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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怒劍奔雷猿中仙
雕粱畫棟的守備將軍府門前,兩尊威武石獅分列兩側,左面的張牙舞爪,扭頭向右;右面的回向左。怒目對視,儼如擇入而噬的活獅。朱漆門樓上,左右對稱掛著兩盞碩大無比的紅雙喜字燈籠。 晨光明媚,沐浴大地萬物。 忽的,右側燈籠無風自擺兩下。 猛然,兩扇沉重的大門吱呀呀被拉開,走出青衣小帽、手提掃帚的一名小廝,懶懶怏怏在門前掃著。地上並無髒東西,那僕人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驀地,自府內傳出急驟的蹄聲,但見一將全身披掛,率領鐵甲兵士衝來。隊伍雙馬平行,竟將 頂花轎抬在隊伍中間的馬上。那抬轎的四名軍漢顯見身負高深功力,雖於急馳之中,轎身卻末顛簸。 剎那間.花轎已至門樓下。按常理而論,轎頂必撞在樓牌上,只見抬轎四軍漢微微伏腰、八臂齊齊下沉,紅色的花轎曳著道紫光掠出門樓。健馬如飛,半點也未停緩下來,眼看隊伍已要全部出府.突然,門樓右側那盞曾經擺動的燈籠爆炸開來,白光一閃,一物落到燈前石獅頭上。直驚得幾匹戰馬人立起來,唏聿聿聲中,兩名兵士坐立不住,隊馬上滾落,摔得痛聲高呼。 前面帶隊的副將聞聽馬嘶人喊,心頭一怔,立時勒住坐騎,回首見到屬下在地上滾動的慘景,不禁怒聲喝道:“沒用的東西,連馬都騎不穩……”話尚未說完,目光觸到那搖曳的破開的燈籠,不禁咦聲住口。 他見到眾軍漢的目光奇特,循之望去,見右側石獅頭上一只白毫閃亮的玉貓,才曉得燈籠爆裂後射出之物竟是這只貓。那小貓乖得很,蹲在石獅頭頂,瞇起眼朝金戈鐵馬的甲士們叫了幾聲,然後舒張四肢,似是倦意極濃,要打起呼嚕一般。但它在如狼似虎金甲武士面前,不可能一點驚不受,微微聳了聳雙耳,朝左面那盞燈籠望去,引頸長長咪瞇叫了兩聲。 那副將愣了片刻,厲聲喝道:“眾兒郎,莫管這調皮的小貓,去為少爺搶親要緊。” 自地上爬起的兩名軍漢撣落身上灰塵,扳鞍上馬。其中一位怒氣難消,張弓搭箭,狼牙羽箭流旦般射向那只可愛的小貓。 距離之近,貓兒又是那般易於瞄準,且又不會躲避,大家認為它必死無疑。 疾矢挾著勁風已射到小貓的面門。倏然,左側燈籠亦爆裂開來,光影掠動,勁風排空。 所有人但覺得似乎隊面前刮過一陣旋風,眼睛稍花之際,耳中聽得錚然聲響,那支射向小貓的羽箭已被人攔腰彈斷,挾著銳嘯飛向遠方。驚變驟生,大家定睛觀看時,見到右側石獅頭上端坐一人,那人自衣長袖,眉如利劍,斜插入鬢,目若朗星,精光四射,正自將白貓抱在懷裡,輕輕撫摸。 那人年紀甚輕,氣度卻是非凡,眸光掃過眾人之後,垂下雙目,旁若無人的說道:“雙兒,虧得我及時現身,不然,你一定要被那可惡的丘八射死。也虧得他沒射死你,否則,定讓這將軍府變成一片廢墟,讓所有的丘八們給你扺命。”語冷如冰,兀自不瞧所有人。 有人朝斷箭飛去方向望去,但見兩節斷箭猶未落地,均感不可思議,渾身不寒而慄。 副將回過神來,盤馬向前,抱拳一揖道:“這位公子,想必呈我家少爺的朋友,不然怎會光臨敝府。” 那白衣人置若罔聞,仍然輕撫著貓兒,並不正眼瞧那副將一眼。副將自覺自討沒趣兒,忙垂首一揖道:“抱歉,小將擾了您的雅興,請恕無意之過。我們走得匆忙,亦是為了不誤少爺的吉時。”白衣人猛抬頭,星眸寒芒電射,罩定那副將面上,冷冷地說道:“胡說,誰同你家混帳少爺是朋友。老子來這兒,是要阻止你們胡作非為。都給我滾回府去,莫再動惡念頭。”說完之後,又低頭輕撫著貓兒道;“雙兒,我與你主人情文姑娘相約,要共傲八十一件善事,以彌補我的前人所作之孽。咱們這是在做第幾件善事了?” 乖靈的貓兒忽然抬起頭來,咪咪地叫了幾聲,似是回答主人的問話。 白衣劍客頷首道;“對,你說得對,我們已經做了六十四件善事。但是,雙兒,這第六十五件善事我們不知該做不該做?” 那只小白貓又咪瞇地叫起來。 白衣劍客道:“你在說甚麼?雙兒。” 守備將軍的副將見到如此情形,已然被激怒,自鞍頭摘下長槍,厲聲喝道:“何方野人? 既非我家少爺朋友,膽敢在將軍府門前撒野,兒郎們,上前拿下。” 眾兵丁始時懾於白衣人彈斷鐵箭的指力,莫敢向前,後來見副將已是怒發衝冠,軍命難違。仗著群膽,只得硬著頭皮齊呼一聲衝上。 白衣人仍無動於衷,端坐在石獅頂上,左手托住貓兒,右手拇、食二指相扣,似是在捻著什麼。小白貓被蜂擁而上的兵丁門驚得又叫起來。 那人連聲道:“不要怕,雙兒,那些人雖然凶神惡煞般撲來,但同廟裡木雕泥塑的小鬼又有甚兩樣!” 誰也沒見到白衣劍客有何舉動,只見那群撲來的軍漢們忽地當真如木雕泥塑,呆立動彈不得,便連他們坐下戰馬,也同主人一般,各自保持個怪異姿態,揚蹄的揚蹄,前衝的前衝,定立在原處,動彈不得半點。 那青衣小廝見了,驚得魂魄齊飛:“這石獅上人會邪術! 平時武功不凡的軍爺們都給他定身法定住了。不妙,得快回去向老爺夫人報告。”心念及此,轉身便逃。 白衣人冷哂一聲,道:“掃門的奴才,回去告訴你主子,叫他息了作惡的念頭。身為一方長官,居然動用兵馬給兒子搶親,此等不正上梁,下梁必歪。想他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廝心跳如鼓,身如篩糠,趔趔趄趄向宅內奔去。 守備將軍便衣裝束,正在夫人房間,同夫人爭論著什麼。 將軍夫人肥頭大耳,油光滿面。張守備環眉兇目,眼角微微上挑。他攤開雙手笑著說: “常言道,有虎父無犬子。咱兒子看上那個草民丫頭,是她公孫晶芸的福氣。做男人的,三妻四妾算得了什麼。雖然上兩房兒媳在後院哭哭啼啼,不肯答應,但有我做主,定要為發兒再娶一房。你怎麼也同發兒的兩房媳婦一樣,反對起我們爺倆兒來?” 夫人搖頭道:“將軍,你說錯了,妾身並不反對你為發兒娶幾房小妾,但卻反對搶親的做法。要知公孫晶芸自小與另一草民楊玉青梅竹馬,長時間花前月下,耳鬢廝磨,難保不發生什麼。若是將她娶來,難道對咱家的門風沒有損麼?” 張將軍剛想再說什麼,這時,忽聽有人跑步而來,遠遠報告道:“老爺,大事不好,我們在準備新房的時候,新郎似發了什麼怪病一樣從後門跑了。” 將軍愣了一下,口中喊出:“快派人去追!” 夫人搖頭苦笑道:“老爺,妾身反對你去為發兒搶親並非無因。他喜歡公孫晶芸那丫頭是當真的喜歡上了,井非一時之興。你如此行事,他早表示過不同意,是以出走。” 來回踱了兩周,張將軍停在桌前,拍案怒聲道:“他的兩房媳婦在後院大吵大鬧,已是煩人之極。你這老太婆也跟著聒耳,當真豈有此理。發兒那個小狗崽子,居然也來湊熱鬧,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人行伍出身,極是粗魯,竟是口不擇言,罵自己的兒子是狗崽子。 腳步聲傳入書房,那青衣小廝急得在窗外大叫:“報告老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副將老爺他沒有跑出門便遇到一只貓,那貓渾身長著白毛兒,兩盞帶喜字的燈籠炸開了,所有的軍爺們都動彈不了……”這小廝語無倫次,待進到室內時,雖然說了一大堆話,但將軍並沒聽出個子午卯酉來。氣得掄圓肘臂,便是一個耳光子,怒聲叱道:“混蛋東西,慢慢地說來。” 那小廝摀著腫起的面頰,撲 一聲跪下,更是詞不達意,半晌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聽得張將軍如墜雲霧中,又在那小廝另側臉上打了一記耳光子,道:“沒用的東西,剛才沒有說出‘子午卯酉’,直到這時也沒有說到‘辰巳午末,混帳之極,滾下去,待老爺我親自去看個明白。” 夫人見丈夫怒氣沖沖而去,忙喊道:“快隨老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應聲奔來一隊持戟郎,隨將軍奔向府門。 張將軍邊走邊自暗忖:“怎能都動彈不得,定是被江湖人物給封住穴道,本將軍雖略曉武藝,卻不精此道。”回頭吩咐道:“快些將兩位教師爺請來,讓他們馬上府門前見我。” 那白衣劍客此刻仍然端坐石獅之首,懷抱玉貓,動也不動。聞聽腳步聲雜沓而至,微微冷笑,右手仍捋著白色的貓毫。 那將軍帶著如狼似虎的侍衛奔出府門,見到自己的副將同大批鐵甲兵了被定立在當場,不用細看,已知被點了穴道。 環視一周,更是大驚不已,驚的是非但人被點了穴道,而且馬也被封住穴道。 當見到石獅上的白衣劍客時,沒將鼻子氣歪,已算他忍功不凡。環目睜圓,喝問道: “何方野人?膽敢在本將軍門前撒野,豈不是關帝廟前耍大刀!” 白衣劍客端坐在石獅上不動,聞聽守備將軍之語,回頭斜睨兩眼,冷若冰霜道:“張將軍,昨晚擅入貴府,原想取幾味中草藥便去,無意中聽到守備大人要在今天強搶民女,且聽尊夫人說人家女孩子早有青梅竹馬意中人。你如此做法,上幹天怒,下乖仁道。這事我非得管上一管,勸你馬上改變主意,方可免去許多災禍。” 張將軍見那人說話的時候,仍是側臉斜目,不肯正眼瞧自己,氣巳衝至頂門,揮手命令那隊持戟郎道:”速速上前把這狂人拿下。” 那隊持戟郎聽到命令,一擁撲上,手中銀戟劃出道道長虹,圍住石獅四周。 張將軍本是練過武術之人,見白衣人衣襟不動,凝重有如山岳,曉得定是世外高人,更是目不轉睛地瞧著,暗忖:“他既能將恁多兵士連同馬匹封住穴道,定是點穴高手,是哪一派的。” 就在守備將軍目不轉睛盯著那人時,依然不見那少年劍客有任何舉動,撲上前去的持戟郎卻個個似被定身法定住,齊都呆立在他周圍,動也不會動上半點。 懷抱白貓的白衣人身形不動,在石獅頭頂扭轉九十度,已是面向滿目驚愕的守備將軍,寒聲道:“守備大人,勸你還是老實為好,若是繼續作惡下去,小爺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那守備將軍愣在原處,發怒也不是,退後也不是,正自尷尬不知所措之時,忽聞身後有人冷笑 聲,接著道:“雕蟲小技,也來賣弄 ”聽清來人之聲,不禁喜出望外,回頭叫遭: “孔師傅、盂師傅,你們來得正好,快將這野人給我拿下。”衣袂之聲激藹,場中陡然多出兩人。左首那人頎長的身材,一襲儒裝,手中捧本紙色發黃的書籍;右首一人亦是懦家裝束,左手托硯,右手持筆。二人正是既兼教文,又兼教武,少爺的教師爺.左側的姓孔名聖,右側的姓盂名賢。 孔盂二人本是武林中的奇才,少年在南海幽島練氣多年。 張將軍曾奉命串師漂洋過海,與之相遇,見是異人,待之甚恭,卑禮厚幣,為兒延師。 孔聖飄然入場,喊完:“雕蟲小技,也來賣弄!”待一看清情形,不禁傻愣愣怔住了。 因他已看清封住兵士與馬匹穴道的,皆是一根白色纖細的貓毛!輕若無物的貓毫貼在人畜穴位上,竟能將人畜穴道封住,是何等的功力,可想而知。愣了半晌,向石獅上白衣人細細打量,不敢貿然妄動。 旁邊的盂賢已是按捺不住,吼道;“既敢來張將軍府上撒野,分明是瞧不起我們兄弟。” 言畢,左手硯台朝石獅上人搗去,右手之筆中宮直進,點那人腳前華蓋穴。 孔聖耳聽盂賢竹筆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心中頗是滿意:“我這兄弟內功進展甚速,雖然手中是普通的 管毛筆,但足以斷石裂碑。”轉目瞧那石獅上人,見他居然絲毫未動,不禁心頭一震,尋思:“此人是誰?竟如此之狂!”驀地,見那人右手中食二指微捻,自指縫中射出一道白光,徑襲盂賢肋下期門穴。.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盂賢急著出手,井未發現襲向自己的那道白光。孔聖雖然見到,但那道白光究竟是什麼,他也沒能夠瞧清,心中愕然之際,陡然想到一人,忙叫道:“盂賢弟快退,他是千手閻王陸雲!” “陸雲”二字,不啻是當空霹靂,直驚得那位守備張將軍呆立當場,更驚得盂賢不知所措,若受電擊,猛然呆立不動,因為他的期門穴上已然貼了根貓毫。 白衣人依然不動,仍撫著貓兒,曬然朝孔聖道:“算你見多識廣,認出小爺.你盂賢弟的確名符其實,剛上來便做起夢來。” 孔聖本想化干戈為玉帛,因為陸雲名頭之健,如日中天。 自己與盂兄弟聯手,亦不足與之抗衡。此刻耳聽陸雲語含揶揄嘲諷,登時臉上掛不住,立起眉目,冷笑道:“陸雲,不要逼人太甚,你難道自小沒有讀過孔孟之書麼?騎在人家的石獅上發威,等於蹲在人家頭上屙屎。” 陸雲傲然道:“那又怎樣?”孔聖道:“我們兄弟身為孔孟子弟,雖然武功不及你,說不得也只好用仁義教訓教訓你。” 陸雲輕蔑地笑道:“這位孔師博,不愧是聖賢後代。張口孔孟,閉口孔孟,卻在後面說出屙屎二字。聖賢與穢物相提並論,也不知你是怎樣學的孔孟之書,反而來教訓我,真是匪夷所思。” 孔聖聞言,同盂賢一樣,怒氣上衝,面如醬色。倏然晃身向前,左手將那卷書籍卷成筒形,右掌戟立,擺開門戶,卻不敢貿然進攻。 張將軍見狀,連聲道:“孔師博,快些將那廝拿下!你說得甚對.他坐在咱家的石獅予頭上逞威,便是騎在你我脖子上屙屎!” 孔聖遙舉右掌,對著陸雲做勢欲擊,卻遲遲不敢出手,探問道:“陸少俠,我家將軍與我等同你並無過結,因何這般欺人太甚,本應是子曰:‘有朋自遠方宋,不亦樂乎。’可是您 這般大打出手,豈不是不亦氣乎、仇乎,難共戴此天哉!我非讓你馬上從獅子上栽下來不可耶!”掉了半天書袋子,猶是不肯出手。 張守備喊道:“快些將那廝拿下。” 孔聖聞言,最後問道:“冤家宜解不易結。陸少俠,能否將我們的誤會隊頭道來,…… 握手言歡最好。” 陸雲見這人掉了半天書袋子,此刻正瞪著兩只眼睛眨也不眨瞧著自己,等著作答,感到好笑,不自覺展顏微笑道:“你這麼用功讀孔孟之書,難能可貴。兩個太陽穴墳起,內功造詣必達非凡境界,但不知又為何做起教師爺?名為教師爺,實與走狗何異。” 孔聖擺著原來的架勢,雖未被封住穴道,也是動也不動,聞聽陸雲之言,氣呼呼地說道: “陸朋友,久聞你的大名,我才這般抬舉你,你卻這般口出不遜,罵我們是走狗。既已如此,徒說無益,咱們手底下見真章!”聲未落,右掌已經遙遙向陸雲擊出,但聽得掌風呼嘯,竟是距陸雲一丈有餘,自右掌心勞宮穴射出道有形有質的淡藍色罡氣。 千手閻王陸雲武功造詣之高,在武林中鮮有敵手,但孔聖的掌罡擊來時,亦是不敢輕攖其鋒,暗贊道:“這迂酸夫子,竟具如此功力!若是硬拼,倒有些棘手。”心念電閃,已是飄身而起,右手中食二指捻出根貓毫,無聲無息地撒射向孔聖。 張將軍稍懂武功,見自己的教師爺掌罡之強,樂得已是嘴巴合不攏,但見到陸雲保持端坐姿態飄然飛起,耳聽“轟”的一聲巨響,那掌罡氣擊在石獅頭上,竟將獅頭擊成齏粉!石粉飛揚中,陸雲仍呈原態輕飄飄落到另一尊石獅頭上。 張將軍見了,已是樂不出口,急喊道:“孔師博,快發連環掌力,即便是將這廝斃在府門前,有我一人承擔。你儘管大顯神通便是。”叫了半晌,卻見孔聖也不動了,登時莫名其妙起來,驚恐的上前細細查看,見到他左耳後也粘著根貓毛,便如原本生出的一根細小白髮一樣,不覺目瞪口呆,魂飛魄散。 陸雲睥睨當場,見只有張將軍一人可以活動,心中暗道僥倖,若非方同孔盂兩位武師交手使用上指捻蚊須針的手法,捻出貓毫封住二人穴道,若以真實功力而論,想將這二人制服,頗費手腳。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守備大人居然為子搶親,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你現在趁著還能說話,在我面前發下重誓,不去搶男霸女,還可饒你不死。” 張將軍面色陰晴不定地變了幾變,暗思:“我身為朝廷命官,被這草野小民如此刁難,這口氣如何下咽!可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若不應下,性命堪虞。”轉念尋思,方才這人言說來此只是為取幾味中草藥,忙轉移話題道:“陸少俠,您是世外高人,光臨寒舍,蓬蓽增輝。本府內確有許多中草藥,比如已要成形的千年何首烏,萬年靈芝等。只要少俠能用得上的,儘管取去。” 陸雲微笑道:“多謝美意,陸某已取藥完畢。其實並非名貴藥材,可以告訴你是些什麼。 只因此地百里內並無藥店,這才在尊府上藉了土茯苓一錢;防風一錢;雙花 錢;漏蘆一錢;甘草 錢半。僅此五昧而已,免你心痛。” 張將軍聊通醫理,因而府上多的是中草藥。聞聽陸雲之言一怔,隨即想到以這五味草藥成方,分明是要醫治一種來自貓犬身上的傳染病,叫作貓癬,俗稱金錢瘡。聚攏目光向陸雲臉上望去,果見他右側面頰上有個圓形暗紅的瘡癬。心中已是釋然,眉頭 皺,計上心來。 陸雲見他在那裡眼睛連眨,不知在想什麼壞主意,蔑然道:“你若再不回頭是岸,立即發下重誓,可要令尊府上下俱成木雕泥塑?” 張將軍強顛堆笑道:“少俠且慢,下官聽少俠提及那五味中草藥,已然猜出少俠取之何用。想必是少俠因為懷中之貓,而生出種浴稱金錢瘡的怪疾。下官對此怪疾聊有研究,我們可不可以盡棄前嫌,讓下官聊盡綿薄,替少俠診治。” 陸雲心中一喜,隨即又冷靜下來,心道:“這**確實精通醫術,一語破的。我確是被貓兒傳染上的怪病。尋訪了多少庸醫,皆是無能為力.最後還是我自己冥思苦想,才據稍通的醫理開出這麼個方子來。也不曉得對不對症,是否讓這**診下脈,徹底醫好此怪疾。” 轉念尋思:“不妥,若是與這拘官有了來往,他再為非做歹,我則不便於涉,豈能為了一己的皮肉之苦,便縱容了這**!”想到這裡,厲聲喝道:“這點瘡疾,小爺自信還能醫得好,與你何干。” 張守備見已是通融不得,權衡眼前形勢,自認倒霉,忙舉起左手指天發誓道:“蒼天在上,下官于陸少俠面前立誓,不再過問犬子的婚事,若是違誓,不得好死。現在請少俠解開大家的穴道,相信少俠絕不是食言而肥之輩。” “哈、哈。”陸雲大笑道:“自出道以來,我何時失信於人,你又何必用語言擠兌。” 話落已是凌空出指,勁風颯然,瞬間將百餘人穴道解開。又道:“至於這些馬匹,我就不管了,如果孔孟二位高手能解得開,便請代勞。若是解不開,十二個時辰後自解。”說完後準備離去。 且說盂賢適纔被千手閻王封住穴位,怨懟填膺,復得自由後,怒氣難洩,不待陸雲話住,已是怒吼一聲:“小輩,且吃老子一招!”筆挾風雷,點向陸雲。 千手閻王陸雲自出道以來,歷經無數劇變,經驗何等豐瞻,曉得重施故技,以指捻蚊須針手法,發出貓毫,也能將敵人穴閉。但已欲離去,不想再閉敵穴,右手順勢自貓背上拂出,藉反掌之力,扶搖直上,如縷淡淡的白煙,射向二十餘丈外,落地之後,雙足稍點即縱,彈丸投擲般飄然而去。 盂賢一筆點去,已是運上全力,筆端雖是柔韌之極的狼毫所製,在灌注內家罡氣的情況下,何異於刀劍,筆勢走空,被陸雲斜拂之力改變路徑,自石獅左眼插入,有眼貫出,石屑紛飛,居然來了個對眼穿! 望著千手閻王陸雲倏然逝去的方向,盂賢快然拔出竹筆,恨聲道:“可惜沒點中他……” 未待他講完,孔聖已截住話頭道:“賢弟,不要廢話,你我有負大人厚望,筋斗栽得忒重,還是回南海去罷!”說畢攜起盂賢之手,便欲離去。守備將軍見狀,趨前一步,伸臂擋住,道:“二位且慢,非是二位武功不濟.而是那小贓忒是邪門兒,不知用的什麼邪術封人穴位。本將軍相信那小賊若憑真實武功,定然不是二位對手,又何必如此氣餒,欲要退出江湖,棄本將軍而去?” 孔聖喟然長嘆道:“將軍有所不知,這位千手閻王陸雲,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封住我們穴位的功夫,也是正宗武林絕學,想必是傳聞巾他賴以成名的指捻蚊須針手法。若是這位少俠用上‘萬蚊無須’手法,我們在場的百餘人,只需他揮手之際,皆得被射斃當場。既然訌湖中有如此高人,我們兄弟已是心灰意冷,還是趁早回南海修煉,莫要於江湖之中丟人現眼的好。” 張守備剛要開口,盂賢接言道:“將軍,我們兄弟本呈海南派嫡傳弟子,本派如今碩果僅存的長老孔師祖,與這陸雲本是忘年之交。今日,我們兄弟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孔師祖。 豈能再於中原逗留下去,這便得返回南海面壁反思。” 張將軍道:“二位何必如此,我們閉門家中坐,都是那千手閻王陸雲惹事生非,你們何錯之有?如果說面壁思過,應該是他陸雲,而不是二位。將來見到你們的祖師,本將軍倒要叫他來評評這個理。” 陡峭如削,雲纏霧繞的山徑上,一位瘦長身材,面色白皙的錦袍少年,艱難地攀援而上。 少年身體孱弱之極,雙手抓緊藤條,雙足亂蹬,尋找落足之處。緊要時非僅手足並用,而且還得用口銜住山藤,這才不致墜落。 努力爬過 段險路,他籲了一口氣,扯扯已汗濕貼在身上的衣服,躬腰蹣跚前行在荊棘叢生的山腰。額頭汗珠成串攘下,雙手已被荊棘劃破,滿是殷殷鮮血,但那少年仍是目現堅毅神色,頭也不回,只顧向雷音谷方向披荊斬棘而去。 無獨有偶,在山峰另一側,也同時有位身姿婀娜、體態曼妙的少女,也那般吃力的向雷音谷旁峰頂攀登。 隨著驕陽漸近中天,兩位攀登險峰的少男少女,亦不斷接近峰頂。終於,二人同時攀上廠險峰,湊巧之極,竟又不約而同走向峰頂的同一處,那下面便是常發出雷音的雷音谷。 峰頂奇石突兀,亂崖崢嶸,固此他們彼此誰也沒見到誰。 那少年臨淵跪下,恭敬至極地叩了三個頭,緊貼在背上的濕衣跟著向前移,直起腰時,則堆起許多褶皺。 但聽他誠聲禱告:“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谷中的山神,求你保佑弟子同最心愛的姑娘公孫晶芸結成白髮夫妻,一生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弟子反對父親那般強硬的做法,強搶公孫姑娘,這般無理之事,豈非在幫弟子的倒忙。晶芸定誤認是我的主意,如此好事怎諧!” 那少年又接連叩起頭,道:“弟子雖然身為膏粱子弟,在尋常人眼中,是個不學無術的紈 子弟,而且朝三暮四。但弟子這回喜歡晶芸是真心的,拳拳赤誠,唯天可表。此心恨不能掏出讓晶芸姑娘看看,我好苦惱無奈。山神爺爺垂憐,使晶芸明白弟子如此癡心,不再對弟子如冰霜之冷。” 此少年正是張將軍之子。府中忙著為其佈置新房,他卻來這裡禱告,怪不得滿府尋他不見。 與其同時登上山峰的綠衣女郎也在附近。這少女甫要跪下,聽得右側不遠有人叩頭之聲,怔了 怔,愕然睜圓美目,似受驚的小鳥一般,慢慢側過頭去,鳳眸斜睨,見到是守備將軍之子張發,登時瞠目結舌,不知所措愣在那裡。 她愣愣聽下去,但聞張發又道:“在別人想來,弟子欲娶晶芸為妻,是一時興之所致,其實世人怎曉得弟子對晶芸的一片癡情。有人認為她是一介民女,我是將軍之子,門不當戶不對,風馬牛難相及。其實則大謬不然,她以賢慧著稱鄉里,我又怎能不有耳聞;她的花容月貌萬里挑一,我又怎能不為所動。情愫暗生之下,我已注意觀察她三年,雖然她與那個叫楊玉的樵夫私定終身,但弟子觀察那楊玉定不是個好東西,總有一天會辜負了公孫姑娘的。” 那泣綠衣姑娘聽到這裡,突然怒叱一聲:“住口!” 張發激靈靈打個冷顫,悚然回首,驚喜望外,喃喃自語道:“啊!山神菩薩果然有無上法力,這麼快便顯靈了。方才那些肺腑之言,久欲讓休聽到,是山神用法力將你自山下托上的吧!這等奇事,不是山神顯靈又是什麼!”又朝雷音谷中叩起響頭來。 晶芸姑娘蛾眉倒豎,鳳目含嗔,向前微跨蓮步,嬌叱一聲道:“呸!無恥之尤。誰要聽你鬼念經?方才你說的那些話,同我有甚⼳干係?要曉得你癡心我無意,還是趁早死了非分之想。剛才,你居然膽敢誹滂我的楊玉哥哥,豈有此理。奉勸你還是規規矩矩,善待你的前兩房妻子吧。”說著扭頭向旁側走去。 張公於見自己朝思暮念的人欲離去,立時六神無主,忙向谷中叩下一個響頭道:“山神聖君,求求你,不要這樣戲弄弟子!”回頭起身,趔趔趄趄奔向公孫晶芸。 晶芸聽到動靜,回頭見到此景,嚇得心頭突突直跳,慌得加快了步伐。欲速則不達,未料腳下一絆,跌向 塊堅石,眼看便要磕得頭破血流。 後面的張發見狀,更是急步趕上,伸手去拉。 驀在這時,從石後轉出兩人。一人“鏜啷”聲棄了手中巨斧,上前 把抱住晶芸姑娘,道,“芸兒,方才的一切我都瞧在眼裡、聽在耳中。想你來這崖頭,也是求山神保佑咱們將來幸福。” 晶芸姑娘見自己倒在情人楊玉懷中,“嚶嚀” 聲,點點頭,珠淚成串,滴在綠衫上,與登山時流出的香汗混在一起,已見不到淚痕。 楊玉 面替晶芸擦拭淚珠,一面怒目而視張發。 從石後閃出的另一人,便是楊玉的好友獵戶阮飛。他手持獵叉,近前兩步,惡狠狠地對張發道:“你這人真不知趣,放著好好的公子爺不做,卻偏要糾纏公孫姑娘,若是你無論如何也放我們窮人不過,阮爺今日便同你拼了!”說罷眼放憤怒火花,盯住張發。 張公子惶愧而又依依不舍地望了公孫晶芸一眼,低下頭去,囁嚅著說道:“我…… 我……” 阮飛跨前 步,搖叉直指,怒喝:“你什麼?今日你若不說出個子午卯酉,立誓再不來騷擾公孫姑娘,那便得你死我活,別無選擇。” 張發陡然抬頭,凜然道:“姓阮的,你欺人太甚.我與公孫姑娘之間的事,與你何干? 在下對晶芸姑娘之心,矢志不渝,任你鋼叉鋒利,也休想讓我退讓半步。” 阮飛本是想嚇唬一下張發,認為他這等侯門子弟不禁一唬,未料他竟這般癡情,寧死不屈。當下也手足無措起來,色厲內荏道:“你若當真陰魂不散,繼續糾纏公孫姑娘,我可要當真插你一叉!” 張公子笑道:“為了晶芸,便是挨上十下八下又有何妨!” 公孫晶芸聽後,氣得俊面如霜,顫聲怒道:“無恥,姓張的,你如再張口閉口提及本姑娘,我可要死紿你看!” 張發聞言,怔了 怔,肅聲道:“小生言出由衷,姑娘千萬莫做傻事!” 那楊玉覷準機會,提著巨斧,已繞到張發身後,咬牙切齒,橫心道:“若是不將這小賊殺死,芸妹始終要被他搶下去。 此賊雖是侯門子弟,殺他之後,攜芸妹遠走它鄉,料也無妨。” 惡念陡生,舉斧便剁。 阮飛見狀,心道:“他當真豁出去下!兄弟一場,有難同當。”熱血上衝,抖叉便刺。 張公子平日隨孔孟二武師學下幾式,耳聞惡風不善,向旁邊跨步閃過斧頭,但對面阮飛鋼叉已及左叻,百忙之中,向後退了一步,堪堪避過致命一叉,驚出滿頭冷汗。 旁觀的公孫晶芸嚇得驚呼起來:“不!不要再打!” 楊,阮二人斧叉走空,並不罷休。這二人平素砍柴狩獵為生,身手頗是矯健,左斧右又,已是又襲了上來。 張發立足未穩,斧叉又及面門,若在平時,本可以俯身滾了出去.此刻卻不同,有公孫晶芸在側,面子比生命猶要重要,怎能學那懶驢打滾兒之道。硬撐著跨前一步,躲閃過獵叉,卻未能躲閃過利斧, 喳 聲,將他頭頂逍遙巾削下,斷發隨風飄逝。 晶芸見了又高呼出聲,但見楊玉高舉巨斧,惡狠狠向下劈來,頗覺不是滋味。平索情人楊玉,在她心目中完美之極,此刻陡然間變作殺人惡魔模樣,如何叫她安之若素。更主要的是她心地善良,便連殺一只雞也不肯,怎堪目睹因己而鬧出人命。電光石火之際,也不曉得自己是如何想法,已是衝了上去,護在張發身前,高聲喊道:“大家快住手,別鬧出人命來。” 楊玉這一斧又是全力劈下,見到晶芸時,收手已然不及。 閉眼暗叫:“完了!”耳聽鏜啷一聲,虎口發麻,巨斧脫手。睜眼看時,見是阮飛揮叉架開了自己的斧頭。 阮楊二人同時問侯晶芸姑娘:“你沒事吧?”未等她回答,張發在其身後關切地問道: “傷到你沒有?此恩此德,永生難忘!” 晶芸姑娘在三個男人的包圍下,頓覺頭大如鬥,驚嚇之餘,抱首嚷道:“請你們不要再打啦!” 楊玉左手扶住她,柔聲道:“芸妹,不要害怕。”瞪了張發一眼,恨聲道:“你我夙世冤家,既要奪我芸妹,又毀我五官。我與你勢不兩立。” 張發細觀楊玉面容,唬得後退兩步,愕然道:“楊玉,你的臉是怎麼弄的?你方才說什麼?難道這與我有關?” 阮飛在旁鋼牙緊咬,自牙縫裡擠出一句:“狠心的小子,這時侯還在裝模做樣。”義憤填膺,再無顧忌,挺又便刺。 山風徐徐,飄來搖曳的喊聲:“公子,你在哪裡?”聲音始弱後強,兩條人影迅若飛鳥,已過山腰,正是孔聖盂賢。在二人身後,數十武士攀援而來。已有人見到張發,叫道:“公子莫慌!” 阮飛聽到喊聲,出手愈疾,奈何張發身懷技藝,趨縱閃避,一時半刻如何能將之斃於叉下。楊玉見狀,撿斧夾擊,已是拼了性命。 衣袂獵獵作響,孔聖盂賢奔到。孟賢身不停留,將阮飛撞下出去,回手一袖,又將楊玉卷飛。阮楊二人均如斷線的紙鳶一般,飄飄蕩蕩,一個向東,一個向西。楊玉落地摔得七葷八素,抬頭尋阮飛,見他已墜入雷音谷,驚得毛骨悚然, 時竟嚇得忘記爬起,耳聽阮飛絕望的喊叫聲,更是心驚肉跳,體若篩糠。 盂賢急剎住身形,跌足嘆道:“嗚呼哀哉!罪過罪過。大哥,小弟本是無心,卻將那人撞下谷去,已是殺生,大違你我平素讀聖賢書之宗旨。” 數名身手不弱的武士趕到,見下高聲喝彩。有人則出手去捉公孫晶芸,同時喊道:“將軍有命,恭請少夫人回府.並將姓楊的那小子就地處決。” 楊玉聞言,膽破心寒,勉強站起,保命要緊,顧不上公孫晶芸,掉頭便走。 張發晃身擋在晶芸姑娘面前,出掌連摑來綁縛她的幾個武士的耳光,吼道:“混帳,誰讓你們來的,都給我滾回去。” 盂賢左手托硯,右手握筆,搖頭晃腦道:“非禮勿動!誰也不准碰少奶奶一下。大家圍成圓形,將少爺少奶奶圈在當中,只管保持隊形下山,便能將他們請回府中。” 那邊,楊玉正拔腿欲逃,忽覺左腿彎一麻,不由跪了下去,回首見 武士揚刀立在身後,刀鋒距己脖頸咫尺,忙扭頸避過,大喊:“刀下留人。張公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能留下小人性命,我便將公孫姑娘讓給你。” 張發聞言,氣得玉面生寒,唾出一口唾液,但覺其卑鄙,懶得去理他。 晶芸聞言,不啻是焦雷滾滾,轟響在心頭.串串淚珠潸潸滴落。但覺天昏地暗,芳心一片茫然。 一聲猿嘯,劃破長空,尖銳且急促。陡見一團白光突至,剎住之時眾人才看清楚,原來是自谷內飛射上來一只靈猿。那靈猿通體雪白,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靈猿的肩頭,摃著一人,正是那墜谷的阮飛。 阮飛死裡逃生,驚魂甫定,見到眼前情景,耳聽好友楊玉之言,頓感失望之極。縱下靈猿肩頭,切齒道:“楊玉,真個軟骨頭,萬沒料到你會如此。”徑趨十餘丈外,拾起獵叉,轉身悻悻而去。 數名武士揮刀欲追,張發制止。孟賢也有意去追趕阮飛,張發嘆道:“孟老師,此事作罷。哎!我怎結交不到這等朋友?” 扭頸面向公孫晶芸道:“晶芸姑娘,小生心志已向姑娘表明,去留悉聽尊便,決不勉強。 以前的種種誤會,小生半點不知,誠心致歉,望姑娘鑑諒。” 晶芸望眼楊玉,又瞥眼張發,低下螓首,珠淚偷彈。心想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一時柔弱無依,了無主意。 山腰的眾武士,此刻均已攀援而至當場,好奇者將注意力集中在通體雪白的靈猿身上。 那靈猿直立若人,金睛火眼,身高不足五尺,呲 亂叫,擠眉弄眼,甚是逗人。幾名武士用刀槍去逗它,靈猿呲牙怒目,樣子似是示意:若再不待之以禮,它便要發威。 孔聖盂賢見了,均知此猿井非尋常,正欲阻止眾武士,已是不及。一名武士刀尖抵在靈猿鼻子上,靈猿登時金睛噴出怒火,揚頭叼住單刀,用力甩項,將刀奪下,拋出數丈之外。 鋼刀去勢疾勁,鏗鏘一聲,在山石上撞出數點火花。 失刀武士大怒,出拳搗向白猿面門。未見靈猿有何動作,拳擊靈猿的武士突如風箏般飛起,摔出數丈之外。接著空中人影飄飄,此起彼落,周圍的武士已受到它遷怒,被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逐一拋起。 孔孟二人見於,驚得瞠目結舌。靈猿舉手投足,竟是絕妙高招,儼然絕頂武林高手。十餘武士被它拋出,又測目尋找。二人見機不妙,晃身擋在張發與晶芸姑娘身前,生怕他們出個一差二錯。 靈猿見眾武士趔趄不敢向前,手舞足蹈半晌,忽的靜了下來,金睛盯住公孫晶芸不放。 盂賢沉不住氣怒道:“你這畜牲,這般盯住我家少夫人不放,究竟作甚想法?子曰:非禮勿視。鼎鐺有耳,汝無生乎?” 晶芸姑娘聞言。叱道:“胡說,誰是你家少夫人?”孟賢並不理會晶芸如何說法,跨前一步,擋在靈猿身前。他身材魁梧,宛如半截鐵塔。靈猿見到這龐然大物向自己示威,怒意立生,火眼發光,呲的 聲,左爪箕張,探向盂賢兩股之間,名符其實的一記白猿偷桃。 那盂賢早有戒備,知靈猿迅若閃電,不可輕視,忙向旁跨步躲閃,右手竹筆在左手硯台中一蘸,頭也不回,曲腕反臂點向靈猿頂門。 不知為什麼,肩那靈猿現身起,晶芸心中已是莫名其妙地鎮靜下來:“多麼可愛的小白狡,若是被墨水點染了,大減其趣。此人如此暴殄天物,端的不是東西!” 靈猿疾若電光,早已趨避到盂賢肋下,探爪去搔他肘腋! 盂賢深得海南派拄藝真髓,並非俗輩,屈肘撞向小白猿。 未料,靈猿變勢神速,回爪反抓他的衣襟,嗤的一聲,已將錦袍扯下半片,吱吱叫著跳開。他不敢再大意,羞赧之色襲面,咬牙運筆成風,封住白猿所有進路。 白猿兀是頑皮之極,將撕來的錦袍上下拋接著。同時彈簧般跳躍,曼妙至極躲過盂賢狂風驟雨般的筆勢。氣得盂賢怒火中燒,哇哇怪叫,平素儒雅風範蕩然無存。 旁觀者清,孔聖在測瞧得清楚,曉得盂賢決非靈猿敵手,空自焦急,但又不能向前相幫。 因為自己兄弟二人在武林中名頭響亮,非是以眾敵寡之輩,況且對手是個畜生,更不能以群毆取勝。忙開口提醒道:“賢弟,這畜生定是前輩高人豢養的靈物,如若不然,怎懂得閃展騰挪之術。切要注意,莫要著了它的道兒。” 盂賢心道:“勿用你多說,我較誰都明白,叵耐惹上了它便擺脫不了。目下我已施出渾身解數,兀是奈何不了它半點。” 莫管他心中如何感受,那靈猿頑皮至極,見有人與自己遊戲,更是樂不可支,縱前躍後,極盡挑逗之能事,直惹得盂賢老羞成怒。旁側裡觀看的眾人,亦是哭笑不得。 孔聖目不轉睛,細觀場中變化,忽然靈機一動,認為此猿全賴身法迅捷,否則,便是身負十載功力的人,也不可能與他盂賢弟鬥這般久。於是喊道:“賢弟,這畜生身手矯健,莫與它遊鬥,用內力傷它。” 一語提醒夢中人,孟賢暗罵自己蠢,心道:“大哥之言有理,我一掌擊出,它易於避過,要是掌中射出內力,這畜生定要被擊個骨碎筋折。”暗中提運內勁,掌風如刀,襲向靈猿。 靈猿竟是通人語一般,聞得孔聖之言,又見罡氣如潮湧來,早已斂去頑皮之態, 躍數丈,避了開去,目不轉睛瞪著盂賢,吱吱亂叫,不知它在說些什麼。 孟賢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慈念,停掌不發,道:“小白猿,念你甚通靈性,我本不想傷你。 但你卻在這裡胡攪蠻纏,說不得只好以內力將你迫退。”言畢,揮掌發出三成內力,一道薄如淡霧的掌罡襲出,飄飄緲緲,若有若無.罩向白猿。 靈猿曉得這“白霧”厲害,向旁邊躍開,回頭見那曰霧擊在方才自己立足處,轟然聲響,堅石已裂成數塊兒。吐了一下猴舌,又呲呲尖叫起來,意甚明暸,似是在說這掌罡厲害之極。 盂賢大覺臉上有光,收掌道:“白猿,你頗通人意,曉得我掌力厲害,快速離去。不然,莫怪掌下無情。” 靈猿搔首作勢,極為難的樣子。忽而將目光停留在公孫晶芸臉上,忽而又將目光移到盂賢掌心。似是對前者不舍,對後者懼怕。 孔聖忽道:“賢弟,與這畜生囉嗦什麼,快出手斃了它。” 盂賢本不願傷這靈猿,但兄長有命,忤逆不得,縱步向前,雙掌齊發,掌罡若雷,轟向靈猿。 靈猿早躍在一旁,見土飛石碎,亦是同人 般,咋舌不已,莫敢稍有停留,彈躍而起,晃了幾晃,已消失蹤跡。 楊玉本欲逃走,見到靈猿同張府教師爺的打鬥,因其精采,忘記安危。這時回過神宋,掉頭欲走。 但他未走出幾步,忽聽一聲猿嘯清越高亢,響在自己身後,直遏行雲。回頭看去,見那頭白猿去而復返,雙爪持著根三尺長短的松枝。枝上松針依舊青翠,顯是此猿方折下來的。 但不知此猿持杖而返,模樣有恃無恐,究竟倚仗什麼。 靈猿持枝返回,身法迅捷,形同鬼魅。孔孟二位帶人剛欲離去,見此情景,雙雙來到自猿面前。盂賢怒道:“畜生,你想作死不成!”白猿用枝指點二人,又用枝指點地上被罡氣擊出的坑穴,接著扮了個鬼臉,打了兩個手勢,像是在說:“你們那掌罡沒什麼了不起,我手中的樹枝也比你們強得多。” 盂賢仰面狂笑起來,笑罷,寒聲道:“畜生,你再比手劃腳,老於便擒你回去,飽餐頓猴腦兒。” 靈猿聞言,似通人意,猴臉頓生怒色。猿爪中樹枝指處,但聽得雷聲轟鳴,一塊巨石應枝而裂。接著,這只靈猿顫腕刺出數記劍招,雷聲滾滾,震礙眾人耳鼓轟鳴。大家面面相覷,如同見到世間最可怕的事物。 孔聖一拉盂賢衣襟道:“賢弟,切不可近身。原來雷音谷中的雷聲,是它舞劍時發出的。 十有八九它便是人們常祭奠的山神,咱惹它不起,快快退下,靜現候變。”二人齊退了回去。 自猿以枝做劍,舞到酣處,罡氣裂空之聲愈烈。正在大家驚得不知所措,猛然雷聲頓止,白光閃掠,卻聞香風颯颯,只見它已是抱著晶芸姑娘劃過長空,徑投萬仞絕壑。 眾人恍然歷經 夢。崖頭唯餘晶芸的淡淡體香,若有若無;靈猿以枝代劍,所發的雷音餘響繚繞,歷久不絕。 |
第02章 拈花香魂影纖纖
薄霧暝暝,夕陽殘照。楊玉躲在一塊巨石後,待張發被張府武士強拖下山,這才敢探出身來,向深不可測的雷音谷內望去。陣陣哀思襲上心頭,往事歷歷,回想花前月下情景,泫然欲泣。 山腳下傳來張府教師爺孔聖的聲音道:“公子,你不必再留戀那女人,她定是同白猿一起摔得泥爛肉醬。”盂賢又道:“對,所以我們也不必再理會那個叫楊玉的窮小子.” 楊玉聞言,暗道:“是了,晶芸已經墜谷,我與張發這對兒情敵也不必再爭。此時何不臨淵憑弔一番!”轉念又想:“芸兒如花似玉,愛我至深,感天撼地,我又何求!可是,剛才,我又為什麼在張府武士的淫威下,說出那番話,豈不大大傷她的心麼!叫她臨死前對我大夫所望。她怎甘心瞑目於九泉;我又豈不是負憾終生.” 追悔之下,噬嚌莫及。楊玉困坐岩頭.雙手支頤,不知不覺中蒼茫暮色隱去,彎月西垂。 狐啼狼嗥聲不時入耳,其間夾雜著不知名的鳥鳴.楊玉若有所悟,站起身來,雙腿坐得久了,酸軟不聽使喚.趔趄一下,扶石站穩.忽地,勁風掠過頭頂,撲稜稜之聲遠逝,原來是只山鳥被驚起飛去。 楊玉望著那點黑影稍閃即逝,又沉思起方才想到的精衛填海的傳說。驀地,扭頭望向深淵,咬牙道:“若不是此淵之深,晶芸又怎能粉身於其下!只要她活著,即便是做了張家的婦人,也強死百倍。”抬腳踢飛 塊小石頭,熱血湧動,發誓立願道:“我楊玉若不填平此谷,誓不為人!” 尋了幾塊巨石,投下谷去,猶若以沙填海.便連回音都沒有,不由得大是氣餒。腹中飢鳴,又坐了下來.一籌莫展。 夜漸深,突然,自楊玉所在下面傳來聲聲狼叫。那嗥聲於玄夜中,更是陰森可怖。 楊玉激靈靈打個冷顫,慌忙站起,向著狼叫的反方向退去.那狼叫聲愈來愈近,他只好向崖上全力爬去,山石藤棘劃破手指衣衫也顧不得,費了好半晌勁,氣喘吁吁之下,已是蹬臨絕頂。再無退路,所幸的是狼嗥聲已遠。 危險既去,飢餓又襲來。楊玉想尋點可以充饑的東西,向左望去的時候,喜出過望,見到 座由石塊泥土堆起的土丘畔,竟然擺放著數堆果品!忙奔了過去,俯身拾起,雖然那些果品久已風乾,但飢不擇食,狼吞虎嚥吃下。 半飽之後,疑竇叢生:“這絕頂之上,怎會有人擺放果品……”百思未得其解,待得吃飽之後,也末想出個所以然來,自我安慰道:“管它是什麼原因,埴飽肚子要緊。與其餓死,不如毒死,何況有毒無毒還是未知。”轉念又想起公孫晶芸,對腳下深谷恨之入骨,俯身去搬那土丘上的石塊,恨恨地將之一塊塊拋入谷中。不知不覺中,熱淚已經流下,痴痴自語道: “晶芸,我心愛的姑娘,你生前我欠你忒多,死後我仍未有能力將你埋葬,只好向谷中多扔些石頭,不知能否將你掩埋.更不知這些石頭砸在你身上有多重、有多痛!但總比尸身葬於鷹腹強。” 土丘上的小石塊已被楊玉拋盡,漸漸露出裡面的大石塊來。他駭然停手,但見裡面大石平整如板,四塊立起,一塊覆蓋,宛如石櫃相仿.楊玉使盡全身之力,欲扳開上面的大石,卻如蜻蜓撼柱,未動絲紋。 俯在石板上,喘息良久,有心就此罷手,卻又耐不住好奇,暗忖:“山巔之上,怎又會出現如此奇怪的石櫃?裡面定然藏些寶物。老輩人常說,山神藏寶的地方是尋常人難到達的,這裡險惡之極,定是山神藏寶所在。如能將之撬開,我便會大發一筆橫財。” 此子可惡已極.見到可能是裝寶的石櫃,便將晶芸忘得一乾二淨,做起金錢夢來.歇了良久,自覺力氣恢復許多,他相準角度,摳住石角,向旁邊狠命挪去.聽得吱吱有聲,那石板已被挪開一條縫隙. 一股腐臭氣味兒衝出,嗆得楊玉連打噴嚏,慌忙掩鼻後退,心裡罵道:“倒霉,裡面埋的是什麼屍體,竟如此奇臭難當.” 月光下,那石棺中竟然透出微弱的銀光!他已欲離去,但見到那銀光,不覺貪欲又起,忖道:“裡面定是寶物,否則,不會有光亮射出.”掩著鼻子又湊上前來,探身向裡看去.石縫過於細小,他雖趴在上面,也未將裡面看得明白,只好將手指扦入石縫中,使出吃奶的力氣,搬那巨石。撲 一聲,巨石被掀落,裡面情形入眼之後,驚得楊玉後退 步,倒吸口冷氣,以手捫額,脫口罵道:“倒霉,倒了血霉!”裡面竟是具半朽的骷髏! 石墓中銀光閃爍,他本性貪婪,終禁不起誘惑,走到近前。見那死屍半邊臉焦 ,半邊臉宛如生人、完好無損,懷中一團銀白的東西熠熠閃光。心中大喜,暗叫道:“那閃光的東西定然是白金,瞧大小足夠五兩,是我五年打柴的收入。否極泰來,失去了晶芸,卻得此寶貝。” 轉念又想:“我如此挖墳掘墓,才得這麼塊白金,豈非不值.掘墓人所掘的必是大戶人家之墓,陪葬的東西多得不勝枚舉。平素我以光明磊落自詡,如今成了盜墓賊,所盜甚微,頗是不值.到底落不落個賊名,取不取那塊白金呢?” 心下躊躇,徘徊半晌,還是抵不住發財的渴望,自己勸自己道:“更深夜半,絕頂幽境,誰能知道我拿了墓中的白金.還是順手牽去的好!”想到這裡,趨步向前,將那團銀白的東西抓了過來. 入手輕如無物,聽手下“哧”的一聲,指甲竟劃破那死屍的衣襟,裡面竟露出一冊典籍來。楊玉不顧那典籍是什麼,只想手中白金的分量,向上掂起,但覺輕若鴻毛。大是失望,啐了一口道:“窮鬼,我無意中挖了你的墓,也夠晦氣的了.” 山風凜冽,那團銀白的東西居然隨風飄去,頓成纖若毫髮的長長一根銀線。楊玉見了,微徽一愣,也不在意,只是跌足罵自己倒霉。 折騰如是之久,稍有倦意,坐下休息片刻後,想起身下山.向山下望去,只見茫茫夜色之中,峰嶺如魑魅魍魎之像,叫人不寒而慄。當下又改變主意,想坐到天明再下山,可是身畔便是具腐屍,燒是他以砍柴為生,自小在深山老林里轉慣了,膽子頗壯,也不禁毛髮根根倒豎起來。儘量將思維轉向別處,想像些能令人安定下來的趣事。 他平生最羨慕的,莫過於李財主的那本帳本。因為李財主有那帳本,便不再勞作,只需討帳就可飽食終日。念及帳本.靈光閃現,想到墓中的典籍很可能是記載死者財富的帳本,立時來了精神,起身將死者懷中的典籍取出。 陡然,那死者竟然頭部微抬,發出“吱”的一聲尖叫,嚇得楊玉魂魄出竅,緊握著那本薄冊子倒退幾步,但覺腳下蹈虛,已是跌入雷音谷。 身甫入谷之際,耳中又聽得“吱“的一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叫聲是黃鼠狼的叫聲,頓時明白是那死者腦中住進黃鼠狼,並非傳說的炸屍。但此時明白已是無濟於事,只覺身如流星般墜落,耳畔風聲呼嘯,手中仍抓著那本“帳本”急揣入懷,捨不得扔掉。 四肢在空中亂舞,希望能抓到自岩石縫中生出的小松樹,死裡求生。半晌未碰到什麼,正自萬念俱滅之際,左手抓到一物,卻又如同無物抓在手中,跟著手上劇痛,已感覺到鮮血在流。藉著斜射來的月光細看,手中握著一根細若人發的銀絲,雖然將手割破,並且沒有減緩下墜的速度,但求生的本能使他將另一隻手又握了上去,立時,雙手齊流出殷殷鮮血。 人在求生的時候,會做出平素做不出的事來。楊玉右手握緊,左手挽了個小孤,將那銀絲挽到手中,下墜的速度稍有減緩.但卻劇痛攻心,左腕已露白骨,鮮血淋濕整條臂膀。 耳邊風聲漸無,墜速漸緩,忽覺腳下踏實,已經落地。楊玉好久才似從惡夢中驚醒一般,將雙手自救命的銀絲中繞出,血肉已被成片割下,白骨森然,忘卻疼痛,呆呆發了半天愣。 驚魂初定,未留意那根救命絲如何能承受自己的下墜之力,自懷中取出那“帳本”,藉著月光翻閱著,希望找到值得去討的帳目。 那根銀絲隨著夜風飄盪著,劃破楊玉手掌的地方竟半點血色也看不到.原來這銀絲並非別物,乃是暗器之王陸世鵬生前使用的奇門兵器百丈長天蠶絲;這墳墓便是他死後就地草葬之墓。天蠶絲輕若無物,故此在楊玉手中被風吹散.巧的是一端竟繞在了崖頭突出的岩石上,這才無巧不巧,救下楊玉 命.也是他楊玉命不該絕,冥冥之中才安排下此等奇蹟出現.翻了片刻,見上面並不是大有可討的帳目,而是 行行楷書.古人寫字用墨筆,字體頗大,雖在夜裡,視力好的人仍能依稀可辨.楊玉讀了幾句什麼“五心朝天”的古奧文字,氣惱之極,發財夢滅,將之扔在一旁。 陣陣倦意襲上心頭,尋處避風所在,倒頭抱首沉沉睡去。亥子相交時,猛然雷聲隆隆,震得他從夢中驚醒,側耳諦聽,判別出聲音是自腳下很深很深的所在發出,不禁怔住,暗道: “怪哉!平素裡每到子午兩時,谷內必有雷音傳出,我已跌入谷底,難道不是自我所在發出的聲音麼?”夜深光暗,扭頸四望,周圍景物朦朧,卻原來自己跌入的地方並非谷底,而是峭壁半腰探出的一片斷崖,約有兩三畝大小,甚是平整.依稀見斷崖上長滿桃樹,枝頭碩果累累,果香陣陣,沁人心脾,楊玉慶幸崖腰有這片世外桃源,不然那銀絲已到盡頭,自己豈不要跌得粉身碎骨。 群星朗朗,雖然谷口如紗薄霧不時飄過,微微星光亦能射到此處.他耳聞雷聲轟鳴,睡意頓逝,分花拂草,尋聲覓去。走出約有裡許路程,已到斷崖盡頭,向下探望,漆黑如墨,深不可測.傾耳細聽,那隆隆的雷聲正自下面發出。 看了半響,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唯有坐在崖頭呆呆發愣。突然,左側有光亮掠來,不禁怔住。凝眸細看,左面地勢稍緩,向谷下微微斜去.靠近壁崖處,掛滿山藤,牽牛花爭相繞藤而上,無數花兒爭相怒放,隨風飄來點點香氣.沁人肺睥。 於此洞天福地,雖是劫後餘生,楊玉亦不禁心曠神怡,向花牆走去.方行數步,忽見花牆上竟然有人影晃動,愕上加愕,又呆立在原地。 瞠目望了半晌,花牆上的人影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片刻竟比平常人要大上兩倍,最後竟然五官可辨!楊玉吃驚非小的是,那花牆上的人影竟是晶芸姑娘.當下,但覺冷汗涔涔.頸後直冒涼氣,倍感詭異,險些喘不過氣來.呆若木雞佇立良久,那花牆上的怪影兀自未退.楊玉終於鼓足勇氣向前邁步,心道: “芸妹妹,勿論你是人是鬼,我都是你的情郎,總不該害我吧!”想到此處,膽子頓壯起來,急撲向前,去抱那人影. 翠牆動盪,群花拂面。香氣沁鼻,雖覺所擁有物,眼前卻空空如也.哪裡有晶芸的香體或鬼魂,唯抱一團綠藤而已。 吃驚失望之際,疑心自己眼花,但見晶芸影子在自己左右晃動,明滅不定,甚是詭譎,更是驚上加驚。 如此幻境,饒是楊玉膽壯,也冷汗直流.時間久了,確認不是自己心疑生暗鬼,決非眼花。暗忖:“難道是芸妹妹痴痴戀我,魂魄不散.竟自來會我不成?”懼恐之心漸退,膽子愈來愈壯,喊道:“芸妹妹,你究竟是人是鬼?是人為何身影大出平時倍許?而且虛幻無實.是鬼為何來糾纏於我,豈不是要害我麼?”喘了口氣又道:“好芸妹,看在往日情份上,且莫再捉弄我了。” 附在花牆上的人影,兀自不理楊玉,只顧閃展騰挪.竟是在練一套拳法。片刻後,耳中的轟隆雷聲慢慢消失,再看花牆上的公孫晶芸,也是漸漸隱去,不由得大失所望。正在他怔怔然不知所措之際,晶芸的影子又自出現,且手中多了一柄長劍.楊玉大喜,趨前叫道: “芸妹妹,你在習劍。”聲未落,只見花牆上又多出 條影子來,正是那只劫走公孫晶芸的白猿.一人 猿的影子狀甚親密,楊玉見了倒退數步,立時呆了,瞠目結舌再也喊不出什麼。 凝望對面花牆影子搖來晃去,竟是猿在授劍,人在學劍,招招式式一絲不苟,看得他心下駭然已極,直感匪夷所思。 時光易逝,悠悠間子時已過,甫入丑時,那花牆上的影子竟立時消失.楊玉凝立花牆前,悵惘若失. 谷內光線漸漸明亮起來,已是東方破曉,雖然谷口霧嵐越來越濃,但天光透射過雲霧,使得眼前景象漸漸明朗起來。他這才看清花牆下面坡勢極緩,循著那斜的石坡下望,見到一泓水光盪漾著,方曉得崖下是潭碧水. 天已近午.強烈灼熱的陽光,竟透射不過谷中雲霧.楊玉自下面仰頭望去,見霧嵐中似有一面銅鏡在中天滾動,曉得那便是正午烈日,呆望好久,飢腸轆轆之下,起身自桃林內尋些鮮桃來果腹。那些桃兒碩大無朋,雖因接受的陽光有限.熟透了也不是深紅顏色,但入口甘甜,頗是受用,飢餓之下,他大快朵頤。 飽食之後.閒來無事,漫步踏游桃林,未將斷崖踏遍,已是薄暮時候,谷中又是晦暗如冥,陰風颯楓.楊玉不禁甚是悽愴,想到自己與世隔絕,大嘆傷懷,念及子夜時大概還能見到花牆上晶芸的影子,這才聊慰絕望之心. 遠處桃林中飄起如帶的層層彩雲.五光十色,繽紛奪目,楊玉不覺看得呆了。慢慢的,那雲霧竟然飄至他身畔,更是癡迷的欣賞著,忽覺鼻中香氣襲來,忙用力吸了兩下,舒服之極。猛地,周身酸軟,不受意識支配,緩緩癱軟下去,慢慢失去知覺.潛意識裡,念頭電閃,巳然想到那並非是五彩祥雲,而是古久的桃林中生成的桃花瘴。 想到桃花瘴的種種厲害,心涼透徹,流出兩滴酸淚,闔目待斃.昏昏然不知過了多久,稍覺鼻尖沁涼.慢慢睜開眼睛,見谷口又是一度七彩絢麗。手足卻動彈不得,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伸出舌頭,用力一咬,痛徹心脾,才知並末死去.細思前後,知自己已昏迷一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身中霸道的桃花瘴居然不死。 又覺鼻尖沁涼一片,向上細細觀看,見到頭頂桃葉上正閃爍著顆顆露珠,恰巧一片大葉上的露珠滴在自己的鼻尖,頓時明白己命乃是桃露所救,心下暗道:“噢!原來治療這桃花瘴毒的最好解藥便是這桃露。我楊玉真個命大不該絕,無巧不巧,中瘴解瘴.” 他掙扎許久,想爬起身來,但終未挪動四肢,只有原樣仰面躺著,苦挨著時光。直至午時,又見谷口的日影淡黃如銅鏡,在翻湧的雲霧中似放飛的鏡形風箏。 一陣山風吹過,忽聽得左側呼啦啦直響,睨目看去,見到自己從那死人懷裡奪的典籍被風吹開.清晰見到書頁上繪著個人的圖形。那圖形竟是裸體未畫衣衫,身上紅綠線段連綿,凝目細觀良久,才曉得是繪著人體的經絡。心道:“這畫畫之人甚是可惡,竟不將畫像畫上衣衫。雖非畫的是骷髏,卻也相差不多,難不成我便得躺在這裡化成一具骷髏?” 山風過後,楊玉懶得再去瞧那書上的裸像,閉目養神。良久之後,手足仍是難動一下,百般無奈.忍不住睜眼四望,最後眸光停在那書籍上。但見裸像線頭前梢竟標有箭頭,直達手足末梢。看了半晌,閉上眼睛,那些箭鄉仍在腦海裡清清楚楚,忽覺箭頭自腦海一下子鑽入體內,向四肢末梢鑽去。感覺有趣,索性睜開眼睛,盯住那裸像,任體內幻覺如圖癢麻下去,不加約束。 不自覺左手竟然動了一下,他吃驚非小,不想再作遊戲,移開目光,努力掙扎欲要爬起。 但稍一動念頭,體內的麻感消失,只有左手能略略移動。楊玉使了半天力氣,勞而無功.又閉上眼睛,洩氣之餘,苦苦思索,猛然腦中靈光閃現,曉得左手能動彈的原因,是方才自己默想紅色箭頭已指到指端之故。窺破機關後,心裡大喜,又閉目冥想起來。 依那些箭頭所繪,楊玉默想體內紅線向四肢遊串而去。時候未久,他已能爬起,慢慢走到那奇書面前,捧之懷內,喜道:“這是本救命的寶書!我以後得珍藏起來,雖非是有錢可討的帳本,卻能保命,性命比錢重要得多.”想通此理,坐在地上翻閱起那冊典籍來。 從頭至尾泛泛翻去,但覺上面文字甚是古奧難懂,愈看愈是乏味兒,終於忍耐不住煩悶,棄之 旁。起身尋來些桃子,聊以充饑。 洞府無歲月,楊玉所在的桃林雖每日必有瘴氣生成,將他毒倒一次,但他按照典籍上裸像的箭頭所指,存意默想.稍頃便得自由,盡去瘴毒,令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桃花瘴,居然奈何他不得.飢食山桃野果,渴飲澗泉雨露.而且每晚,都能看到花牆上公孫晶芸與靈猿鬥拳舞劍的影子,便跟著模仿比劃,以此排解寂寞。 山中無甲子,時間久了,楊玉向花牆上影子學會許多奇招妙式,手中桃枝使得似模似樣.他每夜伴晶芸倩影起舞,便如在她身畔 般,日裡練那典籍上的引氣之法,假以時日,得到內外兼修的益處,再不煩躁,心性竟也淡然起來.每當月圓之夜,花牆上的人影更是清晰,有時竟是纖毫畢見。楊玉便立在其畔,痴痴發呆,回想起自己與公孫晶芸以前卿卿我我,心中但覺茫然一片,頗不是滋味兒。有時想得急了,便站在斷崖頭縱聲高呼:“芸妹妹,你在哪裡?你究竟在哪裡?”呼聲回盪,歷久不絕.花牆上的倩影每在他喊後.像是聽到了 般,停拳住劍,似顰似嗔。見花牆上倩影有感應,喊得更是有勁.可是未久,花牆上的倩影很快便消失,而且每次都是這樣。他再也不敢輕易喊了,惟恐見不到似真實幻的影子,這樣日日能與伊人倩影共習拳腳劍藝,已是心滿意足。 楊玉如何曉得他所習練的那冊典籍,正是一代人豪暗器之王陸世鵬所撰遺著.此等祕籍在習武人眼裡,是夢寐以求的無價之寶.在這個不懂武術的人眼中,卻成了習之打發時光.用以解悶的遊戲指導工具,豈不笑煞人、惜煞人! 無心插柳柳成蔭。饒是他懵懵不曉,內功修為卻與日漸臻佳境,後來隨花牆上幻影舞劍時.竟也能從手中桃枝上發出獵獵聲響。越是如此,愈覺好玩;越是情趣盎然,愈要日日打坐吐納。 谷外有寒暑易節,谷內卻始終溫暖如春,四季山桃常有。是以,楊玉亦不知過了多少時光,只從自己入谷時頷下未有須髯,現已長可盈尺,判斷時日非短.在世外桃源,既有此等趣事可做,又有婀娜仙影相伴習拳練劍,別有情趣,不覺時光流逝,他竟將那祕籍練完,才漸覺無聊起來. 綠牆巨屏,花影扶疏.每夜公孫晶芸的倩影出現,酷似貼在花牆之上,手拈鮮花,風情萬鐘.看在楊玉眼中,疑為天人,時日增加,竟漸漸忘卻那拈花仙影是自己以前的戀人,生出敬畏、孺慕之情,不敢稍存褻瀆之念. 手托尺長須髯,楊玉呆呆靜立著,回想前前後後奇遇,但覺如夢如幻.心中將那花牆倩影,解釋為公孫晶芸墜谷玉隕香消後的魂魄所化.每當他採覓到最大的鮮桃,自己捨不得吃,夜間擺在幻影前,稍慰相思之苦。 見幻影只顧舞劍,並不理會自己,心裡道“晶芸香魂為何每夜教我習劍?嗯!是了,她含冤而死,香魂不散.這才顯靈授我拳劍,要我藝成替她報仇雪恨。”自有如是之想後,練藝篤勤。 一日正午,楊玉在桃林盤膝打坐。聽到異樣的風聲,收功起身查看,見到自己先前選好的三個大桃子在枝頭消失,莫名其妙,繞樹轉了幾圈兒,在地上也沒找到。疑神疑鬼自言自語道:“怪了.桃子不翼而飛.難道是晶芸的香魂來摘了去!”嘀嘀咕咕,向桃林深處走去。 猛覺腳下一虛.身子前傾.左腳已陷入土坑中。拔出來時嗅到一股臭氣,仔細聞聞,不是桃子腐爛的氣味兒,有些像人的糞便味道兒又不是,再仔細一嗅,才知是猴子的糞便,大呼倒霉。 細看那地面時,更是惱怒,原來猴子屙完屎後,竟在上面蓋上樹葉,這不是故意設陷阱麼?罵道:“該死的糊猻,要是落到我手裡,看不活吃你的猴腦兒才怪。”一語未畢,耳聽“吱”的一聲,白光陡現,也沒見到什麼東西,只覺肩頭大痛,衣衫已被撕破,血痕殷殷。 更是氣極.罵道:“畜生,你也敢來欺我!” 四下里看了半晌,也沒見到一個猴子,大是晦氣。原來這是只靈猿上來採摘鮮桃時屙下的,它原無暗算楊玉之意,只是這靈猿已通靈性,愛潔得很,這才在屙完挖土掩埋,無意中晦氣了楊玉。猿猴都有個性子,平時誰朝它們一笑,它們也要不高興的,以為是在笑它們的缺點,必與誰呲牙咧嘴、舞爪欲抓。何況楊玉罵了這靈猿,又豈能不遭它報復。 楊玉大罵半天,再沒見到那白光,怒氣漸消,向住處走回,心下嘀咕:“撕裂我衣衫的究竟是不是猴子?天下哪有行動這麼迅捷的猴子?那簡直是鬼的影子,啊!會不會是晶芸的鬼魂在顯靈,她嫌我學劍練拳的進境慢,懲罰我不用功!?” 胡思亂想之下,口中胡言亂語起來:“晶芸,你打得對,是我的不是.我練武偷懶,該打該罰.剛才更不該罵你是猢猻畜生!” 驀地,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你知道就好。每天那影子練劍快了些,你也跟得上,又為何偷懶,只是在旁嘀嘀咕咕嘮叨個沒完,誰又不知你想那公孫晶芸怎麼的。”始時清晰,後來好似來自地下.隱隱約約.倒也聽得清楚。更堅他認定這是來自地下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之看法。 自此,對花牆上的影子恭敬倍常,習武戮力以赴,進境神速。 |
第03章 緣慳對對夢難圓
且說那日靈猿挾著公孫晶芸飛墜入谷,晶芸但覺耳畔風聲呼嘯,望眼對面的靈猿,那靈物竟是朝她呲牙一笑,暗道:“這白猴不怕落到谷底摔成肉泥?”想到摔成肉泥的慘狀,腦袋“轟”的一聲,昏死過去。 靈猿抱著公孫晶芸隕星般下墜,它絲毫不慌,金睛如電,四掠察看.每隔百米左右,便伸足或騰出 手,在突出的山巖上藉力,以減緩下衝之勢.如此亦是歷經盞茶功夫,白猿才抱著她平安落至谷底,仍是足不停留,一晃便杳。 晶芸本沒有受到多大傷害,只是驚嚇過度昏厥過去而已。沉沉迷迷中,忽覺身下有股熾熱的暖流自脊椎直透頂門,甚是舒服。慢慢睜開俊目,見自己平躺在 塊褐色的岩石上,四周綠草芊芊,野花爛漫.遠處則山色翠微,直疑自己又進入另一夢幻世界。貶眨眼睛,暗自問道:“難道這是在做夢?” 用左手纖纖五指掐下自己的腿根,覺得很疼,知道並非幻境.晶芸咬牙忍住周身痛楚沒有呻吟出聲,使勁翻身要爬起. 忽然,自四面傳來令人感到溫暖的聲音:“姑娘,且莫起來,你身下的這塊巨石乃是人間至寶,叫做朱雀玄床,是數十萬年集天地靈氣生成。躺在上面久了,自然會生出內勁兒.只要在上面睡過半年,任督二脈自通。” 那聲音雖是柔和之極,但晶芸獨處幽谷,僅聞其聲,未見其人,難免倍感神秘,心下惶惶。耳中聽了那聲音後,眼皮漸沉重起來,竟欲就此睡去。於是,努力睜著眼皮,與那聲音抗衡,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致被催眠睡去。叵奈那聲音的威懾力極強,饒是她全力相抗,漸漸抵擋不住睡意,心道:“這裡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那聲音是鬼魂的聲音還是神仙的聲音? 切莫聽他的……”思維漸漸糊塗起來,極不情願又萬般無奈地睡去。 再度醒來時,感覺周身熱流橫溢,驀地睜開雙眸,已感目力較睡前強上倍餘.數十丈遠的細微事物,也能清晰盡收眼底。滾身爬起,晶芸但覺舉手投足均具前所未有力道,大是茫然. 猛然,忽覺 股暖轟轟的熱流自脊椎升起,直透頂門,悚然大驚之下,她記起臨睡前那神秘聲音所講的.思維未盡,那股熱流已經聚集在她鼻下人中穴,上唇麻脹欲裂,秀口張圓不知所措起來。 先前那神秘的聲音又響起:“姑娘,你已功通小周天境界。見你這等模樣,定是以前未曾習練過內功武藝.須知內氣到人中穴時,必要以舌尖抵住上顎,俗稱搭‘鵲橋’,才可將這股真氣引歸丹田.” 晶芸扭項四顧,仍是見不到人影,只感那聲音中有無上魔力,情不自禁舌抵上顎,聚集在鼻下的真氣,猶如洩洪自舌頭上經過,麻癢難當,接著但聽胸前咕嚕咕嚕聲向下響去,那團氣流聚集在臍下,灼熱難當.唬得她嬌軀顫抖,抱腹痛吟。 “姑娘,你依我所教,想像著這團熱氣流向四肢百骸,腹中便不痛了。”聲音繚繞,瀰漫空谷。 晶芸本不願聽那陌生的聲音指教,但腹痛難忍,病篤亂投醫。於是按照指點,想像著氣團散開,流進四肢百骸。漸覺劇痛減緩,直至於無,反覺舒泰無比.再也不疑那是鬼魂的聲音,遂生感激之情。 白光閃現,那靈猿又已現身,捧著幾枚紅色的山果,在晶芸面前吱吱亂叫,晶芸已明暸它的心意,稍稍躊躇.便接了過來.靈猿見了,高興得左躥右躍,手舞足蹈.它見晶芸捧著野果並不就口,便用手比劃著吃的姿勢. 逗得晶芸嫣然一笑,如花一顫,不忍拂其好意,吃了那幾枚山果.靈猿見了,狀甚高興,吱吱叫了幾聲後,彈身而起,瞬即不見了蹤影。 晶芸心思慧敏,見此猿如此通人意,已猜出它是發出神秘聲音之人所豢養的靈物,當下棄了手中的果核,原地飄然轉身,向四周盈盈拜下,感激至極說道:“小女子落難,虧得恩公搭救,又遣靈猿贈果,感激不盡.點水之恩,當報湧泉,誠請恩公現身一見。” “罷了,公孫姑娘。”那聲音接著又悠悠道:“你的身世我了若指掌,故此才讓小徒靈猿玉雪救你 命.欸!自古都是癡心的女子負心的漢。你那楊玉……”聲音倏然止住,言下還欲說些什麼。 晶芸對他言下之意已是心中了然,不知他何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對那聲音又敬畏起來,又自疑神疑鬼,道:“您……您莫不是傳說中的山神?!不然怎對小女子之事知之頗詳。” 說罷又朝四面團團襝衽一禮。 “哈哈,笑話。我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哪裡是愚民愚婦口中的山神,而且你的經歷我曾經也有過。欸!往事逝矣,何必再提。”頓了 頓.那聲音又恢復故態.朗朗道:“公孫姑娘,你出此谷後會撩起滔天欲波,與你與世未有半點好處,莫不若便在此谷之中住下。玉雪會授你拳劍內功,待得武功足以自保,再入俗世如何?” 晶芸平素最景仰的便是巾幗豪傑,只是習武無路,投師無門。而今聞言,喜出望外,盈盈拜倒,正待要說些感激之言,但聞那聲音已飄向遠方,繚繚繞繞的傳來道:“公孫姑娘,不必多禮。” 銀光再閃,靈猿玉雪又已現身,向晶芸呲牙咧嘴,同時比劃著手勢,意思似說:“要拜也得拜我,教你拳劍者我也,而不是我師父。所以,我才是你的師父,自應承受你一拜。” 晶芸姑娘聰慧透頂,已看出靈猿之意,忙向白猿拜去。那白猿手舞足蹈,當下便朝她比劃著拳式;又折了根樹枝來,以枝代劍.傳授劍式。 靈猿玉雪教得賣力,晶芸又是冰雪聰明,但畢竟語言不通,教了半晌,晶芸只學得一拳一劍。饒是如此,靈猿亦是樂不可支,樣子甚是滿足.又吃過靈猿送來的一些野果,大抵算是晚餐。晶芸便側臥在那塊被神秘人稱作是朱雀玄床的褐色巨石上,漸漸睡去。睡到子夜,轟隆隆巨響將其震醒,揉眼望去,見身前十丈以外,有團漆黑如墨的影子閃動,雷霆滾滾的聲音,便是其所發。 正自驚愕,白光又現,靈猿玉雪已在她身側現身,指指那團烏影,再指一下自己,又指指晶芸姑娘,比劃了好些手勢。晶芸因與它已相處半日,對那些啞語已頗熟悉,曉得靈猿是在說那團烏影是它的師父正在練劍,而我們作徒子徒孫的更不該偷懶,每日子時是練劍的最佳時候,豈能不用功。 於是,晶芸姑娘隨靈猿來到一處池水前。池畔平整異常,綠草如茵,踏在上面甚是舒服。 靈猿玉雪站在一側,命晶芸溫習白日裡它所傳授的拳劍.水光將他們的影子倒映上去,這便是斷崖上楊玉所見到的情景。晶芸正當舞拳弄劍入迷之時,忽聽頭頂裊裊傳來呼喊她的聲音,聽出是楊玉在呼喊,立時怔住。念及危難時他自顧性命,棄自己如敝屣,餘惱未盡,是以並不回聲,並且暗暗發下重誓,這 輩子再也不理睬那負心郎,故而走到一旁黯然傷神。 子時 過,谷中奔雷之聲驟斂。晶芸姑娘奔回原處,見那團烏光早以不知去向,向身旁的靈猿問了好久,但靈猿只是比手劃腳、呲牙咧嘴神秘地笑著,並不告訴她那團烏光的去處。 晶芸已是心中明暸,知道是自己的師祖不欲見到自己,故此吩咐靈猿不許帶自己去拜謁他。 幽谷之中倒也不寂寞,閒來採花覓草,飢時自有靈猿為她送來山果.每當子午兩時,必有一團烏光從天而降,發出轟轟隆隆巨響.晶芸姑娘靜立在一旁,運足目力.想要看清墨光當中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努力數次之後,已知自己是奢望,也不再存拜見師祖的想法了。 光陰荏苒,匆匆一載有餘.公孫晶芸的拳劍內力俱已頗有造詣。且每晚睡在那朱雀玄床之上,更是獲益非淺,內功進境自是 日千里之勢,舞拳弄劍時,也能發出颯颯風聲。 這日午時過後,神秘的師祖練劍已畢,晶芸亦是練罷劍術,向朱雀玄床走去。方自轉過一片桃林,不禁怔住,前面背向自己站立一人。習習山風掠過.撩起那人衣擺,宛如玉樹臨風一般。莫用看那人正面.晶芸已知此人必是丰采照人。心中疑惑道:“難道此谷之中又進入陌生人?”但這可能甚小,設非如此.面前之人定是自己的祖師。轉念又想:“祖師劍術通神,定是練了七八十年的武林耆宿,決不會這般年輕!” 倏然,那人轉過身來,面如冠玉,鳳眸含威。愕得晶芸癡呆呆不知如何是好,期期艾艾問道:“你是我的祖師麼?” 那人從容向前邁了數步,笑道:“芸姑娘,我正是你師傅玉雪的師傅,不是你祖師是什麼?” 公孫晶芸腦中轟鳴,暗驚:“卻原來祖師這般年輕、這般瀟灑!他幽居谷底,與世隔絕,豈不可惜!祖師此等品貌,如在世上行走,不曉得要牽動多少紅顏女傑的芳心。便連我這個徒孫都已心生非分,何況他人!”忙將荒唐念頭強壓抑下去,趨前欲跪下行大禮。 那人只是左袖輕擺,一股強而不厲的柔勁將晶芸扶起,微微笑道:“罷了.共處此谷年余,這是你第一次見到我的形象,思來已是對你不起,怎能再受你大禮。”說罷,向那塊褐色的岩石一指道:“芸兒,你且坐下,聽師祖細細講來。” 晶芸懷如揣兔,心頭怦怦亂跳,依言走到那朱雀玄床上坐下,雙手支頤,撲閃著美麗的睫毛,靜靜地聽著。 那人未開口已低下頭去,晶芸發現祖師眸中含淚,心下吃驚,猜測著:“師祖這般風流倜儻,神功蓋世,能有甚麼不如意的呢?”那人手扶腰間一柄漆黑的空劍鞘,半晌未言,想是心中甚是難過之極。 這時晶芸才發現祖師並未攜帶什麼寶劍,原來每日發出巨響的,竟是他在舞動 柄毫不起眼的劍鞘,更增少女探奇心理,問道:“師祖,這 年來你每次舞劍,所執的便是這個劍鞘麼?” 那人緩緩點頭.幽幽道:“不錯,正是如此.”舉目遠眺,眸光深邃之極,又道:“欸,這個斷魂崖害苦了大家。芸兒,你為何不再搭理斷崖上的楊玉?這一年來,師祖暗中觀察此人並非惡徒.雖然曾經做下令人心寒之事,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不該不再搭理他,讓師祖傷心的往事重演。” 晶芸驀地心中一動,想起他曾經說過自己也有傷心情懷.凝息側耳,諦聽下去。 那人接著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當年我也曾痴痴愛戀一人,那姑娘姓陸名嫣然.喚! 造化弄人,我與她……”娓娓地講下去。到了此時,大家已知這人便是當年的天罡劍袁星,怪不得劍若奔雷,有此驚世駭俗的身手.袁星毫不隱瞞,將自己與嫣然及逍遙浪子之間的恩怨糾纏,原原本本講給她。非是他胸無城府,亂講自己的隱私。試想,任 如何守口如瓶的人,這般獨居幽谷數年,由來寂寞最傷人,得到與人傾吐的機會,怎能不將胸中鬱悶吐出。 晶芸聽著時不覺淚灑香腮,泣聲道:“祖師,你又怎肯長居此谷?雷音谷雖險,但在你來說,如履平地。既然你那麼喜歡嫣然姑娘,又為何不出谷去尋她?”此事令晶芸感動得涕淚交流,自是一個令人柔腸百結、纏綿悱惻的故事。頓了頓,晶芸又問道:“你初墜谷的半年中,每日嫣然姑娘都臨淵憑弔,你又為何不吱一聲?” 天罡劍袁星重重嘆息 聲,道:“這萬仞深淵害人非淺,當年我也難出此谷,在下面喊又怕驚嚇了她,更何況那時也未必能將聲音傳上去。如今你與楊公子.正和當年我們的情景相似,所以我要做你的祖師,便是不許你們重蹈我們的覆轍。如若不然,論年齡你我正好兄妹相稱.故爾命玉雪教你拳劍,我則順理成章的做了祖師,這樣在你面前說話時有足夠的份量,以便命你與上面的楊玉重修舊好.” 晶芸怔了一怔,隨即岔開話頭問道:“師祖.你方才說即便當時你減破喉嚨,上面的嫣然姑娘也聽不到,那麼你怎又聽得到她的聲音?” 袁星跌足長嘆 聲:“喚!這可大不相同。說來好不令人扼腕嘆息,當年我墜崖時已不存生望,但無巧不巧,跌下來恰巧落在你曾經睡過的那朱雀玄床上,摔得雖重,得此物華天寶護命,才在半年後痊癒,又哪有那份力量將聲音傳上去.” 公孫晶芸聽後,瞠目結舌半響,又問道:“師祖,您從恁般高的地方摔下.竟沒有摔成肉泥爛醬,這可能麼?” 天罡劍袁星憶起當時墜崖的情景,猶有餘悸。能保住性命,頗是感激自己現下的徒兒玉雪。往事浮現眼前:那日為了救義兄逍遙浪子,自上官老俠腰間掣出玄鐵劍鞘,勢如長虹刺向暗器之王陸世鵬,因功力相差懸殊,被震下懸崖深谷時已是微有內傷,因其早存死志,並不調息療傷。耳畔風聲呼嘯,刮面如刀,疾速下墜之際,為遣胸中煩悶,凌空翻起筋斗來,無意中消了那下降之勢。饒是如此,墜勢仍如星隕,跌在下面,定成肉泥無疑.堪堪已見到谷底,袁星覷準機會,雙手握劍鞘刺出。雖是劍鞘,但玄鐵並非凡物,已刺入石中。劍鞘雖粗鈍無比,但畢竟是玄鐵所鑄,竟似刀切豆腐,自岩石上劃過,沒有受到預想的懸身效果,兀是下墜如隕星。他當時已是萬念俱滅.閉目待斃。 只覺自己落在一根軟綿綿又溫熱的東西上,跟著便失去知覺。天昏地暗,不知過了多久,袁星恢復知覺,發現自己與白猿同躺在朱雀玄床上,細看白猿,後腿已被自己砸斷,知是它救了自己。饒是砸斷猿腿卸去泰半力道,自己的雙腿也同白猿一樣摔斷。 於是,一人 猿,氣息奄奄,命若遊絲,依偎在一起,成了難兄難弟,在褐色的朱雀玄床上靜靜地躺著. 晶芸聽到此處,焦灼之情溢於言表,插言問道:“你們都不會動,豈不要餓死!” 天罡劍袁星深情的望著那朱雀玄床,緩聲道:“我們誰也動彈不得,在上面足足躺了半月之久.按常理揣度,我們是要餓死,未料身下褐色的石頭卻是樁妙物,上面溫暖至極,不斷被我們吸來能量,非但餓不死,竟將內外傷勢治癒。後來漸漸能動,我便以接骨之術接了我們的斷腿。那些天裡,每晚都能聽到崖頭有哭泣聲,知是嫣然,可我喊破喉嚨,也不能將聲音送上去.” 公孫晶芸問道:“師祖,徒孫甚是不解,你原本是內家高手,朱雀玄床又可助增內力,既然在下面喊了,上面的嫣然姑娘又怎會聽不到?” 袁星嘆道:“也虧得我原本內力不弱,這才在摔下時舍去全部內力護住心脈,得以保全性命。半年裡百脈俱斷,形同常人,又有何內力可言。” 正如他自己所言,當時得以保全性命已是不易,想傳音上去,卻是千難萬難。又怎能如嫣然一樣中氣充沛,無意傳音即可及遠. 袁星在朱雀玄床上勤修內功,漸漸恢復內勁.此後每日常以枝代劍,練那在其失魂時學得的失魂劍法。失魂劍術甚是玄奧,姿態瘋癲不雅,卻是大補內力的絕妙法門。重傷之初,他提不起玄鐵劍鞘.以枝代劍。後來,發現樹枝上竟然射出內力,嗤嗤有聲,試著用玄鐵劍鞘,也能一鼓怍氣練完那套失魂劍法,已知自己內力恢復過來,朝一株環抱粗的樹上擊出一掌,枝葉紛飛,樹幹印下深可盈寸的掌印!喜得他跳躍起來,曉得以現下的修為,向崖頭喊話,陸嫣然自能清晰聽到.可是,便是從那晚起,嫣然再也沒來斷魂崖上。 當時袁星若要出谷,卻還不能,只有夜夜盼嫣然再來一次.時光流逝,希望落空。內功境界與日俱增,劍藝大進,直至能夠輕易出谷,他卻已改變了主意,不想出谷.因為陸嫣然不再來憑弔自己,定是早將自己忘掉,又何必出去自討沒趣。因已有碰壁的前車之鑑,昔時尷尬常縈於懷,漸漸心灰意冷,便在谷中苦練劍術。 無意中救袁星 命的那只千年靈猿,頗通人性,漸與他成為呢友。靈猿見他縱躍如飛,閃展騰挪舞劍弄拳,甚感興趣,常在旁隨學.袁星嘗試著教它,不料靈猿竟是乖巧不遜於人,學得似模似樣。相處久了,袁星稱靈猿為玉雪,並像江湖中正式納徒舉行了儀式,自此,一人一猿間便有了師徒名分。 樵獵經過此谷,每逢子午兩時聽到袁星練劍的隆隆雷聲,以為山神顯聖.常來祭拜.有好事者獨出心裁,將所求之事寫在紙上,故爾袁星經常接到外面世界弱者的求救,不時仗劍出谷,行俠罰惡。正因這樣,人們才迷信谷中出了山神,遂將落魄谷更名雷音谷。 晶芸不勝唏噓,問道:“師祖,我的事兒你如何知道得那麼詳細?” 袁星講完自己的身世,如釋重負,調息半晌,平定下心情道:“自是與你有關的兩個痴男兒常來祭神祈求,你看看這些東西就曉得了。”話落,長袖揚處,飄出幾張帛絹,上面滿是字跡。 晶芸恭敬地接過,舉目細看,才知是來此谷祭奠求山神保佑的張發與楊玉所書.遍閱字箋,悲戚難抑,泫然欲泣道:“祖師,他們都這般癡情,我該如何自處?” 天罡劍袁星聞言,呆愕良久,訥訥道:“你又何必問我,自己處理好了.我如是此中高手,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樣下場。”語畢,痛苦至極,往事如姻,飄上心間.公孫晶芸見了,心裡暗想:“我這年紀輕輕的小師祖,模樣倒是蠻可愛的.此話不假,他若是此中高手,也決不至於在這裡這般傷神模樣。看來.武學一道他作得起我的師祖,其它方面,嘿嘿,未必及我。”想到這裡,忙道:“師祖,您不必傷心。我勸您馬上出谷,天涯海角去尋嫣然姑娘。如若不然,傷心一世,又有誰見?常言說得好,解鈴還是系鈴人。可惜……” 言下之意,究竟是些什麼,便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覺得年輕的小祖師如此可愛,形單影隻一生,確實可惜。綺念甫起,已生警惕.暗罵自己一聲,紅著臉將目光自袁星俊面上移開。 曾是叱吒風雲的天罡劍袁星,此刻被兒女之情困擾,面現木訥神色,半晌才將頭晃了兩晃道:“晶芸.情非別物,勉強不得。我出去尋嫣然也是徒然。一動不如一靜,既知結果,還是不要自討沒趣的好。” 公孫晶芸忽然將頭扭過來,剪水眸子罩定袁星,高聲道:“不!你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將嫣然姑娘尋到。不管她心中有你沒你,你一定要將心中之言講給她聽。” 如同當頭棒喝.袁星怔了一怔,迅即恢復平靜,肅聲道,“晶芸,你是師祖還是我是師祖?你必須聽我的。師祖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事師祖可要管。” 公孫晶芸聞言之下,鼓起香腮,粉頰上兩個酒窩上下滾動著,似是有許多話要說,但卻不敢與面前的小師祖頂嘴,最後只得喃喃道:“你是師祖錯不了的,徒孫便聽你的吩咐。” 袁星聞言之下,面現喜色道:“你立即到谷西側攀援而上,至那突出的斷崖上,尋到楊玉,好好對他。師祖不忍你們東飛伯勞西飛燕.” 公孫晶芸滿肚子的不情願,但見祖師那張嚴峻的面孔正對著自己,卻不敢違拗,只是立在原地不動。 她雖沒有出言反抗,袁星神目如電之下,已洞察晶芸心中所想。當下神色緩和許多,無可奈何道:“既然你不願見那楊玉,也罷,師祖便去見他一見,廢掉他一年來學得咱們的武功。” 晶芸聞言大吃一驚,忙道:“慢!師祖,你方才說什麼?難道他竟在上面偷看咱們練功,將咱們的拳劍之技偷學去了不成?” 袁星展顏 笑道:“非也,他雖學會咱們的武功,卻不是偷學的,而是由你練劍所在的水塘之水光,將你的身影反射出去,投射在斷崖的垂藤上。恰巧楊玉也跌墜此谷,被斷崖接住救得性命。起初他見到你的影子疑神疑鬼,後來竟跟著你的影子學起拳劍來,此時已頗具根基。你如不想與他重修舊好,師祖只能廢去他的武功.令其不死不活……”說到這裡,兩道湛湛的眸光盯住公孫晶芸,只要此女心中還有楊玉的影子,定然不忍他去遭罪.果不出所料,袁星發現晶芸花顏失色,微笑道:“晶芸,你是想讓師祖毀去他的武功,還是想見他 面?只要你去見他,莫管你們能否重歸於好,我都不會再廢掉他的武功了.” 公孫晶芸頗費躊躇,略一沉吟,秀眉微蹙,道:“好!我便見他一見。”說罷,轉身欲行. 袁星忽道:“且慢,晶芸,方才師祖說過,無論你見他的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因為此人無意學得本門武藝而廢掉他的武功.但是.如果你們不能重修舊好,便得以師徒相稱,可明白此意?” 晶芸鄭重的轉過身來,詫然道:“這……這……為什麼?” 天罡劍袁星笑道:“晶芸,假如你與那楊玉不能成夫妻,那麼他便是你的徒弟,這已既成事實,任誰也改不了的。因為他所學的拳劍,便是隨你的影子練成的。你不是他師博又誰是師傅?他不是你徒弟又誰是徒弟?” 聞言之下,晶芸心中鉛彈頓釋,立覺輕鬆,暗道我此去不與那楊玉提及舊情,只設法迫他拜師。想到此處,向袁星盈盈一禮,道:“師祖,我這就去。”說罷轉身騰空而起,在幾株樹梢上略點即逝,輕功之佳,當世罕見,與其初墜谷時判若兩人.一路星丸投擲,霎時已至山腰。公孫晶芸正自飛奔,身前光華耀眼,驚得佇足細觀,懸崖的斜坡上有一塊透明的怪石突兀著。那怪石甚是碩大,中厚邊薄。看了半晌,用手去撫摸,觸手沁涼,也不知這怪石究竟是什麼石頭。 原來,此怪石是在遠古時候形成的琥珀化石,想必是經歷地殼變遷才成了懸崖上的一塊怪石。晶芸的影子能夠投射在斷崖上的直接原因,便是它折射的緣故。 她雖覺驚奇,也未經意,略作停留,又向楊玉所在的斷崖奔去。 俄頃,晶芸已上了那突出的懸崖,眼望盡是桃林,此株果實累革,彼株卻嬌花怒放,更是驚奇:“這裡的桃樹這麼怪,不按時節開花結果,依眼前的景象判斷,定是四季花兒常在,果兒常熟,確實洞天福地。也不曉得楊玉這冤家是哪輩子積來的福,竟然落到這片天地。” 心中興嘆,腳下不停,繞林向前走去. 時光流逝之中,楊玉不知不覺,只知自己體內元氣已非同小可,拳劍俱臻佳境。這日,閒來無事,正自將那武學祕籍展開,把最後一句牢牢記在心裡,然後合卷將之坐到身下,默默按上面所載運起功來。稍頃,便達物我兩忘境界,內息奔湧,抵達四肢,浸透每個毛孔神經。心中不由竊喜,已知自己按書中所載練成具有非凡威力的內功。 須知如此正犯了內家之大忌。神不守舍之際,內息忽然岔開,再想理順,已是弗能。立即渾身痙攣,青筋突暴,額頭汗珠如雨一般涔涔而下。學武最是艱辛,特別內功一道,更是難上加難,往往已要大成者,在最後關頭,摒棄不掉七情六欲,勘不破色相,剎那間走火入魔,真是築山九仞功虧一簀。 令人可惜,目下楊玉便是這種狀況。走火入魔之人,輕則瘋瘋癲癲,重則立時斃命,楊玉情況乃屬後者。由於他習練武學時無人指點,偏差頗多,故在最後關頭,念頭稍錯,便已走火入魔,眼看性命難保. 晶芸踏著滿地落葉,沙沙直響,一路尋來,亦未見到楊玉身影。正自彷徨無策,想要高聲呼他,又難以啟口.便在此時,聽得左前方樹葉瑟瑟作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抖動。循聲望去,透過樹林,見到地上似是一團人影,驚喜交集,遲疑著走了過去。 她的瞳孔在不斷放大,見到楊玉的慘狀,驚得如雷轟頂,當即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看著昔日戀人痛苦的情景,又怎能不心疼。有心俯身去拉他一把,但此刻的公孫晶芸,已非從前那麼對楊玉癡情脈脈的小姑娘,非但厭惡面前這人,更因為她通曉內功,知道此刻如有人觸及他,幫的是倒忙,故爾,只是站在那裡發愣。 正在她不知所措時,微風拂體,教她習拳練劍的白猿玉雪已經現身。靈猿指了指地上的楊玉,又指了指公孫晶芸,然後回指點著自己的鼻尖,呲牙咧嘴。晶芸見了,喜道:“師傅,你能夠救得這人!?” 白猿聞言頷首不已,前躥後躍,擠眉弄眼。上前扶起楊玉.毛茸茸的猴掌抵住他後背.注入其體內兩股內力,強行理順那亂竄的內息。 約有盞茶功夫,楊玉已是鎮靜下來,鐵青色的面孔漸漸恢復紅潤,頭頂白氣蒸蒸,已經無什麼危險。 晶芸見楊玉額頭紋的小狗熊不再痙攣,又看眼他嘴唇被劃的十字形,頓生憐憫之意: “這人雖然貪生怕死,曾經為我也遭了不少苦頭,教人怎能忘懷。且試他一試,若是浪子回頭,真心待我,我便……”想到這裡,自懷內取出一張自己在谷底精心製作的人面皮,戴在臉上. 楊玉昏迷中感覺有股暖流流入體內,助自己理順氣血,內息逐漸循經蹈脈,明白是被高人所救。雖是感激,卻不敢走神兒,恐再出現偏差,全神貫注依那書中所載搬運內力.靈猿見救人已成,撤回毛爪,拭去自己鼻尖上沁出的汗珠,喜滋滋退在一旁,靜觀自己救下的人打坐運氣. 公孫晶芸戴好人面皮後,向靈猿襝衽一禮,輕聲道:“師傅,謝您老人家救了這薄情寡義之人。煩請您老人家去趟谷底,為徒兒取柄劍來。弟子此間事了,要出谷去尋找那陸嫣然,將我師祖的癡情講給她聽。” 靈猿玉雪本是數百餘年前武聖柳無雙所豢養的靈物,柳氏死後它也歸隱山林,百餘年前此猿曾重出江湖,並不遜於當世的一流高手,因而那時名噪宇內。當年它渾身尚未有白毛,如今已是身如霜雪,靈性更增,否則再聰明的猿猴,也不可能學得會袁星的失魂劍法。此時聞言之下,頷了頷皤然猿首.轉身逝去。 楊玉運功已畢,睜眼前憶起適纔自己走火入魔,是被高人所救才保住性命。當下迫不及待睜開雙睛,萬萬料想不到,啟眸觸處,竟然是一柄利劍抵在自己咽喉上!循那青森森的劍刃緩緩將目光抬起,綠色吞口後面的劍柄竟是由只纖纖玉手握著,正自微微抖動。目光順著那皓腕向上移去,藕臂香肩上,一張陰森森、木訥訥毫無表情的猙獰面孔,正自望著自己.渾身不寒而慄,期期艾艾問道:“恩公,方才既是你救了我,現在又為何拔劍相向,難道你還要殺死我?” 公孫晶芸芳心怦怦亂跳,努力穩住顫抖的雙手,將早編好的說詞似背書一般背出道: “不錯,是我救了你,但看清你的面容後,我又想殺了你.因為你叫楊玉,曾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叫公孫晶芸.她貌如天人,正是我所尋找的最佳配偶。若留得你在世上,豈不多了個情敵!你要命還是要人?” 楊玉聞言之下,心中一熱,高聲道:“恩公,你雖救了在下,但在下決不向你妥協!想我墜入此谷前,已是使晶芸傷透了心,又怎能再忍心刺痛她.你還是殺了我吧!別指望我將晶芸拱手送你。” 晶芸聞言呸了一口道:“胡說,誰讓你拱手相讓?晶芸姑娘乃是堂堂一個人,並不是什麼禮物,我要殺你只是除去 個情敵,並非是以你性命來威脅做交換的條件,聽明白沒有?” 楊玉愕了半晌,才愣愣然道:“是的,你說得很對。我剛才又說錯了,要是被晶芸聽見,她定是惱上加惱。”這一年來,於絕境之中,他反省自己對不起晶芸的地方忒多,早是幡然悔悟,故此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按常理揣度,晶芸姑娘聽後,會將假面具去掉,相擁泣訴別情。孰料,晶芸聽罷,玉腕微顫,已將劍尖刺入楊玉肌膚內, 道鮮紅血線流下。惡狠狠的又問道:“姓楊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難道真想做本公子劍底遊魂麼?” 楊玉咬了咬牙,閉上眼睛,眉頭竟也不皺一下,抗聲道:“我命是你所救,你這時又來殺我,我本不該恨你,因為我已是原本死定了的.但你以這種卑鄙手段脅迫,大是不該,多說無益,請下手吧!” 晶芸玉腕微撤,劍尖已離開楊玉咽喉,但仍是不現本相,繼續厲聲道:“既然你將公孫姑娘看得比生命重要,悍不畏死,我也敬你是條漢子.殺你不過舉手之勞,想來頗是惋惜。 咱們來個折衷辦法,你便拜我為師,也就不必殺你了.” 楊玉心感莫名其妙,慢慢睜開眼睛,見那劍尖之上猶有一滴鮮血,緩緩移開眸光,道: “你不殺我,難道不怕我與你爭公孫姑娘?” 晶芸“鏘鋃”一聲還劍入鞘,放粗嗓子爽朗大笑道:“怕什麼!我若殺你反而顯得底氣不足,沒有信心與你 爭長短.讓你好好的活著,再將公孫姑娘爭到手,這才有趣兒。但是,你必須拜我為師,否則,我不能白救你一次.” 楊玉慢慢地站起,內心甚是矛盾,以前自己曾令晶芸傷心透頂,她若活著,定然恨自己入骨.見面前這人對晶芸竟是這般癡情,不禁心中暗道:“也罷,這人是我救命恩公,便拜他為師,從此不與他爭晶芸。大丈夫恩怨分明,這等作法,既解決晶芸惱我之難題,又報他救命之恩,更何況晶芸生死末卜,送個空頭人情有益無害。”想到這裡,鄭重的問道:“恩公,你當真癡情于晶芸嗎?” 假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晶芸指天發誓道:“我這一生定要與公孫姑娘寸步不離,若是離開半步,便得死於非命。”心道:“這誓發得沒錯,自己離開自己那便是魂屍分開,又豈能不死?思來此誓等於沒發.” 楊玉見對方言出由衷,甚是感動,忽地拜倒在地,道:“弟子楊玉叩見師尊,您先是我救命的恩公,後又成了我的恩師,弟子萬無再與你爭奪公孫姑娘之理。況且,弟子現在的武功也是公孫姑娘的靈魂所授.這一年之中,每夜看她影子練功,順便學來,事實上她已是我的師傅,做弟子的怎能對師傅有非分之想,只盼她能做我的師娘,萬萬不可嫁給那紈 子弟張發.” 晶芸聞言,鼻子差點沒被氣歪,微一猶豫扯下人面皮,怒聲道,“楊玉,你個沒良心的! 看看我究竟是誰?” 如花玉貌登時呈現在楊玉面前,驚得他撟舌難下,腦袋轟轟鳴叫。 二人忽聽吱的 聲,跟著輕風襲來,靈猿再次現身,向晶芸比手劃腳。楊玉半點也沒看明白。晶芸曉得靈猿之意,頷首道:“師博,師祖允許徒兒出谷,但不許去尋陸姑娘。恕芸兒不肖,此事不能從命,一定要去見見那嫣然姑娘,否則,還出谷做甚麼!” 楊玉下了最大的決心,撲通一聲又跪下,涕淚交流道:“晶芸,是我不好。方才又傷了你的心,求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剛才拜師全作叩頭向你賠罪。” 公孫晶芸秀眸睜圓,厲聲叱道:“胡說,拜師又豈是兒戲!自古天地君親師,是絕對不可戲弄的。你既學了我的拳劍,便已成了我的弟子,更何況你叩過頭,叫過師尊,難道還要反悔?” 楊玉跪在地上呆住,站起也不是,繼續跪下去也不是,正自左右為難之際,忽然見晶芸轉過身去,扶搖而起,如同一只沖天的玄鶴,頃刻間隱沒在谷口的雲霧裡。他仍保持跪伏的姿勢,向前爬了兩步,仰頭望去,無可奈何地流出辛酸的淚水。 崖頭上隱隱約約飄來公孫晶芸傷惋欲絕的聲音:“玉哥哥,其實我始終難忘了你,那次你在崖頭為了逃命棄我如敝屣,我本意已是原諒你了.這次你若經得起考驗,以後便是天打雷劈,也休想移我對你之情。可是!你……你竟……又……”最後幾個字悲悲切切、模模糊糊,已是傳自極遠處。 落入耳中,不啻是一聲焦雷,在楊玉心頭炸響。悔恨之深,決非言語所能表達。只是痛苦地將頭埋在胸前。 |
第04章 點荷如蝶恨綿綿
唉聲嘆氣、坐立難安的張守備在書房踱來踱去。門吱扭一聲被推開.走進位手捧茶盞的貴婦人,察顏觀色道:“將軍,你整日困坐愁城也不是個曲子。且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品杯綠茗如何?” 那婦人輕輕將茶放在桌上.張守備踱了過去,盯著茶盞,愁眉緊鎖,忽地,一掌拍落,震得桌上茶盞跳起摔到地上,水濺盞碎。驚得那婦人惶恐不已,不知自己錯在那裡。 張守備怒叱道:“別來煩我,你養的好兒子,為了他本將軍整日如坐針氈.” 驀然間,寒光閃動,張將軍但覺咽喉沁涼,低頭看去,一柄精芒閃爍的寶劍正抵在自己的喉前,循劍望去,如見鬼魅!眼前 張花容月貌的嬌美面孔,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人!驚怒迸發之中,語不成聲道:“快……快把劍拿開!你究竟是人是鬼?” 持劍之人正是年前墜谷的公孫晶芸。她出谷後欲報前仇,徑撲張府。見到那將軍此等模樣,冷笑道:“虧你是個帶兵作戰的將軍,一柄劍就將你嚇成這個樣子,如是在千軍萬馬之中,你又如何替民保疆戍土?今日本姑娘于公於私,都該殺了你!”說罷,便欲挺劍取他性命。 將軍夫人始見晶芸現身時,已驚嚇得昏厥過去。張將軍曉得命不久矣,閉目長嘆一聲道: “欸!別人養兒防老送終,我養兒卻是催命鬼。他一番胡鬧,攪得我未老先終。” 晶芸早下決心要殺這**,聽得他怨及自己的不肖之子,心中躊躇一下,皓腕微顫,劍尖刺得那將軍皮膚綻開,鮮血沿那白嫩肥胖的脖頸淌下。晶芸於那鮮血之中,恍惚見到當日張發在雷音谷上伏祈山神的模樣。言猶繞耳.想那張發對自己一片癡情,並非其過,過在自己月貌花容。又想眼前之人乃是其父,並不是他本人,雖有教子不嚴之過,…… 正在猶豫不決,猛然窗櫺作響,勁風自後面壓來,晶芸忙撤劍躍向一旁.張將軍正自閉目待死,忽然被雙有力的手扶住,耳畔有人道:“將軍莫驚.在下保護不周,望將軍恕罪.” 晶芸閃在一旁時,一物似黑色的燕子般帶著勁風掠至,直襲面門。自出雷音谷以來,她首次與人交手,經驗不足,本能地向後仰去,手中寶劍徑刺來敵小腹.那人也甚了得,將手中的墨筆迎出,另一手中的墨硯襲向晶芸腦後.同時嚷道:“‘腦後潑巾’這還有 硯墨呢!” 將軍睜眼看時,自己倒在武師孔聖懷中.那邊孟賢正與刺客筆來劍往,打鬥在 起.驚魂初定,也不管打鬥的結果如何,忙向孔聖道:“孔先生.快救夫人!” 孔聖聞言,見夫人倒在地上,以為已被刺客刺死,登時汗透衣衫.扶著將軍在床沿上坐下,奔過去扶起夫人,觸手溫軟,探其鼻息猶在,才知是昏死過去。驚魂歸竅,心中暗暗道: “無量壽佛!多謝祖師保佑,我這姘頭沒有出錯,否則在這張府還呆個什麼勁兒。” 那婦人在孔聖懷中醒來,見到姘頭心中大喜,臉皮竟是不紅不白,歡喜得又閉了眼睛,賴在姘夫懷裡不動。耳中聽到孟賢與刺客的打鬥聲,又覺這樣不妥:“孔郎與孟賢情若手足,如因我撒嬌而傷了他的兄弟,以後郎君也不會給我好氣受。”想到這裡,嚶嚀一聲睜開眼睛,柔聲道:“孔師傅.快幫孟師傅活捉那刺客,我沒事的。”說罷,走至將軍身邊,顯得驚恐萬分,故做小鳥依人態,偎在將軍懷裡。 孔聖自懷中取出一卷古籍,揚卷指道:“兀自那賊丫頭,你被白猴子馱下谷去,大難不死,便該痛改前非,做個良民。這時竟敢拿著兵器來將軍府行兇,豈非無法無天,活得不耐煩了.” 晶芸與孟賢大戰,始時未能將身懷武功發揮出五成,只是被動地拆招而已,過了三合才鎮靜下來。她所學的拳劍皆是上乘武學,一經從容發招,那孟賢立時相形見絀,支持不住。 急忙喊道:“大哥,莫與她囉嗦,快些打發她上路。” 孟賢話落,晶芸已是冷聲笑道:“憑你們兩個,還想對本姑娘如何,豈不是白日做夢!” 言罷,已是使出失魂劍法。劍身靈動如蛇,劍尖寒芒耀眼,劍氣嗤嗤有聲,已不按常規出招,寶劍宛似有了生命一樣,輕翔靈動,令人目眩神迷。孟賢招架之際,髮簪已斷,滿頭長髮披散下來,左手所持的墨硯裡的墨汁,全被頭髮吸去.視線受到困擾,甩頭將亂發拋向腦後,未料發稍已浸滿墨汁,較平常為重,用勁過甚,又繞到前面遮在臉上,立時將他弄得灶君 般. 孔聖在旁早已按捺不住,手中古籍揚了兩揚,腳下邁開極其詭譎的步法,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發來一掌,徑襲晶芸姑娘左肋. 晶芸視若不見,兀自舞弄寶劍,狀若瘋癲。正在孔聖暗自慶幸得手之際,突然眼前寒芒閃動,便如一泓冷水當頭澆下,接著胸部沁涼一片,前胸至腹的衣衫被對方劍刃剖開,皮膚上留下一道白白的劍痕,驚得他毛髮根根倒豎,魂魄出竅。 首次使用失魂劍法,晶芸也沒料到竟是如此神奇,便在寶劍欲將孔聖的褲子割開時,猛地醒悟自己是個大姑娘家,怎可見到男人的下身,這才停劍不發,劍尖指著孔聖的肚臍.那邊的孟賢剛將長髮攏向腦後,見到義兄危難,也顧不得自己,右手運足內力,巨筆向晶芸刺去,帶起勁風如潮. 孔聖盯著青光閃閃的利劍,但覺命懸人手的滋味頗是不好受.他修習內外功法數十載,豈同等閒,微愕之後,右手的古籍劃孤斜擊晶芸腦後.晶芸亦是在猶豫之際,想劍勢該不該下劃,倏的兩股勁風同時卷到,只好回劍反擊,失魂劍法的另 記劍招應手發出,因頭也未回,便連她自己也不知此劍刺出的結果如何.電光石火的剎那,兩聲驚呼,卻原來是坐在床上的守備將軍夫婦驚叫.再看孔聖孟賢,已被雙雙釘在明柱上,齊齊高舉著右手。原來,他們用做兵器的墨筆、古籍同被利劍洞穿,釘在廳柱上。故此,孔孟二人不得不高舉右手,像廳柱上有什麼寶貝,爭先恐後齊搶的樣子.公孫晶芸見狀,也是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後躍一步道:“此劍本是你們府中武士的,就此物歸原主。姑娘不想傷人的性命,只是教訓你們,不許在外作惡,那癡心妄想的張發何處去了?” 孔聖仍高舉著右手道:“姑娘,你來得不巧,我家公子見你墜谷,不知姑娘貴體安否,回來後萬念俱滅,一年前遁入空門,落髮於嵩山少林寺。” 孟賢接著嚷道:“你這丫頭忒是無情,我家公子恁樣對你,你竟還要找他算帳。他已出家做了和尚,你再與他算帳,難道要他做陰曹的三寶弟子?” 晶芸聞言,心中震顫不已,剎那間悵惘若失,憶起在雷音谷上的一幕幕.那張發確是情種,只是不該一廂情願地對自己情根深種,當下也頗是感動,失態片刻,隨後鎮靜若常道: “好!既然這樣,我也不難為你們。但希望你們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老爺們好自為之.”說罷跺足而起,躍上屋脊,展開輕功,身形晃了兩晃,早已出了張府。 夕陽殘照,一騎如飛,自天邊古道馳來. 馬上之人婀娜多姿,儀態萬端,正是絕藝初成,貌冠寰宇的公孫晶芸.此刻她背後又背了一柄長劍,是前日強向一名江湖惡客“藉”來的.茫無目的縱馬疾馳,她初出雷音谷到過張府之後,便浪跡天涯尋找陸嫣然姑娘,擬將師祖袁星的滿腹衷腸向之傾吐,盼能撮合一樁姻緣。 人海茫茫,漫無目的,又到哪裡去尋找那嫣然姑娘。仰望天空宿鳥歸飛,不禁心頭襲來愁思。驀地,勒住韁繩,奔馬人立而起,于原地盤旋三周。晶芸莫知何去何從,猛然,心中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那正是曾經給自己造成巨大傷害的張發。朦艨朧朧幻影中,但見張發已由卓爾不群的翩翩濁世佳公子,變成袈裟僧帽的和尚.不由悚然一驚,晃了晃腦袋,將眼前幻景逐去。心道:“我為什麼又想到這人?他已在少林寺出家,便不是以前的張發了,所有恩恩怨怨,可以一筆勾掉。” 向自己替張發說了半晌好話,晶芸心中又替自己鳴不平:“這人忒是不知趣兒,我對他無意,他卻暗中鍾情我,將小奴家我迫害得好苦,幸虧猿師傅救了我。他恁般的世家出身,竟不如我那猿猴師傅通曉世理,欸!世風日下,人不如獸。”想到這裡,深沉地垂下頭去。 策馬向前走了片刻,越想越不是滋味,忖道:“這張發害我忒苦,難道他入三寶殿後,我便不尋他晦氣?不成!”念及此處,手搭涼棚,認准方向,徑往少林寺奔去。 翌日清晨,晶芸從一家荒村野店走出,躍上坐騎,騰駒西奔.馳出荒涼地域,一路上人煙漸漸稠密。一個大姑娘家縱馬疾馳,很是惹眼,晶芸雖不通俗習,但也從路人的眼光中瞧了出來.一日傍晚,投宿在客店中,探手入懷,已是無有銀兩,秀眉微蹙,當下不動聲色,要了一間上房宿下。 待到三更天,晶芸悄悄打開窗戶,飛身射了出去.在雷音谷時,袁星曾為她講過殺富濟貧的江湖逸事,目下無奈,只得效仿。 晶芸飛簷走壁,身影如只巨大的飛鳥相仿,掠過一座巨宅,見裡面燈火輝煌,當下,佇足在脊上,心道:“這家如此寇的行徑。真個是豪傑末路,萬般無奈做出不該做的事來。思之啼笑皆非,但這老兒所得的都是不義之財,取來我用,無傷大雅.”自尋了個藉口,跨前一步,揮掌劈開那箱子。裡面除了些雜亂衣物之外,果然見到三十左右兩的碎銀。蓮足微挑,勾起兩塊大的,道:“剩下的歸你,但必須記住,從今以後收了賭場.再若做這傷天害理的營生,撞在本姑娘手上,必取爾命。”轉身揚長而去。 出了巷口,辨明方向,徑回客店,推窗而入。孰料室內已站立一人,那人嘿嘿冷笑。晶芸大吃 驚,花容變色,掣劍在手,怒叱道:“你是誰?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間裡想做甚麼?” 那人又是嘿嘿冷笑,半響也不答話.晶芸跨前一步,劍如靈蛇,刺向那人後心.那人跨步向旁閃身躲開,右臂後揮,曲中指彈在劍身上,錚然有聲,身卻不停留,自敞開的窗戶飄了出去. 晶芸哪能忍下這口氣,跺足追了下去。但聽前面那人又是嘿嘿冷笑,就是不言不語.氣得晶芸嬌叱 聲:“賊子,哪裡走?”銜尾追去.那怪人輕身功夫頗是了得,晃了幾晃,已在二十餘丈外.晶芸姑娘得自天罡劍袁星真傳,內外功夫俱臻佳境,雖然起步較慢,三縱之後,已然迫近那人,冷聲叱道:“若再不說個明白,定讓你利劍穿身!”那人突然佇足,回身瞪視著晶芸。又是嘿嘿冷笑良久,才慢聲道: “小丫頭,你真的不錯,面俏膚嫩,可人至極.要知這嵩山地域,是九怪的天下.老爺我便是其中的嫖怪,豈能離開女人?方圓百里佳麗之中,你獨佔花魁,且曉得武藝,如此錦上添花,妙哉,妙哉!” 晶芸氣衝鬥牛,逼前一步,戟指喝道:“餵!你這傢伙,竟敢打姑奶奶的主意,今日先將你收拾了,然後再尋其他八怪算帳,哪一怪也不能逍遙法外。”言落運劍如風,刺向那人。 嫖怪足尖點地,一躍而起,躲過晶芸的一刺後,輕飄飄落在一堵牆上.笑道:“花姑娘,了不得,了不得!現在你兇,回頭看誰兇.” 氣得晶芸姑娘銼碎口中貝齒,暗恨自己道:“這幾日許多路人瞧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對.早想購置男裝,易釵而弁,便可免受這等小人口舌之辱。”今晚盜得富戶的銀兩後,本想首先買衣,哪料終因自己容顏豔麗,忒過招搖,還是惹來目下是非。”想罷,手中長劍若一泓秋水,灑出無數個光圈,罩住那登徒子,考慮是否一劍結果他性命。 燦燦銀河,星光閃爍.朦朧的夜幕中,二人大打出手,各顯絕技。晶芸姑娘已將在雷音谷所學盡展出來,劍勢如虹,夭矯如龍.那嫖怪亦非庸手,展開空手鬥白刃的功夫.閃展騰挪,身影飄飄,剎那間化做無數個嫖怪,端的不可小覷。 大戰有頃,晶芸姑娘手中長劍愈使愈靈。她自學到絕妙劍術,從未與人盡情地打上一場,便是守備將軍府的兩位教師爺,在她手下也走不上一個照面.是以,仍未領略到劍術中的微妙真髓。這場大鬥,對手功力非凡,才得以容她盡展所學.三五十回合以後,漸漸領略到失魂劍法的妙諦.有時雖然與先前使的是同 招術,但威力差異已不可同日而語。如此直驚得嫖怪目蹬口呆,饒是他身法飄逸,捷若鬼魅,亦不禁被逼得手足無措,漸漸汗流浹背。 晶芸幾次有機會能將這人斃於劍下,但都是手下留情.一是為了演習自己的劍術,將這人當做靶子用,再者,心地善良,沿途雖聽百姓說過:“嵩山有九怪,無影偷最壞。”心裡還在暗忖:“我要不要一劍取了這怪的性命?” 正在她心頭忖思之際,那怪也看出眼下局勢不妙,苦思脫身之法.猛然間,左手揚出,喝道:“看鏢,”晶芸姑娘本能地向後仰身,哪料這嫖怪竟然是虛晃一招,右手隨後抖手射出三枚金錢鏢。 那三枚金錢鏢呈品字形,旋轉嗡鳴著襲向晶芸的下陰與兩胯。這等手法,好不卑鄙下流。 立時激起她的殺飢,回劍擊落那三枚金錢鏢,拔身而起,劍人合一,刺向三丈外的嫖怪。 嫖怪腳下箭彈,扭身便走,忽覺背後勁風不善,忙將項上戴的護項銅鎖移到頸後,“錚” 的一聲,劍尖剛好刺在銅鎖上,劍身彎曲若弓,驚得晶芸杏眸圓睜,不知所以然.那嫖怪死裡逃生,嚇得渾身汗下,大步如飛跑去.回頭再看晶芸時,見她盯著劍尖發愣,暗道:“傻丫頭,你便這般愣下去吧!我可不敢多陪。再若不走,這條命定喪無疑。” 晶芸快快回到客棧,仰面躺在床上,心忖:“難道那怪練成金剛不壞之軀!要不然我一劍刺在他脖梗上,他怎會毫髮無損,我的劍尖居然卷鈍了半毫,這是何道理?”冥思苦想下去,闔眼之前,已是朦朦朧朧聽到金雞報曉。直至天明,才昏昏迷迷睡去.日上三竿,晶芸睡眼惺忪地坐起,叫來店小二道:“小二哥,你拿這十兩銀子去為我買一襲公子衫來.多餘銀子,算作小費.”那小二聞言,接過銀子瞅瞅,面綻笑容,點頭哈腰道:“好的,好的!”轉過身詭譎的一笑,迅速跑下樓去。 洗漱完畢,吃罷午飯,也未將那小二等回來。正在焦急之中,忽聽門響,那小二垂頭喪氣進來,打躬作揖不已,連聲道:“女公子,小的對不起您、小的對不起您。那十兩銀子被人給騙了去。欸!嵩山這地方真是無法無天了,那九個怪物真是害人非淺。” 晶芸起身.截住話頭問道:“小二兒,你說什麼?銀子被誰騙了去?”小二作揖道: “是被嵩山九怪中的騙怪給騙了去。小的帶著銀子剛一出門,便遇到一人,那人問道:‘你是給位俊小姐買衣服的是吧?’小的驚駭不已,反問道:‘你怎知道?’那人道:‘我怎不知道,她是我家的小姐。我家大小姐與我家老爺慪氣,前日裡離家出走.老爺派我們四處尋訪.昨日我見小姐投宿在你家客店,便在暗中保護。方才見到她給你銀兩,知是她要改變裝束,命你買身男裝來.對不對?小二,速把銀子給我,我們一起去替小姐選身合適的衣服來。”晶芸聞言哭笑不得,問道:“你便這般輕信了他?” 小二道:“我哪裡肯信,聽他如此說,定是覬覦我懷中銀兩,更是將銀子抱緊。那人卻道:‘小二,你難道信不過我?我家老爺富可敵國,我是他的大總管,你這幾個小錢算得了什麼。’說著,他竟然從懷內取出 塊圓圓的金子來。說道:‘小二,你若信不著我,我把金子押了,你把銀子交我.如此我便是個騙子,你也大大的佔了便宜。’小的不及細想,便與他調換了。那人接過銀兩,竟然大踏步而去,小的覺得手中金蛋忒輕,用牙一咬,裡面竟是……原來外面只是用金箔紙糊起來的。小的大呼上當,便追那人。那人邊跑邊得意地說道: ‘店小二店小二,拿著銀子換破爛兒……’得意洋洋而去。小的追也追不及,正自愁眉苦臉,旁邊有人說道:‘你這小二忒是掉以輕心,不栽筋斗才怪。那是嵩山九怪中的騙怪.’小的無顏回來見小姐,轉悠到此時,前思後想,此事不告訴小姐不對,只好硬著頭皮回來。” 晶芸明眸眨動,見此人說話詞語閃爍,不像是個安分人,心中有些懷疑,佯嗔假怒道: “你這人信口開河胡說,哪有如此怪事.即便如你所說,你也應該早早歸來知會我一聲。” 那人道:“小的早已說過,是因沒有臉回來見女公子您。” 晶芸道:“你如此便想搪塞過去,豈不忒是小看我麼,依姑娘我看,難保你不是嵩山九怪之一,你的話誰又敢信。” 小二頓時面現為難之色,左右看看,忽然抬頭說道:“女公子,方才小的所言,只是 半,另一半小的不便說出,實有難言之隱,萬望見諒.” 晶芸怒叱道:“你這人胡說八道,事情究竟怎樣,快快據實講來,如再吞吞吐吐,姑奶奶扭送你去見官.” 店小二裝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唉聲嘆氣道:“既是小姐如此說,小的也就不顧忌甚麼了。小的本來就是人微名賤,聲譽值不了幾個錢。”說到這裡,四下里望望,見沒有什麼人,故作神秘道:“那騙怪騙走了小的銀子後,小的咬開那假金蛋,裡面竟是臭臭的,令小的嘔吐不止.正在小的莫名其妙之際,那騙怪遠遠的唱道:‘店小二兒,店小二兒,拿著銀子換破爛兒,換了破爛兒當金塊兒,一口吃個馬糞蛋兒。’小的才曉得那臭臭的東西竟然是馬糞蛋兒,更是大嘔特嘔起來.後來到清雲茶舍用十桶水漱了口,才止住嘔吐.而後急忙奔回,報於小姐得知。” 晶芸見那小二又低頭伸頸嘔了起來.她本是作勢嚇唬這人,未料聽到這般可笑之事,忍俊不住咯咯大笑,如花怒綻,非常豔麗,看得小二目瞪口呆,忘記嘔吐。 忽聽帳房有人喊道:“小二,快快將這女官人的店錢結算。”晶芸伸手入懷,將所剩銀子掏給那小二,道:“將帳結了,餘下的歸你。也不枉你嘗次馬糞蛋兒。然後將我的馬牽來。” 小二納銀入懷,躬身 揖而去。晶芸安坐客室靜待。日影漸移,人無蹤跡。她感覺越來越不對,更是確認先前便是那人騙了自己,此番又重蹈覆轍,心下愈是懊喪.門簾挑開,店小二走入。晶芸懸著的心放下.剛要問話,未料那小二先道:“這位小姐,您的店錢還沒有交,帳房先生叫我知會您 聲,每日午時,是小店結帳的時候。” 晶芸大愕,指著那小二問道:“你……你說什麼?”小二道:“小姐何必如此吃驚,歷來住店交錢,我說帳房先生要你去算帳.”晶芸美目睜圓,上下打量那小二半晌,詫然道: “你……你不是剛從我這裡拿走銀子麼?” 店小二訝然道:“您說什麼,如何會有這等事!帳房先生可以作證,我一直沒有離開過他。” 晶芸又端詳那人良久,不斷搖頭道:“不會錯的,不會錯的。你怎麼這麼一會兒便不認了?” 小二冷起麵孔道:“看你這人模樣不錯,不料卻是個到處招搖撞騙之輩。你沒錢住店也不打緊,知會一聲,不收你的店錢便是,也不該這般賊喊捉賊,無端壞了我們店裡的名聲。” 晶芸怒不可遏,纖指微彈,一縷指風射向那人的鬢角,心道:“你是不是先前那人,姑娘我一試便知,如是戴了人面皮的假小二,定讓你真相大白!”電光石火的剎那,又想道: “啊呀!不妥.如果這人是真小二,先前那人是假的,豈不是要將真的射個皮破血流!” 纖指射出勁風,勢可洞金裂石,再想收勢,已是不及。晶芸正自懊悔自己魯莽.突然眼前 花,那人竟變化成 排影子,圍她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笑道:“大姑娘怎恁地不斯文。” 氣得晶芸柳眉倒豎,厲聲叱道:“你個貧嘴的小二,當姑娘好欺負,那你可就大錯特錯。 方才那一指姑娘並未出全力,不然你的六爻步法未必能躲得過去。” 那人聞聽晶芸叫出自己所用步法的名堂,心下大駭,仍是不服,迎面連擊三掌,勁風颯然,直刮得晶芸衣衫獵獵震蕩。 晶芸粲然一笑,左掌漫不經心劃弧,輕描淡寫化去襲來的如潮掌力,右掌自弧心穿出,玉指剎那倍常粗大,自中指中衝穴射出 道淡淡光華,徑指那人眉心。 那小二決非真的普通店家小二,身形晃處,蹤跡頓杳。晶芸的一指勁風將他曾立身處明柱洞穿.窗櫺響動,人影如電掠出,外面傳來哈哈大笑:“公孫丫頭,你已輸我一籌.雖然我們武功未分上下,但你知我是誰麼?”聲音漸去漸遠,飄飄緲緲,底蘊中晶芸竟聞得另一種異樣的味道兒,不由 怔,忖思:“怎麼竟聽到他有些女人的味道兒?” 前思後想,出谷來未有一件事如意,煩躁頓襲心頭,踢開店門,大踏步向前,嬌喝道: “開黑店的,都給我滾出來,姑娘我要殺賊砸店,替天行道。”從前到後,轉了三周,也沒見到一個人影.後院自己的那匹馬也不知去向,更是氣得她蓮足直跌,喝罵不已。 晶芸內力修養頗深,片刻安靜下來,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忍俊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暗道:“虧你是袁小師祖的嫡傳弟子,定力居然這等不濟。”想到天罡劍袁星.心頭禁不住湧上似潮柔情.他那瀟灑丰姿縈繞心間,驅之不去。 嵩山少林寺,巍峨雄偉,名列天下古剎之首。寺風尚武,武,于開國時十三棍僧曾救駕太宗李世民,曇宗禪師受封大將軍,並御賜僧兵五百。是以,少林寺自達摩老祖立寺以來,在唐朝達到鼎盛時期。 晶芸拾級而上,在少室山陡坡的八里石路走了好久,才到寺門前。籲了一口氣,暗道: “如此陡峭的山徑上修如是之長之寬的石階,規模之宏大,是我平生僅見,這少林寺還真夠氣派。”她有所不知,腳下的石徑並非少林寺僧所建,而是唐高宗為臨幸少林便利所開鑿的。 寺外碧瓦涼亭中有二僧輪值,負責知客,名曰知客僧。其中 僧見到晶芸,遙遙合掌,高宣佛號:“阿彌陀佛,女施主止步.敝寺古老相傳一個規矩,為了不擾三寶弟子清修,但凡女施主都不得入寺一步,尚祈見諒。” 晶芸爽朗地笑道:“你這和尚不配做三寶弟子,你們的方丈也不配主持這天下叢林之首。” 另一知客僧聞言已是面現慍色,剛欲發作,先前那僧人碰了他一下,接著道:“女施主說笑了。佛門聖地,請不要打趣取樂,快快下山去罷。” 晶芸嬌笑道:“我說的並不是笑話.你們的方丈定下女人不得入寺之規,便是著相了。 佛眼中萬物平等,萬物如一,莫說是女人,便是螻蟻也不低於任何生命,又如何定下這規矩。 所以我說你們的方丈不配做主持。而你這小沙彌自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張口女施主,閉口女施主。既然眼中見我是個女的,心中必有男女之分,且有男女之想。如此做和尚幹什麼?還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那小僧心道:“似你這般人間尤物,瞎子也不會不把你當做女人,何況我是睜眼的了! 若得美眷如是,我便甘心不成佛果,立即還俗回家抱娃去!”一時雙目發直,癡呆呆想入非非,傻在那裡. “阿彌陀佛。施主言之成理.但這簡淺的道理又有幾人能看得開呢!”佛號未落,寺旁小角偏門打開,裡面緩步走出一位大黃袈娑,單掌合什,左手捻著右臂肘間念珠的老和尚.這老僧霜眉善目,眸光深邃,正是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 法圓大師數年前在北坤罡鬥宮下,迭遇不出世高手,回寺後苦修少林三十六房七十二藝,武功造詣已直迫當年的曇宗與覺遠兩位武學大宗師。武學與佛學本是一家,殊途同歸,一通百融,故此法圓這時的佛學與武學境界,與數年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語.晶芸見這老僧不怒自威,發散出一股無形氣質,叫人如臨淵海般的感覺,當下不敢失禮,襝衽盈盈道:“大師謬贊,小女子的看法乃是小家子之見,難登大雅之堂.大師,我來貴寺不為別事,只是想找一個人。他俗名叫張發,不知是否落髮於貴寺?” 法圓老僧愕了愕,心道:“這美貌姑娘來本寺找人,可能又是一場情劫。”忽見晶芸眼神不對,問道:“施主眼中殺氣襲人,你找那人可是尋仇?既然在施主眼中已無男女之分,那麼還有什麼恩仇可記呢?無名難劫無邊涯,皆因有心耳!” 晶芸一怔,粉面低垂,沉吟好久,螓首微揚道:“大師之言頗通妙理,小女子聆益非淺。 在你我眼中無男女恩仇之分,但於世人眼中,這些卻分得明明白白。樹欲靜而風不止,別人見我是女人,而且貌美.大都心懷叵測,更有甚者,威逼利誘,橫加迫害,難道便因為我生就女兒身,就該遭這等無妄之災!?” 法圓大師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在世能有出世之慧根,已是難得,又有出世後能入世之法眼,更是難能可貴。若是再有二次出世之慧念,靈山不遠矣!阿彌陀佛,世上何來張發,又無不是張發;少林何有張發,孰僧不是張發.”飄然歸寺,最後一句“孰僧不是張發”餘音繚繞,歷久不絕。 晶芸慧心蘭質,已知張發確是出家少林寺.但這老僧妙的是既告訴她張發在本寺,又勸她息卻無名怒火.低頭沉思有頃,咬著的嘴唇慢慢放開,俊頰含笑,心道:“既知那人在寺,我又何必大白天自正門闖入,讓那老和尚小覷了我的氣量還不算,少林寺乃是臥虎藏龍之地,又豈能闖得進去。逢強智取,暫且退下,待到晚上再圖探寺,豈不妙哉!嘿嘿……” 退 步海闊天空!一經想通,步履輕盈,轉過一座山峰,遠遠聞得有人在自言自語: “那個丫頭真像我,她也長得這般美麗,妒忌死我了.一路跟來,不斷與她作對,便是容不得世上還有一個這般美麗的女人。”晶芸聽後暗暗發笑:“這姑娘是誰,定是美得不可方物,才如此自負,可笑的是她嫉妒心極強.我倒要看看這姑娘到底美到什麼程度。”女人性如孔雀,天生喜歡比美,特別是漂亮的女人,聽到有人可能美於自己,那是非比不可的,以晶芸這般出塵拔俗的女人猶是自製不得,可見秉性難移。 躡足潛蹤繞到山石後,探頭望去,見到一人背影婀娜,心中大起醋意:“好苗條的背影! 不知面貌如何,既是這般自負,一定比我強.”那女人身前一匹桃紅駿馬正在吃草,只見她伸掌在馬臀上輕輕 拍,說道:“馬呀,你何幸之至,有多少偉男子奇丈夫想陪奴家一會兒,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你卻伴佳人如是之久,不知要慕煞多少人。去吧,你也該知足了。” 又在馬臀重重 拍,那馬吃疼飛奔而去。 晶芸等了好久,那人也不回頭,頗是心急,暗道:“要見麗人 面這般難,只是不知你究竟比我美多少。……世上特殊美麗的女人屈指可數,她真不是我師祖苦戀著的那個陸嫣然!”言念及此,醋意更濃,想到袁星,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兒,更是雙睛瞬也不瞬盯住那人背影. 那體態曼妙的姑娘慢慢轉過身來,晶芸驚得妙目睜圓,卻原來那姑娘 臉的瘡疤,莫說男人見了她會怎樣,晶芸見了也是強忍住才未叫出聲來。 扭過頭去,心中暗罵道:“這女人有病。早知這樣,我何必要受這個冤,苦苦等看她的‘麗’容作甚!”剛要悄悄走開,忽聽那醜姑娘自言自語道:“我這般私自背父下山.他老人家定是怪我,所以一定要將少林寺的那顆舍利子不告而藉來,討他高興。”只見她仰頭望天,緩緩說道:“瞧這天相,今晚必雲興霧起,正是不告而藉的好時機。”說完,彈身上了危崖,徑自隱去。 晶芸將信將疑:“那人說今晚起霧,現在天青氣爽,我看未見得。不過方才她的身法卻是一等一的,大是不可小覷。如是天氣被她言中,那麼她的本領可比我大得多了,其藝承其師,她師傅定是位學究天人的異人前輩.”繞到石徑上,緩步而行,猛地心中一動:“這人武功不次於我,她若今晚夜盜少林,我大可混水摸魚去尋那張發算帳。”喜上眉梢,輕哼著小曲兒下山去了。 那日張發見到心愛的姑娘同白猿墜谷,剎那自己的生命也似消失了一樣,了無生趣,此後日見消瘦。忽一日他跑出府來,又爬上那座高崖,默默流了許多眼淚。在要下山時發現了 具白骨,那骷髏腦骨已做了黃鼠窩,裡面睡著四只小黃鼠.盯著白骨發呆,思如奔馬,縱橫馳騁古今,突然仰天大笑三聲,決意遁入空門.心意既決,立杆見影做起佛家的善舉來。他尋了處低凹所在,將那骷髏腦中的小鼠移出,便要遷葬。在移動時不經意見到骷髏後背的衣服未腐,伸手去摸,見是細針密縷縫的夾層而且鼓鼓的.此刻他已是半分貪欲也無,所以並不打算拆開看看,但忽地想到這可能是死人的遺囑,於是小心翼翼拆開,裡面是個半尺見方的油紙包,打開一層,還有一層,拆了五層之後,見到一本紙色發黃的書籍。信手翻開,滿紙梵文,看得他愛不釋手。 小時候,他從師孔孟二位老學究,學得滿肚子的印度文字,閒暇時到處尋找梵文經書來看,日久成癖。這時無意中見到此書,如何能放下。一路看去,竟忘記埋葬那白骨。書中文字古奧隱晦,實在費解,躊躇良久,還是揣到懷裡。 此書是暗器之王陸世鵬得自前輩異人武林皇帝冷秋魂的遺著,陸世鵬生前確是日夜研讀,但也沒一句看懂。是以,他想學得異域奇功,戰敗逍遙浪子的心願至死未果。 掩埋陸世鵬的遺體後,坐在崖頭稍事休息.揣著那梵文武典下山徑投少林寺而去。少林寺是當時天下第 大寺院,擇弟甚嚴,開始寺中拒而不收,後來他枯坐山門前三日,驚動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法圓本著普渡眾生的宏旨,大開向佛之門,將之收錄在門下.師徒也是有緣,法圓已將少林寺藏經閣中所有漢文武籍精研完畢,正愁寺中無人通曉梵文,以致寺中所藏所有的梵文武學難窺堂奧,便發下宏願,欲遠赴天竺修習梵文,再歸中土光大少林武學。待知張發通曉梵文,闔寺僧眾喜出望外,在達摩法像前大作法事慶典,感謝老祖渡化有緣,冥冥中安排張發到來. 法圓賜張發法號渡緣,渡緣小和尚又自起法號懷雲,可見他雖身遁空門,心猶難澄澈,終是忘不了公孫晶芸。 懷雲所得梵本秘笈便是記載天竺武功秘要的寶典。與寺中豐富的梵文祕籍逐 印證,自然便易領會貫通,再加有法圓這等大宗師與之日夕砥礪,年餘內外功夫進境神速,寺中武學高手得其指點,亦是裨益良多. 張家只有他這麼一子,眼看香煙難續,急得張將軍空自焦急。設若兒子不是落髮少林寺,他早派兵拆寺捉人了.少林寺又豈同等閒,太宗親封護國禪寺,便連後來的皇帝臨幸少林,都得於山門前下輦,不敢有半點失禮。 這日懷雲小僧在精舍中練畢瑜珈神術,精力瀰漫,到藏經閣中打掃一遍。負責打掃這裡的小沙彌正在伏案困睡,醒來時見到自己的工作已被渡緣禪師做完,惶恐至極,連連合什道: “阿彌陀佛,小師叔又一次替弟子做事,弟子如何過意得去。”懷雲入寺時日雖短,因是法圓弟子,輩分極高,許多中年僧人都稱他師叔。 懷雲稽首笑道:“我替你掃地,你替我守經,誰也不必過意不去。”說完尋到自己常讀的梵本楞伽經,忘我地讀了起來。讀得倦了,提筆在經書的天頭地角將自己最近習得梵文武學祕籍上的精要寫下. 他與法圓大師便是這般傳遞那梵本武籍上武學的.法圓初見他那部梵文祕籍的幾句譯文,早是驚得瞠目結舌.但他以一代高僧兼武學大宗師的身份,又豈能向徒兒學這並非本寺的武功。懷雲見了,心中明白,便將自己所得精要寫在楞伽經中空白處,每寫一段,法圓便學練一段. 出了藏經閣,向後院走去.來到池塘畔,見塘中新荷乍綻,碧綠荷葉圓圓如蓋,上面水珠滾動,晶瑩如玉,幾疑不是人間是仙境.默記塘中荷花開放的株數與位置,心中湧上一股衝動,神馳在上面飛翔如蝶翩翩出招。寺中本是武風頗勝,素有天下武術正宗之譽,能於荷花上履之如夷的數不勝數,但他入門尚短,對此殊無把握,怕在大白天當眾出醜,因此只是心裡默默記下荷花方位,打算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一試。 暮靄沉沉,籠罩著遠山,涼風徐徐,輕彈著百草。懷雲臨塘而立,月白色僧袍呼啦啦作響。他吃罷晚齋,見僧眾們都去坐晚禪,便來到這裡,欲試上一試。緩吸口氣,雙臂迎風振盪,袍袖獵獵,翩然如蝶飛起.落入池塘中一株荷花上。那荷頸微低,顫了兩顫又彈直,卻原來懷雲足不停留,已飛到另一株上面。 池面上泛起一環環轂紋,在株株荷花間盪漾開去,使得臨近幾株也微微輕晃起來。懷雲凌空點荷,飄然若仙,氣勢脫俗. 時值盛夏,塘中的蚊蚋甚多.懷雲激盪起的勁風驚飛滿塘蚊蟲,許多螢火蟲似閃爍的小星星,繞著他飛舞。 身不停留,閃展飛騰,趣味盎然,愜意至極。不知不覺中時光流逝,懷雲出了一身透汗,正準備上岸,忽聽看守藏經閣的小沙彌啊的 聲慘叫,再無聲響.拔身飛起,便欲向藏經閣撲去.驀然 道黑影自那方掠來,迅若飛鳥,眨眼已到塘邊。懷雲不及出塘,凌空折身擋住那入的去路,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手中拿的可是經閣上的舍利子?” 那人原本想潛入塘中躲過寺中武僧追捕,他曉得少林寺乃是藏龍臥虎之地,已驚動闔寺僧人,只有躲起來候機脫身,方可出得這龍潭虎穴.未料水上有人,情急之下已下殺手,欲要殺人滅口. 懷雲見這人出手如電,狠辣至極,心中也是微嗔,見招拆招見式破式,與之在池塘里大打出手。黑暗中,懷雲見對方將一物納入懷中,似是鎮寺至寶舍利子,知道這東西決不能被人盜走,手下再不容情,招招勁風如潮,纏住那人不放。 盜寶人武功頗是了得,開始竟較身懷異域絕學的懷雲技高一籌,使得懷雲束手束腳。久戰之下,懷雲所習的瑜珈神術奇妙之處便漸漸顯現出來,愈到後來,內力愈是充盈,衣襟竟也帶起颯然勁風,刮面若刀。 暗夜中 雙明澈如星的美眸,在塘畔梧桐上不轉睛盯著下面的打鬥,這人便是公孫晶芸。 晶芸日裡下山便暗暗跟蹤那奇醜女人,晚間果然雲霧瀰漫,心裡甚是佩服這醜女人的學識淵博,竟然通曉天文。 在那人上藏經閣時,晶芸也上了去,而且還大動手腳.暗中將那佛寶舍利子用顆明珠換掉.所以那醜女人打傷守寶僧,盜得的只是顆明珠而已.這時晶芸見池塘裡二人為顆假佛寶拼命,暗暗好笑。但見到張發出家後武藝精進若斯,吃驚非小,心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目下這人的武功,已是驚世駭俗,我即便使出師祖所授的劍術,鬥起來也不知鹿死誰手.” 愈看愈驚,不知為什麼張發越來越是從容自如,由劣轉優。晶芸與那盜寶女人皆不知懷雲小和尚是首次與人正式動手,始時經驗全無,漸漸於打鬥中摸到門徑,所習絕世神功也就慢慢發揮出威力來。 池塘中兩大高手大戰,罡風颯然,水波激射,美麗的蓮花與碧綠的荷葉被摧殘踐踏,不久滿塘殘荷敗葉,入目淒涼.晶芸暗嘆連聲,不勝惋惜。 盜寶的醜女人青衣束身.黑巾罩面。懷雲見她身體瘦弱,佔了上風後便不再緊逼,心道: “得饒人處且饒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只要逼她交出舍利子,又何必傷她.”激鬥中,好整以暇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不得貪心,交出舍利子,小僧便送施主出寺。” 那醜女人只是嘿嘿冷笑,暗中得意道:“這少林寺盡是些迂腐之輩。前寺的那些大和尚小和尚們只顧向寺外去追.沒有一個想到我在這裡。早知如此,直接從後院出寺上山.這時已是脫險,何必同這更是迂腐的小和尚糾纏。也虧得這小沙彌迂腐,這半天竟沒喊一聲,不然我早已遭擒。”心思不靜.功力更是大打折扣,越是不濟起來。 晶芸在旁連連暗嘆,既奇張發武功精妙,又不明白他何以放過許多伏敵製牲的良機。看著看著,怒火上衝,見張發拳掌指爪不離那女人的胸部,暗罵道:“好個賊子,出了家還是惡習不改,如此見色忘形,該死該死!哼,這女人也不是什麼絕色,你這和尚為她破戒值得麼!”不自覺微有醋意:“當初你在斷魂崖上信誓旦旦對山神許願,口口聲聲這一生只真正喜歡我 個人。如不是念著這些,早把你的狗父母殺了,卻原來你這些都是騙人騙鬼騙神的!” 事實上晶芸可冤枉了張發.小和尚懷雲一心只想奪回佛寶舍利子,是以招招不離盜寶賊前懷,哪曉得對手竟是女人.斯時塘中僅剩荷莖,像是梅花樁在水中一樣,兩大高手踏莖相鬥,不時還要點水而搏,來不得半點取巧,全憑真實功力。那女人先時見小僧雙爪不離自己的兩乳周圍,也是錯會了對方之意,以為輕薄,後來想起是自己扮成男裝,小僧只想奪寶,決無它意,這才平息怒氣。 晶芸見那盜寶女人絕對逃不出張發之手,自忖與張發單打獨鬥,殊無勝算。貝齒微咬,心道:“這人既是這般輕薄,我便救那姑娘一次,同時合我們之力,毀掉這小淫僧綽綽有餘。”言念及此,戴上人面皮,怒叱一聲:“淫僧。拿命來!”蓮足於樹幹上一點,輕盈似紫燕剪水般射去,長劍嘯空,凌厲之極. 她這套逍遙無敵失魂劍術,乃是當世第 大武學奇才逍遙浪子失魂時所舞,恰被當時也是失魂的袁星學得.故此威力之強,不遜於天下任何絕頂武學。張發的異域奇功是當年武林皇帝冷秋魂遺學,亦是不讓任何武學。而今於天下武術正宗少林寺的池塘裡,兩種無上玄功相遇.可謂百年難逢。 晶芸尚離二人三丈之遠.轟鳴如雷的劍氣已將他們逼入水中。奔雷劍勢一起,闔寺知聞,立時有許多武僧向後院趕來。 那盜寶女人入水後,感覺來自小僧的壓力頓去,知道是來人將小僧的力道盡數接了過去,遊到一旁大口喘息著.忽見那小僧向自己瞧來的一眼中滿是疑惑,低頭向水中看去,芳心大驚,見到自己的假臉已被水衝去,想到自己如此絕世容顏,難怪那小僧要那般瞧自己,微覺得意。猛地殺機大熾:“這小和尚雖然飄逸不俗,但他是個和尚,留他不得!小和尚呀小和尚,誰讓你見到了我的容貌,又可惜你是和尚……”乘懷雲抵擋晶芸之際,抬袖射出三枚寸短的袖箭,箭箭直入懷雲左胸。 懷雲正在與晶芸周旋,猛覺左胸劇痛,登時渾身行動不便,已知中了餵毒暗器。以他這時的武功造詣,本不易遭人暗算,倒霉的是上有雷霆怒發的劍氣封住所有退路,下面的暗器又是自水中射來,半分徵兆也無,豈能不中。 袖箭射出後,那姑娘手中利劍徑刺懷雲的咽喉!與此同時,晶芸的寶劍也指向懷雲的眉心!這時的張發莫說行動不便,便是不在水中,不中毒箭,也休想躲過此劫,心中生念立逝.不由含著微笑道:“晶芸.你摔死在雷音谷.我這就到你去的世界去尋你。不知在另一世界你還厭惡我不?”可憐的痴男兒.要是曉得致他死命之人就是公孫晶芸,不知他作何想! 驀地,空中爆出一串火花!原來是晶芸與那姑娘的雙劍在瞬息交換十餘招。晶芸只想手刃害己至極的張發,見那姑娘劍到,於間不容髮的剎那,扭玉腕振劍相格,恰巧那姑娘也是同樣想法,雙劍相交,勁力都是頗足,不由得雙雙 怔.異口同聲喝道,“你不許殺他,這個人必須由我親手來殺!” 懷雲瞑目待斃時,忽想到晶芸,突如注入無窮勁力,睜眼見自己未死,想到師門佛寶尚未奪回,又復鬥志,覷準機會,在水中攔腰將面前的盜寶人抱住,道:“快快交出舍利……” 話未講完,感覺雙手按處軟綿綿溫柔如玉,頭立時大了,已知自己所擁的是個女人,傻呆呆不知所措。 晶芸見機會難得,這時已下決心要殺當著自己面調戲女人的小淫僧,在他雙手抱那姑娘時長劍如虹,刺向張發後心!“嗤’的一聲,長劍至柄,又“鐺”的 聲,劍尖頂出一枚毒箭,帶著紫血落入塘中。 那姑娘被張發抱入懷中,先是怒不可遏,後是霞飛滿臉,接著叫道:“小淫憎,還不放開我!再過片刻若不服下我的解藥,命都沒了還抱著我有什麼用?”只是在這剎那,已由殺他之心變為救他之心。女兒心就是這般變化無常! 晶芸劍刺張發後,心中茫然一片,不曉得這仇報得對是不對。正自微愕,見那姑娘從張發懷裡掙出,回頭望向自己,眼中噴出怒火,寶劍顫動,出人意料地刺向晶芸要害!晶芸忙揮劍擋住.忽覺腳下劇痛攻心,雙腳各中 枚餵毒袖箭,內力一洩,再也不能凌空飛行,噗 一下跌入水中。 懷雲中毒已深,漸漸仰向水中.那姑娘耳聽四面武僧跑近,當機立斷,擲給懷雲一顆解毒丹九道:“你這不守清歸戒律的小和尚,這是救你命的解藥,快快服下。你給我好好活著,今日之帳,姑娘日後必算。”拔身出了池塘,扶搖而起,眨眼出寺。 張發突然見到那女人的面貌,頓時如遭雷噬,忘記身上劇痛,聲音微弱喊道:“你是晶芸姑娘,你不要走,我有話對你說!”晶芸中箭落水之後,閉住一口氣,伸手浮水,想要浮上水面.右手忽地觸到一物,順便抓住浮上水面。耳中鑽入張發呼喚她的聲音,不假思索答道:“我並未走,就在你的身後,有什麼饒舌的。”話畢大是後悔,想到方才遁去的那個姑娘現出廬山真面目時,竟生得那般像自己,已知是張發錯認了人.同時想起白日裡那姑娘的話,才知一路與自己作對的所謂嵩山九怪,其實都是她一人搗的鬼。 撕開手中那團東西,見裡面有八張不同臉譜的人皮面具,八襲大小不同的男人衣衫,更證實自己的所料不錯。晶芸拋了那包袱,欲要游水出來,可是雙腳已不聽使喚,只能在原地掙扎。 張發自見到那酷似晶芸的姑娘後,已不是先前的小沙彌,心海情潮洶湧,忽聞晶芸的聲音響自耳畔,疑在冥境,幽幽道:“晶芸,你在哪裡?我還活著麼?”他中毒已深,站立不住,向斜側裡倒去。已欲彌散的眼光見到身後的晶芸,立時又生出光彩,咳出血水道:“果然是你,你沒有在雷音谷出事就好,我死也瞑目了。這是那毒箭的解藥,快快服下!”拼起最後的力道,曲指將那解藥彈入晶芸口中,而後含笑倒入水中。 晶芸本不想服藥,但在一怔之際,那解藥已入喉嚨,再也無法吐出。她遲疑一下,分水上前扶住張發,幽嘆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心說:“他也真夠可憐,這般對我好,我卻要殺他,而且已經下了致命殺手。這解藥是那姑娘給他的,我萬萬不該服下!”又忽然想到:“那該死的冤家楊玉要是有他對我的一半好,何致出現今日的結果!……我為什麼非要殺對我好的人,又去體貼對我不好的人呢?這豈不是不知好歹!”甚是大後其悔,暗怪自己不該魯莽出手. 張發在晶芸懷中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卻高興至極道:“我……我能死在你懷中,是我夢寐以求已久的了.其實,你若要舍利子,並不用不告而取,我會送給你的.我…… 我……”頭已無力地垂下,昏死過去。 晶芸服下解藥後,力氣漸復,正自不知所措,身畔水面微盪,有人已踏著殘荷敗葉而至,口宣佛號:“阿彌陀佛。情孽情孽,在劫難逃,日裡老衲以為已是點化開這場情劫,卻不想……”晶芸溺水中見到了救星,喊道:“老和尚,你還囉嗦什麼,還不趕快救人!” |
第05章 問津少林龍虎鬥
