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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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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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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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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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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6, 02:30 PM   #109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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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聞女玉溫猶勝寒

  大家歡呼,張發獨自悲傷。有只溫暖的玉手放在他頭頂,輕憐蜜愛地撫摸著。那隻手越來越顫抖,只是不肯離開。良久之後,那手終於被凍殭在張發頭上,正是姬碧瑕的纖纖玉手。
  她聽人們口中不三不四,早想與之拼命,只是手掌撫摸張發頭頂之後,便再也撤不回來,直至凍殭為止。
  熊熊烈焰之旁,百餘人手舞足蹈,高呼狂喊,不勝之喜.火光照耀在張發與姬碧瑕的臉上,反射出瑩瑩青光,原來他們雖在大火旁側,可是周身業已結了層冰,且火勢向著這 面的,竟有熄滅之象。
  金鰲島島主道:“快快將他們拉出,不然聖火熄滅,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左跨三步,右掠五步,跌趺撞撞施展金鰲步法,衝到二人身旁,孰知觸手如膠,再也拿不下來,餘人並不曉 ,想拉開被凍殭之人,卻也被凍在當地.只是轉瞬間,百餘島主及其屬下半數被凍殭當場。冰人團在不斷地增加,張發周身已經結的厚厚冰甲,忽地劈啪裂開,被圍在核心的他已經能動。虧得那些島主洞主怕聖火熄滅,不然內有玄龜千餘年積累的至陰真氣,外有熊熊烈火,如此陰陽不濟、水火難調境遇下,張發雖有瑜珈神功護體,亦必是有死無生。
  百餘高手擁住他們,將姬碧瑕與他身上的寒氣傳遞出去,本可凍斃二人的至陰真氣由百餘人承擔,自是解救了他們性命。
  幾百只眼睛閃爍著恐懼,火光輝映下,端的詭譎怖人至極。人人不能動彈,均覺寒熱夾攻,滋味兒實在不好受。
  張發釋放出來的,是神龜真氣中所含的寒毒,有益真氣盡數化為已有。若是換做別人,這寒毒便會與那至陰真氣相容在 起,同存其體內,以後出掌時會更加霸道,非但對身體無害,反而於武功有裨。但張發內功根基是天竺至高無上的神功,這瑜珈神功當年佛祖釋迦牟尼亦曾修煉過,可想而知其大正無邪,是以將寒毒排斥得一乾二淨,如此可苦了這些武林群豪。
  小僧張發體內寒毒去盡後,身子復得自由,微微一動,周身水氣所結的厚冰自然脫落。
  見愛侶被一團男人拽住,抓起她放在自己頭上的手,用力向外拉扯。
  試想張發已經盡得神龜千年功力,無論舉手投足,俱有不可思議力道,姬碧瑕周圍人雖過百,亦禁不住他這般無意一拉,登時人團旋轉起來。
  週邊群豪已有幾人闖入火中,燒得身上寒冰罩上層黑煙,個個鐵打的金剛似的!
  六橫島位處汪洋大海中,水氣頗重,故此這些人身上才迅速結出恁厚的冰層。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些人雖飽受夏日被凍成冰人之苦,卻也因此而火燒不焦。
  張發 聲清嘯,聲震海天,抱著姬碧瑕扶搖而起,竟是飛起二十餘丈高,去勢才衰,凌空折身飄向洞口。忽聽洞外傳來熟悉至極的奔雷聲響,接著四道血光射進洞來。他這時業已躋身當世超一流高手行列,耳目之聰,自是超人,辨清那是四顆血淋淋的人頭!
  群豪被凍殭在聖火旁邊,眼看火勢漸來漸小,大有熄滅之勢,倒也不關心自己的安危,只盼這忒是不易燃起的聖火不滅。世上的事,十之八九與願相違,火勢漸來漸小,已瀕於滅。
  便在此際,那四道血光徑射火中,立時火勢大旺。群豪無論是在火中的,還是在旁側的,人人歡呼。有人看清火中那四顆血淋淋的人頭模樣,又驚呼起來:“是百花島主他們!呀!
  撚香洞主的眼睛哪裡去了?”“豈止是他的眼睛,你們看合和谷主、蝴蝶派掌門與百花島主的眼睛也沒有了!”
  群情聳動,人人恐懼,只是動彈不得。有的被凍殭時眼睛望著上空,保持著這個姿勢,見不到下面的情景,但耳聽之後,亦是惴惴難安。
  張發在半空大驚,心道:“我原來的功力有限,這時怎麼隨心所欲?平素便是不抱著瑕兒,想要這樣飛行,也是不能!怪哉,怪哉!”心念未了,已經出了那巨洞,兀自未落地,驚慌至極。心神旁鶩,內氣頓洩,直線下墜,“欸吆!”一聲,跌得雙腿發麻,站立不住,向前撲倒,壓在姬碧瑕身上。
  姬碧瑕仰面朝天,渾身被堅冰圍住,見小僧趴在自己身上,羞得她想閉上眼睛,忽地,冰塊墜地聲響不絕,無意中她拍起手臂,掄得渾圓,啪的一下,打得張發右頰紅腫起來。
  他們墜地之勢頗迅,便是再堅硬的冰,哪還有摔不碎的道理。張發怔怔默想:“我哪裡得罪於她?這可是她第一次向我下這麼重的手!”忐忑不安道:“你……因何打我?小僧便是有錯,你也不該不告而罰,我還是做我的和尚好。”
  姬碧瑕本來伸出另一隻手想去撫摸他臉上掌痕,聞言大怒,又是狠狠打在張發的另一側面頰上,嬌嗔道:“你仔細看看自己現在的這副德性,還敢說這些話,是不讓我活了!嗚……
  嗚嗚……”當真傷心得大哭起來。
  小沙彌張發凜然一驚,慌慌張張跳起道:“瑕兒,你打得對,兩次打得都對!”姬碧瑕破涕為笑道:“那還不快快扶我起來。”張發毛手毛腳扶起玉人,不知如何呵護。
  姬碧瑕頰掛珠淚,伸出雙手棒起他紅紅的面頰,揉搓不已。歉然柔聲道:“痛不?你以後不說這些慪死我的呆言傻語,奴家一輩子也不會再打你一下、罵你一句!”
  吐氣若蘭,中人欲醉。饒是張發在少林受過禪定訓練,又怎能不生飄飄欲仙,頓在她面頰吻下,將一顆顆淚珠吻得蹤跡皆無,嘴裡感覺咸咸的,心裡感覺甜甜的。
  晶芸追出裡許,不見袁星的去向,縱身上樹,極目四眺,那金龜帶著小孩不見影子,袁星亦是鴻飛冥冥。
  呆立良久,冉冉落下,瞬間來到海邊。遠眺大海,水天一色,茫無涯際,浩浩淼淼.強勁的海風吹拂著她柔美的秀髮。
  驀地,有人輕輕拍其香肩,心下大驚,自己雖然出神,也不可能有人近身而不知,正要運功震開那人的手掌,忽聽那人道:“芸兒,你在想甚麼?”聽出是袁星的聲音,忙收住功力,回眸含情一笑。
  二人情深脈脈,沿著橙黃的沙灘向水邊走去。半晌,晶芸輕聲道:“沒有追到那小金龜?”袁星答道:“便如你沒有見到我的蹤跡一樣。”攜手前行數丈,腳下已有海水卷著泡沫湧上岸來。佇立良久,轉向循海水打出的印痕悠然漫步。
  他們看似悠閒,實則俱有苦衷。晶芸柔聲道:“星哥哥,你看清那白頭個娃娃確是江柳楊大俠的公子?”袁星頷首道:“沒錯!雖然時隔近三年,但他是我親手抱過的孩子,又如何能忘。”
  倏然,袁星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殺氣,停住腳步,縱目四顧道:“芸兒,這裡氣息不對。”晶芸此刻功力亦與袁星難分軒輊,早有感應,微笑道:“憑你我現下功力,便是有小蟊賊窺視在側,又何必理會,哪個活得不耐煩了,敢輕捋你大名鼎鼎天罡劍的虎鬚。嘻嘻……”說畢嬌笑起來。
  袁星思索一下,認為極有道理,但他少年時便在江湖上闖下名萬兒,豈是幸致,當下外松內緊,洞察周圍動靜。意念離體繞著四周沙灘轉了一遭,沒有測察到敵蹤,心下奇怪:
  “我的感覺絕對不會出錯,那三個對我們深懷敵意的傢伙躲閃在哪裡?這會兒怎麼便連呼吸也沒有了!”
  晶芸因有袁星在身畔,高度依賴,沒有集中精力,更毋說警戒。散懶地前跨一步,第二步未等跨出,猛然腳下一軟,隨沙子向下陷去!以她目下功力而論,便是雙腳踏空,亦可從容凌虛飛去,不至於顯現任何尷尬姿勢,當即踏實之腿向上踢起,本可藉這一踢之力,拔起身形。可是,便在這時,沙灘裡霍地伸出兩只金光閃閃的銅爪,抓住她纖纖秀足,向地下拉去。
  天罡劍袁星正運用玄功搜查四面,未料變起肘腋,萬萬想不到沙子裡會有蹊蹺。急忙運力手上,虧得原本便與晶芸柔荑相握,這才及時將已陷入沙中 半的她拉出。耳聽那銅手上發出錚錚響聲,曉得是沙中人拼命下拽,怕晶芸玉體不勝其力,發力極有分寸與之相抗。
  若是換了別人,早被那戴著銅手的沙中人捏碎腿骨。晶芸身懷天罡劍袁星嫡傳正宗內家玄功,又吸得地精元氣,自是非同小可,若不是那人戴著黃銅手套,反要被其內力震斷手指。
  袁星倒退三步,慢慢拉出握住晶芸雙踝的沙中人。但見他賊眉鼠目,嘴巴削尖,端的像極沙鼠!那人雙足出沙,只見他足踝亦被戴著銅手套之人握住。袁星手中提著長長的一串“人龍”,待得看清下面再無人時,忖道:“分明是有三人欲對我們不利,怎麼只這兩個,難道我的感覺會錯?”腳尖探入沙中,運足內力,便想挑起飛沙斃了這兩個鬼鬼祟祟的小賊。
  沙灘中又冒出雙銅手來,抓住袁星足少陽膽經中的丘墟、懸鐘二穴,拇指 側扣住踝骨邊側足少陰腎經的照海穴.如此一來,雖然袁星神通廣大,功力脫俗,亦是渾身軟麻,絲毫使不出力道.
  那捉住晶芸足踝的人在身後夥伴狠力拉扯下,停在空中不動。而袁星身下之人已將其拉入沙中,直沒膝蓋.其實沙中三人本是同夥,只因互相不知夥伴已經得手,仍是拼命齊使力氣向下鑽去。
  被袁星拉出的二人又緩緩沉入沙中,這時袁星與晶芸再也站立不住,雙手互握著橫臥沙灘上,雖然雙雙腿上穴道被封,渾身力道已無平素的半乘,仍是四手抓緊不放,設若放手,頃刻間便得均被拉入沙子中。
  沙中三人雖是同伴,顯然功力有高下之分,合那拉著晶芸的二人之力,勉強是拉著袁星的一人敵手。這樣沙中人互相僵持不下,可苦了上面的二人,簡直被當做拔河的繩子。倘若真是巨繩,恐怕這時也被三人運內力拉斷。
  海浪澎湃,有時大浪打來,濺起的水珠落到袁星與晶芸臉上,二人相對苦笑。相持不久,海上隱隱傳來轟隆的潮聲。 二人聞之面生懼色,如果潮水到來時再不脫險,便是不被沙中人害死,也得溺死在大潮中。
  非但袁星大後其悔,晶芸更是懊悔,回想方才自己在七十二島與十八幫群豪面前,與心上人是何等的威風,簡直藐天下無英豪,敢呼“莫予毒也”。業報來得好快,這時便飽嘗任人宰割的滋味。她後悔方才太過大意,若不是 開始自己雙腿的太溪、水泉二穴被製,何致于沒有反擊餘地,袁星亦不會因分心照顧自己而遭受同樣命運。
  海潮勢若奔馬,說來只是頃刻間的事。霎時,一排排滔天巨浪卷來,毫不留情地吞沒了沙灘上的這對患難情侶。
  海水衝來的剎那,袁墾本想施展藉力打力之術,將潮頭力道轉移到沙中三人身上,震開他們。若非他精於此道,與晶芸早被撕成數段。可是潮頭忒猛,剎那間,已如萬馬奔騰之勢自二人身上湧過,卷來的泥沙灌滿他們七竅,石塊激流力道萬鈞,幾乎令二人昏死過去.虧得他們都吸得地精元氣,立即不約而同運用龜息大法,雙手依然死命扣住對方不放。
  水位在不斷地上升,只是一刻鐘過去,水面已距二人四尺有餘。雖於龜息境界中,他們於周遭情景卻了然於胸,均想:“這潮一時半刻不可能退去,我們的穴道被封,對龜息大法頗有影響,難道我們便這樣死了!”
  袁星更是默呼不平:“我剛剛尋到世間真情,還沒有讓這愛情開花結果,便就此夭折!
  老天,不公平呀不公平!”忽地想到這時已經見不到天日,又默默罵道:“都是東海龍王造孽,為何要捉我們兩個旱鴨子到水晶宮裡去?”
  過了半晌,水位雖然在下降,但要露出水面,也非一時三刻的事。晶芸擔心自己功力能否堅持到水落石出,縱是能夠堅持到,而那時已經是內力衰竭,能否再握住袁星的手已成未知數,芳心若焚。
  突然,二人感覺頭頂有物劃過,身子被強烈的摩擦力扭麻花一樣翻轉過來。均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不知來了甚麼海怪,同時想道:“這下完了!”
  一艘巨大的海船順退潮之勢直衝過來。船上滿是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圍著中央石臼裡熊熊高燒的聖火載歌載舞。海船經過袁星與晶芸所在,誰也沒有想到下面會有活人,功力超絕的感覺有物摩擦船底,只道是石頭而已。
  海水繼續回落,漸漸露出患難情侶被水飄起的頭髮,好似浩莽大海中的 對黑色精靈.自六橫島右面,漂來根巨木,上面趴著一人,披頭散髮,臉色蒼白,口鼻豁裂,居然是那熊臉楊玉!
  楊玉在杭州西湖小瀛洲上,因不肯對袁星與晶芸速下毒手,才使千手閻王陸雲有機會救下他們。當時格於形勢,參霞真人無暇降罪.後來,大敵盡去,參霞道人這才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投到波濤澎湃的錢塘江裡,任其自生自滅.此君命大驚人,這次居然又是有驚無險。他習練的是一代梟雄陸世鵬畢生所修中土與異域奇功的結晶,叫人匪夷所思之處不勝枚舉.這次大難不死又是 例。隨波遂流漂出八九裡水路,迷迷糊糊見到公孫晶芸在岸邊投下株巨大的樹幹,禦氣駕駛樹幹接近艘小船,奪了那小舟乘風破浪而去。
  舟子被奪舟玉女一掌送了性命,死屍未沉入水底的剎那,擋了下那巨木。虧得死人這一擋,楊玉才有機會抱住巨木,雖然手足筋脈懼斷,畢竟是修煉過最上乘武學.隨波漂出三裡,竟然翻上圓圓的巨木頂上。
  曉得自己死裡逃生,已累得動彈不得,手足劇痛陣陣襲來,心中大罵:“混蛋老道,小爺若是不死,定報此仇。”轉念又想:“開始拜他為師的時候,我便沒有誠心,多虧沒有誠心,不然必被他禍害死。”念及此處,對參霞道人的怨毒稍減,忽地心中生出疑竇:“那殺人奪船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晶芸,是晶芸不能這樣狠毒,不是晶芸又能是誰,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是公孫晶芸無疑。”
  事實上奪舟殺人的姑娘,乃是與晶芸生得一模一樣的姬碧瑕。她一路追張發的彩舟而下,最後終於看不到小舟,下游又無船隻,何況再向下行,已到入海處,只得返回,奔出數裡才遇到 艘小舟,喊那舟子,卻越喊那人越是劃向江心。急中生智,拔劍砍斷巨樹,乘之下水追上那小舟。這種情況下,那舟子若不倒霉,又不是此女的脾氣了。
  楊玉本該想到她是姬碧瑕,只是他縈茲念茲的只有晶芸一人,雖覺有些不對,仍是沒想到與晶芸相貌酷肖的姬碧瑕。手足筋雖斷,內力卻在,俯在巨木上休息稍頃,恢復些功力,倒也能以氣駕御巨木的方向,順流追蹤那小舟,這才一路直跟到六橫島上來。
  大木漂流至袁星晶芸身畔,楊玉怔怔然睜開眼睛,他不知不覺睡了一覺之後,體力恢復良多,腹中頗是飢火高燒。雖然手足殘廢,但其內力根基非凡,亦較常人力氣多些,望見晶芸與袁星漂起的頭髮,付道:“這是大烏賊還是大章魚的觸角呢?都又不是,奇哉怪哉,這究竟是甚麼魚的觸角?”耳聽腹中轆轆,心說:“管不了這許多,茫茫大海,可算遇到能夠吃的了,只要不餓死就行!”伸出雙手,抓住二人的頭髮.向上提來。
  原本期望捉到可食的魚類,一下子變成泥沙糊面的人類,只是不知手中人的模樣如何,究竟是男是女。沮喪至極,暗暗罵道:“倒霉,想捉兩條怪魚來吃,卻撈起兩具死屍,總不能吃人肉吧!”慢慢放下二人。
  袁星與晶芸齊使出龜息大法,與那沙中人僵持不下.大潮未來之時,沙中那三人倒也有巧妙的法子呼吸,當潮水淹沒了沙灘,沙中人再也無法呼吸.這三人武功著實不弱,所練的卻是單在水中或單在沙中的呼吸之術,這等水沙混合中呼吸術卻未練過,但也挺了好久,才窒息死去。
  倒流的海水沖洗著晶芸與袁星的臉,漸露出廬山真面貌.水波盪漾中,楊玉依稀見到水中二人面貌曾似相識,又緩緩提出水面。這回提得高了,看清原來水中兩人的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更是奇怪:“這對殭屍居然擺成如此怪模怪樣死去,大是詭譎。”雙臂頗是費力地擺動,將二人面孔上的泥沙滌盡,看清二人面容後,吃驚非小,雙手一顫,二人又重新落到水裡。
  楊玉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晶芸與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罡劍袁星,竟然會一起死在這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晶芸與袁星這個硬充當我祖師的小子攜手死在一起。”念及此處,用力去掰二人的手指。
  其實晶芸與袁星並未死去,只是在龜息境界中雖知外界情形,卻無力反抗。楊玉手足筋絡新斷,雖然內力之強,足可驚世駭俗,力道卻使不出來。費了好半天勁兒,也沒掰開。這時巨木被流水衝得上下晃盪,只是帶不動他們。
  楊玉分不開二人的雙手,便努力向巨木上拉拽,哪料二人雙腳如生根相似,無論使出多大的力道,半點也拉不動。他哪裡曉 ,地下還有三具死屍,與上面二人連在 起.見到晶芸嬌美的面容,與袁星相攜的親熱樣子,嫉火中燒,下到水裡,將巨木較細的一頭自他們中間穿過,撐得二人高舉著相握的雙手,模樣怪異至極。
  楊玉跌跌撞撞,連滾帶爬上岸,尋到塊石頭,又拖泥帶水回到原處,咬牙切齒道:“分不開你們的雙手,只好砸斷!”吃力地高高舉起石頭,就要動手.岸上有人高呼:“且慢!子曰:非禮勿動。袁大俠與公孫姑娘既然不諳水性,給你以卑鄙手段製住,這便不是禮,砸斷他們手指,更是非禮,那是萬萬勿可的。”接著水聲響動,那人已經涉水而來。
  楊玉循聲望去,見來的是位身著寶藍色儒衫,臨風瀟灑臨水卻大是狼狽的書生。分神之際,內力不繼,雙手主筋早斷,舉著的石頭滑下,砸到自己膝蓋上,噗 聲跪在水中。
  書生著急趕來,濺得滿臉泥漿,撩起衣襟搽面,弄得更是一臉鬼相,自己卻是不知.笑道:“君子非禮勿動。閣下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不必懲罰自己,不去動別人也就是了,何必動自己,這也是非禮,勿可啊勿可,痛也不痛?”
  楊玉怒道:“你個該遭天殺的酸秀才,滾開、滾開!”
  那書生正是杜夫子。想要離開海島,可是又到哪裡去尋到小船,待群豪離島,這才敢出來。正在緣海尋找回大陸的途徑,恰巧遇到楊玉行兇.也虧得他及時趕到,不然袁星與晶芸在行龜息大法,縱然有通天神通,也無反抗餘地。
  杜夫子笑道:“慢著,你先滾滾給我看看,然後再輪到我不遲。”楊玉道:“你我無冤無仇,也不必再鬥口。公孫姑娘既與你相識,那就不是敵人,我們應該一起設法將袁星與她的屍體拉出來。他們死後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杜夫子聞聽,猶若悶雷轟頂,怔愕良久,喃喃問道:“你說甚麼?她……他們死了!”
  淚珠成串滾落,想到晶芸對其有再生大德,聞此噩耗,恍如噩夢,如何能不悲傷。當下與揚玉商量幾句,二人各抓住袁星與晶芸的手,狠命想將之分開。
  試想,以沙中那三位武林好手的功力,猶末拉開龜息中的二人。他們一文一殘,文的手無縛雞之力,殘的更是有力使不出來,怎能分解得開。
  楊玉道:“這般拉法不行,得先拉出他們中的一個。”杜夫子道:“對,他們陷得不深,只到膝蓋,咱倆合力拉住一人,必可以拉他出來。”心中對晶芸敬若神明,不敢去碰她一下,俯身抱住袁星大腿 道:“咱們先拉出袁大俠來.”
  文殘二人合力,竟也奏效,將袁星一寸寸上拔,待得拔到小腿時,俱是累得汗流浹背。
  楊玉嘟囔道:“這人怎麼這麼重,是地下有大王八將他的腳咬住了不成!”杜秀才道:“要是累了,可以歇 歇,卻不可口出惡語。”
  楊玉道:“好!我們就休息一下。”仰面躺在猶有積水的沙灘上,呼呼喘著粗氣。杜秀才蹲下,細看袁星的小腿,喃喃道:“這已經要完全出來了,怎麼就是拔不動,難道是我們力氣不夠?”楊玉道:“囉嗦甚麼,與你這些窮酸在一起就是聒耳。”
  杜秀才又去探試晶芸的鼻息,悲哀至極道:“她……也死了!”楊玉躺在沙上斜睨著書生,嘲笑道:“窮酸,你居然也對公孫姑娘一見鍾情?”杜秀才訥訥道:“哪裡……我哪有……一派胡言。”
  楊玉體內真氣奔流,無處渲洩,一挺坐起道:“反正人已經死了,有沒有資格都是一樣.咱們要將他們拖到岸上,覓地安葬。”杜秀才道:“是,言之有理.”搶先俯身抱住袁星的雙膝,用力上拔,可是沙中人便若石頭人一樣,重得搖撼不動.楊玉在後面抱住杜撰哉道:
  “咱們一起用力,便若孩子們拔蘿|一樣.”
  若是二人各自抱住袁星一腿,想要奏效,一時尚屬難能,目下是楊玉與杜撰哉的身體相擁,體內沛然內氣自然沿著他緊抱的雙臂傳到杜撰哉身上。書生杜撰哉忽覺渾身如入火窟,雙臂向上輕抬,不覺中袁星已經被拔離地面。
  但見地下伸出一雙金光粲然的大手,死死卡住袁星的腳脖子不放。杜撰哉想將已離地的袁星放下,可是那兩只銅手與袁星連成一體。他放手倒退一步,見袁星卻停在空中,由那兩只銅手高舉著,心驚不已,忖道:“怨不得袁相公如此之重,原來是與下面的銅人連體。”
  楊玉大聲道:“怎麼樣?我說是有大王八咬住他的腳不放,你還不信。”
  杜夫子搖頭道:“不,那是人,而不是王八。”楊玉笑道:“都是一樣,反正是有東西在下面咬住了他。”杜夫子道:“不一樣,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腳,而不是有王八咬住了他的腳.”
  楊玉凝視杜夫子半晌道:“迂腐的窮酸,與你實在是分辨不清,不管是人還是王八,我們都得馬上將他拉出,不然移動不了袁星與公孫姑娘。”杜夫子道:“對,是人也罷,是王八也罷,管他則甚。”言畢又去拉那沙中人。楊玉已經明白自己單獨使勁,因手足筋被挑斷,無法使出渾厚的內力,只有假這書生之手,內力才可有用武之地。毫不猶豫上前,抱起杜夫子後腰,內力傳出,那沙中人應杜秀才之手而起.杜夫子放下袁星與沙中拔出的人,笑道:“不是大王八,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小老頭。”
  楊玉 怔,心道:“這書生如此認真,可笑至極。”口中道:“是你錯了,這人姓王行大名八,你說不叫他大王八又叫他甚麼?”杜夫子愕然,問道:“你怎麼曉得?認識他麼?”
  楊玉搖頭道:“不說這些,快快拔出公孫姑娘。”二人合力,這回拔出的是 連串三人,更是吃驚,相顧駭然。楊玉道:“你背著我,然後握著袁星與公孫姑娘相握的四手之間,拉著他們向島上走。”
  杜秀才搖頭說道:“不行,小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背著你的同時,又能拉得動恁多人!”楊五道:“試試看,要是不行,誰要你硬背了怎麼的。”杜秀才心中篤定,道:“這樣還可以,非是要在下為弗能之事,大可勉強一試哉。”依言照做,背起楊玉,猛覺渾身燥熱,拉著沙灘上的人串,飛奔向高處。
  剛剛停下,忽然自石後探出兩個人頭來。杜秀才與楊玉同時驚呼:“公孫姑娘!”;“晶芸,原來死的不是你!”
  巨石後二人緩緩站起。在杜秀才背上的楊玉,感覺突然猶若有兩道利閃射來,抬頭與那目光相互瞪視,不覺身子漸漸開始痙攣起來。
  杜秀才喜道:“公孫姑娘,原來你沒有死!小生早曉得您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沒有放聲大哭。”
  石後二人正是張發與姬碧瑕,難怪非僅杜撰哉認錯,便連楊玉也將碧瑕誤認做是公孫晶芸.楊玉與張發這對冤家相遇,立時四目相對,眼中均似噴出怒火.張發現下功力之渾厚,已是當世有數的絕頂高手,只是他自己尚且不知而已.與楊玉瞪視瞬間,見對方癱軟下去,生出悲憫之心,道:“你這人無恥至極,與你相見,污了我的眼睛.莫說瑕兒不是晶芸,便是晶芸,也不許你看她一眼。”
  姬碧瑕霍地躍出,使出真力,掰開握住公孫晶芸足踝的銅手道:“你同我生得一模一樣,哪有兩名並列天下第 絕代佳人之理!今天莫管你死活,先捏斷你的雙腳再說。”事出倉促,張發等再想相救,已然不及。
  猛然,姬碧瑕似觸電一樣,顫抖著停手。大塚循她目光看去,但見她盯著晶芸左腳上一枚碧光瑩瑩的腳鐲發痴。
  張發迅捷飄身向前,拉開姬碧瑕道:“瑕兒,你怎麼了?莫非是害了瘋癲症不成?不許你加害晶芸。”看清公孫晶芸已經沒有氣息,瞠目結舌怔住,心頭茫然,似是突然失去神智。
  無獨有偶,姬碧瑕也是一樣怔住。
  半晌之後,張發悽婉欲絕道:“他們、他們都死了!”姬碧瑕失魂落魄道:“她……她是我親姊姊,因為碧玉鐲戴在她的左腳上。”說著捋起自己右褲管,指著已是深深嵌入肉中的同樣腳鐲.幽然道:“發哥哥,你知道我現在的父親是煉童子功的。所以他不是我的生身父親,而是義父。其實他比我生身父親不知要強過幾千幾百倍……”
  滴落兩顆淚珠.哀切地回憶道:“那是母親生下我們雙胞姊妹的第二天,在賭場輸得精光的父親回來,見到我們雙胞胎,大罵母親不止,說甚麼生一個已經是難養活,如今生兩個,豈不是要害死全家。便在這時,有人來討輸贏債,討來討去,見我家徒有四壁,實在是無甚麼可拿,便硬拉著我媽媽抵債。可恨的是我爹競然答應了。”
  向來殺人不眨眼的姬碧瑕,這時幽泣起來,哽咽著道:“媽媽是烈女,死也不從.就在千鈞 發之際,義父率領兩位叔叔經過,救下媽媽。三叔要殺爹和那人,又虧得媽媽出言相救.義父問明前因後果,取出金銀,當場替爹爹還了賭債,又給 百兩銀子。”
  楊玉開始時將姬碧瑕當做晶芸,看得如醉如癡,聽到這裡,也流下淚來,遐想盡去.碧瑕拭淚道:“義父,叔叔無子女,很喜歡孩子,甚想抱養。媽媽實在是捨不得,同意只抱一個,言道她為了辨認我們姐妹,已在我們腳上戴了一對腳鐲,戴在左腳的是姊姊,戴在右腳的自然是妹妹。兩個中任由義父抱走一個,以後我們姊妹相認的證據,便是這對腳鐲。”
  忽聽有人鶯鶯細聲幽泣道:“原來、原來你便是我的妹妹!其實我早已經想到過.只是沒有證實的機會。咱媽臨終時與你說的完全相同。”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姬碧瑕肩頭,正是那剛才還是殭屍,現下發出聲音且能動彈的公孫晶芸!張發拉著姬碧瑕後躍尋丈,厲聲叫道:“你是人是鬼?”楊玉也忘記與張發之間的怨隙,閃到其身後,兩股戰戰,上下牙齒相扣道:“僵……殭屍!”另個聲音輕蔑地說道:“你們這些非僅膽小如鼠、而且鼠目寸光的傢伙,難道連龜息神功也沒有聽說過?”
  姬碧瑕甩開張發,奔到晶芸面前,相互抱住,雙雙慟哭失聲。
  袁星心中波讕澎湃,表面卻無動於衷.俯身探拭那三個來歷不明高手的心口,搖頭嘆息道:“哎!三位當真死了,在下還道你們也像我們一樣,閉氣龜息。不會龜息大法,怎可擅自學那穿沙之術!可惜、可惜!”
  楊玉手足軟軟的,來到袁星面前,跪倒叩頭道:“師祖,先前並非弟子欺師滅祖.而是假降在參霞真人門下,若非如此,我的四肢主筋怎會被那賊牛鼻子挑斷。求祖師從新收錄門牆內,弟子永感大德。”
  天罡劍袍袖輕拂,卷起楊玉道:“不敢、不敢!楊兄何必行如此大禮,閣下雖然所學的拳劍招術是我一脈嫡傳,可是並非是我親授,授意別人教你,那是你的機緣,更何況你所修內力完全是另一派別的,不可列入我派門牆。”
  楊玉道:“不對,我已經拜過晶芸為師。”心說:“若是能學到天罡劍袁星的全部本事,便是閻王來拘命,也大大的不怕, 運龜息神功,便可活轉過來。這等絕學不學,雖是可惜,此後再也見不到晶芸,那才真是可惜、可怕的事:”對晶芸刻骨相思與日俱增,這時只盼與之在一起,莫說叫她師傅,便是吃苦遭罪也是甘之若飴。
  袁星淡然道:“你已經反出本門,覆水豈能再收?”
  楊玉頹然道:“不,那是假的。只因當時晶芸……啊不!是我師傅的吉兇難測,弟子這才佯做皈依那參霞老牛鼻子門下,若是晶芸師傅有個一差二錯,弟子好俟機殺了那老道報仇。”
  公孫晶芸面色如恆道:“姓楊的,你不要巧舌如簧再狡辯下去,這等故弄狡獪,在本姑娘面前用的次數還少麼?”
  楊玉指天發誓道:“以前是我的不是,現下卻不是在撒謊,倘若我拜在參霞門下時不是基於這種想法,天打雷劈。”
  杜撰哉曾與楊玉一起自沙中拉扯過袁星、晶芸,是以對其聊有好感,道:“袁大俠、公孫女俠,這位楊兄雖然面目猙獰了點,可是心地著實不壞,你們便許他重歸門內吧!”
  袁星斷然道:“不行,但我倒可以再傳他手足筋脈盡斷的情況下,仍能施展內力的法門.這種功夫並非本門正宗,要是學了它,便不是本門弟子。”言下之意,要想復得自由,就不能重新列入門牆:列入本門,便得癱瘓 生.實際這也是給予楊玉一個考驗,若是他真心誠意皈依本門,以天罡劍袁星的神通,醫愈其殘,何難之有哉。
  楊玉聞聽自己殘猶可復,喜得拜倒在地,叩頭道:“袁大俠如有法子醫好在下殘疾,小的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圖報。“
  袁星微笑道:“起來,不用謝我,其實這法門並非我所會,在下只不過是指點你一條明路。你要拜謝,只能拜這位張發少俠,他的異域奇功瑜珈神功,正是你重得自由的無上法門。”
  張發、楊玉這對冤家俱是一怔。楊玉臉色變幻不定,最後咬牙道:“我便是馬上死去,也不向他低頭。”張發心忖:“若是這人當真向我求學瑜珈神功,我又如何是好?欸,還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索性便傳給他。”聽得對方如此說,嘆息一聲道:“只要你肯學,便是不來求我,我也會教的。”
  此刻姬碧瑕與公孫晶芸姊妹二人,已然抑止住淚水,四手互握。碧瑕聞言怒道:“死不肯低頭的謽種,那好得很呀,咱們這就都走,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書生急道:“不妥,公孫小姑娘,杜某自幼苦讀聖賢之書,哪有見殘不救的道理。小生這便替這位謽種大爺向小長老求情.”說罷深深 揖,接著便要跪下.心道:“救人 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乃微賤無名的一介窮儒,要是一跪可救得一人性命,又何惜一而再、再而三跪下,只怕遇不到這麼多的巧事。”
  楊玉厲聲道:“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輕易跪下!杜相公,你的情意在下領了。
  可是,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向他們叩頭乞求。”說著慢慢向島上爬去。
  姬碧瑕叱道:“再不許叫他長老,他自現在起已經不是和尚,而是我的相公。酸書生,哪個要你多管閒事?”
  張發喊道:“慢走,你便是不承我的情,我也傳授你瑜珈神功.”拔身便要追去。忽覺耳朵劇痛,剎住身形,側目斜視見到姬碧瑕纖纖玉手揪住自己左耳,正在怒目蹬視著自己。
  杜夫子高喊:“楊公子,莫去。這位小長老……不是的,這位張相公已經答應傳授你治癒殘疾的妙法。”拖泥帶水向前追去。
  驀地,眾人面前金光閃過,那楊玉竟在剎那間隨金光消失!
  姬碧瑕功力雖然非凡.亦同杜秀才一樣,沒能看清所以然。只有吸得地精元氣的袁星,晶芸與得神龜真元的張發看得清清楚楚.那道金光竟又是小尚武抓著那只神奇的小金龜射過,在經過楊玉身畔時,恰巧自爬著的楊玉腹下鑽過,由於小尚武的身子卡住楊玉,才所以然。
  天罡劍袁星道:“不可馬上離島,我已確認那白頭髮的孩子,正是咱們要尋找的小尚武。”話聲未落,天空有人接言道:“甚麼,哪個白頭髮的是我兒子?”勁風撲面,紅光驟斂,一女飛將軍似地自天而降,落到袁星面前,又道:“我兒在哪裡?”
  張發怔住,眼望那女人,心中猶有餘悸.暗道:“老天,這煞星又飛來了。前不久神龜幫險些盡數喪在這瘋瘋癲癲女人手裡。目下有袁大俠在,雖然不懼這女人,但她若是突然向我發難,袁大俠與晶芸救我不及,那可糟糕至極。”其實他此刻功力之高,已不在天罡劍袁星之下,只是自己不曉得而已。
  袁星看清來人面貌,抱拳施禮道:“大嫂別來無恙,小弟袁星這廂禮過了。”晶芸不敢怠饅,跟著盈盈襝衽為禮。
  來者非是別人,正是劍魔宮大公主上官嬋蓮。她理了理滿頭亂發,嗔道:“你小子是袁星,很好。你應該叫我嬋蓮大姊才對.當初巴不得大家叫小奴家我嫂嫂,可是那虎賁公子沒良心的, 去不復返,奴家還哪裡是你們的嫂嫂?”說著聲淚俱下。
  袁星急道:“是.蟬蓮大姊。你快快飛起,方才你的兒子小尚武被金龜帶著射過,快逾閃電,小弟忒是無能,沒有攔住。”
  半空有人幽幽道:“袁相公,別來安好!”短短七字.聽在晶芸耳中,不啻是七記千鈞巨錘,擊得她似弱柳迎風,連連倒退七步,心中惴惴.忖道:“這聲音分明內含刻骨銘心的感情.怕是她對星哥哥愛戀之深,較我猶有過之。”斜睨空中,但見頭上巨雕展翅盈丈,滑翔盤旋。雕背上一女面貌姣好,確是平生罕見的佳人,謂之傾城傾國,亦不為過。
  上官嬋蓮大怒,趨前捏住袁星的鼻子,叱道:“你還我的兒子!”晶芸首先不答應,再也顧不上觀看空中女人相貌如何,斜出玉掌,推向嬋蓮肋下。
  張發對上官嬋蓮功力知之甚稔,生怕晶芸吃虧,出掌拍向嬋蓮的後背。
  空中禦雕而行的、便是亦曾對袁星動過真情的鹿雲娘,見上官蟬蓮捏住他鼻子;一時衝動,驅雕飛下,探玉臂去拿嬋蓮手腕。
  姬碧瑕見張發對瘋女人出手,毫不猶豫也向上官嬋蓮拍出一掌。但她的功力是所有出手人中最低的,掌力猶未及嬋蓮之身,已被幾大高手齊釋放出的罡氣震得飛了出去。
  杜夫子大喊:“大家好端端的,為何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但見袁星出手若電,不是正面襲擊捏住自己鼻子的女人,而手臂柔若無骨繞過上官嬋蓮,左掌震退張發,右掌震退晶芸.雙臂收回時劃弧掠向頭上,封住鹿雲娘的擒拿手。
  由於被捏住鼻子,聲音變得難聽至極道:“大家不可動手,正如杜撰哉先生所說的一樣。
  晶芸,快快退下,她是我的嫂嫂,還手不得!”袁星喊完,便連自己亦是大吃 驚,心說:
  “這哪裡是我的聲音,難聽死了。”
  鹿雲娘乘雕升空,朝下面厲聲叱道:“上官嬋蓮,你給我放手!不然,看我不打你的虎賁公子才怪。”
  果然靈驗,神智半失的上官嬋蓮聽罷,激靈靈打個冷顫,鬆開手指,後退半步,眼望天空道:“你這鬼丫頭,膽敢去招惹我的虎賁公子,看我不咬爛撕碎你才怪!”凝望半晌,一時想不起她究竟是誰,只覺這女人曾似相識,但又叫不出名字,便是想大罵她一頓,也是不能。
  袁星得脫捏鼻之厄,非但不感激鹿雲娘,忽地戟指罵道:“小妖女,你還敢來見我,難道不怕本少爺將你千刀萬剮?”想到若不是這個鹿雲娘,自己早同苦苦思念的陸嫣然琴瑟修好。原本因有晶芸出現,已經淡了對陸嫣然的相思,而今突然見到鹿雲娘,以前的情愫剎那復燃.
  鹿雲娘垂淚道:“相公,你難道經歷生死大難後,依然是那樣的痴傻,半點也不肯變通?
  奴家以殘花敗柳之軀,自然不敢奢望甚麼,但是你身邊的這位姑娘,眼中對你含情脈脈,不亞於你對陸嫣然的癡情。她這等如花似玉,不比嫣然差上半分,如此天仙化人般的姑娘,你也忍心相負麼?”暗想當真如此,那個傻似木頭般不懂情感的道姑陸嫣然,真個害人非淺!
  晶芸自從聽到鹿雲娘那:“袁相公,別來安好!”七字,始終魂不守舍,思若奔馬之際,沒有聽清袁星與鹿雲娘對答的具體內容,只是聽到“陸嫣然”三字,剎那似掉到冰窟中,打著冷顫道:“好,師祖,你既尋到了陸姑娘,我這便去了。”忽然大喊道:“大家快看,那金光又在前面山頂上出現!”晶芸拔身向山頂射去,其實她並沒見到什麼金光,只是為躲避尷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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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無常判官閻王帖

  公孫晶芸夭矯若風,足不履塵,徑射山頂。
  天罡劍袁星有心要解釋眼前的女人不是陸嫣然.即便是真的陸嫣然,他這時也只愛她公孫晶芸一個。聽到說山頂上又出現那道金光,便末阻止她飛射上去。緊隨其後,快逾疾矢,飛射山上。
  鹿雲娘急道:“等等我!”喚來金雕,翩然而上,銜尾追去,竟是在追到山腰之際,才追及二人。心下不禁駭然:“袁相公的功力已至登峰造極,原是在奴意料之中。這丫頭功力之純,竟不在袁相公之下,天下當真怪事咄咄,她怎麼會有這般精純的武功?”
  心中大惑不解,更覺渺茫,原以為只陸嫣然,雖是勁敵,但僥倖此女並不喜歡袁星,自己尚可發幾分癡心。這時曉得有如此婧麗痴女如己一般心屬袁星,自慚形穢之餘,心灰意冷。
  霎時,鹿雲娘趕在袁星、晶芸之前落在山頂上,縱目四望,冷風蕭然,半點影子也無。
  不及旋踵間,身畔衣袂飄風聲颯颯,袁星、晶芸先後而至。接著頭上勁風壓頂,不用看亦曉得是上官蟬蓮大駕光臨。
  晶芸心中氣苦,又無可奈何,默忖:“我出雷音谷目的便是為袁郎尋到這位陸嫣然姑娘,而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端的是個絕代佳人,我又何必改變出谷時的初衷,與她相爭!”
  轉念又忖:“不對,星哥哥說這位嫣然姑娘當初連正眼瞧他一眼都不,如今怎能對他這般柔情似水?恩,定是這位陸姑娘一下子變成聰明姑娘,看清星哥哥是天下最可愛的人。”
  袁星在山下時,已經明白晶芸的誤會所在,早想向其釋明,只是聽到帶著小尚武的金龜蹤跡又現,來不及解釋,生怕尋到他的機會稍縱即逝.果然不出所料,到得山上,縱目四顧,空空如也!
  時而瘋癲,時而正常的上官嬋蓮,此刻聽到兒子的消息,忽然神智恢復過來,道:“袁星,尚武在何處?他可是你義兄江柳楊唯一留在中土的骨血,也不知那個沒良心的在天竺又娶了幾妻幾妾,生得幾男幾女……”想到平生最是傷心處,又立即進入瘋癲狀態,高嗥著:
  “兒呀!你爹爹不要咱們娘倆,難道你也不願見到媽媽麼?”聲音淒厲至極,催人淚落。
  山下的張發聽說發現小尚武的蹤跡,當真是高興非小,但其並未隨眾追上山頂,曉得那金龜行動之快,絕非人類武學高手所能比擬。在大家起步向山頂射去的同時,他拉起姬碧瑕向後山繞去,心忖:“這樣或許可以堵住金龜。我以前原本以為,烏龜行動之慢與蝸牛是半斤八兩的。現下思來,大大的不對,所謂物極必反,行動至慢的烏龜中一旦出現動作快者,其必動若飄風,不可思議。”
  姬碧瑕被張發帶在身後,感覺騰雲駕霧一般,心中大奇,驚喜至極問道:“小和尚,你是向哪位武林前輩學到的陸地飛騰之術?啊,不對,無論是怎樣高妙的輕身術,也不能在瞬息間,使笨得烏龜一般的小沙彌變成絕頂高手。你定是遇到仙人,學得飛行之術。而且,不治之傷竟也奇怪至極的痊癒;不是遇到仙人,那是遇到了甚麼?”
  目下張發的功力之高,便是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雖然帶著姬碧瑕若飛激射,仍是不影響說話,好似坐在椅子上一樣平靜,突然,眼前金光閃過,張發全力追去,再也無餘暇回答姬碧瑕.
  山上諸人尋不到金龜影子,正怏怏然下山。猛然,震天撼地巨響聲中, 塊萬噸巨石爆炸開來,裡面緩慢之極站起三人,唬得大家冷汗俱下。
  試想山上這四人皆是當世超一流高手,居然會被嚇得流汗,必是遇到人間難遇的詭譎之事.而且他們中上官嬋蓮神智不清,尋常人物如何會驚得她冷汗涔涔。
  岩石爆炸開,站起的三人並非是人,居中是位身著判官衣飾,左手拿生死簿,右手握硃砂筆的判官!在其左右,黑白迥異,立著黑無常與白無常。黑無常頭戴尺余高尖尖的黑色沖天帽,面黑若墨,手摯拘魂牌;白無常頭戴白色同樣又高又尖的沖天帽,面白似紙,手持哭喪棒。
  雖雖于光化日之下,袁星等人亦感鬼氣森森,入了酆都地府 般。
  那判官搖頭晃腦,鬼聲鬼氣唱道:“閻王叫你酉時死,不可留人到戌時!嗯,天罡劍袁星的名字在生死簿第五十九頁上,在這裡呀在這裡,是命中注定要在今天此刻死去。”伸著嶙峋瘦臂,枯枝般的指頭指指點點。
  那黑無常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道:“曹判,那你就快點劃去他名字,小的好立即拘人!”白無常道:“若是姓袁的不服,我這哭喪棒等著他呢。”
  晶芸剛才還想離開袁星,這時聽到判官與無常鬼如此說,反而護在他面前,心中疑惑不定,忖思:“難道真有陰曹地府?莫管閻王判官小鬼,誰要拘星哥哥的魂,得先要了我的命!”掣劍出鞘,臨風而立,怒目相視。
  無獨有偶,鹿雲娘對袁星的相思絕對不比晶芸稍遜,幾乎與晶芸同時護在袁星身前,暗暗運足功力,將大力金剛掌功提到極限,心說:“你是判官也罷、閻王也罷,想要索去袁相公的命,除非先要了我的命!”
  上官嬋蓮稍怔之後,忽道:“兀自那判官,你看看生死簿,我到甚麼時候死?還有,那遠在天竺的江柳楊與他弟弟逍遙浪子甚麼時候死?”
  天罡劍袁星微愕之後,仰天大笑,群山回盪,震得枯枝蕭蕭落下。
  白無常眨著眼睛,好奇地問道:“死到臨頭了,你笑甚麼?”
  袁星止笑道:“原話奉送,你們才死到臨頭。我笑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既然在江湖上混,為甚麼沒有膽量以本來面目示人,假鬼神之名招搖撞騙倒也罷了,可是也應該睜開眼睛,看看欺負到哪個頭上。現在馬上給我現出本來面貌,還可以饒你們不死,速速給我滾下山去吧!”
  上官嬋蓮兀自喋喋不休,問道:“曹判官曹大人,,啊呀不對,應該是曹判官曹大鬼,麻煩你查察,看看我的兒子江尚武能活多少歲。”
  天罡劍袁星舌綻春雷叫道:“上官大姊,你不要再與他們囉嗦。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居然騙到小爺頭上,還不現出真相,不想活下去了嗎?”
  曹判官不理眾人,只管在生死簿上劃掉袁星的名字。
  黑無常高舉拘魂牌,向袁星遙遙相召道:“魂兮,來也。魂兮,來也。”說也奇怪,功力通玄的天罡劍袁星竟然倒下,剎那沒了呼吸!
  晶芸扶起已是渾身冰冷的袁星,聲淚俱下,只哭了兩聲,便已昏厥過去。
  鹿雲娘搖晃兩下.站穩身形.凌虛出指點醒晶芸.同仇敵愾道:“妹子,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快快殺了這三個裝神弄鬼的傢伙,為相公報仇!”瘋狂上撲.掌嘯若雷。大力金剛掌神功豈同小可,地面那些被判官小鬼出來時震碎的石塊,立時隨掌力漫空飛起,石雨一般襲向小鬼判官。
  公孫晶芸抹去淚水,彈身射向黑無常,劍勢如虹,罡氣劈風,發出悸耳的銳嘯。黑無常右手揮動拘魂牌,迎拒閃電之勢的利劍.左掌震飛襲來的石雨,直上直下跳起,叫道:“吆呀不好,咱們拘了男人的魂,女人自然會與咱們拼命,這次大錯特錯,拘魂時怎麼沒有隱形!”晶芸形同拼命,管這無常喊些甚麼,只是運劍如風,殺得無常鬼手忙腳亂。
  曹判官道:“小白,老黑不是兩只母大蟲敵手。你快去接下那使劍的母大蟲,她劍法中含有便連咱們閻王爺都懼怕的那人所創招數,若是援救晚了,老黑會毀在她手下。你也要萬分當心!”
  白無常應諾一聲,直著腿木偶似地趨前,卻是當真迅若鬼魅,突然出現在晶芸背後,高舉哭喪棒,覷準晶芸風池死穴,向下砸來。
  上官嬋蓮倏地探指如風,抓向那哭喪棒,傻笑道:“你這根盡是零零八碎兒的搟麵杖,不去搟面用,為何用來搟人?剛才你們忒也自大,姑奶奶看在你們是閻王手下當差的份上,才問你們。殊是可恨,真是鬼眼看人低,竟然不回答姑奶奶。”說話之際,出手若電,連環攻出十八記辣手殺著。
  白無常不得不撤回襲向晶芸的哭喪棒,縱來躍去,雖是僵直.卻也靈活奇變,以劍魔宮短打絕學之玄妙,居然在三招兩式內未能奈何得了他。
  那判官叫道:“反了反了!看本神不劃去你們的陽壽才怪。”開始翻閱起生死簿.拿著硃砂筆裝腔作勢,在上面晃來晃去,
  晶芸劍底生雷,只是連環三劍刺出,那黑無常已經險象環生。按常理揣度,無論他是人是鬼,絕對在晶芸劍下活不過四合。可是,黑無常的身法簡直是迅逾鬼魅,非但人間少有,而且陰間也怕難尋。是以,晶芸劍術雖然稱得上世間無雙無對,且與大高手鹿雲娘聯手,一時片刻猶未奈何得了這黑鬼。
  鹿雲娘大怒,忖思:“公孫姑娘抵擋黑無常綽綽有餘,那姓曹的判官殊是可惡,索去袁星相公性命的,他是罪魁禍首!”言念及此,閃身錯步,暗暗吸足口氣.避開黑無常,雙掌顫抖,變幻莫測,挾十二成大力金剛掌力,轟轟隆隆推出。
  曹判並非平庸膚淺之輩,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鹿雲娘掌法中的名堂,曉得是武林中人談之變色的“大力金剛弄潮縷青氣,半睜著眼斜睨著見她過來,急道:“不可!我周身三尺之地進不得,空氣中含有劇毒。”言畢又運功驅毒。
  曹判官獰笑道:“袁星,算你命大。我這判官索不了你的命,只有等我家教主親自來拿你。屆時我家教主的“閻王帖”降臨,必取爾等小命!”言畢揮手向黑白二無常道:“走吧,多留無益!”地面陡然生起團白霧.霎時判官與二無常蹤跡皆無。
  袁星大叫道:“大家快快閉息,這煙霧中含有劇毒。”待得煙霧散盡,又道:“晶芸,你到那塊岩石後面看看,是否有他們三鬼的紙身留在那裡。如果見到.萬萬動彈不得,待我驅盡餘毒後,再設法查出端倪。”
  晶芸與鹿雲娘因他活轉過來,莫不大喜過望,爭相奔到巨石後,驚得二女目蹬口呆,只見剛才消失的判官帶著黑白二無常,好端端地立在那裡,半分不動。
  鹿雲娘遙遙舉掌,便要發出大力金剛掌力,襲擊那三鬼。晶芸舉劍攔住道:“咱們要聽相公的吩咐,待他來時再採取行動。”鹿雲娘吐出舌頭,扮個鬼臉,笑道:“多虧妹妹提醒,不然姊姊可要犯下個大錯,到時惹得他生氣.痛在你我的心上。”
  時光易逝,殘陽漸隱,彩霞滿天,暮色降臨。
  一彎新月懸掛在西方天邊,漸來漸亮。終於,天罡劍袁星頭上的青氣轉成白氣,由濃而淡,若有若無,終歸無跡可尋。
  那位劍魔宮的大公主,早已駕御飛衣去得不知所蹤,只剩二女痴痴地望著袁星。在這個世上,真正將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也只有晶芸與鹿雲娘兩個女人。
  天罡劍慢慢睜開眼睛道:“叫你們擔心了。咱們去看看那三具紙人,便可證實我心中所猜測的是否正確。”緩緩站起,輕移漫步,向巨石後而來。
  遠遠的,袁星見到那三具紙人栩栩如生,在晚風中搖曳.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易形魔法,不然那三人怎麼走得恁地快,轉瞬無影。”
  晶芸驚問道:“怎麼,那三個是人!不是鬼?”
  袁星伸手撫摸著她飄逸的秀髮,笑道:“傻姑娘,你想他們若是鬼,我這時還有命在麼?
  你怎麼可以輕易相信他們是真鬼。”
  鹿雲娘每次見到袁星,俱是緊張得耳根發紅,語不成句期期艾艾道:“袁……袁相公.你說他們是甚麼八荒死活鬼教的,天下竟然有這樣拗口的教派,起名的時候.也不想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真個人非人,名豐名,鬼氣十足。”
  袁星極是不願搭理鹿雲娘,但轉念想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自己要是對其疾言厲色.只怕她再無改過向善的機會。面色如恆道:“八荒活死人教之名並非亂起的,而是有所針對的。據北坤罡鬥宮中武林秘事錄記載,這八荒死活鬼教正是中原活死人教的對頭……”
  晶芸笑道:“我曉得了。妹妹的養父創立中原活死人教,他的仇人便創立八荒死活鬼教。
  ‘八荒’對‘中原’.‘死活鬼’對‘活死人’,這兩個教名當真處心積慮.都是鬼氣森森的。”
  天罡劍搖頭苦笑道:“芸兒,那中原活死人教教主是你親妹妹的養父,可說與咱們大有牽連,二教相爭,咱們無法保持兩不相幫,所以八荒死活鬼教才向我們提前下手。”
  公孫晶芸嚇得花容失色,道:“這……這時咱妹妹沒有危險吧?”
  袁星搖頭道:“不曉得。我只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閻王帖’到處,無人能活。八荒死活鬼教向我下毒手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中原活死人教曾大撒‘英雄帖’,廣邀天下英雄雄于明三月初三西子湖比武排座次。如果我所料不錯,凡是似我一樣接到英雄帖的,都是他們下毒手的對象。這也是八荒死活鬼教與中原活死人教作對的一例。”
  鹿雲娘駭然道:“如此說來,現在不知有多少人已經遭到他們毒手,其中不乏你我的朋友。又不知有多少人正面臨著危險,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坐視不救吧?”
  晶芸道:“八荒死活鬼教便是不濫殺無辜,只因其與我妹妹的義父作對,也是我們死對頭,更何況今日他們還向袁郎下毒手,這個個樑子定了。”
  天罡劍袁星點頭道:“不管八荒死活鬼教與中原活死人教關係如何,只要他們將毒手伸向中土英雄,便不能坐視不理。哼!想殺盡所有接到活死人教‘英雄帖’的,不自量力。我義兄逍遙浪子定是在受邀請之列,他們便是傾全教力量狙殺,也不過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晶芸問道:“星哥哥,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閻王帖’究竟是甚麼東西,為何所到之處,無人能活?”
  鹿雲娘輕聲道:“關於這些,我倒有所耳聞,也不知是以訛傳訛,還是真的。聽武林前輩造化仙翁講過,他年輕的時候,武林中曾經掀起一場浩然巨波。江湖上出現位異域奇人,這人為學中土文字,到處尋師求教。原本這也不能算是壞事,但後來出現稀奇古怪、令人聞之變色之事。凡是教過這人文字的人,無論儒、道、僧、俗,皆死在一張書寫著他們自己名字的紙下。”
  袁星接言道:“對,這便是閻王帖。”不覺面上露出恐懼神色,可想那閻王帖的傳說必是駭人聽聞。
  晶芸疑惑不解道:“一張薄紙,如何可以殺人?”問畢自覺見識膚淺,便是以自己目下的功力,莫說用一張紙,便是隨手摘片樹葉,或是拈碎花瓣,挾著內力發出,取人性命,已是綽綽有餘。
  鹿雲娘續道:“當時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人人自危將那張紙稱為閻王帖,將那異域奇人視為瘟神,無不避而遠之。”
  天罡劍袁星插言道:“當時更有人懷疑兇手便是這人,後來江湖上血案累累,驚動一正一邪兩大絕頂高手.其中那個邪派高手,便是逍遙浪子在北冥擊傷的北冥老人陰賀蘭。那位正道高手,即是傳說中的武林皇帝.試想,以這二人的功力, 起出面干預,那‘閻王帖’的主人便是真閻王,也不得不給他們面子,自此銷聲匿跡。有人說那魔頭被武林皇帝在峨嵋金頂一掌擊斃,也有人說是與北冥老人同歸於盡。眾說紛紜,不勝枚舉。只是自那時起,的確邪派第一高手北冥老人在江湖上消失,因是相信這種說法的人便多些。”
  “那位來中原求學的異域奇人呢?他是揭開迷霧的關鍵。”晶芸接著又道:“說不准‘閻王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袁星道:“當時許多人也存這種想法。當時紅塵童子蓋老前輩與造化仙翁師兄弟二人,便是負責協助劍魔上官濤看守那人的,三大高手六目睽睽之下,這人坐著一直未動,可是千里以外卻傳來有人被‘閻王帖’索命的消息,而且有目擊者指證那‘閻王帖’的主人便是這位異域奇人。後來上官老前輩、紅塵童子與造化仙翁極力替這人在天下英雄面前澄清,才免去了他的嫌疑。說也奇怪,當武林皇帝與北冥老人公開宣布暫時放下私己恩怨,聯手緝拿‘閻王帖’主人時,那位誠心求學中土的異域奇士竟是不辭而別,‘閻王帖’的主人也隨之消失.”
  “不錯,袁兄弟所講的.正是未亡人來告知大家的。”百丈外一株粗壯的梧桐樹上,輕如白鶴躍下二人。霎眼間來到三人面前,袁星與鹿雲娘俱識得來人,正是近幾年名頭最健的淚觀音唐夫人,身後則是未滿十齡的小唐興。
  袁、鹿二人不敢怠慢,同時上前見禮。袁星引見道:“嫂嫂,這位乃是……”一時不易措辭,俊面數紅,下定決心道:“是你的未來弟妹公孫晶芸。嫂嫂看晶芸比那陸婿然如何?
  哈哈……”尷尬地笑了幾聲。
  唐夫人睨視晶芸良久,沒有作聲,心道:“天下易變男人心,的確不錯.想當年袁小子對嫣然妹子是多麼癡情!嘿嘿,如今見到比嫣然強那麼一點點的,就移情別戀.沒一個男人是好東西1”轉念又忖:“這也不能怪他。嫣然那死心眼兒的丫頭忒無道理,放著出色後生不愛,偏偏去喜歡有婦之夫。憑心而論,這位公孫姑娘相貌的確稍勝嫣然半籌。”不痛不痒地道,“比嫣然如何,你可問錯了人,嫂嫂眼中的賢淑,豈又合你的胃口.情人眼裡出西施,誰是你的情人,自然是誰好。”
  鹿雲娘心傷欲碎,偏偏袁星提出比較的兩個女人,一個也不是自己。轉過頭去,珠淚偷彈,心忖:“我又哪點比她們不上?以前的過錯又豈能怨我!雲娘何辜?可是,奴家畢竟是含垢之軀,便是心中比她們還要萬倍喜歡袁相公.也無法說出,更無力與之相爭!”頹然欲倒,急忙穩住身形,岔開話題道:“唐家嫂嫂,別來無恙。小妹想煞你們母子!咦,星兒不是被空苦大師帶去學藝麼,怎麼還在你身邊?”
  唐興已長高了一頭,變得有些害羞,最初躲在母親身後,這時繞了出來,扭扭捏捏向袁星與鹿雲娘請安道:“叔叔、姑姑安好。姪兒是奉師命回來向娘親學習家傳功法。”
  袁星攙起他,喜道:“比以前有出息了。想來你媽媽已經將唐門絕學全部教你,不知練到何等地步,閒暇時叔叔要考究一番。”梳理著孩子的頭髮,向唐夫人問道:“嫂嫂,你方才說來傳訊,不知傳的是甚麼要訊?”
  淚觀音道:“是奉你義母玄陰聖母之命,傳令於你:聞得你大難不死,北坤罡鬥宮闔宮大慶。又聞‘閻王帖’重出江湖,本該靖魔衛道,只是小尚武下落不明,大家全力尋找,分身不得,此事只好要兄弟你勉為其難,擔當誅滅八荒死活鬼教重任。另外,聖母要我告訴你,來中原傳教的活佛弗陀丹,便是當年那位求學中土的異域奇士.解鈴終須系鈴人,袁兄弟要揭開閻王帖的秘密,聖母指點多半著落在這波斯教主的身上。”
  袁星忽道:“唐嫂嫂,小尚武就在這座六橫島上.如何能與北坤罡鬥宮取得聯繫,快快通知大家尋找。”
  唐夫人聞聽,喜出望外,揚手放出只異種翠鳥,正是北坤罡鬥宮用以傳遞資訊的通靈玉翠。抬頭眼望翠鳥似綠色閃電一般直上九霄,心道:“這鳥端的神奇,飛速之快,任何暗器難以比擬,只要放飛上天,便無人能阻止它。”想到這裡,面綻芙蓉,笑猶未盡,美目中迸射出驚駭不敢置信的神色.
  餘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但見那只已經上飛四五十丈的通靈玉翠,頭上頂著張白紙,冉冉飄落。袁星與鹿雲娘異口同聲高呼:“閻王帖!”晶芸眨動燦燦星眸,詫然道:“甚麼!
  這就是你們說的‘閻王帖’?”
  唐興人小不懂事,見朝夕與己相伴的通靈玉翠落下,便要上前去接.其母大駭,一把拉住,滿面惶恐道:“不可,你不要命了?”
  那只已經死在空中的通靈玉翠,緩慢落地,其上覆蓋著張白紙。紙上赫然寫著行血字:
  “第九十九只通靈玉翠”,唐夫人“呀”的聲驚呼出來,唬得玉面失色,喃喃道:“難道北坤罡鬥宮的通靈玉翠已經被殺過半,那麼掌管這些靈鳥的姊妹性命大是堪虞.”
  袁星震怒,仰天長嘯,聲震四野,落葉飄零.運用在雷音谷中苦練所得的絕世罡氣,吐氣開聲道:“閻王帖的主人,在下天罡劍袁星不才,在這裡恭候多時,何必藏頭縮尾,吝惜一見.是見不得人還是不敢出來現世?”
  忽然,腳下土地凸起,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地方.袁星、晶芸與鹿雲娘齊忖思,這地下的必是“閻王帖”主人無疑,他手下的曹判官與黑白二無常亦是自石中出來,這般一脈相承的地行穿石之術,不是閻王帖的主人又是誰。
  堅逾鋼鐵的岩石裂開,先出現只尖尖的長喙,接著銀光閃閃的鱗甲出現,卻是只穿山甲!
  這只穿山甲拖著碩大強有力的尾巴,爬向那只翠鳥屍體,用嘴巴掀開那張叫人見了發怵的閻王帖,伸出長長舌頭,舐著通靈玉翠屍體。
  諸人面面相覷,齊是籲出口氣。便在聊去緊張之際,猛然,那只穿山甲尾巴一翹倒地,仰面朝天,剎時渾身變做紫色,顯是身中劇毒而斃。人人又都將心提起,大氣不敢出,暗暗替小唐興叫險,若是他去為翠鳥收屍,現下倒斃的不是穿山甲,而是這可愛的小娃娃。
  淚觀音後怕得啊呀聲坐倒在地。這等曾以“觀音淚”名動江湖的女中豪傑,便是不可一世的任何魔頭,也不敢小覷了她。想到兒子沒有被毒死,慢慢站起,冷汗涔涔,走了腔調道:
  “孩子,以後千萬要小心.這回多險呀!”
  忽聽一個陰森森聲音響自耳畔:“你便是中土大名鼎鼎的淚觀音唐夫人吧?”淚觀音凜然大驚,抱住兒子,四下里觀望,竟沒有發現是誰在說話。非但唐夫人大驚,袁星、晶芸與鹿雲娘皆駭然四顧,但見禿峰光石粼粼,一目了然,除五人外。哪裡有半點人的影子。
  天罡劍袁星豪氣乾雲,便要出頭質問那聲音為何裝神弄鬼。忽然見到唐夫人眼中蘊滿淚意,忖道:“這位嫂嫂要施展令天下英雄聞名喪膽的觀音淚,不知誰在故弄玄虛,當年的武林至尊如何,也懼怕這觀音淚的。今天不用我出頭,只要唐嫂嫂一滴淚水流出,沒有擺不平的事。”
  當年淚觀音以“觀音淚”揚威天下,鹿雲娘也在江湖走動,與袁星存同樣想法,俏頰含笑,螓首微頷,曉得有好戲看。晶芸不知其故,見唐夫人楚楚可憐,護在其身前,安慰道:
  “唐家嫂嫂,不用驚慌。有小妹與星哥哥在,就是天塌下來,有我們頂著,你照顧好孩子便是.”
  那陰冷的聲音又響自諸人耳畔:“天大的笑話,堂堂淚觀音唐夫人還用人保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晶芸迅捷無匹掣出寶劍,勢若長虹,劍氣貫至三丈外岩石上。清脆的裂石聲悅耳動聽.跟著轟然聲響,巨石炸裂,石雨紛飛。
  待得亂石落盡.晶芸嬌喝道:“出來.看你還往哪裡藏!”石後卻空空蕩蕩.杳無人跡。
  猛然耳後有人道:“我就在這裡.你怎麼見不到?”似乎感覺到那人說話的氣息,玉面失色.電光石火的剎那,向前彈射出去.忖思:“這不是人.定是鬼魅!”身在半空反手一劍.凌厲無匹。
  晶芸落地,回過身來,驚得瞠目結舌。但見一位寶相莊嚴、渾身瀰漫著祥光慈氣的和尚,立在自己原來的地方!萬萬想不到,來人竟然是已經隨同七十二洞、十八幫群豪離去多時的弗陀丹教主!
  單憑武功而論,場中無人能及天罡劍袁星。可是,就連這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大劍客,也不知教主何時現身,好似弗陀丹原本便站在當地。
  晶芸怔怔問道:“大和尚,你不是不會武術嗎?”心道在洞中天下英雄面前,這和尚裝得倒高明,竟然騙過大家。
  那教主笑道:“我不但不會大唐的武術,而且還要殺盡大唐會武術的人。”
  唐夫人淚眼朦朧道:“你既說不會武術,又哪裡有這等鬼魅難比的身法?更莫說殺盡大唐會武術之人.大和尚,出家人慈悲為懷,去不了這殺生要戒,怎會成佛,還不如還俗的好。”已將近來修煉所得的九種迥然不同內勁運到睫毛上,只要和尚對答稍有不敬,堪稱天下暗器至尊的“觀音淚”便會發出。
  那僧人微頷其首道:“我們波斯人叫技擊不叫武術。所以我說不會武術,並非騙人。但卻能殺盡你們大唐所有練武術之人。”
  自這教主現身時起,天罡劍袁星感覺到只有面對已遭天譴的武林至尊,或逍遙浪子與江柳楊時才有的無形壓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下的天罡劍袁星,與昔日浴血奮戰武林至尊時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在武林至尊面前,感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毫無還手餘地。而今雖然被對方強大無形的氣機壓迫得有些透不過氣,但有種彈簧樣的衝動,似乎壓力愈大,反擊愈強.
  異域僧人漸由微笑變做面色肅然,道:“我說的句句是實,信不信由你們。反正你們都活不得多久,信與不信,實無區別。”面現淒慘神色,幽嘆聲道:“是大唐習武之人殺死我的父母妻子。所以,凡是大唐會武之人,我都要殺!”但唐人尚武,實在是殺不勝殺,只好從武功最高的殺起。你們非但衝撞了我手下的判官無常,而且還有人接了我大對頭的‘英雄帖’。哼,狗屁英雄,個個都是妖魔小丑,誅不足惜。”
  袁星驚呼道:“你就是閻王帖的主人!”聲未落手中玄鐵劍鞘攪起滿天罡氣,罩住那和尚。
  大家看得明白,袁星劍劍落實,明明看到將那僧人斬成十七八爿,可是誰也沒交睫,突然見到距離袁星五丈處,驀地多出位大和尚,正是剛剛被劍氣絞成肉塊的活佛弗陀丹!鹿雲娘驚呼道:“怎麼有兩個大和尚!?”
  “是有兩個的!”小唐興童言清爽,隨聲附和。
  教主大笑道:“胡說,分明只有我一個,哪裡會有兩個!你們細看看,那是佛爺的真身麼?”
  人人將目光移到碎屍上,個個驚駭不已。那又哪裡是碎屍,原來被劍氣絞碎的,竟然是手掌大小的 個紙人!
  袁星抱元守一,注目劍尖,緩緩說道:“大夥注意,這賊禿在施展邪術。千萬不要被幻覺迷惑。”告誡完畢旁人,自己首先舌抵鵲橋,接通任、督二脈,真氣流動不息,眼中精光四射,忖思:“我雖沒有煉到天眼通境界,若是以真氣加強目力,當可不致於被教主的假象迷惑。”
  淚觀音唐夫人忽道:“袁星,你且退下。”睫毛上掛滿淚珠,悲悲切切又道:“可憐我的小鳥,你何辜之有,被這該遭天殺的惡和尚索了性命。嗚呼哀哉,翠鳥哇……”美麗的睫毛倏地挑動,七滴淚水左三右四在九種力道各異的內勁作用下,飛向那大和尚。
  晶芸對唐夫人的“觀音淚”毫無了解,先前以為她又是在傷心哭泣,當見到滴淚水飛出,喝彩道:“妙極、妙極!”眼見那教主身如有形無質的幽靈,東飄西盪,向後退去,躲閃著那七滴淚水,心道:“這眼淚又能有甚麼威力,只是這番邦和尚自重身份,不願被婦人的淚水沾衣而已.咦!這眼淚怎麼射出那般遠仍是餘勢未衰,而且還會拐彎!怪極、怪極!”
  鹿雲娘與袁星對唐夫人的觀音淚知之頗稔,既懼又佩,曉得觀音淚純系以對方的心理感應而發揮威力,如果在襲敵過程中,敵人心中毫無殺伐之心,則落身如同甘露,毫不受損。
  反之,敵人的殺心越重.功力越強,受到的襲擊便愈烈。所以稱作觀音淚,取其慈悲之意。
  當年天殺令主唐雲天暴戾過頭,荼毒江湖,人神共憤。後來遭到應有的果報,功力盡失,癱瘓在床。物極必反,惡極思善,回到四川唐家後,閉門苦讀佛經.頓覺今是而昨非,常常長夜啼哭,懺悔前愆。
  時日悠悠,亦是機緣巧合,若非他武功全失,而且是暗器之王陸世鵬的入室大弟子,縱是以前惡跡累累,在頓悟時也不會涕淚交流.便不會創出天下第一等的暗器“觀音淚”。
  其師陸世鵬當時最忌憚的不是逍遙浪子,而是遠在天竺的江柳楊。得知徒弟創出足以稱雄天下的暗器絕技,遠巴巴趕到蜀中,名譽是與弟子共同修改彌補這種暗器之不足,實際是向徒弟學藝,可是他殺心忒重,無論如何也學不會這大慈大悲佛家神通,誤認徒弟藏奸,由是種下唐家滅門之災。
  後來,暗器之王陸世鵬以酆都幽府主人身份,要擄小唐興用以修煉通天無敵神功,以致屠殺唐家滿門,不過是藉口而已.天下之大,又哪裡尋不到童子小兒,哪有非要自己徒孫性命的道理.
  異域大教主如何能知悉“觀音淚”的成因,既是‘閻王帖’的主人,自然不會大慈大悲。
  世上第一奇怪的暗器“觀音淚”在夜空中閃閃發光,已經感應到波斯和尚的殺氣與霸道,盯住不放,霎時間顯示出佛家無上神通,將和尚的惡業盡數轉換,變做抵消惡力的慈悲之力,反噬業主。
  如以武學觀念解釋,則是至高無上的藉力打力心法。而且發出觀音淚的動力,是數種不同的迴旋奇勁,以致小小淚珠在空中可以隨敵人轉彎變勢,甚至可借助敵人力道噬敵,威力之強,可想而知。
  開始時,異域高手因所習練的不是中華武術,感應不強,當惡念生起,觀音淚的威力驟增,迫得他不斷躲閃後退。越是這樣,越是戾氣衝霄。觀音淚後來竟發出悸耳的尖嘯,飛速倍升。僅聞其聲,已知中者莫管是銅澆鐵鑄,必毀無疑。大教主狼狽不堪逃出數丈,險象環生,卻不知是自己發出的殺氣作用著淚珠來討命。
  場中不乏絕頂大高手,袁星、晶芸自吸得地精元氣後,功力驟增,目聰異常。二人俱是看得明白,那和尚身法雖迅捷至極,但在變得越來越神奇的“觀音淚”中,已然相形見絀。
  便連鹿雲娘亦已看清優劣.大放其心,忖道;“淚觀音果然名不虛傳,有她在哭泣,世間還有誰能夠笑得出來!”
  倏地,異域教主拔身而起,扶搖直上。那七滴淚水竟也陡然改變方向,排成七星北斗形,由下而上,旋轉著射向他雙腳心湧泉穴、兩側環跳穴、雙眼與泥丸宮.教主怪笑 聲,凌空折身,翩若驚鴻,躲避七滴淚水的同時,撲向唐夫人.在他眼中,七滴淚水之所以這麼厲害,必是其主人唐夫人在做怪,是以當機立斷,決意釜底抽薪,向唐夫人凌虛攫來。
  空中絲絲白氣颯然激射向唐夫人,與觀音淚銳嘯形成鮮明對比。驀地,唐夫人睫毛又眨動兩下,十滴淚水飛出,迎向抓來的十縷白氣.那震古鑠今的觀音淚與異域奇人無匹內力當空相撞,霎時變化做另外一種聲音,尖銳異常,旋即傳來番僧恐怖至極的慘呼,“啪”的聲響.直墜下來.在地上翻著白眼,口歪眼斜,狀甚痛苦。
  和尚不向唐夫人下毒手,或許可以憑著深不可測的身手破解前七滴“觀音淚”,但發出指力後,凌空躲避前七滴“觀音淚”的身法難免滯窒,而且後十滴“觀音淚”在與其指力相逢後,已改變其指力方向.挾著分進合擊。所以他所中不是七滴,而是十七滴“觀音淚”。
  莫說是十七滴,便是一滴著身,已經是無人可以抗拒的。番僧渾身痙攣,痛苦至極去撕自己的僧衣。撕了半天,手足酸軟乏力.便連一個釦子也未扯落。
  晶芸不知觀音淚的厲害,忸怩著道:“你這大和尚,不可以如此無禮!雖然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是這裡畢竟有我們三姊妹。若是再撕衣服,姑娘我便一劍殺子你!”
  唐夫人自悲淒神色恢復正常,笑道:“小妹妹,何勞貴手。咱們只管走,這番僧已是必死無疑。”晶芸見她說得自信之極,大惑不解,問道:“那幾滴眼淚,還淋不濕他衣服,如何會取他性命?只是暫時封住其穴道罷了。這和尚也真是的,不就是被婦人的眼淚封住穴道嗎,何必想不開,竟是不想要這身衣服了,忒也迷信至極。人說婦人眼淚沾到僧衣,那比丘必遭大難的說法,是無稽之談,你可萬萬脫不得衣服!要脫,也得待我們離去之後,你再脫不遲。”
  袁星望著晶芸赧然神態,與唐夫人及鹿雲娘相對莞爾。
  晶芸頗是不悅道:“你們笑甚麼?難道我說得不對麼?”
  鹿雲娘粲然一笑,微頷螓首道:“對,對得很!走吧,這人既是閻王帖的主人,曝屍荒野也是罪有應得。”拉起晶芸,領著她那頭金雕向山下走去。
  一行五人下山不久.忽聽頭上鳴鏑似地,響徹雲霄。唐興抬起小腦袋,喊道:“媽媽,看那五團會叫的白光,真好看!”斯時夜色已濃,空中飛來的銀光分外耀眼。
  唐夫人凝視著那五團快速迫近,周邊閃爍碧火的白光,大生疑惑道:“這、這是甚麼東西,我從來沒有見到過!”
  天罡劍袁星腦中電光石火的剎那,進出一線靈光,高呼道:“那是閻王帖!”不啻滾滾驚雷,除唐興人小不懂事外,餘人俱是駭然。烏光驟起,袁星早已玄鐵劍鞘在手,風雷立發,拔身而起,舞出層層烏雲迎向那五團在夜空中旋轉而下的奇異光團。
  三女反應自也不慢,晶芸如影隨形,劍底生雷,劍氣紛飛,向空中怪光撞去;鹿雲娘不是飛身射起,而是微躬柳腰,玉掌霎時粗壯幾倍,已是提運十二成大力金剛掌力,蓄勢待發;淚觀音唐夫人將兒子拉到懷中,泫然欲泣,睫毛上掛滿淚珠,擬以觀音淚應付不測。
  剎那間,空中五團怪光分飛向五方,袁星與晶芸的劍勢,只籠罩住各自眼前的一團,餘下竟也會繞著彎子,劃弧襲向地面三人。
  不待怪光及身,十八滴觀音淚早已飛出,迎向襲擊唐氏母子的那兩團。當觀音淚與怪光凌虛相撞,空氣中發出“啵、啵……”聲響,宛若大串的爆竹點燃一般。
  “轟隆”巨聲驟發,鹿雲娘玉掌之中,迸射出道五色斑斕氣體,有形有質,正是威震武林的大力金剛掌真氣。襲來的怪光與金剛掌力相撞,突然燃起團火光,照亮四野。
  正在二十餘丈高的袁星與晶芸同是用劍氣裹住怪光,雖然劍底發出震耳欲聾的奔雷聲,劍尖所射出的卻是至柔至陰力道,所以同樣的怪光,卻沒有引燃。袁星見多識廣,提氣當空喊道:“大家閉息!這火裡有古怪。”可是已經晚了,鹿雲娘一掌擊燃閻王帖,正感得意,耳聽袁星告警之際,鼻中嗅到異香,曉得不好,眼見火焰略滯,再度撲面而來,勉強飛出另一只手掌.掌罡只是發出一半,雖然震歪火勢,人卻仰面摔倒,失去知覺。
  唐夫人雖然要對付兩團怪光,反而是最輕閒的。十八滴足以擺平絕頂武學高手的大慈大悲“觀音淚”,平分各九,飛向那兩張發出異光的閻王帖。頓時怪光收斂,茫茫夜色中,藉著鹿雲娘擊燃那張“閻王帖”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當真是二張普普通通的白紙!
  袁星右手舞劍,與晶芸左手互握,徐徐降落,兀自雙劍合璧,在四周布下風雨不透的劍幕。那兩張閻王帖雖然陰魂不散地跟來,卻也只有盤旋回繞,莫奈得了他們。
  鹿雲娘臨失感知倒地時,耳中竟聽到那在山頂身中“觀音淚”的和尚獰笑道:“嘿嘿,倒要看看是你們的‘觀音淚’厲害,還是佛爺‘閻王帖’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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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同胞兄弟有正邪

