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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金蛇護藏珍 英雄得異物
段錦知道師父在用心神,也不去打擾他,看見洞中光景暗晦,便把千里夜明火點著,玉洞真人眼見火光一閃,照了照那個石台,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高聲大叫:“在這裡了!” 一聳身跳起來,撲向石台,雙手攀定了石台的兩角,叫了聲:“起!”四五百斤重的一塊青石板,居然被玉洞真人運用大力金剛掌的手法,一下便抽離泥土,直揭起來,石下果然是一個深洞,段錦和展雲帆一見,大喜叫道:“寶藏在這裡啦!”話未說完,洞裡有紅綠色的影子一閃,一根軟鞭似的東西,直竄上來,猛向玉洞真人的下三路躥到! 原來蟄伏在石台下面的,是兩條老年的赤練蛇,這兩條蛇一雌一雄,大概在山洞望住了不少年份,不知怎的沒有出來,這次玉洞真人為了尋找字藏,運用大力金剛掌的神力,把石板攀了起來,這兩條赤練蛇因為居停巢穴驟然間給人搗毀,又看見了火光,不禁惡性大發,立即竄了上來,要咬玉洞真人腳脛,展雲帆首先望見,哎呀一聲叫道:“有蛇!” 段錦手急眼快,一個箭步竄上前去,第一條赤練蛇剛好遊了半身上來,段錦一腳踏落,恰好踏著蛇的中腰,那蛇負痛之下,立即回過頭來,一口咬在段錦的腿肚上,赤練蛇的毒非同小可,不問人獸被它咬中,頃刻就要毒發死的,極難醫治,段錦卻是銅皮鐵骨,不怕蛇咬,赤練蛇這一口咬落,在他不過如同被蚊子叮了一口罷了!段錦大喝一聲,一手抓住蛇頸,他抓的是雄蛇。洞穴底卜那條雌蛇看見配偶被捕,急忙遊了上來,向段錦的手腕便咬,段錦反手一把,連第二條赤練蛇也抓住了! 這邊段錦雙蛇入握,那邊玉洞真人已經把石板向旁邊一推,轟隆一聲,拋開六七尺外! 他看見徒弟倒提著兩條四尺多長的赤練蛇,叫了一聲:“錦兒小心!” 話未說完,段小皇爺已經大喝一聲,把這兩條蛇當中一湊,捉住頭尾用力一拗,兩條蛇斷成四段,再一下變成八段,又一拗變成十六段,活象撕紙也似,把兩條奇毒無比的赤練蛇,撕得粉碎,方才擲向地上,玉洞真人向石台扳起的地洞裡一看,原來這裡是一座半天然、半人工的石牢,底下黑沉沉的,放著不少鐵皮箱子,展雲帆大喜道:“藏寶在這裡了!” 段錦就要跳下石牢裡,把箱子抽上來,玉洞真人忽然喝了一聲:“小心,不要碰它!” 段小皇爺不禁愕然,問道:“師父,這些寶藏不要動它嗎?” 玉洞真人說道:“這此寶藏在地底下埋藏了好幾十年,焉知沒有古怪,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段錦恍然大悟,到底姜是老的辣,他在地上拾起兩塊碎石來,向地洞裡擲去,只聽噹噹兩響,果然是鐵造的箱子,說時遲,那時快!層層堆疊的箱子裡,金光一閃,一道尺許長的餘光直竄出來!向段錦迎而飛到。 段小皇爺出其不意,嚇了一跳!好在他事先受玉洞真人點醒,立即把身一扭一晃,問旁邊竄開數步,定睛一看,竄出來的東西,竟是一條從來不曾見過的小蛇,這小蛇有二尺多長、通體作金黃色,金光閃閃,乍眼看去,真和一根細長的金條相仿。 這金蛇雖然小,卻是十分兇猛,一顆三角頭不住鼓氣,噓噓作啊,紅信吞吐,昂頭矯尾,似要擇人而噬,比起先前那兩條赤練蛇,居然有過之無不及! 玉洞真人在旁邊喊道:“錦兒留神,這種蛇叫金蛇王,是曠世難逢的東西,活捉了它,有莫大的用處,你雖然銅皮鐵骨,也要小心,被它咬中要害,那就活不成啦!” 原來玉洞真人時常來往苗疆,見多識廣,知道這一條小金蛇名叫“全蛇王”,苗疆一十四種異蛇之中,以此蛇最為罕有,也最奇特。 這種金蛇王最愛金銀黃白之物,比如從前的富人,為了提防兵焚賊劫,往往把大量金塊銀錠埋在地下,金蛇王便往往盤據著藏寶之處,我國古老相傳全蛇銀鼠的故事,說某一個人看見金蛇和白老鼠在那裡出現,挖掘下去,發現七星伴月(即是七缸白銀伴著一缸黃金),成了巨富,就是這個道理。不過金蛇也不易得,埋藏金銀沒有幾十年以上的時間,金蛇也不會來,金蛇何以稱“王”呢?因為它是蛇蟒裡面最劇毒的一種,任何毒蛇咬人,都有醫治藥方,惟有金蛇咬人沒法子救,被金蛇咬中一口的人,就算華陀扁鵲復生也救不了。所以普通毒蛇大蟒一見了金蛇王。馬上戰戰兢兢,束手待斃。 玉洞真人喊出金蛇王這三個字之後,立即由藥囊裡取出硫磺火粉來,用最迅速的動作在石洞裡撒了一圈,恰好把段錦和金蛇圈在正中,凡是蛇類最怕硫磺,所以捉蛇人手上塗了硫磺粉。任你怎樣兇毒的蛇,也要俯首就捕,全不費力。 那金蛇王在藏寶石洞裡住了幾十年,當年佔據白梅谷的苗匪,全是被它咬斃,那雌雄兩條赤練蛇就是他的奴僕,段錦用石塊投入洞穴裡,把它驚了出來,金蛇上發起兇惡之性,就要咬人,可是一嗅著硫磺粉的氣昧,立即知道不妙,它急不迭忙的把尾一掉,就要竄回原有的洞穴裡! 段錦卻是手急眼快,伸手問下一撈,抓住了金蛇王的尾巴,金蛇王倏地圈轉蛇頭直咬段錦手背,段小皇爺恃著身有硬皮,不怕蛇咬,玉洞真人叫道:“徒弟,受咬不得,快些放手!” 說時遲,那時快,段錦陡覺手背被那毒蛇的牙一咬,立現奇痛,他馬上知道不妙,再聽玉洞真人一喊。連忙把蛇向外一甩!好在毒蛇咬人有一個共同慣性,就是先用牙齒噬進人的皮膚裡面,方才注射毒液,因為毒蛇的牙齒沒有毒,毒是由牙根毒餐滲出來,由咬人到放毒,總有一剎那的空間,段錦便把握了這一剎那,在金蛇咬進自己皮膚,不曾放毒的空隙時候,隨手一甩,拋向洞口,方才免了殺身之禍! 那小金蛇被段小皇爺隨手一拋,脫離了硫磺粉的包圍,就要向著洞外竄逃,哪知道玉洞真人一個飛身撲過來,把手中拂塵帚著地一拂,塵尾卷住了金蛇的尾巴。往回一拋,金蛇王不由自主給甩回硫磺粉的範圍之內。 段錦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背,現出一排四個牙洞來,細如針孔,不由打了一個寒噤!自己銅皮鐵骨,金蛇王居然也一樣可以咬進,可見師父的話沒有錯了! 他看見金蛇甩回自己身邊,不禁怒火中燒,“哼”的一聲,再向金蛇的七寸子捏去,金蛇卻在地上一個遊走,游成一個乙字,蛇頭由中間竄上來,猛噬他的拇指,疾逾閃電,段錦嚇了一跳。急忙縮手不迭。 玉洞真人在旁邊叫道:“錦兒,這回給你一個表現身手的機會啦,我教給你的十形拳,不是有蛇拳一著嗎?你為什麼不使出來跟它周旋一下呢?” 段錦恍然大悟過來,他覺得這小金蛇由擺陣遊走到昂頭噬人,都有一種身法,這種身法姿勢十分美妙,和十形拳裡面的蛇拳不謀而合(段小皇爺是日後的“南帝”,也是天下五名高手之一,聰明絕頂),立即把蛇拳身法展開來,身子柔若無骨,跟小金蛇團團打轉,小金蛇的頭向東,他也向東,小金蛇的頭向西,他也向西,轉了十幾個圈,小金蛇不耐煩了,呼的把蛇陣一散,直竄起來,朝著段小皇爺的腳脛咬到! 段錦看見金蛇發動攻勢,叫了一聲:“來得好!”左腿一抬,右腳一跳,上半身全然不動,下半身象紙片般直飄起來,恰好把金蛇一下讓過,他迅速的用手一抓,抓住了金蛇的七寸子。這是蛇蟒身上唯一要害,可是小金蛇十分賊滑,段錦抓住它的身子,雙腳還未落地,五指未曾發力把它收束,小金蛇卻向前面一竄,一個滑潤如油的蛇身,居然由段錦的手掌裡直溜出來,筆桿也似的直竄出三尺以外,金蛇王才一著地,迅速地重又擺起蛇陣,段錦無隙可乘,仍然用蛇拳的身法,矮身踏步四面。八方遊走,跟那金蛇對耗。 小金蛇吃了一次虧之後,也學得精乖了,以靜製動,死也不肯拆散蛇陣,只把一顆蛇頭左右晃動,看定了段錦的雙手,準備敵人只要向自己一伸手,馬上張開毒牙,給他一下。 段錦轉了十幾個圈,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伸手向地一抓,抓了一塊石頭,陡的揚起手來,一石子向蛇頭打去,撲通,恰好把小金蛇的頭打個正著! 蛇頭是蛇身最重要的部分,所謂蛇無頭而不行、也是最軟弱的地方,那小金蛇被段小皇千一心子打了個發昏,暴怒之下,也不想其他了,噓的一聲,直撲過去。 段錦見它直奔自己胸腹,心想正要你這小蛇如此,他伸手向外一撈;恰好抓住蛇的中腰,小金蛇又要學上次的老法子向前直竄,誰知段小皇爺己經胸有成竹,他左手一提蛇身,右手也跟著抓上來,虛攔在蛇頭一尺以外的地方,金蛇王向前一竄,立即被他憑空一撈,捏住了七寸,左手一撮蛇尾,金蛇王的一頭一尾完全落在段錦手裡,無從掙扎。展雲帆在旁邊見了,不禁大為讚賞,高聲叫道:“段兄,好妙的捉蛇手法呀!” 玉洞真人立即上前,張開一個布袋,布袋底已經撤了硫磺粉,叫道:“把它放入袋裡!” 段錦立即把金蛇向布袋裡一塞,笑道:“這蛇兒滑溜得很,不容易捉,不過它除了顏色金黃,好看一點之外,又有甚珍貴之處,師父為什麼說它是世上罕有的寶物呢?” 玉洞真人收了袋口,說道:“你的年紀輕,哪裡知道許多事?這金蛇王是蛇蟒裡面的皇帝,雖然劇毒無比,卻可以解百蛇之毒,還有其他好處,一時也說不完,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玉洞真人這幾句話沒有說錯,日後五老之中,“南帝”段皇爺始終是“西毒”歐陽鋒的克星,得力這條金蛇不小,第一次華山論劍,段皇爺這條小金蛇出盡風頭,各位只要看下去便明白了! 金蛇制伏,藏寶最大障礙已去,段小王爺方才在玉洞真人指示之下,跳下石牢,把一箱箱的東西,運用神力由下面拋上來,總共一十二口鐵皮箱子,每只箱子都很沉重,玉洞真人一看這此箱子鎖已鏽壞,不能打開,索性使出掌力來,一掌一支。把箱子破開了幾個,裡面金光照眼,果然不出所料,貯滿黃金。 玉洞真人嘆了一口氣道:“凡是黃金寶物,都要看一個人有沒有福氣消受,如果是沒有福氣的,即使寶物到手,也是災禍而不是福澤,假如法利都麻那個番和尚,發現藏寶,也不見他們有好處,或者給毒蛇咬死了也未定呢!” 段錦一想也是,藏寶石台下面蟄伏的兩條赤練蛇,首先不易抵擋,就演算法利都麻他們殺死了赤練蛇,一動藏金箱了,小金蛇突然竄出來,每人咬上一口,川邊四惡還有活命嗎?所以自己這一次把四惡僧趕出白梅谷,從另一個角度看來,未嘗不是他們之福哩! 玉洞真人把鐵箱逐一看過,除了十幾箱子完全貯滿黃金之外,另外兩只箱子,貯的卻是白銀,金是一塊塊的金條,銀是一個個的銀錠,估計價值有七八十萬兩銀子,玉洞真人把它看過,方才放回地洞,再把石板蓋上。 展雲帆十分詫異,問道:“道長,你老人家不要這些藏寶嗎?’玉洞真人正色說道:“金銀是塵世的東西,這批金銀又是苗匪經年累月,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方才堆積而成的,裡面包藏了多少血腥人命!我們豈可據為己有?這些寶物暫時收藏起來,明天我返同黃羊峒,叫人來搬,散給山下窮人便了!”展雲帆方才沒有言語。 大家在洞中過了一夜,第二天天色放亮,他們三個走出洞口,玉洞真人和段錦施展輕功,沿著瀑布向上攀去,一口氣攀了十幾丈,來到一面懸崖上,那瀑布化成碗口粗細一股水柱,浩浩蕩蕩,由缺口內直噴出來,缺口只有三尺多闊,卻有一丈多高,段錦冒著水花走入缺口一看,只見裡面是一座天然的石崖,崖壁密如蜂房也似,現出不少凹洞,每一個凹洞內,都嵌著一只鐵箱子,不過這些鐵箱子跟底下石洞的精子大小不同,型式非常小,差不多只有嬰兒睡覺的軟枕那般大,極其量一尺見方而已!大概是年月經久的關係,長滿鐵銹,跟崖壁上石成了同一顏色,幾乎分辨不開,還算段錦眼光銳利,而且有了藏寶之見,方才看出來哩! 段錦由崖壁洞穴裡一手一只,抽了兩個箱子出來。拿出洞外,交給王洞真人一看,只見箱盒打外,裡面裝的全是小巧飾物,象珍珠寶石翡翠瑪瑙之類,五光十色,別看箱子那樣小,裝的全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比起下面的金銀箱子來,又不知道價值多少倍了! 玉洞真人吩咐段小皇爺把巖洞裡面的箱子,一只只提出來。總共是二十四只鐵箱,師徒兩人把這些鐵箱拋了下去,然後飛身下來,再將鐵箱運入瀑布水洞裡,百多年前苗匪藏寶,到此完全發現! 藏寶的真相至此大明,苗匪當年把財物分成兩大部分,笨重的金銀用一十一只大鐵皮箱裝了,藏在洞底石牢之中,上面用一塊青石板蓋住,至於細軟值錢東西,另用二十四只小鐵箱子裝好,花費不少人力搬到山峰頂上,藏在瀑布發源的水洞裡,兩注寶藏合計起來,足足價值四百多萬銀子,如果一個人得了這批藏寶。真個幾代也吃用不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白梅谷苗匪突然在短短幾天內,完全死個精光。 這張遺下表明藏寶的羊皮紙,想是當時苗匪中一個有才智,工心計的人所寫,川邊四惡雖然得到這張紙,卻是心思粗蠢,多年來也找不出來,今日卻落在玉洞真人手裡! 真人跟兩徒弟商量了一陣,覺得這一筆巨大的財富,如果任令棄置山野,末免太過可惜,便決定涵知黃羊峒的苗人,到來搬運,為了堅定他們的信心起見,玉洞真人和段錦每人夾了一只鐵皮箱子,和展雲帆三入,一同走出谷口,不到半天功大,已經返到黃羊峒內。 他們這一返入峒口,並不打緊,整個黃羊峒轟動起來,因為玉洞真人聲明他們帥徒三個是由白梅谷回來的,幾個年代以來,附近各峒苗人深信祖上傳下來的說法,白梅谷是一個生人勿近的地方,谷裡藏著無數兇魂歷鬼,白天也可以現形祟人,哪一個膽敢到白梅谷找尋寶藏的人,必定一去不回,死無葬身之地! 哪知道玉洞真人卻打破了這個傳統的迷信說法,安然由白梅谷回來,還帶來兩大鐵箱子的寶物,打開一看,珍珠成串,寶石燦燦,珠光寶氣催人眼目,單是這兩只鐵皮箱子的珠寶,已經價值好幾十萬,個個驚得呆了!玉洞真人看見他們還是半疑半信,便把白梅谷的真相向他們脫明。 |
14 再犁庭四惡授首
白梅谷這地方,不過幽秘一點,最成入谷障礙的不過是奇門石陣和桃花瘴,以往入谷送命的人,並不足為了谷中鬼魔作祟,完全是中了桃花瘴氣送命,有些僥倖沒有遇上桃花瘴的,進入谷口,因為不知道五行八卦的位置,迷失方向,繞著堆石亂走,走來走去也找不到出口,結果筋疲力盡,白白累死在石陣裡,一般人以訛傳訛,便以為白梅谷是個魔鬼居住的地方,生人進入便沒有性命了! 其實只要懂得奇門八陣方向,口鼻含著瘴藥,任何一個人也可以進入白梅谷中,安然無事回來哩!許過這樣的一解明,所有黃羊峒的苗人完全明白過來了,當下由峒主烏利麻發號施令,挑選了二百名精壯苗人,帶了竹槓繩索等東西,到白梅谷去搬運藏寶,大隊人馬跟在玉洞真人背後,浩浩蕩蕩向白梅谷進發。 由黃羊峒到白梅谷,如果抄走捷徑,不過是十四五裡距離,他們走了個多時辰,白梅谷已經在望。谷中突然升起一陣暗紅色的煙霧來。散為紈綺,映著青天白雲,蔚成宇宙奇景,玉洞真人一見這個現象,知道谷中的桃花瘴氣升起來了。 在瘴氣濃烈的時候,即使口裡含著解藥,也是禁受不住,玉洞真人吩咐各人暫停,過了個多時辰。瘴氣由濃而淡,一陣山風吹過,化為烏有。玉洞真人方才催促各人起行,不到頓飯功夫,已經迫近谷口。 段小王爺走在光頭,他的服力最尖,忽然在谷口茂草從巴看見兩只鐵皮空箱,段錦咦了一聲道;“師父!你看那兩只空箱子。分明有人先我們入谷裡!偷取藏寶去了!” 玉洞真人縱步上前。細心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兩只鐵箱分明是昨天發現二十四只小箱之一,是裝置珍寶細軟的,怎會拋在這裡?真人不禁皺了一皺眉頭,他突然向後一旋,迴轉身來,反手一掌,猛地向左邊兩丈以外;一尺高可及人的蒿草打去,一股強烈掌風,飛沙走石,玉洞真人喝了一聲:“道友,鬼鬼祟祟的伏著做什麼?快滾出來!” 果然沒有猜錯,掌風到處,茂草刷啦啦的一響,飛鳥似的竄出兩個人來,正是前天在白梅谷四逃命的博忽都和烏羅多,這次被逼現身,圖窮而匕首現! 你道博忽都和烏羅多兩個香僧,前日逃走之後,怎會又而復轉?玉洞真人怎會看出他們的形跡來,這裡也大有說明的必要。原來博烏二人,前天跟玉洞真人交手,眼見自己的大師兄法利都麻,斃在玉洞真人掌下,雷迦音內傷又不曾痊癒,川邊四惡只剩兩個人可以動手,看玉洞真人和段錦兩師徒的本領,即使自己四個人聯合起來鬥他,也沒有取勝的把握,何況是僅僅兩個人呢?個如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所以博忽都、烏羅多兩人,一溜煙逃出石陣之後,返到瀑布水洞之前,他們忽然想起同伴雷迦音來,覺得兩個如果帶了他逃走,他內傷不會痊癒,必定成為自己一個累贅,如果拋下了他,置之不理,玉洞真人追了進來,雷迦音一定落在對頭的手內,萬一他是個服包,把四惡一切根底向敵人透露出來,自己兩人日後在江湖上行走,便有絕大障礙,到那時候荊棘叢生,處處都是敵人了。川邊四惡氣量偏狹,天生狠毒心腸,過去因為同是紅教的關係,聯繫起來,表面上是一致行動,相依為命,其實是爾虞我詐,口和而心不和,這次遇了危難,博忽都和烏羅多居然磋商起來,與其日後讓雷迦音洩漏秘密,不如索性殺死了他,滅掉生口,一乾二淨。 他兩個商量好了一切,返入水洞之時,雷迦音恰好在石台上打坐調息,手裡拿著那張羊皮紙的偈句,逐句研究,二兇僧互相使個眼色一同上前,烏羅多猛運左臂一掌打中雷迦音的背心,博忽那卻拿了師兄法利都麻的菩提釘,一手拍下,三只菩提釘完全嵌入他的腦門,可憐雷迦音連哼聲也沒有半句,便自嗚呼哀哉!這是作惡多端的慘報! 兩番僧打死了雷迎音,劈手搶了羊皮紙卷,想起自己四人,在白梅谷居住了整整十年,始終猜不透紙上的偈句;費盡心血,也找不出當日苗匪的藏寶來,到尾還要被敵人殺進來,並巢而奔,博忽都在怒火沖天之卜,不假思索,把一張羊皮紙撕成粉碎,連雷迦台的尸身也沒有安置,便自翻著後山逃去,這就是玉洞真人師徒入洞之後,發現雷迦音屍體和破碎羊皮紙屑的由來。 後來他們兩個逃出白梅谷後,怒氣漸漸平息後,戒懼慢慢祛除,又想起白梅谷來了,博忽都和烏羅多雖然沒有什麼財產留在白梅谷裡,可是他們辛辛苦苦煉了不少媚藥和春藥,仍然留在谷內,因為逃走時過於急切,並沒有帶出來,這些藥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煉成,而且對於採補吐納,有莫大的用處,如果就此拋棄,未免太過可惜! 他兩個商量了一陣,決定冒險返入谷裡,取回那些藥物,玉洞真人就有通天本領,偌大一座幽谷,自己潛回取物。她末必覺察出來,即使被對頭發現,也可以逃跑呢! 博忽都、烏羅多主意既定,便實行再次潛進白梅谷了,說也湊巧,他返回谷之際,止是玉洞真人離去之時,兩番僧蛇行鶴伏,戰戰兢兢,返回瀑布水洞,窺伺了大半天,看是沒有什麼動靜,方才穿回洞裡。哪知一回到自己的巢穴,不禁又驚又喜! 原來洞裡堆著二十二只小巧鐵皮箱子,打開一看,全是珠寶綠玉細軟,知道自己多年夢寐求之的藏珍,已被敵人發現,玉洞真人發現了這些珍寶,未必就這樣的離去,必定留在白梅谷內。自己適逢其會,摸如空城罷了!兩番僧哪裡還敢逗留,匆匆忙忙之中,各自挽了一鐵皮箱珍寶,穿出水洞,直向谷口奔去,出了石陣,博忽都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自己兩個人攜帶著這一只鐵皮箱子,十分累贅不便,個如索性把箱子丟棄!細軟珍寶藏在懷裡,還要來的妥當! 他兩個棄了鐵箱子,剛剛把細軟收好,玉洞真人已經帶了黃羊峒的苗人到來,浩浩蕩蕩開到谷口,博忽都暗裡叫苦,連忙拉著烏羅多的抱袖,躲入一叢蒿草之內,估量敵人眼兒雖然利害,未必看得出自己的藏處來,哪知道結局是仍被玉洞真人發現! 至於玉洞真人怎樣發現兩番僧的藏處呢?這不能不說他的眼光利害了!真人發現空箱時,眼光四下一瞥,發覺兩丈外的草叢,無緣無故滾倒了一片,知道不久之前,一定有人走過,再留心一望滾草的方向,看出草從內現出兩對眼睛,本來偌大一片蒿草,要想看出哪裡藏人,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 不過玉洞真人內功充沛,視力利害,他看出敵人的黑白眼瞳,玉洞真人立即達起金剛神功來,一掌向後劈去,博忽都和烏羅多嚇了一跳,躍出草叢;這一來便現出全身,無所遁其形了! 兩番僧這一出現,段錦怒喝一聲,飛撲過去,向著左邊一截。玉洞真人向右邊一堵,恰好把博忽都和烏羅多兩人夾在中心,博忽都和烏羅多知道避無可避,只好拼死一戰,死中求活,博忽都奔向玉洞真人,只一照面,用個“烏龍珠爪”撞向玉洞真人的期門穴,暗由藏著黑煞神抓的掌勁,玉洞真人伸臂一架,左手接著還了一記鐵甲錐,逼得博忽都向後一退,馬羅多迎著段錦,他知道這少年身堅如鐵,刀槍不入兵刃沒有用處,索件放棄了金剪,獨臂一揚,五股勁風迎面撲到。 段錦見他獨臂手掌五指粗如羅卜,硃砂似的火紅,知道對方練的是陽剛掌力。自己雖然身有鱗皮,不遇傷害,可是以硬撞硬;到底是吃虧的一回事,他便不硬擋了,回身一閃,避過烏羅多這一掌,雙拳齊發,猝撞烏羅多的兩肋,師徒兩個各自邀住一個番僧,在谷口平陽草地上戰做兩對! 兩對敵手之中,烏羅多忙著練就獨門赤罡掌法,猛打猛劈,勉強打個平手,博忽都卻非玉洞真人的對手!他最利害的本領不過是黑煞神抓,法利都麻和雷迪音也曾經向玉洞真人使用過,正所謂不外如此,哪裡有取勝之道呢? 所以他跟玉洞真人一搭上手,交鋒不到三個照面,已經吃玉洞真人一下鐵甲雄手,擊中他的背心,博忽都一聲狂吼。口噴鮮血,直向旁邊草地滾去,可是他臨死還要害人,在倒地的剎那。霍地擊出兩把毒藥飛刀來,一反手間,並不飛向玉洞真人,卻朝著展雲帆飛去。 展雲帆和一班苗人站在那裡觀戰,想不到博忽都居然會光顧自己!好在他自從治好桃花瘴毒之後,脫胎換骨,跟以前書獃子時候判若兩人,雖然不懂武技,身手也很矯健,眼見寒光一閃,飛刀射來,立即把身一矮,博忽都兩柄毒藥飛刀,抹著展秀才的頭頂飛過,射入身邊兩個苗人的胸窩及登時送了性命!眾苗人不禁一陣大亂。 玉洞真人看見他在身負重慶之後,居然還用這樣卑鄙手段,暗算無辜旁人,不禁勃然大怒,一掌揮之,這一下是金剛勁力,博忽都即使在平日也未必躲得開,何況是在重傷之後呢!掌風到處,博忽都狂吼一聲,當場斃命。 烏羅多看見博忽都死了,真是心膽俱寒,他把獨臂一揚,接連向段錦推了三下赤罡掌,滿想逼他閃開,好讓自己逃走。 哪知道凡是陽剛掌勁,最耗真力,烏羅多一連推了幾掌,讓段錦用避重就輕的打法避過,真力已經耗去一半,這三掌打來軟弱無力,段小皇爺已經覺察出來,一聲大喝,不但不閃,反而冒著掌勁猛衝上前,展開玉洞真人傳的伏虎拳法,“橫身打虎”,砰砰兩聲,雙掌齊出,右掌打中烏羅多獨臂彎肘,登時折斷,左掌擊中他的胸膛,段小皇爺天生神力何等利害,就是一個鐵人,也要被他打扁,何況烏羅多還是血肉之軀呢?段錦左手這一掌並不打緊,竟把烏羅多藏在貼肉衣袋一些珍珠寶石,整粒整顆的打進番僧胸膛裡,烏羅多如同吃了幾十粒菩提釘和鐵蓮子,慘叫半聲,便倒地死了。 川邊四惡到了這個地步,完全伏誅,展雲帆眼看玉洞真人和段錦替自己報了母仇,歡喜得說不出半句話來,直到玉洞真人和段錦走了過來,招呼苗人進入白梅谷裡,他方才如夢初覺,雙膝一屈,跪了卜來,向玉洞真人叩首道:“道長今次替弟子報了家母血海冤仇,弟子今後有生之日,皆是戴德之年,請受弟子一拜!” 玉洞真人把他扶了起來說道:“不用叩拜,你好好用心學本領,將來給窮人吐氣吧!” 段錦把博忽都、烏羅多兩人尸身搜了一遍,博忽都身上的珠寶細軟安然無恙,烏羅多身上的珠寶卻少了一大半,段錦撕開地的衣服一看,原來自己剛才一掌把烏羅多暗藏的珍珠寶石打了幾十顆進身子裡面,統統嵌人胸口去了,段錦當然不能夠剖心破腹,挖開烏羅多的身體,做這樣殘酷的事,取回珍珠寶石,只好作罷。 不到半天,玉洞真人已經把二十口小鐵箱,一十二只大鐵皮箱,由白梅谷裡面抬了出來.一路上呼呼喝喝的摃回黃羊峒裡,黃羊峒的苗人,當堂轟動起來,個個手舞足蹈,陷入加瘋如狂的狀態。 玉洞真人卻由苗人手巴,劈手奪了一只牛角過來,嗚嗚鳴的吹奏十幾聲。聲音洪亮。所有苗人的耳朵幾乎震聾, 他們不禁愕然,立時肅靜無嘩。 玉洞真人正色叫道:“你們得要知道,這二十多箱價值四百萬兩銀子的珍寶,並不是分給你們的,這是苗匪歷來打劫別人的東西,取自別人,應該分還給大家才對,如果統統歸了你們,你們黃羊峒的人,個個有福享,一生一世吃用不盡,男的不肯耕田,女的不肯織布,人人吃飯不做事,這還成一個峒寨嗎?如果別的峒寨看見金銀珠寶眼紅,興動干戈攻打你們,你們又怎麼樣,倘若到了屍山血海,殺人盈野的時候,寶藏帶給你們的不是幸福,反而是災害了!” 他這一番說話,真是至理名言,義正詞嚴,眾苗人雖然頭腦簡單,聽了玉洞真人這一番話,也覺得很有道理,個個竊竊耳語起來。 玉洞真人高聲大叫道:“我已經想好分配臧寶的方法了,人人有份,決不落空!”眾苗人驚奇的睜大眼睛,幾乎不相信玉洞真人的話。 玉洞真人把自己的意思說出來,他主張這些金銀珠寶,首先由黃羊峒暫時保存,分得的拿出去,到熱鬧城鎮裡,跟漢人公平交易,換回大量耕牛和織布機,以及五穀種子牛鹽布匹油糖等日用品回來,除了自己需要之外,儘量分散給附近峒寨,使他們有了耕地穀種,可以種田,有了織布機和日用品,可以過活,總而言之,個個自食其力,苗洞便可以興旺,不象以前的貧窮,樂歲不足飽,荒年必死忘了!象這樣的做法。勝似把金銀瓜分了,大家好吃懶做。玉洞真人這番主意一說出來,苗人個個心悅誠服,引起暴雷也似的吶喊! 大家接納了這個見地,玉洞真人便起程了,黃羊峒主烏利麻要把藏主給玉洞真人師徒一份,他們卻是堅決不要,步上征途。段錦笑道:“師父,你真是兩袖清風,千辛萬苦的把藏寶找著,自己一個錢也不肯沾手,真個是世上罕有哩!” 玉洞真人哈哈笑道:“你說我們沒有好處嗎?這次卻有一個大收穫呢!“展雲帆自作聰明,點頭晃腦說道:“從前馮諼客孟嘗君,焚毀債券,給孟嘗君買了一個義字回來,今次你老人家也買了一個義字回來了!” 王洞真人笑道:“書獃子,苗人雖然粗蠢,卻是渾璞天真,不似漢人機詐,哪用用著買一個義字,我說今回最大收少,還是這條小金蛇哩!” 段錦聽了這句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咦!我幾乎忘記了,那小金蛇兩天以來,被你老人家收在布袋裡,用硫磺燻它,恐怕它已經死啦!” |
15 紫雲峰頂會全真
玉洞真人笑道:“它不是尋常的蛇蟒,死得這般容易。”說著把布袋一抖,小金蛇跌了出來。 段錦叫道:”師父,它會逃走!”玉洞真人微笑不答,那小金蛇一見天日.就要婉蜒遊走,可是大概給硫磺燻得太久了,渾身酥軟無力,癱在地上。 過了一陣,方才慢慢昂起頭來,兩眼炯炯,似現乞憐之色,玉洞真人用手指撮了口唇,悠悠的吹起口笛來,小金蛇婆婆起舞,只是不甚迅速,段錦和展雲帆點旁邊見了,笑得前仰後合。 玉洞真人口笛一停,小金蛇又癱倒在地,形如已死,玉洞真人方才探手入囊取出一瓶藥丸來,拔去瓶塞,倒出一顆九藥,用手指研碎了,放在小金蛇的前面,小金蛇嗅了藥丸的香氣,精神一振,立即抬起頭來,很快的吃了藥未,吃完之後,它身上金黃的顏色,突然晶瑩明亮起來,剛才那種懶洋洋的氣氛一掃而空了,玉洞真人張開布袋,吹了幾聲口留,小金蛇居然自動鑽入布袋裡,這一著出乎段展二人意料之外! 玉洞真人笑說道:“此蛇真是異物,恩怨分明,由今天起,它聽從我們的指揮,我們只要好好對待它,它決不會逃走,日後還是我們一個大好的幫手呢!” 真人便把小金蛇的特性說明,原來這一類金蛇王,在練武修道人的心目裡,是非常難得的東西,所謂難得,並不是殺死它,拿它的蛇膽蛇肉來入藥,而是金蛇王非常有靈性,好象養熟了的家狗一般,可以看守門戶,捍衛主人,如果把它養馴,不問在家或是行走在江湖上,都可以驅役它來抵抗敵人,金蛇王付動如風,奇毒無比如果敵人被它咬上一口,頃刻之間,就要毒發斃命! 不過倘若不是到了極不得已時候,切不可濫用妄用,如果濫用的話,那就流於濟惡了! 金蛇王還有一宗用處,那就是本人不幸被敵人暗算,中了毒藥暗器的話,可以拿這條小金蛇出來,指揮它在自己原有傷口上,再咬一口,以毒攻毒,不問怎樣利害的傷毒,也消彌於無形,救回性命,認真的說一句,這金蛇王真是武林瑰寶哩! 段錦聽了這一句話,方始恍然,笑道:“師父,怪不得你老人家說大有所獲,這真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哩!” 三人繼續北行,經歷一月有餘,便到青城山下,青城山在四川灌縣城外。面臨灌江,嶺密競秀,相傳有古仙人在山上成道,所以被目為道家十四處洞天福地之一,青城山色之美,不讓峨眉,不過峨眉山有許多佛寺,名氣也因之響起來,青城僻處川西,比較上沒有什麼人注意,所以古時的詩仙李白,詩聖杜甫,以及白居易李商隱等詞客詩翁。都有吟詠峨眉的詩句,和描寫峨眉山的文字,青城之名反而不傳,同是名山,也有幸與不幸哩! 玉洞真人就結廬在青城後山的紫雲嶂,這裡佳木千嶂,流泉幽發,山光水色可稱雙絕,真人把段展二徒引到紫雲峰,但見茅居數椽,遍植修篁山花,宛如桃源仙境,展雲帆忍不住詩興大發,負手吟哦起來。段錦看見他那副點頭晃腦的酸樣子,不由失笑起來了。 玉洞真人說道:“你切不要譏笑他,雲帆慧根夙具,將來成就或許還在你之上呢!”段錦聽了很不心服。 玉洞真人安置了二人的行李,指示了二人起居之處,方才教他們練功夫,段小皇爺練的仍然以外壯為主,展雲帆卻由內功入手,他自從玉洞真人殺死川邊四惡,給自已報了母仇之後,心再完全拋開,前後三年之間,武功大進,第四年起,玉洞真人已經開始教他“雲拂劍”法,所謂“雲拂劍”法,就是玉洞真人那一支拂塵帚,可以按著劍法路子使用,點打戳印,還夾著點穴的招式,二十年前玉洞真人在江湖上,運用這套雲拂劍法,打敗不少英雄好漢,當日真人在莽蒼山遇著歐陽鋒,也用過一著“鷹落群鴉”的絕技,就是雲拂劍裡面的絕著,不過玉洞真人教給展雲帆時,並不輕拂塵帚,卻是真真正正的一把劍,依著雲拂劍的路子使用罷了! 展雲帆對這路雲拂劍法,領悟得十外迅快,只一教便上手,至於段小皇爺呢?玉洞真人也教了他一套“金剛拳”,這金剛拳用的完全是陽剛之勁,真個有開山叱石的威力,尤其是配合起段小皇爺堅如鋼鐵的軀體,拔山摃鼎的神力,威力更加添了幾倍。光陰迅速,不知不覺又是三年過去,段展二人在青城山的日子,屈指已經有六個年頭了! 玉洞直人離開紫雲嶂,到灌縣去採買糧食和日用東西,只留下段錦和展雲帆看守了著穹廬草屋,玉洞真人一連去了兩天,還未回來,段錦生性好動,便跑到紫雲嶂山一下,一邊練功,一邊眺望師父回來,他忽然想自己的金剛拳練了三年,不知道真正力量怎樣,今日橫豎沒事,何不拿出來試一試! 段錦主意既定,眼光一瞥,看見紫雲峰下,並列著三塊大石,每石距離一尺多遠,估計它的重量,在數千斤以外,段錦就在石前展開金剛拳來,金剛拳總共三十六路,段小皇爺施展開來,周圍三丈以內,風聲颯颯,一招一式,都具有過人的威力,他由第一路“金剛蓮步”開首,使到第十五路“金剛打傘”,突然一聲虎吼,山谷回應,反臂一拳,打在左邊一塊大石上,轟的一聲響,石火星飛,石屑飛舞不但把這大石打了盤大一個凹洞,連大石的本身,也搖一搖,段錦不禁大喜,再轉了一路“金剛推雲”,雙掌齊發,力貫指尖,叫了一聲:“去!”幾千斤的大石,居然被他推出一尺,撞撞兩聲,拼撞在第二塊大石上,起了一陣黃鐘大呂似的巨哄! 忽然有人說道:“好是好了!可是還有不到家的地方,強於外拙於內,可惜可惜!” 段錦估不到此時此地,居然有人,霍地迴轉身來,咦!不知哪個時候,背後站了一個中年道士,年紀和師父大約相差不遠,須鬢漆黑如墨,面如冠玉,膚色白裡透紅,容光煥發,末束鬢入道時,想是個美男子,守了一件杏黃色的八卦道相,肩背後掛了一個遮陽用的竹笠,還佩了一柄綠沙魚皮鞘的寶劍,兩眼望定自身,口用微微下掩,似乎現出嘲笑自己的神氣! 段錦出身天潢貴冑之家,不脫小皇爺的脾氣,他聽見黃衣道人說自己強於外拙於內,明明是指自己內家功夫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段小皇爺也不想想黃衣道人是怎樣的來頭,如間會到紫雲嶂來?他喝了一聲道:“你這道人真個好管閒事,我在這裡練拳,關你甚事?居然出口傷人,什麼強外拙內,你的功夫一定內外兼修了,來呀,你也過來,向這石上打一拳試試!” 黃衣道人哈哈大笑道:‘打笨石頭有什麼希奇,打活人才有實用,你不服我的話,很好,我弄一套把戲給你看看!”說著除下肩背後面的遮陽竹笠來,高高舉在手裡,笑道;“渾小子,你運金剛拳的拳勁,一拳打來,如果打破我這一頂竹帽,我向你叩三個首,還賠不是,這可行嗎?” 段錦看見黃衣道人叫向已做渾小子,不禁心頭火起,再聽他叫自己打破竹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暗道:“我這金剛拳的威力非常,幾千斤重的大石頭。尚且被我一拳推開尺外,這一頂混帳竹帽,還不是一拳就碎嗎?這牛鼻子用竹帽擋我掌頭,大概不是瘋癲,就是另有詭計!” 段小皇爺為了表示持重,不願落一個毀人物件的罪名,問黃衣道人:“你這話可當真,我打破你的竹帽,你真個向我叩頭下拜?” 黃衣道人笑道:“大丈夫豈有戲言,你只管用力打吧,不過打不破我的竹帽,你要跪下叫我三聲爺爺了!” 段錦氣向上衝,更不打話,舉手一拳,使一個“金剛製尾”陡向竹帽打去,在段小皇爺以為小小一頂竹帽,何難一拳搗碎!哪知他的拳頭一著竹帽,猛覺黃衣道人手中那頂竹帽,堅如鋼鐵,段錦不禁大驚!他正要力貫拳鋒,運力猛搗,誰道竹帽突然一軟,剛才堅如精鋼,現在軟如棉花,段錦拳力揭了個空,身子當堂失了重心,忽然一陣大力回推過來,段小皇爺吧的一聲,仰面鐵出七八步遠! 段錦自從出世以來,還是頭一次吃虧,不禁惱羞成怒,他托地跳起來,不再打竹帽了,索性展開金剛拳絕技,“金剛降龍”、“金剛騎虎”,砰砰,一連兩拳,朝著黃衣道人胸腹打去,黃衣道人不慌不忙,左手揮著竹帽,右手捏雞心錘和他過招,段小皇爺一著“金剛騎龍”打來,形式略象武當派長拳裡面的“高探馬”,力貫中鋒,拳打下頜,黃衣道人不慌不忙,用了個“牽緣手’搭在他的腕肘一推一拉,段錦千斤拳力;便化解於無影無形,段錦第二拳“金剛騎虎”劈面打到,黃衣道人把竹帽沿向他臂上一拂,段錦陡覺半身麻木不仁,右臂也不能轉動了! 小皇爺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折轉身子,向著山上跑去,高聲大叫:“展大哥快快來,有人來欺負我們哩!” 段錦拜師在展雲帆之先,展雲帆應該是段錦的師弟,不過段小皇爺因為展雲帆的年紀比自己長,依照齒序,他叫一聲大哥罷了! 他平日向來有點看不起展雲帆,可是今日遇了強敵,不能夠不喊他幫手了,段錦聲音洪亮,喊不幾聲,展雲帆已經聽見了,立即由練功房裡面走出來,奔向紫雲嶂下,撞著段錦氣息敗壞的由下面跑上來,覺得十分驚訝,連忙問道:“錦弟,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人欺負你?” 段錦說道:“一個賊道……一個賊牛鼻子追上來了!” 展雲帆向山下一看,果然看見一個黃衣中年道人從容不迫的走上來,展雲帆雖然不曾跟這黃衣道人見過面,卻想起一個人來,稽首問道:“道長遠來,不曾迎迓,恕罪恕罪,道長是不是玉虛師伯?” 原來展雲帆平日在師父談吐裡,知逍玉洞真人還有一個師兄,一個師弟,道號也是玉字派的,江湖上把他們叫雁門三玉,玉洞真人的師兄名叫王虛子,成名最早,幾十年來固嬰葆元,所以他的容貌常年保持青春,象三十幾歲的樣子,沒有半根白須白髮,這是他的特徵,可惜他在二十多年前到中原去了,沒有半點消息下落,展雲帆是個極端細心的人,記性又好,他一看見黃衣道人渠採夷衝,神情朗朗,立即猜想他是玉虛子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黃衣道人正是雁門三玉里面的玉虛子,他笑了一笑道:“哦!照這樣的說來,你是俺師弟玉洞的徒弟了!” 展雲帆道:“不敢不敢,我們兄弟拜在恩師門下,只有六年,請坐請坐!” 段錦暗叫苦也,這牛鼻子原來走自己的大師伯,怪不得他的本領這樣刮害,只一出手便把我跌了個大跟鬥,連右臂也抬不起來,段小字爺這時候的面色十分尷尬,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遮遮醜面! 玉虛子見他向色漲紅,勝似豬肝,哈哈大笑說道:“年輕人不懂事,一句半句話便跟人動手,好在遇著我這為老不尊的師伯,如果撞見別的能手,你吃的苦頭豈止一支手臂不能轉動而已?來個來,我給你醫治吧!” 玉虎子說著上前去,隨手一拂,掌風在段錦臂肘上微拂一下,段小皇爺覺得自己麻木全失,手臂也可以動彈了!他方才想起一件事來。 |
16 聚首論宋
原來玉洞真人在山中閒來無事,不時跟段展二人談些武林掌故,正洞真人說點穴這門武學,分為兩種,一種是用常指取人穴道的名叫點穴、一種是用器械撞擊穴道的、名叫打穴,點穴和打穴都是殊途同歸,唯是除了點穴、打穴之外,還有一種叫拂穴法,所謂拂穴是隨便用一片竹木,甚至一張紙片,向人身的穴這一拂,氣血立即瘀塞,被點的地方也呈現麻木,失去知覺的了,這種挑穴法比起點穴打穴來,還要精進一倍,決不是普通推穴過宮一類手法可以解救! 不過玉洞真人說這種挑穴法十分難學,近世武林之中,懂得這種絕技的寥若晨星,不過三五個人,不久就要成為絕傳,哪知道自己的大帥伯玉虛子卻懂得這種拂穴法,毋怪他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上呢!段小皇爺立即把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說道;“弟子不知道師伯光臨,剛才口出不遜,請師伯寬恕弟子狂妄之罪!” 玉虛子呵呵笑道:“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做師伯的難道會記恨一個師姪不成?不用扮矮人兒了,站起來吧!” 段錦起立,兩個恭恭敬敬的把玉虛子迎入草堂,獻茶落坐,還未寒暄幾句,玉虛子突然傾耳向窗外一聽,說道:“如果我的耳朵沒有聽錯,那一定你們的師父回來了,快出去看!” 段錦心中暗暗稱奇,玉虛子難道是千里眼順風耳,老遠便聽出師父回來?展雲帆卻絕不猶豫,跑出茅屋,一直奔出半裡以外,果然看見通向紫雲嶂的山徑上,現出一個藍色白子來,玉洞真人終年穿著藍色道袍的,不是師父是誰?肩上還挑著一擔車西,展雲帆高聲大叫:“師父帥父!”他飛也似的直跑過去,果然不出所料,玉洞真人挑著一擔糧食和日用品沿著山間小路,疾如星丸的跑來,這擔東西至少有二百斤重,玉洞真人卻是舉垂若輕,絕無負累,展雲帆連忙過去,接了師父擔子,向玉洞真人道:“師父,大師伯老人家來了!” 玉洞真人吃了一驚,問道:“咦!我師兄回來了?他這次不遠千里的由中土到來,中原一定有變故呢!” 玉洞真人連忙跟展雲帆使出陸地飛行功夫術,起落如飛,不到時刻,已經到了草廬,玉洞真人向里一望,叫了一聲:“師兄!” 玉虛子也站起身來,喊了一聲:“師弟!”眼前黃藍兩條影子一晃,師兄弟兩個人已經擁抱在一起,四只眼眶也潮濕了,差點兒沒有掉下眼淚,段展二人看得莫名其妙,其實他們兩師兄弟已經有二十多年不曾見面,一日重逢,人非草木,當然有無限的感觸哩! 隔了良久,玉洞真人方才哽咽著嗓音道:“師兄,請進去吧!” 王虛子用袍袖拭抹一下眼睛,兩師兄弟手拉著手,走入草廳,分開賓主坐下,寒喧一陣,玉洞真人方才說道:“師兄已經有二十多年不曾到四川來,今日不遠千里而來,想是有以賜教小弟了!” 玉虛子道;“師弟住在這洞天福地的青城山裡,閉門課徒,潛心修練,不知道人間的歲月,可知道中原一帶,已經遭遇了空前慘變嗎?” 玉洞竟人吃了一驚道:“什麼空前慘變?今年才是靖康三年,道君皇帝禪讓帝位不久,海晏河清,哪有什麼慘變呢?” 玉虛子長嘆道:“師弟真個住在山中,不知魏晉,我們大宋太上皇徽宗皇帝,今上欽宗皇帝,叫北方的金國擄主啦!”他把一切說了出來,玉洞真人扼腕不置?(按《射雕英雄傳》故事發牛于寧宗之時,亦即南宋末年,金入衰敗,蒙古勢力方張之際;《射雕英雄前傳》故事略為提前,即宋室南渡之前後,歷史分明,實不能混淆也。) 原來宋朝第一個開國皇帝名叫趙匡胤,也即是宋太祖,宋太祖的出身是一個藩鎮守將,五代末期,效忠後周太祖郭威,做到“殿前都檢點使’這個官職,不久郭威死了,嗣子柴榮繼位,就是後周世宗,柴榮年紀幼小,只有七歲,趙匡胤看見地可以欺負,收在世宗三年串演了一幕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硬生生把柴榮母子轟開,自己坐了帝位,自己做起大宋皇帝來了,這是讀歷史人人知道的事。 後來宋太祖為了自己以藩鎮地位奪人天下,恐怕自己手下部將也唱二簧,再來一幕陳橋兵變,豈不糟糕?所以他在即位的第四年,次第用兵剪火了南唐,南漢,後蜀等藩國統一天下之後,便用謀臣趙普之計,演出了“杯酒釋兵權”一幕好戲,在一個宴會席上,半誘半嚇,解除了大將石守信,王全斌等十一人的兵權.連他的軍隊也接收過來,集大權於一身,偃武修文實行空帝獨攬一切,以為這樣一來,沒有內亂,自己姓趙一家,可以千秋萬世的坐天子位! 哪知見下有利必有其弊,宋太祖集兵權於一身,四方沒有了強力的藩鎮,外患接二連三而來,第一個外患是契丹,也是後來的遼國,契丹自五代末期起,崛起關外,勢力日漸強大,太祖開國之初、契丹還不敢窺伺中原,太祖死後,太宗繼位,遼國開始南下侵來,太宗皇帝幾次和遼兵交戰,都是敗多勝少,損兵折將無數,先敗于高樑河(太宗三年)、再敗於涿洲(太宗五年)、最後大敗于陳家谷(太宗七年),宋朝名將楊繼業父子七人完全戰死,喪失精兵無數。(北方平劇裡的《金沙灘》和《李陵碑》,就是演北宋楊家將父子殉國的忠烈史跡)宋室元氣大受損傷,太宗死,真宗立,契丹女主蕭太后大舉南下攻來,宋朝幾乎不可收拾,好在真宗皇帝聽了宰相寇準的勸諫,御駕親征,阻遏了契丹的氣燄,結果締結“澶洲之盟”,宋與遼約為兄弟之國,宋室每年進貢遼國金銀十萬兩,彩帛一十萬匹,這是我漢民族對外族屈膝的初次,也是宋室積弱的開始。 嗣後仁宗,英宗,度宗,神宗幾代皇帝,都是全無振作,不能夠恢復被遼國侵佔的土地,到了徽宗皇帝即位,信奉道教,廣延方士真人之流入宮,往太湖花崗石建築宮闕,弄到盜賊如毛,萬民嗟怨(施耐庵撰作《水滸傳》,描寫宋江、吳用等梁山泊一百八個英雄好漢,替天行道故事,就在這個時候誕生),可是徽宗皇帝還不醒悟,自稱道君皇帝,不理政事,任由蔡京,銅貫一班奸臣壟斷朝柄,剝削百姓,天下亂象已蔭了,這時遼國的勢力也開始衰落。關外另一個女真族漸漸強人起來,徽宗初年,女真族酋長完顏阿骨打自稱太祖皇帝,改國號名大金,出兵攻代遼國,金太祖還約宋朝出兵攻遼,宰相童貫一口答應,誰知識這時候的宋兵,承平日久,吃慣太平糧,簡直是銀樣蠟槍頭,不堪一戰,對付一個殘破衰落的遼國,卻是屢戰屢敗,相反方面,金兵卻是如糧似虎,攻佔遼國土地,勢如破竹,最後連遼國京城也攻破,遼主耶律廷禧也被生擒俘獲,宋朝不但勞師無功,還給金邦看破了紙老虎,便有靖康三年攻宋之舉! 宋徽宗在遼國破滅的第二年,他感到自己做了四十五年皇帝,坐龍位也坐得厭了,索性禪位,把帝位傳給兒子,就是錢宗皇帝,自稱為太上皇,金國看見宋朝換了皇帝,猝然傾動大軍攻宋,金將粘沒喝,斡離個率領雄師數十萬,自北而南,勢如破竹,潞安州宋將陸登戰死,兩狼關守將韓世忠敗退,金兵直渡黃河。欽宗皇帝全無主宰,先用李綱為相,宗澤為將主戰,再罷免了李綱、宗澤,任張邦昌為用主和,哪知張邦昌這奸臣,已經和全國互相勾結了。 金兵殺到汴京城下時,張邦昌突然投降,大開城門,金兵乘勢湧入,大肆殺掠之外,還把徽欽二帝和文武大臣以及六宮妃嬪等數千人完全擄劫,用牛車裝載北行,這就是靖康三年六月,徽欽蒙難的故事,岳武穆《滿江紅》詞有說:“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就是指這一次亡國恥辱。 玉虛子到四川時,已經是靖康四年的春天,恰好這幾年玉洞真人在青城山上,苦心傳授段錦展雲帆兩個徒弟的武藝,對於外向一切事情,不大了解,直到師兄玉虛子駕臨紫雲嶂,方才知道一切。 玉虛子說完了之後,玉洞真人方才長嘆一聲道:“我們雖然是黃冠道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用不著管塵世的事,可是自己的邦國亡了,哪裡能夠無動於衷呢?師兄師兄,大局到了現在,還有沒有挽救方法?” 段錦聽到這裡,熱血沸騰,在旁邊插嘴說道:“師父,我有挽救方法,讓弟子回到南詔國去,請準父王,派兵幫助宋朝,把金國韃子完全趕出中原便了!”玉洞真人喝了一聲: “胡說!” 玉虛子面現詫容,他手指段錦問道:“師弟,你這一個高徒,居然讓是南詔國的太子!” 玉洞真人便把段錦出身來歷,以及自己收納他做徒弟的經過說了一遍,玉虛子連聲說道:“難得難得,難怪我見他龍行虎步,器宇不凡,原來還是一國儲君,可惜你教他的本領,太偏於外壯了,如果不練內功,撞著內家高手,必定敗得一塌糊塗,可惜之至……” 段錦聽了心中一動,玉洞真人接口說道:“師兄,你別光說這些枝節的話,我來問你一句,大局到了今日,還可以不可以挽救? 玉虛子浩歎一聲道:“國之興亡,非一朝一夕之所至,我們這幾個野道士,哪裡有回天轉地的能力,不過還好!”玉洞真人便問:“師兄好在哪裡?” 玉虛子笑說道:“這次徽欽二帝被金國韃子捉去,國中無主,幸而徽宗太上皇帝有一個第九的兒子趙構,被封為康王的,跟著大家被金兵俘虜,金國的主帥粘沒喝因為康王生得長身偉岸,一表非凡,以為他不是宗室親王,是普通將官的兒子,隨便給一匹馬與他乘坐,沒有監視,康王趁著金兵不覺,快馬加鞭飛逃,金兵見他逃走,拼命追趕,追到夾江河口,前無走路,康王騎的一匹馬卻是寶駒,突然一聲長嘶,四蹄登空直跳起來!飛過幾丈闊的江面,落荒逃走去了,後來逃到建康,今年正月登了帝位,暫不改元稱監國哩!” 一般人說宋朝歷史,不免談及泥馬渡康王的故事《精忠岳傳》描寫康王趙構得到神人指引,逃出金兵營盤。金將兀術親自追趕,追到夾江河邊,發箭射中康王坐馬,江邊突然現出一個老公公來,牽一匹白馬給康王乘坐,白馬跑下幾步,跳入江中,踏浪如飛上了對片,把康王送到江南,來到一間土地廟前,康王筋夥力盡,入土地廟睡覺。 次日一早醒來,那白馬不見了!只有土地神前一匹泥馬濕淋淋的,象泡過水樣子,那土地神就是牽馬給自己的老人,這就是康王坐泥馬過江的典故,其實各位看官得要明白,我國有一句古語,叫做“盡信書不如無書”,凡是書中事物,不可盡信,一般史家對開國皇帝,少不免歌頌誇大,甚至加上一番神化的渲染,比如漢高祖劉邦,史家說他是斬白蛇起義。他斬的白蛇就是秦始皇的精靈,及後有老媼哭於途說:“白帝子死,赤帝子生。”後來劉邦真個破秦滅項,得了天下,其實斬白蛇這個故事,已約夠荒唐的了,就算劉邦殺了一條普通的蛇,也是平凡不過的一件事,又何必有老婦哭於途“白帝子死,赤帝子死”這一回事呢?可見泥馬渡康王之說,不過是裨宮野史裡面一段插曲,是後人偽造加上去的罷了!閒話少談。 再說玉虛子說了康王逃出金營。在建康即位的消息後,玉洞真人不禁精神一振!可是不旋踵間又再皺起眉頭說道:“不行,金兵這樣勢強,建康位在江南不過偏安之地,如果金兵再一渡過長江,康王照樣要完,我們得想個辦法!” 玉虛子笑了一笑道:“師弟這樣熱心,虧你還是一個出家人。要想匡世扶危,就得要有文武全才,胸懷大志的英雄。始克為功,你我這兩個野牛鼻子,濟得了什麼事?”玉洞真人一想也是,吟哦有頃,忽然問道:“我這兩個徒弟行嗎?”玉虛子仰首大笑! 玉洞真人不禁愕然,段錦低下頭來,臊紅了臉,玉洞真人見微知著,問道:“哦!你一定得罪師怕了,是與不是?”段錦越發羞得無地自容,玉洞真人便問展雲帆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展雲帆生性老實,不敢隱瞞,斷斷續續的說了,玉洞真人覺得十分困窘。 玉虛子道:“你這位小皇帝爺徒弟,脾氣太大,豈是棟樑之才,這一位姓展的文謅謅,也不過是白面書生一類人物,再說跟朝廷也沒有淵源,試問如何安邦定國?治軍經事,七年以前,我路過河南嵩山,遇見了我的舊友周侗,他收了兩個好徒弟!” 玉洞真人說道:‘哦,周侗!” 玉虛子道:“師弟弟多年遠在西睡,對中土成名武林人物的名字,多半不認識了!周侗是我們大師伯靈真子的徒弟,真個抱有經天緯地之材,萬夫莫敵者勇,可惜道君皇帝只信任蔡京、童貫一流奸臣,壟斷賢路,周侗變了懷才莫遇,做了教書先生,他在許多年前,收了一個徒弟,名叫黃固,傳了一身武學,可惜這位黃固性情與別人人同,他頂恨官場中人,立誓不肖替朝廷做事,周侗告誡了他幾句。負氣拂袖而去,再國兩年,他經過河南湯陰縣又收了一個徒弟岳飛,這人年紀雖小,卻是胸懷大志,一腔熱血,周侗十分愛他,把自己畢生文武二學。傾囊傳授,周大哥還給他起了一個別字,叫做鵬舉,即是鵬舉萬里的意思!” 玉洞真人笑道:”好個名字!” 玉虛子道:“周大哥還把自己祖上珍藏的幾部兵書交給他,可惜得很,最近我聽見人說,周侗在幾年前一病身故,姓岳的也離開湯陰,不知哪裡去了!” 玉洞真人默然半響,天色已經慢慢的黑下來,便對玉虛子道:“師兄多年個見,在蝸居小住幾大冉說!”玉虛子點了點頭,玉洞真人吩咐段展二人收拾一間客房,好讓師伯睡覺。 這天晚上,段錦在自己的房裡,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想自己由大理拜師起、到青城山練技為止,跟隨玉洞真人練技,已經有十多個年頭了!自己練了一身外壯功夫和硬功刀搶不入,名震滇邊,殺了金鱔王和貘獸,就是帥父也說過自己的硬功,在當今江湖上,可以數一數二,怎的今天遇著了玉虛子,這樣的不中用,被他一照面便跌個跟鬥。一拂之下,便叫自己半身麻木,連手臂也抬不起來呢?雖然說玉虛子是自己師伯,敗了也不算丟臉,可是玉虛子說我只著重外壯功夫,沒有注意內功,如果遇著內家高手,少不免一敗塗地這幾句話,太過傷了自己的自尊心了,看來自己的功夫,還不能到內外兼修地步,這樣造就當然不算上乘,段錦想到這裡,十分沮喪,可是他的腦海中,突然象閃電也似,湧起一個念頭來,當堂精神一振! 這是什麼念頭呢?原來他想起自己的師伯玉虛子,聽師父說他已經壽登七十,還是一福中年容貌,須發如墨,可見得這位大師伯對內功一定是有獨到造詣了!自己何不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靜悄悄的進入丹房裡,向他請教幾句。 段錦主意既定,爬起身來,躡手躡腳,走過隔房,只見門縫用透出燈光,段錦心中暗暗想道:“天色這樣晚了,大師伯還不曾睡覺! 段錦想起日間的情形來,不禁躊躇,他遲疑了一陣,要想用手敲門,卻又不敢,段小皇爺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他彎腰就著門縫向申面望去,哪知道他不望時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丹房之中,字如懸罄,只有一個蒲團,玉虛子盤足跌坐在蒲團上,不知怎的,整個箕踞的身子由蒲團上直升起來,起先不過是一二寸之微,後來玉虛子身體一點點的向上提高了,由二寸而三寸,由三寸而四寸,最後到了五寸左右,便沒有法子提升上去了,玉虛子努力掙了幾次,身子倏上倏下的浮沉了幾次,忽然噗的一聲,坐回在蒲團上,玉虛子滿面流汗,微微的籲了一口氣,喃喃自語說道:“這升降功始終練它不成,無怪周侗大哥說,只有九陰真經,方才可以完全達道!”段錦聽了九陰真經這個名字,不禁心中一動。 |
17 九陰真經
段小皇爺還是第一次聽見九陰真經的名字,他想師伯這種功夫叫升降功,如果運起這種功夫,可以把全身由蒲團上升起來,這種功夫象變戲法一般,好看得很,但是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師伯這種升降功,只能夠把身子拔起半尺多高,實在太嫌不夠,不知道什麼叫做九陰真經,有了這本九陰真經,難道可以使人白日飛昇嗎?段錦正在沉思之際,他的鼻息不經不覺重濁起來,丹房裡面的玉虛子已經覺察出來,大聲喝道:“是哪一個?” 段錦應了一聲:“師伯,是我!” 他把丹房的門一推,走了進入,雙膝一屈,跪倒在土虛子的蒲團下面。 王虛子看見段小皇爺進來,心中已經明白,可是他表面上仍然現出詫異神色來,問道: “錦兒,現在天色將近三鼓,很不早了,怎的不去睡呀?” 段錦說道:“師伯恕罪,弟子今天晚上到來,為了一個想不通的問題.要向師伯領教!” 玉虛子便問他有什麼想不通? 段錦說道:“弟子在師父門下練武十多年,自覺外壯功夫已經不錯。可是日間和師伯一交手,接連跌了兩個跟頭,弟子灰心極了,覺得練技十年,本領不外如此.後來聽見師伯說明,批評弟子只著重外壯的功夫,未到內外兼通的地步,所以一遇見了內家高手,難免一敗塗地,弟子有見及此,所以冒夜到來,請求師伯指教!”玉虛子點了點頭道:“唔,我明白你的來意;坐下來吧!” 段錦果然盤膝坐了下來,玉虛子正色說道:“師姪,你得要明白,內功之道,如果把它練成功了,不但萬夫莫敵,而且卻病延年,可有一層,內功這一門並不是人人可學,也不是每一個人可以精練,就你本身看來,如果練起內功,未必及得你那師弟展雲帆呢!” 段錦聽了這一句話,非常的不服氣,心中暗想展雲帆不過是個書獃子,如果不是我和師父由川邊四惡的手裡,把他拯救出來,已經化為異物了,難道他的功夫比我還要高強嗎?玉虛子是個何等樣的人物,已經看了出來,笑道:“你不相信我的話了,是與不是?” 段小皇爺被玉虛子看出心思來,不禁面上一紅,他赧然地點了點頭,玉虎子道:“你別以為入門在先,天賦異稟,自小喝了金鱔王的血,銅皮鐵骨,力大無窮,展雲帆便和你相去不可以道裡計,其實展雲帆的稟賦,比你不相上下,如果論起聰明來,恐怕在你之上!你別以為力大無窮,其實沒有用處,你如果不相信,可以試試!”玉虛子說著伸出一只左掌來,五指一攤,說道:“我的手放在這裡,你一拳打下來、如果你一拳能夠打得我的手掌動一動,就算我輸,這個法子你以為怎樣?”段錦想起日間情形,遲疑著不肯答應。 玉虛子笑說道:“你怕跌跟鬥嗎?不用害怕,一個人跟鬥跌得多,方才可以練出真功夫來,知道沒有?” 段錦只得站起身子,隨隨便便一個劈拳,照玉虛子掌心搗落,但聽“撲”的一聲,打個正著,說也奇怪,段錦覺得自己這一拳如同搗在一堆棉花上,玉虛子手掌完全不動,段小皇爺整個拳頭幾乎凹陷進手掌甲,玉虛子叫了聲:“去!”手掌肌肉一彈,一股大力直推過來,把段錦撞出四五步遠! 玉虛子笑說道:“你這一拳哪裡算是真真正正的打,來吧,不用害怕,用盡氣力再打一拳吧!” 段錦好奇心發起來,這一回用足氣力,使出金剛拳法,一個“金剛劈石”之式,猛向玉虛子腕掌之間劈落,他估量自己這一拳足有七八百斤的氣力,玉虛子難道還能夠用內功反震的力量,把自己震出去嗎?哪知段小皇爺這一拳擊在玉虛子的腕肘脈門上,猛覺得師伯的手腕,柔若無骨。玉虛子腕肘著了拳力,倏地一折,手掌閃電似反繞過來,向段錦的手臂一拍,段小皇爺當堂全身不由自主,象騰雲駕霧也似的直拋起來,摔向屋角,只聽“吧噠”兩聲,段錦跌出七八步外,摔了個五體投地,他含愧向玉虛子道:“師伯,你的功夫真行,弟子不用再比,甘拜下風啦!” 玉虛子笑說道:“哪裡話來,摔跌你的並不是我,不過是你自己罷了!” 段棉覺得大奇,便問這句話怎樣解法?何以會摔跌自己的是自己本人,並不是師伯呢? 玉虛子笑說道:“你難道兒不明白嗎?剛才我跌你那一跤,完全是藉力打力的功夫。比如你用一百斤力打過來,我用一百斤力回擊你,又比如你用八白斤力打來,我也用八百斤力相還,這就是內功的妙用了,你要學這門功夫未嘗不可,但是有一重妨礙之處!”<span段錦問道:“弟子時常聽見人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如果弟子用功苦練下去,有什麼障礙呢?” 玉虛子嘆了一口氣道:“你有所不知了,你不能溝通天地之橋,即使苦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也未必能夠有大的成就,所以你師傅大概看透這一層,索性教你練外壯的功夫了!” 這幾句話說出來,並不打緊。段錦當堂想起了一件往事。 這是什麼往事呢?那就是自己拜師的第四年,玉洞真人有一次冒夜進入大理皇宮來,遍體污穢,神氣落寞,那一次就是他在莽蒼山中,受了歐陽鋒的傷害。歐陽鋒向玉洞真人動手的原因,就是玉洞真人不肯向他吐露內功秘訣,內功秘訣就是“溝通天地之橋,金水相生” 這一句話。怎的天地之橋不能溝通,又是自己練功夫的障礙,難道這是每一個練內功人都有的難關嗎? 玉虛子又說道:“什麼叫做天地之橋呢?我來做一個譬喻,比如你剛才打我的第二拳,足有七八百斤拳力,可是這七八百斤氣力,不過是你一臂之力,或是半身之力罷了!你腰腹以下的力量,決不能夠運到手臂上,一同打擊敵人,這怎能說是上乘武功呢?而且偏於外壯的人一拳一腳打出,絕沒有同等力量留在身子裡,作為退步,所以一拳一腳打出之後,自己的身子變成了空架子,任人擺佈,人家一用內力反擊過來,焉能不敗,這就是內外二功的區別哩!” 段錦方才知道天地之橋的道理,他向玉虛子道:“師伯,師父大概知道我不能夠溝通大地之橋,所以索性不教我內功了,是與不是?” 段小皇爺最後這四個字才說出來,丹房門外已經有人應道:“那也未必!也可說是!” 接著一個人推門進來,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玉洞真人,段錦估不到師父半夜三更闖了進來,撞破自己和師伯的對話,不禁滿面通紅。 玉虛子大笑道:“師弟,這小子好學得很,向我求教,你何必窘迫他呢?” 玉洞真人微微點了點頭;向段錦正色道:“溝通天地之橋,談何容易,以我們的功力而論,天地之橋只不過溝通了一半,積累幾十一年的功力,不外如此;你的資稟天賦,我在大理收你為徒之時,豈有不知之理,如果教你內功,勉強越等而行,等於拔苗助長,不但無益;不如有害,與其學而不精,反而不學,這就是我十多年,只教你外壯功夫的原因,你明白嗎?” 段錦本來是個老實人,不說謊話,可是聽見師父這樣一說,忽然福至心靈起來,他不知由哪裡來了一股勇氣,開口說道:“師父,師伯老人家曾經說過,只要找著九陰真經,便可以溝通天地之橋哩!” “九陰真經”這四個字一說出來,玉虛子和玉洞真人不禁愕然,玉洞真人向玉虛子道: “師兄,你把九陰真經的故事告訴他了?”玉虛子手指著段錦,哈哈大笑。 段錦連忙分辨道:“弟子並沒有說師伯告訴我,弟子剛才看見師伯在丹房裡面練升降功,只能夠開到半尺左右,帥伯嘆了一口氣道:“如果得到九陰真經,便可以解除一切困難了!“弟子猜度這困難一定是溝通天地之橋,所以胡亂說上兩句,哪知道卻不幸言中哩!” 玉虛子和玉洞真人互相看了一眼,方才放心,玉虛子反問道:“錦兒,你知道九陰真經的來歷嗎?” 段錦搖搖頭道:“這個弟子不知,還望師伯賜教!” 玉虛子道:“九陰真經據說是東晉時候,高僧法顯著下來的一本經書,許多人以為達摩老祖是中國武術的鼻祖,其實達摩老祖不過是個天竺番人,南北朝時,應梁武帝之召,由天竺泛海來中國,在齋山少室峰駐錫,畫壁九年,著了易顏、易骨、洗髓伐毛三經,成為內家武術的嚆矢,這是武林裡山人所共知的掌故,其實法顯生在東晉年代,比起南北朝還要早上二百多年,這位法顯大師,也是精通內家武術的大師,當年也曾經浮槎到海外,遍歷南洋各國,最後還到天竺住了七年,方才回國,說起他的武藝,還在達摩之先,不過其名不顯罷了,法顯著這一本九陰真經,真個是內功的寶筏,舉凡練功,吐納,固嬰,葆元,以及內外家功夫的練法,內功外壯的修為,尤其是溝通全身關竅、以至天地之橋,修成金丹,領悟大道的道理,都記載得十分詳盡,相傳法顯著了這本九明真經,因為用心過度,經成的那一天,立即害起病來,病魔纏綿,只三個多月,便自一命嗚呼!” 段棉哦了一聲,心想這本九陰其經,落成之後,便死了著經的人,照這樣的看來,它比起歐陽烈、歐陽鋒兄弟在白駝山所得那本五毒奇經,還要高強得多了!他向王虛子道:“師伯,那本九陰真經,後來又落在哪裡?” 玉虛子道:“法顯在臨終之前,方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自己寫下這本九陰真經,在好的方面看來,固然是發揚武術,光大門戶,在壞的方面說來,假如有一個劣根性的人,得到這本九陰真經,練成了舉世無雙的本領,任意作惡橫行,天下沒有一個人可以製他,豈不是遺責無窮馬?因為武功之道,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說不定今後有許多後學武林,為了搶奪這本九陰真經,鬧出不少流血慘殺的事,法顯十分後悔,自己著了這本九陰真經,他在病榻之中,一心要把這本真經毀去,可是又不忍自己畢生心血,付之一炬,只好長嘆一聲,交給當時自己一個首徒,名叫做無著的,叫他好好收藏,如果想著不能收藏,不如索性用火燒掉,做師父的在天之靈,也絕不會見怪,無著叩拜受命,法顯方才圓寂,哪知無著保管九陰真經不到半年,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裡,突然被人殺死,連腦袋也失去,那一本九陰真經呢,也不翼而飛了!” 玉虛子說到這裡,兩眼放出異光來,沉聲說道:“九陰真經才一落成之後,便死了兩個人,真是不祥的東西,可是一般武林中人,個個仍然對這本真經十分注意,勾心鬥角,尋找窺伺,由無著大師起,直到南北朝的中葉,一般武林俠客,武中名家為了爭奪九陰真經互相殘殺而死的,前後竟有三十七人,在這三十七人裡面,有出家的高僧,有玄門的道士,還有不少成名的俠客,每一個得到九陰真經的人,極其量只保存真經四年至五六年,練成了真經裡面不到十分一的本領,便自被人殺害,多數腹破腸流,死狀奇慘,直到達摩祖師東來,和梁武帝說道不成,投向北方,駐錫在高山少林寺,著了易筋,易骨,洗髓伐毛三經之後;天下間有了第二本內家秘芨,一般武學名家對九陰真經方才沒有先前那樣重視,這時候的九陰真經,落在崆峒派一個名宿,名叫海雲子的手裡,海雲子是個黃冠道流,性情恬淡,得到九明真經之後,把它埋藏在甘肅敦煌石窟一個洞穴裡,由自己和師兄玄玄、妙夏道長三人共同保管,不但保管真經本身,還嚴守真經內容的秘密,他們的理由是,真經可以教人為善,也可以教人為惡,真經裡的本領,如果誤傳匪人,反而成了江湖人害,反不如由自己保存,哪一個要學真經的本領,可以慕名拜師,由崆峒派三位道長考察心性之後,方才決定傳授,這樣一來,爭奪九陰真經的風波,告一段落!” 段棉點點頭道:“那很好呀,嗣此以後,相信沒有人為了九陰真經互相殘殺了!” 玉虛子嘆了一口氣道:“事情哪有這般容易,崆峒三老保存了九陰真經約莫有十多年,有一天,崑崙派五位長老,以浮羅僧為首,突然駕臨了崆峒山,向海雲子說明來意,在表面上,崑崙五老裝得十分客氣,他們說聽見貴派保存九陰其經,可否看在同是武林一脈,把九陰真經拿出來,讓昆它五老過目一遍,恭予抄錄,這樣一來,天下便有兩本九陰其經;崑崙、崆峒兩派,也可以拿著這本九陰真經開宗立派,光大自己的門戶了!五老說話雖然客氣,其實含著骨頭,大意是說九陰真經是天下武學瑰寶,下應該由崆峒派獨佔,如果峻崛三子不肯答允的話,只有訴之武力!海雲子看見崑崙五老到來,已經知道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必定為了九陰真經而來,果然不出所料,五老說了來意之後,崑崙派二老裡面的鐵杖仙司空奇立即取出龍頭鋼杖來,向方磚地一插,八尺多的鐵杖,居然有三尺多長一截洞穿地磚,插入泥土,演了一手金剛降魔杖的絕招,向崆峒派示威挑戰!” 段錦聽得津津有味,馬上問道:“師父,那麼崑崙派和崆峒派,為了爭奪這本九陰真經,必定引起一場慘烈的血戰了!” 玉虛子道:“胡說,我不曾說下去,你別來打斷話柄。當時崆峒三子看見形勢險惡,因為崑崙五老裡面的混天掌列子缺和鐵杖仙司空奇,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如果動起手來,一定吃虧,海雲子見此情勢,知道自己不能夠不忍辱負重,低首下心,答允拿出九陰真經來,給崑崙派抄錄,但是他說真 經藏在很遠的地方,要一個月為期,方才可以取來,崑崙派立即答元一個月後,崆峒三子果然取了九陰真經出來,恭恭敬敬的讓崑崙五老抄錄了去……” 段錦說道:“哦,由這個時候起,天下間一共有兩本九陰真經了!” |