淡淡檀香沁入肺腑,這是張發醒來時的感覺。吃力地半啟雙目.見自己躺在平素的禪房裡,寺中方丈,達摩堂十三長老、座師法圓大師都在床前,頗是感動。 方丈法空道:“阿彌陀佛。渡緣,你不可擔心,鎮寺之寶舍利子已是追回,這次衛佛護寶,你的功勞最著.靜心療養,傷得雖重,師叔伯們還是有法保住你這條命的。” 達摩堂首座法無大師道:“渡緣,你放心好了,那盜寶的女賊已被老衲擒住。她再抵賴也是無用,舍利子便是自她身上搜出,鐵證如山。” 張發聽到這裡,心潮澎湃,大是奇怪、焦灼,苦於傷勢忒重,有話難以出口,心中大喊: “不對,我分明見到那個姑娘帶著佛寶逃出寺去。你捉到的是晶芸無疑,怎能在她身上搜出贓物來!?”大急之下,又昏死過去。隱約聽到方丈說道:“渡緣的傷毒都足以致命,這次保護佛寶功勞之大,比譯出老祖東來帶來的梵文秘典還不知多出幾多.只要尚有半絲希望,我們便得全力救活他。”聽到這裡,完全失去知覺。 達摩堂首座法無接著道:“師兄言之有理,渡緣師姪的性命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老衲這就去含恨崖無欲觀討解藥,只是不知那盜寶的女娃是不是觀主的弟子。可是這寸短袖箭卻是那無欲觀之物。那日在山下的鐵匠爐,老衲親遇觀中弟子在打造這暗器。也就是自那時起,才知新建的無欲觀同是武林一脈。” 張發的座師法圓大師見到徒弟再次昏死時情形,已明白了幾分,道:“那女娃分辯說不是她盜的佛寶,是她盜自盜寶賊的,這也有些道理。見渡緣剛才的神情,他是心急我們扣押了那姑娘而再度昏過去的。” 方丈警惕地道:“如渡緣與那姑娘有非比尋常的牽纏.我們只好忍痛割愛,將之逐出寺門。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千萬不要是這樣。”法圓心下黯然,忖道:“師兄之言半點不錯,渡緣只怕要還俗,形勢如此,屆時我也保不得他。” 達摩堂首座道:“若如師弟所言,只怕我們真的冤枉了那姑娘.依老衲看,那姑娘一身正氣.也不像盜寶賊.還是放了她吧!”眾僧唱諾 聲,齊隨法無大師向囚禁晶芸的禪房走去。 迎面跑來一小僧氣喘吁吁稟道:“眾位師祖,那盜寶的女賊點倒了三位看守她的師兄,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達摩堂的一名老僧接言道:“阿彌陀佛.廢話,如知去向又不叫跑掉了。”說完搶步向前,趕去解開三名徒孫的穴道,臉色忽然凝重起來,一言不發.法空問道:“法通師弟,你覺得有甚麼不妥?”法通不答方丈問話,轉頭詢問那三個小和尚道:“你們的穴道是那個姑娘點的,還是有強敵入寺,點了你們救走她的?”三僧齊答: “是那個女娃突然出手偷襲的.” 法通搖頭道:“誑語。那個女娃己被你二師祖以拈花指力封住穴道,怎會起來偷襲?既能衝開被拈花指封穴之人,何必偷襲你們!”那三僧齊跪了下去道:“師祖法眼明察秋毫,您的話不錯,那女娃是對我們笑了一笑,才出手的。” 方丈這時已明白師弟為何不答自己回話,道:“九師弟,你是擔心那女娃的師門會來找回面子?”法通道:“不錯,大師兄,方才我替弟子們解穴時已是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解得開。若是那女娃只是家傳武功倒也罷了,否則定是出身名門大派。我懷疑她是北坤罡鬥宮的弟子。” 此言 落,群僧變色。羅漢堂首座法圓道:“天下最惹不得的就是北坤罡鬥宮,且不說老宮主玄陰聖母如何厲害,單她的兩個兒子就足以整治咱們了。”頓了一頓,又道:“如是罡鬥宮的人還好,玄陰聖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就怕是別派弟子,那樣我們少林雖然不怕,但必起一場無謂的紛爭。” 法通老和尚忽然肯定地道:“是的!沒錯,那女娃點穴的手法是出自逍遙浪子一脈無疑。”此言一出,眾僧心中壓力愈重。因這姑娘如真是罡鬥宮弟子,且得少主逍遙浪子傳授武學,身份自是不一般,必然要找回這面子來。 難怪他們疑心晶芸是罡鬥弟子,她一身技藝學自袁星,袁星又是逍遙浪子最好的朋友,幾乎觀摩盡逍遙浪子的所有絕學,豈有不受燻染之理。更有甚者,袁星的最高武功逍遙失魂劍法便是完全學自逍遙浪子。 法空方丈道:“是福是禍,全憑因果.大家各行其事吧。”轉身而去,眾僧隨之走散。 達摩堂首座法無徑去含恨崖無欲觀求解藥。法通恐師兄言語拙笨,更怕情勢所迫動手他一人吃虧,也跟了去。臨行法圓叮囑道:“二師兄,九師弟,你們不可堅證無欲觀弟子盜寶,那女娃是誰,待渡緣醒來,一問便知。” 群僧剛剛散去,忽聽寺中大鐘震耳,正是有強敵入侵,闔寺僧眾湧向山門。方丈與法圓大師得報:“寺外來了一猿一人,要我們交出他門下的女弟子來!”二僧瞠目對望,不約而同心中道:“擔心什⼳來什麼!” 那日晶芸出雷音谷時,天罡劍袁星得報,知她 心為己,甚是感動,因其師藝不久,恐難應付江湖詭譎伎倆.放心不下,再則靜極思動,便隨後出谷,暗綴在她身後。因白猿與他武功俱臻化境,晶芸竟是絲毫未能察覺. 山門打開,法圓一眼望到袁星,立時由憂轉喜,搶步迎了上去,稽首道:“袁施主別來無恙!老衲法圓這廂禮過了。”袁星微怔,認出是在北坤罡鬥宮見過的故人,當下抱拳一揖道:“晚輩造訪,打擾大師們清修,大是冒昧.方才不知貴寺十八羅漢因何要圍攻在下?尚望大師給個說法兒。” “誤會、誤會!”法圓嗔目瞪了一眼自己的十八大弟子,見無損傷,慶幸地高宣佛號道: “阿彌陀佛。多謝袁少俠手下留情,沒傷老衲的弟子。老和尚感激不盡.”又誠心誠意稽首為禮。 天罡劍袁星笑道:“大和尚,要傷你的徒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並不是我當真留情,不必謝我.” 靈猿玉雪見面前老和尚合什向自己與袁星施禮,便依著故主武聖柳無雙的遺訓,抱起猴掌兒還了一禮。饒是少林寺規矩嚴厲,不少僧人也被它逗樂.法空方丈見師弟與來人相識,有望將一場刀光劍影消弭於無形,忙舉手肅客道:“貧僧法空,主持小小少林寺,佳客遠來,不勝榮幸,帶闔寺眾僧,迎佳客大殿敘話。”那靈猿見到方丈舉手肅客的樣子好看,也是學了學,這次再無人笑它。 袁星口稱:“不客氣!”邁步向裡走,心道:“話說得漂亮,你們是為了對付我才聚集闔寺武僧的,又哪裡是迎接!我又哪裡有這麼大的面子!不知你們將晶芸怎樣了,她既被你們當做盜寶賊捉住.定是討不到好處,一會兒若是交不出個生龍活虎的大姑娘來,可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正殿落座.袁星開門見山道:“在下有個頑劣的女弟子,讓大師們費心照拂了。她頑劣不諳事務,破了寶寺的規矩,擅闖少林,袁某這廂賠禮了!”站起環施一禮,緩緩坐下,等待寺中交出人來。 法空與法圓對望一眼,面現尷尬,半晌後法圓道:“袁少俠,那姑娘既是你的弟子,我們如何會難為她,況且這裡有許多誤會須她出面解釋,只是敝寺並無本事留住高徒芳駕,她早已杳若黃鶴。”接著將事情原原本本道來。 袁星聽後暗暗點頭,心道:“法圓禪師並未說謊,現下我已解開了許多疑團。三日前那晚我分明見到晶芸盜得佛寶舍利子而去,暗中跟下,直至昨天才發現她是假的晶芸……晶芸若是出個一差二錯,一年多來我與玉雪的苦心豈不付諸東流,將 個弟子教到這般境界是容易的麼!特別是她那般人品的弟子,百年難得一遇。可是眼下少林寺弄丟了她,我又與法圓老和尚有舊,該當如何是好?”徘徊難決,目光落在釋迦牟尼像手上,見到一物,驚得目蹬口呆。 大家順他目光看去,只見三丈高的佛祖神像前伸之手上飄盪著張紙條,細看見上面是一行小字:“少林古剎,欺世盜名。傳代佛寶,乃珠非舍。”想那“舍”字,定是舍利子的簡寫。上面有微光閃爍,不知是用什麼珍貴的東西壓著這字箋。 法圓的大弟子躍起去揭那張紙條.江湖經驗豐富的天罡劍袁星起身阻止道:“且慢!” 那武僧身法迅捷,已是阻擋不及。果不出所料,那武僧手指距紙條尚有三寸距離,驀地一排銀光閃爍著射出,籠罩住他。那武僧是羅漢堂大弟子,功夫之高,在藏龍臥虎的少林寺也可排上名次。凌空施展“千斤墜”身法,硬生生剎住身形,同時一記劈空掌掃出。 袁星見到那僧人臨危不亂,不愧是名家弟子風範,暗暗點頭。雖是贊許,卻知那人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暗算,又見法圓等高僧對那弟子的武功頗是看重,並無一人出手相救,當下不及多想,急運內家罡氣,手中茶杯裡的一盞清茶水激射而出,勁風颯然,細細一線若經天游龍夭矯,自那排暗器與僧人之間射過,濺射割紅漆硬木的頂粱上,木屑紛飛,竟是半星水滴也未落下,居然透梁而出,那排激進的暗器倒射回去,武僧也被震得斷線紙鳶般落地。 眾僧愕然,那得救武僧安然落地,知道自己的半條命是袁星的一盞茶水所救,趨前合什,一躬到地道:“阿彌陀佛!多謝大俠相救.”又是 揖,這才退回原位。 忽見被茶水射穿的殿頂人影一閃,猛聽有人聲似悶雷道:“少林寺果然是天下武術正宗,居然有人知道龍某人藏在殿頂,隔粱敬我 杯茶水,茶水已吃下,豈再能避主人而不見。” 衣袂飄飄,那人已用式“紫燕繞樑”,自大殿正門飛入當場.尚未落地,在半空吐出幾片殘葉,連連贊道:“好茶!好茶!” 變起突兀,非但少林的僧人大驚,便連少年時已是名動江湖的天罡劍袁星,亦是驚得劍眉微剔,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人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既有如此武功的,我又怎會不相識?”面不改色,緩慢地說道:“在下借花獻佛,你雖該謝我,茶卻是少林寺的.”猛然見到那人背負一人,正是公孫晶芸,只見晶芸圓睜俊目,張著秀口.顯然是被這人點了穴道。 他雖驚不亂,面色竟然絲毫不改,正自思索如何救下晶芸時,旁邊的靈猿玉雪已是猱身飛出,急得吱吱直叫,去救晶芸。 那人身材魁梧.環眉碧目。始時,他目光在幾位老和尚身上掃過,聽到袁星之言,甚是吃驚,正在上下打量他時,倏然銀光襲至,勁風吹體生寒,不及細看,攖其鋒發出一掌。大殿中焦雷乍起,青磚寸碎! 單以功力純厚而論,世上沒有任何高手可以勝過靈猿玉雪的,它那歷經數百年練就的純正玄功,豈同小可!那人素來以內力深不可測自負,哪知甫與玉雪猴掌相交,便吃了苦頭。 罡氣四湧中,同時消失了二人一猿的身影.待彌散的乳白色罡氣散盡,大家見到靈猿玉雪站在殿中微顫,而那人則負著晶芸乘罡霧掩護,走得不知去向。 袁星四顧,見除有限的幾位高僧外,其他僧人皆被震得背貼牆壁,面無人色.關切地望望玉雪.見它仍是一動不動,擔著八分心走過去,看到它鼻下雪白的毫毛上有 點鮮紅,大驚失色,因為誰也沒有他了解玉雪的功力,若不是親眼看見,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天下竟有人能將它震成這樣!輕輕地拍拍它後背,暗渡真氣助其理順內息,道:“你也太是猴急,驚走了那人,我們救芸兒可要大費周折。” 玉雪聽不得半句數落,呲牙咧嘴大是不服,苦於說不出話來,急得吱吱大叫。眾人驚駭之餘,正自猜測這猴兒叫的是什麼時,大殿外的梧桐樹如遇驟風,碧綠的葉子徑飄入殿,接著一條五彩飛船凌空射入殿中,直趨那佛像手中的紙條。 少林方丈法空與羅漢堂首座法圓見到這陣勢.齊齊飛身迎去。法圓徑取佛像手中之物,法空雙掌排空,罡風凌厲,硬是將那飛船逼得在半空停滯下來!法圓抓起那字箋與壓住它的東西,見是顆閃閃發光的明珠。 珠光一閃之際,袁星似見到了比珍珠更寶貴的什麼.點足飛起,夾手去奪那珍珠。法圓左手拇指微捺,一縷指風射出,逼退袁星,飄然落地道:“這珍珠也不是少林的,袁少俠既要,老衲原本捨得。只是這珠子事關少林聲譽,待老衲看完再給少俠如何?” 袁星隨後飄落,贊道:“大和尚好強的指力!那珠子我已見過,是我門下弟子公孫晶芸的。現在不需要它了,方才見到飛舟上的人,芸兒下落已有著落!” 法圓一怔,頷首道:“是的,那人方才背負高弟忽來忽去,這時又凌空禦舟而來,不知高徒現在如何.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袁星笑道:“大和尚不用激我,便是我門下弟子沒有被他捉住,見了你們少林派有難,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不然,豈不白白成了逍遙浪子的過命之交.”說到逍謠浪子時,面現孺慕神色. 靈猿玉雪見空中飛舟來去,人影飄飄,大是技癢,仰頭看著看著,鼻中忽嗅到種熟悉的氣味兒.登時大怒,箭射躍起,抓住那來回飛行的彩舟,又一折身倒衝上去,頭下腳上,踹向駕御飛舟的那人。 袁星喝道:“雪兒,快快回來.少林方丈是何等身份,豈能用你相幫!”已是掣劍在手。 這位劍術名家稍動殺機,大殿中頃刻布滿凝重的殺氣.迫得人人透不過氣來。 法圓站在他對面.饒是這老僧功力通玄.亦是不寒而慄!但見袁星凝立如山,別人的衣衫在激盪的勁風中擺動,他的衣襟卻是不動半分。忽聽他背後咯咯響動,驀地一道烏光沖天而起,卻原來是他那柄玄鐵劍鞘自動掙脫綁繩,飛了出來!身形還是不動分毫,只是揚手向空中的劍鞘一招,運內力將之吸回。那似乎有了靈性的劍鞘在他手心滴溜溜打著轉轉兒。 空中飛舟如航海上,竟然如是之久不落下來。那法空大師雖是少林掌門,但在本派中卻不是第一高手,武學造詣不及師弟法圓與法無。但少林立派數百年,門徒遍布海內,特別是寺中的武學好手,縱是二三流的,放到江湖中也是超 流高手。由此可知,法空武學境界之高,早已驚世駭俗。他長袖飄飄,御風空行,每在身形下落時,揮掌下擊,藉力升空騰挪變比,與那禦舟人鬥個旗鼓相當。 那人不知是什麼來路,功力若斯驚人,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末聞.一個人若能御風凌空、歷久不落已是不易,何況他雙腳勾著恁大的彩船,這豈不是駭人聽聞麼!細觀其人顯非中土人士,不僅裝束怪異,招法更是奇特無倫,使得法空大和尚拆解起來費盡心智。 正自凝神拆招之際,法空聽到有個微弱至極聲音道:“快……快……救我!”竟是發自那人腳下的彩船中,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暗忖:“難道船中還有人不成!?他一人一船在空中已是頗費功力,船中再有人,必是這人擒住的天罡劍門下弟子,如此二人一舟靠其一人之力凌空而行,這分功力我卻沒有,看來已經輸給他了.”念頭甫起,內力頓洩,落到地上說道:“阿彌陀佛。罷了、罷了!老衲已輸在施主手下,咱們不用比了。” 那人得勢不饒人, 飛舟斜衝而下,徑逼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同時用生硬的漢語道: “你們少林服輸就好!兀自那老喇嘛,快快將明珠還我。”箕張巨靈大手,五指若鉤,抓向法圓。 天罡劍袁星正想向前阻住那人,見到法圓大師面帶微笑,也是五指箕張,曉得大師是在以少林虎爪手迎敵.有意看個究竟,退後一步,凝眸見到法圓在二人雙爪將抵的剎那,已將五指微收,僅僅是毫釐的變化,只有他一人看清,心裡大是驚佩,思忖:“這人要倒霉!” 心念未了,聽得那人啊的一聲.接著罵道:“大唐的大喇嘛使壞!” 大家見到那人的五指尖滲出血來,都認為是法圓功力高過他所至,不少僧人歡呼起來.闔寺之內,只有三人心中明暸.袁星見法圓大師五指指甲恰好因那麼微微一收,齊齊嵌入那人五指指縫中!法圓心裡更是明白,曉得憑真實功力,自己的虎爪手功夫也只能與對手平分秋色,這次佔到上風卻是行詐取巧。那異域奇人卻大大不服,認為自己指力不遜任何人,如何吃得這眼前虧! 但聽爪風呼呼,先前被靈猿玉雪與那人罡氣震碎的石屑這時紛紛激飛起來,刮得眾僧袈裟破碎,爭相躲避。高手過招,以快打快時煞是好看,大殿上分不出有多少個異域奇人與佛門羅漢法圓大師,見到的只是攬成一團的人影與罡氣漩渦。 袁星頸上長髮被激盪的勁風飄起,左手伸到右肩頭,輕輕拈住 縷,慢慢捻著,隨即又放在口中銜住。已看出這二人的功力悉敵,俱臻當世絕頂高手之列。知道他們任誰單憑內功造詣而論,都不遜於自己。心忖:“若要當真由我出手與那外域奇人放對,只可用劍術取勝。” 正自人們嘆為觀止時,跑進位青袍小沙彌,直趨法空方丈面前稟道:“祖師,東宮太子臨幸咱少林寺。”法空聞言既興奮又叫苦.高興的是天下寺院只有少林連連得此殊榮,當朝上至皇帝皇妃皇子,下至士大夫,幾乎年年必來少林祭奠.叫苦不迭的是眼下寺中正有江湖豪客逞凶鬥狠,太子這時駕臨,一個照應不善,稍有閃失,少林如何吃罪得起。 法空面現難色,落入袁星眼中,暗暗冷笑,心道:“好!這樣再好不過.難為難為你們這些平素沾盡皇家福氣的護國高僧們,誰叫你們放著清淨的方外逍遙生活不過,喜歡去湊塵俗熱鬧,那太子曾派人去強搶過嫣然與莞爾,不知他自己生得是副甚麼模樣,也同我一般不自量力,癡心妄想做那仙子般人物的丈夫.今日若是那太子稍有不遜,必教訓他一頓,只是他還不知因何得罪我,要不要告訴他所以然?”想到那曾深銘五內的陸嫣然,不覺又是黯然傷神。 法空見到天罡劍神色有異,想起太子曾派馬行空等宮廷高手,去祟明島搶人擾襲過袁星等,更是大感棘手,忽地靈機一動,頓生出一個妙計來,道:“袁少俠,方才老衲在空中與那異域怪人相鬥,聽得好似在彩舟中有聲音呼救,極似你那比花解語的女弟子。”忖道: “那姑娘相貌之姣好,是老衲平生僅見,不信你這血氣方剛的小師祖會無動於衷。” 袁星暗道:“晶芸與嫣然相比,似乎猶勝一籌,難怪如此得道高僧也要贊上一句,我以前怎麼沒有注意。不對!姓袁的,你不要不認帳。在見到晶芸之前,可謂心如死灰,現下為什麼活氣十足!難道在自己內心還要迴避麼?”聞言之後,熱血上湧,便要飛起去擊破那在空中飄飛的彩船。 法空見了,不覺面現喜色。想到有這樣的大高手出手,定可驅走那異域高手,至不濟他們也會相鬥著出寺。可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兒,暗想:“我少林堂堂天下武術正宗,老衲又以一派掌門之尊,居然取起這等巧來!欸,形勢緊急,太子已到山下,不然少林寺絕對不會輕饒犯寺之人。” 袁星目光似電,瞥見老和尚神情,早洞察其心,剎住身形道:“方丈大師,您老算無遺策,這等計策妙哉、妙哉!” 法空故做驚訝道:“少俠所雲,老衲不知所以然,到底是甚麼妙計?” 天罡劍袁星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說.只要你承認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計,在下便幫貴寺這個忙.” 沉吟半響,法空為維護少林數百年來的清謄,仍是故作不知,微微 笑道:“少俠禪理高深,老僧不知所云。”袁星頓生傲氣,退後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可要作壁上觀。”法空仍不放棄最後的一線希望道:“難道少俠當真不記掛那姑娘麼?既是如此,又何必遠巴巴的來本寺索人。阿彌陀佛!妙哉、善哉.” 袁星微怔、暗驚:“這老和尚如何洞曉我心!奇怪的是在這之前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稍稍走神,赧然一笑道:“老和尚,你放心,那太子不是甚麼好東西,但在我面前,大唐的太子卻輪不到異域夷人教訓。” 法空心中懸著的石頭落地,傳諭道:“大開寺門,擊鼓撞鐘,禪僧火工,全部出迎。” 轉頭向大鬥正酣的二人道:“阿彌陀佛。退一步海闊天空,師弟,便將那顆明珠給了這位施主、息卻場無謂的爭鬥。” 高手過招,心不旁騖。法圓並不知東宮太子這時也來湊熱鬧,甚是不解法空之意,照發奇招不誤,問道:“為何這樣?我雖奈何不得他,可他也奈何不得我,非五千回合以外,看不出鹿死誰手,又何必氣餒!”精習少林三十六房、七十二藝以來,從未這般與人大打出手,豈肯失去眼前良機,放過世上難尋的對手. 少林方丈法空好生為難,若是據實相告,等於承認如袁星聽說,自己因太子臨幸之故,將少林的對手推給他。權衡一下輕重,老臉發燒道:“師弟,太子殿下已到山腳,快快隨我下山出迎.這裡的事有袁少俠一人足以料理。”望著袁星,見他並無得意的微笑,心忖: “這少年不怪在江湖中闖出恁大的名聲,如此得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卻是大家風度。” 法空運功連發三掌,罡氣排山倒海,逼開對手道:“你我暫停,請講出姓名,老衲與閣下定圖後會。” 那人微微一愣,奇道:“你們大唐的喇嘛不叫喇嘛,叫做‘老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老‘老衲’,還我那顆珠子,然後再交出寺中的那個小‘老衲’,我陸地行舟龍乘風便會帶著新收的徒兒自去.” 直到此時,大家才曉得他叫龍乘風,綽號陸地行舟。見到那五色彩舟,袁星點頭道: “龍朋友名苻其實,怪不得要同玉雪比過掌力後駕了這麼只彩舟來。不過,你要的那顆明珠是我門下弟子的。這便由不得你為所欲為,還不快將在下的門人放出來!”冷冷的說完,將手中拈的頭髮拋向腦後。 隨著大殿上眾僧退得乾乾淨淨,殺氣卻愈來愈濃.幾乎使人窒息。靈猿玉雪心裡樂開了花,它自見到袁星以來,還沒有見過他出手對敵.但一想到主人舞劍時的磅礡氣勢,已知見不到如何激烈的打鬥場面,試想天下能有幾人可在那等凌厲無雙的劍氣下久戰不敗。 龍乘風道:“這珠子分明是我新收徒弟的,你賴也賴不去的.” 袁星大笑道:“既是這樣,請你弟子出來對質。”龍乘風不由愣住了,心想:“這徒弟是我強收的, 放出來豈不要壞了我的名聲。那時天下人說我收不到弟子,見到姿質佳的便強收,大大的沒顏面,不可放出.”笑道:“聽那些大小老‘老衲’說你是袁少俠,想必是你因有那頭猩猩做幫手,才得‘猿’少俠之名。”他漢語不精,猿袁難分,心中想什麼說什麼,實無惡意。虧得袁星已看出此中實質,不然驟起發難,以他的劍藝之驚世駭俗,這人當無倖免身首異處之厄.饒是這樣,業已激怒當世數一數二大劍豪袁星.龍乘風不解為何對方面現怒色,問道:“我說得不對麼,請多指點,漢話我學得不夠好。” 天罡劍袁星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好,我們這就見見真章。”望著那人的憨態,不忍一劍洞穿其軀,續道:“你我都是修身練氣有成的,不可與一般武人一樣,放對撕打。但既要分出高下,便免不了動手。變通一下,改武鬥為文鬥如何?” 龍乘風愕然道:“你我文鬥!?不可,你是在中原禮儀之邦長大.文鬥就是鬥一輩子.我也沒有取勝的機會。”袁星笑道:“我們並不是比誰詩詞歌賦作得妙.而是以文雅的方式比鬥武功。你可帶著一舟一人飛騰無礙,輕功大是驚人,我們第一場便比輕功。少林寺後院有個池塘,誰先到達誰贏。”陸地行舟聽後高興異常,立時拔身起步。 袁星傲立不動。龍乘風剎住身形問道:“你怎麼不動?”天罡劍漠然道:“你只管走你的,我有行地妙術,早已穩操勝券。” 龍乘風將信將疑地去了.袁星生來不喜佔人便宜,點手叫過玉雪,將之抱起負在肩上,仍是覺得份量輕,順手又將足有數百斤的鐵香爐抓起,箭彈出殿.陸地行舟龍乘風施展開輕功,帶著彩舟御風飛行來到後院池塘,滿以為已經勝了一場,開口大笑。只笑出一半,抬頭見到袁星已是面水負手而立,旁邊放著一只大香爐,正是剛才在殿中見到的。愕得他立于原地說不出話來.靈猿玉雪正蹲在那香爐上手舞足蹈,沉浸在剛才如箭飛射的高興之中.袁星慢慢轉過身來,謙遜地道:“在下僥倖先到一步,承讓承讓。”說著瞥了一眼香爐與玉雪,心道:“你也該看到,我並沒佔你便宜。而且還是起步在後。” 龍乘風看是看到了,但卻沒有想到那是他運來的,不然絕對不敢再比下去。初時因落後 步大是灰心,後來見到玉雪在玩那香爐,自我打圓場,心裡勸自己道:“定是那猴子精幫了他,不然它在笑什麼!是了,這猴子精有地行之術,否則它功力雖高,也不可能來得這般快。早聽師傅講過這種大法,有機會得向那仙猴學學。”這樣大謬不然的認為想通,抱定不去招惹猿大仙的想法。只想同袁星比武,膽氣頓壯,叫陣道:“咱們第一場比的是輕功,因我不會地行之術。輸了給你。第二場就比內功,由我出題.可否?” 袁星笑道:“理所當然。第一場是我提議,第二場自然是閣下提出。” 眼望著水面,龍乘風正在想這一場如何比法,忽聽腳下彩舟中傳出一縷細微聲音道: “你想做我的師傅,便得將這人比敗。現在我教你個法子,你既姓龍又號稱陸地行舟,水量必是非凡。快乘舟下水,與他比比誰喝的水多。”龍乘風微怔後不由大喜,思忖:“這女娃仙露明珠一樣人物,先前不肯投在我的門下,這時替我出謀劃策,必是已經想通,肯拜我為師了。”高興之下,無暇細想,躍入水中,道:“這一場咱們看誰的內功高明.”說罷躬身俯在船舷上,大喝特喝起池水來。 天罡劍袁星看得直皺眉頭,心道:“我如與你一樣暴飲,豈不是賽肚子多大,與牛賽飲又有何異!這一場是否認輸?”心裡躊躇多時,委實難決.既不想失去儒雅,又必須握住勝券,權衡良久,還是救晶芸出困十萬火急,只得將一時小辱忍下,決定賽上一賽.慢慢的,龍乘風腹部隆起,凸出如倒扣只大鍋般。袁星見到他那雙眼睛也脹得死魚一樣凸起,樣子甚是駭人,想到自己一會兒也將是那樣,不由心下作嘔。 陸地行舟龍乘風惟恐喝得不多,會輸給袁星,直至再喝一口便得撐破肚皮時,還是含了一口在嘴裡,晃盪著上岸,直到那香爐前,張口水箭一樣噴了良久,吐得滿滿的一香爐,最後連肚子裡的苦水都吐出來了。看著滿滿的一爐水,臉上漸漸恢復人色,露出笑意,在水面劃下記號道:“袁大俠,請不吝玉賜。” 袁星想到晶芸這時,可能正在受苦.毫不遲疑地跨前一步.並不俯身,長袖揮處.袖風激盪,回卷起一股白亮亮的水柱.徑射入口中。龍乘風見了後悔不迭,暗怪自己方才為什麼沒有想到這樣飲法,以至在氣度上遜了對手 籌。懊悔之下,想到一會兒袁星喝的水沒有地方吐,走上前去,將香爐捧起,倒置過來,看著裡面的水一滴也不再流出,這才放回原處。 靈猿玉雪見到他們鬥飲,覺得頗是有趣,跟在袁星旁邊.也依葫蘆畫瓢鯨飲起水來.兩道水柱在陽光下閃動著上升,入口時嘩嘩有聲.龍乘風見袁星腹部隆起的程度始終不如自己大,微覺放心,又見對手的身材比自己矮了小半截,肚子自然也大不過自己,更是大放其心.暗道:“就是脹破你的肚皮,也休想勝了這場!”得意之餘,後悔剛才未能明察秋毫,以至喝得忒多,遭了不必遭的罪。 袁星腹脹難忍,知道如何努力也是無濟於事,人事已是盡到,了無遺憾的走向空香爐,吐出腹中臟水。靈猿玉雪也趕了過來,要向裡面吐水.袁星擋住道:“雪兒,輸了便是輸了,你不可攪局!” 陸地行舟龍乘風邁步向前,低頭去檢察水位,尚未看得清楚,身後勁風如刀.徑襲他期門死穴。大罵 聲:“不要臉!輸了還想賴帳。”迫不得已,回身接下擊來的罡氣,頗覺吃力。聽得對方道:“你才不要臉,太子在大殿要進香,燃好檀香後尋不到香爐,原來是被你偷來。”細看來人並非袁星,那袁星倒剪著雙手,面水而立.好整以暇得局外人似的。 橫下里殺出的那人滿身披掛.顯是官職不小的武將。龍乘風無心與之糾纏,只想驗過爐中水位,證實自己勝得一場。但那武將功力頗是深厚.一時竟擺脫不得,想要將其制服,更是不能。耳聽有人口宣佛號:“阿彌陀佛。這救命的香爐在這裡,太子尋你不到,以為本寺平時不做任何法事,個個都是懶和尚,香不燒還不算,香爐也都砸了賣鐵.若是報到皇帝那裡,豈只是停發三年供給!” 黃影掠過,那老僧拎起香爐,覺得份量重逾平常倍餘,低頭見到裡面是水,正準備倒掉, 道罡氣襲來,順勢運功激射出滿爐水箭,化解開那道罡氣。龍乘風見香爐被人拿走,顧不得那武將的攻勢,急出一掌,襲向取爐的僧人。待看清那僧人後,已知留不住香爐,因為身著黃色袈裟的那僧人,正是與自己不分軒輊的法圓.法圓擋開罡氣,手中份量倍輕,跑得更快。他哪裡敢停留,當朝太子正舉著燃著的香等這香爐呢! 龍乘風擊法圓時,已是運氣後背,準備硬接那武官的一拳.等了半晌,空自運氣,背上痛也不痛,正覺奇怪,聽得對手叫道:“你這人耍哪國的賴!我們分明是平手,你又裝熊非叫我打你一拳作甚?將軍我從不撿人便宜,快快轉過身來,你我公平決戰。我勝你便須去衙門裡伏法,想來盜個香爐也不會治你多大的罪。” 袁星在旁見來人身似鐵塔,魁梧至極!當真是無獨有偶,與龍乘風可謂天生的一雙。龍乘風轉過身來,望著憨態可掬的對手,登時起了惺惺惜惺惺之念,正要說什麼,猛覺腹如刀絞,強自忍住,曉得再鬥在對手面前也走不到三合,靈機一動,道:“將軍負責保護太子安全,在這裡拿的哪國罪犯?我並不是你們大唐國人,同你耍的是外國的賴.你治什麼罪?” 那將軍聽到“負責保護太子安全”幾字,早已掉頭跑回,哪裡顧得上別的。龍乘風後面說的是什麼,充耳不聞,護駕要緊。 袁星突然感到腹痛難忍,心裡念頭電閃:“怎麼忽地劇毒交攻五內?是何時中的呢?,啊呀!不好……”運氣逼住劇毒,戟指龍乘風罵道:“好賊子!你如此卑鄙,在水中下的是甚麼毒?”孰料那龍乘風竟是與此同時指著自己也罵出同樣的話來。二人大罵之後,吃驚地互望著對方.又是異口同聲道:“我們中的是同一種毒!” 旁邊的靈猿玉雪將水吐出後,這時亦是痛得抱腹打滾,吱吱叫著眼望主人,盼他設法解除自己的痛苦. 龍乘風原本認為贏定這場,事變突然,結果難斷,心裡懊惱已極。運足內勁迫使毒質流向左臂的太陰肺經,心思靈動,忽道:“我們繼續比下去,看誰先將毒質追出,誰便勝了這一場。” 天罡劍袁星微笑點頭。二人相對而立,默不作聲,齊施全力運功逼毒.玉雪通靈,解得人語,不再叫嚷,亦以玄功護住心脈,將毒氣絲絲縷縷逼向督脈的長強穴.寂靜中猛然噗噗連響,毒氣走了後門,空氣立時奇臭難聞。每響 下,它便舒服一分,由是運功更猛。 “臭死了!臭死啦!”彩船艙板掀開,一女躍出,掩著櫻桃秀口,跑出一箭之地,回頭道:“你們都中了本姑娘的妙計。那水中有我射出的劇毒袖箭,已成滿池毒水。如此牛一樣飲了恁多,便是三頭公牛也毒得死。姑娘去也,死不死看你們的造化了。” 袁星與玉雪見到那姑娘時,驚喜望外.這時都知又是認錯了人。龍乘風道:“小姑娘,快快救我,難道你不要那個小喇嘛麼?” 那姑娘俏臉剎那緋紅,微微猶疑道:“那個小和尚你比我需要得很,你來中土難道不是為了他身上的那本梵語奇書麼?”又道:“你這人蠢笨似牛,喝起臟水更勝於牛,怎可做姑娘我的師傅,就是想做我的徒弟,那也是不配!”語落已是翩翩然而去.龍袁二人相視苦笑,心裡感受各有不同。玉雪 通臭屁放過,毒氣全除,恨得拾石擊水,發洩怒氣.非是袁龍二人內力不純,而是玉雪玄功忒高明,也且袁龍皆是當代大高手,雖知運功逼毒方法最好如玉雪一樣,為了不失體面,都不能那樣去做.二人驀地齊舉起左臂,大拇指同時捺出,自指端少商穴射出一樣粗細的黑色水箭,襲向對方眉間!水箭破空嗤嗤作響,當空相撞,立時墨花點點,淋漓四濺! 哧哧幾聲,淋在二人衣服上的毒液竟將絲綢燒出圓圓的洞來,毒性如此之劇,驚得他們撟舌難下,不敢相信那是自己體內逼出的。 龍乘風驚魂初定,道:“這場便算平局。”袁星搖頭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輸就是輸了。這一場你贏了,你是用肚皮羸的,在內功修養上在下並沒有輸結閣下。”龍乘風道: “你我不分高下,一同逼出毒素,實是平局,難說誰勝此場。”心道:“這一局便是平了,第一場輸的是我,下場羸他才是個平手。這可如何是好.得想個辦法扳回劣勢!不然來中土第 次與人比武.就輸得一敗淙地.有何顏面回去見師尊!” 天罡劍袁星明察秋毫.早曉這人心意。他方才欲勝對方是為了公孫晶芸的安危,見到那女娃並不是晶芸,已將勝負看得極淡,同時對對手的功夫很是欣賞,有意相讓,漠然道: “我們的賭注已經去了,何況她並不是我要尋的門下。咱們還是各行己事,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也不必非得你死我活、必須分出雌雄不可!” 陸地行舟龍乘風搖頭道:“不,我們習武的人說話一定要算數。既然已經說好三場定輸贏,那麼這三場一定要比完。” 袁星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最後一場定輸贏.前兩場並不記數,俱是一筆勾銷如何?” 龍乘風不悅道:“大丈夫豈能讓人相讓.其實這第三場比不比都已是定局,第一場我輸,便如你第二場一樣,輸得都是不甘,我不會地行之術,你沒有我的肚皮大,彼此互相贏得不光彩,那便是平局,何必要說是一筆勾銷呢?”天罡劍心道:“這外國人當真不可理喻,平局與一筆勾銷又有何異?難道非得說大打了三場便贏得英雄、輸得服氣!” 龍乘風接著道:“袁少俠,我與少林高僧比武時,你的奇怪劍鞘自動飛出,殺氣之強,讓我大是技癢。這第三場咱們就比劍,你看怎樣?” 天罡劍袁星輕輕點頭,心道:“這人不知好歹,竟是自討苦吃,世上除了有限幾人外,誰同我比劍,等於自尋死路。但這人稟性憨直,卻是不可傷他性命。”想到這裡,緩慢掣出肋下玄鐵劍鞘道:“龍大俠,請不吝賜教!”稍微斜跨半步,凝神靜氣以待。 龍乘風俯身自彩舟中取出一柄精光燦燦的寶劍道:“少俠留神,我掌中之劍是柄無堅不摧的上古神劍。自此劍出世至今,世上還沒有什麼可擋它……”話未說完忽覺海潮一樣洶湧的無形勁氣撲面壓來,瞥見對手那漫不經心斜跨出的半步,吃驚非小,暗道:“這人好精湛的劍術,僅僅邁出半步,已是佔盡了先機!我若不施出師門絕傳劍法,休想扳回劣勢。”思慮至此,眼中已是見不到世間萬物,唯見手中那柄天狼劍,達到人劍合一的最佳禦劍境界。 天罡劍袁星在雷音谷中習成逍遙失魂劍法後,劍術境界便臻化境,對付尋常高手,未曾出劍,只需意念稍動,敵人早被那無形殺氣震慴得癱軟在地。正想看看龍乘風是如何抵禦,倏然有股綿綿縷縷韌極之氣透射過來,吃驚非小:“這姓龍的好厲害,居然能在我的意念劍氣下反守為攻,出谷以來,這還是首次遇到!”行家伸手,便知有無,二人俱收起輕敵之心,不敢稍有疏忽大意. 凝立對峙有頃,誰也不敢先越雷池 步.龍乘風腳下的彩舟慢慢陷入地面數寸;袁星所踏是一塊岩石,才不至直沒入膝,饒是這樣,也已踏入三寸!二人渾身圓通,劍與人合,周身罡氣運轉如彈簧,稍遇外力,立即彈回,俱是毫無破綻可尋,因是誰也不敢先出手。若是身形一變,對方的劍會自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到,尋隙致敵於死地。是以,若不抓住對方破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空氣凝滯一般,死寂沉悶至極。倏地,梧桐樹葉無風自落,一片、二片,直至群蝶般漫天飛舞。千真萬確沒有風,可那池水卻向另一面湧去,斜凸成浪!只是在極短的剎那,天地萬物都好似被這肅殺霸氣所籠罩,猶如末日來臨一樣。 時間在難熬中分分秒秒過去。袁星臉上漸呈微笑,龍乘風卻雙睛凸起,越來越高,臉上汗珠密排如豆。滿天落葉已遮閉住陽光,那片片蔥翠的葉子原本生機勃勃,是霸道絕倫的無形劍氣使之夭折早謝!此等凌厲殺氣天為之昏,地為之暗.……許久許久,只是二人心無旁鶩,不覺時間流逝而已。這種鬥法,既不同拼比內力,也不同相拼劍氣,但卻既在拼比內力,又在相拼劍氣。 如是打法,半點巧也取不得,而且最後結果只能一勝一負,決無平分秋色的了局.若是當真倆人內力悉敵.不分高下,那樣只能一齊虛脫內元衰竭同斃。因而這等打法最是大高手們所不願遇到的,但高手相逢,最終必是這樣的結果。其中凶險,較刀光劍影的血腥廝殺有過之而無不及! 彩舟陷入土中漸慚及尺,袁星雙腳亦是沒入堅石中!龍乘風汗毛孔裡流出的不再是汗珠,而是顆顆鮮豔的血珠!天罡劍袁星臉上的肌肉不斷顫抖,他實在不忍傷了這異域憨漢的性命,可又無法相饒,若是撤回內力,那時對方無堅不摧的罡氣會盡數乘虛侵入,自己也是血肉之軀,如何承受得起!是以,發出內力時拿捏分寸,恰到好處。 幾株梧桐已然光禿禿,一片葉子也沒剩下。池塘的水也有十之一二溢出。水順著石徑流到偏殿,又經偏殿流到大殿。正跪在地上的當朝太子雙掌合什.虔誠地眼望釋迦牟尼金身,喃喃祈禱著。龍袍上的金龍似有了生命,擺動兩下,已是浮在水中。太子誠心誠意,目不斜視,並未見到。待那水漫過蒲團,浸濕他啼蓋.這才矍然驚覺,還是不敢中斷禱告.直到祈禱的詞語默默說完.這才低頭下看,見到跪在積水之中,扭頭問法空方丈道:“大師,今日寶寺怪事咄咄.先失香爐,後又水漫大雄寶殿。這難道是特殊安排迎接本宮的儀式麼?”說話時風目含嗔,龍顏不悅。 法空方丈早見到地面流進水來,已派達摩堂的三位師弟循源查看因由。誠惶誠恐答道: “殿下莫驚,真相馬上知道。殿下乃是九五之尊,想來龍體得水乃是吉兆。這情況在少林立寺以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若非我主殿下洪福齊天,又如何會有這旱龍得水的瑞兆。”見到太子面現霽色,心下稍安。 殿下道:“如大師所說,你這少林寺還是大大的吉地,不然在別的地方本宮為何從未遇過?本宮要你……”話沒講完,三位輩份頗高的達摩堂禪師奔進.面現惶恐神色,一僧稟道: “回稟太子殿下、方丈大師兄,大事不妙,後面的那兩個煞星正在拼比內力,我們的大殿是受到池魚之殃!” 太子殿下聞聽莫明其妙,奇道,“什麼樣的兩個煞星,是欽天監觀天象時查到欲侵紫微宮的那兩個麼?他們在哪?本宮倒要見識見識。” 法空方丈合什道:“阿彌陀佛.這兩個煞星並非殿下所說的,而是兩位武林高手。”暗忖:“朝中的欽天監吃飽了沒事胡亂杜撰,害得少林寺連做一百零八天法事,裝模作樣將那子虛烏有的兩個威脅帝位星宿鎮住,這鬼鬧得實是害人非淺.可憐貴為太子的至今還是相信,豈不可笑至極。” 那殿下本也粗通武藝,聞言登時來了興致,喜道:“是兩個武林高手在打鬥,居然將水打到大殿上來,這等熱鬧,豈有不看之理,大師,快快帶本宮去大飽眼福。” 闔寺武僧聞言,嚇得出了滿身冷汗。皆知龍袁二人乃是世外高人,並不理會當朝太子不當朝太子,一樣的殺打不誤。萬一殿下在少林寺中出個一差二錯,這個責任便是掉了腦袋也擔當不起!可是殿下金口玉言,順便說的就是聖旨,哪個活得膩味了,敢抗旨不遵! 方丈法空難得頭上汗珠在戒點周圍密集溢出,將求援的目光轉向師弟法圓.羅漢堂首座法圓趨前施禮道:“方丈,你便放心讓殿下千歲前去.一則有名門勇將秦少保護駕;再則袁施主已經說過絕不許那夷人動我朝殿下一根汗毛,有他一喏千金,師兄還擔心什麼?三則老衲不離殿下半步,誰想驚駕,也不是那般容易.” 太子殿下不耐煩道:“你們都以為本宮只會吟詩作畫,在武林高手面前弱不禁風是不是? 錯了,你們看!”一掌劈出, 喳 聲,竟切斷佛前檀木供桌一角! 眾隨駕侍衛彩聲雷動。所有武僧也是相顧駭然,萬萬想不到貴為人主的太子殿下,也下得這般苦功學武,而且竟是達到這等境界。便是在年輕的武僧中,有這等掌力的也是寥寥無幾,難怪天下武術正宗的少林武僧也是吃驚。 侍衛武僧眾星捧月般,擁著太子殿下來到後院池塘畔。數百雙眼睛見到落葉滿地,池水橫溢的奇景,無不撟舌難下。 法字輩高僧驚駭中又憂心忡忡,已知兩大高手必有一人斃命,看情形曉得斃命的定是那異域奇人龍乘風。佛家以慈悲為懷.見不得人當場送命的。方丈道:“眾位師弟,你們可有辦法拆解開這場龍爭虎鬥?” 羅漢堂首座法圓道:“看情形袁施主已是後悔這般比鬥.不然早取了龍施主的性命。我們設法化解正是如他所願。可是天下有能力化解他們的人只有兩個,是誰不說大家也都知道。” 官拜太子少保的秦瑤道:“大師,你所說的那兩人是誰我也知曉。只是他們一個遠去天竺,另一個又遠在北坤罡鬥宮,遠水難救近火,我們快快想法救那外番,否則我失去個可以過癮的大打對手,豈不可惜!” 太子殿下忽道:“你們好不知趣兒,本宮是來看他們大戰的,若是化解了這場百年難遇的打鬥,誰能賠得起本宮的眼福兒?”怒掃眾人一眼,回頭見場中兩大高手周身白氣蒸騰,拍手叫好。 大家面面相覷,人人自危,哪有以別人生命取樂之理!真是伴君如伴虎! 日暖風和,眾人衣衫卻被場中兩大高手的無形罡氣激盪得向外飄揚,幾百雙眼睛盯著龍袁二人,縱是太子沒有下令不許他們設法排解這場干戈,亦是人人束手無策。 龍乘風頭上這時冒出的已是紫色怪煙,不明所以的還以為他正在施展高深莫測武功,只有法字輩武僧與秦少保曉得那是元氣衰竭之兆。太子拍手笑道:“那個天竺人好生厲害,看來他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達者為師,子曰不恥下問,待會本宮便向他請教這門奇功。”眾侍衛按照慣例隨聲附和。秦少保暗道:“你們這次馬屁大大的拍錯了.待會兒有你們君臣好看的。” 袁星雖不忍傷龍乘風性命.但見到數百侍衛虎視在側,恐人無傷虎心.虎生傷人意,無可奈何催動內力,眼看對手漸漸萎靡.心中了無高興,反有悲哀。陸地行舟龍乘風自出道以來.橫掃天竺,僅輸給國師超度法師與龍象派掌門伊德納爾,因是頗為自負。此刻命懸人手,想到死在自己掌底的眾多弱者,也不忒悲傷,認定是報應臨頭。 龍乘風有傾,漸漸倒到彩舟上,頭頂紫色煙霧已是若有若無。太子李隆基與侍衛們相顧駭然,均覺臉上無光。少保心道:“君臣一群睜眼瞎,好笑哇、好笑。”偷偷出了口平日裡受屈於殿下的氣,大覺愜意。 殿下龍顏掛不住,青白變幻,見少保面帶得意,早知其心裡想什麼,更是惱怒,跺足道: “秦少保,你看著本宮出乖露醜高興麼?”秦瑤暗驚:“我這人心裡舒服臉上自然會帶出來。 這下可麻煩了,不裝哭喪臉便得罪殿下,假哭也得哭一場,殿下是得罪不起的!”想到這裡,愁眉苦臉道:“微臣不敢!” 袁星擊倒龍乘風,及時收回內功,調勻呼吸,快步向前,扶起龍乘風道:“龍兄,恕小弟出手過重,你不礙事吧?”相扶時順便握住他雙手的勞宮穴。龍乘風暗驚:“這人欲趕盡殺絕,恁地狠辣,以後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思念未畢,驚覺兩股真氣自勞宮穴侵入自己的左右手厥陰心包經,欲運內力反抗,叵耐無力可用!雙眼閉上,擬以待斃。那兩股內氣緩緩流入他任督二脈,正自奇妙,耳聽袁星道:“龍兄何以同那些無賴小人一般見識?君子之心浩浩不難度也!你可覺好受些?” 陸地行舟龍乘風暗道慚愧,掙扎著站起,紅著臉道:“袁兄高義,愧煞小弟。袁兄最後撤回內力時冒著被小弟內氣反噬的生命危險,這足以使小弟不該再存戒備,可是方才又將您的一片好意誤解,實是……” 袁星道:“不必說出來,我知你心。大丈夫相交,貴在知心。你我不打不相識,更是不能拘於俗習。”龍乘風嘆道:“袁兄肝膽照人,義薄雲天。得與相交,何幸之至,又何等的自慚形穢!”太子殿下見二人化干戈為玉帛,大是生氣,道:“你二人不想打架也罷,本宮還真懶得看下去。但為何見到本宮立而不跪?難道要造反不成?” 龍乘風曬笑道:“大唐子民跪你,我乃堂堂天竺佛國子民,豈能跪你!袁大俠更是人中龍鳳,不讓你們下野禪讓,自己去做山野逸人,已是便宜了你們皇帝,又豈可跪你!” 言未畢,大家早是驚駭至極。太子殿下震怒喊道:“反了、反了!秦少保,還不快與本宮拿下這些反賊!”少保應諾 聲,龍驤虎步向前,指點喝道:“無知反賊,還不快快束手就縛,更待何時?” 袁星也被龍乘風的駭俗狂言驚得愕然,知道闖下了大禍,只得設法將請下的殺神打發走。 上前一步道:“殿下,草民野鶴閒雲,不受世上任何羈絆,雖不藐視王法,但也不想拘於王法。一不吃國家俸祿,二不領帝王封爵,又何必跪?” 少保本來對面前這二人英雄相惜,有心設法回護,此刻見袁星不理自己,惱怒之下,當真存心拿下他們。掣出雙 注滿內家罡氣,光華燦燦,分襲二人。袁星見過他的武功,心下有數,左掌斜拍,只用五成內力,滿以為可將金 擊飛,至少可以盪開。哪料,自己竟被震得倒退數步,氣血翻湧。再看那龍乘風,情況更糟,這才曉得忽略了剛才拼比內力所耗頗巨,以致虎落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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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雙姝邂逅樹人谷
太子殿下拍手叫道:“好!秦少保.你為本宮出了這口氣。也不用將他們拿下,就地正法.看誰還敢邈視皇家!” 秦瑤大驚.面前這兩個絕頂高手現下怎會如此的不濟,自己做夢也不敢想能同時震退他們。忽地明白過來,他們是因互拼內力損耗殆盡,心想:“可是我如乘機殺了他們.又豈是大丈夫行徑,不殺他們.在太子監督之下,如何能辦到?”向來恪守光明磊落將門遺風的他,當此處境好不為難。微犯思量,秦門代代盡忠報國,最是看重皇家旨意.只得捨棄英雄風範,做個順臣。再不猶豫,雙 大開大闔,記記殺手排山倒海地湧出,雙 若兩條惡龍盤空! 袁龍二人在 風籠罩下,如暴風雨中的兩葉扁舟一樣,東飄西盪,隨時都有被吞噬的危險。少林方丈法空低宣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眾位師弟,袁少俠是為我們少林擋場子才遭這意外。我們少林恩怨分明,大家見機行事,決不可讓袁大俠出任何差錯。”這幾句話是以武林絕學傳音入密說出,除法字輩高僧外,旁人無法聽到。 靈猿玉雪誤飲毒水中毒後頗費力氣驅毒,早憋一肚子的無名火氣,這時見少保一 逼退主人,可算找到了出氣筒,迅若電閃躍上,猴爪如鉤,徑取秦瑤的咽喉!秦瑤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一只猿猴竟如武林高手一般爪帶勁風,刮得自己皮膚隱隱生痛,不由得令他微愕,再想躲避已是不及,百忙中仰面自行摔倒,前胸護心寶鏡鏗鏘聲響,知道多虧自己全身披掛,不然已難免裂腹摘心之厄!暗道僥倖,棄了雙 向旁滾去,耳聽嘩啦聲不斷,感覺身子大輕,回視滾出的一丈內距離.怵目驚心!萬萬想不到目己那不懼刀斧的熟銅護心寶鏡.竟是不禁這猴兒一抓,已成數十塊散落在地。 玉雪一招抓碎銅鏡.猴爪生痛.呲牙咧嘴二招又至!少林群僧見靈猿出手,救了袁星,轉憂為喜,待見秦瑤遇難,又都轉喜為憂,知道這靈猴功力較那陸地乘舟龍乘風尤高,都替秦少保性命擔心.準備隨時相救,無論孰是孰非,佛門聖地絕對染不得半點血腥。 袁星深諳玉雪之能,知道秦瑤雖非庸手,但於開始就失去先機的情況下,在它凌厲的攻勢下捱不過十招,忙道:“玉雪,不得無理,只需讓這些人知難而退,且不可傷人性命!” 回頭道:“龍兄.你還不快快出寺.去給我找回晶芸!三日內你若不交待出她的下落,我們不能善罷甘休。”這番話用心良苦,只盼他聽得明白,又深恐龍乘風漢語不精,誤解己意,直朝他眨眼。 果然不出所料,陸地行舟龍乘風訝然道:“袁大俠,我舟中的女娃逃出時是你親眼所見,並非高徒,你還向我要哪個?” 天罡劍袁星苦笑一下,道:“龍兄,其中原本,三日後我們詳說,你快快去尋訪晶芸及方才要咱們吃苦頭的那姑娘。” 那太子殿下機靈剔透,如何不曉袁星之意,怒道:“死到臨頭還想同本宮耍伎倆,當真該死刁民.弓箭侍候,本宮要你們成三個人猴刺蝟。”剎那幾百張強弓硬弩狼牙在弦,對準場中,將翻滾在地的少保也圍在弧心. 袁星笑道:“你們便連秦將軍也不顧了麼?”太子大怒罵道:“秦瑤,你秦家世襲公侯,不想出了你這麼個不屑子弟,沒出息到與猴兒相撲相戲地步,還是一起死了的乾淨!”秦瑤暗暗叫苦.但靈猿玉雪出手若電,不容他分神分辯。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遺囑,“的確,伴君危於伴虎。虎尚有個獸性,君心難測,做臣子的朝不保夕。” 侍衛們望著少保,沒有一個忍心下手。殿下高聲道:“射呀!快射!放跑一個反賊,都把你們下到天牢裡。”有的人將眼睛一閉,便要放箭。腳步聲響動,一名小沙彌跑來急報道: “稟太子殿下、方丈住持,達摩堂的兩位師祖帶傷回來,寺外隨後跟來位道姑,高呼什麼救命靈丹.” 法空等高僧正愁無法相救袁、龍、秦三人之命,此刻聞報,立時有藉口.法圓急向太子道:“殿下,這裡的事是小,外面定有大熱鬧,老僧護駕出去瞧瞧如何?”法空道:“那道姑來路不明,老衲們要不離殿下左右,以保龍體安康.”回頭向那小沙彌道:“出去對那道姑說,方丈請她偏殿敘話.我們這便去偏殿。” “不勞大師玉趾,貧道已經來到這裡.”一角突出的飛簷上立著位雞皮鶴髮的老道姑,手執拂塵,風動道袍,頗是威儀。輕若落葉飄下,單手打個問訊道:“無量天尊,貧道不請自來,冒昧之處,尚祈原宥。”轉而向太子道:“身不在三界中,心早出五行外,所以一切俗禮也就都免了。”心道:“哼,若不是逍遙浪子那該死的破壞,這時當朝太子應是我的幹兒子,那又是你這混蛋小子!我的命薄,既做不成皇帝,無權便只姦聚財了.” 法空心道:“這裡已經有了兩位不朝太子而性命危矣的,不知這道姑是何等來歷,竟也要湊不朝龍廷的熱鬧.不妥,來少林的都是朋友,豈可讓他們血染少林!”念及此處,忙岔開話題道:“道友是哪座寶觀的天尊?蒞臨寒寺可是來懸壺濟世的麼?” 那道姑似笑非笑道:“非也,無量天尊!貧道是來勒索少林寺的。我治好你們寺中的三個大和尚,要取診金三十三顆上等明珠,醫與不醫,悉聽尊便.” 這時靈猿玉雪已經擒下秦瑤,用他做擋箭牌擋在主人身前.袁星見到那道姑,吃驚非小,心忖:“她老人家這麼老還來出家,恁大年紀,在家修行與入觀出家又有何異?”聽到她昂貴的診金時,禁不住偷偷一笑,暗道:“她老人家還是那般習性。現今少林寺有求於她,不好好難為名滿天下的少林一把,又豈是賺錢不知足的錢婆婆一貫做法。看來少林寺這財是破定了.” “不醫!老衲死也要與你這妖道拼命。”外面狀若瘋狂地跑進兩位老僧,正是去含恨崖無欲觀求解藥的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後面跟的自然是法通大師.見到他們面色鐵青,顯是中毒非淺,法圓急道:“不可動怒。有話慢慢道來.”法無平素最有耐性,這時卻不理會師弟所言,只顧上前同那道姑拼命. 法空喝道:“二位師弟,不可莽撞.有事講出來,當朝太子殿下在此,還愁沒人替你們作主麼!”見掌門師兄動怒,又聽殿下在寺中,二僧才強抑怒氣,止步怒視那老道姑,竟忘記向太子見禮。 殿下不悅道: “怎麼今天目無國法的人都集中在少林呢!?” 法空提醒道:“二位師弟,快快拜見殿下千歲。”法無與法通齊齊拜倒,只施了一半禮,竟是齊齊仰面摔倒在地,口吐白沫,顯然是劇毒發作。少林群僧忙著施救,不再理會侍衛們與袁星等人的對峙。 天罡劍向那老道姑抱拳一禮道:“錢師叔,您老別來無恙!在下這廂禮過了。您可是來自罡鬥宮,我那伯母身體可好?”言下所指,自是義兄逍遙浪子的母親北坤罡鬥宮主玄陰聖母。 錢婆婆道:“袁小子也在這,那是再好不過。師叔現在是無欲道姑,這多多拜託你那伯母的福,無欲觀是她派人給我建的,道號也是她給我取的。師姐果然了得,多虧她的先見之明,不然師叔見了當朝太子又膽敢不跪。”心道:“至於那老虔婆的死活,我可不知,最好是死了的好。不過現下局面微妙,不可因此得罪天罡劍,如果同少林大動干戈,袁小子是個好幫手。” 袁星道:“恭喜師叔得到伯母的原宥,她既肯放您下山,且還替你建觀,必是與師叔捐棄前嫌,重修師門舊誼。” 無欲道姑道:“袁星,這些不是你該囉嗦的。你小子如認我做長輩,待會兒我與少林派打起來,助我不助?”天罡劍袁星一時無法回答,愕在當場。陸地行舟龍乘風始終冒險運氣以圖恢復內力,這時已是恢復三成,感激袁星方才相顧之恩,心道:“既是袁大俠的師叔,又是來同少林找麻煩的,那還有什麼說的。”見袁星沉吟不語.便道:“我與袁大俠自然是相助前輩。” 太子見侍衛們不肯向秦瑤下毒手,更是大怒,心道:“秦家積歷代威望,在軍民心中的地位已高過帝王家,如此大患不除,本宮寢不安枕!眼下軍心偏向於他,除其不得,只有見風使舵,回去後本宮要殺盡今日隨行的所有侍衛。”頓時轉成一副笑臉,故意做作道:“兀自那狂妄之徒,你們快快放回本宮的肱股之臣,赦免你們的驚駕死罪。” 袁星早洞曉他的心機,故意揭穿道:“殿下,若是秦將軍平素待屬下不善,我們早成刺蝟,又有哪個甘冒生命危險抗旨不遵,引箭不發。因此我們的命是秦將軍所救,又怎會恩將仇報,你就是不放過我們,我也會馬上放秦將軍的。”朝靈猿玉雪輕聲道:“快快放了秦將軍。”通靈神猿玉雪呲的一聲,將秦瑤推出。 龍乘風大叫:“不能!”知道放了這人後侍衛們再無顧忌,必是亂箭射來。急隱身於梧桐樹後。天罡劍袁星心思轉得較龍乘風猶快,早想到此節,身發若電,與秦瑤不分先後掠到殿下身畔,曲指如鉤,拿住太子後頸。猛覺肋下勁風襲來,沉肩墜肘,足展天罡步法避過,暗中大驚:“好純厚的功力,這人又是誰?”思念未已,又是 道急勁的掌罡襲到,只得拎著太子急轉三圈,避了過去。大聲道:“誰再敢妄動,便是要太子立即死於非命!”陀螺般旋轉中,已看清是法圓大師與剛剛自由的秦瑤先後發掌企圖救駕。 袁星將太子殿下高舉過頂,喝道:“誰想射箭,儘管向這裡射吧!”心忖:“你這混蛋,曾經妄想強搶嫣然、莞爾兩位妹妹,今日又對你自己的功臣如此絕情!別人敬你如仙若佛,我看你這種人就是狗尿苔不濟生在金鑾殿。管你是甚麼龍子龍孫,不大打你一頓,出不了心中的這口惡氣!”感今追昔,恨透這太子,當真騰出一手,掄圓手臂,毫不留情打下。 殿下在空中還不知大難臨頭,兀自擺著王子作威作福的姿態,殺豬似地喊道:“還不快快放下本宮,你的罪已經是禍滅九族,再若無禮下去,想討個萬剮凌遲不成?”正在這時,雙頰劈啪作響,火辣辣生痛,一生從未挨過打,心中大疑道:“這是怎麼回事,滋味比吃辣椒還辣!”可憐他養尊處優慣了,居然不知這是在被人打耳光子! 陸地行舟龍乘風自梧桐樹上躍下,佩服至極道:“袁兄,你是我有生所見第一人,都說皇帝是天下第一人,現在你教訓的便是未來皇帝,打得好,打得好!中土有袁兄,我龍乘風以後絕對不敢再妄自尊大。” 眾武僧與侍衛見了,一時都瞠目結舌,傻怔怔不知所措。耳光脆響連聲,聽在大家耳中不啻是轟天巨雷!無欲道姑拍手叫道:“好!袁小子,你有種!若是你肯拜師叔為義母,我保你不用多久,也是太子殿下身份。”此言出口,驚世駭俗的程度半點不比打了太子遜色。 秦遙從驚愕中醒來,提丹田之氣喊道:“瘋子!一對兒瘋子!你們知道自己是在說什麼做什麼嗎?” 袁星見自己手掌上已沾滿血跡,聊出胸中的一口惡氣,停手不打道:“你這狗屁殿下,還敢不敢再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等著太子的回答。那太子臉上肌肉早已麻木,張了半天口說不出話來.袁星以為他仍在擺殿下的架子,又是四記耳光打下。太子心中早在大喊:“別打了,恁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別打死本宮!”苦於臉部麻木,舌頭不聽使喚,想喊喊不出來。 少林寺方丈高宣佛號:“阿彌陀佛。袁星,你好狠的心,眨眼間誅殺我少林千餘口,少林何辜?” 袁星聞言一怔,立即醒悟,暗道:“此話不假,當朝太子在少林出了這麼大的乖,回頭還不將少林滅寺夷平山!”想到這裡,驚出滿身冷汗,轉念思忖:“解鈴終須系鈴人。可該當如何是好?此事棘手至極!”眉頭微皺,計上心來,提著殿下拔身而起,鷹隼銜雛雀似地飛射出少林寺。 法空禪心明淨,念頭微轉,已解其意,故作怒態斷喝道:“大膽狂徒休走,若是殿下出個一差二錯,要你以人頭來償還。”拔步銜尾追去,疾逾迅矢。 少林法字輩武僧以羅漢堂首座為首,隨後齊齊激射長空,若影隨形追去。秦瑤帶著御前侍衛更是趨之若鶩. 無欲道姑臉露徽笑,出指疾點地上毒發的達摩堂首座與法通大師,道:“你們兩個大和尚別忙著去見閻王,若是早早死掉,我那三十三顆寶珠朝誰去要。現在你家婆婆要去辦一件更要緊的事,只能保你們不死,明珠沒有著落,決不會給你們解藥的。”閃身直趨內寺.她出家做道姑是師姐強迫,是以,依然自稱婆婆.陸地行舟龍乘風欲追袁星而去,見靈猿玉雪早搶在前頭,大放其心。調息幾口又恢復些許功力,正準備離去,忽聽無欲道姑說有件要緊的事,驀然想起此來中土的宗旨:“我萬里迢迢,遠來大唐便是為了那小沙彌手中的梵本祕籍.那原本是我師門的傳代之寶,百餘年前被中土奇士武林皇帝冷秋魂得來。那冷秋魂得到的雖然有些巧遇,區別於偷,但瑜珈神術畢竟是我天竺武術的瑰寶,豈可任之流失在異域。那道姑說要去辦件要緊事,會不會是去搶小喇嘛的《瑜珈神術》”心中怦突亂跳,急忙跟了上去。 且說公孫晶芸那日身中劇毒,在少林寺中昏昏沉沉睡著,忽覺身上異樣,有東西接觸到姑娘最敏感的部位,立時凜然大驚醒來.一把推開身上正在解自己衣服呼呼喘著粗氣的男人,認定這人必是寺中小沙彌.更是恨透少林寺,來不及掣劍,左掌穿出,五根纖纖玉指運足罡氣,利逾刀劍.插向那人胸口鳩尾死穴! 那人不但色膽包天,武功也頗是了得,似是早料到晶芸的這 記殺手,低頭凹陶躲過致命一擊,陀螺似地轉身便跑。那人一低頭之際,晶芸看清他是個帶發頭陀,料想是寺中做火工苦力的,更是大嗔少林寺規不嚴,決意要趕上殺了這個膽敢褻瀆自己的惡人.那人竟是一路兔起鶻落、迅捷至極,徑出少林寺。晶芸緊追不舍,展開師門輕功,漸漸迫近那頭陀。驀地,那頭陀突然佇足,倏地轉過身來,面對晶芸,呲牙咧嘴、猙擰笑道: “你當我真的怕了你不成,只因在寺中多有不便,一時不慎被人發現,你丟了名聲事小,貧僧丟的是腦袋。哈哈,這裡幕天席地.風光定是無限旖旎。小僧是只慕鴛鴦不羨佛的!啊哈,……”大步反撲回來。 晶芸大愕,她從來沒有見這麼兇惡的相貌,手臂哆嗦兩下,長劍落地,一種並不是打不過的恐懼突然襲來,嚇得掉頭便跑。 贓頭陀拾起晶芸的寶劍,隨手拗成兩端相扣的鐵環,瘋狂地笑著大步追來,眼中閃爍著碧森森精光。 公孫晶芸本想一走了之,在這種人五丈以內多待片刻,也是覺得玷污自己,心中的厭惡無法忍耐。聽那頭陀盪笑,氣得貝齒已要咬碎。猛然停步轉回身來,嬌叱道:“本姑娘嫌殺你玷污了手,可是想放卻又沒見過你這等該殺惡人!”隨手折下一根枯枝,出手便是令整個武林聞名喪膽的逍遙失魂劍法!頓時化腐朽為神奇,枯枝上隱隱約約射出若有若無的淡淡劍氣.先時颯然脆響,瞬間雷霆萬鈞聲威大作! 像是見到天下最可怕的事物,那頭陀追得快退得更快,閃了兩閃便已在十餘丈外,道: “你是來自雷音谷的!那天罡劍袁星是你的什麼人?”望著眼前樹林被這妙齡女郎以枝代劍射出的劍氣,激盪得落木蕭蕭,眼中駭意更濃。 見那人怕成那等模樣,晶芸怒氣微消,止住劍勢道:“怕不怕?要是再為非作歹,定取你項上人頭!”棄了枯枝回頭便走。行不到五丈,突然身子被人攔腰抱住,同時肩下天池穴微痛,上半截身子頃刻失去知覺。淚水順著瑩然勝玉的芙蓉面上流下,深悔自己手軟害了自己! 在惡面頭陀肆無忌憚的亂撫下,晶芸急火攻心,幾欲昏死過去。只覺那人的毛茸茸大手伸向自己兩股間,羞得緊並雙腿.驀地心裡大喜,暗罵自己糊塗,上半身不能動難道剛才雙腿不是還可以動麼!抬腳自頭上反踢出去,正中那人鼻子,聽得啊呀痛叫,那人已是鬆手。 晶芸上半身不能活動,但邁開雙腿,施展出上乘輕功,奔速亦是不慢,拼命向前跑去。 那人鼻血長流,也顧不得去拭,緊緊追趕。晶芸聽得腳步聲愈來愈近,芳心幾乎跳出腔子來! 緊張過度,腳下竟是不會邁步,暗道:“我命休矣!若是失身在此賊手裡,以後決不含穢偷生!與其生而蒙辱,莫若先死了乾淨!”立即咬住舌頭,便欲自盡! 突聞身後啊的一聲慘叫.聽來教人毛骨悚然。晶芸大愕之下,停勁未發,但仍是緊咬住舌頭,以防那頭陀使詐,止步慢慢轉過身來,驚得美目駭然,張圓了秀口,自然放開緊咬的舌頭。 那頭陀在一株粗壯的松樹前,寸步難移,原來竟是從樹腰伸出兩只細長的怪手,將之兜頭抱住。晶芸見到身後那一株株巨樹時,比見到那頭陀被怪手擒住猶要可怕。那每一株樹腰,都自樹身探出個人頭來!細看之下,發現這些栩栩如生的人頭,多半是用斷枝根部精工細雕出的。但是,那捉住頭陀的怪樹,不但伸出手來,而且那人頭也會動,明明是藏在樹洞中的活人!那麼所見到的樹人都是活人在樹洞中探出頭來麼?不,這片山谷巨樹上萬,如何會有這麼多的人一齊在樹身中鑿洞安家. 公孫晶芸驚見那樹人竟會點穴之術,已將頭陀封住璇璣要穴.心忖:“這裡是滿谷的樹精不成?不然好事者雕出的頭像又怎會生出手臂來,而且還會點穴,豈非咄咄怪事!” 百千個樹人這時 起眨起眼睛來。嚇得晶芸更是毛骨悚然.那頭陀大叫不已,原來樹中生出的怪手已是將他的臉皮硬生生揭下!奇怪的是頭陀臉皮被揭下居然沒出半點鮮血,倒是先前滿臉的鼻血隨面皮下來後,這時反而顯得面孔乾淨!晶芸一愕,已知其故,那頭陀戴的是張人面皮。見到廬山真面目後,晶芸愕上加愕,原來那頭陀竟是口鼻翻豁,眉頭被紋上狗熊圖案的楊玉! 晶芸怒氣大熾,回頭走到楊玉身邊,怒叱道:“原來是你,好個賊子,居然裝神弄鬼想欺負自己的授業恩師,你難道忘記在雷音谷向我叩頭拜師了麼?你既做得出來,我便清得起門戶!”便想要一掌斃了這可惡之徒,努力提了兩次肘臂,都是沒能提起,記起上身穴道被封,只有怒目而視。 樹人怪聲怪氣道:“姑娘,你被追入樹人谷,雖是無意闖谷,但已犯了谷中大忌。樹人谷的規矩是:凡入谷的走獸必成樹人美餐;人類入谷必成樹人谷的一員,否則,只有殺死後當做美味被食掉。姑娘,你是選擇哪一條路?” 苦於上身穴道被封,來不得強硬,只得委屈求全道:“好死莫如賴活著,何況是被生吞活剝死去。姑娘我當然選擇加入樹人谷,能成為樹人谷的一員,本姑娘感到萬分榮幸。”渾身激靈靈打個冷顫,心道:“我何時也學得這般世俗,拍起馬屁來居然本領非凡!” “中聽呀、中聽!中聽……”一時間滿谷響起怪聲轟鳴,群峰震顫。晶芸暗暗吃驚: “原來那些也都是人,並非樹權雕成。怪哉,這許多的人身在樹中,頭探樹外,櫛風沐雨,豈不是在飽受大自然的懲罰麼!我若變成這樣,還不如一下子死了的爽快。”正自胡思亂想,聽到那欲亂心智的楊玉道:“樹人爺爺們,我也要加入樹人谷,不想成為人肉餐.” 個樹人道:“不成,我們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你們兩個只能有一個成為樹人,另一個成為鮮美的人肉餐。”又一樹人繼續道:“有幸成人肉餐的只能是你,因為樹人谷女人太少,男人太多。” 楊玉大叫道:“不、不!我不想就這麼死掉。如果是老天懲罰我剛才對晶芸的非分之想,那麼晶芸又何辜來做這植物一樣的樹人?” 晶芸道:“你這人死到臨頭居然還會說兩句人話,真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誰要你這混蛋可憐!不曉得我以前被什麼迷住心竅,始終認你做好人。我若這 生有所悔恨,那便是錯認了你!”激動之下,被封的天池穴竟然被衝開,立即趨前掣出楊玉腰上的寶劍道: “臨死之前,你還有何話可說?” 捉住楊玉的那樹人忽然拉開她,陰側側道:“不能殺,殺死再吃就不新鮮了.”其他樹人附和道:“對,不可殺。”晶芸再也忍耐不住,手中寶劍抖了個劍花,喊道:“你們究竟搞的什麼鬼?你們究竟是人還是山精樹怪?” 左側樹人道:“笑話,你已答應加入我們的行列,還不知我們是甚麼,豈非信口開河。” 晶芸一劍在手,膽子立壯,鎮靜下來道:“你說的才是笑話,姑娘向來同你們這些不是人的說話信口雌黃,你又怎樣?”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誤入樹人谷是沒有第三條路可走的。姑娘,你要考慮好,像你這樣答應加入樹人的又反悔,谷中規矩是按叛徒處置。那酷刑慘不可言,用在你這樣的姑娘身上,是天下最最不該發生的事。” 晶芸傲氣陡生,微剔秀眉道:“我偏要走第三條路,你們要如何只管劃下道來,姑娘接著就是。”想道:“楊玉雖是人品不善,但武功間接得授於我,在此非常境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幫手。不能殺他,待過得眼前的難關,再清理門戶也不為晚。”想到這裡,玉腕輕顫, 縷柔和的劍氣射出,解開楊玉穴道,同時左掌凌空劈出,強勁的掌風帶得他退後三步,脫離那樹人的控制。 楊玉喜道:“晶芸,你肯原諒我了?”晶芸肅聲道:“別叫我的名字。你這般目無尊長,師傅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楊玉愕然,心道:“我就是氣不過你那日向我擺師傅的架子,才戴了假面具想成就我們早就該成就的事,我以前為什麼那般傻,本來她早該是我的人了,現在卻成了我的師博。欸!世事白雲蒼狗,幻化莫測,不知將來又是何樣的結局!”心思未已,驀地四面勁氣如潮,匝地卷至。 晶芸早處高度緊張中,發現四面樹人襲擊楊玉,無暇多想,劍尖劃弧,先是劍氣嗤嗤,接著霹靂大作,將四周樹人的罡氣藹開。她還沒有立下殺手,不然此時以逍遙無敵失魂劍法的造詣,那四個樹中人定要同樹身一起洞穿! 先前那蒼老的聲音響起:“孩兒門,這女孩劍氣厲害,你們快快施展土遁之術,方免劍氣穿身之厄。”晶芸住劍不發,轉朝那聲音所來方向道:“想必您老是這樹人谷的谷主,在下冒昧,擅入貴谷,這廂謝罪。望前輩看在同是武林一脈的份上,網開一面,免去干戈相向.” 那聲音陰鷙至極道:“好不諳世事的女娃子,你以為單憑那手聲勢不凡的劍法,便有資格同樹人谷講條件嗎?在樹人谷中,至少劍法不遜你的便有上百,如此實力,樹人谷又會懼怕哪門哪派?”晶芸在聽著的時候,注意那些探出頭來的樹人,見他們聽到命令後只是有大半縮回頭,可是又馬上探出來.心下己然明白,那縮頭的樹人才是真的,另一小半是雕刻出的假人.那麼縮回後再伸出又是為何,稍加思索,才明白是活人走後替代上個木頭腦袋。 楊玉正自考慮下一步如何,雙腿忽地被死死抓住,身子直墜地下!大叫:“晶芸,快救我。” 公孫晶芸暗怪自己糊塗,既知樹人們入地,又為何不設防腳下,一式“劍底揚花”,劍罡水銀洩地般,盪起滿天塵埃,悸耳響聲中,楊玉竟被劍氣托起三丈高,地面留下七只血淋淋毛茸茸的手,像割斷的鳥爪一般。 “你既敢傷樹人谷的人,等於摸上閻王鼻子,天下誰也救不得你了!”那蒼老的聲音漸漸隱設,最後的一個“了”字,儼如發自地獄,聽起令人毛骨悚然.晶芸玲冷道:“其實,樹人谷剛才有恩於我,本姑娘之所以不傷你們性命,就是恩怨分明,若不是你們的臭規矩,我們大可做朋友,何必殘爾等手足!” 楊玉靜下驚魂,道:“不必與這些山精樹怪囉嗦,是非之地,豈可久留.晶芸,我在前頭開路,快快隨我殺出去!”這人忽正忽邪,卑鄙起來整個惡魔模樣,高尚時又是另一副面孔。人一旦經歷慘變,性情十之八九變得飄忽不定,他無端的遭到毀面之災,難怪如此。 晶芸輕蔑地冷曬道:“這時不是你硬充男子漢的時候,我先救你出去,至於如何懲罰,待得稟過祖師後,聽憑發落。”心道:“你雖死有餘辜,但本門的敗類也不可死在外人手中.”手裡寶劍始終未停,劍氣凌厲無匹,射入地下尺餘深,一路奔雷滾滾,闖向谷外。 前方十餘丈處,草地陡然裂開,三頭六臂六足的 個怪人衝向天空,在樹梢飛翔,三張口發出桀桀厲笑,怖人之極!只是在傳說中才有的三頭六臂的奇人,可眼下這人非僅三頭六臂,而且是六條腿!又會飛行! 楊玉魂魄齊飛,心道:“我方才還在暗中思忖,這樹人谷有什麼了不起的,總不會生三頭六臂。現在看來,豈止是三頭六臂!” 那奇人盤旋著向他們靠近,雖然模樣聲勢兇惡,也頗是忌憚晶芸的劍氣厲害,不敢過分逼近。晶芸的劍氣抵擋著地下的偷襲,實是無暇抵禦那飛天怪客的空襲,心頭焦躁,施展全力維持,企盼出現奇蹟。奇人一陣盤旋,接近俯衝,…… 晶芸覷準機會,劍氣大熾,射向空中飛人三頭.那人凌虛旋轉,避過兩頭,終是一頭中襲,爆竹似地炸響,空中出現的不是血雨,而是濃濃的一團煙霧!她曾聽過江湖小人施展毒煙的鬼蜮伎倆,這時已生疑心,道:“快閉息!”也顧不得楊玉聽懂與否,凝息不吸,冒霧突煙向外闖去。 楊玉剛聽到警告,但覺頭昏腦脹,再想閉息已經不及,踉蹌兩步,頭下腳上跌倒,感覺並不是落到地上,似是墜入漫長無底的深淵。 煙霧瀰漫,看不清路徑,腳下虛軟,晶芸知道不好,手中長劍向後揮出,劍尖抵在地面一塊石頭上,彎曲若弓,丹田鼓盪,輕身術施展到極限,藉寶劍彈直之力,飛射向天空!迎面勁風撼岳,知道再若躲避,只能同楊玉同等下場,咬牙櫻其鋒而上,劍嘯勝雷,聲勢駭人之極。 晶芸透過被劍氣盪開的煙霧,見那人項上之頭已去其一,斷頸處白晶晶閃亮,竟無絲毫血液流出!心下雪亮:“原來如此!這人的三個頭中倒有兩個是木頭假頭,用來唬人並裝毒氣害人的。一劍刺中他的真頭,也定是同樣一死。”打定主意,劍若游龍,罡氣翻騰,罩住那人的餘下二頭。 其實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空中二人已是交換十餘回合!當真迅若鬼魅,捷如飛鳥。 那人六隻手與六只腳中均突然探出一柄短劍,寒芒閃爍,便如十二高手圍攻晶芸一般。 若在平時,晶芸也可抵擋得住,苦在這時半點氣也不敢呼吸,內力自然大打折扣。對手卻桀桀怪笑,在毒煙中呼吸若素。如此彼長此消,盈竭殊巨.吃力程度,可想而知。 亮光刺眼,突然二人同時上飛衝出毒霧煙團。便在這時,那人一足尖的短劍已抵在晶芸小腹上!晶芸因氣息不繼,才無法擺脫迅電般刺來的一劍。忽陷困境,危急中回劍自顧已是不及,情急智生.將憋在胸口久矣的濁氣朝那人面門噴出。這本是萬般無奈之計,萬萬料不到居然奏效。那人被吹的正是真頭,人非聖賢,更非草木,任是魔王巨憝,不可能無情無欲。 在晶芸這等絕代佳姝的幽幽蘭息下,天下又能尋出不醉者幾人!那魔頭一愕,心中綺念方起,劍下目標已失。 晶芸凌空虛蹈,吸足一口氣,身如紫燕繞紅梁,轉到那人身後,長劍似電,斬向那人的雙頸!那人頗是了得,耳聞腦後惡風不善,氣沉丹田,施展“千斤墜”身法,直墜地面。晶芸劍快若風,雖未將那人兩頭齊削下,卻也斬下一頭。劍落實處,已曉得不妙,那頭非僅是假的,而且與先前的假頭一樣,裡面炸開的毒霧立時瀰漫,復將晶芸籠罩在其中。 那人落地後鑽入地道,再也不露蹤跡。想是怕所剩真頭不保,做了縮頭烏龜。 晶芸在空中全憑 口真氣維繫,這時又不敢吸氣,眼看要落下來。下面是詭譎怪異的“閻王殿”,只要落下,十有八九喪命其中。凌空無所藉力,欲尋藉力之處.晶芸手中寶劍顫抖,劍身發出震耳的銳嘯。 蒼老至極的聲音自地下發出,道:“小娃娃,你是入谷戰敗谷中飛天使者的第一人。如果你還能戰敗遁地使者,那麼按谷中規矩.你便可在牛頭鬼王與馬面無常手下留得全屍,這可要饞壞谷中嗷嗷待哺的那些樹鬼。” 公孫晶芸墜至距地面丈余時,知道只要落入地下,便得與所謂的遁地使者相鬥。百忙中凌虛踏步,腰身急扭,已是射向旁側的一株樹上。 足未落定,腳旁突然出現一個腦袋,張口咬向她腳面!晶芸足尖勾起,踢向那腦袋的下頜,同時腳跟在樹莖上輕點,又彈射回去。嘩啦聲響,那個腦袋離樹飛出,卻是個木製人頭,並非血肉之軀的六陽魁首。 穿林巨鳥相仿.晶芸在幾株樹中繞過,覷準一處並無樹人與樹窟窿,落足在上.長長地呼吸一口氣。便在這時,聽得微弱淒慘的叫聲發自地下,正是楊玉.不敢想像他此時是在被生吞還是活剝。畢竟曾經有過感情。心下頗是傷感。稍怔迅即恢復鎮靜,忖道:“憑我目下功力,要挑這樹人谷力有不逮,那老氣橫秋的聲音高手,我非其敵,還是闖出重圍,去搬師祖與靈猿玉雪師傅,再來清算這筆帳。”言念及此,彈身向谷外闖去。 紫煙繞林,那是歷久不散的毒霧。晶芸點幹踏枝,行雲流水似地激射出二十餘丈,正喜已出險地,猛然每棵樹中射出五彩繩索,嗤嗤破空聲大作,剎那間交織成一張碩大無朋的巨網.那網雖是臨時織就,卻也疏而不漏,四五里大的面積,竟然尋不到一處可鑽出入的地方,可知樹人谷平素在茲所下的功夫非淺。 晶芸所處位置距巨網邊緣不遠,可是除了像生翼飛鳥一樣在水準線上飛行.無法抵達邊緣。好個公孫晶芸,不愧是天罡劍一詠的唯一傳人,在電光石火的剎那,慧思生出,陡地凌空一百八十度大旋身,頭下腳上,使出師門絕代奇功,自雙足湧泉穴射出強勁的內力,吸著網絲倒懸著向外急走,去勢如飛. 那蒼老的聲音陰森森笑道:“小姑娘,你已陷入天羅地網,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 晶芸眨眼到了那網的邊緣,仗劍去挑那網絲。劍微抵網,旁側樹中伸出一柄青光閃閃的寶劍,格開晶芸之劍,跟著劍鋒略轉,抹向晶芸的雙腳。晶芸頭下腳上,那人的劍招本是斬人面門,這時竟變做本末倒置.她倒懸著出劍擋開襲腳之劍,雙腳快速踢出,宛似雙雞奪栗,剎那對著樹上探出的人頭踢出數十腳之多,迅捷至極,嘆為觀止.只是交睫間的剎那,樹上探出的人頭已是開了染色鋪,紅、臼、黑三色俱全,持劍之手無力地垂下,鏗鏘聲響,青鋼劍落在石上,爆出幾星火花。 公孫晶芸愕住,知道那人已死.這是她第一次殺人,藕臂顫抖,寶劍反射著閃爍不定的光華。便在這微愕之際,失去了衝出去的佳機。 地面冒出六個三頭六臂六腿的怪人,十八只彎月尖刀綠芒閃閃,上面毒素之劇,由此可見一斑。餘下的另十八隻手上所持兵器,晶芸竟一樣也叫不上名字。三十六般兵器之外,六怪人以十二條真腿支持體重,餘下的二十四假腿上的二十四般利器。自然不遺餘力進攻。如此局面.公孫晶芸等於面對六十個大高手的圍攻,而且是懸身倒掛,如何能夠同時抵擋! 劍氣暴漲,晶芸在一招之中刺出八十一劍之多,聲如密雨敲窗,格開所有襲來兵器,而且還分刺每人幾達兩劍之多,這等玄奧劍招,正是得自天罡劍袁星真傳的逍遙無敵失魂劍法.當年道遙浪子在失魂舞出此劍術時,已與當世第一女俠上官蘭芝結為夫婦多時,劍法中自然汲取了她的九天玄女劍法的真髓,所以逍迢無敵失魂劍術亦能一劍化九式,一式出九劍,若非這般神妙,晶芸這時已被剁成肉泥爛醬。 地下傳來那蒼老的聲音道:“六位遁地使者,不要與她過招,只需佔住六角方位,將兵器舞得密不透風,漸漸前擠.她的內功根基不如你們深厚,擠也擠死了她。”晶芸暗罵: “好狠的傢伙!”挺劍欲衝出六人的包圍. 果然那六人如言所教,在兵器上運滿內力,呼呼風聲大作.晶芸自度比不上他們內功深厚,不敢輕櫻其鋒,轉了三周猶末衝出,急得螓額香汗淋漓。 就在那地下老人話落之時,遠方飄飄緲緲傳來輕蔑的冷曬道:“見不得人的東西,姑娘我早就想懲罰你們這鬼鬼祟祟的樹人谷。今日既撞上你們害人,都給我準備領死。”語如乳鶯出谷,珠落玉盤,晶芸聽來悅耳至極,樹人谷的人聽來卻不舒服之極。始時語發數裡之外,終時已是近在咫尺,來得之快,駭人聽聞! 樹人谷口幾十株樹連根移動,呀呀作響聚成一堵木牆。晶芸於激鬥中看不清外面情形.但耳中慘嗥聲不斷,曉得來人已經是大開殺戒。尋暇瞥眼間.見到十餘巨樹從中折斷.斷處血肉模糊,知道來人馬上可破陣而入。 突然,地下發出沉悶的轟隆聲,極是震耳。晶芸劍發勝雷,想立即殺出重圍,叵耐那六人功深招妙,非但殺不出重圍.而且越來越被擠向核心,漸無立足之地。心道:“我的劍勢平素無堅不摧,今日怎麼不好使了?怪哉、怪哉!”心神旁鶩,更是岌岌可危,險象環生。 一聲幽長的嘆息發自頭頂網上,接著緩緩道:“逍遙師兄的劍法經過再傳之後,怎麼這般不濟起來。姑娘,你這般使用如此精妙的劍法,豈不是哀梨蒸食,糟蹋得不成樣子麼?” 圍攻晶芸的六人首先向上看去,晶芸才透過口氣來,抬頭上看,見到網上一女白衣飄飄,臨風冉冉,心下生疑:“這是下凡的九天仙女麼?”便連晶芸見之亦禁不住遐想,何況是樹人谷的六大遁地使者. 便在六大遁地使者攻勢減緩的剎那,晶芸耳中忽聞一縷若有若無的聲音:“你還不乘機殺出重圍,破網而出,難道還需要我下去救你上來麼?”心中一凜,懾斂精神,逍遙失魂九劍應手而發,暴漲的劍氣排山倒海似地,逼得那六人齊齊倒退半步.高手相鬥,爭的便是半步之差。晶芸早已如沖天雲雀,劍氣絞破巨網,扶搖而出。 那白衣女郎頷首笑道:“姑娘的機警,配做逍遙師兄的傳人,但不知你與逍遙浪子如何稱呼?”晶芸乍離險境,長長籲口氣道:“我並不知道什麼逍遙浪子。”極是自然的說來,直驚得那女郎目瞪口呆,愕了半晌,繼續問道:“那麼你的劍法是向誰學的?” 晶芸道:“自然是同我師博學的.”白衣女郎奇道:“你師傅是誰?”晶芸如實答道: “是雷音谷的白猿。”那女郎像是聽到天下最滑稽的事.笑道:“你如果是逍遙浪子的弟子,不願認我為師叔,也不用罵你師傅是個畜生。其實你我年齡相差不多,不願叫我師叔也就罷了,我可不高興人家叫師叔呢.哪有平輩論交來得舒服。”晶芸道:“我真的不是什麼逍遙浪子的弟子。如果是的話.當叫你師叔便叫又有何妨!” 白衣女俠道:“不可能!那逍遙無敵九劍是我逍遙師兄自創的,天下無第二人懂得,你若不是他的弟子,當真怪事咄咄!” 晶芸還待說什麼,忽聽地下有人道:“你們太也目中無人,在樹人谷的天羅地網中,居然還有心思考證師門,秋蟬淒切,不知冬之將屆,多麼可憐的無知小輩啊!”晶芸大怒,叱道:“你們樹人谷才要在本姑娘的劍下滅亡,究竟我們誰是秋後之蟬,出來見過真章便知。” 白衣少女微嗔道:“樹人谷。哼哼!你們也配同本姑娘作對?我且問你們,三日前有個獵戶可是喪生此谷?” 地下有人道:“不錯,你是那獵戶的老婆麼?似你這等模樣的女人,只要心眼活點兒,我們樹人谷中勝過那獵戶的不計其數,……” 那白衣少女置若罔聞,晶芸氣得已是花容色變,手中寶劍顫抖不已.白衣俠女,不怒不慍道:“姑娘,不可生氣,莫中了他們的激將法。我是北坤罡鬥宮弟子,叫做楊倩文。你呢?” 當世武林,北坤罡鬥宮如日中天,只要是武林中人,又有哪個不知。偏偏晶芸在雷音谷中時日短暫,袁星未向她說起。樹人谷的人又固步自封,與外界音訊隔絕,當然也不知北坤罡鬥宮是何來歷。 晶芸聽後毫不吃驚地答道:“我叫公孫晶芸,是雷音谷白猿師傅的弟子。”楊情文又聞言白猿,仍未留心,也未打聽,只道晶芸口中所謂的“白猿”是那個武林人物的綽號,思索良久,也想不起誰綽號白猿,更想不起逍迢浪子何時教過綽號白猿之人。索性不去想它,道: “公孫姑娘,你的劍法我也略曉得些道理,是以意念禦劍,意到則劍到,想取惡人性命時,心動劍至,敵人已經身首異處!你現在明白這個道理麼?”晶芸來不及思索,地下轟隆聲已是悸耳至極,含糊答應道:“現在明白一點兒。” “哈哈,臨陣授藝,何用多言!你們已經無路選擇,唯有投入本谷一徑.”隨著話聲,四周又站滿了三頭六臂的怪人。 倩文姑娘冷曬不已,手撫劍柄,道:“你們既知我是北坤罡鬥宮的人.還是這等不知死活,那我又有何辦法,只好打發你們上路.”又向晶芸微笑道:“姑娘,我雖不識你的師傅,但可斷言他與敝師兄是至交好友.我便指點你劍法中的不足,現在你便以意禦劍,在東北角殺死四個敵人,然後速速退回.我再接著指點你劍法中的不足。” 晶芸答應一聲,射向東北角。心道:“我師傅是只猴子,她師兄與我師博是好友,難道她師兄也是只猴子麼?”言念及此,已至敵人面前,無暇多想,懾斂心神,如楊倩文所教,意念集中在劍上,仿佛自己便是那柄寶劍,想像著已經洞穿眼前四名惡人的咽喉。恍然如夢,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在使劍,眼前只見到四點殷紅如線.接著似四座山岳傾到,腳下大網向下沉去。收回精神,見到那四人的真假十二個咽喉,被自己剌出十二個窟窿,四個真喉自然是鮮血長流。不由愣住,心道:“這是幻境麼?方才我只是想想而已,他們怎麼都死了?若是真的死了,今天我豈不是殺了許多人!不!不………”復又出神之際,耳畔傳來楊倩文的聲音:“公孫姑娘,快快退回,愣著幹什麼?” 多虧晶芸方才出劍近乎魔幻,先聲奪人,將樹人谷武士鎮住,不然在她走神之際,不死也得重傷。在他們略一猶豫的瞬間,經倩文提醒,晶芸已是光浮影掠似地退回她身畔。 楊倩文透出口長氣道:“嚇死我也!你這丫頭不要命了?在那些魔頭面前也敢想入非非,你道可以將他們用意念變成好人麼,這不是現實,是神話.” 晶芸紅這臉道:“我不是想將他們變成好人,而是在想你的師兄怎麼可能與我師傅是好友.因為我師傅是一只猿猴呀!” 倩文大愕,怒意陡生,心道:“我好意救你,還指點你逍遙九劍中的精髓,你竟來消遣我尚且不算,並敢罵我師兄是畜生,是可忍孰不可忍!”殺機大熾,抬頭見晶芸眼中閃著明澈如水的眸光,並無相戲之意。遲疑一下,出鞘利劍停頓,恰在這時,數十樹人谷的高手怒嘯著撲至,那已有靈性的寶劍掠起漫天長虹,血雨飛濺,橫屍滿網.公孫晶芸眼中驚駭光芒閃爍,望著九具死屍身上的八十一朵劍花道:“你的劍法與我的大致相同,但你比我使得好!我相信你說的話,我們師門定是淵源不淺。” 樹人谷武士驚怔當場,若說晶芸一劍誅殺四大高手已是驚世駭俗,那麼眼前的女人一劍誅殺九大高手,而且九人均是胸前洞開九朵血花,如此高明劍法.簡直近乎魔法,久居深谷的他們,如同井底之蛙,當然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醒悟過來後,不是爭先恐後.而是爭後恐前, 步 步遠遠避開。 楊倩文道:“公孫姑娘,你既是如此說,方才的話當然不是在消遣我.那麼你的師傅真是只猿猴?” 晶芸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是啊!我師傅是只靈猿,師祖叫它玉雪。我可不能稱它玉雪,只可叫它師傅。” 倩文似是突然捕捉到頭緒,急問道:“你的師祖是誰?”在她想來,晶芸的師祖定是逍遙浪子,因為晶芸所使的劍法是逍遙浪子獨創的,世上根本無人會得一招半式。所以料定晶芸會回答不知自己師祖是誰,否則剛才她不會聽到逍遙浪子時毫無反應.萬萬料不到晶芸竟說出一個令她更是震驚的名字。 晶芸嘆了一口氣道:“我師祖是天罡劍袁星。楊姑娘,你在江湖甚久,閱歷豐富,知不知到有位陸嫣然道姑?如果知道,她又在哪裡?”忽然見到倩文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奇念徒生,心道:“這人會不會就是那陸嫣然?不然她為何這般模樣!?不會的,那陸嫣然是道姑,她卻是俗家打扮,那麼她究竟為何聽了師祖的名字變得這般樣子?” 那蒼老的聲音道:“管你們是誰的徒子徒孫,今日在本谷殺傷我的兒郎,便容不得你們生還。如若不然,本谷主還有何顏面在眾弟子面前稱尊。” 倩文不理會那人說什麼,繼續朝晶芸道:“公孫姑娘,你的師祖當真是那天罡劍袁星?” 晶芸望著倩文異常的樣子,茫然不解道:“當然.這不會有錯!”倩文一副驚喜過望模樣,語聲發顫道:“袁師兄為救逍遙師兄,墜入那深不可測的落魄谷,大家都傷心得昏了頭,誰也沒想到下谷一探,皆認為他必死無疑。饒天之幸,他還活著,如此我與雲哥哥應該再做八十一件善事。天下誰人不知袁星、陸雲是一對生死兄弟。當年若不是我寸步不離看著陸雲,他早隨袁星跳谷了。” 晶芸不知倩文是誰,但聽到陸雲名字,喜上眉稍道:“我早聽師祖說過陸師祖,他老人家原來與您相識,這可是失禮了。” “一對死人還講什麼禮不禮的,當真可笑。”正是谷主的聲音,“笑”字未了,一道淡淡的金光掠過長空,晶芸與倩文感覺到一股從未有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湧來。倩文忙道:“公孫姑娘,快閉了眼睛,便如平時練內功一樣,不要去想有敵人來襲。只要內息自己感覺到有物來犯,任其自由去抵抗。對付這等老魔,除卻以氣禦敵,氣行周天,渾身無處不彈簧法門,別無良策。”晶芸依言很快進入渾然忘我境界,但覺己身已化一團氤氳之氣,東來外物則流東,西有相犯則迎西。這種運氣法門以前袁星教過她,今日乍用,但覺妙用無窮。 那道金光繞空疾掠,在二女頭上盤旋良久,見實在無懈可擊,又射回地下,道:“小娃娃,算你們識時務,以無相禦氣之法抵擋老夫的無影身外身神功。但不要以為如此便可逃脫厄運,今日要你們見識見識樹人谷的本領!兒郎們,速施天翻地覆大法,將她們送到美餐堂,賞她們食肉寢皮。” 晶芸聞聽,氣上心頭,正要動怒,耳聞倩文傳音入密道:“不要生氣,快快向上逃走!” 若不出言提醒,她自己還來得及脫身,只是動念之瞬,腳下那張巨網已經完全翻轉過來,將她們罩在其中。四面數以百計的樹人谷弟子向下帶著巨網鑽入土中,網中的二佳姝自是難免同入地下之厄。 |
第07章 暗濤駭浪鏖戰苦
耳畔陰風颯颯,眼前漆黑一片,二女似兩條美人魚般,在網中苦苦掙扎,叵耐那網非金非絲,劍斬不斷,手裂不開。忽覺有人手伸過網眼來亂摸,羞得雙雙芳心大亂,知道落入這等惡人手中,生不如死,齊齊準備自斷經脈圖個乾淨。 森森獰笑傳來,那樹人穀穀主道:“不要想不開,尋死覓活的念頭生不得。哈哈……” 幾縷無聲無息的陰風襲到,封住二女穴道,接著又伸來只毛茸茸的爪子,摸摸晶芸後又開始撫摸起倩文來。 試想楊情文自幼在其師北坤罡鬥宮主玄陰聖母蔭護下,天下誰人敢稍有不敬,而今受到這般委屈,心頭急火上衝,立時昏死過去。晶芸則較之不同,因她天生麗質,又出身貧寒,著實受到不少欺負,這時雖也怒不可遏,並未失去知覺,心中念頭電閃:“倩文姑娘冰清玉潔,萬萬不能蒙羞含穢!她是為了我才身陷囹圄,若是出個一差二錯,我可萬死莫贖!” 經過漫長的黑暗隧道,晶芸忽然感覺到光亮,半啟鳳眸睨視,見到暗道兩旁燃著牛油巨燭,光線搖曳,映著身旁那些多頭多臂的怪人,更顯得詭譎怖人。這時看清那一再動手動腳的人身材奇巨,在丈余高的通道中行走得半垂著腰,旁人頭頂只到他腰間。如此淫兇,晶芸嚇得不敢多看多想,閉了眼睛瑟瑟發抖。 前行裡許,暗道越來越寬,也越來越高,那巨人終於抬起頭來。蠟燭的距離愈來愈大,前面居然透出天光。這時倩文轉醒,朦朧中不知自己在何處,叫道:“雲哥哥,我們的八十一件善舉已經完成,你不必再整日鬱悒寡歡。啊呀雲哥哥,快來救我,斬斷這網絲……”最後叫聲尖銳,但在這麼深的地下,聲音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傳出.晶芸道:“倩文姑娘,你鎮靜些,眼下局面只有聽憑造化了。” 那蒼老的聲音忽道:“你們的造化很差,凡是入谷的女人,如不成為谷中樹人,那就只好依照慣例賞了這位巨靈淫魔。” 楊倩文大罵道:“你們樹人谷這般下流,若是膽敢動彈本姑娘一根毫毛,北坤罡鬥宮饒不了你們,定會將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化為飛灰!” 樹人穀穀主沉吟一下,冷笑道:“北坤罡鬥宮?沒聽到過。你莫說杜撰出個北坤罡鬥宮來嚇唬我們,便是抬出帝王的紫禁宮來也是難脫厄運。”那巨靈淫魔忽然甕聲甕氣大笑道: “好啊!你是甚麼宮裡的公主,那再好不過!谷主早說過天下最美的女人是宮中的公主,兩位公主放心,我不會像同別人一樣,最懂得憐香惜玉。” 倩文破口大罵:“混蛋!衝著你們的無恥讕言,姑娘我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要將整個樹人銼骨揚灰,要是怕了便趕快殺了我們,不然你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晶芸冰雪聰明,已知倩文用意,跟著附和起來,盼能激怒他們,圖個乾乾淨淨死去。 孰知樹人谷所有人都是沒有火氣的木頭,她們罵了半晌,非但無人動怒,而且個個無聲無息,似是在聆聽,又似是根本沒聽到一樣。 袁星提著當朝太子出了少林寺,回頭見少林諸高僧與太子少保秦瑤追來。微微一笑,將太子交給靈猿玉雪道:“好好侍候這人,他可是當朝殿下。”心裡琢磨如何懲罰這貴為人君的殿下,才可出數年前他派人冒犯自己與對陸氏雙姝不敬的惡氣。 那靈猿內力悠長,雖負著二百餘斤重的個大活人,猶是奔跑若飛。天罡劍袁星乃是當世有數高手之一,與龍乘風較力時內功損耗過劇,不然縱是萬馬千軍之中,又何須出此下策躲避。後面跟來之人個個是出類拔萃的大高手,全力追來,拼著性命非救回太子不可.長長的人流如龍,每人因速度奇快,身後曳出串幻影。 未久,袁星內力漸復。當奔到一片草地上時,他停住腳步,回過身來,縱聲長嘯,斜睨眾人,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隨後趕到的眾武僧與秦瑤沒有幾人不生氣.少林方丈法空阻住欲上前拼命的眾人,合什道:“袁施主,你已平安出寺,便看在老僧與闔寺僧眾的面子上,快快放回太子殿下,阿彌陀佛,袁施主曾經說過有你在此,決不許夷族人動彈殿下的一根寒毛。素聞天罡劍一諾千金,難道袁施主今日想失信於天下英雄麼?” 袁星淡淡笑道:“大師之言差矣,我是說過有我在此,決不許夷人犯我大唐太子虎威。 但是,大師可聽我說過自己不去教訓教訓這混蛋殿下麼?” 法空愕住。法圓稽首道:“阿彌陀佛.相信少林還沒有得罪袁施主,不致讓老衲們自此成了天下呆不得的欽犯。”袁星早曉其意,心道:“此話不假。若是這混蛋太子在少林出了差錯,朝廷一定降罪少林。我就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才挾著太子出寺,但太子畢竟是在少林寺中被我拿住,罰之過重,少林寺不好向朝廷交待,得賣給少林派一個面子。”想到這裡,笑道:“好說,只要在場的任誰不吝賜教在下一招半式,太子殿下便由他領回,得蒙方丈謬贊‘一諾千金’,在下說過的,決不食言。” 法圓跨前道:“如此多謝施主成全老衲揚名天下。”法度莊嚴趨前半步,黃色袈裟無風自鼓,端的大家風度! 天罡劍袁星凜然一驚,心忖:“原來這老僧在同那異域奇人陸地行舟龍乘風拼鬥時並未盡全力,似他目下這般氣度,天下尚有幾人?若是不慎,恐要輸在這老僧掌下。”打點起十二分小心,也相應踏前半步.兩大高手淵停岳峙相立,剎那間天地一片肅殺! 二人同時緩緩舉起雙掌,人們想像中定是掌罡若雷,霹靂般相撞,孰知,他們的掌力居然無聲無息,便連輕風過耳的感覺也沒有.驟然,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二人之間現出深有丈餘的巨坑! 當世兩大絕頂高手一經交手,頓時雙雙如脫弦的疾箭,翩然若飛,雖仍是發出無聲無息的掌罡,但罡氣相撞時聲勢之駭人,早令在場所有人慘然色變!少保忙命幾名跟上來的部下閃開,免受池魚之殃。 罡氣撞擊聲似一個個焦雷,將地面炸出愈來愈多的深坑!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兩大高手已鬥過百餘回合.兀自難分上下。忽然,二人的掌罡落在已經擊出的深坑中,沉悶至極的巨響過後,地下居然現出個巨洞來! 洞口乍現,清涼的地氣衝出地面,大家為之凜然。驚愕良久,才有人回過神來,圍著那大大的地道口向裡望去,見地道頂壁距離地面二丈有餘,直徑三丈多寬,而且裡面還有石階,不由相顧駭然。 天罡劍袁星與法圓大師全神貫注,誰也不敢疏怠,故此未能見到地下的古怪,依然酣鬥如故.畢竟是絕頂大高手,不去注意地面卻留意旁人的動靜,發現大家都圍在一處,知道又是變故陡生,不約而同齊使出一招:“且待秋後看金風”,不言之意,已是互相領會,齊收招退步,見眼前土坑星羅棋布,大是驚奇,竟然不知是自己的傑作! 袁星轉頭目視靈猿玉雪,探詢事情究竟。靈猿玉雪連連搖著它的猴頭,意思是說自己不敢過去查看,害怕手裡的人質被奪去。袁星頷首,表示理解,輕吸口氣,提丹田拔身而起,自那群人頭頂飛過,地上情形清晰入目。 法圓大師分開眾人,見到地洞,朝袁星道:“袁施主,老衲有個建議,既然地上被你我的罡氣擊得現出地道來,我們便下去 探,誰能先將藏在地下的秘密查清,誰便算贏,不知意下如何?” 袁星輕輕落地道:“可以。若是在下僥倖先出地道,並將子午卯酉說出,我也不懲罰太子,只是要他當眾許下減免舉國三年賦稅.這樣你們佔盡便宜,無論怎樣殿下都毫髮不損。” 法空方丈道:“阿彌陀佛.這樣最好。”法圓道:“承讓!”飄身下洞。太子心道: “你早將本宮的耳光子打了,還道什麼毫髮無損,以後定要捉你凌遲碎剮”看著袁星躍入地下,暗暗詛咒:“鬼神佑帝君,定是閻王見到這人罪該萬死,才突然地裂,這不知死的反賊下去最好.讓閻王好好懲罰他!” 入洞之後,倍覺冷氣森森。法圓雙掌布滿大力金剛掌力,小心翼翼向左探去,袁星深吸一口氣,掣出玄鐵劍鞘,向右探察. 突然,袁星聽到身後傳來微弱的罵聲,細辨是女人的聲音,竟然有些熟悉,凜然大驚,念頭電轉.已知那聲音是誰的。彈簧似地凌空躍起,自法圓頭頂飛過,心忖:“倩文怎麼在這鬼氣森森的地道裡面?而且聽聲音甚是憤怒絕望。難道天下竟有人敢向北坤罡鬥宮弟子下毒手!?”焦急之下,生怕朋友出差錯,儼如御風而行,激射於七扭八歪的地道中。 飛射出幾十丈,兀自未到盡頭。倩文的罵聲仍自很遠地方傳來,袁星心道:“這地道不知有多長,若不是情文的內功深厚,還當真傳不出來。那樣要是她被少林的法圓大師所救,非但我承少林的情,便連逍遙浪子與北坤罡鬥宮也要承少林的情,設若如此,看在少林寺的面上,便不好再對當朝太子無禮.否則,看著少林寺遭殃,豈是對得起朋友。”言念及此,已是在地道中奔出二三裡,耳聞倩文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知道相距不遠,罡氣運在玄鐵劍鞘上,小心之餘,心忖不知什麼人大膽敢欺侮到倩文頭上,已是殺機大熾.眼前忽有光亮,見是牛油巨燭,也未留意,倏忽間已閃過數十對,猛覺胸口不適,眼前發黑,差點摔落塵埃。剎住身形,倚在牆壁上,調息默察原因,才知是中毒,一時不曉得毒源的來處,吸了幾口氣後,中毒跡象愈甚.心中駭然大驚,已知是那燭煙中釋放出的劇毒,忖道:“不知這毒是甚麼,究竟有多厲害,既無解藥,運功療毒又得呼吸,聽倩文的聲音顯然是遇到危險,絕對不能退出,這可如何是好?” 自出道以來,從未遇到這般為難的事,急得他心亂如麻,卻是一籌莫展。中毒逾深,堪堪支持不住。就在將欲昏眩過去的剎那,靈光閃現,怒箭似地沖天而起,劍若奔雷,轟隆巨響聲中,石鐵紛裂、泥沙俱下。這時已是腦中轟鳴,強自閉住內息,又連發數劍,一線天光透進時,頭痛欲裂,咬住舌頭使自己不昏倒,懸身洞頂,嘴巴朝外,急促的喘息起來.頭腦漸漸清醒,聽到身後有倒地聲,知道是法圓大師被毒翻,急忙飄身而下,掠至其身旁抓住後彈身射回,將法圓的嘴巴對準漏洞,左掌輕輕在其背後拍下,助其行氣。 法圓大師緊隨在袁星身後,待中毒深時聽到袁星的劍嘯,知有救命法門,本可再支持,曉得袁星會救自己,內息一洩這才昏死。 袁星吸一口氣可閉息半個時辰,待得法圓轉醒,輕輕將之放下,也不敢張口說話,轉身向裡面奔去。 倩文感覺那人毛茸茸的大手來撕自己的衣服,登時急得昏死過去。晶芸仍是沉著冷靜,道:“兀自那歹人,你好不知死活,知道她是誰麼?” 巨靈淫魔見晶芸明眸含羞,光艷照人,與倩文相較,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不覺心動: “那雌兒昏死過去,興趣定然不及這個。”大張爪子抓來。晶芸咬住舌頭,只待他手觸及自己,立刻咬舌自盡。 便在晶芸萬念俱灰之際,巨網前儼如一陣輕風吹過,燭光搖曳,三名三頭六臂的樹人谷高手倒下,那巨靈淫魔探出的魔爪離體而去!血光迸現的剎那,大家目光齊是一花,待得再尋視四周,空空洞洞,連人的影子都沒有! 巨靈淫魔負痛呵呵而呼,另一手摀住如注的血箭,吼道:“甚麼人活得不耐煩,敢到樹人谷來撒野?快給我出來!”叫了半天,無人答言。自言自語道:“原來是見不得人的老鼠精。”忽然耳中聽到遠方傳來激烈的兵器撞擊聲,心下大驚:“方才那人自這裡經過,斬我一臂、殺死三人後到了地下迷宮的盡頭,與谷主在大打出手。”言念及此,後怕不已。知道那人若是想取自己性命,只是舉手之勞。 忽聽身後傳來聲“阿彌陀佛”,驚得巨靈淫魔與驚魂未定的樹人谷武士們魂魄出竅。佛號聲落,場中陡然多出位大黃袈裟飄飄的老和尚,正是少林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數十名武士齊撲而上,將法圓包圍在刀光劍影中.大和尚不愧身居羅漢堂首座,當此險境竟是好整以暇微微一笑,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長袖漫卷,勁風颯颯,掃得眾人紙鳶 樣飄飛出去。緩步趨前立掌如刀,斬斷吊著巨網的鐵鍊。 巨網墜地,就在二女即將摔實的霎忽間,法圓袖風又至,扶起二女。晶芸與倩文先後自鬆動的網中出來,向法圓盈盈拜倒稱謝.法圓只是搖頭,並不言語.二女不知洞中有毒氣,她們身上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樹人谷的人放上解藥。法圓方才口念佛號勸人從善,是萬不得已,不然對惡人不教而懲,大違佛家宏旨。 晶芸仗劍問道:“大師,裡面是誰在替我們出氣?”法圓兀自不開口,撩起袈裟,緩緩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在堅硬的石壁上寫道:“裡面是你的師祖天罡劍袁星,他因見你失陷在這樹人谷中,險受玷污,才大動肝火。因是樹人谷十之八九必覆無疑。”字跡猷勁,入石三分。 倩文劍出如風,那些樹人谷的武士雖然不弱,但在北坤罡鬥宮主玄陰聖母的入室高弟劍下,放眼江湖,幾人能閃過那驚神泣鬼一劍化出的八十一縷劍氣!鮮血飛濺,殘肢斷頭滿天飛舞。 晶芸不幹後人,劍嘯若雷,與倩文的劍勢形成閃電雷霆相輔相成之勢,由是愈加相得益彰,聲威俱壯。 以法圓 代武學大宗師的身份,見到眼前奇景,不覺瞠目結舌.尋思:“那楊倩文倒也罷了,這個袁星的小傳人,竟然與師從玄陰聖母多年的倩文姑娘平分秋色,不知袁星是如何調教出來的?”這時又覺胸口發悶,想到天罡劍此刻亦必如此,大戰那窮凶極惡的樹人穀穀主.實是凶險至極,忙道:“二位姑娘快快去助袁大俠 臂之力,且不可在這裡耽擱,若是他出個一差二錯,到時咱們噬臍莫及.” 晶芸 記“劍化神龍上天庭”奔雷滾滾,攖其鋒者接二連三喪命倒地。耳聞法圓所說,大是擔心,但想到袁星武功出神入化,大放其心,道:“只要當真是我師祖,便是十個二十個樹人谷也不禁他一陣發威。”說完微笑,粲然如花。 倩文斜睨眼晶芸,暗道:“這丫頭是我見到的第 美人,較逍遙師兄的三美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袁星那小子如何會對之心不生波?其實這丫頭哪點也不比嫣然差,若是袁小子討了她,艷福不菲矣!” 少林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道:“你們不知這洞裡有毒氣,我與袁星沒有解藥,在裡面不可久呆,所以方才閉氣不答你的回話。”說畢感覺窒息愈甚.一躍而起,掌發如飆,洞頂石塊紛紛落下,砸得樹人谷武士頭破血流。連珠三掌發出,洞頂透進 線天光,平素端莊肅穆的佛門覺者,這時張開大口急促地呼吸,樣子也再平凡不過。 晶芸仰頭見到此景,再不懷疑,心若油煎,揮劍殺開條血路,發瘋向裡奔去。心細如發的倩文偷眼觀瞧,心下暗喜:“原來這俏丫頭已經喜歡上了袁兄,只是不知袁星能不能忘卻嫣然?希望將來皆大歡喜!”手上加勁,劍光霍霍,擋者披靡,隨後出向裡面殺去.且說天罡劍袁星,入洞時經過二女身畔,出手懲罰巨靈淫魔後,正要再將所有的惡人斃掉,腦中靈光閃動:“我若是出手,後面的法圓老禿子豈不是無事可做。這老和尚迂腐得很,定不忍殺人,但弱女遭難,絕無束手不顧之理.”心念及此,早已電射而去。 光浮影掠般,由於速度快極,故此那些吃過他苦頭的武士極目四顧,竟然沒有見到有人經過的跡象,以致疑神疑鬼。袁星御風而行,在他經過片刻後,兩側的燭光才播曳起來,如此迅若鬼魅之輕功,世罕其匹。 他屏住一口呼吸,交睫間射出二三裡,眼前豁然開朗,燦爛的天光射來,隧道盡頭竟是片綠草如茵、百花爭艷的世外福地。嗅著淡淡幽香,吐出胸中濁氣,撫劍向裡面傳聲道: “江湖末流小子袁星造訪,樹人谷主人當真會享清福,但不知肯否不吝讓在下一踏寶地?” 竹林深處傳來蒼老的聲音道:“少俠光臨寒舍,不勝榮幸,叵耐老夫蝸居四周草木雖勝,殺氣卻重。不是老夫惜 盞清茶,而是這裡實在是來不得。” 袁星豪氣氣乾雲:“再重的殺氣我也去得!”拔身向裡便闖。忽覺腳下突然生出股奇異的吸力,身不由主向下墜去。天罡劍袁星不愧是名動江湖的少年俠客,當危不亂,凌空猛吸口氣,折腰彈身反射回去。落地時頭上微汗淺出,暗暗稱奇,忖道:“地上生的是什麼草? 居然會像身懷內力的武林高手一樣吸人,但不知被它吸住後會如何?” 樹人穀穀主一字一句道:“怎麼樣,這裡的花草樹木都暗隱殺機吧?不是老夫吝見你一面,而是你實在到不了老夫的蝸居周圍三丈以內。那兩個女娃娃已經被閣下救下,勸你不要欺人忒甚,當止則止、終生不恥。” 袁星大動肝火,怒道:“胡說,你躲在見不得人的地方,有種的便出來見個真章!不要以為龜縮起來本少爺便拿你沒辦法。”話落劍光暴漲,劍勢如虹.劍氣將地上的花草樹木連根絞起! 如此做法頗耗內力,但也是唯一接近樹人穀穀主老巢的辦法。 劍嘯如雷聲中,那樹人穀穀主大是震怒,厲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毀了老夫的護身屏障,本谷主又豈能與你善罷甘休!”聲震如雷,與天罡劍的奔雷劍嘯形成金鐵交鳴之勢。 劍氣開路,轉瞬間到達樹人谷腹地。一劍劈開封閉的別致小木屋,料想裡面定是那樹人穀穀主,孰曉竟是空空如也!袁星 怔,剛要大喊叫陣,十縷勁風起自腦後,急忙吸氣矮身形,側身躲過致命一擊,回手反刺,劍勢如泓秋水,匝地暴卷襲出,似蛇反噬。 陰風颯颯.暗中那人滑溜得很,竟從常人思議不到的角度躲閃開那致命一劍,又自不可思議方位襲來記陰寒掌力。 天罡劍袁星出道以來,便以劍式拙樸無華、實用至極著稱于世。而今在自己原有基礎上附加義兄逍遙浪子的劍術精華,竟然竟然于殺手劍法之下奈何不得那人,大感意外,立將劍氣運到極限,勢若奔雷,無論那人自任何角度襲來,都隔置在劍氣之外。 樹人穀穀主依然隱身而戰,時而掌發剛陽之力.時而拳打陰柔奇勁,詭譎異常,令人防不勝防.他的陰柔拳勁打在樹木上,開始還不見怎樣,只過片刻,樹葉便開始凋謝!若斯功力,驚世駭俗至極。 兩大高手都是當世有數絕頂人物,這般大打出手,可惜是在深谷,人們只可聽到沉悶的轟鳴聲發自地下。就是在此刻,晶芸與倩文等在隧道裡面聽到他們的打鬥聲。 天罡劍袁星心中大是吃驚,暗忖:“這人難道會隱身法不成!若不然我怎麼尋不到他的蹤跡.以這人的武功造詣而論,便是面對面公平打上一場,要勝他也是大費力氣。不知這人是誰,以前怎麼沒有聽說過!” 一明一暗,兩大高手殊死搏鬥,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高手相爭,勝負之分只是毫釐之差。而今袁星吃虧在見不到對手位置,二人功力又相差無幾,必得漸漸處於下風。 樹人穀穀主聲音飄忽不定道:“小娃娃好高的功力!若不是你毀了老夫賴以護命的屏障,倒可考慮讓你出任本谷的副谷主。”說話之間,已是接連拍出百零八掌之多。百零八股掌罡交織成網,罩住天罡劍袁星。 袁星手中所持的是玄鐵劍鞘,質堅無可比擬,使劍氣的威力大增。敵人的掌罡如團烏雲,他的劍鞘便似雲中的游龍,輕翔靈動,毫無滯窒。他始終隱藏實力,只施展以前自己的劍術,學自逍遙浪子的逍遙失魂九劍一式未展。饒是如此,已與樹人穀穀主鬥個旗鼓相當。 頃刻間,二人已經大戰過三百回合,互相由衷佩服。袁星心忖:“如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使出逍遙無敵劍術,恐難在四百招內取勝。”想到這裡,手上故意滯緩下來,裝出一副功力衰竭的樣子。 樹人穀穀主見有機可乘,突然現身在袁星背後,連珠掌力發出,每一掌均含開碑裂石巨力,無堅不摧。 袁星不用回頭,已知這是樹人穀穀主竭主竭余的攻勢,微微冷笑,也不回頭,反手刺出數十劍之多,劍劍勢挾風雷,銳不可擋。 兩力相交,強存弱消.利鈍只在剎那間立判,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尖銳嘯聲,地面被二人罡氣炸出丈餘深坑,泥土飛揚中,袁星向前跨出三步,拿樁立穩身形;樹人穀穀主則彈簧似地倒飛出去,足有丈余才施展千斤墜功夫落地站穩。 相形之下,樹人穀穀主大是見絀。袁星閃電般轉過身來,盈盈蓮足堪堪已落在那化肉飲血的食人草上,迎面一股排山倒海的罡氣襲來,身不由己倒飛出去。抬頭茫然地瞅著凌空而至的小師祖,不知所以然.忽然見到在袁星飛過的身後二十餘丈遠處,冉冉飄落半片衣襟,旁邊有一堆白骨,但仍是不明白小師祖為何反助敵人襲擊自己。 袁星凌空而起,天矯如神龍在天,覷準方位,在第一片衣襟上點足換氣而過,接著射出第二片衣襟,激射如電,再次浮光掠影地輕點,已是到達食人草地邊緣,發掌震飛晶芸,抬腿一腳逼退倩文,自身卻落向食人草叢中! 倩文乍見袁星,頗是興奮,哪裡想到他會向自己出招,若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天下無人能在一招之內逼退她的。愕然望著袁墾道:“袁兄,莫非你打得糊塗了,我是倩文,你不去打那魔頭,反來偷襲小妹何故?” 天罡劍袁星眼看身子已要落入食人草叢中,哪有時間與倩文說話,凌空收回踢出的右腿,左腳虛踢向天,手中玄鐵劍鞘在地上輕點,已然落在食人草叢外.拭了 把冷汗,道:“不是我糊塗了,而是這裡的草地大是霸道,若不動強將你們逼出去,這時的慘狀難以想像。” 恰在這時,有只渾身生滿毒點的碩大蟾蜍躍入草叢中。但見那蟾蜍在草叢外還是悠然自得地輕躍,甫進入裡面,便如落到熱鍋上 樣,連躍不止,但卻又躍不起多高.只是片刻間的事,那頭碩大的毒蟾蜍便再也不動了,軀體開始收縮,漸來漸小,最終化作 灘血水! 晶芸與倩文看得目瞪口呆,啞然半晌,互相對望著,齊在心裡暗道:“若不是袁星舍命相救,身若蟾蜍!” 袁星笑道:“二位大小姐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吐舌頭作甚?”倩文嗔道:“那樹人谷的谷主早已不知跑哪裡去了,你不去追敵,卻在這裡取笑我們,當真小氣得很,難道非聽到肉麻的謝聲不可?”天罡劍微笑道:“哪裡,小姑娘的口愈來愈厲害,我甘拜下風便是。” 倩文聞聽愈是大嗔,嬌聲道:“誰還是小姑娘,現在已經是老姑娘了。袁兄,咱們說些正經事,你真的大命,墜到那萬仞深淵中居然不死,而且功力突飛猛進,有這等便宜事,小妹倒也想遇上。” 晶芸急道:“你們的家長裡短留 留行不行,那可惡的樹人穀穀主這時已經跑得不知去向,此賊不除,惡氣難平.” 袁星嘆道:“不除那惡賊確實可惜,但他現在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便是他不逃,有人在其背後撐腰,憑我們三個還是不足除他的。” 二女茫然四顧,大覺蹊蹺,俱是懵然不解。晶芸耐不住問道:“師祖,你說的人是誰? 他在哪裡?”見袁星不答,又道:“不管你說的人在不在,那個可惡的楊玉卻被樹人谷捉去了.” 袁星面色微變,像是朝天自言自語道:“我本不想與谷中幽居的前輩高人正面衝突,但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們捉了我的灰徒孫,若不救出,天罡劍的名字要倒過來寫。”玄鐵劍鞘在瞬間變得光華四射,罡氣暴漲,劍芒吞吐不定。 倩文見到此景,驚喜望外,道:“袁兄,你的功力已與當年縱橫江湖的蘭芝師姊相若,便是樹人谷的靠山再大,我們有何可懼?” 突聞一聲爽朗的清笑傳來,接著有人道:“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難道當年上官蘭芝的武功便可霸視天下麼?”說話間那人已從裡許外飄至,繼續不徐不疾道:“袁大俠,你的劍氣確是武林一絕,方才與桑谷主交手的時候,貧道觀察半晌,至今猶未思出破解之法。” 微風拂體,三人面前陡然現出位中年羽士,竟是出奇的恬淡清俊。見到他那副寶相內宣的樣子,三人俱是怔住。在他們想像中,樹人穀穀主的靠山,必是位窮凶極惡的人物。 那道人踏著霸道的食人草,渾似不覺,將拂塵收到肩頭上前道:“三位遠來是客,但是不該毀去食人草,老夫當年救下桑虎並帶之來這裡,便是想借助食人草之霸道,保護桑虎不受武林高手追殺,袁大俠毀去食人草,以後那桑虎勢必寸步不離貧道.推根追源,貧道之累便是袁大俠所賜。” 天罡劍袁星劍眉微剔,眸子中射出湛湛寒芒,緩緩說道:“你要與我算帳!”中年羽士道:“豈敢。只不過貧道不想從此多出個累贅,既是你毀去食人草的,那麼我們便賭上一場,若是貧道僥倖贏 招半式,以後這個罪不致死的桑虎便跟在你身畔,他的那些仇家自然不會索他性命。”袁星道:“不妥!那樣我豈不是成了他的保鏢!” 晶芸嬌叱道,“餵!你這老道忒是不講理,那個桑虎捉了我的門下弟子,還要迫害我們,這時你卻讓我師祖來保護他,天下哪有這個道理?”倩文隨聲附和道:“對!你這道人庇護惡人,自己也不是甚麼好東西.如果你是正人君子,怎會縱容樹人谷中人姦淫殘殺?” 那道人打個稽首道:“無量天尊.姑娘之言差矣!天道循環,生老病死,各安其命。他們願意殺淫自是其各自的運劫所在,外人豈可干預……”倩文杏目翻圓,接下去厲聲道: “那麼死的人便該死,是不是?你這算是甚麼鬼道理!姑娘我今天便殺了你這罪魁禍首,也是天道使然!惡道接招!”厲叱聲中,劍芒如電,直取道人的雙睛.道人萬萬想不到眼前文靜的姑娘竟是這般火辣,而且出手如風,竟不遜於天罡劍袁星的雷霆怒劍。他慌張揮出拂塵,雖將利劍格開,亦是狼狽不堪,立時惱羞成怒,拂塵絲根根倒豎,反噬過來。 袁星是當世武術大宗師,見到倩文出劍,心中大驚,曉得她劍術造詣竟與自己相差無幾。 再見那道人出招,驚上加愕,喊道:“文妹,快退,你不是他對手!”不再猶豫,劍芒大熾,射向道人. 楊倩文嫉惡如仇,聽不得道人的歪理,氣憤之下出手,哪計後果。這時在那道人渾厚內力壓迫下,毫無還手之力,才曉自己魯莽,但卻無悔,貝齒緊扣,展開北坤罡鬥宮絕學,劍走靈動,與對手纏鬥。 那道人右手拂塵抵擋倩文的長劍綽綽有餘,左掌發出記記劈空掌力.居然能將天罡劍袁星的劍氣震歪!三人四合之後,道人竟然轉守為攻,可見其功力卓絕.晶芸看得真切,心道:“袁郎勢危,這個時候還管它群不群毆!”危急中自己也沒發現對小師祖的稱呼流露出真情,仗劍攻上。 以一敵三,那道人兀自攻多守少.他倒也磊落,故意將戰場移出食人草叢外,否則三人莫說對敵,便是腳下的食人草叢就對付不了。 天罡劍袁星抖擻精神,劍嘯如雷,在雷音谷深修的逍遙無敵九劍施展開來,劍氣將五丈內的土石攪得滿天飛揚,聲勢端的駭人。心中暗忖:“這道人是誰,以我現在的劍術造詣,雖說不能天下無敵,但在倩文與晶芸的相助下,便是當年的武林至尊也不可能佔到便宜.這人究竟是誰?”以他閱歷之豐,竟也不曉道人的來歷。心有所思,招便不純,三人硬是被那道人逼得節節後退。 “阿彌陀佛!”不知什麼時候,少林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到來,更不知他在旁看了多久。 場中四人殊死相搏,哪個敢心有旁騖.饒是法圓有道高僧,驚駭程度也決不比常人稍輕。他搜腸刮肚,就是想不起江湖上那位道士有如此的手段。眼前看得發花,心中了無頭緒,甚至敏感地想到這人又是那善於詐死的陸世鵬再次化身,但知道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突然那道人縱聲長嘯,收回拂塵,左掌接連三記劈空掌,逼開三人後,倒退入食人草叢中,氣不長出、面不改色道:“且住,樹人谷的弟子數百,外面有人在屠殺他們,貧道決不許你們一下子殺死這麼多生命.”說完拔身而起,夭矯似電掠過長空.法圓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道友慢走.老衲要領教道友的絕學.”隨後追去,卻越來越遠。 晶芸道:“我們也去追那老道如何?”倩文道:“不可,咱們追到又如何?難道能打得過他?”袁星一聲不響,打量下食人草叢的面積,深深吸口氣,踏前一步,手舞玄鐵劍鞘,罡氣銳嘯悸耳,翠綠的食人草坪大塊翻起,那毒素霸道的食人草被連根拔除。 二女見了,已解其意,暗暗叫好,齊舞寶劍,參與行動。三道劍氣勢挾風雷,播土揚塵,剎那攪得滿天沙飛石走。食人草坪漸縮漸小,待劍嘯聲止,這種惡草在嵩山地區已是絕跡。 晶芸含情明眸望向袁星,見他額上微汗淺出,不覺走上前去,抬起羅袖輕輕替他拭去汗珠,柔聲道:“你也出谷來了。”竟是“小師祖”也免叫了。在她吐氣如蘭下.袁星雖是鐵骨錚錚男兒,亦不覺化做繞指柔,面隱紅暈侷促不安道:“芸兒,快去助法圓大師一臂之力,那道人忒是厲害,天下只有二人可以制服他,可惜一個遠在北坤罡鬥宮,另一更遠,正於異國他鄉納福。”眼中現出懷念往昔神色。 倩文嘆道:“若是逍遙師兄與柳楊師兄在這裡 人,這道士早夾著尾巴逃得無影無蹤,我們便是想尋他也怕不易。以咱們的實力,也不見得就怕了這惡道.如果陸雲師兄在就好了,他的指捻蚊須針與你的快劍向來是聯手對敵、相得益彰,只可惜他不在這兒!” 袁星與陸雲的友誼天下共知,聽到摯友名字,眼中立時閃出熠熠神采,道:“相信不久便可見到他.我們這便去殺樹人谷個土崩瓦解,楊玉雖然不肖,但畢竟是學過我的武功,別人動他不得。”率先揮劍殺去。 這時,地上的太子少保秦瑤早按捺不住,揮舞雙 殺進洞來,剛打殺兩個三頭六臂的怪人,迎面飄飄然來 道人,殺得起興,雙 流星趕月砸向那道人。也該他倒霉,那道人正是力戰袁星等三人猶有餘力的絕頂大高手。 但見那道人長袖揮處,罡風獵獵,竟將功力不俗的秦大將軍震得斷線紙鳶地飄飄蕩蕩飛出四五丈遠,在隧道頂壁撞得頭破血流。 少林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若飛而至,大力金剛掌力竭餘而發,不指望傷敵,旨在阻止那道人繼續對秦瑤下毒手.奇怪的是道人居然不躲閃這足以開碑裂石的金剛掌力,而是渾若無事人一樣紋絲不動,硬生生挨了這斃象屠龍的一掌! 秦瑤尚未落地,見到此景,心生疑竇:“難道這道人除了內力雄渾以外,竟是不會武功! 否則恁高的內力,怎會被法圓一掌擊中?” 法圓吃驚的程度外人無法知曉,看似他一招得手,實際暗中震天價叫苦:“難道這道人不是人麼?血肉之軀如何會承受得起我這記金剛掌力?便是那銅澆鐵鑄的,也要斷體殘肢。 可是這人卻紋絲未動.”再催掌力,竟是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如何叫他不驚。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法圓大和尚,你我都是出家人,何必再象俗世凡夫一樣,定要爭出個雌雄不可?勸你還是回到少林靜修禪門玄功,悟那般若無相妙境.”說話的時候,後心竟似生出偌大的吸力,法圓手掌再也收不回來.法圓不動聲色,暗暗與那道人較力,心忖:“你不讓老衲收回手掌,老衲便以內力傷你,看你在吸住我的同時,怎樣抵禦洶湧的罡氣。”可是無論內力加強還是減弱,那奇怪的道人都沒有反應. 秦瑤落地站穩身形,回身高舉著雙 奔來,吼道:“妖道,這回你不使邪術,與本將軍大戰三百合.” 光似閃,劃過長空,徑襲那道人的頂門!心忖:“便是你練就金鐘罩、鐵布衫的硬功夫,頭上百會要穴也禁不住本將軍一 !” 那道人突然身如鬼魅飄開,秦瑤的金 幾乎砸在法圓手臂上。但見漫空飛舞著片片布屑,宛若只只蝴蝶翩躚起舞。原來,他後心被法圓拍中的地方衣衫盡碎,露出手掌形的肌膚來。 香風颯然,隨後趕來的倩文與晶芸雙劍齊出,指向那道人要害,秦瑤甫欲上前助戰,旁側裡襲來股洶湧的罡氣,急回身擺雙 迎戰,看清來人是個相貌古怪的老人,白須上兀自掛著殷殷鮮血。 法圓只擊那道人一掌,知道這裡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見雙姝力戰道人,雖不能取勝,但在二十合之內也不見得敗北,由衷佩服二女功夫之精純。腦中靈光一閃,高宣佛號道: “阿彌陀佛。老衲再來領教道長高技。”雙手十指狀如捻花,正是少林七十二藝中位居上乘的捻花指。 饒是那道人功力絕頂,在當世最上乘的劍法與最上乘的指法合擊下,再也難好整以暇。 天罡劍袁星考慮到身份,不便與大家上前夾攻,咬著 縷頭髮在旁靜觀,只要己方稍落下風,立即加入鬥場。 秦瑤功夫雖躋身一流高手境界,但與樹人穀穀主桑虎放對,卻還技遜一籌。只戰十餘回合,秦瑤便支持不住, 法漸亂。 天罡劍袁星電眸射向桑虎,嘴角噙笑道:“你把我的灰徒孫楊玉弄到哪裡去了?”桑虎本可在二十合內取勝,但在袁星如刀似劍的眸光下,渾身不自在,竟是與秦瑤戰個旗鼓相當。 桑虎抽暇道:“那個叫楊玉的熊臉人已經被參霞真人相中,收作教中弟子。”秦瑤乘機連發四 ,逼得他連退四步。 袁星心裡已經明暸.為了證實所猜,繼續向樹人穀穀主問道:“參霞真人是誰?”桑虎疾發五招扳回劣勢,答道:“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所見到的這位功力通玄的道長。”直至此時,大家才嘵得那武功絕頂的道人原來道號參霞,是什麼教的主要人物。 倩文、晶芸的劍術雖精,叵耐那道人功夫忒是精純,雖與當世有數大高手法圓聯手,兀自奈何他不得。又過了十回合,三人累得汗流浹背,而那參霞道人卻氣不長出、面不改色,渾然未經過這場惡鬥似的. 天罡劍袁星審時度勢,知道參霞真人未盡全力,縱是自己加入戰場,他使出渾身解數,也能夠低擋得住。而這邊的樹人穀穀主桑虎一旦心無忌憚,秦瑤片刻便敗,而後桑虎再與參霞真人匯合,己方有敗無勝.眼下之計,唯有自己壓住陣腳,讓參霞真人與桑虎同存顧忌,待到外面的法空大師等相候得不耐煩時,進入隧道,方有轉機.晶芸劍出如風,口中依然不肯讓人,厲聲道:“那熊臉楊玉是我的弟子,他要改門高就也未嘗不可,但必須得將本門武功還回,不是他自廢武功便是我們廢掉他武功.” 參霞真人冷笑道:“小丫頭,貧道之所以收那熊臉人為徒,大半是因為他修煉的是玄門正宗功夫,若是被你們廢掉了,我還收他這個徒弟做什麼?”只是在說話間,掌若刀劍、拳似斧錘,反攻出百餘記之多。 袁星緩聲道:“晶芸、倩文、大師.你們退下,讓我與這位參霞真人放手一搏,看他究竟有無本領做我灰徒孫的師傅。”玄鐵劍鞘緩緩指出,已是劍氣暴射,發出轟隆的悸耳嘯聲。 法圓道:“袁施主不可與他講江湖規矩,那樣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還是楊倩文與袁星相處的日子長久,知道他秉性,後退一步道:“大家退下,袁兄不是沽名釣譽,實是因為其劍法處處出人意料,別人在跟前反而是礙手礙腳.特別是他悟出雷霆一般威力的劍法,更須顧忌誤傷同伴。”晶芸與法圓細思均覺有理,一齊飛身退出鬥場。 天罡劍袁星內功之強,早達不可思議地步,他是聽到隧道那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才向參霞真人叫陣的。從來人的輕功判斷,當不遜于法圓與秦瑤,斷定必是少林方丈帶人入洞。 袁星劍出若風,罡氣攪起滿天沙石,逼得參霞真人全力出招接下,顧不得再向晶芸等人出手。參震真人雖然功力通玄,亦不敢輕櫻其鋒,只是將詭譎身法使到極限,伺機尋隙出手突發奇招取勝. 秦瑤與桑虎忽被兩股強大的罡氣分開,與大家一起身不由主向後飛退,直至貼到牆壁上,兀是難以喘氣,幾乎窒息。雙雙向強力源頭望去,但見袁星已與參霞真人化做兩團人影,難以分清誰是誰。 袁星戮力以赴,劍嘯如雷,心中暗道:“僥倖!這道人的詭譎身法若不是我適纔見過,這時恐怕已經遭其毒手。”原來不久前樹人穀穀主桑虎與他大戰時用的那種玄妙身法,便是參霞真人所傳,已經窺破這種身法的三成玄機,有備而守,才不致被形同鬼魅的參霞真人襲中。 風雲變色、天昏地暗,霎時間二人互換過三招。雖僅三招,旁人已經承受不起。在第四招時,那飄忽的身法變成玄妙步法,雷霆劍嘯變做玄奧劍式由震天撼地,威勢絕倫轉為無聲無息,似是二人在互相比試誰出手輕盈,力爭不驚動第三人為宗旨。他們都擔心自己人遭受池魚之殃。 以快打快不運內力的打法最是凶險不過,其實所運內力更是玄難至極,這便是所謂的返樸歸真境界.以真實功力而論,袁星較參霞真人相遜何止兩籌,但袁星對他的步法洞曉在先,招招窺得訣竅,才在百餘回合內難分高下。 倩文與法圓愈看愈是心驚,二人冷氣發自脊椎,因為這道人的功力足可與逍遙浪子相匹配!便是大家齊上,也不是這參霞真人的敵手。 突然,參霞真人身法 變,袁星頓處劣勢,束手束腳再難與之頡頏。那道人左掌拍出,袁星退步躲過,孰料道人的手臂竟是“咯”的 聲,陡然長出半尺,拍向袁星天靈蓋! 特別是絕頂高手相鬥,算計的只是絲毫,這倏出的半尺之差,無論如何袁星再也躲閃不過,堅勝斧鉞的鐵掌觸及發稍,唯有瞑目待斃.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間,忽覺頭頂風聲異樣,接著轟天巨響,一人曳著嚶嚀聲飛出,正是公孫晶芸捨命替他擋了此劫。 袁星迅若電光的一劍刺向參霞道人,已是形同拼命。在他想來,晶芸與這道人對掌,有死無生,她既能在此時舍命相救,那種特殊情感昭然若揭,這時,他再也不迴避自己的感情,承認早就喜歡上了晶芸。 參霞避開致命一劍,本可以立時乘袁星失去理智置其死她,但忽生愛才之念,猶豫了片刻,良機稍縱即逝。袁星避開敵人後,再也顧不得傷敵,返身奔到奄奄一息的晶芸身畔,抱起向她被震碎的經絡裡注入真氣,抱定就是自己輸盡內力而死,也要保住她性命。 參霞真人倒也光明磊落,見袁星不再與己相鬥,只是運指如飆,點向他的麻穴,意欲生擒活捉。倏地,排山倒海似的勁氣襲到,不及抬頭,將點穴的指力化成十成掌力,迎了出去。 天崩地裂般巨響,那位功力絕頂的參霞真人居然被震得倒退半丈,氣血翻湧,幾乎噴出鮮血來!他不敢相信天下誰人具有這般功力,驚懼地抬頭看去,只見一張毛茸茸的怪險正瞧著自己在擠眉弄眼.那怪臉之上還多出一頭,生著張清雅高貴的白淨面孔。並且在那擊了自己一掌的長臂之後,探出兩條臂只寸長,手卻盈尺的小臂來,心中發怵,忖思:“這是甚麼怪東西!?自古只聽說三頭六臂,哪裡有二頭四臂的怪物!” |
第08章 焦雷擊頂命未絕
參霞真人強抑住上湧的氣血,定睛細看,才知與自己對掌的竟是只通體雪白的靈猿,那白淨面孔是猿身上負著一人探出頭來,所見小臂便是那人雙臂交叉,露出的寸長手腕及纖長大手。心中大是不服,忖道:“這個畜生又能有多大道行,竟然將我震退!定是那猿上之人暗中發功,才讓我吃了這場大虧。”想到天下只有二人可以有這般功力,又見那猿上人年紀甚輕,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想,除了逍遙浪子兄弟外,再不可能有第三人。 靈猿玉雪一掌震退參霞道人,己身也是大受震蕩,眨著慧黠的雙睛,望著眼前這道人,不敢再輕易出手。 參霞道人開始便想錯了,見猿身上那人雍容華貴模樣,只道是逍遙浪子或是江柳楊大俠,忙理順內息,抱拳一揖道:“無量天尊,貧道參霞這廂禮過,不知大俠是逍遙公還是柳楊公?” 那人聞聽不知所云,訥訥道:“本宮是東宮太子,既不是逍遙公也不是柳楊公,卿見到本宮現下在受這猴子的氣,還不快快護駕!” 參霞道人滿臉通紅,心道:“這裡這麼多人,我居然錯認了人,豈不要貽笑天下!”顏色立變,怒叱道:“你既不是那兩位曠代奇俠,是東宮太子又如何,也不配受我一揖,快將揖還給我!” 太子殿下早成驚弓之鳥,忙陪著小心揖還人家,只是不明白自己以當朝太子之尊,怎麼在這些人心目中地位如此不濟,連什麼逍遙浪子或江柳楊都不如。 晶芸美目緊閉,氣若遊絲。袁星這時眼中所有只是她慘白的面孔,周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倩文仗劍護在他們身畔.盯著參霞道人,只要道人稍有異動,便上去拼命。 參霞這時已經明白震退自己的是眼前白猿,細看之下,不由倒吸口冷氣,知道這靈猿並非天生白毛,而是玄齡遐久,才變得渾身玉毛。武林中人都有個嗜好,見到通靈的禽畜,皆要想方設法收服豢養。道人見到玉雪自然也不例外,小心戒備上前一步道:“小白猿,你是這個混帳太子的玩物麼?不要做他的玩物,我們做朋友如何?” 玉雪早通人語,知道是在說自己,氣得呲牙咧嘴,拋下太子,意思非常明白,是要道人知道它並非這人的豢畜。 袁星與靈猿之間感情非同尋常,忽然道:“玉雪,打翻雜毛惡道,他打傷了晶芸姑娘。” 那靈猿與晶芸朝夕相處年餘,見到袁星懷中不省人事的她,早就紅了那雙火眼金睛,向參霞撲去。 天罡劍袁星洞曉玉雪與參霞的功力,已有先見之明,為免受池魚之殃,將晶芸平置于膝上,保持端坐姿勢飛出十餘丈遠,尚未落地,後面已經震天價暴響,但覺欲落的身子又向前飄出七尺,這才落地。跟著身後傳來乒乓聲不絕於耳,原來是靈猿玉雪與參霞道人掌力相撞後,周圍所有人都被震飛出去。有幾個才趕到這裡的宮廷侍衛功力不濟,落地後已是昏死過去。 靈猿以數百年精修所得的功力與那參霞道人硬拼一掌,頓感眼前金星亂冒,倒退一步揉揉眼睛,看那道人時,見他倒退二步,心裡雖然發怵,但也明白他吃的虧更大,賈起余勇,猴掌握緊拳頭,發出早以絕跡江湖的上古拳法, 記“流星趕月”,徑搗參霞面門。 兩力相若,勇者必勝。參霞早已膽怯,而玉雪不知晶芸的死活,憤怒已極,正所謂哀兵必勝.二度以硬碰硬,雙鋒相攖,威勢之霸,亙古少見。遠處幾人剛剛爬起,又被再度潮湧似的罡氣震倒. 劇烈翻湧的氣流剎那成 ,掠起晶芸半遮面孔的秀髮。袁星輕輕為她理順亂發,小聲細氣曼聲呼喚道:“芸兒,醒來!芸兒,醒來……”忍不住眼中落下淚來.法空大師踱步過來道:“袁少俠,這位姑娘面相雍容華貴,決非夭折的短命相,不必擔心,待老衲診診她的脈相。”說著,左掌在一名被場中勁風吹得搖搖欲倒的少林僧背上輕拍,穩住那弟子身形,這才緩緩俯身,伸出右手兩根乾枯的中食二指,放在晶芸的脈搏上.袁星緊張至極看著法空老和尚,似是在等待著命運的宣判。法空閉目良久,睜開眼睛道: “袁施主要節衰順變,這姑娘的心脈已經被震傷,縱是大羅金仙施手,也難救她.”這幾句話不啻是焦雷轟頂,把個威風八面的大劍客唬得淚水混著汗珠潸潸而落。 少林方丈黯然道:“她僅有三刻時光好活。阿彌陀佛!不想這般人中鸞鳳,竟是若斯命短,當真天妒紅顏。老衲這裡有三顆少林大還丹,可保她三日性命。”一聲長嘆後,取出靈丹為晶芸服下。 袁星知道少林大還丹是世間至寶,尋常人得一顆已是不易,自己好大的面子,老方丈居然連為晶芸服下三顆。忙起身長躬到地,頗是感動,道:“大師,此恩此德,袁某永世難忘。 便看在少林的面上,在下再也不難為太子殿下。若是因延緩這三日晶芸能夠得救,更是欠少林良多。” 法空方丈道:“阿彌陀佛。一切都是因緣聚合,不必心存感激。但願公孫施主福大命大,日後老衲也與她圖個相見之日.” 正在這時,隧道裡面風聲奇特,猛然一條彩舟出現,舟上人正是那陸地行舟龍乘風。後面亦步亦趨跟來的是無欲道姑。 楊倩文見到那無欲道姑,眼睛忽亮,迎上前去,急道:“師叔,快來施救晶芸姑娘!她被那惡道震傷了心脈.”說著向參霞道長恨恨一指.無欲道姑在俗家時,是有名的賺錢不知足錢婆婆,她正因一件要緊事物與龍乘風大打出手,並不理會倩文呼喊,反而喊道:“文丫頭,堵住這外國人,問他將那個懷揣天竺祕籍的懷雲小沙彌藏到哪裡去了?” 龍乘風邊跑邊喊:“我們始終在一起,你說我藏了那人,我還說你藏了那人呢!其實我們根本都未見到那人,定是少林寺的人自己藏起了那個小沙彌。”兀是不敢停下,顯是在無欲道姑手下吃過苦頭。 少林羅漢堂首座聞聽懷雲不知去向,大是心焦,擋住無欲道姑問道:“道友慢走,小徒怎會不知去向,請據實相告。” 無欲道姑傲慢至極道:“老和尚,你便這樣就可以問出子午卯酉,豈不是將我瞧得忒是容易說話了麼?”法圓愕然,不曉得自己哪裡得罪了她。龍乘風得法圓出來攪局,長長出口氣.心存感激,道:“你這道姑忒是不講道理,方才是誰將人家闔寺搜遍,這時卻不理會人家的問話,當真豈有此理!” 少林僧眾聞聽,齊是怒目而視。錢婆婆雖然武功絕頂,但在眾僧注目下,渾身亦是不自在,靈機一動,道:“龍乘風.你不是與我一起搜的少林寺麼?” 法空忽然沉下臉道:‘少林雖然不濟,但也不容外人隨便搜寺!達摩堂弟子聽命,將這兩個狂人給我拿下.”少林高僧齊聲應諾,山鳴谷應.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響。 那與玉雪大戰的參霞道長漸漸不支,心道:“這畜生天生神力,我不可與它 般見識,勝則不武,負更蒙羞!少林僧各個功力不凡,倒不可輕視,莫不如藉力抵力,讓眼前打得越亂越好!”心念及此,將鬥場移向週邊。此君忘記最重要的一點,現下他與靈猿拼鬥時形成的罡氣之圈,周圍只有有限的幾人可以進入,這般向外移動,豈不是要將大家都推倒麼!那樣誰還膽敢來鬥這靈猿. 太子覷準秦瑤的位置,捱了過去,語不成聲道:“秦愛卿快來護駕!驚煞小王!這裡的人個個不是東西,拼得 個也不剩最好I咱們快走。”秦瑤嗜武如命,當真捨不得眼前百年難遇的精彩大戰,叵耐君命難違,一步三回頭帶人護駕而去。 無欲道姑嘿嘿冷笑道:“少林當真要與老身過不去?好,那便讓你們見識見識北坤罡鬥宮絕學。”其實她所學並非完全是北坤罡鬥宮武學,只是順口提及,但在少林方丈法空心中卻不啻是 記悶錘,不禁忖思這般輕易與北坤罡鬥宮結仇值是不值。 袁星心道:“這裡的人僅有錢師叔可與那參霞道人分庭抗禮,她再與少林派拼鬥起來。 相互拼殺之後,反倒被那惡道收了漁人之利。”想到這裡.長嘯一聲,將齊做獅子吼的少林僧眾聲音壓下,聲若金戈鐵馬鏗鏘交作,回響良久不絕。少林武僧面面相覷,不知他意欲如何。 無欲道姑忽道;“袁師姪有意代勞,那是再好不過!”群僧色變,只有法空大師明白這是場誤會,急道:“袁少俠可是有話吩咐?”袁星點頭道:“不錯,你們不可自相殘殺!” 轉向無欲道:“師叔,您快去殺了那惡道,替小姪出口惡氣!”無欲大是失望,道:“你不替師叔出頭也就算了,怎可反要師叔替你出頭。咱們誰大誰小你難道不知?” 倩文在北坤罡鬥宮中,與這師叔相處日久,自然知道她的習性多些,忙道:“師叔誤會袁兄之意,他是把你當做靠山,而非發號施令.只有您老人家可以對我們呼來喝去,我們哪裡不如誰大誰小.” 這錢婆婆在俗家時最愛聽的就是這等奉承話,而今出家做了道姑依然素習難改,當年孔翩翩便是抓住她這個弱點,與之周旋而最後取勝。因而笑道:“袁星,倩文說的可是當真?” 天罡劍袁星道:“事實就是這樣。弟子素聞師叔最是呵護晚輩,這才求師叔.若是遇到劍魔宮主上官老前輩,或是紅塵童子蓋天宇,我還懶得張口。”心道:“其實那兩位前輩若是遇到這等情景,不用我張口,早就干戈對敵。正話反說,索性也送你一頂高帽子.” 錢婆婆已是飄飄然趨向戰場輕輕按出三掌,將參霞道人襲向靈猿玉雪的掌力接下。同時問道:“袁小子,你說我比上官老兒與蓋老兒強,此話言可由衷?”雖感頗吃力,但仍是側耳傾聽袁星的回話。 袁星先是喝退玉雪.而後才不緊不慢道:“當然,弟子說話何時口是心非。”見錢婆婆的武功雖不及那道人,但在百招之內當可難分高下。心中暗驚:“她的武功如何,我們知之甚稔,現下居然達到如此境界,定是我那老伯母玄陰聖母暗中又傳授她高明技藝.” 參霞道長同靈猿玉雪打鬥時.每一次對掌換招,都是勉強支持,巴不得對手換上個人來.他知道袁星懷中那女娃十有八九難再活命,自己與北坤罡鬥宮 脈深仇已經種下,那袁星的結義兄弟逍遙浪子豈能與自己善罷甘休!故此再不手下留情,與錢婆婆乒乒乓乓硬拼起來.無欲心中暗暗佩服這道人功力精純,直至這時才相信師姊玄陰聖母最近傳授自己的功夫管用.知道以前自己武功較師姊門下的 個小輩尚且不如,更難與參霞道人匹敵頡頏.登時充滿自信,展開震爍古今的絕學,分毫不讓地與對手爭先.參震道人掌嘯若雷,愈鬥愈勇,心忖:“這裡我只忌憚那猴子,餘人何足道哉!你這老道姑不要不知好歹,我是故意裝出百招內奈何不得你的樣子,其實若不是怕那猴子再上來,道爺在第十九招上便可取你性命.”儘量與錢婆婆周旋,以暗中恢復元氣。 少林方丈道:“袁施主,公孫姑娘也許並非無救。在臨安府治內,有位名醫隱居于于莫乾巔,江湖中人送他綽號鐵心華陀,不知你能否求得動他。若是這人肯施妙手,公孫姑娘回春有望。” 袁星聞言一躍而起,急道:“大師如何不早些道來?”法空看著他雙睛似是噴出怒火.不由倒退一步.迴避開對方如刀似劍的目光,道:“阿彌陀佛。老衲原想說出也是白說,一是那鐵心華陀出了名的鐵石心腸,見死不救的事做得多了,也未見得能夠施救公孫姑娘。二是那臨安安莫乾離這裡遙遙數千里,便是老衲那三枚大還丹奏效,公孫姑娘也僅有三天活命,你又不能肋生飛翼,如何趕得到!” 法圓接著道:“那鐵心華陀倒與老衲有一面之雅,只是這人未必領老衲的面子。而且他雖居居莫乾巔,平素卻是行蹤不定,時而盪舟西湖,時而閒踏五嶽.你遠巴巴的趕去,多半是見不到醫生的面,病人已經……”邊說著邊撕下袈裟一角,咬破左手小指在上面寫封舉薦函,遞于遞于袁:“老衲面子雖薄,或許他鐵心華陀石新章能夠賞個面子.” 天罡劍袁星接過血函,虎目蘊淚,道:“大師高義,袁某不敢言謝.不管晶芸生死,我袁星欠少林的都是頗多.”聲音未落人已負著公孫晶芸大步飛射而去,最後的“頗多”二字傳來時,已是在數十丈外. 靈猿玉雪見主人來不及向自己打招呼,霎時已去得遠了,知道晶芸傷勢嚴重,恨恨向那參霞道士望上 眼,心道:“你這惡人雖然也像我的故主一樣穿上道裝,但這般大姦大惡,若是晶芸出個一差二錯,我靈猿聰聰第一個饒你不過l”原來它以前主人曾經稱它聰聰,是以在其心中還是這般稱呼自己。 大家均覺眼前發花,只見白光一閃,那靈猿已經不知所向。 參霞道人如釋重負,突然長嘯連連,掌劈指戳,凌厲之極。眾人見這道人似乎完全換了另外一個人,這纔明白方才他心有忌憚藏拙。 倩文本來放心不下晶芸的傷勢,意欲隨袁星萬里尋醫。見到參霞真人大發威風.主意不得不變,方自起步便仁足道:“這人窮凶極惡,而且手下還有這麼多的徒子徒孫,少林的朋友也好,天竺的俠士也罷,我們大家群起而攻之,方可正能壓邪!” 樹人穀穀主桑虎喝道:“小丫頭毀我食人草叢,拿命來還!”身若箭發,狂撲倩文.樹人谷的其他幹將隨之撲上。尤其令人難忍的是那巨靈淫魔口中喊道:“小娘子,你我還沒有合體,當然你是向著外人,怕是過了今天,你不整個心思對我好才怪。” 少林寺眾高僧齊起怒意,法圓飛身震退那巨人道:“孽障!這般不知羞恥,佛爺可要超度你去極樂世界洗滌洗滌靈魂!”大力金剛掌力排山倒海襲至,那巨人雖體巨如塔,但如何抵擋住佛門羅漢的含怒一擊,倒退出三丈.口噴鮮血。法圓大師二度出掌,擬以超度這人.驀地,勁風拂體,法圓不由自主倒退三步,見是那參霞已經掌下重創了無欲道姑,遊走在眾人之間,接下自己的一掌後,又大戰方丈師兄。內心審時度勢,知道正如楊倩文所說,大家若不齊心協力,個個在這武藝已臻化境的惡道掌下,難討活命。 突然.那被法圓震退的巨靈淫魔眼珠發白,血盆似的巨臉痙攣幾下,山岳般傾倒,一命嗚呼!法圓最是吃驚,知道自己那記掌力萬萬不足以致其死命,但眼前這人的確是死去了,登時心下茫然。 那參霞道人桀桀怪笑道:“少林的賊禿們,道爺本來念我們都是出家人的份上,不予趕盡殺絕,可是你們先殺死我的部下,可不要怪貧道大開殺戒!這裡的人一個也別想生離樹人谷!” 法圓心裡叫屈.可是又不能向惡道示弱,金剛掌力施展到極限,硬接參霞拳力,退了半步道:“想誅滅少林,憑你還不夠份量!”。 忽然,幽幽人語傳來:“瞎眼的參霞賊道.你那個草包屬下是我殺的。憑他也配污法圓大師的玉手麼?” 這聲音怪異至極,又似傳自極遠,又若便在面前。幽谷中有三人已知是哪位大駕到了,三人的感受各不相同。法圓與參霞異口同聲驚呼:“千手閻王陸雲!”倩文則委屈之極道: “你怎麼這時纔來,那道人與樹人谷的混蛋欺負了我還不算,他們竟將袁星最心愛的姑娘震成不治之傷!害得你與他相見一面都難。” “我知道袁星沒死,樂得已經不知東南西北,一路急著趕來相見.途中遇到當管之事.心想便算是替他袁星做些好事,這才耽擱。”話落人已現身,面現憂色繼續道:“他最心愛的姑娘便是家妹嫣然,她傷勢到底怎樣?”轉向面對參霞,皺起眉頭道:“你難道不知陸嫣然是我的親妹子?忒也大膽,竟敢向她下毒手!?” 參霞依然遊走不定,東擋西殺,似是頗為忌憚陸雲.離他遠遠的道:“那姑娘並非叫做嫣然,而是名喚晶芸,若當真是令妹,貧道怎敢傷她.” 陸雲愕然,望著倩文,心道:“人所共知,袁星痴戀嫣然,難道他最心愛的姑娘不是嫣然!又哪裡跑出個晶芸來?”心中倒希望結義兄弟移情別戀、因為他最明白袁星苦戀嫣然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楊倩文依偎在陸雲寬廣的胸膛上,吐氣如蘭道:“袁兄在這麼長時間不知死活,既是沒死,自然另有奇遇,所以他最心愛的姑娘是晶芸而非嫣然,這也沒甚麼奇怪的呀。”其實她不知自己冤枉袁星,直至此時,這位袁大俠心中最難忘懷最最心愛的姑娘仍是陸嫣然! 陸雲聽到袁星終於從情孽中解脫出來,重負頓釋。但想到這個使他解脫的關鍵人物又被參霞震成不治之傷,心裡放下的石頭又懸起,怒目罩定參霞道人.浮光捋影般擋住他的去路,語句鏗鏘道:“參霞道人,你將那姑娘傷得怎樣?若是不可救治,也不用我出手,你便自戕謝罪。” 參霞道人面色陰睛不定,似是內心鬥爭良久.忽然喋喋怪笑道:“姓陸的,你不要逼人忒甚,別以為你們家的‘萬蚊無須’手法便無人能解,自那次輸在你老子的此種手法之下,道爺面壁三年,已思得破解之法。而今你那老子遭到天譴,雖然蚊須針在我體內仍然沒能取出,每年都得由你用家傳解藥鎮住那針兒。但是到了今天這份上,我難道不會殺人奪解藥麼?” 陸雲現下忌諱的就是誰提到他父親,以為這參霞道人在揭他短處.早是怒不可遏。其實參霞道人當年被暗器之王陸世鵬治住,不得不面壁,哪裡曉得江湖變故,待知道陸世鵬被天雷所噬,這才重出江湖,是以便連袁星、法圓等這些老江湖,都不曉得他來歷.陸雲怒極反笑道:“哈哈,聽說你在面壁的時候,苦煉神功.果然不錯。今日但觀你在這裡發威,的確功力大進。那三年於你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但想取小爺性命、不啻是青天白日夢!” 倩文仗劍護在陸雲身畔.柔聲道:“雲哥哥,何必與他囉嗦,咱們聯手取他性命為晶芸姑娘報仇。”陸雲踏前半步,反護在倩文身前道:“文兒,這人當年的武功已不是你所能抵擋的,這時恐怕更是厲害,不要管我.快離得我遠些。”倩文毅然道:“不!我們有難同當。”手中長劍虹芒吞吐,已經運上北坤罡鬥宮秘傳的禦劍心法。 參霞以前每年都是由陸雲送他解藥,目下與之撕破臉皮,凶相畢露,咬牙切齒道:“這麼多年受你們陸家的鳥氣已經夠了,現在要你們以血的代階來償還!”話未落足踏地煞步法,雙掌在剎那間交替拍出二十餘記劈空掌力之多!立時空氣中罡風成 ,水銀瀉地似地暴卷向千手閻王陸雲。 倩文想到晶芸為了袁星可以銳身赴難,難道自己就不可以麼?芳心已是做了主張,挺劍攖其鋒而上! 陸雲大駭,心裡大叫:“你這丫頭難道不要命了!”再也不容猶豫,兩手扣著的數百枚指捻蚊須針,以震古鑠今銫學“萬蚊無須”手法打出。 殘陽倒映,那團五色的罡氣之外,一團璀璨的金光如颯颯秋風,吹入了那罡氣之中,正是陸家的暗器絕學“萬蚊無須”,無數指捻蚊須針無所能擋,射穿那參霞道長布運在周身的護體罡氣,疾飛而前。 倩文的劍氣甫與參霞罡氣相撞,玉軀劇震,被硬生生倒震出三步。再定睛看時,那參霞竟然奇蹟般消失,地上一件道袍釘滿指捻蚊須針,變成金光燦然的袍子.大惑不解,四處尋看時,但見那方才還是八面威風的武學大高手,現下竟然光著身子躲在一株巨樹後。 也虧得那參霞道人如此,在間不容髮的生死關頭,使出苦苦思索三年專躲避“萬蚊無須” 的唯一功夫“脫袍讓位”。在眾目睽睽之下,即便他是尋常人,也要羞得見不得人,何況是武林中叱吒風雲的絕頂高手. 陸雲驚訝之餘,亦頗是佩服這道人,道:“你是繼逍遙兄之後,第二個躲過‘萬蚊無須’的人。陸家有家訓:躲閃開這種暗器手法的人,陸家弟子再也不能出手傷他.因是,你還躲在樹後幹什麼?還不快快尋件衣服來穿上。” 參霞道長道:“陸雲,我知道你是一諾千金的君子.但我卻不敢這樣子出去,別人若是乘機而動,你要道爺我出乖露醜麼!?”心道:“這裡有個丫頭,我更是不敢拋頭露面的.如果我參霞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了這個醜,以後哪有顏面活在世上。”想到這裡,運功於指,利逾斧鉞,裂開巨樹的厚皮,泥鰍一樣鑽了進去。 少林方丈法空大師早將眼前形勢看得真切,曉得這裡無人能抵擋住參霞道人,機會難得,忙道:“大家快退出樹人谷,由老衲與羅漢堂首座師弟和陸大俠斷後.”眾人雖見參霞躲進大樹中,但均知那樹與地下的隧道相連通,大家便是暗器齊發,也不過是徒勞無益,故此,不再存乘機將參霞如之何的念頭,退而不亂地出了樹人谷.陸雲在眾人的最後,恨聲道:“參霞賊道,姑且記下這筆帳,如果那位公孫姑娘玉殞香消,定要你項上人頭來抵!” 參霞在樹中急得直跺腳,連連道:“若不是道爺的衣服穿得單薄,這時你們還有活命麼!”眼見著已成自己囊中之物的眾人紛紛退出,跌足不已.樹人谷外突然火光大作,濃煙已經順著風向刮來。參霞道人再也顧不得羞恥,保命要緊,展臂裂開巨樹,冒火突煙而出。心中暗忖:“這火來的蹊蹺,從少林眾僧與陸雲退出的時間來看,決不是他們放的,若是與他們有關,必是事先安排好的毒計.不對,桑虎那廝與谷中的兒郎們哪裡去了?”方才戮力赴戰,竟沒注意到那些人去向.奔出未有多遠,腳下感覺軟綿綿的踏到一物,煙濃火烈中,隱隱約約好似是個人,也未理會,正要過去,忽聽那人道:“師傅,這裡有件浸透水的袍子,您老穿上.”說著話時,那人 躍而起。參霞看清是生著熊面的楊玉,驚問道:“火勢已大,你還躺在這裡做甚麼?” 楊玉渾身濕淋淋的,被煙嗆得直咳嗽,語不成句道:“您已經說過收我做徒弟,弟子再是……不仗義,也不能……自己獨自逃生,置師傅於死地……而不顧.咳……咳……這裡有眼山泉,弟子便泡在其中,同時將早為師傅準備好的袍子浸濕。”心中恨恨道:“我哪裡是在救你,是在想乘機殺你。若是晶芸當真性命不保,我便是跟你學完了武功,也要暗中殺了你為她報仇!” 參霞道人飛速穿上濕袍,提起楊玉,喜道:“你還是有良心的.不似那桑虎只顧自己活命.師傅以後定將一身功夫盡數傳你。”辨出風向,頂風射向火海外.待得身上濕衣服幹透,已經在火海的邊緣,心中大驚:“這火突然之間燒得這麼大,必是有人事先在林中澆下了助燃之物,否則絕對不會頃刻間燒得這等厲害!”他內力精湛,隱隱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 “咱谷主做得可有些不對,參霞道爺說什麼也是他的恩公,即便非要放火不可.也得事先通知道爺聲才對。這麼一場大火,谷中還不是人玉石俱焚。”參霞大怒,心道:“原來是桑虎這個混蛋搞的鬼,若不是我新收的這個弟子有些良心,這時道爺很怕要成肉乾了!” 負責放火的兩名小嘍囉只因心中尚有一念之仁,暗暗私議谷主的不義,反倒無意中救了自己之命.火光中勁風如潮,足有丈長的火焰突然逆風倒卷,險些燒到那二人身上.火焰之後,參霞道人提著楊玉飛出,嚇得那兩個小嘍囉頓時呆若木雞,魂飛魄散! 楊玉在參霞甫 放開便厲聲罵道:“混蛋!你們統統該死!那桑虎何在?”兩個耳光子打去.想到自己也差點命喪火海,怒氣難平,抽劍便要殺這二人.參霞輕輕伸出兩根手指,夾住寶劍道:“他們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為之,那兩個耳光子已經足夠懲罰的了.”當楊玉被夾住寶劍時,大是吃驚:“這人的築基功夫這般精純!我以前倒是萬萬料想不到.” 楊玉手中寶劍夾在人家兩根手指中,便如被鐵鉗鉗住般.移動不得半分,使勁運了三次內力,想要擺脫,卻是紋絲不動,暗暗得意:“這惡道功夫如此了得,我當然要學全他的武功.然後便殺了他.誰讓他今天重創了芸兒。” 那兩個小嘍囉體若篩糠,牙齒捉對兒,戰戰兢兢道:“谷主……谷主他已經帶人遠去東海避難。”另一個口齒比較伶俐,接著道:“當時我們若是不放火,現在還焉有命在!反正這條命早該死的了,你們要殺小的也無怨言。” 參霞道長忽道:“罷、罷、罷!道爺原本就沒想殺你們.快快逃命去罷!”提起楊玉的後頸.大步流星.揚長而去。 天罡劍袁星懷抱公孫晶芸,足下施展全力,向臨安府莫乾山方向奔馳,靈猿緊緊相隨。 途經座小鎮.也不打尖,想買兩匹馬代步,伸手入囊,竟無分文.頗犯躊躇。在民宅上飛簷走壁,堪堪已射過小鎮半徑,低頭望見晶芸似花玉面慘白若紙,橫下心道:“我袁星一生行事上不愧天、下不怍地,今日事出非常,便做次宵小的行徑!”飄身下地,當街攔住一輛駟馬之車,曉得車上必是顯門貴族,更不猶豫,伸掌在那奔跑如飛的駿馬頭上各按了一下,馳馬立止,那車由於突然而止,軸木吱吱作響。 車上人探出頭來罵道:“哪裡來的野種,敢攔住候爺的車仗!”那侯爺見到車夫已經向前摔出,再見到馬前之人懷中抱的晶芸,駭然如遇鬼魑。原來這人竟是那守備張將軍轉成文職做了侯爺.他這 番換地為宦的苦心,便是為到嵩山地區來,以便常見到自己兒子。 靈猿玉雪聽到張侯爺自稱“侯爺”時說的侯字,不知那是他的官號,以為是在取笑自己,野性大發,便要出手教訓他。袁星因晶芸傷勢過重,不願節外生枝,喝止玉雪。 袁星並不識得此人,說聲“得罪!”立掌如刀,斬斷四匹馬的繩套,躍上馬背驅之便走。 行得數丈,見路旁有家油條豆漿鋪,感到飢餓,飛鳥一樣掠出,在豐空劃弧飛回,已是掠來兩鍋油條,三碗豆漿。 那店掌櫃的只覺眼前發花,揉揉眼睛,見並沒有什麼東西撲來.望著那四匹駿馬絕塵而去,幸災樂禍忖道:“張侯爺無端被劫去四匹好馬,他車夫又挨了這場大摔,正是替我出了那日這車夫吃油條喝豆漿不付錢的氣。”正自偷著樂,有人來買油條,低頭去拾時,驚得目蹬口呆. 怒馬如龍,袁星乘在馬上穩穩抱住晶芸,將她胸口貼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覺到伊人芳心仍在微弱跳動,稍解焦急,心裡計算著路程,騰出隻手,小心翼翼將碗裡豆漿注入晶芸口中.暮色漸隱,月升星現.四馬口吐白沫,兀自在袁星的驅策下奮蹄前奔.靜夜音遠,蹄聲隆隆。策馬奔馳到曙曉時分.那四匹健駒居然累得倒斃兩匹,餘下二駒亦是一步三晃,渾身汗淌,似是剛從水中撈出的一樣。 天罡劍袁星見到座下二駒大大的眼睛中,滾出顆顆淚珠,心生憐憫之情,忖道:“馬亦是有知生命.我拼命不讓晶芸死去,難道馬兒的夥伴死去就應該麼?”忖思至此,負著靈猿的那匹駿馬又活生生累得倒斃。便不再猶豫,抱著晶芸飛身下馬,毫不停留飛奔而去。 那靈猿玉雪奔過主人身前,向旁側山中跑去。袁星也不去理會,依然飛奔如故。 微熹初現,在小草樹葉上的露珠中晃來晃去。袁星深深地吸口清氣,驅趕著一夜未眠的倦意。突然,身後勁風颯然.本能地向斜側裡躍去,首先立掌護住晶芸的要害。 銀光閃爍,靈猿玉雪現身在袁星身畔,毛茸茸的猴掌中捧著三枚鮮紅碩大的桃子。袁星這時才知它是去採摘鮮果.大是感動,接過一枚,剝去果皮,將果汁輕輕餵入晶芸口中。 晶芸自與那參霞道人對掌後,一直昏昏不醒。知覺緲緲茫茫中,感覺自己是躺在小師祖袁星的懷中,更是不願醒來。這時但覺渾身劇痛,知覺恢復不少,曉得是袁星強行注入她體內真氣的緣故。感到口中甘甜生津,忍著劇痛慢慢吞下半口,緩緩睜開眼睛,見到確實是在心上人懷中,大是興奮,竟又是昏死過去。 袁星輕輕呼喚道:“芸兒,芸兒!你不要嚇唬我,快快張開眼睛.”叫了良久,那公孫晶芸睫毛才微顫一下,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算落下。 卯時之初,袁星又搶得兩匹瘦馬。與靈猿玉雪分乘趕路。此後一路上遇到馬匹便奪,又累斃五匹好馬,趕到臨安境內已是在第二天傍晚時候.途中晶芸醒來兩次,但很快便昏死過去。他心下盤算:“看來少林的三顆大還丹還是見效了,晶芸至少可以活到明日此時。”認准莫乾山方向,攀山涉水,直取捷徑,抱著佳人急急前進.臨安府位於東南沿海,是著名的江南水鄉.沿途小橋流水,桑麻池荷接踵而來,故此他才捨棄奔馬,遇到江河也顧不得驚世駭浴,施展輕功點荷而過。 距莫幹山路途不遠,早已精疲力竭,真想倒在路上酣睡一場的袁星進入梅溪古鎮,想到晶芸只有十二個時辰好活,強抑倦意,足不停留.打算穿鎮而過。眼光無意中掠過街頭,雙目登時駭然睜圓,竟見到又 個活生生的公孫晶芸! 遲疑 下,袁星斜側裡掩至,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那人.內力徑透其要穴.冷冷問道:“姑娘可是那嵩山九怪麼?” 那女孩大是吃驚.駭然之中掩飾不住極其疲倦之意,秀眉微皺.嗲道:“你這人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肆無忌憚對姑娘無禮,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袁星心中想道:“這人若是那在少林寺中興風作浪的嵩山九怪中人,不可能於這麼短的時間來到這裡,定是我疲勞過度,眼睛發花認錯了人.”念及此處,便想放開那姑娘,可是定睛細看,絕對不會錯的,懷中的晶芸與那人居然半點區別也無.儼然是 對極像的孿生姊妹! 那女郎感覺袁星手指忽松又緊,知道再辨別也是無用,坦然一笑道:“袁大俠,我承認那所謂嵩山九怪便是我的九種化身,你亦不該這般的抓住小女子不放。” 天罡劍袁星凜然一驚:心忖:“不錯,她是嵩山九怪也好,嵩山十八怪也罷,礙著我什麼了!的確不該這樣對人家女孩無理。”倏然鬆手.歉然道:“對不起,姑娘莫怪,在下只是驚奇你如是嵩山九怪,怎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由嵩山來到梅溪。” 那女郎粲然一笑道:“那麼您又何必遠巴巴的跑來?其實我們同是一個目的.”說著面現慘然神色,心焦難飾. 袁星吃驚道:“你知道我來臨安府的原因?”那女郎道:“怎麼不知,你現在所抱不是氣息奄奄的公孫姑娘麼,難道你來這裡,不是為她求治於那鐵心華陀石新章麼?”袁星訝然道:“難道你也帶了病人去莫乾山就醫!?” 那貌肖晶芸的女郎苦笑一下,低頭道:“怎麼不是。還望袁相公屆時多多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 天罡劍袁星眸光似電,雖未特意注目,那女孩的每個神色卻盡落眼底。暗中吃驚:“她所帶來的病人必是美貌少年.從其眼神中已經知這女娃對那少年情恨深種,但我卻不好說破.”扳起麵孔道:“姑娘,方才冒昧之處,務請見諒.你看一看我懷中的另一姑娘便知因何會引起誤會。” 那女郎並不看晶芸,道:“我早知我們相肖異常,所以早就諒解了你。小女子之所以在這裡露面,是因為已經得知那石大夫現下不在莫幹山上,若是不設法通知您一聲,定要誤了公孫姑娘的性命。這等我見猶憐的妙齡佳人,便是生得不像我,也得設法通知你們這個消息,哪裡忍心看著她死去.” 袁星感激至極,訥訥地道:“多謝姑娘好意!但不知那石大夫現在何處?”那女郎答道: “鐵心華陀現於坑州西湖……如果我們齊去西湖,可能那時石大夫已經回到莫幹山上。莫不如咱們分行,你們去杭州西湖,我們直抵莫乾山巔,無論誰遇到鐵心華陀,馬上帶他到另一地醫治另一病人.不知袁大俠意下如何?”袁星不及多想,救人如救火,如果當真撲空,十有八九會誤了一人的性命,當下應諾聲“好!”,大步趕向杭州西湖。 那女子望著袁星遠去的背影,冷笑浮上嘴角,心忖:“這裡是湖州境界,那莫乾山與梅溪同屬湖州府轄治,我在今夜三更便可抵達莫乾山巔,那冤家的命已有八成保住.若是那公孫晶芸也去湊熱鬧豈不是有兩個這天下第一美人!” 回身直入客房,抱起一人,不敢滯留,徑趨莫乾山。那人竟是僧裝,光禿禿的頭頂紫青,嘴角沁出血絲,顯然傷勢不輕,正是那失蹤的少林僧人懷雲,浴家名字張發的便是。 這麗質女人好大的排場,雇了乘八抬臥轎,與張發齊臥其中,乘著蒼茫暮色向莫乾山而去。抬轎的八個腳力,俱是青壯之丁,還未娶妻,見到那女郎閉月羞花,早已失態,肚腸裡暗暗打鬼主意:“這麼漂亮的女人,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過的!不知那和尚是那輩子修來的艷福,居然出家以後還能得美人這般青睞!當真慕煞人也!他們非要連夜趕路,若是撞上強人,美貌小娘子定難免於那等劫難,與其花殞強盜之手,莫如……” 那女郎早瞧出那幾人的歪肚腸,心中暗暗好笑:“憑你們幾個也配存這種想法,當真是賴蛤螟想吃天鵝肉!不要說是你們,便是那名震宇內的天罡劍袁星又怎樣,還不是被本姑娘玩弄於片言之間。”想到袁星受自己捉弄,得意至極.烏雲罩住半弦月,大轎轉過片松林,突然躍出三個黑衣人來,品字形排開,分持刀、劍、槍.八名轎夫對望一眼,心存同種想法:“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只有三人,我們有八個人,兩三個侍候一個大大佔了便宜,咱們何不快些動手!” 齊自腿上拔出短劍小叉,八名轎夫中倒有五名是練家子出身,各擺架勢,呼啦聲圍住那三個強盜。由此可見這些人平時幹的也不是好事。持槍大盜顫腕抖出個槍花,高聲唱道: “此山是我開,此樹……” 轎中女郎聽得有趣,忽然掀開轎簾曼聲道:“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山大王,小女子的山歌兒唱得可好聽?”語嬌似珠擊玉盤,悅耳至極。 新月又自雲縫中露出,清冷的光輝灑在眾人臉上,大家被那清脆之極的聲音懾住魂魄,呆若木雞,再盼聽到乳鶯出谷似地的話聲.良久之後,寂靜至極已趨向靜謐,哪裡還有半點刀光劍影的前兆。那女郎看著眼前癡呆了一樣的眾人,只是眨著眼睛,就是不肯再說一字半句。 強盜如醉如癡等待好久,終於醒過神來,為首那人斷喝一聲:“王二、肖三,快快將這人搶回山上,給你們做壓寨嫂夫人!”那二人卻站立不動,均忖思:“我們不是草木石人,要做也得做我的壓寨夫人,哪有非做嫂夫人之理!” 五個強悍的轎夫齊吼道:“上!英雄救美後必得美人青睞,我們哥幾個這一生便是討她一個也就知足了。”他們倒是心齊,吶喊著撲上.那女郎見到眾人撕殺成一團,冷曬不已,心中大罵:“這點黔驢之技,也想打我這美麗母大蟲主意,豈非命蹇!”飄身下轎,出手如電,剎那間將那八人齊點中穴道,變成八尊木雕泥塑. 餘下三名不諳武藝的轎夫,齊向女郎跪下,其中一人道:“姑娘救命之德,終生難忘! 我們是被這五個強人硬拉著入夥的.他們奪了我們的轎子,殺了我們的同伴.若不是姑娘相救,用不上多久,咱哥三個也得步那五兄弟後塵。可憐……”那女郎忽道:“不要說了,是不是可憐家中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那人大怔,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美貌少女嫣然一笑道:“不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虛,你們是一夥的.這種金蟬脫殼小技,何足道哉!本姑娘是中原強盜的祖宗,難道到了江南以後,嵩山九怪反要屈服於這裡的地頭蛇麼?” 那三人叩頭更殷,連連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您老人家駕到,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 家人。” “胡說!誰與你們是一家人?”姑娘已是花顏色變,遙遙以劈空掌力連摑那人耳光子。 可憐那人改口時已是語音變調,吐字不清. 且說張發將解救自己所中之毒的解藥餵了晶芸,後來在少林寺眾多高手以內力為之驅毒後,總算暫時保住性命.可是如此一來,卻將毒質逼入骨髓.本來少林高僧們還要以少林絕技易筋經替其洗骨伐髓,哪料風雲連變,再也尋不到他.……一路上他始終昏昏迷迷,這時體內瑜珈神功起了作用,與劇毒抗衡起來.劇烈痛楚使之暫醒,意識裡好像見到少林僧人欲殺晶芸,迷迷糊糊喊道:“不要!不要殺她!” 那美貌姑娘正自大動殺機,欲出手斃了眼前所有算計自己的強人,忽聽張發出聲,喜出望外。這是將之抱出少林以後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知道已是有救,高興之下,自然按照其吩咐.解開眾強盜穴道,命他們抬轎繼續前進.同時忖道:“他若醒來見與我同轎而臥,不知會如何想法?”回憶起在少林寺後院池塘中,被其抱住的那一瞬,微妙至極的感覺襲上心頭,不覺甜甜地笑了。 “這相公不知俗家名字叫什麼,心地如此善良,大是難得。其實這些人該殺之極,若非相公菩薩心腸,便是再有幾十個這樣的人也都了帳了!”女郎轉念又想:“他在俗家會不會已有家室?不怕,若是真有.我不會殺了那女人!和尚卻不讓他繼續做,別人的老公更是不可要他做!相公所中之毒本是我的祕製毒藥,怎麼我的解藥竟然不好使了,也不知那鐵心華陀救得他不?” 虧得那抬轎的大都是練過武術,在命懸人手情況下,居然跑得迅若奔馬,姑娘這才辣手留情.少叫他們吃許多苦頭。戌酉之交,轎到梅溪與莫乾山之間的曉士鎮,將那十 人累得汗透衣衫。 女郎掀開轎簾,見路線正確,放下簾子道:“穿鎮而過。”氣喘吁吁的抬轎強盜顧命要緊,唯有遵命.在轎中只聽外面粗喘如牛,她暗暗得意,吩咐道:“限你們在明晨寅時前趕到莫乾山巔,誤 刻殺一人。”感覺行進更快,躺在張發身邊小憩起來.江南莫乾山,高聳入雲,山頂與地面溫差頗大。雖是初夏時節,山頭仍有末融冰雪.要到盛夏才能不見殘雪。抬轎人步履蹣跚而上,轎中人感覺冉冉升高,漸感寒氣襲人。脫下翠綠色披風,那女郎柔情似水,為昏迷中的小和尚蓋上,而後凝眸透視,含情脈脈.“啟稟…九……怪姑……姑奶奶,這裡已經是莫……乾山最……最高處。” “落轎。”大轎落地,女郎抱著小沙彌緩步踱出,也不看那些強盜一眼,冷聲道:“滾下山去。”眾強盜如逢大赦,連滾帶爬下山去了。其實他們若不是惜命,早會賴在地上不起來,這時巴不得躺在地上滾下山去,哪怕是落到山澗裡面,跌個紛身碎骨,也比累得心欲從嗓子中跳出強得多. 山巔小築中,爐火青藍,蓬頭稚童在側輕閒地煽著芭蕉扇,火焰隨扇風呼啦呼啦搖曳.那童子居然對入室的男女視若不見,只顧看著爐火。 “童子小哥哥,石大夫可在?”輕輕放下懷中小和尚,姑娘柔聲問道.小童不答,向八角爐中加塊生炭,又晃起芭蕉扇,才慢慢道:“師博應友人之約,到杭州西湖為名妓蘇蘭蘭診病去了。” 寥寥兩語,愕得女郎目瞪口呆,心中叫苦不迭:“弄巧成拙!想置公孫晶芸於死地,萬料不到竟是救她 命。而我的小和尚八九性命難保,這可如何是好?”不亞墜入萬丈深淵,處身冰窟。 藥童見狀,問道:“姑娘可是得了寒毒,需要用人體來取暖,才臨時找到那和尚,小和尚是被寒毒冰得昏死了麼?” 女郎搖頭道:“不是,是他中了劇毒,我是來送他看病的.” 稚童奇道;“小和尚有病,都是大和尚送到山上的,今天怎麼是位姑娘來送。”那姑娘頰飛紅暈,嗔道:“不許胡說,他是我……我……我的哥哥,我不送來誰送.你師傅便是那鐵心華陀石新章麼?” “錯了!師傅不是鐵心,他的心是肉生的,那天給那個生了寒毒的人治完病,他們兩個一起心痛起來.師傅如是鐵心,又怎知道痛?” 嵩山九怪不再聽藥童說滿含稚氣的兒話,抱起小和尚,忖道:“剛才不該放走轎夫,這時只好勞累自己,從這裡步行趕到西湖,恐怕得到掌燈時分。若是那袁星找到鐵心華陀,稍稍處抬公孫丫頭便與那石新章趕回莫乾山,我再去西湖,豈不是又走到兩岔去了麼!這可如何是好?誰曉得袁星會不會有那等好心. 定能將鐵心華陀帶回來?到底是去不去杭州西湖尋醫呢?”以己之心,度測天罡劍袁星,越想越覺坐待不妥,抱著張發在山巔小築中來回踱著圈子,最後銀牙咬得朱唇見血,還是相信自己.不相信袁星,抱著珍逾己命的小沙彌出了丹房,向山下走去。 朝霞燦爛,樹葉小草上露珠閃爍。那女郎拖著長長的背影,與懷中張發的影子,在山道上組合成橫短豎長的十字形。急急向下移動。莫乾山不乏奇峰秀石、偉樹美泉,歷來是遊覽勝地。她心繫懷中小沙彌安危,只顧一心趕往杭州西湖,哪裡還有心思欣賞山景.正行間.忽覺眼前陽光被分割成數十碎片,在她印象中,光是無法分割的,正覺驚奇,腳下已經被什麼東西兜起,箭一樣的離地,失去了自主.鳳眸含嗔,睥睨四顧,見自己已被人用捕獵的大網吊起,大怒道:“莫乾山的小蟊賊,姑娘我是強盜的祖宗,你們難道不知嵩山九怪的名頭麼?”石後樹側轉出四五黑衣人,並不理會她說什麼,只是嘿嘿冷笑,卸下獵網,一起抬著鑽入樹林中。 轉過兩座小峰,眼前出現處平台,上面擺放三張碩大無朋的石桌,每桌上供奉著塊紅楠木雕成的靈位。黑衣人將獵網連同網中人在靈位前擲下,一人向中間靈位抱拳施禮道:“大教主,弟子奉命已經擒住想要混下山去的鐵心華陀,恭請大教主發落。” 忽地,那靈位上突然煙雲繚繞,煙霧中若隱若現出個人影來,漸來漸清晰,最後相貌可辨,獠牙靛面.幽靈 樣的影子喋喋道:“第十三執法使者,你捉到的是個女人與個和尚,哪裡有那鐵心華陀的影子?” 黑衣人稟道:“鐵心華陀石新章已經改裝易容成這個小沙彌.屬下對此敢打保票!”左面桌上靈位在霎忽間又升起陣煙雲,現出個臉上繪著蝙蝠的惡鬼,緩緩道:“錯了,這小沙彌中氣不足,那鐵石心腸老鬼就算是裝成和尚,也決不會弄得自己奄奄一息。”聲音雖緩,中氣卻足,震蕩得山鳴谷應,人人耳鼓發麻.劇震聲中,女郎懷中的張發轉醒過來,望見抱著自己的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晶芸姑娘,喜出望外,吃力地說道:“晶芸,我這是活著還是死去了?不管死活,能在你懷中,都是我夢寐以求的福氣.”說到這裡,努力睜著疲倦的眼睛,貪婪地看著那女郎。 姑娘著實大怒,在她想來,和尚守的是清規戒律,既然自己被貌美的小和尚抱過,那麼只有設法讓這小沙彌還俗,委身於他.這時聽得小和尚居然苦戀著貌似自己的公孫晶芸,醋意之濃,無與倫比,哪裡還顧得上所遇是人還是鬼,狠狠在張發肩頭咬了口,抬頭吐出血皮碎衣,恨恨道:“沒良心的,人家為你奔波千里,你卻想的是那公孫丫頭!以後只要再聽到你喊她名字,便殺了你!”想到晶芸容貌忒是酷肖自己,這才漸平醋意,輕輕撫摸著張發被咬的創傷,柔聲道:“不痛吧?是我不好,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才有這樣的誤會.我叫姬碧瑕,以後你就叫我阿瑕好了.” 那黑衣人轉過身來,狠狠向張發踢了一腳,怒道:“石新章!你裝甚麼鬼?還不快現出原形,等老子剝你的皮不成?” 姬碧瑕見張發又被踢得昏死過去,心痛得眼睛濕潤,喊道:“狗眼睛的東西,他是少林和尚.哪裡是石大夫!我們來到這裡是尋那石大夫診病的,如何會成了你們的仇家石大夫? 你雪上加霜,踢了他一腳,姑娘與你們完不了!” 那第十三執法使者怒道:“完不了又能怎樣?難道憑你這麼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便想奈何得了活死人教?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中間供桌靈位後的幽靈字句鏗鏘道:“第十三執法使者,你已經惹下殺身大禍,犯了本教不可饒恕的罪過.”那執法使者 怔,忽然面色慘變,撲 跪了下去.叩頭道:“教主,屬下罪該萬死,不該在今年中秋之前,將我們的教名在外人面前道出。但是,這倆人已經死定了,死人是不會洩漏任何機密的.” 活死人教教主森然道:“這個不用你提醒,安心上路吧!”揚起似是煙霧組成的右臂,微曲小指輕輕彈出,一道碧藍色火焰射下.那執法使者慘叫一聲,登時渾身火起,火球以地滾動良久,漸來漸小,寂然不動,終化飛灰白骨.饒是那姬碧瑕膽壯不讓鬚眉,見狀亦嚇得玉面失色。忽道:“父親,你為何假戲真做,殺了第十三執法使者?”活死人教教主聲音轉得柔和至極,道:“瑕兒,他瞎了狗眼,讓你吃了這麼多苦頭,還踢了你喜歡的小和尚一腳,若是要了釋迦牟尼弟子的小命,我這活死人教教主更是死後十八層地獄容不得,得去十九層.咦!這小和尚劍傷如此之重,居然沒死!?” 姬碧瑕道:“爹爹,他劍傷如此之重沒死的確是千古奇聞,還有更奇怪的是,他中了我們家餵毒的獨門暗器,居然在沒服解藥情況下活了過來。” 姬教主不解地問道:“乖女兒,你到底是喜歡不喜歡這個小和尚?若是不喜歡又為何千里帶他求醫,並且害得為父親自帶人來捉那出了名的鐵石心腸石新章,怕他不予救治,以便用強。若是喜歡,為何不餵他解藥?” 碧瑕道:“解藥早給他了,可是他竟然轉贈給其念念不忘的晶芸丫頭!當時有解藥自己不服用,這時已經毒入膏盲,藥石罔效,餵他多少都是無用.” 活死人教教主奇道:“世上居然有人身中我家獨門毒藥這般久不死!這是什麼道理?難怪乖女兒要喜歡上他.”頓了頓又道:“按常理推測,便是單單身中這麼透心而過的一劍,有十條命也死去了十一條,可是這小子非但不死,而且還能抗禦別人捱不過一時三刻的劇毒這多時日,豈非咄咄怪事!” 便在這時,那被踢昏的小和尚竟然再次醒來,睜眼見自己已經與那姬碧瑕姑娘在獵網之外,竟是中氣恢復不少,聲音頗洪,道:“阿瑕,是你擊退了強人,救出小僧麼?”叫了人家姑娘閨名,不覺慘白的臉上緋紅,接著又訥訥道:“是你告訴小僧這麼叫的,不然怕你生氣又咬我肩頭.冒昧唐突佳人之處,尚請施主原諒。” 姑娘聞言之下,又羞又惱,紅飛滿面,心裡暗罵:“呆和尚!人家對你一片真心,你卻獃頭獃腦半點也理會不得!怨不得別的姑娘都不嫁和尚。” |