  淚觀音唐夫人,眼見鹿雲娘被“閻王帖”燃燒後釋放出的毒氣迷倒,心下暗驚,口中卻嘿嘿冷笑道:“使迷藥的下三濫的東西,這等鬼蜮伎倆,怎充大放光華之珠!”又是三滴“觀音淚”飛出,徑襲那和尚的上、中、下三大丹田。
  袁星與晶芸落地,劍上光華燦燦,夭矯如龍.巧妙至極地引開襲來的兩張“閻王帖”。
  恰在這時,那和尚被唐夫人“觀音淚”逼得又似在山頂時一樣,前竄後躍,躲不勝躲。萬不得已只好從唯一的角度彈身射出,正是袁星、晶芸所引開的“閻王帖”射來方位。
  ‘閻王帖”雖然亦如“觀音淚”一般,發出後似具有生命一樣,可以盤旋回繞追逐敵人。
  但這等迎頭撞上,便是靈性至尊的人類,也收手不及,難免誤傷,何況是一紙暗器。那老和尚出手若電,抓住自己發出的兩張“閻王帖”,遊蛇一樣躲到袁星身後,忽地盤膝坐下,目似垂簾,念念有詞似咒非咒起來。
  大和尚手裡握著兩張書寫著“袁星”、“公孫晶芸”名字的尋常紙張,另手拈花相仿,嘴角含笑,輕輕吹出口氣,就像吹去嬌花上晨露的樣子,吹向襲來的觀音淚.便是這渾不在意的一吹,居然呵去威震天下的觀音淚!
  奇怪至極,從來都是威力無窮的“觀音淚”,霎時在其上丹田印堂穴、中丹田羶中穴與下丹田氣海穴前三寸處,化作三縷霧氣!
  唐夫人俊面生寒,駭然問道:“大……大和尚,你方才叨咕的是大明觀音咒!你怎知破解這‘觀音淚’的唯一法門是六字大明觀音咒?”到了此刻,方解心頭之疑,曉得本來必死的惡僧怎會安然無損。
  那和尚微笑道:“這有何難,若是看不出你的‘觀音淚’是源自大明六字觀音咒,我弗陀丹還稱甚麼活佛。”
  晶芸擺脫“閻王帖”追襲,得暇喘息,聞言上下打量那和尚良久道,“模樣並無二致,只是我無論如何也不信你是活佛弗陀丹。”
  直至此時,襲擊唐夫人母子的那兩張“閻王帖”,方自宛若巨蝶翩翩飄落;唐夫人望著腳前書寫自己母子名字的“閻王帖”,不解地問道:“不錯, ‘觀音淚’是源於六字大明咒。但你既然是‘閻王帖’的主人,在誦咒的時候,又怎能生出慈悲之心?
  無大慈大悲之心,縱然是念上百千遍觀音咒,也破解不了‘觀音淚’。”
  “何為慈悲?破解‘觀音淚’的慈悲非我之慈悲?”弗陀丹繼續道:“老衲是‘閻王帖’的主人不假.但地藏王菩薩曾發弘誓:眾生無邊誓願度,即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剃度之度並非徹底度化,只有我的閻王帖,才可立即送眾生到極樂世界。所以我的慈悲應是更勝大唐所有高僧一籌.”
  袁星為鹿雲娘服下解毒丹後,怒目道:“歪理!殺人又成了慈悲,豈非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如果佛家所有高僧皆存如是想,那麼佛國淨土,豈不成了血腥滔天的修羅場?”
  大和尚揚手擲出一粒藥丸道:“這是解救‘閻王帖’的獨門解藥,快快給她服下,當可起死回生。欸,既然你們不願經我度化到極樂世界,那便由得你們在人間地獄遭罪。”袍袖輕揚,說聲:“佛爺去也!”扶搖而起,彈射出三十丈左右。
  袁星不敢輕易去接那丹丸,劈空一掌,震落塵埃。紅色丹丸化成齏粉,莫說在黑暗中.便是在青天白日下,也再難找到影子。
  晶芸提氣拔身追去,叱道,“你不是活佛,是地地道道的魔鬼,竟然膽敢來招惹我們,哪裡有這麼便宜便溜走的道理!”身尚距對方七八丈遠近,暗夜中驟然劃過道碧綠的閃電,撕空有聲,嗤嗤悅耳。
  袁星惟恐心愛的人失手,躍向神秘的大和尚身後。眼看尚有十丈距離,去勢衰竭,凌虛翻起筋斗。三周半空翻後落地,俯身拾起塊堅石,雙手捧著道:“和尚,你如果能說出我手中的石頭有無靈氣,便放你走。”
  那僧人怔住,旋即仰天大笑道:“又是天竺僧達摩傳來的那一套,禪宗禪宗,不知西東。
  這禪機老衲不打,與禪宗的信徒打禪機,大是辱沒了本活佛。”
  袁星斜眼睨視,傲然說道:“你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敢以本來面目示人,每來中原必冒充波斯得道高僧弗陀丹,敗壞別人聲譽,羞也不羞?神州三俠姬、畢、夏三位當年只是揭穿你的廬山真面目,就被閣下逼得做人不能,忍氣吞聲做了活死人。如今你竟又組建八荒死活鬼教,與其為難。這等鼠肚雞腸的小人,冒充活佛法相,褻瀆我佛……”
  晶芸劍尖顫動,罩住和尚周身八十一道死穴,插言道:“八荒死活鬼教,嘿、想得倒挺美,死後還要做活鬼,普天下豈有是理!欲滅掉中原活死人教,更是癡人說夢。你倒滅滅給姑奶奶看看!”
  唐夫人扶著昏迷不醒的鹿雲娘趕到,厲聲喝道:“快快拿出解藥來!”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向面門抹去,露出本來面目,臉上橫肉叢生,獰笑道:“你們以為我願意裝做苦行僧模樣,非也、非也!個個胡說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那老和尚有甚麼好的,本教主就是看不慣人人對他五體投地,這才處心積慮敗壞他名譽。袁星,你接受了活死人教的請柬,嘿嘿,明年三月三,就是到六月六,也不會有半個活人赴它活死人教西子湖之約。”惡狠狠地說來,儼然食人吃血的魔鬼。
  “如此說方才你那解救鹿姑娘的解藥,也是劇毒之物?”天罡劍暗運功力,心說便是不能格斃這波斯惡人,也要稱量下其真正斤兩,以便替天下英雄探明這大魔頭虛實。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袁小子,你已經動了殺機.我既然能感覺到你的殺氣,就有破解之術.所以勸你自己了斷吧,動手與否,都是你死我活。”
  唐興眨動皁白分明雙眸,如天上落下來的兩顆小星星,向母親問道:“媽媽,甚麼是‘胡說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我只知‘胡說八道’八道的二倍、二倍多一、二倍多二是甚麼?”
  唐夫人道:“這人學不通咱們的語言,認為比‘八道’多二倍更是罵人,二倍多一、多二怎麼解釋,只有鬼才解釋得通。孩子,你聽到他說什麼,不要當作人話,全當輕風過耳。”
  唐興雙眸燦燦道:“是了,他是風魔王,自然說話比別人多上幾道,不然怎可能颳風下雨。媽媽,他說十八、十九、二十道的時候,是輕風,那麼他說一百多道的時候就是狂風,是不是?哈哈!”
  袁星以傳音入密向唐夫人道:“唐家嫂嫂,你不要與這惡人交手,只需仔細觀察他的功法招數,如果小弟不幸遭其毒手,好將我們的相鬥狀況轉告給天下英雄。若是我義兄逍遙浪子肯出面,便是有十個這樣的大魔頭也得報銷五對,只是不知屆時他能否將小尚武尋到,有無時間料理此事殊是難說。小弟如有閃失,逍遙兄定是來索這人狗命無疑,只是在他尋到惡人前,怕惡人先向中原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下毒手,是以無論如何,我要試試這人功力,望嫂嫂將其破綻首先告訴給……”
  唐夫人娥眉倒豎,厲聲叱道:“懦夫!還沒有打過,怎知不是對手,更怎知必死無疑?
  這人雖是域外魔頭,卻也不見得比陸老賊高明,你敢拼殺陸世鵬,難說這波斯魔頭是否堪與你匹敵。”
  天罡劍袁星本是鐵骨錚錚漢子,受激之後,豪氣乾雲,縱聲長嘯.嘯畢棄了玄鐵劍鞘,解下束腰繡鸞絲帶,執在手中,指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內力到處,化繞指柔為百煉精鋼,不啻幹將莫邪!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湛湛眸光四射,黑夜中的蛇眼狼目似也閃著兇狠光芒,道:“袁星,你便是不尋我拼命。我也放你不過,這裡的人誰也別想活著離開。本教主‘閻王帖’到處,無不立即索命,豈容你們活著回到大陸。那樣本教主羞也羞死了。”
  袁星向晶芸道:“芸兒,你不可上前幫我,只要能盡力救治鹿姑娘的毒,便是幫了我的大忙!”絲帶驀地靈動刺出,夭矯如龍。在其劍氣貫注下,普普通通的絲帶變得光暈閃閃.尖端射出一縷劍氣,中途分成八十一道光影,徑刺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任督二脈及心包、三交二經.連帶其它筋絡中致命死穴。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只是身子在原地晃動一下,雖在黑夜中,也如風動楊柳,竟是毫無霸氣地微微前仰,隨即後合.直立時恰到好處閃開那凌厲無匹的八十一縷劍氣。
  天罡劍袁星暗暗喝彩:“好身法!這等身法便不是中原武功。”並不氣餒,抖腕回圈,軟劍活蛇似地輕翔靈動,嗤嗤發出利劍破空聲響。那人仍是不動,衣衫無風自鼓。暗夜中,突然在那人周身出現團淡藍的氣體,與袁星劍氣相櫻,霎時生出無數條顏色各異的蚯蚓圖象,凌虛亂爬。
  唐夫人道:“袁星,你不要與之拼比內力,施展你以前絕學天罡劍法,或許有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洞察到袁星內力雖然已達宇內罕見境界,卻較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仍遜半籌,在北坤罡鬥宮時,曾聽逍謠浪子點評過天下諸高手之長,說到袁星的天罡劍法,是天下最實用最樸實無華的.這等劍法即使遇到比自己功力高過許多的敵手,很可能在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敵人毫無還手餘地,已經屍橫劍下。是以,這才及時提醒他揚長避短。
  袁星一怔,足踏天罡步法後退尋丈,內力布運在絲帶上,再不化作劍氣射出。眸似螢光,盯住對手,只要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稍有移動,莫管是以真氣相襲,還是以玄奧招法擊來,他都會以疾電不及瞑目劍勢刺出。想到初出江湖時,多少成名人物死在自己快劍之下,豪氣風發,神彩飛揚。
  唐夫人又道:“非是逍遙無敵九劍所演變出的逍遙失魂劍法不及天罡劍法,只因你所學得的只是那套至高無上劍術之皮毛,徒具外形氣勢而已,其中玄妙,若不經逍遙浪子親自指點,豈能悟到!”
  在救治鹿雲娘的晶芸暗想:“言之成理。我學過逍遙失魂劍法之後,便覺得不如天罡劍法變化起來得心應手。只學到逍遙失魂劍術的外在氣勢,用以群毆,倒是大大的管用,擋者披靡。對付功力不及自己的,更是令敵人無還手餘地,妙用無窮。但是,眼前這波斯人所習的不是中原武術,古怪至極,而且真力明顯聊勝星哥哥半籌,正如唐夫人所說,這等狀況下,天罡劍術反而更具威力。若是將逍遙失魂劍術領會貫通,便是不用真氣,也能打敗天下所有高手。可是那得在開天目情況下,練成天眼通又是談何容易……”
  無暇再想,面前已經眼花繚亂,只見袁星劍勢大開大闔,絲帶上閃爍著真氣發出的異光,縱橫交錯劃過長空,  響動,煞是壯觀。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當真如死後作怪的活鬼,穿插在劍網中,尋隙探出鬼爪,抓向袁星要害。晶芸看得心搖神動,忘記救治鹿雲娘。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身法忽而詭異、忽而正大,宛似幽靈與仙聖的結合體,端的不可思議。
  每當那箕張的利爪抓來,袁星都是視而不見,迅捷無匹地以攻代守,竟將異域第一大魔頭殺得手忙腳亂,不得不回招自顧。
  唐夫人觀戰有頃,曉得袁星在百招以內守得住優勢,大放其心,拉著兒子走到鹿雲娘面前,問晶芸道:“她還有呼吸麼?”
  晶芸忙伸手一摸,急答道:“越來越弱,眼看不行了!”
  淚觀音唐夫人秀眉微蹙,陷入迷惘神色,喃喃目語道:“我的‘觀音淚’怎麼奈何不得那魔頭,反而他的‘閻王帖’咱們束手無策。這……這……這忒是不公平!”
  唐興眨著眼睛道:“媽媽,這位姑姑再也活不過來了麼?聽她像有口痰堵在喉嚨中,憋得眼睛翻白,想必是難受極了。”
  晶芸眼不離鬥場,心不在焉道:“那我們便設法減輕她的痛苦。既中‘閻王帖’,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是斷然不肯出手相救的,華陀重生,也難救其性命。”
  唐夫人道:“公孫妹妹說得不錯,我這便送她上路,免得徒遭痛苦折膳。”悲由心生,淚水不覺流下,滴落在鹿雲娘額頭上.暗道:“我若以利刃加其身,鹿家妹妹原本身世已經苦得可憐,死後再不得完屍,大非善事,莫如以觀音淚射死她,既保其完屍,又減少痛苦。”
  想到這裡,睫毛上飛起兩顆‘觀音淚’,分別射入鹿雲娘兩側足陽明胃經的承泣穴中,等著替她收屍。
  若非淚觀音唐夫人恐懼鹿雲娘身上猶有餘毒,必是出指點她死穴,那樣這位生來苦命的鹿雲娘再無生望.也是這位苦命姑娘不該死去,原本無救的‘閻王帖’之毒,正凝聚其喉嚨中發作之際,感覺雙眼下承泣穴沁涼一片,接著冰冷氣流遊至四白、地倉、大迎、頰車等穴.沿著足陽明胃經至雙足第二趾外側的厲兌穴,不覺間渾身有了知覺,翻身坐起。
  唬得晶芸與唐夫人向後退開,愕然難以開口。還是小孩子天真無邪,無所懼怕,唐興擋在母親身前道:“鹿姑姑,媽媽是為你好,才發出觀音淚打你,你可千萬不能誤會,冤魂不散尋我媽媽的晦氣。”
  鹿雲娘雖然身子良久不能動彈,可是方才周圍一切俱收眼底,心裡明明白白,拖著酸軟的身體站起道:“孩子,姑姑感謝你母親還來不及呢,怎會尋她晦氣?”活動過手足,想不明白自己在身中天下兩種最厲害的暗器後,怎會居然活了過來。
  唐夫人忽地眼中炯炯發光道:“我明白了!是‘觀音淚’的慈悲之力,化解了‘閻王帖’的乖戾暴虐毒氣。怨不得那人身中‘觀音淚’夷然無損,原來他必是禁受不住,想以‘閻王帖’結束自己生命,才尋到破解‘觀音淚’的唯一法門。”
  晶芸這時也不管鹿雲娘身上是否留有‘閻王帖’殘毒,趨前扶起道:“對的!這兩種暗器一為至善業力所致,另為至惡業力所致,剛好兩個極端,相逢時相互抵消,妙極妙極!我再也不怕星哥哥中那廝的閻王帖了。”
  激鬥中的天罡劍袁星心中篤定,出劍愈疾,劍劍如風,裹住那廝。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心內震驚非小,忖道:“我的秘密揭穿,再也無所恃,這三女要是再上來,本教主性命大是堪虞!”
  驀地, 道白光由遠處劃來,疾似勁矢.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托地躍出十丈外道:“你們人越來越多,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
  話沒講完,那道白光已然及身,下面的話戛然而止,幽靈似地避開。虧得此君見機及時,方才立身之處,岩石碎裂,竟是被那白光擊出數尺深坑!定睛細看,暗夜中瞧得不甚清楚,朦朧見到一人身著白衣,鬚眉俱白,在向自己呲牙咧嘴,抓耳撓腮,樣子頗是不恭。怒火油然而起,喝道:“車輪戰麼?原來中原武林所精之道,便是這等手段!”霍然轉身撲向唐夫人,形同瘋狂,志在必得。
  唐夫人早料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這一手,玉掌曼妙無比,連環拍出,輕盈飄開,笑語道:“早料到你必有這手。‘閻王帖’既有克星,同我‘觀音淚’有了克星一般,姑奶奶不殺你,亦是睡不安枕。”
  異域魔頭吼道:“咱們彼此彼此,多說無益,拼個我死你活!”
  唐夫人笑道:“對!你說得太對,你死我活.”
  這二人相鬥,又是另番景象,四掌風車般絞在一起,男似千手閻羅,女若萬臂觀音,煞是好看,令人嘆為觀止。
  那道突然來的白光,正是靈猿玉雪.忽地,玉雪身後響起人語道:“無量光明佛祖.克耳罕,你又跟隨老衲來大唐敗壞我教的名聲,殊屬可惡!大家住手,快快住手……”跟著念起似咒非咒的稀奇古怪經。
  靈猿玉雪跳到 旁,後面走出位半點煙火氣息也無的和尚,正是白日裡被群豪簇擁離島的活佛弗陀丹。袁星、晶芸最是吃驚。
  原來當他們去追小尚武與金龜時,靈猿玉雪懼怕那金龜,未敢相隨。它雖是牲畜,但其靈性早不遜於人,曉得只有大和尚弗陀丹才可懾服那小小的金龜,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七十二島十八幫群雄眾星捧月般護著活佛離島,駛向大陸,是它萬萬不願的。無奈之下,又不敢離開活佛,只好跟著上船。待到天黑,大船已經遠離六橫島,別人歡天喜地在艙中進晚膳,它憂心忡忡站在甲板上思念主人。別人自然不理會它,活佛眼中眾生平等,將自己的那份素餐端到船頭,遞給玉雪。
  天空眉月忽暗.分明萬里無雲,怎會失去月華!靈猿與活佛俱怔。便在這時,勁風急勁。
  吹得桅杆上帆頭揚起。倏地,空中一隻手伸來,搶到玉雪手中的那缽飯!靈猿不肯放手,若是尋常碗已經碎裂,那缽是平索活佛用的紫金缽,結實異常,居然懸著玉雪飛起。它這時要是施展“千斤墜”心法,必能將空中人拉下,可是其正想念主人,突發奇想,另一臂探下,抱住活佛弗陀丹,任由那飛人帶到空中,下臨茫茫大海。
  飛人正是上官嬋蓮。她於茫茫大海上飛行數日,始終沒尋到食物。以前有鹿雲娘暗中相護,很容易得到食物.目下鹿雲娘撇下她去追蹤袁星,更何況是在不著邊際的大海上,沒遇到風暴已經算是幸運.
  暮色蒼茫裡,見到艘大船,便是沒有弗陀丹來甲板為玉雪送飯,她也要下去搶食物的。
  奪到那飯缽時,玉雪抓住不放,她亦死命抓住金缽不放,這才吊著一人一猿飛在滄海之上。
  玉雪茲時心中所念,只是袁星與晶芸在六橫島上境遇如何,但又怕回到島上遇見金龜,是以抱住弗陀丹不放的同時,另一隻手自金缽上傳出無窮真氣,控制著上官嬋蓮的飛行方向。
  以劍魔宮出塵拔俗的絕代內家玄功浩然罡氣.與下面對手抗衡,猶似泥牛沉海,上官嬋蓮不再拼鬥,乖順地按照玉雪傳來內力控制的方向飛行。活佛弗陀丹最是看得開,被靈猿掠去,認為是注定下的因果,故爾沒有喊叫,以致翌日船上群雄發現活佛不翼而飛時,竟以為這位神通廣大的活佛,是被海龍王請去講法做客。
  上官嬋蓮藉著月色,看清下面玉雪的模樣,如逢鬼魅,這時想撒手棄了那紫金缽,已是不能,膠在上面一般。靈猿玉雪身具數百年玄功,若是能夠運用得體,足可凌虛飛渡重洋,回到六橫島上.它雖吊在下面,實際輕若枯葉。弗陀丹心明見性,早斷無明,雖不曾修習過輕身之術,但不比任何輕功已達登峰造極高手稍遜。
  玉雪雖然口不能言,心下卻是十分感激,運功吸住上官嬋蓮的同時,分出股內力,使得金缽中白米飯粒粒相接如線,排在兩塊鹹菜後面,小龍騰空模樣,激射入嬋蓮口中。
  嬋蓮也當真餓得急了,毫不客氣凌虛就著海風大餐特餐起來。後來到達六橫島上,玉雪收回束縛她的內力,嬋蓮如逢大赦,再也不敢靠近這可怕的怪物,飛回海上。曉得玉雪在此島上,此後望而卻步,以致她尋遍了海中諸島毫無所獲。萬萬料想不到要尋找的兒子,便在這她惟一不敢來的島上。思來可嘆。
  甫歸六橫島,便見遠處天空中五色繽紛,靈猿曉得是主人在與勁敵大打出手,怪光陸離乃是主人劍氣縱橫。便要撇下活佛獨自去助戰,眼前一團金光掠來,遙遙看清金光正是自己畏懼的金龜,忙將活佛當做護身符負在身後。果然靈驗無比,金龜負載著它的小主人,圍繞靈猿三周,莫敢招惹活佛,無可奈何而去。
  金龜的來路上相攜聯袂飛來二人,靈猿認得是貌似晶芸的姬碧瑕,與對白頭童子頗善的少林小和尚張發。
  玉雪忽聽海灘上有人道:“窮酸,想不到我堂堂男兒昂揚七尺軀,竟要受你個書獃子的恩惠,要你捉魚給我吃。”“你的手足筋俱斷,我若離開你,豈不等於殺死你麼!不管怎樣,也得待到你能自己生活之後,再離開你。”活佛弗陀丹微微頷首,面現慈祥笑容。
  靈猿背著活佛星丸跳擲、足不履塵來到袁星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之間,震飛異域大魔頭。
  待要上前分解開魔頭與唐夫人的相鬥時,身後吸著的活佛竟擺脫了它,轉出來大勸死活鬼教教主回頭是岸。
  直至此時,大家才知道,兩度來中土武林撒野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叫做克耳罕。袁星阻止擬以上前拼命的鹿雲娘,傳音入密道:“莫要莽撞,聽聽這異域高僧對異域魔頭講些甚麼,再上前報仇不遲。”
  但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獰笑道:“你這認賊做父的賊和尚,不報父仇,卻來中原傳授仇人無上佛法,而且還較我倍受人們愛戴,本教主就是忍不下這口氣!你能來大唐傳法,做弟弟的也能來大唐殺人,而且筆筆血債都得讓唐人記在你頭上.可恨的是中土武林中人忒是精明,敗壞你名聲之計前後兩度被他們識破,索性弟弟便將八荒死活鬼教全部人馬帶到大唐,與他們真刀真槍鬥上一番。百年前的北冥老兒與武林皇帝冷秋魂,早做地府鬼傑,不知大唐還會有誰能夠抵擋住我的三擊!”
  袁星大義凜然道:“山外更有青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既然君與活佛是兄弟,那麼只要你不再造殺孽,中原武林便饒你不死.如能幡然悔悟,還要待如上賓。不然.嘿嘿,若是惹得我家義兄逍遙浪子出手,怕是……”
  活佛弗陀丹合什道:“無量光明佛祖。克耳罕,莫說你橫掃大唐高手,便是眼前的這位施主,你想勝他已是不易,還道甚麼無人能擋住你的三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快快回波斯去,解散八荒死活鬼教在中原的分支,不動血光之災,才是我佛的大慈大悲。”
  克耳罕面如噴血,放出紫紅異光,雖是暗夜之中,旁人亦看得清清楚楚,仰天狂笑道:
  “我的好哥哥,你出家之後,當真將家傳心術神法忘得一乾二淨?別忘了咱家祖傳下來的返還神術,目下兄弟正值返還到七十歲時的修為,自然奈何不得眼前這些人,倘若兄弟行術圓滿,就算眼前所有人加在一起,你說能擋住我一擊麼?”
  弗陀丹道:“我佛法力無邊,不會再讓你造殺孽的。無量大光明佛祖,聖光普照世間,化盡所有惡業.皈依吧,克耳罕!”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臉上紅光大熾,繞著其兄疾走起來,顯然是在倍受煎熬.暗淡的星光下,這人面色忽紅忽紫,端的怪異之極.
  鹿雲娘運足大力金剛掌力,凝神傾聽下去,只要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肯聽其兄良言相勸,棄邪歸正。她立即會上前拼命,以雪方才身中‘閻王貼’之辱。
  晶芸與唐夫人曉得雲娘功力雖是不弱,但絕非是這已有百歲遐齡的波斯老魔敵手,均暗暗戒備,蓄勢待發,以防她發難時不敵出現差錯;靈猿玉雪的第二位主人,正是百年前武林皇帝冷秋魂之妻溫春仙。它曾經在主人的帶領下,不止一次與這位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早已認出他來,怒睜火眼金睛,隨時準備殊死相搏。
  活佛弗陀丹道:“你殺的中土人還少麼,要不是你造下如斯大的惡業,我自會在波斯做我的教主,又何必萬里跋涉來大唐幹甚麼?其實出家人四大皆空,老衲還將你看成是我的弟弟,來為你消弭罪業,已是落了小乘境界。無量光明佛祖,弟子空修百歲,便連這點幻像都勘不破,枉了‘活佛’美譽。”
  克耳罕臉上紫氣愈來愈盛,怒道:“剛才險些被你迷惑,大哥,你說說,你如果什麼都看得開,怎麼還要修煉家傳的不死養生之道,豈不是也貪生怕死?既是活著好,我便該替我老爸爸報仇,他若不是身中大唐武人的致命一掌,說不准現在他老人家還活著.”口中  而呼,咆哮著奔去.
  天罡劍袁星向靈猿喊道:“玉雪,攔住他。”眼見靈猿迅電般射出,回頭向弗陀丹道:
  “大師,我們替你勸導他,如何?”聲未落,其身畔三女翩若驚鴻,不分先後飛出。
  活佛弗陀丹並不回答,向小唐興招招手道:“孩子,你過來,獨個在那裡危險.”迎上將唐興攬在懷中,才道:“袁施主.今天是你們最佳的機會。老衲出身波斯的技擊世家,便是你們大唐聽說的武術世家。家傳種神術,名曰返還神術,大抵與你們中土的返還功相若,修之以恆可達返老還童境界,是我們家裡人必修的神術,是以我們兄弟俱是壽逾常人數倍。”
  嘆息一聲,又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克耳罕這返還神術已經修煉到爐火純青地步,每當外在相貌老到七十歲模樣,便向回活,再過一年,他的面貌恢復到六十九歲那年一樣,功力則倍於七十一歲時,如此推算,當他返老還童到十歲時,所懷功力最是驚世駭俗。從十歲又向回活,相貌年歲大增,功力卻要反之倍減,所以現在他功力是七十歲時的,一旦到得相貌再變;只怕世間當真無人可以接下他三掌。那時非逼得老衲破戒破誓,與之骨肉相殘,同室操戈不可。”
  說話之間,晶芸出劍如風,霎時劍氣縱橫,交織成網,籠罩住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出手攔截克耳罕的三女中,以她功力最高,此刻對付這魔頭,便是她一人之力,當可支持到五百回合開外。
  靈猿玉雪展開得自第一位主人傳授的上古玄奧身法,在晶芸的劍氣中穿插自如,滑似游魚,雙爪出手若電,專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雙睛上招呼。
  克耳罕身法古奧,與靈猿堪相比美。幾次險些被其逃脫出晶芸的劍氣之網,不是被唐夫人劈空掌力逼回,便是被雲娘的大力金剛掌力震回。老魔頭耳中聽著兄長在將自己的弱點講給敵人,氣衝鬥牛,心裡罵道:“假仁假義假慈假悲的弗陀丹,你是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你不念手足之情,難道我就不會揭你的隱私,甚或是取你的性命嗎,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生出惡念,欲要尋隙痛下殺手。
  天罡劍眸光似炬,在活佛弗陀丹與劍氣中的克耳罕身上掃視兩周,傳音入密道:“大師,你弟弟要不念骨肉之情,對大師下毒手。但有在下,大師儘管放心。”弗陀丹微笑道:“袁大俠就是不說,你的心裡話與他的惡毒心思,老衲也盡數感覺得出來。”袁星震驚非小,敬佩至極道:“大師已經修得‘他心智證通’!這是佛家六神通中的無上神通。”
  活佛微露笑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是啊,既是人人所想俱不出我的眼中,還有甚麼人可以加害於老衲呢?所以袁大俠儘管放心,只要他稍有所念,老袖便立即感知。”
  袁星道:“大師有如是神通,自然不怕那廝偷襲,正如大師所說,他未行惡前必是心生惡念。彼念方生,已有對策,確是立於不敗之地.”
  高手相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聽得二人對答,不由得熄了弒兄之心,忖道:“暫且饒過這叛父賣國的可惡傢伙,待得我功力倍增之際,便是他血染黃沙之時。”
  弗陀丹沉聲道:“惡念不可生,惡報無從來.無量光明佛祖,發出照耀宇宙的聖潔光芒吧,以你無上的法力願力,滌蕩盡整個污穢的世界,願克耳罕在光明中洗禮,得到無瑕的重生……”
  袁星向靈猿吩咐道:“玉雪,你要寸步不離守在大師身邊,以防那廝對大師下毒手。我去助她們鏟姦除惡。”飄身而前,足下距離地面三尺有餘,凌虛蹈空,竟是膝不彎腳不彈,宛然是在高高隆起的冰川上滑行!
  弗陀丹畢生不修技擊,卻是滿腹高深功法,見到袁星顯露這手玄妙武功,居然入得他法眼,微微頷首,暗贊道:“如此精純的功夫,天下罕見,更難得的是年紀輕輕,修得這樣的功夫已是不易,且無絲毫火氣霸道跡象,端的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中原有若斯俊彥,克耳罕欲要稱霸大唐,定是春夢一場,癡心妄想。”
  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看來,袁墾簡直是凌虛激射來的道淡煙,形跡飄緲,變化莫測,心下惴惴不安,思忖:“這等身法,比我這‘閻王貼’的主人還要厲害,若說本教主的身法如鬼似魅,那麼這人的身法則是如神似仙。他方才與我鬥時,怎麼不施展出來,難道是藏奸了不成?”愈想愈是心驚,悚然忐忑不安。
  這期間各人心態雖經複雜變化,實是不及交睫,戰鬥似也與此仿佛,袁星已繞過淚觀音,穿射進晶芸發出的劍氣中,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換過三大招,互攻對方百餘記殺手。
  始時克耳罕見一代大劍客袁星空手來犯,驚喜過望,認為有機可乘,連下平生最是得意的三記殺手,欲置勁敵於死地,未料袁星雙臂揮處,竟也是劍氣縱橫,居然以臂代劍,端的靈活至極,威力不輸於手持太阿神劍。
  晶芸看得花眼,恐誤傷心上人,早停手不發劍氣,怔怔地瞅著場中,心說:“這分明是幾記最最尋常的劍法,可是到了星哥哥手中,以臂代劍,使出雙劍的路子,竟是想不到這樣的凌厲!”
  原來袁星在與活佛交談數句後,忽然感覺到自面前和尚身上傳來股莫可名狀的靈光,於這異樣感覺作用下,又想到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無師無派,一身絕俗武功全賴穎悟,那麼自己為何不可自出機杼,創出專門克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武功。靈犀奄來,霎時所習練過的各種武功齊湧腦海,抑制不住衝動,以掌比劍,所用雖還是最拙樸的劍法,但每勢之中,所蘊藏的玄機妙理,已與尋常時不可同日而語。
  克耳罕施展全力與中原一流高手相搏,對唐夫人與雲娘難以兼顧,倒也不須理會二人,因此刻他同袁星俱是體內真氣瀰漫,周身罡氣四溢,外人根本近身不得。雲娘三度發出金剛掌力,欲助袁星一臂之力,俱被二人周身旋轉的罡氣將掌力封開,落到三丈外的臥牛石上,擊得石牛體碎肢飛。
  晶芸道:“鹿家姊姊,不要費力了,還是暫時掠陣,待得他們再竭三衰時,咱們姊妹再上。”
  “嘿嘿,哪裡容得你們使用車輪陣。”衣袂掠起勁風聲颯颯,場中陡然多出五人,二道三鬼,竟然是方才倉皇離去的曹判官、黑白二無常,與曾經不可一世的參霞真人及其師弟參虹真人。
  活佛弗陀丹向參虹真人橫了一眼道:“無量光明佛祖。你這人本來就是包藏禍心的惡道,投奔老衲的中原聖火教時,存心就是不良,那時老僧雖然老眼昏花,卻也看得出來.不予點破,實指望你能在無上佛法的熏陶下,幡然大悟,立地成佛,不料你卻要用博學鴻儒的血來祭聖火,端的居心叵測。大唐朝野俱是對這位大儒敬仰得無以復加,殺了他不用你們八荒死活鬼教動手,我的聖火教自然在大唐難以得存。”
  參虹真人道:“對,教主說得句句對極。無量天尊,貧道不是聖火教傳入中土的接引軍師。而是阻止聖火教流毒大唐的八荒死活鬼教軍師。”話畢斜睨著晶芸,冷哂道:“姑娘曾威風凜凜到過貧道幽居的寶石山抱樸道院,不知是狐假虎威,還是真有本領,倒要領教領教,看看你們憑甚麼將我師兄嚇成那等模樣。若不是貧道風箏扎得出神入化,敝師兄怕是要到西湖裡洗澡,不知公孫女俠如何了卻這筆帳?”
  晶芸柳眉倒豎,冷哼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在道院中,以純陽內力噴火點燃爆竹給參霞惡道通風報信的人,後來又是你放出風箏救他逃命。姑娘還沒有找你算帳,不知好歹的東西,你卻來找我們,再好不過!”緩緩掣出長劍,便要出手。
  活佛弗陀丹眼見自己俗家時的弟弟與袁星以翻江倒海之勢大戰,耳聽晶芸同參虹對答,不欲另一場大戰再起,上前稽首道:“慢著,你們先聽我說段佛經中的故事,然後再決定是戰是和。”
  晶芸道:“大師,佛經雖然法力無邊,可以為許多慾海迷途的人指點迷津。可是這裡除了小鬼判官,就是牛鼻子惡道。你的佛法再是玄妙,也不可能立即感化這惡道從善去惡,還是小女子用青鋒劍超度他吧!”
  活佛弗陀丹搖頭道:“不可!姑娘說的完全沒道理。中原道教所含高深玄理,與佛家實堪稱並世奇葩,兩家最後境界殊途同歸,難分高下。老衲只是看他們雖身在道家,卻不知道家所祟尚的無為境界。你們且先不要打,聽我將故事講來……”接著滔滔不絕,舌綻蓮花講起佛經中勸人戒嗔戒鬥的故事。
  聽著聽著,曹判官猙獰鬼面上露出溫和的神色,黑白二無常頭上高高的帽子上下頻點,居然也聽得津津有味,頗以為然。由是足見活佛弗陀丹並非發呆,佛法的確可以感化臨陣的嗜殺之徒。
  受命負責保護活佛的靈猿玉雪早通曉人言,聽得由抓耳撓腮,變得漸漸安靜下來。
  天罡劍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內力互相撒射著,聲震四野。但就在這轟轟隆隆巨響中,弗陀丹的每字每句,無不清清楚楚傳入每個人耳中。袁星本想殺死即將在中原橫行無忌的異域魔頭,可是聽了弗陀丹說法後,殺機漸淡,出手變慢。
  克耳罕始時不理會其兄絮絮聒耳,全神貫注與袁星大鬥,忽聞弗陀丹說法中突然冒出一句技擊要術,不由分心去聽。“人生一切都是假相,何必自取煩惱?這正是古人所說的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用心聽時,卻又不是技擊之道.心中悚然,知道已經聽了,再也無法充耳不聞。
  二人出招速度漸來漸慢,罡氣嘯空聲與時俱減,終於聲息全無.二人皆已豎耳傾聽,只是遙距數丈,在緩緩地比劃著招式而已。
  玄夜孤島,海浪拍崖。清音和煦,聞者如痴.袁星早無殺伐攻守之意.只是出於本能反應,在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遙遙拆招。那克耳罕亦已再無殺人之心,之所以還出招攻敵,是在慢慢減緩方才疾風驟雨攻擊下的餘勢.克耳罕緩慢之至推出一掌,袁星遙遙相應,而後二人相視微笑,一起坐下,齊聆佛法。
  原本坐著講法的弗陀丹站起,妙音不絕,走到其弟面前,伸指在他頂門連戳三下。突然停止說法,回頭向袁星道:“袁大俠,老衲之所以告訴你們他的底細,便是要你與之傾力相搏,這樣他的注意力才能集中,易於聽進佛法。有這樣十三次,足以盡去他的暴戾。無量大光明佛祖……”
  眾人恍恍惚惚,仍然沉浸在教主講得天花亂墜的佛法之中。袁星朦朧中聞得弗陀丹如是說法,訥訥道:“活佛,你說甚麼?嗯,你是說有我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大戰,你的佛法才可以灌輸進他心田中,是不是?”
  弗陀丹頷首道:“是的。”晶芸接言道:“這還不容易,大師再要向他講法的時候,只需叫上我們一聲,先將他打得精疲力竭,不聽也得聽。”活佛道:“貴在難以找到這麼一位與之難分軒輊的對手,要是打得他昏昏沉沉,反而不美。”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回過神來,暴跳而起,用只有弗陀丹能聽得懂的夷語嚷著。弗陀丹反覆著一句夷語.大家不用聽懂,猜也猜得出來是連宣著佛號。
  參虹真人高聲道:“無量天尊。大家立即將這妖言惑眾的魔頭和尚圍住,擒下聽候教主發落。”他是八荒死活鬼教中原最高首領,包括其師兄在內,判官無常分站四角,向中間的弗陀丹擠來.
  天罡劍袁星抬掌擋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面前,同時吩咐道:“玉雪,負責保護活佛與小唐興的安全。唐嫂嫂、晶芸及鹿姑娘,請大顯威風,擊退惡道、判官與無常。”
  克耳罕停止叫嚷,用漢語道:“參虹軍師,中土有句話叫做‘大展雄風’,看你們的!”
  參霞真人道:“教主,你放心,貧道與師弟決不會讓她們‘大發雄威’的……嘿嘿……”
  聽得三女勃然大怒,晶芸長劍出鞘,芒光吞吐遊走,足有八尺有餘。劍勢一引,喝道:
  “無恥賊道,在樹人谷及西湖猶未與你清算,又在這裡滿口胡謅,罪上加罪,納命來!”
  參霞真人暗暗得意:“莫以為道爺不智,若非這樣豈能激怒這丫頭。我若是也吸得地精元氣,何用出此下策。怒則必魯,魯之必莽,這才令我有必勝的把握。”
  三女之中,晶芸功力最高,劍氣縱橫下,甫一交手,參霞真人立時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參虹原擬以數十年精修的純陽神功,鬥一鬥名震江湖的淚觀音,尚未出手,已見師兄遇險.看清晶芸的劍勢後,已知便是自己也萬難在這驚鬼泣神、驟若風暴的劍氣中接滿十招,定會屍橫當場。但師兄弟之情不啻是手足,又怎忍心見師兄身首異處,急中生智,忽道:
  “且慢動手,貧道有話說!”同時一記劈空掌力襲出,黑夜中火光閃現,聲勢頗是駭人。
  晶芸感覺面門生溫,暗忖:“這人的功力比他師兄高出不止一籌,那日在西湖畔相逢,已見端倪。只是忒是下流,不可不除去,若是好人,怎會做起克耳罕的軍師?”劍鋒斜引,將襲來的純陽真火禦在一邊,竟點燃了株矮小的灌木,火光大盛,照亮夜空。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藍睛通紅,醜面映著火光,愈是詭譎怖人。袁星已知對方欲立即發難,反而挺直腰腿,倒背雙手,好整以暇傲立當場.克耳罕道:“軍師的功力好精純,但是這雌虎端的難惹,要小心行事.今日不是其敵手也不怕,來日我的功力倍增時,他們人人難逃活命.”吩咐完畢,厲嘯著撲向天罡劍袁星.在異域奇人瘋狂的攻勢下,旁觀者無不心悸,奇怪的是袁星毫無反應,如同書獃子面對精美書法發痴發狂般。驀地,腳下微挑.那柄玄鐵劍鞘挾著銳嘯飛起,勢同烏黑的游龍.徑噬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胸口璇璣穴。
  克耳罕托地躍起,凌虛蹈空,飄風似的而來,足尖踏向袁星頂心要害。
  那邊,晶芸每劍八十一剌,殺得二道苦不堪言。她雖在力戰當代兩大絕頂高手。心思卻無刻不在情郎身上,見袁星依然不動,已是沉不住氣,回臂一劍,碧氣橫空,阻住了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去路。
  袁星長嘆 聲道:“芸兒,你幫我的是倒忙。不然現在這廝又在乖乖地聽活佛說法了。”
  足下展開天罡步法,霎時間紅彤彤的火光中,現出三十六個袁星的幻影。這正是他方才聽活佛說法時,豁然貫通歷代天罡門祖師所疑惑不解的玄奧後,天罡步法已臻無上化境所致。
  參虹與參霞正感被劍氣壓得幾欲窒息,陡然呼吸通暢,立即發動凌厲之極攻勢反擊。晶芸只是觀察著袁星的天罡步法,頭亦不回,反臂一劍,碧氣滿天,籠罩住二道。若有所思道:
  “你這一步走到‘兌’位,大大的有悖常理,吆呀,錯了錯了,這樣走哪裡是天罡步法?啊!
  是我錯了,原來你走得都對,小妹將你的影子當做是你真身。咦,星哥哥,你為甚麼不一掌擊倒這魔頭,只是圍著他繞圈子,是想累倒他嗎?”眸光所注,心中所想的都是天罡步法,無暇正視二道,反臂揮劍在身後井然有序與之對抗著。由是可見,吸得地精元氣的晶芸與以前已經判若兩人,不可同日而語。
  活佛方才說的佛法仍在起著作用,因而曹判官與黑無常白無常三人依舊怔愣當場。幸虧他們沒有異動,不然在唐夫人的‘觀音淚’與鹿雲娘的金剛掌下,便是兩個判官四個無常,也早都見真正的閻王去了。
  克耳罕與袁星同時展開飄忽身法, 個在天空,藉長袖舞起的勁風凌虛換勢,雖然變化不出三十六般幻影,卻也不容小覷;另一展開步法,變幻莫測,煞是美觀。看得人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
  火光中的血光更是詭譎,晶芸雖使的是聽風辨位反手背後劍,時間久了,饒是二道功力超俗,身經百戰,終難抵擋凌厲無匹劍氣。在第二十七招上,參霞肩頭中記劍氣,前後洞穿,血箭射出,退出鬥場。
  參虹道人功力較其師兄聊高一籌,獨自為戰時,一時雖不至受傷,卻難以支持,步步後退。多虧這時那活佛又說起佛法來,晶芸聽著慈悲之音,劍氣緩慢縮短,這才救得他性命。
  地上袁星聽到佛法後,步法漸慢,終於不見了三十六幻影。天上克耳罕自己也不知不覺落地,側耳傾聽。
  未用多久,真是佛法無邊,晶芸劍勢完全停止,參虹面現迷惘神色,歪頭聽法,心裡曉得萬萬聽不得,可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掩耳,非心所願又喜悅至極聽下去,八荒死活鬼教的人上至教主,下到無常,莫不心存牴觸,實在不想聽,但卻漸聽漸感入耳動聽,甘之若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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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劍魔難奈惡道何

  大火迅速蔓延,附近油質頗多的矮樹灌木大片起火,可是誰也不注意周遭境遇,只是側耳傾聽活佛弗陀丹講法。
  火勢中傳來驚呼聲、奔跑聲,當是留守在島上的田曉天手下兄弟見到火光,趕來救火。
  雜亂喧囂聲迅速接近,眾人置若罔聞,只顧專心致志聽講。忽然,慘嚎聲此起彼伏,火頭上屍體橫飛,事變來得甚是突兀。
  紛亂片刻,重歸寂然。
  活佛弗陀丹住口不講,提鼻四嗅,念經道:“……善哉、善哉!是甚麼惡魔在造這無邊血光之災?無量光明佛祖,五十九縷冤魂往生樂土。祈我佛賜予弟子法力,度化這些嗜殺的惡魔。”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凜然打個玲顫道:“我又著你的道了,哥哥,現在還是你厲害!咱們青山不改,日後弟弟功力倍增之際,再算今天的帳。”先替參霞真人點穴止血.後又拉起參虹,朝曹判官與二無常喊道:“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想走,沒那麼簡單!”嗖、嗖、嗖,數十人影迅如飛鳥,自火光後飛來,為首那人道:
  “我們是劍魔宮的,而不是惡魔宮的。請大教主分清楚。”
  數十人落地後,波浪似地向兩旁分開,半空有人居然踏著火光冉冉而來,劍魔宮眾高手齊躬身施禮,同聲高呼:“宮主萬安!”
  袁星、唐夫人及鹿雲娘亦是身施大禮,齊叫道:“向伯父伯母請安。”
  自劍魔宮高手現身,參霞真人便噤若寒蟬,與師弟竊竊私語。在諸人躬迎劍魔宮主人的時候,二人向火光的缺口奔去。
  空中徐徐落下二人,男人須發花白,凜凜神威,正是名動江湖數十年的一劍追魂上官嘯雲,另位美婦乃是天下第一俠女上官蘭芝生身之母胡妙姝。這對夫妻早已不行走江湖,此刻聯袂到此,自是為了外孫子江尚武失蹤之故。在這裡邂逅仇家參霞真人,這才不惜殺死阻止他們的六橫島弟子,躍過火牆趕來。
  劍魔上官嘯雲腳下行雲流水似地,繞過眾人,直趨袁星棄在地上的玄鐵劍鞘。並不拾起,右足微挑,那奇重的劍鞘夭矯飛起,裂空有聲,火光中曳著長長的一道烏光,襲向參霞道人後背。
  參霞真人雖然不及劍魔宮之士,畢竟亦非凡俗,耳聽惡風不善,來不及閃避,順著前奔之勢,低頭一個前空翻,驚險之極,凌厲的劍鞘自其腰間掠過,只是絲毫之差,便遭洞身之厄。
  上官老俠並無立即取他性命之意,否則天下又能有幾人在一代劍魔的飛劍下避過。參虹真人眼見那劍鞘來勢突兀,曉得決不是一襲便落,拉起師兄向斜側躍去。果不出所料.震耳嘯聲又起,那笨重的玄鐵劍鞘托地三百六十度大旋環,聲若裂帛,颯颯而來。與此同時,老劍魔足不履塵,凌虛蹈空而至。
  參虹真人內力吐處,徑襲上官嘯雲。掌罡挾著內家真火,與身畔火焰輝映,端的氣勢雄渾。
  劍魔宮主身子依然挺得筆直,陡然後退,凌虛升起,足踏火光之上,那支劍鞘在上官嘯雲內力遙控下,時而橫掠,時而直飛,翻轉如意,就像受根無影的線控制。
  唐夫人道:“參霞,在劍魔宮主人面前.快快束手待斃,免得徒取其辱。”晶芸聽袁星介紹後,盈盈襝衽為禮,羞答答隨袁星叫道:“姪女參見伯母。”
  玉面飛狐胡妙姝凝眸細看,漸露笑容,溫言道:“不必多禮,快起來,讓伯母好好看看。
  嗯,比嫣然還強.袁小子痴人自有好報。”
  天罡劍袁星羞得滿面通紅,囁嚅著道:“這……那個……不是……”
  胡妙姝扳起麵孔,佯嗔道:“甚麼這個那個的,有公孫姑娘這麼一個,你難道還不知足嗎?是嫣然沒有福氣,芸兒才與你有這等緣份。你若是再吃著碗裡望著盆裡想著鍋裡的,伯母我首先替芸兒鳴不平,老大的板子打你。”
  袁星笑道:“負心豈是姪兒之輩,倘若稍有對芸兒不起的,伯母只管重重懲罰無妨,小姪甘領。”
  鹿雲娘心下淒然,強顏歡笑道:“你這人真是臉厚勝過牛皮大鼓,當年涎皮賴臉糾纏人家道姑. 副欲死欲生的可憐巴巴模樣,如今又將故智沿襲到自己的徒孫女頭上,信誓旦旦。
  晶芸妹子,萬萬不可信他的,要加倍提防著。”
  唐夫人笑道:“提防誰人,總不會是你吧?”雲娘面現赧色,輕若蚊蚋道:“唐家嫂嫂說笑了。”
  此刻空中的劍鞘兀自盤旋飛舞,已將參霞參虹這對難兄難弟攔截回來。每次必是二道前進一步,反而被旋轉的劍鞘逼得後退兩步。眼看再無退路,已至火牆邊緣。上官嘯雲凌虛抓出,竟是隔著三丈距離,攫來那支玄鐵劍鞘。笑道:“憑你們這點功夫,居然竟敢圖謀劍魔宮的基業,當真不自量力。哈哈……”笑聲不絕,震得火勢跳躍加劇。
  “啵”、“啵”兩聲,火焰熄滅大片,火光下看得明白,兩張方方正正的白紙飛來,方位變幻莫測,極是詭譎之至。
  天罡劍袁星電眸閃處,看清飛著的白紙正是那“閻王帖”,不用再捕捉上面的字跡,已曉得是上官嘯雲夫人的名字。厲聲斷喝:“克耳罕,噁心不改,枉了活佛的苦心!你也不睜開眼睛看清楚,面對的人是誰,就撒‘閻王帖’。”甫欲出手,玉面飛狐胡妙姝已然凌空而起,扶搖直上,輕輕在“閻王帖”上點過,冉冉飄落向火場外,冷哂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難苻其名。原來傳說中厲害非凡的‘閻王帖’不過如此而已,嘿嘿,唬得江湖百年談之色變,那些武林前輩們忒也抬高了這張小小白紙!”
  夜風助著火勢,獵獵作響。驀地,兩張原本被上官嘯雲夫婦閃開的“閻王帖”發出風鈴之聲,錚然悅耳。
  唐夫人睫毛挑動,四滴“觀音淚”分別飛向空中的兩張“閻王帖”,同時喊道:“只可躲避,不可發出內力震動那‘閻王帖’!”颯然生風,四滴“觀音淚”在火頭上飛過,映射著火光,宛似流星劃過長空。
  火中突然飛出兩只色彩斑瀾的蝴蝶,竟是不怕火燒,飛上天空,東繞西翔,“觀音淚”
  打到“閻王帖”的時候,兩只蝴蝶分別落到平展的“閻王帖”上,一飄一盪落向火堆。火舌已經燒到那兩張“閻王帖”.蝴蝶竟不飛起,同墜火中。
  上官嘯雲施展劍魔宮秘傳絕學點浪步法,閃避“閻王帖”時,參霞與參虹早巳躲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身後。參霞戰戰兢兢道:“教主,這人就是與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一起領袖中原武林的劍魔……”克耳罕不悅道:“本教主曉得,他沒有生下來的時候,我已將他老子打得死去活來,老劍魔尚且不在話下,何況小劍魔了。當年冷秋魂為了上官濤獨自遇到我而不致喪命,才將兵中至尊蟬翼千葉劍給了他。你以為蟬翼千葉劍原本就是上官家的麼?”劍魔撲來,聽到此言,愕在半空,硬生生剎住身形,倒翻出去,落在火場中心,抱拳問道:“你說這蟬翼千葉劍不是我家的,而是武林皇帝冷秋魂的?”
  “然也。其中始末我最知曉,小娃娃,應當是老夫離開中土三四十年後才有的你。那時你爸爸必是認為我早以不在人間,才破了童子身,可憐你母親守了若許年的活寡,哈哈,更有甚者,你舅舅就是因為懼怕我的‘閻王帖’索命,至今還是童子身。”
  劍魔上官嘯雲掣出蟬翼千葉劍,面前的烈火立時熄滅一片,劍華如水,冷氣森森.僅此避火之神奇,蟬翼千葉劍為兵器中至尊已是無可厚非。
  二道二無常與那曹判官瞪圓十只貪婪的眼睛,竟忘記探究火中奇怪蝴蝶的來龍去脈。
  一直緘默的活佛弗陀丹道:“大家聽得明白,要對付克耳罕,唯有是童子身的武學高手。
  正因這樣,當年他與中土修煉童子功的三兄弟結下冤仇,害得姬煞君、畢殺君與夏霸君三位殘了雙足,當真是造孽。無量光明佛祖,悠悠百年,當年相約俱已兌現。中原三君不死.當創建活死人教.波斯巨孽仍在,率八荒死活鬼教與之決一死戰。欸,中原三君若非當年受創過劇,恢復武功事倍功半.怎會受參霞惡道這等小人欺辱!”
  “大主教,你著相了,嘆息甚麼?”烈火中顫顫巍巍步出位美貌老婦,雖是白髮如霜,卻是面若童子。
  諸人無不駭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喃喃道:“你終於練至火燒不焦境界,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方法殺死你。縱是本教主恢復到至高功力時,咱們也還是以前那般樣子,分不出強弱來。
  可是,冷秋魂與溫春仙卻不能復活,你們也終是奈何不得我。”
  老嫗輕啟朱唇道:“可是閣下現在並未恢復到最高功力。老身想讓你死,易如反掌.”
  聲如少女,黃鶯嬌啼般婉轉動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頹然後退一步,訥訥道:“這……這不是你蝴蝶夫人的作風,要知當年的蝴蝶夫人從不乘人之危。”
  蝴蝶夫人是比武林皇帝冷秋魂還要年紀大的絕頂高手,當年曾與冷秋魂的妻子義結金蘭姊妹。火場內中原武林高手,以劍魔上官嘯雲所知最廣,猶未聽其父講過,餘人可想而知,俱不曉得這精神矍鑠的老嫗是哪位。
  百年前,蝴蝶夫人在武林中分量,足抵目下北坤罡鬥宮中的上官蘭芝,睥睨天下,名動江湖。
  袁星雖不曉得老嫗的來歷,但從克耳罕驚慌失措神態中.已看出其必是隱居世外超凡入聖之流,忖道:“這下有好戲看了,便是我與晶芸在這裡,已經不許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生著離開,何況來了劍魔宮上官伯伯夫婦兩大強援,再加上這婆婆,便是有四個五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也得留下性命。”
  弗陀丹道:“蝴蝶老友,我又著相了。當年你便比我所悟境界更高一層,眼下還是這樣。
  若是老友皈依三寶,應較老衲早成正果。”
  蝴蝶夫人微笑道:“說你著相,你就著相。只要佛心生成,無論是在家出家,無甚兩樣。
  更不必分出光明菩薩坐下弟子,還是觀世音菩薩坐下弟子。”
  弗陀丹面綻微笑,拈指不語。周圍的易燃油質矮樹燒盡,火勢已微,光亮變得明滅不定。
  活佛四周流溢著聖潔光芒,與殘火輝映,愈顯得寶相莊嚴。
  克耳罕驀地歇斯底里大叫道:“蝴蝶夫人,百年前你與冷秋魂、溫春仙欺負我,百年後又乘我返還時功力至弱,來與我為難,咱們究竟有甚麼樣的冤仇,你個老太婆這樣跟我過不去?”
  活佛弗陀丹長長嘆息道:“克耳罕,中土有句話叫做‘狗咬呂洞賓’.你正是那只咬呂洞賓的狗。蝴蝶夫人不惜驚世駭俗,重出江湖,乃是為救你的性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怔了怔,道:“她有這等好心!?”弗陀丹道:“設若沒有蝴蝶故人現身,你在袁大俠與公孫女俠聯劍下已是難逃公道,況且上官濤的嫡傳親子又到了。”
  蝴蝶夫人點頭道:“克耳罕,我們已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了,你再出來貽害世人,我自然不能答應。所以今日老身要將你帶走,善加勸導。如你生出遷良之心,可以放歸波斯。否則,蝴蝶宮後山黑風洞將是你終老之地。”環目四顧,問道:“老身如此處置,你們幾個小娃娃沒有異議吧?”
  劍魔宮主上官嘯雲.隱隱想起舅父紅塵童子曾經與自己說過蝴蝶夫人,只是印象不深。
  但現下只是在這老夫人面前站著,已經感覺到無匹的壓力四面襲來,未敢出言反對。
  袁星等待上官嘯雲開口,良久場中寂然無聲.落針可聞.他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忍不住跨步向前,深施一禮道:“老前輩,這人是波斯的巨魔,為禍武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萬萬放他不得。若是縱虎歸山,待到其功力恢復時,恐怕貽禍非淺。”
  蝴蝶夫人美目睜圓,上下打量袁星不已。
  天罡劍袁星自吸得地精元氣後,已是身具百年功力,只是發揮不出七成功力,所以與目下只有七十年功力的克耳罕較量,竟是稍遜一籌。後來經過幾次拼比,雄渾的內力漸漸發揮出來,如再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當是半斤八兩,難分軒輊。可是在蝴蝶夫人的目光下,竟然不能對視,緩緩將頭垂下,感覺所觸目光利逾劍矢。
  活佛弗陀丹在袁星背後輕擊一掌,口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心無滯礙,意無留處.她的目光便是再銳利,又奈何得了你?”
  聲音雖不甚洪亮,落入袁星耳中,不啻是當頭棒喝,激靈靈挺直胸膛,與蝴蝶夫人對視。
  立時感到眼睛痛楚難當.心中不去想它,全當不是自己的。痛感自鼻子而下,剎那流遍全身,不覺霍地躍起,便要張牙舞爪亂動.
  弗陀丹佛目微睜道:“身已無身,何來痛苦,更是外力何處能夠加身?”
  袁星似是溺水時抓到了大木,馬上想像自己已經與天地同體,化身無限大。莫說是蝴蝶夫人目光中射出的凌厲罡氣,縱是她竭力出掌,又有何妨。以宇宙之大,無不包容,況乎兩道目光哉!
  蝴蝶夫人嗔聲問道:“弗陀丹,他是你嫡傳弟子麼?老身怎麼看不出此子所懷武學是你大光明聖火教一脈?”
  活佛微笑不語,心說:“我哪裡有這等緣法收到此等弟子。”搖了兩下頭,才道:“是我的弟子,會有這樣的殺氣嗎?我的弟子縱是武功高他十倍,佛性也必然十倍於他,暴戾與慈悲相抵,哪裡會與女菩薩對抗。”
  自蝴蝶夫人現身時起,靈猿玉雪的那對火眼金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忽地,靈猿躍上前,凌虛遙遙一掌將地面上的火炭擊飛,彈身射來。蝴蝶夫人警惕地倒退一步,心說:“好厲害的猴子,功力之強,竟是可以與老身大戰到十四個回合!”她就算是閉了眼睛,也可洞察周圍所有人的一切,至於功力探淺,只要對方與其發射出的氣場稍有接觸,便了若指掌。
  凝神戒備,以防靈猴偷襲。但她萬萬料想不到,玉雪只是擊飛地上殘火,非但不再向其出手,而且撲倒在地,叩頭不止.
  玉雪口中的呲呲獸語,場中活佛弗陀丹、晶芸、袁星與蝴蝶夫人俱已聽懂。原來這位蝴蝶夫人,竟是玉雪故主的摯友。
  蝴蝶夫人運用先天元氣,啟動天眼通神功,微笑道:“和尚,慚愧得很。你的慧眼常開,我必須得在運功下才開。”凝神細讀猴子的心聲,驚喜過望,上前扶起靈猿,摩挲不已,道:
  “原來你就是聰聰,這是當年我義妹春仙給你起的名字,虧你還記得我,姦聰聰!八荒死活鬼教沒有傷到你一根毫毛,算是他們的造化,不然我非讓他們以滅教的代價來償還。”
  玉雪後躍一步.將袁星拉到蝴蝶夫人面前,開始比手劃腳。
  蝴蝶夫人道:“聰聰,你不用比劃。只要心裡想著我便曉得。”靈猿今天出奇的聽話,動也不動,怔怔地站著,眼中流出晶瑩的兩顆淚珠。老嫗道:“你這兩滴淚水是想念第一位故主武聖柳無雙,他為你取名小淘氣,是也不是?”
  靈猿點頭,心裡奇怪至極:“我這小淘氣的名字,只有主人柳無雙大俠與蝴蝶女二人曉得。嗯,對了,蝴蝶夫人是蝴蝶女的嫡傳弟子,她也應該曉得的。”
  蝴蝶夫人搖頭道:“聰聰,你的毛髮變得通體雪白,心思卻變得越來越糊塗。我是運用佛家聽說的他心智證通神功在讀你的心,而非家師告訴過我你的名字。你又流淚了,這是懷念家師蝴蝶女的淚水。”
  靈猿拉著袁星趨前,又向蝴蝶夫人跪下,滴出三行清淚後,破涕為笑。
  活佛弗陀丹與蝴蝶夫人俱是 怔,神色只是傷惋了一瞬,同時顯出喜色。活佛稽首道:
  “恭喜靈猿道兄,正果在望,何必悲傷。”蝴蝶夫人道:“聰聰,這三行淚水第一行是不忍離開你現在的主人,要我萬萬不可與他對敵,老身便答應你。第二行是想念已故的第二位主人溫春仙,這便要去與以前的兩位故主相聚,是以有最後一笑.第三行淚水是捨不得才與老身相聚,便要永久離別。聰聰,你想錯了,老身也不會在這個世上活得過久,以後才是聚長別短呢!”
  蝴蝶夫人說完,靈猿玉雪毛茸茸的猴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放開扯著袁星的毛爪,盤腿坐下,竟是停止了呼吸!
  晶芸撲上慟哭,失聲叫道:“對弟子恩重如山的師傅,若不是你救弟子下得雷音谷,我公孫晶芸只怕早已屍腐多時,嗚嗚……”真情流露,抑不自勝。
  袁星這等流血不流淚的鐵骨錚錚好漢,只是曾經兒女情長,為陸嫣然流過眼淚。這時竟也鼻子發酸,淚水模糊了視線。朦朧中,見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率領參霞真人、參虹真人、曹判官、赫姓黑無常及本來也是姓白的白無常欲要悄悄離去,當即展開得自活佛指點後、悟出的最高境界天罡步法,霍然化作三十六團虛影,圍著那幾人繞開圈子,道:“蝴蝶夫人前輩,如何發落這些傢伙,請前輩示下。”
  蝴蝶夫人道:“他們要是已有改過之心,不妨放了。”袁星問道:“如何知曉這些魔頭有改過善心?”蝴蝶夫人道:“誰肯在靈猿聰聰的遺體前叩頭,不再做惡,就放了誰。以後相見,同是武林中人,決不因前愆而小覷他。”
  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忽地跪下,大禮參拜道:“前輩,晚輩已經想起,舅舅告訴過我,家父家母數度背難,都是前輩與武林皇帝冷前輩及武林嬌鳳溫前輩所救。可惜舅舅說起時,我還在他懷裡撒尿,實是齒幼,記得不太清晰,怠慢之處,萬望誨涵!”
  蝴蝶女道:“你是誰?你舅舅又是誰?”問完之後,不待上官嘯雲回答,運起她心智證通神功,已是一切了然,頷首道:“原來你是小劍魔上官濤小兄弟的兒子。你舅舅紅塵童子蓋天宇,時杯中散人霍自在的弟子。可惜始終沒有見到霍老頭這個得意門生紅塵童子的模樣。”
  上官嘯雲叩頭道:“舅父對前輩敬仰終生,我這便替他向前輩多叩幾個頭。”恭恭敬敬頂禮膜拜。試想他乃是領袖武林的劍魔宮之主,從來都是人家向他叩頭,而今居然向這老嫗大禮參拜,可見蝴蝶夫人來歷非凡。
  在唐夫人與鹿雲娘想來,蝴蝶夫人一定遙遙扶起上官老俠,可她竟是泰然自若地受了,大大出乎她們意料。
  晶芸哭得傷心至極,外界誰拜誰她根本不理會,除了分神留意疾走若電的袁星外,只是痛哭靈猿之死。
  待到上官嘯雲叩到第六個頭時,蝴蝶夫人意念微動,一代劍魔再也跪不住,不由自主站起,根本沒有反抗餘地!
  上官嘯雲愕然,眼睜睜沒有看到這老嫗有任何舉動,耳聽她在勸那哭泣的姑娘道:“聰聰去的是真正淨土,姑娘應該為它高興才是。”暗想自己貫注內力誠心叩頭之下,縱有十頭牛也拉不動分毫,但明明是老嫗令自己起來,豈不玄乎其技!
  蝴蝶夫人道:“上官小官人,你馬上替這靈猿建築石墓,並且派你的劍魔宮高手守墓,不然會有人來盜這靈猿的屍體,其皮刀槍不入,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護身至寶.”
  “是!”上官嘯雲答應 聲,回頭吩咐下去。
  晶芸哭著道:“既是這樣,也不勞駕劍魔宮的人來守護,我便在這裡與玉雪作伴,日日同星哥哥在它墓前練劍,天下有甚麼樣的宵小敢來!”
  蝴蝶夫人搖頭道:“孩子話,當真是孩子話,你自有更重要的使命,豈是在聰聰墓前灑掃的小廝,如果沒有袁星所習得的那套逍遙無敵失魂劍法,同時與你共參其中玄奧,將來群魔亂舞時?誰來靖魔?”
  轉頭向袁星道:“呆頭小子,只知傻跑,不知制服敵人,那天罡步法還有何用!”天罡劍袁星心說:“我倒想克敵制勝,可是就一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已是制服不得,再加上另外五大高手,能夠困得住他們,我已心滿意足。”耳聞蝴蚌夫人繼續說道:“踏震位,點離位!”全然不符合武術規矩,但她的聲音似有無可抗拒的神奇力量,不覺間依言邁步出指,觸手有物,而且非只一個,竟然在稀裡糊塗一指之下,封住六大高手穴道,唬得自己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八荒死活鬼教六大高手  而呼,呆若木雞,動不上半點。克耳罕眼睛氣得翻白,若斯慘敗,乃是有生以來從所未有。氣極敗壞下,欲要咬舌自盡,叵耐渾身使不出半點力道。
  袁星奔到靈猿屍體旁,拉起晶芸,呵護備至道:“莫哭傷了身體!芸兒,咱們善加厚葬玉雪便是。”
  晶芸道:“星哥哥,你不曉得,蝴蝶婆婆說它的皮革刀槍不入,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咱們若是不在這裡替它守墓,恐其死後拋散。”
  上官嘯雲道:“袁賢姪,你勸勸這位姑娘,不要悲傷過度,更無須擔心靈猴死後屍骨被迫害.我已將劍魔宮一個分舵立在這裡,哪個想同劍魔宮過不去,不妨來撒上一野。”
  蝴蝶夫人笑道:“有劍魔宮的高手坐鎮,中原武林自然是沒誰敢輕捋虎鬚。但是那八荒死活鬼教卻是非來不可。”回頭向呆立當場的六大高手道:“你們誰願在靈猿墓前叩頭發誓,絕對不洩露這只靈猿的妙處,誰便是已生善心,老身立即放他走路。”
  活佛弗陀丹面頰含笑.半啟慧眼,已看出先是白無常心中動搖,後是赫氏無常存了同樣的想法:“這裡的人比自封天下無雙無對的教主高明得多,何況若是不向猴子叩頭不得離開六橫島。”一起轉動著眼睛,示意自己欲改過向善。
  既是活佛弗陀丹以慧眼能讀到的,蝴蝶夫人同樣也能讀得到,向黑白二無常笑了笑,以意驅氣,解開他們穴道,道:“既是如此,你們就抬著靈猿遺體入葬。然後行叩拜大禮,便自由了。”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氣急敗壞,眼睛翻白,立誓若是自己不死,一定殺了這二人。
  耳聽蝴蝶夫人冷曬道:“他二人既然已經應老身規勸,改邪歸正。你想殺死他們,得先殺了老身,不然休得胡作非為,殺傷人命。”
  劍魔宮眾高手齊動手,很快替靈猿砌好墳墓,二無常抬著葬下,接著大禮參拜.黑無常道:“方才小的想將猿爺皮毛剝下做身緊衣軟甲,便可橫行武林,現在想來大大的不該,這裡向猿大仙法體賠禮了。”白無常道:“非也,不是法體,而是遺體。”黑無常道:“反正都一樣,只管快快叩頭便是。”
  蝴蝶夫人譴:“上官小官人,你帶來的船隻一定不少,命人送這二位離島,回到內陸.”
  上官嘯雲應諾一聲,立即吩咐下去。
  蝴蝶夫人向克耳罕等四人道:“你們就站在這裡,甚麼時候想通了,甚麼時候再走不遲。
  想不通的,最後只好隨老身到蝴蝶宮中去做奴僕。”又向上官嘯雲吩咐道:“小官人,快快將你帶來的素食取來,招待老身與弗陀丹大師.你們自己大酒大肉的吃吧,不要顧忌。看看那已經兩天沒吃飯的二道挺得住不。”
  參霞與參虹俱是心驚,齊忖:“旁人想甚麼,這老婆子與那和尚都曉得,已是匪夷所思,他們又不是我們肚子中的蛔蟲.何以曉得我們已經餓了兩天,咄咄怪事。不可思議至極。”
  教主弗陀丹笑道:“這也沒甚麼怪的,如果你們能夠不以為怪的時候,也就不會被點中穴道。好好想想,是在這裡沐風櫛雨、忍飢挨餓,還是離島回到你們的道院中逍遙自在。”
  參霞心道:“本真人縱橫天下若許年,今日如果給只猴子屍體叩頭,顏面可是大大丟盡。
  是硬挺下去,還是通權達變,暫時低頭,過了眼前難關冉圖報復?吆呀不好,他們個個是妖精,看得出我心中所想,絕對不能想實情!”念頭 轉,故意心說:“以前我們師兄弟大錯特錯,怎可為夷人賣命,幫助克耳罕在大唐建立中原八荒死活鬼教。現下想來,頓覺今是而昨非、大後其悔……”
  蝴蝶夫人與活佛相對一笑,心中同聲道:“這廝好會騙人!”
  劍魔宮部屬擺上葷素兩桌,袁星、晶芸同劍魔夫婦共席.唐夫人與鹿雲娘食素,則陪著蝴蝶夫人與活佛弗陀丹共餐。
  參虹真人心忖:“為了教主的大業,我們師兄弟兩日忙得來不及進餐.若不是見到別人吃東西,倒也罷了。一旦見到,飢腸聒噪!”耳中聽到師兄腹中亦同己一樣轆轆聲響,無可奈何吞下欲流出的口水。
  那曹判官已是忍不住,內心喊道:“我姓曹的被八荒死活鬼教收伏,哪是佩服他們的武功,而今見到中原武功大勝波斯,以後就是死了也不再效忠八荒死活鬼教,做人不人、鬼不鬼的判官了!只是向死猴子叩頭,卻是大大的心有不甘!”轉念又道:“如不叩頭,眼下大劫難逃,大丈夫能曲能伸,雖然膝下有黃金,可是性命比黃金還貴,叩就叩頭……”
  念及此處,奇事發生,身上穴道豁然貫通,怔怔地活動幾下手足,不看眾人一眼,紅著臉徑趨靈猿墓前,匆匆叩下三個頭,起身飛奔而去。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暗自忖道:“先前還是六人,雖然受製不能動,但總比現下只剩三個強。看來還是我的軍師忠心……”念未轉完,忽見參霞與參虹已然能動,心中登時冰冷,嘆道:“我變成了光桿教主,欸!人心難測呀,平日裡個個表現得忠心耿耿,大難來時各自飛,這就是我活了百餘歲所勘破的世情!”
  活佛弗陀丹道:“克耳罕,他們沒有對你拳腳加身,你還是知足吧!”
  聽到這句,克耳罕已知必是參虹師兄弟心中在大罵自己,甚至還要對自己動手相辱,剎那眸光中失去了光華,心似枯槁。
  蝴蝶夫人笑道:“對,你們這樣想就對了。打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耳光子,抵向靈猿叩一個頭,多打這魔頭兩下嘴巴,賞酒一杯,三下則賞菜一盤,快快動手吧。”曉得這二人寧死也不肯向靈猿的墳墓叩頭,又不想當真帶這二道回蝴蝶宮,才有如是之說。
  倏地,人影綽綽,劈啪暴響連聲,接著劍魔宮部屬桌上失去六杯酒,兩盤牛肉。但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雙頰腫起,指痕交錯,面目變得更加猙獰。
  兩道人影激射出去.正是打畢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如數得了酒肉而去的參霞、參虹師兄弟。
  上官嘯雲起身朗聲道:“二位慢走,加在一起。你們還應該多得一杯酒。”揚手擲出酒杯,酒水竟不溢出,曳出漫空杯影,暗淡星空下,愈顯得神祕莫測。
  參虹回身一掌,手心勞宮穴射出道火光.擊碎金杯,酒水燃起團火球,照得人人臉上通紅。
  上官嘯雲冷嘲道:“今天看在蝴蝶前輩金面上,饒過你們,不久後當專程拜訪,請參霞真人給個公道說法。”
  參虹真人怔然問道:“上官老俠與我師兄有何誤會?究竟甚麼說法,還請老俠客不吝指教。”有意要禦敵於家門之外,不然劍魔宮勁旅圍住道院,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是以,工於心計的他才當場提出,否則徒子徒孫豈不遭殃。
  玉面飛狐胡妙姝面色異樣,訥訥道:“你師兄十惡不赦,今晚看在蝴蝶前輩金面上不與他算帳。可是要想與他揭過這筆帳,那是萬萬不能。”
  上官嘯雲接著道:“令師兄做出那等大事,閣下豈有不知之理。當著前輩高人的面,讓老夫說出來,豈不是故意羞辱刁難我們嗎?”
  蝴蝶夫人目光似炬,兩下里心中所想,均未瞞過她的慧眼,道:“參虹.你想得不錯,念你確實不知,而且有保護無辜慈悲心腸,我便將劍魔宮與貴師兄所結深仇對你言明。令師兄心懷叵測,曾經假冒上官宮主,乘其不在劍魔宮,上得山去,若非他不是練童子功的,上官夫人難免貞潔被奪,也因如此,才沒有以假亂真,得以保全上官宮主性命。你倒想想,這也難怪劍魔宮與尊師兄不共戴天。”
  參虹回頭問道:“帥兄,此話當真?”
  參霞赧然道:“我不是去騙色,大家都知道貧道是練童子功的。更不是去奪權.紙裡始終是包不住火的。試想,就算以假亂真,暫時以劍魔身份作威作福,一旦洩露,劍魔宮的眾高手還不將貧道撕成碎片?這麼做都是迫不得已,奉命行事。”
  活佛弗陀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罪過罪過!你這都是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命令下做出的事,這筆帳應該由克耳罕來負責,你們走吧。”
  參虹真人拉起師兄,便欲離去。陡然空中人影如鴻,射落在二人面前。不用去看是誰,從這獨一無二的身法,已經曉得必是玉面飛狐胡妙姝。
  自席間距離二道足有二十丈之遙,胡妙姝一勢飛狐身法,落在二道面前,擋住去路,背向著他們道:“既然你們將這筆帳推到克耳罕身上,那麼我與參霞再算完小小一筆帳後,劍魔宮與抱樸道院再也無有怨懟.”
  三霞真人茫然不解,囁嚅著道:“你還有啥事?我……貧道對不你起!”
  玉面飛狐胡妙姝低下頭去,香肩聳動,幽幽道:“是我欠你的。你給了我長長的一吻,至今臭氣猶存。我也要還你長長一吻,將臭氣還你。若不了結掉這筆小帳,劍魔宮總要向你們吐出這口惡氣的。”
  參霞連連搖頭道:“斷然不可、斷然不可,大庭廣眾之下,你怎可吻我……”
  胡妙妹抬起頭來,望著遠方天幕上的是星.幽怨狠毒地道:“既然不可,當初你為何來吻我?要麼我當眾吻還給你,要麼我把你的嘴唇割下,當時接觸我嘴唇的,是你的嘴唇,你嘴唇離開你的嘴,所有大帳小帳俱都一筆勾銷。”
  參虹拉起師兄,向斜側裡躍起道:“這女人瘋了,不必理會她。”
  衣袂飄風,人影綽綽。玉面飛孤胡妙姝拔身飛起,凌虛出手,長劍如虹,招發劍魔宮絕學“一劍斷魂”。
  參霞真人並非俗流,雖不見得勝過玉面飛狐胡妙姝,但胡妙姝想勝他一式,同樣的難上加難。只因心中有愧,怔怔不及變勢,耳聽錚然聲響過後,知是寶劍摩擦自己牙齒的聲音,嘴上先涼後熱,接著劇痛。“啪、啪,嘩……”前兩聲是兩片嘴唇落地,後面的“嘩……”
  是血流如注濺地。
  玉面飛狐長劍出鞘削敵雙唇,又還劍歸鞘,在高手眼中看得清清楚楚,但在許多劍魔宮部屬眼裡,根本沒看清女主人拔劍出劍過程,霎時彩聲如雷。
  上官嘯雲惟恐夫人受到二道圍攻,手中筷子注滿罡氣,只要情形稍有不對,就會當作飛劍射出。道:“姝兒,快快歸來!這便放他們去吧,以後劍魔宮不會再與這般小丑一般見識,沒的叫人家笑話。”
  飛狐身法享譽武林已久,確是奇妙無比的輕功絕學。功力稍差一點的,根本沒有看清胡妙姝是怎樣回來的,她已坐在丈夫身側。最冤的是參霞真人,由於心中不知是慚愧還是眷戀,失神之際丟了嘴唇,卻始終沒有見到她的正臉。
  且說杜夫子,攙扶著殘疾的楊玉尋到處山洞過夜,半夜裡火光沖天,出來查看。驀地眼前兩道人影掠來,不及看清面貌.已被當先那人攔腰抱住,點了啞穴。耳畔生風,疾速向前掠去。聽得另 人道:“師弟,你捉住這窮酸做甚?”
  抱著他的人回答道:“師兄,這書生頗有名氣,人人敬仰。如果那些人反悔,想來殺我們,這書獃子不失是擋箭牌。”聽清是捉自己來六橫島的參虹道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叵奈啞穴被封,只得暗暗腹中罵道:“天打五雷轟的惡道,我讀我的聖賢之書,甚麼地方礙著你了?捉我來這海島上送死,虧得活佛與公孫姑娘相救,不然小生我已經變成冤死鬼。……
  如果注定死在這惡道手裡,早些死了倒好,早些變成厲鬼,也好施展鬼的神通,快些報仇。”
  三人來到海邊,正值再度漲潮,萬馬奔騰似地聲勢之駭人,便連參霞與參虹這樣的武功修為之人,亦不禁變色。
  凹進的港灣中浪峰拍岸,似是水中有只大怪物伸出魔爪在撕打著堅硬的岩石。山傾丘移般的海浪中,一葉扁舟出發,時而被拋到數丈高的浪尖上,時而又隱在浪渦裡,看得三人驚心動魄.
  參虹將書生交給師兄道:“看來這是只無主的小船,咱們不必乘劍魔宮的船,承他們的人情。杜家酸秀才是我捉到島上的,死活也得由我送他回到內陸。”拔身而起,毫釐不差地落到那只小舟上。
  杜撰哉心道: “你這惡道,我死活也不想同你在一起……”所想的突然變做聲音,驚喜過望,放開喉嚨喊道:“救命、救命!救命呀!”
  斯時海風正烈,他一個毫無武功內力之人,聲音本來不能及遠,可巧恰是順風,將聲音遠遠地傳送到數裡外山腳下的露天宴席上,晶芸聽出是杜撰哉的聲音,只說了聲:“我去救人!”循聲如風而去。
  玉面飛狐胡妙姝道:“袁星,你還不快快追上。”天罡劍怔然起身.晶芸已在百丈開外。
  非是他不將心思放在伊人身上,而是前不久因聽佛法頓悟,許多平素費解的武學疑團迎刃而解,此刻正如痴如狂,陶醉在奇妙的武學境界中。聽得胡妙姝提醒,銜尾追去,其疾逾矢。
  晶芸起步在先,與之功力相若的袁星想追及她,談何容易。數裡路程頃刻即至。遙遙望見暗夜中, 一艘小舟穿波破浪向岸上駛來,識得是天竺武士龍乘風的彩舟。距離岸邊二人尚有二十餘丈,晶芸已經抖手擲出寶劍,欲要阻止參霞真人抱著杜夫子上船。
  一旦那小舟離岸,再也救不下這位學富五車的鴻儒。且不說二道會對他如何,只是這只小舟能否乘載三人安全回抵大陸,實在堪虞。
  寶劍如同黑夜中的閃電,在參霞欲要躍起的前方劃過.只是這麼阻上一阻,緊隨劍後,晶芸如電撲至.參霞回身一掌,罡氣於夜空中閃閃發光。“ ”的聲響,晶芸掌力與參霞掌罡相交,一團火光四溢,照得周圍十餘丈之地通明。
  參霞真人被震得後退不迭,眼看已到水邊,怒潮咆哮濺起珠玉似的水珠撲面而來。道人急中生智,奮力擲出懷中夫子,藉力穩住身形,倖免落水之厄。暗嘆道:“好厲害的丫頭,那日設若你沒有吸得地精元氣,便是再苦練六七十年,也不是道爺敵手!”
  晶芸最擅長的神功是逍遙失魂劍術。形勢緊張之中,寶劍出手,雖阻得參霞一步,卻沒有救下夫子,大是懊喪。眼見夫子落向怒濤中的彩舟,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只有擒住這惡道,與其師弟換人,方可救下杜相公。”玉腕微顫,掌影如山,罡氣似潮,籠罩住參霞真人。
  彩舟距離岸邊約有十五丈遠近,若是風平浪靜,參霞真人一飄而渡,自然毫不費力氣。
  目下潮湧澎湃,空氣中生出多股旋轉的氣流,縱是飛鳥,也得被卷落。舟中參虹看得明白,知道師兄功力遠不如自己精純,提氣喊道:“師兄,藉彼之力,凌虛飛渡!”
  參霞依言行事,出掌抵禦的同時,將輕身術運到極限,覷準海浪中小舟所在,倒飄上去。
  晶芸所發掌力半數被參霞藉去,另一半擊落海面,碎裂千重浪。
  駭浪驚濤,月黑風高。晶芸隱隱聽到夫子嘶啞的呼救聲,忖道:“我的寶劍已經落入水中,無劍在手,等於失去兩條臂膀,便是上了船,也未必是參霞與參虹聯手之敵。這可如何是好!”有心要等後面追來的袁星,可是眼見小舟已離岸二十餘丈遠,再若猶豫.想上去千難萬難。當機立斷,飄身而起,射向彩舟。
  參虹雙足釘立船頭,內力到處,彩舟在海浪中隨心所欲。左腳發動真力,彩舟向右射出五丈。這 變換方位,端的陰險之至.乃是欲置晶芸於死地。
  晶芸凌虛變勢,橫空有移三丈,突然被下面一個巨大的漩渦所產生的吸力吸落!
  參虹正自得意,小舟亦向那漩渦落去。他眼看著滾滾巨瀾吞噬掉晶芸,猶有餘悸,腳下傳出的內力不純,想欲再發力控制小舟,已是不及。
  岸上趕到的袁星,與小舟上的秀才齊閉了眼睛,異心同想道:“完了,舟上所有人都完了!”袁星驀地又睜開眼睛,快速四顧,眸光閃閃,如同黑夜中的鷹隼,大喊道:“芸兒.你在哪裡?”
  驀見參霞真人在船尾猛地震腳,彩舟彈簧一樣自海浪中躍起,隱隱見到船尾底部掛著條“美人魚”,瘖夜中亦看得明白,正是公孫晶芸。
  天罡劍袁星不再猶豫,縱身入水,想要施展凌波輕身術,可是登臨這樣的驚濤駭浪,縱有劍魔宮秘傳絕學點浪步法,也得變做落湯身法。
  只越過兩個浪峰,袁星便被潮水吞沒。他想升出水面,但是在這等大自然發威之下,縱是功參造化的蝴蝶夫人、逍遙浪子與其兄江柳楊,亦是莫可奈何。猛烈的巨浪接連打來,擊得他頭昏腦脹。不得不施展千斤墜功夫,沉入海底,運起龜息神功,閉住呼吸。
  海面上洶湧澎湃,海水深處卻是平靜異常。袁星雖沒有逍遙浪子那等水中視物如在平地的異能,但內功已達登峰造極,亦可看出十餘丈,仰頭細望,見到小舟在海浪中上下顛簸,漸漸遠離六橫島。
  袁星朝小舟去向疾速奔跑,但因不精通水性,全憑一口真氣維繫,又不懂得平身前遊,以減少阻力,橫身前跑,如何能夠持久。跟蹤了三十餘丈.終於被海面小船落下。
  緊隨袁星之後,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夫婦率領四十餘高手,飛馳而至。胡妙姝遠望小舟波濤出沒中,愕然道:“這船不是咱們的。呀!嘯雲,你看晶芸姑娘也在船上。”
  一代劍魔上官嘯雲凝目望去,見已經變成黑點的小舟上,果然有四人分立四角,其中船尾一人正是公孫晶芸。奇道:“怎麼!袁星不在船上,晶芸姑娘如何會上船?青龍堂堂主,快快擺船追上那只小舟。”
  待得劍魔宮青龍堂高手解開鎖住九艘大船的銅鎖,那小舟已經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上官嘯雲的座船追出離岸半裡時,忽地水面冒出個人來,躍到船頭,徑趨他面前,正是天罡劍袁星。袁星道:“上官老伯,只需藉給小姪 條最小的船足矣!你們還是留在島上尋找小尚武。”
  胡妙姝與丈夫相顧愕然,喜極欲泣齊聲道:“甚麼,我們的外孫子在這荒島上!?”
  袁星道:“不錯.半點也不錯.小尚武是被只小小的金龜負著不知去向。那金龜小如拳頭,卻行動如電,世所罕見.便是小姪的靈猿玉雪與東瀛神龜幫聖物神龜未死之時,無不懼怕這小小的金龜,不可思議至極。”
  上官嘯雲內力修養高深,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但苦苦尋找數年的外孫一旦有了訊息,竟也興奮得捉住袁星肩頭,喜道:“這是真的麼?”
  天罡劍頷首。眼望載著晶芸而去的小舟消失方向,怔怔出神。
  玉面飛狐在丈夫耳畔輕語幾句,上官嘯雲恍然大悟,歉然道:“袁賢姪,老伯我枉稱劍魔,竟是奈何不了那兩個賊道!”接著傳下令去,分出一艘快艇,命四名水性最佳的青龍堂弟子駕駛,同袁星一起出海追蹤惡道,營救晶芸與那書生。自己則率領餘人,回島尋找外孫兒。
  兩夥人駛離十餘丈,均被黑暗吞沒。滔如山隔,再也見不到對方人影舟影,唯見浪涌如峰,耳中潮聲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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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珊瑚七色金沙克