18 清溪黑店初會人廚子
玉虛子和玉洞真人哈哈大笑起來,段錦十分詫異,他到底不失為一個聰明人,看見師伯和師父狂笑的樣幹,立即明白,叫道:“我明白了,崑崙五老抄錄去的一本九陰經,必定是假,以假包換的掉包貨!” 玉虛大笑道:“你這人還算聰明,崆峒三子在保管九明真經的時候,已經提防有這一著,老早準備了一副偽本,他們還表示貨真價實,故意把昆它五老留在崆峒山上,監視他們,由海雲子帶領鐵權仙司空奇到敦煌去,在祁連山石窟裡把真經原文取出來,送給崑崙五老抄錄,五老歡大喜地返回崑崙山去,他們依著九陰真經記載的經文練功,過了一年,五老漸漸覺出經文不對,經上所載本領,沒有一件能夠練成,方才知道上了崆峒派的大當,九陰真經原來是假的,五老勃然大怒,就要找崆峒三子晦氣,哪知道崆峒三子獻出假經之後,立即帶了真經到中原去,隱姓埋名,不知哪裡去了!” 段錦問道:由這個時候起,九陰真經的原本便失了下落,是與不是?” 玉虛子道:“是呀!這三白年以來,江湖上雖然沒有了九陰真經的下落,可是一般武林中人,仍然著意找尋,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具正得到九陰真經的消息,不過經上功夫,經歷過崆峒派十多年的保管之後,也有不少漏出外邊,比如我剛才練的升降功,只練到離地半尺的地步罷了!”段錦方才明白。 三個人剪燭夜話,不經不覺,到了五更天氣,方才各自返房就寢,玉虛子在山上一連住了半個多月,指點了段錦不少武功要訣。 有一天,玉洞真人把段錦叫到跟前,正色說道:“徒弟,你跟我學了六個年頭功夫;離別大理也有七個寒暑,應該返回南進國去了了!” 段錦吃了一驚,慌忙雙膝跪地,說道:“師父,是不是弟子用功不勤奮,你老人家以為我不能造就成材,要叫我下山去?“ 玉洞真人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你大師伯今次到來,告訴了我許多中原發生的事情.金人在中原殺掠之慘。姦淫之酷,使我們置身方外的人也禁不住古井興波,熱血沸騰,所以為師決意跟你大師伯到中原去,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你是南詔國的儲君,你父親等候你回去繼承大位,哪裡能夠跟我們一同去,你還是返回大理去吧!” 段錦知道師父脾氣,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聽見他要到中原去,自己當然不能夠跟隨了,只好問道:“那麼?展師弟呢?” 玉洞真人說道:“展雲帆的功夫還不曾練成,不能夠跟我們行走江湖,仍然留在山上,如果為師在中原的事告一段落的話,必定到大理來找你,你也不用過於傷別,知道沒有?” 段錦聽見師父這樣一說,只得罷了,過了三天,玉虛子和玉洞真人親自把段錦送到青城山下,雙方道了珍重,段錦踏上征途,和師父師伯揮手道別。 話分兩頭,再說段錦離別師父之後,抱著一顆依依不舍的心,取道返回雲南,一路上說不盡的戴月披星,雞聲茅店,在路上走了八九天。 有一天,他走到四川雲南交界的風儀縣,這裡全是重重疊疊的山比一望荒林,人煙罕至,段錦行走了大半日,還找不著一個可以歇腳的人家,走得又飢渴,正在焦灼之際,忽然看見林做深處,挑出一面青布簾子來。 要知道宋朝時候,所有酒肆茶館,完全用這面帶子做記號,段錦一見大喜,連走幾步趕去,果然不出所料,樹林盡處有一道山莊,山溪岸上架著一個寮棚,那面青布簾子就在棚頂住來的招展著,迎風獵獵。段錦知道這寮棚一定是山民臨時架設的酒肆了,不禁精神一振,沿著山溪走去,哪知道他的眼睛剛和山溪溪面接觸,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原來山溪水面,浮現著三兩泓面盆大小的鮮血! 段錦這人向來膽大異常,可是不知怎的,一看見了這幾現浮在水面的鮮血,不禁心中發毛,可是山溪流水湍急,只一眨眼之間,鮮血已經被水流衝散,變成千百縷殘碎的血絲,再一湧現之間,沒影無蹤! 段錦心中暗想,這樣清冽的山溪水,怎會有鮮血呢?這地方真是邪門兒,段小皇爺立時起一陣戒懼心理,他慢步走近寮棚,寮棚裡走出一個店小二,尖嘴縮腮,貌相猥瑣,看見段錦到來,立時咧開嘴巴,露出一口又黃又臟的牙齒,打著雲南土白問道:“客官走得飢渴嗎?小店裡有現成的酒食哩!” 段小皇爺看見溪水裡的鮮血,心畢已經覺得這座寮棚,透著一股說不出米的邪味兒,再看見店小二這副形相,更加明白幾分,順口答道:“哦!你們這裡還有酒肆嗎?想不到在這荒涼的所在,還有賣酒的地方哩!” 店小二笑說道:“怎的沒有?客官請進來吧!” 段小皇爺走入寮棚,只見這座竹寮搭得十分簡陋,桌椅完全是用白木造的,樸素無華,地方也還乾淨,除了店小二外,櫃面還有一個中年婦人,這婦人貌僅中姿,穿了一套乾淨的青布衣服,臉上還薄薄塗了一層脂粉,她看見有客人到來,立即飛了一個媚眼,含笑起立,問道:“客官,可要吃什麼酒菜?” 段小皇爺說道:“酒我不打算喝了,有什麼吃的弄一點來,實在肚餓得慌!” 那婦人連聲說有有,店小二立即到廚房軍去,須臾之間,端出一盆熱騰騰的素饅頭,另外一小碟鹽雞蛋,還有一碟四川慣常食品兜鹹菜,店小二泡上茶來,段錦見了這些東西,全是素食,不禁皺了一皺眉頭,說道:“怎的全是素食,有葷萊嗎?” 婦人滿面賠笑道:“客官真對不起,小店本來有點牛肉,可是一早賣完了!” 段錦立即問道:“我剛才在山溪旁邊看見好些鮮血,不是你們宰殺牲口留下來的嗎?怎的沒有葷菜?”他這兩句話漫不經意的說了出來,婦人和店小二當堂而色一變! 那婦人瞟了廚房一眼,立即改口說道:“啊!我一時忘記了,剛才他們宰了一頭狗,客人,你吃不吃狗肉?如果你不忌吃狗肉,叫他們切一條狗腿出來!” 段錦是個夷人,向來不吃狗肉,立即搖了搖頭,他拿起饅頭掰開來吃,狠吞虎咽,一連吃了十幾個,婦人笑道:“客官怎的不喝酒呢?小店有的是上好雲南碧綠松子酒,這酒十分香醇,不會醉人,喝一盅提提血氣,起程上路,真個精神百倍哩!” 段錦看見這個坐櫃面的婦人殷殷致意,要勸自己喝酒,回想起溪水面那幾泓鮮血來,不禁大起疑惑,暗裡想道:“她幾次要我喝酒,那是什麼意思?”段小皇爺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點點頭道:“我本來最好杯中物,可是一個人喝寡酒,有甚滋瞇,除非娘子你陪我喝吧!” 那婦人絕無慍容,格格嬌笑起來,說道:“客官要我陪酒嗎?打什麼緊,人生哪裡不可以交朋友,來未來,對喝三杯!”她居然柳腰款擺的,由櫃檯後面走出來,和段錦對面坐了,吩咐那店小二道:“邢三,燙一壺好酒來,我和這位客官對喝!”店小二狗顛屁股似的,到廚房裡燙了一壺酒,拿兩個杯子出來。 這婦人微挽翠袖,給段錦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嬌笑說道:“客人,來一個乾杯兒,不要客氣!” 段錦拿起酒杯來,一仰脖子,把一盅酒喝了下肚,婦人卻拿起酒杯來。淺淺的擱在唇邊,忽然笑道:“倒了倒了!” 段錦把身向後一仰,撲通,連人帶椅子跌倒在地,不醒人事,婦人大喜叫道:“肥羊上吊,你們快來!” 廚房用立即走出兩個面肉橫生的漢子,一個手執粗大麻繩,一個手提著明晃晃的牛耳尖刀,齊聲問道:“歸二嫂,就現在動手嗎?” 那名叫歸二嫂的中年婦人道:“這小子是送上門來的,你們把他勒死,取出心肝,留給大王,尸身抬到後山石洞去!” 這兩個漢子立即過來,很熟練的抬起段錦的頭,把繩子打了個活結,正要把他的頸千套上,冷不防殷錦在地上一伸雙手,叉住了這兩個漢子的咽喉,大喝一聲:“鼠子敢爾!”用力一扭,這兩個漢子的頸骨劈拍兩聲,登時折斷,不過慘呼了半聲,便自死在地上! 原來剛才段錦喝下那一盅酒,並沒有被酒裡的蒙汗藥迷倒,他本來天賦異稟,服了百年老鱔的血之後,普通一點的毒藥,決不能夠對他有任何的損害!何況他在青城山六個年頭,跟玉洞真人練外壯功夫,內功也因之有了相當基礎,歸二嫂要想用一點蒙汗藥叫他失去知覺,何異做夢? 不過段錦要試試對方是不是開黑店的人?是不是打算謀害自己,故意躺下罷了? 可笑歸二嫂中了人家的圈套,兀自懵然不覺,還以為肥羊上了吊,立即喊手下出來,開腔放血取心。 這兩個漢子是歸二嫂手下的屠夫,也是剖割活人的慣家,哪知道今天罪惡滿盈,還未加上繩索,已經被段錦叉住咽喉,用力一扭,他們哪裡擋得住段小皇爺的天生神力,劈啪兩聲;象扭斷脆麻花一般,領骨盡碎,便自到枉死城報到! 歸二嫂估不到段錦暴起傷人,趕忙一扭柳腰,閃到櫃檯後面,錚錚兩聲,抽出一對折鐵雙刀來,段錦喝了一聲:“賊婆娘快跪下!” 那個店小二掄起一把椅子上前,還未近身,吃段錦舉臂一揮,連人帶椅子直跌出門檻外,把他跌了個發昏二十一!段小皇爺頭也不回。一個箭步竄到櫃檯面前,飛腳一踢,整張櫃圍直飛起來,拋出四五尺外,連桌椅也壓倒了,歸二嫂雙刀一旋,用了個雪花蓋頂的招式,摟頭砍落,段錦舉起右 臂一格,叮噹,雙刀砍在臂膀上,火星亂濺,段小皇爺分毫不損,歸二嫂雙手握刀,虎口震得發麻,她喊了“不好”兩字,正要抽身後退,段錦反手一把,擒住她的碗肘,用力一扭,雙刀壓了過來,段錦再一飛腳,踢中她的腰胯,歸二嫂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倒人地上,段錦一腳把她踏定,回頭看那店小二邢三時,已經掙扎起來,連滾帶爬,沿著山溪逃去! 段錦也不去追趕他,奪了歸二嫂一把折鐵刀,抵住她的胸膛,喝道:“賊婆娘,你開設這黑店多少日子,害了多少旅客,快說!” 歸二嫂雖然驚恐,還希望犧牲自己的色相,保存性命,她嬌喘喘的說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不過和你說笑罷了!哪一個開黑店,你要那個,我也可以答應呀!”說著抬起下腿,寬衣解帶。 段錦喝道:“混帳!不要臉的賤人,哪一個要和你幹那無恥勾當,你這黑店是哪個開設的,一共謀了多少財,害了多少人命,還有什麼同黨?快說出來,如果有半句虛誑的話,小爺爺立即宰了你!” 歸二嫂方才知道今天遇見鐵錚錚的漢子,不是自己色相能夠打動得了,立即鳴鳴痛哭起來,好象梨花帶雨的樣子,一邊哭一邊說道:“我本來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卻被人家強逼做這謀財害命的勾當,其個苦哇!今天你要殺我了!” 這婦人不知是真是假,索性號陶大哭起來,段錦究竟入世還淺,正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看見歸二嫂哭得淒楚,不禁把心腸放軟,段錦立即把抵住歸二嫂的刀放了下來。 喝道:“你是好人家的兒女嗎?我不相信,剛才你用蒙汗藥酒來騙我喝,又叫人來仔我?好人家的女兒會這樣心腸毒辣?你要騙誰?趕快實話實說!” 歸二嫂是個狡詐婦人,聽見段錦這樣一問,知道對方心腸已經柔軟,抽咽著道:“客人,你有所不知了,賤妾本來是附近一個山農的妻子,這裡的山大王看見我有幾分顏色,把我丈夫殺死,將小婦人搶上山去,做了押寨夫人,做了他的小老婆還不算,搭了這個菜棚,叫我出賣色相,勾搭過路旅客,凡是進茶棚喝酒吃菜的,一律用蒙汗藥麻翻,挖人心供他食用,並且勒令我在一個月內,要害死過客多少人,如果不夠人數,便把我鞭打火烙……” 段錦信以為真,說道:“當真有這樣的一回事?你可以不做害人勾當,背地裡逃走的呀!” 歸二嫂風騷地瞟了段錦一眼,說道:“背地逃走,談何容易,這玉帶溪周圍幾十里內,完全是山大王的勢力地頭,我一個女流逃得到哪裡?除非年你那樣的大英雄保護我,方才可以逃走,客人貴姓?” 段錦見她一副宜喜宜嗔的樣子,雖然不至被她迷感,剛才一胸怒氣,已經化為烏有,他正要盤問歸二嫂幾句話,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了一聲霹靂似的狂喝:“大膽小子,吃了豺狼心老虎膽,居然欺我愛妾,取你狗命!” 段錦霍地回過身來,扭頭一看,只見沿著山溪那邊,飛也似的跑過一個黑大漢來,這黑大漢虯須如謂,兩眼紅絲布滿,兇光潛潛,身材十分魁偉,皮色漆黑,遠遠望去,宛如半截黑塔也似,穿著一套青綢英雄褲襖,頭戴萬字巾,手裡執著一對虎頭雙鉤,背後還跟著十多個彪形大漢,先前逃去那個尖嘴縮腮的店小二,也雜在這十多個人漢的隊伍之內。 段錦一見這個黑面虯須漢子,知道他就是歸二嫂說的山大王了!立即放卜了歸二嫂,邁步上的,高聲大喝道:“斗膽賊人,開設黑店,逼良為盜,你叫什麼姓名?快說出來,小爺送你上西天大路!” 那黑面虯須嘆哈哈獰笑道:“好小子,你要問大爺的姓名嗎?大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復勝東方,單名一個亮字,江湖上有個外號叫人廚子,霸佔玉帶溪十多年,你這小子膽敢老虎嘴邊拔毛,大歲頭上動土,吃我一鉤!”話未說完,虎頭雙鈞一探,疾如閃電,直刺段小皇爺胸腹,段錦昂然不懼,正要用擒拿法之奪他的雙鉤,哪知道歸二嫂在後面大叫: “小心,這小子刀槍不入!”東方亮立即把雙鉤往回一收,左手鉤挽了個鉤花,右手鉤走中盤,用個“驪龍探珠”,直刺段小皇爺的眼睛,段小皇爺勃然大怒。 |
19 禍起蕭牆皇叔篡位
展開擒拿法來,兩條鐵臂吞吐伸縮,宛如蛇信,著著逼向人廚子的雙鉤,不到七八回合,段小皇爺伸手一把,用個絞龍手法,守住東方亮的左鉤,奮力一扯,東方亮知道自己禁不住段小皇爺的神力,立即把左手鉤一拋,倒縱出去,右鉤揚空一閃,奪奪幾聲,射出幾支餵毒連珠袖箭來,射向段錦胸口咽喉,段錦卻連理也不理,一個飛身撲向人屈子東方亮,那幾支袖箭射在他的身上;一分一毫也透不進去,反彈落地。 歸二嫂卻由地上滾身跳起來,喝道:“你們一班飯桶奴才,怎的還不上前救護當家,用暗青子射他眼睛!”她剛才還哭得梨花帶雨一般,泣訴自己是個好人家女兒,受脅入夥,情非得已,此刻卻現出猙獰面目! 那幾個彪形大漢一湧而前,刀槍並舉,暗器齊發,段小皇爺勃然大怒,霍地迴轉身來,怒喝一聲,直撲向歸二嫂,這婦人估不到段錦拋下各人不鬥,要來捉拿自己,不禁大駭,自己後面是一道清溪,無路可退,手上又沒有武器,歸二嫂一急之下,湧身向溪裡便跳。 哪知道段小皇爺手急眼快,她的身子剛才縱起,段小皇爺已經伸手一把,捉住她的雙腳,向上一提,便將她凌空舉起,嚇得歸二嫂不禁高聲大叫:“饒命!” 段錦這次卻不饒她了,捉住她的腰背,向溪邊亂石里一摔,吧嗒兩聲,把一個歸二嫂摔得腦分八片,手腳折斷,慘叫半聲,一縷芳魂,跟著先前兩個屠手,同到黃泉地府去了! 人廚子東方亮看見自己愛妾叫段錦活生生的摔死,氣得五內俱裂,怒吼一聲,拋下手中單鉤,由同夥的手裡奪了一根鑌鐵齊眉根,飛身撲了過來,舉手一棍,用個“泰山壓頂”,猛向段小皇爺天靈蓋頂劈落,其餘十幾個同夥也刀槍齊上。 段錦大逞神威,展開金剛拳來,舉手一拳,騰騰兩聲,竟把一個賊人打得飛起七八尺高,頭骨盡碎,死在地上,接著砰砰兩聲,拳風到處,又打倒兩個賊黨,拳頭還未打實,拳風已經把人拋去。 人廚子東方亮看見勢頭不對,呼哨一聲,回身便跑,其餘的賊黨也狼奔豕突,段錦恨透了這些賊人,飛趕過去,一手一個,接連抓了四五個賊黨擲下溪水裡,丁冬連聲,水花四濺,餘下的賊黨嚇得屁滾尿流,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段錦一眼看見那個尖嘴縮腮的瘦店夥,跑在最後,立即飛步過之,一手抓住他的衣領,正要高高的舉起來,擲在地上,那店小二高聲大叫:“祖宗饒命!” 段錦本來打算把他象同伴一般擲入溪內,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把那瘦店小二向上一推.喝道:“刑三,你要死還是要活?”他剛才由歸二嫂口裡知道他的姓名。 邢三果然說道:“小人當然要活,爺爺饒命,我還要養三歲孩兒,八十歲的老母呢!” 段錦喝道:“你謀害過往客商,難道人家沒有三歲孩兒,八十歲的老母!廢話少說,我問你一句話你答一句,問十句你答十句!”邢三一連應了幾個是字,段錦說道:“你把人廚子東方亮,歸二嫂這班賊人的來歷,黑店由來,巢穴落入哪裡?共有多少黨羽,快照實說來,我便可以饒你!” 邢三答道:“這個容易,小人實說便是!”他定了一定神,便把一切說了,段棉一邊聽得膽戰心驚,一邊氣得目眥欲裂! 原來人廚子東方亮這人,本來是湖南九宮山的大盜,嘯聚了幾台名兄弟,霸佔了九宮山幾個山頭,做那月黑殺人,風高放火,不用本錢買賣的勾當。 那時候宋朝奸臣當道,吏治不修,一般姦萎之徒,藉口官府剝削,嘯聚為盜,最著名的強人,北方有梁山泊(即是《水講傳》宋江吳用等一百八名好漢),南有方臘,東方亮不過是小之又小的一撮盜寇罷了!他在九宮山落草的時候,博得人廚子這個外號,怎樣叫人廚子呢? 原來東方亮的祖上是生苗,他自小便愛吃人肉,中國古時大盜多數嗜吃人肉,東方亮吃人肉的方法與眾不同,,他頂愛吃人的心肝,用上湯胞來吃,據他說是天下無雙的美味,東方亮還不時自己親下廚房,用人肉來配菜,烹煎炒作,味味俱全,舉凡人腦人腰人腎,肥肉瘦肉,到了他的手上,無一不是現成材料,配製得可口異常,所以一般人把他叫做人廚子,湖南十幾縣的百姓,提起東方亮來,無不談虎色變。 歸二嫂本來是一個姓歸頭目的妻子,因為生得略有姿色,個性風騷,又會一些武藝,一般人背地裡喊她做“賽妲已”,不知怎的,被人廚子看中了,東方亮不但是個吃人肉的慣家,還是個色中魔王,他看中了歸頭目的妻子,便藉一個籍口把他殺了,向歸二嫂勾引,歸二嫂本來是個水性楊花的婦人,看見大王垂青自己,正所謂求之不得,乾柴烈火,一拍便合,東方亮公然還把歸二嫂收為姬妾,將原有的黃面婆拋在九霄雲外! 不過他這一下行為,正所謂奪人妻子,最犯綠林大忌,一般弟兄對東萬亮漸漸失去擁戴,東方亮看見弟兄對自己不比以往尊崇,背地裡閒言閒語,冷嘲熱諷,不禁心中有氣,藉著細微事故,一連殺了十幾個弟兄。 哪知道這樣一來,更加引起眾弟兄的反感,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有一部分弟兄居然到縣城去告密,勾引官兵攻上山來,大寨同時起火。吶喊連天,東方亮和歸二嫂赤條條的由被窩裡鑽出來,急忙披上衣服,東方亮綽了大砍刀,歸二嫂抄起雙刀,帶領了幾十名心腹弟兄一窩蜂殺下山來。人廚子異常兇猛,只一照面便砍翻了官兵一員參將,一名統制,殺開一條血路,衝出了九宮山,可是他這一次雖然殺出重圍,九宮山巢穴卻叫官兵完全毀了,他在湖南地面再也站不住腳,一溜煙逃入四川,依照東方亮的本意,打算在四川重張旗鼓的,盯是他的聲名太狼藉了!尤其是霸佔歸二嫂這一件事,更加令綠林同道瞧不起;所以他在四川混了幾年,始終開創不出一個局面來。 後來退到川滇交界的深山裡,糾合了幾十名舊部,就在玉帶溪邊蓋了這間茶棚來做害人的黑店,東方亮還把歸二嫂當做黑店的活招牌,長年坐在店裡,象卓文君當爐賣酒,用色相來誘惑過客,發覺哪一個過客包袱裡面有油水的,便把特製的蒙汗藥,下在茶酒裡面,麻翻客人,奪了他的錢財,並且還把他抬入廚房裡,開腔摘心放血,將尸身送到距離玉帶溪五裡路的白石山去,那裡就是人廚於東方亮的巢穴,其實所謂巢穴也者,不外是幾間簡陋的草房罷了! 東方亮在玉帶溪邊,設了這間黑店,不經不覺過了三年,生意好壞並不一定,有時候一天有十個八個旅客經過,歸二嫂便看準了人下手,有時候接連一兩個月,也做不著一次買賣,遇到生意冷淡的日子,東方亮這幫手下只好到附近去,做些打悶棍和偷雞摸狗的勾當,想不到今天罪惡滿盈,上半天剛才麻翻了一個客人,開勝宰殺才罷,段錦跟著來到,歸二嫂便依樣葫蘆,騙他喝含有蒙汗藥的酒,哪知道今回撞在太歲頭上,蒙汗藥麻不倒段錦,反而被他打了個落花流水! 至於這姓邢的店小二,並不是九宮山跟來的同黨,不過是被東方亮脅迫人夥的本地人罷了,他因為落了單被段錦拿住,求生心切,便向段小皇爺說了一切。 段錦聽見耶三說完之後,世上竟有這樣嗜吃人肉的強盜,真個可殺而不可赦!這歸二嫂也是個荒淫無恥的婆娘,自己把她殺死,倒也不冤枉呢!段小皇爺向刑三喝道:“你雖然不是賊黨的主腦人,可是助紂為虐,也是死有餘辜,你要將功贖罪,方才可以饒你,快快站起身來,帶我到白石山去!” 邢三看見段小皇爺叫他帶路,他知道人廚子東方亮的殘酷,如果曉得他洩漏秘密,必定不肯放過自己,可是如果不肯帶路,自己就要命喪當堂,權衡利害,自己只有依命帶路了!。 他哭喪著站起身來,沿著玉帶溪向東走去,一直走了兩里多路,邢三遙遙指著一個山凹道:“客人,那就是人廚子的巢穴所在地了!” 段錦定睛一看,山凹深處現出七八椽茅屋來,雜亂無章的搭在一起,不禁心生疑惑,問道:“哦?幾間破茅屋,就是東方亮的巢穴?” 邢三說道:“是哩!東方亮這黑店,並不是時常有生意,一連幾個月做不著一宗買賣,也很平常,所以這幾年來,東方竟要想立一個似模似樣的朵子窯,也是做不到的呢!” 段錦心想這一班真是窮賊!做賊做到這樣,真是晦氣不久走到茅屋一箭左右距離,邢三不敢再向前走了,段小皇爺叫他躲起來。自己一個挺身走上前去,高聲大叫:“人廚子!姓東方的狗賊,趕快出來納命!” 那幾間茅屋空蕩蕩,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答話,也沒有一個人出來,段錦再也不耐煩了,展開金剛拳來,向那茅屋揮拳一擊,相距還有一丈,只聽嘩啦啦幾聲大響,茅屋土牆立即塌了半邊,裡面空空如也,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段小皇爺十分納罕,過去打破幾間屋的屋門,細心一看,屋裡只有一些笨重的家什,連半個生物也沒有,接連找了八間屋都是這樣,找到最後一間屋,段錦用腳踢開屋門,屋門破處,一股血腥氣味田裡面攻出來,中人欲嘔,段小皇爺連忙捏著鼻子退後,定睛看時,不看時猶自可,一看之下,真個毛髮俱堅! 原來這間屋子是一間石屋,無窗無戶四邊牆上血跡斑斑,這些血跡想是年月深久,已經變成紫黑顏色,牆邊釘了一條長木,木上掛了二三十條人腿人臂,這些人腿人臂大概老早晒乾了,色如黃蠟,屋角裡堆了好些人骨,還有七八個骷髏頭,段小皇爺恍然大悟過來,原來這一間石屋名副其實是宰人的廚房,也是人肉倉庫,怪不得自己在茶棚裡詐作中毒暈倒肘,歸二嫂叫部下把自己開腔挖心之後,抬到山邊那裡,原來這裡還有一個曬臘人肉的所在。 段錦咬牙痛恨東方亮的凶殘,自言自語說道:“好一個狗強盜,如果落在我的手裡,把他寸膚寸割,方才可以給被害的行旅報仇雪恨!” 他心中默念了這幾句,屋內突然卷了一陣怪風出來,陰冷冷的,豎人毛髮,段錦雖然不信鬼神之說,見了這等淒慘景況,也不出打個寒噤,覺得這個賊巢不是善地,凜凜然不可逗留了!段小皇爺立即折回原處,把邢三喊出來,告訴一切。 邢三說道:“好漢你有所不知了,那石屋是東方亮貯放人肉的地方,每逢月黑天雨晚上,鬼影幢幢,叫人看了心寒的哩!” 段小皇爺不耐煩聽這些鬼故事,揮手喝道:“取火種來,把這賊巢一把火燒掉了吧!” 邢三立即跑了過去,砍了一些枯柴亂草過來,又在屋中找出火石,敲出火星,剎那間火光熊熊,不到片刻功夫,七八間茅屋完全燒著,化成一片火海,連那間醃製人肉的石屋,也被火舌吞沒,段小皇爺看見火勢燎原,方才折回玉帶溪邊,將那間茶棚也放火燒了!變成一片灰燼,方才作罷。 段錦將賊穴徹底掃蕩之後,然後向邢三喝道:“今日暫時燒了你的狗命!如果下次撞在我的手裡。決不輕饒,要回去好好的洗心革面,知道沒有?快滾!” 邢三一連答了幾十個是字,方才抱頭鼠竄而去,段錦自己覺得做了一件非常痛快的事,哈哈大笑,然後踏上征途不提。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段小皇爺在路上走了半個月左右,便返到南詔國的邊界,不過段錦平日很少離開京城,現在隔了五六年回來,容貌變易,別說南詔國的平民百姓,就是近臣也未必看得出來哩! 南詔國當時的疆界,差不多包括了整個雲南省的西部,另外四川南部一角,所以段小皇爺進入國境之內。一時間還不能夠到達大理京城,還得要走三四天路,段錦記掛著父王別後的情形,一入境便向臣民探問,哪知道一問之下,當堂嚇一大跳! 原來段錦當年跟著玉洞真人遠遊地去,失了蹤跡之後,段老皇爺還向臣下遮掩,說自己的兒子害病,哪知道過不了一年,這個消息已經洩漏出去,幾個大臣聯同入宮,向段老皇爺說,世於私自離京,行為悖謬,應該詔示全國,廢除了他,另立儲君,段老皇爺覺得十分為難,和大臣爭辯了一陣,決定暫時不談應立世子的事,等候三年,如果段錦能夠在三年之內回來,仍然是儲君身份,假如過三年不回,那就要另立世子了。 段老皇爺苦心向眾大臣勸說,一面固然是緩兵之計,一面是希望兒子能夠在三年之內回來,一切困難迎刃而解,哪知道光陰迅速,過了三個年頭,段錦仍然不見回來,不但沒有回來,連半點消息也沒有,一班大臣便鼓譟起來,說世子三年不返多半是在外面死了! 儲君大位決不能夠虛懸,因為段老皇爺春秋已高;萬一龍歸滄海,大位由哪一個繼承呢?南詔國豈不是引起內亂嗎? 段老皇爺拗不過大臣的意見,只好下旨廢了段鋪儲君封號,可是另外一個困難來了!段老皇爺除了段錦一個兒子之外,並沒有其他兒子,六宮妃嬪雖多,連女兒也不曾生下一個來,又拿哪一個來繼承呢? 過了好幾個月,段老宅爺方才決定把弟弟段進的兒子段昭,立做世子,換句話說,即是以姪兒為儲君了! 段進是老皇爺同父異母的兄弟,城府深沉,老早已經希望自己的兒子繼承大位,這回段老皇爺立了他的兒子做儲君,再好沒有! 段進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一心要壟斷朝政,大權獨攬,達到做太上皇的慾望,所以他在另立儲君的第一年,藉名干政,把朝中幾位老成的大臣,完全斥逐,安插了自己的心腹,首先使自己在朝上形成了清一色的勢力,然後進行篡奪大位的計劃。 在第二年,段皇叔不知道由哪裡延攬了一僧一道到大理京城來,也不取得段老皇爺的同意,便把和尚封做護國禪師,把道士封做紫光真人,那和尚法名悟因,一身橫練氣功,肌肉如鐵,刀槍不入,他自己取了一個花號,叫石羅漢,那個道士俗家姓畢,道號妙真,善用一柄鐵拂,江湖上叫他做鐵拂道人。 段皇叔多了這一對寶貝,越發如虎添翼,朝臣有哪一個膽敢對皇叔有半句閒言閒語的,不出三日,必定掉了腦袋,死得不明不白,一般人說石羅漢和鐵拂道人,都有飛簷走壁來去無蹤的奇能絕技,每逢到了晚上,必定展開夜行功夫來,到朝中大小官員的家裡去,刺探一切,所得結果向皇叔報告。 |
20 宮鬧驚變禁苑救父
所以段進對朝中大臣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凡是認為異己的人,段進必定派這一僧一道,裝神扮鬼,用恐怖的手段把他除去,這樣一來,朝中的大臣人人自危,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說皇叔半句壞話了!段老皇爺無形巾成了高拱的傀儡,段進不但壟斷朝政,而且連官幃裡面的事也要干涉。 有一次他喝醉兩杯酒,調戲宮女,這宮女告訴給皇后,過了一天,這宮女突然失了蹤跡,再過三天,她的尸身赤條條的在大理城外出現,下體血污狼藉,分明是被人輪姦致死,朝中大臣假扮痴聾,連屁也不敢放半個,段老皇爺看見自己的弟弟咄咄逼人,喧賓奪主,到了這個時候,方才覺悟另立世子之非,但是尾大不掉之勢已成,自己也噬臍莫及了! 段老皇爺一面痛心大權旁落,一面惦念兒子,久而久之,變成了一種怔忡之症,段皇叔更加藉口皇帝龍體違和,應該靜心休養,新立的儲君還年幼,索性由自己兼攝朝政,實際做起當權的皇帝來了。 段進因為手段殘忍,個性貪酷,朝上百官個個害怕了他,爭著送金銀孝敬,百官孝敬皇叔的金銀,當然是搜刮老百姓而來,俗話說得好,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樣一來,百姓平民便叫苦連天了! 南詔國本來十分富庶,可是皇叔攝政不到兩年,萬民嗟怨,民窮財盡,上天也仿佛看不過眼,旱災連年,老弱轉乎溝壑。壯者鋌而走險,大好一個滇西段氏王國,鬧得亂糟糟的,一般老百姓不期然生出一個心理來,他們個個人說段小皇爺是南詔的寶貝,小皇爺一去之後,不到六個年頭,南詔國弄得不成樣子,老百姓水深火熱,今後如果要再過好日子只有等段小皇爺回來,南詔的百姓方才可以重見光明,這個傳說不脛而走,可說人問此心,心同此理! 段進聽了這個消息,不禁勃然大怒!他也曾經把好些說這類話的百姓抓來,說他們造謠惑眾,判令斬首殺一儆百,可是更加深了老百姓對他的憤恨,越發堅定了一般人的信念,以為段小皇爺回來,一定有好日子過了,以上就是段錦離開南詔六年的情形,那說話的夷人並不知道眼前問自己的,正是萬人渴望回來的段小皇爺,兀自搖頭嘆息,唏噓傷感不已! 段錦聽了這個消息,真個髮指俱裂,估不到自己離開宮廷六年,南詔國變成這個樣子,真是始料所不及了!他道謝了這個百姓之後,憂心如焚,晝夜兼程;直向大理京城進發,不到兩天,已經到了大理城外,段錦正要進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暗裡叫道:“我真是個呆子!皇叔自從獨佔朝政之後,必定提防我始終有一天回來,他定然叫自己手下心腹爪牙把我畫影圖形,嚴密注意,一見了我必然不肯放過,加以傷害,我如果就這樣的進大理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他暗罵了兩聲自己好蠢;不再入城,轉向城西的點蒼山。 大理是滇西的世外桃源,一年四季氣候如春,段鋪離開四川,正是仲春二月的時候,到大理已經是暮春三月;點蒼煙霞如帶,襯著響晚夕陽,霞光幕鏡,散為紈繞山麓白花雜陳,有紅裡泛白,大如碗口的山茶花,有纖小粉紅金蕊的杜鵑花,還有潔白如雪的桃花,段錦正在看得出神,心有所觸,忽然背後有人瑯聲高誦道:“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河滿子,雙淚落首前!” 這是唐人詩句,段氏一家雖是夷族,卻最喜愛漢學,這首唐詩段錦在小時候在宮中跟太父念過,不由吃了一驚,霍地迴轉身來,向後一看,原來吟詩的是個黃衣書生,秀士打扮,生得豐頤廣額,劍後入鬢,鼻如懸膽,目若朗星,看年紀不過三十歲左右,儀容俊張,一表非凡。 段錦一見了他,不期然生出結納之心來,上前拱手說道:“仁兄雅興不淺,獨遊荒山,卻在這裡吟詠!” 黃衣書生微然一笑,他並沒有立即回答,慢吞吞的說道:“一個人道即是心,心即是道,靈台明淨,寵辱皆忘,哪有什麼功名富貴之念,世人只管爭權奪利,其實瞬息繁華,不外南柯一夢,明乎其此,便可以悟成大道了!” 段錦見黃衣書生說出這樣的道理來,問非所答,不由肚裡暗笑,正要請教那書生的姓名來歷,黃衣書生突然用手一指道:“你瞧那邊不是有人來!” 段錦急忙回身向來路一看,哪裡有半點人跡,他連忙再回過身來,要問那黃衣書生時,咦!奇怪,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黃衣書生已經不知去向! 段錦不禁大吃一驚,他急忙抹了幾抹眼睛,極目群山,哪裡有黃衣書生的影子,說他乘機走開吧,哪有一走不見之理!說他用隱身法躲藏起來,絕無此理?難道這傢伙不是生人,是山魅精靈變幻出來的,故意戲弄自己不成?段錦禁不住毛骨驚然,一口氣向前狂跑,接連跑出十多里路,方才停下來。 不多肘候,天色漸漸入黑了,段錦等候夜幕降臨大地,方才入城,城門果然有門軍站著,盤詰行人,段錦趁著光景暗晦,把門兵士換班的時候,混入城裡,這時候差不多二更大了,段錦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直到三更過後,方才出來,一個飛身跳上屋瓦,直向皇宮奔去。 段小皇爺自小在皇宮里長大,當然駕輕就熟,一直來到宮牆外面,但見宮閉依然,可是人面全非了,段鋪心裡說不出的悵惆,他一個飛身跳上牆頂,向里一看,夾道上閡然無人,段小皇爺一聳身跳落牆內花叢裡,循著夾道鶴伏蛇行,忽然燈光一閃,走廊上現出一盞宮燈來,持燈的是一個宮女,段鋪一看這宮女的面貌,立即認出是哪個人,等她走近,小皇爺突然由花叢里長起身來,喝道:“杜鵑,你可認得我嗎?到哪裡去呀?” 那宮文名叫杜鵑,是自小服侍皇后的宮女,段錦和她最熟,她看見花叢裡閃出一個人來,不禁大吃一驚!等到定睛一看,更加嚇得心膽懼戰,幾乎連宮燈也摔在地上,叫道: “殿下,你回來了,你是人還是鬼?你你……” 段錦上前兩步,正色說道:“我不過跟師父到外邊遊歷,增加見識罷了!並不曾死,你怎的說我是鬼?父王現在哪裡?快說!” 杜鵑聽了這幾句話,心神方才略為安定。她四旁望瞭望,方才說道:“殿下你回來太遲了,皇上在三年前……” 段錦喝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了!我爹爹被皇叔幽禁起來,他老人家在哪裡,快帶我去!” 杜鵑急不迭忙的答道:“好好!殿下跟我來吧!”她立即提起宮燈來,引著段錦,曲曲折折地走了幾道迴廊,來到間精舍面前,這宮女忽然停步,說道:“殿下,皇上就在裡面了,你見他要小心,說話切要低聲,不要讓人家知道。”段錦知道這精舍是從前的佛堂,也是父下從前安置年老宮娥的地方,想不到他幽居此處,不禁一陣心酸,他向杜鵑擺了擺手,說道:“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站著,給我把風巡望,知道沒有?” 一言甫罷.精舍由面傳出一個幹澀蒼老的聲音來,問道:“是哪一個在外面說話呀!” 段錦一聽說話的人竟是段老皇爺,不禁心血沸騰,一聳身破窗竄入,口由喊道:“父王,臣兒不孝,今天回來看父親了!” 他兩腳才著地,陡覺眼前一亮,原來自己父皇已經拿一支紅燭過來,顫巍巍的,段銘在燈光下一看父皇的慈顏,雖然相隔六年,卻象蒼老了二十歲!眉心布滿皺紋,頭髮鬍鬚花白了一大半,身子又瘦又弱,幾乎判若兩人了! 段隱十分悲痛,撲通,雙膝屈處,跪在段老皇爺面前,伸手扯著他的龍袍,忍不住痛哭起來,老皇爺也淚下沾襟,父子二人哭了一陣,段老皇爺猛然醒悟,收淚說道:“錦兒,現在不是痛哭的時候了,你叔叔獨攬大權,朝上盡是奸黨,連皇宮裡也布滿地的心腹,他如果知道你進來,一定加害於你,你還是逃走吧!” 段錦霍地起立,咬牙切齒叫道:“不行,父皇,你所以有今天,完全是臣兒害你的,臣兒決定給你老人家報仇雪恨,現在找叔叔去!” 段老皇爺正要阻止,忽然精舍外哎喲一聲,分明是宮女杜鵑的聲音,跟著一個粗豪口音唱道:“杜鵑,你怎的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站在這裡,快說!” 說話的分明是宮中武士,段老皇爺嚇得面如白紙,推了兒子一把,段錦四下一瞥,見寢室中間掛了一道長幃,他馬上一閃身,疾幼貍貓。閃在長幃背後,只聽杜鵑在窗外說道: “沒有!我我我,皇上剛才要討參湯吃,叫我進來通報禦廚罷了!” 粗豪口音唱道:‘放你娘的狗屁,三更半夜還要喝參湯,準信你的鬼話,快滾!”杜鵑唯唯連聲去了。 不多時候,精舍門簾一掀,走入兩個全副甲冑的武士來,這兩個武士是夷人,濃眉大眼,虎頭豹額,腰佩長刀,他們的名字叫做賀金龍、彭黑虎,是皇叔段進身邊的心腹武士,賀金龍捧著禽盒,彭黑虎捉了一把金酒壺,段老皇爺一見了他,賽似遇見瘟神,戰兢兢地說道:“你你你,你們三更半夜到來,有何要幹!” 賀金龍獰笑道:“皇上,皇叔聽見人說,皇上連晚心神憂鬱,不能安眠,他特意叫小的拿來一壺碧綠酒來,請皇上喝,皇上喝了這些酒後,必定睡得很甜,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段老皇爺明白這一壺是毒酒,估不到自己的弟弟這樣心狠,大權獨攬之後,還要來鴆殺日已,不禁面如死灰,連聲說道:“那怎可以?那怎可以?你你你,快把皇叔叫來?” 彭黑虎道:“皇上,皇叔決不會來的了,你還是服服帖帖喝了吧,可以得個全屍,外間也好聽一點呢?” 段老皇爺喊道:“錦兒救我!” 賀金龍大笑道:“皇上,大殿下老早死了啦,你叫他有什麼用?” 話未說完,颯的一聲風響,他猛覺自己的頸後,如同著廠一把鋼抓,哎呀兩聲還未叫出來,背心砰的一聲,挨了一拳,如同著了一下鐵錘,這下打擊沉重異常,雖然有鐵甲擋著,也被拳頭洞穿,結結實實的搗在脊骨上,骨節立斷,連心肺也震裂,賀金龍吼了半聲,登時送命;襲擊賀金龍的不用說是段錦了! 他看見皇叔居然派人來鴆殺父皇,父子天性,哪裡能夠坐視,由長幃後一個箭步竄出來,先用大力鷹爪捏住賀金龍的頸項,接著一個金剛拳兜背擂去,段小皇爺的金剛拳,本來有開山劈石的力量,這一拳結果了他的性命。 彭黑虎霍地扭轉身來,拔出佩刀,民錦動作比他還快.右腳一起,先把彭黑虎左手金壺踢去,大半壺摻雜孔雀膽的毒酒,潑翻在地,左腳接著飛起來,他用的是連環腿法,當的一聲大響,小皇爺這一腳居然把彭黑虎的胸甲踢穿,蹬蹬地踉蹌倒退。 不過彭黑虎也是宮中有名勇士,胸口著了一腳,仍然忍住疼痛,一刀砍來,段錦伸出鐵臂向刀鋒一格,反手一把擒住刀背,用力一拗,奪了過來,彭黑虎佩刀出手,一個“燕子翻身”,左手楊處,嗤嗤嗤,射出三支袖箭,段錦哪把這些努箭放在限內,右手一揚,抓住箭桿,一個“餓虎抱頭”之勢,挺身逼近,左手一拳,砰砰兩聲,把彭黑虎腦袋打得稀爛,變成一團肉醬,撲通,尸身僕地,可憐這兩個心腹勇士,奉了主人命令到來鴆害皇帝,本是奇功一件,哪知道殺星照命,段錦突然闖回宮廷,舉手投足之間,便把他兩個斃於拳下。 段老皇爺看著兒子和賀、彭二人動手肘,體如篩糠,可是看見段錦神勇無匹,三拳兩腳之間,便打死了對頭兩個心腹侍衛,不禁心花怒放,老皇爺忘記了自己還在冷言之中,高聲叫道:“殺得好!”段錦飛起一腳,踢開兩個屍首,正要向父王說話,忽然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段錦立時明白,這一定是剛才自己格斃兩個侍衛之時,聲響太大,把別的侍衛引來了!段小皇爺立即回頭向父親道:“父皇,不用害怕,臣兒保護你殺出禁宮去!” 段老皇爺戰兢兢的說道:“孩兒,那怎可以,禁宮裡幾千御林軍,完全是你叔父的心腹呀!” 段錦咬牙說道:“管他幾千人萬人,我們爺兒是見一步走一步,殺到哪裡,算到哪裡罷了!” 話未說完,精舍外面已經有人喝道:“老賀老彭,事情完了沒有?那老厭物毒死了嗎?” 段錦更不打話,呼的一口,吹熄了寢室的燈火,左手夾住段老皇爺,右手把地上賀金龍彭黑虎二人的屍首,倒提起來,砰砰,飛出窗外,窗外一陣大嘩,叫道:“怎的他們兩個死了!裡面一定是有奸細,快拿奸細!” 段錦又抓起一張紫檀木椅,循聲由窗口飛擲出去,撲通,打倒了兩個人,那些侍衛連聲喊叫,段錦一聲長笑,夾著段老皇爺飛身出去。 |
21 深宮血戰
段錦才一沖出精舍,便看見十幾個手執刀劍的武士,直向窗下跑來,他們見了段小皇爺,不禁愕然。 段錦卻是會家不忙,放下段老皇爺,一聲大喝.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戰法,衝入人群之中,只三四個回合功夫,便自搶了兩件兵刃在手,橫衝直撞,左揮右舞,把那些武士殺得東倒西僕,叫苦連天,紛紛抱頭鼠竄,跑去報告御林軍統領去了,段錦看見這些武士敗得狼狽,不禁哈哈大笑! 段老皇爺估不到兒子居然有過人神勇,真是又驚又喜.油然起了一線求生之望,顫聲叫道:“錦兒,你可以殺出去嗎?” 段錦應道:“怎的不可以殺出去,這些武士在我眼中看來,不過酒囊飯桶罷了!”他表面上雖然這樣安慰父皇,心中卻是估計,因為段錦知道御林軍和官中衛士,有幾千人之多,自己縱然不怕,要保護父親殺出去,可說難乎其難! 如果對方一陣亂箭射來,父皇的生命也要完結了!他夾起段老皇爺剛才跑出幾十步,四面八方火把齊明,御林軍和衛士紛紛趕來,高聲大叫:“不要放走了刺客!” 段錦一看這樣形勢,知道難以突圍,他忽然看見左邊數丈以外,矗立了一座望星台,這望星台下半截是用大理石砌成的,臺上一片兩丈見方的石地,四邊圍繞著兩尺高矮的朱紅欄杆,台高兩丈,只有一道石梯可以通上,平台上絕無掩蔽,只有三只四百斤重的大銅鼎,這是欽天監拿來觀望空中星辰的地方。古時皇帝多半迷信星相,以為天上某一顆星辰的出現和隱沒,必定主宰國家發生一件大事,比如見了一顆慧星(俗名叫掃把星),便決定必然有兵燹血光之災了! 南詔國的宮殿體制,也是效法中原,所以御花園裡面設著望星台,段錦一見了這座石砌的平台,登時想出一個主意來,他夾著父皇飛跑到台下,一縱身跳了上去,站在台頂。 這時候已經有幾十個御林軍衝入花園裡,看見一個少年夾著皇帝跳到望星臺上,吶喊一聲,紛紛舉起刀槍,湧到台下,就要拾級而上,哪知道段錦已經奮起神力,把石台中心一只大銅鼎托起來,搬近欄杆。轟隆一聲,把銅鼎沿著梯級推出去,當先搶上石梯的十幾名武士走避不及,吃那銅鼎像泰山崩倒也似的滾了下來,撞了下去,跌得手折腳斷,肝腦塗地! 他這一下推鼎壓人的手法,果然收效,其餘的御林軍嚇了一大跳,不放過來,段錦又把第二只銅鼎抽起,放在台邊,高聲大叫:“你們一班人聽著,我是世子段錦,因為皇叔專權,弄得滿朝好黨,民不聊生,所以奉恩師玉洞真人的命令下山、入宮謁見父皇,拯救南詔國的生靈,你們還不知道好歹,要助紂為虐嗎?” 這時候宮中衛士看出民小皇爺的面目來了,個個躊躇著不敢上前,因為小皇爺的神勇,真個舉國知聞,只要看他舉起四百多斤重的大銅鼎由臺上飛擲下來,輕如無物,便可見一斑!他們雖然來了好幾百人,個個都是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敢衝上。 這時候皇叔段進已經接到官裡衛士的報告,他聽說世子段錦回來了,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帶了世子段昭,和一千多名御林軍,另外三百名弓箭手,來到望星台下,他首先吩咐御林軍和弓箭手把望星台重重圍住,然後挺身來到台前,高聲大叫:“哪一個是段錦姪兒,快來答話!” 段老皇爺一聽是皇叔的聲音,氣得牙關打震,連聲叫道:“兒子,那個奸賊來啦!” 段錦安慰父親道:“爹爹,不用著忙,你躲在銅鼎後,包保沒有個人能夠上台,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傷害你,我來對付這個奸賊!”他安慰了老父幾句,出欄杆後面站起身來,他剛才一露面,只聽得嗤嗤嗤幾響,迎面射來一排弩箭。 段小皇爺聽見羽箭破空的聲音,昂然不懼,兀立臺上,二十幾支弩齊齊射來,有的射中胸口,有的中在面上,段錦全無傷損,這些羽箭一撞著他的頭面身體,立即跌落台下活象射中鐵石人像一般,段小皇爺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弓箭下不禁大驚! 段錦手指人叢裡的段進喝道:“你也配做我的叔父,你還有臉叫我做錦兒,我不過跟師父遊歷江湖罷了,並不曾死,你卻一力主張廢長立幼,立了你的兒子做殿下,立了兒子做儲君也罷了,還將我爹爹關入冷宮,今天晚上還要派人拿毒酒入冷宮去,要想把我父皇毒死! 你這滅盡天良的盜賊!”段錦嗓音洪亮,這一番話真個把段皇叔罵得狗血淋頭! 段進勃然大奴,喝道:“我幾時派人毒害過你的父親來?你居然含血噴人,你一去六七年頭頭,沒有回來,國中不可一日無主,當然另立儲君,你半夜三更混入皇宮,挾持聖上罪大惡極,人來,趕快把這畜牲拿下!” 殷進這樣一喝,幾百名御林軍和宮中衛士,刀槍並舉的向望星台殺上。 可是望星台的台頂,舉例地面兩張多高,這些御林軍和宮中衛士沒有一個懂得輕功,可以由下面跳上來,只有沿著石梯攻上,段錦一聲大吼,飛身越過樓欄,跳落石梯半腰上,兩個御林軍衝上來,段錦一拳一個,把他打了下去。 四個御林軍殺上來、段錦用掃堂腿一掃一勾,四個御林軍象隕石跌落,接連幾批御林軍殺上來,段小皇爺大奮神威,腿掃拳擊,擒拿拋擲一連七八十個衛士,被他三個五個的摔了下去,跌得手足折斷,頭破血流,其餘的衛士看見石梯下躺滿了受傷的同伴,輾轉呻吟,不禁心膽俱寒,吶喊著不敢上前,只有虛張聲勢罷了! 段進估不到段小皇爺這樣神勇,望星合是石砌成的,要放火也不行,衛士又不是段棉的對手,正在暴跳如雷,世子段昭卻忽然生出一個壞主意來,附耳向段進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段進不錢大喜,立即吩咐幾個衛士,到昭陽宮依計行事去了。 段進再向臺上大叫道:“畜生你少要猖狂,我現在叫人把你的母親提來、綁在台前,如果你不下來束手就縛,我首先取了你母親的性命!”這一著撒手 果然毒辣,段錦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段錦的生母名叫蕭皇后,是段老皇爺的元配夫人,正宮娘娘,為人十分溫煦忠厚,自從段進大權獨攬,篡位自立之後,她也遭受了與丈夫同一命運,被皇叔幽禁在昭陽宮中,不許她跟段老皇爺會面。表面上說段老皇爺精神恍忽,厭見外人,其實是把他夫妻隔離,以免他們有不利自己的行動。 蕭皇后自然哀痛欲絕,可是朝上一切大權,完全落在這位皇叔的手裡,自己一個女流,哪裡有反抗的力量,只有終日以淚洗面罷了! 段進看見段錦在忘星臺上,英勇異常,而且佔了局高臨下的便宜,自己急切之間,又沒有法子奈何他。難得自己兒子想出這一個絕戶計來,他這樣的喊叫,段錦和老皇爺在石台上聽見了,不禁肝膽推裂! 段老皇爺在銅鼎後面振吭大叫道:“孩兒!這惡賊要傷害你的母后呢!” 段錦五內如焚,鋼牙咬碎,他忽然一眼看見皇叔的兒子段昭,站在望星台的右邊,距離台邊不到十丈,段棉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跳回石台上,把那銅鼎一抽,托在手裡,縱身一躍,連人帶著一個大鼎由石台上飛身跳了下來,一聲霹靂似的狂喝,雙臂振處,把銅鼎向人群裡面拋去。 那些御林軍看見四尺高的一只大鼎凌空飛來,嚇得屁滾尿流。吶喊連聲,四面八方散開段錦趁他們抱頭鼠竄的時侯,突然用個蜻蜓抄水的身法,向段昭面前一竄,段昭正在那裡和幾個衛士站著。得意洋洋,冷不防段錦用聲東擊西的法子,跳到自己的面前,不由慌了手腳,說時遲,那肘快!段昭猛覺腕肘一緊,脈門已經被毀錦一手扣住,他還要掙扎時,哪裡及得段錦神力如虎,一個旋身便把段昭高舉起來,大叫一聲:“哪個不怕死的,只管上來!” 眾衛士不禁大駭!段錦冷笑一聲,倒提著段昭大踏步返回望星台去了! 段皇叔估不到段錦先發制人,活捉了自己的兒子去,真個又羞又惱,他滿心想把蕭皇后綁出來,逼令段錦投降,哪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這樣的不爭氣,只一照面便給段錦擒去,變得兩下都要投鼠忌器,均勢相等,段進真是氣得五內噴火,二佛升天,正在連連頓腳的時候,衛士已經由昭陽宮裡把蕭皇后抓來,蕭皇后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連聲高叫:“我的兒子在哪裡?我的兒子在哪裡?” 段進看到蕭皇后這副樣子,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高聲大叫:“小畜生,你別以為捉了我的兒子,便可以把我嚇倒,我一共有八個兒子,即使昭兒被你殺了,我還有七個孩兒,你卻只得一個生母,我把你的生母宰了,你就要抱憾終生,你想一想,這宗買賣公平嗎?” 段錦把段昭擒到望星臺上,把他推跌在地,背縛雙手,可是看見自己闊別了六年的慈母,形容憔悴,被幾十個如狼似虎的衛士押著,推近台前,段錦不由激發起母子天性,仰天嘆道:“罷了罷了,是找把母親累死了!” 話未說完,御林軍從裡突然兔起鶻落,竄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是一僧一道,和尚正是石羅漢悟因和鐵佛道人畢妙真,也是段皇叔的左輔有弼,他兩個一出來,高聲大喝:“你們這班沒用奴才,快快滾開,讓找們來收拾這個小子,看這個小子有多大本領,及不及我護國禪師和紫光真人的手段!” 石羅漢一聲大吼,揮動生鐵禪杖,直向臺上殺來,鐵拂真人也舞動鐵拂塵,緊隨著悟因殺上。 段錦見這倆人起落如飛,知道來了勁敵,自己母親落在姦王的手裡,倒不能夠隨便殺害他的兒子了! 段錦立即搬起望星臺上僅存的第三只大銅鼎來,攔住石梯,石羅漢首先跳上來,掄動生鐵禪杖,使了一個“青龍擺尾”,向段錦下三路便掃,股錦急忙用銅鼎一迎,只聽當的一聲大響,兩件沉重鐵器撞在一處,火星蓬蓬亂噴,石羅漢固然兩臂酸麻,段錦也覺得虎口疼痛,段小皇爺鬥發了性子,一聲大喝,雙下執了鼎腳,攔腰掃去,他居然把大銅鼎當做八卦混元牌使用,這一招叫“雲斷巫山”。 石羅漢見他小小年紀,揮鼎如風,不禁吃了一驚!鐵禪杖向上一撩,“潛龍穿塔”,直挑鼎腹,叮噹,禪枚和銅鼎撞個正著,又噴出火星來,段錦再一銅鼎向石羅漢兜頭罩落,悟因擋了兩次銅鼎,震得臂膊也麻木了!不敢擋第三次。只好用個“鷂子翻身”,由石梯上一晃腰身跳了下來,段錦正要乘勝追擊,鐵拂真人已經一個飛身,由另一個角落跳上望星台,惡狠狠的向臺上的段老皇爺撲去! 段錦大吃一驚,他恐怕鐵拂真人傷害自己的父皇,急得虎吼一聲,連人帶銅鼎向鐵拂真人疾卷過去,畢妙真本來想一鐵拂敲碎老皇爺的腦袋,給皇叔根除後患,方才幫助石羅漢夾攻段錦,哪知道段錦不要命的幾下硬拼硬撞,把石羅漢迫下梯級,立即回過身來,護住父親,畢妙真喝了聲:“小子敢爾!”鐵拂閃電似一遞,向段錦胸口期門穴點來,段錦扭身一閃,搶鼎猛掃,畢妙真的鐵拂招數怪異無比,身子逼吸跳竄,疾若飄風,鐵拂在一剎那之間,發了七招,連指段錦上中盤七處穴道。 段小皇爺因為銅鼎太過笨重,跟這類點穴兵器交起手來,老大吃虧,當下怒吼一聲,推開鋼鼎,赤手空拳和畢妙真的佛塵對博,兩下進攻退守,疾如閃電,剎那間就是十全招,石羅漢卻在這時侯帶領大隊御林軍上瞭望星台,段錦被畢妙真的鐵拂纏住,無法兼顧父親,心中暗道:“不好,休矣!” 就在段錦勢要落敗的時侯,半空裡突然一聲清嘯,黃影一閃,落下一個黃衣人來,只一照面便把石羅漢高舉起來,連人帶禪杖向台下一擲,這下出其不意。眾人大吃一驚! 段錦定睛看時,個禁大喜,原來這黃衣客不是別人,正是今天薄暮附分,在點蒼山下所見的那個中年書生,這黃衣書生在自己危難時候,突然到來,段錦不禁心花怒放,高聲大叫:“仁兄,趕快護住找的父親!”話聲未絕,又有七八個侍衛被那黃衣客高舉起來,擲向台下,身手快捷,真個無與倫比。 其餘的衛士心膽俱裂,當下連滾帶爬,逃回望星台下,黃衣客方才向段錦喝道:“餵! 這用鐵拂的牛鼻子由我來對付,你放心下台收拾這些奴才吧,知道了嗎?” 段錦向旁一閃,黃衣人展開一雙手掌,左右翻飛,只三五招之間,把畢妙真逼得連連倒退,段棉不禁大喜,知道自己有這個好幫手,整個局面轉過來了,自己還要下台救母,段小皇爺高聲大叫:“恩人陌路救危,感激不盡,高姓大名,可否賜告?” 黃衣客人道:“救人要緊,還通什麼姓名,快下去吧” 段錦答應一聲,又托了那只大銅鼎,一個飛身跳落望星台下,他這回老實客氣了,直向皇叔段進沖去! 段進大吃一驚,石羅漢一橫生鐵禪杖,迎了上來,喝道:“小子,你要不要母后的性命!” 段錦一聲狂喝道:“姦王如果殺我母親,我必定把他碎屍萬段,抵償我母親的性命,你這助紂為虐的狗禿驢,也要難逃一死!”話未說完,鋼鼎迎頭打落,石羅漢剛才雖然被黃衣客人由臺上拋下來。可是他是有名的石羅漢,肌肉如鐵,摔了一下,並未受傷,他狂吼了一聲,展開“瘋魔杖”來,剎那間杖影如山,把段小皇爺襄在核心,段錦舞著三腳銅鼎,使出一套古怪無比的打法來,人和鼎渾成一體,滴溜溜的,東一推西一撞,不到二三十個照面,將石羅漢逼得步步後退。 正在酣鬥時候,臺上一聲叱喝,飛了一個道裝人影下來,段小皇爺出其不意,嚇了一跳!急忙定睛看時,跌下來的不是別個,卻是鐵拂道人,頭定洞穿了一個窟窿,腦漿迸流,已經嗚呼命喪,段錦不禁大喜! |
22 黃衣奇人
原來鐵拂道人在望星臺上和那黃在秀士交手,畢妙良本來是崆峒派裡面的高手,這支鐵拂招術變幻無窮,可以做五行劍衝擊,又可以變化判官筆的招數點穴,如果論起武功造詣來,他比起石羅漢還要高強,跟段錦也是在伯仲之間,本來不應該這般快便落敗。 可是他今日遇著的黃衣書生,卻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本領之高,簡直不可思議,他一和鐵拂真人交手,便使出一套怪異無比的掌法來,只見黃衣書生一個身子,柔若無骨,軟如棉絮,飄來晃去的繞著鐵拂道人滴溜溜亂轉,腳下也按著九宮八卦的步位,飛來繞去。 他這一套掌法說它是遊身八卦掌不象,說它是九宮神行掌更不象,鐵拂道人乍覺眼前一花,仿佛數十個黃衣人影,繞著自己風車似的亂轉,開得頭暈眼花,別說自己生平最擅長的鐵拂打穴法使不出來,連招架的功夫也沒有了! 不到十幾個回合間,肩背上拍拍拍幾聲,先後中了三掌,饒他功力深厚,中掌處也覺得火辣辣的生痛,鐵拂道人如果是知機的,立即退下台去,或者叫以保存性命,哪知畢妙真吃了幾掌之後,不禁惱羞成怒,他一面右手舞動鐵拂和敵人周旋,左手也使出崆峒派的黑虎拳來,直撲向黃衣秀士的頭面。 原來鐵拂道人有一種暗器名叫金蜂神針,神針本身細如牛毛,藏在拂塵桿裡,內有彈簧,用時只要按動機括,一揮一甩之間,二二十支神針便同時飛出來,密如急雨,射向敵人頭臉眼目和要害穴道。 這種金針淬有奇毒,一經射中人體,立即貫穿直入,十二個時辰內,循著血液直射心房,中針人就要毒發身亡,就算中針之初立時解救,用內功閉往脈道,另服解藥,再用上好磁石吸出金針,這樣的一擺弄,也要終身殘廢!這是崆峒派的鎮山暗器,極其歹毒,鐵拂道人也不輕易使用,可是他已連中數掌,怒火勾動,便把金蜂神針出其不點的射出來,連招呼也沒有半句,要想把這黃衣秀士一舉手間,置之死地! 黃衣秀士見多識廣,看見畢妙真鐵拂揚處,金光一閃,射出幾十金星來,立即知道這是什麼暗器,不禁勃然大怒,他首先向上一聳身,用個‘獨鶴衝霄”,拔起兩丈多高來,舉手一掌,一股強烈掌風到處,先把金蜂神針打落地上,接著身子一轉一折,在空中繞了個弧形,飛掠下來,左臂向外一楊,陡的伸長一尺,如健隼盤空,當頭攫落,畢妙真看黃衣秀士的掌形和身法,猛然醒悟過來,失聲叫道:“哎呀!你是全真教的門下!別使摧心掌法……” 話未說完,頭頂轟的一聲,著了黃衣秀士一掌,畢妙真覺得自己全身氣血,仿佛被一股大力提了上來,腦門一陣劇痛,掌力還未打實,已經裂開,腦漿直冒,連哎呀兩個字,也不曾說出來,便自嗚呼喪命! 黃衣秀士只一俯身,抓住畢妙真的右腳向外一甩,一具長大尸身,疾如脫弦之箭,直拋落入人群裡! 石羅漢揮動生鐵禪杖,正在那裡和段小皇爺力戰,忽然看見鐵拂道人的尸身,由望星臺上拋了下來,個禁又驚又怒,他狂吼了一聲向段錦猛撲上來,鐵禪杖連使三著,用了一個“雲龍三現”的招數,鞭腰掃肋,盤打雙足,其疾如電。 段錦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把大銅鼎遙向人群一擲,兩臂一伸一抓,撲的一響,段錦中腰雖然結結實實,吃了悟因和尚一下憚杖,卻因身有厚鱗,全無傷損,一手把仗頭奪住,往回一拖,石羅漢連人帶著生鐵禪杖,撞入小皇爺懷裡,可是悟因的身手也不同凡響,在撞向段錦懷抱時,舉手一拳,砰聲搗中段小皇爺胸瞠。 悟因這一拳打出來,非同小可,段小皇爺吃了一拳,若無其事,他奮起神力向外一拋,錚錚兩聲大響,杯口粗細的生鐵禪杖,竟被段小皇爺拗成兩截! 石羅漢估不到小皇爺有這樣的本領,挨了自己一杖一拳,身如鐵山,全無傷損,反而拗斷了自己的禪杖,不禁大驚! 段錦向他跟前一竄。喝道:“你也吃我一杖!”半截禪杖貼地一掃,橫掠過來,石羅漢向上一跳,哪知段錦這下全是虛招,石羅漢才一跳起,段小皇爺已經突發一掌,猛向石羅漢胸口搗來,這是金剛拳裡“金剛伏虎”之著,石羅漢身在空中,無從閃避,恃著自己一身橫練功大,刀槍不入,估量也可以挨他一拳。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段錦砰的一拳,搗在他胸脯上,小皇爺用的是金剛拳法,可以洞穿木石,又豈是石羅漢的橫練氣功可以抵擋得來? 但聽一聲慘吼,段錦這一拳不但打斷了石羅漢的胸骨,連心肺也搗得四分五裂,悟因和尚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便自死在地上! 這一邊皇叔段進在鐵拂真人和石羅漢陸續斃命的時候,不禁心驚膽震,不過他是個卑鄙的小人,看見形勢對自己不利,殺機陡起,立即搶到蕭皇后的眼前,左手抓住她的胸膛,右手由袍袖底下,霍地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來,就要向蕭皇后的胸口刺落,蕭皇后本來平日是儒弱良善的,這時候不知由哪裡來了一股勇氣,喝道:“沒有良心的東西,我是南詔皇后,又是你的長嫂,你敢殺我!” 段進被蕭皇后的正氣一懾,心頭當堂起了巨震,一只持匕首的手腕不由自主的垂了下來,再向外面一看,段錦已殺入御林軍的人群裡,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段皇叔把心一橫,正要二次舉起匕首,忽然聽見望星臺上一聲大喝道:“殺君惡賊!你要不要自己兒子的性命?” 段進吃了一驚,連忙定睛看時,原來黃衣秀士一驚在平台上,把自己的兒子段昭高舉過頭,大有擲到台下之勢,望星台高凡兩丈,段昭一拋下來,哪怕不筋斷骨折,死於非命! 段進雖然心狠,也不能不顧自己兒子的性命,他高聲大叫道:“且住!不要上我兒子性命,我把你的皇后放回,一個交換一個。讓你們幾個安全離開大理吧!” 哪知他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完,黃衣秀士已經一聲清嘯,宛如鶴唳,聲澈九霄,他在臺上撥身一身,夾著世子段昭,由望星臺上飛身掠下。 黃衣秀士這一掠下,御林軍哄然一聲,包圍過來,黃衣書生不慌不忙,冷笑一聲、衝入人群之內,左手把段昭夾在肋下,右手閃電奔雷也似,打出一套拳來,這查拳招式的古怪,簡直前所未見,忽指忽掌,變化莫測,所到之處,那些御林軍活像吃了齊心丸一般,撲通咕冬,紛紛跌倒在地,一跌倒在地上,便自爬不起來。剎那之間,跌倒了七八十個人。 段錦高聲大叫:“姦王已經山窮水盡,你們還要助他為惡,拋下兵刃的免死!” 那些御林軍雖然說盡是皇叔段進的心腹。究竟也有不少是宮中的老衛士,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對於皇叔段進這種謀朝篡位的舉動,不大苟同,可是逼於勢力,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他們看見段小皇爺同來,心裡已經開始動搖,再看見段皇叔最得力的兩個幫手,石羅漢和鐵拂道人也叫人家打死了!世子段昭又被黃衣怪客夾住,立時知道不妙,再給段錦一喝,當堂有一半人拋下兵刃,段進看見自己在宮廷的勢力,有如冰山崩倒,不禁把心一橫,第三次舉起匕首來,向蕭皇后心窩一插,段錦距離太遠,要搶救已來不及,不由失聲慘叫:“哎呀!”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段皇叔的匕首。快要刺到蕭皇后身體的剎那,突然當的一響,段進手中匕首,突然跌落在地上! 原來黃衣怪客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猛然一個飛身,直向段進逼近,把手一揚!打出一顆銅錢似的東西,扁平四方,竟是一只棋子,打中段進脈門腕肘,段進立即覺得右臂一軟,五指放開,匕首便掉在地上了! 黃衣秀土動作如電,一棋子打落了姦王手中利刃,接著把段昭向地上一拋,一個飛身直掠過來,使出擒拿手法,一把勾住姦王手腕,叫聲:“躺下!”段進撲通一聲,跌倒在地,被那黃衣秀士一腳踏定,絲毫不能動彈! 押著蕭皇后那十幾個御林軍,在段進倒地的時候,立即向四面散開,世子段昭雖然拋在地上,可是被黃衣秀士點了穴道,直挺挺的躺著,也沒有一個人過去解救。 段錦立即過去,一把抱住母后,感動得說不出半句話來,黃衣秀土劃向衛士喝道:“皇上就在望星臺上,你們還不過去把他請下來,將功贖罪,尚待何時?”說也湊巧,段老皇爺恰好在這時候,由欄杆後面長起身來,這些御林軍和宮廷侍衛見了,立即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姦王勢力已經一敗塗地,他在幾年以來、深謀遠慮,壟斷朝柄,扶植起來的私人勢力,被段錦回來一陣大鬧,便象冰山見了太陽,一夜之間完全翻倒,這不能不說是惡有惡報哩! 段老皇爺看見大亂已經平定,自己夫妻安然無恙,姦王父子匐伏被擒,所有宮中御林軍和衛士全部倒戈反正,方才慢步由望星臺上走下來,段錦首先喝令左右把姦王父子上了五花大綁,然後由一班御林軍士簇擁著段老皇爺,浩浩蕩蕩的開進金鑾殿,敲起景陽鍾來,召集朝臣,宣告段進父子罪狀。 兩班文武大臣看見姦王父子受縛,段錦世子回來,個個歡聲雷動,就有一部分人是姦王心腹,到了這個地步,也在看風駛舵,紛紛附和故王了! 段老皇爺坐上龍位,首先宣布了皇叔段進年來罪狀。以及今天晚上用毒酒殺君的陰謀,然後頒下旨意,把段進父子推出午門,凌遲處死,所有家族完全流戍野人為奴。子孫世世代代不准返回大理京城,一場天下大亂事,告一段落,妖氣已全掃。段小皇爺下山回來,初試啼聲,便平定了一場大亂,舉國歡騰,一般老百姓奔走相告:“殿下回來,我們就可以馬上重見天日,這句話真正沒有錯!” 家家戶戶為了廢除苛政,置酒慶祝,自有一番高興,不在話下。 再說段錦知道自己這一次能夠撥亂反正,完全是黃衣書生的功勞,如果不是黃衣書生出手幫助,自己已經死在石羅漢和鐵拂道人夾攻之下,喋血望星臺上了!全靠他突如其來,方才反敗為勝,攀倒姦王,所以段錦在退朝之後。立即找人尋黃衣秀士,問他姓名,是什麼人?居然會到大理城內,幫助自己平定了這一場亂事。 哪知道他問遍了宮中侍臣。個個都說不見,那黃衣相公不知哪裡去了!最後問到御林軍士,有一名侍衛拿張紙柬,氣急敗壞地跑來,叫道:“殿下,那位黃衣相公跑了,小的正在午門站立,忽然看見那黃衣相公從裡面出來,手拿著這封信,交給小的,他說自己功成身退,要回中上去了,來不及向殿下辭行,叫小的將這一封信交給殿下!” 段錦吃了一驚,他並不接書信,問道:“哦!那位相公走了嗎?走了多少時間,快說!” 那衛士說:“走了大半個時辰啦!” 段錦不禁廢然,折開書信一看,只見信封信紙還都是宮裡的用品,墨跡淋漓,字形龍飛鳳舞,內文竟是:“字示段錦殿下:僕今別矣,萍水相逢,戢止亂事,乃適逢其會耳,不必言謝,至於僕之姓名師承門戶,既不望報,故此不留,後會有期,伏維勤政愛民,勤練武功,以求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也。” 底下沒有署名,只有九九兩字,段錦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位黃衣秀士真是一位異人,看他武功之奇,出手之辣,別說我望塵莫及,就是我的師伯玉虛子和師父玉洞真入,也未必及得上他,可惜他來去有如神龍,見首而不見尾,連姓名也不留,我又忙於朝上的事,連說話也不曾跟他交談一句,曠世異人,當面錯過,真是可惜!” 他自言自語了一陣,忽然若有所悟,把這字條珍藏起來吩咐存入宮廷大內寶庫,然後謁見父皇,要求大赦天下,召回被皇叔斥逐的老臣,廢除了一切苛捐雜稅,不到幾天之間,南詔國改換了一番新面目! 你知道那黃衣秀士是什麼人呢?原來他就是華山一次論劍五老中的“中神通”王重陽,他在寫給段小皇爺的柬帖中下款不是題著“九九”兩個字嗎?九九就是九月九日,即是我國的重陽節,已經隱寓著“重陽”兩字。說到這位王重陽的來歷,這裡大有介紹一下的必要。 原來王重陽真人的出身,家世不俗,還是河南陳留縣的首富,他的父親叫王雨軒,是陳留縣有名的財主,家財百萬,良田千頃,王雨軒少年得志,長袖善舞,販運茶葉布匹,三十歲上已經發了大財。 那時正是宋朝神宗皇帝年間,也是北宋小康時候,海晏河清,乾坤浩蕩,王雨軒發財之後,便回到陳留縣置了良田美宅,安享下半世的生活,他一連娶了八房妻妄,到四十歲那年,第五房妾侍方才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嘯秋,也即是後來威震武林,領袖全真教的王重陽了! 王雨軒中年得子,當然視同拱壁,可是這位嘯秋,不知道是否錢財太多的關係,自小體弱多病,和藥壺茶鐺結了不解之緣,由初生到八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沒有幾天不要吃藥,弄得身體虛弱異常,八歲孩兒瘦得象個猴子,面如黃蠟,連半點血色也沒有,王家妻妾極多,除了五妾生下嘯秋之外。餘下的姬安不是抵此不肯作繭,就是小產流胎,總而言之,沒有一個長成。 五妾名叫巧紅,本是別一個富家的婢女,王雨軒和那富家相好,一句戲言娶了過門,一索得男,母憑子貴,少不免引起其他姬妾的妒忌。現在大家看見嘯秋由小時起,不曾離過藥鐺,個個背地裡喊他做短命鬼,以為王雨軒雖然有兒子,其壽不永,不過是貓咬尿泡,空自一場歡喜罷了! |