第09章 萬里求醫蹈魔窟
且說袁星抱著晶芸,急若星火,徑趨杭州西湖。那參霞道人內力忒是雄渾.以晶芸的修為而論.身受他 記掌力。本應當場斃命,之所以能支持到目下,全系袁星不間斷向其體內輸入真氣之故。 天罡劍袁星內功雖然已達超凡絕俗境界,但畢竟人力有限,幾日幾夜下來,幾欲虛脫。 子夜時分,趕至杭州境地,杭城已經在望,疲倦至極,尋處乾淨地方打坐小憩片刻,又抱著晶芸連夜趕路。 一路辛苦,奔到天光見曉,已到杭州艮山門下。城門緊閉,護城河足有五丈餘寬,吊橋高挑,眼前無路可通。袁星在河邊佇足,忖道:“若是繞城而過,得多花半刻鐘時光,莫如且休息半刻,恢復些力量越城而過。” 驀地, 一道白光掠過,快逾迅電,不知究竟何物。靈猿玉雪好奇心起.似影隨形追去.袁星久候不見它回來,力氣已經恢復,救人如救火,決定先行入城尋那鐵心華陀。 城樓上守軍這時睡得正香,誰曉得下面會有人欲躍牆而過。坐下吐納稍頃,袁星抱著晶芸站起,後退三步,深深吸足口氣,快步前奔.在邁出第三步時,飛腳踢出塊石頭.那石頭挾著勁風平行飛向對岸,袁星凌空虛踏,迅逾飛鳥,於河心上空追及那石頭,提氣穩穩落在上面,乘飛舟似地凌空虛渡,直逼對岸. 那石頭載著二人,過了護城河,兀自餘勢未竭,徑射城牆。袁星抱著晶芸飄然落地,抬頭見面前高牆雄偉,足有五丈。尋常人認為插翅難飛的城牆.在這位大俠眼中,不值 曬。 微微提氣,扶搖而起.身在空中竟似陀螺一樣.旋轉著越過城牆。臨空下望,摟宇歷歷,平視遠眺,一望無際、前方渺渺霧嵐繚繞.知是西湖,竟然身不落他,凌空吸氣,折腰射向幢小樓頂,飛簷走壁徑趨西湖。 長空之下,雙人如生巨翼,飛過層層疊疊宅院,頃刻已至錢塘門下.自城裡拾階而上,至城樓下望,眼前一泓湖水,碧波蕩漾,桃紅柳綠,數不清的垂柳似對對侍衛,環拱湖周。 心曠神怡。 晶芸再度睜開倦目,望見袁星,聲音微弱道:“我們這是在哪裡?”袁星答道:“在天下聞名的杭州西湖。芸兒,你看,這裡有多美麗,簡直是仙境天堂一般.”晶芸迷離著美目,望了一會兒,低低道:“小師祖,你對我這般好,芸兒感激不盡。芸兒有 事相求,定要你答應之後,才好出口。”說著頰飛紅暈。 袁星見了,不由心旌一盪,道:“我也有一事求你,也是只有你先答應後才能開口。” 二人四目相對,齊感異樣,慌忙避開,懷如揣兔,怦怦亂跳。 晶芸緩聲問道:“我迷迷糊糊只知你抱我奔波千里,是來什麼地方求醫,那醫生是住在西湖麼?還有,你什麼事求我,但有所命.無不遵從。” 袁星紅了面孔,飛身躍下城牆,窘然道:“我求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小師祖,固為咱們的年紀實在相差不大,這樣稱呼下去,多難為情。”晶芸點頭道:“這個我答應你。那麼叫你什麼?”袁星訥訥道:“我不知道,隨你的便。” 其實晶芸心中早不再叫他師祖,重傷神智昏迷之下,居然吐出真心話,道:“那麼我叫你袁相公如何。”唐時的相公稱呼,並不意味著便是丈夫.雖是對男子的通稱,但聽在袁星耳中,頗是受用。 這時他們已經圍湖轉了半周,不知那鐵心華陀究竟在哪裡,反正那化名嵩山九怪的女郎言道他是在此,只有尋訪方知。天罡劍鐵骨錚錚,這時已經化作繞指柔,輕聲道:“芸兒,你的事是什麼?我一定答應你,快說出來吧!” 晶芸道:“我的心事已經由你代替完成了,還說些什麼?”袁星愕然不解,怔怔地瞅著晶芸。公孫晶芸秋波流傳,囁嚅著說道:“你還不明白,真是個傻瓜!其實我求你的,便是能叫你一輩子傻瓜。” 靈犀奄至,立時醒悟:“啊!原來我在心中盤算以久自認為卑鄙的念頭,芸兒也早有這種想法。她要求的便是不要再叫我師祖,這樣才可縮小無形的距離,消除隔閡.她……她要叫我一輩子的‘傻瓜’!這種說法意味著什麼,豈不是再明白不過了麼。” 忽聽湖心中傳來急驟的打鬥聲,極目望去,見那湖心小島上寒芒閃爍,忖思:“清晨中什麼人在那小島上拼命,大煞風景至極。”習武之人,觀鬥探奇之心最強,便是內功火候已達 定境界的袁星也不例外。覷準方位,抱著晶芸拔身而起,在湖中三三兩兩散落無致的遊船上落足藉力,星丸跳擲似地.撲向小島。 晨起,多數是靠捕湖中魚蝦為生的漁民,只有極少數花舫是藝妓的浮宅。小瀛洲打鬥甫起,四圍船隻齊向遠處劃去。袁星躍至最後一只離島最近的船上,尚距島土三十餘丈。這時莫說懷中抱著晶芸,便是輕身一人.以他目下修為,奮力 躍最大限度只能及二十四五丈遠,水中無處落足換氣,難免要成個落湯雞。 站在船頭望之興嘆之際,忽聽島上呼叱之中傳來句:“鐵心華陀,你死到臨頭,還不棄劍認輸!”袁星懼然一怔,知道那鐵心華陀居然在上面,不敢再猶豫,抱著晶芸凌空而起,一掠二十餘丈遠,,堪堪去勢已盡,橫空一個筋斗,翻到水中三潭印月的第一潭墩上,只是稍點即縱,早落在那小島上的梧桐樹頭。 湖中有島,島中有池,池荷蔥翠.爭相怒放。中池橋上,三男四女鬥做一團。袁星不知哪個是那鐵心華陀,只得靜靜觀看。心道:“我只注意這三個男子,石大夫絕對不會是女的。 只要哪個男的有難,我立即救他!”待看清之後,大是糊塗起來:“怎麼三男三女竟是一夥的!那麼剛才呼叱的分明是個男子,他因何管那女子叫鐵心華陀?” 大惑不解之下,暗罵自己蠢笨,只要制止他們相鬥,一問之下不就明白。抱著晶芸落到場中,斷喝一聲,宛若晴天打個霹靂:“住手,你們中哪個是那鐵心華陀石大夫?” 那三個男子忽然齊聲道:“我是石大夫.”袁星微怔,問道:“怎麼會有三個石大夫?” 那四個女子竟也齊聲道:“我才是石大夫。”天罡劍大怒:“你們在消遣袁某!今天事已至此,不是真石大夫的別想生離此島.” 那七人竟然一起仰天大笑起來,有的道:“你以為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麼!”又有人道:“你是那逍遙浪子還是江柳楊?”其中一人道:“天下除了他們兄弟外,沒人配對我說這樣的話。即便是那袁星、陸雲,也不敢在老子面前如此無禮。我們不去理會他們,是給那逍遙浪子的面子.” 天罡劍袁星怒極反笑道:“在下便是那不值一曬的袁星,看你們怎樣奈何於我?小爺再問一句:你們中究竟哪個是石大夫?”雙睛寒芒暴射,劍眉斜剔。 那七人先前還是六人攻一的局面,這時竟然同仇敵愾,齊向袁星示威,毫不示弱.袁星眼見七柄長劍指向自己周身,只是抱著晶芸傲立不動,也不掣出那柄玄鐵劍鞘,渾似無事人一般. 晶芸的神智始終清醒,不安地道:“傻瓜,還不快些出劍。” 天罡劍微笑道:“出劍做甚麼?我們來尋的是那石先生,而不是要殺這些早已經死了的人.”晶芸聞言,頗是不解,道:“他們並沒有死啊!”袁星道:“只有他們知趣兒,馬上走開,還是半個活人.若是膽敢再在這裡聒耳,十條命也不夠死的.”晶芸倦然一笑,已是釋然. 那七人中忽有 人道:“石新章如何?還不是一樣死在我們鐵心華陀之手!” 袁星如墜雲霧中,愕道:“那石大夫已死?你們怎麼都是鐵心華陀?”頓了頓又問道: “難道那石新章不是鐵心華陀?鐵心華陀又怎會有七個?”晶芸努力地睜著大眼睛,在袁星懷中亦待聽下文。 其中年紀最輕的紅袍女子道:“我們即是石大夫,石大夫即是我們,這有甚麼好問的。 好比你就是天罡劍,天罡劍便是你一樣。嗯,不對,傳說那袁星只是痴戀陸嫣然一人,你這人卻跑到西湖狎妓,定非真的袁星。” 天罡劍大愕道:“我何時狎妓了?”紅袍女子道:“你現在懷中抱的難道不是美妓麼?” 袁星訝然笑道:“你怎麼將我的……我的……當做妓女!”一時不知如何稱呼晶芸,期期艾艾。 那紅袍女子道:“她既不是妓女,你為何這般窘迫?”得意洋洋地又道:“她既是妓女,你便是假的袁星,我們更不須怕你.”言下之意,遇到真的天罡劍袁星,倒也有些忌憚。 餘下六人哈哈大笑,渾沒將袁星放在眼中。晶芸既怒又喜,怒的是這些人誣衊自己,喜的是既然袁星無法稱呼自己,那麼他心中已將自己置于 個自己想置于的位置.當下輕聲道: “傻瓜,不用與這些無知的人生氣,他們說你不是你自己,任他們說去,難道真的便可將你一身武功說沒有了?” 袁星展顏微笑道:“對,芸兒.他們既不相信我是天罡劍,那麼便讓他們見識見識天罡劍術,又何必與之辯論真假。”抱著晶芸跳起,折下根桃枝,面對那七人道;“這便是我的劍.” 紅袍女子道:“餵,你莫以為輕功卓絕,便能在華山七大夫面前放肆。那鐵心華陀石新章武功之高,天下俱曉,不也一樣因不聽我們的話死在這湖底麼!”另一人道:“妹子,不用與這淫賊多說,他懷中的女娃,叫什麼雲兒,這也是標準的妓女名字,那鐵心老鬼不就是來杭州給那蘇蘭蘭治病的麼!”紅袍女子道:“死鬼,那蘇蘭蘭是我鐵心華陀石小小治好的,與那死華陀何干?” 袁星聽到自己千里來求的正主,已被眼前這些人殺死,心頭火起,剛要動怒,忽想到他們好似個個都是醫生,強抑怒氣,道:“你們誰的醫術能比得上那鐵心華陀?既然比得過他,又為何殺他?” 七人齊聲道:“我的醫術!”其中 男子又道:“不殺了他我們如何能有出頭露面的這一日!”紅袍女子道:“你閉上嘴誰會將你當做啞巴賣了麼?”先前叫她妹子的男人忽然醋意大熾道:“賣了他你會發瘋的。”那女子氣道:“賣了你們一對兒,我都不在意。” 袁星已聽得明白,原來這女人居然嫁了兩個丈夫,難怪他們三口子不分場地,時時吵架。 曾經受六人圍攻的那女子忽道:“你們夫妻仨莫吵。”轉頭向另外兩女一男道:“你們夫妻仨歷來沉穩,咱們奪得鐵心華陀的《藥典》也不必馬上參研,還是先打發了這個小淫賊,再定出誰是《藥典》的主人,如何?” 那男子點頭道:“大師姐所言不錯,咱們先殺了外敵,再分贓不遲.” 袁星怒不可遏,耳畔聽到晶芸氣喘吁吁道:“傻瓜,還不替我教訓他們。真將我氣也氣死了!”不再猶豫,抱著晶芸斜跨出半步,右手桃枝指出,竟是發出奔雷滾滾之勢,強勁的罡氣將對面四人逼入水池中。後面三人仗劍向前,三柄長劍靈動如蛇,噬向袁星致命要害。 袁星渾若不知,並不回頭,反臂揮出桃枝,颯然勁風過處,鏗鏘三聲脆響,那三人已是手握三只斷劍,風中的落葉一樣飄向湖中。 僅在目不及交睫的瞬間,華山七大夫便成了落湯雞。晶芸大是痛快,望著水中的腦袋上下起伏,困倦地笑了。正要閉上眼睛,猛見水中又多出個人頭來,大是奇怪,輕聲道:“星哥哥,你看見了麼?”第 聲“哥哥”出口,大覺尷尬.但心中甘甜,無與倫比。 袁星被佳人一句情話叫得心旌動盪,幾欲抑制不住.迷迷糊糊道:“看見了。啊!看見了什麼?” 晶芸佯嗔.“嚶嚀”聲道:“水中的第八個人頭呀!” 順著她目光方向,天罡劍果見水中多出個腦袋,正與那七人打著水仗。奇道:“這人是誰?”靈機閃動,立即明白那人身份,不敢再有絲毫猶豫,抱著晶芸宛若蜻蜓點水般,在那七人頭上一一點過,最後一點勁道十足,藉力掠起時提住那從水中突然冒出的人頭髮,提到島心小亭中。將那濕淋淋的人放下,自己與晶芸則滴水未沾。 那人感激地望向袁星一眼,並不言謝,低頭嘔起湖水來。 袁星躬身一禮道:“這位師傅可是名滿天下的鐵心華陀石大夫麼?”那人淒慘地 笑道: “枉稱鐵心,其實我的心還遠遠不夠狠,如若不然,怎會落到這個地步。”袁星聞聽,已經證實這人便是那鐵心華陀,喜不自製道:“先生,我千里奔波,便是求醫於您。” 這人正是鐵心華陀石新章,吐出幾口湖水後,面色漸復,長嘆一聲道:“若非袁大俠及時趕來,老夫必死無疑。但這七個叛師滅祖的混蛋,也必無一人能活得過明年今日,因為那部《藥典》是假的,老夫已在上面塗了劇毒。” 晶芸忍倦問道:“先生,你怎說他們叛師滅祖?”石大夫長長嘆息一聲道:“豈止是我的門徒,而且還是我的子姪。他們都是我石家的人,自小從我為師,醫道武功亦非等閒,只是心地卻再惡劣不過。” 天罡劍袁星急道:“先生,您看我的芸妹妹傷勢怎樣?”心道:“既然芸兒叫了我‘星哥哥’,那我理所當然便叫她芸妹妹了!其實這句話自見到她的時候,我便已在心裡不知叫過多少遍。” 鐵心華陀石新章面容清秀,嘴角須髯濕濕的貼在臉上,樣子不倫不類,滑稽至極.卻現出一副嚴肅模樣道:“觀尊夫人面色,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但好似始終有絕頂高手以本身真元為她續命,看來還是無礙。”說著已為晶芸搭脈.袁星聽那石大夫竟將晶芸誤做是自己的夫人,正要辯解,見晶芸卻紅著臉微笑著向自己搖了搖頭,自是心中甜甜的不再解釋. 石新章忽道:“尊夫人在受傷之後,及時服用了少林的療傷之寶大還丹,才延長三日壽命,又得袁大俠注入真元,並及時送到老夫這裡,性命已是無礙。但老夫尚有一事不明,她既是你抱著跑來跑去的夫人,又怎會是處子之軀?也多虧這個,否則中了這最是難治不過的混元煞氣,便是有少林靈丹與大俠的真氣相護,亦難活過三日之久.” 晶芸紅著臉道:“先生錯了,我不是他妻子,而是他妹子。難道非得只有丈夫可以抱著妻子跑來跑去,哥哥就不可以抱著妹妹麼?” 鐵心華陀頗是尷尬,木訥道:“老……老夫弄錯了.尚請賢兄妹大人大量,不予計較。” 心中大奇:“據我的相面之學推測,他們絕對不是兄妹,而是地地道道的夫妻相。這可奇了,既是兄妹為何生成夫妻相?” 水中那七人狼狽不堪的爬上岸,遠遠地指著石新章紛紛大罵:“你個老不死的,老狐狸! 居然用毒來暗算我們.真是要趕盡殺絕!”“當年我們的父母必是被你以毒藥害死的!” “今日有人給你撐腰,當然不會再理你,但你的病人不會 輩子不離開你,咱們終究要與你這老狐狸算總帳。”亂轟轟散去。 古人最敬的是天、地、君、親、師。袁星乃一代豪客,雖不敬天奉地,亦不侍君,但對親、師卻敬之非常,早忍不住要懲罰那對師親大不敬的七人,聽到對方罵罵咧咧中似是另有隱情,這才抑制住自己。 石新章面頰痙攣兩下,耳聽那些人大罵著上了船,向湖岸而去,這才攝斂精神,專心致志為晶芸斷病。 驀地,他眼放異芒,毅然道:“袁大俠,令妹的內傷我雖能治,但卻不可以為她治療。 你雖自孽徒手中救下我,我卻不敢治這傷.正因為是你救了我,才沒有暗中下毒毒死你們。” 袁星竟是毫不吃驚,淡淡一笑道:“在下早已看出先生的難處,從你的武功中,得知你是那重創芸妹的參霞道長一脈.大抵他是你的師門長輩,他傷的人,經你治癒,便是大逆不道。可是你的命又是我救的,所以你才面上故做鎮靜如恆,眼中矛盾神色早巳顯現。” 鐵心華陀石新章上下打量袁星,面現敬佩之色道:“袁大俠既然早已看出,兀是鎮靜如故,石某佩服至極。希望你能諒解我的苦衷,設身處地想上一想,如果是你師尊打傷的人,你即便是能救得活,還敢救麼!” 袁星笑道:“原來你是那參霞的弟子,怨不得有這麼高醫道。若是我們易地而處,我便會伸手救治的。因為既然身為醫生,見到病人便得先治癒再說。至於她是誰打傷的,且不必知,醫者只管醫麼!”知道自己的說詞忒過牽強,根本不可能說服他,心想:“難道我便眼睜睜看著晶芸死去而不顧,千里奔波就這麼前功盡棄麼?若是這人當真跟我來起鐵石心腸.說不得只好強迫他。” 石新章見袁星竟是不急,已經猜出他的心思,忖道:“今天若是不為這女娃子治傷,有死無生。若是治癒她的內傷,日後亦必死在師傅掌下,這可如何是好?與其死在別人掌下,莫如自殺死在自己手裡好!”這人也當真果斷,心念及此,後躍一步,掣出匕首抵在心口道: “袁大俠,你救我一命,在下卻不能救你妹妹之命。姓石的歷來都是鐵石心腸,對自己也不例外,這便按道理還你條性命。”聲未落匕首已經深深插入心臟,直沒至柄! 變起倉猝,袁星絕對想不到這人竟然自戕,想出手阻止時已是不及,微愕之際,那石大夫一頭跌入水中。這才回過神來,趨前手扶欄杆嘆道:“其實你便是不肯救芸兒,我也不會傷你性命,你又何必這樣!在你家中,那生得極似晶芸的姑娘,正等著你救治她的情郎,這可要我如何向她交待!說好了誰先遇到你,便將你請到另一處的。” 他懷中的晶芸,這時知道自己已經無救,微微笑道:“生死早就有了定數,你不必為我難過。其實,現在死去,我已心滿意足,因能像現在這樣於你懷中,是我夢寐以求久矣的心願,如今得償,死而無憾。” 天罡劍袁星鐵骨錚錚的 條漢子.聞言不覺淚下.哽咽道:“芸兒,快別說了,只要我袁星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要你這般死去。你若去了,對找也未免忒是殘酷.大抵我也活不多久。”說話的時候,拼著耗儘自身所有真元,源源不斷地向晶芸體內注入內力。 水波盪漾.櫓聲嘩嘩, 舟靠近小瀛州,袁星抱著晶芸喊道:“舟子,快來送我們到岸上。”那舟子見其懷中抱著個女人,還以為是浪蕩的嫖客押妓夜宿湖心島,停舟不擺.討價道:“你們兩人要付我雙倍的船資。”猛覺眼前一花,袁星已經抱著晶芸穩穩站在船頭,便似原本就在船上一樣。 舟子揉揉眼睛,奇道:“你會飛麼?我也不要你船資,只要你將那飛的法術傳我便可以了。”以為遇到神仙,頂禮膜拜起來。 袁星心急如焚,並不理會那舟子,腳廠施展千斤墜功夫,船頭立即下沉,船尾翹起,竟是不劃自駛,箭一樣向岸邊馳去。 那舟子見了更是羨慕,認定眼前之人是神仙,叩頭更勤,道:“神仙老爺,你不教我飛行的法術也可以,但得教我行船的法術,這個對我比甚麼都重要。” 突然船舷旁水中探出個人頭來道:“難道比你老婆還重要麼?比你的狗命也還重要?” 袁星與晶芸見到水中那人,俱吃一驚,原來這人竟是華山七大夫之 。天罡劍袁星已知不好,果不出所料,艙中突出一洞,水如噴泉湧進。惶急之下,不由將那華山七大夫恨得牙根痒痒,若是晶芸因之出個一差二錯,他已立意要將這七人碎屍萬段。 舟子哭道:“神仙老爺,你怎麼拘來水中的夜叉毀了小的船?這船雖破,卻是小的養家糊口的唯一指望。嗚……嗚……”竟是抱頭痛哭起來,也不理艙中漫上來的水浸到腰間。 晶芸於生死一線之際,仍是慈心善念,安慰道:“船家,你當然是會水的了,還不游水逃生,更待何時?”舟子道:“我還是死了好,家裡妻兒老母九口,正等著我擺船掙回錢買米下鍋吃早飯呢!”晶芸心忖:“這人忒是可憐,我反正也活不多久了,便盡我所有,幫他一把。”自懷中取出所有銀兩,又將頭上的金釵拔下,遞了過去道:“這些錢財足夠你再買條船的,況且你還可以將這條打撈上來修補好,那時你有兩條船,日子定會好過些.不要再哭了。” 袁星也將懷中所有銀兩盡數取出,送給了他,道:“舟子哥哥,對不起之至,我們連累了你。”這時那船已經沒頂,水中探出七個人頭,伸出十四條臂膀,都是左手劍訣,右手持劍,等著袁星入水送死。天罡劍曬然道,“你們七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膽敢佈置下這等詭計,豈不知已經是在自尋死路!” 那嫁了兩個男人的紅袍少婦道:“你以為自己是逍遙浪子麼?水中功夫天下第一?在陸地上或許我們不是你的敵手,水裡打起來你卻必死無疑.” 天罡劍裹星已在剎那間思考出脫身之計,當下面不改色道:“七位何苦陰魂不散纏住在下不放,你們師傅石新章已經命喪在小島上,不信可去上面池塘中撈起他的屍首。”只道他們為的是自己阻止了其弒師,才圖報復,故有如是之說.晶芸見那些人眼睛盯著袁星腰間的那把玄鐵劍鞘,已曉端倪,輕聲在他耳畔道:“他們覬覦你的劍鞘,是圖寶害命。”天罡劍低頭微微一笑,小聲道:“他們害不了咱們的命,反倒要因貪丟命。”晶芸見他那般自信,知其有必勝把握,才會這樣,大是放心。倏生善念,道:“能恕其不死最好。” 袁星頷首,忽地雙腳連揚,踢得那船舷變做一塊塊木片飛向岸邊,落下時竟是井然有序,每隔五丈左右一片.直連岸邊。 那已躍入水中的舟子痛惜地喊道: “我的船!我的船……”摸到懷中銀兩確實不菲,這才住口,生怕弄丟了到手的錢財,緊抱著潛水而去。 華山七大夫見狀個個色變,挺劍刺向袁星下盤。七道劍光組成劍網,勁風颯然,劍氣哧哧作響,這七人的功力也頗值一觀,端的不容小覷。眼看七柄利劍已經刺在袁星雙腿上,七人正自慶幸得手,陡然眼前發花,七柄利劍的劍尖抵在了一起,撞出朵朵耀眼的星光! 天罡劍宛如大鳥斂翼似地,落在五丈外木板上,凌波一漾一盪的,玉樹臨風般。看著那七人正在愣愣地發呆,笑道:“我在這兒!”華山七大夫齊扭項望去,見到此景,全都發呆了。 天罡劍感覺腳下的木板慢慢下沉,不敢再作多留,提氣蜻蜒點水似地激射向對岸。 晶芸在其懷中,但覺勁風悸耳,頃刻便停,已是上了對岸。心痛地說道:“星哥哥,你已連續幾晝夜沒有合眼,而且還向小妹體內注入真元,這樣內外交攻,便是鐵打的金剛,也受不了的!咱們還是尋家客棧,你要好好的休息!” 便在這時.遠遠聽水中那漢子喊道:“其實我們那個師傅沒有死,他的匕首是彈簧匕首。 袁大俠,你娘子還有救活的希望。”袁星聞言,大喜若狂道:“我們不能休息,還得趕快去那小瀛洲求醫!” 轉身拔地而起,又沿原路返回.翩若驚鴻,經過的腳下木板在水中一沉.起浮時漾起圈圈漣漪。交睫間已重回到那華山七大夫之處.眼前足足有三十餘丈距離才到湖心島,袁星立在最後一塊木板上不禁呆住,無論怎樣施展輕功,都不可能逾越這段距離。 正在發愁之際,忽見面前十餘丈外的水中鑽出個人頭來。天罡劍袁星果斷地拔身而起,由於此次發力過重,腳下那木板直下水中。剛好到達那人頭頂,躍勢已經衰竭,落足向那人頂心點去。 湖中人正是那華山七大夫中的大師姐“一壇醋”,見頭上一團烏雲壓下,因眼睫上掛著水幕,看不清來人究竟是誰,毫不客氣地剌出一劍,水花翻處,由下至上,徑指袁星小腹! 天罡劍袁星不愧是天下知名的大劍客,輕輕巧巧地腰肢一扭,晶芸在袁星懷中驚得嬌呼出聲。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驀地掣出腰間的玄鐵劍鞘,在那刺來的寶劍劍尖上顫腕點了一下,藉力燕子掠水一樣,直飛小瀛洲上. 尚未落地,濃密的矮樹叢中倏然排山倒海般襲來股勁風,寒氣森森,砭骨蝕肌,逼得人窒息已極。袁星大驚,曉得這功力非是自己在空中所能接下的,即便是可以夷然無損挫櫻其鋒,因懷裡抱著晶芸,便是再藉他十個膽子,亦不敢輕冒此險。間不容髮之際,施展開在崇明島與千手閻王陸雲齊練的上天梯絕學,左掌揮下,掌風如潮,藉反彈力道穿雲而起,竟是飛過小瀛洲上的池塘,落在對面涼亭上.傲然矗立,道:“什麼人這般下流,乘人不備竟來偷襲?” 矮樹叢中長身形站起一人,咳嗽聲道:“果然是名不虛傳!天罡劍非僅劍術出神入化,輕功也是已臻化境,佩服呀佩服!”那人身材欣長,頭尖臉方,怪模怪樣。兩臂垂在體側,雙掌幾可及膝,端的是長臂人中的長臂。 袁星怒聲道:“你這人沒來由的偷襲我一掌做甚麼?”想到方才如果稍有不慎,晶芸性命怕是早已斷送。登時怒火上升,手按腰間玄鐵劍鞘,倘若那人對答中稍有不敬,立時取其性命。 那人竟然出乎袁星意料地笑了,自一株劍麻上折下片形如長劍的碧綠色葉子,不慍不嗔道:“我是衝著你的綽號‘天罡劍’三個字來的。襲你的那一掌只是探你一下內力,真正的大較量是在劍術上,這便是我的劍,請你放下那女娃,我們公平地打上一場!” 晶芸這時又已昏昏沉沉睡去,玉盤樣晶瑩的臉上,微閃紅暈,更是清麗非常。袁星低頭凝視她良久,險些抑制不住要親一下,心道:“我怎放心將芸兒置于高亭,她一旦滾下去摔出個好歹,那時噬臍莫及。”意念頓堅,抱緊晶芸飛身而下,凌空掠過那株劍麻,隨手折下片葉子道:“我們這便比過。你進招吧!”淵停岳峙而立,袍袖與晶芸的飄帶齊齊隨風展動,頗俱氣度,端的大家風範! 那人手腕微顫,掌中劍麻葉子竟是幻化出數十道影子,獵獵作響.看來那尋常的劍麻葉子在他手中,竟不遜於寶刀利劍!三角眉目倒豎,冷哼道:“袁星,你如此瞧我不起!咱們比劍,便得公公平平,閣下懷中抱著個大活人,這場比鬥還有甚麼意義?豈非忒是小覷於我!” 袁星淒苦地一笑道:“劍術的至高境界是心無滯礙,莫說懷中有人,便是負著千斤巨石,亦不影響劍術發揮.閣下雅號.還請賜教.我們豈能不識而鬥!”心忖:“如何會公公平平,我已經三天沒有合眼,萬里奔波,內力堪堪衰竭,這時與你鬥劍.哪裡還有公平可言,又豈在乎多抱個人.若是你不安好心,調虎離山,欲對芸兒不利,我這裡放下了她,豈不是抱憾終生!”心內打定抱著晶芸不放的主意。 那人眨眨眼睛道:“我便是人稱無影劍吳英的便是,你快放下那女娃吧!” 袁星一怔,心忖:“無影劍吳英,沒有聽說過.以這人劍法之強,當可名動武林,我是應該聽到過的呀!”口中道:“久仰,久仰!你要我放下芸兒,那是萬萬不可以的,因為她身受重創,一旦失去我的內力注入,性命堪虞。” 無影劍吳英道:“這般比鬥,忒是不公平,你既要輸出內力救人,同時又要與我放對兒,豈不是只施展半力,將我當做半個人麼!這等不公平之事我不做。” 公孫晶芸幽幽醒來,聽了兩句,接言道:“其實他便是放下我,你們比試也是極端不公平,因為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並且連續不斷為我輸注內力.便是金剛巨人,這時亦是強弩之末,你與他比試,如何會公平呢!” 袁星道:“芸兒,不必與他多說,大丈夫戰死沙場,乃為死得其所。你的內傷既然治不好,我活在世上有何生趣兒!”當下一擺手中劍麻葉子道:“吳英雄,請進招吧!” 無影劍吳英揚手拋開劍麻葉子,那狀若劍形的翠葉夭矯如龍,直射青天,射裂空氣聲宛似撕帛,嗤嗤作響。負手後背,道:“我吳英乃堂堂偉丈夫,同是昂揚七尺軀,豈能佔人便宜!不比了,師傅交給我的任務完不成,寧可回去領罰!”聲未落,忽聽一人道:“師兄做君子,師弟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小人。師傅派我們來通知大師兄向他們下毒,結果遲了一步。 可惜、可惜!我們若不以比武的形式殺了他們,師傅定會生氣,我也心有不甘!” 空中人影如箭,來人掠過那劍麻葉子時,已是握之在手,凌空連翻十餘筋斗,氣勢咄咄落在袁星面前,手中劍麻葉子已經指向袁星的天突要穴! 天罡劍袁星雖是精疲力竭,但豈是易欺之輩,那人貿然出手,正是輕捋倦虎之須。綠色閃電劃過長空,正是袁星賴以成名的天罡劍術發動,劍勢雖沒有逍遙無敵九式那般聲勢,卻是最最拙樸無華,實用至極! 劍麻葉子在袁墾手中,與天下第一利器蟬翼千葉劍亦無二致。那人的劍麻葉子尚距意星天突穴一寸,袁星的“碧劍”已及他天突穴上,刺破其肌膚,竟又在萬難止住的時候止住,望著那人死魚樣的眼神,緩緩吐出口氣道:“你們是參霞道人的弟子?我本該殺了你們,但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你們有何足以取死的惡跡,故爾暫時饒恕你們,要是芸兒性命不保,便由你們陪葬!”語如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晶芸橫臥在袁星懷中,見到這人面頰抽搐,是個頭方嘴尖的無常相.與那無影劍吳英長相相反.心道:“這師兄弟二人站在一起,端的是對無常鬼的模樣.” 袁星慢慢收回劍麻葉子道:“你是吳英的師弟?叫甚麼名字?”那人一咬牙,手中劍麻葉子上登時注滿內力,不啻是削金斷玉的寶劍,毒龍似地刺向袁星懷中的晶芸,天罡劍大怒,原地旋轉一周,以手中劍麻葉子斬斷對方同樣的兵器,與此同時.飛起左腳,踢向那人胸口璇璣要穴! 那人萬萬想不到袁星在大耗真元之後,內力竟還是如此精純,微怔之下,險些被踢中,倒飄出三丈,立在橋欄上,愕然說不出話來,偷襲是武林中最為不齒之事,何況這人偷襲是在對方饒恕他性命的情況下。可這人臉皮忒是厚了.居然不紅不白。 岸邊水聲響動,七人射出水面,落到那人身後,齊施禮道:“參見師叔,多謝師叔替我們出這口惡氣!”那人搖頭道:“別忙言謝,師叔我多半替你們出不了這口惡氣,而且自己還得吞下這口惡氣.” 那綽號“一壇醋”的女人道:“師叔是名震江湖的隱形劍客,便憑‘隱形劍客殷興’這六個字的名氣,難道就不及他‘天罡劍袁星’,歷來師叔不是吹噓以劍術造詣而論,天下只有師祖與有限的幾個人外,能排在你前面。難道你的這個‘興’便排不到他那個‘星’的前頭麼?” 隱形劍殷興道:“一壇醋,誰讓你沒大沒小在師叔面前亂說話?這袁星便是那有限幾人中的一人,我自然是鬥之不過。” 那紅袍少婦道:“師叔莫急。”回頭朝餘人道:“咱們師兄妹速組七星北斗劍陣,困住這廝,為師叔出氣!”先掠到璇璣方位,餘人各自躍到七星方位上,將袁星團團圍住。 天罡劍袁星對這七星北斗天罡陣再是熟悉不過。他劍法中的精華便是出自此陣,是以得‘天罡劍’美名。眼見面前七人組此劍陣,暗暗冷笑,只是側跨一步,已是佔據北極星方位,控制住北斗大陣. 在場諸人無不吃驚,眼看他只是一步便破了這威力無窮的天罡劍陣,個個撟舌難下。組成劍陣的七人這時已是欲罷弗能,便像天上的北斗七星圍著北極星旋轉一樣,不敢稍有停留,急速旋轉起來。 袁星暗中曬道:“這七人以天罡劍陣困我,真是不自量力、這般轉下去,累也累死你們了。只要哪個微停,便會把破綻暴露無遺,那時只須我一劍刺出,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其實若講運用這北斗大陣,你們可是在班門弄斧!小爺的劍法中便蘊涵著北斗七星的變化,便是我一人發動此陣,也比你們 齊布陣強得多!” 晶芸只感覺自己在袁星懷中,與之一起不斷變化著方位,周圍人影綽綽,劍氣森森,一時不知孰強孰弱,好是擔心。忽聽袁星輕聲道:“芸兒,你可有力氣為我搓七個泥丸?” 天罡劍袁星現下已經是內力衰竭,眼看著華山七大夫不時露出致命破綻,就是沒有力氣出劍取其性命,心道:“難道我 世英名,便要毀在這七個名不見經傳的宵小手中?” 重傷之下的公孫晶芸費了好半天力氣,才搓下七個泥丸。遞給袁星道:“星哥哥,給你。” 袁星歉然一笑,道:“芸兒,難為你了.”接過泥九,又道:“若是我的另一個好兄弟在這裡,他們就絕對不敢這樣欺負咱們了!他雖不在,但他的武功我也是會些的,一樣可以剎剎這些人的霸氣!”言落手掌揚處,那華山七大夫已經被泥丸封住穴道,木雕泥塑般呆立不動。 隱形劍殷興見狀,面色大變,掣出腰間紫金軟劍道:“你方才用的是那千手閻王陸雲的指捻蚊須針手法! ?好,今日若不是我殺了你,便是你殺了我!”劍走偏鋒,自詭譎異常的角度刺來,裂空有聲,悸耳至極。 袁星虎目怒瞪,此刻已是內力耗盡,心中大喊:“我天罡劍一世英雄.難道今天便這麼毀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手中!”閉目待斃,不再做無謂的掙扎。方覺劍鋒砭膚,驀地聽到利器相交的悸耳長鳴聲,啟目看時,大是吃驚,萬萬想不到那救自己的人,竟是隱形劍殷興的師兄無影劍吳英!登時心頭一片茫然,忖思:“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師兄弟竟不是一路人!若非如此,這無影劍出手救我,必存歹毒用意,我得小心。” 無影劍吳英格開師弟寶劍道:“不可乘人之危!” 隱形劍殷興收劍撤步道:“不用你多管閒事,乘人之危也好,無恥小人也罷,好壞名聲都由我自己擔著,與你何干!” 無影劍道:“我看著不順眼,就是要管,莫說你是我師弟,就是我師傅,我也要管!” 手中也是同樣的一柄紫金軟劍,與師弟的軟劍纏繞在 起,似兩條蛇相仿,扭絞相盤.殷興怒道:“你這人吃裡爬外,師傅命我們定要取了這對狗男女的性命,你豈能回護他們!既是你不尊師命,我也就不必顧忌師兄弟的名份,今日先殺了你!”劍身陡然挺直,徑向吳英咽喉刺去. 吳英大怒,喝道:“你既不認我這個師兄,我又何必認你這個師弟!”軟劍靈動,刺向師弟的手腕。二人本是一師之徒,相互劍法知之甚清,這一動起手來,以快打快,叮叮鐺鐺,雨打荷葉似地,剎那間百招即過. 晶芸本想說:“放下我不要管,你自己去吧!憑你一個人輕手輕腳,他們也攔不住!” 知道這樣說出只能惹他生氣,只好在袁星耳畔輕聲道:“星哥哥,你快別向我體內注入內力,藉機恢復真氣,咱們還有逃命的可能。” 袁星豁達地道:“我們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如能一起離開險境,那是最好。可是待到我們脫離險境,你傷發不治,我也不知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樂趣,倒不如現在一起死了爽快!” 晶芸聞言,悲喜異常,百感交集,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想到以前楊玉在平時信誓旦旦,危難時棄己如敝屣,更是珍惜袁星對自己的真情。 那邊師兄弟二人已經殺上涼亭,各據一角,展開道家劍術中的精華,劍氣縱橫,鬥得半斤八兩、難分軒輊。袁星再不作聲,垂目搬運周天功法,以期恢復些許功力,雖未抱生念,也不想引項待戮、任人宰割。 忽聽那涼亭上有人道:“你們兩個孽障,不去殺死那天罡劍袁星,卻在這裡自相殘殺,都回觀中給我面壁思過!”袁星聞言,心涼透頂,那聲音正是參霞道長的。忽覺勁風颯然,面前來人已是呼吸可聞,知是參霞道人已至,不禁萬念俱灰,緊閉了雙目,束手待斃。 來人正是參霞道人,舉起拂塵道:“袁星,你睜開眼睛,看看老道的手段!”天罡劍袁星悲哀至極,剎那間回想起自己叱吒風雲的過去,哪料想竟有今日的悲慘結果,黯然傷神已極,更是使勁閉緊雙目,無論如何也不想睜開。 參霞道人恨聲道:“小子,我在嵩山慘淡經營恁久的大片基業樹人谷,便這般輕易毀在你的手上,想這麼便宜就死去,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楊玉,先去替為師挖了這人的雙眼,他便是想再看這世間一眼.也不要讓他看!此人一死.那美貌姑娘自然便是你的了,師父答應你的第一件事目下已經做到。” 晶芸與袁星聞言,不啻是驚雷滾滾,齊睜開眼睛.面前果然立著那熊臉人楊玉。但見他立起眉毛,惡狠狠曲指若鉤,挖向袁星的雙睛! 便在楊玉手指距袁星睫毛寸許時,胯骨上重重挨了一腳,如彈丸飛出,落到那池塘中,濺起滿天水花。喝了一大口水,鑽出水面,見踢飛自己的人正跪在參霞道人面前,尖尖的頭頂叩在地上。大是不解:“這人為何要給師博叩頭?既是敵人,不該如此;不是敵人,又為何踢我?”爬上岸的時候,已然聽得明白。 那救得袁星雙睛之人正是無影劍吳英,這時跪在師博面前道:“師傅,袁星是個好漢子,我們不能這般糟蹋他,要殺他便痛痛快快地殺好啦,士可殺不可辱。” 參霞怒氣上升,強自抑制道:“英兒,這裡沒有你的事,快快回觀中面壁思過去。下回再做這等迂腐的事,為師決不輕饒!”信手一指點中無影劍穴道,回頭向殷興道:“送他與你大師兄石新章一起面壁。”隱形劍殷興提起師兄,向師傅躬身施禮而去。參霞拂塵輕拂,解開華山七大夫的穴道,叱道:“你們竟敢作亂犯上,搶你們師傅的《藥典》,還要殺死師長,這等大逆不道孽障,死有餘辜!回去等你們師傅面壁之後,由他來處罰吧。”望著那七人乘舟而去,轉向渾身濕淋淋的楊玉道:“你還愣著幹甚麼?不快去挖出袁星的眼睛來!” 楊玉拖著水跡.進前兩步,剛要出手.見到袁星懷中的晶芸眼放怒火,緊咬嘴唇盯著自己.猶豫了 下,後退半步。但見到貌若天仙的嬌娘在袁星懷抱中,無名醋火升騰,咬牙切齒趨前,出指如風,徑取袁星眼睛。 陡然.那楊玉呆立在袁星面前咫尺之地不動,面目猙獰至極,似是廟裡的怒目金剛.忽地,又一粒丹丸射入他口中,過喉入腹,便是穴道未被封住,亦是吐之不出。 參霞道人順那封住楊玉穴道的丹丸來路望去,見一男一女不知何時來到小瀛洲上,臨風立在那方才自己立過的八角亭上,心下暗暗吃驚。待看清那二人是誰,已知想殺死袁星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容易了.涼亭上的男人前襟微敞,手指仍在不停地揉搓著胸口,道:“袁星,再要見你不到,你便是沒死,也要想死我了!這回學你泥丸封穴,然後再餵那人一顆,可算別出心裁?反正我不承認是學你的故技,好兄弟,你承不承認較我技低一籌?” 天罡劍袁星看清那人面貌,又聽清那人聲音,喜極而泣,只叫了聲:“死陸雲,你怎麼纔來……”便仰面昏倒. |
第10章 物華天寶自有主
參霞道人望著涼亭上的陸雲,厲聲道:“站住,不許你下來!只要你敢妄動,我便一塵擊斃這廝。”拂塵舉在袁星頭頂,左手微揚,凌空出指,勁風颯然,解開楊玉穴道,續道: “貧道與姓袁這小子本無仇恨,但他毀去貧道慘淡經營恁久的樹人谷、貧道又豈能與他善罷甘休,這小子犯下的罪過,百死不足以贖其咎。”覷準陸雲手中並未扣著暗器,心中惡念陡升,內力布運在拂塵上,向袁星頂門擊落! 楊玉懼然一怔,忖道:“這老道當真要殺袁星!我的技藝可是間接得其所傳,要不要救他?當初拜老道為師.便是為了替晶芸報仇,而今晶芸未死,看來是他的功勞。”自私念頭又佔了上風:“管他死活呢.這人貌比潘安,難保晶芸不鍾情於他,這樣的人都死了才好!” 拂塵挾著勁風襲至,堪堪已至袁星頭頂,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金芒閃爍,錚的一聲,金精鑄的拂塵柄被那道金光震歪、便連參霞這等大高手,亦覺手腕發麻,險些捏拿不住.循那金光來路望去,但見涼亭上的陸雲已是身如弩箭,激射過來.擊歪自己拂塵的那道金光,正是自其指縫中迸射出來的. 陸雲與楊倩文急如星火、先趕到莫乾山、知道那鐵心華陀石新章在杭州,又徑趨這裡,剛好來得及時,發出指捻蚊須針救得好友袁星性命。 參霞道人揚起左掌,與凌空襲至的陸雲對了一掌,但覺陸雲掌力要比想像渾厚得多,不由倒退半步。陸雲為救袁星,已使上畢生功力,兩股內家罡氣凌空相撞,直震得他五臟六腑幾乎翻個兒,驟然向後倒飄出去,斷線紙鳶一般。 劍光一閃,勢若長虹,楊倩文人劍合一,飛襲而至。參霞道人不敢怠慢.右尹拂塵藉被指捻蚊須針盪開之力,劃弧迴旋,迎向寶劍。 陸雲甫落地面,見此情景,大喊:“不可硬拼!”彈身再度射來,與此同時,一記劈空掌已告出手,掌風加刀,襲向參霞右臂根的雲門穴。 倩文正覺大氣如凝,劍勢滯窒,欲凌空變勢弗能之際,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驟減,心中大喜,凌虛運劍如風,施展師門絕學九天玄女劍法,劍花九朵,朵朵九瓣,八十一縷劍氣交織成網,水銀瀉地似地罩住參霞道人。 參霞真人不愧是武林中有數的絕頂高手,面對兩大武林高手合擊,竟是不慌不忙,在剎那間陡然原地轉起圈子,便如小兒玩耍的陀螺般,端的迅捷,眩人眼目。每旋轉一周,四圍罡氣便加堅一分,後來竟如一面銅牆鐵壁罩在其體側,意欲以內家玄功將倩文的劍氣擋住。 九天玄女劍法乃是北坤罡鬥宮鎮宮絕學,天下武學無出其右,自劍勢中激射出的劍氣,端的凌厲無匹!參霞道人也當真大膽,倘若這劍氣是由上官蘭芝施出,天下無堅可擋,這時他早已屍橫當場。 倩文的功力畢竟無法與師姊上官蘭芝相提並論,劍氣雖強,卻未能破堅而入,與那道人的護體罡氣相撞,發出金鐵交鳴聲,鏗鏘刺耳。 陸雲所發掌刀被道人的護體罡氣震開,倒退三步,氣血翻湧,迅速調息理順。那參霞真人見到此景,哈哈大笑道:“算你逃過這 關.也難逃過道爺的手掌心。”拂塵插向背後.雙掌前後微挫,足踏天罡步法,中宮直進,徑取四人。 袁星慢慢坐起,知道要陸雲這時離去萬萬不能,只有倩文強帶他走。急道:“楊姑娘,你快帶陸雲離開這裡,將我的事告知逍遙義兄,他會替我報仇的。若是大家都死在這裡,四命之仇誰報?”陸雲怒道:“混蛋!袁星,你小子竟說出這等話來,算是咱們枉自相交若許年.易地而處,你會舍我而去嗎?” 袁星啞然,心道:“我早知他會捨命陪我.可是我又於心何忍!可如何是好?倘若我好好的,合我們兄弟之力,這惡道原也不足道哉。難道我們四個便眼睜睜等死麼!?” 北坤玉女楊倩文道:“袁師兄,你這可大錯特錯了,非但雲哥哥不肯棄你不顧,便是小妹也萬萬不能離你而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既成全了你們男子漢的義氣,小妹也做回巾幗鬚眉,不枉做人一回。”話語堅決至極,再難動搖.這般說法,非僅聽得袁星等三人六目含淚,便連那參霞真人,亦不覺多看她幾眼,心下甚是佩服。忖道:“這時我不殺了他們滅口,待得那逍遙浪子找上門來,死於非命的便將是我!自古有名言道:‘無毒不丈夫!’”念及此處,狠下心來,踏步而前,雙掌互擊.鏗鏘作響,宛若刀劍相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袁星駭然,拼起餘力,自肋下取來玄鐵劍鞘,擲給楊倩文道:“文丫頭,這是劍魔宮老宮主上官前輩的劍鞘,雖名為劍鞘,實則是無堅不摧的玄鐵巨劍,你且用它與這道人過招,其必忌憚三分。” 倩文早知這劍鞘來歷,接在手中.回手將自己的寶劍拋給袁星道:“這劍比玄鐵劍鞘輕上數十倍,你現在用此劍,施展以前的劍術,不用內力,當可以凌厲無匹的快劍自保。”說話的同時,內力已經布運在玄鐵劍鞘上,舉重若輕,威力無比的九天玄女劍法應手而發,立即劍氣縱橫,嗤嗤破空有聲,凌厲之極. 參霞真人施展的是道家修羅刀功夫,以掌化刀,端的厲害無比.當年的暗器之王陸世鵬,也曾在他這手絕技下吃過苦頭,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但倩文手中的玄鐵劍鞘,忒過霸道,饒是這老道功參造化,亦不敢輕櫻其鋒。 陸雲立在旁邊,見到倩文手舞劍鞘,展開玄妙無匹的九天玄女劍法,劍氣吞吐,嗤嗤有聲,與參霞道人的掌刀所發罡氣在空中撞擊著,相互抵消著,大是慚愧:“我立佔七尺天,臥踞七尺地,如何會讓女孩家拼殺在前,自己卻作壁上觀!”心裡雖做如是之想,苦於二人的罡氣有形有質,忒是凌厲,自己便是射出暗器,也會被旋轉的罡氣絞成齏粉。遊目四顧,見小島邊上自己與倩文劃來的小船隨波起伏,心中念頭如電光一閃,不再猶豫.俯身抱起袁星與晶芸,以離弦弩箭之速射向那小舟,落下時船身微盪,波浪拍舷,泛起片片浪花。不敢回頭看參霞是否追來,操起尾櫂,奮力劃水.小舟後面拉出長長的水線,乘風破浪直駛對岸.北坤玉女楊倩文武功雖高,但畢竟與參霞道人相去甚遠。之所以能頡頏如是之久.蓋因一心想救別人脫險,上來便是奮不顧身的打法。這時見陸雲竟然救了別人離己而去,心中一酸:“冤家,我在你心中所佔分量畢竟還是不如你結義兄弟重!”心神黯然之際,更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是主動尋死,突發出股前所未有的狠勁,只攻不守,與參霞真人拼起命來。 那參霞道人早想棄倩文不鬥,捉回逃跑的三人,無奈面前這嬌滴滴的女娃,不知因何忽然不顧性命,以其功力之高,便是想擺脫亦是不能,也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已經立意必殺的人離去。甚是不解情文的反常,問道:“丫頭,你這般與貧道拼命,難道貧道與你有殺父之仇?還是奪母之恨?” 北坤玉女楊倩文心道:“這道人忒是無狀,出家人居然說出奪人家母親的話來,其必是曾經作過這樣的惡事,姑娘我萬萬不能落在其手!”想到這裡,刺出十三劍之多,道:“都沒有。” 道人更是不解,繼續問道:“那麼我是與你有殺夫滅子深仇,不然你怎會這樣拼命?” 這句話僅是順其自然問她拼命的因由,並無深意.卻不料更是觸怒這位守身如玉的北坤玉女,氣得櫻唇咬出殷殷鮮血來,愈是大拼其命.參霞真人見自己問出這句話,對方立時變得如此模樣,以為言已中的,大惑不解道:“你的丈夫是誰?你的兒子又是哪 個?”極力搜索記憶,想不起來何時殺過可以對號入座的父子二人.倩文愈是怒氣大熾,實在忍不住怒罵道:“我兒子便是道號參霞的那個老小子,難道你忘了嗎?”言已出口,才覺不對,倘若自己是他老母,那麼這賊道人的老父,豈不是佔了自己的便宜麼! 語既出,駟馬難追,大後其悔,登時頰若掌摑般紅,心下暗暗大罵起自己來.參霞真人 怔之後,才明白過來,怒道:“小妮子,你膽敢辱罵貧道,嫌死得不夠快麼!”顫掌拍出,掌罡轟轟隆隆,激盪得空氣變做旋風,向兩旁急速卷去,有形有質的罡氣則中宮直進,砸地暴卷。 楊倩文曉得在這道人盛怒之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難接他挾怒一擊的。莫可輕攖其鋒,腳下全力施展北坤罡鬥宮絕學浮光掠影身法,光浮影掠般飄到小瀛洲邊,但聽身後轟天巨響,那池塘上的小木橋,業已被參霞真人霸道無比的內力震飛!她足不停留,射向水中一株盛開的蓮花上. 那白裡透紅的荷花只是微微下沉,湖水向四周盪漾開去.翠帶臨風,冉冉欲飛,看得湖中所有船隻上的人們都呆了,以為其必是仙子凌波.倩文只是在那荷花上換氣呼吸一口,接著飛射向第二株荷花. 那參霞真人一擊不中,稍怔之後,如影隨形跟上。在倩文落到第一株荷花上時,他已來到岸邊。倩文飛射向第二株荷花,他已經落在第一株花上.但以輕功造詣而論,倩文的“浮光掠影”身法絕不比天下任何輕身術遜色,所以他們在西湖上比起輕功身法,正是揚北坤玉女楊倩文之長,擊參霞道人之短. 斯時湖上船隻頗多,且有許多船隻方才聽到小瀛洲上有打鬥聲,好事者正奮槳爭渡,趕向這裡看熱鬧。此刻見到湖上一怪模怪樣的道人,在追天仙化人般的倩文,便有人猜想定是惡道人施展畫苻捉鬼的法術,來欺負這可愛的仙女,或是在心中大罵那參霞道人,或是直接破口大罵。參霞耳聽遠處傳來痛罵自己的聲音,大惑不解,心道:“難道這滿湖的漁人藝妓,都是這女娃的朋友!?若是如此,她當真交遊遍天下。”畢竟道人內力深湛,二人才至湖心,堪堪已經追上倩文。 這時陸雲駕駛小舟已經到了對岸。回首見到愛侶險極,虎目噴火.運功傳聲道:“文兒,非我棄你於險地不顧,而是一定要救下袁星他們。假如你有不測,我必隨後追隨於地下。” 說完之後,抱起袁星與晶芸.鑽入深山老林。 北坤玉女楊倩文這時才明白過來,暗暗高興道:“我怎麼也不相信他會棄我於不顧,方才我冤枉了他,”經陸雲一語點醒,這才神智恢復正常.以她的智慧而論,實是聰穎絕倫,但陷入愛河的人,便是再聰明十倍百倍,逢此境遇,也會想歪。這便是但凡愛情,必然脆弱的表現。曉得陸雲心態後,再不存拼死之念,倍惜自己的性命,知道自己若是出個一差二錯,他說得出來,便做得到。 參霞真人流雲掣電似地,很快追至倩文身後三丈之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十指箕張,一記古老的道家武學“掌手雷”發出,轟然悸耳,襲向倩文。罡氣之強,原本平靜的水面立即翻騰起來。 浪花飛濺中,倩文如乘風破浪的海燕,凌空振臂射了出去!參霞真人滿以為這記殺手 ,足可要她葬身湖底,未料眼前這丫頭年紀輕輕,功夫卻是精純得令人咋舌.他的這記絕學輕易不用,出手是志在必得。而她的這種身法亦是第一次使用,若不是在性命攸關之際,也還記不得自己會這等足以睥睨當世的絕學。原來,這身法是她在北坤罡鬥宮時,一日與師兄逍遙浪子閒聊,縱談天下英雄,逍遙浪子指出她應該在遇到誰的時候退避三舍.當時她笑談 句:“技不如人,怕是退也退不得!”逍遙浪子便傳其一勢身法,聲稱盡可讓天下英雄無奈。 倩文今日萬不得已,施展出這式自逍遙浪子的雲龍身法中化出的絕妙輕功,當真奏效,居然躲避過參霞真人最厲害功夫.心下大是有底.不再慌忙,暗怪自己道:“我腦子真不靈光,竟然將這等絕技忘到腦後,方才便是死了,也是應該!”小瀛洲這邊,半個西湖中的舟上人個個道彩,湖面上立刻響起震天價喝好聲。彩聲甫低,有人罵了起來:“這惡道人可惡至極,人家仙女下凡礙你嘛事兒?吃不飽的餓狗,多管閒事!”還有人嚷道:“臭道士,你別想美事,你以為追上仙子娘娘便可戰勝她麼,不然不然!現在是仙子娘娘不與你一般見識,當真動起法術,下十八層地獄的是你。”“對!大家咒咒這惡道,咒也咒倒霉了他,鬥法時其必輸給仙子娘娘。” 在人們亂轟轟叫嚷聲中,倩文反覆使用逍遙浪子所授的那勢奧妙身法,已到對岸。這時她的這勢輕功已經用得熟悉,在十餘丈高的樹顛上稍點即縱,身化一縷淡淡輕煙,射向西南方向。 參霞真人展開輕功,影子般追去。兩人之間距離有規律地拉長縮短,週而復始.每當那道人追及,倩文凌空施展學自逍遙浪子的輕功絕學,依然能在樹梢上再使參震道人落後半步,奔出不遠,那道人又已追至,她只得重使故技,再將之落下。參霞真人暗暗納罕:“這女娃子的輕功倒是比我如何?如果說不及我,那麼我又為何追之不及?如果說強之於我,又為何不快些逃得無影無蹤?”心下頗犯狐疑,倚仗功夫深湛,提氣追了上去,決心要弄個明白。 山勢連綿,峰嶺疊翠.長空下,樹梢上,影淡如煙,兩大絕頂高手全力激射,雖非驚世駭俗,也是嘆為觀止. 正奔間.倩文忽見樹叢中人影閃動,吃驚非小,知是陸雲他們,心裡自怨自艾道:“我怎麼這般沒用,本想將惡道引開,卻將他領來!既然我見到雲哥哥,這道人亦必見到!這可如何是好?”心急如焚,六神無主。 正如她所想,那參霞真人也見到林中的人影,舍下倩文,巨鳥投林般射向地面.倩文立即掉頭反追過去,襲擊其後,希冀掣肘阻止他向自己的夥伴下殺手。 千手閻王陸雲提著二人穿山越嶺,於莽莽叢林里正自行進著,忽見林蔭空隙閃過黑影,暗暗叫苦:“定是那參霞惡道追來!倩文這時怕是已遭其毒手.”言念及此,心灰意懶,佇足不再奔逃.忖道:“若是倩文死了,我反正也不想獨生,只是沒能救出袁星他們,大是遺憾!可我力量已經盡到,袁小子,咱們一起死去,須怨我不得.”放下手中二人,運足內力,決一生死. 參霞先是一記劈空掌力.斬翻株碗缽粗細的松樹。那松樹挾著悸耳銳嘯,鋪天蓋地壓向地面三人。而後凌虛身法驟變,斜斜向旁側掠去,竟然在空中毫無藉力的情況下,旋身劃弧返回,掌走偏鋒,徑取陸雲胸口華蓋死穴!未料掌到半途,身後寒氣砭膚,曉得是楊倩文的玄鐵劍鞘已及其後心!絕頂高手畢竟非同凡響.在旁人看來,已然是萬難相避的剎那 間,硬生生直墜下去,鉛彈墜地一樣。自其身後急刺來的那玄鐵劍鞘嗤然有聲,從其頭頂上掠過! 陸雲挾著二人左躍避開,曉得倩文安然無恙後,鬥志陡生,左手虛揚,見參霞閃身相避,笑道:“我沒有暗器可發了,你怕甚麼?”忖思:“兵不厭詐,叫你難摸虛實。”又一揚手道:“這回可有了!”仍是不射出金針,而是將內力集中在中食二指上,在手臂回掣的同時,雙指捻出,單枚金針幾乎無影無形,不著痕跡地電射向道人眉間印堂穴。 轟隆巨響,塵土飛揚,那株斷樹這時才砸在地上。 參霞真人內外功夫俱臻化境,耳目之聰,倍於常人。躲閃兩下沒見到指捻蚊須針,已有三分相信陸雲沒有金針在身,正自忖道:“那指捻蚊須針雖纖若毫毛,但畢竟製來不易,再多也有用沒的時候,他究竟有針無針呢?”耳聽細如蚊鳴之聲若有若無,銳目電射,見到那枚指捻蚊須針時,針尖幾乎及膚,再想躲閃萬萬不及!好個道人,臨危不亂,仰頭吹出一口真氣,想將那金針的方向吹歪。 陸家暗器之所以享譽武林數十年,始終有暗器之王美稱,必有獨到之處。那枚指捻蚊須針受到強有力的真氣撞擊後,方向立變,但不是按參霞道人吹出的路線,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下直射他的鼻尖! 北坤玉女楊倩文一劍走空,早在其預料之中,毫不停滯回手攔腰斬下,封住參霞真人的所有退路, 千手閻王陸雲最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髮針手法雖是詭譎,但並不奢望奏效,旨在阻他一阻。乘暇抱著二人鑽入密林中。 道人在劍針夾擊之下,使出渾身解數出指在倩文的劍鞘上輕彈,“錚”的一聲,盪開致命的攔腰一斬。接著又一聲“錚”然微響,用牙齒咬住那枚金針!這下雖然化險為夷,也是險到了極處,不覺額頭滲出涔涔冷汗。 陸雲邊跑邊喊道:“文兒,不可接戰.快逃!”其時位置已於一座高峰之顛,林木不再似下面山腰的茂密.極是不易躲避。他正想返身下山,突然面前人影晃動,以為是那道人,搶先攔在面前,心中暗道:“罷……罷……罷!死道人陰魂不散,小爺便同他拼了!”定睛細看。不禁愣住.眨眨眼睛再看,面前這人的確不是那惡道,但卻也是個道人.但聽這道人道:“站住!再向前半步,殺無赦!” 後面的參霞道人已經趕上,出指如風,點向陸雲懷中的袁星頸後玉枕穴。似影隨形跟至的北坤玉女楊倩文劍出逾電,刺向道人臂根.可苦了千手閻王陸雲,後有追兵,前有堵截,懷有奄奄一息摯友,只要稍有不慎,己命葬送也倒罷了,若是袁星因自己保護不利,命魂歸西,那可是百死莫贖其咎!萬般無奈之下,抱著二人向斜側裡躍去。 突然出現的那道人見狀,大驚失色,如鬼似魅晃身擋住陸雲,急道:“這邊你更是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再敢跨前半步,道爺可要與你拼了!” 千手閻王苦笑,心道:“哪裡是我願意這般亂跑,你如果能替我抵擋那老道,我願意倒退三步!現下可不行,站著不動都得死在後面的惡道人手裡……”那參霞真人已是手臂劃弧,輕巧地避過後面清文疾如風雷的一劍.無暇多想.向前躍出!指點如故.仍取袁星玉枕穴。 前面的道人見狀大急,也顧不得向陸雲出手,似是那邊有不得不顧的緊急事物,向陸雲前頭搶去! 參霞道人看得明白,陸雲左右都是密不透風的樹叢,不慮其另有避路,故而這一指使老,算准此擊必中。正自臉綻笑容之際,見到一幕不可思議的情景.笑容變成了愕相。 原來陸雲在萬不得已的剎那.閉上眼睛,抱著二人似弩箭一樣,射向那密如玉牆一樣的樹叢,心忖便是撞得頭破血流而死,也比落入惡道人手中強得多,即將閉上眼睛的時候,見到那攔路的道人竟然快似飄風,搶前一步.飛撞向那綠色無縫的牆壁!電光石火之際,無暇細想原因,只顧閉上眼睛拼死飛撞而去. 參霞真人見到那結實的綠牆洞開,游魚一樣竄進不知來歷的道人與陸雲等人.自己指風落在實處,竟將株海碗粗的樹洞穿!所愕的是,難道這些人的身軀,居然會比自己的指罡還硬,衝破樹牆如入無物.正在他發怔之際,腰間寒氣砭肌,北坤玉女楊倩文所發劍氣已然及身!驚得他出了身冷汗,曉得在此女劍氣之下,舉目宇內,無人可以承受得起,自己功夫距金剛不壞之軀尚有段距離,更是抵擋不得。百忙中箭彈向前,暗道聲:“慚愧!”自陸雲等人所經過的那大窟窿中射出,險到極處躲開致命一擊.北坤玉女楊倩文如影隨形,躍過那樹牆中出現得突兀的窟窿,眼前豁然開朗,竟是處世外桃源,如臨仙境。只見參霞道人癡呆呆立在那泓碧水前,見不到先前道人與陸雲等的蹤跡,大是害怕她心上人出個 差二錯,美目四顧,見方圓裡許溪流潺緩、鮮花似錦、綠草如茵,遍地芬芳,霧嵐繚繞於片片修竹碧篁間,如臨仙境! 卻哪有陸雲的影子,激靈靈打個冷顫,忖道:“陸郎哪裡去了?便是天上的鳥飛,也得有個影子,他……他們……”循著參霞道人目光望去,但見那水池中白光閃閃,在直徑半丈左右白色圓球旁,水中分別沉著四人,正是突然消失的陸雲等。芳心大震,認為這四人必是被參霞真人擊入水中的。若是陸雲已經隕命,她活著亦是了無生趣,當下運劍如風,發瘋似地拼了性命。 參霞真人雖然可以輕易格斃楊倩文,但他著實不想與名震天下的北坤罡鬥宮,結下如此血海深仇,惹得宮中絕頂高手盡數出馬,自己有死無生。是以雖然口口聲聲不怕北坤罡鬥宮,越是喊不怕,心裡越是怕得很,不自覺出手時處處留有餘地。這時見煞星美人又是拼命,急道:“這回我又沒有說錯了話。你那情郎是自己投水自殺,關我甚麼事?”邊說邊躲過倩文疾刺過來的九九八十 劍. 倩文聞言,怔了一怔,收住劍勢,問道:“此話當真?” 道人眼望水池道:“若不是此事怪異,我又怎可放過你不管,傻傻的瞅著這水池幹甚麼? 你看,那水中的氣泡端的怪異,竟然沉在水底不升上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倩文繞到對面,以防參霞真人偷襲,粉頸低垂,明眸眨動,見水中的亮亮圓球,果然是個碩大無朋的氣泡,氣泡左面,現身突兀的道人正在一點一點緩慢地移向水泡,似是那水不是普通的水,水銀般沉重難劃。 水中道人奮力劃了四五下,才接近奇怪的氣泡,將頭鑽入其中,大口大口地向肚裡吸氣。 那詭譎的氣泡越來愈小,道人肚子漸來漸大。道人眼睛已經脹得倍於常人但不知為什麼,他竟捨不得最後 絲氣體,硬是嘴唇翕張著納入口中,臉上這才露出微笑。因其吸到腹內的氣體忒多.面部整個變形,是以笑容變得猙獰怖人。 面綻古怪至極的笑容,笑到第四次的時候,他肚子亦隨之大了四圈。突然,水中爆竹似也發出聲悶響,水波滾動,那道人竟在剎那間爆炸開來,骨骼筋肉段段寸裂,微微上揚,便又沉向水底!溢出的血液竟也不散開,聚在水底似是一片殷紅的水晶。水中其餘三人,被奇異的爆炸掀起,隨波後盪數尺,便立即又沉在水底。 以參霞道人江湖閱歷之豐贍,見了這等不可思議的奇景、亦是不明所以然,怔了半晌,忽地惡念陡生:“這池水怪異至極,會自動毀屍滅跡。我若將這棘手的女娃打入池中,任其被池水所殺,北坤罡鬥宮也難將這筆帳記在我的頭上。”想到這裡,甫欲出其不意襲擊對面的倩文,但是萬萬想不到便在這時,楊倩文竟是咬著貝齒,一頭扎入那奇怪的水中。不禁大惑不解,忖道:“這是怎麼回事?多虧我沒有早動手,她既不想活了,我大可不必擔殺她的罪名了!” 倩文雖知入水九死一生,但眼瞅著情郎久沉水底不出,有溺死的危險不救,又如何能做得到。不計一切後果鑽入水中,感覺的壓力比普通水大出不知多少,險些將之浮出水面。運足功力,當鑽入水層一半的時候,地下又有出乎尋常的吸力,將之吸在池底。努力向陸雲爬去,這時,水中一直未斷的氣體又聚集起直徑半丈大小的氣泡.正是炸開那道人的奇怪氣泡重新組合成形,不敢去招惹它,強抑胸口壓抑,憋著氣想繞開去救陸雲,但使了半天力氣,僅爬出尺許。 |
第11章 高下當驚世事殊
且說陸雲懷中的袁星、晶芸,在入水之後,立時被奇重怪水壓得頭昏腦脹。這時陸雲已經是自顧不暇,放開二人,想先浮出水面,而後再自上面救出二人。那道人吸完怪氣炸屍,袁星看得清清楚楚,叵耐忒是窒息,在這種怪水中,便是運用龜息大法亦無用處,實難忍受之下,慢慢爬向那吸後必炸屍無疑的氣泡。 晶芸這時異常清醒,見此情景,知其做法是飲鴆止渴,但她自己亦是忍耐不住,隨著向那氣泡爬去,心道:“星哥哥既然吸了這氣泡炸死,我自然不能獨活!”存生死相隨之想後,更堅其與袁星同命運、共呼吸之心。 怪水端的怪異至極,晶瑩剔透如若無物。隔著碩大的氣泡,陸雲心忖:“當初與袁星結義時許下諾言:不願同日生,但願同日死!現下是其時矣,快快與袁星共吸那死亡之氣。” 想到這裡,隨後爬去,與袁星、晶芸共吸起那怪異至極的氣體來。 怪水中阻力忒大,北坤玉女楊倩文雖然使出全力,仍是眼看著心上人爬到那致命氣泡旁拼命吮吸,而無力阻止,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兩滴淚水溢出,竟與池水不相容,迅速變成兩個白色小球升上水面.她傾心于陸雲是少女的初戀,此情最純,於此境界下,竟是毫不猶豫地作出決定,立志生死與共。她本是在繞著那氣泡,這時只需扭頭便及,便也隨著三人大口吮吸起來。 岸上的參霞真人見池中的四人似四條人魚一樣,在爭吸那奇怪的氣泡,臉上露出獰笑,忖道:“這樣道爺大大省事,他們都炸屍而死,北坤罡鬥宮的人再是神通廣大,也找不到我頭上。” 參霞真人等著看水中四人炸屍,眼見那碩大無朋的氣泡逐漸縮小,最後四人嘴巴幾乎吻在一起,吸盡最後一絲氣體。見水中四人的小腹漸漸鼓起,可是又馬上恢復常態。眼看著水中人在緩緩盤腿打坐,心道:“妄想運功相抗,大謬不然!你們吸的是炸人肚皮的怪氣,越是運氣,脹得越是厲害.炸得越是淒慘。” 奇怪的是,參霞真人待了好半晌,亦不見水中人爆炸,反而水中人人面色歷經數變,紫、紅、藍、靛變換不定.參霞凜然大驚,心道:“這是修練高深內功所必經的過程!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再等待,折下根樹枝.以摔手箭手法射向水中陸雲咽喉。 空中颯然生風,一片樹葉飛至,擊歪那樹枝.忽聽有人喋喋怪笑起來:“哈哈!參霞真人,你徒弟不來為我愛婿小和尚治傷,你卻來毀我的地精元氣,當真該死至極。”聲未落,池塘四周升起三道煙霧.煙幕中,若有若無現出三個高大的軀體,項上猙獰頭臉巨如麥鬥,離地面足有二丈五六。煙幕前面是三張供桌,桌上陰森森擺放著三面靈牌,愈加詭譎怖人。 參霞真人一怔之後,抱拳向中間那最高的煙幕道:“姬教主的飛花摘葉、立地傷人功夫越來越厲害,貧道佩服得緊!” “參霞,瞎了你的眼,那樹葉是我三弟發出的,並非本教主所發。”來人正是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姬大教主又道:“你那可惡的弟子鐵石心腸不在莫乾山好好地呆著,跑到西湖去幹什麼?若是誤了我女兒心上人的性命,老子要你的好看!” 參霞真人忽然想起方才那姬大教主說的“地精元氣”四字,凜然大驚,問道:“姬大教主,您老剛才說那池中的怪氣泡當真是地精元氣?”早聽到過關於地精元氣的傳說,以為是無稽之談,剛見過那氣泡的怪異,這時已是相信三分,忖道:“傳說中地精元氣乃是大地精華所生,要數十載方可生成一次,尋常人只要吸得一口,便可無病無疾、長命百歲.吸得兩口,抵苦練一年的真氣,這四人將整個氣泡吸掉,每人何止吸上百口,再出來的時候,那還了得!我傻傻的為何不去爭著吸來?” 活死人教教主道:“不錯,這裡生成的聚而不散氣體正是地精元氣。但是別人卻無福享受它,因為沒有我獨門化解之術,地精元氣忒強,吸了之後便會將人炸開.便是有化解之術,也得我們三人一起來吸,兩個人來吸也嫌地精元氣忒多,終是化解不了,亦得炸屍.” 那畢二教主問道:“參霞真人,我的大弟子在這裡守護地精元氣,你可見到他?”停了下又問道:“他功夫遠不及你,這時還不出來迎接師尊,不會是被你謀寶害命了吧?” 參霞真人心道:“這趟混水趟得不妙,應對稍有不善,得罪了活死人教倒不怕,只是他們陰魂不散地糾纏下去,忒是煩人!”念及此處,小心翼翼答道:“你弟子自己不爭氣,早因吸地精元氣而炸屍了。殘骸便在水中,你自己去看吧!”向旁邊退後三步,暗中提運內力,對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頗是忌憚。 說來奇怪,那煙幕前的三張供桌居然隨煙幕向前飄來,落到池塘邊上。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見到水中四人時,登時心涼半截,便欲同時發掌向水中人襲擊。驀地,大教主看清晶芸面孔,出掌震開兩位師弟的劈空掌力道:“你們細看看,怎麼碧瑕也在其中?” 六只眼睛睜圓,無論怎樣看晶芸都是那姬碧瑕無疑,再也不敢莽撞,互相爭議起來: “大師兄,這不可能,瑕兒怎會跑到我們前頭?”“對,三弟說得對,瑕兒又沒有肋生飛翼,怎會領先 步到達這裡?這個一定不是瑕兒,還是出手斃了他們,永絕後患。”“不,她分明是咱們的瑕兒。若是我們含辛茹苦養大的瑕兒再死在我們手裡,那豈不是……!” 夏三教主道:“倘若她不是我們的瑕兒,容其功德圓滿出水之後,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我們三個聯手都將不是其敵手。當斷不斷、必留後亂,大師兄,出手吧!” 畢二教主厲聲道:“不行!咱師兄弟三個自小練童子功,始終未娶,當年在人販子手中買下她來,便將其視做是我們三個親生後代。以瑕兒之傑出,若是當真毀了她,還哪裡去找這樣的好女兒!便是水中丫頭不是她,咱們三個老不死的因之而死,也不可錯殺丁我們的女兒!” 參霞真人聞言,審時度勢,忖思:“若當真是他們父女相見,北坤罡鬥宮的人再加上活死人教,正邪聯手,老道我還哪裡抵擋得住!何況水中四人出來時,與入水時不可同日而語,那時再想走,便來不及了。三十六計,溜為上上之計!”言念及此,悄悄地溜下山去.水中四人面色變換在不斷減緩,終於恢復正常。驀地,起如潛龍騰淵,夭矯扶搖而起,落到十餘丈高的樹梢上。 活死人教夏三教主急向晶芸問道:“你可是我們的女兒姬碧瑕?” 晶芸此刻非但所受致命內傷痊癒,而且身具百年以上功力,頭腦之聰,無與倫比,心中雖驚,面色不變,湛湛的眸光微瞬,道:“嵩山九怪!?” 這一句沒頭沒腦的回答,竟使活死人教三大教主高興得齊聲大笑,以為晶芸自己承認是嵩山九怪姬碧瑕。晶芸亦自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教主表情上得到證實,那曾同自己做對的嵩山九怪,原名必喚姬碧瑕,竟是他們的女兒。 天罡劍袁星最關心的是晶芸傷勢,並不理會那三個魔鬼樣人物,道:“芸兒,你現在覺得怎樣?”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齊聲道:“不,她叫瑕兒,你叫錯了。”與此同時,樹梢上的陸雲與倩文相擁在一起,異口同聲道:“我們沒死!” 袁星伸手攬住晶芸纖腰,還不知此刻他們俱已身懷超群功力,扭頭笑道:“你們認錯人了。她是我的芸兒,叫做公孫晶芸,並非姬碧瑕。” 三大教主聞聽,如雷轟頂,面面相覷,良久誰也說不出話來.陸雲忽道:“那個可惡的參霞道人呢?啊!我曉得了,是你們三位老前輩現身救了我們。 那道人已被你們攆走,是不是?” 姬教主黯然道:“豈止是我們救了你們,而且還是我們造就了你們。如是不信,調息一試便知。欸!可惜了我們幾十年心血。被你們吸去的氣體叫做地精元氣,要幾十年才生成一次,三十年前我們便發現此寶,可惜那時功力尚淺,還不敢吸取,苦研三十年化解之法,造化弄人,功法研究出來時,地精元氣卻被你們吸得一乾二淨。這難道不是我們造就了你們嗎?” 晶芸微笑道:“這麼講不對!你們發現這裡有地精元氣生成不假,就是你們從未發現,我們也照舊入此池中吸此精氣無誤.所以無所謂誰造就誰.我們自然不必承你人情。” 畢、夏兩位教主巨大的身形微微顫動,便要發作。姬教主揮手攔住:“且慢!”回頭向樹梢上四人道:“萬事隨緣,你們既有福份得此奇珍,自然是大可不必感激我們.”說到這裡,神情委頓至極,又幽然嘆道:“欸!我們師兄弟三個原本打算於三日後子夜時分,齊吸地精元氣,然後遍撒英雄帖,邀招天下英雄論劍西子湖,屆時群雄雲集,大排坐位,領導此等盛況,何等的威風!現下唯有取消這等亙古未有的壯舉了!” 袁、陸二人聞言,心中大驚,忖道:“這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野心不小,居然想問鼎武林盟主的寶座!”倩文則懼然一驚,心道:“這三人豈不是要成那武林至尊第二麼!” 已經生出反感,又見三人裝神弄鬼的模樣,更是討厭。 夏三教主忽道,“大師兄,雖然地精元氣被吸,也不見得咱們便不可以憑真實武功,榮登天下第一第二第三寶座,索性現在便將請柬撒給他們。” 畢二教主揚手擲出四片金光閃閃的請柬道:“四位既然吸得地精元氣,屆時定然要參加天下英雄大會.”聲落,那四片金柬已然輕飄飄飛到四人面前,懸空不動,手法端的罕見之極! 袁星揚手劈空一掌,但覺只用三成內力,卻發出悸耳銳嘯,同平常施展十二成功力時威勢相若,望著被自己劈空掌力絞成齏粉的金柬,亦不禁愕然。良久之後,才恢復常態,道: “既已看清上面內容,便不可用手觸摸,以防劇毒。”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天罡劍的威名遠播,卻原來是如此膽小如鼠之輩,當真聞名不如見面啊!可笑呀、可笑。” 餘下三人面前的金柬依然懸空不動,上面刺出的字跡赫然入眼: 敬請天下英雄豪傑于明歲三月初三蒞臨西子湖畔,以武會友,大排百名高手座次.中原活死人教三教主共稽首,庚戌五月沐手謹書.倩文掣出肋下寶劍,在那金柬上 點,嬌叱道:“裝神弄鬼!姑娘倒要看看你們有何本領,竟敢大邀天下英雄!”那片金柬閃爍著燦燦金光,挾著刺耳尖嘯,反射向活死人教畢二教主。 活死人教第三教主俯下身去,摘下朵野菊花,顫腕發出,曳出道淡淡的花影,迎向那凌空飛來的金柬。不及交睫間,金柬黃花相撞,變做粲然生輝的一團,發出怪異聲響,接著金光四射,菊花瓣瓣裂碎,金柬竟也被柔韌至極的菊花撞碎! 晶芸惱恨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譏笑情郎袁星,怒叱 聲:“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腳下輕點,淡若輕煙飛出,橫空拍出數十掌之多,出手之快,功力之足,便連自己也想不到。 姬煞君能創建活死人教,自非泛泛之輩,武功之高,由其三師弟的暗器手法造詣便可略見一斑。他的功力,何止較其師弟高出一籌!這時陡遇強敵、精神大振、在神秘的煙幕中連連出掌相迎。 二人掌力尚差丈餘未交,罡氣相撞聲便似晴天霹靂響個不停,罡氣每相撞一下,姬教主後退小半步,待得數十掌過後,已距原地丈五有餘。 畢、夏二君見勢不妙,自左右分進合擊,各呈畢生絕學。袁星見狀,便要飛下樹梢相助,耳聽晶芸柔聲道:“你不必擔心,也不用出手幫我。這三大狂人不經本姑娘隨便 擊.”見她說得頗是自信,袁星與陸雲、倩文才穩住身形,靜靜站在樹梢上,身子隨風飄盪,目不轉睛觀看。 晶芸大展神威,以一抵三,兀自攻多守少.活死人教大教主以傳音入密道:“二位兄弟,這丫頭吸得的地精元氣足有百餘口之多,抵百餘年修行。咱兄弟聯手當可戰勝她。但其一旦敗落,那三個虎視眈眈更加厲害的人物再出手,你我兄弟定是命喪當場。” 那二人一起傳音入密道:“明白,我們眼下只得顧命,這筆帳只有以後他們中有人落單時再算.”三人萬萬沒有料到,吸得地精元氣的晶芸等耳目之聰,俱達頂峰尚且不算,而且可以捕捉到武林中人以內力發出的傳音入密。 晶芸聽後暗暗冷笑不已,連環三掌迫退三人,輕輕巧巧翻出一串倒空翻,衣帶飄盪,煞是曼妙至極,場中人俱是不由看得眼眩心醉。經過一株樹梢時,微微在樹枝上輕點,又翻了回來,手中已是多出根帶著翠葉的樹枝,凌空而至,以枝代劍,剎那劍嘯如雷。正是得自袁星真傳的逍遙無敵失魂劍法。 陡然,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感覺壓力驟增,方才還是出手時留有餘地,這時便是使出全力,兀自左支右絀、險象環生。被迫拿出壓箱底的絕技,勉強支持八九回合,已經個個冷汗涔涔,無奈只得暗暗用傳音入密商量逃跑,未料皆入晶芸之耳。忽聽公孫晶芸冷笑道:“想跑,沒那麼容易!單憑夏老三的暗器便想擋住本姑娘,真乃妄想!”聽在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耳中,驚駭得無與倫比,莫不怔愕當場。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心下齊驚,均暗忖道:“我們用傳音入密商量的事情,這妮子如何曉得,豈不怪哉!”三人分神之際,更是左支右絀,漸現狼狽。 晶芸揮舞樹枝,施展劍術中的最上乘絕學,風雷聲連綿不斷.這逍遙無敵失魂劍法本是逍遙浪子在失魂時所創,雖以逍遙無敵九劍為基礎,但奧妙玄奇之處,較逍遙無敵九劍有過之而無不及。以前晶芸等施展這路劍法已銳不可擋,此刻內力沛然再施展出這等妙絕天下的上乘劍術,自然是威力倍增,無可抵禦。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本是武林中隱逸久矣的耆宿,數十年前亦曾名動江湖,是與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同代人物。始終叱吒風雲,而今三人聯袂卻被個初出道的小姑娘逼得如此手忙腳亂,此等大失顏面,他們如何能承受!三人只得又用傳音入密商量幾句,決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丟得起性命,三張老臉丟不起. 晶芸愈戰愈勇,聽到他們相商的話語後,冷曬一聲道:“想走,若是姑娘不放,沒那般容易,想拼老命,倘若姑娘不拼,更是癡心妄想!”見到他們再度吃驚的樣子,笑道:“人間私語,天聞若雷。何況你們是在我面前私語,又如何可以瞞得住我。莫要以為運用傳音入密之術,便可躲過本姑娘的耳朵,不信,你們可以再說。姑娘會半字不差的重複給你們聽.” 三大教主再不說話,早已心意相通,決心拼個死活.但見六只巨手揮舞若電,掌罡似閃,勁力過處,坪草翻飛,枝斷樹折,端的厲害絕倫.公孫晶芸此刻但覺體內有無窮的力氣無處發洩,真氣流轉之下,不想動也得大動特動,正好與三人大打出手.那地精元氣神奇至極,晶芸所吸的不下一百四五十口,治癒其內傷只需五六口足矣,餘下的地精元氣,每 口抵武林中人苦練 年內力,一百四十餘口吸下,驟然增加一百四十餘年功力,怎能不極度思動。 地精元氣雖是世間無雙寶物,但物極必反,尋常人吸它超過百口,必然炸屍。練武的人如果內力精純,所吸亦不可超過二百口,否測那道人便是前車之鑑。晶芸等四人平均吸得,是以才恰得其裨益. 電光石火的剎那,百餘合已過,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早已氣喘如牛,大失絕代高手風範。 晶芸這時方自冷靜下來,體內真氣漸漸循經蹈脈。她細看對手猙獰模樣,居然被打得狼狽不堪:出手更是法度莊嚴,大有一代宗主氣派。 快逾閃電雷鳴之際,晶芸猶有裕暇暗忖:“這三人絕對是人無疑,但是怎樣裝出的這等怪模怪樣,姑娘一定要他們麒鱗皮下露出馬腳。”右手樹劍颯然成網,罩住三人,左手虛抓成爪,尋找機會出手揭開對手裝神弄鬼的秘密。她若是似倩文一樣,練過北坤罡鬥宮絕學玄陰斷魂指,這時早就揭開對手的神秘面紗。 樹梢三人兀自凝立不動,看著晶芸大展神威力鬥三大高手,心中俱是暗暗驚喜,知道自己所得好處絕對不比公孫晶芸少。眼見半個時辰前傷入膏盲弱女,現下神威凜凜,大有舉世無敵的氣勢,想來只要她可以辦到的,自己亦必這樣,怎不偷偷高興。 晶芸覷準機會,右手樹劍盪開三敵,左手中食二指挺起,輕靈至極連點三人身上九穴.乘三人手忙腳亂之際,忽然右手樹劍顫腕下劃,剎那間樹劍化成百千劍影,籠罩住三人。接著握樹枝的手向前滑出半尺,驀地樹劍顛倒過來,原來握在手中的部位變做劍尖,目不及交睫間,在面前的煙幕中掠過。而後迅速飄身後退,立在距三大教主九丈開外,氣不長出、面不改色,衣帶曳風,淵停岳峙而立.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激鬥中失去了對手,正自驚駭至極,一陣微風吹過,均覺凜然生寒,接著眼前似是飛起無數蝴蝶,竟是他們衣衫在方才剎那間,被晶芸手中樹劍劃成無數碎片,若非這風來得及時,倒是誰也沒有發現,正自不明白晶芸因何後退。 以樹枝劃開三人衣衫,已是不易,更何況只劃破衣衫,不傷及皮膚,且不令當事人曉得,這等神乎其技的武功,驚世駭俗至極。 但見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僅穿著內衣,立在丈餘長高蹺上,若非曳地外罩化作蝴蝶,隨風飄逝,在不知底細的人眼中看來,自然是高過二丈的巨人。那高蹺也頗是奇怪,每隔八寸,必有一孔.孔中冒出縷縷青煙,這便是罩住三人的神秘煙霧來源。 袁星甫在枝頭運功完畢,將如江河之湧的內息納入奇經八脈,倍覺舒泰無比。見了眼前奇景,忍俊不住,笑道:“三位這樣高大,原來是時時刻刻在踩高蹺弄雜技,佩服、佩服!” 三大教主臉若掌摑般紅,低下頭去,大教主姬煞君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以為我們願意這個樣子麼?那就錯了。三十一年前,因我們師兄弟三個在無量山中誤服毒果,險些喪命,多虧我們是童子之身,才抵禦得那般劇毒。後來,將毒逼至腳上,便再也無法逼出,落下殘疾。為了行動方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另外二位心下均奇:“咱們分明是被人打成殘疾,大師兄因何這般說法?” 袁星襟懷若谷,何況與活死人教本來就沒有利害衝突,方才只是氣不過三教主以老賣老的說法,見晶芸已然教訓了他們,這時怒氣已出,便不為已甚,微帶歉意道:“如此說來,這倒是芸兒的不是,不該劃破你們衣服。憑心而論,在那參霞真人要出手傷我們時,是你們出手救了我們一次,莫管那是為護地精元氣也好,是看清池中有人而出手相救也罷,反正承你們一記飛葉救命之情,今日的不愉快就此揭過,來日相逢,若是三位不嫌鄙俗,當可定交。” 一直沉默不語的千手閻王陸雲忽道:“袁兄說得不錯,現在咱們便去找那可惡的參霞真人算帳。” 活死人教第三教主夏霸君眉毛立起道:“說得輕巧,你們知道咱師兄弟曾立下的誓言麼?”晶芸蹙起彎月秀眉道:“你們的誓言我們怎會曉得!”第二教主畢殺君咬牙切齒道: “當初我們師兄弟以高蹺代步後,便扮成這種模樣,立下誓言,誰揭開我們秘密,便挖出誰雙眼。” 樹梢上三人見畢殺君惡狠狠地說來,齊似飛鳥般同落到她身畔,只要對方稍有異動,便要齊出手斃了這三人,雖然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武功已然不及晶芸,但這等人陰險至極,纏上誰便會陰魂不散、無所不用其極。以防以後晶芸落單時遇到危險。 姬煞君點頭道:“不錯,立下的誓言確是這樣.咱們既已丟了這般醜,生不如死,雖是鬥他們不過,也要拼命死戰!”呼喝 聲,已是心存死志,與兩個師弟齊撲而上。 袁星伸手拉回晶芸,另一只手掌挾十二成功力推出,風雲變色、日月無光,掌罡之強,不啻是驟起的颶風相仿。驚得陸雲與倩文咋舌不已,這樣的磅礡氣勢,他們只在江柳楊與逍遙浪子二人掌下見到過。 掌罡飄緲如紗,揚起浩浩蕩蕩的塵土泥沙與斷枝敗葉.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尚距那有形有質罡氣丈餘遠,頓感氣血閉塞,周圍氣流凝固一般,個個駭得面無人色,面對這不可思議的強勁罡氣,不知所措起來。在如此浩大的攻勢下,這便已經注定三人必被罡氣震成齏粉無疑.袁星掌力襲出的剎那,頓生猶豫,心忖:“我與他們並無仇恨,這樣便將之毀了,豈不是可惜了他們數十年的苦功麼!”正自心生不忍之際,猛然面前多出兩個人頭來.其中一人竟是公孫晶芸的面孔,再不容猶豫,立即撤回內力。那掌力雖是後勁不繼,前力兀自狂瀾般湧出,沛然莫可抵禦,算上甫現身的兩人,共是五人被擊飛出去.望著那生有晶芸一樣面孔的女人敗絮似地飄出,驚得渾身出透冷汗,忽然想起晶芸在自己身後,懸著的心這才落地.忖道:“何其相似乃爾!天下竟有這樣生得一模一樣的人!?” 隨即醒悟過來,暗道:“嗯!原來她是那化名‘嵩山九怪’的姑娘。”便在這時,耳聽那姑娘在空中叫道:“休傷我爹爹!”心中更是驚奇,想不到這天仙化人、明珠仙露樣人物,竟是眼前三個醜八怪中一人的女兒。 來人正是姬碧瑕.她趕來時見得父親有難,不假思索,銳身赴難,抱著小抄彌張發躍起,正櫻袁星掌風,又怎能不被擊飛.也虧得她及時現身,並且其貌酷似晶芸,不然這時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早沒命在。 張發身負重傷, 路在姬碧瑕懷中始終昏迷不醒.這時,受到強烈力道震蕩,竟然醒來,叫道:“阿瑕.我們是在哪裡?” 姬碧瑕溫柔至極道:“我們是在西湖畔的玉皇山上。你的傷馬上便可找到大夫,很快就會醫治得好。”說著話的時候,二人 嚌落地。碧瑕身在下面,努力托平張發身子,使其儘量不受震蕩。 張發見到自己這般姿勢不雅壓在姬碧瑕身上,雖重傷之餘,兀是綺念立起。悚然警惕,心道:“我已是三寶弟子,怎能再有這種荒唐淫邪的念頭!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轉念又想:“其錯非在小僧,而是瑕兒忒象晶芸,俯在其身不生此念才怪。欸!如果晶芸對貧僧能像碧瑕的一半之好,那我是非還俗不可!其實碧瑕也不比晶芸遜色,叵耐情之先鍾于晶芸,碧瑕為何不早于晶芸出現?”有了此種想法,已知對姬碧瑕生出情愫,心中迴避現實,不敢再想下去,轉移思維:“佛門釋子,怎可有如此想法!不該、不該!”使勁想從姬碧瑕身上下來,可是偏偏渾身使不出半點力氣,身下的姑娘紅著臉又不動,急得他微汗淺出。 貌比花艷的姬碧瑕柔情似水,在他耳畔呵了口氣,悄聲道:“小呆子,不可動壞心眼兒,快下去!”頰若桃李,白裡透粉,羞得閉上眼睛,睫毛抖動著續道:“人家氣血被天罡劍的內力封住,經絡不暢,動彈不得,你這小淫僧便這般欺負人家!”張發連連叫苦道:“我也動彈不得,這可如何是好!” 天罡劍袁星驚出一腦門子豆大汗珠,望望地上姬碧瑕,再回頭看看公孫晶芸, 般無二,若不是晶芸始終沒離開自己,當真分辨不出誰是誰來。 晶芸聰穎過人,早解情郎心意,撩起素袖,輕輕替他擦拭額頭,吐氣如蘭道:“看把你緊張的,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麼,你傷的那人不是我。再者,你以後也傷不了我的。”袁星暗忖,“不錯,晶芸與我一起吸得地精元氣,功力已經相若,又怎能夠震得飛她。”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落地後,半晌爬不起來,雖然他們功力比姬碧瑕高出數籌,穴道沒有被封住,但腳下兩丈多長高蹺一旦倒下,再立起豈是那般容易。 姬煞君爬了兩下,沒能站起,臉上發燒,索性躺下,分出雙掌在兩位師弟肩上輕推,助其站起,這才翻轉過身來,雙掌擊地,藉力立起,已然變得背向袁星等人。並不回身,反手射出根長長的繩索,將姬碧瑕與張發卷起,抱在懷中,邁開大步,鐵鑄的高蹺在山石路上錚錚作響,迅速移向山下,同時黯然嘆道:“二位師弟,咱們認栽,惹不起他們.還躲不起嗎!” 畢、夏二人轉過身來,邁開高蹺,一步四丈有餘,曳出兩道人影射向山下。心中均不是滋味兒,這是他們師兄弟出道以來最狼狽的一次。 幹手閻王陸雲縱聲大笑:“哈哈!當真有看頭,不可一世的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居然在袁星這最是無能的小子手下,走不過 個回合,豈不笑煞人也!” 倩文哼了聲道:“非也!你的話大錯特錯。連 個回合也打不到的仗還有什麼看頭?” 晶芸隨聲附和道:“沒看頭之極,沒看頭至極!”倩文道:“芸妹,咱們這便去尋那最是可惡的參霞真人,我要與他大戰三百合,讓其變做沒了氣的假人,叫你大飽眼福,出盡壓抑在心頭已久的怨氣。” 天罡劍袁星向山下五人不徐不疾道:“活死人教的朋友,咱們本無冤無仇,今日之事誤會頗多,但盼日後釋盡前愆,化干戈為玉帛.化名‘嵩山九怪’的姑娘,袁某告訴你,那鐵心華陀石新章在西湖小瀛洲上,這時你們立即趕去,還來得及.”但覺君子應重諾,既與那姑娘約定互相在尋到鐵心華陀後,引之到另 處相聚,這時至不濟也得告知她石新章的所在。 姬碧瑕被封的穴道業已被義父解開,聞言道:“多謝袁大俠相告,至於那日我們的約定,其實你大可不必守諾。當時我並不知鐵石心腸那老兒在西湖,只是信口騙你罷了。今日拜領你的一掌厚賜,將來或由小女子或由他一定奉還!”說到“他”字時,望眼與己擁在 起的小和尚,面現緋紅。 由於迅若奔馬,下山時冷風如刀,刮得張發再度昏厥。迷迷糊糊醒來時,見到自己已經躺在舒適的錦床上,簾帳外飄進濃烈的陣陣藥香。聽得有人被藥煙嗆得連連咳嗽,正是姬碧瑕的聲音,心生感動:“我與她萍水相逢,僅僅在少林寺與其有一抱的接觸,難道這便讓她傾心於我,這般的對我好起來麼!?”思前想後,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有過人之處,讓這般出眾的姑娘傾心如斯。 翻了個身想道:“我苦求晶芸不得,她與晶芸生得一模一樣,大抵是老天憐我苦心,才有她來……”稀裡糊塗再次睡去,面頰上兀自掛著甜甜的微笑.活死人教三教主雖然一敗徐地,心灰意冷,但對姬碧瑕鍾情的小和尚性命卻不能不顧。 疾若風火趕到小瀛洲,卻見得一人身首異處,識得死者面容,正是鐵心華陀石新章,大家不由得失望至極.姬碧瑕抱著張發登時失魂落魄起來。姬煞君勸道:“我兒不要哭泣,這小和尚也沒有與你有過夫妻之實,死則死耳,何必縈心!爹爹再為你物色個強他十倍且不是和尚的夫君。”碧瑕撒嬌坐在地上嗔聲道:“不行!他是第一個抱過我的男人。自那一刻起,我再也忘他不了。” 姬教主大笑道:“傻女兒,似你這般想法,真是一日也難活下去。爹爹敢斷言,若干年後的世間,素不相識的男女互擁在一起扭扭跳跳調情,甚至做回野鴛鴦事後也互相不滯於心,世風敗壞,設若你晚生幾世,恰逢其時,如此這般看似純情少女的做法,實是冥頑不化,不知要笑煞多少人。” 畢、夏二位教主駭然睜大眼睛,異口同聲道:“大師兄危言聳聽!”姬碧瑕接言道: “倘若真有這樣的年代,如此的隨隨便便,還哪裡去尋真情,活著真不如死了!” 姬煞君道:“傻女兒,到那個時代也同樣有你這樣的痴男女,屆時苦的是他們。”知女莫過父,暗道:“不怪瑕兒對這個小和尚生出莫名其妙的情愫,她一個懷春少女,第一次被男人抱過,定是對那男人刻骨銘心,哪管他是和尚老道還是化子老翁,照愛不誤。” 姬碧瑕又抱起張發團團轉,道:“這可怎麼辦?咱們不管後世如何,你們三個老人家快快想辦法救這小冤家的命,不然我把你們的鬍子都薅盡!”知道這時只有纏住三位老人,才有希望救活念茲縈茲的小和尚。 夏霸君道:“說得對,管它後世如何,目下火燒眉毛顧眼前,要是這小和尚死了,三叔的鬍子可要遭殃!”他素有美髯客之稱,下意識地護住鬍子,又道:“要薅得自你二叔薅起,咱師兄弟三個只有他研究過醫道,治不好你的小和尚,自然他負第一責任。” 畢殺君指著島心的一幢小樓道:“那裡雕梁畫棟、飛簷斗拱,樣子似是官宦人家的府邸,其內必備珍貴藥材,咱們立即給它來個鳩佔雀巢,替小和尚療傷,不然我們的鬍子可要保不住。” 說話間五人來到那華宅前,姬碧瑕將張發交給夏三叔,抓起虎頭門環重重扣打道:“開門,快開門!”裡面腳步聲走來,大門打開,一位徐娘半老的婦人探出上半身,上下打量碧瑕半響,忍不住笑道:“我們這裡姑娘家來不得。啊,你定是也想吃這碗飯,為了活著,沒人厚非你的,嘖嘖!模樣這等不俗,翠紅院可要發大財了!” 便是最尋常的江湖客,此時也該明白這裡是處什麼所在。偏偏姬碧瑕是個不諳此等骯髒事物的純情少女,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又是一生練童子功的,居然齊墜雲霧中一般,不知那鴇兒所雲。 姬煞君趨前半步,因其足踏高蹺,雖是半步,一下子自碧瑕後面兩丈處到了那鴇兒面前咫尺之地,俯身低頭道:“翠紅院怎會發大財?我們來了,你們的宅院只會遭大殃。” 那鴇兒循聲抬起頭來,見到活死人教教主凶神惡煞般的猙獰樣子,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時說不出話來. 畢殺君又到面前,厲聲問道:“你倒是回答呀!怎麼不答?”夏霸君抱著小和尚上前道: “你若是答得不對,便捏死你!” 鴇兒顫聲道:“捏死我也沒……沒……辦法,沒有鬼姑娘來陪你們的.”說罷閉上眼睛,顯然是不存生望. 姬碧瑕久在江湖走動,這時已明白過來,扭頸望著隱在霧嵐中的湖水,幽幽道:“西湖天然美麗,人間如此醜陋。”轉身便要離去.活死人教三大教主練的是童子功,道:“瑕兒,你為什麼要走,如果討厭他們,可以讓他們舉宅遷移。我們這時離開也可以,但是小和尚救不得不要怨我們,可不許再薅我們鬍子。”夏、畢二人轉過身來,齊聲應和。 姬碧瑕欲言先是面頰緋紅,道:“三位老人家,這裡乃是藏污納垢所在,便是所謂的妓院。”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平素最恨的地方就是妓院,認為天下最舒服的莫過練此功法。因為有了妓院這種地方,天下不知有多少男兒因之失去童元,再難練童子功。夏三教主厲聲道: “豈有此理!這般美麗聖潔的山水中,竟然藏著這等骯髒的所在,放火燒了它!” 畢殺君道:“老三,魯莽不得。若是燒了這裡,瑕兒懷裡的小和尚嗚呼哀哉,你我的鬍子得給他陪葬!”轉身一掌拍下道:“這等禍水留在世間,不知要害了多少少男少女不能修咱的功夫,豈容再活!”那老鴇哼也未來得及哼上一聲,腦骨早成齏粉,一縷污穢的靈魂下了地獄。 夏霸君一掌擊飛大門,向裡便闖,道:“瑕兒,你嫌這裡骯髒,我將替你這裡用水沖刷三遍,你總該滿意了吧?” “哪裡來的野種,在外面大吵大鬧,敗了你家祖爺爺的雅興.”聲落一人半光著身子出來。當其見到活死人教的教主們後,一下子像洩了氣的皮球,登時矮了半截,抹頭向裡便跑。 畢殺君叫道:“鐵石心腸,哪裡跑?原來你這老兒在裝死,險些害得我們哥三個鬍子不保,還不快快來給小和尚治傷!” 那人正是鐵心華陀石新章,邊跑邊道:“我不給他治,你們只是失去鬍子,若給他治好內傷,我失去的是性命。不治、不治!” 姬煞君快逾閃電,晃身擋在他面前,森然道:“姓石的,現在由不得你.便是你的師傅參霞老兒在這裡,也由不得你們師徒,非得把這小和尚治好不可!” “無量天尊!姬大鬼頭大言不慚,貧道就在你身後,看你能將小徒如何!”吱扭聲門響,姬煞君背後一間妓女的臥室房門打開,氣度閒雅地步出參霞真人。夏三教主道:“老雜毛,你怎麼到這個地方來?” 參霞不動聲色,實已怒極,輕描淡寫地說道:“小徒若是救治了這和尚,那天罡劍袁星更要殺我們師徒。”姬碧瑕在旁聽著,薄嗔輕怒道:“你們三個為老不尊,跟這道人嚕囌些什麼,不問正事;小心鬍子!”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無不將姬碧瑕視做親生女兒,最是寵慣,要星摘星,要月取月。聞得此言,齊撫須髯,向參霞真人與鐵心華陀瞪起眼睛,只要他們敢再言“不治”,便要干戈相向. 鐵心華陀石新章素知眼前三人兇惡,嚇得牙齒捉對兒廝打,咯咯直響,心忖:“若是師傅鬥不過他們,他老人家自保而去,我得非為這小和尚治傷不可!難做至極!若是硬挺不治小和尚的毒傷,眼前我便得死去!治好其毒傷,事後我也得死在師傅手裡,難死我也!” 姬碧瑕眼見義父與參霞道人就要動手,曉得二人功力之高,一旦動手,驚世駭俗,把事情鬧大了,忙道:“且慢動手!”運足丹田氣,聲震四野喊道:“院子裡所有人趕快退出,姑娘我要放火啦!”說著當真舉火。 在嘈雜刺耳聲中,當世兩大高手同時出手.姬煞君掌罡若雷;參霞真人拳風似錘.甫一交手,互知遇到勁敵,均不敢大意,各盡生平絕學,在翠紅院中爭鬥不休。 適纔天罡劍等放過活死人教,回頭到西湖對岸的抱撲道院尋找參霞真人。此道院正是參霞出家的所在,院裡的道士見到四人來勢洶洶,雖同參霞習過武功,卻不敢與來人動手,只得敷衍對答,小心應付。 陸雲忽聽隔著湖中孤山,自小瀛洲上傳來內家高手相鬥時罡氣撞擊的聲音,甫一側耳,袁星與兩位姑娘亦同時聽到。實際上四人功力現下相若,難分高低,只是陸雲在暗器上下的苦功最多,自然功夫不負苦心人,耳力以之最聰,是以首先聽到。 晶芸明眸眨動道:“是參霞惡道與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在拼內力。”那二人都與其相鬥過,故爾能分辨出雙方的路數。 倩文殺氣襲面道:“趕去殺了那惡道,我非出這口惡氣不可!”四人甫欲趕去,忽見那位一直悶聲不響,低頭做著爆竹煙花的中年道人突然張口,竟自口中噴出團火光,以內火點燃了一捆爆竹,劈劈啪啪幾十聲暴響沖天而起.跟著張口又是一團火球噴出,點燃新做的特大煙火。 那煙火射得特別高,五彩繽紛,煞是豔麗。只因大家在煙花的下面,沒能看清那五色焰火究竟是呈什麼形狀,也沒在意,只是暗睹佩服道人的純陽功夫已達非凡境界,竟可將真氣化做真火噴出,端的不可小覷。 陸雲等暗中可惜,若不是尋找參霞出氣要緊,一定不甘與這等高手失之交臂,現下只有下山徑奔湖心的小瀛洲. 參霞真人與姬煞君功力相仿,各盡全力,眨眼百合過去,竟是半斤八兩、難分軒輊。便在這時,抱樸道院所在的寶石山上,傳來爆竹聲聲.參霞微怔,畢生功力竭余而發,呼呼拍出十九掌之多,將對手逼退兩步,乘隙向空中看去,見到五彩繽紛的焰火組成十個大字: “袁陸二煞在尋師兄晦氣”,好久不散,似是字幕掛在天空一樣.姬煞君猱身再上,拳若流星。參霞連接三拳,退了三步道:“姬老兒,貧道自甘下流,到這種地方來,你現在還不明白我的苦心?”姬煞君道:“明人眼裡揉不得沙子!你是為了躲避千手閻王與天罡劍等人的追殺。” 道人急道:“既知真相,為何纏住貧道不放?難道你非得見到我橫屍在地不成?”夏霸君捻著美髯道:“難道你非得眼看我鬍子被揪光?”參霞奇道:“此話怎講?”美髯客嘆道: “你徒弟不治好這小和尚的毒傷,瑕兒要薅盡我們鬍子。”參霞審時度勢,笑道:“姬教主,且住,貧道許小徒給這小沙彌治傷便是。”說著先行住手,曉得對手是武林中威名素著的絕頂高手,絕對不能再同自己纏鬥下去。 果不出其所料,活死人教教主鐵指點到一半,見道人不抵擋,硬生生收回,笑道:“早若是這樣,何必翻臉?” 參霞真人無暇寒喧,急道:“貧道主持的抱撲道院中有事,亟需回去處理,回見回見! 歡迎各位到道院中為這位小師傅療傷。”盼望活死人教的高手這時能前往道院,與尋找自己晦氣的袁星等遇上,為其擋下災星。忽覺勁風颯颯,回袖卷住後面射來的 道金光,故示好整以暇笑道:“夏三教主,貧道雖貧,但還不缺這點金子。”足不停留,飄然逝去。 夏霸君蔑笑道:“大丈夫生有何喜、死又何懼!看你嚇得這模樣,羞人吶羞人!其實這張金柬送你倒是送錯了。不過不論膽量,單論武功,你倒也配收得這一張金柬。” 話語未落,但見小瀛洲與寶石山間的湖面上,四人疾逾飛鳥一樣的踏波蹈虛而來。頃刻上得島上,浮光掠影似地齊落在活死人教眾高手面前,來的正是袁星等人。陸雲開言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又見面了。幾位前輩,方才可是與那參霞惡道過招?” 天罡劍袁星忽然見到鐵心華陀石新章,怔了一怔,笑道:“原來大國手也在這裡,那是再好不過。”言下之意,乃指他已完成與姬碧瑕的相約之諾,心中大是輕鬆,知道小和尚張發有救了。 鐵心華陀石新章哪裡曉得“再好不過”之意,以為是要他徒還師債,恐懼之極道:“家師與你們的恩仇,不關我的事。要我替師傅去死亦可,我便不救這小沙彌,救了這小沙彌,便不可找我抵帳!” 大家正要接言,忽聽湖面上傳來 的呼鬥聲。齊扭頭眺望,見湖心一片荷花群上,有道白光快逾閃電,左奔右繞,將倉皇逸去的參霞道人圍住。荷花群側,一舟盪漾,船上兩個老漁翁頗是怪異.其中一人鬚眉皆白,穿著整齊,正在躲閃著另一光著身子老翁的糾纏,同時注視著荷花上白光與道人的相鬥。 參霞真人輕功雖然不弱,但在荷葉上亦不敢過久停留,被那道白光逼得左躲右閃,急得發出 之聲,還要不時回頭向小瀛洲上張望,惟恐陸雲等人追來.那白光僅有尺餘,來去俱有疾電不及瞑目之勢,厲害到極點,就連參霞真人這樣的大高手,在其電閃般攻擊下,頓處束手束腳劣勢。 倩文向陸雲笑道:“是我們的玲瓏虎雙兒!這回有那老道好看了!”陸雲道:“雙兒溫順起來婦孺可捋,耍起威風來你我都奈何它不得。不知這老道因何惹上了它?便是惹了我們也比惹上它強,可有他倒霉的了。” 袁星道:“你們這個唱那個隨的說些什麼?”言下之意,隱含“夫唱婦隨”調侃詞鋒。 晶芸也來湊趣兒,問道:“那玲瓏虎到底是什麼?” 陸雲微笑道:“你們又何嘗不是什麼唱什麼隨的,五十步笑百步。”隨即正色道:“玲瓏虎乃是倩文在北坤罡鬥宮下,救得的一只山狸幼貓,將之養大,常帶在身邊,因其酷似老虎,取名玲戲虎雙兒。雙兒天生異稟,動作如電,且爪上含有劇毒,被它纏上的人,多半要傷在其爪下。” 袁星細看那道白光,猛然緊張至極道:“我的玉雪便是去追你們這玲瓏虎了,會不會傷在它的毒爪下?”陸雲詫然問道:“你的玉雪是誰?哪個姑娘叫玉雪?”心下大是擔憂。 晶芸笑道:“他的‘猿’姑娘呀!”陸雲誤將猿字當做袁字,急道:“這時不見那姑娘的影子,多半遭了不測。”心想:“這公孫姑娘氣度忒也大量,提到袁姑娘時居然半點醋意也無.這袁小子變化當真大,那時還痴戀我家小妹,這時便又是公孫姑娘又是袁姑娘的了.” 晶芸見他疑惑的樣子,不禁微笑不語.陸雲更是大惑不解,道:“你笑什麼?” 倩文道:“呆子,哪裡有什麼‘袁’姑娘,玉雪實際上是袁師兄豢養的一只靈猿。”大家笑聲中,陸雲恍然大悟,嗔目瞪視晶芸道: “你也不怕得罪我之後,當真替他物色出個‘袁’姑娘來?” 袁星笑道:“你們不要再拿我尋開心好不好?”舉頭向湖中望去,見那只穿條褲衩的老漁翁瘋了 般,雙手亂抓同舟那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心忖:“人說同舟共濟,這二人是怎麼回事?” 小漁舟上,光身老翁每次拼命的抓來,明明可以抓到,都被那披蓑戴笠的老翁身形微晃,似是無意地躲了過去。荷葉上人影飄飄、白光似電,端的好看。船上那老翁邊躲閃著另一發瘋老翁的糾纏,邊手舞足蹈,看得開心至極。 小贏洲上眾高手看得目瞪口呆,再看下去,為那老者的玄妙身法懾服,不覺相顧駭然、面面相覷。便是出身北坤罡鬥宮的倩文,自忖北坤罡鬥宮輕功絕技浮光掠影身法,亦無那老翁身法奧妙。眾人俱是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等奇妙身法,隱隱感到那好似是一套上古絕傳的身法。 鐵心華陀石新章見大家的注意力轉移開去,尋思:“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若是替這人治好毒傷,回去難保師父不降罪於我.”想到這裡,扭頭鑽入池塘中,滑似泥鰍一般。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聽到水聲,這才驚醒,齊想到鬍子的危機,捋髯躍下,高蹺在水中兀自露出一半。三人此來彼去趟著渾水,但是始終不見石新章換氣的水泡,急得個個頭上冒汗.陸雲道:“各位在這兒慢慢尋找,我等少陪。”當下首先施展絕世輕功,燕子掠水般飛向湖心.倩文亦關心自己的玲瓏虎雙兒,隨後展開浮光掠影身法,光浮影掠似地,同陸雲一樣凌空虛渡,激射向湖中那小漁舟. 袁星忽見舟上老翁的又一勢身法頗是熟悉,心中念頭電閃,已是了然,暗道:“慚愧,原來玉雪自己尚懂得這麼多連我也不會的武功,還誇言授其拳劍武藝!”認出那“老翁”正是沐猴而冠的靈猿玉雪,生怕它與陸雲發生衝突,銜尾追去,疾逾勁矢。 晶芸乍得超俗功力,總是不信自己可以凌空虛渡,來時是袁星攜其手共渡,這時見袁星去得急促,忘記帶上自己,急得狠狠跺下蓮足。萬萬料想不到,腳底甫觸地面,突然腳心湧泉穴似有噴泉射出,身不由己激射而起,足有十餘丈高,落下時已是在水面上,驚得凌空虛蹈,腳心兀是嗤嗤射出無窮真氣,激射在水面上,盪起轂紋圈圈。身子尚離湖水尺餘,又是飄然而起,向前射去。 煙波浩渺的湖面上,四人先後生翼仙人般飛來,唬得那光身子的老翁探頭睜圓雙睛,還沒看清究竟,嗖嗖嗖嗖,接連四聲,幾乎不分先後,飛人落在他的船上。 漁翁嚇得閉上眼睛,以為四個飛人齊落下來,豈有不將小舟壓沉之理.等了良久,不但沒有水浸身上的感覺,且連腳下船身晃盪的感覺也無,駭然慢慢睜開眼睛,見船上除自己以外,再無別人,宛若恍然 夢。若不是自己兀自光著身子,當真認為必是白日夢魘;“老伯,對不住之至,我的玉雪強搶了你衣服,船頭是黃金十五兩,足夠你養老之用。 已經這般大年紀,再不要操船維持生計了。”循聲望去,老人見到那片荷花群的四角,四人俏立在四朵荷花上,衣帶飄舉,臨風冉冉,疑為神人,忙跪了下去,便要叩頭。低頭見船舷上黃燦燦的一堆,他這 生從未見過這麼多的黃金,喜極而泣,撲在上面大流眼淚。 晶芸、倩文與陸雲三人見恁大年紀的老人跪向自己,均覺承受不起,當下各盡囊中所有,黃金,白銀、銅錢不一,紛紛擲向船上,落在那老人身邊。倩文道:“老人家,世道險惡,你可帶著這些金錢離開這裡,越遠越好,不然這裡的地痞無賴知道你發了這筆財,定要害你性命。” 老人道:“老漢那身破衣,怎值這麼多錢!金子.銀子我都不要,只要這些銅錢便可。” 忽然自袁星身後射出一‘人’,輕飄飄落到船上,正是那搶了漁翁衣服的靈猿玉雪。它向老人呲牙咧嘴,前後跳動。袁星道:“老人家,我的玉雪要你收起金銀,不然它還要淘氣!” 漁翁再不敢堅持,乖乖收起金銀。見那搶了自己衣服的雷公笑著離去,這才放心。也不划船離去,盯著荷葉上飛射的道人身後那團白光發怔,心說:“那白光是剛才的雷公發出的閃電,要是擊中惡道人後,就能聽到雷聲。活了這般年紀,還是第一次看見雷公劈人,一定要看完了再走,反正天神能分辨出善惡,要是不知道我是好人,幹嘛給我金銀.” 袁星向靈猿玉雪嗔聲道:“你要穿衣服向我要好啦,再若強奪別人的衣服,定不輕饒.” 暗想:“我雖現在功力驟增,也未必是它的對手,不輕饒又奈其何!” 玉雪乃是二百年前武林異人武聖柳無雙豢養的靈物,百餘年前這靈猿再度出世,第二主人乃是當時武林皇帝的夫人武林嬌鳳溫春仙,溫氏喚它“聰聰”,那時它已經是身手絕頂.萬蠱至尊的業師蠱王何天書便是那時被它挖出雙眼的.因而袁星的想法並非無道理,他雖得地精元氣,亦不是它對手。 今晨在艮山門下,袁星所見到的白光,便是倩文的寵物玲瓏虎雙兒。靈猿玉雪生性好動,見到這等身法之快的白貓,又豈有不追之理。它與玲瓏虎大賽腳程,玲瓏虎雖然天生異稟,但畢竟玉雪身負近二百年的內力修為,豈同小可!繞著杭州城只轉 周,便被玉雪捉到徹底服了玉雪,兩只靈物便一起來尋它們的主人。 偏巧,那因禍得福的老漁翁剛賣完一簍子魚,身上盡是腥氣。玲瓏虎力鬥半天,早就餓了,遠遠嗅到魚香,躍到玉雪背上,人有人言,獸有獸語,商量著奪魚來吃。玉雪調皮至極,惟恐天下不亂,負著玲瓏虎尋到漁翁,見不得半條魚,自然是搶來那有魚味兒的衣服穿上,好讓玲瓏虎半步也離不開它。 玉雪知道魚是出自水中,又搶了漁翁的船劃到湖裡,正在人模人樣的邊與漁翁戲耍邊學臨湖捕魚,恰巧那倒霉的參霞真人登萍渡水而來,大呼其船。它識得這道人,知是主人的對頭,學著當年自己主人溫春仙對付自己的法子,告訴玲瓏虎說那道人有條好大的魚,快快取來,自己為其掠陣. 玲瓏虎 來被玉雪降伏,二來有魚可吃的誘惑實在是大,是以纏上參霞真人不放.以參霞真人的功力而論,尋常貓狗只需凌空劈出一掌,便可以斃其命。偏偏玲瓏虎非比尋常,不但可以凌虛變勢,而且行動快過參霞真人許多。 糾纏稍頃後,參霞真人漸感吃力,心裡更是驚慌,忖思:“再耽擱下去,那天罡劍與千手閻王等人趕來,豈不是要我的老命嗎!”足展天罡步法,迅捷至極地在荷葉上移動,只盼這只快得看不清模樣的飛物倦了,以便尋隙脫身。 待得陸雲等人趕到,參霞更是心慌意亂,腳下步法漸漸錯亂,荷葉荷花被踏得向水中沉入三寸,方自飛身飄開。倩文冷冷地看著,心下暗道:“不用我們出手,便是我的玲瓏虎足以累得你虛脫。” 相鬥處距離最近處湖岸二裡左右,岸上的人們越聚越多,遙看飛仙踏波亂舞。有的膽壯,駕舟慢慢過來。忽見岸上人群分開,一艘彩舟自旱地冉冉飄來,至水邊毫不停留,順其自然地乘風破浪而來。 那彩舟在陸地上行駛已是快速至極,水中行舟更是若箭離弦,頃刻間已到荷花群側。舟上一人,立在舟心,並不划船.更無櫂槳之類在手,只是傲立不動,正是那天竺高手陸地行舟龍乘風到了。 岸上人眼中,只覺五光流溢,在眼前閃過,那彩舟已經去遠,俱以為是九天仙舸臨西湖,爭相湧向岸邊,翹首目不轉睛觀看。便在這時,後面的人群波浪一樣向兩旁分開,前面的人來不及躲閃,只得伏下,但覺頭頂人影晃過,微風颯然,已有不少人的斗笠不知去向。 待得大家直起腰時,見到凌空飛去 人,衣著模樣看不清楚,翩若飛鳥.接著那些被人拿去的斗笠滿天飛起,在天空錯落有秩,那人竟是在 頂頂斗笠上點足而過,於眾人目不及瞬的剎那,落在那片荷花上. 駕彩舟行水的天竺高手駭然回首,驅舟繞到袁星後面,道:“袁大俠,快快助我擺脫尊師叔的糾纏不休!少林寺小喇嘛身上的祕籍,我根本未見到過!” 緊追不舍的正是無欲道姑錢婆婆。她遠遠地喊道:“袁星、陸雲,你們替我擋住那蠻番,搜出祕籍來,咱們大家一起參修.” 龍乘風道:“我走遍天竺、西域與中原,還是首次見到你這般不講道理的女喇嘛!我從未見到過那小和尚身上的奇功祕籍,又如何會得到。話又說回來,即便是我得到,那也是應該的,因為這祕籍本來就是我師門的。在百年前,被你們中原的武林皇帝冷秋魂恃強奪來。 難道已經過了百年,還不該物歸原主?” 參霞真人雖在全力躲閃著玲瓏虎的撲擊,但亦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於周圍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道:“怨不得那早就該死的小和尚非但不死,而且越來越有生氣,原來是習練了異域奇功。看來不用新章施手相救,他也死不了!眼下袁星等人吸得地精元氣,功力驟增,道爺已非他們敵手,只有設法取得異域奇書.尋個無人到的地方修煉,才有望報今日之仇!” 打好算盤,尋找機會逃跑.但也知自己得罪了袁星等人,在此局面下想逃千難萬難.無欲道姑扶搖而起,凌空撲下,雙爪齊出,攫抓向龍乘風。倩文道:“師叔,且慢。” 無欲道姑並不理會,內力運得更足.知道自己的功力只是較龍乘風高出半籌,動起手來,絲毫大意不得。 陸地行舟龍乘風無奈之下,打點起十二分精神,運足真氣,舉火燎天勢迎出.“ ”然巨響震天,整個湖面盪漾,波濤拍岸!兩大高手以硬拼硬對上掌力,聲勢好不駭人。 無欲身形被震起六七丈高,仰頭見到自寶石山上放下來一只風箏拖著長長的尾巴,正向自己頭上移近,也未在意。低頭看那龍乘風,見其更慘,已是站在彩舟上,被震得躬著腰挺不起胸膛來!那彩舟受到巨力震蕩,脫舷箭似地射向小瀛洲。凌虛翻了兩個筋斗,落到一株在水中晃動的蓮花上,身隨花盪,一起 伏,不進不退。但此刻自己再想拔身追去,已無那般功力躍到二十八九丈外的彩舟畔了. 驀地,參霞真人連發三掌,掌罡呼嘯,震退玲瓏虎,跟著拔身而起,扶搖直上,徑飛起二十餘丈高,揚手抓住空中的風箏尾巴,急提丹田真氣、升清抑濁,將輕身功夫運到極限,隨那風箏冉冉飄起。 荷花上人人俱是絕頂高手,只因沒有料到他會這般逃走,再想飛起攔截,已經晚了,只能眼睜睜望之興嘆。 |
第12章 大難得存咒龜術
北坤玉女楊倩文道:“雲哥哥,快用指捻蚊須針手法發暗器,便是打他不下來,也要讓這壞道人多吃些苦頭。” 大家仰面望著那參霞真人越飛越高,可望不可即,不勝懊惱。陸雲輕聲道:“文兒,這風箏來得好生突兀,裡面定有蹊蹺。以我愚見,必是那將純陽功力練到至高境界的道人在搗鬼,我們只需再到抱樸道院走 遭,必能水落石出。” 無欲道姑不知袁星等人己今非昔比,侃侃道:“不要理會那惡道人,我們先捉住來自天竺的小子,得到百年前武林皇帝留下的異域秘藉,習練有成,屆時只需舉手之勞,便可捉住那惡道。他亦曾得罪過師叔我,便是你們寬宏大量,貧道也要尋他的晦氣!這時我們都不是其對手,巴不得他離我們遠遠的。” 袁星等人笑而不答,都不願將自己吸得地精元氣之事說與她聽。無欲以為大家之笑是羞赧自飾,又道:“聽說這道人得罪了劍魔宮上官老宮主,便是不用我們出手,其命亦不長久,必喪生在劍魔宮的高手追殺下。” 陸雲問道,“錢師叔,不知這道人因何得罪上官老伯?”倩文亦道:“參霞真人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得罪我們尚有活命的希望,得罪劍魔宮豈不是壽星佬上吊,嫌命長了麼!” 無欲道:“是啊,那上官老兒正因生了個敗類兒子氣惱,參霞真人忒也不曉好歹,這個時候到劍魔宮撒野,險些當場被上官嘯雲擊斃,逃下山來躲進樹人谷,恰巧又被我們撞到,毀了樹人谷,劍魔宮必知消息,看來是他大限到了。” 說話之間,眾人上了那光身老漁翁的小舟,不想再驚世駭俗,讓小舟將他們送到龍乘風登上的湖心島。 上得小瀛洲,竟然寂靜得出奇,非僅活死人教的人與鐵心華陀石新章不見蹤跡,便是大家眼看著上來的陸地乘舟龍乘風亦是鴻飛冥冥,杳無跡象可尋。 嘖嘖稱奇聲中,只得乘舟自飛來峰方向上岸。這方水面漁人稀少,免得世人驚駭。棄舟登岸後,聽得對面山上叮叮鐺鐺作響,誰也不知那是什麼聲音,依陸雲便要去仔細看個究竟;倩文與晶芸恨透參霞惡道,執意再往寶石山上道院走 遭,殺他個人仰馬翻。 袁星與陸雲皆道:“那裡已經空無一人。”無欲實在是怕遇到參霞道人,希望他不在老巢才好,道:“我敢與你們打賭,此刻他必在抱樸道院,苦苦思索對付玲瓏虎的法門.要去便快去,不然待其可以對付玲瓏虎時,咱們再去,豈不是去自討苦吃。” 天罡劍袁星靈機 動,說道:“錢師叔,這個賭小姪與你賭.若是你輸了,便不要為難那天竺來的龍乘風,小姪輸了,願替你找到那天竺祕籍,如何?” 錢婆婆道:“如此甚好。其實我苦苦追那天竺異人,並非單單為了得到秘笈,更是想問清他 個天竺人,怎麼所取姓名卻是中土的。還有,也許自他身上可以打聽到,我那虎賁孩兒到天竺以後情況怎樣,柳無悔的性命得救沒有。”她與虎賁公子江柳楊相處時間最多,雖然以前收養虎賁公子並非善意,但人畢竟是自然界中最具感情的,離別日久,所想盡是對方的好處,漸生想念情愫。 袁星凜然一怔,心道:“居然她比我還要記掛著柳楊兄,難得難得!我為何沒有想到這些!難道我在內心對柳楊兄的感情不如對逍遙兄強烈麼?” 陸雲聽到江柳楊的名字,心中酸楚,道:“我們一定要尋到那龍乘風問個清楚。”想起自己同江柳楊聯袂橫掃江湖的愜意事,更是惆倀.這時,最最傷心要算楊倩文.須知那風流公子江柳楊名字中的“楊”字便是因她而起。 更要知道她與柳無悔親逾骨肉,數年來不知他的性命保全沒有,劇毒有無盡除,豈能不朝夕縈懷。此刻聽到他們二人名字,心中淒苦,思念之深,決非旁人可比。 晶芸在雷音谷時,聽袁星講過虎賁公子江柳楊的故事,這時見餘人俱現無限惆悵的懷念神色,有意打破沉悶氣氛,道:“吉人自有天相。大家不必擔心,說不定江大俠這時正在天竺皇宮中,與玉蟾女王及柳女俠晶茗對弈呢!” 無欲道:“毋用多說,咱們到那惡道的老巢看上 看,若是那惡道不在便罷,於其老巢遇到他,咱們也不怕!咱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抵不過他嗎?”說得氣勢軒昂,實則色厲內荏,怕極了那老道。 一行人如同縷縷輕煙似的,飄向寶石山腰抱樸道院。 適纔龍乘風上得小瀛洲,見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與姬碧瑕均在池塘中尋找什麼,小橋上躺著一人,正是他苦尋甚久的少林小喇嘛,大喜過望。哪敢停留,掠起張發便走,待姬碧瑕等人發現時,他已經駕著彩舟在西湖中飛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見狀,齊是不怒反笑,姬煞君道:“乖女兒,這回我們不用再找那鐵石心腸了,你也不能再薅我們鬍子了。” 姬碧瑕急道:“不薅你們鬍子是當然的了!可是,如果那小和尚一命嗚呼.我也決計活不長久。”望著那彩舟迅速遠去,燦燦星眸滴出兩行清淚,黯然傷神。暗恨自己輕功造詣不深,否則也可凌虛渡水追去。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聞言之下,大後其悔,互相埋怨起來,皆說方才誰都可以將那彩舟截住,可是誰也沒有出手,怕的是尋不到那鐵心華陀,留下必死的小沙彌,到頭來只能害得自己鬍鬚不保。 碧瑕急道:“你們若是想讓我陪他去死,便在這裡互相埋怨不追。”姬煞君道:“好女兒、乖女兒,我們腳下蹬的是高蹺,這你也知道,在陸地上倒比別的人快些,在水中只怕不管用。追、追!立即搶條小船去追.”碧瑕大氣,心說;“等到有船過來,還哪裡去追我的小和尚?”撲入水中,向對岸遊去。 三位教主這時再也顧不上互相埋怨,更等不得船來,拖泥帶水進入湖裡,向女兒追去.尚幸西湖並不忒深,只是高蹺易插入泥中,三人雖末入水,亦是十分狼狽。 張發此刻身上毒性居然幾乎慢慢消失,便連自己亦不曉得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劍傷初結痂不久,傷勢猶重,還是動彈不得,被龍乘風抱在懷中,感覺有只蒲扇般大手在搜自己的內外衣服,心下雪亮:“這人目的是為了我寫在楞枷經上的那梵文經書,可是那經書雖在我身上,別人萬萬搜之不到,誰也想不到我會藏在那裡。” 陸地行舟龍乘風將小和尚里里外外搜了三遍,毫無所獲,厲聲道:“那《瑜珈神術》呢?”張發忍著痛楚,淒慘地微笑道:“我幹嘛要給你?”這時二人已經上岸,龍乘風兀自以氣禦舟,沿著曲折石徑翻山越嶺,便如乘雲凌虛飛行一般.他聞言之下,愕怔俄頃,慢慢道:“這書本來便是我師門的,物歸原主難道不應該嗎?”小和尚眨眨疲倦的眼睛又道: “如果《瑜珈神術》當真是你師門遺物,我便還你,這也是應該的.”龍乘風聽了大喜道,“當真?” 小沙彌道:“當真!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是,你得將這書從頭至尾背誦下來,證明是你師門的東西.” 龍乘風一下子自極喜變做極怒,道:“我要是能背誦得出來,還不遠萬里來中土尋它幹甚麼?你這小喇嘛也是這般的壞,竟也來消遣起我來!”手放到張發的創痂上,又道:“你若不給我,便揭了你的痂.” 張發覺得自己重傷不死,真是奇蹟,可創痂再被揭,定是血流不止而死,也不發慌,似是自言自語道:“這麼也好,你揭了我的痂,我倒感謝你讓我血流不止而斃,那樣省下許多痛苦,任誰都不會再拷打我,讓我說出那《瑜珈神術》所在.”橫臥在這高大的異域人懷中,見其面色自兇惡變做和善,知道自己性命還不會立即丟掉,只是在這人尋到《瑜珈神術》後,便難預測了。 龍乘風看著懷中小喇嘛孱弱的模樣,原本想拷打逼問的主意也不得不改變,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自此失去師門奇書的下落。便連將其重重摔在船上也不敢,小心翼翼慢慢放下張發道:“我背誦不出那《瑜珈神術》,但這書的確是我師門寶物。”接著又軟語相求好久,見張發露出笑容,以為生效,更是盡其所有搬出所學漢語的好聽詞語,奉承懇求。 小和尚這時虛弱之極,耳聽那異域人道:“好喇嘛,大活佛,就將那書還給我這卑鄙小人吧……大太爺,我是你的小孫子,小孫子從您要《瑜珈神術》,總該給……好相公……” 曉得這人漢語學得不精,但這些不倫不類的話聽在耳中,總是忍不住要笑,只是形神俱倦,不知不覺睡去。 陸地行舟龍乘風搖唇鼓舌,直累得口吐白沫,但盼對方交出《瑜珈神術》,還在絞盡腦汁想著說詞,直至聽到面前躺著的人發出甜美的鼾聲,這才住口,大是惱火.山勢驟陡,下面是一條奔騰的大江。龍乘風怕有人追來,索性禦舟入水,隨波東去。龍乘風並不關心自己在哪一條江中,只關心小和尚知道的《瑜珈神術》所在,雙睛盯著他的臉,生怕其一睡不再醒來. 這浩浩蕩蕩的激流正是錢塘江,古時錢塘水勢倍於今,澎湃的江水勢若奔馬,咆哮著滾滾東去.龍乘風的彩舟本是他用作修煉內力輕功的,體積甚小,並非行水工具,有時大浪卷來,水便打在張發那點著戒點的光頭上。龍乘風希望其快些醒來,也不理會。可是重傷後的張發,實是困倦至極,一次次浪頭擊在頭上,竟然還是醒不過來。睡夢中,自己在滂沱的大雨裡躑躅獨行,步履維艱。 耳聽小沙彌呼吸聲均勻,心中暗暗吃驚:“從他呼吸中可以得知,這小喇嘛的內功居然同我是一個路子!大抵他已經開始習練那瑜珈神功,如此說來,我們還有了香火之緣。”想到這裡,不忍再讓張發淋那江水,搬住其頭向裡移動。龍乘風才將手放在張發的頭頂,感覺所觸之處竟然並非是人的頭頂,裡面鼓鼓的似有本書,四周中空。微用力一掀,竟是真的扯下張假頭皮來!真頭皮與假頭皮的夾層中,赫然是本封面寫著梵文的書,如獲至寶抓到手裡翻開,裡面果然是梵文書寫的瑜珈神功,喜極而泣,顫抖著雙手將之納入懷中。 陸地行舟龍乘風半響才鎮靜下來,忖道:“這小喇嘛我本該殺他滅口,可是他修煉的是本門瑜珈神功,便是我的同門。殘害同門,是最最不能饒恕的大愆,可是我的行蹤如何掩飾?”心中頗是犯難,凝神片刻,靈機轉動,心道:“有了,我便這樣!”取出綢帶,將張發牢牢縛在舟上,歉意的一笑,拔身射向岸上,揚長而去。 姬碧瑕瘋狂一般,涉水爬山,追到錢塘江畔,只是遠遠的見到下游一點黑影,氣也不喘息一口,拔步向下游追去。 錢塘江流入杭州灣,下游水域漸寬,流速減緩。姬碧瑕越追越近,心下暗喜,只是那彩舟在靠近南岸的水中行駛,她在北岸又一時遇不到船,只得遙遙相隨。 那彩舟始終不駛向江心,江面越來越寬,舟影愈來愈小。姬碧瑕焦急得蓮足直跺,恨聲道:“往日船如江鯽,來往穿梭,今天這江上的船都沉到水裡不成,怎麼到現在也不出現一艘?”愈是著急,愈是看不到船影。 忽然,見到對岸有十三艘大船迎著彩舟駛出,芳心亂跳,不知是福是禍。緊張至極地盯著那些大船接近小彩舟,忖思:“若是大船上的人害了我的小和尚,我也不活了!” 小和尚猛然被劇烈的振盪震醒,睜開眼睛,見到船上只剩自己,感覺頭上風涼,忍痛伸手摸到的是自己頭皮,大驚失色,曉得《瑜珈神術》已經被那外國人得去,隨即釋然,因自己早將那些古怪梵文背誦得滾瓜爛熟,再者少林寺的楞枷經上,也有他譯的全文,失與不失,實無多大區別。 彩舟左側猛地下沉,躍上位虯髯長髮的漢子,那漢子手持鋼叉,刺向張發小腹,見其被縛,停叉不刺,道:“三天前我們神龜幫便頒下令諭,今日神龜爺爺率領它老人家的子子孫孫從這裡經過,一切船隻不許出來,驚了神龜爺爺聖駕,萬死莫贖。你可是同哪個惡人有仇,將你綁了,要藉我們之手殺你?” 張發道:“沒有。”又閉了眼睛,心中暗奇:“怪了,以前怎麼沒聽說過神龜幫的名頭? 而且今日還是什麼老龜率子孫經過,看排場比皇帝老子經過還大,當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鄰船有人道:“巡海夜叉,你囉嗦什麼,結果那人便是了.”巡海夜又道:“啟稟幫主,這人被綁在漂亮的小舟上,而且是個和尚.小的怕是借刀殺人、移禍江東之計。這和尚倘若是少林派的,惹來無窮後患!” 那幫主道:“言之有理。這彩舟端的好看,你便連舟帶人一起提上來,若和尚是少林寺的,放了和尚留下彩舟.和尚是別個寺的,今日破了咱神龜幫規矩,也只好砍了他。” 長髮披肩的巡海夜叉俯身提起彩舟,竟是如提草芥般,渾不在意。張發在小舟中聽到身下舟離水面,到了那大舟之上,巡海夜叉放下彩舟,稟道:“幫主,屬下提著這小和尚時,聽他呼吸聲,練的並不是少林派內功。” 張發身子隨舟下落,見到那幫主頗是高大,這時揚起手來,狠狠地向下揮落道:“既不是少林的和尚,還不快快殺了他。”小和尚想到這人草菅人命,自己目下便要命喪其手,再無顧忌,破口大罵起來。 巡海夜叉怕這小和尚罵得多了,惹惱幫主,遷怒自己,挺叉便刺。張發眼見鋼叉已及面門,勁風砭膚,兀是大罵烏龜王八不止,平素佛門不怒不嗔的修養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那鋼叉已及張發鼻尖,驀地“鏜”然巨響,正是那神龜幫幫主出手震飛巡海夜叉的鋼叉。 巡海夜叉虎口裂開,鮮血流下,愕然道:“幫主,您這是……” 神龜幫幫主道:“這和尚不能殺,……難得呀難得!哈哈……”古怪至極地大笑起來.非但神龜幫幫眾莫名其妙,便連小沙彌張發亦如墜入繚繞的雲霧中,茫然發起怔來。心下不解,囁嚅著問道:“難道你知道我是少林的僧人了?什麼難得?” 那幫主笑道,“我這時不管你是少林的也好.五台的也罷,天下誰也不能再在我面前殺你!因為你是我平生第一大知己。” 張發不知民族不同,風俗殊異,心忖:“我大罵他是烏龜王八蛋,怎成了他的知己?匪夷所思之極!”念頭電轉,忖道: “這人是稀奇古怪的神龜幫幫主,定然生平最最崇拜的便是那大烏龜,是以喜歡被人稱做烏龜。我臨死之前氣憤地罵他幾句,竟被這人視為知己,真是世事若雲,變化莫測。”想通其中關竅,笑道:“你我既是知己,還不快替我鬆綁,知己者,互知暖寒也.你怎麼不知我被綁著難受呢?”心下突突,不知所猜對否。 神龜幫幫主搔首道:“這個……這個是我的不是。”立掌斬下,綁著張發的綢緞應手而斷,歉然道:“你怎麼不早將高見說出,險些讓我失去平生第一大知己,好險吶、好險!” 張發望著對方誠懇的樣子,怔了半響,才道:“幫主,少林小僧莽撞了。方才頂撞之處,多多海涵!”語頗由衷,心想便是這人多麼願聽別人叫他大烏龜,但畢竟.“大烏龜”是罵人的話,雖然對方不怒反悅,總是難安。 那幫主道:“你我既是知己,便不可拘於俗禮。其實我不是大唐人氏,乃是東洋瀛洲人,大唐人口中常說的扶桑人便是我們。在我的故鄉,人人以龜做吉祥物,象徵著龜壽千齡。況且我們是神龜幫的人,更是人人愛龜如命。你說的沒錯。餵,我叫龜田吉野。你的,大大知己的名字叫什麼?” 張發道:“小僧法號懷雲。吉野君叫我俗家名字張發好了。” 龜田吉野道:“張君神形倦怠,身似帶著重創,在下秘煉的神龜丹大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妨吃下一粒試試。”說著取出顆殷紅如血的丹丸,遞了過來。 懷雲小沙彌,心道:“這條命是揀回來的,便是眼前的藥丸是毒藥,吃了又何妨!”言念及此,接過毫不猶豫吞下。 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豎起雙手拇指道:“爽快!大大的爽快!”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在張發肩頭,繼續道:“你的這個朋友我的交定了。” “啪”的一聲,直至此時,那被神龜幫幫主震飛的鋼叉才從天空落下,將一艘大船船舷擊下片木頭,直插水底。 大家目光齊聚攏過去,見那丈餘長的鋼叉直沒水底,正欲將目光移開,忽然水底冒出股血柱,隨波散開,片刻染紅數丈的水域。有人高聲叫好,紛紛議論,說這一下歪打正著,定是插到條大魚。 正在巡海夜叉想下水去取叉捕魚,猛然座船船艙中有人喊出半聲:“漏水……”聲音戛然而止,接著十三艘大船齊向下沉去。兩名武士奔入艙中,跟著呼喝聲驟發,兵刃撞擊聲爆豆樣響起。 張發大驚道:“吉野君,有人鑿沉了你們的座船,並且自艙底進來人了。”神龜幫幫主居然面色如恆道:“此事無須憂愁!”張發急道,“可是你們的船都被鑿沉,大海茫茫,如何能再回到你們的故鄉?” 龜田吉野仰天大笑道:“我們的船早被海上颶風給送到龍宮裡去了.這十三艘大船也是你們大唐國的,願意鑿他們只管鑿,反正大唐天國有的是好船,只要我們再搶來便是了.” 這時所有的船頭都已沉下水面,那東瀛神龜幫幫主忙提起張發,放在彩舟中,笑道: “張君吉人自有天相,這小船可保君平安到達岸上。” 水中倏然現出上百身著緊身水衣的武士,均是手持分水峨嵋刺,將東瀛武士圍住,雙方立時以命相搏,霎時,附近水面被死難者的鮮血染得殷紅一片,慘不忍睹。 小沙彌坐在彩舟上,隨著血浪上下盪漾,閉了眼睛,不停地念經禱告道:“我佛慈悲,血光不遂!刀斬人不死,劍刺猶可生,南無阿彌陀佛!是時白衣尊者睜開慧眼,射出祥光萬丈,血光消弭於無形,刀劍炙手,阿修羅不得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向世尊虔誠皈依,懺悔……”口中念念有詞,絮絮叨叨,便連自己也不知念的是那部經書,反正是希望大家能聽到他的慈悲之聲,立時化干戈為玉帛。 血腥味兒愈來愈濃,呼喝聲愈來愈小,顯然死傷的人越來越多。猛覺勁風悸耳,一件利器向自己刺來。張發依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心道:“佛祖有無法力,我也不知,現下我渾身無力,動也動彈不得半點,只是這條命不交給佛祖也得交給,”心念未已,耳聞“錚” 的 聲,以為必是來了救星,替自己擋開這 劫。啟目觀看,見面前一名天水幫弟子的分水峨嵋刺扎在自己腳前,已是彎曲過來,不由大驚失色,驚忖:“難道當真是菩薩顯靈,我怎麼刀槍不入!” 這時,又聽有人大叫:“那彩舟上的和尚是這夥倭寇頭兒,大家只要先殺了他,東瀛神龜幫必是風流雲散。” 不由閉上眼睛連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呀罪過!”忽然後心又是“錚”的 聲,不知為什麼,鋒利的兵器居然刺不入他身子.饒是這樣,重傷之餘,被強力震蕩下,再也支持不住,腦袋眩暈,立即又昏死過去。 天水幫襲擊失利後撤,其中一人回頭大罵道:“倭賊,我中華大地,豈是撒野的地方! 這次我們幫主沒來,算是便宜了你們,便是我們幫主不是你的對手,你可知我們黃幫主是誰的幹兒子?” 巡海夜叉笑道:“是我的幹兒子!哈哈……” 一名重傷的天水幫弟子便在他們中間,忽然大聲道:“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已是為你們神龜幫種下必滅之因!”說完竟然含笑死去,樣子極是相信定會有人為其報仇。 張發迷迷糊糊醒來,見到自己平躺在彩舟上,舟行頗迅,扭頭向四周望去,大吃一驚,但見小小的彩舟周圍,一群黑壓壓的人頭,隨浪頭上下起伏。耳聽這些扶桑人嘰哩哇啦的熱鬧至極不知說些什麼,扭頸望去,見那龜田幫主手中拿一件黑色的衣服,神龜幫弟子用刀砍刺只見火星四濺,“錚”然聲響,黑衣無絲毫損傷,而那弟子的刀刃卻已鈍了。 在神龜幫眾轟然叫好聲中,張發雖然不通倭語,也猜得出必是稱讚那件神奇的黑衣,心下亦不禁跟著喝彩.忽地,心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我在被天水幫的人刀劍加身時,為何刀劍不入?!難道當真有神仙保護不成?這件怪衣服刀劍不入,會不會當的是這件寶衣護體?不會,記憶中我從未穿過這樣的救命衣服。”隨著言念,低頭向自己身上看去,驚得呆若木雞.這時他竟是渾身只穿著內衣,袈裟不知何時被人撕成絲絲縷縷,顯然那件黑色寶衣,是從自己身上剝去的。 神龜幫幫主見他醒來,躍到船上,用漢語道:“張君,你雖是我的知己,但你的這件寶衣我們是要定了。禮尚往來,神龜幫的任意一樣東西,隨你挑選,如何?” 張發得到證實後,想到方才他們殺死天水幫的兇狠相,忖道:“便是要了我的性命,我又奈何!何況這寶衣什麼時候由誰穿到我身上都不曉得,它已經救過我一次性命,緣法如此,豈可強求。”畢竟是高僧弟子,受教良多,貪嗔之念竟能抑得住,淡淡的道:“吉野君何必客氣,一切盡是身外物。此身尚不屬於我的,何況那件破爛衣服。” 龜田吉野臉脹得通紅,訥訥道:“張君,我要你這護命寶衣並非是據為已有,而是給神龜爺爺的禮物。” 張發神色隨和至極道:“應該,應該!”眼望浩淼煙波,思潮起伏,疑竇叢生:“這神奇的寶衣究竟是來自哪裡,為何在我的身上出現,奇哉怪哉!是師傅在我昏迷的時候,穿在我身上的,還是碧瑕偷偷給我穿上的呢?” 那巡海夜叉大喜,跳到彩舟上,脫下自己的外衣.替張發披上.神龜幫幫主道:“拿酒來,我要與好朋友痛飲,”巡海夜叉道:“對!要拿最好的鯨鯊酒,只有這樣的酒,才配招待這樣的好朋友。” 小和尚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我是佛門弟子,破不得這酒戒.何況這酒聽名字便知是用鯨魚與鯊魚製成的.素酒猶是沾不得,葷酒更是沾不得!兩位仁兄盛情,小僧心領便是,寧可得罪仁兄,毋可得罪佛祖!” 龜田吉野笑道:“得罪我可以.得罪佛祖也可以,得罪你的肚子不可以!咱們這是向六橫島進發,總得明日此時到達,而且島上有無素食還是未知.張君如能挨得住飢餓,便隨你吧!眾兒郎,咱們開懷痛飲,慶祝方才大獲全勝。” 陣陣酒香混著肉香飄來,端的吊人胃口.張發聽得自己飢腸轆轆,食慾愈來愈濃,禁不住生出大量口液,暗暗地吞下.只是不敢睜眼,怕見了那些酒肉忍耐不住,想像著面前盡是魔鬼,方才大肆殺人,現下大嚼“人肉”,飢感才稍減。 時光流逝得慢極,張發先前已經運過三遍內功,抵禦外來的誘惑,這時甫一停功,飢火便起,無奈之下,唯有行功第四遍.再次收功時,已是月上中天。水面似有無數的銀蛇閃爍,遠方青色迷濛,靜謐至極。但這時卻不感覺到飢餓,心下生疑,忖道:“這是怎麼回事?非僅不餓,而且體力也似恢復了許多!奇怪,中了那毒後一直都是昏迷不醒,這時的感覺最是有力,難道是臨死前的回光反照現象?”胡思亂想一陣子,感覺體力愈來愈充沛,大惑不解。 慢慢坐起,抱膝望著海水,呆呆出神。怔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胸口的劍傷為何這半天不痛,揭開衣襟望去,見到創痂不知何時褪掉,胸前留下塊白色疤痕。明白自己劍傷已經痊癒,喜得躍起,暗道:“劇毒奈何不得我,穿身而過的利劍索不了我的命,難道這真的是佛祖保佑!” 他素來頭腦冷靜,高興一陣子後,細想前因後果,已明白了三成:“嗯!是我所習練的內功在起作用,剛才傷勢還是恁般重,現下便好得這麼多,這期間只是行過四遍內功而已,不是內功起了神奇的作用,又是甚麼!”想通此節,復又躺下行功。 瑜珈神術是天竺最神奇的武功,習練其本身便是最好的解毒療傷法門。按常理揣度,張發身受恁般重的劍傷與那樣毒的暗器,早該嗚呼哀哉,之所以能活到現在,而且愈來愈好,便是這瑜珈神功起的作用。以前迷迷糊糊無法去行這絕代神功,待得體力稍稍恢復,且在為了抵禦食慾的情況下,不得不反覆行功.特別是在空腹時,氣血運行得猶快,所以四遍神功行過,收到出人意料的功效。 只覺合眼間,便已天明。在神龜幫眾吵嚷聲中,張發行功如故。巡海夜叉拿了塊肉復來挑逗張發,在其鼻前來回晃過五六次,可是張發動也不動,竟是毫無感知。巡海夜叉大驚,心道:“死了麼!”伸手去探他鼻息,竟是感覺不到,大叫:“幫主,這人餓死了!” 龜田躍到彩舟上,拭過張發鼻息,又摸摸他的心臟,道:“呼吸已經停下,只是心臟還在微微跳動,快快施救!”自懷中取出枚神龜丹道:“拿水來。巡海夜叉,你捏開他的嘴,只要他沒斷氣,服下這等靈丹妙藥,便可起死回生。”幫中弟子遞過碗淡水。 巡海夜叉伸出巨手,去捏張發嘴巴。忽地,手臂似受電擊,痙攣著撤回,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船舷上,身子後仰,險些入水,小舟劇烈地晃盪起來。 龜田幫主運功穩住舟身道:“巡海夜叉,你搞哪門子的鬼?”見到巡海夜叉如逢鬼魅樣子,亦不禁回頭向那死屍般模樣躺著的人望去,心生恐懼。 巡海夜叉半晌才爬起,不回答幫主問話,走到張發身前道:“這人不是人,是鬼魂!” 運足功力,抬腳沒頭沒腦地踢出.勢挾勁風,凌厲之極.龜田大驚道:“他是我的朋友!不可動粗。”再想出手阻止已經不及,耳聽 的一聲,料想必是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僧死於非命.睜大眼睛看時,那小僧還是紋絲未動躺在原地,巡海夜叉高大的身軀卻已不知去向。正在驚奇之際,耳聽身後噗 聲響.回頭看去,見那巡海夜叉已經落在三丈外的水中!更是大驚. 瑜珈神功在運行的時候,自然會產生護體真氣,那巡海夜叉去捏張發嘴巴時,已經受到反震,再度踢出時使的力道愈大,受到反擊的力量也就愈大。外界發生什麼,運功中的張發自然不知不覺。 東瀛武功雖然流派繁多,奇功薈萃,但從未有這樣的功法,是以神龜幫人眾上自幫主,下至幫眾,無人思到張發是在練門奇異武功。巡海夜叉爬上船來,只是在張發前連連叩頭。 張發收功的時候,顯得精力瀰漫至極,神采飛揚.正午時分到達金塘島時,在一頭大龜帶領下上了島。張發離開人群,想去尋些野果來吃。 走出五丈,耳聽聲淒厲至極的呼喚隨風飄來:“兒呀,我的兒,娘想得你好苦!乖乖親寶寶,再不許離開娘親了……”始時聲音在數裡開外,說到這裡時,那聲音已經在數十丈開外,端的行若飄風,鬼魅難以比擬。唬得張發向後退,剛回到人群中,那聲音已經在身前發出: “你們見到我的孩兒沒有?” 大家均感來的不是人,在張發只是後退五丈的短短時間內,便是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也不可能自數裡外來到面前!幾百只眼睛注目下,見到天空中 道人影飄落。那人面目雖是秀美,但卻污垢不堪,樣子足有幾十天沒有洗臉似的。身著的那襲披風早已破爛,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顏色.身後背著的一架風車兀自呼呼飛轉,大家這時才明白她之所以來得這般快,原來是駕御風車飛行之故. 那邋遢婦人不理別人驚愕,徑自來到張發麵前,問道:“小和尚,你知道我的兒子在哪裡嗎?”張發嚇得搖頭不已,說不出話來。 邋遢怪婦人流下兩滴淚水,幽幽道:“我的兒被你藏到哪裡去了?快快還我的孩兒!” 忽見巡海夜叉高大的身軀在自己面前直晃,面現喜色道:“你是我的兒子!原來我的兒子已經長得這般大,怨不得我尋不到!” 神龜幫幫主踏前一步,道:“不許在此嚕囌,快,滾開!”瘋婦人根本不理,龜田吉野大怒,出掌擊向瘋婦人脊背。 那婦人頭也不回,只是反腿踢出,“ ”的一聲,龜田吉野恁般厲害的高手,竟是避不開她漫不經心的一腳,碩大的軀體落到三丈外,好久才爬起來。忙製住欲上前拼命的下屬道: “且慢,咱們上去多少都是送死!” 幸虧那邋遢婦人並不回身痛下殺手,只是絮絮叨叨,自言自語道:“沒良心的,不再理我們母子了。還有,天水幫的黃蛟 我們的幹兒子天水幫主黃蛟,派出十四批人馬到天竺探望你,你怎麼躲著不見。” 眾人見她絮絮自語,正感可笑之時,忽聽天水幫幫主黃蛟是她幹兒子,人人不寒而慄,想到昨日那名天水幫弟子臨死時說的話,大有末日來臨感覺。東瀛神龜幫雖是悍勇異常,卻有自知之明,均曉得在這瘋婦人 鬼魅難比的絕代身手面前,絕無還手餘地.正在眾人感到空氣凝聚在一起,似已窒息.倏地,閃電似的金光劃過長空,震耳欲聾的 聲雕鳴響在眾人耳畔,空氣中漩渦立起,刮得人人身形晃動!忽地.勁風停止,一頭金色大雕已經來到地上,自雕背上婀娜多姿下來位天仙樣人物。那美人對旁人看也不看,徑直走到瘋婦人面前,勸道:“上官姑娘,不要聽他們這些人騙你,江柳楊大俠現下好端端的在天竺納福,這些可惡的人是在笑話你,小妹替你殺他個乾幹盡盡!” 張發聽美貌女郎說出這話的時候,竟如吃蘿蔔樣乾脆,嚇得魂飛魄散,曉得這女人說得出,便做得到。 東瀛神龜幫眾這時都已呆住,以他們漂洋過海經歷之豐瞻,也沒見到過飛天美人接連天降的奇事。 巡海夜叉剛才受到瘋婦人的侮辱,正自有氣沒處發洩,聽到那美女惡惡之言,心道: “難道她也會像那瘋婆子一樣厲害?不會,天下哪有這麼多的高手。她是乘大鳥飛來的,顯然輕功便是泛泛之輩。”想到這裡,膽氣大壯,偷偷跨步,雙拳搗出,如兩柄鐵錘似的,風聲呼呼。 美貌女人盈盈一笑,輕描淡寫地揮出一掌,立時罡氣席捲,兩丈內的砂石飛上天空,再看巡海夜叉,就像風中的殘葉,飄出五丈外,落地時七竅流血,命赴黃泉!那麗人仍是微笑不止,道:“急什麼,我已經說過要殺盡這裡的所有男人,何必急著送死!” 瘋婦人突然吼道:“鹿雲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殺死我的孩兒,以為你的大力金剛掌功夫天下無敵麼?”瘋虎般撲上,形同拼命. |
第13章 幼陷囹圄白發出
