一枚似蛇頭的金色戒指。 二人一現身,即雙雙將手中一只奇形兵器當胸高舉,這件兵器看來非金非鐵,形似一只墨色彎鉤,前端內曲,整個釣身密密麻麻的排滿了極尖細的小刺,馬光隱泛,看樣子,必然蘊有奇毒! 這二人醜惡的面孔上,浮現著一層陰森的獰笑,其中一人開口道: “黑砂島人,屠仇滅口,向來不許傍人窺視,你等二人,已違犯禁例,姑念無知,就便宜爾等全屍歸陰罷!” 這人說來輕鬆之至,好似人家兩條性命,僅如那路旁螞蟻一般低賤得不值一顧。 此際,另一個亦大喝道: “尚不自行動手,難道要吾等代勞麼?”語聲如雷,震人耳膜。 濮陽維不知道“黑砂島”是什麼所在,見這兩個黑衣怪人口氣如此蠻橫逼人,他豈是省油之燈,聞言僅是冷冷一哼,抬頭望天,一臉不屑之狀。 伍百修卻是久走江湖,他一瞟“黑砂島”三字,面上神色不由驟然一變! 原來,這黑砂島,乃是東海外孤零零的一個石質小島,島上寸草不生,平日僅為一些貧苦漁民出海捕魚時,暫作棲身之用。 十年前,在這貧瘠小島上,卻突然出現了一些光頭赤足的黑衣怪人一登島上,卻不問皁白的將島上漁民一概殺死,霸佔了該島,又大事修建,竟蓋了一幢美崙美奐的石質宮殿,分兩層,一層築於地面,內部聞說機關密布,甬道雜列,武林中人,極少進入其中,即是有些身手高強的江湖人物,好奇往探,但皆是有去無回蹤跡杳然,因而一般江湖之人,對這神秘而帶著恐布意味的“黑砂島”,皆心懷戒備,稱那島上宮殿為“陰陽迷宮”! 這些黑衣人,究自何處而至?武功為何門何派?則更不為人所知,僅曉得他們招數精彼狠辣“出手詭異勿測,而黑砂島人稟性之殘毒,更是談來使人髮指,一與他們桔仇,永不罷休,無論明裡暗裡,非至仇人家破人亡而後已,且所用手,陰毒殘酷之極,毫不顧武林規 信義。 好在這些怪客,因遠處海外,甚少來至中土,便偶爾涉足,亦是稍留卻走,決不留戀行徑極廳蔽,一般武林中成名人物,數次聯合一致,欲加圍殲,也都因他們見機而去,行蹤飄忽,徒然勞師動眾,無可奈何! 此際,那兩個黑衣大漢,一見伍百修面色驟變,不由更是狂笑連連,狀極得意,好像眼前二人已是死定了一樣。 濮陽維見狀,冷削之極的哼了一聲。 伍百修被他這一哼,彷彿如夢初覺,悚然一驚頓知失態,他恨恨的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大吼一聲道: “好個黑砂賊人,口氣留也不小,老夫等兩條賤命在此,你便過來取取看!” 黑衣人料不到這糟老頭口鋒如此之硬,聞言雙雙狂嚎一聲,齊將手中黑色怪鉤閃電般往伍百修咽喉,脅下遞到! 鐵翼金睛伍百修罵喝道 “來得好!”身形輕閃,刷的一翻手,竟將藏於長衫之內,極少顯示於人的一只旱煙管拿在手中!這旱煙管長約二尺,遍體黃光閃爍,竟是赤銅打就! 伍百修此時,將旱煙管一抖,急點二人襲來黑鉤之尖端,堪堪將要點上,兩黑衣人倏然身形一分,一左一右又向鐵翼金睛撲至,伍百修哈哈一笑,旱煙管一招小九合中的“雙弦齊鳴”,向外掃出,右臂卻大力一振,人已撥起三丈!他此刻閉目一看,卻不見濮陽維蹤跡! 原來濮陽維適纔一見那兩個黑砂馬人出手,他本想接住,及見伍百修取出那管旱煙桿來應載,不由想看看伍百修在此兵器上造詣如何,同時忖道: “若鐵翼金睛萬一不敵,自己救援尚來得及 ”而且他又為那杯中遭困之人,焦慮不已 此時一見伍百修招式如風,騰挪自如,和對方拆過兩招後聲勢不凡,濮陽維頓時放心,知道一時之間,倘不至有變,也不招呼,便向林中疾撲而去! 濮陽維輕功何等神速,他一掠八,九丈遠,三縱之後,已進入林中。 登時,一片淒慘絕倫的景象,呈現他目前!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全身鮮血淋漓,五臟六腑流得遍地皆是,兩腿兩臂亦給人活生生砍下、頭顱更被擊成粉碎,白色的腦漿,混著鮮紅的血漬並濺,形成一付觸目驚心的淒厲畫面, 濮陽維遊目一望,已看到另五個裝東怪異的黑衣大漢,正在圍攻一人。 此人身材亦頗高大,但已滿身浴血,一倏手臂已被齊根斬下,僅有少許皮肉連在一起,但這漢子卻猛揮獨臂,手持一柄日月金輪,形似瘋虎,與那五名黑衣人撕拚。 濮陽維一見此情,頓時熱血澎湃,他厲嘯一聲,身形驟起,撥升五丈之高,雙掌箕張,向那五名黑砂島凶徒疾撲而至! 那五人中,一個乩須繞額的大漢,傑傑一聲怪笑,倏然轉身,亦揮掌相迎,但聞碰聲且響,剎時飛砂走石,一股炙熱之氣,弭漫四周,那扎鬢大漢,竟被震飛出一丈多遠! 其他各人,竟也被卻“赤煞掌”勁,所激起之狂颶,震得東倒西歪,腳步不穩! 濮陽維此時飄然一落地,揮手將一粒師門祕製之“玉璞丸”極其巧妙的拋入那獨臂大漠手中,口裡卻對那五人冷冷哼道:“如此趕盡殺絕,便是你們黑砂島人的一貫作風麼?” 那被震出丈許外的扎須漢子,此刻真個又驚又怒,原來此人系黑砂島司刑,名為厲鬼嚴猛、平日狂傲毒辣,暴戾之極,加以身負絕學,甚少遭遇敵手,更是增長其扈跋之氣,但眼前與這青年儒生對掌,自己已發出八成勁力,滿想能一舉斃敵,孰知掌觸之處,竟如擊在一座石山上一般,非但毫無效力,反而吃對方那炙熱凌厲的掌勁,震得倒翻出去!,嚴猛一生狂傲,目無餘子,豈肯當看這多手下人面前,吃此大虧,他暗一運氣,知道內腑沒有受傷,兇焰頓起,倏然猛喝一聲,右手疾揮,掛在胸前的那串銅製骷髏,竟有五枚發出“嗚!鳴” 怪響,挾著無比的勁勢,疾向濮陽維襲到! 那一傍的四名黑衣人,也不約而同的一聲罵喝齊齊揚手,亦將胸前骷髏猝然發出,一時鳴嗚之聲漫天怪響,一片精光閃閃,頓時將二人罩在棉密如蓋的銀光彈雨之中,情勢十分危殆! 濮陽維估不到黑砂島暗器,有如此威力,他除了自身須防禦外,倘要顧及背後那身負重傷的大漢,正在心念一轉之間,那滿天飛舞的銀色骷髏,已逕自襲到! 濮陽維刻不容緩,長吸一口真氣,遍布全身,只掌倏然向外劈出,剎時風聲如濤,一道排山掌力起處,空中之銀色骷維,全被震得紛紛四閃飛去! 但奇事出現”那些被擊飛的骷髏,竟然又嗚的一聲,以傾斜的角度,出人意料地迴旋折返! 其中兩枚,帶著嗚嗚怪響,直向濮陽維身後的斷臂大漢後腦擊去,此時,那斷臂漢子因失血過多,早已支持不住,正盤膝席地,運功阻血,可說毫無警覺,也無力防備!兩枚骷髏來勢極速,眼看已至腦後 濮陽維驀覺背後風聲颯然,便知不妙,雙目怒睜,倏然長嘯一聲,只見他身形快似閃電,疾然一轉,嗤的一道白光起處,那兩只銀色骷髏,竟在千鈞一髮中,被絞成粉碎! 那速度之快,直使眾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那道白光卻絕不遲疑,嗤的一聲。似經天神龍般反繞而回,恰好將已飛近身側約六枚骷髏,被絞成碎片,這一連串的工作,不但一氣呵成,而且時間部位之準確,亦拿捏得絲毫不差!即連那速度,也是抉得足以令天下任何高手驚駭莫名,望塵莫及。 這正是不至緊要關頭,濮陽維絕不輕易顯露“修羅九絕式”! 只見他身形一縱,已向那漫天呼嘯飛舞的銀色光雨,疾撲而去,一道寒森森的濛濛劍氣揮處,滿空鎳屑飛濺,剎那間,皆已被紛紛擊毀 ! 那五名黑砂島人,到此時,甚至連濮陽維手中兵刃是什麼式樣皆未看清,濮陽維已大喝一盤,劍勢有如風起雲湧,江河倒懸般,幻成一片劍山,向五人當頭罩下。 這正是“修維九絕式”中,第一式“長恨綿綿”。 五人都覺得那無數劍影,是向自己全身要害刺來,而且,快速得根本無法招架! 那厲鬼嚴猛,此時不由心膽俱裂,狂吼一聲,將手中那只“紫鯊斷腸釣”全力扔出,同時,也顧不得面子問題,疾然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向外直翻出去。 那白衣儒生,卻冷冰冰的瞅著他,俊眼中,有著一股令人寒栗的煞氣口嚴猛此時但覺一陣愴然,也顧不得肩上尚在津津冒血的傷口“他怨毒的一撇濮陽維手中那柄澄如秋水,利可削鐵的“修羅劍”慘厲笑道: “好手法,嚴某今日總算開了眼界,閣下可否下大名?以便異口圖報?” 濮陽維下山後,首用“修羅九絕式”,竟是如此得心應手,威力奇大,心中甚感欣慰,他暗忖:適纔那招“長恨綿綿”雖將此人刺傷,然而竟未能取得這廝性命,可知他也必有幾成真實功夫在身。 其實,這嚴猛功力之高不但在江湖上提起來,大大有名便是在黑砂島“陰陽迷宮”中,也是一流高手。武功僅次於黑砂島主巴豪等二、三人而已,濮陽維若不使用這天下以凌厲快速著稱第一的“修羅九絕式”欲擊敗這嚴猛,也不是三五十招以內的事哩。 此刻他見嚴猛發話,心中不禁傲然一笑道。 “今日你既能躲過我“修羅九絕式”首招,本幫主就饒你一死,回去帶話於你主人,在下冷雲幫濮陽維,遲早必到黑砂島去見識一番!” 嚴猛聞言,悚然一驚“修羅九絕式”當年威罵江湖誰入不知?誰人不曉?為天下第一凌厲狠毒之劍法,想不到卻在這叫做濮陽維的人手中施出,他同時也心中大詫,暗忖: 三十年前睨睥武林之冷雲幫,怎的現在又突然崛起,有如此不可思議之高手?他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後,始強笑一聲道: “如此甚好,顧某必在黑砂島準時候教!”說罷“也不管地同伴屍體,撮唇長嘯一聲,身形一個起落之間,已消失於四丈外的林叢之中。 濮陽維眼見他身形消逝,正待走向那斷臂大漢,驀覺黃影一閃,鐵翼金睛伍百修已自空中躍落,一見眼前景象,不禁微微搖頭,然後對濮陽維道: “老弟你又開殺戒了:“ 他言及此處,轉頭一看,正好瞧見那正運功謂息的斷臂漢子,他不由驚呼道: “咦!這不是崆峒三絕之金輪石魯嗎?”此時這獨臂漢子正面色雪白,混身顫抖!濮陽維不及答話,急上前點了其左臂“天維”心窗“天池”二穴,先將流血阻住,但見其左臂傷口黑中汎紫,皮肉外翻,似非為利器削靳,濮陽維一咬牙,修維劍疾揮,白光閃處,已將那條欲斷未斷的手臂切下,他以最快的手法,將兩粒“玉璞丸”捏碎,同時敷在傷口之上,伍百修更不怠慢,即刻將一件長衫,撕成碎條為其捆好,濮陽維則單掌抵住這石魯背後“命門穴”運起一口精純無匹的“六弭真氣”,為石魯療傷。 不一刻,只見他指縫間冒出一陣淡淡白氣,而石魯那張蒼白面孔也逐漸由白轉紅,稍停,濮陽維長籲一聲,輕道: “快運氣調息,行轉周身,氣返十二重樓,始可停止。” 此時濮陽維一拉伍百修,二人行至一旁,濮陽維始問道: “伍老哥,你適纔在林外,沒有吃虧吧? 伍百修一笑道: “好兩個廳崽子,竟使出了他黑砂島上馳名江湖的“陰陽十三鉤”,虧得我老頭子手上這柄煙桿,也浸潤了幾十年,才能和他們戰個平手,後來正佔上風之際,忽然傳來一陣嘯聲,那兩個小子竟陡然面現驚容,雙雙使了個虛招,晃身便逃 ”說罷,他像忽然記起一事又問道: “老弟,你剛才是否將“修羅九絕式”施出來了?”濮陽維頷首,伍百修咋舌道:“怪不得這些魔崽子逃得這麼快!”他又一嘆道: “我卻沒有這個眼福,親見你施展此絕學的威風。”濮陽維淡淡”笑道: “時日正長,老哥何必心急?只是,你不是嫌他太過狠辣嗎?”伍百修老臉一熱,他知道適纔進林時,自己搖頭嘆息之狀,已被濮陽維瞧在眼中!不一刻,那崆峒三絕之金輪石魯已調息完竣,精神已見稍好,只見他豁然站起,大踏步行至濮陽維身前,倒身便拜,口中說道: “兄台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石魯大德不言謝,且先受在下一拜!”濮陽維急忙用手一扶,慌道:“石大俠切莫如此,區區小事,何足掛懷!”伍百修在傍見狀,不由大笑遣: “好個金輪石魯,切莫先做那叩頭蟲,故友在此,都不敘舊一聲嗎?”石魯聞言,急忙抬頭一望,見到鐵翼金睛,面上頓現喜色,叫道: “原來是伍老哥,請恕兄弟一時糊塗。”伍百修答道: “罷了!罷了!咱們老哥倆也不用客套,來、來、來,我先給你引見這位老弟,此乃當年毒手魔君關老前輩唯一傳人,現在繼承冷雲幫新幫主的濮陽維便是。” 石魯驚道: “原來恩兄乃關老前輩高弟,那就無怪乎有此等卓絕身手!”說罷,他一眼見到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首時,面上頓時現出一片淒然之色,目中淚光瑩瑩,低沉的道: “可憐兄弟的兩個師弟,不想今日皆命喪於此。”淮陽維對這石魯心存極大好感、此刻見他如此悲戚,遂上前幫道:“石兄且請節哀,兄台此時身體尚未復原,須善加保重才是。” 譴翼金睛卻急巴巴的問道: “老弟,這著毒手約二位,莫非即是崆峒三絕之銀輪包一嗚與青輪朱侯麼?” 他見石魯黯然點頭,逐又火爆栗子般問道: “欸!真想不到,這些黑砂賊入竟如此兇橫,我說老弟,你們到底是為何故與這些魔崽子架上楔子。 石魯一嘆道: “小弟與師弟等,乃奉本派掌門大師兄令諭,欲往五台山青雲寺,淨澄天師處,商藉他寺後的一株千年靈芝,回山合藥,以便醫治小弟師叔那半身癱瘓重疾。”言及此,他微微一喘,又道: “豈知行至此地,忽兒九個黑衫怪人,正在掩埋一口鐵箱,我等一見,這些人打扮,便知是黑砂島人物,我急率敝師弟躲開,但不想仍為卻厲鬼嚴猛瞥見,石魯嘆息一聲,面色倏轉淒厲,他咬牙切齒道: 這廝一見面,便要兄弟等自裁,口氣凶殘之極,因而一言不合,就動上手,小弟等三人在他們圍攻之下,寡不敵眾,兩位師弟首先被嚴猛以“黑玄掌”震碎天靈,又被他手下各人那“紫鯊斷腸釣”切下四肢,小弟由於急怒攻心,微一疏忽,也吃那嚴猛劈折左臂,正自命在旦夕,虧得濮陽恩兄及時來援,否則,此身亦將和二位師弟同歸九泉之下了 ” 伍百修插口道:“那口鐵箱現在何處?” 石魯道: “交手時,已被其中二人,抬往別處。” 淮陽維冷笑道: 好毒辣的東西,適纔在下真不該放他活命。”他略一沉吟,對伍百修道: “伍老哥,現下石兄身負重創,行動不便,小弟又恐黑砂島人去而復返,勢非有人沿途護送不可,但小弟本身之事,亦十萬火急,只有煩請老哥哥,陪同石兄一行。” 鐵翼金睛慨然允諾道: “好,就這樣辦,但老弟此去伏龍堡,須多加謹慎,切勿粗心大意才是:“他想了一下,又道:“但我們何時再行聚首呢?” 淮陽維道:“咱們以一年為期,在淮陽山落月峰見面!” 石魯見二人對其如此赤心照料,由於感激零涕道: “濮陽恩兄,待兄弟事了返山後,必隨伍老哥哥同往落月峰,再拜謝恩兄。” 淮陽維長笑一聲道: “再謝不敢,石兄如能同來,小弟倒是歡迎之至。”說罷,他一見日已西斜,遂對二人一抱拳道:“再聚之日匪遙,小弟就此就過別!” “過”字才一出口,人已飛撥五丈,只見他身在空中,連折三轉,呼的一聲,就掠土十丈以外的樹梢,一幌即逝。 石魯與伍百修二人,見了也暗自感嘆一陣,將銀、青二輪,屍體掩埋妥當,亦上馬而去。 淮陽維一出林中,便策馬狂奔,入夜時分,已抵達呂梁山下的一個小鎮集,此鎮不大,名日“峪口”,亦僅得百十來戶人家。 淮陽維好不容易才尋到一家齪齷客棧,遂下馬而進,店夥計一見生意上門,又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儒雅書生,不由滿臉堆笑的迎了土來,一手接過來客馬,一面殷勤的道: “這位公子請,小店乃本鎮唯一高雅客棧,有的是乾淨上房,清雅套間。” 濮陽維略一頷首,將鞍傍一個隨身包裹拿下,漫步向店內行來,小二,一面牽馬,一邊慌著帶路,在一條甬道盡頭,打開一扇單間,濮陽維驀然聞到一股觸鼻霉味,他素有潔僻,見狀不由眉頭一皺,店小二一看客人面色不對,不由趕忙說道:“公子爺,這是小店最好的一間上房,只是久未住人,故而,咳咳 他頓時張口結舌,那下面故而有點氣味幾字,卻再也說不出來。淮陽維只微微一搖手,勉強踏入室中,只見他將那沉甸甸的包袱砰的一聲放在桌上,小二哥即刻忙著掌燈泡茶,亂了一陣,又同淮陽維道: “不知公子用了晚膳不會?本店有北方名廚,精製菜點。” 淮陽維心中暗笑,忖道:“這店小二好一張油嘴,所謂乾淨上房,清雅套間,便是如此模樣,那精製菜點卻又不知是什麼嘔心東西,他口中卻漫應道: “也好,我就在外面大廳用飯!“小二哥連聲答應,自去張羅去。 本來,淮陽維甚愛幽靜,原不願去那嘈雜大廳用膳,但他轉念一想,此處已近金算子李奎之勢力範圍,正可惜那人多口雜之處,探一點消息。 他悠閒的踱了出去,向外面飯廳行去尚未入內,便聞得陣陣嘈雜人聲,粗魯俗言,他仍一搖三擺的走了進去,剛一進門,那些正在高談闊論,縱情吃喝的三教九流之徒,頓覺眼前一亮,各人都不由停止了動作,驚異的看看這神采瓢逸,氣度雍容的白衣書生,一間偌大飯廳,竟剎時如同古寺般,靜得鴉雀無聲。 濮陽維態度從容,淡然一笑之下,那雙帶著煞氣的眼睛向四周一掃,眾人頓時覺得那雙如冷電般的目光,好似直瞧進自己心窩,不好受。 各人急忙將頭低下,一聲不吭的用起飯來。 淮陽維亦選了一付座頭,剛待落坐,忽然眼角綠影一閃,翩若驚鴻般飄然而出,他雙目何等尖銳,早已看出正是那白日斷劍的綠衣少女!中隨即啞然失笑,暗忖: “這小妞兒大概是宿怨未消,但卻不知她一個孤身女兒家,來此荒村野店作甚?” 其實,淮陽維對線娘子方婉並無惡感,在他心目中,方婉僅是個天真未泯的大女孩子而已。 只聽得隔座一個蓄有兩撇鼠須的瘦黃漠子高聲道: “近日江湖上發生了幾件大事,你們哥倆知道不?” 與他同座的兩個短裝大漢茫然搖頭。 那蒙子又道: “爾等真個孤陋寡聞之至,虧你們也在車行裡呆過,連這麼重大的事卻不曉得!” 那兩入趕忙齊聲央求道: “焦二哥,誰不知你老出名的天耳通,博學多聞,才高八斗!” 輕稱呼焦二哥的黃仁漢子聞言,不禁用手一摸鬍鬚,儼然有當之無傀之慨,二人又乘機捧道: “咱們焦二爺在峪口集,提起來誰不翹大姆指,說聲『智多星』,俺們小哥伉整日混在驢馬行,累都累昏了,如何曉得江湖上的事呢?” 黃瘦漢子被兩人一個拍,一個捧,早就樂得直滋牙裂嘴,好一副德行,他輕飄飄的說道: “嘿嘿!要說別的,焦某尚不敢誇口,若論見聞之廣嗎,嘿!倒不是過謬,也只有在下尚能略知一二。”此時店夥計已將濮陽維所點菜飯端上,濮陽維默默吃著,耳朵卻仔細聽著,卻四周又逐漸嘈雜的人語喧嗶。 言至此處,他故意擺出一付文士氣派,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續道: “近日江湖上出了三件大事,一提當年威驚天下的冷雲幫,銷聲匿跡了三十年,今日又重新崛起江湖,在安徽淮陽山設立總壇,並大撒維林帖,宣告開壇復幫,奇怪的是,那當年領導冷雲幫,攝伏江湖的毒手魔君關毅,卻未現身,而由幫中之長老,內三堂孝竹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代為主持,並宣告武林中各門各派,其新任幫主為毒手魔君唯一傳人,叫什麼濮陽維的。”他略為一頓,又道: “但此人到底是何模樣,以前卻從未有人見過。”焦二爺言及此處,又端起杯子,慢條斯理的品起茶來。這兩個漢子正瞟得津津有味,見他半途停頓,不由大為心急,忙催促快講,那焦二爺一捋鼠須,始又道: “冷雲幫如此一大張旗鼓,江湖上,必定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而那當年號稱塞外雙尊之首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揚言三十年前秦嶺山鬼愁谷,那一段奪寶之仇,決為老幫主毒手魔君洗雪,顧子君又說,一切待其新幫主回山後,即行動,欸!這將牽連不少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哩。” 那兩個大漢中,一人急急問道: “焦二爺,聞說那號稱塞外雙貸的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二人功力卓絕,未知確否如此?焦二爺一點頭道:“確實不差,二人當年合稱塞外雙尊,曾聯手大破關外鬍匪總舵把子回風刀吳標,手下馬賊三千餘人,連誅長白山十二只人熊,掌震西川雙怪,及其手下十餘人,功力端的高絕!”二人不禁咋舌道: “好傢伙,他二人功力如此之高,那冷雲幫幫主的功夫想更上了天啦!” 淮陽維在一旁,聽個一清二楚,想到顧、孫二堂主,武學竟然較他想像中,更高出多多,心中不由十分快慰。 此時,卻又聽那焦二爺道: “那第二件事,卻是那名震長江南北的流沙莊莊主金怒江,在自己莊內與一個白衣少年拚鬥,竟吃那白衣少年在四十招內,赤手空拳將金怒江毀容後擊斃,連帶流沙莊武術正副教頭,陳斌、董家祥以及其內姪奪命金針沈六樵三人,也被那白衣少年在三招內殺死!” 焦二爺說到此處,不禁下意識的,將眼光朝坐在一旁不遠的濮陽維瞥了一下,卻見濮陽維若無其事的正低頭爬飯,竟似全然沒有注意幾人說話,那焦二爺始繼續又說道: “此白衣少年武功之高,真個不可思議,連那江湖上人人提起來都頭痛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對他都唯命是從,你們說怪不怪?這白衣少年除了神態雍容,武功高超外,確也夠得上心狠手辣四字!據流沙莊傳出消息說,他不但赤手擊斃金怒江等四名高手,更將那素以掌力雄渾見稱的淮南五奇之一的華武也震翻了出去,臨行時,尚顯露一手“凌虛攝物”的絕技,喏!就是這樣。”說著,他用手在空中一抓,就好似他自己也會這手絕學一樣。 二人自然的跟著他的手勢一看,卻不禁的一聲咽下一口吐沫,道: “欸,別表演了,再繼續講下去吧!”焦二爺一舐嘴唇望瞭望已經見底的茶杯。兩個大漢正聽上癮頭,怎肯就此罷休?其中一人大聲喝道:“餵伙計,再來一壺上好龍井香片。” 焦二爺一樂道:“哦,怎敢有勞二位破費,又是茶,又是點心?” 二人一聽,不大像話,這不是明著敲竹槓麼?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吼道:“伙計,加上十個三鮮包子。”喊來肉痛之至。這焦二節,此時清了喉嚨,續道: “你道這白衣少年是誰?又如何敢單槍匹馬去尋這不好惹的金怒江晦氣?” 兩個寶貝又是一齊搖頭,焦二爺,正色道: “這人就是最近江湖大大有名的冷雲幫新幫主,濮陽維!” 他將濮陽維三字說得特重,聽得二人不約而同的齊“啊”了一聲! 焦二節接著又說道: “他真是厲害之極,臨行之際,尚在流沙莊大門上,留下冷雲幫幫主赤血令“唯我獨尊”四個入木近寸的字!” 二人此時又問道: “這淮陽維生得是什麼模樣?” 焦二節一笑道: “英俊極了,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肥不瘦,既瀟酒,又俊俏。”說得好似他親眼見過似的。 濮陽維正自啞然失笑,卻見這焦二爺又道: “至於第三件大事廳,卻是江北丐幫,與江南鶉衣幫正式結盟,並推舉江北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為盟主。兩幫一結合,卻是聲威大盛哩。”那兩個漢子卻悄聲道: “這件事我們倒是有所聞,聽說伏龍堡李老當家也接到請柬,將於近日親自往賀哩!” 正說之間,幾人茶點已經端上,他們話風一轉,便扯到一些青樓韻事,風流穢聞上去了。 濮陽維此時正好吃罷,也不願再聽,遂起身離座而去。 他正緩步走到自己住室門前,忽貝門兒半掩,不由心中一驚,他記得出房時,分明已將室門帶緊,濮陽維頓覺事有蹊蹺,當下也不動聲色,依舊悠閒推門而入。 |
第07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只見桌上自己隨身包裹,依然好端端的放在桌上原處,心中方始一寬,原來濮陽維此次下出,那使武林中萬人垂涎的“雕龍寶銨”早已秘密藏好“修羅劍”卻隨身攜帶,隱於長衫之內,故包裹裡除了放置著一些換洗衣服及零星金銀,尚有看毒手魔君親授的“赤手金拐”,濮陽維驚的唯恐“這赤手金拐”遺失,如萬一丟失,不但愧對恩師在天之靈,自己在江湖的威望也大受損失! 他迅然的向全室略一瀏覽,卻驀然見到桌上擺著一張小紙條!他猛伸手拿起,熒熒燈光下,幾行極為娟秀清晰的小字,已閃入目中,只見上面寫道:“字呈白衣相公寓目,日間蒙教,小女子必將終身以志,今夜三更,如君有雅興,請來集外松林,當再領教益,綠娘子衽。” 濮陽為心頭一轉,已知是誰的傑作,不由嘴角微微浮起一絲淺笑,將紙條摺好,塞入懷中,遂熄燈上床,盤膝調息,運起“六彌真氣”來! 他此刻那一口純真之氣,早已能夠隨全身各處流轉,甚至連那最難貫通的“任督”兩脈也暢通無比,盞茶之後,只見濮陽維面上神光煥發,精華外宣,顯然已達“三花驟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驀然,室外傳來更鼓三響,濮陽維雙目倏睜,黑暗中精芒電閃,他悄然下床,略整衣衫,微一推窗,人已如一溜輕煙般,急掠而出。 只見他身在空中,雙臂一張,疾速兩轉,已腳不沾地的飛出十餘丈去,白衫輕輕,宛如御風而行,這正是名震武林的“鷹回九轉”輕身術! 如電般兩個起落,濮陽維已到達鎮外一片松林之內,這片松林疏密適度,林中蜿蜒流出一道清溪,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如紗如霧的月色,迷濛的自疏枝空隙中漏下,斑斑點點,皎潔散發銀輝,令人清興灑然,塵慮頓消,端的清絕,冷絕! 淮陽維緩步踏入,見這如夢似幻之幽雅景色,口中不由吟道: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攔幹南斗斜,今夜偏知春風暖,蟲聲新透綠窗紗!”吟罷,伸手將懷中玉蕭抽出,坐在一方青石之上,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簫聲起處,先是悠遠深曠,忽而漸轉低沉,令人聞知,生有一種悽惻蒼涼之感,簫音隨著一變,如泣如訴,似徵人遠離前夕,與嬌妻黯然傷別,坐對燈花,淚眼婆娑,又好似秋風起兮,黃葉飄零,少婦空帷獨守,珠半卷中,陡望雲山渺渺。 簫音,在靜夜岑寂的此時,隨風飄盪,惆悵,悽婉,使人聽來,柔腸寸斷,萬念俱灰。 倏然,簫聲一住,那松林灌木叢草之內,傳來一盤輕微的抽搐哭泣之聲。 淮陽維雙掌疾然自右上一按,人已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飄了過去,他眉目一瞥,貝那低首哭泣之人,正是那死心眼的綠娘子方婉! 只見她正將一顆螓首,埋在雙手之中,雙肩尚在不停聳動,哭的好不傷心! 濮陽維嘴角微蘊看一絲笑意,將一方雪白的絲巾默默遞在方婉手中。 方婉正哭的傷心,忽然有覺得一件軟綿綿的東西,塞入手裡,她驚愕的抬頭一看,眼前立看的,正是自己芳心之中,又愛又恨的白衣書生!此刻,他面含微笑,一雙精光閃爍的俊眼,正向自己望看,力婉一見自己這副窘迫的樣子給人家瞧去,不由越發羞得低下了頭,全然忘了自己約人來幹什麼的!濮陽維見這少女如此嬌羞,乃微微一笑道:“姑娘留字召見,在下來遲一步,尚請恕罪則個。”線娘子一聽對方的話,竟是如此柔和溫婉,全然沒有日間那種冷冰冰的傲然之氣,心中不但怨怒俱消,更充滿著一絲絲甜意。世間的女孩子,尤其是已懂得愛的女孩子,她如一旦愛上一個人,那麼它是最癡情的,也是最盲目的,那怕她愛的人並不知道它的感情,僅是給她一抹微笑,或是稍為做一個親切的表示,亦會令她永遠難忘,她甚至羞怯的不敢對自己所愛的人,表白自己的情愫,但她少女的心靈中,卻會永遠銘刻上他的影子。 這種垂於心扉深處的感情,是最值得回味的,但,又何嘗不是最痛苦的? 濮陽維見方婉忽然又將頭低下,不禁啞然莞爾,道: “姑娘,想是適纔在下簫音,引起姑娘陡生傷感,在下這廂陪禮了。”說罷便是躬身一個長揖。 方婉此時,始羞答答的抬起頭來,一見心上人兒正向自己長揖陪禮,不由慌得急伸出那只柔若無骨的纖手,扶道: “相公,切莫如此……都是我自己不好,定力太差……相公.……你,你別折殺我了……” 濮陽維被方婉一扶,兩人肌膚相接,不由竟似觸了電流般,怔呵呵的立在那裡,心卻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是甜蜜,又是恐慌! 二人愕了一會兒,還是方婉姑娘家怕羞,在捨不得放手,卻又不得不放手,情形下,萬般不情願的,將那只柔夷縮了回來。 濮陽維那雙澄清的眸子開始迷惘了,他想:難道,這就是愛?我會這麼快的愛別人,或被人愛麼,這滋味太奇妙了,啊!這世界尚有如此多奇妙之事? 他此時心中,覺得方牆似乎已不是一個淘氣稚真的大女孩子,而且,竟成熟的如此嬌柔可愛! 一向機警沉著的他,此時竟變得有些遲鈍,他訥訥的道: “姑娘,今日白晝,在下無意中震折姑娘佩劍,姑娘不會記恨在下嗎?” 方婉聞言,臉上頓時浮起若百合初放般的笑容,她心中甜甜的回道: “這些小事,何足相公掛齒?我……當然不會懷恨相公的,倒是,你不怪我白天太放肆,我已覺得很高興了。” 濮陽維期朗一笑道: “姑娘太客氣了。喲!在下尚不知姑娘芳姓大名?屬於天山派那位高人門下?” 方婉羞怯怯的答道: “我叫方婉。我的功夫卻是婆婆鐵姥姥教的。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天山派的?” 濮陽維灑然道:“你兵器上鏤有“天山”二字,故我知道。” 方廳又譴:“尚未請教相公大名?師承何人?” 濮陽維應道:“在下濮陽維,恩師毒手魔君,名諱上關下毅……” 方婉驟聽濮陽維三字,不由一張小嘴驚得微開。 半晌始驚喜交集的問到說:“你!你便是濮陽維?是現在的冷雲幫新幫主?赤手搏殺金怒江的白衣書生?”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下敢,正是在下。” 方碗喜道: “怪不得你的武功如此深厚玄奧!恐柏連我婆婆也比不上你呢,我說嘛,我的武功也有七年的苦練根基,在江湖上也會過不少武林名家,怎麼竟連你一招也擋不住。”言及此處,又嫣然一笑道: “輸在你手中也不算丟人,想那金怒江何等功力,流沙劍法又堪稱武林一絕,竟被你在幾十招內格斃。” 濮陽維正待答話! 驀然,林外響起一陣傑傑怪笑,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響道: “哈哈!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丫頭,你再往那裡跑?” 另一值尖細的口音也叫道: .“師伯,這遭不能再給她跑了,先將她製住,帶回山去慢慢整治,為趙師兄報那斷指之仇!” 只聞得一聲:“好!” 忽而嘩啦啦的一片掌風起處,十餘顆碗口大的松樹竟應輕折斷!好大的威勢。 驀聞得一聲: “打!”兩道耀眼銀光,扶著刺耳風聲,已閃電般向綠娘子方婉襲到! 月色已被一片烏雲遮罩,四周驀然呈現一片幽暗…… 那兩道快速急勁的銀光,在綠娘子方婉的驚呼中,挾看一片凌厲破空之聲,飄然攻到。 濮陽維雙目炯然如電,厲叱一聲,左手將方婉向側旁一拖,右掌卻閃電般擊向那襲來銀光,膨的一聲暴響,那兩枚暗器已被他雄勁的掌力,擊的斜飛落地,但濮陽維竟也被震得身形一幌。 他不禁心中微驚,暗想來入身手不弱,竟能將真力潛注於暗器之上,同時心中也更加忿怒,心忖: 若綠娘子閃不脫這暗襲,豈不被這襲來之物,打得臂折腰塌?他這時已看出,被自己震飛的暗器,竟是兩錠金元寶。 這時!林外傳來兩聲暴喝,眼前兩條人影,已先後搶入林中,先到的一個,生得身高八尺,頭如笆斗,滿臉絡腮鬍子。配上一雙銅鈴大眼,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真可稱得上魁梧猙獰四字,後至的那個,身材不高,卻是眉深眼細,兩耳招風,一付猥屑之像,使人一見,就不會發生好感。 二人皆著一身黑衣,同樣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驚異和急怒的表情,那搶先入林的高大的老者,先向濮陽維及綠娘子二人,打量了一番,才聲如夜梟般桀桀怪笑道: “小賤人,我道你如此有膽量,竟敢在此處流連不返,原來你竟找看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護花。哈哈……” 方碗此時,尚嬌弱無力的靠在濮陽維肩上,適纔那驚險的一幕,尤使她餘悸未消,但此時一聞此言,不由氣得杏目怒睜,喝道: “天雷叟,枉你尚為江北線林道副瓢把子,不但毫不顧忌江湖信義,更縱容手下,做那傷天害埋令人髮指之事,今天姑娘既然管了,就不怕你來找場,姓馬的,你劃下道兒來吧!” 那天雷叟一見這小姑娘,竟然全不將自己放在眼中,且敢出言頂撞,他一生誰都懼他三分!這眼前的少女竟敢如此放肆!不由使他氣極反笑道: “好賤婢,老夫今年行將七十,還是第一遭聽到,有人敢在老夫面前無禮,來!我空手和你過幾招,老夫若不在五招之內贏你,今後即隱姓埋名,退出江湖”!說罷雙目圓睜,就待動手。 濮陽維此時嘴角掛看一絲冷笑,慢條斯理的將綠娘子向身後一拉,輕輕對她說道: “姑娘,天色不早,夜露浸衣,咱們還是早些回店去吧:“那悠閒模樣,真是在與自己心上人,旎旎談心,竟似毫未將天雷叟二人放在眼中,這傍若無人的傲態直使那名震遐邇的天雷叟,大加震怒! 他哇哇一陣狂笑,大喝道: “兀!那小兔崽子,小雜種,給你家爺爺,留下名來,爺爺好送你上西天。” 那面青唇白的漢子也尖叫一聲,反手將自己身後的喪門劍拔出,喝到: “今天你們兩個狗男女,還想活命?趁早在此做一對同命鴛鴦吧!”語氣輕薄下流之極。 濮陽維不怒反笑,回頭向那漢子道: “同命鴛鴦,在下尚不配做,倒是你與那大鬍子,倒好湊對去幽冥作伴!”他語聲一停倏然一掌向雷天叟劈去,下面雙腿齊飛,疾踢對方胸腹之“堅絡三焦”要穴! 天雷叟方見濮陽維正向師姪回話,卻不料他會驀然向自己來,而且出手凌厲快速,直使他連退三步,方才避過!卻猥屑漢子,在濮陽維身後,見有便宜可佔,一聲不響,刷的一劍,向濮陽維身後猛刺,綠娘子方碗見狀,不禁驚呼一聲: “公子留意身後”!自己也急向那漢子撲去。 說時遲那時抉,只見那劍尖,已堪堪刺進那濮陽維身上,忽然遇到一層無形阻力似的,錚一某,劍身彈開後,濮陽維猛一退身,左掌如風,向左協下穿出,那中年漢子,在自己劍身彈開後,尚未驚愕過來,敵人掌力已挾排山倒海之勢,同自己胸前閃電般擊來,他不禁嚇得魂飛魄散,身形奮力一閃,仍然遲了一步,砰然一聲巨響已被擊飛出丟。 綠娘子恰好於此時撲來,雙掌尚未拍出,就見那使劍之人,已被濮陽維一掌震飛,她眼見心上人力拒兩啟,那份輕巧,利落、真使她心中又驚又喜,但下意識中,卻又覺得心上人未免太狠辣了一點! 不過這只是偶發的意念,其他的一切,使她恨快就泯滅這種心理,不是嗎!人人都會為自己喜愛的人去辯護的。 那天雷叟見自己一上手,立被對方逼出三步,心中不由大怒,正待反撲,卻聽得“吭” 的一翼,自己那心愛的師姪“花蕊蜂”吳江,已被對方一掌震飛,眼看已不能活了,不禁心如油煎,狂吼一翼,雙掌疾然向濮陽維背後磐下,同時連環踢出七腳。 濮陽維猛覺背後凌厲掌風襲到,但他好強已極,絕不閃避只見他下半身驟然一收,倏然間已硬生生下挫半尺,右掌同時猛揮而出,“澎”的一聲暴響,濮陽維竟單掌接了敵人全力一擊,天雷叟騾感掌心一熱,自己踢出之腳,又未傷得對方,不由趁著掌勢飄然後退出八步。 而濮陽牆因單掌迎敵,也被震得硬生生的跨出一步。 天雷叟此時心中不禁大詫,暗忖: “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謂一絕,能敵得過自己全力一擊的,實在不多,而且武林中有名人物,自己大多認識,至少也聽聞過,但眼前這俊俏書生,自己雖未見過,但卻有如此高絕之功力,竟能單掌接下自己之全力一擊。” 原來天雷叟,名叫馬亮,為江北綠林道副瓢把子,功力僅較總瓢把子九指魔公孫無畏,略低一籌,其一身“天雷行功”及一手“青木掌”法,稱霸一方,少遇對手! 天雷叟馬亮此時大喝一聲:“住手” 濮陽維淡淡一笑,問道: “怎麼?還有什麼別的花樣嗎?”語氣輕視之極。 天雷叟面上一紅,沉聲道: “小子休逞口舌之利,老夫且問你,姓什名誰?,師承何人?與這女娃兒是何關係,說明了咱們再動手不遲!” 濮陽維故作訝然道: “哦!在江湖上闖,敢情尚有先報字號的規矩?”他說完後,也不理天雷叟,自己先低頭故作沉吟,過了一陣,他才裝著萬般無奈的道: “也罷!在下濮陽維,業師名諱,上關下毅,這姑娘與在下乃萍水之交,現在說了,老鬼,你納命吧!” 濮陽維話聲一住,雙掌驀然回圈,再往下一合驟翻,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炙熱掌力,洶湧輕向天雷叟馬亮。 這天雷叟一聞對方報出萬兒,不禁心中萬分驚駭,正待答話,驀見濮陽維雙手齊翻,便知不好,他一咬牙雙掌由下提上,拼全身功力,疾然推出一片寒深深的青色動氣。 兩掌相觸,只見周圍枝葉紛飛,飛砂走石,強勁的疾風甚至掃得地上帶起一個個小漩渦來! 綠娘子方婉,見狀大驚,只得飛身竄過一邊,待她回頭看時,只見濮陽維衣衫微亂,但卻悠閒的站在原處,而天雷叟馬亮,面色煞白,卻盤膝坐在地上,閉目調息,滿頭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顯然是己吃了虧! 過了盞茶時分,天雷叟一躍而起,半句話不說,厲叱一聲,又猛撲過來,一上手便施出自己稱霸江湖的“青木十一式”掌法來。 淮陽維見對方調息過來後,非但不感激自己不乘人之危的磊落行徑,反而不問青紅皁白又撲擊過來,不由氣得冷哼一翼,更不答話,“天魔十二式”也倏然施出。 只見一團青光,圍住一條白影,以極快的速度,往來飛博,空自急壞了一旁的綠娘子。 她自己覺得竟然統毫插不進手去,只得暗自為心上人提心吊膽不已。 瞬眼間,已十餘招遇去了,不但天雷叟心中暗暗咕咕,連濮陽維也不由心中微詫:他暗想,自己施展的“天魔十二式”甚為玄奧凌厲,等閒高手,不用施展一半招式便可將對方擊敗,但這天雷叟卻硬和自己拼了六七式,尚還有攻有守!他那裡知道,這天雷叟所施出的“青木十式”亦為一江湖異人所獨創,加以在天雷叟這種身負極佳硬功底子的高手施出,更是威力無匹! 頃刻間,二人又連對五掌,此刻雙方心中皆已不耐,那天雷叟馬亮,首先大喝一聲,便出一掌,到後來越轉越急,口中喝聲一次比一次快,掌聲如風起雲湧,越來越重,且隱約挾有風雷轟轟之聲,威勢果然不凡! 濮陽維見對方喝聲出口,便即刻小心防範,果見對方掌勢忽變,不但身形急轉,掌影如風,兼且帶著風雷之聲,四周更彷彿全為一排排巨大之青色光幢所圍繞,翻翻滾滾,向自己壓到,他一覺壓力增加,不由厲嘯一聲,全身真力一收一放,呼呼之聲,驟然而起,那護身之“六彌真氣”與融會貫通了的“雙極真氣”竟激然反震而出,且隱隱帶著青、紅三色的濛濛光芒。只聽到“砰然”一聲巨響,在滿天塵土迷霧中,一條人影被震得連翻出兩丈多遠,那人落地後,一個瑯蹌,吐出一口鮮血,但仍一挺腰,拔上樹梢,頭也不回,消失於隱約夜色中! 綠娘子方婉,被方才兩人拼鬥時的景況驚呆了,直聽得一聲暴響後,方才悚然驚喜,眼見其中一人受傷而退,她已瞧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天雷叟馬亮! 這時,她急急躍同適纔拼鬥之處,只見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不由芳心大恐,以為自己心上人,也遭了不測,正待四處尋找,卻忽然自百丈之外,有看一縷幽怨的簫聲傳來……這簫聲竟是如此熟悉與淒迷方婉凝神一聽,原來吹的竟是唐代詩聖李白的“清平調”,她痴痴的聽了一會,微低下頭,口中卻輕喃道: “若非群玉山頭見,便向瑤臺月下逢,欸……冤家,你……怎的如此寡情……那日才再能相逢月下呢?” 原來濮陽維適纔以“六彌真氣”震傷了天雷叟馬亮後、自己也覺得真力微耗,他一眼見了滿臉焦急的綠娘子,心中不由砰然一跳,腦際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他想到自己身負師門重任未了,強仇大啟環伺當前,如何能在此時纏上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不獨自己無法安心,別更耽誤了,這眼前美麗少女的青春年華。 因此他在震傷天雷叟後,即一咬牙,不聲不響的施展“細柳飄”的超絕輕功,悄悄的溜走! 但他不知怎的,總放不下心,好似有一絲絲牽掛似的,不覺下意識的抽出玉簫,他以內力貫注簫中,吹出那首“清平調”! 好似告訴林中的可人兒一點什麼,也好似在吐露著自己如亂絲般的情懷。 濮陽維回到客店,眼見東方已露曙色,來不及梳洗,帶看隨身包裹,喚醒店家,即付賬牽馬,悄然而去,等他走遠了,店小二才嚇然看出手中竟是錠重足十兩的赤金,他不禁喜得對濮陽維騎馬走去的方向呆住了。 濮陽維一路行來,這日來到呂梁山,但見峰端高入雲表,山勢雄竣,巨石嗟峨,絕澗削壁,古樹盤軋他將馬匹寄放於山下一家獵戶家中,自己孤身上山。以他那一身輕身術爬山越嶺,真是如行坦途。不到頓飯時間,他已爬上一座山頭,但此時尚摸不清小天嶺的確實位置。濮陽維正自引目四望之際,卻忽然聽見空中“嗤”的一響,天空中隨即飛起一道五色繽紛的報警信號來。 他心中一喜,知離小天嶺不遠,雙臂疾揮,人已拔高五丈,他在空中猛一吸氣,雙手向下一按,呼的一聲,又拔高了三丈,此時似已力竭,卻見他清嘯一聲,右臂展處,人已在空中轉了一圈,別的一聲,掠出七八丈外,身未落地,又在空中一轉,剎時之間,又飛掠出數丈,如此一來,身在空中連環九轉,好似一只大鳥般,在空中飛翔不已。 待他落地時,已在一絕壁斷崖邊緣之上,此絕壁斷崖與對面山崖相隔十丈有餘,而在對面山崖三丈之外,一些天然巨石之間,樹著一排排的高大紅檜圍牆,顯得氣派雄偉不凡。 濮陽維心中暗喜,心忖: “自己誤打誤撞,竟然摸到『伏龍堡』的後塞來了,也罷,待先過了這道絕澗再說。” 他想到此處,不由低頭一看,見此澗深不見底,澗下湧起一片濛濛白氣,若萬一失足,真會碎萬段他看了一下,卻絕不遲疑,將身上衣衫略為抄扎,全身不動,猛一吸氣,人已飄然上拔四丈有餘,他此時雙臂急抖,又竄高了丈許,只見他單掌一揮,整個人已飄出七八女遠,眼看已將快達彼岸,但他卻不再使力,尚差兩丈,人卻往澗底直墜下去,他落下四五丈後,卻猛然彎背曲身,又疾然一舒身,雙臂雙腿連盪數下,人似脫弓之弦一般,又拔土七八丈來,已超過崖頂多多,此時始見他向前一幌身,輕瓢飄的落在對崖之上,濮陽維灑然一笑,又漫步向那排巨木圍牆行去。 他來至巨木圍牆跟前,卻不飛身進入,在四周略一審視,才隨著圍牆向前行去。 濮際維生性高傲無比,不喜做那偷偷摸摸之事,故此他要從“伏龍堡”正門而入,二來性格如此,再者,也憑著那一身超凡入聖的絕頂武功,有恃無恐。 濮陽維繞著那高大圍牆,行了約莫數百步,已可見到那矗立堡前的一根高約五丈的旗鬥,一條黑底白字繡著“伏龍堡”三個大字的旗幡,正隨風飄拂,獵獵作響。 此時堡前廣場上,好一片熱鬧景像,只見一些身看黑衣的大漢,來往穿行,另有二個灰衣漢子,正在指手劃腳的,談論不休。 濮陽維趨前,向那兩個漢子一拱手道: “二位好漢請了,今天貴堡不知有何喜事,如此熱鬧?” 兩人中那個年青的,朝濮陽維一瞪眼道: “你是幹什麼的?打聽這些事是何意?” 濮陽維一念轉,故意陪笑道: “小可乃一介書生,喜遊覽名山大川,久聞呂梁山形勢維偉,“伏龍堡”李老當家威震一方,遊興所至,特來拜謁一番:“『咱們富家的今天有貴賓上門,無暇見客,你過兩天再來吧!”說罷也不理濮陽維,將身體轉了過去。 濮陽維再向那年長的灰衣人,陪笑問到: “在下再請問好漢一句,來的貴賓,不知是那些江湖知名人物?” 年紀較大的那個一擺手,受理不理的答道: “你這酸丁真輕唆,這些人你聽到會嚇得屁滾屎流:告訴你吧,來的是當今大名頂頂的,江湖綠林盟主『辣手神猿』黃雙溪老前輩之首座大弟子『催命使者』楊真,黑旗幫紅蛟堂堂主『銀槍將』韓衝,和江北綠林總瓢把子手下七家舵主……” 這人正滔滔不絕的,還待講下去,那年青漢子已回頭對他一皺眉道: “陸大哥,和這窮酸,有什麼好說的,走吧!” 濮陽維冷冷一笑,狂聲道: “齊了!齊了!也免得我一個個天南地北的去找。” 二人聞言一徵,正待開口叱責,濮陽維卻探懷摸出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也不待二人看清,疾一抖手,“嗚”的一翼怪嘯,竟閃電般釘在那堅硬的大門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面猙獰的惡鬼頭來,待那二人看清了,不禁猛覺全身一涼,竟不由一哆嗦,齊聲驚叫道: “阿你……你是:……玉面修羅……。”濮陽維聞言一愕,正待問明誰是“玉面修羅”,這二人已嚇得彷彿見了鬼一般,掉頭就跑,一面口中大叫: “來人哪,快通……報……老當家的……玉面修羅,濮陽維,上門架梁了……濮陽維此時恍然失笑,暗忖道: “江湖上竟給我取了『玉面修羅』這個綽號!可笑自己一點卻不知道。”他想道: “是了,自己也該有個響亮的外號才對,『玉面修羅』嗯!不錯,不錯。” 他正在自思自想,伏龍堡這時卻已亂得一團糟,只見一批批的黑衣人,驚張迅速的都隱蔽了起來,剛才熱哄哄的場面,此時已顧得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濮陽維此時對著寨門大喝一聲道: “李奎,如此便算待客之道嗎?”語聲甫住,一個狂厲的口音接道: “姓濮陽的,用不著如此猖狂,你道我們是怕了你不成?”成字別說完,大門口已現出高矮不等,十餘人來。 濮陽維細一打量,見帶頭的,一個年約四句,滿撿傲悍之色的黑臉漢子,後面跟著個年約六句的矮瘦老兒,穿著一身杭綢福字長袍,頗似一個生意人的模樣,濮陽維頓時俊眼含威,心忖道: “這大概便是那金算子了。”特別引起他注意的,尚有一個混身銀衣,年約四旬的瘦長漠子,面孔青滲滲的,陰陰的站在那裡,一無表情,另外七個彪形大漠,都橫眉怒目的向自己瞪著。 濮陽維長笑一聲道: “在下濮陽維,這廂有禮了。”一語方罷,面色變,如罩寒霜般,厲聲喝道: “三十年前,那筆血債,今天該是了結之時,你們還有什麼交代沒有?” 眾人皆默不作聲,但內心卻在砰然跳動,濮陽維徒手掃滅流沙莊,擊斃金怒江,驚走鐵掌華武;誅黑沙島凶徒;掌震天雷叟馬亮,活劈花蕊毒蜂吳江,這些事實,已在江湖上,繪影繪形的流傳開來,他們焉有不知之理?而且一些好事之徒,因濮陽維人生得俊俏秀逸,卻又武功高強,心狠手辣,公送了他一個“玉面修羅”綽號。 目前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強敵當前,內心有些畏怯,但係於“寧可人亡,要留名在”的心理,只有硬著頭皮充好漢。 那滿臉狂傲的漢子,首先哈哈一笑道: “性濮陽的,你今天不來找我們送死,在下等也要尋你,岬口集外之事,你總不會健忘吧?” 那一旁的七個彪形大漠,也齊翼狂吼道: “今天咱們決留下這小子項上人頭、為咱們副總瓢把子報那一掌之仇。” 濮陽維只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此時金算子李奎,才陰森森的開口道:“姓濮陽的,三十年前,蓁載山那段公案,誰是誰非,且不管他,你於昨夜又掌傷我那馬大哥,擊斃吳江賢姪,卻未免太心黑手狠了一點吧?” 濮陽維朗朗一笑:“老鬼!你們泥菩薩過河,還要替馬老頭子等找場不成?” 那中年黑臉漢子,此刻對李奎道: “師叔,和這等小子,說什麼廢話,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各人聞言,齊聲叱喝助威,金算子李奎微微頷首,一擺手道: “濮陽幫主,裡請!”濮陽維傲然點頭,昂首向堡門內行去。 來到一片細沙鋪地的大廣場,各人皆一齊停住,原來此廣場除了四周為無數小土堡圍住外唯一出入就是這條黃泥大道,唯有一座較高大,用青石砌成的房屋,卻在數十丈之外。 濮陽維雙目倏張,沉聲喝道:“時已不早,就在此處動手如何?” 金算子慨然應道: “如此甚好”說罷一脫長衫,就待動手,正在此時,那中年漢子卻伸手一攔道: “李師叔,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等狂生,待小姪代勞便了。” 李奎聞言正中下懷,他知道這位比自己低了一輩的楊真,卻是當年綠林道總盟主辣手仙猿的首座弟子,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藉機,看看淮陽維的武功深淺再說。 此時空氣頓形緊張,眾人皆屏息一旁,默不出聲,金算子叮囑道: “楊賢姪小心了!” 濮陽維卻冷冷的說道: “你們這群廢料,乾脆一起上來算了,何苦推推拉拉,多耗時間!”狂傲之氣,溢於言表。 此言一出,不由得使各人齊皆變色,楊真狂吼一聲道: “休說大話,待楊大爺,先打發你小子上西天吧!”語聲一住,只見他將身後一只奇形似旗的兵器一展,刷的一聱便向濮陽維當頭劈下。 這柄兵器名叫“九鬼奪命幡”乃為苗疆絕壁千年毒冰蠶絲,絞合人發銀絲編織而成,色作純白,上繡九個黑色骨髏,看來恐怖之極。 此旗連在一純鋼鐵棒之上,揍尖有兩個小孔,內藏“百雀催心汁”,於對敵交手時,暗運內功發出,傷人於無形,此旗也蘊有奇毒,這兩種毒物無論那一種,只要沾上一點,便於五個時辰之內全身靡爛,抽搐而亡,可謂霸道已極,便是得服下其獨門解藥,亦僅能使得活命,仍將落個終生殘廢,黑白兩道,傷在他這“九鬼奪命播”下的高手已不知凡幾,故而贏得“催命使者”的外號。 此時他一擊之下,淮陽維已看出此幡蘊有奇毒,身形微閃,已轉至楊真身後,楊真此招本篇虛實互用,見濮陽維一閃,倘已大喝一聲,“奪命幡”折回,一招“斜插柳”自左方斜斜揮出。 濮陽維冷笑一盤,單掌向來之“九鬼奪命幡”棒沿,用力一啟,右掌閃電也似劈向楊真後腰。 楊真立覺手中一震,自已獨門兵器,已被對方震歪同時勁風起處,向自己腰間龔到,他忙一錯步,於手中兵器震斜時,自己硬生生酌挪開兩步,這種收發由心的武技,確顯他有根底。 淮陽維心中不由暗贊一聲“好”身形展處,“毒手魔君”獨傳之“天魔十二式”,已施展開來。 “催命使者”楊真,見對方身形一憂,頓時掌影如山,招招向自己要害擊來,不由也大吼一建,將其師門真傳之“百絕十七播”連綿使出。 二人閃電般在場中來回拼鬥,腳下都不帶起一絲聲息及塵土,轉眼之間,二十招已過,濮陽維心中暗忖: “看來此人功力,決不在天雷叟馬亮之下,如今強敵環伺,必須痛下殺手才行,想到此處,他厲聲一嘯,身形沖天而起,半空中一個盤旋,那件白色儒衫,已刷的一聲脫下,衫隨手去,像片鐵板般,向“伏龍堡”諸人頭上飛去,其中一個頭目,自恃練過幾年鐵臂功,竟向那飛來的白衫一撩,但聞“喀嚓”一聲,跟著一翼悶哼,那名頭目已自折臂倒地,哀叫不已。 濮陽維此時身在空中,回翔數折,長嘯一聲,眾人只見一道游龍似的白光一閃,已有三名“伏龍堡”舵主,洞胸倒地而死,連叫都來不及!金算子見多識廣,不由得驚叫一聲: “大家注意!這是“修羅九絕”!”語聲未住,又跟看兩聲慘號,又有兩名江北綠林道的舵主隕命! 而楊真此時竟如捕風捉影,無所適從,只見寒光閃閃就有人畢命,不由氣得他厲吼一聲,“九鬼群命幡”以無比功力向濮陽維全身卷去。 濮陽維一聲長笑,劍光如電,一出手就是八、九劍,挾看絲絲破空劍氣,同楊真剌來,楊真只覺白光一閃。啟人劍勢已指向自已全身十二大穴,他不由心膽俱寒,急然奮力後撤,但胸衣已被劃破一大片,雖未傷著皮肉,已嚇他冷汗涔涔!金算子此時大喝一聲道: “並肩子上啊!剁這小子:“ 說完此話,竟毫不顧自己的江湖威名,首先抽出早年成名兵器,一把合金打就,三面鋒利如削的金算盤,同濮陽維斜肩劈下。 那身看銀服的漢子,也一聲不響的,將手中一枝長約七尺的銀槍,閃電般扎向濮陽維後心,其餘各人這時也叱喝連聲,各舉手中兵器,同濮陽維攻來,竟形成一個群毆之勢! 濮陽維長笑一聲道: “早該如此了,這樣豈不乾脆得多,也免得少爺多費手腳!”語聲一住,手中劍如長虹經天,漫山倒海似的帶起一片風嘯之聲,向各人當頭罩下。 眾人頓覺眼前一亮,敵人劍勢,彷彿刺向自己而來,而且籠罩全身各處要穴,有著一種無法招架的感覺!金算子李奎,大喝一聲,也顧不得面子問題,留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翻向一旁,並乘隙將手中“金算盤”的純金“算珠”,以滿天花雨的手法,錚!錚!錚!連發十二粒!“催命使者”楊真也厲叱一聲,手中“九鬼奪命播”疾然舞起,幻成一片光幕護身,但他見機雖快,卻仍不免被這奇速無匹的劍勢,在左臂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血口子! “金算子”李奎,雖仗著那十二粒純金算珠躲過一劍之危,但頭頂髮髻仍被削落地上。 那銀槍大漢也被此招在臉上劃了一道血槽!那江北綠林的四名舵主,落個兩死兩傷! “金算子”此時披頭散髮,厲嘯一聲,形似瘋狂,不要命的衝了上來,” 金算盤”舞得嘩啦作響,山搖地動”“海天一色”“風雲際會”一連三招,招招指向濮陽維要害,端的是凌厲之極。 “催命使者”楊真,卻悶不聲響的,將手中“九鬼奪命幡”斜斜左舉,滿臉凌厲之色,雙眼如鈴地瞪看濮陽維。 濮陽維此時身子剛落地上,一見“金算子”李奎的金算盤排山倒海攻來,不由冷笑一聲,身軀如風車般的轉了出去,尚未還手,那一旁的楊真厲笑一聲,手中“九命奪命幡”閃電似的刺向他太陽穴! 濮陽維驟覺腦側勁風襲來,此時閃躲已自不及,心念一動,“修羅劍”以疾速之勢撩向來之物,腳下同時踏出“金羅步”,形似鬼魅般閃向一旁。 楊真眼看自己兵器已刺向對方,心中方自一喜,不料白光一閃,手中“九鬼奪命幡”疾然一震,竟險些把持不住,他大驚之下,拚命向外一閃,同時手中暗自用力一擠,“藏於鋼管”中之“百雀催心汁”,已無聲無息的疾然射出,就在這毒汁剛噴出的一剎那,他驟然手中一陣奇痛,右手二指已被對方“修羅劍”連根削斷! 濮陽維方自奏捷,忽見對方兵器在目光下,有一絲銀線射出,便知不妙,他急一低頭,雖然躲過了噴來毒質,但頭髮上卻被這“百雀催心汁”燒焦了一綹!他大怒之下,雙目煞氣頓射,手中劍疾然化成一片光芒,如閃電般掃向那正蹌踉後退的“催命使者”楊真。 楊真著覺眼前銀光暴漲,閃避已來不及,心中一嘆,正待閉目受死,“金算子”李奎卻不要命的將手中金算盤,用全力向濮陽維劍上剁來,只聽得“瑯”一聲,那金算子的算盤已被斬成兩截,算子散落滿地,楊真藉著這一擋的機會,縱躍丈外,雖是如此,頭頂心的一塊油皮,已連看頭髮裰削下一大片來! 濮陽維見狀,冷哼一聲,雙臂一振,又叟的拔升空中,只見他在半空鳶翻鷹轉,“修羅劍”連綿轉出,幻成十數團的銀色光華來!自空中猛撲而下,這正是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之中第三式“十殿回輪”! 十圈銀光中皆帶看絲絲強勁劍氣,以無比的威力罩向“金算子李奎”及“催命使者”楊真! 李楊兩人,莫說現在手中已無兵器,即便有,也無法擋過此招。但他們兩人到底是一代梟雄,決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斃,李奎眼見劍光臨頂,雙掌疾推,以全身力發出,並藉著發出掌力的後挫之力,拚命向外翻身滾出,但他末免想的太妙,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豈是如此容易躲開?那兩股凌厲的掌風僅稍稍阻滯了一下劍的來勢,仍然快逾閃電般向他們當頭劈下,此時“金算子”的身形僅翻出去不及三尺,眼看就得喪命! 楊真維覺得那滿身劍氣向自己壓倒,卻察出來勢是先襲向“金算子”李奎,雖然這空間是如此急促與短暫,但在高手來說,仍是避敵自保的一線機會。 楊真深知自己和“金算子”之力也無法擋住這雷霆萬鈞的“修羅劍”式一擊之威!他暗一忖量,不由一橫心,滾地葫蘆倒翻了出去,此刻,只聽金算子一聲慘厲呼叫,一條左臂已齊根斬斷! 濮陽維眼看楊真亡命般飛竄而逃,他也沒有追趕,口中冷冷一笑,手中劍急揮,在“金算子”面前狠狠的劃了兩道交叉血槽二面容悲憤的喝道: “李奎!“催命使者』已自顧逃生去了,這就是你們之間的江湖義氣嗎?本幫主今天饒你不死,三十年血仇今天得報,也叫你知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話剛說完,驀然聽得四周一陣機刮聲響,無數強弩硬箭,竟似飛蝗流失般,自廣場四周中的小土堡中射至! 此時金算子已痛得昏死過去,濮陽維俊眼放煞,急嘯一聲!單手將金算子一抱,長身拔起四丈多高”第一陣箭雨雖已躲過,無奈四周弓箭手太多,況且用的叉多是“連珠弩”,威力極強,他手中又抱著一個人任他濮陽維功力蓋世,卻也不禁大為感到不便。 只見他對空大喝一聲道: “狗才們,難道連你們的瓢把子也不顧了嗎?”語聲方住,倏然一枝銀槍,似流星般自一土堡中疾然射向濮陽維心窩! 濮陽維怒叱一聲,倏然運出“六彌真氣”護身,那支銀槍維他尚有五尺遠,便反彈了回去! 濮陽維一聲大吼,呼的在空中一個盤旋,倏然向一間土堡頂上落下,雙腳暗中用力一擊,那土堡便轟然一聲塌了下去,頓時滿天塵土飛揚,他又飛躍至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一連串下去,皆如法泡製一幹躲在土堡內放箭的嘍囉們,不由叫苦連天,自其中狼狽竄出。 濮陽維長聲一笑,將“金算子”悄然放下,只見他手中劍嗡的一抖,身劍合一,嗖的一聲向眾人的頭上飛去…… 只聽得一連串的呼叫慘厲聲中,“伏龍堡”人眾頭顱紛飛……頃刻間使倒下了二十多人…… 濮陽維殺得性起,一聲厲嘯起處,身形鬥然拔在空中,“修羅劍”驀現十圈銀光,帶著凌厲劍勢,又向各人罩下,可憐那些強徒,平時只練幾招花拳繡腿,在外作威作福,如何敵得住如此厲害的名家劍術!瞬眼又有十數人斃命劍下,濮陽維一身雪白衣衫上,已濺滿了腥紅的血跡。 此時他心中不由閃電般泛起憐憫之心,他想到: “何苦多殺無辜,不如找一個武功較高的頭目?了斷此間之事。”他心中一動,驀然停了追殺,身形拔起空中,“鷹回九轉”又倏然使出,只見他一連四個輕旋,人也拔高十多丈!雙目四掃一下,已瞥見西南方有十多人影正在亡命急奔! 濮陽維不禁面色一冷,身形一掠,人已飛出八九丈!向那十多條人影追去。 那十幾人正是“伏龍堡”的舵主,“多手金剛”方虎、“三頭毒蛟”武少青,及手下頭目等人,還有兩個,就是前來謁見“金算子”李奎,而僥倖逃生的江北綠林盟主旗下的兩名舵主:“鐵沙掌”卜芳“金錢豹”呂才,他們一見自己這邊的高手,死的死,傷的傷,不由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也不管他人死活,要緊自己先行逃命,但那裡知道煞星高照,仍被濮陽維發覺! 眾人一見濮陽維以那種不可思議的超絕身法,自天而降,早已嚇得雙腿禁不住的戰慄,竟再也移不動一步。 濮陽維自空中落下後,見他們如此膿包像,心中不禁十分憎惡,冷然道: “你們自行了結吧!本幫主也懶得動手!” 各人聞聽此言,宛如焦雷擊頂,混身冰冷,都木楞楞的站在那裡。少頃,方聞“金錢豹”呂才嘴角一陣抽搐,張口道: “姓濮陽的,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但濮陽維卻冷冷喝道: “你們這班無義無信的江湖鼠輩,竟不顧自己當家的及弟兄們的死活,私自掠取堡中財物逃走,如此卑鄙小人,留在世上何用?” 他話剛說完,“三頭毒蛟”武少青,眼中驀然閃過一片兇光,暗自將手中的“三兩刃刀”握緊,一聲慘笑。驀運全力,將手中兵器丟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根本看卻不看,那沉重而來勢凌厲的“三兩刃刀”隔著他尚有數尺之遙,就似碰到一堵無形鋼壁似的反彈回去!最奇怪的是直取武少青,竄胸而過,血濺當場。 濮陽維跟著怒叱一聲,赤龍梭一揮出手,梭嘯風厲,轉眼間,這批人已悉數斃命,橫屍滿地。 |