  一路劈波斬浪,向東疾追。拂曉時分,漸浙風平浪靜.遠方魚肚白倒映,如同天上海中各有一只巨鰱相濡相戲,頗是壯觀。
  袁星反剪雙手,佇立船頭,雙睛瞬也不瞬盯著海面。水天相接處,驀地被無形畫筆點染上顏色似的,現出紫紅色的一抹,漸來漸濃,終是霞光萬道。
  蔚藍色的大海上金蛇跳躍,萬波瀲灩。天罡劍極目遠眺,想尋到些端倪,入眼海浪茫茫,哪裡有半點影子。
  躲在雲霞裡的旭日,驀地一躍,跳了出來。袁星也同朝陽一樣,脹著紅紅的臉,四下里眺望。
  昨晚驚濤駭浪中,晶芸落入潮中,閉住口氣潛至船底,倏然翻上船來。斯時駭浪滔天,小舟上二道也不敢與之撕拼,那樣兩敗俱傷之下,難免一齊葬身魚腹。
  晶芸更是曉得時下局勢,揮出腰間飄帶,縛住秀才道:“四人分立四角,壓住小船。”
  饒是參霞與參虹兇狠惡霸,但在大自然的發威下,亦不敢輕舉妄動。對視一眼,各自施展重身法壓住一角。
  陸地行舟龍乘風的彩舟原本就不大,乃是其平素用以鍛鍊輕功的工具。只是精製異常,居然在海潮中載負著四人,竟未被吞沒。隨著巨浪拋上拋下,二道腳下齊使出雄渾力道,小舟向大海深處射去。
  一直向東行駛,天亮後風停潮退,海面漸靜漸平。參霞真人道:“公孫姑娘,大家共處茫茫大海中,生死難卜,如果我們暫時不拋卻恩怨,立即就會一齊葬身大海。所有的帳,咱們回到內陸再算不遲。”
  晶芸冷聲道:“那你們為何還不改向內陸行駛?”夫子這時驚魂初定,眼望無邊無際的大海,隨聲附和道:“是啊,越向東行,距離內陸越遠,危險豈不越大!我們的小舟只能供四人站著,恐怕一起坐下都得有人被擠下水。”
  參虹真人冷笑道:“早在昨晚海嘯時改變了方向,不然……嘿嘿,你們看看太陽是出自船頭船尾就曉得了。”言中之意,乃是若非他見機得早,及時改變方向,已被袁星的座船追上。
  杜撰哉雖是文人,但因聰慧無匹,聽出道人弦外之音,恨不得小舟真向大海深處行駛。
  晶芸心中不以為然,忖道:“賊道人,竟這般小覷了本姑娘!難道星哥哥不來相助,我就怕了你們不成?”反倒盼望立即回到大陸,與可惡的二道一決勝負。
  船尾太陽升起,此刻正是袁星惆倀若失的時候。
  燦燦金光送來陣陣暖意,照在晶芸後背。前方現出青黑色的一線,知是地平線。暗暗慶幸除了昨晚歷經海潮外,再未遇到大風大浪,不然,四人所乘坐的小舟是否經得起吹打,大是堪虞。
  海面一望無際,見到陸地距離不遠,實際尚遠,直至晌午時分,小舟才載著四人上岸。
  參虹真人道:“杜夫子,你我無怨無仇,貧道捉你去六橫島,只是存心讓你這大唐人人敬仰的鴻儒流血喪命.以喚起人們對波斯聖火教的仇恨。其實這是一片愛國好心,貧道苦心孤詣的拙劣下策,多有得罪夫子,尚請原宥,請便吧。”
  晶芸見夫子得放,心中懸著的石頭放下,忖思:“若是惡道人以杜相公做擋箭牌,還當真棘手。參虹雖然純陽功出神入化,比其師兄高明得多,但在我劍下亦走不過三十回合。”
  念及此處,又激了一句道:“但凡武人,最為不齒的是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不會武術之人。
  便連黑道人物也不例外。”
  參虹輕輕揮出一掌,風聲颯颯。秀才正待欲說不離開晶芸姑娘,猛覺騰雲駕霧似地飛起,身在空中已無知覺。參虹再度一掌遙遙擊出,空中緩緩流淌過一股氣流,平托著秀才向前又飛出數丈,冉冉落地。便是他尚有知覺,也不會有摔痛感覺。
  晶芸怒道:“你口是心非,殺死了他不成!?”
  旁側的參霞冷聲道:“虧你吸得過地精元氣,連這也看不出.我師弟是嫌他聒耳,才讓他大睡十二時辰。”
  公孫晶芸冷曬道:“哼,好個道家絕頂高手,居然對孱弱書生施展隔空打穴上乘武功,大大的給太上老君增光啊!”
  參虹淡然笑道:“丫頭,光說不練假把式,快快住嘴,接招!”烈日下,兩道淡淡的青煙嗤嗤挾風,分襲晶芸面門與氣海,正是自道人掌心射出的純陽罡氣。
  晶芸輕蔑的一笑,眼波流轉,明艷照人,曼妙至極倒拍一掌,引得參虹真人的兩道罡氣擊在丈外巨樹上,偌大株青郁蒼翠的梧桐樹,瞬息間落葉飄飄,純陽罡氣擊中處,現出焦 一片。
  參虹怒道:“丫頭,你為何不運功還擊?以致使梧桐無辜而斃。”身形飄忽,剎那拍出數十掌之多.青煙激射、烈焰騰飛,煞是厲害。
  晶芸不慌不忙,蓮足展開天罡步法,翩翩如蝶,在煙叢火束中穿來插去。
  參霞真人看出端倪,提醒道:“師弟,莫著了這丫頭的道兒。她只是以奇幻的天罡北斗步法,在於和你遊鬥!待得你內力不濟時,她才施展出真氣,屆時勝負之數,不用師兄說,你也知曉。”
  呼呼連劈九掌,九道火焰不分先後籠罩住九個方向,逼得晶芸躍起,參虹不失時機,迎面又是雙掌推出,兩道黑煙勢挾風雷襲出。
  晶芸無奈,只得雙掌使出內力,凌虛拍空迎上,空氣撕碎聲猶若裂帛,嗤嗤作響。倒飛出尋丈,落下時聽參虹真人回答其師兄道:“毋須擔心,只要這丫頭手中無劍,師弟便有把握戰勝她。”心忖:“大言不慚,姑娘赤手空拳也可打敗你們兩個惡道:”立時轉守為攻,掌風獵獵,乒乒乓乓,與對手硬碰硬地鬥起真功夫來.隨著每 聲乒乓,二人內力在空氣中炸響,氣團 個接一個旋轉翻騰,霎時海岸上刮起了一股小小的颶風,臨近的海水翻騰起來.
  參霞感覺勁氣撲面,喘息不順,微運內功相抗,才覺內息舒暢。場中炯拜火馳,雖然損不得他分毫,卻是難受至極。飄然後退,目不轉睛觀戰,只要師弟稍現不支,立即上前助戰,否則唇亡齒寒,一滅俱滅。
  五十回合後,晶芸內息奔湧,隨便舉手投足,無不發出強大威力,正是所吸得的地精元氣被激發。參虹真人雖外表凌厲之極,實質上每發一掌,咸是一甲子以來苦煉所得的真氣外溢。若斯怎會長久?目下勢均力敵,自己也曉得不用多久,便得轉成劣勢,進而敗局注定。
  鬥場內外,三人心裡均如明鏡。晶芸時時刻刻注意場外的參霞真人,以防他偷襲。參霞真人更是眼中射出毒蛇猛獸樣異光,不放過晶芸的每一個動作,只要稍露破綻,就會兔起鶻落,獵鷹般撲上。
  海水翻捲上岸,撞擊著嶙峋的怪石,發出魔鬼樣的吼叫聲.遠方海面平整似鏡,對比之下,愈顯得詭譎異常。
  參虹真人所發純陽掌力,擊在被二人內力吸來的海水上,爆出烈火遇水時的聲響,  冒起氤氳煙氣。
  空無人駛的彩舟飄飄蕩蕩,沿著海岸打著漩兒漂去。突然,那只小舟上多出個人來,面海而立,彩舟倒著駛來。
  參霞見到舟上人背影高大,微怔之後,忖思:“這人是誰,不知是敵是友,怎麼身影恁的熟悉!”交睫間,那人倒禦著彩舟已經來到面前,陡然停住,沉重的彩舟托地跳起,在空中旋轉一百八十度,落到岸上.面對來人時,參霞長長出了口氣,心說:“這人弄舟術獨步天下.這小舟原本是他的,怨不得弄得這般驚世駭俗。”
  那人正是陸地行舟龍乘風.他與參震真人及晶芸都是素識,只是沒有見過參虹真人。對其飛火射煙的純陽神功,大是羨慕不已,不覺看得呆了。
  參霞忖思:“這人武功不弱,如是幫了公孫丫頭,目下局面堪虞。眼見師弟不敵,我萬萬不可與龍乘風破臉。”笑臉相迎道:“龍大俠,別來無恙,貧道這廂有禮了。”
  陸地行舟龍乘風目不轉睛看著鬥場,心不在焉答道:“道長無須多禮,不知這位道長是誰,掌力中煙火齊起,大是有些看頭。”
  參霞陰險地一笑道:“是敝師弟參虹真人,似這等將內家罡氣化作火焰發出的神功.世上惟有他一人。也就是說,舉世惟有敝師弟純陽神功達到爐火純青最高境界,龍大俠既然看得起,待到閒暇時,貧道要他好好講解給你聽。”忖思:“如此說法,這夷人不會下場去幫那丫頭。咦……”忽然想起一事,神秘的一笑。
  龍乘風問道:“你笑甚麼?”
  參霞起步向前小聲道:“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貧道練的是童子功,曉是如此,見了這樣的女人,嘿嘿,也有那思凡之心。龍兄,時機稍縱即逝……”
  龍乘風面色一寒,凜然道:“參霞真人,你的心思我瞧得清清楚楚,是怕在下相助公孫姑娘,那樣你們師兄可是輸定了。”
  道人尷尬至極,後退一步,訥訥道:“龍大俠不要誤會,其實貧道處處為大俠著想。既然大俠是光明磊落的奇男子偉丈夫,不屑乘人之危,那麼便請大俠兩不相幫。”
  眼見師弟已是支持不住,再也無暇顧忌龍乘風究竟幫誰,擺開架勢,便欲上前助戰。
  距離海岸不遠,有處亂石崗,驀地石后有人冷森森道:“大言不慚,居然敢誇自己師弟的純陽神功登峰造極,那麼你又為何上前助他去欺凌弱小女子?既有出神入化的純陽神功,又怎會不敵個小小的弱女子?哈哈,可笑呀可笑,蟻誇槐巨,夜郎自大!”
  參霞收住身形,回頭怒道:“閣下是誰,鬼頭鬼腦做甚?你說我師弟的純陽神功沒有達到至高境界,那麼你所知的純陽神功更高境界是甚麼樣子?”
  烈日照射下,亂石後陡然流淌出滿地的金光,緩緩向海邊而來。龍乘風與參霞真人大駭,看不清那究竟是甚麼。龍乘風暗忖:“只聽說世上有水銀,沒聽說有水金的,不料竟在大唐見到。”
  石後那人又陰陽怪氣道:“參霞.你還不快快上前相助你師弟,再晚片刻,只能替他收屍。至於純陽神功的最高境界是甚麼樣子,你難道不知世上有紅塵童子蓋天宇這位絕頂大高手嗎?甚麼時候你活得不自在,只須尋到紅塵童子的嫡傳弟子,便可見到真正最高境界的純陽神功。”
  說話之間,金黃色的沙灘上,流過來更加金黃的光芒已是蔓延開來,金光的兩翼迅速流至海邊,然後包抄回來,將四人 舟圍在當心。
  耀眼的金光成圓弧形慢慢縮小,龍乘風與參霞真人看清金光真實面目後,大驚駭然.但見萬頭湧動.金光閃閃,細浪翻騰,竟是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小小金色蟲子湧來,其狀如沙,其動如蛆.
  參霞真人面無人色,慘然道:“桑虎,原來是你!你竟然放出這麼多至毒之物來毒害貧道,忘恩負義至極。當初如不是我收留你,並讓你入主貧道苦心經營的樹人谷,你焉能活到今日?萬萬想不到狼子野心的東西,竟然動用金沙蠱來恩將仇報!”色厲內荏,曉得金沙蠱的厲害,身子已經發抖。
  石後轉出一人,正是樹人穀穀主桑虎。向前躍了三躍,抓起被封住穴道的夫子,揮袖灑在其身上些乳白色的粉沫兒,復又擲下道:“這是本朝人人敬仰杜夫子,老夫也不例外。除了杜夫子之外,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金沙蠱遊近諸人,參虹同晶芸激鬥中發射出的浩浩罡氣,竟然奈何不得細如沙粒的蠱蟲.二人不敢踏到金沙蠱上,只得向裡退卻,出手俱是束手束腳起來。虧得如此,不然參虹這時恐怕已經黃沙蓋面。
  桑虎身後,冒出個巨人來,嗡聲嗡氣道:“谷主,你不敢碰女人,怕像你師兄史龍那樣走火入魔,可也不要叫金沙蠱噬掉這比花解語、比玉生溫的美人兒,就賞給屬下,全了屬下自離樹人谷後時時縈于心間的夙願。”桑虎呼叱一聲,金沙蠱停滯不前,回頭翻著白眼道:
  “沐人雄,你哥哥因貪這丫頭美貌,卻丟掉了性命,難道你就不怕她是個掃帚星,索了你的性命去?”
  巨人傻笑道:“谷主,那時哥哥怕我與他奪嫂嫂,才將我關入水牢中,但是這個女的不到我手,死不瞑目。”
  晶芸恰在覷準參虹兩處致命弱點,只須一縷指風射出,便可結束這場鏖鬥.但聞那人熊樣的沐人雄這等骯髒穢語,氣得渾身顫抖,良機稍縱即逝,那參虹真人已經變勢封住漏洞,退到師兄身側,冷汗涔涔,氣喘吁吁道:“公孫姑娘,咱們在海上同舟共濟,才得脫惡難。
  現下四方之中,只有你我雙方再度聯手,才能互有裨益。”
  參霞真人隨聲附和道:“是啊,師弟說得不錯.所以還是……”
  晶芸怒道:“住口。你們與桑虎本來是一丘之貉,只是因有厲害關係,才勢成水火。龍大俠雖然曾經捉過我,你們狗嘴裡怎能吐出象牙。他是為了尋找師門流失在中原的武學祕籍。”
  陸地行舟龍乘風道:“公孫姑娘說得完全正確,老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更何況我與袁星一見如故,大唐有句話叫甚麼朋友之妻不可欺!那是萬萬不該想的。”
  金沙蠱外的桑虎道:“龍乘風說的句句是真,我可以做證。因為我之所以出動金沙蠱,就是要困住他,奪下他奪自少林小僧張發的武功祕籍。”
  龍乘風道:“我已經勸過你們多次,這瑜珈神功是我師門的不傳之秘,當年被武林皇帝冷秋魂奪來,害得本門百年萎靡不振。百年來,歷代祖師由殘留下來的三章經典,殫心竭智反推,將瑜珈神功恢復得不到三成,累死了三位掌門,又有兩位嘔血變成廢人。難道原本就是我天竺瑜珈門的東西,你們還要硬奪,不讓它完壁歸趙麼?”
  參霞真人眼中射出光芒來道:“這東西的確是該璧歸貴門.那麼咱們所有被金沙蠱困住的,應該聯手禦敵,才是共同求生的法子。”暗暗蟻語傳音道:“師弟,待得闖出金沙蠱後,咱倆一起向這天竺人下辣手,奪了那部瑜珈神功,再聯手擊斃公孫丫頭.將瑜珈神功練成,還怕甚麼八荒死活鬼教與北坤罡鬥宮,屆時整個武林是你我的天下,生殺予取,豈不隨我們兄弟的便,何必看別人臉色。”
  未等參虹回答,龍乘風冷笑道:“不勞道長費心,小可自有對付這金沙蠱的法門,若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晶芸因得地精元氣之故,已具捕捉傳音入密聲波的特異神通,冷笑連連,森然不語。
  龍乘風又道:“念在我們同等境遇,我可以傳授你們對付這金沙蠱的法子。這也虧得我良心發現,才得以自救。”想到那日將少林僧張發打昏,撂在誨中,事後大後其悔,苦苦在海上尋找,幾經與桑虎等人遭遇,都是仗著無意中尋得的異種珊瑚,才在金沙蠱下逃生。”
  晶芸道:“這金沙蠱雖是鋪天蓋地,要是可以凌虛御風而行,大抵也奈何不得本姑娘。”
  龍乘風急忙搖頭道:“不可,金沙蠱的最厲害之處,就是在空中。特別於豔陽下,更不可自其上面飛過。那閃閃金光正是金沙蠱的最厲害武器,只要被金光由下至上照射到,無論是甚麼樣的高手,也得馬上渾身麻木,動彈不得。”
  參霞真人道:“不錯,接下來就自然成了群蠱口中美餐。龍大俠,不知你有何妙術,可以克制這金沙蠱?”
  龍乘風道:“我有……”
  晶芸急道:“不可告訴他們。方才這道人還傳音入密商量對付你的毒計。”
  龍乘風頷首道:“嗯,你們只聽我指揮,一定無人喪生在金沙蠱下的。”心說:“這惡道殊是可惡,若說出七色珊瑚可以克制金沙蠱,必惹得他們來奪,那時外面的桑虎趁機催動蠱陣,大家必是一起遭殃。”念及此處道:“都上我的小舟上來,誰也不許亂動。”
  參虹真人笑道:“是了,你的法門是駕御彩舟,有彩舟阻隔,金沙蠱的毒光自然不會照射到人身上。”便欲發難,強行奪舟。
  參霞真人急使眼色道:“師弟差矣,以前龍大俠是沒有彩舟的,他的彩舟剛剛失而復得。”
  一語提醒,參虹唬出身冷汗,忖道,“若非師兄及時提醒,同這天竺異人一旦翻臉,雖然擊斃他不難,可是我們師兄弟大有喪命金沙蠱口之虞。”
  龍乘風斜睨著二道,冷哂道:“你們如果自度可以破解這金沙蠱,大可不必再假模假樣,何妨此刻便下殺手?嘿嘿,想殺死我,恐怕是白日做夢。”
  眼見桑虎又揮動雙手,口中發出  之聲,金沙蠱金波騰細浪似的,迅速合圍上來。晶芸不再猶豫,躍到船頭道:“龍大俠,不管賊道人如何,咱們快些脫離險境.”
  參虹與師兄對視一眼道:“要走咱們一起走,我們師兄弟開始便是高度信任龍大俠的。”
  拉起師兄,暗自戒備,躍到船尾。
  龍乘風冷曬 聲:“哼!既然敢上我的‘賊船’,又何必疑神疑鬼,處處戒備?”
  晶芸揶榆道:“對啊,這哪裡是戒備,而是心懷叵測,想要過河拆橋,出得這金沙蠱包圍圈,嘿嘿,怕是不痛下毒手才怪。”
  二道面如茄色,張口結舌。參霞支支吾吾道:“哪裡……哪裡有這種荒唐想法,龍大俠不要多心,還是我們同舟共濟闖出難關為好。”參虹則注意龍乘風舉動,妄圖學會克制金沙蠱的法門。
  陸地行舟龍乘風忖道:“中土武人好生奸詐,不可與他們以實相處,絕不能讓他們看出對付金沙蠱的辦法,要想學乖,讓他們學栽!”想到這裡,暗中將七色珊瑚藏在十指縫中,左手微探,曲動小指彈出,一縷強勁的指罡如刀似劍,颯然生風。七色珊瑚藏在五色指罡中.倒也難以發現。
  金光閃動,向兩側分開,龍乘風腳下使出異勁,彩舟向前冉冉飄出,自金沙蠱讓開的通路向外衝去。他雙手十指不斷輪流點出,陽光下指力縱橫,金沙辟易,彩舟飄飄,煞是好看。
  參霞真人與其師弟見了,忖思:“原來如此簡單,這等對付金沙蠱的指力,我們也有。”
  晶芸注目二人,以防他們心懷叵測,出手偷襲。
  龍乘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舟上異動與金沙蠱群的情況悉人耳目.髮指如故,嘆息道:
  “公孫姑娘,當日在少林寺多有冒犯,那時想收你在我們天竺瑜珈派門下,現下想來,汗顏至極,今日卻要託庇在姑娘的護衛下,不然施展驅逐金沙蠱指法的同時,還當真對付不了他們。”轉頭又道:“兩位道長,現在你們要向龍某下手,未免忒是早了點吧?”
  斯時小舟已出了金沙蠱重圍的一半,桑虎正在慌張分派人手調動金沙蠱,惟恐四人衝出要了他性命。
  參虹真人傳音入密向師兄道:“不可莽撞,我們這時與他們翻臉動手,地面上金沙蠱必然乘虛而入,結果讓那桑虎得收漁翁之利。”
  參霞恍然大悟,已經凝聚在掌心的罡氣散開,暗道:“好險!若非師弟及時提醒,這時已兩敗俱傷,便宜子桑虎那混蛋!”
  晶芸聽到參虹的傳音入密聲後,冷笑連聲,似是自言自語道:“還不算是糊塗透頂,不然本姑娘也得遭受池魚之殃。”口氣轉緩,又道:“人家要過河拆橋,出了這金沙蠱圈子,怕是要暗下毒手。欸,這個世上,恩將仇報的中山狼就是多!”
  罡氣破空嗤嗤作響,彩舟霎時已出了金沙蠱的包圍。陸地行舟龍乘風聽到晶芸的警告,暗將內氣布滿周身,驀地,左肋一縷灼熱襲來,曉得是參虹真人以純陽神功偷襲,大是惱火:
  “果然同公孫姑娘說的一模一樣,這二道生的不是人心,是中山狼變化的人形,決不輕曉!”
  意隨念起,力由念生.左掌劃弧,一式“神龍掉尾”,掌罡獵獵,砸地暴卷而出,正櫻參虹偷襲真氣之鋒,剎那播土揚塵,天昏地暗。
  參霞見到龍乘風與師弟勢均力敵,兼顧不得旁人,暗暗得意:“嘿嘿,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莫怪道爺手下無情了。”手腕顫抖,霎時點出數十指之多,罩住龍乘風所有空門。
  豈知螳螂撲蟬、黃雀在後,晶芸玉掌生風,按向道人死穴。燕語鶯聲柔和至極卻含無限殺機道:“忘恩負義的惡道,人人得而誅之!”
  晶芸所用正是圍魏救趙妙法,參霞真人不得不救己之所必救,豈敢拿自己的老命下注,原地閃電似的旋身,指力中途改變方向,與晶芸的掌力相撞,震得倒退三步,面如茄色,呼呼喘著粗氣。
  龍乘風功力堪與少林寺方丈匹敵,卻不是參虹真人敵手,只接了三招,已然兩鬢見汗。
  眼見第四招來勢兇猛、火焰滾動,呼啦啦響聲悸耳,熱氣令人窒息,再也無法接下,電光石火的剎那,黯然忖思:“可憐我龍乘風歷盡乾辛萬苦,東來大唐好不容易尋到師門遺物.卻無法回到故國,下場落得埋骨他鄉!”
  恁久,感覺不到掌力擊身的痛苦,睜開眼睛.卻見參虹真人被公孫晶芸掌力震得退出尋丈,只要再後退半步,已是進入了金沙蠱圈子內.懼然而醒:“我說這麼久還不死去,原來是有人出手相救!”忽然見到地面金光流動,金沙蠱又已包圍了眾人,叫道:“公孫姑娘,快快上船,這回說甚麼也不救惡道出險了!”
  劍光閃爍,桑虎手下嘍囉  而呼,舞動手中兵器,似是樂曲中揮動的指揮棒相似,金沙蠱隨著劍影刀光流淌,圈子越來越小,核心的四人再也閃展不開。晶芸呼呼三掌,逼開二道,躍上彩舟,耳聽那參霞道人笑道:“開闢金沙蠱包圍的法門那般簡單,道爺再也不用忍氣吞聲,搭乘你們的小舟了。”
  話聲未落,一粒金沙蠱及身,急出一指,滿以為會似龍乘風出指時一樣,群蠱閃避,哪裡想到非沒有震開群蠱,反而惹得這些毒物潮水似地湧上,再想躍上小舟,已然不及。
  參虹真人出手如風,呼呼三掌,烈火飛騰,卷去撲向其師兄的金沙蠱。純陽掌力遇物火起,正是有生命毒物的克星。金沙蠱與黃沙齊被震飛,翻卷著彌空蔽日。
  參霞真人被細微的一粒金沙蠱噬中.自己兀自不知,託庇在師弟身後,向外疾闖。趔趄著跑出數丈,半身發麻,難於保持平衡,斜身向滾滾金沙蠱中栽去。
  彩舟飄飄,晶芸與龍乘風又已脫離險境。見二道在蠱毒圍困下險象環生、寸步難行,不覺相顧駭然,撟舌難下.
  參虹雙掌翻飛,火蛇騰竄。雖然以純陽神功可以自保,但每向前半步,都要付出艱巨代價。如此不惜損耗體力過劇,拼著真氣竭盡,向外正自衝殺,猛然見到師兄失去抵抗能力,衝出時疾退回時更疾,倒踩連環趨至師兄面前,左手相扶,右手掌罡獵獵,在二人周圍形成團颶風,風頭攜著火勢,攪起滿天塵沙金蠱。
  倏然,左臂寒氣砭膚,扶著師兄的力道頓逝,死命抓住,可是全身慢慢委頓,右掌居然也在剎那間抬不起來!一對難兄難弟齊向下倒去。
  滾滾金浪翻騰,眼見便吞噬了這二道,縱然是龍乘風想再救他們,亦是不及。千鈞一髮之際,天空中突然垂下條“龍尾巴”,參虹右手抓住“龍尾”,左手抓著師兄,腰下用力,翻到“龍頭”上,騎著那條突然出現的天外飛龍,直線升起。
  桑虎及其手下人循著那飛龍向頂端望去,但見有根銀白色的長線自遠山那邊放出來,已知是參霞門下善放風箏的弟子到來,自金沙蠱中將二道救出.桑虎大叫:“拿強弓勁弩來!”
  劍光霍霍,有人冷哼道:“無恥之徒,叛主反上,殊屬可惡!”颯然風響,劍氣砭膚,桑虎托地後躍,見到眼前陡然多出兩位中年道士,冷漠至極望著自己,正是參霞真人的嫡傳弟子。
  便在這瞬息之間,天空中的參虹真人已經踏著風箏線飛射向遠山。
  山上傳來鐵心華陀石新章的聲音道:“二位師弟,不可戀戰,師父師叔已經脫險,與桑虎那廝的深仇,留待師父師叔同他清算不遲。”
  晶芸識得二道正是無影劍吳英與隱形劍殷興。那日在杭州西湖小瀛洲上,自己身中劇毒,袁星萬里奔波負之求醫,元氣衰竭之際,遇到吳、殷二人狙擊,幸虧其中吳英是磊落男兒,沒有乘人之危。是以,對之頗有好感。
  殷興道:“師兄,大師兄在叫我們。”吳英撤步道:“不能手刃此獠,真是喪氣得很!”
  隱形劍道:“師兄,大師兄的話不能不聽,快快撤回。”
  樹人穀穀主桑虎道:“慢,二位不想難為在下,在下還想難為你們呢!你們救了參霞惡道,使得本谷主以後仍然寢食難安,豈可輕易放過爾等!”聲落揚手拍出,隨其掌風起處,座下的飛天與遁地二使者自左右合圍而上,三戰二道。
  晶芸恨極樹人穀穀主桑虎,對參霞真人一脈更是殊無好感,只是對無影劍吳英當初回護自己與袁星的恩情難忘,礙其情面,這才不立即尋殷興晦氣,更不願見到吳英慘死在桑虎手下。騰身飛落到綠草如茵處,彎腰折來一支開著朵紅花的野草,盈盈笑道:“桑谷主,你還認識小女子麼?”
  桑虎不去理會晶芸,心道:“這女娃劍術通神,只是此刻她手無寶劍,怕之何來?難不成她能運草成劍,達到天下第一劍客逍遙浪子的境界?”念猶未了,香風颯颯,奔雷滾滾,已是身不由己飛卷在空中。鼻中嗅到花香沁人肺腑,胸口感覺稍痛便麻木下來,翻翻滾滾飄出十餘丈,落入金沙蠱中,臨失去知覺的剎那,曉得是作繭自縛,好在剛剛感覺到金沙蠱噬體之苦,已然沒命。
  龍乘風拊掌大笑:“哈哈,好!這就是你們大唐人常說的自食惡果吧?”
  晶芸笑語宴宴,手中鮮花卻勢挾風雷,又將樹人谷飛天使者震入金沙蠱中。那遁地使者見勢不妙,躬身以頭觸地,頃刻間鑽入地下。晶芸冷笑連聲道:“想逃,做夢!那日在樹人谷,你這混蛋該死上十回。現下你已經惡貫滿盈了!”手中鮮花微顫,施展出一式逍遙失魂劍法,自花朵上射出九道有形有質的一道淡藍色罡氣,楔斂入地下。
  龍乘風見到地面上先前隆起,不斷向前迅捷移動的沙丘不再移動,黃沙慢慢變成紅沙。
  豎起雙手拇指贊道:“頗妙、頗妙!高明、高明!比那玩火的道士強得多!”
  眼望黃沙碧血,晶芸油然而起傷感,搖頭嘆息道:“江湖恩怨,仇殺不斷。如此冤冤相報,何時方了!龍大俠,你已經將師門秘藉找到,還是快快回到故國去吧。大唐武林中波詭雲譎,不是你這等憨實人久留之地。”
  龍乘風聞言,面色立變,雙頰飛紅,期期艾艾道:“姑娘謬贊。龍某實在是卑鄙無恥小人,現已無顏見人。我得到師門祕籍後,不該將以前擁有祕籍之人棄在怒潮澎湃的錢塘江中,若不是思來不該,在下早就返回天竺。可是沿岸尋找那小和尚這麼多日,死不見屍,活不見人。”
  晶芸道:“龍大俠尋找的可是少林寺小和尚張發?唔,怨不得他中劍中毒不死,原來是偷偷習練過貴門的瑜珈神功。”
  陸地行舟龍乘風驚喜道:“正是。公孫姑娘,你可知曉他下落?”
  晶芸道:“他不但夷然無恙,而且還要感謝你將之流放到大海中,以至得到旁人夢寐以求的奇遇。目下他已不是和尚,早答應舍妹立即還俗。”
  龍乘風道:“沒有生命危險最好!公孫姑娘,你的妹妹是那一位?以前怎麼不知姑娘還有位妹妹?張君否極泰來,大命不死,居然走了桃花運,我這便放心了。”
  晶芸道:“龍大俠有所不知,舍妹自小離家,便連我也不知自己還有這麼個親妹妹。不久前在海外相認,說來舍妹是哪一個,你也認得……”
  龍乘風舉手道:“公孫姑娘莫要講出來,讓我猜一猜。在西湖的時候,見到你與那姬姑娘站在一起,在下便感覺你們像是一奶同胞的姊妹,猜得對不對?”
  “不錯!”晶芸慨然道:“我們的確是親生姊妹。以前若是舍妹有冒犯之處,還請龍大俠多多原諒。”說著襝衽為禮.清楚妹妹最是頑皮不過,極有可能得罪過這位異域大俠。
  龍乘風黯然傷神道:“不瞞姑娘,我來到大唐見到的女人無數,可是真正令我見到再也忘不了的惟有你們姊妹。袁相公人中龍鳳,張公子亦是麟角鳳毛,在下自愧弗如,這便息卻非分之想,回到故國向師門覆命。”依依難舍,霍地昂頭駕御著彩舟向西飄去。
  晶芸拔步追了十餘丈道:“龍大俠,你是惟一掌握克制金沙蠱的人,還請告知法門。”
  龍乘風御風而行,並不回頭道:“這是七色珊瑚,只要在海中尋找到出產這種珊瑚的水域,大量取來,撒在金沙蠱上,自可便將這惡蠱滅絕。”向後拋出團色彩斑斕之物,正是七色珊瑚。晶芸伸手接住,佇足不追道:“多謝龍大俠高義,小女子替大唐萬民感激不盡。”說罷深深一禮。
  待她抬起頭時,那異域奇人早去得無影無蹤。晶芸手捧那塊大大的珊瑚,怔愕良久,才運功捏下塊兒,碎之如粉,揮掌將之灑入遠處的金沙蠱中,如湯澆雪,立即殺死大片。
  如此數次,叵耐珊瑚數少,金沙蠱多,不足滅掉惡蠱總數的百之二三.晶芸手中珊瑚石所剩無幾,只得收起來,用做樣品,便於以後對照尋找.向群蠱厭惡地啐了口,抖手射出那枝鮮花,將蠱蟲擊斃出一線死屍,繞過蠱群,來到海邊,望洋興歎.
  海風輕吻著晶芸美麗的面孔,撫摸著她那柔美的青絲,大是涼爽。信步沿岸而行,回想起六橫島上種種遭遇,悲喜交集。姊妹相認,乃是大喜之事,可是靈猿玉雪之死,這個世上最痛心的人便是她。
  桑虎一夥全軍覆沒,出了那日樹人谷中所受的惡氣。但是晶芸了無愜意,直感江湖如此輾轉仇殺不成道理,又莫可奈何.
  安步當車踱出裡許,在塊被海水打磨得光滑如鏡的大石上坐下,玉肘支膝,雙手托頤,出神地望著無垠的大海。
  “渺茫無涯,何處去尋找七色珊瑚呢?”想到裡餘路程外,那些蠕蠕而動的毒蠱,時刻威脅著附近漁民的生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北方走去。又忖:“如果遇到漁民,告訴他們這裡的危險,要他們奔走相告,以免多傷人命。在海上討生活的老漁翁,當可曉得這七色珊瑚的產地。”念及此處,加快腳步。
  波濤拍岸,浪花飛濺。晶芸來到處石高入雲,峭壁如削的所在。腳下海浪發出萬馬奔騰聲,似是有條囚龍在水底掙扎。
  白浪翻騰,忽地見到尺許長的截桅杆,在跳躍移動的水丘中時隱時現。心下黯然,忖道:
  “這裡前不久沉入條大船,必傷人命。”晶芸只是哀傷瞬目的剎那.再也見不到那尺許長的桅杆。心中念頭電閃:“這船才沉沒,上面如果有人遇險,還可以救起!”
  不再猶豫,便欲立即閉息入水。就在此刻,她見到峭壁上臨海的縫隙中探出一排腦袋,個個小鬼模樣,端的陰森恐怖至極。
  石隙中人身子完全探出,竟是以腳底吸住石壁,橫空行走。若是遇到一兩人有此走壁功夫,倒也罷了,突然出現百餘人臨海走壁橫行,便連晶芸這等絕世高手,亦不禁咋舌。
  又有二人自兩端石隙中探出頭來,只是露出上半截身子,便不再動彈,一個喊道:“海闊憑魚躍。”另一人接言道:“天高任鳥飛。”隨著二人話落,那百餘橫空蹈壁的高手紛紛射向海中。
  晶芸大是吃驚,忖道:“這些人功夫雖然厲害,但躍入滾滾波濤中,恐怕也有危險。”
  方想到此處.已看清海面上飛人雖是錯落,但卻有秩。更是大驚:“這些人顯然是訓練有素,但不知他們能否在海上自由翱翔?若是個個如此,我倒不可輕易露面,還當真惹不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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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八荒翕翼走龍蛇

  人影綽綽,霎時竟臨波停止,在海面上結成個人的圓弧。每人雙腳鉤纏住後面同伴的臀部,人人挺起腰身,雙手各持飛刀、飛叉之類的鋒銳暗器,盯著海面。
  晶芸心中已然明暸:“原來那水裡的大船,是這些人弄沉的,只要水中還有活人浮出來,他們就發射暗器,趕盡殺絕。不知這些小鬼模樣打扮的人是何門何派,倒也不可小覷。單是崖縫中的那二位,能夠負擔得住百餘人體重,已然不凡,緊挨著他們的人亦不一般……”
  水中忽然冒出個人頭來,大叫道:“好深的水,如何才可救得艙中的兄弟!”立即又鑽入水中,既沒有看清天空的人網,上面的人也沒來得及發出暗器傷他。晶芸雖沒有細看水中人,但聽聲音已經曉得是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更是驚駭:“難道沉船是十八幫七十二島群豪的座船?不可能,以群豪的身手,這裡埋伏的怪模怪樣小鬼再多再厲害,也難得逞.”
  心念未已,水中接二連三冒出人頭來。這回上面的人惟恐行動不速,再讓水中人潛回海中,嗖、嗖、嗖金風破空聲不斷,各種暗器釘入水中人頭頂,霎時鮮血淋漓,染紅了海面。
  晶芸居高臨下,看得清楚,水中浮屍橫七豎八,正是神龜幫幫眾。
  左面崖縫中人高聲道:“八荒死活鬼。”右側石隙中人附和道:“斬草務除根.”其餘小鬼齊道;“二位鬼王放心,小的們不遺餘力便是。”
  晶芸驚訝無比,思忖:“群豪座船果真在這裡遇難,大大的不可思議,眼見已經離岸不及十丈,以船上個人的身手,飛射到岸上又算得了甚麼。只要到了岸上,這些小鬼兒雖功夫不弱,也難免在群豪掌下當真做鬼。嗯,原來這些‘小鬼兒’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怪不得要對群豪下毒手。若非群豪誠心皈依活佛弗陀丹,又豈有殺身之禍。”
  忖思間,海面已經漂浮起數十死屍,狀頗淒慘,怵目驚心。晶芸心裡在不停地鬥爭著:
  “是否出手相救水中遇難的群豪?不救於心不忍,相救又無必勝把握.再說這些人皈依聖火教,也不見得是好事。到底救不救呢?”遲疑不決,頗犯躊躇。
  水中不再有人冒出,顯然是水裡人發現了凶險,憋在裡面想對策.晶芸貝齒緊咬,忖道:
  “聖火教雖然也是來自波斯,但畢竟比八荒死活鬼教強得多,絕對不能作壁上觀,見死不救!”
  心念及此,清嘯 聲,凌空飛下,掌罡呼嘯,襲向左側的那鬼王.晶芸身子尚距鬼王十餘丈,波光映射下,百餘件暗器啾然齊鳴著射來。
  晶芸在天空中疾速旋轉,所著碧衫無風自鼓,百餘件暗器距離其衣衫尺餘之地,竟是凌虛發出“錚、錚”聲響,方向改變,有的射向峭壁,有的射向海面。
  左側鬼王眼睛盯著空中飛來的罡氣,曉得來者不善,急忙提聚所有功力,雙掌排空,推出團白茫茫的霧氣。
  一聲嬌叱,清越激昂.晶芸閃電般接近空中的人龍,驀地折射反飛,瞻之擊左,落之在右,倏出一掌,又是道閃著五色光華的掌罡射出,徑襲右側的那鬼王。
  “轟”然聲響,相距十丈的海面為之震蕩,將水中死屍拋上拋下。巨響連聲,右側鬼王亦同凌虛而來的晶芸對了一掌。
  光芒閃爍,百餘小鬼各種暗器齊發,如同成群的馬蜂鳴叫著飛來。晶芸兩掌襲出,已知奏效,提氣凌空虛踏,竟然返回崖頭。那些暗器並非發自庸手,勁力之強,莫可小覷,當晶芸落到崖頭,向後退開半步時,眼前飛過一群蝗蟲似的暗器。
  晶芸暗道:“可惡的小鬼們,暗算七十二島十八幫的群豪,雖然不關我何事。但便是你們教主在六橫島未曾得罪本姑娘,我又豈能眼見你們傷天害理而坐視不理!”想到此處,俯身向下望去,若是所料不誤,當再次下崖去襲擊那石壁上伸出的人龍。
  八荒死活鬼教的兩大鬼王,雖是世上罕見的高手,但在晶芸無堅不摧的掌罡撞擊下,又要承擔百佘人體重,雙雙腳下再也鉤不住石隙中的凸起的石塊,齊落向大海。自上面望去,恰如一條長龍入海,煞是奇妙,大飽晶芸眼福。
  撲 巨響中,百餘高手齊入海中,同時將不少死屍砸入水下。濺起道白茫茫的水牆,恰似條銀色怒龍出水,端的壯觀.
  晶芸開心至極,嫣然一笑,坐在塊突兀的石頭上。探頭下望,見水中濁浪翻滾,原來是下面上來的群豪與百餘小鬼展開水戰。隨著沉舟入海的武林豪客中,不乏內力精純之輩,只因在睡夢中,坐船突然沉沒,來不及出艙,已經沉入水中。但這些高手,便是一點水性不諳的,也可憑藉口內的氣,在水裡呆上半個時辰。這時遊出水面,人人心中惡氣難除,無不痛下殺手,而八荒死活鬼教的小鬼們亦非俗輩,鬥得翻江倒海、巨瀾拍岸。
  被晶芸震落的二鬼王功力甚高,落下時竟然水不沒腳,凌波虛踏,聚在一起,互相商量甚麼。
  崖高風勁,實在難聽清二人嘀咕甚麼。晶芸默運神功,已然聽到他們下半截對話:“……
  我們是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的正副舵主.這次狙擊投入聖火教的中原群雄若是失敗,回去後如何向教主交待?”“兄弟不必擔心,這些人都是旱地鴨子,咱們屬下無不是水中的高手,盡誅他們已經綽綽有餘。再者而言,我是正舵主,便是失手,責任有我來負,你怕甚麼?”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道:“大哥,你注意那壞我們大事的女娃,莫讓她再來搗亂。水中這些落湯雞倒不足為慮,要是有高過咱們那些兒郎的,兄弟趕過去將之殺了便是。”
  水鬼分舵舵主道:“為兄也正是擔心那女娃,如此便這般分工。”說完抬頭盯住晶芸不放,腳下不停地跳躍,每步必踏在浪尖上。
  晶芸大愕:“怎麼?這二人所用竟似劍魔宮嫡傳的點浪步法,豈非咄咄怪事!”隨即鎮靜下來,忖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向下笑道:“兀自那廝,你不要妄想對付本姑娘,更莫想將我大唐的群豪殺盡。有本姑娘在,便是你們教主克耳罕親至,也得乖乖給我夾著尾巴溜走。”
  水鬼分舵二位舵主腳下不停,宛似御風踏浪,曼妙玄奇至極。那正舵主始終注目頭上的晶芸,副舵主則如水上蜻蜓,或點在浪頭,或點在浮屍上,偶爾也落足在敵人頭上,順便點得那人死穴封閉,橫屍海面。
  晶芸眼見那人飄行若風,不想任其繼續殺戳下去,自鬢上摘下朵鮮花,捻著片落瓣,微微笑道:“怎麼還不停下來?是要嘗嘗本姑娘的飛花絕技麼?你們的步法顯然是劍魔宮嫡傳,快快說出與上官嘯雲的淵源,或許可以饒爾等不死。”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舵主森森冷笑道:“上官嘯雲是甚麼東西,劍魔宮的點浪步法又有甚麼好的,真是井底之蛙,見識短淺,本舵主的步法豈又是點浪步法所能比擬。”
  晶芸冷哂道:“口出狂言,辱及前輩,死有餘辜!你連本姑娘的一記掌力都抵擋不住,還敢大言不慚,拿命來!”那人既敢辱罵上官嘯雲,與劍魔宮定是沒有淵源,也就再無顧忌,抖手射出一片花瓣,竟是颯然生風,自崖頭曳著道光弧襲下,水鬼分舵舵主拔身而起,又凌虛倒翻出去,計算自己這一躍一翻,至少距離那片飛花瓣有十丈距離。可是待緩緩落到浪頭上時,眼前彩虹繚繞,正是那片飛花瓣幻化出十餘幻影跟來,竟跳躍著同時襲擊他的胸前十餘大穴。
  諸水鬼們不曉得那電一樣飛舞的東西究竟是甚麼,有人喊道:“舵主,不必躲閃,那是只可愛的蝴蝶,捉住它也就是了。”又有人道:“舵主,你如果懷疑這只飛速倍常的蝴蝶,大可一記劈空掌震落它,咱們倒要見識見識這只異種蝴蝶。”
  那人大悟,暗忖:“對呀,我的劈空掌力是何等的雄渾,豈懼這片蝴蝶一樣的花瓣。”
  自左面的浪峰上輕輕一躍,落到右側的浪頭上,雙掌翻飛,掌罡獵獵,迎著那片花瓣擊出。
  晶芸在崖頭微微冷笑,挪揄道:“一片落花又有何等厲害,若是本姑娘手中之花片片紛落,你還能生出千手千掌不成?”
  那舵主聞言大愕:“是呀,如果這嬌娃手中花朵變做片片花瓣,那可如何是好?”分神之際,掌力不純,那片花瓣陡然由颯然生風變做無聲無息,鑲嵌在水鬼分舵舵主眉心。
  副舵主急撲而上,欲去救援正舵主。那舵主兀自掌若風雷,揮舞不休。臨近幾名屬下叫道:“舵主,你的印堂上粘了朵粉紅色的花瓣。”“是啊,舵主要大大的走上回桃花運,妙啊!”
  水鬼分舵舵主原本不知自己已中花瓣,正自眼前發花,所見處處是飛花碎瓣,竭力揮掌攔擋。當聽到下屬之言,猛覺眉心劇痛,啊的一聲跌入水中。
  那副舵主凌空飛來,燕子點水似地掠起正舵主,飛射上岸,大聲呼喚道:“大哥,快快醒醒,這仗不能沒有你指揮.”
  晶芸冷笑道:“八荒死活鬼教的傢伙們,要想活命,趕快滾回波斯去。方可饒爾等不死。”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眾弟子見舵主人事不省,聽崖頭索命倩女字字如刀,懾魂奪魄,個個不寒而慄,失去襲擊甫出水面群豪的良機。
  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潛入水底,將艙門打開,放出群豪。他又搜索遍艙中每 角落,確信沒有溺水的人後,這才浮上水面,見到眼前血腥場景,大是痛心.因為時至此刻,自東瀛帶來的兄弟死亡殆盡,幾乎只剩他孤家寡人.晶芸更是奇怪,須知沉船裡面多數是七十二島的英雄,個個水上功夫了得,怎會俱是銀樣錙槍頭,不堪一擊,水中鑽出的群豪越來越多,更因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舵主昏死,屬下失去主心骨,轉瞬間形勢急轉,水中出來的群雄形成反噬之勢。
  龜田吉野歇斯底里  而呼,形同頭水怪,踏水而行,翻湧的波浪只沒其膝,鐵爪上鮮血淋漓,不時扭斷八荒死活鬼教教眾的脖子。試想此君仇根深種,與眼前這些水鬼有滅幫之恨,豈能不紅眼。
  晶芸鳥瞰水面酣戰,依然端坐不動道:“八荒死活鬼教的小魔頭們,聽到沒有?本姑娘讓爾等迅速返回故土的返回故土,出家入三寶懺悔的出家入三寶,再若耽擱,莫怪本姑娘心狠手辣。”話頭一轉,又道:“七十二島十八幫的朋友,你們中有個大大的內奸。否則只憑七十二島的水上實力,豈是八荒死活教水鬼分舵所能匹敵的!”
  六橫島島主吠日犬田曉天大叫道:“此言不假,尚島主,快快組織七十二島的兄弟反擊.田某雖然感覺四肢無力,但查處那奸細還是綽綽有餘.”說完之後,晃身遊近摯友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小聲道:“好兄弟,你們神龜幫全軍覆沒,哥哥替你那些死難的兄弟報仇.”
  話落,田島主長劍分水刺出,直指一名水鬼分舵弟子咽喉。
  龜田吉野鐵爪抓出,也去扭那人腦袋.驀地,他的鐵爪改變方向,抓向田島主手腕。與此同時,劍泓森森,田嘵天的長劍也改襲龜田吉野咽喉!
  所有人見了都大驚失色,人人曉得這二人情同手足。在六橫島上,天罡劍袁星興師問罪,要殺死龜田古野,當時田曉天與張發齊出來陪著送死.既有這等交情,又怎能干戈相向?真個令人匪夷所思之極!
  “噗哧”聲響,鐵爪插入六橫島主胸膛,腸流肝碎,慘不忍睹。接著鏗鏘脆響聲中,田島主刺來長劍被鐵龜爪斷為兩截。同時,田曉天用盡畢生功力,擲出所剩半截斷劍.竟也“嗤”的一聲,射入神龜幫主咽喉!
  二人緩緩下沉,六橫島島主喘息著道:“好兄弟,你好深的城府,又是好妙的苦肉計,大唐群雄算是毀在你手裡了!可是聖火教卻毀不掉的!在你捨棄幫中至寶神龜之際,我便隱隱感到有些不對。這時才知你不惜犧牲神龜,是要讓血腥玷污聖火,為聖火教種下不祥的禍根。”神龜幫主咽喉中劍,臉色血紅,說不出任何話來。
  許多人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神龜幫幫主是八荒死活鬼教安插進來的奸細。眼見他們原本是對摯友,只是為了幫派之爭,不僅叛友棄義,而且雙雙慘死,人人心灰意冷.尚島主喊道:“咱們身上中的無形劇毒經過海水洗滌,已經去得差不多.七十二島的兄弟們,分出三十六島與十七幫聯手,對付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們。餘下三十六島高手立即隨我入潭打撈聖火,若是聖火熄滅,咱們生不如死!”
  晶芸見群雄漸漸恢復功力,不用自己下去相助,也已佔了上風。有心飛身而下,擒走八荒死活鬼教的兩名舵主,卻又忍不住好奇,忖思:“水火相克,那火雖冠之個‘聖’字,卻也不見得在海中浸了如是之久不滅。”又想這些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殊是可惡至極,對自己的吩咐置若罔聞,豈有不懲罰之理。
  意念微動,玉腕顫抖,片片花瓣旋轉著飛出。一朵鮮花的瓣數並不多,但奇怪的是,居然驟生漫天花雨。原來每一片花瓣咸化出千百片幻影,令人眼花繚亂,花雨厲害之處,並非在於繽紛耀眼,而是利逾刀劍,在每個八荒死活鬼教弟子頭上旋轉著飛過。竟是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將海面所有八荒死活鬼教弟子頭髮剃下!
  晶芸收起玄功道:“咎由自取,這可怨不得本姑娘。原本許回到故國,這時見你們迷戀大唐神州過甚,也好,就在這裡為你們剃度吧。”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正在低頭救護同伴,頭上微涼,已然成了禿子。望著自己的落髮,抱起正舵主喊道:“風緊扯呼!兄弟們快走。”眼前彩光閃過,懷中舵主的頭髮亦被削得精光。
  晶芸保持著端坐的姿態,冉冉飄落下來。凌虛吐聲道:“現在想走,已經晚了。都得出家做和尚,自廢武功,絕對不許你們再荼毒我朝子民.”
  觀者無不瞠目結舌.適纔她以絕頂內功飛花剃度群兇,雖駭人聽聞,倒也不甚玄奇,當世有這等功力的,不少於十者之數。而這般徐徐落下時開口講話,正是犯了武學大忌,真氣洩漏,誰人如何還能似她一樣隨心所欲?是以,晶芸顯露了這手玄功,立即鴉鵲無聲,威懾當場。
  突然,海底透射出紅光來,接著水中人俱感沸熱水流升自腳下,迅速至腰間,有被當做海鮮烹煮一樣的感覺。
  晶芸已欲降到海面,見海水沸騰起來,大惑難解,不想輕易冒險,體內氣流下衝,斜斜飛向岸上。
  變得紅色的海水氣泡翻滾,幾欲沸騰。分波破浪,自水底升出團熊熊烈火!七十二島十七幫的英雄歡聲震天,抵禦著沸水的煎熬,浮出水面,托著盛聖火的巨大器皿緩緩游向岸邊。
  這時,雖然水中岸上人頭攢動,誰是八荒死活鬼教弟子,誰是七十二島十七幫的人馬,卻也一目了然。但凡禿頭,便是八荒死活鬼教弟子。
  晶芸見群豪只顧將聖火移到岸上,那些禿頭賊子乘機開溜。氣不過剛才這些頑兇對自己的吩咐置若罔聞,嬌叱道:“慢著,不叩過為你們剃度的本菩薩,就想溜之大吉,天下哪有你們這等不懂道理的人。”凌空而起,蓮足虛蹈,天空中似是掠過道閃電,霎時間在每 個八荒死活鬼教弟子頭上踏過,又回到原地,盤膝坐在那塊突出的怪石上,便如從來沒有動過。
  一位島主掣出利劍,喊道:“殺死他們,大家不必與八荒死活鬼教的人講江湖道義,儘管斬草除根.”
  群雄將盛著聖火的石鼎放在早上,齊出兵器,呼喝著撲上,“鏗鏘”聲響成一片.晶芸不徐不疾道:“慢著,你們坐享其成,也不問問姑娘我答不答應。哼,不謝救命之恩倒也罷了,卻又無視本姑娘的存在,當真一群的江湖野人。”
  群雄聞言,有人忍不住便要發作,但懾於她飛花剃度諸水鬼的神威,均忍住不發,個個氣呼呼望著晶芸.
  晶芸笑道:“誰要你們金剛怒目?姑念你們是初次冒犯本姑娘,暫且饒恕你們.至於八荒死活鬼教的群魔小丑們,是我的俘虜,你們沒有權力處理。走吧,以後注意,再迷迷糊糊睡著時被沉入海底,可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 有人出面相救.”
  群雄幾時受過這等挖苦,個個怒目而視,但又吭聲不得。若非晶芸出手相助,這時他們怕是沒幾個活著。本該向晶芸大禮參拜,以謝救命之恩,可她的這張嘴巴忒也不留情面,使得大家與她根本無相見餘地。
  晶芸眼望群豪擁著熊熊聖火怏怏然而去,頗是高興.低頭再看近百名禿頭八荒死活鬼教的教眾,忖道:“這些人出盡了乖丟盡了醜,不必殺他們,只需這樣流放到江湖上,怕不丟光他們教主克耳罕的臉才怪呢!”
  念及此處,肅聲道:“你們這些人無惡不作,剃度出家後要天天念經懺悔,不然必遭報應.十二時辰 過,汝等穴道自解。“說罷投袂飛起,御風而去。
  晶芸一路北上,傍晚時分,落腳海濱小鎮裡打尖住店.洗去滿面旅塵,喝了杯店伴送來的上好西湖龍井,等侯著點心果品,想起與袁星在茫茫大海中失散,不覺呆呆出神。
  “托、托、托……”店外青石板路上,發出陣陣有節奏的奇怪聲響。晶芸側耳傾聽,那“托、托”聲來到店門前停下,接著聽到店伴驚恐至極的呼叫聲,跟著是店老闆恐懼的呼救聲。忖道:“是甚麼樣的怪物?聽聲音絕對不是正常的人所發出。哼,有本姑娘在,豈容這裡出現妖魔鬼怪!”
  自內插好房門,推窗出去,飛簷走壁徑撲前房。尚在半空,耳聽有人道:“店家莫怕,我們雖然生的醜陋,卻個個是好人.”
  傳來店家的聲音:“你……你們是些好鬼,鬼大爺,要住店你們陰間有的是鬼店,何必來陽間驚世駭俗?咱們人鬼殊途,還是請鬼大爺們高升,小店實在難以安置鬼大爺們的大駕。”
  晶芸越聽越是驚奇,落到天井對面的飛簷上,向下望去,不覺啞然失笑。但見三人身高二丈有餘,面目猙獰,正是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
  三教主夏霸君道:“老闆之言大錯特錯,你說我們是陰朝的鬼怪,又要我們高升,還不留我們住店,自相矛盾之至。你想,地下的鬼怪再高升一步,豈不就是來到你們的人間,可是你門又不收留我們,豈非口是心非?”
  那店家愕然半晌道:“那……那你們就低升一步吧。望鬼大爺們垂憐,試想你們在我這店裡住過,以後還會有誰敢再住這店……”
  夏霸君搖頭俯身道:“大謬不然、非也、非也!哪有低升的道理。既然低就不是升。既然垂憐就比你們高得多,你看我哈下腰不是與你正好說話麼。所以‘低升’也要住到你店裡,高升更要升到貴店。怕我們不給你錢麼?”取出塊粲然生輝的黃金,足可買下這小店。
  一直沉默不語的姬煞君冷冰冰道:“收下吧,這店我們是住定了的,你不要金子可不要後悔。”
  那店家暗暗思索:“聽說活人收了鬼錢時,當面看是金銀,待得稍頃,手裡攥的便是團紙灰。要了這三個鬼的錢也無用,所以倒不如落得大方,免得以後店裡鬧鬼。”也是他沒有這筆財運,念及此處說道:“三位鬼大爺既然非住小店不可,是小店的光彩,還收甚麼金子,免了兔了。”
  畢殺君道:“既然如此,卻而不恭。硬付店資更是瞧不起店東,我們只好住進去了。”
  說著托地向前 躍,已越過了天井。
  晶芸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那畢殺君躍起時,右側袍袖漫不經心地後揮,袖風巳然卷起夏霸君手中的金子,揣入懷中。端的快捷至極,迅同鬼魅。
  那店家瞪著眼睛,雙目始終未曾瞬過,突然不見了夏霸君手中的金子,心中毫不奇怪,反而暗暗得意:“我猜測得不錯,虧得沒有收下這錠假金子,否則也是空歡喜半場,連片刻都挺不到。”依照慣例,舉手向裡肅客。
  晶芸盯著三人進入了間上房,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思潮起伏:“這三人是我妹妹的義父,對碧瑕有撫養之恩,以後再與之相見,不可無理,當執子姪禮節。不知碧瑕現下是否離開六橫島,更不曉得星哥哥身在何處。”轉念又想:“重出江湖的八荒死活敦,是他們活死人教夙仇,不可不據實相告。”
  起身重出客房,甫上房頂、眼前驟亮,但見一位道姑乘風遨遊似地,踏著天邊暮色足不履塵而來。只是稍怔之際,那道姑已經來到店門前,錚錚有聲扣打門環.晶芸藏在房頂不動,聽得店主呼喚小二去為客人開門。那小二正好給晶芸端來飯萊,叫不開她的房門,嘟囔道:“姑娘,你不開門也該答應聲,不然這些飯菜冷了,可怨不得小的。”又端著食盤而去.
  店門開處,進來位年輕貌美、婀娜多姿的道姑,端莊至極地垂下拂塵道:“貧道路經貴店,正值天晚,請開間潔淨的上房,這是五兩紋銀,先請帳房收下,細帳明晨再算。”
  店主人跑了出來,自小二手中取過銀兩,打躬哈腰道:“仙長光臨,小店生輝;區區銀兩,算是小店布施給仙長的。快請快請!”心道:“這道姑來得正好,不然半夜里那三個惡鬼作起怪來,凡人豈能抵擋!正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概是上蒼派下來降妖捉怪的仙姑,我又豈能收她的店資!”
  那道姑道:“無量天尊.貧道不是來化緣的,不可白住貴店,你若不收銀子,貧道只好連夜趕路,到別處去投宿。”說著轉身欲行.店主忖道:“這仙姑萬萬不可走了!”無可奈何之下,揣起銀子,誠惶誠恐道:“請仙姑裡面上房待茶。”小二向內堂跑去,亦覺心中篤定,不再似剛才那般懼怕惡鬼作怪.晶芸盯住那道姑,眉不顫目不瞬,心中感覺酸酸的:“這道姑清麗出塵,羞殺人間佳麗,莫不是星哥哥曾經苦戀著的那位陸嫣然?定是無疑,若非如此佳人,星哥哥也不會為之神魂顛倒,恁般刻骨相思.”
  道姑隨著小二步入間上房,無巧不巧,正是晶芸的隔壁.晶芸思維電轉,飛身潛入帳房,取來筆墨,寫下一箋,說明八荒死活鬼教已經重出江湖。翩然如同飛鳥出了帳房,經過活死人教三大教主的窗外,抖手射入.
  一陣微風似地飄然回虜,恰值小二來給那道姑送茶,順路將她的糕點又端來.這次房門輕叩便開,小二放下糕點,順口道:“姑娘想必是旅途忒過勞累,方才送來時姑娘插門睡了。
  這晚餐是小的命廚子又熱了遍的。”
  晶芸粲然一笑,光艷照人道:“小二,我吃完飯要好好休息,不要讓人來隨便打擾本姑娘。”那小二莊諾 聲,待她吃畢,收拾殘餚,端著碗碟徑自去了。
  隔壁,那道姑始終沒有發出異動。晶芸側耳諦聽道姑先是嘖嘖有聲地喝茶,而後又津津有味地吃起素餐。倒是距離這裡兩棟房子的另間上房中,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要了上等酒菜,呼喝酣飲起來。
  晶芸暗運神功,聽三位教主高嚷之中,夾雜著竊竊私語,竟是在研究對付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心說:“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分舵,這時都在海濱站崗,何必研究對付之策,只須於他們恢復自由前趕到,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之一網打盡。要不要告訴他們呢?”猶豫不決,委實難斷。
  月華如水,灑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兩條人影夜鶯似地,劃過長空,射落客店的天井中,竟是無聲無息.鐸然聲響,不知何物射入不速之客方才落足所在,青石板上濺出朵朵豔麗的火花。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聽到聲響,停住不飲,房門無風自開,姬煞君望著黑暗角落道:“朋友,何必藏頭縮尾,躲在見不得人的角落裡?既然來了,就不要鼠行賊徑.”
  對面上房忽地門戶大開,裡面那美豔道姑冷冷道:“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風動一池春水,乾卿何事?他們是來尋貧道麻煩的,三位還是作壁上觀的好。”
  暗影裡有人惡報狠道:“陸莞爾,你們姊妹生得艷驚天下,難道我們兄弟就娶不得?嘿嘿,你們能嫁給金陵雙秀,是陸家祖祖輩輩積下的陰德。”
  “薛伯乾,你小子滿口胡柴,我若不是已經皈依三清門下,定送你去西天無疑。便是這樣,也絕對不可輕饒,按照慣例,打斷你的狗腿也就罷了。”不知道姑何時已經出了客房,話聲是在房裡傳出,人影卻在天井上空出現,飄飄冉冉,宛似御風而行。
  晶芸久慕陸氏雙姝大名,而今得見其一,早將窗紙捅破,美目睜圓向外觀看。但見陸莞爾足不履塵,自客店上空飄過,暗影中傳來兩聲淒厲的慘叫,也不曉得那金陵雙秀是殘是死,再無聲患發出。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齊聲贊道:“好厲害的指捻蚊須針!”夏霸君又道:“金陵雙秀忒也不識抬舉,方才陸丫頭發出蚊須針,旨在告誡示警,他們還道陸家暗器技只此耳,兀自不知好歹,落得終生殘廢,也算是幸運之至。”
  晶芸悄悄推開窗櫺, 式“紫燕過簷”激射出去,緊跟在陸莞爾身後,展開天罡步法,如影隨形。
  二女俱是當世罕見的女中豪傑,武功均趨化境,頃刻間向東行出四五裡.陸莞爾好生厲害,陡然懸身而起,倒翻落在晶芸身後,寒聲問道:“你是甚麼人,為何跟在貧道身後不放?”
  晶芸不答,驀地回過身來,四目相對,互是震驚不小.溶溶月光下,見對方皆是傾城傾國佳人,頓生相惜之念.對視良久,晶芸才道:“陸姑娘,你姊姊比你如何?”
  陸莞爾愕住.眨動著星眸問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武功還是人品?”
  晶芸幽幽道:“武功其次,主要是人品相貌.”心裡  亂跳,不知若是莞爾說出其姊比其更強,那時該當如何。
  莞爾望著面前佳人惴惴不安的樣子,大惑不解,問道:“家姊模樣如何,關姑娘何事?”
  首次遇到這等咄咄怪事,心下亦忐忑不安。
  晶芸垂首道:“不關我甚麼事。只是聞聽江湖傳言,令姊貌冠天下,心懷好奇而已。”
  酥胸起伏更劇,砰然欲出。
  陸莞爾搖頭道:“你言不由衷,我無可奉告。”此時已曉得面前美人絕無惡意,扣在五掌中的指捻蚊須針悄悄放回懷中。
  “生得啥樣,姑娘自己看吧!”柔和至極的話語發自晶芸身後咫尺之地,幾乎呵氣可聞,驚得晶芸渾身寒噤,射出數丈,凌虛轉過身來,但見自己方才立足之地,俏立一人,臨風冉冉,幾欲奔月而起的廣寒仙子般。
  唬得晶芸瞪圓秀目,懷疑身在仙境,與神女相向而立。囁嚅半晌,喃喃道:“你就是那位曾令天罡劍袁星癡迷的嫣然姑娘!?”
  嫣然微微笑道:“然也,正是貧道。姑娘,你如何識得袁家哥哥?”上下打量起晶芸來,忽然嘆息道:“欸,你怎會識得袁家哥哥,若是你們早日相見,他也不至於自甘墜崖身亡。”
  抑制不住悲哀,垂下螓首,兩行晶瑩的珠淚掛在腮上,反射著月華。
  晶芸漸漸挺起胸膛,忖道:“原來傳說中貌冠天下的陸嫣然便是這等模樣,我也不遜她多少,何必自慚形穢?大可與其爭爭星哥哥。”轉念又忖:“星哥哥識得她在先,歷來有先入為主之說,此女在他心中早已生根發芽,豈是我所能取代得了的麼!”
  陸嫣然望著晶芸癡呆的模樣,破涕為笑道:“好妹妹,你叫甚麼名字?生得這般秀美,我見猶憐,何況塵世上的俏哥公子了!也不知誰將來有福氣,能討你這麼位閉月羞花的娘子。”
  公孫晶芸仍是呆呆不動,心道:“若不是你仍在星哥哥心目中佔據著地位,我當然是他的夫人了……”遐想出神,雙眸燦燦若星,竟是眨也不眨。
  雖然穿上了道裝,陸莞爾依舊頑皮,伸出纖纖玉手在晶芸面前晃來晃去道:“誰也沒有點你的穴道,怎麼不會動了?是被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的鉤魂水鬼,鉤去了魂魄不成?”
  晶芸此時卻在想:“要不要告訴她們姊妹星哥哥依然健在,一旦告訴了她們,嫣然道姑定會脫下道袍,不顧一切地去追星哥哥,那樣對我是何等殘忍的事!可是我初出雷音谷的目的就是尋到她,將星哥哥的癡心具實相告.這可如何是好?到底是據實相告,還是……”兩種不同的念頭互相衝突,此起彼伏,彼起此伏,倍受煎熬,委實難決。
  嫣然亦被晶芸的反常驚住,愕然道:“姑娘,你當真中邪了不成?我可是從來都不相信有鬼邪的.”伸出瑩瑩纖指,在晶芸眼前晃動,仍是不見反應,疑心大起,仔細觀察起來.晶芸自覺頭大如鬥,耳鼓嗡嗡轟鳴,心底一個聲音在高聲道:“不能告訴陸嫣然,別的可相讓,就是在這種事上,一定要當仁不讓!須知我以後若是不能與星哥哥在一起,定然重蹈陸家姊妹的覆轍,不做道姑也得做尼姑.與其枯燈黃卷了此殘生,不如做次虧心事,得償夙願。”慢慢低下頭去,現出滿面羞慚神色。
  莞爾奇道,“這美人變化如此莫測,方才還是高貴至極,轉眼間變得低卑之至,究竟是怎麼回事?”大聲向晶芸喊道:“餵:俊丫頭,你倒是說話呀!不會是風送落葉封住你的啞穴了吧?”
  晶芸又緩緩挺起胸來,至於陸莞爾喊些甚麼,她半點也沒聽到,心中的矛盾劇烈地衝突著:“不行,星哥哥心中喜歡的是嫣然姑娘,便是今天瞞過了嫣然,日後他們也總會相見的。
  與其那時星哥哥小覷了我,不如現在由我告訴陸家姊姊.”念及此處,傷惋欲絕道:“嫣然姑娘,你當真做一輩子道姑?如果那位痴戀著你的天罡劍袁星要是活著,你會怎樣?”
  極怕聽到:“會脫下道服嫁他!”幸虧半響沒有聽到陸嫣然吭聲,晶芸這才穩住身形。
  瞪視著嫣然,艨朧的月光下,隱約見到好似有團聖潔的光暈籠罩著她,心裡暗暗禱告道:
  “她不會的!不會為了星哥哥而前功盡棄,目下她的道行已有相當根基,怎會勘不破紅塵痴戀……”心念又轉:“為甚麼希望她勘破世情,而自己勘破這情障,豈不更佳?啊不!我絕對不願做神仙,只願同星哥哥做鴛鴦!”
  半晌之後,陸嫣然滴落了兩串珠淚,搖頭道:“不,他不會活著,又何必假設他活我該怎樣!想起星哥哥對我的一片癡心,可說是感天撼地。正如我哥哥所說,天下最大的傻瓜非我莫屬,居然不嫁天下最好的男人,出家做了道姑.若是當真袁星活著,說實話,還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晶芸盯著嫣然的雙眼,鄭重至極道:“陸姑娘,你的袁星哥哥活得好好的,而且比以前功夫大有長進,已成一代武學宗主。”心中酸楚已極,暗暗抑制住淚水。
  寥寥數語,不啻是轟天焦雷,陸嫣然震驚得連連後退,背倚樹幹樹乾才身形,如同晶芸先前一樣,良久說不出話來。
  與之相反,莞爾向前奔來,抓住晶芸雙肩,搖晃著急不可待問道:“你說的當真?袁星哥哥現在何處?快快帶我去見他,我要將姊姊的心事說給他聽。”
  晶芸聞言,倒退一步,無意中真氣流動,震開莞爾雙手,心中反覆回響莞爾那最後一句:
  “我要將姊姊的心事說給他聽。”轟轟隆隆,激盪得她搖搖欲倒。
  便在這時,驀地樹上枝葉簌簌作響,有人縱聲大笑道:“哈哈,袁星這小子害人非淺。
  這裡有兩位姑娘在為他流淚,那邊還有位姑娘也在為他情淚長流.可惜這傻小子自己居然半點不知。”
  晶芸與陸嫣然同時拔身而起,撲向樹巔, 個嬌聲叱道:“甚麼人?鬼鬼祟祟做甚,給我下來!”另一喝道:“胡說八道,該打至極!貧道早斷塵緣,無知小輩竟然敢亂饒舌頭,當受斷舌之苦!”
  灰影若電,劃過長空。那人自樹上飄下,竟是在疾電不及瞑目之際,伸出只瘦骨鱗峋的枯手,分別在晶芸與嫣然的肩上輕拍三下,而後如風逝去.三女瞠目結舌,如逢鬼魅,目不交睫間竟然再也見不到那神秘的影子,好似根本就沒有人出現戲弄過她們一般.
  陸莞爾朝夜幕中嗔聲喊道:“孔老偷兒,你快出來,不然再遇到你的時候,可要拔你的假鬍子!還有,翩翩姊姊生下小孩後,我會成天教他念:外公壞,光耍賴。戰不敗,自己賣……”
  遠處傳來悠長蒼老的回答聲:“莞爾,你饒過伯伯行不?薅鬍子是我所最懼,要我的外孫天天唱兒歌罵我,更是不可以的!雖然老伯服了你,但卻不想再出來管你們的閒事,天大地大,有你們這一代人縱橫足矣,何必將我們這些老不死的硬拉出來,伯伯只是見她們為情所困,忍不住出來拍拍她們肩頭,安慰幾句。”
  未待陸莞爾搭話,遠處又傳來位婦人蒼老的聲音道:“親家說的對極,我們早該退出江湖,不理世事。但是,那位來自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卻以百歲身行小兒郎之事,如若咱們的小兒郎對付不了,屆時咱們這些老不死的只好重出江湖……”
  餘音裊裊,最後幾字,竟是自十餘裡外傳來,卻異常清晰,不啻是面對耳語。陸氏姊妹相望半晌,莞爾才道:“是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她老人家與孔老伯同時出現,可謂難遇至極。”
  夜風送爽,忽聞雁鳴九霄,聲頗淒厲。晶芸感觸甚深,忖道:“天空有只離群的孤雁,地上的我難道不也是麼?星哥哥,你現在何處?假如你在這裡,是選擇陸家姊姊,還是對芸兒情深不渝……”想得出神,低頭凝視著長草上的晶瑩露水珠。
  一縷悽婉的歌聲隨風飄來:“……逝水年華,相伴落花。流水無情,花落難再.寂寞天涯,非枝頭家……”首尾俱因遙遠皆未聞到,但只寥寥數句,詞中淒涼傷惋,三女已受感染。
  陸嫣然忖思:“是啊,半點不假。少女的情懷就像那落花,一旦塵埃落定,再難返回枝頭.幸運的遇到位情深意切的郎君,不幸的便似漂泊海角天涯的殘花……”驀地想到那夤夜長歌之人是誰,縱聲喊道:“嬸蓮姊姊,小妹嫣然同莞爾在這裡!”曠野惟餘嬌鶯似的回聲,不聞應答.
  晶芸心中矛盾至極,終於想通:“若是星哥哥喜歡我多些,便是陸家姊姊尋到他,又有何妨!若是對嫣然姊姊更是癡情些,便是與我結合,他也不會享受到人間至樂.所以還是將星哥哥的境遇,悉數講於她聽的好。”緩緩抬起頭來,慢慢將自己的所遇講給陸氏姊妹。
  月上中天,晶芸那漫長的故事才算說完.陸家姊妹沉浸在袁星的遭遇中,呆然良久,失魂落魄似的.便於此際,頭頂樹梢上有人輕輕嘆息,接著兩只飛鴻似的扶搖而起,霎時不知所蹤。
  莞爾只聽得嘆息聲,已知那二人是誰,仰望長空道:“原來是他們夫婦,怪不得在我們頭上如此之久,沒能夠發現。”
  嫣然出神地想像袁星大難不死的經過,恍同身受,聞言愕然道:“誰夫婦?你是說頭上飛去的二人是對夫婦?”
  晶芸睜大眼睛等聽下文,自方才樹上二人離去的身法來看,絕對不遜於名滿天下的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與那天下第一神偷兒孔聖人的輕身功夫幾乎不相上下。世間有如此眾多的絕頂高手,若非親見,便是說死她也不信.莞爾道:“當然是對夫婦,乾坤雙奴不是對夫婦,難道你與袁大哥是對夫婦麼?哈哈……”嬉笑著跑去.
  晶芸道:“嫣然姑娘,袁哥哥便托負於你了!”泫然欲泣,轉身便跑。
  陸嫣然急道:“慢著,公孫姑娘,貧道早已斷除紅塵奢戀.你不要多心,貧道會在太上老君面前多多為你們求祈幸福的。”
  晶芸霍地止步,背向嫣然垂首道:“不,星哥哥刻骨銘心喜歡的是你!”
  嫣然垂淚搖頭道:“不,他若當真喜歡我,就不該向我表白,害得我心難清淨,誤了多少的修行。”
  晶芸倏忽轉過身來,瞪視著陸嫣然道:“那麼你當真不喜歡他麼?”
  “喜歡!正因為忒是喜歡,才不能接受他的情。”拭去淚水,又道:“我雖身完如玉,心卻已經破碎.愛之彌深,呵護之越周全,總是相信他能夠尋到比我更完美的女孩,以前才那般對他.”說著挽起袖子,露出臂上守宮砂。
  雖在深夜,但月光如水.照在那瑩潤奪目的守宮砂上,更增其華。
  晶芸亦露出藕臂,其上晶瑩一點,與嫣然的相映生輝。二女對視微笑,心意互通,香腮上卻齊掛滿了淚珠。
  莞爾道:“你們守身無瑕,這 點誰也沒有懷疑,單比這個,我也可以去爭袁大哥。”
  說著出示臂上的守宮砂,又道:“現下比的是,你們誰對袁大哥愛得深,哪個能給予他幸福。”
  又是自頭頂那棵樹上,送來嘻嘻笑聲道:“我看她們都對袁小子愛得非淺,大可以效仿蘭芝、嬋娟及翩翩,共侍 夫,豈不美哉!”同先前諸位前輩一般,說著時身已電射而出.莞爾揚聲道:“非也!我姊姊與這位公孫姑娘倒是可以效仿她們,但袁大哥卻不是逍遙哥哥那樣隨和的。他是出了名的情中至聖,絕不會娶兩個女人的!”
  數裡外傳來那人話聲道:“小丫頭說得大有道理,看來你也堪稱袁小子的紅顏知己。我老人家這便去開導開導袁小子,如若成功,你也可以還俗呀!”
  陸莞爾嗔聲罵道:“老童子,你為老不尊!再來取笑我這出家人,讓你斷子絕孫,即便是生個兒子,也沒有屁眼兒!”收口不及,深悔說出最後一句,幸喜是深夜,旁人見不到她羞紅的臉,不然,早已無地自容。
  嫣然運丹田真氣,提聲喊道:“老童子,你快快到海上去與袁星匯合,免得他遭到不測!”距離三女不遠處,竟也跟著響起位少女的聲音,同樣關切至極喊道:“蓋老前輩,拜託您老去照應他 下,小女子感激不盡。”婿然、莞爾與晶芸同時聽出是鹿雲娘的聲音,齊聲道:“鹿姑娘!”
  疾風動草,月光下 頭巨大的金雕騰空而起,展翅飛去。雕上人當空盈盈下拜,虔誠至極道:“三位姑娘,多多拜託,以後無論是哪位有幸陪伴袁郎,尚望替小女子多盡份愛心。”
  莞爾大急,高聲喊道:“鹿雲娘,你下來,怎麼將我也扯上了?”直跺蓮足,叱罵老童子與鹿雲娘,心下卻是一片茫然,不知究竟是喜是惱。
  鐸、鐸、鐸,三聲暴響,草叢中射出三道烏光,擊在三女身後七丈左右的三株小樹上,居然發出金屬撞擊的錚然聲響,豈非咄咄怪事.噗、噗、噗,三株小樹竟然變做三個魔鬼樣的人倒下。奇的是他們頭上頂著的樹冠仍懸在空中!細看之下,才知那是旁側大樹伸出的亭亭傘蓋。
  晶芸曬然道:“原來是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三位前輩能夠無聲無息靠近我等,大是不易,被人一舉擊倒,卻又大是不濟。”目光罩定發出暗器的草叢,所見並無異樣,猜測那人定是潛伏著未動。
  陸嫣然飄身而前,撥開亂草,顫聲道:“啊!你是袁星哥哥!方才我們所有的話,你都聽到了?”
  長草簌簌,人影起處,一人臨風玉立,正是天罡劍袁星.晶芸飛身而前,撲向袁星,歡聲道:“星哥哥,是你!”
  袁星展開天罡步法閃開,晶芸險些摔倒。他頭大如鬥,不知所措,訥訥道:“你們、你們……”晶芸穩住身形,啜泣著道:“星哥哥,你……”袁星滿臉歉然,欲言又止。
  嫣然後退半步,微微搖頭,緩緩說道:“是我在這裡礙你們的眼,都是我不好,當初為情所困,卻有眼不識情中至聖。袁大哥,現下已有你當初所祈盼的好姑娘出現,我還在這裡幹甚麼?”掩面轉身跌跌撞撞奔去.
  莞爾猶豫了下,隨後跟上道:“姊姊,不可就此而去.你不言語站在 旁也行,小妹得與袁大哥分辯明白,老童子言下之意是說我也喜歡他,我要他替我澄清.”內心卻說:“難得糊塗,萬萬不可澄清!姊姊去了,正好是給我離開袁哥哥尋個藉口.”
  二女未跑出幾步,迎面射來一男 女,阻住她們去路.男的正是其兄千手閻王陸雲,女的懷抱玉貓玲瓏虎,當然是那位北坤玉女楊倩文。陸雲張開雙臂,迎回妹妹,疾言厲色道:
  “好不知道理,袁大哥兩世為人,大難不死,與你們相見,不上前見禮倒也罷了,哪有轉身逃跑之理?”
  袁星跨前兩步,擁住陸雲,坦然笑道:“不要怪她們,是做哥哥的不好,以前若非對嫣然妹子動過非分之想,又何至於有今天的尷尬.”將老友旋轉掄起,心情激盪,興奮不已。
  陸雲搖頭道:“非也,你對嫣然有情,是她的福氣。她石人木頭一般,是她的薄命。”
  回身向妹妹道:“你們與我也多時未見,怎麼不打聲招呼,這便要離去?”楊倩文伸出柔荑,握住陸雲手掌道:“雲哥哥,莫要怪罪妹妹們!你當她們心中不苦?若是志得意滿,又何必出家做道姑?”千手閻王陸雲冷哼道:“作繭自縛,又怨得了誰?”
  陸氏雙姝齊低下頭,默然不語.楊倩文趨前輕撫著二人的肩頭,安慰道:“不要聽你們哥哥嘴硬,其實他心中最是疼你們.”
  袁星拉開陸雲道:“你兇霸霸做甚?二位賢妹是我所尊敬的女孩兒,她們所愛如斯專一,堪為楷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躍起,踩著高蹺,托,托響動飛躍過來.陸雲滿是敵意,扣針戒備.晶芸忙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千萬莫要誤會,再動干戈。”生怕打鬥起來,迎上施禮道:
  “三位老前輩,小女子公孫晶芸,這裡謝過你們苦心撫養我胞妹長大成人.”姬、畢、夏三人互望一眼,姬煞君頷首道:“果不出老夫所料,你與瑕兒真是同胞姊妹。在見到你的那天起,老夫便存了這樣的念頭。”
  陸雲聞言,怏然後退,心道:“這場過癮至極的硬仗是打不成了,袁星的這個公孫晶芸,忒也不曉得我之心意.打過了你再出面,大家不打不相識,豈不有趣兒!”
  驀地,樹林外傳來萬馬奔騰似的震耳聲響,林中草靡葉落,接著數種不同的腥風襲來,人人當即掩鼻.
  袁星驚道:“是毒蛇的氣味兒!如此陣勢,怕是沒有百萬條巨蟒,也有十萬。”想到當年以逍遙浪子及上官蘭芝之能,在蠱毒教的毒龍陣中,兀自難以支持,怵意立生。
  活死人教二教主畢殺君提鼻嗅嗅道:“非也,這氣味是老虎的,定是萬虎齊至,天下哪裡有這麼多的老虎?”
  晶芸不以為然道:“都錯了,是大猩猩的氣味。”一時間,餘人個說出一種動物.眾說紛紜,各持己見,爭論不休。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當機立斷,喊道:“大家快上樹!還爭論什麼?馬上就可看清究竟。”拔身而起,拖著長長的高蹺,橫臥在樹梢。
  疾風中人影飄飄,霎時人人落到樹枝上,目不轉晴望向林外。
  “嗷”、“唬”、“ ”…雜聲驟起,難以分辨究竟是甚麼動物。千手閻王陸雲低頭數著指捻蚊須針,自言自語道:“來的還真不少,老虎、豹子、獅子、毒蟒、猩猩……哇!竟然有四十七種野獸!看這陣勢,定是苗疆的萬獸苗王到了。”
  雜響徒然止歇,林中果然湧進四十七種猛獸,巨到大象,小到狐狸,長到巨蟒,短到獾貂。但凡厲害的,應有盡有.
  一頭五色斑斕的怪獸上,端坐著位怪人。那怪獸虎頭豹身獅尾,四肢卻生成鹿腿,名符其實的四不象!怪人左臉繪著蛇頭,右臉畫的是象鼻,身上衣衫更加怪異,繪滿百獸。
  忽而有陣腥風吹過,怪人渾身的衣衫鱗甲似地飄起.原來他身上的百獸圖案,竟是一面面繪著野獸的小旗。
  四不象只是輕輕 躍,至少前飛出十餘丈,落到諸人藏身的樹下。苗王抱拳施禮道:
  “上面諸位,都是中原武林的精英,或耆宿或新秀。特別千手閻王與天罡劍二位,乃是中原武林盟主逍遙浪子的至交。在下夷蠻之人,得識尊顏,三生有幸。只是主人有令,見到你們這些人,立即驅獸滅掉。不知諸位與我家主人有甚麼過結,可否化干戈為玉帛?”
  夏霸君道:“餵,蛇頭象鼻王,以你堂堂苗王之尊,上面還有甚麼主人?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苗王仰頭細看,面現愕然,怔怔道:“你們…原來你們三個老鬼還沒有死!怨不得我家主人要大肆屠殺中原武林。”
  畢殺君嘲弄道:“蛇頭象鼻王,你這老鬼不也一樣沒死麼?人家是越活越有出息,你卻是越活越沒出息,放著天老大你老二的苗王不做,卻要投靠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做那克耳罕的孫子.哈哈……可笑哇可笑!”
  苗疆蛇頭象鼻王臉譜猙獰,看不出面部變化,想來亦好不到哪裡去.沉吟良久,惡狠狠道:“畢殺君,我們都是百歲之人,雖然俱有內功駐顏,可是畢竟歲月不饒人。今宵我們在這裡爭強鬥勝,明朝就算是不死在對手刀劍之下,後天也難逃輪迴,誰能長生不老。”
  陸雲接言道:“是啊,苗王前輩看得透徹.既是如此,我們化干戈為玉帛如何?以堂堂苗王之尊,豈可屈居人下!大丈夫死則死耳,豈可生為人僕!”
  遠處樹梢頭傳來刺耳的銳嘯,轉瞬已到近前,來人喋喋怪笑道:“象鼻王,你還不快快催動萬獸,更待何時?”
  雖在黑暗中,樹上諸人功力超凡,目力奇強,無不看得清楚,來人身圍虎皮,頭戴的馬腦骷髏閃著碧森森燐火,愈加恐怖駭人。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揚手一記劈空掌力襲出,掌罡似電,照亮五丈以內夜空,呼嘯著迎擊那怪人,喝道:“司馬老鬼,你也活著!”
  那人凌虛翻掌,十縷碧火嗤嗤射出,與姬煞君的掌力當空相撞,爆裂開來,震得枝斷樹折,復又恢復黑暗。
  晶芸惟恐姬煞君失手,道:“殺雞焉用牛刀,前輩退下,這小鬼由我替你打發。”手捏劍訣,以指代劍,哧然聲響,凌虛刺出記妙絕人衰的劍招,逼得那複姓司馬的怪人不及招架,直墜樹下。
  姬煞君急道:“這人是百年前的凶神惡煞,姪女不知他的武功路數,還是……”話末說完,眼前劍氣縱橫,見到司馬老鬼跌落塵埃,急忙改口道:“把他打落,姪女真是天生的小煞星,專來克制他們這些牛頭馬面!”
  地面群獸雖然未接到主人命令,但有人落下,又豈肯放棄到口的血食,咆哮著爭相撲上。
  苗王歸降在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下,實不甘心,眼見克耳罕的親信使者跌入獸群,故做不知,反倒希望惡獸吞掉這司馬老鬼,以出胸中鬱悶已久的.惡氣。
  馬面老怪不愧身懷百年功力,十指到處,勁風如刀,虎倒象翻,豹死蛇斷,霎時獸屍狼藉,血腥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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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洪水猛獸江湖惡