那美女怔住,呆呆道:“嬋蓮姊姊,我是在幫你出氣呀?這些人睜著眼睛笑話你,個個該死!難道我殺他們不對麼?”瘋婦人正是上官嬋蓮,她雖因曾一失足鑄成千古恨,精神失常,但也未瘋到目下程度。自從兒子江尚武被那已遭雷噬的陸世鵬掠去後,至今生死未卜每日裡她不停地尋找,這才急得瘋成這等模樣。 北坤罡鬥宮幾乎盡出所有人力,包括玄陰聖母與逍遙浪子母子,也喬裝行走江湖尋找,可是那小尚武竟然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鹿雲娘亦在暗暗地尋找江尚武,以報答他父叔不殺自己之恩。半年前,無意中遇到上官嬋蓮,見她瘋得連自己的生身老子都認不得,大是憐憫。那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正在為尋不到外孫子而惱火之際,見到女兒又是這般樣子,當場劈死劍魔宮的三名香堂堂主,大罵屬下無用,正欲掌劈第四位堂主的時候,鹿雲娘現身,勸住老劍魔道:“上官前輩,不要怪你的屬下,現在尋找小尚武的又豈只是你們劍魔宮,北坤罡鬥宮高手盡出,還有江湖上無數的逍遙散俠受逍遙浪子之托,哪個不是整日風塵僕僕,不憚辛苦,全力尋找你的外孫子。” 上官嘯云何嘗不知,只是抑不住煩悶罷了。總算給足鹿雲娘的面子,放了那名堂主。鹿雲娘已經看出他所擔心的不僅僅是外孫子,還有他的女兒上官嬋蓮,便許諾道:“前輩放心,自今日起,我便暗中護著嬋蓮姊姊。她有飛衣,天下也只有我駕著金雕可以跟得住她。”自那一日起,以前的女魔頭居然也是許人一諾、千金不移,每時每刻未曾離開過蟬蓮周圍。這時見她受到愚弄,當然不讓。盛怒之下,已動屠盡眼前所有男人之意。 神龜幫幫主雖然見到自己得力下屬死於非命,但自忖不是眼前女人對手,又見上官嬋蓮瘋瘋癲癲,龜睛轉動,頓生鬼主意:“瘋女人的功夫之高深,端的令人莫測,我何不以敵製敵,坐收漁利!”主意打定,不怒反笑道:“哈哈,姑娘好厲害的掌力!對,一掌打死這死鬼,看他的媽媽有無膽量尋你報仇?” 鹿雲娘早聽出他的話中之意,笑道:“你不要枉費心機,我的嬋蓮姊姊再瘋癲,也不至於中了你奸計。”未料那上官蟬蓮卻道:“鹿雲娘,你叫我什麼?我是誰?不管我是誰,你殺死了我的兒子,拿命來!” 龜田吉野笑道:“對!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而且這女人還搶了你的丈夫!憑您怎可咽下這等惡氣?殺了她報仇!” 上官蟬蓮抱頭苦苦思索好久,喃喃道:“奪去我丈夫的是這個壞女人麼?”上下左右打量起鹿雲娘來. 龜田吉野奸計得售有望,加緊搖唇鼓舌道:“是的,她是奪去你丈夫的人,奪夫之仇不共戴天!再加殺子之仇,便是非但不共戴天,而且是不共立地。際還要猶豫,那好得很,打她不過便不要打,免得自己也像你兒子一樣送掉性命。” 鹿雲娘大怒,厲聲喝道:“你還敢胡言亂語,姑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嬌叱聲中,掌發若電,再不容情. 東瀛神龜幫幫主功力本來不弱,但在鹿雲娘的掌力籠罩下,頓即呼吸不暢,欲要變招,感覺似是被裹在一團棉花裡,手足滯窒再也難使出半點力氣,眼睜睜看著鹿雲娘的纖纖手掌揮向自己要害,就是欲躲弗能! 龜田心裡叫道:“龜兒子都是長命百歲,怎麼才活到四十四歲?要知這樣,還是不做龜兒子的好。”胸口氣血翻湧,念頭亂轉,閉上眼睛待斃之際,忽覺襲到自己身上的掌力竟是倏地撤盡,睜開眼睛,見到那瘋女人正與漂亮女人四掌相抵.拼比內力。心下了然:“原來是我的那番說詞起了作用,這命還是我自己救的。” 龜田吉野心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覷準機會,雙掌狠命襲出,印向不能閃避的二女。正自暗喜得手,驀地斜側裡伸來雙白胖胖的手掌,與其雙掌膠在 起,又成對掌比拼內力之勢.順那手掌向上望去,見與自己鬥內力的,竟是前不久還是氣息奄奄的小和尚.雖想問其究竟,苦於難以開口。 神龜幫中弟子見到便宜,抽出兵器,便要上前結果二女性命。 張發雖是重傷初愈,卻感內氣充盈,見狀道:“吉野君,不可要你的屬下乘人之危,快快發令阻止!”龜田吉野心頭大驚;“這小子如此了得!這般以真氣相鬥,我若像他一樣開口說話,早已敗北。兒郎們要趁機除掉那兩個女煞星,正是自救的唯一辦法,不然,神龜幫有誰能逃過她們的辣手。” 鹿雲娘與上官嬋蓮功力相若,一經拼比內力,便是泰山崩於前,也無法顧及,除非兩人齊撤回罡氣,才可安然無恙。若是一人先撤內力,必被另一人洶湧的內氣所斃,故此誰也不肯先收功力。特別是二人中有一人是瘋子,更是無法相商同時撤回內力。 張發在少林寺中,其師法圓大師曾傳授過他佛家獅子吼,始終未用,今日見二女危機,心忖:“我佛以慈悲為懷,但能救人性命,便是自己死掉,也是值得的。”想到這裡,收回內力,縱聲高嘯,吼聲旱地霹靂樣滾滾炸響,震得百餘神龜幫弟子步履錯亂,一個接一個倒下! 心說:“我的內力都撤回做獅子吼,那龜田的內力定是趁機而入。阿彌陀佛,這回小和尚定是圓寂了!”他耳聽著自己的吼聲震天撼地,既驚又奇,感覺對方內力仍然洶湧而來,竟是直攻入自己的丹田要穴,但半點不適的感覺也無,反覺那股真氣居然匯同自己的真氣一起化作吼聲,此刻便想不吼,已經欲罷弗能。 “ ”、“ ”聲不絕,神龜幫弟子接二連三倒下。張發的獅子吼愈來愈響亮,面孔也變得通紅,而那龜田吉野的臉色,卻紙 樣蒼白,漸無血色。 上百神龜幫弟子抱頭掩耳,痛苦的呼號聲入耳淒涼。 唯有那帶頭登島的大龜伸出頭來,瞪著雙綠豆小眼,湛湛閃光,瞅著兩對拼比內力的人,忽然慢悠悠向前爬來,張口銜住龜田吉野後頸,慢慢地倒著爬回.神龜幫幫主早想擺脫與張發對掌的局面,可是雙掌已粘住,無論如何也撤不回來,內力不斷洶湧外流,知道這樣下去,結果必是自己虛脫而斃。萬念俱滅之際,感覺到頸中一熱,立即有股強大莫可抗禦的氣流自任督脈注入,經手厥陰心包經激射而出,震開對面小和尚,又拖著自己向後退去。 張發失去龜田吉野的內力,吼聲立歇,如釋重負,趨前一步深施一禮道:“神龜爺爺,多謝你拆開我們兩個!在下的那身寶衣,你也應該穿上。”睨了眼龜田,心中大是不滿: “你假神龜之名,奪了我的寶衣,卻穿在你身上。這時我已經不怕你,只需與你拼比內力,大做獅子吼,輸的是你無疑。”以前不知少林絕技獅子吼與瑜珈神功相配合若斯神妙,這時有恃無恐起來。 龜田吉野蒼白的臉上閃過絲紅暈,訥訥道:“張君,我不要你的寶衣便是。你怎麼可以幫助那兩個女魔頭呢?”說著脫下那黑色的寶衣道:“還你,不許再干涉我的事。”邁開虛浮的腳步,向二女走去。 張發望向二女,只見她們頭上都已升出縷縷蒸氣,心中駭異,愣了下後,晃身擋在神龜幫幫主面前道:“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乘人之危!特別是兩個女人,這樣還哪裡有一幫之主的作風?” 龜田大急道:“迂腐的小和尚,我若不做次小人,待得她們分出勝負,你和我們神龜幫人人雄逃活命!” 以內力相拼的二女中,鹿雲娘神智清晰,對周圍發生的了若指掌,忖道:“原來這小和尚是個漢人,並且是個好人.多虧方才沒有莽撞出手殺死他,不然現在誰來維護我們!” 上官嬋蓮心道:“殺死我兒子的小悍婦好生厲害!我若不施展最厲害的功夫,看來是難以為兒子報仇:”言念及此,默運家傳神功浩然罡氣,以莫可抗禦之勢湧向對手。 鹿雲娘身懷其師所遺注過來的一甲子功力,再加近年自身苦練,功力端的不可小覷。與上官嬋蓮相鬥,實際上並沒有全力以赴。這時見到那神龜幫幫主欲要乘機下毒手,勉強氣分兩股,邊與上官嬋蓮拼比內力,邊說話道:“姊姊,你的兒子不是拜在佛家大德門下,做了小和尚麼,仔細想想,他並沒有死。” 上官嬋蓮聞言,攻過來的內力弱了許多,道:“此話當真?”轉頭見到小和尚張發,喜道:“你是我兒子?” 張發俊面騰的一下通紅,心道:“別看你披頭散髮,顯得蒼老,其實也不比我大幾歲,怎可稱是我母親!”怕龜田吉野再上前襲擊二女,晃身擋在她們面前道:“兩位快快住手!” 上官嬋蓮道:“你若是我兒子,自然聽你的話,是別的小和尚,膽敢在我面前囉嗦,割了你的舌頭!” 這時,那龜田吉野已經舉著黑黝黝的鐵爪繞過張發,向二女靠近。小僧張發心中在劇烈的鬥爭:“若是我承認是這瘋女人的兒子,便可保住她們的性命,但是這個虧可就吃大了! 救人 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救了兩命.既在佛門修行早已看透世間諸般幻相,莫說叫聲媽媽,便是叫她聲奶奶,只要她們可以停鬥,救下二人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叫出.鹿雲娘心道:“這小僧方才做獅子吼時,內力是如何的深厚,他雖有心救我們出困境,卻是萬萬不會張口叫上官嬋蓮做媽媽的!” 誰也料想不到,內力高強的小僧只是臉紅了紅,羞澀地叫道,“媽媽,不要再打了!” 說完感覺臉上發燒,將頭深埋胸前。 上官嬋蓮神智不清,聞聽此言,驚喜得忘乎所以,內力一下子撤盡,多虧鹿雲娘早有準備,隨之撤盡內力,這才沒有重創她。直至此時,雙方膠在一起的雙掌方自分開。 東瀛神龜幫幫主,探出的鐵爪結結實實抓在鹿雲娘肩頭,正自慶幸得手,耳聽張發叫出“媽媽”二字,接著聽到啪啪聲連響,但覺五指疼痛難忍,已知鐵抓被對方驚世駭俗的內力震斷。 鹿雲娘轉身罵道:“龜田,竟敢偷襲你老娘!招打。”張發急道:“打不得!”鹿雲娘停掌問道:“為甚麼?” 小僧道:“你怎可自稱是他老娘?既然已經說是他的老娘,便不可再殺他!”暗想: “這位神龜幫幫主雖然血債累累,惡貫滿盈,但他對我還是不錯,也得替他辯白兩句。” 上官蟬蓮出掌封住鹿雲娘的攻勢道:“你沒聽到我兒子告訴你打不得麼?”回頭叫道: “兒子,你那和尚師傅早死了,不要再學他做個短命鬼!快快蓄起頭髮來,還俗後為娘給你娶老婆,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孫子來。” 張發知她精神失常,也不見怪,道:“小僧並非你的兒子,而是佛門釋子.阿彌陀佛,施主已陷入魔障,子非其子,母何其母!所以小僧方才稱你聲‘媽媽’,難道施主還不迷途知返麼?” 上官蟬蓮一怔,儼如受到當頭棒喝,愕在當地。 鹿雲娘心道:“嬋蓮已經是瘋瘋癲癲,再與這也是說話夾纏不清的小沙彌絞在 起,怕是更加瘋上加瘋。”忙道:“這個小和尚不是你兒子,你兒子要比他小得多。我知道你兒子在哪個廟裡出家,要想見他,便跟我走。”話畢,點足掠上雕背,直上九天.金雕在半空盤旋飛翔,鹿雲娘道:“小和尚,你的心腸善良,謝你救了我們。同時亦是因你與這些強人淺有交情,小女子便賣給你面子,不去斬盡殺絕。如此一來,我們扯平,兩不相欠。” 上官嬋蓮早已振翼而起,直撲空中的金雕,道:“我的兒子在哪裡?” 鹿雲娘禦雕而去,上官嬋蓮緊隨其後,二人所過之處,勁風刮得樹梢搖曳,霎時俱已去得遠了,變做天邊兩點淡淡的影子,漸漸消失在藍天裡。 東瀛神龜幫眾與少林小僧見了,相顧駭然,撟舌難下。 龜田吉野道:“那兩個女魔頭當真走了!會不會再回來?”張發道:“是真的走了,不知會不會再回來。”龜田道:“巡海夜叉死了。兩個煞星若當真去而復返,可能輪到我死了。” 張發道:“不會的,我們是朋友,為救你的性命,小僧亦是不惜性命。” 神龜幫幫主疑惑之極道:“張君,你當真不記我曾假神龜之名,欲私吞你的寶衣之隙?” 少林小僧道:“阿彌陀佛。過而能悔,難能可貴!你既將我當做朋友,我自然會不顧性命救你.以前的錯念頭,誰都動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龜田吉野笑道:“張君磊落,鄙人欽佩。相信張君在我性命危急之際,也會甘願做次瘋女人的假兒子相救。”張發道:“世人著相,其實誰是誰的兒子,子焉知不是父,女焉知不是母。”龜田幫主大笑:“哈哈,對!人生輪迴,生生不息,這輩子你是他的兒子,下輩子他又是你的兒子。幽冥的事,誰也說不准,且不管它,咱們喝酒!” 小沙彌微笑道:“你還是拿葷酒魚肉來考驗我的定力麼?”龜田赧然一笑道:“豈敢,先前的做法,尚祈張君海涵。我馬上派人去尋些素菇來,陪你食素。”張發眨眨眼睛,忽道: “不必,其實我食葷也沒什麼。剛才不去吃那魚肉,是在考驗自己的定力,目下已經通過考驗,且做個酒肉和尚!”心道:“我目下破除一戒,然後在姬碧瑕的鍥而不舍下,再破掉最後 戒,循序漸進的破戒,總比一下子還俗好承受些。” 龜田先是一怔,而後放聲大笑道:“兒郎們,拿酒肉來!”霎時,酒肉流水價擺上。二人甫要大嚼特飲,忽聽極其尖銳的聲音入耳:“快快給我滾下島去,這裡今天是持齋日,你們若是在島上破了戒,血光之災立即降臨.”大家循聲四望,空山寂寂,連鳥影也無。 “無量天尊。佛家不肖弟子要破戒,回你的和尚廟裡去破,不可污了三清聖地。”那聲音頗是怪異,似是來自四面八方,聽在眾人耳中,感覺卻字字如針.神龜幫眾本來都悍不畏死,但聽到這聲音,全幫上下俱是不寒而慄.有人抬起巡海夜叉的屍體,只要聽到幫主一聲令下,便要撤回海上。龜田吉野頗犯躊躇,若是就此撤退,東瀛神龜幫威名掃地尚且不說,還讓面前的少林小和尚笑話,若是不撤,聽那聲音所蘊涵的中氣之盈,絕對不在方才飛去的兩個煞星之下。權衡利弊,委實難決。 張發道:“吉野君,忍得一時之氣,免去百日之憂.得縮頭時且縮頭,總比碰得頭破血流的好,何況你們是神龜幫的人。我們還是撤回海上去吧!” 神龜幫幫主一聲令下,人人入海而去。 張發與龜田共乘陸地行舟龍乘風留下的彩舟,舉樽邀飲,大是愜意。 張發在家的時候,本來酒量頗豪,此刻重新破戒,再飲這瓊漿玉液,大有千杯不畏豪氣。 龜田連連舉起雙手大拇指,贊他爽快。 又是一度彩霞滿天,夕陽斜下,海面水氣裊裊。不知不覺中,已經繞過桃花島,行到中夜,朗月疏星下,見到前面黑壓壓似是大陸迎來。 張發正想問問前面是何地界,神龜幫幫主道:“張君禁聲,前面是聖火教臨時總壇要地,我們上得這六橫島後,一切都得小心,稍有不慎,誰也救你不得。”張發奇道:“聖火教? 沒聽說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教派,即是這麼兇,你還帶兄弟們來這裡做什麼!是來剿滅他們麼?”龜田臉上發燒道:“不是。是來投奔他們。” 張發小聲在他耳畔問道:“這是為甚麼?”龜田聲音更小,道:“因為我們個個命懸他們手上.”小和尚道;“他們始終住在這六橫島上麼?” “不是,聖火教是最近才自波斯流傳到大唐的。所設的臨時總壇在這裡,命歸屬它的七十二島主、十八家幫主齊帶全人馬及珍寵異物,於今晚子時聚會在這六橫島上。”龜田說到這裡,又壓低聲音道:“你並不是這七十二島與十八幫中的人物,上得島去實在危險,屆時千萬不要隨便說話,大家都會以為你是我們神龜幫的弟子,也就沒事了。” 小和尚心道:“既然這裡這樣危險,你為何還要帶我來?若是當真為我著想,現在放我走也還不晚吶!”轉念又忖:“其實我要離開他們神龜幫,現在已是無人可以阻止,怪不得人家,是我自己不願意離去的。”因而微微點頭道:“使得,屆時我不說話便是。” 漸近島岸,忽聞岸上傳來嘟嘟的海螺聲,接著有人斷喝道:“來人是東洋神龜幫麼?” 龜田提氣回答:“屬下正是龜田吉野,這回我們幫中的神龜爺爺也來了。”那人聲音變得和悅些,道:“怨不得神龜幫來得最晚,原來是帶神龜齊來的。教主與其他島主、幫主正在無垢洞中聚會,你可以帶著神龜自去.” 神龜幫幫主應聲道:“是!”回頭向小沙彌張發看上一眼,若有深意,卻不再說什麼,低頭領著那頭大得駭人的巨龜向島上走去。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龜田回來,這裡留下的人都不會漢語,閒得無聊至極。張發微運內力,彩舟向海裡盪去。 繞過幾處水柳,正自出神之際,忽聽前方有人輕聲道:“若是今晚聖火燃不起來,我們七十二島與十八家幫派的人,都得隨聖火教去波斯,那可苦了咱們的小李兄弟,新婚燕爾,豈不活活拆散 對戲水鴛鴦麼!” 小僧張發又悄悄到了幾處,聽到的竊竊私語大致內容相同,都是擔憂那所謂的聖火在島上升不起來。尋思:“我的命是白撿來的,早該死去,既然島上有熱鬧看,便去瞧瞧那點不燃聖火之怪事,大不了被他們捉住打死。”想到這裡,膽子忽壯起來,邊走邊在心裡哼著小曲,不知不覺竟哼出聲來:“姑娘在我頭上摸摸,問聲小和尚怎甘心不娶者婆……” 走過兩處樹萌,小曲聲已放大.前頭有人問道:“是哪個門派的?”小僧凜然 怔,暗罵自己:“方才龜田還囑咐我不可出聲,雖然已經看開,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讓我如何回答才好?死都不怕,還計較如何回答做甚,如實回答呀!”念及此處,道:“貧僧少林派的。” 寥寥六字,不啻是在平地上響起 聲炸雷!那人立即大喊:“不好啦,少林派的賊禿攻上島來了!”跟著他身旁升起三道紅色焰火,直衝霄漢,想必是報警的信號。 霎時間,呼聲四起,快速向這邊湧來。張發暗暗叫苦:“我是少林派的不假,可不是攻上來的,是混上來的。既然攻不上來,又打他不過,還是三十六計擇其上,溜之大吉!”忙專揀人少的地方躲避,只是如此一來,越跑越向島心。 波斯聖火教降伏海外七十二島與內陸十八家幫派,這次在島上舉行升火儀式,設防得極是嚴密,布下層層明樁暗哨,宛似鐵桶般。 張發開始通過的三層崗哨是防衛最嚴的,按理說他不應該混過。可是那時他大搖大擺地哼著小曲,經過暗哨時,竟是陰錯陽差唱出通行的暗號,以致防守最嚴的外層將他當做自己人放了進來。待得第四道防線上的人發現有外人闖入,立即拉動警繩通知第五道防線,第五道防線的人攔住張發一問之下,聽說是少林派的,立即驚慌地發出緊急警告。蓋因波運瑜珈神功搬巨石的時候,已是功力布運周身,驚愕後退時並未來得及收功,等於以瑜珈神功運在後腦去撞石頭。試想瑜珈神功如是連石頭也撞不碎,還值得陸地行舟龍乘風萬里迢迢尋找麼? 摸摸後腦,信心大增,探頭向深洞望去,黑不見底。猶豫一下,打定要做次入地獄的地藏菩薩,雙手扣住石壁,慢慢爬行而下。 約摸下降三十丈左有,已到洞底。哭聲這時便起自身畔,聽出是個孩子的哭聲,道: “阿彌陀佛。小鬼,你哭甚麼?”心說:“我先念聲佛號,便是再厲害的魔鬼,聽後也不敢輕易害我。”接著連聲:“阿彌陀佛!”起來。 黑影閃動,一個三尺上下的小鬼撲向張發!“阿彌陀佛。孽障,還不站住!”有心躲避,已經不會移動,尚幸嘴巴會動,情急之下,連宣認為可以鎮邪降魔的佛號,希望那小鬼不敢加害自己。 小鬼才不理會什麼“阿彌陀佛”還是“南無觀世音菩薩”,雙手抱住張發大腿,哭道: “這位叔叔,快抱我出去!”感覺到有形有質,這才醒悟:“啊!這小孩兒並不是小鬼。” 張發驚魂初定,道:“孩子,你怎會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小孩哭道:“我是被那老爺爺抱來的。他出去再也沒回來,我出也出不去.” 張發疑竇未盡,道:“那麼你吃什麼活著?”小孩道:“我剛來的時候,餓得不會動彈,有只小烏龜來同我玩兒,我便會動了。”張發道:“你若是小鬼而不是小孩,也不用騙我.小僧是有備而來,打算學地藏菩薩,度化你們地獄裡的魔鬼。” 那小孩聽到魔鬼二字,更是抱緊張發道:“叔叔,我怕。”張發道:“阿彌陀佛。你怕甚麼?”小孩道:“我怕鬼!”黑暗中聽來,更顯得陰森恐怖。 張發道:“你若自己不是小鬼,便不用害怕。小朋友,你說同小烏龜玩後便不餓了。是怎麼玩的?那小烏龜呢?” 小孩道:“叔叔,真的沒有鬼麼?”張發脊背冒出冷氣,道:“你若不是小鬼,便沒有鬼。”小孩慢慢放開他,四下里望望,對著牆角道:“亮亮,快快出來,咱們來客人了。” 張發盯著那什麼也沒有的牆角,更是疑神疑鬼。只見牆角下慢慢透出亮光,自幾乎見不到的縫隙中,爬出只渾身閃著金光的小烏龜!這才透出口氣,心道:“果然有只奇怪的小龜,看來這小孩是人不是小鬼。” 小孩道:“亮亮,叔叔要見見你,你怎麼這樣的害羞?就像咱們剛剛見到的時候一樣。” 上前抱起小金龜道:“叔叔,我正餓得要死的時候,看到亮亮在我身邊伸長脖子吸氣吐氣,跟它學上一會兒,就不餓了,也能動了。後來再餓時,也學亮亮喝些上面掉下來的水,就飽了.” 小沙彌張發已經明白了所以,心中感嘆道:“這孩子是人無疑。當真人不該死總有救! 他竟無意中學得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龜息大法,再吃些有礦物質的石鐘乳,居然活到現在,看他目下的樣子,便是再呆上十年八年,也不會死去。”一時平靜下來,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道:“我叫江尚武.”張發聞聽,當真如在夢中,立即想到這孩子十有八九便是北坤罡鬥宮出黃金萬擔、劍魔宮出價明珠千鬥,尋找的那個小江尚武,立即問道:“孩子,你的爸爸、媽媽都叫什麼?”小孩道:“我媽媽叫上官嬋蓮,爸爸叫江柳楊。這是媽媽教我的,她說我要是記不住,就打我的屁股。” 張發忖道:“我無意中尋到了這孩子,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是不要的,聽說北坤罡鬥宮與劍魔宮都另有許諾,若是不圖金錢的人找到這孩子,可以將兩宮中的任何武林祕籍相送。 這……這……我少林寺的祕籍還少麼,自然是也不能要的,只盼將這孩子送到北坤罡鬥宮中,早日讓他們母子團聚。”他有所不知,不久前在金塘島上遇到的兩個女人中,那個瘋女人便是這孩子的生身母親。在其想來,上官嬋蓮是劍魔宮的公主,又怎會是個瘋女人。這便是其無江湖閱歷,只要在江湖中稍稍走動過的人,一眼便會認出上官嬋蓮來。 這孩子正是當年被陸世鵬掠走的小尚武。也虧得他曾得其叔逍遙浪子易血相救,體內已有天下至寶石龍血漿,再同金龜亮亮學來龜息大法,同時有含礦物質的石鐘乳可食,這才安然無恙活到現在.算來他被武林至尊掠到這裡已經兩年有餘,居然大難不死,可說是亙古未有的奇蹟。 小尚武道:“叔叔,你立刻領我出去吧,這裡黑乎乎實在不好玩。” 張發道:“不可!外面有海外聖火教聚集在這裡,我們出去必被他們捉住.” 尚武道:“叔叔是說咱們學亮亮,一有危險便鑽到洞中嗎?” 小沙彌面有赧色,道:“你說我們這是龜縮的法門!不,這是大丈夫能曲能伸。如果這時闖出去,八九誰也活不了.” 那孩子道:“叔叔,我這麼丁點兒,並不是大丈夫,是不是就不能曲不能伸?” 張發道:“孩子,你如果想快點出這地牢中,也無不可,我便帶你去繼續探探五鬼洞,看看究竟有哪五鬼。”心道:“小孩子懂得什麼,小僧豈是徒逞匹夫之勇的赳赳武夫。”抱著孩子,孩子抱著金光閃閃的小烏龜,向上攀登。 在少林寺,他所學雖少,卻學一精一,這壁虎遊牆功夫是少林僧鍛鍊輕功的必修法門,這時倒也派上用場。 出了地牢,抱著尚武繼續向裡走去。這回有金龜的光亮,行動起來方便多了。愈向里行,光線反而愈強,因為裡面半點天光也無,金龜所發的金光才完全顯現出來。可是沒有走出多久,金龜的光亮漸漸暗淡下來,原來又有天光不知自何處透射進來。 行出百餘丈,張發忽然發現前面出現個面目猙獰,且又不斷變幻的惡魔,心忖:“五鬼中的一個現身了!”低聲道:“孩子,你怕不怕?” 小尚武道:“不怕,我在黑暗中玩得慣了,再黑也不怕。” 張發揉揉眼睛,心道:“難道是我看花了眼,這孩子說得這般坦然無懼,想必是什麼也沒見到。”可是分明面前那猙獰的魔鬼越來越近,這時已經看清它是生著一大一小兩個陰陽怪頭,腹部凸起,胸口護心寶鏡閃閃發光。 那魔鬼在不斷接近他們。張發抱著尚武的雙手在發抖,口中喃喃念道:“阿彌陀佛。救苦救難的地藏王菩薩,弟子雖然一百個願意追隨您老人家於地下,拯救鬼魂,可是弟子得先將江公子送到北坤罡鬥宮中,不然對得起地下的鬼魂,對不起人世的生靈。”暗暗叨咕著,將小尚武用左手抱住,右掌運足瑜珈神功,漸漸靠近那在這過程中已經變化六七十種形象的魔鬼,以少林派獨門手法,發出一記大力金剛掌力,轟然巨響,那魔鬼只是晃晃身形,變化下形態,也是一掌襲來,手法竟是酷似少林派的! 張發以連珠掌力接連轟出,那魔鬼也是以連珠掌力來迎。無論張發的掌力是大是小,或者掌勢是快是慢,那魔鬼都是不慌不忙,影子般迎出掌來,與他的手掌對在一起,端的怪異至極。 每次對掌,張發但覺對方的手掌冷冰冰連點熱氣也無,更加相信必是鬼怪無疑。十餘掌對過之後,但覺有股寒氣自右掌心勞宮穴升起.侵入手厥陰心包經,快速上侵,心中發慌,“我終於被鬼魂的掌力所傷!鬼魂本性屬陰,練的又是陰寒功夫,實在難擋至極,”心神旁鶩,出手不覺慢了下來. 奇怪的是,那魔鬼也似若有所思,出掌亦慢下來.小尚武年幼不知鬼魂之說,所以見到面目兇惡的魔鬼,只覺得好玩,半絲懼意也無,這時伸出瘦瘦的小手掌,去捉那魔鬼的小腦袋,道:“你怎麼 會兒這只眼睛大,一會兒又那只眼睛大?別動,讓我看看怎麼變的.” 那魔鬼突然也伸出只小手,抵住尚武的手掌! 張發正與那魔鬼單掌相交,拼比內力。見狀大疑,忖思:“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們出幾只手掌,魔鬼便出幾只,我們大人出手,它也大手相抗,小孩出手,它又小手相抗。反正和尚我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死去大不了到地藏菩薩駕前聽差,便撤回手掌試這魔鬼 試,看它是不是也撤掌。”念及此處,右掌收回,果然那魔鬼也同他一起收回手掌。 心道:“魔鬼仁兄,你還是個磊落的鬼君子,不肯佔人便宜。”昏暗中,見小尚武正與魔鬼的小手相握,大驚之下,抱著他後躍一步。定睛觀看,見那魔鬼也後退一步,這時它的形象變得不再可怖,而是滑稽可笑。張發心生疑竇,向左移去,那魔鬼也跟著向左移動。 抱著尚武向魔鬼深鞠一躬道:“老兄,嚇殺我也!”那魔鬼也向張發鞠了同樣一個躬,只是形象在鞠躬時曆經數變,有的猙獰,有的滑稽。 小沙彌張發平素不苟言笑,這時忽然縱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對面的魔鬼也咧嘴做著各種怪態,只是不發出笑聲。這時他已明白究竟,再不緊張,上前撫摸著,似是在與那魔鬼握手相仿. 手掌過處,感覺凹凸不平,而且滑不留手,確認面前是一面奇異的玉壁,便如鏡子一般,只是表面不齊,是以將人影映出魔鬼模樣,難怪每次出手擊打,無論快慢,都會似與鏡中“魔鬼”手掌相抵一樣。 此洞名曰五鬼洞,想必最先進洞探險的是五個人,來到這裡時,自然會見到凹凸玉壁中“五鬼”。若是當初六人或七人探洞,那麼便叫做六鬼洞或七鬼洞了。 解開疑團,暗罵自己心疑生暗鬼。靜靜想來,世間本無鬼,都是人的各種陰暗影子而已。 經歷過這番奇遇,他以後再也不相信鬼神之說,後來才毫不猶豫還俗,由迷信和尚可以修煉成佛,變成篤信佛家的精神弘旨者. 抱著尚武在玉壁前玩上好一會兒,才繞過神奇的玉壁,繼續向前探去。這回張發心中泰然自若,先前戰戰兢兢神態蕩然無存,走得便也快了。又曲曲折折前行百步左右,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著什麼。 懼然一驚,俯在尚武耳畔小聲道:“孩子,前面可能有許多壞人,你怕不怕?”尚武掀起他的耳朵,對著耳孔道:“叔叔,我不怕!”張發心中暗贊:“將門無犬子,不愧是曠世奇俠江柳楊的公子!”又道:“孩子,從現在開始,你不要作聲,別讓壞人發現咱們,好不好?” 尚武道:“好!我喘氣也悄悄的。”張發道:“乖孩子,不怪你值萬擔黃金加千鬥明珠。”心想北坤罡鬥宮與劍魔宮富可敵國,我尋到這孩子,他們定會踐諾,我便讓他們用這些金錢買來糧食,去救濟正在鬧蝗蟲的蜀、魯兩府。是以現在於他眼中,見到的小尚武已經不是普通孩子,而是千萬嗷嗷待哺飢民的救星。 少林小僧頗犯躊躇,委實難決是否帶著江尚武去冒險.有心要退回到那隱祕至極的地牢中,待波斯聖火教撤退之後,再出來那才是萬無一失。可是既已聽到人語,怎耐得住好奇,心想一切都有定數,便是自己不去探險,也可能被發現,不該被發現,便是到那些人的鼻子尖下轉一圈兒,也是無妨。想到這裡,抱著小尚武向前輕悄悄走去。 人語聲越來越大,已可聽清.“七十二島、一十八幫的寶貝沒有 件可以使這聖潔的火種燃起。杜撰哉大學士的祝賀詞華麗有餘,誠意不足,該殺!來人哪,先殺死這個酸秀才杜撰哉,然後舉師回歸故國.” 張發聽到“杜撰哉”三字,當即怔住,在未出家之前,曉說這人才華橫溢,朝野知名。 多少權貴出重金下聘,欲為子嗣延師,奈何此君不愛黃白之物,無不碰得滿鼻子灰。他在俗家的時候,最最佩服的便是這人,雖然父親也派人為自己請過這位鴻儒遭到回絕,但在其心中亦從未稍減對他的崇拜。這時聽到自己所崇拜的大儒有難,心下大急,顧不得有無本事救人,慌忙搶先奔出. 腳下越升越高,耳中人語越來越清楚,待得眼前豁然開朗時.已經升到山頂。雖然天光大亮,面前卻是石壁攔路。停住腳步,循光亮來源向下望去,見石洞的盡頭下面有尺寬的大縫,正是光線來源。 這時他才看清,懷中小尚武頭上生的,竟是灰蓬蓬的白髮,便連眉毛也是白色的,大怔之下,半晌才明白過來。心說:“這小老人家在暗無天日的山腹中度過兩年歲月,半點陽光接受不到,不變成這副模樣反倒怪了。”心念電閃,輕聲道:“你不要說自己叫江尚武,別人問起,便說是我弟弟,名叫小張郎,好麼?” “好呀!媽媽常給我捉蟑螂玩,我愛叫這個名字!”尚武高興地答應。 張發抱著尚武,自石縫慢慢爬下。那石縫又向他們方才來路方向延伸 段,才到盡頭。 大小腦袋齊向下探望,兩人俱是大驚,只見下面足有百丈深,是個圓圓的大山洞.山洞中明亮至極,顯然四處都可透進天光.地面上人影綽綽,像成群結隊的小螞蟻似的.頑童小僧見後,相視 笑,互相吐了吐舌頭. 只見一個大漢高舉鬼頭刀,便要向被綁在石柱上的那位書生砍下。張發剛才還與尚武啞然對笑,這時嚇得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忽聽有人喊道:“刀下留人!”接著“錚”的聲響,喊話那人顯然是個女子,聲音嬌柔至極,雖然距離上面頗遠,猶自像在張發耳畔響起: “北坤罡鬥宮與劍魔宮聯合曉喻江湖好漢,凡尋到北坤罡鬥宮少主江尚武者,愛財則得金萬擔、明珠千鬥;喜武則任索兩宮所有武學祕籍!”睜眼看時,地面突然多出位身著綠衫的姑娘。那剽悍的劊子手仰面摔倒,厚重的鬼頭刀尖嘯著飛上天空,徑向自己射來,忙拉著白毛小子縮回腦袋。 |
第14章 聖火不舉香煙斷
洞中有七十二島主與十八家幫主,尚有波斯聖火教的高手,個個均非等閒之輩。張發拉著小尚武便是退得再快,也有半數以上的人見到。 耳聽“鏗鏘”聲,那柄鬼頭刀磕在石壁上,石縫中的張發與江尚武清清楚楚見到火花。 地面群豪指指點點,有人說那綠衫女子內力厲害,有人說那鬼頭刀飲人鮮血太多,已具靈性,是它自己發現上面有兩個小鬼,才自動飛上的。更有人喊:“捉住上面的兩個小鬼!”尋路爬來,可是爬上十幾丈,無論是壁虎遊牆功也好,大力鷹爪功也罷,設誰能爬到二十丈以上.那位震飛劊子手鬼頭刀的姑娘,上前遙遙出指,指力凌空生風,所到之處,將縛著一代大儒的繩索射斷,道:“這位書生,你個文弱之人,哪裡去不得,偏偏來這龍潭虎穴作甚?” 杜撰哉道:“有勞姑娘過問,多謝救命大恩……”,“當啷”!聲響,那柄鬼頭刀至此方落,摔成數段.嚇得書生後退一步,卻也面不改色,繼續說道:“小生永感大德,結草銜環,必思圖報。冒昧上問姑娘芳名。” 女郎笑道:“你這人忒也有趣,眼下是死是活尚且不知,還想圖報。倘若你死在這個島上,又何必記我之恩?所以還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為好。說實話,本姑娘只有自保的把握,委實不知能否在這麼多高手面前救你出險。” 書生在這時竟能笑出聲來:“哈哈,姑娘既有救小生之心,便是大恩。何況已經救了一次。雖然殊無把握相救小生安然離島,亦是同樣感激至極。” 洞頂的張發由於所習瑜珈神功已頗有根基,下面人人所語字字入耳,聽那綠衣女郎數語之後,大喜過望,心說:“是她!她怎麼來了?”當下探出頭來道:“碧瑕,你來得正好!” 同時有十餘名高手揚手發出各種暗器,唬得他又龜縮回去。半響聽不到暗器擊打石壁的聲音,側耳諦聽,下面傳來劈啪聲不絕,探頭下望,見那些暗器紛紛落地。眨著眼睛想了片刻.已知原委.笑道:“你們再射暗器呀!不怕累著,儘管射好了。自古聽說有百步穿楊箭,看你們誰能百丈射我!哈哈……”笑了兩聲,疑團忽起:“幾日未見,碧瑕武功怎會進展如此神速!?別人暗器射不到,她擊飛的大刀反而重重撞在這裡,是何道理?” 綠衣女郎不再理會杜大學士,向上面怒道:“張發,你在本姑娘面前,還是放規矩點兒,不然打腫你的狗嘴。” 張發怔住,心中大奇:“原來是晶芸姑娘。不知為何,來到此地。” 出手擊飛鬼頭刀的正是公孫晶芸.那日晶芸等到抱撲道院搜尋參霞真人,又是撲了個空,非但找不到參霞真人,便連那練純陽功的道人也找不到.四人商議良久,決定分頭去找小尚武。 晶芸本是極不願離開袁星.但見到陸雲與倩文亦是自甜情蜜意中戀戀不捨分開,也學倩文的模樣說了句:“不尋到尚武姪兒,咱們便不長相聚。”袁星微笑望著她,心道:“你也與我 起稱尚武為姪兒,委身於我之意,昭然若揭.與嫣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天道公平,如果沒有晶芸這樣的女孩兒,來撫慰我幾欲無法治癒的心靈,那麼天下最好不要再有癡情的男兒為好!”晶芸被他瞧得發慌,上前在其臉頰深深一吻,轉身飄然離去。 袁星點手叫過靈猿玉雪道:“與芸兒一起去,保護好她。”玉雪正因與玲瓏虎分手而悶悶不樂,聽說要它與晶芸齊去闖盪,大是高興,跳躍著跟上。 說來也巧,一路靈猿並不安分,在錢塘江上遇到只官船,它還沒過夠在西湖做漁翁的癮,又要去奪船。晶芸心道:“反正尋人茫無目的,官舟主人都是像張府中人一樣,他們的東西,該奪之極.”也就由得它胡作非為。 白猿臂力奇大,莫說身具震古鑠今功力,便是尋常靈猿,亦祗兩個大力水手。按理晶芸的座船由它駕駛,應該比張發等人先到達六橫島,但玉雪逢島必上,上必大玩兒,是以反而晚張發等人 步. 這時又有幾件重型暗器飛來,但眼看著距離洞頂尚有七八丈遠,便紛紛落地.張發這才拉出小尚武道:“孩子,只要你自己注意不掉下去.他們是打不到我們的。” 群豪中真正高明之士,俱在袖手旁觀,倒要看看波斯聖火教的人如何擺平眼前局面.不然,七十二島與十八幫中,至少有三四位可以請得動張發下來的。 晶芸睥睨當場,問道:“誰是這裡的首領?” 上面的張發忽道:“我是!大家都將我頂在頭上,我不是這裡的首領是什麼?” 忽地洞門開啟,走進三位身著白色袈裟的和尚。當中那和尚高鼻藍眼,上前稽首道: “無量光明佛,施主要找的領頭人,便是老衲。有何見教,尚請不吝相賜。” 大家見到那和尚時,雖然明知其是夷族,但見他面色瑩潤,寶相莊嚴,不由俱生仰慕之情。便連洞頂的張發見了,只感那和尚影影綽綽有團光華繚繞,搗亂之心盡去。 晶芸本來心中火氣正盛.當見到這高僧的第一眼,便似渾身沐浴在藹藹燻風中,戾氣杳然。心中凜然一驚,暗道:“不好!這和尚必有懾魂之術,不然大家怎麼都這樣看著他?” 努力運氣,內息卻是運行如常。 自吸得那地精元氣之後,她功力之高,世所罕見,原亦不易被人施中邪術.晃晃腦袋,知道並非中了邪術,這才道:“大師,你是大德之士,怎容屬下大開修羅場?方才若不是小女子來得及時,這位秀才早已身首異處。”說著向杜大學士一指.那和尚連稱:“罪過、罪過!”不再言語,似是理缺詞窮。孰料剛從死神那裡回來的杜大學士卻道:“姑娘,你錯怪了大師。若不是這位大師,小生便是有十個腦袋,也掉得 個不剩。他們今日要在這裡點燃聖火,聖火教的軍師算准此島有只金龜,須用金龜的寶血,才可點燃萬古不滅的聖火。可是這些人直搜尋到舉火吉日,莫說是金龜,便是銀龜銅龜也沒尋到。那妖道又掐指一算,胡說在下是文曲星下凡,派人捉來,便要取我的血祭火。若非這位大師堅持不准,在下早已命歸黃泉。” 晶芸奇道:“有這等荒唐事!那妖道軍師呢?”環目四顧,美目含煞。 大學士道:“那道人在姑娘現身的時候,便不見了。他說教主有令不得殺我,害得他去師兄那裡又討主意,他那可惡的師兄給其出個餿主意,命我作詩,作畢一首焚燒一首,百首如不見聖火自燃,便得非用我的血不可。你想聖火便是再靈,不去點燃,就是殺百個文曲文直什麼的,又豈能自燃!” 那和尚道:“施主說得是。貧僧方才被他們叫到別處,說有要事。原來這些人是在謀害施主,罪過呀罪過。貧僧現在便以聖火教教主的身份宣布:撤銷參虹真人做本教傳教入大唐的接引軍師之職。無量光明佛,善哉善哉!” 晶芸喜道:“那麼不必大動干戈,貴教便可放人了?” 聖火教教主道:“原本也不是本教想奈何這位神州鴻儒,而是有人假本教之名借刀殺人罷了。” 小沙彌張發道:“阿彌陀佛。大和尚,既可以饒過儒家的書生,看來佛門弟子小僧也是大大的不可殺了。不再將我當做敵人看待?” 未待異域僧人說話,晶芸忽道:“姓張的,你下來,大師不與你 般計較,姑娘卻要與你過不去。不說以前如何,便是現下你在姑娘頭上指手劃腳,就該受到責打!” 張發道:“公孫姑娘,本僧苦海升沉,吃盡苦頭,當真還要受到責打?要打只管動手好了。” 晶芸幽幽道:“其實你以前對我不住.但刺你那一劍也就夠了。”再也不想去懲罰這小和尚了。 小沙彌聽了,平素的修養竟是飛到九霄雲外,泫然欲泣道:“只要你始終念著刺我那一劍也就夠了……” 忽聽有人嘿嘿冷笑道:“你們倒是有情有意,那幹嘛一個做和尚,另一個又是板起麵孔刺他一劍,這般做作欺騙誰?”自洞口跑進香汗淋漓一女,與公孫晶芸 般模樣。 那書生杜撰哉道:“這位姑娘想必是公孫大姑娘的妹妹公孫二姑娘?哎呀,你跑了多遠的路程,竟是出了這麼多的汗。” “讓開!” 聲嬌斥,那姑娘繞行而過,走到石洞中心位置,向上戟指罵道:“沒良心的,人家為你舍了性命,你卻與別人打情罵俏,這等狼心狗肺小賊,姑娘饒你不得!”罵到這裡,忽然住口,柔聲道:“你是如何上得那麼高?你的傷完全好了嗎?” 這時驀地看清張發懷中抱著的小尚武,疑心又起,問道:“這孩子是誰的?你幹嘛那麼親熱地抱著他。”踮腳仰頭想看清那孩子生得像不像張發,可是地面距離洞頂高有百丈,只能大致看清他們的輪廓,至於肖是不肖,半點也看不出來。 張發早知她的想法,急道:“你不可誤會,這孩子不是我的,但也是我……”他本想說是他找到的.姬碧暇已經急得發瘋 般,大叫道:“不是你 個人的是不是?那麼他的母親是誰,我要殺了她!”張發一時明白過來,道:“碧瑕,你不要去惹他母親,你不是她的對手。” 姬碧瑕誤會更大,怒道:“和尚最是沒良心,這話一點也不假!我對你這般好,你還是向著別人。其實這也不怨你,人家畢竟給你生了娃!我不再理你了!” 晶芸最是清楚張發底細,道:“不可能,這孩子怎麼會是他的?他有過兩房妻子不假,可是據我所知,他們沒有圓房,怎會有孩子!” 姬碧瑕本來想狂奔而去,聽到這話,剎住甫動的身形,喜道:“此話當真?”又道: “你的話八九錯不了,聽說當年他是為你守身的。” 晶芸霞飛滿面道:“不要瞎說,他守童子身為的是你。你若不承認,那麼觀在讓他還俗回家看你幹不幹。” “自然是不許他。”姬碧瑕道:“若不是當初在少林寺他……他抱了我,誰希罕他怎麼的。公孫姑娘,這個你可以做證,當時在場的只有我們三個.” 公孫晶芸道:“如果我替你做了冰人,你恨不恨我那時刺他的 劍?”姬碧瑕笑道: “又沒有刺死他,我恨你做甚.劍傷在他身上,痛的又不是我,當然沒理由去恨你。”晶芸道:“痛在他身,疼在你心.”說完咯咯笑個不停。 張發這時才有時間解釋,道:“這孩子實是武林中大有頭臉人物的公子,碧瑕,你萬萬不可胡思亂想.”忖思:“我也萬萬不可透露他是江尚武.江湖人心險惡,知道他就是小尚武後,不知有多少人為了那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不擇手段來巧取豪奪,一個孱弱的孩子,如何能禁受得起.” 姬碧瑕道:“是的,我萬萬不可胡思亂想.但你以後萬萬不可胡作非為,若是有對我不起的地方,看我不再理你。” 秀才見此情景,內心為他們高興。這時,那位寶相莊嚴的異域教主道:“無量光明佛,貧僧舍去波斯摩尼教教主之位,來大唐神州創建聖火教,宗旨是傳播光明拂祖的三宗寶經,澤被蒼生,拯救苦難中的生靈,又如何能為聖火的延續而枉殺人命,未建福先害命,豈不是南其轅而北其轍,背道而馳!” 洞中數百條好漢異口同聲道:“教主不要降罪,我們是受那妖人的迷惑。”接著有人道: “教主千萬不可離我們而去,大家聽過教主講過一次三宗寶經,俱已虔心皈依。”另有人道: “教主放心,聖火自己會熊熊燃起,照亮神州,有光明佛祖保佑,聖火定舉。” 上面的張發心說:“這和尚有甚麼妖術不成,不然恁多的江湖豪客,怎會心甘情願的拜伏在其麾下!”下面的二女也有同感,看戲一樣看著。可憐那大學士杜撰哉心裡在暗暗嘆息,想起一生苦海沉浮,頗怨天道不公平。 站在大教主後面另兩個和尚,眼中精芒四射,四目始終盯著張發,這時一個上前道: “兀那上面的小師傅,我師傅是摩尼聖教的活佛教主弗陀丹,你還不快快下來拜見活佛。” 張發仰面大笑:“哈哈……哈哈……糊塗蛋,小僧乃釋迦牟尼佛祖座下的般若聰慧羅漢,豈能拜見糊塗蛋。大大的笑話.” 那位弗陀丹大和尚頗精漢語,曉得上面人在開玩笑,並不理會。他的兩個弟子漢語修養不到,聽不清“糊塗蛋”與“弗陀丹”之間差別,卻知張發口中的釋迦牟尼,乃是萬佛中果位最高的,又見他懸在絕壁上不動,俱是佩服,知曉莫說是在上面不動,便是上去也是殊屬難能,更信他是釋迦牟尼座下的甚麼般若聰慧羅漢,齊伏地拜謁.波斯摩尼教活佛弗陀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彼霍、傑延,何必拜他,彼弗是佛祖,佛祖焉知不是汝!”當頭棒喝,那彼霍與傑延本是有道高徒,聞言後立即站起,再也不理會張發。 小尚武笑道:“叔叔,你看他們給你叩頭沒有得到賞錢,便不理我們,比我還要小氣,跟小王八亮亮一樣。”童言無惡,所指的“小王八亮亮”自是懷中金龜,可是聽在下面二僧耳中,以為他是在罵人,不覺向上怒目而視。 東瀛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見了,心道:“這二位聖教的護法尊者忒也不識好歹,那是說他們得享遐壽,美哉、美哉!這怎麼可以還要生小鬼的氣?” 晶芸與姬碧瑕聞言,俱是忍俊不住,“噗嗤”齊笑出聲來。杜秀才搖頭晃腦道:“子曰: ‘惡語勿出,惡人莫做。’……”又叨咕出一大堆,也不知究竟是孔子說的,還是他自己杜撰的. 姬碧瑕忽然收住笑容,喜道:“這小娃娃已經會罵人,年紀必然不小,自然不是他的兒子。公孫姊姊,你說是不是?” 公孫晶芸有意開玩笑,道:“這可不一定,十幾歲便做爸爸的,在本朝是天經地義的事。”斯時大唐雖是世界最繁榮的國家,人口眾多,但便是在中原地帶,數十裡才疏疏落落有座三五家組成的小村莊,故此當政鼓勵早婚,這確不是無稽之談.杜夫子見姬碧瑕又怔住的樣子,心生憐憫,道:“姑娘不必擔心,他是個和尚,便是二十歲也不可能生兒育女,除非還俗.”晶芸冷冷地道:“可是他在做和尚之前已經能夠生兒育女,而且還吹吹打打娶了兩房老婆.”姬碧瑕頭上又出香汗,咬牙道:“你經常提起他的兩個臭老婆,羞也羞死我,眼前事了,非得殺了她們不可!” 晶芸道:“殺不得!”姬碧瑕問道:“為甚麼?”晶芸笑道:“因為你還想嫁給這小和尚。如果你殺了他的兩房女人,他便不會再娶你。”碧瑕奇道:“不會吧,他沒有女人後,自然會再討女人的。”晶芸微微笑道:“便是再討,也絕對會避你而遠之。” 杜夫子望著她們接言道:“如果你殺死他以前的兩個女人,那麼在他心目中你不再是淑女,而是殺人如麻的魔女,不尋你報仇,已是顧念情份頗多,又怎會娶你。” “如此說來,他的兩個女人一個也殺不得!”姬碧瑕急得蓮足直跺,又道,“這可如何是好?” 杜秀才嘆息聲道:“任其自然。你不去招惹這小和尚的那兩個女人,若是小和尚喜歡的是你,贊你有不嫉之德,他只有越發的喜歡你.” 上面的張發雖距地面百餘丈,但其所修瑜珈神功是何等的厲害,對下面三人之言半字不遺入耳,登時慌了,朝下面大喊:“瑕兒,萬萬不可去殺她們,你怎麼可以心動殺念,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姬碧瑕初時還能聽到波斯大和尚在念三宗寶經,這時妒火中燒,怒叱道:“你這小禿賊,心裡還是念念不忘那兩個壞女人,一點也不念著我對你的好處,若不殺了那兩個女人,怕是一輩子你都會這樣.” 張發心下大急,忖道:“瑕兒為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當真殺了那兩個可憐的女人,小僧罪孽大上加大。娶她們為妻又不履行丈夫的責任,已經是害得她們好苦,再若因我丟了性命,罪莫贖焉!”念及此處,甚麼也顧不得了,道:“瑕兒,我時時刻刻念著你的好處,不讓你殺人只是不想看你多造殺孽,輪為惡魔。” 姬碧瑕聞言暗自歡喜,仍是面罩嚴霜,寒聲道:“你又花言巧語,誰相信你。以後若是有半點對我不起的地方,再去殺她們不遲。你說只念著我的好處,那就是不念著我這個人了!”晶芸與那酸夫子皆暗暗想:“這丫頭好生厲害,小和尚艷福不淺,罪也不能少受。” 這時二人耳中傳來的講經聲越來越高,俱是一怔,雜念頓去,不知不覺專心致志聽起經來,再也不聞小僧辣女接下去說些什麼。 小僧忙道:“瑕兒,我既念著你的好處,當然更是念著你,沒有你,哪裡來你的好處……”好話連篇,只盼哄住這位說得出做得來的姑娘不去殺人。 波斯活佛弗陀丹好精深的佛法,方才還是群聲嘈雜,他只講了幾句經,群豪便都靜下來,個個傾耳諦聽,面帶笑意。 弗陀丹舌綻蓮花地講下去,饒是姬碧瑕桀驁不馴,亦不覺漸漸與張發停止喁喁情語,凝神傾聽起來. 張發出身少林,所接受佛學教育在這些中原群豪中居首,本該最先受到感染,奇怪的是他竟無動於衷。越聽這和尚說法,心裡越覺得彆扭,明明這和尚說的是大乘佛法,聽在其耳中,就是格格不入。 原來這波斯摩尼教宗旨雖然與釋教大同小異,但所主張的修行途徑卻有本質上的區別。 別人未受過釋法的熏陶,唯有張發已經先入為主,自是抵禦異端邪說。 那弗陀丹講到精彩處,有半數人開始手舞足蹈,另一半人則伏地頂禮膜拜。句句綸音不似來自人間,直聽得除張發以外,人人如同置身在琉璃世界中。有數不清不知名的各種鳥雀自山洞外飛進,紛紛落在弗陀丹周圍,一動不動,靜靜的聽著。 時間,人們幻覺中但見天花亂墜,落瓔繽紛,那活佛周圍現出霞光瑞彩。 張發亦已迷迷糊糊,驚歎道:“這教主好高深的經學造詣,雖不是釋迦牟尼祖師一派,卻也有些香火之源。” 正在人人俱已沉醉時,弗陀丹忽然緘默不言,臉露微笑,竟是安祥地睡去。 半晌之後,先是鳥兒晃晃腦袋,展翅飛去,而後人們才醒來,相顧駭然.有人剛想出聲,見到活佛似是倦倦地睡去,都以手掩口,靜靜地看著弗陀丹.良久之後,教主醒來,歉然道:“吆呀,我怎麼睡了?”護法尊者傑延道:“師傅已經六天沒有睡覺了,莫說你從未修煉過武功,便是弟子也感到倦意。” 所有人聞聽此言,俱是不信,有人沉不住氣問道:“怎麼,教主竟不會武功這怎麼可能?”護法尊者彼霍道:“我師傅胸中藏有萬種武功,可是除了教我們師兄弟各一種外,他自己竟是半點也沒練.” 弗陀丹道:“無量光明佛祖.弟子欲將聖火照亮東方,可是聖火不舉,弟子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能為這裡的生靈講最後一次法,待得明日期滿,聖火若不自行燃起,只好回波斯去了。” 姬碧瑕方才只聽了一半,自覺心裡善念頓生,忖道:“這和尚如能在我大唐住下,大是裨益天下百姓,不能讓他回去。”想到這裡,忙道:“大師,你不能回去,那聖火明日這時不燃起也得燃起!”已在盤算著如何點燃那聖火。 弗陀丹大師急道:“你們千萬不可用生靈的鮮血去祭聖火,那樣與本教傳入大唐的本意已經相互牴觸,即便是本教在神州流傳下去,將來難免會有血光之災跟定本教,如此還不如神州原本就沒有這聖火教。” 有人道:“活佛已經累了,快快扶去休息。”教主弗陀丹搖頭道:“不,我再離開這裡,你們又要用活人去祭那聖火,貧僧絕不離去。”眾人焦急地盯著洞底,那裡有塊火焰形狀的石頭,看來所謂的聖火便是這塊石頭自燃。 時光沉逝,奇怪的是,竟連姬碧瑕也都不再關心上面的張發,人人好像將張發忘掉一樣。 天明的時候,有人開上素餐,食者默默無語。張發肚子轆轆,咽下口水,恨不得眼中生出長長的手來,將地面食物攫來。 小尚武忽然道:“叔叔,剛才我好像到了一個很好的地方,實在不願回來。我沒有做夢,怎會有這樣的感覺?” 張發知道他是聽到弗陀丹講法的緣故,便連鳥雀都已被感化,何況是這麼個璞玉渾金的小娃娃。道:“孩子,忘記剛才的一切,那都是幻覺,你大了自會明白。” 尚武道:“叔叔,我見到他們吃飯便餓極了。要是見不到他們吃飯,還真忘了有吃飯這回事兒。” 張發心中一動,暗想:“這孩子至少有兩年沒有吃飯,倚仗的是龜息大法與石鐘乳充饑,現下見到人家吃飯,自然會飢餓難耐。可是我又哪裡去弄來食物呢!”大是犯難,悄悄在孩子耳邊道:“乖孩子,你得忍住飢餓,要不然我們下去吃東西,你的小朋友亮亮就得被他們殺死,用來點火。” 尚武雖小,卻也懂事,連連點著小腦袋,將懷裡的金龜藏得更是嚴了,心說:“怨不得我聽他們說要找金龜,原來是要害死亮亮,虧得他們不知亮亮就是金龜,剛才我說過亮亮.的名字,真叫我替小朋友亮亮擔心!” 下面的人只吃到一半,東瀛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忽然道:“我們神龜幫向來對神龜爺爺敬逾神明,可是方才聽到活佛講法,弟子實在不願這樣的真經不能流傳天下,廣澤蒼生。弟子雖是東洋人,但也願不惜一切讓活佛留在大唐,以贖我幫以前屠殺大唐百姓的罪過.且流傳到大唐的東西,用不上多久,也會傳到我們東瀛去的.所以,便請大家用本幫的神龜爺爺祭奠聖火吧!”說著話時,這鐵骨錚錚的東洋漢子,竟然淚流滿面,抱頭跑了出去。 那神龜已是數千年的玄齡,比人還靈,聽到龜田吉野之言,忽地伸長脖子,綠豆樣眼睛四顧,起身向外急速爬去.三名武學高手點燃聖火心切,哪容巨龜逃走,自三方向巨龜按來.神龜身形橫晃,快得出奇。那三人被龜甲撞中,立時身受重創,倒在地上.又有十餘名更高的硬手撲向神龜.弗陀丹活佛朗聲道:“住手!這烏龜也是有生命的,不見得比貧僧微賤。你們要是殺了它,貧僧只好以死相殉.”所有要阻止烏龜外爬的幫主與島主們聽了,齊齊退步讓開. 大龜雖不會說話,心道:“這沒頭髮的人很好,方才我聽他說法,雖然沒有聽懂多少,可也知道不該再隨便傷及生靈性命.你們這些人不及我領會得多,剛聽完慈悲的說教,就想傷我性命,大大不該!要不是我聽懂三成慈悲的說教,這時那最先侵犯我的三個人還哪裡有命在!” 人們看著巨龜大搖大擺出洞而去,無不無可奈何.巨龜剛到洞口, 道白光閃至,徑落到龜背上。數百只眼睛好奇地望去,見到只雪白的猴子落到龜背上,左敲敲龜殼,右拍拍龜甲,乘坐而去。 姬碧瑕道:“公孫姑娘,你的靈猿玉雪同巨龜是一夥的。這下我們誰也別想再打神龜的主意了,這裡誰也不是那猴子的對手。” 她的話雖聲不大,但這裡無不是武林高手,人人聽到耳中,心裡都是不悅。不服氣者十中倒有八九,個個心說白猴子有甚麼能耐,莫說這裡遍地高手,就是自己一人,也足以斃之。 弗陀丹活佛道:“大家不用不信,你們當真沒誰能是這猴子的對手.貧僧雖然不練武功,眼光還是有的。這靈猿的功力之高,便是整個天下,也沒有幾人抵擋得住,更莫說是勝過它了。”平平淡淡說完,又閉上眼睛。 活佛的弟子彼霍首先不服道:“師父,弟子不信.”教主道:“存疑正是無量光明佛祖所鼓勵的.不信最好,你自己去試試吧。傑延……”護法尊者傑延應聲道:“弟子在.”弗陀丹活佛道:“你準備好療傷的妙藥,先替三位神州大豪包紮傷口,然後再替你師兄上藥。 前三位的傷是在額頭、鼻子、左臉上,彼霍則傷在雙掌。若不是這樣,我便許你們用神龜祭奠聖火。” 眾人聽後俱感新奇,打還沒有打過;他雖被視為活佛,又怎可能知道結果。均是拭目以待,想看個究竟。 彼霍深信師父之言不假,因其所有預言,從無不爽。心說:“若是我搶先出手,便是打不過那猴子,也是傷在三位神州大俠之前,總得讓師父預言不准一次。”想到這裡,腳下輕彈,快逾電光石火,早射到洞外,舉掌向靈猿玉雪擊去。 洞中以前想看看這些波斯和尚有何本事的中州豪客,此刻見到彼霍身手,暗暗佩服,自度弗如。至此,又有不少人死心塌地效忠聖火教。 彼霍似射出的利箭,徑取神龜背上的玉雪,暗中得意:“我用上這般輕功,莫說沒人想搶在我之前出手,便是有人,也休想搶到我前面.不是做弟子的與師父做對,而是師父每言必中,這次且看師父如何言中!”正自暗暗興奮,眼看已到那神龜之前,伸手便可擊中那猴子,便在這時,眼光掃到不遠處負責守衛洞口的三位海外仙島島主身上,驚得目瞪口呆.那三位島主個個是雄霸一方的高手,這時一起倒在地上,嘴角鮮血殷殷。彼霍立時收起對靈猿玉雪的輕視,心忖:“師父當真是活佛,所言必中!”頓時氣餒,不用打過已知自己的下場,想收手不打,已經不及,凌空飛來之勢端的銳不可擋,便是想橫空變勢,也已萬萬不能.當下咬緊牙關,雙掌排空,勢挾風雷推出。 靈猿玉雪隨公孫晶芸來到這六橫島上,但覺到處都是新奇.雖然島上防衛森嚴,但對它一個猴子倒無人去管,由它來回玩耍。玩得膩味了,便向洞中闖來,欲與芸兒見面。守洞的三位島主不理它在外面如何玩耍,卻不許它入洞。玉雪只是輕輕一掌,發出無聲無息的陰柔掌力,將三位守洞的島主重創.這是它進洞前的事,護法尊者彼霍並不知道。 彼霍掌力凌厲之極,可是前面好似空洞無物,碎碑裂石的雙掌擊在那猴子身上,心下竊喜:“這回師父所言有誤,天下沒有人可以這般接下我的掌力,何況是這牲畜!” 玉雪騎在神龜背上,渾若無事,就像根本不知後面有人襲擊.他大驚之下,施展千斤墜落地,只道如常便可收回雙掌,向回抽手,尚想二度出掌。一掣臂之下,大驚失色,原來雙掌竟然粘在猴子的背上,再度抽掌時用上全力,仍是蜻蜓撼石,非但收不回雙掌,而且連猴子的身軀也帶動不得半點。 這時洞中人已有大半出來。彼霍顧不得顏面,高呼:“師弟,救我!”傑延早要上前,但是被晶芸擋在身前,無論如何也難衝破無形的氣牆,空自焦急.晶芸曼聲道:“何必過去,你師弟在與烏龜比賽拔河,我家玉雪做它們的公證人。” 眾人見到眼前奇景,俱自方才的莊嚴法相變成滿臉笑相,有的竟然喊起:“加油、加油!”那烏龜兀自前爬如故,彼霍的雙腿深深陷入土中,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溝.靈猿玉雪的內力修養絕對不比世上任何一人差,它默運內力吸住彼霍雙掌的同時,猶能在龜背上坐得穩固,這樣等於同時抵擋神龜與彼霍的聯手進攻,世上有這等功力的絕頂高手,實是寥寥無幾。 弗陀丹活佛排眾而前,高直佛號:“無量大光明佛祖!”毫臉上,彼霍則傷龜頭頂輕拍一下,接著道:“止步、止步!莫奠聖火。” 居然當真停下。而後活佛又在玉雪頂門輕擊一下:“還人自由、還人自由!”說也神奇,向來桀敖的玉雪今天第一次聽外人的話,後背一挺,放了護法。 傑延與彼霍齊跪在弗陀丹面前,誠心求教道:“師父,弟子求其所以。” 中州群豪亦是一般心思,分明這老和尚手無縛雞之力,怎會輕輕兩拍,便分開武學高手難以排解的拼鬥內力局面,豈不令人匪夷所思。 弗陀丹閉上眼睛道:“無量光明佛祖。慈悲之力是茫茫世間最具威力的,你們以後千萬要記住。” 眾人聞言,泰半大怔,數十悟性高的搶步向前,齊拜伏在地,高呼:“教主,弟子誠心皈依!”有人心道:“你們瘋了不成,這和尚根本沒有武功,拜他為師除了做和尚以外,還能學到什麼?” 護法尊者傑延見師弟夷然無損,忙去將三位身受重傷的島主扶起,上藥治傷。心說: “還是師父偏袒自己的弟子,以慈悲願力解救師兄,使他沒有受到傷害,我也不用去替他上藥.”心念未已,彼霍已經過來,攤開雙掌道:“師弟,快快為我上藥!”傑延見他一雙手掌變得血肉模糊,冷氣直升頂門,忖道:“這猴子的內力好生厲害,居然能將師兄這雙鐵掌弄成這般模樣!” 弗陀丹上前一 扶起跪下的眾人道:“無量光明佛祖。若是我佛欲要三宗寶經流傳到神州,你們便是我第 批弟子。明日午時前聖火再不自燃,我們也就沒有師徒緣份了。”說完回到洞中。 幾名誠心欲拜弗陀丹為師的神州武林大豪,以傳音入密暗中商量:“看來這聖火無人去點,絕對是不會燃起的,我們得想個辦法來點燃它。”“對,咱們先殺了那只大龜,然後偷偷用它寶血來祭奠聖火,必能燃起!” 活佛弗陀丹面色大變道:“你們在研究殺死那只大龜!罪過罪過!”剛才用傳音入密說話的那人奇道:“您怎知道?”活佛道:“要知人間私語,天聞若雷。貧僧如果沒有修成這天耳通的功夫,怎可以來大唐神州傳法!” 須知“天眼通”與“天耳通”雖是佛家的神通,在武林中卻也是真真實實的武功,並非幻術魔法。這和尚分明不習武功,怎會身懷武功中最高境界的功夫! 弗陀丹知道大家所驚,笑道:“無量光明佛祖。在佛學中,最簡淺的修為比武學中最高深的還要莫測,只是所體現的是慈悲神通,並非霸道武力。如若不然,光明佛祖也不會稱無量。”說到這裡,向外走去。 東瀛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稽首道:“老師,您哪裡去?” 活佛弗陀丹道:“保護神龜去。”龜田吉野聽在耳中,卻受用無比。 那幾位想殺死神龜的武林高手暗暗叫苦,只是更加佩服活佛弗陀丹,拜師留住此高僧之心愈堅,莫不絞盡腦汁想方設法使聖火自然,以期聖火教在神州廣為流傳。 洞頂的張發懷抱小尚武.靜觀下面變化,心裡老大不高興,忖道:“這和尚有甚麼邪術,碧瑕愛我至深,也在這時不來理我,都是和尚搞的鬼!”朝下面喊道:“姬碧瑕,你害得小僧有了還俗之念,這時又不理我。阿彌陀佛,小僧大大對不起佛祖,更是再也看不得下面的異端邪說,讓開讓開!我不再活了,小心不要砸死下面的諸位英雄!” 他本是為了引起姬碧瑕的注意,在同她開玩笑。孰料言猶未落,身後被誰推了一把,竟是自百丈洞頂失足!不要說張發懷中抱著個孩子,便是空身落下,也絕對難以倖免摔成肉泥。 星丸隕瀉中,張發抬頭上看,只見石縫中探出只烏龜腦袋.在烏龜頭之後,又探出個雪白的猴子腦袋來,已知所以然。只是他不敢置信,這只烏龜才從洞口出去不久,如何會行動如此迅速,上得這百丈所在?張發對自己的性命就此喪去倒不痛惜,痛惜的是小尚武的小命。 小尚武 死,可賑濟災民的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也就化為泡影!值此關頭,心中所想仍是這件造福蒼生的大事,不愧是釋門弟子。 公孫晶芸與姬碧瑕齊嚇得高呼起來。群雄見了,亦無一人不驚恐萬端,紛紛向四周閃開,生怕自己被砸上陪死。 場中唯有二女與弗陀丹活佛沒有躲避。姬碧瑕大哭出聲,道:“冤家,誰不理了!人家以前做事你嫌毒辣,這時想向異域活佛學學慈悲善舉,你卻尋這般短見,我也不活了!”仰頭望著張發的來勢,站在他必落之處,決意與之一起死去。 晶芸大驚,高聲喝道:“不可!”纖掌凌虛擊出,震開姬碧瑕與揚手去接人的弗陀丹,蓮足箭彈,扶搖而起,足有二十餘丈高。此刻張發抱著小尚武已經墜到她面前,無暇細想,一手抓過江尚武, 手抓住張發肩頭,耳聽嗤的聲響,那衣服被凌厲無匹的下墜之勢墜斷,絲毫不減其勢,隕落依舊。 自從吸得地精元氣,晶芸做事無不隨心所欲,凌空一抓落空,微怔之下,張發的腦袋已經落到她腳邊。不容猶豫,凌虛翻身又抓向張發的頭頂。如果他是個俗家人,這一抓必然抓到其頭髮,可是和尚的頭頂光光,必中的一抓又落空。 好位公孫晶芸,凌虛翻身不停,變得又是頭上腳下,伸蓮足在張發頭頂輕點,勁力運得恰到好處,立時改變其下墜方向.張發身如勁弩,斜射向堅硬的洞壁。 雖然被及時改變方向,但是力道之強,亦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非摔成肉泥爛醬不可。 姬碧瑕緊跟在晶芸身後縱起,見他改變方向,亦是凌虛扭身射去,抓住張發光禿禿的腦袋,使出千斤墜身法。自百丈高處而下,力道之勁,早達不可思議。張發帶著姬碧瑕飛撞向石壁,眼看二人俱得粉身碎骨,在所難免。 弗陀丹活佛高聲道:“無量光明佛祖.彼霍、傑延,快快捉住空中施主的雙腿!這裡會輕功的,捉住空中彼霍傑延的四腳.”字字快捷說來,卻又清清楚楚,聞者不假思索,按其指點各行己事. 半空人影穿插,立即結成兩隊,傑延與彼霍分別握住張發雙腳.他們亦被下面的人握住,長長的兩條龍相仿,直垂地面。 空中人一個接著 個落地,個個兀自心頭突突直跳。晶芸最後落下,抱著小尚武送到張發懷中,問道:“這是誰的孩子?” 張發剛要回答,耳朵劇痛,只得蹺起腳,歪頭斜睨過去,見是姬碧瑕捉住自己右耳,欲掙扎又不是,不動既痛又不雅觀,剛要問其為何這樣,姬碧瑕已經俯在他耳畔輕聲道:“如實說來,不然我揪下你的耳朵!” 尚武年紀雖幼,卻懷俠義心腸,見狀喊道:“你不要薅我叔叔的耳朵,他又不是你叔叔,不許你薅。”童言天真,毫無邏輯、聽來頗是可笑。 姬碧瑕聞言,非但不怒,而且面生笑容道:“他是你的叔叔。好,便看在他是你叔叔的份上,饒過他這一次。”笑盈盈鬆開玉指。 小和尚道:“不用我說了.孩子已經叫我叔叔,我還能是他的甚麼人。你疑神疑鬼不要緊.再有這麼一次,我的耳朵不被你扭下才怪!” 這時雖然天光大亮,洞中畢竟光線不強。那只小小金龜在尚武懷中不甘寂寞,悄悄探出頭來,立即有道金光閃爍著。三四十人循著光源看去,見到金龜,個個眼睛發出興奮的光彩。 張發見了,曉得要糟,心忖:“這小龜是尚武的小朋友,他是絕對不許這裡的人用它祭奠聖火的。怎麼辦……”心念電閃,眼光四覷,突然拔身起步,抱著小尚武翩然射向洞口。 有人高呼:“快追!”姬碧瑕不明所以,怒道:“沒良心的,你又要逃開不理我!”當先拔步追去,後悔放開他耳朵。 張發以天竺最高深的瑜珈神功施展少林派輕身功法,可說是相得益彰,身形只晃了兩晃,便射出洞去。洞中高手不乏輕身術出類拔萃的,緊追不放.慌不擇路,後面追趕的人越來越近,心急之下,拼命向山上跑去。小尚武不明所以,問道:“叔叔,我們為甚麼跑?難道不跑那姑姑就薅掉你的耳朵麼?”張發附耳道:“咱們不跑,他們要殺死你的金龜祭奠聖火,你忍心看著亮亮被燒死麼?”尚武道:“不行!除非他們先殺了我.”張發道:“對!叔叔也不忍心看你死,除非他們先殺了我。”二人後面一句完全 樣,相視大笑。 追來的六七位武學高手聞聽二人大笑,齊起狐疑,不曉得他們笑的是甚麼,搞的是甚麼鬼.倒也不敢過分逼近。 小尚武忽道:“叔叔,前面是個洞,咱們進去,外面太刺眼睛!”久居黑暗處,突然見到陽光,自然是頭昏眼花。 張發急奔之中,見到前面有個洞口,心中大喜:“五鬼洞!原來又回到這裡。”毫不猶豫鑽入。追者緊隨其後,跟入洞中。 一行人到達那玉壁前,張發縱聲長嘯,聲音在洞中激盪,變得鬼聲鬼氣。後面人見到眼前忽地出現剎那百變形態的鬼怪,懼是不寒而粟.這些武林大豪,過的是刀頭舐血生涯,再是凶險也不怕,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事,當在大家躑躅不前之際,張發已經抱著小尚武繞過那凹凸玉壁,向裡跑去,心忖:“讓追我的人自己影子嚇唬自己吧!方才我們是被那猴子與烏龜給擠下去的,現下便抄它們的後路,也擠它們下去,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 |
第15章 活佛得留神龜難
身後傳來驚呼聲,雜亂的腳步聲, 掌擊玉壁聲,張發暗暗好笑,大步不停向裡面奔去。 五鬼洞著實難走,曲曲折折,但張發已經記住裡面的情形,不再像第一次時難行寸步.離那些人的呼叫聲越來越遠,心裡感到坦然.尚武道:“叔叔,我們又回來了,不要再出去,外面實在不好玩。還是這裡好,沒有壞人要害我的亮亮.” 張發道:“孩子,只要叔叔把你送到你母親或祖母那裡,天下便沒有人可以再對你不利.只是眼下還不能告訴他們你的祖母是誰.如果我們不慎,透露了你親人是些甚麼人.那些人恐怕再對付的便不是金龜亮亮,而是捉了你去換黃金萬擔與明珠千鬥,或是威脅你的叔叔來做些他不願做的事。” 尚武感覺身子在不斷向上移動,道:“叔叔,難道你不是我的親叔叔麼?” “阿彌陀佛!”張發口宣佛號道:“叔叔是和尚,不是你的親叔叔.你的親叔叔威震天下,號令江湖,莫敢不從。所以現在外面的人,知道你是他的至親之後,動什麼心眼兒的都有。” 說話之間,二人已經到達至高處,聽到石縫中翻翻滾滾,好像有極巨的動物在摔跤。張發探頭望去,面現微笑。原來是那只巨大的神龜在與白猿鬥力。 適纔神龜負載著靈猿剛剛出洞,靈猿玉雪戲耍完彼霍後,興猶未盡,見晶芸並不出言訓斥,更是頑皮,耍弄的花樣百出,將一塊塊岩石搬到龜背上。神龜力大無窮,負座小山也沒事,可它早通靈性,知道這是欺負它,再也不動。 玉雪大怒,踢飛石頭,舉起巨龜,跑向山上.心說:“你不聽我的,讓你到山頂下不來好了!”到五鬼洞時,見洞口矮小,硬將巨龜塞進去,有意要它夾在石縫中動彈不得。 五鬼洞外面看狹小,裡面甚是寬敞。玉雪始終沒有找到可以塞住巨龜的所在,不覺已經到達最頂的石縫。因巨龜碩大,擋住它視線,才將張發與尚武撞下。 神龜因通靈性,見撞下人去,以為必傷性命,大是惱怒,翻身與靈猿大鬥起來。這兩大靈物具是當世至靈之物,較量起來,一天兩天難分上下。 張發見它們俱在石縫邊緣,放下小尚武,趕上前去,飛起一腳,踢在堅硬的龜甲上,以為必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哪料腳上劇痛,後退三步坐在地上。 斯時神龜與靈猿正自全力相鬥,兩大靈物身上所布勁力,正是它們內力的總和.試想這等情形下,誰能傷得了它們。若非張發身懷瑜珈神功,這只腿算是廢掉了,饒是他瑜珈神功已有相當根基,亦不禁腳面高高腫起。 站了兩次,站立不住,索性坐在地上運行瑜珈神功。腳面腫得快,消得更快,一遍神功行畢,痛去淤散,小僧站起,稽首道:“阿彌陀佛。貧僧不該妄動無明;嗔怒報復正是我佛不許的。老烏龜、小白猿,咱們這間誰擠誰踢甚麼的都一併勾銷。你們萬萬不許傷到這孩子。” 小尚武哪裡曉得危險,在張發用功的時候,已經來到神龜與靈猿身前,一會兒撫摸龜甲,一會兒捋捋猿毛,對這個說幾句悄悄話,對那個又是耳語。正在他童心大發之際,懷中一動,那小小的金龜出來,爬到靈猿玉雪的頭上,在其頭頂快速旋轉起來。尚武童心大熾,拍手開心大笑,也不制止。 向來桀騖不馴的靈猿玉雪這時乖得出奇,躍到一旁,馴服至極。那金龜 叫了兩聲,玉雪如逢大敖,來到巨龜身前,躬身頭觸龜背,待金龜爬到上面,這才悻悻然退開。 神龜只道玉雪怯陣,正耀武揚威追來,金龜上身之後,不知因何突然如嫩草遇霜,委頓下來,伏在地上不動。 那金龜慢慢爬到巨龜頭頂,伸出金色的小尾巴,在比它身子還大的神龜頭上連抽兩下,又豎起尾巴,只是不抽下去.神龜眼中閃著可憐的光彩,一動不敢動,等待著懲罰.少林僧張發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小尚武則津津有味看下去,拍手道:“好亮亮,教訓它們是對的。大烏龜已經知錯,你就不要再打它了。何況你是小烏龜,怎麼可以打大烏龜呢?” 金龜似是聽懂人言,慢慢自神龜頭頂爬下。小尚武捧起它放在懷中.神龜與靈猿一齊長長喘出口氣,齊向後退去,模樣頗是害怕那小小的金龜再自尚武懷中出來,四眼可憐巴巴地盯著尚武。 張發道:“孩子,你將金龜捧在手中,命令大龜與白猿守護你,在這裡不要動,叔叔去給你尋些食物來。” 靈猿玉雪與神龜均聽懂他的話,玉雪比手劃腳起來。張發隱隱明白它似說能尋到鮮美的食物。心忖:“猴子所食均是肥桃仙果,這對尚武大有好處。他已有好久沒有吃過東西,倘若開始便食葷腥油膩,於胃腸定有害處。”想到這裡,道:“好,你這猴子便去吧。”玉雪大喜,呲的一聲,已經身化白光而去。 尚武笑著說:“叔叔,你上當了。那白毛猴子離開咱的亮亮後,再也不會回來。這猴子雖然狡猾,我才不受騙呢。”其實已經放走了靈猿,說是不受騙,已經受騙了,只是尚武幼小,不明自己不受騙與張發受騙,等同他們一齊受騙.張發懊悔至極道:“我竟然不如孩子,當真是經念得忒多,連牲畜也要相信。人家弗陀丹和尚經念多了可以感化牲畜,我的經是白誦了。”撫摸著尚武白色的頭髮,又道:“孩子,你在洞上面等待叔叔弄來吃的給你。”尋思:“反正我已破戒食葷喝酒,索性再破一戒,為這孩子適量偷些吃的來.將來不論是娶誰,還要破戒的。後者不想破也怕不行,碧瑕那丫頭是成了精的‘耗子’,我這‘貓’是跑不掉的!” 沿原路返回,經過那面奇怪的玉壁時,見到地上留下幾灘鮮血,思來必是追自己的人不明所以,向著玉壁中怪影擊拳撞出的.其實他有所不知,這些血是那幾位故意放出的,蓋因追他的高手中,有位平素畫符捉鬼的道士,見到拳打刀斬“魔鬼”無效,這才號召大家齊咬破中指,言道中指鮮血可以鎮邪.哪料“魔鬼”厲害,不怕他們中指之血,最後也只有溜之大吉。玉壁滑不掛污,污血自然流到地上. 出得洞口,眼珠被強光射得發痛,閉上眼睛,伏在塊大石後,待得適應過來,這才向處炊煙繚繞的所在悄悄掩去. 且說那洞外的姬碧瑕,適纔情郎自眼前逝去,追又不及,懊惱之極。 晶芸安慰道:“姬姑娘,小和尚抱的孩子滿頭白髮,定是傳說中的老人精,年齡說不定還要在他之上。你不用猜疑,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姬碧瑕道:“我才不管是誰的孩子,便是他的孩子又如何,我不會先殺那孩子的媽媽麼?”心忖:“聽說逍遙浪子的妻子上官嬋娟當年追夫時曾立誓,便是逍遙浪子成為別的女人的孫子的爺爺,她也要奪回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最終如願以償。我為甚麼不能學她?” 活佛弗陀丹微微搖頭道:“無量光明佛祖。差矣、差矣!人家有了孫子,便是有妻有子的老翁。小小年紀,豈可在心中打人家老翁的主意!姑娘只可打青年男子的主意,千萬不能纏住老翁不放.” 姬碧瑕羞得紅飛雙頰道:“教主休得胡說,這是哪和哪的話?人家心裡想的都是隱私,不然早就說出口。揭別人隱私的便不是活佛,雖然你可曉得別人無聲之言,這也不是佛法,而是邪法.” 那活佛笑而不言,神色瑩然,寶相莊嚴. 晶芸道:“姬家姐姐,你還不快些去尋那小和尚。再晚得片刻,他若是被那些人給弄死,屆時看誰噬臍奠及。” “芸兒,甚麼噬臍莫及?”人影閃動,自山上驀地飄落一人,月白色逍遙衫迎風飄動,渾不似凡間人物。 那人來得突兀,場中百餘名高手竟是事先無人警覺,莫不吃驚非小。 公孫晶芸歡喜至極,迎上前去道:“星哥哥,你怎麼來了?”來人正是名滿天下的天罡劍袁星,微笑道:“這裡有如此大的熱鬧,我豈有不來之理。”轉身朝群雄睥睨而視,一字一頓道:“哪位是東瀛神龜幫的,出來!” 洞裡洞外回盪著“出……來……”二字,歷久不絕,震得洞頂石屑簌簌落下。 群雄面面相覷,自忖絕無這等內功造詣。晶芸詫然道:“我們與那東瀛神龜幫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甚麼時候得罪於你?”這時群雄中已有人認出袁星,更是騷動起來。聞得天罡劍之名的居多.外界早將他傳說得快劍無敵,殺人如麻,而今相見,果然是殺氣逼人,有人便想與之放手 搏,殺殺他銳氣. 東洋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越眾向前,抱拳見禮,方要說話。一人早已晃身到其前面,搶先道:“江湖上哪個不曉天罡劍的大名,只是大家沒有想到,原來聞名遐邇的 代劍俠,居然是這等不講理的蠻橫之輩。在下六橫島島主田曉天倒要過問一下,這位東瀛神龜幫的朋友究竟如何得罪閣下?”他是東道主,又與龜田吉野私交非淺,故爾出頭。 袁星輕輕將晶芸拉向身後,微微冷哂,慢慢說道:“你便是江湖人稱吠日犬田曉天田大島主的便是?久仰啊久仰。袁某記住你的名字是因為有‘蜀犬吠日’之說。果真不錯,確是少見多怪之輩。” 晶芸拉下他的後衣,輕聲問道:“你是怎麼了,火氣如此之大?有話心平氣和講來,犯不著因為東洋人得罪田島主。” 天罡劍袁星殺氣更濃,吐字如冰道:“東瀛神龜幫今天一個也逃不了!中原的朋友,哪一個替他們出頭,便是與我袁星不共戴天。”踏前 步,揮掌印向田曉天,道:“你既不讓開,休怪我不客氣。” 吠日犬綽號雖不雅,能霸視海外,豈是幸致,畢竟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當下亦是一掌推出,笑道:“袁大俠太是急性子,有話慢慢說來,何必……”後面之話言戛然而止,突然面色鐵青,汗如雨下。 龜田吉野曉得是來人內力忒過霸道,甫動上前相助的念頭,已是不及.那吠日犬軟軟地頹委在地,張口呼呼喘著粗氣,涎滴三尺。 袁星凌虛又是一掌,震翻欲上前拼命的龜田,殺氣更熾道:“你們殺死天水幫一個分舵的兄弟,有無此事?”神龜幫幫主挺挺胸膛道:“有!”天罡劍道;“這是江湖仇殺,在下原也不該多管……但你們在殺人的時候,曾經辱罵過一人,你還記不記得?” 神龜幫幫主掙扎爬起道:“記得.我們罵的是那黃蛟的乾爹乾娘,與你何干,閣下也不會是黃蛟那糟老頭子的乾爹。”中原群豪聞言,本來想替龜田與六橫島主出頭的,也都悄然退開。有人心道:“你罵的是江柳楊大俠與天竺的玉蟾公主,怨不得袁星要尋你拼命。哪怕是得罪袁星本人,他未必非記仇不可,可是大罵江柳楊,如果天罡劍不與你拼命,倒是他不夠朋友了.那江柳楊遠在天竺,自不能維護自己聲譽,做朋友的替他出頭,自然是義不容辭。” 那活佛弗陀丹不愧有活佛之稱,人人心中所想俱已知道,微微頷首,宣了聲佛號,道: “龜田殺人不該,辱人更是不該。因為學武的人講究可殺不可辱.”說到這裡,盯住袁星,想自他的思維中找出勸解的說詞。 袁星道:“江兄乃是在下平生至交.他如人在中原,莫說你辱罵他,便是打他也好,只要他自己肯受,我也無話可說。現在我的朋友不在,你們大肆辱罵,打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在中原朋友的臉。袁某忝居其友,只好竭力回護。如果神龜幫所有罵過他的人都向西跪拜,大懺其過,袁某再向你們賠衝撞失禮之過。不然,嘿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弗陀丹曉得已是無法勸解,心說:“學武的人都是這個謽脾氣,寧折不彎.無量光明佛祖,弟子如何化解這場血光之災?” 六橫島島主田嘵天爬了起來道:“六橫島與神龜幫同生共死.姓袁的,你可以為朋友殺人性命,我姓田的當然也可以為朋友犧牲性命!”字字如錘,鏗鏘有力,大有視死如歸氣概.袁星一怔,忖思:“姓田的倒也是條漢子,先前侮辱他,倒是我的不是.”正在猶豫,忽聽有人高聲道:“要殺龜兄,也得算上我一個送死的.張某雖出家做了和尚,卻也沒忘義氣二字。田島主,在下佩服你。是你大義凜然激得小僧出來.”抬頭看去,識得是少林小沙彌張發,笑問:“你也與這神龜幫幫主有交情?” 張發懷裡鼓鼓的,不知是揣了甚麼東西,挺起胸膛,更顯其突兀.向前邊走邊拍著自己光頭道:“在下少林小僧,雖是佛門弟子,卻也不能失了少林派的江湖義氣,本派向來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被人說少林僧人不顧義氣的事絕對不可。是的,小僧與龜田幫主也有交情,他逼得我先犯葷戒,這等交情豈同一般。”伸手入懷,掏出兩個又白又大的饃饃,遞到龜田與六橫島島主手裡道:“要死也得做個飽死鬼,請吃饅頭。”又掏出個大饃饃,大口吃起來。 他胸前依然微鼓,想是裡面還有。遠處廚房方向,忽然有人高喊:“抓住那竊食禿賊! 他跑到哪裡去了?”張發咀嚼著饃饃,吐字不清道:“二位,小僧陪你們死夠資格麼,嫌不嫌我是小賊?” 龜田道:“不嫌!”六橫島島主道:“難得你這小和尚義氣,咱們三人同心,其力斷金,與天罡劍打上一架也無不可。如是一起死在他手裡,有你這佛家弟子,我們哥倆也不怕下地獄,藉著你的佛光亦可往生極樂。” 人群中有人道:“田島主,這位袁大俠出劍極快,武林中很少有人躲過他三劍的.死在這樣的俠士手中,你也該知足了。” 忽地, 個冰冷的聲音道:“袁星,你膽敢擅自闖入六橫島,咱們大家還沒有派你的不是,你卻氣燄囂張,竟想問罪這裡的東道主。怎麼不問問我答應不答應。”那聲音變幻不定,時而響自洞裡,時而又發自洞外,卻無間斷,決非二人所發,然而在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竟是無人見到發聲音之人,想來不可思議,除非發聲之人有隱身術。 最後一個“應”字,更是繚繞不絕,百餘位島主與邦主亦是心下駭然,互相竊竊私語。 活佛弗陀丹雙手合什,微笑不語,其實他早知所以然。 天罡劍袁星怒道:“是哪個見不得人的東西,竟敢來挑撥袁某與這裡各位朋友之間關係,頗是居心不良,殊屬可惡!”微微運氣,斷喝道:“鬼鬼祟祟做甚,還不給我滾出來!”字字中蘊含無上內力,所用正是學自武林異人造化仙翁的天罡吐音功。 須曉天罡吐音功是武林中的無上絕學,世上將之練得登峰造極只有兩人,便是造化仙翁本人與天下第一女俠上官蘭芝。袁星所學只是皮毛而已,雖僅皮毛,堪足以睥睨天下。 人群中有人張口噴出股血箭,慘聲道:“姓袁的,在下崑崙地煞洞王界,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因何忍心破我的元神,家師絕對饒你不得!”撲倒在地,鮮血狂噴不止,眼見是活不成了。 弗陀丹苦笑道:“王施主何苦,你雖可以元神出殼,但遇到比你功力高深數倍的絕頂高手,萬萬不可故弄玄虛.無量光明佛祖.”扶起那人,在其周身穴道筋絡揉搓不已.崑崙地煞洞弟子王界道:“活……佛,弟……子……不……成了,臨死能皈依在你的門下,深感大德!”說到這裡,心下奇怪,怎麼自己越說越有力氣,好似從幻境中回來,惑然問道:“活佛,弟子現在還沒死吧?” 弗陀丹微笑道:“沒有。下次元神出殼時,不可說話,也就沒人傷到你了。” 包括袁星在內,人人震驚,本來古老傳說中,內功練到一定境界,便可“走陽神”,即是所謂的元神出殼,可是千百年來,悠悠眾口說者歸說,誰也沒有親自見到這等奇功。而今總算見到內功練到元神可以出遊地步之人,按理應該是無敵於天下的大高手,哪料強中更有強中手,竟是禁不住袁星一喝.由是推斷,天罡劍袁星更是深不可測。最最神奇的是“走陽神”的人被震得元神飛散,立斃無救,孰知身無半點功力的異域教主只是撫摸幾下,竟是改變造化,救活原本無救之人。 盞茶時光,崑崙弟子王界生龍活虎站起,整整衣冠,向弗陀丹跪下,頂禮膜拜起來。活佛微笑相扶道:“毋須為禮,我救你的時候,也殊無把握,這是光明佛祖的無上法力,何必謝我,汝應得死而復生的業報。” 護法尊者彼霍困惑之極,問道:“師父,便是內功絕頂的人,想救這位王施主,也是回天無力,您老全無內力,如何救得這人?”傑延亦是稽首參拜道:“弟子存惑如是,盼師尊解惑。” 群雄悄然無聲,側耳傾聽。袁星也耐不住好奇,屏息諦聽,想知所以.洞口靜得異常,針落可聞。驀地,有人驚呼一聲,大家順著呼聲看去,見那人魁梧兇惡,長髮虯髯。這樣的漢子,不知因何嚇成這個樣子,均覺詭譎至極。 隨著那悸人的驚呼,活佛口中清晰吐出:“慈悲願力!”四字.虯髯漢子站在最邊上,臉向裡面,突然七竅流血,仰面摔倒,已是 命嗚呼!驚變突如其來,人人自危,駭然相顧. 活佛弗陀丹安之若素,泰然舉步向前,命兩位護法弟子扶起那大漢,然後轉到其後,從容在其腦後玉枕穴上拔下根牛毛般纖細的金針,就鼻嗅了兩下,自懷中取出枚鮮紅的丹丸,餵到那已死九成的人口中,推拿半晌,虯髯漢子居然有了生氣。這其間,彼霍與傑延緊張至極守在師父身前,四目如炬,盯著空中,因為隨時可能有毒針射向師父.有人怒罵道:“這是陸家的指捻蚊須針!好卑鄙,你們袁陸二人一明一暗,幹嘛不都站出來!”“沒錯!江湖哪個不知袁星陸雲形影不離。姓陸的,你便是再學烏龜學得像,也掩飾不了你的行蹤。”“媽的,滾出來!你射傷我結義兄弟金錢豹子湯大哥.有種的便出來與我拼命。” 天罡劍大怒,掣出肋下玄鐵劍鞘,風雷驟發,叱道:“這不是陸家的指捻蚊須針,哪個敢來嫁禍我的結義兄弟!看劍……”身在原地未動,一縷有形有質的劍氣嗤嗤射出,一塊千斤巨石櫻其鋒而斷! 石後緩緩站起一人,賊眉鼠眼,胸前一道血痕,想是被袁星的無匹劍氣射過巨石後.餘勢未衰,破了護體罡氣。那人呲牙笑道:“不愧是天罡劍,險些要了在下的性命,可惜呀可惜!可惜大名鼎鼎的……” 晶芸早掣劍出鞘,準備與袁星同生共死。冷哂道:“可惜甚麼?”劍尖光華如虹,斜斜揚起,指向那人。 那人道:“可惜你們兩個將死無葬身之地!因為………”下面的話戛然而止,面上神情詭異之扳.袁星高呼:“不好!哪個膽敢在我面前殺人滅口!”斷喝聲中,騰空而起,撲向那人身後。 袁星冉冉飄落,臉上緊張神色變成眉花眼笑,道:“原來是你在這裡搗亂!也好,便讓他們麒麟皮下露出馬腳。” 石後那人肩頭上忽然又伸出兩只生滿白毛的手臂,跟著頭上生頭!後探出的新頭生滿茸毛,呲牙咧嘴向大家 笑,滑稽至極。 群雄看清真相之後,如釋重負,見那人身後探出頭來的正是靈猿玉雪.白猿調皮至極爬上那人肩頭,騎在脖梗上,便如世上頑皮的小孩騎在大人頭上一模一樣。正自大家相顧莞爾之際,那人竟然馱著靈猿慢慢向上升起,如同頭上有人用無形的繩子拉扯一般,無不相顧駭然。 極緩慢地,那人腳下又升起一人,疊羅漢似地,第二人也是雙腳升向空中,地下第三人跟著升起。只是片刻,靈猿已經離地四五丈高。下面還不斷有人冒出,怪的是每人都踏著下面人肩頭,升到地面時都想踏步走到地面上,卻是誰也移不動。也不知是地下有人以絕頂內力控制這些人,還是靈猿玉雪的惡作劇。 剛自鬼門關轉了一圈的崑崙地煞洞弟子王界,繞到疊羅漢眾人的身後,看清原來石後是個直徑二尺左右的洞穴,裡面人 個接著一個,兀自不斷地向上鑽出.喃喃道:“這些人不是我們地煞洞的弟子,怎會地煞洞的地行之術呢?不對,本派的地行之術不是像他們一樣穿地攀天。” 袁星心中了然,曉得是調皮的玉雪,在以內力控制著這些地洞中出來的人疊羅漢。看了好久,漸漸收斂笑容,忖道:“人梯的速度上升如故,下面的人功力非凡,絕不能小覷.現在上面已有二十餘人相疊,下面每 個人豈不個個是大力士,最下一個武功當是驚人至極,如果再有二十人疊羅漢,那麼便是我在最下面,也承受不起!便是下面倒數第二人,也是當世罕見的高手.這些人完全升出地面之後,見到玉雪騎在他們頭上,定不會善罷甘休!”心中準備好要與這些高手放手一搏。 七十二島十八幫的好手人人自忖,若是自己參與疊羅漢,最多可排在第幾位。越到後來,越是滅了英雄氣概,暗暗自愧弗如. 在場不乏絕世高手,有人想這般負擔起這些人的體重容易,但似眼前這樣疊到數十丈立而不倒卻是不易,若非訓練有素,實難如斯。 待自地下升出第二十八人後,不再有人冒出。那人也只是上半截身子露出地面,雙腿留在地下。有人籲出口氣,臉露笑容,忖思便是這最下面之人,自己也可抵擋得住。更有人則喊道:“餵,下面的老兄,若是我排在第二十九位上,這時也上來了.下回再遊戲的時候知會我一聲。” 這些人個個武功了得,合在一起卻是烏合之眾,只是人人對活佛弗陀丹忠心,對別人卻是各懷鬼胎。試想武林中人哪個不結怨殺傷人命,這裡百零八派高手聚會,其中恩怨糾纏還少得了!否則袁星便是再英雄了得,先前也不易在群雄面前那等逞橫。現下你咒我罵,一時聲音雜亂喧嚷,混淆不清. 弗陀丹活佛舉手肅聲道:“大家靜靜。”待得人人安靜下來,又道:“彼霍、傑延,看看到底是甚麼原因,這些人竟打洞而來。” 護法二尊者甫至那群疊羅漢人之下,感覺腳下地面晃動,怔愣之際,地下搖晃幅度更大,再也站立不住,齊飛起後躍。 陡然,塵土飛揚中,那高高的人梯又向上升出半丈。一頭直徑丈餘的大烏龜升出地面,慢慢地向前爬出。空中二十八人與靈猿玉雪跟著向前移動,竟是不倒下來。直至這時,始曉得是神龜以無匹內力吸住眾人,才使疊羅漢之人筆直若竿.單憑神龜之力,尚有不逮,頂端的靈猿亦是出力控制上一半疊羅漢之人。如此奇蹟,嘆為觀止,若非兩大靈物相逢,千百年也難遇到。 群雄轟天價叫好聲中,袁星朗聲喝道:“休得頑皮!玉雪,還不快快下來,得罪了這些擅長地行術的朋友,哪一天你落在他們手中,不將你埋在土里才怪。”聲音清越至極,在喧囂中傳出,字字如玉濺金盤,無人不聽得清清楚楚。 靈猿玉雪不敢違抗袁星之意,收了內力,便要躍下。就在這時,下面有人搖手喊道: “餵,可愛的小猴子,不要跳下!這麼高,你要跳下不摔死才怪。”說話的正是書生杜撰哉。 在群雄吵嚷聲中,他本來也跟著驚叫,這日大家住口,才聽到他的聲音.疊羅漢的人龍中,上半截十餘人忽然紛紛掉下,驚呼聲此起彼伏,最上面的玉雪卻直線落下,又坐到仍在疊羅漢的十一人頂端,拍著毛爪大笑。 稍有見識之人都知這是靈猿收回內力,那十七人才跌下.落下人中,有的輕功不弱,凌虛翻身落地站穩,大部分還是因下盤功夫不穩,摔得狼狽不堪,呼喝怒罵聲響成一片。 半數以上人大笑起來,指指點點。袁星寒聲道:“玉雪,你還不下來!”靈猿再也不敢頑皮,規規矩矩飄身落在袁星後面. 神龜繼續吸住那些人不放,所到之處,人人相避。慢慢前爬,與移動的旗杆相仿,上面十一人仍是不得自由。 六橫島島主悄聲道:“這樣亂法最好,那姓袁的一時不及尋我們晦氣,也好想個對付他的法子。” 張發對袁星的功力知之甚清,苦笑著搖頭道:“沒有的,莫說是我們三個,便是這裡的所有朋友一起出手對付他,結果也是一樣的。我們還是不要反抗的好。” 六橫島島主田曉天大怔,愕然道:“小師傅明知便是合這裡眾人之力,也非袁星那廝之敵,你又何苦出來送死?” 張發小聲道:“我出來表面是送死,實際是救人。現在我們三個既不是他天罡劍敵手,一走了之。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其實世上一切都是地、水、火、風暫時因緣聚合而成,四大皆空、色相無常。仇不仇的都是假的,報與不報沒甚麼大不了的,只是再增不增業而已。”龜田愣道:“你說甚麼,我半點不懂。” 天罡劍袁星冷笑道:“懂與不懂,沒甚麼兩樣。張發,此事與你無關,速速退下,莫以為我只顧熱鬧,就無餘力監視你們.” 靈猿玉雪聞言,吱的一聲歡叫,向神龜幫幫主撲來。晶芸伸掌阻住,莞爾一笑道:“不可魯莽,聽袁郎示下再處置他們不遲。”心說:“玉雪功力之高,便是我猶有不及,放它過去,舉手投足間那三人性命必是歸西。神龜幫主與六橫島主死去倒也罷了,張發這冤家該不該死呢?我雖不喜歡他,但他喜歡我卻無錯,畢竟這人真心喜歡我一回,說甚麼也得暫時救下他。” 人叢雖亂,各有各的想法,但在活佛弗陀丹的意識中,無論巨細,均洞曉其微。教主暗暗笑道:“這位神州的小沙彌情業重重,孽障頗多,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姑娘,一個愛他逾己性命;另個雖不愛他,卻也有意回護。用不多久,其必還俗無疑。老僧可否度化於他?” 瞑目內視,暗中睜開慧眼,見到這小沙彌頭上無形的五彩祥氣氤氳繚繞,吃驚非小,忖道: “憑我所修有限,斷難度化這等大德釋門中人!原來他的慧根更深於我!只是此君此生不得不在紅粉骷髏裡打滾,這是業報,釋迦牟尼也無法於這輩子引度他的!” 這未免有些玄天玄地。其實並不奇怪,但凡能夠傳一派宗教下來的宗師,都有超人之處。 這位中土聖火教(另有明教或日月神教說法)即大雲光明佛教創始者,與當年達摩老祖一樣,既能來中土開宗立派,自有他的過人之處。 那只神龜四處遊走,將前來相救同門的五遁門弟子接連撞翻。活佛的二位弟子,亦上前解救被它吸住的人,扎樁穩身,僅被神龜撞退三步,可見功力非凡。神龜大嗔,張口噴出兩股疾風,竟然將兩大高手吹翻在地! 袁星與晶芸大愕,他們早看清那二位異域高手功力不在自己之下,這才曉得神龜當是勝得過自己,均是不服,暗忖人乃萬物至靈,怎可鬥它不過。 弗陀丹活佛高宣佛號:“無量光明佛祖。善哉、善哉!”趨前撫摸那巨龜頭部.說也奇怪,武功高強之人靠近不得的神龜,弗陀丹除有佛家神通外,體力無異常人,那龜微擺下身子,竟是沒將他彈出。活佛振振有辭對那靈龜道:“爾釋放身上俘虜,彼未來招爾,何必妄動無明……無量光明壽佛!……”連宣三遍佛號,向後退去,伸手拉動下數第二的那人,立在其身側。 那十位疊羅漢的五遁門弟子,一旦離開神龜功力的控制,齊向前跌去,宛若長長的一條“人鞭”抽下,地面人群躲閃向兩邊,在那“人鞭”即將及地之時,有人驚呼起來。但見地上金光閃閃,有個小娃娃雙手捉住那金光不放,正向前面飛速射去,迎著抽下來的“人鞭”! 張發叫道:“賢姪,你是怎麼下來的?”眾人看清那小娃娃正是他先前抱著的小孩。袁星神目如電,瞥見那孩子面貌曾似相識,無暇細想究竟是誰家的孩子,出手如風,凌虛發出記劈空掌力,將那堪堪擊中孩子的“人鞭”從中推斷,立時有四五個人飛出尋丈之地。 地面激射的金光忒是神速,轉瞬繞過那巨大的神龜,沒有袁星的劈空掌力相救,“人鞭” 也是砸不到它帶著的娃娃。 金光去勢如風,只有幾人看清那金光究竟何物。晶芸嘆道:“未料小小金龜竟這般的來去如電,忒也駭人之極。”袁星頓首道:“古來只聽說龜行拙笨,今日所見當真奇異之極。 啊呀!不好,原來那孩子便是我們要尋找的尚武姪兒!”拔身追去,宛若肋下生翼。 晶芸愕然,訥訥道:“甚麼!那小孩是我們要找的尚武!”見袁星已在數十丈外,不敢耽擱,如影隨形追去。 一直默思心事的杜大儒忽然紅著臉喊道:“姑娘勿忙去,小生得姑娘相救,尚未請教尊姓芳名。感恩戴德於誰都不曉得,這般有恩難報,豈不是急殺小生!”晶芸早已在半裡之外,這書獃子毫無內力,是以半字未傳送到她耳中。 姬碧瑕始終準備與情郎共戰天罡劍袁星,雖然曉得便是合張發、龜田吉野、田曉天與自己之力,亦是白饒上性命。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張發陪著他的朋友去死,自己又如何能視若無睹,不與其生死與共。 女孩家心思最細,杜夫子的失態招呼,最先落入姬碧暇眼中。方才生死未卜,自然不會去理會,這時比險為夷,心情豁然開朗之下,也不想找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麻煩。幽幽道:“秀才,那女的名叫公孫晶芸,你記住了嗎?” 杜夫子由衷感激道:“姑娘指點之恩,便如那姑娘的救命大德,小生永生永世難忘。姑娘名字……” 姬碧瑕嫣然凝睇一笑道:“書獃子,我的名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曉得後必是徒增憂煩。”說著走到少林小沙彌張發麵前,倚偎其懷,歉然道:“只有他才可以人前人後叫我的名字。” 除活佛弗陀丹以外,個個愕然。杜夫子更是吃驚,怔怔道:“姑娘,他、他可是和尚啊!?”七十二島十八派中登徒子頗多,有人起鬨,打口哨者猶不可恨,尤其難叫人忍受的是,竟有三五人口出穢言,什麼“跟了這小和尚,不如跟你當家的我,”還有“小和尚艷福不淺,咱只好殺其身而奪其妻。哈哈……” 六橫島島主田嘵天高聲道:“他是小和尚不假,但這和尚比你百花島主、蝴蝶派掌門、和合谷主、拈香洞主四個既不要臉又不要義氣的傢伙強出百倍。平素與田某人稱兄道弟的,剛才田某大難臨頭,反倒是這小和尚重義輕生,你們哪個出來了?” 神龜幫主龜田吉野吼道:“四個傢伙快快給老子滾,這裡是活佛講經說教的聖地,有你們在,玷污了這聖潔的所在,老子第一個不答應!”心說:“小和尚對我大大的夠朋友,他老婆面臨危險,便是賠了性命,也得打發掉這四個混蛋。” 護法二尊者齊飄身射向人叢,嗖、嗖、嗖、嗖聲響過後,四人被擲出來。這四位本是一方大豪,身手自是不弱,只是二護法尊者手法忒怪,根本沒有看清來龍去脈,就已著了道兒。 餘下百餘位高手,見活佛寶相依舊,對此未置可否,均以為活佛必是也討厭淫穢,人人向那四位怒目而視。 田嘵天取出流星錘道:“這裡是我的老窩;四位既是如此賞臉,膽敢在我家戲弄在下朋友的妻子,等同殺我的頭,有種的便來取去!”聲落錘出,流星趕月,勁風悸耳。 拈香洞主彈出一指,震歪飛錘,後退三步道:“既然老兄翻瞼不認人,咱們也只好斷了交情。青山不改,綠水常流。來日方長,後會有期!”第一個飄然而去。有人想攔住,但見他的彈指神通深湛,自忖無此功力,也就任其去了。 餘下三人各顯手段,接了田島主一招後,相繼離洞。田島主高聲道:“我們各換一式,已經斷了交情。”方才出手,未盡全力,否則那四人武功雖強,要在這位吠日犬田島主面前走掉,卻是不易。 活佛弗陀丹怔住,忽道:“是我的不是。無量光明佛祖,弟子這便去教導他們脫離孽海,特別是淫孽的慾海更是要脫離。方才弟子心生厭惡,思來不該至極,別人不是有障業,我來這裡度化誰?”面色露出堅毅,大步而出,喊道:“四位慢走,我佛善門廣開,度化一切在苦海中的受苦生靈。老僧這便向你們講解色身無常、四大皆空法門。無量光明佛祖,弟子發愿:眾生無邊誓願度……” 田曉天向護法二尊者稽首道:“有勞二位,快去保護活佛。”護法二尊者齊還禮道: “無需客氣。保護師父,我們義不容辭!”最後一句,人早已在數十丈外。田島主又道: “大家放心,有二位護法尊者這樣的武功相護,那四個傢伙是傷不得活佛半根汗毛。活佛慈善無邊,這等人也要救之脫離苦海,自是無可厚非。只是如果再過幾個時辰,聖火不能自燃,活佛便要離我們而去,這是萬萬不可以的。大家快快想個辦法。” 五行山五遁門土遁支大弟子道:“在下與師兄弟二十八人都是活佛替解的圍,自是感恩戴德。不瞞各位,在下來的時候是想搗亂,這時可是誠心要留住活佛。” 崑崙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家師所患難治頑症,活佛藥到病除,而且聽活佛一番說教後,頓悟人生,已經去洛陽替活佛籌建廟宇,若是聖火不舉,活佛難留,在下實在沒法向他老人家交待,只有撞死在這裡!” 東洋神龜幫幫主道: “辦法倒有一個,只是……只是……”說著眼中蘊淚.六橫島主田嘵天以手擊額,笑道:“我怎麼會忘記,神龜幫的聖物神龜之血靈驗無比,若是用龜血祭奠,聖火定然熊熊燃起.只是這要痛殺了龜田兄弟,但龜田兄弟曉得大義,損失他一幫之神物,換來萬家生佛,其必肯為。” 張發來此島的時候,與神龜相處頗多時光,早對這靈物生出好感,何況那活佛所講的經典與他所學格格不入,自是這裡唯一不願弗陀丹留下傳教的。奔到神龜身前,朗聲道:“我不許大家傷及它的生命!” 神龜聽懂人語,感激地向小僧點頭致謝,無奈地流出兩行清淚。龜田奔過去抱住神龜脖子,放聲大哭,神龜甩項拋開他,心裡大罵:“這龜田,大大的不肖,為了留住那老和尚,討好大家,便不要我了。還是小和尚好。要不是我被龜王金龍龜大大傷了元神,又稀裡糊塗地頂著二十八人自地下鑽出恁大的洞,你們這裡的人雖多,也休想奈何我分毫。反正被金龍龜給破了內丹,活不過半年,內元散盡,也是一死,這時我便死了又如何。”慢慢爬近張發,長長脖子伸出,似去咬他的喉嚨! 姬碧暇芳心亂跳,掣劍在手,刺向龜頸。 神龜張口銜住劍尖,脖項微顫,精鋼寶劍寸寸斷裂,叮叮鐺鐺落到青石上,濺起串串火花。望著姬碧瑕,口不能言,心道:“小丫頭,你大可放心,我雖然活了幾千歲,但也沒有老糊徐.誰對爺爺好,爺爺清楚,絕對不會害你情郎的。”猛吸一口氣,竟將張發吸到它眼前,龜口對著人口吻了起來! 張發所習瑜珈神功時日雖短,但亦非庸手,可是在神龜吸力下,竟無抗拒餘地,感覺龜口中一股冷流,直下入腹,肚子立刻凍冰相仿,且迅速遍及全身,僵在當場.心道:“你不分好歹,這裡只有我才護著你,你怎可來害我!” 姬碧瑕大怒,圍著團團亂轉,去搬張發肩頭,觸手如冰,冷得渾身打顫,禁受不住.只好鬆手。 群豪相顧愕然,突然有人道:“大家快快殺這烏龜,祭奠聖火要緊,若是待到活佛回來,又是殺不成。”醒悟的紛紛道:“對。”“言之有理。”七手八腳去推神龜,叵耐巨龜沉重,紋絲不動。 靈光一點的道:“抱住小和尚,向聖火所在拉動。龜精舍不得與他分開,必然跟過來。” 當下便去抱張發,可抱得快鬆開得也快,跑到一旁牙關相扣,咯咯作響。臉色愈來愈難看,頃刻凍殭倒下。 先後幾人去抱張發,結果都被凍殭在地。後來兩個和尚將所用兵器鏟杖橫在張發胸前.兩側有人推拉著鐵杖頭尾,亦是凍得接觸鏟杖的人臉色鐵青,但不致凍昏,勉強向火焰形大石緩緩移動。果然神龜捨不得與張發停止半刻相吻,跟著向那奇石爬來。 張發漸感流入口中的冷氣漸少,待到得那石頭跟前,已是極細微的小股,若有若無。但仍然動彈不得,眼看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痛哭著閉了眼睛,背過身去。曉得已經有人開始向神龜下手,便想瞑目,不想見到殺死神龜的慘狀。眼未閉上,耳聽“鏗鏘”聲不斷,眾人兵器斬在神龜背上,俱如砍在頑鐵上,火星四射,龜甲竟是刀槍不入!心中高興,不想再閉上眼睛,忽聽有人道:“砍它脖子!”眼前血光迸現,神龜吸住張發的龜口慢慢鬆開,龜首啪的 聲落到地上。 血光之後,火光騰空而起。群豪歡呼聲中,張發凍殭當場,眼望可愛的靈龜身首異處,兩行淚珠流下,心忖:“這些人的愜意歡樂,是以神龜之死所換來的,大大的造孽,那被留住的勞什子活佛也惡業非小!”眼淚未過鼻子,顆顆結成冰珠,瑩然若玉。 |
第16章 聞女玉溫猶勝寒
大家歡呼,張發獨自悲傷。有只溫暖的玉手放在他頭頂,輕憐蜜愛地撫摸著。那隻手越來越顫抖,只是不肯離開。良久之後,那手終於被凍殭在張發頭上,正是姬碧瑕的纖纖玉手。 她聽人們口中不三不四,早想與之拼命,只是手掌撫摸張發頭頂之後,便再也撤不回來,直至凍殭為止。 熊熊烈焰之旁,百餘人手舞足蹈,高呼狂喊,不勝之喜.火光照耀在張發與姬碧瑕的臉上,反射出瑩瑩青光,原來他們雖在大火旁側,可是周身業已結了層冰,且火勢向著這 面的,竟有熄滅之象。 金鰲島島主道:“快快將他們拉出,不然聖火熄滅,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左跨三步,右掠五步,跌趺撞撞施展金鰲步法,衝到二人身旁,孰知觸手如膠,再也拿不下來,餘人並不曉 ,想拉開被凍殭之人,卻也被凍在當地.只是轉瞬間,百餘島主及其屬下半數被凍殭當場。冰人團在不斷地增加,張發周身已經結的厚厚冰甲,忽地劈啪裂開,被圍在核心的他已經能動。虧得那些島主洞主怕聖火熄滅,不然內有玄龜千餘年積累的至陰真氣,外有熊熊烈火,如此陰陽不濟、水火難調境遇下,張發雖有瑜珈神功護體,亦必是有死無生。 百餘高手擁住他們,將姬碧瑕與他身上的寒氣傳遞出去,本可凍斃二人的至陰真氣由百餘人承擔,自是解救了他們性命。 幾百只眼睛閃爍著恐懼,火光輝映下,端的詭譎怖人至極。人人不能動彈,均覺寒熱夾攻,滋味兒實在不好受。 張發釋放出來的,是神龜真氣中所含的寒毒,有益真氣盡數化為已有。若是換做別人,這寒毒便會與那至陰真氣相容在 起,同存其體內,以後出掌時會更加霸道,非但對身體無害,反而於武功有裨。但張發內功根基是天竺至高無上的神功,這瑜珈神功當年佛祖釋迦牟尼亦曾修煉過,可想而知其大正無邪,是以將寒毒排斥得一乾二淨,如此可苦了這些武林群豪。 小僧張發體內寒毒去盡後,身子復得自由,微微一動,周身水氣所結的厚冰自然脫落。 見愛侶被一團男人拽住,抓起她放在自己頭上的手,用力向外拉扯。 試想張發已經盡得神龜千年功力,無論舉手投足,俱有不可思議力道,姬碧瑕周圍人雖過百,亦禁不住他這般無意一拉,登時人團旋轉起來。 週邊群豪已有幾人闖入火中,燒得身上寒冰罩上層黑煙,個個鐵打的金剛似的! 六橫島位處汪洋大海中,水氣頗重,故此這些人身上才迅速結出恁厚的冰層。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些人雖飽受夏日被凍成冰人之苦,卻也因此而火燒不焦。 張發 聲清嘯,聲震海天,抱著姬碧瑕扶搖而起,竟是飛起二十餘丈高,去勢才衰,凌空折身飄向洞口。忽聽洞外傳來熟悉至極的奔雷聲響,接著四道血光射進洞來。他這時業已躋身當世超一流高手行列,耳目之聰,自是超人,辨清那是四顆血淋淋的人頭! 群豪被凍殭在聖火旁邊,眼看火勢漸來漸小,大有熄滅之勢,倒也不關心自己的安危,只盼這忒是不易燃起的聖火不滅。世上的事,十之八九與願相違,火勢漸來漸小,已瀕於滅。 便在此際,那四道血光徑射火中,立時火勢大旺。群豪無論是在火中的,還是在旁側的,人人歡呼。有人看清火中那四顆血淋淋的人頭模樣,又驚呼起來:“是百花島主他們!呀! 撚香洞主的眼睛哪裡去了?”“豈止是他的眼睛,你們看合和谷主、蝴蝶派掌門與百花島主的眼睛也沒有了!” 群情聳動,人人恐懼,只是動彈不得。有的被凍殭時眼睛望著上空,保持著這個姿勢,見不到下面的情景,但耳聽之後,亦是惴惴難安。 張發在半空大驚,心道:“我原來的功力有限,這時怎麼隨心所欲?平素便是不抱著瑕兒,想要這樣飛行,也是不能!怪哉,怪哉!”心念未了,已經出了那巨洞,兀自未落地,驚慌至極。心神旁鶩,內氣頓洩,直線下墜,“欸吆!”一聲,跌得雙腿發麻,站立不住,向前撲倒,壓在姬碧瑕身上。 姬碧瑕仰面朝天,渾身被堅冰圍住,見小僧趴在自己身上,羞得她想閉上眼睛,忽地,冰塊墜地聲響不絕,無意中她拍起手臂,掄得渾圓,啪的一下,打得張發右頰紅腫起來。 他們墜地之勢頗迅,便是再堅硬的冰,哪還有摔不碎的道理。張發怔怔默想:“我哪裡得罪於她?這可是她第一次向我下這麼重的手!”忐忑不安道:“你……因何打我?小僧便是有錯,你也不該不告而罰,我還是做我的和尚好。” 姬碧瑕本來伸出另一隻手想去撫摸他臉上掌痕,聞言大怒,又是狠狠打在張發的另一側面頰上,嬌嗔道:“你仔細看看自己現在的這副德性,還敢說這些話,是不讓我活了!嗚…… 嗚嗚……”當真傷心得大哭起來。 小沙彌張發凜然一驚,慌慌張張跳起道:“瑕兒,你打得對,兩次打得都對!”姬碧瑕破涕為笑道:“那還不快快扶我起來。”張發毛手毛腳扶起玉人,不知如何呵護。 姬碧瑕頰掛珠淚,伸出雙手棒起他紅紅的面頰,揉搓不已。歉然柔聲道:“痛不?你以後不說這些慪死我的呆言傻語,奴家一輩子也不會再打你一下、罵你一句!” 吐氣若蘭,中人欲醉。饒是張發在少林受過禪定訓練,又怎能不生飄飄欲仙,頓在她面頰吻下,將一顆顆淚珠吻得蹤跡皆無,嘴裡感覺咸咸的,心裡感覺甜甜的。 晶芸追出裡許,不見袁星的去向,縱身上樹,極目四眺,那金龜帶著小孩不見影子,袁星亦是鴻飛冥冥。 呆立良久,冉冉落下,瞬間來到海邊。遠眺大海,水天一色,茫無涯際,浩浩淼淼.強勁的海風吹拂著她柔美的秀髮。 驀地,有人輕輕拍其香肩,心下大驚,自己雖然出神,也不可能有人近身而不知,正要運功震開那人的手掌,忽聽那人道:“芸兒,你在想甚麼?”聽出是袁星的聲音,忙收住功力,回眸含情一笑。 二人情深脈脈,沿著橙黃的沙灘向水邊走去。半晌,晶芸輕聲道:“沒有追到那小金龜?”袁星答道:“便如你沒有見到我的蹤跡一樣。”攜手前行數丈,腳下已有海水卷著泡沫湧上岸來。佇立良久,轉向循海水打出的印痕悠然漫步。 他們看似悠閒,實則俱有苦衷。晶芸柔聲道:“星哥哥,你看清那白頭個娃娃確是江柳楊大俠的公子?”袁星頷首道:“沒錯!雖然時隔近三年,但他是我親手抱過的孩子,又如何能忘。” 倏然,袁星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殺氣,停住腳步,縱目四顧道:“芸兒,這裡氣息不對。”晶芸此刻功力亦與袁星難分軒輊,早有感應,微笑道:“憑你我現下功力,便是有小蟊賊窺視在側,又何必理會,哪個活得不耐煩了,敢輕捋你大名鼎鼎天罡劍的虎鬚。嘻嘻……”說畢嬌笑起來。 袁星思索一下,認為極有道理,但他少年時便在江湖上闖下名萬兒,豈是幸致,當下外松內緊,洞察周圍動靜。意念離體繞著四周沙灘轉了一遭,沒有測察到敵蹤,心下奇怪: “我的感覺絕對不會出錯,那三個對我們深懷敵意的傢伙躲閃在哪裡?這會兒怎麼便連呼吸也沒有了!” 晶芸因有袁星在身畔,高度依賴,沒有集中精力,更毋說警戒。散懶地前跨一步,第二步未等跨出,猛然腳下一軟,隨沙子向下陷去!以她目下功力而論,便是雙腳踏空,亦可從容凌虛飛去,不至於顯現任何尷尬姿勢,當即踏實之腿向上踢起,本可藉這一踢之力,拔起身形。可是,便在這時,沙灘裡霍地伸出兩只金光閃閃的銅爪,抓住她纖纖秀足,向地下拉去。 天罡劍袁星正運用玄功搜查四面,未料變起肘腋,萬萬想不到沙子裡會有蹊蹺。急忙運力手上,虧得原本便與晶芸柔荑相握,這才及時將已陷入沙中 半的她拉出。耳聽那銅手上發出錚錚響聲,曉得是沙中人拼命下拽,怕晶芸玉體不勝其力,發力極有分寸與之相抗。 若是換了別人,早被那戴著銅手的沙中人捏碎腿骨。晶芸身懷天罡劍袁星嫡傳正宗內家玄功,又吸得地精元氣,自是非同小可,若不是那人戴著黃銅手套,反要被其內力震斷手指。 袁星倒退三步,慢慢拉出握住晶芸雙踝的沙中人。但見他賊眉鼠目,嘴巴削尖,端的像極沙鼠!那人雙足出沙,只見他足踝亦被戴著銅手套之人握住。袁星手中提著長長的一串“人龍”,待得看清下面再無人時,忖道:“分明是有三人欲對我們不利,怎麼只這兩個,難道我的感覺會錯?”腳尖探入沙中,運足內力,便想挑起飛沙斃了這兩個鬼鬼祟祟的小賊。 沙灘中又冒出雙銅手來,抓住袁星足少陽膽經中的丘墟、懸鐘二穴,拇指 側扣住踝骨邊側足少陰腎經的照海穴.如此一來,雖然袁星神通廣大,功力脫俗,亦是渾身軟麻,絲毫使不出力道. 那捉住晶芸足踝的人在身後夥伴狠力拉扯下,停在空中不動。而袁星身下之人已將其拉入沙中,直沒膝蓋.其實沙中三人本是同夥,只因互相不知夥伴已經得手,仍是拼命齊使力氣向下鑽去。 被袁星拉出的二人又緩緩沉入沙中,這時袁星與晶芸再也站立不住,雙手互握著橫臥沙灘上,雖然雙雙腿上穴道被封,渾身力道已無平素的半乘,仍是四手抓緊不放,設若放手,頃刻間便得均被拉入沙子中。 沙中三人雖是同伴,顯然功力有高下之分,合那拉著晶芸的二人之力,勉強是拉著袁星的一人敵手。這樣沙中人互相僵持不下,可苦了上面的二人,簡直被當做拔河的繩子。倘若真是巨繩,恐怕這時也被三人運內力拉斷。 海浪澎湃,有時大浪打來,濺起的水珠落到袁星與晶芸臉上,二人相對苦笑。相持不久,海上隱隱傳來轟隆的潮聲。 二人聞之面生懼色,如果潮水到來時再不脫險,便是不被沙中人害死,也得溺死在大潮中。 非但袁星大後其悔,晶芸更是懊悔,回想方才自己在七十二島與十八幫群豪面前,與心上人是何等的威風,簡直藐天下無英豪,敢呼“莫予毒也”。業報來得好快,這時便飽嘗任人宰割的滋味。她後悔方才太過大意,若不是 開始自己雙腿的太溪、水泉二穴被製,何致于沒有反擊餘地,袁星亦不會因分心照顧自己而遭受同樣命運。 海潮勢若奔馬,說來只是頃刻間的事。霎時,一排排滔天巨浪卷來,毫不留情地吞沒了沙灘上的這對患難情侶。 海水衝來的剎那,袁墾本想施展藉力打力之術,將潮頭力道轉移到沙中三人身上,震開他們。若非他精於此道,與晶芸早被撕成數段。可是潮頭忒猛,剎那間,已如萬馬奔騰之勢自二人身上湧過,卷來的泥沙灌滿他們七竅,石塊激流力道萬鈞,幾乎令二人昏死過去.虧得他們都吸得地精元氣,立即不約而同運用龜息大法,雙手依然死命扣住對方不放。 水位在不斷地上升,只是一刻鐘過去,水面已距二人四尺有餘。雖於龜息境界中,他們於周遭情景卻了然於胸,均想:“這潮一時半刻不可能退去,我們的穴道被封,對龜息大法頗有影響,難道我們便這樣死了!” 袁星更是默呼不平:“我剛剛尋到世間真情,還沒有讓這愛情開花結果,便就此夭折! 老天,不公平呀不公平!”忽地想到這時已經見不到天日,又默默罵道:“都是東海龍王造孽,為何要捉我們兩個旱鴨子到水晶宮裡去?” 過了半晌,水位雖然在下降,但要露出水面,也非一時三刻的事。晶芸擔心自己功力能否堅持到水落石出,縱是能夠堅持到,而那時已經是內力衰竭,能否再握住袁星的手已成未知數,芳心若焚。 突然,二人感覺頭頂有物劃過,身子被強烈的摩擦力扭麻花一樣翻轉過來。均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不知來了甚麼海怪,同時想道:“這下完了!” 一艘巨大的海船順退潮之勢直衝過來。船上滿是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圍著中央石臼裡熊熊高燒的聖火載歌載舞。海船經過袁星與晶芸所在,誰也沒有想到下面會有活人,功力超絕的感覺有物摩擦船底,只道是石頭而已。 海水繼續回落,漸漸露出患難情侶被水飄起的頭髮,好似浩莽大海中的 對黑色精靈.自六橫島右面,漂來根巨木,上面趴著一人,披頭散髮,臉色蒼白,口鼻豁裂,居然是那熊臉楊玉! 楊玉在杭州西湖小瀛洲上,因不肯對袁星與晶芸速下毒手,才使千手閻王陸雲有機會救下他們。當時格於形勢,參霞真人無暇降罪.後來,大敵盡去,參霞道人這才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投到波濤澎湃的錢塘江裡,任其自生自滅.此君命大驚人,這次居然又是有驚無險。他習練的是一代梟雄陸世鵬畢生所修中土與異域奇功的結晶,叫人匪夷所思之處不勝枚舉.這次大難不死又是 例。隨波遂流漂出八九裡水路,迷迷糊糊見到公孫晶芸在岸邊投下株巨大的樹幹,禦氣駕駛樹幹接近艘小船,奪了那小舟乘風破浪而去。 舟子被奪舟玉女一掌送了性命,死屍未沉入水底的剎那,擋了下那巨木。虧得死人這一擋,楊玉才有機會抱住巨木,雖然手足筋脈懼斷,畢竟是修煉過最上乘武學.隨波漂出三裡,竟然翻上圓圓的巨木頂上。 曉得自己死裡逃生,已累得動彈不得,手足劇痛陣陣襲來,心中大罵:“混蛋老道,小爺若是不死,定報此仇。”轉念又想:“開始拜他為師的時候,我便沒有誠心,多虧沒有誠心,不然必被他禍害死。”念及此處,對參霞道人的怨毒稍減,忽地心中生出疑竇:“那殺人奪船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晶芸,是晶芸不能這樣狠毒,不是晶芸又能是誰,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是公孫晶芸無疑。” 事實上奪舟殺人的姑娘,乃是與晶芸生得一模一樣的姬碧瑕。她一路追張發的彩舟而下,最後終於看不到小舟,下游又無船隻,何況再向下行,已到入海處,只得返回,奔出數裡才遇到 艘小舟,喊那舟子,卻越喊那人越是劃向江心。急中生智,拔劍砍斷巨樹,乘之下水追上那小舟。這種情況下,那舟子若不倒霉,又不是此女的脾氣了。 楊玉本該想到她是姬碧瑕,只是他縈茲念茲的只有晶芸一人,雖覺有些不對,仍是沒想到與晶芸相貌酷肖的姬碧瑕。手足筋雖斷,內力卻在,俯在巨木上休息稍頃,恢復些功力,倒也能以氣駕御巨木的方向,順流追蹤那小舟,這才一路直跟到六橫島上來。 大木漂流至袁星晶芸身畔,楊玉怔怔然睜開眼睛,他不知不覺睡了一覺之後,體力恢復良多,腹中頗是飢火高燒。雖然手足殘廢,但其內力根基非凡,亦較常人力氣多些,望見晶芸與袁星漂起的頭髮,付道:“這是大烏賊還是大章魚的觸角呢?都又不是,奇哉怪哉,這究竟是甚麼魚的觸角?”耳聽腹中轆轆,心說:“管不了這許多,茫茫大海,可算遇到能夠吃的了,只要不餓死就行!”伸出雙手,抓住二人的頭髮.向上提來。 原本期望捉到可食的魚類,一下子變成泥沙糊面的人類,只是不知手中人的模樣如何,究竟是男是女。沮喪至極,暗暗罵道:“倒霉,想捉兩條怪魚來吃,卻撈起兩具死屍,總不能吃人肉吧!”慢慢放下二人。 袁星與晶芸齊使出龜息大法,與那沙中人僵持不下.大潮未來之時,沙中那三人倒也有巧妙的法子呼吸,當潮水淹沒了沙灘,沙中人再也無法呼吸.這三人武功著實不弱,所練的卻是單在水中或單在沙中的呼吸之術,這等水沙混合中呼吸術卻未練過,但也挺了好久,才窒息死去。 倒流的海水沖洗著晶芸與袁星的臉,漸露出廬山真面貌.水波盪漾中,楊玉依稀見到水中二人面貌曾似相識,又緩緩提出水面。這回提得高了,看清原來水中兩人的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更是奇怪:“這對殭屍居然擺成如此怪模怪樣死去,大是詭譎。”雙臂頗是費力地擺動,將二人面孔上的泥沙滌盡,看清二人面容後,吃驚非小,雙手一顫,二人又重新落到水裡。 楊玉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晶芸與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罡劍袁星,竟然會一起死在這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晶芸與袁星這個硬充當我祖師的小子攜手死在一起。”念及此處,用力去掰二人的手指。 其實晶芸與袁星並未死去,只是在龜息境界中雖知外界情形,卻無力反抗。楊玉手足筋絡新斷,雖然內力之強,足可驚世駭俗,力道卻使不出來。費了好半天勁兒,也沒掰開。這時巨木被流水衝得上下晃盪,只是帶不動他們。 楊玉分不開二人的雙手,便努力向巨木上拉拽,哪料二人雙腳如生根相似,無論使出多大的力道,半點也拉不動。他哪裡曉 ,地下還有三具死屍,與上面二人連在 起.見到晶芸嬌美的面容,與袁星相攜的親熱樣子,嫉火中燒,下到水裡,將巨木較細的一頭自他們中間穿過,撐得二人高舉著相握的雙手,模樣怪異至極。 楊玉跌跌撞撞,連滾帶爬上岸,尋到塊石頭,又拖泥帶水回到原處,咬牙切齒道:“分不開你們的雙手,只好砸斷!”吃力地高高舉起石頭,就要動手.岸上有人高呼:“且慢!子曰:非禮勿動。袁大俠與公孫姑娘既然不諳水性,給你以卑鄙手段製住,這便不是禮,砸斷他們手指,更是非禮,那是萬萬勿可的。”接著水聲響動,那人已經涉水而來。 楊玉循聲望去,見來的是位身著寶藍色儒衫,臨風瀟灑臨水卻大是狼狽的書生。分神之際,內力不繼,雙手主筋早斷,舉著的石頭滑下,砸到自己膝蓋上,噗 聲跪在水中。 書生著急趕來,濺得滿臉泥漿,撩起衣襟搽面,弄得更是一臉鬼相,自己卻是不知.笑道:“君子非禮勿動。閣下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不必懲罰自己,不去動別人也就是了,何必動自己,這也是非禮,勿可啊勿可,痛也不痛?” 楊玉怒道:“你個該遭天殺的酸秀才,滾開、滾開!” 那書生正是杜夫子。想要離開海島,可是又到哪裡去尋到小船,待群豪離島,這才敢出來。正在緣海尋找回大陸的途徑,恰巧遇到楊玉行兇.也虧得他及時趕到,不然袁星與晶芸在行龜息大法,縱然有通天神通,也無反抗餘地。 杜夫子笑道:“慢著,你先滾滾給我看看,然後再輪到我不遲。”楊玉道:“你我無冤無仇,也不必再鬥口。公孫姑娘既與你相識,那就不是敵人,我們應該一起設法將袁星與她的屍體拉出來。他們死後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杜夫子聞聽,猶若悶雷轟頂,怔愕良久,喃喃問道:“你說甚麼?她……他們死了!” 淚珠成串滾落,想到晶芸對其有再生大德,聞此噩耗,恍如噩夢,如何能不悲傷。當下與揚玉商量幾句,二人各抓住袁星與晶芸的手,狠命想將之分開。 試想,以沙中那三位武林好手的功力,猶末拉開龜息中的二人。他們一文一殘,文的手無縛雞之力,殘的更是有力使不出來,怎能分解得開。 楊玉道:“這般拉法不行,得先拉出他們中的一個。”杜夫子道:“對,他們陷得不深,只到膝蓋,咱倆合力拉住一人,必可以拉他出來。”心中對晶芸敬若神明,不敢去碰她一下,俯身抱住袁星大腿 道:“咱們先拉出袁大俠來.” 文殘二人合力,竟也奏效,將袁星一寸寸上拔,待得拔到小腿時,俱是累得汗流浹背。 楊玉嘟囔道:“這人怎麼這麼重,是地下有大王八將他的腳咬住了不成!”杜秀才道:“要是累了,可以歇 歇,卻不可口出惡語。” 楊玉道:“好!我們就休息一下。”仰面躺在猶有積水的沙灘上,呼呼喘著粗氣。杜秀才蹲下,細看袁星的小腿,喃喃道:“這已經要完全出來了,怎麼就是拔不動,難道是我們力氣不夠?”楊玉道:“囉嗦甚麼,與你這些窮酸在一起就是聒耳。” 杜秀才又去探試晶芸的鼻息,悲哀至極道:“她……也死了!”楊玉躺在沙上斜睨著書生,嘲笑道:“窮酸,你居然也對公孫姑娘一見鍾情?”杜秀才訥訥道:“哪裡……我哪有……一派胡言。” 楊玉體內真氣奔流,無處渲洩,一挺坐起道:“反正人已經死了,有沒有資格都是一樣.咱們要將他們拖到岸上,覓地安葬。”杜秀才道:“是,言之有理.”搶先俯身抱住袁星的雙膝,用力上拔,可是沙中人便若石頭人一樣,重得搖撼不動.楊玉在後面抱住杜撰哉道: “咱們一起用力,便若孩子們拔蘿|一樣.” 若是二人各自抱住袁星一腿,想要奏效,一時尚屬難能,目下是楊玉與杜撰哉的身體相擁,體內沛然內氣自然沿著他緊抱的雙臂傳到杜撰哉身上。書生杜撰哉忽覺渾身如入火窟,雙臂向上輕抬,不覺中袁星已經被拔離地面。 但見地下伸出一雙金光粲然的大手,死死卡住袁星的腳脖子不放。杜撰哉想將已離地的袁星放下,可是那兩只銅手與袁星連成一體。他放手倒退一步,見袁星卻停在空中,由那兩只銅手高舉著,心驚不已,忖道:“怨不得袁相公如此之重,原來是與下面的銅人連體。” 楊玉大聲道:“怎麼樣?我說是有大王八咬住他的腳不放,你還不信。” 杜夫子搖頭道:“不,那是人,而不是王八。”楊玉笑道:“都是一樣,反正是有東西在下面咬住了他。”杜夫子道:“不一樣,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腳,而不是有王八咬住了他的腳.” 楊玉凝視杜夫子半晌道:“迂腐的窮酸,與你實在是分辨不清,不管是人還是王八,我們都得馬上將他拉出,不然移動不了袁星與公孫姑娘。”杜夫子道:“對,是人也罷,是王八也罷,管他則甚。”言畢又去拉那沙中人。楊玉已經明白自己單獨使勁,因手足筋被挑斷,無法使出渾厚的內力,只有假這書生之手,內力才可有用武之地。毫不猶豫上前,抱起杜夫子後腰,內力傳出,那沙中人應杜秀才之手而起.杜夫子放下袁星與沙中拔出的人,笑道:“不是大王八,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小老頭。” 楊玉 怔,心道:“這書生如此認真,可笑至極。”口中道:“是你錯了,這人姓王行大名八,你說不叫他大王八又叫他甚麼?”杜夫子愕然,問道:“你怎麼曉得?認識他麼?” 楊玉搖頭道:“不說這些,快快拔出公孫姑娘。”二人合力,這回拔出的是 連串三人,更是吃驚,相顧駭然。楊玉道:“你背著我,然後握著袁星與公孫姑娘相握的四手之間,拉著他們向島上走。” 杜秀才搖頭說道:“不行,小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背著你的同時,又能拉得動恁多人!”楊五道:“試試看,要是不行,誰要你硬背了怎麼的。”杜秀才心中篤定,道:“這樣還可以,非是要在下為弗能之事,大可勉強一試哉。”依言照做,背起楊玉,猛覺渾身燥熱,拉著沙灘上的人串,飛奔向高處。 剛剛停下,忽然自石後探出兩個人頭來。杜秀才與楊玉同時驚呼:“公孫姑娘!”;“晶芸,原來死的不是你!” 巨石後二人緩緩站起。在杜秀才背上的楊玉,感覺突然猶若有兩道利閃射來,抬頭與那目光相互瞪視,不覺身子漸漸開始痙攣起來。 杜秀才喜道:“公孫姑娘,原來你沒有死!小生早曉得您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沒有放聲大哭。” 石後二人正是張發與姬碧瑕,難怪非僅杜撰哉認錯,便連楊玉也將碧瑕誤認做是公孫晶芸.楊玉與張發這對冤家相遇,立時四目相對,眼中均似噴出怒火.張發現下功力之渾厚,已是當世有數的絕頂高手,只是他自己尚且不知而已.與楊玉瞪視瞬間,見對方癱軟下去,生出悲憫之心,道:“你這人無恥至極,與你相見,污了我的眼睛.莫說瑕兒不是晶芸,便是晶芸,也不許你看她一眼。” 姬碧瑕霍地躍出,使出真力,掰開握住公孫晶芸足踝的銅手道:“你同我生得一模一樣,哪有兩名並列天下第 絕代佳人之理!今天莫管你死活,先捏斷你的雙腳再說。”事出倉促,張發等再想相救,已然不及。 猛然,姬碧瑕似觸電一樣,顫抖著停手。大塚循她目光看去,但見她盯著晶芸左腳上一枚碧光瑩瑩的腳鐲發痴。 張發迅捷飄身向前,拉開姬碧瑕道:“瑕兒,你怎麼了?莫非是害了瘋癲症不成?不許你加害晶芸。”看清公孫晶芸已經沒有氣息,瞠目結舌怔住,心頭茫然,似是突然失去神智。 無獨有偶,姬碧瑕也是一樣怔住。 半晌之後,張發悽婉欲絕道:“他們、他們都死了!”姬碧瑕失魂落魄道:“她……她是我親姊姊,因為碧玉鐲戴在她的左腳上。”說著捋起自己右褲管,指著已是深深嵌入肉中的同樣腳鐲.幽然道:“發哥哥,你知道我現在的父親是煉童子功的。所以他不是我的生身父親,而是義父。其實他比我生身父親不知要強過幾千幾百倍……” 滴落兩顆淚珠.哀切地回憶道:“那是母親生下我們雙胞姊妹的第二天,在賭場輸得精光的父親回來,見到我們雙胞胎,大罵母親不止,說甚麼生一個已經是難養活,如今生兩個,豈不是要害死全家。便在這時,有人來討輸贏債,討來討去,見我家徒有四壁,實在是無甚麼可拿,便硬拉著我媽媽抵債。可恨的是我爹競然答應了。” 向來殺人不眨眼的姬碧瑕,這時幽泣起來,哽咽著道:“媽媽是烈女,死也不從.就在千鈞 發之際,義父率領兩位叔叔經過,救下媽媽。三叔要殺爹和那人,又虧得媽媽出言相救.義父問明前因後果,取出金銀,當場替爹爹還了賭債,又給 百兩銀子。” 楊玉開始時將姬碧瑕當做晶芸,看得如醉如癡,聽到這裡,也流下淚來,遐想盡去.碧瑕拭淚道:“義父,叔叔無子女,很喜歡孩子,甚想抱養。媽媽實在是捨不得,同意只抱一個,言道她為了辨認我們姐妹,已在我們腳上戴了一對腳鐲,戴在左腳的是姊姊,戴在右腳的自然是妹妹。兩個中任由義父抱走一個,以後我們姊妹相認的證據,便是這對腳鐲。” 忽聽有人鶯鶯細聲幽泣道:“原來、原來你便是我的妹妹!其實我早已經想到過.只是沒有證實的機會。咱媽臨終時與你說的完全相同。”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姬碧瑕肩頭,正是那剛才還是殭屍,現下發出聲音且能動彈的公孫晶芸!張發拉著姬碧瑕後躍尋丈,厲聲叫道:“你是人是鬼?”楊玉也忘記與張發之間的怨隙,閃到其身後,兩股戰戰,上下牙齒相扣道:“僵……殭屍!”另個聲音輕蔑地說道:“你們這些非僅膽小如鼠、而且鼠目寸光的傢伙,難道連龜息神功也沒有聽說過?” 姬碧瑕甩開張發,奔到晶芸面前,相互抱住,雙雙慟哭失聲。 袁星心中波讕澎湃,表面卻無動於衷.俯身探拭那三個來歷不明高手的心口,搖頭嘆息道:“哎!三位當真死了,在下還道你們也像我們一樣,閉氣龜息。不會龜息大法,怎可擅自學那穿沙之術!可惜、可惜!” 楊玉手足軟軟的,來到袁星面前,跪倒叩頭道:“師祖,先前並非弟子欺師滅祖.而是假降在參霞真人門下,若非如此,我的四肢主筋怎會被那賊牛鼻子挑斷。求祖師從新收錄門牆內,弟子永感大德。” 天罡劍袍袖輕拂,卷起楊玉道:“不敢、不敢!楊兄何必行如此大禮,閣下雖然所學的拳劍招術是我一脈嫡傳,可是並非是我親授,授意別人教你,那是你的機緣,更何況你所修內力完全是另一派別的,不可列入我派門牆。” 楊玉道:“不對,我已經拜過晶芸為師。”心說:“若是能學到天罡劍袁星的全部本事,便是閻王來拘命,也大大的不怕, 運龜息神功,便可活轉過來。這等絕學不學,雖是可惜,此後再也見不到晶芸,那才真是可惜、可怕的事:”對晶芸刻骨相思與日俱增,這時只盼與之在一起,莫說叫她師傅,便是吃苦遭罪也是甘之若飴。 袁星淡然道:“你已經反出本門,覆水豈能再收?” 楊玉頹然道:“不,那是假的。只因當時晶芸……啊不!是我師傅的吉兇難測,弟子這才佯做皈依那參霞老牛鼻子門下,若是晶芸師傅有個一差二錯,弟子好俟機殺了那老道報仇。” 公孫晶芸面色如恆道:“姓楊的,你不要巧舌如簧再狡辯下去,這等故弄狡獪,在本姑娘面前用的次數還少麼?” 楊玉指天發誓道:“以前是我的不是,現下卻不是在撒謊,倘若我拜在參霞門下時不是基於這種想法,天打雷劈。” 杜撰哉曾與楊玉一起自沙中拉扯過袁星、晶芸,是以對其聊有好感,道:“袁大俠、公孫女俠,這位楊兄雖然面目猙獰了點,可是心地著實不壞,你們便許他重歸門內吧!” 袁星斷然道:“不行,但我倒可以再傳他手足筋脈盡斷的情況下,仍能施展內力的法門.這種功夫並非本門正宗,要是學了它,便不是本門弟子。”言下之意,要想復得自由,就不能重新列入門牆:列入本門,便得癱瘓 生.實際這也是給予楊玉一個考驗,若是他真心誠意皈依本門,以天罡劍袁星的神通,醫愈其殘,何難之有哉。 楊玉聞聽自己殘猶可復,喜得拜倒在地,叩頭道:“袁大俠如有法子醫好在下殘疾,小的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圖報。“ 袁星微笑道:“起來,不用謝我,其實這法門並非我所會,在下只不過是指點你一條明路。你要拜謝,只能拜這位張發少俠,他的異域奇功瑜珈神功,正是你重得自由的無上法門。” 張發、楊玉這對冤家俱是一怔。楊玉臉色變幻不定,最後咬牙道:“我便是馬上死去,也不向他低頭。”張發心忖:“若是這人當真向我求學瑜珈神功,我又如何是好?欸,還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索性便傳給他。”聽得對方如此說,嘆息一聲道:“只要你肯學,便是不來求我,我也會教的。” 此刻姬碧瑕與公孫晶芸姊妹二人,已然抑止住淚水,四手互握。碧瑕聞言怒道:“死不肯低頭的謽種,那好得很呀,咱們這就都走,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書生急道:“不妥,公孫小姑娘,杜某自幼苦讀聖賢之書,哪有見殘不救的道理。小生這便替這位謽種大爺向小長老求情.”說罷深深 揖,接著便要跪下.心道:“救人 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乃微賤無名的一介窮儒,要是一跪可救得一人性命,又何惜一而再、再而三跪下,只怕遇不到這麼多的巧事。” 楊玉厲聲道:“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輕易跪下!杜相公,你的情意在下領了。 可是,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向他們叩頭乞求。”說著慢慢向島上爬去。 姬碧瑕叱道:“再不許叫他長老,他自現在起已經不是和尚,而是我的相公。酸書生,哪個要你多管閒事?” 張發喊道:“慢走,你便是不承我的情,我也傳授你瑜珈神功.”拔身便要追去。忽覺耳朵劇痛,剎住身形,側目斜視見到姬碧瑕纖纖玉手揪住自己左耳,正在怒目蹬視著自己。 杜夫子高喊:“楊公子,莫去。這位小長老……不是的,這位張相公已經答應傳授你治癒殘疾的妙法。”拖泥帶水向前追去。 驀地,眾人面前金光閃過,那楊玉竟在剎那間隨金光消失! 姬碧瑕功力雖然非凡.亦同杜秀才一樣,沒能看清所以然。只有吸得地精元氣的袁星,晶芸與得神龜真元的張發看得清清楚楚.那道金光竟又是小尚武抓著那只神奇的小金龜射過,在經過楊玉身畔時,恰巧自爬著的楊玉腹下鑽過,由於小尚武的身子卡住楊玉,才所以然。 天罡劍袁星道:“不可馬上離島,我已確認那白頭髮的孩子,正是咱們要尋找的小尚武。”話聲未落,天空有人接言道:“甚麼,哪個白頭髮的是我兒子?”勁風撲面,紅光驟斂,一女飛將軍似地自天而降,落到袁星面前,又道:“我兒在哪裡?” 張發怔住,眼望那女人,心中猶有餘悸.暗道:“老天,這煞星又飛來了。前不久神龜幫險些盡數喪在這瘋瘋癲癲女人手裡。目下有袁大俠在,雖然不懼這女人,但她若是突然向我發難,袁大俠與晶芸救我不及,那可糟糕至極。”其實他此刻功力之高,已不在天罡劍袁星之下,只是自己不曉得而已。 袁星看清來人面貌,抱拳施禮道:“大嫂別來無恙,小弟袁星這廂禮過了。”晶芸不敢怠饅,跟著盈盈襝衽為禮。 來者非是別人,正是劍魔宮大公主上官嬋蓮。她理了理滿頭亂發,嗔道:“你小子是袁星,很好。你應該叫我嬋蓮大姊才對.當初巴不得大家叫小奴家我嫂嫂,可是那虎賁公子沒良心的, 去不復返,奴家還哪裡是你們的嫂嫂?”說著聲淚俱下。 袁星急道:“是.蟬蓮大姊。你快快飛起,方才你的兒子小尚武被金龜帶著射過,快逾閃電,小弟忒是無能,沒有攔住。” 半空有人幽幽道:“袁相公,別來安好!”短短七字.聽在晶芸耳中,不啻是七記千鈞巨錘,擊得她似弱柳迎風,連連倒退七步,心中惴惴.忖道:“這聲音分明內含刻骨銘心的感情.怕是她對星哥哥愛戀之深,較我猶有過之。”斜睨空中,但見頭上巨雕展翅盈丈,滑翔盤旋。雕背上一女面貌姣好,確是平生罕見的佳人,謂之傾城傾國,亦不為過。 上官嬋蓮大怒,趨前捏住袁星的鼻子,叱道:“你還我的兒子!”晶芸首先不答應,再也顧不上觀看空中女人相貌如何,斜出玉掌,推向嬋蓮肋下。 張發對上官嬋蓮功力知之甚稔,生怕晶芸吃虧,出掌拍向嬋蓮的後背。 空中禦雕而行的、便是亦曾對袁星動過真情的鹿雲娘,見上官蟬蓮捏住他鼻子;一時衝動,驅雕飛下,探玉臂去拿嬋蓮手腕。 姬碧瑕見張發對瘋女人出手,毫不猶豫也向上官嬋蓮拍出一掌。但她的功力是所有出手人中最低的,掌力猶未及嬋蓮之身,已被幾大高手齊釋放出的罡氣震得飛了出去。 杜夫子大喊:“大家好端端的,為何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但見袁星出手若電,不是正面襲擊捏住自己鼻子的女人,而手臂柔若無骨繞過上官嬋蓮,左掌震退張發,右掌震退晶芸.雙臂收回時劃弧掠向頭上,封住鹿雲娘的擒拿手。 由於被捏住鼻子,聲音變得難聽至極道:“大家不可動手,正如杜撰哉先生所說的一樣。 晶芸,快快退下,她是我的嫂嫂,還手不得!”袁星喊完,便連自己亦是大吃 驚,心說: “這哪裡是我的聲音,難聽死了。” 鹿雲娘乘雕升空,朝下面厲聲叱道:“上官嬋蓮,你給我放手!不然,看我不打你的虎賁公子才怪。” 果然靈驗,神智半失的上官嬋蓮聽罷,激靈靈打個冷顫,鬆開手指,後退半步,眼望天空道:“你這鬼丫頭,膽敢去招惹我的虎賁公子,看我不咬爛撕碎你才怪!”凝望半晌,一時想不起她究竟是誰,只覺這女人曾似相識,但又叫不出名字,便是想大罵她一頓,也是不能。 袁星得脫捏鼻之厄,非但不感激鹿雲娘,忽地戟指罵道:“小妖女,你還敢來見我,難道不怕本少爺將你千刀萬剮?”想到若不是這個鹿雲娘,自己早同苦苦思念的陸嫣然琴瑟修好。原本因有晶芸出現,已經淡了對陸嫣然的相思,而今突然見到鹿雲娘,以前的情愫剎那復燃. 鹿雲娘垂淚道:“相公,你難道經歷生死大難後,依然是那樣的痴傻,半點也不肯變通? 奴家以殘花敗柳之軀,自然不敢奢望甚麼,但是你身邊的這位姑娘,眼中對你含情脈脈,不亞於你對陸嫣然的癡情。她這等如花似玉,不比嫣然差上半分,如此天仙化人般的姑娘,你也忍心相負麼?”暗想當真如此,那個傻似木頭般不懂情感的道姑陸嫣然,真個害人非淺! 晶芸自從聽到鹿雲娘那:“袁相公,別來安好!”七字,始終魂不守舍,思若奔馬之際,沒有聽清袁星與鹿雲娘對答的具體內容,只是聽到“陸嫣然”三字,剎那似掉到冰窟中,打著冷顫道:“好,師祖,你既尋到了陸姑娘,我這便去了。”忽然大喊道:“大家快看,那金光又在前面山頂上出現!”晶芸拔身向山頂射去,其實她並沒見到什麼金光,只是為躲避尷尬而已。 |
第17章 無常判官閻王帖
公孫晶芸夭矯若風,足不履塵,徑射山頂。 天罡劍袁星有心要解釋眼前的女人不是陸嫣然.即便是真的陸嫣然,他這時也只愛她公孫晶芸一個。聽到說山頂上又出現那道金光,便末阻止她飛射上去。緊隨其後,快逾疾矢,飛射山上。 鹿雲娘急道:“等等我!”喚來金雕,翩然而上,銜尾追去,竟是在追到山腰之際,才追及二人。心下不禁駭然:“袁相公的功力已至登峰造極,原是在奴意料之中。這丫頭功力之純,竟不在袁相公之下,天下當真怪事咄咄,她怎麼會有這般精純的武功?” 心中大惑不解,更覺渺茫,原以為只陸嫣然,雖是勁敵,但僥倖此女並不喜歡袁星,自己尚可發幾分癡心。這時曉得有如此婧麗痴女如己一般心屬袁星,自慚形穢之餘,心灰意冷。 霎時,鹿雲娘趕在袁星、晶芸之前落在山頂上,縱目四望,冷風蕭然,半點影子也無。 不及旋踵間,身畔衣袂飄風聲颯颯,袁星、晶芸先後而至。接著頭上勁風壓頂,不用看亦曉得是上官蟬蓮大駕光臨。 晶芸心中氣苦,又無可奈何,默忖:“我出雷音谷目的便是為袁郎尋到這位陸嫣然姑娘,而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端的是個絕代佳人,我又何必改變出谷時的初衷,與她相爭!” 轉念又忖:“不對,星哥哥說這位嫣然姑娘當初連正眼瞧他一眼都不,如今怎能對他這般柔情似水?恩,定是這位陸姑娘一下子變成聰明姑娘,看清星哥哥是天下最可愛的人。” 袁星在山下時,已經明白晶芸的誤會所在,早想向其釋明,只是聽到帶著小尚武的金龜蹤跡又現,來不及解釋,生怕尋到他的機會稍縱即逝.果然不出所料,到得山上,縱目四顧,空空如也! 時而瘋癲,時而正常的上官嬋蓮,此刻聽到兒子的消息,忽然神智恢復過來,道:“袁星,尚武在何處?他可是你義兄江柳楊唯一留在中土的骨血,也不知那個沒良心的在天竺又娶了幾妻幾妾,生得幾男幾女……”想到平生最是傷心處,又立即進入瘋癲狀態,高嗥著: “兒呀!你爹爹不要咱們娘倆,難道你也不願見到媽媽麼?”聲音淒厲至極,催人淚落。 山下的張發聽說發現小尚武的蹤跡,當真是高興非小,但其並未隨眾追上山頂,曉得那金龜行動之快,絕非人類武學高手所能比擬。在大家起步向山頂射去的同時,他拉起姬碧瑕向後山繞去,心忖:“這樣或許可以堵住金龜。我以前原本以為,烏龜行動之慢與蝸牛是半斤八兩的。現下思來,大大的不對,所謂物極必反,行動至慢的烏龜中一旦出現動作快者,其必動若飄風,不可思議。” 姬碧瑕被張發帶在身後,感覺騰雲駕霧一般,心中大奇,驚喜至極問道:“小和尚,你是向哪位武林前輩學到的陸地飛騰之術?啊,不對,無論是怎樣高妙的輕身術,也不能在瞬息間,使笨得烏龜一般的小沙彌變成絕頂高手。你定是遇到仙人,學得飛行之術。而且,不治之傷竟也奇怪至極的痊癒;不是遇到仙人,那是遇到了甚麼?” 目下張發的功力之高,便是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雖然帶著姬碧瑕若飛激射,仍是不影響說話,好似坐在椅子上一樣平靜,突然,眼前金光閃過,張發全力追去,再也無餘暇回答姬碧瑕. 山上諸人尋不到金龜影子,正怏怏然下山。猛然,震天撼地巨響聲中, 塊萬噸巨石爆炸開來,裡面緩慢之極站起三人,唬得大家冷汗俱下。 試想山上這四人皆是當世超一流高手,居然會被嚇得流汗,必是遇到人間難遇的詭譎之事.而且他們中上官嬋蓮神智不清,尋常人物如何會驚得她冷汗涔涔。 岩石爆炸開,站起的三人並非是人,居中是位身著判官衣飾,左手拿生死簿,右手握硃砂筆的判官!在其左右,黑白迥異,立著黑無常與白無常。黑無常頭戴尺余高尖尖的黑色沖天帽,面黑若墨,手摯拘魂牌;白無常頭戴白色同樣又高又尖的沖天帽,面白似紙,手持哭喪棒。 雖雖于光化日之下,袁星等人亦感鬼氣森森,入了酆都地府 般。 那判官搖頭晃腦,鬼聲鬼氣唱道:“閻王叫你酉時死,不可留人到戌時!嗯,天罡劍袁星的名字在生死簿第五十九頁上,在這裡呀在這裡,是命中注定要在今天此刻死去。”伸著嶙峋瘦臂,枯枝般的指頭指指點點。 那黑無常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道:“曹判,那你就快點劃去他名字,小的好立即拘人!”白無常道:“若是姓袁的不服,我這哭喪棒等著他呢。” 晶芸剛才還想離開袁星,這時聽到判官與無常鬼如此說,反而護在他面前,心中疑惑不定,忖思:“難道真有陰曹地府?莫管閻王判官小鬼,誰要拘星哥哥的魂,得先要了我的命!”掣劍出鞘,臨風而立,怒目相視。 無獨有偶,鹿雲娘對袁星的相思絕對不比晶芸稍遜,幾乎與晶芸同時護在袁星身前,暗暗運足功力,將大力金剛掌功提到極限,心說:“你是判官也罷、閻王也罷,想要索去袁相公的命,除非先要了我的命!” 上官嬋蓮稍怔之後,忽道:“兀自那判官,你看看生死簿,我到甚麼時候死?還有,那遠在天竺的江柳楊與他弟弟逍遙浪子甚麼時候死?” 天罡劍袁星微愕之後,仰天大笑,群山回盪,震得枯枝蕭蕭落下。 白無常眨著眼睛,好奇地問道:“死到臨頭了,你笑甚麼?” 袁星止笑道:“原話奉送,你們才死到臨頭。我笑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既然在江湖上混,為甚麼沒有膽量以本來面目示人,假鬼神之名招搖撞騙倒也罷了,可是也應該睜開眼睛,看看欺負到哪個頭上。現在馬上給我現出本來面貌,還可以饒你們不死,速速給我滾下山去吧!” 上官嬋蓮兀自喋喋不休,問道:“曹判官曹大人,,啊呀不對,應該是曹判官曹大鬼,麻煩你查察,看看我的兒子江尚武能活多少歲。” 天罡劍袁星舌綻春雷叫道:“上官大姊,你不要再與他們囉嗦。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居然騙到小爺頭上,還不現出真相,不想活下去了嗎?” 曹判官不理眾人,只管在生死簿上劃掉袁星的名字。 黑無常高舉拘魂牌,向袁星遙遙相召道:“魂兮,來也。魂兮,來也。”說也奇怪,功力通玄的天罡劍袁星竟然倒下,剎那沒了呼吸! 晶芸扶起已是渾身冰冷的袁星,聲淚俱下,只哭了兩聲,便已昏厥過去。 鹿雲娘搖晃兩下.站穩身形.凌虛出指點醒晶芸.同仇敵愾道:“妹子,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快快殺了這三個裝神弄鬼的傢伙,為相公報仇!”瘋狂上撲.掌嘯若雷。大力金剛掌神功豈同小可,地面那些被判官小鬼出來時震碎的石塊,立時隨掌力漫空飛起,石雨一般襲向小鬼判官。 公孫晶芸抹去淚水,彈身射向黑無常,劍勢如虹,罡氣劈風,發出悸耳的銳嘯。黑無常右手揮動拘魂牌,迎拒閃電之勢的利劍.左掌震飛襲來的石雨,直上直下跳起,叫道:“吆呀不好,咱們拘了男人的魂,女人自然會與咱們拼命,這次大錯特錯,拘魂時怎麼沒有隱形!”晶芸形同拼命,管這無常喊些甚麼,只是運劍如風,殺得無常鬼手忙腳亂。 曹判官道:“小白,老黑不是兩只母大蟲敵手。你快去接下那使劍的母大蟲,她劍法中含有便連咱們閻王爺都懼怕的那人所創招數,若是援救晚了,老黑會毀在她手下。你也要萬分當心!” 白無常應諾一聲,直著腿木偶似地趨前,卻是當真迅若鬼魅,突然出現在晶芸背後,高舉哭喪棒,覷準晶芸風池死穴,向下砸來。 上官嬋蓮倏地探指如風,抓向那哭喪棒,傻笑道:“你這根盡是零零八碎兒的搟麵杖,不去搟面用,為何用來搟人?剛才你們忒也自大,姑奶奶看在你們是閻王手下當差的份上,才問你們。殊是可恨,真是鬼眼看人低,竟然不回答姑奶奶。”說話之際,出手若電,連環攻出十八記辣手殺著。 白無常不得不撤回襲向晶芸的哭喪棒,縱來躍去,雖是僵直.卻也靈活奇變,以劍魔宮短打絕學之玄妙,居然在三招兩式內未能奈何得了他。 那判官叫道:“反了反了!看本神不劃去你們的陽壽才怪。”開始翻閱起生死簿.拿著硃砂筆裝腔作勢,在上面晃來晃去, 晶芸劍底生雷,只是連環三劍刺出,那黑無常已經險象環生。按常理揣度,無論他是人是鬼,絕對在晶芸劍下活不過四合。可是,黑無常的身法簡直是迅逾鬼魅,非但人間少有,而且陰間也怕難尋。是以,晶芸劍術雖然稱得上世間無雙無對,且與大高手鹿雲娘聯手,一時片刻猶未奈何得了這黑鬼。 鹿雲娘大怒,忖思:“公孫姑娘抵擋黑無常綽綽有餘,那姓曹的判官殊是可惡,索去袁星相公性命的,他是罪魁禍首!”言念及此,閃身錯步,暗暗吸足口氣.避開黑無常,雙掌顫抖,變幻莫測,挾十二成大力金剛掌力,轟轟隆隆推出。 曹判並非平庸膚淺之輩,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鹿雲娘掌法中的名堂,曉得是武林中人談之變色的“大力金剛弄潮縷青氣,半睜著眼斜睨著見她過來,急道:“不可!我周身三尺之地進不得,空氣中含有劇毒。”言畢又運功驅毒。 曹判官獰笑道:“袁星,算你命大。我這判官索不了你的命,只有等我家教主親自來拿你。屆時我家教主的“閻王帖”降臨,必取爾等小命!”言畢揮手向黑白二無常道:“走吧,多留無益!”地面陡然生起團白霧.霎時判官與二無常蹤跡皆無。 袁星大叫道:“大家快快閉息,這煙霧中含有劇毒。”待得煙霧散盡,又道:“晶芸,你到那塊岩石後面看看,是否有他們三鬼的紙身留在那裡。如果見到.萬萬動彈不得,待我驅盡餘毒後,再設法查出端倪。” 晶芸與鹿雲娘因他活轉過來,莫不大喜過望,爭相奔到巨石後,驚得二女目蹬口呆,只見剛才消失的判官帶著黑白二無常,好端端地立在那裡,半分不動。 鹿雲娘遙遙舉掌,便要發出大力金剛掌力,襲擊那三鬼。晶芸舉劍攔住道:“咱們要聽相公的吩咐,待他來時再採取行動。”鹿雲娘吐出舌頭,扮個鬼臉,笑道:“多虧妹妹提醒,不然姊姊可要犯下個大錯,到時惹得他生氣.痛在你我的心上。” 時光易逝,殘陽漸隱,彩霞滿天,暮色降臨。 一彎新月懸掛在西方天邊,漸來漸亮。終於,天罡劍袁星頭上的青氣轉成白氣,由濃而淡,若有若無,終歸無跡可尋。 那位劍魔宮的大公主,早已駕御飛衣去得不知所蹤,只剩二女痴痴地望著袁星。在這個世上,真正將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也只有晶芸與鹿雲娘兩個女人。 天罡劍慢慢睜開眼睛道:“叫你們擔心了。咱們去看看那三具紙人,便可證實我心中所猜測的是否正確。”緩緩站起,輕移漫步,向巨石後而來。 遠遠的,袁星見到那三具紙人栩栩如生,在晚風中搖曳.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易形魔法,不然那三人怎麼走得恁地快,轉瞬無影。” 晶芸驚問道:“怎麼,那三個是人!不是鬼?” 袁星伸手撫摸著她飄逸的秀髮,笑道:“傻姑娘,你想他們若是鬼,我這時還有命在麼? 你怎麼可以輕易相信他們是真鬼。” 鹿雲娘每次見到袁星,俱是緊張得耳根發紅,語不成句期期艾艾道:“袁……袁相公.你說他們是甚麼八荒死活鬼教的,天下竟然有這樣拗口的教派,起名的時候.也不想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真個人非人,名豐名,鬼氣十足。” 袁星極是不願搭理鹿雲娘,但轉念想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自己要是對其疾言厲色.只怕她再無改過向善的機會。面色如恆道:“八荒活死人教之名並非亂起的,而是有所針對的。據北坤罡鬥宮中武林秘事錄記載,這八荒死活鬼教正是中原活死人教的對頭……” 晶芸笑道:“我曉得了。妹妹的養父創立中原活死人教,他的仇人便創立八荒死活鬼教。 ‘八荒’對‘中原’.‘死活鬼’對‘活死人’,這兩個教名當真處心積慮.都是鬼氣森森的。” 天罡劍搖頭苦笑道:“芸兒,那中原活死人教教主是你親妹妹的養父,可說與咱們大有牽連,二教相爭,咱們無法保持兩不相幫,所以八荒死活鬼教才向我們提前下手。” 公孫晶芸嚇得花容失色,道:“這……這時咱妹妹沒有危險吧?” 袁星搖頭道:“不曉得。我只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閻王帖’到處,無人能活。八荒死活鬼教向我下毒手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中原活死人教曾大撒‘英雄帖’,廣邀天下英雄雄于明三月初三西子湖比武排座次。如果我所料不錯,凡是似我一樣接到英雄帖的,都是他們下毒手的對象。這也是八荒死活鬼教與中原活死人教作對的一例。” 鹿雲娘駭然道:“如此說來,現在不知有多少人已經遭到他們毒手,其中不乏你我的朋友。又不知有多少人正面臨著危險,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坐視不救吧?” 晶芸道:“八荒死活鬼教便是不濫殺無辜,只因其與我妹妹的義父作對,也是我們死對頭,更何況今日他們還向袁郎下毒手,這個個樑子定了。” 天罡劍袁星點頭道:“不管八荒死活鬼教與中原活死人教關係如何,只要他們將毒手伸向中土英雄,便不能坐視不理。哼!想殺盡所有接到活死人教‘英雄帖’的,不自量力。我義兄逍遙浪子定是在受邀請之列,他們便是傾全教力量狙殺,也不過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晶芸問道:“星哥哥,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閻王帖’究竟是甚麼東西,為何所到之處,無人能活?” 鹿雲娘輕聲道:“關於這些,我倒有所耳聞,也不知是以訛傳訛,還是真的。聽武林前輩造化仙翁講過,他年輕的時候,武林中曾經掀起一場浩然巨波。江湖上出現位異域奇人,這人為學中土文字,到處尋師求教。原本這也不能算是壞事,但後來出現稀奇古怪、令人聞之變色之事。凡是教過這人文字的人,無論儒、道、僧、俗,皆死在一張書寫著他們自己名字的紙下。” 袁星接言道:“對,這便是閻王帖。”不覺面上露出恐懼神色,可想那閻王帖的傳說必是駭人聽聞。 晶芸疑惑不解道:“一張薄紙,如何可以殺人?”問畢自覺見識膚淺,便是以自己目下的功力,莫說用一張紙,便是隨手摘片樹葉,或是拈碎花瓣,挾著內力發出,取人性命,已是綽綽有餘。 鹿雲娘續道:“當時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人人自危將那張紙稱為閻王帖,將那異域奇人視為瘟神,無不避而遠之。” 天罡劍袁星插言道:“當時更有人懷疑兇手便是這人,後來江湖上血案累累,驚動一正一邪兩大絕頂高手.其中那個邪派高手,便是逍遙浪子在北冥擊傷的北冥老人陰賀蘭。那位正道高手,即是傳說中的武林皇帝.試想,以這二人的功力, 起出面干預,那‘閻王帖’的主人便是真閻王,也不得不給他們面子,自此銷聲匿跡。有人說那魔頭被武林皇帝在峨嵋金頂一掌擊斃,也有人說是與北冥老人同歸於盡。眾說紛紜,不勝枚舉。只是自那時起,的確邪派第一高手北冥老人在江湖上消失,因是相信這種說法的人便多些。” “那位來中原求學的異域奇人呢?他是揭開迷霧的關鍵。”晶芸接著又道:“說不准‘閻王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袁星道:“當時許多人也存這種想法。當時紅塵童子蓋老前輩與造化仙翁師兄弟二人,便是負責協助劍魔上官濤看守那人的,三大高手六目睽睽之下,這人坐著一直未動,可是千里以外卻傳來有人被‘閻王帖’索命的消息,而且有目擊者指證那‘閻王帖’的主人便是這位異域奇人。後來上官老前輩、紅塵童子與造化仙翁極力替這人在天下英雄面前澄清,才免去了他的嫌疑。說也奇怪,當武林皇帝與北冥老人公開宣布暫時放下私己恩怨,聯手緝拿‘閻王帖’主人時,那位誠心求學中土的異域奇士竟是不辭而別,‘閻王帖’的主人也隨之消失.” “不錯,袁兄弟所講的.正是未亡人來告知大家的。”百丈外一株粗壯的梧桐樹上,輕如白鶴躍下二人。霎眼間來到三人面前,袁星與鹿雲娘俱識得來人,正是近幾年名頭最健的淚觀音唐夫人,身後則是未滿十齡的小唐興。 袁、鹿二人不敢怠慢,同時上前見禮。袁星引見道:“嫂嫂,這位乃是……”一時不易措辭,俊面數紅,下定決心道:“是你的未來弟妹公孫晶芸。嫂嫂看晶芸比那陸婿然如何? 哈哈……”尷尬地笑了幾聲。 唐夫人睨視晶芸良久,沒有作聲,心道:“天下易變男人心,的確不錯.想當年袁小子對嫣然妹子是多麼癡情!嘿嘿,如今見到比嫣然強那麼一點點的,就移情別戀.沒一個男人是好東西1”轉念又忖:“這也不能怪他。嫣然那死心眼兒的丫頭忒無道理,放著出色後生不愛,偏偏去喜歡有婦之夫。憑心而論,這位公孫姑娘相貌的確稍勝嫣然半籌。”不痛不痒地道,“比嫣然如何,你可問錯了人,嫂嫂眼中的賢淑,豈又合你的胃口.情人眼裡出西施,誰是你的情人,自然是誰好。” 鹿雲娘心傷欲碎,偏偏袁星提出比較的兩個女人,一個也不是自己。轉過頭去,珠淚偷彈,心忖:“我又哪點比她們不上?以前的過錯又豈能怨我!雲娘何辜?可是,奴家畢竟是含垢之軀,便是心中比她們還要萬倍喜歡袁相公.也無法說出,更無力與之相爭!”頹然欲倒,急忙穩住身形,岔開話題道:“唐家嫂嫂,別來無恙。小妹想煞你們母子!咦,星兒不是被空苦大師帶去學藝麼,怎麼還在你身邊?” 唐興已長高了一頭,變得有些害羞,最初躲在母親身後,這時繞了出來,扭扭捏捏向袁星與鹿雲娘請安道:“叔叔、姑姑安好。姪兒是奉師命回來向娘親學習家傳功法。” 袁星攙起他,喜道:“比以前有出息了。想來你媽媽已經將唐門絕學全部教你,不知練到何等地步,閒暇時叔叔要考究一番。”梳理著孩子的頭髮,向唐夫人問道:“嫂嫂,你方才說來傳訊,不知傳的是甚麼要訊?” 淚觀音道:“是奉你義母玄陰聖母之命,傳令於你:聞得你大難不死,北坤罡鬥宮闔宮大慶。又聞‘閻王帖’重出江湖,本該靖魔衛道,只是小尚武下落不明,大家全力尋找,分身不得,此事只好要兄弟你勉為其難,擔當誅滅八荒死活鬼教重任。另外,聖母要我告訴你,來中原傳教的活佛弗陀丹,便是當年那位求學中土的異域奇士.解鈴終須系鈴人,袁兄弟要揭開閻王帖的秘密,聖母指點多半著落在這波斯教主的身上。” 袁星忽道:“唐嫂嫂,小尚武就在這座六橫島上.如何能與北坤罡鬥宮取得聯繫,快快通知大家尋找。” 唐夫人聞聽,喜出望外,揚手放出只異種翠鳥,正是北坤罡鬥宮用以傳遞資訊的通靈玉翠。抬頭眼望翠鳥似綠色閃電一般直上九霄,心道:“這鳥端的神奇,飛速之快,任何暗器難以比擬,只要放飛上天,便無人能阻止它。”想到這裡,面綻芙蓉,笑猶未盡,美目中迸射出驚駭不敢置信的神色. 餘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但見那只已經上飛四五十丈的通靈玉翠,頭上頂著張白紙,冉冉飄落。袁星與鹿雲娘異口同聲高呼:“閻王帖!”晶芸眨動燦燦星眸,詫然道:“甚麼! 這就是你們說的‘閻王帖’?” 唐興人小不懂事,見朝夕與己相伴的通靈玉翠落下,便要上前去接.其母大駭,一把拉住,滿面惶恐道:“不可,你不要命了?” 那只已經死在空中的通靈玉翠,緩慢落地,其上覆蓋著張白紙。紙上赫然寫著行血字: “第九十九只通靈玉翠”,唐夫人“呀”的聲驚呼出來,唬得玉面失色,喃喃道:“難道北坤罡鬥宮的通靈玉翠已經被殺過半,那麼掌管這些靈鳥的姊妹性命大是堪虞.” 袁星震怒,仰天長嘯,聲震四野,落葉飄零.運用在雷音谷中苦練所得的絕世罡氣,吐氣開聲道:“閻王帖的主人,在下天罡劍袁星不才,在這裡恭候多時,何必藏頭縮尾,吝惜一見.是見不得人還是不敢出來現世?” 忽然,腳下土地凸起,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地方.袁星、晶芸與鹿雲娘齊忖思,這地下的必是“閻王帖”主人無疑,他手下的曹判官與黑白二無常亦是自石中出來,這般一脈相承的地行穿石之術,不是閻王帖的主人又是誰。 堅逾鋼鐵的岩石裂開,先出現只尖尖的長喙,接著銀光閃閃的鱗甲出現,卻是只穿山甲! 這只穿山甲拖著碩大強有力的尾巴,爬向那只翠鳥屍體,用嘴巴掀開那張叫人見了發怵的閻王帖,伸出長長舌頭,舐著通靈玉翠屍體。 諸人面面相覷,齊是籲出口氣。便在聊去緊張之際,猛然,那只穿山甲尾巴一翹倒地,仰面朝天,剎時渾身變做紫色,顯是身中劇毒而斃。人人又都將心提起,大氣不敢出,暗暗替小唐興叫險,若是他去為翠鳥收屍,現下倒斃的不是穿山甲,而是這可愛的小娃娃。 淚觀音後怕得啊呀聲坐倒在地。這等曾以“觀音淚”名動江湖的女中豪傑,便是不可一世的任何魔頭,也不敢小覷了她。想到兒子沒有被毒死,慢慢站起,冷汗涔涔,走了腔調道: “孩子,以後千萬要小心.這回多險呀!” 忽聽一個陰森森聲音響自耳畔:“你便是中土大名鼎鼎的淚觀音唐夫人吧?”淚觀音凜然大驚,抱住兒子,四下里觀望,竟沒有發現是誰在說話。非但唐夫人大驚,袁星、晶芸與鹿雲娘皆駭然四顧,但見禿峰光石粼粼,一目了然,除五人外。哪裡有半點人的影子。 天罡劍袁星豪氣乾雲,便要出頭質問那聲音為何裝神弄鬼。忽然見到唐夫人眼中蘊滿淚意,忖道:“這位嫂嫂要施展令天下英雄聞名喪膽的觀音淚,不知誰在故弄玄虛,當年的武林至尊如何,也懼怕這觀音淚的。今天不用我出頭,只要唐嫂嫂一滴淚水流出,沒有擺不平的事。” 當年淚觀音以“觀音淚”揚威天下,鹿雲娘也在江湖走動,與袁星存同樣想法,俏頰含笑,螓首微頷,曉得有好戲看。晶芸不知其故,見唐夫人楚楚可憐,護在其身前,安慰道: “唐家嫂嫂,不用驚慌。有小妹與星哥哥在,就是天塌下來,有我們頂著,你照顧好孩子便是.” 那陰冷的聲音又響自諸人耳畔:“天大的笑話,堂堂淚觀音唐夫人還用人保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晶芸迅捷無匹掣出寶劍,勢若長虹,劍氣貫至三丈外岩石上。清脆的裂石聲悅耳動聽.跟著轟然聲響,巨石炸裂,石雨紛飛。 待得亂石落盡.晶芸嬌喝道:“出來.看你還往哪裡藏!”石後卻空空蕩蕩.杳無人跡。 猛然耳後有人道:“我就在這裡.你怎麼見不到?”似乎感覺到那人說話的氣息,玉面失色.電光石火的剎那,向前彈射出去.忖思:“這不是人.定是鬼魅!”身在半空反手一劍.凌厲無匹。 晶芸落地,回過身來,驚得瞠目結舌。但見一位寶相莊嚴、渾身瀰漫著祥光慈氣的和尚,立在自己原來的地方!萬萬想不到,來人竟然是已經隨同七十二洞、十八幫群豪離去多時的弗陀丹教主! 單憑武功而論,場中無人能及天罡劍袁星。可是,就連這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大劍客,也不知教主何時現身,好似弗陀丹原本便站在當地。 晶芸怔怔問道:“大和尚,你不是不會武術嗎?”心道在洞中天下英雄面前,這和尚裝得倒高明,竟然騙過大家。 那教主笑道:“我不但不會大唐的武術,而且還要殺盡大唐會武術的人。” 唐夫人淚眼朦朧道:“你既說不會武術,又哪裡有這等鬼魅難比的身法?更莫說殺盡大唐會武術之人.大和尚,出家人慈悲為懷,去不了這殺生要戒,怎會成佛,還不如還俗的好。”已將近來修煉所得的九種迥然不同內勁運到睫毛上,只要和尚對答稍有不敬,堪稱天下暗器至尊的“觀音淚”便會發出。 那僧人微頷其首道:“我們波斯人叫技擊不叫武術。所以我說不會武術,並非騙人。但卻能殺盡你們大唐所有練武術之人。” 自這教主現身時起,天罡劍袁星感覺到只有面對已遭天譴的武林至尊,或逍遙浪子與江柳楊時才有的無形壓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下的天罡劍袁星,與昔日浴血奮戰武林至尊時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在武林至尊面前,感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毫無還手餘地。而今雖然被對方強大無形的氣機壓迫得有些透不過氣,但有種彈簧樣的衝動,似乎壓力愈大,反擊愈強. 異域僧人漸由微笑變做面色肅然,道:“我說的句句是實,信不信由你們。反正你們都活不得多久,信與不信,實無區別。”面現淒慘神色,幽嘆聲道:“是大唐習武之人殺死我的父母妻子。所以,凡是大唐會武之人,我都要殺!”但唐人尚武,實在是殺不勝殺,只好從武功最高的殺起。你們非但衝撞了我手下的判官無常,而且還有人接了我大對頭的‘英雄帖’。哼,狗屁英雄,個個都是妖魔小丑,誅不足惜。” 袁星驚呼道:“你就是閻王帖的主人!”聲未落手中玄鐵劍鞘攪起滿天罡氣,罩住那和尚。 大家看得明白,袁星劍劍落實,明明看到將那僧人斬成十七八爿,可是誰也沒交睫,突然見到距離袁星五丈處,驀地多出位大和尚,正是剛剛被劍氣絞成肉塊的活佛弗陀丹!鹿雲娘驚呼道:“怎麼有兩個大和尚!?” “是有兩個的!”小唐興童言清爽,隨聲附和。 教主大笑道:“胡說,分明只有我一個,哪裡會有兩個!你們細看看,那是佛爺的真身麼?” 人人將目光移到碎屍上,個個驚駭不已。那又哪裡是碎屍,原來被劍氣絞碎的,竟然是手掌大小的 個紙人! 袁星抱元守一,注目劍尖,緩緩說道:“大夥注意,這賊禿在施展邪術。千萬不要被幻覺迷惑。”告誡完畢旁人,自己首先舌抵鵲橋,接通任、督二脈,真氣流動不息,眼中精光四射,忖思:“我雖沒有煉到天眼通境界,若是以真氣加強目力,當可不致於被教主的假象迷惑。” 淚觀音唐夫人忽道:“袁星,你且退下。”睫毛上掛滿淚珠,悲悲切切又道:“可憐我的小鳥,你何辜之有,被這該遭天殺的惡和尚索了性命。嗚呼哀哉,翠鳥哇……”美麗的睫毛倏地挑動,七滴淚水左三右四在九種力道各異的內勁作用下,飛向那大和尚。 晶芸對唐夫人的“觀音淚”毫無了解,先前以為她又是在傷心哭泣,當見到滴淚水飛出,喝彩道:“妙極、妙極!”眼見那教主身如有形無質的幽靈,東飄西盪,向後退去,躲閃著那七滴淚水,心道:“這眼淚又能有甚麼威力,只是這番邦和尚自重身份,不願被婦人的淚水沾衣而已.咦!這眼淚怎麼射出那般遠仍是餘勢未衰,而且還會拐彎!怪極、怪極!” 鹿雲娘與袁星對唐夫人的觀音淚知之頗稔,既懼又佩,曉得觀音淚純系以對方的心理感應而發揮威力,如果在襲敵過程中,敵人心中毫無殺伐之心,則落身如同甘露,毫不受損。 反之,敵人的殺心越重.功力越強,受到的襲擊便愈烈。所以稱作觀音淚,取其慈悲之意。 當年天殺令主唐雲天暴戾過頭,荼毒江湖,人神共憤。後來遭到應有的果報,功力盡失,癱瘓在床。物極必反,惡極思善,回到四川唐家後,閉門苦讀佛經.頓覺今是而昨非,常常長夜啼哭,懺悔前愆。 時日悠悠,亦是機緣巧合,若非他武功全失,而且是暗器之王陸世鵬的入室大弟子,縱是以前惡跡累累,在頓悟時也不會涕淚交流.便不會創出天下第一等的暗器“觀音淚”。 其師陸世鵬當時最忌憚的不是逍遙浪子,而是遠在天竺的江柳楊。得知徒弟創出足以稱雄天下的暗器絕技,遠巴巴趕到蜀中,名譽是與弟子共同修改彌補這種暗器之不足,實際是向徒弟學藝,可是他殺心忒重,無論如何也學不會這大慈大悲佛家神通,誤認徒弟藏奸,由是種下唐家滅門之災。 後來,暗器之王陸世鵬以酆都幽府主人身份,要擄小唐興用以修煉通天無敵神功,以致屠殺唐家滿門,不過是藉口而已.天下之大,又哪裡尋不到童子小兒,哪有非要自己徒孫性命的道理. 異域大教主如何能知悉“觀音淚”的成因,既是‘閻王帖’的主人,自然不會大慈大悲。 世上第一奇怪的暗器“觀音淚”在夜空中閃閃發光,已經感應到波斯和尚的殺氣與霸道,盯住不放,霎時間顯示出佛家無上神通,將和尚的惡業盡數轉換,變做抵消惡力的慈悲之力,反噬業主。 如以武學觀念解釋,則是至高無上的藉力打力心法。而且發出觀音淚的動力,是數種不同的迴旋奇勁,以致小小淚珠在空中可以隨敵人轉彎變勢,甚至可借助敵人力道噬敵,威力之強,可想而知。 開始時,異域高手因所習練的不是中華武術,感應不強,當惡念生起,觀音淚的威力驟增,迫得他不斷躲閃後退。越是這樣,越是戾氣衝霄。觀音淚後來竟發出悸耳的尖嘯,飛速倍升。僅聞其聲,已知中者莫管是銅澆鐵鑄,必毀無疑。大教主狼狽不堪逃出數丈,險象環生,卻不知是自己發出的殺氣作用著淚珠來討命。 場中不乏絕頂大高手,袁星、晶芸自吸得地精元氣後,功力驟增,目聰異常。二人俱是看得明白,那和尚身法雖迅捷至極,但在變得越來越神奇的“觀音淚”中,已然相形見絀。 便連鹿雲娘亦已看清優劣.大放其心,忖道;“淚觀音果然名不虛傳,有她在哭泣,世間還有誰能夠笑得出來!” 倏地,異域教主拔身而起,扶搖直上。那七滴淚水竟也陡然改變方向,排成七星北斗形,由下而上,旋轉著射向他雙腳心湧泉穴、兩側環跳穴、雙眼與泥丸宮.教主怪笑 聲,凌空折身,翩若驚鴻,躲避七滴淚水的同時,撲向唐夫人.在他眼中,七滴淚水之所以這麼厲害,必是其主人唐夫人在做怪,是以當機立斷,決意釜底抽薪,向唐夫人凌虛攫來。 空中絲絲白氣颯然激射向唐夫人,與觀音淚銳嘯形成鮮明對比。驀地,唐夫人睫毛又眨動兩下,十滴淚水飛出,迎向抓來的十縷白氣.那震古鑠今的觀音淚與異域奇人無匹內力當空相撞,霎時變化做另外一種聲音,尖銳異常,旋即傳來番僧恐怖至極的慘呼,“啪”的聲響.直墜下來.在地上翻著白眼,口歪眼斜,狀甚痛苦。 和尚不向唐夫人下毒手,或許可以憑著深不可測的身手破解前七滴“觀音淚”,但發出指力後,凌空躲避前七滴“觀音淚”的身法難免滯窒,而且後十滴“觀音淚”在與其指力相逢後,已改變其指力方向.挾著分進合擊。所以他所中不是七滴,而是十七滴“觀音淚”。 莫說是十七滴,便是一滴著身,已經是無人可以抗拒的。番僧渾身痙攣,痛苦至極去撕自己的僧衣。撕了半天,手足酸軟乏力.便連一個釦子也未扯落。 晶芸不知觀音淚的厲害,忸怩著道:“你這大和尚,不可以如此無禮!雖然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是這裡畢竟有我們三姊妹。若是再撕衣服,姑娘我便一劍殺子你!” 唐夫人自悲淒神色恢復正常,笑道:“小妹妹,何勞貴手。咱們只管走,這番僧已是必死無疑。”晶芸見她說得自信之極,大惑不解,問道:“那幾滴眼淚,還淋不濕他衣服,如何會取他性命?只是暫時封住其穴道罷了。這和尚也真是的,不就是被婦人的眼淚封住穴道嗎,何必想不開,竟是不想要這身衣服了,忒也迷信至極。人說婦人眼淚沾到僧衣,那比丘必遭大難的說法,是無稽之談,你可萬萬脫不得衣服!要脫,也得待我們離去之後,你再脫不遲。” 袁星望著晶芸赧然神態,與唐夫人及鹿雲娘相對莞爾。 晶芸頗是不悅道:“你們笑甚麼?難道我說得不對麼?” 鹿雲娘粲然一笑,微頷螓首道:“對,對得很!走吧,這人既是閻王帖的主人,曝屍荒野也是罪有應得。”拉起晶芸,領著她那頭金雕向山下走去。 一行五人下山不久.忽聽頭上鳴鏑似地,響徹雲霄。唐興抬起小腦袋,喊道:“媽媽,看那五團會叫的白光,真好看!”斯時夜色已濃,空中飛來的銀光分外耀眼。 唐夫人凝視著那五團快速迫近,周邊閃爍碧火的白光,大生疑惑道:“這、這是甚麼東西,我從來沒有見到過!” 天罡劍袁星腦中電光石火的剎那,進出一線靈光,高呼道:“那是閻王帖!”不啻滾滾驚雷,除唐興人小不懂事外,餘人俱是駭然。烏光驟起,袁星早已玄鐵劍鞘在手,風雷立發,拔身而起,舞出層層烏雲迎向那五團在夜空中旋轉而下的奇異光團。 三女反應自也不慢,晶芸如影隨形,劍底生雷,劍氣紛飛,向空中怪光撞去;鹿雲娘不是飛身射起,而是微躬柳腰,玉掌霎時粗壯幾倍,已是提運十二成大力金剛掌力,蓄勢待發;淚觀音唐夫人將兒子拉到懷中,泫然欲泣,睫毛上掛滿淚珠,擬以觀音淚應付不測。 剎那間,空中五團怪光分飛向五方,袁星與晶芸的劍勢,只籠罩住各自眼前的一團,餘下竟也會繞著彎子,劃弧襲向地面三人。 不待怪光及身,十八滴觀音淚早已飛出,迎向襲擊唐氏母子的那兩團。當觀音淚與怪光凌虛相撞,空氣中發出“啵、啵……”聲響,宛若大串的爆竹點燃一般。 “轟隆”巨聲驟發,鹿雲娘玉掌之中,迸射出道五色斑斕氣體,有形有質,正是威震武林的大力金剛掌真氣。襲來的怪光與金剛掌力相撞,突然燃起團火光,照亮四野。 正在二十餘丈高的袁星與晶芸同是用劍氣裹住怪光,雖然劍底發出震耳欲聾的奔雷聲,劍尖所射出的卻是至柔至陰力道,所以同樣的怪光,卻沒有引燃。袁星見多識廣,提氣當空喊道:“大家閉息!這火裡有古怪。”可是已經晚了,鹿雲娘一掌擊燃閻王帖,正感得意,耳聽袁星告警之際,鼻中嗅到異香,曉得不好,眼見火焰略滯,再度撲面而來,勉強飛出另一只手掌.掌罡只是發出一半,雖然震歪火勢,人卻仰面摔倒,失去知覺。 唐夫人雖然要對付兩團怪光,反而是最輕閒的。十八滴足以擺平絕頂武學高手的大慈大悲“觀音淚”,平分各九,飛向那兩張發出異光的閻王帖。頓時怪光收斂,茫茫夜色中,藉著鹿雲娘擊燃那張“閻王帖”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當真是二張普普通通的白紙! 袁星右手舞劍,與晶芸左手互握,徐徐降落,兀自雙劍合璧,在四周布下風雨不透的劍幕。那兩張閻王帖雖然陰魂不散地跟來,卻也只有盤旋回繞,莫奈得了他們。 鹿雲娘臨失感知倒地時,耳中竟聽到那在山頂身中“觀音淚”的和尚獰笑道:“嘿嘿,倒要看看是你們的‘觀音淚’厲害,還是佛爺‘閻王帖’厲害!” |