第08章 力殲絕毒 荒山較技
河南境內的一個村落客棧 “鴻福”,此刻正是中午時分,店內冷清清的沒有生意,小伙計正坐在店門外長板凳上打盹。 這時店內走出一個身材瘦削,面目清瘦的中年文土來,只見他仰頭看了看天色,臉上顯出一股剛毅之氣,他四周打量一下,又輕飄飄的向外走去,步伐是如此飄逸,好似在地面上滑行一般,轉瞬間已走出十多丈。 他行至一個小山窪前,慢慢放緩了步子,打量看山窪前的一片小樹林,停了一會,始見他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這片林子不大,只有數畝方圓,而又是外密內疏,一直伸延到山窪盡頭。 這中年書生卻躑躅了一會,面上微露不耐之色,正在此是!林外一聲桀桀狂笑暴起,一條人影,如一塊火雲般自天而降,這時已可看清,來人年約五旬,鷹目鉤鼻,一頭金黃色長髮披肩,高大的身材,穿著一身赤紅色的衣靠,看這形態,便知不會是中土人物。 此刻,中年書生,冷削之極的問道: “魯巴格”我道你是嚇破了狗膽,不敢來了,但你們苗疆雙兇,一向是焦孟不離,你那位盟兄為何不見?” 這名叫魯巴格的紅衣怪客,哇哇一聲大叫道: “住口!別人懼你七煞劍吳南雲,咱苗疆雙友,卻不將你放在眼裡,我一人前來送你的終,已是綽綽有餘,原來此紅衣怪客,為苗疆雙兇之一,號稱”紅衫客”,原為爪爪族人,因自幼得苗疆老怪“五全毒君”郝老卜的垂青,傳其一身辛辣毒詭的武功及毒技,除了一身是毒外,“赤練掌”是一只八十斤重的獨腳銅人,也惡毒異常,他的師兄“夜裊”錢衛,原為關中獨腳大道,為人陰沉奸詐,武功也自成一家,後因事犯了中土武林眾怒,被迫逃至苗疆,與”紅衫客”魯巴格相遇,二人見面,臭味相投,不久後亦經魯巴格羅致入“五全毒君”門下。 錢衛投依“五全毒君”不久,也學得了一身毒功,他武學本有根底,人又較魯巴格深沉機敏,善伺人意,不及三年,便將“五全毒君”壓箱底的本領全學去了,反而此先入門的魯巴格來的精純,尤其錢衛的一手“九陰毒掌”及武林中罕見的“五步追魂十二毒”亦堪稱一絕。 他二人聯手出師後,因手段毒辣殘酷,不久卻威震苗疆。 錢衛年齡較大,武功也較高,雖入門比魯巴格為晚,但魯巴格依傍甚重,乃以師兄稱之。 江湖入土則稱其二人為“苗疆雙兇”。 他們和旋風山苗疆派的“五絕”,苦伶嶺的“千手如來”鄔長遠,合稱”五絕、雙兇、一如來”。如論手段之惡毒慘厲,則雙兇更在五絕、一如來之上。 所以苗疆漢苗各族,有一句“寧見五絕,勿遇雙兇”的口語,由此可見此二人威懾苗疆。 他們二人和“七煞劍”吳南雲結梁子的事倩,是為了三日前,雙兇師兄弟二人,因事自苗疆潛來中土時,魯巴格在商邱採花,事後並殺人滅口,乃被吳南雲路過瞥見,當節出面阻止,二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七煞劍”吳南雲,乃為當今五台派第一高手,俠名滿天下,為人冷傲孤僻,其派中不傳之秘“七煞劍法”更是練達巔峰,甚至其掌門師兄也瞠乎其後。 魯巴格雖然也是苗疆一流角色,但激戰之下,仍在兩百回合之內,被吳南雲一招“天際風雲”劃破了衣袂,魯巴格自知不敵,師兄錢衛又恰好因事他往、未與自己同行,只得含怒逃去,並另訂了三日之約。 卻說七煞劍吳南雲見魯巴格說此話,口中不由輕哼一聲道: “魯巴格,你乃吳某劍下游魂,我看還是將你卻位寶貝師兄,一齊來,以便一同送你們上路。” 魯巴格聞言大怒,只見他雙目睜似扣鈴,雙拳撞得格格作響,一步步的向“七煞劍”吳南雲進迫,腳下行一步,便有一個寸許深的腳印,顯然他已將全部真力運足、準備一拚。 吳南雲見狀,也十分小心,他暗吸一口真氣,遍布於四肢百骸,全身肌膚,登時堅硬如鐵,此時,魯巴格已大喝一聲,雙掌帶起如雷掌風,當頭下劈。 吳南雲絕不稍閃,疾然運掌還擊;“劈拍”一聲暴響,魯巴格已震退兩步,吳南雲也身形微幌,魯巴格猛吼一聲,又上步一掌劈去,吳南雲再出掌相迎,兩掌相觸,砰然一聲,魯巴格蹬蹬蹬直返三步,吳南雲也退了一步。 那魯巴格竟似死心眼一般,又是一聲狂吼,雙掌已挾凌厲風聲倏然出手,只見他此時一頭黃髮根根倏起,額上青筋暴露,一臉拚命模樣。 吳南雲性格強傲,自也不甘示弱,他雖然知道這等內力硬拚,毫不閃躲的打鬥最耗真力,而且易受內傷,但他一向孤傲,決不肯示弱於人。只見他也呼然拍出一掌,雙方一觸,又一聲巨響,又各退出數步。 這時魯巴格已是氣喘如牛,雙目圓睜,額上汗珠如豆…… 吳南雲也感心頭急跳,手心冒汗,他見魯巴格雖然此時所耗真力比自己為多,調息的時間也比自己還長,但對方竟不露驚慌之態,吳南雲心中一轉,疑雲頓起,他忖道: “莫非這裡尚有利害殺手未曾施出?抑是另有後援埋伏?” 他這一想,頓時恍然大梧,他想一定是魯巴格帶有幫手,他先與自己不惜硬拚硬打,消耗自己的內力,然後再由他那幫手再乘勢出擊。” 他忖想未幾,此時魯巴格已喘息稍平,只見他狂笑一聲,又大踏步走了過來,雙掌作勢欲出,七煞劍吳南雲長笑一聲道: “魯巴格,如有幫手叫他一起出來受死便了,如此藏頭露尾算是那門子的好漢!” 魯巴格雖然狠辣,卻是個混入,聞言不由一愕,他怎麼也想不出,吳南雲如何知道自己有幫手來,他正在怔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驀然間,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起自山窪,一個瘦長的黑衣人,已慢慢的走了出來,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兩只手臂又細又長,他一見吳南雲,便陰惻惻的道: “姓吳的,你的鬼心思果然靈巧,不愧稱為五台第一高手,愚兄弟佩服之至!” 吳南雲一見來人這付長像,便知道是苗疆雙兇之首,“夜梟”錢衛到了,他不由冷哼一聲道: “好說!你師兄弟兩個人,威震苗疆,名播西南,前日又至中土,採花殺人,雙兇大名,可謂當之無愧。” 二人一聽對方言詞尖酸刻薄,不由齊齊勃然大怒,錢衛人較陰沉,他向師弟一使眼色,乾笑道: “吳南雲,大爺兄弟兩人做事,從來不容他人干涉,你既然插手架梁,必恃有兩下子,咱們也不用多說,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他話聲一住,魯巴格已大喝一聲,縱身撲上,雙掌驟揚,一股腥臭之氣,猛襲向吳南雲。吳南雲一見對方手掌已變為暗紅色,心知敵人已使出那以奇毒見稱的“赤練掌”,他身形疾閃,清嘯一聲,雙掌已擊向魯巴格脅下,五台派鎮山綿技“金龍掌”也自施展出來。 魯巴格一擊不中,敵人掌風已臨脅下,他不由奮力向右一錯步,雙腿疾然如飛踢出四腳,吳南雲冷笑,連削帶打,端的良厲非常,不愧為五台第一名家。 一聲,將已擊出之右掌抽回,變勢劈向魯巴格腳背骨,左手卻閃電般點同敵人丹田“大赫穴”,一招兩式子藉這反震之力,倏然拔高了五尺,險險的躲過了一沼。 此時一直在旁不言不動的錢衛,臉上陰森森的毫無表情,好似他師弟和人的拚死惡鬥,完全不當一會事。魯巴格此時招式用老,已陷入危境,但他不愧高手,臨危不亂,只見他雙手一合一分,擊向地上,二人又電光石火的急拼了十多招,雙方完全硬打硬拆,掌風括得兩丈外的枯葉卻紛紛飛落…… 又是三十多招過去了,饒是魯巴格以外功硬力見長,此時也不禁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顯然已呈不支之態,“夜梟”錢衙此時卻一聲不響,自懷中取出一個小鐵圓筒來,瞼上陰陰一笑,倏然向“七煞劍”吳南雲拋出。 吳南雲雖已將魯巴格逼得手忙腳亂,卻不敢稍分精神,只打算除掉一個算一個,正待痛下殺手,顧然有物破空襲至,他剛想用掌擊出,勿然想到二人以身負百毒聞名,最好不要沾惹。 他心念一動,身子竄然閃出一丈開外,那鐵質小圓筒,此刻已砰然落在地上,只見竟分為四瓣飛開,其中飛閃出一群寸許長紫色小蟲,唧唧連響,撲向四處,有些附在草地上,有些釘在樹身上,但怪事忽現,這些不起眼的紫色小蟲,竟於一剎那間完全鑽入其中,不一刻,無論那些紫色小蟲鑽入的地方是樹木是草地,皆化成一灘惡臭的黃水,那些怪蟲卻亦已僵臥其中。 原來此物為“夜梟”錢衛獨門絕技“五步十二毒”的毒物之一,這紫色小蟲,看來不起眼,卻是天下百毒中最毒的毒物之一,名曰:“七屍化骨蟲”!此蟲生於人屍之上,且須以連吸盡七個死人之精血,再潛伏地底,經二十餘年,吸飽地底陰寒之氣,才能成此氣候,此蟲見物便贊,一鑽入任何物體,即可以本體劇毒將其化為黃水,但此毒蟲卻有兩種致命短處,他不能見風,更不能及遠,只能在五尺之內,發揮其威力,故此“七煞劍”吳南雲跳出範圍即能安然無恙。 “夜梟”錢衛眼見自已,冒了千辛萬苦才掘來的“七屍化骨蟲”!竟未傷著敵人一根汗毛,已全部損失殆盡,不禁又怒又急,他嗔目一瞪那跳開在一邊的師弟魯巴格,嘴角一動,魯巴格見狀大喝一聲,伸手將背後的獨腳銅人抽出,凌空飛舞,呼呼連響,摟頭蓋頂向吳南雲全力擊下! 吳南雲此時心中大怒,暗忖,若不是自己見機得早,此時已怕已被這些惡毒怪蟲送進鬼門關了,他一想到此,心中不由殺機陡起,錚的一聲,已將隨身佩劍拔出,頓時一溜銀光沖天而起,此劍劍身鏤刻看七個太陽,劍身一動,光華驟盛,彷彿是這七個雕刻的太陽閃耀發光一般,此劍為五台派祖師所留傳下來之鎮山寶刃,名日:“珠耀”,也是七煞劍吳南雲仗以成名的寶劍。 他此時佩劍拔出,抖出萬點銀光宛似繁星流燦般,點上襲來獨腳銅人之上,這全力下擊,重逾千斤的獨腳銅人,竟叮的一聲被卸在一旁!力量完全擊空,吳南雲也不待魯巴格變式,“珠耀”劍疾展,化成一片霞影,隱挾夙雷之聲,當頭向魯巴格罩下,這是七煞劍法中的絕招之一“構掃千軍”,魯巴格一見敵人劍勢之凌厲,是自己生平僅見,不由暗一咬牙,獨腳銅人,舞的風雨不透,驀然當的一聲大響,魯巴格驟覺虎口一熱,竟險些把持不住手中兵器,人被震出三步,雖是如此,總算架開了這一招。 他怒喝一聲,獨腳銅人疾揮,苗疆絕學“蒼龍十二式”口倏然展開,拚死命的與“七煞劍”吳南雲戰在一起。 兩人如星飛丸瀉;呼呼轟轟的又拚了三十余招,表面上雖尚兀自不分勝負,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紅衫客”魯巴格已落於下風。 “夜梟”錢衛此時默默的將腰間長逾丈許,由上好緬鋼精練而成的“毒龍鞭”拿出來了,此鞭輕色作烏藍,鞭頭雕成一只龍頭,除了龍舌伸出三寸外,龍角也向前彎曲,不但可當作軟鞭使用,尚可做點穴厥,三尖刀、練鞭子等諸般用途,以錢衛此等身手高超的魔頭手上使出,更能變為齊眉棍使用,而且鞭身用毒浸練過,更見霸道無倫。 夜梟錢衛拿出此鞭後,一聲不吭的看著兩人拚鬥,此時,魯巴格額際已隱見汗漬,,出手已無適纔凌厲,大有左右支拙,窮於應付之概。 錢衛此時不在遲疑,倏然揮鞭向吳南雲中盤卷來,左手同時暗運“九陰毒掌”,拍向吳南雲腦後。 “七煞劍”吳南雲在錢衛解下毒龍鞭時,早已留意,此時驀覺身側,風聲驟起,便知錢衛已暗自出手,不由冷哼一聲,單掌向後一揮,接下敵人擊來之掌,“珠曜劍”急使絕招,將魯巴格逼退,又閃電般圈了回來,疾阻敵人芟來的“毒龍鞭”。 只聽得兩聲低哼,錢衛與吳南雲,已各各退出三步!吳南雲手上“珠耀劍”嗡嗡顫動不已,錢衛的“毒龍鞭”頂端卻崩缺了米粒般大的缺口! 錢衛眼見自已心愛兵器受損,不由心中又痛又怒,大吼一聲,左手以閃電般“二龍奪珠”之勢,插向吳南雲雙目,右手毒龍鞭卻以怪蟒翻身,疾掃對方雙腳,來勢凌厲,威不可擋,魯巴格也厲叱一聲,手中獨腳銅人,直劈吳南雲天靈!吳南雲此時前後受敵,但他鎮定如恆,頭微傾,手中劍斜斜下撩,一阻那襲向腳踝的毒龍鞭,全身卻藉左掌一揮之力,斜斜掠出,極其巧妙的躲過對方前後夾擊而來約二招,閃身、撩劍、騰空,完全是一氣呵成,端的不愧五台名家身手。 他身形尚未落地,僅藉劍身一揮之力,人又飛身拔起,“珠曜劍”連揮,“隕石燒空” “南斗西沉”“火熾金流”三式,已凌厲無匹的使出,劍勢綿綿,宛似江河倒懸罩向二人。 錢衛一見敵人劍光臨頂,不避不閃,陰笑一聲,手中“毒龍鞭”倏然抖得筆直,驟點吳南雲胸際,左掌以全力群出其毒辣無比之“九陰毒掌”,魯巴格也怪叫一聲,將獨腳銅人舞得呼呼風響! 吳南雲眼看劍勢已剌著兩人,卻不料對方,竟罔顧一切出手攻來,不禁駭然,身形凌空,雙腳交互一點,又拔高了丈許,他在空中一翻身,手中劍自脅旁穿出,直取錢衛,魯巴格卻於此時,趁勢舉手中兵器,自後面斜劈上來! 吳南雲此時暗一咬牙,已抱定使險招取勝之心,只見他身形一轉,正面已朝著錢衛,劍勢不變,急刺而下,左手卻疾然運全力,按向襲至背後的獨腳銅人邊沿! “夜梟”錢衛與“紅衫客”魯巴格二人,不料吳南雲會有如此拚命的打法,不由齊齊大吃一驚! 錢衛急一撤身,伸食中二指,閃電般點向吳南雲腮旁“未穴”! “七煞劍”此時,左掌已擊向魯巴格獨腳銅人邊緣上,因他是單掌使勁,又加以身在空中,所以勁勢大減,魯巴格的獨腳銅人,雖被他擊得一偏,,吳南雲自己卻也被震得在空中連翻兩個跟鬥!但無形中,卻躲過了錢衛襲來之勢! 這時,吳南雲心中暗一忖度,自己力敵兩名苗疆頂尖高手,雖不致落敗,卻也不易取勝。他想到此處,遂暗下決心,只有用“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取勝了。 他腦筋一轉,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只見他長嘯一聲,劍勢倏變,完全是一派進手招數,猛攻快打,有些竟是兩敗俱傷之式。 錢衛,魯巴格眼見敵人招數改變,也將手中兵器一緊,著著迎了上去,三人星移斗轉般急掠穿走,頓時又拚鬥了近百餘招。 三人此時,齊覺內力微有不繼,髮際腋下,已在津津冒出汗水! 七煞劍吳南雲眼看日影西斜,而敵人尚無敗像,不由一發狠,腳下疾撐,人已射倒兩丈,他身形才飛出,錢衛已冷笑一聲道: “相好的,留下命來吧!你還往那裡走?”語聲未住,已如影隨形,跟蹤而上。 吳南雲此時已落地站好,“珠曜劍”握於胸前,劍尖向上,臉上顯出一片浩然之氣。 錢衛為人陰沉機詐,一見吳南雲如此沉凝,便知他必有絕招殺手使出,心中一動,便立即停身下來,緊握“毒龍鞭”,凝神待敵。 那隨後而至的莽夫魯巴格,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狂吼一聲,手中獨腳銅人,挾雷霆萬鈞之勢,向吳南雲疾劈而下! 夜梟錢衛暗叫一聲:要糟!口中不由疾呼道: “老二,使不得,快快退下!”口聲叫著,手中“毒龍鞭”急抖,龍頭雙目中,已疾然射出兩只金色帶翼,形似蜜鋒般的物體!向吳南雲襲去! 此際正是魯巴格揮舞兵器,劈向吳南雲的時候,只見七煞劍吳南雲,兩眼注定空中炎日,珠曜劍微微高舉,劍身嗡然一顫!上面鏤雕的七個太陽竟燦然光華大盛!強烈的毫光,射得眼前兩人竟連眼睛也睜不開!彷彿那烈日光輝,已完全被這劍身所雕之太陽吸收發散一般。 這是“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之一,名日:“七陽爭輝”。 此劍本身,乃為地底火穴所聚之萬年“流陽”鋼母所鑄!本來即有一種聚光反射之特性,又經五台派一代宗師“天殘上人”,以無比的精深功力,將其中聚光特性,精煉後集中於其所雕成的太陽內,平時若不已深奧之內力壓迫,光門不開時,僅只見其光芒較劍身稍為明亮而已,若遇強敵,即以本身真氣逼於劍內,使其光門驟開,吸收烈日光輝,疾然反射而出,頓時光華燦爛,然後乘隙斃敵,端的厲害無比,但此招乃為救命三絕招之一,天殘上人遺命門下,非至最後關頭,決不准許隨意使用。 此時魯巴格但覺眼前強光耀目,竟連敵人身影也瞧不清楚,驚駭之下,急急退後,他正待挪步,吳南雲之珠曜劍已閃電刺到!若非錢衛那兩枚霸道巳極的“斷魂金蜂針”來得及時,魯巴格此刻早已橫屍就地了,即是如此,他也被對方劍勢,自左胸斜斜劃開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魯巴格痛得大叫一聲,退出五六步,始勉強拿樁站穩! 此時,那兩枚“斷魂金蜂針”已挾著嗡嗡之聲,直向吳南雲襲來,吳南雲也顧不得追殺紅衫客,珠曜劍如電圈回,叮!叮兩聲,已點在輕來暗器上,不料這兩枚“金蜂針”竟好似活物一般,嗡的一聲又左右分開,在空中一折旋,又向吳南雲雙肩刺來。 吳南雲不禁心中有氣,手中劍一抖,幻成萬點銀光,直磕那兩枚“金蛙針”,竟波的一聲,紛紛自行碎散,化為無數金光碎雨,直向七煞劍全身罩下!吳南雲驚怒之下,足踵用力一蹬,人已倒身電射而出,同時手中劍舞起一個鬥大劍花護身。 他一才躍出,猛覺肩頭有兩處驟然一麻,他心知不妙,乃不動身色,暗中運氣將穴道封閉,以免毒氣攻心! 錢衛此刻眼見自己師弟已是負傷不輕,那自己最為得意的“斷魂金蜂針”又好似未傷看敵人,心知單憑自己,決敵不住吳南雲,心中一懼,頓生逃走之念,他想到就做,一掠身,已到達魯巴格跟前,俯身就想扶起師弟逃走。 吳南雲此時已漸覺肩頭炙熱如火,奇癢異常,心中不由怒火頓起,大喝一聲道: “苗疆二兇,還想逃嗎?” 語聲未住,身形已倏然上拔,珠曜劍幻成萬劍千影,挾著絲絲破空之聲,驟然攻到!此式亦為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之一,謂之“流星縱橫”! 夜梟錢衛,見狀大驚失色,敵勢快疾,已不及用兵器阻擋,他大叫一聲,抱看魯巴格在地上翻滾而出,同時,將手中“毒龍鞭”之龍頭,急以內力震碎,化成一片鐵雨,摔向對方,他一出手後,便驟覺背後一陣劇痛!他此時只顧逃命,也不及察看背後傷勢如何,抱起紅衫客魯巴格,急急飛身竄走,亡命般奔向樹林外而去! 吳南雲雖然負傷,但仍在錢衛上戮了一劍,其實,他現在也口乾舌燥,力乏異常,加以肩頭傷處,此時已由奇癢轉為麻木,實也無力再追趕逃走敵人。 他面含冷笑的向林外一瞥,始步履跚蹣的走了出去,珠曜劍才插回鞘內,已猛覺一陣天旋地轉,肩頭穴道再也封閉不住,只感到眼前一黑,人已不支,軟軟的倒向地上,他心中默想: “這是大限難逃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齒頰之間,竟然有一股芬芳而清涼的藥香,肩膊創傷之處,已不似先時難受……他驚異的維緩睜開眼睛,只見天色似已入夜,身子竟然睡在自已原住的小店客旁中,桌上孤燈熒熒,一個名長身材的青年儒土,正背向自已,低首的在看書,那修長的身材,襯著一身白色儒衫,確是瀟灑之極。 吳南雲心中想到: “不知他長像可與這瀟灑身材相襯?哦!想來定是這年青書生救我一命了” 想到這裡,不覺一陣慚愧,自嘲的微微搖了搖頭,這動作可說是下意識的,微小的連他自已都不大覺得出來,但那背向著他看書的儒生,已著然長笑一聲道: “尊駕劇毒初愈,請安心靜養,休得妄動!”說罷,那年青書生頭也末回,仍是俯首在看他書本,未發一言。 吳南雲不由心中微窘,但又不得不為對方這高深的內功修為,感到欽佩不已! 他此刻見那年青儒生,依舊背向自已,不禁暗中試一運氣,只覺體內真力浮散,周身酸痛,骨節都好似酥了一般!吳南雲頹然暗嘆,心忖: “真是九十老娘,倒繃了孩子,自已成名江湖二十餘年,如今反為一個後生晚輩所救……” 原來,吳南雲除了文武雙全,修為深玄博奧外,為人更是高傲無倫,他即便在急難無助的境地,也不願承受別人半點恩惠,他此次出遊,便是為了過份孤傲,與掌門師兄鬧意氣而下山。 此時,他覺得自已竟受恩於一個後輩,心中說不出的蹩扭與難受,而今那青年竟背對自已,淡然不顧,可見亦屬高傲得不可一世,當然,他萬萬想不到面前這人是當今武林罕見的高手! 房中,顯得寂靜而窒悶,只有偶而傳出一兩盤“嗶卜”的燈花爆開聲,點綴著這沉默的氣氛。 待了一會,吳南雲實在忍不住了,他終於開口道: ——“少俠,吳某深受救命之恩,雖吳某不值一顧,可否敢請尊駕正臉示人,則在下之榮,雖死地無撼矣。” 白衣少年,聞言微微一笑,徐徐轉尸身來,吳南雲頓覺眼前一亮,暗中喝彩道: “真是個丰神夷衝,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他對這俊秀的面容大為驚訝,又道: “大恩不言報,尊駕可否見示台甫。” 白衣少年朝笑道: “在下淮陽維,今日路過此間,無意中見到兄台昏迷路傍,狀似中毒,因而將尊駕護至此處,並代為治療,此區區小事,何勞掛齒?倒是兄台勿怪在下冒昧才是。” 吳南雲驟聞“淮陽維”三字,全身倏然一震!他做夢也想不到,近日江湖中盛傳的那個青年煞星,連斃黑白兩道高手之人,便是眼前這位文質彬彬的俊俏書生! 他驚疑了一陣,以驚異的口吻問道: “尊駕莫非便是號稱‘玉面修羅’的那位濮陽少俠?” 白衣書生頷首道: “豈敢,豈敢!這是江湖入土抬愛,在下徒負虛名,何能受此稱號?” 這白衣少年,正是濮陽維,他威震“伏龍堡之後,轉程河南,再赴皖境,他此行目的,一來是回鄉掃祭父母墳墓,再則卻是找尋那“括皮嚴二”,報那當年毒殺義僕朱福之仇! 此刻,吳南雲卻啞然笑道: “少俠近日在江湖之中威名遠播,想來盛名之下無虛土,卻難得如此恭謙,虛懷若谷哩:“濮陽維淡然微笑,問道: “在下唐突,尚未請教兄台大名?”吳南雲一拍腦袋,笑道: “啊!我真糊塗了,在下姓吳,雙字南雲,江湖人稱七煞劍。”濮陽維微咦一聲道: “尊駕莫非便是山西五台派掌門人,赤眉大師師弟,五台第一高手吳大俠?”吳南雲聞言,連聲慚愧不止。 二人越談越投機,無論文武兩途,琴棋書晝,以及一些江湖軼聞,兩人都有著極深奧的見解,同時,雙方都覺得,自己真正遇到了一個才華滿腹的天涯知己。 他們平日都是以沉默寡言見稱,但此刻,彷彿都有一肚子話說不完似的! 在與自己情緣能相投的人相處時,光陰好似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是晨雞報曉,曙光初露的時分了。 淮陽維此時止住話題,向吳南雲道: “吳大俠,你自昨日服我師門靈藥“玉璞丸”後,又經在下以本身真氣,逼盡你左肩殘毒,並取出膚中的碎片,毒雖盡體力朱復,現下請再服此丸一粒,由愚弟再行以真氣,輔導你內力運行九周天,便可痊癒無妨了。” 吳南雲也不在客套,伸出手掌,與濮陽維掌心相貼,二人對坐,默默運功起來…… 一盞熱茶之後,吳南雲已滿身大汗,他撤掌起身後,但覺全身舒泰爽利之極,濮陽維卻仍然一言不發的坐在原處,調息了一陣,方才含笑站起,吳南雲笑道: “濮陽兄,尊駕這份本身真氣,純厚得令人吃驚,依在下看來,似乎已可將與兄台的渾為一體,逼出體外傷敵了?” 淮陽維點頭道: “吳兄果然好眼力,但愚弟火候尚屬不夠。” 二人又談笑一陣,店夥計已拍門將洗嗽之物送上。 早膳後,濮陽維吩咐小二哥牽出馬匹,與吳南雲連袂而去。 濮陽維一路走,一面將此行目的告知吳南雲,恰他也正欲往“修武縣”左近的“臨安” 鎮郊,去探訪其至友“斷魂鏢”秦驥兩兄妹,是以兩人正是同路。 濮陽維聞言甚喜,誰不願有個知心朋友相伴,互慰這寂莫旅途呢?但二人僅有一騎,濮陽維雖數度相讓,吳南雲堅持不肯乘坐,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只得牽著坐騎在,相偕步行,好在兩人都有一身卓絕功夫,也不感出疲累。 二人行至午時,在一小村裡打了尖,又繼續前行,正走之間,吳南雲心中驀然起了一個念頭,他走到一個土山傍停下步來,濮陽維心感詫異,吳南雲卻一笑道: “濮陽兄,此處荒僻無人,久仰兄台武學絕世,在下斗膽,祈賜教益,想兄台必不吝指示,以啟在下茅塞!” 其實,吳南雲對濮陽維的丰儀神彩,早就打心眼裡欽服,昨夜一夕之談,更發覺濮陽維一身所學,深不可測,可說樣樣皆較自己高出一頭,只是武功一道,未見顯露,非自己親試一下,才能口服心悅。 故而吳南雲便存心與濮陽維印證武功的念頭…… 此刻,濮陽維聽對方如此一說,不由徵覺一愕,但卻謙虛的道: “小弟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還是免了吧!” 吳南雲卻道: “濮陽兄萬勿客套,此不過屬於切磋性質,無所謂勝敗之分。” 濮陽維見推託不下,只得一笑道: “如此,愚弟只好現拙了,但不知吳兄欲以何種方式比試?” 吳南雲笑道: “你我皆是以劍術見長,便以這手中之劍,來比劃一下吧!” 淮陽維點頭稱善,遂將坐騎拴在一傍,自己卻緩步走出丈許,始返身站定。光閃爍流燦,明亮——吳南雲微微頷首,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已將背後“珠曜劍”拔下,頓時一溜銀光閃爍流燦,明亮懾人,他將劍身向頭頂連擊三次,再抱握胸前,這正是“五台派”與高輩動手前的禮儀。 濮陽維亦雙手環抱胸前,兩手姆指微翹,雙目沉凝,面上神色極為肅穆。 吳南雲見狀,心中不覺甚感快慰,他縱橫江湖二十餘年,武林中黑白兩道的規矩,他都十分清楚,尤其當年威震天下的冷雲幫,維然那時吳南雲尚未藝滿出師,但冷雲幫對江湖朋友的行規他卻知曉不少,目前濮陽維擺出的姿態,正是冷雲幫幫主對敵時,表示尊敬對方的禮數,相傳當年之毒手魔君關毅,一生之中,也不過僅僅用過三次而已,但濮陽維卻是首次出示! 吳南雲遂不再客套,喝聲:“有僭!”,劍勢驟起,宛似驚雷奔電,舞起千朵銀花,刺向濮陽維胸前,劍行一半,倏然抖成片片流光,罩向敵人全身。 此招為“七煞劍法”中之“流雲無際”,確是凌厲異常,尋常武師,只怕連這一招也搪不過! 濮陽維此刻仍未拔劍,他見對方劍勢雄渾凌厲,出手之中,更含有千變萬化之妙,心中不由暗贊,微喝聲:“好”全身不動,猛提一口真氣,人已飄飄升起二丈,身在空中,輕嘯一聲,疾向吳南雲當頭撲下!眼見離對方不及五尺,始見他半屈腿,雙掌微錯,“鏗鏘”破空之聲驟起,一道冷氣深深的白色劍芒,已如貫天長虹,如電劈下! 其拔劍之快,來勢之疾,使吳南雲觸目驚心,他急一轉身,手中劍“隕石燒天”,“飾柳洪花”,“浮雲掩日”連環三招,疾然揮出! 濮陽維此時身形驀然彈起,在他一彈之剎那,手中“修羅劍”已叮叮連想,將吳南雲刺來三劍,以無比的快速全然擋開! 他卻藉修羅劍反震之力,身形驟翻,刷的一聲,又閃電般點向吳南雲頸下“步即”、“神封”、“靈虛”、“神藏”、“個中”、“俞府”六大要穴,來勢之快,恍若流星閃電! 吳南雲不禁驚得手中連揮八劍,退出三步,才堪堪避過!他面上不由一紅,珠曜劍匹練也似的一轉,亦將“七煞劍法”中的精要絕學綿綿使出。 瞬息間,二人已風駛電掣般換了六十餘招,吳南雲越打越寒,心中忖道: 對方此時循環運用的雖只四招,但來勢快速,劍路也神奇詭秘,自己處處留神,在在小心,也只有招架之巧,而無還手力。 吳南雲正在焦慮之際,驀覺濮陽維招式忽然緩慢,他心中一動,知是對方故意鬆懈,讓自己喘息反攻,以製先機,遂也顧不得客氣,劍勢驟然一緊,光幕大增,挾著“嗤嗤”劍氣破空之聲,地下塵土也被激起圈圈薄霧!罡烈的風聲吹得濮陽維一身白衫飄飄欲起,聲勢,端的奪人魂魄! 濮陽維心中暗誇一聲,仍以“修羅九絕式”中之前四招:“長恨綿綿”、“上下幽冥”、“輪迴十殿”四招,以無比的快速,拆解來式,但七煞劍吳南雲亦為一代劍豪,又承濮陽維讓其先機,自已再一全力猛攻,因而雖不能說已佔上風,但將適纔那種尷尬揚面扭轉了不小,此時,兩團銀白色的光華,同樣的帶著使人目眨神搖的威勢,因極快的速度來回衝擊,轉眼間又鬥了一百多招。 吳南雲激戰之下,已覺真力微乏,臉角鼻窪也微微見汗,但濮陽維卻仍是生龍活虎般神彩奕奕,身形起落如電,劍式仍一招連一招綿綿攻到,毫無疲累之態…… 吳南雲心中不禁大詫,他想到:“雙方皆是以真力貫注劍上迎敵,如此打鬥,時間一長,無論何人,也曾呈顯力乏之態,但對方竟如沒事人一般…… 其實,吳南雲功力之高,較“流沙劍”金怒江,“催命使者”楊真等人,何止超出倍徙籌,但因他創傷初復,再則濮陽維除了逢到千載奇緣,巧食那”紅蘿仙果”外,功力已非常人可比,又得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以內力助其打通任督兩脈,更練就一代奇書“雕龍寶錄”上所載之深奧功夫,因而他不僅功力高絕,內力也顯得特別悠遠綿長,這是七煞劍無所比擬的! 此時,雙方攻守之間,已快二百招了,吳南雲心中焦急不已,強烈的自尊心壓制著他,全身熱血都在沸騰…… 倏然,吳南雲連出九劍三掌,將濮陽維逼得稍稍退卻,他的身形急掠出二丈餘外,臉上頓時顯出一股浩然肅穆之色,令人見了,皆會生出一種凜然生畏的威嚴,手中珠曜劍也端端正正,抱於胸前。 濮陽維飄飄輕的跨了一步,已到了吳南雲面前一丈遠近,他一見對方此狀,心中不由得悚然微凜,暗道: “當年恩師曾告訴自己,五台派的七煞劍法,為武林中極少可與‘修羅九絕式’相較的劍法之一,看來此言果然不虛,對方此刻如此凝重,想必有厲害絕招使出……” 他正暗自警惕,驀然吳南雲暴叱一聲,濮陽維驟覺眼前奇亮刺目,光芒四射中,耀眼難睜!對方那雕於劍身上之七個太陽,竟放射出萬道豪光來! 濮陽維眼睛倏然一花,就在這雙目視線迷濛末亂一剎那,他那自服食千年“紅蘿仙果” 能抗禦強光的俊目,已隱約瞧見對方劍尖向自已左肩點至! 濮陽維心念一動,修羅劍已以令人不可思議之奇快速度,挾看鳴嗚之聲,鏘的一聲響,竟對襲來敵劍擋開!修羅劍並搶在劍氣破空聲之前,抖成三縷耀眼電光,疾然在吳南雲肩頭輕輕一壓,力量用得恰到好處,在如此而凌厲快速的劍勢中,於沾身前剎那便將勁力消卸,連對方衣服都未劃破,此等身手,可謂卓絕! 這一招,正是“修羅九絕式”中的“碧血三濺”! 雙方劍芒倏然而斂,吳南雲滿臉驚慚的望著濮陽維,此時,濮陽維的修羅劍,卻在收招的剎那,已插回劍鞘內,因他外罩白衫較長,故而瞧不出他兵刀所置之處,就好似他從頭至尾,未拔兵器一般! 二人皆默然無聲,空氣顯得沉悶,少頃,吳南雲始自羞愧中驚覺過來,他不由踏前一步,長揖到地,口中道: “濮陽兄技甲天下,吳某今朝始算開過眼界!適纔兄台一再相讓,末了又不便在下出醜,這份寬容大度,使吳某感愧不已!” 濮陽維急急用手將吳南雲攙起,道: “吳兄過謙了,請勿如此折煞小弟。” 吳南雲正色道: “螢腐之光,欲與皓月爭輝者,非吾兄,而是在下,想吳某闖盪江湖近二十年,足跡踏遍關內十五省,自問平生所學,尚不落人後,不是在下狂言一句,如今江湖之中,武學較吳某高出一籌的,尚為數不多,尤其能在兩百招內,使吳某落敗的,更是首次遇到,濮陽兄,在下對你是心服口服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口中雖仍謙遜,卻也不由豪氣飛揚,神采逼人,其實,年青人誰不好勝呢!但能勝之不驕,那就難得了。 濮陽維經這兩天來,與七煞劍朝夕相處,已深深了解其人高傲與重義,更賞識他那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 濮陽維一歡欣不由緊緊握住七煞劍伸過來的手,二人真誠的互握在一起久久不放。 淮陽維忽然懇切而期望的說道: “吳兄,愚弟有一句唐突之言,未知吾兄是否願聞?” 吳南雲道: “但請賜告,吳某當洗耳恭聽!” 淮陽維道: “小弟承恩師遺命,重建冷雲幫舊日聲譽,但愚弟才識淺陋,獨力難支,不足以勝此大任,擬斗膽請吳兄加盟,襄助小弟一臂之力,未知吳兄意下如何?” 吳南雲凝神望著淮陽維那雙真摯而澄澈的大眼睛,堅決而豪爽的道: “濮陽兄此言,正合在下所期,濮陽兄之事,亦正是小弟之事,能隨吾兄左右,使吳某長領教益,正是在下心願,今後決追隨吾兄同為冷雲幫大計而奮鬥。日月同轉,可鑑此心……” 說罷,二人喜極擁抱,冷雲幫自此,又多了一個卓越的武林高手。 烏金西墜,殘霞滿天,兩個肝膽相照,英挺修長的俠影,在昏黃幕靄中,逐漸消失於蒼茫大道的盡頭。 |
第09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一條蜿蜒清澈的溪旁,搭蓋看一座小巧而青翠的竹棚,棚外懸看一面酒店招牌,前邊是座石橋,竹棚四周,植有不少碧綠的修竹,環境十分優雅、淳。 此刻在這小酒店內,靠窗的一付座頭上,坐看兩個文生打扮的人,一個身著白色絲質儒衫,年記極輕,面容飄逸俊秀,另一人穿看一襲青衫,臉上卻自然流露出一個中年人的精悍威武之色。 兩人正淺斟低酌,輕輕的在談論著,大概因為天氣炎熱,這小酒店生意十分清淡,只有這兩個客人,那看店的老兒,懶洋洋的靠在門邊,無聊的揮著蒲扇,一切都顯得如此清靜而沉悶。 驀的!一聲宏亮高吭的“阿彌陀佛”在酒店門外響了起來,嚇得那老頭一哆嗦,險些自門檻內摔了出去,他一揉眼睛,看清了原來是個身著百衲僧衣,混身油垢的矮胖和尚站在外面,裂著大嘴,笑嘻嘻的對自己合什為禮。 老頭兒不禁雙手亂搖,嚷道: “和尚……阿不……這位大師父,小店本少利薄,生意清淡,請你往別處結緣吧!” 矮胖和尚群起那千綻百補,油膩堆垢的衣袖,往臉上一抹,笑道: “大掌櫃的,你不要看洒家穿得破爛,我不似別的窮和尚,偌!洒家且先奉上銀一兩,你快端些酒食來,——順手將一根粗如兒臂的方便鏟,往桌沿一靠。 掌櫃兼跑堂的老頭,只得替他送上一壺上好的“二鍋頭”,另加兩碟下酒小菜,一仰頭,咕嚨嚨似喝水般,一口氣喝了下去,他一抹嘴角酒漬。連呼好酒,回頭對那老人道…… “我說大掌櫃,這麼一小壺一小壺的上,不但費事,我也不過癮,來來來,乾脆將酒壇子一起搬來,待洒家痛飲一醉,多加你的酒賬便是了!” 他說罷眼角一斜,卻見那兩個書生仍是輕聲談話,自己如此大嚷大叫,竟連頭也不抬一下,和尚心中不禁有看一種被輕視的感覺,人嘴一裂,故意自言自語道: “好熱的天氣,洒家自下山以來,卻盡然遇到些不如意的事,昨天遇到一位不講理的紫衣姑娘,險些賞了洒家一馬鞭,今天進了這個鳥店,又碰見兩個聾瞎酸丁,欸!真沒味道……” 他話聲未住,就見那對坐中年書生,倏然抬頭,怒目相視,眼神中精光隱現! 胖和尚一伸舌頭,又道: “啊啊!敢情不是聾子,洒家我走眼啦!我走眼啦!” 中年書生忿然按桌起立,就待發作,一傍那白衫儒生卻對他微一搖頭,動作雖輕,卻自然流露出一股雍容威儀! 那中年人只得幸幸坐下,但仍怒目瞪著胖和尚。 此時,那老兒已將整個一壇“二鍋頭”端至,和尚一手拍開泥封,嘴對著口,盡情喝了個夠,一邊擊桌吟道: “萬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幾見月當頭……今朝有酒今朝醉,對!對……今朝有酒今朝醉…… 和尚吟罷,又搖頭幌腦的向二人擠眉弄眼了一陣…… 原來這兩個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及七煞劍吳南雲,二人來訪生死之交的至友“斷魂鏢”秦驥,這日來至“垂柳山莊”不遠,路經此處,見此小酒店頗為優雅,景色怡然,兩人興至,便入內略為休息,小飲一番。 這矮胖和尚口聲喧佛號時,二人看出這和尚決非尋常行腳僧人,由其宏聲氣沛中,已可見其功力之雄厚與精純。 濮陽維一再阻止吳南雲發作,便是想仔細觀察來人是何路數,判明敵友。 此刻,酒店老頭已自後廄,將兩人餵飽草料的坐騎,牽在門外,吳南雲聞馬嘶之聲,忙離座前往察看,他擦身過和尚桌前時,猶向和尚冷然的瞪了一眼,和尚見狀,又大聲吟道: “斑竹珠廉,唯我佛心情似水,黃梁一夢,任他世事冷如冰……哈哈,任他眼神冷如冰……”七煞劍吳南雲,一再受此嘲諷,早已忍耐不住,念然回頭怒道: “和尚,你大概念佛念得不耐煩,想早日證道,飛昇極樂吧?”胖和尚嘻嘻一笑道: “施主說那裡話,貧僧年方五旬,善功尚未積滿,我佛慈悲,尚不准貧僧此時飛昇呢……”吳南雲驀然大聲喝斷道: “我吳南雲今日便成全你!”說罷雙手食指疾圈倏彈,兩縷尖銳勁風“嗤的一聲,彷彿將空氣撕裂一般,疾然襲向胖和尚胸前“通門”“通谷”二穴! 眸和尚哈哈一笑,看準來勢,單掌微翻,颯聲風響,兩股勁氣已然相觸,七煞劍全身挺立,穩如泰山,胖和尚所坐之椅,卻“克嚓”一聲,斷了一只腳腿! 吳南雲卻也料不到胖和尚功力如此精深,竟能將自己五台絕學,“雙陽指”如此輕易化解。 此刻,和尚一躍站起,怒容滿面,雙掌猛推,喇時一股勁道,如山湧出!逕向對方襲來,但奇的竟是此股勁氣,竟能渾成一縷,毫未波及一傍之物! 十煞劍吳南雲淵停岳峙,兩掌當胸,亦緩緩推出,但聞碰然一聲巨響,胖和尚已退出三步,而吳南雲亦微挫一尺。 胖和尚絕不遲疑,只見他雙臂疾曲,身形一縮,全身骨骼一聲暴響,那原本矮胖的身子,竟然縮短成兩尺大小的一個大肉團! 他向前一滾,竟奇怪的移向吳南雲身側,雙掌猛抖,直劈七煞劍後腰! 吳南雲冷哼一盤,頭也不回的運掌向後急揮,又是“劈拍”一聲大響,吳南雲竟被震退兩步,而胖和尚卻直搶出五步外,始拿樁站穩,此時他雙臂一抖,呼的一聲,全身又恢復原狀! 只見他聲如洪鐘般、哈哈大笑道: “果然名不虛傳,五台派絕學“金龍掌”和尚我領教了,尊駕是否即七煞劍吳檀樾?” 吳南雲見這和尚忽怒忽喜,心中不由納罕萬分,但此時對方好言相詢,亦只得頷首稱是。 “貧僧秋月!”吳南雲恍然大悟,上前一揖道: “原來是笑面佛秋月大師,吳某不識,多有得罪了。”原來,秋月和尚為“鐵禪杖”苦行大師之惟一傳人,苦行大師與五台派上一代掌門“寒珠大師”為佛門至交,秋月師徒與五台派有此淵源,故而他本人與現任五合派掌門,”赤眉大師”亦時相往來,交情頗深。 但七煞劍吳南雲平日遊俠四方,極少在山,故而僅知笑面佛其人,而從未見過。 此時,吳南雲代濮陽維二人引見後,雙方又再坐下洗盞更酌。 秋月和尚連乾三杯後,向吳南雲說道: “聞說吳檀樾與令師兄意見不合,負氣離出,同門師兄弟何苦如此意氣用事?” 吳南雲苦笑道: “在下並非與掌門師兄嘔氣,只是性格不投,他日,自當返山請罪,倒是大師現下至此,不知有何要務?” 秋月和尚笑道: “自貧僧恩師圓寂後,萬靈山上那所破廟,便由貧僧主持,欸!出家人料不到瑣碎事繁多,因此無暇前往五台,屈指算來,貧僧已三載未下山一步了!” 吳南雲聞言,心中不禁暗笑: “無怪這胖和尚不知濮陽老弟大名,原來他才下山。” 這時,秋月和尚轉向濮陽維道: “這位濮陽施主俊秀不群、雙目隱蘊神光,武功造詣,想必不俗,未知令師大名,可否下下示?”濮陽維淡然一道: 二大師過獎了,實不敢當,敝恩師名諱,上關下毅!” 秋月和尚聞言,不由驚得大嘴裂開,半晌,始愕然道: “啊!貧僧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關老前輩的高足!” 他一想到適纔自己尚倚老賣老,說濮陽維武功想必不俗,眸臉上不由一紅。幸得吳南雲插嘴道: “濮陽老弟為當今冷雲幫的龍頭幫主,武學蓋世,便是小弟在他手中,拚命力敵,也走不下一百招…… 秋月和尚聽入耳內,又是一驚,七煞劍吳南雲武功之高,他不但素有耳聞,適纔也曾親自試過,果然盛名無虛,但在濮陽維手底下竟搪不過百招,那自己豈不是更糟! 濮陽維此時卻笑道: “大帥勿聽吳大哥瞎捧在下,是吳大哥有意相讓,在下那有真實功夫。” 秋月和尚尚未及答話,吳南雲已搶著道: “秋月師兄,濮陽兄謙虛得緊,你別信他的,啊!我倒忘了,愚弟已加盟冷雲幫,追隨濮陽幫主共襄大舉,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秋月聞言道: “濮陽施主年少有為,功力卓絕,如此英才,實為不可多得,帥弟能在冷雲幫中效力,貧僧自然萬分贊同,並向師弟恭賀了。” 三人又閒談了一陣,始知笑面佛此行目的在於“百曲山”之“十二拐”中,尋找一奇毒天下之“金冠蛇王”,用以合醫藥治內創之聖藥“八屠丹”。 恰好去此山,也得道經“垂柳山莊”,巧又同路,三人略一商議行程,便由吳南雲付了酒資,相偕而去。 “垂柳山莊”,為江湖宵小聞名變色的煞星“斷魂鏢”秦驥兄妹的居所,兄妹二人一手十三支快愈閃電之斷魂鏢,堪為江湖一絕!兩人闖盪江湖至今,尚未聞有人能躲得過其雙手連發之二十六只斷魂鏢!可見此鏢威力之大! 其獨門之“紅砂掌”及“幻魔隱身步”也為武林一絕,兄妹兩人心高氣傲,友人極少,但與七煞劍吳南雲卻有過命交情。 三人一路行來,不一刻,已見道傍絲絲垂柳,隨風飄拂,更使人神清意爽,暑氣頓消。 少頃,已可隱約見到楊柳深處之紅牆瓦,雕簷碧飛閣。他們前行至莊門外約一箭之地,那黑漆油亮的莊門忽豁然而開,一個身著黑色衣褂,年約四句白麵短須的中年人,率著一位年已花信,容顏頗為秀麗的青衣女子,在一乾莊友的擁簇下,含笑出迎。 七煞劍吳南雲首先抱拳大笑道: “秦老弟,愚兄遲到貴莊三天,你一定將老哥再罵慘了……” 那黑衣人也朗聲大笑道: “好個七煞劍,待會說不得要罰你兩杯!啊!這位大師及兄台,尚請老哥哥代為引見…… 吳南雲先為斷魂鏢兄妹二人介紹了笑面佛秋月和尚,臨到濮陽維時,吳南雲一拉秦驥道: “此為本幫幫主濮陽維!” 秦驥聞言,不由一徵,吳南雲遂向他說明暸一番,秦驥驚道: “原來尊駕即為近日震湯江湖之玉面修罹?在下久仰之至……” 濮陽維不由連聲慚愧,眾人又寒喧一陣,始把臂入莊。原來那黑衣中年漢子,即是“斷魂鏢”秦驥,那年近花信的女子,正是他那猶是小姑獨處的胞妹,“青蝶”秦柔柔! 眾人入莊後,只見這“垂柳山莊”面積並不大,但佈置得清雅幽靜,假山荷池,水榭花亭,到處垂柳飄拂,綠油油一片充滿了青春氣息,端的是個幽靜脫俗之地。 秦驥領看眾人,行至一座名“聽雨軒”的小樓前,肅容入內,莊友獻上香茗後,各人便毫無拘東,海闊天空的暢談起來,青蝶秦柔柔亦沒有一絲世俗兒女之態,毫不嬌柔做作,大方的與人盡情談笑,但那雙剪水雙瞳,卻不時飄向七煞劍吳南雲身上。百曲奇險——風雲變色——濮陽維人雖冷漠,心肝卻是玲瓏絕頂,豈有看他不出之理?不禁向吳南雲作一會心微笑,笑得七煞劍那鐵錚錚的的臉面泛起桃花,混身好不自在,幸好不多時莊丁擺桌開席,眾人才停止談話,紛紛入席,群豪皆是江湖好漢、武林俠義,全無虛偽做作那一套,大家肝膽相照,豪氣乾雲,賓主之間,殷勤勸飲,氣氛至為融治。 主人秦驥此刻舉杯敬了各人一杯,然後說道:“久聞濮陽幫主功力絕世,今日一見,果然精華內蘊,神儀外宣,顯證此言不虛,想昔年在下與貴幫黑水一絕孫堂主,曾有一面之緣,彼此說來,亦可不算外人,今夕乘此良宵,在下斗膽請濮陽幫主一顯絕技,以開兄弟等眼界,萬祈允諾,莫使在座各位失之交臂。”此言一出,笑面佛秋月久欲一睹濮陽維功力,聞言乃首先鼓掌贊同,秦柔柔歡聲呼好,吳南雲亦向濮陽維微微點頭示意,狀似催促。 濮陽維一見眾意難辭,只得立身站起道: “在下乃徒得虛名淺學竄實足以登大雅之堂,今蒙列位如此抬愛,只得顯醜了。” 他話聲甫住,便將外單長衫脫去,露出一身月白色密扣緊身勁裝來,翻手一提背後“修羅劍”,漫步走下台階。 月光照映之下,濮陽維那一副瀟灑姿容,更是顯得丰神如玉,挺秀不群! 濮陽維先向廳內各人拱手一揖,目光閃處,見天井中植有兩株半圍粗細之大槐樹,高約三丈有奇,枝上開滿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陣陣幽香,微微由晚風中傳來…… 淮陽維身形驀然閃動,腳下暗踏“金羅步”,那條白色影竟倏然左盤右旋,上掠下翻,形如鬼魅般飛也似地遊走起來。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條極淡白影,在月光下穿掠疾走,宛若流星,快捷的速度,使廳上這幾位頂尖高手,也目迷神眩,驚駭不已! 倏然,那白色人影一聲長嘯,一道冷森森,而又寒氣逼人的白色光華竟沖天而起,在空中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奇絕快速,來往奔騰,活似一條白虹在半空遊走一般,剎時劍氣衝霄,如銀河般倒掛飛瀑。此時,但見劍芒如電,不見人影,剛烈的劍氣,刮得遠在三丈之外的斷魂鏢秦驥等人的衣袂飄動不已! 廳上群豪,皆非庸手,淮陽維所展劍法之深奧奇玄、功力之卓絕詭異,那有看不出之理?尤其那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他心中忖道: 怪不得以吳南雲如此高傲自負之人,亦甘心臣服,看來此子武功,已練達“以氣馭劍” “還璞驚真”的高深玄境了! 他正在暗自思忖,卻見空中豪光頓現,白影閃處,濮陽維身形已含笑立眾人之前,他站定後,那衣袂帶風之聲始颯然而止,行動之快,端的無可比擬! 眾人方自驚愕、迷惘中憬然醒悟,斷魂鏢秦驥首先大嚷道:“濮陽幫主,盛名之下,果無虛士。今夕所演絕學,為秦驥生平所僅見,真可嘆為觀止了!” 秋月和尚也大笑道:“濮陽施主之蓋世神功,的是冠絕天下,舉世無雙………”語尚未停,七煞劍吳南雲已驚呼道:“啊!你們看,那槐樹上的白花!” 眾人隨聲望去,只見適纔一串串長在樹上的白色小花,此時經晚風一吹,在似輕紗般的月色下,竟然飄盪而下”一時落英繽紛,五光十色,形成一片幽美的景象真是綺麗之極!原來此乃濮陽維在手演“修羅九絕式”時,以首招”長恨綿綿”一式,像流星閃電般之絕快速度,揮劍將槐樹所結之串形花朵,齊根削斷大半,待他演畢返廳後,吃晚風一拂,一串串的白色小花,便隨風飄下。 要知道在如此快速的劍勢中,勁道能拿捏得如此準確,且在眾人不知不覺中,將所有細嫩而高矮不等的花萼,皆割斷得恰到好處,其功力該是何等細巧,這除了劍術的奧妙外,尚須有精確的眼光及收發均勻的內勁! 眾人一見這手功夫,不禁更加驚異,嗟嘆,濮陽維卻謙虛道: “雕蟲小技,微不足道,諸兄過獎了。” 說完又轉身向秦驤道:“在下無端損及貴莊花木,實屬失禮,倘請秦莊主見諒。” 吳南雲長笑一聲道:“秦老弟素性豪邁,豈會為此區區小事掛懷?今夜濮陽幫主露這一手,直使在座各人自嘆弗如。” 濮陽維不由連稱不敢,各人笑語連連,又重新入席,席間,吳南雲又將沿途經過及與濮陽維荒山較技之事,有聲有色的描述了一番,聽得各人暗暗咋舌不已! 吳南雲此次至“垂柳山莊”,心中早有一番計較,目前又見各人對濮湯維十分欽佩,不由趁勢開口道——“濮陽幫主自下山伊始,即代乃師關老前輩洗雪當年仇怨,更有重組冷雲驚,振興江湖之雄心,吳某承濮陽幫主看得起,已受聘加盟入幫,秦老弟與令妹,俠名滿天下,如能與吳某同為本幫效力,豈不更佳,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吳南雲如此代作主張,濮陽維正合心意,他暗想,幫內正須如此人材,如斷魂鏢秦驥兄妹,能與自己聯手,可使冷雲幫增加不少實力。 ——他正以期待的神色望著二人時,不防身傍的笑面佛哇哇一聲怪叫道: ——“好個七煞劍,你代濮陽幫主邀請秦施主兄妹入幫,卻將洒家撇於一傍,莫非是看洒家這幾手莊稼把式不中用嗎?”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即會意笑道:“吳某豈敢小視大師,只是大師乃六根清淨、不惹凡塵之有道高僧,幻在下若是貿然相邀,以大師那閒雲野鶴之飄然性倩,深恐不會應允。” 秋月和尚大怒道:“七煞劍啊,你休將洒家推許得如此清高絕俗,須知在世即是出世,談空反被空迷,求靜多為靜縛,只問否心了了,又何妨與世同爭?道理因人而悟,佛理因心而澄,紅塵三千丈,洒家也須助人,以解眾生魔障,你卻知也不知?” 吳南雲大笑道:“好!好!想不到大師尚有如此一套禪機,便算吳某失言如何?” 濮陽維卻道: ——“大師如願加盟敝幫,襄助在下一臂之力,敝幫上下當一體竭誠歡迎……” 斷魂鏢秦驥,此時已與胞妹商量妥當,他自己對濮陽維之欽仰自無庸異議,秦柔柔因心上人己加入冷雲幫,現又親自相邀,芳心之中,自更十二萬分情願,再則適纔已見過濮陽維絕世武學,入幫後更可與心上人朝夕相處,豈有不願之理?兄妹二人略一磋商,竟是同一心意,秦驥此時對濮陽維道: “秦某兄妹何能,竟蒙濮陽幫主青眼相加,秦某闖盪江湖牛生,以幫主如此少年英才,倘屬首見,今後如能隨侍幫主左右,自是無限希冀。” 笑面佛秋月舉杯笑道:“如此好極今後吾等皆為冷雲幫之一員,願以此杯水酒,恭祝濮陽幫主福體康泰,本幫幫運昌隆,阿彌陀佛。”說罷首先仰首飲下,各人亦相互碰杯,一時廳內熱情洋溢,豪氣千秋。 濮陽維此刻忽然拍手,對各人道:“此次幸蒙列位加盟本幫,此乃本幫之幸,但現下各位尚未進壇插香盟誓,故而對在下稱謂,請仍沿用近日稱呼,在此以前,在下是萬萬承擔不起幫主的稱呼!” 各人聞言一陣推讓,但濮陽維卻堅持不肯,眾人亦只好待正式入幫後,再改變稱謂了! 正在大家觥籌交錯,驀聞急驟步履聲響,一個莊丁面色蒼白的跑了進來氣急敗壞的俯在秦驥耳傍低語,只見秦驥面色倏然一變,滿臉怒容的站了起來冷哼一聲向各人說道:“適纔據報,竟有江湖鼠輩,公然尋到在下家門挑釁,秦某倒要去瞻仰瞻仰。” 在座各人一聽,不禁個個面上皆顯出憤然之色,笑面佛秋月和尚,雖是出家人,然而火氣卻大,他第一個忍耐不住,哇哇一聲大叫道:“好小子,膽敢如此目中無人!秦施主,走,咱們同去瞧瞧,看來人到底有多大道行!” 此言出口,各人皆自座中站起,由主人秦驥兄妹領頭,魚貫而出。 |