  群獸嗅到血腥,爭先恐後撲上。司馬老人指力甚強,當者披靡。苗王並不阻止猛獸進攻,只是心中頗覺惋惜。既可惜自己苦心豢養的得意走獸被屠戮,又知這位司馬大護法必葬身獸口無疑,可惜了他的一身功夫。
  司馬護法不愧是修煉過百年玄功的高手,面對百獸攻擊,凜然不懼,雙臂揮動,指風電閃,五丈內積屍若山。鼻中嗅著獸腥,戴著的馬頭骷髏上濺滿獸血,若非黑夜,模樣必是猙獰至極。
  千手閻王陸雲在枝頭上探出身子笑道:“對,蛇頭象鼻王,你臥底已經成功,此時反出來殺死八荒死活鬼教大護法,大大的劃得來!”
  苗王心說:“陸家這黃口小兒好生厲害,如此反間之計,倒也令本王百喙莫辯。”高聲道:“休要胡言!”’轉向司馬護法道:“大護法,你相信麼?”
  猛獸如潮,司馬護法竭盡全力,若非身懷失傳百年的武林絕學修羅指,早已膏於獸吻。
  聽得此一問,心中大罵道:“混蛋叛徒,你這不是叛變又是甚麼?本護法才不上你的惡當,若是現在我忍不住開口說話,立即成百獸口中美餐。”奮起神威,修羅指力大熾,射倒迎面撲來的惡狼,騰身躍起,凌空攫向苗王!
  苗王自四不象上飛起,避過致命一襲,落到群獸後面的一頭豹子身上道:“司馬護法,你欺人忒甚!來到這裡不但阻止本王向這些中原小輩出手,而且還大肆屠殺本王的愛獸,是怕本王奪了你的首席護法不成?”
  司馬護法一擊不中,怎敢再落入獸群,凌空折身射向袁星等存身的樹冠。
  姬煞君橫掃一腿,腳下兩丈長短鐵鑄高蹺挾著勁風,擊向半空的司馬護法。
  司馬老人豈是忝居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之位,面對摧碑碎石的鐵腳,居然不閃不避,倏地出手,以拇指、食指及小指之力扣住,竟是硬生生將活死人教教主全力一擊接下.樹上眾人,以袁星功力最高,見到司馬老人這般精純功夫,不由暗暗頷首。
  非僅如此,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更有出人意料之舉,抓住姬煞君鐵腳的手指竟不放開,餘下中指、無名指齊射出道碧綠色罡氣,緣著長長的高蹺襲向姬煞君!
  活死人教教主是何等功夫,奈何甫一接觸,便失了先手,此刻便是想怯陣退避,已是不能,因為高蹺頂端牢牢綁在他腳上!
  眼見姬煞君難逃厄運,地面苗王與樹上眾人駭然相望,出手相救均已不及。千鈞一髮之際,長空劃過道閃電,擊在司馬護法射出的那兩道罡氣上,爆出無數火花,互相消弭無形.循那道閃電來路望去,驚得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不敢置信,萬萬想不到化解自己百年功力的高手,竟是位百媚千嬌的瑩瑩佳人.
  高手過招,瞬息走神不得。司馬護法只是微怔之際,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已然轉危為安,反守為攻.一道浩浩蕩蕩的罡氣,緣著鐵鑄高蹺似電疾下,霎時那鐵柱變得微微發紅,炙手若炭。
  出手解救姬煞君的正是晶芸,場中女傑雖多,但懷百年以上功力的,惟其一位。眼見姬煞君扳回劣勢,心中稍安,卻也沒放開緊扣的劍指,擬再見危相救。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放開手掌,但覺火辣辣隱隱作痛.不及查看,會同身側的另一手掌,齊向下拍出,凌虛藉力,翻向夜空.
  天罡劍袁星早是大驚,忖思以自己目下功力,未必是這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對手,又見到這手凌空虛渡的功夫,更是殊無把握。忽地,心頭閃過奇想,暗暗為自己叫好。身隨意動,腳下箭彈,橫空施展出新近練到至高境界的天罡步法,倏然化作三十六條人影,阻住司馬護法的所有上升路線,向下疾劈出三十六掌,斷喝道:“上天無路!”
  司馬護法急變下擊的雙掌為上封,輔助施展千斤墜功夫,星隕之速下落.千手閻王陸雲揚手射出把指捻蚊須針,漫織如網.飛針萬頭參差,前後不一,任是飛鳥落下,亦難逃中針之厄。冷笑道;“入地無門!”
  袁星陸雲當年初出江湖,配合得便是如今這般默契,兄弟倆相視一笑,莫逆於心.陸雲身後的倩文見了.如釋重負,忖道:“又見陸郎現出昔日光彩,若非袁家哥哥大難不死,他們兄弟得以團圓,不知這冤家要頹廢到何年何代!”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身陷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絕境,饒是他身懷百年功力,亦不禁冷汗涔涔,手足無措。
  驀地,空中似是飛過只大鳥,掠起司馬老鬼,落到二十餘丈外樹林中.晶芸、陸氏雙姝及北坤玉女楊倩文齊要拔身去追,耳聞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且慢:
  來人是波斯異人,不可莽撞向前。”
  袁星聚斂幻影,停在最高梢頭道:“不錯,救走司馬老兒的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又傳音入密吩咐道:“大家小心謹慎,要是單單一個克耳罕,倒也不懼,他有司馬老鬼相助,如虎添翼,倒是不可小覷了。”
  月亮不知何時隱沒在烏雲中,四野一片漆黑。二十丈外傳來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桀桀怪笑:“哈哈……”長久不停,感覺似聽夜貓嘶叫般令人心煩意亂。
  畢殺君報以“嘿嘿……”冷笑,待克耳罕停住怪笑,才止歇笑聲,噴出口鮮血,咳嗽著道:“克耳罕,你反倒不如以前,百年前的懾魄奪魂怪笑,而今也不過如此而已,仍是奈何不得老夫.”
  夏霸君出指如風,連點畢殺君任督二脈各穴後,心中憂慮頓去,縱聲狂笑道:“克耳罕老鬼,你現在的內力殊不足懼,百年前我二哥與你以內力化為聲音相鬥,結果被廢去內力,不得不從頭修煉.現下你的內力反而不如百年前,在中原兩大少年高手面前,還敢逞能麼?”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委實忌憚天罡劍與千手閻王聯手,言不由衷道:“你們三個老鬼原本在本教主眼中尚且算不得甚麼,何況是他們這些小鬼.既然你如此說,我便賣給你面子,不與小輩們為難,今天只是我們老的來清算過去的陳年老帳,如何?”
  晶芸聽出克耳罕色厲內荏,接茬道:“老魔頭,大言不慚!有膽子便跟本姑娘大戰三千合。沒有這個膽量,也就罷了,只須馬上剃度,變成咱們初次見面時你的那個樣子,做地地道道的真和尚,本姑娘便饒恕你。”離開六橫島後,對武學門徑又有不少頓悟,自忖雖然仍不能戰勝克耳罕,但在其返還功沒有發生變化,功力仍是目下境界時,也不致輸於他,這才有恃無恐叫陣.
  克耳罕洞曉晶芸之意,心說:“如你所願,本教主與司馬護法豈不都得命喪今夜.可恨的是蛇頭象鼻王,如果他不作壁上觀,倒可與這些中原蠻子一戰.”傳音入密命令首席護法道:“速速退到樹林外,挾持苗王將獸群撤出,在週邊形成包圍圈,火燒林,不得有誤!”
  司馬護法應諾 聲,彈身而去。
  克耳罕老姦巨猾,道,“姑娘之言差矣!大唐有句俗話:叫做‘好男不與女鬥’,還有種說法是不可以大欺小.老夫身為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豈能上你小娃娃的惡當,與你打鬥,讓天下人恥笑.”
  袁星朗聲笑道:“哈哈……克耳罕,便如你所說,我與你單打獨鬥,總該可以了吧?”
  身形晃動,剎那化作三十六道幻影,掠過夜空,掌嘯若雷,轟轟隆隆卷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波斯武功非同中土武術,變化莫測,其間藏有不少幻術。克耳罕無暇說甚麼,掌發奔雷疾電,身子卻自不可思議的角度繞到袁星背後,探出枯手,鳥爪般抓向袁星後心。
  雖然這手無聲無息的陰毒武功詭異之極,是克耳罕出奇制勝的不二法門。但天罡劍袁星周身無上真氣充溢,自然生出反擊力道,稍覺異樣,立展天罡步法趨避開去,這才免遭中者在不知不覺中已是心脈俱碎,死於非命的厄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最得意的一擊失效,並不驚懼,抖擻精神,靈猿似地在梢頭縱躍,儼如肋升雙翼。每於空中飛出一步,其必擊出三掌,且是掌力迴旋,儼如錢塘江潮,奔湧不息,勢不可擋,下面樹枝紛紛化為齏粉。
  天罡劍展開玄奧的上古步法,宛似風中的燭影,駭浪中的小舟,搖曳不定。他玄鐵劍鞘已還給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此刻雙手空空。即是如此,也不用一味躲避克耳罕掌力,只需發出凌厲無匹劍氣,雖勝不得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亦當半斤八兩,難分強弱.晶芸關切至極,目不轉睛看著二人相鬥.雖然關心則亂,但旁觀者清,提醒道:“星哥哥,不能只守不攻,快快雙掌化劍,以奔雷劍氣反擊。”
  袁星搖頭道:“芸妹放心,現在還不是與他爭強鬥狠的時候.屆時我自有良策利器對付老魔頭的.”兀自只以玄幻身法應付,不肯出力反擊.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見天罡劍似是成竹在胸,暗自生疑:“這小子一副勝券在握模樣,不知留有何等厲害殺手 ?我要小心謹慎,萬萬不可 世英名葬送在這裡!”打點起精神,掌快勝刀,罡氣如潮.
  林中群獸悄無聲息走得乾幹盡盡,片刻地上已經堆滿了殘枝敗葉,如同鋪了厚厚的一層綠色毛毯。天空中依然落葉紛飛,斷枝呼呼墜地。
  兩大高手形同鬼魁,鏖戰百合之後,腳下原本郁郁蒼蒼茂盛林木,株株變得禿頂,成了二人纏鬥的梅花樁。
  狂風驟起,挾著雨意,吹得樹上人人衣袂飄舉。大家眼中猛然一亮,竟是四周林木齊燃起來。
  火藉風威,風助火勢,青煙烈焰騰空,燒起一里餘大的火圈,將眾人圍在核心。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縱聲狂笑道:“爾等已死到臨頭,袁星,你的殺手 還不用出,晚了則無處使用。哈哈、哈哈!”
  袁星剎住飛騰的幻影,淵停岳峙立在株禿樹上,冷冷說道:“爾以為縱火便可燒死我們,大錯特錯。倒要提醒閣下,十有八九你是在玩火自焚。”聲落雙掌排山倒海般推出,氣勢浩大絕倫,卷起漫空殘葉。
  克耳罕見了,不驚反笑道:“汝已黔驢技窮,不使用威力無比的劍氣,反倒等而下之發出掌力……”話講至半,胸口如受鉛錘,痛悶異常,下面的話戛然止住。
  火勢迅速蔓延,亮若白晝。空中翻滾的雲層被映成五光十色,串串焦雷接二連三響起,已因火勢著炙烈,見不到閃電。風更加猛烈,將火頭拖出二十餘丈,無數火蛇疾躥而來!
  饒是被困者無不身懷絕技,也都禁不住狂風烈火的威勢,幾欲窒息。
  驀地,克耳罕扶搖而起,落下時拍出九張“閻王帖”,分襲震星等九人。而後隕落地上,頭下腳上,竟然穿山甲一樣,拱得土石起伏,扭了兩下身軀,鑽入地下。
  晶芸嬌喝道:“大家不可硬接這‘閻王帖’,速發暗器與之對射!”哧哧兩聲,雙手中指各射出強勁罡氣,擊中襲向自己的“閻王帖”..余人半曉得“閻王帖”的霸道,依樣畫葫蘆,指力暗器紛紛破空而出。
  劈劈啪啪脆響連聲,九張“閻王帖”在半天空爆炸開來,宛似精美的煙火爆竹,煞是壯觀。
  陸雲望著空中豔麗的彩色煙幕,正要再施展劈空掌力將之震散,猛見煙幕中出現行碧綠色的字跡:“生死由命,閻王執掌,敕命拘陸雲於地府。”扭頭看其餘“閻王帖”爆開的煙幕,亦見到句式相同,只是名字不同的碧字。
  天罡劍袁星斷喝道:“閉息!不可被這鬼蜮伎倆迷惑,立即發功震散毒煙.”力隨掌飛, 然聲中,當頭那有他名字的“閻王帖”煙幕散開。
  耳聽乒乒乓乓,餘人掌指交加,內力嗤嗤破空,擊散字跡清晰至極的煙幕。
  九人屏住呼吸,腳下毫不敢停留,彈射出十七八丈遠.活死人教二教主畢殺君奇道:
  “咄咄怪事,怎麼今天的‘閻王帖’變得如此不濟!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是真的……”言猶未盡,噗 聲迎面摔倒.
  夏霸君疾步向前,伸手去扶。姬煞君出手更快,一掌擊向三弟的後背!變起倉猝,夏霸君無暇扶人,反臂疾出大摔碑手。兄弟二人掌力相交,轟天巨響。夏三教主被震退尋丈,迷惑不解。正要開口詢問,又是股暗流無聲無息及體,再想抵禦,早已不及,被橫托著飛過數十株光禿的樹幹,落地站穩,傻怔怔望著火光中的大哥,以為其必害了 症。
  北坤玉女楊倩文閉息不呼,運用師姊上官蘭芝所傳絕學,腹部振盪道:“夏三教主,不是你大哥得了瘋症,而是他及時出手救了你。不然,現在你已經與畢二教主共赴黃泉。”
  活死人教三教主復霸君頹然坐倒,滴下血淚道:“你說甚麼?我二哥已經西去極樂?”
  眼前發黑,一頭栽倒,也不知是心傷義兄身亡,還是也中了“閻王帖”的無形劇毒.七條人影銜尾而來,輕若棉絮落地.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扶起夏霸君,搥打著其胸膛道:
  “三弟,轉醒過來,你莫要再有三長兩短!那樣做哥哥的我也不活了!”
  陸雲輕按兩下他的肩頭道:“不要驚慌,夏三教主沒事,只不過是悲傷過度,暫時昏厥而已。”
  豆大的雨滴傾盆而落,諸人已被燃近的大火炙烤得衣衫發燙,忽逢冷雨,倍覺舒服,儼如醍醐灌頂。
  霹靂震天,驟雨疾下。原本注定的 場火災被遏止,非但林中小生命免遭荼毒,袁星等人亦因之輕而易舉脫圍.
  大火猝然遇雨,先是威勢大熾,而後漸小漸熄。按常理揣度,火勢如此旺盛,雨水是難以澆滅的.因為雨滴在距離燃燒物很遠時,遭逢烈火,剎那化作蒸汽升騰.可是今晚之雨非同小可,是暴雨中的大暴雨,近似天河倒掛.先前還是風火交加,逼得人幾乎喘息不過氣來.只是在瞬息,變為天水沒頂,真的難以喘息.若非雨中八人內力悠長,換了常人,絕難倖免於難.風雷滾滾,烏雲翻卷.雨聲疾驟,便似洪水由地而升,片刻沒過了眾人膝蓋.夏霸君醒來時抱起義兄屍體,嗥啕大哭.其內力深厚,透過萬馬奔騰之勢的疾風驟雨聲,清清楚楚送入旁人耳中。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老淚縱橫,忽地拭去混同雨水的淚水,昂揚而立,拉起夏霸君,沉聲道:“三弟,人死不能復活,你要節哀順變。當務之急,是追殺元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替殺君報仇。”
  晶芸抹把遮面的雨水道:“天意昭昭,今晚已見一斑。若非是暴雨驟然來臨,咱們雖沒有悉數死在‘閻王帖’下,也要葬身火海.縱是精疲力竭脫離火海,外面有苗王的百獸結陣而待,亦是難免膏於其吻。”
  陸雲道:“此言甚是。外面還有兇惡的百獸在等著我們,大家打點起精神,殺它個落花流水!最好活捉了克耳罕,挖其心祭奠畢二教主。”
  風聲雨聲盈耳,突然又有另外種聲響吼叫著而來,漸近漸響,威勢驚人。
  楊倩文側耳傾聽,點頭道:“是了.大家注意,快快飛上高樹,那是苗王驅趕獸群奔來的聲音。”
  一直默不作聲的陸嫣然忽道:“無量天尊.非也,楊姊姊,這聲響不是百獸發出的,九成九是山洪爆發。果真如此,咱們便是飛上樹梢,也難逃被洪水卷走的厄運.”
  莞爾急了,搖晃著嫣然柔弱的肩膀,大聲問道:“那怎麼辦?你快說呀!”
  陸雲輕輕拍下小妹的肩頭,鎮靜之至,笑道:“無可奈何!只有聽天由命。”
  果然是山洪爆發,峭壁樣的水頭呼嘯著而至,鋪天蓋地席捲下來。
  目力奇佳的袁星、晶芸已經見到水頭卷著獅象猛獸,怒嘯著迅速近前。天罡劍袁星臨危不亂,氣沉丹田,,于萬雜作中喊道:“大家不可驚慌,人人吸足口氣,真力布運腳下,十趾抓地,齊立馬步樁,將夏二教主的遺體抱住。”
  慌亂中,人人手足無措,清晰聽到這席以內力說出的話,不假思索,均是立即照做.八雙鐵臂環抱住夏殺君屍體,便如生出的八卦各角,井然有序。
  地面積水已至他們腰部,仍在不斷上升。驀地,水牆橫掃而過,將之淹沒得無影無蹤。
  水位足有八丈高下,上面浮著苗王的愛獸,個個圓睜鬼火似也兇睛,絕望地掙扎著,但卻身難由己,飛速順流疾下。
  山洪湍急,卻未將八人一屍衝動。八大武學高手腳畔泥沙俱下,他們十六只腳卻抓地不放,漸漸深入地下。水勢忒猛,若非他們個個身懷絕技,早被衝倒卷出.饒是八大高手齊心協力,各盡畢生功力,亦被疾水帶著向後破地劃出.天罡劍心忖:“這樣終究不是個事,如果洪水長久不退,仍是難免丟了性命!”念及此處,在水中抓住千手閻王陸雲的手掌,以指頭寫道:“不能等待水退,你我要設法帶著大家脫困.”感覺陸雲亦是以指代筆,寫出的是:“我正在絞盡腦汁想辦法,可就是想不出來.”
  水勢磅礡,浩浩蕩蕩,竟然是有增無減.晶芸是在山里長大的,曉得這山洪是暴雨引發了山澗中積水洩下,等待其止歇,非十二時辰以後不可。忽地感覺手上有人寫字道:“芸兒,你可有脫離險境的法子?”
  知是身旁的袁星,晶芸心頭陣陣甜意襲來,不假思索在其粗大的手掌上寫道:“有你相伴,死有何憾!”袁星寫道:“不成!好死不如賴活著.”晶芸復又寫道:“這樣死去,你難道不心滿意足麼?”
  袁星用力捏了她一下,寫道:“你在想著些甚麼樣的古怪念頭?”
  晶芸心中一片茫然,以纖纖玉指做筆答道:“星哥哥,你以前心中只有嫣然姑娘,現在心裡又裝進了我,其實你是最苦的,堂堂大俠,人人敬仰,竟然不知自己如何是好,豈非苦不堪言?這樣死了,你既與我死在一起,又與以前心愛的姑娘陸嫣然沒有分開,難道不是兩全齊美嗎?”
  “晶芸,有辦法脫困便寫給我!”袁星接著寫道:“你這種想法忒是幼稚,如此躲避現實,身雖死,情未了,難道還要將陽間的感情糾纏帶到陰間去麼?”
  過了良久,晶芸才答道:“我是有辦法帶著大家脫困的。只是不忍見你活著被情所困、難以取捨,因而痛苦不堪的樣子.”
  袁星寫道:“那你就忍心讓陸雲與倩文這對情侶相愛未諧,深情難償,便命喪黃泉?”
  晶芸痛苦至極,若不是吸得過地精元氣,早已抑制不住,口鼻定會嗆進水來.心如萬蟻啃噬,寫道:“星哥哥,你要答應我,出困之後,我們便結拜成異姓兄妹.然後,你得將心思全部放在嫣然姑娘身上,使她脫下八封道服,成為我的嫂嫂。”
  霎時,天罡劍袁星腦中似是升起片聖潔的光芒,照亮了他整個心田,深受感動,忖思:
  “現在我才明白,真正愛我的人是晶芸,而我所真正愛的也是晶芸,以前對嫣然的情感,確是純真無瑕,但那是少年情懷初開,所戀往往華而不實,注定要夭折的.”於生死關頭,豁然而悟,激動至極寫道:“芸妹妹,你這是在強我所難!”立即收回手掌,不許晶芸再寫.袁星心潮澎湃,絲毫不比外界的山洪稍遜。驀地感覺到後背有只小手在劃著字跡:“星哥哥,非是芸兒不喜歡你,而是芸兒太喜歡你了,所以才能要你與陸姑娘相好。這全然是為了你的幸福!”回手抓住晶芸柔若無骨的玉手,攥了良久,寫道:“哥哥明白你的苦心,是怕我取捨時倍受折磨,你才犧牲自己。不!現下我已經做出決定,今生只要我們活著,便要生活在 起。因為你情我願,兩廂歡悅,誰也沒有半點勉強,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晶芸手掌上陡然散發出陣陣奇熱,袁星曉得她動了感情,接著又寫道;“其實我對嫣然姑娘只是欽仰,並無愛情,直到目下我才曉得。若非老天叫我全心全意愛上你,恐怕至死也不會明白以前的稀裡糊塗。”
  袁星將晶芸的小手拉到自己胸前,讓她感覺著自己劇烈的心跳,同時伸手在其後背寫道:
  “芸兒,在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傻呼呼地喜歡陸家妹子,那時還以為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愛情.此時思來,大謬不然。我之所以喜歡嫣然,是因為她對逍遙兄鐘意後,竟然出家做了道姑。
  你倒想想,這感情是愛情嗎?”
  公孫晶芸手上更熱,沉醉在無邊的幸福中,憧憬著出水之後美好的未來.出神之際,背上袁星又寫出字跡:“芸妹妹,快快在我胸口寫出脫困的法子。”強自控制激烈的感情,顫抖著手指寫道:“實際上我們已經脫險。山洪最可怕的是水頭,咱們既然沒給水頭衝倒,性命就算保住了一半。現在我們八人只需似海螺一樣,始終有四人運功足趾抓穩地面,旋轉著很快就可以橫渡山洪險流.”
  袁星以指劃字贊道:“妙、妙!你便在那邊寫字告訴給倩文、嫣然及莞爾.這邊的陸雲及姬、夏二位教主,由我來通知。”
  二人迅速用手指寫字的方法傳遞著脫困法門,水中八人立即行動起來,旋轉著繞慢向橫側移動。
  感覺壓力越來越小,知道是頭上水位越來越淺,人人心中升起希望.驀然,中間的死屍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地面不動。恰好輪到陸氏雙姝、倩文與夏霸君向旁側旋轉移動.四人抱著畢殺君遺體的八臂同時感到震動,不約而同運功相抗,卻是顧此失彼,腳下不能再移動分毫。
  來自地下的力道頗是強勁,試想堪與這四位當世大高手聯手之力抗衡的,是何等的駭人。
  袁星等另四人感覺到不對,手中死屍似是有了生命一樣,流動著五種不同的氣息,有的懷疑是畢殺君死而復生,有的則疑心水中出現了怪物,無論甚麼想法,咸是不敢輕舉妄動。若是他們中有 人將功力轉移到別處,八人 屍難免要被洪水衝走。
  對於死者畢殺君,感情最深的是其師弟夏霸君,但活死人教三教主豈是庸庸俗輩,值此關頭,騰出一手,在與他鄰近的大師兄背上寫道:“大哥,咱們不能為了老二的屍體,害得別人陪葬.先舍了二哥的遺體,大家脫險後,你我兄弟再回來尋找如何?”
  活死人教教主只知發生異樣,不知究竟,探指寫字相問道:“發生了甚麼樣的怪事?以致你竟肯舍去老二的遺體!”曉得定非尋常,深諳夏霸君屬性,知道這位三弟縱是丟了自己生命,也不會棄了師兄的屍體。
  夏三教主據實相告,姬大教主不敢置信,失去了生命的死屍,怎會重逾萬鈞。而且能夠發出內力反擊大家。苦思不得其解,惟一的解釋就是畢殺君便似當年逍遙浪子一祥,死而復生.忙在三弟背後寫道:“不可!千萬不可棄了老二.我始終不信他這樣容易被‘閻王帖’索命,八成是死而夏活.”
  假若真同姬煞君所猜測的,大家只要捨棄畢殺君的身體,等於害了他性命。想到此節,驚得夏霸君後怕不已.
  姬煞君寫道:“既然老二的身體生出神奇,能夠穩住大家不被洪水衝走,我們八人可以一起使勁,衝出洪水.”馬上將此事告知袁星,陸雲等。八人齊動,帶動中間的屍體,向橫側裡迅速移去。
  半盞茶時光,來到平安所在,八顆腦袋齊探出水面。見到後面巨瀾洶湧澎湃,莫不心驚肉跳,十六足齊發內勁,一團人球沖天而起,落到小山頭。
  未及回首,半數以上人驚呼出聲,原來畢殺君遺體的足錁,被雙枯藤似的大手握住.沿那雙臂膀看去,拖著的竟是半死不活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諸人悚然。
  仇恨怒火油然而生,亢斥胸臆,難以遏制,夏霸君俯身抓起克耳罕,拳若流星,徑襲其頭上太陽死穴.
  餘人暗暗叫好,眼看著惡名昭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腦漿進裂,大家齊聲歡呼起來。夏霸君兀自不休,雙拳交發,雨點似的落在那已死的克耳罕軀體上,直打得衣碎如蝶,肉糜若醬。
  姬煞君與夏霸君早在洪水中失去瞭高蹺,若非他們身懷絕世神功,將百年修為灌注在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六道脈絡中、腳筋被挑情況下,形同廢人。現下趴在地上,無須向下肢灌注真氣,夏霸君拳中所挾力道,倍於尋常。更何況拳拳含著新仇舊恨,喪兄悲痛與百年積憤不啻是腳下山洪樣爆發。
  山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袁星抬頭望去,吃驚非小,疾飛而下的赫然是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晶芸、倩文等人忍不住發出驚呼。只有夏霸君被仇恨衝昏頭腦,形同瘋狂,兀是沒有發覺。
  “夠了!夏三兒,莫讓無辜飽你老拳。冤有頭,債有主,你還是留著力氣與本教主放對兒。”山頭快步而下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陰鷙至極道。
  天罡劍袁星從驚愕中轉醒.戟指喝道:“你也是冒充的,真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會在這裡,即便在也不知曉‘飽以老拳’的漢語之意,更難活用。”
  洪水勢壯,漫到山腰,所謂山頭,只是孤島而已.那老者眨眼間來到水邊,獰笑道:
  “袁星,你既點破我教的秘密,這裡所有知聞的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陸雲仰面大笑道:“我等性命雖然微賤,但憑你還不配來取。”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點指罵道:“好個八荒死活鬼教,百年後又重施故技,真教主做了縮頭烏龜,假教主數不勝數,且美其名曰‘梅花分瓣’,好不要臉!”
  老者呼呼兩掌拍出,而後才道:“姬老鬼,休饒舌,快快送死!”
  水中出來的八人均感陰風襲體,不覺齊打個寒噤,後退半步。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整個身軀前傾,雙掌排空,自手心勞宮穴推出兩團乳白色的氣體,颯然作響,迎上老者的陰寒掌力.
  其時東方欲曉,人影依舊是朦朧一片。老者的掌力無聲無息,有質無形,與姬教主的有形有質掌罡撞擊後,甫顯出其威力。乳白色的罡氣邊緣忽然  響動,無數淡藍色的線條蚯蚓似也快速繞過白色罡氣,襲向姬煞君。
  後面的公孫晶芸時時刻刻關注著場中變化,因為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對她胞妹有撫養之恩,在水中沒能護得畢二教主周全,已是抱憾終生,又如何會眼看著姬煞君吃虧,遙遙發出無形掌力,凌虛傳輸到姬教主身上,心忖:“那老者身懷陰煞掌絕學,萬萬不可小覷.”念頭甫起,十成內力已傳到姬教主身上.
  姬煞君下肢殘廢,移形換位全賴一口真氣,若是敵手遜其半籌,倒也可以閃展騰挪與之對抗。目下雙方優劣,他心中自是清楚,自己若不是經歷山洪衝擊的災難,沒有耗費功力,足可與這假克耳罕一戰,操有半數以上勝券。故而不敢移動身形,免耗真力,雙掌抖腕再度發掌,剎那化作萬千掌影,擊向那些藍色罡氣化為的條條蚯蚓。
  老者甚是了得,雙掌急收,中宮又進,掌心漆黑,顯然含有劇毒,印向姬煞君露出的空門。
  活死人教教主大喝一聲,雙掌劃弧,由下而上徑奔中宮。並無天崩地裂巨響,四掌竟然無聲無息膠在一起,兩大高手拼比起內力來。自交手至以內力相拼,雖然換過數招,只是交睫間的事,當真動若閃電.
  姬煞君驀感後背督脈腫脹起來,有股火辣辣的氣息竄向自己雙臂,無暇去想究竟,篤意戮力與假克耳罕拼比真力。如此正是遂其所願,以己之長,對敵之短。
  假克耳罕始時感覺自己內力與對手勢均力敵,忽地對手內息倍熾,發覺不對,想要離去如何能夠,但覺胸口鉛錘擊中一樣,張口噴出股血箭,射向姬煞君面門。
  事出意料,姬煞君不敢置信自己有如此宏大莫可抗禦的功力,莫說是腿腳不便,縱是靈猿,變起倉猝,亦無法躲避這突如其來的血箭.只得將內力布運在面頰上,閉了眼睛準備硬挨.
  耳聽風聲異樣,面頰熱乎乎的,就是感覺不到腥血洗面.待了片刻,心忖:“莫非我也有延長時間的特異功能了不成!還不快閃,更待何時。”想到這裡,倒翻出去,落到湍急的洪水邊,啟目向山上望去,拭眼兩次,猶是不敢置信。
   段殘敗的枯木樁上,彼端掛著胸骨脊樑已斷,柔軟得麵條似的假克耳罕.此端生著枚色白鮮嫩、栩栩如生的猴頭靈菌.想來假克耳罕所懸身之處,原來也生著枚猴頭,現在變做人頭與所剩的猴頭隔枝相望。
  吃驚的非但是姬煞君自己,便連暗助他的晶芸也吃驚非小,忖道:“我原本是次嘗試,未料卻傳功奏效,居然將那假克耳罕一舉震斃,端的不可思議。”
  袁星,陸雲與倩文看出其中訣竅,齊向晶芸道賀.天罡劍袁星道:“芸妹妹,你的武學又更上一層樓,悟得凌空傳力境界,可喜可賀。”
  姬煞君從迷茫中醒來,快步向前,連連道謝。晶芸恭敬至極道:“您老是舍妹的義父,也就是小女子的長輩,無須與我客氣.若是您老出個一差二錯,芸兒倒是要遺憾終生。”
  活死人教三教主夏霸君道:“難得公孫姑娘如此心意,我們兄弟也沒白撫養瑕兒一回。
  既是這樣,芸兒,夏伯伯可就不客氣了.我們師兄弟三人情逾同胞手足,共同撫養瑕兒成人.人道‘養兒防老,積谷防飢’,如果姑娘肯代瑕兒行子女大禮,那麼我二師兄的屍體便葬在這荒山之巔.”晶芸盈盈拜倒道;“義不容辭!”當下眾人七手八腳,掘地成坑,葬下畢殺君的屍體.夏霸君割來兩名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首級,當做供品,擺放在師兄墓前,不斷擦拭著老淚。
  袁星等人分別在墓前作揖行過禮後,站到一旁,靜靜看著晶芸跪拜死者.旭日噴薄而出,彩霞滿天.山下洪水已是勢微,但還是汪洋一片,難以離開.袁星見諸人疲憊至極道:“我去尋些食物來,大家原地休息,小憩片刻。”首先摘下那枚猴頭,心說:
  “這種名貴補品歷來是雙雙相對而生,另 枚定是被假克耳罕的屍體撞飛,不可不尋來.”
  推測著猴頭被撞飛的方向,前尋不遠,果真尋到,捧了回來交給晶芸道:“我們有鮮美的猴頭湯做早點,原也該知足。不過這山頭上定然被洪水困著許多禽獸,我再去弄來幾道野味兒,以饗大家餓了很久的胃口.”
  快步來到山頂,果見許多驚慌的禽獸,睜著雙雙可憐的眼睛,望著自己.袁星有心獵捕只肥鹿,躊躇良久,終是沒有下得狠手。正要悻悻然而返,身旁腥風大作,一頭斑讕猛虎撲來。
  足下展開天罡步法,繞到猛虎後面,撫摸著滑軟的虎皮,遲疑不決.就在他考慮是否出重手擊斃巨虎時,那猛虎豈容他輕捋虎毛,伸髖撞來。
  虎雖是獸中之王,但在袁星眼中,已與家中小貓無甚兩樣.輕輕拔身,落到虎背上,一塊石頭被虎髓掃中,石屑紛飛。以掌力按在虎頸上,控制著猛虎走向山巔,忖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吃人意。若是放了這畜牲,多少弱小動物沒有葬身洪水,卻要膏於其吻.”
  晶芸同倩文尋來兩抱柴草,陸雲率領兩個妹妹運功將濕柴烘乾,姬、夏二位教主就地挖灶.大家見袁星跨虎而歸,人人流出口水。在這等境遇下,可以飽食頓虎肉,確是值得興高彩烈.
  太陽在水面跳躍著,升起三竿子高的時候,熊熊火焰上的石臼中,散發出陣陣誘人的虎肉香氣,聞者無不食指大動。
  又燒盡 抱柴草,夏霸君插手發掌熄滅殘火,撕著虎肉分給大家.當其將兩塊虎肉拋向陸氏雙姝,見到二道姑非但不接,而且劈空掌力迎出,將虎肉震回石臼中.“咦”了 聲,恍然大悟道:“嗯,你們是道姑,忌葷腥的,我倒忘了.”也不以為忤,狼吞虎嚥吃起虎肉來。
  莞爾端起盛著虎肉的石臼放在旁邊。嫣然將早準備好的另一石臼放在殘火上,柔軟的雙小手搓了三下,推出團火球,復又點燃灶火.時光不多,水沸如珠。嫣然有條不紊將那兩個猴頭菌撕開,煮了滿滿的一臼。有別於肉香的濃郁氣息散發出來,饞得食著虎肉的人垂涎三尺,卻知這有限的素食自己不該去吃,一個接一個背過身子。
  袁星眼銳,最先見到將要退去的洪水中萬頭湧動,快速向孤島上靠攏,躍到塊高高的岩石上,聚精會神細看,唬得手中虎肉落到地上,急道:“大家快些做好準備,不知有多少水蛇向我們這裡游來。”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是我們吃的虎肉香氣引得水蛇齊來。”說著望向水中,又道:
  “水蛇裡面還有苗王豢養的那些毒蟒,咱們處境危矣!”
  晶芸望見這些毒蛇洶湧而來,渾身汗毛豎起,依偎在袁星胸前,顫聲道:“星哥哥,怎麼辦?”無意中瞥見食著素菌的陸嫣然,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閃著異樣,不禁凜然,推開袁星,心頭  亂跳,但覺茫然一片。
  嫣然發覺,慌不迭低下螓首,忖思:“我當真該死,既然不喜歡星哥哥,又為何見到別的姑娘與他親呢,心裡老大的不是滋味兒?我到底是喜不喜歡他呢?”便連自己也無法回答,只覺若不慧劍斷情絲,眼下食素與食葷沒有何異。
  數不清的水蛇漫野爬來.漸漸逼近諸人。瀰漫的腥氣越來越濃,人人感覺窒息。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端起煮虎肉的石臼,擲了出去,同時喊道:“大家快快將手中的虎肉拋向蛇群,越遠越好!”
  石臼落處,汁水淋漓,澆得蛇翻蟒滾。周圍群蛇嗅到奇異香氣,爭相遊躥而來。只是發出片刻咻 聲,非但虎肉被飢蛇食盡,而且沸湯淋死的十幾條小蛇,亦被同類食得白骨不剩.晶芸等四女嚇得花容失色,便連千手閻王陸雲這等曠世奇俠,雖凜然不懼,但也 籌莫展。
  活死人教三教主道:“大哥,你的蛇藥被洪水衝去了沒有?”說著自懷中取出青瓷淨瓶,躍上塊臥牛石,又道:“大家都上來,在石下布下蛇藥,還可以抵擋一陣子。”
  姬煞君取出同樣的藥瓶道:“三弟,快快布藥,待我取來些射殺毒蛇的利器.”迅速脫下長袍,飛落到三丈外,兜了滿滿的一袍沙,倒飛回臥牛石上。
  袁星眼望夏霸君將兩瓶蛇藥悉數灑落在臥牛石四周,形成個直徑三丈的圓弧,已解其意。
  見到姬煞君的舉動,卻是惑然不解,忖道:“沙子又怎會成為對付毒蛇的利器?”
  千手閻王陸雲拍腿大笑道:“此計甚妙,每人都兜 包沙子來!”快速脫下外衣,包
  包沙子而返。
  嫣然、莞爾等四女不問所以,齊出齊歸,各包來沙子。
  天罡劍袁星搔頭問道:“陸雲,要這麼多的沙子何用,難道你要以沙子來埋群蛇?”
  陸雲道:“笑話!”
  袁星道:“是啊,所以我不明白.”
  陸雲道:“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想我們被蛇群困住,不殺傷毒蛇,怎可脫困?再想想我的綽號,還用問取沙子啥用.”
  袁星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要以沙子做暗器,用發射蚊須針手法,打殺所有毒蛇。可是,這些毒蛇並不能困住我呀,先前只是為你們擔心,才沒想到取沙何用。其實,要想脫困,並非難事,也不須多造殺孽.”
  臥牛石上諸人面面相覷,最後陸雲詫然問道:“餵,袁星,你賣甚麼關子?還不快快講來,不然我打你的屁股!”二人相交莫逆,從來都是出言無忌。
  天罡劍袁星道:“芸兒,你這就做給他們看.”
  晶芸面色慘白,囁嚅著道:“星哥哥,我不曉得你所說的脫困辦法。”
  袁星笑道:“那麼你看著我做一遍。”拔身而起,掠過株大樹,落在其上.折下許多寸許長的樹枝,又向蛇群上空飛射,堪堪內力衰竭,即時凌空虛踏,快逾光浮影掠,穿過蛇群,落到山下的水面上,凌波而立.
  臥牛石上爆出聲聲喝彩。袁星道:“都是自家人,不必為我叫好.若是落到方家眼中耳裡,難免人家要說,咱們夜郎自大、孤芳自賞,落得互相吹噓之嫌。”
  姬煞君搖頭道:“非也,袁大俠的功力實是達到登峰造極地步,別人見了只能仰慕,不會妒忌.你的法子確是既不殺生,又能脫困的上上之策.只是,我們惟有羨慕而已,卻無那份功力。”
  天罡劍袁星停留在水面上,竟是水不能沒鞋,隨波上下晃盪,端的飄逸脫俗.微微一笑道:“晶芸大可以自己飛渡而來,餘下諸人,有這個接引.”說著揚手舉舉兩團寸長的樹枝。
  晶芸望著令人作嘔的蛇群蠕蠕蠢動,蛇芯咻咻,吞吐如叢生的野草,渾身起著疙瘩,哀求道:“星哥哥,你還是也用樹枝接我過去吧。”
  袁星微笑道:“只要你能心不驚慌,凌虛蹈空飛踏過來,才算躋身真正的一流高手境界。
  芸兒放心,你若是真氣稍洩,我便會發出飛枝接你過來.”
  晶芸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的毒蛇,嚇得閉了眼睛道:“不,我一見到蛇,有力氣也使不出來。”其時群蛇已經遊竄至臥牛石四周,受到蛇藥阻隔,前面的後縮,後面的前湧,纏纏扭扭疊起幾層,幾乎高至臥牛石頂。
  石上諸人見了,心驚之下,均知蛇藥阻不了群蛇多久。人人望著蛇群翻騰,毒芯卷著鮮紅的細浪,感覺手足俱軟。千手閻王陸雲道:“袁星,你的法子雖妙,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先用我與姬前輩想出的笨招抵擋一陣。”雙手陡然插進沙子中,十指齊捻,飛沙滿天,死蛇屍積如山,靠近臥牛石的蛇,沒有 條活著的.晶芸雖懼怕毒蛇,卻不忍見如此慘景,閉了眼睛,喊道:“星哥哥,我來!”騰空而起,飛射出二十六七丈遠,甫覺身子向蛇群裡面墜去,耳聽袁星道:“氣衝湧泉,頂空肩領.凌空虛踏,浮光掠影.”無暇思索,依言施為,離地三尺余高,飄然而行。
  猛覺撞到一人,鳳眸啟處,已臨水上,到了袁星的身畔,霞飛滿面,急忙提氣立在水上.晶芸功力實與袁星難分軒輊,只是不善運用,難體會其中無窮妙用.險境中又領會到更高一層,心頭  亂跳未已,喜悅之情又油然而生,情難自己,伸出柔荑,吊住袁星的脖子。
  晶芸伏在袁星的肩頭,幸福地閉著眼睛,喃喃道:“星哥哥,你真好!我們得趕快設法救姬老前輩他們脫險。”慢慢睜開俊眸,遠處水面上一片金光閃爍,怔然半響,心弦又繃得緊緊的,失聲道:“星哥哥,霸道至極的金沙蠱自水面上漂來,我們無路可走,還得回到那臥牛石上,憑藉毒蛇來抵禦它們。咱們雖能足不履塵,但那金沙蠱是不可以自其上飛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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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6, 02:39 PM   #1103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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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群英薈萃鬥妖魔