第18章 同胞兄弟有正邪
淚觀音唐夫人,眼見鹿雲娘被“閻王帖”燃燒後釋放出的毒氣迷倒,心下暗驚,口中卻嘿嘿冷笑道:“使迷藥的下三濫的東西,這等鬼蜮伎倆,怎充大放光華之珠!”又是三滴“觀音淚”飛出,徑襲那和尚的上、中、下三大丹田。 袁星與晶芸落地,劍上光華燦燦,夭矯如龍.巧妙至極地引開襲來的兩張“閻王帖”。 恰在這時,那和尚被唐夫人“觀音淚”逼得又似在山頂時一樣,前竄後躍,躲不勝躲。萬不得已只好從唯一的角度彈身射出,正是袁星、晶芸所引開的“閻王帖”射來方位。 ‘閻王帖”雖然亦如“觀音淚”一般,發出後似具有生命一樣,可以盤旋回繞追逐敵人。 但這等迎頭撞上,便是靈性至尊的人類,也收手不及,難免誤傷,何況是一紙暗器。那老和尚出手若電,抓住自己發出的兩張“閻王帖”,遊蛇一樣躲到袁星身後,忽地盤膝坐下,目似垂簾,念念有詞似咒非咒起來。 大和尚手裡握著兩張書寫著“袁星”、“公孫晶芸”名字的尋常紙張,另手拈花相仿,嘴角含笑,輕輕吹出口氣,就像吹去嬌花上晨露的樣子,吹向襲來的觀音淚.便是這渾不在意的一吹,居然呵去威震天下的觀音淚! 奇怪至極,從來都是威力無窮的“觀音淚”,霎時在其上丹田印堂穴、中丹田羶中穴與下丹田氣海穴前三寸處,化作三縷霧氣! 唐夫人俊面生寒,駭然問道:“大……大和尚,你方才叨咕的是大明觀音咒!你怎知破解這‘觀音淚’的唯一法門是六字大明觀音咒?”到了此刻,方解心頭之疑,曉得本來必死的惡僧怎會安然無損。 那和尚微笑道:“這有何難,若是看不出你的‘觀音淚’是源自大明六字觀音咒,我弗陀丹還稱甚麼活佛。” 晶芸擺脫“閻王帖”追襲,得暇喘息,聞言上下打量那和尚良久道,“模樣並無二致,只是我無論如何也不信你是活佛弗陀丹。” 直至此時,襲擊唐夫人母子的那兩張“閻王帖”,方自宛若巨蝶翩翩飄落;唐夫人望著腳前書寫自己母子名字的“閻王帖”,不解地問道:“不錯, ‘觀音淚’是源於六字大明咒。但你既然是‘閻王帖’的主人,在誦咒的時候,又怎能生出慈悲之心? 無大慈大悲之心,縱然是念上百千遍觀音咒,也破解不了‘觀音淚’。” “何為慈悲?破解‘觀音淚’的慈悲非我之慈悲?”弗陀丹繼續道:“老衲是‘閻王帖’的主人不假.但地藏王菩薩曾發弘誓:眾生無邊誓願度,即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剃度之度並非徹底度化,只有我的閻王帖,才可立即送眾生到極樂世界。所以我的慈悲應是更勝大唐所有高僧一籌.” 袁星為鹿雲娘服下解毒丹後,怒目道:“歪理!殺人又成了慈悲,豈非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如果佛家所有高僧皆存如是想,那麼佛國淨土,豈不成了血腥滔天的修羅場?” 大和尚揚手擲出一粒藥丸道:“這是解救‘閻王帖’的獨門解藥,快快給她服下,當可起死回生。欸,既然你們不願經我度化到極樂世界,那便由得你們在人間地獄遭罪。”袍袖輕揚,說聲:“佛爺去也!”扶搖而起,彈射出三十丈左右。 袁星不敢輕易去接那丹丸,劈空一掌,震落塵埃。紅色丹丸化成齏粉,莫說在黑暗中.便是在青天白日下,也再難找到影子。 晶芸提氣拔身追去,叱道,“你不是活佛,是地地道道的魔鬼,竟然膽敢來招惹我們,哪裡有這麼便宜便溜走的道理!”身尚距對方七八丈遠近,暗夜中驟然劃過道碧綠的閃電,撕空有聲,嗤嗤悅耳。 袁星惟恐心愛的人失手,躍向神秘的大和尚身後。眼看尚有十丈距離,去勢衰竭,凌虛翻起筋斗。三周半空翻後落地,俯身拾起塊堅石,雙手捧著道:“和尚,你如果能說出我手中的石頭有無靈氣,便放你走。” 那僧人怔住,旋即仰天大笑道:“又是天竺僧達摩傳來的那一套,禪宗禪宗,不知西東。 這禪機老衲不打,與禪宗的信徒打禪機,大是辱沒了本活佛。” 袁星斜眼睨視,傲然說道:“你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敢以本來面目示人,每來中原必冒充波斯得道高僧弗陀丹,敗壞別人聲譽,羞也不羞?神州三俠姬、畢、夏三位當年只是揭穿你的廬山真面目,就被閣下逼得做人不能,忍氣吞聲做了活死人。如今你竟又組建八荒死活鬼教,與其為難。這等鼠肚雞腸的小人,冒充活佛法相,褻瀆我佛……” 晶芸劍尖顫動,罩住和尚周身八十一道死穴,插言道:“八荒死活鬼教,嘿、想得倒挺美,死後還要做活鬼,普天下豈有是理!欲滅掉中原活死人教,更是癡人說夢。你倒滅滅給姑奶奶看看!” 唐夫人扶著昏迷不醒的鹿雲娘趕到,厲聲喝道:“快快拿出解藥來!”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向面門抹去,露出本來面目,臉上橫肉叢生,獰笑道:“你們以為我願意裝做苦行僧模樣,非也、非也!個個胡說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那老和尚有甚麼好的,本教主就是看不慣人人對他五體投地,這才處心積慮敗壞他名譽。袁星,你接受了活死人教的請柬,嘿嘿,明年三月三,就是到六月六,也不會有半個活人赴它活死人教西子湖之約。”惡狠狠地說來,儼然食人吃血的魔鬼。 “如此說方才你那解救鹿姑娘的解藥,也是劇毒之物?”天罡劍暗運功力,心說便是不能格斃這波斯惡人,也要稱量下其真正斤兩,以便替天下英雄探明這大魔頭虛實。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袁小子,你已經動了殺機.我既然能感覺到你的殺氣,就有破解之術.所以勸你自己了斷吧,動手與否,都是你死我活。” 唐興眨動皁白分明雙眸,如天上落下來的兩顆小星星,向母親問道:“媽媽,甚麼是‘胡說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我只知‘胡說八道’八道的二倍、二倍多一、二倍多二是甚麼?” 唐夫人道:“這人學不通咱們的語言,認為比‘八道’多二倍更是罵人,二倍多一、多二怎麼解釋,只有鬼才解釋得通。孩子,你聽到他說什麼,不要當作人話,全當輕風過耳。” 唐興雙眸燦燦道:“是了,他是風魔王,自然說話比別人多上幾道,不然怎可能颳風下雨。媽媽,他說十八、十九、二十道的時候,是輕風,那麼他說一百多道的時候就是狂風,是不是?哈哈!” 袁星以傳音入密向唐夫人道:“唐家嫂嫂,你不要與這惡人交手,只需仔細觀察他的功法招數,如果小弟不幸遭其毒手,好將我們的相鬥狀況轉告給天下英雄。若是我義兄逍遙浪子肯出面,便是有十個這樣的大魔頭也得報銷五對,只是不知屆時他能否將小尚武尋到,有無時間料理此事殊是難說。小弟如有閃失,逍遙兄定是來索這人狗命無疑,只是在他尋到惡人前,怕惡人先向中原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下毒手,是以無論如何,我要試試這人功力,望嫂嫂將其破綻首先告訴給……” 唐夫人娥眉倒豎,厲聲叱道:“懦夫!還沒有打過,怎知不是對手,更怎知必死無疑? 這人雖是域外魔頭,卻也不見得比陸老賊高明,你敢拼殺陸世鵬,難說這波斯魔頭是否堪與你匹敵。” 天罡劍袁星本是鐵骨錚錚漢子,受激之後,豪氣乾雲,縱聲長嘯.嘯畢棄了玄鐵劍鞘,解下束腰繡鸞絲帶,執在手中,指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內力到處,化繞指柔為百煉精鋼,不啻幹將莫邪!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湛湛眸光四射,黑夜中的蛇眼狼目似也閃著兇狠光芒,道:“袁星,你便是不尋我拼命。我也放你不過,這裡的人誰也別想活著離開。本教主‘閻王帖’到處,無不立即索命,豈容你們活著回到大陸。那樣本教主羞也羞死了。” 袁星向晶芸道:“芸兒,你不可上前幫我,只要能盡力救治鹿姑娘的毒,便是幫了我的大忙!”絲帶驀地靈動刺出,夭矯如龍。在其劍氣貫注下,普普通通的絲帶變得光暈閃閃.尖端射出一縷劍氣,中途分成八十一道光影,徑刺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任督二脈及心包、三交二經.連帶其它筋絡中致命死穴。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只是身子在原地晃動一下,雖在黑夜中,也如風動楊柳,竟是毫無霸氣地微微前仰,隨即後合.直立時恰到好處閃開那凌厲無匹的八十一縷劍氣。 天罡劍袁星暗暗喝彩:“好身法!這等身法便不是中原武功。”並不氣餒,抖腕回圈,軟劍活蛇似地輕翔靈動,嗤嗤發出利劍破空聲響。那人仍是不動,衣衫無風自鼓。暗夜中,突然在那人周身出現團淡藍的氣體,與袁星劍氣相櫻,霎時生出無數條顏色各異的蚯蚓圖象,凌虛亂爬。 唐夫人道:“袁星,你不要與之拼比內力,施展你以前絕學天罡劍法,或許有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洞察到袁星內力雖然已達宇內罕見境界,卻較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仍遜半籌,在北坤罡鬥宮時,曾聽逍謠浪子點評過天下諸高手之長,說到袁星的天罡劍法,是天下最實用最樸實無華的.這等劍法即使遇到比自己功力高過許多的敵手,很可能在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敵人毫無還手餘地,已經屍橫劍下。是以,這才及時提醒他揚長避短。 袁星一怔,足踏天罡步法後退尋丈,內力布運在絲帶上,再不化作劍氣射出。眸似螢光,盯住對手,只要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稍有移動,莫管是以真氣相襲,還是以玄奧招法擊來,他都會以疾電不及瞑目劍勢刺出。想到初出江湖時,多少成名人物死在自己快劍之下,豪氣風發,神彩飛揚。 唐夫人又道:“非是逍遙無敵九劍所演變出的逍遙失魂劍法不及天罡劍法,只因你所學得的只是那套至高無上劍術之皮毛,徒具外形氣勢而已,其中玄妙,若不經逍遙浪子親自指點,豈能悟到!” 在救治鹿雲娘的晶芸暗想:“言之成理。我學過逍遙失魂劍法之後,便覺得不如天罡劍法變化起來得心應手。只學到逍遙失魂劍術的外在氣勢,用以群毆,倒是大大的管用,擋者披靡。對付功力不及自己的,更是令敵人無還手餘地,妙用無窮。但是,眼前這波斯人所習的不是中原武術,古怪至極,而且真力明顯聊勝星哥哥半籌,正如唐夫人所說,這等狀況下,天罡劍術反而更具威力。若是將逍遙失魂劍術領會貫通,便是不用真氣,也能打敗天下所有高手。可是那得在開天目情況下,練成天眼通又是談何容易……” 無暇再想,面前已經眼花繚亂,只見袁星劍勢大開大闔,絲帶上閃爍著真氣發出的異光,縱橫交錯劃過長空, 響動,煞是壯觀。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當真如死後作怪的活鬼,穿插在劍網中,尋隙探出鬼爪,抓向袁星要害。晶芸看得心搖神動,忘記救治鹿雲娘。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身法忽而詭異、忽而正大,宛似幽靈與仙聖的結合體,端的不可思議。 每當那箕張的利爪抓來,袁星都是視而不見,迅捷無匹地以攻代守,竟將異域第一大魔頭殺得手忙腳亂,不得不回招自顧。 唐夫人觀戰有頃,曉得袁星在百招以內守得住優勢,大放其心,拉著兒子走到鹿雲娘面前,問晶芸道:“她還有呼吸麼?” 晶芸忙伸手一摸,急答道:“越來越弱,眼看不行了!” 淚觀音唐夫人秀眉微蹙,陷入迷惘神色,喃喃目語道:“我的‘觀音淚’怎麼奈何不得那魔頭,反而他的‘閻王帖’咱們束手無策。這……這……這忒是不公平!” 唐興眨著眼睛道:“媽媽,這位姑姑再也活不過來了麼?聽她像有口痰堵在喉嚨中,憋得眼睛翻白,想必是難受極了。” 晶芸眼不離鬥場,心不在焉道:“那我們便設法減輕她的痛苦。既中‘閻王帖’,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是斷然不肯出手相救的,華陀重生,也難救其性命。” 唐夫人道:“公孫妹妹說得不錯,我這便送她上路,免得徒遭痛苦折膳。”悲由心生,淚水不覺流下,滴落在鹿雲娘額頭上.暗道:“我若以利刃加其身,鹿家妹妹原本身世已經苦得可憐,死後再不得完屍,大非善事,莫如以觀音淚射死她,既保其完屍,又減少痛苦。” 想到這裡,睫毛上飛起兩顆‘觀音淚’,分別射入鹿雲娘兩側足陽明胃經的承泣穴中,等著替她收屍。 若非淚觀音唐夫人恐懼鹿雲娘身上猶有餘毒,必是出指點她死穴,那樣這位生來苦命的鹿雲娘再無生望.也是這位苦命姑娘不該死去,原本無救的‘閻王帖’之毒,正凝聚其喉嚨中發作之際,感覺雙眼下承泣穴沁涼一片,接著冰冷氣流遊至四白、地倉、大迎、頰車等穴.沿著足陽明胃經至雙足第二趾外側的厲兌穴,不覺間渾身有了知覺,翻身坐起。 唬得晶芸與唐夫人向後退開,愕然難以開口。還是小孩子天真無邪,無所懼怕,唐興擋在母親身前道:“鹿姑姑,媽媽是為你好,才發出觀音淚打你,你可千萬不能誤會,冤魂不散尋我媽媽的晦氣。” 鹿雲娘雖然身子良久不能動彈,可是方才周圍一切俱收眼底,心裡明明白白,拖著酸軟的身體站起道:“孩子,姑姑感謝你母親還來不及呢,怎會尋她晦氣?”活動過手足,想不明白自己在身中天下兩種最厲害的暗器後,怎會居然活了過來。 唐夫人忽地眼中炯炯發光道:“我明白了!是‘觀音淚’的慈悲之力,化解了‘閻王帖’的乖戾暴虐毒氣。怨不得那人身中‘觀音淚’夷然無損,原來他必是禁受不住,想以‘閻王帖’結束自己生命,才尋到破解‘觀音淚’的唯一法門。” 晶芸這時也不管鹿雲娘身上是否留有‘閻王帖’殘毒,趨前扶起道:“對的!這兩種暗器一為至善業力所致,另為至惡業力所致,剛好兩個極端,相逢時相互抵消,妙極妙極!我再也不怕星哥哥中那廝的閻王帖了。” 激鬥中的天罡劍袁星心中篤定,出劍愈疾,劍劍如風,裹住那廝。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心內震驚非小,忖道:“我的秘密揭穿,再也無所恃,這三女要是再上來,本教主性命大是堪虞!” 驀地, 道白光由遠處劃來,疾似勁矢.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托地躍出十丈外道:“你們人越來越多,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 話沒講完,那道白光已然及身,下面的話戛然而止,幽靈似地避開。虧得此君見機及時,方才立身之處,岩石碎裂,竟是被那白光擊出數尺深坑!定睛細看,暗夜中瞧得不甚清楚,朦朧見到一人身著白衣,鬚眉俱白,在向自己呲牙咧嘴,抓耳撓腮,樣子頗是不恭。怒火油然而起,喝道:“車輪戰麼?原來中原武林所精之道,便是這等手段!”霍然轉身撲向唐夫人,形同瘋狂,志在必得。 唐夫人早料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這一手,玉掌曼妙無比,連環拍出,輕盈飄開,笑語道:“早料到你必有這手。‘閻王帖’既有克星,同我‘觀音淚’有了克星一般,姑奶奶不殺你,亦是睡不安枕。” 異域魔頭吼道:“咱們彼此彼此,多說無益,拼個我死你活!” 唐夫人笑道:“對!你說得太對,你死我活.” 這二人相鬥,又是另番景象,四掌風車般絞在一起,男似千手閻羅,女若萬臂觀音,煞是好看,令人嘆為觀止。 那道突然來的白光,正是靈猿玉雪.忽地,玉雪身後響起人語道:“無量光明佛祖.克耳罕,你又跟隨老衲來大唐敗壞我教的名聲,殊屬可惡!大家住手,快快住手……”跟著念起似咒非咒的稀奇古怪經。 靈猿玉雪跳到 旁,後面走出位半點煙火氣息也無的和尚,正是白日裡被群豪簇擁離島的活佛弗陀丹。袁星、晶芸最是吃驚。 原來當他們去追小尚武與金龜時,靈猿玉雪懼怕那金龜,未敢相隨。它雖是牲畜,但其靈性早不遜於人,曉得只有大和尚弗陀丹才可懾服那小小的金龜,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七十二島十八幫群雄眾星捧月般護著活佛離島,駛向大陸,是它萬萬不願的。無奈之下,又不敢離開活佛,只好跟著上船。待到天黑,大船已經遠離六橫島,別人歡天喜地在艙中進晚膳,它憂心忡忡站在甲板上思念主人。別人自然不理會它,活佛眼中眾生平等,將自己的那份素餐端到船頭,遞給玉雪。 天空眉月忽暗.分明萬里無雲,怎會失去月華!靈猿與活佛俱怔。便在這時,勁風急勁。 吹得桅杆上帆頭揚起。倏地,空中一隻手伸來,搶到玉雪手中的那缽飯!靈猿不肯放手,若是尋常碗已經碎裂,那缽是平索活佛用的紫金缽,結實異常,居然懸著玉雪飛起。它這時要是施展“千斤墜”心法,必能將空中人拉下,可是其正想念主人,突發奇想,另一臂探下,抱住活佛弗陀丹,任由那飛人帶到空中,下臨茫茫大海。 飛人正是上官嬋蓮。她於茫茫大海上飛行數日,始終沒尋到食物。以前有鹿雲娘暗中相護,很容易得到食物.目下鹿雲娘撇下她去追蹤袁星,更何況是在不著邊際的大海上,沒遇到風暴已經算是幸運. 暮色蒼茫裡,見到艘大船,便是沒有弗陀丹來甲板為玉雪送飯,她也要下去搶食物的。 奪到那飯缽時,玉雪抓住不放,她亦死命抓住金缽不放,這才吊著一人一猿飛在滄海之上。 玉雪茲時心中所念,只是袁星與晶芸在六橫島上境遇如何,但又怕回到島上遇見金龜,是以抱住弗陀丹不放的同時,另一隻手自金缽上傳出無窮真氣,控制著上官嬋蓮的飛行方向。 以劍魔宮出塵拔俗的絕代內家玄功浩然罡氣.與下面對手抗衡,猶似泥牛沉海,上官嬋蓮不再拼鬥,乖順地按照玉雪傳來內力控制的方向飛行。活佛弗陀丹最是看得開,被靈猿掠去,認為是注定下的因果,故爾沒有喊叫,以致翌日船上群雄發現活佛不翼而飛時,竟以為這位神通廣大的活佛,是被海龍王請去講法做客。 上官嬋蓮藉著月色,看清下面玉雪的模樣,如逢鬼魅,這時想撒手棄了那紫金缽,已是不能,膠在上面一般。靈猿玉雪身具數百年玄功,若是能夠運用得體,足可凌虛飛渡重洋,回到六橫島上.它雖吊在下面,實際輕若枯葉。弗陀丹心明見性,早斷無明,雖不曾修習過輕身之術,但不比任何輕功已達登峰造極高手稍遜。 玉雪雖然口不能言,心下卻是十分感激,運功吸住上官嬋蓮的同時,分出股內力,使得金缽中白米飯粒粒相接如線,排在兩塊鹹菜後面,小龍騰空模樣,激射入嬋蓮口中。 嬋蓮也當真餓得急了,毫不客氣凌虛就著海風大餐特餐起來。後來到達六橫島上,玉雪收回束縛她的內力,嬋蓮如逢大赦,再也不敢靠近這可怕的怪物,飛回海上。曉得玉雪在此島上,此後望而卻步,以致她尋遍了海中諸島毫無所獲。萬萬料想不到要尋找的兒子,便在這她惟一不敢來的島上。思來可嘆。 甫歸六橫島,便見遠處天空中五色繽紛,靈猿曉得是主人在與勁敵大打出手,怪光陸離乃是主人劍氣縱橫。便要撇下活佛獨自去助戰,眼前一團金光掠來,遙遙看清金光正是自己畏懼的金龜,忙將活佛當做護身符負在身後。果然靈驗無比,金龜負載著它的小主人,圍繞靈猿三周,莫敢招惹活佛,無可奈何而去。 金龜的來路上相攜聯袂飛來二人,靈猿認得是貌似晶芸的姬碧瑕,與對白頭童子頗善的少林小和尚張發。 玉雪忽聽海灘上有人道:“窮酸,想不到我堂堂男兒昂揚七尺軀,竟要受你個書獃子的恩惠,要你捉魚給我吃。”“你的手足筋俱斷,我若離開你,豈不等於殺死你麼!不管怎樣,也得待到你能自己生活之後,再離開你。”活佛弗陀丹微微頷首,面現慈祥笑容。 靈猿背著活佛星丸跳擲、足不履塵來到袁星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之間,震飛異域大魔頭。 待要上前分解開魔頭與唐夫人的相鬥時,身後吸著的活佛竟擺脫了它,轉出來大勸死活鬼教教主回頭是岸。 直至此時,大家才知道,兩度來中土武林撒野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叫做克耳罕。袁星阻止擬以上前拼命的鹿雲娘,傳音入密道:“莫要莽撞,聽聽這異域高僧對異域魔頭講些甚麼,再上前報仇不遲。” 但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獰笑道:“你這認賊做父的賊和尚,不報父仇,卻來中原傳授仇人無上佛法,而且還較我倍受人們愛戴,本教主就是忍不下這口氣!你能來大唐傳法,做弟弟的也能來大唐殺人,而且筆筆血債都得讓唐人記在你頭上.可恨的是中土武林中人忒是精明,敗壞你名聲之計前後兩度被他們識破,索性弟弟便將八荒死活鬼教全部人馬帶到大唐,與他們真刀真槍鬥上一番。百年前的北冥老兒與武林皇帝冷秋魂,早做地府鬼傑,不知大唐還會有誰能夠抵擋住我的三擊!” 袁星大義凜然道:“山外更有青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既然君與活佛是兄弟,那麼只要你不再造殺孽,中原武林便饒你不死.如能幡然悔悟,還要待如上賓。不然.嘿嘿,若是惹得我家義兄逍遙浪子出手,怕是……” 活佛弗陀丹合什道:“無量光明佛祖。克耳罕,莫說你橫掃大唐高手,便是眼前的這位施主,你想勝他已是不易,還道甚麼無人能擋住你的三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快快回波斯去,解散八荒死活鬼教在中原的分支,不動血光之災,才是我佛的大慈大悲。” 克耳罕面如噴血,放出紫紅異光,雖是暗夜之中,旁人亦看得清清楚楚,仰天狂笑道: “我的好哥哥,你出家之後,當真將家傳心術神法忘得一乾二淨?別忘了咱家祖傳下來的返還神術,目下兄弟正值返還到七十歲時的修為,自然奈何不得眼前這些人,倘若兄弟行術圓滿,就算眼前所有人加在一起,你說能擋住我一擊麼?” 弗陀丹道:“我佛法力無邊,不會再讓你造殺孽的。無量大光明佛祖,聖光普照世間,化盡所有惡業.皈依吧,克耳罕!”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臉上紅光大熾,繞著其兄疾走起來,顯然是在倍受煎熬.暗淡的星光下,這人面色忽紅忽紫,端的怪異之極. 鹿雲娘運足大力金剛掌力,凝神傾聽下去,只要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肯聽其兄良言相勸,棄邪歸正。她立即會上前拼命,以雪方才身中‘閻王貼’之辱。 晶芸與唐夫人曉得雲娘功力雖是不弱,但絕非是這已有百歲遐齡的波斯老魔敵手,均暗暗戒備,蓄勢待發,以防她發難時不敵出現差錯;靈猿玉雪的第二位主人,正是百年前武林皇帝冷秋魂之妻溫春仙。它曾經在主人的帶領下,不止一次與這位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早已認出他來,怒睜火眼金睛,隨時準備殊死相搏。 活佛弗陀丹道:“你殺的中土人還少麼,要不是你造下如斯大的惡業,我自會在波斯做我的教主,又何必萬里跋涉來大唐幹甚麼?其實出家人四大皆空,老衲還將你看成是我的弟弟,來為你消弭罪業,已是落了小乘境界。無量光明佛祖,弟子空修百歲,便連這點幻像都勘不破,枉了‘活佛’美譽。” 克耳罕臉上紫氣愈來愈盛,怒道:“剛才險些被你迷惑,大哥,你說說,你如果什麼都看得開,怎麼還要修煉家傳的不死養生之道,豈不是也貪生怕死?既是活著好,我便該替我老爸爸報仇,他若不是身中大唐武人的致命一掌,說不准現在他老人家還活著.”口中 而呼,咆哮著奔去. 天罡劍袁星向靈猿喊道:“玉雪,攔住他。”眼見靈猿迅電般射出,回頭向弗陀丹道: “大師,我們替你勸導他,如何?”聲未落,其身畔三女翩若驚鴻,不分先後飛出。 活佛弗陀丹並不回答,向小唐興招招手道:“孩子,你過來,獨個在那裡危險.”迎上將唐興攬在懷中,才道:“袁施主.今天是你們最佳的機會。老衲出身波斯的技擊世家,便是你們大唐聽說的武術世家。家傳種神術,名曰返還神術,大抵與你們中土的返還功相若,修之以恆可達返老還童境界,是我們家裡人必修的神術,是以我們兄弟俱是壽逾常人數倍。” 嘆息一聲,又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克耳罕這返還神術已經修煉到爐火純青地步,每當外在相貌老到七十歲模樣,便向回活,再過一年,他的面貌恢復到六十九歲那年一樣,功力則倍於七十一歲時,如此推算,當他返老還童到十歲時,所懷功力最是驚世駭俗。從十歲又向回活,相貌年歲大增,功力卻要反之倍減,所以現在他功力是七十歲時的,一旦到得相貌再變;只怕世間當真無人可以接下他三掌。那時非逼得老衲破戒破誓,與之骨肉相殘,同室操戈不可。” 說話之間,晶芸出劍如風,霎時劍氣縱橫,交織成網,籠罩住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出手攔截克耳罕的三女中,以她功力最高,此刻對付這魔頭,便是她一人之力,當可支持到五百回合開外。 靈猿玉雪展開得自第一位主人傳授的上古玄奧身法,在晶芸的劍氣中穿插自如,滑似游魚,雙爪出手若電,專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雙睛上招呼。 克耳罕身法古奧,與靈猿堪相比美。幾次險些被其逃脫出晶芸的劍氣之網,不是被唐夫人劈空掌力逼回,便是被雲娘的大力金剛掌力震回。老魔頭耳中聽著兄長在將自己的弱點講給敵人,氣衝鬥牛,心裡罵道:“假仁假義假慈假悲的弗陀丹,你是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你不念手足之情,難道我就不會揭你的隱私,甚或是取你的性命嗎,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生出惡念,欲要尋隙痛下殺手。 天罡劍眸光似炬,在活佛弗陀丹與劍氣中的克耳罕身上掃視兩周,傳音入密道:“大師,你弟弟要不念骨肉之情,對大師下毒手。但有在下,大師儘管放心。”弗陀丹微笑道:“袁大俠就是不說,你的心裡話與他的惡毒心思,老衲也盡數感覺得出來。”袁星震驚非小,敬佩至極道:“大師已經修得‘他心智證通’!這是佛家六神通中的無上神通。” 活佛微露笑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是啊,既是人人所想俱不出我的眼中,還有甚麼人可以加害於老衲呢?所以袁大俠儘管放心,只要他稍有所念,老袖便立即感知。” 袁星道:“大師有如是神通,自然不怕那廝偷襲,正如大師所說,他未行惡前必是心生惡念。彼念方生,已有對策,確是立於不敗之地.” 高手相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聽得二人對答,不由得熄了弒兄之心,忖道:“暫且饒過這叛父賣國的可惡傢伙,待得我功力倍增之際,便是他血染黃沙之時。” 弗陀丹沉聲道:“惡念不可生,惡報無從來.無量光明佛祖,發出照耀宇宙的聖潔光芒吧,以你無上的法力願力,滌蕩盡整個污穢的世界,願克耳罕在光明中洗禮,得到無瑕的重生……” 袁星向靈猿吩咐道:“玉雪,你要寸步不離守在大師身邊,以防那廝對大師下毒手。我去助她們鏟姦除惡。”飄身而前,足下距離地面三尺有餘,凌虛蹈空,竟是膝不彎腳不彈,宛然是在高高隆起的冰川上滑行! 弗陀丹畢生不修技擊,卻是滿腹高深功法,見到袁星顯露這手玄妙武功,居然入得他法眼,微微頷首,暗贊道:“如此精純的功夫,天下罕見,更難得的是年紀輕輕,修得這樣的功夫已是不易,且無絲毫火氣霸道跡象,端的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中原有若斯俊彥,克耳罕欲要稱霸大唐,定是春夢一場,癡心妄想。” 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看來,袁墾簡直是凌虛激射來的道淡煙,形跡飄緲,變化莫測,心下惴惴不安,思忖:“這等身法,比我這‘閻王貼’的主人還要厲害,若說本教主的身法如鬼似魅,那麼這人的身法則是如神似仙。他方才與我鬥時,怎麼不施展出來,難道是藏奸了不成?”愈想愈是心驚,悚然忐忑不安。 這期間各人心態雖經複雜變化,實是不及交睫,戰鬥似也與此仿佛,袁星已繞過淚觀音,穿射進晶芸發出的劍氣中,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換過三大招,互攻對方百餘記殺手。 始時克耳罕見一代大劍客袁星空手來犯,驚喜過望,認為有機可乘,連下平生最是得意的三記殺手,欲置勁敵於死地,未料袁星雙臂揮處,竟也是劍氣縱橫,居然以臂代劍,端的靈活至極,威力不輸於手持太阿神劍。 晶芸看得花眼,恐誤傷心上人,早停手不發劍氣,怔怔地瞅著場中,心說:“這分明是幾記最最尋常的劍法,可是到了星哥哥手中,以臂代劍,使出雙劍的路子,竟是想不到這樣的凌厲!” 原來袁星在與活佛交談數句後,忽然感覺到自面前和尚身上傳來股莫可名狀的靈光,於這異樣感覺作用下,又想到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無師無派,一身絕俗武功全賴穎悟,那麼自己為何不可自出機杼,創出專門克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武功。靈犀奄來,霎時所習練過的各種武功齊湧腦海,抑制不住衝動,以掌比劍,所用雖還是最拙樸的劍法,但每勢之中,所蘊藏的玄機妙理,已與尋常時不可同日而語。 克耳罕施展全力與中原一流高手相搏,對唐夫人與雲娘難以兼顧,倒也不須理會二人,因此刻他同袁星俱是體內真氣瀰漫,周身罡氣四溢,外人根本近身不得。雲娘三度發出金剛掌力,欲助袁星一臂之力,俱被二人周身旋轉的罡氣將掌力封開,落到三丈外的臥牛石上,擊得石牛體碎肢飛。 晶芸道:“鹿家姊姊,不要費力了,還是暫時掠陣,待得他們再竭三衰時,咱們姊妹再上。” “嘿嘿,哪裡容得你們使用車輪陣。”衣袂掠起勁風聲颯颯,場中陡然多出五人,二道三鬼,竟然是方才倉皇離去的曹判官、黑白二無常,與曾經不可一世的參霞真人及其師弟參虹真人。 活佛弗陀丹向參虹真人橫了一眼道:“無量光明佛祖。你這人本來就是包藏禍心的惡道,投奔老衲的中原聖火教時,存心就是不良,那時老僧雖然老眼昏花,卻也看得出來.不予點破,實指望你能在無上佛法的熏陶下,幡然大悟,立地成佛,不料你卻要用博學鴻儒的血來祭聖火,端的居心叵測。大唐朝野俱是對這位大儒敬仰得無以復加,殺了他不用你們八荒死活鬼教動手,我的聖火教自然在大唐難以得存。” 參虹真人道:“對,教主說得句句對極。無量天尊,貧道不是聖火教傳入中土的接引軍師。而是阻止聖火教流毒大唐的八荒死活鬼教軍師。”話畢斜睨著晶芸,冷哂道:“姑娘曾威風凜凜到過貧道幽居的寶石山抱樸道院,不知是狐假虎威,還是真有本領,倒要領教領教,看看你們憑甚麼將我師兄嚇成那等模樣。若不是貧道風箏扎得出神入化,敝師兄怕是要到西湖裡洗澡,不知公孫女俠如何了卻這筆帳?” 晶芸柳眉倒豎,冷哼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在道院中,以純陽內力噴火點燃爆竹給參霞惡道通風報信的人,後來又是你放出風箏救他逃命。姑娘還沒有找你算帳,不知好歹的東西,你卻來找我們,再好不過!”緩緩掣出長劍,便要出手。 活佛弗陀丹眼見自己俗家時的弟弟與袁星以翻江倒海之勢大戰,耳聽晶芸同參虹對答,不欲另一場大戰再起,上前稽首道:“慢著,你們先聽我說段佛經中的故事,然後再決定是戰是和。” 晶芸道:“大師,佛經雖然法力無邊,可以為許多慾海迷途的人指點迷津。可是這裡除了小鬼判官,就是牛鼻子惡道。你的佛法再是玄妙,也不可能立即感化這惡道從善去惡,還是小女子用青鋒劍超度他吧!” 活佛弗陀丹搖頭道:“不可!姑娘說的完全沒道理。中原道教所含高深玄理,與佛家實堪稱並世奇葩,兩家最後境界殊途同歸,難分高下。老衲只是看他們雖身在道家,卻不知道家所祟尚的無為境界。你們且先不要打,聽我將故事講來……”接著滔滔不絕,舌綻蓮花講起佛經中勸人戒嗔戒鬥的故事。 聽著聽著,曹判官猙獰鬼面上露出溫和的神色,黑白二無常頭上高高的帽子上下頻點,居然也聽得津津有味,頗以為然。由是足見活佛弗陀丹並非發呆,佛法的確可以感化臨陣的嗜殺之徒。 受命負責保護活佛的靈猿玉雪早通曉人言,聽得由抓耳撓腮,變得漸漸安靜下來。 天罡劍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內力互相撒射著,聲震四野。但就在這轟轟隆隆巨響中,弗陀丹的每字每句,無不清清楚楚傳入每個人耳中。袁星本想殺死即將在中原橫行無忌的異域魔頭,可是聽了弗陀丹說法後,殺機漸淡,出手變慢。 克耳罕始時不理會其兄絮絮聒耳,全神貫注與袁星大鬥,忽聞弗陀丹說法中突然冒出一句技擊要術,不由分心去聽。“人生一切都是假相,何必自取煩惱?這正是古人所說的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用心聽時,卻又不是技擊之道.心中悚然,知道已經聽了,再也無法充耳不聞。 二人出招速度漸來漸慢,罡氣嘯空聲與時俱減,終於聲息全無.二人皆已豎耳傾聽,只是遙距數丈,在緩緩地比劃著招式而已。 玄夜孤島,海浪拍崖。清音和煦,聞者如痴.袁星早無殺伐攻守之意.只是出於本能反應,在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遙遙拆招。那克耳罕亦已再無殺人之心,之所以還出招攻敵,是在慢慢減緩方才疾風驟雨攻擊下的餘勢.克耳罕緩慢之至推出一掌,袁星遙遙相應,而後二人相視微笑,一起坐下,齊聆佛法。 原本坐著講法的弗陀丹站起,妙音不絕,走到其弟面前,伸指在他頂門連戳三下。突然停止說法,回頭向袁星道:“袁大俠,老衲之所以告訴你們他的底細,便是要你與之傾力相搏,這樣他的注意力才能集中,易於聽進佛法。有這樣十三次,足以盡去他的暴戾。無量大光明佛祖……” 眾人恍恍惚惚,仍然沉浸在教主講得天花亂墜的佛法之中。袁星朦朧中聞得弗陀丹如是說法,訥訥道:“活佛,你說甚麼?嗯,你是說有我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大戰,你的佛法才可以灌輸進他心田中,是不是?” 弗陀丹頷首道:“是的。”晶芸接言道:“這還不容易,大師再要向他講法的時候,只需叫上我們一聲,先將他打得精疲力竭,不聽也得聽。”活佛道:“貴在難以找到這麼一位與之難分軒輊的對手,要是打得他昏昏沉沉,反而不美。”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回過神來,暴跳而起,用只有弗陀丹能聽得懂的夷語嚷著。弗陀丹反覆著一句夷語.大家不用聽懂,猜也猜得出來是連宣著佛號。 參虹真人高聲道:“無量天尊。大家立即將這妖言惑眾的魔頭和尚圍住,擒下聽候教主發落。”他是八荒死活鬼教中原最高首領,包括其師兄在內,判官無常分站四角,向中間的弗陀丹擠來. 天罡劍袁星抬掌擋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面前,同時吩咐道:“玉雪,負責保護活佛與小唐興的安全。唐嫂嫂、晶芸及鹿姑娘,請大顯威風,擊退惡道、判官與無常。” 克耳罕停止叫嚷,用漢語道:“參虹軍師,中土有句話叫做‘大展雄風’,看你們的!” 參霞真人道:“教主,你放心,貧道與師弟決不會讓她們‘大發雄威’的……嘿嘿……” 聽得三女勃然大怒,晶芸長劍出鞘,芒光吞吐遊走,足有八尺有餘。劍勢一引,喝道: “無恥賊道,在樹人谷及西湖猶未與你清算,又在這裡滿口胡謅,罪上加罪,納命來!” 參霞真人暗暗得意:“莫以為道爺不智,若非這樣豈能激怒這丫頭。我若是也吸得地精元氣,何用出此下策。怒則必魯,魯之必莽,這才令我有必勝的把握。” 三女之中,晶芸功力最高,劍氣縱橫下,甫一交手,參霞真人立時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參虹原擬以數十年精修的純陽神功,鬥一鬥名震江湖的淚觀音,尚未出手,已見師兄遇險.看清晶芸的劍勢後,已知便是自己也萬難在這驚鬼泣神、驟若風暴的劍氣中接滿十招,定會屍橫當場。但師兄弟之情不啻是手足,又怎忍心見師兄身首異處,急中生智,忽道: “且慢動手,貧道有話說!”同時一記劈空掌力襲出,黑夜中火光閃現,聲勢頗是駭人。 晶芸感覺面門生溫,暗忖:“這人的功力比他師兄高出不止一籌,那日在西湖畔相逢,已見端倪。只是忒是下流,不可不除去,若是好人,怎會做起克耳罕的軍師?”劍鋒斜引,將襲來的純陽真火禦在一邊,竟點燃了株矮小的灌木,火光大盛,照亮夜空。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藍睛通紅,醜面映著火光,愈是詭譎怖人。袁星已知對方欲立即發難,反而挺直腰腿,倒背雙手,好整以暇傲立當場.克耳罕道:“軍師的功力好精純,但是這雌虎端的難惹,要小心行事.今日不是其敵手也不怕,來日我的功力倍增時,他們人人難逃活命.”吩咐完畢,厲嘯著撲向天罡劍袁星.在異域奇人瘋狂的攻勢下,旁觀者無不心悸,奇怪的是袁星毫無反應,如同書獃子面對精美書法發痴發狂般。驀地,腳下微挑.那柄玄鐵劍鞘挾著銳嘯飛起,勢同烏黑的游龍.徑噬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胸口璇璣穴。 克耳罕托地躍起,凌虛蹈空,飄風似的而來,足尖踏向袁星頂心要害。 那邊,晶芸每劍八十一剌,殺得二道苦不堪言。她雖在力戰當代兩大絕頂高手。心思卻無刻不在情郎身上,見袁星依然不動,已是沉不住氣,回臂一劍,碧氣橫空,阻住了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去路。 袁星長嘆 聲道:“芸兒,你幫我的是倒忙。不然現在這廝又在乖乖地聽活佛說法了。” 足下展開天罡步法,霎時間紅彤彤的火光中,現出三十六個袁星的幻影。這正是他方才聽活佛說法時,豁然貫通歷代天罡門祖師所疑惑不解的玄奧後,天罡步法已臻無上化境所致。 參虹與參霞正感被劍氣壓得幾欲窒息,陡然呼吸通暢,立即發動凌厲之極攻勢反擊。晶芸只是觀察著袁星的天罡步法,頭亦不回,反臂一劍,碧氣滿天,籠罩住二道。若有所思道: “你這一步走到‘兌’位,大大的有悖常理,吆呀,錯了錯了,這樣走哪裡是天罡步法?啊! 是我錯了,原來你走得都對,小妹將你的影子當做是你真身。咦,星哥哥,你為甚麼不一掌擊倒這魔頭,只是圍著他繞圈子,是想累倒他嗎?”眸光所注,心中所想的都是天罡步法,無暇正視二道,反臂揮劍在身後井然有序與之對抗著。由是可見,吸得地精元氣的晶芸與以前已經判若兩人,不可同日而語。 活佛方才說的佛法仍在起著作用,因而曹判官與黑無常白無常三人依舊怔愣當場。幸虧他們沒有異動,不然在唐夫人的‘觀音淚’與鹿雲娘的金剛掌下,便是兩個判官四個無常,也早都見真正的閻王去了。 克耳罕與袁星同時展開飄忽身法, 個在天空,藉長袖舞起的勁風凌虛換勢,雖然變化不出三十六般幻影,卻也不容小覷;另一展開步法,變幻莫測,煞是美觀。看得人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 火光中的血光更是詭譎,晶芸雖使的是聽風辨位反手背後劍,時間久了,饒是二道功力超俗,身經百戰,終難抵擋凌厲無匹劍氣。在第二十七招上,參霞肩頭中記劍氣,前後洞穿,血箭射出,退出鬥場。 參虹道人功力較其師兄聊高一籌,獨自為戰時,一時雖不至受傷,卻難以支持,步步後退。多虧這時那活佛又說起佛法來,晶芸聽著慈悲之音,劍氣緩慢縮短,這才救得他性命。 地上袁星聽到佛法後,步法漸慢,終於不見了三十六幻影。天上克耳罕自己也不知不覺落地,側耳傾聽。 未用多久,真是佛法無邊,晶芸劍勢完全停止,參虹面現迷惘神色,歪頭聽法,心裡曉得萬萬聽不得,可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掩耳,非心所願又喜悅至極聽下去,八荒死活鬼教的人上至教主,下到無常,莫不心存牴觸,實在不想聽,但卻漸聽漸感入耳動聽,甘之若飴。 |
第19章 劍魔難奈惡道何
大火迅速蔓延,附近油質頗多的矮樹灌木大片起火,可是誰也不注意周遭境遇,只是側耳傾聽活佛弗陀丹講法。 火勢中傳來驚呼聲、奔跑聲,當是留守在島上的田曉天手下兄弟見到火光,趕來救火。 雜亂喧囂聲迅速接近,眾人置若罔聞,只顧專心致志聽講。忽然,慘嚎聲此起彼伏,火頭上屍體橫飛,事變來得甚是突兀。 紛亂片刻,重歸寂然。 活佛弗陀丹住口不講,提鼻四嗅,念經道:“……善哉、善哉!是甚麼惡魔在造這無邊血光之災?無量光明佛祖,五十九縷冤魂往生樂土。祈我佛賜予弟子法力,度化這些嗜殺的惡魔。”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凜然打個玲顫道:“我又著你的道了,哥哥,現在還是你厲害!咱們青山不改,日後弟弟功力倍增之際,再算今天的帳。”先替參霞真人點穴止血.後又拉起參虹,朝曹判官與二無常喊道:“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想走,沒那麼簡單!”嗖、嗖、嗖,數十人影迅如飛鳥,自火光後飛來,為首那人道: “我們是劍魔宮的,而不是惡魔宮的。請大教主分清楚。” 數十人落地後,波浪似地向兩旁分開,半空有人居然踏著火光冉冉而來,劍魔宮眾高手齊躬身施禮,同聲高呼:“宮主萬安!” 袁星、唐夫人及鹿雲娘亦是身施大禮,齊叫道:“向伯父伯母請安。” 自劍魔宮高手現身,參霞真人便噤若寒蟬,與師弟竊竊私語。在諸人躬迎劍魔宮主人的時候,二人向火光的缺口奔去。 空中徐徐落下二人,男人須發花白,凜凜神威,正是名動江湖數十年的一劍追魂上官嘯雲,另位美婦乃是天下第一俠女上官蘭芝生身之母胡妙姝。這對夫妻早已不行走江湖,此刻聯袂到此,自是為了外孫子江尚武失蹤之故。在這裡邂逅仇家參霞真人,這才不惜殺死阻止他們的六橫島弟子,躍過火牆趕來。 劍魔上官嘯雲腳下行雲流水似地,繞過眾人,直趨袁星棄在地上的玄鐵劍鞘。並不拾起,右足微挑,那奇重的劍鞘夭矯飛起,裂空有聲,火光中曳著長長的一道烏光,襲向參霞道人後背。 參霞真人雖然不及劍魔宮之士,畢竟亦非凡俗,耳聽惡風不善,來不及閃避,順著前奔之勢,低頭一個前空翻,驚險之極,凌厲的劍鞘自其腰間掠過,只是絲毫之差,便遭洞身之厄。 上官老俠並無立即取他性命之意,否則天下又能有幾人在一代劍魔的飛劍下避過。參虹真人眼見那劍鞘來勢突兀,曉得決不是一襲便落,拉起師兄向斜側躍去。果不出所料.震耳嘯聲又起,那笨重的玄鐵劍鞘托地三百六十度大旋環,聲若裂帛,颯颯而來。與此同時,老劍魔足不履塵,凌虛蹈空而至。 參虹真人內力吐處,徑襲上官嘯雲。掌罡挾著內家真火,與身畔火焰輝映,端的氣勢雄渾。 劍魔宮主身子依然挺得筆直,陡然後退,凌虛升起,足踏火光之上,那支劍鞘在上官嘯雲內力遙控下,時而橫掠,時而直飛,翻轉如意,就像受根無影的線控制。 唐夫人道:“參霞,在劍魔宮主人面前.快快束手待斃,免得徒取其辱。”晶芸聽袁星介紹後,盈盈襝衽為禮,羞答答隨袁星叫道:“姪女參見伯母。” 玉面飛狐胡妙姝凝眸細看,漸露笑容,溫言道:“不必多禮,快起來,讓伯母好好看看。 嗯,比嫣然還強.袁小子痴人自有好報。” 天罡劍袁星羞得滿面通紅,囁嚅著道:“這……那個……不是……” 胡妙姝扳起麵孔,佯嗔道:“甚麼這個那個的,有公孫姑娘這麼一個,你難道還不知足嗎?是嫣然沒有福氣,芸兒才與你有這等緣份。你若是再吃著碗裡望著盆裡想著鍋裡的,伯母我首先替芸兒鳴不平,老大的板子打你。” 袁星笑道:“負心豈是姪兒之輩,倘若稍有對芸兒不起的,伯母只管重重懲罰無妨,小姪甘領。” 鹿雲娘心下淒然,強顏歡笑道:“你這人真是臉厚勝過牛皮大鼓,當年涎皮賴臉糾纏人家道姑. 副欲死欲生的可憐巴巴模樣,如今又將故智沿襲到自己的徒孫女頭上,信誓旦旦。 晶芸妹子,萬萬不可信他的,要加倍提防著。” 唐夫人笑道:“提防誰人,總不會是你吧?”雲娘面現赧色,輕若蚊蚋道:“唐家嫂嫂說笑了。” 此刻空中的劍鞘兀自盤旋飛舞,已將參霞參虹這對難兄難弟攔截回來。每次必是二道前進一步,反而被旋轉的劍鞘逼得後退兩步。眼看再無退路,已至火牆邊緣。上官嘯雲凌虛抓出,竟是隔著三丈距離,攫來那支玄鐵劍鞘。笑道:“憑你們這點功夫,居然竟敢圖謀劍魔宮的基業,當真不自量力。哈哈……”笑聲不絕,震得火勢跳躍加劇。 “啵”、“啵”兩聲,火焰熄滅大片,火光下看得明白,兩張方方正正的白紙飛來,方位變幻莫測,極是詭譎之至。 天罡劍袁星電眸閃處,看清飛著的白紙正是那“閻王帖”,不用再捕捉上面的字跡,已曉得是上官嘯雲夫人的名字。厲聲斷喝:“克耳罕,噁心不改,枉了活佛的苦心!你也不睜開眼睛看清楚,面對的人是誰,就撒‘閻王帖’。”甫欲出手,玉面飛狐胡妙姝已然凌空而起,扶搖直上,輕輕在“閻王帖”上點過,冉冉飄落向火場外,冷哂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難苻其名。原來傳說中厲害非凡的‘閻王帖’不過如此而已,嘿嘿,唬得江湖百年談之色變,那些武林前輩們忒也抬高了這張小小白紙!” 夜風助著火勢,獵獵作響。驀地,兩張原本被上官嘯雲夫婦閃開的“閻王帖”發出風鈴之聲,錚然悅耳。 唐夫人睫毛挑動,四滴“觀音淚”分別飛向空中的兩張“閻王帖”,同時喊道:“只可躲避,不可發出內力震動那‘閻王帖’!”颯然生風,四滴“觀音淚”在火頭上飛過,映射著火光,宛似流星劃過長空。 火中突然飛出兩只色彩斑瀾的蝴蝶,竟是不怕火燒,飛上天空,東繞西翔,“觀音淚” 打到“閻王帖”的時候,兩只蝴蝶分別落到平展的“閻王帖”上,一飄一盪落向火堆。火舌已經燒到那兩張“閻王帖”.蝴蝶竟不飛起,同墜火中。 上官嘯雲施展劍魔宮秘傳絕學點浪步法,閃避“閻王帖”時,參霞與參虹早巳躲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身後。參霞戰戰兢兢道:“教主,這人就是與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一起領袖中原武林的劍魔……”克耳罕不悅道:“本教主曉得,他沒有生下來的時候,我已將他老子打得死去活來,老劍魔尚且不在話下,何況小劍魔了。當年冷秋魂為了上官濤獨自遇到我而不致喪命,才將兵中至尊蟬翼千葉劍給了他。你以為蟬翼千葉劍原本就是上官家的麼?”劍魔撲來,聽到此言,愕在半空,硬生生剎住身形,倒翻出去,落在火場中心,抱拳問道:“你說這蟬翼千葉劍不是我家的,而是武林皇帝冷秋魂的?” “然也。其中始末我最知曉,小娃娃,應當是老夫離開中土三四十年後才有的你。那時你爸爸必是認為我早以不在人間,才破了童子身,可憐你母親守了若許年的活寡,哈哈,更有甚者,你舅舅就是因為懼怕我的‘閻王帖’索命,至今還是童子身。” 劍魔上官嘯雲掣出蟬翼千葉劍,面前的烈火立時熄滅一片,劍華如水,冷氣森森.僅此避火之神奇,蟬翼千葉劍為兵器中至尊已是無可厚非。 二道二無常與那曹判官瞪圓十只貪婪的眼睛,竟忘記探究火中奇怪蝴蝶的來龍去脈。 一直緘默的活佛弗陀丹道:“大家聽得明白,要對付克耳罕,唯有是童子身的武學高手。 正因這樣,當年他與中土修煉童子功的三兄弟結下冤仇,害得姬煞君、畢殺君與夏霸君三位殘了雙足,當真是造孽。無量光明佛祖,悠悠百年,當年相約俱已兌現。中原三君不死.當創建活死人教.波斯巨孽仍在,率八荒死活鬼教與之決一死戰。欸,中原三君若非當年受創過劇,恢復武功事倍功半.怎會受參霞惡道這等小人欺辱!” “大主教,你著相了,嘆息甚麼?”烈火中顫顫巍巍步出位美貌老婦,雖是白髮如霜,卻是面若童子。 諸人無不駭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喃喃道:“你終於練至火燒不焦境界,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方法殺死你。縱是本教主恢復到至高功力時,咱們也還是以前那般樣子,分不出強弱來。 可是,冷秋魂與溫春仙卻不能復活,你們也終是奈何不得我。” 老嫗輕啟朱唇道:“可是閣下現在並未恢復到最高功力。老身想讓你死,易如反掌.” 聲如少女,黃鶯嬌啼般婉轉動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頹然後退一步,訥訥道:“這……這不是你蝴蝶夫人的作風,要知當年的蝴蝶夫人從不乘人之危。” 蝴蝶夫人是比武林皇帝冷秋魂還要年紀大的絕頂高手,當年曾與冷秋魂的妻子義結金蘭姊妹。火場內中原武林高手,以劍魔上官嘯雲所知最廣,猶未聽其父講過,餘人可想而知,俱不曉得這精神矍鑠的老嫗是哪位。 百年前,蝴蝶夫人在武林中分量,足抵目下北坤罡鬥宮中的上官蘭芝,睥睨天下,名動江湖。 袁星雖不曉得老嫗的來歷,但從克耳罕驚慌失措神態中.已看出其必是隱居世外超凡入聖之流,忖道:“這下有好戲看了,便是我與晶芸在這裡,已經不許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生著離開,何況來了劍魔宮上官伯伯夫婦兩大強援,再加上這婆婆,便是有四個五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也得留下性命。” 弗陀丹道:“蝴蝶老友,我又著相了。當年你便比我所悟境界更高一層,眼下還是這樣。 若是老友皈依三寶,應較老衲早成正果。” 蝴蝶夫人微笑道:“說你著相,你就著相。只要佛心生成,無論是在家出家,無甚兩樣。 更不必分出光明菩薩坐下弟子,還是觀世音菩薩坐下弟子。” 弗陀丹面綻微笑,拈指不語。周圍的易燃油質矮樹燒盡,火勢已微,光亮變得明滅不定。 活佛四周流溢著聖潔光芒,與殘火輝映,愈顯得寶相莊嚴。 克耳罕驀地歇斯底里大叫道:“蝴蝶夫人,百年前你與冷秋魂、溫春仙欺負我,百年後又乘我返還時功力至弱,來與我為難,咱們究竟有甚麼樣的冤仇,你個老太婆這樣跟我過不去?” 活佛弗陀丹長長嘆息道:“克耳罕,中土有句話叫做‘狗咬呂洞賓’.你正是那只咬呂洞賓的狗。蝴蝶夫人不惜驚世駭俗,重出江湖,乃是為救你的性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怔了怔,道:“她有這等好心!?”弗陀丹道:“設若沒有蝴蝶故人現身,你在袁大俠與公孫女俠聯劍下已是難逃公道,況且上官濤的嫡傳親子又到了。” 蝴蝶夫人點頭道:“克耳罕,我們已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了,你再出來貽害世人,我自然不能答應。所以今日老身要將你帶走,善加勸導。如你生出遷良之心,可以放歸波斯。否則,蝴蝶宮後山黑風洞將是你終老之地。”環目四顧,問道:“老身如此處置,你們幾個小娃娃沒有異議吧?” 劍魔宮主上官嘯雲.隱隱想起舅父紅塵童子曾經與自己說過蝴蝶夫人,只是印象不深。 但現下只是在這老夫人面前站著,已經感覺到無匹的壓力四面襲來,未敢出言反對。 袁星等待上官嘯雲開口,良久場中寂然無聲.落針可聞.他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忍不住跨步向前,深施一禮道:“老前輩,這人是波斯的巨魔,為禍武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萬萬放他不得。若是縱虎歸山,待到其功力恢復時,恐怕貽禍非淺。” 蝴蝶夫人美目睜圓,上下打量袁星不已。 天罡劍袁星自吸得地精元氣後,已是身具百年功力,只是發揮不出七成功力,所以與目下只有七十年功力的克耳罕較量,竟是稍遜一籌。後來經過幾次拼比,雄渾的內力漸漸發揮出來,如再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當是半斤八兩,難分軒輊。可是在蝴蝶夫人的目光下,竟然不能對視,緩緩將頭垂下,感覺所觸目光利逾劍矢。 活佛弗陀丹在袁星背後輕擊一掌,口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心無滯礙,意無留處.她的目光便是再銳利,又奈何得了你?” 聲音雖不甚洪亮,落入袁星耳中,不啻是當頭棒喝,激靈靈挺直胸膛,與蝴蝶夫人對視。 立時感到眼睛痛楚難當.心中不去想它,全當不是自己的。痛感自鼻子而下,剎那流遍全身,不覺霍地躍起,便要張牙舞爪亂動. 弗陀丹佛目微睜道:“身已無身,何來痛苦,更是外力何處能夠加身?” 袁星似是溺水時抓到了大木,馬上想像自己已經與天地同體,化身無限大。莫說是蝴蝶夫人目光中射出的凌厲罡氣,縱是她竭力出掌,又有何妨。以宇宙之大,無不包容,況乎兩道目光哉! 蝴蝶夫人嗔聲問道:“弗陀丹,他是你嫡傳弟子麼?老身怎麼看不出此子所懷武學是你大光明聖火教一脈?” 活佛微笑不語,心說:“我哪裡有這等緣法收到此等弟子。”搖了兩下頭,才道:“是我的弟子,會有這樣的殺氣嗎?我的弟子縱是武功高他十倍,佛性也必然十倍於他,暴戾與慈悲相抵,哪裡會與女菩薩對抗。” 自蝴蝶夫人現身時起,靈猿玉雪的那對火眼金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忽地,靈猿躍上前,凌虛遙遙一掌將地面上的火炭擊飛,彈身射來。蝴蝶夫人警惕地倒退一步,心說:“好厲害的猴子,功力之強,竟是可以與老身大戰到十四個回合!”她就算是閉了眼睛,也可洞察周圍所有人的一切,至於功力探淺,只要對方與其發射出的氣場稍有接觸,便了若指掌。 凝神戒備,以防靈猴偷襲。但她萬萬料想不到,玉雪只是擊飛地上殘火,非但不再向其出手,而且撲倒在地,叩頭不止. 玉雪口中的呲呲獸語,場中活佛弗陀丹、晶芸、袁星與蝴蝶夫人俱已聽懂。原來這位蝴蝶夫人,竟是玉雪故主的摯友。 蝴蝶夫人運用先天元氣,啟動天眼通神功,微笑道:“和尚,慚愧得很。你的慧眼常開,我必須得在運功下才開。”凝神細讀猴子的心聲,驚喜過望,上前扶起靈猿,摩挲不已,道: “原來你就是聰聰,這是當年我義妹春仙給你起的名字,虧你還記得我,姦聰聰!八荒死活鬼教沒有傷到你一根毫毛,算是他們的造化,不然我非讓他們以滅教的代價來償還。” 玉雪後躍一步.將袁星拉到蝴蝶夫人面前,開始比手劃腳。 蝴蝶夫人道:“聰聰,你不用比劃。只要心裡想著我便曉得。”靈猿今天出奇的聽話,動也不動,怔怔地站著,眼中流出晶瑩的兩顆淚珠。老嫗道:“你這兩滴淚水是想念第一位故主武聖柳無雙,他為你取名小淘氣,是也不是?” 靈猿點頭,心裡奇怪至極:“我這小淘氣的名字,只有主人柳無雙大俠與蝴蝶女二人曉得。嗯,對了,蝴蝶夫人是蝴蝶女的嫡傳弟子,她也應該曉得的。” 蝴蝶夫人搖頭道:“聰聰,你的毛髮變得通體雪白,心思卻變得越來越糊塗。我是運用佛家聽說的他心智證通神功在讀你的心,而非家師告訴過我你的名字。你又流淚了,這是懷念家師蝴蝶女的淚水。” 靈猿拉著袁星趨前,又向蝴蝶夫人跪下,滴出三行清淚後,破涕為笑。 活佛弗陀丹與蝴蝶夫人俱是 怔,神色只是傷惋了一瞬,同時顯出喜色。活佛稽首道: “恭喜靈猿道兄,正果在望,何必悲傷。”蝴蝶夫人道:“聰聰,這三行淚水第一行是不忍離開你現在的主人,要我萬萬不可與他對敵,老身便答應你。第二行是想念已故的第二位主人溫春仙,這便要去與以前的兩位故主相聚,是以有最後一笑.第三行淚水是捨不得才與老身相聚,便要永久離別。聰聰,你想錯了,老身也不會在這個世上活得過久,以後才是聚長別短呢!” 蝴蝶夫人說完,靈猿玉雪毛茸茸的猴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放開扯著袁星的毛爪,盤腿坐下,竟是停止了呼吸! 晶芸撲上慟哭,失聲叫道:“對弟子恩重如山的師傅,若不是你救弟子下得雷音谷,我公孫晶芸只怕早已屍腐多時,嗚嗚……”真情流露,抑不自勝。 袁星這等流血不流淚的鐵骨錚錚好漢,只是曾經兒女情長,為陸嫣然流過眼淚。這時竟也鼻子發酸,淚水模糊了視線。朦朧中,見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率領參霞真人、參虹真人、曹判官、赫姓黑無常及本來也是姓白的白無常欲要悄悄離去,當即展開得自活佛指點後、悟出的最高境界天罡步法,霍然化作三十六團虛影,圍著那幾人繞開圈子,道:“蝴蝶夫人前輩,如何發落這些傢伙,請前輩示下。” 蝴蝶夫人道:“他們要是已有改過之心,不妨放了。”袁星問道:“如何知曉這些魔頭有改過善心?”蝴蝶夫人道:“誰肯在靈猿聰聰的遺體前叩頭,不再做惡,就放了誰。以後相見,同是武林中人,決不因前愆而小覷他。” 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忽地跪下,大禮參拜道:“前輩,晚輩已經想起,舅舅告訴過我,家父家母數度背難,都是前輩與武林皇帝冷前輩及武林嬌鳳溫前輩所救。可惜舅舅說起時,我還在他懷裡撒尿,實是齒幼,記得不太清晰,怠慢之處,萬望誨涵!” 蝴蝶女道:“你是誰?你舅舅又是誰?”問完之後,不待上官嘯雲回答,運起她心智證通神功,已是一切了然,頷首道:“原來你是小劍魔上官濤小兄弟的兒子。你舅舅紅塵童子蓋天宇,時杯中散人霍自在的弟子。可惜始終沒有見到霍老頭這個得意門生紅塵童子的模樣。” 上官嘯雲叩頭道:“舅父對前輩敬仰終生,我這便替他向前輩多叩幾個頭。”恭恭敬敬頂禮膜拜。試想他乃是領袖武林的劍魔宮之主,從來都是人家向他叩頭,而今居然向這老嫗大禮參拜,可見蝴蝶夫人來歷非凡。 在唐夫人與鹿雲娘想來,蝴蝶夫人一定遙遙扶起上官老俠,可她竟是泰然自若地受了,大大出乎她們意料。 晶芸哭得傷心至極,外界誰拜誰她根本不理會,除了分神留意疾走若電的袁星外,只是痛哭靈猿之死。 待到上官嘯雲叩到第六個頭時,蝴蝶夫人意念微動,一代劍魔再也跪不住,不由自主站起,根本沒有反抗餘地! 上官嘯雲愕然,眼睜睜沒有看到這老嫗有任何舉動,耳聽她在勸那哭泣的姑娘道:“聰聰去的是真正淨土,姑娘應該為它高興才是。”暗想自己貫注內力誠心叩頭之下,縱有十頭牛也拉不動分毫,但明明是老嫗令自己起來,豈不玄乎其技! 蝴蝶夫人道:“上官小官人,你馬上替這靈猿建築石墓,並且派你的劍魔宮高手守墓,不然會有人來盜這靈猿的屍體,其皮刀槍不入,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護身至寶.” “是!”上官嘯雲答應 聲,回頭吩咐下去。 晶芸哭著道:“既是這樣,也不勞駕劍魔宮的人來守護,我便在這裡與玉雪作伴,日日同星哥哥在它墓前練劍,天下有甚麼樣的宵小敢來!” 蝴蝶夫人搖頭道:“孩子話,當真是孩子話,你自有更重要的使命,豈是在聰聰墓前灑掃的小廝,如果沒有袁星所習得的那套逍遙無敵失魂劍法,同時與你共參其中玄奧,將來群魔亂舞時?誰來靖魔?” 轉頭向袁星道:“呆頭小子,只知傻跑,不知制服敵人,那天罡步法還有何用!”天罡劍袁星心說:“我倒想克敵制勝,可是就一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已是制服不得,再加上另外五大高手,能夠困得住他們,我已心滿意足。”耳聞蝴蚌夫人繼續說道:“踏震位,點離位!”全然不符合武術規矩,但她的聲音似有無可抗拒的神奇力量,不覺間依言邁步出指,觸手有物,而且非只一個,竟然在稀裡糊塗一指之下,封住六大高手穴道,唬得自己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八荒死活鬼教六大高手 而呼,呆若木雞,動不上半點。克耳罕眼睛氣得翻白,若斯慘敗,乃是有生以來從所未有。氣極敗壞下,欲要咬舌自盡,叵耐渾身使不出半點力道。 袁星奔到靈猿屍體旁,拉起晶芸,呵護備至道:“莫哭傷了身體!芸兒,咱們善加厚葬玉雪便是。” 晶芸道:“星哥哥,你不曉得,蝴蝶婆婆說它的皮革刀槍不入,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咱們若是不在這裡替它守墓,恐其死後拋散。” 上官嘯雲道:“袁賢姪,你勸勸這位姑娘,不要悲傷過度,更無須擔心靈猴死後屍骨被迫害.我已將劍魔宮一個分舵立在這裡,哪個想同劍魔宮過不去,不妨來撒上一野。” 蝴蝶夫人笑道:“有劍魔宮的高手坐鎮,中原武林自然是沒誰敢輕捋虎鬚。但是那八荒死活鬼教卻是非來不可。”回頭向呆立當場的六大高手道:“你們誰願在靈猿墓前叩頭發誓,絕對不洩露這只靈猿的妙處,誰便是已生善心,老身立即放他走路。” 活佛弗陀丹面頰含笑.半啟慧眼,已看出先是白無常心中動搖,後是赫氏無常存了同樣的想法:“這裡的人比自封天下無雙無對的教主高明得多,何況若是不向猴子叩頭不得離開六橫島。”一起轉動著眼睛,示意自己欲改過向善。 既是活佛弗陀丹以慧眼能讀到的,蝴蝶夫人同樣也能讀得到,向黑白二無常笑了笑,以意驅氣,解開他們穴道,道:“既是如此,你們就抬著靈猿遺體入葬。然後行叩拜大禮,便自由了。”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氣急敗壞,眼睛翻白,立誓若是自己不死,一定殺了這二人。 耳聽蝴蝶夫人冷曬道:“他二人既然已經應老身規勸,改邪歸正。你想殺死他們,得先殺了老身,不然休得胡作非為,殺傷人命。” 劍魔宮眾高手齊動手,很快替靈猿砌好墳墓,二無常抬著葬下,接著大禮參拜.黑無常道:“方才小的想將猿爺皮毛剝下做身緊衣軟甲,便可橫行武林,現在想來大大的不該,這裡向猿大仙法體賠禮了。”白無常道:“非也,不是法體,而是遺體。”黑無常道:“反正都一樣,只管快快叩頭便是。” 蝴蝶夫人譴:“上官小官人,你帶來的船隻一定不少,命人送這二位離島,回到內陸.” 上官嘯雲應諾一聲,立即吩咐下去。 蝴蝶夫人向克耳罕等四人道:“你們就站在這裡,甚麼時候想通了,甚麼時候再走不遲。 想不通的,最後只好隨老身到蝴蝶宮中去做奴僕。”又向上官嘯雲吩咐道:“小官人,快快將你帶來的素食取來,招待老身與弗陀丹大師.你們自己大酒大肉的吃吧,不要顧忌。看看那已經兩天沒吃飯的二道挺得住不。” 參霞與參虹俱是心驚,齊忖:“旁人想甚麼,這老婆子與那和尚都曉得,已是匪夷所思,他們又不是我們肚子中的蛔蟲.何以曉得我們已經餓了兩天,咄咄怪事。不可思議至極。” 教主弗陀丹笑道:“這也沒甚麼怪的,如果你們能夠不以為怪的時候,也就不會被點中穴道。好好想想,是在這裡沐風櫛雨、忍飢挨餓,還是離島回到你們的道院中逍遙自在。” 參霞心道:“本真人縱橫天下若許年,今日如果給只猴子屍體叩頭,顏面可是大大丟盡。 是硬挺下去,還是通權達變,暫時低頭,過了眼前難關冉圖報復?吆呀不好,他們個個是妖精,看得出我心中所想,絕對不能想實情!”念頭 轉,故意心說:“以前我們師兄弟大錯特錯,怎可為夷人賣命,幫助克耳罕在大唐建立中原八荒死活鬼教。現下想來,頓覺今是而昨非、大後其悔……” 蝴蝶夫人與活佛相對一笑,心中同聲道:“這廝好會騙人!” 劍魔宮部屬擺上葷素兩桌,袁星、晶芸同劍魔夫婦共席.唐夫人與鹿雲娘食素,則陪著蝴蝶夫人與活佛弗陀丹共餐。 參虹真人心忖:“為了教主的大業,我們師兄弟兩日忙得來不及進餐.若不是見到別人吃東西,倒也罷了。一旦見到,飢腸聒噪!”耳中聽到師兄腹中亦同己一樣轆轆聲響,無可奈何吞下欲流出的口水。 那曹判官已是忍不住,內心喊道:“我姓曹的被八荒死活鬼教收伏,哪是佩服他們的武功,而今見到中原武功大勝波斯,以後就是死了也不再效忠八荒死活鬼教,做人不人、鬼不鬼的判官了!只是向死猴子叩頭,卻是大大的心有不甘!”轉念又道:“如不叩頭,眼下大劫難逃,大丈夫能曲能伸,雖然膝下有黃金,可是性命比黃金還貴,叩就叩頭……” 念及此處,奇事發生,身上穴道豁然貫通,怔怔地活動幾下手足,不看眾人一眼,紅著臉徑趨靈猿墓前,匆匆叩下三個頭,起身飛奔而去。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暗自忖道:“先前還是六人,雖然受製不能動,但總比現下只剩三個強。看來還是我的軍師忠心……”念未轉完,忽見參霞與參虹已然能動,心中登時冰冷,嘆道:“我變成了光桿教主,欸!人心難測呀,平日裡個個表現得忠心耿耿,大難來時各自飛,這就是我活了百餘歲所勘破的世情!” 活佛弗陀丹道:“克耳罕,他們沒有對你拳腳加身,你還是知足吧!” 聽到這句,克耳罕已知必是參虹師兄弟心中在大罵自己,甚至還要對自己動手相辱,剎那眸光中失去了光華,心似枯槁。 蝴蝶夫人笑道:“對,你們這樣想就對了。打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耳光子,抵向靈猿叩一個頭,多打這魔頭兩下嘴巴,賞酒一杯,三下則賞菜一盤,快快動手吧。”曉得這二人寧死也不肯向靈猿的墳墓叩頭,又不想當真帶這二道回蝴蝶宮,才有如是之說。 倏地,人影綽綽,劈啪暴響連聲,接著劍魔宮部屬桌上失去六杯酒,兩盤牛肉。但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雙頰腫起,指痕交錯,面目變得更加猙獰。 兩道人影激射出去.正是打畢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如數得了酒肉而去的參霞、參虹師兄弟。 上官嘯雲起身朗聲道:“二位慢走,加在一起。你們還應該多得一杯酒。”揚手擲出酒杯,酒水竟不溢出,曳出漫空杯影,暗淡星空下,愈顯得神祕莫測。 參虹回身一掌,手心勞宮穴射出道火光.擊碎金杯,酒水燃起團火球,照得人人臉上通紅。 上官嘯雲冷嘲道:“今天看在蝴蝶前輩金面上,饒過你們,不久後當專程拜訪,請參霞真人給個公道說法。” 參虹真人怔然問道:“上官老俠與我師兄有何誤會?究竟甚麼說法,還請老俠客不吝指教。”有意要禦敵於家門之外,不然劍魔宮勁旅圍住道院,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是以,工於心計的他才當場提出,否則徒子徒孫豈不遭殃。 玉面飛狐胡妙姝面色異樣,訥訥道:“你師兄十惡不赦,今晚看在蝴蝶前輩金面上不與他算帳。可是要想與他揭過這筆帳,那是萬萬不能。” 上官嘯雲接著道:“令師兄做出那等大事,閣下豈有不知之理。當著前輩高人的面,讓老夫說出來,豈不是故意羞辱刁難我們嗎?” 蝴蝶夫人目光似炬,兩下里心中所想,均未瞞過她的慧眼,道:“參虹.你想得不錯,念你確實不知,而且有保護無辜慈悲心腸,我便將劍魔宮與貴師兄所結深仇對你言明。令師兄心懷叵測,曾經假冒上官宮主,乘其不在劍魔宮,上得山去,若非他不是練童子功的,上官夫人難免貞潔被奪,也因如此,才沒有以假亂真,得以保全上官宮主性命。你倒想想,這也難怪劍魔宮與尊師兄不共戴天。” 參虹回頭問道:“帥兄,此話當真?” 參霞赧然道:“我不是去騙色,大家都知道貧道是練童子功的。更不是去奪權.紙裡始終是包不住火的。試想,就算以假亂真,暫時以劍魔身份作威作福,一旦洩露,劍魔宮的眾高手還不將貧道撕成碎片?這麼做都是迫不得已,奉命行事。” 活佛弗陀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罪過罪過!你這都是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命令下做出的事,這筆帳應該由克耳罕來負責,你們走吧。” 參虹真人拉起師兄,便欲離去。陡然空中人影如鴻,射落在二人面前。不用去看是誰,從這獨一無二的身法,已經曉得必是玉面飛狐胡妙姝。 自席間距離二道足有二十丈之遙,胡妙姝一勢飛狐身法,落在二道面前,擋住去路,背向著他們道:“既然你們將這筆帳推到克耳罕身上,那麼我與參霞再算完小小一筆帳後,劍魔宮與抱樸道院再也無有怨懟.” 三霞真人茫然不解,囁嚅著道:“你還有啥事?我……貧道對不你起!” 玉面飛狐胡妙姝低下頭去,香肩聳動,幽幽道:“是我欠你的。你給了我長長的一吻,至今臭氣猶存。我也要還你長長一吻,將臭氣還你。若不了結掉這筆小帳,劍魔宮總要向你們吐出這口惡氣的。” 參霞連連搖頭道:“斷然不可、斷然不可,大庭廣眾之下,你怎可吻我……” 胡妙妹抬起頭來,望著遠方天幕上的是星.幽怨狠毒地道:“既然不可,當初你為何來吻我?要麼我當眾吻還給你,要麼我把你的嘴唇割下,當時接觸我嘴唇的,是你的嘴唇,你嘴唇離開你的嘴,所有大帳小帳俱都一筆勾銷。” 參虹拉起師兄,向斜側裡躍起道:“這女人瘋了,不必理會她。” 衣袂飄風,人影綽綽。玉面飛孤胡妙姝拔身飛起,凌虛出手,長劍如虹,招發劍魔宮絕學“一劍斷魂”。 參霞真人並非俗流,雖不見得勝過玉面飛狐胡妙姝,但胡妙姝想勝他一式,同樣的難上加難。只因心中有愧,怔怔不及變勢,耳聽錚然聲響過後,知是寶劍摩擦自己牙齒的聲音,嘴上先涼後熱,接著劇痛。“啪、啪,嘩……”前兩聲是兩片嘴唇落地,後面的“嘩……” 是血流如注濺地。 玉面飛狐長劍出鞘削敵雙唇,又還劍歸鞘,在高手眼中看得清清楚楚,但在許多劍魔宮部屬眼裡,根本沒看清女主人拔劍出劍過程,霎時彩聲如雷。 上官嘯雲惟恐夫人受到二道圍攻,手中筷子注滿罡氣,只要情形稍有不對,就會當作飛劍射出。道:“姝兒,快快歸來!這便放他們去吧,以後劍魔宮不會再與這般小丑一般見識,沒的叫人家笑話。” 飛狐身法享譽武林已久,確是奇妙無比的輕功絕學。功力稍差一點的,根本沒有看清胡妙姝是怎樣回來的,她已坐在丈夫身側。最冤的是參霞真人,由於心中不知是慚愧還是眷戀,失神之際丟了嘴唇,卻始終沒有見到她的正臉。 且說杜夫子,攙扶著殘疾的楊玉尋到處山洞過夜,半夜裡火光沖天,出來查看。驀地眼前兩道人影掠來,不及看清面貌.已被當先那人攔腰抱住,點了啞穴。耳畔生風,疾速向前掠去。聽得另 人道:“師弟,你捉住這窮酸做甚?” 抱著他的人回答道:“師兄,這書生頗有名氣,人人敬仰。如果那些人反悔,想來殺我們,這書獃子不失是擋箭牌。”聽清是捉自己來六橫島的參虹道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叵奈啞穴被封,只得暗暗腹中罵道:“天打五雷轟的惡道,我讀我的聖賢之書,甚麼地方礙著你了?捉我來這海島上送死,虧得活佛與公孫姑娘相救,不然小生我已經變成冤死鬼。…… 如果注定死在這惡道手裡,早些死了倒好,早些變成厲鬼,也好施展鬼的神通,快些報仇。” 三人來到海邊,正值再度漲潮,萬馬奔騰似地聲勢之駭人,便連參霞與參虹這樣的武功修為之人,亦不禁變色。 凹進的港灣中浪峰拍岸,似是水中有只大怪物伸出魔爪在撕打著堅硬的岩石。山傾丘移般的海浪中,一葉扁舟出發,時而被拋到數丈高的浪尖上,時而又隱在浪渦裡,看得三人驚心動魄. 參虹將書生交給師兄道:“看來這是只無主的小船,咱們不必乘劍魔宮的船,承他們的人情。杜家酸秀才是我捉到島上的,死活也得由我送他回到內陸。”拔身而起,毫釐不差地落到那只小舟上。 杜撰哉心道: “你這惡道,我死活也不想同你在一起……”所想的突然變做聲音,驚喜過望,放開喉嚨喊道:“救命、救命!救命呀!” 斯時海風正烈,他一個毫無武功內力之人,聲音本來不能及遠,可巧恰是順風,將聲音遠遠地傳送到數裡外山腳下的露天宴席上,晶芸聽出是杜撰哉的聲音,只說了聲:“我去救人!”循聲如風而去。 玉面飛狐胡妙姝道:“袁星,你還不快快追上。”天罡劍怔然起身.晶芸已在百丈開外。 非是他不將心思放在伊人身上,而是前不久因聽佛法頓悟,許多平素費解的武學疑團迎刃而解,此刻正如痴如狂,陶醉在奇妙的武學境界中。聽得胡妙姝提醒,銜尾追去,其疾逾矢。 晶芸起步在先,與之功力相若的袁星想追及她,談何容易。數裡路程頃刻即至。遙遙望見暗夜中, 一艘小舟穿波破浪向岸上駛來,識得是天竺武士龍乘風的彩舟。距離岸邊二人尚有二十餘丈,晶芸已經抖手擲出寶劍,欲要阻止參霞真人抱著杜夫子上船。 一旦那小舟離岸,再也救不下這位學富五車的鴻儒。且不說二道會對他如何,只是這只小舟能否乘載三人安全回抵大陸,實在堪虞。 寶劍如同黑夜中的閃電,在參霞欲要躍起的前方劃過.只是這麼阻上一阻,緊隨劍後,晶芸如電撲至.參霞回身一掌,罡氣於夜空中閃閃發光。“ ”的聲響,晶芸掌力與參霞掌罡相交,一團火光四溢,照得周圍十餘丈之地通明。 參霞真人被震得後退不迭,眼看已到水邊,怒潮咆哮濺起珠玉似的水珠撲面而來。道人急中生智,奮力擲出懷中夫子,藉力穩住身形,倖免落水之厄。暗嘆道:“好厲害的丫頭,那日設若你沒有吸得地精元氣,便是再苦練六七十年,也不是道爺敵手!” 晶芸最擅長的神功是逍遙失魂劍術。形勢緊張之中,寶劍出手,雖阻得參霞一步,卻沒有救下夫子,大是懊喪。眼見夫子落向怒濤中的彩舟,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只有擒住這惡道,與其師弟換人,方可救下杜相公。”玉腕微顫,掌影如山,罡氣似潮,籠罩住參霞真人。 彩舟距離岸邊約有十五丈遠近,若是風平浪靜,參霞真人一飄而渡,自然毫不費力氣。 目下潮湧澎湃,空氣中生出多股旋轉的氣流,縱是飛鳥,也得被卷落。舟中參虹看得明白,知道師兄功力遠不如自己精純,提氣喊道:“師兄,藉彼之力,凌虛飛渡!” 參霞依言行事,出掌抵禦的同時,將輕身術運到極限,覷準海浪中小舟所在,倒飄上去。 晶芸所發掌力半數被參霞藉去,另一半擊落海面,碎裂千重浪。 駭浪驚濤,月黑風高。晶芸隱隱聽到夫子嘶啞的呼救聲,忖道:“我的寶劍已經落入水中,無劍在手,等於失去兩條臂膀,便是上了船,也未必是參霞與參虹聯手之敵。這可如何是好!”有心要等後面追來的袁星,可是眼見小舟已離岸二十餘丈遠,再若猶豫.想上去千難萬難。當機立斷,飄身而起,射向彩舟。 參虹雙足釘立船頭,內力到處,彩舟在海浪中隨心所欲。左腳發動真力,彩舟向右射出五丈。這 變換方位,端的陰險之至.乃是欲置晶芸於死地。 晶芸凌虛變勢,橫空有移三丈,突然被下面一個巨大的漩渦所產生的吸力吸落! 參虹正自得意,小舟亦向那漩渦落去。他眼看著滾滾巨瀾吞噬掉晶芸,猶有餘悸,腳下傳出的內力不純,想欲再發力控制小舟,已是不及。 岸上趕到的袁星,與小舟上的秀才齊閉了眼睛,異心同想道:“完了,舟上所有人都完了!”袁星驀地又睜開眼睛,快速四顧,眸光閃閃,如同黑夜中的鷹隼,大喊道:“芸兒.你在哪裡?” 驀見參霞真人在船尾猛地震腳,彩舟彈簧一樣自海浪中躍起,隱隱見到船尾底部掛著條“美人魚”,瘖夜中亦看得明白,正是公孫晶芸。 天罡劍袁星不再猶豫,縱身入水,想要施展凌波輕身術,可是登臨這樣的驚濤駭浪,縱有劍魔宮秘傳絕學點浪步法,也得變做落湯身法。 只越過兩個浪峰,袁星便被潮水吞沒。他想升出水面,但是在這等大自然發威之下,縱是功參造化的蝴蝶夫人、逍遙浪子與其兄江柳楊,亦是莫可奈何。猛烈的巨浪接連打來,擊得他頭昏腦脹。不得不施展千斤墜功夫,沉入海底,運起龜息神功,閉住呼吸。 海面上洶湧澎湃,海水深處卻是平靜異常。袁星雖沒有逍遙浪子那等水中視物如在平地的異能,但內功已達登峰造極,亦可看出十餘丈,仰頭細望,見到小舟在海浪中上下顛簸,漸漸遠離六橫島。 袁星朝小舟去向疾速奔跑,但因不精通水性,全憑一口真氣維繫,又不懂得平身前遊,以減少阻力,橫身前跑,如何能夠持久。跟蹤了三十餘丈.終於被海面小船落下。 緊隨袁星之後,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夫婦率領四十餘高手,飛馳而至。胡妙姝遠望小舟波濤出沒中,愕然道:“這船不是咱們的。呀!嘯雲,你看晶芸姑娘也在船上。” 一代劍魔上官嘯雲凝目望去,見已經變成黑點的小舟上,果然有四人分立四角,其中船尾一人正是公孫晶芸。奇道:“怎麼!袁星不在船上,晶芸姑娘如何會上船?青龍堂堂主,快快擺船追上那只小舟。” 待得劍魔宮青龍堂高手解開鎖住九艘大船的銅鎖,那小舟已經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上官嘯雲的座船追出離岸半裡時,忽地水面冒出個人來,躍到船頭,徑趨他面前,正是天罡劍袁星。袁星道:“上官老伯,只需藉給小姪 條最小的船足矣!你們還是留在島上尋找小尚武。” 胡妙姝與丈夫相顧愕然,喜極欲泣齊聲道:“甚麼,我們的外孫子在這荒島上!?” 袁星道:“不錯.半點也不錯.小尚武是被只小小的金龜負著不知去向。那金龜小如拳頭,卻行動如電,世所罕見.便是小姪的靈猿玉雪與東瀛神龜幫聖物神龜未死之時,無不懼怕這小小的金龜,不可思議至極。” 上官嘯雲內力修養高深,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但苦苦尋找數年的外孫一旦有了訊息,竟也興奮得捉住袁星肩頭,喜道:“這是真的麼?” 天罡劍頷首。眼望載著晶芸而去的小舟消失方向,怔怔出神。 玉面飛狐在丈夫耳畔輕語幾句,上官嘯雲恍然大悟,歉然道:“袁賢姪,老伯我枉稱劍魔,竟是奈何不了那兩個賊道!”接著傳下令去,分出一艘快艇,命四名水性最佳的青龍堂弟子駕駛,同袁星一起出海追蹤惡道,營救晶芸與那書生。自己則率領餘人,回島尋找外孫兒。 兩夥人駛離十餘丈,均被黑暗吞沒。滔如山隔,再也見不到對方人影舟影,唯見浪涌如峰,耳中潮聲澎湃。 |
第20章 珊瑚七色金沙克
一路劈波斬浪,向東疾追。拂曉時分,漸浙風平浪靜.遠方魚肚白倒映,如同天上海中各有一只巨鰱相濡相戲,頗是壯觀。 袁星反剪雙手,佇立船頭,雙睛瞬也不瞬盯著海面。水天相接處,驀地被無形畫筆點染上顏色似的,現出紫紅色的一抹,漸來漸濃,終是霞光萬道。 蔚藍色的大海上金蛇跳躍,萬波瀲灩。天罡劍極目遠眺,想尋到些端倪,入眼海浪茫茫,哪裡有半點影子。 躲在雲霞裡的旭日,驀地一躍,跳了出來。袁星也同朝陽一樣,脹著紅紅的臉,四下里眺望。 昨晚驚濤駭浪中,晶芸落入潮中,閉住口氣潛至船底,倏然翻上船來。斯時駭浪滔天,小舟上二道也不敢與之撕拼,那樣兩敗俱傷之下,難免一齊葬身魚腹。 晶芸更是曉得時下局勢,揮出腰間飄帶,縛住秀才道:“四人分立四角,壓住小船。” 饒是參霞與參虹兇狠惡霸,但在大自然的發威下,亦不敢輕舉妄動。對視一眼,各自施展重身法壓住一角。 陸地行舟龍乘風的彩舟原本就不大,乃是其平素用以鍛鍊輕功的工具。只是精製異常,居然在海潮中載負著四人,竟未被吞沒。隨著巨浪拋上拋下,二道腳下齊使出雄渾力道,小舟向大海深處射去。 一直向東行駛,天亮後風停潮退,海面漸靜漸平。參霞真人道:“公孫姑娘,大家共處茫茫大海中,生死難卜,如果我們暫時不拋卻恩怨,立即就會一齊葬身大海。所有的帳,咱們回到內陸再算不遲。” 晶芸冷聲道:“那你們為何還不改向內陸行駛?”夫子這時驚魂初定,眼望無邊無際的大海,隨聲附和道:“是啊,越向東行,距離內陸越遠,危險豈不越大!我們的小舟只能供四人站著,恐怕一起坐下都得有人被擠下水。” 參虹真人冷笑道:“早在昨晚海嘯時改變了方向,不然……嘿嘿,你們看看太陽是出自船頭船尾就曉得了。”言中之意,乃是若非他見機得早,及時改變方向,已被袁星的座船追上。 杜撰哉雖是文人,但因聰慧無匹,聽出道人弦外之音,恨不得小舟真向大海深處行駛。 晶芸心中不以為然,忖道:“賊道人,竟這般小覷了本姑娘!難道星哥哥不來相助,我就怕了你們不成?”反倒盼望立即回到大陸,與可惡的二道一決勝負。 船尾太陽升起,此刻正是袁星惆倀若失的時候。 燦燦金光送來陣陣暖意,照在晶芸後背。前方現出青黑色的一線,知是地平線。暗暗慶幸除了昨晚歷經海潮外,再未遇到大風大浪,不然,四人所乘坐的小舟是否經得起吹打,大是堪虞。 海面一望無際,見到陸地距離不遠,實際尚遠,直至晌午時分,小舟才載著四人上岸。 參虹真人道:“杜夫子,你我無怨無仇,貧道捉你去六橫島,只是存心讓你這大唐人人敬仰的鴻儒流血喪命.以喚起人們對波斯聖火教的仇恨。其實這是一片愛國好心,貧道苦心孤詣的拙劣下策,多有得罪夫子,尚請原宥,請便吧。” 晶芸見夫子得放,心中懸著的石頭放下,忖思:“若是惡道人以杜相公做擋箭牌,還當真棘手。參虹雖然純陽功出神入化,比其師兄高明得多,但在我劍下亦走不過三十回合。” 念及此處,又激了一句道:“但凡武人,最為不齒的是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不會武術之人。 便連黑道人物也不例外。” 參虹輕輕揮出一掌,風聲颯颯。秀才正待欲說不離開晶芸姑娘,猛覺騰雲駕霧似地飛起,身在空中已無知覺。參虹再度一掌遙遙擊出,空中緩緩流淌過一股氣流,平托著秀才向前又飛出數丈,冉冉落地。便是他尚有知覺,也不會有摔痛感覺。 晶芸怒道:“你口是心非,殺死了他不成!?” 旁側的參霞冷聲道:“虧你吸得過地精元氣,連這也看不出.我師弟是嫌他聒耳,才讓他大睡十二時辰。” 公孫晶芸冷曬道:“哼,好個道家絕頂高手,居然對孱弱書生施展隔空打穴上乘武功,大大的給太上老君增光啊!” 參虹淡然笑道:“丫頭,光說不練假把式,快快住嘴,接招!”烈日下,兩道淡淡的青煙嗤嗤挾風,分襲晶芸面門與氣海,正是自道人掌心射出的純陽罡氣。 晶芸輕蔑的一笑,眼波流轉,明艷照人,曼妙至極倒拍一掌,引得參虹真人的兩道罡氣擊在丈外巨樹上,偌大株青郁蒼翠的梧桐樹,瞬息間落葉飄飄,純陽罡氣擊中處,現出焦 一片。 參虹怒道:“丫頭,你為何不運功還擊?以致使梧桐無辜而斃。”身形飄忽,剎那拍出數十掌之多.青煙激射、烈焰騰飛,煞是厲害。 晶芸不慌不忙,蓮足展開天罡步法,翩翩如蝶,在煙叢火束中穿來插去。 參霞真人看出端倪,提醒道:“師弟,莫著了這丫頭的道兒。她只是以奇幻的天罡北斗步法,在於和你遊鬥!待得你內力不濟時,她才施展出真氣,屆時勝負之數,不用師兄說,你也知曉。” 呼呼連劈九掌,九道火焰不分先後籠罩住九個方向,逼得晶芸躍起,參虹不失時機,迎面又是雙掌推出,兩道黑煙勢挾風雷襲出。 晶芸無奈,只得雙掌使出內力,凌虛拍空迎上,空氣撕碎聲猶若裂帛,嗤嗤作響。倒飛出尋丈,落下時聽參虹真人回答其師兄道:“毋須擔心,只要這丫頭手中無劍,師弟便有把握戰勝她。”心忖:“大言不慚,姑娘赤手空拳也可打敗你們兩個惡道:”立時轉守為攻,掌風獵獵,乒乒乓乓,與對手硬碰硬地鬥起真功夫來.隨著每 聲乒乓,二人內力在空氣中炸響,氣團 個接一個旋轉翻騰,霎時海岸上刮起了一股小小的颶風,臨近的海水翻騰起來. 參霞感覺勁氣撲面,喘息不順,微運內功相抗,才覺內息舒暢。場中炯拜火馳,雖然損不得他分毫,卻是難受至極。飄然後退,目不轉睛觀戰,只要師弟稍現不支,立即上前助戰,否則唇亡齒寒,一滅俱滅。 五十回合後,晶芸內息奔湧,隨便舉手投足,無不發出強大威力,正是所吸得的地精元氣被激發。參虹真人雖外表凌厲之極,實質上每發一掌,咸是一甲子以來苦煉所得的真氣外溢。若斯怎會長久?目下勢均力敵,自己也曉得不用多久,便得轉成劣勢,進而敗局注定。 鬥場內外,三人心裡均如明鏡。晶芸時時刻刻注意場外的參霞真人,以防他偷襲。參霞真人更是眼中射出毒蛇猛獸樣異光,不放過晶芸的每一個動作,只要稍露破綻,就會兔起鶻落,獵鷹般撲上。 海水翻捲上岸,撞擊著嶙峋的怪石,發出魔鬼樣的吼叫聲.遠方海面平整似鏡,對比之下,愈顯得詭譎異常。 參虹真人所發純陽掌力,擊在被二人內力吸來的海水上,爆出烈火遇水時的聲響, 冒起氤氳煙氣。 空無人駛的彩舟飄飄蕩蕩,沿著海岸打著漩兒漂去。突然,那只小舟上多出個人來,面海而立,彩舟倒著駛來。 參霞見到舟上人背影高大,微怔之後,忖思:“這人是誰,不知是敵是友,怎麼身影恁的熟悉!”交睫間,那人倒禦著彩舟已經來到面前,陡然停住,沉重的彩舟托地跳起,在空中旋轉一百八十度,落到岸上.面對來人時,參霞長長出了口氣,心說:“這人弄舟術獨步天下.這小舟原本是他的,怨不得弄得這般驚世駭俗。” 那人正是陸地行舟龍乘風.他與參震真人及晶芸都是素識,只是沒有見過參虹真人。對其飛火射煙的純陽神功,大是羨慕不已,不覺看得呆了。 參霞忖思:“這人武功不弱,如是幫了公孫丫頭,目下局面堪虞。眼見師弟不敵,我萬萬不可與龍乘風破臉。”笑臉相迎道:“龍大俠,別來無恙,貧道這廂有禮了。” 陸地行舟龍乘風目不轉睛看著鬥場,心不在焉答道:“道長無須多禮,不知這位道長是誰,掌力中煙火齊起,大是有些看頭。” 參霞陰險地一笑道:“是敝師弟參虹真人,似這等將內家罡氣化作火焰發出的神功.世上惟有他一人。也就是說,舉世惟有敝師弟純陽神功達到爐火純青最高境界,龍大俠既然看得起,待到閒暇時,貧道要他好好講解給你聽。”忖思:“如此說法,這夷人不會下場去幫那丫頭。咦……”忽然想起一事,神秘的一笑。 龍乘風問道:“你笑甚麼?” 參霞起步向前小聲道:“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貧道練的是童子功,曉是如此,見了這樣的女人,嘿嘿,也有那思凡之心。龍兄,時機稍縱即逝……” 龍乘風面色一寒,凜然道:“參霞真人,你的心思我瞧得清清楚楚,是怕在下相助公孫姑娘,那樣你們師兄可是輸定了。” 道人尷尬至極,後退一步,訥訥道:“龍大俠不要誤會,其實貧道處處為大俠著想。既然大俠是光明磊落的奇男子偉丈夫,不屑乘人之危,那麼便請大俠兩不相幫。” 眼見師弟已是支持不住,再也無暇顧忌龍乘風究竟幫誰,擺開架勢,便欲上前助戰。 距離海岸不遠,有處亂石崗,驀地石后有人冷森森道:“大言不慚,居然敢誇自己師弟的純陽神功登峰造極,那麼你又為何上前助他去欺凌弱小女子?既有出神入化的純陽神功,又怎會不敵個小小的弱女子?哈哈,可笑呀可笑,蟻誇槐巨,夜郎自大!” 參霞收住身形,回頭怒道:“閣下是誰,鬼頭鬼腦做甚?你說我師弟的純陽神功沒有達到至高境界,那麼你所知的純陽神功更高境界是甚麼樣子?” 烈日照射下,亂石後陡然流淌出滿地的金光,緩緩向海邊而來。龍乘風與參霞真人大駭,看不清那究竟是甚麼。龍乘風暗忖:“只聽說世上有水銀,沒聽說有水金的,不料竟在大唐見到。” 石後那人又陰陽怪氣道:“參霞.你還不快快上前相助你師弟,再晚片刻,只能替他收屍。至於純陽神功的最高境界是甚麼樣子,你難道不知世上有紅塵童子蓋天宇這位絕頂大高手嗎?甚麼時候你活得不自在,只須尋到紅塵童子的嫡傳弟子,便可見到真正最高境界的純陽神功。” 說話之間,金黃色的沙灘上,流過來更加金黃的光芒已是蔓延開來,金光的兩翼迅速流至海邊,然後包抄回來,將四人 舟圍在當心。 耀眼的金光成圓弧形慢慢縮小,龍乘風與參霞真人看清金光真實面目後,大驚駭然.但見萬頭湧動.金光閃閃,細浪翻騰,竟是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小小金色蟲子湧來,其狀如沙,其動如蛆. 參霞真人面無人色,慘然道:“桑虎,原來是你!你竟然放出這麼多至毒之物來毒害貧道,忘恩負義至極。當初如不是我收留你,並讓你入主貧道苦心經營的樹人谷,你焉能活到今日?萬萬想不到狼子野心的東西,竟然動用金沙蠱來恩將仇報!”色厲內荏,曉得金沙蠱的厲害,身子已經發抖。 石後轉出一人,正是樹人穀穀主桑虎。向前躍了三躍,抓起被封住穴道的夫子,揮袖灑在其身上些乳白色的粉沫兒,復又擲下道:“這是本朝人人敬仰杜夫子,老夫也不例外。除了杜夫子之外,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金沙蠱遊近諸人,參虹同晶芸激鬥中發射出的浩浩罡氣,竟然奈何不得細如沙粒的蠱蟲.二人不敢踏到金沙蠱上,只得向裡退卻,出手俱是束手束腳起來。虧得如此,不然參虹這時恐怕已經黃沙蓋面。 桑虎身後,冒出個巨人來,嗡聲嗡氣道:“谷主,你不敢碰女人,怕像你師兄史龍那樣走火入魔,可也不要叫金沙蠱噬掉這比花解語、比玉生溫的美人兒,就賞給屬下,全了屬下自離樹人谷後時時縈于心間的夙願。”桑虎呼叱一聲,金沙蠱停滯不前,回頭翻著白眼道: “沐人雄,你哥哥因貪這丫頭美貌,卻丟掉了性命,難道你就不怕她是個掃帚星,索了你的性命去?” 巨人傻笑道:“谷主,那時哥哥怕我與他奪嫂嫂,才將我關入水牢中,但是這個女的不到我手,死不瞑目。” 晶芸恰在覷準參虹兩處致命弱點,只須一縷指風射出,便可結束這場鏖鬥.但聞那人熊樣的沐人雄這等骯髒穢語,氣得渾身顫抖,良機稍縱即逝,那參虹真人已經變勢封住漏洞,退到師兄身側,冷汗涔涔,氣喘吁吁道:“公孫姑娘,咱們在海上同舟共濟,才得脫惡難。 現下四方之中,只有你我雙方再度聯手,才能互有裨益。” 參霞真人隨聲附和道:“是啊,師弟說得不錯.所以還是……” 晶芸怒道:“住口。你們與桑虎本來是一丘之貉,只是因有厲害關係,才勢成水火。龍大俠雖然曾經捉過我,你們狗嘴裡怎能吐出象牙。他是為了尋找師門流失在中原的武學祕籍。” 陸地行舟龍乘風道:“公孫姑娘說得完全正確,老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更何況我與袁星一見如故,大唐有句話叫甚麼朋友之妻不可欺!那是萬萬不該想的。” 金沙蠱外的桑虎道:“龍乘風說的句句是真,我可以做證。因為我之所以出動金沙蠱,就是要困住他,奪下他奪自少林小僧張發的武功祕籍。” 龍乘風道:“我已經勸過你們多次,這瑜珈神功是我師門的不傳之秘,當年被武林皇帝冷秋魂奪來,害得本門百年萎靡不振。百年來,歷代祖師由殘留下來的三章經典,殫心竭智反推,將瑜珈神功恢復得不到三成,累死了三位掌門,又有兩位嘔血變成廢人。難道原本就是我天竺瑜珈門的東西,你們還要硬奪,不讓它完壁歸趙麼?” 參霞真人眼中射出光芒來道:“這東西的確是該璧歸貴門.那麼咱們所有被金沙蠱困住的,應該聯手禦敵,才是共同求生的法子。”暗暗蟻語傳音道:“師弟,待得闖出金沙蠱後,咱倆一起向這天竺人下辣手,奪了那部瑜珈神功,再聯手擊斃公孫丫頭.將瑜珈神功練成,還怕甚麼八荒死活鬼教與北坤罡鬥宮,屆時整個武林是你我的天下,生殺予取,豈不隨我們兄弟的便,何必看別人臉色。” 未等參虹回答,龍乘風冷笑道:“不勞道長費心,小可自有對付這金沙蠱的法門,若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晶芸因得地精元氣之故,已具捕捉傳音入密聲波的特異神通,冷笑連連,森然不語。 龍乘風又道:“念在我們同等境遇,我可以傳授你們對付這金沙蠱的法子。這也虧得我良心發現,才得以自救。”想到那日將少林僧張發打昏,撂在誨中,事後大後其悔,苦苦在海上尋找,幾經與桑虎等人遭遇,都是仗著無意中尋得的異種珊瑚,才在金沙蠱下逃生。” 晶芸道:“這金沙蠱雖是鋪天蓋地,要是可以凌虛御風而行,大抵也奈何不得本姑娘。” 龍乘風急忙搖頭道:“不可,金沙蠱的最厲害之處,就是在空中。特別於豔陽下,更不可自其上面飛過。那閃閃金光正是金沙蠱的最厲害武器,只要被金光由下至上照射到,無論是甚麼樣的高手,也得馬上渾身麻木,動彈不得。” 參霞真人道:“不錯,接下來就自然成了群蠱口中美餐。龍大俠,不知你有何妙術,可以克制這金沙蠱?” 龍乘風道:“我有……” 晶芸急道:“不可告訴他們。方才這道人還傳音入密商量對付你的毒計。” 龍乘風頷首道:“嗯,你們只聽我指揮,一定無人喪生在金沙蠱下的。”心說:“這惡道殊是可惡,若說出七色珊瑚可以克制金沙蠱,必惹得他們來奪,那時外面的桑虎趁機催動蠱陣,大家必是一起遭殃。”念及此處道:“都上我的小舟上來,誰也不許亂動。” 參虹真人笑道:“是了,你的法門是駕御彩舟,有彩舟阻隔,金沙蠱的毒光自然不會照射到人身上。”便欲發難,強行奪舟。 參霞真人急使眼色道:“師弟差矣,以前龍大俠是沒有彩舟的,他的彩舟剛剛失而復得。” 一語提醒,參虹唬出身冷汗,忖道,“若非師兄及時提醒,同這天竺異人一旦翻臉,雖然擊斃他不難,可是我們師兄弟大有喪命金沙蠱口之虞。” 龍乘風斜睨著二道,冷哂道:“你們如果自度可以破解這金沙蠱,大可不必再假模假樣,何妨此刻便下殺手?嘿嘿,想殺死我,恐怕是白日做夢。” 眼見桑虎又揮動雙手,口中發出 之聲,金沙蠱金波騰細浪似的,迅速合圍上來。晶芸不再猶豫,躍到船頭道:“龍大俠,不管賊道人如何,咱們快些脫離險境.” 參虹與師兄對視一眼道:“要走咱們一起走,我們師兄弟開始便是高度信任龍大俠的。” 拉起師兄,暗自戒備,躍到船尾。 龍乘風冷曬 聲:“哼!既然敢上我的‘賊船’,又何必疑神疑鬼,處處戒備?” 晶芸揶榆道:“對啊,這哪裡是戒備,而是心懷叵測,想要過河拆橋,出得這金沙蠱包圍圈,嘿嘿,怕是不痛下毒手才怪。” 二道面如茄色,張口結舌。參霞支支吾吾道:“哪裡……哪裡有這種荒唐想法,龍大俠不要多心,還是我們同舟共濟闖出難關為好。”參虹則注意龍乘風舉動,妄圖學會克制金沙蠱的法門。 陸地行舟龍乘風忖道:“中土武人好生奸詐,不可與他們以實相處,絕不能讓他們看出對付金沙蠱的辦法,要想學乖,讓他們學栽!”想到這裡,暗中將七色珊瑚藏在十指縫中,左手微探,曲動小指彈出,一縷強勁的指罡如刀似劍,颯然生風。七色珊瑚藏在五色指罡中.倒也難以發現。 金光閃動,向兩側分開,龍乘風腳下使出異勁,彩舟向前冉冉飄出,自金沙蠱讓開的通路向外衝去。他雙手十指不斷輪流點出,陽光下指力縱橫,金沙辟易,彩舟飄飄,煞是好看。 參霞真人與其師弟見了,忖思:“原來如此簡單,這等對付金沙蠱的指力,我們也有。” 晶芸注目二人,以防他們心懷叵測,出手偷襲。 龍乘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舟上異動與金沙蠱群的情況悉人耳目.髮指如故,嘆息道: “公孫姑娘,當日在少林寺多有冒犯,那時想收你在我們天竺瑜珈派門下,現下想來,汗顏至極,今日卻要託庇在姑娘的護衛下,不然施展驅逐金沙蠱指法的同時,還當真對付不了他們。”轉頭又道:“兩位道長,現在你們要向龍某下手,未免忒是早了點吧?” 斯時小舟已出了金沙蠱重圍的一半,桑虎正在慌張分派人手調動金沙蠱,惟恐四人衝出要了他性命。 參虹真人傳音入密向師兄道:“不可莽撞,我們這時與他們翻臉動手,地面上金沙蠱必然乘虛而入,結果讓那桑虎得收漁翁之利。” 參霞恍然大悟,已經凝聚在掌心的罡氣散開,暗道:“好險!若非師弟及時提醒,這時已兩敗俱傷,便宜子桑虎那混蛋!” 晶芸聽到參虹的傳音入密聲後,冷笑連聲,似是自言自語道:“還不算是糊塗透頂,不然本姑娘也得遭受池魚之殃。”口氣轉緩,又道:“人家要過河拆橋,出了這金沙蠱圈子,怕是要暗下毒手。欸,這個世上,恩將仇報的中山狼就是多!” 罡氣破空嗤嗤作響,彩舟霎時已出了金沙蠱的包圍。陸地行舟龍乘風聽到晶芸的警告,暗將內氣布滿周身,驀地,左肋一縷灼熱襲來,曉得是參虹真人以純陽神功偷襲,大是惱火: “果然同公孫姑娘說的一模一樣,這二道生的不是人心,是中山狼變化的人形,決不輕曉!” 意隨念起,力由念生.左掌劃弧,一式“神龍掉尾”,掌罡獵獵,砸地暴卷而出,正櫻參虹偷襲真氣之鋒,剎那播土揚塵,天昏地暗。 參霞見到龍乘風與師弟勢均力敵,兼顧不得旁人,暗暗得意:“嘿嘿,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莫怪道爺手下無情了。”手腕顫抖,霎時點出數十指之多,罩住龍乘風所有空門。 豈知螳螂撲蟬、黃雀在後,晶芸玉掌生風,按向道人死穴。燕語鶯聲柔和至極卻含無限殺機道:“忘恩負義的惡道,人人得而誅之!” 晶芸所用正是圍魏救趙妙法,參霞真人不得不救己之所必救,豈敢拿自己的老命下注,原地閃電似的旋身,指力中途改變方向,與晶芸的掌力相撞,震得倒退三步,面如茄色,呼呼喘著粗氣。 龍乘風功力堪與少林寺方丈匹敵,卻不是參虹真人敵手,只接了三招,已然兩鬢見汗。 眼見第四招來勢兇猛、火焰滾動,呼啦啦響聲悸耳,熱氣令人窒息,再也無法接下,電光石火的剎那,黯然忖思:“可憐我龍乘風歷盡乾辛萬苦,東來大唐好不容易尋到師門遺物.卻無法回到故國,下場落得埋骨他鄉!” 恁久,感覺不到掌力擊身的痛苦,睜開眼睛.卻見參虹真人被公孫晶芸掌力震得退出尋丈,只要再後退半步,已是進入了金沙蠱圈子內.懼然而醒:“我說這麼久還不死去,原來是有人出手相救!”忽然見到地面金光流動,金沙蠱又已包圍了眾人,叫道:“公孫姑娘,快快上船,這回說甚麼也不救惡道出險了!” 劍光閃爍,桑虎手下嘍囉 而呼,舞動手中兵器,似是樂曲中揮動的指揮棒相似,金沙蠱隨著劍影刀光流淌,圈子越來越小,核心的四人再也閃展不開。晶芸呼呼三掌,逼開二道,躍上彩舟,耳聽那參霞道人笑道:“開闢金沙蠱包圍的法門那般簡單,道爺再也不用忍氣吞聲,搭乘你們的小舟了。” 話聲未落,一粒金沙蠱及身,急出一指,滿以為會似龍乘風出指時一樣,群蠱閃避,哪裡想到非沒有震開群蠱,反而惹得這些毒物潮水似地湧上,再想躍上小舟,已然不及。 參虹真人出手如風,呼呼三掌,烈火飛騰,卷去撲向其師兄的金沙蠱。純陽掌力遇物火起,正是有生命毒物的克星。金沙蠱與黃沙齊被震飛,翻卷著彌空蔽日。 參霞真人被細微的一粒金沙蠱噬中.自己兀自不知,託庇在師弟身後,向外疾闖。趔趄著跑出數丈,半身發麻,難於保持平衡,斜身向滾滾金沙蠱中栽去。 彩舟飄飄,晶芸與龍乘風又已脫離險境。見二道在蠱毒圍困下險象環生、寸步難行,不覺相顧駭然,撟舌難下. 參虹雙掌翻飛,火蛇騰竄。雖然以純陽神功可以自保,但每向前半步,都要付出艱巨代價。如此不惜損耗體力過劇,拼著真氣竭盡,向外正自衝殺,猛然見到師兄失去抵抗能力,衝出時疾退回時更疾,倒踩連環趨至師兄面前,左手相扶,右手掌罡獵獵,在二人周圍形成團颶風,風頭攜著火勢,攪起滿天塵沙金蠱。 倏然,左臂寒氣砭膚,扶著師兄的力道頓逝,死命抓住,可是全身慢慢委頓,右掌居然也在剎那間抬不起來!一對難兄難弟齊向下倒去。 滾滾金浪翻騰,眼見便吞噬了這二道,縱然是龍乘風想再救他們,亦是不及。千鈞一髮之際,天空中突然垂下條“龍尾巴”,參虹右手抓住“龍尾”,左手抓著師兄,腰下用力,翻到“龍頭”上,騎著那條突然出現的天外飛龍,直線升起。 桑虎及其手下人循著那飛龍向頂端望去,但見有根銀白色的長線自遠山那邊放出來,已知是參霞門下善放風箏的弟子到來,自金沙蠱中將二道救出.桑虎大叫:“拿強弓勁弩來!” 劍光霍霍,有人冷哼道:“無恥之徒,叛主反上,殊屬可惡!”颯然風響,劍氣砭膚,桑虎托地後躍,見到眼前陡然多出兩位中年道士,冷漠至極望著自己,正是參霞真人的嫡傳弟子。 便在這瞬息之間,天空中的參虹真人已經踏著風箏線飛射向遠山。 山上傳來鐵心華陀石新章的聲音道:“二位師弟,不可戀戰,師父師叔已經脫險,與桑虎那廝的深仇,留待師父師叔同他清算不遲。” 晶芸識得二道正是無影劍吳英與隱形劍殷興。那日在杭州西湖小瀛洲上,自己身中劇毒,袁星萬里奔波負之求醫,元氣衰竭之際,遇到吳、殷二人狙擊,幸虧其中吳英是磊落男兒,沒有乘人之危。是以,對之頗有好感。 殷興道:“師兄,大師兄在叫我們。”吳英撤步道:“不能手刃此獠,真是喪氣得很!” 隱形劍道:“師兄,大師兄的話不能不聽,快快撤回。” 樹人穀穀主桑虎道:“慢,二位不想難為在下,在下還想難為你們呢!你們救了參霞惡道,使得本谷主以後仍然寢食難安,豈可輕易放過爾等!”聲落揚手拍出,隨其掌風起處,座下的飛天與遁地二使者自左右合圍而上,三戰二道。 晶芸恨極樹人穀穀主桑虎,對參霞真人一脈更是殊無好感,只是對無影劍吳英當初回護自己與袁星的恩情難忘,礙其情面,這才不立即尋殷興晦氣,更不願見到吳英慘死在桑虎手下。騰身飛落到綠草如茵處,彎腰折來一支開著朵紅花的野草,盈盈笑道:“桑谷主,你還認識小女子麼?” 桑虎不去理會晶芸,心道:“這女娃劍術通神,只是此刻她手無寶劍,怕之何來?難不成她能運草成劍,達到天下第一劍客逍遙浪子的境界?”念猶未了,香風颯颯,奔雷滾滾,已是身不由己飛卷在空中。鼻中嗅到花香沁人肺腑,胸口感覺稍痛便麻木下來,翻翻滾滾飄出十餘丈,落入金沙蠱中,臨失去知覺的剎那,曉得是作繭自縛,好在剛剛感覺到金沙蠱噬體之苦,已然沒命。 龍乘風拊掌大笑:“哈哈,好!這就是你們大唐人常說的自食惡果吧?” 晶芸笑語宴宴,手中鮮花卻勢挾風雷,又將樹人谷飛天使者震入金沙蠱中。那遁地使者見勢不妙,躬身以頭觸地,頃刻間鑽入地下。晶芸冷笑連聲道:“想逃,做夢!那日在樹人谷,你這混蛋該死上十回。現下你已經惡貫滿盈了!”手中鮮花微顫,施展出一式逍遙失魂劍法,自花朵上射出九道有形有質的一道淡藍色罡氣,楔斂入地下。 龍乘風見到地面上先前隆起,不斷向前迅捷移動的沙丘不再移動,黃沙慢慢變成紅沙。 豎起雙手拇指贊道:“頗妙、頗妙!高明、高明!比那玩火的道士強得多!” 眼望黃沙碧血,晶芸油然而起傷感,搖頭嘆息道:“江湖恩怨,仇殺不斷。如此冤冤相報,何時方了!龍大俠,你已經將師門秘藉找到,還是快快回到故國去吧。大唐武林中波詭雲譎,不是你這等憨實人久留之地。” 龍乘風聞言,面色立變,雙頰飛紅,期期艾艾道:“姑娘謬贊。龍某實在是卑鄙無恥小人,現已無顏見人。我得到師門祕籍後,不該將以前擁有祕籍之人棄在怒潮澎湃的錢塘江中,若不是思來不該,在下早就返回天竺。可是沿岸尋找那小和尚這麼多日,死不見屍,活不見人。” 晶芸道:“龍大俠尋找的可是少林寺小和尚張發?唔,怨不得他中劍中毒不死,原來是偷偷習練過貴門的瑜珈神功。” 陸地行舟龍乘風驚喜道:“正是。公孫姑娘,你可知曉他下落?” 晶芸道:“他不但夷然無恙,而且還要感謝你將之流放到大海中,以至得到旁人夢寐以求的奇遇。目下他已不是和尚,早答應舍妹立即還俗。” 龍乘風道:“沒有生命危險最好!公孫姑娘,你的妹妹是那一位?以前怎麼不知姑娘還有位妹妹?張君否極泰來,大命不死,居然走了桃花運,我這便放心了。” 晶芸道:“龍大俠有所不知,舍妹自小離家,便連我也不知自己還有這麼個親妹妹。不久前在海外相認,說來舍妹是哪一個,你也認得……” 龍乘風舉手道:“公孫姑娘莫要講出來,讓我猜一猜。在西湖的時候,見到你與那姬姑娘站在一起,在下便感覺你們像是一奶同胞的姊妹,猜得對不對?” “不錯!”晶芸慨然道:“我們的確是親生姊妹。以前若是舍妹有冒犯之處,還請龍大俠多多原諒。”說著襝衽為禮.清楚妹妹最是頑皮不過,極有可能得罪過這位異域大俠。 龍乘風黯然傷神道:“不瞞姑娘,我來到大唐見到的女人無數,可是真正令我見到再也忘不了的惟有你們姊妹。袁相公人中龍鳳,張公子亦是麟角鳳毛,在下自愧弗如,這便息卻非分之想,回到故國向師門覆命。”依依難舍,霍地昂頭駕御著彩舟向西飄去。 晶芸拔步追了十餘丈道:“龍大俠,你是惟一掌握克制金沙蠱的人,還請告知法門。” 龍乘風御風而行,並不回頭道:“這是七色珊瑚,只要在海中尋找到出產這種珊瑚的水域,大量取來,撒在金沙蠱上,自可便將這惡蠱滅絕。”向後拋出團色彩斑斕之物,正是七色珊瑚。晶芸伸手接住,佇足不追道:“多謝龍大俠高義,小女子替大唐萬民感激不盡。”說罷深深一禮。 待她抬起頭時,那異域奇人早去得無影無蹤。晶芸手捧那塊大大的珊瑚,怔愕良久,才運功捏下塊兒,碎之如粉,揮掌將之灑入遠處的金沙蠱中,如湯澆雪,立即殺死大片。 如此數次,叵耐珊瑚數少,金沙蠱多,不足滅掉惡蠱總數的百之二三.晶芸手中珊瑚石所剩無幾,只得收起來,用做樣品,便於以後對照尋找.向群蠱厭惡地啐了口,抖手射出那枝鮮花,將蠱蟲擊斃出一線死屍,繞過蠱群,來到海邊,望洋興歎. 海風輕吻著晶芸美麗的面孔,撫摸著她那柔美的青絲,大是涼爽。信步沿岸而行,回想起六橫島上種種遭遇,悲喜交集。姊妹相認,乃是大喜之事,可是靈猿玉雪之死,這個世上最痛心的人便是她。 桑虎一夥全軍覆沒,出了那日樹人谷中所受的惡氣。但是晶芸了無愜意,直感江湖如此輾轉仇殺不成道理,又莫可奈何. 安步當車踱出裡許,在塊被海水打磨得光滑如鏡的大石上坐下,玉肘支膝,雙手托頤,出神地望著無垠的大海。 “渺茫無涯,何處去尋找七色珊瑚呢?”想到裡餘路程外,那些蠕蠕而動的毒蠱,時刻威脅著附近漁民的生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北方走去。又忖:“如果遇到漁民,告訴他們這裡的危險,要他們奔走相告,以免多傷人命。在海上討生活的老漁翁,當可曉得這七色珊瑚的產地。”念及此處,加快腳步。 波濤拍岸,浪花飛濺。晶芸來到處石高入雲,峭壁如削的所在。腳下海浪發出萬馬奔騰聲,似是有條囚龍在水底掙扎。 白浪翻騰,忽地見到尺許長的截桅杆,在跳躍移動的水丘中時隱時現。心下黯然,忖道: “這裡前不久沉入條大船,必傷人命。”晶芸只是哀傷瞬目的剎那.再也見不到那尺許長的桅杆。心中念頭電閃:“這船才沉沒,上面如果有人遇險,還可以救起!” 不再猶豫,便欲立即閉息入水。就在此刻,她見到峭壁上臨海的縫隙中探出一排腦袋,個個小鬼模樣,端的陰森恐怖至極。 石隙中人身子完全探出,竟是以腳底吸住石壁,橫空行走。若是遇到一兩人有此走壁功夫,倒也罷了,突然出現百餘人臨海走壁橫行,便連晶芸這等絕世高手,亦不禁咋舌。 又有二人自兩端石隙中探出頭來,只是露出上半截身子,便不再動彈,一個喊道:“海闊憑魚躍。”另一人接言道:“天高任鳥飛。”隨著二人話落,那百餘橫空蹈壁的高手紛紛射向海中。 晶芸大是吃驚,忖道:“這些人功夫雖然厲害,但躍入滾滾波濤中,恐怕也有危險。” 方想到此處.已看清海面上飛人雖是錯落,但卻有秩。更是大驚:“這些人顯然是訓練有素,但不知他們能否在海上自由翱翔?若是個個如此,我倒不可輕易露面,還當真惹不起他們。” |
第21章 八荒翕翼走龍蛇
人影綽綽,霎時竟臨波停止,在海面上結成個人的圓弧。每人雙腳鉤纏住後面同伴的臀部,人人挺起腰身,雙手各持飛刀、飛叉之類的鋒銳暗器,盯著海面。 晶芸心中已然明暸:“原來那水裡的大船,是這些人弄沉的,只要水中還有活人浮出來,他們就發射暗器,趕盡殺絕。不知這些小鬼模樣打扮的人是何門何派,倒也不可小覷。單是崖縫中的那二位,能夠負擔得住百餘人體重,已然不凡,緊挨著他們的人亦不一般……” 水中忽然冒出個人頭來,大叫道:“好深的水,如何才可救得艙中的兄弟!”立即又鑽入水中,既沒有看清天空的人網,上面的人也沒來得及發出暗器傷他。晶芸雖沒有細看水中人,但聽聲音已經曉得是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更是驚駭:“難道沉船是十八幫七十二島群豪的座船?不可能,以群豪的身手,這裡埋伏的怪模怪樣小鬼再多再厲害,也難得逞.” 心念未已,水中接二連三冒出人頭來。這回上面的人惟恐行動不速,再讓水中人潛回海中,嗖、嗖、嗖金風破空聲不斷,各種暗器釘入水中人頭頂,霎時鮮血淋漓,染紅了海面。 晶芸居高臨下,看得清楚,水中浮屍橫七豎八,正是神龜幫幫眾。 左面崖縫中人高聲道:“八荒死活鬼。”右側石隙中人附和道:“斬草務除根.”其餘小鬼齊道;“二位鬼王放心,小的們不遺餘力便是。” 晶芸驚訝無比,思忖:“群豪座船果真在這裡遇難,大大的不可思議,眼見已經離岸不及十丈,以船上個人的身手,飛射到岸上又算得了甚麼。只要到了岸上,這些小鬼兒雖功夫不弱,也難免在群豪掌下當真做鬼。嗯,原來這些‘小鬼兒’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怪不得要對群豪下毒手。若非群豪誠心皈依活佛弗陀丹,又豈有殺身之禍。” 忖思間,海面已經漂浮起數十死屍,狀頗淒慘,怵目驚心。晶芸心裡在不停地鬥爭著: “是否出手相救水中遇難的群豪?不救於心不忍,相救又無必勝把握.再說這些人皈依聖火教,也不見得是好事。到底救不救呢?”遲疑不決,頗犯躊躇。 水中不再有人冒出,顯然是水裡人發現了凶險,憋在裡面想對策.晶芸貝齒緊咬,忖道: “聖火教雖然也是來自波斯,但畢竟比八荒死活鬼教強得多,絕對不能作壁上觀,見死不救!” 心念及此,清嘯 聲,凌空飛下,掌罡呼嘯,襲向左側的那鬼王.晶芸身子尚距鬼王十餘丈,波光映射下,百餘件暗器啾然齊鳴著射來。 晶芸在天空中疾速旋轉,所著碧衫無風自鼓,百餘件暗器距離其衣衫尺餘之地,竟是凌虛發出“錚、錚”聲響,方向改變,有的射向峭壁,有的射向海面。 左側鬼王眼睛盯著空中飛來的罡氣,曉得來者不善,急忙提聚所有功力,雙掌排空,推出團白茫茫的霧氣。 一聲嬌叱,清越激昂.晶芸閃電般接近空中的人龍,驀地折射反飛,瞻之擊左,落之在右,倏出一掌,又是道閃著五色光華的掌罡射出,徑襲右側的那鬼王。 “轟”然聲響,相距十丈的海面為之震蕩,將水中死屍拋上拋下。巨響連聲,右側鬼王亦同凌虛而來的晶芸對了一掌。 光芒閃爍,百餘小鬼各種暗器齊發,如同成群的馬蜂鳴叫著飛來。晶芸兩掌襲出,已知奏效,提氣凌空虛踏,竟然返回崖頭。那些暗器並非發自庸手,勁力之強,莫可小覷,當晶芸落到崖頭,向後退開半步時,眼前飛過一群蝗蟲似的暗器。 晶芸暗道:“可惡的小鬼們,暗算七十二島十八幫的群豪,雖然不關我何事。但便是你們教主在六橫島未曾得罪本姑娘,我又豈能眼見你們傷天害理而坐視不理!”想到此處,俯身向下望去,若是所料不誤,當再次下崖去襲擊那石壁上伸出的人龍。 八荒死活鬼教的兩大鬼王,雖是世上罕見的高手,但在晶芸無堅不摧的掌罡撞擊下,又要承擔百佘人體重,雙雙腳下再也鉤不住石隙中的凸起的石塊,齊落向大海。自上面望去,恰如一條長龍入海,煞是奇妙,大飽晶芸眼福。 撲 巨響中,百餘高手齊入海中,同時將不少死屍砸入水下。濺起道白茫茫的水牆,恰似條銀色怒龍出水,端的壯觀. 晶芸開心至極,嫣然一笑,坐在塊突兀的石頭上。探頭下望,見水中濁浪翻滾,原來是下面上來的群豪與百餘小鬼展開水戰。隨著沉舟入海的武林豪客中,不乏內力精純之輩,只因在睡夢中,坐船突然沉沒,來不及出艙,已經沉入水中。但這些高手,便是一點水性不諳的,也可憑藉口內的氣,在水裡呆上半個時辰。這時遊出水面,人人心中惡氣難除,無不痛下殺手,而八荒死活鬼教的小鬼們亦非俗輩,鬥得翻江倒海、巨瀾拍岸。 被晶芸震落的二鬼王功力甚高,落下時竟然水不沒腳,凌波虛踏,聚在一起,互相商量甚麼。 崖高風勁,實在難聽清二人嘀咕甚麼。晶芸默運神功,已然聽到他們下半截對話:“…… 我們是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的正副舵主.這次狙擊投入聖火教的中原群雄若是失敗,回去後如何向教主交待?”“兄弟不必擔心,這些人都是旱地鴨子,咱們屬下無不是水中的高手,盡誅他們已經綽綽有餘。再者而言,我是正舵主,便是失手,責任有我來負,你怕甚麼?”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道:“大哥,你注意那壞我們大事的女娃,莫讓她再來搗亂。水中這些落湯雞倒不足為慮,要是有高過咱們那些兒郎的,兄弟趕過去將之殺了便是。” 水鬼分舵舵主道:“為兄也正是擔心那女娃,如此便這般分工。”說完抬頭盯住晶芸不放,腳下不停地跳躍,每步必踏在浪尖上。 晶芸大愕:“怎麼?這二人所用竟似劍魔宮嫡傳的點浪步法,豈非咄咄怪事!”隨即鎮靜下來,忖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向下笑道:“兀自那廝,你不要妄想對付本姑娘,更莫想將我大唐的群豪殺盡。有本姑娘在,便是你們教主克耳罕親至,也得乖乖給我夾著尾巴溜走。” 水鬼分舵二位舵主腳下不停,宛似御風踏浪,曼妙玄奇至極。那正舵主始終注目頭上的晶芸,副舵主則如水上蜻蜓,或點在浪頭,或點在浮屍上,偶爾也落足在敵人頭上,順便點得那人死穴封閉,橫屍海面。 晶芸眼見那人飄行若風,不想任其繼續殺戳下去,自鬢上摘下朵鮮花,捻著片落瓣,微微笑道:“怎麼還不停下來?是要嘗嘗本姑娘的飛花絕技麼?你們的步法顯然是劍魔宮嫡傳,快快說出與上官嘯雲的淵源,或許可以饒爾等不死。”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舵主森森冷笑道:“上官嘯雲是甚麼東西,劍魔宮的點浪步法又有甚麼好的,真是井底之蛙,見識短淺,本舵主的步法豈又是點浪步法所能比擬。” 晶芸冷哂道:“口出狂言,辱及前輩,死有餘辜!你連本姑娘的一記掌力都抵擋不住,還敢大言不慚,拿命來!”那人既敢辱罵上官嘯雲,與劍魔宮定是沒有淵源,也就再無顧忌,抖手射出一片花瓣,竟是颯然生風,自崖頭曳著道光弧襲下,水鬼分舵舵主拔身而起,又凌虛倒翻出去,計算自己這一躍一翻,至少距離那片飛花瓣有十丈距離。可是待緩緩落到浪頭上時,眼前彩虹繚繞,正是那片飛花瓣幻化出十餘幻影跟來,竟跳躍著同時襲擊他的胸前十餘大穴。 諸水鬼們不曉得那電一樣飛舞的東西究竟是甚麼,有人喊道:“舵主,不必躲閃,那是只可愛的蝴蝶,捉住它也就是了。”又有人道:“舵主,你如果懷疑這只飛速倍常的蝴蝶,大可一記劈空掌震落它,咱們倒要見識見識這只異種蝴蝶。” 那人大悟,暗忖:“對呀,我的劈空掌力是何等的雄渾,豈懼這片蝴蝶一樣的花瓣。” 自左面的浪峰上輕輕一躍,落到右側的浪頭上,雙掌翻飛,掌罡獵獵,迎著那片花瓣擊出。 晶芸在崖頭微微冷笑,挪揄道:“一片落花又有何等厲害,若是本姑娘手中之花片片紛落,你還能生出千手千掌不成?” 那舵主聞言大愕:“是呀,如果這嬌娃手中花朵變做片片花瓣,那可如何是好?”分神之際,掌力不純,那片花瓣陡然由颯然生風變做無聲無息,鑲嵌在水鬼分舵舵主眉心。 副舵主急撲而上,欲去救援正舵主。那舵主兀自掌若風雷,揮舞不休。臨近幾名屬下叫道:“舵主,你的印堂上粘了朵粉紅色的花瓣。”“是啊,舵主要大大的走上回桃花運,妙啊!” 水鬼分舵舵主原本不知自己已中花瓣,正自眼前發花,所見處處是飛花碎瓣,竭力揮掌攔擋。當聽到下屬之言,猛覺眉心劇痛,啊的一聲跌入水中。 那副舵主凌空飛來,燕子點水似地掠起正舵主,飛射上岸,大聲呼喚道:“大哥,快快醒醒,這仗不能沒有你指揮.” 晶芸冷笑道:“八荒死活鬼教的傢伙們,要想活命,趕快滾回波斯去。方可饒爾等不死。”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眾弟子見舵主人事不省,聽崖頭索命倩女字字如刀,懾魂奪魄,個個不寒而慄,失去襲擊甫出水面群豪的良機。 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潛入水底,將艙門打開,放出群豪。他又搜索遍艙中每 角落,確信沒有溺水的人後,這才浮上水面,見到眼前血腥場景,大是痛心.因為時至此刻,自東瀛帶來的兄弟死亡殆盡,幾乎只剩他孤家寡人.晶芸更是奇怪,須知沉船裡面多數是七十二島的英雄,個個水上功夫了得,怎會俱是銀樣錙槍頭,不堪一擊,水中鑽出的群豪越來越多,更因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舵主昏死,屬下失去主心骨,轉瞬間形勢急轉,水中出來的群雄形成反噬之勢。 龜田吉野歇斯底里 而呼,形同頭水怪,踏水而行,翻湧的波浪只沒其膝,鐵爪上鮮血淋漓,不時扭斷八荒死活鬼教教眾的脖子。試想此君仇根深種,與眼前這些水鬼有滅幫之恨,豈能不紅眼。 晶芸鳥瞰水面酣戰,依然端坐不動道:“八荒死活鬼教的小魔頭們,聽到沒有?本姑娘讓爾等迅速返回故土的返回故土,出家入三寶懺悔的出家入三寶,再若耽擱,莫怪本姑娘心狠手辣。”話頭一轉,又道:“七十二島十八幫的朋友,你們中有個大大的內奸。否則只憑七十二島的水上實力,豈是八荒死活教水鬼分舵所能匹敵的!” 六橫島島主吠日犬田曉天大叫道:“此言不假,尚島主,快快組織七十二島的兄弟反擊.田某雖然感覺四肢無力,但查處那奸細還是綽綽有餘.”說完之後,晃身遊近摯友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小聲道:“好兄弟,你們神龜幫全軍覆沒,哥哥替你那些死難的兄弟報仇.” 話落,田島主長劍分水刺出,直指一名水鬼分舵弟子咽喉。 龜田吉野鐵爪抓出,也去扭那人腦袋.驀地,他的鐵爪改變方向,抓向田島主手腕。與此同時,劍泓森森,田嘵天的長劍也改襲龜田吉野咽喉! 所有人見了都大驚失色,人人曉得這二人情同手足。在六橫島上,天罡劍袁星興師問罪,要殺死龜田古野,當時田曉天與張發齊出來陪著送死.既有這等交情,又怎能干戈相向?真個令人匪夷所思之極! “噗哧”聲響,鐵爪插入六橫島主胸膛,腸流肝碎,慘不忍睹。接著鏗鏘脆響聲中,田島主刺來長劍被鐵龜爪斷為兩截。同時,田曉天用盡畢生功力,擲出所剩半截斷劍.竟也“嗤”的一聲,射入神龜幫主咽喉! 二人緩緩下沉,六橫島島主喘息著道:“好兄弟,你好深的城府,又是好妙的苦肉計,大唐群雄算是毀在你手裡了!可是聖火教卻毀不掉的!在你捨棄幫中至寶神龜之際,我便隱隱感到有些不對。這時才知你不惜犧牲神龜,是要讓血腥玷污聖火,為聖火教種下不祥的禍根。”神龜幫主咽喉中劍,臉色血紅,說不出任何話來。 許多人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神龜幫幫主是八荒死活鬼教安插進來的奸細。眼見他們原本是對摯友,只是為了幫派之爭,不僅叛友棄義,而且雙雙慘死,人人心灰意冷.尚島主喊道:“咱們身上中的無形劇毒經過海水洗滌,已經去得差不多.七十二島的兄弟們,分出三十六島與十七幫聯手,對付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們。餘下三十六島高手立即隨我入潭打撈聖火,若是聖火熄滅,咱們生不如死!” 晶芸見群雄漸漸恢復功力,不用自己下去相助,也已佔了上風。有心飛身而下,擒走八荒死活鬼教的兩名舵主,卻又忍不住好奇,忖思:“水火相克,那火雖冠之個‘聖’字,卻也不見得在海中浸了如是之久不滅。”又想這些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殊是可惡至極,對自己的吩咐置若罔聞,豈有不懲罰之理。 意念微動,玉腕顫抖,片片花瓣旋轉著飛出。一朵鮮花的瓣數並不多,但奇怪的是,居然驟生漫天花雨。原來每一片花瓣咸化出千百片幻影,令人眼花繚亂,花雨厲害之處,並非在於繽紛耀眼,而是利逾刀劍,在每個八荒死活鬼教弟子頭上旋轉著飛過。竟是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將海面所有八荒死活鬼教弟子頭髮剃下! 晶芸收起玄功道:“咎由自取,這可怨不得本姑娘。原本許回到故國,這時見你們迷戀大唐神州過甚,也好,就在這裡為你們剃度吧。”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正在低頭救護同伴,頭上微涼,已然成了禿子。望著自己的落髮,抱起正舵主喊道:“風緊扯呼!兄弟們快走。”眼前彩光閃過,懷中舵主的頭髮亦被削得精光。 晶芸保持著端坐的姿態,冉冉飄落下來。凌虛吐聲道:“現在想走,已經晚了。都得出家做和尚,自廢武功,絕對不許你們再荼毒我朝子民.” 觀者無不瞠目結舌.適纔她以絕頂內功飛花剃度群兇,雖駭人聽聞,倒也不甚玄奇,當世有這等功力的,不少於十者之數。而這般徐徐落下時開口講話,正是犯了武學大忌,真氣洩漏,誰人如何還能似她一樣隨心所欲?是以,晶芸顯露了這手玄功,立即鴉鵲無聲,威懾當場。 突然,海底透射出紅光來,接著水中人俱感沸熱水流升自腳下,迅速至腰間,有被當做海鮮烹煮一樣的感覺。 晶芸已欲降到海面,見海水沸騰起來,大惑難解,不想輕易冒險,體內氣流下衝,斜斜飛向岸上。 變得紅色的海水氣泡翻滾,幾欲沸騰。分波破浪,自水底升出團熊熊烈火!七十二島十七幫的英雄歡聲震天,抵禦著沸水的煎熬,浮出水面,托著盛聖火的巨大器皿緩緩游向岸邊。 這時,雖然水中岸上人頭攢動,誰是八荒死活鬼教弟子,誰是七十二島十七幫的人馬,卻也一目了然。但凡禿頭,便是八荒死活鬼教弟子。 晶芸見群豪只顧將聖火移到岸上,那些禿頭賊子乘機開溜。氣不過剛才這些頑兇對自己的吩咐置若罔聞,嬌叱道:“慢著,不叩過為你們剃度的本菩薩,就想溜之大吉,天下哪有你們這等不懂道理的人。”凌空而起,蓮足虛蹈,天空中似是掠過道閃電,霎時間在每 個八荒死活鬼教弟子頭上踏過,又回到原地,盤膝坐在那塊突出的怪石上,便如從來沒有動過。 一位島主掣出利劍,喊道:“殺死他們,大家不必與八荒死活鬼教的人講江湖道義,儘管斬草除根.” 群雄將盛著聖火的石鼎放在早上,齊出兵器,呼喝著撲上,“鏗鏘”聲響成一片.晶芸不徐不疾道:“慢著,你們坐享其成,也不問問姑娘我答不答應。哼,不謝救命之恩倒也罷了,卻又無視本姑娘的存在,當真一群的江湖野人。” 群雄聞言,有人忍不住便要發作,但懾於她飛花剃度諸水鬼的神威,均忍住不發,個個氣呼呼望著晶芸. 晶芸笑道:“誰要你們金剛怒目?姑念你們是初次冒犯本姑娘,暫且饒恕你們.至於八荒死活鬼教的群魔小丑們,是我的俘虜,你們沒有權力處理。走吧,以後注意,再迷迷糊糊睡著時被沉入海底,可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 有人出面相救.” 群雄幾時受過這等挖苦,個個怒目而視,但又吭聲不得。若非晶芸出手相助,這時他們怕是沒幾個活著。本該向晶芸大禮參拜,以謝救命之恩,可她的這張嘴巴忒也不留情面,使得大家與她根本無相見餘地。 晶芸眼望群豪擁著熊熊聖火怏怏然而去,頗是高興.低頭再看近百名禿頭八荒死活鬼教的教眾,忖道:“這些人出盡了乖丟盡了醜,不必殺他們,只需這樣流放到江湖上,怕不丟光他們教主克耳罕的臉才怪呢!” 念及此處,肅聲道:“你們這些人無惡不作,剃度出家後要天天念經懺悔,不然必遭報應.十二時辰 過,汝等穴道自解。“說罷投袂飛起,御風而去。 晶芸一路北上,傍晚時分,落腳海濱小鎮裡打尖住店.洗去滿面旅塵,喝了杯店伴送來的上好西湖龍井,等侯著點心果品,想起與袁星在茫茫大海中失散,不覺呆呆出神。 “托、托、托……”店外青石板路上,發出陣陣有節奏的奇怪聲響。晶芸側耳傾聽,那“托、托”聲來到店門前停下,接著聽到店伴驚恐至極的呼叫聲,跟著是店老闆恐懼的呼救聲。忖道:“是甚麼樣的怪物?聽聲音絕對不是正常的人所發出。哼,有本姑娘在,豈容這裡出現妖魔鬼怪!” 自內插好房門,推窗出去,飛簷走壁徑撲前房。尚在半空,耳聽有人道:“店家莫怕,我們雖然生的醜陋,卻個個是好人.” 傳來店家的聲音:“你……你們是些好鬼,鬼大爺,要住店你們陰間有的是鬼店,何必來陽間驚世駭俗?咱們人鬼殊途,還是請鬼大爺們高升,小店實在難以安置鬼大爺們的大駕。” 晶芸越聽越是驚奇,落到天井對面的飛簷上,向下望去,不覺啞然失笑。但見三人身高二丈有餘,面目猙獰,正是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 三教主夏霸君道:“老闆之言大錯特錯,你說我們是陰朝的鬼怪,又要我們高升,還不留我們住店,自相矛盾之至。你想,地下的鬼怪再高升一步,豈不就是來到你們的人間,可是你門又不收留我們,豈非口是心非?” 那店家愕然半晌道:“那……那你們就低升一步吧。望鬼大爺們垂憐,試想你們在我這店裡住過,以後還會有誰敢再住這店……” 夏霸君搖頭俯身道:“大謬不然、非也、非也!哪有低升的道理。既然低就不是升。既然垂憐就比你們高得多,你看我哈下腰不是與你正好說話麼。所以‘低升’也要住到你店裡,高升更要升到貴店。怕我們不給你錢麼?”取出塊粲然生輝的黃金,足可買下這小店。 一直沉默不語的姬煞君冷冰冰道:“收下吧,這店我們是住定了的,你不要金子可不要後悔。” 那店家暗暗思索:“聽說活人收了鬼錢時,當面看是金銀,待得稍頃,手裡攥的便是團紙灰。要了這三個鬼的錢也無用,所以倒不如落得大方,免得以後店裡鬧鬼。”也是他沒有這筆財運,念及此處說道:“三位鬼大爺既然非住小店不可,是小店的光彩,還收甚麼金子,免了兔了。” 畢殺君道:“既然如此,卻而不恭。硬付店資更是瞧不起店東,我們只好住進去了。” 說著托地向前 躍,已越過了天井。 晶芸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那畢殺君躍起時,右側袍袖漫不經心地後揮,袖風巳然卷起夏霸君手中的金子,揣入懷中。端的快捷至極,迅同鬼魅。 那店家瞪著眼睛,雙目始終未曾瞬過,突然不見了夏霸君手中的金子,心中毫不奇怪,反而暗暗得意:“我猜測得不錯,虧得沒有收下這錠假金子,否則也是空歡喜半場,連片刻都挺不到。”依照慣例,舉手向裡肅客。 晶芸盯著三人進入了間上房,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思潮起伏:“這三人是我妹妹的義父,對碧瑕有撫養之恩,以後再與之相見,不可無理,當執子姪禮節。不知碧瑕現下是否離開六橫島,更不曉得星哥哥身在何處。”轉念又想:“重出江湖的八荒死活敦,是他們活死人教夙仇,不可不據實相告。” 起身重出客房,甫上房頂、眼前驟亮,但見一位道姑乘風遨遊似地,踏著天邊暮色足不履塵而來。只是稍怔之際,那道姑已經來到店門前,錚錚有聲扣打門環.晶芸藏在房頂不動,聽得店主呼喚小二去為客人開門。那小二正好給晶芸端來飯萊,叫不開她的房門,嘟囔道:“姑娘,你不開門也該答應聲,不然這些飯菜冷了,可怨不得小的。”又端著食盤而去. 店門開處,進來位年輕貌美、婀娜多姿的道姑,端莊至極地垂下拂塵道:“貧道路經貴店,正值天晚,請開間潔淨的上房,這是五兩紋銀,先請帳房收下,細帳明晨再算。” 店主人跑了出來,自小二手中取過銀兩,打躬哈腰道:“仙長光臨,小店生輝;區區銀兩,算是小店布施給仙長的。快請快請!”心道:“這道姑來得正好,不然半夜里那三個惡鬼作起怪來,凡人豈能抵擋!正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概是上蒼派下來降妖捉怪的仙姑,我又豈能收她的店資!” 那道姑道:“無量天尊.貧道不是來化緣的,不可白住貴店,你若不收銀子,貧道只好連夜趕路,到別處去投宿。”說著轉身欲行.店主忖道:“這仙姑萬萬不可走了!”無可奈何之下,揣起銀子,誠惶誠恐道:“請仙姑裡面上房待茶。”小二向內堂跑去,亦覺心中篤定,不再似剛才那般懼怕惡鬼作怪.晶芸盯住那道姑,眉不顫目不瞬,心中感覺酸酸的:“這道姑清麗出塵,羞殺人間佳麗,莫不是星哥哥曾經苦戀著的那位陸嫣然?定是無疑,若非如此佳人,星哥哥也不會為之神魂顛倒,恁般刻骨相思.” 道姑隨著小二步入間上房,無巧不巧,正是晶芸的隔壁.晶芸思維電轉,飛身潛入帳房,取來筆墨,寫下一箋,說明八荒死活鬼教已經重出江湖。翩然如同飛鳥出了帳房,經過活死人教三大教主的窗外,抖手射入. 一陣微風似地飄然回虜,恰值小二來給那道姑送茶,順路將她的糕點又端來.這次房門輕叩便開,小二放下糕點,順口道:“姑娘想必是旅途忒過勞累,方才送來時姑娘插門睡了。 這晚餐是小的命廚子又熱了遍的。” 晶芸粲然一笑,光艷照人道:“小二,我吃完飯要好好休息,不要讓人來隨便打擾本姑娘。”那小二莊諾 聲,待她吃畢,收拾殘餚,端著碗碟徑自去了。 隔壁,那道姑始終沒有發出異動。晶芸側耳諦聽道姑先是嘖嘖有聲地喝茶,而後又津津有味地吃起素餐。倒是距離這裡兩棟房子的另間上房中,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要了上等酒菜,呼喝酣飲起來。 晶芸暗運神功,聽三位教主高嚷之中,夾雜著竊竊私語,竟是在研究對付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心說:“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分舵,這時都在海濱站崗,何必研究對付之策,只須於他們恢復自由前趕到,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之一網打盡。要不要告訴他們呢?”猶豫不決,委實難斷。 月華如水,灑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兩條人影夜鶯似地,劃過長空,射落客店的天井中,竟是無聲無息.鐸然聲響,不知何物射入不速之客方才落足所在,青石板上濺出朵朵豔麗的火花。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聽到聲響,停住不飲,房門無風自開,姬煞君望著黑暗角落道:“朋友,何必藏頭縮尾,躲在見不得人的角落裡?既然來了,就不要鼠行賊徑.” 對面上房忽地門戶大開,裡面那美豔道姑冷冷道:“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風動一池春水,乾卿何事?他們是來尋貧道麻煩的,三位還是作壁上觀的好。” 暗影裡有人惡報狠道:“陸莞爾,你們姊妹生得艷驚天下,難道我們兄弟就娶不得?嘿嘿,你們能嫁給金陵雙秀,是陸家祖祖輩輩積下的陰德。” “薛伯乾,你小子滿口胡柴,我若不是已經皈依三清門下,定送你去西天無疑。便是這樣,也絕對不可輕饒,按照慣例,打斷你的狗腿也就罷了。”不知道姑何時已經出了客房,話聲是在房裡傳出,人影卻在天井上空出現,飄飄冉冉,宛似御風而行。 晶芸久慕陸氏雙姝大名,而今得見其一,早將窗紙捅破,美目睜圓向外觀看。但見陸莞爾足不履塵,自客店上空飄過,暗影中傳來兩聲淒厲的慘叫,也不曉得那金陵雙秀是殘是死,再無聲患發出。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齊聲贊道:“好厲害的指捻蚊須針!”夏霸君又道:“金陵雙秀忒也不識抬舉,方才陸丫頭發出蚊須針,旨在告誡示警,他們還道陸家暗器技只此耳,兀自不知好歹,落得終生殘廢,也算是幸運之至。” 晶芸悄悄推開窗櫺, 式“紫燕過簷”激射出去,緊跟在陸莞爾身後,展開天罡步法,如影隨形。 二女俱是當世罕見的女中豪傑,武功均趨化境,頃刻間向東行出四五裡.陸莞爾好生厲害,陡然懸身而起,倒翻落在晶芸身後,寒聲問道:“你是甚麼人,為何跟在貧道身後不放?” 晶芸不答,驀地回過身來,四目相對,互是震驚不小.溶溶月光下,見對方皆是傾城傾國佳人,頓生相惜之念.對視良久,晶芸才道:“陸姑娘,你姊姊比你如何?” 陸莞爾愕住.眨動著星眸問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武功還是人品?” 晶芸幽幽道:“武功其次,主要是人品相貌.”心裡 亂跳,不知若是莞爾說出其姊比其更強,那時該當如何。 莞爾望著面前佳人惴惴不安的樣子,大惑不解,問道:“家姊模樣如何,關姑娘何事?” 首次遇到這等咄咄怪事,心下亦忐忑不安。 晶芸垂首道:“不關我甚麼事。只是聞聽江湖傳言,令姊貌冠天下,心懷好奇而已。” 酥胸起伏更劇,砰然欲出。 陸莞爾搖頭道:“你言不由衷,我無可奉告。”此時已曉得面前美人絕無惡意,扣在五掌中的指捻蚊須針悄悄放回懷中。 “生得啥樣,姑娘自己看吧!”柔和至極的話語發自晶芸身後咫尺之地,幾乎呵氣可聞,驚得晶芸渾身寒噤,射出數丈,凌虛轉過身來,但見自己方才立足之地,俏立一人,臨風冉冉,幾欲奔月而起的廣寒仙子般。 唬得晶芸瞪圓秀目,懷疑身在仙境,與神女相向而立。囁嚅半晌,喃喃道:“你就是那位曾令天罡劍袁星癡迷的嫣然姑娘!?” 嫣然微微笑道:“然也,正是貧道。姑娘,你如何識得袁家哥哥?”上下打量起晶芸來,忽然嘆息道:“欸,你怎會識得袁家哥哥,若是你們早日相見,他也不至於自甘墜崖身亡。” 抑制不住悲哀,垂下螓首,兩行晶瑩的珠淚掛在腮上,反射著月華。 晶芸漸漸挺起胸膛,忖道:“原來傳說中貌冠天下的陸嫣然便是這等模樣,我也不遜她多少,何必自慚形穢?大可與其爭爭星哥哥。”轉念又忖:“星哥哥識得她在先,歷來有先入為主之說,此女在他心中早已生根發芽,豈是我所能取代得了的麼!” 陸嫣然望著晶芸癡呆的模樣,破涕為笑道:“好妹妹,你叫甚麼名字?生得這般秀美,我見猶憐,何況塵世上的俏哥公子了!也不知誰將來有福氣,能討你這麼位閉月羞花的娘子。” 公孫晶芸仍是呆呆不動,心道:“若不是你仍在星哥哥心目中佔據著地位,我當然是他的夫人了……”遐想出神,雙眸燦燦若星,竟是眨也不眨。 雖然穿上了道裝,陸莞爾依舊頑皮,伸出纖纖玉手在晶芸面前晃來晃去道:“誰也沒有點你的穴道,怎麼不會動了?是被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的鉤魂水鬼,鉤去了魂魄不成?” 晶芸此時卻在想:“要不要告訴她們姊妹星哥哥依然健在,一旦告訴了她們,嫣然道姑定會脫下道袍,不顧一切地去追星哥哥,那樣對我是何等殘忍的事!可是我初出雷音谷的目的就是尋到她,將星哥哥的癡心具實相告.這可如何是好?到底是據實相告,還是……”兩種不同的念頭互相衝突,此起彼伏,彼起此伏,倍受煎熬,委實難決。 嫣然亦被晶芸的反常驚住,愕然道:“姑娘,你當真中邪了不成?我可是從來都不相信有鬼邪的.”伸出瑩瑩纖指,在晶芸眼前晃動,仍是不見反應,疑心大起,仔細觀察起來.晶芸自覺頭大如鬥,耳鼓嗡嗡轟鳴,心底一個聲音在高聲道:“不能告訴陸嫣然,別的可相讓,就是在這種事上,一定要當仁不讓!須知我以後若是不能與星哥哥在一起,定然重蹈陸家姊妹的覆轍,不做道姑也得做尼姑.與其枯燈黃卷了此殘生,不如做次虧心事,得償夙願。”慢慢低下頭去,現出滿面羞慚神色。 莞爾奇道,“這美人變化如此莫測,方才還是高貴至極,轉眼間變得低卑之至,究竟是怎麼回事?”大聲向晶芸喊道:“餵:俊丫頭,你倒是說話呀!不會是風送落葉封住你的啞穴了吧?” 晶芸又緩緩挺起胸來,至於陸莞爾喊些甚麼,她半點也沒聽到,心中的矛盾劇烈地衝突著:“不行,星哥哥心中喜歡的是嫣然姑娘,便是今天瞞過了嫣然,日後他們也總會相見的。 與其那時星哥哥小覷了我,不如現在由我告訴陸家姊姊.”念及此處,傷惋欲絕道:“嫣然姑娘,你當真做一輩子道姑?如果那位痴戀著你的天罡劍袁星要是活著,你會怎樣?” 極怕聽到:“會脫下道服嫁他!”幸虧半響沒有聽到陸嫣然吭聲,晶芸這才穩住身形。 瞪視著嫣然,艨朧的月光下,隱約見到好似有團聖潔的光暈籠罩著她,心裡暗暗禱告道: “她不會的!不會為了星哥哥而前功盡棄,目下她的道行已有相當根基,怎會勘不破紅塵痴戀……”心念又轉:“為甚麼希望她勘破世情,而自己勘破這情障,豈不更佳?啊不!我絕對不願做神仙,只願同星哥哥做鴛鴦!” 半晌之後,陸嫣然滴落了兩串珠淚,搖頭道:“不,他不會活著,又何必假設他活我該怎樣!想起星哥哥對我的一片癡心,可說是感天撼地。正如我哥哥所說,天下最大的傻瓜非我莫屬,居然不嫁天下最好的男人,出家做了道姑.若是當真袁星活著,說實話,還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晶芸盯著嫣然的雙眼,鄭重至極道:“陸姑娘,你的袁星哥哥活得好好的,而且比以前功夫大有長進,已成一代武學宗主。”心中酸楚已極,暗暗抑制住淚水。 寥寥數語,不啻是轟天焦雷,陸嫣然震驚得連連後退,背倚樹幹樹乾才身形,如同晶芸先前一樣,良久說不出話來。 與之相反,莞爾向前奔來,抓住晶芸雙肩,搖晃著急不可待問道:“你說的當真?袁星哥哥現在何處?快快帶我去見他,我要將姊姊的心事說給他聽。” 晶芸聞言,倒退一步,無意中真氣流動,震開莞爾雙手,心中反覆回響莞爾那最後一句: “我要將姊姊的心事說給他聽。”轟轟隆隆,激盪得她搖搖欲倒。 便在這時,驀地樹上枝葉簌簌作響,有人縱聲大笑道:“哈哈,袁星這小子害人非淺。 這裡有兩位姑娘在為他流淚,那邊還有位姑娘也在為他情淚長流.可惜這傻小子自己居然半點不知。” 晶芸與陸嫣然同時拔身而起,撲向樹巔, 個嬌聲叱道:“甚麼人?鬼鬼祟祟做甚,給我下來!”另一喝道:“胡說八道,該打至極!貧道早斷塵緣,無知小輩竟然敢亂饒舌頭,當受斷舌之苦!” 灰影若電,劃過長空。那人自樹上飄下,竟是在疾電不及瞑目之際,伸出只瘦骨鱗峋的枯手,分別在晶芸與嫣然的肩上輕拍三下,而後如風逝去.三女瞠目結舌,如逢鬼魅,目不交睫間竟然再也見不到那神秘的影子,好似根本就沒有人出現戲弄過她們一般. 陸莞爾朝夜幕中嗔聲喊道:“孔老偷兒,你快出來,不然再遇到你的時候,可要拔你的假鬍子!還有,翩翩姊姊生下小孩後,我會成天教他念:外公壞,光耍賴。戰不敗,自己賣……” 遠處傳來悠長蒼老的回答聲:“莞爾,你饒過伯伯行不?薅鬍子是我所最懼,要我的外孫天天唱兒歌罵我,更是不可以的!雖然老伯服了你,但卻不想再出來管你們的閒事,天大地大,有你們這一代人縱橫足矣,何必將我們這些老不死的硬拉出來,伯伯只是見她們為情所困,忍不住出來拍拍她們肩頭,安慰幾句。” 未待陸莞爾搭話,遠處又傳來位婦人蒼老的聲音道:“親家說的對極,我們早該退出江湖,不理世事。但是,那位來自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卻以百歲身行小兒郎之事,如若咱們的小兒郎對付不了,屆時咱們這些老不死的只好重出江湖……” 餘音裊裊,最後幾字,竟是自十餘裡外傳來,卻異常清晰,不啻是面對耳語。陸氏姊妹相望半晌,莞爾才道:“是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她老人家與孔老伯同時出現,可謂難遇至極。” 夜風送爽,忽聞雁鳴九霄,聲頗淒厲。晶芸感觸甚深,忖道:“天空有只離群的孤雁,地上的我難道不也是麼?星哥哥,你現在何處?假如你在這裡,是選擇陸家姊姊,還是對芸兒情深不渝……”想得出神,低頭凝視著長草上的晶瑩露水珠。 一縷悽婉的歌聲隨風飄來:“……逝水年華,相伴落花。流水無情,花落難再.寂寞天涯,非枝頭家……”首尾俱因遙遠皆未聞到,但只寥寥數句,詞中淒涼傷惋,三女已受感染。 陸嫣然忖思:“是啊,半點不假。少女的情懷就像那落花,一旦塵埃落定,再難返回枝頭.幸運的遇到位情深意切的郎君,不幸的便似漂泊海角天涯的殘花……”驀地想到那夤夜長歌之人是誰,縱聲喊道:“嬸蓮姊姊,小妹嫣然同莞爾在這裡!”曠野惟餘嬌鶯似的回聲,不聞應答. 晶芸心中矛盾至極,終於想通:“若是星哥哥喜歡我多些,便是陸家姊姊尋到他,又有何妨!若是對嫣然姊姊更是癡情些,便是與我結合,他也不會享受到人間至樂.所以還是將星哥哥的境遇,悉數講於她聽的好。”緩緩抬起頭來,慢慢將自己的所遇講給陸氏姊妹。 月上中天,晶芸那漫長的故事才算說完.陸家姊妹沉浸在袁星的遭遇中,呆然良久,失魂落魄似的.便於此際,頭頂樹梢上有人輕輕嘆息,接著兩只飛鴻似的扶搖而起,霎時不知所蹤。 莞爾只聽得嘆息聲,已知那二人是誰,仰望長空道:“原來是他們夫婦,怪不得在我們頭上如此之久,沒能夠發現。” 嫣然出神地想像袁星大難不死的經過,恍同身受,聞言愕然道:“誰夫婦?你是說頭上飛去的二人是對夫婦?” 晶芸睜大眼睛等聽下文,自方才樹上二人離去的身法來看,絕對不遜於名滿天下的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與那天下第一神偷兒孔聖人的輕身功夫幾乎不相上下。世間有如此眾多的絕頂高手,若非親見,便是說死她也不信.莞爾道:“當然是對夫婦,乾坤雙奴不是對夫婦,難道你與袁大哥是對夫婦麼?哈哈……”嬉笑著跑去. 晶芸道:“嫣然姑娘,袁哥哥便托負於你了!”泫然欲泣,轉身便跑。 陸嫣然急道:“慢著,公孫姑娘,貧道早已斷除紅塵奢戀.你不要多心,貧道會在太上老君面前多多為你們求祈幸福的。” 晶芸霍地止步,背向嫣然垂首道:“不,星哥哥刻骨銘心喜歡的是你!” 嫣然垂淚搖頭道:“不,他若當真喜歡我,就不該向我表白,害得我心難清淨,誤了多少的修行。” 晶芸倏忽轉過身來,瞪視著陸嫣然道:“那麼你當真不喜歡他麼?” “喜歡!正因為忒是喜歡,才不能接受他的情。”拭去淚水,又道:“我雖身完如玉,心卻已經破碎.愛之彌深,呵護之越周全,總是相信他能夠尋到比我更完美的女孩,以前才那般對他.”說著挽起袖子,露出臂上守宮砂。 雖在深夜,但月光如水.照在那瑩潤奪目的守宮砂上,更增其華。 晶芸亦露出藕臂,其上晶瑩一點,與嫣然的相映生輝。二女對視微笑,心意互通,香腮上卻齊掛滿了淚珠。 莞爾道:“你們守身無瑕,這 點誰也沒有懷疑,單比這個,我也可以去爭袁大哥。” 說著出示臂上的守宮砂,又道:“現下比的是,你們誰對袁大哥愛得深,哪個能給予他幸福。” 又是自頭頂那棵樹上,送來嘻嘻笑聲道:“我看她們都對袁小子愛得非淺,大可以效仿蘭芝、嬋娟及翩翩,共侍 夫,豈不美哉!”同先前諸位前輩一般,說著時身已電射而出.莞爾揚聲道:“非也!我姊姊與這位公孫姑娘倒是可以效仿她們,但袁大哥卻不是逍遙哥哥那樣隨和的。他是出了名的情中至聖,絕不會娶兩個女人的!” 數裡外傳來那人話聲道:“小丫頭說得大有道理,看來你也堪稱袁小子的紅顏知己。我老人家這便去開導開導袁小子,如若成功,你也可以還俗呀!” 陸莞爾嗔聲罵道:“老童子,你為老不尊!再來取笑我這出家人,讓你斷子絕孫,即便是生個兒子,也沒有屁眼兒!”收口不及,深悔說出最後一句,幸喜是深夜,旁人見不到她羞紅的臉,不然,早已無地自容。 嫣然運丹田真氣,提聲喊道:“老童子,你快快到海上去與袁星匯合,免得他遭到不測!”距離三女不遠處,竟也跟著響起位少女的聲音,同樣關切至極喊道:“蓋老前輩,拜託您老去照應他 下,小女子感激不盡。”婿然、莞爾與晶芸同時聽出是鹿雲娘的聲音,齊聲道:“鹿姑娘!” 疾風動草,月光下 頭巨大的金雕騰空而起,展翅飛去。雕上人當空盈盈下拜,虔誠至極道:“三位姑娘,多多拜託,以後無論是哪位有幸陪伴袁郎,尚望替小女子多盡份愛心。” 莞爾大急,高聲喊道:“鹿雲娘,你下來,怎麼將我也扯上了?”直跺蓮足,叱罵老童子與鹿雲娘,心下卻是一片茫然,不知究竟是喜是惱。 鐸、鐸、鐸,三聲暴響,草叢中射出三道烏光,擊在三女身後七丈左右的三株小樹上,居然發出金屬撞擊的錚然聲響,豈非咄咄怪事.噗、噗、噗,三株小樹竟然變做三個魔鬼樣的人倒下。奇的是他們頭上頂著的樹冠仍懸在空中!細看之下,才知那是旁側大樹伸出的亭亭傘蓋。 晶芸曬然道:“原來是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三位前輩能夠無聲無息靠近我等,大是不易,被人一舉擊倒,卻又大是不濟。”目光罩定發出暗器的草叢,所見並無異樣,猜測那人定是潛伏著未動。 陸嫣然飄身而前,撥開亂草,顫聲道:“啊!你是袁星哥哥!方才我們所有的話,你都聽到了?” 長草簌簌,人影起處,一人臨風玉立,正是天罡劍袁星.晶芸飛身而前,撲向袁星,歡聲道:“星哥哥,是你!” 袁星展開天罡步法閃開,晶芸險些摔倒。他頭大如鬥,不知所措,訥訥道:“你們、你們……”晶芸穩住身形,啜泣著道:“星哥哥,你……”袁星滿臉歉然,欲言又止。 嫣然後退半步,微微搖頭,緩緩說道:“是我在這裡礙你們的眼,都是我不好,當初為情所困,卻有眼不識情中至聖。袁大哥,現下已有你當初所祈盼的好姑娘出現,我還在這裡幹甚麼?”掩面轉身跌跌撞撞奔去. 莞爾猶豫了下,隨後跟上道:“姊姊,不可就此而去.你不言語站在 旁也行,小妹得與袁大哥分辯明白,老童子言下之意是說我也喜歡他,我要他替我澄清.”內心卻說:“難得糊塗,萬萬不可澄清!姊姊去了,正好是給我離開袁哥哥尋個藉口.” 二女未跑出幾步,迎面射來一男 女,阻住她們去路.男的正是其兄千手閻王陸雲,女的懷抱玉貓玲瓏虎,當然是那位北坤玉女楊倩文。陸雲張開雙臂,迎回妹妹,疾言厲色道: “好不知道理,袁大哥兩世為人,大難不死,與你們相見,不上前見禮倒也罷了,哪有轉身逃跑之理?” 袁星跨前兩步,擁住陸雲,坦然笑道:“不要怪她們,是做哥哥的不好,以前若非對嫣然妹子動過非分之想,又何至於有今天的尷尬.”將老友旋轉掄起,心情激盪,興奮不已。 陸雲搖頭道:“非也,你對嫣然有情,是她的福氣。她石人木頭一般,是她的薄命。” 回身向妹妹道:“你們與我也多時未見,怎麼不打聲招呼,這便要離去?”楊倩文伸出柔荑,握住陸雲手掌道:“雲哥哥,莫要怪罪妹妹們!你當她們心中不苦?若是志得意滿,又何必出家做道姑?”千手閻王陸雲冷哼道:“作繭自縛,又怨得了誰?” 陸氏雙姝齊低下頭,默然不語.楊倩文趨前輕撫著二人的肩頭,安慰道:“不要聽你們哥哥嘴硬,其實他心中最是疼你們.” 袁星拉開陸雲道:“你兇霸霸做甚?二位賢妹是我所尊敬的女孩兒,她們所愛如斯專一,堪為楷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躍起,踩著高蹺,托,托響動飛躍過來.陸雲滿是敵意,扣針戒備.晶芸忙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千萬莫要誤會,再動干戈。”生怕打鬥起來,迎上施禮道: “三位老前輩,小女子公孫晶芸,這裡謝過你們苦心撫養我胞妹長大成人.”姬、畢、夏三人互望一眼,姬煞君頷首道:“果不出老夫所料,你與瑕兒真是同胞姊妹。在見到你的那天起,老夫便存了這樣的念頭。” 陸雲聞言,怏然後退,心道:“這場過癮至極的硬仗是打不成了,袁星的這個公孫晶芸,忒也不曉得我之心意.打過了你再出面,大家不打不相識,豈不有趣兒!” 驀地,樹林外傳來萬馬奔騰似的震耳聲響,林中草靡葉落,接著數種不同的腥風襲來,人人當即掩鼻. 袁星驚道:“是毒蛇的氣味兒!如此陣勢,怕是沒有百萬條巨蟒,也有十萬。”想到當年以逍遙浪子及上官蘭芝之能,在蠱毒教的毒龍陣中,兀自難以支持,怵意立生。 活死人教二教主畢殺君提鼻嗅嗅道:“非也,這氣味是老虎的,定是萬虎齊至,天下哪裡有這麼多的老虎?” 晶芸不以為然道:“都錯了,是大猩猩的氣味。”一時間,餘人個說出一種動物.眾說紛紜,各持己見,爭論不休。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當機立斷,喊道:“大家快上樹!還爭論什麼?馬上就可看清究竟。”拔身而起,拖著長長的高蹺,橫臥在樹梢。 疾風中人影飄飄,霎時人人落到樹枝上,目不轉晴望向林外。 “嗷”、“唬”、“ ”…雜聲驟起,難以分辨究竟是甚麼動物。千手閻王陸雲低頭數著指捻蚊須針,自言自語道:“來的還真不少,老虎、豹子、獅子、毒蟒、猩猩……哇!竟然有四十七種野獸!看這陣勢,定是苗疆的萬獸苗王到了。” 雜響徒然止歇,林中果然湧進四十七種猛獸,巨到大象,小到狐狸,長到巨蟒,短到獾貂。但凡厲害的,應有盡有. 一頭五色斑斕的怪獸上,端坐著位怪人。那怪獸虎頭豹身獅尾,四肢卻生成鹿腿,名符其實的四不象!怪人左臉繪著蛇頭,右臉畫的是象鼻,身上衣衫更加怪異,繪滿百獸。 忽而有陣腥風吹過,怪人渾身的衣衫鱗甲似地飄起.原來他身上的百獸圖案,竟是一面面繪著野獸的小旗。 四不象只是輕輕 躍,至少前飛出十餘丈,落到諸人藏身的樹下。苗王抱拳施禮道: “上面諸位,都是中原武林的精英,或耆宿或新秀。特別千手閻王與天罡劍二位,乃是中原武林盟主逍遙浪子的至交。在下夷蠻之人,得識尊顏,三生有幸。只是主人有令,見到你們這些人,立即驅獸滅掉。不知諸位與我家主人有甚麼過結,可否化干戈為玉帛?” 夏霸君道:“餵,蛇頭象鼻王,以你堂堂苗王之尊,上面還有甚麼主人?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苗王仰頭細看,面現愕然,怔怔道:“你們…原來你們三個老鬼還沒有死!怨不得我家主人要大肆屠殺中原武林。” 畢殺君嘲弄道:“蛇頭象鼻王,你這老鬼不也一樣沒死麼?人家是越活越有出息,你卻是越活越沒出息,放著天老大你老二的苗王不做,卻要投靠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做那克耳罕的孫子.哈哈……可笑哇可笑!” 苗疆蛇頭象鼻王臉譜猙獰,看不出面部變化,想來亦好不到哪裡去.沉吟良久,惡狠狠道:“畢殺君,我們都是百歲之人,雖然俱有內功駐顏,可是畢竟歲月不饒人。今宵我們在這裡爭強鬥勝,明朝就算是不死在對手刀劍之下,後天也難逃輪迴,誰能長生不老。” 陸雲接言道:“是啊,苗王前輩看得透徹.既是如此,我們化干戈為玉帛如何?以堂堂苗王之尊,豈可屈居人下!大丈夫死則死耳,豈可生為人僕!” 遠處樹梢頭傳來刺耳的銳嘯,轉瞬已到近前,來人喋喋怪笑道:“象鼻王,你還不快快催動萬獸,更待何時?” 雖在黑暗中,樹上諸人功力超凡,目力奇強,無不看得清楚,來人身圍虎皮,頭戴的馬腦骷髏閃著碧森森燐火,愈加恐怖駭人。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揚手一記劈空掌力襲出,掌罡似電,照亮五丈以內夜空,呼嘯著迎擊那怪人,喝道:“司馬老鬼,你也活著!” 那人凌虛翻掌,十縷碧火嗤嗤射出,與姬煞君的掌力當空相撞,爆裂開來,震得枝斷樹折,復又恢復黑暗。 晶芸惟恐姬煞君失手,道:“殺雞焉用牛刀,前輩退下,這小鬼由我替你打發。”手捏劍訣,以指代劍,哧然聲響,凌虛刺出記妙絕人衰的劍招,逼得那複姓司馬的怪人不及招架,直墜樹下。 姬煞君急道:“這人是百年前的凶神惡煞,姪女不知他的武功路數,還是……”話末說完,眼前劍氣縱橫,見到司馬老鬼跌落塵埃,急忙改口道:“把他打落,姪女真是天生的小煞星,專來克制他們這些牛頭馬面!” 地面群獸雖然未接到主人命令,但有人落下,又豈肯放棄到口的血食,咆哮著爭相撲上。 苗王歸降在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下,實不甘心,眼見克耳罕的親信使者跌入獸群,故做不知,反倒希望惡獸吞掉這司馬老鬼,以出胸中鬱悶已久的.惡氣。 馬面老怪不愧身懷百年功力,十指到處,勁風如刀,虎倒象翻,豹死蛇斷,霎時獸屍狼藉,血腥沖天! |