第10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眾人行至莊門前不遠,已可見到“垂柳山莊”的莊丁十數人立於門內,手中握著刀、棒等武器,怒目逼視著三個麻衣高冠、面目猙獰的怪客。 秦驥一見那三人模樣,心中不由悚然一驚,暗忖道:這兇名素著的隴西三鬼,如何會來此處?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與這隴西三鬼有什麼瓜葛…… 此時,各莊丁一見莊主駕到,皆紛紛退至一傍,躬身為禮。秦驥微微頷首,對著那三個怪客拱手道:“隴西三友,別來無恙!今日寅夜駕臨寒莊,未知有何見教?” 三人聞言,醜惡的面孔上,竟然毫無一絲表情,那位於上首的怪客,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陰側側的答道: “秦驥,真人面前,休說假話,你道如此裝腔作勢,便能搪塞過去麼?” 秦驥聞言,面色不由一沉,冷然道:“袁古,秦某與你,素無恩怨可言,若閣下存心找事,那也容易,請劃下道來,刀山劍林,秦某無不捨命奉陪!” 秦驥一言甫畢,三人中,那下首身量短小之怪客,倏然發出一陣淒厲無比的狂笑,其聲刺耳,恍如鬼魅。 那人笑完後,向秦驥叫道:“無知狂徒,老夫便叫你死得明白,三月前,於長安城中,尚記得卻被你掌傷之人否?可憐我那師姪,歸來後不及半月,便傷重而亡,這筆血債,今日必要你連本帶利償還!” 秦驥此時才明白,原來是三月前,自己赴長安賀一老友壽辰,歸途時,見一三旬壯漢,正在毆打一老弱苦力,眼看再不住手,.那老人命就不保,自己好言相勸,卻遭那漢子一頓諷言侮罵,大怒之下,便念然動手,那壯漢挨了自己一掌,震得口吐鮮血而遁,卻不料竟與這江湖中惡名遠播隴西三鬼有著牽連! 他一見對方連出惡言,咄咄逼人,氣怒之下,正待翻臉,驀然身側一聲冷幽幽的口音說道:“隴西三鬼,秦老弟對爾等三人,只是遵從江湖禮儀,不便失態罷了,爾等如此氣尺高張,豈道是秦老弟怕了你們不成?今日我吳南雲便第一個要秤秤你們份量!” 這隴西三鬼之中,那立於上首的,便是老大活鬼袁古。中間那人是老二陰毒鬼袁昭,身材矮小,立於下首的,即是老三奪命鬼袁恆! 三兄弟各有一身陰毒奇詭的功夫,且個個心黑手辣,縱橫隴西一帶,確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令人髮指之事,故而有“隴西三鬼”的名號……三人心性極為兇狠暴戾,凡事眥睚,趕盡殺絕,的是出名的難纏人物。 此時三鬼一聽有人說話,不禁齊齊將三雙怪眼瞪著發言之人,直到那人說出自己姓名,三人始驟然一驚! 老大袁古首先一聲陰笑道:“我道是誰有此膽量,敢在我隴西三鬼面前說此狂言。原來竟是威名赫赫的七煞劍吳大俠……”言及此處,他已暗中將吳南雲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想道:“這吳南雲聲名甚著,自己以前尚以為是江湖人士妄加推許,今日初見,其雙目神光如電,舉止沉穩凝練,果然不愧名家風度!”袁古兩眼亂轉,又將敵我雙方勢力估計了一番,復忖道:由自己敵斷魂鏢秦驥,老二袁昭戰七煞吳南雲,老二袁恆亦定能穩吃青蝶秦柔柔。 他如意算盤始才打好,目光閃處,忽見秦驥等人背後三丈之外,一個白衣書生,正負著手與一個矮胖和尚在賞月談心,神態悠閒,好似全然不將眼前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放在眼中。 袁古闖盪江湖大半生,閱歷經驗何等老到!他一見此情,便知那兩人功力,亦必然不凡,如此一來,自己兄弟今夜來此尋仇,只怕大事不妙。 秦驥兄妹,及吳南雲等人,見對方此刻面色陰晴不定,雙眼亂轉,各人只當對方是畏怯自己人多,吳南雲遂一笑道:“隴西三鬼,爾等既知我名,今夜之戰,吾等也決不佔你三人便宜,可由你們先行指名索戰,以一對一如何?” 瓏西三鬼聞言,暗中微微松了口氣,活鬼袁古卻不願失去面子,陰森森的答道: “如此甚好,但咱隴西三鬼卻也不懼他人以眾凌寡哩!” 他話才說完,陰毒鬼袁昭已厲聲接道:“吳南雲,人道你七煞劍法為武林一絕,今夜我袁老二卻要拜識一番!”說罷一步跨出,探手人懷一拉,只見一條通體烏黑的蛇形兵刃,已經拔在手中! 此兵器長約五尺,鞭首作三角形,舌信外露如叉,精光四射,顯然銳利異常,鞭身全為無數鐵片鱗甲包就,若不是拉出時鏗鏘有聲,貿然一見,活與一倏真蛇無異! 袁昭拔出此鞭後,左手輕托鞭頭,凝目注視著七煞劍吳南雲! 眾人一見此奇異兵刃,皆暗中吃驚,唯吳南雲見聞廣博,一眼即瞧出,此兵器名日“烏金鐵蛇鞭”,此鞭不入兵器譜中,普天之下,只有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一脈相傳,聞說招數詭異莫測。 吳南雲一見袁昭亮出“烏金鐵蛇鞭”後,鼻中冷冷一笑,微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珠耀劍”已拔在手中,緩步而出,但見劍光閃閃,月光下更顯得氣度不凡。 陰毒鬼袁昭看到吳南雲抽出佩劍,悶聲不響的將手中鐵鞭疾然一抖,風聲銳厲中,竟筆直的點向吳南雲咽喉,其出手之狠辣,端的不愧“陰毒鬼”三字! 吳南雲見袁昭兵刃猝襲自己喉間,雙目中寒光暴射,“珠曜劍”驟起,直刺敵鞭蛇首! 袁昭見狀,手腕急挫,“烏金鐵蛇鞭”嗚的一聲,縮後二尺!鞭頭一翹,呼呼帶風,又向吳南雲胸膛及丹田扎去! 吳南雲此時劍勢一圈,極快的幻成兩條銀紅,叮噹兩聲響處,已迅疾無倫的將攻來敵式封出,吳南雲經此數招,已暗暗覺出敵人功力,較之自己實差了一載! 倏然吳南雲一聲長嘯起處,“珠耀劍”已如風展開,快如閃電,連連攻出八劍,袁昭左欄右架,竭力閃躲,方始一一躲過,他心中不由又驚又怒,嘿然一聲,將其青海喀爾厄寺獨傳之“電彩輕法”如狂風暴雨般急使而出,快打猛攻,力求取得優勢,但此時吳南雲已搶製先機,漸佔上風。 一倍觀戰的秦驥,此時對活鬼袁古一笑道,“袁老大,別人為了我們的事,正在拚死力鬥,咱們正主兒豈能好閒觀望?” 袁古陰陰一笑,道:“好極,老夫也手癢得緊……” 一言甫罷,他已自腰間解下一串兵刃來,原來竟是四支尺許長短,上鑿小孔的鋼捧,每棒頂端皆以小鐵環相連,與三截棍相似,不過他卻多出一截,且又為純精鋼鐵打成,更較三截棍霸道。 斷魂鏢秦驥,素來不使兵器,此時一拍雙手,道:“袁老大,賜招吧!” 袁古一見對方雙手空空,狀似欲與自己赤手而搏,不由怒哼一聲,厲喝道:“姓秦的,你不亮兵刃,是自尋死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話聲一住,手中四截鋼俸倏起,帶著一片嗚鳴怪聲,向秦驥當頭劈下! 秦驤一見袁古兵器臨頭,腳下急閃,“幻魔隱身法”已自施展開來,袁古一棒揮下,只覺人影一幌,敵人已蹤跡不見,他吃驚之下,四截鋼棒急收,鳴的一聲,又同身側擊出,變招之快,亦足驚人! 秦驥正閃至敵人身傍,呼聲風響中,袁古兵刃又似條怪蟒般疾揮而至!秦驥口中不由喝聲:“好手法!”一式“龍行飛步”,人已斜斜掠出 他腳尖一沾地,又陡的竄了起來,果然,袁古兵刃已砰然一聲,擊在他方才落腳之處! 泥土四濺中,秦驥長笑一聲,雙掌疾出,一式“巨靈移山”猛擊袁古雙肩,掌中暗含紅砂掌力,端的聲勢驚人! 袁古驀覺一陣勁風擊向背後,右腳疾然一旋,左掌硬硬封出! 只見二人掌勢相抵,“劈啪”一聲巨響,活鬼袁古已被震出五步!秦驥也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始飄然落下! 袁古以單掌硬敵秦驥凌空下擊之勢,自然比較吃虧,一條左臂已痛得彷彿裂散一般,而秦驥也雙掌發麻,二人心中皆不由火高萬丈,各自暴叱一聲又翻翻滾滾殺成一團。 四人分做兩對激鬥,風聲罡烈,人影縱橫,時聞怒叱連連,及兵刃相擊之聲,真是好一場龍爭虎鬥!奪命鬼袁恆,焦急的看著自己兩位兄長與敵相鬥,不出越看越是心寒,他已瞧出自己二哥袁昭,此時手中“烏金鐵蛇鞭”,雖仗著那套青海絕學“電彩鞭法”強自支撐,但看情形,已是難以持久。 老大袁古與斷魂鏢秦驥,雖說目前一時尚不分軒輊,但人家馳名江湖之”斷魂鏢”尚未用出。袁恆越想越不妙,心中倏然閃過一絲惡念,只見他竟緩緩移向袁昭與吳南雲廝殺的那面。白衣書生,此時竟轉過身來,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奪命鬼袁恆悚然一驚,那伸入懷中之手,只得又訕訕的縮回。 他怒視了這白衣書生一眼,又忖道:“這年青窮酸,必是偶然回頭瞧見,否則,他聽覺豈有如此敏銳?”奪命鬼衰恆的一只右手悄悄伸入懷中,方觸到那陰毒無比的“千茫球” 時,驀然,那適纔背向自己的!”衰恆想到這裡,不由抬頭將對方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少年文士,人雖生得俊美,雙目卻與常人無異,舉止上,也瞧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功候來。 袁恆肚中一聲冷笑,便想指名索戰!其實,他何曾知曉,對面這俊俏書生,功力之深奧,早已達到“還璞歸真”的至高境界。 袁恆此時怒火蒙心,也不想想對方如何能在雙方的激鬥聲中,不早不遲,恰在自己要動邪念之時,及時回頭,這份內家功力豈同小可! 他此時一指那白衣書生道:“兀那酸丁,來!來!來!咱們也別閒著作壁上觀,待大爺趁早送你上路!” 那白衣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他聞言之下,傲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正想打發你這廢料。 袁恆聞言之下,好似火上加油,大喝道:“酸丁住嘴,咱倒要瞧瞧是誰打發誰!”語聲一停,他倏然雙掌疾推,一般如潮掌風,已似排山倒海般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身軀踏前一步,僅出單掌,迎向對方攻來之勢,他掌心微縮,待到袁恆掌風擊至身前三尺,始將掌勢發出,剎時一片炙熱之氣亦泅湧而起!聲威之大,竟不在袁恆雙掌之下! 袁恆見狀,不覺心中一震,方知自己走了眼,口中頓時嘿聲吐氣,拍出之掌,用足十成功力,竟極其怪異的向內一圈一合,同時閃電般將右手中指疾彈而出! 這門功夫,在隴西三鬼中,僅袁恆一人練就,謂之“百潛鬼指”,專於敵人不防中,予以暗算,每收奇效。 濮陽維著覺袁恆掌力,竟在他一圈一台中驟然加重一倍,他正待運力硬封,倏覺一縷尖銳指風,竟無聲無息的挾在敵人如山勁氣中,疾然襲到! 濮陽維此時待閃已自不及,他暗中急運“金羅步”,身形幌處,宛如鬼魅般轉出五步以外!但聞“喀嚓”一聲暴響,他背後一株若碗口大小之柳樹,竟吃此縷指風,齊腰擊斷,袁恆這一掌功勁之強,可以想見! 濮陽維勃然大怒,雙掌虛按,人卻宛似一只極大老鷹般,呼然拔起,急撲袁恆。 袁恆一見自己的“百潛鬼指”,竟未能暗中傷得敵人,便已知不妙,方要運功拒敵,猝覺對方身形下撲時,那股罡烈功風,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大驚之下,身子疾然一式“海燕掠波”,倒穿而出! 此刻,濮陽維正自空中撲落,一見袁恆身形後竄,他雙掌驟出,一股如巨浪似的炙熱掌力,已向袁恆逼去,饒他退得快速,也被震出丈外之遙! 待到袁恆蹌踉落地時,那張青滲滲的醜臉上,已是血筋暴顯,雙目箕張如鈴,加上一頭散亂的鬢髮,更是顯得恍如厲鬼! 在一傍與吳南雲拚鬥的陰毒鬼袁昭,驟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也顧不得自己亦是自身難保,手中“烏金鐵蛇鞭”疾展“彩虹映天”,“百步流失”,“湖光彩影”連環三招,將吳南雲逼得稍稍一退,袁昭己身形急掠,手中鞭抖得筆直,點向濮陽維背後“心脊穴”,來勢之快,恍如閃電! 濮陽維猝覺颯然風響,便知有敵背後偷襲,他身形不由不動,猛然長吸一口真氣,竟絲毫不藉外力,彷彿羽毛般,飄出丈許之外。 袁恆卻趁此瞬息之際,急急運功謂息。 濮陽維身形飄出後,雙臂猝然一抖,人在空中一個迂迴,似電閃般直撲偷鞭他的袁昭! 袁昭見勢大喝一聲,“烏金鐵蛇鞭”急揮,帶著嗚鳴怪響,猛戳濮陽維前胸“幽門穴”!濮陽維身形絕不閃躲,仍照原勢撲下,眼看來鞭快要點上,忽見濮陽維雙腳連向空中疾轉數次,人在半空,卻呼聲折了一個方向,旋到袁昭右側! 原來,濮陽維竟在日常默思中,已將那妙絕天下的“金羅步”中數式,融入身法之內! 袁昭眼看一鞭點空,驚駭之下,便待撤身換式,那知他身形尚未及移動,驟覺手腕一緊,竟吃敵人牢牢抓住!他正待運力掙扎,濮陽維已向他左肩“府台穴”虛虛一點,袁昭頓覺一陣暈眩,便咕通倒在地下! 濮陽維反撲袁昭,同時騰躍,迂迴、出手,皆是快似流星,一氣呵成,乾淨俐落之至! 此時,在一傍觀戰的七煞劍吳南雲,按劍向濮陽維微微一笑,他卻並未趁袁昭倒地之時,驟施殺手,的是一代名家風度——奪命鬼袁恆,此際調息甫畢,忽見自己老二,已被那白衣書生點倒,這一驚非同小可,探懷急摸出二枚“千茫球”來,悶聲不醬的向濮陽維、吳南雲二人所立之處發出!濮陽維正待返身,閃目間,二枚銀光閃閃的拳大鋼球,已帶看呼呼風聲急襲而至! 濮陽維一聲長笑,揮掌劈去! 驀的,吳南雲大呼一聲:“使不得!”身形急掠,已擋在濮陽維身前。 此刻,濮陽維掌緣已將沾至飛來鋼球,他驟然聞言之下,猛力一抖手腕,竟硬生生閃至一傍!但那二枚鋼球,卻於此際“當”的一聲,自行相撞!只見空中剎時閃開一蓬銀雨針芒,籠罩範圍之廣,竟擴達兩丈! 濮陽維急呼一聲:“退!”,自己反而掩向吳南雲身前,吳南雲此時身形急掠,卻已稍慢一步。濮陽維倏軍“六彌真氣”,混身上下,頓時如罩鋼壁!右掌卻閃電般在吳南雲腳底用力一托,二人始恰恰躲過這漫天針雨! 倒霉的卻是那躺在地下,已被濮陽維點中穴道的陰毒鬼袁昭,竟吃他兄弟的歹毒暗器釘得滿滿一身,連哼也沒哼一聲,便自一命嗚呼!隴西三鬼中,那正在力戰秦驥的活袁古,驟見自己二弟已經隕命,痛心之下,不禁狂吼連聲,目眥皆裂! 正值他心神一分之際,秦驥倏然一招“天外驚鴻”,擊在袁古左肩!袁古大叫一聲,踉蹌退出三步!手撫左肩,面色發紫…… 倏然,他仰首一陣狂笑,右手猛揮,那四截鋼棒竟驀然散開,化為四條烏光,呼嘯而出,所挾勁道之強,即如秦驥此等高手,也不敢攖其正鋒…… 秦驥此刻已知對方左肩骨盡碎,但這困虎反噬之勢,卻也不可輕視!身形暴長,人已拔升三丈,可憐的卻是他身後站立的四名莊丁,在連聲慘號中,已被這四截散開之鋼棒,活生生釘死地下!個個瞪目裂嘴,穿肚洞腸,鮮血橫溢滿地,慘不忍睹…… 袁古一見自己的出手兵器,並未奏功,而老二袁昭已死非命……老三袁恆又已披頭散髮的在與吳南雲拚死困鬥……但覺胸中混濁如霧,隱約間,兄,弟三人平日相處的深情,如走馬燈般的一幕幕在他心海中掠過,袁古那皺紋密布的面孔,顯得呆滯而淒厲,他雙手孿痙的彎曲著,喉頭不時響著呼嚕之聲…… 驀然,他那一對陰如鬼魂的眼睛,牢牢的釘在那已自空中落下的秦驥身上,雙腳緩緩移動,一步步的向秦驥走去…… 濮陽維、秋月和尚、秦柔柔諸人,皆不由微帶驚異,屏息戒備……空氣頓時充滿了緊張的氣息,好似一張拉得大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這時,各人心頭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但江湖上最重信義,一諾千金,當時言明以一對一,若不至秦驥生死關頭,任誰也不能貿然相助,否則,非但日後傳將出去,會吃江湖中人恥笑,即秦驥本人也會因此而聲譽掃地! 秦驥亦非泛泛之輩,此際安有看不出形態嚴重之理?他心知活鬼袁古,此刻必有厲害煞著出手……只見秦驥早已凝神靜氣,目不轉瞬的注視對方,雙掌微提,十指輕翠,其名震四海的斷魂鏢蓄勢待發! 倏然,袁古仰首向天,發出陣陣淒厲狂笑,笑聲悲憤欲絕,狀似嗚咽………其中竟含著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使各人本能的感觸到,這彷彿是一頭困虎垂死時,所發出最蓄蘊的怒吼,帶著一種迴光返照的淒然與激忿…… 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拚鬥的袁恆,驟聞這慘笑之聲,不由疾然跳出圈外,駭然叫道: “大哥,萬莫如此……大哥……”語尚未住,只見袁古頭也不回,就在他笑聲甫止之時,雙手急抬,那十只手指,此刻竟忽變為紫紅之色,較平時暴粗兩倍有餘! 袁古口中厲叱一聲,十指尖端竟猝然射出十縷血箭,向秦驥電射而至!一傍站立的濮陽維驟見之下,腦中如電般想起一件事來,他急急暴喝一聲,雙掌猛推,赤煞掌力已如山湧出! 秦驥驀覺眼前紅光掠至,遂不加思索的雙掌齊揮,其獨門“百虹濺血”之斷魂鏢手法也自發出! 剎時,眼前血光迸現,銀虹閃閃,只聽得活鬼慘厲的呼號及秦驥嘶聲叱喝。場中霎時人影閃閃,尚挾有青蝶秦柔柔的悲叫……待到一切靜止,只見隴西三鬼之首,活鬼袁古仍然挺立地上,一雙滿布血絲的三角怪眼,瞪得如銅鈴也似,臉上肌肉卻扭曲成一種極為猙獰恐怖之狀……,他胸前赫然並排插著二十六只長約三寸,銀色黑穗的鋼鏢,只只深嵌到底,顯然已是返魂乏術了…… 斷魂鏢秦驥,也滿身浴血,面色蒼白的被兩名莊丁扶著,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裡,濮陽維此刻立于秦驥之側,目光冷削的瞧著,那正自地上蹣跚起立的奪命鬼袁恆! 原來,袁古眼見己方大勢已去,自己二弟已斃命,半生英名,也付諸流水,悲恨之下,竟決心與敵同殉,他想到自己兄弟三人,今日可說全是毀於斷魂鏢秦驥手中,不禁將一腔怒火,完全傾注在秦驥身上…… 袁古決心既定,遂藉狂笑之聲,將全身精血,集聚於雙手十指之上,欲衝破指端,射死秦驥。這手邪門功夫,極為陰毒詭異,稱為“幽冥血矢”。是一種甚難躲避的與敵同殉之怪異武技……但因須將全身精血逼於十指中射出,此功施後,即全身血枯力竭,自己亦不能活命。 袁古猝然發出此“幽冥血矢”時,濮陽維已自看出厲害,但已不及出聲示警,只得全力揮出兩掌,赤煞掌力威勢雖大,但也僅將十股血箭擋出九股,仍有一道血箭在秦驤斷魂鏢出手之後,向秦驤電射而至! 秦驥一生經過無數次大小陣仗,歷盡滄桑,臨此危境,毫不慌張,“幻魔隱身法”疾旋 但竟僅能避過胸前要害,左肩仍被穿透!而袁古漫說此擦已功力盡失,命在旦夕,即使他仍如平時,只怕也難以躲過這“百虹濺血”二十六只獨門斷魂鏢手法! 故而袁古慘號一聲後,全身已皆遭斷魂鏢釘滿,他一生殘毒,死時卻也挺立不倒,暴戾倔強之氣,可至謂至極了。 奪命鬼袁恆,驀聞大哥狂笑嘶起,便知不妙,兄弟至情,使他頓時跳出圈外,高聲勸止,他見袁古不理,心中一陣慘痛,知道一定完了……悲憤之下,在秦驥負創之剎那間,躍身向前,揮掌急劈! 濮陽維一掌揮出後,見秦驥仍然受傷,大急之下搶身撲上,卻恰好與袁恆撲來之勢接上,他一見袁恆竟欲乘人之危,心中暴怒,雙掌疾出,竟將那素有惡名的奪命鬼當場震得翻倒地下…… 場中此時一片沉寂,僅微微傳出秦柔柔低泣之聲,濮陽維上前驗視秦驥之傷,只見他左半身已全然被鮮血浸透,濮陽維出手如風,疾點其左肩“青靈”“小海”兩穴,止住流血,再將師門獨傳之“玉璞丸”塞入秦驥嘴內,待到撕開衣衫,一見傷口,眾人不由連連皺眉,只見秦驥左肩近胸之處,約有一酒杯大小之血洞,傷口血肉模糊,皮肉翻出,深不見底,顯然受創極重…… 此時,秋月和尚掠步上前,一拍秦驥“天柱穴”,使其不能運力,始轉身對各人道: “先將秦施主送入內廳暫息,吾等且將目前善後辦妥再說。” 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隴西三鬼碩果僅存的奪命鬼袁恆,正呆呆的跪在他兩位兄長之前,淒然無語…… 濮陽維上前兩步,冷然說道:“袁恆,現事已至此,你尚有什麼話說?” 袁恆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出一股怨毒之色,嘶聲道:“今日各位之賜,隴西三鬼刻骨銘心!……”言及此處他狂笑一聲,又道:“吾等只恨自己學藝不精……我袁恆若是不死,有生之日,必一一報答各位……”說完,他上前將袁古、袁昭尸身,一手一個挾在脅下,便待離去! 剛走兩步,又徐徐回身,雙目注視濮陽維,陰沉沉問道:“閣下大名可否示告?”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在下淮陽維,袁恆,你記住了。” 袁恆神色一怔,隨即頭也不回的如飛而去。 秋月和尚這時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吳南雲面色沉凝的向秋月道:“大和尚,莫先發側隱之心,倒是我那秦老弟傷勢如何?能否救得?真是使人不能解懷……” 各人聞言,遂也不再多談,急往秦驥住室行去。 三人行經一片竹林之後,一條雅緻的碎石小徑,便呈現眼前,小徑直通一棟小巧閣樓之前,植滿奇花異草,紅蓼白蘋,極點其中,真個幽雅的緊。 樓前琉璃燈下,站著兩個莊丁,一見各人行至,連忙躬身唱諾:領頭的吳南雲急問道: “莊主傷勢如何?現在已否清醒?” 其中一個答道:“莊主始才已自醒轉,但……但好似甚為痛苦……吳南雲聞言忙道: “快快帶路!” 三人隨著領路莊丁,經過外廳,直到東廂一間精室前停住,吳南雲未等及傳報,即伸手掀簾而入。各人入內後,只見始才尚生龍活虎般的秦驥,此時已面無血色,精神萎頓的臥在床上,其妹秦柔柔,正立在床邊為其裹被……秦驥見三人進來,面上微露一絲苦笑,啞聲道:“各位請自便,恕秦某失禮了。” 吳南雲上前細細一瞧,見秦驥傷處已包紮妥當,不由回頭對秋月和尚說道:“大和尚,你素精醫道,秦老弟受這“幽冥血矢”之傷,不知可有藥物救得?” 秋月和尚聞言,兩道濃眉一皺,低頭沉吟起來…… 每個人面孔上,都顯露出一種焦慮而盼切的神色,顯然的,不希望大和尚說出來的,是一句絕望的話。過了片刻,秋月和尚一拍腦袋,呵呵大笑道:“啊哈,貧僧險些忘了,聞說這‘幽冥血矢’,乃施出此功之人,全身精力所聚,一經擊中了人,便四散滲入人體各部機能,使其破壞無遺。” 秋月和尚言及此處,各人一顆始才放下的心,又不禁提到了喉邊,大和尚一清嗓子:又續道:“秦施主萬幸于那袁古發出“幽冥血矢”時,躲開要害之處,又經濮陽施主閉住穴道,故而身中此功之毒不多,但時日一久,若是毒性蔓延開來,卻極為可慮。” 秋月和尚眼看著各人那一對對焦急不耐的眸子,迫切的在催促自己快講,他才悟到說了不少閒話,因而忙道:“貪僧聽得傳聞,此莊左后之“百曲山”中,有一窄谷,名日‘十二拐’,其中竄有一毒絕天下之“金冠蛇王”,若能擒得,以其膽合藥服下,秦施主之傷,必可醫治無妨!” 秦柔柔此刻急急插嘴道:“大師,事下宜遲,咱們天亮後就去圍捉……。” 秦群聞言橫掃了妹妹一眼,責道:“各位為了我們兄妹,已勞頓一夜,為兄傷勢,尚能支撐一時,豈可再麻煩各位……。” 秦驥始說到此處,濮陽維等已齊道不妨,尤其吳南雲更是不悅,哼道:“秦老弟,你我相交二十年,情逾手足,若你連這點小事皆要推讓堅持,那老哥哥就即刻拍拍屁股走路……。” 秦驥眼見各人對自已如此關切,不由感激異常道:“既然各位對秦某如此愛護,表某只有心領了。” 秋月和尚大笑道:“對了,這才夠英雄本色!” 室中各人,眼看天已微現曙色,都索性不睡,好在各人都是內家高手,也算不得什麼,齊皆在坐椅上運功調息起來。 不多時,莊丁已自端上洗嗽用具及早餐,各人草草用畢,便準備即刻出發。 秋月和尚囑人取來所攜包裹,打開後,自內取出三件東西,大家一看,原來是一只色作乳白、晶瑩凝潤的尺許長的竹筒,一塊黑色絲巾,及一粒龍眼大小、色作褐黃的珠丸,秋月和尚道:“這竹筒乃盛此‘金冠蛇王’之用,此竹為大雪山千載冰崖所產,百年始長一節,名曰:‘寒竹’,具有克制天下毒物之功!”他又一指那方黑色絲巾道:“此為‘烏絲帕’,質軔而堅,不畏刀斧,如用這已有百年之久的“雄精丸’涂于其上,覆蛇即可使其全身癱瘓,俯首就擒……。” 秋月和尚說完後,即收好各物,與眾人走了出來,他邊走邊道:“此‘金冠蛇王’毒絕天下,各位武功雖高,捕捉此蛇時,仍須謹慎小心,否則一旦讓此蛇溜走,卻是不妙哩!”,各人應諾,遂相偕出莊而去!百曲山,位於“垂柳山莊”之左後二十裡處,山勢不高,全系懸崖削壁,形勢極為險惡,羊腸小道曲折重重,畸嶇難行,因而得有“百曲”之名,而秋月和尚所要搏捉的“金冠蛇王”,卻在此山之頂,名曰“十二拐”的窄谷中口各人策馬急奔,不到一個時辰,已來至“百曲山”下,只見山努奇陡,蜿蜒如帶,果然好一片險惡之處。 濮陽維、秋月和尚、吳南雲、秦柔柔等紛紛下馬,由秋月和尚在前領路,四條身影如風般向山頂奔馳而去。不一刻,四人已來到山端,休看此山不高,卻見絕澗處處,怪石遍布,十分難行,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雖不覺如何,秋月和尚及秦柔柔此等高人,也不由鬢角鼻窪微微見汗! 各人稍稍休憩了一會,秋月和尚在四處觀望一番,指出腳前不遠的一處凹谷輕道: “各位注意了,那條陷入之窄谷,想即是‘十二拐’,傳聞中的‘金冠蛇王’即匿藏谷中,稍停下手時,不論如何萬萬不可用手捕捉,以防劇毒滲身………如給這畜牲咬上一口,即便無藥可救!”大和尚語聲一住,自己已首先向那窄谷縱身躍去…… 四人進入這窄谷後,鼻中竟聞著一股微帶腥味的香氣,且陽光被谷頂突出之崖石所遮,谷內黯淡無光,各人不由更加小心翼翼,躡足向前摸去,不知七彎八拐了多少次,前行的秋月和尚忽然停步不前,仔細的在四周察看了起來。 後面的秦柔柔見狀,忍不住張口問道:“大師,你莫非已看見……” 秋月和尚一聽有人講話,急忙回頭搖手,示意噤聲,又跟看折進另一個岔口去。 三人魚貫跟人後,已看出這岔道較前行之路廣闊,約有兩丈方圓,在一面光滑如玉的石壁上,竟有著一個碗口大小的石洞:洞口長滿叢叢色澤烏紫的藤草,陣陣腥味,由洞內傳出……秋月和尚回頭低聲對三人道:“看來這‘金冠蛇王’,必在這壁洞之中,各位請準備妥當,貧僧這就去引它出來!” 三人輕輕點頭,分開站好,濮陽維卻緊隨著秋月和尚行去。大和尚心中明白,這年青俠士是怕自己萬一應付不及,可及時對自己援手,他不由回頭向濮陽維感激的一笑……——此時,各人都是屏息靜氣,空氣顯得沉悶而呆滯……靜默中,秋月和尚緩步行至洞前,只見他嘴層嘬起,竟倏然發出陣陣尖銳刺耳的哨聲來! 尖長的哨聲歷久不歇,半盞熱茶以後,已可聽到石洞中傳出一陣很輕微的蟋嗦之聲來! 驀的,一個三角形的金色怪頭,已自石洞中伸出,只見這顆怪頭大如拳頭,在那細小如豆的紅色蛇目之上,卻形成一扇半弧形的金色肉冠! 此刻它雙腮一縮一鼓,竟發出陣陣“呱呱”的叫聲來,其聲宛似兒啼,令人聽到,混身直起溪皮……秋月和尚口中一聲暴喝,身形猝然後掠 果然,那凶殘絕毒的“金冠蛇王”,竟呱的一聲隨形射出! 各人此時,才看清楚這使人驚懼的金冠蛇王全形!只見它全身粗若兒臂,身長幾逾兩丈,混身為金色鱗片,在日光之下,閃閃發亮,顯得既猙獰,又恐怖……最奇的,卻是它身下已微微生出四爪,行動中,更是抉捷如風! 金冠蛇王來勢快極,只見搖影一閃,已逼至秋月和尚身後。大和尚倏然身子一縮,雙腿疾曲,“嘩啦”一盤,已縮短了一大節!他那矮得令人發噱的身軀,竟如電般閃了開去,手一晃,已握了塊黑色光潤的絲巾,那金冠蛇王似甚懼黑色絲巾,一聲怪嚎,在空中一折身,竟帶著一陣腥風,向一傍不遠的濮陽維咬去。蛇口槓信陡伸,利齒森森,好不驚人!濮陽維心忖:好個惡毒畜生。手卻不慢,他右手食指疾彈,“唰”的一聲,一縷尖銳勁風,直向蛇頭襲去! 那金冠蛇王靈巧已極,三角怪頭一低,竟吃它閃躲開去,來勢不變的仍疾撲而至! 濮陽維冷然一哼,腳下暗踏“金羅步”,身形快如飄風,呼聲閃開,那蛇正好由他左側竄過。濮陽維出手如電,十指疾彈,金冠蛇王雖然靈捷,卻也不能完全躲過這全由內家功力發出的“指彈十柱”之武林絕學。 轉瞬間,竟吃十縷銳風點中,最右的一股射中尾部!那金冠蛇王“呱呱”一聲淒厲銳叫,兩丈來長的蛇身,已拍噠一聲墮落地下。 卻見它在地下一個翻滾,竟不再襲敵,蛇身快速的盤成一個圓形蛇陣,蛇頭昂然自內伸出,身上金色鱗片,此刻已勃然豎直,池信閃縮,虎虎生風,端的驚人之極! 秋月和尚一聲長笑,人又颯然撲上,“烏絲帕”急罩蛇首,那金冠蛇王此時卻不躲閃,雙腮一吸一鼓,竟呼的噴出一口淡紅色煙霧來,內中尚挾有絲絲金線。 秋月和尚見狀大驚,足踵用力一撐,陡的倒穿而回!口中大叫道:“各位小心,想不到這孽畜已練有內丹!口中尚能噴毒!” 一傍掠陣的秦柔柔,看見各人與那金冠蛇王惡鬥,早覺手癢,此時也不說話,嬌叱一聲,手中長劍如電,唰、唰、唰,一連三劍,逕自刺向蛇身! 金冠蛇王一見有物襲來,竟動也不動,待到劍尖刺上,卻聞得“噗”的一聲,如此鋒利的青鋼劍,竟連怪蛇一片磷皮都未劃破,秦柔柔力道不好,那金冠蛇主已呱呱連叫,蛇身疾展,腥風起處,呼的向秦柔柔撲去! 秦柔柔一聲驚呼,一個——嬌軀,已連連貼地翻滾出去,那金冠蛇王卻凶殘得緊,蛇首在空中一折,向秦柔柔呱的一聲噴出一口毒霧來。 眼看秦柔柔已危在旦夕,那離得最近的七煞劍吳南雲,大呼一聲,身形急撲而至,雙掌猛揮,一片掌風洶湧而出,擊得那蓬毒霧如絲般消散,但那金冠蛇王身在空中一轉,四足連劃,凌空滑行般,唰的又向尚在地下的秦柔柔大腿咬去。 吳南雲此際身子尚在空中,救援已自不及,而秋月和尚正在舉步 倏然夙聲起處,一條極淡白影一閃,那奇險異常,千鈞一髮的秦柔柔,竟被人挾肩拉了出去。 各人冷汗涔涔中,定神一看,原來救走秦柔柔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清灑倜儻,武功深奧莫測的濮陽維。 金冠蛇王一撲不中後,已知厲害,竟又依樣葫蘆的圍成原先那個蛇陣! 此刻,青蝶秦柔柔驚魂甫定,一見救自己逃出蛇口的,竟是濮陽維,不由心中感激的一笑,輕道:謝謝你了,濮陽公子……” 濮陽維淡然一笑,卻向那此刻已到身邊的吳南雲道:“吳兄,秦姑娘你可得好生看護著,否則,只怕你日後……”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卻會意笑道……“兄弟,休得取笑愚兄……” 秦柔柔不禁羞得將一只小蠻靴直跺!嗔道:“濮陽公子,你再如此,我不來了。” 三人正在講話,驀然聽得秋月和尚大叫道:“餵餵,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到還有心說笑!” 濮陽維聞言,向二人一眨眼,身形掠處,已到秋月和尚身側,笑道:“此蛇端的難捕,大師莫非已籌定治它之法?” 秋月和尚正全神戒備,搖頭道:“想不到這畜生已達如此火候,倒是辣手得很!” 濮陽維一見那金冠蛇王,此刻豆眼圓睜,一瞬不瞬的注視這邊,心中一動,頓時想出一個方法來,一閃身,已到達那蛇陣之傍,金冠蛇王倏見有人竄來,又是呱的一聲,滿口毒霧,瀰漫而出,濮陽維長嘯一聲,已如鬼魅般晃開,身形隨即閃電般在那蛇陣四周疾轉起來。 金冠蛇王那顆怪頭,也不停的隨著濮陽維身形轉動,不及一盞熱茶時分,各人已可看出那金冠蛇王之怪頭,已是轉動遲滯無力,遠不如初時之靈活凌厲。 那怪蛇想亦是見努不佳:此刻蛇身疾舒,欲待逃竄。濮陽維此刻暴叱一聲,單掌虛虛一吸,那奇毒怪蛇竟吃他以“凌空攝物”之內家至高勁力,鬥然拉得離地三尺!濮陽維此刻驀地吐氣開聲,手心一登,那兩丈長短的蛇身,又砰然一聲被匝翻於地! 秋月和尚見狀大喜,腳下更不怠慢,手中“烏絲帕”閃落,縱身將蛇首罩個正著!只見那金冠蛇王呼出一陣慘厲之聲,全身顫動了一刻,便寂然臥地不動。 濮陽維詫問道:“大和尚,這孽畜死了不成?” 秋月大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殭,這天下絕毒之物,豈會如此容易便死?它此刻只是受那‘雄精丸’之氣所製,一時昏死過去罷了……” 吳南雲亦偕秦柔柔相繼過來,二人見此怪蛇已靜臥不動,不由咋舌道:“好厲害的畜生,今天如不是濮陽兄弟在此,想盡辦法,只怕咱們三人也收拾不下這項怪物,恐怕還要為其所害哩!” 秦柔柔閉目一看,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而秋月和尚帶來裝蛇的“寒竹筒”,僅不過尺許長短,不知如何方能裝入?正自猜疑間,卻見秋月和尚極小心的以“烏絲帕”墊手,握住那金冠蛇王七寸要害之上,卻要吳南雲執著“寒竹筒”,首先將蛇頭放入,只見那本來較筒尚大出些許的三角怪頭,一挨著筒緣,竟全身戰慄不止,而且,更奇異的竟是全身逐漸縮小……那顆蛇頭已毫不費事的滑了進去,未幾,那粗長的蛇身,也縮小得不及一尺長短,竟恰好塞入筒內。 秋月和尚將筒蓋旋緊後,長長籲了一口氣,道:“總算大功告成,吾等也可下山了……。”各人抬頭一看,此刻日已中天,勞頓半日,不禁皆肌腸轆轆,大唱空城,四人略一整身,齊齊展開步法,如飛疾掠而下…… 回程,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笑口常開,他騎在馬上向三人道:“金冠蛇王幸而補得,秦施主傷勢必可無慮……” 秦柔柔微微用手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髮,轉頭向秋月和尚問道:’大師傅,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的蛇身,為何一觸這……寒竹筒,即會如此縮小?” 秋月和尚笑道:“貧僧這寒竹筒得之匪易,當年千辛萬苦,才在大雪山一處奇險冰崖下,尋得此株尺許長之寒竹,此竹內奇寒,層面且帶有一種名日”玄冰縮骨霜”的異物,功能克制天下各種絕毒蛇蟲,且能使其縮小至如此筒一般,貧僧得此寒竹之助,不知撲捉了多少奇蟲毒蛇哩!” 吳南雲一傍插口道:“大和尚,這怪幼除了其膽可合醫治內外傷聖藥外,是否尚有其他用途?” 秋月和尚答道:“吳施主說對了……此金冠蛇王之膽不但可治癒任何內外創傷,其鱗皮硬如鋼石,亦可縫製防身背心小衣,非但可擋強弩利刃,且能防禦內家掌力……”言及此處,微微一停,又笑道:“好虛尚不止此哩,這畜生竟出乎貧僧意料之外,已練成內丹…… 此丹為晶綠之色,置于身上,可收冬暖夏涼.清心寡欲之功……” 濮陽維此刻突然問道:“大和尚,依在下看來,這內丹彷彿是藏在此毒蛇頭頂金冠之內。” 秋月和尚聞言,不禁稱讚道:“濮陽施主好眼力,此內丹確是藏於它的肉冠之中!” 各人一路談笑,不覺已來至“垂柳山莊”,自有莊丁前來接馬侍候,擺席慶功…… 時光是永遠不停留的,也是永遠不回頭的,十日光陰,又是彈指即過了……… 斷魂鏢秦驥,已服下金冠蛇王之膽合成之靈藥三顆,生命已可無虞,但秋月大師察看傷勢,知道這“幽冥血矢”之毒非同小可,不到三個月,決不能隨意運功或使力,因此,秦驥尚得再在床上休養三月……而他們同去皖北淮陽山,加盟冷雲幫的時間也只好隨之延長…… 吳南雲與秦柔柔整日形影不離,情誼與日俱增…… 濮陽維卻是孤單的。閒時,他或到秦驥房中探視一會,或與秋月和尚走兩局棋……但極少品那只珍貴的寒玉簫。 各人對他,像是天神般的敬佩,又像是對自己小弟弟似的愛護,濮陽維似乎懂得太多了,他那明徹澄朗的雙眸,包含著太多的抑鬱與冷漠…… 這天,已是他們自百曲山回來的第十五天了,濮陽維身著一襲白衫,飄逸的來至秦驥房中,二人閒談了一刻,濮陽維突然對秦驥說道:“秦兄,愚弟至貴莊已有半月,蒙吾兄赤誠招待,又慨允加盟敝幫,兄兄弟感激之至,但在下尚有些許俗事未了,今日特來暫時辭行,兩月後再轉回貴莊,與兄等同赴皖北……” 秦驥聞言,猛自榻上坐起,驚問道:“濮陽兄,你……為何不待秦驥傷愈,便要先行? 是否兄弟我有何招待不周之處?若有,也請看在秦驥負傷在身,萬萬包涵一些。” 濮陽維急忙將秦驥扶好,婉言道:“秦兄切莫誤解,小弟決無此意……秦兄待弟如此高恩厚誼,小弟圖報尚恕不及,豈有不滿之理!”說罷,便將他近日心事,對秦驥說出……: 原來就是濮陽維過去悲慘的遭遇,他從那“括皮嚴二”如何生生剝奪他幼時的幸福,以及他唯一的義僕朱福又如何縱火自焚的慘局。 他一口氣說完,連秦驥如此歷盡滄桑、修深深厚之人,也不禁滿面現出悲憤之色。 濮陽維又道:“自蒙恩師破格收錄門牆,小弟不敢一刻稍忘敝幫重建大任,及師門如海深仇,更忘不了福伯對小弟的照護之情,與不白之冤……:……愚弟此刻別去,一則是祭掃雙親蘆墓,二則卻是尋那‘括皮嚴二’及那些仗勢凌人的族人……那時……”濮陽維言及此處,卻不再講下去,但秦驥卻可自他說“那時”兩牢時,只目所含蘊的煞氣中,清楚的知道他話中含有令人戰慄的氣息……——濮陽維又與秦驥談了一陣,雙方約好了兩月後趕回,同赴皖北淮陽山,正式加盟冷雲幫。濮陽維托奏驥代他向秦柔柔、吳南雲、及秋月和尚等人辭行,為的是別日不長,更免得眾人又是一番挽留……官驛大道上,景色宜人,微風艷冶如笑,群山著翠欲滴……而濮陽維,這年青俊逸的俠士,心中卻有著絲絲莫名的憂鬱…… 地上,印著他碩長而削瘦的身影,策馬踽踽獨行,這,又何嘗不是代表著那落寞與孤獨的心緒,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他那孤傲不屈的俠士魂? 行行復行行,又是一抹夕陽,數點歸鴉的時分了,晚霞雖好,絢麗中,卻帶有圈圈淒涼的嫣紅……官亭以南,一條官道之上,正奔馳著一匹白色駿馬,馬上人兒輕袍緞帶,玉面朱唇,襯著一雙冷森森的剪水雙瞳,真是好一表人材,這人是誰?正是那藝高膽大的濮陽維“他因心急趕路,兼程奔馳,此刻已錯過了宿頭。 他騎在那匹雄偉的白馬上,被風吹著他白色長衫呼呼作響,馬兒此時口中噴看白沫,不時打著鼻嚏,混身濕透,題然已是奔馳過不少路程。 |
第11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濮陽維遊目四顧中,輕輕一勒韁繩,拋鐙下馬,他攏目向前方細細一瞧,才要將坐騎拉至路旁,忽然遠處竟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濮陽維雙目微皺,頭也不回的依舊閒眺暮色,轉瞬間—一匹快馬已自他身側擦過,馬上騎士倏然回過頭來,向濮陽維冷冷一哼! 濮陽維聞聲抬頭一看,在剎那間,竟與那馬上人打了個照面。 馬上騎士這一看之下,那聲冷哼竟好似凍結了一般,驀然噎了回去—原來這冷哼之人,竟是女子!暮色朦朧中,輪廓彷彿甚美。 濮陽維漠然的瞧了一眼,便轉過頭去,那匹快馬卻風馳電掣般,消失於晚煙暮靄之中! 濮陽維心中暗奇,忖道:“看這女子必是身懷武技,否則豈敢在晚間單身馳馬於如此荒郊野外?”他獨自思量了一會,見坐騎已休憩停當,便又上馬加鞭,向前奔去。 約飛馳了一個更次,那天邊的一彎上弦月,已嬌滴滴的破雲而出,將大地灑上點點銀光,遠近景物,顯得迷濛而幽遠。 濮陽維輕輕嘆息一聲,正待放馬緩行,卻驀然看見山路轉彎處,怪異的伸出一塊山崖來,這山崖在如此形勢中伸展而出,使人看來,有著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 濮陽維又緩緩行了一陣,已來至那山崖之前,只見崖石純黑,其上生滿山藤野蔓,夜風吹來,簌簌響著,彷若一只鬼手平伸空中,隱然欲攫! 濮陽維月色朦朧中,已看清那崖石的三個大字,赫然寫著“吊死崖”三字! 濮陽維不禁心中一栗,任他功力無雙,傲骨鐵膽,於此四野無人,空空寂寂之際,陡然見了這觸目驚心的崖名,也不由心中微微凜然。 他一緊?繩,正待催馬快行,驀然“嗤!”的一聲冷笑,起自身後,濮陽維本能的急急轉頭……竟在自己身後三丈遠近,立著一個全身紫色衣衫的女子! 他因始才心有旁鶩,故而一時粗心,未曾覺察,此時濮陽維閃目一看,已認出正是始才騎馬馳去,並向自己冷笑一聲的馬上騎士! 他將坐騎緩緩圈回,冷然開口道:“於此深山曠野,姑娘一再顯身相激,莫非有意與在下過不去麼?” 紫衣女郎雙肩微晃,竟似條直線般,飄飄落於濮陽維身前,她此刻始嬌笑道:“難怪人家稱你‘玉面修羅’嗯……果然貌似潘安,冷如寒冰……” 濮陽維聞言不悅道:“姑娘來此,即是為了取笑在下這兩句話麼?” 紫衣女郎輕輕笑道:“喲,我說公子爺呀,人家可是一番好意……真個的,你能否不往前走,轉個道兒?”一口京片子,輕脆悅耳之極! 濮陽維見這女子,論相貌,可謂豔麗無匹,卻看不出她實在年齡,但其風韻談吐,卻成熟冶盪得緊,他怎麼也猜不出這紫衣女郎是何路數?見她又提出如此奇突而不合情理的要求,疑惑之下,冷冷笑道:“濮陽維自下山行道,從來就沒有不通之路,只憑在下高興,刀山劍林也要闖他一闖,姑娘此言,無庸再提,在下就此告辭!”說罷,就待拉轉馬頭。 那紫衣女郎卻突然咯咯一笑道:“喲,你倒真是死心眼兒,人家一片好心,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濮陽維一聽對方在話中討便宜,雙目倏然怒睜,神光暴射中,駭得那紫衣女郎不禁微微退後了一步! 濮陽維冷削之極的道:“念你言出無心,這遭暫且饒過,下次……哼!” 紫衣女郎一見對方竟然如此冷漠無情,自己一片好心前來示警,反而討了如此沒趣! 她一向放任,從不服人,此刻性子一來,也冷然一笑道:“下次?下次你待如何?‘粉面羅剎’徐妍容走南闖北,倒還怕過誰來?” 濮陽維見紫衣女郎自報字號,言詞之間,亦甚為刁辣穩練,他劍眉微皺,語聲略見和婉道:“徐姑娘,你一番好意,在下心領了謝感,但我有要事待辦,不論前途如何凶險,濮陽維絕不畏懼,定要闖他一闖!” 那號稱“粉面羅剎”的徐妍容,聞言一陣嬌笑又起,笑聲甫住,一張清水臉兒頓時如罩寒霜,她冷哼一聲道:“好極,那你先得試試,姑娘我這一關可闖得過?”說罷,也不待濮陽維回答,身形起處,雙掌驟翻,輕飄飄的向濮陽維雙肩按下,掌至中途,又倏然變掌為抓,極快的點向濮陽維“吸骨”“府台”二穴!出手之輕靈快捷,的可稱為一流高手! 濮陽維一見對方動手,身在馬上,一動不動,單臂微抬,以肘擋徐妍容左掌,食、中二指微並,疾點對方右手脈門,一招兩式,連消帶打,徐妍容嬌呼一聲,雙掌快如飄飆“唰!唰!唰!”又是三招攻出。 濮陽維仍是單掌揮舞,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動作,瞬息間將此三招封了回去! 頃刻之間,二人已閃電般連對六掌,“粉面羅剎”此刻腳下一旋,正待另施煞手,濮陽維卻已冷然一笑道:“徐姑娘,尚要再打麼?你瞧此是何物?” 徐妍容一見之下,不禁驚呼一聲,面上頓生紅霞,原來她髮髻上插的一支玉鳳釵,竟在與濮陽維對招時,吃人家神鬼不覺的摘了下來,這一手,已足可證明對方武功,確較自己高出多多! 她此刻一語不發,僅羞慚的看了濮陽維一眼,正待返身離去,濮陽維忽道:“徐姑娘,這玉鳳釵請自收回!”說罷手微一送,那釵成直線緩緩飛向徐妍容手中。 徐妍容欲語還休,輕聲道:“濮陽公子,前程凶險極多,我……勸你還是改道……” 濮陽維灑然道:“姑娘好意,在下感銘五中,但任他龍潭虎穴,在下絕不能見難而退!”說罷雙眸神光湛湛,威儀自現! “粉面羅剎”縱橫江湖,素以冷面辣心見稱,此時也不知為了什麼,竟對眼前這更冷傲孤僻的青年,盪漾著一種說不出的依念之情,她幽幽一嘆,深深的瞥了濮陽維一眼,轉身悵然離去。 濮陽維腦海中思潮起伏,他見這素昧生平的紫衣女郎,竟一再現身示警,心中早已有了警惕,他知道前面道上,必有仇家設伏,欲暗算於他,但不論是師門的威望,“冷雲幫”的名聲,以及他自己辛苦闖下的榮譽,都不容許他就此退卻,即令此刻前行是兇多吉少,也要闖他一闖,哪怕是就此一去不返。 他一面策馬踽踽而行,一邊暗自沉思,他又想到,那“粉面羅剎”已和自己交過手,更見識過自己的武功,但最後仍勸自己繞道而行,可見那伏於前途的仇家,必是極為厲害難纏的人物。 馬兒輕脆的蹄聲,將他自思維中驚醒過來,他一抬頭,忽覺眼角水光連雲,一片幽綠的潭水,寒森森的呈現眼前,月光下,水色幽深,波漣圈圈,潭邊一片密林,黑黝深遠,時而傳出陣陣淒涼的夜梟啼叫,景色顯得異樣沉寂。 濮陽維心中驀然一驚,覺得胸間有著一股微微窒息的感覺,而且,竟帶著一絲他從未有過的緊張!四周寂靜得怕人,沒有一點聲息,一陣孤獨冷清的感觸,無形的向濮陽維心中侵襲。 他正要放馬奔馳,驀覺身後有著一絲極輕微的響聲,聲音是如此細小,換一個武功較差的人,是絕不會聽到的。 濮陽維倏然回頭,身後丈許遠近,赫然立著兩個青衣人,月光下,清楚的看出一個是面如血盆,長髯垂胸的高大老者,雙目精光隱現,顯然必是一內家高手,另一人年歲較輕,約五旬上下,卻面色白晰,五官端正,嘴角有一顆豆大紅痣,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精光四射,亦是威儀懾人! 這兩位不速之客,此時亦驚異的瞧著濮陽維,他們想不到以自己這一身功力,竟在一丈之外,便被對方發覺! 三人沉默的互相注視了一陣,濮陽維冷冷的開口問道:“夜寒人靜,二位不在睡鄉覓求甜夢,卻辛苦跟?在下身後,未知有何見教?” 那紅面老者朗朗一笑道:“濮陽維,你果然好功力,老夫斯段峰,江湖上有個綽號叫‘赤面鐵膽’想你不會陌生吧?” 濮陽維聞言之下,暗中驟然一震;原來他尚未藝滿下山時,即已聽“毒手魔君”談過,江湖上一些奇人怪傑的軼事,這“赤面鐵膽”斯段峰,世居青海布爾汗布達山,生平只入中原兩次,威震中原武林之內。 但他第一次雖功成而退,第二次卻巧遇“毒手魔君”!二人遂約定于華山之頂,互證武技,雙方激戰了三百余招,卒被魔君以“天魔十二式”中之“滿天飛魔”一招,撕下他一只衣袖!此後,中原道上,即再也沒有出現過此人,年代一久,也逐漸被人淡忘,但他兩次入中原,並與“毒手魔君”約戰華山的那一段往事,卻仍被老一輩的武林人物所津津樂道。 濮陽維見這老怪物如今又現身此地,且首先找自己,顯然他功力上必有精進,他心中暗忖:恩師雖已仙去,但自己正可藉此時機,一鬥這往日師門勁敵。 他想到此處,不禁豪氣飛揚,大聲說道:“斯老前輩威名遠播,在下久仰之至!但不知身旁這位,是何稱呼?” 那白麵漢子,雙目微蓋,冷冷哼道:“你聽清楚了‘黑旗幫’第三代幫主,‘摩雲鵰’白英便是!”言談神態,傲慢之極! 濮陽維聞言,仰首一陣狂笑,面朝“摩雲鵰”白英道:“白大幫主,當年你與令師偕一般江湖鼠輩,于秦嶺山上,欲暗算我那恩師,結果作繭自縛,死傷殆盡,恩師見你胎毛未脫,殺你徒污他老人家尊手,故而饒你不死,想不到尊駕今日,卻也成了個人物了!” 白英見濮陽維如此譏諷,那白晰面孔上,竟然沒有半絲怒容,他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小輩,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有什麼廢話?本幫主且容你盡情傾訴一番。” 濮陽維不再回答,飄然下馬,對二人道:“和你們這般江湖下三流毛賊,何必多言,走!咱們前面較量去!” 那“赤面鐵膽”見濮陽維將自己也罵成江湖下三流毛賊,以他往日聲名,怎能不氣得火冒三丈?他倏然發出一陣狂笑,笑聲嗡然震耳,若巨鍾齊鳴,連濮陽維如此高深的內家定力,也不由心中微震! 斯段峰驀然止笑,厲聲對濮陽維道:“好,憑你這廝狂妄口氣,就不在你那老魔師父之下,老夫說不得要領教一番,看看你有何出類拔萃的功夫?” 三人遂不多言,向前行了數丈,已達那密林邊緣,濮陽維正思忖先向對方何人動手,突然……林內輕快的掠出幾條人影來,落地時,不帶一絲聲息,顯然這幾人武功,也極是了得! 濮陽維知道眼前敵人眾多,他凝神屏息,默運功力,十分謹慎的戒嚴起來。 始才躍落數人中,立於上首那人已漫聲吟道:“一日三餐萬事足”第二人接道: “破衣蔽體勝綾綢”第三人隨即道:“富貴煙雲豈常在?”第四人又接道:“托缽有心志成城”四人齊聲重和道:“托缽有心志成城!” 濮陽維一聽這四句歌訣,再一看對方四人打扮,便知是“江北丐幫”人物,但他卻看不出,這四人在丐幫中的地位如何? 濮陽維轉目一瞧,斯段峰,白英二人面上,此時毫未帶出驚疑之色,顯然他們同是一路,早經約定了! 濮陽維這時,對那些渾身穿著破衣,蓬頭垢面的丐幫人物微一拱手道:“今夜各位為了等候在下一人,竟而勞師動眾,在此飽嘗風霜,在下實在過意不去,請各位分示大名,以便濮陽維異日圖報!” 對方那上首之人緩緩踏出一步,濮陽維已可看出是個滿頭白髮,縐紋重疊的七旬老人,他面上此刻毫無表情,雙眼似睜非睜,但開合之間,精芒隱現! 濮陽維心中正在猜疑,那老人已聲如洪鐘般,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老朽‘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昔日早聞恩師述及,這常公明號稱“冷面乞”為昔日秦嶺中,糾眾暗襲恩師“毒手魔君”之黑道高手,“江北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之大師兄,功力之高,較之古庸,何止超出兩籌?今日看來,恐怕自己在如許高手圍攻之下,要兇多吉少。 但他面上仍冷漠如恆,不露絲毫痕跡。 此刻,常公明一指他身側,那身材魁梧,而如重棗的老者道:“此為老朽師弟,人稱‘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的便是!” 他又一指那膚色微黑,身材削瘦,唇上留有三撇山羊鬍子的人道:“這是老朽三師弟,‘鐵臂乞’古庸!想閣下不會陌生!” 濮陽維一見這師門大仇,便在眼前,全身不禁一震,較之聞到“赤面鐵膽”之名時,尤為激動。他雙目驟睜,鼻中冷冷一哼,但濮陽維一向機智深沉,雖然胸中熱血沸騰,澎湃欲出,他面上卻毫不動容,可是,那憤怒的火焰,卻使他那上挑的雙眸中,不自覺的射出一股凜冽的光茫來! 常公明一見濮陽維如此沈著鎮定,心中亦不免暗自欽佩,他指著那站在最後,身著一件花色錦衫的矮胖老人道:“這是本堂總監堂堂主,人稱‘魔丐’江長恨!” 濮陽維一見“江北丐幫”此次為了對付自己,竟是菁英盡出,顯然是想將自己置於死地! 他不禁為這些人的卑噁心思激怒了!於是冷冷一笑,向常公明道:“常幫主,貴幫尚有多少人馬匿于林中?何妨皆請出一見,如此鬼鬼祟祟,豈是江湖好漢行徑?” 常公明聞言,不由老臉一熱,仰首一聲長嘯,嘯聲甫住,林中又“唰!唰!”連響,疾如飛鳥般,撲出十條人影來,個個皆是百補鶉衣,蓬頭垢面,這十人腳一沾地,便迅速站成一個半圓,靜立不動。 濮陽維大笑道:“此定為丐幫十大護壇弟子了,好極,今日濮陽維捨命奉陪,一拚高下,各位是一起上呢?還是車輪戰?” 幾句話可謂刁鑽之極,說得眼前眾人皆微感窘迫。 驀然,那身材雄偉,面如重棗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大喝一聲,縱身躍出,一擺手中如小兒臂粗細,八尺長短的“蟠龍鐵杖”向濮陽維怒道:“好個狂生後輩,這裡豈是你小子放狂賣乖之處?老夫且先會會你這膽上生毛的小輩!” 濮陽維雙目如冰,煞氣倏現,他默然解下背後之長形包袱,抖開之後,裡面竟赫然是一只長約四尺,通體血紅的赤色枴杖!杖頭以紫金砂及上好緬鋼,打成一人掌形,四指箕張,小指彎曲如勾,指端精光閃爍,鋒利異常,顯然是一把能破解內家氣功的利刃。 兵刃顯出,各人不由驚呼道:“赤手拐!” 濮陽維自下山行道以來,尚是首次使用這師門謫傳兵器,他此刻伸手一握“赤手拐” 把柄,冷然道:“邵展雄,你出手吧!” 邵展雄身為“江北丐幫”第二把交椅的好手,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他素有“神杖烈火丐”之稱,此時見濮陽維大馬金刀的一站,好似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狂怒之下,大吼一聲,單臂將“蟠龍鐵杖”舞起一道烏黑光華,直向濮陽維天靈蓋劈下!杖距對方尚有尺許,他手腕一沉,鐵杖挾著一片“嗤!嗤!”破空之聲,快如閃電般又戳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沉如山岳,直待那杖端已快接近胸際,手中四十斤重的“赤手拐”始向邵展雄杖頭極快的一點,“鐺”的一聲大響,那麼粗重的鐵杖,竟吃他一點之力,悠悠晃開! 濮陽維輕叱一聲,“赤手拐”恍如一條漫天紅龍,呼呼轟轟似飛瀑倒懸般施展開來,一上手,便施出“毒手魔君”謫傳之“九九八十一手赤手拐法”快打猛攻,橫掃直戳,真個招招凌厲,式式狠辣,出手完全指向對方要害重穴,威力之大,無可言諭。 邵展雄一上來便吃對方搶去先機,自己左攔右架,拚命遮擋,猶有捉襟見肘之感。 觀戰群豪,皆為濮陽維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暗中驚駭不已。 驀然,邵展雄舌綻春雷般大喝一聲,一個高大身材忽而退出五步,左掌運用“大力金剛掌”之力,急如狂飆,向濮陽維連連擊出三掌,濮陽維身形一閃,邵展雄卻一振手中鐵杖,狂風暴雨似的猛攻而至,他所成名的“無敵神杖一百七十式”已自施展開來! 杖起處,宛似驚濤拍岸,石破驚天,端的威力不凡! 濮陽維一面閃躲,一面閃目四顧,他看見“江北丐幫”各人,及斯段峰、白英等都虎視眈眈,靜立一旁,大有擇肥而噬之勢;而現下對手又確實有一身極佳功夫,如此纏戰,不知何時才了,他心中極快的決定了一個主意……此時正值邵展雄那支鐵杖攔腰掃來,杖身卻好似軟棍一般,顫成數條杖影,聲勢確是驚人! 濮陽維腳下一旋一滑,像煞一條游魚,竟然奇妙無比的躲了開去,他腳下如風,急一轉動,已到邵展雄身後。 邵展雄一杖揮去,敵人?跡已杳,他戰鬥經驗何等豐富老到,此時“蟠龍鐵杖”顯已不及抽回,他忙以左掌“呼”的一聲,向身後拍去! 大力金剛掌力豈同小可?尤其是浸淫其中已達四十餘年的四十余,這一掌威力之猛烈,足有開山裂石之功。 哪知邵展雄一擊之下,竟然仍是落空,濮陽維早又轉到他右側。 邵展雄心中暴怒,頓時不顧一切,左掌疾圈,右手“鐵掌”猛掄,濮陽維身形一滑,在邵展雄左掌圈回,右掌拍出之際,濮陽維力運雙掌,呼聲迎上,但聞砰然一聲,濮陽維雖已震退三步!而那“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卻蹬!蹬!蹬!接連退出丈許! 他此刻雙睛暴睜,額際青筋隱現,大大的喘了口氣,一聲怒吼之下,持杖又待衝上,一旁的“魔丐”江長恨急急用手一攔道:“二當家你先歇歇,還是本座出去,接戰一場……” “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用手一推江長恨,厲聲道:“不用,今日老夫若不將這王八小子剝皮抽筋,怎也消不了胸中之氣!”說罷,又掠身撲上,江長恨只得訕訕退下。 邵展雄身形起處,見濮陽維正面含冷笑的注定自己,羞怒之下,迎頭就展“連環三神杖”的招數猛然進襲,濮陽維身形微竄,竟而拔起空中,他厲嘯一聲,身子在空中如巨鷹似的,接連三次折回,“赤手拐”“乘龍引鳳”“平沙落雁”“吼虎南鎮”三招煞手,循環發出,將邵展雄逼得透不過氣來。 他乘勢而上,一個旋轉,兩腳疾點邵展雄雙目,邵展雄急一低頭,濮陽維又雙臂一振,快如閃電般落在邵展雄身後,左掌疾拍而出,邵展雄驟覺背後狂風襲來,正道不好,一股痛澈心肺的炙熱掌力,已結結實實地系在他左臂上,但聞“喀嚓”一聲,臂骨全折! 他痛的狂嚎連連,縱身躍出丈許,才“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江北丐幫”諸人,此時不禁大嘩,即由江長恨率領十大弟子中兩人,將邵展雄趕緊抬了回去…… 斯段峰撫須無語,因為他明明已看到濮陽維所出之掌勢,但竟來不及救援 濮陽維此時神色湛然,雙目精光暴射,炯炯逼人的瞧著各人,但卻沒有一絲得意自滿的驕色。 眾人除了“赤面鐵膽”斯段峰外,齊皆面上色變,露出一副驚與怒的揉合之態! 尤其是“黑旗幫”幫主白英及丐幫三老中“鐵臂乞”他們心中,更是又怒又急。 原來,此次圍擊濮陽維,系由“摩雲鵰”白英及古庸二人召集主持,因為濮陽維自下千山後,即威震江湖,當者披靡,他又負有重整“冷雲幫”之大任,且聲言欲找尋師門各仇家,洗雪那秦嶺山中一段舊怨,當年曾參與那場奪寶之戰,而僥倖逃生的各人,本尚不予相信,一則憑著他們在江湖上的名聲與武功,再則又仗著他們人多勢大,不將那個初出茅蘆的濮陽維,置于心中。但他們卻估錯了。 濮陽維固守著他的諾言及恩師的遺訓,不畏艱苦的著實做了一些震驚江湖的大事。 多少武林中,黑白兩道的名家高手,都在他手下敗北,而那些當年曾經截襲過的“毒手魔君”的武林人物,如金怒江、華武、李奎等也一一在他手下斃命或傷殘,這些令人震慄的消息,在江湖上傳揚開後,他們才覺得事態確實嚴重,大家因而會合籌劃,又想重演一次三十年前秦嶺鬼愁谷的一幕……。 正在他們召集幫手,約齊同黨的時候,“黑旗幫”幫主白英,又遇到五十年前即威震江湖,且與“毒手魔君”久存宿怨的青海布爾汗布達山老怪,“赤面鐵膽”斯段峰,經他一再遊說慫恿,終於使這怪傑也答應參與今夜之戰,而白英、古庸除了一路上極巧妙地派人跟蹤濮陽維之外,並在濮陽維自“垂柳山莊”出來後,即一路不斷的設眼線將消息傳遞,濮陽維江湖經驗欠足加以一路上盡在沉思,以致毫未發覺異狀……。 白英等又請那功力極高,人雖豔麗卻冷若冰霜的“粉面羅剎”徐妍容前往探測,哪知素來高傲,而又眼高於頂的“粉面羅剎”竟悄悄的對那俊俏瀟灑的濮陽維發生了感情,故而有“吊死崖”下,勸濮陽維改道他行的那件事…… 但徐妍容卻估錯了濮陽維,他竟是如此倔強而堅持不變,因而兩人在言語衝突之後,竟又含怒動手,徐妍容不敵之後,只得黯然離去…… 她心知濮陽維武功雖高,卻也未見能敵得住毒龍潭畔,如此眾多的江湖高手,合力襲擊……當然,她並不知道,濮陽維與她動手過招僅只用了三、四成的功力。這是一段前情。 再說此時,那臉上微微變色的丐幫幫主冷面丐常公明,陰森森的哼了一聲,道: “濮陽維,你手段之狠毒,確實不愧號稱‘玉面修羅’四字,也罷,老夫今日亦一併請你成全了!”說罷,就待舉步上前。 那一旁一直笑嘻嘻的“赤面鐵膽”斯段峰,此刻面色倏然轉寒,他一揮手,止住常公明,沉聲說過:“常老頭,怎的如此沉不住氣?折了一場算得什麼?後面還有熱鬧的哩!”說到此處,他一轉身,又對濮陽維道:“好小子,真有你一手,那毒手老魔,想不到竟能調教出如此弟子,來!來!來!這場便由我這老不死陪你玩玩……”說罷,雙掌微合,擺出一副詭異怪態,眼光已是催著濮陽維動手。 濮陽維毫不畏懼,聞言將“赤手拐”向身後一插,雙手互搓,沉肩塌胸,二人就在場團團走了起來。 斯段峰繞場兩圈後,突然喝道:“小子,接招!”雙掌疾出,直撲濮陽維!怪異的是他出掌的路數,竟全是走的弧形,而且飄浮不定,聲東擊西,看來是劈向頭部,瞬息間抓向胸前,況此老掌力雄厚,勁道沉凝,使濮陽維應對起來,頗有吃力之感。 “赤面鐵膽”招式一發,便如長江大河般滔滔而至,濮陽維也即澄心靜氣,抱元守一,以“天魔十二式”應戰。 一時只見掌影翻飛,身形電閃,雙方全是以快打快,每招每式,皆是以內力發出,故此對掌、閃身、竟能不帶一絲聲息,若論經驗,自以“赤面鐵膽”斯段峰為多,而招式之奇詭,則是二人不分軒輊,但若以身形之巧快,內力之悠長,斯段峰雖較眼前各人皆高,但比之濮陽維先後天的特異稟資,卻輸了一籌! “赤面鐵膽”此刻施展的,正是他隱入深山二十年,苦心研出的“飛弧八方掌法” 只見掌掌相連,成弧形飛舞,且一招快似一招,出手方位奇幻,詭異莫測! 濮陽維見狀不敢怠慢,全力應戰,“天魔十二式”也發揮至最高威力,只見兩丈方圓的曠地上,盡是縱橫掌影及罡烈風聲,二人出手全是稍沾即走,有時招出一半,便又換招撤式,真個凶險處,一羽不能落,緊湊處,一發不能加,那波詭雲譎的奇幻變化,直把掠陣各人看得皆目瞪口呆! 烏雲掩明月,微帶寒意,地上又是一片黝黑,二人頃刻間,已換了百餘招,斯段峰心中暗自驚憂不已,他想道:“四十年前敗於此子師父之手,今日卻不能栽於他徒弟手下,否則,這張老臉擺向何處?”想到此處,他猛然吐氣開聲,雙掌勁力頓時倍增,風聲呼呼中,剎時已將濮陽維圈於那罡烈掌風之內! 濮陽維心中一驚,急忙長吸一口真氣,遍布全身,四肢百骸,頓時堅如鋼石,他身軀也隨著更快的旋轉了起來,手中絕招迭出,一剎間,已經使到那招“滿天飛魔”!空中頓時掌影如山,那一身白衣飄忽飛舞,恍若陡然間化成數千個濮陽維一般! 斯段峰昔日便曾敗在“毒手魔君”此招之上,如今四十年後,在濮陽維手中施出,威力卻是有增無減。當年回山後,曾埋首苦思此招破法,雖然略有所獲,但卻仍然未有絕對把握。他大吼一聲,一個偉岸身軀,驟然後仰,在離地面兩寸之上,竟滴溜溜的轉動起來,同時手腳並用,接連攻出九掌九腿! 濮陽維猝不及防,竟吃他逼得退出三步,但瞬息間,他又急攻而上,使的仍是那招“滿天飛魔”!這是濮陽維的聰明之處,他雖吃對方以此怪招逼退三步,但他卻已看出敵人此式濁而不清,似有甚多破綻及空隙,想是對方尚未全般瞭悟之故,因而他又以這“天魔十二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又復攻上。 “赤面鐵膽”此時身形恰好立直,見濮陽維身影又漫天砸地撲來,要想再使那招“圓轉乾坤”已自不及,他雙臂抖處,拔起五丈多高,避過來勢,但濮陽維身影輕叱一聲,竟又如影隨形般跟了上來! “赤面鐵膽”暴喝一聲:“下去!”身在空中,雙掌連揮,已擊出四掌!他此時身在半空,猶能如此自然,連環發掌,若非有一份精純功夫,的是極難辦到。 濮陽維一見敵掌揮來,其勢極險,他雙腿一曲,巧妙的旋至斯段峰身後,“赤面鐵膽”掌出落空,正值力竭下墜之際,在他一口真氣欲提未提的剎那,濮陽維已有形無影的在他背心輕輕一拍,二人同時飄然落地。 “赤面鐵膽”此時老臉通紅,真個成了名副其實的赤面。 濮陽維卻拱手道:“多蒙前輩承讓了……” 斯段峰愕愕的怔在那裡,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羞愧,他知道,剛才濮陽維那招,若是手心向外一登,自己這條老命就算廢了,但這年輕人不但未施毒手,更不曾使自己當場出醜,試問自己,會有這份以德報怨的寬懷及心胸麼? 此時,他感慨良多,強顏一笑道:“好!好!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老夫已年登八十,不妨託大喚你一聲小友,他日若是有緣,不論是恩是仇,老夫定會還你一個公道!”說罷,他向眾人做了一個羅圈揖,黯然道:“斯某無能,折人威風,何顏續留此地?青山處處,各位容圖後會了!”他也不待眾人答話,雙肩晃處,已如煙而逝…… “摩雲鵰”白英,急急呼道:“斯老前輩請慢走一步……”話聲出口,“赤面鐵膽” 身影已杳…。 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面上冷漠已極,他四周一望,陰惻惻的說道:“白幫主咱們不用叫他了,自己動手吧!” “摩雲鵰”白英聞言,只得怏怏退回,默然無語。 濮陽維長笑道:“對極,你們早該自己動手了。” 