23 參菌奇功
王雨軒看見愛子這樣多病,藥石無靈,只好求神拜佛,甚而向神前稟告,寧可減自己的壽數,來給兒子延壽,可是鬼神之道,始終是渺茫的東西,他這樣的虔心叩拜、又有什麼用呢? 王嘯秋八歲那年,有一天在家裡花園玩耍,跟婢女盪鞦韆,哪知道突然一下失手,由鞦韆架上跌了下來,當堂兩眼上翻,握手成拳,暈了過去,不醒人事!婢女大喊救人,王家上下人紛紛趕來;一見嘯秋這個樣子,便知道是急驚風了!趕忙七手八腳的施救,可是救來救去,始終不能夠甦醒過來,等到大夫請來,王嘯秋已經停止了呼吸,手足冰冷,大夫一摸他的脈搏,全不跳動,只好長嘆一聲,掉首不顧而去! 王雨軒和五妾兩人哭得死去活來,其他的妻妾也流下假眼淚(不用作者說明,這些流假淚的妻妾都是幸災樂禍而已)。最無故的還是那個陪嘯秋打鞦韆的婢女,被王雨軒喝令家人打了一個死去活來,體無完膚,不過人已死了,萬不能夠起於地下,只好含淚替他入殮。 古人重喪守禮,尤以宋朝為甚,不過王嘯秋是未曾成年的孩子,又不曾婚姻嫁娶,王雨軒雖然有白萬家財,也不能夠給未成年的亡兒辦理隆重喪事,惟有三尺桐館,雇了四名午工,另外還請一個道士回來,給他念往生咒罷了! 王嘯秋在屋中停屍三日,方才摃出大門入殮,到出殮的時候,王府哀聲匝地,大家哭哭啼啼,淚眼看著桐棺摃出門時,門外突然來了一個穿青袍的道士,冒失失的撞向棺前,伸手一攔,叫道:“且慢!” 那四個仵工看見道人攔路,不禁愕然,王府裡的家奴,立時走了兩個過來,破口道: “瘟中牛鼻子,你瘋了嗎?攔阻著死人做什麼?趕快滾開!” 青衣道人卻是半點不惱,一聲長笑說道:“你們這些人才是瘋癲哩!好好一個生人,卻把他當死人埋葬,簡直是草管人命!” 這幾句話十分響亮,連大門裡的王雨軒也聽見了,不禁大吃一驚!那兩個家奴如何肯信,一聲呼喝,就要過來推開道士,誰知他兩個人四雙手剛才向前一伸,青衣道人叫了一聲:“啊也!”身子微微一縮,陡的向外一漲,那兩個家奴立即象氣球也似的直拋起來,飛出一丈以外!砰砰,跌了個四平八正,屁股朝天,眾人不禁一陣嘩叫! 其餘的家奴不禁勃然大怒,就要蜂湧上前毆打道人,王雨軒已經走出大門,喝道:“不得無禮!你們滾開!” 那些洶洶欲動的下人,被主人這一叱喝,個個噤若寒蟬,紛紛退下。 王雨軒向那青人道人躬身唱了一喏,方才說道:“道長太說笑了!犬兒不幸夭折,死了兩天,要把他抬出去安葬,道長為何還說他是活人,要尋老朽的開心呢!” 他以為青衣道人不過要勒詐錢米,自己花兩串錢,布施給他便了。 青衣道人卻呵呵一笑道:“眾人皆醉我獨醒,老員外如果相信貧道,貧道必定還給老員外一個活生生的令郎,如果我沒法子還你一個活人,老員外把貧道拿到衙門治罪,貧道死而無怨!” 王雨軒看見道人口氣這樣堅定,不禁半疑半信期期艾艾問道:“道長的話可當真嗎?人已死了,怎可以變回活人哩!” 青衣道人笑道:“老員外如果不賺喪氣,把棺木抬回府上,重新開棺,由貧道包在身上,還你一個活令郎如何?” 這些下人哄然起來,紛紛交頭接耳,說這青衣道人是個瘋子,已經抬出門的棺木,怎可以退回屋裡?已上蓋的桐棺;怎可以打開來,還有死了的人,怎可以復活呢!江湖上無疑有的是障眼邪術。可是也不能叫一個死了的人復活呀!他們正在這樣想著,哪知道王雨軒沉吟半晌,突然點了點頭,說道:“好!老朽就拼著不怕喪氣,讓道長施方便了!” 眾人不禁大為震動,人人都說不止道士瘋癲,連老員外也失心瘋哩! 王雨軒卻不顧一切,吩咐把棺木抬回大廳上,他正要叫仵工打開棺蓋,青衣道人說道: “不用,他們個個嫌喪氣,等候貧道施為便了!”他說著走到桐棺前,用手掌摸棺蓋,拂了幾拂,突然唱了聲起,單手擎著棺蓋,向上一提,劈啪兩聲,棺蓋應手而起,幾十道眼光向棺內望去,不禁為之大駭! 原來王嘯秋在入殮的時候,手足僵硬,面色死白,跟死屍一模一樣,沒有分別,可是現在一揭起棺蓋來,眾人眼見的王嘯秋,雙頰排紅,面色光潤,好象睡熟了的樣子,哪裡象死去幾天的人呢?五妾巧紅大叫一聲,撲上前去喊道:“謝老天爺,找的兒子不會死呢!” 青衣道人把衣袖一拂,五妾巧紅立即被一股大力推開身子打個踉蹌,幾乎仰後跌倒,道士向她喝道:“夫人,不要亂吵,貧道自有方法叫他回醒過來,如果你一吵鬧,擾了他的心神,反而不好醫治啦!” 王雨軒立即傳侍女把五妾攙在一邊,青衣道人搓熱雙掌,解開王嘯秋胸前的殮服,探入懷裡一陣亂摸,過了頓飯功夫。王嘯秋嘴唇微微翕動起來,只不能夠醒轉,青衣道人呀了一聲,探手入自己衣袋裡,取出一個小玉瓶來,這玉瓶玉質晶瑩,單看外表,已經不是尋常寶物,青衣道人拔去瓶塞,倒出三粒碧綠透明的藥丸來,托在掌心,向王雨軒說道:“老員外,要救令郎性命,還得要費一番手續,快煮一碗黑醋來!” 王雨軒看見那三顆藥丸色如翡翠,丸上嵌著少陽丹三個金字,十分精細,心中怦然一動,五妾巧紅已經一迭連聲催家人煮醋來,功夫不大,一碗熱騰騰黑醋端來了! 青衣道人把少陽丹掉入碗裡,頃刻溶化,青衣道人用手指一撮王嘯秋的下顎,嘴巴當堂張開來,道人不管三七廿十一,把一碗滾燙熱騰的黑醋,就著他的口嘴直灌下去,王雨軒不禁用手掩面,五妾巧紅失聲叫道:“哎呀!” 說也奇怪,這一碗熱醋灌下去,照道理說,非要燙壞他的腸胃不可,但是王嘯秋喝了之後,臉上當堂現出一絲微笑,兩雙眼睛緩緩的睜開來。王雨軒看見愛子復活,真個好比天上掉下來活寶貝。真出望外,一下撲到棺邊,把王嘯秋由棺裡直抱起來。 王嘯秋一眼看見廳上掛了白幔,自己躺在一副桐棺裡,不禁莫名其妙,問道:“爹爹,我我,我怎的會躺在這長方木盒裡!” 王雨軒也不回答他的話,把兒子向青衣道人面前一按,叫他雙膝跪地,喝道:“快給道長叩頭!這位道爺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有這位道長,你已經理在泥土裡,再也不能夠起死回生啦,知道沒有!” 王嘯秋正在愕然,巧紅已經撲通跪倒,把一顆頭向地上叩得通通響,喊道:“道爺,你救了我的兒子,你真是活神仙哩!”王雨軒也要跪下,青衣道人忽然把面一板,勃然變色起來,大怒說道:“我不過是個凡人,你們卻當我活神仙拜,真正豈有此理!快站起身,我不慣看這般叩頭蟲的形相!” 王雨軒夫妾慌忙站起身來,說道:“不敢不敢,道長既然不高興,我們不敢叩頭了!” 青衣道人方才把面孔放寬下來,說道:“我並不是神仙,如果你當我是神仙。一傳開去,個個把死人抬來,叫我救活,那還了得,老實說句吧!今郎的死不是真死,不過是假死罷了!” 這句話說出來,眾人不禁駭然,王雨軒急忙問道:“哦,也有真死和假死的?那真奇怪極哩!” 青衣道人笑道:“你以為假死奇怪嗎?還有更奇怪的東西呢,你問你兒子一句,他那天在鞦韆架上跌下之前,可吃過什麼古怪的東西沒有!” 王雨軒更加愕然,呆呆的望著兒子,王嘯秋雖然身子瘦弱,頭腦並不太蠢,他在父親和青衣道人對話時,已經明白一切,立即叫道:“道長,你說得對,我在假死之前,曾經吃過一樣東西哩!” 他渾頭渾腦的說出這句話來,王雨軒不禁面上一紅,因為王雨軒這幾年來,妻妾始終沒有給他生下第二個個兒女,子嗣微薄,除了求神拜佛之外,便乞靈於藥物,所以王雨軒的臥房和書房裡,經常貯放不少壯陽東西,緣參羊丸,鹿茸膠這一類藥物,如果小孩子不知底細,取來吃了,真個可以累了一條性命!王雨軒以為兒子吃了自己貯的藥膠藥丸,禁不住面孔有點火辣辣,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王嘯秋道:“我吃了廚房後面水渠邊一朵怪菌,初吃時甜美異常,後來不知怎的,吃下不到半響,一陣天旋地轉,便自不醒人事了!” 五妾巧紅聽見兒子說吃了廚房水渠道邊的東西,不禁一陣噁心作嘔,王雨軒道:“水渠邊也有怪菌嗎?胡說八道!” 王嘯秋便把經過說了,原來王雨軒是陳留首富,一飲一食當然十分講究,他的廚房就在後花園裡,地方寬敞,經常整治山珍海味,人參燕窩,王嘯秋因為自少多病,對於吃的一切不感興趣,不過他時常到廚房後面的空地去遊玩,這天地走到廚房的水渠旁邊,忽然看出渠口生了一朵形如松暨的怪苗,這怪苗只有小孩子拳頭般大小,可是菌色金黃,在陽光下閃閃反耀,十分可愛,王嘯秋好奇心起,俯身把它折了下來,但見菌柄斷處,流出一種銀白色的乳汁來,清香撲鼻,有如玉液瓊漿。 王嘯秋不禁動了食慾,張口吸那苗柄上的乳汁,哪知方才用力一吮,整朵野菌突然軟化起來,好象日常吃的海參股,骨碌兩聲,溜入了喉嚨底,王嘯秋大吃一驚,連忙用手指探入口裡,不住的挖,要把那金色怪菌吐出來。 哪知怪苗已吃下肚,如何吐得,鼓搗一陣,只得罷了,誰料隔不到一頓飯時候,便發生了假死的現象,如果不是青衣道人及時阻撓,桐館入上,假死也變成真死了! 王嘯秋把經過說了出來,青衣道人把大腿一拍,嘆道:“奇遇奇遇,真實天地造化,自有前緣,你吃下的東西,名叫參菌,乃是曠世難逢的東西呢!” 王雨軒父子愕然問道:“道長,什麼叫做參菌,怎樣的寶貴法?”青衣道人便把一切說了。 原來這種參菌是人參精華變出來的,本來人參這類東西,盛產於高麗和關外的長白山一帶,怎會在廚房的水渠旁邊生出參菌來呢! 原木王家廚房,時常煎參湯給主人和姬妾飲用,參湯是提神的東西,王家有的是錢,什麼高麗人參,關外野山人參,大批的買回來,一般平民百姓因為人參價值太貴,連人參的樣子也不會見過,王家卻把人參泡茶煎湯,當作普通茶藥一樣飲用,自然有許多參須參屑之類,順水渠流出去,有時候主人主母吃剩的參湯,拿回廚房,連僕人也叨光得膩了,便向溝渠一倒,這道水渠經常被參湯浸灌,久而久之,連泥土也飽吸參氣,便自然的長出一個參菌了。 我國古時有一個傳說,野菌最難得的名叫做棺材菌,色紅如血,棺材菌的由來是一個官人死了,這官人生前吃參太多,人死之後,還有參氣,入土埋葬之後,參氣凝聚不散,日子一久,棺中屍體口裡,便吐出菌柄來,一直伸展出館蓋外,在棺材頭結成菌,這就是棺材菌了! 別看棺材菌這樣污穢,卻是善於醫治癆病,什麼五癆七傷,一經此物煎湯服食,立即霍然。珍貴之處如此。王家廚房這朵參菌,也和棺材菌大同小異,不過性質不同,參菌成長不易,長成之後,如果哪個把它吃了,便可以把身子內一切污穢玩痰,排出體外,可是它排出穢物時,如果那個人體質贏弱的話,很容易暈了過去,呼吸全無,好象死了一般,一般人往往以為他真正死去,立即落棺殮葬,這樣一來,棺中人就算有生命,也被活生生的窒死!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吃了參菌的人,不但百病祛除,而且還能益壽延年,最難得的還是身體裡面濁氣全去,如果練習武功,可以練到內家最絕頂的功夫一陽指絕技,青衣道人說完之後,王雨軒十分驚歎!他忽然想起來,問道:“老朽真是疏忽,和道長盤桓了半天,還不曾請教道長的法號!”青衣道人笑道:“你要問我的姓名嗎?我的俗家姓名,五十年前已經忘記了!有些人見我閒閒散散,便給我一個名字,叫做清虛散人,你們就叫我清虛散人吧! 貧道有一個不情之請!老員外能不能答應?” 王雨軒道:“道長救回秋兒,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如果道長要錢銀,老朽奉上十萬兩銀子,請笑納吧!” 那些下人聽了不禁駭然,十萬兩銀子數目也不少,如果給了道人,十世也吃著不盡哩! 清虛散人搖搖頭道:“貧道方外之人,要這許多錢銀何用?老員外不要會錯了意!” 王雨軒道:“那麼,道長的寶觀一定要重修了,未知你老人家的寶觀落在何方?要多少銀子修葺呢?” 清虛散人呵呵笑道:“貧道一中飄萍,四海為家,居無定處,哪有什麼道觀,員外真會錯意了!貧道一不要金,二不要銀,只要老員外答應一件事,那就是令郎由今天起,貧道要收他做徒弟,將來長成之後,束髮為道,這一點藝老員外答應不答應!” 清虛散人這幾句一說出之後,王雨軒不盡沉吟起來,本來宋朝一代最推崇道教,以宋太祖趙匡胤遇陳希夷開其先端,嗣後幾代皇帝,個個篤信道教,優遇方士,一般羽流出入宮廷無禁,宋徽宗後來更以道教為國教,親自冊封龍虎山張大師真人,自稱道君皇帝,不過鄙人說的這個時候是宋神宗時代罷了!以王雨軒那樣的大財主,在那時候,送一個兒子做道士,也不算是一件希奇的事,不過王雨軒娶了許多房妻妾,只生下這一個寶貝兒子,一旦叫他束髮出家,戴了黃冠,豈不是自己中斷了香火後代嗎!這怎可以答應呢?如果不答允他,清虛散人是自己兒子的救命恩人,如果一開口便推卻他,未免太過難堪,所以王雨軒好生為難,委決不下。 |
24 午夜燭姦
清虛散人已經看出王雨軒的心理來,立即笑道:“老員外恐怕令郎做了道士,便斷絕香火後代了嗎?令郎現在年紀還小,不過八九歲的光景,貧道意思要他中年以後,方才帶上黃冠,老員外春秋正盛,還在壯年,焉知將來沒有生育呢?” 王雨軒恍然大悟,這一個兒子如果不是遇著清虛散人,已經死了,哪會還有性命,就是把他送給道士,也不為過,何況五妾巧紅不失宜男之相,將來何愁沒有生育,王雨軒立即點了點頭。向兒子道:“嘯秋,過來拜見師父!” 王嘯秋初見清虛散人,不知怎的,心頭上已經起了一種親切的感覺,一顆小心靈裡,已經覺得清虛散人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一聽見父親叫他拜見師父,立即把兩膝一屈,跪在清虛散人面前,一連叩了幾十下響頭,幾乎把頭也叩腫了。清虛散人笑著扶他起來,說道:“夠了夠了,不用叩啦!” 王雨軒這時候已經吩咐家人把棺木喪帳等物完全撤去,用火化掉,另外在後花園裡開了一間丹舍,給清虛散人安歇,清虛散人給王員外擇了吉日,給王嘯秋舉行拜師大典。這天早上王嘯秋穿過一套新衣服,走入丹舍,清虛散人已經擺好香案,掛起一幅畫像來,是一個道士的模樣,五綹長須,芒鞋竹杖,飄飄欲仙,上面寫著全真教祖師許真人等字樣,王嘯秋卻是乖巧,一見了祖師的畫像,立即叩頭,清虛散人等他三跪九叩既罷,方才稽首說道:“弟子清虛告於祖師許真人之前,今日收王嘯秋為徒,期以十年,如果他有寸進,就是本教掌門弟子,戴上黃冠,祖帥慈悲,請助弟子得如所願!” 王嘯秋聽了他這幾句話,不禁心中一凜,師父說要教我十年功夫,如果我能夠成材,給我做全真教的掌門,什麼叫做全真教呢?他不禁把一雙懷疑的眼光,望著祖師畫像。清虛散人看出他的意思,問道:“徒弟,你拜過祖師之後,就是我全真教弟子了,你可知道全真教的來歷嗎?” 王嘯秋道:這個弟子不知,還望師父垂誨!” 清虛散人指了一指畫圖,說道:“全真教本來是道教的別名,道教相傳始於東周時的李耳,即是太上老君,不過太上老君生平只擺道德經五千言,還未創成教派,直到東漢初平,張道陵始創道教於南山,可是那時道教還只限於持符念咒,禳鬼祈神,並不曾有武技,直到東晉元帝年間,全真祖師許真人出,本教方才放一異彩,真人計姓,俗名青陽。出身原是江州太守許元之子,中年悟破人生生死之間,棄家入山修道,一十八年道成,遊戲三昧,武功超凡入聖,曾在黃河連斬蛟龍三條、保存了沿河數百萬生靈的性命,盛名大震,其後許其人白日飛昇極樂,曹真人繼承其志,全真教練武術,發揚光大,直到今日,本教掌門已經一十七傳,差不多已經有三百年了!咱們全真教跟道教不同的地方,凡是教中弟子,不得沿門抄化,受人錢米,只由自己苦修,其次決不假托神鬼斂取民財,自欺欺人,此外還有十大規條,不過現在你的年紀還小,跟你說了也不大懂,你還是慢慢的學功夫吧!” 王嘯秋方才有些明白過來,原來全真教的道士不用抄化錢米的,可是怎樣弄來衣食呢? 這個自己不懂,等到有機會的時候,再問清虛散人便了! 清虛散人又向王嘯秋道:“你因為誤服參菌,幾乎送了性命,雖說不是真死,也算死裡逃生,我給你改一個道號,名為重陽,即是重返陽世的意思,你可明白沒有?” 王嘯秋道:“那好極了!弟子常嫌嘯秋這兩個字,太刺耳了,以後就叫重陽吧!” 從此王嘯秋便改名王重陽,清虛散人由這天起,便把全真教的功夫,開始向王重陽灌注傳授。全真教功夫的特色,就是先由內家入手,一般武林宗教練內功的,大概都是運氣吐納,導引升降一類功大,全真數卻是不然,最先注重的是斂神內視,心境空明,所謂心境空明即是一顆心全是赤裸裸的,沒有半點雜念,因為一個人有了雜念,比如名利之求,聲色之欲,犬馬之嗜,那就心有二用,沒有法子把內丹修成,全真教的所謂內丹,並不是如一般小說所描,某一個地方有一只千年妖狐,修成一粒丹丸,夜晚吐了出來,攝取月華,這不過是齊東野語,空中樓閣,試問世上哪一個人,真正見過妖精煉仙吐出內丹呢?” 內丹就是道教裡面丹田之氣,練功人要心境澄明,再用一種內視功夫,把本身的一股丹田之氣,連上三台,全神致著這道真氣,叫它沿著四肢百骸,不住滾轉,直到這一道丹田之氣由無形變成有形,由無質變成有質,便可以說是天人合一,能夠開始練功夫去了。 清虛散人起先叫王重陽盤膝靜坐,心境空明,王重陽究竟是小孩子心性,坐在丹房裡面,覺得非常枯燥,兩眼雖然入定,卻是雜念橫生,一忽兒想玩耍,一忽兒想吃喝,過了幾天,心神始終不能安定,丹田之氣也不能夠凝聚起來。清虛散人看出來了,吩咐王重陽把打坐的蒲閉,移到自己身邊,王重陽戰戰兢兢,果然心神安定了些,他忽然聽見丹房外邊,院子樹上小鳥吱吱啼叫,忽然又想起自己叫丫鬟扳樹枝,找鳥巢,取鳥蛋的玩意,不由面上現出一痕微笑來,清虛散人陡的伸出右手,向他頸背後輕抓了幾下,王重陽猛覺自己頭頸,宛如觸電,不由嚇了一跳!他急忙回過頭來,發覺清虛散人的眼光對著自己,凜然有光,一副不怒而威的樣子,真個令人不可逼視!王重陽吃了一驚!只好垂下頭來,不敢再胡思亂想了! 安靜了一頓飯時候,忽然窗外一陣微風拂過,送了一陣花香進來,王重陽忽然想起,園子裡的月季花已經開放了,如果不是拜了師父,練這撈什子的坐功。自己真個可以溜了出來,摘幾朵鮮豔的月季花回來,插在瓶裡,花瓣泡茶喝呢!王重陽不由吮了一吮舌頭,清虛散人又伸出右手來,摸了他頭後一把,說道:“孩子,你嗅著了花香,又胡思亂想了!” 王重陽不禁大駭,失色說道:“師父,你真是活神仙,怎知道我掛著園中的花朵哩!” 清虛散人笑道:“我怎的不知道?觀其眸子,已知其人,你一會兒想捉鳥玩,一會兒要摘花瓣泡茶喝,心思這樣雜念不純,哪裡可以傳我全真教絕技呢!捉了小鳥有甚用處,把它關在籠中嗎?有傷天地造物之仁,摘了花瓣泡茶,摧殘了天然的花兒,這都不是修道人應有的行徑,聲色空幻,如果你再入桐棺時,便沒有人拯救你了!” 王重陽聽了師父這番話,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向清虛散人謝過,由這時起,他不敢心中再有雜念了,把七情六欲完全忘記,拋在九霄雲外! 清虛散人叫他屏息靜氣,清心戒欲,過了半天,王重陽果然沒有雜念,直到黃昏日落,眼神也覺得疲倦了,清虛散人方才伸出手來,搓了搓他頸骨後的“大椎穴”,王重陽覺得眼前一黑,倒身在蒲團上,呼呼的睡了過去! 一宿無話,王重陽到了第二天清早時候,方才醒了過來,他睜開眼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清虛散人的面前凝集了一團黑雲,營營有聲,王重陽定睛看去,暗叫奇哉怪也! 原來這團黑雲竟是一大群蚊子,足有好幾萬只之多,這些蚊子不知怎的,結成一團,上飛下舞,左衝右突,嗡嗡連響,卻不能夠飛出清虛散人面前三尺以外,王重陽再細心看時,清虛散人的鼻孔裡,射出兩道淡濛濛的白氣,左右交叉,把這幾萬只蚊子裹在面前不到三尺的一片空間內,蚊子要向外飛,白氣把它撞了回來,上下左右都有白氣擋住,變成一個有質無形的牢籠,關住了幾萬只蚊子。 王重陽童心正盛,叫喊起來,說道:“師父,真有趣呀!你把滿花園的蚊子完全捉住了!”話未說完,清虛散人突然哼的一響,白氣忽斂,那幾萬只蚊子,仿佛同時受了一下巨震,紛紛跌落在地上,完全死掉,蒲團前的地上,蚊屍堆積了兩寸多高,好象一座蚊山。王重陽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師父這是一個怎樣的玩意兒?可不可以教給我?” 清虛教人並不馬上回答他的話,取了一個紗袋過來,用一柄拂塵帚,將蚊屍完全掃入紗囊裡面,方才正色說道:“徒兒,這就是我全真教裡面登峰造極的本領了,不但可以聚蚊成群,把幾萬只蚊子,完全殺死,還可以傷人呢!” 王重陽吐了吐舌頭道:“師父哼一聲也可以殺人,弟子如果要學,至少就要一百年啦!” 清虛散人笑道:“人無百歲壽,世上焉有一百年練成的功夫,老實對你說吧!你要學這本領也不很難,只不要再胡思亂想便行了,你明白嗎?”王重陽恍然若有所悟,以後清心得多了。 他本來是個慧根夙具的人,過了半年左右,內功有了進境,那股丹田之氣漸漸凝聚起來,一年之後,王重陽覺得自己一股氣已經可以運行在腰腹以上各部分,好比有一只熱烘烘的耗子,鑽在自己身體裡面,在自己頭頸肩背間,走來走去,王重陽覺得奇怪,告訴給清虛散人,清虛散人驚歎道:“想不到參菌的功力,神效如斯,如果換了別人,練十年也未必能夠到你這樣的地步呢!” 王重陽知道自己進境神速,不禁大喜,光陰迅速,過了十個年頭,王重陽已經長成一十八歲了,他自從學到了全真派的內功之後,言光煥發,比起以前病若病猴的,判若兩人,王員外不禁大喜,清虛散人方才離去,他在臨走之時,向王重陽說道:“我要到登封縣的嵩山去,把全真派一些武功笈本拿來,給你研究,不過這些笈本是第二代祖師曹真人抄在貝葉上的,放在嵩山一個無人之處,我要抄錄一份出來,連同雲遊訪友在內。需要二年。你安心等候便了!” 王重陽聽說師父要在二年後方才回來,未免依依不舍,可是回心一想,師父陪了自己十年,在情在理,也要返回嵩山一次。只好定了約會之期,依依惜別。 王雨軒這時候連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取名嘯明,一個取名嘯亮。另外又娶了第九房妾侍,這妾侍名叫晚翠,她本身是姓徐的,是個小家碧玉女子,在宋朝的一代,有錢人是愛多娶姬妾,一代文豪的蘇東坡學士,在最不得志的時侯,也討了一個愛妾朝雲,等到蘇東坡得罪了神綜皇帝,貶居嶺南,朝雲還跟著他南來,間感共苦,美人名士,成了千古佳話。何況王雨軒還是陳留縣的大財主呢?討上九房妾侍,也不算是一件希奇的事哩! 王雨軒討了晚翠第二年,門外忽然來了一個少年,面目清秀,他說自己名叫徐英,是晚翠的胞弟,聽說姐姐嫁了王家,特個投奔等語,王雨軒見他口齒伶俐,談叫文雅,剛剛帳房出缺了一個文牘,便叫他當了這份事,徐英模樣俊俏,口才便當,手段玲瓏圓滑,到王府不到一個月,全府上下人等,個個跟他混熟,人人叫他做二舅爺,只有王重陽一個人,不知怎的,由徐英進門那一天起,覺得這人雖然眉目清秀,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邪味,心裡十分納罕。 光陰迅速,過了半乍,晚翠忽然說有了身孕,王雨軒不禁大喜,為了照顧愛妾,特意叫他住在後花園的精舍裡面,精舍和王重陽平日練功的丹房,不過一箭之遙,隔了一堵花牆裝罷了!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晚上,王重陽一個人坐在丹房以,屏神內視,忽然覺得九庶母精舍那一面,傳來了男子的語聲,王重陽不由詫異起來,本來他的丹房和精舍距離雖然只有四五丈左右,中間隔了不少花木,精舍裡的細小聲音,決不會給遠在五丈外丹房的王重陽聽出來,可是王重陽自從練了全真派內視功夫後,耳力目力大進,十丈以內蚊蠅飛過的聲音,也可以聽清楚。何況是人聲呢? 王重陽聽了一陣,心中若有所悟!站起身來,走出丹房,湊近花牆之下,話聲清楚了,只聽一個男子說道:“翠妹,你說我這方法行與不行,三個月內,保叫那老厭物無疾而終,嗚呼送命!” 王重陽聽出是舅爺徐英的口音,不禁大吃一驚,花牆不到五尺多高,王重陽伸手攀住牆頭,向上一聳,說也奇怪,他覺得自己的身手,比一次紙還輕,升上牆頭,再一飄身落在精舍那面,完全沒有半點聲息,他知道自己無意中練成了較功身法,喜不自勝,躡著腳步,走近精舍,就著窗格花紋向自己庶母房裡一看。不禁心血沸騰!面紅耳熱! 原來庶母的房間內,羅帳半垂,床上睡著一男一女,女的正是自己父親的新寵九妾晚翠,只見她雲髮蓬鬆,酥胸半裸,眉目間充滿春意,冶盪撩人,那男子正是舅爺徐英,只穿了短衣褲,看情形這一男一女剛剛雲收雨散,把臂替枕,喁喁細語,只聽徐英笑道:“翠妹,我和你假作姊弟,雖然可以瞞那老烏龜一時,究竟夜雨難瞞,日子久了,必然敗露,如果不結果了那個老烏龜,我們始終不能做長久夫妻哩!” 晚翠扯了他一把大腿,笑道:“你這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害死了老烏龜,他有三個兒子,偌大一份家財,也不能落到咱們的手上呢!”徐英四邊看了一眼,裝出神秘的樣子來。 |
25 全真絕功
附著晚翠的耳邊說:“老實告訴你吧!我這半年以來,瞞著管家做了不少假帳,已經有三千兩銀子落到我的手裡。” 晚翠嗤的一聲笑道:“三千兩銀子有什麼用處?老鬼給我的首飾也不止這一個數目啦! 這點銀子可以吃用一世?” 徐英說道:“低聲,我還有一著殺手,我有一個拜把兄弟,是吃黑道飯的,這些年頭在老鴉山寨主王面哪吒譚寨主手下做事,我已經約好他……”說到這裡眼光一掠,王重陽急忙縮頭不迭,徐英見沒有人,放低沉了聲音說道:“後天十五三更過後,譚寨主和一班兄弟闖進來,我已經準備做內應,放他入來,殺人打劫,我們跟他對分,不是有十幾萬兩銀子嗎? 到那時遠走高飛,還愁下半世不夠吃用嗎?” 晚翠聽了徐英的話,嚇得面如土色,連聲說道:“你你你,你真個這樣做嗎!要銀子也不用宰了那老東西呀!” 徐英把面一沉道:“怎的不用殺掉那老烏龜?難道這個時候,還講天理良心不成?舉個比喻,我跟你的事給老烏龜知道,他肯饒我們嗎?譚寨主和一班兄弟已經到了陳留,要不下手也不成啦!”他說到這裡笑了,又把晚翠腰肢抱住,叫道:“來來,得快活時且快活,得風流時便從流,不要提這些撈什子的事了……”徐英說到這裡,一口吹熄燈火,一雙狗男女又幹那無恥的勾當! 王重陽伏在窗前,聽得渾身冷汗,毛髮悚然,心想世上居然有這般陰險惡毒的人,自己爹爹真個是引狼狼入宅了!不過一個人飽暖思淫慾,老夫而娶少妄,始終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王重陽呆呆的站卜一陣,恍然若有所悟,一溜煙跨過短牆,返入自己的書房裡。 他托著腮呆想,暗自盤算自己怎樣應付這一件事?報告官府嗎?難以入信,告訴爹爹嗎?晚翠是老父的心頭愛寵;未必有效,王重陽想來想去,不由生氣起來,用拳頭向桌子上一擂,哪知道他這一拳打落,奇蹟馬上出現! 原來王重陽一拳敲落書桌上,喀啦一聲,桃心木做成的書案,當堂起了五道裂紋,呈現出一朵五瓣梅花的樣子,王重陽吃了一驚,登肘跳起身來,他估不到自己這一拳的力量,這般利害,可以壁裂書案!真個又驚又喜,估不到清虛散人教給自己的導引吐納功夫,習練有素,自己不經不覺的練成了內家力量! 王重陽起先還以為事出偶然,他試著拿起一方墨硯來,放在桌上,自己一拳打落,嘩啦兩聲,墨硯也碎成無數小塊! 這一下把個王重陽喜得非同小可!他走出臥房門,還要到花園裡,拿一個石鼓或是花砌之類,試試拳力,忽然聽見短牆那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王秀陽立即明白過來,這一定是姦夫徐英雲收雨散出來了!他一定要返回前宅睡的,少不免要跳過這道短牆,自己何不索性找一個有利的地方,把他一卷打死,除掉內奸,這一來便不怕賊人打劫了! 本來王重陽這時候還是個文質彬彬的弱書生,叫他殺人,未免有點心顫手震,可是回想起徐英的陰險惡毒,心中怒火不禁直升上來,暗道:“這畜牲包藏禍心,要勾通江洋大盜來害我爹爹,打死他也不為過,好!就這樣吧!”他把身子一閃,蹲在牆下,握拳準備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過不一陣,牆頭上黑影晃處,微微一響,跳下一個人來,個是徐英是哪一個。只見他神色慌張,繞過自己書房,直奔向前宅的走廊,王重陽急忙由暗隅裡現身出來,直追過去,他經過清虛散人教過全真派的內功,真稱得起步如棉絮,走路無聲,不到二三十步,已經逼近徐英背後,舉手就是一拳,說也奇怪,這一拳還不曾搗在徐英的背心上,徐英撲通一聲,向前直跌出去,連哼啥也沒有半聲,便自嗚呼喪命! 王重陽估不到自己殺人這樣容易,對方連喊叫也沒有半聲,使自見了閻王!他立即走上去一摸徐英的身體,見他兩眼上翻,五官擠在一起,微微滲出血水,樣子十分難看,手腳冰涼僵硬,已經返魂無術! 王重陽不禁害怕起來,急不迭忙的返入自己的臥出裡,人被蒙頭睡覺,這天晚上做了一連串的惡夢,始終沒有睡過好覺。 次日早晨起來,宅院裡人聲鼎沸,原來王宅家人清晨起身打掃,忽然看見舅老爺徐英倒僕在前宅洞門前,僵臥如石,動也不動!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喊叫起來,大家過來一看,已經氣絕多時了! 這件事瞬息之間,轟動全宅,王雨軒聽見徐英無故身死,仿佛晴天霹靂,不久官府也派人來了,仵作驗了屍首,看見徐英身上完全沒有傷痕,王宅也沒有失了物件,只好斷定他是半夜起來,中風跌死,經過這樣的一決斷,人人都深信不疑,舅少爺是中風死了,有些人還嘆息舅少爺年少老成,待人和藹,哪知道這樣短命,中風死亡,真個是神佛無眼了! 大家一唱百和,齊聲惋惜下淚,王雨軒只好備棺木給徐英入殮,整個宅院裡只有兩個人明白,一個是王重陽,暗裡詫異全真派的功夫,這般利害。殺了人也不知道,連仵作也說是中風死亡,另一個是晚翠,心裡懷著一塊病,徐英和自己幽會之後,無緣無故死掉!她疑心有人暗中搗鬼,可是其身不正,犯了苟合淫行,哪裡還敢說半句話呢?只有啞巴吃黃連,肚裡叫不出來的苦罷了! 再說王重陽晚上神不知,鬼不黨的打死了徐英之後,以為自己已經消彌一場大禍,終日在書房裡把清虛散人教給自己的內功,翻來覆去的練,光陰迅速,過了兩天,到了十五那天晚上,王重陽做完了功課,正要睡覺,忽然聽見後院子裡,有人哎喲一聲慘叫! 慘叫的不是別人,正是更夫老黃,他在王宅差不多做了二十年司更守夜的工作,突然慘叫起來,王重陽吃驚不小!立即披衣起床。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家人喊叫道:“不好,有強盜!”那間響起一陣哈哈狂笑來,二十多個頭戴幕面,手執明晃利刃的黑衣賊人,已經由四面八方的牆頭上現身出來,一個個象飛鳥般跳落在地上,分頭搶進了王雨軒的住宅。 賊人對王府的形勢,似乎已經探熟,一竄進來,四個把住大門,四個把住後門,還有六七個賊人監視女眷內宅和下人婢僕睡覺的地方,高聲叫道:“不准動!哪個膽敢跑動或者是喊叫的,太爺立即把他一刀兩段!爺們到來要的是金和銀,並不是要你們的性命,知道沒有!” 這一下敲山鎮虎,果然把王府二三十口女眷和下人嚇得噤蟬,不敢走動,又不敢喊救! 大門這時候砰一聲打開了!一連進來九個賊人,當先一個慘白面龐的高長漢子,就是老鴉山寨主五面哪吒潭天真,手提著一對明晃晃的虎頭雙鉤,背後兩個是副寨主,一個黑面肥胖的漢子倒提著兩把板斧,這漢子名叫賽李逵邱海,兩臂很有一些蠻力,善使雙斧,好象水滸傳的李逵一般,所以有這個外號。 另外一個是顏如重棗的高大漢子,倒提著生鐵牌,他名叫赤金剛程洪,餘外五個人是小嘍囉,頭戴幕面,只有這三個賊酋沒有遮蓋廬山真面,這是江湖黑道的規矩,做寨主的人有做寨主的身份,打劫必定由正門走進,決不暗中摸入,也不用遮蓋本來真面目,這三個人昂然直入,玉面哪吒譚天真高聲大叫:“宅主王雨軒在哪裡,快快叫他出來見我!” 王重陽再也忍不住了,踏出走廊,眼前刀光一閃,黑影晃處,一個蒙面賊入已經提刀過來,喝道:“小子!操你奶奶,要討死嗎?快滾回臥房裡!” 王重陽見這賊人污言穢語,怒火上衝,舉手一拳,照那賦人劈面打去,他這一拳本來隨手打出,不成章法,簡直沒招數可言,說也奇怪,這小賊撲通一聲,撒手拋刀,當堂死在地上! 正門二個賊酋站在客廳前,已經聽見了,高聲叫道:“哪一個人出來,哪個監視內宅的?怎不堵截住他?”話未說完,王重陽已經步履如風的搶到天階石前,高聲叫道:“狗強盜,要打劫嗎?快給我滾出去!” 譚天真看見一個面孔清瘦,文質彬彬的少年由裡面走出來,覺得十分詫異,再聽他這樣的口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他把虎頭雙鉤一揚,喝間左右盜黨,“這書獃子是王宅裡的什麼人?” 一個賊人應聲說道:“大王!這小子是王雨軒的兒子!”玉面哪籲大喜說道:“把他碼了!” 在江湖術語中,“碼”就是綁,譚天真這班賊黨,本來在老鴉山一帶開窯,月黑采人,風高放火,無惡不作,這次受了徐英勾引,到王府來劫財,陳留雖然是個通都大縣,可是縣官糊塗,防守廢弛,譚天真這班賊人方才這樣大膽混入縣城,明目張膽打劫,他們在打劫前兩天聽見徐英中風暴斃,雖然有些懷疑,卻做夢也想不到有一位身懷絕技的公子爺,凡是綠林做案,多半是一不做二不休,最忌半途而廢! 所以譚天真照舊上門,他原先本意不過要劫王府錢財,想不到王雨軒兒子挺身出來,譚天真不禁大喜,要指揮手下把王重陽綁架回去,勒索十萬八萬兩銀子,所以喝令手下走上前去! 兩個小賊聽見寨主命令,暴雷也似喝了一個大喏,提刀上前,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剛才走到王重陽的面前。王重陽喝了一聲:“滾!”雙拳齊出,平胸向前一推,砰砰兩聲。這兩個小賊好象被無形的金剛巨杵打了一下,騰騰兩聲,身子直拋起來,飛向大門,叭叭跌倒,口鼻間鮮血直流,當堂嗚呼送命! 這一下出乎老鴉山三個盜酋意料之外,譚天真獰笑一聲:“畜生,原來你也有本領!” 雙鉤一晃,用個“左推右攬”的招式,直奔向王重陽面前。 王重陽雖然練成了全真派的內功,究竟初出茅廬,不曾試過與人交手!他看見明晃晃的雙鉤搭來,不由心裡一慌,趕忙向後一個轉身,可是譚天真雙鉤的來勢何等快捷,哪裡躲閃得開,玉面哪吒雙鈞一落,搭住衣服,向外一拉,背心一大幅衣衫已經勾裂開來,說也奇怪,譚天真的鉤鋒一下貼著王重陽的肌肉,王重陽身上著鉤之處突然一凹,玉面哪吒雙鉤搭了個空,他不由嚇一大跳! 王重陽也懵懵如也,他自己也不明白身上的肌肉怎會自動凹陷,閃開敵人鉤鋒?就在錯愕之時,譚天真的左鉤已經一翻,由上而下,用了個“吳剛伐桂”的招數,向王重陽面上搭來,王重陽完全沒有閃躲的模樣,哪知鉤鋒才一著面,王公子面上的肌肉,自動一縮,譚天真的釣又走空了! 玉面哪吒勃然大怒,狂風暴雨也似,向王重陽身上一連刺了七八鉤,王重陽的衣服吃他勾得東一幅西一片,好象蝴蝶飛舞,可是他的肌肉會自動收縮,一鉤刺來,肌肉本身懂得閃避,不但懂得閃避,還有一種彈力反震過來,把賊酋的虎門震得生疼! 譚天真被他嚇傻了!說這書獃子不懂武藝,他可以一拳打死人,本身又有軟如棉絮的內功。肌肉可以隨著氣勁走動,閃避兵刃,說他身懷絕技,卻又手腳遲鈍,獃頭獃腦,不懂還手,真是一個從來未見過的怪人! 譚天真刺了七八鉤,下下刺空,不禁又駭又怒,扭頭向兩個副寨主喝道:“邱二弟!程三弟,你們一齊上來,看看這小子是不是裝呆,我們三個人一齊料理了他,把他砍成肉醬!” 賽李逵邱海和赤金剛程洪兩人,一個舞動板斧,一個掄開鐵棍,旋風似的向王重陽撲上! 王重陽看見三個賊酋齊來拼他,不禁害怕起來,回身便跑!謂天真高聲大叫:“小子往哪裡跑!”挺雙鉤直追過來,王重陽跑了二三十步,走廊下閃出兩個小賊,橫刀一截,王重陽心中一急,一拳打去,這兩個小賊哎呀一聲,倒跌出七八步遠,雖然沒有送命,也被拳風震得口歪鼻斜,鮮血直流。王公子猛然醒悟起來,心想:“我真是個呆鳥!有這樣的功夫還要躲避賊人,很好,跟這三個廝打一架再說!” 玉面哪吒撲到背後,雙鉤一探,使個“夜叉撥浪”,進刺兩助,王重陽回身就是一拳,玉面哪吒見他拳風凌厲,急不迭忙倒身向地一滾!用了個“懶驢打滾”的身法,肩背貼地,骨碌碌直卷出去!這招術好漢子不使,譚天真為了躲閃敵人拳勁,也顧不得許多了!還算地滾得快!可是背脊被拳風掃了一下,如同著了一下熨鐵,火辣辣的生疼!玉面哪吒亡魂俱冒,一收雙鉤,閃向右首。 賽李逵邱海不知利害,舞雙斧砍過來,王重陽舉手又是一拳,邱海左半邊身吃拳風衝個正著,喀喇一聲,肩骨登時脫臼,飛向大門,一跤躺倒在地,哼哼哈哈的不能起立! 赤面金剛程洪吃驚不小,他一個箭步縱到王重陽的左邊,鐵棍平著地皮一掃,用個“烏龍掠地’,猛掃他的雙腿,程洪以為自己這一鐵棍橫掃,對方必然躲避不了!誰知王重陽有意無意之間,右臂一垂及地,赤金剛一棍打在王公子的手肘上,王重陽右臂肌肉一凹,赤金剛程洪的鐵棍如同撞中一堆濕面!軟軟的全不著力,賊酋不禁大驚,王重陽一拳搗出,拳風到處,赤金剛劈面迎個正著,腦袋噗的裂為兩半,連慘吼也沒有一聲,便自嗚呼哀哉! 王重陽一腳踢開程洪的屍首,玉面哪吒已經伸手探暗器皮囊,取出三支竹葉鏢來,猛一揚手,嗤嗤嗤,王公子頭面和胸腹,齊齊中了三鏢,可是他的古怪肌肉仍和先前一般,一凹一縮,化開了暗器的力量,反震落地,玉面哪吒驚慌失措,監守王宅各處的十幾個盜黨已經一窩蜂殺出來,刀槍並舉的上前。 王公子不慌不忙,在打一拳,右揮一拳,勁風到處,賊人紛紛倒地,玉面哪吒在人叢裡一連發了六支竹葉鏢,不是被卷風掃落,就是中在身上,肌肉內陷,夷然無事! 這時候街上的更夫已經聽出王宅裡面的格鬥聲,高聲大叫起來,玉面哪吒看見自己手下死傷狼藉,知道打劫不成了!立即吹起哨子來,那些不曾死傷的賊人立即打開大門,一窩蜂直衝出去。 玉面哪吒背起受傷的副寨主賽李逵邱海,拼命奪路逃走!至於其他盜黨死屍,卻丟下不管了!王重陽看見自己用一雙空拳居然打退了整批江湖大盜,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街上更練拿了刀槍火把,闖了進來,看見王宅前院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死屍,不禁大驚失色,不多時里正也來了,王雨軒方才顫抖著由裡面出來,向里正說了一切,大家聽說文質彬彬的王公子居然用空拳打死了十多個賊人,當然不信,可是有整個宅院的人做見證,死的賊人個個穿著黑衣,手執刀劍,又不由他們不信了!大家連忙收拾屍首,報官清查。 到第二天早上,王宅又發生了命案!九姨太晚翠在自己房裡懸梁自縊斃命!原來她心裡明白,恐怕王重陽見了官,把自己一切和盤托出來,所以自己吊死了! 王重陽一手打死了許多賊人,雖說自衛拒盜,迫不得已!到底也要見官,縣官詳細詢問了他練本領的經過,不禁咄咄稱奇不已! |
26 百禽谷書生練技
王公子經過這一次空手格殺群賊之後,他的名頭在陳留縣當堂響了起來,附近各縣不少武林朋友,好武子弟,紛紛慕名拜訪,遠道登門求見,王重陽十分煩惱,吩咐家人一律推辭不見。 這些人見王公子不肯見客,只得廢然而去,不過王重陽卻觸起本身來了,全真派的功夫,這樣厲害,自己學了幾年內功吐納,便可以肌肉收縮,格鬥兵刃,運掌成風,殺斃敵人,如果再練下去,那還了得!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服了參菌,假死三日還陽,已經把身體裡面污濁之氣完全排去,所以練起功夫,事半而功數倍! 清虛散人在這幾年中的指點,已經令他做到一口真氣運行全身,使肌肉隨意收縮,卸去敵人勁力打擊的地步,這種功夫如果換了別人紛幾十年也未必有這樣造詣呢! 就在這件事過了一個月,王重陽有一天黃昏晚上,走出後園散步,花陰裡陡的現出一人;王重陽一見之下,大喜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回來了!” 這個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王重陽的師父清虛散人,王公子正要拜倒,清虛散人卻把面孔一板,說道:“行什麼禮?快跟我到臥房空來!” 王重陽好比丈八金剛,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只好跟清虛散人走入臥房,清虛散人立即向床沿一坐,王重陽正要重新施禮,清虛散人說道:“徒兒,我聽見人家說,一個月前的晚上,有一班賊人到你家來明火打劫,給你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十四人,可有這一件事沒有?” 王重陽含笑說這:“是呀!”他正要誇說自己那人晚上怎樣神勇,如何打傷賊人三個寨主,結果了十四名賊人,清虛散人突然把面色一凜,喝道:“你做錯了,我們全真教的子弟,決不能夠用本派的絕技,濫殺妄殺!我教你運氣內勁的時候,沒有說明,一來免你恃技而驕,阻止上進,二來也希望你不會去胡亂殺人,哪知道為師這樣一來,反而弄巧成拙!給你一連殺了十多人,你以為殺人是好玩的一件事嗎?武家以戈止為武,就算那天晚上來的賊人,目的只在劫財,並不是存心要殺你全家,你卻不分皁白,不知輕重,一連殺了十四個人,咳!如果你再學多一點功夫,恐怕一氣要殺一百四十人了,是與不是?” 王重陽慌忙雙膝跪地,叩頭說進“師父,弟子今後不敢了!” 清虛散人咳了一聲道:“你還得要知道,一個練內功的人,如果有了殺機,有了爭名好勝之念,練起全真派的內功來很容易走火入魔,不但功夫不能練成,弄巧還要殘廢!所以我早一些趕來,給你指點迷津,閒話少說,你馬上跟找走吧!” 王重陽吃了一驚,問道:“師父,你你,你老人家帶我到哪裡去?” 他這樣的一問,清虛散人登時不悅,說道:“你不跟我去嗎?我一舉手之間,可以把你的功夫完全廢了,知不知道?”王公子聽見清虛散人要廢了自己的功夫,嚇得通體流汗!連聲說道:“師父,弟子跟是一定跟你,恐怕爹爹……” 清虛散人喝道:“待日佛祖拋妻棄子,修成大道,紅塵擾攘不過是幾十年,煉成金丹可以固嬰葆元,長生不老,我決心把你造就成全其派古往今來一個奇人,還使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垂名六合,眼前一點孽累,也拋不開,你是不是孺子不可教?” 王重陽忽然想起張良圮橋三進履的故事來,連聲應道:“好好,弟子走吧!” 清虛散人說道:“那麼,你給你爹爹留一封信便是!” 王重陽吮毫磨墨,寫了一張箋紙,大意說自己跟著師父雲遊大下,道成後自然回來,請父親不用掛念,寫完之後,把筆向玉龍筆架上一擲,清虛散人站起身來,一手抓住王重陽衣領,叫一聲:“去!”風聲颯然,師徒兩人穿窗出去,星夜離開陳留縣城,王雨軒家裡的事,暫時按下不提 再說清虛散人帶著王重陽出了城,冒著夜色奔馳,一路上疾行如飛,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不經不覺,大已破曉,王事陽看見前面現出一座巍峨的高山來,山勢磅礡,雄奇峻偉,便向清虛散人問道:“師父,那一座是什麼山呢?” 清虛散人說道:“哦,那就是天下號為中岳的嵩山了!” 王重陽不愧是個書獃子,笑道:“原來這是嵩山,從前達摩祖傳在少室山下建造了一座少林寺,聽說少林寺是天下武術的起源,寺裡人的和尚個個精通武技,是與不是?”清虛散人接頭道:“你真是個讀死書的呆子,達摩是天竺人,南朝樑武帝時汎海來中國,北魏太和年間才在嵩山築少林寺,在南北朝以前,我們華夏不是一樣有武功嗎?比如我們全真派的武功,便和少林派完全沒有關連,我們這一派武功是由崑崙派分支出來的,直到唐朝貞觀年間,我們的祖師李道子開創全真派,總而言之,你到嵩山便明白了!”王重陽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言語了。 清虛散人帶著王重陽望嵩山而來,王重陽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的體力,增進不少,以前自己不曾練坐功時,整天沒有事做,也覺得腰酸背痛,偶然跟父親到外邊上,哪怕只走二三裡路,腿腳也酸痛異常,喘氣人休,可是現在卻步履如風,身輕體健,清虛散人引著他繞過少室山的正面,來到太室山下,這裡是嵩山最深的地方了,青峰起伏,白雲深鎖。 王重陽自從練了全真派的內功之後,眼光銳利異乎尋常。幾里內的事物也盯以清楚看出來,他看見莽莽山林,沒有座屋宇,心中暗想:“這裡連房屋也沒有一間,師父住在什麼地方呢?”清虛散人卻引他走入一片深谷內,王重陽剛才踏入谷口,便聽見了一陣鳥噪。 他抬頭向前看時,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裡有一片深鬱的柏林,長了一百幾十株老柏樹,枝葉交覆,密不透風,好象張開了一幅天然的碧紗翠幕,柏樹杖上結了許多鳥巢,為數之多,何止千個,百鳥飛鳴上下,一陣陣的鳥噪,匯成洪籟,清虛散人用手一指道:“徒弟,我們師徒從今以後,就在這裡修道練功了!” 王重陽看見樹林中心,有一個斷樹樁,仿佛是砍倒一株大樹留下來的,斷口十分光滑平整,好象刀斧鉋削,那樹樁的四面樹皮,完全磨光,高度二尺左右,好比一個石墩,清虛散人說道:“重陽,這樹樁就是我練坐功的地方了,你看看它有沒有異處?” 王公子向前一看,那樹樁除了斷面光滑異常之外,中心還起了一道淺淺的凹痕,深約三寸,好象一個坐凹了的樣子,不禁恍然大悟,脫口說道:“師父真個道力通玄,武功也到了超凡入聖的地步,這凹痕是你老人家打坐而成的,照弟子的猜想,連這棵樹樁也不止這個高度,被師父老人家一寸寸的坐入泥土裡呢!” 清虛散人笑道:“你倒聰明,不失為一個可造之材,老實告訴你吧,這樹樁我坐了三年,變成這個樣子,它起先有四尺多高,被我三年之內,運用內功的坐法,把它下半截二尺多樹身完全陷入泥土裡,那邊樹林深處,我還有五個同樣的樹樁,每個坐了三年!” 王重陽暗裡舌矯不下,照這樣的看來,師父在這座山谷裡,單是練坐功也練了一十八個年頭!王公子又問清虛散人道:“師父!你為什麼要挑揀這個地方練功呢?有這樣多的雀鳥,終日吱啁不停,多麼討厭?” 清虛散人笑道:“這些鳥聲對練功大有用處哩!將來你知道!”他說到這裡把面色一正,向王重陽說道:“你的內勁怎麼樣了,打折一株大樹,照樣做一個樹樁我看!” 王重陽現出難色,自己練的內勁雖然曾經大演威風,打死了十四個賊人,可是要打倒一株大樹,談何容易,簡直合了一句蜉遊撼大樹了!個過師父這樣吩咐,哪裡可以違拗?王重陽只好赧赧地過去,鼓足氣勁,象打賊人一般,一拳推去,拳風到處,轟的一聲大響,樹皮翻飛,樹葉亂落,大樹全然不動,樹身上現出一個面盆大小的洞穴。 清虛散人哈哈笑道:“我叫你打斷大樹,不是叫你打樹洞哩!你打出一個洞穴來,給貓頭鷹築窩嗎?給松鼠造巢嗎?” 王重陽面紅過耳,訕笑說道:“弟子委實做不來,沒有這種功力,師父還是燒了弟子吧!” 清虛散人喝道:“胡說,你練成了內功氣勁,如果善能運用,劈空掌和大力千斤掌法,也可以練出來,少林年的鎮山絕技百步神拳,威力也不過如是而已!內家之技奧妙無窮,你再用心試吧!”王公子沉吟了一陣,忽然想出一個道理來,立即化拳為掌,站在大樹五步之外,先把左掌向樹身一推,一拖一撇,這棵樹的身上,當堂現了一圈白痕,好比巨斧斲砍一般,深凡四寸,王重陽繞樹一匝,左右兩掌。居然在樹身的周圍砍了一圈切痕,王公子初步成功了,退後十步,雙掌向外一推,兩股勁力交叉把樹身斷口一夾,嘩啦啦的一聲大響,一株百年老樹,立時折斷,轟隆隆,連樹枝帶著幾丈方圓一頂樹帽,隆然倒下! 清虛散人大笑說道:“行了!你懂得把內力剛柔使用,武家有說,剛不能久,柔不能守,又說,遇剛必折,遇柔必懦,比如你打大樹,如果用剛力蠻撞,就算把樹身打裂無數洞穴,好象蜂巢一般,樹身也不會倒,可是你會用柔力,倒輕拖斲,大樹便自自然然的斷折,很好,你可以跟我一起練坐功了!” 他教王重陽坐在斷樹樁上,依照全真派打坐的式子,調息入定,氣聚三台,把身體的氣導引出來,一吐一納,一呼一吸,都有法度分寸,王重陽由這天起,坐在斷樹樁上,跟師父一起對練。 日子一久,王重陽由師父口裡,知道這一座山谷名叫做百禽谷,在太空山南麓,一年到晚,也難得見一個人來,正是練功夫最合理想的所在,故此清虛散人選中這個地方,這座樹枝形如帳幕,不怕風雨侵入,清虛散人每隔若干時日,必定到山下市鎮去採買糧食回來,但是他的練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境地,可以辟穀,通常三四天不吃米糧,只用一點山果清水便算,王重陽卻沒有這個本領,只好每個月出外一次買東西,至於那些鳥雀,似乎嘈雜討厭,可是日子一久,王公子覺得這些鳥雀鳴聲有剛有柔,鳥雀飛翔上下,也和本派先天運氣之理,暗暗符合。 他在百禽谷里一住半年,清虛散人方才差遣他下山買糧食用品,王重陽一到市鎮上,馬上覺得自己有一種異常的感覺,原來自己的耳朵,居然聽出幾百人說話的聲音來,怎會聽出幾百人的話聲呢?比如一個人在鬧市裡,極其量只可以聽見自己身邊三四個人,或者是十個八個人說話的聲音,餘外的人即使十分嘈吵,在自己耳朵裡也只聽見一陣喧聲罷了。 但是王重陽卻不然,他在百禽谷裡聽慣鳥叫,心無二用,時日久了,哪一種是山麻,那一種是喜鵲,那一種是翠鳥,王重陽完全可以分辨出來,現在置身鬧市,自己身邊百步之內所有人說話的聲音,老幼婦孺啼笑說話,販夫走卒議價爭執的聲音,完全聽了一清二楚,王重陽十分詫異,匆匆忙忙的買了東西,返回百禽谷裡向師父說了經過。 清虛散人大笑道:“你對全真教的內功已經進到第二層,差不多小成了!古人有一句話,兼聽則聰,偏聽則蔽,你已經做到前一句,將來練閉目換掌,聽風接暗器時,簡直事半而功倍呢!” 閒話體提,王重陽在百禽谷中,一直過了八個寒暑,他自己坐的一根斷樹樁幾乎埋入泥內,和泥土相平之後,清虛道人方才指點他全真派拳腳功夫,全真的劍法,本來天下武宗派,都是由練外功入手,外壯功夫完成了,方才再練內家功夫,全真派的武功卻是例外,先由內功入手,內功大道修成了,方才再練外功拳腳,惟其這樣,物色人才最難,因為世上福慧雙修的美好良材並不多見,不過惟其這樣,全真派的武功,方才超卓不凡,日後王重陽得到“天下武術第一”的銜頭,連他的徒弟全真七子也名震江湖就是這個來由呢! 光陰如白駒過隙,王重陽在百禽谷裡,一住就是整整一十二個年頭,除了起先八年練內功之外,其他四年都是練外功拳腳和劍術本領,清虛散人對王重陽的劍術,指點不遺餘力。 有一天,王重陽在谷口苦練“神龍掉尾”一著劍法,原來全真派的劍法,雖然只得四十二招,卻是實而不華,每一招一式都含蓄著無窮變化,極大威力,單是他目前練的“神龍掉尾”一著,便不容易練成,這著劍法要在跟敵人對戰的時候,突然把劍交到左手,運足臂力,將手中劍照敵人身上用力一擲,整支劍穿透對方的身體,只剩劍柄,這一著看來簡單,卻是極難。 因為武功高強的對手,要找他的空隙,談何容易?而且擲出的時候,手法要很要準,王重陽把谷口兩株小樹當作鵠的,練習這路劍法,他接連練了一個多月,清虛散人仍然認為不大滿意,有一次他還叫王重陽把劍向自己擲來,被他伸出兩個指一夾,便箝住了,王重陽臊得滿面通紅,清虛散人拍拍他的肩頭道:“徒兒,不用灰心,再多練幾十遍,便成功啦!” 這天清晨,王重陽仍然練“神龍掉尾”這一著,試了幾次都不能夠得心應手,正在苦思的時候,忽然聽見谷外傳來一個人奔跑的聲音,還有人喊叫逍:“捉住他,捉住他!今回不要讓他跑掉了!” |
27 走荒山孤兒拜師
聲音還在一里以外,王重陽已經聽出來,這是十年坐功苦練的成就。恰好這時候清虛散人已經到前面少室山去了,王重陽立即納劍入鞘,走出百禽谷口,他的步履疾如飄風,不到片刻,前面已經現出人影來,原來是一大群山民,有獵戶也有莊稼漢子,拿了叉耙棍棒之類,追逐著一個小孩子痛毆! 這小孩子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身子瘦弱,卻是遍體傷痕,可是他仍然疾跑如飛,後面追趕他的山民,竟有四十餘人之眾,一邊追趕,一邊喝罵,還用石塊亂打,那小孩十分頑強,一邊跑,一邊拾石塊拋擲相迎,別看他又瘦又弱,擲石子非常準確,只一飛出,這班人十居八九,必定被他打中一個,雖然沒有受到傷害,也撩得暴跳如雷! 王重陽距離那小孩還有二三十丈時,追趕的人從裡,突然飛出一圈套素來,這是獵人捕捉野鹿黃麋的飛索,那小孩子恰好俯身去拾石子,吃套索飛過來,一下圈住腰身,這種套索一圈住了人獸,立即收緊,那小孩子還未來得及掙脫,被套索扣一拉,撲通兩聲,倒在地上! 那些山民一擁上前,小孩子還要打滾掙扎,究竟敵不過人多,被山民七手八腳的按住了!有兩個獵戶提起虎叉來喝道:“老鄉讓開,等我用義刺斷他的雙腳,抬回去慢慢擺治!”說著真個提起亮晃晃鋼叉來,照那小孩雙腿猛刺下去。 王重陽還在十丈以外,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的鋼叉一落,小孩子終生就要殘廢!這一點年紀的小孩子,不應該將他這樣傷殘,王重陽心中一急,高聲大叫:“各位停手!”一個“驚箭穿雲”的身法,直竄過來,伸手一抄,恰好把那獵戶向下刺的叉桿撈住,左臂向外一振,喀喇一聲,棗木製的虎頭叉桿,登時斷為兩截! 王公子無意中顯露了這一手,那幾十個山民不禁大嘩:‘哪裡來的野種!膽敢幫助小狗!”鋤耙棍棒雨點般向王重陽身上打來。 王公子知道山民賦性強悍,一言不合,立即露械相向,白己要跟他分辯也辯不開來,王重陽立即吸了一口丹田正氣,等那些鋤耙打到身上時,兩臂向上一抗,雙手一掄一抓,迫卜連聲,幾十個鋤耙完全飛掉了鋤頭和犁耙,大家覺得手上一輕,只剩回鋤身耙身的光竹竿! 不禁大驚失色,個個高聲叫道:“不好!這傢伙有妖法!” 王重陽呵呵大笑,那小孩子卻由地上翻身跳起來,瘋虎般向那班人撲去,王重陽將他肩頭一抓一拉,叫道:“不准打人!”說也奇怪,他這幾句話似乎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嚴和力量,小孩子立即停了手,只見他頭面手腳全是傷痕,卻沒有半點眼淚,高聲叫道:“好人相公,這班人全是壞蛋,我一出世便受他們欺侮!罵我是有娘沒爹的野種,今大還要打死我!”王重陽道:“不准亂說!” 他換過一面笑容,向這幾十個山民唱了個無禮喏說道:“列位請了!各位都是大人,為什麼要合起來毆打一個小孩子呢?晚生與這小孩非親非故,不過路見不平,出來解勸,各位連晚生也打起來,晚生只好回手,拗折各位的鋤耙了!這不打緊,問明了一切後,我給各位賠罪!” 那些山民看見王公子談吐溫文,看來象一個讀書人,宋翎一代偃武修文,一般人對讀書文士十分敬重,何況他又有那樣驚人功夫呢!他們擾攘一陣,方才公推兩個年長山民出來,向王重陽說道:“相公有所不知了!這小子是我們村裡害群之馬,不打死他,我們沒有法手安居樂!”他們把小孩的罪狀數出來。 原來這小孩子是姓周的,名叫狗兒。母親是嵩山下貧農的女兒,年輕孀守,哪知道有一年懷了身孕,宋朝一代理學盛行,婦女最重名書,朱熹也曾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個女子如果犯了淫行,就要方人唾罵,連父母也不相認,狗兒母親是個寡婦而有身孕,舉村譁然,說她敗壞風俗,就要把她亂棍打死,好在有幾個父老出面阻攔,把她驅逐出境了事。 狗兒母親被村人驅逐,沒有地方收留,就要自縊,幸而有一個採樵的婦人,發起善心,把她收留在山上自己屋裡,不久產下小孩,狗兒母親產後染了風寒,幾個月便去世,臨死時向樵婦托孤,還說自己是被本地一個姓賈大戶公子爺逼姦成孕的,這孩子雖是野生孩兒,還算自己骨血,請樵婦仍然給他姓周,即是自己亡夫之妙,說完便咽了氣,那樵婦雖然貧窮,卻有善心,殮葬之後,給孩子取名狗兒,撫育長大,直到狗兒九歲那年,這一位古道熱腸的婦人也與世長辭了! 狗兒連唯一的親人也失掉,好在他年紀已大,幫忙村人田裡工作,拾柴割草,也不愁沒有兩頓飯吃,哪知道村人的頭腦頑固,始終歧視狗兒是個私生的野孩子,所有老幼男女,野種賤種的將他亂罵。 周狗兒年紀雖小,卻有骨氣,看見村人罵他,一賭氣下,在村裡展開破壞手段,他生性已經頑劣,手段十分高明,不久,村人漸漸發覺出不對了,田裡的莊稼被連根翻起,豢養的豬被打傷,雞鴨無故死掉,起先還以為偶然,日子一多,便發覺有人從中搗蛋來,仔細一查,原來是周狗兒做的勾當,不禁大動公憤,就要把他抓起來痛毆一頓,周狗兒十分機警,一聽見了風聲,立即逃去! 過了三個月,又再潛了回來,一夜之間、把村南菜畦人們種的青菜,完全拔個精光!把這些人恨得牙痒痒的,發誓抓著了周狗兒,必定把他活活打死! 可是周狗兒狡猾異常,好象有心跟這些人捉迷藏一般,大家提防他時,他偏不來,大家一鬆懈了,他又到來搗亂,連獵戶設在山中的獵網和窩弓伏弩也破壞,大家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幾次成群結隊的到山林望去找他,卻又找周狗兒不著,這樣過了一年多,周狗兒突然銷聲匿跡,不再見面。 一連三個年頭過去,也不見他回來,村人以為他小小年紀,無衣無食,必定死在山林裡面了!哪知道這幾個月,田裡的莊稼又鬧起失竊破壞來,比起以前更兇,大家知道又是周狗兒回來破壞了,故意不動聲色,埋伏了人等候他。 到了三更半夜,果然看見周狗兒由山上蛇行下來,拿了一把小木鋤,要想破壞高粱田的青紗帳,眾人一聲號令,伏兵齊出,周狗兒知道中計,拋下木鋤狂跑,眾人如何肯放,銜尾窮追!周狗兒被迫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好見路狂跑,一直來到百禽谷口,驚動了王重陽,阻性眾人,方才救了他的性命! 王重陽聽見山民氣憤憤說完之後,立即回過頭來,向周狗兒喝道:“人家罵你來種,你年紀小,逆來順受便了,卻去破壞人家的東西,人們怎的不要把你當作小賊,要殺你呢?這完全是你不好,你得認錯!”又向眾村人道:“各位鄉親,這頑劣傢伙歷年來損毀廣你們多少東西,我王某可以賠還給你們,這個孩子交我,我保管他不會再來破壞莊稼,各位可賞這個面嗎?”王重陽說著由衣袖裡取出一錠金子來。 要知道他是陳留王財主的兒子,離家時候,帶了好些金子,那時候是北宋徽宗皇帝宣和年間,物價奇賤,王重陽在嵩山一十二個年頭,所有吃用衣著全靠這些金子維持,所以他一探手便取出金錠,哪些山民窮苦已慣,哪曾見過這樣黃澄澄的金子呢?個個面面相視了一陣,方才說道:“相公既然把他領去,叫這野小子不再搗亂,我們瞧在相公面上,不和他一般較量了!至於損失也不用賠啦!我們還是自認晦氣吧!”王重陽不由分說,把金子交給他們,這幾十個山民方才一哄而去。 周狗兒等山民去遠,方才跪下給王重陽叩頭,說這:“相公好人,我今天承你救了性命,你真是我出世以來所見的第一個好人哩!”剛才他那樣堅強,現在居然流下眼淚來。 王重陽急忙把他扶起來,說道:“不用叩頭,你身上的傷不重吧?” 狗兒忽然破涕為笑道:“不打緊,這是我逃走時候自己跌倒擦傷的,這班人給我追引得真開心啦,一連追了十幾裡路,有兩個還給我用石子打破了頭!” 王重陽淡然一笑道:“好頑皮的孩子,以後你不要闖禍了!你那班村人並不全是壞人,不過你幾年來跟他搗蛋作對,破壞東西,他們當然恨不得把你吃下肚,又怎能怪人家兇狠呢?”周狗兒方才默然,王重陽把他帶回百禽谷去。 剛才踏入谷口,清虛散人由谷裡走出來,面現不悅之色,問道:“重陽,你怎的不練劍,到外邊去!”王重陽指了指周狗兒,便把一切向師父說了。 清虛散人望了狗兒一陣,突然伸出右手來,一抓他的左肩,向外一推,狗兒馬上拿斷線紙鷂也兒,吧嗒兩響,倒僕出數丈外,可是他腰背一著地,立即翻起身來!王重陽看見師父無緣無故摔了狗兒一個跟鬥,失聲叫道:“師父!” 清虛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好,還可以過得去!” 清虛散人說到這裡,突然把面色一整,喝道:“你得說老實話!這幾年來你是不是躲在嵩山少林寺,做挑水的工作?”周狗兒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這老道十分利害,我才跟他見面,他怎的看出我給少林寺的和尚挑水?只好點了點頭清虛散人笑道:“我見你跌跤翻起來的身形姿勢,大抵跟少林十二行功的鷹翻相似,所以估量你當年被村人追得急了,無地藏身,跑到少室山少林寺躲藏,不過少林寺規矩很嚴,決不是你一介頑童,可以混進,必定是你央求寺中僧人,把你留下,那些和尚發起善心來,把你收在香積廚幫忙挑水了,是與不是?” 周狗兒叩頭說道;“老道長真是神仙,我不錯是給人趕得沒地收容,逃到山中一座大禪林裡,那就是少林寺,我坐在山門石級上打瞌睡,一個和尚山裡面出來,問明原委,把我帶到廚房去,叫我住下,天天給我飯吃,可是要我挑水,一擔不大不小的木桶,沉重得很,找一連給他挑了三年,後來挨苦不住,偷跑出來,再下山哩!”王重陽方才知道村人說狗兒失蹤三年的由來。 清虛散人搖頭道:“傻孩子!那木桶是夾層的,中間放入鐵砂子,這是鍛鍊腰步功夫,我們全真教卻不用這個笨法子,好,瞧你身世可憐的,收了你做徒弟吧!”狗兒大喜叩頭如搗蒜。 清虛散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狗兒道:“村裡的人自小叫我做狗兒,你老人家叫我狗兒便行了!” 散人搖頭說:“狗兒是畜生的名宇,村人當你是畜生罷了!我給你改一個名字!”略一沉吟,忽然笑道:“你上無兄弟下無姊妹,排行第一,不如改你一個伯字,你遇見了我們,嗣後時來運通,叫你做伯通好嗎?”狗兒大喜叩謝,他後來就是五老之一“中神通”王重陽的師弟,老頑童周伯通。 周伯通多謝師父賜名,又向王重陽以師弟之禮參見,改稱師兄,不過這時候王重陽已經是三十歲的中年人了,周伯通才不過一十四歲,師兄弟相距一十六年,清虛散人把他兩個帶回百禽谷內,由王重陽指點周伯通的入門功夫。 再過三年,清虛教人向王重陽說道:“徒弟,你自離開陳留,到嵩山已經有一十五個年頭了,在這十五年裡,你對全真派的功夫,大抵已經得到竅要,假以時日,必有大成,你是我及門大弟子,將來還要負起全真派掌門的重責,由明天起,你可以下山回家去吧!” 王重陽聽說清虛散人叫自己走,悅不盡依依之情,周伯通在旁哭了起來,他喊叫道: “師父,我不要師兄走!師哥好好的陪著我,怎的要他走呢?”清虛散人喝道:“傻小子! 師兄不過離家日久,回去看看罷了!又不是不回來,將來日子長,何愁不能見面?”散人說完之後,便吩咐王重陽每隔三年返回嵩山一次,向師父報告自己增長的閱歷,王重陽唯唯諾諾,他恐怕周伯通纏著自己,不肯放走,第二天凌晨破曉便自起來,收拾了一些簡單行李,離開了百禽谷,飄然而去。 王重陽下山走的是登封縣那一條路,由登封取道返回陳留,他想著自己必然要繞過少室峰,正好瞻仰天下聞名的少林寺,不過王重陽許多年來,心中還有一件不大明白的事,那就是師父對於近在颶尺的少林寺,非常漠視,雖然不表示鄙夷不屑,至少也沒有贊過一句,清虛散人教自己師兄弟二人的功夫時,時常說少林寺教的本領是蝸牛功夫,進步很慢,並且還說少林寺許多武技,徒負盛名,不過如此,王重陽有心在下山時候,看個究竟,徑自向少室峰東麓方面走去。 太室少室只一峰之隔,王重陽走了不久,便看出山下一帶綠瓦紅牆來,遠望殿宇連雲,寺牆的東北角還突出十幾座青石塔,王重陽一望之下,便知道紅牆綠瓦所在是天下聞名的少林寺,青石塔是少林寺歷代主持瘞葬骨灰地方的僧塔林了! |