第22章 洪水猛獸江湖惡
群獸嗅到血腥,爭先恐後撲上。司馬老人指力甚強,當者披靡。苗王並不阻止猛獸進攻,只是心中頗覺惋惜。既可惜自己苦心豢養的得意走獸被屠戮,又知這位司馬大護法必葬身獸口無疑,可惜了他的一身功夫。 司馬護法不愧是修煉過百年玄功的高手,面對百獸攻擊,凜然不懼,雙臂揮動,指風電閃,五丈內積屍若山。鼻中嗅著獸腥,戴著的馬頭骷髏上濺滿獸血,若非黑夜,模樣必是猙獰至極。 千手閻王陸雲在枝頭上探出身子笑道:“對,蛇頭象鼻王,你臥底已經成功,此時反出來殺死八荒死活鬼教大護法,大大的劃得來!” 苗王心說:“陸家這黃口小兒好生厲害,如此反間之計,倒也令本王百喙莫辯。”高聲道:“休要胡言!”’轉向司馬護法道:“大護法,你相信麼?” 猛獸如潮,司馬護法竭盡全力,若非身懷失傳百年的武林絕學修羅指,早已膏於獸吻。 聽得此一問,心中大罵道:“混蛋叛徒,你這不是叛變又是甚麼?本護法才不上你的惡當,若是現在我忍不住開口說話,立即成百獸口中美餐。”奮起神威,修羅指力大熾,射倒迎面撲來的惡狼,騰身躍起,凌空攫向苗王! 苗王自四不象上飛起,避過致命一襲,落到群獸後面的一頭豹子身上道:“司馬護法,你欺人忒甚!來到這裡不但阻止本王向這些中原小輩出手,而且還大肆屠殺本王的愛獸,是怕本王奪了你的首席護法不成?” 司馬護法一擊不中,怎敢再落入獸群,凌空折身射向袁星等存身的樹冠。 姬煞君橫掃一腿,腳下兩丈長短鐵鑄高蹺挾著勁風,擊向半空的司馬護法。 司馬老人豈是忝居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之位,面對摧碑碎石的鐵腳,居然不閃不避,倏地出手,以拇指、食指及小指之力扣住,竟是硬生生將活死人教教主全力一擊接下.樹上眾人,以袁星功力最高,見到司馬老人這般精純功夫,不由暗暗頷首。 非僅如此,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更有出人意料之舉,抓住姬煞君鐵腳的手指竟不放開,餘下中指、無名指齊射出道碧綠色罡氣,緣著長長的高蹺襲向姬煞君! 活死人教教主是何等功夫,奈何甫一接觸,便失了先手,此刻便是想怯陣退避,已是不能,因為高蹺頂端牢牢綁在他腳上! 眼見姬煞君難逃厄運,地面苗王與樹上眾人駭然相望,出手相救均已不及。千鈞一髮之際,長空劃過道閃電,擊在司馬護法射出的那兩道罡氣上,爆出無數火花,互相消弭無形.循那道閃電來路望去,驚得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不敢置信,萬萬想不到化解自己百年功力的高手,竟是位百媚千嬌的瑩瑩佳人. 高手過招,瞬息走神不得。司馬護法只是微怔之際,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已然轉危為安,反守為攻.一道浩浩蕩蕩的罡氣,緣著鐵鑄高蹺似電疾下,霎時那鐵柱變得微微發紅,炙手若炭。 出手解救姬煞君的正是晶芸,場中女傑雖多,但懷百年以上功力的,惟其一位。眼見姬煞君扳回劣勢,心中稍安,卻也沒放開緊扣的劍指,擬再見危相救。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放開手掌,但覺火辣辣隱隱作痛.不及查看,會同身側的另一手掌,齊向下拍出,凌虛藉力,翻向夜空. 天罡劍袁星早是大驚,忖思以自己目下功力,未必是這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對手,又見到這手凌空虛渡的功夫,更是殊無把握。忽地,心頭閃過奇想,暗暗為自己叫好。身隨意動,腳下箭彈,橫空施展出新近練到至高境界的天罡步法,倏然化作三十六條人影,阻住司馬護法的所有上升路線,向下疾劈出三十六掌,斷喝道:“上天無路!” 司馬護法急變下擊的雙掌為上封,輔助施展千斤墜功夫,星隕之速下落.千手閻王陸雲揚手射出把指捻蚊須針,漫織如網.飛針萬頭參差,前後不一,任是飛鳥落下,亦難逃中針之厄。冷笑道;“入地無門!” 袁星陸雲當年初出江湖,配合得便是如今這般默契,兄弟倆相視一笑,莫逆於心.陸雲身後的倩文見了.如釋重負,忖道:“又見陸郎現出昔日光彩,若非袁家哥哥大難不死,他們兄弟得以團圓,不知這冤家要頹廢到何年何代!”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身陷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絕境,饒是他身懷百年功力,亦不禁冷汗涔涔,手足無措。 驀地,空中似是飛過只大鳥,掠起司馬老鬼,落到二十餘丈外樹林中.晶芸、陸氏雙姝及北坤玉女楊倩文齊要拔身去追,耳聞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且慢: 來人是波斯異人,不可莽撞向前。” 袁星聚斂幻影,停在最高梢頭道:“不錯,救走司馬老兒的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又傳音入密吩咐道:“大家小心謹慎,要是單單一個克耳罕,倒也不懼,他有司馬老鬼相助,如虎添翼,倒是不可小覷了。” 月亮不知何時隱沒在烏雲中,四野一片漆黑。二十丈外傳來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桀桀怪笑:“哈哈……”長久不停,感覺似聽夜貓嘶叫般令人心煩意亂。 畢殺君報以“嘿嘿……”冷笑,待克耳罕停住怪笑,才止歇笑聲,噴出口鮮血,咳嗽著道:“克耳罕,你反倒不如以前,百年前的懾魄奪魂怪笑,而今也不過如此而已,仍是奈何不得老夫.” 夏霸君出指如風,連點畢殺君任督二脈各穴後,心中憂慮頓去,縱聲狂笑道:“克耳罕老鬼,你現在的內力殊不足懼,百年前我二哥與你以內力化為聲音相鬥,結果被廢去內力,不得不從頭修煉.現下你的內力反而不如百年前,在中原兩大少年高手面前,還敢逞能麼?”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委實忌憚天罡劍與千手閻王聯手,言不由衷道:“你們三個老鬼原本在本教主眼中尚且算不得甚麼,何況是他們這些小鬼.既然你如此說,我便賣給你面子,不與小輩們為難,今天只是我們老的來清算過去的陳年老帳,如何?” 晶芸聽出克耳罕色厲內荏,接茬道:“老魔頭,大言不慚!有膽子便跟本姑娘大戰三千合。沒有這個膽量,也就罷了,只須馬上剃度,變成咱們初次見面時你的那個樣子,做地地道道的真和尚,本姑娘便饒恕你。”離開六橫島後,對武學門徑又有不少頓悟,自忖雖然仍不能戰勝克耳罕,但在其返還功沒有發生變化,功力仍是目下境界時,也不致輸於他,這才有恃無恐叫陣. 克耳罕洞曉晶芸之意,心說:“如你所願,本教主與司馬護法豈不都得命喪今夜.可恨的是蛇頭象鼻王,如果他不作壁上觀,倒可與這些中原蠻子一戰.”傳音入密命令首席護法道:“速速退到樹林外,挾持苗王將獸群撤出,在週邊形成包圍圈,火燒林,不得有誤!” 司馬護法應諾 聲,彈身而去。 克耳罕老姦巨猾,道,“姑娘之言差矣!大唐有句俗話:叫做‘好男不與女鬥’,還有種說法是不可以大欺小.老夫身為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豈能上你小娃娃的惡當,與你打鬥,讓天下人恥笑.” 袁星朗聲笑道:“哈哈……克耳罕,便如你所說,我與你單打獨鬥,總該可以了吧?” 身形晃動,剎那化作三十六道幻影,掠過夜空,掌嘯若雷,轟轟隆隆卷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波斯武功非同中土武術,變化莫測,其間藏有不少幻術。克耳罕無暇說甚麼,掌發奔雷疾電,身子卻自不可思議的角度繞到袁星背後,探出枯手,鳥爪般抓向袁星後心。 雖然這手無聲無息的陰毒武功詭異之極,是克耳罕出奇制勝的不二法門。但天罡劍袁星周身無上真氣充溢,自然生出反擊力道,稍覺異樣,立展天罡步法趨避開去,這才免遭中者在不知不覺中已是心脈俱碎,死於非命的厄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最得意的一擊失效,並不驚懼,抖擻精神,靈猿似地在梢頭縱躍,儼如肋升雙翼。每於空中飛出一步,其必擊出三掌,且是掌力迴旋,儼如錢塘江潮,奔湧不息,勢不可擋,下面樹枝紛紛化為齏粉。 天罡劍展開玄奧的上古步法,宛似風中的燭影,駭浪中的小舟,搖曳不定。他玄鐵劍鞘已還給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此刻雙手空空。即是如此,也不用一味躲避克耳罕掌力,只需發出凌厲無匹劍氣,雖勝不得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亦當半斤八兩,難分強弱.晶芸關切至極,目不轉睛看著二人相鬥.雖然關心則亂,但旁觀者清,提醒道:“星哥哥,不能只守不攻,快快雙掌化劍,以奔雷劍氣反擊。” 袁星搖頭道:“芸妹放心,現在還不是與他爭強鬥狠的時候.屆時我自有良策利器對付老魔頭的.”兀自只以玄幻身法應付,不肯出力反擊.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見天罡劍似是成竹在胸,暗自生疑:“這小子一副勝券在握模樣,不知留有何等厲害殺手 ?我要小心謹慎,萬萬不可 世英名葬送在這裡!”打點起精神,掌快勝刀,罡氣如潮. 林中群獸悄無聲息走得乾幹盡盡,片刻地上已經堆滿了殘枝敗葉,如同鋪了厚厚的一層綠色毛毯。天空中依然落葉紛飛,斷枝呼呼墜地。 兩大高手形同鬼魁,鏖戰百合之後,腳下原本郁郁蒼蒼茂盛林木,株株變得禿頂,成了二人纏鬥的梅花樁。 狂風驟起,挾著雨意,吹得樹上人人衣袂飄舉。大家眼中猛然一亮,竟是四周林木齊燃起來。 火藉風威,風助火勢,青煙烈焰騰空,燒起一里餘大的火圈,將眾人圍在核心。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縱聲狂笑道:“爾等已死到臨頭,袁星,你的殺手 還不用出,晚了則無處使用。哈哈、哈哈!” 袁星剎住飛騰的幻影,淵停岳峙立在株禿樹上,冷冷說道:“爾以為縱火便可燒死我們,大錯特錯。倒要提醒閣下,十有八九你是在玩火自焚。”聲落雙掌排山倒海般推出,氣勢浩大絕倫,卷起漫空殘葉。 克耳罕見了,不驚反笑道:“汝已黔驢技窮,不使用威力無比的劍氣,反倒等而下之發出掌力……”話講至半,胸口如受鉛錘,痛悶異常,下面的話戛然止住。 火勢迅速蔓延,亮若白晝。空中翻滾的雲層被映成五光十色,串串焦雷接二連三響起,已因火勢著炙烈,見不到閃電。風更加猛烈,將火頭拖出二十餘丈,無數火蛇疾躥而來! 饒是被困者無不身懷絕技,也都禁不住狂風烈火的威勢,幾欲窒息。 驀地,克耳罕扶搖而起,落下時拍出九張“閻王帖”,分襲震星等九人。而後隕落地上,頭下腳上,竟然穿山甲一樣,拱得土石起伏,扭了兩下身軀,鑽入地下。 晶芸嬌喝道:“大家不可硬接這‘閻王帖’,速發暗器與之對射!”哧哧兩聲,雙手中指各射出強勁罡氣,擊中襲向自己的“閻王帖”..余人半曉得“閻王帖”的霸道,依樣畫葫蘆,指力暗器紛紛破空而出。 劈劈啪啪脆響連聲,九張“閻王帖”在半天空爆炸開來,宛似精美的煙火爆竹,煞是壯觀。 陸雲望著空中豔麗的彩色煙幕,正要再施展劈空掌力將之震散,猛見煙幕中出現行碧綠色的字跡:“生死由命,閻王執掌,敕命拘陸雲於地府。”扭頭看其餘“閻王帖”爆開的煙幕,亦見到句式相同,只是名字不同的碧字。 天罡劍袁星斷喝道:“閉息!不可被這鬼蜮伎倆迷惑,立即發功震散毒煙.”力隨掌飛, 然聲中,當頭那有他名字的“閻王帖”煙幕散開。 耳聽乒乒乓乓,餘人掌指交加,內力嗤嗤破空,擊散字跡清晰至極的煙幕。 九人屏住呼吸,腳下毫不敢停留,彈射出十七八丈遠.活死人教二教主畢殺君奇道: “咄咄怪事,怎麼今天的‘閻王帖’變得如此不濟!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是真的……”言猶未盡,噗 聲迎面摔倒. 夏霸君疾步向前,伸手去扶。姬煞君出手更快,一掌擊向三弟的後背!變起倉猝,夏霸君無暇扶人,反臂疾出大摔碑手。兄弟二人掌力相交,轟天巨響。夏三教主被震退尋丈,迷惑不解。正要開口詢問,又是股暗流無聲無息及體,再想抵禦,早已不及,被橫托著飛過數十株光禿的樹幹,落地站穩,傻怔怔望著火光中的大哥,以為其必害了 症。 北坤玉女楊倩文閉息不呼,運用師姊上官蘭芝所傳絕學,腹部振盪道:“夏三教主,不是你大哥得了瘋症,而是他及時出手救了你。不然,現在你已經與畢二教主共赴黃泉。” 活死人教三教主復霸君頹然坐倒,滴下血淚道:“你說甚麼?我二哥已經西去極樂?” 眼前發黑,一頭栽倒,也不知是心傷義兄身亡,還是也中了“閻王帖”的無形劇毒.七條人影銜尾而來,輕若棉絮落地.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扶起夏霸君,搥打著其胸膛道: “三弟,轉醒過來,你莫要再有三長兩短!那樣做哥哥的我也不活了!” 陸雲輕按兩下他的肩頭道:“不要驚慌,夏三教主沒事,只不過是悲傷過度,暫時昏厥而已。” 豆大的雨滴傾盆而落,諸人已被燃近的大火炙烤得衣衫發燙,忽逢冷雨,倍覺舒服,儼如醍醐灌頂。 霹靂震天,驟雨疾下。原本注定的 場火災被遏止,非但林中小生命免遭荼毒,袁星等人亦因之輕而易舉脫圍. 大火猝然遇雨,先是威勢大熾,而後漸小漸熄。按常理揣度,火勢如此旺盛,雨水是難以澆滅的.因為雨滴在距離燃燒物很遠時,遭逢烈火,剎那化作蒸汽升騰.可是今晚之雨非同小可,是暴雨中的大暴雨,近似天河倒掛.先前還是風火交加,逼得人幾乎喘息不過氣來.只是在瞬息,變為天水沒頂,真的難以喘息.若非雨中八人內力悠長,換了常人,絕難倖免於難.風雷滾滾,烏雲翻卷.雨聲疾驟,便似洪水由地而升,片刻沒過了眾人膝蓋.夏霸君醒來時抱起義兄屍體,嗥啕大哭.其內力深厚,透過萬馬奔騰之勢的疾風驟雨聲,清清楚楚送入旁人耳中。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老淚縱橫,忽地拭去混同雨水的淚水,昂揚而立,拉起夏霸君,沉聲道:“三弟,人死不能復活,你要節哀順變。當務之急,是追殺元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替殺君報仇。” 晶芸抹把遮面的雨水道:“天意昭昭,今晚已見一斑。若非是暴雨驟然來臨,咱們雖沒有悉數死在‘閻王帖’下,也要葬身火海.縱是精疲力竭脫離火海,外面有苗王的百獸結陣而待,亦是難免膏於其吻。” 陸雲道:“此言甚是。外面還有兇惡的百獸在等著我們,大家打點起精神,殺它個落花流水!最好活捉了克耳罕,挖其心祭奠畢二教主。” 風聲雨聲盈耳,突然又有另外種聲響吼叫著而來,漸近漸響,威勢驚人。 楊倩文側耳傾聽,點頭道:“是了.大家注意,快快飛上高樹,那是苗王驅趕獸群奔來的聲音。” 一直默不作聲的陸嫣然忽道:“無量天尊.非也,楊姊姊,這聲響不是百獸發出的,九成九是山洪爆發。果真如此,咱們便是飛上樹梢,也難逃被洪水卷走的厄運.” 莞爾急了,搖晃著嫣然柔弱的肩膀,大聲問道:“那怎麼辦?你快說呀!” 陸雲輕輕拍下小妹的肩頭,鎮靜之至,笑道:“無可奈何!只有聽天由命。” 果然是山洪爆發,峭壁樣的水頭呼嘯著而至,鋪天蓋地席捲下來。 目力奇佳的袁星、晶芸已經見到水頭卷著獅象猛獸,怒嘯著迅速近前。天罡劍袁星臨危不亂,氣沉丹田,,于萬雜作中喊道:“大家不可驚慌,人人吸足口氣,真力布運腳下,十趾抓地,齊立馬步樁,將夏二教主的遺體抱住。” 慌亂中,人人手足無措,清晰聽到這席以內力說出的話,不假思索,均是立即照做.八雙鐵臂環抱住夏殺君屍體,便如生出的八卦各角,井然有序。 地面積水已至他們腰部,仍在不斷上升。驀地,水牆橫掃而過,將之淹沒得無影無蹤。 水位足有八丈高下,上面浮著苗王的愛獸,個個圓睜鬼火似也兇睛,絕望地掙扎著,但卻身難由己,飛速順流疾下。 山洪湍急,卻未將八人一屍衝動。八大武學高手腳畔泥沙俱下,他們十六只腳卻抓地不放,漸漸深入地下。水勢忒猛,若非他們個個身懷絕技,早被衝倒卷出.饒是八大高手齊心協力,各盡畢生功力,亦被疾水帶著向後破地劃出.天罡劍心忖:“這樣終究不是個事,如果洪水長久不退,仍是難免丟了性命!”念及此處,在水中抓住千手閻王陸雲的手掌,以指頭寫道:“不能等待水退,你我要設法帶著大家脫困.”感覺陸雲亦是以指代筆,寫出的是:“我正在絞盡腦汁想辦法,可就是想不出來.” 水勢磅礡,浩浩蕩蕩,竟然是有增無減.晶芸是在山里長大的,曉得這山洪是暴雨引發了山澗中積水洩下,等待其止歇,非十二時辰以後不可。忽地感覺手上有人寫字道:“芸兒,你可有脫離險境的法子?” 知是身旁的袁星,晶芸心頭陣陣甜意襲來,不假思索在其粗大的手掌上寫道:“有你相伴,死有何憾!”袁星寫道:“不成!好死不如賴活著.”晶芸復又寫道:“這樣死去,你難道不心滿意足麼?” 袁星用力捏了她一下,寫道:“你在想著些甚麼樣的古怪念頭?” 晶芸心中一片茫然,以纖纖玉指做筆答道:“星哥哥,你以前心中只有嫣然姑娘,現在心裡又裝進了我,其實你是最苦的,堂堂大俠,人人敬仰,竟然不知自己如何是好,豈非苦不堪言?這樣死了,你既與我死在一起,又與以前心愛的姑娘陸嫣然沒有分開,難道不是兩全齊美嗎?” “晶芸,有辦法脫困便寫給我!”袁星接著寫道:“你這種想法忒是幼稚,如此躲避現實,身雖死,情未了,難道還要將陽間的感情糾纏帶到陰間去麼?” 過了良久,晶芸才答道:“我是有辦法帶著大家脫困的。只是不忍見你活著被情所困、難以取捨,因而痛苦不堪的樣子.” 袁星寫道:“那你就忍心讓陸雲與倩文這對情侶相愛未諧,深情難償,便命喪黃泉?” 晶芸痛苦至極,若不是吸得過地精元氣,早已抑制不住,口鼻定會嗆進水來.心如萬蟻啃噬,寫道:“星哥哥,你要答應我,出困之後,我們便結拜成異姓兄妹.然後,你得將心思全部放在嫣然姑娘身上,使她脫下八封道服,成為我的嫂嫂。” 霎時,天罡劍袁星腦中似是升起片聖潔的光芒,照亮了他整個心田,深受感動,忖思: “現在我才明白,真正愛我的人是晶芸,而我所真正愛的也是晶芸,以前對嫣然的情感,確是純真無瑕,但那是少年情懷初開,所戀往往華而不實,注定要夭折的.”於生死關頭,豁然而悟,激動至極寫道:“芸妹妹,你這是在強我所難!”立即收回手掌,不許晶芸再寫.袁星心潮澎湃,絲毫不比外界的山洪稍遜。驀地感覺到後背有只小手在劃著字跡:“星哥哥,非是芸兒不喜歡你,而是芸兒太喜歡你了,所以才能要你與陸姑娘相好。這全然是為了你的幸福!”回手抓住晶芸柔若無骨的玉手,攥了良久,寫道:“哥哥明白你的苦心,是怕我取捨時倍受折磨,你才犧牲自己。不!現下我已經做出決定,今生只要我們活著,便要生活在 起。因為你情我願,兩廂歡悅,誰也沒有半點勉強,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晶芸手掌上陡然散發出陣陣奇熱,袁星曉得她動了感情,接著又寫道;“其實我對嫣然姑娘只是欽仰,並無愛情,直到目下我才曉得。若非老天叫我全心全意愛上你,恐怕至死也不會明白以前的稀裡糊塗。” 袁星將晶芸的小手拉到自己胸前,讓她感覺著自己劇烈的心跳,同時伸手在其後背寫道: “芸兒,在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傻呼呼地喜歡陸家妹子,那時還以為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愛情.此時思來,大謬不然。我之所以喜歡嫣然,是因為她對逍遙兄鐘意後,竟然出家做了道姑。 你倒想想,這感情是愛情嗎?” 公孫晶芸手上更熱,沉醉在無邊的幸福中,憧憬著出水之後美好的未來.出神之際,背上袁星又寫出字跡:“芸妹妹,快快在我胸口寫出脫困的法子。”強自控制激烈的感情,顫抖著手指寫道:“實際上我們已經脫險。山洪最可怕的是水頭,咱們既然沒給水頭衝倒,性命就算保住了一半。現在我們八人只需似海螺一樣,始終有四人運功足趾抓穩地面,旋轉著很快就可以橫渡山洪險流.” 袁星以指劃字贊道:“妙、妙!你便在那邊寫字告訴給倩文、嫣然及莞爾.這邊的陸雲及姬、夏二位教主,由我來通知。” 二人迅速用手指寫字的方法傳遞著脫困法門,水中八人立即行動起來,旋轉著繞慢向橫側移動。 感覺壓力越來越小,知道是頭上水位越來越淺,人人心中升起希望.驀然,中間的死屍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地面不動。恰好輪到陸氏雙姝、倩文與夏霸君向旁側旋轉移動.四人抱著畢殺君遺體的八臂同時感到震動,不約而同運功相抗,卻是顧此失彼,腳下不能再移動分毫。 來自地下的力道頗是強勁,試想堪與這四位當世大高手聯手之力抗衡的,是何等的駭人。 袁星等另四人感覺到不對,手中死屍似是有了生命一樣,流動著五種不同的氣息,有的懷疑是畢殺君死而復生,有的則疑心水中出現了怪物,無論甚麼想法,咸是不敢輕舉妄動。若是他們中有 人將功力轉移到別處,八人 屍難免要被洪水衝走。 對於死者畢殺君,感情最深的是其師弟夏霸君,但活死人教三教主豈是庸庸俗輩,值此關頭,騰出一手,在與他鄰近的大師兄背上寫道:“大哥,咱們不能為了老二的屍體,害得別人陪葬.先舍了二哥的遺體,大家脫險後,你我兄弟再回來尋找如何?” 活死人教教主只知發生異樣,不知究竟,探指寫字相問道:“發生了甚麼樣的怪事?以致你竟肯舍去老二的遺體!”曉得定非尋常,深諳夏霸君屬性,知道這位三弟縱是丟了自己生命,也不會棄了師兄的屍體。 夏三教主據實相告,姬大教主不敢置信,失去了生命的死屍,怎會重逾萬鈞。而且能夠發出內力反擊大家。苦思不得其解,惟一的解釋就是畢殺君便似當年逍遙浪子一祥,死而復生.忙在三弟背後寫道:“不可!千萬不可棄了老二.我始終不信他這樣容易被‘閻王帖’索命,八成是死而夏活.” 假若真同姬煞君所猜測的,大家只要捨棄畢殺君的身體,等於害了他性命。想到此節,驚得夏霸君後怕不已. 姬煞君寫道:“既然老二的身體生出神奇,能夠穩住大家不被洪水衝走,我們八人可以一起使勁,衝出洪水.”馬上將此事告知袁星,陸雲等。八人齊動,帶動中間的屍體,向橫側裡迅速移去。 半盞茶時光,來到平安所在,八顆腦袋齊探出水面。見到後面巨瀾洶湧澎湃,莫不心驚肉跳,十六足齊發內勁,一團人球沖天而起,落到小山頭。 未及回首,半數以上人驚呼出聲,原來畢殺君遺體的足錁,被雙枯藤似的大手握住.沿那雙臂膀看去,拖著的竟是半死不活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諸人悚然。 仇恨怒火油然而生,亢斥胸臆,難以遏制,夏霸君俯身抓起克耳罕,拳若流星,徑襲其頭上太陽死穴. 餘人暗暗叫好,眼看著惡名昭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腦漿進裂,大家齊聲歡呼起來。夏霸君兀自不休,雙拳交發,雨點似的落在那已死的克耳罕軀體上,直打得衣碎如蝶,肉糜若醬。 姬煞君與夏霸君早在洪水中失去瞭高蹺,若非他們身懷絕世神功,將百年修為灌注在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六道脈絡中、腳筋被挑情況下,形同廢人。現下趴在地上,無須向下肢灌注真氣,夏霸君拳中所挾力道,倍於尋常。更何況拳拳含著新仇舊恨,喪兄悲痛與百年積憤不啻是腳下山洪樣爆發。 山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袁星抬頭望去,吃驚非小,疾飛而下的赫然是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晶芸、倩文等人忍不住發出驚呼。只有夏霸君被仇恨衝昏頭腦,形同瘋狂,兀是沒有發覺。 “夠了!夏三兒,莫讓無辜飽你老拳。冤有頭,債有主,你還是留著力氣與本教主放對兒。”山頭快步而下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陰鷙至極道。 天罡劍袁星從驚愕中轉醒.戟指喝道:“你也是冒充的,真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會在這裡,即便在也不知曉‘飽以老拳’的漢語之意,更難活用。” 洪水勢壯,漫到山腰,所謂山頭,只是孤島而已.那老者眨眼間來到水邊,獰笑道: “袁星,你既點破我教的秘密,這裡所有知聞的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陸雲仰面大笑道:“我等性命雖然微賤,但憑你還不配來取。”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點指罵道:“好個八荒死活鬼教,百年後又重施故技,真教主做了縮頭烏龜,假教主數不勝數,且美其名曰‘梅花分瓣’,好不要臉!” 老者呼呼兩掌拍出,而後才道:“姬老鬼,休饒舌,快快送死!” 水中出來的八人均感陰風襲體,不覺齊打個寒噤,後退半步。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整個身軀前傾,雙掌排空,自手心勞宮穴推出兩團乳白色的氣體,颯然作響,迎上老者的陰寒掌力. 其時東方欲曉,人影依舊是朦朧一片。老者的掌力無聲無息,有質無形,與姬教主的有形有質掌罡撞擊後,甫顯出其威力。乳白色的罡氣邊緣忽然 響動,無數淡藍色的線條蚯蚓似也快速繞過白色罡氣,襲向姬煞君。 後面的公孫晶芸時時刻刻關注著場中變化,因為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對她胞妹有撫養之恩,在水中沒能護得畢二教主周全,已是抱憾終生,又如何會眼看著姬煞君吃虧,遙遙發出無形掌力,凌虛傳輸到姬教主身上,心忖:“那老者身懷陰煞掌絕學,萬萬不可小覷.”念頭甫起,十成內力已傳到姬教主身上. 姬煞君下肢殘廢,移形換位全賴一口真氣,若是敵手遜其半籌,倒也可以閃展騰挪與之對抗。目下雙方優劣,他心中自是清楚,自己若不是經歷山洪衝擊的災難,沒有耗費功力,足可與這假克耳罕一戰,操有半數以上勝券。故而不敢移動身形,免耗真力,雙掌抖腕再度發掌,剎那化作萬千掌影,擊向那些藍色罡氣化為的條條蚯蚓。 老者甚是了得,雙掌急收,中宮又進,掌心漆黑,顯然含有劇毒,印向姬煞君露出的空門。 活死人教教主大喝一聲,雙掌劃弧,由下而上徑奔中宮。並無天崩地裂巨響,四掌竟然無聲無息膠在一起,兩大高手拼比起內力來。自交手至以內力相拼,雖然換過數招,只是交睫間的事,當真動若閃電. 姬煞君驀感後背督脈腫脹起來,有股火辣辣的氣息竄向自己雙臂,無暇去想究竟,篤意戮力與假克耳罕拼比真力。如此正是遂其所願,以己之長,對敵之短。 假克耳罕始時感覺自己內力與對手勢均力敵,忽地對手內息倍熾,發覺不對,想要離去如何能夠,但覺胸口鉛錘擊中一樣,張口噴出股血箭,射向姬煞君面門。 事出意料,姬煞君不敢置信自己有如此宏大莫可抗禦的功力,莫說是腿腳不便,縱是靈猿,變起倉猝,亦無法躲避這突如其來的血箭.只得將內力布運在面頰上,閉了眼睛準備硬挨. 耳聽風聲異樣,面頰熱乎乎的,就是感覺不到腥血洗面.待了片刻,心忖:“莫非我也有延長時間的特異功能了不成!還不快閃,更待何時。”想到這裡,倒翻出去,落到湍急的洪水邊,啟目向山上望去,拭眼兩次,猶是不敢置信。 段殘敗的枯木樁上,彼端掛著胸骨脊樑已斷,柔軟得麵條似的假克耳罕.此端生著枚色白鮮嫩、栩栩如生的猴頭靈菌.想來假克耳罕所懸身之處,原來也生著枚猴頭,現在變做人頭與所剩的猴頭隔枝相望。 吃驚的非但是姬煞君自己,便連暗助他的晶芸也吃驚非小,忖道:“我原本是次嘗試,未料卻傳功奏效,居然將那假克耳罕一舉震斃,端的不可思議。” 袁星,陸雲與倩文看出其中訣竅,齊向晶芸道賀.天罡劍袁星道:“芸妹妹,你的武學又更上一層樓,悟得凌空傳力境界,可喜可賀。” 姬煞君從迷茫中醒來,快步向前,連連道謝。晶芸恭敬至極道:“您老是舍妹的義父,也就是小女子的長輩,無須與我客氣.若是您老出個一差二錯,芸兒倒是要遺憾終生。” 活死人教三教主夏霸君道:“難得公孫姑娘如此心意,我們兄弟也沒白撫養瑕兒一回。 既是這樣,芸兒,夏伯伯可就不客氣了.我們師兄弟三人情逾同胞手足,共同撫養瑕兒成人.人道‘養兒防老,積谷防飢’,如果姑娘肯代瑕兒行子女大禮,那麼我二師兄的屍體便葬在這荒山之巔.”晶芸盈盈拜倒道;“義不容辭!”當下眾人七手八腳,掘地成坑,葬下畢殺君的屍體.夏霸君割來兩名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首級,當做供品,擺放在師兄墓前,不斷擦拭著老淚。 袁星等人分別在墓前作揖行過禮後,站到一旁,靜靜看著晶芸跪拜死者.旭日噴薄而出,彩霞滿天.山下洪水已是勢微,但還是汪洋一片,難以離開.袁星見諸人疲憊至極道:“我去尋些食物來,大家原地休息,小憩片刻。”首先摘下那枚猴頭,心說: “這種名貴補品歷來是雙雙相對而生,另 枚定是被假克耳罕的屍體撞飛,不可不尋來.” 推測著猴頭被撞飛的方向,前尋不遠,果真尋到,捧了回來交給晶芸道:“我們有鮮美的猴頭湯做早點,原也該知足。不過這山頭上定然被洪水困著許多禽獸,我再去弄來幾道野味兒,以饗大家餓了很久的胃口.” 快步來到山頂,果見許多驚慌的禽獸,睜著雙雙可憐的眼睛,望著自己.袁星有心獵捕只肥鹿,躊躇良久,終是沒有下得狠手。正要悻悻然而返,身旁腥風大作,一頭斑讕猛虎撲來。 足下展開天罡步法,繞到猛虎後面,撫摸著滑軟的虎皮,遲疑不決.就在他考慮是否出重手擊斃巨虎時,那猛虎豈容他輕捋虎毛,伸髖撞來。 虎雖是獸中之王,但在袁星眼中,已與家中小貓無甚兩樣.輕輕拔身,落到虎背上,一塊石頭被虎髓掃中,石屑紛飛。以掌力按在虎頸上,控制著猛虎走向山巔,忖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吃人意。若是放了這畜牲,多少弱小動物沒有葬身洪水,卻要膏於其吻.” 晶芸同倩文尋來兩抱柴草,陸雲率領兩個妹妹運功將濕柴烘乾,姬、夏二位教主就地挖灶.大家見袁星跨虎而歸,人人流出口水。在這等境遇下,可以飽食頓虎肉,確是值得興高彩烈. 太陽在水面跳躍著,升起三竿子高的時候,熊熊火焰上的石臼中,散發出陣陣誘人的虎肉香氣,聞者無不食指大動。 又燒盡 抱柴草,夏霸君插手發掌熄滅殘火,撕著虎肉分給大家.當其將兩塊虎肉拋向陸氏雙姝,見到二道姑非但不接,而且劈空掌力迎出,將虎肉震回石臼中.“咦”了 聲,恍然大悟道:“嗯,你們是道姑,忌葷腥的,我倒忘了.”也不以為忤,狼吞虎嚥吃起虎肉來。 莞爾端起盛著虎肉的石臼放在旁邊。嫣然將早準備好的另一石臼放在殘火上,柔軟的雙小手搓了三下,推出團火球,復又點燃灶火.時光不多,水沸如珠。嫣然有條不紊將那兩個猴頭菌撕開,煮了滿滿的一臼。有別於肉香的濃郁氣息散發出來,饞得食著虎肉的人垂涎三尺,卻知這有限的素食自己不該去吃,一個接一個背過身子。 袁星眼銳,最先見到將要退去的洪水中萬頭湧動,快速向孤島上靠攏,躍到塊高高的岩石上,聚精會神細看,唬得手中虎肉落到地上,急道:“大家快些做好準備,不知有多少水蛇向我們這裡游來。”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是我們吃的虎肉香氣引得水蛇齊來。”說著望向水中,又道: “水蛇裡面還有苗王豢養的那些毒蟒,咱們處境危矣!” 晶芸望見這些毒蛇洶湧而來,渾身汗毛豎起,依偎在袁星胸前,顫聲道:“星哥哥,怎麼辦?”無意中瞥見食著素菌的陸嫣然,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閃著異樣,不禁凜然,推開袁星,心頭 亂跳,但覺茫然一片。 嫣然發覺,慌不迭低下螓首,忖思:“我當真該死,既然不喜歡星哥哥,又為何見到別的姑娘與他親呢,心裡老大的不是滋味兒?我到底是喜不喜歡他呢?”便連自己也無法回答,只覺若不慧劍斷情絲,眼下食素與食葷沒有何異。 數不清的水蛇漫野爬來.漸漸逼近諸人。瀰漫的腥氣越來越濃,人人感覺窒息。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端起煮虎肉的石臼,擲了出去,同時喊道:“大家快快將手中的虎肉拋向蛇群,越遠越好!” 石臼落處,汁水淋漓,澆得蛇翻蟒滾。周圍群蛇嗅到奇異香氣,爭相遊躥而來。只是發出片刻咻 聲,非但虎肉被飢蛇食盡,而且沸湯淋死的十幾條小蛇,亦被同類食得白骨不剩.晶芸等四女嚇得花容失色,便連千手閻王陸雲這等曠世奇俠,雖凜然不懼,但也 籌莫展。 活死人教三教主道:“大哥,你的蛇藥被洪水衝去了沒有?”說著自懷中取出青瓷淨瓶,躍上塊臥牛石,又道:“大家都上來,在石下布下蛇藥,還可以抵擋一陣子。” 姬煞君取出同樣的藥瓶道:“三弟,快快布藥,待我取來些射殺毒蛇的利器.”迅速脫下長袍,飛落到三丈外,兜了滿滿的一袍沙,倒飛回臥牛石上。 袁星眼望夏霸君將兩瓶蛇藥悉數灑落在臥牛石四周,形成個直徑三丈的圓弧,已解其意。 見到姬煞君的舉動,卻是惑然不解,忖道:“沙子又怎會成為對付毒蛇的利器?” 千手閻王陸雲拍腿大笑道:“此計甚妙,每人都兜 包沙子來!”快速脫下外衣,包 包沙子而返。 嫣然、莞爾等四女不問所以,齊出齊歸,各包來沙子。 天罡劍袁星搔頭問道:“陸雲,要這麼多的沙子何用,難道你要以沙子來埋群蛇?” 陸雲道:“笑話!” 袁星道:“是啊,所以我不明白.” 陸雲道:“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想我們被蛇群困住,不殺傷毒蛇,怎可脫困?再想想我的綽號,還用問取沙子啥用.” 袁星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要以沙子做暗器,用發射蚊須針手法,打殺所有毒蛇。可是,這些毒蛇並不能困住我呀,先前只是為你們擔心,才沒想到取沙何用。其實,要想脫困,並非難事,也不須多造殺孽.” 臥牛石上諸人面面相覷,最後陸雲詫然問道:“餵,袁星,你賣甚麼關子?還不快快講來,不然我打你的屁股!”二人相交莫逆,從來都是出言無忌。 天罡劍袁星道:“芸兒,你這就做給他們看.” 晶芸面色慘白,囁嚅著道:“星哥哥,我不曉得你所說的脫困辦法。” 袁星笑道:“那麼你看著我做一遍。”拔身而起,掠過株大樹,落在其上.折下許多寸許長的樹枝,又向蛇群上空飛射,堪堪內力衰竭,即時凌空虛踏,快逾光浮影掠,穿過蛇群,落到山下的水面上,凌波而立. 臥牛石上爆出聲聲喝彩。袁星道:“都是自家人,不必為我叫好.若是落到方家眼中耳裡,難免人家要說,咱們夜郎自大、孤芳自賞,落得互相吹噓之嫌。” 姬煞君搖頭道:“非也,袁大俠的功力實是達到登峰造極地步,別人見了只能仰慕,不會妒忌.你的法子確是既不殺生,又能脫困的上上之策.只是,我們惟有羨慕而已,卻無那份功力。” 天罡劍袁星停留在水面上,竟是水不能沒鞋,隨波上下晃盪,端的飄逸脫俗.微微一笑道:“晶芸大可以自己飛渡而來,餘下諸人,有這個接引.”說著揚手舉舉兩團寸長的樹枝。 晶芸望著令人作嘔的蛇群蠕蠕蠢動,蛇芯咻咻,吞吐如叢生的野草,渾身起著疙瘩,哀求道:“星哥哥,你還是也用樹枝接我過去吧。” 袁星微笑道:“只要你能心不驚慌,凌虛蹈空飛踏過來,才算躋身真正的一流高手境界。 芸兒放心,你若是真氣稍洩,我便會發出飛枝接你過來.” 晶芸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的毒蛇,嚇得閉了眼睛道:“不,我一見到蛇,有力氣也使不出來。”其時群蛇已經遊竄至臥牛石四周,受到蛇藥阻隔,前面的後縮,後面的前湧,纏纏扭扭疊起幾層,幾乎高至臥牛石頂。 石上諸人見了,心驚之下,均知蛇藥阻不了群蛇多久。人人望著蛇群翻騰,毒芯卷著鮮紅的細浪,感覺手足俱軟。千手閻王陸雲道:“袁星,你的法子雖妙,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先用我與姬前輩想出的笨招抵擋一陣。”雙手陡然插進沙子中,十指齊捻,飛沙滿天,死蛇屍積如山,靠近臥牛石的蛇,沒有 條活著的.晶芸雖懼怕毒蛇,卻不忍見如此慘景,閉了眼睛,喊道:“星哥哥,我來!”騰空而起,飛射出二十六七丈遠,甫覺身子向蛇群裡面墜去,耳聽袁星道:“氣衝湧泉,頂空肩領.凌空虛踏,浮光掠影.”無暇思索,依言施為,離地三尺余高,飄然而行。 猛覺撞到一人,鳳眸啟處,已臨水上,到了袁星的身畔,霞飛滿面,急忙提氣立在水上.晶芸功力實與袁星難分軒輊,只是不善運用,難體會其中無窮妙用.險境中又領會到更高一層,心頭 亂跳未已,喜悅之情又油然而生,情難自己,伸出柔荑,吊住袁星的脖子。 晶芸伏在袁星的肩頭,幸福地閉著眼睛,喃喃道:“星哥哥,你真好!我們得趕快設法救姬老前輩他們脫險。”慢慢睜開俊眸,遠處水面上一片金光閃爍,怔然半響,心弦又繃得緊緊的,失聲道:“星哥哥,霸道至極的金沙蠱自水面上漂來,我們無路可走,還得回到那臥牛石上,憑藉毒蛇來抵禦它們。咱們雖能足不履塵,但那金沙蠱是不可以自其上飛過的!” |
第23章 群英薈萃鬥妖魔
天罡劍眼望著被圍蛇群中的陸嫣然,懷抱著公孫晶芸,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瓶兒,酸、甜、苦、辣、咸俱全,茫然不知是愛晶芸多些,還是喜歡嫣然多些。 晶芸焦急地喊完,見袁星居然沒有反應,在其脖子上重重擰下,又道:“星哥哥,金沙蠱不怕大水,已經游水而來,將我們包圍,該當如何是好?” 袁星感覺頸上火辣辣的,怔然問道:“甚麼金沙蠱?怕其何來,當年蠱毒教萬蠱至尊擁有無數種蠱毒,不也是讓我們兄弟幾個打得落花流水,蠱毒教土崩瓦解麼?區區一種金沙蠱,又算得了甚麼!” 晶芸後退一步,螓首連搖道:“不,沒有七色珊瑚,誰也奈何不了金沙蠱。我們雖然能夠凌虛飛渡,但金沙蠱上面卻不可以飛渡,因為金沙蠱厲害之處就是其能發出金光,直上直下射出,照到人身上,任你功力通玄,立時手足酸軟,無力可使,毒發身亡時更是慘絕人寰。” 袁星不以為然道;“你這是在危言聳聽.” 晶芸急道:“星哥哥,萬萬不可去試,小妹已經領教過金沙蠱的厲害,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能獨活!” 說話間,水面上的那片金光已是隨流而至.袁星見金沙蠱蟲酷肖沙子,居然能夠漂浮在水面上,亦頗愕然,心中不服,卻不忍拂了玉人好意,與晶芸相攜,聯袂飛起,又是雙雙凌空虛渡而歸,落到那塊臥牛石上。 陸雲道:“好兄弟,是見我們不易脫身,回來陪著一起共渡難關麼?” 袁星坦然相告道:“非也。因為水面上漂來片怪沙子,芸兒說是金沙蠱,萬萬招惹不得,我們這才回來避難。不過,你別多疑,縱是沒有金沙蠱出現,無論是在蛇群內還是水中,我都會與你同生共死的!” 千手閻王陸雲自沙子中抽出隻手,重重地拍在袁星胸口,笑道:“勿用你多饒舌,你心我知。”忽地拍撓著自己頭頂道:“你小子弦外有音,是說當年我沒有陪你跳失魂谷嗎?” 未待袁星說話,楊倩文接言道:“他是跳了三次崖,可是每次都被我用繩子套住,又吊了上來.這不能怨他沒有兌現當年你們結拜時說的‘雖非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定要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許他死的,相信袁師兄不會相怪,要怪只能怪罪小妹.” 袁星微笑道:“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再計較這些?你們當我真想要自己兄弟陪著死麼? 大錯特錯!” 晶芸望著水面,喊道:“你們看,那些金沙蠱蟲已經登陸.”諸人睜圓了眼睛,果見水面上浮來片金燦燦沙子一樣的東西,進入蛇陣後,竟然與群蛇相鬥起來。 蛇群中大部分是水蛇,遭到襲擊,勇猛地反擊回到水中,鮮紅的蛇芯子翻卷,將金沙蠱大口大口地吞入腹中. 臥牛石這邊,後面的毒蛇不再前攻,前面的毒蛇又被飛沙擊斃的蛇屍阻住,陸氏兄妹才得暇停下捻動飛沙的手指,隨餘人一起眺望水邊金沙蠱大戰毒蛇狀況。 金沙蠱數量頗多,雖然遭到上萬條毒蛇大口大口地吞噬著,卻是不見減少。毒蛇與蠱蟲相鬥,絕無凶險,因為金沙蠱的厲害之處,乃是其上面射出的金光,毒蛇既不飛到它們上面,又不是自高處向下進攻,而是平遊在水面前進,樣子便像吞食金黃色的魚子一樣,成串入口.晶芸心中矛盾至極,既盼毒蛇食盡金沙蠱,省得自己還要歷盡千辛萬苦去尋那七色珊瑚,來消滅這些害人的惡蠱,又盼金沙蠱戰勝毒蛇,以解目下之圍.最好兩種毒物拼個同歸於盡,省卻許多麻煩,可是又哪能盡如人願。 足有盞茶時光,水面上的金沙蠱明顯減少了半數。而水蛇身上則泛出隱隱的金色光輝,其毒已是加劇不知幾許。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急道:“我們得設法阻止毒蛇再去吞食那些金色蠱毒,否則其毒更劇,再難對付.” 晶芸道:“非也,若不是用這等驅虎食狼的法子,利用毒蛇將毒蠱食盡,我們是沒有方法對付毒蠱的。”接著將金沙蠱的厲害處細細講給眾人聽。 袁星後怕不已,撟舌難下。晶芸望著他道:“虧得蛇陣裡面困著你的生死兄弟,不然我還沒來得及將這金沙蠱的厲害說出,怕是你已經中了蠱毒.” 楊倩文眺望水面道:“眼看著金沙蠱立刻便被毒蛇消滅,我們得做好準備,毒性大增的毒蛇進攻起來,更是難以對付.怕就怕毒蛇亦像蠱蟲一樣,身上發射出更加霸道的金光,使得袁師兄再也不能凌虛飛過.” 寡言少語的陸莞爾指點著道:“你們快看,現在有半數以上的水蛇身上發出金光,水面上漂來的金沙蠱蟲已經完全被它們吞噬掉,這些毒蛇馬上要進攻我們了.都是你們不好,若非食葷,吃了那引來毒蛇的虎肉,又豈能陷入眼下的局面.” 陸雲嗔聲道:“像你們一樣個個食素,是沒有眼下的危機,可也保不准反過來被我們食掉的惡虎食掉……” 嫣然插言道:“你們兄妹不要鬥口行不?雖然毒蛇食了金沙蠱,毒性更劇,可是總比直接對付金沙蠱容易些.哥哥,我們姊妹已經為了大家的安危,破誓開了殺戒,同你一起大肆屠殺毒蛇,你便不要再生我們的氣了!” 袁星最是曉得陸雲與其胞妹所氣的癥結所在,黯然垂下頭去。 晶芸望望四人面色,調和氣氛道:“嫣然姊姊說得對極,毒蛇雖然厲害,你們的指捻飛沙絕技總能對付,甚至可以將之全部擊斃,總比面對金沙蠱束手無策強。” 食飽金蠱的毒蛇停浮在水面,沒有食過蠱蟲的則又向臥牛石上發起進攻。袁星見陸氏兄妹指捻飛沙,蛇屍堆積如山,但毒蛇仍是潮湧著自四面八方遊竄而來,忙得三兄妹不亦樂乎。 揚手擲出根樹枝,呼嘯而去,曳出條死亡之線,平平射出百步遠,所經之處,無論是水蛇還是毒蟒,擋者悉斃。 晶芸依樣畫葫蘆,也從袁星手中取來根樹枝,注滿內力平貼著地面射出,直至入水。那段尋常樹枝不知洞穿了多少毒蟲的臟腑,成為紅綠相間的奇棒,沉入水中,在幾條水蛇旁泛出絲絲縷縷或紅或綠水線,那是蛇血與蛇膽的稀釋。 北坤玉女楊倩文不甘後人,寶劍上射出凌厲劍氣,專揀巨蟒點刺著,每記劍氣射出,必有毒蟒斃命。 活死人教的二位教主,早在煮虎肉的時候,將他們的精鐵所鑄高蹺尋來,現下正好相背而坐,四腳齊出,只要有蛇遊竄進二丈以內,無不斃在他們鐵蹺之下。 陽光嬌豔,暴雨沐浴過的蒼穹分外晴朗。可惜,上面碧空如洗,下面卻是腥風血雨.也不曉得哪裡一下子冒出如許之多毒蛇,驅之不去,屠之不絕。 山洪水勢已經衰竭,小山腰露出的地方越來越大,後來水中的毒蛇都已上了陸地,五色斑讕鋪滿厚厚的一層。兩山之間流水只有丈餘深的時候,上游水面迅速游來條巨龍,其上端坐位鶴發童顏、耳束金環的苗人,正是苗王.想來定是被暴雨衝去蛇頭象鼻的臉譜,現在才是其本來面目。 臥牛石上人人看清苗王座下的巨龍,原來是條頭生獨角,十餘丈長的萬年毒蟒.那毒蟒當真與古老傳說中的龍毫無區別,可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凡傳說,絕非空穴來風,自有其根據. 苗王乘蟒到了山上,蛇群不再亂動,巨蟒未到,前頭的群蛇紛紛閃避,而後盤曲在地瑟瑟發抖.神蟒一路無阻,負著苗王徑趨臥牛石旁。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怒目而視,喝道:“蛇頭象鼻王,原來是你驅來的毒蟲,怨不得如此之多.識時務者,速速退去你的寶貝蛇兒,不然莫怪我等將之殺絕.” 苗王尚未說話,自其身後探出個白森森的馬頭骷髏來,那戴著馬頭骷髏的人托地一躍,坐到苗王身前,發出桀桀怪笑,鏗鏘刺耳,儼若金鐵交鳴,道:“爾等休要再做生存下去的美夢,本護法已經接到教主手諭,務必取下你們項上人頭。”回身向苗王道:“趕快發令,讓萬蛇齊攻,配合你我擊斃這八人。拔除教主眼中八大禍害,你我功勞非小,” 苗王神色黯然道:“你將雲池之水掘開,非但衝散本王的百獸,而且不知茶毒了多少生靈,難道就是為了趕盡殺絕這八人?” 夏霸君戟指罵道:“好呀,你這司馬老鬼,怨不得以前人們送你綽號:‘死馬頭’,心地真如地獄中馬面惡鬼,險惡到極點。其實你想要我們性命,有本領就光明正大來索好了,何必掘開雲池之水,累及無辜?” 司馬老鬼忽道,“象鼻王,咱也不可忒向前,以致失去毒龍陣的作用。你們苗疆有種嫁衣神功,可以將本身的內力傳遞出來.你便施展,雙掌抵在我背後,咱們合力遙遙與姬老鬼等大戰三百合。” 蛇頭象鼻王似是被其挾持,極不情願地發出哨聲。那頭生獨角的巨蟒奄忽倒退出五丈,翹起尾巴停住不動. 蛇陣週邊忽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尖嘯,司馬老鬼道:“是本教水鬼分舵的弟子。象鼻王,傳令下去,要蛇兒閃出條路,放水鬼分舵的人進入,咱們好多出些幫手.”心中實無半點把握,才如此吩咐. 象鼻王連串的怪嘯聲中,司馬老鬼發出兩短三長的厲嘯.群蛇閃避,兩個禿頭和尚如飛而至.來人徑趨司馬老鬼面前,雙雙單腿跪下,稟道:“屬下水鬼分舵舵主參見首席護法,水鬼分舵已經都給個小妖女剃度了!請首席護法替我們報仇.” 司馬老鬼雙手扠腰,怒道;“甚麼!天下有這樣大膽的尼姑妖女,居然強行剃度了本教的水鬼分舵!她在哪裡?本護法要尋她晦氣。”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正舵主稟道:“屬下不知。屬下將座和尚廟佔領,安頓了才能行動的眾弟子,就循著本教的標記尋來,請示下步行止。” 晶芸冷哂一聲,暗中鄙薄:“這兩個渾球,到現在猶是不知姑娘我就在他們面前,當真飯桶至極。”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循聲抬頭,瞳孔發直,扯了把正舵主,期期艾艾道: “她……她在這裡!”正舵主抬起頭來,也變得呆若木雞。功力已躋身 流高手境界的二人,嚇得瑟瑟發抖,驀地齊跳起來,轉身便逃。 司馬老鬼凌虛出手,向後抓去,居然將水鬼分舵的正副舵主橫空攫來,狠狠擲到地上,冷若冰霜道:“你們被嚇破了膽不成?有本護法在,天塌下來又何妨?” 晶芸輕蔑之極道:“司馬老鬼,大言不慚。只需本姑娘一人,你們這些跳梁小醜個個都得死無葬身之地。識時務者,還不快快撤去蛇陣,然後自行剃度,誠心到哪個寺院出家,懺悔前愆,尚可饒恕爾等性命。” 司馬老鬼縱聲長笑,身上披的虎皮瑟瑟而動,映著豔陽閃爍異樣光芒。良久之後,止住笑聲,道:“爾等死到臨頭,還敢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至極。”雙臂微抖,地面上的水鬼分舵二位舵主,如同被根無形的繩子拉到巨蟒背上似地,落到司馬老鬼與苗王之間.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接著道:“待象鼻王施展嫁衣神功發出內力,你們也同他一起傳輸功力給我,合咱們四人之力,還可以將對掌的距離拉長十丈。” 苗王依言驅蟒後退十丈.司馬老鬼卻道:“再退五丈,不用掌力,山人自有妙法傷及他們。”象鼻王矛盾至極退後五丈,心忖:“乘著中原英雄中的精英在此,本王要不要反戈一擊,以報多年來受辱之惡氣?”遲疑不決,抬頭望著三十餘丈外的臥牛石,頗是後悔,應該在巨蟒接近臥牛石十丈左右時向司馬老鬼發難,或是在水鬼分舵二舵主未來之前動手,現下已經失去良機。 司馬老鬼薅下一把腰上的虎毛,高聲道:“苗王,快運嫁衣神功!”早已洞曉苗王心生異志,只要其發功相助自己後,再也不能與面前的這些中土英豪聯手。之所以選擇這種打法,便是要永絕苗王和好之路。 苗王尚在猶豫,水鬼分舵正副舵主已經將內力傳到司馬護法體內。這司馬老鬼功力原本不比苗王高出多少,再加上苗王有百獸相助,在八荒死活鬼教中,倒是令他最為忌憚,是以才俟機掘開洪水,衝散百獸。此刻他體內加上水鬼分舵二舵主的內力,功力已經遠勝苗王,不再有所顧忌,陡然發出吸力,使得苗王不得不以嫁衣神功相輔。可憐這位苗疆第一高手,內息滾滾,真氣源源不斷注入司馬護法體內.天罡劍袁星曉得這種連體功夫的霸道,頗是焦急,與陸雲相商道:“相距這麼遠,我們只有挨打的份兒,不能硬挺在臥牛石上,應該衝出蛇陣,那時機動靈活,才可立於不敗之地.” 千手閻王陸雲搖頭道:“這裡只有你與公孫姑娘有那等凌空虛踏的功力,我們是不行.所以,還是由你們衝出蛇陣,咱們裡應外合,方可取勝。” 群蛇蠢蠢欲動,只待苗王一聲令下,便又要怒海狂潮似地湧來。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突然揚起雙手,暴喝道:“天女散花!”兩把虎毛挾以疾風驟雨之勢,罩住臥牛石.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不必使出全力,只需發出純陽掌力,那些虎毛遇火自會燃燒起來,瓦解於無形。”當即將所習的至陰神功倒運,應手發出道火光,襲向空中飛來的虎毛。 人人爭先恐後,空中十六道火光起處,爆出星星點點亮光,跟著飄來陣陣焦 氣息,挾著司馬老鬼等四人功力的虎毛,化作飛灰飄向空中,散落在蛇陣裡。 司馬老鬼氣急敗壞,命令道:“象鼻王,再向前五丈,咱們與他們拼比掌力,本護法就不信取不得這幾個老弱婦殘的狗命。” 晶芸叱道:“死馬頭,披了虎皮又當如何?還不是被燒去虎毛!居然敢言出不遜,別人寬宏大量能放過你的狗命,姑娘卻不能。”言猶末盡,驀覺暗流洶湧,急出玉掌,左拍右引,使出妙絕人寰手法,禦開襲來的真氣,炸得蛇群血肉翻飛,地下的泥土飛起尋丈高下.兀自笑語盈盈道:“多謝你們捨得殺死毒蛇,以助我等出困。可是,這時再來討好,已然遲了!” 楊倩文在側應和句:“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縱是將毒蛇自行屠盡,現在本姑娘也不肯饒過你們,識時務者,速速引頸待戮.” 氣得八荒死活教首席護法桀桀怪笑.吼道:“象鼻王,再將距離靠近五丈,本護法要將他們擊成齏粉!看這些狂妄之徒還如何自吹自擂?” 十餘丈長的巨蟒只是收斂下軀體,再向前一伸,便躥近五丈。司馬護法高聲喊道:“翻江倒海,不遺餘力!”當下將匯聚起四人的內力一齊推出,兩道掌罡呼嘯如飆,勢不可擋,挾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二十餘丈外的臥牛石擊落。 百年前已與司馬老鬼相鬥無數場的姬煞君大聲道:“飛鳳翔龍,渾不著力。”率先騰空而起。大家曉得此老見多識廣,如此舉動,必有其因,各展輕功絕學,男如龍騰雲中,女似鳳翱碧空,個個姿態曼妙,沖天而起。 “砰”的聲巨響,震得空中諸人耳鼓嗡嗡回音不絕,向下望去,驚見巨大的臥牛石已是蕩然無存,正有漫空的石塊激射而來。但見空中諸高手袍袖漫不經心舞動,石雨隕落蛇群中,擊斃不少毒蛇。 姬煞君又道:“司馬老鬼是克耳罕的主要幹將,乘其勢孤,一定要剷除他!老賊百年前已經死有餘辜,讓其多活這麼多年,得享遐齡,已經是老天不睜眼睛.” 天罡劍袁星凌空飛向二十餘丈外的巨蟒,豪氣乾雲,縱聲喊道:“龍鳳奪窩,大殺鴉蛇!”晶芸握住他手掌,聯袂御風而去。 陸雲與倩文見了,當空相視一笑,亦互握著隨後撲向司馬護法。 陸嫣然彩帶飄飄,在妹妹欲落下之際,伸入莞爾腳下,同時莞爾的彩帶也伸了過來,相互藉力,翩然如蝶,雙雙隨後撲到。她們落後半步,因而前面兩對兒親熱情形,盡收眼底,一女倏覺淒楚失落,另一則心下茫然。 光浮影掠的剎那,六人先後撲至。 司馬護法臉生獰笑,霍地雙掌排空,發出四人凝聚起來的功力,心忖:“本護法要的就是你們自行送上門來,看爾等身懸空中,無所藉力,更何況先後飛來,一盤散沙,如何接下這致命掌力?”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早巳想到此節,陡然凌空翻轉,腳下縛著的鐵鑄高蹺驀地化作長槍前刺,既不是刺向司馬護法,亦非襲擊苗王,而是直襲他們坐下的巨蟒雙睛。 這一招取魏救趙果然厲害,毒蟒騰空後躥,使得其上四人掌力大減,空中八人只是輕描淡寫便已化解。 袁星與晶芸兀自飛騰不落,四足虛踏,如影隨形追擊巨蟒上的司馬護法。餘下六人落足到方才巨蟒停身處,稍點即縱,流星趕月相仿,銜尾追上,其疾逾矢。 巨蟒後飛之快,超出想像.以常理推測,恁大的巨物,絕難動如雲雀,轉瞬幾十丈.正因超出了司馬護法的揣測,才使其掌出無效。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應變奇速,身形後滑過程時,鐵掌翻飛,瞬息推出二十八掌,每記皆有震天撼地聲威,封住空中八人所有進路,只等觀賞敵人被迫落入蛇群後,現出手忙腳亂的狼狽相。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高聲喝道:“四象生八卦、八掌十六下!”空中均是高手,毋須多言,人人領會,各佔方位,顫臂拍出或七掌或八掌之多,非但將司馬護法的掌力反擊回去,且藉掌罡反震之力,各自飄起更高.自八個不同方位襲下。 罡氣滾卷中,地面上毒蛇波浪似的分開,數以百計血肉模糊成醬,腥風陣陣。苗王的蛇陣毒蛇數量雖多,卻比不起當年蠱毒教在九龍島上布下的毒龍陣。毒龍陣是由同苗王坐騎一樣巨大的蟒蛇組成,而今蛇小體纖,自是經不起如此沛然罡氣撞擊。 苗王早已心痛得不忍再看,暗暗惋惜:“我的這些蟲兒是用來對付尋常高手的,司馬老兒用來圍困當世絕頂高手,豈不是以兔投虎;有多少葬送多少麼?”心有牴觸.暗暗減弱輸出的功力,只用嫁衣神功導引水鬼分舵二舵主的功力傳遞給司馬護法。若非如此,袁星等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對付得了四人內力化作的掌罡。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老鬼盤膝端坐巨蟒上,雙臂風車般呼呼拍出,硬接空中群俠襲下的掌力。 目不及交睫間,數十道掌罡 炸響,腥風血雨大作,蛇屍滿天。司馬護法在硬接下姬煞君、夏霸君及陸氏雙姝四人掌力後,已然喘息不過來,待到將陸雲、楊倩文震上天空後,感覺眼中金星飛舞.幾乎與陸雲、楊倩文二人不分先後,功力最強霸的袁星、晶芸襲至.司馬護法勉強分掌迎向二人,砰然聲響中,陡然血虹噴射。 姬煞君喊道:“老魔頭有血煞掌功夫,當其噴血後,不可再與之對掌。只須退出蛇陣,在側監視他。只要血煞掌力一經發動,十二時辰內不飲活人精血,必死無疑。”向下疾速發出浩浩掌力,推動著軀體不落,飛向蛇陣外面.袁星見夥伴們俱以掌力擊地,橫空飛翔,大是不信司馬老兒血煞掌有傳說的那麼厲害,凌虛踏步,圍著巨蟒快速轉了三周,踱到司馬老鬼對面,雙腳不停原位虛踏,冷聲道: “‘鬼火血煞,宇內一霸!’原來閣下就是百年前以鬼火指、血煞掌橫行天下的骷髏教教主司馬骰,真是個老不死的!今日要你嘗嘗當今武林霸主,逍遙浪子所創的無敵九劍的厲害.” 司馬護法搖頭道:“非也,本護法並非司馬骰,而是司馬骰的堂弟司馬頭。但我們兄弟的綽號卻都一樣,俱是‘鬼火血煞、宇內一霸!’” 已經落到蛇陣外的姬煞君冷哂道:“死馬頭,你羞也不羞?閣下百年前是武林中的跳梁小醜,如何會有‘宇內一霸’之名?不過你倒是假借骷髏教主的名頭,做過不少傷天害理事.若非是個冒牌貨,武林皇帝冷秋魂又豈能容你活到現在?” 晶芸高聲道:“星哥哥,你快點出來,不可孤身涉險!” 天罡劍袁星笑道:“何險之有?這人便是當年的司馬骰老怪,也休想傷到我半根汗毛.” 右掌伸直,左手捏著劍訣,架勢竟是以掌罡做劍,欲施展逍遙無敵九劍。 晶芸不再呼喊,心說:“只要袁郎使出這種劍術,配合體內的地精元氣,世上無人能奈其何.先前擔心他沒有寶劍,卻忘記更高的禦劍之術:利劍勝寶劍、鈍劍勝利劍、竹劍勝鈍劍、木劍勝竹劍、手劍勝木劍、心劍勝手劍、無劍勝有劍。袁郎已經練到手劍的地步,堪堪已至劍術至高境界,我還擔心甚麼?” 袁星凌空虛踏,以臂代劍,顯露兩大震爍古今的絕學,技驚當場.司馬頭色厲內荏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黔驢揚蹄,豈堪 擊!”小聲向後面傳音入密道:“象鼻王,快快驅蛇游水而去,待教主出關後,再來親自收拾這小子不遲。” 哪曉得袁星因服食過地精元氣,生出特異功能,竟是將傳音入密言語聽了去,蔑然道: “司馬頭,不愧是號稱死馬頭,大難來時,只是死個假馬頭來矇混過關,怨不得長命百歲。 哼哼,今日想自小爺的手下逃生,倒也不難,只需你勝過小爺,袁某的命也是你的!” 司馬護法兀自嘴硬道:“笑話,爺爺幾時怕你?不知道是誰怕誰,反來故做狂妄,囂張凌人.” 袁星不想徒逞口舌之利,凌空虛踏而前,右手五指射出道金色光華,縱橫交錯,罩住巨蟒上的司馬護法。 司馬老鬼驀地雙掌外翻,推出兩道彩虹似的紅光,迎向袁星臂上射出的劍氣。 遠處的姬煞君喊道:“袁少俠,不可與紅光相撞,那就是血煞掌!”來不及說出血煞掌的厲害,急得面紅耳赤。 天罡劍心說:“管它甚麼血煞掌,能抵擋住袁某人的劍氣,才值一哂。” 空中怪光陸離,似是無數閃電交織在一起,爆出大朵大朵的五色火花。若非驕陽勝火,這般石破天驚互擊,撞出的火花當更美麗。 御風而行的袁星,忽地如放飛的紙鳶,倒飄出數十丈遠,氣血上湧,張口噴出柱鮮血,跌落到蛇陣裡面. 巨蟒上司馬頭高大的身軀佝僂下來,脊背向後頂著三人疾飛出去,落到巨蟒尾巴上。那毒蟒平素聽苗王指揮,眼下因被袁星射來的劍氣刺得落了七片鱗甲,獸性大發,尾巴豎起,將上面四人拋到山下的爛泥裡。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瞢然爬起,馬腦骷髏上滿是污泥,腰間虎皮早被袁星劍氣割得絲絲縷縷,斑讕虎毛隨風飄逝。雖然見不到馬頭骷髏裡面情景,但可斷定這司馬頭護法亦必是怒血長噴。 袁星落地的剎那,幾百條毒蛇飛射上來。血紅的毒芯子便若雨點般密集,齊落向其身。 遠處晶芸不顧一切飛身射來,叵耐遠水難救近火,急火攻心,凌空昏死過去,墜向蛇陣。依稀感到身後有人飛起落下,知是陸嫣然同己一般,因救袁星不及,亦是急昏。茫然中失去知覺,不曉得是自己愛袁星多些,還是嫣然更喜歡袁星。 二女關心過甚,齊昏死在蛇陣上空。姬煞君等人身處蛇陣外,再想相救,已然不及。但是二女玉體並沒有落入蛇口,下面的毒蛇卻在片光華中死去不計其數。原來是天罡劍袁星落地後真氣不散,間不容髮之際御風而起,非但自己逃出蛇口,而且及時趕來,發出掌罡擊斃欲噬二女的毒蛇,凌空攫起二女,抱在懷中,足不停留向蛇陣外飛射。 爛泥中司馬頭透過馬頭骷髏上的窟窿,見到袁星神勇至此,鬥志頓去,更兼若不速飲活人精血,因已經發動過血煞掌神功,十二時辰 過,其必噴血不止而死。當即決定走為上策,提氣飛奔而去的同時,向苗王等三人吩咐道:“抵擋那小子片刻,本座小解過後便歸。”苗王功夫不遜司馬頭多少,早已飛身趕到前頭,回身笑道:“司馬護法,麻煩你先抵擋,本王比你更急,立時非得大解不可!”心說:“想要我做你的替死鬼,門兒都沒有!老鬼受了內傷,逃得不快,我偏偏同他向一個方向逃跑,活死人教教主等人追上,必是先斃了他,那時本王早已逃之夭夭。” 水鬼分舵的兩位舵主卻不知二人在鉤心鬥角,氣喘吁吁跟在後面,正舵主道:“我們雖然既不大解,也不小解,卻抵擋不住那些人,只好 起逃跑。跟在你們身後嗅臭味,也比命喪黃泉強。”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急道:“大哥,快別囉嗦,不然那專門給人剃度的兇婆娘追上來,再剃可是剃你我兄弟的頭皮!” 晶芸悠悠醒來,見自己躺在袁星懷中,而那陸嫣然已經被楊倩文抱去,霞飛滿面,伸手替袁星拭去嘴角血跡,賴在他懷中不下來,道:“星哥哥,你沒事就好!我只求你安然無恙,不求殺死任何人。所以,也就不必再追殺那四個妖魔小丑了.” “小丑?大錯特錯,司馬老鬼是食人不吐骨頭的大妖精!我們不追殺他,他卻要立即吸飲生人精血,傷人性命,如此惡魔不除,世間豈有寧日?” “對,大哥說得不錯,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活死人教三教主夏霸君緊隨姬煞君之後,風馳電掣追敵而去.晶芸驚然一凜,羞得滿面燥熱,從袁星懷中跳到地上,躍過姬煞君,御風如電,立誓非追上司馬誅滅老魔不可. 苗王疾奔之下,耳畔風聲呼呼,聽不到身後有腳步聲,側頭回視,已看不見司馬頭及水鬼分舵二舵主,暗忖:“這裡武功最高的是天罡劍袁星,只要不與其正面衝突,餘人豈奈我何!又何必與這些人拼個死活,本王的百獸是司馬老鬼放水衝散的。要尋晦氣,也得尋他!” 凝神細聽,知道司馬頭等三人在小山的另 側,正自沒命地跑來。忖道:“司馬老鬼,你平素欺人忒甚,今日如不要你吃些苦頭,我這苗王當得還有甚麼勁頭兒。”主意已定,遊目四顧,縱身將株長竹扳倒,上面壓了塊巨石,放得恰到好處,只要有人踏上竹子,那石頭便會自動滾落,曲竹求伸立即會將那人彈飛。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內傷頗重,發動血煞掌神功雖然比尋常時威力增倍,但卻即時元氣大損。目下老魔功力只與水鬼分舵正舵主旗鼓相當。縱是這樣,也不容小覷,逃起命來,疾逾飛鳥。 晶芸身影劃過長空,堪堪接近逃在最後的水鬼分舵副舵主,凌虛一掌發出,擊得那人步履錯亂,激射向前,撞在正舵主後腰上,難兄難弟齊摔到草叢中。裡面殘水及膝,幾十條金鯉渾然不知涸轍命運將臨,優哉遊哉嬉戲,陡然闖進兩條更大的禿頭怪魚,驚得群魚四避。 司馬護法感覺身後辣手俠女呼吸可聞,大悔百年來沒在輕功上苦下功夫,用時恨晚。無須回頭,已知再也跑不過三丈,必落入身後女人手中。驀地佇足,右腿後揚,將塊百餘斤重的石頭踢飛,兜頭砸向晶芸。 晶芸上前拍出雙掌,巨石裂成八塊,呼呼挾著疾風,齊飛向司馬頭。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甫欲拔身而起,已覺腳下生出彈力,身不由己射向敵人。大驚之下,別無良策,雙掌飛出,勢吐血虹,再度用上血煞神掌。 掌罡未至,血腥撲面而來。晶芸屏住呼吸,皓腕揚處,玉掌生風,盪開中人欲嘔的腥氣,飄然橫移三尺,左臂曼妙至極劃弧,右手自弧內穿出,掌罡潮生,洶湧澎湃卷向老魔。 司馬頭雖飛向晶芸,卻是身不由主,完全被苗王設計的曲竹彈出。晶芸誤認為是司馬頭狗急跳牆、回身反噬,判斷出敵人接著變化的最佳方位,一記致命妙掌輕描淡寫拍出,渾不著力,只待看著惡魔橫屍就地。 奇變陡生,那司馬頭竟不變勢,直線飛出。只因去勢奇特,非僅血煞掌罡走空,擊向地面,晶芸變化出來的招勢更是沒用。二人似在各演各的武藝,居然擦肩而過,誰也沒來得及出手襲擊對方。 晶芸身後的姬煞君腳前頭後,橫空劃至,兩枚鐵鑄的高蹺插向司馬頭胸膛。 司馬頭控制不住自己的去勢,無法閃避,只得雙掌齊出,間不容髮之際,抓住鐵高蹺。 二人飛勢均勁,相互作用在一起,鐵柱剎那彎曲成弓! 夏霸君恰巧趕到,掌力排山倒海擊出,再也不容老魔頭閃避。 “ !”震天價轟鳴聲中,夏霸君飛落二十餘丈外,腳下鐵柱做的高蹺斷成數段,雙臂寸寸炸裂,瞪著眼睛死去。 隨後趕到的袁星,陸雲等剎住身形,駭然見到面前陡然多出四人。一人鶴發童顏,右掌震斃夏霸君,左手抱著個白色頭髮的小孩兒,孩子抱著金光閃閃的小烏龜。老人身後縱出位妙齡女郎,撲向死去的夏霸君。緊隨其後,跑出個年輕的和尚,來到袁星面前,回首指著那老人懷中的孩子,急道:“袁大俠,你的尚武姪兒落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手裡,快快設法相救!”說著趕去扶起那姑娘. 震斃夏三教主的異域老者,正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其懷中所抱,便是勞動天下英雄數年苦尋的江尚武。撲向夏霸君的姑娘是姬碧瑕,扶起她的和尚,自然是張發。 活死人教教主與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一起抓著鐵高蹺落地,立即又互相抱住,扭打起來。 天罡劍袁星以指代劍,微微作勢而前,擋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面前,打量良久,頜首道: “對,你才是真正的克耳罕。老魔頭,快快放下我姪兒,不然即便是我鬥你不過,惹惱了北坤罡鬥宮,屆時你的八荒死活鬼教便是想退出中原,回到波斯,已是不及。” 克耳罕仰天大笑,聲似夜梟,悸耳至極。伴著怪笑,小尚武哭泣起來。 楊倩文帶著哭音喊道:“老魔頭,別捏我姪兒的骨頭行不行?只要你肯放手,姑娘我自行捏碎腕骨替代也可以!”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並不理會倩文,仍是一手捏著小尚武的骨頭,另一手遙抓向地上扭打著的二人,將之凌虛抓起拋出,喝道:“司馬頭,你好不要顏面,與姬老鬼 般見識,當著小輩的面兒,學起小孩子摔跤的把戲。” 袁星曉得老魔頭不會輕易放開孩子,也不求乞,逼近尋丈之地道:“好不要臉!你已經恢復功力,以身懷數百年功力,用來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羞也不羞?” 克耳罕道:“還是袁小子有見識,居然看出本教主功力完全恢復。不過,你想用激將法激得老夫放過這小雜種,那是萬萬不能!誰叫他根骨奇佳,若不將之渾身骨骼捏碎,十幾年後又是個所謂名門正派的小煞星,那時豈不苦了我的徒子徒孫.” 袁星、陸雲雖曉得就是大家聯手,也不是功力恢復到至高境界的克耳罕敵手,但小尚武落入其手,又是非戰不可。若非投鼠忌器,二人早已發動進攻。 晶芸不理會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的出現,瞥眼慘死的夏霸君,泫然欲泣,大是悲傷。 夏霸君在活死人教三位教主中,最是誠樸,甚得人心,故而不只是晶芸哀傷,便連陸家雙姝也鼻子發酸。 見到妹妹伏在夏教主身上慟哭失聲,晶芸心說:“是我保護不當,不然夏前輩怎能死在克耳罕掌下:千萬莫讓姬前輩再出閃失,那樣便是妹子不怪我,心裡何安?”身發若電,掠過姬煞君與司馬頭上空,發出神功分開二人。 北坤玉女楊倩文淚眼漣漣望著小尚武,忽道:“孩子,你不要哭,哭死也沒用,老魔頭不會因為你流眼淚就放過你的。”又向克耳罕疾言厲色道:“有種你就捏,看我師父與兩位師兄能放過你才怪!”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怪笑道:“若非這龜孫子有江柳楊那好多管閒事的龜老子,本教主無論如何也不會捏碎他渾身骨骼,落得以老欺小的惡名.”始終難窺測陰晴的臉上,這時現出恨恨神色,狠狠續道:“姓江的,你將老夫自波斯趕出來,老子便到你故國來大開殺戒,廢了你兒子.” 此言落入陸氏兄妹及袁星耳中,齊現出興奮神色。這是自江柳楊遠去天竺後,第一次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從克耳罕話中可以聽出,他們頗是惦念的江柳楊到天竺後,又去過波斯,這不可 世的老魔頭曾在其手下吃足苦頭,父債子還,才這般報復於小尚武身上。 尚武人小志堅,果然不再哭喊,咬得嘴唇流出血來,冷汗涔涔,終是痛得昏厥過去。 晶芸自後面掠來,玉掌拍出,喝道:“放下孩子!”若是在克耳罕功力末復之際,倒也不敢小覷了這掌。現下老魔返還功已經運轉一周,功力倍增,豈會將晶芸放在眼裡。見其渾若不知,氣得晶芸又催動三成功力,已是竭餘而發。 袁星飛射出擊的同時,向陸雲道:“不可使用指念蚊須針!”陸雲更知不可輕易發蚊須針,以免誤傷尚武。但又不甘心放過老魔,撲上前去展開家傳拳腳,直搗克耳罕小腹.中原群俠中,除袁星、晶芸功力最高外,當數陸嫣然的玉蟾神掌最為厲害。見哥哥涉險,不容猶豫,急運玉蟾掌力,要時雙手變得倍常粗大、瑩白如玉,射出霸道的蟾酥毒素,混同罡氣齊襲克耳罕後背。 銀光閃爍,千針蓬散,風送柳絮之柔,罩定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正是陸莞爾的千針飛絮出手,配合著楊倩文施展北坤罡鬥宮絕學玄陰斷魂指,齊奪波斯異人懷中的孩子.於中原六大高手合擊下,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縱聲長嘯,竟是身形微動,不躲不閃! 袁星心中大喜,念頭電閃:“你既被柳楊兄逐出波斯,縱是返還功在至高境界時,亦不如想像得那般可怕,膽敢硬接我們合力一擊,應了那句俗話‘壽星佬兒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十二只眼睛分明見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傲立未動,孰料 然聲響,六大高手掌力居然撞在一起,眼前消失了克耳罕的蹤跡. 袁星感覺身後風聲不對,急展天罡步發,比成三十六道幻影飛到二十餘丈外。回頭看時,但見五人在場中瞢然四顧,正自尋找突然失蹤的克耳罕。 草叢殘水中爬起二位水鬼分舵舵主,雖污泥滿面,卻是興高彩烈,齊拍手望著陸雲等五人大笑起來。 袁星聽二人笑得古怪,循聲望去,驚得圓睜雙目,只見場中五人個個後背上清晰留下“井”字形四個足印,大小相同,位置無二,顯是出自同一人足下。懷疑自己也被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戲弄過,急飄回場中,背向晶芸,問道:“可是同你們一樣?” 晶芸搖頭道:“沒有。星哥哥,看來只有你的天罡步法堪與這老魔頭一戰。”說著掠到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面前,拉起地上慟哭失聲的妹妹,急道:“姬前輩,現下非得節哀順變不可!大家快快聚在 起,以背相抵,不然誰也逃不過老魔頭毒手.” 張發將眼下局勢看得清楚,接著道:“公孫姑娘說得不錯,要想在克耳罕玄幻的身法下保住性命,只有這 途.” 千手閻王陸雲火氣上衝,高聲大罵:“老魔頭,有種的出來與小爺大戰三百回合,故弄甚麼玄虛,以為將我們背上踩下腳印,老子就怕了你麼?”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疾掠而來,抓住陸雲道:“不是你逞英雄枉自送命的時候,咱們必須為中原武林保存實力,不然大唐武林將臣服在波斯小國武林腳下,那樣你是大大的不肖。” 天罡劍袁星避開克耳罕形同鬼魅之腿,信心大增,喊道:“大家按九宮方位以背相抵,有我在外面遊鬥,彼此互相呼應,克耳罕縱是再厲害,也休想攻破咱們的九宮大陣。晶芸,辛苦你了,將劍氣自左右手中分射出來,以一抵二,替我守住一宮。” 蔚藍的天空中傳來轟轟隆隆聲音道:“袁小子,你能閃開無影神腿,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不過,老夫要想殺你,只需舉手投足之勞,未必非得用無影神腿。更可笑的是,餘人竟以為結成九宮陣,便可以抵禦本教主,純屬井底之蛙,異想天開。”字字清晰震耳,聲起始時在當空,幾乎是每說一字,變換個方位,飄忽不定說完,落音竟是發自地下,端的詭譎之至.袁星高聲提醒道:“大家不要去聽他的聲音,只顧結成九宮大陣,相信這魔頭絕對奈何不得我們,因為九宮陣變幻玄奇,非是這蠻夷短時間內所能悟透的。” 忽然,袁星面前多出條人影,立定之後,看清正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克耳罕將手中的小尚武掄得呼呼生風,獰笑道:“區區九宮陣,若能難住本教主,那也不用遠來大唐中土稱雄了!”霍地搶上,抓著尚武的腳脖子,當做娃娃槊使用。群雄哪裡還敢發動九宮陣,疾速閃避猶恐不及。 克耳罕只是常人一樣,不須施展玄妙武功,揮舞著孩子前進,已將大家逼得節節後退。 眼看九宮陣馬上破散,克耳罕只需連續八次出手,結陣的八人難逃大劫。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忽道:“兩個水鬼,咱們快快上前,堵住這些人退路。”三人立即撲上,不啻是雪上加霜。 袁星不再遲疑,足展震古鑠今絕學天罡步法,身化淡淡的三十六道幻影,撞向克耳罕。 波斯武功頗是注重身法修煉,所以個個波斯高手俱似會分身法一樣快捷。這位波斯第一高手身法更是驚世駭俗,而今遇到中原一等一的身法,不覺技癢,拔身而起,凌空再撲下時,化身無數幻影,抱著已經渾身骨斷可憐的小尚武,與袁星盤旋纏繞,考量起身法來,令人眼花繚亂。 晶芸喊道:“星哥哥,纏住這可怕的惡魔,待我們迅速發動九宮陣,先解決了司馬老鬼等,再來助你。”驀地,空中飛出只栩栩如生的巨大白色蟾蜍,徑撲水鬼分舵副舵主。 那副舵主若非遇到此等怪事,便是袁星的奔雷神劍襲來.他亦可躲避過幾式。看著白蟾蜍發怔之際,異樣氣息入鼻,同時感覺胸口如受重錘,眼看著自己身軀被白蟾蜍自胸分開,兩臂托著睜圓眼睛的禿頭,飛出四五丈遠,死不瞑目。 陸莞爾歡呼道:“姊姊,你終於又肯以玉蟾神掌誅殺惡魔了,快快將這兩個魔頭殺死,咱們大家好去相助袁大哥。” 在那水鬼分舵舵主心傷屬下慘死分神之際,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雙掌排空,兩道碧綠的罡氣呼嘯而至,結結實實擊在其心口上,轟然巨響,炸得他血肉模糊,死屍飛出十餘丈外。 只是交睫的剎那,兩大高手命赴黃泉,驚得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冷汗涔涔,飛身退開,自忖輕攖中原八大高手組成的九宮陣,無疑是以卵擊石。 天罡劍袁星與克耳罕互將絕世身法施展到極限,只在地面周旋瞬息,俱已扶搖而起,化作漫空幻影,如雲遮日。地面諸人但覺頭上風聲呼嘯,不去仰望猶感頭上人影變幻莫測,眼花繚亂。 突然,空中傳來聲慘叫,地上人人懸著的心,幾乎自腔子中蹦出來。 |
第24章 情索天地無處躲
血雨飛灑,空中二人兀自飛騰如故。大塊的血肉從天而降,始時人們擔心是小尚武夭折,後來見碎屍中落下只大手來,才知不是。 嫣然同晶芸一般的擔心袁星安危,二女芳心惴惴,忘記了隨其他七人發動九宮陣,以之誅殺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 頭上飛人毫不減緩速度,但血雨碎肉卻是不斷隕落,四肢腦袋接連而下,顯然並非是二人的,不然早有一人隨著身軀的破碎而消失。 地面諸人無不吃驚,誰也猜不出所以然來.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倏然心中悚慄,向師弟死屍存放處望去,空空如也!已知血雨碎屍何來,大聲呼:“三弟!”痛得昏倒在地。 姬碧瑕撲至,扶起義父,呼天搶地.張發立即展開天竺上古玄奧身法,掠至抱起碧瑕道: “快些救人,哭有何用!”九宮陣瞬即散開,被困住的司馬頭乘機縱出.天空似乎驟起狂風,奔騰翻滾中,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司馬護法,本教主已經被這袁小子纏住,無暇照顧你,快些逃命去吧。不然我還得分心照顧你,倘因分神之故,輸給這小子……” 司馬頭施展開血煞掌,腥風陣陣,血虹滿天,衝開條血路,騰身而起,飛出二十餘丈外道:“教主,您老放心,屬下已經脫離險境,您只管大展神威,殺盡大唐這些小鬼……” 晶芸如影隨形而至,厲聲叱道:“本姑娘已經發誓非要殺死你不可,豈容你這魔頭再活在世上害人!”玉臂化劍,劍氣縱橫,殺得老魔手忙腳亂,硬是咽下未說完的話。 嫣然挺直身軀,面上漸漸現出凜凜神威,忽道:“姬教主,你快帶著令嬡及少林寺的這位師傅,追隨公孫姑娘,以防她著了司馬老鬼的道兒。這裡有我們在,袁哥哥絕對不會出現差錯。” 自見到少林僧張發對姬碧瑕情深脈脈,又知他已為這姑娘還俗,嫣然心裡便似打翻五味瓶,說不上是甚麼味道:“人家佛門弟子遇到真正喜歡自己的人,竟然重返紅塵,如今與心上人雙宿雙飛,這等快活,神仙何及?吆呀!怎可有這種荒唐想法,豈不是褻瀆天尊麼?” 莞爾拉著嫣然的道袍道:“姊姊,快快撤到那邊,不然袁哥哥與那老魔頭所拼功力再加強後,下面是站不了人的.” 嫣然推開妹妹道:“你快與哥哥同倩文姐躲開。若是袁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能獨活.” 陸雲愕然,拉著妹妹道:“嫣然,過去的已如逝水,難再返回。現在有公孫晶芸那樣好的姑娘那般喜愛著你袁哥哥,萬萬不許你再介入。” 嫣然泫然道:“哥哥,你也知道,當他墜入深谷時,妹妹已經發下毒誓,若是袁家哥哥不死,或是還有來生,我定要嫁他.以報答他對我的癡情。” 莞爾與哥哥合力拉起嫣然,躲開袁星大戰克耳罕所激射下的無儔罡氣,奔到裡許外,才佇足不前。後面跟來的倩文長嘆一聲,幽幽道:“嫣然,當初為何不知真情的可貴?不屬於你時,再去珍惜,已然晚了。” “不晚,若是嫣然姊姊肯為星哥哥還俗,我甘心撮合他們這對有情人。”四人回頭望去.見晶芸不知何時回來,就站在他們身後.正自怔怔然說著。 空中袁星忽然斷線風箏似地飛來,嘴角噙血,落到晶芸懷中,堅毅至極道:“不!芸兒,我不同意你做出的決定。你也沒有權力決定我的取捨!”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凌空撲來,桀桀怪笑道:“都死到臨頭了,還奢談空虛愛情,個個不知死活!”遙遙印出魔掌,掌影幻化座山岳般壓下。 陸雲不再顧忌後果,雙手扣著的指捻蚊須針颯然射出,避開克耳罕懷中的小尚武,分取老魔頭周身七十八道大穴。晶芸深知己方無人可與老魔抗衡,本應施展天罡步法躲避開去,卻恐避之不及,老魔掌風刮到袁星身上,又知餘人避不開,唯有抱著袁星微微側身,單臂迎上,指端射出光芒,劍氣凌厲至極。 克耳罕拍出的掌影越來愈大,最後竟化成丈長掌影,將下面四女二男皆罩在掌底。小尚武被老魔鐵臂抱住,勒得幾欲閉息,再加上渾身骨碎,痛不堪言,早已昏死過去,這時又痛得甦醒過來,見到下面那丈長掌影,嚇得倒吸口冷氣,呼出熱氣恰巧噴到老魔腋中,使得凌空壓下的巨大掌影緩行許多。 饒是如此,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掌力,也不是晶芸與陸雲合力所能接下的。北坤玉女楊倩文慌忙拔劍,八十一縷劍氣天風海雨 股,飄灑向克耳罕。 陸氏雙姝更恐其兄有所閃失,嫣然雙掌排空,兩只罡氣化成的蟾蜍盤旋飛舞,一只迎向巨大掌罡,另一只則繞過巨大掌罡,襲向克耳罕。莞爾手中白綾輕翔靈動,護住克耳罕懷中的江尚武,以防孩子被橫溢的罡氣所傷,同時俟機奪回尚武或出奇製牲。 克耳罕原本算計得好好的.自己掌罡硬下,非但可以將五人內力兵器撞得反噬回去,且可將之震成重傷。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運力的最緊要關頭,敏感至極的腋下,被小尚武呵進了熱氣,極想大笑,卻知只要笑出來,真氣立洩,非但擊斃不了掌下這些後生小輩,且有牲命之危。 老魔分神抑制笑聲,內氣難免不純,威力大打折扣。便在這時,雙方罡氣當空相撞,天崩地裂聲巨響,人影飄飄,各自倒飛出十餘丈遠,竟然是勢均力敵。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落地後氣血翻湧,喘息良久,才恢復過來,高舉起小尚武,面目猙獰道:“小雜種,你險些害了本教主的命,豈可留你!”揚手擲向高空。 二十餘丈外的袁星等人,兀自是頭昏眼花,抬頭看著小尚武飛入雲中.漸漸消失了蹤跡,卻無力相救,空自著急。半晌後,天空中才又出現個小黑點,疾速落下,不斷增大,看清是小尚武時,四女急得倒有三女昏死,只餘嫣然內傷較輕,掙扎著爬起,踉蹌向前,想要接住孩子。 袁星、陸雲曉得嫣然若非身受重傷,尚可趕至,眼下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的。雙雙虎目落淚,痛苦地閉上眼睛,不約而同想到江柳楊大俠,與之相交一場,竟無能力保全義兄兒子性命,便是克耳罕不殺死他們,也無顏面再活在世上,妄自稱俠。 嫣然拼命撲向尚武落地處,叵耐力不從心,心中強烈渴望傳說中的奇蹟出現,能夠陡然飛來位天外奇俠,救下這苦命的孩子。 尚武在快速接近地面,眼看就要摔成肉泥爛醬,也無奇蹟出現。嫣然距離孩子落下處兀自有十餘丈遠,而尚武距地面卻不及五丈!她徹底失望,急邁三步向前撲倒,不敢睜眼去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面現笑容,眼看尚武身子只距地面三尺,曉得便是自己這時出手相救,已然不及,仰天大笑,愜意至極. 笑畢低頭細看,原想可以見到堆肉泥爛醬,眼前卻是空空如也!驚得克耳罕遊目四顧,但見二十餘丈外,一人背著自己站立,肩頭露出個小腦袋,白白頭髮,正是沒有被摔死的小尚武。 克耳罕駭然怔住,良久之後,眨著不敢置信的雙睛,問道:“你是人還是鬼?”在其想來,肉體凡人絕對沒有這般迅捷,試想便連他自己也做不到.袁星、陸雲、嫣然及轉醒來的三女,無一有勇氣睜開眼睛,不敢面對小尚武粉身碎骨的慘絕人寰場面。聽到克耳罕發問,齊興奮至極睜開眼睛,有人在沒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竟高呼道:“逍遙浪子,是你來了嗎?”不怪他們這樣喊,在中原武林中人心目裡,也只有逍遙浪子具備這般鬼神莫及的身手. 七雙眼睛注目下,那人抱著小尚武緩緩轉過頭來,嘆息聲道:“欸,非得逍遙浪子有這樣的功夫,難道他老岳父我就沒有?”一襲土灰色粗布道袍,漿得發白,頭上插著不值一文的荊簪,眼角噙著兩堆白色眼屎,撫摸著小尚武親呢不已。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驚駭至極,卻不肯失去聲威,戟指罵道:“哪裡來的邋遢老道,竟敢壞本教主的大事?” 袁星等人高呼出聲:“孔老爺子,原來是你!”均在心中暗想:“若非是練成追影子神功的孔皆入及時趕到,天下真沒誰有這等輕功,能夠救下已然無救的小尚武。” 來人正是天下第一神偷無孔不入孔皆入。老偷兒眨著昏庸睡眼,懶洋洋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你既有本領將袁小子、陸小子等人打倒,定然是那最近橫行中土武林的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聽說你是‘閻王帖’主人,已經用‘閻王帖’害死不少中土武林高手,其中有許多是我老偷兒的朋友。所以老偷兒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跑到波斯將你的好朋友已經殺得一乾二淨。”說著自懷中取出十六只夷人的大鼻子,擲向克耳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氣為之窒,看得清清楚楚,空中飛來的每 個鼻子,都有他熟悉的特徵!無暇多想,十六只鼻子已然挾著勁風襲至,只得雙手布滿罡氣,快速去接。 驀地,十六只鼻子齊向下墜落,克耳罕竟然抓了個空.百年老魔畢竟非同凡響,眼看十六只鼻子就要墜地,十指射出凌虛罡氣,硬生生將十六只鼻子凌空攫來。 克耳罕揣起故友鼻子,形同瘋狂撲向孔皆入。 天下第一神偷兒巋然不動,單掌飛出,迎上異域老魔擊來的兩道掌罡。轟隆巨響,震耳欲聾,積水的地面泥漿飛濺,現出十丈餘深坑。 兩位老人身形各自保持著直立,腳下陷入地面三尺,倒劃出數丈。孔皆入一躍而出.甩了兩下手掌道:“你退二丈,我退四丈半,還是你贏了!咱們再來比過。”遙遙向半裡外草叢中招手,兩人應手如飛而來,俱是儒裝打扮。 晶芸、袁星及陸雲識得奔來之人,居然是張發府中的教師爺孔聖、孟賢二位。 孔、孟二人方要向老偷跪下,孔老偷兒已將尚武拋給他們,叱道:“灰徒孫,快將這小孩抱走,免得影響老祖宗我施展絕世神功。”轉頭向陸雲道:“陸小子.今後知道他們是我的灰灰孫子,你不給海南一派面子,總該賣給老偷兒我面子吧?再不要欺負他們兩個。”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緩緩伸開雙輩,沉聲問道:“孔老兒,你使的是甚麼掌力,為何與別人的不一樣?” 孔皆入心說:“我這乾元顛坤罡氣雖是光明正大武學,但聽在克耳罕這廝耳中,立時就會明白究竟,知道老偷兒我練得男不男女不女,豈不丟臉至極。”念及此處,搖頭道:“不告訴你,我們比過輕功之後,你要是能追上我,再告訴你。”說完展開追影子神功,一晃而逝。 克耳罕本想殺死眼前所有人後,再去追老偷兒不遲,但見對手起步玄妙,終是技癢難搔,隨後追去. 袁星等人自鬼門關裡轉出,後怕不已。陸雲向孔聖孟賢道:“二位既是聖賢門下子弟,又是孔前輩的弟子傳人,我們可謂不外,便一起護著小尚武回到北坤罡鬥宮如何?” 孔聖、孟賢聽到“尚武”二字,不啻是見到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四只眼睛閃著貪婪光芒。孔聖問道:“你說我懷中這孩子,是北坤罡鬥宮與劍魔宮聯合懸賞要尋找的江公子?” 袁星已看出情形不對,冷冷問道:“是他又待怎樣?” 孟賢仰天大笑,聲落欣喜若狂道:“是他,我們兄弟就會得到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馬上便得富可敵國。嘿嘿.那時諸位若是有個缺短少長,知會兄弟一聲,斷然不會駁了面子。” 孔聖笑道:“對,我們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看在孔師祖的份上,與陸公子之間過結,統統揭過,不予計較。若非這樣,現下各位俠男俠女身受重傷,只需我們兄弟中一人出手,哈哈,六位定要葬身此地.” 晶芸大怒,厲聲叱道:“張府的狗奴才,本姑娘後悔當初饒過爾等,如今反要受你們嘲諷。”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忍辱負重道:“你們快將江公子交出,不然他若是因治療不及時,死在爾等手中,北坤罡鬥宮賞你們的不是萬擔黃金,而是萬劍穿心。劍魔宮給你們的也會變千鬥明珠為千刀齊誅。” 盂賢望眼小尚武,又與師兄交換過眼光,縱聲狂笑道:“連篇鬼話,我比你編得更好,不要枉費心機,萬難騙過老子。”孔聖接言道:“孩子就在我懷中,有本事自己來搶啊,要是再不動手,老於們可不再奉陪,這就去領賞去了!”拉起孟賢飛奔而去。 嫣然踉蹌著去追,袁星氣喘吁吁道:“不要徒勞無功,孔孟兩個混蛋不立即對我們下毒手,已是謝天謝地。現下咱們內傷不輕,當務之急是覓地療傷,而不是追著去送死在小丑手中。” 嫣然停住,怏怏而返,費了好半天勁,才回到大家面前,嬌喘不已。 陸雲道:“袁兄說得沒錯,咱們個個手無縛雞之力,萬難追上那兩個海南派的不肖弟子,便是追及,也是命懸人手。” 倩文心急如焚問道:“那你說怎麼辦?”陸雲沉吟未語,晶芸已經接言道:“馬上請楊姑娘將小尚武落入這二人手中的消息,傳給北坤罡鬥宮,我們只需安心覓地療傷。” 餘人無不贊同,稍事調息,相互扶將,爭取快速離開是非之地.連成一串,趔趔趄趄,前行百米有餘,轉過座山腳,眼前望見浩渺大海.袁星胸中為之 振,大是不服氣道:“克耳罕雖然身懷近乎魔道功力,但我們這裡所有人並非庸手,只要能向苗王一樣會嫁衣神功,將各自功力聚在一處,並不見得遜於老魔頭。” 陸雲搖頭道;“這異域魔頭修煉的返還神功,大悖常理,不能以其修煉時間久短來衡量功力高深。按照他所習返還功的說法,這時老魔應具近二百年功力,又豈是我們聯手所能抵抗的!” 晶芸不以為然,螓首微搖道:“那只怕是危言聳聽的無稽之談,倒也不可全信,當真那樣,這老魔豈不要橫行無忌了麼?” 袁星微笑道:“不要枉自推測,我總相信這老魔頭會伏誅在我劍下的。”話題 轉,又道:“由這裡出海,一天之後便可到達六橫島。不管是八荒死活鬼教還是聖火教,這兩個傳自波斯的異教,都是剛從島上離開,不久前六橫島是天下最危險的地方,現在可能是最安全所在。” 陸雲道:“對,物極必反,最危險的地方很快就會變成最安全所在。咱們療傷時,萬萬禁不起旁人打擾,還是乘船到島上去。” 四女並無異議,當即六人出資租下條大船,揚帆出海。 夜風習習,星河燦爛。萬頃海面上倒映著深邃無垠的蒼穹,散落滿天星。食過晚飯,陸雲與袁星一直躺在船舷上,暢談別來詳情。二女漫步近前,分別脫下自己的外罩,蓋在兄弟二人身上,而後又回艙中。 袁星睜開眼睛,輕聲道:“陸雲,不要再裝睡了,倩文已與晶芸回到艙裡,正在打坐療傷。我們便是大聲講話,她們也聽不到。” 陸雲輕咳一聲道,“這克耳罕老鬼的功力之駭人,倒是我平生僅見,但不知逍遙兄出手,能否制服得了他?” 天罡劍悄聲道:“只要逍遙兄出手,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既然克耳罕是被柳楊兄自波斯驅逐出來的,那麼逍遙兄就一定可以戰勝這老鬼。別看克耳罕功力比當年被逍遙兄擊斃的北冥老人高出一倍,我倒認為他比北冥老人易對付得多.” “何以見得?”陸雲大是費解,詫然問道。 袁星側過身來,望著水中星空倒影,說道:“你倒是想想,我若是與逍遙兄放對兒,能支持幾合?” 千手閻王陸雲更是不解,眨著燦燦星眸道:“以前你我聯手,也不能在逍遙兄手下走過一合。現在你內功劍術俱臻化境,一人便可以抵擋過逍遙兄兩招,但絕對支持不過三合.” “那是為甚麼?”待陸雲答過:“那是因為逍遙兄已經開了天目,無論閃電雷擊,於其眼中,只不過如同蚯蚓,在緩慢爬行,所以除了煉就慧眼,任誰也休想在逍遙兄面前走過三合。袁星又道:“著啊,就是因為這樣,那克耳罕便是再多出百年功力,也休想與逍遙兄抗衡。你只須想想憑我目下功力,與那克耳罕鬥過多少回合,就明白了。” 陸雲滿胸愁鬱頓掃,霍地坐起,興奮至極道:“你與老魔鬥過十合不止.所以倘若逍遙兄出手,克耳罕絕對也不會支持到三合的!” 袁星凝望滿天星斗道:“逍遙兄與這老魔頭所差的,就是開不開天目。倘若老魔頭曉得其中訣竅,以其玄奧功力,鍛鍊雙睛,不用百日,定也煉成慧眼。那時恐怕波斯八荒死活鬼教,當真要在我大唐橫行無忌了.” “我們要速速找到逍遙兄,立即將這隱患除去.”陸雲急得站起。 袁星依然仰面躺著未動,不徐不疾道:“非也。若是我想將這消息告訴給他,也不會駕船出海。我是在想不用勞動逍遙兄,僅憑你我的力量,能否誅殺了這老魔。” 忽聽船艙口傳來銀鈴般咯咯輕笑道:“星哥哥,你不要望著星星做夢,合我們六人力量,都無濟於事,單憑你與我哥哥,還不是以卵擊石嗎!” “莞爾,你怎麼不用功療傷?”陸雲問道。陸莞爾輕盈步出.走到二人身側立住,望著星光下的袁星,不答哥哥問話,眼睛眨也不眨道:“袁大哥,你以前表現得一代情聖模樣,就像世上只有姊姊一個女人似的,現在出現個比我姊姊更好的公孫姑娘,你便不再喜歡她,移情別戀了嗎?” 袁星如受電擊,渾身痙攣下,惶恐地閉上眼睛,半晌不語。 陸雲厲聲叱:“莞爾,你不許胡言亂語!” 莞爾美目轉嗔,不理會哥哥,繼續道:“袁大哥,你可知道,當你墜入失魂谷後,姊姊為你在失魂崖頭守了半年孝?她可是以你妻子身份守的孝啊!以前姊姊出家,是為了逍遙大哥,自你墜崖的那 刻起,她做道姑可是純粹為你!” 袁星怔怔然道:“可是給予我女孩子溫柔的,天下只有晶芸一個。” 莞爾氣憤至極道:“你可知道,開始的時候,姊姊便喜歡你。只是她心地忒好,不想將不完整的情感交給你,當初並非是對你冷淡,而是在竭力忘卻心中的另一人,努力使感情渾然 體,只想交給你時完完整整。” 陸雲瞪視著小妹道:“難道這時嫣然已經將心中那人完全忘了?這時她肯還俗嫁給你袁哥哥?” 莞爾鄭重點頭道:“是的.姊姊現在喜歡袁大哥,並不亞於當年喜歡逍遙大哥.只是她見公孫姑娘更是喜歡袁大哥,才壓抑住這份情感,又在痛苦地折磨自己,並且不讓我透露出片言.我是不忍再看她倍受煎熬,才偷著來尋袁大哥說明真相。” 袁星倏然坐起,畢竟嫣然是第一個闖進他心扉的女孩,渾身發顫問道:“此話當真?” 莞爾指天發誓道:“上蒼可以做證!”袁星聞言,本該興奮,驀地想到晶芸,又是頹然躺下,望著星空呆然發怔。 船艙中一人泣出聲,聽在袁星耳中,似是無數把剪子剪著他心頭.忽地坐起,道;“芸兒,你不要哭!無論天上地下,我們都不會分開。” 公孫晶芸緩步出艙走到三人面前,垂淚道:“不,星哥哥,你傳授我武功,教我怎樣看待愛情,以及怎樣做人,芸兒只有感激,絕無非分之想,更無奢望。當初芸兒離開雷音谷,目的就是尋到嫣然姑娘,要將你痴戀她的情形相告。這時心願已經達到,到了六橫島後,我便可以離開你們。” “不!晶芸姑娘,你比我強得多,在你面前,我只感覺自慚形穢。”艙中又出來位姑娘,原來嫣然也沒有運功療傷,船舷上的一切都聽在耳中。快步走到晶芸面前,按住她肩頭道: “千萬不可以離開袁大哥,世上只有你才配得上他這位情中至聖。” “不!星哥哥真正喜歡的是你。芸兒便是看到他那般癡情,才動了不該動的非分之想。” 晶芸將嫣然推向袁星,珠淚偷彈道. 莞爾靈機一動,忽道:“袁大哥,你與逍遙大哥是莫逆之交,性格也相象。如今小妹不願見到你們三人痛苦的模樣,便出來做個冰人,索性你也學逍遙大哥,兩個都娶!” 這時倩文已經療傷完畢,到了眾人背後,笑道:“如此小妹可要討袁兄杯水酒了.莞爾,你說的不對,逍遙師兄一龍馭三風,袁師兄便是想學,也學不來,除非算上你一個.嘻嘻!” 莞爾不羞反笑道:“哪裡會輪到貧道,你若這般亂點鴛鴦譜,另一位並不比她們兩個稍遜,也是那般痴戀袁大哥的鹿雲娘姑娘,不尋你拼命才怪。” 天罡劍袁星忽地躍起,跌足道:“夠了!倩文、莞爾,你們休得再開我的玩笑。憑心而論,哪個男人都願多些女人,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一旦識得情中三昧,可就同時容納不得兩個女人,更莫說是三個!”平靜下來潮湧似的心情,續道:“逍遙兄與我雖是生死兄弟,但袁某人只敬重他的武功為人,在對待愛情上,絕不敢與之苟同。” 陸雲道:“那麼你現下必然要傷兩個姑娘的心。人生在世,有時難得糊塗……”瞥見倩文嗔目而視,住口不說,慌忙避開她的目光.倩文兀自不饒,揪起他耳朵,拉到船尾,低聲問道:“如果再有別的女孩喜歡上你,便糊塗起來麼?” 陸雲心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特別在女人面前,更是萬萬不可信口開河,無論說甚麼,都會被她們當做真的。”搖頭苦笑道:“毋庸擔心,我是出了名的千手閻王,天下除了你之外,還哪裡有女孩會來喜歡人見人怕的閻王爺?” 北坤玉女楊倩文芳心竊喜,故做嚴肅道:“若是真的有,你會怎麼辦?不要顧左右而言它,離題萬里。”燦燦星空下,瞪著雙藍寶石樣閃亮的眼睛,盯著陸雲,似是要窺測到他心底。 千手閻王陸云何等英雄,可是在柔情似水的北坤玉女注目下,頓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驀地抬頭,與倩文互相對視,並不回答,緩緩探出嘴巴,兩片灼熱的嘴唇堵住她櫻桃小口.無聲之言勝有聲,行動更比語言表白有力,倩文俊面綻開笑容,貪婪地吮吸著。四片嘴唇膠在一起,扭絞不休。 天罡劍心中大喊:“混蛋!陸雲!你小子只顧自己風流瀟灑去了,拋下老朋友我身陷女人重圍而不顧,枉了我們結義一場。” 晶芸內傷不輕,但她卻是頑強異常,道:“星哥哥,你不必為難,待得船到六橫島,我便隨艄公返回大陸,重歸雷音谷,此後花前禱告,月下焚香,祈祝你與嫣然姑娘白頭到老、幸福美滿。” 袁星搖頭道:“不,芸兒,你不可以離開我的!”情不自禁上前握住她嬌小的柔荑,死也不肯放手。 嫣然掩面低頭幽泣著而去。晶芸努力推開袁星,語不成聲道:“還不快去追呀!她是你為之數年失魂落魄的陸嫣然啊!” 莞爾跳到袁星面前,亦道:“你是假情聖,這麼快就忘了曾經心愛的姑娘?” 袁星頭大如鬥,要他同時接受兩個姑娘,那是萬萬不能!捨棄晶芸,更是做不到;去傷業已全心喜歡上自己的嫣然,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捧著腦袋喊道: “不!你們不要逼我……”內傷之後,體虛氣浮,腦中轟的聲響,眩暈過去,向後便倒。 莞爾與晶芸已經轉過身去,聽到背後風聲異樣,齊回頭見到袁星跌向大誨,相扶已然不及。 海面陡然風聲大作,星光昏暗下,巨大灰影從天而降,掠起昏厥的袁星,剎那去得無影無蹤. 二女驚呼聲中,陸雲、倩文、嫣然先後奔來,俱問道:“袁星呢?” 晶芸啜泣著道:“他……他急得昏死過去,剛跌到誨面,空中刮過陣狂風,人便不見了!” 陸雲奇道:“這怎麼會,難道是水晶宮中的龍女也來同你們搶他?” 莞爾急得泫然欲泣道:“哥哥,你還不快快想法子尋找袁大哥,還有這等閒心開玩笑?” 嫣然已經哭了出來道:“星哥哥,我是不祥的女人,你每次出事,都是見到我之後。所以你不該喜歡上我!”泣不止。 晶芸強忍住淚水,忽地躍向水中。倩文早在防備她或是嫣然有此舉動,一把將之抱住道: ‘袁兄失蹤得蹊蹺,倘若他沒有意外,安然無損再出現,見不到你,恐也難活。你這般跳海殉情,又哪裡是在殉情,分明是想要袁星為你而死,害得他活不成。” 莞爾扶著晶芸返回到艙中,餘人跟了進來,若非親身經歷,萬難相信天下竟有這般咄咄怪事。 適纔袁星昏厥的剎那,控制不住身軀,跌向浩渺大海。恢復知覺時,耳畔風聲呼呼,睜開眼睛,勁風刮得淚水成串淌下。胸口被雙溫暖柔軟臂膀抱住,低頭看去,暗夜之中,一雙玉手顯得分外白嫩。 霎時明白自己是在女人的懷抱中,心頭藏鹿,突突亂跳。慢慢回過頭去,心中猜測道: “她是晶芸還是嫣然呢?她們何時學會飛行神術,能翱翔於茫茫大海上空。”看清與自己幾乎是鼻子相碰,額頭相抵的女人是誰時,又是頭昏腦脹,眩暈過去。 再度醒來,自潛意識裡發出罵聲:“無恥蕩婦,又來打我的主意,還不快快將我送回船上。不然……”身邊沒有了那女人的感覺,住口不言,吸足真氣,霍地坐起,四顧茫然。 袁星但覺傷勢減輕不少,目力雖不如平時,卻也能夠及遠。觸目驚心,所見竟是千奇百怪的石鐘乳,或妖或魔、或神或鬼、人物走獸、山水飛禽、無所不呈。 “這裡並非大海,是哪裡的石灰巖洞中呢?”爬起後自言自語又道:“嗯,是了,定然在大海孤島上巖洞裡。”向外趔趔趄趄奔出.很快到達透進一線天光所在,仰頭望去,竟是直徑三丈左右,高逾千仞的鎔岩口。袁星垂頭喪氣仰面躺倒,大罵道:“鹿雲娘,你還不滾出來見我.淫蕩婆娘,想困死我不成?還是等到火山爆發,將小爺化成飛灰?” 無論他怎樣大罵,就是聽不到有人回答,哪怕是惡鬼的聲音也好。喊得倦了,昏昏沉沉睡去,醒來飢腸轆轆,卻又哪裡尋得到可食之物。萬般無奈,惡言罵著又是睡去。 洞中不知時光流逝,只是飢渴難忍。想尋些可飲之水,都是奢望。最後不計較吃了剛滴下的鐘乳會不會變做石人,滿洞跑著尋找尚未凝固的鐘乳,忖道:“餓死也是死,吃了軟石頭脹死也是死,總之飽死比餓死強。” 說來怪極,吃了鐘乳之後,居然能夠消化.連日來精神竟漸旺盛,信心大增,尋處乾燥所在打坐練功,以期恢復功力。平日行功,須以意念導引良久,才可功通大小周天,不意自食了鐘乳後,氣無窒息,意念稍動,已經行功一遍。 日月追逐,此起彼落,匆匆六七日過去。袁星再次行功完畢,來到千仞洞口,仰頭上望,忖道:“鹿雲娘,你以為這裡就能圍住我嗎!莫用完全恢復功力,便是現下恢復至三成境界,出這洞口如履平地。” 想到這裡,拔身而起,直衝洞頂。升起二十餘丈高.猛覺頭上襲來股無形有質的力道,硬生生將之逼落。袁星曆經大小戰陣數百場,閱歷豐瞻,曉得有絕頂高手窺視在側,仰頭朗聲道:“何方高人,既不讓在下出洞,必得與我一戰,吝賜金面怎可?快快出來相見。” 頭上三十丈處探出個怪面來,熊臉豁脣,竟是楊玉!朝袁星呲牙笑道:“袁大俠,我本來要稱你聲祖師,可是現下楊某人已經脫胎換骨,間接得自你的武功忘得不剩半招.故而,輩份卑尊之序,咱們早就免了.” 袁星見到楊玉,知曉所在竟是六橫島。心中頗感歉然,暗暗思忖:“當初我極力撮合他與晶芸重歸舊好,哪料世事白雲蒼狗,竟變得我成了芸兒的情郎.深思起來,負他良多。” 呆呆出神,半晌無語。 楊玉道:“袁大俠,你並非偶然被鹿雲娘女俠劫到這裡,我也不是碰巧與你相遇.大俠定會記得,那晚你在船上,分析自己與波斯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之間所差,不是功力懸殊,而是沒有煉就開天目神功.” 天罡劍袁星似墜五裡雲霧,茫然問道:“你怎曉得?”那晚同陸雲說這番話,身處浮宅之上,萬里波濤,絕對不會有人偷聽去的. 熊面人楊玉故做神秘道:“你猜猜看。”袁星搖頭。楊玉道:“那晚你與陸大俠所說的一切,都被位正在打坐,功力震古鑠今的曠代奇俠以搜音之術聽到。後來,當你被鹿雲娘姑娘劫走,這位大俠也了若指掌,以萬里傳音神功,要鹿姑娘將你送到這裡來。” 袁星訝然問道:“你說的到底是誰?舉世能令鹿雲娘那個瘋婆娘聽話的,扳著手指也能算出。而且功力通玄,啊!這人是玄陰聖母?” “非也,這位大俠比玄陰聖母不知要厲害多少倍。而且他與你關係非同尋常,要鹿雲娘將你帶到這裡,便是以償你的夙願,要大俠先吃四十九日鐘乳,為開天目築基。”楊玉說著時,自然流露出倍常羨慕. 驀地,絲絲縷縷傳來親切異常聲音:“好兄弟,想死為兄了!兄現於四十裡外,因要監視三大絕頂高手,不能趕來與你敘舊,尚祈見諒.這熊臉人功勞非小,若非是他,為兄還探不出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聚氣罩門所在,雖然也能將克耳罕老鬼送上閻王殿,卻要大費周折。” 楊玉見袁星凝神諦聽,問道:“你在聽甚麼,神秘兮兮的樣子,故弄玄虛。我怎麼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袁星忖道:“要是你聽得到,又不是逍遙浪子在傳音入密給我.可惜我只能聽到,想要傳音回去,未受內傷之前,倒可勉強試試,現在萬難與這老兄交談。”抬頭問道:“楊玉,你怎會與逍遙浪子相識,又如何探測到波斯邪教教主克耳罕聚氣的罩門?” 熊臉人楊玉面帶得色道:“你們那日都各自離去,誰也不看我這殘廢人一眼,茫茫大海,只有望洋興歎,準備終老荒島。後來尋處山洞,苟延殘喘。” 袁星問道:“是這個山洞麼?” 半洞壁上的楊玉道:“不是,你想我個殘廢怎敢下到這麼陡峭的洞中,即便是敢,又怎能下得來?”袁星頷首。 熊面人楊玉邊敘述邊陷入回憶中。各路群豪紛紛離島,楊玉內功雖是非同小可,叵耐手足俱殘,反倒不如常人。求生是人本性之一,四肢齊動,摩擦破了肘臂、膝蓋,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找到個小山洞,鑽入裡面。 昏昏沉沉睡去,一覺不知多久,被人提著鼻子弄醒.洞外射進白亮亮的波光,顯然是一日之夕,殘陽才可將光亮倒映入楊玉所處山洞裡。 睜開眼睛,唬得他又閉上。所見竟是赤發碧眼異域怪人,便如傳說中陰殿閻君模樣。那人以手指撐開他的眼皮,又嗅嗅他臉蛋,自言自語道:“還算不錯,人雖是殘廢,血卻不見得少。” 楊玉腦袋嗡嗡作響,心中大喊:“天道不公!我楊玉這輩子也沒做孽,為何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到我頭上?縱算是上一輩子做過大姦大惡之事,那也不該報應到這輩子,造化如此安排,豈不叫善良人寒心。” 怪人出指如風,點在楊玉麻穴上,獰笑道:“蠢豬,莫說你四肢殘廢,便是生龍活虎,只要被老子選中,就別想再有活路。等著本教主捉來些生血的海物,你乖乖地吃下,養得肥肥胖胖,好供老子吸血。以前從末喝過人血,這時情非得已,只好病篤亂投醫,以期迅速恢復至高時的功力,不然莫說稱霸天下,非得栽在蝴蝶夫人手中不可。” 熊面人楊玉心道:“我哪裡得罪了老天,好端端的張面孔,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花美人,棄我似敝屣,強健的四肢,被挑得殘廢;只有條不值分文的殘命,被這惡魔吸過血後,又豈能再活……”想得傷心,撲簌簌淚落。 那怪人便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老魔見楊玉流淚,嘴角浮現出殘酷的冷笑,晃身離去。 時候不久,克耳罕手中捧著只烏龜回來,裂開龜甲,大口吸血。老魔肚子漸來漸鼓,將半死不活的烏龜拋給楊玉,道:“吸飽了龜血,只管睡覺,待你養得血多體壯,本教主再吸你的血.”言畢解開楊玉穴道,逼著他吸食龜血.楊玉雖然命懸人手,卻也不屈,死命咬住牙齒,並不吸烏龜血液。 克耳罕本想動強,見到楊玉乾癟的肚皮,眼珠轉動,軟言勸道:“世人常說,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你還是想通些,活得一時是一時,快喝龜血.” 楊玉脾氣上來,倔強至極道:“不喝不喝就是不喝!”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變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吧,你不願多活.我現在就喝幹你的血!”抓起場玉,嘴巴已經湊到他咽喉,感覺腹中龜血吸得忒多,隨手將之封閉四大要穴,擲在地上.不再理楊玉死活,坐在洞口吐納運功。 夕陽斜下,彩霞滿天。洞中呈現淡紅色,漸來漸暗。 楊玉圓睜著眼睛,見到夜色中的克耳罕頭上黑煙繚繞,不時有火星飛出,忖道:“這是哪一門邪派武功?多虧洞中沒有乾柴,不然老子沒被吸幹血液,先要成烤人乾兒!” 天色越來越晚,洞中本應愈來愈暗,恰恰相反,楊玉見到那克耳罕身上的黑煙火星收斂體內,皮膚上卻射出萬道金光,照得他眼睛發花,卻因穴道被封,閉之不上,只有倍受煎熬忍耐。 克耳罕端坐在金光中心,吐納聚氣,望之神秘已極。 時直暑夏,蚊蚋繁盛。黑夜中,各種小昆蟲爭相活動,見洞中射出光亮,早已嗡嗡叫著封住洞口。克耳罕身上所發出的金光,雖不是烈焰,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飛蛾撲火未必立死,可是撞到金光上的昆蟲,紛紛落地,無一倖免於難。 楊玉透過燦爛金光見到,頓生憐憫:“可憐的小生命們,爭先恐後趕來為我陪葬。畢竟是無知生命,前面已經死了恁多,後面的還是不知危險,前撲如故。” 月光不知何時投進洞來,與克耳罕發出的金光混為一體。那金光漸縮,終於收回克耳罕體內。無數蚊子飛進,落了楊玉滿臉滿手,叮得他裸露處疙瘩累累。 八荒死活教教主克耳罕這樣的絕頂高手,雖非特意煉的是金剛不壞之軀,但也達到金剛不壞境界。蚊蚋雖多,根本不能落到他身上。可是,清冷的月光下,楊玉看得明明白白,在老魔頭左肩雲門穴上,分明停著只蚊子. “咦,這人別處蚊蚋難落,唯有左肩雲門穴上,叮著只蚊子,難道蚊子中也有特殊的高手?不對,老魔的左肩雲門穴是他練功聚氣的罩門所在!”楊玉亦頗曉內家功夫玄奧道理,這是最簡淺的常識,一望便知。 天罡劍袁星仰面聽得呆呆出神,忽地拍手躍起,興奮不已道:“楊玉;原來你是這樣發現老魔頭的罩門所在,功不可沒!” 楊玉不理袁星,繼續回憶道:“當時,老魔收功後,拍打著洞中蚊蚋,邊打邊道:“老夫一生,最恨的人是同胞兄弟弗陀丹,然而卻沒有恨你們這些蚊子強烈。當年若非在我練功的最緊要關頭,被蚊子叮了口,又怎會怕那武林皇帝玲秋魂,北冥老人更不需懼怕……’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我也沒有記得那麼許多。” 袁星問道:“楊玉,你是怎樣識得逍遙浪子的?” 聽到“逍遙浪子”四字,楊玉聲音中滿是感激,娓娓道來:“老魔指戳掌拍,蚊子雖多,卻不禁他打,打完蚊子,回身扼住我喉嚨,便將腥臭的嘴伸來,森森利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咬向我耳後天容穴。”說到這裡,猶有餘悸。 袁星明知楊玉現下還好生生活著,仍忍不住緊張地問道:“後來怎樣?” “我已感覺到吸血老鬼的牙齒碰到耳後血管,正自閉目等死.那老鬼霍地躍起,站在洞口大罵;“哪個王八羔子活得不耐煩了,想死還不容易,本教主這就打發你上路.’我卻什麼也沒聽到,更沒看到是誰救了我,正覺奇怪,那吸血老鬼又側耳傾聽起來。” “是傳音入密,救你的人在以傳音入密同克耳罕說話。”袁星忍不住道.’ 楊玉頷首,說道:“不錯.那克耳罕聽了半晌,彈身出洞,我便見到亂石粉碎,滿天翻飛。原來吸血老鬼以為嘲諷他的人就藏在附近,才大發兇性。”往事歷歷,清晰如昔.克耳罕正欲咬開楊玉血管,耳中鑽入縷蚊子嗡鳴似的聲音:“好不要臉!堂堂百年前武林前輩,居然欺負個手足俱廢,難再縛雞的後生.”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撇下楊玉,立在洞口大罵未止,耳中又傳來那聲音道:“昔日冷秋魂不該除惡不盡,遺害百年。克耳罕,你若有本事逼我現身,小爺便不再管你的事。” 飛身而出,大袖揮處,山石崩裂,霎時將附近所有可藏人處盡數毀去。克耳罕驚奇地發現,自己這時功力已經驟增一倍。喜怒相抵,桀桀怪笑道:“小娃娃大言不慚,膽敢管老夫的事!” 曠野中忽然傳來那神秘聲音,不再以傳音入密說道:“老魔頭,小爺有把握在三掌之內擊中你 記。但是,你我俱達刀槍難傷境界,不尋到對方的聚氣罩門所在,便是打上三天三夜,又互相奈得誰何!況且,我義弟袁星已經立志要獨力誅你,做哥哥的豈能搶了他的生意。” 克耳罕氣急敗壞,獰笑道:“癡人說夢,若是我功力未復,袁小子倒也配與本教主交手.嘿嘿,這時再遇到他,必取其性命.” 神秘人聲音原本是自四野傳來,忽地收攏一線,從海面上遙遙而來.道:“克耳罕,你自誇是天下第一人,有本事敢來海上與小爺踏水一戰麼?”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自視極高,特別是當其功力完全恢復,再也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循聲射去,瞬息凌空虛渡消失在海面上。 眼前並無人影,楊玉卻被凌虛吸著飛出山洞,落到自沙灘裡鑽出來的黑影懷中,接著渾身血脈通暢,耳聽那人傳音入密道:“我已經引開老魔頭,他精心培植的鐘乳,可謂世上罕逢的奇珍,你食上三日,便可治癒四肢的殘疾,我這便送你前往。” 楊玉感激涕零,根本見不到恩人面目,倏忽間便已來到六橫島最高處,忽地眼前漆黑,直線下墜。待得到了處巖洞中,才張口問道:“恩人,你就是那個能同吸血鬼對抗,只須尋出他的罩門,三招便可將其擊斃的世外高人?” 神秘人並不回答,指點完楊玉怎樣食用鐘乳後,才道:“你放心在這裡養傷,我去纏住克耳罕,他精心以各種藥物塗在這鐘乳上,等的就是軟化鐘乳,使之變做滋補聖品,服下後助其恢復功力,現下他雖已用不上,但也絕對不能棄而不顧。所以,為保證你的安全,我必須纏住老魔頭。” 熊面人楊玉生怕恩人來去如電,說走便無蹤跡,急道:“吸血老鬼練氣罩門在手太陰肺經上的雲門穴!” 神秘人飛上洞頂,聲音遠遠送來:“多謝指點,我就是中原武林晚輩中唯一可以克制老魔的逍遙浪子。” 袁星還在凝神傾聽,洞頂衣袂飄風聲獵獵,猛然有人獰笑道:“原來是你這該死的發現了老夫罩門,怨不得逍遙浪子閉著眼睛也能說出老夫的罩門所在.兩個小鬼,若不將你們碎屍萬段,難消本教主胸中惡氣.” 楊玉嚇得驚呼出聲:“不好!那個吸血魔鬼又來了!” |
第25章 墜入洞海學尺蠖