他語尚未住,倏然,呼啦一聲,一件黑黝黝的東西已挾著勁風,當胸襲到! 濮陽維雙掌驟翻,已閃電般伸手抓去,同時閃目間,已然看出暗襲者,竟是那“魔丐”江長恨!江長恨手中武器,原是一把以黑色皮索絞鋼絲相連的鐵錘!此時他一見偷襲無功,手肘一抬,那鐵錘又呼一聲飛起,嗚!嗚!嗚!似流星般,分擊濮陽維太陽穴,雙肩而來,其勢疾勁,猛不可當! 濮陽維身形倏矮,以單腳支地,呼的一聲,竟身軀貼地,向江長恨上盤掃到,他兩指微並,疾點對方丹田要穴! 江長恨嘿然一聲,長索急收,左手閃處,一溜青光,直刺濮陽維顏面!原來他已乘隙拔出一柄鋒利匕首來! 濮陽維見狀,頭微一偏,仍照勢點下……“魔丐”江長恨一聲怪叫,人亦躍出五步,濮陽維毫不遲延,如影隨上;江長恨右手鐵錘,左手匕首,竭力招架,二人轉瞬間已過十招,而江長恨已漸顯不濟…… 此刻,一旁的“摩雲鵰”白英,倏然撮唇長嘯! 濮陽維驟聞嘯聲,心中一震,不由連罵自己胡塗,在眾多敵方高手環顧之下,怎能作如此拉鋸之戰?他大喝一聲,右掌連連伸縮,極快的點向“魔丐”左身側的十二處大穴,左掌五指疾圈猛彈“嗤!嗤!”連響聲中,五縷銳風,直襲對方上身。“指彈十柱” 功夫已自發出—江長恨見狀大驚,他猛一晃身,手中匕首卻猝然拋出,直射濮陽維,就在他身形剛要拔起的剎那,左肩驟而一麻,“巨骨”“府台”二穴已吃對方點中! 濮陽維眼見匕首襲來,他疾一伸手,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已奇快的將那被點中穴道的江長恨一把拉到面前,此時,也正是江長恨自拋的匕首到達身前的時候,但聞“哎唷” 的一聲淒厲慘叫,那鋒利匕首已深深插入“魔丐”胸膛! 濮陽維雙掌兩式出手、點穴、拉人至身前,這一連串行動,皆是恍如閃電般一氣呵成,而此時,白英嘯聲始住,那林旁小徑,一聲輕響,又翩然飛來五條人影! 濮陽維將江長恨屍體一腳踢飛,仔細打量來人,其中他竟識得兩人。 一個就是在崖下傳警的“粉面羅剎”徐妍容。 另一個竟是伏龍堡中,他劍下的遊魂……“銀槍將”韓衝! 其它兩人也都是身軀高大面目粗獷的彪形漢子,一人手握亮銀鏈子槍,一個持著金背砍山刀!正呆瞧地下的尸身。 最使濮陽維注意的,卻是其中那個年屆五旬,?髯繞頷的黑衣大漢,他站在四人之前,眼露疑惑地正在打量著濮陽維。 “摩雲鵰”白英此時厲聲對那後至數人叫道:“點子扎手,咱們已栽了三場,此次由本幫主應敵,爾等好生掠陣……” 說完,他手腕一翻,已拏出一只通體灰白,以一只只不知何種骨骼接成,頂端帶有一拳大鋼球的奇形兵刃來,那個鋼球上布滿精光耀眼的寸許尖刀,看來確是霸道無比。 白英哈哈一笑道:“濮陽維,本幫主便以手中這只‘碎骨點筋錘’與你一較高下……” 濮陽維漠然一哼,不屑的撇撇嘴。白英見狀,無名火陡起,暴喝道:“看招……” 招字甫出,手中“碎骨點筋錘”已似狂風暴雨般,直向濮陽維全身卷到!濮陽維身形倏起,一式“急流勇退”人已飄出三丈…… 白英手腕微一用力,手中之錘已幻成六道光影,如飛擊下! 濮陽維此時尚未拔出兵刃,上身一仰一旋,一個瘦削身材竟貼著地面二寸,呼的一聲,向白英腿下盤卷去,同時右掌猛揮,劈向對方脛骨,此招為“天魔十二式”中之“橫掃王岳”威力的是不凡,他始才即以此招,逼退魔乞江長恨。此刻欲抽回兵刃下擊已是不及,無奈之下,足踵用力一撐,將一個身子,硬生生拔起五尺! 濮陽維此際黏地雙腳一扭,人已如急弦般轉射而出,抖掌向白英背後便劈—“摩雲鵰”整個後背,破綻大露,他驀覺勁風襲至,駭驚之下,左腳尖急點右腳背,斜瀉七尺外去,才將背後一掌躲過,虧他有著一身功夫,但也不由急出一身冷汗。此刻,正值白英身形力竭下落—濮陽維一擊不中,身子在空中一個翻折,竟已較對方更快的落在地上。 挨至白英落地,濮陽維已好整以暇的雙掌齊發,將白英去路封斷,逼得他手忙腳亂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二人鬥了不及二十招,白英空有一柄犀利兵器在手,兀自施展不開,左右支絀。 正在此時,驀聞一聲尖銳 哨,自“鐵臂乞”口中發出,濮陽維正自一愕,立於他身後不遠的那?髯大漢,雙掌驟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濮陽維兩肘如電擊下! 濮陽維驀覺背後風聲有異,腳下一滑“唰!”地閃了開去,在他閃身的剎那間,仍極快的向白英連出三拳四腿。此刻他一見那虯髯大漢,已知是他自身後暗襲,不由朗聲大笑道:“無恥狗賊,你們有多少人一起上吧,看能奈何本幫主否?” 語聲中,濮陽維手卻不閒,他又覺一股銳風,直攻身側,濮陽維遂頭也不回一手抓去,那襲來兵刃,原來竟是“銀槍將”韓衝的一只七尺銀槍,此刻韓衝見濮陽維竟頭也不回的反手直楞楞的抓來,大驚之下,雙手一扭,槍纓抖起一個鬥大的槍花,一沉一吐,直向濮陽維手心扎去!白英此時也略略調息過來,他狂吼一聲,“碎骨點筋錘”化成萬千光雨,向濮陽維雙肩、後腦劈下。 濮陽維一面要應付面前這虯髯大漢,同時更要分神注意白英及韓衝的兵器,好個“玉面修羅”他不慌不忙,倏然將全身真氣一收一放,他一身白衫勃然鼓起,好似裡面灌滿了空氣一般,同時,一道微帶青、紅兩色的勁氣,竟若有形物質似的,疾然反震而出! “銀槍將”手中的一桿長槍,受此內家真力反震,竟然把持不住,倏然被彈至半空,而白英卻蹌踉連退五步!?髯大漢奮力一退,始未被波及,但仍然身形搖晃不止。 三人皆為當今武林中,有名有號的棘手人物,尤其那?髯大漢,更是響噹噹的武林高手,他即是三十年前便以掌力稱雄一方,且曾參與秦嶺山之戰的“屠龍手”康彪。 三人一被濮陽維之“六彌真氣”震退,眾人不由更加驚駭。 那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一看不妙,暴叱一聲,飛身撲上,左手一領濮陽維眼神,右臂運起他素享盛名的“鐵臂功”猝然攔腰擊向濮陽維。站在一旁那使練子槍的大漢,便是“黑旗幫”白蛟堂堂主“九首人蛇”桑志。那手握金背砍山刀的卻是“黑旗幫”青蛟堂堂主“萬勝刀”牛公義!二人此時也不閒著,一聲不響的驀然向濮陽維發動。 濮陽維怒吼一聲,“赤手拐”已握於手中,一招“孔雀開屏”已將各人招式逐一架開,他一聲長嘯,“赤手拐”以驚雷奔電般的展開,剎時如紅龍翻騰,赤虹飛掠,招式一展,真有風雲變色之慨,狂飆飛舞之勢,與“鐵臂乞”古庸、“屠龍手”康彪、“摩雲鵰”白英、及“黑旗幫”紅、白、青三蛟堂堂主戰於一處! 激戰始值六十餘招,但聞“吭”的一聲,血雨紛飛中“黑旗幫”青蛟堂堂主“萬勝刀”牛公義的一顆鬥大頭顱,已被擊得血肉模糊! 濮陽維一招得手,不由豪氣更壯,手中“赤手拐”舞起一片紅光,連出六招“九首人蛇”一聲慘號起處,一條右臂也跟著與身體分了家! 此刻,那一直默立一旁觀戰的“冷面乞”常公明,鐵板似的面孔上也不由為之變色。 到底姜是老的辣,常公明一揮手,那立於身後的丐幫十大弟子,已迅速分東西兩面,各各站好五人,每人手中握有一只綠光閃閃的青竹棒,這青竹卻非同小可,莫看它才如拇指粗細,卻是海外“絕島”上特產的一種“鐵篁竹”所製成,此竹堅逾鋼石,敲上一記,非至骨碎肉糜不可。 這十人始才站好,常公明已大喝一聲道:“排好方位,老夫來了!”聲到人到,雙掌疾伸“大力鷹爪功”倏然施出,驀然閃過一片兵器,直抓濮陽維頸下琵琶骨,端的快捷無倫,聲勢驚人! 濮陽維迫不得已,一挫腳,已暴退三尺,此一瞬息之間,各人已站成一個半圓,由“冷面乞”常公明為首,怒叱連聲,似狂風暴雨般,向濮陽維全身要害,紛紛襲來! “九首人蛇”桑志,已被徐妍容救至一旁,敷好刀傷藥,他人雖清醒,卻萎頓之極。 徐妍容將他與肩骨盡碎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置于一處。 但她那雙水汪汪的秀目,卻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戰鬥場,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侵襲著她,她一會兒希望濮陽維趕緊逃走,一會兒又希望他能戰勝各人。 自然,這是一種奇妙的感情,與女人高傲的自尊所融合而成的特殊感觸。 她此時已不自覺的對這瀟灑含蓄,而又武學深奧莫測的青年豪士發生了情愫,不過,這是她此刻心中所不能否認,但也不能承認的事。 當然,她亦忘不了,自己現在是與這俏冤家,處於對敵的地位。 邵展雄一條左臂,已用腰帶縛好,他氣呼呼的注視著場中戰況,一見“粉面羅剎” 亦焦急的全神貫注場中,竟會錯了她的意思,不由大聲道:“徐姑娘,你莫非也想下場麼?也好,我們兩人尚挺得住,不須你偏勞了,請自便罷!” 徐妍容聞言一怔,但也推託不得,只好勉強站起,將背後一只黑的鐵琵琶解下,縱身躍入場中。 濮陽維連傷兩人後,正可廢去“摩雲鵰”白英之際“冷面乞”常公明已插進手來,常公明“少陽神功”已經七成火候,再加上那雙無堅不摧的“大力鷹爪”何異平添了一股極大生力軍! 若論單打獨鬥,常公明絕非濮陽維之敵,但如其與如此眾多的高手聯合,聲威自大不相同!加以“粉面羅剎”也恰於此時加入戰圈。 濮陽維頓覺壓力驟增,真力亦感微乏! 對方此時早已站好方位,各出絕學,向自己全力攻來。濮陽維一面拚命抵敵,一邊暗自調息,因為他再如何稟賦特異,而有神果之助,但一連與“赤面鐵膽”斯段峰與“神杖烈火丐”邵展雄這兩名頂尖高手激戰下來,也自耗去不少真元。 他此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穩扎穩打“赤手拐”舞得風雨不透。 倏然“鐵臂乞”古庸一聲暴叱,一指點向濮陽維胸前“乳中穴”。 濮陽維冷笑一聲“赤手拐”一偏,呼聲擊下,但古庸卻不閃不躲,竟伸臂一格!只聞得“噗”一的聲,古庸一條右臂頓時腫起老高,但竟未折斷,“鐵臂功”果然不不凡! 濮陽維料不到古庸被擊退之剎那,常公明已一聲不響,舉掌向濮陽維頭頂罩下! 濮陽維此時要閃,已自不及,只得急出左掌相拒—“劈啪”一聲響起,常公明急退三步,濮陽維也身形連竄! “摩雲鵰”白英此刻倏然一按他“碎骨點筋錘”之把柄機簧—砰然一響中,那嵌於頂端之碗大鋼球,竟驀然飛出!帶著精光閃閃的刀尖,呼呼然擊向濮陽維胸際! 此刻,亦正是他在與常公明對掌之剎那!濮陽維真氣不易聚集,且亦萬萬估不到白英手中兵器,尚有此般巧用! 濮陽維驚怒之下,全力扭身,但已晚了一步,胸前要害雖然躲過,左脅下卻被這帶刀鋼球,劃開了一條四寸多長的傷口!濮陽維咬牙忍痛,奮力躍退,那常公明卻又暴喝一聲,全身骨骼劈啪作響,雙掌挾著千斤重力,又當頭罩下! 濮陽維手中“赤手拐”此時正一邊擋開韓衝之七尺銀槍,一面掌擊白英腰際,一見常公明雙掌攻至,他驀然雙腳齊飛,踢向常公明腹下“氣禦”“歸來”兩穴!若常公明雙掌仍不變式下擊,則濮陽維固然難保,但他自己亦不能倖免! 常公明自顧要緊,趕忙側身收掌,而濮陽維身形連閃,又已躲過徐妍容的鐵琵琶及“屠龍手”康彪的一掌! 倏然,常公明嘴中一聲厲嘯,那立於濮陽維後側的丐幫十大弟子,已齊齊嘿喝一聲,十根青竹棒挾著絲絲銳風,向濮陽維背後襲來,剎時滿空綠光閃閃,風聲呼呼,威力煞是驚人! 濮陽維吮口長嘯,身形暴長,只見他在空中一個旋回,手中已白光電閃,如怒瀑奔流! 倏然,白光似蛟龍飛舞般,快速絕倫的疾卷而至,頓時慘號連連,丐幫十大弟子中,已有三人貫胸喪命! “冷面乞”常公明驚呼道:“大家留意,這是‘修羅九絕式’!” 眾人尚未及回答,濮陽維手中精光已如電翻卷而至,各人只覺眼前一花,連劍勢來路皆未看清,又聞得一聲慘厲呼叫,“銀槍將”韓衝已被攔腰斬為兩段! 濮陽維此時右劍左拐,往返衝殺,神威凜凜,宛如天人。“屠龍手”康彪,性情最是狠辣慓悍,他此刻大吼一聲,雙掌帶起一片罡烈勁風,直擊向濮陽維背心! 濮陽維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的將手中“修羅劍”反揮而至,康彪但見冷光閃處,劍已觸膚,他知自己雙手必要不保,竟毫不縮閃,雙掌仍依原式擊下,但見白芒閃處,血雨亂噴! “屠龍手”康彪已悶哼一聲,蹌踉退出!濮陽維卻料不到這康彪如此兇橫,竟然在他雙手被斬的瞬息間,以肘猛撞他後腰之“精促穴”! 濮陽維但覺颯聲風響,敵人肘勢已達,他估不到對方竟如此拚命,幸而在他劍勢反揮之際,人已斜斜掠過兩寸,在此猝不及防中,雖然躲開這致命一擊,但仍然砰的一下,在左背挨了一肘,濮陽維雖有一身內家至高真氣護體,但此刻卻未及運出,況“屠龍手” 又是回光反照般的全力一擊,他雖然閃開正鋒,卻仍覺內腑血氣翻湧,頭昏目眩! 此刻他強提一口真氣,手中“修羅劍”揮出一招“長恨綿綿”劍勢犀利,豪光飛舞,好似數十把劍同時攻出一般,剎時又將逼前敵人迫了回去!濮陽維心中恨極了“屠龍手” 康彪,只見他俊目中,煞氣攝人,但聞一聲呼嘯起處,他頭也不回的將握於左手之“赤手拐”向正蹌踉後退的康彪反手擲出! “赤手拐”呼嘯而出,一閃已至那早已痛得失神的康彪前心,其時恰有一個丐幫弟子在旁,他見狀之下,急揮青竹棒猛截,欲將“赤手拐”擊落,說時遲,那時快,但聞“喀嚓”一聲,不但當場棒折掌裂,他自己也被這“赤手拐”之絕大衝力,震得一屁股翻倒地上! 那“屠龍手”康彪,卻哼也沒有哼出一聲,已吃那重逾四十斤的“赤手拐”牢牢貫胸釘於地下! 濮陽維此時但覺五臟如焚,唇幹舌燥,這是他下山行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拳風罡烈,銀芒飛舞,鮮紅的血,體內的五臟,灑得到處皆是,場中戰況,亦愈見淒厲……“修羅劍”劍下,丐幫十大弟子中,又有兩人喪命…… “冷面乞”常公明此時翻身急躍,手往背後一翻一拉,已拿出他一生賴以成名的“丐門鐵缽”!此缽宛似一鐵碗,四周鋒利如削,光芒耀目,缽底有一個短短把柄,可供手握,的是霸道異常! 常公明一亮出此“丐門鐵缽”口中焦雷也似的一聲暴喝,如驚雷駭電般,舞溜青光,罩向濮陽維!隨著這喝聲,“摩雲鵰”白英身形倏起,“碎骨點筋錘”頂端那個鋼球,又驀然飛了出來,風聲尖銳的直攻濮陽維丹田小腹而來,“粉面羅剎”亦極不情願的將手中鐵琵琶,揮向濮陽維下盤,僅存的丐幫五大弟子,亦個個面含悲憤,手中青竹棒如銀瀉地般專找隙縫,暗施襲擊。 濮陽維身形動如流水,劍出如風,連消帶打……但他此刻身受兩處創傷,加以左脅又一片麻木,出招已逐漸呆滯…… “冷面乞”常公明已略略瞧出,他一聲暗號,自己首先發出一招丐門鎮幫之技“托缽十六斬”中,最犀利陰毒的“盛頭於缽”一式! 只見他手中鋒利鐵缽,倏然精光亂散,幻成無數光圈,常公明一面以此式攻敵,一邊暗運“大力鷹爪功”于左掌,閃電般折向濮陽維肋下! 濮陽維驟見敵人凌厲招式,奇詭莫測的攻到,身軀微微一偏,“修羅劍”快速無倫的擋過了白英、徐妍容二招! 此時他又猝覺右側勁風襲體,他待要閃躲,已自不及,濮陽維只得暗暗咬牙,急運體內“六彌真氣”同時左掌閃電般劈出! 他才一運氣,已覺肋下驟然一緊,跟著一陣劇痛攻心,濮陽維兩根肋骨已吃常公明大力鷹爪功捏斷!幸得他“六彌真氣”已及時反彈而出,若換了別人,只怕半邊身軀已吃常公明折得稀爛! “冷面乞”常公明但覺手指才一抓住濮陽維肋下,驀然敵人體內一陣大力反震過來,他驚駭之下,隨即鬆手,但濮陽維揮出之左掌,已結結實實劈在常公明肩頭之上! 常公明一個身子直被震得翻出兩丈之外,但他身為江湖上一代梟雄,臨被震飛之際,那“丐門鐵缽”卻又在濮陽維左臂劃下一道血痕! 濮陽維此時渾身浴血,創傷累累,但他卻仗恃翻湧血氣,若“瘋虎”般左右衝殺! 因為他知道,此刻如稍一分神,則必抱憾終生…… 他一掌劈飛常公明後,已知今晚血戰,自己實難強行支持下去,驀然,他一聲淒厲欲絕的長嘯起處,身形已如巨鷹般飛掠而出。 “摩雲鵰”白英暴喝一聲,一舞手中“碎骨點筋錘”拚命躍上。 濮陽維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抖,“修羅劍”已疾然湧起三道寒光,如電卷至,這正是“修羅九絕式”中之“碧血三濺!” 待到白英驚覺,那寒森森的劍光已自臨頭!他正魂飛魄散,呼的一條黑影已如飛般擊在濮陽維劍上!白英藉此瞬息之機,努力一翻,始才險險躲過,他驀覺頭頂涼颼颼的,一摸之下,始知包頭黑巾,已連著一片油發被削! 濮陽維反手一劍,也不管傷著敵人已否,卻藉著劍上一陣衝撞之力,躍身掠出五丈,才始到達那片密林邊緣,驀然,一條黑影疾如鷹隼般飛撲而下,單掌猛劈,狂風颯然…… 濮陽維雙腳屹立不動,運聚全身功力于左掌,疾揮而出! 剎時兩股漫天掌勁,猝然相觸,恍如平地響了一聲焦雷,塵土飛揚,枝斷葉落…… 待到一切靜止,眾人只見濮陽維面色煞白,血漬斑斑的仍立於原處,那急襲之人,原來竟是先前受傷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 此刻,他亦顫巍巍的挺立不動,但口角卻涔涔流出鮮血。各人已驚得怔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濮陽維此時卻向兩丈外的康彪尸身上的“赤手拐”虛空一招,只見那“赤手拐”竟呼的一聲,彷彿有物相吸般,飛回濮陽維手中! 濮陽維右劍左拐,傲然而立,他倏然雙目怒睜,冷電暴射中,不屑的向眾人掃視一眼,冷哼一聲,始徐徐轉身,只見他雙臂疾振,已呼呼拔升七丈之高,在空中一連五次旋回,始急掠而去。 各人為濮陽維匪夷所思的絕世功力,驚得瞠目結舌,好一刻才醒過來,那五名丐幫弟子正待縱身追去“摩雲鵰”白英已急喝一聲道:“不用追了,憑你們,追上還不是白白送死……” “粉面羅剎”徐妍容悄悄走上前去,探視一下那尚挺立不動的邵展雄,突然聞她尖叫道:“你們快來,二幫主已不成了!” 各人慌忙上前看視,果然那縱橫江湖大半生,性如烈火的“江北丐幫”二當家邵展雄,早已全身冰冷,氣絕多時……白英回頭一望,那“冷面乞”常公明,“鐵臂乞”古庸,俱皆面如白紙般,盤坐地下,閉目調息,看樣子,亦是受傷不輕…… 他淒涼的四周一望,丐幫已死的總監堂堂主江長恨,護壇的五大弟子,“屠龍手” 康彪,及自己“黑旗幫”中,紅蛟,青蛟兩堂堂主,“銀槍將”韓衝,“萬勝刀”牛公義等人正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血漬斑斑,淒風慘慘…… 徐妍容,這歷盡滄桑,冷傲如冰的江湖女傑,此刻黯然丟下手中那因搶救白英而被濮陽維“修羅劍”斬斷的鐵琵琶,悄然走到白英身側,輕聲道: “白幫主,丐幫兩位老當家,及貴幫桑堂主,都受傷頗重,咱們還是趕緊收拾一下,設法為各人治傷要緊!”白英默默點頭,眾人遂忙亂收拾了起來……夜,又已盡了,東方天際,已曙色初露。 ------------------ |
第12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一條不寬的溪水,蜿蜒流去,溪旁盡是巨松,四周生滿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花卉,微風吹來,輕輕搖曳,不時飄過陣陣幽香。溪旁,竟赫然俯臥著一個身材修長,但卻渾身血跡的白衣少年! 他身上的血,大概因時間過久,已凝結成一塊塊暗紫色的硬漿,這人看來彷彿有著一身武功,但卻一動不動的伏在那裡,使人疑惑他到底是已死去,抑是在昏迷中? 忽然,自那茂密的松林中,姍姍走出一個全身雪白宮裝,荳蔻年華的豔麗佳人,她一頭長而濃密的秀髮,自然的披在雙肩,以一條白色絲帕松松挽著,那兩道如新月似的柳眉下,有著一對深邃而又憂鬱的眸子,這嬌豔如花的少女,周身都散發著一種飄逸如出水白蓮似的韻意,是如此的純潔與尊貴,一見她會令人不自覺的有著自慚形穢的感覺,彷彿那月裏嫦娥,高不可攀! 這少女手中持著一個細緻精巧的花籃,她正快步走向這白衣少年倒臥之處,忽而,她好似受驚了一般,那對如水似的大眼睛,驚愕而奇異的注視著眼前這白衣人……她內在的膽識,卻與她這纖纖弱質的身軀毫不相稱,只見這少女微一晃身,竟美妙而婀娜的飄到這白衣少年身側,她目光凝注,仔細注視了這白衣人一刻,如玉似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憐惜而又驚異的神色。 她輕輕走向前來,毫不厭避血污的將這僵臥地下的白衣人,溫柔的翻轉過來,剎時,這少女竟呆住了,出現她眼前的,竟是一張如此俊秀而挺逸的面孔,雖然此刻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但仍掩不住那飄然出塵的俊俏姿容! 她怔了一會,目光一閃,驀然見到這白衣少年肋下及左臂,那血跡斑斑,皮肉翻卷的可怕傷口,這少女微一沉忖,便將這白衣少年攔腰抱了起來,向他深深地瞥了一眼,始面泛微紅的輕掠而去,誰也不會相信,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如仙少女,懷中抱著一個人,竟仍能毫不吃力的如風奔馳。 轉瞬間,一條翩翩白色麗影,已消失於蒼松密林之中……晨曦初露,鳥語啾啾,一間小巧淡雅的繡房中。 白色的羅帳,白色的紗幕,襯著一片白色的簾幃,房中一片純白,卻是白得如此高雅,如此恬靜。 羅帳中,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此刻,他已悠悠醒轉,混沌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就似那白色的房屋一樣,慢慢的他思想逐漸恢復,他想到在那場淒厲的血戰中,自己身負重傷,踉蹌奔至一條小溪旁,便不支倒地,但,如今又為何睡在這……這恍如婦女閨閣的房中? 他不禁迷惑了,這是在夢中嗎?他用力搖搖頭,卻牽動了那沉重的創傷,覺得全身悚然一陣劇痛,他不由更清醒了幾分。 那些傷口,使他只能轉著頭,默默的打量這屋中的佈置,自隱約的白紗中,他看見壁上掛著幾幅神韻高雅的山水畫。一只白玉香爐,正裊裊散出檀香,桌上,卻擱著一只奇形的古箏。 他……這青年俠士,心中頓時泛起一絲澄寧而安詳的感覺,說不出是什麼原因,竟對這屋中主人發生了極大的親切感,有著渴望一見的希冀。他正在瞑目靜息,思潮如湧之際,忽然室外甬道上,傳來陣陣環佩叮噹,笑語如鈴之聲,不一刻,便自外面進來兩個十六七歲的青衣丫鬟,二人眉目都極清秀,但由那雙靈活刁鑽的眼睛中,仍可看出稚氣未脫。 二人一掀紗簾,將手中的一碗燕窩湯,及幾件精緻的洗漱用具擱在床前的小幾上,那右側的青衣丫鬟,對濮陽維一笑道:“公子萬安,我家小姐估量公子此刻必已醒轉,是以特遣婢子等前來伺侯。” 濮陽維微微欠身,道:“不知你們小姐芳名如何稱呼?萍水相蓬,竟蒙如此照顧,實令在下於心難安。” 他微一沉吟,又問那丫鬟道:“可否請你家小姐,移玉一見,以便在下面謝療傷之恩?” 那兩個俏丫鬟,互視一笑,其中一個答道:“公子且請略進早餐,稍待片刻,我家小姐即將前來探視。” 二人也不再多說,服侍濮陽維梳洗完竣,又端起了那還剩半碗的燕窩湯,向濮陽維微微一福,便相偕退去。 濮陽維獨坐無聊,正自閉目調息,默運功力之際,忽覺香風入鼻,他急急張眼一瞧,一個裊娜多姿,美如仙子的白色身影,已掀簾而入。 濮陽維一瞧之下,心中也不由怦的一跳,他想道:“這少女真是美極了,美的竟似畫裡仙子一般!” 頓時方婉、秦柔柔、徐妍容等那些俏艷的影子,亦在他腦海中一一掠過,他把這些少女,與眼前的白衣女郎相較,無形中她們都黯然失色。 固然,這些女孩子都很美,但比起這白衣少女來,卻好似少了一點什麼。 那白衣少女看見濮陽維雙目一瞬不瞬的注視自己,那如玉似的面龐上不禁微微一紅。 她輕輕的問道:“公子,昨夜睡得尚舒適嘛?” 濮陽維見白衣少女向自己講話,始悚然醒悟,他急忙答道:“尚好。昨夜將在下救至此處,並蒙賜為療傷之人,想必是芳駕了?” 那白衣少女微一頷首,略帶羞怯的答道:“昨天我到林中採花,在無意中發現你全身血漬的倒臥溪旁,所以……所以我……我就將你扶了回來。” 濮陽維聽見這白衣少女語似鶯囀,那悠柔的聲音,滲在如蘭似馨的香氣中微微傳來,真使人有飄然欲起,筋骨俱酥之感。 白衣少女又道:“這是我和師兄師姊二人的居處,救你回來時,因別處不及打掃,所以就暫時請公子在我房中委曲數天。” 濮陽維深深的瞥了那白衣少女一眼,感激的道:“在下以一個江湖草莽,承蒙小姐賜以援手,已是銘感萬分,又豈能佔居小姐閨閣!在下想即日搬出,另遷他居才是。” 濮陽維話尚未講完,那白衣少女已急急阻道:“公子切勿如此,你如今重創未愈,萬萬勞動不得!” 她一雙澄如秋水的明眸,向濮陽維臉上一掃,含羞的道:“尚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濮陽維不由失笑,二人談得這麼久了,竟仍不知道對方名姓,他答道:“在下濮陽維,斗膽請教小姐芳名?” 白衣少女低聲回道:“我叫白依萍,可是別人都稱我”白雁“。” 濮陽維心道:“好美的名字,好雅的稱號!” 他微微笑道:“姑娘適纔進屋時,身形之快捷,的是不凡,不知尊師何人?” 白依萍道:“不敢當,敝師青蓮師太。” 濮陽維恍然道:“原來姑娘派屬華山,華山一脈,素以輕功飲譽江湖,怪不得姑娘具有如此身手!”他一頓又道:“令師青蓮師太,亦為江湖前輩,只是聞說歸隱很久了。” 白依萍一聽濮陽維談到她師父,那雙秋水雙眸,竟不由淚珠瑩瑩,淒然欲泣。 濮陽維一見之下,心中頓時了了,他歉然道:“姑娘為何如此難過?莫不是小可提及了姑娘傷心之事?” 白依萍微微搖頭,她抽出一方白娟,拭了一下雙目,幽怨的道:“家師在五年前,行腳陝北一帶時,因看不慣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他手下一幹人,兇橫無忌,做那傷天害理之事,竟與公孫無畏衝突了起來,但一則那‘九指魔’功力高強,再則他又人多勢大,一場激戰之下,我那恩師竟遭他擊傷內腑。”白依萍言至此處,已微微哽咽,她強忍哀痛,又道:“恩師負傷回山,運功自療,但卻氣血阻滯,半身麻痺,如今,一身功力盡失,但,她卻一再嚴令我們,不得向那‘九指魔’尋仇。” 濮陽維默默聽完,不由心中忿然而生不平之氣,但他深知此刻最忌發怒,影響創傷,只好勉強按捺心情,暗中卻另有打算。 白依萍又道:“我和師兄師姊都知道師父是怕我們功力不足,貿然前往尋仇,必是飛蛾撲火。”她說至此處,抬頭一望濮陽維,不由驚道:“公子,你眼神中光芒真冷得嚇人!” 濮陽維聞言,只得強顏笑道:“是嗎?我倒不覺得!” 白依萍稍停了一會,又道:“可是我們怎能忍耐得住?一個淒風苦雨之夜,我們師兄妹三人一商量,便共同出發尋仇,僅瞞著師父,及尚未藝滿出師的兩個小師弟……” 白依萍見濮陽維此時正全神傾聽,眼神中露出一股柔和而關切的神情。 她心中不覺有著甜蜜慰藉的感覺,續道:“哪知我們竟然鎩羽而歸。那‘九指魔’公孫無畏的功力果然厲害,他讓我們師兄妹三人聯手,竟亦鬥不過他,後來,又有一個叫‘天雷叟’馬亮的老頭子出來,他的武功也甚為了得,僅次於‘九指魔’半籌,可恨他卻以一種叫什麼天雷功的內家功夫,將我大師兄震傷。” 濮陽維一聽到“天雷叟”馬亮的名字,不由嘴角微哂,淡然一笑。 白依萍又愴然道:“我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不敢讓師父曉得,只好先回到師兄師姊的居處來,大師兄一面養傷,一面督促我和師姊練功。” 她說到此處,微微籲了口氣道:“哦!我還忘了,大師兄和二師姊是夫婦哩。”白依萍一說到夫婦二字,自己也不知為何,竟面上一熱。 濮陽維裝作未見,他岔問道:“令師兄師姊不知此刻是否在家?在下也好拜謁一番!” 白依萍道:“大師兄病體已愈,他們出外辦一件要事,大概今日傍晚可歸。” 濮陽維哦了一聲,雙目凝視著壁上掛的山水畫,忽然低聲道:“姑娘,在下的隨身兵器?” 白依萍溫柔的一笑,指著榻後的小幾道:“都在那邊!” 濮陽維回頭一看,自己的劍、簫,以及包裡,都一件不少的放置在小幾上。 他向對面這美豔的少女深深的瞥了一眼,但這磊落的少年卻微微悚然了,因為,白依萍那澄如秋水的雙眸,也正默默的望著他,那明媚的眼神中,彷彿有著一縷扣人心弦的柔絲。 濮陽維不自覺的將目光移開,身子稍稍轉動了一下,又輕聲道:“姑娘,令師兄師姊未知如何稱呼?” 白依萍答道:“大師兄人稱‘青衫秀士’名叫岳傑,與師姊‘翠衣女’陳冰心,合稱‘華山雙英’”她正說道此處,驀聞得門外起了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一個身著翠綠衣衫,眉目如畫的少婦,已如輕風般飄了進來。 她一進門,便向白依萍笑道:“師妹,你又向誰在編排姊姊呀?” 一句話尚未說完,已然瞧見那躺在床上的濮陽維。 這少婦不由愕然一驚,她做夢也想不到,她那冷傲如冰的師妹,閨房中竟有著一個陌生少年,而且面目竟是如此挺秀俊逸。 白依萍見狀,不由玉面微紅的站立起來,向那少婦道:“師姊,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師兄呢?” 那少婦並未回答白依萍的問話,仍訝異不解的瞧著濮陽維。 白依萍臉龐紅紅的向她師姊說道:“這位是濮陽公子,因與仇人相遇,激鬥之下,負傷倒在林內,我昨日往林中採花時,無意遇見,因而將他救了回來。” 原來這位少婦即是白依萍的師姊,人稱“翠衣女”的陳冰心,這時,只見她輕露皓齒,微微一福道:“原來是濮陽公子,請恕賤妾適纔無禮。” 濮陽維身在床上,兩手微拱,哂然道:“夫人且莫多禮,在下濮陽維,幸蒙令師妹救援療傷,實乃感激之至。” 他一說出名字,那“翠衣女”不由面上陡然露出一股驚異的神色來。 她急問道:“尊駕莫非即是近日江湖中,流傳的歌訣:‘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的那位‘玉面修羅’濮陽維嗎?”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不敢,此乃江湖中人過份渲染,在下豈有如此聲威?” 一旁的白依萍,帶著三分稚氣的向“翠衣女”問道:“師姊,你怎會知道人家呀?” “翠衣女”愛憐的望了師妹一眼,柔聲道:“妹妹,你可曉得你救的這位公子是誰嘛?他即是在谷口集外,不出三十招,便震傷‘天雷叟’馬亮的‘玉面修羅’!” 白依萍聞言,驚得那張小口張得老大,她不依道:“好啊!濮陽公子,你真是真人不露相,瞞的人家好緊。” 濮陽維窘迫的一笑,尚未及回話,外面已響起一個清朗的口音道:“冰妹,聽小玉說,萍兒昨日救了一位公子回來……” 語音未停,門口已出現了一個白麵青衣的中年秀士,他一進門,就已注意到濮陽維,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忖道:“這年輕人雙目神光十足,卻完而不溢,的是自己生平僅見。” 他心中想著,遂雙手抱拳道:“在下岳傑,請教閣下大名?” 濮陽維急忙還禮道:“不敢,在下濮陽維。” 岳傑聞名,亦是一驚,他清笑一聲道:“原來尊駕即是‘玉面修羅’小弟久仰之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一旁輕摟白依萍的“翠衣女”不由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就少斯文一些吧,真酸死人了。” 濮陽維對眼前這“青衫秀士”亦有著十分好感,他朗聲笑道:“岳兄伉儷,情誼如雲,亦令在下欽佩得緊!” 言至此處岳傑又忽開口道:“前夜,江湖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乃是此地百里外之毒龍潭畔,展開過一場震驚武林的淒厲血戰,聞說是為了對付江湖上極厲害的高手,竟使‘江北丐幫’及黑龍幫之菁華盡出,但消息傳來,卻是兩敗俱傷!” 岳傑言及此處,見濮陽維正全神傾聽。 他又接著道:“聞說‘江北丐幫’三老中,竟是一死兩傷,而丐幫總監堂堂主‘魔丐’江長恨,已一命歸西。”黑旗幫“之三蛟堂堂主,亦兩死一重傷。更令人驚懼的是那素以外家重掌力,稱雄一時的‘屠龍手’康彪,亦在此役殞命,不知濮陽維兄是否知曉,他們所對付的高手是誰?” 此時,“翠衣女”暗向她夫君白了一眼,心中想道:“人家現在身負重傷,卻怎知這些事情?豈不是多此一問。” 那知濮陽維卻哂然一笑道:“岳兄好靈的消息,其實這人也算不上高手,僅是個識得三招兩式的庸夫而已。” 岳傑急問:“莫非兄台知其為誰?” 濮陽維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區區在下便是。” 此言一出,三人俱皆齊齊愕然,他們想不到這眼前的年輕人,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淵博,那些他們平日認為極了不得的武林名家,竟在他手下敗得如此淒慘與狼狽! 岳傑心中雖然稍微猜測到一點,但不料竟猜得如此正確。 他此刻不由贊道:“久聞濮陽兄武功絕世,學究天人,但卻料不到兄台真有如此高深的修為,不是在下為自己洩氣,這其中任何一個,在下恐是敵不過他十招八招,而兄台卻是連戰連捷,此等身手,實令我等敬遠萬分。” 濮陽維謙虛了一番,眼神無意中與白依萍那溫柔如水的目光接觸,他那已如寒冰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迷惘而奇異的感觸。 這感觸,是他從前所從來沒有的,既親切,又甜密,多麼微妙啊! 自此後,這位年輕而英俊的武林豪傑,便在“青衫秀士”夫婦的這幢“憐香小築” 中休養下來,日子是過得甜蜜而舒適。當然,這除了岳傑夫婦的悉心照料外,最重要的,尚是白依萍那一片如水的柔情。正是:“幽堂畫深,蝶憩香風,但見亭前楊柳如絲,不知人間歲月悠悠。” 轉瞬間,已飄過三十多天,濮陽維的創傷已全部痊癒如初,折斷的肋骨已接好復原,他心中雖不願離去,但師門重任,建幫的要務,使他不得不硬著心腸,向主人告辭,岳傑夫婦及白依萍在苦留不果的情形下,也只得與這傾心的俠士英豪依依惜別。 濮陽維對白依萍,雖未直率的表明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卻帶走了這個美麗少女的心。 這天,濮陽維身著白袍緩帶,襯著那玉面朱唇,越發顯得如玉樹臨風,英姿不凡,岳傑及陳冰心二人,殷殷送出大門後,便叫深含情意的師妹白依萍,代為遠送一程。 二人一路上皆沉默無言,但由他們互相注視的眼神中,卻傳訴了多少深摯的心語,無盡的誓言,濮陽維幾次意欲啟口,卻又幾次皆默默忍住。 二人不多久已行出了十多里外,濮陽維勒馬提?,微微傷感的向白依萍道:“白姑娘,千里搭長棚,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下承姑娘一再照料,此恩此德,必將永懷於心!” 白依萍微仰起那張清麗絕俗的臉龐,幽幽的道:“你只會說這些嗎?難道…難道你 ”濮陽維心中急劇的一跳,他訥訥的道:“白姑娘,在下…!” 白依萍雙目驟睜,兩顆晶瑩的淚珠,已自她那美麗的眼眶中落下來,她顫聲道: “你……你!豈不知我…?” 白依萍此時語聲顫抖,她恨極了這眼前的少年,她恨他不能了解自己心靈中的情愫,那最純真的奉獻! 濮陽維心中雖難受已極,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美麗少女對他的情感,他更知道自己心底最深處,早已接納了這分珍貴而聖潔的感情。 但|他為了將來那些可能使他一去不返的艱巨任務,而不得不硬起心腸,故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他原先的決定,是寧願使這位美麗而純真的姑娘傷心一時,而不能使他痛苦一生! 但此刻,他的決心動搖了,澎湃的情感,使他那如玉似的面龐上,浮起陣陣激動的抽搐,他低聲道:“萍妹,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的心……” 白依萍聞言,不由激動的全身微抖,嚶嚀一聲,倒向濮陽維懷中,她輕輕的哭了起來,但這淚水,卻含有甜蜜的滋味,啊…… 因為,她到底已明白了她一片真摰的情感並沒有白拋,她衷心所愛的人,也同樣深深的愛著她,雖只寥寥數語,已足可深深的表達彼此之間那心靈深處的絲絲情懷! 白依萍躺在濮陽維堅實的胸前,心中充滿了滿足與甜蜜,若是可能,她真願永久倚偎著不離開,天地縮小了,彼此的距離也縮小了,好似世界之大,只有他們兩人,別的,都已不復存在,時間,在情人的相聚中,是過得如此快速,像飛也似的。 濮陽維有生以來,第一次沉醉在這芬芳的氣息中,這如蜜的溫馨中。 他輕輕撫著白依萍烏黑的秀髮,低柔的吻著她花瓣也似的面頰。 此時,他腦海中沒有淒厲的鬥毆,更沒有殘忍怨毒的仇恨。 他低聲喃喃說著一些久藏心底的夢囈,他貪婪的嗅著那陣陣如蘭似麝的異性芬芳,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愛情更值得可貴的?還有什麼比愛情更值得留戀的? 兩人,都盡情的吐露出自己心扉中的情愫,傾訴著那從前不敢,也不好意思向對方傾訴的心曲。時間又過去了一大截,濮陽維萬分不願的將白依萍自懷中扶起。 他柔聲道:“萍妹,愚兄回程時,若經過令師兄那裡,定至該處與你相聚,若萬一不經此路,兩月後,你可徑赴皖北濮陽山找我。只待愚兄重任一了,那時,青山綠水之間,也就是我們永相廝守之處。” 白依萍聞言,玉面上不由泛起絲絲紅暈,她輕輕的,也是羞澀的道:“維哥哥,但望你永憶此言。天長地久,小妹,小妹一生等你,永不二心。” 濮陽維深情款款的凝視著眼前的這絕世佳人,他感嘆著上天對他的命運,可說是支配得太奇幻了,一個多月的相聚,竟使他如此深摯的愛著這美麗的少女,同時,也令這深情的姑娘,付出如此多的感情。 他過了一刻,強按心中如亂絲般的離愁,臉上現上一股淒然笑容,向白依萍道: “萍妹,愚兄歸期不遠,離日匪多,尚望你善自珍重。” 白依萍聞言,不由芳心一戚,晶瑩的淚珠兒又滾滾落下。 她痴痴的望著心上人俊俏而堅毅的面孔,慢慢的坐起身來,將懷中一條雪白的絲絹抽出。驀然—她將中指伸入口中,只見她玉齒一囓,一縷鮮紅的血液便順指流出,她疾然以指沾血,在白絹上寫了數行字,默然的遞給了濮陽維。 濮陽維展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四行淒然的詩句曰:盈盈相隔愁追隨誰為解語來香幃燈結細花隨穗落淚提愁字帶紅痕濮陽維心中竟不自覺的起了一陣淒涼、悲愴的感觸,他激動的一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焦熱的嘴唇,已深深印在白依萍那兩片柔滑濕潤卻微微顫抖的香唇上,他吮吸著白依萍殘留在嘴中的鮮血,味兒是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香醇! 殘霞滿天,暮靄四合,這一對心心相印的情侶,在無數聲珍重再會中,在牽縈淒迷的淚水中,依依而別。 白依萍一直等到看不見濮陽維的身影,才懷著滿腔離愁,黯然歸去。 ------------------ |
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崎嶇的道路,無窮無盡的伸展眼前,蒼穹的寒星,星羅棋布的嵌滿于澄潔的夜空,夜顯得靜謚而神秘。 驀然,在這寂寂的荒野,一片雜落的墳塚後面,如鬼魅似的飄出兩個人影來,無聲無息的並立在這條不及五尺寬的土道上。 黑暗中,只見兩人一色葛布長衫,年紀彷彿甚大,右側那較瘦長的黑髯老者,正睜著精光四射的雙眼,瞪視著前方,面上一片肅穆之色,立於老者身旁的那人,身材矮胖癡肥,雙目細瞇如線,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正一聳一縮的上下顫動,狀甚滑稽,然而,兩人神色之間,卻甚為凝重,好似有所期待。 不一刻一陣輕脆爽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二人神色間忽顯出緊張之態,瘦長老者雙手互搓,一動不動的緊視前路。 此時,一匹高大健馬,已如風似的馳到兩老眼前,不及二十丈處,馬兒見有人阻于道中,已自放緩腳程,慢慢停了下來。 馬上的騎士,竟然是個年約二十上下,英姿颯爽、氣態軒昂的少年書生。 只見他身在馬上,冷削而沉凝的注視著道上二人,默默不發一言。 說時遲那時快,那瘦長老者微一提氣,雙膝微曲,人已如一條直線般,飄飄向前飛出三丈,一旁的矮胖老人走雙手向下微按,人卻似一團肉球般掠出,與黑髯老人不差分毫的同時落地,兩人這一手輕身功夫,的是精純之極。 兩人落地後,瘦長老者已沉聲開口道:“尊駕是否即為近日名揚天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那馬上騎士聞言,嘴角微微一撇,冷然道:“正是在下。前輩於此深夜荒郊,擱阻道中,莫非是因為在下不成?” 高瘦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孟文,與義弟孫瑞雲,早即渴望與尊駕一見,奈何總是時不我與。今夜偶得傳聞,知閣下必經此路,轉赴修武,故而老朽兄弟兩人,在此等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見老者報出姓名,面上神色不由一動,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二人,即為聲威喧赫之‘天門雙老’在下倒失敬了。” 他立及此處,臉色卻驟然轉寒,冷然道:“聞說兩位與當年那自命俠義之“三賢” “四逸”等人,為生死至交,今夜於此地苦候在下,不知有何賜教?但請明示無妨!” 那“天門雙老”之首,黑髯飄拂的孟文,不由一捋長須,哈哈笑道:“濮陽幫主,果然神威蓋世,靈慧無雙,老朽等也無須贅言,當年“三賢”“四逸”與令師間之一段仇怨牽結,誰是誰非,此處且不庸去說。適纔幫主曾已言及,老朽兄弟兩人,確與“三賢”“四逸”有著過命交情,想當年,老朽兄弟未能為故友之事聊盡薄力,今日便要替故友雪恨!” 孟文言及此處,神色倏轉威嚴,斬釘截鐵的道:“便是仇人已死,也須向他後輩傳人索此血債!” 濮陽維身在馬上,聞聽此言,立時狂笑道:“好極!好極!老前輩快人快語,為故友效力的這份忠肝義膽,在下欽佩莫名!” 他言至此處,聲調突然提高,厲聲道:“不過,在下亦正須為恩師雪此如天之恨,閣下只管放馬過來,在下若技不如人,血濺五步,必無半句遺恨。” 他一言方落,人已飄然下馬,氣定神閒的往路中一站,雙眸炯然如電,凝神注視對方二人。那側旁一直靜默無言的孫瑞雲,此時張口一笑,大聲道:“老大,你且站往一旁,這場便由小弟來領教濮陽幫主高招。” 孫瑞雲語聲始住,人已向濮陽維緩緩逼進,只見他身軀歪斜不定,腳步踉蹌,身法奇詭之極! 濮陽維卻身如盤石,穩立不動,唇角微含冷笑。 孫瑞雲倏忽口中一聲慢吟,雙掌已疾然拍出,呼聲風響中,他掌勢已然中途生變,怪異無倫的向左右兩側揮去,剎時一片強勁風力激盪,卷起陣陣使人口鼻皆窒的勁氣,向濮陽維身上擠來。 濮陽維一聲冷哼,身形如電般一閃,已連連挪出五步。 孫瑞雲大喝一聲,身形蹌踉中,雙掌連揮,一招快似一招,頓時只見滿天掌影如山,勁力橫溢,一片剛烈勁風,又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嘴角微哂,雙臂一抖,如飛似的拔在空中,他冷笑一聲,已如鬼魅般飄落于孫瑞雲背後,其抖臂、拔身、落地,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混似一體,幾乎不可分。 孫瑞雲但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形已渺,他大驚之下,腳步一個盤旋,右掌已挾強力勁風向後急揮而出,同時雙腳連蹬,閃電般向後踢出四腳,應變之快,確不愧為一流高手。 但他掌擊腿攻,方才施出,始驚知又告落空,大怒之下,全身滴溜溜的一陣急轉,又轉至濮陽維正面。 須知孫瑞雲號稱“醉痴”躋身為“天門雙老”之一,武林中名頭極為響亮,一身卓絕功夫亦不稍遜於他盟兄“儒酸”孟文。 他心知這眼前年輕對手,確屬不可輕視之勁敵,故而一出手便施展開其成名江湖之看家絕技“醉倒乾坤三十式”豈知連出三招,對方竟毫不還手,便輕易飄忽的全然躲過,怎不使他老臉通紅,氣憤填胸? 濮陽維嘴角嗆著一絲冷笑,緩緩說道:“前輩馬齒徒長,區區不才,已小讓三招,現在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才出口,濮陽維身形驟然急晃,竟幻成六、七條身影,分前後左右,向孫瑞雲疾然撲到。 但見風起雲湧,白影飄忽,彷彿四周有六、七個濮陽維同時攻到,“醉痴”見狀大駭,矮胖身形急急貼地一旋,雙掌猛揮,剎時攻出七掌,才險險躲過。 濮陽維一聲長笑,身形如行雲流水,飄忽快捷的圍著孫瑞雲急急旋轉起來,掌勢如電般襲向敵人。 只見一團白影,裡住一條黑影,上下翻飛,猛衝急瀉,挾著呼呼強烈勁風,聲勢煞是驚人! 一旁觀戰掠陣的“天門雙老”老大,儒俊孟文,此刻卻不由兩道壽眉緊鎖,暗自擔心不已。 因為他已然看出,自己二弟與那少年書生,功力之間,尚有一段距離,現下雖已支撐六、七十招未敗,但瞧目前情形,“醉痴”身形已顯然遲緩,守多於攻,而且面紅氣喘,定然必敗無疑! 他正暗自滴咕,驀聞一聲大喝起處,場中二人已驟然分開,濮陽維仍然面上毫無表情,冷削的注視對方。 “醉痴”孫瑞雲卻髮髻散亂,大汗淋漓,一襲葛布長衫,自襟以下已整整裂開了二尺。 原來“醉痴”眼見自己愈來愈不濟,心中亦不由又驚又怒,暗忖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武林中的地位,皆不容自己今朝敗落。 但眼前這少年,功力之玄奧深厚,卻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他驚怒之下,便欲冒險以狠招一試,正在他心念一轉際,濮陽維已運指如風,點向他臉上“四白”“巨膠” “地倉”二穴。 孫瑞雲暗一咬牙,不退反進,頭微一偏,雙掌掌心微陷,暗含內家“小天星”掌力,印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一指戳出,但見敵人不顧危難,冒險攻上,他心中方自微驚,勁風起處,敵人掌勢已到,濮陽維見狀,倏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兩腳釘立不動,上身卻硬生生的向右移開一尺! 在此剎那之間,孫瑞雲正好掌勢落空,濮陽維點向他面上的手指已夠不上位置,但他卻在大喝之際,已自力貫指掌,運出其“彈指十柱”之獨門奇功! 但見濮陽維手指微圈即彈,颯聲風響中,兩縷尖銳勁風,剎那間,已如利刃似的將孫瑞雲衣衫劃裂。 “儒酸”孟文一見二人勝負已分,不由急趨“醉痴”身前,大聲問道:“老二,可曾受了傷麼?” “醉痴”默默搖頭,面露愧色道:“大哥,愚弟栽了。” 孟文見自己盟弟並未負傷,心中略為一寬。 他轉身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閣下適纔身手,老夫深為欽服,只是不知尊駕,是否尚有意與老夫一較?” 他口中語氣雖是在徵求對方同意,但手下卻不怠慢,只見他微一退後,錚然一聲已自長衫內拏出一只筆形兵器來。 只見這兵刃粗圓及寸,長逾二尺五六,尖端寒光閃閃,晶瑩奪目,把柄處尚有一圈半圓形護手。 孟文此時雙目圓睜如炬,精神瞿爍,手中筆形兵器微微上指,已等著對方出手! 濮陽維細一注視,心中不由微微驚惕,因為對方兵刃雖是判官筆,然卻不成一對,且更較判官筆粗長甚多,顯然不是尋常之兵刃! 他口中輕輕一哼,目光驟然看到對方筆式微抬,遙遙指天。 濮陽維腦中如電一閃,已然想起此種兵刃名稱,他冷然一笑道:“閣下能使這支‘擎天筆’身手必定不凡,在下領教了!” 他語一出口,已反手將背後包裡中的“赤手拐”抽出! “天門雙老”驟然一見,這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之成名兵刃,面上皆不禁齊齊色變。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腳一錯,已閃電般欺身向前,“赤手拐”化成一道朱虹,急劈孟文天靈。 孟文喝聲:“來得好!”擎天筆斜斜上擊,竟硬架迎上!“當!”的一聲大響起處,“儒酸”孟文已踉蹌退出三步,一條右臂也震得酸痛欲裂。 濮陽維因是由上擊下,在形勢上略佔優勢,饒是如此,他也被震退一步,方才穩住身形。 二人此時都已明白,對方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濮陽維首先口中輕叱一聲,身法倏然變,“赤手拐”帶起一片勁風,呼呼轟轟,似巨瀑倒懸般,滔滔不絕的向孟文全身攻到,這正是當年“毒手魔君”震驚江湖的絕技之一“八十一式赤手拐法”。 此拐法的特點,完全是走剛猛凌厲之招,且招式奇詭莫測,循環使用,生生不息,只要一招出手,其餘各式便源源跟上,非困得對方精疲力竭,絕不停止。 只見此刻那“赤手拐”上,所帶起之勁力,已攪得周遭空氣,旋回激盪,發出陣陣刺耳嘯聲! 好個“儒酸”孟文,毫無懼怯之意,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那支“擎天筆”幻成一條匹練也似的銀光,光華中,筆尖急顫,又化成無數光圈,東圈西點,帶著“滋滋”異響,與濮陽維各呈能耐,鬥在一起。 二人功力,堪稱高絕一時,只見赤虹如龍中,閃挪著一條銀色電光,皆以無比的快速,來回翻騰,筆、拐所帶起的勁風,吹得立於丈外的“醉痴”孫瑞雲,衣袂飄飄,飛舞不已。 孫瑞雲雙目圓睜不瞬,緊張而驚懼的注視著場中這驚天動地的龍虎之鬥。 瞬息處,一百招已過去了,二人出手忽然慢了起來,僅只虛虛一觸,便即刻撤招換式,有時招出一半,又實時收回。 一旁的孫瑞雲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見之下,已知此時才是二人決勝負的真正關頭,他全貫注的凜視著,竟緊張的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右手不自覺的已將他自己的兵器“無極拐”拔出,屏息以待,為老大掠陣。 場中的“儒酸”孟文,此刻正使到他“三十六揮毫”筆法中,最犀利無匹的三招之一,“筆揮天地”只見他身形穩立如山,擎天筆向左右連連點出招,手肘一挫,筆尖倏忽抬起,幻成無數銀星,疾刺對方之眉心鼻準,招式奇詭,變幻莫測。 但見濮陽維冷冷一笑,頭微微後仰,左掌抬倏翻,奇快的在身側劃了一個圓弧,右手“赤手拐”急出,顫成圈圈金光,急指孟文上盤九大要穴,他又同時左右出腳齊飛,踢向孟文身側空間! 此招正是“毒手魔君”謫傳“赤手拐”法中,威力最強大的一招,名曰:“洪荒寂寂”此招一出,任是對方如何招架躲避,皆不能全然閃開。 因為即使要躲得過“赤手拐”之攻擊,亦閃不出那如電似的雙腳,如後躍躲避,則那“赤手拐”必又如影隨上,如左閃或右挪,必又恰好遇上那可實可虛的兩腿,而敵人攻出的招式,卻可化解於自己左手那朝“萬物同歸”的絕高柔勁中。 雙方各使出看家本領,招法雖然凌厲,但卻僅是比擬作勢,並未發出全部內力。 “醉痴”孫瑞雲一見濮陽維使出絕招,心中抖然一震,大喝一聲,躍入場中,但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聞一聲長嘆,“儒酸”孟文,已棄筆就地,道聲罷了,雙手一負,淒然無語。 原來適纔與濮陽維比掌力,內力相觸,孟文但覺對方似比自己略為強了一籌,且又未能完全躲開濮陽維的那招“洪荒寂寂”因此才知難而退,甘拜下風。 濮陽維一收手中兵器,目光閃處,已然瞥見孟文滿面悲戚,負手站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那是一股滿心憤怨,卻又無可奈何的淒涼神韻啊! 這武林中萬人敬仰的倔強老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衰弱與頹唐。 他長髯顫動著,啞聲道:“濮陽幫主,老夫兄弟學藝不精,今日栽在閣下手中,自無怨言,江湖上講究一個‘義’字,老夫兄弟既不能為泉下故友復仇,復羞於苟且偷安,處此逆境,夫復何言?閣下盡可趁此為令師雪仇,但請裁決,老夫等絕無怨言。” 說罷,雙目倏睜,神色肅穆莊嚴,“醉痴”孫瑞雲亦單手持拐,滿面正氣凜然。 “天門雙老”果然愧一代豪傑,雖然此地敗於敵手,仍自神威攝人,不可輕侮。 濮陽維見狀,心中不由欽佩萬分,長笑一聲道:“二位言重了,武林中人,比試過招仍是常事,況且二位是為了故友之事,並非與在下恩師,結有仇怨,此刻雖有勝負,然卻不若所言般嚴重,二位何輕易言死,二位若不服今夜之戰,在下可於皖北淮陽山隨時候教,言止於此,有緣再會。”一言甫畢,濮陽維身形微拔,已穩坐馬上,蹄聲得得裡,單人獨騎,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痴立的“天門雙老”不由相視苦笑黯然無語。 且說濮陽維騎在馬上,腦中不由思潮起伏,他想到,武林中高手紛出,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迭遇截擊,天幸恩師默佑,得保無恙,但不知今後這坎坷的人生旅程,還有多少磨難與困擾在等候自己。 倏然,在那被憂鬱充塞的腦海中,不知不覺的幻凝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清柔臉龐,他不由綻開了一絲微笑,是了,只有這純真無邪的少女,才會予自己莫大的慰藉,但她能忍受得了這無盡的相思之苦馬?能堅強不屈的伴隨自己,渡過這艱辛的歲月嗎? 暮色漸退,他邊想邊騎,一路疾奔,連夜趕路,濮陽維神情索然,雙目迷惘的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初露的曙光,此刻,天色已經大亮了。 馬兒在一片深鬱的林旁停住,口中直噴白沫,顯然它已是累了。 濮陽維一夜長途拔涉,又經過一場激烈戰鬥,雖然他內力悠長,此際亦不覺微有乏意,他飄然下馬,任那坐騎隨地尋食,自己卻漫步向林中行去。 此時正當拂曉,本應有鳥雀嘰呀尋食之聲才對,然而奇怪的是這片深茂無際的樹林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靜寂得如此空虛,籠罩著一絲使人不安的恐懼氣氛。 濮陽維甚至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心房跳動的聲音,深山中,十餘年武技的磨練,與那過人的機知,使得他不自覺的悚然驚惕了起來。 雖然他外表仍然悠閒如故,然而那過人的聽覺及目力,卻如蝸牛的觸覺般,敏捷的伸向四周。 然而,卻絲毫沒有發覺有異樣,他仍緩步小心翼翼的向內行去,步履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 驀然,他全身機憐憐的一顫,因為,他竟發覺左邊的一叢灌木之後,有著一對呆滯而恐怖的眼睛,正微射寒光,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那眼睛竟是如此遲鈍與陰森,好似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及神韻似的。 濮陽維神經驟然緊張,他猛吸一口真氣,身軀緩緩的轉了過來,雙目神光如電,冷然的凝視著那樹後的綠色眼睛。 他冷冷開口道:“樹後是那位道上朋友?且請現身一見。” 一言出口,那知對方竟然不睬不理,仍自瞪著一雙陰森森的眸子,向濮陽維凝望! 濮陽維候了一刻,見對方不答,他不由怒火頓熾,又復冷然開口道:“相好的,再不出來便莫怪在下待之不恭了!” 豈知那人依然不言不動。 濮陽維冷笑一聲,倏然貫注真力於右手指端,向那叢灌木之後,急彈而出,但聞“嗤嗤”連響,五縷尖銳指風,已如電般襲去。 他才一運勁彈出此內家至高勁力,驀然聞得樹後響起一陣“嘻……”的尖聲怪笑,一條人影已如幽靈般出現在濮陽維眼前。 濮陽維驟見此人,不由驚得面上神色驟然一變,但他卻倔強之極,仍然是釘立在地上,毫不退後一步。 只見這現身之人,穿著一身死人入殮時的嶄新衣裳,身形顯得脬腫不堪,那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更是嚇人。 他頂上無發,甚至已露出頂蓋白骨,而上血肉模糊,血漬斑斑,五官不分,自鼻端以上,更是血骨磷磷,無一片好皮好肉,兩只呆滯而恐怖的眼睛,卻深藏於那凹陷的眼眶中。 此刻,他雙手前伸,雙目前視,膝蓋不彎,一步一跳地向濮陽維逼了過來! 