28 石梁飛瀉技折少林僧
王重陽懷著敬仰少林寺的心理,奔向寺門,剛才來到寺側的叢林內,忽然聽見樹林裡面,一片丁丁伐木的聲音,王重陽心中詫異,這些都是少林寺的風水樹木,難道有人居然這樣大膽,斬伐風水林木嗎?他走近樹林邊向裡面一看,不山發出一陣會心微笑。 原來樹林裡面有兩個俗裝的漢子,年紀二十四五歲左右,穿著練武的青衣服,腳下打著白水波紋的綁腿,一左一右,對著一株合抱粗細的松樹,揮掌猛斲,這兩個漢子想是鐵砂掌有幾成功夫,掌鋒著處,樹皮紛紛跌落地上!剛才的伐木聲就是這樣得來!照他們的年紀看來,能夠練成這樣的外壯功夫,已經不是容易的事了! 可是那兩個漢子一邊斲樹,一邊愁眉苦面,他們猛斲了一二十下之後,已經面紅氣喘,只好收手,左邊一個黃面漢子拭汗道:“糟了!我們練了一年,還不曾把鐵琵琶功練好,由戴鋼套到纏白布在手上,砍伐木樁,足足挨了九個多月,初步功夫方才完成,哪知換了空手所樹,三個多月下來,我們的掌力還不曾震裂木心,再過五天是十四,達摩院的長老到來查考武技,我們恐怕免不了挨一場打呢!另外一個黑面漢子也是眉峰深鎖,王重陽看在眼裡,心中暗笑! 他們埋怨了一陣,正要上前再練,冷不防樹林深處一聲哈哈哄笑,走出一個中年和尚來,這中年和尚穿著黑布僧服,胖面大耳,巨目含威,熊腰虎背,好一個雄偉的身體,腰帶束著京青布帶,斜斜掛著一對鐵鴛鴦膽,他由樹林中大步出來,那兩個漢子一見了這中年和尚,好比老鼠遇著貓兒,即退後幾步,垂下侍立。 中年和尚態度非常傲岸,鼻孔望哼了一聲。方才說道:“諸大諸二,你兩個在初祖庵的日子也不少啦!整整的一年了,連一路鐵琵琶掌功也練不成嗎!” 這兩個姓諸的漢子仿佛對中年和尚十分畏懼,滿面慚愧地說道:“弟子實在資質愚魯,練了一年多也不夠火候,請大師指教我們便了!” 這中年和尚哈哈兩聲住笑,陡的伸出拳頭。只見他距離大樹還在二十步外,舉手一拳,砰的一聲大響,樹身裂了一個大洞,巨如海碗,樹頂枝葉也紛紛飛灑下來,原來這和尚名叫印光,是少林寺學管羅漢堂的僧人,他這一拳打出來的氣勁,全是大力千斤掌的神功,印光和尚這一掌的功力,跟王重陽初上嵩山練技時的造詣相等。 諸大諸二看見印光拳力這般厲害,真個舌矯不下,期期艾艾的說道:“大師,我們哪裡及得上你一成本領?” 印光和尚十分得意,冷笑說道:“何止沒有一成,連半成也夠不上,少林寺收了你們這些蠢貨,真是嘔氣!”話未說完,樹林外面一聲長笑道:“不止收的人是蠢貨,連教功夫的人也是蠢貨呀!”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滿師下山的王重陽,他看見印光和尚完全沒有一些扶掖後進的風度,只會挖苦嘲諷這兩個後學子弟,不禁把敬仰少林寺的心去掉了一半!所以出言相譏。 印光和尚一聽這兩句話,不禁怒吼一聲,飛身一竄,搶出樹林,看見嘲笑自己的竟是一個少年書生,印光和尚大喝一聲:“你是何方神聖,尼然譏笑佛爺,你是什麼門戶的,如果你師長是有頭有臉的人,還可以放你上路,不然,哼!我的拳頭可不容氣!” 王重陽見印光和尚聲勢洶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問我師長的姓名嗎?家師從來不準人提及他老人家的名字,以免招搖撞騙!”印光和尚見他話中有刺,不禁勃然大怒,他陡的一伸手腕,解下腰帶掛著的兩枚鴛鴦鐵膽來,猛一抖手,兩代鐵膽一先一後,直向王重陽迎面飛去。 這種鴛鴦鐵膽是少林寺絕技之一,說它是兵器不是兵器,說它是暗青子也不是暗育子,只可以說是介乎明暗二者之間,鴛鴦鐵膽本身是兩個挖通心的巨大鐵球,略如矮瓜,運用腕掌之力發出來,疾如流星過渡,可以打出十丈以外,如國是善用內力的,還有先虛後災,後虛先實的打法,叫人防不勝防,躲不勝躲。 哪知道王重陽練了全真教的內功一十二年,耳聽目力俱非尋常人所能及,印光和尚一發鴛鴦鐵膽,王重陽立即聽出風聲來,對方擲出來的兩個鐵膽,第一枚是先發後到,第二枚是後發先到,他立即屏神靜氣,看定了第二枚鐵膽,真個沒有猜錯半點,兩個鐵膽距離王重陽還有七八尺左右,第一枚鐵膽突然向下一沉,第二個鐵膽呼的搶過前頭,夾帶著一陣急旋風,猛向王重陽的左太陽穴擊到! 王重陽已有防備,不慌不忙,舉起左手一抄,運用“剪梅指”的手法,駢伸中食二指,竟把力猛無比的鴛鴦膽一下攔腰鉗住!說時遲,那時快!第一個鴛鴦膽向下一旋,居然走了一個弧形,直奔向王重陽的關元穴,王重陽右手一抄,又把鐵股托在掌心,只聽他叱喝一聲:“來而不住非禮也,交回給你!”雙手隨聲一振,兩個鐵膽帶著尖銳風聲,反向印光和尚飛回,來勢比起印光和尚剛才一擲之勢,還要猛勁。 印光和尚急忙問旁邊一閃身,兩個鐵膽貼著胸前衣袂飛過,撲撲兩聲,打在一株大樹上,登時打了兩個大洞,鐵膽深深嵌進洞穴之內! 王重陽這一手本領正是由劍法裡面的“神龍掉尾”變化出來,諸大諸二兩個俗家弟子,再也忍耐不住,喝了一個好字。 印光和尚惱羞成怒,一聲斷喝,向王重陽飛撲過來,雙手一晃,使出羅漢舉法,猛向王重陽迎面擊到,王重陽正要和他交手,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在少林寺大門前跟少林寺的僧人交手,依照江湖規矩,等於上門挑釁,這是智者所不為的事,目已初滿師還未走離嵩山,便跟少林寺的和尚結了仇怨,將來師父知道了,以為自己生性好勇鬥狠。有絕技也不傳授,豈不是大大吃虧。 王重陽想到這裡,急忙用了武當長拳“倒騎龍”的身法,扭身一晃。讓過印光和尚的拳鋒,翻身向樹林外邊走去! 印光和尚不知道王重陽故意隱匿本身武技門戶,還以為他怕了自己,要想逃走,當下一聲洪喝:“尊駕原來是武當派的高手,失敬之至,來來來,我們以武會友,對拆幾招再走!”一個飛身猛撲過來,王重陽並不跟他交手,頭也不回,叫道:“大師是出家人,何必這樣好鬥,我認輸就是了,請吧!” 話未說完,印光和尚一著“金剛打傘”,鬥大拳頭迎著王重陽的肩背擂下,王公子也不閃避,印光拳頭打在他的身上,猛覺中拳的地方微微一凹,好象搗入一團棉花裡面似的,這和尚不禁大駭!急忙一縮拳頭,可是一眨眼間,王重陽已經飄出兩丈以外! 印光和尚還不死心,雙腳一點地面,運用“燕子飛雲縱”的功夫飛撲上前,一下搶過了王重陽的前頭,正要舉手一拳,用個“五丁鑿石”,照對方天靈蓋打落,哪知眼前一花,王重陽不知怎的又搶在一丈之前,印光和尚拳頭打空,幾乎翻了一個跟鬥,跌在地上,好在他是掌管羅漢堂的大師,不但本領高強,全身輕功真氣已經練到能發能收的地步,立即把雙腿一盪,用了個“柳絮迎風”的身法,整個龐大身軀,活象箭頭一般,向王重陽背後飛上,宛如巨鷹下落,兩腳照他頭頂一踏,王重陽有意無意的,把腰身向前一俯,印光和尚兩只腳尖,恰好踏著他的背背,這一踏之力非同小可!換了武功稍弱的人,脊骨就不震斷,也要登時吐血。 哪知王重陽隨身肌肉,已經練到可虛可盈的地步,印光這兩腳如同踏著一堆棉花,腳底一軟,好象踏入陷阱,幾乎一個沒頭跟鬥跌落地上!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大師太過認真了!開玩笑也有限度,請吧!” 他說著把袖子一甩,似乎要拍落背後塵土的神氣,可是一股勁風直掃過來,把印光和尚的身體,震出數步以外,王重陽頭也不回,一溜煙也似的去了! 且不說印光和尚吃了這個大虧,弄得灰頭上臉,沒精打採的返入少林寺內,把一切向寺中僧侶說了,個個非常震怒,記牢了王重陽的口音年貌,日後生出許多事來,這是後來的話。 再說王重陽離開了嵩山之後,覺得少林寺雖然久負盛名,但是見面之下,不過如此,便打消了拜訪少林寺的意思,他先到登封縣城,取道前往開封,東入齊魯,在北方各省遍歷了二年,方才回到嵩山來,見著了師父清虛散人,清虛散人覺得非常高興,他詢問過王重陽這幾年的所為所事,武功進境,極口稱讚,王重陽在百禽谷逗留了一個月左右,又要到南方去了。 臨分別那一晚,周伯通突然進來,向王重陽問道:“師哥,你一年前下山的時候,是不是跟少林寺的和尚打過架呢?” 王重陽吃了一驚,問道:“師弟,你怎知道?” 周伯通道:“師父一定沒有告訴你了,你那一次下山之後,不到十天,少林寺兩位執掌經堂的大師。突然到百禽谷來,問師父近年以來,見不見有武當派的人物到嵩山來?因為他們有一個執掌羅漢堂的大帥,同一個中年書生在寺門打起來。那中年書生用的是武當派軟如棉功夫,問師父知不知道近年以來,武當派有什麼新起人物?師父老人家明明知道是你,卻是支吾以對,師兄,你那天用什麼功夫打他的呢?”這時的周伯通,已經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是頑心未退,問長問短。 王重陽正色道:“師弟,本領不是學來打架的,我那一次跟少林寺羅漢堂的大師衝突,可說迫不得已!豈可引為榮耀呢?”周伯通對這位師兄,向來敬畏,他被王重陽這樣一說,只得沒味走開。 至第二天早上,清虛散人在王重陽辭行之時,忽然吩咐他最好由太室山南麓下山。不要走向少室山那一面,王重陽心中明白,唯唯諾諾,他別過了師父師弟,依照吩咐由南麓下山,太室山的南面,有一道千丈石梁,所謂千丈石梁,就是一條光禿禿的石梗,長約百丈,一直通到山下,王重陽就在石梁上展開“銀間瀉地”的身法來,好象滑雪一般,一溜煙也似的,身子賽過流星,步履如風吹落葉,直向山下跑去。 星飛丸落,鶴撲猿騰,他走到將近半山的時候,冷不防眼前一花,飛落一條灰色人影來,這灰影是個中年和尚,翩如巨鳥,高聲喝道:“阿彌陀佛,施主停步!”聲如洪鐘,王重陽不禁愕然止步。 他定睛向前看時,這和尚和印光年貌相似,不是印光本人,穿了一領灰布袈裟,白襪芒鞋,左手拿著拂塵,右手單掌問訊,王重陽心裡雖然疑惑,表面上仍然裝做沒事人一般,問道:“大帥突然著弟子停步,不知道有什麼賜教?” 這和尚上下打量了王重陽一眼,笑道:“好說,貧衲名叫印塵,閣下高姓大名?是不是武當派門下?” 王重陽暗想三年前的事揭破了!可是他依然不動聲色,含笑答道:“晚生姓王名閒,只學了一點不成樣子的輕身功夫,並不是武當派門下,今人到嵩山訪友,一時悖謬,展開輕身功夫來,倒教大師見笑了!” 印塵大師和印光的身份一樣,也是少林寺執掌羅漢堂的僧人,少林寺羅漢堂,共有一十八尊木製羅漢,內藏機簧,可以活動。凡是技滿而離開少林寺的,必定要闖過羅漢堂這一關,執掌羅漢堂的大師,共有四個,都是寺中一流名手。印塵大師呵呵笑道:“王施主太謙了!閒話少說,請到敝寺觀光吧!”話才說完,他把左手雲佛一麾,猛向王重陽的右臂卷到。 印塵這一拂塵只是存心試招,可是這一拂之力也非同小可,足有數百斤的力量,常人被他這拂塵尾一卷,立即拋僕尋丈以外!王重陽卻是不慌不忙,右肩突然一卸,上半身向左移開半尺,下半身仍然不動,印塵大師這一雲拂貼著手時卷空,王重陽這一手名叫“移步換影”,跟武當派的“脫衣換影”互相仿佛,印塵一拂不中,倏地把腕肘一坐,拂塵尾倒甩回來,用了個“青龍卷尾”的招式,又向王重陽的左臂卷到! 王重陽全然不動,印塵的拂塵尾才一舒卷,他已經探出左手來,閃電似的一抓,竟然把拂塵尾擒個正著,一般拂塵不過是用馬尾毛之類來造,印塵這拂塵尾夾有金絲,王重陽運起內家勁刀來,往回一擄,必剝幾聲,拂塵尾齊中斷了一半。 印塵和尚剛好運力往回奪,這一中斷,幾乎身子失了重心,問後跌倒.好在他身手也還不弱,立即把拂塵柄向山石一點,凝付腳步,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王施主果然好本領,拜服拜服!” |
29 獨掌劈羅漢古剎顯神功
王重陽用全真派的“麻姑仙爪”絕技,弄斷了少林寺羅漢堂大師印塵的拂塵尾,雖然不過一招之間,已經把他深湛的功夫完全顯露出來,印塵大帥這一驚非同小可!急不迭忙向後一跳,把路讓開。 王重陽一聲冷笑,就要沿著石梁向山下闖,危石後面突然一聲佛號,現出四個和尚,都是少林寺的僧人,四個人雙手合十,齊聲說道:“施主止步!敝寺方丈有請!”口說著話,四個人站成一字陣形,遮斷石梁,王重陽如果要硬闖過去,就得跟這四個和尚動手! 他看見這四個和尚全是灰布僧衣,鬚眉半白,肩背後踏著佛門方便鏟,一望而知是少林寺有職司的僧人,對方既然晚出邀請的話來,自己也不能夠不跟他客氣。王重陽只好躬身道:“王某不知道哪裡了大師,致勞邀請?貴寺掌教方丈,又要王某到哪裡去呢?” 四個少林僧齊聲說道:“阿彌陀佛,佛門子弟不打誑話,施主三年以前,在少林寺山門前所為何事?不用說明,施主也曉得吧!敝寺方丈請施主到羅漢堂一敘,並無他意!” 王重陽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返回嵩山,到百禽谷面謁清虛散人的時候,行蹤已經被少林寺僧看出來了!也虧他們有這樣的耐心,幾個月來輪流監視,等自己下山時,方才出面攔截,換句話說,自己要想避免衝突也不行了!羅漢堂是少林寺考驗門人的所在,主持方丈請自己到羅漢堂去,等於自己闖一回龍譚虎穴!王重陽哈哈一笑,說道:”好,我王某本來是個無名小卒,不足齒數,既然貴寺方丈這樣看得起我,我就捨命陪君子,跟四位大師走一趟吧!” 四個少林寺僧念了句阿彌陀佛,回身引路。印塵山由地上拾起折斷的拂塵尾來,惡狠狠的望了王重陽一眼,步履如飛的去了! 王重陽卻是會家不忙,跟在四個少林僧的身後,五個人四先一後,翻山越嶺,疾步如飛,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已經來到少室山少林寺前,距離寺門還有一箭多地,兩扇朱紅隔扇大門,突然砰砰兩聲,大大打開,裡面出來八個少年僧人,全是衣帽鮮潔,芒鞋淨襪,八個少年僧人手裡捧著古銅的法器和引磬,齊聲高誦:“王大俠大駕光臨,敝寺蓬舍生輝,請進來吧!” 四個僧人把王重陽引入大門,只見山門裡面是一片廣場,細砂鋪地。迎面一座大殿,巍然高聳,牌匾上寫著大雄寶殿四個字,筆畫蒼勁,殿前白石級上,也有八個同樣的僧人,穿著簇新僧衣,捧著提爐引磬,寶殿左右完全種滿千年老帕,濃蔭蔽日,那四個引路僧人來到石級下面,突然回頭說道:“王施主!羅漢遷就在大雄寶殿的左邊,請施主自己進去!” 王重陽哼了一聲,昂然直入大雄寶殿,左邊果然有一道迴廊,雖然在白天裡,也是暗淡無光,走廊下遮著一幅十多丈長的黃布帳幔!王重陽立即明白這一帶走廊就是羅漢堂了!凡是少林寺的子弟,藝滿離寺之時,一定要由羅漢堂穿出來。經過十八羅漢的考驗,如果他的本領能夠應付一切,也即是武功有相當造詣了!參拜大雄寶殿上的三寶佛,便可離寺。 王重陽絕不猶豫,向著羅漢堂內一個箭步竄了進去,他的腳跟剛一點方磚,走廊旁邊的黃布帳幔登時一掀,叮噹兩聲,閃出一尊面目黝黑,高大猙猛的伏虎羅漢來,左臂一揚,右腿一舉,“橫身打虎”“登山跨虎”,這兩下都是羅漢伏虎虎拳的絕招,猛向王重陽中上路同時襲到! 王重陽不慌不忙、他展開全真教“水袖流雲”的身法,輕飄飄一晃,已經閃過羅漢拳腳襲擊,反手一把,已經將羅漢的臂腿關節抓住,羅漢本來是木製的死物,打出拳腳和步伐進退,全是機簧轉動,王重陽將它一手抓住,木羅漢變得進退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黃布帳幔一掀,又衝出兩尊木羅漢來,這兩尊木羅漢使的是少林潭腿,襲擊下路,王重陽未容它近身,陡的發出神力來,把手裡抓的一尊木羅漢,向外一推,龐然大物的木羅漢,撲通直拋起來,飛向那兩尊木羅漢的間隙,砰砰兩聲大響,這一尊木羅漢把兩尊木羅漢齊齊打倒,三尊羅漢發出一陣銅鐵交擊的響聲來,跌做一處,格格軋軋,手舞腳動,雖然是木製的假人。情形也十二分狼狽! 王重陽一下子弄倒了三尊木羅漢,心叫暗想:“這等無知蠢物,也來賣弄現世!”念頭才動,黃布帳幔銅鐵之聲大起,一連衝了四尊木歲漢出來,王重陽有心賣弄到底,給少林寺僧,一點利害顏色,他不等木羅漢衝到自己身邊,一個飛身直竄起來,舉手一掌,就在半空裡使出大力神功的氣勁,將兩尊木羅漢打得翻了一個跟鬥,跌倒在地,後面兩尊木羅漢直線衝出來,腳下被這兩尊翻倒的木羅漢一絆,撲通咕咚,也跌倒在地上! 王重陽接連打倒七尊木羅漢,真個是舉手投足,電光火石也似的剎那功夫,其餘十一尊木羅漢連續衝出來,有的赤手空拳,有的舞動兵刃,有的口吐暗器,以上這些伎倆在王重陽眼裡看來,好比小孩子的玩意兒一樣,只見他展開“水袖流雲”的功夫來,在這些木羅漢之間躍高竄矮,穿來插去,只一起落之間,轟隆轟隆,必定有一尊木羅漢僕倒,不到頓飯功大,王重陽把這一十八尊木羅漢打得東僕西倒,完全躺在地上,有幾尊還跌壞了腿臂,身首分離,王重陽非常得意,仰首向大哈哈大突! 就在他狂笑的時候,羅漢堂的入口陡的一亮,突然射入幾道燈光來,王重陽吃了一驚,立即停了笑聲。 只見照射進來的是幾盞鳳燈,燈光裡現出一行人,當先一個是鬚眉全白,道貌岸然,頭戴毗盧帽,手拿九環杖的老和尚,正是少林寺掌教主持方丈尊住禪師,後面五個皓首蠶眉的高僧,穿著杏黃色袈裟,這五個老和尚都是少林寺裡面輩分最尊,職位最高的僧人,那就是監寺法勝禪師,知客本緣和尚,護法兼執掌刑堂的悟善大師,藏經樓法宏大師,達摩院總教習慧空大師,這五個人在少林寺內通常被尊稱為五老。 除了五老之外,還有二十多名高職司的僧人,他們慢步走入羅漢堂,看見一十八尊木製羅漢,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個個肢體分離,身首脫節,分離脫節的地方露出亮閃閃的鋼條彈簧來,除了主持方丈和五老之外,一班僧人個個面現怒客! 王重陽卻是從客自若,朝著主持尊住禪師一躬及地說道:“王某適纔在後山石梁前,辱承貴寺邀請,不避冒昧到來,哪知道一入羅漢堂,便遇埋伏,我王某人逼不得已,只好還手,不料我的功夫粗笨得地,竟然把這些木羅漢打壞了,請求主持慈悲饒恕!” 他這幾句話不止聰明,而且隱含鋒芒,首先說明自己學的是粗笨功夫,一時收手不及,把木羅漢打壞,又把邀請自己進寺推卸在對方身上,少林寺五位高僧一聽了這幾句話,鬚眉俱張,就要開口,尊住禪師鼻孔裡哼了一聲,冷然發話:“王施主技宗何派?尊師何人,居然有這樣俊的本事,把本寺的木羅漢也打壞了!請把門戶和尊師的姓名說出,老衲在這裡洗耳恭聽!” 王重陽後退兩步,拱手說道:“晚生姓王名閒,河南人氏,只學了三兩手粗淺拳腳,絕對說不止什麼門戶宗派,至於家師是誰,因為他老人家一向不在江湖行走,晚輩在拜師時立下誓約,不能夠向別人說他名字,恕怪方命,晚生今日得睹老方丈的芝彥,三生有幸,現在要告辭了!”他說到這裡折轉身來,就要向羅漢堂外走。 執掌達摩院總教習慧空大師,勃然大怒,斷喝一聲:“姓王的!你不准走!”袍袖一展,刷刷兩聲,翩如飛鳥也似,越過王重陽的頭頂,向羅漢堂出口一截。 王重陽神色不動,止步笑道:“大師父怎麼樣,要我賠貴寺的木羅漢嗎?也得讓晚輩走出寺門,方才可以拿銀子補償呀!” 慧空和尚怒道:“混帳!你把木羅漢打壞了!分明瞧俺們少林寺不起,還說風涼話嗎? 來呀!讓我領教你的拳法!”話未說完,左臂一拂,袍袖一揚,呼呼兩拳,居然使出百步神拳的氣勁,猛向王重陽身上打來。 王重陽滿面含笑,只把雙手擺在衣袖裡面,絕不還手,懸空和尚兩下百步神拳,完全劈在他的身上,但覺得王重陽的身子,軟綿綿輕飄飄的,好象一團棉花,又象一片紙頭,完全沒有受力之處!慧空和尚連劈兩拳,看見對方若無其事,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收拳跳後,喝道:“你這廝用的是武術,還是使用妖法?”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大師父,看你也是少林寺一位有道高僧了,怎的說出三歲小孩子的話來?” 慧空和尚怒道:“我怎麼說出三歲小孩的話?” 王重陽大笑道:“此乃陰陽之道,陰者至柔,陽者至剛,至柔至剛這幾句內功訣要也不懂,還說我使的是妖術邪法,不是枉自活了這把年紀,說出三歲小孩的話來嗎?” 慧空和尚喝道:“放屁!哪個跟你說陰陽五行,剛才我打你兩拳,你怎的不還手呢?” 王重陽道:“晚生當著貴寺主持方丈面前,焉敢放肆無禮?” 尊住禪師暗贊這姓王的少年,十分聰明,說話句句佔住便宜,不亢不卑,越是這樣,自己越要看看他的武藝,便笑說道:“王施主!何必客氣,你就和敝寺的總教練對拆幾招吧!” 王重陽道:“很好,主持方丈這樣一說,我王某可要無禮了,這位師父剛才打了我兩下百步神拳,找王某也要獻醜一下,試問大師一句,你的百步神拳練沒練到可百步之內,隔了一層牛皮帳幕,仍然能夠打熄燭火的地步?” 慧空和尚聽見他說話這樣內行,不由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哪中話來,老衲的百步神拳,只可以在五十步內,隔著三重綿紙,打熄燭光芒罷了!” 王重陽道:“照這樣的說來,大師的百步神拳法,只能算達到第二層功夫吧!” 慧空和尚忽然喝道:“哪管第一第二層,吃我一拳!”話未說完,把手一揚,慧空和尚的百步神拳平空穿出來,直劈向王重陽胸前,他這一拳用足九成勁力,哪知道王重陽略一晃身,叫道:“大師,恕我無禮!”也照慧空和尚的樣子,一拳反劈回去。兩股拳風一抵,王重陽巍然不動,慧空和尚卻踉踉蹌蹌的,退後五六步,這位達摩院總教練,不禁面紅耳熱! 尊住禪師看見王重陽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內功已經有這樣的造詣,真個吃驚不小!因為據他所知,武當派門下年輕一輩的門人子弟,還不曾聽說有一個跟少林寺五老武功比肩的人,這姓王的剛才使的分明是武當派軟如棉的功夫,他究竟是不是武當派的人呢?老方丈正在這樣想,慧空和尚吃了啞巴虧,仍不甘服,虎吼一聲,雙拳齊出,向王重陽連身撲上! 主持方丈喝了一聲:“慧空,不要亂來!”話未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晃,王重陽已經把慧空和尚衣領提住,高高的舉起來,少林四老不禁大駭。正要飛步上前搶救,王重陽叫了一聲:“去吧!”雙臂向外一振,居然把慧空肥大的身軀,直拋起來。 慧空和尚有一身本領,被敵人這一拋一擲,全身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方才向羅漢堂入口跌落,眼看這一跤跌得不輕!好在監寺法勝禪師手急眼快,飛身過來,一把抓住慧空衣領,輕輕一拖一帶,緩和了跌下來的衝力,把他放在地上! 本來慧空和尚是少林五老之一,武功並非泛泛之輩,縱然有不及王重陽的地方,也不致相差太遠,怎的一照面便給王重陽夾衣領抓起來,拋向空中,好象大人戲弄小孩一般呢? 原來這就是王重陽聰明過人的地方,慧空和尚第三次撲向他時,雙掌交錯並進,用的是少林寺鎮山絕技排山運掌法,哪知他只顧向前猛撲敵人,卻忘記了自己後路,王重陽在百禽谷苦練一十二年,已經得到全真派內功的訣要,所謂避實攻虛,待教人之弱者而攻之,他輕輕一晃身,到了慧空和尚背後,展開大擒拿法,“蒼鷹攫兔”左手一把抓住衣領,右手一掌抵住腰胯,順著慧空和尚排山掌的去勢,向前一送,順理成章的把他拋起來,慧空枉自在達摩院當了許多年教習,竟然敗在一個晚生下輩的手掌下! 慧空和尚跌了這個跟鬥,真是羞愧難當,恨地無縫可鑽,他還要掙扎起來跟王重陽拼命。尊住禪師已喝了一聲道:“慧空還不退下!快到前面大雄寶殿上!聽後發落!” 少林寺廟規很嚴,慧空大師這一失招落敗,至少革掉達摩院總教習,慧空被主持方丈一喝,低下了頭,沒精打採的走出羅漢堂去了! 尊住禪師向執掌刑堂的悟善大師道:“悟善,王施主本領高得很,我少林寺自從達摩祖師開光以來,還不曾遇過這樣勁敵,你要小心應付,不要挫折了少林寺的銳氣!” 悟善說道:“弟子曉得!”立即向侍從和尚手裡,取了一柄龍頭月牙薩過來,向王重陽叫道:“王重陽拳腳十分高明,可不知道器械方面的造詣怎樣?貧衲要用這柄方便鏟向王施主討教!” 方便鏟是少林佛門兵器之一,鏟桿是用深山老藤密纏頭髮般的細絲銅線纏成,一丈不足,八尺有餘,鏟頭形如半截月牙,純銅打造,卻有廿五斤重,這種兵器是頭重尾輕,表面看來很不稱手,可是在行家手裡一使開來,具有無窮威力! 王重陽看見悟善大師居然要用方便鏟來鬥自己,不禁大笑起來,說道:“大師父要我鬥兵器嗎?可惜得很,我這次拜謁山門,沒有攜帶一寸器械哩!” |
30 雙拳敗三老書生顯英雄
悟善和尚答道:“那不打緊,我少林寺是天下武術總匯,一十八般武器,件件齊全,王施主喜歡用哪一種兵器,貧衲立即叫人到兵器房裡拿便了!” 王重陽大笑道:“大師這樣注重兵器,武功想來不過如此,一個本領高強的人,飛花殺敵,摘葉傷人,何必要器械呢?大師只管進招吧!” 悟善吃王重陽這一調侃,不禁勃然大怨,喝道:“很好!我的本領不算上乘。王施主的武功一定爐火純青了!看鏟!”方便鏟刷的一遞。用個“青龍攪海”之勢,向王重陽胸口扎到! 悟善以為王重陽自恃本領高強,用空手進白刃,來鬥自己的方便鏟,哪知道王重陽卻是不慌不忙,托地向後一跳!伸手向腰一擄,颯颯兩聲,把束腰布帶拉下來,悟善禪師哈哈笑道:“原來王施主用的武當派束濕成棍的本領,老衲更加要討教了!”方便鏟一連兩招,“金鳥琢粟”“韋陀捧杵”,取咽喉,掛肋,其疾如風。 王重陽看見少林寺的和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武當派,心中暗暗冷笑。他把腰帶一揮,呼呼兩聲,盪開了方便鏟,王重陽把這根腰帶當作軟鞭使用,跟悟善和尚鬥在一處。 悟善和尚要在主持方丈面前挫折對方,找回一點面子,八八六十四路盪魔鏟法,狂風暴雨也似的攻擊過來,有如毒龍夭矯,怪蟒磐旋,剎那之間,一片鏟光把王重陽圈住,聲勢十分駭人,但見王重陽舞著腰帶,好象天女散花一般,在鏟影裡穿來晃去,這條布帶輕靈翔活,著著不離悟善耳口要害,轉瞬間鬥了四十餘招,悟善和尚不禁焦灼起來,自己是少林五老之一,除了掌教方丈之外,武功造詣在少林寺已算數一數二,尤其是這柄方便鏟,已經有了好幾十年火候,哪知道今天卻被一個沒名少姓的小輩用一條布帶打個平手,五老威名何在? 悟善心中這一急,越發把盪魔鏟法施展開來,有如鳳旋雲轉,他還把大桿子裡面的降龍伏虎棍法混在方便鏟的招術裡,暗淡的燈光下,方便鏟舞成了一個大圈,鏟風虎虎、鏟光霍霍,這一仗真是驚心動魄,王重陽似乎抵受不了鏟風激盪,一步步的向著羅漢堂的牆壁倒退過去! 主持方丈尊住禪師以為王重陽力不相敵,他因為這個後生小子居然能夠力戰少林二老,這種武功造詣已經算很難得了。不禁油然起了愛才之念,正要出聲吩咐悟善手下留情,不要傷他,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兩個對手已經分了高下。 原來王重陽用布帶和方便鏟對拆了五十餘回,身法突然一呆,頓了一頓,悟善禪師一見破綻,不禁大喜,用了個“達摩朝海”的招式,一剷平腰橫掃,王重陽突然一伸手按住鏟頭,用力一按,數十斤重的一柄方便鏟,當堂被他按得向地一沉,王重陽右手布帶直進,嗤的一聲,悟善和尚胸口已經被布帶拂了一下,火辣辣的生疼,這還是王重陽存心饒讓,沒有使用煞手,不然的話,單是這一拍之力,悟善就要當堂跌個跟鬥! 他不由吃了一驚,虎口不由自主一松,整柄方便鏟已經被王重陽劈手奪了過去,不過王重陽心存忠厚,因為悟善和尚是五老之一,在少林寺輩分極尊,不想令他太過難堪,所以布帶一拂之卜,立即收回,同時左手一送,把方便鏟交回悟善手裡,這不過是電光火石,剎那之間的事,武功差的根本沒有人看出悟善的方便鏟曾經離手,只有方丈和幾個長老看得出來。 悟善又驚又惱之下,把心一橫,伸手接過方便鏟後,“雲魔三舞”,呼呼呼,連進三招,王重陽左竄右跳,心中微慍,這老和尚輸了招還不退下,好不要臉!”他等悟善三招走空,突然一聲清嘯,連人帶布直飛起來,起在空中,布帶一揮,直向悟善當頭蓋到! 王重陽這一下拼走險招,他這一下連人和布帶起在空中的身法,有個名堂,叫做“金蛇戲浪”,本來是軟鞭的招數。王重陽卻在這根布帶上施展開來,凡是連人帶兵器進撲敵人的招術,十分奇險,就是劍法裡面,也只有越女劍裡面“技擊白猿”一著招數,武功稍差的人,決不敢用。 悟善和尚見他布帶凌空揮了卜來,立即用個“肩擔日月”,向上一撩,哪知道他的鏟桿和布帶一撞,如同著了千斤鐵錘,向下一沉,自己雙手虎口也震得麻辣辣。 說時遲,那時快!王重陽緊接著由半空一腳踏落,這一下腳著鏟頭,叮噹,鏟頭著地,王重陽向後一跳,長笑一聲說道:“大師失禮!王某多承饒讓了!” 悟善禪師滿面通紅,他用力把方便鏟一扯,並沒有扯起來,連懷低頭一看,原來王重陽剛才那一腳之力,把自己的方便鏟頭月牙深深嵌入兩塊青磚縫中,等到他再次用力一扯,叮噹,兩塊地磚完全粉碎。 少林寺的僧眾見了,不禁駭然!悟善氣得鬚眉俱豎,把方便鏟向地上一擲,頓足說道: “罷了罷了!老衲枉自學了幾十年本領,反而不及一個晚生後輩,這刑堂監事我也不做了,到前面待罪去吧!”他說到這裡頭也不回,大踏步向外邊走去! 尊住禪師看見王重陽絕技驚人,一連打敗本寺兩名長老,自己也覺得老臉無光!他雖然涵養高深,也按捺不住了,老方丈把袖子一甩,就要親自下場,監寺法勝大師由背後閃出來,叫道:“方丈,我來跟這小輩交手!” 尊往禪師知道法勝本領還要比悟善高出一籌,如果連他也打王重陽不過,自己方才出手,這才不失掌教方丈的身份,尊住禪師想到這裡,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下場吧!” 法勝禪師向王重陽合十道:“王施主,你的本領大極了,真是深不可測,老鈉不才,願意在掌法上討教王施主幾招!” 王重陽看見法勝禪師皓發白眉,態度雍容,一望而知,是有道的高僧,自己到少林寺來,原無爭鬥之想,估不到一出手便打敗了對方兩個長老,真正出乎意料之外!他連忙向法勝禪師一拱手道:“老禪師不用說客氣話,只管賜招,我王某捨命奉陪便了!” 法勝就要動手,可是一看王重陽站立的姿勢,不禁狐疑起來,原來少林派武功最重腰馬,武當派也不例外,比如用武當長拳的,多數擺開“高四平”或是“倒騎龍”的招式,王重陽卻是不然,腳不個不八,兩肘微曲,掌心貼肋,這種招式不象武當,更加不象太極,法勝念頭一動,喝道:“王施主,你分明不是武當派弟子,技宗何人,快說!” 王重陽打了個哈哈道:“我自始至終沒有承認自己是武當派的人,不過你們胡亂給我加上武當派的街頭罷了,我老早說過我不是什麼名師的高徒呀!” 這幾句話十分挖苦,法勝禪師面紅過耳,喝道:“很好!你既然不肯把師父姓名說出來,老衲在三招之內,逼出你的門戶!”話剛說完,左手一穿,右手一掌。使出少林神拳,用個“神龍掉首”的招式,拳猛帶風,照准王重陽胸口打去! 王重陽看見法勝禪師舉拳打來,不擋不架!托地跳後三步,腰身一俯,作了一個長揖,雙人袖幾乎拂著地面,陡的把雙手一抖,兩雙袖子出懂裡甩起來,呼呼兩聲,掃向法勝大師中路,法勝想不到他用這種古怪打法,立即把五指伸,使除少林鷹爪功來,要抓王重陽的袖子。 只見王重陽身子晃處,左手人衣袖繞半個圓圈,右手衣袖摹地衝了出來,來勢比箭還疾,直撲面前,法勝禪師這一吃驚不小!面孔險些兒被王重陽的袖子拂著!立即用個“鐵板橋”的功夫,下半身全然不動,上半個身向後一仰,躲開了敵人這招。 王重陽未容他把雙掌打出去,呼的一個旋身,居然把背脊向著法勝禪師,法勝禪師練了幾十年武功,還不曾見過這種背脊向人的功夫,不禁一愣,右掌要用個“金豹探爪”之勢,直打出去,忽然一陣罡風襲到,只見王重陽兩條衣袖反手由下向上,象兩條毒蛇般向自己肋下撲來。 這一招更出法勝禪師意料之外,老禪師心中暗想自己練了幾十年外壯功夫,即使被這袖子拂中,又打什麼緊呢?立即伸出雙手一抓,哪只法勝禪師兩手才向前一伸,腰間啪啪兩聲,居然被衣袖打中了,法勝禪師陡覺兩肋一麻,險些兒被他閉住穴道,身子連晃兩晃,王重陽立即一個“金鯉穿波”之式,向旁邊竄了開去,嘻嘻笑道:“三招已過,老禪師法眼無差,大概知道我一哪一派的吧!” 法勝禪師剛才誇了大口,他說三招之內便可以逼出王重陽的門戶來,哪知道三招已過,自己還吃了個小虧,還弄不清對方武功是屬哪一門哪一派!不但門戶派別看不出來,就連對方用的是什麼手法也不大清楚! 其實王重陽用的正式全真派“水袖流雲”的功夫,不過他把手掌藏在袖子裡面,臨時又加了一些古怪變化,就是這樣,一任法勝禪師見多識廣,也是看不出來,他不禁惱羞成怒,喝一聲:“小子無禮,居然戲弄老衲!”呼得一掌打來,用的仍然是少林神拳的招數。 王重陽看見法勝禪師的禿頭上冒出騰騰熱氣,每一伸拳舒掌,帶著大股風聲,好象巨斧鑿石,鐵錘開山一般,知道對方公里異常深厚,不敢再行戲弄,身子一矮,連避兩招,展開本門太乙拳法來,如水蛇遊走,似柳絮迎風,尊住方丈失聲叫道:“噢,這後生小子的武功竟然是全真派!” 尊住禪師果然不愧是少林寺掌教方丈,見多識廣,這是侯看出王重陽的門戶派別來,知道他是全真派的人物,他剛才說了一句話,山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噹噹當的金鍾聲音來,尊住禪師不由一愣。 須臾之間,四個門頭僧人飛跑進來,高聲叫道:“稟告方丈,現在有清虛散人在寺門外求見,請老方丈定奪!” 清虛散人隱居在太室山百禽谷中,和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不過一峰之隔,少林寺的人,當然沒有不知的道理,不過清虛散人長年在外的居多,平日絕跡不到少室山來,也不和少林寺僧人結納,所以少林寺裡的人,個個以為他是一個尋常修士,沒有人知道他就是全真教的掌門哩! 尊住禪師聽見清虛散人求見,覺得十分詫異,王重陽突然向圈子外面一跳道:“住手,我的師父來啦!” 他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少林僧人不禁大驚,估不到太室山那個文縐縐的道士清虛散人,平時很少見他走動,有些僧人還以為他是辟穀練氣的修士,哪知道他居然教出這樣本領高強的弟子來。 法勝禪師因為自己一連跟王重陽鬥幾十回合,絲毫也佔不到他的便宜,正在氣惱,王重陽雖然跳出圈外,喊叫停手,他切向前一竄,喝道:“你師父來了又怎樣?吃我一拳再說!”法勝禪師口裡說話,雙手連進四招,王禪師一閃一晃,法勝猛覺右腕一疼,立時停手跳開,低頭看時,原來自己右腕寸關尺脈吃了王重陽一下“剪梅指”,好在對方未用全力,手下留情。但是法勝禪師的右腕也烙了一道殷紅如血的手指印,微微浮腫,這老和尚內心憤怒異常,正要揮拳再搏,尊住禪師已經叫道:“停手,他的師長到來,我們有話跟他的大人說!”老方丈對門頭僧人道:“讓那位道長進來,找們在大雄寶殿相見!” 不到半響,尊住禪師已經和王重陽由羅漢堂裡出來,在大雄寶殿上見著清虛散人,清虛散人容色莊穆,向尊住禪師禱:“主持方丈,小徒王重陽三年一次歸省師門,不知道哪一點開罪了貴寺,竟被貴寺中人截到這裡來,是何緣故?希望老方丈有以賜教!” 尊住禪師看見清虛散人目光充盈,兩太陽穴高高鼓起,知道他並不是尋常修士,對方一個小徒上門,已經把本寺五位長老打敗三個,如果清虛散人一動起武來,白己這班人恐怕沒有一個是他敵手,凡事以和為貴,俗語說得燈,識時務者為俊傑,尊住禪師只好委婉陳詞,說明白自己手下人一時魯莽,把王重陽截入少林寺內,雖然動武,幸而人家都是以武會友性質,並沒有受到什麼傷損等語。 清虛散人看見老方丈現出服軟的口氣,也自不為己其,薄薄的責備了王重陽幾句,說他不應該在少林寺放肆,跟長老們動手過招,大失晚輩之禮。 尊住禪師在旁邊聽了,一張老臉熱烘烘的,覺得不大好受,也強笑著說道:“這完全是敝寺僧侶太莽撞了,令高徒真是後生可畏,老衲還有要事,改日再詳談吧!” 他這幾句記無異下令送客,清虛散人乘機和王重陽告別,老方丈卻派知客和尚送出寺門之外。 清虛散人和王重陽一直走出十幾裡外,望不見少林寺影了,才向徒弟詢問,剛才怎樣跟少林寺的長老動手,王重陽便把自己怎樣摧毀羅漢堂的木羅漢,以及連會三老,神功折慧明,布帶破悟善,以及戲弄法勝禪師等三者的情形詳細說了。 清虛散人嘆了一口氣道:“你的功力在這幾年之內,進步如此之快。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再到南方遊歷三年吧!三年之後回來,我再把全真教登峰極頂的功夫一陽指傳給你,你便大功告成,可以無敵於天下了。 王重陽正要問師父什麼叫做一陽指,可是回心一想,橫豎師父再過三年之後,一定傳給自己,何必現在問呢?他便拜謝了清虛散人,直向南方而去。 這一次王重陽的行蹤,由北向南,他首先由河南入湖廣、遊覽了天下有名的南岳衡山之後,再由湖南入百粵,遍歷川,滇,黔,桂等省,最後方才到滇西大理,無意中幫助了段小皇爺一臂之力,平定宮廷內變,使他能夠撥亂反治,這就是“中神通”和“南帝”有生以來第一次撞頭,這關係日後第一次華山論劍,各位看下去便明白了! 再說王重陽滇南之行完結後,立即整裝北返,他一心記掛著師父教給自己一陽指功夫,練成了可以無敵於天下,他滿懷高興的返上嵩山,哪知道剛才到了百禽谷口,便看見周伯通哭哭啼啼,拖著一面孔的鼻涕眼淚,走出谷外。 |
31 閉石窟苦練一陽指
王重陽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問道:“師弟,你為什麼哭夾著臉,難道師父……”他以為師父一定發生了意外,所以周伯通哭哭啼啼,周伯通一見了師兄,立即跑了過來,扯住他的衣袖,放聲大哭不止,他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的喊道:“師兄,你回來得正好,師父老人家要趕我哩!” 周伯通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王重陽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問道:“師弟,別開玩笑!師父老人家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趕你呢?”周伯通嗚咽道:“師父不要我了,你不相信,只管問問他老人家去!” 王重陽半信半疑,便向周伯通道:“師弟,你暫時在這裡,等我問師父去!”他說完了這幾句話,步履如風的搶入谷中,果然不出所料,清虛散人端坐在一株大樹下,看樣子十分生氣,看見王重陽回來,面上方才略寬斂慍怒之容,說道:“哦,重陽,你回來了!” 王重陽立即下拜道:“弟子這三年來,托師父洪福,到南方各省去走了一趟,僥倖還一路平安,不過弟子剛才走入谷口,看見周師弟哭哭涕涕……” 清虛散人不等他說下去,搖搖手道:“不用說了!這傢伙我決不要他,叫他到別處去求生吧!” 王重陽道:“周師弟人頗純樸,不失為可造之材,師父為什麼要驅逐他呢?” 清虛散人說道:“說起來真可惱,這傢伙年紀也不小了,今年有廿一二歲了,還象一個玩童,他自從那次看見你由少林寺回來,羨慕將了不得,天天嚷叫要到少林寺去跟那些和尚比武,被我大發雷霆,申斥一頓!他才沒有言語,我提防這傢伙說得出做得到,真個怕他到前面少室山少林寺去,闖出禍來,日夜提防他,非常討厭,僥倖這三年來,還沒有什麼亂子,昨天我下山到集市去買一點東西,他卻到前山去搗亂!” 王重陽吃了一驚道:“他怎的去搗亂?跟寺裡得和尚動武,是與不是?” 清虛散人怒中帶笑的說道:“他如果到前面跟少林寺的和尚動手,還算不了一件大事,他看準了我下山之後,自己貯了一瓦盆小便,另外拉了一堆大糞,用樹葉包起來,偷偷抱到少林寺前,來到慈光普照那一面石牌坊下,將一瓦盆臭尿和一包大糞放在低數椏上,用樹葉遮蓋好,做了一根引繩,一個活結,自己躲在樹下,恰好有兩個少林寺的行廚僧人,各自挑了兩籮蔬菜由山下回來,這頑皮東西撿了兩塊石子,等那兩個行廚僧人行近,突然把手一伸,將兩個石子向僧人打去,要知道少林寺僧人個個精通武藝,就是挑水燒火的和尚,也有幾路拳腳功夫,他這石子一飛出來,那兩個行廚僧人立即低頭一閃,把石子避過了!他們抽出挑菜籮的扁擔來,正要喝罵,這畜牲由樹後現身出來,衝著行廚僧人扮了一個鬼臉,這兩個僧人怒火沖天,舉扁擔追逐過來,他把引線一拉,一包大糞和一瓦盆屎立即由樹頂傾瀉下來,恰好淋中那兩個行廚和尚的禿頭……”王重陽聽到這裡,再也忍受不住,哈哈大笑! 清虛散人慍道:“你還笑得出口?這小畜牲如此這般的惡作劇,幾乎給我闖出大禍,那兩個行廚僧淋了一頭大糞和臭尿,哪裡肯善罷甘休,舞動扁擔直衝過來,他卻不和人家交手,只是遍山漫野的跑,由少室山跑到太室山,把那兩個行廚僧跑得上氣你接下氣,恰好有四個僧人在太室山下採樵,看見這小畜牲戲弄自己同門,哪肯袖手旁觀,一聲叱喝,齊齊上前,分開六面向這個小畜牲兜截,這孽畜正要和人家動手,剛剛我回來了,一見這個情形,不禁怒火沖天,一聲叱喝,這傢伙一見了我,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沿著一道山坡滾了下去!” 清虛散人說道這裡頓了一頓,王重陽道:“周師弟後來怎麼樣?可有受傷沒有?”清虛散人怒道:“我還管他受傷與不受傷?那六個少林僧一見了我,立即包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問這個是不是我的徒弟?怎的這樣的惡作劇,戲弄本寺僧,我向他們連賠不是,說盡了無數的好話,又說這孽畜不是我的徒弟,只是我僱用的一個小童,他們才釋了怒,悻悻然的去了,為師氣得什麼似的,馬上跑回百禽谷去,要抓著這孽畜痛打一頓,哪知道這家隊卻沒有回來,不知哪裡去了,為師只好由地,誰知今天早上,這畜生卻偷偷的由谷口跑回來了!摘了兩大把山果.打算來哄我解消怒氣,我一見他面馬上惡狠狠的打了他兩巴掌,把他逐出門牆之外!” 王重陽低頭一望,師父的跟前跌碎了一大堆楊梅枇杷,有十幾顆還深深嵌入旁邊的樹幹裡,分明是用手勁打進去的,可見師父憤怒的情形了! 王重陽知道清虛散人火在頭上,一時勸說不來,只好軟語說道:“師父息怒!周師弟不過一時頑皮罷了,請師父看在弟子的面上,把周師弟留在百禽谷一年,看看他的心性,再定去留!一來可以看他這人,能不能夠造就、二來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不知師父以為怎樣呢?”經過他這樣的向師父緩頓,清虛散人怒火方才漸漸平息下來,點了點頭。 王重陽連忙跑回各口外,只見周伯通還是一面孔眼淚鼻涕的站在那裡,戰戰兢兢,王重陽向他招手道:“帥弟,你來,師父饒恕你了,還不快快進去賠罪?” 周伯通聽見師父赦過自己,可開心啦,抹抹自己的眼淚。破涕為笑,就要進去,王重陽向他喝道:“師弟,你又開心了嗎?師父並沒有收回成命,只答允留你在谷中一年,看看你的心性行為,再定去留,你擺出這副樣子,恐怕他老人家馬上趕你下山啦!”周伯通一害怕,眼淚又象斷線珍珠似的滲出來了,王重陽心中暗笑:“真是一個玩童哩!” 他引著周伯通進了谷口,叫師弟跪在師父面前領罪,清虛散人只告誡了他幾句,便叫周伯通站起身來,方才向王重陽道:“徒兒,你這一次回來,為帥決定把全真教的唯一絕技一陽時功傳授給你。什麼叫做一陽指功,你曉得嗎?” 王重陽道:“弟子愚陋,不明所以,知道這門功夫跟武林中的一指禪功,或是金剛指功有什麼區別哩!” 清虛散人搖了搖頭,說道:“全真派的一陽指功,跟一指禪功,金剛指功完全不同,因為一指禪功和金剛指功,完全側重在外壯方面,所謂外勁偏於內勁,比如練一指禪功,練到登峰造極地步,可以將七個雞蛋擺在地上,首尾連成一串,一指戳去,點中第一個雞蛋,其餘六個雞蛋也應指碎裂,武林誇為絕技,這其實不過和鐵砂掌功拍碎青磚,同出一脈罷了! 至於金剛指功,雖說可以拆金鐘罩,破鐵布衫,指力能夠穿鐵貫石,可是一遇著內功高強的對手,能夠把肌肉化盈為虛,藉力打力,金剛指功也沒有用,惟有我們全真教的一陽指功,卻是不然,真個是奪大地造化之妙,威力之巨,決不是以上兩種指功,可以望其肩背!” 周伯通生性頑皮,正要開口問師父,一陽指功怎樣利害,可不可以試談一次給自己看,但是他一回想起自己還是待罪之身,怎好胡亂說話?不禁把吐到喉頭的話,吞了回去。 清虛散人又繼續說道:“所謂一陽指功,全是陽剛之勁的運用,即是把一個人全身元陽之氣,丹田之勁,完全集中到一隻手指上,向著敵人一點,無論敵人具有絕世武功,就算有爐火純青的內家吐納絕技,經過一陽指功一點,立即打個寒噤,幾十年的苦功化為烏有!” 王重陽聽到這裡,陡的一震,連忙問道:“師父,這種指功是不是點到敵人的身體上,方才發生效用呢?” 他這一句問得非常聰明,因為武林名家對敵,譬之高手奕棋,對方一招發出,自己已經料到他第二招的所指,拳風腿影還未接實,立即倒縱開去,稍沾即走,絕對沒有給敵人近身的機會,在這個情形下,要想把手指撞在敵人的身體上,是談何容易的一件事! 清虛散人笑道:“你這句記問得真對,一陽指勁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七尺以內,指風一掃。敵人身體便如同觸了電一般,喪失戰鬥力量,不過一陽指功用過一回,使用的人也要休養幾天精神元氣,所以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輕易使用,你將來學會了,也要一樣,知道沒有?”王重陽唯唯諾諾。 由這天起,清虛散人便開始教王重陽一陽指的本領,如果練一指禪和金剛指的,一定由練習指勁入手,最普通的練法,就是用五行砂裝在木桶裡,鍛鍊指力,一陽張功的練法完全是內家正氣的使用,這股陽剛之勁隨時隨地。可以運用在一只指頭上發揮出來,所以清虛散人便首先教王重陽陽運氣吐納的本領。本來運氣吐納是全真派的入門功夫,王重陽未曾正式拜師的時候,已經熟練有素,可是這一次練的內功葉納又不同了!首先要溝通天地之橋,貫通脾腎二氣,把人身天、地、人三才之氣溝而為一,方才可以把一陽指勁的威力完全發揮出來,清虛散人首先把王重陽關在一個密不通風的石洞裡,這石洞只留下一條夾縫,整個洞口角用一塊石板遮住,只留下兩寸不到的一道縫隙,當周伯通奉了師父命令用石板遮住洞口時,心裡想道:“這哪裡練功,不如說是坐關吧!” 王重陽在這個密不透風的石洞裡,比起和尚坐關還要難受,因為石洞既狹窄,洞口又被石板遮住,不到片刻功夫,窟中空氣已經惡濁異常,如果換了常人,恐怕不到半日時間,已經暈倒在石窟內!王重陽卻是忍受一切苦難,依照清虛散人的指示,調勻呼吸,一吐一納,都有一定法度,和窟裡的惡氣濁氣相抗。 不過這種悶氣也不是王重陽能夠抵受,好在周伯通每日送兩次飲食進來,都移開石板,讓清風吹進米,把石窟裡的污濁空氣,去得乾乾淨淨,王重陽方才減少一點難受。 照這樣一連七天,到第八天開始,飲食由兩頓減為一頓。換句話說,周伯通移開石板的次數,也減了一次了,可是王重陽這時候卻開始不覺得難受了,飲食雖然減少,精神充沛如常。 如是者過了三個月,王重陽在石窟裡開始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雖然在漆黑無光的石窟裡,雙眼看東西猶如白晝一般,連地上的芥粒微塵也可以看出來,同時方寸靈台,十分明淨,耳朵特別尖銳,即使自己重重的呼吸一口氣,也覺得呼吸的聲音好像雷鳴一般,王重陽到了這個地步,知道自己的內丹快要修成。 要知道這裡所說的內丹,並不是前人小說裡所說狐精妖怪之類修煉的內丹,完全是人體裡面一股先天稟賦浩然之氣,這股先天浩然正氣如果能夠發揮出來,真個可以石生火,噓氣成雲。可惜世人物欲侵奪,任令浩然之氣消失罷了。 王重陽在石窟裡一連過了六個月,他在這六個月裡面,好象苦行和尚坐關一般,飲食由每大一頓改為每兩天一次,三天一次,眼睛耳朵越發空靈,差不多連洞外蟲爬走的聲音也可以聽出來,王重陽明白自己的一陽指功夫已經有眉目了!他便盤膝坐定,探出右手中食二指來.吐氣開聲,向著洞口石板一指,只聽轟的一聲,幾千斤重量的石板,當堂移開二寸! 王重陽估不到自己初試啼聲,一陽指勁已經這樣利害,不禁心中大喜,正要冉試招第二回,哪知道他心花怒放之下精神一懈,那股陽剛之勁再也提不出來,王重陽運用吐納之勁一連試了幾次,結果沒有成功,他才恍然大悟過來,運用這種一陽指勁首先要氣定神沉,心無雜念,方才可以成功。 王重陽想到這裡,又再盤膝坐定,內視屏息絕慮起來。 過了兩天,靈台漸漸明淨了,王重陽方才再施展一陽指功,這次威力更大,指風一掃,封洞口的石板當堂移開四寸,王重陽不禁大喜,正要喊出聲來。猛覺頭腦一暈,自己險些兒坐立不穩,一跤翻跌出去! 他不由吃了一驚,可是回心一想,帥父說過這種一陽指勁,最耗元神,用過一回之後,需調息好幾天,王重陽又按照全真派所傳的內功,吐納起來,過了一日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忽然聽見洞外傳來腳步之聲,王重陽傾耳一聽,原來是自己師父和師弟周伯通的聲響,不由心中一喜,正要開口呼叫,可是回心一想,還是不開聲好,聽聽師父的口氣只聽見清虛散人來到石窟外,突然咦了一聲道:“重陽真是天地奇才,我以為他至少要一年功夫,方才可以把一陽指勁練成,哪知近他在六個月之後,已經把指勁發揮出來了,照這樣看下去,三個月後,他可以走出石窟了!”說到這裡石板一陣移動,封洞石板又給清虛散人推動,將他合在洞口,移回原有位置。 周伯通道:“師父,師兄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練成了一陽指勁,把封洞大石推出五六寸一道空隙,你老人家把他合回,豈不是叫他前功盡廢嗎?” 清虛散人笑道:“你哪以知道許多?不出三月,他可以把整幅石板推跌下來,那就是大功搞成了!”說完之後,兩師徒返回百擒谷去! 王重陽聽見師父說自己的一陽指勁,在三個月之內便可以完成,精神大振,過了兩天,王重陽估量自己的元氣恢復過來了,再用一陽指勁向封洞石板一抵,只聽砰的一聲大響。石板居然移開六七寸左右,先前兩次用勁點開石板的闊度,現在一次便可以做到,可見功力倍進! 閒話少談,王重陽在石窟裡面,每隔三天或兩天,使用一回指勁,一個月後,他已約能夠一指點去,石板移開一尺。可是他每次移開。清虛散人必定給他再次合上。 到了第二個月,王重陽的一陽指功,更加精進,一指點去,封洞石板移開二尺,比起初練之時,功力何止進步數倍! 到了第三個月開始,王重陽一指點去,整幅石板,轟的一聲,倒了下來,清虛散人看見這個情形,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好!一陽指成功了!” |
32 闖西山巧逢群丐會
王重陽由石窟裡面一個飛身跳了出來,藉著陽光一望,原來這塊封洞石板,向著洞口一面,現出累累指痕,深淺不一,自己在開首三個月內練指功時,指頭留下來的印痕不過幾分深淺,可是由第四個月開始,指痕入石已經盈寸,練到最近的一個月,自己一指插去,已經入石五寸了! 周伯通在旁邊看了,不禁舌矯不下,說道:“好難練的功夫,如果是換我,一世也給不成呢!”周伯通真個沒有說錯,一陽指這種本領,並不是人人可以練的,後來王重陽的這種一陽指功,不過及身而止,他門下的弟子全真七子,沒有一個能夠傳授這種本領,絕技自身而斬,這是後來的話,按下 再說王重陽練成了一陽指功之後,清虛散人十分高興,嘉勉了他一番,又另外傳授了一些關於運用指勁的口訣,大約又過了半年,連同先前練指功的半年在內,他在嵩山百禽谷內差不多有一年光景了,清虛散人便吩咐王重陽再下嵩山,他向王重陽道:“徒兒,今回是你第三次下山了,自從傳了你一陽指勁之後,為帥本身技業,已經傾囊相傳,再也沒有更高深的本領教給你了,不過你現在的造詣.在江湖上已經罕逢敵手,但是你對於本身的技業,要好燈的運用,千萬不要濫殺,你知道嗎?”王重陽唯唯應命。 清虛散人這次指示他到北方一行,四年以前,王重陽到過北方一次,不過他的足跡只及齊魯而止,即是現今山東一帶,清虛散人卻叫王重陽這次到幽燕一行,尤其是長城以外的地方,更要涉獵,因為燕趙一帶自古以來,最多英雄豪傑之士,他吩咐王重陽切要多結交一些江湖上的能人,王重陽秉了師命,離嵩山向北進發。 一個月後,王重陽到了燕京,燕京即是今日北京,宋朝一代由開國起,燕京始終沒有歸入漢人版圖,因為五代殘唐時代,後晉的石敬唐為了自己要做皇帝,藉契丹兵滅了後唐,割燕雲十六州給契丹,作為酬謝,契丹就是後來的遼國,遼國首都就設在燕京,宋朝剛才開國便和契丹打幾場大仗,結果都是敗多勝少。 宋真宗時遼國更加大舉入犯,逼宋室締澶淵之盟,最終北宋這一代,始終向遼屈服,更談不上收回燕雲十六州了! 王重陽到燕京時,遼國剛剛被巾幗國吞滅,金主完顏阿骨打改稱燕京為“上京”,京城又現了一番新面目。 王重陽由承天門進城,忽然看見大街上走過一群衣衫濫褸的人,個個蓬頭垢面,背著麻袋,一望而知,是淪落卑田的乞丐,可是每個人的手裡,個個都握著一根朱紅色的短棍,王重陽看在眼裡,心中暗暗納罕。 他走不到兩條街道,又看見幾批乞丐經過,這些乞丐手裡也一件手握紅棍,王重陽忍不住了,向路邊一個賣缽糕的老頭子問道:“老伯,這些乞丐怎的個個手裡握著棍,他們是不是今天有喜慶?” 那老頭子笑道:“那當然啦!今天南北丐幫在燕京城外西山大聚會,公推幫主,是他們大喜的日子,所以燕京城的叫化,個個都手執紅棍呢!” 王重陽差異的問道:“哦!原來乞丐也有幫主,也有頭兒,那真是奇聞了!” 賣缽糕老頭子冷笑道:“乞丐雖然下賤,也是人呀,怎能沒有幫主,比如我們一般人,也有皇帝,客官你到西山看熱鬧吧!丐幫公推幫主,是要經過比武的,哪一個本領高強,才可以做幫主哩!” 王重陽一聽有比武,不禁心中暗喜,想道:“我真個來得及時,剛好撞上丐幫推舉幫主的大典,很好,讓我看看丐幫有沒有出色的人物!”他想到這裡不向城內走了,徑自奔西直門,向著西山走去。 西山本來是燕京郊區的名勝,王重陽走到西山下,只見山麓黑壓壓的坐滿了人,定睛看去,原來是無數的叫化,老的少的,醜的俏的,個個鶉衣百結,簡直是乞丐大集會,人數何止四五千之眾。 這些乞丐每個人都坐在一個麻袋上,人人手裡拿著一根紅色短棍,別看聚了這許多的人,個個都是神色沉默,肅靜無嘩,四五千人之中,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的說話。 王重陽是十分細心的人,他看見幾千乞丐聚在西山下,表面看來是雜孔無章,其實他們坐的位置卻是依照太極乙字圖形,正中一個小圓圈內坐著一十六人,大概是南北丐幫的頭兒,有幾個相貌清奇,有幾個年近古稀,每個人的跟前放了八個麻袋,這十六個人的神情非常肅穆,個個繃緊了面,十六人的中間,放了一支色如翡翠的綠竹仗,在場許多人的眼光,都放在綠竹杖的身上,王重陽十分納罕! 過了一陣,那十六個乞丐頭兒,齊齊站起身來,面朝西山,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方才回過身子,面朝圈裡,內中一個半登耄耄,鬍鬚花白的老乞丐向群丐高聲叫道:“各位苦兄弟們,今天是我們丐幫公推幫主的日子,南北十六省的兄弟同時到了!因為邱故幫主在生之前,沒有立下遺訓,冊立哪一個人繼任幫主,便猝爾仙逝了!因此我們今天推舉幫主,完全是採用公開比試的方式,凡是丐幫兄弟,不問哪個人,如果自以為可以做幫主的,便把他本身絕技顯出來,哪一個能夠本領服眾的,便領受這根綠竹枚!”這老乞丐說到這裡,群丐一齊哄動,發出了如雷的掌聲和呼叫。 乞丐也公開推舉頭兒,這個來是一件相當滑稽的事,可是王重陽卻不敢小視了這一班人,因為這十六個丐幫頭子,雖然其貌不揚,個個都是兩太陽穴鼓起,二目眼光炯炯,一望而知,是內功湛深的人物,換句話說,這十六個代表南北十六省丐幫幫主,已經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手了!今日這一場聚會,恐怕相當熱鬧! 果然不出所料,說話的人正是湖南省丐幫的頭兒,名叫齊金鐘,他的外號叫鐵行腳,齊金鐘說完了這句話,旁邊幾個丐幫頭子已經叫了起來:“三公公,你老人家齒德俱尊,已經可以做我們的幫主了,為什麼不順理成章的,接過綠竹杖呢?” 齊金鐘慌忙擺手道:“哪裡話來!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我們已經老朽,不中用啦!”話雖然這樣說,眉目間不期然露出得意顏色來,這時東面的丐群,走出一個人來,年約四旬,面孔清瘦,卻是長了一頭癩痢,他走到十六省丐幫頭子的跟前,深施一禮。 齊金鐘道:“禿子阿四,你要做幫主嗎?你有什麼出色本領,顯現給眾人看?” 這禿子阿四真名叫做褚阿四,是湖北省丐幫裡面一個出色人物,有個外號叫癩頭鱉,因為他水裡的功夫很好,所以有這叫外號。 褚阿四道:“三公公,說起來真慚愧,我並不是妄想幫主大位,不過帶起頭來,給大家湊熱鬧罷了!”他說著搬過三塊石頭來,這三塊石頭都有磨盤般大,至少有四五十斤重,禿子阿四首先用雙手捧起一塊大石來,振臂一拋,幾十斤重的大石頭,如飛彈丸,滴溜溜的拋起三丈多高來,力盡了方才落下,禿子阿四把頭迎著落石一頂,嘩啦啦,一塊石頭被他的天靈蓋撞成粉碎! 群丐不禁轟然叫好來,王重陽也暗裡佩服,這禿子阿四用的雖然是油錘貫頂的功夫,可是外壯功夫練到他這個地步的,也是不容易了! 因為幾十斤重石塊由高空跌下來,常人遇著已經成了肉餅,要不傷已經難,何況把石頭撞碎呢?禿子阿四面不改色,又由地上抓起第二塊石頭來,向上一拋,這一下拋得更高,滴溜溜飛起四五丈,方才再跌下來,大家以為他這回又用油錘貫頂的功夫了!哪知道大謬不然,禿子阿四這回卻打了個跟鬥,頭下腳上,雙手支地,兩腳朝天,那石塊由半空落下來,禿子阿四雙腳向空一撐,恰好和大石迎個正著,嘩啦啦!這塊大石也粉碎了!群丐又是一陣喝彩,褚阿四一個跟鬥,翻過身來,單臂向地一抄,舉起第三塊石頭來,向著空中一擲,這回大概是單臂的緣收,石塊只拋起一丈多高,便向下落,禿子阿四挺起胸膛一頂,整個胸脯和大石迎個正著, 。第三塊石頭也粉碎了! 褚阿四連用三個不同的方式,運用身體上三個不同的部位,連碎三塊磨盤大石,面不改容,南北群丐歡聲如雷,尤其是湖北幫的乞丐,個個叫喊起來:“褚阿四,你可以拿綠竹杖,繼位做幫主了!” 禿子阿四得意洋洋,正要衝著十六省的丐幫頭子說話,北面的群丐裡,突然走出一個人來,這人是五十不到的年紀,青瓜臉,三角眼,陰沉沉的一張面孔,頭頂覆了一層亂蓬蓬的短髮,身子瘦長,宛如竹篙,他慢吞吞的走出來,冷冷說道:“褚阿四,你要做幫主嗎?也得問問我呀!” 禿子阿四認得這人是江蘇丐幫裡面的厲害人物,叫做冷無常金三元,此人武功據說深不可測,在丐幫裡有名脾氣古怪,與人落落寡合,褚阿四看見冷無言不遜,心裡雖然慍怒,表面上卻不能失禮,只好賠笑說道:“原來是金三爹,失敬失敬,我禿子阿四是何等樣人,豈敢窺伺幫主大位,不過拋轉引玉,引出我們丐幫各位高人的真實功夫罷了,金三爹,你老人家大概要下場指教我吧!” 金三元陰測測地說道:“指教這兩個字,我金老三可不敢當,你剛才用頭頂碎石頭的功天,很不錯呀,我金老三站在這裡,任你撞上三頭,如果你撞得我退後半步,我金老三代表江蘇丐幫擁戴你做幫主便了!”金三元說到這裡,回頭向北面群丐道:“各位兄弟有破碗沒有,快斟兩碗水來!” 丐群裡起了一陣騷動。江蘇幫人從裡走出兩個少年乞丐來,端過兩個破碗,送來兩碗清水,金三元接了兩只破碗,平伸雙掌,把兩碗水托在掌心,叫道:“褚阿四,你如果能夠撞得我身子動一動,這兩碗水傾瀉下來,哪怕一點一滴之微,也算你贏,這樣便宜,你大概沒有理由不肯吧!” 禿子阿四看見金三元擺出這兩碗水來,對自己分明藐視已極!不禁勃然大怒,他明明知道金三元這人,外號叫冷無常,顧名思義,可知道他的陰險程度了1!這人自小練了一身陰柔氣功,自己一出頭便撞見這個棘手傢伙,絕不能不小心,也不能夠示弱,禿子阿四冷笑說道:“哦!原來金老爹還用兩碗水來指教我,那好極了,我褚阿四就捨命陪君子吧!”剛才說完了這句話,褚阿四陡的彎腰,挺起癩痢禿頭,呼一聲向金三元中腰撞去! 金三元不慌不忙,卓立不動,禿子阿四一頭撞來, 兩聲,撞中他的左肋。金三元瘦如竹篙的身體,動也不動,褚阿四猛覺自己腦袋,好象撞入一堆棉花裡面,輕飄飄的完全沒有受力之處,不禁大吃一驚!他忙不迭的向後倒竄出去。定睛一望,金三元受了自己一頭,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裡,手裡兩碗水全然不動。蘇幫群丐立即發出一陣喝彩聲音來。褚阿四又驚又怒,更不服氣,猛地把頭一低,再向金三元胸腹撞去! 褚阿四這一下用足十成氣力,比起頭一回用力還猛,他暗想自己這一鐵頭,縱然沒有千斤之力,至少也有八百斤氣力了!金三元的內功無論怎樣精妙,也受不了自己這一羊頭。 哪知道這回金三元卻不同了,他胸腹微微一凹,這一頭撞到金三元的身上,金三元的肌肉突然一卸,褚阿四的頭外表似乎撞著了金三元,其實卻撞了個空,禿子阿四因為用力太猛,收不住腳,叭噠一聲跌倒在地,變成狗兒吃屎一般,群丐哈哈大笑! |
33 較技西山群丐顯絕藝