袁星急呼:“楊君,快躲,老魔來勢洶洶,莫可輕攖其鋒!”陡覺勁風撲面,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桀桀怪笑而至,陰陽怪氣道:“袁小子,本教主偏偏不尋他晦氣,今日非斃了你不可.”袁星閃身避開,笑道;“小爺之所以出聲,便是為了引你來對付我,免得楊君吃你苦頭。” 老魔一擊不中,初入千仞巖洞,眼睛尚未適應,回手循聲遙發三掌,乒乒乓乓,堅硬的鐘乳石四散飛濺。待得石屑不再瀰漫,圓睜閃著綠光的雙睛,四顧茫然,天罡劍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袁星久呆巖洞中,渾不以光線黑暗為然,展開天罡步法,悄無聲息而逝。轉出百丈,感覺胸口發悶,畢竟內傷沒有痊癒。 克耳罕 路雙掌飛舞著打來,所到之處,千奇百怪的鐘乳石無一倖免,霎時沸沸湯揚石屑瀰漫。 袁星心忖:“洞底畢竟空間有限,這樣也躲閃不過多久,莫如現下出去。”轉念又想: “要老魔多打碎塊堅石,多耗去他些功力。不對,若是洞中倒掛的鐘乳石都被其毀掉,那麼逍遙兄要我服食鐘乳石四十九日,為練成通天慧眼打下基礎的計劃,豈不付諸東流!”急中生智,腦中電光石火閃過,已有計較. 探指若劍,插入石頭中,摳下塊米粒大小的石子,向這幾日方便所在彈去.而後急展天罡步法,飄向洞中最隱蔽之處。 克耳罕隱約聽到左前方錚的聲響,立即撲去。小心翼翼轉過三處倒掛的鐘乳石,忖思: “袁小子就在這裡,萬萬不可發掌打死他,捉到個活的,好去要挾那頗是棘手的逍遙浪子。” 鼻中忽地鑽進奇臭氣味,得意洋洋忖道:“袁小子忒也飯桶,老夫還沒到,就嚇得屙褲子.”緩緩前移,驀覺腳下軟綿綿的,臭氣大熾!克耳罕掩住鼻子,一躍飛起,不顧腳上沾的臭屎,橫空繞過兩條象鼻模樣的鐘乳石,笸張雙臂,叫道:“袁小子,哪裡逃!” 所抱無物,空氣中臭氣受到激盪,流動更快,臭味兒愈濃.克耳罕身形堪堪欲要落地,免蹈覆轍,雙掌下拍,滿以為下面是堅石,孰知白亮亮的水花濺起,封住他前飛之路.限於地方狹小,根本無凌虛騰拂施展身法餘地,但覺滿面沁涼,伸手去抹,流進鼻子口中幾滴腥臊水滴,已知何物,氣得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 而呼,衝出尿水彌散開的幕簾,吼道:“袁星,老夫不將你碎屍萬段,決不罷休!” 天罡劍袁星竭盡全力,終是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道:“甚麼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原來蹈屎吃尿教教主!嘻嘻,老教主見多識廣,中原的屎尿比起你們波斯的,味道兒如何?” “潑皮、無賴!”怒叱聲中,克耳罕勢若瘋虎,呼嘯而至。 袁星凜然無懼,心忖:“現在雖不是彼之對手,但也讓你這老鬼吃我些屎尿,死而無憾!”足踏天罡步法,飄然而出,迅若電光一記指劍,右手中指射出道藍色劍氣,徑刺克耳罕左肩雲門穴。 無論多高功力,縱然達到金剛不壞之軀,也怕聚氣的罩門受擊。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自然也不例外,硬生生收回襲敵掌力,封住凌厲而至的劍氣,後退 步,怒道:“你也記住我的罩門所在,更是活不得!” 二度撲上,掌力竟與對方所發罡氣接實,心中竊喜,滿以為定將袁星震斃當場。猛覺左肩頭火辣辣隱隱生痛,急退而下,看清面前多出條黑影,已知是誰,不禁再退兩步道:“逍遙浪子,你既第四次拂到老夫罩門所在,為何不痛痛快快要了本教主之命?” 黑影並不停留,奄忽而逝。話聲清朗,遙遙自洞口傳來:“克耳罕,我義弟袁星立下鴻志,欲要單憑他 人之力,誅殺你這百年老魔怪,掃平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因是我不殺你,留給袁家小弟.你若膽敢向他下毒手,小爺立刻讓你陪葬!” 袁星聽到義兄親切熟悉的聲音,精神振奮,跨前 步,雙掌立起,十指箕張,若是克耳罕發難,便射出十道劍氣拒敵.挪揄道:“老魔頭.有種你便來殺死小爺呀!嘿嘿,憑你想殺死小爺,恐怕也不是易事!” 克耳罕頓感束手束腳,頹然後退一步,忖道:“袁小子的確不容小覷,在其十道縱橫交錯的劍氣中,一不小心,若是被其射中左肩雲門穴,那可大大的不妙!況且僥倖得手,立刻便得喪生在逍遙小魔君掌下。大丈夫能曲能伸,還是與他們虛與委蛇,佯張聲勢,尋機退回波斯。” 想到這裡,故做猙獰凶相,閃電以地揉身撲上.克耳罕外表全力以赴攻擊袁星,心中卻在計較逃回波斯後,如何躲避來自天竺的曠代奇俠江柳楊。 袁星著實忌憚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施展辣手,自己雖然劍氣凌厲,卻也難抵擋過十合。屆時縱是招法不輸,重傷之後,體虛力孱,真氣必然衰竭而斃.這般互有所忌,稍觸即分,待得袁星迴臂五道指劍射出,濺得石屑紛飛,已失去八荒死活教教主克耳罕蹤跡。 葫蘆底樣的巖洞中,鬧極轉靜,唯余余袁星在地上呼呼的喘息聲。 良久之後,三十餘丈高的楊玉探出腦袋,試探著問道:“袁星,你還活著嗎?”袁星心生不悅,緘默末語。楊玉大急,哽咽著道:“袁大俠,你就這樣死了?你死我倒不悲傷,可憐晶芸這 生定是因你之死鬱悒寡歡,再也嘗不到做人的樂趣。閻王啊,若是可以用我性命,換回袁大俠性命,姓楊的眉頭也不皺一下。” 天罡劍袁星大是感動,忍不住問道:“楊玉.你當真這樣喜愛晶芸?” 楊玉聞聽,愕然半晌,問道:“袁大俠,你是沒有死,還是閻王放你回來,要我去抵帳?” 袁星哭笑不得,索性開玩笑道:“是閻王感你之誠,放我回來的.那判官無常就在後面,馬上來拘你的魂了。” 洞中本來陰森怖人,楊玉聞言.更是覺得陰風楓颯,脊樑向外直冒冷氣,哆嗦了一下,四顧問道:“地府公差在哪裡?” 未等袁星答話,巖洞上空傳來陰陽怪氣聲音:“在這裡!”三點人影降落,看得清清楚楚,三人緣壁施展牆上貼畫功夫,緩緩而下,居中者判官打扮,兩側跟隨黑白二無常.楊玉唬得魂魄出竅,幾欲嚇死過去,牙齒捉對兒磕打,語不成聲問道:“袁大俠,原來你不是在同我開玩笑,真的有地獄魔鬼!?” 袁星不忍再嚇唬這位已是萬般不幸的人,嚴肅至極說道:“楊玉,他們不是真正的地獄公差,而是以前八荒死鬼活教的三大高手。現今不曉他們是徹底悔悟重新作人,還是仍然執迷不悟、替末日已屆的克耳罕做事。” 說話間,曹判官率領黑白二無常急降,已到楊玉所在的巖洞層中,不問青紅皁白,齊向發出人語之處撲去。 楊玉所修乃是 代梟雄陸世鵬轉譯的異域神功,這時因食鐘乳石多日,四肢業已恢復如初,便是袁星等絕世高手,也小瞧他不得。耳聽風聲呼呼,又知並非地府索命公差到來,連日來的鬱悶盡數發洩到雙掌上,硬拼迎上。 “砰”然暴響中,曹判官與楊玉同時倒退三步,竟是功力悉敵,難分軒輊。黑白二無常掌力雙雙落空,擊飛四段鐘乳石。 “甚麼人?躲在洞中鬼鬼祟祟作甚?”曹判官不敢輕看對手,立掌問道.楊玉大氣,反嘲道:“鬼鬼祟祟的是你們。判官無常,誰會說你們不是鬼鬼祟祟?” 白無常晃身站到楊玉身後,冷森森道:“這裡是克耳罕老鬼密煉鐘乳玉漿的所在,閣下可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中人物?”已動殺機,雙掌蘊滿畢生功力。 楊玉怒氣勃發,冷笑道:“三位才是克耳罕的走狗。在下以前雖然痰迷心竅,拜過惡道為師,作過許多歹事,但近來已經洗心革面、重新作人。” 袁星吸足氣,向上喊道:“四位千萬不可誤會,曹判官與黑白二無常已同克耳罕斷絕關係,反目成仇,是我親眼所見。這位楊兄弟是逍遙浪子送到這裡來的,更不是壞人。各位千萬莫可拔拳相向!” 哪成想判官無常三人聽到逍遙浪子名號,齊仰天大笑,聲音中滿是敵意。曹判官止住笑聲,陰森森道:“逍遙浪子已經投靠八荒死活鬼教,他送到這裡來的人,又怎會有好人,大大的該殺。” 黑無常鄙薄道:“狗屁中原第一名俠,見到克耳罕老魔,還不是顧命不顧道義。難得中原群雄對他這般愛戴,卻不知這傢伙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袁星火衝頂門,喝罵道:“胡說八道!你們如此誹謗逍遙兄,可有證據?”早已打定主意,若是這三個傢伙不說出個子午卯酉來,決不輕饒.白無常輕蔑地說道:“逍遙浪子同克耳罕一起炙烤野味兒,而後稱兄道弟,有說有笑共食美餐,總不會是不共戴天的敵人吧?” 袁星聞言,如釋重負,不怒反笑道:“既便你們所說是真,又怎麼可以認定逍遙浪子已投靠八荒死活鬼教呢?” 曹判官道:“這有什麼可疑問的.”與之對峙的楊玉蔑笑道:“朝菌不共言晦,夏蟲豈可語冰!哈哈,逍遙大俠與克耳罕老鬼在一起,那是不得不為之的,只要逍遙大俠一離開老鬼,還有誰能阻止他做惡?” 袁星仰頭向上說道:“此言非假.逍遙兄是為了在下要獨力殺死克耳罕之願,才不能出手剪除這老鬼.又恐其作惡,只得寸步不離跟著老魔頭。” 黑無常道:“這麼說是逍遙大俠降伏了老鬼,不然老鬼早將他殺死。” 楊玉冷哼道:“哼哼,憑克耳罕老魔的雕蟲小技,在逍遙大俠掌下絕對走不過三合。” 無常判官俱露出難以置信神色。袁星雖距斷崖三十丈高下,這幾日不覺目力倍增,影影綽綽看清,笑道:“難怪三位要生出此種想法。你們只了解克耳罕功力驚世駭俗,卻不曉得逍遙浪子只需三招,便可取他的性命。” 楊玉得意地笑道:“不錯,你們若是見過逍遙大俠的身手,就不會生出這般膚淺念頭。 便在方才,逍遙大俠與老魔還在這洞裡動過手,沒用三式,逍遙大俠掌力便拂在老魔的罩門上,是大俠饒過老魔,乃我親眼所見,斷然不會錯的!” 曹判官與二無常對視良久,面上現出迷惘神色。 下面的天罡劍袁星看得明明白白,問道:“三位還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頗難索解的? 不妨直說出來,信得過在下,大家共同參詳如何?” 黑無常心直口快,道:“你們方才見到克耳罕與逍遙大俠在這裡大打出手,也是在方才,我們三兄弟見到他們還在海邊烤著鮮魚及野兔,難道世上會有兩對逍遙浪子與克耳罕?”楊玉愕然,訥訥道:“這……這絕不可能!” 袁星笑道:“可能的,在下便遇到過兩位假克耳罕,並與他們拼得你死我活。至於那位假逍遙浪子,或許是其他武林高手所扮,更有可能是八荒死活鬼教中人物故意打扮的,以擾亂我大唐武林群雄之心。” 曹判官道:“袁大俠如此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也是我們倒霉,途中遇到那位騎著神雕的鹿雲娘,與之計較前愆,定下賭注,分別同其各對三掌,若是我們三個都輸子,便得來此處守護袁大俠。” 楊玉笑道:“不用問結果,當然是你們三個都輸給一個姑娘家了。哈哈,可笑呀可笑!” 白無常道:“有什麼可笑?” 楊玉提著雙耳,斜目後視,道:“我看不見自己耳朵,卻聽說過好男不與女鬥。看得見你的耳朵,你卻沒有聽清我方才說的是甚麼?” 白無常歷來心思縝密,不易落入圈套。目下卻沒反應過來,說道:“我怎麼沒有聽到,你不是說‘好男不與女鬥’麼?” 楊玉微笑道:“既然聽到過,你們三個為何與那姑娘打賭?” 判官無常三人俱是啞口無言。白無常嗔火上升,忖道:“這熊臉人殊是可惡,居然來嘲弄我們,非出這口氣不可!” 船上的陸雲、倩文、晶芸、嫣然及莞爾急得呼天不應,呼海不語。茫茫汪洋,孤帆獨舟,竟然將位大活人丟了,虧得五人還是絕頂高手,便是尋常人,不羞得個個跳海自殺,已是臉皮厚的。 晶芸早下令要艄公停下船來。舟雖不小,於共長天一色的大海中,渺小得可憐。五人茫無目的,倒有四人隨著船身上下盪漾,有節奏地哭泣起來。 陸雲眼中何嘗不蘊淚,並非不想伏在船頭大放悲聲,但卻不能。壓抑著情感道:“都給我站起來!袁星福大命大,跌入失魂谷猶未死去,這回也是有驚無險。快快誰也別哭,靜下心來想想他究竟能到哪裡去了,飛上了天宮不成?” 晶芸哽咽著道:“飛到天上,我倒也不怕,怕就怕他跌落海中。” 嫣然幽泣道:“我也是這般想法。” 千手閻王陸雲垂頭喪氣坐到船舷上,搥著胸膛說道:“奇哉怪哉,知袁星者莫過陸雲,這回卻是不盡然。他究竟哪裡去了呢?若是落到海中,我倒也不怕,以其水下功夫之精,到水晶宮中去做客,也是未嘗不可.” “哥哥,你別睜著眼睛說瞎話,哄我們開心。據我所知,袁大哥並不會水功。”陸莞爾陪著姊姊垂淚道。 饒是千手閻王閱歷豐富,亦是一籌莫展。船兒似海中的幽靈,東飄西盪。翌晨,旭日噴薄而出,萬道金蛇漣灩. 晶芸睜著紅紅的眼睛,遙望水天相接處,怔怔發愣。嫣然木立其身畔一動未動。倩文望著二女雕像似的模樣,嚇得不知所措,低低在陸雲耳畔道:“這樣下去,她們會不會變成傻子?” 陸雲默不作聲,心忖:“若是不變成傻子才怪!我得想個辦法,先顧眼前二人的死活。” 念及此處,道:“嫣然,你回到艙中,我有話同你說。” 陸嫣然置若罔聞,任憑哥哥叫喊搖晃,就是眼睛不眨動分毫。倩文去拉晶芸,只覺觸身儼如座雕像,暗暗感動,忖思:“世上無獨有偶,居然真有這樣的兩個癡情女子,看來袁星下落查不明,她們無一活得成!” 莞爾心下悲傷,轉過身去,睜著惺鬆睡眼瞪視遠方,忽然喊道:“哥哥,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陸雲同倩文轉過身,見到一點暗紅自天邊飛來。紅影霎時來得近了,看清是身著大紅飛衣的一個人。倩文驚喜交集,說道:“是嬋蓮姊姊!” 轉瞬那飛人來到船頭上空,正是成日瘋瘋癲癲飛著到處尋找兒子的上官嬋蓮。駕御著飛衣落到船頭上,指點著陸雲鼻子,罵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千手閻王陸雲。大混蛋,快告訴我,我是誰?” 倩文趨前,握住嬋蓮的手,抽泣道:“嬋蓮姊姊,你是上官嬋蓮呀!”心說:“男人風流是本領,女人風流就該是罪孽麼?上官大姊雖然以前行為不檢點,可是她所遭的罪早已抵過所造的孽。若是這般瘋癲下去,天公大大不公平!”畢竟也是女人,悲憫之心油然而生。 嬋蓮怔然想了片刻,露出黃色牙齒,咧嘴笑道:“‘上官嬋蓮’?嗯,這名字很好聽,也很熟悉,我大概認識這人,不過卻不是我.”接下去道:“陸雲,你這大混蛋聽著,那個老偷兒遇到我,傳來逍遙浪子的話,要你們不必著急,袁星是他要鹿雲娘用大雕馱走的。同時托孔老偷兒捎來五粒靈丹,可以治癒你們五人所受內傷。”擲給陸雲五顆蠟丸,便要飛走。 陸雲晃身擋在她面前道:“慢著,小混蛋,你告訴我,鹿雲娘將袁星弄到哪裡去了?” 上官嬋蓮訝然道:“你怎麼叫我小混蛋?”大惑不解,忖道:“難道我真的叫小混蛋? 不對,陸雲是大混蛋,我要叫小混蛋,豈不是比他小了麼!”想到這裡,大聲道:“大混蛋,你弄錯了,我是大大混蛋,你比我小。” 陸雲只是為了留住她,又豈能與瘋人一般見識。笑道:“算你大.大大混蛋,孔老偷兒怎會將丹藥交給你?” 上官嬋蓮面現喜色道:“他答應替我找回兒子,我才替他送藥傳信。” 聽到袁星消息,晶芸、嫣然如同飲食靈丹妙藥,立即有了生氣。在船上五人眼中,上官嬋蓮雖然骯髒邋遢、披頭散髮,卻是閃爍著光明的使者似地,眾星捧月圍著聽她講完。 陸雲道:“大大混蛋,大混蛋告訴你,孔老偷兒原本已經找到你兒子.他答應替你去找,若非又將尚武姪兒弄丟,便是根本不想將孩子交給你。” 嬋蓮怒睜雙眸,逼視著陸雲問道:“大混蛋,此話當真?”已經急不可待地要去尋孔皆入拼命。 陸雲道:“當真.我是大混蛋,你是大大混蛋,怎敢相欺.這裡的人俱可做證,人人親眼看著孔老偷兒纏住克耳罕,他兩個徒孫兒抱走尚武姪兒的.” 倩文附和道:“雲哥哥說得不錯,尚武姪兒是被孔前輩的徒孫兒抱走。那時這裡的人個個身受重傷,不能幫上他忙,只有任之與八荒死活鬼教主周旋。也不知這時孩子是否還在孔前輩手中?依他說法,十有八九又被克耳罕奪去。” 上官嬋蓮待不及聽完,早已飛向天空,霎時去得遠了。 陸雲高呼道:“大大混蛋,你去哪裡?快快回來,萬萬不可單獨尋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非但救不得你兒子,且得陪上性命。” 上官嬋蓮遠遠傳來句:“縱是粉身碎骨,也要去以卵擊石!尚武不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當然要尋到方全之策才肯出動……”聲音遙遙曳曳,漸不可聞。 嫣然緩緩吐出口氣道:“袁哥哥總算沒死,不然我其咎難辭。為什麼每次他遇到我,注定要有劫難?我真的不敢去……”言下之意,人人明白。 晶芸忖思:“她當真不再喜歡星哥哥最好!若是嫣然姑娘如我一般喜歡星哥哥,我將如何?要是自此不能再與星哥哥長相廝守,生有何趣?”頓覺了無生趣。 船至無名荒島,陸雲道:“咱們也不必非上六橫島療傷,只需到這滿島桃花的仙境小住十日,內傷俱已痊癒,再去尋找袁星等人不遲。” 嫣然心道:“最好 輩子也不離開這裡,不然同時見到袁星哥哥與逍遙哥哥,我心怎堪承受!”知姊莫過妹,莞爾偷著握住她的手,傳音入密道:“不必犯難,如果你現在喜歡袁家哥哥多些,就不要再在心中對逍遙哥哥存非分之想,倘若還是喜歡逍遙哥哥多些,那麼你就 如既往,繼續做道姑,不可理會袁哥哥。” 晶芸因食用過地精元氣,能夠聽到傳音入密聲音.陸氏雙姝之言落入晶芸耳中,心裡惴惴,忖道:“嫣然姑娘當然是喜歡星哥哥多些,若非如此,怎會當眾為星哥哥失魂落魄。雖說她也喜歡逍遙浪子,那定是先入為主,否則天下怎會有另一男人能同星哥哥相比!” 莞爾不無私心想道:“姊姊若是只喜歡袁大哥,那麼再也無人與我一樣暗暗苦戀逍遙大哥了!”雖然姊妹倆對逍遙浪子只是暗戀,卻也不能免生醋意。 陸雲帶領四女上岸,但見落花滿地,芬芳撲面,清香氣息濃郁至極。分花拂草前行道: “你們四個跟上,這裡人跡罕見,莫要有什麼怪獸出沒,正值我們功力大打折扣時,倘誰出了意外,我將何安!” 四名水手死活不肯上島,老舵手諄諄告誡道:“五個小娃娃,千萬小心,這荒島從來沒人敢來,聽說上面有多面桃花妖,是株老桃樹成了氣候,專食人心。” 陸雲道:“老人家只管放心,若是十五日後我們不回來,你便起錨回航,艙中的銀兩盡數歸你們。”也不怕舟子拐去銀兩逃跑,再無船回到大陸,只顧前行。 無名荒島上遍生桃樹,滿地積年落葉爛桃,越越向里,越是難走.晶芸嘆道:“可惜我們功力不及平時的一籌,不然躍上樹巔,遙望目測,也知這桃花島究竟有多大。” 倩文微怔,拍手叫道:“好名字,這島應該叫這樣的名字,‘桃花島’,名如其島,妙哉、妙哉1”餘人隨聲附和,此後便以之相稱.晶芸又道:“桃花島定然有桃花瘴生成,我們要小心謹慎,一旦中了這種劇毒,可不是什麼好玩的。” 陸雲笑道:“不怕,我有專門克制天下各種瘴毒的法門。這裡有解桃瘴靈丹,大家服食一粒,可在五日內免受瘴毒侵蝕。” 時光易逝,薄暮時分,大家以鮮桃充饑,而後各尋巨大桃樹,躍到枝上打坐吐納,行氣療傷。 月光清冷,透過枝葉灑向枝椏上的五人。 子夜將屆,五人有意按五行陣方位所選的五棵樹上,發出五種不同光輝.晶芸功力最高,所發出的護體玄氣呈淡藍色,幾達爐火純青境界;其次是嫣然,周身發散著白亮亮的光芒,似有無數個小蟾蜍圍繞著,游弋於若水光亮中;倩文周身透出紅光;陸雲與其小妹則相同,頭上繚繞出團團白霧,亦比月光亮得多。 桃花島雖過荒涼,卻是清靜無倫。五大高手潛心聚氣療傷,時光不知不覺中過去,轉瞬七八日有餘。五人功力漸復,再也不安分守己,幾乎踏遍半個桃花島。 那四位舟子倒是誠實君子,在離島半裡處的淺水中拋錨,等候著他們.一日陸雲捉到只肥獐,送到船上,舟子們大飽口福.晶芸與倩文為速速恢復功力,非但不食五穀,還堅持不沾葷腥,嫣然同莞爾原本吃素,故而四女並不上船,仍是吃鮮桃山果充饑.自此後,舟子見島上井無凶險,也登陸自行捕獵。一日清晨,老舵手呼喊起來:“不好啦!咱們的船不見了!” 陸雲等人自遠處趕到,只見老人單獨坐在沙灘上怔怔發呆。尚未走近,血腥氣撲面而來,三具無頭屍體品字形擺放在淺水中,正是另外三位水手。 晶芸扶起老人,輕垂其胸,問道:“老人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人驀地咆哮著甩開晶芸,怒道:“小妖女,還在惺惺作態!小老兒的一子二姪,全是你殺的,然後使出妖法,在我背上戳了下,就讓我眼睜睜站到早晨。”老眼冒火,仰頭又道: “你快快也殺死我吧!不然小老兒如何向他們的父母交待?我的兒呀!嗚嗚,我的姪兒呀! 小三子、二栓子、大狗勝……”涕淚交流,泣不成聲。 莞爾道:“老人家,你的三個子姪決非是這位姊姊殺害的,她始終同我們在一起,不可能分身殺人。再說晶芸姊姊與你家無冤無仇,怎會殺人?” 老人躲閃到陸雲身後,指著晶芸道:“她是這島上的多面桃花妖,妖法多變,使個分身之術什麼的,騙過你們又有何難。也許你們中的原來那位姑娘,早被這妖精給吃了,現在她是妖精變化出的!” 晶芸心中只是奇怪片刻,已然想通究竟,道:“老人家,我不怪你認我為歹人。殺死你子姪的兇手,的確與小女子有關,你這便殺了我替他們償命吧!”閉上眼睛,意念到處,倩文腰間長劍自動跳出,劍柄落在老人手中。心中痛苦至極忖道:“若是單單妹妹做孽,難道我肯替她引頸待戮麼?不,若非不能痛痛快快去喜愛星哥哥,才不離開這個世界呢!” 倩文大驚,暗暗佩服晶芸功力高出自己不止一籌.出手如風,彈在劍身,錚然聲中,長劍自老人手中飛向天空,足有十丈高,才疾速落下,鏗鏘 聲竟插入劍鞘中。 這等火候,便連陸氏兄妹見了,俱是由衷欽佩,更莫說那老船夫。老人驚得眼露懼意,痴痴道:“原來……原來你們都是妖精,老天無眼,平日我們舉家行善,施善齋僧,卻遇到多面桃花妖!” 陸雲握住老人冰冷的手掌道:“老人家,不必多疑.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哪裡是妖精!殺害你子姪的兇手,也不是多面桃花妖,讓你站了一夜的更不是法術,而是武林中的點穴功夫。”有心承諾替老人報仇,但曉得兇手必是晶芸的妹妹姬碧瑕,心中頗犯躊躇。 倩文早與陸雲心意相通,忙轉移他的思路道:“死者死矣!活著的人只要不再作惡,便是屠夫,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目下最要緊的是尋到三位船家哥哥的首級,與屍體縫合,入土為安。” 莞爾問道:“老人家,那女人殺人後,割下首級帶走了麼?” 幾欲虛脫的老人努力回憶道:“沒有,她殺人後,沒有割下腦袋,只是施展妖法定住大狗勝他們。” 晶芸聞言,心頭升起光明,睜開眼睛,喜道:“老人家,昨晚舍妹沒有殺害你的子姪,只是點了你們穴道而已,思來定然是有窮凶極惡之徒來到附近,舍妹恐怕你們出聲招致殺身大禍,才出手封住你們穴道。設非如此,兇手豈有殺死你的子姪後,留你活命的道理?” 老人默認,稍減對諸人的恐懼。 嫣然始終冷漠地觀察四周,倏然躍起,落到沙灘上。大家隨之望去.見其腳下沙灘有三處微微隆起,齊知所以。 她緩緩推出玉掌,罡氣流動,濕沙翻卷,下面現出三堆人頭來!每堆人頭三個,呈品字形擺放,其中一堆正是老人的子姪首級. 嫣然晃身而回,奇道:“咦,那六個人頭是誰的?”見老人撲向子姪的首級,不忍看悲慘景象,退到哥哥背後。 陸雲驀地掣出嫣然腰間三丈長白綾,卷住老人拉回道:“不可觸摸那人頭,另外六個人頭是假的,必然是雕著我們這裡六人面目的木頭首級!” 倩文駭然道:“你說這堆骷髏是那司馬頭老鬼堆起的?而且老鬼來到這島上非僅一日。 這麼說來,他不僅沒死,可能還要害死……”目光轉向晶芸,住口不說。 晶芸撲閃著睫毛道:“毋庸諱言,舍妹現下究竟如何,我也正擔心她。但是昨晚她還在這裡出現,反倒讓我心中稍安。” 倩文繼續道:“碧瑕妹子現在可能還在島上,我們幾人功力俱復,必須立即搜遍全島。” 陸雲搖頭道:“不用,那老魔既然將木質人頭雕刻成咱們面譜,埋在沙中,按照他的慣例,今晚子時之前,必來暗算咱們。自現下起,咱們不可落單,至少得三個人在一起。” 捉來只活鹿,採摘些山果,分食葷素,六人草草早餐。 來到桃花島十餘日,沒有見到蝴蝶野蜂。奇的是時近午時,桃花上竟然嗡嗡飛來飛去只只胡蜂!陸雲納罕道:“這些胡蜂是自海上飛過來的?不對,縱是野蜂體健,能夠漂洋過海,也不會一下子來這麼多!” 那老舟子驚道:“這種蜂子是我活了這麼多年所未見過的。呀!要比尋常的馬蜂大出一倍,黃少黑多,蜂毒必劇.” 突然,十餘裡遠桃林中傳來震天撼地吼叫聲,聞來似獅非獅,亦非虎豹。驀地,地面沙沙作響,鼻中嗅到腥氣難當,竟是成千上萬條毒蛇婉蜒而來。 老舟子霍地挺直身子,似是驟然高大倍許,竟是中氣充沛至極,聲若洪鐘朗聲道:“司馬老鬼,你殺死我的三個子姪,又勾結苗疆蛇頭象鼻王,帶來百獸,非致老夫於死地不可麼?” 桃林中傳出陰鷙狂笑聲,陣陣聲浪震得滿林桃花遍落,煞是繽紛壯觀。 陸雲等幾欲忍受不住,均想抬手去掩耳朵,卻因運功抗拒滾滾聲潮,無力抬起手來。 桃花島遍是桃樹,島上氣候頗異,因而有的桃樹正值花蕾怒放,有的卻果實累累,不按時節生長。桃花桃葉落盡,又是下了場漫空的桃雨,先是熟透的紅色桃子爭先隕落,接著青桃弱枝,或落或斷。 便連晶芸也有些禁受不住,芳心突突,忖道:“若是這老兒再不停下,我也要發瘋起來!”功力較弱的陸莞爾,已經雙手按住胸膛,眼看就要抑制不得。 深藏不露的老人漫不經心地在莞爾肩頭輕拍一掌,向林中喊道:“司馬老兒,月餘前閣下功力還不值 哂,不知用何樣的陰毒法子,損傷幾多無辜性命,才練到目下境界.”話鋒立轉,厲聲道:“蛇頭象鼻王,我老人家在此,你還不快些收回那些百獸!遲得片刻,後悔莫及。”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桀桀怪笑道:“哈哈,霍老鬼,苗王已經被我吸幹元氣而斃,同時還有那姬老鬼。若非同時得兩大高手真氣,老夫再修煉一甲子,也無目下境界.嘿嘿,這個世上,除了教主之外,無人再是老夫敵手!霍老鬼,你雖得當年的杯中散人霍自在親傳中土返回神功,卻哪裡是我家教主敵手,現下便連我也可以取你性命。” 霍姓老人朗聲笑道:“當年叔叔將畢生武學謄錄成籍,只是在返回功上指點我三天,吩咐替其收下兩位弟子,以傳衣缽.而後他老人家飄然世外,不知現在是否活著.正因老夫謹遵叔命,才未修煉其它神功,戮力一門,所修返還功得以爐火純青,你們教主克耳罕才恁般懼怕,月前派閣下來殺老夫.本想不理世間事,叵耐樹欲靜而風不止,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又來找上老夫,可莫怪姓霍的心狠手辣!” 言落扶搖而起,瘦骨嶙峋手掌揚處,狂飆漫卷,地面落葉殘花成千上萬飛向天空,霎時如有了生命一般,啾啾鳴叫著射向平鋪地面游來的各種毒蛇。 殘花瓣瓣,落葉片片,割到蛇身,若刀切菜!待得霍老人落下時,十丈方圓內盡是蛇屍! 陸雲拍手叫絕,四女隨即齊聲喝彩. 司馬頭因同霍老人對答,停止怪笑,這時見陸雲等安然無恙,曉得再吼下去,也是只能奪其魄,未能奪其命,自數裡外遙遙傳音道:“陸雲,爾等休要猖狂,那日老子所受你們的鳥氣,今日數帳並算!” 霍老人落地後淵停岳峙而立,挪揄道:“‘死馬頭’,你是乘姬教主與苗王拼在一起較量內力的時候,趁機發動偷學苗王的嫁衣神功,將二人的內元轉嫁入體,據為已有.此等卑鄙行徑,只有你們這些魔頭做得出來!若非沒有學全苗王驅獸本事,早就驅趕被洪水衝散後又聚集起的百獸,將我們六人吃掉。” 司馬頭的聲音又近了許多,道:“確是如此,不遇到千載難逢良機,本護法在沒有學會禦獸術時,還真捨不得將蛇頭象鼻王送到閻王爺那裡報到。” 霍老人問道:“老鬼,昨晚那女娃在哪裡?是你要她出其不意點了我們穴道的?” 八荒死活教首席護法冷笑著飛速接近道:“老夫得到姬煞君與蛇頭象鼻王兩大高手真氣後,再發動血煞魔掌,已省卻許多嚕囌。但老夫惟恐舊疾復發,才捉了那如花似玉女娃侍候在身邊,以備急用.至於昨晚,是她將你們誤做尋常人,故作聰明,設法相救,才點了你們穴道。只是本護法頗難索解,以你霍家曠世身手,怎會舉家被個女娃子點中穴道?我殺死你子姪時,怎又沒能聽到你的呼吸聲?以致漏網條老泥鰍!” 身懷返回功絕技,歷盡滄桑的霍老人道:“當時我家四口正在修煉內功的緊要關頭,否則那女娃絕對難以觸及我的任何晚輩,更莫說封住老夫的穴道.現在思來,劫數使然,也怨不得她。老夫正行周天功法,氣血受阻,已知危險臨頭,想動不能,索性立即默運龜息神功,同時意想自己變成鋼鐵巨人,奇重無匹,刀槍不懼。在你來的時候,我已經墜入沙中。” 霹靂似地,陡然群獸吼叫聲震天響起,本已光禿禿的桃木微微顫抖。忽而獅吼,忽而虎嘯,此起彼落,經久不息。 林梢掠過道淡淡人影,直撲諸人.大家無 不認為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俱運罡氣布滿周身,立掌以待. 倏然,空中人在大家面前五丈處直墜下來,短髮俊面,英氣逼人,居然是曾做少林沙彌的張發! 陸雲抱拳道:“張公子別來無恙,難得你躲過司馬老魔毒手!快快站到我們這裡,請放寬心,大家定然要營救出碧瑕姑娘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張發竟是嘿嘿冷笑不止。晶芸嗔聲道:“張發,你笑什麼?為何不理會陸大俠?” 萬馬奔騰聲陡至,響起司馬頭聲音道:“不用問他,老夫回答你。你妹妹隨時準備同老夫成就鴛鴦,你也追隨老夫,塵埃得以落定,姊妹得以團圓,兩全齊美.公孫姑娘是識時務的女中豪傑,相信不會有異議。便是想不同意,嘿嘿,馬上就由不得你!看見沒有,這小子當初多謽,這會兒不也甘心做本護法的駕前侍者了麼?” 晶芸怒不可遏,但覺便連與這無恥老魔頭講話,也是辱沒了自己,轉面朝張發喊道: “虧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貪生怕死,居然向這魔頭屈服,瑕兒算是沒睜眼睛,喜歡錯了人!” 那張發漠然不語,置若罔聞。 司馬頭騎著只老虎而至,肆無忌憚笑道:“公孫姑娘,休要與我的僕人一般見識。你便是喊破喉嚨,他也休想再聽到半字。恐其洩漏本教機密,老夫已經刺破他耳鼓。只有用震心術傳音,他才能根據心脈跳動分辨出我說什麼。” 晶芸眉毛剔起,語冷若冰問道:“老魔頭,我家妹子現在何處?”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仰天笑道:“哈哈,美人不用著急,你從了老夫,自然會見到妹妹的。” 千手閻王陸雲怒氣衝霄,揚手發出枚指捻蚊須針,司馬頭坐下老虎咆哮聲躍起,摔下時撲倒在地,七竅流血死去。 司馬頭輕盈飄落到另一只老虎上,猙獰怪笑道:“陸雲,若是你父親還活著,老夫倒也懼他三分。黃牙小子,憑你未到火候的指捻蚊須針,在老夫面前還是莫要丟人現眼……”話音未落,坐下猛虎又是躍起,急忙射到旁邊的豹子身上。 陸雲接連射斃二虎,稍出惡氣,若非地面滿是毒蛇,早已衝上與老魔頭拼命。聽到司馬頭提到“父親”二字,正犯了他的忌諱,再也不管毒蛇猛獸,怒嘯聲飛起,身發若箭,雙手霎時幻化出千百幻影,數十種暗器鋪天蓋地罩向司馬頭。各種暗器夾縫中,金光閃爍,正是指捻蚊須針將司馬頭可能遁逸的所用空間封住。僅此一擊,氣勢之宏,不辱“千手閻王”綽號!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若非巧取兩大高手真元,絕對不敢輕櫻其鋒。當下立在花斑豹身上,長袖漫卷,勁風呼嘯,刮得陸雲射出的暗器為之停滯。另袖又起,無論巨細,將所有暗器俱收袖中。 北坤玉女楊倩文出手若電,寶劍曳出道道劍幕,讓過陸雲,罩向司馬頭。 司馬老魔頭暗暗冷笑,大袖反震,卷在其中的無數暗器反射出來。 千手閻王陸雲見機不妙,使出渾身解數,剎那光華燦燦,再度暗器漫空,勢同擊窗密雨,迎上反噬回來的暗器。 霍老人出手如風,遙遙後拉,空中的倩文似是被條無影繩子拴著,陡然倒飛向他身前。 音同玉落珠盤,叮叮噹噹,無數暗器凌虛相撞,爆出萬千朵火花。霍老人救下倩文後,見陸雲已躍離險境,長嘯聲中,揮掌擊出,漫空暗器甫欲墜地,驀然飛起,颶風似也卷向司馬老魔頭。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雖然大功新成,不可一世,但在霍老人面前,卻也不敢託大。耳聽滿天蝗蟲一樣諸般暗器發出凌厲嘯聲襲來,毫無把握揮掌震開,當即鑽天而起避開,勢同鷂鷹攫兔,撲向霍老人。 地面豹群倒下大片,司馬頭方才立身的那頭豹子,渾身被暗器射得儼若蜂巢,鮮血淚汩流出,旁側十餘頭巨豹則嗥叫幾聲,才撲倒瞪眼伸腿死去。 雖於目不及交睫間,場中變化卻是叢生.霍老人發出罡氣震飛襲來暗器,陡覺頭頂勁風呼嘯,無暇思索,掌勢演變“舉火燎天”,掌心勞宮穴中飛射出兩道彩虹,托住頭上壓下的碧森森罡氣。 兩股內家玄氣當空相撞,勢同水火, 怪響。司馬頭星隕下落之勢受阻,先是身子停滯在空中,後又慢慢被霍老人發出的罡氣托起。二人相距三丈左右,中間兩道顏色不同的罡氣似是鐵柱,撐著司馬頭緩慢上升,同時霍老人雙腿亦緩緩陷入地下。 陸雲不敢怠慢,吩咐道:“嫣然、莞爾負責發射暗器保護霍前輩,莫讓百獸傷到他老人家;倩文、晶芸為霍前輩掠陣,情況若是稍有不妙,立即進攻老魔頭。”轉頭向呆立著的張發道:“張兄,你真的雙耳殘廢了麼?” 張發暗淡無光的眸子注視著晶芸,不是不理會陸雲,而是根本聽不到陸雲所言。忖道: “芸姊姊也在這,老魔頭害死瑕兒義父姬教主與苗王前輩,軟禁了瑕兒,我便是想見她一面,也是千難萬難。最可氣的是他刺殘我耳鼓,使我變成無聲世界裡的可憐蟲,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目光癡呆至極移開,垂下頭去,繼續思忖:“芸兒是瑕兒的姊姊,便是我的姊姊,豈可這般無狀盯著她!”再抬起頭時,望見陸雲眸光明澈盯著自己,心中一凜,說道:“陸大俠,你有話同我說?” |
第26章 風卷霹靂騰狂波
倩文斬殺毒蛇時,內力正值不濟,腰間忽被挑起,騰雲駕霧飛在空中,距樹梢尚有丈餘,飛勢衰竭。恰在這時,晶芸射出的樹枝飛到,倩文伸出蓮足,輕輕巧巧點在其上藉力,回到梢頭。 那支樹枝甫欲下落,倩文凌虛使出北坤罡鬥宮絕學玄陰斷魂指,憑空抓來,遞給莞爾道: “咱們輪流斬殺毒蛇。” 空中嗡嗡聲越來越響,漸如黃雲蔽日,正是司馬頭帶到島上的胡蜂。虧得司馬頭正自全力與霍老英雄較量內功,不然一旦發出命令,最難抵擋的應是這群胡蜂。 晶芸所劃圈子愈來愈大,只劃了四十九圈,便需換力。莞爾手持樹枝,效仿晶芸方才做法,將之替下。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所發罡氣,顏色漸變白色,又被霍老人托高三尺。下面的霍老英雄也絲毫未佔到便宜,此刻雙腿整個陷入地下,發出的罡氣也變得暗淡許多。 世外桃源般美麗的小島,淪為修羅場,蛇屍堆積如山,失去約束的成群虎狼,自相殘殺.陸雲頭腦異常冷靜,忖道:“目下決定勝負的關鍵人物便是那張發。我們雖然可以襲擊司馬頭,使之葬身此地,可是這裡人人都是光明磊落,誰也不肯出手。張發則不然,他受過司馬老鬼迫害在先,又曉得怎樣將拼鬥中的二人功力收來據為已有,同時或許可以治癒耳殘,只是他這樣做,未免對不起霍老前輩。倒也不好強其行事。” 張發所想,與陸雲大同小異,心中苦苦掙扎良久,兀是難下決斷,驀地想起姬碧瑕,忖道:“若是瑕兒在此,倒可聽她建議行事。”念及此處,拔身而起,扶搖直上,大袖舞動,揮開擋路的胡蜂,長嘯而去。 陸雲見張發星丸跳擲般消失在樹林上空,暗道:“再也不能顧忌微名,若是霍老英雄稍現不濟,我便一針射死司馬老兒。” 滿天胡蜂飛舞,雖未群起蜇人,卻也煩人至極,直往頭髮眼睛脖子裡鑽,又不敢拍打,惹惱眾蜂,不用司馬頭髮令,也得將大家蜇得狼狽不堪。 “開!”霍老人陡然雙臂先曲后伸,吐氣發聲,震得漫空胡蜂四散驚飛!司馬頭與霍老人之間的罡氣光芒驟斂,二人雙雙消失! 莞爾大驚,喊道:“人呢!?”餘人心中也是同樣驚問.沙灘裡面傳來霍老人聲音道:“娃兒們,快快躲到海水中,老夫在海底與你們相會。” 二十餘丈高天空中,隔著胡蜂組成的黃雲傳來司馬頭桀桀怪笑聲,道:“一個也休想活命!”接著嗚嗚發出怪嘯,群蜂聽到這種聲響,攻向陸雲等人。 千手閻王雲當機立斷,喊道:“你們快快飛向大海,在我擲出的樹枝上藉力。”化掌如刀,斬下六段樹枝,首先使出畢生功力射向空中司馬頭一枚.勢挾風雷.樹枝所經之處,胡蜂死傷不計其數。 樹箭微阻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之際,陸雲毫不敢停留,一齊射出五枚樹枝,宛若飛鳥展翅,凌空飛去,勢盡時在腳下樹枝上點落,再次下墜已經落到海中,接連五聲“噗 ”,與四女俱落海中。 凌空飛行時,五人知曉入水之後,輕易不可探出頭來,咸吸足空氣。落入海中,人人閉住呼吸,睜開眼睛,個個眼前只是藍藍一片,莫可辨物。 海底一處沙子突然鼓起,鑽出那位霍老人,魚樣靈動,遊到五人附近,將五人連起手來,拉著向海底深處走去。 海面水準如鏡,海底多股暗流湧動,方向各異,時而感覺推力來自背後,時而則忽覺迎面激流洶湧。六人相互拉扯,閉住氣息,走出三百多步。霍老人又拉著大家忽而轉向,斜行盞茶時光,又折向島岸方向。 頗是奇怪,走過半柱香功夫,所行卻是愈來愈深,各人心中計算,走到這裡,早該重又登岸。六人中以莞爾功力最弱,閉息如是之久,已然非喘息一口不可。霍老隱俠從每個人傳來的脈搏推測,對五位少男少女功力深淺已是了然。拉著大家向上浮出,原想齊探出頭來換氣,孰知頭上越來越黑,驀地頭頂齊痛,上面竟是厚厚的石頭! 人人明白,目下所處是島下的暗流,只有立即返回,才可升到水面。霍老人當即便拉著大家沉入海底,轉身反行。 陸雲心中念頭閃過:“既然只要自水中探出頭,非被馬蜂蜇中不可,還向外面去做甚? 島底既有地下河與大海相通,便可能由此返回島上。”念及此處,站住身形,在霍老人手掌心寫道:“向裡繼續走,自地下河回到島上,殺司馬老鬼個出其不意。” 霍老人寫道:“令妹內氣不繼,必須換氣。”陸雲寫道:“大家可以傳輸真氣給她。” 已然立即行動,搬運真氣,輸給莞爾。 這般六人真氣互相流動,相牽著繼續前行。也不知走過多遠,直覺水溫越來越熱,大異尋常。眼前卻是愈來愈黑,當知水位愈來愈深。 突然,六人齊向下直線沉去。每下沉一丈,溫度增高一些,當落至腳下有所踏物,饒是他們身具超凡入聖功力,亦有些禁受不起。落地後,方向不變相握前行數步,終於,六人碰到石壁上,觸手之處,炙熱難當。緣奇異石壁側行,但覺週而復始,無有已時。晶芸在兩側人手中寫道:“我們陷入圓形的溫熱石洞中,再也找不到原路!”陸雲寫道:“是個古老的火山口,大家命喪此處,都是受我之累!” 晶芸靈光閃現,寫道:“如是火山口,必有它的出口,依照下面情景推測,上面必是處溫泉。咱們只要提氣上升,破溫泉口而出,便可得救.” 六人依言,冉冉上升,足有盞茶時光,頭上透來光亮.漆黑中所見雖是一絲亮光,卻如天堂射下的希望之光。 且說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力戰霍老人後,精疲力竭,吩咐張發驅動百獸在島上牧放,自己則回所居山洞中,坐在石床上閉目養神。 想到昨夜殺死霍家三人後,擒住姬碧瑕,放入洞底溫泉中情景,欲難自禁,起身快步跑向洞底。 姬碧瑕穴道被封,玉體橫沉透明的溫池中,一宿難動,羞憤欲狂。此女功力非同小可,若不是心浮氣躁,這時定可運行內氣撞開穴道。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真氣漸漸匯聚,衝向被封穴道。溫池外石門響動,司馬頭走進來。碧瑕慌忙閉上眼睛,內息衝上了岔路。 冰清玉潔之體的姬碧瑕抱定死志,淚水斷線珍珠般痛苦至極地流下,混入溫池中。拼命想動彈下身子,卻是萬難移動絲毫! 電光石火的剎那,司馬頭撲到姬碧瑕身上,驀覺下體所觸疼痛,眼前擁著的哪裡是玉女姬碧瑕身子,竟是個穿著衣服的老翁!司馬頭畢竟身列當世絕頂高手,揚起滿室水箭倒彈出去,背部貼在洞頂,定睛細看,池中分明躺著那位閉月羞花的姬碧瑕,向下重新撲來,忖思,“這丫頭有障眼術!莫管它……”後背罡氣已滾滾襲來,彈身飛到溫池外,避開致命掌力,見溫池中陡然多出數人,雖不敢置信,卻又不能不信。 那老翁伸長脖子,吸足口氣,雙掌排山倒海推來。司馬頭光身站穩身形,掌力迎出。悶響聲裡,小小池中溫水俱飛起來,瀰漫洞底! 雙方功力竟是勢均力敵!司馬頭若逢鬼魅,不敢戀戰,回身便走,急急忙忙趕到外面大洞中,穿起虎皮獸衣,戴上馬頭骷髏,心下疑神疑鬼:“這些人明明遁入大海中,怎能突然出現在這裡,會五行遁術不成!”已成驚弓之鳥,惶惶不安,守在出洞口,殊無把握對付裡面之人。 自溫泉池中出來的,正是陸雲等一行人。火山口注入海.水,上面形成溫泉,倒也不奇,只是水中六人出來得正是時候,卻是巧妙至極。 原來當司馬頭撲向姬碧瑕時,恰好水下的霍老人將溫泉口巨石搬開,橫身而出。 霍老英雄深感惋惜,若非自己在水中閉息過久,能夠及時出手,乘著老魔色亂神迷之際,定然已是擊斃萬惡不赦的老魔頭。 司馬頭跑出去不久,地下的倩文、嫣然及莞爾出得洞來,只是見到光著身子被點中穴道的姬碧瑕,不曉究竟發生什麼,俱感奇怪。 晶芸運指如風,內力到處,解開妹妹穴道,又助其理順亂撞的內息,脫下外衣為之披上,憐惜至極道:“小妹,你受苦了!” 姬碧瑕畢竟是少女心性,雖然對方才奇險猶有餘悸,卻是時時刻刻關心心上人張發安危,開口首先問道:“姊姊,你們見到張公子了嗎?” 晶芸望著妹妹關切至極神態,嘆息道:“你放心,張發除了耳朵有損,還是跟你們分開時 般安然無恙。” 碧瑕如釋重負,酸軟的軀體傾頹下來,泣不成聲道:“姊姊,我義父正在同苗王較量內功時,被司馬頭老鬼坐收漁人之利,吸幹了他們二人所有真元。可憐義父撫養我長大成人,費盡心血,小妹還未來得及報答,他……他便……” 霍老人撫摸著姬碧瑕濕濕的秀髮道:“孩子,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仙逝,我們早已知曉.放心,天道昭昭,司馬頭必遭惡報!” 洞口忽然冒進縷縷煙霧,傳來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的聲音:“嘿嘿,霍老兒,你等死到臨頭,還枉談天道報應,真個不知死活。洞門狹小,僅容一人側身出入,有老夫當關,便是千萬勇士也休想硬衝出來,更何況裡面已經滿是‘霎眼殺魂落魄煙’,只需霎眼功夫,爾等無不暴斃當場。哈哈……” 狂笑聲良久才落,司馬頭又喋喋不休道:“霍老兒,可惜呀、可惜,平素你妄自威風,這時還敢自詡英雄麼?” 洞中七人屏住呼吸,思索脫身法門,無人理會老魔頭。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又惡毒之極說道:“霍老兒,你為何不敢作聲,是怕出聲時吸入‘霎眼殺魂落魄煙’,霎時毒發身亡嗎?” 霍老英堆抬腳在地面石頭上勾劃出:“無論如何,誰也莫要開口!”字字入石寸深,于閉息之下,尚能如此,足見其內功已達爐火純青境界。 北坤玉女楊倩文忽道:“司馬頭,使出毒煙這等雕蟲小技,又豈能奈何得了我們。既然可以自大海中來到這裡,便不可以回到大海中麼?姑娘不信你的毒煙能瀰漫整個海面。” 霍老人伸足摸去石上字跡,腳尖插入堅石,又若在豆腐上揮灑自如寫道:“楊姑娘,你同我師弟造化仙翁有何淵源?怎會他的腹語之術?” 倩文不答,反問道:“既然老人家是造化仙翁前輩的師兄,又怎不會這簡單的腹語?” 霍老人腳下快速勾出:“大家立即入水,詳情留待以後再敘。”呼呼兩掌,將倩文等人逼落水中,接著自己也躍入溫池,身子扭動一下,便不見了。 霎眼殺魂落魄煙霧瀰漫整個洞底,凝重的毒氣外溢,守在出口的司馬頭屏住呼吸,聽得裡面人入水聲響,兀是不肯相信,心思電轉:“兵不厭詐,老不死的霍老兒狐狸精也不及他老姦巨猾,保不准假裝入水,躲在暗處,萬萬不能受他們偷襲.” 司馬頭自做聰明,向洞底放畢一葫蘆毒煙後,接著又打開兩葫蘆,足足向裡面放了十三葫蘆霎眼殺魂落魄煙,才面綻笑容道:“便是七只水貂,也燻死裡面了!”待殘毒散盡,小心翼翼入內,搜遍每一角落,空空蕩蕩,哪裡有半具屍體!氣得他咆哮如牛,大罵自己蠢笨。 陸雲等人閉氣潛入水中,默默施展千斤墜身法,直線下墜,但覺如入蒸籠.良久之後,才落到實地,七人又相互拉著手,升起數丈高,在四面緣壁尋找通向大海的出口。螺旋而轉三周,才尋到出口,相連如龍,游向外面. 這次時間更久,才覺頭上水中透進亮光.諸人曉得已經來到海底,亦不敢探出頭來,惟恐被胡蜂蜇到. 繼續在海底前進半裡有餘,七人這才浮上水面,耳中水未淌出,已聽到嗡嗡聲盤旋在頭上,接著劈頭壓下.個個急吸口氣,慌忙入水。 海底另有世界,不乏怪石奇珍,雖然他們只能見到周身三尺以內,卻也妙物紛呈.七人無暇欣賞,只是向一個方向前進.這次海底之行,是他們平生僅遇,人人不知前途如何,但覺生死未卜。 再度出來換氣,頭上的胡蜂已然稀少,七人浮在海面上大口喘息。稍憩片刻,加緊劃水向遠離桃花島的海域遊去。 海天相接處,忽然出現兩只飛鳥的影子。那兩點影子愈來愈近,待飛到距七人二裡有餘時,驚得人人咋舌不已!卻原來哪裡是兩只飛鳥,竟然是兩大絕頂高手在浩渺海面上凌虛飛行. 諸人想看清究竟是誰有這般身手,未待看清,海上二人已經浮光掠影般一同消失。霍老人仰躺在海面上,望著藍天,捫額自言自語道:“這二人究竟是人是仙?是仙當駕祥雲,是人絕對不可能超出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 晶芸忽道:“大家快看,那邊又飛來兩人!” 先前二人飛來的方向,又有二人凌空飛來。這回大家個個圓睜眼睛,遠遠的已經看清,前面凌空虛踏而來的是位道爺,正是那天下第一神偷無孔不入孔皆入.後面飛人轉瞬而至,背部風車呼呼作響,除卻上官嬋蓮世上還能有誰! 孔皆入早已功參造化,凌虛以真氣衝著身子飛行,是最耗費內力的,他卻能同時大喊大叫:“餵!逍遙浪子,你 定追到克耳罕前頭,替爹爹擋住那老鬼.他硬是自我懷中誆詐去了你的小姪子,你老岳父這次筋斗栽得算是到家了!” 後面的上官嬋蓮厲聲道:“孔老偷兒,你要不還我兒子,我便拿你當兒子!” 孔皆入跑得更快,迅逾疾矢,連聲道:“不可呀、不可!我媽媽早已腐爛,你便是現在鑽到棺材裡,也做不得我媽媽……”餘聲漸杳,人影也終成天邊兩點黑影。 千手閻王陸雲感嘆道:“世間竟有這等武功,我們在江湖中混得聞名遐邇,思來俱是徒有虛名.比起逍遙兄來,這裡人人都得退出江湖。” 霍老人語重心長道:“陸少俠之言差矣!自古有雲:人比人死,貨比貨扔。不能比呀、不能比!天下就一個逍遙浪子,也只有一個陸雲,相信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也並不比逍逼浪子差勁!” 晶芸忽地拔身而起,凌空虛踏向前跑出十丈,回頭停在水面上,如萍浮波,上下盪漾不定,笑道:“陸大俠,他們能夠挾山超海,我們也同樣可以。假以時日,你的功夫會比他們強的。” “不錯!”霍老人說完躍出水面。點浪如飛,奔到晶芸身側,回身站穩道:“你們五個中,至少還有二人可以凌波踏海,方才咱們潛在水中,是怕那可惡的胡蜂。餘下三人在我們四人的扶持下,也可勉強踏水而行。” 倩文同大師姊上官蘭芝學過劍魔宮絕學點浪步法,輕輕提氣升出水面,點著浪峰來到晶芸身畔,回頭見嫣然緊隨其後,好整以暇跟來,拍手道好。 陸雲、莞爾與姬碧瑕三條蚊龍似地,騰出水面,飛速踏水而至四人身前。停留下時,海水已然沒腳,被霍老隱俠等四人拉住,七人齊提氣向前奔去。 距離桃花島已然甚遠,再也見不到胡蜂。霍老人望望西下的太陽道:“我們方向沒錯,只需一直向前走,定然可以回到大陸。” 正在前行,驀見水中露出團暗紅色東西,頗是巨大。晶芸首先落足其上,笑道:“是片珊瑚礁,咱們可以在上歇足。”。”余未在意,跨上或坐或仰,正想喘息之際,身下暗紅色物體突然下沉,大家齊遭沒頂水災。 人人閉氣,在水中睜眼細看,哪裡是片珊瑚礁,方才落足處竟然是頭海怪的兩片鱗甲! 那海怪似魚非魚,像鯨不是鯨,便連霍老人見多識廣,也叫不出它名字。 晶芸倉皇入水,喝口咸咸的海水,大是生氣。揚手掣出倩文腰間寶劍,又取來莞爾的三丈長白綾,抓著海怪的鱗片,遊到其怪首處,一劍刺下,將海怪鼻子洞穿。撤劍同時,白綾激射而出,穿過海怪鼻子。用劍尖挑起白綾,兩端打個死結,牢牢抓在手中。 運出內力,將痛得翻騰不休的海怪提著鼻子拉至水面。晶芸回頭看去,足有六丈長短、兩丈寬的海怪背上,除己之外,空無一人。只是一回頭間,發狂的海怪已然射出半裡遠,低頭向深深的海底扎去. 晶芸死命抓緊白綾,同時扣住海怪鱗片.那梅怪平素鬥鯨食魚,水中稱王已久,如何受得了這等罪,在海底快速翻騰起來。 陸雲等人被海怪抖下水中,出來時見到晶芸同海怪消失在半裡外的海水裡,待得來到近處,水中巨浪滔天,翻滾良久,才漸漸平靜。 姬碧瑕失聲痛哭道:“姊姊,我們剛剛相認,你就被海怪吃了,小妹想為你報仇都不能! 茫茫大海,哪裡去尋這可惡的海怪?”嗚嗚咽咽,臉上流下的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 旁人尚未來得及勸她節哀順變,突然 道水柱沖天而起,水柱頂端夭矯躍出那不知名的海怪.待到高高水柱落下,只見晶芸端坐在海怪背上,左手握住白綾,右手持劍,劍身插入海怪頸中半尺。 那海怪似乎痛極怕極,停浮在水面,竟然不再跳躍翻騰。晶芸回首粲然一笑道:“大家快快上來,這是我降伏的活船.” 姬碧瑕破涕為笑,拊掌道彩。霍老人率眾登上海怪脊背,眉花眼笑道:“娃兒,真有你的!” 海怪載著眾人,在海面上曳出長長的水線,奇快無比。日落時分,前方出現座荒島,狀若浮在大海上的一只巨蝦。 晶芸以白綾與利劍相結合,控制海怪游水方向,未用兩刻時光,已經來到荒島。大家登岸後,尚是捨不得放了海怪。霍老人道:“公孫姑娘,咱們將這妙絕天下的活船拴在巨石上。 有了它,可在茫無涯際大海中來去自由。”晶芸早有此意,當下選處深水所在,將白綾結結實實地綁在岸邊大石上。 陸雲怕島上藏有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高手,飛上樹梢道:“大家稍安片刻,在下去去就歸。”展開身法,宛若宿鳥歸林,迎著夕陽射向荒島至高處。 倩文恐有凶險,如影隨形跟上。 滿天霞光,映紅整座海島。楊倩文飛射至陸雲身側,柔聲道:“雲哥哿,咱們今日死裡逃生,共同患難,我更是離不開你半步.” 千手閻王陸雲心頭一熱,伸手握住倩文伸過來的柔荑,但覺溫軟滑膩無匹,胸中升起痒痒感覺:“此刻若是無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橫行中原,定要攜著倩文妹妹尋處世外桃源隱居起來,日日盡歡,多生幾個小鬼來.” 念頭未盡,倩文已然拉住他道:“雲哥哥,這裡是島上的至高點,我們四下望望,當可一目了然。”俯瞰全島,夕陽殘照,草木翠綠,煞是美麗。 向四周凝望有頃,並無異樣。二人放鬆繃緊的神經,向岸邊諸人傳出兩短一長三聲清嘯。 聽到霍老人回傳來的嘯聲後,忙中偷閒,依偎在樹林中,相互貪婪長吻起來,吮吸得嘖嘖有聲。 莞爾呆望海島有頃,道:“姊姊,你我雖是道姑,卻居無定觀。這麼大的富饒島嶼,無人生活,正好建觀立院。” 嫣然垂首不語。莞爾恍然大悟道:“姊姊已有還俗之心,妹妹再這般說,豈不是同袁大哥作對。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你還俗,大增袁大哥的煩惱。” 霍老人笑道:“小妮子,兀饒舌,現在你欲建道院,明朝遇到適宜郎君,不立即還俗才怪!不管如何,咱們都得建築起暫時棲身之所,待得大家離開時,你願做道院便做道院,願做佛寺便做佛寺。” 莞爾向老人扮個鬼臉道:“那我們就大下功夫建觀築院,不然你們走了,我還得重新修葺。”邊說邊向荒島深處走。霍老人笑道:“丫頭,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在乎所居室繁簡,還不是個真正的出家人。” 莞爾道:“無量天尊,非也、非也!道家講究的是恬淡無為,虛無幻景,並不是佛家的四大皆空。所以貧道築起華麗道院,也不為過。倒是世上許多寺廟僧房,建築奢華,耗資宏巨,大大的不該。” 霍老人指著處風景絕勝地道:“那裡建院,正合道家風水之論,小妮子,你以為如何?” 莞爾雀躍而起,笑道:“妙哉、妙哉!正合貧道法眼。” 天罡劍袁星在地洞中閒來無事,苦思冥想所學內外武功,欲使融匯貫通,達到毫不著相境界,卻是始終不能。恍恍惚惚月餘過去,飢食鐘乳石,悶與楊玉、曹判官及黑白二無常談武講經。 有時,上面的四人一連數日聽不到袁星聲響,向下面喊叫,亦不答應,俱感奇怪。此刻的袁星,正將所有學過的武技同時提聚在腦海中,欲要打破武學極限,混同為一。 這等經歷,逍遙浪子是在開天目後開始的。袁星與逍遙浪子不同,是以堅實的武功做根基,步步為營。 先前入洞,目力不及五丈,這時可達五十丈,曉得目力因服食特殊煉製的鐘乳石後,大有所增.自我感覺心智亦愈聰穎起來,苦苦思索的幾大武學疑難漸漸明朗。曲指算來,入洞已有四十餘日,出洞日期堪堪屆滿。 ,這日正午時分,外面天空中雷霆滾滾,暴雨傾盆。洞口雖小,落下的雨水卻相接成幕。 袁星立在雨幕旁,呆望良久,隨著聲霹靂,心中好似也有道閃電劃過,躍身落到雨幕中,出指如風,點向每滴雨點。 雨幕直徑足有五丈,莫說將每滴水珠點送回天上,便是接住,使其不落地,已然千難萬難。入洞時的袁星,也許能端著水盆接住落下的所有水滴,絕難有餘力反擊回去。目下卻同以前判若兩人,雨幕中天矯如龍,萬千雨點落來,被其幻化出的萬千指頭點射回去。 開始袁星只是想試試手法多快,後來不知不覺發出罡氣,霎時落雨倒灌,反射回天上。 深洞中間的楊玉、曹判官及黑白二無常正在洞口探望,忽聽怒雷滾滾,齊探頭下望,眼前白亮亮的一片,宛如潮水自地下湧起。上飛的水幕後,透出玄奇陸離的光亮來。 不容四人看清,來自地下的水浪翻卷而至,衝得四人退向洞底。楊玉喊道:“不好了,天上暴雨,地下冒水,是傳說中的天塌地陷!” 曹判官喝叱道:“你慌什麼,這裡沒有地下河,漲水也不會自這裡冒出,淹不死你的。” 扎穩馬步,呼呼兩掌,擊得激流倒退回去。二無常立即效仿,楊玉也催動怪異掌力,四人齊心協力,將湧進的激流逼回去。 立在洞口,八只眼睛直呆呆發愣。眼前圓形水柱向上衝去,要比落下時的雨水猶要迅速。 發自地下的轟鳴聲,比來自天上的雷霆尤響.諸聲雜響中,傳來清清楚楚聲音道:“袁星,你要透過水柱,見到我左手握著的是甚麼,便是慧眼已開,完全可以同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單打獨鬥。” 下面袁星喊道:“逍遙兄.我只聽到你的聲音,便連你的影子都見不到,如何曉得兄長左手握著的是甚麼東西?” 伴隨雷聲,逍遙浪子的聲音轟轟隆隆道:“不用拙力,亦非著意.身在彼端,意在此端.咫尺千里,天涯睫前。萬物虛焉,一目洞穿。” 楊玉向曹判官問道:“逍遙浪子在念什麼書?我怎麼沒聽到過!”曹判官側耳諦聽遙遠來音,對身旁人問話置若罔聞。黑白二無常同樣如醉如癡,屏息凝神。 驀然,上飛的水柱停止在空中,又開始向四人所居洞穴中灌來。楊玉掌發連環,忙得不亦樂乎,勉強將流水封住。 眼前水晶般,停止不動的水柱,好似原本就是根碩大無朋的透明寶石。曹判官與黑自二無常醒過神來,見楊玉累得汗流浹背,忙各出一掌,擊向水柱。 四人同時向後倒飛出去,但覺突然自水柱上傳來股強大莫可抗禦的力道,以為這回洞中定要灌滿水。爬起後等了半天,非但沒見到激流湧進,而且水柱在飛速下降。 下面袁星高呼:“逍遙兄,弟將功力轉移到眼睛上,以手指發出的劍氣便減弱許多,以至水柱倒流。” 上面逍遙浪子道:“非是你的劍氣減弱,而是愚兄再以內力逼回水柱。想要開天目,不沾濕衣服,豈能成功!當年我便是在水中成就開天目神功的。” “謝予指點!”袁星話落,水柱降速更疾,顯然他已撤回手指上所發的劍氣。 楊玉問道:“三位可知什麼是開天目神功?” 白無常答道:“就像活佛弗陀丹 樣,可以看出別人心中想什麼的神功.” 黑無常道:“非也,那是慧眼。開天目大概是頭頂生出只眼睛,這樣上面有敵人偷襲,便不那麼容易了。” 白無常搖頭道:“非也,如果是這樣,將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怪物,還不如戴上鐵頭罩,袁星也不用非要煉成不可.” 曹判官跺足道:“少見多怪,膚淺至極.井底之蛙,不知天大……” 三人齊圍著曹判官左看右看,異口同聲道:“你曉得?說來聽聽.” 黑無常又道:“判官多見少怪,深入之極,是井上青蛙,知道天大,當然曉得開天目神功妙用。但不知曹兄煉成這種功夫了沒有?” 水柱中 道光華沖天而起,掠過四人眼前。光華正中,隱隱約約見到天罡劍袁星影子.曹判官嘆息道:“袁星沒有聽逍遙浪子的吩咐,運用護體玄氣,隔開了水,可惜不能成就慕煞人的開天目神功。” 逍遙浪子的聲音響起:“曹判官,你看走眼了,所見的光華,是袁兄弟雙睛發出的,這正是開天目神功即成前必有的徵兆。” 楊玉道:“曹判官,你還沒有說那開天目神功的具體妙用呢,快說快說!” 曹判官故神其秘道:“說起這開天目神功,大非小可。你們平時見到天上的流星後,該怎麼辦?” 白無常道,“還沒有想到怎麼辦,流星早就沒了。” 楊玉道:“我倒有心願,可是總來不及在衣襟上打結。” 黑無常道:“是啊,就因為我也來不及打結,所以直至今天還是無常鬼,沒有當上閻王。” 曹判官笑道:“煉就開天目神功後,你們都來得及許下心願,同時已在衣襟上打好結。 因而所許之願,莫不兌現.” 楊玉微笑道:“啊,有這等妙用,怨不得袁星非要煉成不可.我有恁多心願未了,也修煉成開天目神功,以後豈不事事遂願!” 黑無常道:“不可能,流星閃過的剎那,心中想起要自無常鬼晉升閻王爺的念頭尚來不及,絕對不能同時將衣襟打結。若是能夠,我已經抓著衣襟等過多少夜晚,為何沒有?” 曹判官冷笑道:“因為你想做了閻王後來管著我,所以不能。” 逍遙浪子遙遙說道:“黑無常,流星閃過時說出心中聽想,同時在衣襟上打好結,便能如願以償是荒謬傳說,毫無道理,我曾做到過十四次,哪一次也沒實現願望。” 天罡劍袁星的聲音接著響起:“的確,在煉就開天目神功後,看天上的閃電似蚯蚓在緩緩爬行.閃電劃過的剎那,可以想到許多念頭,做許多尋常人無法完成的事。想來在夜晚,看天上流星劃過,也同蝸牛搬家一樣,當然可以說出心願,打妤衣襟上的結。” 楊玉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在慧眼看來,世上萬物緩慢至極,怪不得煉成開天目的人能夠無敵於天下。任何高手的攻勢,在身具開天目神功的人眼中,豈不成了癲癇病者的痙攣,只需信手擊出,便可取之性命。” 袁星道:“楊君所言極是,以前別人說逍遙兄與敵對招,有千種破綻呈現在其眼前,現在我才相信。沒有煉成開天目神功的人,單憑 測,萬難想像到其中妙用。神奇極了!又是條蚯躬,在雲中爬,往日閃電速度哪裡去了?” “轟隆”聲霹靂響起,震得天地顫抖。逍遙浪子朗聲道:“下面四位,暫時屈居地下,萬萬不可出來,此時在下還投有保全你們不致死在克耳罕掌下的把握。待得袁兄弟除掉這惡魔,天下太平,再請上來不遲。” 袁星神功初成,心頭湧起股衝動,難再遏制,抱拳向逍遙浪子道:“逍遙兄,弟欲與兄一戰,看能支持幾合。” 逍迢浪子始終背對他,聲音和藹地道:“你能支持到三十五合,若是鬥到三十六合仍能支持,並在三十六合內將我逼得轉過身來,便可獨自去尋克耳罕晦氣。縱是殺不得此撩,亦足將之驅出中原。” 天罡劍袁星喜道:“多謝兄長栽培,小弟可要得罪了!”左袖微揚,傾盆大雨橫空呼嘯而出,每滴雨珠若箭,襲向逍遙浪子。 白茫茫雨霧中,但見逍遙浪子身形驟小,交睫間又恢復原來大小。那些足以洞金碎石的雨滴,不知因何沒有穿透其身體,卻在他身前十餘丈遠落下。 袁星若非煉就開天目神功,絕對難看清究竟。原來在無數雨箭激射出的剎那,逍遙浪子身形不變,飄忽而出,竟是比雨箭猶快,待得雨箭勢衰落地,他又倒飄回來。此等驚鬼泣神輕功,尋常人絕難看出,無不以為他巋然未動。 逍遙浪子笑道:“同所謂高手過招,兄弟這種藉物傷人手段倒也用得,但想對付克耳罕,卻是畫蛇添足。” “逍遙兄教訓得極是,再看這招!”雙掌交加,霎時拍出六十三掌,罩住逍遙浪子所有空門. 宇內第一高手仍不回身,掌到掌接,指出指迎,居然反臂使出同樣的招勢,六十三記悶雷連串暴響,如同雨幕中劃過六十三道閃電,響起六十三串霹靂.袁星騰空而起,落到逍遙浪子的前面,笑道:“你不轉身,我到你前面,也得算你輸!” 定睛看到的仍是逍遙浪子背影,大是不服,身形搖晃,幻化成三十六道影子,搶向逍遙浪子前面。 逍遙浪子左手自肩頭探出,遙遙一指,勁風颯颯,逼退袁星真身道:“好兄弟,三招已過,我可要反攻了!與我交手,且莫用玄幻身法,愚兄天目早開,豈有分辨不出你的真身之理。” 天罡劍袁星道:“好,兄長小心,我可要不遺餘力了。”中宮直進,十指箕張,劍氣縱橫,大開大闔,將逍遙浪子困在核心。心說:“逍遙兄最厲害的神功是甚麼,我知甚稔,不見他掌心飛出九龍罡氣,便是沒有使出全力。倘若逍遙兄背對著我猶未盡全力,我還能去鬥克耳罕麼?” 逍遙浪子口中唱數道:“……七……十三……十五!”霍地後揮雙掌中飛出栩栩如生十八條神龍幻象,條條張牙舞爪、猙獰怪異,撲向袁星。 “來得好!”天罡劍一聲清嘯,手腕顫抖,縷縷指罡化成的劍氣擊中條條神龍,劈劈啪啪,脆響連聲,激盪得滿空雨幕化成煙幕。 “好!”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驀地回身,面對袁星,出手若電,同時道:“好兄弟,你在第十八招上逼得我回身,要比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早上十招.做哥哥的放心了,自此可以退隱江湖,天下沒有兄弟你擺不平的事了!” 袁星同逍遙浪子過招,雖超出期望,但倍感吃力,聞言之下,便想退開.逍遙浪子手下加緊,笑道:“不要怯陣,看你到底能支持多少回合!” 此公生平僅與三人這般痛痛快快大打出手,除目下的袁星外,便是在北冥遇到的北冥老人,及化身武林至尊的陸世鵬。不覺縱聲長嘯,聲掩霹靂,出手若電,神龍盤旋。 袁星微睜慧眼,攻守兼備,所發劍氣絲毫不比逍遙浪子的龍形掌罡遜色。宇內兩大頂尖高手鬥到酣處,均忘記是自家兄弟在互相切磋印證,已是不遺餘力。 六橫島本來地域頗廣,可是兄弟倆鬥過百合時,不知不覺已在大海上空。其實二人只在島上至高處切磋了十餘招,其餘都是橫空虛踏,凌空而戰,所以已至海上,誰也沒有在意。 當滔天巨浪翻卷,同天上雨勢交織在 起時,兄弟二人才曉得下臨大海,已經鬥出數裡,逍逼浪子扶搖直上,下落時深吸口氣,道:“總有二百餘回合了吧?” 袁星拔身又起,笑道:“我也沒數!”手下不停,劍氣如網,散射得海面怒潮洶湧。逍遙浪子突然回身,凌空虛渡返回島上,說道:“不要再鬥了,若非千合以外,絕難分出高下。 好兄弟,當年人人以為你必死無疑,還是老天睜眼,吉人天相,非但兄弟你未死,定然還有些百年難逢奇遇。不然,光吸食四十九日奇種鐘乳石,絕難與我抗衡。”袁星隨後落下道: “墜谷時得遇朱雀玄床與當年武聖柳無雙豢養的靈猿,保住性命。最近又吸得地精元氣。” 逍遙浪子劍眉舒展,朗目生輝,頜首道:“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愚兄為了小姪兒尚武之事,分身不得,驅出八荒死活鬼教重擔,便落到你頭上了。陸雲在那片落木蕭蕭的荒島上與克耳罕手下幹將對峙,島上百獸不足為懼,不過要想出對付胡蜂的法子,你才可以前去。”說畢便要離去。 袁星拉住義兄道:“逍遙大哥,小尚武已經被你岳父孔前輩門下弟子抱去.” 逍遙浪子恨恨道:“孔聖孟賢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抱著尚武要去劍魔宮求賞,被我岳父大罵回海南。可是,老爺子越老越糊塗,抱著孩子與克耳罕打賭,結果不幸的小尚武又落入老魔頭掌握。那魔頭為將愚兄調離中原,已派人將孩子乘船送往扶桑島國.你的三個嫂子已經備好行裝,在船上等著我齊赴扶桑。” 袁星依依不舍,拉住逍迢浪子雙手,熱淚盈眶道:“好哥哥,聽說那扶桑島國在大海的盡頭,此去必多凶險,當倍加保重,可惜兄弟不能追隨。” 逍遙浪子豪爽的一笑道:“不必替我擔心。愚兄倒是擔心你的安危,那克耳罕老姦巨猾,不在陸世鵬之下。你要事事三思而後行,切莫中他詭計。”說完身形飛起,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天罡劍袁星出掌如刀,斬下株巨樹,又是揮掌截斷樹頭,抬腳踢飛樹幹,縱身而上。樹幹載著他落到海上,隨波蕩漾。 袁星氣沉丹田,以意驅動水中樹幹,劈波斬浪,向東北方向駛去。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探知陸雲等人逃到臨島,時已過多日。有心要帶領張發前去追殺,卻知單憑自己功力,若不借重百獸胡蜂,萬難討到好處。帶著百獸來桃花島時所用的木筏,不知是被陸雲等人弄走,還是自行掙斷了纜繩,隨波逐流而去.老鬼喪心病狂,帶著張發伐樹重結木筏.這日東北風起,剛好木筏結好,立即驅動百獸,帶上胡蜂窩,冒雨出擊,擬以攻陸雲等人個措手不及。 老天發威,獅、虎、象、豹等猛獸俱在木筏上瑟縮。司馬頭見到前方影影綽綽現出海島輪廓,兇性湧動,仰天長嘯。 虎、豹、獅、狼跟著嗥叫起來,震得白浪滔天。 陸雲等人在荒島上建起座木製宅院,用來遮風避雨。七人相商何止百次,始終一籌莫展,想不出良策對付司馬頭的胡蜂.這日風雨交加.陸雲召集起眾人道:“大家怕的只是那胡蜂,而非司馬頭。這樣的天氣,胡蜂無法起飛,咱們應該立即乘上海怪,趕到桃花島,擊斃那老鬼!” 人人心中早已惡氣難抑,個個拍手稱妙。七人站起正準備外行,陡然風雨中傳來震動山岳吼叫聲. 霍老人道:“是百獸的叫聲!” 陸雲點頭道:“司馬頭自己趕來,剛好以逸待勞,準備迎敵。” 莞爾嚷道:“大家快到海上去同老魔頭周旋,若讓百獸來到島上,縱是不毀掉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道院,弄得滿島骯髒,再也難住下去.” 七人來到海邊,跨上水怪,飛速迎上。於離海島五裡海域中遇到司馬頭,兩下里停住.霍老人道:“司馬老鬼,些許時日未見,可有新花樣?” 司馬頭桀桀怪笑道:“就憑本護法這雙肉掌,足以取爾等性命!” 千手閻王陸雲輕蔑一笑道:“大言不慚。若不是有討厭的胡蜂,你這老鬼的項上人頭,早變成小爺囊中之物。”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雙臂揚起,身後木筏上黑壓壓的百獸頓時喑啞,惟餘驟雨擊浪聲響。又緩緩落下手臂,兩側木筏快速包抄迂迴,將陸雲等人所乘的海怪圍在當中.莞爾驚恐至極道:“哥哥,早知這些野獸也會布陣圍困,還不如在島上對付它們.待會兒將我們擠到獸群中,那可怎麼辦?” 姬碧瑕也向晶芸問道:“姊姊,莞爾說得不錯,你快想辦法,我們不能束手待斃!” 晶芸微笑道:“大家坐下,抓住海怪的鱗片,閉住呼吸。”伸腿將穿在海怪鼻子上的白綾向下蹬。那海怪帶著眾人鑽入水中,游出裡許,出里許晶芸控制下浮出水面.在水中時,七人便聽到上面響起悸耳的聲響,似海嘯又強勝誨嘯,均懷好奇。待得出水後,見到所有百獸或癱倒在木筏上,或跌入海中。司馬頭雙手掩住耳朵,痛苦地掙扎著,慢慢委頓下去. 七人聽到尖銳嘯聲,齊伸手掩耳。晶芸曉得這聲音足以立斃高手性命,只有驅使海怪潛入海底避之。驀地,見到司馬頭對面,一人站在段樹幹上,迎面長嘯,正是天罡劍袁星,喜襲心頭:“原來是皇哥哥!他如何會突然具有這般不可思議的絕世功力?” |
第27章 浪打普陀僧話佛
天罡劍袁星以氣馭木,迎風穿浪而來,遠遠聽到百獸吼聲震天,知道敵人便在附近。疾速繞過小島,見到海面黑壓壓成片木筏上,蹲踞著猙獰百獸。當即豪氣乾雲,不覺縱聲長嘯。 他這麼盡情一嘯,風雲變色,大海為之顫慄。百獸儼如遭雷噬頂,始時側耳傾聽,如醉如癡,接著搖頭晃腦,歪歪斜斜。未有多久,終致大小解失禁,木筏中心的倒下翻滾,邊緣的紛紛落水。 司馬頭原本身懷百年功力,再加上巧獲的姬煞君與苗王兩大高手功力,業已躋身當世十大絕頂高手之列。但袁星神功初成,幾乎同逍遙浪子不分上下,豈是區區司馬頭所能抵禦。 百獸再無站立者後,老魔亦支持不住,倒在木筏上。 袁星興猶未盡,正擬將功力提到極限,化作驚天地、泣鬼神雷霆長嘯,瞥見海中鑽出似魚非魚海怪上的七人,恐傷到他們,內力所化長嘯戛然而止。 七人兀自掩著耳朵.晶芸驀覺肩頭被人輕輕拍子下,出於少女自衛的本能,回肘疾撞。 袁星見到晶芸後,棄了腳下樹幹,翩若驚鴻落到其身後,滿腔柔情蜜意,輕撫伊人香肩。 萬沒料到晶芸冒冒失失抬肘幢到。這便是所謂變生肘腋,防不勝防。 晶芸功力之高,亦可躋身當世十大高手之列,出肘之快,縱是事先告知,尋常高手絕難避過。 須知此刻的天罡劍袁星,已同與晶芸分開時判若兩人。快逾電光石火的奪命香肘只差寸許擊至,兀自有暇苦思冥想:“芸兒怎麼了?是怪我不辭而別,還是嗔我甚麼?要是躲開這一肘,她豈可出氣?裝做躲閃不及硬承受,又怕內力反震痛了她!這可如何是好?” 晶芸香肘挾著披堅摧銳內力,已及袁星胸前璇璣死穴!再也不能猶豫,他卻不慌不忙,從容斜跨半步,妙到巔毫閃過。 嫣然看清是袁星,心中悵惘若失:“這冤家剛剛現身,便不顧我的感受,當眾與公孫姑娘……欸,這又怨得了誰,當初我是鬼迷心竅,那般對他絕情……失去了才知珍貴,我也難脫世俗。” 晶芸看清拍自己的人是誰,先是如釋重負,旋即大後其怕,伏在袁星肩頭,嬌嗔道: “人家分明看見你站在那木頭上,怎麼鬼魂一樣來到身後,也不叫 聲再拍我。倘若那一肘擊中,你死了不要緊,豈不害得我也得立即殉情活不成!” 袁星笑道:“若是我避不過你這 擊,也不會來得如此突然。能看清來人是我,你也不會出此毒手.明白這個道理,還後怕什麼?” 陸雲喜上眉梢,擁住袁星道:“你見過逍遙兄!是他使你煉成開天目神功的?逍遙浪子偏心眼兒,一樣的兄弟,為何不助我也修煉成這等慕煞人的絕代神功?” 霍老人自聽過袁星雷霆狂嘯後,懸著好久的心已然落底,道:“袁小子,老夫避居世外,受逍遙浪子之托,幸不辱寵命,保護他們周全,將六個毫髮無損大活人交到神功已成的你手裡。可是,老夫為此付出的代價忒過巨也!可憐我的三個子姪身首異處,埋骨荒島.” 袁星雙手抱拳,深探揖下.餘人這才曉得霍老人與大家在一起,決非風萍偶聚,乃是逍遙浪子所托,來保護大家的,個個深感其德,躬腰拜下。大家正在措辭,想說出些安慰老人的話,卻覺衣袂飄風聲起,霎時颯然而逝。 拾頭望去,但見袁星來時所乘的那段樹幹上,倒剪雙手傲然仁立著那位霍隱俠,隨波遠去。透過風雨海濤,傳來老人清越激昂高歌聲:“幼怕亡雙親兮,父母亡!少怕亡女人兮,愛妻亡!老怕亡後裔兮,子姪亡……”痛訴著淒苦,其子姪所亡,是人所共知,聽其悲歌,方知老人一生如此坎坷,聞者幾欲落淚。 碧瑕親生父母雖未死亡,卻是自幼失怙,目下自己情郎又被司馬頭迫害成雙耳失聰殘廢人,聽著歌聲,香淚奪眶而出。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稍事調息,審時度勢,曉得再拼下去,無異以卵擊石.一縱而起,便要跳入海中。 耳聾後的張發屈居人下,忍辱偷生,非是在司馬頭的淫威下臣服,而是時時刻刻尋找報仇雪恥機會。見到老魔頭欲藉水遁逃走,快如迅電出手,使出天竺絕技瑜珈神功,恰巧握住司馬頭雙足湧泉、大鐘四穴,叫道:“還我耳朵來!” 二人一個懸空, 個站在木筏上狠命後拉,互使出全力,僵持不下.司馬頭被袁星怒吼震得氣血翻湧,體內原是混一的真氣分做三股,便是不與張發僵持,再也萬難控制住吸自姬煞君與苗王的真氣。 兩股異種真氣左衝右突,正自無渲洩路徑,恰好張發雙手各握住司馬頭足少陰腎經兩道大穴,便如突然打開缺口,山洪爆發般一同衝向他體內。 張發所修乃是異域武學,瑜珈神功原本便有許多玄乎其技之處,竟將入體的兩股真氣巧妙至極注入氣海,使之不能傷到自己。若非司馬頭此刻內力已經失去控制,他所懷瑜珈神功縱是神妙,絕難如此。 也是機緣巧合,劫數使然。張發感覺對手內力傳來得愈多,雙手握得越緊.姬煞君與苗王兩大高手所失內力,在司馬頭體內已不再循經蹈脈,宛若無體遊魂似地,一經尋到宿體,很快便悉數進入張發體內。 開始司馬頭想以內力震飛張發,發覺己身真氣源源不斷流失,想要收住已是不能。待吸來的所有真氣外洩無遺,形勢急轉,變得張發內力強大,老魔頭更難收拾殘局。 晶芸驅動海怪來到近前,姬碧瑕凌空而起,落到張發身後,抱住向後急拉,意欲助其 臂之力。驀覺手臂上抱著塊炭火似的,不由自主鬆開,被股強大的力道震得倒飛出去。 堪堪姬碧瑕已落到大海中,袁星好整以暇拔身而起,掌力發出,將之送回木筏上,身不停留,劃孤飛回,站在張發身後,伸展雙臂道:“不可靠近他們,壞了張君的好事猶且不算,小心遭受池魚之殃。” 姬碧瑕莫名其妙問道:“他們難道不是在拼比力道?為何我助張郎,反被震飛?” 袁星搖頭道:“我也不知曉,大抵是與張君所習異域奇功有關。現下,老魔頭真氣在被他源源不絕吸來,所以誰也不能碰他們。接觸到張君的,難免被其渾厚內力震飛,碰到司馬頭老鬼的,必被張君隔著他軀體吸幹真氣。” 聞者無不咋舌,均暗暗慶幸其中玄機被袁星識破,不然定有人遭受池魚之殃。 陸雲撟舌難下,半響才訥訥道:“這麼厲害,倒與柳楊兄獨創的北冥神功有些相似。會不會是柳楊兄到天竺後,將曠世奇功寫到那梵文秘笈中的?” 倩文同嫣然齊聲道:“不對!” 莞爾接著道:“江柳楊才到天竺幾年,張發習練的梵文祕籍,卻是百年前由武林皇帝冷秋魂帶到中原的,風馬牛難相及。” 晶芸傳音入密向妹妹道:“你以後可得注意,不要 覺醒來,內力全給他吸去。” 袁星疑惑至極道:“難道說天竺原本就有這等類似北冥神功的絕學?” 陸雲大搖其頭道:“不可能!似柳楊兄獨創出北冥神功,得需要多少機緣巧合,亙古難再有二。”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莫衷 是。 盞茶功夫,司馬頭內力幾乎洩盡。被張發提小雞似的,提著來到木筏中心擲下,怒道: “老鬼,你害我耳聾,今天便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拳演“雙風貫耳”,擊向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 司馬頭面色蒼白,閉目等死:心中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因何突然不及張發,忽地睜開眼睛,大聲道:“你不將怎樣戰勝我的法門相告,老夫死不瞑目!” 張發似是聽到,一怔後收住雙拳道:“我也不知究竟。老魔頭,誰要你死不瞑目,只要你聾不瞑目。”雙拳擊實,力道恰到好處,震殘司馬頭雙耳。 姬碧瑕雀躍而起,抱住張發道:”張郎,你的耳朵怎麼能聽到聲音了?天見垂憐,不藥而愈!”大喜過望,興高彩烈之極,將情郎連掄三周猶不放下。 張發不忍拂逆碧瑕,任由她抱著,悄聲道:“瑕兒,大姊等人俱在身邊,你快將我放下,免得旁人笑我們痴狂。” 姬碧瑕反而將嘴探過他的肩頭,“嘖”的聲響,香在張發耳根底下,抱得愈緊,撒嬌道: “偏不,要讓天下人都曉得我是怎樣的喜歡你!” 風雨聲中,遠遠透過來句佛號:“阿彌陀佛。罪孽、罪孽!老衲但聽張發公子一句,是決心向佛,還是為姬施主還俗。” 茫茫雨中,一舟無槳自劃,船上四角盤膝端坐著四位大和尚。海面波濤山岳似地,那船卻穩如會飛行的寶舟,始終在浪峰上行駛,片刻已接近眾人立身的木筏。 袁星迎上,深施一禮道:“少林四大神僧,得暇共泛扁舟,難得、難得!樹人谷分手後,別來無恙?” 小舟破浪飛起,落到木筏上。以方丈法空為首少林四大神僧,紛紛上前同筏上群俠見禮。 張發師父法圓道:“發兒,為師與你師伯叔此來,悉是為你與姬姑娘之事。到底你想如何,為師絕不難為你。” 張發屈膝跪下,低頭道:“掌門師伯、師父、師叔,弟子如同是這渺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迷津之中,難辨何去何從,請四位前輩指點。” 姬碧瑕緊張至極,毫不猶豫跪在少林四大神僧面前,淚眼汪汪道:“請活佛大發慈悲,成全小女子。” 法通大師向三位師兄道:“阿彌陀佛。既然發兒俗緣未了,便要他今生了斷俗緣,以求來生清淨,證得果位。” 法圓早有此意,望向方丈法空師兄。未等法空開口,達摩堂首座法無大師道:“如此亦無不可。但是,掌門師兄,你答應發兒還俗前,必須得要他將那卷經書留給少林。” 少林寺方丈法空大師頷首道:“張發,你聽見了三位師長的話沒有,交出那卷梵文經書,便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張發叩頭稟道:“弟子無能,經書被天竺來的陸地行舟龍乘風奪去了,這時怕是他已經回到天竺,便是想奪回來,也得到天竺去。” 少林四大神僧面面相覷.半晌後,法圓道:“發兒,師父相信你。”法空大師道:“既非己物,失則何亡?天竺中土,原無明固.張發,自此你便是少林俗家弟子,身入江湖,一切好自為之。” 法圓來到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身前道:“波斯聖火教攜帶佛家三宗寶經東來大唐,本是可喜可賀之事。但爾等教徒行事偏激,近乎魔道,我們正宗佛教出於維護我佛形象尊嚴,不得不規勸,實在不願與爾等盎盂相敲。但不管如何,我們畢竟是兄弟鬩於牆。所以請你們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退出大唐,不得對聖火教趕盡殺絕。”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此刻便連說話的勁兒也無,上下嘴唇翕張.氣若遊絲,發不出半點聲音。 袁星笑道:“四位大師,這魔頭變得如此模樣,便是你們教導弟子有方,才使張君初出江湖,便鬥敗這等不可一世的巨魔。” 少林四大神僧聞言,更是暗中惋惜那部梵文祕籍之失。 法圓謙遜道:“袁大俠見笑,老衲樗櫪之材,難教導出像樣弟子。” 袁星道:“既然這司馬頭老魔是貴派俗家弟子降伏的,我們便無權處置。在下本意也是將此獠廢去武功,然後遣回邪教教主克耳罕身邊,藉他之口,傳話於老魔頭:限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於十天內撤回波斯!” 法空道:“袁大俠之意,正是少林之意。對付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就有勞你們了。逍遙浪子早已傳喻少林,波斯傳入大唐的聖火教,是佛家的另支,由我少林出面對付,以免江湖朋友難以捏拿得恰到好處。” 法圓接著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妄想聯手少林, 舉消滅聖火教,豈不知少林雖然沒有與他們公開為敵,實質上是正邪難兩立的。” 陸雲道:“大和尚們,張君現下武功之高,便是我也慕煞。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便由你們少林調遣,莫要小覷了波斯來的聖火教,實是藏龍臥虎。” 法空道:“聖火教雖名為教,實質是我佛家一脈,不見得非動刀槍不可,倒是你們與八荒死活鬼教為敵,正需張發這樣的高手。” 袁星道:“還是讓張君追隨在四位大師左右,如若不然,萬一發生意外,屆時張君感念師門深恩,豈非噬臍莫及。不要以為聖火教中,只有兩位護法使者是來自波斯的高手。除了彼霍與傑延外,另有深藏不露的絕頂波斯高手,那便是表面不會任何武功的教主弗陀丹,實際他早煉成佛門大無相般若神功。” 此言出口,聞者莫不悚然大驚。便連動彈不得的司馬頭亦暗暗道:“原來弗陀丹果然是念著兄弟之情,才對我家教主手下留情。教主猜測他也是煉成了佛門的大無相般若神功,才似半分武功也無,其實以其功力,便是我與教主聯手,也萬難是其敵手。多虧我沒有直接冒犯過這位活佛!” 法圓不解道:“那弗陀丹已經修煉成佛家的大無相般若神功,便是北坤罡鬥宮的逍遙浪子,也不見得是其敵手。如若一旦大動干戈,我們帶上發兒,不也是多半送死的麼?” 袁星微笑搖頭道:“非也!張君原本身懷異種真氣,頗是不可小覷。如今又集三大高手內力於一身,以先前的異種真氣為引子,將三大高手真元業已混統為一,真正的成了他自己的元氣,與先前司馬頭老鬼吸得姬教主及苗王真元,有本質上的區別。” 陸雲道:“不錯。那司馬頭雖然巧得兩大高手真氣,卻是常常三股真氣在體內打架,哪有張君這般渾然一體,旁人近身便被彈飛。二人禦使的雖說是同樣三種真氣,卻有天壤之別。 單以內力雄渾而論,張君已不輸於世上任何人.” 法圓心中存疑,雙掌運氣,輕輕按向張發肩頭。驀地,所觸便似燒紅的鋼鐵,尚未來得及掣掌,藉大的身軀被股沛然莫可抵禦真氣震飛。 張發大愕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瑕兒能夠抱著我,師父就觸摸不得我?” 姬碧瑕得意至極道:“第一次我也被你震飛,後來我與你接觸時,只需時時刻刻想到是你妻子,你在我面前便成了尋常人。你說怪哉不怪哉?因為這是命中注定我是你妻子的緣故!” 晶芸笑道:“小妹,你放心,沒人會喜歡上他這呆和尚的,絕對不會有人與你競爭。” 袁星湊趣道:“碧瑕妹妹,張君的業師已答應他為你還俗.更不會有人不許張君還俗的。” 先後不到兩個時辰,,于張來說,變化之劇,幾疑夢中,傻怔怔不知所措。談論他的話頗多,只聽進姬碧瑕與晶芸二人的。心忖:“芸兒說不會再有人喜歡我,她自然也不喜歡我。”悵惘若失之餘,又想道:“人心不足蛇吞相。她們姊妹生得一般模樣,既得瑕兒癡心真情,何敢得隴望蜀!”豁然想通,面綻微笑。 漫空陰霾風流雲散,誨上的天酷似少女情懷,陰晴變換無常,令人莫測。 豔陽明媚,少林方丈撫著銀髯道:“水中木筏上百獸雖非人類,卻也是有知生命,咱們既不能讓它們回到大陸禍害百姓,也不能妄開殺戒,更不能棄之於茫茫大海不顧,那邊有座荒島,大家便將之流放在上,任其自生自滅。” 晶芸忽地瞥見木筏上的胡蜂箱子,道:“快快將出口堵死,不然天已經晴了,這些胡蜂飛出來,人人要狼狽不堪。” 陸雲過去封住蜂巢,忖道:“若非少林四大神僧在場,大可溺死這些胡蜂。” 袁星將司馬頭擲上一排小小木筏道:“能否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見到克耳罕,告訴他若不在十日內率眾回到波斯,便洗乾淨脖子等我去取其項上人頭,以祭奠死在他毒手下的百餘中原武林人物。” 陸莞爾邀請少林四大神僧至島上觀中,法空道:“阿彌陀佛。老衲與聖火教教主弗陀丹相約,明日正午在普陀山互相切磋佛法。倘若僥倖我朝僧人佛理高出一籌,他便返回波斯。 反之,我朝所有高僧便要聯名上書朝廷,為聖火教在洛陽建寺,以供養宏揚佛法的波斯僧人。” 法圓道:“師兄之言不假,我們少林寺已經廣邀天下高僧,這時沒有千位羅漢到達那普陀,也有幾百。忝為發起者的少林寺,豈能後人。如果諸位有興,不妨隨後趕到,也做個見證。” 莞爾笑道:“來得及、來得及!不妨在敝觀中歇息一日,明晨早起,棄舟禦駛海怪,片刻即至,豈不美哉!” 嫣然道:“妹妹,你我若想隱居荒島,還貪戀紅塵作甚?更不可隨俗逐流,去那普陀山湊熱鬧。”見到少林四大神僧面現不悅,轉臉望了袁星一眼,頗覺不是滋味兒.天罡劍袁星垂下頭去,心道:“嫣然妹妹嗔我冷淡了她。設若在以前,她肯正視我一眼,已經是夢寐以求不得的。老天真會作弄人,在沒有遇到晶芸的時候,為何不讓嫣然妹妹這般……”陷入深深迷惘,欲要徹底忘記嫣然,始終不能,畢竟是刻骨銘心喜歡過。心中若有她的影子存在,又覺得對不起晶芸。 少林四大神僧均自忖道:“陸家這道姑忒是無禮,難道只有她看破紅塵,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我們這麼多年的修行只修得個‘隨俗逐流’,亂湊熱鬧?” 陸雲看出其中關竅,附在少林方丈法空耳邊道:“大師不要誤會,舍妹所言,實是無心,乃是……”悄聲將因由相告,最後說道:“若是大師就此離去,倒顯得少林大德高僧鼠肚雞腸,在乎了嫣然,她可要自此心中難安。” “阿彌陀佛。三位師弟,咱們便在這島上盤桓一日,不然盛情難卻。”脣齒微動,將原因傳音入密說與三位師弟。 陸雲又附在法圓大師的耳畔道:“舍妹嫣然與袁星及公孫姑娘之間的事,是我最頭疼的,尚請四位大師微言點化他們。” 當下少林四大高僧棄舟登上海怪。晶芸甫欲控制海怪回島,倩文忽然道:“且慢,我與雲哥哥相約要做九九八十一件善舉,眼下便有一樁,豈能放過:”眾人怔愣中,她已飛身落到少林四僧來時駕御的小舟上,蓮足微跺,迅速趕上載著司馬頭流放的木筏,提之入舟後,扶搖而起返回海怪身上。 簡陋的道觀中,所食只有野果。晚膳用罷,法圓六師叫出天罡劍袁星,緩步踱到海邊,聆聽潮音。良久之後,法圓問道:“袁施主,你可聽到甚麼?” 袁星答道:“潮聲澎湃。” “除此之外,還有甚麼?”法圓躍到塊巨大的岩石上,背對袁星問道。 袁星訝然不解道:“沒什麼!難道還有甚麼?” 少林高僧不再言語,盤膝坐下,雙掌緩緩推出,將凹凸不平的石頭擊得石屑紛飛,現出五尺見方平整石面。又出指如刀,在堅硬的石面上劃下盤棋枰,才道:“對弈一局,可有雅興?” 袁星並不躍起,緩步凌虛而上,盤坐在法圓對面,笑道:“空無棋子,何分黑白?” “原本無棋,何子之來?袁施主,既無棋子,更無黑白之分。小到一棋一子,巨到一人一世,無一是真的,不過是暫時因緣業力聚成。 旦緣盡,業力不在,什麼都是虛的。”說著話時,已在己方棋盤上以指力刻畫好十六枚棋子。 袁星若有所思,出指在棋盤相應位置畫下“車、馬、砲、相、士、將、卒”,道:“大師先請。” 海面白白一線湧來,三尺高下潮頭立如水牆,撞擊在二人坐下的巨石上,碎浪濺起,幾星水花落到二人身上,頗覺涼爽,愜意至極。 落日映紅法圓面孔,更顯得鶴發童顏。老僧右手拇指捺下,將馬前“兵”扣了出來,圓如刀削,大小儼然工匠精心製成的木製棋子。 袁星當下左手小指微屈,輕輕在“砲”上彈下,那原本是石上的一個砲字,應指躍起,落在迎門“卒”後,擺好當頭砲,開始便是咄咄逼人,揮師大舉進攻。 法圓自然而然將“兵”後的“馬”跳起,護住當頭門戶。 暮日垂下大半,殘陽如血。袁星耳中,澎湃的海潮聲變做千軍萬馬廝殺聲,眼前棋盤化作萬里沙場,烽煙滾滾,屍橫遍野。 好一場龍爭虎鬥,二人但覺剛剛坐下,殺至殘局時,已是明月在天。清冷銀光灑下,照到袁星緊張之極的臉上,豆大汗珠涔涔滾落,手中棋子被汗浸濕,始終難以落下。 驀地,法圓大師掌中射出股湛藍色罡氣,擊得棋盤化作齏粉。飛身而起,面對袁星慈祥地微笑。 衰星愕然,問道:“正在關鍵時候,大師何以不讓此局終了?” “阿彌陀佛。世事如棋,哪有終了之時?人生如夢,難道你我方才不是在夢中?情場戲中.更是虛幻至極。袁星,你現在可醒悟了麼?”取出懷中敲木魚用的棒棰,重重在袁星頭頂擊下,“鐸”的一聲,震得法圓手腕發麻,險些鬆手。雖是拿住,手中卻突然輕極,堅質榆木棒棰只剩手中握著的把柄,並非震斷,而是化作木粉隨風飄逝。 袁星受到當頭棒喝,驀然醒悟,抱拳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尚請大師收錄門下。” 已於剎那想得明白,何必讓世上三個好姑娘為自己傷透芳心,長痛不如短痛,莫若早些勘破紅塵,免得大家煩惱。 法圓不聲不響,取出剃刀,便去剃袁星頭髮。 “嗤”、“錚”、“嗖”聲響連成一片,樹林中升起頭神雕,飛過二人頭頂,雕上人幽幽道:“大和尚,你這般替袁郎解惑,姑娘我第 個便要殺了你!” 月光下,袁星看得明白,是鹿雲娘發出喪命針嗤然而至,“錚”的聲擊飛法圓手中剃刀,力道甚是驚人,嗖然聲中剃刀飛向大海。 又是 女凌虛落下,揪住法圓耳朵,疾言厲色道:“大和尚,你勸我星哥哥娶誰都可以,姑娘便是見不得他做了同你一樣的和尚!”來人宛似乘著月光而落,香風颯然,幾疑月裏嫦娥落塵埃。 法圓看清那姑娘,咧嘴呼痛道:“公孫姑娘,手下留情!”來人正是晶芸,杏眼圓翻道: “你若是口下留情,小女子也不敢手下不留情!”法圓痛得呲牙咧嘴,連連道:“袁星的事.老衲再不置喙、再不置喙!” 晶芸揪著法圓耳朵不放道:“不行,你已經置喙,必須說個明白。” 袁星望著乘雕遠去的鹿雲娘,心道:“最苦的是她,芸兒與嫣然之愛敢於表達,雲娘自慚形穢,只有默默承受著痛苦的煎熬。”回過頭來,正要替法圓講情,見到嫣然立在巨石側的一株梧桐樹上,美目閃著熠熠光輝,雕像般盯著自己,睫毛也不眨動半點.法圓大師喊道:“袁星,還不快快管教你老婆,痛煞老衲!” 晶芸粲然一笑,放手道:“大和尚,你早這樣說,我也不會揪你的耳朵。” 法圓不知她因何放開,正自愣愣不知所措,身畔又是香風襲人,另側耳朵驟然劇痛,接著響起陸嫣然的聲音:“她是袁大哥老婆,那麼我就該做一輩子道姑?” 嫣然與晶芸本都是文雅矜持淑女,可是在終身大事上,忽然齊變得這般模樣,非但法圓大師不信世上有這等事,袁星也不敢置信。但一個耳痛,一個親見,不由得他們不信。 “潮音非水流,緣法莫強求。師弟,一夕努力,換得的只是耳朵紅腫,尚幸這苦差事老衲沒有答應陸雲。”飄然走來五人。除少林三大神僧外,陸雲攜著倩文,望著妹妹遠遠喊道: “嫣然,快快放手!” 陸嫣然暗中窺探法圓開導袁星,夜闌人靜,潮水拍岸,想到袁星以前對自己的種種好處,深悔莫及。見法圓竟然勸得他要出家做和尚,早氣得欲同老僧拼命,這才失態,薅住大和尚耳朵。待眾人現身,便是哥哥不呼喝,亦要放手。聞言猛醒,放開纖纖玉手,羞得抬不起頭來,飛奔回觀。 陸雲替法圓揉著雙耳,哭笑不得道:“迂和尚,我是要你替袁星解開目下難題,誰要你勸他做和尚。” 倩文道:“這也不怨三個丫頭同你不客氣,若是你勸雲哥哥出家,我也得同你拼命!” 法圓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天下最難勘破的莫過於情,老衲再也不度化情劫中的人了!” 倩文道:“大和尚,你成不了佛。” 法圓詫然道:“願聞所以.” 倩文笑道:“佛家四宏願是甚麼?” 法圓朗朗道:“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倩文拍手道:“著啊,第 條便是普度眾生.地藏王菩薩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你若不再度化情劫中人,怎麼可以成佛?既然成不得佛,還穿著袈裟做甚?” 法空見師弟愕然不知所對.忙道:“楊施主詞鋒犀利,愚師弟拙嘴笨腮,斷難那打詞鋒。 若是楊施主興猶末盡,不妨明日向波斯僧人挑戰。” 楊倩文確是興猶未盡,道:“如此說來,你們師兄弟是自認不及那波斯僧人弗陀丹了?” 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合什道:“究竟誰人禪思慧敏,明日午後自知。” 陸雲拉起倩文道:“不要打擾大師們清修,所謂臨陣磨槍,不銳也光,咱們回去。” 翌日黎明,東方稍現曙色,除嫣然、莞爾不願離島外,,余人上巨大海怪,路經桃花島,又繞過一大一小兩座荒島,抵達舟山島。 普陀山位於舟山島對面的島嶼上,但普陀鎮卻在舟山島上。鎮上新近住滿江湖中人,俱是來普陀山觀看波斯和尚與中原高僧鬥法的。海怪穿過兩島間的水域,如箭飛射。 巳時過半,海怪背上諸人皆欲快些趕到普陀山,本不想在普陀鎮上耽擱,一來恐怕誤時,二則免得海怪驚世駭俗。世事十有八九樹欲靜而風不止,突然岸上有人斷喝一聲:“強弓硬弩侍候,咱們飛鯊幫尋的就是這條海怪!” “嗖、嗖、嗖……”箭若飛蝗,雨點般射向諸人坐下的海怪。 陸雲曬然道:“飛鯊幫算甚麼東西,也敢來擋我的去路!”大袖揮處,飛箭掉頭,岸上傳來淒厲慘叫的聲音。海怪幾乎身子脫離水面,曳出長長水線。普陀鎮上目擊之人雖眾,未來得及驚呼者頗多,它已然載著諸人掠過。 普陀山上,七十二島十八幫好漢早已簇擁著弗陀丹到來。眾擎易舉,諸路英雄七手八腳,片刻為弗陀丹修築好遮陽涼亭。 地上立起竹桿,影子漸來漸短,草坪上七八百名中原高僧開始竊竊私語,議論這次辯法發起者少林四大神僧,怎麼時已至此,猶未現身。 弗陀丹心境平和至極,閉目於涼亭中小坐後,起身緩步在附近走動,觀看山水形勝。聖火教兩大護法跟隨在側,彼霍問道:“師父,您老人家真正是心懷如海,馬上到決定我教聖火能否在中原延續的關鍵時刻,兀自鎮定如恆,弟子自忖再修煉百年,也難達到師父目下境界。” 弗陀丹道:“其實聖火教能否傳入中土,早成定數,又何必刻意。我教在神州流傳,也未見得能給神州生靈帶來福氣。反之,神州百姓亦不會因不知世上有我教而遭到塗炭。欸,百年之後,神州因有我教,掀起腥風血雨,貧僧已經後悔將聖火教傳入神州。” 聖火教另一護法傑延道:“師父,聽您這般說法,我已知辯法結果,百年後的事,是百年後的業報。我們師徒將聖火教傳入神州,是要度化神州生靈,怎會反給神州百姓帶來災難?” 活佛弗陀丹肅聲道:“因雜果亂,此乃天機,不可向你等說明。咦,你們看,那邊有座霧氣飄緲的山洞,過去看看.” 距離那洞口尚遠,便聽到海潮聲清清楚楚傳來。弗陀丹住足,回身下望平靜的大海,心中疑惑:“哪裡來的潮聲?距離漲潮時候尚有幾個時辰,莫非是這洞中大有蹊蹺!” 慧眼開處,見到海面上游來只怪魚,頗是巨大,雖在山頂,兀自看得清楚魚背上坐著許多人,微笑道:“彼霍、傑延,咱們等侯的少林四大神僧,已經帶著中原武林中的幾大絕頂高手來了。你們這便去替為師迎接,還要特別注意八荒死活鬼教動靜,克耳罕必然聚齊教中所有高手,趕來這裡,妄想將神州武林一舉消滅。” 彼霍稽首道:“師父,您一個人進洞,弟子不放心。” 傑延雙手合什道:“無量光明佛祖。師兄,你便隨行在側.外面事有我應酬。師父,倘若克耳罕師叔果然帶人來搗亂,弟子是否衛道除魔?” 活佛弗陀丹走向洞中,背對二人道:“你們都下山去迎接少林四大神僧。至於對付克耳罕那魔障,便是你們想誅殺他,也無那緣法,自有他的克星出來懲治。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無量大光明佛祖。” 彼霍與傑延對望一眼,雖不放心師父孤身入洞,但師命難違,只得率七十二島十八幫群豪下山迎接法空等人。 活佛弗陀丹入洞才十餘步,眼前已是迷霧如織,雖然修煉成慧眼,卻也看不到腳下。倘是常人,早已出洞。活佛閉上眼睛,神光反照,似乎透過迷霧,辨別出洞中每一塊石頭所在。 當下按照腦中呈現出的路徑,前行不停,竟是沒有撞到石壁上。驀地,返觀到的景物中現出道金光,繚繞不散。耳中潮音也化作珞瑛繽紛聲。將那道金光用意念定住,但見金光中隱隱現出朵萬寶蓮花,其上端坐著位虛無飄緲的白衣仙女瑞相,頭上金光萬道,右手托著淨瓶,左手拈枚怪怪的樹枝。那樹枝既生柳葉,又生楊樹葉子,正是傳說中的楊柳枝! 潛意識中,弗陀丹想到神州古老傳說的觀音菩薩,慌忙屈膝跪下,頂禮膜拜,虔誠之至道:“無量觀世音菩薩,弟子弗陀丹求您解惑。據弟子膚淺道行測知,聖火教傳入中土.並非只是為蒼生帶來福份,弟子是否還要繼續傳播?” 那虛幻中的菩薩竟然發出聲音:“弗陀丹,玄奘法師西天取經,與你東來傳經殊途同歸,宗旨俱是宏揚我佛。一切如你聽說,但植善因,莫理惡果。今天因你之來,日後這普陀山成為‘金五台,銀普陀,銅峨嵋,鐵九華’四大神州佛土之亞。此亦非我本意,便連我也有不得已的,何況是你。因起緣落,孰奈之何?無因滅緣,般若涅架。”四句偈語了時,幻相裊裊散去。 活佛弗陀丹跪地良久,反覆吟詠:“因起緣落,孰奈之何?無因滅緣,般若涅磐。”始時覺得此偈簡淺易懂,念到十八遍後,但覺其中妙理殊難言喻。忖道:“我之所以來神州傳播大光明三宗寶經,乃是緣落,又不知是何時種的因?但既是緣落,佛祖菩薩也莫可奈何,只有惟念善固,繼續修行下去。” 叩頭逾百,這才起身,腦海中再也呈現不出洞中景象,摸索著出洞。足足費了半柱香光景,活佛弗陀丹來到洞外,吩咐奉彼霍之命守在洞口的崑崙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無論發生甚麼事情,你只管帶領七十二島弟子護住這潮音洞。” 王界躬身應諾。山下趕上來的尚島主也聽到吩咐,立即分布屬下,護住潮音洞。 少林四大神僧在近千僧眾簇擁下,眾星捧月般,上得普陀山,與活佛弗陀丹相互稽首為禮。 袁星攜著晶芸玉手,站在法空身側,見山頂並無事先築起的法台,暗暗稱許:“弗陀丹與少林神僧果然都是非常人,恁大盛事,就這般隨隨便便坐地談經論法而決,確是大家風度!” 活佛弗陀丹席地而坐,右手虛托,左手如拈,學著方才洞中觀音大士瑞相模樣。閉目良久,方自口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 法空大師被眾僧推舉為首席,坐在弗陀丹對面,聞得異國僧人所宣佛號與中原有異,不假思索,接口道:“阿彌陀佛。” 碧瑕心忖:“你們要是單比誰念佛念得多,法空必勝。因為他念的‘阿彌陀佛’只有四字,弗陀丹活佛念的‘無量大光明佛祖’,卻是七字,幾乎半數之差,還用比甚麼,勝負不是早有定數!”偷偷將己所想說與張發。 現如今的張發,已與當初被她抱著離開少林寺時判若兩人,得到神龜幫神物神龜內丹倒也罷了,吸得當世三大高手元氣,豈同小可!雙目湛湛發光,輕聲道:“瑕兒,他們比的不是念佛.” 姬碧瑕大惑不解,問道:“和尚除了比念佛以外,還能比什麼?難道是比武功?” 張發道:“大德高僧在決定另 教派能否流傳到中原,說來雖也是門派之爭,但豈可以武功強弱而定.倘若真的比武,咱們這裡,除了袁大哥以外,恐怕無人可是活佛弗陀丹敵手.” 袁星搖頭道:“不然.張君此刻功力通玄,怕是非愚兄所能及。” 晶芸與碧瑕見二人因為同自己姊妹之間關係,變得客氣起來,暗中高興。 張發繼袁星之後,搖頭道:“非也!但以內力強弱而論,我或許略勝兄 籌,可是當真交手,絕難擋住兄長的十三記殺手。若是遇到逍遙浪子,恐怕三記殺手也難抵擋。” “錯了,張兄弟若能抵擋住愚兄十三記殺手,亦可以在逍遙兄掌下走過十三回合.放眼宇內,可以擋住逍遙兄三記殺手的,實是寥若晨星,能夠與之頡頏至十合以上的,更是風毛麟角。” 晶芸暗暗捏了把袁星,櫻桃玉口湊到其耳畔,柔聲道:“不害羞,你這麼說,豈不是自誇堪與逍遙浪子媲美。” 活佛弗陀丹宣完佛號,始終沉默.法空大師亦是不語。兩大高僧默默對視片刻,齊閉上眼睛。觀者無不莫名其妙,正自難明究竟,活佛弗陀丹睜開眼睛,接過晶芸話頭道:“袁大俠並不是自吹自擂。宇內能與逍遙浪子不相上下的,只有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向來謙遜的袁星竟不言語,面露微笑默認。 少林方丈法空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師兄果然乃當世活佛,老衲服輸!” 自各大寺院趕來的高僧,具是愕然.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越眾而出道:“師兄,你們並沒有講經論道,豈可認輸!想必是師兄偶染風寒,神智有些不清,還是貧僧來同異域大師切磋。” 法空緩搖其頭,說偈道:“三千大千界,莫非我佛土.既無異域分,何來異域人?” 達摩堂首座心下吃驚:“怎麼回事!師兄恁高的禪定功力,竟是著了妖僧的懾魂術,替他說起話來。” 法無早生戒心,運起金剛伏魔神功護體,忖道:“便是最厲害的邪術,也休想侵入佛爺神智中.”大踏步而前,盤膝坐在弗陀丹對面,雙手合什。 天下英雄十者到七八,會同中土高僧,上千雙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凝氣,注視法無。但見老和尚霜眉欣動,神光外溢,周身發散著若有若無淡淡的金光。 識得法無在運金剛伏魔神功護體的人均想:“這下不會再似法空大師一樣,上前默默坐了片刻,便著了異域和尚的道兒。”眾人心念無已,法無大師忽然起身,向弗陀丹頂禮膜拜起來。這下,千餘人更是瞠乎其目。 羅漢堂首座法圓高宣佛號,趨前拉回師兄.法空道:“師弟,你二師兄並不是中邪,而是虔心膜拜。方才,便是師兄我若非想到少林乃是佛家中的禪宗,活佛所傳是另一派別,已經跪下拜師.” 法無大師掙開師弟,道:“他並不是邪魔外道,而是真正的佛家先覺者,應該受我們一拜。” 法空不理會二位師兄,雙手合什,上前坐下,心忖:“他們明明沒有開口講經,便已服輸,不是邪術又是甚麼?我這回不管番僧如何,只管講我的經,叫他魔無從入!”方生此念,感覺心中突突而跳,一個慈祥的聲音來自心底:“老僧並非不讓你們開口,而是開口以聲鬥法,決非是宏揚佛法的盛事,乃是對我佛的褻瀆。在佛眼中,名利之爭,地域之分,那是什麼?” 搔搔耳朵,確認聲音決非來自耳中,驚駭不已,法空心道:“難道這老和尚已經達到‘他心智證通’境界!若是果真如此,倒是佛家正宗神通……”念方及此,心中突突感覺又起,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不錯,正是‘他心智證通’。我佛眼中,何來天地,三千大千世界俱是業力聚化而成,因了果散,業力斷除,一切成空。既是由來無物,又哪來你我之分,更無派別地域紛爭……” 弗陀丹以佛家‘他心智證神通’同法圓大師講法,不同於武術中的傳音入密,根本沒有聲波,所以服食過地精元氣的袁星等人也捕捉不到。 眾人緊張至極看著,但覺法圓也不說話,兆頭不對。後來看到他面露微笑,中土僧眾才暫釋重負。 活佛弗陀丹繼續以‘他心智證通’傳遞心聲,“由來無一物,我來中土又傳甚麼?其實甚麼也沒傳給眾生,只是向人們揭示世界人生的本相,去嗔去貪,了斷無明而已!” 法圓再也感覺不到外來心聲,怔了有頃,渴望聽下去,以解多年來積鬱心頭的佛學疑問,不覺也將弗陀丹看成是活佛,叩下頭去,道:“無量壽佛.請大師出聲講法,以解在場諸人困惑.” 法無大師亦道:“活佛如不公開講法,中土僧眾定要誤會是少林寺被你們聖火教買通,怎曉得聖火教雖教名聖火,實是正宗佛教的分支。” 少林方丈道:“阿彌陀佛,師弟所言極是.只有弗陀丹活佛說法,沒有聽過的人聽過後,才曉得大師堪稱當世活佛.”法圓言出由衷附和道:“對,師兄說得不假,弗陀丹大師稱為活佛,當之無愧!” 西來活佛弗陀丹始終盤坐未動,面綻祥瑞,講起佛祖釋迦牟尼為拯救眾生,轉生到尼波羅南境,成為淨飯王的王子,再從人修煉起,菩提樹下又成佛的故事。 所聞者多半是以前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成佛的,細聽弗陀丹講過釋迦牟尼成佛經歷,俱被感動,堅信自己原本也有善根佛性。當即有人匍匐向前,懺悔莫及道:“在下平生最信佛教,可是人在綠林,怎會不殺人。活佛,我還能有成佛的可能麼?” 弗陀丹拈指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下講起“佛”是對覺悟者的稱謂,並非神秘,向善時已經覺悟,所以已經成佛,只是果位不同而已。說到精彩處,陡然天空落下各種五彩繽紛花朵。活佛心中不覺疑惑:“正說到佛家的正信者要破除迷信,怎麼我也講得天花亂墜,難道真有六道輪迴,是天人也來聽法,為我喝彩灑下仙花?” |
第28章 善門無量也度魔
緣百花所來方向,百千道目光望去,尋找落花源頭。 天罡劍袁星慧目開闔,看得分明,距離山頂百丈高空,百餘名海外七十二島與中原十七幫弟子,乘坐巨大風箏,手提花籃,灑下花來。 弗陀丹微微搖頭,望向大弟子彼霍道:“以後不許再譁眾取寵.” 彼霍口上應道:“是,弟子謹遵法旨。”心中卻道:“師父妙法通玄,口綻蓮花.若不配上這天花亂墜,豈不大煞風景!” 弗陀丹並不理會上面落下的耀眼花絮,目似垂簾,繼續講法。 聞者泰半是有道高僧,聽到酣飴處,前仰後合,頭頻頷之。 可惜好景不長,驀地山巔四周沖天火起。乘坐風箏在天上灑花的百餘名高手,雖個個輕功不弱,但風箏線被大火燒斷,齊向下墜落.下面有人大呼小叫:“快快尋來張大網,接住我家少幫主。”“大家手臂相握,尋到哪個是本島焦副島主,接他下來.” 人自百丈高空摔下,其速之快,其力之巨,不啻是人肉砲彈。閃電般落下來的人群中,哪裡能分辨出誰是誰,只是剎那間,百餘人距地面不足十丈。準備結成人臂網的那一島弟子,尋不到副島主,只得舉臂迎接頭頂落下的兩人,期望其中能有他們的副島主。 天罡劍袁星不再坐視,斷喝一聲:“克耳罕,好歹毒的魔頭!摔死幾人,某家在你身上戳幾個窟窿!”舌綻春雷,震得風雲變色,扶搖而起,凌虛幻化出三十六道影子,接住三十六人向斜側裡擲出。 得救的三十六高手一旦可以藉力變勢,或展“細腰巧翻雲”倒縱出去;或用“紫燕繞金梁”旋身而落。 餘人落速雖快,但在袁星神目之中,卻似壁虎在透明的水晶牆上緩緩向下爬行。倏然沉身,左掌虛劈,橫空再度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又救下三十六條人命。 活佛弗陀丹陡改平素從容不迫,無人看清他去勢,橫空飛出,將已墜入西側懸崖下的十一人悉數反擲上來。他自己卻直墜峽底,定然要摔得粉身碎骨.張發再也不能無動於衷,平掠而起,救下十三人性命。晶芸、倩文與陸雲服食過地精元氣,整個山頂中,除袁星、張發及活佛弗陀丹外,便是他們三個功力最高。三人不約而同出手,各自救下一人,俱被所救之人下衝力道震得趔趄倒退數步,再想去救別的,已是心有餘而力不逮。 慘叫聲乍起便止,三位輕功頗是不俗的高手,變成三堆肉醬,五官軀體難分,便連骨骼也難尋到完整無損的. 袁星距離三人較遠,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心如刀絞,縱聲長嘯,喊道:“克耳罕,你哥哥因你作孽,摔下懸崖,崖上摔死三人,共是四條命債,我要你立即償還!” 餘音繚繞不絕,四周大火已經蔓延上來.轟轟隆隆聲波震得濃煙晃盪,火苗搖曳。 火光中,天空劃過串怪笑聲。跟著啪啪啪啪聲響,摔落地上四人,居然是躲在六橫島秘洞中的楊玉及判官無常。 怪笑自這邊火頭上響起,至那邊火頭後止落,僅是交睫間的事。只有袁星看得清楚,那是克耳罕飛射過上空,擲下四人後,又飛出火圈。 張發道:“袁兄,你為何不攔住老魔頭?” 活佛大弟子彼霍亦道:“袁施主同家師一般,煉就開天目神功,所以這裡只有你能攔住那魔頭。為何不截下他來?小僧非與之拼個死活不可!” 袁星道:“不是我不攔截老魔,而是攔不得。一旦與老魔頭在這裡大打出手,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池魚之殃。”眾人默然不語,果真袁星與克耳罕在山頭大戰起來,周圍千餘人中,有能力自保不致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僅是幾十人而已。 地上的楊玉掙扎坐起,望著晶芸道:“是我對你不起,只有以後默默為你祈福。不過我也幫了你丈夫不少忙,那克耳罕的罩門所在,便是我告訴他的。另外,此刻老魔頭身中奇毒,也是我與判官無常老兄一起出的力。” 晶芸本來不想理會楊玉,但聽他說自己是袁星的妻子,甚覺受用,又聽八荒死活鬼教主克耳罕受到他們算計,寒面稍霽,問道:“憑你們如何會毒到那老魔頭,不是信口開河吧?” 楊玉道:“袁星離開六橫島不久,老魔頭便找上我們。當時凶險至極,若不是假借逍遙浪子名義,倒還嚇不退他。令老魔頭中毒,多虧陸雲陸大俠。” 千手閻王愕然道:“與我何干?” 曹判官驚魂驚魂稍定道:“陸大俠,那日小的三兄弟得罪於你,萬望莫怪,也多虧白無常老弟當時珍藏了你的一枚指捻蚊須針……” 黑無常道:“大火壓境,長話短說。楊兄弟知道克耳罕最討厭的是蚊子,捉來只蚊子,釘在指捻蚊須針上,放到洞口最顯眼所在,以防老魔頭再回來。” 袁星問道:“你們在針上下的是甚麼毒?尋常毒素絕對奈何不得老魔頭.” 白無常道:“是‘千日癢’.果不出我們所料,老鬼嚇得出洞後,立即知道中計,重返回來。正在尋我們不到時,見到只蚊子,信手拍出,結果便被陸大俠的指捻蚊須針刺中勞宮穴,癢麻難當.” 袁星微笑道:“而後你們被捉,便在給他的解藥中不斷放入新的毒藥,使得老魔頭不能殺你們,才活到今日.” 楊玉等四人齊聲問道:“你怎曉得?” 曹判官接著問道:“袁大俠是 直在暗中跟隨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麼?” 天罡劍袁星搖頭道:“非也,這等簡淺道理,一想便知。其實克耳罕不必服用你們的任何解藥,他早已功參造化,萬毒不侵.所以,不是你們自己憑智慧保住性命,而是被克耳罕利用.不然,他怎會無端地將你們投到人群中,難道非得用火燒死,其它千百種死法就不足以出其惡氣?” 聞言之下,大家離四人遠遠的,似乎他們個個是魑魅魍魎。 袁星當機立斷道:“大家明知這四人是潛在的致命危機,也不能棄之不顧。女人立即轉臉向後,不要看他們。衣服穿得多的,脫下四件,扔給他們。楊玉,若是你們的衣服上沒有古怪,那可不要怪我們狠毒,致大家死命的所在必是你們身體,只好將你們投到懸崖下面燒上來的熊熊烈火中。”不顧危險,走到四人身前,助四人脫得一絲不掛,而後捧著四身衣服查看。 陸雲與袁星情同手足,趕到近前,盯著一件衣服道:“好狠毒的八荒死活鬼教,在楊玉四人衣服上用的是無嗅毒氣,只要這四身衣服被火燒到,所釋放出的毒氣,足夠毀滅普陀山上的所有生命,包括花草樹木。” 倩文隨後跟來問道:“那可怎麼辦?八荒死活鬼教的人,就不怕這毒氣麼?” 晶芸與之並肩趕到,側耳傾聽稍頃,說道:“八荒死活鬼教的人,早都退到普陀山下的大海上,等著趕盡殺絕我們中毒不死的。” 袁星呼地 掌,擊向張發腳下.張發出於絕頂高手本能反應,右掌按出,掌罡雷動,地面出現丈五深的大坑,人則輕飄飄飛起,冉冉凌空虛踏至袁星頭頂,居高臨下問道:“袁兄,這是為何?不致是那四件毒衣使你失去神智吧?”袁墾揚手擲出那四件衣服,道:“既然克耳罕萬毒不侵,我也不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毒不侵,其毒雖劇,豈奈我何!” 張發見毒衣落入深坑中,己解其意,落地時雙掌平平推出,力足移山倒海,深坑又被埋成平地。 袁星道:“若不是借助兄弟雄渾掌力,我豈不是要兩掌才能擊出這個坑來。再埋得如此妥當,還得多花力氣。” 姬碧瑕護著張發道:“袁大哥,你若再因張郎獃頭獃腦而戲弄他,我便不叫你姊夫。這個時候,不想衝出火圈計策,還有閒情逸致同我的呆郎戲耍!” 天罡劍袁星從容不迫道:“哪裡敢同你的張郎戲耍,我之所以保持力量,就是準備在帶領大家衝出險境後,好與可惡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戰。” 姬碧瑕早將袁星看成是自己的姊夫,撤起嬌來,不依不饒道:“既是這樣,你想出脫困的辦法是甚麼?還不快快說出!” 袁星噙住鬢角飄下來的縷頭髮道:“說出不如做出.”氣沉丹田,朗聲道:“大家不要慌,這裡有兩個山洞,僧人由彼霍、傑延兩大護法帶領,俗家的跟著我,各退入 洞。然後在洞底向下挖掘,越深越好,挖到八荒死活鬼教縱起的大火週邊,群起攻之。” 姬碧瑕拊掌笑道:“好主意,不愧是我姊夫想出的.不過,學老鼠打洞,未免忒也灰頭土臉。” 張發搖頭道:“瑕兒,你說錯了,袁兄讓大家學的是穿山甲。” 姬碧瑕嗔道:“呆頭傻樣,人家誰不幫老婆,只有你才幫著別人欺負自己老婆。”說著鼓起香腮,舉粉拳佯怒欲擊。 晶芸肅聲道:“小妹,不許胡鬧.待得將波斯八荒死活鬼教趕出中土,替你義父及其教中殉難弟子報了大仇,你們整日整年嬉戲,做姐姐的看著才高興。” 彼霍與傑延心傷師父生死不明,若非俱是得道之士,早已嚎啕大哭.袁星正因他們曉得那發出潮音的古洞所在,才要其帶領佛家弟子由此脫險。當下二人自眾僧中選出使連環鏟的,率先入洞挖掘地道。 袁星亦自群雄中選拔出兵器是斧鉞的,作為打洞先鋒,同時佈置好接替者。 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在波斯行不義時被曠代奇俠江柳楊驅逐逃亡出來,本已滿腔忿怨,所以“閻王帖”到處,殺死百餘名中土武林高手。這不僅僅是因為被殺的人接到活死人教請帖,更主要的是以洩受製于製于江之怒。 探知活佛弗陀丹與少林高僧在普陀山斗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便安排下七條絕戶計,擬將中土武林一舉消滅。縱火燒山,以引發楊玉等人身上的劇毒,乃是七條連環絕戶計之一。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正副舵主雖亡,卻未煙消雲散,驅使水中魚蝦之技的舵中弟子仍在.克耳罕自寺廟中將之招回,指揮他們降伏海中一群鯊魚,又在太湖中捕捉來乾餘條鱷魚,組成第二記殺手 。 望著山上濃煙滾滾,克耳罕老臉露出獰笑.來自波斯的四大護法立在其後,接替首席護法司馬頭位置的碧眼人道:“教主,咱們上前看看那些烤人肉乾如何?” 克耳罕森然道:“不許。若是你敢擅自行動,壞了我的大事,便將你投到火中燒死。” 第二護法是個鷹鼻頭陀,道:“教主英明,那毒火正自熊熊燃燒,裡面人定然無頭蒼蠅般亂竄,只要有缺口,必然狗急跳牆,跑出來些.雖然他們絕對過不得鯊魚與鱷魚組成的這一關,那也顯得不夠威風。”這人早在覬覦首席護法寶座,以前同碧眼人沆瀣一氣,與首席護法司馬頭作對。沒能取代司馬頭,此公積怨頗深.第三護法道:“鷹王說得對,只有一舉殲滅中原武林,方顯出咱教主英雄本色!”已與第二護法達成默契,非將首席護法排擠下來不可,故有如是說。 克耳罕明察秋毫,洞曉其中訣竅,怪目開闔,放出森森綠光道:“不許鉤心鬥角!中土有句俗話,叫做‘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們若不和和氣氣,非但誅滅不了大唐群豪,反而要被驅逐回去。哪個壞了本教主的大計,殺無赦!” 頭上忽然傳來嘿嘿冷笑道:“我袁星便是壞你大計的人。不過,是我對你們這些惡魔殺無赦!” 八荒死活鬼教上至教主,下至走卒,駭然抬頭,見到陡峭的石壁上貼掛著位神威凜凜的劍客,正是天罡劍袁星,無不愕住。 克耳罕問道:“袁小子,你是從哪裡跑出來的?” “從跑出來的地方跑出來的!”聲音落處,原本貼掛著袁星的地方,已然換了張發。這位神功初成的大俠,對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恨之入骨,口中“的”字未落,雙掌已然排空擊出.克耳罕輕蔑笑道:“無名小鬼,也敢輕犯閻王鼻子?哈哈……”桀桀怪笑,只是笑到一半,感覺張發掌力之強,實乃平生勁敵,梟鳴似的笑聲戛然而止,面色凝重至極,右掌挾十成內力迎出. 緊跟張發出洞的姬碧瑕,見到下面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鯊魚鱷魚,個個張著血盆大口,唬得花容失色,驚呼道:“姊夫,快陝救我!”向下跌落。 袁星自“壁上掛畫”姿態飛出,凌空拉起姬碧瑕,擲向洞中探出頭的晶芸.橫空一扭,幻化出淡淡的三十六道人影,已在剎那間向八荒死活鬼教四大護法各擊出九招之多! 這四人所懷武學俱是得自克耳罕親傳,無不在那首席護法司馬頭之上。司馬頭之所以能排名在他們前面,乃是因克耳罕以虛名收買異己歸心緣故.饒是八荒死活鬼教四大護法功力通玄,但在已與逍遙浪子不相上下的袁星掌下,豈堪一擊!只聽得嗤、嗤、嗤、嗤四聲響動,四大高手被袁星指頭中凌虛射出的劍氣洞穿胸口,死屍直落海中,成為鱉魚巨鱷腹中美餐. 克耳罕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竟與名不見經傳的張發鬥成平手,毫無餘力照顧四大弟子.更是不敢置信四大得意門生居然在一照面內齊被袁星毀掉,自忖便是親自出手,雖對他們武功知之甚稔,亦得於三招外方可擊斃四人. 張發始時心下毫無把握,待得三招過後,信心大增,覷準克耳罕驚見弟子斃命時分神良機,挾著十成功力的一掌擊下,罡氣如潮,釋放出淡淡光芒,聲勢頗是駭人.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功力雖高,但張發功力已然與之難分伯仲,先機失去,頓時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克耳罕橫移出去,避開銳勢,凌虛繞到張發身後,十指中暴射出十道指罡,襲擊對手督脈十道大穴. 張發並不回頭,雙掌交替擊下,霎時飄出百丈開外,所經之處,鱷魚鯊魚血肉橫飛,死傷不計其數。 袁星凌空虛踏,繞到克耳罕面前,冷笑道:“司馬頭有沒有將我的話一字不遺傳達於你? 哼哼,射出的指罡尚且不及張發的身法之快,還如何能夠再在中土為非作歹。識時務者,速速束手待處,免遭滅頂之災。” 張發又快速橫空飛回,一路雙掌下揮,擊斃鯊鱷無數。將至克耳罕頭頂,凌虛踏步,竟然踱到其頭上,笑道:“莫用袁兄出手,你這老魔頭已經是黔驢技窮,有多少鬼蜮伎倆,盡請使出。” 克耳罕氣得桀桀怪嘯,扶搖而起,雙臂風車似地,剎那變化出萬千幻影來。 袁星提氣後移,懸空貼在峭壁上道:“張賢弟勿要與之硬拼,避其銳氣,擊其惰歸!” 洞口中姬碧瑕探出頭來,伸著手指刮臉道:“袁大哥,你羞也不羞?在山上時口口聲聲要保留實力對付克耳罕,賣力氣事都要我的張郎去做。現下見到克耳罕,又讓他替你打前陣。 大丈夫說了不算,還不如我們小女子。既傻又呆的張郎與你成了聯襟,豈不要受盡你的氣!” 晶芸生怕袁星心中不悅,握住妹妹手掌笑道:“小妹,你只顧護著郎君,怎麼不想想剛才袁大哥對你的救命之恩,還是嘴下留情吧!” 姬碧瑕嬌嗔道:“姐姐,你才護著袁大哥呢!自古姊夫小姨子說笑話是天經地義的,我欺負他幾句,你就心痛了?方才他不將我救起,張郎也不能眼看著我落入海中去餵鯊魚。” 袁星笑道:“你們姊妹莫要爭執,張兄弟已經躋身絕頂高手行列,武功半點也不比克耳罕老鬼低,這是任誰也想不到的天大喜事。兩大絕世高手相爭,錯過觀摩機會,豈不可惜至極!” 晶芸武學修養遠比妹妹高深,若非怕妹妹多嘴得罪情郎,早已被兩大高手絕妙神功所陶醉,聞言附在妹妹耳畔道:“你的張郎武功之強,已經與我的袁郎相去不遠。還不快快學他一招半式,不然,以後受其欺負,可沒有還手餘地。” 她們後面的陸雲早急得按捺不住,只是苦於洞口狹小,又不能與晶芸、姬碧瑕硬擠著探頭外看,聞言忙道:“碧瑕妹子,你不用去看,天下哪個老公會去欺負老婆?真正的男人,是不會在自己女人面前發威風的。你把地方讓給我,待陸大哥觀摩了張發武功後,他倘若欺負你,還怕沒人給你作主麼!” 姬碧瑕道:“你想看出我郎君武功的破綻,才不許你看呢!”反將洞口堵得更緊,盯住空中飛騰翻卷酣鬥不休的兩大高手,再不作聲,看得聚精會神,目不轉睛。 克耳罕功力雖然精純,足有數百年修為,但張發並不比其稍遜。兩位絕頂高手鬥的是內力與技巧,竟是棋逢對手,一時難分高下。 晶芸修為要比妹妹高出許多,所觀摩到的自然也透徹些。附在姬碧瑕耳畔輕聲道:“你大可放心,張發這小子才幾天沒見,就達到這般境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據你袁大哥講,武林中也有過這樣的先例,那便是天下第一大俠逍遙浪子曾經走過的路.” 姬碧瑕面綻微笑,晃頭道:“他哪裡能與譽滿宇內的逍遙浪子相提並論,這話只能你我姊妹說說,千萬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免得其以後眼高於頂、目中無人。更萬萬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到,不然人家定以為我們是在自吹自擂。” 千手閻王陸雲笑道:“不幸在下耳朵靈聰,已然聽到.若是姬大小姐肯讓出塊地方,大飽我眼福,我的耳朵剛才便失靈了。” 姬碧瑕嗔聲道:“偏偏不向你妥協,你現在就可以到處向別人宣傳,說我們姊妹在這裡吹捧張郎。” 陸雲無可奈何道:“大家都知曉又怎樣,張發功力精進,是人所共知。現在只差還沒有人所共見,你便讓出個地方,大家輪流見識見識,還怕哪個不宣揚你的張郎厲害。” 姬碧瑕探頭向天空望去,見兩團人影盤旋飛舞,再難分辨出哪個是張發,哪個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但見二人越飛越高,空中幻化出萬千只手掌,每只手掌中皆射出道耀眼的掌罡,或紅或綠,顏色各異,端的繽紛耀眼。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與張發俱是凌空虛踏,每上升一丈,便已交換過數十招,如斯兩大高手相鬥,確是百年難遇。 水面上數百名波斯八荒死活鬼教的高手,與晶芸、碧瑕一樣,所見到的只是兩團人影生著無數手臂,每只手掌上釋放出凌厲無匹的罡氣,也不知究竟是誰發出的,更不知盼哪一團人影擊落另一團人影好,看得眼花繚亂,一塌糊塗。 仰望的幾百人中,只有貼在峭壁上的袁星看得清清楚楚,但見二人似是巧匠扎起的人樣風箏,在其眼中,如箭上射變做徐徐上升.便是那萬千幻化出的手臂,亦是緩慢得不值一哂。 張發與克耳罕越飛越高,霎時接近那冒煙突火的石壁.克耳罕心忖:“這毛頭小子忒是厲害,不知得到何等物華天寶,竟然能與老夫分庭抗禮,若不乘其羽翼未豐,立即剪除,必留後患。”轉念又想:“有天罡劍袁星虎視眈眈在側,萬難傷到張發半根汗毛,只有引得他遠離天罡劍這小煞星,才好下手。” 張發機靈無比,早看出老魔頭的鬼蜮伎倆,暗暗冷笑:“你留有厲害殺手,難道小爺就不會藏奸?嘿嘿,老魔頭,你萬萬難想到,小爺所用只是八成功力。待到咱們都竭餘而發的時候,看誰厲害。” 瞬息兩大高手衝入毒火中,外溢出的凌厲無匹罡氣卷著毒火金蛇亂竄。張發惟恐煙火中含有劇毒,屏住呼吸,剎那間將功力提到極限,雙掌由虛而實,挾著十二成內力轟轟隆隆擊向克耳罕。 無獨有偶,克耳罕亦是此時發難。新秀老魔互使出畢生功力,竟又是半斤八兩局面。 “砰”然震天巨響聲中,毒火四溢,下面的人只見到火勢翻卷,不見了二人影子。 姬碧瑕急道:“袁大哥,快快去看看,若是張郎有個好歹,拿你問罪!” 袁星笑道,“以張兄弟目下武功造詣而論,無論遇到甚麼情況,那克耳罕是萬萬莫能奈其何的。”嘴上雖是這樣說著,心中也著實不安,展開壁虎遊牆功,“嗤”的聲沿著峭壁射去. 將至毒火邊緣,左手漫不經心揮出,一股浩浩蕩蕩莫可抗禦的罡氣襲出,毒火立時熄滅好大一片。 濃煙中落下兩人,四只手掌互相膠住,正是在凌空拼比內力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與張發。 姬碧瑕好不容易才看清上面情況,喊道:“袁大哥,快快出手.這時你只要在老魔頭身上隨便戳出一指,便可取了他狗命。” 袁星凌虛倒立著飛下,好整以暇回答道:“隨便在甚麼時候,大哥要取老魔頭性命,皆是易如反掌。”說話之際,意念到處,力隨心生,一股淡紅色掌罡襲出,經過空中直墜下去的兩大高手中間.竟然電光閃爍.發出沉悶至極的雷聲。 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與張發的功力而論,其二人在拼比內力時,世上要想找出能將之分開的,少之又少。 袁星看似從容,實則使出畢生功力,深諳欲要分解開的二人份量有多重。 張發與克耳罕同時感到大氣凝滯,呼吸不暢,不約而同催加內力。可怕的是,兩大高手所發功力竟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但覺空空蕩蕩,不得不分開手掌,齊墜落向大海。 海面上浮著的巨鱷引項張口,有的深深吸氣,便是飛鳥經過,只要距離這些鱷魚不到一丈,亦得被其吸攫到腹中。 眼看張發與克耳罕齊落下來,姬碧瑕緊張得伸出柔荑,想去拉住張發,哪裡能夠抓到。 晶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袁郎,快快救咱們的妹夫!” 天罡劍袁星聞言心中震蕩,忖道:“晶芸平素何等的矜持,這時卻如此叫我,倘若聽在嫣然及鹿雲娘耳中,又得醋海興波。”喜不自勝,卻不敢分神,雙手凌虛抓出,將欲落到鱷魚口中的張發攫起。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空有身驚世駭俗神功,但在袁星神奇無比凌虛力道控制下,竟是眼睜睜無可奈何落向鱷魚口中。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眾驚呼起來。克耳罕急中生智,不再運功反抗袁星發出的內力,而是將護體玄功運到極限。奇腥無匹氣味兒中人欲嘔,飢餓至極的鱷魚只顧吞食.哪能分辨敵友。 “鏗鏘”聲中,克耳罕復又沖天飛起,激射向袁星。漫空飛射著被其崩落的鱷魚利齒。 那兇惡的鱷魚嘴巴被震得再也合不攏,斷齒鮮血長流,潛入水中,海面浮起縷縷紅線。 水族中以鯊鱷最為兇惡,況且是飢餓已久的。附近幾百條鯊魚與鱷魚齊沉入海底,片刻間將那受傷的鱷魚爭食得只剩具骨架。 袁星身在半空,眼看激射來的克耳罕便似海面上冒起的水汽樣緩慢,兀自有餘暇思考: “這開天目神功果然厲害,如果我凌虛這麼點出一指,老魔頭必得向那邊躲閃。再反手之際,豈不就取了他性命!倘若不這樣出擊,還有三種法子可以格斃老魔,究竟用哪一種好呢?” 遲疑不決之際,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已然靠近,十道有形有質指力距袁星不及盈寸,端的凶險至極。袁星仍然在考慮:“我若是一擊斃了這老魔頭,豈非便宜了他!不,好不容易遇到這等高手,一定要只拿出三成力量,同他戲耍盡興後,再將之生擒活捉,交給姬碧瑕處置。” 但覺已然及身的十道罡氣不及蚯蚓爬行之快,漫不經心揚起十指,射出十道罡氣,將之盪開.繼續頭下腳上飛撲如故,居然一不出掌,二不髮指,以頭對頭撞向克耳罕頂門。 晶芸唬得閉上眼睛,芳心幾欲跳出腔子,心忖:“袁郎抵來,忖道:“看來這是鱷魚的首領,要是將其擊斃,對山腹中諸人脫困大有裨益。” 想到這裡,抖手擲出支長矛,正中那巨鱷口中,直沒入柄。叵耐那鱷魚忒過巨大,長槍雖長,也只是釘在其身的根小刺一樣。晶芸大驚,忖道:“若是這條巨鱷早些到來,我的海怪怕是這時已做了它的口中食。” 運足內力,晶芸以連珠箭手法擲出諸般兵器,雖然那鱷魚身有堅甲護體,卻難擋住。霎忽間巨鱷成了刺蝟,卻仍然不死,發了狂一般,騰到浪頭上,撲向晶芸。 海怪護主心切,不知那鱷魚身上已滿是槍戟,咬它不得,張開巨口,迎了上去。 晶芸牽住海怪鼻子上的白綾,使之扭頭避開。反手一計開山掌力,結結實實擊在巨鱷肚皮上。饒是那鱷魚體巨無朋,甲堅無匹,身中晶芸掌力,亦被震得飛出水面,落到五丈外,濺起滔天巨浪。 那鱷魚兇性發作,翻翻滾滾,身上外露出的槍戟斬殺了不少靠近它的小鱷小鯊。驀地,張開大門似的巨口,銜住晶芸坐下海怪尾巴。 痛得海怪上下劇烈地翻騰,苦苦掙扎,卻萬難擺脫。晶芸若非身懷絕世武學,早被顛簸下去。銀牙輕咬,素手生輝,已然將玄功運到極限,伸指遙遙向鱷魚雙睛點出。水光映射中,兩縷指罡熠熠閃光,呼嘯而出,接著血光迸現,那鱷魚被無堅不摧的指力洞穿腦袋,死後仍緊咬著海怪尾巴不放。 海怪尾巴得保,卻難甩脫鱷魚死屍,掄圓尾巴,將巨鱷屍體當做兵器,擊打得十丈內鯊魚巨鱷難近。 且說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入水後暗暗叫苦不迭,雙掌不斷揮舞,才可將四面襲來的鯊魚震退。心忖:“鯊魚、鱷魚是我教下弟子馴服的,怎麼我身上灑下的氣味它們識別不得呢?方才就是站在鱷魚頭上,也不會受到它們攻擊。一入水中,非但鯊魚襲擊我,便是上面的鱷魚,也遊下來爭食,究竟是甚麼道理?” 施展千斤墜身法,沉入海底。鯊魚成群跟來,只得不停舞動手臂,抵擋著惡鯊森森利齒。 克耳罕恍然大悟:“嗯,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要受到這些水獸的攻擊。在水面身上的氣味兒不失,一入大海,那發散氣味兒的藥物,早被海水洗滌乾淨.”想通此節,更不敢大意,使出渾身解數。 袁星在上面等待良久,不見克耳罕出來,向上面叫道:“張發、陸雲,你們負責挑選勇士下水誅殺鯊鱷,涉水到舟山島上的普陀鎮,再組織大船來接應其他人脫險。” 姬碧瑕問道:“那麼你自己做甚麼?” 袁星道:“追殺克耳罕,直至將之驅逐出中原。同時在海底尋找活佛弗陀丹,生要見他人,死要覓到其屍。” 洞中傳來聖火教護法傑延聲音:“有勞袁大俠,家師捨己救人,必是善果善報,萬萬不會死的!” 袁星不再多說,吸足空氣,鑽入水中。自修煉成開天目神功,這時首次入水,想到聽自逍遙浪子口中對開天目以後,在水中種種神奇的描述,迫不及待睜開眼 ,果然呈現在眼前的是片澄澈透明世界,心中暗暗喝彩:“好美的海底,可惜滿是鯊魚兇鱷,不然倒可盡興戲耍。” 鯊魚遊動雖快,但在已經修煉成開天目神功的袁星眼中,不比水蛭快多少.鯊鱷向他襲擊,莫不被其輕輕出指,凌厲之極指罡隔水射出,洞體破腦而斃.“呀!開天目神功這麼神奇,若非自己煉成,無論逍遙兄怎樣描述,也難想像得到。早知開天目神功這般玄妙,不成天纏著逍遙兄,非要他傳授不可才怪!” 袁星正自出神,遠遠見到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正在高低不平的海底躑躅前行,暗自盤算:“尋找活佛弗陀丹之事可緩,追擊克耳罕不可稍有松怠,除惡不盡,遺患無窮!” “嗤、嗤、嗤”三聲,自其微挑的左手拇指少商穴中射出三道劍氣,曳出長長水線,洞穿三條鯊魚白白的肚皮。袁星一路劍氣縱橫,誅殺鯊魚逾百,已經追到老魔頭身後。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抵擋著鯊魚的進攻,歷盡艱險,來到處珊瑚礁後,竟然提起兩只銅環,向下拉動. 天罡劍袁星看得明白,那銅環上連接的是與海底同樣顏色的網綱,只要這網綱聚在一起,巨網會將普陀山下海中所有鯊魚、鱷魚,連同水中人一齊網入其中,那時莫管是中原群雄也好,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眾也罷,便是有天大本事,也無施展之地,人人難逃做魚腹中食料的厄運。 看明究竟,袁星心中大罵克耳罕不止:“好歹毒的老魔頭,使出這等絕戶計,光用來對付中原英雄倒也罷了。毒計一經發動,玉石俱焚,那些追隨他萬里迢迢,來到大唐的波斯人亦無一倖免,豈不是滅絕人性麼!” 克耳罕雖動作快,但在袁星眼中,不啻是緩慢的烏龜在爬行。當機立斷,雙臂揚起,十指暴射出七色劍氣,擊中那兩枚銅環。水中傳音沉悶,卻也“鏗鏘”作響.克耳罕捏拿不住,手中飛出銅環時,抬頭去看來人面目,卻覺肘彎癢麻,已然被封住穴道。由於距離于距離遠,在水中看不清楚究竟是誰,但他已自對手絕頂身手中猜出,遙遙射中自己穴位的,必是逍遙浪子與袁星二人中之一。 袁星來到克耳罕身前丈內,再度舉起雙臂,便要發出劍氣,擊斃已是惡貫滿盈的異域魔頭。 “嗤”然聲中,十道劍氣宛若十條水蛇,噬向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以袁星此刻功力之高,出手之快,況且還在水中,應是無人可救老魔性命。世事往往絕對不得,就在他凌厲之極劍氣將及克耳罕死穴,珊瑚礁後驀地伸出兩只手掌,掌心釋放出湛諶金光,托住那十道凌厲劍氣。 天罡劍袁星大愕,整個宇內,能阻住他指上激射出劍氣的,不超過三人。腦中靈光電閃,心道:“活佛弗陀丹果然沒死!這老和尚迂腐至極,為何要救老魔頭性命?恩!畢竟是兄弟,雖有佛魔之分,卻也難斷骨肉深情.” 快過任何魚類,游過珊瑚礁,晃身來到那人身後,伸手去拍那人肩頭。袁星並不期望拍中,曉得自己絕對近身不得活佛弗陀丹,孰知應手拍中水中和尚。 大租尚緩緩轉過身來,正是活佛弗陀丹.他為了救人,在關鍵時刻,施展出驚世駭俗武學,雖將別人救上來,自己卻墜入大海中.甫入海底,便遭到鯊魚圍攻,若在陸地上,大和尚只需高聲誦經,再兇猛的野獸也不會傷害他。水中無法張口,只得雙手捏著佛印,向外推出,將來犯鯊鱷拒之丈外。 也是克耳罕陽壽未盡,生死攸關之際遇到活佛。弗陀丹面向袁星,伸指在水中劃出字跡來:“將這孽障交給老衲,由貧僧用佛法消除他的惡業。不然,便是此時誅殺了他,業力不散,終究他還是要輪迴成魔王煞星的。” 袁星搖頭,與此同時,十指激射出道道劍氣.將游來攻擊三人的鯊魚射死。始終難以騰出時間與活佛劃字跡對答,心忖:“老和尚一副菩薩心腸,倘若依他,留下惡魔克耳罕,必是遺禍無窮。倘若不依,卻難駁回大和尚面子。” 雖在水中,活佛弗陀丹所修的佛家玄功,依然能讀懂別人心中所想,指力劃處,寫道: “袁施主顧忌老衲面子,倒是大可不必。老衲想的是替大俠減少殺孽,以求早證正果。倘若克耳罕再造殺孽,老衲願向天下生靈謝罪。”右手寫著,左手發動佛門玄功,水中電光閃爍,圍繞惡魔克耳罕亂竄,痛得這魔頭翻翻滾滾,口中灌進不少海水,昏死過去。 袁星看得明白,心道:“你廢除他的武功,就以為可以了麼?似這等不世大魔頭,只要有半口氣在,也必然為禍人間.若是老魔使出個障眼術,表面武功全失,待得機會成熟,再興風作浪,殘害生靈,大和尚你可造孽非淺!” 弗陀丹在水中劃字道:“便連你心中所想,都瞞不過老衲的眼睛,何況是他武功真假被廢!” 又有十多條鯊魚游來,袁星出指射斃,同時忖道:“這大和尚還是沒有成佛,放不下手足情,才對十惡不赦老魔這般優待。甚麼惡業不消,還得帶著業力輪迴,都是騙人的鬼話。” 活佛感知到袁星心中所想,寫道:“並不是惡人被殺死後形神俱滅,要徹底澄清這世界,使之變成佛土淨地,光靠打殺是不行的,非得教化眾生,要他們本身大覺大悟。” 袁星心道:“大和尚,算你嘴巴厲害,這裡不是大談佛理的地方,快快跟我出去。”曉得和尚可以感知自己所想,踏水而起,指劍到處,兇鯊巨鱷擋者披靡。 活佛提著已然功力全失的弟弟,劃水跟上。升出海面。不見任何人影,袁星唬得倒吸口冷氣,心說:“難道所有人俱被鯊鱷吞噬了不成!?” 弗陀丹抱著克耳罕爬上岸道:“袁大俠,不必有如是想法。莫說別人,便是你的紅顏知己公孫姑娘,再多的鯊鱷也是已然莫奈其何,更何況尚有張發之助,他們定然已率人殺出重圍。” 百年巨魔克耳罕垂頭喪氣,吐出許多海水,忽然變得慈祥至極,跪在活佛弗陀丹面前道: “哥哥,您大人大量,又一次放過小弟。經過百年夢幻,弟已悟道,求哥哥收錄門下。” 袁星聞聽,不敢置信,凶神惡煞模樣的一代魔君,怎會突然心向善業,竟欲皈依佛門,豈非怪事咄咄。 弗陀丹看出袁星疑惑,暗暗施展功力,繼續控制克耳罕心智,同時說道:“無量大光明佛祖。我佛慈悲,度化無邊眾生。克耳罕,汝名克耳罕,實非克耳罕,是名克耳罕。既然汝心有所悟,誠心向佛,已然立地成佛。佛家弟子眼中,世俱是空,吾非汝兄,汝非吾弟,你應稱我甚麼?” 克耳罕如受當頭棒喝,怔了 怔,頂禮膜拜道:“師父,弟子祈求剃度受戒。” 活佛伸掌抹去克耳罕滿頭白髮道:“無量大光明佛祖。以後你我師徒便在這普陀山上結廬而居,永不下山半步,你可願意?”試著收回功力,要他自己做出答覆,看其到底有沒有改邪歸正。 克耳罕捫著光禿禿頭頂,心中茫然,思如奔馬:“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玄鶴千齡,蜉蝣一旦。思念起來,無不是戲!既然在幻境中,便要尋到人生真諦,幻耶夢耶?何可醒耶……”原地轉了十餘圈,進入虛幻境界,但見被其殺死過的所有人魂魄飄來,齊聲吶喊: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抱頭滿地打滾兒,克耳罕身心倍受煎熬,痛苦不堪。忽地爬起,重又跪在活佛面前,高呼:“師父,快快救我!” 活佛等的就是這句,微微頷首,在克耳罕頭上連擊三下,道:“毋須驚慌,只要我們有生之年,俱不下這普陀山,你便可斷除煩惱,永離惡孽。” 克耳罕跪著道:“師父,弟子前愆難贖,煩惱是永遠也難斷除。”耳中聞聽海潮澎湃,竟似被自己荼毒的冤魂,在發出復仇的怒吼。 弗陀丹又在克耳罕頭上輕擊三下,見他終於鎮靜下來,才走到袁星面前,脫下袈裟,取出金缽,稽首道:“袁施主,請將貧僧衣缽傳於彼霍。兩個小徒若要問起,便說貧僧已然圓寂.無量大光明佛祖!”轉身攜著克耳罕,向山上爬去。 自此,世間少了傳說得玄乎其技的活佛,普陀山上多出兩個苦行僧。 |
第29章 貪嗔迷惘何其多
天罡劍袁星眼望著二人遠去,悵然若失。甫欲轉身離去,山上傳來克耳罕的聲音:“袁大俠,小僧罪孽深重,自不必提。那個小娃娃並沒有送到扶桑島去,而是在珍寶島上。還有,快快去追上離開這裡的人,千萬記住: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 “珍寶島在甚麼地方?”袁星從來沒有聽過,又問道:“你傳出已將小尚武東送扶桑的假訊,旨在引得逍遙浪子等人離開中原,是也不是?” 克耳罕有氣無力道:“不假。珍寶島在六橫島南面,島上滿是奇珍異寶。島主凝光子乃是我的摯友,功力通玄,實不在小僧武功未失時之下。若是能請動北坤罡鬥宮主人玄陰聖母,大抵還可不致干戈相向.如若不然,萬萬要小心行事.凝光子的厲害處,並非只在武功上,更主要的是手段詭譎莫測,狡猾至極,決非你所能敵。” 袁星曉得克耳罕內力全無,傳音不遠,拔身而起,霎時間來到二僧背後,問道:“你所說的,可是那位‘陸地大仙凝光子’?傳說這道人也來自波斯,雖身懷絕頂武功,卻從不與中土武林來往.” 活佛拉著克耳罕走得飛快,遠遠說道:“袁施主,那凝光子雖然在波斯住過,但卻是地地道道的大唐人。一切悉有定數,但求好自為之,還多問甚麼?克耳罕與弗陀丹咸已死了.你明白麼?” “晚輩曉得!”袁星面綻笑容,扶搖直上,橫渡大海,向普陀山對面的舟山島飄去。 遠遠見到十四艘大船上坐滿了人,心中大急,想到克耳罕那句“逢船莫坐”,凌空縱聲叫道:“快快下水,那船坐不得!” 陸雲大聲道:“船是我與張發在舟山島上租來的。袁星,怎麼個坐不得?” 流星掣電似的,袁星飛臨十四艘大船上空,究竟怎麼個坐不得,他也不曉得,只知克耳罕不會故弄玄虛說謊。 突然,陸雲仰面翻倒,口吐白沫兒。袁星居高臨下看得明白,倩文剛要去扶,她自己也倒下。 晶芸站在碩大無朋的海怪上,見狀便要上船教人。袁星射落在其身畔,伸手按住道: “芸兒,不可!”晶芸驚問道:“為什麼?” 袁星自然不知如何回答,向大船上的張發道:“快快過來,大概現在只有你功力通玄,百毒不侵,尚可活動.” 幾艘船上同時響起:“不見得吧?’是法圓等高手聲音,不下百人同時站起,可是除張發外,人人仰面翻倒,不省人事. 張發傲立船頭道:“袁兄,不知這船上有何樣的劇毒,乃至使大家這個樣子?” 袁星道:“我哪裡曉得是甚麼毒,如若曉得,還不設法相救?” 張發抱起姬碧瑕道:“小弟願以身試毒。”盤膝坐在船舷上,注入佳人體內玄氣。意念所至,真氣在姬碧瑕體內遊走不休。 袁星搖頭道:“你的功力雖深,想救碧瑕醒來尚可以,但欲救活所有人,卻是萬萬不能。” 晶芸忽然指著一艘船上綁縛著的俘虜道:“星哥哥,你看,他們安然無恙!” 袁星頷首,柔聲道:“芸兒,你在海怪上千萬莫動。待我也到船中查它個水落石出。” 晶芸星眸眨動,深情之至道:“當心!” 天罡劍微笑道:“放心!”晃身飄落在張發身畔。 此刻十四艘大船上,除去被捉住的俘虜外,只剩張發與袁星兩人安然無損。 姬碧瑕那美麗的面孔上漸漸透出青氣。張發目似垂簾,只顧專心致志運功,並沒注意這些。 袁星來到俘虜中間,詢問道:“你們身上可有避毒解藥?”無人搭話,個個駭然望著他。 袁星又道:“各位不必默然不語,無論有何樣的秘密,也休想瞞過在下。”出手如風,霎忽間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搜遍三十六人全身。 海怪上晶芸看得心曠神怡,忖道:“袁郎功夫之深,足可睥睨天下!得夫婿如此,幸運至極!其實,他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這一生也只喜歡他一個。”想得出神,呆然良久。 忽地,晶芸見到張發懷中的妹妹臉上,不知何時結滿晶瑩剔透怪冰,大喊:“張發,你還不快快放下碧瑕,再胡亂醫治,必然害死她無疑!” 張發正值運功緊要關頭,內視返聽,莫說是晶芸在喊,便是焦雷炸在頭上,也休想要他聽到。 晶芸大急,便欲飛到船上扯開張發。袁星遙遙發掌,凌虛罡氣將她推回,道:“你功力遠不及張發,不要說拉開他.就是船上奇毒,亦已抵受不了。”晶芸急不可待問道:“星哥哥,你發現解救大家的途徑了麼?” 天罡劍袁星苦澀地搖頭。晶芸連連追問道:“搜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餘孽難道沒有結果? 這些俘虜身上完全同我們一樣,沒有解藥?既然他們沒有解藥,怎會安然無恙?” 袁星點頭道:“芸妹,你說得都對,我也正在納罕。” 晶芸急道:“快快阻止張發向小妹體內注入真氣,若是再這樣下去,碧瑕便是不被毒死,也得被凍死。” 袁星不慌不忙,踱步來到張發身側,仔細觀察良久,抬頭道:“芸妹,不必擔心。張兄弟是將碧瑕體內的寒毒悉數驅逐出來,才于盛暑中周身結出玄冰.正因見到玄冰,碧瑕縱是救不醒,也可冷凍起來,暫時保住性命。” 晶芸半信半疑道:“如你所說,倒是應該擔心陸雲與倩文他們的安危?” 張發忽然開口道:“正是。瑕兒三日內性命無虞。咱們快快設法相救天下英雄!”說著抱起姬碧瑕,躍到海怪上,放在晶芸身旁,叮囑道:“不可觸摸她,以防你也被凍殭.”翻身倒飛回船頭,攜起陸雲,又運到海怪上. 袁星出指如風,解開百餘名俘虜穴道,同時捏斷綁縛他們的繩索,高聲道:“每十人劃動 艘大船,迅速劃到舟山島,不得有誤!”凜凜神威之下,雖是寥寥數語,不啻是金科玉律,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餘孽但求活命,無不遵命。 船隊靠岸,袁星吩咐將昏死過去之人抱到塊石坪上。暗中撮起一把泥,均勻捻成百餘丸,陡然雙手齊揚,以天女散花手法,射入八荒死活鬼教教眾口中,森然道:“這是‘惡起殺身丹’,你們已經無法吐出,服食之後,只要稍起惡念,便得周身血脈寸斷,七竅流血而亡,無藥可救。若是一生念念不忘行善,非但無損,而且大可助長功力。”已欲放這些人回到波斯,才有如是謊言。 晶芸早知究竟,煞有介事接著道:“只要你們自此改過向善,便是不想回波斯,留在中原也沒甚麼不可。現在,是你們改過的一個機會,快快爭先說出大家中的是什麼毒.” 有人道:“當真不知。”還有人道:“若是知道,我們服食了‘惡起殺身丹’絕對不會不說。”同時有抱腹痛吟的,哼哼唧唧道:“袁大俠,我們並沒起惡念,怎會腹若刀割,不會是您老人家一時疏忽,給我們服錯了藥吧?” 袁星射出泥丸時,靈機微動,已然在幾粒中注滿真氣,所以便有這幾人高呼大痛,以證其實。 晶芸與張發不知所以,同存疑惑,互望一眼,均在心中暗道:“他的泥丸中真有毒藥?” 袁星道:“一樣的‘惡起殺身丹’,怎會有錯。必然是你們心生惡念,立即想些善念,看看怎樣。”心中有數,那幾人體內的真氣馬上會消失,知曉這般說法,腹痛之人定然信服,待得止住疼痛,更是人人誠服。 果然痛呼聲立止,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殘眾,自此再無人敢起禍害人間之心。 張發生性誠樸,竟信以為真,喜道:“早知袁兄精曉用毒法門,我何必消耗恁多真氣,以內力保住瑕兒三日不致百脈受損,當真冤枉。” 晶芸同時傳音入密問道:“星哥哥,你這泥丸中真的有毒藥?” 袁星傳音入密回答道:“傻丫頭,這是騙那些惡人的,你怎麼也信!” 晶芸忙向張發傳音入密道:“傻小子,咱們先前猜得完全不錯,他這是騙人的把戲。你不要寄希望過於殷切,纏得他麒麟皮下露出馬腳來,那可枉了咱們的袁大俠打回誑語,豈非要他白白煞費苦心。” 袁星聽得到任何傳音入密聲音,赧然道:“別人叫我大俠,你也這麼叫,不是在替我戴高帽子麼?”話題立轉,急道:“晶芸、張兄弟,你們二人快快以掌力將石坪旁邊的沙灘震出坑來,立即將所有中怪毒者埋起,減少內寒外熱溫差,大抵還可保住他們性命.” 張發道:“挖坑埋人之事,我一人足以。你只管想救活他們的辦法。”說著便做,掌力落處,黃沙翻卷。 晶芸道:“將人埋在沙子中,即便劇毒不發作,也得將人憋死。我去尋來些空心蘆葦莖,插入他們鼻子中,免得窒息.” 袁星心說,“還是女孩子家心思細膩,以後無論遇到甚麼事,多向芸妹求教,必有裨益。”頷首道:“不錯,正該這樣。你們記住,在我離開這裡後,無論發生天大的事,也不許離開眾人。不然,稍出差錯,中原武林精英泰半毀在這裡,我如何向逍遙浪子交待。” 晶芸關切地問道:“你到哪裡去尋良醫或是聖藥?” 袁星心道,“我已答應弗陀丹,絕對不將他們師徒自此隱居在普陀山上之事,外洩出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便是與我最親近的晶芸,也不可相告。但又不可向芸妹說謊,這可如何是好?”靈機微動,既不撒謊,又不失諾,道:“去找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雖非良醫,卻必有解救大家活過來的聖藥。” 張發道:“原來你是到 個已死的大夫身上取藥,這人不會是鐵心華陀石新章吧?” “當然不是。”袁星心說:“過去的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已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普陀山上一老僧,說他已死,應當不是詛咒,更非誑語。”氣衝雙足湧泉穴,稍點即縱,快逾電光石火,凌空虛踏而去。 為了不讓晶芸與張發看出端倪,故意向旁側裡飛出好大段路,剛要折向普陀山,心底想起克耳罕之言:“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心中一凜,返身激射而回。 張發見到他去而復返,以為解藥已經取來,興高彩烈道:“快快給大家服下,省得我用沙子埋他們了。早知你這般快捷,也不用害得我空費力氣,擊出滿地沙坑來!那鐵心華陀石新章就死在這附近麼?是誰殺死他的?” 袁星足不履塵,急道:“我是回來告訴你們四句話:‘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話畢,懸身而返,凌空虛渡飛向大海。 晶芸奇道:“星哥哥弄的是甚麼玄虛?” 張發搖頭道:“不知。但我只知他是事後諸葛,若是早些告訴我們‘逢船莫坐’,豈能現在只剩我們兩個!” 天罡劍袁星飛騰若電,宛似神龍行空,只是盞茶時光,已然重上普陀山。火勢雖殘,但有的地方還是飛越不了。尋處缺口,凌虛飛渡,直撲山巔。 普陀山雖然不小,但袁星這等莫可思議禦氣而行神功施展開來,不需一刻鐘時光,遍查其上,卻是空空如也,再也見不到任何人。急得他渾身汗出,一籌莫展,憂心如焚。 氣沉丹田,發出悠長聲音道:“弗陀丹,你們在哪裡?”袁星內功已達神妙無匹境界,那滾滾聲波只是在山上迴旋纏繞,絕不會傳到遠方.竹木蕭蕭,動盪回音,並無人聲應答。 饒是袁星這等頂天立地大英雄,於中原泰半精英無救情況下,亦是頹然落地,坐在岩石上抱頭望著大海,無助地將腳下石子踢飛,內心大喊:“陸雲,你們之死,我袁星負罪良多! 若是當初不信老和尚的,捉住那魔頭克耳罕,這時逼他交出解藥,大家又怎會無救!” 呆坐不知多久,驕陽斜下,兩行英雄淚掛在他臉上,折射著璀璨彩光。 袁星記事以來,流淚次數屈指可數。這次若是自己性命不保,倒也能坦然待斃.可是,因己一時疏忽,竟然害得無數英雄好漢命歸黃泉,豈能不內疚。便是單單內疚,他這等豪氣乾雲大英雄也不會落淚,最主要的是無救群雄中,有他情逾手足的兄弟陸雲。 內心暗忖:“克耳罕與大和尚弗陀丹已不知去向,大家死後,我縱是想替他們報仇,也是空懷其心,有力無處去使。這可讓我回去怎樣向晶芸、張發交待!” 踏著夕陽,袁星茫無目的走進潮音洞中。忽聽前面迷霧中有人咳嗽聲,接著小聲道: “妹妹,我不去見他,是因為曾經身染穢質,你冰清玉潔,怎麼甘心將他拱手送人?”略辨音韻,已曉是誰。 袁星慧眼睜處,透過氤氳霧氣,見到裡面二女旁蹲著只巨雕,猶豫片刻,心念電閃: “世上最令我尷尬的事,莫過於同時見到面前的這兩個女孩。若是陸雲等無危險,而是我自己要死,也不會來見她們……”如逢鬼魅,只想悄悄退開。 躊躇頗久,邁步向前,強顏歡笑道:“雲娘、嫣然,別來無恙?只因陸雲等人命在旦夕,我無暇與你們多談,非藉雲娘的巨雕一用不可.” 嫣然先驚後嗔道:“我哥哥怎麼了?哼,若非你不是為了雲娘姊姊的大雕,便會躲避瘟神樣偷偷離我們而去,是不是?” 鹿雲娘幽幽道:“袁郎,你不見奴家,倒也沒什麼.要知嫣然為你離開道觀,不辭辛苦來尋你,那得多大的勇氣!今日你迴避嫣然,眼中只有公孫晶芸,當初又為何招惹她?不是你裝得癡情,苦苦纏她恁久,怎會攪起觀中道女心井之波?” 袁星怔住。嫣然卻道:“雲娘姊姊,不要說袁大哥,都是我不好,當初的事做得忒是絕情,也怨不得他。”轉面向袁星道:“倒是你對不起雲娘姊姊,你癡心對小妹時,小妹鬼迷心竅,對大哥置之不理,這時噬臍莫及不必說起,雲娘姊姊可是時時刻刻把心神放在你身上啊!”袁星心道:“我可始終沒有將她放在心上!”暗暗奇怪,這二女怎會齊來到普陀山上,且均全心全意為對方辯護。 嫣然又道:“你們之間再加上公孫姑娘,將來如何結局,與貧道無關。袁大哥,我哥哥現在何處?傷得怎樣?你要藉神雕去哪裡求醫?” 驀地,洞口響起嬌滴滴聲音道:“你哥哥在舟山島上,並未受傷,是與大家一起身中莫名其妙奇毒。星哥哥藉雕何用,我也正要問他。” 鹿雲娘與嫣然同時驚呼:“是公孫姑娘麼!” 袁星喜道:“芸兒,你怎麼也來了?” 晶芸已然閃身入洞,微笑道:“我怎麼不可以來?自然是怕你孤身遇險,隨後跟來的。” 袁星暗暗叫苦,尋找克耳罕不到,已是火冒三丈,三女恰巧在這時聚會,豈非火上澆油! 陡然挺起胸膛,肅聲道:“咱們四人之間糾葛,以後有的是時間處理,眼下十萬火急,拜託三位回到舟山島上,協助張發看護好中毒的群雄,等我取解藥回來。”射上雕背,拍其頸項,卻未料神雕只聽主人號令,非但不聽他的,反而回頭啄向他眼睛。 鹿雲娘高聲叱道:“扁毛畜生,不得無禮!”大雕才溫順下來。 晶芸搖頭道:“舟山島上,有張發看守,萬無一失。你不告訴我們到底要去何處尋找解藥,小妹萬萬放心不下,非跟著你不可!” 嫣然與雲娘對袁星感情之深,較晶芸絲毫不遜,也是同樣心思。當下,雲娘道:“袁相公,奴家雖無資格跟著你,卻也管不住自己,自相公出得雷音谷以來,無時無刻不在暗中相隨,以後不求為君妻妾,只求做你的丫鬟使女。目下相公銳身赴難,不知身向何等險境,雲娘豈有不追隨左右之理!” 袁星頗受感動,卻頭疼至極,忖道:“現下唯一希望便是立即按克耳罕所說,乘雕趕到珍寶島,許從凝光子那裡可討來救治大家活命的靈藥。尚不知那凝光子是何樣人物,怎可答應三女同行,一旦她們中有人出個三長兩短,豈不追悔莫及!”毅然道:“你們誰也不可跟著我。雲娘,形勢緊急,只好強藉你的神雕。” 驅雕欲起,可是那早通靈性的大雕就是斂翼不起。袁星劍眉微剔,騰身而起,展開禦氣蹈虛神功,快逾飛鳥,剎那去得遠了。耳中隱隱聽到雲娘遙遙傳來:“袁郎,你莫氣,是俺不是。早知謽你不過,便讓你乘雕自去,現在後悔,奴家也追你不上!快快……” 宸星神功一經發動,風馳電掣,雲娘後面說些什麼,再也聽不到.海風和煦,拂面生爽,但覺心頭澄澈,若非急著醫救中原群雄,倒想盡興玩耍。 乘風禦氣,心潮逐浪,陡然興起,縱聲長嘯。和著潮聲,袁星的嘯聲遠遠傳出。 普陀山上三女本是互相鉤心鬥角的情敵,聽到嘯聲,無不因關心袁星過劇,齊生和解同去追隨郎君之意。雲娘首先開口道,“二位妹妹,咱們毋須迴避,人人都將袁相公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何不結成姊妹,共同翼護在他左右?” 晶芸道:“女子有不嫉之德。小妹早有此意,一來不知二位姊姊意下如何,二來清楚星哥哥的個性,要他同時接納我們,怕是不行。” 嫣然羞澀道:“我既已決心將道袍脫下,便是不顧一切喜歡上他,豈在乎多出你們兩個。”心說:“雖是口中不在乎,哪裡又能真的不在乎!但是倘若在乎,便已注定得不到那冤家,只好不顧一切了。” 雲娘喜道:“有你們兩個這種說法,事情已經成功一半。若袁郎真的不同意,我們反倒應該欣慰,因為那樣,咱們並沒喜歡錯人,他是真正的情聖。” 嫣然最是患得患失,忖道:“好事得諧,固然可喜。永久皈依空門,也是可慶,因為畢竟曾經得到情中至聖真心喜歡過。” 晶芸曉得袁星目下功力之高,急道:“我們快些乘雕去追他!再若耽擱片刻,雖有神雕,也難追及。雲娘姊姊,不知你的神雕能否載動咱們三人?” 通靈神雕仰頭啾啾鳴叫,像是在說:“你忒也小覷了我!” 鹿雲娘跨上雕背道:“二位妹妹,自今而後,我們已是金蘭姊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快快上來。” 晶芸爽快之極,坐到雲娘身後,撫掌贊道:“對!我們同是武林兒女,一言而決,也不用擺排香爐,面北行禮,免去三拜九叩。” 嫣然被二女不讓鬚眉豪氣感染,大改素來文雅矜持,跨上巨雕,抱住前面二人楊柳細腰道:“雖非大丈夫,咱們也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快快去追袁哥哥,我們姊妹能否終生廝守,全憑他意。” 巨雕振翼飛起,霎時下臨茫茫大海。雲娘道:“咱們姊妹今日義結金蘭,省去的繁文縟節,留著勸得袁郎同意後, 齊叩拜。” 袁星去勢果然神速,三女坐下巨雕縱是神勇,直追到銜山日落,晚霞滿天,大海呈現出橙紅一片,也未見到他的影子。 雲娘大後其悔,忖思:“當初便讓他獨自乘雕而去,我們三個弄來艘小船慢慢趕來,也比這般尋不到他蹤影強。” 暮色迷蒙中,半彎新月掛在海天相接處。嫣然口中不知不覺吟出:“海上升明月,天崖共此時……” 雲娘道:“對,只要想到我們與袁相公同在一輪明月照耀下,便有渾身使不盡力氣,定然能找到他。”故作沉穩,其實她並不比身後的二女輕鬆。想到自己年長,才付出最大的努力,強自做出姊姊模樣. 夜色朦朧,月隱海中。前方出現座頗大的海島。袁星心中盤算,按照克耳罕所說,這島應該是那珍寶島了。深吸口氣,長嘯一聲,足有盞茶時光,才住其音。聽著海面回盪自己龍吟般的聲響,信心十足落到珍寶島上。稍事調息,飛上樹梢,星丸跳擲似地深入島中。 三女駕雕飛翔於茫茫海上,正自不知方向對錯,前面響起雷霆長嘯。雖然幾乎將三姝震落,但卻人人透出口長氣。 靜謐荒涼的海島,先後四人一雕登臨,星光幽幽,地上並無影子。 袁星瞬息彈射到海島中心,睥睨四顧,不見有人,心犯疑惑:“難道這裡不是珍寶島? 不會錯的,若是克耳罕沒有撒謊,這裡必是珍寶島無疑。可是,誰又敢保那老魔頭當真改邪歸正,不是在設計圈套,引誘我入陷阱?” 正自心中惴惴,忽聞二縷微弱聲音傳自遠方:“珍寶島主,我已經有五十二萬四千二百八十七兩黃金,再不用多久,你們珍寶島賠不起婆婆我,必然破產。那時婆婆我將島上珍寶全部運走,這裡便成貝殼島了!”袁星大驚,已聽出是見錢不知足錢婆婆的聲音,忖道: “無欲師叔俗家名字錢生瓊,諷刺她‘前生窮’倒是半點不假,這人見到黃白之物,眼睛便紅了!” 飄身落地,小心翼翼,蛇行鷹翔向前靠近。走出不遠.袁星驚見林中現出塊約有裡許大的怪異草坪。草坪以橫豎青石隔成數十塊,細看之下,竟然是張巨大的像棋盤! 在彼端第三排第四格子中,銀髮蕭然顫巍巍站立位老嫗,正是無欲道姑.袁星見到故人,繃緊的心弦略略鬆弛,惟恐附近有別人,傳音入密道:“錢師叔,您老在這裡弄甚麼玄虛?” 無欲道姑置若罔聞,打開懷抱著的大大包袱,裡面竟是拾自海灘的五色貝殼。 袁星暗暗驚奇,又傳音入密問道:“師叔,你在做甚麼?這裡可是珍寶島?” 無欲道姑驀地回身,遠遠望見夜幕中的袁星,怔了半晌,喜道:“原來是你,袁小子,快快來幫師叔數貝殼!” 天罡劍袁星見錢婆婆神色異樣,且答非所問,立即又追問句:“師叔,這裡可是珍寶島?” 錢婆婆笑道:“傻小子,這裡不是珍寶島,婆婆我去哪裡要珍寶呢?.你若是不相幫,快快走開,別耽擱師叔我發財。二十六萬二千一百四十五、二十六萬二幹一百四十六……” 數完一個數,向腳下象棋格子裡扔一個貝殼。 袁星大奇,忖思:“這人是在發甚麼神經?”舉目望去,見那邊連續十九個格子已經擺滿貝殼,而且是有規律可尋。第一格中只放一個,第二格中放兩個,第三格中放四個,第四格中放八個……以此類推,每升一格,所擺貝殼是前一格倍數。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對面樹林中傳來陰惻惻聲音:“朋友便是新近鋒頭最健的天罡劍袁星麼?” 袁星腳下輕點,飛到草坪構成的棋盤中心,冷冷道:“不錯,正是某家!既將在下當做朋友,為何不出來相見?” “本島有自己的規矩,若是客人見到主人,自此便不再是朋友客人,不成本島子民,就是本島仇人。”那聲音又接著道:“成為本島客人,自然有莫大好處。本島到處是珍寶,只需客人將草坪上棋盤按規則擺滿貝殼,每一只貝殼,兌換 兩黃金。這位錢婆婆只來島上十日不到,便已得到五十餘萬兩金子。袁星,本島待客之禮可豐厚麼?” “稀奇古怪!在下並不愛黃白之物,只想破除你們的臭規矩。”袁星心急如焚,忖道: “舟山島上數以千計的好漢命在垂危,豈能再與你們徒耗時光,說不得只好放手一搏,想那克耳罕的摯友凝光子,也必然不是甚麼好東西!” “你是根本不想見到我們島主了,無論任何人,只要踏入棋盤中,不想接受這份厚禮,已經晚了!島主早有吩咐,對待你這樣的人,不殺不逐,只是島上人始終莫與你照面,要你便似進入無人荒島一般。尚喜可以發財,便似錢婆婆一樣……”聲音漸來漸遠,漸來漸含糊不清,若非袁星身懷絕世神功,早已經聽不清楚。饒是他全力側耳諦聽,亦覺那聲音後來隱隱約約、悶聲悶氣,竟似消失在深深的地下。 袁星大是生氣,揚手遙遙發掌,罡氣呼嘯,將先前神秘人發聲所在巨樹攔腰擊斷。暗夜中,流光溢彩的真氣照亮整個草坪,聲勢端的驚人。 彩光照得錢婆婆皓首映紅,抬起頭來,眨動貪戀的眸子,面色蒼白道,“袁星,你小於如是攪亂我的貝殼,師叔拿你當金子!” “師叔,你又在欺負袁兄了,嫣然可要鳴不平。”隨著聲落,草靡成片,巨雕斂翼直降,雕背下來三位天仙化人般佳人.陸嫣然跨前又道:“錢師叔,你擺的見殼可是每次只許數一枚,每格是前一格的二倍,依次將六十四格擺滿?” 錢婆婆一副力竭智窮的樣子,疲憊不堪道:“你怎曉得?” “嘿嘿,錢師叔,你上了珍寶島島主的惡當,怎麼兀自不知!這是再簡淺不過的數術遊戲,也是我們道家六十四卦中實用起來的一變。莫說你已年邁,便是自五歲起,日夜不停地數,數到一百零五歲算一生,數上萬萬生,恐怕仍然擺不滿那棋盤的第六十四格。” “嫣然,你這是騙我人老頭昏。依你所說,萬萬個百年還是難以擺滿,那麼是永遠也擺不滿了?”錢婆婆幾日來連續不斷數貝殼,已經累得神經麻痺,雙手微顫不已,話聲中也略帶顫音.嫣然搖頭道:“不是的。第六十四格也有擺滿的時候,閒暇無事時,我與莞爾仔細算了三十天,才知要想擺滿第六十四格,至少得用五十八個多萬萬個一百年。” 錢婆婆連連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婆婆我擺滿十九個格只用了五天多一點時間,卻得了五十多萬兩金子。以此推算,六十四格擺滿,斷然不到二十天,婆婆我定然可得黃金近二百萬兩。嘻嘻,小丫頭,你想騙走師叔,好自己發這筆橫財麼?白日做夢,小的自古難算計過老的。”不再答理任何人,全神貫注數起貝殼來。 袁星驚奇地問道:“嫣然,這可是真的?” 晶芸急道:“嫣然姊姊,你先別說,我算算看。”拈指記數,櫻桃秀口中喃喃自語道: “一個時辰可數七千二百個。一天可數八萬六幹四百個貝殼。一年可數三千一百五十三萬六千個貝殼。一百年……五十八個多萬萬個一百年……算不過來了!嫣然姊姊,那棋盤上的六十四個格子,當真可容納那麼多貝殼?” 嫣然點頭道:“如假保換!到後來堆放不下也得堆,因為數字就是這麼多!” 鹿雲娘與晶芸同時咋舌。錢婆婆卻在旁邊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反駁嫣然,喃喃道: “盡說傻話,我頂多二十天就能數完貝殼,那時金子成車,嘿嘿,婆婆我又成了天下數得上的富有之人!” 袁星不願多看錢婆婆那副模樣,道:“走吧,你們三個既然偷偷跟來,也不好再讓回去,只是不許離開我身邊,以便互相有個照應。” 晶芸歡聲道:“我們遠巴巴趕來,就是要與你並肩作戰,彼此照應.便是不讓我們在你身邊,也是不能。”拉住袁星手掌,一齊向前。 嫣然佇立不動,憂形於色道:“星哥哥,咱們這便走了.豈不是置錢師叔於死地而不顧,將來見到北坤罡鬥宮中人,如何交待?” 袁星漫不經心道:“錢師叔生性好財,你解釋下她的名字,便可曉得。待得她數滿六十四個格子,將所有貝殼變成金子.自然會離去。” “袁大哥,你們以為我是在說笑話麼,就是有一萬個錢師叔,數上一百萬年,也數不出那麼多貝殼來。”嫣然眼中,仿佛見到累死在棋盤中的錢婆婆,臨終前兀自苦數貝殼不止。 “她數的是黃金,也是她的生命!”袁星頓有所悟,又道:“縱是如你所說,錢師叔如此死法,也是死得其所。像她這樣貪愛黃白之物的人,別樣死法,包括老死善終,也不是她所願。” 雲娘心計頗工,始終默然不語,這時忽道:“嫣然妹妹說得不錯,我已算出數完棋盤上第三排最後一格上應放的貝殼,就得需要一百九十四日。” 嫣然道:“對,這裡面有個規律,第四排第一格上數字,便是前面三排二十四個格上總和數字加 ,那麼單是擺滿第四排第二格,就得兩個一百九十四日,已經一年有餘,再擺滿此排第三格,又得用兩年多。全部完成時的的確確需要五千八百四十萬萬年。以錢師叔之貪,遇到這種詭計,豈有不著道之理!咱們若是不理她,錢師叔必死在這裡無疑!” 錢婆婆嗔聲道:“小丫頭,人總有一死,能死在黃金堆裡,成為陰朝中最富有的鬼,是我在太上老君神位前日日祈求的。自從在師姊強迫下做了道姑,便整日如是祈求。不然,要婆婆我只念道德經,還不如馬上就死去的好!” 袁星長嘆一聲道:“嫣然,咱們快快去尋那島主凝光子,不可再延誤,你哥哥等人若是因之歸西,悔之晚矣!” 三女擁著袁星,後跟大雕,長驅直入向珍寶島中心闖入。 迎面數人合抱不攏的巨樹被刮光一段,上面赫然現出鬥大的“止步!”二字,閃著碧森森幽幽燐火。 晶芸望向袁星,溫柔之至問道:“星哥哥,怎麼辦?” 短短六字,不啻珠濺玉盤,恰似乳鶯出谷,悅耳動聽至極!宛若一泓清泉,緩緩滋潤透袁星心田。直至此時,才領略到英雄佳人相伴之至高境界。微微笑道:“生吃涼拌,小菜一碟!”長袖揮處,颶風陡生,竟是距那株巨樹七丈多遠,將之卷倒,粗壯至極的樹幹齊根折斷! 嫣然咋舌道:“好厲害……”晶芸伸掌摀住她秀口,向旁側拉開。嫣然陡然受製,疑惑不解,欲要反抗,肋下穴道被封。 與此同時,袁星反手一掌,雄渾莫可抗禦掌力將雲娘及大雕拋起,震落到晶芸身前。 晶芸放開手,嫣然詫然相問:“你這是為什麼?” 鹿雲娘搶先道:“毒氣!嫣然妹妹,你看看那邊的花草樹木,就曉得所以。”陸嫣然扭頭望去,唬得花容變色,但見袁星周圍群花凋謝,野草枯萎。 三女驚呼向前,齊欲去拉袁星。 柔和強大的罡風起處,三女又被反震回來。天罡劍袁星笑道:“此等雕蟲小技,豈奈我何!”耳聽三女同聲喊道:“不可開口說話,小心毒氣!”縱聲長笑道:“莫說是毒氣,便是發出毒氣的毒藥,我也可將之當做飯菜照食不誤。” 晶芸忽地後退一步,似是放下心中千鈞重擔道:“看我多沒記性。這便是人們長說的關心則亂,星哥哥早已萬毒莫侵,區區毒氣,雖然無色無臭,又怎能毒死他,害得咱們姊妹空擔心一場。” “袁星,算你厲害。來到我這珍寶島的人,不是貪念難去,被珍寶所誘,苦數貝殼去填那根本填不滿的棋盤累死,就是功力不逮,不知不覺身中失魂毒氣,成為本島主手下的傀儡殺手。”聲音漸向遠方飄去,又繚繚繞繞道:“便看在你是破題第 遭的份上,放你平安離島,速速逃命去吧!” 袁星冷哂道:“你是怕我挑了珍寶島,才故意說得堂堂皇皇.其實誰夾著尾巴逃了,你我心知肚明.”聲音不徐不疾,不高不低,卻傳出數十裡之廣,聽在島上所有人耳中,宛似獅吼虎嘯。 晶芸問道:“星哥哥,珍寶島島主避而不見,該當怎樣?”嫣然笑道:“不是避而不見,而是避不敢見。” 雲娘哧哧笑道:“他們怕了袁相公,咱們還不會飛到天上去,找到這些魔頭的老巢,來個犁庭掃穴!” 袁星拔身飛出那毒氣範圍,點手叫過三女,繼續前行,說道:“倒也不必非得趕盡殺絕,只要珍寶島島主交出解藥,釋放柳楊兄的公子小尚武,冤家易解不易結,大可握手言和.” 三女大驚,晶芸追問道:“尚武姪兒不是被克耳罕派人送到扶桑島去了麼?對了,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與聖火教教主都哪裡去了?” 嫣然道:“是啊,我與雲娘姊姊聽說你在普陀山上大戰克耳罕,遠巴巴趕去,唯見滿山毒火,未見一人。後來你自己出現了,那兩位異域來的教主卻是下落不明。” 袁星頗犯躊躇,訥訥道:“他們……他們都死了,是拼得同歸於盡。”,心說:“這是生平第一回說謊麼?不,弗陀丹與克耳罕再也不理紅塵中事,雖生猶死,說他們同歸於盡,倒也恰如其分。” “扯謊!本教主就在這裡。袁星,我哥哥之愚不可救藥,你怎麼也白生雙眼睛,虧得還煉成開天目神功,連這麼點計謀都瞧不出來!”聲音雖然不大,卻震得落木蕭蕭,顯然說話人中氣充沛至極。 袁星、晶芸及嫣然等聽得清楚,那人就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氣得天罡劍袁星面色慘白,沉聲道:“克耳罕,你哥哥現在怎樣了?其實我早已想到你是在用緩兵之計,只是當初看在活佛面子上,不好揭穿而已。” 克耳罕獰笑道:“弗陀丹已然被我吸幹所有真氣,不然我如何會恢復功力,而且大勝往昔。嘿嘿,袁小子,你做夢也想不到吧?” “也在意料之中。所以才故意裝做落入你圈套,來到這珍寶島。小爺早已曉得.所謂‘疑光子’,並非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屬下。此君與你狼狽為姦,能夠鎮守爾等魔教總壇重地,必然比首席護法司馬頭身份高,由此不難推算出,凝光子乃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副教主.”袁星微頓之後,又道:“若非想到這些,單單為了救活那些身中楠木檀香瘴的中原群雄,在下也不會辛辛苦苦趕到這裡來。” 成片樹林分開,現出塊開闊地。看得三女撟舌難下,她們閱歷雖豐,但幾時見過成片參天大樹飛速移動。草地驀地隆起,向兩側分開,自下面升出百餘人來,為首的正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 “袁星,故人再見,有何感想?”克耳罕嘲笑道。 袁星不嗔不怒,反唇相譏道:“你若沒有狼子野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弗陀丹當初已看出你包藏禍心,若是當時指出,置你於死地,也就不是活佛!” 克耳罕冷笑道:“那麼你若不將計就計,乘機來到我的珍寶島,妄圖掃穴犁庭,更不是大劍客的行徑,對麼?” “堪與我敵,說得半點不假,”天罡劍袁星又笑道:“身中楠木檀香瘴劇毒的人,我已經命人將之埋在金沙中,地氣此刻已將他們身上劇毒化解。若是這些人挾怒尋來,不將你這老魔頭撕碎才怪!所以我故意獨自趕到這裡,不讓他們曉得,便是受到活佛大慈大悲精神感化,想再給你一次向善的機會.只需交出小尚武,然後率眾離開中土,尚可給你們 條生路.” “袁小子,你怎麼也同我哥哥學得婆婆媽媽起來?須知本教主生平最氣不過的,就是被弗陀丹假仁假義迷惑的人。”說到這裡,將手揮下道:“傀儡隊出動!”聲落,與袁星之間的地面突然裂開,地下升出幾十人來. 看清這些人面目後,驚得三女連連倒退,便是袁星,也被唬得倒吸口冷氣,忖道:“竟然是這些人,棘手至極!” 非是出現什麼令袁星難以應付的絕頂高手,而是那幾十人神色木訥,痴癡呆呆,居然是太子少保秦瑤及其屬下的大內高手。再向後看,竟然見到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及其屬下高手幾乎盡在其中!最後站著參霞真人、參虹真人與其門人弟子。這些人中,雖非個個殺不得,也有半數以上是袁星的朋友、長輩,豈能不驚,同時亦覺束手無策。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怪笑道:“袁星,你便是金剛巨人,待得擺平面前這些傀儡後,還能與本教主再爭長短麼?凝光子,催動引魂術,要這些傀儡不死不休!”說著話時,已帶領屬下降向地底,聲止時地面完全合上,宛然從未裂開過,依舊綠草茵茵。 袁星急道:“晶芸,你們三個快快上雕,萬萬不可與這些傀儡對手接招,不然兇多吉少。 不是你們功力不敵,而是根本不可以傷及他們。”呼呼三掌,震得撲向三女的傀儡倒飛回去。 晶芸兀是不肯上雕,道:“傀儡之中,也有我要殺的,難道參霞真人與他的徒子徒孫們害得我們還少麼?這些人死有餘辜,待我殺了他們再說!” 天罡劍袁星道:“且慢!參霞道人雖是該殺,他的門下也大多論罪當誅。但其中的無影劍吳英卻不能殺,他乃光明磊落的好漢。當初你我在西湖小瀛州上,若非此君仗義,早已命歸極樂。” 晶芸微怔道:“我當然不會去殺他!難道因他之故,咱們受到他師門的所有凌辱,就此一筆勾銷不成?” 揮掌震飛撲來的十多位傀儡高手,袁星道:“這筆帳以後歸你去算,但現在不能算。當初我們受欺辱時,那參霞道人是神智清醒還是目下這樣子?” 晶芸躍上巨雕,微笑道:“我明白了。要清算這筆帳,也得等他清醒後,才能算得清清楚楚.現在與之計較,非但會落得欺負失魂人壞名譽,而且還算不清楚,因為他們稀裡糊塗。” 袁星見三女乘雕高高飛起,再無顧忌,雙袖漫卷,罡氣滾滾。傀儡高手中雖然有上官嘯雲這等絕頂高手,卻難抵擋他輕描淡寫的一擊。 驀然,兩柄竹劍劃出道道圓弧,圈住袁星。不用回頭,他已知必是劍魔宮主上官嘯雲的兩個師弟,若非劍出喪命郎宋君行與奪魄劍宮飛龍,天下再無第三人可將竹劍使到這般火候。 袁星淡淡笑道:“二位老前輩請歇息一下,在下得罪了!”左手無名指與小指微抬,真氣颯然,封住兩大劍術高手穴道。 地面陡然顫抖,袁星拔身而起,越過樹梢,向下望去。但見方才立身之處,草坪翻卷,鑽出幾十人來,竟與地面已有的人群相同,裡面赫然站立著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等人! 凌空撲下,天罡劍袁星暗暗皺眉,忖道:“這兩夥人外表完全一樣,其中 夥必然是假扮的,或許兩夥都是假扮的.這可如何是好?不知真偽,一旦傷到自己人,豈不中了老魔頭克耳罕的詭計!”下面同時有十三道足可移山倒海掌力襲來,在尋常人眼中,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絕無思考餘暇,他因身懷開天目神功,卻能好整以暇思忖:“要不要以硬櫻硬,將這十三人震成重傷?” |