  天罡劍眼望著被圍蛇群中的陸嫣然,懷抱著公孫晶芸,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瓶兒,酸、甜、苦、辣、咸俱全,茫然不知是愛晶芸多些,還是喜歡嫣然多些。
  晶芸焦急地喊完,見袁星居然沒有反應,在其脖子上重重擰下,又道:“星哥哥,金沙蠱不怕大水,已經游水而來,將我們包圍,該當如何是好?”
  袁星感覺頸上火辣辣的,怔然問道:“甚麼金沙蠱?怕其何來,當年蠱毒教萬蠱至尊擁有無數種蠱毒,不也是讓我們兄弟幾個打得落花流水,蠱毒教土崩瓦解麼?區區一種金沙蠱,又算得了甚麼!”
  晶芸後退一步,螓首連搖道:“不,沒有七色珊瑚,誰也奈何不了金沙蠱。我們雖然能夠凌虛飛渡,但金沙蠱上面卻不可以飛渡,因為金沙蠱厲害之處就是其能發出金光,直上直下射出,照到人身上,任你功力通玄,立時手足酸軟,無力可使,毒發身亡時更是慘絕人寰。”
  袁星不以為然道;“你這是在危言聳聽.”
  晶芸急道:“星哥哥,萬萬不可去試,小妹已經領教過金沙蠱的厲害,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能獨活!”
  說話間,水面上的那片金光已是隨流而至.袁星見金沙蠱蟲酷肖沙子,居然能夠漂浮在水面上,亦頗愕然,心中不服,卻不忍拂了玉人好意,與晶芸相攜,聯袂飛起,又是雙雙凌空虛渡而歸,落到那塊臥牛石上。
  陸雲道:“好兄弟,是見我們不易脫身,回來陪著一起共渡難關麼?”
  袁星坦然相告道:“非也。因為水面上漂來片怪沙子,芸兒說是金沙蠱,萬萬招惹不得,我們這才回來避難。不過,你別多疑,縱是沒有金沙蠱出現,無論是在蛇群內還是水中,我都會與你同生共死的!”
  千手閻王陸雲自沙子中抽出隻手,重重地拍在袁星胸口,笑道:“勿用你多饒舌,你心我知。”忽地拍撓著自己頭頂道:“你小子弦外有音,是說當年我沒有陪你跳失魂谷嗎?”
  未待袁星說話,楊倩文接言道:“他是跳了三次崖,可是每次都被我用繩子套住,又吊了上來.這不能怨他沒有兌現當年你們結拜時說的‘雖非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定要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許他死的,相信袁師兄不會相怪,要怪只能怪罪小妹.”
  袁星微笑道:“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再計較這些?你們當我真想要自己兄弟陪著死麼?
  大錯特錯!”
  晶芸望著水面,喊道:“你們看,那些金沙蠱蟲已經登陸.”諸人睜圓了眼睛,果見水面上浮來片金燦燦沙子一樣的東西,進入蛇陣後,竟然與群蛇相鬥起來。
  蛇群中大部分是水蛇,遭到襲擊,勇猛地反擊回到水中,鮮紅的蛇芯子翻卷,將金沙蠱大口大口地吞入腹中.
  臥牛石這邊,後面的毒蛇不再前攻,前面的毒蛇又被飛沙擊斃的蛇屍阻住,陸氏兄妹才得暇停下捻動飛沙的手指,隨餘人一起眺望水邊金沙蠱大戰毒蛇狀況。
  金沙蠱數量頗多,雖然遭到上萬條毒蛇大口大口地吞噬著,卻是不見減少。毒蛇與蠱蟲相鬥,絕無凶險,因為金沙蠱的厲害之處,乃是其上面射出的金光,毒蛇既不飛到它們上面,又不是自高處向下進攻,而是平遊在水面前進,樣子便像吞食金黃色的魚子一樣,成串入口.晶芸心中矛盾至極,既盼毒蛇食盡金沙蠱,省得自己還要歷盡千辛萬苦去尋那七色珊瑚,來消滅這些害人的惡蠱,又盼金沙蠱戰勝毒蛇,以解目下之圍.最好兩種毒物拼個同歸於盡,省卻許多麻煩,可是又哪能盡如人願。
  足有盞茶時光,水面上的金沙蠱明顯減少了半數。而水蛇身上則泛出隱隱的金色光輝,其毒已是加劇不知幾許。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急道:“我們得設法阻止毒蛇再去吞食那些金色蠱毒,否則其毒更劇,再難對付.”
  晶芸道:“非也,若不是用這等驅虎食狼的法子,利用毒蛇將毒蠱食盡,我們是沒有方法對付毒蠱的。”接著將金沙蠱的厲害處細細講給眾人聽。
  袁星後怕不已,撟舌難下。晶芸望著他道:“虧得蛇陣裡面困著你的生死兄弟,不然我還沒來得及將這金沙蠱的厲害說出,怕是你已經中了蠱毒.”
  楊倩文眺望水面道:“眼看著金沙蠱立刻便被毒蛇消滅,我們得做好準備,毒性大增的毒蛇進攻起來,更是難以對付.怕就怕毒蛇亦像蠱蟲一樣,身上發射出更加霸道的金光,使得袁師兄再也不能凌虛飛過.”
  寡言少語的陸莞爾指點著道:“你們快看,現在有半數以上的水蛇身上發出金光,水面上漂來的金沙蠱蟲已經完全被它們吞噬掉,這些毒蛇馬上要進攻我們了.都是你們不好,若非食葷,吃了那引來毒蛇的虎肉,又豈能陷入眼下的局面.”
  陸雲嗔聲道:“像你們一樣個個食素,是沒有眼下的危機,可也保不准反過來被我們食掉的惡虎食掉……”
  嫣然插言道:“你們兄妹不要鬥口行不?雖然毒蛇食了金沙蠱,毒性更劇,可是總比直接對付金沙蠱容易些.哥哥,我們姊妹已經為了大家的安危,破誓開了殺戒,同你一起大肆屠殺毒蛇,你便不要再生我們的氣了!”
  袁星最是曉得陸雲與其胞妹所氣的癥結所在,黯然垂下頭去。
  晶芸望望四人面色,調和氣氛道:“嫣然姊姊說得對極,毒蛇雖然厲害,你們的指捻飛沙絕技總能對付,甚至可以將之全部擊斃,總比面對金沙蠱束手無策強。”
  食飽金蠱的毒蛇停浮在水面,沒有食過蠱蟲的則又向臥牛石上發起進攻。袁星見陸氏兄妹指捻飛沙,蛇屍堆積如山,但毒蛇仍是潮湧著自四面八方遊竄而來,忙得三兄妹不亦樂乎。
  揚手擲出根樹枝,呼嘯而去,曳出條死亡之線,平平射出百步遠,所經之處,無論是水蛇還是毒蟒,擋者悉斃。
  晶芸依樣畫葫蘆,也從袁星手中取來根樹枝,注滿內力平貼著地面射出,直至入水。那段尋常樹枝不知洞穿了多少毒蟲的臟腑,成為紅綠相間的奇棒,沉入水中,在幾條水蛇旁泛出絲絲縷縷或紅或綠水線,那是蛇血與蛇膽的稀釋。
  北坤玉女楊倩文不甘後人,寶劍上射出凌厲劍氣,專揀巨蟒點刺著,每記劍氣射出,必有毒蟒斃命。
  活死人教的二位教主,早在煮虎肉的時候,將他們的精鐵所鑄高蹺尋來,現下正好相背而坐,四腳齊出,只要有蛇遊竄進二丈以內,無不斃在他們鐵蹺之下。
  陽光嬌豔,暴雨沐浴過的蒼穹分外晴朗。可惜,上面碧空如洗,下面卻是腥風血雨.也不曉得哪裡一下子冒出如許之多毒蛇,驅之不去,屠之不絕。
  山洪水勢已經衰竭,小山腰露出的地方越來越大,後來水中的毒蛇都已上了陸地,五色斑讕鋪滿厚厚的一層。兩山之間流水只有丈餘深的時候,上游水面迅速游來條巨龍,其上端坐位鶴發童顏、耳束金環的苗人,正是苗王.想來定是被暴雨衝去蛇頭象鼻的臉譜,現在才是其本來面目。
  臥牛石上人人看清苗王座下的巨龍,原來是條頭生獨角,十餘丈長的萬年毒蟒.那毒蟒當真與古老傳說中的龍毫無區別,可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凡傳說,絕非空穴來風,自有其根據.
  苗王乘蟒到了山上,蛇群不再亂動,巨蟒未到,前頭的群蛇紛紛閃避,而後盤曲在地瑟瑟發抖.神蟒一路無阻,負著苗王徑趨臥牛石旁。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怒目而視,喝道:“蛇頭象鼻王,原來是你驅來的毒蟲,怨不得如此之多.識時務者,速速退去你的寶貝蛇兒,不然莫怪我等將之殺絕.”
  苗王尚未說話,自其身後探出個白森森的馬頭骷髏來,那戴著馬頭骷髏的人托地一躍,坐到苗王身前,發出桀桀怪笑,鏗鏘刺耳,儼若金鐵交鳴,道:“爾等休要再做生存下去的美夢,本護法已經接到教主手諭,務必取下你們項上人頭。”回身向苗王道:“趕快發令,讓萬蛇齊攻,配合你我擊斃這八人。拔除教主眼中八大禍害,你我功勞非小,”
  苗王神色黯然道:“你將雲池之水掘開,非但衝散本王的百獸,而且不知茶毒了多少生靈,難道就是為了趕盡殺絕這八人?”
  夏霸君戟指罵道:“好呀,你這司馬老鬼,怨不得以前人們送你綽號:‘死馬頭’,心地真如地獄中馬面惡鬼,險惡到極點。其實你想要我們性命,有本領就光明正大來索好了,何必掘開雲池之水,累及無辜?”
  司馬老鬼忽道,“象鼻王,咱也不可忒向前,以致失去毒龍陣的作用。你們苗疆有種嫁衣神功,可以將本身的內力傳遞出來.你便施展,雙掌抵在我背後,咱們合力遙遙與姬老鬼等大戰三百合。”
  蛇頭象鼻王似是被其挾持,極不情願地發出哨聲。那頭生獨角的巨蟒奄忽倒退出五丈,翹起尾巴停住不動.
  蛇陣週邊忽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尖嘯,司馬老鬼道:“是本教水鬼分舵的弟子。象鼻王,傳令下去,要蛇兒閃出條路,放水鬼分舵的人進入,咱們好多出些幫手.”心中實無半點把握,才如此吩咐.
  象鼻王連串的怪嘯聲中,司馬老鬼發出兩短三長的厲嘯.群蛇閃避,兩個禿頭和尚如飛而至.來人徑趨司馬老鬼面前,雙雙單腿跪下,稟道:“屬下水鬼分舵舵主參見首席護法,水鬼分舵已經都給個小妖女剃度了!請首席護法替我們報仇.”
  司馬老鬼雙手扠腰,怒道;“甚麼!天下有這樣大膽的尼姑妖女,居然強行剃度了本教的水鬼分舵!她在哪裡?本護法要尋她晦氣。”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正舵主稟道:“屬下不知。屬下將座和尚廟佔領,安頓了才能行動的眾弟子,就循著本教的標記尋來,請示下步行止。”
  晶芸冷哂一聲,暗中鄙薄:“這兩個渾球,到現在猶是不知姑娘我就在他們面前,當真飯桶至極。”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循聲抬頭,瞳孔發直,扯了把正舵主,期期艾艾道:
  “她……她在這裡!”正舵主抬起頭來,也變得呆若木雞。功力已躋身 流高手境界的二人,嚇得瑟瑟發抖,驀地齊跳起來,轉身便逃。
  司馬老鬼凌虛出手,向後抓去,居然將水鬼分舵的正副舵主橫空攫來,狠狠擲到地上,冷若冰霜道:“你們被嚇破了膽不成?有本護法在,天塌下來又何妨?”
  晶芸輕蔑之極道:“司馬老鬼,大言不慚。只需本姑娘一人,你們這些跳梁小醜個個都得死無葬身之地。識時務者,還不快快撤去蛇陣,然後自行剃度,誠心到哪個寺院出家,懺悔前愆,尚可饒恕爾等性命。”
  司馬老鬼縱聲長笑,身上披的虎皮瑟瑟而動,映著豔陽閃爍異樣光芒。良久之後,止住笑聲,道:“爾等死到臨頭,還敢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至極。”雙臂微抖,地面上的水鬼分舵二位舵主,如同被根無形的繩子拉到巨蟒背上似地,落到司馬老鬼與苗王之間.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接著道:“待象鼻王施展嫁衣神功發出內力,你們也同他一起傳輸功力給我,合咱們四人之力,還可以將對掌的距離拉長十丈。”
  苗王依言驅蟒後退十丈.司馬老鬼卻道:“再退五丈,不用掌力,山人自有妙法傷及他們。”象鼻王矛盾至極退後五丈,心忖:“乘著中原英雄中的精英在此,本王要不要反戈一擊,以報多年來受辱之惡氣?”遲疑不決,抬頭望著三十餘丈外的臥牛石,頗是後悔,應該在巨蟒接近臥牛石十丈左右時向司馬老鬼發難,或是在水鬼分舵二舵主未來之前動手,現下已經失去良機。
  司馬老鬼薅下一把腰上的虎毛,高聲道:“苗王,快運嫁衣神功!”早已洞曉苗王心生異志,只要其發功相助自己後,再也不能與面前的這些中土英豪聯手。之所以選擇這種打法,便是要永絕苗王和好之路。
  苗王尚在猶豫,水鬼分舵正副舵主已經將內力傳到司馬護法體內。這司馬老鬼功力原本不比苗王高出多少,再加上苗王有百獸相助,在八荒死活鬼教中,倒是令他最為忌憚,是以才俟機掘開洪水,衝散百獸。此刻他體內加上水鬼分舵二舵主的內力,功力已經遠勝苗王,不再有所顧忌,陡然發出吸力,使得苗王不得不以嫁衣神功相輔。可憐這位苗疆第一高手,內息滾滾,真氣源源不斷注入司馬護法體內.天罡劍袁星曉得這種連體功夫的霸道,頗是焦急,與陸雲相商道:“相距這麼遠,我們只有挨打的份兒,不能硬挺在臥牛石上,應該衝出蛇陣,那時機動靈活,才可立於不敗之地.”
  千手閻王陸雲搖頭道:“這裡只有你與公孫姑娘有那等凌空虛踏的功力,我們是不行.所以,還是由你們衝出蛇陣,咱們裡應外合,方可取勝。”
  群蛇蠢蠢欲動,只待苗王一聲令下,便又要怒海狂潮似地湧來。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突然揚起雙手,暴喝道:“天女散花!”兩把虎毛挾以疾風驟雨之勢,罩住臥牛石.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不必使出全力,只需發出純陽掌力,那些虎毛遇火自會燃燒起來,瓦解於無形。”當即將所習的至陰神功倒運,應手發出道火光,襲向空中飛來的虎毛。
  人人爭先恐後,空中十六道火光起處,爆出星星點點亮光,跟著飄來陣陣焦 氣息,挾著司馬老鬼等四人功力的虎毛,化作飛灰飄向空中,散落在蛇陣裡。
  司馬老鬼氣急敗壞,命令道:“象鼻王,再向前五丈,咱們與他們拼比掌力,本護法就不信取不得這幾個老弱婦殘的狗命。”
  晶芸叱道:“死馬頭,披了虎皮又當如何?還不是被燒去虎毛!居然敢言出不遜,別人寬宏大量能放過你的狗命,姑娘卻不能。”言猶末盡,驀覺暗流洶湧,急出玉掌,左拍右引,使出妙絕人寰手法,禦開襲來的真氣,炸得蛇群血肉翻飛,地下的泥土飛起尋丈高下.兀自笑語盈盈道:“多謝你們捨得殺死毒蛇,以助我等出困。可是,這時再來討好,已然遲了!”
  楊倩文在側應和句:“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縱是將毒蛇自行屠盡,現在本姑娘也不肯饒過你們,識時務者,速速引頸待戮.”
  氣得八荒死活教首席護法桀桀怪笑.吼道:“象鼻王,再將距離靠近五丈,本護法要將他們擊成齏粉!看這些狂妄之徒還如何自吹自擂?”
  十餘丈長的巨蟒只是收斂下軀體,再向前一伸,便躥近五丈。司馬護法高聲喊道:“翻江倒海,不遺餘力!”當下將匯聚起四人的內力一齊推出,兩道掌罡呼嘯如飆,勢不可擋,挾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二十餘丈外的臥牛石擊落。
  百年前已與司馬老鬼相鬥無數場的姬煞君大聲道:“飛鳳翔龍,渾不著力。”率先騰空而起。大家曉得此老見多識廣,如此舉動,必有其因,各展輕功絕學,男如龍騰雲中,女似鳳翱碧空,個個姿態曼妙,沖天而起。
  “砰”的聲巨響,震得空中諸人耳鼓嗡嗡回音不絕,向下望去,驚見巨大的臥牛石已是蕩然無存,正有漫空的石塊激射而來。但見空中諸高手袍袖漫不經心舞動,石雨隕落蛇群中,擊斃不少毒蛇。
  姬煞君又道:“司馬老鬼是克耳罕的主要幹將,乘其勢孤,一定要剷除他!老賊百年前已經死有餘辜,讓其多活這麼多年,得享遐齡,已經是老天不睜眼睛.”
  天罡劍袁星凌空飛向二十餘丈外的巨蟒,豪氣乾雲,縱聲喊道:“龍鳳奪窩,大殺鴉蛇!”晶芸握住他手掌,聯袂御風而去。
  陸雲與倩文見了,當空相視一笑,亦互握著隨後撲向司馬護法。
  陸嫣然彩帶飄飄,在妹妹欲落下之際,伸入莞爾腳下,同時莞爾的彩帶也伸了過來,相互藉力,翩然如蝶,雙雙隨後撲到。她們落後半步,因而前面兩對兒親熱情形,盡收眼底,一女倏覺淒楚失落,另一則心下茫然。
  光浮影掠的剎那,六人先後撲至。
  司馬護法臉生獰笑,霍地雙掌排空,發出四人凝聚起來的功力,心忖:“本護法要的就是你們自行送上門來,看爾等身懸空中,無所藉力,更何況先後飛來,一盤散沙,如何接下這致命掌力?”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早巳想到此節,陡然凌空翻轉,腳下縛著的鐵鑄高蹺驀地化作長槍前刺,既不是刺向司馬護法,亦非襲擊苗王,而是直襲他們坐下的巨蟒雙睛。
  這一招取魏救趙果然厲害,毒蟒騰空後躥,使得其上四人掌力大減,空中八人只是輕描淡寫便已化解。
  袁星與晶芸兀自飛騰不落,四足虛踏,如影隨形追擊巨蟒上的司馬護法。餘下六人落足到方才巨蟒停身處,稍點即縱,流星趕月相仿,銜尾追上,其疾逾矢。
  巨蟒後飛之快,超出想像.以常理推測,恁大的巨物,絕難動如雲雀,轉瞬幾十丈.正因超出了司馬護法的揣測,才使其掌出無效。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應變奇速,身形後滑過程時,鐵掌翻飛,瞬息推出二十八掌,每記皆有震天撼地聲威,封住空中八人所有進路,只等觀賞敵人被迫落入蛇群後,現出手忙腳亂的狼狽相。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高聲喝道:“四象生八卦、八掌十六下!”空中均是高手,毋須多言,人人領會,各佔方位,顫臂拍出或七掌或八掌之多,非但將司馬護法的掌力反擊回去,且藉掌罡反震之力,各自飄起更高.自八個不同方位襲下。
  罡氣滾卷中,地面上毒蛇波浪似的分開,數以百計血肉模糊成醬,腥風陣陣。苗王的蛇陣毒蛇數量雖多,卻比不起當年蠱毒教在九龍島上布下的毒龍陣。毒龍陣是由同苗王坐騎一樣巨大的蟒蛇組成,而今蛇小體纖,自是經不起如此沛然罡氣撞擊。
  苗王早已心痛得不忍再看,暗暗惋惜:“我的這些蟲兒是用來對付尋常高手的,司馬老兒用來圍困當世絕頂高手,豈不是以兔投虎;有多少葬送多少麼?”心有牴觸.暗暗減弱輸出的功力,只用嫁衣神功導引水鬼分舵二舵主的功力傳遞給司馬護法。若非如此,袁星等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對付得了四人內力化作的掌罡。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老鬼盤膝端坐巨蟒上,雙臂風車般呼呼拍出,硬接空中群俠襲下的掌力。
  目不及交睫間,數十道掌罡  炸響,腥風血雨大作,蛇屍滿天。司馬護法在硬接下姬煞君、夏霸君及陸氏雙姝四人掌力後,已然喘息不過來,待到將陸雲、楊倩文震上天空後,感覺眼中金星飛舞.幾乎與陸雲、楊倩文二人不分先後,功力最強霸的袁星、晶芸襲至.司馬護法勉強分掌迎向二人,砰然聲響中,陡然血虹噴射。
  姬煞君喊道:“老魔頭有血煞掌功夫,當其噴血後,不可再與之對掌。只須退出蛇陣,在側監視他。只要血煞掌力一經發動,十二時辰內不飲活人精血,必死無疑。”向下疾速發出浩浩掌力,推動著軀體不落,飛向蛇陣外面.袁星見夥伴們俱以掌力擊地,橫空飛翔,大是不信司馬老兒血煞掌有傳說的那麼厲害,凌虛踏步,圍著巨蟒快速轉了三周,踱到司馬老鬼對面,雙腳不停原位虛踏,冷聲道:
  “‘鬼火血煞,宇內一霸!’原來閣下就是百年前以鬼火指、血煞掌橫行天下的骷髏教教主司馬骰,真是個老不死的!今日要你嘗嘗當今武林霸主,逍遙浪子所創的無敵九劍的厲害.”
  司馬護法搖頭道:“非也,本護法並非司馬骰,而是司馬骰的堂弟司馬頭。但我們兄弟的綽號卻都一樣,俱是‘鬼火血煞、宇內一霸!’”
  已經落到蛇陣外的姬煞君冷哂道:“死馬頭,你羞也不羞?閣下百年前是武林中的跳梁小醜,如何會有‘宇內一霸’之名?不過你倒是假借骷髏教主的名頭,做過不少傷天害理事.若非是個冒牌貨,武林皇帝冷秋魂又豈能容你活到現在?”
  晶芸高聲道:“星哥哥,你快點出來,不可孤身涉險!”
  天罡劍袁星笑道:“何險之有?這人便是當年的司馬骰老怪,也休想傷到我半根汗毛.”
  右掌伸直,左手捏著劍訣,架勢竟是以掌罡做劍,欲施展逍遙無敵九劍。
  晶芸不再呼喊,心說:“只要袁郎使出這種劍術,配合體內的地精元氣,世上無人能奈其何.先前擔心他沒有寶劍,卻忘記更高的禦劍之術:利劍勝寶劍、鈍劍勝利劍、竹劍勝鈍劍、木劍勝竹劍、手劍勝木劍、心劍勝手劍、無劍勝有劍。袁郎已經練到手劍的地步,堪堪已至劍術至高境界,我還擔心甚麼?”
  袁星凌空虛踏,以臂代劍,顯露兩大震爍古今的絕學,技驚當場.司馬頭色厲內荏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黔驢揚蹄,豈堪 擊!”小聲向後面傳音入密道:“象鼻王,快快驅蛇游水而去,待教主出關後,再來親自收拾這小子不遲。”
  哪曉得袁星因服食過地精元氣,生出特異功能,竟是將傳音入密言語聽了去,蔑然道:
  “司馬頭,不愧是號稱死馬頭,大難來時,只是死個假馬頭來矇混過關,怨不得長命百歲。
  哼哼,今日想自小爺的手下逃生,倒也不難,只需你勝過小爺,袁某的命也是你的!”
  司馬護法兀自嘴硬道:“笑話,爺爺幾時怕你?不知道是誰怕誰,反來故做狂妄,囂張凌人.”
  袁星不想徒逞口舌之利,凌空虛踏而前,右手五指射出道金色光華,縱橫交錯,罩住巨蟒上的司馬護法。
  司馬老鬼驀地雙掌外翻,推出兩道彩虹似的紅光,迎向袁星臂上射出的劍氣。
  遠處的姬煞君喊道:“袁少俠,不可與紅光相撞,那就是血煞掌!”來不及說出血煞掌的厲害,急得面紅耳赤。
  天罡劍心說:“管它甚麼血煞掌,能抵擋住袁某人的劍氣,才值一哂。”
  空中怪光陸離,似是無數閃電交織在一起,爆出大朵大朵的五色火花。若非驕陽勝火,這般石破天驚互擊,撞出的火花當更美麗。
  御風而行的袁星,忽地如放飛的紙鳶,倒飄出數十丈遠,氣血上湧,張口噴出柱鮮血,跌落到蛇陣裡面.
  巨蟒上司馬頭高大的身軀佝僂下來,脊背向後頂著三人疾飛出去,落到巨蟒尾巴上。那毒蟒平素聽苗王指揮,眼下因被袁星射來的劍氣刺得落了七片鱗甲,獸性大發,尾巴豎起,將上面四人拋到山下的爛泥裡。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瞢然爬起,馬腦骷髏上滿是污泥,腰間虎皮早被袁星劍氣割得絲絲縷縷,斑讕虎毛隨風飄逝。雖然見不到馬頭骷髏裡面情景,但可斷定這司馬頭護法亦必是怒血長噴。
  袁星落地的剎那,幾百條毒蛇飛射上來。血紅的毒芯子便若雨點般密集,齊落向其身。
  遠處晶芸不顧一切飛身射來,叵耐遠水難救近火,急火攻心,凌空昏死過去,墜向蛇陣。依稀感到身後有人飛起落下,知是陸嫣然同己一般,因救袁星不及,亦是急昏。茫然中失去知覺,不曉得是自己愛袁星多些,還是嫣然更喜歡袁星。
  二女關心過甚,齊昏死在蛇陣上空。姬煞君等人身處蛇陣外,再想相救,已然不及。但是二女玉體並沒有落入蛇口,下面的毒蛇卻在片光華中死去不計其數。原來是天罡劍袁星落地後真氣不散,間不容髮之際御風而起,非但自己逃出蛇口,而且及時趕來,發出掌罡擊斃欲噬二女的毒蛇,凌空攫起二女,抱在懷中,足不停留向蛇陣外飛射。
  爛泥中司馬頭透過馬頭骷髏上的窟窿,見到袁星神勇至此,鬥志頓去,更兼若不速飲活人精血,因已經發動過血煞掌神功,十二時辰 過,其必噴血不止而死。當即決定走為上策,提氣飛奔而去的同時,向苗王等三人吩咐道:“抵擋那小子片刻,本座小解過後便歸。”苗王功夫不遜司馬頭多少,早已飛身趕到前頭,回身笑道:“司馬護法,麻煩你先抵擋,本王比你更急,立時非得大解不可!”心說:“想要我做你的替死鬼,門兒都沒有!老鬼受了內傷,逃得不快,我偏偏同他向一個方向逃跑,活死人教教主等人追上,必是先斃了他,那時本王早已逃之夭夭。”
  水鬼分舵的兩位舵主卻不知二人在鉤心鬥角,氣喘吁吁跟在後面,正舵主道:“我們雖然既不大解,也不小解,卻抵擋不住那些人,只好 起逃跑。跟在你們身後嗅臭味,也比命喪黃泉強。”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急道:“大哥,快別囉嗦,不然那專門給人剃度的兇婆娘追上來,再剃可是剃你我兄弟的頭皮!”
  晶芸悠悠醒來,見自己躺在袁星懷中,而那陸嫣然已經被楊倩文抱去,霞飛滿面,伸手替袁星拭去嘴角血跡,賴在他懷中不下來,道:“星哥哥,你沒事就好!我只求你安然無恙,不求殺死任何人。所以,也就不必再追殺那四個妖魔小丑了.”
  “小丑?大錯特錯,司馬老鬼是食人不吐骨頭的大妖精!我們不追殺他,他卻要立即吸飲生人精血,傷人性命,如此惡魔不除,世間豈有寧日?”
  “對,大哥說得不錯,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活死人教三教主夏霸君緊隨姬煞君之後,風馳電掣追敵而去.晶芸驚然一凜,羞得滿面燥熱,從袁星懷中跳到地上,躍過姬煞君,御風如電,立誓非追上司馬誅滅老魔不可.
  苗王疾奔之下,耳畔風聲呼呼,聽不到身後有腳步聲,側頭回視,已看不見司馬頭及水鬼分舵二舵主,暗忖:“這裡武功最高的是天罡劍袁星,只要不與其正面衝突,餘人豈奈我何!又何必與這些人拼個死活,本王的百獸是司馬老鬼放水衝散的。要尋晦氣,也得尋他!”
  凝神細聽,知道司馬頭等三人在小山的另 側,正自沒命地跑來。忖道:“司馬老鬼,你平素欺人忒甚,今日如不要你吃些苦頭,我這苗王當得還有甚麼勁頭兒。”主意已定,遊目四顧,縱身將株長竹扳倒,上面壓了塊巨石,放得恰到好處,只要有人踏上竹子,那石頭便會自動滾落,曲竹求伸立即會將那人彈飛。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內傷頗重,發動血煞掌神功雖然比尋常時威力增倍,但卻即時元氣大損。目下老魔功力只與水鬼分舵正舵主旗鼓相當。縱是這樣,也不容小覷,逃起命來,疾逾飛鳥。
  晶芸身影劃過長空,堪堪接近逃在最後的水鬼分舵副舵主,凌虛一掌發出,擊得那人步履錯亂,激射向前,撞在正舵主後腰上,難兄難弟齊摔到草叢中。裡面殘水及膝,幾十條金鯉渾然不知涸轍命運將臨,優哉遊哉嬉戲,陡然闖進兩條更大的禿頭怪魚,驚得群魚四避。
  司馬護法感覺身後辣手俠女呼吸可聞,大悔百年來沒在輕功上苦下功夫,用時恨晚。無須回頭,已知再也跑不過三丈,必落入身後女人手中。驀地佇足,右腿後揚,將塊百餘斤重的石頭踢飛,兜頭砸向晶芸。
  晶芸上前拍出雙掌,巨石裂成八塊,呼呼挾著疾風,齊飛向司馬頭。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甫欲拔身而起,已覺腳下生出彈力,身不由己射向敵人。大驚之下,別無良策,雙掌飛出,勢吐血虹,再度用上血煞神掌。
  掌罡未至,血腥撲面而來。晶芸屏住呼吸,皓腕揚處,玉掌生風,盪開中人欲嘔的腥氣,飄然橫移三尺,左臂曼妙至極劃弧,右手自弧內穿出,掌罡潮生,洶湧澎湃卷向老魔。
  司馬頭雖飛向晶芸,卻是身不由主,完全被苗王設計的曲竹彈出。晶芸誤認為是司馬頭狗急跳牆、回身反噬,判斷出敵人接著變化的最佳方位,一記致命妙掌輕描淡寫拍出,渾不著力,只待看著惡魔橫屍就地。
  奇變陡生,那司馬頭竟不變勢,直線飛出。只因去勢奇特,非僅血煞掌罡走空,擊向地面,晶芸變化出來的招勢更是沒用。二人似在各演各的武藝,居然擦肩而過,誰也沒來得及出手襲擊對方。
  晶芸身後的姬煞君腳前頭後,橫空劃至,兩枚鐵鑄的高蹺插向司馬頭胸膛。
  司馬頭控制不住自己的去勢,無法閃避,只得雙掌齊出,間不容髮之際,抓住鐵高蹺。
  二人飛勢均勁,相互作用在一起,鐵柱剎那彎曲成弓!
  夏霸君恰巧趕到,掌力排山倒海擊出,再也不容老魔頭閃避。
  “ !”震天價轟鳴聲中,夏霸君飛落二十餘丈外,腳下鐵柱做的高蹺斷成數段,雙臂寸寸炸裂,瞪著眼睛死去。
  隨後趕到的袁星,陸雲等剎住身形,駭然見到面前陡然多出四人。一人鶴發童顏,右掌震斃夏霸君,左手抱著個白色頭髮的小孩兒,孩子抱著金光閃閃的小烏龜。老人身後縱出位妙齡女郎,撲向死去的夏霸君。緊隨其後,跑出個年輕的和尚,來到袁星面前,回首指著那老人懷中的孩子,急道:“袁大俠,你的尚武姪兒落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手裡,快快設法相救!”說著趕去扶起那姑娘.
  震斃夏三教主的異域老者,正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其懷中所抱,便是勞動天下英雄數年苦尋的江尚武。撲向夏霸君的姑娘是姬碧瑕,扶起她的和尚,自然是張發。
  活死人教教主與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一起抓著鐵高蹺落地,立即又互相抱住,扭打起來。
  天罡劍袁星以指代劍,微微作勢而前,擋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面前,打量良久,頜首道:
  “對,你才是真正的克耳罕。老魔頭,快快放下我姪兒,不然即便是我鬥你不過,惹惱了北坤罡鬥宮,屆時你的八荒死活鬼教便是想退出中原,回到波斯,已是不及。”
  克耳罕仰天大笑,聲似夜梟,悸耳至極。伴著怪笑,小尚武哭泣起來。
  楊倩文帶著哭音喊道:“老魔頭,別捏我姪兒的骨頭行不行?只要你肯放手,姑娘我自行捏碎腕骨替代也可以!”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並不理會倩文,仍是一手捏著小尚武的骨頭,另一手遙抓向地上扭打著的二人,將之凌虛抓起拋出,喝道:“司馬頭,你好不要顏面,與姬老鬼 般見識,當著小輩的面兒,學起小孩子摔跤的把戲。”
  袁星曉得老魔頭不會輕易放開孩子,也不求乞,逼近尋丈之地道:“好不要臉!你已經恢復功力,以身懷數百年功力,用來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羞也不羞?”
  克耳罕道:“還是袁小子有見識,居然看出本教主功力完全恢復。不過,你想用激將法激得老夫放過這小雜種,那是萬萬不能!誰叫他根骨奇佳,若不將之渾身骨骼捏碎,十幾年後又是個所謂名門正派的小煞星,那時豈不苦了我的徒子徒孫.”
  袁星、陸雲雖曉得就是大家聯手,也不是功力恢復到至高境界的克耳罕敵手,但小尚武落入其手,又是非戰不可。若非投鼠忌器,二人早已發動進攻。
  晶芸不理會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的出現,瞥眼慘死的夏霸君,泫然欲泣,大是悲傷。
  夏霸君在活死人教三位教主中,最是誠樸,甚得人心,故而不只是晶芸哀傷,便連陸家雙姝也鼻子發酸。
  見到妹妹伏在夏教主身上慟哭失聲,晶芸心說:“是我保護不當,不然夏前輩怎能死在克耳罕掌下:千萬莫讓姬前輩再出閃失,那樣便是妹子不怪我,心裡何安?”身發若電,掠過姬煞君與司馬頭上空,發出神功分開二人。
  北坤玉女楊倩文淚眼漣漣望著小尚武,忽道:“孩子,你不要哭,哭死也沒用,老魔頭不會因為你流眼淚就放過你的。”又向克耳罕疾言厲色道:“有種你就捏,看我師父與兩位師兄能放過你才怪!”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怪笑道:“若非這龜孫子有江柳楊那好多管閒事的龜老子,本教主無論如何也不會捏碎他渾身骨骼,落得以老欺小的惡名.”始終難窺測陰晴的臉上,這時現出恨恨神色,狠狠續道:“姓江的,你將老夫自波斯趕出來,老子便到你故國來大開殺戒,廢了你兒子.”
  此言落入陸氏兄妹及袁星耳中,齊現出興奮神色。這是自江柳楊遠去天竺後,第一次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從克耳罕話中可以聽出,他們頗是惦念的江柳楊到天竺後,又去過波斯,這不可 世的老魔頭曾在其手下吃足苦頭,父債子還,才這般報復於小尚武身上。
  尚武人小志堅,果然不再哭喊,咬得嘴唇流出血來,冷汗涔涔,終是痛得昏厥過去。
  晶芸自後面掠來,玉掌拍出,喝道:“放下孩子!”若是在克耳罕功力末復之際,倒也不敢小覷了這掌。現下老魔返還功已經運轉一周,功力倍增,豈會將晶芸放在眼裡。見其渾若不知,氣得晶芸又催動三成功力,已是竭餘而發。
  袁星飛射出擊的同時,向陸雲道:“不可使用指念蚊須針!”陸雲更知不可輕易發蚊須針,以免誤傷尚武。但又不甘心放過老魔,撲上前去展開家傳拳腳,直搗克耳罕小腹.中原群俠中,除袁星、晶芸功力最高外,當數陸嫣然的玉蟾神掌最為厲害。見哥哥涉險,不容猶豫,急運玉蟾掌力,要時雙手變得倍常粗大、瑩白如玉,射出霸道的蟾酥毒素,混同罡氣齊襲克耳罕後背。
  銀光閃爍,千針蓬散,風送柳絮之柔,罩定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正是陸莞爾的千針飛絮出手,配合著楊倩文施展北坤罡鬥宮絕學玄陰斷魂指,齊奪波斯異人懷中的孩子.於中原六大高手合擊下,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縱聲長嘯,竟是身形微動,不躲不閃!
  袁星心中大喜,念頭電閃:“你既被柳楊兄逐出波斯,縱是返還功在至高境界時,亦不如想像得那般可怕,膽敢硬接我們合力一擊,應了那句俗話‘壽星佬兒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十二只眼睛分明見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傲立未動,孰料 然聲響,六大高手掌力居然撞在一起,眼前消失了克耳罕的蹤跡.
  袁星感覺身後風聲不對,急展天罡步發,比成三十六道幻影飛到二十餘丈外。回頭看時,但見五人在場中瞢然四顧,正自尋找突然失蹤的克耳罕。
  草叢殘水中爬起二位水鬼分舵舵主,雖污泥滿面,卻是興高彩烈,齊拍手望著陸雲等五人大笑起來。
  袁星聽二人笑得古怪,循聲望去,驚得圓睜雙目,只見場中五人個個後背上清晰留下“井”字形四個足印,大小相同,位置無二,顯是出自同一人足下。懷疑自己也被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戲弄過,急飄回場中,背向晶芸,問道:“可是同你們一樣?”
  晶芸搖頭道:“沒有。星哥哥,看來只有你的天罡步法堪與這老魔頭一戰。”說著掠到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面前,拉起地上慟哭失聲的妹妹,急道:“姬前輩,現下非得節哀順變不可!大家快快聚在 起,以背相抵,不然誰也逃不過老魔頭毒手.”
  張發將眼下局勢看得清楚,接著道:“公孫姑娘說得不錯,要想在克耳罕玄幻的身法下保住性命,只有這 途.”
  千手閻王陸雲火氣上衝,高聲大罵:“老魔頭,有種的出來與小爺大戰三百回合,故弄甚麼玄虛,以為將我們背上踩下腳印,老子就怕了你麼?”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疾掠而來,抓住陸雲道:“不是你逞英雄枉自送命的時候,咱們必須為中原武林保存實力,不然大唐武林將臣服在波斯小國武林腳下,那樣你是大大的不肖。”
  天罡劍袁星避開克耳罕形同鬼魅之腿,信心大增,喊道:“大家按九宮方位以背相抵,有我在外面遊鬥,彼此互相呼應,克耳罕縱是再厲害,也休想攻破咱們的九宮大陣。晶芸,辛苦你了,將劍氣自左右手中分射出來,以一抵二,替我守住一宮。”
  蔚藍的天空中傳來轟轟隆隆聲音道:“袁小子,你能閃開無影神腿,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不過,老夫要想殺你,只需舉手投足之勞,未必非得用無影神腿。更可笑的是,餘人竟以為結成九宮陣,便可以抵禦本教主,純屬井底之蛙,異想天開。”字字清晰震耳,聲起始時在當空,幾乎是每說一字,變換個方位,飄忽不定說完,落音竟是發自地下,端的詭譎之至.袁星高聲提醒道:“大家不要去聽他的聲音,只顧結成九宮大陣,相信這魔頭絕對奈何不得我們,因為九宮陣變幻玄奇,非是這蠻夷短時間內所能悟透的。”
  忽然,袁星面前多出條人影,立定之後,看清正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克耳罕將手中的小尚武掄得呼呼生風,獰笑道:“區區九宮陣,若能難住本教主,那也不用遠來大唐中土稱雄了!”霍地搶上,抓著尚武的腳脖子,當做娃娃槊使用。群雄哪裡還敢發動九宮陣,疾速閃避猶恐不及。
  克耳罕只是常人一樣,不須施展玄妙武功,揮舞著孩子前進,已將大家逼得節節後退。
  眼看九宮陣馬上破散,克耳罕只需連續八次出手,結陣的八人難逃大劫。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忽道:“兩個水鬼,咱們快快上前,堵住這些人退路。”三人立即撲上,不啻是雪上加霜。
  袁星不再遲疑,足展震古鑠今絕學天罡步法,身化淡淡的三十六道幻影,撞向克耳罕。
  波斯武功頗是注重身法修煉,所以個個波斯高手俱似會分身法一樣快捷。這位波斯第一高手身法更是驚世駭俗,而今遇到中原一等一的身法,不覺技癢,拔身而起,凌空再撲下時,化身無數幻影,抱著已經渾身骨斷可憐的小尚武,與袁星盤旋纏繞,考量起身法來,令人眼花繚亂。
  晶芸喊道:“星哥哥,纏住這可怕的惡魔,待我們迅速發動九宮陣,先解決了司馬老鬼等,再來助你。”驀地,空中飛出只栩栩如生的巨大白色蟾蜍,徑撲水鬼分舵副舵主。
  那副舵主若非遇到此等怪事,便是袁星的奔雷神劍襲來.他亦可躲避過幾式。看著白蟾蜍發怔之際,異樣氣息入鼻,同時感覺胸口如受重錘,眼看著自己身軀被白蟾蜍自胸分開,兩臂托著睜圓眼睛的禿頭,飛出四五丈遠,死不瞑目。
  陸莞爾歡呼道:“姊姊,你終於又肯以玉蟾神掌誅殺惡魔了,快快將這兩個魔頭殺死,咱們大家好去相助袁大哥。”
  在那水鬼分舵舵主心傷屬下慘死分神之際,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雙掌排空,兩道碧綠的罡氣呼嘯而至,結結實實擊在其心口上,轟然巨響,炸得他血肉模糊,死屍飛出十餘丈外。
  只是交睫的剎那,兩大高手命赴黃泉,驚得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冷汗涔涔,飛身退開,自忖輕攖中原八大高手組成的九宮陣,無疑是以卵擊石。
  天罡劍袁星與克耳罕互將絕世身法施展到極限,只在地面周旋瞬息,俱已扶搖而起,化作漫空幻影,如雲遮日。地面諸人但覺頭上風聲呼嘯,不去仰望猶感頭上人影變幻莫測,眼花繚亂。
  突然,空中傳來聲慘叫,地上人人懸著的心,幾乎自腔子中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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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情索天地無處躲

  血雨飛灑,空中二人兀自飛騰如故。大塊的血肉從天而降,始時人們擔心是小尚武夭折,後來見碎屍中落下只大手來,才知不是。
  嫣然同晶芸一般的擔心袁星安危,二女芳心惴惴,忘記了隨其他七人發動九宮陣,以之誅殺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
  頭上飛人毫不減緩速度,但血雨碎肉卻是不斷隕落,四肢腦袋接連而下,顯然並非是二人的,不然早有一人隨著身軀的破碎而消失。
  地面諸人無不吃驚,誰也猜不出所以然來.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倏然心中悚慄,向師弟死屍存放處望去,空空如也!已知血雨碎屍何來,大聲呼:“三弟!”痛得昏倒在地。
  姬碧瑕撲至,扶起義父,呼天搶地.張發立即展開天竺上古玄奧身法,掠至抱起碧瑕道:
  “快些救人,哭有何用!”九宮陣瞬即散開,被困住的司馬頭乘機縱出.天空似乎驟起狂風,奔騰翻滾中,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司馬護法,本教主已經被這袁小子纏住,無暇照顧你,快些逃命去吧。不然我還得分心照顧你,倘因分神之故,輸給這小子……”
  司馬頭施展開血煞掌,腥風陣陣,血虹滿天,衝開條血路,騰身而起,飛出二十餘丈外道:“教主,您老放心,屬下已經脫離險境,您只管大展神威,殺盡大唐這些小鬼……”
  晶芸如影隨形而至,厲聲叱道:“本姑娘已經發誓非要殺死你不可,豈容你這魔頭再活在世上害人!”玉臂化劍,劍氣縱橫,殺得老魔手忙腳亂,硬是咽下未說完的話。
  嫣然挺直身軀,面上漸漸現出凜凜神威,忽道:“姬教主,你快帶著令嬡及少林寺的這位師傅,追隨公孫姑娘,以防她著了司馬老鬼的道兒。這裡有我們在,袁哥哥絕對不會出現差錯。”
  自見到少林僧張發對姬碧瑕情深脈脈,又知他已為這姑娘還俗,嫣然心裡便似打翻五味瓶,說不上是甚麼味道:“人家佛門弟子遇到真正喜歡自己的人,竟然重返紅塵,如今與心上人雙宿雙飛,這等快活,神仙何及?吆呀!怎可有這種荒唐想法,豈不是褻瀆天尊麼?”
  莞爾拉著嫣然的道袍道:“姊姊,快快撤到那邊,不然袁哥哥與那老魔頭所拼功力再加強後,下面是站不了人的.”
  嫣然推開妹妹道:“你快與哥哥同倩文姐躲開。若是袁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能獨活.”
  陸雲愕然,拉著妹妹道:“嫣然,過去的已如逝水,難再返回。現在有公孫晶芸那樣好的姑娘那般喜愛著你袁哥哥,萬萬不許你再介入。”
  嫣然泫然道:“哥哥,你也知道,當他墜入深谷時,妹妹已經發下毒誓,若是袁家哥哥不死,或是還有來生,我定要嫁他.以報答他對我的癡情。”
  莞爾與哥哥合力拉起嫣然,躲開袁星大戰克耳罕所激射下的無儔罡氣,奔到裡許外,才佇足不前。後面跟來的倩文長嘆一聲,幽幽道:“嫣然,當初為何不知真情的可貴?不屬於你時,再去珍惜,已然晚了。”
  “不晚,若是嫣然姊姊肯為星哥哥還俗,我甘心撮合他們這對有情人。”四人回頭望去.見晶芸不知何時回來,就站在他們身後.正自怔怔然說著。
  空中袁星忽然斷線風箏似地飛來,嘴角噙血,落到晶芸懷中,堅毅至極道:“不!芸兒,我不同意你做出的決定。你也沒有權力決定我的取捨!”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凌空撲來,桀桀怪笑道:“都死到臨頭了,還奢談空虛愛情,個個不知死活!”遙遙印出魔掌,掌影幻化座山岳般壓下。
  陸雲不再顧忌後果,雙手扣著的指捻蚊須針颯然射出,避開克耳罕懷中的小尚武,分取老魔頭周身七十八道大穴。晶芸深知己方無人可與老魔抗衡,本應施展天罡步法躲避開去,卻恐避之不及,老魔掌風刮到袁星身上,又知餘人避不開,唯有抱著袁星微微側身,單臂迎上,指端射出光芒,劍氣凌厲至極。
  克耳罕拍出的掌影越來愈大,最後竟化成丈長掌影,將下面四女二男皆罩在掌底。小尚武被老魔鐵臂抱住,勒得幾欲閉息,再加上渾身骨碎,痛不堪言,早已昏死過去,這時又痛得甦醒過來,見到下面那丈長掌影,嚇得倒吸口冷氣,呼出熱氣恰巧噴到老魔腋中,使得凌空壓下的巨大掌影緩行許多。
  饒是如此,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掌力,也不是晶芸與陸雲合力所能接下的。北坤玉女楊倩文慌忙拔劍,八十一縷劍氣天風海雨 股,飄灑向克耳罕。
  陸氏雙姝更恐其兄有所閃失,嫣然雙掌排空,兩只罡氣化成的蟾蜍盤旋飛舞,一只迎向巨大掌罡,另一只則繞過巨大掌罡,襲向克耳罕。莞爾手中白綾輕翔靈動,護住克耳罕懷中的江尚武,以防孩子被橫溢的罡氣所傷,同時俟機奪回尚武或出奇製牲。
  克耳罕原本算計得好好的.自己掌罡硬下,非但可以將五人內力兵器撞得反噬回去,且可將之震成重傷。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運力的最緊要關頭,敏感至極的腋下,被小尚武呵進了熱氣,極想大笑,卻知只要笑出來,真氣立洩,非但擊斃不了掌下這些後生小輩,且有牲命之危。
  老魔分神抑制笑聲,內氣難免不純,威力大打折扣。便在這時,雙方罡氣當空相撞,天崩地裂聲巨響,人影飄飄,各自倒飛出十餘丈遠,竟然是勢均力敵。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落地後氣血翻湧,喘息良久,才恢復過來,高舉起小尚武,面目猙獰道:“小雜種,你險些害了本教主的命,豈可留你!”揚手擲向高空。
  二十餘丈外的袁星等人,兀自是頭昏眼花,抬頭看著小尚武飛入雲中.漸漸消失了蹤跡,卻無力相救,空自著急。半晌後,天空中才又出現個小黑點,疾速落下,不斷增大,看清是小尚武時,四女急得倒有三女昏死,只餘嫣然內傷較輕,掙扎著爬起,踉蹌向前,想要接住孩子。
  袁星、陸雲曉得嫣然若非身受重傷,尚可趕至,眼下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的。雙雙虎目落淚,痛苦地閉上眼睛,不約而同想到江柳楊大俠,與之相交一場,竟無能力保全義兄兒子性命,便是克耳罕不殺死他們,也無顏面再活在世上,妄自稱俠。
  嫣然拼命撲向尚武落地處,叵耐力不從心,心中強烈渴望傳說中的奇蹟出現,能夠陡然飛來位天外奇俠,救下這苦命的孩子。
  尚武在快速接近地面,眼看就要摔成肉泥爛醬,也無奇蹟出現。嫣然距離孩子落下處兀自有十餘丈遠,而尚武距地面卻不及五丈!她徹底失望,急邁三步向前撲倒,不敢睜眼去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面現笑容,眼看尚武身子只距地面三尺,曉得便是自己這時出手相救,已然不及,仰天大笑,愜意至極.
  笑畢低頭細看,原想可以見到堆肉泥爛醬,眼前卻是空空如也!驚得克耳罕遊目四顧,但見二十餘丈外,一人背著自己站立,肩頭露出個小腦袋,白白頭髮,正是沒有被摔死的小尚武。
  克耳罕駭然怔住,良久之後,眨著不敢置信的雙睛,問道:“你是人還是鬼?”在其想來,肉體凡人絕對沒有這般迅捷,試想便連他自己也做不到.袁星、陸雲、嫣然及轉醒來的三女,無一有勇氣睜開眼睛,不敢面對小尚武粉身碎骨的慘絕人寰場面。聽到克耳罕發問,齊興奮至極睜開眼睛,有人在沒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竟高呼道:“逍遙浪子,是你來了嗎?”不怪他們這樣喊,在中原武林中人心目裡,也只有逍遙浪子具備這般鬼神莫及的身手.
  七雙眼睛注目下,那人抱著小尚武緩緩轉過頭來,嘆息聲道:“欸,非得逍遙浪子有這樣的功夫,難道他老岳父我就沒有?”一襲土灰色粗布道袍,漿得發白,頭上插著不值一文的荊簪,眼角噙著兩堆白色眼屎,撫摸著小尚武親呢不已。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驚駭至極,卻不肯失去聲威,戟指罵道:“哪裡來的邋遢老道,竟敢壞本教主的大事?”
  袁星等人高呼出聲:“孔老爺子,原來是你!”均在心中暗想:“若非是練成追影子神功的孔皆入及時趕到,天下真沒誰有這等輕功,能夠救下已然無救的小尚武。”
  來人正是天下第一神偷無孔不入孔皆入。老偷兒眨著昏庸睡眼,懶洋洋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你既有本領將袁小子、陸小子等人打倒,定然是那最近橫行中土武林的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聽說你是‘閻王帖’主人,已經用‘閻王帖’害死不少中土武林高手,其中有許多是我老偷兒的朋友。所以老偷兒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跑到波斯將你的好朋友已經殺得一乾二淨。”說著自懷中取出十六只夷人的大鼻子,擲向克耳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氣為之窒,看得清清楚楚,空中飛來的每 個鼻子,都有他熟悉的特徵!無暇多想,十六只鼻子已然挾著勁風襲至,只得雙手布滿罡氣,快速去接。
  驀地,十六只鼻子齊向下墜落,克耳罕竟然抓了個空.百年老魔畢竟非同凡響,眼看十六只鼻子就要墜地,十指射出凌虛罡氣,硬生生將十六只鼻子凌空攫來。
  克耳罕揣起故友鼻子,形同瘋狂撲向孔皆入。
  天下第一神偷兒巋然不動,單掌飛出,迎上異域老魔擊來的兩道掌罡。轟隆巨響,震耳欲聾,積水的地面泥漿飛濺,現出十丈餘深坑。
  兩位老人身形各自保持著直立,腳下陷入地面三尺,倒劃出數丈。孔皆入一躍而出.甩了兩下手掌道:“你退二丈,我退四丈半,還是你贏了!咱們再來比過。”遙遙向半裡外草叢中招手,兩人應手如飛而來,俱是儒裝打扮。
  晶芸、袁星及陸雲識得奔來之人,居然是張發府中的教師爺孔聖、孟賢二位。
  孔、孟二人方要向老偷跪下,孔老偷兒已將尚武拋給他們,叱道:“灰徒孫,快將這小孩抱走,免得影響老祖宗我施展絕世神功。”轉頭向陸雲道:“陸小子.今後知道他們是我的灰灰孫子,你不給海南一派面子,總該賣給老偷兒我面子吧?再不要欺負他們兩個。”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緩緩伸開雙輩,沉聲問道:“孔老兒,你使的是甚麼掌力,為何與別人的不一樣?”
  孔皆入心說:“我這乾元顛坤罡氣雖是光明正大武學,但聽在克耳罕這廝耳中,立時就會明白究竟,知道老偷兒我練得男不男女不女,豈不丟臉至極。”念及此處,搖頭道:“不告訴你,我們比過輕功之後,你要是能追上我,再告訴你。”說完展開追影子神功,一晃而逝。
  克耳罕本想殺死眼前所有人後,再去追老偷兒不遲,但見對手起步玄妙,終是技癢難搔,隨後追去.
  袁星等人自鬼門關裡轉出,後怕不已。陸雲向孔聖孟賢道:“二位既是聖賢門下子弟,又是孔前輩的弟子傳人,我們可謂不外,便一起護著小尚武回到北坤罡鬥宮如何?”
  孔聖、孟賢聽到“尚武”二字,不啻是見到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四只眼睛閃著貪婪光芒。孔聖問道:“你說我懷中這孩子,是北坤罡鬥宮與劍魔宮聯合懸賞要尋找的江公子?”
  袁星已看出情形不對,冷冷問道:“是他又待怎樣?”
  孟賢仰天大笑,聲落欣喜若狂道:“是他,我們兄弟就會得到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馬上便得富可敵國。嘿嘿.那時諸位若是有個缺短少長,知會兄弟一聲,斷然不會駁了面子。”
  孔聖笑道:“對,我們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看在孔師祖的份上,與陸公子之間過結,統統揭過,不予計較。若非這樣,現下各位俠男俠女身受重傷,只需我們兄弟中一人出手,哈哈,六位定要葬身此地.”
  晶芸大怒,厲聲叱道:“張府的狗奴才,本姑娘後悔當初饒過爾等,如今反要受你們嘲諷。”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忍辱負重道:“你們快將江公子交出,不然他若是因治療不及時,死在爾等手中,北坤罡鬥宮賞你們的不是萬擔黃金,而是萬劍穿心。劍魔宮給你們的也會變千鬥明珠為千刀齊誅。”
  盂賢望眼小尚武,又與師兄交換過眼光,縱聲狂笑道:“連篇鬼話,我比你編得更好,不要枉費心機,萬難騙過老子。”孔聖接言道:“孩子就在我懷中,有本事自己來搶啊,要是再不動手,老於們可不再奉陪,這就去領賞去了!”拉起孟賢飛奔而去。
  嫣然踉蹌著去追,袁星氣喘吁吁道:“不要徒勞無功,孔孟兩個混蛋不立即對我們下毒手,已是謝天謝地。現下咱們內傷不輕,當務之急是覓地療傷,而不是追著去送死在小丑手中。”
  嫣然停住,怏怏而返,費了好半天勁,才回到大家面前,嬌喘不已。
  陸雲道:“袁兄說得沒錯,咱們個個手無縛雞之力,萬難追上那兩個海南派的不肖弟子,便是追及,也是命懸人手。”
  倩文心急如焚問道:“那你說怎麼辦?”陸雲沉吟未語,晶芸已經接言道:“馬上請楊姑娘將小尚武落入這二人手中的消息,傳給北坤罡鬥宮,我們只需安心覓地療傷。”
  餘人無不贊同,稍事調息,相互扶將,爭取快速離開是非之地.連成一串,趔趔趄趄,前行百米有餘,轉過座山腳,眼前望見浩渺大海.袁星胸中為之 振,大是不服氣道:“克耳罕雖然身懷近乎魔道功力,但我們這裡所有人並非庸手,只要能向苗王一樣會嫁衣神功,將各自功力聚在一處,並不見得遜於老魔頭。”
  陸雲搖頭道;“這異域魔頭修煉的返還神功,大悖常理,不能以其修煉時間久短來衡量功力高深。按照他所習返還功的說法,這時老魔應具近二百年功力,又豈是我們聯手所能抵抗的!”
  晶芸不以為然,螓首微搖道:“那只怕是危言聳聽的無稽之談,倒也不可全信,當真那樣,這老魔豈不要橫行無忌了麼?”
  袁星微笑道:“不要枉自推測,我總相信這老魔頭會伏誅在我劍下的。”話題 轉,又道:“由這裡出海,一天之後便可到達六橫島。不管是八荒死活鬼教還是聖火教,這兩個傳自波斯的異教,都是剛從島上離開,不久前六橫島是天下最危險的地方,現在可能是最安全所在。”
  陸雲道:“對,物極必反,最危險的地方很快就會變成最安全所在。咱們療傷時,萬萬禁不起旁人打擾,還是乘船到島上去。”
  四女並無異議,當即六人出資租下條大船,揚帆出海。
  夜風習習,星河燦爛。萬頃海面上倒映著深邃無垠的蒼穹,散落滿天星。食過晚飯,陸雲與袁星一直躺在船舷上,暢談別來詳情。二女漫步近前,分別脫下自己的外罩,蓋在兄弟二人身上,而後又回艙中。
  袁星睜開眼睛,輕聲道:“陸雲,不要再裝睡了,倩文已與晶芸回到艙裡,正在打坐療傷。我們便是大聲講話,她們也聽不到。”
  陸雲輕咳一聲道,“這克耳罕老鬼的功力之駭人,倒是我平生僅見,但不知逍遙兄出手,能否制服得了他?”
  天罡劍悄聲道:“只要逍遙兄出手,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既然克耳罕是被柳楊兄自波斯驅逐出來的,那麼逍遙兄就一定可以戰勝這老鬼。別看克耳罕功力比當年被逍遙兄擊斃的北冥老人高出一倍,我倒認為他比北冥老人易對付得多.”
  “何以見得?”陸雲大是費解,詫然問道。
  袁星側過身來,望著水中星空倒影,說道:“你倒是想想,我若是與逍遙兄放對兒,能支持幾合?”
  千手閻王陸雲更是不解,眨著燦燦星眸道:“以前你我聯手,也不能在逍遙兄手下走過一合。現在你內功劍術俱臻化境,一人便可以抵擋過逍遙兄兩招,但絕對支持不過三合.”
  “那是為甚麼?”待陸雲答過:“那是因為逍遙兄已經開了天目,無論閃電雷擊,於其眼中,只不過如同蚯蚓,在緩慢爬行,所以除了煉就慧眼,任誰也休想在逍遙兄面前走過三合。袁星又道:“著啊,就是因為這樣,那克耳罕便是再多出百年功力,也休想與逍遙兄抗衡。你只須想想憑我目下功力,與那克耳罕鬥過多少回合,就明白了。”
  陸雲滿胸愁鬱頓掃,霍地坐起,興奮至極道:“你與老魔鬥過十合不止.所以倘若逍遙兄出手,克耳罕絕對也不會支持到三合的!”
  袁星凝望滿天星斗道:“逍遙兄與這老魔頭所差的,就是開不開天目。倘若老魔頭曉得其中訣竅,以其玄奧功力,鍛鍊雙睛,不用百日,定也煉成慧眼。那時恐怕波斯八荒死活鬼教,當真要在我大唐橫行無忌了.”
  “我們要速速找到逍遙兄,立即將這隱患除去.”陸雲急得站起。
  袁星依然仰面躺著未動,不徐不疾道:“非也。若是我想將這消息告訴給他,也不會駕船出海。我是在想不用勞動逍遙兄,僅憑你我的力量,能否誅殺了這老魔。”
  忽聽船艙口傳來銀鈴般咯咯輕笑道:“星哥哥,你不要望著星星做夢,合我們六人力量,都無濟於事,單憑你與我哥哥,還不是以卵擊石嗎!”
  “莞爾,你怎麼不用功療傷?”陸雲問道。陸莞爾輕盈步出.走到二人身側立住,望著星光下的袁星,不答哥哥問話,眼睛眨也不眨道:“袁大哥,你以前表現得一代情聖模樣,就像世上只有姊姊一個女人似的,現在出現個比我姊姊更好的公孫姑娘,你便不再喜歡她,移情別戀了嗎?”
  袁星如受電擊,渾身痙攣下,惶恐地閉上眼睛,半晌不語。
  陸雲厲聲叱:“莞爾,你不許胡言亂語!”
  莞爾美目轉嗔,不理會哥哥,繼續道:“袁大哥,你可知道,當你墜入失魂谷後,姊姊為你在失魂崖頭守了半年孝?她可是以你妻子身份守的孝啊!以前姊姊出家,是為了逍遙大哥,自你墜崖的那 刻起,她做道姑可是純粹為你!”
  袁星怔怔然道:“可是給予我女孩子溫柔的,天下只有晶芸一個。”
  莞爾氣憤至極道:“你可知道,開始的時候,姊姊便喜歡你。只是她心地忒好,不想將不完整的情感交給你,當初並非是對你冷淡,而是在竭力忘卻心中的另一人,努力使感情渾然 體,只想交給你時完完整整。”
  陸雲瞪視著小妹道:“難道這時嫣然已經將心中那人完全忘了?這時她肯還俗嫁給你袁哥哥?”
  莞爾鄭重點頭道:“是的.姊姊現在喜歡袁大哥,並不亞於當年喜歡逍遙大哥.只是她見公孫姑娘更是喜歡袁大哥,才壓抑住這份情感,又在痛苦地折磨自己,並且不讓我透露出片言.我是不忍再看她倍受煎熬,才偷著來尋袁大哥說明真相。”
  袁星倏然坐起,畢竟嫣然是第一個闖進他心扉的女孩,渾身發顫問道:“此話當真?”
  莞爾指天發誓道:“上蒼可以做證!”袁星聞言,本該興奮,驀地想到晶芸,又是頹然躺下,望著星空呆然發怔。
  船艙中一人泣出聲,聽在袁星耳中,似是無數把剪子剪著他心頭.忽地坐起,道;“芸兒,你不要哭!無論天上地下,我們都不會分開。”
  公孫晶芸緩步出艙走到三人面前,垂淚道:“不,星哥哥,你傳授我武功,教我怎樣看待愛情,以及怎樣做人,芸兒只有感激,絕無非分之想,更無奢望。當初芸兒離開雷音谷,目的就是尋到嫣然姑娘,要將你痴戀她的情形相告。這時心願已經達到,到了六橫島後,我便可以離開你們。”
  “不!晶芸姑娘,你比我強得多,在你面前,我只感覺自慚形穢。”艙中又出來位姑娘,原來嫣然也沒有運功療傷,船舷上的一切都聽在耳中。快步走到晶芸面前,按住她肩頭道:
  “千萬不可以離開袁大哥,世上只有你才配得上他這位情中至聖。”
  “不!星哥哥真正喜歡的是你。芸兒便是看到他那般癡情,才動了不該動的非分之想。”
  晶芸將嫣然推向袁星,珠淚偷彈道.
  莞爾靈機一動,忽道:“袁大哥,你與逍遙大哥是莫逆之交,性格也相象。如今小妹不願見到你們三人痛苦的模樣,便出來做個冰人,索性你也學逍遙大哥,兩個都娶!”
  這時倩文已經療傷完畢,到了眾人背後,笑道:“如此小妹可要討袁兄杯水酒了.莞爾,你說的不對,逍遙師兄一龍馭三風,袁師兄便是想學,也學不來,除非算上你一個.嘻嘻!”
  莞爾不羞反笑道:“哪裡會輪到貧道,你若這般亂點鴛鴦譜,另一位並不比她們兩個稍遜,也是那般痴戀袁大哥的鹿雲娘姑娘,不尋你拼命才怪。”
  天罡劍袁星忽地躍起,跌足道:“夠了!倩文、莞爾,你們休得再開我的玩笑。憑心而論,哪個男人都願多些女人,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一旦識得情中三昧,可就同時容納不得兩個女人,更莫說是三個!”平靜下來潮湧似的心情,續道:“逍遙兄與我雖是生死兄弟,但袁某人只敬重他的武功為人,在對待愛情上,絕不敢與之苟同。”
  陸雲道:“那麼你現下必然要傷兩個姑娘的心。人生在世,有時難得糊塗……”瞥見倩文嗔目而視,住口不說,慌忙避開她的目光.倩文兀自不饒,揪起他耳朵,拉到船尾,低聲問道:“如果再有別的女孩喜歡上你,便糊塗起來麼?”
  陸雲心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特別在女人面前,更是萬萬不可信口開河,無論說甚麼,都會被她們當做真的。”搖頭苦笑道:“毋庸擔心,我是出了名的千手閻王,天下除了你之外,還哪裡有女孩會來喜歡人見人怕的閻王爺?”
  北坤玉女楊倩文芳心竊喜,故做嚴肅道:“若是真的有,你會怎麼辦?不要顧左右而言它,離題萬里。”燦燦星空下,瞪著雙藍寶石樣閃亮的眼睛,盯著陸雲,似是要窺測到他心底。
  千手閻王陸云何等英雄,可是在柔情似水的北坤玉女注目下,頓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驀地抬頭,與倩文互相對視,並不回答,緩緩探出嘴巴,兩片灼熱的嘴唇堵住她櫻桃小口.無聲之言勝有聲,行動更比語言表白有力,倩文俊面綻開笑容,貪婪地吮吸著。四片嘴唇膠在一起,扭絞不休。
  天罡劍心中大喊:“混蛋!陸雲!你小子只顧自己風流瀟灑去了,拋下老朋友我身陷女人重圍而不顧,枉了我們結義一場。”
  晶芸內傷不輕,但她卻是頑強異常,道:“星哥哥,你不必為難,待得船到六橫島,我便隨艄公返回大陸,重歸雷音谷,此後花前禱告,月下焚香,祈祝你與嫣然姑娘白頭到老、幸福美滿。”
  袁星搖頭道:“不,芸兒,你不可以離開我的!”情不自禁上前握住她嬌小的柔荑,死也不肯放手。
  嫣然掩面低頭幽泣著而去。晶芸努力推開袁星,語不成聲道:“還不快去追呀!她是你為之數年失魂落魄的陸嫣然啊!”
  莞爾跳到袁星面前,亦道:“你是假情聖,這麼快就忘了曾經心愛的姑娘?”
  袁星頭大如鬥,要他同時接受兩個姑娘,那是萬萬不能!捨棄晶芸,更是做不到;去傷業已全心喜歡上自己的嫣然,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捧著腦袋喊道: “不!你們不要逼我……”內傷之後,體虛氣浮,腦中轟的聲響,眩暈過去,向後便倒。
  莞爾與晶芸已經轉過身去,聽到背後風聲異樣,齊回頭見到袁星跌向大誨,相扶已然不及。
  海面陡然風聲大作,星光昏暗下,巨大灰影從天而降,掠起昏厥的袁星,剎那去得無影無蹤.
  二女驚呼聲中,陸雲、倩文、嫣然先後奔來,俱問道:“袁星呢?”
  晶芸啜泣著道:“他……他急得昏死過去,剛跌到誨面,空中刮過陣狂風,人便不見了!”
  陸雲奇道:“這怎麼會,難道是水晶宮中的龍女也來同你們搶他?”
  莞爾急得泫然欲泣道:“哥哥,你還不快快想法子尋找袁大哥,還有這等閒心開玩笑?”
  嫣然已經哭了出來道:“星哥哥,我是不祥的女人,你每次出事,都是見到我之後。所以你不該喜歡上我!”泣不止。
  晶芸強忍住淚水,忽地躍向水中。倩文早在防備她或是嫣然有此舉動,一把將之抱住道:
  ‘袁兄失蹤得蹊蹺,倘若他沒有意外,安然無損再出現,見不到你,恐也難活。你這般跳海殉情,又哪裡是在殉情,分明是想要袁星為你而死,害得他活不成。”
  莞爾扶著晶芸返回到艙中,餘人跟了進來,若非親身經歷,萬難相信天下竟有這般咄咄怪事。
  適纔袁星昏厥的剎那,控制不住身軀,跌向浩渺大海。恢復知覺時,耳畔風聲呼呼,睜開眼睛,勁風刮得淚水成串淌下。胸口被雙溫暖柔軟臂膀抱住,低頭看去,暗夜之中,一雙玉手顯得分外白嫩。
  霎時明白自己是在女人的懷抱中,心頭藏鹿,突突亂跳。慢慢回過頭去,心中猜測道:
  “她是晶芸還是嫣然呢?她們何時學會飛行神術,能翱翔於茫茫大海上空。”看清與自己幾乎是鼻子相碰,額頭相抵的女人是誰時,又是頭昏腦脹,眩暈過去。
  再度醒來,自潛意識裡發出罵聲:“無恥蕩婦,又來打我的主意,還不快快將我送回船上。不然……”身邊沒有了那女人的感覺,住口不言,吸足真氣,霍地坐起,四顧茫然。
  袁星但覺傷勢減輕不少,目力雖不如平時,卻也能夠及遠。觸目驚心,所見竟是千奇百怪的石鐘乳,或妖或魔、或神或鬼、人物走獸、山水飛禽、無所不呈。
  “這裡並非大海,是哪裡的石灰巖洞中呢?”爬起後自言自語又道:“嗯,是了,定然在大海孤島上巖洞裡。”向外趔趔趄趄奔出.很快到達透進一線天光所在,仰頭望去,竟是直徑三丈左右,高逾千仞的鎔岩口。袁星垂頭喪氣仰面躺倒,大罵道:“鹿雲娘,你還不滾出來見我.淫蕩婆娘,想困死我不成?還是等到火山爆發,將小爺化成飛灰?”
  無論他怎樣大罵,就是聽不到有人回答,哪怕是惡鬼的聲音也好。喊得倦了,昏昏沉沉睡去,醒來飢腸轆轆,卻又哪裡尋得到可食之物。萬般無奈,惡言罵著又是睡去。
  洞中不知時光流逝,只是飢渴難忍。想尋些可飲之水,都是奢望。最後不計較吃了剛滴下的鐘乳會不會變做石人,滿洞跑著尋找尚未凝固的鐘乳,忖道:“餓死也是死,吃了軟石頭脹死也是死,總之飽死比餓死強。”
  說來怪極,吃了鐘乳之後,居然能夠消化.連日來精神竟漸旺盛,信心大增,尋處乾燥所在打坐練功,以期恢復功力。平日行功,須以意念導引良久,才可功通大小周天,不意自食了鐘乳後,氣無窒息,意念稍動,已經行功一遍。
  日月追逐,此起彼落,匆匆六七日過去。袁星再次行功完畢,來到千仞洞口,仰頭上望,忖道:“鹿雲娘,你以為這裡就能圍住我嗎!莫用完全恢復功力,便是現下恢復至三成境界,出這洞口如履平地。”
  想到這裡,拔身而起,直衝洞頂。升起二十餘丈高.猛覺頭上襲來股無形有質的力道,硬生生將之逼落。袁星曆經大小戰陣數百場,閱歷豐瞻,曉得有絕頂高手窺視在側,仰頭朗聲道:“何方高人,既不讓在下出洞,必得與我一戰,吝賜金面怎可?快快出來相見。”
  頭上三十丈處探出個怪面來,熊臉豁脣,竟是楊玉!朝袁星呲牙笑道:“袁大俠,我本來要稱你聲祖師,可是現下楊某人已經脫胎換骨,間接得自你的武功忘得不剩半招.故而,輩份卑尊之序,咱們早就免了.”
  袁星見到楊玉,知曉所在竟是六橫島。心中頗感歉然,暗暗思忖:“當初我極力撮合他與晶芸重歸舊好,哪料世事白雲蒼狗,竟變得我成了芸兒的情郎.深思起來,負他良多。”
  呆呆出神,半晌無語。
  楊玉道:“袁大俠,你並非偶然被鹿雲娘女俠劫到這裡,我也不是碰巧與你相遇.大俠定會記得,那晚你在船上,分析自己與波斯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之間所差,不是功力懸殊,而是沒有煉就開天目神功.”
  天罡劍袁星似墜五裡雲霧,茫然問道:“你怎曉得?”那晚同陸雲說這番話,身處浮宅之上,萬里波濤,絕對不會有人偷聽去的.
  熊面人楊玉故做神秘道:“你猜猜看。”袁星搖頭。楊玉道:“那晚你與陸大俠所說的一切,都被位正在打坐,功力震古鑠今的曠代奇俠以搜音之術聽到。後來,當你被鹿雲娘姑娘劫走,這位大俠也了若指掌,以萬里傳音神功,要鹿姑娘將你送到這裡來。”
  袁星訝然問道:“你說的到底是誰?舉世能令鹿雲娘那個瘋婆娘聽話的,扳著手指也能算出。而且功力通玄,啊!這人是玄陰聖母?”
  “非也,這位大俠比玄陰聖母不知要厲害多少倍。而且他與你關係非同尋常,要鹿雲娘將你帶到這裡,便是以償你的夙願,要大俠先吃四十九日鐘乳,為開天目築基。”楊玉說著時,自然流露出倍常羨慕.
  驀地,絲絲縷縷傳來親切異常聲音:“好兄弟,想死為兄了!兄現於四十裡外,因要監視三大絕頂高手,不能趕來與你敘舊,尚祈見諒.這熊臉人功勞非小,若非是他,為兄還探不出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聚氣罩門所在,雖然也能將克耳罕老鬼送上閻王殿,卻要大費周折。”
  楊玉見袁星凝神諦聽,問道:“你在聽甚麼,神秘兮兮的樣子,故弄玄虛。我怎麼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袁星忖道:“要是你聽得到,又不是逍遙浪子在傳音入密給我.可惜我只能聽到,想要傳音回去,未受內傷之前,倒可勉強試試,現在萬難與這老兄交談。”抬頭問道:“楊玉,你怎會與逍遙浪子相識,又如何探測到波斯邪教教主克耳罕聚氣的罩門?”
  熊臉人楊玉面帶得色道:“你們那日都各自離去,誰也不看我這殘廢人一眼,茫茫大海,只有望洋興歎,準備終老荒島。後來尋處山洞,苟延殘喘。”
  袁星問道:“是這個山洞麼?”
  半洞壁上的楊玉道:“不是,你想我個殘廢怎敢下到這麼陡峭的洞中,即便是敢,又怎能下得來?”袁星頷首。
  熊面人楊玉邊敘述邊陷入回憶中。各路群豪紛紛離島,楊玉內功雖是非同小可,叵耐手足俱殘,反倒不如常人。求生是人本性之一,四肢齊動,摩擦破了肘臂、膝蓋,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找到個小山洞,鑽入裡面。
  昏昏沉沉睡去,一覺不知多久,被人提著鼻子弄醒.洞外射進白亮亮的波光,顯然是一日之夕,殘陽才可將光亮倒映入楊玉所處山洞裡。
  睜開眼睛,唬得他又閉上。所見竟是赤發碧眼異域怪人,便如傳說中陰殿閻君模樣。那人以手指撐開他的眼皮,又嗅嗅他臉蛋,自言自語道:“還算不錯,人雖是殘廢,血卻不見得少。”
  楊玉腦袋嗡嗡作響,心中大喊:“天道不公!我楊玉這輩子也沒做孽,為何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到我頭上?縱算是上一輩子做過大姦大惡之事,那也不該報應到這輩子,造化如此安排,豈不叫善良人寒心。”
  怪人出指如風,點在楊玉麻穴上,獰笑道:“蠢豬,莫說你四肢殘廢,便是生龍活虎,只要被老子選中,就別想再有活路。等著本教主捉來些生血的海物,你乖乖地吃下,養得肥肥胖胖,好供老子吸血。以前從末喝過人血,這時情非得已,只好病篤亂投醫,以期迅速恢復至高時的功力,不然莫說稱霸天下,非得栽在蝴蝶夫人手中不可。”
  熊面人楊玉心道:“我哪裡得罪了老天,好端端的張面孔,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花美人,棄我似敝屣,強健的四肢,被挑得殘廢;只有條不值分文的殘命,被這惡魔吸過血後,又豈能再活……”想得傷心,撲簌簌淚落。
  那怪人便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老魔見楊玉流淚,嘴角浮現出殘酷的冷笑,晃身離去。
  時候不久,克耳罕手中捧著只烏龜回來,裂開龜甲,大口吸血。老魔肚子漸來漸鼓,將半死不活的烏龜拋給楊玉,道:“吸飽了龜血,只管睡覺,待你養得血多體壯,本教主再吸你的血.”言畢解開楊玉穴道,逼著他吸食龜血.楊玉雖然命懸人手,卻也不屈,死命咬住牙齒,並不吸烏龜血液。
  克耳罕本想動強,見到楊玉乾癟的肚皮,眼珠轉動,軟言勸道:“世人常說,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你還是想通些,活得一時是一時,快喝龜血.”
  楊玉脾氣上來,倔強至極道:“不喝不喝就是不喝!”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變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吧,你不願多活.我現在就喝幹你的血!”抓起場玉,嘴巴已經湊到他咽喉,感覺腹中龜血吸得忒多,隨手將之封閉四大要穴,擲在地上.不再理楊玉死活,坐在洞口吐納運功。
  夕陽斜下,彩霞滿天。洞中呈現淡紅色,漸來漸暗。
  楊玉圓睜著眼睛,見到夜色中的克耳罕頭上黑煙繚繞,不時有火星飛出,忖道:“這是哪一門邪派武功?多虧洞中沒有乾柴,不然老子沒被吸幹血液,先要成烤人乾兒!”
  天色越來越晚,洞中本應愈來愈暗,恰恰相反,楊玉見到那克耳罕身上的黑煙火星收斂體內,皮膚上卻射出萬道金光,照得他眼睛發花,卻因穴道被封,閉之不上,只有倍受煎熬忍耐。
  克耳罕端坐在金光中心,吐納聚氣,望之神秘已極。
  時直暑夏,蚊蚋繁盛。黑夜中,各種小昆蟲爭相活動,見洞中射出光亮,早已嗡嗡叫著封住洞口。克耳罕身上所發出的金光,雖不是烈焰,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飛蛾撲火未必立死,可是撞到金光上的昆蟲,紛紛落地,無一倖免於難。
  楊玉透過燦爛金光見到,頓生憐憫:“可憐的小生命們,爭先恐後趕來為我陪葬。畢竟是無知生命,前面已經死了恁多,後面的還是不知危險,前撲如故。”
  月光不知何時投進洞來,與克耳罕發出的金光混為一體。那金光漸縮,終於收回克耳罕體內。無數蚊子飛進,落了楊玉滿臉滿手,叮得他裸露處疙瘩累累。
  八荒死活教教主克耳罕這樣的絕頂高手,雖非特意煉的是金剛不壞之軀,但也達到金剛不壞境界。蚊蚋雖多,根本不能落到他身上。可是,清冷的月光下,楊玉看得明明白白,在老魔頭左肩雲門穴上,分明停著只蚊子.
  “咦,這人別處蚊蚋難落,唯有左肩雲門穴上,叮著只蚊子,難道蚊子中也有特殊的高手?不對,老魔的左肩雲門穴是他練功聚氣的罩門所在!”楊玉亦頗曉內家功夫玄奧道理,這是最簡淺的常識,一望便知。
  天罡劍袁星仰面聽得呆呆出神,忽地拍手躍起,興奮不已道:“楊玉;原來你是這樣發現老魔頭的罩門所在,功不可沒!”
  楊玉不理袁星,繼續回憶道:“當時,老魔收功後,拍打著洞中蚊蚋,邊打邊道:“老夫一生,最恨的人是同胞兄弟弗陀丹,然而卻沒有恨你們這些蚊子強烈。當年若非在我練功的最緊要關頭,被蚊子叮了口,又怎會怕那武林皇帝玲秋魂,北冥老人更不需懼怕……’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我也沒有記得那麼許多。”
  袁星問道:“楊玉,你是怎樣識得逍遙浪子的?”
  聽到“逍遙浪子”四字,楊玉聲音中滿是感激,娓娓道來:“老魔指戳掌拍,蚊子雖多,卻不禁他打,打完蚊子,回身扼住我喉嚨,便將腥臭的嘴伸來,森森利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咬向我耳後天容穴。”說到這裡,猶有餘悸。
  袁星明知楊玉現下還好生生活著,仍忍不住緊張地問道:“後來怎樣?”
  “我已感覺到吸血老鬼的牙齒碰到耳後血管,正自閉目等死.那老鬼霍地躍起,站在洞口大罵;“哪個王八羔子活得不耐煩了,想死還不容易,本教主這就打發你上路.’我卻什麼也沒聽到,更沒看到是誰救了我,正覺奇怪,那吸血老鬼又側耳傾聽起來。”
  “是傳音入密,救你的人在以傳音入密同克耳罕說話。”袁星忍不住道.’ 楊玉頷首,說道:“不錯.那克耳罕聽了半晌,彈身出洞,我便見到亂石粉碎,滿天翻飛。原來吸血老鬼以為嘲諷他的人就藏在附近,才大發兇性。”往事歷歷,清晰如昔.克耳罕正欲咬開楊玉血管,耳中鑽入縷蚊子嗡鳴似的聲音:“好不要臉!堂堂百年前武林前輩,居然欺負個手足俱廢,難再縛雞的後生.”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撇下楊玉,立在洞口大罵未止,耳中又傳來那聲音道:“昔日冷秋魂不該除惡不盡,遺害百年。克耳罕,你若有本事逼我現身,小爺便不再管你的事。”
  飛身而出,大袖揮處,山石崩裂,霎時將附近所有可藏人處盡數毀去。克耳罕驚奇地發現,自己這時功力已經驟增一倍。喜怒相抵,桀桀怪笑道:“小娃娃大言不慚,膽敢管老夫的事!”
  曠野中忽然傳來那神秘聲音,不再以傳音入密說道:“老魔頭,小爺有把握在三掌之內擊中你 記。但是,你我俱達刀槍難傷境界,不尋到對方的聚氣罩門所在,便是打上三天三夜,又互相奈得誰何!況且,我義弟袁星已經立志要獨力誅你,做哥哥的豈能搶了他的生意。”
  克耳罕氣急敗壞,獰笑道:“癡人說夢,若是我功力未復,袁小子倒也配與本教主交手.嘿嘿,這時再遇到他,必取其性命.”
  神秘人聲音原本是自四野傳來,忽地收攏一線,從海面上遙遙而來.道:“克耳罕,你自誇是天下第一人,有本事敢來海上與小爺踏水一戰麼?”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自視極高,特別是當其功力完全恢復,再也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循聲射去,瞬息凌空虛渡消失在海面上。
  眼前並無人影,楊玉卻被凌虛吸著飛出山洞,落到自沙灘裡鑽出來的黑影懷中,接著渾身血脈通暢,耳聽那人傳音入密道:“我已經引開老魔頭,他精心培植的鐘乳,可謂世上罕逢的奇珍,你食上三日,便可治癒四肢的殘疾,我這便送你前往。”
  楊玉感激涕零,根本見不到恩人面目,倏忽間便已來到六橫島最高處,忽地眼前漆黑,直線下墜。待得到了處巖洞中,才張口問道:“恩人,你就是那個能同吸血鬼對抗,只須尋出他的罩門,三招便可將其擊斃的世外高人?”
  神秘人並不回答,指點完楊玉怎樣食用鐘乳後,才道:“你放心在這裡養傷,我去纏住克耳罕,他精心以各種藥物塗在這鐘乳上,等的就是軟化鐘乳,使之變做滋補聖品,服下後助其恢復功力,現下他雖已用不上,但也絕對不能棄而不顧。所以,為保證你的安全,我必須纏住老魔頭。”
  熊面人楊玉生怕恩人來去如電,說走便無蹤跡,急道:“吸血老鬼練氣罩門在手太陰肺經上的雲門穴!”
  神秘人飛上洞頂,聲音遠遠送來:“多謝指點,我就是中原武林晚輩中唯一可以克制老魔的逍遙浪子。”
  袁星還在凝神傾聽,洞頂衣袂飄風聲獵獵,猛然有人獰笑道:“原來是你這該死的發現了老夫罩門,怨不得逍遙浪子閉著眼睛也能說出老夫的罩門所在.兩個小鬼,若不將你們碎屍萬段,難消本教主胸中惡氣.”
  楊玉嚇得驚呼出聲:“不好!那個吸血魔鬼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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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墜入洞海學尺蠖