褚阿四撞人不成,反而出醜,不禁惱羞成怒起來,一個翻身跳起,騰地飛起一腳,猛向金三元右臂肘尖踢出,他這一腳如果踢中的話,金三元右手那碗水不免要傾瀉在地,不過他這一下也還犯了比武規矩,因為金三元聲明只受褚阿四三頭,並沒有說要受他的拳腳,蘇幫群丐不禁大嘩!金三元面帶冷笑,巍然不動,褚阿四的腳尖眼看就要踢中他的手肘,說時遲,那時快!冷無常右手衣袖的破洞裡,突然忽的一聲,鑽出一個花綠色的小蛇來,向褚阿四腳面閃電似的咬了一口,褚阿四哎喲一聲,撲通,一屁股坐倒在地! 金三元居然用毒蛇傷人,湖北幫群丐不禁一聲大嘩,群情洶湧,立即跑過幾名好手來,就要向金三元撲上,湖南幫的丐頭鐵行腳金鐘,立即抄起綠竹杖來,向著地上一頓,喝道: “停手!你們眼裡有家法嗎?”說也奇怪,那幾個湖南丐幫的人,立即弓身躬背,向綠竹杖行了一禮,退回人叢裡去。 齊金鐘用綠竹杖鎮住了湘帶群丐的騷動,方才向金三元喝道:“三元,你為什麼違背比武規矩?川藏在衣袖裡的青竹蛇兒傷他?” 冷無常面上肌肉紋絲不動,從容答道:“啟稟前輩,禿子阿四違反前言在先,晚輩曾經說可以用身體受他三下羊頭,並沒有說過要挨他的拳腳,他兩次用頭攻失敗,居然惱羞成怒,飛腳踢起晚輩來,晚輩迫不得已,才用豢養的毒蛇咬了他一口,這叫做以牙還牙。各位前輩,這可對嗎?” 王重陽聽得清楚,心中想道:“這姓金的口氣狂傲,分明不把丐幫幾個長老放在眼內了!” 這十六個丐幫長老,雖然知道金三元說話狂妄,可是禿子阿四犯規矩在先,自己也難為左右袒,齊金鐘道:“不管哪一個不對,三元,你把解藥拿出來吧!”凡是豢養毒蛇的,多半隨身帶有解藥。 金三元哼了一聲,拿出一瓶藥散來。禿子阿四這時侯已經痛得躺在地上,右腿粗得象水桶一般,肌肉黑中帶緊,烏黑晶亮,由兩個小丐攙扶著,不住呻吟。金三元拿出解藥,招這兩個小丐上來,傳了他外敷內服之法,褚阿四雖然萬千痛恨,可是為了顧性命要緊,不能不照他說的服食敷治,過了半響,褚阿四右腿的腫脹,漸漸告消,湘幫又走出八名丐頭來,把禿子阿四扶回人叢裡面將息去了。 金三元勝了一陣,得意洋洋,傲然站在場子中心,高聲說道:“哪一位要做丐常頭子的,只管出來向我金老三討教!”他這幾句話的口吻,在然以未來丐幫領袖自居了!在場中的一十六名丐幫頭子,個個憤怒異常,不過褚阿四飛腳踢人,違反比武規矩在先,也難怪金三元用毒蛇咬人,潛使暗算在後,而且經過這場比試,金三元武功造詣的確比禿子阿四高強,也是不可否認的事,所以丐幫十六名長老儘管對金三元不滿!也不能夠說什麼話。 金三元這邊一言甫罷,南面的丐幫裡,卻走出一個體格瘦弱,三十歲年紀不到的乞丐來,哈哈笑道:“金老三,你臂膊間兩條毒蛇是怎麼生相的?可不可以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界!” 說這話的乞丐,是安徽丐幫的路五,這位路五在江湖上向以輕功奧妙蜚聲江湖,丐幫裡的人叫他做追風路五,他在皖幫群丐裡只能算是晚輩,居然向金三元挑戰! 金三兒看見路五斗膽上前,要自己拿出毒蛇來,不禁氣向上衝,冷笑罵道:“五哥兒,你要看我的毒蛇嗎?你是不是本身也豢養著毒蛇,要跟我的毒蛇比較!” 原來北宋以前的叫化子,多半有一套弄蛇的本領,他們多數運用口笛指揮自己養馴的蛇,做把戲給人看,順便乞錢。路五哼了一聲道:“金三爹,我路五雖然是個晚生下輩,本領膚淺,卻最討厭長蟲,一個人有真實本領,何必要用蛇來咬人,我要見識你老的蛇,諒是要看看你老的蛇是怎麼生相的,然後把它打死,為世除害!” 金三元呵呵狂笑道:“打死我的蛇嗎?好大口氣,來來來,我倒要瞧瞧你怎樣打法?” 冷無常說著把兩只破衣袖向上一卷,漆黑如墨的鐵臂上,果然蟠結著兩條青竹蛇,這兩條青竹蛇足有拇指粗細,三尺多長,在金三元的臂上盤了幾匝,一看見了生人,這兩條青竹蛇紅舌吞吐,噓噓怪響,眾丐看見金三元養了這兩條兇惡的毒蛇,個個舌矯不下。 原來青竹蛇雖然口牙奇毒,身體十分細小,一尺以上的青竹蛇,已經少見,金三元這兩條青竹蛇,長凡三尺,至少養了十年以上,路天卻是絲毫不懼,他向金三元道:“金老爹,請你恕怪無禮,我在十下數字之內,準保可以打死你左臂的毒蛇,再念十個,連你右臂的毒蛇也可以同樣打死,我打蛇的器械,十分簡單,只用一根藤棍便行來!”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皖幫群丐首先拍起掌來,有如春雷乍動,還有人尖聲喊叫道:“好大的本領呀!” 金三元聽說路五可以在二十個數目字內,打死自己馴養了十多年的青竹毒蛇,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大口氣,我金老三二十年來,還是初次見著象你這樣瞎說大話的人,真是後生可畏,不過話得說明一句,只準你用藤棒打蛇,絕不準你用暗器傷害它,不然的話,我了要對你不客氣,知道沒有?” 路五笑道:“那個自然,金老爹,找現在可要動手了!”一言甫罷,伸手一捋腰間,霍霍兩聲。追風路五已經把一根三尺長的紫藤桿棒掣在手裡了。 冷無常金三元把雙臂向左右一伸,路五陡然唱道:“一!”左手向外一揚,嗤嗤,射出兩支金針來,他這兩支金針並不是射向青竹蛇,卻射在金三元左臂“曲池穴”上,金三元冷不防他有這一手,左臂登時麻木不仁,路五叫道:“二!”紫藤桿棒一落,刷啦,打在金三元左臂毒蛇的七寸子上,凡是毒蛇之類,最忌藤棍打擊,那青竹蛇負痛之下,尾巴一甩,跌下地來,追風路五手急眼快,隨口喊道:“三!”不等那青竹蛇昂頭來咬,紫藤棒向下一截,恰好戳中蛇頭,這一點一戳的力量,非問小可!竟把蛇頭活生生的戳做兩半,尾巴甩了幾下便自一命嗚呼! 追風路五打死第一條毒蛇,不過三下數字,金三元又驚又怒,叫道:“小子!”底下你敢使詐四字,還未來得及說出,猛覺右臂肘一麻,自己的寸關尺脈左右兩旁,各自著了一枚金針,登時連右臂也不能動彈了!追風路五依樣葫蘆,口喊一字,用藤棒把右臂上的青竹蛇打了下來,第二下把蛇頭七寸子打中,第三下便把青竹蛇活生生的打死了! 群丐歡聲如雷,冷無常過了一陣,方才把臂腕上的金針起了下來,怒吼一聲:“小子! 你居然用暗器!”舉手一掌,猛向路五左太陽穴打去! 路五托地向後一跳,大笑說道:“金老三,我並沒有用金針射你的蛇,我只射你的手臂呀!”眾丐哄然大笑,金三元怒如瘋虎,冷峭的面孔也漲成赤紅色,展開自己生平絕技龍虎化象拳來,密如風雨也似,向路五連連襲擊,路五左閃右跳,把他這一連串攻擊,完全用小巧綿軟的身法躲開,金三元氣得哇呀亂叫! 本來金三元的武功造詣,和追風路五不相上下,如果論起功力的探厚來,比較路五還要稍勝一籌,可是追風路五這人,卻是十分的鬼精靈。他首先打死了金三元兩條毒蛇,故意出言挖苦,激起對方的怒氣來,然後用遊鬥的方法,只守不攻,消耗對方氣力,路五展開“八步趕蟬”的功夫來,東一跳西一竄,金三元攻向東面,他立即跳向西邊,向西邊攻過來,他又繞向難免,象這樣捉迷藏一般,進撲了幾十個來回,金三元漸漸額上見汗,心氣浮躁,路五趁他額汗如雨的時候,突然一個回身繞補,用了個”金雕振羽“的招數,反手一拳,照金三元下額打來,金三元喝了聲:“該死小在!”用擒拿手一抓他的脈道,哪知路五這一著是虛招,金三元右手五指才向前一伸,路五底下已經飛起右腳來,砰 兩聲,踢中金三元的小腹,金三元哎喲一叫,好在他的外壯功力還好,身子晃了兩晃,沒有倒下,路五一腳踢中金三元,藉力使力,用個“金鯉穿波”之勢,向旁邊竄了開去。 金三元吃了一腳,更加暴怒如狂,瘋虎也似的撲上來,這回他不用空手了,解下腰間的鐵連環來,金三元這鐵連環是一連串十八個圈子,精鋼打造,光閃閃的,這串鋼圈圈子大如茶杯,一使開來,有鋼鞭的用法,而且舞動之下,鋼圈互相擊撞,發出噹噹響聲,擾亂敵人心神,有攻心的奇效,金三元鐵環出手,“金雞啄粟”,“抽撤連環”,刷刷,一連兩招,猛向路五背心攻到。 路五不慌不忙,也拔出紫藤桿棒來,用個“梅花落地”,塌身向下一矮,一個盤旋.讓過了鐵連環,接著使個“犀牛望月”,回棒向後一掃,甩打金三元的下盤,金三元用個“白鶴沖天”向上一跳,讓過桿棒,鐵連環向前一遞,抖得筆也似直,使個“銀蛇穿塔”的招式,直點追風路五赤堂穴,路五突然一個“怪蟒翻身,反閃到金三元身後。 金三元這時候雙腳還未著地,他吃了心浮氣躁的虧,只顧攻人,自己沒有防備,鐵連環走了空招,身子向前直撲出去,追風路五趁勢把紫藤桿棒向前一送,恰好點著金三元左邊耳門,這一桿恰好戳中“竅險穴”,金三元當堂一陣天旋地轉,叮噹,鐵連環當堂出手,撲通,一跤跌倒在地,再也掙扎不起來了,皖幫眾丐一陣吶喊! 金三元這一倒下,除了蘇幫眾丐心裡有點不憤,說路五不是用光明正大手段取勝之外,其他的乞丐看了,比起吃雪還涼,人心大快,十六個丐幫長老,不約而同的想道:“路五這一番教訓得他好!” 路五打倒了金三元,一收紫藤桿棒,上前向丐幫著告罪,齊金鐘道:“你這一回智殺毒蛇,不算犯規,退下去吧,不要再胡鬧了!”追風路五就要唯唯退下。 冷不防東西人從內,搖搖擺擺,走出一個中年乞丐來,這乞丐頭頂半禿,矮胖如缸,家一尊彌勒佛似的,模樣十分滑稽可笑,他向路五招呼道:“餵!姓陸的,你外號叫追風路五招呼,輕功一定好極了,我跟你比一比輕功怎樣?” 路五認得這人是河南丐幫的有名人物,名叫做梅鹿子,別看他的長相不濟,卻有一身驚人本領,他的外號叫鐵掌仙猿,也是以輕功絕技見勝於世,路五只好站定腳步問道:“梅兄要指教小弟嗎?再好沒有,可不知道要怎樣的比法?” 梅鹿子冷笑一聲,他指了指西山南麓下面一段石樑,這段石樑由山腳通到山上,是有五十多丈,可以一直通到半山的碧霞嶺,梅鹿子高聲說道:“姓路的,我和你兩個人一先一後,用輕功攀上石梁,在石了盡頭處插一根竹竿,方才下來,哪一個上落快的算贏,這個比法你以為怎樣?” 路五一看這道石梁,高度有五十丈,即是五百多尺,上去再次下來,一來一回有千多尺,憑自己的輕功,也還可以應付,他點了點頭道:“這個比法很好,可是我們兩個人又不是同時上去,怎樣判決哪一個快,哪一個遲,這還得要說明在先哩!” 梅鹿子哈哈笑道:“這有何難!我們截兩根麻繩,長短相同,哪一個人先上去,用火點著一根繩子,讓它慢慢燃燒,如果那個人跳下來,我們立即用腳把火踏熄,第二個人上去也是一樣,事後把兩根繩子一比並,哪個人點燃過的繩子長,也即是那人上山下山的時間短,就算他佔勝了!” 路五為人也很精細,他想著點火計算這個法子也很好。可是關鍵在於要有一個持正不阿的公證人,不然的話,對方可以隨時搗鬼,或者用油,或者用水把繩索泡製過,那樣一來,自己就要大大吃虧。梅鹿子見他遲疑著不肯回答,已經猜出他的心理來,笑道:“路五,你怕我在繩索裡做手腳是不是,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把兩根同樣繩子交給本幫一位長老,由地點火,這一來你儘可以放心了!”梅鹿子說完之後,哈哈大笑! 路五不禁赧然,梅鹿子果然取出一根草繩來,截成兩段,長短都是一樣,遞到卜十六名丐幫長老的手裡,由他們看了一遍,看過兩根繩都是一樣乾燥,沒有油浸,大家認為滿意了,方才分別給兩個長老執管,一個是齊金鐘。還有一個叫沈白泉,沒人手執一段,梅鹿子道:“路五兄,請你先上去吧!” 路五答應一聲,他首先向丐幫長老行了一禮,叫道:“有僭!”雙腳一點,身子便象弩箭脫弦也似,直竄起三丈多高來,向石樑上一落,齊金鐘立即點起火繩來,只見路五果然不愧有追風的外號,一個身子在石梁上,蜻蜓點水也似,倏起倏落,不到頓飯功夫,已經到了石梁盡處,他摸出一根短竹來,向石樑旁的泥土一插,更不停留,又再盤旋而下,只見他疾如雷光火石,連連飛躍,下山時比上山更快,一忽兒便走盡石梁,離地三丈左右,忽然雙臂一振,象一頭鳥也似的飛躍下來,輕飄飄落在平地,身法美妙好看已極,眾丐彩聲雷動,連連拍掌。” 齊金鐘踏熄火火,把草繩量了一量,追風路五上去這一忽兒功夫,草繩只不過燒去了一尺左右,這份輕功總算難能可貴,梅鹿子記好了尺寸,向各人道:”五兄輕功造詣如何,大家有眼共見。今回讓我來試了!” 沈白泉立即點起火繩,梅鹿子不慌不忙,跑到石梁下山,也不見他怎樣聳身作勢,足夫尖地上輕輕一點,呼呼,居然用“鷂子鑽天”的輕功,平空拔起五六丈來,向石樑上一落,只見他在空中一個轉身,居然不用雙腳著地,卻是頭下腳上,雙掌向石樑一撐,梅鹿子有個外號名叫鐵掌仙猿,這時候展開鐵掌功夫來,只見他用雙掌向石上一拍,身子便騰起老高,當他向下一落之時,又用手掌一拍,身子再次騰起,下面眾丐見了,就見梅莊子好象一具彈簧也似的,隨彈隨跳,不到片刻,已經升到石梁盡處,他把一根短棍向泥土一插,和路五的竹棍一排並立,打了一個跟鬥,再瀉下來,這一回他不用手掌了,只用腳跟一頓一點的,飛瀉而下,一忽兒到了山半,離地還有十丈左右,他卻一個跟頭,頭下腳上的跌下來,好象殞石一般,眾丐不禁一聲大喊,以為梅鹿子半途失足,這一回怕不跌成肉醬! 哪知道梅鹿子這一個跟鬥翻下來,是故意的,他在眾丐驚叫聲中,離地不到一丈,忽然一個轉身,由頭下腳上變了雙腳向下,四平八正的落在地上,這一下眾丐完全哄動,喝起連環大彩來,路五一看這個情形,知道自己的輕功和梅鹿子還有一段距離,當下一聲不響,返入人群裡面去了! |
34 雙拳爭霸丐幫得真主
梅鹿子這一下輕功絕技,真稱得起威震全場,別道南北眾丐,沒有一個有這樣本領,就是丐幫長老之中,也沒有幾個能夠有他這樣造詣,沈白泉手上草繩,只點燃了七寸五分左右,不禁舌矯不下。梅鹿子雙手又腰,傲視全場,叫道:“哪一位兄弟有我這樣輕身本領呢?如果沒有的話,這支綠竹杖我是要定了!” 話未說完,眾丐中已經有一個冷笑著走出來,這人看去不過三十歲年紀,單衣幅巾,衣衫破綻了好幾處,卻漿洗得十分乾淨,文質彬彬,如果不是雜在丐幫人叢裡,真有幾分象一個讀書人。 梅鹿子認得這人,姓洪名通,是*湖南丐幫裡的人物,這人從來不曾聽說他會武藝,在丐幫裡也籍籍無名,他居然走出來向自己挑戰,梅鹿子有些吃驚,喝道:“老洪,你要跟我比試輕功,是與不是?” 這個洪通就是後來五老裡面的洪七公,只見他含著一面滑稽的神氣,說道:“梅老二,一個人單是輕功好便行了嗎?老鼠的輕功不是很好嗎?可以攀牆走木,可是一見了貓兒,馬上屁滾尿流,螞蟻的輕功也很好,可以站在樹葉上過河,但是不經人用指頭一捏,可見一個人輕功再好,也不見得就天下無敵呀!” 梅鹿子勃然大怒,喝道:“很好,姓洪的,你說我的功夫不行,我們大家就來較量較量!” 洪通笑道:“較量什麼?比賽誰吃飯多,還是比賽誰拉屎快?”眾丐哄然大笑起來。梅鹿子怒不可遏,颯颯兩掌,其疾如電,猛向洪通身上打去。 洪通笑嘻嘻的,挺立不動,梅莊子一掌打來,打中他的胸腹,洪通叫道:“哎呀!沒有打著!” 原來梅鹿子的掌鋒才一沾著他的衣衫,洪通肚皮微微一凹,身子向後一縮,梅鹿子鐵掌雖然打中他的身體,卻發不出掌勁,鐵掌仙的第二掌向洪通打去,啪的一響,又打中他的面門,洪通左面肌肉突然一滑,這個情形好比冷無常金三元先前戲弄褚阿四一模一樣,不過他的肌肉運用,比起金三元來,高強何止十倍。 梅鹿子這一掌如同打在一層厚稠稠的油脂上,完全沒有著力的地方,鐵掌仙猿不禁大驚,連忙把右掌往回一收,洪通卻用手摸了摸自己面上中掌之處,笑道:“你的外號叫做鐵掌仙猿,其實這樣的掌,連紙糊也不如。恐怕豆腐也切不開裡!” 梅莊子雖然狂傲,卻是識貨,他知逍這姓洪的,居然有易筋卸骨的功夫,這一下非同小可!把剛才滿腔驕傲之氣,去個乾乾淨淨。梅鹿子哈哈一陣狂笑道:“老洪,看不出你還有幾手本領,那好極了,找們兩個人就比一比試,看哪個做幫主吧!” 洪通笑呵呵道:“梅老二,你很想做幫主?是與不是?做幫主有什麼好?反不如無拘無束,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吃飽了睡好覺!” 梅莊子厲聲喝道:“洪通,哪一個跟你開玩笑,要動手就動手,哪有這樣多的囉嗦和廢話?” 洪通狂笑起來,說道:“哪一個跟你囉嗦,哪一個和你玩笑,我問問你,你還用跟我比試嗎?剛才我讓你打了兩掌,你可有傷著我一毫一發沒有?” 梅鹿子恍然大悟過來,這姓洪的在丐幫裡平時雖然沒有什麼名頭,武功卻是深不可測,自己演了一回輕功,超距千尺石梁,消耗了不少真力,如果再跟他動起手來,恐怕未必佔得便宜,一個不巧還要落敗!他只好強忍忿怒,說道:“好好!比拳腳沒有意思,不問哪個打勝打敗,損害難免,我們比賽隔空換掌如問?” 他說著走回豫幫群丐望面,拿了五支蠟燭出來,把它們一一點燃,又取了五個盛載冷飯殘羹的竹籃,擺在地上,將五支蠟燭滴下油脂,牢牢粘住了藍底,這樣一來,變了五只竹籃點了五支蠟燭,他再把兩支一丈長的竹竿直立在地,兩根竹竿之間,穿了一根繩索,他再把五個盛蠟燭的竹籃,掛在繩上,山風吹過,竹籃搖來擺去,燭火搖曳不定。 梅鹿子掛好竹籃,方才向洪通喝道:“姓洪的,我在十步之內,打熄這五支蠟燭給你看!”話未說完,雙袖一卷,腰背前俯,兩雙瘦臂上的青筋,條條脹了起來,全身骨節格格連聲。 大家一看梅鹿子這份身手,便知道他的內功不弱,暗裡喝彩,說時遲,那時快!梅鹿子猛然腳尖一點,身子疾如流水行雲也似,繞著竹竿走了幾匝,突然舉手一掌,向第一只竹籃打去! 他距離第一只竹籃七八步左右,一掌推出,呼聲風響,竟把籃裡燭火一下打滅,蠟燭卻沒有傾跌,竹籃也沒有翻下來,大家看在眼裡,不由喝了一聲彩,梅鹿子打火了第一支燭火,更不怠慢,腳下一個“移宮換步”,身子一圈一旋,右掌往回一掃,呼聲風啊,第二支燭火又打滅了。 這次他打滅燭火是在五步之內,竹籃打了一個跟頭,梅鹿子再挺身進步,雙掌一送,“二龍一蟒”,“飢鷹振羽”,左右一分,呼呼,又把第三、第四兩只籃上的燭火打火,火星蓬蓬四射。 梅鹿子這一下同時打滅兩支燭火,本領煞是驚人,他霍地向後一退,雙掌並伸,用了個“推窗望月”的招式,兩只衣袖向外一掏一擺,呼呼,又把第五只竹籃打了一個滾轉,燭火消滅,眾丐喝彩不已! 王重陽卻是個會家,不由發出全心微笑,因為梅鹿子的內功雖然驚人,還個曾到上乘地步,他要藉著行卷飛步之勢,以及利用衣袖帶起來的風力,把竹籃弄得凌空滾轉,方才可以把燭或打滅,可見他的內力還不能持續,打滅五支燭火,也要用四個不同招式,分開四次使用內力,方才完成,嚴格的說一舉,連劈空掌的造詣也未完成哩!他正在這樣想,洪通已經哈哈大笑! 他狂笑了一聲,方才說道:“班門弄斧,這就叫做劈空掌嗎?別丟人啦!好好的回去練幾年吧!” 丐幫一十六名長老也看出梅鹿子取巧的地方來,諳贊洪通心思精細,梅鹿子惱羞成怒,喝道:“我隔空打滅燭火,用的還不是劈空掌嗎?口說無憑,你如果有本領,也可以照樣打滅給大家看看啦!” 洪通坦然一笑,便吩咐一名乞丐上前把五支蠟燭火重新點著,然後從容不迫的走過來,距離蠟燭還有十步左右。洪通陡的一揚右手,掌心向外一吞一吐,一聲風響,正中的一只竹藍裡的燭火立即熄滅!迅快異常,竹籃只是微微一晃,梅鹿子不禁大駭! 洪通隨手打滅第一支燭火,接著一個“摟膝拗步”,繞了回來,漫不經意的把兩手一揮,呼呼,發出兩股勁風,又把第二只竹籃和第三只竹籃的燭火打滅了。 梅鹿子打滅這三支燭火時,要連換三掌的功夫,洪通手便打滅兩支燭火,只此一端,勝負已判,還有第四只籃和第五只籃兩支燭火,洪通並不逼上前去,就在距離一丈左右,腳上旋風似的一轉,“怪蟒翻身”,呼呼,反背發出內家掌力來,居然不用眼睛去瞧,掌力到處,兩支燭火齊齊熄滅。 洪通一連打滅了五支燭火,全是竹籃微微搖動,繩索不動,行家眼內一望而知,他的武功造詣比梅鹿子高出何止數倍,眾丐歡聲如雷,有人高聲喊道:“這才是我們的幫主哩!” 梅鹿子看見眾丐給予洪通的彩聲,比起自己的彩聲還要熱烈十倍,不禁惱羞成怒,他冷笑一聲道:“姓洪的,少要得意,掌力打燭火這類本領。不外雕蟲小技罷了!你如果要把我折服,乾脆比兵器吧!”話才說完,他仰手向腰一捋,嘩朗朗,抖出拴在腰間的亮銀骷髏鞭來。 他這骷髏鞭比起普通的鞭還要長,長度足有七尺,鞭身銅環卻是打成一個個骷髏頭骨的模樣,梅鹿子外號叫鐵掌仙猿,不但精通白猿掌法,並且還靠這一條骷髏鞭成名江湖,他知道洪通是自己眼前唯一死敵,決意用這根骷髏鞭,施展本身絕學,和洪通決一死戰! 洪通看見梅鹿子抖出骷髏長鞭來,不禁哈哈大笑,梅鹿子忿怨說道:“你笑什麼?快亮兵器!” 洪通搖了搖頭說道:“拿刀動杖,有失今日我們丐幫大會的規矩,一個個領高強的人,何必要用兵器!”說著走到那掛竹籃的竹竿旁邊,微一欠身,已經把插入泥土的長竹,拔了一支出來,合在手裡用力一拗,竹竿斷成兩截。 洪通把兩截斷竹看了一看,揀了比較短的一截,合在手裡,這截棍約莫有四尺多長,叫道:“來吧!我就用這一根竹子,來鬥你的鋼鞭,對拆幾合,開個玩笑?” 梅鹿子看見洪通居然拿半截竹竿來鬥自己成名的骷髏鞭,不禁勃然大怒!他這一次參加西山丐幫大會,本來懷著一顆莫大的野心,要想憑著自己雙拳和鞭的絕技,以及一身過人輕功,懾服群雄,把幫主大位輕輕易易地弄到自己於裡,他知道丐幫一十六名長老,都是以元老身份列席大會,凡是長老一類人物,每個人都想享享清福,絕對沒有做幫主的意思。 至於南北眾丐之中,武功能夠達到上乘,和自己堪以比肩的,更加寥寥無幾,有如鳳毛麟角,總而言之,梅鹿子以為自己今次到來,十拿九穩,必定得償所願,誰知一次又一次的給洪通較短下去,惱羞成怒,決意痛下煞手。梅鹿子看見洪通拿半截竹竿來鬥自己的骷髏鞭,不禁怒極而笑,呵呵一陣狂笑道:“姓洪的,你真是藝高人膽大,居然要用竹竿克制我的鋼鞭了,是與不是?” 洪通從容不迫地答道:“我就是空手也一樣可以應付你的長鞭,不過你叫我亮兵器,我只有用這半截竹竿應酬你便了!” 梅鹿子見對方完全沒有把自己放在眼內,真個憤火中燒,此可忍孰不可忍,他歷喝了一聲:“小子!”右手把骷髏鞭一帶,六尺長鞭倏的翻起來,猛向洪通頭頂打落。 洪通不慌不忙,看定敵鞭來勢,兀立不動,等他的骷髏鞭距離頂門不足半尺,方才向右一旋身軀,腳下原封不動,上半身卻轉了一個圓圈,讓過鞭招,反手一竹,向梅鹿子面上點到,銳風刺鼻,神速無比 梅鹿子一驚不小!立即塌腰向地,“犀牛望月”一閃,險些兒被竹竿戳著,梅鹿子面上一紅,洪通卻是如影隨形,飛身撲到! 兩招一過,梅鹿子知道洪通的利害,別看洪通手上半截竹竿,不成兵器,可是在他于里一使開來,真個和巧蟒靈蛇互相仿佛,滑溜無比,一忽兒作五行劍,一忽兒使出判官筆招術,變化倏忽。 梅鹿子六尺長鞭居然被他這一段小小的竹竿克住,半點兒也施展不開,梅戮子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展開“八卦如意鞭”來,只見一團鞭影,漫天蓋地的使出來,剎那之間,變了一座鞭山,好象四面八方同時有十幾根鞭影打到的樣子。 洪通眼神不亂,喊了一聲:“來得正好!”身形一變,竹竿拂處,好象流水行雲,龍蛇疾走,在眾丐眼中看來,只見洪通化出什幾個影子,跟著梅鹿子十幾條長鞭,團團亂轉! 鐵掌仙猿梅鹿子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如意鞭法,在幾十個回合之內,完全使盡,兀自佔不了洪通一點便宜,他要想把洪通半截竹竿打出手去,洪通竹竿十分溜滑,一絲一毫也不叫他纏上,有時候還突如其來一兩下利害的反擊,把梅鹿子迫得後退。 梅鹿子咬牙切齒,陡地把骷髏鞭一拖,抖得筆直,居然使出花鎗的招數來,上崩下壓,裡撩外滑,鞭招所指,全是人身三十六穴。 洪通一邊動手,一邊呵呵保笑道:“你原來也會打穴嗎?今天真是行家遇著行家啦!” 梅鹿子心中氣極。把花鎗拾夾著判官筆的用法,向洪通身上著著連點,洪通一支竹竿,也使出山後楊家槍法來,縱送橫擊的相迎。 兩下鬥了二十餘合,洪通忽然叫道:“姓梅的,你的打穴個領不過如此,不足為奇,我也懶得跟你再纏下去,看吧!我坐在十招之內,打中你的穴道,不出雙腿下盤六個穴道!” 他還把自己要點的部位說出來,梅鹿子幾乎連肚皮也氣破了!說時遲,那時快!洪通突然把身一聳,憑空掠起兩丈,梅鹿子大吃一驚,正要抖手中鞭向他腳底打去,猛覺青影一閃,洪通那半截竹竿已經向他面門點到,梅鹿子把面一仰,向後倒竄出上。 洪通一著佔先,更不容情,半截竹竿疾如風雨,一連搶攻七八招,把梅鹿子追得手忙腳亂,他只顧閃展招架,卻忘記了洪通剛才說的話,洪通突然把竹竿一立,用了個“青龍卷尾”的招數,向梅梅鹿子小腹下的關元穴挑來。這是人身死穴之一,梅鹿子急不迭向上一跳。 哪知洪通聲東擊西,唱了一個“著”字,竹竿一翻,使了個“神龍探爪”,撲的一響。 點中梅鹿子腿肚的“巨骨穴”,梅鹿子哎喲一聲,左腿一麻,撲通,一屁股坐倒在地! 梅鹿子這一跌倒,眾丐掌聲如雷。王重陽也暗裡喝彩,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想不到一般人平素瞧不起的卑田院乞丐群裡,居然也有許多奇材異技的人物,單就這洪通的的本領看來,許多武林名宿也不從他的肩背呢! 洪通就在如雷的彩聲裡,躬身退下,十六個丐幫長老交頭接耳了一陣,方才由鐵行腳齊金鐘高聲宣告道:“今日比武結果,湖南幫洪通弟兄本領最高、武功為眾人的魁首,獨佔鰲頭,我們這班長老,一致認為他應該繼承邱光洛故幫主之後,做我們丐幫的幫主,領受綠竹寶杖,有哪一個不服和自問本領可以勝他的,可以出來比試!齊金鐘一連喊了幾遍,幫丐鴉雀無聲,因為梅鹿子在丐幫裡面。本領已經是頂尖的人物,無人能從,可是洪通居然能夠打勝他,其餘的人再也不敢出陣了! |
35 隔室燭隱窺秘動俠心
丐幫一十六名長老看見沒有人出陣,齊齊站起身來,每人面前鋪了十個麻袋,他們齊齊跪下,當天叩頭,叩罷三次,又再起來,齊金鐘高聲叫道:“洪通!你出來!” 洪通由人從裡走出,神情有點發抖,連聲說道:“各位長老,弟子德薄能解,委實不能……” 沈白泉道:“洪通!現在不是說這類話的時候了。你上來領受竹杖!”洪通無可奈何地過去,接過了綠竹仗,十六個長老把丐幫戒條,以及幫主身份規矩一一向洪通說明,洪通唯唯應諾,又接著跪下來,拜了天地神祗,一幕冊立幫主大典,便告完成。。 十六省丐幫頭目紛紛上前向洪通稱賀,洪通也一一答禮,王重陽看見再也沒有什麼熱鬧好看了,立即離開西山,返入北京城裡。 再說王重陽返入燕京城裡之後,就著平日所知,以及一般人的傳說,遍訪京城裡的武林人物。哪知道一見面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原來這一些人,聞名不如見面,一大半是言過其實,純盜虛聲,在王重陽眼中看來,這些所謂武林名宿。連那天丐幫幾個高手也比不上,他覺得作常失望,深覺虛此一行,就要起程離開燕京,到長城塞外去,哪知就在他決定啟程那天下午,卻發生了一件奇事! 原來王重陽到燕京之後,他仍然以讀書士子的身份,居住在正陽門附近的施家老店裡,這施家老店在北京城裡很有名氣,地方很大,有十多個院子,一百多個房間,王重陽貪圖清淨和練全真派的吐納功夫,特地賃了裡院一個僻靜房間,和王重陽毗連的一排三間房子,卻是空著。 這天晌午時候,突然來了一幫衣冠楚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蠢的俏的,醜的俊的,不一而定,一進來使租了三間房子,整個院子立即熱鬧起來。一個紫膛面的漢子看見王重陽獨自一個人住了院中一間房子,不禁眉頭一皺,他向幾個同伴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後過來向王重陽唱了個喏,笑道:“相公貴姓?” 王重陽道:“不敢請問,晚生姓王,閣下有問賜教?” 紫面漢子說道:“在下姓閔,現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們來了二十多個同伴。等一陣又有十多人到來,要包了這院子四個房間,方才可以包容,我們又不想另外租一間房子,把人分散,打算請足下讓一讓所住的房間,不知王相公能不能遷就呢?” 王重陽笑說道;“那沒關係,晚生立即讓房,遷到別一個房間去便了!”他立即喊店夥進來換房,那姓閔的漢子連連稱謝不置。 王重陽到了隔院,另外揀了一個單房,這一下換房子並不打緊,反而把王重陽的好奇心勾起來了,他看出這班男女英風赳赳,舉止之間,看出他們個個都是有武功根底的人物。 王重陽練過全真派內吐納內功,又在嵩山石窟裡苦練一陽指,禁閉半年,耳聰迥異常人,雖然隔了一個院子,對於隔院四間房子裡面的人一言一語,完全聽得清清楚楚,只聽見這班人滿口江湖唇典,還夾雜了不少黑話,不過聲音最清楚的,還是正中房間那幾個人,只聽見一個噪音沙啞的中年人說道:“兄弟今日多承各位不遠千里而來,拔刀相助,實在萬分感激,三日之後,就是會見仇人之期,到時砍了仇人之首,報仇雪恨,兄弟必定普請各位大會十天,作平原君十日了飲,聊示謝意,同時今後一生一世,聽從各位驅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倘有違背誓言,有如此物!”說到這裡,叮噹一聲大響.分明是一個茶杯掉落地上,被他摔成粉碎。 旁邊幾個人齊聲說道:“魯大哥何必說這樣話,我們全是過性命的交情,何必說客氣話?”又一個人說道:“魯兄,明天之前,武當派董傑淵老師,點蒼派黃犢真人,崑崙派的萬雲雄師父,一定來了,不過聽說這姓馬的年紀雖輕,卻仗著當年死鬼父親的名頭,和幾年來疏財仗義,博得小孟嘗的名聲,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呢!” 只聽那姓魯的漢子恨聲說道;“我魯大剛的天倫當年就死在姓馬的父親馬青雄的手裡,此仇此恨差不多含了一十二年,今日方才由少林寺技成滿師出來,要找尋馬青雄算帳,哪知道這老賊卻在三年之前死了,沒有法子,只有找他的後人算帳,父債子還,天公地道,姓馬的就有三頭六臂,今天也要難討公道,何況我還有各位老師助陣呢!”魯大剛說到這裡,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王重陽聽到這一句話,心裡方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魯大剛是少林寺學技出來的人,和自己也是同由嵩山下來的了! 他的父親在十二年之前,在北京城裡被一個名叫馬青雄的人殺死,魯大剛要替父親報仇,所以普遍邀請了許多武林名手,和自己一起到燕京,找尋仇人算帳,不料仇人老早在幾年前身故,他們便轉移目標,找仇人的兒子晦氣,這種行徑冤冤相報,仇殺牽纏,是武林正派中人員不屑為的事。 王重陽想到這裡,越發凝神聚氣的聽下去。 魯大剛哈哈笑了一陣,方才說道:“陶師父,小孟嘗馬鈺的情形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家住在東單牌樓的四條子胡同裡,姓馬的本人還不曾娶妻子,終日和一班鬥客鍛鍊拳腳,打熬氣力,至於約期比武的書信,我已經送去了!” 王重陽心中暗想,他連對頭人的姓名住宅也都說出來了,自己今晚上,正好探他一探! 果然不出所料,這天下午隔院來了幾批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院子裡越發熱鬧起來,看去有四十多人了!王重陽聽他們的話,說的完全是江湖上的事情,索性不再聽了,自己在床上調息入定。 不經不覺到了晚上,王重陽望望窗外天色,已經是二更左右了。他霍地站起身來,也不更換夜行衣服,挺身一聳,便象一頭大雁似的穿出窗房,向著東單牌樓那邊奔走! 他來燕京有半個多月,北京城街道大概也可以認出來,王重陽一直來到四條子胡同口,只見這裡有一座很大的花園宅,門前掛了兩個大紅燈籠,燈籠上寫了廣寧馬府四個大字,王重陽心中明白,這一定是小孟嘗馬鈺的住宅了,他展開全其派的輕功來,只一起落之間,便自過了宅牆,只見廳上燈燭輝煌,人影幢幢,分明聚了許多人,王重陽心中暗想:這一定是姓馬的接到戰書,連夜準備應付敵人的方法! 他一個飛身跳到大廳屋頂上,疾如貍貓,翩如飛燕,沒有半點聲息,他就著明瓦向下一望,只見大廳上錯錯落落地坐著四十多人,每一個人面前放著一個包袱,正中太師椅上,坐著一個少年公子,面現愁色,他向廳中各人說道:“我馬鈺承各位瞧得起,在舍下盤桓了許多日子,志同道合,情同手足,可是三天之後,大禍臨頭,眼看就是滅門之禍,所以我今天晚上索性把家裡浮財全數拿了出來,分給各位,算是我馬某人一點對朋友的心意,明天早上,各位起程走吧!”他說到這一句,聲音有些哽咽。 王重陽心中暗想,這少年公子原來就是魯大剛要找的對頭馬鈺,看這姓馬的一面正氣,不是普通花花公子之流,他這小孟嘗的外號,也是別人叫的,想來平日一定肯疏財仗義,那些人一定是他的門客,每人面前的包袱一定是金銀了! 馬鈺說完了這番話,這些門客個個騷動起來,一個門客叫道:“馬公子,你何必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魯大則不過是少林派一個末代弟子,未必有驚人絕學,馬公子家學淵深,怎見得不是他的敵手呢?就算他人多勢大,也有我們這一班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朝,也可以給公子解解厄難呀!” 馬鈺嘆了一口氣道:“各位好意我何嘗不知道,魯大剛雖然不足道,如果單打獨鬥,我未必輸給他,可是嵩山少林寺的名頭,何等浩大,他用少林派的名義,邀請了武林中許多利害能手到來.以眾凌寡,我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這樣多的好手,還牽連各位做什麼? 乾脆認了命吧!” 王重陽暗想這姓馬的為人也很爽快,只聽那些門客譁然道:“不行不行,馬公子,你決不能夠這樣束手待斃,我們留在這裡給你助拳,再不然報官去!” 馬搖手道:“千萬不能報告官府,如果他們明來不得,暗中行刺放火,殺害我的家人,那更糟糕,我已經想過了,還是由我一個人認命,明天早上,請各位幫一幫忙,把我家母和舍弟送回遼東廣寧府故里去,我死之後,這宅院也幫我變賣了它,那些錢拿來給家母安家之用,叫舍弟切不要練武,更不可妄想報仇,咳!會武藝不是一件好事!” 他這幾句話十分淒涼,那些門客個個也不禁滴下英雄眼淚來,沉默半晌,有一個少年門客突然站起身來,霍的抽出寶劍,鋒的一響,把廳上地磚砍裂了一塊,高聲叫道;“馬公子,你只管放心疏散人口吧!我姓丘的跟你有難同當,就算是給人家殺死了,大家也死在一處!” 這姓丘的少年慷慨激昂,滿面流露精悍之色,他一說出這幾句話來,所有門客個個激動起來,異口齊聲的答應留在馬府裡,跟馬公子共生死同患難。 馬鈺十分感動,說道;“估不到我馬鈺人雖無能,還交了一班有血性,有義氣的朋友,那好極了,逢春兄,你代我打發家眷下人吧!”逢春就是那個姓丘的少年,他立即把管家喚來,叫他連夜出門去租雇八匹馬和四輛大車,明天一早到四條子胡同,不得有誤。至於家中一切細軟浮財,明天也一起帶去。 丘逢春代替馬公子辦理一切之後,那些門客又向馬鈺問道;“馬公子,那姓喜的當年怎樣跟令尊結下梁子呢?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呢?”馬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便把一十二年以前的事說了,大家覺得十分感嘆! 原來馬鈺的父親名叫馬青雄,祖籍是遼東廣寧人,他本來是關東長白派名家王逢明的入室弟子,練得一套回龍滾堂刀,和一手五郎神拳法,早年在遼陽設立武威縹局,雙拳一刀,曾經在吉林臥虎溝連殺二百多名馬賊,威名大震,江湖中人給他改了一個外號,叫神拳無敵馬青雄。 後來他看見江湖上風險太多,自己頻年保鏢,大有所獲,使索性結束了鏢局子,和家人一同遷進關內,就在燕京居住下來了。 馬青雄有一個同門師弟,名叫魯金樹,是遼南海城人,早年也拜在王逢明的門下,同堂研藝,不過他兩人的性格,大大不同,馬青雄沉默寡言,魯金樹生性好動,所以兩個人名目是師兄弟,實際上沒有什麼來往,只是泛泛之交罷了。 |
36 簷頭飛二鬼談笑卻強敵
馬青雄在遼陽設立鏢局的時候,魯金樹卻在這一年滿師,投向關內去了,嗣後一連十年,不知下落。馬青雄到燕京第二年,馬青雄的妻舅田元沖由開封到來,說到燕京來做買賣,打算買一批皮貨到南方去,因為近來黃河南北一帶,道路不清,匪賦如毛,請馬青雄帶自己到南方去走一遍,順便保護貨物。 馬青雄已經洗手不幹保鏢這一行了,照道理不能夠給別人押運鏢貨,可是經不起田元沖苦苦央求,以及妻子多方勸說,只好答允和田元沖到南方去走一次,不過馬青雄卻向妻勇聲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田元沖滿口答應,兩人就在這年三月起程,押了鏢貨由燕京南下。 一路上風平浪靜,馬青雄想著到了河南開封,自己便可以回頭。這一天來到河南商邱縣附近,前面突然一聲胡哨。現出幾百名響馬來,截住去路,田元沖一見馬賊,面無人色。 馬青雄不慌不忙,縱馬向前,猛覺得帶領馬賊的頭領身邊,有一個騎客十分面善,細看之下,竟然是自己師弟魯金樹,馬青雄吃了一驚,連聲叫道:“魯師弟!多年不見,怎的你做起這種買賣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騎客正是魯金樹,他並不是失身綠林,當起馬賊,這幾年他在河南省內,東飄西盪,做些跑單幫的生意,不但他這人一向活動,交情廣闊,居然被他結交了河南伏牛山寨主花斑牛焦公豹,不時來往,魯金樹時常到山寨裡去喝酒談天。 一天,魯金樹來到伏牛山上,坐席未暖,山下嘍囉便說來了肥羊,焦公豹便邀請魯金樹一同下山去做買賣,打劫得財物的時候,分他一份,魯金樹一時貪念萌起,便答允了,和焦公豹一同下山,哪知道無巧不成話,遇著了馬青雄,馬青雄高聲一減,魯金樹十分尷尬,他知道響馬的規矩,如果自己跟馬青雄一答腔,焦公豹手下這班馬賊必定以為自己來替對方臥底,反顏相向,嗣後成了仇敵!何況自己和馬賊串在一起的消息給師父知道,也不得了!師父一定來找自己晦氣,清理門戶。 魯金村把心一橫,厲聲喝道:“哪一個是你的師弟,相好的,你別認錯了人!快叫肥羊留下買路錢來,大王自然過你過去,知道沒有!” 這樣一來,馬青雄更加誤會,以為魯金樹真個違反門規,投身綠林,連同師兄也反眼不識了!不禁勃然大怒,立即跳下坐馬,揮刀向前。 魯金樹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夠不拔刀相迎。兩師兄弟就在商邱縣大路上動起手來,他兩個這一交鋒,真個棋逢敵手,大家使出滾地回龍刀來,塌腰矮身,紛紛滾轉。 鬥了一百多合,馬青雄見魯金樹有這樣本領,卻去投身綠林,心裡十分痛恨,喝道: “姓魯的,你還不趁早回頭是岸,我可要替師父清理門戶了!” 魯金樹聽見馬青雄這樣一說,不禁心頭大起,冷笑說道:“姓馬的,你不用拿師父的名頭來嚇人,魯二爺可不受這一套,看看到底哪一個清理門戶?”話未說完,刀法一緊,他居然使出五虎斷門刀法,嗖嗖嗖,連進三刀,兇而且辣。 馬青雄冷不防他有這一著,左閃右跳,只聽刮的一聲暴響,自己的衣帶已經被他削掉一截下來,馬青雄勃然大怒,把師父傳授絕學連環奪命八刀使開,這是王逢明的鎮山刀法,只傳掌門弟子,向例不傳別人。這套刀法一連八路,一口氣使用出來,攻中帶守,虛實相乘,魯金樹如何懂得?馬青雄第一著“朝天炷香”,直砍敵人面門,魯金樹不知厲害,連忙用個“封侯掛印”,立刀一封,馬青雄大喝一聲,刀鋒乍展“惡龍撞門”,“沉雷曳地”接連兩刀,揮上斲下,魯金樹但見一團刀光,上下同時砍到,不由慌了手腳,正要拖刀一撇,使個“鳳凰展翅”,抽身退後,馬青雄刀法如電,“飢鷹振羽”,“玄鳥撥沙”,第四刀貼住魯金樹刀背一絞,第五刀呼的一撇,刀光閃處,魯金樹大吼一聲,血花濺處,屍分兩截,攔腰分成兩段,死在地上! 馬青雄使用奪命追魂刀法,八路刀法只用了五路,一刀揮去,便自取了師弟性命,他看見魯金樹上半截尸身在地上一連打了三四個滾,方才氣絕,不禁悔恨起來,後悔自己太孟浪了!魯金樹雖然做了綠林,其罪不至於死,何況自己也沒有查明他有多少惡跡呢! 馬青雄正在愣了一愣,焦公豹已經招呼手下眾盜,蜂湧向前,馬青雄怒火沖天,展開滾堂回龍刀來,攻人賊人叢裡,好比虎入羊群,刀光到處,人頭滾滾落地,一場惡戰結束,馬青雄總算把賊人殺退,一個人殺死了百多名響馬,賊首焦公豹左臂也中了一刀,落荒逃走。 馬青雄後來拿住一個傷而未死的小盜,一問之下,方才知道魯金樹並不是賊人一黨,不過是上山找焦公豹,跟他有一點朋友關係罷了! 他事後覺得良心非常內疚,替妻舅把貨物運到開封;便折回燕京了。他首先派人到魯金樹的故里海城縣去,訪尋他的後人,打算送幾萬兩銀子給他,稍贖自己罪孽。 誰知那人一去半年,方才回來,他說經過多方訪查,知道魯金樹家裡並沒有別人,只有一個老母、一個兒子,老母接到兒子慘死消息,一慟幾絕,當晚便自懸梁身死,他的兒子叫魯大剛,年紀恰好二十歲,葬了祖母之後,立即隻身返入關內,聽說到河南嵩山少林寺去了,他臨走時向左右鄰里說,如果不手刃親仇,今生今世也不會返回故鄉來了。 馬青峰聽了這個消息,只好廢然而罷,他除了把自己一身本領傾囊傳授給兒子馬鈺之外,還再三向他說明自己當年一時無心之失,殺了師弟,他的後人遲早必定到燕京來,找尋自己一家人報仇,因此叫兒子小心練本領。準備應付,所以馬鈺把父親這番話牢牢記在心頭,直到三年前馬青雄一病身故之後,索性疏財仗義,廣納門客。 果然不出所料,魯大剛就在昨天派人遞了一封信到來,內文寥寥二三十字,只是:“父債子償,以血還血,三日準時登門,報官者非好漢,逃避者非英雄也,晚魯大剛敬拜”這幾行字,馬鈺外號叫小孟嘗,他的耳目很長,知道自己的仇人魯大剛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單身上門尋仇,而用少林派目,邀調許多武林能手到來,他知道自己今回兇多吉少,便把所有門客請來,表面上盡散家財,叫他們各尋生路,其實是含有激將的用意。他這一手法果然成功了,幾十個門各異口同聲的說願意跟馬公子同禍當災,馬鈺便把十二年前的往事說出來,王重陽恍然大悟,暗嘆不已! 馬公子剛才把話說完,丘逢春勃然大怒,說道:“豈有此理!魯金樹當年舉匪為朋,打劫客商,死有餘辜,他的兒子居然還這樣不要臉,要找馬兄報仇,俗語說得好,公道在人心,三天之後,如果魯大剛帶人登門,馬公子,你把這件事說出來,叫大家評一評理!” 馬鈺嘆了一口氣道:“丘兄,能夠來幫助他的,一定是姓魯的朋友,先入為主,有了成見,哪裡肯信我的話呢?” 話未說完,大廳上嘩啦啦一響,滴水簷滾下兩個人來,叭噠,直挺挺的摔在庭前石階之下,半下不能動彈! 這一下突如其來,馬鈺和手下的門客不禁大驚失色!你道這兩個人如何會從天而降?原來王重陽在細心傾聽馬鈺訴說自己跟魯家如何結仇的時候,忽然聽見牆上微微一響,好象樹葉落地的響聲,王重陽扭頭一望,原來馬府牆上跳入兩個人來,這兩人全是夜行裝束,黑色衣褲,一個背插雙打,一個肋佩皮袋,腰間鼓下下的,分明繞著鋼鞭一類的軟兵器,他們兩個跳牆進來,直奔內宅,這不用說,一定是魯大剛邀來的幫手,刺探馬鈺家中的動靜了! 王重陽這時已經對馬鈺有了同情心,一看見這兩個人跳牆而進,立即生出主意來,身子晃處,象一頭大雁般破空掠起,向這兩人背後輕輕一落,可笑這兩個人懵懵如也,半點也聽不出來。王重陽用最迅快的手法,伸手一把,抽了那夜行人背後雙刀,這漢子猛覺自己背後刀鞘動了一動,連忙回手向後換時,哎呀一聲,方才發覺自己雙刀不翼而飛,只剩回兩具空鞘。 他的同伴立即覺察出來,失聲說道:“崔老二,你的青子怎的不見了?” 那姓崔的漢子答道:“姚老四,我也覺得莫名其妙,剛才一陣風過,我的背後一涼,雙刀便不見啦!” 姓姚的破口罵道:“哪一個不要瞼的小子,居然鬼鬼祟祟……”底下一句話還不曾說出來,他兩個同時覺得背心一麻,撲通咯咯,先後躺倒在地! 王重陽用閃電手法,先抽去姓崔漢子的雙刀,再把二人點倒,果然不出所料,這兩個全是點蒼山黃犢真人的徒弟,一個叫地裡鬼崔成,一個叫大頭鬼姚亮,他們兩個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叫做滇南雙鬼,平日背著黃犢真人在夷山苗洞一帶,哼哈勒詐,無惡不作,今日先師父半天到了燕京,向魯大剛自告奮勇,要刺探馬宅虛實,照他兩人的原意,還想乘機偷盜,發點小財。 哪知道崔姚兩人,一進來便遇著王重陽,齊齊跌了跟鬥!王重陽更不客氣,一手一個把他們倒提起來,滇南雙鬼看見捉住自己的竟是一個黃衣中年書生,真個又急又氣。 王重陽冷笑道:“你這兩個不成材料的膿包,居然到來私探馬府,助紂為虐,叫你嘗試我的利害!”活還未說完,拔身一晃,跳上前面大廳,把滇南雙鬼一手一個摔了下去! 崔成姚亮一跌落地!屋裡各人立時驚覺出來,丘逢春拔出寶劍,一個箭步躥出,看見兩個黑衣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叫道:“有賊!”大家一窩蜂的湧出來,把崔姚二人團團圍住了。 馬鈺也跟著出來,他也是個武中能手,一眼望去,便知道這兩個夜行人著了人家的點穴法,方才變成這個樣子。馬鈺立即上前喝道:“你兩個是什麼人?是江湖同道還是上線開扒的,三更半夜,混進我的宅裡,意欲何為?快說!” 崔成冷笑說道:“姓馬的,你只有三日活命,用不著狐假虎威,大爺行不改名,塵不改姓,點蒼山黃犢真人的弟子崔成姚亮便是,今日替魯大剛來刺探宅園,你有種把我們殺了! 俺們的師父可不饒你呀 馬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二位是魯兄派來的人,我馬鈺多多失敬了!我不願在這三天內跟你們動手,更用不著跟你們一樣見識,就放你回去吧!”他立即喊一個家人過來,叫道;“錢升,到外邊雇一架馬車,送他們回到正陽門施家老店!”那家人道;“公子爺,天色晚了,街上沒有車子雇啦!” 馬鈺皺了一皺眉頭,丘逢春道;“馬兄,我想出一個辦法來了,有現成的麻袋取兩個來,把他們塞入袋裡,派兩個下人把他們當貨物一般,背回去吧!”眾門客大笑道:“對對,公子爺,就是這個方法吧!” 馬鈺笑了一笑,立即叫家人找兩個大麻袋來,家人找了半晌,找出兩個裝煤塊的大麻袋來,漆黑污穢,丘逢春向滇南雙鬼笑道;“兩位兄台來得不巧,光顧敞宅的時候太夜了,街上沒有車輛,還是委屈二位一下,鑽麻袋吧!”說著親自動手,把崔成姚亮兩人抓起來,頭下腳上的塞入煤袋裡,扎上袋口,由兩個家人背著送出門去了。各人不禁哈哈大笑! 馬鈺笑過一陣,忽然說道;“把這兩個好細點了穴道,由瓦面上摔下來的,一定是另有其人,是不是各位做的呢?” 那些門客個個搖頭,沒有一個承認,馬鈺不禁大奇,說道:“那真是奇怪了!難道另有武林能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們不成?”話未說完,大廳屋背上有人接口答應道:“馬公子,你的事我完全知道了,剛才那兩個奸細是我收給的,只管放心,三日之後我上門給你助拳,可是今天晚上的事,卻不准你向外亂說,言止於此,再見!”說罷颯聲風響,聲音寂然,答話的王重陽已經去得沒影無蹤! 且不說馬鈺丘逢春這一班人自己錯愕,再說王重陽做了這一件事,心中痛快已極!立即返回施家老店,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聽見隔院人聲鼎沸,王重陽貼近牆壁,用心一聽,只聽見魯大剛憤怒的說道;“豈有此理,我們還不曾上門尋仇,已經栽了,崔賢弟姚賢弟昨晚到馬宅刺探,叫姓馬的揭了,用裝煤的食包送回來,他有這樣的能人幫助,你說氣不氣人呢?” 另外一個漢子道:“是呀!崔姚二位當家也是一流身手的了,剛一照面便吃人家捉住,弄了個灰頭土瞼,如果對方有兩三個這樣的人,我們是輸定啦!”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的說話,忽然有人喊道:“黃犢道長和萬老師來了!”接著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魯大剛這班人,連忙趕出院外迎接。 王重陽聽說點蒼派的黃犢真人到來,心頭陡的一動,想起師父清虛散人在百禽谷傳技時,曾經說過,天下各派武術,各有專長,比如少林派以拳為主,長白派以刀見長,天下劍術分為四大派系,這就是武當,崑崙、點蒼、天山四派,百年以來,人材輩出,黃犢真人是點蒼派的掌門,又是南疆有名劍師,還有這個什麼萬雲雄也是崑崙派人物,想來也是劍術高手,自己決意給馬家助拳,也不能夠輕敵哩! 王重陽就要到隔院去看,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因滇南雙鬼亮過盤(即見過面),萬一被他認出,豈不麻煩?他想到這裡又戛然中止了。 過了半晌,魯大剛似乎把黃犢真人讓進了中間房,說了一番欽仰的話,方才把昨天晚上雙鬼受辱之事約略說了,話才說完,只聽劈拍連聲大響,滇南雙鬼想是每人接連吃了幾下耳光,捧頭大叫求饒,只聽見黃犢真人破鑼也似的罵道:“不中用的酒囊飯桶,師父好好教你武術,你們全不用心,一成也學不到,今日栽跟鬥了,該打與不該打!”接著砰砰兩聲大響,滇南雙鬼想是被師父踢倒在地,疼得跪地求饒,各人在旁邊力勸,黃犢真人方才稍息憤怒,喝道:“滾開!沒用膿包,不准你在為師眼前現眼!”崔成姚亮方才狼狽起身,躲入隔房去了。 王重陽雖然沒有眼睛看見,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想,這黃犢真人這樣大的火氣,想來涵養非常不夠,劍術決不會精,他想到這裡心中釋然,不再去聽隔室人語了,只管做全真派的吐納功夫。 光陰迅速,過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東單牌樓四條胡同馬鈺家裡,人頭洶湧,原來魯大剛帶了一班武林朋友,聲勢洶洶的登門找馬鈺報仇。 馬鈺已經有了準備,家財細軟完全疏散,女眷也送到別處,只剩下一班門客和幾個下人。魯大剛帶領眾人一進門,馬鈺在大廳上已經擺了五桌酒,他和丘逢春兩個人,以主人的身份,降階迎接。 魯大剛雖然一腔怒氣,見他以禮相迎,只好拱手行禮,寒暄幾句,魯大剛冷冷說道: “馬公子,十二年以前的陳帳,我們應該算一算了!” 馬鈺雍容自若的笑道:“魯兄,算帳的事等一會兒再談好不好?你帶了許多武林朋友,不遠千里的到燕京來,請入席喝幾杯水酒吧!” 魯大剛狂笑道:“哪一個希罕你的鳥酒,你有多少黨羽,快叫他們出來!”站在魯大剛身邊的大頭鬼姚亮,陡的把手一揚,一支五寸長的喪門針向馬鈺面上飛到,馬鈺不慌不忙,舉手一綽,竟把姚亮射來的喪門釘輕舒食中二指鉗個正著,哈哈笑道:“這位姚爺何必動手,要想比武,也得要劃出一個規矩來呀!” 魯大剛見馬鈺居然有聽風接箭的手法,不禁心中一懍,可是一想起乃父慘死之仇,怒火陡然升上,喝道:“姓馬的,一任你假仁假義,也逃不了活命,你請我們喝酒?這酒沒有毒藥嗎?” 馬鈺大笑說道:“魯兄,你年紀也不小啦,怎的說出這些孩子話來,這酒裡有毒嗎?你看!”他向幾十個門客一招手,大家齊齊坐了下來,引杯飲酒,舉筷吃菜,有說有笑,把魯大剛帶來這班人完全僵住,面面相視,做聲不得! |
37 中神通絕技震燕京
馬鈺一連喝了三大杯酒,舉杯向魯大剛笑道:“魯兄,來呀,打架也得士飽馬騰,餓著肚子怎樣可以比武呢?大家好不容易聚首一堂,不用客氣,喝三杯吧!” 魯大剛眼睛一眨,毅然點了點頭,翹起拇指贊道:“很好!姓馬的,真有一手,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他立即在另一席桌坐了下來,上首坐的是點蒼派黃犢真人,崑崙派萬雲雄,武當派的董桀淵,下首坐的是那天叫王重陽讓房的紫面彪閔士佩,還有滇南雙鬼地裡鬼崔成,大頭鬼姚亮,也赧赧地坐下。 丘逢春認得他兩個就是前天晚上,被那不露面異人點倒的兩個夜行人,不禁哈哈一笑道:“二位當家貴姓,那天光臨敝宅,連清茶也沒有半杯款待,今天這幾杯水酒可以給二位洗塵了!” 姚亮看見丘逢春說話挖苦,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來,“金豹探爪”,隔座一掌,呼的向丘逢春胸口劈到,丘逢看不慌不忙,立起右掌一撥,看去形如兒戲,好象擺手求饒的樣子,可是他右掌這一截,不偏不歪,切中姚亮腕肘脈門,姚亮登肘左臂一麻,手腕象活脫了血骨一股,軟軟地手了下去! 這一手是武當擒拿錯骨之法,黃犢真人吃了一驚!崔成看見盟弟吃虧,怒吼一聲,飛身撲前,哪知他身子才一起,背後已經伸過一雙手來,抓住崔成衣領,往回一拖,崔成幾乎在空翻個跟頭,抓他的正是黃犢真人,喝道:“孽帳,你還要出來獻醜!”啪又是一掌,把崔成打了個跟路倒退!他吃了師父的啞巴虧,苦著面不敢做聲。 黃犢真人把姚亮脫落了的骨臼接上,然後一睜怪眼向五逢春道:“這位施主好本領,請問貴姓?” 丘逢春笑說道:“在下姓丘,賤名逢春,山西龍門人氏,道長……”黃犢真人陡的一伸左掌,向他肩背按來,來勢之速,有如閃電,丘逢春大吃一驚,連忙扭身一閃,還算地閃得快,喀喇一聲,他原先坐的一張宮座椅子,竟吃黃犢真人虛空一按之力,四分五裂! 這是混元掌勁功夫,丘逢春如果不是閃得快!單這一按就要喪命!黃犢真人擊他不中,勃然大怒,右手袍袖一拂,就要發第二掌,冷不防正梁上嘩啦一響,落下一團黃影來,恰好壓在桌面的酒菜上,這一下突如其來,黃犢和馬丘雙方面的人不約而同的霍地後退! 落下來的黃影不是別個,正是抱打不平而來的王重陽,他一早到了馬宅,伏在大廳的正梁上,靜看雙方人的爭執,自己待機出頭,他看見馬鈺手接對方暗器,丘逢春擊脫敵人骨臼,用的全是上乘武功,知道這兩個少年年紀雖然不大,已經有了高明傳授,愛才之念油然而生,再看見黃犢真人袒護孽徒,居然用混元掌勁來對付丘逢春,恐怕他一個接招不住,受了掌勁,就是終身之害!所以由正梁上一個跟頭翻了下來,一屁股坐正桌面九品錫鍋盛載的酒菜裡! 他這一落下來,照理非把席面掀翻,滿台酒菜瀉地不可!王重陽的本身,至少也要染了一身漿汁油湯!說也奇怪!王重陽身子才一接觸錫鍋邊沿,騰的一聲,便自彈了起來,飛落地上,不但九品錫鍋酒菜全不傾瀉,連席上的筷子也沒有弄斜一根,王重陽這一手軟如棉的輕功,真是威震全場!上門尋仇的魯大剛等人,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笑容可掬,向黃犢真人一揖說道:“這位就是點蒼山黃犢道長嗎?真個失禮,主人家的接風酒還不曾沾著口唇,便打成一鍋粥,連椅子也擠破,這樣太過不成樣子啦!” 黃犢驚怒交進,喝道:“你是誰人?”馬鈺,丘逢春認得王重陽的口音,就是前天晚上戲弄雙鬼,不肯露面的異人,不禁心花怒放,比起吃雪還要涼快! 黃犢真人在武林中,平日向來以一派宗師自命,眼高於頂,今日看見了王重陽,被這一個沒名少姓的中年書生嚇了一身冷汗。 王重陽見他雖然喝間自己。卻是色厲內荏,不由哈哈笑道:“道長問我的名姓嗎,晚生姓毛,宋喪公與楚軍對陣,不擒二毛,草字明士,明者,明心見性也,士者,士為知己者用也!”他居然酸溜溜的掉起文來。 黃犢真人喝道:“你叫做毛明士!”馬鈺、丘逢春以及一班家人門客等,不禁捧腹大笑! 黃犢真人被人家這一笑,方才知道上當,對方叫毛明士,不過是無名氏的諧音罷了!不禁又羞又氣又惱,厲聲喝道:“你敢戲要貧道!來來來,我們先比三百回合,方才喝酒!” 王重陽道:“比三百合才喝倆嗎?不行,酒冷了,菜涼了,吃了肚瀉,你可以忍餓,大家不能,你的同伴也不能,吃了再說!” 說著走入馬往那一席內。 馬鈺見了這個救命福星,哪裡還敢怠慢,立即拉過一把椅子恭恭敬敬請王重陽上坐,王重陽更不客氣,大杯喝酒,大筷吃菜,黃犢真人只好忍氣回到自己座位,魯大剛怏怏說道: “各位兄弟,吃飽再說!”剎那間風捲殘雲,約莫過了頓飯時侯,馬鈺準備的酒席已經杯盤乾淨了! 魯大剛沉著面站起身來,說道:“姓馬的,十幾年的帳怎樣,要不要即時算?” 馬鈺笑道:“魯兄要算,小弟當然奉陪,可不知道怎樣演算法?” 魯大剛忿然說道:“你和我一同下場子,一拳一腳,一刀一槍,拼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大笑道:“妙仰!三國志的龐統大戰關雲長,扶棺死戰,姓馬的,你有沒有買備棺木?” 魯大剛橫了他一眼,黃犢真人萬雲雄等剛才見王重陽演了一手功夫,如此了得,哪裡還敢惹他,只好假作耳聾,馬鈺笑道:“令尊和先父已經作佔了,魯兄要向我這下一代的人報仇,那只有任由尊便,來吧,我們先比拳腳!” 魯大剛喝了個好字,霍的脫了方袍,露出短裝,馬鈺也把錦衣脫掉,二人當中一湊,馬鈺首先叫道:“請!”魯大剛更不打話。呼呼兩拳,“猛虎出林”,“臥虎看月”,兩拳劈出,單腿一起;猛向馬鈺上中下三路同時打去。 馬鈺見魯大剛只一出手便用少林神拳裡面的“虎戰拳”來攻取自己,知道對方在少林寺十幾個年頭,練的全是外壯本領,立即把身一晃,翩若驚鴻,跳高竄矮,連避三招,方才清嘯一聲,雙手揮處,使出滿天花雨拳法來,本來滿天花雨是暗器的名堂,比如打金錢鏢,射梅花針,一蓬四五個錢鏢和七八支花針同時射出,就是滿天花雨的打法。 馬鈺練的是長白派拳宗,長白拳裡就有這一套絕技,只見他身如風輪,臂如穿梭,一連打出十七八拳,一個人只有兩條臂膊,馬鈺的拳影很密,宛如八只臂膊相仿,魯大剛哪曾見過這種拳法,砰砰兩聲,腰背上當堂挨了兩拿,馬鈺雙拳中敵之後,立即向後一跳道:“魯兄,承讓了!” 這句話比刺了魯大剛一刀還要難受,氣得面色雪白,他霍地返回人群裡,奪了一柄單刀出來,叫道:“姓馬的,這一場真真正正和你決個勝負!” 馬鈺退後一步,家人也遞過一柄刀來,魯大剛不由分說,刀光一閃,用了個“神龍曬甲”的招式,向馬鈺兜頭劈落,馬鈺欠身一側,讓過刀鋒,回下一刀,“倒灑金錢”,跟魯大剛戰在一處。 魯大剛用的是少林三義刀。氣雄力猛,直劈直斲,使刀不比別的兵器,以氣雄力勁者為長,馬鈺卻用父親馬青雄的馬家神刀應戰,身如玉盤走珠,刀如雁翅斜展,專走偏鋒,恰好把三義刀克住。 魯大剛比拳輸了一招,恨不得一刀把仇人劈做兩半,這一來犯了心氣浮躁的毛病,要知道馬鈺家傳刀法,並不在他之下,魯大剛如果沉住氣和敵人交手,縱使不勝,也可以拒個平手,他卻心急仇敵,哪裡肯耐心遊鬥,刀刀劈向敵人要害,卻被馬鈺從容不迫的化拆開去。 鬥了五十多合,魯大剛已經汗出如洗,他忽然惡狠狠一刀,用個“挾山超海’向馬鈺頂門砍落,馬鈺微一側身,反手一刀,砍中魯大剛的臂膀,好在他這一刀手下留情,不用刀鋒,只用刀背,魯大剛手州曲池穴一麻,叮噹,折鐵刀跌落地上,丘逢春和門客叫道:“公子贏了!” 魯大剛看見自己比拳比兵刃,兩陣都折在馬鈺的手裡,滿心希望替父親報仇,反而遭了羞辱,他一俯身拾起刀來,淚如雨下,叫道:“爹爹,孩兒不肖,不能給你老人家報仇啦!”說著把刀鋒一橫,就要自刎,閔士佩已經撲上來,叫道:“使不得!”一手奪住刀柄,就是這樣,刀鋒也割破了魯大剛的頸皮,血涔涔滴下。 馬鈺看見魯大剛拔刀自刎,連忙箭步竄前,正要搶奪魯大剛的單刀,萬雲雄悄沒聲息出席上站起,一晃身子,已經到了馬鈺身後,萬雲雄的外號叫追風鐵掌,身法快捷無倫,冷笑一聲:“馬公子貓哭老鼠……”底下“假慈悲”三個字還不曾出口,舉手一掌,“吳剛伐桂”,照馬鈺肩背打到! 萬雲雄是崑崙派的高於,外號鐵掌英雄,外壯功夫之高,比起魯大剛來,勝過何止數倍,馬鈺乍覺卷風凌厲,立即扭身一閃,萬雲雄用的是連環掌法,一掌不中,“周處斬蛟”,“馮婦搏虎”,一連兩招,頭一掌由下撇上,第二掌從右邊一圈,湊合先前一掌之勢,劈向敵人胸膛,馬鈺要閃躲也不行了,雙臂平伸,正要用個“推窗望月”硬接萬雲雄這兩著,說時遲,那時快,眼前黃影一閃,萬雲雄虎吼一聲,身子跟踉蹌蹌,向左退出三步! 本來馬鈺硬接萬立雄的鐵掌,無異以卵敲石,就算不死也要雙臂折斷,王重陽卻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飛身過來,他手裡還拿著夾菜用的銀筷。(馬鈺招待對方酒宴,為了表示光明正大,酒菜沒有下毒,賓主席上一律用純銀筷著,因為銀筷一過毒藥,立即變成為黑,所以從前行走江湖在外的人,多數人自備銀筷在身,以防不測。)疾如閃電向前伸,好象夾菜一股,夾住了萬雲雄的左腕,往回一拉,萬雲雄外號追風鐵掌,這掌用足了到力劈出去,何等沉猛!居然被王重陽兩根小小筷子夾住一拉,全身不由自主,穿出三步,解了馬鈺之難! 王重陽這一下比起剛才所演軟如棉的功夫,還要驚人!萬雲雄不禁大駭!正要回過右拳打去,可是對方兩只筷子,拆開自己拳式之後,錚錚兩聲,自動掉落地上,王重陽把馬鈺向自己身後一拉,向萬雲雄笑道:“冤有頭債有主,姓馬的是魯大剛的仇人,跟你卻沒有過節,你一上來便用鐵掌傷他,萬老師,你這一手對嗎?” 萬雲雄氣向上衝,罵道:“混帳!我們今天到來,是給朋友划拳的,你居然從中搗蛋,來來來,我再討教閣下筷子夾拳的本領!”說著雙掌一圈,擺出跟王重陽動武的姿勢。 王重陽哈哈大笑起來,向魯大剛說道:“魯公子,你是少林寺學藝滿師,由歲漢堂裡面打出來的吧,武功總有相當造詣了,你連姓馬的也打不過,還要不要報仇呢?” 魯大剛怒火難禁,厲聲喝道:“我雖然不能夠報仇,我還有許多朋友,姓馬的,你今天難逃公道!” 丘逢春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王重陽淡淡的說道:“那麼,你這回認裁了,要江湖朋友給你賣命,報那一點私仇,是與不是?馬公子,你把當年令尊殺死魯金樹的經過,說將出來,使真相大白於天下!” 馬鈺看見王重陽口吻威嚴,不由膽氣一壯,就在大廳面前,把自己父親馬青雄和魯金樹同門學藝,魯金樹如何不長進,結交匪人,在渤海劫鏢,恰好和馬青雄遇個正著,馬青雄怎樣指點他,魯金樹如何不念同門之誼,跟師兄反眼若不相識,動起手來,結果被殺的經過,一一說了!廳上眾雄不禁騷然,人群裡面起了一陣喁喁細語! 魯大剛自小離別親人,入少林寺學藝,哪裡知道父親荒唐的行徑,一心以為馬青雄不知怎樣窮凶極惡,慘殺自己父親,哪知內情如此,不禁羞愧交迸!面皮緊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黃犢真人在旁邊冷笑道:“好了好了,馬公子不用給死人安罪狀啦,人已經死廠,你就說他姦淫搶劫,採花殺命,再加十大罪狀也行,死鬼魯金樹也不會現形和你分辨哩!”這句話含有挑撥性,和魯大剛同來的一班人,起先覺得有點道理虧缺,黃犢真人這幾句話,又把他們的怒火勾起來,王重陽笑了一聲道:“死無對證,那麼黃道長現在活著,一定有對證了!”馬公子的門客哄然大笑! 黃犢真人是個粗人,字累不多,起先還不明白人們笑他的原因,可是細心一想,不禁勃然大怒,原來王重陽嘲笑他以前不認識魯金樹,完全是一個局外人,怎可以決定魯金樹之死,是不是罪有應得,難道魯金樹死了之後,自己和他的鬼魂來往嗎? 西南各省有一種“問醒”的道士,自稱有異術可以跟死鬼生靈見面交談,說出死者生平做過的事,這不過是鬼畫符的把戲,欺騙愚夫愚婦罷了! 王重陽這兩句話,把自己比喻做問醒的道士,藉鬼騙人,這句話比之罵人男盜女娼,還要挖苦刻毒十倍!黃犢真人怒火沖天,刷的撥出身佩松紋劍,劍光一閃,向王重陽刺去。 王重陽側身一閃,叫道:“黃道長,你要跟我比劍嗎?” 黃犢真人一收劍招,怒氣滿面的喝道:“你這小子胡說八道,冒犯祖師爺爺,今日別想活了,快拿兵刃出來!” 王重陽大笑道:“很好,我聽見師父說,點蒼派還有一點劍術功夫,其他武功平平無奇,我就討教你的劍術……”說道一彎腰身,拾起剛才夾萬雲雄拳頭的一雙銀筷來,仍然拿吃飯拿筷子一般,向黃犢真人道:“來呀!大家比試比試!” |
38 丐幫主綠竹極降魔