濮陽維心中砰砰直跳,神經像緊拉的弓弦。 但他深受當年武林第一怪傑“毒手魔君”十年的熏陶,加上幼年所受的磨難,已養成他堅定不移的意志與膽識,其超人的定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擬! 他心中雖是恐懼不安,然而他仍能沉氣凝氣,面上神色絲毫不變的,瞪視著這似人似鬼的妖魅! 這時,蒼鬱的密林中,寂靜如死。 驀地,濮陽維大喝一聲,恍如平地一聲焦雷,他雙掌一圈一合,又倏然翻出,剎時一陣狂飆湧出,恍如無數巨錘,向那怪物擊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之起手式“怪魔降世”威力之強大,堪稱可移山倒海。 那怪物竟然不躲不閃,兩只鬼爪般的手掌,一伸一縮,亦自發出一股陰慘慘的寒風來,曙光下,但見其色慘綠,恍如鬼火魔焰! 濮陽維沉樁立馬,又是一招“怪魔降世”如飛擊出。 那怪物這回已支持不住,竟吃濮陽維一掌揮出丈外,全身僵挺,“叭噠”一聲墜於地下。 但怪物發出之寒風,竟有一絲透過這如山掌風,悄然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見那妖魅已被自己擊倒,正待前往探視,驀覺一縷寒風,飄然襲來,鼻中便已嗅到一股腥臭之氣。 他大驚之下,腳下急急一旋一轉,“金羅步”疾施,已閃電般挪出五丈。 他心中不由震怒,厲叱一聲,勁貫左掌,呼的一聲,又向那尚躺在地下的怪物身上劈去。 但聞“砰”的一聲,那怪物又吃他如濤掌勁,擊得在地下連連翻出數步。 此刻,奇事卻出現了,那怪物非但未就死去,反而緩緩自地上僵直的挺立起來,口中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嘻嘻”之聲,復向濮陽維維緩緩逼來。 驀然,那怪物“哇”地一聲淒厲長叫,一雙枯瘦烏黑的手臂,竟奇快地抓向濮陽維咽候! 濮陽維不由氣得暴喝一聲,出手如雷,連連劈出九掌,踢出九腿,怪物想是知道厲害,竟亦急閃連躲,遠遠避開,他身軀僵直,卻是運轉如風。 只見他瘦臂連連伸縮,已圍著濮陽維激鬥起來,濮陽維心中不由大驚,暗忖:“這怪物身形快捷無匹,出手招式,身法竟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他心中一怒,不由出掌更重,“巨魔撼山”“魔影重重”“妖魔亂舞”一連三招,已將那怪物擊得倒在地上,連連翻滾不已。 但那怪物煞是奇怪,雖然連受重擊,卻好似身具銅骨鐵筋一般,仍自不在意地向濮陽維急撲硬抓,但身形跳躍之間,顯然已不及適纔快速靈活! 濮陽維此刻已與那怪物纏鬥了二十餘招,那怪物仍自不休不止地繼續撲上,而且出手極為狠辣殘毒。 他已不耐久戰,一擊奪人氣魄的厲嘯起處,但見濮陽維身形急閃,霎時竟幻出數十個白色身影來,聲勢之大,端的令人驚絕!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霸道凌厲的一招“滿天飛魔”那鬼魅也似的怪物,倏覺眼前一花,敵人陡然之間,已化成無數身影,急撲而至。 它“哇”地一聲怪叫,已拚命地向一旁躍出,但身軀才跳起,卻已被罩在濮陽維掌風之下。 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那怪物已濮陽維沉重如山的“赤煞掌”掌力實實擊中。 那怪物身軀倏然已被震飛兩丈多遠,撞在一顆合抱巨樹之上,樹葉紛飛中,“啪” 地一聲暴響,那怪物又被反彈回來,“叭噠”一聲落在地下,眼看它寂然不動,想是受傷頗重? 濮陽維傲然一笑,四處觀望,便欲退出這蒼鬱幽深,而又帶著恐怖氣氛的密林。 他正待舉步,驀然,聞到身後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濮陽維急急回頭,又見那形似殭屍似的怪物,自地上悄悄立起,雖然他一身骨骼已遭濮陽維盡數震拆,但卻仍然伸出那一雙皮肉垂下的巨手,緩緩的,向密林深處跳躍而去! 濮陽維不由驚得怔愕了半晌,暗忖道:“這怪物兇頑已極,可不能讓它輕易逃走,否則,將來又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生靈。” 他想到這裡,驀然一提真氣,人已向前飄出三丈,只見他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跟在那怪物之後,徐徐跟跡而行。 那怪物頭也不回,好似不知有人跟?似的,仍然跳躍著向前行去,三轉四折,已自行出這蒼密樹林,緩緩的向林旁一座如削的山壁前行去。 山壁前面尚有一條寬約丈許的清溪,那怪物到達溪前,奮力縱身躍起,“刷”的一聲,竟吃它躍了過去。 這怪物想是受傷太重,躍過河後,即“砰”的一聲摔了個大跟鬥,它在地上掙扎了一陣,仍又僵硬的立了起來,艱辛的向前走去。 濮陽維頗覺奇怪,因那怪物身前正是一堵堅硬石壁,莫非它要撞壁自盡不成? 正自詫異之間,卻見那怪物立於石壁之前,又復“滋滋”尖叫不止,不一刻,那石壁竟轟然一聲,自中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戶! 濮陽維愕一驚,卻已見那門戶中,走出一個遍身麻衣,長髮披肩的怪人來。 怪人身村生得高大魁梧,而目猙獰,醜惡無比,並不較那鬼魅好看多少! 怪人出現之後,厲叱一聲,大罵道:“黑屍!主人命你前往摘取十二顆人心備用,卻怎的回來得這麼晚,當心主人剝你的皮!” 他一立未畢,想是看見這黑屍皮開肉綻,骨骼碎裂,不由驚得“噫”了一聲,大聲喝道:“怎麼!是碰見棘手人物了?如何弄成這副模樣?” 說罷,徑自伸手自那黑屍衣內摸去,只見那怪人縮回手時,已然多了兩個油布口袋一面口中罵道:“畜生,整日給你吸食人血,卻這般不中使用,出去一夜,才帶回五顆人心來,待會主人惱了,怕要將你打入‘碾魂磨’中碾成肉漿!” 那黑屍恁地凶殘惡毒,見了這高大巨人,卻似小鬼見了閻王似的,任他打罵,卻動亦不敢動一下。 此刻又聞那巨人道喝:“媽的!搞的如此模樣,怎麼能見主人?你說,是何人將你打成這樣?” 黑屍微微仰首,滋滋哇哇地一陣鬼嚎,那猙獰巨人細細一聽,不由濃眉一縐,向四周察視了起來,他左右看了一會,全無絲豪發現,不由更氣呼呼的對那黑屍吼道:“你本來就是個屍鬼,卻又見了活鬼不成?這裡那有***半個鳥人?走!走!進去再說,我稟明主人,看不將你碎為八段!” 他正待按動機扭,關閉這石壁門戶,驀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俊逸無倫的白衣書生,已滿面寒霜的立於眼前! 這高大巨人方自一驚,那名叫“黑屍”的怪物,一聲長嚎,已向那白衣書生撲了過去,原來,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早已藏身暗處,窺探多時的濮陽維! 此刻他一見那怪物竟是有人操縱,命令出外殺人,做那剖腹取心的毒辣惡事,不由勃然大怒,急忙掠身而出,意欲問個明白,不料這殭屍似的怪物,竟狂嚎連聲,急撲了過來! 濮陽維盛怒之下,出手不再留情,只見他左掌急揮似電,疾發而出,跟著“哇”的一聲慘叫,那“黑屍”的一顆醜陋頭顱,已吃他活生生的劈了下來! 那怪物臨死尚且勢猶未盡,兀自急衝而上,濮陽維冷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又將這怪物尸身踢出尋丈開外! 站立一旁的猙獰大漢,只覺眼前一花一閃,傾刻之間,那凶殘無比,且又不畏刀劍的黑屍,已吃這白衣少年一舉擊斃,這黑屍一身能耐,他早已素知,見這少年一出手,便能將他除去,焉得不使他驚懼萬分? 他面上神色大變,呆愕的注視著濮陽維,一時竟訥訥不能出言。濮陽維兩道如寒冰似的目光,冷冷的注視著他,緩緩開口道:“當今天下,魔焰亂舞,人命固如草芥,然又怎能以爾等如此殘酷之手段,茶毒生靈!” 大漢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向他說起道理來,正自不解,濮陽維又面上毫無絲毫表情的道:“此殭屍妖魈,已不知殘害了多少生命,想不到卻系有人於暗中操縱,真是令人可恨!刻下我將先斃你於此,然後再尋你那主人問話。” 這巨人一聽對方竟欲製自己於死地,而話語卻又說得如此平淡,好象根本不將自己這條性命,當做一會事似的。 他驚怒之下,不由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殺了我家主人辛苦調教成的黑屍,尚不快快跪地陪罪領死,卻在此處狂言現世,我千魁便第一個放不過你!” 這獰惡巨人雙目圓睜,放聲厲吼,然而卻站在那裡不敢動彈,顯然是色厲內荏,含有怯意。 濮陽維早看出他大聲喝叫的用意,是想驚動裡面之人,他也不加點破,仍然緩緩向巨人行近! 那醜陋大漢想是受不了這緊張空氣的壓迫,不由大喝一聲,面色變得慘白,向濮陽維疾撲而至! 他身形才至對方身前,一雙巨掌已摟頭蓋頂的自上抓下,同時右腿疾起,踢向敵人胯間!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一轉,已閃至大漢左側,並指如劍,點向巨人“笑腰穴”! 那獰惡巨人只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這不及五尺方圓的洞口裡,如一尾游魚似的滑了過去! 他尚未及轉身,便覺腰間勁風襲來,大驚之下,一弓腰,竟往洞外躍去。濮陽維出手如電,在這巨人身形才騰起的剎那,已一腳踹在對方臀部,同時右手疾出,砰聲大響中,已將這巨人擊飛出一丈開外,“嘩啦”一聲,落於壁前溪水中! 但見那巨人哼都沒哼出一聲,背脊一翻,便自沉入溪底。濮陽維心中不由奇怪萬分,暗忖道:“怎麼這猙獰巨人,竟連那適纔黑屍的一半功力都沒有?而且適纔在這神秘洞口,發出如此嘈雜之打鬥聲,卻又未聞一人前來探視?” 他星目四轉,微微打量了這洞壁一陣,遂慢慢的向內行去。 但見這壁內山洞,寬約五尺,壁面高低不平,每隔丈許,卻插著一只松枝火把,但見火苗搖曳,發出陣陣綠色火焰,雖在這大白天,仍是鬼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濮陽維一直向內行去,轉了三轉,已見到那甬道盡頭,有著兩扇石門,轟然而立,他正待細細打量,目光閃處,卻不由突然一陣戰慄! 原來,在這兩扇高大的石門上,竟赫然掛著四個長髮繞繞,瞪目裂嘴的死人頭! 這四顆首級想是剛才砍下不久,雖是鮮血淋漓,但卻栩栩若生,慘不忍睹! 濮陽維玉面如霜,他又向那石門上細一探察,只見上面用鮮紅血漬,寫著四個大字: “入門者死”! 濮陽維冷冷一哼,身隔丈許,倏然運功,力貫右臂,向那石門上虛虛一揚,石屑紛飛中,那沉重石門竟呀然開啟。 他身形一閃,已如微風般進入其中,待到四周一望,又不禁渾身一震,險些失聲尖呼起來! 原來石門之內,系一甚大之巨室,另有小門內通,此巨室四周壁上,卻懸掛了許多裸屍,或男或女,其狀各異,有的以繩勒頸,有的利刀插胸,有的更是身軀倒懸,雙睛突出,舌頭半伸。 只見那已然變烏紫黑色的尸身,尚不停的流著滴滴紅色血水,地下更有著蠕蠕而動的白色蛆蟲,陣陣刺鼻惡臭傳來,即使濮陽維此等武林中絕世高手,也不禁為之頭暈目眩,驚駭不已! 他急急掠身向那扇小門縱去,驀然!他身形始到,那扇小門竟已悄悄打開! 濮陽維驟然一驚之下,體內真氣倏然倒轉,呼的一聲,他竟然將向前急掠的身形,硬生生的往後退出三尺! 濮陽維才落地,目光閃處,見那神秘小門之內,已如幽靈似的飄出兩個人來!不,在這種氣氛之下出現的人,倒毋寧說是鬼還來得更恰當些! 只見那當先的一人身材瘦長,面色慘白,雙睛陰沉冷酷,面上更是如同臘塑,沒有絲毫表情,襯著那一身寬大黑衣,更是有如地府幽靈一般。 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卻較這黑衣人魁梧得多,一身麻布衣褂之上,赫然有著一顆如骷髏似的頭顱!面目顯得淒厲可怖之極! 濮陽維暗自心驚之中,卻又不由大嘆晦氣,忖道:“今天怎的如此倒運?卻盡是遇見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 他心中思量,卻已冷然開口道:“朋友不知系何方神聖?非但不分善惡,殺人如麻,且更能縱屍為惡,如此奇才,堪稱一絕了!” 那瘦長的黑衣人聞此諷言,緩緩移目向他視來,面上倏忽掠過陣陣青氣,襯著那陰森的面容,越發顯得有如鬼魅! 黑衣人此時已陰冷之極的開口道:“娃娃,你是自何處而來?凡入我‘陰魈屍魔’洞府之人,必得由我剖腹取心,製成殭屍,今日你自也不能倖免。” 語氣幽冷,絲絲傳來,活似自幽冥地府傳出。 濮陽維素以冷面傲骨見稱,此時聞得這陰惻惻的語聲,卻也不由渾身不自在,有一股涼森森的感覺! 他急忙運起“六彌真氣”先行護住全身,然後亦冷削之極的回道:“閣下語氣倒是不小,不過在下不勞尊駕動手,便會自行了結。” 他言至此處,語氣突轉嚴厲,傲然道:“但是要在下剖腹取心不難,只要尊駕能贏得區區手中之拐,在下便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那“陰魈屍魔”聞言,面上青氣陡升,卻毫無表情的道:“娃娃,你要與我屍魔動手,道行實在差得太遠,也罷,我便叫你死得心甘情願。” 他微微回頭向那形似骷髏的怪人道:“赤靈,你且去成全於他,這娃娃根骨不錯,下手時,莫使他受到什麼痛苦。”語氣陰幽自滿,竟不將這面前少年,放放于心。 那名喚赤靈的麻衣怪人,此時已將頭連點,跨步而出。 濮陽維眼見這自稱陰魈屍的黑衣人,竟如此跋扈囂張,小視於他,心中不由怒火頓熾,面上卻絲毫不動神色,微退一步,瀟瀟灑灑的將手向後一負,若無其事般,雙眼上翻。 事實上,他已胸盈殺機,暗暗決定,要以他無與倫比的絕高功力,在幾招之內斃此怪人! 此刻,那形如骷髏的怪人,口中咦呀一聲怪叫,身軀已如風般撲至濮陽維身前,右掌橫劈,左手如爪,疾襲對方頸側胸前,出手如電,且尚帶有絲絲屍臭之味! 濮陽維暗中閉氣呼吸,身形故意一個踉蹌,恰好將怪人攻勢化解。 怪人赤靈,口中不由又是咦呀一聲,雙手驟翻,急抓濮陽維背心,同時那乾癟的口中竟呼的一聲,吹出一口淡綠色的霧氣來! 濮陽維忽覺背後風聲颯然中,又挾著一陣冷腥之氣向自己襲來! 他尚未吸入一絲,已覺如沾寒氣,腦感微眩,大驚之下,“金羅步”倏展,腳下急急一旋,已呼的挪出四步! 他在轉身之際,目光一閃,隱然見那“陰魈屍魔”雙眼如冰的神光中,竟彷彿掠過一絲奇異之色! 濮陽維無暇多思,雙臂一圈一合,疾然推出,同時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驟起,在這間陰森可怖的石屋中,竟倏然幻出數十條白色身影,向那怪人赤靈當頭撲下! 這正是“毒手魔君”謫傳之“滿天飛魔”一式。 驀然,側旁一條黑影如電掠入,連連揮出六掌,似欲救那赤靈出險,但卻仍遲了一步,只聞一聲慘號,那麻衣怪人的一顆乾癟頭顱,已被擊成粉碎! 室中一時靜寂如死,“陰魈屍魔”面如死人,慘白陰毒的凝視著那神色不動的濮陽維,他作夢也想不到,憑著自己一身邪惡毒功,調教出來的一個得意門下,竟不及數招,便傷在對方手下。 他陰沉開口道:“小輩,想不到老夫今天竟然走眼,誤將你認為一般江湖末學,哼哼!你現下既已與老夫結下如天之恨,卻再也休想走出這毒屍洞。” 他陰冷的目光一閃,又道:“小輩,你適纔用的身法,好似那久已絕傳,武林中一代武尊,長恨子的‘金羅步’!你那殺我門人的一招,又極似那江湖第一魔頭,”毒手魔君“的‘天魔十二式’?娃娃,你與此二人有何淵源?” 濮陽維見這“陰魈屍魔”眼光果然厲害,竟能在一瞥間,識出自己招數步法,可見對方也必是江胡上有名人物,但自己為何竟然毫未聽人提過? 他正沉思間,那黑衣人已顯不耐,他冷酷的道:“無知小子,老夫在向你問話,你聽見沒有?” 濮陽維倏然星目一張,傲然道:“你聽清楚,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他老人家,正是我的恩師,長恨子老前輩,可謂武林泰斗,亦可算在下傳藝師父!” “陰魈屍魔”聞立面色倏然一變,他尖聲道:“住口!無知小子!長恨子已死百餘年,怎能做你師父?”他說到此處,倏然頓住,微一沉思,陰惻惻的說道:“是了,你定由你那老魔師父處學得那‘雕龍寶 ’上所載之武功!”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是又怎樣?莫非閣下已聞言驚服麼?” 語氣刁損,毫未將眼前這恐怖怪人,放在眼中。 “陰魈屍魔”此刻那冷漠陰森的雙眸中,突然射出一股奇異的光彩,面上神色,也微微激動,好似未曾聽著濮陽維在說什麼! 濮陽維不耐久待,冷叱道:“老鬼,在下並非與你閒話家常,這石屋內外之無數人命,想皆為你一人所害,今日你惡貫滿盈,此處正是你壽終正寢之地!” “陰魈屍魔”聞言,不由一陣陰聲冷笑,他緩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娃,今天莫說是你,便是你那老魔師傅親來,老夫也不懼於他,哼!老夫本待早早成全於你,但你若能將那‘雕龍寶 ’與‘修羅劍’留下,老夫便放你一條活路!” 濮陽維長笑一聲,朗朗回道:“好說!好說!在下倒真要感激前輩這一份如天高誼哩!” 一語甫畢,濮陽維倏然一聲冷叱,雙掌微提,急襲“陰魈屍魔”上盤十二大穴,兩腿疾起,踢向對方丹田小腹。 出手之快速,宛如迅電閃電! 那“陰魈屍魔”倏覺眼前一花,勁風激盪中,自己全身已罩於對方掌腿之下。 這“陰魈屍魔”亦是武功高絕,他處此劣境,仍然心神不亂,只見他冷冷一哼,全身猝然倒而出,同時雙掌疾翻,瞬息間已連拍五掌。 掌勢陰柔,且隱隱帶有綠色煙霧!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應變如此迅速,他暴叱一聲,身形急轉,呼呼又向對方接連攻出三招。 “陰魈屍魔”全身驟然一提,竟極其詭異的閃入這凌厲掌風之內,嘿嘿冷笑中,一只枯瘦烏黑的鬼爪,已抓向濮陽維面上。 濮陽維見敵人竟能在自己如山掌勁中,欺身而入,不禁大為驚愕,他全身猝然傾倒,僅以右腳跟緊吸地面,呼嚕嚕的一轉身,一個身軀竟在離地不足三寸之處,掄起一個圓圈,直向“陰魈屍魔”下盤撞去,同時雙掌急出,擊向對方“丹田”“維道”“居停” 三穴! “陰魈屍魔”一抓不中,心中已知不好,而濮陽維這招威力絕大的“橫掃五嶽”又適在此時襲到。他立身之後便是山壁,此際要躲,已經不及,好個“陰魈屍魔”他尖叫一聲,力貫雙臂,疾然向下迎出,但聞砰的一聲暴響,濮陽維已被震得連翻三轉,但那“陰魈屍魔”可更慘,一個枯瘦身軀竟被彈出兩丈,“劈啪”一聲碰在石屋之頂,又給反震了下來。 濮陽維雖亦被震出,但他卻以右足牢牢吸住地面,每次翻出,皆以右足著地,是而他身形仍然穩定如山,毫未出醜! 他心中狂怒之下,已決心不讓這“陰魈屍魔”再逃出手去。 只見濮陽維雙臂疾抖,身形如巨鳥般,又向那尚在地上蠕蠕而動的“陰魈屍魔”撲去。 “陰魈屍魔”正自強按傷痛,仗著一身柔韌陰毒的“九屍還魂”功夫,尚想再來硬挺一記,但驀覺濮陽維掌勁尚未擊下,那一陣罡烈無匹的勁風,已窒息得他口鼻皆閉,“陰魈屍魔”心中大恐,一聲淒厲如鬼的尖叫起處,雙腿疾然僵如死人般一蹬,人已如急箭也似,颯然向後射出。 濮陽維冷冷一笑,尚未待“陰魈屍魔”立穩,雙掌已連連翻擊而出,剎時陣陣炙熱勁氣,如排山倒海般,呼嘯襲去! “陰魈屍魔”此刻始才挺身站好,敵人掌風已如潮湧到。 他識得,這正是素以陽剛之勁著稱武林的“赤煞掌”。 “陰魈屍魔”只得暗一咬牙,兩雙鬼爪迎著來勢,驟合倏分,但聞絲絲怪響忽起,那如山似的勁氣,竟吃他此怪異招式,消去了大半! 他雖將對方之“赤煞掌”力消去不少,但用的那招“六魑背山”卻是最為耗費真力,在情急之下,方急急使出,殊不料到竟未能將對方掌勁完全消去。 “陰魈屍魔”此時雙掌皆已翻出,胸前空門大露,他吃驚之下,努力一凹身軀,才退出一步,就已吃那“赤煞掌”餘勁,震出五尺外去! 濮陽維自從與這“陰魈屍魔”一交手,便覺出這魔頭一身功力,詭異莫測,雖屢屢遭擊,竟然仍能無甚大傷,且怪招迭出,令人防不勝防,的是使濮陽維十分驚愕。 他一見此刻屍魔雖被自己掌力震出,但仍咬牙瞪眼,滿面兇狠暴戾的瞧著自己。 濮陽維那俊俏的面龐上頓時如罩寒霜,他冷冷一笑,緩步向屍魔移去。 “陰魈屍魔”表面雖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濮陽維,其實他正暗自提著一口真氣,催動那奇異柔韌的“丸屍還魂功”遍布全身,以期一舉斃敵。 他眼見濮陽維已漸漸逼近,口中不由頓時發出陣陣“嘻嘻嘻”的尖長鬼叫,聲音淒厲陰森,聽來令人毛髮聳立。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動,忖道:“這廝發出之怪聲,竟與那怪物‘黑屍’無異,看來這老鬼又將有怪異招術施出了。” 他一念未已,就已聞得那“陰魈屍魔”突然“哇”的一聲尖銳長叫,兩腿僵直的在地上一跳,竟快似閃電般掠至濮陽維身側,“波”的一聲,一團腥臭無比的綠色煙霧,已與屍魔那雙鬼爪同時襲到。 濮陽維冷然一笑,腳下一旋,已奇幻無倫的轉向屍魔左側,同時右掌五指箕張,點向屍魔頸下“顱息”“瘈脈”“天傭”“翳風”四穴。 指風如削而至,駭得屍魔急急偏頭晃身,掠出五步。 濮陽維暴叱一聲,身形連閃中,掌勢已漫天砸地壓下,“陰魈屍魔”身軀一晃,翻手顯掌,挾著陣陣綠色煙霧,颯然反迎而上。 濮陽維恐他手上蘊有奇毒,不欲實接,雙掌急縮間,兩腿已連環踢出六腳。 “陰魈屍魔”又展開他那詭異莫測的“怨鬼晃身”輕功,身如幽靈似的移開。 二人身形愈轉愈快,凌厲的掌風,挾著蓬勃的奇毒綠霧,四處翻飛不已,剎那間,兩人已奇幻莫測的鬥在一處,濮陽維愈戰愈怒,他估不到這半人半鬼的老怪物,竟能與自己力鬥百餘招,尚仍能攻守自如,且對方身形步法之滑溜,竟亦不少遜自己之“金羅步”! 他忿急之下,身形益發起落如電,“赤煞掌”掌力更已提至八成,炙熱雄渾的掌勁,激盪於寬大陰森的石室中,竟攪得空氣間亦起了陣陣熱浪。 “陰魈屍魔”傾其全身之功力,勉強與濮陽維拚鬥了百餘招,他早已感到不支,尤其對方之“赤煞掌”勁正是他“綠屍掌”之克星,那腥臭的綠霧,正逐漸微弱,淡薄下去。 “陰魈屍魔”掌勢愈來愈遲滯,慘白的面孔上,陣陣青氣透出,臉色淒厲可怖。 驀然,他又是“哇”的一聲大叫,身形飄忽中,竟灑出滿天銀雨,猝然向濮陽維當頭而罩下。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在如此相近之距離,猶能發出暗器襲人,他驚怒之下湧身疾退,“陰魈屍魔”倏忽又是一聲怪叫,呼的一聲,一蓬銀雨又漫天襲至。 濮陽維此刻已然瞧出,這陣陣銀色光雨,原來竟是無數牛毛似的細針,數量之多,竟籠罩了兩丈方圓。 且髮針勁力奇大,如被其中任何一枚襲中,自已雖有“六彌真氣”護體,也未敢擔保準無損傷,而更令濮陽維擔心的,是怕那細針之中蘊有奇毒。 他豈敢怠慢,“金羅步”急展,連連閃避,身形晃若閃電般,在石屋中上下翻飛。 但那“陰魈屍魔”之銀色細針,彷彿無窮無盡一般,仍然陣陣襲來。 濮陽維心中不由怒火如焚,他雙掌連連劈出,才將襲來銀針震飛一片。 驀然,“陰魈屍魔”尖叫一聲,竟然情急拚命,勢如瘋虎般撲了上來,他雙掌疾劈,雙腿連連踢出四腳。 濮陽維正待出招反擊,閃目間,猝然看到這“陰魈屍魔”一掌五指伸縮,另一掌卻彎曲如 。 他腦際中如閃電般想起一個人來,不由晃身一閃,大喝道:“‘陰魈屍魔’你是否即為當年之‘三面道人’袁化?” “陰魈屍魔”聞言全身一顫,獰聲笑道:“好小子,總算叫你看出來了,不錯,老夫即是袁化。” 濮陽維適纔看見屍魔竟然連運出當年“三面道人”最擅長的“辛午掌”來,他心中為之一動,因當年“毒手魔君”早已將各仇家之姓名、相貌,以及武功派別等都告訴過他,甚至各人所擅長的各種獨家武功手法,魔君也曾一一詳告不漏,故而濮陽維一見便能認出。 他此時驟聞這“陰魈屍魔”竟然便是那當年在秦嶺山中,暗算恩師的仇家之一,不由全身一陣激動,熱血洶湧。 他嗔目大喝道:“袁化,本幫主尋你多時了,想不到你卻變成如此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哈!哈!這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鬼,你納命來吧!” 語聲甫畢,身形已急撲而上,他右掌一翻,疾抓屍魔天靈,左掌卻劈向對方胸前,一招之中,竟然分成兩種絕不相同的招式,威力之凌厲,駭得這“陰魈屍魔”身形連連閃退不已。 濮陽維一聲大喝,身形升起在空中,雙掌提足十成“赤煞掌”疾劈而上,一時勢如狂濤,帶著尖厲的呼嘯之聲,當頭擊到。 化名為“陰魈屍魔”的“三面道人”袁化,適纔因一時情急,竟將自己三十年前成名江湖的“辛午掌”露了出來。 他一見竟被對方識破,便感心中一震,但猶想仗著自己十年來在此“毒屍洞”內,巧得的一本“陰魈秘笈”中所練成的功夫,與對方一拚死活,至少也要保住性命! 但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費了無盡的心血,殘害無數生靈所練成的幾門陰毒邪功,卻仍然擋不住濮陽維那一身卓絕的武學。 其實,袁化未能想到,這“陰魈秘笈”雖然詭異奇幻,卻如何比得上當年武林至尊“長恨子”那一身震驚天下的絕技? 何況“毒手魔君”那剛勁無匹的“赤煞掌”力,亦正是他那邪功的克星,若非他這十年來苦練,恐泊連濮陽維二、三招都接不下。 “陰魈屍魔”此刻一見濮陽維凌空下擊的身影,夾著無與倫比的炙熱罡氣當頭壓到,掌力尚未擊實,他卻已覺得頭暈目眩,血氣翻湧,驚恐中,也顧不得身份,身形急閃,已運出那“冤鬼提身”的奇詭輕功,便想溜之大吉。 濮陽維一掌擊下,但見石屑紛飛,轟聲如雷中,“陰魈屍魔”已晃身掠至石室門口。 這師門大仇,他豈能容其逃出掌下? 濮陽維口中倏然發出一聲令人魂魄皆絕的厲嘯,單掌急揮,一溜紅光已電射而出,待到“陰魈屍魔”驚覺,已自閃躲不及,那紅光夾著無比勁力,“唰”一聲貫胸而過,帶得屍魔身形亦向前飛出五步,始“叭噠”一聲倒在地下。 那溜紅光卻在濮陽維單掌微招中,在室中劃了個圓弧,“嗚”的一聲飛回手上。 原來這溜紅光,正是當年“毒手魔君”縱橫江湖,傷人無數的“赤龍梭”濮陽維初次使出,威力之大,竟似猶在其師“毒手魔君”之上。 他此刻臉上冷然一笑,緩緩踱至“陰魈屍魔”身前,一腳將他踢出丈外,見那屍魔已寂然不動,他才放心的長籲了一口氣。 同時心中暗祈道:“恩師啊!徒兒又替你誅絕了一個仇家,但願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徒兒能順利替你報仇雪恨,重振幫威。” 他默祈已畢,本欲退出這陰森恐怖的石室,但一時好奇心的驅使,又令他悄然的自那石室小門中掠入。 濮陽維一進這扇小門之內,便見到一條長長的甬道,筆直的通到另一扇石門前。 只見眼前有一條白石走道,並排砌著三幢石屋,其中一間似時有喝罵之聲傳出。 濮陽維心中覺得奇怪,暗忖道:“這如鬼塚似的‘毒屍洞’難道還有活人在內不成?” 耳聞這喝罵之人,聲如霹靂,中氣充沛之極,顯然亦是一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心中奇怪,不由掠身而前,附在石室外的一個小窗旁向內一瞧,頓時室內全部景像出現在他眼前。 只見此兩丈方圓塗作灰色的石屋中間,有著一只特製石椅,椅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髯繞額的大漢,在他頸間及手足之中,分別被數條寬約三寸,厚約五分的軟鋼帶緊緊扣住,甚至腰部亦不例外。 那大漢急得空自面紅耳赤,破口大罵不已。 他身旁卻立著一個相貌陰沉,身材矮小的麻衣漢子。 那矮小漢子任憑那大漢高聲喝罵,卻一動不動的望著那身側的一口大黑鍋,鍋內沸騰地滾著一種暗赤色的膠狀液體,旁邊擺著一柄晶光閃閃的匕首,及一個瓷碗。 那麻衣漢子神色陰沉呆滯,亦帶著絲絲鬼氣。 此刻,那麻衣漢子想是等得不耐煩了,自言自語道:“奇怪,主人出去了這麼久,怎的尚未見回來?赤靈、千魁這兩個小子也不見人影,這傢伙尚待剖心製藥哩!” 他說到這裡,那椅中被困的大漢已呸了一聲道:“媽個巴子的,你們那老鬼師父,用那下五門迷魂樂,將老子迷倒,卻想用老子為他製藥,小子!大爺今天如能出去,必先活劈了你這**養的。” 那麻衣怪漢聞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哼一聲,左掌連揮,已將那?髯大漢打了兩個耳光。 那漢子氣得怒喝連聲,奮力用勁一掙,那特製石椅如此堅固,亦吃他內家勁力震得格格直響不已。 麻衣漢子冷笑一聲,又是左右開弓,將那大漢括了四記耳光。 虯髯大漢,空自氣得那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眼怒睜如鈴,亦無可奈何。 他長嘆一聲道:“罷了!想不到我”雙連掌“浩飛叱吒江湖一生,今天卻吃你這跳梁小醜羞辱。” 他突然又厲聲喝道:“小輩,你若是條漢子,趁早給爺爺一個痛快,否則,大爺可要罵你祖宗八代。” 那麻衣漢子冷冷回道:“你想得倒挺美,讓你痛快一死,豈有這麼便宜?嘿嘿,待你家大爺先給你吃點甜頭再說!” 他說完話,自懷中摸出一根烏黑細針,向前一跨步,就待向那?髯大漢“肩井穴” 扎去! 須知此穴乃肩骨與銷骨相接之中央,為人體大穴之一,他一針扎下,那大漢雖不致有生命之危,亦必使肩臂各處,血氣受阻,至少一條臂膀便會變成殘廢。 那?髯大漢見狀,不由狂聲罵道:“好好!**養的王八羔子,老夫今生不能吃你肉,寢你皮,變為厲鬼,也要取你狗命!” 說罷雙目圓睜,充滿怨恨之色,狠狠的瞪著這麻衣矮漢。 麻衣怪人冷笑一聲,正要舉針刺下,驀然,轟隆一聲巨響起處,那石室小門已應聲裂為粉碎。 麻衣怪人驚愕之下,才待開口喝問,跟著一聲暴喝起處,已聽得一個冷然口音道: “跳梁小醜,拿命來吧!” 麻衣怪人尚未看清來人模樣,只聽得“嗚”的一聲厲嘯,一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到了自己胸前。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已吃那紅光透胸而過。 門口人影一招手,那溜紅光又自嗚聲折回那人掌中。 此時,那被困在椅中的?髯大漢,亦即是“雙連掌”浩飛,才看清楚救他之人,竟是個年約二十上下,面目俊逸不凡的翩翩少年。 原來是濮陽維在外面已窺看多時,正想閃身掠入,卻見那麻衣怪人已出取毒針,欲先向椅中大漢之肩井穴。 他驚怒之下,不遑多想,急運“赤煞掌”力,震碎石門,抖手將“赤龍梭”閃電般發出。 濮陽維收回“赤龍梭”後,將血漬擦乾淨,放入懷中,始緩緩向那被困在椅中的“雙連掌”浩飛行去。 浩飛此時如夢方覺,他那雙環眼,瞪得老大,見濮陽維行近後,始大聲說道:“兄弟”雙連掌“浩飛,今日蒙少俠賜加援手,實令兄弟感激莫名,大德不言謝,我心中記著就是了!” 語氣爽朗豪邁,的是一條漢子。 濮陽維心中對這“雙連掌”浩飛,甚覺好感,他朗聲一笑道:“兄台萬莫客套,誅此魍魎鬼魅,自乃吾等份內之事,區區濮陽維,尚請浩兄多加指教。” 他語罷,一眼瞥見浩飛此時仍被那鋼帶匝得緊緊的,不由急忙跨前一步,雙掌緊握鋼帶,用力一拗一扭,但聞“喀嚓”一聲,那扣住浩飛頭額的鋼帶已應聲而斷,其餘腰間,手足各處之鋼帶,濮陽維也接著將其一一扭斷。 浩飛脫困之後,先向濮陽維當頭一揖,然後一個箭步跳到那麻衣人屍旁,雙腳連出,直將那怪人尸身踢飛兩丈之遙,才砰聲落地。 浩飛似是被困得太久,此刻雙臂用力揮動一陣,倏然兩掌齊出,但聞轟轟兩聲巨響過處,如此堅固之石壁,竟吃他擊出兩個窟窿。 浩飛此時返身,向濮陽維哈哈大笑道:“閣下適纔打出之物,似是當年”毒手魔君“所擅之‘赤龍梭’未知閣下與關老前輩是如何稱呼?”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不敢,”毒手魔君“正是在下恩師。” 浩飛豁然大笑道:“兄台,不瞞你說,當令師聲威正盛之際,在下曾慕名前往,與他老人家較了一場,欸!豈知不足百招,在下便吃他一掌震飛,好在我一身皮厚,尚未傷得太重。” 他一言至此,見濮陽維面色有些尷尬,不由又大聲笑道:“兄台,唔!不,我還是賣個老,稱你一聲老弟吧!我說老弟,你可別放在心上,老哥哥這一身功夫,可自負得緊哪,但當年敗在關老前輩手中,卻是輸得口服心服,那像這些半人半鬼的怪物,竟用下五門迷香搗鬼,媽巴子的,提起來便令老哥哥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這個鳥洞才甘心!” 他哇啦哇啦地直吼,濮陽維卻打心眼兒裡喜歡上這個既天真、又豪邁的可愛的老兄台。 待了一會,濮陽維朗聲笑道:“老哥哥,現在咱們拆這個洞也來得及呀!兄弟便先為你出口氣。” 濮陽維一語方罷,雙掌急揚,一股炙熱掌勁,剎時如山湧出,“轟隆”一聲巨響,這石室的牆壁已應聲塌倒。 浩飛大叫一聲“好”!左右兩掌分開劈出,頓時兩股勁風呼嘯而發,那室中的一口黑鍋,及半堵石牆,也嘩啦啦四散紛飛。 二人齊身掠出室外,一陣掌劈腳踢,將這“毒屍洞”搞得七零八落。 浩飛單掌一揮,手中點燃的兩只火熠子,已分別落在二室之中的那些引火物上面,剎時濃煙熱焰頓起“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加之二人又以強勁掌風搧動火勢,頃刻間烈火熊熊,燃遍全室。 二人才飛身掠出洞外,不由相視一笑,此時,外面日正中央,周遭仍然寂靜無聲。 浩飛低頭望瞭望自己一身破碎的衣衫,對濮陽維道:“兄弟,老哥哥這幾天,可真受夠了罪,走,咱們先到外面鎮上打個尖,再好好吃他一頓。” 濮陽維看看這蓬頭垢面的老兄台,不由露齒一笑道:“好極了,但老哥哥尚得買一件衣服換換,便由兄弟做東,為老哥哥壓壓驚如何?”浩飛長聲大笑,一攜濮陽維右手,二人並肩躍起,如飛而去。 ------------------ |
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濮陽維與浩飛二人,自毒屍洞中出來後,找著了林中坐騎,一馬兩人,遂向前面不遠的“焦作”馳去。馬上,浩飛欽佩的向濮陽維問道:“兄弟,關老前輩仙逝後,他老人首創之‘冷雲幫’是否即由你領導?” 濮陽維答道:“是的,恩師遺命,囑小弟遵從師祖老人家及恩師自己未竟之志,在江湖中做一番事業!” 浩飛又低聲道:“想當年老哥哥在河朔一帶,亦薄有虛名,後因事他去,卻在新疆的北塔山,苦耽了十幾年。”他浩歎一聲,又道:“十數載不返中原,武林中後起之秀,卻越發多了,江湖道上不知尚記得我‘浩鬍子’不?” 濮陽維一聽這“浩鬍子”三字,不由驚異的咦了一聲,急問道:“老哥哥,你是否……” 濮陽維欲言又止的嚅動了一下嘴角。 浩飛又爽朗的大笑道:“老弟台,你是否想問老哥哥為什麼好好的綠林盟主不做,卻到那窮荒僻野之處去受活罪?到底為了什麼,是嗎?” 濮陽維點頭道:“是的,小弟早聽到傳聞,老哥哥是為了與那‘九指魔’公孫無畏,互爭盟主之位,雖然老哥哥當時戰勝,卻突然失?而去。小弟奇怪的便是憑老兄這副身手,既贏得了這盟主之位,怎的反而棄之不顧呢?” 浩飛大笑道:“老弟好廣的見聞,不錯,當時公孫無畏那混賬,只不過是獨行大盜,但卻垂涎於老哥哥我這一份辛苦闖下的基業!有一日,這小子竟公然找上門來,欲與老哥哥一較長短,賭注便是這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之位!” 浩飛說到此處,雙目陡然露出一股煞氣,他恨聲道:“那混賬果然一身好本事,但不是老哥哥自誇,他想贏我,卻不是這般容易,激鬥五百餘招後,他便吃老哥哥之‘雙連掌’震傷!但可恨的卻是馬亮那雜種!這小子竟然吃裡扒外,乘我戰後身疲力絕之際,暗地裡給我一記‘天雷神功’!” 浩飛怒聲說到這裡,又大聲道:“媽巴子的,他那時還是我手下一名舵主,卻想不到他竟然受那公孫無畏買通,到來臥底,老哥哥一時不察,便著了他的道兒。這小子串通好一批直娘賊,乘機反叛,我力戰之下,身上又負了六、七處刀傷,幸而在千鈞一髮之時,我那一手訓練成的‘十二紅巾’及時到來,拚死將老哥哥救了出去!我眼見大勢已去,只得帶著他們,遠赴新疆北塔山暫避一時。欸!哪知這一去,便是十數年,此番回來,只眼見江湖道上,宵小橫行,無法無天,舊日故友,卻大多不可尋了……”。 浩氣如雲的浩飛,此刻他一生經歷,坦然述出,已不由感慨萬千,浩歎不已! 濮陽維安慰他道:“老哥哥且莫灰心,只要兄弟有三寸氣在,必助老哥哥你雪此仇怨。” 浩飛心中大喜,他是個直肚腸人,喜怒皆不掩飾,聞言大聲笑道:“好!好!老弟,憑你如此英才,肯予老哥哥一臂之助,還怕這些**養的,不雞飛狗跳?哈哈……待會且待老哥哥與你浮一大白!”浩飛說到此處,又對濮陽維道:“餵!兄弟,老哥哥只顧自己吹噓,卻忘了問你近來在江湖上闖得如何?不過憑你一身武學,想來定是聲威遠振吧!” 濮陽維生性淡泊,不喜誇耀,他謙虛了一番。向浩飛扼要的敘述了一下自己欲重建“冷雲幫”的雄心,又略為提了提為恩師報仇雪恨的經過,及自己現下欲返回故土修武縣的目的。直聽得浩飛聚精會神,臉色瞬息萬變。 待到濮陽維說畢,他一拍大腿道:“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如此多武林中成名高手,都敗在老弟手下,老哥哥一向自負,今天卻也不得不承認對你是望塵莫及哩!” 濮陽維淡然一笑,正待回答,驀然聞得遠處一陣隆隆車聲,遙遙傳來…… 他將坐騎一帶,閃至路傍,不一刻,只見一輛雙轡黑蓬馬車,疾駛而來,蓬車前後,各有四名神情栗悍的勁裝大漢護隨,模樣顯得甚為扎眼。“雙連掌”浩飛,驟然一見這乘蓬車,不由面色倏變,低聲道:“老弟注意,蓬車上有江北綠林盟下的暗號,媽的,在這翠玉坡前,又準不是好路數……” 濮陽維尚未及回答,那輛車及隨行八騎,已如風駛過,車後的四名大漢,經過二人時,齊皆回首,兇惡的眼光向二人一瞪。濮陽維冷冷一笑,正待給這幾人一點苦頭,忽聞濮陽維咦了一聲,浩飛隨聲一望,只見丈外正飄落著一件綠色物體。 濮陽維伸手虛虛一抓,那件綠色物體,彷彿被吸引似的,即颯然飛到他手中。浩飛見狀,大贊道:“好一手凌空攝物!”濮陽維正待答話,目光卻被那手中之物所攝,原來這竟是一張女人用的蘋果綠色絲絹。 他心中方自一愕,鼻管中卻聞到一股淡淡幽香!這香味好熟,似在那兒嗅過。濮陽維隨手一翻,在那絲絹之角,卻赫然以白色絲線繡著“方婉”二字!濮陽維心下一震,脫口道:“是她!”浩飛在旁看得滿頭霧水,他愕然道:“她是誰?” 濮陽維急聲道:“老哥哥,快追!”一語未畢,人已呼聲飛前八丈! 浩飛也顧不得細問,策馬急追,濮陽維身形何等迅速,瞬息間已出去了三十餘丈。 浩飛一見坐騎跑得太慢,陡然大喝一聲,雙臂疾抖,如一只大鳥般,如飛趕去。 濮陽維身形起落如電,何消幾個縱躍,已趕上了前行車馬,他暴叱一聲,縱身騰起,向那蓬車疾撲而去!車後隨行的四名大漢,見狀不由大怒,紛紛叱喝連聲,抽刀砍來。 濮陽維單掌疾揚,砰砰兩聲大響,其中兩人已被震飛出去。他身形不停,仍往車頂撲下。 餘下二人怒喝一聲,猛揮手中大砍刀,斜斜劈到……濮陽維看也不看,揮掌後掃,又是砰砰兩聲,那兩個大漢連人帶刀,亦已飛出尋丈之外! 此時他已到達蓬車之後,只見濮陽維身形倏起,陡然拔高三丈,他十指疾彈,驀聞慘號聲起,前行的四名漢子,亦紛紛墜馬不起!那駕車賊人,早已嚇得將馬勒住,躲在座前顫抖不已。濮陽維理也不理那人,急急伸手將蓬車簾幕掀起,只見一個身著翠綠衣衫,面目清麗的少女,被鐵鍊綁住手腳,放在車中。他不由大聲道:“方姑娘,果然是你。” 語音未畢,身後已傳來一聲大叫:“老弟!你怎的一個也沒給老哥留下啊!” ------------------ |
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濮陽維沒有回答浩飛的話。手掀著車簾,那含有默默情意的一雙眼神凝視著“綠娘子”方婉。 “綠娘子”方婉也報以脈脈含情的一瞥,好象要在這短促的剎那間,將她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傾心相訴,得到他的慰藉與補償。 濮陽維腦海中,正如一團亂絲般纏繞著,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在他心中翻湧,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呆呆的望著這將第一顆石子,投入他平靜心湖中的少女! 她那嬌柔的微笑,就彷彿在他心中產生一片片逐漸擴大的漣漪! 他怔著、想著,甚至連浩飛在對他說什麼,都沒聽清楚。 浩飛掠身趕到車後,一見護車強人都已縱橫倒地,不由大聲嚷道:“我說老弟呀,你出手太快了,怎的不留上兩個給老哥哥出出這口鳥氣!”他言方出口才看出濮陽維好似愕在那裡一般,浩飛覺得十分奇怪,忙自他身後向車內一望,驀覺眼前一亮—原來車內竟是一個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卻正在與自己這位老弟互相瞧望著! 浩飛一生習武,性格豪放不拘,他怎能領會出少年兒女這水一般的柔情?一見二人呆立不動,而那位少女,卻仍被縛住手腳,沒有解開,遂洪聲大叫道:“餵!餵!老弟呀,怎的中了邪了?人家姑娘身上的縛索尚未解開哩!” 濮陽維聞言之下,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玉面一紅,忙道:“方姑娘,想不到竟然在此見面,真個出乎在下意料!姑娘身上繩索,且待在即刻為你解去!” 他話聲始住,右掌已向方婉身上虛虛拂去,但聞方婉低吟一聲,那堅固的非常的牛筋索,經他一拂之下,已如槁灰般,寸寸斷落。“綠娘子”自車中輕輕站起,向前一挪步,便欲下車,但身形才一動,想是被綁太久,血氣未暢,竟呀的一聲,栽下車來。 濮陽維驟驚之下,不由用手一扶!不知方婉是有意抑或無意,竟嚶泣一聲,倒入濮陽維懷中。 這位青年俠士,頓時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那一股清幽如蘭的少女芬芳亦隱隱飄入鼻中! 浩飛在一旁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這位老弟到底與眼前少女是什麼關係,怎的適纔尚一語不發,如今卻又如此親熱? 他疑愕之下,不由大聲嚷道:“噯!我說老弟,先別急著和人家親熱,老哥哥在此,怎的不和我引見引見哩!” 濮陽維、方婉二人聞言,皆不由臉上一熱,他急忙將“綠娘子”放下,訥訥的道說: “方姑娘,這位是在下新近結識的”雙連掌“浩飛浩大哥。” 他又轉向浩飛道:“老哥哥,這位是……是人稱‘綠娘子’方婉的方姑娘!” 浩飛爽朗的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對壁人,我說方姑娘,你能有濮陽兄弟這……這麼一個心上人,真是前世修來的哩!老實說,濮陽維老弟這種絕世英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哩!” 浩飛的性格魯鈍,口不遮攔,哇啦哇啦一嚷,不但窘得“綠娘子”霞飛雙頰,羞赧無比,連濮陽維這軒昂不群的男兒,也覺尷尬十分。 他愕了一會,才急急道:“老哥哥千萬不要誤會,方姑娘與在下僅是……僅是……” 僅是什麼,他自己也講不出來,只急得這位年輕俠士,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綠娘子”此刻一見心上人如此窘迫,不由含羞說道:“浩大俠在上,小女子有禮了!今日小女子承浩大俠及濮陽公子賜加援手,大恩大德,必永懷不忘……” 浩飛聞言不由急得雙手直搖道:“姑娘切莫如此,你既與濮陽老弟相識,咱們不算外人,想浩飛一條老命,若非濮陽老弟施救,此刻怕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了,這點小事還望不要掛在心上才是……” 二人隨又客套了一番,濮陽維才問道:“方姑娘,你怎麼又和這批賊人遇上了?他們三番四次為難於你,不知是何用心?” 方婉似乎吃了不少苦頭,見濮陽維如此一問,不由眼眶一紅道:“公子,你還記得谷口集外,那天夜裡的事嗎?” 濮陽維聞言心中微微一動,他連忙按下心神,點了點頭。 方婉又道:“事情是為了那當今江北綠林道上總瓢把子,‘黃衫客’的徒兒,名喚‘小閻羅’任小木那廝,半年前,他夜至太原府一家富戶中,劫財傷人,適好被我路過遇見,因看不慣他趕盡殺絕的惡毒作風,一言不合,即動起手來,我一時氣憤之下,削斷了他一根食指,誰知這惡賊竟然逃至他師伯那裡哭訴,因此我就倒了霉,一直被這些惡徒追?尋尋釁,天山遙遙萬里,我又來不及回去求援,那曾幫助我殲敵的人又不顧而去,我……我……” 方婉說到這裡,不禁感覺一陣委曲,竟然忍不住哽咽起來。彷彿梨花帶雨一般,無比的惹人憐愛。 一旁的濮陽維心中大感不安,他當時離開方婉的原意,只是為了自己責任艱巨重大,且前途凶險莫測,他雖知方婉對自己發生了情愫,卻不願為了自已,而耽誤了這美麗姑娘的青春年華。 但事實上,濮陽維又何嘗不對方婉有著依戀之情呢?雖然,他當時尚不能十分透徹的明白這種微妙的感覺,但至少他是永不會遺忘她動人的一顰一笑,那明媚的雙眸中,頻頻傳出的萬縷柔情!他想不到,這癡情的姑娘,竟對自己如此的一往情深! 方婉正以纖手拭著淚水,濮陽維急忙無限關懷的,將她原先丟在車外的絲絹遞了過去,同時他心中一絲莫名的愧疚湧起,是為了那多情的白姑娘呢?抑或是對眼前這癡情少女方婉? 方婉接過那方絲絹兒,尚未及道謝,那一旁“雙連掌”浩飛已狂聲吼道:“媽巴子的,這世界愈來愈不成話了,到處都是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這江北綠林盟下的狗賊固然該殺,但最可恨的,卻是那些冒充俠義的的武林敗類。方姑娘,你且莫傷心,今日老夫衝著濮陽維老弟與你的交情,便得與那些混帳周旋到底,尤其是那個假冒偽善的傢伙,更是放他不過!” 浩飛這一大嚷,不但使方婉著急不已,更令濮陽維窘得面紅耳赤,下不了臺。 方婉急道:“浩老前輩,你……你這一番盛情,小女子實是感激不盡,但……但那位相助於我的人,卻是一番好意,你!你且不可誤會於他……” 浩飛愕然道:“怎麼?姑娘不是恨他袖手而去嗎?” “綠娘子”尚未及回答,濮陽維已搶著說道:“老哥哥,不瞞你說,那袖手而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愚弟我…但是…但是,老哥哥,請你千萬不可誤會,小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欸!你……叫我怎麼說呢?” 當然濮陽維此時心中複雜的感情,也確是無從啟口,但聰慧狡黠的方婉,卻隱隱的猜到一點。 她忙說道:“浩老前輩,濮陽維公子有他的苦衷,這也的確怪不得他,其實……其實我心中並不恨他。” 浩飛被這曲折的故事迷惑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刻,才拍拍腦袋,豁然大笑道:“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的這一套,真把我老頭子弄胡塗了!”他說到此處,陡然以手撫腹道:“啊!我倒忘了,老弟,咱們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一點東西,肚子裡鬧起空城計來了,走,咱們且到前面鎮上打個尖,先祭祭五臟廟再說!” 二人聞言不由莞爾一笑。浩飛遂行至一旁將賊人遺下的馬匹牽了兩騎過來。 他牽馬時,閃目一看,那駕車賊人,早已乘他們談話時溜走了。 於是二人上鞍策馬向前進發,濮陽維笑問方婉怎麼會看見他們,而將手帕丟出車外? 方婉答道:“那時我手腳俱被綁著,根本不能動彈,剛好這批賊人,因為怕我呼喊,將我自己的一方絲絹,堵在我嘴內,當你們經過時,我無意中自車簾內看見,真驚喜萬分,連忙滾身車尾,用舌尖盡力將口中絲絹頂出,希望你們能看到,加以救援。” 浩飛大笑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濮陽維老弟能及時發覺。哈哈!卻苦了那些押車狗賊。”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不一刻,已遙遙看到前面有一片稀落的房舍。 浩飛高興的放聲大笑,腦中想著盡是滿桌的佳肴美酒。 但“綠娘子”她卻隱約看出,濮陽維那明朗的雙眸中,仍依稀含蘊著一些說不出來的愁意,為什麼呢?她想著想著…… 三人進入街鎮之後,行至一家酒店前停下馬來,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人徐步入內,選了一處座位坐下。 浩飛不待店小二開口,就大聲說道:“伙計,來上三只蒸雞,五斤熟牛肉,半條火腿,一尾醋溜魚,兩只烤鴨,一壇上好花彫,快!快!” 他一口氣叫出一大堆菜名,好象恨不得一下子便吃光這間酒店似的。 伙計唯唯答應,心中卻暗地滴咕道:“哪來的這臟鬼?好似已餓了五年一般。” “綠娘子”一見這浩飛那副猴急相,不由微微裂嘴一笑,這一笑,在清麗中又帶著無限的嬌媚。 那店小二一生之中,幾曾見過如此美人?又那曾見過如此傾人一笑,一時竟看得呆了! 浩飛正待轉頭與濮陽維說話,陡見店小二竟楞呆呆的望著方婉發怔。他不由大喝一聲道:“嘿!你這小子敢情是發他娘的羊癲瘋了?怎麼直勾勾的望著人家大閨女,媽巴子的!” 濮陽維急急阻止浩飛,一揮手,令那店小二去了。始對浩飛一笑道:“老哥哥,先歇歇氣,何必與這些無知下人計較!” 他心中卻想道:“這位老哥哥如此大的火氣,真難為他在北塔山那僻野之地,是怎麼熬過了十幾年的?” 不一刻,三人所要的酒菜,已陸續送上,濮陽維與方婉,知道老哥哥不喜虛禮,略略舉箸一讓,便吃了起來。 未幾,各人皆已吃得酒足飯飽,浩飛一拍肚子,喃喃自語道:“媽巴子的,有半個月沒有如此痛快的吃一頓了!” 濮陽維暗中一笑,就去結算酒賬,又囑伙計去買一身合適的衣服回來,給浩飛換上。 三人出得鎮甸,馳馬疾奔。 浩飛摸著身上這一套寶藍緞子大褂,口中嘀咕道:“老弟台,這身衣服一穿上,老哥哥簡直變成一個大富賈了?” 方婉聞言,不由噗嗤一笑,濮陽維強忍笑聲道:“老哥哥,先將就一點,咱們到了修武,定給你換一套合適的。” 浩飛聽了,只得一笑作罷! 正在這時,忽聞方婉驚呼道:“咦?公子,你看前面好象有不少人攔在路中呢!” 二人急忙抬頭一望,果然,前面驛道上,高高矮矮地站了不下二十餘人,夕陽餘暉中,隱約可見手中兵器閃爍生光! 濮陽維哈哈一笑,未置一言,浩飛卻神情激動,鬚眉皆張。 轉眼間,三人已來至那堆人群之前,他們始才將坐騎勒住。 對面人群中,已走出一個面色黃臘,鷹目勾鼻的瘦長漢子。他傲然向三人一望,面露不宵之色道:“嘿嘿!我道是什麼人三頭六臂的人物,竟能將我們擒獲的賤人救去?” 他說到這裡,又哈哈一笑道:“原來卻是這兩個不生眼睛的小子。哼!今天我‘藍鷹’卞青元可要見識見識!” “雙連掌”一見這“藍鷹”出來,便已怒火中燒,正待發作,濮陽維已對他連便眼色,浩飛只得強忍怒氣,雙目如炬的怒視著卞青元。 此刻,濮陽維見卞青元已將話說完,不由冷然開口道:“鼠輩還不束手就戮,難道要待本少爺動手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使對方人群中,譁然驚怒起來。 那“藍鷹”卞青元,尤其氣得面色焦黃,他大聲吼道:“無知小子,你好大的口氣,嘿嘿!今天卞某倒要看看是誰束手就戮?” 他才說到這裡,一旁已閃出兩個人來,狂聲叫道:“卞紅旗!第六、第七支舵舵主黃明軒、陳守道,請命出場一戰!” 卞青元橫目一視,冷然道:“也好!你們小心了!” 這黃明軒、陳守道二人齊聲答道:“謹遵諭令!” 一言甫畢,二人各自拔出一柄紫金刀,一條竹節鞭,疾衝而上。 濮陽維身在馬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好似根本沒有發覺有人撲來似的! 剎時—二人已躍至濮陽維馬前,黃明軒的紫金刀斜劈敵人大腿,陳守道卻嘿然一聲,竹節鞭敲向馬頭! 來勢如風,凶險之極。驀然,一聲震耳大喝起處,眾人似覺眼前一花,跟著“澎! 澎!”兩聲巨響,兩條人影帶著滿口鮮血,已飛出尋丈之外,落在地下! 各人忙仔細一瞧,不禁譁然驚呼,原來這震飛的兩條人影,赫然竟是黃明軒、陳守道二人!但見二人面如金錠,滿口鮮血急噴,瞬息間,已僵臥著寂然不動。 各人回頭一看,見濮陽維仍是氣定神閒,若無其事的騎在馬上。 立於他馬前的,卻赫然是那滿臉?髯繞額,身材魁梧的大漢。 “藍鷹”卞青元,心中更是驚駭萬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兩個瞧來不起眼的人,竟有如許深厚的功力,最使他震駭的,卻是他竟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 卞青元強忍驚怒,大聲說道:“閣下系何方高人?何故與我江北綠林盟下架梁,尚請示明。” 出手震斃二人的,是“雙連掌”浩飛。他此時聞言,狂聲大笑道:“老夫今年雖已虛渡五十五載寒暑,卻仍是混得毫不成器,不過,你小子要問老夫萬兒可還不配。” “藍鷹”卞青元,此刻怒極反笑道:“好!好!我卞青元掌管江北綠林盟下紅旗五年有餘,還未曾遇見過像你這等狂夫,今天本堂主便要會會你這藏頭露尾的傢伙!”說罷身形微晃,全身倏忽左右搖擺不定,在身形搖晃中,他極快的拍出五掌。 浩飛微微一笑,右掌半圈如弧,左掌閃電般自肘下擊出。“波”的一聲輕響起處,浩飛單掌一擊,已將卞青元襲至的五股掌風,化為烏有。但見他嘿嘿一聲,雙掌颯然猛劈而出,一陣狂飆也似的勁風已呼聲湧到。 “藍鷹”卞青元第一招“五龜出海”驟然吃對方化解時,已知敵人攻力不凡,自己尚未及撤招換式,對方那如山掌勁又已襲到。 他一見來勢,便知非自己所能力敵,危急中,身形疾轉,雙掌已如電般擊向對方兩脅,推出阻擋。 浩飛喝聲:“來得好!”轉身一招雙推手,雙掌連續發出。 卞青元一見敵人功力,確較自己高出甚多,他不敢硬架硬接,倏忽展開身法,遊鬥不已。但見他一個瘦長身軀如柳絮般,圍著浩飛上下翻飛。 濮陽維端坐馬上,嘴角隱含笑容,他冷然瞧著二人激鬥正烈,心中卻暗暗忖道: “浩老哥功力深奧,每次出手,皆是兩招齊施,誠然不愧”雙連掌“之稱,這姓卞的小子,一身功夫,固也不可輕視,看來他僅較那‘天雷叟’馬亮,略低半籌,不過,他在浩老哥手下,定難走出三十招。” 轉眼間場中兩人,已閃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雙連掌”浩飛,一派大馬金刀之勢,出手全是大開大合,猛劈硬接,招式凌厲之至! 那“藍鷹”一身功夫,雖然不弱,但此時已逐漸透出後勁不濟,招式緩慢,身形也不若初時靈便。 驀然,浩飛大喝一聲,雙掌連攻,瞬息已自劈出六掌。 掌勢雄勁,帶得地下砂石紛飛不已。 卞青元不敢力敵,暴喝一聲,身形急射而出,只見他腳才離地,又反手抖出五點銀光,急襲浩飛上盤! 浩飛冷喝一聲,一掌劈向襲來暗器,另一掌卻遙向卞青元背後拍出! “藍鷹”卞青元“嘿”的一聲,身竟倏然憑空彈起兩丈,同時大喝一聲“著—”三團黑光,已閃電般射向浩飛面前。 浩飛一見敵人竟接連躲過自己兩掌,面色驟變之下,三團烏光,已襲至身前。 他狂笑一聲,呼的雙掌擊去,竟欲震飛襲來暗器。 千鈞一髮之際,耳旁突傳來一聲“使不得!”話聲起處,只見一陣狂飆已自側旁呼聲掃過。 浩飛身形倏然暴退,他尚在空中,便已聞得“砰!砰!”數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悶哼。他腳一沾地,急急回頭探視,見那方圓丈許之地,竟然盡是熊熊火焰。 而那以暗器傷人的“藍鷹”卞青元,卻雙手按胸,面色慘厲的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其狀頹唐已極。 原來,這臨危出手之人,正是那功力絕高的濮陽維。 他一見卞青元發出三枚黑烏烏的暗器,便已知必是內藏火藥式毒針的歹毒物體,而浩飛卻以單掌硬封,勢將自陷危境,他大驚之下,急急出聲警告,同時單掌驟推—“赤煞掌”勁已如山湧出!掌出人飛,在掌力翻卷,那枚暗器之同一剎那間,遙遙向適纔落地的卞青元劈出一掌。