  袁星急呼:“楊君,快躲,老魔來勢洶洶,莫可輕攖其鋒!”陡覺勁風撲面,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桀桀怪笑而至,陰陽怪氣道:“袁小子,本教主偏偏不尋他晦氣,今日非斃了你不可.”袁星閃身避開,笑道;“小爺之所以出聲,便是為了引你來對付我,免得楊君吃你苦頭。”
  老魔一擊不中,初入千仞巖洞,眼睛尚未適應,回手循聲遙發三掌,乒乒乓乓,堅硬的鐘乳石四散飛濺。待得石屑不再瀰漫,圓睜閃著綠光的雙睛,四顧茫然,天罡劍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袁星久呆巖洞中,渾不以光線黑暗為然,展開天罡步法,悄無聲息而逝。轉出百丈,感覺胸口發悶,畢竟內傷沒有痊癒。
  克耳罕 路雙掌飛舞著打來,所到之處,千奇百怪的鐘乳石無一倖免,霎時沸沸湯揚石屑瀰漫。
  袁星心忖:“洞底畢竟空間有限,這樣也躲閃不過多久,莫如現下出去。”轉念又想:
  “要老魔多打碎塊堅石,多耗去他些功力。不對,若是洞中倒掛的鐘乳石都被其毀掉,那麼逍遙兄要我服食鐘乳石四十九日,為練成通天慧眼打下基礎的計劃,豈不付諸東流!”急中生智,腦中電光石火閃過,已有計較.
  探指若劍,插入石頭中,摳下塊米粒大小的石子,向這幾日方便所在彈去.而後急展天罡步法,飄向洞中最隱蔽之處。
  克耳罕隱約聽到左前方錚的聲響,立即撲去。小心翼翼轉過三處倒掛的鐘乳石,忖思:
  “袁小子就在這裡,萬萬不可發掌打死他,捉到個活的,好去要挾那頗是棘手的逍遙浪子。”
  鼻中忽地鑽進奇臭氣味,得意洋洋忖道:“袁小子忒也飯桶,老夫還沒到,就嚇得屙褲子.”緩緩前移,驀覺腳下軟綿綿的,臭氣大熾!克耳罕掩住鼻子,一躍飛起,不顧腳上沾的臭屎,橫空繞過兩條象鼻模樣的鐘乳石,笸張雙臂,叫道:“袁小子,哪裡逃!”
  所抱無物,空氣中臭氣受到激盪,流動更快,臭味兒愈濃.克耳罕身形堪堪欲要落地,免蹈覆轍,雙掌下拍,滿以為下面是堅石,孰知白亮亮的水花濺起,封住他前飛之路.限於地方狹小,根本無凌虛騰拂施展身法餘地,但覺滿面沁涼,伸手去抹,流進鼻子口中幾滴腥臊水滴,已知何物,氣得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  而呼,衝出尿水彌散開的幕簾,吼道:“袁星,老夫不將你碎屍萬段,決不罷休!”
  天罡劍袁星竭盡全力,終是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道:“甚麼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原來蹈屎吃尿教教主!嘻嘻,老教主見多識廣,中原的屎尿比起你們波斯的,味道兒如何?”
  “潑皮、無賴!”怒叱聲中,克耳罕勢若瘋虎,呼嘯而至。
  袁星凜然無懼,心忖:“現在雖不是彼之對手,但也讓你這老鬼吃我些屎尿,死而無憾!”足踏天罡步法,飄然而出,迅若電光一記指劍,右手中指射出道藍色劍氣,徑刺克耳罕左肩雲門穴。
  無論多高功力,縱然達到金剛不壞之軀,也怕聚氣的罩門受擊。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自然也不例外,硬生生收回襲敵掌力,封住凌厲而至的劍氣,後退 步,怒道:“你也記住我的罩門所在,更是活不得!”
  二度撲上,掌力竟與對方所發罡氣接實,心中竊喜,滿以為定將袁星震斃當場。猛覺左肩頭火辣辣隱隱生痛,急退而下,看清面前多出條黑影,已知是誰,不禁再退兩步道:“逍遙浪子,你既第四次拂到老夫罩門所在,為何不痛痛快快要了本教主之命?”
  黑影並不停留,奄忽而逝。話聲清朗,遙遙自洞口傳來:“克耳罕,我義弟袁星立下鴻志,欲要單憑他 人之力,誅殺你這百年老魔怪,掃平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因是我不殺你,留給袁家小弟.你若膽敢向他下毒手,小爺立刻讓你陪葬!”
  袁星聽到義兄親切熟悉的聲音,精神振奮,跨前 步,雙掌立起,十指箕張,若是克耳罕發難,便射出十道劍氣拒敵.挪揄道:“老魔頭.有種你便來殺死小爺呀!嘿嘿,憑你想殺死小爺,恐怕也不是易事!”
  克耳罕頓感束手束腳,頹然後退一步,忖道:“袁小子的確不容小覷,在其十道縱橫交錯的劍氣中,一不小心,若是被其射中左肩雲門穴,那可大大的不妙!況且僥倖得手,立刻便得喪生在逍遙小魔君掌下。大丈夫能曲能伸,還是與他們虛與委蛇,佯張聲勢,尋機退回波斯。”
  想到這裡,故做猙獰凶相,閃電以地揉身撲上.克耳罕外表全力以赴攻擊袁星,心中卻在計較逃回波斯後,如何躲避來自天竺的曠代奇俠江柳楊。
  袁星著實忌憚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施展辣手,自己雖然劍氣凌厲,卻也難抵擋過十合。屆時縱是招法不輸,重傷之後,體虛力孱,真氣必然衰竭而斃.這般互有所忌,稍觸即分,待得袁星迴臂五道指劍射出,濺得石屑紛飛,已失去八荒死活教教主克耳罕蹤跡。
  葫蘆底樣的巖洞中,鬧極轉靜,唯余余袁星在地上呼呼的喘息聲。
  良久之後,三十餘丈高的楊玉探出腦袋,試探著問道:“袁星,你還活著嗎?”袁星心生不悅,緘默末語。楊玉大急,哽咽著道:“袁大俠,你就這樣死了?你死我倒不悲傷,可憐晶芸這 生定是因你之死鬱悒寡歡,再也嘗不到做人的樂趣。閻王啊,若是可以用我性命,換回袁大俠性命,姓楊的眉頭也不皺一下。”
  天罡劍袁星大是感動,忍不住問道:“楊玉.你當真這樣喜愛晶芸?”
  楊玉聞聽,愕然半晌,問道:“袁大俠,你是沒有死,還是閻王放你回來,要我去抵帳?”
  袁星哭笑不得,索性開玩笑道:“是閻王感你之誠,放我回來的.那判官無常就在後面,馬上來拘你的魂了。”
  洞中本來陰森怖人,楊玉聞言.更是覺得陰風楓颯,脊樑向外直冒冷氣,哆嗦了一下,四顧問道:“地府公差在哪裡?”
  未等袁星答話,巖洞上空傳來陰陽怪氣聲音:“在這裡!”三點人影降落,看得清清楚楚,三人緣壁施展牆上貼畫功夫,緩緩而下,居中者判官打扮,兩側跟隨黑白二無常.楊玉唬得魂魄出竅,幾欲嚇死過去,牙齒捉對兒磕打,語不成聲問道:“袁大俠,原來你不是在同我開玩笑,真的有地獄魔鬼!?”
  袁星不忍再嚇唬這位已是萬般不幸的人,嚴肅至極說道:“楊玉,他們不是真正的地獄公差,而是以前八荒死鬼活教的三大高手。現今不曉他們是徹底悔悟重新作人,還是仍然執迷不悟、替末日已屆的克耳罕做事。”
  說話間,曹判官率領黑白二無常急降,已到楊玉所在的巖洞層中,不問青紅皁白,齊向發出人語之處撲去。
  楊玉所修乃是 代梟雄陸世鵬轉譯的異域神功,這時因食鐘乳石多日,四肢業已恢復如初,便是袁星等絕世高手,也小瞧他不得。耳聽風聲呼呼,又知並非地府索命公差到來,連日來的鬱悶盡數發洩到雙掌上,硬拼迎上。
  “砰”然暴響中,曹判官與楊玉同時倒退三步,竟是功力悉敵,難分軒輊。黑白二無常掌力雙雙落空,擊飛四段鐘乳石。
  “甚麼人?躲在洞中鬼鬼祟祟作甚?”曹判官不敢輕看對手,立掌問道.楊玉大氣,反嘲道:“鬼鬼祟祟的是你們。判官無常,誰會說你們不是鬼鬼祟祟?”
  白無常晃身站到楊玉身後,冷森森道:“這裡是克耳罕老鬼密煉鐘乳玉漿的所在,閣下可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中人物?”已動殺機,雙掌蘊滿畢生功力。
  楊玉怒氣勃發,冷笑道:“三位才是克耳罕的走狗。在下以前雖然痰迷心竅,拜過惡道為師,作過許多歹事,但近來已經洗心革面、重新作人。”
  袁星吸足氣,向上喊道:“四位千萬不可誤會,曹判官與黑白二無常已同克耳罕斷絕關係,反目成仇,是我親眼所見。這位楊兄弟是逍遙浪子送到這裡來的,更不是壞人。各位千萬莫可拔拳相向!”
  哪成想判官無常三人聽到逍遙浪子名號,齊仰天大笑,聲音中滿是敵意。曹判官止住笑聲,陰森森道:“逍遙浪子已經投靠八荒死活鬼教,他送到這裡來的人,又怎會有好人,大大的該殺。”
  黑無常鄙薄道:“狗屁中原第一名俠,見到克耳罕老魔,還不是顧命不顧道義。難得中原群雄對他這般愛戴,卻不知這傢伙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袁星火衝頂門,喝罵道:“胡說八道!你們如此誹謗逍遙兄,可有證據?”早已打定主意,若是這三個傢伙不說出個子午卯酉來,決不輕饒.白無常輕蔑地說道:“逍遙浪子同克耳罕一起炙烤野味兒,而後稱兄道弟,有說有笑共食美餐,總不會是不共戴天的敵人吧?”
  袁星聞言,如釋重負,不怒反笑道:“既便你們所說是真,又怎麼可以認定逍遙浪子已投靠八荒死活鬼教呢?”
  曹判官道:“這有什麼可疑問的.”與之對峙的楊玉蔑笑道:“朝菌不共言晦,夏蟲豈可語冰!哈哈,逍遙大俠與克耳罕老鬼在一起,那是不得不為之的,只要逍遙大俠一離開老鬼,還有誰能阻止他做惡?”
  袁星仰頭向上說道:“此言非假.逍遙兄是為了在下要獨力殺死克耳罕之願,才不能出手剪除這老鬼.又恐其作惡,只得寸步不離跟著老魔頭。”
  黑無常道:“這麼說是逍遙大俠降伏了老鬼,不然老鬼早將他殺死。”
  楊玉冷哼道:“哼哼,憑克耳罕老魔的雕蟲小技,在逍遙大俠掌下絕對走不過三合。”
  無常判官俱露出難以置信神色。袁星雖距斷崖三十丈高下,這幾日不覺目力倍增,影影綽綽看清,笑道:“難怪三位要生出此種想法。你們只了解克耳罕功力驚世駭俗,卻不曉得逍遙浪子只需三招,便可取他的性命。”
  楊玉得意地笑道:“不錯,你們若是見過逍遙大俠的身手,就不會生出這般膚淺念頭。
  便在方才,逍遙大俠與老魔還在這洞裡動過手,沒用三式,逍遙大俠掌力便拂在老魔的罩門上,是大俠饒過老魔,乃我親眼所見,斷然不會錯的!”
  曹判官與二無常對視良久,面上現出迷惘神色。
  下面的天罡劍袁星看得明明白白,問道:“三位還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頗難索解的?
  不妨直說出來,信得過在下,大家共同參詳如何?”
  黑無常心直口快,道:“你們方才見到克耳罕與逍遙大俠在這裡大打出手,也是在方才,我們三兄弟見到他們還在海邊烤著鮮魚及野兔,難道世上會有兩對逍遙浪子與克耳罕?”楊玉愕然,訥訥道:“這……這絕不可能!”
  袁星笑道:“可能的,在下便遇到過兩位假克耳罕,並與他們拼得你死我活。至於那位假逍遙浪子,或許是其他武林高手所扮,更有可能是八荒死活鬼教中人物故意打扮的,以擾亂我大唐武林群雄之心。”
  曹判官道:“袁大俠如此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也是我們倒霉,途中遇到那位騎著神雕的鹿雲娘,與之計較前愆,定下賭注,分別同其各對三掌,若是我們三個都輸子,便得來此處守護袁大俠。”
  楊玉笑道:“不用問結果,當然是你們三個都輸給一個姑娘家了。哈哈,可笑呀可笑!”
  白無常道:“有什麼可笑?”
  楊玉提著雙耳,斜目後視,道:“我看不見自己耳朵,卻聽說過好男不與女鬥。看得見你的耳朵,你卻沒有聽清我方才說的是甚麼?”
  白無常歷來心思縝密,不易落入圈套。目下卻沒反應過來,說道:“我怎麼沒有聽到,你不是說‘好男不與女鬥’麼?”
  楊玉微笑道:“既然聽到過,你們三個為何與那姑娘打賭?”
  判官無常三人俱是啞口無言。白無常嗔火上升,忖道:“這熊臉人殊是可惡,居然來嘲弄我們,非出這口氣不可!”
  船上的陸雲、倩文、晶芸、嫣然及莞爾急得呼天不應,呼海不語。茫茫汪洋,孤帆獨舟,竟然將位大活人丟了,虧得五人還是絕頂高手,便是尋常人,不羞得個個跳海自殺,已是臉皮厚的。
  晶芸早下令要艄公停下船來。舟雖不小,於共長天一色的大海中,渺小得可憐。五人茫無目的,倒有四人隨著船身上下盪漾,有節奏地哭泣起來。
  陸雲眼中何嘗不蘊淚,並非不想伏在船頭大放悲聲,但卻不能。壓抑著情感道:“都給我站起來!袁星福大命大,跌入失魂谷猶未死去,這回也是有驚無險。快快誰也別哭,靜下心來想想他究竟能到哪裡去了,飛上了天宮不成?”
  晶芸哽咽著道:“飛到天上,我倒也不怕,怕就怕他跌落海中。”
  嫣然幽泣道:“我也是這般想法。”
  千手閻王陸雲垂頭喪氣坐到船舷上,搥著胸膛說道:“奇哉怪哉,知袁星者莫過陸雲,這回卻是不盡然。他究竟哪裡去了呢?若是落到海中,我倒也不怕,以其水下功夫之精,到水晶宮中去做客,也是未嘗不可.”
  “哥哥,你別睜著眼睛說瞎話,哄我們開心。據我所知,袁大哥並不會水功。”陸莞爾陪著姊姊垂淚道。
  饒是千手閻王閱歷豐富,亦是一籌莫展。船兒似海中的幽靈,東飄西盪。翌晨,旭日噴薄而出,萬道金蛇漣灩.
  晶芸睜著紅紅的眼睛,遙望水天相接處,怔怔發愣。嫣然木立其身畔一動未動。倩文望著二女雕像似的模樣,嚇得不知所措,低低在陸雲耳畔道:“這樣下去,她們會不會變成傻子?”
  陸雲默不作聲,心忖:“若是不變成傻子才怪!我得想個辦法,先顧眼前二人的死活。”
  念及此處,道:“嫣然,你回到艙中,我有話同你說。”
  陸嫣然置若罔聞,任憑哥哥叫喊搖晃,就是眼睛不眨動分毫。倩文去拉晶芸,只覺觸身儼如座雕像,暗暗感動,忖思:“世上無獨有偶,居然真有這樣的兩個癡情女子,看來袁星下落查不明,她們無一活得成!”
  莞爾心下悲傷,轉過身去,睜著惺鬆睡眼瞪視遠方,忽然喊道:“哥哥,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陸雲同倩文轉過身,見到一點暗紅自天邊飛來。紅影霎時來得近了,看清是身著大紅飛衣的一個人。倩文驚喜交集,說道:“是嬋蓮姊姊!”
  轉瞬那飛人來到船頭上空,正是成日瘋瘋癲癲飛著到處尋找兒子的上官嬋蓮。駕御著飛衣落到船頭上,指點著陸雲鼻子,罵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千手閻王陸雲。大混蛋,快告訴我,我是誰?”
  倩文趨前,握住嬋蓮的手,抽泣道:“嬋蓮姊姊,你是上官嬋蓮呀!”心說:“男人風流是本領,女人風流就該是罪孽麼?上官大姊雖然以前行為不檢點,可是她所遭的罪早已抵過所造的孽。若是這般瘋癲下去,天公大大不公平!”畢竟也是女人,悲憫之心油然而生。
  嬋蓮怔然想了片刻,露出黃色牙齒,咧嘴笑道:“‘上官嬋蓮’?嗯,這名字很好聽,也很熟悉,我大概認識這人,不過卻不是我.”接下去道:“陸雲,你這大混蛋聽著,那個老偷兒遇到我,傳來逍遙浪子的話,要你們不必著急,袁星是他要鹿雲娘用大雕馱走的。同時托孔老偷兒捎來五粒靈丹,可以治癒你們五人所受內傷。”擲給陸雲五顆蠟丸,便要飛走。
  陸雲晃身擋在她面前道:“慢著,小混蛋,你告訴我,鹿雲娘將袁星弄到哪裡去了?”
  上官嬋蓮訝然道:“你怎麼叫我小混蛋?”大惑不解,忖道:“難道我真的叫小混蛋?
  不對,陸雲是大混蛋,我要叫小混蛋,豈不是比他小了麼!”想到這裡,大聲道:“大混蛋,你弄錯了,我是大大混蛋,你比我小。”
  陸雲只是為了留住她,又豈能與瘋人一般見識。笑道:“算你大.大大混蛋,孔老偷兒怎會將丹藥交給你?”
  上官嬋蓮面現喜色道:“他答應替我找回兒子,我才替他送藥傳信。”
  聽到袁星消息,晶芸、嫣然如同飲食靈丹妙藥,立即有了生氣。在船上五人眼中,上官嬋蓮雖然骯髒邋遢、披頭散髮,卻是閃爍著光明的使者似地,眾星捧月圍著聽她講完。
  陸雲道:“大大混蛋,大混蛋告訴你,孔老偷兒原本已經找到你兒子.他答應替你去找,若非又將尚武姪兒弄丟,便是根本不想將孩子交給你。”
  嬋蓮怒睜雙眸,逼視著陸雲問道:“大混蛋,此話當真?”已經急不可待地要去尋孔皆入拼命。
  陸雲道:“當真.我是大混蛋,你是大大混蛋,怎敢相欺.這裡的人俱可做證,人人親眼看著孔老偷兒纏住克耳罕,他兩個徒孫兒抱走尚武姪兒的.”
  倩文附和道:“雲哥哥說得不錯,尚武姪兒是被孔前輩的徒孫兒抱走。那時這裡的人個個身受重傷,不能幫上他忙,只有任之與八荒死活鬼教主周旋。也不知這時孩子是否還在孔前輩手中?依他說法,十有八九又被克耳罕奪去。”
  上官嬋蓮待不及聽完,早已飛向天空,霎時去得遠了。
  陸雲高呼道:“大大混蛋,你去哪裡?快快回來,萬萬不可單獨尋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非但救不得你兒子,且得陪上性命。”
  上官嬋蓮遠遠傳來句:“縱是粉身碎骨,也要去以卵擊石!尚武不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當然要尋到方全之策才肯出動……”聲音遙遙曳曳,漸不可聞。
  嫣然緩緩吐出口氣道:“袁哥哥總算沒死,不然我其咎難辭。為什麼每次他遇到我,注定要有劫難?我真的不敢去……”言下之意,人人明白。
  晶芸忖思:“她當真不再喜歡星哥哥最好!若是嫣然姑娘如我一般喜歡星哥哥,我將如何?要是自此不能再與星哥哥長相廝守,生有何趣?”頓覺了無生趣。
  船至無名荒島,陸雲道:“咱們也不必非上六橫島療傷,只需到這滿島桃花的仙境小住十日,內傷俱已痊癒,再去尋找袁星等人不遲。”
  嫣然心道:“最好 輩子也不離開這裡,不然同時見到袁星哥哥與逍遙哥哥,我心怎堪承受!”知姊莫過妹,莞爾偷著握住她的手,傳音入密道:“不必犯難,如果你現在喜歡袁家哥哥多些,就不要再在心中對逍遙哥哥存非分之想,倘若還是喜歡逍遙哥哥多些,那麼你就 如既往,繼續做道姑,不可理會袁哥哥。”
  晶芸因食用過地精元氣,能夠聽到傳音入密聲音.陸氏雙姝之言落入晶芸耳中,心裡惴惴,忖道:“嫣然姑娘當然是喜歡星哥哥多些,若非如此,怎會當眾為星哥哥失魂落魄。雖說她也喜歡逍遙浪子,那定是先入為主,否則天下怎會有另一男人能同星哥哥相比!”
  莞爾不無私心想道:“姊姊若是只喜歡袁大哥,那麼再也無人與我一樣暗暗苦戀逍遙大哥了!”雖然姊妹倆對逍遙浪子只是暗戀,卻也不能免生醋意。
  陸雲帶領四女上岸,但見落花滿地,芬芳撲面,清香氣息濃郁至極。分花拂草前行道:
  “你們四個跟上,這裡人跡罕見,莫要有什麼怪獸出沒,正值我們功力大打折扣時,倘誰出了意外,我將何安!”
  四名水手死活不肯上島,老舵手諄諄告誡道:“五個小娃娃,千萬小心,這荒島從來沒人敢來,聽說上面有多面桃花妖,是株老桃樹成了氣候,專食人心。”
  陸雲道:“老人家只管放心,若是十五日後我們不回來,你便起錨回航,艙中的銀兩盡數歸你們。”也不怕舟子拐去銀兩逃跑,再無船回到大陸,只顧前行。
  無名荒島上遍生桃樹,滿地積年落葉爛桃,越越向里,越是難走.晶芸嘆道:“可惜我們功力不及平時的一籌,不然躍上樹巔,遙望目測,也知這桃花島究竟有多大。”
  倩文微怔,拍手叫道:“好名字,這島應該叫這樣的名字,‘桃花島’,名如其島,妙哉、妙哉1”餘人隨聲附和,此後便以之相稱.晶芸又道:“桃花島定然有桃花瘴生成,我們要小心謹慎,一旦中了這種劇毒,可不是什麼好玩的。”
  陸雲笑道:“不怕,我有專門克制天下各種瘴毒的法門。這裡有解桃瘴靈丹,大家服食一粒,可在五日內免受瘴毒侵蝕。”
  時光易逝,薄暮時分,大家以鮮桃充饑,而後各尋巨大桃樹,躍到枝上打坐吐納,行氣療傷。
  月光清冷,透過枝葉灑向枝椏上的五人。
  子夜將屆,五人有意按五行陣方位所選的五棵樹上,發出五種不同光輝.晶芸功力最高,所發出的護體玄氣呈淡藍色,幾達爐火純青境界;其次是嫣然,周身發散著白亮亮的光芒,似有無數個小蟾蜍圍繞著,游弋於若水光亮中;倩文周身透出紅光;陸雲與其小妹則相同,頭上繚繞出團團白霧,亦比月光亮得多。
  桃花島雖過荒涼,卻是清靜無倫。五大高手潛心聚氣療傷,時光不知不覺中過去,轉瞬七八日有餘。五人功力漸復,再也不安分守己,幾乎踏遍半個桃花島。
  那四位舟子倒是誠實君子,在離島半裡處的淺水中拋錨,等候著他們.一日陸雲捉到只肥獐,送到船上,舟子們大飽口福.晶芸與倩文為速速恢復功力,非但不食五穀,還堅持不沾葷腥,嫣然同莞爾原本吃素,故而四女並不上船,仍是吃鮮桃山果充饑.自此後,舟子見島上井無凶險,也登陸自行捕獵。一日清晨,老舵手呼喊起來:“不好啦!咱們的船不見了!”
  陸雲等人自遠處趕到,只見老人單獨坐在沙灘上怔怔發呆。尚未走近,血腥氣撲面而來,三具無頭屍體品字形擺放在淺水中,正是另外三位水手。
  晶芸扶起老人,輕垂其胸,問道:“老人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人驀地咆哮著甩開晶芸,怒道:“小妖女,還在惺惺作態!小老兒的一子二姪,全是你殺的,然後使出妖法,在我背上戳了下,就讓我眼睜睜站到早晨。”老眼冒火,仰頭又道:
  “你快快也殺死我吧!不然小老兒如何向他們的父母交待?我的兒呀!嗚嗚,我的姪兒呀!
  小三子、二栓子、大狗勝……”涕淚交流,泣不成聲。
  莞爾道:“老人家,你的三個子姪決非是這位姊姊殺害的,她始終同我們在一起,不可能分身殺人。再說晶芸姊姊與你家無冤無仇,怎會殺人?”
  老人躲閃到陸雲身後,指著晶芸道:“她是這島上的多面桃花妖,妖法多變,使個分身之術什麼的,騙過你們又有何難。也許你們中的原來那位姑娘,早被這妖精給吃了,現在她是妖精變化出的!”
  晶芸心中只是奇怪片刻,已然想通究竟,道:“老人家,我不怪你認我為歹人。殺死你子姪的兇手,的確與小女子有關,你這便殺了我替他們償命吧!”閉上眼睛,意念到處,倩文腰間長劍自動跳出,劍柄落在老人手中。心中痛苦至極忖道:“若是單單妹妹做孽,難道我肯替她引頸待戮麼?不,若非不能痛痛快快去喜愛星哥哥,才不離開這個世界呢!”
  倩文大驚,暗暗佩服晶芸功力高出自己不止一籌.出手如風,彈在劍身,錚然聲中,長劍自老人手中飛向天空,足有十丈高,才疾速落下,鏗鏘 聲竟插入劍鞘中。
  這等火候,便連陸氏兄妹見了,俱是由衷欽佩,更莫說那老船夫。老人驚得眼露懼意,痴痴道:“原來……原來你們都是妖精,老天無眼,平日我們舉家行善,施善齋僧,卻遇到多面桃花妖!”
  陸雲握住老人冰冷的手掌道:“老人家,不必多疑.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哪裡是妖精!殺害你子姪的兇手,也不是多面桃花妖,讓你站了一夜的更不是法術,而是武林中的點穴功夫。”有心承諾替老人報仇,但曉得兇手必是晶芸的妹妹姬碧瑕,心中頗犯躊躇。
  倩文早與陸雲心意相通,忙轉移他的思路道:“死者死矣!活著的人只要不再作惡,便是屠夫,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目下最要緊的是尋到三位船家哥哥的首級,與屍體縫合,入土為安。”
  莞爾問道:“老人家,那女人殺人後,割下首級帶走了麼?”
  幾欲虛脫的老人努力回憶道:“沒有,她殺人後,沒有割下腦袋,只是施展妖法定住大狗勝他們。”
  晶芸聞言,心頭升起光明,睜開眼睛,喜道:“老人家,昨晚舍妹沒有殺害你的子姪,只是點了你們穴道而已,思來定然是有窮凶極惡之徒來到附近,舍妹恐怕你們出聲招致殺身大禍,才出手封住你們穴道。設非如此,兇手豈有殺死你的子姪後,留你活命的道理?”
  老人默認,稍減對諸人的恐懼。
  嫣然始終冷漠地觀察四周,倏然躍起,落到沙灘上。大家隨之望去.見其腳下沙灘有三處微微隆起,齊知所以。
  她緩緩推出玉掌,罡氣流動,濕沙翻卷,下面現出三堆人頭來!每堆人頭三個,呈品字形擺放,其中一堆正是老人的子姪首級.
  嫣然晃身而回,奇道:“咦,那六個人頭是誰的?”見老人撲向子姪的首級,不忍看悲慘景象,退到哥哥背後。
  陸雲驀地掣出嫣然腰間三丈長白綾,卷住老人拉回道:“不可觸摸那人頭,另外六個人頭是假的,必然是雕著我們這裡六人面目的木頭首級!”
  倩文駭然道:“你說這堆骷髏是那司馬頭老鬼堆起的?而且老鬼來到這島上非僅一日。
  這麼說來,他不僅沒死,可能還要害死……”目光轉向晶芸,住口不說。
  晶芸撲閃著睫毛道:“毋庸諱言,舍妹現下究竟如何,我也正擔心她。但是昨晚她還在這裡出現,反倒讓我心中稍安。”
  倩文繼續道:“碧瑕妹子現在可能還在島上,我們幾人功力俱復,必須立即搜遍全島。”
  陸雲搖頭道:“不用,那老魔既然將木質人頭雕刻成咱們面譜,埋在沙中,按照他的慣例,今晚子時之前,必來暗算咱們。自現下起,咱們不可落單,至少得三個人在一起。”
  捉來只活鹿,採摘些山果,分食葷素,六人草草早餐。
  來到桃花島十餘日,沒有見到蝴蝶野蜂。奇的是時近午時,桃花上竟然嗡嗡飛來飛去只只胡蜂!陸雲納罕道:“這些胡蜂是自海上飛過來的?不對,縱是野蜂體健,能夠漂洋過海,也不會一下子來這麼多!”
  那老舟子驚道:“這種蜂子是我活了這麼多年所未見過的。呀!要比尋常的馬蜂大出一倍,黃少黑多,蜂毒必劇.”
  突然,十餘裡遠桃林中傳來震天撼地吼叫聲,聞來似獅非獅,亦非虎豹。驀地,地面沙沙作響,鼻中嗅到腥氣難當,竟是成千上萬條毒蛇婉蜒而來。
  老舟子霍地挺直身子,似是驟然高大倍許,竟是中氣充沛至極,聲若洪鐘朗聲道:“司馬老鬼,你殺死我的三個子姪,又勾結苗疆蛇頭象鼻王,帶來百獸,非致老夫於死地不可麼?”
  桃林中傳出陰鷙狂笑聲,陣陣聲浪震得滿林桃花遍落,煞是繽紛壯觀。
  陸雲等幾欲忍受不住,均想抬手去掩耳朵,卻因運功抗拒滾滾聲潮,無力抬起手來。
  桃花島遍是桃樹,島上氣候頗異,因而有的桃樹正值花蕾怒放,有的卻果實累累,不按時節生長。桃花桃葉落盡,又是下了場漫空的桃雨,先是熟透的紅色桃子爭先隕落,接著青桃弱枝,或落或斷。
  便連晶芸也有些禁受不住,芳心突突,忖道:“若是這老兒再不停下,我也要發瘋起來!”功力較弱的陸莞爾,已經雙手按住胸膛,眼看就要抑制不得。
  深藏不露的老人漫不經心地在莞爾肩頭輕拍一掌,向林中喊道:“司馬老兒,月餘前閣下功力還不值 哂,不知用何樣的陰毒法子,損傷幾多無辜性命,才練到目下境界.”話鋒立轉,厲聲道:“蛇頭象鼻王,我老人家在此,你還不快些收回那些百獸!遲得片刻,後悔莫及。”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桀桀怪笑道:“哈哈,霍老鬼,苗王已經被我吸幹元氣而斃,同時還有那姬老鬼。若非同時得兩大高手真氣,老夫再修煉一甲子,也無目下境界.嘿嘿,這個世上,除了教主之外,無人再是老夫敵手!霍老鬼,你雖得當年的杯中散人霍自在親傳中土返回神功,卻哪裡是我家教主敵手,現下便連我也可以取你性命。”
  霍姓老人朗聲笑道:“當年叔叔將畢生武學謄錄成籍,只是在返回功上指點我三天,吩咐替其收下兩位弟子,以傳衣缽.而後他老人家飄然世外,不知現在是否活著.正因老夫謹遵叔命,才未修煉其它神功,戮力一門,所修返還功得以爐火純青,你們教主克耳罕才恁般懼怕,月前派閣下來殺老夫.本想不理世間事,叵耐樹欲靜而風不止,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又來找上老夫,可莫怪姓霍的心狠手辣!”
  言落扶搖而起,瘦骨嶙峋手掌揚處,狂飆漫卷,地面落葉殘花成千上萬飛向天空,霎時如有了生命一般,啾啾鳴叫著射向平鋪地面游來的各種毒蛇。
  殘花瓣瓣,落葉片片,割到蛇身,若刀切菜!待得霍老人落下時,十丈方圓內盡是蛇屍!
  陸雲拍手叫絕,四女隨即齊聲喝彩.
  司馬頭因同霍老人對答,停止怪笑,這時見陸雲等安然無恙,曉得再吼下去,也是只能奪其魄,未能奪其命,自數裡外遙遙傳音道:“陸雲,爾等休要猖狂,那日老子所受你們的鳥氣,今日數帳並算!”
  霍老人落地後淵停岳峙而立,挪揄道:“‘死馬頭’,你是乘姬教主與苗王拼在一起較量內力的時候,趁機發動偷學苗王的嫁衣神功,將二人的內元轉嫁入體,據為已有.此等卑鄙行徑,只有你們這些魔頭做得出來!若非沒有學全苗王驅獸本事,早就驅趕被洪水衝散後又聚集起的百獸,將我們六人吃掉。”
  司馬頭的聲音又近了許多,道:“確是如此,不遇到千載難逢良機,本護法在沒有學會禦獸術時,還真捨不得將蛇頭象鼻王送到閻王爺那裡報到。”
  霍老人問道:“老鬼,昨晚那女娃在哪裡?是你要她出其不意點了我們穴道的?”
  八荒死活教首席護法冷笑著飛速接近道:“老夫得到姬煞君與蛇頭象鼻王兩大高手真氣後,再發動血煞魔掌,已省卻許多嚕囌。但老夫惟恐舊疾復發,才捉了那如花似玉女娃侍候在身邊,以備急用.至於昨晚,是她將你們誤做尋常人,故作聰明,設法相救,才點了你們穴道。只是本護法頗難索解,以你霍家曠世身手,怎會舉家被個女娃子點中穴道?我殺死你子姪時,怎又沒能聽到你的呼吸聲?以致漏網條老泥鰍!”
  身懷返回功絕技,歷盡滄桑的霍老人道:“當時我家四口正在修煉內功的緊要關頭,否則那女娃絕對難以觸及我的任何晚輩,更莫說封住老夫的穴道.現在思來,劫數使然,也怨不得她。老夫正行周天功法,氣血受阻,已知危險臨頭,想動不能,索性立即默運龜息神功,同時意想自己變成鋼鐵巨人,奇重無匹,刀槍不懼。在你來的時候,我已經墜入沙中。”
  霹靂似地,陡然群獸吼叫聲震天響起,本已光禿禿的桃木微微顫抖。忽而獅吼,忽而虎嘯,此起彼落,經久不息。
  林梢掠過道淡淡人影,直撲諸人.大家無 不認為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俱運罡氣布滿周身,立掌以待.
  倏然,空中人在大家面前五丈處直墜下來,短髮俊面,英氣逼人,居然是曾做少林沙彌的張發!
  陸雲抱拳道:“張公子別來無恙,難得你躲過司馬老魔毒手!快快站到我們這裡,請放寬心,大家定然要營救出碧瑕姑娘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張發竟是嘿嘿冷笑不止。晶芸嗔聲道:“張發,你笑什麼?為何不理會陸大俠?”
  萬馬奔騰聲陡至,響起司馬頭聲音道:“不用問他,老夫回答你。你妹妹隨時準備同老夫成就鴛鴦,你也追隨老夫,塵埃得以落定,姊妹得以團圓,兩全齊美.公孫姑娘是識時務的女中豪傑,相信不會有異議。便是想不同意,嘿嘿,馬上就由不得你!看見沒有,這小子當初多謽,這會兒不也甘心做本護法的駕前侍者了麼?”
  晶芸怒不可遏,但覺便連與這無恥老魔頭講話,也是辱沒了自己,轉面朝張發喊道:
  “虧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貪生怕死,居然向這魔頭屈服,瑕兒算是沒睜眼睛,喜歡錯了人!”
  那張發漠然不語,置若罔聞。
  司馬頭騎著只老虎而至,肆無忌憚笑道:“公孫姑娘,休要與我的僕人一般見識。你便是喊破喉嚨,他也休想再聽到半字。恐其洩漏本教機密,老夫已經刺破他耳鼓。只有用震心術傳音,他才能根據心脈跳動分辨出我說什麼。”
  晶芸眉毛剔起,語冷若冰問道:“老魔頭,我家妹子現在何處?”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仰天笑道:“哈哈,美人不用著急,你從了老夫,自然會見到妹妹的。”
  千手閻王陸雲怒氣衝霄,揚手發出枚指捻蚊須針,司馬頭坐下老虎咆哮聲躍起,摔下時撲倒在地,七竅流血死去。
  司馬頭輕盈飄落到另一只老虎上,猙獰怪笑道:“陸雲,若是你父親還活著,老夫倒也懼他三分。黃牙小子,憑你未到火候的指捻蚊須針,在老夫面前還是莫要丟人現眼……”話音未落,坐下猛虎又是躍起,急忙射到旁邊的豹子身上。
  陸雲接連射斃二虎,稍出惡氣,若非地面滿是毒蛇,早已衝上與老魔頭拼命。聽到司馬頭提到“父親”二字,正犯了他的忌諱,再也不管毒蛇猛獸,怒嘯聲飛起,身發若箭,雙手霎時幻化出千百幻影,數十種暗器鋪天蓋地罩向司馬頭。各種暗器夾縫中,金光閃爍,正是指捻蚊須針將司馬頭可能遁逸的所用空間封住。僅此一擊,氣勢之宏,不辱“千手閻王”綽號!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若非巧取兩大高手真元,絕對不敢輕櫻其鋒。當下立在花斑豹身上,長袖漫卷,勁風呼嘯,刮得陸雲射出的暗器為之停滯。另袖又起,無論巨細,將所有暗器俱收袖中。
  北坤玉女楊倩文出手若電,寶劍曳出道道劍幕,讓過陸雲,罩向司馬頭。
  司馬老魔頭暗暗冷笑,大袖反震,卷在其中的無數暗器反射出來。
  千手閻王陸雲見機不妙,使出渾身解數,剎那光華燦燦,再度暗器漫空,勢同擊窗密雨,迎上反噬回來的暗器。
  霍老人出手如風,遙遙後拉,空中的倩文似是被條無影繩子拴著,陡然倒飛向他身前。
  音同玉落珠盤,叮叮噹噹,無數暗器凌虛相撞,爆出萬千朵火花。霍老人救下倩文後,見陸雲已躍離險境,長嘯聲中,揮掌擊出,漫空暗器甫欲墜地,驀然飛起,颶風似也卷向司馬老魔頭。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雖然大功新成,不可一世,但在霍老人面前,卻也不敢託大。耳聽滿天蝗蟲一樣諸般暗器發出凌厲嘯聲襲來,毫無把握揮掌震開,當即鑽天而起避開,勢同鷂鷹攫兔,撲向霍老人。
  地面豹群倒下大片,司馬頭方才立身的那頭豹子,渾身被暗器射得儼若蜂巢,鮮血淚汩流出,旁側十餘頭巨豹則嗥叫幾聲,才撲倒瞪眼伸腿死去。
  雖於目不及交睫間,場中變化卻是叢生.霍老人發出罡氣震飛襲來暗器,陡覺頭頂勁風呼嘯,無暇思索,掌勢演變“舉火燎天”,掌心勞宮穴中飛射出兩道彩虹,托住頭上壓下的碧森森罡氣。
  兩股內家玄氣當空相撞,勢同水火,  怪響。司馬頭星隕下落之勢受阻,先是身子停滯在空中,後又慢慢被霍老人發出的罡氣托起。二人相距三丈左右,中間兩道顏色不同的罡氣似是鐵柱,撐著司馬頭緩慢上升,同時霍老人雙腿亦緩緩陷入地下。
  陸雲不敢怠慢,吩咐道:“嫣然、莞爾負責發射暗器保護霍前輩,莫讓百獸傷到他老人家;倩文、晶芸為霍前輩掠陣,情況若是稍有不妙,立即進攻老魔頭。”轉頭向呆立著的張發道:“張兄,你真的雙耳殘廢了麼?”
  張發暗淡無光的眸子注視著晶芸,不是不理會陸雲,而是根本聽不到陸雲所言。忖道:
  “芸姊姊也在這,老魔頭害死瑕兒義父姬教主與苗王前輩,軟禁了瑕兒,我便是想見她一面,也是千難萬難。最可氣的是他刺殘我耳鼓,使我變成無聲世界裡的可憐蟲,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目光癡呆至極移開,垂下頭去,繼續思忖:“芸兒是瑕兒的姊姊,便是我的姊姊,豈可這般無狀盯著她!”再抬起頭時,望見陸雲眸光明澈盯著自己,心中一凜,說道:“陸大俠,你有話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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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風卷霹靂騰狂波

  倩文斬殺毒蛇時,內力正值不濟,腰間忽被挑起,騰雲駕霧飛在空中,距樹梢尚有丈餘,飛勢衰竭。恰在這時,晶芸射出的樹枝飛到,倩文伸出蓮足,輕輕巧巧點在其上藉力,回到梢頭。
  那支樹枝甫欲下落,倩文凌虛使出北坤罡鬥宮絕學玄陰斷魂指,憑空抓來,遞給莞爾道:
  “咱們輪流斬殺毒蛇。”
  空中嗡嗡聲越來越響,漸如黃雲蔽日,正是司馬頭帶到島上的胡蜂。虧得司馬頭正自全力與霍老英雄較量內功,不然一旦發出命令,最難抵擋的應是這群胡蜂。
  晶芸所劃圈子愈來愈大,只劃了四十九圈,便需換力。莞爾手持樹枝,效仿晶芸方才做法,將之替下。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所發罡氣,顏色漸變白色,又被霍老人托高三尺。下面的霍老英雄也絲毫未佔到便宜,此刻雙腿整個陷入地下,發出的罡氣也變得暗淡許多。
  世外桃源般美麗的小島,淪為修羅場,蛇屍堆積如山,失去約束的成群虎狼,自相殘殺.陸雲頭腦異常冷靜,忖道:“目下決定勝負的關鍵人物便是那張發。我們雖然可以襲擊司馬頭,使之葬身此地,可是這裡人人都是光明磊落,誰也不肯出手。張發則不然,他受過司馬老鬼迫害在先,又曉得怎樣將拼鬥中的二人功力收來據為已有,同時或許可以治癒耳殘,只是他這樣做,未免對不起霍老前輩。倒也不好強其行事。”
  張發所想,與陸雲大同小異,心中苦苦掙扎良久,兀是難下決斷,驀地想起姬碧瑕,忖道:“若是瑕兒在此,倒可聽她建議行事。”念及此處,拔身而起,扶搖直上,大袖舞動,揮開擋路的胡蜂,長嘯而去。
  陸雲見張發星丸跳擲般消失在樹林上空,暗道:“再也不能顧忌微名,若是霍老英雄稍現不濟,我便一針射死司馬老兒。”
  滿天胡蜂飛舞,雖未群起蜇人,卻也煩人至極,直往頭髮眼睛脖子裡鑽,又不敢拍打,惹惱眾蜂,不用司馬頭髮令,也得將大家蜇得狼狽不堪。
  “開!”霍老人陡然雙臂先曲后伸,吐氣發聲,震得漫空胡蜂四散驚飛!司馬頭與霍老人之間的罡氣光芒驟斂,二人雙雙消失!
  莞爾大驚,喊道:“人呢!?”餘人心中也是同樣驚問.沙灘裡面傳來霍老人聲音道:“娃兒們,快快躲到海水中,老夫在海底與你們相會。”
  二十餘丈高天空中,隔著胡蜂組成的黃雲傳來司馬頭桀桀怪笑聲,道:“一個也休想活命!”接著嗚嗚發出怪嘯,群蜂聽到這種聲響,攻向陸雲等人。
  千手閻王雲當機立斷,喊道:“你們快快飛向大海,在我擲出的樹枝上藉力。”化掌如刀,斬下六段樹枝,首先使出畢生功力射向空中司馬頭一枚.勢挾風雷.樹枝所經之處,胡蜂死傷不計其數。
  樹箭微阻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之際,陸雲毫不敢停留,一齊射出五枚樹枝,宛若飛鳥展翅,凌空飛去,勢盡時在腳下樹枝上點落,再次下墜已經落到海中,接連五聲“噗 ”,與四女俱落海中。
  凌空飛行時,五人知曉入水之後,輕易不可探出頭來,咸吸足空氣。落入海中,人人閉住呼吸,睜開眼睛,個個眼前只是藍藍一片,莫可辨物。
  海底一處沙子突然鼓起,鑽出那位霍老人,魚樣靈動,遊到五人附近,將五人連起手來,拉著向海底深處走去。
  海面水準如鏡,海底多股暗流湧動,方向各異,時而感覺推力來自背後,時而則忽覺迎面激流洶湧。六人相互拉扯,閉住氣息,走出三百多步。霍老人又拉著大家忽而轉向,斜行盞茶時光,又折向島岸方向。
  頗是奇怪,走過半柱香功夫,所行卻是愈來愈深,各人心中計算,走到這裡,早該重又登岸。六人中以莞爾功力最弱,閉息如是之久,已然非喘息一口不可。霍老隱俠從每個人傳來的脈搏推測,對五位少男少女功力深淺已是了然。拉著大家向上浮出,原想齊探出頭來換氣,孰知頭上越來越黑,驀地頭頂齊痛,上面竟是厚厚的石頭!
  人人明白,目下所處是島下的暗流,只有立即返回,才可升到水面。霍老人當即便拉著大家沉入海底,轉身反行。
  陸雲心中念頭閃過:“既然只要自水中探出頭,非被馬蜂蜇中不可,還向外面去做甚?
  島底既有地下河與大海相通,便可能由此返回島上。”念及此處,站住身形,在霍老人手掌心寫道:“向裡繼續走,自地下河回到島上,殺司馬老鬼個出其不意。”
  霍老人寫道:“令妹內氣不繼,必須換氣。”陸雲寫道:“大家可以傳輸真氣給她。”
  已然立即行動,搬運真氣,輸給莞爾。
  這般六人真氣互相流動,相牽著繼續前行。也不知走過多遠,直覺水溫越來越熱,大異尋常。眼前卻是愈來愈黑,當知水位愈來愈深。
  突然,六人齊向下直線沉去。每下沉一丈,溫度增高一些,當落至腳下有所踏物,饒是他們身具超凡入聖功力,亦有些禁受不起。落地後,方向不變相握前行數步,終於,六人碰到石壁上,觸手之處,炙熱難當。緣奇異石壁側行,但覺週而復始,無有已時。晶芸在兩側人手中寫道:“我們陷入圓形的溫熱石洞中,再也找不到原路!”陸雲寫道:“是個古老的火山口,大家命喪此處,都是受我之累!”
  晶芸靈光閃現,寫道:“如是火山口,必有它的出口,依照下面情景推測,上面必是處溫泉。咱們只要提氣上升,破溫泉口而出,便可得救.”
  六人依言,冉冉上升,足有盞茶時光,頭上透來光亮.漆黑中所見雖是一絲亮光,卻如天堂射下的希望之光。
  且說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力戰霍老人後,精疲力竭,吩咐張發驅動百獸在島上牧放,自己則回所居山洞中,坐在石床上閉目養神。
  想到昨夜殺死霍家三人後,擒住姬碧瑕,放入洞底溫泉中情景,欲難自禁,起身快步跑向洞底。
  姬碧瑕穴道被封,玉體橫沉透明的溫池中,一宿難動,羞憤欲狂。此女功力非同小可,若不是心浮氣躁,這時定可運行內氣撞開穴道。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真氣漸漸匯聚,衝向被封穴道。溫池外石門響動,司馬頭走進來。碧瑕慌忙閉上眼睛,內息衝上了岔路。
  冰清玉潔之體的姬碧瑕抱定死志,淚水斷線珍珠般痛苦至極地流下,混入溫池中。拼命想動彈下身子,卻是萬難移動絲毫!
  電光石火的剎那,司馬頭撲到姬碧瑕身上,驀覺下體所觸疼痛,眼前擁著的哪裡是玉女姬碧瑕身子,竟是個穿著衣服的老翁!司馬頭畢竟身列當世絕頂高手,揚起滿室水箭倒彈出去,背部貼在洞頂,定睛細看,池中分明躺著那位閉月羞花的姬碧瑕,向下重新撲來,忖思,“這丫頭有障眼術!莫管它……”後背罡氣已滾滾襲來,彈身飛到溫池外,避開致命掌力,見溫池中陡然多出數人,雖不敢置信,卻又不能不信。
  那老翁伸長脖子,吸足口氣,雙掌排山倒海推來。司馬頭光身站穩身形,掌力迎出。悶響聲裡,小小池中溫水俱飛起來,瀰漫洞底!
  雙方功力竟是勢均力敵!司馬頭若逢鬼魅,不敢戀戰,回身便走,急急忙忙趕到外面大洞中,穿起虎皮獸衣,戴上馬頭骷髏,心下疑神疑鬼:“這些人明明遁入大海中,怎能突然出現在這裡,會五行遁術不成!”已成驚弓之鳥,惶惶不安,守在出洞口,殊無把握對付裡面之人。
  自溫泉池中出來的,正是陸雲等一行人。火山口注入海.水,上面形成溫泉,倒也不奇,只是水中六人出來得正是時候,卻是巧妙至極。
  原來當司馬頭撲向姬碧瑕時,恰好水下的霍老人將溫泉口巨石搬開,橫身而出。
  霍老英雄深感惋惜,若非自己在水中閉息過久,能夠及時出手,乘著老魔色亂神迷之際,定然已是擊斃萬惡不赦的老魔頭。
  司馬頭跑出去不久,地下的倩文、嫣然及莞爾出得洞來,只是見到光著身子被點中穴道的姬碧瑕,不曉究竟發生什麼,俱感奇怪。
  晶芸運指如風,內力到處,解開妹妹穴道,又助其理順亂撞的內息,脫下外衣為之披上,憐惜至極道:“小妹,你受苦了!”
  姬碧瑕畢竟是少女心性,雖然對方才奇險猶有餘悸,卻是時時刻刻關心心上人張發安危,開口首先問道:“姊姊,你們見到張公子了嗎?”
  晶芸望著妹妹關切至極神態,嘆息道:“你放心,張發除了耳朵有損,還是跟你們分開時 般安然無恙。”
  碧瑕如釋重負,酸軟的軀體傾頹下來,泣不成聲道:“姊姊,我義父正在同苗王較量內功時,被司馬頭老鬼坐收漁人之利,吸幹了他們二人所有真元。可憐義父撫養我長大成人,費盡心血,小妹還未來得及報答,他……他便……”
  霍老人撫摸著姬碧瑕濕濕的秀髮道:“孩子,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仙逝,我們早已知曉.放心,天道昭昭,司馬頭必遭惡報!”
  洞口忽然冒進縷縷煙霧,傳來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的聲音:“嘿嘿,霍老兒,你等死到臨頭,還枉談天道報應,真個不知死活。洞門狹小,僅容一人側身出入,有老夫當關,便是千萬勇士也休想硬衝出來,更何況裡面已經滿是‘霎眼殺魂落魄煙’,只需霎眼功夫,爾等無不暴斃當場。哈哈……”
  狂笑聲良久才落,司馬頭又喋喋不休道:“霍老兒,可惜呀、可惜,平素你妄自威風,這時還敢自詡英雄麼?”
  洞中七人屏住呼吸,思索脫身法門,無人理會老魔頭。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又惡毒之極說道:“霍老兒,你為何不敢作聲,是怕出聲時吸入‘霎眼殺魂落魄煙’,霎時毒發身亡嗎?”
  霍老英堆抬腳在地面石頭上勾劃出:“無論如何,誰也莫要開口!”字字入石寸深,于閉息之下,尚能如此,足見其內功已達爐火純青境界。
  北坤玉女楊倩文忽道:“司馬頭,使出毒煙這等雕蟲小技,又豈能奈何得了我們。既然可以自大海中來到這裡,便不可以回到大海中麼?姑娘不信你的毒煙能瀰漫整個海面。”
  霍老人伸足摸去石上字跡,腳尖插入堅石,又若在豆腐上揮灑自如寫道:“楊姑娘,你同我師弟造化仙翁有何淵源?怎會他的腹語之術?”
  倩文不答,反問道:“既然老人家是造化仙翁前輩的師兄,又怎不會這簡單的腹語?”
  霍老人腳下快速勾出:“大家立即入水,詳情留待以後再敘。”呼呼兩掌,將倩文等人逼落水中,接著自己也躍入溫池,身子扭動一下,便不見了。
  霎眼殺魂落魄煙霧瀰漫整個洞底,凝重的毒氣外溢,守在出口的司馬頭屏住呼吸,聽得裡面人入水聲響,兀是不肯相信,心思電轉:“兵不厭詐,老不死的霍老兒狐狸精也不及他老姦巨猾,保不准假裝入水,躲在暗處,萬萬不能受他們偷襲.”
  司馬頭自做聰明,向洞底放畢一葫蘆毒煙後,接著又打開兩葫蘆,足足向裡面放了十三葫蘆霎眼殺魂落魄煙,才面綻笑容道:“便是七只水貂,也燻死裡面了!”待殘毒散盡,小心翼翼入內,搜遍每一角落,空空蕩蕩,哪裡有半具屍體!氣得他咆哮如牛,大罵自己蠢笨。
  陸雲等人閉氣潛入水中,默默施展千斤墜身法,直線下墜,但覺如入蒸籠.良久之後,才落到實地,七人又相互拉著手,升起數丈高,在四面緣壁尋找通向大海的出口。螺旋而轉三周,才尋到出口,相連如龍,游向外面.
  這次時間更久,才覺頭上水中透進亮光.諸人曉得已經來到海底,亦不敢探出頭來,惟恐被胡蜂蜇到.
  繼續在海底前進半裡有餘,七人這才浮上水面,耳中水未淌出,已聽到嗡嗡聲盤旋在頭上,接著劈頭壓下.個個急吸口氣,慌忙入水。
  海底另有世界,不乏怪石奇珍,雖然他們只能見到周身三尺以內,卻也妙物紛呈.七人無暇欣賞,只是向一個方向前進.這次海底之行,是他們平生僅遇,人人不知前途如何,但覺生死未卜。
  再度出來換氣,頭上的胡蜂已然稀少,七人浮在海面上大口喘息。稍憩片刻,加緊劃水向遠離桃花島的海域遊去。
  海天相接處,忽然出現兩只飛鳥的影子。那兩點影子愈來愈近,待飛到距七人二裡有餘時,驚得人人咋舌不已!卻原來哪裡是兩只飛鳥,竟然是兩大絕頂高手在浩渺海面上凌虛飛行.
  諸人想看清究竟是誰有這般身手,未待看清,海上二人已經浮光掠影般一同消失。霍老人仰躺在海面上,望著藍天,捫額自言自語道:“這二人究竟是人是仙?是仙當駕祥雲,是人絕對不可能超出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
  晶芸忽道:“大家快看,那邊又飛來兩人!”
  先前二人飛來的方向,又有二人凌空飛來。這回大家個個圓睜眼睛,遠遠的已經看清,前面凌空虛踏而來的是位道爺,正是那天下第一神偷無孔不入孔皆入.後面飛人轉瞬而至,背部風車呼呼作響,除卻上官嬋蓮世上還能有誰!
  孔皆入早已功參造化,凌虛以真氣衝著身子飛行,是最耗費內力的,他卻能同時大喊大叫:“餵!逍遙浪子,你 定追到克耳罕前頭,替爹爹擋住那老鬼.他硬是自我懷中誆詐去了你的小姪子,你老岳父這次筋斗栽得算是到家了!”
  後面的上官嬋蓮厲聲道:“孔老偷兒,你要不還我兒子,我便拿你當兒子!”
  孔皆入跑得更快,迅逾疾矢,連聲道:“不可呀、不可!我媽媽早已腐爛,你便是現在鑽到棺材裡,也做不得我媽媽……”餘聲漸杳,人影也終成天邊兩點黑影。
  千手閻王陸雲感嘆道:“世間竟有這等武功,我們在江湖中混得聞名遐邇,思來俱是徒有虛名.比起逍遙兄來,這裡人人都得退出江湖。”
  霍老人語重心長道:“陸少俠之言差矣!自古有雲:人比人死,貨比貨扔。不能比呀、不能比!天下就一個逍遙浪子,也只有一個陸雲,相信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也並不比逍逼浪子差勁!”
  晶芸忽地拔身而起,凌空虛踏向前跑出十丈,回頭停在水面上,如萍浮波,上下盪漾不定,笑道:“陸大俠,他們能夠挾山超海,我們也同樣可以。假以時日,你的功夫會比他們強的。”
  “不錯!”霍老人說完躍出水面。點浪如飛,奔到晶芸身側,回身站穩道:“你們五個中,至少還有二人可以凌波踏海,方才咱們潛在水中,是怕那可惡的胡蜂。餘下三人在我們四人的扶持下,也可勉強踏水而行。”
  倩文同大師姊上官蘭芝學過劍魔宮絕學點浪步法,輕輕提氣升出水面,點著浪峰來到晶芸身畔,回頭見嫣然緊隨其後,好整以暇跟來,拍手道好。
  陸雲、莞爾與姬碧瑕三條蚊龍似地,騰出水面,飛速踏水而至四人身前。停留下時,海水已然沒腳,被霍老隱俠等四人拉住,七人齊提氣向前奔去。
  距離桃花島已然甚遠,再也見不到胡蜂。霍老人望望西下的太陽道:“我們方向沒錯,只需一直向前走,定然可以回到大陸。”
  正在前行,驀見水中露出團暗紅色東西,頗是巨大。晶芸首先落足其上,笑道:“是片珊瑚礁,咱們可以在上歇足。”。”余未在意,跨上或坐或仰,正想喘息之際,身下暗紅色物體突然下沉,大家齊遭沒頂水災。
  人人閉氣,在水中睜眼細看,哪裡是片珊瑚礁,方才落足處竟然是頭海怪的兩片鱗甲!
  那海怪似魚非魚,像鯨不是鯨,便連霍老人見多識廣,也叫不出它名字。
  晶芸倉皇入水,喝口咸咸的海水,大是生氣。揚手掣出倩文腰間寶劍,又取來莞爾的三丈長白綾,抓著海怪的鱗片,遊到其怪首處,一劍刺下,將海怪鼻子洞穿。撤劍同時,白綾激射而出,穿過海怪鼻子。用劍尖挑起白綾,兩端打個死結,牢牢抓在手中。
  運出內力,將痛得翻騰不休的海怪提著鼻子拉至水面。晶芸回頭看去,足有六丈長短、兩丈寬的海怪背上,除己之外,空無一人。只是一回頭間,發狂的海怪已然射出半裡遠,低頭向深深的海底扎去.
  晶芸死命抓緊白綾,同時扣住海怪鱗片.那梅怪平素鬥鯨食魚,水中稱王已久,如何受得了這等罪,在海底快速翻騰起來。
  陸雲等人被海怪抖下水中,出來時見到晶芸同海怪消失在半裡外的海水裡,待得來到近處,水中巨浪滔天,翻滾良久,才漸漸平靜。
  姬碧瑕失聲痛哭道:“姊姊,我們剛剛相認,你就被海怪吃了,小妹想為你報仇都不能!
  茫茫大海,哪裡去尋這可惡的海怪?”嗚嗚咽咽,臉上流下的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
  旁人尚未來得及勸她節哀順變,突然 道水柱沖天而起,水柱頂端夭矯躍出那不知名的海怪.待到高高水柱落下,只見晶芸端坐在海怪背上,左手握住白綾,右手持劍,劍身插入海怪頸中半尺。
  那海怪似乎痛極怕極,停浮在水面,竟然不再跳躍翻騰。晶芸回首粲然一笑道:“大家快快上來,這是我降伏的活船.”
  姬碧瑕破涕為笑,拊掌道彩。霍老人率眾登上海怪脊背,眉花眼笑道:“娃兒,真有你的!”
  海怪載著眾人,在海面上曳出長長的水線,奇快無比。日落時分,前方出現座荒島,狀若浮在大海上的一只巨蝦。
  晶芸以白綾與利劍相結合,控制海怪游水方向,未用兩刻時光,已經來到荒島。大家登岸後,尚是捨不得放了海怪。霍老人道:“公孫姑娘,咱們將這妙絕天下的活船拴在巨石上。
  有了它,可在茫無涯際大海中來去自由。”晶芸早有此意,當下選處深水所在,將白綾結結實實地綁在岸邊大石上。
  陸雲怕島上藏有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高手,飛上樹梢道:“大家稍安片刻,在下去去就歸。”展開身法,宛若宿鳥歸林,迎著夕陽射向荒島至高處。
  倩文恐有凶險,如影隨形跟上。
  滿天霞光,映紅整座海島。楊倩文飛射至陸雲身側,柔聲道:“雲哥哿,咱們今日死裡逃生,共同患難,我更是離不開你半步.”
  千手閻王陸雲心頭一熱,伸手握住倩文伸過來的柔荑,但覺溫軟滑膩無匹,胸中升起痒痒感覺:“此刻若是無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橫行中原,定要攜著倩文妹妹尋處世外桃源隱居起來,日日盡歡,多生幾個小鬼來.”
  念頭未盡,倩文已然拉住他道:“雲哥哥,這裡是島上的至高點,我們四下望望,當可一目了然。”俯瞰全島,夕陽殘照,草木翠綠,煞是美麗。
  向四周凝望有頃,並無異樣。二人放鬆繃緊的神經,向岸邊諸人傳出兩短一長三聲清嘯。
  聽到霍老人回傳來的嘯聲後,忙中偷閒,依偎在樹林中,相互貪婪長吻起來,吮吸得嘖嘖有聲。
  莞爾呆望海島有頃,道:“姊姊,你我雖是道姑,卻居無定觀。這麼大的富饒島嶼,無人生活,正好建觀立院。”
  嫣然垂首不語。莞爾恍然大悟道:“姊姊已有還俗之心,妹妹再這般說,豈不是同袁大哥作對。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你還俗,大增袁大哥的煩惱。”
  霍老人笑道:“小妮子,兀饒舌,現在你欲建道院,明朝遇到適宜郎君,不立即還俗才怪!不管如何,咱們都得建築起暫時棲身之所,待得大家離開時,你願做道院便做道院,願做佛寺便做佛寺。”
  莞爾向老人扮個鬼臉道:“那我們就大下功夫建觀築院,不然你們走了,我還得重新修葺。”邊說邊向荒島深處走。霍老人笑道:“丫頭,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在乎所居室繁簡,還不是個真正的出家人。”
  莞爾道:“無量天尊,非也、非也!道家講究的是恬淡無為,虛無幻景,並不是佛家的四大皆空。所以貧道築起華麗道院,也不為過。倒是世上許多寺廟僧房,建築奢華,耗資宏巨,大大的不該。”
  霍老人指著處風景絕勝地道:“那裡建院,正合道家風水之論,小妮子,你以為如何?”
  莞爾雀躍而起,笑道:“妙哉、妙哉!正合貧道法眼。”
  天罡劍袁星在地洞中閒來無事,苦思冥想所學內外武功,欲使融匯貫通,達到毫不著相境界,卻是始終不能。恍恍惚惚月餘過去,飢食鐘乳石,悶與楊玉、曹判官及黑白二無常談武講經。
  有時,上面的四人一連數日聽不到袁星聲響,向下面喊叫,亦不答應,俱感奇怪。此刻的袁星,正將所有學過的武技同時提聚在腦海中,欲要打破武學極限,混同為一。
  這等經歷,逍遙浪子是在開天目後開始的。袁星與逍遙浪子不同,是以堅實的武功做根基,步步為營。
  先前入洞,目力不及五丈,這時可達五十丈,曉得目力因服食特殊煉製的鐘乳石後,大有所增.自我感覺心智亦愈聰穎起來,苦苦思索的幾大武學疑難漸漸明朗。曲指算來,入洞已有四十餘日,出洞日期堪堪屆滿。
  ,這日正午時分,外面天空中雷霆滾滾,暴雨傾盆。洞口雖小,落下的雨水卻相接成幕。
  袁星立在雨幕旁,呆望良久,隨著聲霹靂,心中好似也有道閃電劃過,躍身落到雨幕中,出指如風,點向每滴雨點。
  雨幕直徑足有五丈,莫說將每滴水珠點送回天上,便是接住,使其不落地,已然千難萬難。入洞時的袁星,也許能端著水盆接住落下的所有水滴,絕難有餘力反擊回去。目下卻同以前判若兩人,雨幕中天矯如龍,萬千雨點落來,被其幻化出的萬千指頭點射回去。
  開始袁星只是想試試手法多快,後來不知不覺發出罡氣,霎時落雨倒灌,反射回天上。
  深洞中間的楊玉、曹判官及黑白二無常正在洞口探望,忽聽怒雷滾滾,齊探頭下望,眼前白亮亮的一片,宛如潮水自地下湧起。上飛的水幕後,透出玄奇陸離的光亮來。
  不容四人看清,來自地下的水浪翻卷而至,衝得四人退向洞底。楊玉喊道:“不好了,天上暴雨,地下冒水,是傳說中的天塌地陷!”
  曹判官喝叱道:“你慌什麼,這裡沒有地下河,漲水也不會自這裡冒出,淹不死你的。”
  扎穩馬步,呼呼兩掌,擊得激流倒退回去。二無常立即效仿,楊玉也催動怪異掌力,四人齊心協力,將湧進的激流逼回去。
  立在洞口,八只眼睛直呆呆發愣。眼前圓形水柱向上衝去,要比落下時的雨水猶要迅速。
  發自地下的轟鳴聲,比來自天上的雷霆尤響.諸聲雜響中,傳來清清楚楚聲音道:“袁星,你要透過水柱,見到我左手握著的是甚麼,便是慧眼已開,完全可以同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單打獨鬥。”
  下面袁星喊道:“逍遙兄.我只聽到你的聲音,便連你的影子都見不到,如何曉得兄長左手握著的是甚麼東西?”
  伴隨雷聲,逍遙浪子的聲音轟轟隆隆道:“不用拙力,亦非著意.身在彼端,意在此端.咫尺千里,天涯睫前。萬物虛焉,一目洞穿。”
  楊玉向曹判官問道:“逍遙浪子在念什麼書?我怎麼沒聽到過!”曹判官側耳諦聽遙遠來音,對身旁人問話置若罔聞。黑白二無常同樣如醉如癡,屏息凝神。
  驀然,上飛的水柱停止在空中,又開始向四人所居洞穴中灌來。楊玉掌發連環,忙得不亦樂乎,勉強將流水封住。
  眼前水晶般,停止不動的水柱,好似原本就是根碩大無朋的透明寶石。曹判官與黑自二無常醒過神來,見楊玉累得汗流浹背,忙各出一掌,擊向水柱。
  四人同時向後倒飛出去,但覺突然自水柱上傳來股強大莫可抗禦的力道,以為這回洞中定要灌滿水。爬起後等了半天,非但沒見到激流湧進,而且水柱在飛速下降。
  下面袁星高呼:“逍遙兄,弟將功力轉移到眼睛上,以手指發出的劍氣便減弱許多,以至水柱倒流。”
  上面逍遙浪子道:“非是你的劍氣減弱,而是愚兄再以內力逼回水柱。想要開天目,不沾濕衣服,豈能成功!當年我便是在水中成就開天目神功的。”
  “謝予指點!”袁星話落,水柱降速更疾,顯然他已撤回手指上所發的劍氣。
  楊玉問道:“三位可知什麼是開天目神功?”
  白無常答道:“就像活佛弗陀丹 樣,可以看出別人心中想什麼的神功.”
  黑無常道:“非也,那是慧眼。開天目大概是頭頂生出只眼睛,這樣上面有敵人偷襲,便不那麼容易了。”
  白無常搖頭道:“非也,如果是這樣,將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怪物,還不如戴上鐵頭罩,袁星也不用非要煉成不可.”
  曹判官跺足道:“少見多怪,膚淺至極.井底之蛙,不知天大……”
  三人齊圍著曹判官左看右看,異口同聲道:“你曉得?說來聽聽.”
  黑無常又道:“判官多見少怪,深入之極,是井上青蛙,知道天大,當然曉得開天目神功妙用。但不知曹兄煉成這種功夫了沒有?”
  水柱中 道光華沖天而起,掠過四人眼前。光華正中,隱隱約約見到天罡劍袁星影子.曹判官嘆息道:“袁星沒有聽逍遙浪子的吩咐,運用護體玄氣,隔開了水,可惜不能成就慕煞人的開天目神功。”
  逍遙浪子的聲音響起:“曹判官,你看走眼了,所見的光華,是袁兄弟雙睛發出的,這正是開天目神功即成前必有的徵兆。”
  楊玉道:“曹判官,你還沒有說那開天目神功的具體妙用呢,快說快說!”
  曹判官故神其秘道:“說起這開天目神功,大非小可。你們平時見到天上的流星後,該怎麼辦?”
  白無常道,“還沒有想到怎麼辦,流星早就沒了。”
  楊玉道:“我倒有心願,可是總來不及在衣襟上打結。”
  黑無常道:“是啊,就因為我也來不及打結,所以直至今天還是無常鬼,沒有當上閻王。”
  曹判官笑道:“煉就開天目神功後,你們都來得及許下心願,同時已在衣襟上打好結。
  因而所許之願,莫不兌現.”
  楊玉微笑道:“啊,有這等妙用,怨不得袁星非要煉成不可.我有恁多心願未了,也修煉成開天目神功,以後豈不事事遂願!”
  黑無常道:“不可能,流星閃過的剎那,心中想起要自無常鬼晉升閻王爺的念頭尚來不及,絕對不能同時將衣襟打結。若是能夠,我已經抓著衣襟等過多少夜晚,為何沒有?”
  曹判官冷笑道:“因為你想做了閻王後來管著我,所以不能。”
  逍遙浪子遙遙說道:“黑無常,流星閃過時說出心中聽想,同時在衣襟上打好結,便能如願以償是荒謬傳說,毫無道理,我曾做到過十四次,哪一次也沒實現願望。”
  天罡劍袁星的聲音接著響起:“的確,在煉就開天目神功後,看天上的閃電似蚯蚓在緩緩爬行.閃電劃過的剎那,可以想到許多念頭,做許多尋常人無法完成的事。想來在夜晚,看天上流星劃過,也同蝸牛搬家一樣,當然可以說出心願,打妤衣襟上的結。”
  楊玉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在慧眼看來,世上萬物緩慢至極,怪不得煉成開天目的人能夠無敵於天下。任何高手的攻勢,在身具開天目神功的人眼中,豈不成了癲癇病者的痙攣,只需信手擊出,便可取之性命。”
  袁星道:“楊君所言極是,以前別人說逍遙兄與敵對招,有千種破綻呈現在其眼前,現在我才相信。沒有煉成開天目神功的人,單憑 測,萬難想像到其中妙用。神奇極了!又是條蚯躬,在雲中爬,往日閃電速度哪裡去了?”
  “轟隆”聲霹靂響起,震得天地顫抖。逍遙浪子朗聲道:“下面四位,暫時屈居地下,萬萬不可出來,此時在下還投有保全你們不致死在克耳罕掌下的把握。待得袁兄弟除掉這惡魔,天下太平,再請上來不遲。”
  袁星神功初成,心頭湧起股衝動,難再遏制,抱拳向逍遙浪子道:“逍遙兄,弟欲與兄一戰,看能支持幾合。”
  逍迢浪子始終背對他,聲音和藹地道:“你能支持到三十五合,若是鬥到三十六合仍能支持,並在三十六合內將我逼得轉過身來,便可獨自去尋克耳罕晦氣。縱是殺不得此撩,亦足將之驅出中原。”
  天罡劍袁星喜道:“多謝兄長栽培,小弟可要得罪了!”左袖微揚,傾盆大雨橫空呼嘯而出,每滴雨珠若箭,襲向逍遙浪子。
  白茫茫雨霧中,但見逍遙浪子身形驟小,交睫間又恢復原來大小。那些足以洞金碎石的雨滴,不知因何沒有穿透其身體,卻在他身前十餘丈遠落下。
  袁星若非煉就開天目神功,絕對難看清究竟。原來在無數雨箭激射出的剎那,逍遙浪子身形不變,飄忽而出,竟是比雨箭猶快,待得雨箭勢衰落地,他又倒飄回來。此等驚鬼泣神輕功,尋常人絕難看出,無不以為他巋然未動。
  逍遙浪子笑道:“同所謂高手過招,兄弟這種藉物傷人手段倒也用得,但想對付克耳罕,卻是畫蛇添足。”
  “逍遙兄教訓得極是,再看這招!”雙掌交加,霎時拍出六十三掌,罩住逍遙浪子所有空門.
  宇內第一高手仍不回身,掌到掌接,指出指迎,居然反臂使出同樣的招勢,六十三記悶雷連串暴響,如同雨幕中劃過六十三道閃電,響起六十三串霹靂.袁星騰空而起,落到逍遙浪子的前面,笑道:“你不轉身,我到你前面,也得算你輸!”
  定睛看到的仍是逍遙浪子背影,大是不服,身形搖晃,幻化成三十六道影子,搶向逍遙浪子前面。
  逍遙浪子左手自肩頭探出,遙遙一指,勁風颯颯,逼退袁星真身道:“好兄弟,三招已過,我可要反攻了!與我交手,且莫用玄幻身法,愚兄天目早開,豈有分辨不出你的真身之理。”
  天罡劍袁星道:“好,兄長小心,我可要不遺餘力了。”中宮直進,十指箕張,劍氣縱橫,大開大闔,將逍遙浪子困在核心。心說:“逍遙兄最厲害的神功是甚麼,我知甚稔,不見他掌心飛出九龍罡氣,便是沒有使出全力。倘若逍遙兄背對著我猶未盡全力,我還能去鬥克耳罕麼?”
  逍遙浪子口中唱數道:“……七……十三……十五!”霍地後揮雙掌中飛出栩栩如生十八條神龍幻象,條條張牙舞爪、猙獰怪異,撲向袁星。
  “來得好!”天罡劍一聲清嘯,手腕顫抖,縷縷指罡化成的劍氣擊中條條神龍,劈劈啪啪,脆響連聲,激盪得滿空雨幕化成煙幕。
  “好!”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驀地回身,面對袁星,出手若電,同時道:“好兄弟,你在第十八招上逼得我回身,要比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早上十招.做哥哥的放心了,自此可以退隱江湖,天下沒有兄弟你擺不平的事了!”
  袁星同逍遙浪子過招,雖超出期望,但倍感吃力,聞言之下,便想退開.逍遙浪子手下加緊,笑道:“不要怯陣,看你到底能支持多少回合!”
  此公生平僅與三人這般痛痛快快大打出手,除目下的袁星外,便是在北冥遇到的北冥老人,及化身武林至尊的陸世鵬。不覺縱聲長嘯,聲掩霹靂,出手若電,神龍盤旋。
  袁星微睜慧眼,攻守兼備,所發劍氣絲毫不比逍遙浪子的龍形掌罡遜色。宇內兩大頂尖高手鬥到酣處,均忘記是自家兄弟在互相切磋印證,已是不遺餘力。
  六橫島本來地域頗廣,可是兄弟倆鬥過百合時,不知不覺已在大海上空。其實二人只在島上至高處切磋了十餘招,其餘都是橫空虛踏,凌空而戰,所以已至海上,誰也沒有在意。
  當滔天巨浪翻卷,同天上雨勢交織在 起時,兄弟二人才曉得下臨大海,已經鬥出數裡,逍逼浪子扶搖直上,下落時深吸口氣,道:“總有二百餘回合了吧?”
  袁星拔身又起,笑道:“我也沒數!”手下不停,劍氣如網,散射得海面怒潮洶湧。逍遙浪子突然回身,凌空虛渡返回島上,說道:“不要再鬥了,若非千合以外,絕難分出高下。
  好兄弟,當年人人以為你必死無疑,還是老天睜眼,吉人天相,非但兄弟你未死,定然還有些百年難逢奇遇。不然,光吸食四十九日奇種鐘乳石,絕難與我抗衡。”袁星隨後落下道:
  “墜谷時得遇朱雀玄床與當年武聖柳無雙豢養的靈猿,保住性命。最近又吸得地精元氣。”
  逍遙浪子劍眉舒展,朗目生輝,頜首道:“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愚兄為了小姪兒尚武之事,分身不得,驅出八荒死活鬼教重擔,便落到你頭上了。陸雲在那片落木蕭蕭的荒島上與克耳罕手下幹將對峙,島上百獸不足為懼,不過要想出對付胡蜂的法子,你才可以前去。”說畢便要離去。
  袁星拉住義兄道:“逍遙大哥,小尚武已經被你岳父孔前輩門下弟子抱去.”
  逍遙浪子恨恨道:“孔聖孟賢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抱著尚武要去劍魔宮求賞,被我岳父大罵回海南。可是,老爺子越老越糊塗,抱著孩子與克耳罕打賭,結果不幸的小尚武又落入老魔頭掌握。那魔頭為將愚兄調離中原,已派人將孩子乘船送往扶桑島國.你的三個嫂子已經備好行裝,在船上等著我齊赴扶桑。”
  袁星依依不舍,拉住逍迢浪子雙手,熱淚盈眶道:“好哥哥,聽說那扶桑島國在大海的盡頭,此去必多凶險,當倍加保重,可惜兄弟不能追隨。”
  逍遙浪子豪爽的一笑道:“不必替我擔心。愚兄倒是擔心你的安危,那克耳罕老姦巨猾,不在陸世鵬之下。你要事事三思而後行,切莫中他詭計。”說完身形飛起,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天罡劍袁星出掌如刀,斬下株巨樹,又是揮掌截斷樹頭,抬腳踢飛樹幹,縱身而上。樹幹載著他落到海上,隨波蕩漾。
  袁星氣沉丹田,以意驅動水中樹幹,劈波斬浪,向東北方向駛去。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探知陸雲等人逃到臨島,時已過多日。有心要帶領張發前去追殺,卻知單憑自己功力,若不借重百獸胡蜂,萬難討到好處。帶著百獸來桃花島時所用的木筏,不知是被陸雲等人弄走,還是自行掙斷了纜繩,隨波逐流而去.老鬼喪心病狂,帶著張發伐樹重結木筏.這日東北風起,剛好木筏結好,立即驅動百獸,帶上胡蜂窩,冒雨出擊,擬以攻陸雲等人個措手不及。
  老天發威,獅、虎、象、豹等猛獸俱在木筏上瑟縮。司馬頭見到前方影影綽綽現出海島輪廓,兇性湧動,仰天長嘯。
  虎、豹、獅、狼跟著嗥叫起來,震得白浪滔天。
  陸雲等人在荒島上建起座木製宅院,用來遮風避雨。七人相商何止百次,始終一籌莫展,想不出良策對付司馬頭的胡蜂.這日風雨交加.陸雲召集起眾人道:“大家怕的只是那胡蜂,而非司馬頭。這樣的天氣,胡蜂無法起飛,咱們應該立即乘上海怪,趕到桃花島,擊斃那老鬼!”
  人人心中早已惡氣難抑,個個拍手稱妙。七人站起正準備外行,陡然風雨中傳來震動山岳吼叫聲.
  霍老人道:“是百獸的叫聲!”
  陸雲點頭道:“司馬頭自己趕來,剛好以逸待勞,準備迎敵。”
  莞爾嚷道:“大家快到海上去同老魔頭周旋,若讓百獸來到島上,縱是不毀掉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道院,弄得滿島骯髒,再也難住下去.”
  七人來到海邊,跨上水怪,飛速迎上。於離海島五裡海域中遇到司馬頭,兩下里停住.霍老人道:“司馬老鬼,些許時日未見,可有新花樣?”
  司馬頭桀桀怪笑道:“就憑本護法這雙肉掌,足以取爾等性命!”
  千手閻王陸雲輕蔑一笑道:“大言不慚。若不是有討厭的胡蜂,你這老鬼的項上人頭,早變成小爺囊中之物。”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雙臂揚起,身後木筏上黑壓壓的百獸頓時喑啞,惟餘驟雨擊浪聲響。又緩緩落下手臂,兩側木筏快速包抄迂迴,將陸雲等人所乘的海怪圍在當中.莞爾驚恐至極道:“哥哥,早知這些野獸也會布陣圍困,還不如在島上對付它們.待會兒將我們擠到獸群中,那可怎麼辦?”
  姬碧瑕也向晶芸問道:“姊姊,莞爾說得不錯,你快想辦法,我們不能束手待斃!”
  晶芸微笑道:“大家坐下,抓住海怪的鱗片,閉住呼吸。”伸腿將穿在海怪鼻子上的白綾向下蹬。那海怪帶著眾人鑽入水中,游出裡許,出里許晶芸控制下浮出水面.在水中時,七人便聽到上面響起悸耳的聲響,似海嘯又強勝誨嘯,均懷好奇。待得出水後,見到所有百獸或癱倒在木筏上,或跌入海中。司馬頭雙手掩住耳朵,痛苦地掙扎著,慢慢委頓下去.
  七人聽到尖銳嘯聲,齊伸手掩耳。晶芸曉得這聲音足以立斃高手性命,只有驅使海怪潛入海底避之。驀地,見到司馬頭對面,一人站在段樹幹上,迎面長嘯,正是天罡劍袁星,喜襲心頭:“原來是皇哥哥!他如何會突然具有這般不可思議的絕世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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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浪打普陀僧話佛