黃犢真人心高氣傲,向來以南疆第一劍師自命,他看見王重陽拾起掉在地上兩支銀筷來,要跟自己交手,這一下真是氣得五中冒火,七竅生煙,他暴怒如雷的喝道:“好個狂妄東西,居然小看了祖師爺,你用兩根筷子就要來對付我的寶劍了,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話未說完,一連三劍,抖起一片劍點,燦如繁星,照王重陽身上扎去。 王重陽左閃右跳,水蛇遊走似的,連躲三劍,笑道:“這就是你們點蒼派的‘三風來儀’劍了,是與不是?” 黃犢真人嚇一大跳,原來他一開首就使出本派絕技“風儀劍”來,第一招是“三風來儀”,連攻三劍,劍點之速,賽同追風逐電,乍看就象三把劍同時刺到一樣,等閒本領的人不易抵擋,王重陽一邊閃躲,一邊談笑自若,還順口說出自已劍法名堂,只是這樣,已經是自己罕見的勁敵了! 他吒叱了一聲:“是風儀劍!小子接招!”劍訣一領,劍光自左向右一個盤旋,似由左邊劈來,可是劍鋒走了半個弧圈,劍引向外一彈,反而由右邊刺向敵人的太陽穴,這下叫做“雙鳳朝陽”;出敵人所不意,王重陽不慌不忙的樣起銀筷來,向劍身一點,叫道:“這一手風朝陽也還不錯,只不能夠傷我!”眾人聽了哄然大笑! 黃犢真人面色鐵青,他把風儀劍的絕著陸續施展開來,“彩鳳隨鴉”,“丹風啄桐”,一路一路,一式一式,劍光如龍蛇疾走,劍招如抽絲剝繭,縷縷不絕,他在這套鳳儀劍上浸淫了三十多年,認為畢生絕學。 但王重陽卻視若等閒,小小兩根銀筷,展開全真派的太乙分形劍來,把筷子當劍使用,橫敲豎打,左衝右盪,居然和黃犢真人辛辣的劍招,硬拼硬撞,一絲一毫也不吃虧,大廳上兩個人影縱橫,人影中四只袍袖飛舞。兩下進攻退守,外到四十多回合,居然不分勝敗! 這並不是黃犢真人的本領可以及得王重陽,而是王重陽留有餘地,他一方面由攻守招數中,窺採點蒼派劍術的奧秘,一方面給對方一點面子,叫他知難而退,鬥到四十回合,王重陽一聲長笑道:“風儀劍不外如此,我領教了,黃道長,這一場第扯平,換第二位上來吧!” 王重陽這幾句話存著厚道,給這位南疆劍師留回三分薄面,叫他好好下台,哪知道黃犢真人卻不領情,喝道:“哪個和你扯平,好歹也要決定高下!”鳳儀劍劍招一變,採取急攻,連左手也不閒著,在劍光飛舞中駢著中食二指,著著指向敵人穴道,總而言之,黃犢真人把攻勢加強一倍,連左手也是兵刃。 這一下激起王重陽的盛氣來,心中暗想:“雜毛老道,我不過見你成名不易,饒讓三分罷了,難道不能收拾你嗎!” 黃犢真人一著“蕭史跨鳳”,右手劍刺胸膛,左手二指點向對手的“將台穴”,王重陽一扭一晃,用太乙劍“移步分形”的身法讓開劍鋒,筷子向黃犢的左手一夾,黃犢心中暗罵,好個狂妄匹夫,我不是萬雲雄,你那兩根小小筷子,難道可以鉗制我嗎?我只要一反手,就算筷子是精鐵造的,也要拗折,他立即變指為掌,換了擒拿手法,一翻左腕,手心向上,猛向王重陽的銀筷抓去! 哪知他中間三指才和銀筷一撞,當堂痛徹心肺,汗水直流!原來王重陽兩根筷子,賽如金剛巨杵一般,黃犢用手去抓,豈有不上當之理?他疾忙一回右手劍,用個“弄玉吹笛”,向王重陽頭間撇去,逼令對方後退,緩和自己左手三指的痛楚。 哪知道王重陽銀筷疾如閃電,舍此就彼,趁勢一點黃犢右手脈門,這下有個名堂,叫做“畫龍點睛”,只聽當的一聲大響,黃犢真人一柄古定松紋長劍,再也把握不牢,掉落地上,廳上引起一陣春雷似的吶喊! 凡是劍手比劍,寶劍跌落地上,就是一敗塗地,黃犢真人忽然呵呵直笑起來,眾人正在感到莫名其妙,黃犢忽然向王重陽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貧道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閣下貴姓?尊師是誰,說將出來,好叫貧道敗得伏帖!” 王重陽不再跟他開玩笑了,說道:“豈敢豈敢,晚生姓王,家師也是道長同輩中人,上清下虛,在嵩山百禽谷……” 黃犢呀了一聲道:“原來令師是清虛散人,盛名下無虛士,貧道今日心服了。就此返回南疆閉戶清修,終生不再言劍!”他說著合掌一稽首,頭也不回,直向馬家大門走去。 就在他正要走出門之時,門外嘿的一聲冷笑,走入一個亂發滿頭的青衣人來,叫道: “黃犢,勝敗兵家常事,小小一點挫折,也不用生這樣大的氣呀!”語音不高,卻是淒厲刺耳,滿座的人聽了他這怪聲,個個肌膚起栗,大家定睛看時,不由打個寒禁! 原來這青衣怪人的形相,宛如出土殭屍相仿!亂蓬蓬一頭長髮,好象雞窩,穿著一件青佈道砲,面色卻是青皮西瓜一般,帶著慘綠顏色,目眼深陷,鼻扁嘴塌,形如弔客,兩袖長過手指,如果在黑夜森林墓地裡見著了他,真個嚇得魂飛魄散! 黃犢一見了這個人,也是面色倏變,說道:“烏尤道長,你你你,你到來做什麼?”原來這形如殭屍的怪人是雲南野人山的土著,名叫烏尤道人,他出身本來是苗山的野猓,自小遇著異人,傳了一身絕藝。 這烏尤道人雖然和黃犢真人同樣是名聞苗疆的人物,性情卻大不相同。黃犢真人雖然性情孤僻,偏袒門徒,究竟還不失為一個正派人物,即如這次他被王重陽用銀筷子使出的太乙劍法,破了他的風儀劍術,黃犢真人馬上認輸服敗,聲明返回南疆,閉門封劍,不再出來行走江湖。 但烏尤道人便不同了!好色貪淫,性情刻忍,他是野猓出身,每月要生吃人腦人心若干副,單這一點已經嚇怕人,烏尤道人練的功夫名叫行屍功,詭怪絕倫,一運起屍功來,全身堅如精鋼,刀槍不入,並且口裡連噴出冷氣來,著人遍體麻木,一雙手爪更是無堅不摧,他不時在野人山出沒,專找活人做練功的靶子,滇緬邊界一帶的苗類族人,被它毒害的不知凡人!真個賽同殭屍也似。 烏尤道人雖然殘忍卻最欽仰黃犢真人,三番四次到點蒼山來,要跟黃犢結納,黃犢討厭他一身邪氣,卻不敢得罪他,只有淡淡敷衍,哪知這次烏尤道長居然不遠萬里的由雲南到燕京來,這魔頭到來必定沒有好事,自己新敗之下,更難以為情,所以黃犢真人一見了烏尤道長,禁不住神色大變! 烏尤道人把黃犢攔住,一雙綠郁郁的怪眼,向大廳上眾人一掃,說也奇怪,眾人的眼光和他一撞,立即激靈靈的打個冷戰,不由自主的扭轉面去,只有王重陽含著微笑,夷然自若。 烏尤道人心中一動,踏上兩步,扯開破鑼也似的嗓子怪叫道:“你是清虛散人的徒弟嗎?很好!我們的帳也應該算一算了!” 原來烏尤道人的師父枯骨尊者,是南疆異數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三十年前,清虛散人涉足苗疆經過貴州白茅嶺下,看見枯骨尊者吸新死人的腦髓,清虛散人那時候還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立即上前跟他動起手來。 這一場架打得十分慘烈,惡鬥了四百多回合,清虛散人終幹使出一陽指絕技來,破了枯骨尊者的行屍功,又用重手法在他背心命門上,打了一掌,枯骨尊者落荒逃跑,好不容易挨回洞府,七日七夜之後,便自死去。 他在臨死之前,把仇人姓名面貌派別說給烏尤道人聽,叫他日後練成了陰屍功和冷屍氣,一定要找全真教的門人報復,枯骨尊者最後還把一切練功訣要傳授給烏尤,然後舉起雙爪,自劈腦蓋斃命,鮮血四濺!給惡徒留下一個刻骨難忘的慘像,所以烏尤道人一見了王重陽,便說出這幾句話。 王重陽淡然說道:“很好,要怎樣算,任由尊駕便了!” 烏尤道人陰惻惻的說道:“我師父當年著了你那老雜毛師父的暗算,自劈天靈差送命,我今天也要一樣抓裂你的腦蓋,生吃你的腦髓!”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不但馬丘等人大驚,連魯大剛這班人也為之譁然,異口同聲叫道: “哎呀!” 王重陽平日聽師父說起各派各門的武術,知道烏尤道人練的功夫是苗疆五陰派,這一派的人多半是窮凶極惡,練功專拿活人作靶,殘酷無比,自己今日遇著這類妖人,正應誅除了他,為生靈除一大害。 王重陽打算先跟烏尤道人對戰幾十回合,看看他有什麼本領?如果對方本領高強,自己就要拼著耗些元神真氣,用一陽指功夫把他消滅! |
39 乘桴浮海荒島見奇陣
烏尤說了這幾句話,腰身一曲,雙掌拳起,滿頭亂發根根直豎,十只手指尺多長的指甲,也自動箕張開來,真和殭屍惡煞相似,大廳上馬魯兩幫人個個戰兢兢的,連呼吸也盡絕了,看看王重陽怎樣跟這形似殭屍的青面道人生死決戰! 就在烏尤道人蓄勁將發,王重陽運氣似待的時候,門外突然一聲巨喝,響如洪鐘,喝道:“五陰教的妖孽!居然到京城來撒野!” 話聲未完,馬家大門呼的打開,一個人影夾著一條杖影飛了進來,杖影向烏尤腳下一勾,砰砰兩聲大響,烏尤身子象彈丸般直飛起來,那人再喝一聲,竹杜向上一遞,勾住了烏尤道袍的腰帶,向外一拋一送,烏尤道人不出自主,飛出兩丈以外! 這一下大出王重陽意料,他連忙定睛看時,用竹杖拋倒烏尤道人的,是個中年的叫化子,這叫兒子不是別人,正是十天以前,城郊西山下眾丐大會,技服丐幫群雄,領受了綠竹杖,被南北丐奉為首領的洪通(也即是後來的洪七公),一進門使用打狗杖法,連施兩著,把惡煞也似的烏尤道人連翻兩個跟頭,王重陽又驚又喜,廳上眾人齊聲吶喊! 烏尤跌了一膠,惱羞成怒,一骨碌由地上跳起來,指甲箕張,呼嘯一聲,向洪通當頭撲來,洪通舉起綠竹杖來,向上一撩,烏尤疾忙伸手向杖頭一擺,要把綠竹杖奪到手裡。 哪知洪通打狗枚法,是數代丐幫幫土的真傳,奧妙無比,他剛才向上舉杖,名叫“趕狗出門”。可以虛中套實,也可以實中套虛,烏尤要奪他的竹杖,何異白天做夢! 只見洪通突然把杖一沉,人隨杖走,啪的一響,綠竹杖化了一招“攔路打狗”,鞭中烏尤道人腰背,烏尤怪叫一聲,活象狗吃糞也似的,向前直跌出去! 王重陽看見洪通打狗杖法,神妙無比,角度之奇招式之怪,真個從所未見,本來小小一根竹杖,即使打中敵人,照理也無大礙,可是這一根綠竹杖心是灌鉛的,分量相當沉重,何況洪通打出來的全是內家真力,比起真正鐵棒打中,還要利害得多。 烏尤道人平日練行屍功,肌膚如鐵,一連挨了三下,也是受傷不淺,不過他生性陰險,隨僕隨起,沒有喊半聲痛,象沒事人一般罷了! 烏尤道人連跌三個跟頭,知道眼前這個形貌不揚的叫化子,武功之高,實在深不可測,自己要找全真派報仇,以及在燕京揚名闖盪,並不曾成,卻遇了這樣可怕的強敵,烏尤道人再也不敢冒失直撲了,曲臂拳爪,面色死青,兩眼兇光潛住,臉皮不住抽縮起伏,好象毒蛇蛤蟆鼓氣一般,距兩丈以外,看定洪通,洪通明白他用的是行屍功,胸有成算,把竹仗在手裡一橫,含胸扣氣,看定了烏尤道人的動作。 大廳上鴉雀無聲,個個望著洪通和烏尤道長兩人,好象負隅猛虎一般。蓄勢待發,洪通眼光和烏尤對射,猛覺對方兩只眼睛好象含有冷芒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視線,自己心頭仿佛有些模糊起來,他驀地驚悟過來了,厲聲喝道:“看杖!”手中竹杖一揚,“當頭捧喝”,猛向烏尤道人天靈蓋頂打擊。 烏尤全不躲閃,等竹杖兜頭打來,突然向後一聳,退後丈餘,兩只陰險惡毒的眼睛仍然注視著洪通的面,洪通一杖不中,當堂又打了個寒噤,第二杖卻打不出來了! 原來烏尤道人這一種本領名叫“攝魂魔眼’,這種本領不是邪術,和近代的催眠術相似,催眠家往往用一隻眼睛操縱受催眠人的心靈,使受術人神智喪失,任由指揮,叫他做什麼就照做,沒有絲毫反抗。 普通人被烏尤道人瞧上一盞茶時候,就要昏迷倒地!洪通元氣充足,眼神強旺,所以隔了兩三盤茶時間,仍不拋杖跌倒,烏尤道人突然怪嘴一張。一道冷森森的白氣,向洪通的面上射到! 王重陽雖然不曾和五陽教的人交過手,可是他的師父清虛隨人對於各派武學,十分淵博,時常把天下各派武功的長短處和徒弟抵掌談說,所以對五陰教的本領,也不太外行。 王重陽知道洪通上了烏尤的當,如果他一上來連用打狗杖法向敵人進攻,必定得手,可是他誤會了鳥尤道人的曲臂拳爪,是準備用內家真力向自己進攻,所以和他相持,故此中了對方“攝魂魔眼”的暗算,被他攝住心神,烏尤道人再一張嘴吐出陰屍氣勁,洪通如果被他噴中,必定仰後倒地,雖然在自己維護下,未必有性命之憂,可是一個丐幫頭子,頭一次跟敵人交手,便自失風,也太過笑話了。 王重陽心中一急,他防的伸出左掌來,向洪通肩背一拍,叫道:“邪魔外道,何足懼哉!”說也奇怪,洪通被王重陽一拍,陽關腎火由丹田穴直升卜來,如同著了萬斛寒泉,頭腦立肘清醒過來,大叫一聲:“鼠輩敢爾!”竹杖一揚,連走險招,運杖如風,向烏尤道人著著逼去! 烏尤道人看見自己用攝魂魔眼鎮住了洪通的心神,要再噴一口陰屍氣,大功馬上告成,誰知道王重陽看破了機謀,用先天乾元掌打了洪通肩背一記,使他陽關腎火升起,神智回覆,運掌進招,自己變成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不禁痛極恨極,可是對方“打狗棒”法,狂風驟雨似的打來,烏尤把心一橫,使出五陰派的“殭屍拜月拳”來,什麼叫“殭屍拜月拳” 呢? 原來他一邊左跳右進,閃避竹杖,一邊口裡啁啾連聲,發出尖銳的怪叫來,如裊啼鬼哭,令人聽了毛髮俱豎,這也是擾亂敵人心神的一種本領,兩臂向前直伸,利爪忽上忽落,或奪杖身,或抓手臂。 洪通一邊運仗進招,一邊大笑說道:“你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的東西,這等左道旁門本領,也來賣弄!”話未說完,啪的一杖,打了烏尤道人肩背一下,接著反杖一挑,又向他屁股後重重的搗了一記。 烏尤道人中兩杖,怪叫越厲,突然伸手入懷,向道袍的胸前一摸,反手向外一拋,一陣細微破空的聲音,飛出兩團黑煙似的東西來,王重陽高聲大叫:“這是瘴沙,快快掩鼻!” 原來雲貴山區。時常發生山風瘴氣,這種瘴氣十分利害,中人立死,本書開首說段皇爺身世來歷時,已經說過,時常發之瘴氣的沼澤,日子一久,積了一種紫黑色的砂子,這種砂子含有劇毒,放入飲水裡面,人畜飲了立即喪命!土人名叫瘴沙。 烏尤道人在苗疆練功時,蒐集這種瘴沙,裝在胸前一個布袋裡面,隨時可以當暗器發出來,常人一嗅著了這種瘴沙,立即頭腦發昏,如果得不著適當的救治。就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所以王重陽喊叫眾人掩住鼻子,就是提防瘴沙之毒,大家不約而同的摸出手帕,或是舉起衣袖,緊緊掩住了鼻子。 此時洪通卻是大奮神威,左手竹仗一遞,右邊反手一掌發出來,轟的一聲,如巨雷震動,把烏尤道長發出來的兩團瘴沙,打得紛飛四散,王重陽心中一凜,暗近:“這是降龍掌法!” 降龍十八掌是洪通後來的絕技,(這時侯的洪通,即是日後的洪七公)還沒練得十分在行,可是他這一招“亢龍有悔”威力十足,已把毒煙震散,連烏尤的左半身也被掌風帶了一下,任他銅皮鐵骨,身子也轟一聲倒了下來。 洪通竹杖一落,把他背心點住,右腳跟住飛起,踢向烏尤道人腿彎的“白市穴”,哪知蓬的一聲,腳尖中處,敵人腿硬如鐵,一股勁力把自己腳尖撞了回來,這是行屍功的妙用,洪通吃了一驚,烏尤道人突然在地上一滾,雙爪向里一合,扣住了洪通的雙腿,他正要發出猛力,拗折敵人腿骨,哪知就在他雙手指甲一著肌膚,還未用力之時,猛覺左太陽穴一疼,仿佛一支無形的匕首透進了烏尤的腦門,烏尤慘叫一聲,登時七竅出血,雙手一松,便自死在地上! 烏尤道人的死,完全是王重陽在旁邊發出一陽指勁,不過王重陽並沒有把勁力全部發出來,只用了三分氣勁,左手二指抬起,虛向烏尤道人的太陽穴擬了一擬,連手腕也沒有動,烏尤道人便死去了! 洪通覺得莫名其妙,反手一杖,喀喇,把烏尤道長生前不知殺害了多少無辜生靈,長著尺許指甲的一雙怪手,齊腕打折! 經過這一番驚心動魄的惡鬥之後,黃犢真人已經走了!魯大剛這班人也消失了尋仇的勇氣,因為一個王重陽已經如此利害,再加上一個洪通,這還了得。 魯大剛邀來這班朋友,象萬雲雄、黃傑淵等,平日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以為自己在武林中,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哪知道跟王重陽一比,簡直杯水之與大海,無可比擬,就是比起馬鈺、丘逢春等人,也不見得勝強多少,他們再也沒臉面再留下去了,紛紛站起身來,避開烏尤道人屍首,就要向外走去。 王重陽喝了一聲道:“你們別走!”這班江湖豪客見他不准自己離開馬家,不禁大吃一驚! 魯大剛發怒道:“姓王的,你威風抖足了!怎的不准我們走?留我們在這裡食飯,叫馬鈺養我們一輩子嗎?” 王重陽哈哈大笑起來,道:“魯大剛,你還不失為一個有血性的好漢子,大丈夫恩怨分明,可是也要分清皁白,你知道你父親的死因了嗎?”魯大剛寒著面,低頭不語。 馬鈺搶前兩步,正要說話,王重陽一擺手道:“你別先入為主,以為自己父親是冤死的,更不要以為恃著少林寺的盛名,便可以任意橫行,少林寺僧人的本領,我已經見過了,六年以前,我闖過貴寺羅漢堂一次,你記不記起那一次我力取三老,打壞了十八尊羅漢木像嗎?” 魯大剛愕然抬頭,問道:“哦!你就是王重陽了!” 王重陽當年獨闖少林寺,掌推十八羅漢,單身敗三老,把少林寺攪得天翻地覆,那時候魯大剛年紀還小,他是俗家子弟,寺規限定他不能夠入初相庵、達摩院等高層地方練技,所以他的本領雖然學了十年以上,兀自平平,不過王重陽搗亂少林寺的事,他已經在同門口裡知得一清二楚了,只是沒有眼見而已!如今這中年書生就是王重陽!魯大剛不由失聲叫道: “原來是你,那麼,這仇怨拉倒了吧! 馬鈺立即上前拉著魯大剛的手,兩個抱頭大哭,洪通在旁邊大笑道:“妙哉妙哉!這才是好漢子哩!” 王重陽把這對歡喜冤家拆開來,笑道:“好了好了,不打不成相識,你兩個的爹爹生前是同門師兄弟,你兩個就承繼先人之志,結為盟兄弟吧!” 馬托和魯大剛齊聲答應,各自跪在地上,對叩了三個頭,馬鈺年長為兄,魯大剛做盟弟,丘逢春吩咐家人再整酒肴,大家重新入席飲酒。 王重陽忽然說道:“烏龍道人這尸身擺在這裡,怎辦?” 洪通道:“那個容易!”把竹杖向地上一放,使出降龍拿來,“見龍在田”,掌風向地一掃,烏龍道人尸身當堂瓦解破碎變成一堆碎骨肉醬,洪通笑道:“拿一個喝空了酒的壇子,把地上骨肉碎糜鏟起來,倒入壇裡,明天派人帶出大門丟入河裡,豈不直截了當?” 馬鈺不禁大喜,吩咐家人拿竹帚蔑兜來,掃淨血跡,倒掉肉糜,這事按下不表。 這一席酒十分暢快,迥非剛才鴻門宴的光景了!洪通喝得大醉,首先告辭,王重陽也要走,馬鈺向丘逢春耳語幾句,二人雙雙過來,撲通,跪在王重陽的面前,要求收為弟子。 王重陽怔了一怔,不旅踵間笑說道:“我今回逞強出頭,真是自惹麻煩了,好好,就收了你們吧!”馬丘二人叩頭拜師,馬鈺後來就是丹陽子道人,丘逢春後來就是長春子丘處機,這兩人居全真七子之首,按下不表。 魯大剛也要過來拜師,王重陽道:“你是少林門下,怎能改投?違犯五戒?”魯大剛一想也是,不禁喏然,王重陽向馬鈺道:“徒兒,你今後把長白派的功夫,傳給你盟弟吧!” 馬鈺唯唯答應,魯大剛方才笑逐顏開。 王重陽在馬家居留了一個多月,把全真派的內功秘訣,傳給馬丘二人,然後離開,臨走時叫他們依內功口訣練三年之後,然後到嵩山百禽谷找尋自己,王重陽離開燕京,要找洪通,哪知道向丐幫中人一打聽,洪通已經南下到江南去了,王重陽非常失望,自己北遊已逾一年,如果不到塞外長城一帶遊逛,很快就到返回嵩山的日期了!他即日離開燕京、向北進發。 這次王重陽在北方繞了一個大圈子,由居庸關出長城,橫貫著內蒙古,到了遼東,再在關東各地遊玩了半年,然後折返遼東海岸,由營口搭海船,渡渤海到登州(今日山東煙台港)。依照路程,王重陽本來可以由登州深入山東,取道魯南返入河南中州,可是他為了增加閱歷,故意不走陸路,由登州乘船到江蘇去,打算循長江返入內陸,這一段海地相當遙遠,要經過整個黃海。 在那時候如果海船遇著順風,也要走十幾天,如果遇了逆風,或是沿途停泊的話,沒有一個月航程,不能抵達,王重陽貪圖清靜,雇了一只海船,聲明到江蘇南通的,付了定銀,船家貯足糧食淡水,擇人吉日由登州揚帆出發。 由登州繞過山東半島北端的老鐵山頭,就是汪洋浩澈的黃海了!王重陽生長在中州,十多年來,足跡南入苗疆,北涉蒙古大漠,只不曾到過海洋,今日才算開了眼界。 他在船上只見海天空闊,天是青的海是藍的,天空白雲朵朵,海上風帆片片,還有無數小島,散佈在海平線上,王重陽顧而大樂,心中想道:“昔日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今天我到海洋才知道宇宙壯闊,與其讀萬卷數,不如乘長風破萬里浪哩!” 他在船艙中取美酒來,自斟自飲,邀那船家談話,這船家名叫丁三毛,十分健談,他在海上吃水面飯兒十年了,兩個兒子已經少壯,還未娶妻,一家人靠船過日子,王重陽和他說海上的事,由天氣的變化,颶風的來去,以及海上千奇古怪的魚類和生物,一般人對海神傳說,丁三毛如數家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王重陽在船上很不寂寞。 過了三天,海船已經過盡山東半島,行駛在茫茫大海裡,陸地固然影跡全無,島嶼也很少見,再行三天,船上淡水漸告用竭,淡水是航海人的第二生命,沒有糧食還可挨三五七天,沒有淡水一日就要渴死,丁二毛著忙起來,找尋有淡水的島嶼,找了幾處,都是礁石形成的小島,怪石磷峋,連青草也沒有,哪裡來的淡水呢,再過一天,眼看船中淡水只夠一天用了,丁二毛正在心焦,他的大兒子丁剛忽然叫道:“爹,前面有一座大島,島上山峰是綠色的,想來一定有淡水哩!” 他的話果然不錯,船舷甲板的左前方,現出一個長形的島嶼來,島中央品字形排列了三座山峰,山峰呈現一片青綠,有青綠的地方就有草樹,也即是有水源了!丁二毛不禁大喜,下令把風帆扯下一半來,幾個舵工水手一同劃槳,讓船隻慢慢的向島岸泊近。 過了一個時辰,船果然在島嶼的東岸泊近了,丁二毛吩咐大兒子丁剛到島上去,尋找水源,哪知去了一個多時辰,不見回來,丁二毛搔頭道:“這孩子真個沒用,找一點水也要費半天,義兒,你去吧!” 丁義是丁二毛第二個兒子,他提防有意外,拿著一把魚叉去了,哪知他這一去,有如泥牛入海,過了個多時辰,仍然不見回來,丁二毛一顆心焦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候紅日平西,已經是黃昏日落時分了!天際夕陽映在海上,散成霞綺,可是大家沒心賞玩海景了,船家兩個兒子,到了島上不見回來,事情必有古怪,丁二毛念子心切,向眾人道:“你們看守船隻,我上岸尋找吧!” 王重陽由艙裡出來,說道:“船家,我陪你去!” 丁二毛道:“相公是個斯文人,這島上沒有路,很崎嶇呢,還是讓老漢去便了!” 王重陽道:“話不應這樣說,二位令郎都是年輕力壯的人,怎的去了不見回來,這島嶼有些邪門,我來幫你一臂吧!”話未說完,王重陽腳下輕輕一點船板,身子已經象飛鳥般掠到岸上! 丁二毛估不到王重陽一個斯文的讀書人,居然有這樣輕盈的身法,不由吃了一驚,問道:“相公,你學過武藝嗎?” 王重陽道:“學過幾天,閒話少說,多一個人陪伴,總比一個人好,去吧!”丁二毛攀下船舷,涉水上岸,沙灘走盡,便聽見水聲潺潺,丁二毛是個慣家,立即聽出瀑布聲音來,說道:“那邊不是有水嗎?這兩個孩子真個不中用!” 王重陽向前走路,忽然看出沙灘盡處,是一個丁字形峽谷,夾在兩山之間,谷口有幾十堆石頭,外人看去是雜亂無章,但是在王重陽眼中看來,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幾十堆亂石,堆的全是奇門八陣圖形,和諸葛武侯在四川魚腹浦布下的八陣圖大同小異,他一看見這座亂石陣圖,便明白丁二毛兩個兒子失蹤的內因了! 丁二毛跑到石陣前,忽然看見亂石下有一件光閃閃的東西,連忙過去一看,不禁叫聲啊呀,原來是半截折了的魚叉,還帶著鋼鐵的叉頭呢,丁二毛心中一急,高聲大叫起來:“剛兒!義兒!剛兒!義兒!”一連喊了二十多聲,只聽見山谷回響,不見有人答應。 王重陽道:“船家,你不用再喊了,你兩個兒子就困在亂石堆裡面!” 丁二毛詫異道:“石頭也能夠困人的嗎?這島上有妖怪吧?” 王重陽失笑起來,說道:“天下哪有許多鬼怪,你站定了不要亂動,我給你找兒子出來!”他在百禽谷跟清虛散人學技的時候,也由師父那裡學一些奇門遁甲,五行生剋的本領,王重陽繞石陣走了一遍,發覺正南面是生門,挺身直入,丁二毛看見王重陽穿的黃衣走入亂石陣裡,晃了幾晃,使自不見! 過了頓飯時候,王重陽忽然由北面出來.他是由“開”門走出的,兩邊脅下各夾了一個人,正是丁二毛望眼欲穿,不見回來的丁剛丁義,這老船家不禁大喜,幾乎滴下眼淚來。 王重陽夾了兩個人,起落如飛,不到片刻已經跑到丁二毛的跟前,把他兩兄弟向地上一丟,丁二毛看見兩個兒子軟癱癱的,原來呼呼睡著覺,還未醒轉! |
40 締羅埋神劍 月夜會東邪
丁二毛氣得暴跳加雷,頓足罵道:“這兩個懶東西,叫他找尋淡水,他卻在石堆裡睡覺!” 王重陽道:“不要打他,讓我救醒了他,問明再說!”他把手心搓熱,向丁剛丁義兩人的胸背推操幾下,丁剛兄弟方才慢慢的睜開眼皮來,迷惆惆的說道:“咦!我們怎會身在這裡?” 老船家勃然大怒,破口罵道:“只會吃飯的東西!叫你們取食水,難道你們跑到鬼門關去了!”丁剛被父親一罵,方才醒悟過來,看看丁義,丁義也茫然看著亂石,王重陽笑道: “你兩兄弟一定跑入石堆裡面,不會出來,是與不是?”丁剛兄弟搔著頭皮,過了一陣才說出來。 原來丁剛本人先上岸找水源,聽到了瀑布聲,心中大喜,向亂石中跑入,他起先以為二三十丈方圓一片亂石,何男走出?那知一進了石陣裡,眼前光景突變,自己好象陷入深山裡面,被幾百座山峰包圍,天上黑沉沉,看不出什麼,心中越慌,腳下不停奔跑,也不知跑了多少路,走了多少時候,走得力盡精疲,撲通一聲跌倒,暈了過去。 丁義的情形也和兄長一樣,他奉命上岸找尋丁剛,依樣糊塗的走入亂石裡,突然眼前一花,白茫茫的,全身好象陷入雲還包圍裡,情形有點和大霧行舟相似,丁義心中一急,高聲大叫起救命來,喊得聲嘶力竭,忽然看見眼前有團青色影子,在霧裡由遠而近,好象鬼怪一般,丁義害怕起來,舉魚叉向那青影刺去,猛覺手上一松,那柄魚叉居然脫手,自動投入白霧裡去了,丁義此時覺得腳下一絆,當堂一跤跌倒在地,不醒人事,毋怪他們兩兄弟醒轉過來,還是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 海上船家漁民多半迷信,丁二毛聽了兩個兒子的話,不由害怕起來,說道:“不好,我們今年不利,遇上了鬼啦!你們兩兄弟遇鬼迷,俗語叫鬼打牆,快一點返回船上去吧!” 丁剛丁義聽了鬼迷兩字?真是汗毛俱豎,連聲叫王相公快走,王重陽又氣又笑,他知道這些愚民,如果用口舌和他說,一百年也說不清!王重陽向船家父子一揮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等一陣便來。” 丁二毛道:“相公,你要小心著鬼迷吧!” 王重陽不耐煩的叫他們父子先走,丁剛兄弟遇了一場驚,覺得這個地方鬼氣森森,不願再留,趕忙和老父返回沙灘上,王重陽仰面道:“堆石陣的是哪一位高人,請出相見!”一連喊了三遍,忽然聽見峰壁上有人吟哦道;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闕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籮,恨未息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廝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清音娓娓,如泣如訴,王重陽聽得呆了!原來這人唱的是一首詞,名叫做《破陣子》,是南唐李后主作的,李後主名叫李煜,是亡國的皇帝,也是一代詞人。 南唐立國在江南,被宋太祖大將曹彬,潘美統兵渡江攻滅,他也做了亡國俘虜,所填的詞極為淒怨,全是亡國之音,後來因為填了一首《虞美人》詞,詞中有“……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句,宋太祖見了勃然大怒,下詔賜一種名叫“牽機”的毒酒把他鴆殺了,半山上那人用娓音讀出破陣子詞。王重陽大叫道:“同是天涯淪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識,尊駕請下來相見吧!” 王重陽中氣充足,聲音洪亮,他還用白居易琵琶行的名句回答對方破陣子詞,真是針鋒相對,按王重陽本意,以為對方總要現身出來相見了,哪知道山半的人全不答腔,忽然響起一陣蕭聲來。 這時候夕陽已下,金鳥潛形,一輪玉兔,直升中天,天空是夕照隱約,暮嵐四起,島上的長林草樹,振著天風,和著岸邊波濤拍石之聲,匯成洪籟,互為和應,半山人的蕭聲,一聲一聲的吹出來,起先是清音娓娓,靈如輕妙,宛如鸞風,一曲吹過,幾個音律過去,突然轉為金戈鐵馬之聲,如萬軍赴敵,千騎奔騰,又仿佛聽見孤城被困,呼救待援,但是矢窮力竭,力與心違,雖然要效法張巡守睢陽,可是寡不敵眾,縱有南將軍的神箭,與及殺妾饗二軍的壯舉,也無補於大局,結果盡忠報國。 王重陽聽到這一曲,熱氣一陣陣由丹田升上來,滿懷悲憤,似乎由胸膛裡炸裂開來,恨不得拊膺切齒,跳踉大叫一番,可是一個念頭閃電也似的由腦那裡閃過,對方這曲簫聲,分明是有心相試自己的定力,自己如果心猿意馬,一個接捺不住,必定走火入魔,這比起刀劍殺人還要利害!總而言之,對方一曲洞簫,明明不懷好意。 王重陽連忙盤膝在石陣前,坐了下來,按照全真派的坐功口訣,三花聚頂,五心向天,屏定心神,把腦子裡面的七情六欲,完全去個乾淨,這樣一來,泥丸宮一股丹田罡氣方才慢慢降了下來,返回玉海關竅,這一場天人交戰,比起當年獨闖少林寺,羅漢堂大會五老之時,不知還要利害多少倍哩! 那人看見金故殺筏的簫聲並不撼動于王重陽,曲調突然一變、奏出一種淫靡的聲音來,如西施浣紗,苧蘿村邊閒步水濱,輕歌漫唱,一派少女嬌柔,又象妲己媚紂,酒池肉林,鹿台夜夜,又象楊貴妃專寵唐明皇,後宮粉鱔三千,皆不一顧,愛在一身,在君皇面前獻媚進諂,效作霓裳羽衣之舞,總而言之,簫聲的一切一切,使人想到女色一方面去。 王重陽自小是陳留縣富家子,膏梁紈綺,席豐履厚,他父親納了幾房姬妾,被對方簫聲一引,不禁有點意亂情迷,忽然想起自己父親的姬妾來,又憶起對門的鄰女,亭亭玉立,破瓜之年,別有一番丰韻。 這時候王重陽的面上,隱約泛出一絲笑容,蕭聲越來越柔媚了,更加令人想到君子好逑,交歡合巹男女之事,王重陽的智慧定力,突然在這時發揮出來,他想嬌嬈紅粉,無非帶肉骷髏,西子南威之艷,無非殺人鋼刀,商紂以妲己亡國,牧野一戰血漂杵,紂王結局兵敗將亡,鹿台自焚,西施也沼滅吳國,吳王夫差伏劍以死,霸業雄圖於塵土,姑蘇台成了荒丘,唐玄宗專擅楊玉環,引狼入室,激起了安祿山之亂,倉皇辭朝,車駕奔蜀,馬鬼驛六軍不發,三尺白綾葬送了一代艷妃,可見自古以來,女色都是禍水,尤其是自己修道人的大戒,王重陽智珠在胸,心境清明,他抬頭大叫道:“吹蕭的朋友聽著了!塵世擾攘,不若山中清閑,紅粉嬌嬈,不過白骨荒塚,富貴於我若浮雲,繁華亦何足道哉!你這一曲洞蕭不必吹啦,請下來吧!” 半山上一陣哈哈大笑;蕭聲忽止,那人想是看出王重陽的定力來,不再相試,可是他仍不露面,清音琅琅說道:“我在這裡排練武侯八陣,閣下卻引了幾個凡夫俗子來,擾亂清興,不同道不相為謀,請回駕吧!” 王重陽恍然大悟!原來對方在荒島山下擺這幾十堆石頭,用意是在操演奇門生剋五行八卦之法,自己來擾亂他,實在不該,可是這個人的脾氣古怪得很,行徑也邪得可以,王重陽知道對方自負不世奇才,崖岸自高得很,不肯出來見面,只得罷了,高聲叫道:“足下不允出見,緣慳一面,惆悵之至,請教閣下名姓?” 山上那人又是哈哈笑了一降,方才答道:“綺羅堆裡埋神劍,蕭鼓聲中老客星!” 王重陽不禁愕然,不知對方這兩句詩,意何所指?他抬頭向山上一望,只見青影微閃,聲音寂然,吹蕭人已經走了,不知去向。 王重陽見對方不但不肯下來相見,連姓名也沒留下,只好廢然回程,他走到沙上,舉頭一望,丁二毛的海船甲板上,升起一陣陣火光黑煙來,王重陽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跑回海灘,定睛看去,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丁二毛父子三人,正在那裡大燒金銀冥鏹,口中哺喃,他們以為剛才在島上著了鬼迷,海上漁人迷信觀念根深蒂固,他們以為自己遇了邪鬼,非要燒一點金銀給鬼不可,希望消災免難! 他們看見王重陽回來,歡聲叫道:“相公相公,你回來了,你真是福命大,鬼沒有把你迷著哩!” 王重陽曬然一笑,跳到船上,丁二毛就要下令開船,王重陽道:‘你們不是要取淡水嗎?船在大海行進,不知要過多少天才可以看見陸地,沒有淡水怎行呢?” 丁二毛道:‘相公,這個島上有鬼,淡水不能取了,船上的水節省一些,還可以勉強用兩天,在這兩天內找到別的島嶼再算吧!, 王重陽有心要見見島上排方陣吹洞簫的怪人,哪肯就這樣的離去,立即把面一沉,斥道:“胡說,這船是我包的,你們要聽我的話,我要取了水才開船,大海茫茫,兩天內準找著別的島嶼嗎?找著島嶼,一定有水源嗎? 丁二毛啞然無言,只得說道:“好好,大色晚了,也不能夠開船,明天再打算吧。”他叫水手在岸邊下錨。就在島邊停泊一晚。 這天晚上,丁二毛父子和舵工水手人人怕鬼,個個躲到艙裡睡覺,王重陽覺得十分可笑,他一個人在艙中點了盞油燈,盤膝靜坐,做著全真派的內功。 不經不覺,過了個多更歡,月移中天,萬里無雲,皓晚清光把島上的沙灘,映得明如霜雪,王重陽望月寄懷,雅興大發,正要做幾首七言詩,忽然聽見船篷頂勒的一響,宛如夜鳥飛過,王重陽更不猶豫,伸手一拍身邊小幾,自己便象飛箭般穿了出去,一跌登篷,哈哈笑道:“綺羅堆裡埋神劍,蕭鼓聲中老客星的朋友,請下來吧!” 他這幾句話元氣充沛,十分洪亮,艙底的丁二毛父子和舵工水手完全驚醒了,他們聽見王相公和鬼說話,嚇得戰戰兢兢,沒有一個膽敢起身,人人把頭縮人被裡,別說是起來了! 王重陽叫了這兩句,海船的桅杆上,陡的現出一個人來,這人穿了一件青袍,面如黃土,眉眼木然,宛如殭屍也似,只見他一聳身坐在桅杆橫木上,笑道:“閣下耳目靈警,不比尋常,請上來吧!” 王重陽叫了個好字,身子一聳,如大雁沖天,由甲板上直掠起來,就要攀住桅杆橫木,正在他一隻手快要接觸桅杆之時,青衣人突然喝了一聲:“下去!”左掌當胸一立,向下一推,這是“壓雲掌”的招式。王重陽陡覺一股大力,迎面撞來,一個人身子懸空,任你多大本領,也要受到牽制,青衣人這一掌之力,十分巨大,王重陽在空中沒有法子穩住身形,向外一拋,眼看就要跌落海裡! 好一個王重陽,不愧是未來五老的中神通,他在身子受了掌力激盪,向下落的時候,突然伸手一抓,在桅杆身上抓了一塊薄木片下來,大如手掌,厚只數分,王重陽把薄木握在手裡,身子瞬息與水面相接,他霍地用了個“金鯉翻波”的身法,全身一個翻轉,左手把木片向海面一拍,居然藉這一拍的力量,身子象飛鳥般掠上船頭,僥倖沒有一點水濕。 王重陽不禁心中有氣,這東西真個不通情理,自己好心好意地跟他招呼,對方卻出其不意,給自己一下悶棍,如果不是隨機應變,豈不是變了落湯雞?王重陽叱喝了一聲:“朋友,來而不住非禮也,我不再客氣了!”呼的一掌,逼向桅杆擊去。 王重陽站立的甲板和桅杆有一丈距離,由下面望上去,距離桅頂也有三丈多高,本來任何掌力也難以到達,可是他究竟是個練過一陽指神功的人,就是這虛空一劈的力量,已經非同小可!青衣人在桅項橫木上大抵也自恃了一點,沒有提防,陡覺對方舉手一揚,一股強力直逼上來,衣飄袂起,不覺出乎意外!他忙不迭的一個飛身拔起,人離橫木,只聽喀喇兩聲,那橫木齊中被掌力打斷! 青衣人在空中失了憑藉,一個飛身掠了下來,眼看他和剛才的王重陽一樣,就要跌入海心,可是將到水面時,身子霍的垂直,兩腳向水面一點,居然使出登萍渡海的輕功來,一卜躍上沙灘,身子也沒有半點水濕,王重陽喝了聲彩,那人頭也不回,一溜煙的向島岸跑去! 這一下出乎王重陽意料之外,他立即一墊腳,由甲板跳上沙灘,喝道:“朋友留步!” 一窩風似的直追上來,可是那青衣人的輕功造詣,似乎不在王重陽之下,他幾下起落間,已經走盡沙岸,青影一閃,便走入亂石堆,蹤跡不見。 王重陽心中暗暗冷笑,你這個小小的奇門八陣,只可以困住凡夫俗子和外行人,豈能瞞我?他在瞬息之間已經衝到亂石陣前,叫了一聲:“朋友,你不出來,我可要進去騷擾啦!”這未說完,石陣內呼呼呼三響,飛出三顆東西來,力挾勁風,向他迎面射到,王重陽伸手一抄,全數接在手裡,原來是三顆指點大小的石彈,他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笑道: “尊駕剛才念破陣子詞,今天我來給你破陣子,看把戲吧!”五指一捏,三顆石彈在掌心化成碎屑。 王重陽在亂石陣前,用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搓碎三顆石彈,然後向陣內發後,他陡的把手一揚,把滿手掌石屑向亂石陣裡一撒; 這幾十石屑在尋常人手裡撒出來,充其量不過是等於頑童撒沙罷了,不過王重陽是練過一陽指功夫的人,他的指力非同小可!一撤出來,顆顆石屑象鐵彈子一般,向陣心數丈方圓一片亂石裡撤去,這些石屑勁力很大,發出噓噓聲響來。 說時遲,那時快!王重陽的石屑剛才向亂石陣裡灑落,陣心呼的一響,也飛起同樣一撮石屑來,跟王重陽撒過來的石屑迎個正著,數百顆石子在空中撞個正著,發出一片密節繁響,大顆的石屑互相一撞,變成了較小的石屑,滿天飛舞,蔚成奇觀。 原來石陣裡面的青衣怪客也學王重陽一樣,使用擊石如粉功夫,把幾顆石子捏碎了,由石陣裡面撒出來,力度十足,和王重陽撒過來的石屑互相抵消.王重陽叫了個好字,再抓起幾顆石子來,合在掌心搓碎,喝道:“朋友,再來一次!” 順手一撒,這回他的石屑不再是滿天花雨的打法了,而是把幾十顆石屑排成一條線也似的打出來,第一顆石屑飛上半天,第二顆石屑接著打上,兩個在空中一撞,第三顆接著飛上來撞第二顆,第四顆飛上來撞第三顆,剎那之間,一連出石屑互相擊撞,射向陣內。 哪知道王重陽的石屑才一灑出,對方石陣內也呼的一響,也飛出一串同樣的石屑來,也是一粒跟一粒的擊撞,和王重陽射出來的石屑,互相激撞在一起,一陣細微破空響聲過處,第二陣石屑又落在地上了! 王重陽知道對方佔定了中央戊土的位置,準備自己入陣,和本人捉迷藏,他不由動起火來,心裡暗暗想道:“哼!你以為用這小小的奇門八陣,便可以難住我不成?”王重陽好勝之心一起,便把腰身一弓,身子好似弩箭脫弦也似的,由休門那一面,搶進石陣。 他剛才踏入休門,便聽見一個冷峭的口音道:“姓王的,你進了來,別想學上次那樣順利出去啦!”聲音就在身邊。 王重陽忍耐不住,呼的一掌推出,向發聲的方向擊去,只聽轟的一響,掌風到處,石塊紛飛,聲音卻換了一個方向,冷笑說道:“哈哈,沒有打著!” 王重陽正要換掌再擊,可是回心一想,對方分明用一種聲東擊西的法子,他藉著奇門石陣的亂石來做掩蔽,跟自己捉迷藏,虛耗自己精力,比方敵人說話的時候是在西面,他一出聲之後,人已經竄到東面去了,自己就是打一百掌,也別想把他打著。 王重陽恍然大悟,站定哈哈笑道:“閣下的激將計果然高明,可惜我不是周瑜,不會上你的鉤,你既然鬼鬼祟祟,不敢出來跟我明月明槍,一拳一腳的決個高下,我也懶得和你糾纏,好,我們再見!”他說著抄著生門的方向走出陣去。 王重陽這幾句話在面上雖然是聲明不中對方的激將計,其實是反激將,他說那青衣人鬼鬼祟祟,不敢出來跟自己明目動手,即是恥笑對方本領平常,個能夠登大雅之堂,只可以用暗算手段! 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果然收了功效,只見青影一閃,那不速怪客站在生門出口一堆亂石上,喝道:“姓王的,來來來,我們決個高下!” 王重陽心中一動,暗裡想道:“他怎的知道我姓王!”一拱手道:“閣下高姓大名?” 青衣怪客戴著面具的面孔,木然不動,喝道:“又不是對親家,通什麼名,道什麼姓? 看掌!”舉手一掌,用個“野馬分鬃”似虛似實,向王重陽胸口劈到! 他這“野馬分劈”之勢一打出來,王重陽暗裡想道:“哦!他練的是太極拳!” 要知道那時候的太極拳是由洞玄子張三豐創出來的,只有太極十三勢,並無實在拳式招法,王重陽立即用“出雲手”向他臂縛一拂,青衣怪客掌風還不曾跟王重陽接觸,招式立變,雙手一圈,化掌為拳,居然用“二郎擔山”的招式,向王重陽猛擊過來,力猛如山。 王重陽嚇了一跳,說道:“咦!他怎的用起五行拳來了?” 太極拳以柔克剛,用靜製動,五行拳卻是相反,以硬撞硬,用快打快,兩下的拳路完全不同,自來很少有人兼通的,王重陽吃驚不小,立即施展全真派的拳法,“抽梁換柱”向上一格,青衣怪客霍地一退,繞向王重陽的身邊,突然換了岳家散手,“回光反照”,掉臂一掌王重陽後心擊出。 王重陽一轉身,使個“金蟬脫殼”避過,青衣怪客運拳如風,連進三招,一招是少林六路行拳裡的“虎抱頭”,一招是武當長拳出的“高四平”,還有一招是江南子午拳裡的“樵子伐木”,出拳純熟,快捷十足,並不是江湖上花拳繡腿,野狐禪的拳法可比,王重陽暗自詫異:“這廝的拳路怎的這樣雜,他學的是哪一派?”他仍然用全真派的太乙拳應戰。 兩下一來一住,對拆二十餘招,青衣怪客一連用了十三種不同的拳法,王重陽卻守定全真派武功訣要,從容化拆,鬥到分際,青衣怪客突然一聲長笑:說道:“我是不是你的敵手,總可以判明了吧!好了,要失陪啦”身子一聳,平地拔起三四丈高,如大雁沖天,向中央戊土的方位落了下去。王重陽見這青人世客不但行徑詭異,而且本領高強,看他拳腳造詣,還在自己年前會過的少林三老,以及目前見過的丐幫群雄之上,如此本領高強的人。怎會藏匿在荒島?必定大有來歷,自己倒不能夠讓他隨便退走。 王重陽喝了一聲道:“勝負未分之下,何得退走?閣下拳法高明,再拆幾招!”就喝聲中身形一晃,疾如飄風也似,把青衣客去路一截,他要用太乙拳裡面的推磨掌把對方逼下石堆。 青衣怪客突然一個塌身,似乎要用“雙照掌”迎敵,可是他袍袖拂處,呼的一響,突然發出一篷金針來,這篷金針似一群蜜蜂,直射向王重陽臉面,這一下近在咫尺,王重陽出其不意,不由嚇了一跳。 青衣怪客這一下滿天花雨灑金針絕技,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剎那之間,便到了王重陽跟前,王重陽要想前仰後避,也不能夠,只好舉起左手袍袖,一掩雙眼,全身運起氣勁來,堅如鋼鐵,右手袍袖向外一拂,總算及時發出氣勁來,把青衣怪客射過來的金針,掃落一半,可是身上和頭面上,接連中了十三四支金釘,好在王重陽及時運勁抵擋,金針並沒有貫膚入肉。 在他本人看來,不過如同被蚊子叮了幾口而已!等到王重陽把袍袖一垂,睜開眼睛看時,就這剎那之間,青衣怪客已經不知去向! 王重陽在附近幾個石堆轉了一匝,不見青衣怪客的影子,知道他躲入隱蔽奇門裡!不肯出來,自己決難找尋得著,只好把穿在衣上,拂在地上的金針,一枚一枚的撿起來,放入懷裡,長笑一聲說道:“我王某今日總算領教尊駕手段,再見!”大踏步走出奇門石陣。這番居然沒有受到攔阻,王重陽穿過沙灘,返到船上。 |
41 刻石留詩神龍一現青衣客
丁二毛和兩個兒子這天晚上因為怕鬼,躲在艙底沒有睡好覺,他們父子雖然不敢探頭向外看,耳朵還可以聽見外邊一切事物。 他們聽見上相公跟鬼說話,跟鬼追逐,以及那個‘鬼”把王重陽打落海裡,王重陽掌劈桅木,把那個“鬼”反跌下來,追上沙灘,一切一切,他們父子清清楚楚,提心吊膽,恐怕王相公叫鬼害了,自己這生意便做不成。 父子三人不約而同,口裡不住念佛,直到王重陽返到船上,丁二毛方才仗著膽走出來,叫道:“王相公,好猛鬼啦,你老人家真是福星高照,沒有被鬼迷著,總算是時運夠哩!” 王重陽看見他們仍然把青衣怪人叫做鬼,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們真是呆鳥,世上哪有什麼猛鬼,那個並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呢!”他便把今天晚上跟“鬼”打架的經過說出來,又把撿拾的金針拿出來給丁二毛父子看。 丁二毛一見了這些金針,吃驚說道:“相公,這是純金煉成的金針哩,你這一撮小小金針至少有幾錢重,這傢伙一出手就是幾錢金子,真個闊氣!” 丁二毛兩個兒子大笑起來,王重陽卻把面孔一沉,說道:“你們總算明白了吧!這個不是鬼而是人,我看他躲在荒島上,大概是煉一種五行奇門的道術,我們到島上採取水,這人大概脾性古怪,嫌我們打擾了他的清興,所以小小的捉弄你們一下罷了,世上哪有什麼妖精鬼怪呢?放心睡覺,明人準備取水吧!” 丁二毛經過王重陽這樣的一解釋,方才有點明白過來,祛除了恐怖的心理,幾個人返回艙裡,睡了一個好覺。 到第二天早上,王重陽和丁二毛父子以及船工水手一齊上岸,再到奇門石陣,可是當他們一走到石陣前,王重陽突然咦了一聲道:“奇怪!那怪人把一番心血布成的奇門八陣,完全拆散,一定是離島他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還是井然有序的石頭,今日卻是四散零亂,哪裡還有門戶宛然,五行八卦的形跡呢? 王重陽走入陣心,看見舊日用作中央戊土那堆巨石,卻刻了幾行字,想是那青衣怪客用鐵指功刻的,入石五分,字畫清楚蒼勁,眾船夫跟著進來,他們粗魯無文,看見文字也不認識,王重陽卻念道: 飄萍湖海三十年,浮雲往事幻如煙, 青峰飽飲仇人血,荒島權作桃花源。 忽焉高手來海上,破找石陣為塵煙, 綺羅堆裡埋神劍,簫鼓聲中老客星! 除了這兩首七言詩外,巨石的另一面還有一行小字,內文是“某已乘桴去,請勿費追尋”十個字,別看石上刻了六十多字,對方的鐵指功毫無凝滯,一氣呵成。 王重陽看得呆木了,心中想道:“這真是一個怪人,他已經乘船走了!早知這樣,我昨晚跟他耗到天亮,便不會和這一位絕世奇人,失之交臂!” 丁二毛看見王重陽望著那巨石,喃喃自語,上前問道:“王相公!那怪人真正走了嗎?’ 王重陽如夢初覺,苦笑說道:“走了!這石陣已經拆散,變成了死石頭,不會迷路,你們去取水吧!” 大家穿過石陣,果然看見這山峰,流下一線飛瀑,丁二毛立即叫人回到船上拿盛水器具來,往來汲取搬運,整整花了一天功夫,海船上的淡水完全裝滿了,大家方才離了這座荒島,揚帆出發。 你道荒島上兩會王重陽,始終不願露出廬山真面目的青衣怪人是誰?這裡得要交代一下。 原來這人就是本書玉虛子口裡說過的黃固,後來也是五老裡面的“東邪”黃藥師,黃固出身本來是浙江海寧人,家世非常不俗,他的祖上是北宋一代鼎鼎大名和蘇東坡並駕齊驅的黃魯直。 黃固本人可以說是世代書香之家,他由小時候起,便有神童之號,五歲能詩,七歲能賦,從少年起,便自才華滿腹,超卓不凡,他的父親黃蘊石十分高興,把這兒子當做活寶一般,可是黃員外卻有一種隱憂,這隱憂是什麼呢? 原來他知道自古以來,凡是天份太高的神童,多半其壽不永,比如甘羅十二歲拜丞相,期年夭亡,顏淵聰穎絕倫,冠絕孔門弟子,未及三十而卒,所以恐怕自己的兒子天縱聰明,反而不壽。 不過一個人的生死,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決不是任何人可以預料得來,黃員外擔心之餘,只好不時帶兒子到寺觀去,參神拜拂,祈求神佛保佑。 海寧城外有一間天童寺,是浙江十大名剎之一,寺裡的主持名叫曉雲禪師,這位禪師已經年登花甲,身懷異術,除了精通禪理之外,還可以給人預卜休咎,知道過去未來的事。 有一天黃員外帶了兒子到天童寺去,曉雲禪師一看了黃固的形貌,不由詫異起來,他向黃員外道:“施主真是幾生修到,得此寧馨之兒,令郎將來一定出人頭地,名垂千古的哩!” 黃員外知道曉雲禪師是得道高僧,從不妄自稱許別人,他這樣的說,黃員外長分高興,可是不旋踵間,皺了一皺眉頭,說道:“老禪師,實不相瞞,我這兒子自小聰明,五歲便有神童之號,可是他太聰明了!老漢恐怕他不能夠長大成人,居常忡忡,恐怕他在世上猶如曇花石火,一瞥即逝,老禪師佛法高深,能夠對此有決定嗎?” 曉雲祥師把黃固叫到跟前,仔細端詳了一陣,忽然失聲說道:“咦!真是奇怪!” 黃員外吃了一驚,急忙問道:“禪師有什麼發見,老漢這兒子……” 曉雲禪師笑道:“那真是奇怪了,老衲雖然無能,也略略懂得一點麻衣柳莊之學,本來依相看相,令郎應該是個夭亡之相,還是在十五歲那年,遭遇丙火而亡……” 黃員外聽了,不禁心中發毛,暗想:愛子今年一十二歲,如果他在十五歲那一年夭亡,豈不是只有三年陽壽嗎? 只聽曉雲禪師繼續說道:“可是貧道細看令郎人中到華蓋處,卻有一條緊煞命紋,可以通過死亡之關,不但逃過天折大限,還可以一帆風順,揚名宇宙,命理之奇,是老袖幾十年來所未曾見的人,叫老衲怎不咄咄稱奇呢?” 黃員外聽了方才放心,不過一個人的心理,總是信醜的多,他問曉雲禪師兒子怎樣遭遇丙火之厄。 曉雲禪師說道:“相學命理是十分微妙的,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象漢時鄧通有銅山之富,相佬說他必定絕食餓死,鄧通笑而不信,後來景帝信讒將他下獄,活活餓斃獄中,應了相佬之言。又如唐時裴寂自小家貧,相佬謂他終生貧賤,他有一天在路上拾得遺金,並不因此而萌貪念,懷金坐在路邊,等候失主返尋,未幾果然見有婦人號哭而來,說夫死無以為殮,到城裡貸得金銀回家辦理喪事,中途失落,裴寂立即壁近婦人原金,因此陰德,日後居然拜相,可見命理是沒有一定的。員外回家之後,在三年之內,一面多作善舉,冀求回天,一面不可使令郎接近有火的所在,便可以逃卻大難了!” |
42 天童寺禪師示玄機
觀江潮神童遭厄難黃員外在天童寺聽了曉雲禪師這一席話,告別回家,由這天起,他對自己兒子呵護備至,凡是有火的地方,絕對不准兒子接近。比如廚房是生火的地方,黃員外則嚴令家人,無論如何也不准小主人跨進廚房半步;又比如逢年過節焚化金銀紙帛,也不准黃固在旁邊看熱鬧,甚至點一盞燈,敲一塊火石之微也不許兒子去做,總而言之,凡是有火的地方,絕對不准兒子去,連點燈那樣小事也不准兒子做。 在黃員外看來,自己總算是用盡人事了!因這一來,黃固自小也有了怕火的心理,一見了火,立即遠遠避開。 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三年,黃固年紀已經一十五歲,也即是曉雲禪師說大限的一年了!由這一年開始,黃員外格外小心,連兒子臥房裡的燈火也不准點。 這一年的秋季,適值錢塘江潮水大漲,浙東人士習俗,每年八月中秋左右,必定到海寧縣接近錢塘江口的地方觀賞潮水,年年如此,人人這樣,習以為常。 原來錢塘江又名之江,東流入海,錢塘江流入海的江口象喇叭,外闊內窄,江口外又有好幾十個孤嶼,星羅棋布,所以每逢潮水大漲的時候,波濤澎湃,氣象萬千,尤其是八月中秋前後,潮水來勢更加洶湧,高可數丈,蔚成奇觀。 浙東附近各縣的人,一到了中秋前後幾天,必定舉家到錢塘江口賞玩潮水,據說可以祓除不祥。黃員外當然也不例外,他雖然不是財主,也算得上是中人之財,小康之家,在家裡過了八月中秋,第二天八月十六,父子兩人帶了幾名家人到海塘去,一路上見遊人肩摩踵接,絡繹不絕於途,還有一些投機商販,在海塘岸邊搭了長長的蘆棚,供應點心菜水,讓人觀潮,收回多少銀子,一般人為了貪圖看潮舒服,有吃有喝,趨之若騖,代價雖然稍貴一點,他們也自不以為忤。 黃員外和黃固到了蘆棚上,揀了一個好的座位坐了下來,自有人送來點心茶水,父子兩人一邊吃一邊說閒話,黃固天縱聰明,眼望海闊天空之景,一忽兒便做了幾首詩,清新雋俗,不著人間煙火之氣。 黃員外心中暗想:“這孩子真是不世之才,切莫學李賀騎驢郊遊,歸來詩箋滿囊,廿三歲便夭折,我就是減壽十年,也心甘情願了!” 他正在這樣的想著,忽然聽見黃固叫道:“爹!湖水來了,古人有說:十萬軍聲半夜潮,真個不錯!” 黃員外和棚中各人向外望去,這時候夕陽已逝,玉免東升,遙望江口,海天遠處,泛起一條白線,在月光下慢慢移來,剎那間涼颯逼人,白線越米越近,聲若雷震,八九丈高的潮頭,有如長城重嶺,經天而來,聲勢雄偉已極。 俄頃之間,潮頭漸近,有如千軍方馬在金鼓中雷鳴狂吼,勇往無前,黃員外握著兒子的手,正在出神觀看,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變起俄頃,禍生肘腋! 原來在黃員外父子座椅的身後,有一個鄉下老頭兒,也是觀潮來的,他大概是個鄉下的士財主,出入還吃長桿煙筒的煙絲,他把旱煙袋鍋滿滿塞了關東老煙葉,然後由皮包裡取出火鐮火石,敲出火星燃點煙絲,因為海邊風大,一連敲了幾次火石,才把煙絲點著,忽然一陣狂風刮來,吹著那土老兒的側面,煙袋鍋裡一大團著火的煙絲,飛了出來,不偏不歪,落在黃固背心的衣領上。那團煙絲的火很旺,剎那間便把黃固衣領燃燒起來,一個家人瞥見了,高聲叫道:“不好,少主人衣服起火呀!” 黃固全神觀賞潮水,被家人這一喊,方才覺得頸後灼熱,立即回過頭來,一下望見火光,不禁魂飛魄散!本來衣服被火燒著,並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只要鎮定從客,趴在地上,連滾幾滾,把火壓熄便行。 哪知道黃固自小已不接觸火,並常聽家人說天童寺的主持說過,自已在十五歲那年,必定給火燒死,因此不期然養成了一種畏火的心理。他一看見衣領著火,立即把身一聳,跳下蘆棚,發狂也似的向海塘奔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蘆棚距離海塘不過十丈遠近,黃固這一拼命奔跑,幾卜起落之間,已經到了海塘旁邊,眾人高聲大叫道:“不好了!潮水來了,這個小孩子今番性命休矣!” 黃員外和幾個家人急忙跳下蘆棚,要跑去把黃固拉回來,他們才一離開棚,只聽轟的一聲大響,月影銀濤,光搖噴雪,浪卷轟雷,雲移玉岸,八九丈的潮頭,已經推到岸邊,白練到處,黃固全身吞沒在水雲內,那潮水來得兇猛,退得也快,只一眨眼之間,潮頭倒卷,海塘上潮水退得乾乾淨淨,黃固也失了影蹤! 黃員外看見愛子被浪潮卷去,情知兇多吉少,有死無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兒呀!你真個大限難逃了,不死於火,乃死于水,難道我真個命中沒有兒子嗎?”他形如瘋狂的撲下蘆棚,就要投水自溺,和愛子同歸於盡。 幾個家人死命的牽扯住他,黃員外大哭大叫,他忽然一窩風般衝向那吸旱煙的土財羊老兒,亂扯他的鬍鬚衣服,叫道:“你這該死東西,吸什麼煙,煙火燒著了我兒子衣服,叫他逃到海邊,被潮卷去?我也不要命了,跟你拼過啦!” 那土老兒冷不防他有這一著,手忙腳亂,二人糾做一團,旁邊的人費了不少氣力,方才把他兩個拉開來。黃員外搥胸頓足的大哭,棚裡亂成一片! 且不說岸上眾人廝亂,再說黃固被潮頭捲入江裡,只覺服前一花,人已沒頂,身子在波濤內滾了幾轉,陡覺一股重若萬鈞的水力,向自己胸口壓過來,黃固哎呀一聲,立即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在水甲漂流了多少時候,昏惘中覺得被一物鉤住,拖上岸來。 又過了不多時候,有人用手捏自己的胸部,使肚裡的清水吐出來,黃固這才悠悠醒轉,不由睜撲眼睛,叫了一聲:“哎呀!” 原來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只漁船上,睜眼一望,陽光照耀,原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自己身邊坐了一個蓑衣人,年逾知命,須發漆黑如墨,精神奕奕,看來不象一個打魚的人。 他坐在艙板上,面前還放了一壺酒,一卷周易經書。這小艇並不很大,除了蓑衣人外,還有一個舟子正在那裡搖著獎看,黃固失聲叫道:“我我我,我現在身在何處?” 那蓑衣人對他微微一笑。拿起周易,舉起酒壺,就口吸了半壺,咕嘟一聲,吞入肚裡,方才笑道:“你不知身在何處嗎?你在海上飄流,我把你救上來,你的父母姓什名誰?你住在哪一處,我送你回去吧!“ 黃固的頭腦仍然渾渾噩噩,心頭迷糊,一切前事記不起來,瞪著一雙眼睛,抓著頭皮苦苦思索,那蓑衣人笑了一笑,又繼續喝酒了,只見他用手指扣著船舷唱道: “天客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鷺閒眠,應慣尋常聽管絃,風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羨駿鸞,人在舟中便是仙!” 黃固的記憶力被這蓑衣人這樣一提,當堂回覆過來,原來他唱的是歐陽修的《採桑子》。 蓑衣人唱完之後,忽然笑道:“我忘記了,有酒無餚,始終是美中不足的事,好,弄兩尾魚兒下酒吧!”他霍地站起身來,眼光向水裡一瞥,突然舉起手掌,向著水面一擊,只聽嘩啦啦一聲水響,水面如同投入一塊千斤巨石,連艇身也晃了幾下。 黃固出其不意,當堂嚇一大跳!只見波浪平處;海面浮出兩尾魚來,竟然是兩尾二尺多長的青衣魚,肚腹朝天,原來已經死了,黃固明白這兩尾魚是被蓑衣人用掌力震死的,他本來自小聰明,知道這類大魚通常在海面十尺以下遊行,這人居然能夠一舉手間,隔著丈多深的海水把魚打死,武功淵深可想而知了! 他不由叫了一聲道:“好厲害的劈空掌功夫哩!” 蓑衣人一彎腰把魚撈到船上,正要吩咐舟子生火烹煮,聽了黃固這兩句話,當下曬然一笑,問道:“小子,你也懂得劈空掌嗎?” 黃固說道:“我雖然不會武藝,也聽見人家說過,劈空掌練得到家的,可以隔牆打熄一支燭火,文外活剖牛腹,你隔著海水把魚兒擊暈,活捉上來,那一定是壁空掌功夫了,你老人家貴姓?” 那蓑衣人笑道:“我姓周,你為人也很聰明,可是錯了,劈空掌是陽剛之勁,只可以摧毀硬物,對綿軟的海水卻不中用,更不能夠在水中擊殺魚兒,我這功夫叫混元一氣掌,比起劈空掌來還要更進一步,你愛不愛學這個?” 這蓑衣人原來就是北宋末年大名鼎鼎的俠士周侗,大家看過精忠說岳傳的,個個知道周侗是岳飛的師父,岳武穆的一身文韜武略,就是周侗教導出來,後來大破金兵,成了備受千古崇拜的民族英雄,許多人以為周侗只有岳飛一個徒弟,其實周侗在遇岳飛之先,已經收過幾個徒弟,黃固就是其中之一哩! 這次黃固在海寧觀潮,被潮頭卷出距離錢塘江口八十多里的嶺頭洋海面,恰好周侗由定海訪友回程,乘坐海船返寧波去,遇著了被海潮卷來的黃固,他立即吩咐舟子把人救上來,用救急法使他醒轉,無意中看出這個被救的少年。根骨很厚。竟是一個福慧雙修之士,不由起了愛才心理。故意顯示一點武功。 哪知黃固馬上看出來了!他向周侗行禮道:“原來恩人是周先生,小可真個失禮!晚生對於武學一向久羨,未知先生能不棄愚拙,肯惠然為我師嗎?” 周侗大笑說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滿口掉文,你到底姓什名誰,住在哪裡?應該告訴我呀!”黃固恍然大悟,便把自己家世說了。 周侗大喜說道:“原來你是魯直公的孫兒,真是書香世代了!好,我送你回海寧去吧! 收徒的事,見了令尊大人再談吧!”他吩咐舟子把船掉到海寧上岸。 半日之後,黃固已經返抵家門,把門人看見少主人無恙回來,不由嚇了一跳!還以為白天見了活鬼,幾乎失聲大叫,黃固向家人喝道:“你們驚慌做什麼?我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被這位周先生救回來了,快快進去通報!” 家人看見黃固這樣一說,方才知道少主人不曾死,連忙飛路進去告訴老主人,黃員外聽說兒子無恙回來,口中不住念佛,喜滋滋向外走,他剛才走出前廳,黃固、周侗兩人已經進來,老員外伸開手臂,一把摟住兒子,喉頭象被東西咬住,好久不能說半句話。過了半晌,黃固方才叫了一個爹字,黃員外道:“神佛有靈,保佑我兒脫了險境,為父還要揀選高道吉日,重修寺觀,再塑佛祖老君金身謝神恩呢!” 黃固聽了父親這幾句話,不禁破涕為笑起來,說道:“爹爹,救回孩兒的不是神佛,是這位周老先生哩!” 黃員外方才如夢初覺,向周桐納頭便拜,周侗笑著把他扶住,賓主相讓著走入客廳望,坐下寒喧,黃固便把周侗在海上拯救自己的經過詳細說了,黃員外叫聲:“啊也!”又要再次下拜。 周侗伸手一把將他接在椅子裡,笑道:“老員外不用做叩頭蟲了,我有一個小小請求,不知道老員外肯不肯答應?” 黃員外慌忙說道:“答應答應,周老先生要多少銀子?老漢力之所及,決不推辭便了!” 周侗正色說道:“員外之言差矣!我周某豈是貪慕錢財之人,搭救令郎,不過是見義勇為罷了!令公郎無縱聰明,譬之美玉在璞,明珠在櫝,如果不遇名師巧匠,始終不能雕琢成材,周某要把令郎收為弟子,不知道老員外肯答應否?” 原來周侗以前做過京城禁軍槍棒教頭,拳棒之精,馳名天下,黃員外聽說周侗願意收黃固做徒弟,正所謂求之不得,不禁大喜答應,由這天起,周侗就在黃員外家裡住下,做了西賓,黃固也開始跟他文武二學了。 周侗教徒弟的法子,與眾不同,單日學文,雙日練武,文的並不著重詩詞歌賦,注重古今論文,象賈誼過秦論,歐陽修的宦官論等,都是縱談天下大勢之論,並及太公陰符,孫吳兵法,武的並不著重刀槍拳棒,只注重運氣吐納等功夫。 光陰迅速,過了一年,黃固的文治武學,已經有相當根底,周侗又教他一些濟世之學,以及鍛鍊筋骨的法門,不經不覺又過了三年,黃固已經一十八歲,黃員外喜滋滋的,吩咐兒子準備應考縣試,希望博取一個舉子名銜,光宗耀祖,哪知道黃固把頭連搖幾下,說道: “爹爹,孩兒決定不考縣試了!” 黃員外聽見兒子這樣一說,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孩兒,你這話怎樣說?如果不考縣試,讀書來做什麼?早知不給你讀書吧!” 黃固說道:“爹爹之言差矣,讀書並不一定要升官發財,現在奸臣當朝,蔡京童貫之流,朋比結黨,非親不取,非財不用,尤其是太師蔡京,地方官上疏送摺,如果不附帶獻上禮物的,這姦相連文書也不瞧,更不用說批閱示下了,朝中政事敗壞到這個地步,兒還求什麼功名呢?一個人學以致用,並不是一定要做官,才可以做大事,侯夷門抱關擊柝,教信陵君竊符救趙,張子房布衣之士,扶劍破項而有漢家四百年天下,他們並沒有做大官,結果也名垂千古哩!”黃員外氣得手足直抖! |
43 涉東海聞女魁 斷船桅書生戲盜