而在卞青元中招痛哼之時,他已身形如電般倒射而回,落於坐騎之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恍如迅電奔雷,一氣呵成,直驚得在場各人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其實,這“藍鷹”卞青元,武功亦甚為了得,濮陽維功力雖高,也不能一招之下,便能輕易將他擊傷。但卞青元因與浩飛一場激鬥之後,早已心力交疲,且在發出這三枚威力霸道無比的“烏木烈火彈”後,料想浩飛不防之下,必然難以躲過,故而心神一馳,在這剎那之間,致被濮陽維如電似的一掌震傷! 浩飛一見自己功敗垂成,剛要得手,卻吃這小子一手歹毒暗器逼回,若不是濮陽維及時出手支持,難免身受重傷。他心中狂怒之下,更是哈哈長笑不絕。驀然—浩飛面色倏而一沉,厲聲喝道:“卞青元,你是否為近日橫行中原,凶殘不法之‘紅魑會’中人物,那‘紅魑會’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又是你什麼人?” 原來,浩飛已經看出,這“藍鷹”卞青元適纔身形倒射而出,正在力量將竭之際,竟能出人意料之外的陡然又彈高兩丈,這種卓越奇特的身法,普天之下,只有那個“紅魑會”的大魔頭“烈火赤目”單獨行獨擅,故而有此一問。 那卞青元此時強按胸中翻湧血氣,獰笑一聲道:“老鬼,本堂主便教你明白‘烈火赤目’單獨行乃大爺師伯‘紅魑會’中坐第二把交椅‘獨臂毒夫’薛天濤卻是大爺恩師!” 他見浩飛聞言之下,面色果然微微一變,不由狂聲大笑道:“這下子你可怕了,哈哈哈…老鬼!我師伯、師父均是睚眥必報,出手殘毒,想你定有所聞。嘿嘿!今天你與這小子暗算本大爺,只怕任你遠走天涯,也永遠不得安寧。”他微微一喘,又陰毒的道: “我定叫你等知道‘紅魑會’的厲害,我要使你等終身惴惴不安,驚駭而亡。哈哈…等著瞧吧!” 浩飛倏然仰天一陣刺耳狂笑,洪聲道:“無知狗賊,你真瞎了狗眼了,你可知道老夫是誰?哈哈哈…你這唬人之言,去嚇嚇別人或可使得,今日遇見老夫,就等於碰上了白虎星!狗賊,你回去告訴公孫老賊,叫他好生守著自己腦袋,老夫遲早要宰了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卞青元聞言,不禁一愕,他作夢也想不到,這老頭竟然尚與自己瓢把子結有仇怨! 就在這“藍鷹”一怔時,忽在他身後已閃出一個四旬壯漢來,此人生得滿面橫肉,一條刀疤斜斜自眉間橫到右頰,正是卞青元手下一個得力助手,名叫刀疤陳剛,他一出來,便厲聲喝道:“老鬼,你口舌放乾淨一點,公孫盟主何等威嚴,豈是你這老不死的所能隨意辱罵?今天你與那小子,用這偷襲手法,暗算我家紅旗堂主,算的是哪門子好漢?何況你又藏頭縮尾,不敢露出真實姓名,更是江湖宵小,豬狗不如!” 浩飛聞言,又是一陣狂笑,他洪聲道:“哈哈!只怕老夫說出名字來,要嚇死你這**養的!”他說到此處,面色倏然轉為兇厲無比,狂喝道:“直娘賊,我便叫你到閻王爺那裡去打聽吧!”“吧”字出口,浩飛雙掌已左右齊飛,同時雙腳疾起,踢向那刀疤陳剛。 刀疤陳剛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勁力已沉重壓到,他閃避不及之下,只得暗一咬牙,揮掌迎上。 倏地一聲慘號,自陳剛口中呼出,跟著澎澎連響,一個恁大身材,竟被浩飛連上四腳,踢在空中接連翻了四個筋斗,始帶著滿嘴鮮血摔落地上。 “藍鷹”卞青元空自急得雙目發黑,但卻無力出手援助,因他已是傷得不算太輕! 浩飛一掌劈死陳剛,那股當年豪性,又倏然突發,他揚聲一陣大笑,身影連閃間,雙掌如迅雷般左劈右擊,只聽得幾聲慘叫,卞青元那群手下,轉眼時已是傷亡大半,那腥紅刺目的血漬,濺滿了浩飛一頭一臉。 驀然,一聲冷冰冰的語氣響起道:“老哥哥,得放手時且放手!” 浩飛聞言,宛如冷水澆頭,返身倒掠而回。 “藍鷹”卞青元,一見手下已傷亡了一大半,氣得他全身顫抖,哇哇吐出兩口鮮血! 他也不抹嘴邊血漬,狂聲叫道:“好好!老鬼,今天這筆血債,我遲早必要與你清楚!” 他一轉頭,對濮陽維叫道:“還有你,小子,有種的留下名來!” 濮陽維那冷煞人的目光,向卞青元臉上一瞥,緩緩吟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 卞青元驟一聞言,身形一歪,已昏倒地下。他旁邊兩名舵主見狀,急急上前將他扶起,與僅剩的六名嘍 ,匆匆收拾了一下死傷的夥伴,一語不發的紛紛上馬離去。 “綠娘子”方婉,自始至終,如痴如醉的看著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這時,她才醒了過來,怯怯的向濮陽維道:“公子,天色已晚,我們也該走了。” 濮陽維回過頭來,溫柔而愛憐的向她一笑,微微點頭。 他對尚在發呆的浩飛低聲道:“老哥哥,你先將臉上拭擦一下,咱們可以動身了!” 浩飛如夢方覺,嘆息一聲,跳上馬背,啞聲道:“欸!想不到北塔山絕頂十三年磨煉,卻仍未能稍減老夫殘忍嗜殺之性。” 濮陽維溫聲安慰道:“老哥哥且莫自責過切,這些賊人皆是江湖敗類,莫不是背了一身累累血債,罪該萬死!何況,人生本來是虛夢一場,又何必過於責己。” 夜幕初降,餘暉黯淡,三人三騎,又馳向那蜿蜒的驛道盡頭。修武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山明水秀,風景如畫。這是濮陽維等三人,大敗江北綠林道賊人的次日。 大清晨,他與浩飛、方婉二人,將坐騎寄在客棧裡,緩步向城西而行。這古老而美麗的城市裡,他對任何一樣建築物,都是那麼的熟悉,對每一件事物都是那麼留戀與關注。 雙親的慈愛,老僕那滿布皺紋的臉孔。 啊—這一切是多麼親切、甜蜜,彷彿都是昨天的事情。 看見那一草一木,都在散發故土的溫馨氣息,街上行人也依稀是如此熟稔。 濮陽維的視線迷濛了,他自微微潮濕的雙眸中,注視著這包含了他童年全部的喜悅與悲痛的地方。 方婉與浩飛都關切而同情的注視著他,兩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中煩亂與悲哀,這不是用言語所能慰藉的,只好用兩道柔和而真摰的眼神,來表現那無限至誠的友情! 濮陽維緩緩行著,不多一刻,三人已行至一片青翠的樹林之前,驀然—濮陽維雙目如痴如醉,默默的凝望著一片空曠草地。 二人隨著他目光一瞧,只見這片曠地上,雜亂生長著許多野草,依稀可以看出尚有少許燒焦朽木及黑土。好象……好象是一幢房屋被烈火焚燒後的遺跡。 濮陽維雙眸中,隱隱含有淚光,他淒涼的望著這塊荒蕪的土地,面上一片慘然。 方婉在路上,曾約略聽到濮陽維提過親仇之事,此刻她見到自己摰心所愛的人如此難過,那種蝕骨縈心的悲哀,顯露於色,鼻頭一酸,已跟著默然流下淚來。 濮陽維目光緩緩移動,在不遠處的一片連雲巨廈前驀然停住,眼神中,倏然射出兩道冷煞人的怨毒光芒來,那光芒是如此冰冷,如此懾人。 他嘴角微動,淒然喃喃念道:“雙親大人,墓塚芳草萋萋,血仇賊子,巨廈輝煌連雲,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移動腳步,徐徐向那矗立眼前的高大宅第行去。 這幢巨宅大廈,氣派好不駭人,只見那黑漆油光的大門上,一雙黃銅獸環,擦得雪亮,旁邊一方巨匾,黑底金字,上面赫然書著“嚴府”二字! 濮陽維冷哼一聲,緩緩回頭,對方婉、浩飛兩人道:“方姑娘、浩老哥,此來乃為在下親身血仇,稍停請二位且莫動手,由愚弟一人為之。” 他一言甫出,已迅步踐上石階,輕聲叩門。 不久,那黑漆大門,已“呀”然開啟。 開門的一個下人,身穿黑綢短衫,頭上斜帶一頂小青帽,他一啟門,驟覺眼前一亮,細目一瞧,眼前赫然是一個玉面朱唇,氣度不凡的白衣書生。 這廝裂嘴一笑道:“嘿嘿,這位公子,不知駕臨敝宅,尋找何人?還請賜下名帖,以便小的傳報。” 濮陽維冷冷一笑,開口道:“你可是嚴宅之人?” 那下人又是裂嘴一笑欠身答道:“不敢,小的專司門房之責。嘿嘿,自張員外去世後,托嚴老爺洪福,一手將小的提拔……”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濮陽維雙目倏睜,一掌揮出,那人連對方掌勢都未看清,一顆頭顱,已帶著滿腔熱血,飛出老遠! 濮陽維一言不發,仍然緩步向內行去,他始自一長廊盡頭轉過,已微聞笑語喧嘩之聲,不多久,一雙婢女打扮的女子,偕著兩個青衣下人,一路打情罵俏行了過來。 濮陽維一語不發,不待那四人驚愕出聲,雙掌驀然齊揮,四名下人吭也沒有吭出聲,已齊皆滿面赤紅,七孔流血而死! 他一連在這幢巨廈中三拐四折,凡遇上之人,皆是一言不發,個個誅絕! 不多時,這幢巨宅中,已被他連斃三十餘人! 他早自這房屋建築中,測出那後宅之處……。只見濮陽維身形微掠,數起數落,已如鬼魅般閃入後宅,一幢精緻小樓之前。 他略一忖度形勢,鼻孔中冷哼一聲,將那掩門珠簾一掀,已自飄身入內,只見兩個紅衣丫鬟,正在與一個小廝互相調笑。 他站在門邊,冷然笑了一聲,三人這才驟然驚覺,齊齊回頭,愕然的望著他。 這小廝不知命在旦夕,猶狗仗人勢,向前邁了一步,大聲喝道:“餵!你是誰?難道不知道這內宅之地,豈容外人隨易進入的?快快滾出去,免得我家少爺發怒,送你到官府嚴辦,我家老爺與本縣府尹,可是八拜之交哩,嘿嘿!”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然望著這小廝與那兩個紅衣丫鬟,正在得意忘形。 他冷削之極的開口問道:“狗才,嚴二是否在樓上?” 廳中三人,驟聞他這冷冰冰的聲音,竟似絲絲寒風滲入骨髓裡一般,皆不由機伶伶的一顫!那小廝猶想仗勢唬人,他面青唇白的顫聲道:“你這人怎麼好沒來由,我家老爺尚在樓上未起!你可知……” 此話一說,濮陽維一聲“夠了!”伸手一點,已戳在他腰際“章門穴”上,那小廝即便應手倒斃地下。 濮陽維未待那兩個丫鬟驚呼出聲,他又兩指疾彈,點了二人死穴! 濮陽維正待縱身上樓,樓上已傳來一聲嗲氣十足的盪聲道:“阿香呀!你這死鬼,老爺已起身了,你怎麼還不上來侍候,卻在下面作死呀!” 濮陽維一跨步,已飄然上樓,他一掀門簾,晃身入內。 只見此室佈置得豪華雅緻富麗堂皇,漆成金紅色的各種家俱,顯得惹眼之極!一張內靠的軟床上,錦帳半垂,正有一個僅著褻衣的半裸婦女,在哼哼唔唔的推拒著兩只自內床伸向她身上的毛手。那女子一陣淫聲盪笑,全身細緻白肉亂顫,口中尚撒嬌道: “啊喲!你這個人真是老不正經…唔…我不來了…唔唔好癢。” 濮陽維冷眼瞧著,他此刻已測出床上帳內之人,必是那刮皮嚴二無疑! 濮陽維略等片刻,一對姦夫淫婦親熱已完,才冷然開口道:“好了吧,該是你們上路的時間了!” 這對狗男女,驟然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這才發覺,屋內不知何時已進來一個陌生的白衣書生?那女的不由一聲嬌呼,急忙抓了一件外衣蔽體。床上卻霍然下來一個滿面猥瑣,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 他剛下床,便怒氣沖沖的欲張口喝罵,驀然,他那張乾癟的嘴唇牽動了一下,因為他直覺的感到,這擅自闖入他臥室的俊逸少年,卻是如此面熟 但他一時怎麼也想不出是在哪兒見過 這猥瑣的中年漢子,果然即是那年張大戶的管家,刮皮嚴二! 此時他略一壯膽,開口叱道:“你是什麼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怎的不經通報,便擅自闖入?好大的膽子!” 濮陽維驟見這恨不得挖其心,食其肉的卑鄙仇人,胸中頓時熱血沸騰,無比的宿仇怨恨立即在他心中衝激著! 雙目中,頓時射出一股冰冷駭人的煞氣來! 那嚴二一見這年輕書生雙目中湛湛神光,不由嚇得全身寒抖,退出三步。 濮陽維冷然說道:“嚴二,還認得我嗎?還認得那幼時受你迫害,險些慘遭火焚的孤兒嗎?” 嚴二聞言,面上頓時一陣慘白,他嘴角顫抖的說道:“你……你……你就是濮陽家的孤兒……濮陽維?你沒有被……” 濮陽維冷笑道:“是的,我並沒有遭到你的毒手,沒有被烈火燒死!” 他說到這裡,仰首一陣淒厲狂笑,悲聲道:“但是,那可憐的老人家朱福,卻在你這豬狗不如的狠心奴才陷害下,慘遭毒手,可憐他老人家一生忠勤,卻落得如此悲慘下場!” 濮陽維雙目含淚,頓了一會兒突然厲聲道:“今天便是你剖腹剜心祭祀朱福的日子,哈哈哈……你怕了嗎?你後悔了嗎?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嚴二此時真個心膽俱裂,恐懼得全身簌簌發抖…驀然,他大聲嘶叫:“來人哪!來人哪……救命啊……救命!出了人命啦!救命……” 濮陽維唇含冷笑,一步步行至他面前,嚴二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兩腿直晃。 濮陽維冷然道:“你別空吼了,這宅中所有的人,已先你一步,去準備侍候你去啦!” 說罷,冷然一笑,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彎屈如勾,慢慢抓向嚴二天靈,嚴二呼吸迫促,渾身亂顫,面孔慘白! 他受不了這致命的精神痛苦,雙眼逐漸上翻,迷濛中他彷彿又看見那十年前的一幕慘厲的影象,烈火濃湮中,慘絕人寰的呼叫,房屋倒塌,四壁大火熊熊,老人口中的鮮血,幼子尖銳的哭泣,以及老人朱福那痛苦扭曲的面容。驀地,朱福竟帶著滿臉的血漬,淒厲怨毒的目光凝視著他,逐漸的逼近,逼近! 嚴二驀然口中慘嚎數聲,雙眼上翻,已因過份驚駭,而氣絕斃命!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震,他用手急扶嚴二身軀,一探他鼻息,知道仇人已死! 濮陽維倏然仰天大叫:“福伯!福伯!你在天之靈,看維兒替你老人家報仇了!” 他一言甫畢,五指倏然下插,“噗嗤”一聲輕響,已將這生前作惡多端的小人抓得腦袋稀爛! 濮陽維飛起一腳,正巧踢在嚴二胸上,頓時砰的一聲,那無匹的勁力已將嚴二胸腹劃開,五臟肚腸流得遍地皆是,景況慘不忍睹,這也是嚴二作惡多端害人害己的結果! 濮陽維緩步行至那婦人面前,只見她滿面涕淚,雙眼上翻,僅說聲:“爺爺饒命!” 便已跪著昏死過去! 濮陽維心中一念淒然,他覺得,這女子現在是如此可憐,但,在她不懼怕人的面前,她會仍是如此可憐嗎?濮陽維淒涼的笑了,人,是一種多麼可悲的動物啊! 他輕輕一拍婦人腦後,將她救醒過來,那女子瞧見這眼前白衣書生,又嚇得叩頭如搗蒜般求饒起來。 濮陽維劍眉微皺,朗聲道:“你收拾一下細軟,趕快走吧!” 那婦人聞言,如獲大赦般叩了三個響頭,匆匆穿好衣服,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頭也不敢回的逃去! 濮陽維默然立在房中,腦中思潮如湧…… 過了一會兒,他將身上火折子取出,找著房中易燃之物一點,頃刻間,一點火苗,已四處熊熊燃燒起來,他冷冷一笑,縱身躍出心中暗想道,這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浩飛,方婉兩人,正在門外等得不耐,心中惴惴不安,驀然,一陣焦臭氣味傳出,二人細目一瞧,這整個連雲巨宅,已剎時被一片兇猛火焰所吞沒了! 二人自嗟籲嘆息,只見眼前白影一閃,濮陽維已滿面落寂,大步行了過來,雪白的儒衫上,沾滿了斑斑血漬! 三人默默無言,一路緩緩前行,濮陽維忽然低聲道:“林側便是先嚴慈廬墓,二位且請入林稍候,也免得會被公人發覺,在下去去便回!” 他說完話,雙手微微一拱,人已向林側躍去! 濮陽維接連兩個起落,已到達林邊一片曠地,這曠地上,有著兩座孤立的墳塚,寂然矗立。 墳上石碑想是時日長久,已斑落蝕脫,但字跡尚依稀可辨,正是濮陽維的雙親之墓! 上面荒草叢生,葛藤糾纏蔓延! 濮陽維眼見雙親廬墓一片荒涼,悲戚之下,啞聲倒地哭道:“爹娘……不孝兒來拜竭二位老人家了!”說罷已泣不成聲。 他雙目中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兒般,滾滾落在冷清的墳上,腦海中剎時浮出雙親慈祥和藹的面目,幼時的歡愉情景,恍如就在眼前! 他伏在墳上,低聲的啜泣著,是如此淒涼,如此的悲傷,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方婉與浩飛二人亦已來到墓前,見濮陽維雙目紅腫,二人心中也不由一陣愴然,方婉流著淚將一件雪白的長衫遞上!原來她見濮陽維衣衫已沾上血污,恐在路上惹人注目,乘心上人祭墓之際,回到客棧,取出一件乾淨的長衫,準備為濮陽維換上。 他接過長衫,感激的凝視著方婉一眼,心中激盪無比。人在感情最脆弱的時候,誰不願接受別人好心的慰藉呢?何況又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這時奉上她最真摯的感情。 浩飛亦大步上前來,一拍濮陽維的肩頭,輕聲道:“老弟台,且請節哀自重,身體要緊,莫忘了還有許多艱巨重任,等著你去擔負!令尊令慈大人,有子如你,亦可含笑九泉了!” 濮陽維感激得真摯地握著浩飛粗大的雙手,含淚點頭。 ------------------ |
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又是深秋了,這是個蕭索的日子。 濮陽維、方婉、浩飛三人,自離開修武縣後,為了暫時沖淡一下濮陽維心頭的抑鬱,方、浩二人便儘量的使他心情放鬆,三人盡情的四處遊覽。 河南境內的名山大川,古剎勝景,幾乎都已被他們整個踏遍。 浩飛,這豪爽赤忱的江湖好漢,他已將漂泊江湖以來,鬱結在心中的友情,全部用在濮陽維身上,他甚至為濮陽維,而暫時擱下自己尋仇“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計劃。 他將他看成自己的幼弟,他願以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所愛護的弟弟,作任何的犧牲! 浩飛威震河朔數十年,經過了多少風浪驚險,在他蒼老的心坎中,已烙上無盡的辛酸滄桑,有淒涼,有血,有淚!但他卻毫不保留,完全沒有一絲做作,以赤誠來對待濮陽維,因為他發覺自己與他是如此的親切,如此投緣。 方婉,這活潑而溫柔的少女,也無時無刻,心細如發的照料著自己心上人,她沒有一點矜持,將自己純真的情感,完全貢獻給那冰心傲骨,卻又憂鬱寡歡的濮陽維! 濮陽維,他衷心的感激著二人,同樣的,他確是將浩飛視為自己的“老”哥哥,他對方婉,卻有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情感,這或可以解釋成愛,但卻也可以說是一種介乎男女與兄妹之間的感情。 這天,三人鞭絲騎影,已來至河北清苑,他們渡過浩浩的大清河,已隱隱望見清苑城高聳的城垛。 入城後,他們在一家堂皇的客棧內歇住腳,便招呼店家送來午膳,三人食罷,浩飛便提議到城外一遊。此時正當午後,各人來時,已看到清苑城外靈秀的景色,有小橋流水,翠巒青峰之勝,乃皆齊聲贊同。 三人出了店門,上馬向城外行去,一路上談笑風生,不多時,已來至一座不大的青山之麓。只見此山形勢雄偉,鍾靈毓秀,山下一片紅色楓林之後,卻隱約現出一大片莊院房舍來!這莊院恰好建在北靈山之下,楓林之後,上有青山白雲,前有紅楓如畫,真是好一處幽雅所在! 濮陽維見了,不由輕聲贊道:“此莊院相連之處,山明水秀,甚為雅緻可人,想那莊院主人,亦必非俗士。” 浩飛聞言,哈哈長笑道:“老弟言之不虛,這莊院主人,當年亦為江湖同道,名‘神鵰’宮彤,他已於二十年前息隱江湖,與老哥哥私交尚稱不惡。” 方婉在旁好奇的問道:“老前輩,我以前也聽師父提過,說前輩在兩河一帶,聲威之隆,無人出其右,但前輩近日為何總是單獨與我們一起,而沒有見你去尋訪別人哩?” 浩飛豁然笑道:“姑娘,你乾脆說老夫昔日揚名河朔,前呼後擁,而今則竟然如此清冷,寂無一人前來探望於我,豈不是更合事實?” 方婉聞言,面上微微一紅,極忸怩的以絲絹掩著小嘴。 浩飛看了兩人一眼,低聲嘆道:“老夫一別河朔十三年,不但當年有數摯友,已大多不在,就是僅剩的幾個,老夫也不願去打擾他們。因為,我知道自己此次回來是為的什麼,我怎能要他們如我一般,去向那炙手可熱,不可一世的江北綠林盟下尋仇,萬一失敗,豈不害了他們一生?” 浩飛又續道:“而且,老夫如此長久的日子未回到中原,能認出老夫昔日容貌的,恐亦不多!” 方婉聽浩飛說完,不由“啊—”了一聲道:“我真胡塗,竟然未想到老前輩已離開此間如此之久,音容自是大有改變。” 濮陽維微笑道:“老哥哥,這”神鵰“宮彤的莊院,叫什麼名字?” 浩飛道:“這莊院名曰‘紅楓山莊’我們既已到來,不妨前去打擾那宮老兒一番。” 濮陽維搖頭道:“既然老哥哥不願讓別人識出,小弟看還是免了罷!” 浩飛一拍濮陽維肩膀,大笑道:“便被宮老兒認出,亦無甚緊要,這老頭與老哥哥交情頗篤,人也很夠義氣。走!我也想看看這多年不見的老友的近況哩!” 說罷,一馬當先,領頭馳去,二人相視一笑,也只好縱馬跟上。 三騎順著一條黃泥小路疾奔,不多久,已行至一片巨大莊院之前。 只見這莊院一式風火磚牆,朱漆大門,門首兩尊石獅,分左右矗立,顯得極為莊嚴肅穆。 三騎一到,浩飛那爽朗的笑聲即已傳出,豈知他一笑未已,驀然自一旁楓林之內,跳出三四十個勁裝大漢,遙遙將三人圍住! 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好的,先將兵器丟下,再下馬就綁,否則,大爺們的利箭可沒長眼睛!” 一語方罷,林內又湧出不少身著黑衣的弓箭手,手持“諸葛連珠弩”對準三人,一時情勢緊張,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濮陽維見自己與對方素無仇怨,而這些人一上來便將己方三人圍住,且尚埋伏下弓箭手,好似早有準備! 他心中一轉,便知這必是一場誤會,是以也不多言,僅默默注視著眾人。 浩飛一見,自己好心來此探視故友,這些人卻不分青紅皁白,貿然以武相向。 他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道:“直娘賊,敢情你們都他娘的瞎了眼啦?也不睜大眼珠瞧瞧,老人家是誰?容得你們如此撒野?” 對面人群中,果然起了一陣騷動,自其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 只見那老者年約五旬,方面大耳,頷下飄拂三綹長須,相貌堂堂,那年輕的一個,亦是目若朗星,豐額隆準,若臨風玉樹。 二人一出來,向前行了數步,彷彿甚為顧忌三人似的,十分戒備的開口道:“爾等是否系那‘魔爪’甘濱手下?來此意欲何為?” 浩飛開言怒道:“別他娘的瞎扯,什麼‘魔爪’甘濱?老夫聽也沒聽過。餵!我倒問你,這裡是否仍為那”神鵰“宮老兒的莊院?” 那老者面色稍緩,和聲道:“哦!原來尊駕等並非與那‘魔爪’同路,老朽得罪了,此處正是宮老莊主宅院,未知各位有何賜教?但請明示,老朽車恕,亦可代為作主。” 浩飛此時驀然放聲狂笑,大叫道:“車老二!你小子什麼時候留起鬍子來了?怎麼竟連老夫浩飛也不認識?” 那方面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急急跨前幾步,雙手一揉眼睛,仔細向浩飛臉上瞧了一瞧,忽然大叫一聲,跨步過來,一面口中顫聲道:“浩兄!浩兄!……果然是你,這十三年來,可想煞小弟了!” 浩飛翻身下馬,與那老者雙手緊握,亦嘆息道:“車老二……欸!十三載悠久光陰,前景宛如昨日,你也老了!” 二人唏噓一陣,那車恕急忙回頭叱道:“雄兒!還不上前叩見你浩伯伯嗎?” 那少年聞言,連忙撲地跪倒,通通通就三個響頭,浩飛大笑聲中,已將少年扶起,端詳了一番,點頭嘆道:“當年宮雄這孩子,不過才四、五歲,記得那時,有次尚將便溺灑在老夫身上,現在卻已長得如此俊逸高大,欸!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言及此處,卻驀然若有所憶,也不管那大孩子宮雄面色緋紅,轉頭問車恕道: “車老二!宮老兒呢?怎的不見他出來?你們如此劍拔弩張,卻又為了何事?” 車恕面色一暗道:“欸!說來話長,這不是談話之處,咱們還是入內再說吧,哦! 車恕該死,竟忘了請浩兄引見兩位貴友!” 浩飛哈哈一笑,指濮陽維道:“此為老夫忘年之交,‘玉面修羅’濮陽維!” 車恕與宮雄驟聞此言,不由齊皆渾身一顫,同聲問道:“什麼!這……這位便是濮陽幫主?” 浩飛面上一怔道:“怎的?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 車恕不由向濮陽維當頭一揖道:“尊駕大名遠播,威震南北,老朽適纔驟聞之下,不免驚訝失態,閣下大量,尚請包涵則個……” 濮陽維還了一揖,淡然道:“車兄謬獎,愧不敢當,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浩飛大笑道:“對對,大家愈不拘束愈好。哦!我倒忘了,還有這位是天山鐵姥姥愛孫,人稱‘綠娘子’方婉的便是。” 方婉微微一福,車恕又客套了一番,方始延請三人入內。 各人來至一大廳之內,分賓主坐下後,自有下人獻上香茗,浩飛卻已迫不及待的啟口道:“車老二,剛才我問你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急煞老夫了。” 車恕又嘆了一口氣,始開言道:“浩兄有所不知,近日江湖上,流傳有兩句歌訣,不知浩兄曾聞及否?” 車恕說到這裡,不禁向濮陽維瞧了一眼。 浩飛搖頭道:“什麼歌訣?我倒從未聽說過!” 車恕道:“也難怪浩兄,你十多年未履中原了。這兩句歌訣便是:‘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浩飛大笑道:“這不是在說濮陽老弟嗎?這個我卻知道。” 濮陽維面上一片漠然,冷冷一笑。 車恕急道:“尚請濮陽兄恕老朽言語冒犯之過。” 濮陽維笑道:“車兄但說無妨,小弟絕不在意。” 車恕暗中松了一口氣,又道:“此言是說……是說濮陽兄絕世武功,無人能敵,尤其……” 濮陽維見他似有顧忌,未便直言,不由長笑接道:“尤其是這‘玉面修羅’心計之狠,出手之辣,更使人談虎變色,莫不敬而遠之!” 車恕尷尬一笑道:“唔!少俠言重了,言重了!其實,老朽今日得見少俠,已知傳言之訛,不足聽信。” 他言此一頓,又道:“這只是那兩句歌訣的上句,下句是‘會盡天下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黑龍‘魔爪’便是居於那貴州黑龍山頂的‘魔爪’甘濱,聞說此人武功高絕,奇詭莫測,曾於一夜之間,連破祁連山‘白虎寨’以下十二道關卡,誅‘白虎寨’舵主十七人,連總舵主‘青面靈官’邱榮,在他手下也未走滿三十招,便吃他一掌擊斃。” 車恕微微籲了口氣,又道:“這‘魔爪’甘濱,又于次年親赴點蒼,接連擊敗點蒼派十二護法,掌傷點蒼下院主持靜松道長,與該派掌門人‘玄門一劍’靜波,激鬥五百餘招後,撕裂‘玄門一劍’一只衣袖,始傲然下山。” 浩飛忽然插嘴道:“這人武功雖高,卻並非不講道理,但為何別人如此懼他?” 車恕答道:“浩兄錯了!這‘魔爪’甘濱不但性格孤僻難測,而且毫不理會武林規矩,遇事全憑自己喜惡,獨斷獨行,甚至別人看了他一眼,也有喪失生命的危險!” 浩飛聞言怒道:“媽的,我就不相信這小子如此邪門,他娘的,老子在刀尖上打滾的時候,只怕那小子尚在吃奶哩!” 車恕忙道:“浩兄且請息怒!聞說這甘濱年齡不大,約在三十左右,他成名江湖,只是近兩年之事。”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自已揚名江湖,也是最近,但怎的卻未聞別人提過?是了,定是江湖好事之徒,近日才將自己名字與這人連在一起,故而尚無所悉!” 他正在暗自猜測,浩飛已小聲道:“車老二,到底這廝和你們結下什麼梁子?令你等如此緊張?” 車恕雙目怒張,答道:“說來真個令人氣煞,此事發生於七日之前,宮兄那時適巧外出訪友,臨行前將莊務交由愚弟代管,豈料在他走後的當天晚上,莊內便出了事情! 愚弟那時正在室內練功,莊中護院值更,忽然慌張前來稟告,說宮兄寢室複壁,竟然神鬼不覺地吃人以內家重手法震開,夫人及婢女二人亦皆遭來人點了暈穴!我聞言之下,急急前往探視,並即令全莊戒備,探查賊?。待愚弟救醒夫人後,即請她檢查是否丟失物件,結果,夫人驚慌相告,宮家祖傳的一對‘雌雄鴛鴦玉’竟然被盜去一枚雄玉,那枚雌玉因由夫人自行存放,故而未吃賊人劫去,愚弟聞言之下,甚為惶急,正在此時,卻無意中,在宮兄書桌上發現一張紙條!” 車恕說到這裡,探手自懷中拏出一張寬約五寸的紙條來,遞給浩飛。 浩飛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寥寥寫著一筆狂草:“字示宮彤知悉:雌雄鴛鴦玉笑納,另枚雌玉準於半月內來取,此奇珍之物,非汝泛泛之輩所能享有也。” 紙條下端,卻畫著一條精巧的黑龍,黑龍之下赫然有著一只枯瘦鬼爪! 浩飛雙目怒睜如鈴,厲聲道:“這小子好狂的口氣,好似人家祖傳之物,卻理該雙手奉送給他一般!媽巴子的,老子倒要掂掂這‘魔爪’甘濱,到底有多大份量!”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靜的問道:“車兄,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彌足珍貴,價值連城外,是否尚有其它異處?” 原來濮陽維素來頭腦細密,城府深沉,他一聞車恕述及盜寶之事,暗自推想:這魔爪子既然功力深奧無比,天下財物,只要他看上眼的,強取豪奪,便可予取予求,若不是“雌雄鴛鴦玉”尚有別的奇處,他定然不屑以如此手段,明盜暗竊。是而他有此一問! 那車恕聞言,雙眉一展,答道:“少俠果然思慮周詳,不錯!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翠綠晶瑩,毫無瑕疵,確可稱為價值連城外,若雌雄合壁,連成一雙,更可自其左右雙目內,各取出一粒紫銀雙珠來!此珠若碾成粉末,和酒服下,更可使人駐顏益壽,長命百歲,若習武之人服食,則其功力必可陡然增又一倍!” 車恕一停又道:“雙珠尚有一宗異處,便是若不將其服食,而隨身攜帶,則那名喚紫靈的紫珠尚可收避火之效,名叫銀靈的銀珠亦有避水之功!端的珍貴無比,價值連城!” 浩飛嘆息道:“想不到宮老兒為了這一雙奇珍卻平空惹來這多煩惱。咦?對了,你尚未告訴老夫,宮老兒現在何處?莫非……” 車恕一見浩飛滿面焦慮之色,不由急急慰道:“浩兄且請寬心,小弟於失寶次日,即遣人快馬傳報宮兄,欸!誰知宮兄回來,一見祖傳之寶遺失,且來人如此跋扈囂張,偏又是具有無比名望之身手,他急怒交加之下,一時便臥床不起,愚弟與宮兄交稱莫逆,近十年來,在本莊復蒙宮兄厚待有加,臨事之際,卻顯得如此失責。欸!愚弟真個愧對摯友,情不可宥!” 浩飛慰道:“車老二,且莫如此喪氣,去!咱們先去探視一下彤老病情,再做道理!” 車恕答應一聲,遂令宮雄出外小心戒備,自己帶著三人,轉向內莊而去。 一幢精緻雅潔的屋舍,連在一排巨大槐樹之後,這便是“紅楓山莊”主人,“神鵰” 宮彤的居處。 車恕早已著人先事通報,是故一到門口,便躬身肅客,三人也不客氣,略微一讓,便相偕進入。 只見各人立身之客室,雖然不大,卻清雅已極,佈置得樸素簡潔,無一般江湖黑道人物,那窮奢極侈之狀,壁上掛著的幾幅雅緻的山水畫,頗有超塵出俗之氣慨。 車恕向三人告罪一聲,匆匆進入室內稟告,不多一刻,他已自內室走出,請三人入內。 浩飛一馬當先,領頭進入一間靜室。 只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面目焦黃枯瘦,正擁被而臥,滿頭銀髮如霜,充分顯出這老人衰萎身心。 浩飛大步上前,雙拳一抱,大聲道:“宮兄,尚記得小弟浩飛嗎?” 那銀髮老人,果然便是昔日江湖黑道中,名噪一時的“神鵰”宮彤。 他此刻雙目大張,面露驚喜之色道:“啊!果然是浩鬍子,適纔車老二遣人相告,老夫尚以為老二弄錯了!” 他微微將身體坐高了一點,啞聲道:“浩老弟,快將你那兩位貴友給老夫引見引見!” 浩飛聞言,忙將濮陽維及方婉給“神鵰”介紹了。 宮老鵰雙目張得老大,凝視著濮陽維,滿面皺紋瞬息間開朗起來,他喜道:“尊駕年紀輕輕,在江湖上便能闖出如此響亮的萬兒,實為絕世奇才,唔!老朽這遭合該有救了!” 浩飛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老鵰啊!你的事我們都已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你瀕臨困境,我浩鬍子與敝友能撒手不顧嗎?” 方婉亦嬌聲道:“老前輩且請寬心,一切都有浩老前輩與我維哥哥作主哩!” 一聲維哥哥,叫得濮陽維心中一震,他向方婉微妙的看了一眼,長揖道:“宮老莊主且莫焦急,在下既然承老莊主如此抬愛,一切但憑支使就是。” 宮老鵰這身病,本來便是急怒交加迫出來的,此刻驟聞這名滿天下卻又冷漠如冰的“玉面修羅”答應為自己援手,大喜之下,不由霍然坐起,雙手抱胸一拱,洪聲道: “老朽得蒙濮陽兄賜加援手,已是感激不盡,如何敢言支使二字?若此祖傳異寶失而復得,則宮家老小,無不世代銘懷。” 濮陽維尚未及答話,浩飛已在一旁笑道:“好個老鵰,你看你這身病好似驟然康復了一半似的!人家才答應你,卻好象那件寶物已拏回來了。” 車恕在旁湊趣道:“浩兄仍是這個直脾氣。對了,小弟已囑廚下整治筵席,為三位貴客接風。” 宮彤大笑道:“好極!今天我老頭子說不得也要幹他三大杯!” 眾人聞言大笑,只有濮陽維默默忖思著應對之計。 三天過去了,這已是那“魔爪”甘濱約言的第七天,相信不出一周,他必然會來踐行諾言!“紅楓山莊”刁斗森嚴,莊勇來往巡視,更鼓不絕。 濮陽維此時正在一幢緊臨莊主居室的精舍中,與“綠娘子”方婉下棋。 方婉這幾天來,是“紅楓山莊”中,唯一歡愉無憂的人,她能與心上人朝夕相處,心中那份甜勁自不用提,她雖然覺得濮陽維那深湛的雙眸中,時時流露出絲絲迷惑與複雜的光芒,但她卻不願去多想,目前的境遇,已令她很滿足了。 此時她的棋局,正被濮陽維,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方婉纖手一伸,攪亂了殘局,撒嬌的道:“維哥哥,我不來了,你樣樣都比我強,卻又老是欺負人家。”她小嘴撇著,顯得刁蠻可愛已極。 濮陽維望著著這嬌柔活潑的少女,心中不由十分矛盾,他深深的愛著那遙待他歸去的白依萍,但眼前這可愛的女孩子,卻又使他平靜的心湖泛起圈圈的漣漪,這總是第一個令他懂得愛的少女喲! 他輕輕一笑道:“小丫頭!你再放刁使賴,當心維哥哥打你手心。” 方婉皺皺鼻子,一伸舌頭道:“哼!你敢打我,我便告訴浩老哥哥去,要他非罰你灌五斤白乾不可,看你可受得了……” 一言未已,一個響亮豪放的聲音,已傳了進來:“是誰欺負了我們方姑娘,老夫不揍他個大馬爬才怪!” 他一進來,便見濮陽維正衝著自己無奈的一笑,不由心中恍然道:“方姑娘,除了濮陽老弟外,誰都不能動你一根汗毛,否則老夫必然剝他的皮,但若是濮陽老弟呢?嗯嗯!那卻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老頭子也奈何不得!” 方婉聞言不由玉面通紅,啐了一聲,嬌羞無比的掠門而出。 濮陽維尷尬的笑笑,搖頭道:“老哥哥嘴皮子功夫,卻也不較你手上功夫稍差!” 浩飛哈哈一笑道:“哦!哦!我倒險些忘了,老弟台,今天已是第八天了,咱們可要留意一點,甘濱那廝在幾天內便會前來,我老頭子也早想會他一會,這數日真給悶慌了!” 濮陽維俊目放光,沉聲道:“老哥哥但請放心,愚弟自有計較,這甘濱既然如此猖狂,手底下功夫亦必不弱,切不可輕視於他才好!” 浩飛點頭道:“老弟此言,甚為有理,宮老頭子整天惶急不安,咱們既然代他接下這樁子事,卻也不能丟人現眼!你先歇歇,我還得去四處瞧瞧。” 浩飛說罷,起身自去。 這是第十六天了。 這天深夜,濮陽維正在室外盤膝調息,默運玄功。 正當他靈台澄靜,胸無點塵,已達到神我虛渺之際,驀然,他聞得有一絲幾乎細小得令人不可察覺的衣袂風聲,微微響起。 濮陽維雙目驟然一張,心中暗忖:“僅聽來人身影閃動之間,所帶風聲之快速細微,便知此人功力之高,的為卓越。” 他猛一吸氣,坐在榻上的身子,已飄然掠窗而出,濮陽維身形穿出,雙肩疾然一抖,已如閃電般竄至另一幢房頂之上,他悄無聲息的躲在房簷陰影之處,屏息靜氣,留心瞧著四周。 忽然,他目光一閃,已瞧見遠處有一條黑影流星似的掠空消逝。 他冷笑一聲,仍舊絲毫不動的伏在那裡,雙目卻緊視著“神鵰”宮彤的居處。 不一刻,遠處忽的暴出一陣刺耳狂笑,笑聲發出甚為遙遠,一路如飛傳來,待到那人笑聲停止時,一條黑影已閃電般自空墜下。 濮陽維黑暗中凝目一望,只見來人好一副生相,一個如冬瓜似的大腦袋下,卻連著一個不滿四尺的枯瘦身軀,面色青中泛紫,雙目開合間,精光暴射。 這怪人落地後,一晃那大腦袋,哈哈狂笑道:“姓宮的,大爺踐約而來,你卻恁的小器,竟妄想憑那些沒用的狗才暗算於我,嘿嘿!這卻怪不得我‘魔爪’甘濱下手狠辣!” 他話聲未停,宮彤精舍中,燈火突亮,兩條人影已連袂飛出。 燈光照耀下,已看清一個是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車恕,另一人正是“紅楓山莊” 之主,“神鵰”宮彤。 宮彤身形落地,大聲笑道:“我道是誰如此跋扈,竟敢大膽來我‘紅楓山莊’撒野? 嘿嘿!原來竟是那名震天下‘魔爪’甘兄!” 甘濱冷笑一聲,怒道:“姓宮的,閒話少說,你那對‘雌雄鴛鴦玉’甘某已取了一枚雄玉,但你乾脆好人做到底,將那枚雌玉也一併相賜,甘某日後定有一番補報。” 宮彤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厲聲道:“放屁!你趁老夫不在,用那下三流盜竊手段,將老夫祖傳寶物偷去,卻尚厚顏胡說亂道……” 甘濱不待他說完,已向前跨進一步,冷然道:“宮老鬼,你少 嗦,如不識相將雌玉獻上,莊前那十六名已死廢物,便是你的榜樣!” 說罷雙目望天,態度狂傲已極!宮彤驟聞已有十六名莊勇,毀在這魔頭手下,不由氣得目眥欲裂,嗔目大喝道:“甘濱,我這條老命就與你拚了!” 車恕在旁亦怒喝一聲,二人便待上前拚殺,驀然,一陣狂笑起自宮彤身後,又是兩條人影如流矢般電射而至! 各人一看,來人非他,正是來此助戰的“雙連掌”浩飛,與那“綠娘子”方婉二人! 只見浩飛大馬金刀的往當中一站,目光如炬,瞪視“魔爪”甘濱,劈雷也似的大喝道:“什麼他娘的玩意,卻到這裡來賣狂撒野!你才有多大年紀?老夫成名露臉時,想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哩!” 甘濱冷笑一聲,厲聲道:“好極,今夜甘某倒要領教領教你這成名露臉的老前輩,手底下有什麼絕活?” 他一言甫畢,全身骨骼已如小砲竹似的“卡碰……”一陣密響。 浩飛這時全力戒備,凝神以待。 甘濱驀然大喝一聲,兩只其長過膝的鬼爪,已呼嘯抓到,來勢奇詭無比,竟將浩飛上盤十二大穴全然圈入爪式之內! 浩飛暴喝一聲,右掌直劈,左掌帶起無比勁風,擊向甘濱胸前。 甘濱冷冷一笑,雙臂一圈,上格下劈,兩腳已同時齊飛,踢向敵人胯下! 浩飛嘿然一聲,右掌“鷹爪功”急抓而下,左掌五指撮如鳥喙—“金雞手”直點甘濱右頰“沉香”“未 ”“扶突”三穴! “魔爪”甘濱身形急閃間,雙臂如輪,上下顫動成波浪形,猝然揮向浩飛脅下! 浩飛識得這是一手極難練成的“浪裡痕”的功夫!驚怒之下,不由暴喝連聲,身形急退,雙掌連番揮出。 二人頃刻間,已如驚雷奔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甘濱心中暴怒異常,長嘯一聲,身形倏變,一個瘦小身形如電般上下翻飛,兩只鬼爪虛實莫測的急伸倏縮,完全是一派抓、拏、點、扣、捏、扎、指的追手招術,這正是“魔爪”甘濱賴以成名的一套“流星爪”! 浩飛頓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影,已滔滔不絕的自四面八方攻上,勁風凌厲,著體如削。他怒喝一聲,雙掌如電,連劈帶拍,竟是小開大磕,硬封硬接,每次出掌,皆是兩式齊出,罡風勁氣,呼嘯衝激不已。 此刻,院中會武莊勇,已完全聚集于宮彤居室前曠地之上,個個鴉雀無聲,緊張的瞧著場中二人的拚死惡鬥! “神鵰”宮彤眼見二人竟有一身高強本領,驚駭之下,不由暗忖道:“虧得適纔自己沒有貿然動手,否則以甘濱這身功夫,自己定然走不出人家五十招!” 車恕亦默想道:“久聞浩飛之‘雙連掌’為武林一絕,剛猛無儔,力能裂石開山,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但眼前‘魔爪’甘濱這一身功力,好似更在浩飛之上,看情形,浩飛已漸漸支撐不住了!” 場中二人,在這不大久的功夫,已閃電般交了一百多招。 浩飛剛牙猛挫,雙目圓睜,仍自拚死力敵,不要命的向甘濱身上要害進襲,有時竟然不顧己身危險,全是一派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 接近兩百招了,浩飛汗出如湧,兩眼滿布血絲,兀自運掌力敵。 “魔爪”甘濱心中大奇,他想不到這?髯如戟的威猛老者,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同時心中亦更加暴怒,已暗下決心,要對方橫屍掌下。 驀然,甘濱厲叱一聲,一雙鬼爪急顫如波,又倏然幻成無數條臂影,已將浩飛罩于掌下! 一旁觀戰的宮彤不由大驚失色,急一抖手,兩顆鐵蓮子已奔向甘濱右手“曲池” “三裡”二穴! 車恕亦不約而同的力貫雙掌,急推而出。 “綠娘子”方婉更是了得,一聲嬌喝,已劍身合一的疾刺而至! 甘濱施出一招自己全力苦練而成的“浪裡痕”正將浩飛逼得危在旦夕,驀覺颯然風響,兩枚鐵蓮子與一股強烈掌風,連袂襲到! 好個“魔爪”甘濱,只見他手臂微抬,輕避要穴,那兩粒襲來暗器,呼一聲已反震得無影無?!在同一時間內,左掌橫自胸前推出,一股凌厲掌風起處,已將車恕震退五步! 他毫不遲疑,雙腳疾飛,已踢向正在後退的浩飛“天樞”穴。 此刻,但見半空青光一閃,嬌喝聲中,方婉劍勢已到,疾刺甘濱咽喉! 甘濱此時已不及再傷浩飛,憤怒中,那雙鬼爪已無形無影,疾然伸出,一把將方婉那劍抓住,只見他運力一抖一拗,長劍已折斷為二! 方婉驚呼一聲,竟被震飛兩丈多遠! 甘濱恨極了“綠娘子”方婉,厲喝一聲,便待飛身掠撲,驀然,他背後響起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道:“甘朋友,人家技不如你,卻又何必趕盡殺絕!” 甘濱聞言,吃驚之下,霍的反身過來,火把照耀下,一個玉面朱唇,瀟灑俊逸的少年書生,已面如寒霜的站在他身後,不及五尺之地! “魔爪”甘濱心中不由“噗通!”一跳,暗想以自己這身武功,竟吃對方摸進身後五尺之內尚不知道,來人功力之高,當可想而知! 此刻,他面對那白衣書生,面色不改的哈哈一笑道:“閣下好俊的功夫,嘿嘿!只是不知你等還有多少幫手,且請全部現身,容甘某一一拜識領教!” 那白衣書生雙目如電,冷然嗤道:“對你這種罔顧江湖道義的鼠輩,區區一人便足足有餘。” 甘濱見對方口氣,竟較自己更加蠻橫三分,不由勃然大怒道:“無知小子,我今天非活劈了你不可。小子!你可聽過:‘會盡江湖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句話嗎?” 白衣書生雙眼望天,不疾不徐的答道:“鼠輩!你亦曾聽過:‘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這句話嗎?”甘濱聞言,不由全身一震,他微帶疑惑的瞧著,眼前這神釆奪人的年輕書生,緩聲道:“閣下便是那揚名天下,未逢敵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白衣書生,正是那隱身屋簷後的濮陽維,“魔爪”甘濱現身索戰時,他早已有備,正待及時接下,但宮彤與車恕卻正好於此時飛身出來。未幾,浩飛與“綠娘子”又相繼而出,與甘濱交手,濮陽維在一旁觀戰甚久,他見浩飛力戰“魔爪”甘濱,雖則不能取勝,卻也不至於在二百招內分出勝負!直到浩飛突然遇險,“綠娘子”方婉折劍之時,濮陽維始以“細柳飄”之絕世輕功,如鬼魅般掩至甘濱身後,出聲譏諷。 此刻,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好說,好說,哪及得上尊駕聲威遠播,狂傲凌人?” “魔爪”甘濱,向來氣燄囂張,跋扈已慣,聞言之下,哪還再能忍得住這口鳥氣? 不由厲聲喝道:“濮陽維,你休如此目中無人,須知別人怕你,我‘魔爪’甘濱卻不含糊!” 濮陽維大笑道:“如此甚好,區區也早想會會你這武林中有數人物。” 一言始罷,他微微一笑,雙掌十指倏然彈出—“嗤嗤”聲響中,十縷尖銳勁風已颯然襲到。 濮陽維跟著身形急如鷹隼般晃身掠近,掌腿齊出,瞬間已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身手之快速凌厲,可謂至極。 “魔爪”甘濱雖在狂怒之下,卻早已凝神戒備,見對方倏然出手,嘿然一聲,兩只長爪急伸疾縮,已連連抓出七爪,始堪堪將濮陽維這“指彈十柱”奇勁抵住,那知眼前一花,敵人掌腿,又閃電般自四面八方攻至,聲威之奪人,的是無可諭言。 掌山腿影中,甘濱“流星爪”疾施,前、後、左、右、上、下各方,亦銳厲無匹的推出十二爪。絲絲銳風,甘濱大吼一聲,已飄然退出七步。 他自來少逢敵手,對方雖然盛名無虛,自已卻絕未想到,在一個照面之間,便吃人家逼退七步。他不由窘得滿面赤紅,羞怒不已。 甘濱身形一沾地,他又狂喝一聲,飛身撲上,人在空中,全身驀然一縮,兩只手臂復顫成波浪之形,雙腿斜斜彎曲,驟而一見,活似一只絕大的蜘蛛。 這正是“魔爪”甘濱之另一絕手:“寒蛛噬子”。只見他身形未落,一股陰冷幽幽的勁力,已無形罩下,而他那掌腿肘指之式,更是籠罩四面八方,無懈可擊。 濮陽維心中一驚,倏然提足“赤煞掌”勁力,往甘濱狂劈而出,一片炙熱如火的掌風中,他“金羅步”急施,足躂倒旋七星,一式“橫移五嶽”刷刷連聲,已晃出七步,斜挪五尺。在他身形才閃出的剎那,但聞“劈拍”一聲大響,地下已吃“魔爪”甘濱砸了一個兩尺深洞! 甘濱亦被濮陽維那凌厲掌風震出丈許,在空中連翻兩個筋斗,始飄然落地! 他此刻但覺腦中微眩,正待運功調息,濮陽維卻不容他稍事喘息,長笑聲中,雙掌驟圈,倏翻而出,一招“怪魔降世”已疾然使出。 甘濱剛牙微挫,身形上竄,雙掌變爪為劈,在一片呼嘯勁風中,已擊向濮陽維頭部“通太”“豕兒”“五處”三大穴! 濮陽維厲嘯頓起,掌影如山,呼呼轟轟迎了上來,二人“劈啪”聲中,又硬接了三掌。 只見濮陽維面色蒼白,胸部微喘,仍然挺立不動,甘濱卻又被震飛一丈,滿面赤紅,汗如雨下。 他但覺五臟如焚,血氣翻湧,深知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遊目四顧,只見“雙連掌” 浩飛,正咬牙切齒的瞪視自己,“神鵰”宮彤及車恕、方婉等人,亦緊張而盼切的注目場中,他們都不禁為雙方這驚世駭俗的深奧武功所驚愕住了! “綠娘子”方婉雖見心上人已穩站上風,但瞧他面色如此蒼白,卻又心中焦慮不已,但知功力懸殊太甚,插不上手,只落得一旁幹著急。 “魔爪”甘濱急急閉目調息了一陣,感覺已稍稍恢復了一些,不由乾笑一聲道: “濮陽維,你功力之深厚,果然名不虛傳,嘿嘿!只是甘某適纔與你以硬接硬,雖則我內力不及你悠長,想閣下對掌之後,亦必不較甘某好受多少,也罷,甘某不知自量,再與你在兵刃上討教一番!” 甘濱說罷,兩手自腰間一翻,光芒閃處,一對環形兵器已拏在手中。只見這兵器寬約盈尺,環沿內外,各有九對雪亮倒 ,環身鋒利如削,寒光似電,黑夜中閃爍生輝。 濮陽維見這“魔爪”甘濱適纔對手之後,已然輸了一籌,卻仍舊嘴皮子不肯認輸。 他見對方此刻拿出一對奇形環狀兵器,不由冷然一笑道:“甘濱!在下必然成全於你,只是,你這場若再敗下,是否便將宮老前輩那祖傳之寶,鴛鴦雄玉留下?而且今後再不找他麻煩?” 甘濱聞言不由一呆,他略一沉吟,雙目中寒光暴射,大聲道:“好!若甘某這場再度敗於你手,不但將這姓宮的寶物留下,今後再不會找他 嗦,只是,濮陽維,你卻自信能勝得了甘某手中這對‘九宮索命圈’嗎?” 濮陽維玉面如冰,冷然道:“在下栽於你手,不但閣下可以帶去宮家寶物,而且場中之人,個個任憑閣下處置,絕無怨言!甘濱,這條件你認為還公平吧!” “魔爪”甘濱大笑連聲道:“好!好!濮陽維,你留心了!” 一言未畢,只見他身形急撲中,左右雙圈已疾推而出,環尖利 ,一指濮陽維咽喉“俞府”“或中”二穴;一砸腹下“中柱”“四隔”兩穴,來勢如電,凌厲無匹! 濮陽維喝聲“好!”雙手各劃了一個弧線,反劈而出,兩股勁風交觸,“劈拍”一聲暴響,掌風四射中,全然逼向甘濱而去。 甘濱見狀,心中一震,雙圈急急盪起,一個“雲裡翻身”已快速無匹的退出五尺。 這當口,濮陽維已瀟瀟灑灑的抽出那朱光如虹的“赤手拐”來。 他嘴角含笑,左手拇指微曲,右手“赤手拐”斜舉,注視著“魔爪”甘濱,其狀優雅之至! 甘濱身形翻起,右足尖一點左足背,又呼聲飛起,銀光暴射中,一式“日月生輝” 劈向濮陽維頂門。 濮陽維狂笑一聲,單指疾彈,嗤聲風響中,“赤手拐”已凌厲快速的戳向甘濱胸前。 甘濱雙圈急翻,格向對方兵器,同時頭微偏,雙腿齊出,踢向濮陽維面門。 濮陽維冷冷一哼,“赤手拐”倏收,顫成無數條紅光,剎時一片風雷轟響,已罩住了敵人八方。 甘濱厲喝聲,“九宮索命圈”舞成兩輪銀光,上下翻飛,宛如龍翔鳳舞,罡風凜冽如怒濤奔雷,雙方剎那間,已驚天動地的戰在一起! “雙連掌”浩飛兩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鬥場,雙掌緊握,默默無語,他心中正在領會“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這句話。 宮彤、車恕亦雙目不瞬,凝注場中,二人年紀雖大,卻愛武若痴,望著場中二人,那些精妙至不可諭言的一招一式,呆呆出神。 方婉卻不響不動,儘自為濮陽維擔心,她明知心上人不致有失,卻還是緊張得恨不得自己心悅之人,一掌斃敵,她才安心。 場中靜靜的,只有絲絲兵刃破空聲,誰都沒有出聲。 遠處,已可微聞雞啼,黑夜已漸漸退去。 鬥場中更激烈的進入白熱化,“魔爪”甘濱此刻所使的,正是他所向無敵的“日月雙環”一式,只見兩圈銀光,已連成一體,彷彿一絕大光輪般四處馳動,銀環帶起的呼呼風聲,使地上盪起無數漩渦,劈聲端的驚人之極! 濮陽維凝神聚氣“八十一式赤手拐”拐法亦運至極限! 只見一條紅色飛虹上下翻飛,時而變成千道光虹,時而幻如刀山巨濤,罡風凜冽,三丈之內充滿迴旋勁氣,觀戰各人,皆被逼得連連後退不已。 此刻,二人激鬥半夜,已戰了三百余招! 濮陽維面色凝重,神色湛然,出手招式威猛無倫,急攻硬打,完全一派進手招術! “魔爪”甘濱卻已氣喘吁吁,滿面汗珠直流,已是守多攻少。 濮陽維心中忖道:“甘濱功力之高,正與那”赤面鐵膽“斯段峰在伯仲之間,不知他這身功夫傳自何人?” 他正默思間,不由心神微分,甘濱瞅得時機,大喝一聲,乘虛左手圈直劈天靈,右手圈斜斜劃向大腿,一招兩式,聲威凌人! 濮陽維吃驚之下,識得這是一招極為霸道的“閃連掌”。 他不躲不閃,沉著立馬,雙掌狀似老僧合什,全身“六彌真氣”驀然駭收急放,剎時那一身白衫,彷彿充滿空氣般,陡然鼓起,並有“青紅”兩色的濛濛光華,隱隱彌散! 甘濱見敵人穩立不動,心中不由大喜道:“這小子如此託大,竟視我這威力無匹的‘閃連擊’如無物,哼!諒他不知此招之力,卻足能裂山開石哩!” 他一念未已,驀見濮陽維白衫倏然鼓起,吃驚之下,已知不妙,尚未來得及收招換式,一道勁勢如山的無形潛力,已如江濤般反震回來。 甘濱但覺呼吸一窒,狂飆凜冽,手中那對“九宮索命圈”吃那股潛力一帶,再也把持不住,已被那威力無儔的“六彌真氣”卷飛半空。 “魔爪”甘濱羞憤交集,狂喝一聲,雙臂急顫如波,不要命的劈向濮陽維中盤“梁門”“關門”“太乙”三穴。 濮陽維見對方拚死撲來,冷笑一聲,身形已如鬼魅般閃開。甘濱暴吼連聲,返身急追。濮陽維大喝一聲道:“甘濱!你如此不知好歹,莫怪本幫主手下無情!” “情”字才一出口,一旁眾人不覺眼前一花,但見場中白影晃閃中,竟化成數十條身影,已分不出那濮陽維身在何處! 各人才待仔細觀看,場中已傳來一聲厲叫,一條人影沖天飛起,一掠七丈,兩個起落,已自?影不見,另一道這翠綠光華,卻射向濮陽維。 眾人急急轉首鬥場,只見濮陽維面含微笑,手中捏著一條形似碎布的東西,正緩步向眾人行來。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道:“老弟台,好俊的功夫,那廝的衣衫想是被你撕下,他才含羞而退。” 濮陽維笑道:“這‘魔爪’甘濱一身武功,的是深奧非凡,不可輕視,小弟適纔以一招‘滿天飛魔’險勝,除了撕裂他衣衫下襬外,尚賞了他一記‘赤煞掌’。” 車恕大聲道:“這小子功夫真俊,兄弟‘赤煞掌’力何等威勢,他負創後,卻仍能飛躍而遁。” 濮陽維淡然道:“車兄此言不差,此人負有盛譽,的是名不虛傳。” 他心中卻想道:“我適纔倉促中出掌,雖只用了六成勁道,只怕這甘濱亦逃不出五十裡之外。” 他正想到這裡,神雕宮彤已急急上前問道:“濮陽兄,那‘魔爪’甘濱適纔言及,如他敗在兄台手下,便留下那枚‘鴛鴦雄玉’不知這廝可曾……” 濮陽維不待他說完,已攤開左掌,曙光下,赫然現出一只通體透明無瑕,雕刻得精緻絕倫的翠綠色鴛鴦來! 宮彤接過後,語聲激動的說道:“濮陽兄對老朽可謂恩同再造,宮彤真不知如何報答兄台如此洪恩。”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宮兄何必如此客氣。那甘濱於中掌後,騰身躍起之際,極快的將宮兄這傳家之寶拋下,這廝真是狡詐無比,若這枚”鴛鴦雄玉“拋下時,小弟接它不住,或震碎於小弟手中,則誰都得不到手,而他日後卻可揚言並未背失信諾。” 宮彤等聞言後齊聲道:“這傢伙好毒的心腸了!” 濮陽維眼光向眾人面上微微一掃,老而彌辣的“雙連掌”浩飛,已看出雖同是淡淡的一眼,卻在“綠娘子”方婉的面孔上顯出一股少有的柔意。 他正想倚老賣老的取笑兩句,濮陽維卻已抬頭望天,緩緩啟口道:“適纔甘濱這廝,曾言及貴莊莊勇,已有十六人死於他手下,在下至今尚未看見令郎宮雄,不知可平安否?” 神雕宮彤聞言,全身不由機伶伶一顫,他這才想起,自己獨子宮雄,早已被他派到外面巡視,至今尚未回來! 宮彤面色全變,大喝道:“狗才們!還不快檢點死傷,卻在這裡呆個什麼?” 四個莊勇這才如夢方覺,轟然四散,前往察視。 一刻後,車恕已飛身奔回,急道:“宮兄,莊中之人確是死了十六口,但卻沒有賢姪在內,想是不至有差!” 正在此時,濮陽維目光一閃,卻已看見自一幢房屋之後,步履蹌踉的奔出一條人影來,晨光下,但見那人披頭散髮,滿身血漬斑斑,這不是那宮彤獨子宮雄,是誰? 神雕宮彤這時也回身瞧見,大叫一聲,飛身前往扶住,顫聲道:“雄兒!你傷勢沉重嗎?可急煞為父了。” 濮陽維上前一看,只見這年輕人喘息急促,渾身狼籍不堪,右臂赫然有著五道深深的指痕,鮮血已凝結成暗紫之色。 他注目一瞧這年輕人面上神色,然後說道:“宮兄且勿焦慮,令郎僅是失血過多,並無大礙。” 說罷,濮陽維急揮單掌,扺住宮雄腹下丹田穴,微用內力,將一股本身真氣,綿綿逼入宮雄體內,以帶動他血氣運行,使宮雄心臟頻跳不已,逐漸轉為正常。 不一刻,宮雄面色已漸轉紅潤,一旁莊勇早已為他洗淨臂傷,包紮停當,宮雄坐在地上,長聲籲了口氣,低聲道:“晚輩幸蒙濮陽師伯治傷,得慶重生,晚輩功力淺陋,雖然最早發現那‘魔爪’甘濱,卻於三招內便吃他一爪擊中肩頭,昏絕地下,他還說,若不是看在家父那對‘鴛鴦玉’份上,必不叫晚輩活命。” 濮陽維面色凝重,說道:“宮小俠不可如此多禮,那甘濱技藝不凡,聲威遠播,栽在他手下,亦非什麼丟臉之事,我輩一生交手機會甚多,偶一失敗,也不用氣餒,來日方長,只要自己苦心鍛鍊,將來必會出人頭地。” 宮雄含淚聽完,長身一揖,便被下人扶持進入內室休息。 “雙連掌”浩飛大聲道:“宮老鵰,現下事情已了,濮陽老弟還有急事待辦,咱們哥倆也不用客氣,你快著人擺上一桌酒席,咱們痛痛快快喝他一個上午,算是慶功,也算是替我及濮陽老弟餞行。” 宮彤、車恕二人聞言,不由苦苦挽留一番,但濮陽維告以“冷雲幫”準備開壇重整之事後,他們亦深知此舉關係重大,只得作罷。 