  天罡劍袁星以氣馭木,迎風穿浪而來,遠遠聽到百獸吼聲震天,知道敵人便在附近。疾速繞過小島,見到海面黑壓壓成片木筏上,蹲踞著猙獰百獸。當即豪氣乾雲,不覺縱聲長嘯。
  他這麼盡情一嘯,風雲變色,大海為之顫慄。百獸儼如遭雷噬頂,始時側耳傾聽,如醉如癡,接著搖頭晃腦,歪歪斜斜。未有多久,終致大小解失禁,木筏中心的倒下翻滾,邊緣的紛紛落水。
  司馬頭原本身懷百年功力,再加上巧獲的姬煞君與苗王兩大高手功力,業已躋身當世十大絕頂高手之列。但袁星神功初成,幾乎同逍遙浪子不分上下,豈是區區司馬頭所能抵禦。
  百獸再無站立者後,老魔亦支持不住,倒在木筏上。
  袁星興猶未盡,正擬將功力提到極限,化作驚天地、泣鬼神雷霆長嘯,瞥見海中鑽出似魚非魚海怪上的七人,恐傷到他們,內力所化長嘯戛然而止。
  七人兀自掩著耳朵.晶芸驀覺肩頭被人輕輕拍子下,出於少女自衛的本能,回肘疾撞。
  袁星見到晶芸後,棄了腳下樹幹,翩若驚鴻落到其身後,滿腔柔情蜜意,輕撫伊人香肩。
  萬沒料到晶芸冒冒失失抬肘幢到。這便是所謂變生肘腋,防不勝防。
  晶芸功力之高,亦可躋身當世十大高手之列,出肘之快,縱是事先告知,尋常高手絕難避過。
  須知此刻的天罡劍袁星,已同與晶芸分開時判若兩人。快逾電光石火的奪命香肘只差寸許擊至,兀自有暇苦思冥想:“芸兒怎麼了?是怪我不辭而別,還是嗔我甚麼?要是躲開這一肘,她豈可出氣?裝做躲閃不及硬承受,又怕內力反震痛了她!這可如何是好?”
  晶芸香肘挾著披堅摧銳內力,已及袁星胸前璇璣死穴!再也不能猶豫,他卻不慌不忙,從容斜跨半步,妙到巔毫閃過。
  嫣然看清是袁星,心中悵惘若失:“這冤家剛剛現身,便不顧我的感受,當眾與公孫姑娘……欸,這又怨得了誰,當初我是鬼迷心竅,那般對他絕情……失去了才知珍貴,我也難脫世俗。”
  晶芸看清拍自己的人是誰,先是如釋重負,旋即大後其怕,伏在袁星肩頭,嬌嗔道:
  “人家分明看見你站在那木頭上,怎麼鬼魂一樣來到身後,也不叫 聲再拍我。倘若那一肘擊中,你死了不要緊,豈不害得我也得立即殉情活不成!”
  袁星笑道:“若是我避不過你這 擊,也不會來得如此突然。能看清來人是我,你也不會出此毒手.明白這個道理,還後怕什麼?”
  陸雲喜上眉梢,擁住袁星道:“你見過逍遙兄!是他使你煉成開天目神功的?逍遙浪子偏心眼兒,一樣的兄弟,為何不助我也修煉成這等慕煞人的絕代神功?”
  霍老人自聽過袁星雷霆狂嘯後,懸著好久的心已然落底,道:“袁小子,老夫避居世外,受逍遙浪子之托,幸不辱寵命,保護他們周全,將六個毫髮無損大活人交到神功已成的你手裡。可是,老夫為此付出的代價忒過巨也!可憐我的三個子姪身首異處,埋骨荒島.”
  袁星雙手抱拳,深探揖下.餘人這才曉得霍老人與大家在一起,決非風萍偶聚,乃是逍遙浪子所托,來保護大家的,個個深感其德,躬腰拜下。大家正在措辭,想說出些安慰老人的話,卻覺衣袂飄風聲起,霎時颯然而逝。
  拾頭望去,但見袁星來時所乘的那段樹幹上,倒剪雙手傲然仁立著那位霍隱俠,隨波遠去。透過風雨海濤,傳來老人清越激昂高歌聲:“幼怕亡雙親兮,父母亡!少怕亡女人兮,愛妻亡!老怕亡後裔兮,子姪亡……”痛訴著淒苦,其子姪所亡,是人所共知,聽其悲歌,方知老人一生如此坎坷,聞者幾欲落淚。
  碧瑕親生父母雖未死亡,卻是自幼失怙,目下自己情郎又被司馬頭迫害成雙耳失聰殘廢人,聽著歌聲,香淚奪眶而出。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稍事調息,審時度勢,曉得再拼下去,無異以卵擊石.一縱而起,便要跳入海中。
  耳聾後的張發屈居人下,忍辱偷生,非是在司馬頭的淫威下臣服,而是時時刻刻尋找報仇雪恥機會。見到老魔頭欲藉水遁逃走,快如迅電出手,使出天竺絕技瑜珈神功,恰巧握住司馬頭雙足湧泉、大鐘四穴,叫道:“還我耳朵來!”
  二人一個懸空, 個站在木筏上狠命後拉,互使出全力,僵持不下.司馬頭被袁星怒吼震得氣血翻湧,體內原是混一的真氣分做三股,便是不與張發僵持,再也萬難控制住吸自姬煞君與苗王的真氣。
  兩股異種真氣左衝右突,正自無渲洩路徑,恰好張發雙手各握住司馬頭足少陰腎經兩道大穴,便如突然打開缺口,山洪爆發般一同衝向他體內。
  張發所修乃是異域武學,瑜珈神功原本便有許多玄乎其技之處,竟將入體的兩股真氣巧妙至極注入氣海,使之不能傷到自己。若非司馬頭此刻內力已經失去控制,他所懷瑜珈神功縱是神妙,絕難如此。
  也是機緣巧合,劫數使然。張發感覺對手內力傳來得愈多,雙手握得越緊.姬煞君與苗王兩大高手所失內力,在司馬頭體內已不再循經蹈脈,宛若無體遊魂似地,一經尋到宿體,很快便悉數進入張發體內。
  開始司馬頭想以內力震飛張發,發覺己身真氣源源不斷流失,想要收住已是不能。待吸來的所有真氣外洩無遺,形勢急轉,變得張發內力強大,老魔頭更難收拾殘局。
  晶芸驅動海怪來到近前,姬碧瑕凌空而起,落到張發身後,抱住向後急拉,意欲助其
  臂之力。驀覺手臂上抱著塊炭火似的,不由自主鬆開,被股強大的力道震得倒飛出去。
  堪堪姬碧瑕已落到大海中,袁星好整以暇拔身而起,掌力發出,將之送回木筏上,身不停留,劃孤飛回,站在張發身後,伸展雙臂道:“不可靠近他們,壞了張君的好事猶且不算,小心遭受池魚之殃。”
  姬碧瑕莫名其妙問道:“他們難道不是在拼比力道?為何我助張郎,反被震飛?”
  袁星搖頭道:“我也不知曉,大抵是與張君所習異域奇功有關。現下,老魔頭真氣在被他源源不絕吸來,所以誰也不能碰他們。接觸到張君的,難免被其渾厚內力震飛,碰到司馬頭老鬼的,必被張君隔著他軀體吸幹真氣。”
  聞者無不咋舌,均暗暗慶幸其中玄機被袁星識破,不然定有人遭受池魚之殃。
  陸雲撟舌難下,半響才訥訥道:“這麼厲害,倒與柳楊兄獨創的北冥神功有些相似。會不會是柳楊兄到天竺後,將曠世奇功寫到那梵文秘笈中的?”
  倩文同嫣然齊聲道:“不對!”
  莞爾接著道:“江柳楊才到天竺幾年,張發習練的梵文祕籍,卻是百年前由武林皇帝冷秋魂帶到中原的,風馬牛難相及。”
  晶芸傳音入密向妹妹道:“你以後可得注意,不要 覺醒來,內力全給他吸去。”
  袁星疑惑至極道:“難道說天竺原本就有這等類似北冥神功的絕學?”
  陸雲大搖其頭道:“不可能!似柳楊兄獨創出北冥神功,得需要多少機緣巧合,亙古難再有二。”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莫衷 是。
  盞茶功夫,司馬頭內力幾乎洩盡。被張發提小雞似的,提著來到木筏中心擲下,怒道:
  “老鬼,你害我耳聾,今天便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拳演“雙風貫耳”,擊向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
  司馬頭面色蒼白,閉目等死:心中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因何突然不及張發,忽地睜開眼睛,大聲道:“你不將怎樣戰勝我的法門相告,老夫死不瞑目!”
  張發似是聽到,一怔後收住雙拳道:“我也不知究竟。老魔頭,誰要你死不瞑目,只要你聾不瞑目。”雙拳擊實,力道恰到好處,震殘司馬頭雙耳。
  姬碧瑕雀躍而起,抱住張發道:”張郎,你的耳朵怎麼能聽到聲音了?天見垂憐,不藥而愈!”大喜過望,興高彩烈之極,將情郎連掄三周猶不放下。
  張發不忍拂逆碧瑕,任由她抱著,悄聲道:“瑕兒,大姊等人俱在身邊,你快將我放下,免得旁人笑我們痴狂。”
  姬碧瑕反而將嘴探過他的肩頭,“嘖”的聲響,香在張發耳根底下,抱得愈緊,撒嬌道:
  “偏不,要讓天下人都曉得我是怎樣的喜歡你!”
  風雨聲中,遠遠透過來句佛號:“阿彌陀佛。罪孽、罪孽!老衲但聽張發公子一句,是決心向佛,還是為姬施主還俗。”
  茫茫雨中,一舟無槳自劃,船上四角盤膝端坐著四位大和尚。海面波濤山岳似地,那船卻穩如會飛行的寶舟,始終在浪峰上行駛,片刻已接近眾人立身的木筏。
  袁星迎上,深施一禮道:“少林四大神僧,得暇共泛扁舟,難得、難得!樹人谷分手後,別來無恙?”
  小舟破浪飛起,落到木筏上。以方丈法空為首少林四大神僧,紛紛上前同筏上群俠見禮。
  張發師父法圓道:“發兒,為師與你師伯叔此來,悉是為你與姬姑娘之事。到底你想如何,為師絕不難為你。”
  張發屈膝跪下,低頭道:“掌門師伯、師父、師叔,弟子如同是這渺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迷津之中,難辨何去何從,請四位前輩指點。”
  姬碧瑕緊張至極,毫不猶豫跪在少林四大神僧面前,淚眼汪汪道:“請活佛大發慈悲,成全小女子。”
  法通大師向三位師兄道:“阿彌陀佛。既然發兒俗緣未了,便要他今生了斷俗緣,以求來生清淨,證得果位。”
  法圓早有此意,望向方丈法空師兄。未等法空開口,達摩堂首座法無大師道:“如此亦無不可。但是,掌門師兄,你答應發兒還俗前,必須得要他將那卷經書留給少林。”
  少林寺方丈法空大師頷首道:“張發,你聽見了三位師長的話沒有,交出那卷梵文經書,便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張發叩頭稟道:“弟子無能,經書被天竺來的陸地行舟龍乘風奪去了,這時怕是他已經回到天竺,便是想奪回來,也得到天竺去。”
  少林四大神僧面面相覷.半晌後,法圓道:“發兒,師父相信你。”法空大師道:“既非己物,失則何亡?天竺中土,原無明固.張發,自此你便是少林俗家弟子,身入江湖,一切好自為之。”
  法圓來到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身前道:“波斯聖火教攜帶佛家三宗寶經東來大唐,本是可喜可賀之事。但爾等教徒行事偏激,近乎魔道,我們正宗佛教出於維護我佛形象尊嚴,不得不規勸,實在不願與爾等盎盂相敲。但不管如何,我們畢竟是兄弟鬩於牆。所以請你們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退出大唐,不得對聖火教趕盡殺絕。”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此刻便連說話的勁兒也無,上下嘴唇翕張.氣若遊絲,發不出半點聲音。
  袁星笑道:“四位大師,這魔頭變得如此模樣,便是你們教導弟子有方,才使張君初出江湖,便鬥敗這等不可一世的巨魔。”
  少林四大神僧聞言,更是暗中惋惜那部梵文祕籍之失。
  法圓謙遜道:“袁大俠見笑,老衲樗櫪之材,難教導出像樣弟子。”
  袁星道:“既然這司馬頭老魔是貴派俗家弟子降伏的,我們便無權處置。在下本意也是將此獠廢去武功,然後遣回邪教教主克耳罕身邊,藉他之口,傳話於老魔頭:限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於十天內撤回波斯!”
  法空道:“袁大俠之意,正是少林之意。對付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就有勞你們了。逍遙浪子早已傳喻少林,波斯傳入大唐的聖火教,是佛家的另支,由我少林出面對付,以免江湖朋友難以捏拿得恰到好處。”
  法圓接著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妄想聯手少林, 舉消滅聖火教,豈不知少林雖然沒有與他們公開為敵,實質上是正邪難兩立的。”
  陸雲道:“大和尚們,張君現下武功之高,便是我也慕煞。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便由你們少林調遣,莫要小覷了波斯來的聖火教,實是藏龍臥虎。”
  法空道:“聖火教雖名為教,實質是我佛家一脈,不見得非動刀槍不可,倒是你們與八荒死活鬼教為敵,正需張發這樣的高手。”
  袁星道:“還是讓張君追隨在四位大師左右,如若不然,萬一發生意外,屆時張君感念師門深恩,豈非噬臍莫及。不要以為聖火教中,只有兩位護法使者是來自波斯的高手。除了彼霍與傑延外,另有深藏不露的絕頂波斯高手,那便是表面不會任何武功的教主弗陀丹,實際他早煉成佛門大無相般若神功。”
  此言出口,聞者莫不悚然大驚。便連動彈不得的司馬頭亦暗暗道:“原來弗陀丹果然是念著兄弟之情,才對我家教主手下留情。教主猜測他也是煉成了佛門的大無相般若神功,才似半分武功也無,其實以其功力,便是我與教主聯手,也萬難是其敵手。多虧我沒有直接冒犯過這位活佛!”
  法圓不解道:“那弗陀丹已經修煉成佛家的大無相般若神功,便是北坤罡鬥宮的逍遙浪子,也不見得是其敵手。如若一旦大動干戈,我們帶上發兒,不也是多半送死的麼?”
  袁星微笑搖頭道:“非也!張君原本身懷異種真氣,頗是不可小覷。如今又集三大高手內力於一身,以先前的異種真氣為引子,將三大高手真元業已混統為一,真正的成了他自己的元氣,與先前司馬頭老鬼吸得姬教主及苗王真元,有本質上的區別。”
  陸雲道:“不錯。那司馬頭雖然巧得兩大高手真氣,卻是常常三股真氣在體內打架,哪有張君這般渾然一體,旁人近身便被彈飛。二人禦使的雖說是同樣三種真氣,卻有天壤之別。
  單以內力雄渾而論,張君已不輸於世上任何人.”
  法圓心中存疑,雙掌運氣,輕輕按向張發肩頭。驀地,所觸便似燒紅的鋼鐵,尚未來得及掣掌,藉大的身軀被股沛然莫可抵禦真氣震飛。
  張發大愕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瑕兒能夠抱著我,師父就觸摸不得我?”
  姬碧瑕得意至極道:“第一次我也被你震飛,後來我與你接觸時,只需時時刻刻想到是你妻子,你在我面前便成了尋常人。你說怪哉不怪哉?因為這是命中注定我是你妻子的緣故!”
  晶芸笑道:“小妹,你放心,沒人會喜歡上他這呆和尚的,絕對不會有人與你競爭。”
  袁星湊趣道:“碧瑕妹妹,張君的業師已答應他為你還俗.更不會有人不許張君還俗的。”
  先後不到兩個時辰,,于張來說,變化之劇,幾疑夢中,傻怔怔不知所措。談論他的話頗多,只聽進姬碧瑕與晶芸二人的。心忖:“芸兒說不會再有人喜歡我,她自然也不喜歡我。”悵惘若失之餘,又想道:“人心不足蛇吞相。她們姊妹生得一般模樣,既得瑕兒癡心真情,何敢得隴望蜀!”豁然想通,面綻微笑。
  漫空陰霾風流雲散,誨上的天酷似少女情懷,陰晴變換無常,令人莫測。
  豔陽明媚,少林方丈撫著銀髯道:“水中木筏上百獸雖非人類,卻也是有知生命,咱們既不能讓它們回到大陸禍害百姓,也不能妄開殺戒,更不能棄之於茫茫大海不顧,那邊有座荒島,大家便將之流放在上,任其自生自滅。”
  晶芸忽地瞥見木筏上的胡蜂箱子,道:“快快將出口堵死,不然天已經晴了,這些胡蜂飛出來,人人要狼狽不堪。”
  陸雲過去封住蜂巢,忖道:“若非少林四大神僧在場,大可溺死這些胡蜂。”
  袁星將司馬頭擲上一排小小木筏道:“能否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見到克耳罕,告訴他若不在十日內率眾回到波斯,便洗乾淨脖子等我去取其項上人頭,以祭奠死在他毒手下的百餘中原武林人物。”
  陸莞爾邀請少林四大神僧至島上觀中,法空道:“阿彌陀佛。老衲與聖火教教主弗陀丹相約,明日正午在普陀山互相切磋佛法。倘若僥倖我朝僧人佛理高出一籌,他便返回波斯。
  反之,我朝所有高僧便要聯名上書朝廷,為聖火教在洛陽建寺,以供養宏揚佛法的波斯僧人。”
  法圓道:“師兄之言不假,我們少林寺已經廣邀天下高僧,這時沒有千位羅漢到達那普陀,也有幾百。忝為發起者的少林寺,豈能後人。如果諸位有興,不妨隨後趕到,也做個見證。”
  莞爾笑道:“來得及、來得及!不妨在敝觀中歇息一日,明晨早起,棄舟禦駛海怪,片刻即至,豈不美哉!”
  嫣然道:“妹妹,你我若想隱居荒島,還貪戀紅塵作甚?更不可隨俗逐流,去那普陀山湊熱鬧。”見到少林四大神僧面現不悅,轉臉望了袁星一眼,頗覺不是滋味兒.天罡劍袁星垂下頭去,心道:“嫣然妹妹嗔我冷淡了她。設若在以前,她肯正視我一眼,已經是夢寐以求不得的。老天真會作弄人,在沒有遇到晶芸的時候,為何不讓嫣然妹妹這般……”陷入深深迷惘,欲要徹底忘記嫣然,始終不能,畢竟是刻骨銘心喜歡過。心中若有她的影子存在,又覺得對不起晶芸。
  少林四大神僧均自忖道:“陸家這道姑忒是無禮,難道只有她看破紅塵,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我們這麼多年的修行只修得個‘隨俗逐流’,亂湊熱鬧?”
  陸雲看出其中關竅,附在少林方丈法空耳邊道:“大師不要誤會,舍妹所言,實是無心,乃是……”悄聲將因由相告,最後說道:“若是大師就此離去,倒顯得少林大德高僧鼠肚雞腸,在乎了嫣然,她可要自此心中難安。”
  “阿彌陀佛。三位師弟,咱們便在這島上盤桓一日,不然盛情難卻。”脣齒微動,將原因傳音入密說與三位師弟。
  陸雲又附在法圓大師的耳畔道:“舍妹嫣然與袁星及公孫姑娘之間的事,是我最頭疼的,尚請四位大師微言點化他們。”
  當下少林四大高僧棄舟登上海怪。晶芸甫欲控制海怪回島,倩文忽然道:“且慢,我與雲哥哥相約要做九九八十一件善舉,眼下便有一樁,豈能放過:”眾人怔愣中,她已飛身落到少林四僧來時駕御的小舟上,蓮足微跺,迅速趕上載著司馬頭流放的木筏,提之入舟後,扶搖而起返回海怪身上。
  簡陋的道觀中,所食只有野果。晚膳用罷,法圓六師叫出天罡劍袁星,緩步踱到海邊,聆聽潮音。良久之後,法圓問道:“袁施主,你可聽到甚麼?”
  袁星答道:“潮聲澎湃。”
  “除此之外,還有甚麼?”法圓躍到塊巨大的岩石上,背對袁星問道。
  袁星訝然不解道:“沒什麼!難道還有甚麼?”
  少林高僧不再言語,盤膝坐下,雙掌緩緩推出,將凹凸不平的石頭擊得石屑紛飛,現出五尺見方平整石面。又出指如刀,在堅硬的石面上劃下盤棋枰,才道:“對弈一局,可有雅興?”
  袁星並不躍起,緩步凌虛而上,盤坐在法圓對面,笑道:“空無棋子,何分黑白?”
  “原本無棋,何子之來?袁施主,既無棋子,更無黑白之分。小到一棋一子,巨到一人一世,無一是真的,不過是暫時因緣業力聚成。 旦緣盡,業力不在,什麼都是虛的。”說著話時,已在己方棋盤上以指力刻畫好十六枚棋子。
  袁星若有所思,出指在棋盤相應位置畫下“車、馬、砲、相、士、將、卒”,道:“大師先請。”
  海面白白一線湧來,三尺高下潮頭立如水牆,撞擊在二人坐下的巨石上,碎浪濺起,幾星水花落到二人身上,頗覺涼爽,愜意至極。
  落日映紅法圓面孔,更顯得鶴發童顏。老僧右手拇指捺下,將馬前“兵”扣了出來,圓如刀削,大小儼然工匠精心製成的木製棋子。
  袁星當下左手小指微屈,輕輕在“砲”上彈下,那原本是石上的一個砲字,應指躍起,落在迎門“卒”後,擺好當頭砲,開始便是咄咄逼人,揮師大舉進攻。
  法圓自然而然將“兵”後的“馬”跳起,護住當頭門戶。
  暮日垂下大半,殘陽如血。袁星耳中,澎湃的海潮聲變做千軍萬馬廝殺聲,眼前棋盤化作萬里沙場,烽煙滾滾,屍橫遍野。
  好一場龍爭虎鬥,二人但覺剛剛坐下,殺至殘局時,已是明月在天。清冷銀光灑下,照到袁星緊張之極的臉上,豆大汗珠涔涔滾落,手中棋子被汗浸濕,始終難以落下。
  驀地,法圓大師掌中射出股湛藍色罡氣,擊得棋盤化作齏粉。飛身而起,面對袁星慈祥地微笑。
  衰星愕然,問道:“正在關鍵時候,大師何以不讓此局終了?”
  “阿彌陀佛。世事如棋,哪有終了之時?人生如夢,難道你我方才不是在夢中?情場戲中.更是虛幻至極。袁星,你現在可醒悟了麼?”取出懷中敲木魚用的棒棰,重重在袁星頭頂擊下,“鐸”的一聲,震得法圓手腕發麻,險些鬆手。雖是拿住,手中卻突然輕極,堅質榆木棒棰只剩手中握著的把柄,並非震斷,而是化作木粉隨風飄逝。
  袁星受到當頭棒喝,驀然醒悟,抱拳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尚請大師收錄門下。”
  已於剎那想得明白,何必讓世上三個好姑娘為自己傷透芳心,長痛不如短痛,莫若早些勘破紅塵,免得大家煩惱。
  法圓不聲不響,取出剃刀,便去剃袁星頭髮。
  “嗤”、“錚”、“嗖”聲響連成一片,樹林中升起頭神雕,飛過二人頭頂,雕上人幽幽道:“大和尚,你這般替袁郎解惑,姑娘我第 個便要殺了你!”
  月光下,袁星看得明白,是鹿雲娘發出喪命針嗤然而至,“錚”的聲擊飛法圓手中剃刀,力道甚是驚人,嗖然聲中剃刀飛向大海。
  又是 女凌虛落下,揪住法圓耳朵,疾言厲色道:“大和尚,你勸我星哥哥娶誰都可以,姑娘便是見不得他做了同你一樣的和尚!”來人宛似乘著月光而落,香風颯然,幾疑月裏嫦娥落塵埃。
  法圓看清那姑娘,咧嘴呼痛道:“公孫姑娘,手下留情!”來人正是晶芸,杏眼圓翻道:
  “你若是口下留情,小女子也不敢手下不留情!”法圓痛得呲牙咧嘴,連連道:“袁星的事.老衲再不置喙、再不置喙!”
  晶芸揪著法圓耳朵不放道:“不行,你已經置喙,必須說個明白。”
  袁星望著乘雕遠去的鹿雲娘,心道:“最苦的是她,芸兒與嫣然之愛敢於表達,雲娘自慚形穢,只有默默承受著痛苦的煎熬。”回過頭來,正要替法圓講情,見到嫣然立在巨石側的一株梧桐樹上,美目閃著熠熠光輝,雕像般盯著自己,睫毛也不眨動半點.法圓大師喊道:“袁星,還不快快管教你老婆,痛煞老衲!”
  晶芸粲然一笑,放手道:“大和尚,你早這樣說,我也不會揪你的耳朵。”
  法圓不知她因何放開,正自愣愣不知所措,身畔又是香風襲人,另側耳朵驟然劇痛,接著響起陸嫣然的聲音:“她是袁大哥老婆,那麼我就該做一輩子道姑?”
  嫣然與晶芸本都是文雅矜持淑女,可是在終身大事上,忽然齊變得這般模樣,非但法圓大師不信世上有這等事,袁星也不敢置信。但一個耳痛,一個親見,不由得他們不信。
  “潮音非水流,緣法莫強求。師弟,一夕努力,換得的只是耳朵紅腫,尚幸這苦差事老衲沒有答應陸雲。”飄然走來五人。除少林三大神僧外,陸雲攜著倩文,望著妹妹遠遠喊道:
  “嫣然,快快放手!”
  陸嫣然暗中窺探法圓開導袁星,夜闌人靜,潮水拍岸,想到袁星以前對自己的種種好處,深悔莫及。見法圓竟然勸得他要出家做和尚,早氣得欲同老僧拼命,這才失態,薅住大和尚耳朵。待眾人現身,便是哥哥不呼喝,亦要放手。聞言猛醒,放開纖纖玉手,羞得抬不起頭來,飛奔回觀。
  陸雲替法圓揉著雙耳,哭笑不得道:“迂和尚,我是要你替袁星解開目下難題,誰要你勸他做和尚。”
  倩文道:“這也不怨三個丫頭同你不客氣,若是你勸雲哥哥出家,我也得同你拼命!”
  法圓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天下最難勘破的莫過於情,老衲再也不度化情劫中的人了!”
  倩文道:“大和尚,你成不了佛。”
  法圓詫然道:“願聞所以.”
  倩文笑道:“佛家四宏願是甚麼?”
  法圓朗朗道:“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倩文拍手道:“著啊,第 條便是普度眾生.地藏王菩薩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你若不再度化情劫中人,怎麼可以成佛?既然成不得佛,還穿著袈裟做甚?”
  法空見師弟愕然不知所對.忙道:“楊施主詞鋒犀利,愚師弟拙嘴笨腮,斷難那打詞鋒。
  若是楊施主興猶末盡,不妨明日向波斯僧人挑戰。”
  楊倩文確是興猶未盡,道:“如此說來,你們師兄弟是自認不及那波斯僧人弗陀丹了?”
  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合什道:“究竟誰人禪思慧敏,明日午後自知。”
  陸雲拉起倩文道:“不要打擾大師們清修,所謂臨陣磨槍,不銳也光,咱們回去。”
  翌日黎明,東方稍現曙色,除嫣然、莞爾不願離島外,,余人上巨大海怪,路經桃花島,又繞過一大一小兩座荒島,抵達舟山島。
  普陀山位於舟山島對面的島嶼上,但普陀鎮卻在舟山島上。鎮上新近住滿江湖中人,俱是來普陀山觀看波斯和尚與中原高僧鬥法的。海怪穿過兩島間的水域,如箭飛射。
  巳時過半,海怪背上諸人皆欲快些趕到普陀山,本不想在普陀鎮上耽擱,一來恐怕誤時,二則免得海怪驚世駭俗。世事十有八九樹欲靜而風不止,突然岸上有人斷喝一聲:“強弓硬弩侍候,咱們飛鯊幫尋的就是這條海怪!”
  “嗖、嗖、嗖……”箭若飛蝗,雨點般射向諸人坐下的海怪。
  陸雲曬然道:“飛鯊幫算甚麼東西,也敢來擋我的去路!”大袖揮處,飛箭掉頭,岸上傳來淒厲慘叫的聲音。海怪幾乎身子脫離水面,曳出長長水線。普陀鎮上目擊之人雖眾,未來得及驚呼者頗多,它已然載著諸人掠過。
  普陀山上,七十二島十八幫好漢早已簇擁著弗陀丹到來。眾擎易舉,諸路英雄七手八腳,片刻為弗陀丹修築好遮陽涼亭。
  地上立起竹桿,影子漸來漸短,草坪上七八百名中原高僧開始竊竊私語,議論這次辯法發起者少林四大神僧,怎麼時已至此,猶未現身。
  弗陀丹心境平和至極,閉目於涼亭中小坐後,起身緩步在附近走動,觀看山水形勝。聖火教兩大護法跟隨在側,彼霍問道:“師父,您老人家真正是心懷如海,馬上到決定我教聖火能否在中原延續的關鍵時刻,兀自鎮定如恆,弟子自忖再修煉百年,也難達到師父目下境界。”
  弗陀丹道:“其實聖火教能否傳入中土,早成定數,又何必刻意。我教在神州流傳,也未見得能給神州生靈帶來福氣。反之,神州百姓亦不會因不知世上有我教而遭到塗炭。欸,百年之後,神州因有我教,掀起腥風血雨,貧僧已經後悔將聖火教傳入神州。”
  聖火教另一護法傑延道:“師父,聽您這般說法,我已知辯法結果,百年後的事,是百年後的業報。我們師徒將聖火教傳入神州,是要度化神州生靈,怎會反給神州百姓帶來災難?”
  活佛弗陀丹肅聲道:“因雜果亂,此乃天機,不可向你等說明。咦,你們看,那邊有座霧氣飄緲的山洞,過去看看.”
  距離那洞口尚遠,便聽到海潮聲清清楚楚傳來。弗陀丹住足,回身下望平靜的大海,心中疑惑:“哪裡來的潮聲?距離漲潮時候尚有幾個時辰,莫非是這洞中大有蹊蹺!”
  慧眼開處,見到海面上游來只怪魚,頗是巨大,雖在山頂,兀自看得清楚魚背上坐著許多人,微笑道:“彼霍、傑延,咱們等侯的少林四大神僧,已經帶著中原武林中的幾大絕頂高手來了。你們這便去替為師迎接,還要特別注意八荒死活鬼教動靜,克耳罕必然聚齊教中所有高手,趕來這裡,妄想將神州武林一舉消滅。”
  彼霍稽首道:“師父,您一個人進洞,弟子不放心。”
  傑延雙手合什道:“無量光明佛祖。師兄,你便隨行在側.外面事有我應酬。師父,倘若克耳罕師叔果然帶人來搗亂,弟子是否衛道除魔?”
  活佛弗陀丹走向洞中,背對二人道:“你們都下山去迎接少林四大神僧。至於對付克耳罕那魔障,便是你們想誅殺他,也無那緣法,自有他的克星出來懲治。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無量大光明佛祖。”
  彼霍與傑延對望一眼,雖不放心師父孤身入洞,但師命難違,只得率七十二島十八幫群豪下山迎接法空等人。
  活佛弗陀丹入洞才十餘步,眼前已是迷霧如織,雖然修煉成慧眼,卻也看不到腳下。倘是常人,早已出洞。活佛閉上眼睛,神光反照,似乎透過迷霧,辨別出洞中每一塊石頭所在。
  當下按照腦中呈現出的路徑,前行不停,竟是沒有撞到石壁上。驀地,返觀到的景物中現出道金光,繚繞不散。耳中潮音也化作珞瑛繽紛聲。將那道金光用意念定住,但見金光中隱隱現出朵萬寶蓮花,其上端坐著位虛無飄緲的白衣仙女瑞相,頭上金光萬道,右手托著淨瓶,左手拈枚怪怪的樹枝。那樹枝既生柳葉,又生楊樹葉子,正是傳說中的楊柳枝!
  潛意識中,弗陀丹想到神州古老傳說的觀音菩薩,慌忙屈膝跪下,頂禮膜拜,虔誠之至道:“無量觀世音菩薩,弟子弗陀丹求您解惑。據弟子膚淺道行測知,聖火教傳入中土.並非只是為蒼生帶來福份,弟子是否還要繼續傳播?”
  那虛幻中的菩薩竟然發出聲音:“弗陀丹,玄奘法師西天取經,與你東來傳經殊途同歸,宗旨俱是宏揚我佛。一切如你聽說,但植善因,莫理惡果。今天因你之來,日後這普陀山成為‘金五台,銀普陀,銅峨嵋,鐵九華’四大神州佛土之亞。此亦非我本意,便連我也有不得已的,何況是你。因起緣落,孰奈之何?無因滅緣,般若涅架。”四句偈語了時,幻相裊裊散去。
  活佛弗陀丹跪地良久,反覆吟詠:“因起緣落,孰奈之何?無因滅緣,般若涅磐。”始時覺得此偈簡淺易懂,念到十八遍後,但覺其中妙理殊難言喻。忖道:“我之所以來神州傳播大光明三宗寶經,乃是緣落,又不知是何時種的因?但既是緣落,佛祖菩薩也莫可奈何,只有惟念善固,繼續修行下去。”
  叩頭逾百,這才起身,腦海中再也呈現不出洞中景象,摸索著出洞。足足費了半柱香光景,活佛弗陀丹來到洞外,吩咐奉彼霍之命守在洞口的崑崙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無論發生甚麼事情,你只管帶領七十二島弟子護住這潮音洞。”
  王界躬身應諾。山下趕上來的尚島主也聽到吩咐,立即分布屬下,護住潮音洞。
  少林四大神僧在近千僧眾簇擁下,眾星捧月般,上得普陀山,與活佛弗陀丹相互稽首為禮。
  袁星攜著晶芸玉手,站在法空身側,見山頂並無事先築起的法台,暗暗稱許:“弗陀丹與少林神僧果然都是非常人,恁大盛事,就這般隨隨便便坐地談經論法而決,確是大家風度!”
  活佛弗陀丹席地而坐,右手虛托,左手如拈,學著方才洞中觀音大士瑞相模樣。閉目良久,方自口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
  法空大師被眾僧推舉為首席,坐在弗陀丹對面,聞得異國僧人所宣佛號與中原有異,不假思索,接口道:“阿彌陀佛。”
  碧瑕心忖:“你們要是單比誰念佛念得多,法空必勝。因為他念的‘阿彌陀佛’只有四字,弗陀丹活佛念的‘無量大光明佛祖’,卻是七字,幾乎半數之差,還用比甚麼,勝負不是早有定數!”偷偷將己所想說與張發。
  現如今的張發,已與當初被她抱著離開少林寺時判若兩人,得到神龜幫神物神龜內丹倒也罷了,吸得當世三大高手元氣,豈同小可!雙目湛湛發光,輕聲道:“瑕兒,他們比的不是念佛.”
  姬碧瑕大惑不解,問道:“和尚除了比念佛以外,還能比什麼?難道是比武功?”
  張發道:“大德高僧在決定另 教派能否流傳到中原,說來雖也是門派之爭,但豈可以武功強弱而定.倘若真的比武,咱們這裡,除了袁大哥以外,恐怕無人可是活佛弗陀丹敵手.”
  袁星搖頭道:“不然.張君此刻功力通玄,怕是非愚兄所能及。”
  晶芸與碧瑕見二人因為同自己姊妹之間關係,變得客氣起來,暗中高興。
  張發繼袁星之後,搖頭道:“非也!但以內力強弱而論,我或許略勝兄 籌,可是當真交手,絕難擋住兄長的十三記殺手。若是遇到逍遙浪子,恐怕三記殺手也難抵擋。”
  “錯了,張兄弟若能抵擋住愚兄十三記殺手,亦可以在逍遙兄掌下走過十三回合.放眼宇內,可以擋住逍遙兄三記殺手的,實是寥若晨星,能夠與之頡頏至十合以上的,更是風毛麟角。”
  晶芸暗暗捏了把袁星,櫻桃玉口湊到其耳畔,柔聲道:“不害羞,你這麼說,豈不是自誇堪與逍遙浪子媲美。”
  活佛弗陀丹宣完佛號,始終沉默.法空大師亦是不語。兩大高僧默默對視片刻,齊閉上眼睛。觀者無不莫名其妙,正自難明究竟,活佛弗陀丹睜開眼睛,接過晶芸話頭道:“袁大俠並不是自吹自擂。宇內能與逍遙浪子不相上下的,只有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向來謙遜的袁星竟不言語,面露微笑默認。
  少林方丈法空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師兄果然乃當世活佛,老衲服輸!”
  自各大寺院趕來的高僧,具是愕然.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越眾而出道:“師兄,你們並沒有講經論道,豈可認輸!想必是師兄偶染風寒,神智有些不清,還是貧僧來同異域大師切磋。”
  法空緩搖其頭,說偈道:“三千大千界,莫非我佛土.既無異域分,何來異域人?”
  達摩堂首座心下吃驚:“怎麼回事!師兄恁高的禪定功力,竟是著了妖僧的懾魂術,替他說起話來。”
  法無早生戒心,運起金剛伏魔神功護體,忖道:“便是最厲害的邪術,也休想侵入佛爺神智中.”大踏步而前,盤膝坐在弗陀丹對面,雙手合什。
  天下英雄十者到七八,會同中土高僧,上千雙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凝氣,注視法無。但見老和尚霜眉欣動,神光外溢,周身發散著若有若無淡淡的金光。
  識得法無在運金剛伏魔神功護體的人均想:“這下不會再似法空大師一樣,上前默默坐了片刻,便著了異域和尚的道兒。”眾人心念無已,法無大師忽然起身,向弗陀丹頂禮膜拜起來。這下,千餘人更是瞠乎其目。
  羅漢堂首座法圓高宣佛號,趨前拉回師兄.法空道:“師弟,你二師兄並不是中邪,而是虔心膜拜。方才,便是師兄我若非想到少林乃是佛家中的禪宗,活佛所傳是另一派別,已經跪下拜師.”
  法無大師掙開師弟,道:“他並不是邪魔外道,而是真正的佛家先覺者,應該受我們一拜。”
  法空不理會二位師兄,雙手合什,上前坐下,心忖:“他們明明沒有開口講經,便已服輸,不是邪術又是甚麼?我這回不管番僧如何,只管講我的經,叫他魔無從入!”方生此念,感覺心中突突而跳,一個慈祥的聲音來自心底:“老僧並非不讓你們開口,而是開口以聲鬥法,決非是宏揚佛法的盛事,乃是對我佛的褻瀆。在佛眼中,名利之爭,地域之分,那是什麼?”
  搔搔耳朵,確認聲音決非來自耳中,驚駭不已,法空心道:“難道這老和尚已經達到‘他心智證通’境界!若是果真如此,倒是佛家正宗神通……”念方及此,心中突突感覺又起,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不錯,正是‘他心智證通’。我佛眼中,何來天地,三千大千世界俱是業力聚化而成,因了果散,業力斷除,一切成空。既是由來無物,又哪來你我之分,更無派別地域紛爭……”
  弗陀丹以佛家‘他心智證神通’同法圓大師講法,不同於武術中的傳音入密,根本沒有聲波,所以服食過地精元氣的袁星等人也捕捉不到。
  眾人緊張至極看著,但覺法圓也不說話,兆頭不對。後來看到他面露微笑,中土僧眾才暫釋重負。
  活佛弗陀丹繼續以‘他心智證通’傳遞心聲,“由來無一物,我來中土又傳甚麼?其實甚麼也沒傳給眾生,只是向人們揭示世界人生的本相,去嗔去貪,了斷無明而已!”
  法圓再也感覺不到外來心聲,怔了有頃,渴望聽下去,以解多年來積鬱心頭的佛學疑問,不覺也將弗陀丹看成是活佛,叩下頭去,道:“無量壽佛.請大師出聲講法,以解在場諸人困惑.”
  法無大師亦道:“活佛如不公開講法,中土僧眾定要誤會是少林寺被你們聖火教買通,怎曉得聖火教雖教名聖火,實是正宗佛教的分支。”
  少林方丈道:“阿彌陀佛,師弟所言極是.只有弗陀丹活佛說法,沒有聽過的人聽過後,才曉得大師堪稱當世活佛.”法圓言出由衷附和道:“對,師兄說得不假,弗陀丹大師稱為活佛,當之無愧!”
  西來活佛弗陀丹始終盤坐未動,面綻祥瑞,講起佛祖釋迦牟尼為拯救眾生,轉生到尼波羅南境,成為淨飯王的王子,再從人修煉起,菩提樹下又成佛的故事。
  所聞者多半是以前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成佛的,細聽弗陀丹講過釋迦牟尼成佛經歷,俱被感動,堅信自己原本也有善根佛性。當即有人匍匐向前,懺悔莫及道:“在下平生最信佛教,可是人在綠林,怎會不殺人。活佛,我還能有成佛的可能麼?”
  弗陀丹拈指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下講起“佛”是對覺悟者的稱謂,並非神秘,向善時已經覺悟,所以已經成佛,只是果位不同而已。說到精彩處,陡然天空落下各種五彩繽紛花朵。活佛心中不覺疑惑:“正說到佛家的正信者要破除迷信,怎麼我也講得天花亂墜,難道真有六道輪迴,是天人也來聽法,為我喝彩灑下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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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善門無量也度魔

  緣百花所來方向,百千道目光望去,尋找落花源頭。
  天罡劍袁星慧目開闔,看得分明,距離山頂百丈高空,百餘名海外七十二島與中原十七幫弟子,乘坐巨大風箏,手提花籃,灑下花來。
  弗陀丹微微搖頭,望向大弟子彼霍道:“以後不許再譁眾取寵.”
  彼霍口上應道:“是,弟子謹遵法旨。”心中卻道:“師父妙法通玄,口綻蓮花.若不配上這天花亂墜,豈不大煞風景!”
  弗陀丹並不理會上面落下的耀眼花絮,目似垂簾,繼續講法。
  聞者泰半是有道高僧,聽到酣飴處,前仰後合,頭頻頷之。
  可惜好景不長,驀地山巔四周沖天火起。乘坐風箏在天上灑花的百餘名高手,雖個個輕功不弱,但風箏線被大火燒斷,齊向下墜落.下面有人大呼小叫:“快快尋來張大網,接住我家少幫主。”“大家手臂相握,尋到哪個是本島焦副島主,接他下來.”
  人自百丈高空摔下,其速之快,其力之巨,不啻是人肉砲彈。閃電般落下來的人群中,哪裡能分辨出誰是誰,只是剎那間,百餘人距地面不足十丈。準備結成人臂網的那一島弟子,尋不到副島主,只得舉臂迎接頭頂落下的兩人,期望其中能有他們的副島主。
  天罡劍袁星不再坐視,斷喝一聲:“克耳罕,好歹毒的魔頭!摔死幾人,某家在你身上戳幾個窟窿!”舌綻春雷,震得風雲變色,扶搖而起,凌虛幻化出三十六道影子,接住三十六人向斜側裡擲出。
  得救的三十六高手一旦可以藉力變勢,或展“細腰巧翻雲”倒縱出去;或用“紫燕繞金梁”旋身而落。
  餘人落速雖快,但在袁星神目之中,卻似壁虎在透明的水晶牆上緩緩向下爬行。倏然沉身,左掌虛劈,橫空再度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又救下三十六條人命。
  活佛弗陀丹陡改平素從容不迫,無人看清他去勢,橫空飛出,將已墜入西側懸崖下的十一人悉數反擲上來。他自己卻直墜峽底,定然要摔得粉身碎骨.張發再也不能無動於衷,平掠而起,救下十三人性命。晶芸、倩文與陸雲服食過地精元氣,整個山頂中,除袁星、張發及活佛弗陀丹外,便是他們三個功力最高。三人不約而同出手,各自救下一人,俱被所救之人下衝力道震得趔趄倒退數步,再想去救別的,已是心有餘而力不逮。
  慘叫聲乍起便止,三位輕功頗是不俗的高手,變成三堆肉醬,五官軀體難分,便連骨骼也難尋到完整無損的.
  袁星距離三人較遠,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心如刀絞,縱聲長嘯,喊道:“克耳罕,你哥哥因你作孽,摔下懸崖,崖上摔死三人,共是四條命債,我要你立即償還!”
  餘音繚繞不絕,四周大火已經蔓延上來.轟轟隆隆聲波震得濃煙晃盪,火苗搖曳。
  火光中,天空劃過串怪笑聲。跟著啪啪啪啪聲響,摔落地上四人,居然是躲在六橫島秘洞中的楊玉及判官無常。
  怪笑自這邊火頭上響起,至那邊火頭後止落,僅是交睫間的事。只有袁星看得清楚,那是克耳罕飛射過上空,擲下四人後,又飛出火圈。
  張發道:“袁兄,你為何不攔住老魔頭?”
  活佛大弟子彼霍亦道:“袁施主同家師一般,煉就開天目神功,所以這裡只有你能攔住那魔頭。為何不截下他來?小僧非與之拼個死活不可!”
  袁星道:“不是我不攔截老魔,而是攔不得。一旦與老魔頭在這裡大打出手,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池魚之殃。”眾人默然不語,果真袁星與克耳罕在山頭大戰起來,周圍千餘人中,有能力自保不致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僅是幾十人而已。
  地上的楊玉掙扎坐起,望著晶芸道:“是我對你不起,只有以後默默為你祈福。不過我也幫了你丈夫不少忙,那克耳罕的罩門所在,便是我告訴他的。另外,此刻老魔頭身中奇毒,也是我與判官無常老兄一起出的力。”
  晶芸本來不想理會楊玉,但聽他說自己是袁星的妻子,甚覺受用,又聽八荒死活鬼教主克耳罕受到他們算計,寒面稍霽,問道:“憑你們如何會毒到那老魔頭,不是信口開河吧?”
  楊玉道:“袁星離開六橫島不久,老魔頭便找上我們。當時凶險至極,若不是假借逍遙浪子名義,倒還嚇不退他。令老魔頭中毒,多虧陸雲陸大俠。”
  千手閻王愕然道:“與我何干?”
  曹判官驚魂驚魂稍定道:“陸大俠,那日小的三兄弟得罪於你,萬望莫怪,也多虧白無常老弟當時珍藏了你的一枚指捻蚊須針……”
  黑無常道:“大火壓境,長話短說。楊兄弟知道克耳罕最討厭的是蚊子,捉來只蚊子,釘在指捻蚊須針上,放到洞口最顯眼所在,以防老魔頭再回來。”
  袁星問道:“你們在針上下的是甚麼毒?尋常毒素絕對奈何不得老魔頭.”
  白無常道:“是‘千日癢’.果不出我們所料,老鬼嚇得出洞後,立即知道中計,重返回來。正在尋我們不到時,見到只蚊子,信手拍出,結果便被陸大俠的指捻蚊須針刺中勞宮穴,癢麻難當.”
  袁星微笑道:“而後你們被捉,便在給他的解藥中不斷放入新的毒藥,使得老魔頭不能殺你們,才活到今日.”
  楊玉等四人齊聲問道:“你怎曉得?”
  曹判官接著問道:“袁大俠是 直在暗中跟隨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麼?”
  天罡劍袁星搖頭道:“非也,這等簡淺道理,一想便知。其實克耳罕不必服用你們的任何解藥,他早已功參造化,萬毒不侵.所以,不是你們自己憑智慧保住性命,而是被克耳罕利用.不然,他怎會無端地將你們投到人群中,難道非得用火燒死,其它千百種死法就不足以出其惡氣?”
  聞言之下,大家離四人遠遠的,似乎他們個個是魑魅魍魎。
  袁星當機立斷道:“大家明知這四人是潛在的致命危機,也不能棄之不顧。女人立即轉臉向後,不要看他們。衣服穿得多的,脫下四件,扔給他們。楊玉,若是你們的衣服上沒有古怪,那可不要怪我們狠毒,致大家死命的所在必是你們身體,只好將你們投到懸崖下面燒上來的熊熊烈火中。”不顧危險,走到四人身前,助四人脫得一絲不掛,而後捧著四身衣服查看。
  陸雲與袁星情同手足,趕到近前,盯著一件衣服道:“好狠毒的八荒死活鬼教,在楊玉四人衣服上用的是無嗅毒氣,只要這四身衣服被火燒到,所釋放出的毒氣,足夠毀滅普陀山上的所有生命,包括花草樹木。”
  倩文隨後跟來問道:“那可怎麼辦?八荒死活鬼教的人,就不怕這毒氣麼?”
  晶芸與之並肩趕到,側耳傾聽稍頃,說道:“八荒死活鬼教的人,早都退到普陀山下的大海上,等著趕盡殺絕我們中毒不死的。”
  袁星呼地 掌,擊向張發腳下.張發出於絕頂高手本能反應,右掌按出,掌罡雷動,地面出現丈五深的大坑,人則輕飄飄飛起,冉冉凌空虛踏至袁星頭頂,居高臨下問道:“袁兄,這是為何?不致是那四件毒衣使你失去神智吧?”袁墾揚手擲出那四件衣服,道:“既然克耳罕萬毒不侵,我也不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毒不侵,其毒雖劇,豈奈我何!”
  張發見毒衣落入深坑中,己解其意,落地時雙掌平平推出,力足移山倒海,深坑又被埋成平地。
  袁星道:“若不是借助兄弟雄渾掌力,我豈不是要兩掌才能擊出這個坑來。再埋得如此妥當,還得多花力氣。”
  姬碧瑕護著張發道:“袁大哥,你若再因張郎獃頭獃腦而戲弄他,我便不叫你姊夫。這個時候,不想衝出火圈計策,還有閒情逸致同我的呆郎戲耍!”
  天罡劍袁星從容不迫道:“哪裡敢同你的張郎戲耍,我之所以保持力量,就是準備在帶領大家衝出險境後,好與可惡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戰。”
  姬碧瑕早將袁星看成是自己的姊夫,撤起嬌來,不依不饒道:“既是這樣,你想出脫困的辦法是甚麼?還不快快說出!”
  袁星噙住鬢角飄下來的縷頭髮道:“說出不如做出.”氣沉丹田,朗聲道:“大家不要慌,這裡有兩個山洞,僧人由彼霍、傑延兩大護法帶領,俗家的跟著我,各退入 洞。然後在洞底向下挖掘,越深越好,挖到八荒死活鬼教縱起的大火週邊,群起攻之。”
  姬碧瑕拊掌笑道:“好主意,不愧是我姊夫想出的.不過,學老鼠打洞,未免忒也灰頭土臉。”
  張發搖頭道:“瑕兒,你說錯了,袁兄讓大家學的是穿山甲。”
  姬碧瑕嗔道:“呆頭傻樣,人家誰不幫老婆,只有你才幫著別人欺負自己老婆。”說著鼓起香腮,舉粉拳佯怒欲擊。
  晶芸肅聲道:“小妹,不許胡鬧.待得將波斯八荒死活鬼教趕出中土,替你義父及其教中殉難弟子報了大仇,你們整日整年嬉戲,做姐姐的看著才高興。”
  彼霍與傑延心傷師父生死不明,若非俱是得道之士,早已嚎啕大哭.袁星正因他們曉得那發出潮音的古洞所在,才要其帶領佛家弟子由此脫險。當下二人自眾僧中選出使連環鏟的,率先入洞挖掘地道。
  袁星亦自群雄中選拔出兵器是斧鉞的,作為打洞先鋒,同時佈置好接替者。
  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在波斯行不義時被曠代奇俠江柳楊驅逐逃亡出來,本已滿腔忿怨,所以“閻王帖”到處,殺死百餘名中土武林高手。這不僅僅是因為被殺的人接到活死人教請帖,更主要的是以洩受製于製于江之怒。
  探知活佛弗陀丹與少林高僧在普陀山斗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便安排下七條絕戶計,擬將中土武林一舉消滅。縱火燒山,以引發楊玉等人身上的劇毒,乃是七條連環絕戶計之一。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正副舵主雖亡,卻未煙消雲散,驅使水中魚蝦之技的舵中弟子仍在.克耳罕自寺廟中將之招回,指揮他們降伏海中一群鯊魚,又在太湖中捕捉來乾餘條鱷魚,組成第二記殺手 。
  望著山上濃煙滾滾,克耳罕老臉露出獰笑.來自波斯的四大護法立在其後,接替首席護法司馬頭位置的碧眼人道:“教主,咱們上前看看那些烤人肉乾如何?”
  克耳罕森然道:“不許。若是你敢擅自行動,壞了我的大事,便將你投到火中燒死。”
  第二護法是個鷹鼻頭陀,道:“教主英明,那毒火正自熊熊燃燒,裡面人定然無頭蒼蠅般亂竄,只要有缺口,必然狗急跳牆,跑出來些.雖然他們絕對過不得鯊魚與鱷魚組成的這一關,那也顯得不夠威風。”這人早在覬覦首席護法寶座,以前同碧眼人沆瀣一氣,與首席護法司馬頭作對。沒能取代司馬頭,此公積怨頗深.第三護法道:“鷹王說得對,只有一舉殲滅中原武林,方顯出咱教主英雄本色!”已與第二護法達成默契,非將首席護法排擠下來不可,故有如是說。
  克耳罕明察秋毫,洞曉其中訣竅,怪目開闔,放出森森綠光道:“不許鉤心鬥角!中土有句俗話,叫做‘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們若不和和氣氣,非但誅滅不了大唐群豪,反而要被驅逐回去。哪個壞了本教主的大計,殺無赦!”
  頭上忽然傳來嘿嘿冷笑道:“我袁星便是壞你大計的人。不過,是我對你們這些惡魔殺無赦!”
  八荒死活鬼教上至教主,下至走卒,駭然抬頭,見到陡峭的石壁上貼掛著位神威凜凜的劍客,正是天罡劍袁星,無不愕住。
  克耳罕問道:“袁小子,你是從哪裡跑出來的?”
  “從跑出來的地方跑出來的!”聲音落處,原本貼掛著袁星的地方,已然換了張發。這位神功初成的大俠,對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恨之入骨,口中“的”字未落,雙掌已然排空擊出.克耳罕輕蔑笑道:“無名小鬼,也敢輕犯閻王鼻子?哈哈……”桀桀怪笑,只是笑到一半,感覺張發掌力之強,實乃平生勁敵,梟鳴似的笑聲戛然而止,面色凝重至極,右掌挾十成內力迎出.
  緊跟張發出洞的姬碧瑕,見到下面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鯊魚鱷魚,個個張著血盆大口,唬得花容失色,驚呼道:“姊夫,快陝救我!”向下跌落。
  袁星自“壁上掛畫”姿態飛出,凌空拉起姬碧瑕,擲向洞中探出頭的晶芸.橫空一扭,幻化出淡淡的三十六道人影,已在剎那間向八荒死活鬼教四大護法各擊出九招之多!
  這四人所懷武學俱是得自克耳罕親傳,無不在那首席護法司馬頭之上。司馬頭之所以能排名在他們前面,乃是因克耳罕以虛名收買異己歸心緣故.饒是八荒死活鬼教四大護法功力通玄,但在已與逍遙浪子不相上下的袁星掌下,豈堪一擊!只聽得嗤、嗤、嗤、嗤四聲響動,四大高手被袁星指頭中凌虛射出的劍氣洞穿胸口,死屍直落海中,成為鱉魚巨鱷腹中美餐.
  克耳罕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竟與名不見經傳的張發鬥成平手,毫無餘力照顧四大弟子.更是不敢置信四大得意門生居然在一照面內齊被袁星毀掉,自忖便是親自出手,雖對他們武功知之甚稔,亦得於三招外方可擊斃四人.
  張發始時心下毫無把握,待得三招過後,信心大增,覷準克耳罕驚見弟子斃命時分神良機,挾著十成功力的一掌擊下,罡氣如潮,釋放出淡淡光芒,聲勢頗是駭人.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功力雖高,但張發功力已然與之難分伯仲,先機失去,頓時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克耳罕橫移出去,避開銳勢,凌虛繞到張發身後,十指中暴射出十道指罡,襲擊對手督脈十道大穴.
  張發並不回頭,雙掌交替擊下,霎時飄出百丈開外,所經之處,鱷魚鯊魚血肉橫飛,死傷不計其數。
  袁星凌空虛踏,繞到克耳罕面前,冷笑道:“司馬頭有沒有將我的話一字不遺傳達於你?
  哼哼,射出的指罡尚且不及張發的身法之快,還如何能夠再在中土為非作歹。識時務者,速速束手待處,免遭滅頂之災。”
  張發又快速橫空飛回,一路雙掌下揮,擊斃鯊鱷無數。將至克耳罕頭頂,凌虛踏步,竟然踱到其頭上,笑道:“莫用袁兄出手,你這老魔頭已經是黔驢技窮,有多少鬼蜮伎倆,盡請使出。”
  克耳罕氣得桀桀怪嘯,扶搖而起,雙臂風車似地,剎那變化出萬千幻影來。
  袁星提氣後移,懸空貼在峭壁上道:“張賢弟勿要與之硬拼,避其銳氣,擊其惰歸!”
  洞口中姬碧瑕探出頭來,伸著手指刮臉道:“袁大哥,你羞也不羞?在山上時口口聲聲要保留實力對付克耳罕,賣力氣事都要我的張郎去做。現下見到克耳罕,又讓他替你打前陣。
  大丈夫說了不算,還不如我們小女子。既傻又呆的張郎與你成了聯襟,豈不要受盡你的氣!”
  晶芸生怕袁星心中不悅,握住妹妹手掌笑道:“小妹,你只顧護著郎君,怎麼不想想剛才袁大哥對你的救命之恩,還是嘴下留情吧!”
  姬碧瑕嬌嗔道:“姐姐,你才護著袁大哥呢!自古姊夫小姨子說笑話是天經地義的,我欺負他幾句,你就心痛了?方才他不將我救起,張郎也不能眼看著我落入海中去餵鯊魚。”
  袁星笑道:“你們姊妹莫要爭執,張兄弟已經躋身絕頂高手行列,武功半點也不比克耳罕老鬼低,這是任誰也想不到的天大喜事。兩大絕世高手相爭,錯過觀摩機會,豈不可惜至極!”
  晶芸武學修養遠比妹妹高深,若非怕妹妹多嘴得罪情郎,早已被兩大高手絕妙神功所陶醉,聞言附在妹妹耳畔道:“你的張郎武功之強,已經與我的袁郎相去不遠。還不快快學他一招半式,不然,以後受其欺負,可沒有還手餘地。”
  她們後面的陸雲早急得按捺不住,只是苦於洞口狹小,又不能與晶芸、姬碧瑕硬擠著探頭外看,聞言忙道:“碧瑕妹子,你不用去看,天下哪個老公會去欺負老婆?真正的男人,是不會在自己女人面前發威風的。你把地方讓給我,待陸大哥觀摩了張發武功後,他倘若欺負你,還怕沒人給你作主麼!”
  姬碧瑕道:“你想看出我郎君武功的破綻,才不許你看呢!”反將洞口堵得更緊,盯住空中飛騰翻卷酣鬥不休的兩大高手,再不作聲,看得聚精會神,目不轉睛。
  克耳罕功力雖然精純,足有數百年修為,但張發並不比其稍遜。兩位絕頂高手鬥的是內力與技巧,竟是棋逢對手,一時難分高下。
  晶芸修為要比妹妹高出許多,所觀摩到的自然也透徹些。附在姬碧瑕耳畔輕聲道:“你大可放心,張發這小子才幾天沒見,就達到這般境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據你袁大哥講,武林中也有過這樣的先例,那便是天下第一大俠逍遙浪子曾經走過的路.”
  姬碧瑕面綻微笑,晃頭道:“他哪裡能與譽滿宇內的逍遙浪子相提並論,這話只能你我姊妹說說,千萬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免得其以後眼高於頂、目中無人。更萬萬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到,不然人家定以為我們是在自吹自擂。”
  千手閻王陸雲笑道:“不幸在下耳朵靈聰,已然聽到.若是姬大小姐肯讓出塊地方,大飽我眼福,我的耳朵剛才便失靈了。”
  姬碧瑕嗔聲道:“偏偏不向你妥協,你現在就可以到處向別人宣傳,說我們姊妹在這裡吹捧張郎。”
  陸雲無可奈何道:“大家都知曉又怎樣,張發功力精進,是人所共知。現在只差還沒有人所共見,你便讓出個地方,大家輪流見識見識,還怕哪個不宣揚你的張郎厲害。”
  姬碧瑕探頭向天空望去,見兩團人影盤旋飛舞,再難分辨出哪個是張發,哪個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但見二人越飛越高,空中幻化出萬千只手掌,每只手掌中皆射出道耀眼的掌罡,或紅或綠,顏色各異,端的繽紛耀眼。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與張發俱是凌空虛踏,每上升一丈,便已交換過數十招,如斯兩大高手相鬥,確是百年難遇。
  水面上數百名波斯八荒死活鬼教的高手,與晶芸、碧瑕一樣,所見到的只是兩團人影生著無數手臂,每只手掌上釋放出凌厲無匹的罡氣,也不知究竟是誰發出的,更不知盼哪一團人影擊落另一團人影好,看得眼花繚亂,一塌糊塗。
  仰望的幾百人中,只有貼在峭壁上的袁星看得清清楚楚,但見二人似是巧匠扎起的人樣風箏,在其眼中,如箭上射變做徐徐上升.便是那萬千幻化出的手臂,亦是緩慢得不值一哂。
  張發與克耳罕越飛越高,霎時接近那冒煙突火的石壁.克耳罕心忖:“這毛頭小子忒是厲害,不知得到何等物華天寶,竟然能與老夫分庭抗禮,若不乘其羽翼未豐,立即剪除,必留後患。”轉念又想:“有天罡劍袁星虎視眈眈在側,萬難傷到張發半根汗毛,只有引得他遠離天罡劍這小煞星,才好下手。”
  張發機靈無比,早看出老魔頭的鬼蜮伎倆,暗暗冷笑:“你留有厲害殺手,難道小爺就不會藏奸?嘿嘿,老魔頭,你萬萬難想到,小爺所用只是八成功力。待到咱們都竭餘而發的時候,看誰厲害。”
  瞬息兩大高手衝入毒火中,外溢出的凌厲無匹罡氣卷著毒火金蛇亂竄。張發惟恐煙火中含有劇毒,屏住呼吸,剎那間將功力提到極限,雙掌由虛而實,挾著十二成內力轟轟隆隆擊向克耳罕。
  無獨有偶,克耳罕亦是此時發難。新秀老魔互使出畢生功力,竟又是半斤八兩局面。
  “砰”然震天巨響聲中,毒火四溢,下面的人只見到火勢翻卷,不見了二人影子。
  姬碧瑕急道:“袁大哥,快快去看看,若是張郎有個好歹,拿你問罪!”
  袁星笑道,“以張兄弟目下武功造詣而論,無論遇到甚麼情況,那克耳罕是萬萬莫能奈其何的。”嘴上雖是這樣說著,心中也著實不安,展開壁虎遊牆功,“嗤”的聲沿著峭壁射去.
  將至毒火邊緣,左手漫不經心揮出,一股浩浩蕩蕩莫可抗禦的罡氣襲出,毒火立時熄滅好大一片。
  濃煙中落下兩人,四只手掌互相膠住,正是在凌空拼比內力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與張發。
  姬碧瑕好不容易才看清上面情況,喊道:“袁大哥,快快出手.這時你只要在老魔頭身上隨便戳出一指,便可取了他狗命。”
  袁星凌虛倒立著飛下,好整以暇回答道:“隨便在甚麼時候,大哥要取老魔頭性命,皆是易如反掌。”說話之際,意念到處,力隨心生,一股淡紅色掌罡襲出,經過空中直墜下去的兩大高手中間.竟然電光閃爍.發出沉悶至極的雷聲。
  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與張發的功力而論,其二人在拼比內力時,世上要想找出能將之分開的,少之又少。
  袁星看似從容,實則使出畢生功力,深諳欲要分解開的二人份量有多重。
  張發與克耳罕同時感到大氣凝滯,呼吸不暢,不約而同催加內力。可怕的是,兩大高手所發功力竟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但覺空空蕩蕩,不得不分開手掌,齊墜落向大海。
  海面上浮著的巨鱷引項張口,有的深深吸氣,便是飛鳥經過,只要距離這些鱷魚不到一丈,亦得被其吸攫到腹中。
  眼看張發與克耳罕齊落下來,姬碧瑕緊張得伸出柔荑,想去拉住張發,哪裡能夠抓到。
  晶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袁郎,快快救咱們的妹夫!”
  天罡劍袁星聞言心中震蕩,忖道:“晶芸平素何等的矜持,這時卻如此叫我,倘若聽在嫣然及鹿雲娘耳中,又得醋海興波。”喜不自勝,卻不敢分神,雙手凌虛抓出,將欲落到鱷魚口中的張發攫起。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空有身驚世駭俗神功,但在袁星神奇無比凌虛力道控制下,竟是眼睜睜無可奈何落向鱷魚口中。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眾驚呼起來。克耳罕急中生智,不再運功反抗袁星發出的內力,而是將護體玄功運到極限。奇腥無匹氣味兒中人欲嘔,飢餓至極的鱷魚只顧吞食.哪能分辨敵友。
  “鏗鏘”聲中,克耳罕復又沖天飛起,激射向袁星。漫空飛射著被其崩落的鱷魚利齒。
  那兇惡的鱷魚嘴巴被震得再也合不攏,斷齒鮮血長流,潛入水中,海面浮起縷縷紅線。
  水族中以鯊鱷最為兇惡,況且是飢餓已久的。附近幾百條鯊魚與鱷魚齊沉入海底,片刻間將那受傷的鱷魚爭食得只剩具骨架。
  袁星身在半空,眼看激射來的克耳罕便似海面上冒起的水汽樣緩慢,兀自有餘暇思考:
  “這開天目神功果然厲害,如果我凌虛這麼點出一指,老魔頭必得向那邊躲閃。再反手之際,豈不就取了他性命!倘若不這樣出擊,還有三種法子可以格斃老魔,究竟用哪一種好呢?”
  遲疑不決之際,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已然靠近,十道有形有質指力距袁星不及盈寸,端的凶險至極。袁星仍然在考慮:“我若是一擊斃了這老魔頭,豈非便宜了他!不,好不容易遇到這等高手,一定要只拿出三成力量,同他戲耍盡興後,再將之生擒活捉,交給姬碧瑕處置。”
  但覺已然及身的十道罡氣不及蚯蚓爬行之快,漫不經心揚起十指,射出十道罡氣,將之盪開.繼續頭下腳上飛撲如故,居然一不出掌,二不髮指,以頭對頭撞向克耳罕頂門。
  晶芸唬得閉上眼睛,芳心幾欲跳出腔子,心忖:“袁郎抵來,忖道:“看來這是鱷魚的首領,要是將其擊斃,對山腹中諸人脫困大有裨益。”
  想到這裡,抖手擲出支長矛,正中那巨鱷口中,直沒入柄。叵耐那鱷魚忒過巨大,長槍雖長,也只是釘在其身的根小刺一樣。晶芸大驚,忖道:“若是這條巨鱷早些到來,我的海怪怕是這時已做了它的口中食。”
  運足內力,晶芸以連珠箭手法擲出諸般兵器,雖然那鱷魚身有堅甲護體,卻難擋住。霎忽間巨鱷成了刺蝟,卻仍然不死,發了狂一般,騰到浪頭上,撲向晶芸。
  海怪護主心切,不知那鱷魚身上已滿是槍戟,咬它不得,張開巨口,迎了上去。
  晶芸牽住海怪鼻子上的白綾,使之扭頭避開。反手一計開山掌力,結結實實擊在巨鱷肚皮上。饒是那鱷魚體巨無朋,甲堅無匹,身中晶芸掌力,亦被震得飛出水面,落到五丈外,濺起滔天巨浪。
  那鱷魚兇性發作,翻翻滾滾,身上外露出的槍戟斬殺了不少靠近它的小鱷小鯊。驀地,張開大門似的巨口,銜住晶芸坐下海怪尾巴。
  痛得海怪上下劇烈地翻騰,苦苦掙扎,卻萬難擺脫。晶芸若非身懷絕世武學,早被顛簸下去。銀牙輕咬,素手生輝,已然將玄功運到極限,伸指遙遙向鱷魚雙睛點出。水光映射中,兩縷指罡熠熠閃光,呼嘯而出,接著血光迸現,那鱷魚被無堅不摧的指力洞穿腦袋,死後仍緊咬著海怪尾巴不放。
  海怪尾巴得保,卻難甩脫鱷魚死屍,掄圓尾巴,將巨鱷屍體當做兵器,擊打得十丈內鯊魚巨鱷難近。
  且說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入水後暗暗叫苦不迭,雙掌不斷揮舞,才可將四面襲來的鯊魚震退。心忖:“鯊魚、鱷魚是我教下弟子馴服的,怎麼我身上灑下的氣味它們識別不得呢?方才就是站在鱷魚頭上,也不會受到它們攻擊。一入水中,非但鯊魚襲擊我,便是上面的鱷魚,也遊下來爭食,究竟是甚麼道理?”
  施展千斤墜身法,沉入海底。鯊魚成群跟來,只得不停舞動手臂,抵擋著惡鯊森森利齒。
  克耳罕恍然大悟:“嗯,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要受到這些水獸的攻擊。在水面身上的氣味兒不失,一入大海,那發散氣味兒的藥物,早被海水洗滌乾淨.”想通此節,更不敢大意,使出渾身解數。
  袁星在上面等待良久,不見克耳罕出來,向上面叫道:“張發、陸雲,你們負責挑選勇士下水誅殺鯊鱷,涉水到舟山島上的普陀鎮,再組織大船來接應其他人脫險。”
  姬碧瑕問道:“那麼你自己做甚麼?”
  袁星道:“追殺克耳罕,直至將之驅逐出中原。同時在海底尋找活佛弗陀丹,生要見他人,死要覓到其屍。”
  洞中傳來聖火教護法傑延聲音:“有勞袁大俠,家師捨己救人,必是善果善報,萬萬不會死的!”
  袁星不再多說,吸足空氣,鑽入水中。自修煉成開天目神功,這時首次入水,想到聽自逍遙浪子口中對開天目以後,在水中種種神奇的描述,迫不及待睜開眼 ,果然呈現在眼前的是片澄澈透明世界,心中暗暗喝彩:“好美的海底,可惜滿是鯊魚兇鱷,不然倒可盡興戲耍。”
  鯊魚遊動雖快,但在已經修煉成開天目神功的袁星眼中,不比水蛭快多少.鯊鱷向他襲擊,莫不被其輕輕出指,凌厲之極指罡隔水射出,洞體破腦而斃.“呀!開天目神功這麼神奇,若非自己煉成,無論逍遙兄怎樣描述,也難想像得到。早知開天目神功這般玄妙,不成天纏著逍遙兄,非要他傳授不可才怪!”
  袁星正自出神,遠遠見到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正在高低不平的海底躑躅前行,暗自盤算:“尋找活佛弗陀丹之事可緩,追擊克耳罕不可稍有松怠,除惡不盡,遺患無窮!”
  “嗤、嗤、嗤”三聲,自其微挑的左手拇指少商穴中射出三道劍氣,曳出長長水線,洞穿三條鯊魚白白的肚皮。袁星一路劍氣縱橫,誅殺鯊魚逾百,已經追到老魔頭身後。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抵擋著鯊魚的進攻,歷盡艱險,來到處珊瑚礁後,竟然提起兩只銅環,向下拉動.
  天罡劍袁星看得明白,那銅環上連接的是與海底同樣顏色的網綱,只要這網綱聚在一起,巨網會將普陀山下海中所有鯊魚、鱷魚,連同水中人一齊網入其中,那時莫管是中原群雄也好,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眾也罷,便是有天大本事,也無施展之地,人人難逃做魚腹中食料的厄運。
  看明究竟,袁星心中大罵克耳罕不止:“好歹毒的老魔頭,使出這等絕戶計,光用來對付中原英雄倒也罷了。毒計一經發動,玉石俱焚,那些追隨他萬里迢迢,來到大唐的波斯人亦無一倖免,豈不是滅絕人性麼!”
  克耳罕雖動作快,但在袁星眼中,不啻是緩慢的烏龜在爬行。當機立斷,雙臂揚起,十指暴射出七色劍氣,擊中那兩枚銅環。水中傳音沉悶,卻也“鏗鏘”作響.克耳罕捏拿不住,手中飛出銅環時,抬頭去看來人面目,卻覺肘彎癢麻,已然被封住穴道。由於距離于距離遠,在水中看不清楚究竟是誰,但他已自對手絕頂身手中猜出,遙遙射中自己穴位的,必是逍遙浪子與袁星二人中之一。
  袁星來到克耳罕身前丈內,再度舉起雙臂,便要發出劍氣,擊斃已是惡貫滿盈的異域魔頭。
  “嗤”然聲中,十道劍氣宛若十條水蛇,噬向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以袁星此刻功力之高,出手之快,況且還在水中,應是無人可救老魔性命。世事往往絕對不得,就在他凌厲之極劍氣將及克耳罕死穴,珊瑚礁後驀地伸出兩只手掌,掌心釋放出湛諶金光,托住那十道凌厲劍氣。
  天罡劍袁星大愕,整個宇內,能阻住他指上激射出劍氣的,不超過三人。腦中靈光電閃,心道:“活佛弗陀丹果然沒死!這老和尚迂腐至極,為何要救老魔頭性命?恩!畢竟是兄弟,雖有佛魔之分,卻也難斷骨肉深情.”
  快過任何魚類,游過珊瑚礁,晃身來到那人身後,伸手去拍那人肩頭。袁星並不期望拍中,曉得自己絕對近身不得活佛弗陀丹,孰知應手拍中水中和尚。
  大租尚緩緩轉過身來,正是活佛弗陀丹.他為了救人,在關鍵時刻,施展出驚世駭俗武學,雖將別人救上來,自己卻墜入大海中.甫入海底,便遭到鯊魚圍攻,若在陸地上,大和尚只需高聲誦經,再兇猛的野獸也不會傷害他。水中無法張口,只得雙手捏著佛印,向外推出,將來犯鯊鱷拒之丈外。
  也是克耳罕陽壽未盡,生死攸關之際遇到活佛。弗陀丹面向袁星,伸指在水中劃出字跡來:“將這孽障交給老衲,由貧僧用佛法消除他的惡業。不然,便是此時誅殺了他,業力不散,終究他還是要輪迴成魔王煞星的。”
  袁星搖頭,與此同時,十指激射出道道劍氣.將游來攻擊三人的鯊魚射死。始終難以騰出時間與活佛劃字跡對答,心忖:“老和尚一副菩薩心腸,倘若依他,留下惡魔克耳罕,必是遺禍無窮。倘若不依,卻難駁回大和尚面子。”
  雖在水中,活佛弗陀丹所修的佛家玄功,依然能讀懂別人心中所想,指力劃處,寫道:
  “袁施主顧忌老衲面子,倒是大可不必。老衲想的是替大俠減少殺孽,以求早證正果。倘若克耳罕再造殺孽,老衲願向天下生靈謝罪。”右手寫著,左手發動佛門玄功,水中電光閃爍,圍繞惡魔克耳罕亂竄,痛得這魔頭翻翻滾滾,口中灌進不少海水,昏死過去。
  袁星看得明白,心道:“你廢除他的武功,就以為可以了麼?似這等不世大魔頭,只要有半口氣在,也必然為禍人間.若是老魔使出個障眼術,表面武功全失,待得機會成熟,再興風作浪,殘害生靈,大和尚你可造孽非淺!”
  弗陀丹在水中劃字道:“便連你心中所想,都瞞不過老衲的眼睛,何況是他武功真假被廢!”
  又有十多條鯊魚游來,袁星出指射斃,同時忖道:“這大和尚還是沒有成佛,放不下手足情,才對十惡不赦老魔這般優待。甚麼惡業不消,還得帶著業力輪迴,都是騙人的鬼話。”
  活佛感知到袁星心中所想,寫道:“並不是惡人被殺死後形神俱滅,要徹底澄清這世界,使之變成佛土淨地,光靠打殺是不行的,非得教化眾生,要他們本身大覺大悟。”
  袁星心道:“大和尚,算你嘴巴厲害,這裡不是大談佛理的地方,快快跟我出去。”曉得和尚可以感知自己所想,踏水而起,指劍到處,兇鯊巨鱷擋者披靡。
  活佛提著已然功力全失的弟弟,劃水跟上。升出海面。不見任何人影,袁星唬得倒吸口冷氣,心說:“難道所有人俱被鯊鱷吞噬了不成!?”
  弗陀丹抱著克耳罕爬上岸道:“袁大俠,不必有如是想法。莫說別人,便是你的紅顏知己公孫姑娘,再多的鯊鱷也是已然莫奈其何,更何況尚有張發之助,他們定然已率人殺出重圍。”
  百年巨魔克耳罕垂頭喪氣,吐出許多海水,忽然變得慈祥至極,跪在活佛弗陀丹面前道:
  “哥哥,您大人大量,又一次放過小弟。經過百年夢幻,弟已悟道,求哥哥收錄門下。”
  袁星聞聽,不敢置信,凶神惡煞模樣的一代魔君,怎會突然心向善業,竟欲皈依佛門,豈非怪事咄咄。
  弗陀丹看出袁星疑惑,暗暗施展功力,繼續控制克耳罕心智,同時說道:“無量大光明佛祖。我佛慈悲,度化無邊眾生。克耳罕,汝名克耳罕,實非克耳罕,是名克耳罕。既然汝心有所悟,誠心向佛,已然立地成佛。佛家弟子眼中,世俱是空,吾非汝兄,汝非吾弟,你應稱我甚麼?”
  克耳罕如受當頭棒喝,怔了 怔,頂禮膜拜道:“師父,弟子祈求剃度受戒。”
  活佛伸掌抹去克耳罕滿頭白髮道:“無量大光明佛祖。以後你我師徒便在這普陀山上結廬而居,永不下山半步,你可願意?”試著收回功力,要他自己做出答覆,看其到底有沒有改邪歸正。
  克耳罕捫著光禿禿頭頂,心中茫然,思如奔馬:“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玄鶴千齡,蜉蝣一旦。思念起來,無不是戲!既然在幻境中,便要尋到人生真諦,幻耶夢耶?何可醒耶……”原地轉了十餘圈,進入虛幻境界,但見被其殺死過的所有人魂魄飄來,齊聲吶喊: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抱頭滿地打滾兒,克耳罕身心倍受煎熬,痛苦不堪。忽地爬起,重又跪在活佛面前,高呼:“師父,快快救我!”
  活佛等的就是這句,微微頷首,在克耳罕頭上連擊三下,道:“毋須驚慌,只要我們有生之年,俱不下這普陀山,你便可斷除煩惱,永離惡孽。”
  克耳罕跪著道:“師父,弟子前愆難贖,煩惱是永遠也難斷除。”耳中聞聽海潮澎湃,竟似被自己荼毒的冤魂,在發出復仇的怒吼。
  弗陀丹又在克耳罕頭上輕擊三下,見他終於鎮靜下來,才走到袁星面前,脫下袈裟,取出金缽,稽首道:“袁施主,請將貧僧衣缽傳於彼霍。兩個小徒若要問起,便說貧僧已然圓寂.無量大光明佛祖!”轉身攜著克耳罕,向山上爬去。
  自此,世間少了傳說得玄乎其技的活佛,普陀山上多出兩個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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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貪嗔迷惘何其多