可是黃固天生執拗的性子,他說不考縣試,就是不考,黃員外雖然是他的父親,也是無可奈何,他在一氣之下,立即成病,黃固卻是心如鐵石,始終不願順從,黃員外氣上加氣,床榻牽纏了幾個月,便自一病不起,嗚呼哀哉! 黃固葬了父親,依照古人體制,守孝三年。在這三年中,周侗又增了他不少才學,不過黃固的性情,卻是越來越僻,越大越怪,他完全崇尚了黃老之學,所謂無為而治,父習染了晉初竹林七賢的流風習俗,玩世不恭,自命清高,思想超脫,禮義非為我而設,聖賢豪傑亦不屑為。 在周侗的本意,原來想把自己一身所學,傾囊傳授,使黃固成為一個文武全材的人,做國家的棟樑柱石,哪知道他連整個人生,整個紅塵也看破,超然物外,自別世上,變得高不可攀,哪裡符合自己的想像呢?所以周侗在教了他十個年頭之後,悄然離開黃家,不辭而別。 黃固卻一絲一毫不放在心上,首先把家人遣散,所有房屋田地完全賣個清光,把銀子帶在身上,四海邀遊,佯狂玩世,間中也做一些仗義行俠的事。 不到一年,他身上的銀子完全花光了,黃固忽然妙想天開起來,到那些有名氣的鏢局裡,請求幫助,可是他獅子大開口,一伸手就要一千八百的兩銀子,有次他到了山東歷城(即今日濟南府),拜訪名震山東的總鏢頭柯鎮遠,這一位柯鎮遠外號金刀無敵,又叫做神拳鎮山東,名氣很大,黃固登門投帖求見,開口就要二千兩銀。 柯鎮遠勃然大怒,面上卻不發作。狂笑說道:“足下與我何某素昧生平,一開口就要二千兩銀子,真個是妙想天開了!我柯某人一生軟硬不喫,足下要我銀子,得顯一些功夫我看!” 黃固冷冷的說道:“閣下要看我的功夫嗎?有何不可,請恕冒犯!”話剛說完,陡的伸手向紫檀桌面一抓,五指宛如鋼鉤似的,抓了巴掌大的一塊木料下來,舉手一揚,那塊木料宛似彈丸離弦一般,向走廊下的軍器架飛去,只聽噹噹三聲大響,一塊薄如手掌的檀木,竟把軍器架上插的兩枝紅纓槍,一柄三股托天鋼叉的槍尖和叉頭齊齊打折! 他這一手絕技,把柯鎮遠嚇得直跳起來,本來照常理說,鐵比木硬,只有鋼鐵削木之能,斷沒木削鐵之理!可是黃固卻一舉手之間,竟然用小小一塊木料,同時打斷兩支鐵槍,一柄鋼叉,氣功之精,內力之勁可以想見! 黃固把桌子一拍,喝道:“這一手值不值得二千兩銀,你說!” 柯鎮遠雖然震驚了黃固的絕技,可是見他說話氣燄沖天,不留情面,心頭火發三千丈,喝道:“豈有此理!你毀掉了我的兵器,分明有意來踢場子,吃我一拳!”話猶未了,展開神拳絕技,“猛虎下山”,舉手一拳,猛向黃固胸口撞去。 黃固哈哈一笑,也不見他閃身作勢,人已離椅,柯鎮遠一拳打在椅子上,喀喇兩聲,一把檀木椅子,一拳打成無數斷木碎屑。 黃固冷笑一聲道:“這就是神拳無敵嗎?聞名不如見面,且看我施為吧!”就說話聲中抬腿一蹴,竟把散在地上的木屑直踢起來。這些斷木碎塊宛似砲彈一般,向柯鏢頭迎面射到! 柯鎮遠估不到對方武功這樣詭異,立即把身一閃,雖然躲過頭臉,腰背也被木塊濺中幾下,別看黃固隨意一腳,木城射在身上,竟是疼痛異常,柯鏢頭怒吼一聲,拔出金背砍山刀,一開招便用“大鷗展翅”的刀法,向黃固的頭頂劈落。 哪知刀才改出,猛覺眼前一花,劈啪兩響,面上著了黃固一巴掌,手中刀也被他劈手奪過,用力一拗,格登,金刀齊中斷成兩段,擲向地上,大名鼎鼎的金刀柯鎮遠,只一回合之內,連吃三次大虧,黃固武功之高,真個聞所未問,見所未見! 柯鎮遠惱羞成怒,虎吼一聲:“這小子用妖法,大家上前把他宰了!”十幾個鏢夥齊齊拔出兵刃上前,群起而攻。 黃固喝了一聲:“酒囊飯袋!”兩臂一伸,直搶入人叢裡,啪啪啪,一連打了七個人的巴掌,奪過七個武師的兵刃,隨受拗折,擲向地上,接著一抬右腿,掃倒了數個人,剎那之間,十多個武師頭青面腫,叫苦連天,爭先恐後的向門外奔逃。 黃固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大笑道:“這樣一點本領,也配得上稱江湖好漢,銀子我不要了!再會!”說著大踏步出門而去。 經過這一次大鬧,黃固的名頭頓然響了起來,每逢他向哪一個鏢局伸手討銀子,這些鏢頭個個忍聲吞氣,雙手捧上,不放短缺一分一錢,黃固拿了銀子,又到別處去花了。 似這樣過了三年,大河以北吃鏢行伍的,把黃固畏如神鬼,萬人咒罵,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膽敢提起勇氣和他較量。 三年之後,黃固大概覺得北省沒有武林中人敢和自己相抗,委屈順從,覺得沒有什麼意思,突然銷聲匿跡了!鏢行的人看見黃固不再出來搗亂,方才鬆一口氣。 黃固銷聲匿跡之後,究竟躲到哪裡去呢?原來他回到江南故里,一個人隱居在浙江西部的雁盪山,把周侗贈給自己的幾本易理之書,以及太公陰符之術,苦苦揣練,原來他一心一意的研究先天易理,奇門生剋,五行變化之學。 這種本領在我國古書上,稱為奇門遁甲,絕對不是迷信愚人之術,而是古人行軍布陣一種繩規墨矩,歷史上最有名的一次孫臏大破龐涓,用的就是六甲陣法,可惜這種奇門遁甲之術,自從經過秦始皇焚書坑儒,我國文化道了一場空前浩劫之後,便蕩然無存了。 直到魏蜀吳三國時代,諸葛亮由他岳丈黃公那裡,學了一些奇門遁甲,便有魚腹浦擺八陣圖,圍困東吳大將陸遜這一件事,可惜三國之後,便不再聽見有人會這種奇門八陣了! 黃固自負絕世聰明,他發誓要把奇門遁甲的功夫練成,在雁盪山深處,壘石為陣,細心考究,過了半年,方才把奇門八陣的方向弄清楚,再過半年,又把六十四重門戶排成,顛來倒去,也不錯誤,他試著促了幾頭小魯放入自己擺的奇門石陣裡。那幾頭小獸左竄右突,始終逃不出來,黃固知道自己的奇門遁甲練成了,不禁仰天大笑! 他狂笑了一陣,忽然發出一個奇想,白己如果憑著一身武學,在汪洋浩瀚的大海裡,霸佔一個島嶼,海外稱雄,收羅一班門徒,獨創一家武學,縱然不至青史留名,也可以在武林之中,放一異彩。黃固立定了這個主意之後,立即離開了雁盪山,到濱海之區去,物色一個合意的島嶼。 他由山東半島沿海找起,首先遊遍長山八島,老鐵山頭,廟島群島、以至膠州灣,勞山灣,七星洋各島嶼,找來找去,經歷島嶼凡三十多個,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島嶼,後來他找到黃海盡頭鱉頭洋一個島嶼;稍為合意,他在島上逗留了一個多月,剛把奇門八陣擺好,王重陽便乘搭海船經過該島,因取淡水而致擾亂了他的石陣。 黃固生性孤僻古怪,一怒之下,拆散了奇門陣,刻石留詩,揚帆他去,這就是黃固匿身荒島的前因後果,按下不表。 再說王重陽乘著丁二毛的海船,繼續航行,經過了鰲頭洋海面,這裡就是黃海盡頭,也即是東海的北端了!丁二毛忽然由中艙裡拿了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出來,綁在帆索之上,扯上桅頂,王重陽一看這面三角黑旗。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面黑色小旗中心,繡了一個白色的骷髏頭,底下還有兩根交叉白骨,好象海盜船的標幟一般,王重陽急忙向丁二毛的兒子問道:“餵!你們怎的扯起這一面旗,旗上繡的東西,怎的這樣難看?” 丁二毛兩個兒子把嘴一努,說道:‘難看,這面旗子的來頭可不小啦,我們為了這面旗子,每年要納五兩銀子的哩!” 王重陽下禁大奇,問道:“五兩銀子買一面旗?這面旗有什麼好處?” 丁二毛嘆了一口氣道:“相公有所不知了!你老初次行走海道,不知道海上的事情呢!” 王重陽恍然若有所悟,說道:“哦!那是海盜給你們的旗幟了!” 丁二毛當堂面上變色,搖下說道:“相……相公,你切不要叫海盜,應該叫做好漢呀!” 王重陽曬然一笑道:“很好,我就叫他好漢,你這面骷髏黑旗一定是好漢給你的啦,這些海上好漢一定很兇,是與不是?” 丁二毛的大兒子丁剛接口道:“相公說的話不錯,東海上往來的船隻,每一只都要向女大王交納銀子,領取這一支能髏黑旗哩!” 王重陽聽了女大王這三個字,不禁大感興趣,笑著問道:“哦!原來帶領海上好漢的,是一位女大王,這位女大王想必長得很美吧!”丁剛笑了一笑,便把一切說了。 原來這三年來,東海出了一位女大王,這女盜酋本身姓孫,芳名風姑兩字,貌美如花,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卻是心如蛇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她帶領的海盜名叫黑風幫。 黑風幫勢力很大,擁有戰船一千多只,海盜二千多名,出沒的範圍北起黃海齊魯,南到浙江舟山群島一帶,她的巢穴據說在江蘇長江口的嵊泗列島附近,這一大片海洋,不問商船漁艇,一遇見了黑風幫的船隻,必定人貨兩空,孫鳳姑還不時帶領大隊海盜,上岸洗劫,和沿海的團練官兵交戰,孫鳳姑在大戰時候,必定頭裹紅巾,手揮雙刀,身先部下奮勇突陣,別看她一個年輕女子,打起仗來似虎如狼。 有一次在登州衛和官兵交戰,一連殺了官兵三名統制,一個提轄,威名大震,連官兵也不敢櫻她的鋒芒,後來她在海上定了一個規例,凡是經常航行東海的船隻,每艘要獻納黑風幫五兩銀子,如果交了銀子的,海盜方面交回一面骷髏三角黑旗,經過東海洋面,便把黑旗高高的扯起來,海盜看見有黑旗的船隻,就知道交納了銀子,便不來洗劫了,丁二毛父子一過了鰲頭洋,便把黑旗高高的扯起來,就是這個道理。 王重陽聽了這番話,方才明白,他望了一望那支帶著神秘恐怖氣氛的黑骷髏旗,忽然說道:“這一支旗就可以在東海上往來嗎?如果是有心取巧的活,大可以做一支假的呀!” 丁二毛笑著說道:“縫一面假旗子,談何容易?如果被女大王知道,那一定沒有命啦! 別看這支旗子普通平凡,那個骷髏頭的反面有一方小小的朱印,朱印是一只展翅飛翔的鳳凰,沒有人可以仿造,有一年江蘇崇明島有一個漁民,自作聰明,假造了一支骷髏黑旗,出海打魚,第三次便給海盜看出來了,立即報告女大王,船上的人個個活生生的宰掉,拋在海裡餵魚!經過這一次後,再也沒人斗膽縫製假旗了!” 丁剛接口說道:“我們那一月一日交納銀子,女大王手下存了名冊,隨時抽查,絕對不容矇混的呢!” 王重陽聽了丁家父子這一番話,心裡暗暗佩服,孫鳳姑雖然是個海上的女盜酋,卻是心思細密,魄力過人。如果點化了她,叫她改邪歸正,未嘗不是一個匡時救世的人物,他正在這樣想,忽然聽見丁二毛叫道:“好漢來了!” 眾人立即騷動起來了,王重陽真人向前面望了一望,海平線上果然現出一只三桅大帆船來,正中的桅竿上升起一面黑旗,也繡著白骨骷髏的模樣,丁二毛慌忙的向王重陽說道: “相公,好漢查船來了,請你坐到中艙裡去吧,委屈將就一下好嗎?” 王重陽知道這是海上的規矩,笑了一笑,返入船艙去了,不到頓飯時候,那只三桅帆船越駛越近,和丁二毛父子的船距離不到數丈,對面的舵工叱喝一聲,搬過幾個鐵鉤來,搭住船舷,接著呼呼幾響,幾個粗眉豎眼的大漢,已經跳到船上! 這幾個壯漢不用晚是黑風幫的海盜,他們跳過對船的方法,十分巧妙,跳時抓住了桅上橫木的繩索,好象打鞦韆般,用力一盪,再由同黨一推,馬上連人帶繩直掀起來,一盪就是七八丈遠,輕輕的落在對方的船上。 海盜對於這種打鞦韆也似的過船身手,十分熟練,一下子便到了丁二毛的船,喝道: “餵,號旗扯下來給我們看!” 丁二毛如奉聖旨,走到船脆下面,解了轆轤繩索,那支骷髏黑旗登時滑了下來,過船的海盜一共四個人,他們很小心地驗了旗背後的朱紅方印,又拿出一本小冊子來,細心翻了一陣,方才聲色俱厲的向丁二毛喝道:“你就是二毛嗎?去年交納的五兩銀子,下一個月便滿期了,你下次經過這裡,就要支銀子了,知道沒有?” 丁二毛滿畫賠笑,一連說了幾十句是字,好漢爺長,好漢爺短的敷衍了一陣,那幾個海盜方才返到自己的船上去。 哪知道就在他們正要開船的時候,盜船上的主桅喀喇一聲,那一面黑骷髏的繩子突然無故中斷,跌了下來,船上的海盜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海盜船的黑骷髏旗跌下的一剎那,接著喀喇一聲,船桅的橫木也斷了下來,轟轟,正中一道帆篷當堂落下一半,整只盜船幾乎翻轉,幾個舵工水手出其不意,撲通哈咚,跌倒在甲板上!船上的海盜不由一陣大亂! 丁二毛明明知道海盜船的墮旗斷桅,完全是中艙裡面王相公搗的鬼,口裡不迭連珠箭般叫苦,海盜也看出來了,向丁二毛喝道:“大膽東西!豈有此理,你的船上居然窩藏奸細!” 話未說完,王重陽手搖折扇,哈哈大笑,由船裡面走出來,手指海盜笑道:“你們要收漁船的保護費嗎?哼,我也要你們每年孝敬,知道沒有?” 王重陽這樣一說,盜船上的海盜不禁大怒,紛紛拔出刀劍來,人群裡呼呼幾聲,打來兩支飛鏢,王重陽冷笑一聲:“這般破鐵,也來賣弄!”伸手一抄,接在掌裡,反手一擲,那兩支鏢鏢頭向內,鏢尾向外,倒飛回去,撲撲兩聲,打中兩個海盜的胸膛,只聽哎呀兩聲,這兩名海盜翻身跌倒,不能動彈! 原來他們並不是被鏢穿斃,而是被鏢尾撞中穴道,登時身子麻痺,向後一交跌倒,半下掙扎不得! 船上共有二十多名海盜,看見王重陽反手擲鏢,打倒自己兩個同伴,真個又驚又怒,正要蜂擁過船,王重陽突然一聲大喝,厥若巨雷,他伸手向船頭一抄,把丁二毛海船上的大鐵錨抄在手裡,連錨也舉了起來,這一只大鐵錨至少有百多斤重,連著幾丈長的鐵鍊在內,重量至少在一百五十斤過外。 海盜看見王重陽一個斯文的相公,居然能夠把這樣沉重的鐵錨高舉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不禁吃了一驚! 王重陽高聲叫道:“你們這些膿包飯桶,要來跟我動手?憑你們也配!,他說著把雙臂一振,鐵錨呼一聲飛了出來,連著丈多長的鏈子,在半空裡轉了一個圓圈,風力強勁,眾賊紛紛躲開,譁然大叫! 王重陽一意大演神威,鎮懾群盜,他把鐵錨在空中運了兩圈,忽然叫了一個“著”字,轟隆一聲,鐵錨夾著強風,落在盜船的甲板上,這百多斤重的巨鐵,由半空落下來,力量之強,真和泰山壓頂也似,不但把盜船打了一個轉側,還把甲板鑿破了幾尺見方的孔穴,賊人不禁失聲大叫:“不好,船要沉啦!” 王重陽左臂一舉,又把鐵錨提在半空,風車似的旋轉,他一連轉了三個圓圈,方才再喝了聲“著!”鐵錨倏的一拋,這一回不是直落,卻是橫掃,喀喇兩聲,錨塵三叉到處,不但把船篷打塌了半邊,連中央的船桅也攔腰擊斷,嘩啦啦,半段桅身飛落大海,船身起了一陣猛烈震蕩,繼聞海盜高聲大叫:‘好漢饒命!” 王重陽看見海盜怕了自己,方才把錨鏈一拖,鐵錨飛回自己船頭,向船上群盜喝道: “你們這班傢伙,統統給我滾開,快滾!知道沒有?” 這些海盜以為王重陽叫自己立即開船走,可是這只船吃了兩下鐵錨的結果,主桅是沒有了,甲板穿了一個大洞,勢難航行,正在面面相覷! 王重陽高聲叫道:“我叫你們快滾,即是叫你們離船,你們船上不是有兩只小舢板嗎? 還不駕了它逃命,如果惹得我火起時,再給你們兩下鐵錨,你們這只船準保下沉,到龍宮裡報到,看你們信與不信?” 眾賊聽了王重陽這兩句話。真是魂飛天外!這只船已經創痕累累,如果再吃幾下鐵錨,真個全船粉碎,自己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他們只好放下舢板,二十多人分別下了小艇,鼓櫂如飛似的逃跑了。 王重陽哈哈大笑,他回頭向丁二毛笑道:“船家,我今回給你找來一只大船,拖到有人煙的地方,這樣一只大船拆掉了它,單是木料也值幾十兩銀,夠你納十年保護費啦!” 丁二毛咋舌道:“相公不要說笑!我哪裡敢要這只船,算了吧!我把你載到地點,馬上將自己的船賣掉,另圖別業,不吃水上這碗飯了!” 王重陽知道他害怕海盜,哈哈一陣狂笑,笑了一陣,方才正色說道:“老實告訴你吧! 我今次故意跟賊人搗亂,就是要那個女大王出頭,乘機收伏了她,你看我的本領。可以收伏那個女大王嗎?” 丁二毛父子剛才看見王重陽手拋鐵錨的神力和本領,不由點了點頭,說道:“相公,你的本領我們佩服極了,相信定可以打敗那個女大王,只不過雙卷不敵四手,好漢只怕人多!” 王重陽微笑道:“人多有什麼用?象剛才那一班酒囊飯袋,一二千人也近不了我的身,有我在此,包保你們父子無事,只管放心航行吧!” 丁二毛父子只好唯唯諾諾,王重陽叫他們用一根麻纜縛了盜船,繼續鼓浪前進。 丁二毛的海船在大海裡航行了一日一夜,到第二天黎明,海平線上突然現出十幾個黑點來,丁二毛一望之下,高聲大叫:“不好!海盜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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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子孫鳳姑了,他巍然站在船上,客色自若。 等到兩船漸近,王重陽方才朗聲說道:“來的是黑鳳幫幫主嗎?我王某特意到東海來,向你討教!” 果然不出所料,這金衣女子正是孫鳳姑,她穿了一件銀白色的湘繡衣裳,卻用金黃色的絲線,在全身上下織了五只風凰,所以遠遠望去,如同穿了一身金衣,她把手中劍晃了一晃,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故意來生事的,很好,我很久沒有吃人心了!今晚可以多一味人心湯下酒!”丁二毛父子在艙中聽了這幾句話,不禁汗毛倒豎,肌膚戰粟! 王重陽昂然不懼,大笑說道:“姑娘要吃人心嗎?很好,我這一顆心可以送給姑娘,只是……”孫鳳姑道:“放屁!”素手一揚,呼呼,兩把飛刀凌空拋起,活象兩道白光,向王重陽胸口飛到! 孫鳳姑這一手飛刀,是她畢生絕學,每柄飛刀有一斤四兩重,刀背特別加厚,發出來的勁力,非同小可以飛出十丈以外,百發百中,決不失一。 早年她用這千飛刀絕技,在浙江象山港洋面,穿斃了當年雄霸海上青魚幫海盜的魁首沙亮廣,另外殺斃頭領七人,把青魚幫殺得落花流水,聲威大振,結局還吞併了他的幫眾。 孫鳳姑兩柄飛刀一射過來,王重陽呆若木雞,全然不動,等到飛刀臨身,不到半尺距離,然後微一招手,居然毫不費力地把兩柄飛刀用左手四根指頭夾住,群賊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接了孫鳳姑兩把飛刀,呵呵笑道:“兩斤破鐵,就要換一顆人心嗎?這個買賣可不成啦,還是不要做吧!”說著雙掌一搓;兩柄飛刀變了一攤碎鐵,由指縫裡漏了下來。 孫鳳姑一見他這手功夫,知道遇了勁敵,可是她生性好強,向來不肯服人,高聲叫道: “你這廝真個有兩手,好好,我把二十二把飛刀統統向你招呼,如沒有一柄遺漏,我馬上給你叩頭,做你徒弟,接著哪!” 原來孫鳳姑共有這樣重的飛刀二十四把,因為她的飛刀大沉重了,所以挑選了四名身強力壯的女兵,給她隨身佩帶飛刀,每一個女乒攜帶六把,孫風姑一言甫罷,身子在甲板上一旋,颯颯幾響,接連發出四柄飛刀,差不多同一時間向王重陽身上飛到! 她這一個擲法另有名堂,叫“四鯉跳龍門”,兩柄射向頭面,另外兩把射向胸腹中路,好一個王重陽氣定神沉,仍舊是依樣葫蘆,孫鳳姑四刀齊到,他雙手向外一分,臂肘微抬,已經把四把尾刀分別抓在左右手,比小孩子捕捉蜻蜓還要容易! 孫鳳姑惱羞成怒,飛起一腳,把頭一個佩帶六把飛刀的女兵(她身上飛刀用完了)踢了一溜滾,其餘三個女兵,立即把一十八把飛刀獻了上來,孫鳳姑隨抓隨發,一十八把飛刀被她用連珠手法投了出來,第一手是“六花聚頂”,六把飛刀同時向王重陽頭頂飛落。 王重陽不慌不忙,把接在手裡四柄飛刀向地一擲,雙手高舉過頭,向上一揚,他兩次接飛刀的手法,是用雙手十指鉗制刀柄,這一回飛刀大多了,共有六把之多,王重陽想是不能夠用手指鉗,居然用手掌硬接,他兩只手掌一揚一抓,竟把迎頭飛落的六把飛刀,左右手各三把抓在手裡,這邊他才把三把飛刀抓住,那邊孫鳳姑的十二把飛刀連珠射到。 孫鳳姑第二次六把飛刀是用“六花聚頂”式,這一回十二把飛刀齊到,她用的是滿天花雨的打法,十二把飛刀分做三組,每組四把,上中下同時飛到,王重陽前後左右,全被刀影包圍,孫鳳姑以為自己這一次十二把飛刀齊發,神仙也難躲避,工重陽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來。 哪知道王重陽一聲清嘯,兩只闊大的袍袖向左右一揮,十二把飛刀突然不約而同的一掉刀頭,萬流歸壑似的,投入王重陽的衣袖裡,王重陽身上沒有毫髮之損,連衣服也沒有讓飛刀刺著,十幾只盜船上的海盜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喝起連環大彩來,叫道:“哎呀! 真好本領!” 孫風姑估不到自己二十四把飛刀被人家統統接住,羞得粉面通紅,王重陽首先把接在手裡的六柄飛刀放下來,又把衣袖一抖,十二把飛刀由袖裡倒出,連同先前接的四把飛刀在內,總共是二十二把飛刀。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說我如果將你的飛刀統統接住,一柄不漏,就要向我叩頭行拜師大禮嗎?這句話你說了算不算數?” 他這幾句話十分響亮,把一個橫行海上,向來不可一世的孫風姑窘得無地自容,她不禁惱羞成怒起來,。厲聲喝道:“憑你這窮酸丁,也配做我的師父!你用手接飛刀,那不過是雕蟲小技,算不得真本領,來來來,我們乾脆來個一刀一槍,決定高下!” 王重陽大笑說道:“還用得什麼分高下,你已經輸定了!” 孫鳳姑杏眼圓睜,叫道:“放屁!我怎樣輸給你?” 王重陽大笑道:“我來問你一句,你除了飛刀外,還有什麼本領?” 孫風姑道:“本領就是這一把劍,你有本事過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王重陽打了個哈哈,說道:“你有什麼本事和我戰三百回合,老實說吧!恐怕你三十合也接不上呀!” 孫鳳姑大怒道:“酸丁!口說無憑,你有膽量過來,十個照面之內,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重陽用手向那只被鐵錨打壞了的空船一指,說道:“你是主人,我是來客,我絕對沒有理由到你船上去,你也不必到我船上來,大家就在這船上比武吧!” 孫鳳姑不等王重陽把話說完,拔身一聳,一個“孤雁衝霄”之勢,一掠數丈,跳上空船,長劍一引,叫道:“來來來,我們決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笑了一笑,他連身上的長衣服也不脫,腳尖輕輕一點甲板,已經飛身過來,輕似微塵著板無聲。孫鳳姑吃了一驚,單單是這一縱看來,對方輕功造詣,已在自己之上,不由膽氣一寒,可是她天生好勝的性格,加以自從學藝出道以來,還不曾受過挫敗,孫鳳姑把長劍一指道:“我用的是這把劍!你有兵器沒有,沒有的話,我可以藉給你……”話未說完,眼前一花,王重陽已經舉手一掌,向自己迎面打到! 這一掌來得十分飄忽,快如閃電,孫鳳姑出其不意,不知如何招架,倉猝間只好把劍一翻,用個“恨蝠來遲”之勢,橫對出去,只覺髮際一涼,王重陽向後縱出兩丈,笑道:“失禮失禮,我就藉姑娘一件東西做兵器吧!”說著左手一揚,手上多出一物,原來是孫鳳姑頭上一股純金打造五寸長短的鳳釵,孫鳳姑看在眼裡,不禁又羞又惱! 她明明知道王重陽是個勁敵,不易相與,可是估不到敵人的本領這般詭異,身手這樣快捷!只一照面之下,便拈了自己頭上的鳳釵,單單是這一手,自己已經落敗! 不過她是個青年人,青年人多半是氣盛的居多,孫鳳姑嬌叱一聲道:“左道旁門的傢伙,吃我一劍!”她一踏步便展開玉女劍法來,嗤嗤嗤,一連三招,頭一招是“素女簪花”,第二招是“玉女梳妝”,第三招是“天女辭殿”,劍走連環,刺太陽,掃咽喉,掛兩肋,招招毒辣,恨不得把敵人立斃劍下。 王重陽不慌不忙,左邊一盤,右邊一晃,連躲兩招,第三招劍刺右肋。王重陽把金釵向劍身一點,叮噹一聲大響,孫鳳姑的劍仿佛被千斤巨槌打了一下,當堂虎口震裂,把握不牢,一 把長劍叮噹一聲,掉落船板。王重陽大笑道:“你還說和我戰三百回合嗎?三個回合之內,你已經落敗了!”孫鳳姑羞得面紅過耳! 等到兩船漸近,王重陽方才朗聲說道:“來的是黑鳳幫幫主嗎?我王某特意到東海來,向你討教!” 果然不出所料,這金衣女子正是孫鳳姑,她穿了一件銀白色的湘繡衣裳,卻用金黃色的絲線,在全身上下織了五只風凰,所以遠遠望去,如同穿了一身金衣,她把手中劍晃了一晃,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故意來生事的,很好,我很久沒有吃人心了!今晚可以多一味人心湯下酒!”丁二毛父子在艙中聽了這幾句話,不禁汗毛倒豎,肌膚戰粟! 王重陽昂然不懼,大笑說道:“姑娘要吃人心嗎?很好,我這一顆心可以送給姑娘,只是……”孫鳳姑道:“放屁!”素手一揚,呼呼,兩把飛刀凌空拋起,活象兩道白光,向王重陽胸口飛到! 孫鳳姑這一手飛刀,是她畢生絕學,每柄飛刀有一斤四兩重,刀背特別加厚,發出來的勁力,非同小可以飛出十丈以外,百發百中,決不失一。 早年她用這千飛刀絕技,在浙江象山港洋面,穿斃了當年雄霸海上青魚幫海盜的魁首沙亮廣,另外殺斃頭領七人,把青魚幫殺得落花流水,聲威大振,結局還吞併了他的幫眾。 孫鳳姑兩柄飛刀一射過來,王重陽呆若木雞,全然不動,等到飛刀臨身,不到半尺距離,然後微一招手,居然毫不費力地把兩柄飛刀用左手四根指頭夾住,群賊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接了孫鳳姑兩把飛刀,呵呵笑道:“兩斤破鐵,就要換一顆人心嗎?這個買賣可不成啦,還是不要做吧!”說著雙掌一搓;兩柄飛刀變了一攤碎鐵,由指縫裡漏了下來。 孫鳳姑一見他這手功夫,知道遇了勁敵,可是她生性好強,向來不肯服人,高聲叫道: “你這廝真個有兩手,好好,我把二十二把飛刀統統向你招呼,如沒有一柄遺漏,我馬上給你叩頭,做你徒弟,接著哪!” 原來孫鳳姑共有這樣重的飛刀二十四把,因為她的飛刀大沉重了,所以挑選了四名身強力壯的女兵,給她隨身佩帶飛刀,每一個女乒攜帶六把,孫風姑一言甫罷,身子在甲板上一旋,颯颯幾響,接連發出四柄飛刀,差不多同一時間向王重陽身上飛到! 她這一個擲法另有名堂,叫“四鯉跳龍門”,兩柄射向頭面,另外兩把射向胸腹中路,好一個王重陽氣定神沉,仍舊是依樣葫蘆,孫鳳姑四刀齊到,他雙手向外一分,臂肘微抬,已經把四把尾刀分別抓在左右手,比小孩子捕捉蜻蜓還要容易! 孫鳳姑惱羞成怒,飛起一腳,把頭一個佩帶六把飛刀的女兵(她身上飛刀用完了)踢了一溜滾,其餘三個女兵,立即把一十八把飛刀獻了上來,孫鳳姑隨抓隨發,一十八把飛刀被她用連珠手法投了出來,第一手是“六花聚頂”,六把飛刀同時向王重陽頭頂飛落。 王重陽不慌不忙,把接在手裡四柄飛刀向地一擲,雙手高舉過頭,向上一揚,他兩次接飛刀的手法,是用雙手十指鉗制刀柄,這一回飛刀大多了,共有六把之多,王重陽想是不能夠用手指鉗,居然用手掌硬接,他兩只手掌一揚一抓,竟把迎頭飛落的六把飛刀,左右手各三把抓在手裡,這邊他才把三把飛刀抓住,那邊孫鳳姑的十二把飛刀連珠射到。 孫鳳姑第二次六把飛刀是用“六花聚頂”式,這一回十二把飛刀齊到,她用的是滿天花雨的打法,十二把飛刀分做三組,每組四把,上中下同時飛到,王重陽前後左右,全被刀影包圍,孫鳳姑以為自己這一次十二把飛刀齊發,神仙也難躲避,工重陽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來。 哪知道王重陽一聲清嘯,兩只闊大的袍袖向左右一揮,十二把飛刀突然不約而同的一掉刀頭,萬流歸壑似的,投入王重陽的衣袖裡,王重陽身上沒有毫髮之損,連衣服也沒有讓飛刀刺著,十幾只盜船上的海盜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喝起連環大彩來,叫道:“哎呀! 真好本領!” 孫風姑估不到自己二十四把飛刀被人家統統接住,羞得粉面通紅,王重陽首先把接在手裡的六柄飛刀放下來,又把衣袖一抖,十二把飛刀由袖裡倒出,連同先前接的四把飛刀在內,總共是二十二把飛刀。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說我如果將你的飛刀統統接住,一柄不漏,就要向我叩頭行拜師大禮嗎?這句話你說了算不算數?” 他這幾句話十分響亮,把一個橫行海上,向來不可一世的孫風姑窘得無地自容,她不禁惱羞成怒起來,。厲聲喝道:“憑你這窮酸丁,也配做我的師父!你用手接飛刀,那不過是雕蟲小技,算不得真本領,來來來,我們乾脆來個一刀一槍,決定高下!” 王重陽大笑說道:“還用得什麼分高下,你已經輸定了!” 孫鳳姑杏眼圓睜,叫道:“放屁!我怎樣輸給你?” 王重陽大笑道:“我來問你一句,你除了飛刀外,還有什麼本領?” 孫風姑道:“本領就是這一把劍,你有本事過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王重陽打了個哈哈,說道:“你有什麼本事和我戰三百回合,老實說吧!恐怕你三十合也接不上呀!” 孫鳳姑大怒道:“酸丁!口說無憑,你有膽量過來,十個照面之內,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重陽用手向那只被鐵錨打壞了的空船一指,說道:“你是主人,我是來客,我絕對沒有理由到你船上去,你也不必到我船上來,大家就在這船上比武吧!” 孫鳳姑不等王重陽把話說完,拔身一聳,一個“孤雁衝霄”之勢,一掠數丈,跳上空船,長劍一引,叫道:“來來來,我們決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笑了一笑,他連身上的長衣服也不脫,腳尖輕輕一點甲板,已經飛身過來,輕似微塵著板無聲。孫鳳姑吃了一驚,單單是這一縱看來,對方輕功造詣,已在自己之上,不由膽氣一寒,可是她天生好勝的性格,加以自從學藝出道以來,還不曾受過挫敗,孫鳳姑把長劍一指道:“我用的是這把劍!你有兵器沒有,沒有的話,我可以藉給你……”話未說完,眼前一花,王重陽已經舉手一掌,向自己迎面打到! 這一掌來得十分飄忽,快如閃電,孫鳳姑出其不意,不知如何招架,倉猝間只好把劍一翻,用個“恨蝠來遲”之勢,橫對出去,只覺髮際一涼,王重陽向後縱出兩丈,笑道:“失禮失禮,我就藉姑娘一件東西做兵器吧!”說著左手一揚,手上多出一物,原來是孫鳳姑頭上一股純金打造五寸長短的鳳釵,孫鳳姑看在眼裡,不禁又羞又惱! 她明明知道王重陽是個勁敵,不易相與,可是估不到敵人的本領這般詭異,身手這樣快捷!只一照面之下,便拈了自己頭上的鳳釵,單單是這一手,自己已經落敗! 不過她是個青年人,青年人多半是氣盛的居多,孫鳳姑嬌叱一聲道:“左道旁門的傢伙,吃我一劍!”她一踏步便展開玉女劍法來,嗤嗤嗤,一連三招,頭一招是“素女簪花”,第二招是“玉女梳妝”,第三招是“天女辭殿”,劍走連環,刺太陽,掃咽喉,掛兩肋,招招毒辣,恨不得把敵人立斃劍下。 王重陽不慌不忙,左邊一盤,右邊一晃,連躲兩招,第三招劍刺右肋。王重陽把金釵向劍身一點,叮噹一聲大響,孫鳳姑的劍仿佛被千斤巨槌打了一下,當堂虎口震裂,把握不牢,一把長劍叮噹一聲,掉落船板。王重陽大笑道:“你還說和我戰三百回合嗎?三個回合之內,你已經落敗了!”孫鳳姑羞得面紅過耳! |
45 金鰲島上鴻門宴
她當著手下盜黨的面前,跌了這個跟頭,這口氣如何能下?孫鳳姑突然一彎腰,再把長劍抄在手裡,叫道:“你剛才用的是左道旁門手法,不是真正手段!我敗得不心服,來來來,你如果真正打敗我,叫我敗得服服帖帖,我便拜你做師父!”說著把手中長劍一擰,又要向王重陽第二次撲上! 王重陽後退一步,叫道:“且慢!本領也有左道旁門的嗎,什麼叫做真正本領,怎樣叫你敗得服帖?你說!” 孫風姑面上一紅,說道:“你用鬼鬼祟祟的手段,拔了我頭上的金釵,又用鬼祟手法打落了我手中寶劍,總而言之不是光明正大手段!你真真正正的拿一把劍來,跟我比劍,如果三兩下打敗我,我便拜服你了!”王重陽仰首向天,一陣哈哈大笑。 孫鳳姑被他笑得粉面通紅,耳朵發熱,不禁發怒問道:“窮酸丁,你笑什麼?你沒有膽量和我比試嗎?” 王重陽笑了一陣,方才說道:“我以為你是一幫之主,統率幾千弟兄,縱橫海上,多少總會有點實學,哪知道聞名不如見面,連三歲小孩也不如!。 孫鳳姑大怒道:“胡說!我怎的不如三歲小孩子?” 王重陽道:“一個有真本領的人,決不倚靠兵器,空手也可以搶奪白刃,憑你這點本領,哼,不是我說一句嘴,三個回合之內,我用一雙空手,也可以把你的寶劍搶奪過來!” 孫鳳姑氣得柳眉倒豎,一引長劍,叫道:“很好!你來試試!” 王重陽道:“你別著忙,我的話還沒有完呢,因為你是一幫首領,又是總瓢把子,我如果空手勝了你的寶劍,未免太過掃你的臉,所以假借你頭上的金釵一用,我把金釵當作匕首,抵擋你的寶劍,等於給你一點面子,你卻說我用左道旁門的手段,幼稚成這個樣子,豈不是連三歲小孩也不及嗎?是與不是?” 海盜船上群盜再也忍耐不住,引起一陣哄然大笑! 孫鳳姑被他挖苦,真個是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她把長劍一指道:“好好!就算你說得對,你把我的金釵當做匕首,可是你剛才打落我手中劍的,只是大力千斤掌,混元一氣功這類內功勁力,不是劍法,你如果真正拿這只金釵當劍使,打敗了我,我便敗得帖服!” 王重陽道:“這有何難?你進招吧!” 孫鳳姑把長劍抖起,喝道:“很好,我用玉女劍法取你。你接著!”王重陽道:“我也用玉女劍法迎拒,你要當心啦!”孫鳳姑氣往上衝,更不打話,霍地進步,劍花一繞,用個“乘龍引鳳”的招式,刺向王重陽胸口,王重陽左手掐劍訣,右手把金釵一橫,也照樣使用“乘龍引鳳”的招式相迎,不過他這一招的威力,比起孫鳳姑的劍招來,簡直有大小巫之判! 孫鳳姑的劍剛和對方手上金釵一撞,猛覺王重陽手上的金釵粘膩膩的,似乎不是實質,卻具有絕大的吸力,如磁引針。牢牢的吸住了自己劍身。 孫鳳姑不禁大驚,急忙用力的往回奪,哪裡能夠奪得出來,王重陽手執金釵,在空中轉了兩個圈,孫風姑覺得自己的虎口疼痛欲裂,只好跳後放手,王重陽左手一抄,竟把孫風姑的長劍奪到手裡,笑道:“怎樣?”眾海盜齊聲喝彩! 孫鳳姑又羞又怒,叫道:“不算,你用內功贏我,這並不是劍法!” 王重陽見她撒賴起來,活象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用內功贏你,這不是劍法嗎?請問哪一套上乘劍法不是和內功有關聯的?我剛才使的是玉女劍裡面一個粘字訣,你以前的師父沒有教你嗎?” 孫鳳姑道:“胡說,什麼粘字滑字,本姑娘不聽你這一套,把劍還我,再鬥一鬥,如果你再贏我一次,我就甘心認敗了!” 王重陽說了個好字,把孫鳳姑的劍用力一擲,一道白光射向孫風姑的面門,孫風姑哪裡敢用手接,側身一閃,那劍噗的一聲,插入船桅木裡,碗口粗細的桅木,竟被劍身穿透,可是劍尖一段露出桅木有七八寸長,換句話說,整支劍有一半陷入木身。 孫鳳姑倒吸一口涼氣,暗道:“慚愧!我的飛刀也沒有他那樣的手勁!” 她一伸手把劍由桅木裡抽出來,劍光一閃,先用了一著“金雞啄粟”,刺向王重陽的眼目,接著劍花繞處,下截雙足,這一著叫”金蛟卷柱”,十分狠辣,王重陽笑了一笑,他明知頭一下是虛著,絕不理睬,等到第二劍向雙腿截來,王重陽倏地向外一晃身,孫鳳姑的劍走空,他反手一金釵,扎向孫鳳姑的右手脈門。 王重陽用的也是“金蛟卷柱”,不過金釵太短,只能扎向敵人穴道罷了!孫鳳姑急忙一撤步,工重陽一閃身,金釵到了她的眼前,這一下也是“金雞啄粟”,疾刺雙眼,不過來勢疾如閃電,比起孫鳳姑來,何止高明十倍,孫鳳姑後退不及,躲閃不來,心裡暗叫:“不好!這一隻眼睛瞎定啦!” 王重陽並不真下殺手,金釵只向她眼蓋皮一點,孫鳳姑估量難逃剜目之禍,卻估不到敵人來了這一招,只覺眼皮一酸,淚水象瀑布般灑了下來,跟著右手一松,手中長劍又被王重陽奪過,向船板上一擲,笑道:“第三次了!還要再打第四次嗎?” 孫風姑到了這個地步,方才死心塌地,知道自己的本領和王重陽比較起來,簡直雲泥之判!對方如果不是心存厚道,自己非死即傷!哪裡還能夠毫髮不損呢? 孫鳳姑雖然天性強悍,也不能夠不折服了!她突然把雙膝一屈,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向王重陽說道:“老前輩真是神人,我拜服你老人家啦,請老前輩不要嫌棄,收我做徒弟吧!” 王重陽見她已經皈依歸順,哈哈大笑一陣,方才把手裡的金鳳釵交回孫鳳姑,莊容說道:“武技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這點功夫看來,也卑卑不足道,江湖上比我本領高的人,真個車載斗量,好比恆河沙數,你要我收你做徒弟嗎?我不能夠收一個女強盜,你先要改邪歸正!” 他還要說下去,孫鳳姑低聲道:“你老人家聽稟,這件事不是一兩天可以做得來,請老前輩到小寨一敘,再說這件事吧!”她說著一邊叩了三個響頭,方才站起身來,向海上群盜大叫道:“我已經服了這位相公,並且拜他為師了!所有船隻一律回航,引這位相公回到巢穴去!” 那些海船歡呼如雷,個個升起風帆,向著東南海面回航不提。 孫鳳姑跳到丁二毛的海船上,丁二毛爺兒三個,起先躲人艙底,連頭也不敢向外探一下,後來聽見盜船上陣陣彩聲,再也忍不住了,方才由篷窗裡探出頭來,看見王重陽三連四次,把女大王當作小孩子一樣的戲弄,丁二毛到這時候才清楚王重陽是一個身懷絕技的異人。真個有力敵千人的本領,不禁心花怒放。 等到孫鳳姑向王重陽叩頭稱服,父子三人更加放心了,所以他們毫不猶豫的升起帆篷,跟著盜船到海盜巢穴去,王重陽聽孫鳳姑的口說,方才知道黑鳳幫海盜的巢穴,是在嵊泗列島裡面一個名叫金鰲島的小嶼上面,這裡危礁林立,暗流洶湧,的確是一個天然險要的地方。 海上來往船隻視為畏途,孫鳳姑卻看中了這一個地方,拿來當做巢穴,一路上風順水急,船行似箭,不到半天,海面上突然現出許多大小島嶼來,有如星羅棋布,盜船駛進這一片海面,立即在船頭上放起煙花火箭來,王重陽眼力很尖,看見幾個小島的山峰上,立即冒出狼煙來,互為應答,他心裡暗暗盤想,這一定是嵊泗列島了! 果然不出所料,船在島嶼中間左曲右折,象進入八陣圖一般,過了個多時辰,前面現出一座孤嶼來,這孤嶼頭闊尾長,象一條大鰲魚,距離漸近,王重陽站在甲板上,知道這就是金鰲島,只見金鰲島的中央,現出一列列寨柵來,旌旗招展,島岸還有許多房屋,排列得十分整齊,岸上疊石如壘,連造了不少堡壘。 王重陽看見這些堡壘的佈置,井然有序,知道這是孫鳳姑的心血結晶,心中暗自想道: “估不到這女子年紀輕輕,居然弄出這一個有規模的巢穴來,雖然是做強盜,也不失為海外扶餘哩!” 孫鳳姑這時候已經坐小舢舨返到自己掛了黑風旗的指揮船上,傳出號令,十幾只盜船排成一字長蛇陣,慢慢的駛人金鰲島港口,指揮船上飛起幾頭信鴿來,雪羽翩翩,直向島上下去,泊岸之後,海盜已經由寨柵裡列隊而出,夾道相迎)不到一頓飯的時分,孫鳳姑引著王重陽直入大寨,到了忠義堂上。 這時候忠義堂的天階下面,整齊齊的站著一十八名頭目,十八名頭日目繞著一個大王,這大王年約三旬,豹眉虎目,須下無須,威風凜凜,披了一件棗紅斗篷,越加顯出一面獷悍之氣。他看見王重陽斯文一脈,象個讀書士子的模樣,面上頓現詫容。 孫鳳姑立即搶前兩步說道:“這一位是王相公,這是我們的副舵主譚天瑞,外號叫翻海龍,譚二哥,這位王相公本領大得很,剛才我已經向他拜師,他現在就是我的師父了!” 譚天瑞面孔一沉,仿佛現出溫怒神情,可是不旋踵間。臉上現出強笑,說道:“我已經聽見先回的弟兄報告了,這位王相公的武學淵深得很,我譚某十分佩服,我們親近親近!” 說著伸出手來,一手握住王重陽的右掌,五指一攏,掌心甩力一捏,他用的是鐵沙掌功,在譚天瑞心目之中,以為王重陽這樣的一個斯文人,決不會有什麼淵深武學,不過孫鳳姑愛他小白臉,故意帶回盜巢,名目上是拜師父,實際上做面首罷了! 他這幾年以來,一向對孫鳳姑存了單戀心理,恨不得追求到手,做自己的妻子,可是孫鳳姑眼角很高,自己雖然是副幫主,她似乎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這次孫鳳姑由外面帶了王重陽回來,譚天瑞心頭下由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妒恨來,所以要用鐵沙掌功來折服他,給他吃點苦頭,順便也掃掃孫鳳姑的面子,所以這一掌捏下去,居然用了八成氣力! 哪知道他這一掐王重陽的手,登時吃足苦頭!原來譚天瑞一手掐了下去。五指到處,仿佛掐著一團棉花,與其說是棉花,不如說是濕面,因為王重陽的手掌,除了柔若無骨,全不受力之外,還有一種粘膩膩的感覺,粘得譚天瑞的手心五指麻痺酸疼,十分難受,他急不迭忙的要把手鬆開,說也奇怪,賊人五個指頭,象被對方磁石吸鐵一般,緊緊的粘牢了,一任他用盡氣力也掙不脫。 王重陽呵呵一笑道:“不敢,有勞副幫主降階相迎,我們進裡面談了!”他說著握住翻海龍的手,拔步先行,他這一行並不打緊,譚天瑞暗裡叫苦不迭! 原來王重陽的手掌心,十分古怪,他扣住了翻海龍五只手指,一忽兒酷熱如焚,好象火爐裡燒紅的烙鐵一樣,把譚天瑞熱得汗珠直流,五指奇痛,直徹心肺,一忽兒奇冷如冰,冷得譚天瑞手指麻木,冷氣直透入臂肘裡,再由臂肘傳到全身,真是冰冷刺骨,心膽俱顫。 譚天瑞知道上當,只好咬牙忍受,他的面上青一陣紅一陣,一會兒熱汗如雨,一會兒體似篩糠,堂上群盜看見副寨主的形相,覺得十分納罕,孫鳳姑是個聰明人,早已看出幾分來,心裡暗暗發笑,好一個不自量力的傢伙,哪個叫你用鐵砂掌較量王相公?自討苦吃! 好在王重陽走了十幾級階石,到了忠義堂上,便把手放開了!譚大瑞方才如釋重負,冷汗倒流,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除了略現紅腫之外,還沒有什麼異狀,不然的話。真個要出醜當堂呢!譚天瑞十分惱怒,暗裡盤算報仇的方法。 孫鳳姑和王重陽在忠義堂上,談了一陣,嘍兵已經擺上接風酒宴來,王重陽也不客氣,立即入席,譚天瑞想出一個法子來了,他假意和王重陽敷衍,說了幾句客氣的話,酒過兩巡,噗兵獻上第三道菜,是一大海碗紅燒蹄膀子,這是浙江紹興的名菜,譚天瑞突然由腰間颯的一響,找出一柄牛耳尖刀來,向海碗裡一插,切了一大塊蹄膀下來,向王重陽面前一指,強笑說道:“王先生,你今日大駕光降,草寨生輝,我來敬你一筷菜!” 原來宋朝以後,綠林強人規矩,每逢款待第一次相識的客人,做寨主的一定要向客人敬萊,所謂敬菜,並不是用筷子夾的,卻用一支短劍,或者是匕首刀,挑著一塊肉類送到客人嘴邊,這就是敬菜了! 敬菜分有兩種敬法,一種名叫善敬,即是把刀身放平。刀口向前,做客人的儘可以一口把匕首上的肉塊咬下來,不用絲毫戒懼;一種名叫惡敬的、便不同了!刀身斜斜向上,刀口向著對方鼻端,這樣的敬法含有較量的意思,如果對方張口一咬,這支匕首說不定會直刺口腔,甚至刺向咽喉,那就要看受敬菜人的武功造詣來應付這個場面了! 本來孫鳳姑是正寨主,敬菜這個禮節,應該由她執行才對,可是譚天瑞以副寨主的身份執行,越俎代庖,孫鳳姑看見譚大瑞擺出惡敬的樣子來,刀身斜斜向上,便嬌聲喝道:“譚老二,王相公不是普通客人,不能夠這樣無禮!” 王重陽哈哈一笑道:“副舵主,你這一道菜好極啦!來來來,讓我吃這一塊蹄膀!”話來說完,他倏的張開口來。向刀身上叉著的東西便咬,譚天瑞倏然變色,右手匕首尖照王重陽咽喉一扎,哪知道王重陽的出手比他還快!右手筷子閃電也似的由下面遞上來,照譚天瑞右臂肘“三裡穴”一點,翻江龍登時覺得手臂一麻,由腕肘到指掌,沒法使出力來,王重陽只一張口,把刀尖插的蹄膀咬在嘴裡。 |
46 引杯吟詩折悍盜
咕嘟兩聲吃了下肚,再把左手向譚天瑞肩頭一拂,笑道:“多謝寨主!” 譚天瑞被他一拍,右臂被點穴的地方,解了麻痺,臂膊活動如常,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這個大虧!不禁怒焰飛揚,把匕首向席面一插,格登兩聲,入木盈寸,戟指王重陽罵道:“姓王的,我好意向你敬菜,你居然用鬼祟手段暗算二大爺,來來來,咱們一刀一槍,決個勝負!”他把長衣一脫,氣虎虎的,就要當筵動武! 孫鳳姑站起身來,喝道:“譚老二!你瘋了嗎?這位王相公是我師父,你居然對他無禮!” 譚天瑞厲聲應道:“孫風姑,你有了這一位年輕師父,再也不用理我這副寨主,和一班兄弟,是與不是?哈哈哈,咱們馬上拆夥……” 孫鳳姑粉面通紅,錚的抽劍出鞘,就要向譚天瑞刺去,王重陽倏的伸出兩指來,向孫鳳姑劍鋒一夾,叫道:“不要動手!我有話說!” 他這用手一夾寶劍,群盜不禁大驚失色,因為孫鳳姑的寶劍雖然不是莫邪幹將,也是斬金截玉的純鋼利刃,王重陽用兩只手指一鉗,便把劍身扣住,雖然說是出其不意,但是換了別人,手指一撞劍鋒,老早已經斷了! 王重陽製住了孫鳳姑,叫她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向譚天瑞道:“你一定很不服我,甚至看我不起,所以剛才進來,在忠義堂下用鐵沙掌掐了我一把,又在席上用匕首向我敬菜,故意把匕首向上,考量我的功夫,是與不是?” 譚天瑞怒聲喝道:“不錯,我姓譚的天下怕,地不怕,自出娘胎,便不曾服過任何人,你用鬼祟手段來暗算人,算是什麼英雄好漢,你有本領,請走出廳來,和我決個勝負!” 王重陽大笑道:“很好,你出世以來不曾服過人,我今天叫你死心塌地,你要比拳腳還是兵刃,只管先亮招吧!” 譚天瑞回頭向嘍兵叫道:“取我的兵刃來!”兩個小盜立即上前,遞過一對蘸金熟鋼的虎頭雙鉤。 雙鉤是十八般武器之一,在兵器譜之中,居第七位,最是難練,因為它有兩個護身,形如方天戟頭,一個不巧,很容易自己傷害自己的身體,所以本領微低的人,決不敢用虎頭雙鉤,譚天瑞能夠使用這種兵器,看來不是庸手,王重陽正要開口,翻江龍接過雙鉤,向他一揚,叫道:“我這裡什麼兵器也有,隨你挑選一件!” 王重陽泰然自若的說道:“我先前在海上用一枝金釵,打敗了你總舵主的寶劍,你的武功不用說不及總瓢把子啦,我也不用兵刃了,來來,這樣的比試吧!” 他說著滿滿斟了一杯酒,拿在手裡,拉了一把椅子出來,放在廳心,自己向椅子上一坐,左手拿著酒懷,向譚天瑞招手道:“譚寨主,我就坐在椅上和你比武,你再不用客氣,把雙鉤招術使出來,儘量向我身上招呼,我如果被你傷了一毫一發,算我輸了!如果我被你迫得離開坐椅,也算輸了!甚至你把我的酒杯打翻,或者迫得我喝不成酒,也算我輸!這樣的便宜天下少有,你敗了心服吧!” 坐在椅子上和人比武,已經是天下奇聞、還要不准離椅,一邊比武一邊飲酒,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廳上群盜不禁騷動起來,個個異口同聲說道:“這姓王的真個有這樣的本領嗎?那簡直是陸地神仙了! 譚天瑞勃然大怒,喝道:“你這樣的跟我比武,分明是目中無人,廢話少說!吃我一鉤!”他說著把身一聳,雙鉤繞處,先用了個“仙人指路”,向王重陽胸前一指,接著鉤鋒下沉,用個“攪海翻江”,猛向對方的下三路盤斬過去! 這兩下虛中套災,快如電火,王重陽不慌不忙,他安然坐在椅子上,左手舉杯飲酒,譚天瑞雙鉤迎胸刺來,他連看也不看,等到鉤鋒下沉,右掌才向自己胸前一橫,倏的向外一拂,一股凌厲掌風向譚天瑞逼來,翻江龍大吃一驚,疾忙把雙鉤往回一撤,托地跳後八九步遠! 譚天瑞起先以為王重陽用劈空掌,或是混元一氣掌的功夫來應付自己,這種掌力隔空打人,一樣也可以令自己受到傷害,慌忙後跳,哪知道王重陽發出來的掌風,雖然強烈。卻是極有分寸,只一沾到自己身上,立即收了回去,雖然這樣,也把自己身子,懂得晃了兩晃,幾乎僕跌在地! 他不禁惱羞成怒,雙鉤一個盤旋,向左邊襲過來,鉤鋒斜探,用個“風劈梨花”,交叉來劈王重陽的頸頭,王重陽照舊喝酒,上身微微傾側,右手向外一揚,又是一股掌風,把譚天瑞逼了開去! 這次發出來的掌風,更加強烈,幾乎把譚天瑞懂得翻了個跟鬥!他趕忙用了個“臥地龍”,連人帶鉤就地一滾,方才避開,堂上群盜哄然大笑!譚天瑞跳起身來,連使兩招,一下是“左推右攬”,一下是“野馬分鬃”,疾刺王重陽的兩肋和太陽穴,王重陽袍袖一拂,又發出勁風來,把譚天瑞的雙鈞撞開,他用虎頭鉤攻了五招,分毫佔不了便宜。 王重陽身不離椅,手不離懷,他朗聲大笑道:“我今回詩興大發,可惜枯腸羞澀,想不出好詩句來,罷罷,我就朗誦李太白一首將進酒吧!”他喝了一口酒,念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譚天瑞展開查家鉤法,兇猛衝擊,刷刷刷,雙鉤帶風,連攻三招,第一招是“金針探海”,第二招是“下水斬蚊”,第三招是“雙龍繞柱”。 王重陽連喝三口酒,連用三招太乙拳擋開,最後。一著是“履”字訣,右掌沿一搭鉤背,把敵人推出七八步遠,幾乎跌了一交!他又朗聲吟道: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譚天瑞一轉身,又用一招“倒掛金鐘”,繞到椅背後面。展雙鉤向王重陽猛襲,這一下本來十分難擋,工重陽頭也不回,衣袖向後一拂,又是一陣風把他逼開,再喝一口酒吟道: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蹲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夾……” 行雲流水似的朗吟下去,一邊吟著,一邊搖頭晃腦,酸態可掬,別看他擺出書獃子的模樣,那一隻手十分厲害,有時用太乙拳,,有時用混元勁,把譚天瑞兇猛毒辣的查家鉤法,一招一式的檔開去!中間還來了一兩下巧妙的反擊,把譚天瑞逼得跳後不迭!總而言之,王重陽如果不是坐在椅上,或者是不喝酒吟詩,分了一點心神,譚夭瑞已經落敗多時了! 他真個又羞又氣,用盡查家鉤的招術,弄得滿頭大汗。也佔不了敵人一分一毫便宜,鬥了三十多個回合,王重陽那首《將進酒》,已經念完,他把杯中最後一口酒吞人肚裡,龍吟也似的叫道: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念到最後一句,反手一掌,一股強烈無比的氣勁平推出來,宛似金剛巨杵一般,叮噹,把譚天瑞的兩柄虎頭雙鉤,震得飛上天空,譚天瑞虎口當堂震破,接著噗的一聲,額頭著了一物,原來王重陽把喝完了酒的酒杯,隨手一拋,象袖鑲也似的飛出來,一下打中譚天瑞的額頭正中,譚天瑞當堂一暈,撲通跌倒! 孫鳳姑和堂上群盜一齊拍掌道:“好本領!王先生這一次贏了!” 譚天瑞在地上一骨碌跳起來,衝向椅前,許多人以為他一定跟王重陽拼命,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譚天瑞把雙膝一跪,拜倒在王重陽膝下,叩頭說道:“我以前真個是井底之蛙,缸中之龜,不知大地之大,河海之深,今日才算開了眼界,我譚天瑞真個服你了,你收我做徒弟吧!”王重陽大笑道:“好好,你站起身子吧,我有話說!” 孫鳳姑和譚天瑞都是性格倔強,絕不服人之輩,今天居然在同一日之內,向王重陽拜跪,要求收錄為徒,王重陽武功服人的地方,便可想而知了!後來他兩個都成了王重陽的得意門徒,孫鳳姑變了全真七子裡面的清淨散人孫不二,譚天瑞就是日後的長真子譚處端。 王重陽等他站起身來,方才說道:“我王重陽一介凡夫,今次來到金鰲島上,承二位看得起,要拜我做師父,我王某年紀還輕,功夫未成,怎可以謬為人師,何況我還有師父,高高在上……” 孫譚二人聽了心中一凜,暗裡想道:“他這身本領已經是天下無雙的了,怎的還有師父,他師父的本領,不知淵深到如何地步呢?” 王重陽又說下去道:“而且我全真教門下,最忌殺生,二位幹的是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們練的是玄門正宗,怎可以收做強盜的徒弟?” 孫鳳姑面上一紅,低頭說道:“師父,不,老前輩,我們本來是好人家兒女,不是強盜胚子,怎會安心為盜呢?不過,我們淪到這般地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重陽道:“不必說了,既往不咎,我來問你一句,古往今來,做強盜的有哪幾個好收場的?” 孫鳳姑雖然讀書不多,也約略知道古時的事,王重陽的話沒有錯,古時有名的大盜如盜跖,長萬,沒有一個有好收場,近一點的如黃巾,赤眉,綠林諸盜,除了綠林盜岑彭,馬武半路中途改邪歸正,依附了漢光武帝,成了中興漢室的名將之外,黃中賊張角三兄弟都是兵敗將亡,赤眉盜樊崇擁立更始, 赫一時,結果何嘗不是歸於失敗?這些歷史人物不去說他,就以自己所知來說,東海近十年的有名海盜首領,縱然勢力強極一時,可是他們的結局不是被官兵剿滅,就是內部火併,自相殘殺,弄了個一敗塗地,冰消瓦解,有哪個得到善終呢?孫鳳姑默默出神,半晌不能回答。 王重陽返回席,他拿起一支蠟燭來,呼的一口把它吹滅,撕了席面一塊白布,就把燒黑了的燭心,在白布上繪了一幅畫圖,這張畫圖是三個骷髏頭骨,疊在一起,他把畫圖向孫鳳姑一拋,立即象片紙乘風般飛向她的面前。 孫鳳姑伸手接住,她只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三個月後,我和譚二弟處置了部下眾盜,再向你老人家拜師吧!” 王重陽道:“我這一幅骷髏畫圖,並不單指你們將來收場那樣簡單,要知人生在世,有如曇花火石,縱然數十寒暑,也等南柯一夢,自古以來美人骷髏,白骨黃土,西施沼吳,絕代美人何嘗不被殺身,韓信滅項,一代英雄難逃鐘室之誅,一個人在世上營營役役,到頭來何嘗不是夢枕黃粱呢?惟有學道的人,方才能夠勘破紅塵,尋求長生之道,你們說三個月之內,遣散盜黨,這樣大徹大悟,可見慧根夙其,我現在島上小住十大,傳授你們內功口訣,三年之後,到河南嵩山百禽谷找我便了!”孫譚二人不禁大喜,這一席酒盡歡而散。 到第二天早上,孫鳳姑傳丁二毛父子進來,賞了他們五十兩銀子,叫他們把原船開回山東去,說王相公決意在這裡小住,不需用你們的船隻了,丁二毛父子唯唯諾諾去了,他們立即把船開走。 |
47 百禽谷口斃兇僧
王重陽在這十天內,分別指點了孫譚二人的口訣,看見他們融會貫通了,方才離開,孫鳳姑苦留不獲,只好派一只大海船送客,這船一直把王重陽載到南通天生港上岸,方才向嵊泗列島回航不提。 王重陽在南通上岸,先到揚州,再由揚州渡江到江南,在蘇常一帶遊玩了半年,方才取道北上,返回嵩山。 這一次出外遊歷,整整三個年頭,然後鳥倦知還,他回到百禽谷見了師父清虛散人和頑弟周伯通,哪知道他一見了師父的面,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清虛散人雖然年邁,一向精神弈弈,客光煥發,比起少年人還要健旺,可是自己這次回來,眼見到的師父,和以前大大不同了!不但相貌蒼老了許多,而且精神灰敗,面上還隱隱約約的籠罩了一層黑氣,好象大病一場的樣子,王重陽向周伯通問道:“師弟,師父老人家這幾天,可是病了不是?” 周伯通睜大了眼回答道:“師兄,師父並沒有病呀,他老人家不是一樣吃飯,一樣做功課嗎?” 清虛散人說道:“重陽,你回來了,真個是祖師爺有靈。你回來得正是時候,為師不久就要羽化了,伯通這人將近三十歲了。還是跟小孩子一般心性,做不了什麼大事……” 王重陽聽說師父不久要撒手塵世,不禁大吃一驚,問道:“師父,你老人家還很壯健,怎的會說出這一類話!” 清虛散人嘆了一聲道:“重陽,你有所不知了,一個參透玄門上乘內典的人,能夠知道自己在哪個時候完結生命,為師知道自己的陽壽活不到一個月,所以我拼著耗損元神,要把自己的壽無延長三個月,盼你回來,現在你如期回來,為師可以少受些活罪了,我現在吩咐你三件事,你要切實做到!” 王重陽叩頭道:“弟子今日能夠育些微成就,全憑師父一力栽培,你老人家吩咐弟子,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便了!” 清虛見他說得誠懇,不由淡淡一笑說道:“很好,我現在長話短說,第一件,你明天立即束髮,戴上黃冠,做道家的弟子,發揚全真教的武學,攜帶你師弟周伯通,使他學有所成,這是一件!” 王重陽道:“弟子謹遵師尊之命!” 清虛散人又說道:“第二件,我死之後,你可以收門徒,不過只可以七人為限,寧缺毋濫,換句話說,如果不得其人,本門絕技決不能夠傳授,就有慧根夙具之士,也不能超過七個人!” 王重陽心中暗想,自己在燕京收了馬鈺和丘逢春,在東海金鰲島收了譚天瑞和孫鳳姑,換句話說,只可以再收三個徒弟罷了!他向清虛散人問道:“師父限令弟子今後只可以收七個徒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清虛散人扭頭向周伯通道;“伯通,你到我的臥室雲床下面,把那口紅木箱子拿出來!” 周伯通答應一聲去了,不多時候,果然捧出一只紅木箱子,灰塵滿布,箱蓋上還插著一把黃銅鎖,清虛散人見了這口箱子,似乎十分感慨!他用衣袖拂掉了箱上的塵埃,很小心的打開箱子,箱裡有一些書籍,還有兩捲軸的畫圖,清虛散人拿起一卷畫來,展開一看,王重陽周伯通兩師兄弟見了,不禁咄咄稱怪! 原來這幅畫圖畫的不是山水人物,烏獸蟲魚,卻是一幅秋夜星空的圖畫,星空的北面有七顆大星,每一顆星站著一個道裝小人,人身只高五寸,卻是髯眉俱備,栩栩如生,周伯通一見之下,拍掌笑道:“師父這幅畫真有趣,怎的你把它鎖在箱子裡,不掛它出來哩!” 王重陽看見這七顆星排成一柄木鬥的樣子,不禁恍然若有所悟,問道:“師父,這是北斗七星嗎?” 清虛散人笑道:“你真聰明,一下便看出來了!這是北斗七墾,七顆星上有七個人,這就是我叫你收七個徒弟的意思!” 這幾句話乍聽起來,似乎荒誕離奇,王重陽不愧是個慧根夙具之士,立即猜度出來,說道:“師父,這七顆星宿是代替本派武學的一個陣勢,是與不是?” 清虛敞人笑道:“是了,這一個陣名叫天罡北斗陣,你再細心看看!” 王重陽向畫圖望去,只見深藍色的畫圖面上,嵌著不少黑線,這些黑線連結著一顆顆小星,如龍蛇遊走,進退有節,曲折有效,細心一看,繁複無窮。 清虛散人正色道:“徒弟你得看明白了!這是一種位置戰法,戰國孫臏六花陣,蜀漢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推廣來說,也不過是一種位置戰,所不同的,他們是千軍萬馬的位置戰罷了!我這個天罡北斗陣,是要用七個人,依照北斗七星位置坐著跟敵人交戰,別看只得七人,卻可以發揮出無窮成力來,為師在一個月之內,將這天罡北斗陣的訣要指點給你,你如果練熟了,可以光大本派門戶,所以為師希望你收七個慧根夙具的徒弟,排練這天罡北斗陣,這是第二件事;你肯完成它嗎?” 王重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是光大全真派的事,弟子怎敢推辭,敬如師尊之命!” 清虛散人笑道:“很好,你不愧是我的徒兒,還有第三件事,比起這兩件來,更加艱巨,更加繁重,如果你做不來,一個不巧,反而有殺身之禍!” 王重陽吃了一驚,問道:“師父,這是什麼事呢?” 清虛散人面色凝重起來,向周伯通說道;“伯通,你到屋子外邊把風吧,小心留意,這間屋子一百步內,不准別人接近,知道沒有?”周伯通答應一聲,立即走了出去。 清虛散人又拿起另外一卷畫軸,他並不立即打開來,向王重陽說道:“徒弟,你在江湖閱歷了十多年,可知道有一本武學奇書,叫做九陰真經,散失了幾百年,中士武林各派;最近一百幾十年來,刻意找尋,始終沒有把它找著,這件事可知道嗎?” 王重陽哦了一聲,答道:“弟子已經聽見人說過了,九陰真經是東晉高僧法顯著的,集天下武學之大成,千多年來,武學名家為了爭奪九陰真經互相殘殺而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後來這本經被崆峒派得去,保管了十多年,卻被崑崙五老登門強藉,崆峒派的三子用緩兵計把他穩住,拿一本假經出來騙了他,然後把真經原本帶到中士隱藏,由這時起,真經便失落了,弟子所聞如此,不知是與不是?” 清虛散人點頭道:“你既然懂得九陰真經的故事。那好極了:你看這幅畫圖!”他說著把那捲軸畫打開來,王重陽定晴一看,這畫圖是一座巍峨雄峻的山岳,白雲如海,古木參天,王重陽覺得畫裡的山有些眼熟,仿佛自己到過,他沉吟了半晌,忽然醒悟過來,向清虛散人道:“畫圖裡的山岳,是陝西的西岳華山,是嗎?” 散人笑道:“不錯,你看山上有些什麼?” 王重陽手把畫圖,細心的看下去,只見華山下面有一條清溪,流水濺濺,岸上有一個蓑衣老人,拿了一根釣竿,坐在一簇古松下面,垂綸而釣,半山上有,一個女子,正在那裡舞劍,衣飄袂舉,神態逼肖,除了這兩個人外,便沒有其他人物了,再看畫面構圖,山雲空靜,風光如染,確是名家手筆!王重陽十分欣賞這幅畫圖,他呆呆地望了一陣,突然間道: “師父,這幅畫圖是不是隱著九陰真經的藏處?” 清虛散人大贊道:“是了!你真個天縱聰明,將來一定能夠光大全真派的門戶,實在向你說吧!這幅畫圖是崆峒派名宿海雲子的手筆;海雲子是當時九陰真經的發現人,也是計騙崑崙五老,抄錄假經的主要人物,他晚年歸隱在華山,九陰真經原本據說是由他隱藏的,你看畫軸下面,還有秘密!”他說著把畫軸向左一推,奇怪的事馬上出現了! 原來那畫軸是棗木做成的,表面看來平平無奇,可是清虛散人用手一推,畫軸靠近畫紙之處,彈出兩塊紙片來,紙片上注滿蠅頭小指,字跡清秀,還是顏魯公體,內文竟是: “浩浩愁,茫茫劫,人有生死,月有圓缺,嗟哉真經,武林碟血,余于德佑三年,抱經隱華山之陽,五羊罹疾,白知不起,乃以掌削山石,磋成魚形、實真經于魚腹,投之山溪之內,井植松七七林于邊以為記,留贈有緣,並力疾書華山畫圖,啟視後學,使其他日得經,當知前人用心之苦,取經之難,有所戒惕,庶免藉真經為惡也。海雲子題跋並圖。” 王重陽看完了楷字,面上微微變色,說道:“師父,原來九陰真經藏在華山山溪一尾石魚的肚腹內……”話未說完,清虛散人突然一聲大喝:“斗膽鼠輩,居然到來窺探!”就話聲中,舉手一掌,猛向窗戶外面推了出去。 他剛才一遞掌,窗外嗤嗤幾聲,射進五顆銀中帶青的寒星來,疾向盤膝跌坐在蒲團上的清虛散人身上飛到! 這一下變起倉猝,突如其來,清虛散人哼了一聲,正要拼運氣功,抵擋五顆銀彈,王重陽卻是手急眼快,左手捧定畫圖,右千長袖向外一拂,及時使出“飛袖流雲”的絕技來。叮叮幾聲,竟把射向師父身上幾顆暗器,拂落地上,原來是並顆鐵蒺藜,大如胡桃,藍汪汪的生滿倒刺,看這些鐵蒺藜,一顆至少有二兩重,江湖上使用這樣沉重鐵蒺藜的,可說罕見之至! 王重陽這邊拂落鐵蒺藜,那邊把畫軸向師父面前一放,拔身一聳,疾如飄風似的,穿窗而出,一溜煙追了出去! 他一穿出窗外,便看見自己的師弟周伯通,距離屋子三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十幾丈外,卻有一個頭戴羊角帽的僧人,起落如飛似的,奔向百谷口。 王重陽一看周伯通的形相,知道他是著了人家的點穴法,師父可以解救,自己捉拿凶徒要緊,九陰真經秘密被他聽去,非同小可!王重陽一提氣,展開上乘飄萍的輕功來。倏起倏落,不到百十丈的功夫,已經追到那僧人的背後。 王重陽起先以為他是少林寺的和尚,可是定睛一看,這和尚肌膚作古銅色,一面孔的虯髯,僧衣形式怪異,跟中土的和尚大不相同,王重陽心中一動,抖丹田氣喝道:“何方僧人,膽敢私人百禽谷,逞凶傷人,快些留步,不然的話,我可要無禮了!” 那頭戴羊角帽的怪和尚看見王重陽追近,突然一頓身形,呆如木偶的站著,並不回頭來,王重陽飛身撲到,他看見怪和尚立而不動,站而不拒,不由有點詫異! 他為了表示慎重起見,不用辣手,只用金剛指功,左掌一伸,用個“夜叉探海”,駢著中食二指,猝的向那怪和尚肩背後面的“鳳府穴”點了過去! 金剛指是全真派的絕技,雖然沒有一陽指那樣利害,也是非同小可!指尖觸處,堅如木石也要洞裂,任你練有鐵布衫,金鐘罩的功夫,被金剛指一撞,橫練功夫立時破掉呢! 王重陽這一指點向怪和尚的肩頭,如果戳中穴道,就要把他一條右臂卸下來,哪知道指尖一撞,猛覺對方身體象一個吹脹了的氣球,穴道隨著肌肉內陷,輕輕一滑,竟把王重陽的金剛指力完全消解,化於無形,他突然扭過頭來,眼放兇光,怪嘴一張,一股陰冷奇寒的功氣由口裡噴出來,射中王重陽的胸膛,王重陽身如觸電,機靈靈的打了一個寒噤! 他自從滿師下山以來,獨闖少林寺,橫掃大理宮,燕京伏群雄,東海懾寇盜,所到之處,全無敵手,除了在黃海荒島涉險奇門石陣,跟黃固換了三掌,不分勝負之外,可謂目無除子,睥睨一切,哪知道今日回山見師,師父面授機宜的時候,卻遇見了這個詭異的怪敵人,他一口冷氣噴過來,王重陽當堂覺得心頭一陣迷糊,神志不清,幾乎暈了過去! 好在他根基深厚,元氣堅定,立即向後一跳,退出七八步外,把丹田一口罡氣提了上來,在四肢百骸運了一轉,暖和全身,神智立即清醒過來,王重陽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左道旁門的東西!”身子向前一竄,就要二次撲上。 那怪和尚兀然不動,木立在地,腰身僵硬,雙手下垂,一張面孔和死人相似,兩眼目眶深陷,現出燐火也似的兩點青光來,王重陽見了他這副怪相,不禁心中一凜,喝道:“你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的東西、也膽敢來窺伺九陰真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來歷嗎?你是不是雲南竹山五陰教的?” 王重陽到南沼國時,曾經在滇南苗疆逗留過好幾個月,耳朵裡也聽過五陰教的名頭,他故意這樣的一說,那怪和尚果然愕了一愕! 王重陽趁他一分神的時候,斷喝一聲,飛步上前,舉手一拳,照他頂心命門劈落,這一下是金剛拳的絕技,真有劈石開碑之力,只聽砰的一聲,這一拳搗中怪和尚的頂門,說也奇怪,只聽噗的一聲大響,怪和尚的腦袋被他這一拳打得整顆縮人頭腔裡! 王重陽大吃一驚,忙把拳力一收,那怪和尚粱的一聲怪笑,頭顱又由頸里長了出來,接著把嘴一張,呼呼,又是一股冷氣。 王重陽這番有了防備,向著旁邊一縱,反手一掌,照怪和尚攔腰打去,這一掌夾著混元氣功,非同小可!勢如雷霆乍發,力逾千鉤,怪和尚吃他這一掌,打得如同斷了線的紙鷂也似,飛出兩丈以外!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這一掌非同小可,顯然把他打傷,怪和尚面色鐵青,眼睛的綠光也不見了,一個“金魯穿波”跳起身來,掉頭向谷外便跑。 王重陽叱喝一聲道:“禿驢別走!”展開陸地飛行輕功,一窩鳳似的追下去。 那怪和尚的輕功顯然不及王重陽,加上受了內傷,速率大減,王重陽不過幾下起落之間,已經趕到,怪和尚知道逃跑不掉,鬼也似的一聲嚎叫,倏地迴轉身來,舉手一揚,幾點銀星電射而出。 王重陽知道怪和尚打的是毒蒺藜,這種蒺藜滿身倒刺;鋒利無比,刺身完全淬滿毒藥,自己雖然一身內功,也不能夠硬接,他立即把袍袖一拂,叫道:”原壁奉回,接著!”五顆鐵蒺藜被罡氣一撞,飛了回去,打在怪和尚的身上,怪和尚渾如無覺,他倏地伸出蒲扇般大手來,向王重陽腰間一攫,王重陽斷喝一聲,舉手一拳,照怪和尚背心命門穴劈落,他跟怪和尚拆了幾招,知道怪和尚練的功夫是一種詭異的柔功,身軟如棉絮,又象一只吹脹了的氣球,所以點穴,捉脈,擒拿,以至金剛指鷹爪功一類武藝,撞上這種柔功,全無用處,只有用狠攻猛打的重手煞著,方才能夠給他致命傷害,王重陽這一拳打中怪和尚的命門,怪和尚嘩的一聲大叫,吐出一口鮮血來,撲通,僕在地上,再也不動彈了! 王重陽估不到自己一拳便打倒了怪和尚,還恐怕他使詐,一腳飛起,把怪和尚踢出兩丈以外,只見那怪和尚好象一團爛泥也似,全然不動,半點也不動彈,再上前摸了他一把,觸手冰冷,顯然已經死去,王重陽把怪和尚屍首拖在一邊,方才返入百禽谷內。 只見自己師父清虛散人面色灰敗,蹲在屋外,用本身的元陽真氣提注在掌心裡,給周伯通推揉,把周伯通救醒過來,他看見王重陽折回,問道:“徒弟,你把那禿驢打死沒有?這類五陰教的妖孽,專門害人,憧著這類妖人,務要趕盡殺絕,不要留手,知道沒有?” 王重陽道:“享告師父,弟子已經把那妖人打死了!” 清虛散人問道:“你把他的六陽魁首破開沒有?” |