這桌酒筵,一道吃到午時,才撤席離位,濮陽維、浩飛、方婉三人,在“紅楓山莊” 各人依依相送中,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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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皖中,淮陽山延綿無際,山勢雄偉挺秀,翠巒重疊,高聳入雲,滿目青綠中流露出一股險要奇危之勢,真是好一處高山絕景,臥虎藏龍之地! 淮陽山麓那不高之處,有著一片絕頂平坦,風景秀麗的峰嶺,名叫“落月峰”! 自峰前行來,在一條極為整潔曲折的青石道盡頭,有著一片清雅古樸的莊院,院牆是一色的青色巨石砌成,高約兩丈,氣勢磅礡中,卻又顯得無比的威嚴與雄偉,令人油然生出肅穆莊嚴之感。 這片莊院除佔地約數百畝,金色閃爍的巨形銅門外,矗立著兩尊面容猙獰,形態威猛的石人,一握紅拐,一持長劍,栩栩若生,彷似守門巨靈之神! 莊門頂端,有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回雁山莊”! 這正是“冷雲幫”復興的基地,也是全幫最高的施令總壇! 自這“回雁山莊”前的青石甬道望去,但見靜寂悄然,毫無一點聲息。 這條青石道路,蜿蜒出一座如小山的巨石之後,便是“雁回山莊”的進口了。 巨石旁不遠的大樹,此刻正席地盤坐著兩個衣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他們雖在低聲交談,但目光卻自毫的望著那方巨石之上,隨著這兩人的目光瞧去,便可赫然看到在那方如大山也似的巨石上,雕刻著四個碩大無比的巨形金字:“唯我獨尊”! 在秋陽餘暉中,正發出閃閃金光,奪人神目。 每個字的直徑都有兩丈方圓,加以這塊巨石地勢又高,周圍數十裡地,皆可一目了然,真個稱得上工程浩大,鬼斧神工。 金光閃耀中,更有著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兩個青色勁裝的漢子,正是“冷雲幫”伏守總壇的暗樁之一。 卻說他們兩人,正在低低說笑,驀然,一陣急驟而明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 聽那如驟雨似的蹄音,來騎似乎相當眾多,那兩個青衣幫友,神色忽而有些緊張,二人急忙彎下身來,自草叢中默然向外探視。 不一刻,只見那條不大寬的山路中,塵土蔽天,鐵蹄飛揚,赫然有十數騎駿馬,已如狂風般馳至那“唯我獨尊”四字的巨石前停住。 馬上騎士裝束各異,只見那領頭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一副儒生打扮,長得玉面朱唇,劍眉朗星,一襲儒雅瀟灑的白色長衫後,斜掛著一柄形式奇古、紅鞘鑲著藍寶石的長劍,馬首之側,卻掛著一只粗如鴨蛋、長逾四尺的奇形手拐,拐身鮮紅奪目,懾人心神!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 剛毅的中年文士,另外尚有一個渾身邋遢污穢的矮胖和尚,及一個濃眉環眼、?髯如戟的彪形大漢。 這幾人背後三匹駿馬上,卻坐著一個渾身黑衣、唇留短髭的中年漢子,他旁邊竟然是兩個眉目如畫、儀態萬千的美麗少女! 兩個少女,一個穿著一身綠裳,另一個穿著一身紫裳,紫綠相間,更襯得二人冰肌玉骨,面容清麗。 這些人的後面,卻一字排列著十二名身披金色軟甲,頭戴紅色綢巾的魁梧大漢! 每人背後皆斜背著一柄銀色尖錘,胸前交叉著兩柄晶光耀眼的匕首。 個個威風凜凜,顧盼生威。 一行十九騎,此刻皆駐馬肅然不動,雙目凝視著巨石上,那四個金光輝耀的大字,面容上皆流露出一股興奮與激動的神色。 此刻,那領先的白衣書生,忽而雙目如電般四處一掃,那凌凌自威的儀態,已無形中閃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雍容氣度。白衣書生回頭對眾人道:“各位,此處便是敝幫淮陽山總壇,前面青石道,是入莊道路。” 他一言始住,自他身側不遠的兩株大樹旁,已躍出兩個青衣大漢來,只見這兩個大漢一現身,便“噗通!”一聲,跪在那白衣書生馬前,驚喜若狂的說道:“‘冷雲幫’總壇壇下司職弟子,恭請幫主福安,榮耀歸山,並恕弟子迎遲之罪。” 原來這白衣儒生,正是那遠自河南“紅楓山莊”擊敗“魔爪”甘濱,回程時與“斷魂鏢”秦驥、“青蝶”秦柔柔、“綠娘子”方婉、“七煞劍”吳南雲、“笑面佛”秋月和尚、“雙連掌”浩飛等會同歸來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浩飛回程時,並遙遙召回,那對他誓死忠心不二的昔日部眾“十二紅巾”回“冷雲幫”。 此刻,身在馬上的濮陽維,面含微笑,擺手道:“罷了,顧堂主及孫、褚二堂主可在山上?” 二人齊聲道:“適纔弟子飛鴿傳書,稟告總壇,想顧堂主等即將前來,迎接幫主大駕。”幾人說話間,那條青石道上,已傳來一片急驟的馬蹄聲,眾人抬而一看,遠處已有數十匹快馬,奔雷也似的馳到。 臨到身前,馬上人齊齊用力一帶 轡,各人坐騎已唏聿聿的挺立而起,只見馬上騎士齊一偏腿,已快捷無倫的全然飄身下馬。 只見領頭那位紅衣耀目、發束金環的雄威老者,首先大聲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他身側一個黃布衣衫的瘦長老者,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二人身後,又一個穿著土布衣褂背脊微拱的老者快速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最後三人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人聲音洪亮,若巨鍾齊鳴,震得各人耳膜嗡嗡作響,歷久不散。 三人吟畢“冷雲幫”幫號後,已齊身拜倒地下。 那紅衣老者啟聲道:“顧子君、孫寒、褚千仞叩見幫主,恭請幫主福體康泰,榮耀歸山。” 濮陽維身形閃處,已將三人扶起,大聲笑道:“經年不見,三位堂主近來可好?建幫之事,真勞累各位費神了。”紅衣老者與那瘦長老人,便是當年齊名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黑水一絕”孫寒二人。顧子君此刻放聲長笑道: “幫主神釆奪人,風姿依舊,近來更是盛名遠震四海,本幫在幫主領導下,必能大展雄威,成就更勝往昔。” “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亦齊聲道:“咱們得好好的追隨幫主,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 濮陽維含笑點頭,又將三人一一給眾人引見,其中如“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 浩飛、“笑面佛”秋月和尚,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皆是早即素仰對方盛名,“斷魂鏢”秦驥更是與“黑水一絕”孫寒有著一面之識,各人不由相見恨晚,把臂歡談。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躬身對濮陽維道:“幫主,顧子君斗膽在前引路,請幫主與各位入莊休息。” 濮陽維頷首示可,各人紛紛起身上路,沿著這條青石大道,往“回雁山莊”馳去。 一路上,只見石旁、樹頂、岩端、草叢,紛紛現出一批批的青衣勁裝幫友來,向濮陽維等跪倒行禮。 隨行各人皆是江湖上威名卓越的草莽豪士,大家不拘禮,坦誠言歡,同時心中也更加欽佩“冷雲幫”無比精嚴的幫規,及百折不屈的精神! 不多久,眾人已策馬行至,建在“落月峰”的“回雁山莊”大門前,只見莊門大開,兩旁雁翅似的站立著兩排青衣幫友,個個背插單刀,神態軒昂肅穆。 領頭兩個三十餘歲的紅衣青年,正束衣恭立,二人發端銀環閃耀,這正是“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愛徒:“甘涼雙劍”韓義、魯勇兄弟二人。 濮陽維率眾下馬,正頷首對向自己拜倒的幫眾示意,驀然,“回雁山莊”大門內,陡然響起一陣如破鈸也似的嗓子:“維少爺!我可見著你了,你想得我老禿子好苦啊!” 濮陽維等眾人,聞此突來之言,皆不由齊齊愕然回視,只見一個身材胖大的禿頭壯漢,正張開雙臂,自門內急奔而出。 ------------------ |
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濮陽維愕然回顧中,一個高大肥胖的禿頭大漢,如飛般地向他急奔而來,兩臂張開,口中大叫道:“維少爺,維少爺,你不認識我嗎?” 濮陽維亦已看出這禿頭大漢好生面熟,他還未及想出這人到底是誰?又怎的能進入這幫中總壇重地?那漢子已經一把將他摟住,顫聲道:“維少爺,你還記得長工老俞的兒子大禿子嗎?” 濮陽維聞言之下,全身微微一震,一把緊抱著禿頭大漢道:“你……你便是大禿子! 哦!不,大元兄……” 禿頭胖漢鬆開手臂,端詳著濮陽維,虎目含淚道:“維少爺,你長的真俊,與小時已大不相同……記得十四年前,小的與少爺整日戲耍遊逐,少爺從不將小的視為下人,口口聲聲喊小的為禿哥……” 濮陽維一旦遇著幼時的夥伴,亦等於是他唯一的親人,不由得真情激動,目蘊淚光道:“十四年了,十四年變幻多大啊!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他不覺感慨萬千,稍頓又道:“禿哥!你這些年來,生活得怎樣?” 這禿頂的胖大漢子,原來是濮陽維家長工之子,姓俞名大元,這人自幼粗魯憨直,了無心機,卻是天生禿髮肥胖,臂力過人,濮陽維與他最是相投,二人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把,卻是常在一塊嬉戲,親同骨肉。 在濮陽維七歲那年,這純樸魯厚的俞大元卻突然失?,那時他雙親早死,濮陽維父母焦慮異常,著人到處尋找,均音訊全無,也只得任他而去。 濮陽維當時亦為這位憨直的禿哥哥焦急,時常想念他。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之中遇見這舊日的失?遊伴。 他又急又問道:“禿哥,你那時到底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們一家人好苦,都以為你必被歹人拐走了。” 禿子聞言,咧開大嘴,嘻嘻一陣傻笑,道:“我並未被壞人拐走,卻是我師父帶去了。我師父好大的一身本事,他老人家都傳給我了。對了!維少爺,聽說你現在已成了‘冷雲幫’幫主!啊!真了不起,你一直比我強。” 二人真情洋溢,緊握著對方手臂,似哭也似笑,喃喃不休的談笑著,四周的一般豪傑俠士,都默默站著,他們都深深了解這他鄉遇故知的滋味,是如何使人興奮激動! 少頃,一旁默立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才微微踏前一步,大聲道:“啟稟幫主,這位俞老師便是名震關東的‘力拔九岳’其師‘大力尊者’為武林前輩,功力卓絕。” 濮陽維昔日亦聽恩師說過這“大力尊者”此人性情孤僻高傲,武功深不可測,平日絕不與一般武林人物往來,獨來獨去,遇事全憑自己善惡為之,是一位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 他此刻聽顧子君一說,不由喜道:“原來禿哥哥已是‘大力尊者’老前輩的傳人,真是可喜可賀!令師一向隱居關東獨 崖,不問世事,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胖大禿頂的俞大元,一摸光頭道:“好!好!他老人家現在一頓飯足能吃上十來碗,嘿嘿!比我都胖呢!” 俞大元,一旁又躬身道:“廳內已準備就緒,請幫主與各位師傅入內待茶。” 濮陽維長笑一聲,對眾人拱手說道:“在下一時忘情,只顧與這位兒時故友敘舊,使各位久等,禮數不周,尚祈各位海涵。” 說罷,單手一擺,道聲:“請。”便領先魚貫進入莊內,濮陽維一面走,一面將年來經過,簡略的告訴了俞大元等人。 趁他們往莊內行走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力拔九岳”的經歷,在這裡補述一筆:這俞大元在濮陽維家失?的那天,是因小主人被老主人帶出訪友,自己一人在家寂寞無伴,無聊之下,獨自偷偷溜了出來,跑到城外一處小山上戲耍。 正當他獨自一人玩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不知是誰家的兩頭水牛,竟在山坡上籲籲連聲的鬥了起來,那兩頭水牛,各不相讓,互相用頭上那對犀利的雙角,往對方身上亂挑,亂拱,不多一刻,兩只水牛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口吐白沫,但這兩只畜牲,仍是毫不休止,兀自拚死力鬥。 俞大元看得有趣,卻又怕兩只水牛,會重傷而死,他恃著自己有一身超人臂力,竟毫不考慮的大喝一聲,向前走去,一手扳著一只牛的角,拚著全身之力,霍然向左右一分,那兩只正在拚死力鬥的水牛,竟吃他這天生神力,呼的一下分了開去! 俞大元力分兩牛,心中高興已極,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哪知這兩條水牛,竟似瘋狂一般,被人分開後,齊紅著一對巨眼,籲籲的向俞大元直衝過來。 俞大元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其中一只,撞了個仰面朝天,且連小腿也被劃破了一道血槽。 他生性粗魯憨直,大怒之下,也沒有想到後果,順手舉起一方磨盤大小的石頭,傾全力擲向水牛頭上。 但聞“克嚓”一聲,血光湧現,那衝來的一只水牛,已吃他擲出的巨石,砸得腦袋稀爛。 俞大元眼見自己闖了大禍,正自楞然發呆,另一只水牛又發狂地朝他衝來。 他急怒之下,不由狂喝連聲,雙手握在那水牛兩角,往外用力一扳,那水牛如何經得住他天生神力?但聞慘 一聲,兩只牛角,帶著血漿淋漓的腦髓,被他硬生生的拗了下來! 俞大元一見自己接連殺死了人家兩只水牛,雖然自己是為了自衛,但別人怎會相信? 若要自己賠償,卻又哪來這許多錢?到後來豈不又要連累那待自己若親子的濮陽老秀才? 他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愈想愈愁,愈愁愈急,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正當他哭得天愁地慘,涕淚縱橫之際,驀然背後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真沒有出息,如此大的漢子,竟學那婦人孺子,哀嚎大哭,呸!我老人家愈看愈有氣。” 大元聞聲之下,不由嚇得一哆嗦,心想—準是要牛的主兒來了! 他慢慢回頭一看,不由又嚇得退了三步—只見面前這人,長得身高八尺,身著一件五色繽紛的錦衣,斜披著一件金錢豹皮,兩道濃眉之下,細瞇著一雙環眼,一只大紅鼻子正一嗡一嗡的搧動著,神態好不滑稽。而且,這怪客更奇的是,竟與俞大元一樣…… 天生禿頂,童山濯濯。 俞大元見了這人,不由哭喪著臉,囁嚅說道:“這兩只水牛想是你的,它……它們撞我,我一時失手,將這兩條牛打死了。你別……別怪我家主人……這全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但……是我沒有錢賠償,我可以為你做工……” 那高大怪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果然蠻力不小,相當年,我‘大力尊者’在你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餵!小子,你不用哭哭啼啼的擔心賠牛的事,乾脆隨老夫回關外獨 崖,讓老夫將一身本事,傳授於你。” 俞大元愕然問道:“老人家什麼獨 崖,你能教本事?這牛不用賠了麼?” 那自稱“大力尊者”的怪人大笑道:“哈哈!笨小子,你真和老夫小時一樣笨,傻頭傻腦的。有了本事就不受人欺侮,獨 崖是老夫住的地方,給你說也不明白……” 俞大元仰著頭仍然坐著不動。 他一看俞大元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色,不由洪聲道:“小子,你蠻力大,是沒有用的。嘿嘿!老夫讓你硬打三拳試試,看你能否打倒老夫?” 俞大元呆呆的道:“不行,要是我打死了你,又要吃人命官司,我可吃不消!” 那怪人大笑道:“你放心,莫說你打不死老夫,便是打死了,也是老夫自找,怨不得你。來呀!你小子連打人的種都沒有麼?” 俞大元吃他用語一激,不由大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與我大禿子無關,你注意了。” 說罷,他大踏步走上前來,那怪客將一顆大肚皮用力一頂,俞大元暗一咬牙,已用力一拳擊在怪客肚皮之上,拳落之處,卻宛似打在一堆軟棉絮上,竟絲毫不能著力。 俞大元大驚,又是全力搗出一拳,但聞“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對方仍自毫無損傷,笑嘻嘻的望著自己,他不由大嚷道:“餵!你不可能使用邪術,我第三拳可用盡全力打你了。” 怪客大笑道:“誰用什麼邪術?你還是用力打這最後一拳吧!我老人家等著呢!” 俞大元猛力吸口氣,大喝一聲,一顆鬥大拳頭,已傾全力的擂在那怪客肚皮上,拳頭剛剛沾著肚皮,但覺得著手處竟忽然凹了下去,一股勁力將他拳頭完全吸入。 俞大元大驚之下,不由用力一掙,怪客肚皮下凹,竟然緊緊的吸他的拳頭,任他左搖右拔,弄得面紅耳赤,兀自拔不出來。 那怪客見他這副窘像,不由大笑道:“去罷!”肚皮一鼓,一道柔韌勁力湧出,已將俞大元彈出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楞呆呆的瞪著一雙大眼,望著面前這高大的怪人,心中又是驚佩,又是羞慚。 那怪客含笑道:“小子,這回你服了吧?可願拜我為師麼?你可要知道,別人想要入我門下,卻沒有這般容易呢?” 俞大元此時想道:“自己孑然一身,無親無故,長久寄人離下,也不是辦法,堂堂七尺之軀,若想有所成就,非要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本領不可,如隨這怪客回去,說不定自己正可藉此機會,學得一身出奇的本領……” 他想到這裡,不由“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叫道: “師父在上,徒兒大禿子給您老人家叩頭。” 怪客大喜道:“好!好!乖徒兒,你小子可真合我老人家胃口,起來吧!”怪客彎腰扶起俞大元,問了一下這傻小子的身世,微一沉吟道:“這樣吧!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反正他日你如有成就,再謁見你家主人不遲!” 俞大元一想也是,便唯唯答應下來。怪客一提俞大元腰帶,笑道:“走啦!傻小子。” 兩腳一撐,便如飛般呼聲掠空而去。 “大力尊者”原名叫勒烈行,有名的性格孤僻高傲,他雖整日對人嘻嘻哈哈,卻是遇事都隨心任性,動輒傷人,乃是極為難惹的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提起此人,莫不大傷腦筋,無可奈何! “大力尊者”自後收了俞大元為徒之後,便絕跡江湖,一心一意隱居獨 崖,悉心傳授他這唯一的愛徒,八年以還,俞大元已盡得這怪傑的衣缽真傳。 別看他人憨直,只為他沒有其它心眼,一心一意的在武學上下功夫,“大力尊者” 勒烈行一生仗以成名的“雷霆掌”與威力奇大的“羅漢氣功”已被他練得有青出於藍之勢。 他自別師下山之後,便在關東一帶行道,不數年便嬴得“力拔九岳”的稱號。 俞大元出師時,“冷雲幫”早已歸隱江湖,但他對“冷雲幫”的事蹟亦略有所聞。 直到“冷雲幫”宣稱重新開壇復幫之時,“玉面修羅”濮陽維之名,亦如狂風般傳遍天下。 俞大元聞悉之下,便自驚愕不定,他忖道:“這與小主人同名同姓的武林高手,是否便是自己當年同遊的舊侶?”他心中一動疑,便兼程趕往皖中淮陽山中,尋到“八臂神煞”顧子君,詳盡言明了一切,得到的回答卻使他驚喜欲狂,果然!這威名震驚四海的濮陽維,便是他夢寢難忘的小主人! 他因而在“冷雲幫”總壇……回雁山莊,留居了下來,並表示願意隨侍昔日小主人身側效力。 “八臂神煞”顧子君,雖對俞大元之言深信不疑,但他是胸府深沉的老江湖了,他恐怕俞大元萬一是仇家冒充派來臥底的,那豈不要負上輕信失察之罪! 故而表面上,雖對俞大元,招待的無微不至,但暗地裡,卻對他的一舉一動,莫不派人嚴密監視,以防萬一。現下有了適纔俞大元與幫主相見的那一幕,才使他放下壓在心中的這塊大石。 此刻,眾人經由一叢修篁之側,轉至一條完全以細白碎石鋪成的小道之上,但見眼前的雄偉屋宇,上書“冷雲廳”三字,一色的朱紅欄柱,襯著絲光閃爍的琉璃,石階全以白色玉石砌成,走廊下掛著十數盞淺綠色紗罩的八角宮燈,屋宇兩側,各有一心形荷花池,此刻正值深秋,荷花凋零,僅剩那枯葉斷梗,在金風裡搖曳。 群豪步上台階,兩傍司值的十八名幫友,全部躬身肅立。 各人一進廳,已瞥見正梁上那一方巨匾,乃是黑底白字“唯我獨尊”四字。 冷雲廳面積甚大,廣約三十餘丈,地面全以白色玉石打磨而就,光可鑑人,四根兩人合抱的墨色巨柱,矗立四角,每條柱上,都鬼斧神工的雕鏤著一條五爪金龍,栩栩若生,好不威武莊嚴。 大廳正中,供奉著“冷雲幫”祖師若夢子及上代幫主“毒手魔君”的神位,香煙裊裊,氣象肅穆。 此時,廳中已擺下數十張酸枝太師椅,上面一色青色軟墊,整潔無比。 濮陽維向眾人略略一讓,自己便在一張完全以古樹根就形雕成,上鋪金色椅墊的大椅上坐下。 他端起茶杯向廳中群豪一讓,朗聲說道:“在座各位,或為本幫元老,或為即將入盟本幫之豪士。在下承恩師遺命,接掌本幫,自知才薄能鮮,不足勝任,祈請在座各位,大力匡扶,群策群力,共襄大舉,齊赴危難,但願諸位入幫後,能赤肝義膽,忍辱負重。 本幫各堂舵司職人選,在下早已徵求有關意見,予以選定。且俟各位正式加盟後,便由司禮香主宣布。” 濮陽維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霍然起立,向外一招手,四名青衣幫友,已抬了一只三足銀鼎進來,大廳香案上,亦已擺好了三面令旗,及一塊金光閃爍的赤血令牌,另有十二只粗若兒臂的紅燭。 濮陽維率先起立,群豪亦紛紛站起,此刻,廳外天井中,已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冷雲幫”中數百幫友,個個鴉雀無聲,屏息斂氣,氣氛嚴肅之極。 各人座位,此時已被司值幫友撤開,一位年約五旬的青衣香主,往香案側旁恭身肅立。濮陽維亦正襟肅身,面目沉凝。“八臂神煞”顧子君正待宣布開壇,驀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喝道:“且請稍待!”兩條人影,已如閃電般掠入廳來。 傍門站立的是“黑水一絕”孫寒,聞聲之下,以為有江湖人物乘機擾亂,勃然大怒,雙掌霍然推出。同時口中喝道:“大膽鼠輩,滾出去!”來人亦三臂齊出,迎上這一片如狂濤似的勁風。但聞轟然一聲,“黑水一絕”孫寒挫退了兩步,空中二人,竟被震飛丈許,翻了兩個空心筋斗,落在地上。 驀聞兩聲暴叱起處,“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二人,已拔劍撲上。 濮陽維雙目如電,已然看清來人是誰,忙大聲喝道:“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韓氏兄弟,聞言之下,雙雙撤身後退。 來人已大聲道:“在下‘鐵翼金睛’伍百修,與這位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因來遲一步,有擾開壇盛典,特此向各位致歉。”說罷,雙手一拱,行了個羅圈揖。 濮陽維緩緩走出,向二人拱手道:“伍老哥與石大俠難得適時趕到,免得日後補行儀式,今日是本幫首次正式開壇,以前雖曾大傳武林帖,通知江湖黑白兩道。但為避免意外事件,卻沒有邀請任何幫派參加。” 他向二人微微一笑道:“因而在下一歸山,便即舉行開壇大典,故亦未能及時通知二位。好在二位來得正是時候,也免了在下另行邀請了。” 說罷,濮陽維道聲“請”自己又徐步,走回主位。 此刻,那站立香案側傍的青衣香主,已朗聲唱道:“‘冷雲幫’復幫開壇大典開始,由幫主率領全體幫眾拜祭本幫師祖……” 廳內廳外群豪,由濮陽維領頭,齊向正中香案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起立後,濮陽維緩緩轉過身來,滿面肅然之色。 他雙臂微抬,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紅衫紅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瘦長的“黑水一絕”孫寒大聲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下面由“生死判官”褚千仞接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此時,廳內廳外群豪,亦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聲音洪亮高亢,豪氣乾雲! 此刻,那位司禮香主又高聲宣讀“冷雲幫”十大幫規。再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簡略的,說明“冷雲幫”創幫宗旨,及其經過歷史…… 群豪聽後,不由個個都感到,日後自己任務重大艱巨。 接下去的一個儀式是“歃血為盟”但見四名幫友,將那早先抬入的三足銀鼎,放置大廳正中,一名幫友單膝跪於鼎旁,雙手高舉著一只紅緞墊底的銀鼎,盤內放著一把晶瑩耀目的匕首。那司禮香主微一點頭,另有一位幫友,已將一甕上好美酒傾入。 濮陽維朗聲說道:“本幫得蒙列位豪傑加盟,非但使本幫實力驟增,更令本幫威信日隆,如今,在下忝為幫主,以身作則,首先瀝血為誓。” 濮陽維說畢,伸手拿起盤中那把晶瑩耀目的匕首,往右手指上,微微一刺,幾滴殷紅的鮮血,已流入銀鼎之內,並高舉右手,口中朗宣入幫誓言。 其次由“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等豪雄,逐次上前,依樣瀝血盟誓,其它幫眾雖也挨個瀝血,卻共同盟誓一次。良久此一儀式,才得完畢。 最後的一個儀式,是由全體幫眾推派“八臂神煞”顧子君為代表,向幫主呈獻令牌及令符。末了濮陽維高聲宣布道:“本幫開壇入盟大典已畢,現下便由司禮香主宣讀本幫各堂舵司職名單。” 此時,廳中眾人,分立兩旁,整座大廳之中寂然無聲,空氣中竟顯得有些緊張。 那位適纔司儀的青衣香主,往大廳中一立,先叩拜了祖師神位,又向幫主濮陽維長身一揖,然後捧著一卷金黃色緞面的錦冊,展開後,朗聲讀道:“奉龍頭幫主法諭,派定本幫各司職弟子如下: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青衣香主念到此處,面容肅穆的向眾人一望,繼續念道:“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 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大師。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青衣香主又朗聲道:“以上為本幫總壇三堂,及內、外三堂,各堂司職堂主名單。 各舵主香主,將交交于其屬各堂諭悉。本幫兩大護法‘鐵翼金睛’伍百修,‘力拔九岳’俞大元。” 司禮香主一口氣念到這裡,廳外“冷雲幫”幫友,已齊齊歡聲雷動,激奮的跳躍起來,高聲歡呼。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激動,上前躬身道:“顧子君何能?竟蒙幫主擢為監堂!” 濮陽維虎目含淚,不讓他把話說完,低聲道:“顧堂主,你為本幫元老功臣,本幫仰賴你之處甚多,監堂主司全幫監察,總攬要務,非你莫屬,只是……只是又要勞累你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見濮陽維對自己如此倚重,只得長身一揖,退至一旁。各堂下所屬香主、舵主,均紛紛上前向各人道賀,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聲,氣氛熱烈已極。 移時,廳中擺上了數十桌酒筵,眾人均歡然就席。 濮陽維百忙中,看見那“綠娘子”方婉,正在低首拭淚,悄然自熱鬧非凡的大廳中退去,他知道方婉是為了什麼!但,她怎會明白自己的苦衷?濮陽維欲待追出去解釋,又礙於自己現在身為幫主有所不便,其時適“七煞劍”吳南雲率著眾人,向濮陽維敬酒來了。 ------------------ |
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這是一個沉寂的下午,回雁山莊刁斗森嚴,四處—或明或暗,巡弋著一批批的勁裝幫友。尤其是總壇中樞“冷雲廳”的四周,更是三步一卡,五步一樁,把守得密不通風,恍如鐵桶。 “冷雲廳”門窗俱閉,四周守衛者,竟然皆是袖鏤銀絲的香主。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二人,亦面色肅穆,緊立廳門兩旁,看情形,大廳內彷彿正在舉行著一次甚為重要的會議似的。 廳內,此時依序擺著十二張坐椅,濮陽維雄居首位,手中拿著一張簡明地圖,朗聲說道:“本幫開壇以始,已逾三月,各地分舵,亦相繼成立。現據江北各分舵入報,本幫世仇……‘黑旗幫’及‘江北丐幫’前些時雖經在下予以痛創,如今復又大張旗鼓,網羅各地高手,準備再度向本幫啟釁……” 濮陽維語至此,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起立道:“啟稟幫主,想‘黑旗幫’與‘江北丐幫’在早年既已罔顧江湖信義,暗襲本幫關故幫主于秦嶺鬼愁谷。不久前,又陰謀暗算幫主於毒龍潭。此等狂妄囂張之輩,我等必得還以顏色,好教他們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內三堂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亦起身道:“本幫再興,除欲在武林中,爭一席之位外,還有另一要務,便是湔雪關故幫主不共戴天之仇,予此等江湖敗類一些教訓,以維護江湖正義。” 護法伍百修,亦洪聲道:“說的對,老幫主毀容殘體之血仇,定要洗雪……” 孝竹堂堂主浩飛,白虎堂堂主石魯亦相繼發言,皆是主張即日出師,一雪前恨。 廳中群豪,一時間群情憤激,個個熱血沸騰。 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雙臂一舉,沉聲說道:“各位,且請稍安毋燥!” 他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目,向廳中各人一掃,續道:“一幫之興隆,首在治內得法,內部無憂,才能向外發展,揚威振名,現下,本幫內務,幸賴各堂主戳力同心,已步入正軌;在對外而言,首要急務正如各位所言,便是清洗上代老幫主之血債……” 廳中各人,肅然無聲,個個屏息聆聽。 “八臂神煞”顧子君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此事雖關本幫榮辱,與本幫前途,有切身利害關係!但也關係武林劫運,如何妥為策劃,尚待幫主諭示,不知各位高見如何?” 濮陽維聞言頷首道:“監堂此言,正是我的心意,不知各位是否尚有其它的高見?” 廳中群豪齊聲道:“吾等同意,全憑幫主示諭行事!” 濮陽維見眾人如此,面容一整,指著手中地圖道:“老幫主昔日仇家,經我誅戳者,已有‘流沙劍’金怒江,‘三面道人’袁化,及‘屠龍手’康彪等人,‘鐵掌’華武遠避少林,‘金算子’李奎亦身受重創,料其已不足為患;‘江北丐幫’中三老中‘神杖烈火丐’邵展雄,亦已斃命。餘下‘黑旗幫’‘摩雲鵰’白英等人,自其手下三堂堂主,二死一傷後,想也無甚作為。惟今據傳聞‘江北丐幫’三老中,未死的二老,及‘黑旗幫’賊子又招攬人才,重整旗鼓,暗地準備與本幫一決生死……” 他雙目中寒光倏射,大聲道:“俗語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吾等自不能待他們養精蓄銳,尋上門來,當予以逐個擊破,以免養廱遺患。” 群豪轟然應諾稱是。當下計議,決定由幫主濮陽維為首,率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和尚,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容堂堂主“青蝶”秦柔柔,及各堂主屬下香主十二人,攻擊“江北丐幫”山西石磴山總舵。 由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率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紫芒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及各堂屬下十名香主,徑襲黑旗幫河北臨城總壇。 當下,決定由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率十二紅巾,於兩省交界處之沙河縣,居中策應。 回雁山莊便由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及幫中兩大護法伍百修,俞大元等坐鎮。 三撥人馬,預定於翌日清早啟程。 計議停當後,群豪循次告退,魚貫出廳。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濮陽維俟眾人散了後,獨自一人,緩步行至寂靜的後園漫步,他腦中思潮如湧,他想到這場必定震動江湖即將來臨的廝殺,亦相到糾纏自己的情孽,白依萍、方婉…… 這些都在他腦海裡縈迴難遣! 他愁緒萬千,漠然望著空中的一彎冷月呆呆的出神。 驀的,園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繼而他身後響起了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少爺,哦!不!幫主!夜涼如水,你也該由些休息了,明日尚有一段長路要趕哩!” 濮陽維回身一看,原來背後出聲之人,竟是那兒時遊侶,忠心耿耿的“力拔九岳” 俞大元。 他滿面關切之色,注視著濮陽維。濮陽維寂然一笑,道:“謝謝你!大元哥,你也該睡了。我們歸寢吧。” 第二日凌晨,曉霧迷濛的籠罩回雁山莊,那巨大的黃銅莊門,倏然打開,自莊內走出十二個手牽駿馬雄糾糾的壯士,一出門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但視青衫飄飄,紅巾飛揚,霎時,已消失失于山盡頭。 這正是“七煞劍”吳南雲率領,前往燕晉交界的沙河縣,居中策應的十二紅巾。 秋陽高懸,在中午紅衣金環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率著“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十四騎,絕塵而去。 上弦月升起時,“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輕裘緩帶,他率著十五位渾身勁裝的草莽豪土,整裝待發,這其中,竟尚有一位巾幗鬚眉。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對肅立門前恭送他的禮堂堂主孫寒說道:“孫堂主,我外出期中,幫內一切多賴你費心勞神。” 孫寒欠身答道:“幫主且請放心,本座必竭心盡力鞠躬盡瘁。本座弟子,預祝幫主凱旋歸來。” 孫寒身側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大力尊者”勒烈行二人亦齊聲道:“幫主及隨行各位,請善自珍重。” 濮陽維微一頷首,單掌揮處,眾人齊認鐙上馬,月光下但見幢幢黑影,如飛而去。 只有那鐵蹄敲著青石路的單調聲音,兀自清晰傳來,漸次才轉弱遙遠。 秋風蕭索,黃葉飄零,西風也在尖銳呼號,這是坐落於山西境內的石磴山。 此山並不高,卻是險峻無比,只見山下有一條黃泥道路,遙遙通到一處村莊之內。 “冷雲幫”群豪們,經過數日的奔波,這日已來至石磴山下。 當先一騎,正是那白衫飄拂的濮陽維。 他此刻,雙目攏聚,集中目力,遙望著那片村莊。 未幾,只見他回頭道:“石堂主,我看前面這片村落,必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站,你以為然否?” “獨臂金輪”石魯也是一位久走江湖的好漢,他聞言之下,不由仔細凝望了一陣,向石磴山看了一看,點頭道:“幫主所言,甚有道理,本堂判斷,亦與幫主相同。” 濮陽維略一沉吟,遂道:“咱們既然來此,不論前面是什麼龍潭虎穴,險境絕地,皆要闖他一闖。” 他雙目一睜,毅然道:“石堂主率六位香主,隨我由正面入莊,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率其餘各位香主,迂迴莊後衝入。”說罷,濮陽維雙腿一夾,縱轡疾馳而去。 秋月和尚向眾人一招手,已與“青蝶”秦柔柔率領了六位香主,迂迴繞向莊後。 卻說濮陽維這一撥人。一路縱馬狂奔,不多時,已馳至這村落之前。 濮陽維目光銳利,早已看見莊外坐著十來個鶉衣百結的漢子。那些人驟聞蹄音如雷,忙立起身來,愕然的向來路察看。 其中更有一人,急急地奔向莊內。 濮陽維一馬當先,如飛地馳至這些人面前,只見他一勒 轡,那匹坐騎已唏聿聿的人立而起。 濮陽維身形穩如山岳,文風不動的坐在馬背上,這十來個漢子,不由駭然退後數步。 濮陽維俟馬勢一落,星目帶煞的道:“爾等是否‘江北丐幫’門下?” 這片村莊,果然便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鋒,“江北丐幫”在此,勢力甚為龐大,等閒人物誰也不敢在石磴山百里之內,惹事生非。久而久之,也無形中,養成丐幫中人一種自驕自大的心理。 這十來個人,正是“江北丐幫”門下的弟子。此時,他們雖覺來人英氣逼人,神色不善,卻恃著在自己勢力範圍之內,莊中高手如雲,是以毫不見懼。 只見這群閒漢中,大踏步的走出一人來,瞪眼扠腰,大聲喝道:“不錯,我們正是丐幫弟子,你問此做甚?” 旁邊又有人接口道:“你們這夥人,旁若無人的放馬馳奔卻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等如此撒野?” 濮陽維雙目微閉,抬頭向天,漠然說道:“吳香主煩你將這些臭叫化的打發一下。” 一言甫畢,他身後已如飛掠出一條黑影,洪聲應道:“謹遵令諭!”答話之聲才落,便已聞得慘號聲連起,丐幫弟子已有七人,當堂栽倒地下。 這位化龍堂屬下,號稱“百手仙猿”吳平的香主,確然不凡,只見他再度身形閃處,餘下四名丐幫弟子,也吃他一把金錢鏢擊傷倒地。 濮陽維冷然一笑,正待催馬前行。驀然,莊內已傳出一陣急促之聲,各房舍內,已湧出數百名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丐幫幫友來。 只聽他們一聲吶喊,兵刃高舉,蜂湧而前,將“冷雲幫”眾人,團團包圍起來。 濮陽維等數騎,仍然旁若無人,駐騎待敵。 此刻,丐幫人群中,已走出七名中年化子來,只見這七人胸前,皆補著六塊補釘,當先那身材矮胖的一人,厲聲喝道:“尊駕系哪路高人?為何出手傷我丐門弟子?須知‘江北丐幫’亦非易與之輩。” 濮陽維等人,仍然是不言不動,只是冷漠的瞧著這發話的人。 丐幫人群中,已有人忍禁不住,叫罵之聲彼起此落,出口的盡是些下流穢語,但是,那七個頭目似的人物,竟然部勒不住。 其中,更有兩人幫同叫罵道:“直娘賊,哪來的一群呆鳥?找場尋隙,也得說個明白呀?” 濮陽維面罩寒霜,冷然望著這般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鬧了一陣。 才冷冷的開口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雲”字出口,兩手十指彈出尖厲銳風,丐幫門下,已應聲倒地十人。 “獨臂金輪”石魯接吟道:“旭日輝煌耀古今。”單掌疾揚,劈出一股掌風,人群中又翻倒了五六個。 “百手仙猿”吳平雙手齊發,暗器如狂風暴雨般灑出。口中接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那丐幫領先七人,此時已慌得不及救援門下,忙得奔躍逃竄自保其身。 “冷雲幫”眾豪,此時同聲朗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說罷,掌風、指力、暗器紛然襲出,漫空遍布,銳風呼嘯,猛不可當。 丐幫幫眾慘嚎之聲加盛,連續倒地,霎時已躺下數十餘人。 連那七名首領模樣的化子,也倒了三個。 餘眾口中顫聲呼號:“冷……冷……‘冷雲幫’是‘冷雲幫’快快報總舵知曉!快快……” 此刻,莊中爆出一支響箭,接著又是三只信鴿翔空而起,朝石磴山振羽飛去。 那未死的四名中年化子,此時狂聲大喊道:“弟兄們,幫中大援立即可到,咱們衝啊!” 說罷,一舞手中兵器,搶先撲上。 丐幫弟子跟著一聲吶喊,潮水似的衝了上來。 濮陽維見狀,長笑道:“對了,這樣才過癮。”只見他身在馬上,雙掌連揮,一片狂飆,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出。嚎叫聲中,又有數十人被震飛半空摔落。 “獨臂金輪”石魯,一聲暴叱,身形驀然飛起,帶著一溜金光,撲入丐幫人群之中。 他手中金輪運轉如風,雙腿連環踢出,丐幫門下,慘嚎連連,當場斷命! “冷雲幫”中六位香主,各各抽出兵器,橫砍豎劈,丐幫中人披靡莫當! 殺聲震野,呼號連天。兵器交擊中,血光湧冒,頭顱橫飛。 正在此時,後莊又突然冒出幾處火光,秋高物燥,不多時,已是烈焰沖天,勢成燎原了。 丐幫眾人,大驚之下,分出一部份人奔往救火,但見那些人,跑出不及十丈,便已嚎叫連聲,一一倒下。 驟聞數聲長嘯傳來。後面也有八匹鐵騎,如飛撲到。 來騎急速無比,尚未達到鬥場之前,馬上騎士,已全然掠身撲下,兵刃齊揮,拳腳紛飛。 不到一刻,丐幫門下已傷亡累累。僅剩下百十來人尚在勉力應戰,已呈不支之狀。 濮陽維早已勒馬一旁,好整以暇,瞧著場中戰況,其狀甚為悠閒。 驀的!石磴山半腰處,也遙遙傳來數聲厲嘯,嘯聲尖銳刺耳,奇快的向莊內移來,只見人影閃現,嗖嗖連響,丐幫中已有高手七人趕到增援。 丐幫眾人,此時一見大援已到,不禁歡呼雷動。 七個援手之中一人大聲怒吼道:“無用飯桶,還不與我住手!” 丐幫眾人聞言,齊皆撤身閃至一旁。場中僅剩下“獨臂金輪”“笑面佛”“青蝶” 等“冷雲幫”中諸人。 那怒吼之人,此時踏前三步,冷然說道:“‘冷雲幫’的朋友,如此尋仇,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被鮮血染滿全身的石魯,雙目向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一掃,亦冷然答道:“瞧閣下這份意思,似乎要本幫各人,為貴幫門下念上一段長生經?” 來人中,這位身材削瘦,面如寒鐵,頷下尚有三綹鼠須的老人,聞言之下,不禁揚首狂笑道:“就憑你這兩句話,我古庸就要見識見識,閣下到底是什麼出類拔萃的英雄好漢?” 一言甫畢,陡然不遠處,一個冷冰冰的口音接道:“這卻犯不著,姓古的,咱們倆較量一下,才是正經。” 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聞聲巡視之下,不由全身悚然一震,面色倏變,顫聲道:“是你!” 他背後六人中,亦有五人失聲驚叫道:“玉面修羅!” 原來,這五人正是年前毒龍潭一役,僥倖漏網的丐幫十大弟子中,僅存的五人。 自暗處轉出的濮陽維,仍然意態瀟灑,他騎在馬上,口角隱含笑意,雙目向丐幫七人一掃,冷然道:“古庸,這次咱們可以公正的較量一場了。唔!原來還有五位,皆是區區的掌下游魂!” 他注視丐幫五大弟子之外,另一個身材高瘦的陌生面孔道:“這位卻面生得很,尚未請教大名?” 這人,面色蒼白如蠟,衣著污穢,只見他雙目一翻,尖聲說道:“大爺‘邪丐’鐘天民,乃新任丐幫總監堂堂主。” 濮陽維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亦是丐幫的傑出人物?” 鐘天民尖聲道:“你不服氣麼?”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猝然暴起,右手幻成無數掌影,疾向“邪丐”鐘天民劈去,左掌顫成圈圈圓弧,擊向“鐵臂乞”古庸。 同時之間,他雙腿已連環踢出五腳,分襲丐幫其它五大弟子!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一陣“劈啪”連響“邪丐”鐘天民已是長衫碎裂,冷汗直流。 “鐵臂乞”古庸,已被同時震退三步。 丐幫五大弟子中,內有一人因閃避不及,吃濮陽維一腳踹中腹部,吭也沒吭出半聲,便已倒地氣絕。 濮陽維一擊得手,雙臂一抖,人又電射而回,安坐馬上。 “鐵臂乞”古庸見狀面色全變,他引吭長嘯一聲,人已如閃電般急撲而上,大喝道: “老夫與你拚了。” 喝聲中,雙指並戟,急點濮陽維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大要穴,右臂卻掄向敵人頂門。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臂突然劃起一道半弧,掌勢如疾雷閃電般遞出。 古庸但覺敵人雙臂一圈之際,便有一種無形潛勁反彈而回,自己攻勢已卸於無形,絲毫著不上力。 正當古庸一驚之際,濮陽維掌緣已近胸前,他驚怒之下,猛然一提真氣,全身已急然倒翻而出,饒是如此,那如削掌風,已刮得他胸肋隱隱生痛。 濮陽維尚未下馬,便已逼得“鐵臂乞”古庸狼狽不堪,這份功力,使丐幫諸人,個個震驚得目瞪口呆,正值此時,一聲震耳長笑陡起,兩條灰色人影,電射而至。 濮陽維注目一瞧只見來人一個是黃黃樑高,黑須如漆的老道人,另一人面容縐紋重疊,毫無表情,赫然便是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一看,暗忖道:“這倒好,可免了我一番跋涉,再上石磴山尋找……” 二人落地後,雙目已掃向那滿地屍體。那仙風道骨的老全真,不由連聲道:“善哉! 善哉!” “冷面乞”常公明卻厲聲說道:“濮陽維,俗語有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與老夫有過不去的地方,可徑自來尋老夫解決,如此濫殺無辜,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濮陽維聞言之下,仰首狂笑道:“姓常的,我且問你,三十年前于秦嶺鬼愁谷,我恩師與本幫堂主三人,又有什麼罪名?卻橫遭爾等數十名高手明攻暗襲,落得三死一傷!” 他雙目煞氣畢露,冷削已極的說道:“半年前,區區行經毒龍潭,也遭爾等與‘黑旗幫’聯手暗襲,區區又有什麼罪過?” 常公明一時語塞,只見他怒極狂笑道:“好!好!老夫不與你饒舌。來!來!來! 丐幫門下,今天這些人命,必要自你‘冷雲幫’眾人頭上索回!” 濮陽維嗤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尚有何面目賣狂。” 說罷,便待飛身撲下。那位老年全真,倏然跨前一步,攔身二人中間,單掌當胸問訊道:“施主莫非便是近日名震江湖的‘玉面修羅’濮陽維麼?” 濮陽維強按怒氣,道:“不敢!正是在下,道長有何見教?” 那老道雙目平視,朗聲道:“貧道苦樵,忝掌武當監院,今有一言,奉勸施主……” 濮陽維心中微震,暗忖道:“怎麼這常公明還能跟武當派攀上淵源?” 原來,武當派素以內家武學而名重一時,與少林、峨嵋、崑崙、點蒼、華山合稱武林六大宗派,派中名家高手輩出,門徒遍及天下,更是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 是以濮陽維心中微感詫異,武當派怎會與這“江北丐幫”連上關係? 那苦樵道人又朗聲道:“江湖仇殺,原是纏綿不絕,誰是誰非,各執一詞。貧道乃出家之人,‘冷雲幫’與‘江北丐幫’的一段恩恩怨怨,貧道不予置評。惟天生萬物,首戒殺戮,而重仁心,但施主卻憑一己之快,視蒼生如草芥,貧道卻為施主這絕世英才惋惜不值……” 濮陽維心中甚為感動,但目下情勢不容他自認殺戮過分,沉吟稍頃,長笑道:“借問道長,俗語說‘尊師若父’未知道長此語以為然否?” 苦樵道人不料濮陽維有此一問,不由愕然道:“這個自然,豈容置疑?” 濮陽維又道:“若師門恩怨重重,為人子弟者,是否便須竭力承擔?” 苦樵道人略一沉吟,道:“理應如此。” 濮陽維緊接道:“師門蒙恩,便須報答,師門受辱,便應湔雪,天下各幫各派,莫不如此。未知道長武當一派,是否獨異?” 苦樵上人無奈答道:“自也無異!” 濮陽維面容肅然道:“‘江北丐幫’自命為名門大派,但卻聯合武林中,一般宵小敗類,暗襲在下恩師于秦嶺鬼愁谷,以致在下恩師終生殘廢,復又糾眾暗算在下於毒龍潭。此次在下千里尋仇,丐幫卻自恃人多,群起毆擊,在下等迫於無奈,才大肆殺戮,以儆兇頑。” 苦樵上人也一時語塞,他雖然暗中偏袒丐幫,卻苦於此時,無法全斥其非。 濮陽維驀然長吟道:“予我一鬥銀,報還十鬥金,殘我一口人,滅其滿家門。” 一語念罷,身形突閃中,已向“冷面乞”常公明,連連攻出七掌。 苦樵上人不禁大駭,以他如此功力,攔身二人中間,對方仍然極其自如,越身而過,自己卻連對方如何出手,亦未看清! 他急忙中,不由洪聲道:“濮陽施主,且請住手。” 濮陽維長笑答道:“道長乃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苦淌此渾水?千祈退出!” 談笑聲中,又好似疾風般,飛快攻出九掌。 “冷面乞”常公明,猝不及防之下,不由鬧得個手忙腳亂,倉惶後退。 一旁站立的“鐵臂乞”古庸見狀。邁步急上,大聲喝道:“小子休狂,看掌!” 說罷,一掌劈出,正在他掌勢遞出的剎那—陡聞身後一聲暴喝道:“臭要飯的,你歇歇罷!”一股狂飆,襲至古庸背後。 古庸大驚之下轉身翻臂疾迎,“劈啪”暴響中,已與來人換了一掌。 古庸微微悶哼一聲,後挫兩步;來人卻連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古庸閃目一看,襲擊他之人,乃是“獨臂金輪”石魯。 他因單掌相接之故,因而較古庸多退三步。 石魯冷笑一聲,獨臂急揚,一溜金光,已劈向古庸天靈。 古庸暴叱一聲,左臂運起“鐵臂功”橫截石魯胸腹,右掌以“大摔碑手”擊向石魯面門,一身兩式銳不可當。 “獨臂金輪”一見古庸的出招手數,便知遭逢勁敵,心念轉動之間,手中金輪急旋,幻成一圈金虹,劃向“鐵臂乞”古庸胯下。 古庸在厲叱聲中,雙臂揮舞如山,也招招擊向敵方要害。只見金虹翻飛中,一條削瘦人影電閃挪移,二人行動皆是快速絕倫,進退之間,招出如飛。 一旁呆立的苦樵道人,此刻但見自己久未見面的方外摯友“冷面乞”常公明,這時已疾如流星般,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技“大力鷹爪功”間或還夾著一記內含“少陽神功” 的掌力。 雖則如此,卻仍被濮陽維騰躍如電的身形,及剛猛無儔的“赤煞掌”掌力,逼得左支右絀,步步後退。 苦樵道人內心焦急,暗一咬牙,道聲:“罷了!”只見他微一滑步,洪聲說道: “濮陽施主請留意,貧道要得罪了。” 他微一稽首,單掌翻處,一股絕大勁力,綿綿而出,逼向濮陽維。 濮陽維長笑一聲,右掌化成一片掌影,疾奔常公明上盤。左掌卻一圈一揮,迎向苦樵道人襲來的勁力。 常公明自覺難於招架,縱身閃避,驟聞“波”一聲輕響,但見濮陽維只是身形微晃,自己那位久未見面的老友……苦樵道人,卻連退了兩步。 苦樵道人,正感羞愧難當之際。陡然一陣狂笑之聲傳來,並聞道:“老牛鼻子,咱們都是出家人,正好親熱,親熱!” 苦樵道人聞聲回視,只見說話者,乃是一個滿身油垢的矮胖和尚,手持一根若蛋粗細的佛門方便鏟,衝著自己嘻嘻而笑。 苦樵道人不由心中暗忖道:“奇怪!莫不成‘冷雲幫’中,還有出家之人?”他心中念動,已緩聲啟口道:“未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卓鍚何處?怎的出口便即傷人!不怕有辱清名麼!”苦樵道人為武當派監院主持,輩份名氣之大,只略遜其掌門師兄,備受武林中人尊崇。故此,他驟聞來人口出不遜,大為不悅。 豈料,那矮胖和尚,仍然笑嘻嘻的說道:“貧僧秋月,人稱‘笑面佛’忝為‘冷雲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老牛鼻子,聽清楚了吧!” 苦樵道人涵養功夫雖然高深,但被秋月大師左一句“老牛鼻子”右一句“老牛鼻子” 不由被罵得微蘊怒意,形諸容色。 苦樵道人冷笑道:“秋月大師,不必徒逞口舌之利,貧道今日,單憑一對肉掌與你印證一番便了!”說著一挽袍角,沉樁立馬,雙目凝視著“笑面佛”。 秋月和尚大笑道:“好!”雙目一睜,佛門方便鏟帶著燦爛銀光,罩向苦樵道人。 這位武當監院老道也自朗聲一笑,身形如旋螺般旋轉開來,同時閃電般擊出七掌。 “笑面佛”左移右挪,大喝連聲,一根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已如混海蛟龍般,帶起呼呼風聲,急如狂飆的攻向苦樵真人。 這位身著黃色道袍的玄門道長,口中已發出一聲有如老龍清吟般的長嘯,更是快速的疾走起來。 只見他雙掌翻飛中,招招均指向“笑面佛”秋月大師的周身重穴。 手法變幻繁複,使的正是武當謫傳“十段錦”加雜著三十六手大擒拿。 秋月和尚暗暗吃驚,雙目怒睜如鈴,手中方便鏟是是舞得如山崩潮湧,聲勢驚人。 此乃秋月和尚之師門絕技“回馬鏟”之法。此鏟法是秋月和尚之師,赤眉大師,自西北回回棍法中,擷取菁華,再融以本門心法,演練而成。其中共二百三十式,招出如飛,威猛無儔,身法亦變幻莫測,端的十分精奇。 但見苦樵道人,身形起落如飛,雙掌忽而劈、忽而擊、忽而擒、忽而拿。在“笑面佛”秋月那如山鏟影中,如穿花蝴蝶飛舞繞走,煞是好看。 此時場中已然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混戰,“冷雲幫”芙容堂堂主秦柔柔,手持一把青鋒長劍,精芒閃閃,恍如青龍翅空,與丐幫中,碩果僅存的四大弟子,激鬥一處。 其餘十二位香主亦與丐幫中近百的頭目徒眾們,展開了慘厲無比的肉搏血戰。 但見兵刃起落交擊,閃爍生光,熱血飛濺之中,加雜聲聲慘厲哀嚎。 此際,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與幫中新任總監堂邪乞鐘天民聯手,始堪堪抵住濮陽維那犀利無匹的攻勢,但仍岌岌可危,勉強支撐。 “獨臂金輪”石魯,力敵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卻是大為吃力,一柄金輪雖然急攻快打,舞得密不通風,猶自擋不住古庸那凌厲攻勢,他已是滿身大汗,卻仍然拚死力敵。 丐幫餘下眾人,卻在秦柔柔及十二名香主的往返衝殺下,死傷累累。 “冷面乞”常公明,一面竭力抵擋,一面心中暗忖:“截至目前,自己門下弟子,已然傷亡過半,現下唯有不顧江湖道義,施展辣手拚掉一個是一個……” 他正想到這裡,濮陽維身形已如電閃般,一掌擊向他胸前而來,常公明大喝一聲,一式“雙 手”用力一格,人已飛掠而出。 濮陽維正自詫異,方待追上,“邪丐”鐘天民又纏攻而上,指顧之間,已拍出五掌,踢出三腿。 這一耽擱,常公明已掠入丐幫弟子群內,只見他一聲大喝,雙臂齊出,“冷雲幫” 一名香主,已被震飛尋丈,倒地不起。 常公明頭也不回,湧身又急撲“青蝶”秦柔柔而來。 秦柔柔陡見常公明,面如青霜,煞氣畢露,不由驚得一窒,手中長劍,本能的舞起一道寒光,護著上盤。 常公明見狀,冷笑一聲,右手彎曲如 ,施出“大力鷹爪功”抓向秦柔柔利劍,左手卻寂然無聲的,印向“青蝶”右脅。 秦柔柔猝不及防,但覺手中利劍陡然一緊,一股如削銳風,已襲至右脅。 正當危急之時,驀聞兩聲暴叱,一根竹節鞭,夾著一片青光閃閃的金錢鏢,已襲向常公明背後。 哪知“冷面乞”常公明,倏然一聲長嘯,面色慘厲中,竟然毫不閃躲,只運起“少陽神功”護住背後要穴,掌勢仍然不變向秦柔柔右脅猛擊而下…… 秦柔柔閃避不及,只有閉目待死! 常公明獰笑聲中,掌沿已觸及秦柔柔衣衫—陡然,他覺得背後那片暗器中,竟有一枚透過他護身的“少陽神功”襲向“精促穴”而來。常公明此刻,如繼續一掌擊下,秦柔柔固然會立即香消玉殞,但他本人,亦會吃這枚暗器射中“精促穴”而致當場吐血而亡。 常公明恨得剛牙猛咬,挫身疾翻,人已倒射而去,饒是如此,秦柔柔被他臨體掌風,震得退了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這些經過說來很慢,但在當時,卻快似電光石火。 只見常公明一個大翻身,已撲向出手狙擊他的兩名“冷雲幫”香主。 那名叫謝斌,手持竹節鞭的香主,見狀不由大喝一聲,手中兵器,抖得筆直,點向常公明咽喉。 他身旁的“百手仙猿”吳平,亦冷笑一聲,兩大把暗器,又如飛蝗般奔向常公明全身要穴。 好個“冷面乞”確不愧為丐幫幫主,但見他長嘯一聲,那麼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連兩個翻滾,又猝然往下墜落,雙掌已閃電般擊在謝斌胸前。左腳疾出,亦將“百手仙猿”吳平,踢飛兩丈開外。正在他一擊得手時,驀然,一聲慘嚎起處,那邪乞鐘天民已吃濮陽維一掌震碎了臟腑,口噴鮮血,翻身栽倒。 濮陽維一掌擊飛敵人,急疾撲向常公明而來,他眼見自己手下香主已有三人倒地不起,急痛之中,雙掌運出十成勁力,騰身躍起,凌空擊向常公明天靈。 “冷面乞”常公明,此刻也目眥欲裂,急運全身功力,硬接硬架而上。 四掌觸處,但聞“劈啪”連聲暴響,濮陽維身形又向空中升起兩丈左右,常公明卻雙足深陷,入地半尺,滿面赤血如火,急喘吁吁。 濮陽維身在空中,陡然發出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復又落在那正告不支的“獨臂金輪”身側。只見他,雙手疾圈倏吐,一片如狂飆般的炙熱勁力,已將“鐵臂乞”古庸,震得連退五步。 石魯精神一振,手中金輪疾揮,乘機進擊,但見血光迸冒,古庸前胸,已被金輪利齒劃破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正當此際,忽聞一聲悶哼傳來,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笑面佛”秋月和尚,正斜拄佛門方便鏟,面色蒼白如紙,胸部起伏甚劇。 再看那與他對敵的苦樵道人,卻面含慍怒,右手撫著肩頭碎裂的一片道袍。 濮陽維冷笑說道:“苦樵道長,在下一直認為你乃玄門得道高人,故而敬你三分。 不料你強自插手,掌傷我幫中堂主。哼!你道我‘冷雲幫’人,不敢動你不成?” 苦樵道人本待答言,但見濮陽維俊目含煞,緩緩已步向他行來,不由心中忖道: “此刻我若不應戰,旁人必以為我懼怕於他。”是以他閉口不語,默運功力,蓄勁以待。 濮陽維冷冷一哼,一言不發,雙掌快速無倫的拍向苦樵胸腹,掌勁如山崩峰塌,勢不可擋。 苦樵道人大喝一聲,亦運足全身功力,急迎而上,轟然巨響聲中,濮陽維身退一步,苦樵道人卻滿面赤紅,後挫七尺。 濮陽維面色凝重,冷冷說道:“道長功力果然非凡,請再接一掌試試?” 說罷,雙臂倏抬急吐,一式“雙撞掌”又擊向苦樵道人身上。 苦樵道人暗道一聲:“罷了!”也不管此刻五內如焚,倏然默用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劈啪”巨響中,但見地上泥土翻飛,空氣激盪如嘯,濮陽維又倒挫一步,巾發散亂,面色微現蒼白。再看那武當監院苦樵道人卻踉蹌退出尋丈,口噴烏血,面如金紙的跌坐在地上,急喘之聲,三丈可聞!這雄踞武當第三高手寶座的監院主持道長,此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濮陽維嘴角,雖微微閃過一絲憐惜的意味,但稍現即隱。 此刻周遭忽出奇的寂靜。他回首四顧,但見“冷雲幫”隨來十三人中,除倒地三人死生不知外,其餘眾人,包括身負內傷的秋月和尚,皆目不轉睛,緊張的瞪視著這場全是以硬打硬,空前猛烈的比鬥。 濮陽維長嘯一聲緩緩說道:“敵人現已全數逃逸,本幫弟兄,請即刻查驗傷亡!” 眾人聞言,方始悚然驚醒,齊齊遊目四望,僅有那已成尾聲的火勢,猶自在嗶剝燃燒著,地下除了死傷殘骸外,哪裡還有丐幫半個人影?原來,當苦樵道人與濮陽維出手對掌時,“冷雲幫”幫眾與丐幫門下,無不關心此一勝負關鍵所系之拚鬥,皆住手觀戰,在苦樵道人硬拚第一掌,落了下風時,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已宵然率同“鐵臂乞”古庸,挾著邪乞鐘天民屍體,與餘下丐幫弟子不聲不響而退。 “冷雲幫”眾人見敵人已全部撤走,急忙找尋擔架抬自己那三名夥伴,不多時,已有六名香主,抬著三人而來。 “獨臂金輪”石魯逐一探望了一下,滿面含著悲戚,向濮陽維道:“啟稟幫主,本座探視之下,本幫此次戰役中,共死傷七人……” 濮陽維雙目急睜,問道:“是哪七位?” 石魯道:“化龍堂屬下香主‘無敵鞭’謝斌,芙蓉堂屬下香主‘小呂布’方忠,戰死殉幫。負傷者五人,乃化龍堂主秋月大師‘百手仙猿’吳平吳香主,胡衍胡香主,林向上林香主,趙世傑趙香主……” 濮陽維急道:“傷者不知傷勢是否嚴重,快敷藥急救。” 說罷,躍至秋月和尚身旁,問道:“大師,傷勢如何?是否有礙?” 矮胖的秋月和尚豁然長笑道:“幫主放心,這點小傷貧僧還挺得住。” 濮陽維見眾人均忙著替創病療傷,自己再回頭一望,那位與自己對掌的武當老道,此刻,正好調息完畢,蹣跚的站起來,用衣袖一抹嘴角血漬,緩聲說道:“濮陽施主功力蓋世,貧道欽服莫名。今後,施主有暇。請赴武當山一遊,貧道及掌門師兄以下,必掃徑以迎。” 雖然落敗,言談風範,依然不失一派宗師氣度! 濮陽維見那苦樵道人,說話時,喘息不定,雙眉時蹩,便知他內腑受傷,必定不輕,於是,他向前幾步,說道:“道長此言,甚令在下汗顏,只待在下近日俗事一了,必親赴武當山,向貴派掌門人請罪!”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翡鏤金小盒,打開後,從盒中取去一粒其色如雪,大如拇指的藥丸,陣陣清香,自丸中傳出,濮陽維拿著送到苦樵道人面前道:“道長適纔與在下對掌,想必中氣略浮,此丸名‘玉璞’乃先師採自大雪山絕頂之千載雪蓮,配以其它珍貴藥材煉製而成,功能活血凝氣,扶神補元,祈請道長服下。” 苦樵道人哈哈一笑,接過這清香沁鼻的“玉璞丸”置入口中,單掌當胸豎立,稽首說道:“濮陽施主雅量容人,貧道必長記心頭,他日有緣,再行相見!” 說罷,雙足微一頓地,人已飄然掠走…… 苦樵道人身形一杳,濮陽維也緩緩趺坐在地上,閉目調息起來,原來,適纔他與這位武當第三高手對掌,雖將對方震傷,但自己卻也是大耗真元,中氣虛浮,只因他定力深厚,當時未曾現出罷了!約莫經有盞茶時光,他雙目驟睜,自地下霍然立起,向眾人說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走了。” 他又走向秋月和尚面前道:“大師傷勢,亦須小心維護,這粒‘玉璞丸’亦請大師服下…” 說罷,又自那晶綠瑩翠的小盒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秋月和尚。 眾人此時,已將死者覓地安葬,各個黯然相對,狀至悽愴,現出無限哀悼之意。默立片刻後,各人才扶了傷者上馬,緩緩而去。殘陽斜照下,陣陣微風拂過,只剩下這已成廢墟的村落,與縱橫遍地的屍體,蒼茫景色中,平添了無比的淒涼。 ------------------ |
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驛道蜿蜒,城廓隱隱。 這是燕晉交界的沙河縣郊。 一座挺秀的山丘下,有著一片不算大的樹林,向內望去不遠,便可以看到一間破落的土地廟。 廟門之前,卻異乎尋常的,有著七、八匹健馬,正在安詳的啃嚙著地上微顯枯黃的青草。 驛道盡頭,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急驟的蹄音,眨眼間,已見十數乘鐵騎,急奔而來,輕車熟路的轉入林中,在這座破敗的土地廟前,戛然停下。 原來,這正是出襲山西石磴山,大破丐幫的“冷雲幫”群豪。 他們在大獲全勝之後,仍由濮陽維率領,向沙河縣地面行來,目的要與率著十二紅巾,在此居中呼應的“七煞劍”吳南雲等人會合。 神釆煥發,俊逸奪人的濮陽維,仍是一襲白色長衫,雖然,經過了這數日的旅途勞累,卻絲毫未現出一絲困倦之色。 他身在馬上,將手一舉,後面各騎,已紛紛停步。 濮陽維面容湛然,凝神注視著這破舊的小廟,卻並不下馬,他後身的“獨臂金輪” 石魯,策馬行至一旁,低聲道:“幫主,可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麼?” 濮陽維神色凝重,沉聲道:“石堂主,咱們是否與刑堂吳堂主約定,在此會合?” 石魯四周仔細一瞧,點頭道:“不錯,此地本席曾來過一次,絕不會錯。” 濮陽維雙目如炬,向廟內望去,只見廟門半掩,隱約可見廟堂的台階。 他輕聲道:“石堂主,我們一行十三騎的奔馳之聲,遠近可聞,按說吳堂主必會聞聲出迎,怎的直到咱們行至這小廟之前,卻仍未見一人出來?” “獨臂金輪”石魯亦滿面疑惑的說道:“確實奇怪?但廟前草地上的幾匹坐騎,卻顯然是十二紅巾的……”他暗一思索,又道:“而且,就憑吳堂主那一身能耐,尋常的武林人物,休想動得他分毫。” 坐在馬上,神色略見憔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驀然一聲怪叫,道:“咦?你們看!那掛在樹上的是什麼玩意?” 濮陽維等隨聲望去,不由悚然一驚,在距離眾人右側二十丈處,一株矮樹之上,掛著兩條鮮紅綢巾,在微風中飄拂。 濮陽維神色不動,冷然道:“游堂主,請你前往林中查視一下。” 號稱“神眼”的白虎堂屬下香主游華,應諾一聲,身形已電掠而去。 濮陽維星目煞氣隱現,喝道:“石堂主,秦堂主率其餘各人保護傷者,並嚴密監視此廟周圍!” 一言甫出,身形已輕如柳絮般,飄向小廟。 這座土地廟小得可憐,進入廟門後,見只有一間供神的堂屋,一片不大的天井,卻生滿了野草,糾結蔓延。 濮陽維縱身入內,已赫然見到一具屍體,旁倒牆角,頭上纏著一方紅綢巾,手中尚握著一柄精芒閃燦的尖錘,突目裂嘴,已經氣絕多時。 濮陽維心中一凜,不用細看,便知正是隨著“七煞劍”吳南雲來至沙河縣打算接應的十二紅巾之一。 悲哀化成憤怒,他“哼”了一聲,掠身進入供神的祠堂內。 身形尚未落地,他鼻中已聞到一陣血腥的氣味。 濮陽維雙目環顧,不由怒發直豎,目欲噴火。 祠堂內,又是兩具屍體,其中一個,也是頭扎紅巾,滿面鮮血,背上的尖錘,仍好端端的插著未動,胸前帶的匕首,卻有三柄,深深插入祠堂門框之上。 另一人仰著躺在地下,頭顱粉碎,血肉模糊,一身打扮,不倫不類,黑衣赤足,腰間圍著一條金黃斑點的豹皮。 最令人觸目心驚的,卻是在這人右手食指上,載著一枚金色的蛇形指環。 濮陽維暗中一驚,忖道:“瞧這廝的打扮,極像海外‘黑砂島’賊人,莫非十二紅巾死去,皆是‘黑砂島’凶徒下的毒手?” 他悲憤填膺的四處察視,只見這小小的廟堂,門窗裂碎,案倒桌翻,地上竟然有數十個深陷入地的腳印。看情形,這樣好似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濮陽維嘴角上,浮起了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的祝道:“死去兄弟,英魂不遠,濮陽維必竭心盡力,將‘黑砂島’兇人個個誅絕為你們復此血仇。” 他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已被復仇的火焰填滿。 廟門外“獨臂金輪”石魯正緊張的等待者,尚未受傷的“青蝶”秦柔柔,及六名香主,亦屏息站立四處,全神戒備。 石魯見濮陽維面容淒苦,自內行出,便知事情不妙。 他久經大陣,定力極高,雖知事態有異,卻強自按捺心中激盪,上前問道:“幫主,裡面情形可是……” 石魯心中忐忑焦急的望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好辣手的‘黑砂島’賊人,本幫十二紅巾,已有二人命喪於此……” “獨臂金輪”石魯額上,青筋暴漲,雙目怒睜,叫道:“幫主!我們必須盡殲‘黑砂島’群賊,以……”他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激動之下,已語不成聲。 濮陽維冷電似的目光,四周一掃,只見“冷雲幫”眾個怒形於色,面容悲憤。 他斬釘截鐵的道:“石堂主放心,‘冷雲幫’傷亡一人,必要‘黑砂島’島徒償上十命!” 受傷尚未痊癒的秋月和尚,也哇哇大叫道:“好!又是‘黑砂島’的魔崽子,老衲拚著他日不能證果,也要大開殺戒。” 濮陽維回頭說道:“石堂主,適纔遊香主探查結果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咬牙切齒的道:“兩條紅巾皆已破碎,像是強行自頭頂撕下,樹木枝葉之上,隱沾血漬。” 濮陽維面色冷如寒霜,沉吟一陣,毅然道:“石堂主率三位香主,由廟左搜查敵?,並注意吳堂主及餘下各人行?,秦香主率三位香主留下,護衛傷者……” 他臉上閃過一絲殘酷的冷笑,又道:“在下獨探右側樹林,若發現‘黑砂島’凶徒及其它同路之人,一律格殺,絕不寬貸。” 石魯大聲道:“謹遵諭令。”說罷,回身招手,率著三位香主,縱身消失於廟牆之後。 濮陽維正待離去,“笑面佛”秋月大師忽叫道:“幫主,老衲亦請命出戰。” 濮陽維未及回話,“青蝶”秦柔柔已縱身上前,說道:“幫主,你可曾發覺廟前只有八匹健馬?吳堂主一行卻是十三人……” 她滿面憂急之色,因為“七煞劍”吳南雲,在她心目之中,遠比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來的重要。 不過她卻堅信自己摰愛的人,永遠不會遭到厄運,故而她心中雖然遠比別人焦慮,卻仔細的注意到此點。 濮陽維心中一動,微微頷首道:“秦堂主所見,甚有道理,可能另有五人出外辦事未歸,但願他們平安無事。” 他低聲向秦柔柔道:“秦堂主可放心,南雲武功卓絕,必不致遭到危險!” 秦柔柔被濮陽維一語道破心事,不由粉面微暈,忸怩不安。 濮陽維輕笑一聲,人已飛出八丈之外。 他馭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在林中往返奔馳,細心偵查。 只見一條淡淡的白影,彷若幽靈般,腳不沾地,以眩人心目的快速四處遊走。 若是有任何一件岔眼的事物,也絕不可能逃過他眼光的搜索。 但是,他失望了,除了適纔發現紅巾的地方,有著些微踐踏凌亂的足印外,其它卻沒有一宗奇異之處。 濮陽維心中暗自焦慮,抬頭一望,卻看見那座廟後的小山。 他心中一動,忖道:“既是這裡沒有發現什麼,不妨再到那山上一尋,反正此山不大,來回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想著,已向那小山之麓,急急奔去。 這座小山雖然不大,卻極為挺秀險峻,僅有一條小徑,蜿蜒而上。 濮陽維展開身法,起落間,如鷹隼翱空,眨眼功夫,人已到達半山。 忽然他目光掠處,竟發現一叢雜草之間,隱約有著一條人腿。 他緩緩行近,只見這條人腿,卻是赤足未著鞋襪,腳掌粗短,厚繭滿結。 濮陽維冷哼一聲,單掌虛虛一抓,那條人腿已“呼”聲飛起,細一瞧,原來這條腿是被人硬生生的齊根斬下。 濮陽維望著那血跡斑斑的創口,十分整齊,心中不由揣想道:“瞧這條切斷的人腿,想必是‘黑砂島’賊人……” 他又想道:“十二紅巾多使用尖錘,用劍的僅只‘七煞劍’一人,想這賊人必是傷在‘七煞劍’手下。” 他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引吭清嘯,復向山上疾行而去。 騰升不到十丈,又看到一處鬆軟的泥土中,倒栽著一個黑衣赤足之人,齊胸以上,埋在土中,腹部卻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鮮血凝成紫色。 濮陽維一陣高興,想道:“看情形,可能不像我想象中那麼糟……” 他舉步轉過一個山岔,在一堆嶙峋巨石之間,又赫然看到兩具屍體。 他一眼望去,心中彷彿澆下一盆冷水,面前俯撲地上的,竟是一個頭戴紅巾的大漢。 壓在他身下之人,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仔細一看,只見那紅巾大漢的雙掌,深深的插入對方胸腹,將敵人內腑五臟都掏了出來。 紅巾大漢卻面色黑紫,雙目怒睜,一只黝黝的勾形兵器,正插在他小腹之上。 濮陽維怒火沖天,大罵道:“好毒的‘紫鯊斷腸 ’!” 忽然,他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陣撲翼之聲。 抬頭望去,只見一只奇大的銀翼巨鷹,正在低空盤旋飛翔,火眼金睛,翅巨爪利,顯得十分威猛。 濮陽維一陣納悶,忖道:“好大的鳶鷹,怎的此鷹羽毛卻是銀白之色?奇怪……” 想未想完,這巨鷹已“啾啾”兩聲銳啼,雙翅一斂,疾如流矢般,向濮陽維當頭撲下。 濮陽維冷然一笑,喝道:“畜牲,你可是找死!” 左手虛空一抓,右手五指已颯然彈出。 那銀色巨鷹想不到來人身手如此高絕,車輪般大的身體,已隨著濮陽維左手一抓一吸之勢,如流星般墜下。 眨眼間五縷尖銳勁風,已猝然襲到,巨鷹“呱”的一聲厲叫,一蓬銀閃閃的羽毛,已四散飄落。 濮陽維手中使勁一登,那巨鷹猝然又吃一股大力彈起,銀白色的羽毛,落滿一地。 巨鷹雖然吃了大虧,卻仍然盤旋空中,既不飛走,也不再下撲。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扁毛畜牲適纔撲落之勢,勁大力宏,動作敏捷,等閒武林中人,怕也不易閃躲,這座方圓不大的小山中,怎的有如此兇猛的飛禽?” 他正在思量之際,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尖銳悠長的哨音,那翔空巨鷹,陡的又是一聲厲叫,雙翼連振,鐵爪箕伸,電光石火似的又抓向頂門。 濮陽維叱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閃一旁,手臂倏伸,已握住巨鷹鐵爪,他嘿聲吐氣,運勁一掄一拋,那銀羽巨鷹已“噗”的一聲,撞在一棵大樹上。 濮陽維冷然瞧著這巨大無朋的巨鷹,在地下撲翼掙扎,兩旁的泥土,竟吃它劃出兩道深深的槽痕。 忽的,又是一陣柔和而急切的嘯聲傳來,那頭銀色巨鷹悲鳴兩聲,雙翼奮力一振,又搖搖欲墜的飛向空中,向那嘯音發出去之處,緩緩飛去。 濮陽維微微一笑,想道:“原來這畜牲乃為人所飼,我卻要看看是什麼厲害人物? 竟縱鷹傷人!” 他想到這裡,已掠身向那巨鷹飛行方向,追?而去。 在空中飛翔的巨鷹,因受傷不輕,飛得甚為緩慢,濮陽維緊緊跟著,也絲毫不顯吃力。 轉過一道石壁之後,眼前已豁然開朗,現出一片方圓約數十丈的草坪來。 草坪上,栽滿了各種奇花異卉,五色繽紛,爭麗鬥艷,幽香撲鼻,雖在初秋,卻了無蕭條之色……。 草坪之外,有一彎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游魚可數,端的好一片人間佳土。 那頭巨鷹飛臨這片草地之上,“呱呱”連叫數聲,斂翼急落而下。 濮陽維停止腳步,默默的打量這草坪一會兒,只見這巨鷹落下後,毫無聲息可聞,草坪為各色各樣,高齊人腰的花樹所遮,嚴密的絲毫看不出端倪。 濮陽維身有急事待辦,不耐久候,他氣納丹田,朗聲道:“是那一位前輩高人,住在此間?尚請現身一見,在下有所請教。” 言出半晌,仍然寂靜無聲。 濮陽維心中勃然大怒,狂聲笑道:“尊駕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要得罪了。” 說話間雙掌已連環推出,一陣炙如烈焰的狂飆湧處,草坪花叢,已被連根掃倒了一大片。 他又一聲冷笑,兩手虛虛連抓,又有數十株花樹,“嘩啦啦”吃他虛空拔起。 濮陽維此舉,乃是旨在激怒園內之人,現身相見。 果然,他這一著用對了,就在他掌勢第二次欲發未發之際,一個生冷的口昔,已冷冷的道:“無知小輩,還不住手,真個想尋死麼?” 濮陽維環目掃視,只見花樹之間,已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的老人。 老人雙肩上,雄峙著一對銀色巨鷹,其中一鷹,正是適纔被濮陽維打傷的。 老人嚴峻冰冷的面容上,尋不出一絲笑意,他又極為冷漠的道:“小子,你今天毀壞老夫萬花坪上,無數的奇花異草,又打傷老夫所飼神禽,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呢?” 濮陽維聞立一怔,忖道:“這倒好,真是惡人先告狀,我沒有找你麻煩,已是夠便宜了,你卻來惹我……” 濮陽維強忍心中不憤,反而面帶笑容,道:“在下無端遭受此鷹襲擊,不責前輩縱鷹傷人,前輩反怪在下傷了靈禽,不知前輩將欲如何處置在下?” 瘦長老人那本已嚴峻的面容,聞言之下,更是寒如冬霜,只見他冷冷說道:“斬去雙手,剜掉兩目。” 濮陽維原來笑吟吟的面孔,驟然一扳,雙眸煞氣畢露,他冷削的道:“在下雙手在此,雙目未動,便請閣下過來取去,如何?”說罷,兩眼望天,嘴角微哂,一副不屑之狀。 老人見狀,不由一怔,隨即仰首狂笑道:“好!好!小孩子倒有這麼一副狂勁,我‘銀鷹孤叟’倒要見識!見識!” 濮陽維一聞此老報出“銀鷹孤叟”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忖道:“這老怪物怎的尚在人世?” 這“銀鷹孤叟”乃是三十年前,與青海怪叟“赤面鐵膽”斯段峰,同時稱霸南北二地的江湖高手。他一向行走於濱海各省,武功高強,手段狠辣,當年聲名遠振,武林黑白兩道,提起“銀鷹孤叟”武京,誰也得退讓三分。 他自二十年前,歸隱江湖後,即未再傳出此人訊息,武林中人都道他早已去世,卻料不到,這江湖怪傑竟棲身於此。 濮陽維細細向這“銀鷹孤叟”打量了一番,說道:“原來前輩便是昔年威震沿海五省的”銀鷹孤叟“武老前輩,在下倒失敬了……” “銀鷹孤叟”雙目一翻,冷然喝道:“小娃娃,你知老夫之名,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速將你師承報來,若是老夫素識,便可從輕發落……” 濮陽維聞言,朗朗長笑。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倏變,正待開口,濮陽維已洪聲道:“前輩美意,在下心領了,適纔前輩無故縱鷹襲擊在下,如今在下毀去前輩一片花木,正是雙方相抵互不吃虧……”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之下,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鬚眉皆張。 濮陽維冷然道:“前輩若要動武,在下必定捨命奉陪,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只待在下將身邊要事料理清楚,必然趨請前輩教益!”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道:“小子,你擅自闖入老夫萬花坪禁地,又傷了老夫守坪神禽,豈能容你如此便宜離去?” 濮陽維狂笑道:“前輩適纔必是沉溺於夢中,不錯,非但在下已進入萬花坪禁地,甚至連遠在海外的‘黑砂島’賊人,也曾遠道至此觀光……” “銀鷹孤叟”武京面上一怔,隨即大聲道:“小子,你這可是實話?” 濮陽維冷笑道:“在下素來不打誑語。”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沉吟,道:“好!老夫先將‘黑砂島’凶徒趕走,再來教訓你這小輩。”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但憑尊意!” “銀鷹孤叟”武京,揮手遣飛肩上雙鷹,大喝一聲:“走”身形快如脫矢,晃閃間已掠出數丈。 他有意一試濮陽維功力深淺,縱身起步,疾如奔雷,直如一縷青煙,眨眼而逝。 奔馳了一刻,已來至一面絕壁之下,“銀鷹孤叟”武京停下腳步。 想道:“這小子武功縱使不弱,此刻,也定然被我拋下老遠……” 他還未想完頭頂上已傳來一個清朗口音,道:“老前輩如覺疲累請少休息!老年人千祈勿逞筋骨之能……” “銀鷹孤叟”武京聞立一驚,他抬頭望去,只見那俊俏秀逸的年輕人,早已迎風挺立於絕壁之上。白衣飄拂,光釆煥發,神態好不悠閒。 “銀鷹孤叟”武京吃驚下,不由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兩足交互一踢,人已飛躍至絕壁之頂。 濮陽維好整似暇,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面對“銀鷹孤叟”武京。 老人心中一寒,驚忖道:“這小子好純的功夫!想不到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秀絕寰宇的少年英才?” 他卻不知,他自己那一身輕身術,雖是爐火純青,在武林中是可睥睨一時,然而較之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魔君的“鷹回九轉”卻是差了兩籌。 濮陽維待“銀鷹孤叟”武京身上崖後,只低聲道:“前輩,咱們快走!” 語音搖曳,人已飛出七八丈之外。 “銀鷹孤叟”武京暗地一嘆,亦跟著追去。 瞬息間,二人已奔至距山頂不遠之處。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筆直的拔向空中,只見他身在空中一連三個盤旋,美妙輕靈的騰向山頂而去。 “銀鷹孤叟”武京,亦隨後而到,目光掠處,不由怔在當地。 這小山之頂,甚為平坦,這時地上正橫七八豎的躺著七具屍體,其中除了一具屍體為紅巾包頭的大漢外,其餘的,皆是腰圍豹皮,光頭赤足的“黑砂島”兇人。 這六個“黑砂島”人的屍體,倒有四個是被利劍殺死,另外二人卻是身受尖錘,匕首之創,傷痕累累,死狀甚為淒厲。 濮陽維星目四掃,忽然渾身一顫,目光緊緊的盯在一片青色的碎布上。 這片碎布雜在野草之中,若不注意,極不易察覺。 濮陽維上前拾起,不由細看,他已知道這片碎布,是來自“七煞劍”吳南雲身上所著的衣裳。 他焦灼的忖道:“‘七煞劍’武功高絕,適纔一路所見‘黑砂島’賊人,已有五名喪命在他手內,若‘黑砂島’島主親自前來,便是那‘厲鬼’嚴猛率眾來襲‘七煞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黑砂島’賊人亦絕不至討得了便宜。” “銀鷹孤叟”武京見他默默凝思,不由在旁說道:“小娃娃,這些人都和你有什麼關係?” 濮陽維冷冷道:“‘黑砂島’賊人,皆是在下深仇大敵,那頭打紅巾的大漢,乃是在下部屬。”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亦奇道:“你的部屬,那麼你是…。” 濮陽維星目電張,答道:“‘冷雲幫’主濮陽維,便是在下。” “銀鷹孤叟”武京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你是‘冷雲幫’幫主?那麼‘毒手魔君’關毅是你什麼人?” “銀鷹孤叟”武京又驚道:“適纔你上山時,所施展的輕身功夫即是傳聞中的‘鷹回九轉’了?” 濮陽維正待回答。驀地—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飛起,“波”的一聲,在空中炸開。 跟著,又起了一道帶著鮮紅烈焰火箭。 濮陽維一見,這正是“冷雲幫”中,危急求救的信號:“千里飛鴻”他大喝一聲: “在下事急,暫時失陪了!” 身形起處,如飛掠去,眨眼間,已?跡不見。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略一忖思,兩道長眉一軒,亦緊跟著濮陽維飛身而去。 ------------------ |
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濮陽維展開“鷹回九轉”的絕妙輕功,如鷹隼般,在空中閃掠飛走,疾奔向火箭訊號發出之處。 翻過一片嶙峋雜亂的山巖巨石後,耳際已聽到陣陣叱喝怒罵,兵刃交擊之聲。 他身在空中,身形有若彩燕掠波般,翩然飛向那雜亂聲息傳來的一片山崖之下。 在他眼前,呈現著數撥人在拚力死鬥,殺得難分難解。 濮陽維仔細一看,激鬥之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及其屬下三位香主外,對方卻全是身著紫色衣衫,面容冷酷的彪形大漢,個個目露精光,氣度沉穩,一數之下,竟然有九人之多。 濮陽維身形一落,“獨臂金輪”石魯大感振奮,猛喝一聲手中兵器舞起一道漫天金虹,將對手的紫衣大漢逼出兩步。 濮陽維冷然喝道:“都給我住手!” “冷雲幫”四人,聞言之下,已齊齊撤身,躍向濮陽維身旁。 九個紫衣大漢中,竟有兩人厲叱一聲,手中兩把精光閃閃的劈水刀,已向躍身撤退,起步較遲的一名香主背後遞到。 濮陽維怒“哼”了一聲,身形晃閃向前,倏忽間已傳出兩聲悶哼之聲。 場中各人定神一瞧,只見那兩名紫衣大漢,竟齊皆兵刃出手,托住肘彎,滿面怒容的愕立著。 濮陽維將奪下的“劈水刀”分執兩手,緩緩交互砍削,不一刻,這兩柄純鋼利刃,竟吃他以無比內勁,似削豆腐般,削得只剩下把柄……他望也不望那些紫衣大漢一眼,徑自向侍立一旁的“獨臂金輪”道:“石堂主,這是怎麼回事?” 石魯趨前一步,低聲道:“幫主,這些傢伙,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色一寒,星目向九名紫衣大漢一掃,目光迴轉,卻看到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人受傷,肩上正潺潺冒著鮮血。 他嘴角緊抿,負手身後,緩緩踱步向前,面上卻毫無一絲表情。 九名紫衣大漢一字排開,適纔與“獨臂金輪”石魯交手的五旬老者,挺立於中央。 濮陽維雙目上仰,悠悠說道:“尊駕等人,便是‘紅魑會’的爪牙?” 那為首的五旬老人,聞言面色一變,尚未及開口,濮陽維又了無其事的道:“以眾凌寡,想是貴會的一貫作風?” 那老者再也忍耐不住,厲喝一聲,道:“咄!住口!你的武功雖然卓絕,卻也嚇不住我‘冷面樵隱’蕭廣。” 濮陽維仍然寒著臉,冷然道:“無論閣下是誰?今日與我‘冷雲幫’結下梁子,便休想全身而退。” “冷面樵隱”勃然大怒,正待開口說話,崖頂一聲長笑,微風飄動中,已落下一個瘦長清 的老人來。 濮陽維星目一瞟,已看出那是“銀鷹孤叟”武京。 “紅魑會”中九人,一見又有人來,齊齊凝神戒備。 “冷面樵隱”亦是黑道之中,響噹噹的人物,他驟然見到來人飛落的身法,便不由暗暗吃驚,忖道:“怎麼這荒山之內,竟隱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 待他凝目注視,不禁心中一驚,脫口道:“‘銀鷹孤叟’武京!”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呵呵大笑道:“老夫當是哪裡來的吃了熊心豹膽的小子,竟敢擅闖我萬花坪禁地?嘿嘿!原來是‘紅魑會’的好漢。” “銀鷹孤叟”武京早年蜚聲江湖,名頭響亮,雖然隱居這萬花坪已有二十餘年,卻不時的下山走動,“紅魑會”橫行武林,殘狠毒辣,他自是略有所聞,尤其“冷面樵隱” 蕭廣,與他昔年曾有數面之緣,故而武京一眼便已看出。 “冷面樵隱”面色連連變幻,忖道:“怎的這老怪物仍然健在?他突然來此,不知是為友抑或為敵?” 想到此處,忙滿面堆笑拱手道:“武老前輩別來無恙,二十年未見俠?,前輩卻更是硬朗……” 武京面色緊板,冷冷道:“蕭廣,想不到你也被‘紅魑會’網羅了,哼!老夫看你真是要插翅升天了。” “冷面樵隱”蕭廣聞言強忍心中怒氣。他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乃是極為難惹的怪物,目下大敵當前,勢必不能再樹此厲害對頭,以免陷入不利之境。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前輩,蕭廣實不知此處乃前輩清修之所,蕭廣率眾前來,只是與‘冷雲幫’了結一段過節。” “銀鷹孤叟”武京目光射到濮陽維面上,心中奇怪,“紅魑會”的人,何時與“冷雲幫”結有仇怨,卻將自己隱修之地闢為戰場。 濮陽維聞言問道:“蕭廣,你們九人來此尋釁,可是為了那‘藍鷹’卞青元之事?” “冷面樵隱”兩眼一瞪,怒道:“憑閣下這副身手,想必是‘冷雲幫’中有數人物,貴幫幫主掌傷本會西宛山莊薛老莊主首座弟子,此事江湖上誰人不曉?你尚要明知故問?” 他還待再說下去,濮陽維已喝聲止住。 他雙目神光如電,凝注在蕭廣面上,緩緩說道:“你不用多說廢話,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 “冷面樵隱”蕭廣,在“紅魑會”中,乃是負責北三省會務的魁首,在會中地位,極為崇高,鮮有人敢如此對他當面喝叱。此時,他雖然怒氣填胸,卻不知怎的,竟慴伏在濮陽維那稜稜威嚴的目光下,不敢發作,只氣得“哼”了一聲,閉嘴不言。 濮陽維問道:“爾等與‘黑砂島’凶徒,是否有勾結?” 蕭廣一聽“黑砂島”三字,亦不由暗暗一震,他搖頭道:“絕無此事!” 濮陽維又道:“爾等來此,是專為報那‘藍鷹’卞青元一掌之仇?抑是另有企圖?” “冷面樵隱”恨聲道:“本會北三省地面,皆由本人統管,貴幫之人擅入轄境,猖狂跋扈,加上本會弟子昔日一掌之仇,自是不能放過。” 他自己竟沒察覺,在濮陽維那雙攝魂奪魄的目光下,言行諸多示怯之處。 “冷面樵隱”身旁九名大漢,皆他屬下的一流高手,平日橫行無忌,囂張已慣,此時一見自己頭領,竟好似被對方審訊一般,有問必答,不禁大覺丟臉,其中一人已冷冷的“哼”了一聲。 “冷面樵隱”驟然一驚,暗罵自己怎的如此胡塗?正待出言找回場面……濮陽維已冷然道:“‘紅魑會’惡跡昭彰,罪在不赦,你們九人想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他回首向“獨臂金輪”石魯道:“石堂主,請率各人堵住出口,待我將彼等一一誅絕!” 濮陽維雖是面容冷傲,不顯喜怒,其實他為了“冷雲幫”中死亡及失?的人,早已憤怒膺胸,只是他定力深宏,未表露於外而已。 “冷面樵隱”適纔見到濮陽維飛落的身法,及出手之間便奪去自己兩名屬下的兵器,心中早知對方功力甚高,他雖摸不透來人身份,卻已料到必是“冷雲幫”中的有數人物。 濮陽維一語方休,“冷面樵隱”已連聲狂笑道:“小輩!你口氣也未免太狂了,今天,你就試試‘紅魑會’諸人,是否皆如你所料,盡是一些無用之徒?” 濮陽維冷冷道:“蕭廣,你就看看,我濮陽維能否辦到!” “紅魑會”中的九名紫衣大漢一聞“濮陽維”三字不由齊齊驚呼道:“什麼?你就是‘玉面修羅’?” 濮陽維長笑道:“現在知道,未免太晚了!” 說話中,人如輕煙一縷,闖入九人中間。 九名紫衣大漢呼嘯一聲,已急急揮舞兵器攻上。 眨眼間,激鬥處已傳來兩聲慘叫。 只見濮陽維身形閃轉如電,雙掌帶起陣陣狂風熱氣,有如游龍翔空,在紫衣大漢的圍攻之下,往來遊走。 不多時又有四名紫衣大漢栽倒在地,個個面容赤紅,七孔流血,死狀極為淒厲。 “冷面樵隱”雖然將手中的一對短劍,舞得個風雨不透,但仍然阻止不了濮陽維那如幽靈般,不可捉摸的身影。 瞬息間,“紅魑會”九人,已有八人倒地斃命,僅剩下“冷面樵隱”仍在拚力抵抗。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天魔十二式”中,那招“怪魔降世”猝然使出。 “冷面樵隱”陡覺對方掌勢,虛幻不可捉摸,卻又重如山岳,難以力敵。 他正惶急驚恐之際,側旁已傳來一聲大喝道:“小友,掌下留人!” 一股勁力颯然湧到。 “轟”的一聲巨響,“冷面樵隱”蕭廣已被震飛丈許之外,跌趴在地。 濮陽維吃那股斜面襲來的勁力一封,也退後兩步。 他星目煞氣隱現,細一注視,發覺搶救“冷面樵隱”之人,竟是“銀鷹孤叟”武京。 這時武京也被濮陽維那股雄厚如山的勁力,反震得踉蹌後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濮陽維面色一寒,怒道:“武老前輩莫非也有興致,與在下一較麼?” “銀鷹孤叟”武京武功高絕,名重一時,雖則他暗中欽服這位少年功力卓越,但口頭卻不肯服輸。 他冷然道:“你道老夫畏懼於你?也罷!你且先去辦好正事,老夫在萬花坪隨時候教。” 他微一思忖,又道:“‘黑砂島’人一個未見,老夫亦不耐再去尋找……” 濮陽維一哂,道:“前輩儘管請便,在下自會找他們算賬。” “銀鷹孤叟”武京裝做未聽見,他一指坐在地下閉目療傷的“冷面樵隱”道:“此人與老夫,昔日尚有一段淵源,尚請小友看在老夫薄面,暫且不予追究。” 濮陽維目光一著蕭廣,微含譏諷的道:“前輩既然出面為他說項,在下焉得不從,只是,下次若再遇上,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他。” “銀鷹孤叟”武京一語不發,俯身將蕭廣挾在脅下,長嘯一聲,身形已如流星般掠上崖頂。 濮陽維望也不望地下的八具屍體一眼,徑自行至“獨臂金輪”石魯身前,道:“石堂主,此間事情已了,咱們趕快回到廟前看看,可有消息?” 石魯應諾一聲,五條人影已如飛般的掠向山前。 濮陽維縱身前行,當他經過一叢高及人腰的雜草之處,只聞得一陣“呼呼”破風之聲,疾向身後襲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人在空中,就勢一個翻身回翔,已撲向那叢雜草之上。 一片白濛濛的劍氣,倏然閃射,那片雜草,已齊腰被削斷。 草屑紛飛中,隨即起了半聲淒厲的慘號,一顆光禿禿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出尋丈之外。 濮陽維身形站定,已看出那被殺之人,正是“黑砂島”凶徒的打扮。 他手中的“修羅劍”早已還鞘,雙目炯然環視著四周。 “獨臂金輪”石魯也躍身縱至,手中尚握著數枚精光閃閃,大如人拳的鋼製骷髏。 濮陽維心中想道:“‘黑砂島’賊人,定已大舉出動,隱身埋伏各處,看情形,他們必想以明攻暗襲的手法,雙管齊下……” 他想到這裡,已覺出事態不妙,急急喝道:“咱們快走,遲恐不及了!” 說罷,當先縱身飛起,急掠而去。 轉過一條彎路之後,已可看到那座破落的廟牆,及四周茂密的樹林。 濮陽維身形,快如奔雷閃電,眨眼間,已來至廟門之前。 目光掠處,他不由全身悚然一驚,嘴角微微抽搐。 只見廟門前面的草地上一片凌亂,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具血漬斑斑的屍體。 不用細看,已知是“冷雲幫”各堂屬下的香主。濮陽維強捺悲怒,默默一數,屍體竟有五具之多。個個雙目凸出,面容獰厲,卻全是皮膚呈紫黑顏色。 “獨臂金輪”石魯等四人隨後來到,看到這慘淒的景像,亦不由愕立當地。 目眥欲裂。濮陽維一語不發,細看之下,竟沒有“笑面佛”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其它二名香主的下落。 濮陽維極快的在腦中想道:“眼前,除了這五具屍體以外,並未看見其它人,這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們全力追敵去了;否則,便是已被‘黑砂島’兇人擄走。” 他一看到地下死去九人,膚色皆呈紫黑之色,故而推斷出,必是“黑砂島”兇人下的毒手。 “獨臂金輪”石魯大踏步向前,悲聲道:“幫主,咱們這次可真栽了!若不將這些“黑砂島”的魔崽子殺盡,咱們還有何面目迴轉總壇?” 濮陽維面色沉凝,盤膝坐下,低聲道:“大家完全靠聚在一起,不要分散。” 四人聞言,皆極為納悶的移身過來,每人相距,約有五尺之譜。 濮陽維一見四人,那憤怒得青筋暴露,已知他們必因幫中兄弟之慘死,而痛心疾首,渴望實時復仇。 他雙目微合,低聲道:“本幫十二紅巾與‘七煞劍’吳南雲堂主功力如何?各位定然知曉……” 三名香主不敢貿然置答,皆奇異的注視著濮陽維。 心中卻想道:“幫主今日恁的奇怪,適纔還是怒恨交集,滿山遍野搜尋敵?,怎的現下卻安坐於此,問起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 “獨臂金輪”石魯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已知其必然有所發現,而在這句話中,隱含暗示。 他輕聲接口道:“吳堂主為五台派第一高手,功又深厚,機警無倫,等閒江湖高手,絕不能動他分毫。再加上久經大陣的十二紅巾,力量之大只怕武林中人,要一次把他們擊敗,除了六大宗派集結了大部高手外,其它江湖人物,卻是極不可能!” 濮陽維頷道:“石堂主分析得甚有道理,在下尚有一言,就是各位覺得秋月大師,秦堂主,及那留下的七位香主,他們共同出手的威力,是否極為雄厚?” 石魯等人聞言,微微點頭。 濮陽維又道:“我們分開的時間,並不太久,但趕回之時,卻已生大變,除了武林中的六大宗派外,只有‘黑砂島’‘紅魑會’之人,或者有此力量。” 石魯急問道:“依幫主判斷……” 濮陽維星目半睜,精芒隱射,他緩聲道:“在下看來,暗襲本幫之人,必是‘黑砂島’凶徒……至於失?各人的情形如何?卻是不易推測,而且,就看適纔發生的情形,‘黑砂島’兇人,必已傾巢而出……” 他環目四掃,將語音逼至極為低沉道:“目前吾等已陷入‘黑砂島’人監視之中,只是敵暗我明,不易察覺罷了!” “獨臂金輪”石魯,及屬下三名香主,皆是身經百戰,歷盡無數次生死的好漢,個個功力高強,經驗豐富,聞言絕不回首觀望,仍自默然凝注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現在,石堂主率頭兩位香主,撲至廟內,我已發現其中有兩條人影,正在那大門之後竊視……”他又對另一位號稱“拐子腳”的邱雄的香主道:“邱香主可大聲叱喝,虛勢張聲的徑撲林右,在下搶身左側林內,‘黑砂島’之領袖人物必在其中。” 須知濮陽維功力之高,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又自幼服食千年奇珍“紅蘿仙果”聽覺目力自是高人一等,他在適纔盤膝坐定之後,已運起內家至高的“百里傳神內視大法” 默察出周遭的情形……他分配停當,一聲暗號,五條人影,已電射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濮陽維身形晃閃間,已撲到左側林外,他腳尖才一沾地,林中已傳出一陣“桀桀” 的怪笑之聲,“嘩啦”的暴響中,沖天飛起一條人影。濮陽維大喝一聲,單掌急揚,一溜紅光急閃,帶起一陣奪人心魂的厲嘯,“毒手魔君”昔年震慴天下武林的“赤龍梭” 已猝然脫手發出。那條翔空人影,在空中驚呼一聲,已吃那去勢快不可言的“赤龍梭” 透心而過,慘呼半聲碰然墜落地下。 濮陽維身形不停,往回空中,連旋三轉,單掌抬處,又將“赤龍梭”收回。目光一閃,他已看到前面有一個小黑點,星飛丸瀉的急竄而去。他冷笑一聲,正待追去。 忽然聽見破廟之內,傳出陣陣怒喝打鬥之聲。林外不遠,“拐子腳”邱雄亦似與人在動手過招。濮陽維雙臂舒展,恍如一頭巨鷹,颯然飛向“拐子腳”邱雄激鬥之處。 此時,已是紅日西斜,夕陽餘暉之下,可清楚瞧見,與邱雄交手之人,竟是一位年屆標梅,手持鐵琵琶的女郎。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眼便已認出,這女郎不是別人,正是那有示警傳訊之恩的“粉面羅剎”徐妍容。這時,她與“拐子腳”邱雄,正打的難分難解。 濮陽維心知無妨,暗一提氣,翔空的身軀,已奇妙的翻折,向廟前落下。 他身形甫落,已聽到裡面響起一聲慘叫,一條人影翻牆而遁。 濮陽維冷叱一聲,白影一閃,已攔在那人身前。 薄暮之中,看的真切,這人一身黑衣,光頭赤足,正是“黑砂島”兇人的打扮。 那“黑砂島”凶徒驟見有人攔住去路,也不想想人家如何能在眨眼間,便掠至自己面前的這份功力,舉掌便劈向來人胸前。 濮陽維劍眉一軒,手臂伸縮間,已輕而易舉的,將這名“黑砂島”兇人摔出兩丈,跌得半死。他俊眼放光,四處一轉,廟內已奔出三條人影來。為首者,正是“獨臂金輪” 石魯。 他手中所持的金輪,尚在滴著點點鮮血。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石堂主,情形如何?” 石魯大笑道:“果然有兩個‘黑砂島’的狗賊,隱在廟內窺視,已吃本座宰了一個。” 他隨即正色道:“看樣子這兩個狗賊只是‘黑砂島’中的小頭目,武功卻是甚為怪異,絕不在咱們中原武林一般武師之下。” 濮陽維頷首道:“石堂主,請將那躺在地下的傢伙看住,在下尚得去向一故人敘舊。” 石魯正自愕然。濮陽維已飛身掠向邱雄、徐妍容拚鬥之處。 只聽他急急引吭大喝道:“大家住手!”激鬥中的二人,聞立之下,霍然分開。 徐妍容那兩道明亮幽怨的目光,已射向濮陽維身上。 濮陽維身形一定,拱手道:“毒龍潭一別,瞬息已有半載,當日幸得姑娘大義傳警,使在下免了一次劫難!” 徐妍容將手中鐵琵琶,輕輕的拄在地下,幽幽說道:“公子,你不要再提了,那次,你並沒領我的情,而且,圍襲你的人,反而潰不成軍,損傷慘重。” 濮陽維面色一肅,和聲道:“徐姑娘,那次事件,在下並未記恨於你,相反的,我卻甚為感激……”他忽又面現異容道:“徐姑娘,你是否早已伏身在這樹林之內?” 徐妍容嘆了口氣,道:“就在你們五位來至這廟前之時,我也恰好來到,但是,我卻發覺,四周已伏滿了不少武林高手,而且,還都是‘黑砂島’之人……” 濮陽維急問道:“徐姑娘你來到之時,草地上是否已有屍體?” 徐妍容點頭道:“是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黑砂島’之人,在距此地十裡外,一堆巨石之後密談,說是要奇襲‘冷雲幫’的‘七煞劍’吳南雲,及他手下十二紅巾。” 濮陽維將頭微仰,沉思著一件事情。他想道:“‘七煞劍’率領十二紅巾,至沙河縣策應此次行動之事,甚為機密,‘黑砂島’兇人,不知如何知曉?”他實在想不出,遠在海外的“黑砂島”人,怎麼消息會如此靈通。 徐妍容見他陷入沉思,稍停了一會,她才說話道:“這些‘黑砂島’人又說‘七煞劍’十二紅巾武功高強,恐不易相與,但,他們早已想好了明暗兩途,逐個擊破之法,同時下手…” 濮陽維沉思一陣,道:“他們可曾言及,此次潛入中土,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徐妍容憂鬱道:“‘黑砂島’島主巴豪,以及其島上‘兇魂’‘毒魄’‘厲鬼’三兇,已率座下十七煞星,五十名弟子分別到達。” 濮陽維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傾巢而出,未出我所料!” 徐妍容私心中,早已對濮陽維愛慕至深,只是她有著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覺得自己不配與心目中傾悅之人相愛。她總想到,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仰不可攀,有如夜空中,閃爍的明星。她雖知自己絕不會受到濮陽維的青睬,然而她卻以一片赤忱,時刻默祈自己心悅的人兒平安。男女之間,最令人難以消受的,便是個“情”字,又何況是經常壓制著自己內心感情的“粉面羅剎”呢?她雙目中,流露出一股柔和得使人見了昏眩的光芒,低聲道:“濮陽公子,你要快點準備啊,聽‘黑砂島’的人說,他們如此大舉出動,好似全是衝著‘冷雲幫’而來……”須知“黑砂島”凶殘之名,早已震悚武林,加以島上之人,個個武功高強詭異,行事陰狠,中原武林,等閒也不願招惹,何況這次“黑砂島”更是傾巢而出,聲勢之浩大,自是足以懾人。 “粉面羅剎”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功力,深不可測,又有大批“冷雲幫”好手,襄扶左右,她仍然未能釋念於懷。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除了‘黑砂島’眾人為當前大敵外,尚有‘紅魑會’黨徒在後牽制,他們死傷九人,絕不會就此罷休,而且更有那“銀鷹孤叟”武京,態度不明,自己曾兩度觸怒於他,看情形,是敵非友的成份較多。” 他正自思量,“獨臂金輪”石魯已將那被點倒的“黑砂島”島徒拖了過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濮陽維目光一瞬,對“粉面羅剎”道:“難得徐姑娘甘冒萬險,來此示警……” 他略一沉吟,續道:“現下本幫大敵雲集,或明或暗,彼等想必已有周詳的計劃,本幫弟子,已有多人傷亡,更有一些行?不明。為今之計,徐姑娘還是早些脫離這些是非之地才是。而徐姑娘與‘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中之人,亦有……” 亦有什麼,他卻住口不再講下去。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濮陽維言中之意,她焉有聽不出的道理?只見她聞言之下,粉面倏變,淒然道:“我知道!你不願我留在此地,見了我,你會討厭……” 濮陽維聽徐妍容如此一說,不由怔在當地。 “粉面羅剎”對他有情,濮陽維亦非木石之人,豈有不知之理?但一來自己身負責任重大,前程凶險坎坷,再說,目下自己已有心悅的人,故而他對“粉面羅剎”僅是出自內心的感激,卻沒有包含男女之間,一絲一毫的“情”字在內。 此時他窘在當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獨臂金輪”石魯早已聽說過,這位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的大名,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女煞星竟然對自己幫主生有情愫。 這時他一見濮陽維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不由哈哈一笑,大步向前道:“幫主,徐姑娘既不願離去,足見她是個臨危不懼的女中丈夫。咱們眼前,還是審問一下這‘黑砂島’的狗賊,方是道理。” 濮陽維已知石魯此刻插言旨在為自己解窘,他不由向石魯含笑點頭,乘機行至那“黑砂島”人之前,伸手向他胸腹之間一陣搓揉。 那面目猙獰的光頭大漢,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身軀蠕動,雙目已微微睜開。 濮陽維冷然說道:“黑砂鼠輩,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一句,你便從實招說一句!” 語音冷硬,毫無情感。 那“黑砂島”島徒,雙目怒瞪著濮陽維,一語不發。 濮陽維毫不理會,朗聲說道:“這次你們‘黑砂島’上,一共有多少人來中土?” 光頭大漢眼睛一閉,不予理睬,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側旁的“獨臂金輪”見狀,怒罵一聲,飛起一腳,已將這光頭大漢踢翻數步。 濮陽維微微擺手,冷笑道:“鼠輩,你在本幫主面前逞強,可是找錯人了……” 說話中,他右掌五指彎成 形,手法非常怪異的,向那“黑砂島”兇人身上虛虛連點。這乃是“毒手魔君”獨門製敵手法“錯脈閉穴”。 光頭大漢在濮陽維手指虛點之下,只覺全身千經百脈,交錯糾結,行血返聚,三十六處重穴完全封閉,直若毒蟻啃嚙,癢痛無倫。 這陣痛苦的感覺,好似一只魔手,在一次又次的拉扯他的內臟。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腦門點點落下,目凸嘴咧,面容極為淒厲。 濮陽維負手而立,悠閒的說道:“不太好受罷?我可以告訴你,這才只是開始!後面,嘿嘿!還有更妙的滋味呢!” 光頭大漢仍自咬牙苦忍。 漸漸的他已承受不住了,這巨大的痛苦,已深深的侵入他的骨髓之內。 濮陽維凝視著光頭大漢的面孔,冷然道:“再過盞茶時分,你糾結的經脈,已不能歸還原位,待行血還攻腑肺後,你便要日日受這十倍以上的痛苦,七日之後,全身痙孿,咯血而亡。” 忽然,那黑衣大漢嘶聲呼叫道:“放了我……放了我……我說……我說……” 濮陽維默默一笑,食指彈處,一縷銳風,已滲入光頭大漢頂門穴中。 這“黑砂島”人,全身悚然一震,渾身刺骨的痛苦,已全然消失,但他真元耗傷過甚,這時已四肢無力,孱弱的倒臥地上。 濮陽維驀然大喝道:“快說!你們這次共來了多少人?” 光頭大漢嘴唇微動,聲音低啞的道道:“自島主以下,包括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島上弟子五十人,都已全部到來……” 濮陽維又問道:“爾等發號施令之所何在?怎的未見你們島主及島上重要人物?” 光頭大漢喘了口氣,低聲道:“島上高手為了與貴幫架梁尋仇之事,已出來大部,僅只島主與三大衛宮之一‘兇魂’曹逸,尚在距此三十裡外的蛇環山惡鷲崖坐鎮指揮。” 濮陽維急急問道:“這惡鷲崖怎生走法?” “黑砂島”兇人正待回答。 眾人身後的樹林之內,已驀然響起一陣狂厲的嗓音,罵道:“吃裡扒外,欺師滅祖的東西,我看你還不自行了結!” 隨著語聲,已飛出九點拳大的銀光,呼嘯帶風,向場中數人急襲而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仍自注視著躺在地下的黑衣大漢,催促道:“快說呀!你不用怕他!” 那“黑砂島”人卻面色大變,渾身急驟的戰抖。 濮陽維早已暗中運起“六彌真氣”周遭頓時已形成一道銅牆鐵壁般的無形潛力。 他向一旁大喝道:“各位速退至在下身後,繞向林邊截人!” 石魯等知道“黑砂島”那銀色骷髏的獨門暗器,極為霸道,除了力大勢沉之外,尚能在空中出人意料的迴旋攻擊,為了爭取時間,截獲此人,也顧不得再行返身架攔。 五人極快的繞向濮陽維身後,如飛的掠向那片樹林。 就在這同一時間,已有九枚銀色骷髏,電掣而至,但一撞在那綿綿如浩海也似的“六彌真氣”之上,卻全然反彈而回。 濮陽維被那九枚銀色骷髏一撞,亦感到心頭一震,真氣微有波蕩。 他暗驚來人身手之高,一面卻急急催問那光頭大漢,“蛇環山”“惡鷲崖”是個什麼地方? 他心憂幫中諸人生死,唯恐遲則不及……濮陽維一連問了兩聲,那躺在地下之人,仍是寂然不動。 他暗驚之下,用腳尖將那人翻轉過來,只見這“黑砂島”凶徒,滿面獰厲之色,凸目咧嘴,一股血液,自嘴角潺潺淌下。 原來,這“黑砂島”兇人,已經自行咬斷舌根,氣絕而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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