  天罡劍袁星眼望著二人遠去,悵然若失。甫欲轉身離去,山上傳來克耳罕的聲音:“袁大俠,小僧罪孽深重,自不必提。那個小娃娃並沒有送到扶桑島去,而是在珍寶島上。還有,快快去追上離開這裡的人,千萬記住: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
  “珍寶島在甚麼地方?”袁星從來沒有聽過,又問道:“你傳出已將小尚武東送扶桑的假訊,旨在引得逍遙浪子等人離開中原,是也不是?”
  克耳罕有氣無力道:“不假。珍寶島在六橫島南面,島上滿是奇珍異寶。島主凝光子乃是我的摯友,功力通玄,實不在小僧武功未失時之下。若是能請動北坤罡鬥宮主人玄陰聖母,大抵還可不致干戈相向.如若不然,萬萬要小心行事.凝光子的厲害處,並非只在武功上,更主要的是手段詭譎莫測,狡猾至極,決非你所能敵。”
  袁星曉得克耳罕內力全無,傳音不遠,拔身而起,霎時間來到二僧背後,問道:“你所說的,可是那位‘陸地大仙凝光子’?傳說這道人也來自波斯,雖身懷絕頂武功,卻從不與中土武林來往.”
  活佛拉著克耳罕走得飛快,遠遠說道:“袁施主,那凝光子雖然在波斯住過,但卻是地地道道的大唐人。一切悉有定數,但求好自為之,還多問甚麼?克耳罕與弗陀丹咸已死了.你明白麼?”
  “晚輩曉得!”袁星面綻笑容,扶搖直上,橫渡大海,向普陀山對面的舟山島飄去。
  遠遠見到十四艘大船上坐滿了人,心中大急,想到克耳罕那句“逢船莫坐”,凌空縱聲叫道:“快快下水,那船坐不得!”
  陸雲大聲道:“船是我與張發在舟山島上租來的。袁星,怎麼個坐不得?”
  流星掣電似的,袁星飛臨十四艘大船上空,究竟怎麼個坐不得,他也不曉得,只知克耳罕不會故弄玄虛說謊。
  突然,陸雲仰面翻倒,口吐白沫兒。袁星居高臨下看得明白,倩文剛要去扶,她自己也倒下。
  晶芸站在碩大無朋的海怪上,見狀便要上船教人。袁星射落在其身畔,伸手按住道:
  “芸兒,不可!”晶芸驚問道:“為什麼?”
  袁星自然不知如何回答,向大船上的張發道:“快快過來,大概現在只有你功力通玄,百毒不侵,尚可活動.”
  幾艘船上同時響起:“不見得吧?’是法圓等高手聲音,不下百人同時站起,可是除張發外,人人仰面翻倒,不省人事.
  張發傲立船頭道:“袁兄,不知這船上有何樣的劇毒,乃至使大家這個樣子?”
  袁星道:“我哪裡曉得是甚麼毒,如若曉得,還不設法相救?”
  張發抱起姬碧瑕道:“小弟願以身試毒。”盤膝坐在船舷上,注入佳人體內玄氣。意念所至,真氣在姬碧瑕體內遊走不休。
  袁星搖頭道:“你的功力雖深,想救碧瑕醒來尚可以,但欲救活所有人,卻是萬萬不能。”
  晶芸忽然指著一艘船上綁縛著的俘虜道:“星哥哥,你看,他們安然無恙!”
  袁星頷首,柔聲道:“芸兒,你在海怪上千萬莫動。待我也到船中查它個水落石出。”
  晶芸星眸眨動,深情之至道:“當心!”
  天罡劍微笑道:“放心!”晃身飄落在張發身畔。
  此刻十四艘大船上,除去被捉住的俘虜外,只剩張發與袁星兩人安然無損。
  姬碧瑕那美麗的面孔上漸漸透出青氣。張發目似垂簾,只顧專心致志運功,並沒注意這些。
  袁星來到俘虜中間,詢問道:“你們身上可有避毒解藥?”無人搭話,個個駭然望著他。
  袁星又道:“各位不必默然不語,無論有何樣的秘密,也休想瞞過在下。”出手如風,霎忽間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搜遍三十六人全身。
  海怪上晶芸看得心曠神怡,忖道:“袁郎功夫之深,足可睥睨天下!得夫婿如此,幸運至極!其實,他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這一生也只喜歡他一個。”想得出神,呆然良久。
  忽地,晶芸見到張發懷中的妹妹臉上,不知何時結滿晶瑩剔透怪冰,大喊:“張發,你還不快快放下碧瑕,再胡亂醫治,必然害死她無疑!”
  張發正值運功緊要關頭,內視返聽,莫說是晶芸在喊,便是焦雷炸在頭上,也休想要他聽到。
  晶芸大急,便欲飛到船上扯開張發。袁星遙遙發掌,凌虛罡氣將她推回,道:“你功力遠不及張發,不要說拉開他.就是船上奇毒,亦已抵受不了。”晶芸急不可待問道:“星哥哥,你發現解救大家的途徑了麼?”
  天罡劍袁星苦澀地搖頭。晶芸連連追問道:“搜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餘孽難道沒有結果?
  這些俘虜身上完全同我們一樣,沒有解藥?既然他們沒有解藥,怎會安然無恙?”
  袁星點頭道:“芸妹,你說得都對,我也正在納罕。”
  晶芸急道:“快快阻止張發向小妹體內注入真氣,若是再這樣下去,碧瑕便是不被毒死,也得被凍死。”
  袁星不慌不忙,踱步來到張發身側,仔細觀察良久,抬頭道:“芸妹,不必擔心。張兄弟是將碧瑕體內的寒毒悉數驅逐出來,才于盛暑中周身結出玄冰.正因見到玄冰,碧瑕縱是救不醒,也可冷凍起來,暫時保住性命。”
  晶芸半信半疑道:“如你所說,倒是應該擔心陸雲與倩文他們的安危?”
  張發忽然開口道:“正是。瑕兒三日內性命無虞。咱們快快設法相救天下英雄!”說著抱起姬碧瑕,躍到海怪上,放在晶芸身旁,叮囑道:“不可觸摸她,以防你也被凍殭.”翻身倒飛回船頭,攜起陸雲,又運到海怪上.
  袁星出指如風,解開百餘名俘虜穴道,同時捏斷綁縛他們的繩索,高聲道:“每十人劃動 艘大船,迅速劃到舟山島,不得有誤!”凜凜神威之下,雖是寥寥數語,不啻是金科玉律,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餘孽但求活命,無不遵命。
  船隊靠岸,袁星吩咐將昏死過去之人抱到塊石坪上。暗中撮起一把泥,均勻捻成百餘丸,陡然雙手齊揚,以天女散花手法,射入八荒死活鬼教教眾口中,森然道:“這是‘惡起殺身丹’,你們已經無法吐出,服食之後,只要稍起惡念,便得周身血脈寸斷,七竅流血而亡,無藥可救。若是一生念念不忘行善,非但無損,而且大可助長功力。”已欲放這些人回到波斯,才有如是謊言。
  晶芸早知究竟,煞有介事接著道:“只要你們自此改過向善,便是不想回波斯,留在中原也沒甚麼不可。現在,是你們改過的一個機會,快快爭先說出大家中的是什麼毒.”
  有人道:“當真不知。”還有人道:“若是知道,我們服食了‘惡起殺身丹’絕對不會不說。”同時有抱腹痛吟的,哼哼唧唧道:“袁大俠,我們並沒起惡念,怎會腹若刀割,不會是您老人家一時疏忽,給我們服錯了藥吧?”
  袁星射出泥丸時,靈機微動,已然在幾粒中注滿真氣,所以便有這幾人高呼大痛,以證其實。
  晶芸與張發不知所以,同存疑惑,互望一眼,均在心中暗道:“他的泥丸中真有毒藥?”
  袁星道:“一樣的‘惡起殺身丹’,怎會有錯。必然是你們心生惡念,立即想些善念,看看怎樣。”心中有數,那幾人體內的真氣馬上會消失,知曉這般說法,腹痛之人定然信服,待得止住疼痛,更是人人誠服。
  果然痛呼聲立止,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殘眾,自此再無人敢起禍害人間之心。
  張發生性誠樸,竟信以為真,喜道:“早知袁兄精曉用毒法門,我何必消耗恁多真氣,以內力保住瑕兒三日不致百脈受損,當真冤枉。”
  晶芸同時傳音入密問道:“星哥哥,你這泥丸中真的有毒藥?”
  袁星傳音入密回答道:“傻丫頭,這是騙那些惡人的,你怎麼也信!”
  晶芸忙向張發傳音入密道:“傻小子,咱們先前猜得完全不錯,他這是騙人的把戲。你不要寄希望過於殷切,纏得他麒麟皮下露出馬腳來,那可枉了咱們的袁大俠打回誑語,豈非要他白白煞費苦心。”
  袁星聽得到任何傳音入密聲音,赧然道:“別人叫我大俠,你也這麼叫,不是在替我戴高帽子麼?”話題立轉,急道:“晶芸、張兄弟,你們二人快快以掌力將石坪旁邊的沙灘震出坑來,立即將所有中怪毒者埋起,減少內寒外熱溫差,大抵還可保住他們性命.”
  張發道:“挖坑埋人之事,我一人足以。你只管想救活他們的辦法。”說著便做,掌力落處,黃沙翻卷。
  晶芸道:“將人埋在沙子中,即便劇毒不發作,也得將人憋死。我去尋來些空心蘆葦莖,插入他們鼻子中,免得窒息.”
  袁星心說,“還是女孩子家心思細膩,以後無論遇到甚麼事,多向芸妹求教,必有裨益。”頷首道:“不錯,正該這樣。你們記住,在我離開這裡後,無論發生天大的事,也不許離開眾人。不然,稍出差錯,中原武林精英泰半毀在這裡,我如何向逍遙浪子交待。”
  晶芸關切地問道:“你到哪裡去尋良醫或是聖藥?”
  袁星心道,“我已答應弗陀丹,絕對不將他們師徒自此隱居在普陀山上之事,外洩出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便是與我最親近的晶芸,也不可相告。但又不可向芸妹說謊,這可如何是好?”靈機微動,既不撒謊,又不失諾,道:“去找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雖非良醫,卻必有解救大家活過來的聖藥。”
  張發道:“原來你是到 個已死的大夫身上取藥,這人不會是鐵心華陀石新章吧?”
  “當然不是。”袁星心說:“過去的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已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普陀山上一老僧,說他已死,應當不是詛咒,更非誑語。”氣衝雙足湧泉穴,稍點即縱,快逾電光石火,凌空虛踏而去。
  為了不讓晶芸與張發看出端倪,故意向旁側裡飛出好大段路,剛要折向普陀山,心底想起克耳罕之言:“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心中一凜,返身激射而回。
  張發見到他去而復返,以為解藥已經取來,興高彩烈道:“快快給大家服下,省得我用沙子埋他們了。早知你這般快捷,也不用害得我空費力氣,擊出滿地沙坑來!那鐵心華陀石新章就死在這附近麼?是誰殺死他的?”
  袁星足不履塵,急道:“我是回來告訴你們四句話:‘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話畢,懸身而返,凌空虛渡飛向大海。
  晶芸奇道:“星哥哥弄的是甚麼玄虛?”
  張發搖頭道:“不知。但我只知他是事後諸葛,若是早些告訴我們‘逢船莫坐’,豈能現在只剩我們兩個!”
  天罡劍袁星飛騰若電,宛似神龍行空,只是盞茶時光,已然重上普陀山。火勢雖殘,但有的地方還是飛越不了。尋處缺口,凌虛飛渡,直撲山巔。
  普陀山雖然不小,但袁星這等莫可思議禦氣而行神功施展開來,不需一刻鐘時光,遍查其上,卻是空空如也,再也見不到任何人。急得他渾身汗出,一籌莫展,憂心如焚。
  氣沉丹田,發出悠長聲音道:“弗陀丹,你們在哪裡?”袁星內功已達神妙無匹境界,那滾滾聲波只是在山上迴旋纏繞,絕不會傳到遠方.竹木蕭蕭,動盪回音,並無人聲應答。
  饒是袁星這等頂天立地大英雄,於中原泰半精英無救情況下,亦是頹然落地,坐在岩石上抱頭望著大海,無助地將腳下石子踢飛,內心大喊:“陸雲,你們之死,我袁星負罪良多!
  若是當初不信老和尚的,捉住那魔頭克耳罕,這時逼他交出解藥,大家又怎會無救!”
  呆坐不知多久,驕陽斜下,兩行英雄淚掛在他臉上,折射著璀璨彩光。
  袁星記事以來,流淚次數屈指可數。這次若是自己性命不保,倒也能坦然待斃.可是,因己一時疏忽,竟然害得無數英雄好漢命歸黃泉,豈能不內疚。便是單單內疚,他這等豪氣乾雲大英雄也不會落淚,最主要的是無救群雄中,有他情逾手足的兄弟陸雲。
  內心暗忖:“克耳罕與大和尚弗陀丹已不知去向,大家死後,我縱是想替他們報仇,也是空懷其心,有力無處去使。這可讓我回去怎樣向晶芸、張發交待!”
  踏著夕陽,袁星茫無目的走進潮音洞中。忽聽前面迷霧中有人咳嗽聲,接著小聲道:
  “妹妹,我不去見他,是因為曾經身染穢質,你冰清玉潔,怎麼甘心將他拱手送人?”略辨音韻,已曉是誰。
  袁星慧眼睜處,透過氤氳霧氣,見到裡面二女旁蹲著只巨雕,猶豫片刻,心念電閃:
  “世上最令我尷尬的事,莫過於同時見到面前的這兩個女孩。若是陸雲等無危險,而是我自己要死,也不會來見她們……”如逢鬼魅,只想悄悄退開。
  躊躇頗久,邁步向前,強顏歡笑道:“雲娘、嫣然,別來無恙?只因陸雲等人命在旦夕,我無暇與你們多談,非藉雲娘的巨雕一用不可.”
  嫣然先驚後嗔道:“我哥哥怎麼了?哼,若非你不是為了雲娘姊姊的大雕,便會躲避瘟神樣偷偷離我們而去,是不是?”
  鹿雲娘幽幽道:“袁郎,你不見奴家,倒也沒什麼.要知嫣然為你離開道觀,不辭辛苦來尋你,那得多大的勇氣!今日你迴避嫣然,眼中只有公孫晶芸,當初又為何招惹她?不是你裝得癡情,苦苦纏她恁久,怎會攪起觀中道女心井之波?”
  袁星怔住。嫣然卻道:“雲娘姊姊,不要說袁大哥,都是我不好,當初的事做得忒是絕情,也怨不得他。”轉面向袁星道:“倒是你對不起雲娘姊姊,你癡心對小妹時,小妹鬼迷心竅,對大哥置之不理,這時噬臍莫及不必說起,雲娘姊姊可是時時刻刻把心神放在你身上啊!”袁星心道:“我可始終沒有將她放在心上!”暗暗奇怪,這二女怎會齊來到普陀山上,且均全心全意為對方辯護。
  嫣然又道:“你們之間再加上公孫姑娘,將來如何結局,與貧道無關。袁大哥,我哥哥現在何處?傷得怎樣?你要藉神雕去哪裡求醫?”
  驀地,洞口響起嬌滴滴聲音道:“你哥哥在舟山島上,並未受傷,是與大家一起身中莫名其妙奇毒。星哥哥藉雕何用,我也正要問他。”
  鹿雲娘與嫣然同時驚呼:“是公孫姑娘麼!”
  袁星喜道:“芸兒,你怎麼也來了?”
  晶芸已然閃身入洞,微笑道:“我怎麼不可以來?自然是怕你孤身遇險,隨後跟來的。”
  袁星暗暗叫苦,尋找克耳罕不到,已是火冒三丈,三女恰巧在這時聚會,豈非火上澆油!
  陡然挺起胸膛,肅聲道:“咱們四人之間糾葛,以後有的是時間處理,眼下十萬火急,拜託三位回到舟山島上,協助張發看護好中毒的群雄,等我取解藥回來。”射上雕背,拍其頸項,卻未料神雕只聽主人號令,非但不聽他的,反而回頭啄向他眼睛。
  鹿雲娘高聲叱道:“扁毛畜生,不得無禮!”大雕才溫順下來。
  晶芸搖頭道:“舟山島上,有張發看守,萬無一失。你不告訴我們到底要去何處尋找解藥,小妹萬萬放心不下,非跟著你不可!”
  嫣然與雲娘對袁星感情之深,較晶芸絲毫不遜,也是同樣心思。當下,雲娘道:“袁相公,奴家雖無資格跟著你,卻也管不住自己,自相公出得雷音谷以來,無時無刻不在暗中相隨,以後不求為君妻妾,只求做你的丫鬟使女。目下相公銳身赴難,不知身向何等險境,雲娘豈有不追隨左右之理!”
  袁星頗受感動,卻頭疼至極,忖道:“現下唯一希望便是立即按克耳罕所說,乘雕趕到珍寶島,許從凝光子那裡可討來救治大家活命的靈藥。尚不知那凝光子是何樣人物,怎可答應三女同行,一旦她們中有人出個三長兩短,豈不追悔莫及!”毅然道:“你們誰也不可跟著我。雲娘,形勢緊急,只好強藉你的神雕。”
  驅雕欲起,可是那早通靈性的大雕就是斂翼不起。袁星劍眉微剔,騰身而起,展開禦氣蹈虛神功,快逾飛鳥,剎那去得遠了。耳中隱隱聽到雲娘遙遙傳來:“袁郎,你莫氣,是俺不是。早知謽你不過,便讓你乘雕自去,現在後悔,奴家也追你不上!快快……”
  宸星神功一經發動,風馳電掣,雲娘後面說些什麼,再也聽不到.海風和煦,拂面生爽,但覺心頭澄澈,若非急著醫救中原群雄,倒想盡興玩耍。
  乘風禦氣,心潮逐浪,陡然興起,縱聲長嘯。和著潮聲,袁星的嘯聲遠遠傳出。
  普陀山上三女本是互相鉤心鬥角的情敵,聽到嘯聲,無不因關心袁星過劇,齊生和解同去追隨郎君之意。雲娘首先開口道,“二位妹妹,咱們毋須迴避,人人都將袁相公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何不結成姊妹,共同翼護在他左右?”
  晶芸道:“女子有不嫉之德。小妹早有此意,一來不知二位姊姊意下如何,二來清楚星哥哥的個性,要他同時接納我們,怕是不行。”
  嫣然羞澀道:“我既已決心將道袍脫下,便是不顧一切喜歡上他,豈在乎多出你們兩個。”心說:“雖是口中不在乎,哪裡又能真的不在乎!但是倘若在乎,便已注定得不到那冤家,只好不顧一切了。”
  雲娘喜道:“有你們兩個這種說法,事情已經成功一半。若袁郎真的不同意,我們反倒應該欣慰,因為那樣,咱們並沒喜歡錯人,他是真正的情聖。”
  嫣然最是患得患失,忖道:“好事得諧,固然可喜。永久皈依空門,也是可慶,因為畢竟曾經得到情中至聖真心喜歡過。”
  晶芸曉得袁星目下功力之高,急道:“我們快些乘雕去追他!再若耽擱片刻,雖有神雕,也難追及。雲娘姊姊,不知你的神雕能否載動咱們三人?”
  通靈神雕仰頭啾啾鳴叫,像是在說:“你忒也小覷了我!”
  鹿雲娘跨上雕背道:“二位妹妹,自今而後,我們已是金蘭姊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快快上來。”
  晶芸爽快之極,坐到雲娘身後,撫掌贊道:“對!我們同是武林兒女,一言而決,也不用擺排香爐,面北行禮,免去三拜九叩。”
  嫣然被二女不讓鬚眉豪氣感染,大改素來文雅矜持,跨上巨雕,抱住前面二人楊柳細腰道:“雖非大丈夫,咱們也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快快去追袁哥哥,我們姊妹能否終生廝守,全憑他意。”
  巨雕振翼飛起,霎時下臨茫茫大海。雲娘道:“咱們姊妹今日義結金蘭,省去的繁文縟節,留著勸得袁郎同意後, 齊叩拜。”
  袁星去勢果然神速,三女坐下巨雕縱是神勇,直追到銜山日落,晚霞滿天,大海呈現出橙紅一片,也未見到他的影子。
  雲娘大後其悔,忖思:“當初便讓他獨自乘雕而去,我們三個弄來艘小船慢慢趕來,也比這般尋不到他蹤影強。”
  暮色迷蒙中,半彎新月掛在海天相接處。嫣然口中不知不覺吟出:“海上升明月,天崖共此時……”
  雲娘道:“對,只要想到我們與袁相公同在一輪明月照耀下,便有渾身使不盡力氣,定然能找到他。”故作沉穩,其實她並不比身後的二女輕鬆。想到自己年長,才付出最大的努力,強自做出姊姊模樣.
  夜色朦朧,月隱海中。前方出現座頗大的海島。袁星心中盤算,按照克耳罕所說,這島應該是那珍寶島了。深吸口氣,長嘯一聲,足有盞茶時光,才住其音。聽著海面回盪自己龍吟般的聲響,信心十足落到珍寶島上。稍事調息,飛上樹梢,星丸跳擲似地深入島中。
  三女駕雕飛翔於茫茫海上,正自不知方向對錯,前面響起雷霆長嘯。雖然幾乎將三姝震落,但卻人人透出口長氣。
  靜謐荒涼的海島,先後四人一雕登臨,星光幽幽,地上並無影子。
  袁星瞬息彈射到海島中心,睥睨四顧,不見有人,心犯疑惑:“難道這裡不是珍寶島?
  不會錯的,若是克耳罕沒有撒謊,這裡必是珍寶島無疑。可是,誰又敢保那老魔頭當真改邪歸正,不是在設計圈套,引誘我入陷阱?”
  正自心中惴惴,忽聞二縷微弱聲音傳自遠方:“珍寶島主,我已經有五十二萬四千二百八十七兩黃金,再不用多久,你們珍寶島賠不起婆婆我,必然破產。那時婆婆我將島上珍寶全部運走,這裡便成貝殼島了!”袁星大驚,已聽出是見錢不知足錢婆婆的聲音,忖道:
  “無欲師叔俗家名字錢生瓊,諷刺她‘前生窮’倒是半點不假,這人見到黃白之物,眼睛便紅了!”
  飄身落地,小心翼翼,蛇行鷹翔向前靠近。走出不遠.袁星驚見林中現出塊約有裡許大的怪異草坪。草坪以橫豎青石隔成數十塊,細看之下,竟然是張巨大的像棋盤!
  在彼端第三排第四格子中,銀髮蕭然顫巍巍站立位老嫗,正是無欲道姑.袁星見到故人,繃緊的心弦略略鬆弛,惟恐附近有別人,傳音入密道:“錢師叔,您老在這裡弄甚麼玄虛?”
  無欲道姑置若罔聞,打開懷抱著的大大包袱,裡面竟是拾自海灘的五色貝殼。
  袁星暗暗驚奇,又傳音入密問道:“師叔,你在做甚麼?這裡可是珍寶島?”
  無欲道姑驀地回身,遠遠望見夜幕中的袁星,怔了半晌,喜道:“原來是你,袁小子,快快來幫師叔數貝殼!”
  天罡劍袁星見錢婆婆神色異樣,且答非所問,立即又追問句:“師叔,這裡可是珍寶島?”
  錢婆婆笑道:“傻小子,這裡不是珍寶島,婆婆我去哪裡要珍寶呢?.你若是不相幫,快快走開,別耽擱師叔我發財。二十六萬二千一百四十五、二十六萬二幹一百四十六……”
  數完一個數,向腳下象棋格子裡扔一個貝殼。
  袁星大奇,忖思:“這人是在發甚麼神經?”舉目望去,見那邊連續十九個格子已經擺滿貝殼,而且是有規律可尋。第一格中只放一個,第二格中放兩個,第三格中放四個,第四格中放八個……以此類推,每升一格,所擺貝殼是前一格倍數。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對面樹林中傳來陰惻惻聲音:“朋友便是新近鋒頭最健的天罡劍袁星麼?”
  袁星腳下輕點,飛到草坪構成的棋盤中心,冷冷道:“不錯,正是某家!既將在下當做朋友,為何不出來相見?”
  “本島有自己的規矩,若是客人見到主人,自此便不再是朋友客人,不成本島子民,就是本島仇人。”那聲音又接著道:“成為本島客人,自然有莫大好處。本島到處是珍寶,只需客人將草坪上棋盤按規則擺滿貝殼,每一只貝殼,兌換 兩黃金。這位錢婆婆只來島上十日不到,便已得到五十餘萬兩金子。袁星,本島待客之禮可豐厚麼?”
  “稀奇古怪!在下並不愛黃白之物,只想破除你們的臭規矩。”袁星心急如焚,忖道:
  “舟山島上數以千計的好漢命在垂危,豈能再與你們徒耗時光,說不得只好放手一搏,想那克耳罕的摯友凝光子,也必然不是甚麼好東西!”
  “你是根本不想見到我們島主了,無論任何人,只要踏入棋盤中,不想接受這份厚禮,已經晚了!島主早有吩咐,對待你這樣的人,不殺不逐,只是島上人始終莫與你照面,要你便似進入無人荒島一般。尚喜可以發財,便似錢婆婆一樣……”聲音漸來漸遠,漸來漸含糊不清,若非袁星身懷絕世神功,早已經聽不清楚。饒是他全力側耳諦聽,亦覺那聲音後來隱隱約約、悶聲悶氣,竟似消失在深深的地下。
  袁星大是生氣,揚手遙遙發掌,罡氣呼嘯,將先前神秘人發聲所在巨樹攔腰擊斷。暗夜中,流光溢彩的真氣照亮整個草坪,聲勢端的驚人。
  彩光照得錢婆婆皓首映紅,抬起頭來,眨動貪戀的眸子,面色蒼白道,“袁星,你小於如是攪亂我的貝殼,師叔拿你當金子!”
  “師叔,你又在欺負袁兄了,嫣然可要鳴不平。”隨著聲落,草靡成片,巨雕斂翼直降,雕背下來三位天仙化人般佳人.陸嫣然跨前又道:“錢師叔,你擺的見殼可是每次只許數一枚,每格是前一格的二倍,依次將六十四格擺滿?”
  錢婆婆一副力竭智窮的樣子,疲憊不堪道:“你怎曉得?”
  “嘿嘿,錢師叔,你上了珍寶島島主的惡當,怎麼兀自不知!這是再簡淺不過的數術遊戲,也是我們道家六十四卦中實用起來的一變。莫說你已年邁,便是自五歲起,日夜不停地數,數到一百零五歲算一生,數上萬萬生,恐怕仍然擺不滿那棋盤的第六十四格。”
  “嫣然,你這是騙我人老頭昏。依你所說,萬萬個百年還是難以擺滿,那麼是永遠也擺不滿了?”錢婆婆幾日來連續不斷數貝殼,已經累得神經麻痺,雙手微顫不已,話聲中也略帶顫音.嫣然搖頭道:“不是的。第六十四格也有擺滿的時候,閒暇無事時,我與莞爾仔細算了三十天,才知要想擺滿第六十四格,至少得用五十八個多萬萬個一百年。”
  錢婆婆連連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婆婆我擺滿十九個格只用了五天多一點時間,卻得了五十多萬兩金子。以此推算,六十四格擺滿,斷然不到二十天,婆婆我定然可得黃金近二百萬兩。嘻嘻,小丫頭,你想騙走師叔,好自己發這筆橫財麼?白日做夢,小的自古難算計過老的。”不再答理任何人,全神貫注數起貝殼來。
  袁星驚奇地問道:“嫣然,這可是真的?”
  晶芸急道:“嫣然姊姊,你先別說,我算算看。”拈指記數,櫻桃秀口中喃喃自語道:
  “一個時辰可數七千二百個。一天可數八萬六幹四百個貝殼。一年可數三千一百五十三萬六千個貝殼。一百年……五十八個多萬萬個一百年……算不過來了!嫣然姊姊,那棋盤上的六十四個格子,當真可容納那麼多貝殼?”
  嫣然點頭道:“如假保換!到後來堆放不下也得堆,因為數字就是這麼多!”
  鹿雲娘與晶芸同時咋舌。錢婆婆卻在旁邊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反駁嫣然,喃喃道:
  “盡說傻話,我頂多二十天就能數完貝殼,那時金子成車,嘿嘿,婆婆我又成了天下數得上的富有之人!”
  袁星不願多看錢婆婆那副模樣,道:“走吧,你們三個既然偷偷跟來,也不好再讓回去,只是不許離開我身邊,以便互相有個照應。”
  晶芸歡聲道:“我們遠巴巴趕來,就是要與你並肩作戰,彼此照應.便是不讓我們在你身邊,也是不能。”拉住袁星手掌,一齊向前。
  嫣然佇立不動,憂形於色道:“星哥哥,咱們這便走了.豈不是置錢師叔於死地而不顧,將來見到北坤罡鬥宮中人,如何交待?”
  袁星漫不經心道:“錢師叔生性好財,你解釋下她的名字,便可曉得。待得她數滿六十四個格子,將所有貝殼變成金子.自然會離去。”
  “袁大哥,你們以為我是在說笑話麼,就是有一萬個錢師叔,數上一百萬年,也數不出那麼多貝殼來。”嫣然眼中,仿佛見到累死在棋盤中的錢婆婆,臨終前兀自苦數貝殼不止。
  “她數的是黃金,也是她的生命!”袁星頓有所悟,又道:“縱是如你所說,錢師叔如此死法,也是死得其所。像她這樣貪愛黃白之物的人,別樣死法,包括老死善終,也不是她所願。”
  雲娘心計頗工,始終默然不語,這時忽道:“嫣然妹妹說得不錯,我已算出數完棋盤上第三排最後一格上應放的貝殼,就得需要一百九十四日。”
  嫣然道:“對,這裡面有個規律,第四排第一格上數字,便是前面三排二十四個格上總和數字加 ,那麼單是擺滿第四排第二格,就得兩個一百九十四日,已經一年有餘,再擺滿此排第三格,又得用兩年多。全部完成時的的確確需要五千八百四十萬萬年。以錢師叔之貪,遇到這種詭計,豈有不著道之理!咱們若是不理她,錢師叔必死在這裡無疑!”
  錢婆婆嗔聲道:“小丫頭,人總有一死,能死在黃金堆裡,成為陰朝中最富有的鬼,是我在太上老君神位前日日祈求的。自從在師姊強迫下做了道姑,便整日如是祈求。不然,要婆婆我只念道德經,還不如馬上就死去的好!”
  袁星長嘆一聲道:“嫣然,咱們快快去尋那島主凝光子,不可再延誤,你哥哥等人若是因之歸西,悔之晚矣!”
  三女擁著袁星,後跟大雕,長驅直入向珍寶島中心闖入。
  迎面數人合抱不攏的巨樹被刮光一段,上面赫然現出鬥大的“止步!”二字,閃著碧森森幽幽燐火。
  晶芸望向袁星,溫柔之至問道:“星哥哥,怎麼辦?”
  短短六字,不啻珠濺玉盤,恰似乳鶯出谷,悅耳動聽至極!宛若一泓清泉,緩緩滋潤透袁星心田。直至此時,才領略到英雄佳人相伴之至高境界。微微笑道:“生吃涼拌,小菜一碟!”長袖揮處,颶風陡生,竟是距那株巨樹七丈多遠,將之卷倒,粗壯至極的樹幹齊根折斷!
  嫣然咋舌道:“好厲害……”晶芸伸掌摀住她秀口,向旁側拉開。嫣然陡然受製,疑惑不解,欲要反抗,肋下穴道被封。
  與此同時,袁星反手一掌,雄渾莫可抗禦掌力將雲娘及大雕拋起,震落到晶芸身前。
  晶芸放開手,嫣然詫然相問:“你這是為什麼?”
  鹿雲娘搶先道:“毒氣!嫣然妹妹,你看看那邊的花草樹木,就曉得所以。”陸嫣然扭頭望去,唬得花容變色,但見袁星周圍群花凋謝,野草枯萎。
  三女驚呼向前,齊欲去拉袁星。
  柔和強大的罡風起處,三女又被反震回來。天罡劍袁星笑道:“此等雕蟲小技,豈奈我何!”耳聽三女同聲喊道:“不可開口說話,小心毒氣!”縱聲長笑道:“莫說是毒氣,便是發出毒氣的毒藥,我也可將之當做飯菜照食不誤。”
  晶芸忽地後退一步,似是放下心中千鈞重擔道:“看我多沒記性。這便是人們長說的關心則亂,星哥哥早已萬毒莫侵,區區毒氣,雖然無色無臭,又怎能毒死他,害得咱們姊妹空擔心一場。”
  “袁星,算你厲害。來到我這珍寶島的人,不是貪念難去,被珍寶所誘,苦數貝殼去填那根本填不滿的棋盤累死,就是功力不逮,不知不覺身中失魂毒氣,成為本島主手下的傀儡殺手。”聲音漸向遠方飄去,又繚繚繞繞道:“便看在你是破題第 遭的份上,放你平安離島,速速逃命去吧!”
  袁星冷哂道:“你是怕我挑了珍寶島,才故意說得堂堂皇皇.其實誰夾著尾巴逃了,你我心知肚明.”聲音不徐不疾,不高不低,卻傳出數十裡之廣,聽在島上所有人耳中,宛似獅吼虎嘯。
  晶芸問道:“星哥哥,珍寶島島主避而不見,該當怎樣?”嫣然笑道:“不是避而不見,而是避不敢見。”
  雲娘哧哧笑道:“他們怕了袁相公,咱們還不會飛到天上去,找到這些魔頭的老巢,來個犁庭掃穴!”
  袁星拔身飛出那毒氣範圍,點手叫過三女,繼續前行,說道:“倒也不必非得趕盡殺絕,只要珍寶島島主交出解藥,釋放柳楊兄的公子小尚武,冤家易解不易結,大可握手言和.”
  三女大驚,晶芸追問道:“尚武姪兒不是被克耳罕派人送到扶桑島去了麼?對了,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與聖火教教主都哪裡去了?”
  嫣然道:“是啊,我與雲娘姊姊聽說你在普陀山上大戰克耳罕,遠巴巴趕去,唯見滿山毒火,未見一人。後來你自己出現了,那兩位異域來的教主卻是下落不明。”
  袁星頗犯躊躇,訥訥道:“他們……他們都死了,是拼得同歸於盡。”,心說:“這是生平第一回說謊麼?不,弗陀丹與克耳罕再也不理紅塵中事,雖生猶死,說他們同歸於盡,倒也恰如其分。”
  “扯謊!本教主就在這裡。袁星,我哥哥之愚不可救藥,你怎麼也白生雙眼睛,虧得還煉成開天目神功,連這麼點計謀都瞧不出來!”聲音雖然不大,卻震得落木蕭蕭,顯然說話人中氣充沛至極。
  袁星、晶芸及嫣然等聽得清楚,那人就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氣得天罡劍袁星面色慘白,沉聲道:“克耳罕,你哥哥現在怎樣了?其實我早已想到你是在用緩兵之計,只是當初看在活佛面子上,不好揭穿而已。”
  克耳罕獰笑道:“弗陀丹已然被我吸幹所有真氣,不然我如何會恢復功力,而且大勝往昔。嘿嘿,袁小子,你做夢也想不到吧?”
  “也在意料之中。所以才故意裝做落入你圈套,來到這珍寶島。小爺早已曉得.所謂‘疑光子’,並非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屬下。此君與你狼狽為姦,能夠鎮守爾等魔教總壇重地,必然比首席護法司馬頭身份高,由此不難推算出,凝光子乃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副教主.”袁星微頓之後,又道:“若非想到這些,單單為了救活那些身中楠木檀香瘴的中原群雄,在下也不會辛辛苦苦趕到這裡來。”
  成片樹林分開,現出塊開闊地。看得三女撟舌難下,她們閱歷雖豐,但幾時見過成片參天大樹飛速移動。草地驀地隆起,向兩側分開,自下面升出百餘人來,為首的正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
  “袁星,故人再見,有何感想?”克耳罕嘲笑道。
  袁星不嗔不怒,反唇相譏道:“你若沒有狼子野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弗陀丹當初已看出你包藏禍心,若是當時指出,置你於死地,也就不是活佛!”
  克耳罕冷笑道:“那麼你若不將計就計,乘機來到我的珍寶島,妄圖掃穴犁庭,更不是大劍客的行徑,對麼?”
  “堪與我敵,說得半點不假,”天罡劍袁星又笑道:“身中楠木檀香瘴劇毒的人,我已經命人將之埋在金沙中,地氣此刻已將他們身上劇毒化解。若是這些人挾怒尋來,不將你這老魔頭撕碎才怪!所以我故意獨自趕到這裡,不讓他們曉得,便是受到活佛大慈大悲精神感化,想再給你一次向善的機會.只需交出小尚武,然後率眾離開中土,尚可給你們 條生路.”
  “袁小子,你怎麼也同我哥哥學得婆婆媽媽起來?須知本教主生平最氣不過的,就是被弗陀丹假仁假義迷惑的人。”說到這裡,將手揮下道:“傀儡隊出動!”聲落,與袁星之間的地面突然裂開,地下升出幾十人來.
  看清這些人面目後,驚得三女連連倒退,便是袁星,也被唬得倒吸口冷氣,忖道:“竟然是這些人,棘手至極!”
  非是出現什麼令袁星難以應付的絕頂高手,而是那幾十人神色木訥,痴癡呆呆,居然是太子少保秦瑤及其屬下的大內高手。再向後看,竟然見到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及其屬下高手幾乎盡在其中!最後站著參霞真人、參虹真人與其門人弟子。這些人中,雖非個個殺不得,也有半數以上是袁星的朋友、長輩,豈能不驚,同時亦覺束手無策。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怪笑道:“袁星,你便是金剛巨人,待得擺平面前這些傀儡後,還能與本教主再爭長短麼?凝光子,催動引魂術,要這些傀儡不死不休!”說著話時,已帶領屬下降向地底,聲止時地面完全合上,宛然從未裂開過,依舊綠草茵茵。
  袁星急道:“晶芸,你們三個快快上雕,萬萬不可與這些傀儡對手接招,不然兇多吉少。
  不是你們功力不敵,而是根本不可以傷及他們。”呼呼三掌,震得撲向三女的傀儡倒飛回去。
  晶芸兀是不肯上雕,道:“傀儡之中,也有我要殺的,難道參霞真人與他的徒子徒孫們害得我們還少麼?這些人死有餘辜,待我殺了他們再說!”
  天罡劍袁星道:“且慢!參霞道人雖是該殺,他的門下也大多論罪當誅。但其中的無影劍吳英卻不能殺,他乃光明磊落的好漢。當初你我在西湖小瀛州上,若非此君仗義,早已命歸極樂。”
  晶芸微怔道:“我當然不會去殺他!難道因他之故,咱們受到他師門的所有凌辱,就此一筆勾銷不成?”
  揮掌震飛撲來的十多位傀儡高手,袁星道:“這筆帳以後歸你去算,但現在不能算。當初我們受欺辱時,那參霞道人是神智清醒還是目下這樣子?”
  晶芸躍上巨雕,微笑道:“我明白了。要清算這筆帳,也得等他清醒後,才能算得清清楚楚.現在與之計較,非但會落得欺負失魂人壞名譽,而且還算不清楚,因為他們稀裡糊塗。”
  袁星見三女乘雕高高飛起,再無顧忌,雙袖漫卷,罡氣滾滾。傀儡高手中雖然有上官嘯雲這等絕頂高手,卻難抵擋他輕描淡寫的一擊。
  驀然,兩柄竹劍劃出道道圓弧,圈住袁星。不用回頭,他已知必是劍魔宮主上官嘯雲的兩個師弟,若非劍出喪命郎宋君行與奪魄劍宮飛龍,天下再無第三人可將竹劍使到這般火候。
  袁星淡淡笑道:“二位老前輩請歇息一下,在下得罪了!”左手無名指與小指微抬,真氣颯然,封住兩大劍術高手穴道。
  地面陡然顫抖,袁星拔身而起,越過樹梢,向下望去。但見方才立身之處,草坪翻卷,鑽出幾十人來,竟與地面已有的人群相同,裡面赫然站立著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等人!
  凌空撲下,天罡劍袁星暗暗皺眉,忖道:“這兩夥人外表完全一樣,其中 夥必然是假扮的,或許兩夥都是假扮的.這可如何是好?不知真偽,一旦傷到自己人,豈不中了老魔頭克耳罕的詭計!”下面同時有十三道足可移山倒海掌力襲來,在尋常人眼中,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絕無思考餘暇,他因身懷開天目神功,卻能好整以暇思忖:“要不要以硬櫻硬,將這十三人震成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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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南柯夢醒解所惑

  下面十三人正喜得手,驀然,但見袁星身形微晃,霎時化成三十六道幻影,從容不迫地橫掠到七丈外樹枝上。
  袁星淡淡一笑道:“各位何必動怒,在下並無得罪你們的地方。”神目如炬,仔細觀察那十三人表情,倘若他們無動於衷,必是真的上官前輩等人。若是聽到自己隱含滾滾風雷話聲後,他們有所細微表情,則是假扮的無疑。
  “嘿嘿,好狡猾的克耳罕,明知便是吸得活佛弗陀丹全部真元後,也未必是我的敵手,才使出此等詭計。一來可以損耗我的功力,二來在難辨別真偽情況下,那些傢伙極有可能傷到我.”腳下稍縱落下,站到人叢中,昂首天外,並不正眼去看任何人,忖道:“如此苦心孤詣,雖然想得巧妙,卻將袁某人看得忒不經一擊,便是這些人都似劍魔宮宮主上官老伯一樣的人物,又豈奈我何!”
  足有三十餘名高手齊撲上來。天罡劍袁星嘴角噙著微笑,巋然不動。眼看七八十只巨掌便要拍實,他只是輕描淡寫揮揮手,周圍立即刮起陣颶風,席捲而出。
  與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相比,袁星十指暴射出的劍氣忒過霸道。於同樣境遇下,逍遙浪子只需信手揮出,便可似刮起陣微風,將所有人穴道封住。
  颶風同微風相比,雖氣勢不一,卻是同樣難以躲避。當風吹來的時候,無論什麼樣的風,迎其而立的人孰能躲過?絕對沒有,所以三十幾人幾乎不分先後,呆若木雞立在場中。
  天上巨雕這時才飛起十幾丈高,三女拍手叫好。
  袁星恢諧地笑道:“哈哈,現醜、現醜!”六字未畢,週邊餘下的所有人,俱被其以不可思議玄妙手法封住穴道。在天空三女眼中,他只是身形微晃,好似根本就沒有動過。
  地下傳來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盛怒聲:“袁小子,你難道非得將老夫趕盡殺絕不成?本教主並非懼怕你,只是不想拼個兩敗俱傷,被武林中的小角色從中獲得漁人之利。”
  袁星嘿嘿冷笑不止,出手若電,在每個被封住穴道的人險上抓過。剎那間,一半假面人面具被揭下。
  晶芸等三女驅雕飛落,嫣然道:“袁大哥,你只管去捉拿那罪魁禍首克耳罕,這些人由我賞賜他們各一枚指捻蚊須針,廢除武功驅出中原也就是了.”
  雲娘道:“我再用金剛指力捏碎他們的琵琶骨.”
  晶芸笑道:“還有我學自星哥哥的‘惡起殺身丹’,也順便賞他們一粒。”
  袁星聞言莞爾一笑,見這些人聽到自己要被廢除武功,眼神中竟沒有懼意,而另外的那半人竟然齊現出幸災樂禍神色。立覺不對,高聲道,“且慢!”身形晃動,眨眼之間,又已在所有人身前經過,這回竟然又自每人臉上揭下張人皮面具。
  已欲發射指捻蚊須針的嫣然,見面前人物整個大變樣兒,不是上官嘯雲等人的那一夥,變成了上官嘯雲這一夥.方才還是‘上官嘯雲’等人,一下子個個露出廬山真面目,皆是鷹鼻藍眼的波斯人。驚得撟舌難下,更是後怕得芳心突突亂跳,忖道:“倘若不是袁哥哥精細,我們三姊妹莽撞出手錯傷了好人,將上官伯伯等人變成廢人,待到真相大白時,真個噬臍莫及!”
  克耳罕自地下傳出怒嘯,吼道:“袁星,你居然不回答老夫的話,忒也沒將老夫放在心上,若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消本教主心頭之恨!”
  “教主,屬下請纓,願去替您剮了這狂妄的小子。”
  “凝光子,千萬當心!袁小子並非狂妄,確實有曠代神功。倘若不敵,只管使出‘閻王帖’救命。待本教主的‘閻王帖’發出,那時你再出氣,將已經半死不活的混蛋小子千刀萬剮。”
  袁星吩咐三女道:“你們快將上官老伯等移到安全處,無論出現任何情況,都不許來幫我,要保護好這些已經被我點了穴道的人。”
  “啾……”奇怪聲音響自地下,草翻土裂處,一張白紙發出悸耳的銳嘯,直上夜空。
  那怪異的白紙飛速雖快,但在袁星眼中.卻慢得不如悠閒的蝴蝶在飛。藉著星光,神目如電,已然看清那紙上寫有自己的名字。當下不敢大意,忖道:“那克耳罕功力未恢復時,發出這‘閻王帖’,已經那般霸道至極。若非唐家嫂嫂的‘觀音淚’恰是‘閻王帖’克星,我們怕是已經死在這‘閻王帖’下了!”
  再也不敢大意,打點起十二分精神,注目那張“閻王帖”。平平談淡一張白紙,不知注入什麼法力,居然鳴鏑一樣發出刺耳嘯聲,升到十五六丈高時,旋轉著落下。地面忽地多出個人,生得典型波斯人模樣,但穿的竟然是中原道家裝束,無怪叫做“凝光子”。
  那凝光子口中念念有辭,雙手捏著劍訣,披頭散髮,倒有七分像道家畫符捉鬼的術士,大失武學高手風範。
  袁星身後三女感到好笑,但天罡劍袁星卻凝神以待,曉得越是這樣的左道旁門之士,越是難惹。心中抱定以不變應萬變宗旨,不去理會凝光子的怪模怪樣,只是盯住那張詭譎的“閻王帖”。
  頭頂百匯穴“突、突”跳了兩下,心頭頓涼,激靈靈打個冷顫,感覺護體玄氣已被種邪氣侵入,駭然後退,陡然仰面縱聲長嘯起來。
  虧得他及時發功長嘯,不然已被“閻王帖”邪氣侵入,雖然未必死去,卻也得慘不堪言。
  三女摀住耳朵,方自免被震到。嫣然喊道:“袁大哥,你不要再吼叫了行不行?不然我們三個都得被震死!“晶芸道:“不死也得變成白痴!”雲娘也不知袁星已在死神面前轉了個圈,亦道:“便是想將地下的魔崽子以玄功化作聲音遇出來,也得先偷偷通知我們 聲呀!”
  袁星哪有閑暇去回答三女,止住嘯聲,十指齊出,劍氣縱橫,射得那張“閻王帖”化作無數碎紙片,四散翩躚落下,宛然有生命的蝴蝶成群飛舞而來。
  已經有過對付“閻王帖”的經驗,屏住呼吸,雙腕顫抖中,十道指力化成的劍氣縱橫交錯,將“閻王帖”的碎片又擊得粉碎。
  每一片“閻王帖”發出碧綠幽光爆散開來,百千片匯聚成網,籠罩住十丈方圓。死亡氣息更加濃郁,十八九丈外的三女也感覺到了,不再呼喊。
  晶芸本想在嫣然向那些人體內射完指捻蚊須針後,捻出泥丸,學著那日袁星的樣子,給那些波斯惡人服下,卻因關心袁星安危,始終沒有得閒。眼看碧光閃爍下,情郎緊張至極模樣,她心弦遠比自己臨敵繃得猶緊。
  袁星陡然夭矯如龍飛起,身化三十六條幻影,每條影子均是雙手十指暴射出十道劍氣,數百道無堅不摧的劍氣攪得“閻王帖”碎片又是一分為二。
  夜空碧光大熾,竟在剎那間閃爍出無數個“袁星”字樣。
  三女駭然驚呼,知曉那“閻王帖”已到最厲害的時候,若是袁星可以破了這一關,凝光子所發“閻王帖”便不再對其構成威脅。
  眼望夜空中出現恁多自己的名字,誰人可以心神不盪。“閻王帖”最厲害處,就是利用這時乘人分神之際,發出最厲害的殺招。袁星雖不兔心頭微怔,卻沒有分神,開天目神功注視下,已然曉得危機所在。
  碧綠色光焰組成的人名,原來竟是由粒粒微小的蠱毒組成!這些蠱毒只需乘人微愣之際,便可深入下面人身。蠱毒厲害之處,任由你煉成金剛不壞之軀,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身中其毒。
  袁星曾經鬥過蠱毒教教主萬蠱至尊,對那些發出微弱碧光的蠱子頗有了解,更是不敢輕易招惹。虧得他已煉成開天目神功,才發現其中堂奧,也同時能夠有餘暇想出破解之法:
  “逍遙兄當年大戰萬蠱至尊,是將那粒粒銜接在一起的蠱子鞭,彈入萬盅至尊腹中,使得足以殺死周圍群雄的蠱子沒有發揮作用。何不效仿逍遙兄做法,也可藉此毀了凝光子,剪除克耳罕左膀右臂!”
  心念電閃之下,袁星十指霎時射出千百道劍氣,每 道劍氣裹著一粒蠱毒,嗤嗤作響,平飛向捏訣念咒的疑光子口中。身手之快,縱是逍遙浪子或是江柳楊親臨,亦不過如此而已!
  袁星要殺凝光子,本不必利用蠱毒反噬,只需隨便揮出一記殺手,便可取老魔項上人頭.不是故意畫蛇添足,而是非得這般才可破解“閻王帖”。
  凝光子空懷驚世駭俗功夫,還沒來得及施展,便先是死在袁星射出的劍氣之下,而後又死得其用,成為萬千蠱子繁衍生息之所。
  “啊”然一聲前,疑光子算是大開眼界,見到世上最高深、最神速的絕頂身手,也算沒有白死。“啊”然一聲後,仍不瞑目,還想欣賞下去,卻再也見不到任何東西。
  又是張“閻王帖”破土而出,發出更勝前個的尖嘯。袁星凜然傲立,忖思:“昭昭天意已明,若非克耳罕功力循環到最低谷時施展過‘閻王帖’,我已有對付經驗,方才萬難破解凝光子發出的‘閻王帖’。便是有方法破解‘閻王帖’,若是煉不成開天目神功,也力所不逮。他們這般逐層遞進,到後來發帖的人功力越高,我也越是經驗豐富,才能將老魔頭克耳罕的‘閻王帖’破掉。這大抵便是所謂的邪不勝正!”
  袁星眼中看那“閻王帖”緩慢至極,心中可以在電光石火的剎那,有如許之多念頭迸出。
  但在身後三女及對面克耳罕眼中,“閻王帖”快逾閃電,不及交睫已然飛到他頭上。
  晶芸遠遠驚呼:“星哥哥,還不快閃……”話聲未住,袁星與“閻王帖”陡然消失!眼望林中空空蕩蕩,以為情郎身中“閻王帖”,險些噴出鮮血來。搖搖晃晃,眼前發黑,失去知覺。
  嫣然長袖卷到,扶住晶芸。鹿雲娘單掌貼在晶芸後背,注入柔和內力,抬眼望著嫣然道:
  “我們三個中,還是晶芸喜歡袁郎多些!”嫣然緘默。晶芸在雲娘內力作用下,醒來時只喊一句:“星哥哥!啊……”鬱積於胸的鮮血怒箭以地噴出。其餘二女見了,均在內心深感不安反問自己:“我對袁星已然癡情到這等地步了麼?既然沒有,怎有資格來分享晶芸妹妹的至愛!”
  克耳罕窮凶極惡向前,伸出笸籮般大的巨手,抓向三女,猙獰怪笑道:“那袁星已經被本教主的‘閻王帖’殺死,落得形神俱滅下場。你們徒然為他悲傷,馬上便可地府與之相會!”
  晶芸大改平索溫文爾雅,勢若瘋狂撲上,十指暴射出凌厲無匹罡氣。
  克耳罕對晶芸功力知之甚稔,曉得若被其擊實,縱然不死,護體玄功也得被破掉.倏進倏退,快愈鬼魅。
  晶芸所發劍氣雖不及袁星的凌厲,卻也發出湛藍光彩,映得二十餘丈方圓草木清晰可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身法當真神速,竟然與晶芸射出的劍氣始終只差咫尺。突然,克耳罕雙足釘在地面不動,上身後仰,十道劍氣自其鼻子上嗤然有聲射過,將之飄起的壽眉射斷七八根。
  三女被這種倏然而止的玄奇身法震住,但順著老魔雙腿下看,齊都驚喜過望,面綻春花。
  非是克耳罕將中土武學“鐵板橋”功夫練到至高境界,而是地下伸出兩只手掌,牢牢握住他雙足踝骨,此刻正自將其硬生生拉入地下。
  晶芸對那雙手掌再熟悉不過,如釋重負,嘴角兀自噙著血花,笑道:“星哥哥並沒有被‘閻王帖’如何,而是躲入地下。你們快看,老魔頭這回可有苦頭吃了!”
  “不錯,那閻王帖雖然厲害,但已被我的‘觀音淚’在空中化解掉,袁星才有餘暇入地,攻克耳罕老魔措手不及。”自右側樹梢上,徐徐飄落位風韻猶存的美貌少婦,長長睫毛上掛滿淚珠,燦燦星光下,閃爍著晶瑩微光。
  “唐嫂嫂,原來是你!”嫣然與雲娘異口同聲喜道。
  淚觀音唐夫人頷首道:“是我,天下除我以外,便是逍遙浪子與江柳楊,也不能如此輕鬆破解掉克耳罕的‘閻王帖’.!”
  此言非虛,大慈大悲的“觀音淚”,正是至邪至惡的閻王帖克星.四女望向地面,惟餘一洞而已,那克耳罕已被袁星拉入地下.八只美目注視那洞口,但見左側草地忽地隆起,迅速向前延伸,經過幾株樹下,竟然沒有停住.看來地底正邪兩大高手俱施展出畢生功力,無物可擋,巨樹虯結的根須雖是堅韌,卻難阻住他們。
  儼然地下有條土龍,直線穿行裡許,已來到錢婆婆數貝殼的所在。四女誰也未瞬,盯著隆起移動的地面,待見行至此處,竟不再隆起,無不擔心,惟恐下面正邪兩大高手玉石俱焚。
  眼前四女,錢婆婆無一不識,卻是沒時間理會,只顧數她的見殼.偶然瞥見四女注目地面,暗犯疑惑:“莫不是她們見財起意,想要奪我的黃金?”想到這裡,用足尖在地上畫出個數字,停止數貝殼,怒聲問道:“四個小輩,你們盯著婆婆我的寶貝看個不停,是何道理?”
  四女只關心地下袁星生死,晶芸根本沒聽清錢婆婆說些甚麼,唐夫人等雖然聽清,卻無人搭理她。
  見錢不知足錢婆婆更是戒心大生,張開雙臂道:“你們不許過來,誰敢覬覷我的寶貝,可莫怪做師叔的不客氣!”
  便在她劃下數字的地方,陡然凸隆,兩聲長嘯先後響起,飛出兩個人來。頭前那人懷抱著個小孩兒,正是老魔克耳罕懷抱著可憐的小尚武,後面的袁星懷中也抱著個人,居然是那寶相莊嚴的活佛弗陀丹!
  正邪兩大高手雖然懷中各抱著位活人,去勢依舊不可思議。四女眼睜睜見他們一閃逝去,就是無法追上。雲娘道:“我乘雕升空,將他們的去向指給大家。”神雕雖巨,卻難負起四人,目下袁星等人蹤跡已消失,這是尋到他們的唯一途徑.見錢不知足錢婆婆如洩氣皮球坐到地上,捫額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剛才我數到多少了?可惡的克耳罕與袁星,你們捉迷藏跑到哪裡不好,偏偏鑽到地下,出來時又偏偏在我記數的地方,害得我非從頭數起不可!”
  善良的晶芸見了,心中發酸道:“婆婆,你不要再數這些貝殼了。那珍寶島島主已然喪命,你就是當真將六十四格棋盤數滿,又向誰去要黃金?”
  可憐那錢婆婆已經著了金錢魔,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連連道:“不會的、不會的!珍寶島島主還沒有將黃金給我,是不會死的!記不得我數到多少沒關係,反正這一格是前一格的倍數,只得再重數一遍前格里的。”爬到貝殼堆積如山的前一棋格中,揉揉眼睛又數起來。
  晶芸還想再勸,空中的雲娘已乘雕盤旋回來,喊道:“在那邊,我們快追!”袁星在晶芸心中份量是無與倫比的,投以莫大同情向錢婆婆最後一瞥,拔身躍到樹梢,稍縱即逝。
  鹿雲娘指引著三女隨後追到海邊,遙望海上兩點已如丹丸大小的人影,莫可奈何乘雕落下道:“我的雕兒最多可以馱負三人,咱們中由誰留下,照顧被封閉穴道的上官老伯等人?”
  唐夫人道:“按常理揣度,應該是我留下。”見晶芸與嫣然便要上雕,忙道:“可是,那克耳罕的‘閻王帖’,非得我的‘觀音淚’克制不可,所以我不可留下,一定要去助袁星一臂之力。逍遙浪子之所以放心離開中原,便是因為有我與袁星互相配合。倘若要袁兄弟獨自苦鬥克耳罕,一旦失手,我如何對得起逍遙兄弟的重托!”
  晶芸與嫣然同聲道:“我非去幫助袁大哥不可!”晶芸暗忖:“雲娘姊姊是神雕主人,唐家嫂嫂又是非去不可,那麼我是在與嫣然姑娘爭了?不,在雷音谷時,聽星哥哥將她講得天仙化人一般,我早就發誓要成全他們,豈可在這等小事上與她爭奪:”忙又微笑著說道:
  “還是我留下來照顧上官老俠等,你們去吧!”
  三女同乘巨雕飛起,嫣然感激至深地向晶芸望了一眼。
  晶芸珠淚偷彈,忖道:“我曾偷偷與二位姊姊商定,互相容納,同侍星哥哥,不知錯對?
  更不知星哥哥能否同意?難道我當真不在乎多出兩個人來與我分享他麼?不!不!不!可是老天捉弄人,怎麼不讓我見到星哥哥的時候,他還沒有見過她們兩個。若是我第一個闖入星哥哥心扉中.相信以我對他的深情,絕不會有別的女孩再可置足……”
  正自呆立岸邊出神,身後有人咳嗽一聲道:“好孩子,你為了我們的安危,甘心留在島上,不去與嫣然她們爭夫。這般胸襟,非是嫣然與雲娘可比。其實你是最愛袁小子的,快快去追吧!伯伯已經衝開穴道,同時化解了迷毒。”
  轉過身軀,見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負手站在不遠處。晶芸泫然欲泣道:“伯伯,茫茫大海,姪女又無星哥哥那般神奇功夫,可以長時間的凌空虛踏,怎能追上他們!”
  上官嘯雲笑道:“這有何難!我大女兒善製飛衣,恰好目前這裡有一件,穿上後莫說是大海,便是萬丈高山,也阻你不住.”回頭道:“妙妹,快快取來嬋蓮神智正常時孝敬我們的那件飛衣,以答謝晶芸姑娘留下來照顧我們這些人的一片盛情。”
  應聲走出玉面飛狐胡妙姝,來到晶芸身畔,愛憐之極道:“孩子,袁星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千萬不可讓予別人。”親手替晶芸穿上背部帶著巨大風車的飛衣,而後交待駕御飛衣飛行時應注意的一切.
  上官嘯雲笑道:“別再囉嗦了,你們娘倆一見如故,待到說得興致闌珊,晶芸姑娘即便是尋到袁星,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胡妙妹夫唱婦隨道:“對,好孩子,你快快去尋丈夫吧,可莫讓另外兩個捷足先登。在這種事上,就該當仁不讓!”回想起自己的經歷,更是催促晶芸,生怕這可愛的女孩再重蹈她的覆轍。
  公孫晶芸泫然淚落,振衣飛起,不時回頭遙望,感激之至.待晶芸身影消失在海天相接處,玉面飛狐胡妙姝落下兩行珠淚,沉緬過去,幽然嘆道:
  “倘若當年我也能夠有件飛衣,也不會經歷恁多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上官嘯雲負疚良深,忖道:“我欠妙姝太多,並非甜言蜜語所能彌補,惟有用真心化作行動來撫平她心靈的創傷.”念及此處,伸臂將夫人攬入懷中,吻去她面頰上淚珠。接著抱起玉人,橫陳在柔軟的草地上,……
  袁星與克耳罕地下大戰時,救出活佛弗陀丹,順便毀掉波斯八荒死活鬼教苦心建造多年的地下迷宮,聊出胸中惡氣。但小尚武兀自被克耳罕挾持,卻是非得一鼓作氣奪回不可,因而顧不得晶芸等人,抱著活佛直追下去。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懷中抱著的是小孩,袁星所抱卻是身材魁偉的異域高僧,饒是這樣,距離卻也漸來漸近。
  克耳罕高聲喊道:“袁星,你若再緊追不舍,逼得急了,本教主只好與這個小孽種同歸於盡.”
  天罡劍袁星投鼠忌器,便想慢下身形來,孰知懷中活佛弗陀丹卻在其耳畔低聲道:“不要怕,繼續跟住,老衲自有徹底降伏他的法子。”忖思:“大和尚說得這般大話,你自己不知被那惡魔以什麼樣的惡毒法門,吸幹所有真元,已是自身難保。”
  正自遲疑要不要繼續銜尾疾追,耳中又傳來活佛聲音道:“不怪你這麼想,便連克耳罕自己也認為他已得手,其實那是老衲徹底化解他百年戾氣的必然步驟。”袁星心中所想又被看出,才知活佛真元盡失是假相,不再猶豫,展開全力追去。
  克耳罕大呼小叫,佯怒舉掌,在小尚武頭上晃來晃去,極盡表演之能事,妄想嚇退袁星。
  見袁星視若不見,卻又哪裡敢當真殺死這唯一的護身符。
  兩大絕世高手海鳥般掠過,燦燦明星倒映在滾滾波濤上,浪峰閃爍著點點流螢似的。星光更明,已是子夜時分。眼看與克耳罕相距不過八丈,便是不再靠近,袁星劈空掌力亦足以攻敵。但是,小尚武在敵人懷中,縱然可以一掌擊斃頑兇,也萬萬不敢出掌.克耳罕卻無所顧忌,不時向後發出劈空掌力,擊得袁星身側水柱接連沖天而起.袁星傳音入密道:“活佛,你說有法子讓老魔洗心革面,眼下咱們只挨打,不能還手,還不施展出你的玄妙法子來!”
  弗陀丹神秘地笑道,“稍安毋躁,現下時機尚未到,屆時老衲注入他體內的真元主宰其本性後,大魔頭會變成另一個活佛的.”
  袁星心念電閃,思前想後,靈光劃過心頭,已有八成相信,傳音入密道:“方才我還是半信半疑,若非這話是出自您老口中,我原本便當是信口開河。活佛如此說,已解開我心中的最大疑團。您可看穿所有人的心思,怎會被這魔頭吸去真元?這原本是我最最費解所在,現下才得到答案。”
  活佛弗陀丹道:“袁少俠,當時機成熟時,你只需大喊三聲‘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萬萬記住,見到克耳罕真正要殺孩子時,一不要縱上前去硬搶,二不要出手殺死克耳罕。雖然以少俠目下功力,毫不費力便可剷除這孽障,但沒能度化他,貧僧這身真氣算是白白損失。”
  袁星揚手發出十八記劈空掌力,與克耳罕襲來的掌力凌虛撞擊在一起,儼若十八記悶雷,震得天昏地暗.聲音落時,剛好活佛話住,掩飾得天衣無縫。設若不是這樣,活佛真氣俱失,與常人已無分別,在袁星耳畔所言,無論聲音多小,並非傳音入密,都得被克耳罕聽去,縱是佛法無邊,屆時度化他,亦要頗費周折。
  克耳罕急急若漏網之魚、茫茫似喪家之犬,漫無目的凌空虛踏飛行在大海上。東方欲曉,遠處隱約現出片黑點,心頭竊喜:“前面可能是陸地,至少應該是片島嶼,趕到上面與袁小子捉迷藏,倘能僥倖擺脫這煞星,從此歸隱山林,可不再招惹這位小煞星了!”
  心念未了,便已趕到那陸地上.克耳罕拔身飛起,看清是座孤島,凌虛彈身射向樹林深處。
  袁星心下冷笑,施展天罡步法,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群燕繞林一般,掩至克耳罕身後。
  老魔大駭,回手連珠發出二十餘掌之多,“砰、砰……”聲響中,忖道:“懷裡這孩子非但成不了我的護身苻,反成累贅,莫如扔掉他,痛痛快快與袁小子大打一場,是死是活,全憑天意。”
  周圍十餘株巨樹斷折後飛射出去,呈現出大片的開闊地。克耳罕甫要摔出小尚武,轉念又忖:“不對,我若放下這孩子,袁星必然放下那假仁假義的大和尚,那時我放下的是輕瘦小孩,他卻是胖重大的和尚,更是打他不過!縱然到了山窮水盡地步,也不能便宜了這小孽種,不捏死他,難消被其父趕出波斯之恨!”
  寂靜的荒島上,朗朗晴空下霹靂震天。多年長起的茂樹修竹大是遭殃,成片被毀。
  天罡劍袁星倘非投鼠忌器,使出全力,克耳罕老魔功力雖然登峰造極,卻也只能在其開天目神功下支撐過十招.
  兩大高手各抱一人,鬥到酣處,五彩罡氣在漆黑夜空中變幻出奇妙的各種形狀,端的神妙!
  小尚武渾身骨骼被老魔頭捏得寸斷,這幾日時時刻刻經歷著成年人都無法承受的痛苦,不知昏死過多少回.目下正邪兩大絕頂高手罡氣雖然悉數避開他,也難免被勁風波及,重傷之下,再經折磨,痛得這可憐的孩子醒來,銀灰色的白髮上滾出涔冷汗.藉著罡氣發出的強烈光亮看清袁星,幼時記憶驀地湧來,記起這人正是抱過他的袁叔叔,嘶啞至極顫聲喊道:
  “袁叔叔,我難過呀!疼死我了!我叔叔呢?快找他來救……”忽地想起親叔叔逍遙浪子以血易血替自己療毒往事,喊到這裡,又疼得昏死過去。
  活佛弗陀丹口宣佛號道:“大慈大悲無量大光明佛祖.罪孽、罪孽!”
  袁星聽在耳中,心若澆上沸油,目眥欲裂,震天價大聲吼道:“克耳罕,你罪該萬死!”
  震得懷中活佛弗陀丹七竅流血,立時昏厥。
  挾怒吼聲自然激發丹田真氣,莫說半點內力也無的弗陀丹,便是正在空中飛騰發掌的克耳罕,也被震得墜落地面。
  袁星疾矢般射向老魔,手下不再留情。驀地,旁側一條“白龍”掠向克耳罕懷中的小尚武!袁星並非正面對著那“白龍’,只覺後面一物凌厲已極,躥向身側小尚武,惟恐孩子被傷及性命,只得將已然觸及老魔衣服上的十道劍氣改變方向,攢擊在那“白龍”上。
  五丈外“噗 ”聲倒下一人。與死神照了個面的克耳罕驚魂不定,但卻知再也難自袁星掌下逃脫公道,反正必死,倒也鎮靜下來。扭頭去看救了自己一次的那條“白龍”,見是條凌空飛來的絲綢帶子,已被袁星十指射出的劍氣擊得寸寸斷碎,便是真的救命神龍,再也不能救自己,大失所望。心思又轉,忖道:“這白綾主人既有本事接近我與袁小子鬥場五丈之內,已然不凡。我們誰也沒有發現他,更是大有來頭!既是這樣的高手,便不該被袁星吼聲震倒,他會不會假裝被震昏呢?大抵是來了救星!”復又滿懷希冀,抬頭去看那被袁星吼聲震倒之人。
  “莞爾!”袁星看清那人,飄然而至,扶起後向其體內注入真氣。
  莞爾嘴角噙血,睜開眼睛道:“袁大哥,好厲害的吼聲!”扭頭望著地上幾乎成了齏粉的白綾,喘息著又道:“好霸道的指力!早知兄長如此厲害,小妹何必畫蛇添足,自取其辱。”
  克耳罕見機會難得,抱著小尚武便溜向樹林深處。蛇行兔逸跑出五十多丈,長長吐出口氣。抬頭見不遠處現出一角青牆,儼然是座道觀。彈身射向牆上,足尖尚未落下,欲落身處已然站立二人,居然是懷抱活佛克耳罕的袁星!
  天罡劍袁星向飛來的老魔剔起劍眉。活佛則展顏一笑,面現慈祥光芒。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悚然大驚,百忙中凌虛變勢,折身射向旁側裡的樹梢。以其身手而論,不可謂不快,縱比光浮影掠,也不見得遜色。但距離樹梢尚有三尺之際,那纖纖柔枝上已然站立二人,竟然又是袁星抱著弗陀丹捷足先登。
  硬生生使出重身法,墜向地面,同時舉起小尚武,歇斯底里吼道:“袁小子,你倘若再欺人特甚,老子便要先撕碎這小雜種!”
  活佛弗陀丹急道,“袁少俠,是你使出全力大喊的時候了!”
  袁星眼望克耳罕老魔雙手已然青筋暴起,要他只管大喊,眼睜睜看著小尚武被撕成殘骨斷肢,豈能做到!但他對弗陀丹絕對信任,相信活佛所言非虛,又惟恐萬一佛法不起作用,閉了眼睛,連吼三遍:“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
  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
  弗陀丹感激至極道:“袁少俠,多謝你對老衲的信任.請不要擔心,睜開眼睛,看看那小孩可否有事。”
  袁星心下惴惴,忐忑不安開啟雙眸,但見 代巨魔克耳罕高舉著小尚武,忽而面現猙獰殺機,忽而又呈現出慈祥光彩,剎那間已是數變。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在普陀山包藏禍心,假意改邪歸正,豈能瞞過活佛慧眼。
  為救他徹底脫離魔障,活佛故做不知,先以神功廢除他一身邪派武功,化去他惡力,然後又故意被其吸去佛門玄氣,以之洗滌他心靈上的罪業。如此捨身餵虎做法,除佛門高僧,旁人無論如何是做不出的。
  克耳罕始時以為得逞,雄心勃勃擬與袁星決 死戰。可是便在其與袁星大戰地下迷宮中時,已然發現內力幾度亂竄,險些不聽運用。一路逃至這裡,曉得再也無法擺脫要命煞星,臨死不可便宜了中原武林,才兇性大發,欲撕碎小尚武。指端甫發力道,耳中灌進袁星挾著畢生真氣三聲吼,內力倏然倒洩回來,心裡驀地惶恐不安,茫然不知自己是誰。
  “我是克耳罕,不是弗陀丹!”惡念大增時,殺機頓熾,未等發力撕碎孩子,善念又升:
  “不對,我體內分明洋溢著慈祥,便是每一分力道中,也發散著祥光,怎又會是那惡魔克耳罕?”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會兒曉得自己是誰,一會兒又將自己看作是活佛弗陀丹化身,身心俱歷煉獄,痛苦地掙扎著.
  袁星看著他忽善忽惡,痛苦不堪模樣,惟恐其惡念佔據善念,撕碎孩子,忙向活佛道:
  “大和尚,還不快快講經說法,助其棄惡從善?”
  活佛搖頭道:“不可,倘若有外力攻其心,便是他能痛改前非,也不徹底.只有我注入其體內的佛門真氣,將他惡念全部由內向外洗滌乾淨.才可得到徹底解脫,佛門所謂的脫胎換骨,便是這樣。”
  但見克耳罕豆大汗珠涔滾落,滿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眨眼間渾身衣衫水洗般。白霧蒸騰中,老魔全身骨骼爆竹般響個不停。
  陸莞爾趕到後,瞠目結舌,悄立在袁星身後,小聲問道:“袁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噓!止聲。”袁星傳音入密接著道:“萬萬不可驚擾了他!”
  莞爾仍是霧中金剛,摸不到頭腦,默運玄功,傳音入密問道:“你說的是什麼?小妹不知所以。”耳中傳進袁星傳音入密聲音,細聽究竟,半晌之後,才明白始末,對活佛弗陀丹敬仰情愫油然而生。
  驀地,周身發散著團團白霧的克耳罕高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小娃娃,你渾身痛楚難當,老衲只得替你耗盡全部真氣療傷接骨。”彌散的白霧倏然向中心收斂,凝成一線,注入小尚武頭頂百會穴。
  活佛弗陀丹面綻笑容,輕聲向袁、陸二人道:“以後不得在他面前叫我活佛或是弗陀丹,只叫我大和尚便是。”
  袁星微笑著頷首道:“曉得,現在他是活佛,以後如果相見,便稱其為弗陀丹。”
  “大和尚,佛家什麼都可布施,便連修行稱號也能布施,大大的高出我道家多多!”莞爾說完,盈盈拜下,祈求收錄門牆。
  弗陀丹搖頭道:“綠葉粉花,原本一家。佛道殊途,功果同歸。中土道教玄學,博大精深,小道友大可不必轉投佛門。再者老衲此後與劣徒克耳罕將足不下普陀山,雖生猶死,豈可再收弟子。”
  莞爾道:“錯了,大和尚。你們雖不下普陀山半步,與廣收門徒、普度眾生並行不悖。
  為何非得活著時與世隔絕?那樣又如何宏揚佛法?”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晴空忽地掠過道陰影,勁風呼嘯,三道人影疾矢般射向正為小尚武療傷接骨的克耳罕。
  “啾……”銳利的雕鳴劃破長空.袁星神目睥睨,看清地面閃過的陰影便是神雕巨翼投影,射向克耳罕的三人分別是淚觀音唐夫人、鹿雲娘及陸嫣然,沒有見到晶芸在內,內心頗不是滋味兒。
  莞爾驚呼:“不可……”再喊什麼也都來不及。將眼閉上,忖道:“毀掉改邪歸正的克耳罕雖也可惜,但總不及小尚武被姐姐她們冒冒失失送掉性命叫人心痛!”
  有袁星在側,豈能任由噬臍莫及憾事發生!神目微睜,但見三女飛行在碧空,宛似水中美人魚悠閒緩遊,忖道:“你們以為不及眨眼,可是偏偏在我眼中,事上萬物緩慢得不可再慢,便是你們發出的罡氣觸及克耳罕,再救他與小尚武也來得及。”想到此處,拔身而起,左掌遙遙推出,勢若奔雷,接下三女襲來的所有罡氣。右掌劃孤,發出迴旋柔力,將她們齊齊逼落地面.
  嫣然訝然道:“星哥哥,你怎麼幫著那惡貫滿盈的魔頭?”雲娘接著問道:“袁相公,你認識我們不?”在其想來,若非袁星中了克耳罕的懾魂大法,絕對不會阻止她們誅殺老魔的,故而有此荒唐 問。
  袁星神功發動,聲波凝成三條細線,施展傳音入密.同時告訴三女這裡發生過的一切。
  敘述完畢,最後問道:“晶芸呢?”
  嫣然與雲娘面面相覷,心底均起醋意:“我們兩個合起來,也抵不上一個公孫晶芸!”
  淚觀音唐夫人凝神發功傳音道:“公孫姑娘留在珍寶島,照顧上官前輩等人,免得被野獸惡人所傷。”
  袁星氣發三股,傳音叮囑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已經洗心革面,與原來的惡魔克耳罕,有本質上的天淵之別。所以,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可以說從現在起完全死掉了。活佛弗陀丹為了度化克耳罕,也變成了尋常和尚,我們這裡的所有人,不得將他們終老普陀山之事說與任何人,免得被克耳罕殘害的武林高手師門或親友來尋仇.”
  活佛弗陀丹稽首道:“多謝諸位高義,老衲與劣徒感激不盡.適纔莞爾道友質問老僧,足不下普陀山,又不讓人們知曉老僧尚在世上,怎個宏揚佛法。老僧自此與劣徒窮有限殘年,譯釋幾部東來時帶的經書。待到老僧師徒圓寂後,拜託袁少俠轉告於洛陽傳法的小徒彼霍,命其到普陀山潮音洞前,在老衲結廬而居的地下,掘出《大光明三宗寶經》的原本與譯本,以之光大佛門,度化眾生.”
  袁星與四女齊點頭允諾。忽然,克耳罕舉著小尚武慢慢倒下,周身繚繞的白氣也化作最後 道白線,注入尚武體內,活佛弗陀丹微笑道:“一老一小,俱已再生。”隨著話落,昏迷中的小尚武醒來,揉揉眼睛爬起,解開衣服,捧出小金龜道:“亮亮,你疼不疼?我可痛得死去活來.”
  莞爾噙淚道:“苦命的孩子,你還識得姑姑麼?”
  小尚武抬起頭來,茫然地望向諸人,驀地認出袁星,叫了聲:“袁叔叔,”“哇”的聲大哭著奔向袁星。
  天罡劍袁星見到孩子可以自己奔跑,已知克耳罕耗盡吸自活佛身上的全部真氣,將孩子醫得更加健壯,而且在某種程度上講,不無裨益。
  若非要看看孩子恢復得怎樣,陸氏姊妹及唐夫人與鹿雲娘也早奔過來搶著抱起。袁星出於同樣想法,後退三步,道:“尚武,再跑段路,叔叔要看你的傷恢復了沒有。”
  地面掠過道淡淡的人影,紅光閃過,凌空伸來只纖纖玉手,抓起小尚武,欣喜若狂道:
  “我的兒呀!為娘可算找到你了!”並不停留,抱著孩子飛去,瞬即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可憐的嬋蓮大姊,時至今日,才得母子團聚……”袁星接著默祝:“願他們母子再也沒有磨難!”四女雖然誰也未說話,心中卻同時在為他們母子祝福祈禱。
  克耳罕急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各位為何不出手阻擋那奪去孩子的瘋女人?倘若這孩子再出個好歹,更是我的罪過。”
  活佛弗陀丹趨前扶起克耳罕道:“你不必擔心,袁少俠沒有阻攔定有他的道理.以後你我只是光明佛祖座下的兩小僧,前程夢醒,現在你還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嗎?”
  克耳罕趔趔趄趄跪下,頂禮膜拜,痛哭流涕道:“師父,快救弟子.若是佛門再向我關閉,只得死後向閻王懺悔。”
  活佛輕輕在克耳罕頭上敲打三下,默然不語,取出火石檀香,點燃香火後,在其頂門給他受戒。
  袁星等見了,頓生肅穆,齊合什向弗陀丹躬身施禮。
  淚觀音唐夫人將袁星拉到旁邊,神秘地笑道:“你小子艷福不淺,嫂子已然替你做主,一起將嫣然、晶芸與雲娘娶來,怎麼謝我?”委實心中惴惴不安,揣度他恐難答應。
  果不出所料,袁星森然道:“唐大嫂,這等大事,你豈能私下替我作主?即是你答應了,與我何干。”
  唐夫人追問道:“難道這三個女孩你都不要?我哪裡敢越蛆代庖,替你這謽人作主。而是她們三個已經同意今後共效娥皇女英,侍候你 人,苦於無法開口,才托我出面說與你知。
  嘿嘿,袁小子,果然你不給嫂嫂面子,這也早在愚嫂預料之中。”
  袁星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要!不,但也不都不要……”
  唐夫人笑道:“這麼說來,你是臉皮薄兒,心裡早想這樣,嘴上不答應而已?”
  天罡劍袁星霍地挺起胸膛,斬釘截鐵道:“不!你誤會了。我只要晶芸 個,其餘二女,現在於我眼中,都不啻是同胞姊妹。煩嫂嫂將這話轉達嫣然與雲娘。我以後更要向嫣然道歉,以前是做哥哥的不是。”
  唐夫人眼中,袁星形象漸漸高大起來。在這之前,她向來不信世上有真情男兒,忖道:
  “袁星當真是世無其匹的癡情男兒,晶芸丫頭好大的福氣!”
  袁星又接著道:“現下活佛與皈依佛門的克耳罕真氣全失,小弟急於去尋找芸兒,護送他們去普陀山,就有勞嫂夫人了。”話畢扶搖直上,凌空虛踏而去。
  唐夫人喊道:“不妥,克耳罕在中原種下累累血債,光憑我們四女,沒有休袁大俠坐鎮,又怎能護得他們周全?”
  袁星的聲音自遠方大海上清清楚楚傳來:“你們四位守口如瓶,我便是對晶芸也說活佛與克耳罕同歸於盡,孰會曉得他們隱居普陀?”
  樹後淚眼漣漣轉出二女,其中雲娘喚過大雕,望著袁星逝去方向,將嫣然推到雕背道:
  “妹妹,你還不快追!姊姊自慚形穢,再也不敢稍存奢望。”
  嫣然微搖螓首,香淚宛似斷線珍珠,撲簌簌滾落,忽地又面綻笑容道:“我還去湊什麼熱鬧!設若硬逼著星哥哥容納咱們,大違他本性尚且不算,豈非要寒了世間所有姊妹的心。
  若是袁大哥再不是用情專一的好男兒,世上真的再也沒有好男人了!你我不要去打擾他與晶芸,讓月下老人去安排他們吧!”
  雲娘聽罷,如夢方醒,頓即釋然,頻頻頷首道:“你既肯將他們推給愛神,愚姊也祈禱福神協同愛神齊去施惠,遙遙誠祝我所愛的人與其愛人和諧美滿!”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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