48 畫圖藏寶華山遇先真
王重陽愕然道:“沒有!這和尚人已經死了,還要破開他的腦袋做什麼?” 清虛散人嘆了一口氣道:“重陽,你錯了!這廝並不是真死,不外是假死罷了!” 王重陽大奇道:“師父,一個人死就是死,還有真假之分的嗎?” 清虛散人嘆了一聲,便把五陰教的一切向他說了! 原來雲南省的西部有一座大竹山,它是高麗貢山(即野人山)支脈,橫亙滇越國境一帶(越是安南,也即是今日寮國一部分),山深林密,外人不到,大竹山聚居了一族壯人,壯族本來出自廣西,宋仁宗時,大將狄青徵蠻,破蠻王儂智高,併滅其國,壯人逃到雲南居住,一部分到了大竹山,他們向來有一種邪術,名叫做攝青術(廣東人又名攝青鬼,故老相傳四十年前此術尚存,迄今不復再聞,想淹滅矣)。 這種攝青術是躺在死人塚穴,或是死人棺木裡面練的,有許多離奇怪誕的傳說,壯人也全靠這種不為人知的異術,抵抗其他族人的侵犯,他們這族人一脈相傳下來,五陰教就在壯族裡產生出來,他這一派功夫又名叫陰柔功,練的人要躺在古冢和死人空棺裡,吸收天地窮陰凝閉之氣,練成武學,功夫練到上乘地步的人,可以把腦袋和四肢自由縮人人身裡面,避免敵人打擊,又可以把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運起氣來,變成棉花一般柔軟,全不著力,另外還有幾套陰毒手法,攻人之所不備,即如這次怪和尚噴向王重陽的氣體,名叫做腐屍氣,常人吃他噴了一口,立即骨髓奇寒,聞著無不暈倒,好象凍僵了的人一般。 今天周伯通就是受了這種腐屍氣的侵襲,以至昏厥在地,不醒人事,本來王重陽也難以倖免,不過他小時候誤服參菌;脫胎換骨,參是壯陽補品,所以王重陽的陽氣十分旺盛,沒有被他暗算罷了。 這怪和尚是個壯人,不是漢人種族,他混入百禽谷,弄倒了周伯通,無意中把九陰真經的秘密聽去,卻被清虛散人看出形跡來,隔窗一掌打去,跌個跟頭,王重陽接著追出去,他因為打不過王重陽,要逃走,輕功不及人家,而且受了內傷,更逃不掉,便只有假死欺騙王重陽了! 五陰教的假死十分巧妙,只要一運起腐屍氣來,布滿全身,四肢百骸觸手冰冷,呼吸全無,和新死的人一模一樣,連身子也僵硬,十足十和死人一般,通常武家屏息呼吸,只能夠維持一兩盞茶的時候,他卻可以維持三五個時辰,甚至把他的身體埋人泥上裡一兩個時辰,也一樣可以復活,破上而出。 不過識穿他這伎倆的人,如果將假死的人頭腦破開,他便沒有法子還陽了,經過清虛散人這一說明,王重陽恍然大悟! 他連忙折轉身來,一溜煙奔回百禽谷口,果然不出所料,怪和尚的屍體,已經不見,地上血跡猶存,可是變成了紫黑顏色。王重陽頓足說道:“今回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子,上了這賊禿驢的當!” 經過這一次之後,工重陽後來也開始練閉氣的功夫,學假死的本領,後來在煙霞洞假死,引誘西毒歐陽鋒盜九陰真經,破棺飛出,用一陽指破了歐陽鋒的蛤蟆功,這件事在正傳有詳盡的記載不提。 再說王重陽上了怪和尚的當,懊喪地折回古樹林,把一切向清虛散人說了,清虛散人已經在意料中,只是搖了搖頭,他向王重陽問及怪和尚的形相,以及交手經過,王重陽詳細說了,清虛散人嘆了一口氣道:“果然不出所料,這怪和尚是竹山老怪達尼摩的徒弟!” 王重陽在滇南的時候,已經聽過竹山老怪這個名頭,詫異問道:“達尼摩嗎?他不是十年前走火入魔,在惡龍嶺古洞半身不遂,後來聽說被惡徒勒迫秘技不成,將他肢解慘殺,受了惡報,這怪和尚是他徒弟,叫做什麼名字?被他聽了九陰真經的秘密去,有沒有礙?” 清虛散人嘆道:“竹山老怪手下一共有三個孽徒,師父死了任意橫行,有兩個聽說在昆明遇了正派俠士,結果被殺,還有一個漏網,今日來百禽谷的就是他,這傢伙幾天來在嵩山附近出沒,鬼鬼祟祟,我已經知道了,不過我以為他打少林寺的主意,窺伺少林寺的拳經秘笈罷了,哪知道他卻向我下手!不過你剛才給他兩下金剛掌,非同小可,也夠他挨受了!除非他在這一百天內,找著千年何首烏一類起死回生靈藥,方才可以勉保殘命,總而言之,但望他在這一百天內死掉,便可以免卻日後許多麻煩罷了!” 閒話說過,怪和尚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清虛散人和工重陽師徒又話入正文,清虛散人把自己得到海雲子遺跡華山畫圖的經過說了,原來清虛散人在未曾收錄王重陽之前,閒雲野鶴,到處為家。 有一年,他到陝西華山去找一個朋友,到那朋友的家裡時,恰巧出外去了,清虛散人撲了個空,為了避免空手而回起見,索性在華山住下來,到處遊玩,舉凡華山名勝,象黃龍洞,上天梯,百轉峰等,遊歷殆遍。 有一天,他遊到太華山的玄武岩頂,突然狂風大作,黑雲滿天廣大有山雨欲來之勢,清虛散人雖然不怕下雨,可是也恐怕大雨淋漓之下,衣服濕透,要晾乾它十分費事,他立即走到玄武岩下,這裡有一條天然間縫,仄只數尺,深可一丈,縫頂生滿藤蔓一類野生植物,清虛散人立即躲進縫裡,剎那間雷電交作,大雨傾盆而下,清虛散人暗裡慶幸,好在自己找著這一個現成的避雨地方,不然的話,真個變成了落湯雞!他正在欣賞雨景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箏聲,發自洞壁,叮叮咯冷,如鳴金玉,清虛散人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他立即附在岩壁上,細聽箏聲,仿佛發自石裡,雖然不成曲韻,箏聲十分清越,仿佛有人在那裡輕攏慢捻,紅牙小拍的清彈,清虛散人再也忍不住了,叫道:“是哪一位朋友,躲在洞裡彈箏,請出來吧!”一連喊了幾遍,沒有半句回應,箏聲不停。 清虛散人越發納罕起來,他聽出箏聲發自石內,忽然想出一個道理,退後幾步,氣納丹田,伸兩臂抵住發聲的洞石,運用金剛巨靈掌的功夫,使勁一推,他這一推非同小可!真個有排山倒海的勁力,那塊洞石轟隆一聲,向左移開三尺,洞石移處,奇景就在眼前出現。 原來洞石後面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室形如鬥,只有六尺見方,正中坐著一具骷髏,雙手下垂,象僧道打坐的樣子,骷髏骨的面前放了一具鐵箏,形式奇古,這鐵箏想是精鋼製成,烏黑晶亮,井沒有鐵銹蝕紋,箏上弦線完好如常,恰好石室頂上有一個小洞,雨水由小洞涓涓滴落,打在弦線之上,叮叮咚咚,毋怪發出箏聲,仿佛有人彈奏一樣了!啞謎既然揭破,清虛散人不禁啞然失笑! 可是他又引起另一個念頭來,這骷髏怎的會在石室裡面呢?看這塊大石的位置,是人力移成的,堵塞了石室的人口,換句話說,這人不是自己移石囚禁自己,就是被人家用石頭塞住入口,活活悶死,總之是有蹊蹺在內,清虛散人更不猶豫,取出千里夜明火筒來,點著了火,火光照處,又有新奇發現! 原來骷髏骨的背後,掛了一張畫圖,是一幅華山風景的水墨畫,畫紙雖然發黃,並不霉爛,連畫軸也十分完好,畫邊的石牆上,卻有幾行石刻的字,清虛散人不敢造次,就著洞外雨水反光一看,那幾行字竟是: “余海雲子是也,為崆峒派掌門,窮畢生之精力,保存九陰真經,免成武林毒瘤,三十年此志不渝,直至一息尚存,壽元將盡,欲毀輕而未敢,沉諸深淵,真經藏處在畫圖裡,留贈有緣,德佑五年春絕命前刻。” 清虛散人方才知道這骷髏骨竟是一百多年以前,抱著九陰真經歸隱的海雲子,他保存真經到臨死那一天,方才藏在秘處,又恐怕武學瑰寶,因己一人而毀,又害怕真經落在匪人手裡,遺毒無窮,在兩種矛盾心情下,居然在沒有法子中想出計策,先把真經原本埋掉,卻把真經藏處隱寓在畫圖裡。好使有緣的人,日後發現,用心不可謂不苦了,清虛散人想到這裡,不禁對海雲子肅然起敬,立即向這位武林前輩脅骸骨,稽首合十,拜了幾拜。 他拜過了海雲子的骸骨,方才站起身來,把那一幅畫圖揭下,卷好藏在懷裡,又恐怕有別的遺物,把石室地面挑掘了一遍。忙了半天,在洞角的泥土裡,掘出幾支暗器,鏽得不成樣子,連形式也看不出了!清虛散人方才離開了玄武岩,下了華山,把畫圖帶在身邊研究,不久他發現了畫軸裡得秘密,知道九陰真經原本已經被海雲子沉入山溪,他未嘗不起意到華山尋找。 可是清虛散人畢竟是全真派的掌門,武功造詣到了爐火純青境地,即使找著九陰真經,對自己也沒有多大好處,何況畫圖中的謎語十分深奧,自己研究了好幾次,也猜不出一個頭緒來,只好把它鎖在箱裡,和峨眉派天罡北斗陣的原圖放在一起,許多年都沒有理會,直到今天壽元已盡,方才把這畫圖交給自己徒弟,王重陽聽了十分感慨! 清虛散人把面孔一整,說道:“重陽,第三件事你明白了,就是日後到華山去,找尋九陰真經,不過這件事你用不著馬上去做,至少要在一二十年,武功練成之後,方才可以動程到西岳去,搜尋這本武林秘笈,可知道嗎?”王重陽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清虛散人把紅木箱子遞給他,然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滿懷心事,到今天才放下。 過了兩天,王重陽果然在師父面前束髮做了道士,清虛散人仿佛知道自己生命,到了盡頭,便把天罡北斗陣的排列用法,以身作則,指劃給王重陽,周伯通這時候再也不頑皮了,天天陪伴師父,耳濡目染,也得到不少武功訣要。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過了二十五天,清虛散人忽然向王重陽師兄弟道:“為師去了! 你們兄弟好好用功,不要埋沒了全真派三字!”只說了兩句話,雙目垂簾,兩手按膝,直了一直腰板,跌坐在蒲團上,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自魂歸淨土,嗚呼哀哉! 王重陽周伯通慌忙撲了過去,一摸師父手足,已經冰冷,再探頭臉鼻息全無,知道羽化去了,忍不住放聲大哭,兩師兄弟一連哭了幾個時辰,真個涕淚揮盡,繼之以血,疲憊到十二萬分,方才一交跌倒,沉沉的睡了過去,睡了半天方才醒轉,清虛散人遺蛻仍然坐著,面色如土,王重陽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罷了罷了,緣盡今生,我們還是料理師父身後吧!” 深山沒有棺木,道家講究的是火化,王重陽周伯通兩人就在樹林裡打了一些乾柴,堆在師父遺蛻身邊,點起火來,不到半天功夫,火光把清虛散人的遺蛻燒成一堆白灰,兩師兄弟拿出預早備好的骨罐來,把遺灰放人罐裡,埋在百禽谷一個僻靜的所在,總算完結了一件大事。 王重陽埋葬了師父之後,他和周伯通師兄弟兩人,依照古人體制,守墓三年,在這三年之內,王重陽真個遵從師父生前的吩咐,把周伯通當做自己的胞弟,將全真派的武學,傾心傳授,周伯通刻苦鍛鍊,不過一個人學本領,除了勤學苦練之外,六成以上還得要靠資稟天賦,他的本領始終比王重陽相差一著,這是後來的話不提。 星移鬥換,荏苒三年,工重陽守墓期限已滿,百禽谷來了三男一女,這不用說是燕京遠道而來的馬鈺、丘逢春、東海泛舟而至的孫鳳姑和譚天瑞了! 四個人在前後兩天內到了嵩山,參拜重陽真人,王重陽一問之下,方才知道馬丘二人自從拜師傳技之後,把京城的一點家財完全散給窮人,只留下一點作糊口之費,隱在京郊的玉泉山,摒絕塵世,練了三年內功口訣,然後起程南下。 孫鳳姑、譚天瑞兩人呢,他們首先把黑鳳幫海盜,逐股裁撤,慢步遣散,又把嵊泗列島的寨營,一一拆除,足足過了一年,然後把幾千名海盜完全遣散,他兩個方才離開金鰲島,;到江蘇崇明島住下,練了兩年,估量三年謁師日子到了,方才動程到河南嵩山呢。 王重陽見馬、丘、孫和譚四人果然不負所托,非常高興,勸勉了他們一番,然後行拜師束髮禮,每人賜了一個道號,馬鈺年紀最長,王重陽給他改號丹陽子,丘逢春年紀較次,改號為長春子,道名處機,譚天瑞改號長真子,道名處端,只以孫鳳姑是女子,不好改名,王重陽正在苦苦思索,給她一個道號,孫鳳姑忽然探千入懷,拿了一片白布出來,布上用黑絲線繡了一個骷髏,笑道:”師父,三年以前,你老人家在金鰲島贈了我一幅骷髏畫圖,當作給弟子一下當頭棒喝,弟子大徹大悟了,依照你老人家原畫原意,繡了這一張圖,由今天起,佩帶在衣襟上,改邪歸正,此志不二!” 王重陽拍掌道:“行了,你的道號就叫孫不二吧!” 王重陽給馬鈺、丘處機、譚處端、孫不二四個弟子取了道號法名之後,這四個男女弟子由這天起,幾杖隨恃,由王重陽就著他們的武功根底,天賦才具,夙嗜偏好,因人而施,個別授教。 這時候他感覺到百禽谷地方大小,不夠幾個徒弟練武之用,便把洞府遷到太室山後的煙霞洞去,煙霞洞是嵩山勝跡之一,每逢春夏兩季,嵩山的雲海多數由那裡一帶山嶺發出來,終日如煙如霧,所以有煙霞洞這個外號。 王重陽遷居那裡,一來是貪煙霞洞地方僻靜,不象百禽谷那處毗連著少林寺,不時有人來往,而且可以藉著這些雲海霞霧,鍛鍊幾個徒弟的眼力,光陰迅速,過了三年,馬鈺四個本領,比起以前增進了好幾倍。 王重陽在這三年之內,寸步不離嵩山,一有空暇,便拿出“華山藏經”以及”天罡北斗陣”兩卷畫軸來,苦心研究,三年之後,王重陽似乎漸有所悟,他想天罡北斗陣還差三個人,不能夠練,還是到華山去,找尋九陰真經才是道理。 王重陽在第四年開始,便自靜極思動,決定到華山去一轉,他吩咐師弟周伯通代替自己指點四個徒弟,自己孑然一身,擇日動程,離開嵩山,直向華山進發。 嵩山在河南省,華山是在陝西,豫陝恰是鄰省,中西二岳遙遙相峙,王重陽對華山並不陌生,早年遊歷過兩遍,今次已經是第三回了! 一路上無話便短,不到十天功夫,王重陽已經到了少華山下,這一夭走到黃昏傍晚,王重陽廈向一個獵戶人家求宿,宋朝一代偃武修文,奉道教為國教,王重陽以一個黃冠羽士的身份。當然受人尊祟。 那獵戶名叫王福,殷勤款待,夫妻兩人一個親自下廚洗米,一個陪著道爺,正在寒喧之際,門外忽然進來了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生得虎背熊腰,個子結實,眉目韶秀,他剛才推門直入,王福的妻子已經在廚裡叫道:“斌兒,有客來了,這位道長不吃葷的,你到市場買些素菜去!” 王重陽正要謙謝,那名叫斌兒的少年叫道:“爹爹,真氣壞人,我今天到少華山去打獵,又和郝家兄弟打了一架!” 王福咳了一聲,向王重陽說道:“道長,這是老漢大子,名字叫做元斌,一生沒有別的長處,只愛跟人打架!” 王元斌望了王重陽一眼,說道:“爹爹你不知道了,那姓郝三兄弟時常大吹法螺,自誇拳棒精通,天下無敵,我就氣他不過,時常跟他打架,本來一對一我不怕他,可是他們三兄弟有一套三星連鎖掌,三個人一使開來,我就不是他們的對手,被他們打敗,最可恨的就是他們三兄弟老遠的看見我來,立即站成三星連鎖的門戶,跟我打架,你說可氣不可氣!” 王福看見兒子在客人面前,只管講打架,幾乎把肚皮氣破,正要開口罵他,王重陽忽然說道:“孩子,你很愛打架嗎?我就坐在這裡,你打我一拳看看!” 王福慌忙說道:“道長,這孩子沒有半點規矩,你不要跟他開玩笑!” 王元斌不由一愕,問道:“道長,你叫我打你一拳,有什麼用意呢?” 王重陽道:“你打我一拳,我教你打敗郝家三兄弟的方法!” 王元斌童心未退,叫了一個好字,舉手一拳,向王重陽兜胸劈來,他一出手就是黑虎拳法,王福大喝一聲:“畜生無禮!”正要起身阻止,只聽見王重陽叫了個“跌”字,砰砰兩聲大響,王元斌的身子,隨著重陽真人袍袖一拂之勢,仰面跌出七八步遠! 原來王元斌一拳打向王重陽胸口的時候,王重陽只用了一著“水袖流雲”的功夫,袍抽一拂,卷住了他的拳頭,藉力用力,把他一拋一送,王元斌便象紡車般翻了個大跟頭,仰跌出去。 當年王重陽仗這路絕技獨闖少林寺,大鬧羅漢堂,把少林寺十八尊木羅漢打得東僕西倒,今天用來對付一個初學的王元斌,當然是舉手之間,便把他跌出去了! 王元斌被重陽真人這一跤跌得渾身疼痛,掙扎著由地上爬起來,說道:“道長,你的本領比起郝家兄弟高出百倍,我服你了,你把這個教我!” 王重陽哈哈大笑道:“你要我教你打架嗎?郝家三兄弟是什麼人?你怎樣跟他結仇,見面就要打架?說個清楚,我方才把本領教你!”王元斌只好說了一切。 原來少華山下有許多獵戶,這些獵戶全是土著山民,有的在華山裡幾代相傳,都是打獵,凡是獵戶,必定要懂一些拳棒武藝,方才可以應付猛獸,王福從前是華山獵戶裡本領最高的人,他的兒子王元斌也家學淵源,所以許多獵戶裡面,王家獵的野獸最多,許多獵戶都送少年子到王福的跟前,要跟他學拳棒。 哪知道半年以前,華山下來了一戶新的山民,是姓郝三兄弟,年方少壯,大哥叫郝文貴,老二叫郝文富,老三叫郝文定,他們三個據說是由山東遷徙到華山的,住下不久,便向眾獵戶說王福教的是粗拳笨腿,莊稼漢的把式,學到老也不中用,反不如跟自己學本領,還可以有出人頭地的一日。王福涵養高深,聽了還不怎樣,王元斌卻是少年氣盛,不肯服氣,當即登門找郝家三兄弟打架,他起先和老三郝文定相打,撲擊了十幾個回合,一拳打破了郝文定的鼻子。 |
49 華山尋經
哪知道郝文貴郝文富兩人,惱羞成怒,馬上一聲呼哨,聯同上前,三個聯手,使用三星連鎖拳法,把王元斌打得遍體傷腫。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挖苦幾句,將他送回家裡,王元斌還吐了幾口血,調理月餘,方才康復,王福看出郝家三兄弟名為獵戶,並不打獵,來歷不明,分明不是好人,自己為了息事寧人起見,不但自己已經強忍,不去報復,還叫兒子切不可去招惹對方,王元斌哪肯服氣,趁著父親不在,偷空再去跟郝家打了兩次架,半點也沒討好。反而受了輕傷。王福一賭氣下,連兒子的本領地不教了! 可是王元斌仍不甘心,天天在家裡菩練,約莫經過一個月左右,便走去跟郝家三兄弟打一次架,雖然必敗,卻是屢敗屢戰,前後打架千多場,沒有一次討得便宜,這次僥倖沒傷回來,他期期艾艾的說完了經過。 王福向重陽真人道:“這孩子好勇鬥狠,敗了還不服人。我真個巴不得郝家三兄弟把他痛打一頓,弄斷他的手腳,叫他變做廢人,以後再也不能夠跟人家打架哩!” 重陽真人大笑道:“王老伯.你的兒子很有志氣,怎可以叫他變成廢人,好孩子,你過來,我教你破三星拳的法子!” 王元斌心花怒放,連疼痛也忘記了,重陽真人拿起三個茶杯,擺在桌上,兩前一後的排成一個倒立的品字,他用手指移動了幾次茶杯,問道:“郝家兄弟的三星連鎖拳法,是不是這樣的,攻時兩前一後,守時一前兩後,品字形的來回走位,攻守相輔的打法嗎?” 王元斌大喜說道:呀!原來你也懂得三星連鎖拳!” 王重陽道:“要破這三星連鎖,並不很難,你只要由破他的連鎖入手,認定品字形正中的一個人,飛撲過去,用我剛才跌你的流雲手一吸一貼,一竄一退,弄跌了正中的人,三連鎖之勢便解,你便可以打散他們了!”王重陽說罷將六路流雲手演了兩遍,每一路招式解說得十分詳細,王元斌心領神會,忽然大笑起來,拍拍手掌叫道:“行了!道長,我給你買素菜去!”說著一溜煙向外跑了出去。 王福嘆道:“這孩子真是頑劣,道長卻教他打架,等於火上加油哩!”王重陽笑了一笑,並不答話。 須臾之間,王元斌由外面買了幾包木耳金菜,筍乾粉絲之類東西回來,王母方才端出飯菜讓重陽真人吃,到了天黑,王元斌立即睡覺,休養精神,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王福夫婦還來起床,工元斌已經溜了出去,不到巳牌時候,他一溜煙由外面跑回來,高聲大叫:“道長,你的拳法真靈,我今天一出手,便把郝家三兄弟打得落花流水,老二老三兩個還受了傷,以後他不敢小看我啦!”王重陽微微一笑。 他問王元斌怎樣用自己的流雲手法?王元斌眉飛色舞,他描述自己破三星連鎖拳時,只一開始使用逼竄之法,撲向三星連鎖中心的郝文富,一拉一拖,立即把他跌了個狗吃屎,幾乎連下巴也憧落,可是郝家三兄弟不服氣,仍然要鬥,王元斌一連用了兩次流雲手,把郝文富郝文定兩人接連翻了兩個跟頭,一個跌傷腰部,一個扭脫肩骨,再也爬不起來,他才哈哈大笑走開。 王福聽說兒子打傷了人,不禁大驚說道:“你這頑劣東西,真是膽大包天,把郝家兄弟弄兩個跟頭也罷了,居然打傷了人。他的同黨很多,試問你從今以後,怎樣入山打獵!”話才說完,一陣吶喊聲音已經由遠處傳來! 王元斌不禁面上變了顏色,王福知道郝大貴糾合同黨來找他晦氣。氣得連連頓腳,大罵畜生,工重陽從容不迫的站起身來,笑道:“不用著忙,這場禍事還是由貧道身上起的,臼貧道解勸便了!”他立即走出屋門,只見一個三旬年紀,紫黑面皮的壯漢,拿著明晃晃的獵叉長槍,桿棒鉤索,氣沖沖的向王家殺到! 王重陽當門一站,稽首合十,念了一聲無量壽佛,這班人看見王福室里多了一個道人,渠採夷衝,星冠羽衣,穿著十分齊整,不禁愕然,那紫面大漢把托天叉一搖,叉上銅環叮鈴鈴的一響,暴聲喝道:“哪裡來的雜毛,快些滾開,叫那王元斌小子出來,讓我捅他一個透明窟窿!” 王重陽含笑道:“尊駕就是郝大貴師父了,是與不是?” 紫面漢道:“不錯,爺爺正是郝大貴,我找姓王小子晦氣,不關你事,你別要在這裡討野火吃!” 王重陽呵呵大笑道:“怎的不關我事,老實說一句話,王元斌一向是你兄弟手下敗將,今天能夠一下破了你們兄弟的三星連鎖拳,全憑貧道教了他幾下手法,哈哈哈!”郝大貴怒吼一聲,一抖手中鋼叉,向王重陽分心刺到! 王重陽不慌不忙,他看鋼叉刺來,兀立不動,陡的一揮袍袖,打在托天叉的柄上,砰的一響,郝大貴雙手虎口登時震裂,一柄叉脫手拋起兩大多高,映著朝陽光輝,亮晶晶的落了下來,嗤的一聲,扎在芳草地上! 這一下把郝大貴嚇了個膽裂魂飛,其餘那二三十個村漢,一窩蜂般上前,刀槍並舉,王重陽長笑一聲,揮起飄飄大袖,四邊一掃,袖風到處,這些笨漢象遇了狂風的樹葉一般,紛紛翻轉,連著兵器跌倒在地!他們由地上爬起來,叫道:“不好!這雜毛會妖法!” 就在那些獵戶失魂落魄,不敢上前的當兒,遠處突然走過一個人來,這人裝束十分特別,青布幅巾,象個回子,臉上虯須繞頰,皮膚作古銅色,兩只大眼睛炯炯發出精光,步履十分輕健,郝大貴一見那人,回頭叫道:“山主!你來得好!這雜毛十分扎手呢!” 那漢子陰鷙的說道:“很利害嗎?那不見得,你們這些人大過膿包,不中用罷了!”聲音特異,鏗鏗然有金屬之聲,十分刺耳。 郝大貴面上一紅,立即退了下來,王福父子也由門裡現身出來,挺著獵叉棍棒,準備廝殺。可是那虯髯漢子連正眼也不望他們一下,只冷冷他說道:“這位道長用的是水袖流雲功夫,大概是全真派門下了!” 王重陽聽了這幾句話,不由暗吃一驚,因為自己這門功夫,全憑一口罡氣運用,所以能夠拂袖如鐵,無堅不摧,如果內功不是到了登峰極頂的人,決不能用,這面貌不揚,土包也似的回子,居然看出是水袖流雲功,可見得是一個大有來歷的人物了! 王重陽合十說道:“好說,閣下高姓大名,貧道還不曾領教閣下的字號!” 怪漢子面皮不動,冷冰冰的說道:“我是西鄙村夫,姓名不見經傳,複姓歐陽,單名一個鋒字,有人叫我白駝山主,那個我可不敢當呢!” 王重陽足跡遍天下,生平不曾到過西域,更不曾聽見江湖人說過白駝山主這四個字,他略為一沉吟,說道:“凡事以和為貴,閣下既然和這班獵戶有淵源,叫他們收兵回去,各安生理,豈不是好,大家同是苦人,靠獵幾個鳥獸吃飯,何必冤憂牽纏下去呢!”王福父子聽了,暗裡點頭不置。 歐陽鋒並不回答王重陽的話,忽然迴轉頭來,向郝大貴這班獵戶喝道:“統統給我滾回去!” 那些獵戶似乎怕極了這個不速怪客,被歐陽鋒一喝,哄的一聲,各自拖槍拽棒散去,工福父子看在眼裡,十分詫異:“獵戶向來強悍,怎的會怕了這個人,看他並不是本山的土著呀,奇怪!” 歐陽鋒叱退了獵戶,突然向王重陽冷笑說道:“這些凡夫俗物走開,咱們可以比劃啦!” 王重陽吃了一驚,剛才說了個你字,歐陽鋒已經喝了一聲:“接招吧!”左手一掌,劈向自己中盤,一股勁力排山倒海似的推到。 王重陽估不到歐陽鋒突然發難,更估不到他有這樣雄渾的掌力!立即氣納丹田,拂袖一擋,轟的一聲大響,只見王重陽的身子穩如磐石,好比颶風中的千年古木,老樹盤根,全然不動,不過他這運氣一擋掌勁,看出對方功力來了,這姓歐陽的本領造詣,不在幾年前自己見的新立丐幫幫主洪通之下,和金鰲島上擺設奇門石陣怪人本領相比,也在伯仲之間,如果和自己以前交過手的少林三老比起來,卻勝強得多了!此時此地,居然有如斯勁敵,王重陽心裡不由暗自納罕! 歐陽鋒看見自己的掌力震王重陽不倒,也是暗裡吃驚。他剛才一掌是畢生功力所聚,也推王重陽不動,不禁有點膽怯,可是一掌發出,已經騎上虎背,勢難善罷,歐陽鋒雙掌一翻,用“反步拗鞭”的招式,雙撞王重陽胸口的“玄樞穴”,等到拳風沾衣,突然易掌為指,用“鐵甲錐”的功夫,照准重陽真人腰後的“精捉穴”點到。 |
50 人蛇之戰
歐陽鋒這一下手法,十分陰損,他表面上用重掌力手法撞擊對方身上要穴,引誘敵人運用丹田罡氣抗拒,方才淬然使出毒手來,照敵人腰後死穴打去,這種先虛後實的打法,對手一個疏神,就要上當,因為他這手鐵甲錐功夫,是把中食拇指三指撮合起來,形成一把鋼錐的樣子,他這三指指甲足有半寸鄉長,宛如鷹爪也似,這種招式還兼有鷹爪力的用法,任你內功多好,中了也要胸腹洞裂。 王重陽估不到對方手法如此惡毒,自己跟他無仇無怨,居然連用重手毒著來取自己性命,不禁心頭火發,他霍地後退半步,用“排雲袖”功夫,左手袍袖一拂,打中歐陽鋒的胸口,歐陽鋒狂吼一聲,踉蹌後退! 本來歐陽鋒的鐵甲錐手法,已經把王重陽的要穴啄著,可是重陽真人練的是全真派內勁,內家運氣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肌肉有自然內陷之勁,他的指尖才一觸著衣服,王重陽的肌肉一縮,歐陽鋒指力登空,接著砰的一聲,胸口如同中一千斤鐵錘,一陣疼宿,幾乎喊出聲來,不由自主,退後,倘若王重陽的心思象歐陽鋒那樣毒辣,只要再施一著絕技,便可以把他斃在自己掌下。 不過王重陽並不是那樣人,一袖拂中對方,立即後退,笑道:“尊駕武功果然高強,貧道十分佩服,就這樣的拉倒,彼此算平手吧!” 歐陽鋒哼了一聲,他也不再答王重陽的話,迴轉身來,一溜煙向華山深處走去,剎那之間沒了蹤影,王福父子立即上前謝道:“全仗道長大力解圍,不然的話,這個亂子鬧得不小呢”他們哪知道王重陽和歐陽鋒剛才彼此都是用上乘武功相搏。外人看去不過是兔起鷂落,幾個照面的功夫,其實已經驚險萬狀了!他向王福父子點頭說道:“不錯,賢橋梓這十天半月內,切不要人山打獵,方才可以保自己性命安全!” 這幾句話王福父子似懂不懂,只有唯諾連聲,王重陽返入王福的屋裡,仔細琢磨歐陽鋒的武功門戶,覺得他的本領十分奇特,自己今次到華山找尋九陰真經的下落,怎的會尋出這樣一個本領高強的對頭來?而且看他還組織了一班獵戶,看情形另有所圖,難道他也來尋找九陰真經嗎?不,決沒有這樣湊巧的道理,王重陽真人默默的沉思,不知不覺,過了一夭,炊煙四起,暮雲四合,天色黑了下來,王福父子日間鬧了一場,筋疲力盡,下到初更時分,已經呼呼睡去。 王重陽卻是一個人在屋裡靜坐,氣納丹田,心境空靈,已經到了人天一界,意與神會之境,就在此時,忽然聽見屋子外面響起一陣陣沙沙的聲音,工重陽耳朵利害,他已經聽出是蛇蟲匍匐行走所發之聲,心中頓然微悟過來了。 王重陽真人把微閉的雙眼睜開,目閃精光,神凝氣聚,果然不出所料,窗戶外面發出異聲來,分明有東西爬上來了! 他這時候已經胸有成竹,伸手向小几上一摸,取了五只喝茶用的茶杯,這些茶杯完全是用陶土製成的,十分粗糙,重陽真人把五只杯一字排列在自己的膝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窗紙嗤的破了,竄入一個蛇頭來,兩腮扁闊,頭大如碗,噓噓的鼓著氣,就要向室內竄進。 王重陽認得這一種蛇名叫蝮蛇,是毒蛇裡面身子最長大的一類,大的足有六尺多長,皮色黃黑紅綠相間,十分悅目,它的頭扁而闊,有點象眼鏡蛇,(廣東人名叫“飯鏟頭”)可是它一發怒的時候,兩腮鼓得很大,蛇頭也擴大三兩倍,生性奇毒,不問人畜被它咬上一口,走出二三十步,就要倒地斃命,就算靜坐在地,也話不了半個時辰。 王重陽知道西北土地荒寒,決沒有這類炎熱地方生長的毒蛇,這一定是人工豢養的,他再也不假思索,拈起麵前一只瓦茶杯來,掌心一登,二指一彈,那瓦杯象弩箭脫弦一般,吧吧兩聲,茶杯把蝮蛇頭嵌住,釘進窗格框木裡,瓦杯的邊緣恰好嵌住了蝮蛇的七寸子,這蝮蛇腦裂破碎,七寸子也齊中割斷了,大半截蛇身滑了下來,死在窗下。 王重陽冷然一笑,過了半晌,沙沙之聲又作,窗外又伸人一個蛇頭來,王重陽又拈起第二個瓦茶杯來,依樣葫蘆,手指一彈,腕時微動,卜托兩聲,第二個瓦茶杯又把蛇頭打碎,杯口把蛇頭七寸子割斷,第二條蛇的蛇身也垂下去,兩只茶杯整齊的嵌入窗框木裡,可是不多時候,第三條蛇又來了!王重陽一抖手腕,又打出第三只瓦杯,又把第三條蛇擊斃。 閒話休提,窗外繼續爬蛇進來,王重陽仍然用瓦茶杯收拾它,頃刻之間,一連殺了五條蝮蛇,窗格木上也嵌了五只茶杯,換句話說,窗外也堆了五條死蛇的蛇身了!這時候屋子外面,突然起了一陣口笛聲音,十分細微,好象秋蟲冷叫,王重心裡暗笑:“你用不著用口笛喚蛇了,你的蛇兒永遠不回來啦!” 口笛吹了一陣,不見動彈,立即停了下來,可是不旋踵間,沙沙之聲大作,如春蠶嚙葉,王重陽一聽之下,便知道對頭惱羞成怒,驅動蛇群大舉進攻,他暗叫聲不好,立即搖醒王福父子,叫道:“蛇群來了,快快起身抵敵!” 王福父子一骨碌的爬起來,連聲問道:“蛇在哪裡?” 王元斌要點亮室中燈火,王重陽忙阻止道:“不要點燈,只一點燈,蛇群有了目標,蜂擁而來,更不好抵敵了!” 這天晚上殘月半輪,屋內雖然漆黑一片,屋外清光可辨,王福父子向窗外一看,不由嚇了個魂飛魄散。原來屋外的空地上,不知哪個時候,已經黑莊壓的,蜿蜒了一地的蛇蟒,這些蛇全是極惡極毒的蛇,五顏六色,長短不一,有的長可丈許,昂頭吐舌,有的短止數寸,遊走如飛,直向自己兩間茅屋包圍過來,簡直變了群蛇大會! 王福嚇得背心直冒冷汗,連忙抄起雙刀來,王元斌也到處找尋合用的乒器,王重陽道: “你們爺兒不用著忙,坐到屋角去吧,有我在此,毒蛇雖多,卻是一絲一毫也傷你不了!” 他兩父子看見王重陽說話這樣肯定,方才把一顆心安定下來,急不迭忙的向屋角一坐,王重陽胸有成竹,他忽然想到師父遺留下畫圖裡的天罡北斗陣法。 那天罡北斗陣是七個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個別站著或是坐著,按照七星陣的變化,以一人兼數人之力,迎擊四面八方來的敵人,或是集合七個人的力量,迎鬥一個高手,王重陽在師父亡故之後,守喪三年,寸步不離嵩山,閒來便琢磨天罡北斗陣法,他覺得這陣法十分奧妙,七個人固然可以運用得大衣無縫,首尾呼應,互相夾擊,可是倘如一個人的武功到了爐火純青,上乘之境,也一樣可以一個人兼七個人的打法,應付強敵,他想今天晚上這幾千條毒蛇,正好拿它來做天罡北斗陣的試金石! 王重陽吩咐王福父子坐在自己身後,自己也盤足坐下來,他佔住了“天機”方位,把王福父子翼護在全陣之內,說時遲,那時快,屋頂砰砰幾聲,窗外沙沙作響,四條赤舌如火的大蝮蛇,已經破窗竄進! 重陽真人一聲大喝,舉手一掌,橫劈過去,他這一掌仿佛無形利刃,四條大蝮蛇被他的掌風一掃,登時身首分離,尸身滾出窗外,灑了一地腥血,王元斌高聲叫道:“道長,提防頭上!” 果然不出所料,茅屋頂不知哪個時候,現了一條隙縫,兩條錦鱗油亮的烏梢蟒,已經掛了下來,磨牙吮舌,似乎要擇人而噬,王重陽左掌圈回,自左向右一掃,蟒頸齊七寸子部位,被掌風掃斷了!兩顆蟒頭卻象弓箭離弦一般,直飛下來,撞向牆壁,撲撲兩聲,反彈落地,兩條死蟒的尸身跌下來,王重陽一手抓住,又有兩條赤煉蛇由門隙爬了進來,迎面竄到,其疾如矢,工重陽來不及運掌相拒,就把手裡握的死蟒當做兵器,提起向外一掃,跟那兩條竄過來的赤煉蛇撞個正著,王重陽的掌力透過死蟒的身上,也一樣可以發出來,把兩條赤煉蛇切成四段,血雨飛灑,死在地上! 可是屋外蛇群已經洶湧而入,有的由屋頂掛下來,有的由窗口爬進,有的在牆角出現,四方八面都是毒蛇,毒蛇的品類和顏色,各自不同,有烏梢蛇,有金腳帶,有赤煉蛇,有青竹蛇,還有蚺蛇,琴蛇,珊瑚蛇,金錢豹斑蛇等,都是極兇極毒,非常罕見的蛇種,不過籠統的說,以腹蛇佔了多數,王福父子嚇得目瞪口呆,身上不住的出冷汗,幾乎暈了過去! 王重陽卻是不慌不忙,他按照天罡北斗陣方位向蛇群發掌,上一掌下一掌,左一掌右一掌,剎那之間,活活連聲,滿屋都是掌風,那些毒蛇一著掌風,立即身首兩斷,重陽真人殺蛇的手法十分巧妙,專擊向蛇身七寸子要害,一斷之後,任你怎樣兇而且毒的蛇,立即斃命,連掙扎也下多半下。 蛇群由四面八方的攻來,可是一進入天罡北斗陣的範圍裡面,王重陽立即一掌把它打成兩段,頭尾尸身也被掌風帶得直甩起來,拋向門外,不到頓飯功夫,屋頂地下,室內窗外,死蛇累累,流了滿地腥血,被王重陽殺死的蛇,不下三四百條,這一幕人蛇交戰,真稱得起武林罕聞,驚心動魄! 王重陽真人殺了幾百條毒蛇,別說蛇是蠢物,其餘的毒蛇嗅著了同類的血腥氣味,不由害怕起來,現出瑟縮不前的樣子,剛才聽見的口笛聲,又響起來,一連三次,三聲一回,蛇群好象聽了指揮號令,沙沙沙一陣亂響,向後倒退,王重陽緩了口氣,朗聲說道:“尊駕驅蛇為陣,不過如此,蕞爾長蟲,何苦拿它來送命,還是清尊駕把蛇陣撤了,化干戈為玉帛吧!” 他這幾句話說得平和謙易,可是卻用“傳聲入密”的內功,一字跟著一字的送出去,如風入長松,響徹大地,一里以外也可以清楚的聽見,只聽到窗外微微哼了一聲,對頭仿佛憤怒已極,王重陽由這一聲悶哼裡,立即明白今天晚上指揮蛇群進攻自己的,正是日間交過手的歐陽鋒! 歐陽鋒自從那一年在莽蒼山蒐集蛇卵,向玉鼎真人求教內功不遂,惱羞成怒,用鐵箏傷害真人下成,吃了大虧之後,立即逃回西域,他把這次蒐集的蛇卵,拿到白駝山後的溫谷中,驅使蛇奴用炭火焙養。 西域地土荒寒,本來不合蛇類滋長,可是白駝山在喀喇崑崙山的深處,一年四幸氣候如春,再加上人工的培養,這些蛇卵不久被熱力破開,小蛇也由殼裡爬出來了,歐陽鋒把這些小蛇用心豢養,長大之後,又把它們雜種交配,不到一年,已經豢養了幾卜種極毒的蛇類。 他為人雖然陰騖荒淫,心思卻是精細異常,許多年來,歐陽鋒一心一意要做天下武林的宗主,除了本身勤練武功之外,還把五毒真人遺留的五毒經,參考研究,他養了這許多蛇蟒,為了他日練成蛇陣,跟自己的武功配合起來,作為輔佐,以備他日稱霸江湖。 有志者事竟成,不到三年功夫,歐陽鋒已經練好了蛇陣,有一天,他再把五毒經翻看,原來歐陽鋒兄弟同是馬賊出身,對於文字一層,只是一知半解,五毒經裡面的文字,他還不甚了了,所以由苗疆回來後,由外邊擄了兩個漢人儒生帶回白駝山裡,居以華室,供以美食,叫他教自己認識文字,等到自己對漢人文字有了相當認識和造詣,歐陽鋒便現出猙獰面孔來,老實不客氣的把這兩個老師用毒酒鴆死,擲入蛇坑。 總而言之,惟其是他手段這樣苛酷,所以才得到“西毒”這個名頭呢,這天他翻看五毒經,翻到最後一頁,忽然看見一頁經文上載有“蛤蟆功”的練法,原來這種“蛤蟆功”全是一種氣功的運用,如果練成這種功夫之後,可以氣聚四梢,口裡咯的一聲大叫,吐勁運掌傷人,百步之內,當者絕無倖免,不過練這種“蛤蟆功”,可不容易,必定要活捉一千只老年的雄蛤蟆,吸食了蛤蟆本身的毒液,再用一種特殊的吐納法,把蛤螟的毒液,跟自己的真氣,化合為一,方才可以增長自己的氣勁。 歐陽鋒看了這個練法,心裡暗想,自己如果練成了蛤蟆功,再加上本身的武藝,和新近練成的蛇陣,縱使不能橫行天下,至少在西域全境也沒有對手了。 不過蛤蟆是中原的生物,在西域是絕無僅有,所以歐陽鋒決定到中土一行,蒐集蛤蟆,準備練蛤蟆功之用,他就在這年的冬季,帶了一十六名蛇奴,連同新練好的蛇陣,離開了白駝山,取道深涼隴右,直向陝西進發。 歐陽鋒到了陝西,忽然遇見一個人,這是什麼人呢!就是在嵩山百禽谷中了王重陽內家掌力,假死逃脫的怪和尚,這怪和尚本名叫木 羅,是雲南五陰派教主獨尊者的徒弟,他這一派練的是“陰屍勁”。當年五陰教內部人並,獨尊者身遭慘死,木 羅在南方立不住腳,逃亡到北方來,起先想到嵩山少林寺裡,偷盜少林寺秘藏的拳譜和達摩老祖易筋經的真本,作為練功之助,哪知道人生路不熟,誤打誤撞的到了百禽谷,無意中偷聽到清虛散人臨終之前。向王重陽洩漏九陰真經的線索。 木 羅不禁大喜,哪知他得意忘形了,現出形跡,先吃了清虛散人一下重手,王重陽接著追出來。木 羅幾乎送命,全憑見機行事,運起“陰屍勁”來。用假死功夫騙過王重陽,方才逃出谷口。 可是他剛才走出河南省境,到了陝西華陰縣地面,內傷便發作了,木 羅知道自己不久人世,頂多還有六七十天活命,俗語說得好,螻蟻尚且貪生,木 羅雖然明知生機已絕,還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理,到處訪學武林名手,希望起死回生,在這個場面下,恰好遇著了歐陽鋒。 木 羅雖然不曾聽過西毒歐陽鋒在西域一帶的名頭,可是看見他形貌詭異,身隨蛇陣,象這樣的氣派,分明是自己同道中人,立即上前乞助,還吐露了自己受傷的經過,哪知道他今日求救的歐陽鋒,正是殺人不眨眼,喜怒不形於色的大魔頭。 他聽了木伺羅說出九陰真經下落之後,猙笑一聲說道:“原來閣下是為了這個受傷的,我歐陽鋒給你醫治!”話未說完,掌按住了他的命門穴,木 羅一聲驚叫道:“你……”歐陽鋒掌力一震,木 羅心脈齊斷,口鼻出血斃命。 歐陽鋒殺了木 羅,知道幾百年來,武林人物要找尋的九陰真經,就落在華山上,立即打消了到中原的主意,直上華山,他向來是個陰刻老練的人物,先到華山附近住了下來然後遍訪山中居民,樵夫獵戶,找尋九陰真經的線索,歐陽鋒知道九陰真經湮沒了許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找著,就在當地找尋蛤蟆,除了驅使蛇奴,遍山漫嶺的尋找之外,還用恩威並施的手段,懾服了本山的獵戶,代他尋找,俗語說得好,人多好做事,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一千只蛤蟆已經搜全了。 歐陽鋒取了它們的毒液,照五毒真經的遺法,依序服食,不到一年功夫,蛤蟆功已經有了根底,可是蛤蟆功初步練成了,九陰真經還沒有下落,自己找遍了西岳華山每一個角落,連一個小小的獐兔巢穴也不放過,驅役蛇群搜索,接連找了三年,仍然沒有什麼頭緒。 就在這個時候,王重陽已經到華山來了! 那郝家三兄弟本來是歐陽鋒由白駝山帶來的蛇奴,做獵戶是假的,其實是做西毒的耳目,看看有沒有武林同道和成名人物到華山來,以及他們到華山的目標,是不是找尋九陰真經,偏偏王福父子跟他結了仇怨,方才引起王重陽傳技比武這一場禍事。 |
51 雙雄決鬥
歐陽鋒和王重陽交手,雖然不過是追風逐電的兩三招,可是他已經瞧出王重陽是全真派的高手,別看他年紀比自己小,功力卻在自己之上!武功之強,實在是自己生平所罕見! 歐陽鋒這時候知道自己的蛤蟆功還未十分練成,如果跟他再打下去,未必討得了什麼便宜,所以三招兩式之後,立即引退,到了晚上,方才驅使蛇陣向王重陽展開神鬼不覺的夜襲! 哪知道王重陽的武功利害異常,見了蛇群絕不慌亂,坐在鬥室之內,運用天罡北斗陣的攻防法,運掌如風,一連殺死了好幾百條毒蛇,歐陽鋒又氣又惱,因為毒蛇的生殖力雖然很強,一產蛇卵,就是一二百枚,可是培養小蛇,也得花上無數心血,而且不是每一條蛇都可以拿來訓練蛇陣,普通十條蛇蟒,只有一兩條可以接受訓練罷了。 王重陽一出手就打死了自己三百多條毒蛇,在歐陽鋒看來,這比起殺他三百個蛇奴還要厲害,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決意把自己不曾練好的蛤蟆功使出來,給王重陽一個厲害! 他叱退了蛇陣之後,慢慢的運起一口氣來,手腳抽縮了幾下,全身肌肉由臉龐到兩肋,不住亂抖,抖了半晌,突然“咯”的一聲大叫,雙掌一推,猛向王福父子住的茅屋猛推過去! 蛤蟆功的力量非同小可!只聽轟的一聲大響,這座茅茨土牆砌成的小屋,被蛤蟆功的猛勁一揭,整座篷頂當堂揭了一半! 王福父子不由吃了一驚,喊道:“哎呀不好,天面塌了!”歐陽鋒再發一掌,這下使的也是蛤蟆功力,轟轟,揭掉屋頂,泥牆也塌下一半,王重陽看見對方居然用兇猛掌力搗毀王福的住屋,不禁勃然大怒,他一聲斷喝道:“凶徒敢爾!”一個飛身由破了半邊的屋裡猛竄出來,歐陽鋒看見對方衝出,不禁哈哈大笑! 這時候他佈置在屋前空地上的蛇陣還未撤退,王重陽一眼瞥見了成千累百的毒蛇,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你可以搗毀人家的住屋,我也一樣可以收拾你的毒蟲,王重陽一聲清嘯,身子微挫,兩袖貼地一掃,他這次以牙還牙,使出全真派的太乙玄功來,只聽矗的一響,一陣猛烈無比的氣勁,夾著王福住屋塌下來的碎磚塵士,嘩啦啦的一聲大響,密如驚雹驟雨,猛向蛇陣中的蛇群打去! 這些太乙玄功夾起來的碎土微塵,看去尋常,可是每一顆沙上和石子,都含蓄了無窮勁力,打在那些毒蛇的身上,火辣辣的,舉個比喻,好比煉鐵洪爐裡倒出來的鐵砂子,試問那些蛇兒如何能夠經受得住?當堂陣形大亂!亂逃亂竄,那些蛇奴由遠處現身出來,亂舞長桿。狂吹口哨,好不容易。方才把這些蛇群約回,不致走散了隊,可是被砂粒打傷的蛇兒,累累皆是,至少要醫洽一些日子,復元後才能夠列陣應戰。 歐陽鋒看見自己的蛇群受了重創,不禁勃然大怒,咯的一聲,又一下蛤蟆功,向王重陽猛推過去。 王重陽看見他剛才的蛤蟆功能夠塌牆倒屋,功力這般威猛,哪裡還敢怠慢?他立即吸一口氣勁,貫發丹田,雙袖向外一迎,也把自己生平練就的太乙玄功,回推過去,哪知道兩股勁力一憧之下,歐陽鋒騰的一聲,當堂飛起兩丈多高,拋出三四丈遠! 原來歐陽鋒的蛤蟆功,雖說厲害,究竟還是練得不大精純,換句話說,即是還欠火候,他第一次和第二次發出蛤螟功,雖然摧毀了王福半座茅屋,因為他還不曾練到氣神合一的地步,真力已經消耗了一大半,第三次發掌吐勁之時,歐陽鋒已經覺得自己心頭火辣辣的,他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強彎之未,還要逞強,全力把丹田之氣提上來,哪知勁力才一吐出,歐陽鋒馬上覺得頭腦發暈,身子搖搖欲倒,王重陽的大乙玄功一撞過來,他哪裡還有抵擋的餘地砰砰兩聲,心頭如同著了一下巨震,身子跟紡車似的翻了個大跟頭,跌了個發昏二十一,西毒自從成名行走江湖以來,還是第一“次遭遇了這樣的慘敗呢! 歐陽鋒被王重陽這一拋一送,摔在地上,覺得喉頭髮甜,滿天星斗,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傷得不輕,好個西毒,馬上就地一滾,氣納丹田,一骨碌翻起身來,沉住了氣,陰惻惻的向王重陽道:“閣下本領果然不同凡俗,我歐陽鋒今天討教過了,很好,改日再見!”他說著把手一揮,十幾個蛇奴齊齊上前,指揮著受傷的蛇群,緩緩的向華山撤退。 王重陽不知道自己這次發出的太乙玄功,已經給了歐陽鋒嚴重的傷害,見他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暗裡佩服,他究竟是個玄門丹士,氣度寬洪,看見自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跟頭,又把對方的毒蛇殺死了好幾百條,最後用太乙玄功對付蛇群,打得對方傷蛇累累,俗語說得好,得放手時便放手,可饒人處便饒人,無謂和他再生嫌怨,王重陽笑了一笑道“我也不願意和閣下仇怨牽纏,不過剛才閣下逼得我太緊,迫不得已,出手誤傷尊蛇罷了,請吧!” 他說著翻身回到王福的破屋裡,只見王福父子呆呆望著揭去一半的屋頂,嘆口氣道: “今回真是打架打出禍了!貧道不合一時逞強,指點令郎跟人打架!” 王福看見王重陽十分難過:連忙說道:“道長不要介意。這些茅篷土牆的屋子,毀掉了有什麼要緊?何況不是全毀呢?咱們爺幾有一雙手,如果天氣放晴,三五天內,還不是一樣可以蓋搭嗎?道長何必要難過呢?”王重陽搖頭嘆了口氣,並不回答。 一宿無話,次日天亮起來,王福父子起身打掃蛇屍,王元斌忽然看見木窗框下,齊齊整整的嵌了五個茶杯,茶杯底下釘著一條死蛇,十分詫異,他問明了王重陽殺蛇的經過,突然向王重陽面前一跪,正要開口,工重陽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伸手把王元斌一扶,笑道: “你不用說我也明白了,你要拜我為師,是嗎?” 王元斌道,“道長明察秋毫,如洞肺腑,弟子正是這個意思!” 王重陽道:“很好!你把你父親叫進來!” 王元斌以為王重陽已經答應,心裡非常高興,立即告訴王福,王福大喜著走進來。 王重陽正色道:“令郎要想拜我為師,貧道本無不可,令郎也是一個質美未學之士,如果加以雕琢,必定可以成材,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仰賴賢父子的,不知道賢父子肯答應嗎?” 王福答道:“我知道了,道長要買治蛇的藥物嗎?我今天馬上到市集買硫磺去!” 王重陽道:“蛇兒我倒不怕,我這裡有幅書畫,你們看看!”他說著取出那卷華山藏經的書軸來,打開給王福父子一看,王福抹了一抹老眼、說道:“咦!這一幅不是華山風景畫圖嗎?畫得也不錯哩。” 王重陽道:“你聽見過九陰真經這個名字沒有?” 王福愕然道:“沒有,九陰真經是什麼東西?我卻不知道呀!” 王元斌忽然插嘴道:“是了!我有一次跟郝家兄弟打架,事先聽見他們兄弟竊竊私語,說什麼山主要找九陰真經,當時我沒有記在心上,現在聽見道長說起來,九陰真經又似乎是一件重要的東西了!” 王重陽點頭道,“不錯,九陰真經是一本書,它是武林瑰寶,天下武術的來源完全集中在這本經文上,所以那個歐陽鋒山主要把經文找著,不過這本經散失了好幾百年,直到最近方才有人說它藏在華山,這幅畫就隱寓著藏經之處呢!”工福父子方才恍然大梧。 王重陽用手指著畫圖裡山半舞劍的女子,和山麓下臨溪而釣的老漁人,向王福道:“你們在華山裡世代居住,可有看見過這樣一個女子,和這樣的一個漁翁嗎?”王福仔細看了畫圖中兩個人一遍,忽然哈哈大笑! 他笑完了之後,向工重陽說道:“道長,這兩個並不是人,也許在幾百年以前是人,可是,現在卻變了石頭啦!” 王重陽十分詫異,問道,“哦,這兩個原來不是人,竟是石頭?”王福便笑著把一切說了。 原來畫圖中繪畫的兩處,都是華山勝跡,山半那個舞劍女子名叫做“舞劍石”,據說是唐朝時代的一個女子,她的父母被仇家殺了,只她一人倖免,躲到少華山上,恰好遇著了一位劍師,指點了她幾路劍術,這女子就在華山上晝夜苦練,準備把劍術練好了,下山報仇。 哪知道不知怎樣,被仇人知道了,用重金募了勇士,攀登上山,恰好那女子正在半山練劍,這勇士趁她不留意的時候,猝然發出暗器來,把這女子穿死,可是這女子也非常了得,臨死前把手中劍向那刺客一擲,把那刺客透心穿過,總算是一命抵償一命,不過這女子死了之後,尸身立而下僕,日子一久,化成一塊僵石,後人把這塊石稱做舞劍石。 一至于山溪下那個垂釣人呢,又名叫孝子石,也有一段掌故,原來華山下有一道山溪,水位很深很廣,溪中出了一種美味的魚鮮,叫做銀鰣,甘美異常,陝西是大陸省份,產魚很少,北人多數拿魚當作上菜,這大概是物以稀為貴的緣故。 在陝甘內陸的有錢人家,請酒宴客,小小的一尾黃河鯉,價錢還在燕窩參翅之上,柴松溪出了這一種銀鰣,華山下的山民,紛紛到來釣取,沽出戈利,溪中產魚本來不多,經過許多人不斷的釣取,漸漸絕種。 孝子石原人姓邵名子剛,本來不是打魚的,他是唐朝乾符年間一位讀書士子,為了躲避黃巢之亂,奉母隱居華山之陽;他母親是浙江人,向來患了一個心氣疼病,要吃魚湯才解。 |
52 鐵盒隱祕
有一天,邵子剛的母親舊病復發起來,呻吟床第,她知道山居沒有鮮魚,便吩咐兒子弄死自己,免得多受痛苦,邵子剛卻是個孝子,如何下得這個毒手?他立即拿了釣竿,跑到碧松溪邊,打算效法古人二十四孝裡面哭竹生筍,臨冰求鯉的故事,釣幾尾銀鰣魚上來,救回母親性命。 本來碧松溪的銀鰣已經絕種多時,不知道是邵子剛孝感動天,抑或事有湊巧,不到半天之內,一連被他釣了三條上來,邵子剛不禁大喜,正要起身收拾魚簍回去,哪知道他的鄰人跑來報告,他的母親挨苦不過,已經懸梁自縊,氣絕斃命,雖然釣了鮮魚,也告迴天乏術。 邵子剛聽了這個空傳惡耗,在溪邊打個寒噤,雙目下垂,如痴如呆,過了一陣,鄰舍見他不言不動,以為他傷心過度,上前細看他時,一撫之下,全身冰冷,已經魂遊太虛了! 說也奇怪,他的尸身兀坐溪邊不動,任何人也不能挪動,知是精靈所感,只得由他,日子一久,也變成了化石,這兩個人的化石前後相距不過十多年,一在山半,一在溪邊,遙遙相對,據一般古老的傳說,在化石形成的百多年內,每逢風雨之後,或者是月色無光的日子,還可以聽見化石舞劍呼嘯,和臨流垂釣的嘆息聲音,嚇得一般山民不敢走過。 化石附近直到百年之後,在西岳山神誕一個晚上,突然天地變色,雷雨交作,隆隆幾個大雷,把舞劍石的女子髮髻劈掉一角,又把孝子石的背心殛了一個大洞,經過這一場雷擊之後,怪異才絕,以上所說,到底是真抑假,齊東野語,人言人殊罷了! 王重陽聽了王福的述說,方才覺悟過來。海雲子這一幅華山畫圖,已經暗示玄機,九陰真經藏處,不是在舞劍石,就是在孝子石上面,或者他把真經分做兩本,一本藏在一個地方也說不定,這個啞謎並不難解,為什麼自己師父清虛散人到過華山幾次,也沒有把九陰真經找出來呢?王重陽疑惑不懈。翌日,王福父子果然把塌毀的半座茅屋重新蓋好,王重陽也在旁邊幫手,第三大便把屋子修好,蛇屍收拾得乾乾淨淨了,王重陽看一切收拾停妥之後,恆吩咐王福父子帶自己看那兩塊化石去。 王福父子當然興高采烈的向前引路,一行三人到了華山之下,王福正要覓路登山,忽然聽見山麓上一聲吶喊,現出二三十人,全是華山下的山民獵戶,由郝家三兄弟率領,截住去路,厲聲喝道:“王福!你兩父子要帶牛鼻子道人上山,破壞華山的風水嗎?快給我滾下去!” 王元斌看見郝家三兄弟又來跟自己作對為難,不禁勃然大怒,正要開口喝罵,王重陽已經由後面走上來,合十說道:“無量壽佛,這華山是天下名山,不是一人私產,任何人也可以登臨,為什麼不准貧道登山呢?” 郝文貴道:“雜毛,因為你恃著懂得一點障眼的妖法,要破壞華山的風水,叫華山所有野獸完全走光,使我們沒有飯吃,所以我們每一人都拼出性命不要,也不准你上山,你有本事把我們完全殺掉好了!”他說到達裡回過頭來,向那些獵戶問道,“各位兄弟,這幾天來華山上的飛禽走獸不是完全絕了跡嗎?就是這賊道做的好事,我們大伙兒揍他!”這些獵戶個個舉起槍棒,齊聲吶喊! 王重陽知道華山鳥獸絕跡,完全是被歐陽鋒的蛇陣趕走了的,這郝家三兄弟受了歐陽鋒的唆使,把罪名加在自己的頭上,重陽真人不禁冷笑一聲,向郝家兄弟道:“你說我破壞華山風水,趕走鳥獸,空口無憑,我要上山就上山,憑你們這一點人,便可以阻擋我嗎?”郝文貴不由分說,左手一揚,一柄獵叉隨聲飛出,向王重陽迎胸擲去。 重陽真人看獵叉飛來,全不躲閃,讓又頭鋼尖扎在自己的身上,胸肌很自然的一吸一縮,竟把叉頭勁力化於無形,他伸出兩只手指來,向叉桿上一夾,笑道:“你口口聲聲說我用的是障眼妖法,不給一點功夫你看,諒來你也不服,看吧!” 他說著手腕不動,雙指一彈,那柄獵又疾如脫弦之箭,直向旁邊四丈以外的一棵古松樹飛去,撲的一響,扎中樹身,三尺長的叉柄,連同叉頭沒入樹桿裡,只剩下三寸不到的叉尾露出來,叉頭一截卻由另一面樹桿透出,這柄叉被他運功一擲,就如同刺透了一塊豆腐乾,那些獵戶看在眼裡,不禁大為震駭! 可是郝文貴兄弟三人是歐陽鋒手下的爪牙,明明知道王重陽本領利害,也要恃眾阻止重陽真人,叫他不能夠登上華山,他叱喝了一聲:“賊道,你這點仍然是障眼法兒,不算真正本領,你如果再顯一手功夫,我們便服你了!”話未說完。 王重陽拔身一聳,疾如脫弦之箭,跳起三四丈高,猛向那些獵戶的人叢中落了下去。 他在一起一落的時候,眼光已經瞥清楚了郝家三兄弟站立的位置,落下時候伸手一抓,竟把郝文貴郝文富兩兄弟高舉過頭,如拈煙草,全不費力,王重陽高聲喝道:“這算不算真正本領?” 眾獵戶譁然大叫,紛紛舉起手中刀槍來,就要上前,王重陽把他兩個舉在空中一旋,笑道:“你們還要上前,要不要他們兄弟兩人的性命?” 那些獵戶恐怕誤傷了郝文貴和郝文富,紛紛後退,王重陽笑說道:“如果我就這樣的要脅你們,你們一定說我挾人為質,不算英雄好漢,我就拿這兩個人和你們打一架看看!”說著手下用力,一捏郝家兄弟頭後的“大椎穴”,這一捏並不打緊,而郝文貴郝文富登時全身麻痺,動彈不得! 王重陽再喝了一聲:“照打!”竟把手中這兩個人提住雙腳,橫揮直掃,向眾獵戶打去,王重陽不但把他兩人當做兵器,他的掌力透過二人手腳,直發出來,郝文貴兄弟活象喝醉了酒的瘋漢一般,左飛一腿,右踢一腳,依照王重陽的指使,他們打拳踢腿發出來的力量,非同小可,出手又刁又奇,剎那之間,劈啪連聲,這二三十個獵戶的身上和面上,不是中拳,就是著腳,他們再也顧不得投鼠忌器了,紛紛舉起刀槍,向郝文貴兄弟亂刺亂斲。 王重陽卻十分巧妙,他把手中兩人左右盤旋,眾獵戶的刀槍棍棒,沒有一下刺中郝家兄弟二人,相反來說,這些獵戶被郝家兄弟打得叫苦連天,七僕八倒,紛紛抱頭鼠竄,還有一個郝文定卻不上前,他突然一個箭步繞到王重陽身後,取出一個尺許長短,手指粗細的鐵管來,撥去塞蓋,嗤的一聲,鐵管裡竄出一條小青蛇,猛向王重陽背後咬到。 這一下十分陰損,原來這條小青蛇是被禁銅在一根鐵管裡面,蛇尾巴卻被一個特別的機簧扣住,所以小青蛇不能夠由鐵管內脫穎而出,直竄出來,只能夠把蛇頭五六寸長的一段,伸出鐵管咬人罷了!故此手持鐵管的人,決沒有被毒蛇反噬之虞,相反來說,他隨時可以把鐵管裡的青蛇當作武器使用,用來傷害強敵。 郝文定知道自己明鬥王重陽不過,居然使出這般下作的手段,這小青蛇奇毒無比,只要咬上一口,別想活命!他這一下暗算王重陽,並不打緊,當堂送了自己性命! 原來大凡是一個武學名宿,必定耳目靈警,善於躲閃意外突如其來的猝襲,所謂眼看四面,耳聽八方,就是這個道理。 王重陽猛覺背後颯然生風,他也來不及扭頭向後望,拐起右腳向後一踢,象踢毽子一般,不偏不歪,腳尖踢中郝文定執毒蛇鐵管的手腕,只聽撲的一聲,鐵管凌空拋起三四丈高,向下一落、恰好落在郝文定的頭上,管裡的小青蛇不分青紅皁白,見人便咬,一口咬住郝文定的面頰,郝文定慘叫一聲,撲通,一交跌倒在地! 王重陽聽見了慘叫的聲音,立即回過身來,一見大驚。立即把郝文貴兄弟向地一放,過來搶救,他首先一腳踢開鐵管,舉手一掌,把小青蛇打死,再要救郝文定時,見他通身黑紫,原來蛇毒太過利害,已經毒發死了!王重陽頓足不已,那些獵戶異口同聲叫道:“不好,殺了人哩!” 王重陽恍然若有所悟,解開了郝文貴、郝文富二人的穴道,向他胸前一摸,也由他們兩兄弟的身上,摸出兩根鐵管子來,跟郝文定身上所有的,一模一樣,王重陽把管塞拔去,管裡也伸出一條同樣的小青蛇,紅信吞吐,噓噓怪響,十分可怕,那些獵戶不禁後退幾步,王重陽把兩根鐵管向山石上一擲,撲撲兩聲,連蛇帶鐵管子摔成粉碎! 重陽真人把郝文貴兄弟由地上一手抓起來,喝道,“你們受歐陽鋒的指使,用毒蛇來害人,還要嫁禍貧道,你們要想跟我為難也罷了,卻利用這些獵戶來做替死鬼!現在怎樣,害人不成反害己。這不是天眼昭彰嗎,下次撞在我的手裡,決不輕饒,快滾!”他說著一腳飛起來,把郝家兄弟踢了一溜滾,那些獵戶急忙扶住他們,又抬了郝文定的尸身,一哄而散。 王重陽打退了這班獵戶後,方才向王福父子道:“障礙已除,我們可以直上華山了!” 王福父子看了剛才一番惡戰,咋舌不已,他兩人向前帶路,不到兩個時辰,那一塊舞劍石已經在望了! 果然沒有說錯,那一塊舞劍石就直立在一條千丈枯澗的旁邊,前倚高山,後臨絕壁,那石看去不過六尺多高,遠遠望去,就象一個衣飄袂舉的女子,握劍而舞,工重陽心中暗嘆大造化的雄奇,女俠化石之說,或者無稽,不過這一塊化石真個象一個女幹舞劍,故此以訛傳訛罷了,他把衣襟一撩,走到舞劍石的旁邊,輕輕的用手撫摩了幾下,心裡暗自喟嘆! 王福父子也跟著走近,老獵戶王福用手指著道:“道長你看,那一塊石上留下的凹痕,相傳就是女俠飛劍穿斃仇人的地方呢! 王重陽走到洞邊,向下一望,果然澗對岸落下三丈地方突出一塊奇石來,石形如砧,有一個很大的凹痕,足有碗口大小,宛然是人工鑿成的,石廠還有好些藤蘿植物,王重陽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說道:“你兩父子站在上面給我巡風,等我跳落石上看看!” 王福大驚說道:“道長你要下去嗎?那千萬不可以,那下面是萬丈深澗,如果失足跌落,連屍骨也沒有的哩!” 王重陽大笑道:“你放心吧!我有本領下去,你何必杞人憂天呢!”他說罷輕輕一晃身,身子已經沿崖壁落下,王福驚叫一聲,掩了面不敢看,王元斌卻是膽大,走到澗邊一看,見王重陽安穩穩的站在突石上,王元斌拍手笑道:“爹爹,道長真好本領,一下跳到石上啦!” 王福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走到澗邊,只見王重陽衣飄袂舉的站在石上,向那凹痕仔細的看,王福心中暗想,小小一個凹痕,有些什麼好看,這位王道長真正是個書獃子,難道他有考古癖嗎? 他正在暗暗發笑,工重陽突然俯下腰來,伸手向那些藤蘿一捋,向外一拔,嘩啦啦的一大盤藤蔓離了泥上,由石底下拔了出來,工重陽伸手向石底一掏,取出一件奇形的東西!竟是一只生滿鏽痕的鐵盒。 原來王重陽是個非常細心的人,他看出這片崖壁火也似的赤紅,分明是火成岩,這種火成岩不附泥士,決不會生長植物,可是這塊突石下面長出藤蔓來,可見石下一定有空障地方了,王重陽由這一點線索悟出道理;拔去藤蔓,用手一挖,摸著一件堅硬的東西,運力一抽,輕輕易易的取出來,工重陽見這鐵盒上鐫了“真經之鍵”四個篆字,不禁心中狂喜,拔身一聳,居然不費吹灰之力,掠起三丈多高,上了崖頭,王福父子忍俊不住,喊道:“道爺真好本領!” 王重陽也顧不了許多,用力一擘鐵盒,鐵盒雖然封口堅固,也抵不住王重陽的內家神力,劈啪兩聲,立即分成兩片,鐵盒裡原來有一塊玉符,這玉符是用羊脂美玉雕成的,上面刻了幾行細字,王重陽定睛一看,內文竟是: “九陰秘笈,沉于碧松澗內,貯以王盒,包以頑石,孝子垂竿處即是也,此處水深一尋,石如圓桌,即為藏經之處,留待有緣,慎勿為奸人所得,適足以濟惡也。” 下款沒有署名,字跡和華山藏經圖的題跋,一模一樣,一望而知是海雲子的手筆,王重陽方才覺悟,原來海雲子收藏九陰真經是連鎖性的,首先要發覺秘洞裡的骸骨,方才發見藏秘圖,再由藏寶畫圖裡,方才悟出舞劍石和孝子石是藏經關鍵,再由舞劍石的身上,找出鐵盒,方才知道九陰真經的秘本的藏地,就是碧松溪下,地點就在孝子石垂釣之處! 王重陽有了這個新奇發現,不禁大喜欲狂,雙手捧看鐵盒,微微地顫抖著,心情興奮已極,嘴裡喃喃說道:“祖師垂佑!祖師垂佑!” 哪知就在這個時候,枯澗下面悄沒聲息的爬上兩條大蝮蛇來,這兩條蛇粗如杯口,長約八尺,頭作三角形,腹部血紅,慢慢的婉蜒向王重陽的腳下游來,王重陽居然懵然不覺! 這種蝮蛇十分利害,任你武功再高再強,若被它咬上一口,就要毒發斃命,眼看只差五六尺左右,蝮蛇就要爬到王重陽的腳邊,王元斌突然一眼瞥見,尖聲叫道:“師父,蛇!好利害的毒蛇呀!” 王重陽突然驚覺,那兩條蝮蛇在王元斌一喊的時候,倏地把身一弓,颯颯兩聲,閃電似的穿到,張口向王重陽腳脛便咬,王重陽一聽見響聲,立印把腳尖向地一墊,身子彈起一丈多高,兩條蝮蛇由他腳下竄過,咬了個空,可是它們一竄之勢,勁猛異常,雖然咬王重陽不著,卻撲向王福父子兩人,王福父子要想向旁邊躲閃,那裡還來得及?眼看他兩個就要喪在蝮蛇之下。 王重陽在空中瞥見情景,心裡一急,倏地把玉符向口裡一咬,左手的盒底和右手的盒蓋,同時發出這兩半片鐵盒,直向蝮蛇擲了出去,只聽錚錚兩聲大響,兩半片鐵盒賽似兩柄飛刀,竟把兩條蝮蛇齊頭割斷,腥血四濺,灑得滿地都是!哪兩個蛇頭餘勢未衰,直射出去,向舞劍石一撞,方才落地,王福父子性命總算由鬼門關邊沿抓了回來,他兩父子過了半晌,如夢初覺,叫聲:“險也!” 就在王重陽正要上前細看兩條死蛇的時候,枯澗下沙沙連響,噓聲大作,剎那之間,澗邊現出幾百個蛇頭來,王福父子嚇得魂飛魄散,高聲叫道:“不好,蛇群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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