第30章 南柯夢醒解所惑
下面十三人正喜得手,驀然,但見袁星身形微晃,霎時化成三十六道幻影,從容不迫地橫掠到七丈外樹枝上。 袁星淡淡一笑道:“各位何必動怒,在下並無得罪你們的地方。”神目如炬,仔細觀察那十三人表情,倘若他們無動於衷,必是真的上官前輩等人。若是聽到自己隱含滾滾風雷話聲後,他們有所細微表情,則是假扮的無疑。 “嘿嘿,好狡猾的克耳罕,明知便是吸得活佛弗陀丹全部真元後,也未必是我的敵手,才使出此等詭計。一來可以損耗我的功力,二來在難辨別真偽情況下,那些傢伙極有可能傷到我.”腳下稍縱落下,站到人叢中,昂首天外,並不正眼去看任何人,忖道:“如此苦心孤詣,雖然想得巧妙,卻將袁某人看得忒不經一擊,便是這些人都似劍魔宮宮主上官老伯一樣的人物,又豈奈我何!” 足有三十餘名高手齊撲上來。天罡劍袁星嘴角噙著微笑,巋然不動。眼看七八十只巨掌便要拍實,他只是輕描淡寫揮揮手,周圍立即刮起陣颶風,席捲而出。 與天下第一高手逍遙浪子相比,袁星十指暴射出的劍氣忒過霸道。於同樣境遇下,逍遙浪子只需信手揮出,便可似刮起陣微風,將所有人穴道封住。 颶風同微風相比,雖氣勢不一,卻是同樣難以躲避。當風吹來的時候,無論什麼樣的風,迎其而立的人孰能躲過?絕對沒有,所以三十幾人幾乎不分先後,呆若木雞立在場中。 天上巨雕這時才飛起十幾丈高,三女拍手叫好。 袁星恢諧地笑道:“哈哈,現醜、現醜!”六字未畢,週邊餘下的所有人,俱被其以不可思議玄妙手法封住穴道。在天空三女眼中,他只是身形微晃,好似根本就沒有動過。 地下傳來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盛怒聲:“袁小子,你難道非得將老夫趕盡殺絕不成?本教主並非懼怕你,只是不想拼個兩敗俱傷,被武林中的小角色從中獲得漁人之利。” 袁星嘿嘿冷笑不止,出手若電,在每個被封住穴道的人險上抓過。剎那間,一半假面人面具被揭下。 晶芸等三女驅雕飛落,嫣然道:“袁大哥,你只管去捉拿那罪魁禍首克耳罕,這些人由我賞賜他們各一枚指捻蚊須針,廢除武功驅出中原也就是了.” 雲娘道:“我再用金剛指力捏碎他們的琵琶骨.” 晶芸笑道:“還有我學自星哥哥的‘惡起殺身丹’,也順便賞他們一粒。” 袁星聞言莞爾一笑,見這些人聽到自己要被廢除武功,眼神中竟沒有懼意,而另外的那半人竟然齊現出幸災樂禍神色。立覺不對,高聲道,“且慢!”身形晃動,眨眼之間,又已在所有人身前經過,這回竟然又自每人臉上揭下張人皮面具。 已欲發射指捻蚊須針的嫣然,見面前人物整個大變樣兒,不是上官嘯雲等人的那一夥,變成了上官嘯雲這一夥.方才還是‘上官嘯雲’等人,一下子個個露出廬山真面目,皆是鷹鼻藍眼的波斯人。驚得撟舌難下,更是後怕得芳心突突亂跳,忖道:“倘若不是袁哥哥精細,我們三姊妹莽撞出手錯傷了好人,將上官伯伯等人變成廢人,待到真相大白時,真個噬臍莫及!” 克耳罕自地下傳出怒嘯,吼道:“袁星,你居然不回答老夫的話,忒也沒將老夫放在心上,若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消本教主心頭之恨!” “教主,屬下請纓,願去替您剮了這狂妄的小子。” “凝光子,千萬當心!袁小子並非狂妄,確實有曠代神功。倘若不敵,只管使出‘閻王帖’救命。待本教主的‘閻王帖’發出,那時你再出氣,將已經半死不活的混蛋小子千刀萬剮。” 袁星吩咐三女道:“你們快將上官老伯等移到安全處,無論出現任何情況,都不許來幫我,要保護好這些已經被我點了穴道的人。” “啾……”奇怪聲音響自地下,草翻土裂處,一張白紙發出悸耳的銳嘯,直上夜空。 那怪異的白紙飛速雖快,但在袁星眼中.卻慢得不如悠閒的蝴蝶在飛。藉著星光,神目如電,已然看清那紙上寫有自己的名字。當下不敢大意,忖道:“那克耳罕功力未恢復時,發出這‘閻王帖’,已經那般霸道至極。若非唐家嫂嫂的‘觀音淚’恰是‘閻王帖’克星,我們怕是已經死在這‘閻王帖’下了!” 再也不敢大意,打點起十二分精神,注目那張“閻王帖”。平平談淡一張白紙,不知注入什麼法力,居然鳴鏑一樣發出刺耳嘯聲,升到十五六丈高時,旋轉著落下。地面忽地多出個人,生得典型波斯人模樣,但穿的竟然是中原道家裝束,無怪叫做“凝光子”。 那凝光子口中念念有辭,雙手捏著劍訣,披頭散髮,倒有七分像道家畫符捉鬼的術士,大失武學高手風範。 袁星身後三女感到好笑,但天罡劍袁星卻凝神以待,曉得越是這樣的左道旁門之士,越是難惹。心中抱定以不變應萬變宗旨,不去理會凝光子的怪模怪樣,只是盯住那張詭譎的“閻王帖”。 頭頂百匯穴“突、突”跳了兩下,心頭頓涼,激靈靈打個冷顫,感覺護體玄氣已被種邪氣侵入,駭然後退,陡然仰面縱聲長嘯起來。 虧得他及時發功長嘯,不然已被“閻王帖”邪氣侵入,雖然未必死去,卻也得慘不堪言。 三女摀住耳朵,方自免被震到。嫣然喊道:“袁大哥,你不要再吼叫了行不行?不然我們三個都得被震死!“晶芸道:“不死也得變成白痴!”雲娘也不知袁星已在死神面前轉了個圈,亦道:“便是想將地下的魔崽子以玄功化作聲音遇出來,也得先偷偷通知我們 聲呀!” 袁星哪有閑暇去回答三女,止住嘯聲,十指齊出,劍氣縱橫,射得那張“閻王帖”化作無數碎紙片,四散翩躚落下,宛然有生命的蝴蝶成群飛舞而來。 已經有過對付“閻王帖”的經驗,屏住呼吸,雙腕顫抖中,十道指力化成的劍氣縱橫交錯,將“閻王帖”的碎片又擊得粉碎。 每一片“閻王帖”發出碧綠幽光爆散開來,百千片匯聚成網,籠罩住十丈方圓。死亡氣息更加濃郁,十八九丈外的三女也感覺到了,不再呼喊。 晶芸本想在嫣然向那些人體內射完指捻蚊須針後,捻出泥丸,學著那日袁星的樣子,給那些波斯惡人服下,卻因關心袁星安危,始終沒有得閒。眼看碧光閃爍下,情郎緊張至極模樣,她心弦遠比自己臨敵繃得猶緊。 袁星陡然夭矯如龍飛起,身化三十六條幻影,每條影子均是雙手十指暴射出十道劍氣,數百道無堅不摧的劍氣攪得“閻王帖”碎片又是一分為二。 夜空碧光大熾,竟在剎那間閃爍出無數個“袁星”字樣。 三女駭然驚呼,知曉那“閻王帖”已到最厲害的時候,若是袁星可以破了這一關,凝光子所發“閻王帖”便不再對其構成威脅。 眼望夜空中出現恁多自己的名字,誰人可以心神不盪。“閻王帖”最厲害處,就是利用這時乘人分神之際,發出最厲害的殺招。袁星雖不兔心頭微怔,卻沒有分神,開天目神功注視下,已然曉得危機所在。 碧綠色光焰組成的人名,原來竟是由粒粒微小的蠱毒組成!這些蠱毒只需乘人微愣之際,便可深入下面人身。蠱毒厲害之處,任由你煉成金剛不壞之軀,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身中其毒。 袁星曾經鬥過蠱毒教教主萬蠱至尊,對那些發出微弱碧光的蠱子頗有了解,更是不敢輕易招惹。虧得他已煉成開天目神功,才發現其中堂奧,也同時能夠有餘暇想出破解之法: “逍遙兄當年大戰萬蠱至尊,是將那粒粒銜接在一起的蠱子鞭,彈入萬盅至尊腹中,使得足以殺死周圍群雄的蠱子沒有發揮作用。何不效仿逍遙兄做法,也可藉此毀了凝光子,剪除克耳罕左膀右臂!” 心念電閃之下,袁星十指霎時射出千百道劍氣,每 道劍氣裹著一粒蠱毒,嗤嗤作響,平飛向捏訣念咒的疑光子口中。身手之快,縱是逍遙浪子或是江柳楊親臨,亦不過如此而已! 袁星要殺凝光子,本不必利用蠱毒反噬,只需隨便揮出一記殺手,便可取老魔項上人頭.不是故意畫蛇添足,而是非得這般才可破解“閻王帖”。 凝光子空懷驚世駭俗功夫,還沒來得及施展,便先是死在袁星射出的劍氣之下,而後又死得其用,成為萬千蠱子繁衍生息之所。 “啊”然一聲前,疑光子算是大開眼界,見到世上最高深、最神速的絕頂身手,也算沒有白死。“啊”然一聲後,仍不瞑目,還想欣賞下去,卻再也見不到任何東西。 又是張“閻王帖”破土而出,發出更勝前個的尖嘯。袁星凜然傲立,忖思:“昭昭天意已明,若非克耳罕功力循環到最低谷時施展過‘閻王帖’,我已有對付經驗,方才萬難破解凝光子發出的‘閻王帖’。便是有方法破解‘閻王帖’,若是煉不成開天目神功,也力所不逮。他們這般逐層遞進,到後來發帖的人功力越高,我也越是經驗豐富,才能將老魔頭克耳罕的‘閻王帖’破掉。這大抵便是所謂的邪不勝正!” 袁星眼中看那“閻王帖”緩慢至極,心中可以在電光石火的剎那,有如許之多念頭迸出。 但在身後三女及對面克耳罕眼中,“閻王帖”快逾閃電,不及交睫已然飛到他頭上。 晶芸遠遠驚呼:“星哥哥,還不快閃……”話聲未住,袁星與“閻王帖”陡然消失!眼望林中空空蕩蕩,以為情郎身中“閻王帖”,險些噴出鮮血來。搖搖晃晃,眼前發黑,失去知覺。 嫣然長袖卷到,扶住晶芸。鹿雲娘單掌貼在晶芸後背,注入柔和內力,抬眼望著嫣然道: “我們三個中,還是晶芸喜歡袁郎多些!”嫣然緘默。晶芸在雲娘內力作用下,醒來時只喊一句:“星哥哥!啊……”鬱積於胸的鮮血怒箭以地噴出。其餘二女見了,均在內心深感不安反問自己:“我對袁星已然癡情到這等地步了麼?既然沒有,怎有資格來分享晶芸妹妹的至愛!” 克耳罕窮凶極惡向前,伸出笸籮般大的巨手,抓向三女,猙獰怪笑道:“那袁星已經被本教主的‘閻王帖’殺死,落得形神俱滅下場。你們徒然為他悲傷,馬上便可地府與之相會!” 晶芸大改平索溫文爾雅,勢若瘋狂撲上,十指暴射出凌厲無匹罡氣。 克耳罕對晶芸功力知之甚稔,曉得若被其擊實,縱然不死,護體玄功也得被破掉.倏進倏退,快愈鬼魅。 晶芸所發劍氣雖不及袁星的凌厲,卻也發出湛藍光彩,映得二十餘丈方圓草木清晰可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身法當真神速,竟然與晶芸射出的劍氣始終只差咫尺。突然,克耳罕雙足釘在地面不動,上身後仰,十道劍氣自其鼻子上嗤然有聲射過,將之飄起的壽眉射斷七八根。 三女被這種倏然而止的玄奇身法震住,但順著老魔雙腿下看,齊都驚喜過望,面綻春花。 非是克耳罕將中土武學“鐵板橋”功夫練到至高境界,而是地下伸出兩只手掌,牢牢握住他雙足踝骨,此刻正自將其硬生生拉入地下。 晶芸對那雙手掌再熟悉不過,如釋重負,嘴角兀自噙著血花,笑道:“星哥哥並沒有被‘閻王帖’如何,而是躲入地下。你們快看,老魔頭這回可有苦頭吃了!” “不錯,那閻王帖雖然厲害,但已被我的‘觀音淚’在空中化解掉,袁星才有餘暇入地,攻克耳罕老魔措手不及。”自右側樹梢上,徐徐飄落位風韻猶存的美貌少婦,長長睫毛上掛滿淚珠,燦燦星光下,閃爍著晶瑩微光。 “唐嫂嫂,原來是你!”嫣然與雲娘異口同聲喜道。 淚觀音唐夫人頷首道:“是我,天下除我以外,便是逍遙浪子與江柳楊,也不能如此輕鬆破解掉克耳罕的‘閻王帖’.!” 此言非虛,大慈大悲的“觀音淚”,正是至邪至惡的閻王帖克星.四女望向地面,惟餘一洞而已,那克耳罕已被袁星拉入地下.八只美目注視那洞口,但見左側草地忽地隆起,迅速向前延伸,經過幾株樹下,竟然沒有停住.看來地底正邪兩大高手俱施展出畢生功力,無物可擋,巨樹虯結的根須雖是堅韌,卻難阻住他們。 儼然地下有條土龍,直線穿行裡許,已來到錢婆婆數貝殼的所在。四女誰也未瞬,盯著隆起移動的地面,待見行至此處,竟不再隆起,無不擔心,惟恐下面正邪兩大高手玉石俱焚。 眼前四女,錢婆婆無一不識,卻是沒時間理會,只顧數她的見殼.偶然瞥見四女注目地面,暗犯疑惑:“莫不是她們見財起意,想要奪我的黃金?”想到這裡,用足尖在地上畫出個數字,停止數貝殼,怒聲問道:“四個小輩,你們盯著婆婆我的寶貝看個不停,是何道理?” 四女只關心地下袁星生死,晶芸根本沒聽清錢婆婆說些甚麼,唐夫人等雖然聽清,卻無人搭理她。 見錢不知足錢婆婆更是戒心大生,張開雙臂道:“你們不許過來,誰敢覬覷我的寶貝,可莫怪做師叔的不客氣!” 便在她劃下數字的地方,陡然凸隆,兩聲長嘯先後響起,飛出兩個人來。頭前那人懷抱著個小孩兒,正是老魔克耳罕懷抱著可憐的小尚武,後面的袁星懷中也抱著個人,居然是那寶相莊嚴的活佛弗陀丹! 正邪兩大高手雖然懷中各抱著位活人,去勢依舊不可思議。四女眼睜睜見他們一閃逝去,就是無法追上。雲娘道:“我乘雕升空,將他們的去向指給大家。”神雕雖巨,卻難負起四人,目下袁星等人蹤跡已消失,這是尋到他們的唯一途徑.見錢不知足錢婆婆如洩氣皮球坐到地上,捫額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剛才我數到多少了?可惡的克耳罕與袁星,你們捉迷藏跑到哪裡不好,偏偏鑽到地下,出來時又偏偏在我記數的地方,害得我非從頭數起不可!” 善良的晶芸見了,心中發酸道:“婆婆,你不要再數這些貝殼了。那珍寶島島主已然喪命,你就是當真將六十四格棋盤數滿,又向誰去要黃金?” 可憐那錢婆婆已經著了金錢魔,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連連道:“不會的、不會的!珍寶島島主還沒有將黃金給我,是不會死的!記不得我數到多少沒關係,反正這一格是前一格的倍數,只得再重數一遍前格里的。”爬到貝殼堆積如山的前一棋格中,揉揉眼睛又數起來。 晶芸還想再勸,空中的雲娘已乘雕盤旋回來,喊道:“在那邊,我們快追!”袁星在晶芸心中份量是無與倫比的,投以莫大同情向錢婆婆最後一瞥,拔身躍到樹梢,稍縱即逝。 鹿雲娘指引著三女隨後追到海邊,遙望海上兩點已如丹丸大小的人影,莫可奈何乘雕落下道:“我的雕兒最多可以馱負三人,咱們中由誰留下,照顧被封閉穴道的上官老伯等人?” 唐夫人道:“按常理揣度,應該是我留下。”見晶芸與嫣然便要上雕,忙道:“可是,那克耳罕的‘閻王帖’,非得我的‘觀音淚’克制不可,所以我不可留下,一定要去助袁星一臂之力。逍遙浪子之所以放心離開中原,便是因為有我與袁星互相配合。倘若要袁兄弟獨自苦鬥克耳罕,一旦失手,我如何對得起逍遙兄弟的重托!” 晶芸與嫣然同聲道:“我非去幫助袁大哥不可!”晶芸暗忖:“雲娘姊姊是神雕主人,唐家嫂嫂又是非去不可,那麼我是在與嫣然姑娘爭了?不,在雷音谷時,聽星哥哥將她講得天仙化人一般,我早就發誓要成全他們,豈可在這等小事上與她爭奪:”忙又微笑著說道: “還是我留下來照顧上官老俠等,你們去吧!” 三女同乘巨雕飛起,嫣然感激至深地向晶芸望了一眼。 晶芸珠淚偷彈,忖道:“我曾偷偷與二位姊姊商定,互相容納,同侍星哥哥,不知錯對? 更不知星哥哥能否同意?難道我當真不在乎多出兩個人來與我分享他麼?不!不!不!可是老天捉弄人,怎麼不讓我見到星哥哥的時候,他還沒有見過她們兩個。若是我第一個闖入星哥哥心扉中.相信以我對他的深情,絕不會有別的女孩再可置足……” 正自呆立岸邊出神,身後有人咳嗽一聲道:“好孩子,你為了我們的安危,甘心留在島上,不去與嫣然她們爭夫。這般胸襟,非是嫣然與雲娘可比。其實你是最愛袁小子的,快快去追吧!伯伯已經衝開穴道,同時化解了迷毒。” 轉過身軀,見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負手站在不遠處。晶芸泫然欲泣道:“伯伯,茫茫大海,姪女又無星哥哥那般神奇功夫,可以長時間的凌空虛踏,怎能追上他們!” 上官嘯雲笑道:“這有何難!我大女兒善製飛衣,恰好目前這裡有一件,穿上後莫說是大海,便是萬丈高山,也阻你不住.”回頭道:“妙妹,快快取來嬋蓮神智正常時孝敬我們的那件飛衣,以答謝晶芸姑娘留下來照顧我們這些人的一片盛情。” 應聲走出玉面飛狐胡妙姝,來到晶芸身畔,愛憐之極道:“孩子,袁星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千萬不可讓予別人。”親手替晶芸穿上背部帶著巨大風車的飛衣,而後交待駕御飛衣飛行時應注意的一切. 上官嘯雲笑道:“別再囉嗦了,你們娘倆一見如故,待到說得興致闌珊,晶芸姑娘即便是尋到袁星,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胡妙妹夫唱婦隨道:“對,好孩子,你快快去尋丈夫吧,可莫讓另外兩個捷足先登。在這種事上,就該當仁不讓!”回想起自己的經歷,更是催促晶芸,生怕這可愛的女孩再重蹈她的覆轍。 公孫晶芸泫然淚落,振衣飛起,不時回頭遙望,感激之至.待晶芸身影消失在海天相接處,玉面飛狐胡妙姝落下兩行珠淚,沉緬過去,幽然嘆道: “倘若當年我也能夠有件飛衣,也不會經歷恁多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上官嘯雲負疚良深,忖道:“我欠妙姝太多,並非甜言蜜語所能彌補,惟有用真心化作行動來撫平她心靈的創傷.”念及此處,伸臂將夫人攬入懷中,吻去她面頰上淚珠。接著抱起玉人,橫陳在柔軟的草地上,…… 袁星與克耳罕地下大戰時,救出活佛弗陀丹,順便毀掉波斯八荒死活鬼教苦心建造多年的地下迷宮,聊出胸中惡氣。但小尚武兀自被克耳罕挾持,卻是非得一鼓作氣奪回不可,因而顧不得晶芸等人,抱著活佛直追下去。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懷中抱著的是小孩,袁星所抱卻是身材魁偉的異域高僧,饒是這樣,距離卻也漸來漸近。 克耳罕高聲喊道:“袁星,你若再緊追不舍,逼得急了,本教主只好與這個小孽種同歸於盡.” 天罡劍袁星投鼠忌器,便想慢下身形來,孰知懷中活佛弗陀丹卻在其耳畔低聲道:“不要怕,繼續跟住,老衲自有徹底降伏他的法子。”忖思:“大和尚說得這般大話,你自己不知被那惡魔以什麼樣的惡毒法門,吸幹所有真元,已是自身難保。” 正自遲疑要不要繼續銜尾疾追,耳中又傳來活佛聲音道:“不怪你這麼想,便連克耳罕自己也認為他已得手,其實那是老衲徹底化解他百年戾氣的必然步驟。”袁星心中所想又被看出,才知活佛真元盡失是假相,不再猶豫,展開全力追去。 克耳罕大呼小叫,佯怒舉掌,在小尚武頭上晃來晃去,極盡表演之能事,妄想嚇退袁星。 見袁星視若不見,卻又哪裡敢當真殺死這唯一的護身符。 兩大絕世高手海鳥般掠過,燦燦明星倒映在滾滾波濤上,浪峰閃爍著點點流螢似的。星光更明,已是子夜時分。眼看與克耳罕相距不過八丈,便是不再靠近,袁星劈空掌力亦足以攻敵。但是,小尚武在敵人懷中,縱然可以一掌擊斃頑兇,也萬萬不敢出掌.克耳罕卻無所顧忌,不時向後發出劈空掌力,擊得袁星身側水柱接連沖天而起.袁星傳音入密道:“活佛,你說有法子讓老魔洗心革面,眼下咱們只挨打,不能還手,還不施展出你的玄妙法子來!” 弗陀丹神秘地笑道,“稍安毋躁,現下時機尚未到,屆時老衲注入他體內的真元主宰其本性後,大魔頭會變成另一個活佛的.” 袁星心念電閃,思前想後,靈光劃過心頭,已有八成相信,傳音入密道:“方才我還是半信半疑,若非這話是出自您老口中,我原本便當是信口開河。活佛如此說,已解開我心中的最大疑團。您可看穿所有人的心思,怎會被這魔頭吸去真元?這原本是我最最費解所在,現下才得到答案。” 活佛弗陀丹道:“袁少俠,當時機成熟時,你只需大喊三聲‘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萬萬記住,見到克耳罕真正要殺孩子時,一不要縱上前去硬搶,二不要出手殺死克耳罕。雖然以少俠目下功力,毫不費力便可剷除這孽障,但沒能度化他,貧僧這身真氣算是白白損失。” 袁星揚手發出十八記劈空掌力,與克耳罕襲來的掌力凌虛撞擊在一起,儼若十八記悶雷,震得天昏地暗.聲音落時,剛好活佛話住,掩飾得天衣無縫。設若不是這樣,活佛真氣俱失,與常人已無分別,在袁星耳畔所言,無論聲音多小,並非傳音入密,都得被克耳罕聽去,縱是佛法無邊,屆時度化他,亦要頗費周折。 克耳罕急急若漏網之魚、茫茫似喪家之犬,漫無目的凌空虛踏飛行在大海上。東方欲曉,遠處隱約現出片黑點,心頭竊喜:“前面可能是陸地,至少應該是片島嶼,趕到上面與袁小子捉迷藏,倘能僥倖擺脫這煞星,從此歸隱山林,可不再招惹這位小煞星了!” 心念未了,便已趕到那陸地上.克耳罕拔身飛起,看清是座孤島,凌虛彈身射向樹林深處。 袁星心下冷笑,施展天罡步法,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群燕繞林一般,掩至克耳罕身後。 老魔大駭,回手連珠發出二十餘掌之多,“砰、砰……”聲響中,忖道:“懷裡這孩子非但成不了我的護身苻,反成累贅,莫如扔掉他,痛痛快快與袁小子大打一場,是死是活,全憑天意。” 周圍十餘株巨樹斷折後飛射出去,呈現出大片的開闊地。克耳罕甫要摔出小尚武,轉念又忖:“不對,我若放下這孩子,袁星必然放下那假仁假義的大和尚,那時我放下的是輕瘦小孩,他卻是胖重大的和尚,更是打他不過!縱然到了山窮水盡地步,也不能便宜了這小孽種,不捏死他,難消被其父趕出波斯之恨!” 寂靜的荒島上,朗朗晴空下霹靂震天。多年長起的茂樹修竹大是遭殃,成片被毀。 天罡劍袁星倘非投鼠忌器,使出全力,克耳罕老魔功力雖然登峰造極,卻也只能在其開天目神功下支撐過十招. 兩大高手各抱一人,鬥到酣處,五彩罡氣在漆黑夜空中變幻出奇妙的各種形狀,端的神妙! 小尚武渾身骨骼被老魔頭捏得寸斷,這幾日時時刻刻經歷著成年人都無法承受的痛苦,不知昏死過多少回.目下正邪兩大絕頂高手罡氣雖然悉數避開他,也難免被勁風波及,重傷之下,再經折磨,痛得這可憐的孩子醒來,銀灰色的白髮上滾出涔冷汗.藉著罡氣發出的強烈光亮看清袁星,幼時記憶驀地湧來,記起這人正是抱過他的袁叔叔,嘶啞至極顫聲喊道: “袁叔叔,我難過呀!疼死我了!我叔叔呢?快找他來救……”忽地想起親叔叔逍遙浪子以血易血替自己療毒往事,喊到這裡,又疼得昏死過去。 活佛弗陀丹口宣佛號道:“大慈大悲無量大光明佛祖.罪孽、罪孽!” 袁星聽在耳中,心若澆上沸油,目眥欲裂,震天價大聲吼道:“克耳罕,你罪該萬死!” 震得懷中活佛弗陀丹七竅流血,立時昏厥。 挾怒吼聲自然激發丹田真氣,莫說半點內力也無的弗陀丹,便是正在空中飛騰發掌的克耳罕,也被震得墜落地面。 袁星疾矢般射向老魔,手下不再留情。驀地,旁側一條“白龍”掠向克耳罕懷中的小尚武!袁星並非正面對著那“白龍’,只覺後面一物凌厲已極,躥向身側小尚武,惟恐孩子被傷及性命,只得將已然觸及老魔衣服上的十道劍氣改變方向,攢擊在那“白龍”上。 五丈外“噗 ”聲倒下一人。與死神照了個面的克耳罕驚魂不定,但卻知再也難自袁星掌下逃脫公道,反正必死,倒也鎮靜下來。扭頭去看救了自己一次的那條“白龍”,見是條凌空飛來的絲綢帶子,已被袁星十指射出的劍氣擊得寸寸斷碎,便是真的救命神龍,再也不能救自己,大失所望。心思又轉,忖道:“這白綾主人既有本事接近我與袁小子鬥場五丈之內,已然不凡。我們誰也沒有發現他,更是大有來頭!既是這樣的高手,便不該被袁星吼聲震倒,他會不會假裝被震昏呢?大抵是來了救星!”復又滿懷希冀,抬頭去看那被袁星吼聲震倒之人。 “莞爾!”袁星看清那人,飄然而至,扶起後向其體內注入真氣。 莞爾嘴角噙血,睜開眼睛道:“袁大哥,好厲害的吼聲!”扭頭望著地上幾乎成了齏粉的白綾,喘息著又道:“好霸道的指力!早知兄長如此厲害,小妹何必畫蛇添足,自取其辱。” 克耳罕見機會難得,抱著小尚武便溜向樹林深處。蛇行兔逸跑出五十多丈,長長吐出口氣。抬頭見不遠處現出一角青牆,儼然是座道觀。彈身射向牆上,足尖尚未落下,欲落身處已然站立二人,居然是懷抱活佛克耳罕的袁星! 天罡劍袁星向飛來的老魔剔起劍眉。活佛則展顏一笑,面現慈祥光芒。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悚然大驚,百忙中凌虛變勢,折身射向旁側裡的樹梢。以其身手而論,不可謂不快,縱比光浮影掠,也不見得遜色。但距離樹梢尚有三尺之際,那纖纖柔枝上已然站立二人,竟然又是袁星抱著弗陀丹捷足先登。 硬生生使出重身法,墜向地面,同時舉起小尚武,歇斯底里吼道:“袁小子,你倘若再欺人特甚,老子便要先撕碎這小雜種!” 活佛弗陀丹急道,“袁少俠,是你使出全力大喊的時候了!” 袁星眼望克耳罕老魔雙手已然青筋暴起,要他只管大喊,眼睜睜看著小尚武被撕成殘骨斷肢,豈能做到!但他對弗陀丹絕對信任,相信活佛所言非虛,又惟恐萬一佛法不起作用,閉了眼睛,連吼三遍:“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 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佛門弟子弗陀丹何在?還不捨身去救這小孩!”……… 弗陀丹感激至極道:“袁少俠,多謝你對老衲的信任.請不要擔心,睜開眼睛,看看那小孩可否有事。” 袁星心下惴惴,忐忑不安開啟雙眸,但見 代巨魔克耳罕高舉著小尚武,忽而面現猙獰殺機,忽而又呈現出慈祥光彩,剎那間已是數變。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在普陀山包藏禍心,假意改邪歸正,豈能瞞過活佛慧眼。 為救他徹底脫離魔障,活佛故做不知,先以神功廢除他一身邪派武功,化去他惡力,然後又故意被其吸去佛門玄氣,以之洗滌他心靈上的罪業。如此捨身餵虎做法,除佛門高僧,旁人無論如何是做不出的。 克耳罕始時以為得逞,雄心勃勃擬與袁星決 死戰。可是便在其與袁星大戰地下迷宮中時,已然發現內力幾度亂竄,險些不聽運用。一路逃至這裡,曉得再也無法擺脫要命煞星,臨死不可便宜了中原武林,才兇性大發,欲撕碎小尚武。指端甫發力道,耳中灌進袁星挾著畢生真氣三聲吼,內力倏然倒洩回來,心裡驀地惶恐不安,茫然不知自己是誰。 “我是克耳罕,不是弗陀丹!”惡念大增時,殺機頓熾,未等發力撕碎孩子,善念又升: “不對,我體內分明洋溢著慈祥,便是每一分力道中,也發散著祥光,怎又會是那惡魔克耳罕?”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會兒曉得自己是誰,一會兒又將自己看作是活佛弗陀丹化身,身心俱歷煉獄,痛苦地掙扎著. 袁星看著他忽善忽惡,痛苦不堪模樣,惟恐其惡念佔據善念,撕碎孩子,忙向活佛道: “大和尚,還不快快講經說法,助其棄惡從善?” 活佛搖頭道:“不可,倘若有外力攻其心,便是他能痛改前非,也不徹底.只有我注入其體內的佛門真氣,將他惡念全部由內向外洗滌乾淨.才可得到徹底解脫,佛門所謂的脫胎換骨,便是這樣。” 但見克耳罕豆大汗珠涔滾落,滿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眨眼間渾身衣衫水洗般。白霧蒸騰中,老魔全身骨骼爆竹般響個不停。 陸莞爾趕到後,瞠目結舌,悄立在袁星身後,小聲問道:“袁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噓!止聲。”袁星傳音入密接著道:“萬萬不可驚擾了他!” 莞爾仍是霧中金剛,摸不到頭腦,默運玄功,傳音入密問道:“你說的是什麼?小妹不知所以。”耳中傳進袁星傳音入密聲音,細聽究竟,半晌之後,才明白始末,對活佛弗陀丹敬仰情愫油然而生。 驀地,周身發散著團團白霧的克耳罕高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小娃娃,你渾身痛楚難當,老衲只得替你耗盡全部真氣療傷接骨。”彌散的白霧倏然向中心收斂,凝成一線,注入小尚武頭頂百會穴。 活佛弗陀丹面綻笑容,輕聲向袁、陸二人道:“以後不得在他面前叫我活佛或是弗陀丹,只叫我大和尚便是。” 袁星微笑著頷首道:“曉得,現在他是活佛,以後如果相見,便稱其為弗陀丹。” “大和尚,佛家什麼都可布施,便連修行稱號也能布施,大大的高出我道家多多!”莞爾說完,盈盈拜下,祈求收錄門牆。 弗陀丹搖頭道:“綠葉粉花,原本一家。佛道殊途,功果同歸。中土道教玄學,博大精深,小道友大可不必轉投佛門。再者老衲此後與劣徒克耳罕將足不下普陀山,雖生猶死,豈可再收弟子。” 莞爾道:“錯了,大和尚。你們雖不下普陀山半步,與廣收門徒、普度眾生並行不悖。 為何非得活著時與世隔絕?那樣又如何宏揚佛法?”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晴空忽地掠過道陰影,勁風呼嘯,三道人影疾矢般射向正為小尚武療傷接骨的克耳罕。 “啾……”銳利的雕鳴劃破長空.袁星神目睥睨,看清地面閃過的陰影便是神雕巨翼投影,射向克耳罕的三人分別是淚觀音唐夫人、鹿雲娘及陸嫣然,沒有見到晶芸在內,內心頗不是滋味兒。 莞爾驚呼:“不可……”再喊什麼也都來不及。將眼閉上,忖道:“毀掉改邪歸正的克耳罕雖也可惜,但總不及小尚武被姐姐她們冒冒失失送掉性命叫人心痛!” 有袁星在側,豈能任由噬臍莫及憾事發生!神目微睜,但見三女飛行在碧空,宛似水中美人魚悠閒緩遊,忖道:“你們以為不及眨眼,可是偏偏在我眼中,事上萬物緩慢得不可再慢,便是你們發出的罡氣觸及克耳罕,再救他與小尚武也來得及。”想到此處,拔身而起,左掌遙遙推出,勢若奔雷,接下三女襲來的所有罡氣。右掌劃孤,發出迴旋柔力,將她們齊齊逼落地面. 嫣然訝然道:“星哥哥,你怎麼幫著那惡貫滿盈的魔頭?”雲娘接著問道:“袁相公,你認識我們不?”在其想來,若非袁星中了克耳罕的懾魂大法,絕對不會阻止她們誅殺老魔的,故而有此荒唐 問。 袁星神功發動,聲波凝成三條細線,施展傳音入密.同時告訴三女這裡發生過的一切。 敘述完畢,最後問道:“晶芸呢?” 嫣然與雲娘面面相覷,心底均起醋意:“我們兩個合起來,也抵不上一個公孫晶芸!” 淚觀音唐夫人凝神發功傳音道:“公孫姑娘留在珍寶島,照顧上官前輩等人,免得被野獸惡人所傷。” 袁星氣發三股,傳音叮囑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已經洗心革面,與原來的惡魔克耳罕,有本質上的天淵之別。所以,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可以說從現在起完全死掉了。活佛弗陀丹為了度化克耳罕,也變成了尋常和尚,我們這裡的所有人,不得將他們終老普陀山之事說與任何人,免得被克耳罕殘害的武林高手師門或親友來尋仇.” 活佛弗陀丹稽首道:“多謝諸位高義,老衲與劣徒感激不盡.適纔莞爾道友質問老僧,足不下普陀山,又不讓人們知曉老僧尚在世上,怎個宏揚佛法。老僧自此與劣徒窮有限殘年,譯釋幾部東來時帶的經書。待到老僧師徒圓寂後,拜託袁少俠轉告於洛陽傳法的小徒彼霍,命其到普陀山潮音洞前,在老衲結廬而居的地下,掘出《大光明三宗寶經》的原本與譯本,以之光大佛門,度化眾生.” 袁星與四女齊點頭允諾。忽然,克耳罕舉著小尚武慢慢倒下,周身繚繞的白氣也化作最後 道白線,注入尚武體內,活佛弗陀丹微笑道:“一老一小,俱已再生。”隨著話落,昏迷中的小尚武醒來,揉揉眼睛爬起,解開衣服,捧出小金龜道:“亮亮,你疼不疼?我可痛得死去活來.” 莞爾噙淚道:“苦命的孩子,你還識得姑姑麼?” 小尚武抬起頭來,茫然地望向諸人,驀地認出袁星,叫了聲:“袁叔叔,”“哇”的聲大哭著奔向袁星。 天罡劍袁星見到孩子可以自己奔跑,已知克耳罕耗盡吸自活佛身上的全部真氣,將孩子醫得更加健壯,而且在某種程度上講,不無裨益。 若非要看看孩子恢復得怎樣,陸氏姊妹及唐夫人與鹿雲娘也早奔過來搶著抱起。袁星出於同樣想法,後退三步,道:“尚武,再跑段路,叔叔要看你的傷恢復了沒有。” 地面掠過道淡淡的人影,紅光閃過,凌空伸來只纖纖玉手,抓起小尚武,欣喜若狂道: “我的兒呀!為娘可算找到你了!”並不停留,抱著孩子飛去,瞬即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可憐的嬋蓮大姊,時至今日,才得母子團聚……”袁星接著默祝:“願他們母子再也沒有磨難!”四女雖然誰也未說話,心中卻同時在為他們母子祝福祈禱。 克耳罕急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各位為何不出手阻擋那奪去孩子的瘋女人?倘若這孩子再出個好歹,更是我的罪過。” 活佛弗陀丹趨前扶起克耳罕道:“你不必擔心,袁少俠沒有阻攔定有他的道理.以後你我只是光明佛祖座下的兩小僧,前程夢醒,現在你還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嗎?” 克耳罕趔趔趄趄跪下,頂禮膜拜,痛哭流涕道:“師父,快救弟子.若是佛門再向我關閉,只得死後向閻王懺悔。” 活佛輕輕在克耳罕頭上敲打三下,默然不語,取出火石檀香,點燃香火後,在其頂門給他受戒。 袁星等見了,頓生肅穆,齊合什向弗陀丹躬身施禮。 淚觀音唐夫人將袁星拉到旁邊,神秘地笑道:“你小子艷福不淺,嫂子已然替你做主,一起將嫣然、晶芸與雲娘娶來,怎麼謝我?”委實心中惴惴不安,揣度他恐難答應。 果不出所料,袁星森然道:“唐大嫂,這等大事,你豈能私下替我作主?即是你答應了,與我何干。” 唐夫人追問道:“難道這三個女孩你都不要?我哪裡敢越蛆代庖,替你這謽人作主。而是她們三個已經同意今後共效娥皇女英,侍候你 人,苦於無法開口,才托我出面說與你知。 嘿嘿,袁小子,果然你不給嫂嫂面子,這也早在愚嫂預料之中。” 袁星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要!不,但也不都不要……” 唐夫人笑道:“這麼說來,你是臉皮薄兒,心裡早想這樣,嘴上不答應而已?” 天罡劍袁星霍地挺起胸膛,斬釘截鐵道:“不!你誤會了。我只要晶芸 個,其餘二女,現在於我眼中,都不啻是同胞姊妹。煩嫂嫂將這話轉達嫣然與雲娘。我以後更要向嫣然道歉,以前是做哥哥的不是。” 唐夫人眼中,袁星形象漸漸高大起來。在這之前,她向來不信世上有真情男兒,忖道: “袁星當真是世無其匹的癡情男兒,晶芸丫頭好大的福氣!” 袁星又接著道:“現下活佛與皈依佛門的克耳罕真氣全失,小弟急於去尋找芸兒,護送他們去普陀山,就有勞嫂夫人了。”話畢扶搖直上,凌空虛踏而去。 唐夫人喊道:“不妥,克耳罕在中原種下累累血債,光憑我們四女,沒有休袁大俠坐鎮,又怎能護得他們周全?” 袁星的聲音自遠方大海上清清楚楚傳來:“你們四位守口如瓶,我便是對晶芸也說活佛與克耳罕同歸於盡,孰會曉得他們隱居普陀?” 樹後淚眼漣漣轉出二女,其中雲娘喚過大雕,望著袁星逝去方向,將嫣然推到雕背道: “妹妹,你還不快追!姊姊自慚形穢,再也不敢稍存奢望。” 嫣然微搖螓首,香淚宛似斷線珍珠,撲簌簌滾落,忽地又面綻笑容道:“我還去湊什麼熱鬧!設若硬逼著星哥哥容納咱們,大違他本性尚且不算,豈非要寒了世間所有姊妹的心。 若是袁大哥再不是用情專一的好男兒,世上真的再也沒有好男人了!你我不要去打擾他與晶芸,讓月下老人去安排他們吧!” 雲娘聽罷,如夢方醒,頓即釋然,頻頻頷首道:“你既肯將他們推給愛神,愚姊也祈禱福神協同愛神齊去施惠,遙遙誠祝我所愛的人與其愛人和諧美滿!” (終) |
翔龍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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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 容 簡 介
二十年來江湖劫難不斷,許多俠義門派相繼遭到慘禍.兇手是誰?為何浩劫江湖? 二十多年後,端木翔龍出道尋找仇人,偶遇雙怪奇人江湖浪子粱秋實收為門徒,一路上,烽煙四起,道消魔長.惡風濁浪卷中原,洞庭君山集賢莊,偶遇奇大血案,兇手移花接木,嫁禍端木翔龍。 為弄清真象,端木翔龍浪跡江湖、追尋真兇,沿途屢遭正道俠士攻擊,幾經周折,歷盡無數凶險,終於找到浩劫江湖的真兇“日月教”的秘密總壇。揭開了“日月教”教主的真面目.使得“日月教”妄圖稱霸武林、亂裡奪尊的計劃徹底破壞。 ------------ 引 子 西風蕭殺,黃葉漫卷。月色昏暗,萬籟無聲。 四更時分,湖北秭歸縣城東北近百里處的樂平裡山莊。突然騰起一股濃煙,隨即火光沖天.火勢在怒吼的朔風中,映紅了黑沉沉的天空。隱隱傳來金戈碰擊之聲和一兩聲撕心裂肺的淒厲長號。 驀地,火光中衝出一條黑影,向香爐坪飛奔而去,身後三條黑影緊追不舍。 前邊的黑影動作矯健,行動敏捷,眨眼間便奔向西北方向的密林。 在他身後緊迫不舍的三人狂呼大叫:“狗奴才,還不快停下,看你往哪兒跑!”“快! 快用暗青子餵他!” 隨著呼喊聲,數道銀光射向前邊狂奔那人的背心。那人好似提著一個很大的包袱,在密林邊一晃身形,便躲過了暗器,沒入了黑沉沉的林中。 那緊追不舍的三條人影,奔到林邊,望著漆黑如墨的密林嘎然止步,無可奈何地搖頭頓足,連聲咒罵著順原路退回。 頃刻,四周又恢復了先前的沉寂,死一般的寂靜…… 雲海茫茫,霧藹燎燒.一峰獨秀,直刺青天。雖是晚秋季節,峰上峰下杉林奇樹,郁郁蔥蔥,幾十丈高的樹木羅蔓纏繞,遮天蔽日;奇樹異草爭芳鬥艷;懸崖斷壁,飛流瀑布,珍禽飛鳴,異獸出沒。這便是華中第一峰大神龍架。 就在這人跡罕至離大神龍架主峰十餘裡西北的一條峽谷裡,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哭聲刺破了空谷的沉寂。 “別哭,別哭,我這就去給你找吃的。” 跟著這沙啞的聲音,巨石後面站起一個年約三旬的中年漢子。只見他青帕束髮,一領灰色長衫,高約八尺,不胖不瘦。目光炯炯,雙眉如劍,不怒而威。腰懸一柄魚皮鞘的長劍,金黃色的劍穗迎風飄拂。 他左右察看一下後,彎腰從地上抱起一具不滿百天的嬰兒,將孩子端入懷中,一縱身頭也不回地向山谷奔去。 大約行走兩里多路,驀地,從一山崖傳來一陣急迫而粗壯的喘息聲。他猛地收住腳步,凝神細聽,當他聽到喘息聲中隱隱夾著痛苦的呻吟時,才手握劍柄,小心翼翼地向發聲處走去。他邊走過想;這荒山野嶺,怎地會有人聲?莫不是歹徒們追蹤至此,誘我上鉤? 行經數十丈,他終於看清了,心中不由大怔.刀削般筆陡的山崖底,在一堆怪石旁,躺著兩個巨大的怪物。它們身長丈餘,滿身棕紅色的長毛,猩猩不像猩猩,猴子不似猴子。兩個怪物好像都受了傷,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呻吟聲便是從其中一只嘴裡發出的。 他啞然失笑,放鬆了握住劍柄的手,剛想轉身離去。突然一聲凌厲的嗥叫又在他耳邊響起,刺得他耳膜一陣生疼,簡直不亞于少林絕技“獅子吼”。他又回頭一看,一只怪物正在滿地打滾,嗥叫不止。而另一只卻靜靜地躺著。 “莫非另一只死了不成?”他想,不禁生起一股惻隱之心,三個起落便奔到那兩只怪物跟前。 一看,果然不錯,那躺在地上不動的早已死去多時,顯然是從高處跌下來摔死的,腦後有碗大個洞,白花花的腦漿濺了一地,烏黑的血跡已凝成血塊。 他再一看另一只翻滾掙扎的怪物,兩只碩大的乳房鼓鼓的,肚腹高高隆起,正身正向外流著鮮血。 “莫非它要下仔了?”他腦子一轉,向前兩步走近那只母怪物。 母怪物痛苦地嗥叫著,兩只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目光裡充滿著乞求與哀憐。 他實在不忍與怪物的目光接觸,憐憫之心使他本能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從瓶中倒出一顆黃豆大藥丸,將藥九輕輕地放進怪物的口中。那怪物似乎很感謝地衝他眨了眨眼睛。 他這才將怪物從頭至尾看了個仔細,除了一身棕紅色長毛和雷公臉,這怪物可以說與人沒有兩樣,大手大腳,兩個乳頭鮮紅如櫻桃,下陰處露出了半個腦袋。看來,那肚子裡的小怪物也是急著要想出來。也許是藥物發生了效力,母怪物停止了嗥叫和翻滾,胸脯激劇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氣。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幫你一把吧!”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伸手將母怪物的雙腿分開,一探手抓住露出的半個腦袋,往外一拉,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一個新的生命便在他手中誕生了。他雙指如剪,剪斷了臍帶,然後撩起衣襟擦去小怪物身上的污物血跡,將它輕輕地放在母怪物的胸前。 小怪物嘰嘰亂叫,閉著眼四處尋找乳頭。他覺得很有意思,便將小怪物的嘴移到母怪物的乳頭上,小怪物一口便含住了乳頭.叭嘰叭嘰的吮吸起來,他這才轉身準備離去。 剛一抬腿,母怪物一探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嘰嘰呀呀,連比帶劃,不知講些什麼。 “抓往我幹什麼,我還要趕路,快放手!”明知對這紅毛怪物說話,等於對牛彈琴,可他還是說了出來。母怪物非但不沒鬆手,反而坐起來,將小怪物摟在懷中,嘴裡嘰嘰咕咕地叫喚了一陣,抬手向絕壁指著,使勁地扯他的衣襟。 他笑道“你住在那上面?” 母怪物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不住的點頭.他只道:“你要我送你上去?”母怪物又點頭。“你能聽懂我的話?”母怪物瞪著眼睛看著他。 “看來這怪物還有點靈性,並不是都能聽懂我的話。”他略思忖了一會,然後長嘆一聲道:“天涯亡命,沒有立足之處,不妨就跟你走一趟吧!” 說罷,伸手將母怪物從地上拉起。母怪物一眼看見死去的雄怪物,猛地撲上前去,伏在雄怪物身上嗚嗚咽咽痛哭不止,淚水一個勁往下滾落。 他觸景生情,心裡一酸,想起自己的遭遇處境,不由得淚湧眼簾,險些落了下來。 母怪物哭了多時,這才站起身來,撿起一些石頭往雄怪物身上堆.他在一旁也幫著幹了起採。一會工夫,雄怪物的屍體便被埋在了一堆亂石之下。 母怪物圍著石堆轉了一圈,這才扯住他的衣袖,長嘯一聲,摟著小怪物,向側面斜坡上奔去。 “這莫非便是人們傳說中的野人不成?”他心道,緊跟在母怪物身後面。 上了山坡,母怪物折轉方向.那笑的模樣當然比人哭還難看。 不過他知道母怪物是在友好地告訴他:“到了,這就是我的家。” 大樹根部有一塊大石,比磨盤還大。母怪物將懷中的小怪物放在地上,走上前去,似乎毫不費力地便將那大石抱到一邊.大石下面原來是一個洞口。 母怪物扯了扯他的衣袖,抱起小怪物,一貓腰鑽進洞去。到了此時此刻,他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跟在後面彎腰鑽進洞裡。 按理說這山洞裡應是一片黑暗,哪知當他鑽進洞後一看,這洞裡光線不過略比外面稍暗一點。原來這洞在大樹底下,而樹心卻是空的。在三丈多高的地方,樹身一分為二,分枝處有個三心左右的洞口,光亮便是從那洞口射進來的。 母怪物待他也鑽進洞後,返身探出洞外,雙手抓住那大石,將它移至洞口,將洞口堵住,這才帶著他向洞的深處走去。 這是一個天然的石洞,越入裡走越寬,四壁光滑異常,觸手溫熱。洞口的光線照射進來,四壁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五六十丈外,出現了一個奇大無比的大廳,足能容納千百人。洞的一邊有一個五丈方圓的水池,不知從何而來的泉水不盈不減,伸手可及,池深不及一人,水面上騰起一片迷濛的霧氣。母怪物又帶他一直往前走了四五十丈,便到了洞的盡頭。母怪物搬開了一塊石頭,洞內立時光亮倍增,原來也是一個洞口。 母怪物一縮身從洞口鑽了出去,他也毫不遲疑的地緊跟著鑽了出去。洞外是一個凹坑,能容三五人席地而坐。 一出洞口他便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異香。母怪物扯扯他的袖子,嘰嘰咕咕叫了半天,將他拉到洞沿邊上,抬手向上指指,又向下指指。 他順著母怪物指的方向望去,頂部岩壁光潤如削,五丈左右高的地方有一顆小樹。樹高不盈尺,翠玉般的葉子,火紅的村幹,樹枝上葡萄般懸掛著一串串淡紫色的果實。樹雖不大,卻果實累累,異香正是從那面來的。 他俯身往下看,數十丈下一堆亂石,一灘血跡,他心裡一驚:“這下面不是適纔那怪物生仔的地方麼?”原來自己現在正處於這鬼掏神工的絕壁的腰間。看看頭頂再看看腳底,他仿佛明白了,那雄怪物敢情是為了頭頂那小樹上誘人的果實喪的命.山有靈獸,必有異果,看來那些果實端的不是凡品。可要想從這鏡面般的絕壁上得到它、實屬一件難事、他正苦苦思索:用什麼辦法取得那些果實?懷中嬰兒發出一聲洪亮的啼哭,他轉過神來,忙將嬰兒抱出,輕輕地拍打著。 母怪物乍聽嬰兒啼哭,嚇得坐倒地上,當它看清以後,咧開大嘴嘿嘿地笑了。 母怪物見嬰兒依歸啼哭不止時,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後用手托起碩大的乳房,嘰嘰咕咕地叫著。 他止不住內心一陣狂喜,小心地捏住母怪物的乳頭,稍稍用勁,擠出一串白色乳汁。他這才將嬰兒的小嘴送到母怪物的乳頭邊,嬰兒一口含住乳頭,使勁地吮吸起來,嘴裡咕嘟咕嘟直響。 母怪物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異常的溫和。 他的目光中雖有淚光閃現,卻更加明亮。 從此,這二人二產理在這山洞中組成了一個普天下聞所未聞的奇怪的家庭。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了。正當江湖上風雲變幻,道消魔長,武林命運系千鈞一髮之際,一顆巨星從神龍架的原始森林中破空而出,震驚了武林上下、黑白兩道,為武林人士帶來了生機,帶來了希望。 |
第01章 墨龍出世
這是長江邊上的一個小鎮,地處巴東縣境。鎮子不大,兩里長的一條街,一頭伸向北面江邊的碼頭。一頭通往南面的縣城。它是長江北岸去巴東縣的唯-一條通道,南來北往的商旅,都要在此落腳。街道兩邊的舖面十有八九都是客棧酒樓,茶園飯館,倒也繁華熱鬧。 這一日,大街上行人熙來攘往,騾馬車輛如流,一條從北岸運送旅客的桅船,緩緩靠岸。 船頭迎風臨立著一位儒生模樣的青年。那青年看上去不到二十歲,劍眉朗目,玉面珠唇,身材修長,猿臂蜂腰。一身淡黃色的儒服剪裁得體,腰間佩掛一把尺八長的短劍,金黃色的劍鞘在陽光下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看便知是純金打造;劍柄雕有一條碧玉飛龍,龍口含一顆鴿卵大的鮮紅色鑽石。 他踏上碼頭,漫步走進街市。他那倜儻不群的氣派,頓時引起了滿街遊人的注目。 這丰姿俊美的青年,便是那神龍架中巢居洞穴二十年。吃野人奶長大的落難嬰兒。全家人不幸罹難,使他從小便與世隔絕.野人般生活了二十年。陪伴他的只有日見年邁的南宮平叔叔和一老一小兩只紅毛野人。 從三歲開始,南宮叔叔,便教他練功打坐,七歲開始練劍,並雜以拳掌功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下來便沒有了爹娘而住在這荒山野嶺中的山洞裡。每當他問及此事,南宮叔叔總是躲躲閃閃,避而不答,並且嚴厲萬分地禁止他走出山谷。每當他登高遠眺,腳下是茫茫雲霧,連綿不斷的大山不見盡頭,蔥蔥郁郁的森林無邊無際,他便以為這世上除了山便是山,只能安份地待在深山老林中與野人為伍。 他從小吃的是野人奶,一直吃到五歲;而後每天的飲食,喝的是溫泉水,吃的是飛禽走獸,山桃野果。每天他還要在山洞裡的溫泉池中泡上幾次,起泡越覺得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無比的舒坦。他哪知道,就是這神奇的溫泉水早已使他脫胎換骨。 十歲那年,南宮叔叔終於想盡辦法將懸崖上那棵誘人的野果採摘了下來,全部給他吃了。那果子入口甘冽醇甜,清香無比,一入腹中卻使他高燒不止,昏昏迷迷地在溫池中躺了三天三夜。他更不知道這三天三夜的磨難使他徹底的伐毛洗髓了。 長期的山洞生活,將他的一雙眼練得異常敏銳,白天他一眼能數清天上振翅騰飛的群鳥,夜晚十丈內就是掉下了一根針也看得清清楚楚。翻山越嶺,登高上樹,對他來說更是如履平地。 十天前,當他和小野人抬著一條被他們打死的金錢豹回到山沿時,見南宮叔叔正捧著那把從不離身的短劍出神。他看見那雙眼中泛起一層晶瑩的淚光,便默默地坐在老人面前。以往每當老人手捧短劍出神時,他們都是這樣默默的坐著,久久相對無言。 今天卻不同,當他剛在老人面前坐下時,南宮平突然長嘆一聲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他答道:“叔叔,您老昨天不是告訴我,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嗎?” 南宮平點點頭道:“是呵,你已經二十歲了。二十年來,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年都要下山一次,一去便是兩三個月?” “您老不是去買穿的用的麼?” “買那些東西怎能要那麼長的時間。你知道為什麼二十年來我不讓人踏出谷口一步麼?” “您不是說山外邊壞人很多麼?” 南宮平搖搖頭道:“壞人再多,也多不過好人呀。你知道這把短劍的來歷麼?” “當然知道,那是我們南宮家的傳家寶。” 南宮平又搖搖頭道:“你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今天,我便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你。” 南宮平神色莊重正了正身子,將手中短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劍身黑漆漆的毫無光澤。 南宮平以手試了試劍刃道:“此劍確是你家的傳家寶,它的名字叫‘墨龍’。你並不姓南宮,而是姓端木,名翔龍。” 他吃驚地將一雙俊目瞪著溜圓,一眨不眨地盯著南宮平。良久才道:“您騙人,叔叔,為什麼我姓端木,你卻姓南宮!我不信!” 南宮平道:“孩子,叔叔沒騙你。你是姓端木。你母親生你之前,夜夢飛龍入懷,因此你父給你取名翔龍。我仍是你家總管的兒子,自幼與你父一塊長大。你祖父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創下一個偌大的家業,在秭歸縣可以說是首戶。你家原本是書香門弟,儒學世家,可父親端水仁榮卻偏偏拜了武當山靈虛上人為師,做了武當派的俗家弟子。我教你的太乙清氣和追風劍法,便是跟你父親學來的。你父親的武功在同門中可以說是佼佼者,更得家傳醫道。醫術精深。他為人清正剛直,心地善良,又長得俊美絕倫,白道上的朋友便送他一個外號:神醫玉書生。你母親姓郭,名叫秀蓮,娘家住當陽縣。你外祖父是當陽縣縣令,由於為官清正,得罪不少有錢有勢的人,後來官做不下去了,便棄官經商,開了一家錢莊,家景也算富裕。你母親自幼秉承家教,在當陽縣方圓百里之內,再找不出像她那樣美貌而賢慧的女人。” 端木翔龍急切地問道:“叔叔,既然我有爹娘,為何從小住在這深山洞穴之中,莫非家中發生什麼變故不成?” 南宮平點點頭道:“別急,孩子,聽我慢慢講來。”說罷,將手中短劍遞給翔龍,又道:“那是在你未滿百日的一天夜裡,起因便是這把寶劍。這劍乃是千古玄鐵製成,劍柄乃千年寒玉雕刻而成,這龍眼裡的鑽石來自波斯的一個商人手中。此劍乃是武當山的寂然子大師的心管之物,不知什麼原因,這劍到了你先祖手中。” 翔龍插嘴道:“武當派知道此事麼?” 南宮平道:“當然知道,不過從未提起過。後來不知誰傳出來的,說寂然子大師的一生武學都藏在這把劍中。鬼才知道,這黑不溜秋的劍上怎的能藏下當時號稱宇內第一劍的寂然子大師的神功絕學。因此窺視此劍者大有人在。這劍確是神兵利器,它能吹毛斷發,削金斷玉。不用說是否藏有秘笈,就是武林一流高手單單得到了它,便不啻如虎添翼。那晚上,月黑風高,四更的分,一夥蒙面人突然闖進你家,大約有二十多人,個個武功皆屬一流,十分了得。他們逼你的父親交出此劍,你父不從,言語不和便與他們交上了手。眼看護院莊丁死傷大半,大勢已去,你父親也被四名蒙面人緊緊糾纏,脫身不得。你母親慌亂中將你與短劍託付予我,掩護我衝出蒙面人的包圍,逃進這深山密林之中。後來與這野人的相遇我已講給你聽過。” 翔龍急切地問道:“我爹娘呢?” 南官平道:“三天以後,我悄悄回到莊院一看,整個莊院早已燒成一片廢墟。以後我每年下山一次,便是去打聽你父母和姐姐的消息,以及那夥蒙面人的蹤跡。可是,二十年過去了,我是一無所得,一切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我之所以不讓你踏出山谷一步,怕的是你若有個好歹,我對不起你父親和母親。” 翔龍道:“如此說來,我父母親可能還在人間,是吧,叔叔?” 南宮平道:“也許早已不在人世了,要不然,二十年來我怎的打聽不到一點音訊。孩子,那次變故,你祖父,二祖父,全家大小,一共七十八條人命,如今只剩你我主僕二人。 這血海深仇,我沒齒不忘,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報仇雪恨。如今,你已長大成人,該是你出去闖盪,尋找仇人的時候了。我老了,不中用了。從明天起,你便下山去吧!” 有關江湖中的許多事,在平時談話中,南宮平早已給翔龍講得清清楚楚,這時,他還是千叮嚀萬囑咐,不厭其煩的又給翔龍講了一遍。 兩人談了個通宵。天剛放亮,南宮平這才依依不舍地將翔龍送到山谷外。老野人和小野人也是頗懂人性地站在南宮平身邊,難分難捨地一直目送著翔龍翻過山樑,消失在密林中。 翔龍拜別了南宮平下山後,一路南行。二十年野人般的生活,使他感到外界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充滿新奇而眩人的五彩之光。 在田野裡,他看見農夫揮鞭驅牛耕作,便跟在別人屁股後頭問這問那,一呆就是老半天。在村鎮客棧,第一次睡在床上時,他感到被褥竟是如此柔軟暖和,比山洞裡鋪在地上的老虎皮舒服不知多少倍。 南宮叔叔在他臨行時說過,村鎮中的酒樓飯館,是專供人吃喝的,吃喝完了付給銀子便成。他第一次進酒樓不知如何點菜,看見;鄰桌四五個顧客擺了滿滿一桌酒菜,他便讓小二照樣來了一桌。結果肚子脹得十分難受也未能吃下三分之一,陳年花彫嗆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引來鄰桌客人一陣哄堂大笑,臊得他一張俊臉猶如紅綢。臨走扔下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便要離開,好在店家忠實厚道,看他似初入塵世之人,將他喚住,找了七兩八錢銀子給他。一路上高車駟馬,紅男綠女,酒空簾店幌,令他應接不暇,覺得十分新鮮好玩。 日子一久,當他漸漸習慣這眼前的一切後,反倒覺得還是山中好,這烈日當頭,旅途勞頓,渾身汗水粘乎乎的讓人十分難受,哪有山中涼爽安逸。山里長年不敗、四季盛開的各種奇花異草,美不勝收,香氣沁人欲醉,大小野人憨樸天真,相處無間,南宮叔關懷照拂,勝似親人,這.一切顯得那麼遙遠,那麼令人懷念。 這一日,他剛下得船來,信步走去,看著滿街的人,神色衣履皆無甚獨特之處,實也分不出好人壞人,心中暗忖:“十多天了,讓我到哪裡去尋找仇人,報那血海深仇??他不知不覺已到了街的盡頭。迎面看見一座酒樓。此時紅日西沉,他正感肚中空虛,便舉步走進酒樓。酒樓不算大,倒也乾淨,四壁掛著一些花鳥山水之類的條幅,雖不算上品,倒也增添幾分情趣。 酒保一見來了客人,趕忙迎上前躬身招呼:“公子請裡面上坐,小店備有二十年的陳年花彫,還有船家剛送來的活鯉魚,甲魚。公子不妨試一試小店的烹飪手藝,可以說在這鎮上找不出第二家。” 翔龍點頭微笑。舉步向樓梯口走去。酒保忙跟進道:“公子請止步,樓上雅座昨日因有一夥人在此攪鬧,損壞嚴重,不能待客,請公子將就一下在樓下進膳。”翔龍不待酒保說完,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如此,我便在這店堂裡揀個座頭就是了。”酒保陪笑道:“多謝公子,您請。”說罷將翔龍引至靠窗臨街的一張空桌旁,用手中抹布細揩擦了桌椅,請翔龍落座。 翔龍點了一盤清蒸甲魚,一盤紅燒鯉魚,一盤白切雞,二樣小菜,要了二斤紹興花彫,自斟自飲,怡然自得地觀看街上行人風景。 不久,突然從巴東縣城方向馳來十幾乘快馬。馬上都是精壯大漢,一色的黑衣黑褲,青帕扎巾,腰懸刀劍,腳蹬薄履雲鞋,人人雙目炯炯,精光暴射,令人一望便知這夥人個個皆是內功修為很深的武林高手。 他們來到酒樓前,為首的一人衝同伴打個口哨,飛身下了馬,余后之人也都甩蹬離鞍,牽著馬匹向酒樓走來。 酒保一看來人都是不敢得罪的江湖人,急忙笑臉相迎,道:“各位大爺,裏邊請。” 為首之人道:“可有好酒好菜?” 酒保笑道:“有有!二十年紹興花彫,活魚活鱉,雞鴨牛羊都有。” 為首之人道:“好,前邊侍候,叫人給馬匹餵足草料,再到江邊雇上一只大船。” 酒保連連應諾,揮手叫過一個打雜的伙計道:“趕緊給這幾位爺的馬匹餵飽,叫小四去找陳老大,說有人包下他的船。快去!”伙計應著從那些來人手中接過韁繩,向旁邊的栓馬樁走去。酒保側身讓路,引著這夥人進了店堂。 翔龍默默一數,一#十三人,這夥人進得店來,往桌傍一坐,傍若無人,狂仗至極。店內吃飯之人見這陣勢都不敢多看,只是埋頭吃喝,幾個膽小的,匆匆結了帳離店而去。店裡的伙計手忙腳亂,慌惶不迭地送上吃的喝的,垂手立於桌旁,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們都知道,對待這樣的客人,侍候得好,他們出手大方,賞賜豐厚,不亞於公子王孫之流。倘若稍有不慎的非但包食酒帳一子不給,輕者拳腳相加,重則連性命也不保。 片刻,店堂內的客人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除去端木翔龍外,另外還有五人。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國字臉。長孝眉,三縷長髯,鬚眉皆白,紅光滿面,虎目炯炯,腰粗體胖。一身洗得發白灰色長衫,腰懸一個能裝五斤酒的葫蘆,葫蘆漆得通紅,上描一條金燦燦的盤龍。只管他旁若無人的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桌上已有兩個空酒壇,可還看不出一絲醉意。 在這白髮老人對面一張桌子上,兩名瀟灑風流的公子也在開懷暢飲。二人年紀都在二十五歲上下、豐眉朗目,齒白唇紅,十指修長如玉,太陽穴高高鼓起,身著潔白的長衫,腰間各是一口長劍。一看便知二人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二人是長得一摸一樣,穿得一模一樣,宛若一個模子裡澆鑄出來的二人邊喝酒邊笑談,不外乎秦樓楚館,風花雪月,琴棋書畫之類的趣聞。二人的談笑聲清晰地傳入端木翔龍的耳裡,時時引得他啞然失笑。 在翔龍橫首的桌子旁,是兩名青衣人。兩人都很清瘦,五官平平,雙目炯炯如兩顆寒星,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一人年約五旬,十指如鉤,乾枯無肉,頜下一撮山羊鬍子,稀稀拉拉、半白半黑。印堂中有一鴿蛋大的肉瘤,好似長了三隻眼。另一人年約三十五六歲,一幅窮困潦倒的樣子,衣服上沾滿塵土油漬。人雖瘦,卻長了滿下巴的絡腮胡,根根似鋼針,堅硬挺拔。滿嘴牙齒整齊潔白。整個人看上去一副病容,可皮膚卻白皙得讓人羨慕。人是前腳後腳進的店堂,各自要了酒菜,一聲不吭,只管埋頭喝酒吃菜。 “弟兄們,少喝點酒。飯後還得趕路,不可貪杯誤了大事。”為首的黑衣大權向其它黑衣人說完後,剔著牙接過酒保遞上的面巾,揩了揩臉,接過酒保送來的茶碗,輕輕嘆了一口,兩只眼睛的溜溜掃視著店堂內其它六人。 一名黑衣人打著飽嗝站起身走到為首的黑衣人面前道:“大哥,咱們這樣風急火燎地趕到秭歸,恐怕點子早已無蹤無影,去向不明了。” 為首的黑衣人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笑道:“放心吧,老弟,他跑不了。適纔在巴東縣,分舵還接到江對面的飛鴿傳書。點子兩日來都在秭歸,今晨離開秭歸向南而來。待會大家都把招子放亮點,凡是從對面下船的人都要他細留意。”說完打了一個很響的飽嗝。 另一個黑衣人道:“說不定那小子早已過了江,與咱們背道而馳了。” 為首的黑衣人拍拍他的肩道:“四弟,你就放心吧,那小子是個初出道的雛鳥,一路上游山玩水,招搖過市,說不定這時候還在江對岸睡大覺呢。不過咱們也得趕快,別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搶先將東西得了去,那你我這碗飯就吃不長了,說不准吃飯的傢伙還得搬家。” 第一個說話的黑衣人仍然不停的打著嗝道:“大哥,你真的相信墨龍出世了?” 話音剛落,為首的黑衣人的一只大掌已重重的扇在他的臉上。立時他臉上現出五根紅紅的指印,嗝也立止不打了,哭喪著臉低下了頭,退到一邊。 為首的黑衣人怒斥道:“你再信口溜馬,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然後轉身向同伴喝道:“弟兄們,立即出發。今後,誰再亂說一句話,小心我六條不認。要了他的腦袋!” 所有的黑衣人丟下飯碗,蜂湧出了酒樓,上馬向江邊.飛馳而去。為首的黑衣人走在最後,他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大約有二兩重,往櫃檯上一扔,大步流星向店外走去。到了門口,他又回過頭飛快地掃了店內六人一眼,這才上馬飛馳而去。急促的馬蹄聲漸漸消失。 黑衣人剛走,端木翔龍邊上的那個仿佛長著三隻眼的乾瘦老頭也推杯起身,有意無意地看了端木翔龍一眼,放下一塊碎銀,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 “三隻眼”剛走,那身著白衣,相貌酷似的兩名年輕公子也立起身,放下酒菜錢,相隨而去,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久久地回盪在店堂內。端木翔龍發現這二人不但相貌衣著一樣,就個子也一樣高矮,猿臂蜂腰,雙腿修長,使人感到無比的瀟灑俊逸。 “都走了,我這醉鬼糟老頭子也該上路了。”那白髮白須的老人放下酒盅,伸了伸懶腰,自言自語地說著站起身,端木翔龍這才發現,這老頭除了腰上描著金龍的紅葫蘆外,手中還拿了根磨得晶光錚亮的木棍,紫紅紫紅的,像竹子一樣一節一節的共有九節。 翔龍突然想起南宮叔叔曾經給他講過的一些江湖中的主要人物和各大門派,裡面便有這樣一個老頭。他一身功夫神出鬼沒,令人驚心動魄,正道人士把他捧得神仙般尊貴,邪魔妖道卻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又無可奈何。倒不是怕他那一身武功,雙拳難敵四手,武林中再高的高手也怕群起而攻之,要對付他倒也不難,可是要想對付他的手下,那可就難了。 他的手下遍布各地,每個角落都有他的人。一旦招惹了他、祖宗八代都別想安寧。他便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總長老:醉龍上官野芒。丐幫現存的五名長老中有三名是他的徒弟,幫主是他的徒孫。他在幫中可以說比太上皇還太上皇,誰敢去招他惹他。他已-百零六歲,從十八歲出道起腰間便終年掛著一個酒葫蘆,誰也沒見他真正醉過一次,可偏偏道中朋友給他取了一個響亮的號:醉龍。也許是他離不開酒,並且一套“龍形掌”少有對手的緣故吧。 他手中的那根木棍,乃是南海千年沉香的烏龍木所製,堅硬如鋼,尋常刀劍休想傷它絲毫。 腰間的酒葫蘆是純鋼加了千年玄鐵打製的,既可裝酒,又可禦敵。 只見他似醉非醉,搖搖晃晃地邊走邊道:“哎!世道艱險,人心不古啊!墨龍劍出,宵小垂涎。身懷至寶,惹禍招災。前途多凶險,珍藏不露目。”言罷,走過翔龍身邊,有意無意地撞了翔龍一下,並斜著醉眼往翔龍懷中瞥一眼。 翔龍猛然驚覺,冷汗順著脊樑便流了下來。心忖道:“適纔黑衣人說到墨龍出世便重重挨了一巴掌,現在這老爺子又道墨龍劍出,惹禍招災。莫非講的都是我懷中寶劍不成?如此看來,先前那夥黑衣人豈不是衝著我奪寶而來的。他們是些什麼人呢?幸好沒讓他們看到我懷中之物,不然確是兇多吉少。這老爺子想必早已發現我懷中的寶劍,有意地將我提醒。” 他剛想出聲招呼這好心的老人,不料那老人早已走出店門。他急忙將短劍從腰帶上抽出揣入懷中,誰知老人又走到窗外,搖頭晃腦地說道:“孺子可教也。”倏然消失。 翔龍忙立起身喊道:“老人家,老前輩。” “別喊了,他已去遠了。”鄰桌的那病歪歪的落泊男子突然開口說道。翔龍又是一驚,扭過頭向他望去,只見那人正對著他笑。 “你是誰?知道我在喊誰?”翔龍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對方問道。 對方不緊不慢,有氣無力的答道:“我乃江湖中一浪子,姓梁名秋實,你要叫的人,不是醉龍上官野芒他老人家麼?” “你是江湖浪子梁秋實?”翔龍異常興奮地問。 南宮平叔叔曾給他講過江湖上的一丐二怪三奇。一丐便是醉龍上宮野芒。二怪乃兄弟倆,弟弟叫梁秋實,人送鑽民江湖浪子;兄長叫梁春華,外號落泊書生。兄弟倆出生杭州世家,富可敵國。二人資質聰穎,春華長秋實三歲,在他們十歲與七歲那年,被異人帶走,十年沓無音信,十年後兄弟雙雙出道,不到一年便名播江湖,威震武林。二人性情剛直,嫉惡如仇,好管閒事,脾氣卻又怪癖,行事總是獨來獨往,就是兄弟兩人也是一年難見一次面。 他們家財萬貫,卻偏偏裝得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人們便送給他們落泊書生、江湖浪子的外號。兩人行道江湖近二十年,極少遇到敵手。 三奇更是有趣,不說武功與一丐二怪齊名。單那名字和出身便使人驚奇、三人為一僧,一道、一尼,和尚叫西門觀雪,法號慧靈大師,今年已七十有二。修禪於峨嵋山金頂寺,一生不戒酒肉。他原在南少林學藝,一雙世靈掌深得少林無相神功精髓,掌中一條七十二斤重的禪杖,將少林的七十二路伏魔杖使得出神火化,被他那雙巨靈掌和禪杖度化的大姦大惡者不計其數。 道士叫東門望日,煉丹牢山(現在山東省澇山),太清言,道號玄極真人,與慧靈大師同歲。師承元代昨道全真邱處機第四代徒孫元虛上人,精深煉丹秘招,通曉歧黃之術,更是宇內解毒第一人。一雙手救過無數蒼生百姓,武林同道,一把松紋劍也送過許多江湖醜類發位九霄。他還下得一手好棋,彈得一曲好箏。他有一個夫人,在他五十二歲那年,還為他生下一個女兒。 尼姑姓南門,名精衛,法號子宮,也是七十二歲。她就是玄極真人東門望日的夫人。但與她丈夫卻異地而居,結望地數千里外的南荒羅浮山中。長齋吃素,木魚青燈,一身修為登峰造極,武林人遵之為南海神尼。其女東門晶虹,二十有二。母女二人相依相伴,倒也頗不寂寞。二人俱為丹青妙手。 和尚,尼姑,道士,佔去了百家姓上東西南三道門。而且是僅有的三道門。這是一奇。 僧、道、尼三位老人都已年過古稀,同歲,只差不同月同日同時了,這是二奇。 東門望日居住在東海之濱,朝迎日出,夕送日落。西門觀雪居住在峨眉之巔,終年觀賞那皚皚白雪。南門精衛居住在南海之濱,清修之志猶如精衛填海,矢志不移。姓名與地域景物,巧之又巧,妙之又妙,這是三奇。 和尚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道士有老婆孩子,尼姑有丈夫女兒。僧、道、尼都不忌殺戒,矢志行善積德,鋤暴安民,這是四奇。奇上加奇,奇之又奇,三奇的名聲在江湖上十分響亮、談起來沒有不欽佩的。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端木翔龍得知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二怪之一的江湖浪子梁秋實時,別提心中有多高興了。 梁秋實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翔龍恭敬地回答:“晚輩端木翔龍,家住秭歸縣。” 梁秋實又問:“神醫玉書生端木仁榮是你什麼人?” 翔龍道:“那是先父。” 梁秋實頗為驚異道:“聽說二十年前那場變故,端木家雞犬未留,寸草不剩,被仇家燒成一片廢墟,不知小兄弟是如何逃出虎口的?” 端木翔龍道:“晚輩幸得本莊管事之子南宮平叔叔拼死相救,方脫出虎口。撿得一條小命。” 梁秋實這才點點頭表示相信說道:“墨龍劍乃你祖傳珍寶,它也為你家招來橫禍,七八十口人死於非命,偌大的家業毀於一旦。如今欲得此物之人比比皆是,你怎好佩著它招搖過市,讓人給綴上了。莫非南宮平未告誡過你,也沒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江湖道上的險峻說給你聽?” 翔龍俯首道:“前輩教訓得極是,只因小弟初入江湖,疏忽大意,竟忘了南宮叔叔的囑咐。小弟舉家遭難,血海深仇刻骨銘心。可二十年來,南宮叔叔竟未查得仇人半點線索。身為人子深仇不報,怎可立身于世。可在這茫茫人海中叫我上哪去找尋仇家的蹤跡?晚輩原想,既然仇家二十年前是為了此物而來,我何妨用此物將仇人引出,以報這深仇大恨。” 樑秋聽翔龍說完,心中一熱,微笑著說道:“小兄弟,你太幼稚了,憑你一人之力,便想報得這仇恨。想你父當時名揚海內,位列武當眾弟子之首,尚慘死在仇家之手,你的能耐莫非比你父還大?三山五嶽的黑道高手、不軌宵小多如牛毛.你能抗得住他們的攻擊?他們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一旦發現了你,要殺你是易如反掌。你這種舉動實在是幼稚可笑,等於是在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再說,白道中一些人未必就不想得到此寶。美女錢財,奇珍異寶,最能誘惑人的心,它可以使很多人迷了心竅,喪失良心。所以,古人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後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千萬不要感情用事,到頭來被人害了還不知是怎麼回事,豈不有負南宮平含辛茹苦二十年,將你撫養長大的良苦用心?又如何安慰你父母在天之靈?” 樑秋一席感人肺腹的話語,說得翔龍面紅耳赤,熱淚盈眶。他顫抖著聲音對對樑秋道:“今日得遇前輩真乃三生有幸,晚輩將終生不忘您的教誨。” 樑秋笑笑道:“你還年輕,要走的路還很長,尋仇雪恨不爭這一朝一夕,二十年都熬過來了,還怕再等些日子。你剛剛出道,先莫想那報仇之事。江湖險惡,遍地荊棘,處處陷阱,你要多多磨礪自己,增長閱歷,待闖出萬兒來,辦什麼事都方便多了。尋找仇人,要有耐心,不可明來,只能暗訪,世上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紙終歸包不住火。好啦,我有事先走一步,望你好自為之,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能為你盡點微薄之力呢。” 翔龍依依不舍地叫了一聲:“梁前輩。” 樑秋道:“在我們未下樓前,還請小二哥費心。任何人不得上樓。”酒保連連點頭,樂不可支地答道:“客官放心,這個小的自然省得,您老就放心吧!” 樑秋帶著翔龍上了樓,樓上桌椅板,橫七豎八,碗著酒菜狼藉遍地。。樑秋一看覺得也實在是太臟亂了。不覺的皺了皺眉頭。馬上動手將地上亂七八糟的推往一個屋角裡,然後在一張還比較完好的桌子上坐了下來,開口說道:“小兄弟,練武之人講的是內外兼修,光有一身橫練功夫是不夠的,雖然它能一時的取得上風,可它畢竟不能久戰不衰,我要傳給你的,是武學一道的至高無上的內家心法,它講究形、神、意合一,意與神會,形隨意生,舉手投足皆生於意念之間。若煉到登峰造極的至上境界,摘葉飛花俱可傷人,一根小草也強似強弓硬弩。你出身武林世家,你父是武當山的得意門人,南宮平也小有名氣,想必你一定學過正宗的內功心法?” 翔龍垂手肅立道:“我未滿百天便遭了難,二十年來,一直修習南宮叔叔教我的武當太工清氣和追風劍法。” 樑秋點點頭道:“武當的太工清氣講的是精氣神的統一,凝精化氣,練氣養神,也是一種上乘的內功心法。它和少林的無相神功有大同小異之處.由神的安定引導心的虛靜、由靜生明,返明還虛,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練到極至可達靈台空明純淨,物我兩忘,萬事皆空,可使任督兩大脈達到通天地交泰的境界。可要真正達到至臻化境的地步,沒有二甲子以上的勤修苦練是休想達到的。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活到一百四五十歲呢?因此,家師在博覽道釋兩家眾多典籍,又揉合了印度的瑜珈功,終悟出了一種新的內功心法:‘形意補天功’。 修練此功,一甲子不到便可大成。” 翔龍一聽大喜過望,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翻身跪下道:“前輩,晚輩自幼命苦,家遭慘變,如蒙不棄,將晚輩收留為徒,晚輩將終身不忘大恩,聽從訓誨教導。” 樑秋自見到端木翔龍,見他天稟聰穎,奇根佳骨,心地純潔,早有心收他為徒,便說:“你可拜我為師,但我師門戒律甚嚴,不知你能否遵守?” 翔龍拜伏在地,連連點頭道:“能!能!我一定能!” 樑秋道:“入我師門,首先得吃苦耐勞,以誠待人,扶弱濟貧,除暴安良,尊重師門同道;戒貪戒色,非大姦大惡者不可濫殺。””樑秋一條一款將師門十二戒律講述了一遍,然後沉聲問道:“這師門訓戒你可守得?” 翔龍倒也乖巧,衝著著樑秋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跪直身子說道:“師父,弟子這拜師頭已叩了,它日若有違背師門訓戒之事,任憑師父發落,死而無悔。” 樑秋微微一笑,道:“如此,你站起身來,為師傳你本門‘形意補天功’,今後你要刻苦精研,不可一日懶惰”。 翔龍遵命站起身,聽師父仔細地講解內功心法。一遍下來,他已記住了十之八九。二遍剛完他已全部默記在心。一個時辰以後,他已能將內功心法倒背如流。。樑秋看在眼裡,甜在心頭,暗暗禱告:“蒼天,得此弟子,夫復問求?但願他日後能為武林增添異彩,光耀我師門。” 兩個時辰不到,師徒二人下了樓,見酒保仍守在樓梯口,店堂內已無一顧客。。樑秋向酒保道聲謝,偕同翔龍出了酒樓。 樑秋從懷中掏出幾張金葉,一串珍珠,對翔龍說道:“為師有事過江,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遇事不可大撞,以免招惹是非。這點東西給你帶在路上,以備不時之需。若能遇上你師伯,告訴他回家一趟,他已三年未回家了。” 翔龍接過金葉珍珠揣進懷裡,道:“師父,我想與您一同行。””樑秋道:“為師此次有要事待辦,你與為師一道,將會延誤腳程。” 翔龍失望地看著著樑秋道:“師父,大師伯是什麼模樣,徒兒怎麼才能認出他來?” 樑秋輕輕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說:“傻小子,他與為師乃一母同胞,長得當然與為師差不到哪兒去。不過他有一特徵,特別好認,他雙眉中都有一顆紅痣,記住了嗎?去吧!” 師徒兩人互道珍重,,樑秋進了大街,向江邊碼頭走去。端木翔龍向南,上了能往巴東縣的官道。 夕陽西下,夜色將臨,官道上靜悄悄地,只有端木翔龍孤獨的背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幕中。 |
第02章 七鬼尋釁
出了小鎮一路疾行,趕到巴東縣城已是掌燈時分,翔龍在北門邊上的一條小巷里落找到一家客店。店名飛來,遠離鬧市,倒也清淨。大凡住這種雞毛小店的多是窮小子,跑江湖賣藥的,走南闖北跑小生意的,個個衣衫破舊,面色晦暗。像翔龍這樣衣著華麗,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極是少見。 店小二一見翔龍要住店,笑得像店裡供著的彌勒佛。 憑生意人一雙銳利的眼睛,小二知道眼前這位的生意大有做頭,一進門忙把翔龍親自引到店內唯一的一間單人客戶,整鋪蓋抹桌子,忙得不可開交。末了,站在房中偏頭看了看,似乎還有不妥之處,急忙喚店裡的伙計去後院內宅抱來一條嶄新的被子,一個繡著鴛鴦戲水的枕頭。一切準備停當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對翔龍道:“公子請休息,小的馬上叫人將酒菜送來。”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翔龍在一張舊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慢慢地打量著這間小屋子。房屋雖小倒也拾掇得利索乾淨。一張六尺大床,兩把太師椅,中間夾著一個高腳茶几。床頭一個寬大的雕花格子窗,窗上糊著雪白的宣紙。 翔龍輕輕推開窗戶,頓時一股清新的空氣夾著泥土的芳香飄進屋裡,窗外是一個廢了很久的園子,荒草沒膝,流螢飛舞,幾棵大樹鬼影般黑幢幢地立在園中。草叢中蟲聲欺欺,偶爾傳來幾聲蛙鼓。 翔龍深深吸了幾口濕潤的空氣,放下窗戶回到椅子上坐下。店小二推門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幾樣精緻的小菜,一個兩三斤重的母雞燒得脆黃,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一把銀製的酒壺,做工十分考究,翔龍暗道:“想不到這小店並不比大客錢差。” 店小二將吃食一樣樣在茶桌上擺好,親自斟了一杯酒說道:“小店粗俗簡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公子多多包涵。” 翔龍欠欠身道:“煩勞掌櫃的親自動手,在下十分感激。” 店小二點頭哈腰道:“哪裡話,公子屈居鄙店,是為小店增光。能為公子做點事,小人更感到十分榮幸。公子別客氣,請慢用。”說罷將托盤放在另一張椅上,轉身走出屋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酒足飯飽,翔龍站起身伸了伸腰。 店小二又走了進來,將一碗香茶放在幾上,很快地將碗箸收拾完畢。一名伙計隨後又將一盆熱湯麵放於床前。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說道:“公子一路風塵勞累,請早些休息。” 翔龍掏出一綻五兩紋銀遞給小二,小二道:“公子,小店是走時結帳。”翔龍道:“先放你處,若是不夠,走時再補足。”小二滿臉堆笑地接過銀子,向伙計一揮手。出了房門。 翔龍關好門上了栓,洗漱完畢,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過了半個時辰,翻身坐起,瞼目收神,寧神靜氣,開始第一次練習師父傳與他的形意補天功。 兩個時辰下來,翔龍覺得神清氣爽,舌底生津全身真氣飽滿,一股熱氣自丹回升起,在周身要穴通行無阻,身輕如絮,通行舍泰。端的是妙不可言,於是又重頭開始,依法行功漸漸進人物我兩忘境界。 三更將到,翔龍二次行功剛一半,忽聽屋頂傳來一陣農換破空之聲,心中警覺,暗忖道:“如此偏僻小店,何來夜行之人?莫非是那梁上君子要在這店中幹那傷天害理的勾當?”想到此,他輕呼一口氣,飄身下了床,站到窗口,凝神靜聽屋外的動靜。 大凡練氣之人在功課行到緊要關頭,都不能言語。 更不可動彈,就是一片樹葉掉在頭上也可能將其擊傷,或使其走火人魔成為終身殘廢,故而大都在那沒有風吹草動的靜室山洞中進行,而他練的這種內功,不論在何時何地,走著站著躺著坐著都可練,而且收發自如,不怕外界干擾,更不用說開口說話了。 卻說翔龍靜聽了一會,屋時聲息全無,萬籟寂靜。銀白色的月光將窗紙照得一片灰白。 他剛想轉身上床,驀地,窗紙上閃過一道黑影,他急忙屏息靜氣站立不動。兩眼死死盯著窗戶。 傾刻,只見一個黑影印在窗戶上,緊接著窗戶紙上出現蠶豆大塊濕漬,濕漬漸漸擴大,隨即被一根手指輕輕捅破。一根竹管從破洞中伸了進來,冒起一股淡淡的青煙。 “這是什麼玩意?”翔龍正感驚愕,忽覺頭腦有點眩暈,於是他猛然記起南宮叔叔講過的那些江湖宵小之徒慣用的手法,什麼“雞鳴五鼓還魂香”,什麼”斷腸散”,“七步倒”,等等迷幻藥。心中一凜,急忙止住呼吸,運功將吸收的毒氣排出,略感昏沉的腦袋立感空明清晰。 約過半盞菜工夫,窗外傳進一陣悄聲細語:“大哥,那小子八成已不能動彈了,下手吧?” “等等,老四,不可魯莽。” “還等什麼,大哥,咱這‘見風倒’厲害著呢,那小子只需吸進一點點,準叫他三日三夜醒不轉來。” “老四,你總是改不了這猴急的脾氣。你沒聽酒樓老闆講,那小子與那大鬍子的落泊窮鬼在酒樓上搗鬼兩個多時辰,我看這裡面一定有文章。” “大哥說得對,老四。白天在酒樓中我看那窮酸很像一個人。” “誰?二哥,你說像誰?” “江湖浪子梁秋實,要不然便是落泊書生梁春華。” “老二,那人不是梁春華,我仔細看過,梁春華雙眉中各有一紅痣,那窮酸沒有,不過咱們還是小心為是。” “正是。大哥,白天那酒樓裡就透著邪門。若說那人是梁秋實,他怎能和‘三眼夜叉’況明坐在一桌?風流雙俠這兩個狗雜碎也無巧不巧地出現在酒樓。還有那老不死的醉龍上官野芒也趕來湊熱鬧。莫非他們都是衝著那小子來的?” “不會吧?他們過了江就沒再回來,再說他們這些白道英雄……” “老四呵,你什麼時候多長個腦袋。他們回不回來,要來告訴你?再說這些自命不凡的白道人物。明裡滿嘴仁義道德,行俠杖義,暗中比咱們兄弟好不了多少。全他媽**養的。” “老二說得對,以後老四你別總是咋咋呼呼的,老三怎麼還沒回來?” “大哥,你不是不知道三哥的脾氣,見了姿色姣好的女人,他就喘不過氣來,這時候肯定正摟著那小妮子雲遊巫山去了。” “這個三弟呀,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之手的。這是什麼時候,還有心思玩女人。” “大哥,咱們進去吧,時候不早了。早動手早脫身。” “好,老四和我進去,老二在外邊守風。告訴兄弟們不要讓人跑了。” 儘管屋外三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可是對於凝神靜聽的端木翔龍來說,不啻在耳邊說話一般。故而三人的談話只字不漏的被他聽了去。他在山中曾服食過南宮平採摘了峭壁上的奇果,縱是不屏住呼吸,小小迷魂藥能奈他何,只是初聞“見風倒”時略感不適罷了。 只聽窗戶外嗒一聲輕響,被人從外悄悄揭起。一顆黑乎乎的腦袋透過月光伸進窗中,隨著火捻子一晃,翔龍看清這張伸進窗裡的面孔,乃是白天在酒樓中見過的那夥黑衣人中的一個。那傢伙舉著火捻子正往床上看,他不看則已,一著失聲驚呼道:“大哥,點子跑了!” “老四?你再看清楚些。” 老四舉著火捻子往屋裡四下一照,照到靠窗的牆邊,突然他像見了鬼似地張大了限,叫不出聲。呆呆地看著站在他眼前、滿面含笑、不言不語的端本翔龍。 “老四,你怎麼啦?”老大在窗外催促道。 老四猛然驚醒,大叫一聲:“不好!”往後便倒。 端木翔龍比他還快,一飄身輕舒猿臂右手五指已扣住地執火捻子的左手腕脈。 老四頓感一陣酸麻流遍全身,渾身勁道全失軟軟地順著窗戶滑倒在地。 翔龍剛要越窗而出,猛見三點寒星迎面撲來,同時一道銀光剁向他的右手。 翔龍一驚,右手一松,翻腕一抄,將那迎面撲來的三點暗器抄在手中。入手方知是三顆喪門釘藉著月光只見釘上藍幽幽的泛著青芒,顯然染有劇毒。不由心中大怒厲聲喝道;大膽狗賊,小爺未找你們,你們反倒找上門來了。莫不是不想活了?” 話音剛落人已疾射而出。他放目觀看,園中哪有半個人影。端木翔龍隨即縱身上了房頂極目四望。月色溶溶四野茫茫萬籟寂靜。他剛想返身下房,猛見園中那幾棵大樹後人影一晃三條黑影凌空跳上圍牆,一飄身又到了牆外。 “好狡猾的狗賊,看你還往哪跑!”端木翔龍暗罵一聲,腳尖一點屋脊,騰起三丈多高,半空中右腳尖一搭樹枝,藉力一彈,流矢一樣橫著射出十幾丈遠,幾個起落,人已到了那三條黑影越牆而逃的地方。只見月光之下五十丈外三條人影正疾速向前狂奔。他暗道一聲:“狗賊,上天我追你到玉皇殿,入地我攆你到鬼門關。”一彎腰,一提氣,星擲丸跳般刷刷刷趕上前去,二十年的山野生活,練就了他一身高來高去、低來低去的功夫,翻山越嶺,跳崖跨澗,如履平地,奔跑的速度,更非常人可比。 他這一口氣追趕下去,眨眼間便奔了四五裡地,前邊三人的輕功也不弱,奔跑起來,腳不沾地猶如展開翅膀飛一般疾速。他們一邊跑一邊發出嘯聲,顯然在招呼同伴。可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回音。端木翔龍眼年看與前邊三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不超過二十丈了,不想迎面出現了一座樹林,見那三人身影一晃,沒人林中不見了。 雖說端木翔龍初入江湖可在山中時,南官平時常給他講起江湖上的一些禁忌。當他看見那三人隱人林中后,“逢林莫入”四字在腦中一閃使他倏然止步。他面前這座樹林不大,全是清一色的柏樹,林中墳頭輕輕,隱約可見。顯然這是一處私人墓地。 端木翔龍觀察了一會,見林中毫無動靜心想:“便宜了你們這些狗賊。”轉過身順著來路疾馳而去。 當他離去片刻之後,他們都朝端木翔龍離去的方向觀看,待走遠後,一個個都洩了氣,軟軟地坐在地上。 其呈人狠狠地說道:“他到底是誰?今天咱們險些栽在這小子手中。要不是你呀,咱們都完了。” “大哥那小子渾身透著邪門。咱們的武功絲毫不起作用。手上的勁道也大得出奇,被他一推,險些將小弟的腕骨給捏碎了。要不是大哥那一劍和大哥的暗青子,小弟這隻手今天便給他廢了。”說話之人是被端木翔龍險些抓獲的老四,想起適纔這一幕,他的心裡還在一個勁地冒涼氣。被翔龍捏過的手腕疼得鑽心,一條胳膊軟軟的抬起來。 被稱做大哥之人不無感嘆地說:“所以我說嘛,這片林子算是救了咱們的命,也為咱們撿了臉。” “那也未見得,咱們弟兄三人應該聯手對付他,結果反被他給追得狼狽不堪。”老二不服氣地說。 老大拍拍老二的肩道:“二弟,不是大哥長他人威風。 滅自家銳氣。咱們巫山四鷹怕過誰來?可是你想想看若是咱們三人聯手收拾不了那小子怎麼辦?打不過,他小子還不會跑,你沒看見他那輕功你我誰比得上。若讓他傳揚出去,咱們今後還怎麼見人?再說,你敢保他背後沒人給撐腰?咱們那些守在外面的弟兄哪兒去了? 牆裡牆外的人給人家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咱們還不知道。咱們一個勁的只知道算計那些人。” 他們正說著,就在他們坐過的地方的一棵大樹上跳下一人,印堂中有一顆肉瘤原來是三眼夜叉況明,只見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道:“龜兒子雜種,三個高手對付不了一個嫩雞兒,還有啥臉面給老子在江湖上混。” 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陰惻惻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閉上你的臭嘴你也和他們一個樣,好不到哪去。” 這幾句話將三眼夜叉嚇了一大跳,他一個急轉身面向樹林,凝神戒備道:“狗雜種,你是準?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我是你爺爺,三隻眼的醜八怪,你還是滾得遠遠的,少去湊這些熱鬧。” 三眼夜叉氣得渾身亂顫,好歹他也算江湖上稱霸一方、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能容能別人這樣侮罵。循聲追蹤,他發現說話的人躲在離他不遠的一棵大樹後。於是他猛地一彈腿,疾箭射向那棵大樹。人還未到,枯瘦無肉的雙掌已接連劈出了十幾掌,掌風如刀,掌影如幕,將那棵大樹緊緊地包裹在一片密不透風的掌網之中。當他來到樹前一看,哪來的人影。 “三眼怪,使勁打吧。反正這些樹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待會兒,你爺爺我兩個手指頭便可將你捏得粉碎,像捏死一只臭蟲、跳蚤。”說話的聲音又在他左前方一座高大的墳頭後響起,帶著嘲笑和耍弄的語氣嘻笑著。 是人,是鬼?三眼夜叉想以自已的功夫居然無法發現聲音來自何處,那對方要取自己性命還不如囊中取物,對方的功力不知要比自己高出多少。他突然轉身,飛快地竄出樹林,頭也不回,撒腿便跑,眨眼間便逃得無蹤無影。 這時,從剛才被三眼怪掌劈的那棵樹上跳下一人,那座高大的墳頭後也站起一人。兩人走到一起相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許久,方才止住笑聲。一前一後走出樹林。 月光下現出兩張俊美年輕的面孔,不是岡流雙快令狐虹和令狐浩還會是誰。 只聽令狐虹道:“二弟,老怪物這一驚,恐怕屎尿都給嚇了出來。”說著止不住又大笑起來。 令狐浩道:“那是當然,這老醜鬼,不嚇他嚇誰?嚇嚇他省得他老跟在咱們身後,幽靈地的,讓人好生討厭。 令狐虹笑道:“看來這世上浪得虛名之人實在不少,不怕死的人又實在不多呵!” 令狐浩道:“想不到川陝道上大名鼎鼎的三踉夜叉,逃起命來也不比他人放火差。” 令狐虹道:“時光不早了,咱們走吧。” 風流雙俠長身一展,像兩只白色大雁射向溶溶夜幕中,瞬間消失不見。 且說端木翔龍欲回巴東縣城,來到一個三岔路口。適纔追人追得太急,絲毫未留意身邊的景物和行過的道路。此時,面對一條往南,一條往西的道回。究竟哪一條是通往縣城的路?他略一遲疑,使邁開大步踏上了向南的一條道路。 開始他還不覺得走錯方向,越往下走,腳下的路越發變得崎嶇不平,四處是亂石荊棘,荒草蔓藤。路越走越高,樹木越行越密。他這才發現自己選錯了方向走到山裡來了。 他剛想轉身從原路退回。驀地,在他左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叫聲劃破萬籟寂靜的山野,在夜空中回盪,顯得陰森恐怖,讓人頭皮發麻。 “在這荒山野嶺,夜半三更,哪來的人聲?”端木翔龍聞聲心忖,不由止住腳步,側耳細聽。片刻,又一聲慘叫破空而起。這一次他聽清了,呼叫聲來自左前方數十丈外的樹林後邊。“莫不是那過往商旅行人遇上了搶劫的強盜? 待我前去看看。”心念所至,人已在十丈開外。 林子不大,一眼可以望穿,端木翔龍幾個起落便穿林而出,隱身在一塊大石後放目觀看。月光如銀,把眼前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 十幾丈外有一間孤零零的茅屋,屋子的左右和後面全是一蔥翠的斑竹,屋前是一塊五丈方圓的空地,用竹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小院四周種滿菊花,正含苞欲放。 眼前小院裡,三個黑衣人在走馬燈似的圍著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衣人遊走。被圍的灰衣人手握一把金背大刀,背厚刃薄,金光閃閃,他正警惕地輕移身形,注視著在他身邊遊走的三人。三個黑衣人也是使的刀。一人手握一把鬼頭刀,刀尖的脊背上穿著二個大鐵環,刀上的鐵環隨著刀勢噹噹啷啷亂響。一人手握大號雁翎刀,明晃晃,亮晶晶。另一人手中是一把緬刀,刀刃上藍幽幽泛起一層冷芒,一看便知是餵了劇毒的。三人三把刀,圍著那高大之人遊走,就是不敢靠近。不遠的地上躺著兩人,端木翔龍的目力非常人可比,夜間視物比貓頭鷹的還要敏銳,他看清那是兩個女人,一老一少渾身血跡,但不知是死是活。另外還有四名黑衣人分左右站立,監視著場中的打鬥。 藉著雜草亂石,端不翔龍龜移蛇行向前挪了十多丈,來到籬笆外的一棵大樹後,腳尖輕輕一點飄身上了大樹。 他蹲在樹叉上,將身軀隱在濃密的樹陰中,手中扣著幾粒碧蓮彈。 碧蓮彈原是神龍架上一種罕見的樹籽。其樹花開如雪蓮,結果如蟠桃,清香濃冽,甘醇如蜜。每天晚秋季節,翔龍便與小野人滿山遍野地採集這種果子。其籽碧綠如玉,光滑晶瑩,大如珍珠,一個果實裡有十幾二十個不等。這些碧蓮籽堅硬無比,頗有份量。他經常與小野人在洞中拿來投擲玩耍,後來被南宮平用來作為對敵時的暗器,並教給翔龍一套暗器手法。他用劍在洞內石壁上刻下正反兩個人的圖形,標出穴道經脈,讓翔龍練習。天長日久,翔龍在光線微弱的石洞中練就了一副準確無比的準頭,可以說是百發百中,一次可以打出六六三十六顆,而且輕重緩急不同,角度方向不同,專取人的三十六大穴,端的是厲害無比。 為此,南宮平給它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碧蓮彈。這次下山,南官平為翔龍用鹿皮做了個口袋,給他裝了滿滿一袋碧蓮彈。 “老哥哥,還不趕快丟下兵刃投降,頑抗是沒有好結果的。”一個聲音陰惻惻地說道。 翔龍循聲看去,見是立於旁邊的一名身材碩長的枯瘦老頭,年約半百,頷下無須,雙目如隼,腰鼻似鉤,面無表情,陰森森,冷冰冰。 被圍之人年近六旬,頭髮半白,面紅肌潤,臥眉如蠶,虎目似星,鼻挺口方,三綹長髯齊胸飄拂,只見他手握金刀,虎目圓瞪,怨聲喝叱道:“呸!無恥匹夫,老夫縱是被刀分劍裂,挫骨揚灰,也決不像爾等去做別人的奴才走狗,幹那坑蒙拐騙,傷天害理之事。” 枯瘦老頭不怒不嗔道:“老哥哥,當初我兄弟七人不也給你做過奴才麼?要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世上誰不給誰做奴才。只不過大小不同罷了。” 美髯老人叱道:“當初,我從俠義道的追殺中救下你們,原指望你們能從此棄惡從善,改邪歸正。十幾年來,我待你們如兄弟手足,想不到你們惡習不改,舊病復發。 早知今日,我何必當初救你們性命。今日,老夫縱是一死,也要將爾等除去,兔得貽害江湖。” 枯瘦老頭冷笑一聲道:“老哥哥笑話了,咱們兄弟七人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任你驅喚。 再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俊馬擇良主,好鳥登高枝。我兄弟跟你十幾年,粗茶淡飯,破衣爛衫吃苦受罪,忍氣吞聲。今日也要讓你償償做奴才的滋味。” 美髯老人怒火中燒,虎目進裂,斷喝一聲:“不知羞恥的東西!老夫今天定叫你們巴山七鬼成為真正的鬼。” “巴山七鬼?端木翔龍心中一凜,他曾聽南宮叔叔講過。巴山七鬼乃十七年前橫行在川陝道的黑道梟雄,老大赤發鬼趙宏志,老二藍面鬼劉洪寬,老三催命鬼張小二,老四勾魂鬼方世仁,老五索命鬼方世華,老六笑面鬼唐仁傑,老七冷面鬼胡海波。七鬼的一身功夫在江湖上雖算不得一流,但手毒心黑,狡猾奸詐,殺人放火,姦淫搶劫,無惡不作。由於他們幹那傷天害理、為非作歹的壞事太多,激起九大門派的公憤。九大門派聯手派出十八名高手將其追殺,從南到北歷時三年半,追蹤數千里,終於在湖北當陽縣境將其圍困。就在他們束手待斃之際,恰好隱居在巴東縣的金刀大俠楊超路過此地,竭力勸說九大門派中人留下七人的性命,只廢去了他們的武功,又收留在自己身邊。 金刀大俠楊超乃南七省鼎鼎有名的俠義英雄為人仗義疏時,疾惡如仇。但他心地卻十分慈善,碰在他手中的江湖宵小,他從不加以斬殺,能點化的盡力點化,讓他們迷途知返,悔過自新,不能點化的大姦大惡,他便廢去一身武功,發給銀兩,讓他們自謀生路,或安插在他經營的酒樓、綢布莊、成衣店內做事。可以說他雖俠名遠播,卻從來殺過一個人,因此黑白兩道大都對他十分崇敬,又給他送了個外號:活菩薩。想不到這樣一個大好人。竟然在這荒山野嶺中遭人圍攻陷人困境。而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又正是他曾經救過命的人。 端木翔龍得知面前被困之人便是那活菩薩金刀大俠楊超時,心道:“這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巴山七鬼恩將仇報,真不如那紅毛野人。幸好蒼天有眼,讓我誤打誤撞來到這裡,我豈能坐視不管。” 此刻,又聽那枯瘦老頭冷笑道:“楊超,十七年前你雖救了我兄弟的命,可廢了我們一身工夫。要知道,習武之人被別人廢去武功,真是生不如死。幸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兄弟得遇巫山神君,不但恢復了功夫,而且更勝從前。今天,你要能從我只弟刀下逃生,算你前世積了德。 若是你勝不了我們兄弟,便要你生不如死,十倍償還十七年前廢我兄弟武功的血海深仇。” 楊超哈哈大笑道:“赤發鬼,老夫並非那浪得虛名之輩,手中金刀也不是吃素的。憑爾等那幾手三腳貓的伎倆,老夫還未放在眼裡。” 赤發鬼趙宏志,也就是那枯瘦老頭,七鬼中的老大陰森森地一笑道:“老匹夫,咱們是不是三腳貓,立馬見真章。弟兄們,殺!” 殺字剛落,便聽得三聲悶響,圍著楊超遊走的三鬼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場中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赤發鬼猛然醒悟,這從天飛來的橫禍,定是有人在暗中搗鬼不由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拔口大罵道:“何方鼠輩。膽敢暗算你家爺爺。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條黃色人影從大樹上飄身而下,落在楊超身旁。藉著月色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位風流倜儻、俊美絕倫的佳公子。 楊超忙抱拳施禮道:“多謝公子援手之恩。” 端木翔龍躬身還禮道:“老前輩客氣了。這種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東西,人人得而誅之,晚輩不過略施薄懲罷了。” “大哥,並肩子上,殺了這老狗和小雜種為三弟,四弟五弟報仇!”站在赤發鬼身旁的藍面鬼劉洪寬大聲叫喊道。只見他面似菜色,白吊眉劇烈顫動,一雙三角眼瞪得象毒蛇的眼睛,發出陰森森的綠光。手中早已將佩劍掣了出來,捏著劍訣指著端木翔龍。 端木翔龍這才知道被他用碧蓮彈打中穴道的是催命鬼張小二,勾命鬼方世仁,索命鬼方世畢。初試鋒芒,一舉便制服了三鬼,看來這十多年功夫沒白練。翔龍心中暗自高興,朗聲說道:“要想殺你家公子,恐怕沒那麼容易。 一旦動手刀劍無眼只怕吃虧的是你們。” 藍面鬼怒吼一聲:“兔息子,你拿命來吧!”手中長劍挽起三朵劍花便要撲上前來。 赤發鬼神手一擋,將藍面鬼攔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足下好高明的功夫,一出手便製住了老夫三個兄弟。 不知足下姓什名誰,何人門下?或許老夫與你師尊還是朋友呢。” 端木翔龍微微一笑。道:“過獎了!你家公子師從何人憑你還不配問。更不會與你這幫人面獸心的傢伙有什麼交往,你少套近乎。” 赤發鬼沉聲道:“如此,休怪老夫失札了。” 端木翔龍道:“希望閣下手段光明一些,那些破銅爛鐵趁早收好。不然,到時候休怪本公子事前未給你們講清楚。” 藍面鬼鼻子裡一聲冷哼,道:“好狂的畜牲,老子不把你亂劍穿心不解此恨!” 端木翔龍道:“閣下自始至終,嘴裡沒有一句乾淨話,莫非是吃屎長大的麼?怎的說不出一句人話來?” 藍面鬼大怒道:“小雜種,你敢侮辱你家二爺。亮出你的傢伙。” 赤發鬼一揮手道:“二弟休要魯莽,他正希望你心浮氣燥呢。閣下,適纔用暗器傷人,手段也夠陰損毒辣的了。” 端木翔龍笑笑道:“閣下眼晴最好看看,本公子是否傷了閣下兄弟一根汗毛?他們以三人之力圍攻楊老前輩一人,本公子見他們瞎驢拉磨一樣,轉得太慘,於心不忍,這才讓他們好生睡上一覺,你怎的不知好歹?” 赤發鬼道:“閣下好一副靈牙利齒。說不得老夫要替你師父教訓你一頓了。” 端木翔龍笑道:”謝謝了,誰教訓誰,那就試試看吧。” 赤發鬼道:“老夫兄弟與人鬥時,無論對方人數多少,咱們都是七人聯手,你可要小心了。” 端木翔龍道:“多謝指教。本公子就喜歡人多,打起來熱鬧。請吧!” 楊超怒斥道:“枉你活了這把年紀,竟然以眾欺少,真是無恥到極點了。” 赤發鬼道:“老匹夫,你若不服,但請加人,老夫不在乎多一人少一人。請吧,老夫念你們一老一少,先讓你們三招。” 端木翔龍笑道:“閣下的功夫莫不是你師娘教的麼? 怎的都練到嘴皮上去了?” 楊超在旁聽罷,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赤發鬼直氣得面紅耳赤,滿頭紅發一根根倒豎起來,嗆啷一聲抽出寶劍,怒喝一聲道:閣下,老夫對你已是十分忍耐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端木翔龍朗聲大笑道:“本公子就是見了棺材也不會掉淚,因為裡面裝的是閣下。” “好小子,你真是老夫幾十年來看到的第一個狂小子,廢話少說,你接傢伙吧!赤發鬼話音未落,手中長劍已倏然出手,快如閃電三招九式,劍劍直指端木翔龍的胸前要害。 端木翔龍早有準備,見對方劍來得迅猛,一吸氣,飄身退了兩步。赤發鬼見三招無功,腳下一晃,快步跟進,手中長劍點,刺,劈,挑舞起滿天劍雨罩向端木翔龍。恨不得一劍將端木翔龍刺個透心涼。 端木翔龍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與人撕殺搏鬥,不敢託大。分外小心地躲閃,進,退,靈巧無比地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不疾不徐,神閒氣定防守著赤發鬼的進攻。 五十多個回合下來,他是一招未攻而赤發鬼的劍尖每一次眼看就要刺中他要害,都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開去。 站在一旁的幾個人看得暗暗心驚,都不知道端木翔龍這閃避遊走的身法出自何門何派,看似雜亂無章,可又那麼輕靈翔動,精妙絕倫,就連赤發鬼這樣窮凶極惡、陰險狡詐的黑道高手也奈何他不得。 楊超在驚歎端木翔龍的功夫之餘對赤發鬼的劍術也是感嘆不已,心想:“想不到這廝恢復後的功力遠在十六年之上,劍法也比過去高出不知多少倍。七鬼恢復武功是得自巫山神君之助,可見那巫山神君的武功修為之高深難以想像了。倘若那魔頭一旦涉足江湖,豈不又要給武林帶來重重劫難?他深感此次七鬼前來要挾收買他,其中定然包含著個極大的陰謀,不由得憂心忡忡。 笑面鬼和冷面鬼見老大與端木翔龍動上了手便將被製住穴道的催命鬼、勾魂鬼、京命鬼移到一邊,一陣拿拍打,想給他們解開大道。楞是累得氣喘噓噓。非但沒把穴道解開,反將三人折騰得大汗淋漓,痛苦不堪。二鬼束手無策、大叫道:“大哥,那小子邪門得緊,點穴手段十分詭異,務必將他生擒活拿。言罷,抽出兵刃飛身撲上前來,要對端木翔龍展開圍攻。赤面鬼用的是一把精鋼打成的描金折扇,扇面上畫著一個陰森恐怖的骷髏。冷面鬼使一對尺二長的判官筆筆尖藍幽幽地帶著劇毒,中人必死。 金刀大俠楊超怒叱一聲道:“呔!無恥鼠輩真想以多勝少麼”手中金刀潑刀般劈出。迎頭攔住了二鬼。三人鬥在一起。 藍面鬼哈哈大笑道:“老匹夫,咱們巴山七鬼同進退,共生死、鬥一人是七人同上,鬥十人百人也是七人同上,這你又不是不知,哪來那麼多的廢話。今日你們是死定了。了字還在口中,手上的長劍已向端木翔龍攻出了十餘招,劍法凌厲奇幻,詭譎霸道,與赤發鬼的長劍配合得密如風,急似雨,將端木翔龍緊緊地罩在劍幕之中。 端木翔龍頓感壓力倍增,險象環生,急忙將南宮平教他的一套八卦遊身掌施展開來,氣沉下盤勁凝雙臂。雙掌翻飛,猶如怒龍攪海,向兩把攻來的長劍迎了上去。三人這一好殺,閃閃劍光挾著森森勁氣滾滾掌風帶起隱隱雷聲,兩丈方圓內真氣激射,塵土飛揚。茅屋被震得搖搖晃晃,院內菊花被盪得枝葉紛飛,落英遍地。 金刀楊超自兩年前七鬼不辭而別,去向不明,適纔突然出現,將他圍住的三鬼也只是圍而不攻,使他不知七鬼目前功力深淺,這番經與二鬼交手,才知七鬼已不是當年二三流的身手了。加上他們手中的兵器又是十分凶險的短兵器。 俗話說:寸長寸強,寸短寸險。楊起手中的金刀乃是長兵刃,一般說來,雖較有利,可面對兩鬼一前一後的近身夾擊,反而吃了兵刃上的虧,發揮不出金刀的威力。 而對方的一把折扇、一對判官筆卻像鬼魅一樣凌厲兇狠詭譎異常。他剛以刀背化解了冷面鬼胡海波點向氣海穴和璇璣穴的雙筆,笑面鬼唐仁傑的鋼骨折扇又挾著勁風拍向他的背心靈台穴。他急忙族身用金刀迎向唐仁傑的扇面,唐仁傑不敢硬碰沉重的金刀,縮手翻腕將折扇改向他後腰的老室穴點去左手並指射出一縷指風。擊向他的後心神道穴。楊超見對方指扇並用,招招指向自己的要害大穴心裡暗吃一驚,急忙錯身橫步閃避。 他身未站穩,冷面鬼胡海波的雙筆又倏地攻到,左筆“蜻蜓點水”刺向楊超的右盆穴,右筆“靈蛇吐信”點向楊超前腹的關元穴。招招煞手,式式歹毒,直迫對方要害。 楊超先機已失,心中凜然,被二鬼如影附形般地短攻近打,迫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二鬼見佔了上風,氣燄頓長,口中一聲長嘯,將手中扇筆幻化成千面扇影、萬道青光。 楊超更感壓力大增,應付吃力。急忙將手中金刀舞成一片刀幕,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將自己包裹在裡面,不求有功,先求無過。雖然他也知道端木翔龍那邊恐怕比自己更為凶險。但他畢竟行道江湖幾十年,知道此時自已若一急躁,氣浮心虛非但幫不了端木翔龍的忙,還會引出不堪設想的後果。巴山六鬼已非昔日阿三了! 到底姜是老的辣,楊超以他幾十年深厚的功力和臨敵經驗,將金刀舞成旋轉的風車,把逼進身前的二鬼迫得倒退了七八步,終於發揮出他金刀的威力將局勢扳成了僵持的平局。 那邊端木翔龍與赤發克趙宏志和藍面鬼劉洪寬已經戰了三十多個回合。翔龍以一雙肉掌力敵二鬼手中變幻莫測的兩把長劍,雖有些吃力倒也有驚無險。突然,只聽赤發鬼趙宏志怒嘯一聲,手中長劍招式一變,幻起千幢劍影勢如疾風勁雨,閃電,驚雷般地罩向翔龍。而藍面鬼劉洪定手中長劍則一下子變得非常緩慢.好似劍尖挽著重物,緩緩遞出,恰到好處地彌補了赤發鬼快劍疾攻中露出的破綻。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森森劍氣砭骨寒體,逼得翔龍耳鳴眼花,胸悶頭脹,險險喘不過氣來。 端木翔龍大驚失色,心中暗道:“想不到二鬼劍合璧,威力如此之大,看來我這條小命今日要送在他們劍下。 心念所至,門戶洞開,只覺得兩臂一涼,頓時熱辣辣地疼痛起來。暗道一聲:“不好!”緊接著胸前又是一涼,駭得他心援膽顫。急忙中一柱沖天,憑空拔起三丈多高。低頭一著,胸前衣襟已被對方長劍劃開二尺多長的一個口子,劍尖剛好從羶中穴到小膠帶過,被劃破了表皮,鮮血正往外滲,排成密密的一串血珠。他不由暗自慶幸:“好險!差點就來個大開膛。”就在他低頭查看傷勢的一剎那。 突然看見了懷中的“墨龍劍”這才使他省起自己懷揣至寶,卻不知使用,險些喪了性命。 其實若不是他懷中的墨花劍,他就是有十條小就也早完了。 原來當赤發鬼的長劍刺中端木翔龍左臂時,藍面鬼見機一變招數,在翔龍負痛一怔的剎那,手中長劍疾刺而出刺中端木翔龍的前胸,可劍尖卻像碰上了一塊又厚又硬的鋼板刺不進去。這突然的變化也使他一愣,手中長劍不自覺地往下滑落這才在翔龍胸前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要知他刺中的正是翔龍懷中墨龍劍的劍把。那劍把乃千年寒玉製成,堅似精鋼這才使翔龍死裡逃生,撿得一條小命。再有一條,七鬼雖然凶殘陰毒。可在兵刃上餵了毒的只有索命鬼的緬刀和冷面鬼的一對判官筆若是赤發鬼和藍面鬼的長劍也餵了毒的話,端木翔龍雖說死不了,但也會因一時的麻痺而失去戰鬥力,那也不啻於死路一條。 赤發鬼見端木翔龍兩處負傷,躍在半空,雖感慨翔龍輕功的高明,也不失即將勝利的喜悅,高聲喝喊道:“二弟,那小子已經受傷不輕,咱們一鼓作氣將他收拾了,再去幫六弟七弟收拾那老匹夫。” 他以為翔龍胸腹間血淋淋的一道長日子肯定傷得不輕。哪知藍面鬼還未答話,翔龍已飄身而下,立在他的面前,手中多了一把黑不溜嫩的尺八短劍。他未及看清那劍的模樣,烏燦燦的一道光芒已刺向他的風府穴,慌亂中他舉劍格擋。誰知二劍剛一相交只聽得當啷一聲,他便覺得手中一輕,手中的長劍已光禿禿只剩一個劍把。這一驚,直駭得他汗毛倒堅,寒生膽底。方知對方手中乃是一柄削金斷玉、削鐵如泥的神兵。 七鬼之中赤發鬼功夫最深。他想到適纔這小子與自己兩兄弟搏鬥時,鬥了幾十回合難分勝員,後來吃虧在他兩手空空經驗不足,以一雙肉掌對兩柄長劍。現下他手中多了一把神兵利刃,而自己卻失去了兵刃,已無法抵禦,看來形勢要急轉直下。 赤發鬼越想心越寒,因為適纔格擋對方寶劍時,不僅寶劍被削斷手腕也被震得至今還在發熱發麻,可見對方的力道之大。若不見風使舵,恐怕難以全身而退。於是高呼一聲:“風緊,弟兄們扯乎!”兩步躍到躺在地上的三鬼跟前,一把一個抓起兩人,挾在腋下如飛而去。 藍面鬼見大哥的寶劍被端木翔龍齊柄削斷,心中早已做好溜之乎也的準備,當赤面鬼招呼撤退時,他也飛身上前挾起躺在地上的催命鬼張小二,緊跟在赤發鬼身後便逃,邊跑邊轉過頭喊道:“六弟,七弟,快走啊廠笑面鬼和冷面鬼早已聽見赤發鬼的喊叫,無奈被金刀大俠楊超纏得緊,一時無法脫身,只好硬著頭皮挺著。 端木翔龍自出世便與世隔絕,生長在深山石洞中,從不知世道凶險、江湖詭詐,心純淨善良得如同一泓清水。自己雖然被二鬼刺傷,但一見對方已服輸逃跑,便對楊超道:“楊老前輩,讓他們逃命去吧!” 楊超聞言哈哈大笑道:既然公子開恩,就饒了他們此遭。但死罪雖饒,活罪不赦,二位得留下點紀念才是。 二鬼見五鬼去得已遠,不由心慌意亂,一個不留神,被楊超展開獨門殺手絕學,“刀光浮影”,“閃電掠空”,一刀一個將笑面需的左耳和冷面鬼的右耳分別削了下來。 二克疼得手摀傷口,眼冒金花。可嘴裡卻依然很硬道:“老匹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總有一天,老子要你以十倍的代價來討還今日這筆血債!” 金刀大俠楊超朗聲道:爾等不過是些跳梁小醜,老夫何懼之有!不論何時何地,老夫都將奉陪到底! 二鬼瞪視了端木翔龍一眼,滿眼怨毒憤恨之色。然後轉身飛掠而丟,眨眼間便消失在遠處的樹林中。 楊超一眼瞥見端木翔龍前裙飄飄,渾身是血急忙跨步上前抓住翔龍的手,關切地同道: “公子援手救命之恩,老朽不敢言報。還請公子趕緊療傷,老朽這裡有一顆少林寺普光大師贈送的小環丹,請公子服下。 小還丹?少林至寶,武林人夢寐以求,得之一粒極為不易。端木翔龍聽南宮平講過。 楊超已從懷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的紫紅色藥丸,遞給端木翔龍。端木翔龍推辭道:多謝前輩厚愛,晚輩傷得不重已經運功止住了血。如此珍貴之藥還請前輩留著以備急需。 楊超聞聽,不信的查看了端木翔龍的傷勢只見翔龍的傷口已經生出新肉,結疤愈合了。 心中十分驚異,他當然不知道翔龍曾服過奇異的果實渾身已具有百毒不浸、白骨生肌的功能。 楊超這才將小還丹收人懷,道:公子請諒老朽看看拙荊與小女是否有救。說完抱拳施禮,向躺在地上的兩個女人走去。端木翔龍緊跟其後來到兩女身邊,只見兩人渾身上下盡是血跡面色蒼白如紙,鼻息全無,宛若死去一般。 楊超蹲下身,輕輕將那年方二八的少女扶起,靠在胸前,老淚止不住滾滾而落。端木翔龍從年歲上看,顯然是楊超老年得女,如今被傷成這副模樣,哪有不傷心淚落的。 端木翔龍雖長在深山石洞,可南宮平每年下山都要給他帶回一些書籍和筆墨紙張,教他讀書寫字繪畫,傳授他許多知識。二十年來,他除了採集食物和練功習武,其他時間可以說都用在學習琴棋書畫上。因此,他知道男女有別,不好上前插手便說道:老前輩,可有事要晚輩幫忙?” 楊超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水,道:有勞公子,看看拙荊是否還有脈息。 端木翔龍點頭答應,在楊氏面前蹲下,拿起楊氏的手腕一摸,脈搏還在跳動,只是十分微弱,口鼻中也是進氣少出氣多,倘若再耽擱一會就是華佗再世也難以救活了。忙從懷中掏出玉瓶拔開塞子,倒出一粒鮮紅欲滴的藥丸,大如黃豆清香撲其塞進楊氏的口中輕輕地抹著她的喉管使藥物吞人腹中。隨後伸出一掌抵在楊氏的背後靈台穴上,緩緩地將一股真氣灌人她的體內。另一隻手則將王瓶遞給楊超道:老前輩,此藥乃家師留給晚輩的叫玉露靈芝百花丹。據說功效神奇,請老前輩給令愛試服一顆。 楊超一聽端木翔龍的話雙眼立時放出奇怪的神色。 雙手擅抖著接過玉瓶拔去瓶塞倒出藥丸塞人她的口中,將玉瓶塞好還給翔龍。然後俯下身伸出一掌按住女兒的頂門,把真氣輸入女兒體內。 一盞茶的功夫,楊氏的眼皮漸漸睜開來。端木翔龍頭上冒起一層淡淡的真氣。他的臉色蒼白汗水順著兩鬢叭嗒叭嗒直往下掉,渾身濕透。俄傾,他抵在楊氏背心的手無力地垂下,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從玉瓶中倒出一粒丹丸納人口中,然後盤膝端坐,運起功來、漸漸靈台空明,頭上霧氣消失,臉上汗水全收濕透的衣服也都幹了。一個多時辰過去,當他睜開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後,只感渾身上下百骸谷泰,真氣盈盈鼓盪。他不知道師傅傳給他的形意補天功心法,經過這一段修練又有了很大進展。 剛才雖然耗去了許多真氣,經過運功一周天,便已恢復。 他舉目環視,只見楊氏和她女兒正盤膝行功,楊超則疲憊地立在他的身邊。他急起身問道:“前輩怎的不調息?” 楊超眼中閃著淚花,充滿萬分感激地說:“老朽要為你們護法。” 端木翔龍心頭一熱道:“前輩現在可以放心調息了,晚輩為你護法。” 標超道:“不用了,老朽已恢復了不少。公子的大恩大德,老朽將永記不忘。今後若有用得著老朽的地方公子儘管直說一定當竭盡全力。” 端木翔龍微笑道:“前輩言重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做人的本份。老前輩不也是這樣做的麼?” 楊超道:“你救了我一家性命,至今還未知道你姓氏名誰?師父是哪位高人?” 端木翔龍道:晚輩端木翔龍,家居秭歸縣。 楊超驚道:“端木翔龍?秭歸縣?端木仁榮你可認識?” 翔龍眼含淚光道:“那是先父。” 楊超道:“是的,秭歸縣姓端木的只有一家,想不到你是神醫玉書生的後人。老朽雖說與你父交往甚少,卻十分尊重他的為人。可惜呀一代大俠竟慘遭毒手,不知賢姪可報了這血海深仇?” 端木翔龍一聽楊超稱他為賢任,也隨著改口道:“楊老伯,小姪至今還未查到兇手的下落,實是愧對先父、先母的在天之靈!” 楊超嘆口氣道:“賢姪有所不知,自你家遭難後,武林中相繼發生了幾件與你家一模一樣的慘案。河北保定府之賢莊銀鞭高存義一家三十二口未剩一個活口;山東濟南府彭家堡七十六條人命全部喪生;浙江天台縣浩月樓樓主顧浩月一家六十四口寸丁不留;江蘇湖湖釣裡焦昆全家十一口無一倖免;福建虎嘯山莊皇甫義舉家一百零三口,只夫人丁夢梅珍倖免於難,據說她當時身懷六甲。隻身外逃,至今沓無音信,生死不明。賢姪呀二十多年來,大伯我總在想這些事件的發生決非江湖中尋仇報怨,而是一個秘密組織精心策劃的大陰謀。我曾暗中派出許多弟兄四處打探想不到派出去的人也是石投大海,一去不回。 奇怪的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江湖上卻並未出現新的門派,實在令人不解。” 端木翔龍突然道:“老伯,小姪有一事不明,還須請教。” 楊超道:“賢姪有話,但講不妨。” 端木翔龍道:這巴山七鬼與老伯到底有何過節? 楊超嘆口氣道:“說來慚愧,我一生只想行善濟世,拯救蒼生誰知卻養虎為患。巴山七鬼被我救下此事你已有所聞,但不知他們何時投人巫山神君門下不僅恢復了一身功力技藝更勝從前。他們此次前來是要我做他們的護法。 端木翔龍道:“莫非他們要自立幫派” 楊超搖搖頭道“不是,憑他們幾個哪有能耐自立門派,是他們的師父巫山神君。那老魔頭耐不住寂寞要出來現世了。 端木翔龍問:他們平日里都穿這一身黑衣? 楊超道:是呵。據說這是他們統一的服飾。 端木翔龍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看來他們是一夥的了。” 楊超不解地問道:“賢姪所指何人?” 端木翔龍道:小姪在想昨日在渡口小店遇上的一夥人他們也是這樣一身黑色衣襖。當時他們一行十三人匆匆趕過江去,為的就是攔截小姪。” 楊超驚問道:“為什麼?” 翔龍道:“為了小姪這輛劍。” 楊超道:“這劍不是你家的傳家至寶墨龍劍麼?” 翔龍道:“正是。”楊超道:“他們怎知你是端木家的後代,又怎知你懷揣至寶?” 翔龍道:“老伯問得好。小姪初次出道不久,缺少江湖閱歷,路過秭歸時,一時大意,竟將此劍掛在腰間,被人給綴上了。他們飛鴿傳書招來了那十三名黑衣人。在渡口酒樓,他們未發現小姪便匆匆趕過江去。” 楊超過:“你又怎地到這荒山野嶺來了?” 翔龍笑道:“說來也是天意。他們也許過後得到消息,知道小姪已經過江便又回頭追了上來。他們夜間模進小姪歇息的客店,想用迷香將我迷住,不想未能得逞。” 端木翔龍從頭至尾將昨夜之事對楊超講了一遍。楊超聽了感嘆不已,道:“看來他羽翼已豐,江湖劫難迫在眉睫,何人能作中流抵柱,力挽狂瀾呢?” 端木翔龍道:“莫非就沒人能制服巫山神君嗎?” 楊超搖搖頭道:“談何容易,這巫山方圓千里,他究竟住在什麼地方,誰也不知道。五十年前,七大門派出動數百高手,找遍巫山,搜遍三峽,歷時三個多月,到頭來徒勞無功,反而被他暗中毀了七大門派七十多名子弟。過了三十年,江湖上又出現了一對怪人,乃是同胞兄弟。兄弟倆出道江湖不久便名聲大噪,大有壓倒成名已久的一丐三奇之勢。” 端不翔龍問道:“您老說的是落泊書生和江湖浪子?” 楊超道:“正是他倆。說來也怪,這兄弟兩個家資巨萬,富可敵國,可偏偏裝得一副窮酸樣,而目兄弟兩人從不一同行走。無巧不巧,那一日兄弟兩人途中相遇,偏偏又與那魔頭狹路相逢,三人在一座荒山上拼鬥了三日三夜。巫山神君身中十三劍之多,身負重傷,跳下懸崖。落泊書生和江湖浪子也險些脫力而死。想不到那老魔並未死去,二十年後又重現江湖。” 端木翔龍道:“如此說來,那老怪功力已超凡人聖,無人能夠制服?” 楊超道:“也不盡然。萬事萬物,相生相剋,正義終歸能戰勝邪魔。俗話說: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報。 那老魔誰都拿他奈何不了,可有一個人卻是他的克星。” 端木翔龍急問道:“誰?” 楊超道:“那老魔武功詭異,大反常規,無招無式,可每一招都可置人死地,也就是說只要他的手一動,對方必死無疑,確是不可思義、他只怕一個人,此人便是他師兄龍虎神君。” “他們是師兄弟?”端木翔龍驚得目瞪口呆,半天做聲不得。如此說來,巫山神看還是端木翔龍的師叔祖,這怎不使他驚異萬分。 楊超慈愛地看著翔龍微笑道:“賢姪深感吃驚不是? 那龍虎神君是巫山的君的嫡傳師兄,巫山林君的一身功夫都得自龍虎神君。” 端木翔龍道:“龍虎神是代師傳藝?那龍虎君為何不管他一管,任他放任自流,塗炭生靈,禍害江湖?” 楊超道:“龍虎神君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只因他屢犯戒律,滿師不到兩年便被逐出師門。從此便漂忽不定,行蹤莫測。龍虎神君幾十年來四處尋找,始終找他不得。” 端木翔龍道:“他四處作惡,難道沒留下蛛絲馬跡?” 楊超道:“賢姪有所不知,那魔頭的功夫已得師門十之八九,他天生稟異,奇根異骨,內功造詣恐不下龍虎神君。自他被逐出門牆後,又得異人傳授,學得一套神奇的奇幻術和縮骨功,體形面貌可以隨意變化,或武昂男子,或文弱書生,或粗莽壯漢,或官商大賈,或白髮老叟,或翩翩少年。無人能識得他破。” 端木翔龍怒聲道:“此魔不除,江湖豈不永無寧日。” 楊超道:“難呀!他此次重現江湖,定是有恃無恐而來。” 端木翔龍低頭不語。 片刻,楊超輕聲道:“賢姪,老伯有句話問你,你和那老魔可有淵源?” 端本翔龍抬起頭道:“老伯河出此言?” 楊超笑道:“江湖上何人不知龍虎神君有三寶:靈丹,神功,玉令。那玉露靈芝百花丹乃集天下之靈氣精華,少林的小還丹和武當的龍虎金丹與之相比,亦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形意補天功集百家之長,少林的無相神功和武當的太乙清氣也難以匹敵。龍虎碧玉令就其本身價值來講,千年溫玉已屬罕見,珍貴無比,價值連城。可它的真正價值並不在此。誰持有它,便可號令武林,領袖群雄,就連倍受武林崇敬的少林、武當兩大派也要買它三分帳。 適纔你贈與拙荊與不女的玉露靈芝百花丹,功效神奇,不就是龍虎神君的靈丹?你是他老人家什麼人可否見告?” 端木翔龍神色肅然道:“他是小姪的師祖。” 楊超驚訝道:“他從不收徒,怎的會有你這徒孫?” 端木翔龍笑笑,避開話題,望著破曉的東方道:“天已亮了,小姪有事告辭。老伯,依小姪愚見我看你們還是找個地方避一避,免得他們又找麻煩。” 楊超見端木翔龍對他提的問題有意閃避,不好再問,便說道:“賢任放心,待她們母女調息完畢,我便一把火燒了這茅屋,遠走他方。” 端木翔龍問道:“老伯可有好去處?” 楊超點點頭道:“我帶她母女到牢山投東門望日兄。” 端木翔龍道:“可是玄極真人?” 楊超點頭道:“正是。他與我乃生死之交。據說他已修得玄門三味真火,只有託庇於他方感安全。” 端木翔龍看了看行功將畢的楊氏母女,見她們的傷勢已無大礙,便向楊超躬身一揖道: “老伯,小姪告辭了。” 楊超伸手挽住翔龍的胳膊道:“賢姪稍留片刻,待她母女醒來,略備酒萊,用過後再行如何?” 端木翔龍道:“多謝老伯,它日閒暇,小姪再到牢山給伯父、伯母及姐姐請安,請老伯代小任向伯母、姐姐問好。” 楊超心知此地不是久留之處,不再挽留,鬆開手道:“賢姪一路珍重,凡事不可大意,小心為是。” 端木翔龍點頭道:“小姪謹記老伯教誨,也望多多保重。小姪走了。”說完,扭頭轉身,迎著朝霞向山下走去。 楊超一直目送著他,直至看不見身影,這才轉過身來。只見楊氏與和女兒楊靜茹已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便道:“咱們也該動身了。” 楊靜茹不無遺憾地說道:“咱們還未謝他救命之恩I呢。”楊氏也道:“你怎不留地多呆一會?” 楊超嘆息一聲道:“說得輕巧,一個謝字便能報答得了他救咱們三條性命的大恩!江湖兒女何必落入俗套。不過,我擔心他前途兇惡,坎坷甚多。哎!他閱歷太淺,最是容易上當受騙。” 楊靜茹急道:“爹爹,那咱們暗中跟著他,他到哪裡咱們就到哪裡,不是很好麼?” 楊超笑道:“傻孩子,爹爹不是三歲孩子,還用你來教。為父也曾這樣想過,可又覺不妥,你以為七鬼真的走遠了麼?他們是在暗中窺伺著咱們。咱們若與他一路相隨,不但不對他無利,反是害了他。為父與他交談中,已知他來歷非常,昨夜他在巴東城外險遭暗算,暗中仿佛有人相助。但願他今後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咱們還是投奔你東門伯伯去吧。” 楊氏見女兒依然放心不下,笑道:“孩子,你爹說得有理,咱們趕快收拾離開此地。” 一家三口回到茅屋,將貴重物品收拾起來,帶在身邊,一把火點燃了住了五年的茅屋。 楊超望著熊熊大火,憤憤地嘆道:“這世道,躲進深山野林都讓人無法安寧!” 劈劈啪啪一陣爆響,片刻功夫茅屋便化為一堆灰燼。 一家三口看著還在冒煙的餘燼,心中一片酸楚,楊靜茹止不住落下一串淚珠。楊超拍拍女兒的肩道:“走吧,孩子。.到你東門伯伯那裡,咱們再蓋它一座比這更好的。”說完,轉身率先離去母女二人緊跟其後。 一輪紅日在東邊山頭冉冉升起,給蒼翠的君山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晨霧在陽光的照射下漸漸退盡,遠山近林沐浴在朝陽下,更顯得蒼翠欲滴。仿佛這裡從未發生過什麼,也永遠不會發生什麼,因為群山峻嶺是那樣的秀美! |
第03章 難兄難弟
老槐樹上吊著一個人,一個大男人! 一根絆馬索高高地掛在碗口粗的樹扦上,把那人吊在半空,身子搖晃,雙手低垂,臉色蒼白,太陽穴青筋暴突猶如蚯蚓一般。眼看就要氣絕身亡。 陡然,一陣得得得,清脆而響亮的馬蹄聲自山場處傳來。俄傾,一騎渾身火紅的駿馬轉過山坳,不疾不徐地馳來。馬背上端坐一人,一張臉俊美絕倫。一身鵝黃色的絲繡儒服,飄逸舒展。只見他手執馬鞭轉眼間便到了槐樹下面,長身從馬背上躍起,手中烏芒隱現劃向繩索,另一隻手已穩穩地將吊著的人接住,飄然落到地上。 上吊之人忽覺身上一輕,喉頭繩索一松,整個身子被人抱著輕輕地放於地上。過了一會,慢慢睜開眼睛,只見救了自己的是一位翩翩公子,身著華服,手牽馬韁,面帶笑容,正低頭看著自己。長嘆一聲,翻身塵起道:“公子何必救我。” 美公子笑笑道:“我為何不能救你?俗話說:螻蟻尚且貪生。你好端端一個男子漢為何要走這條絕路?再說不被我撞上也就罷了,既已看到哪有見死不救之理?” 那人道:“你救得了我一時,救不了我一世。我反正已死定了,你救也救不了的。” 美公子笑道:“身體膚發,父母所賜,怎敢自己毀傷。你有什麼過不去的事說與我聽聽,或許我能幫你忙呢?何必如此輕生,非要去死不可呢?” 那人道:“說出來也是沒用的,你救不了我。” 美公子笑道:“那也未必,只要不是為非作歹,殺人放火的事,本公子自信還能幫上一點忙。” 那人道:“你趕你的路.別再纏我了。我心裡已夠煩的了,哪有心思與你糾纏。” 美公子心裡暗道:“這人怎的如此固執,好沒來由。” 臉上卻依然笑容可掬道:“是欠人錢財,被人逼債?還是斷了生計,無法養家糊口?” 那人搖頭道:“不是。”美公子道:“是經商蝕本破了產?還是與人保鏢丟了鏢物?” “不是,都不是!” 那人顯得極不耐煩,美公子仍然按著性子耐心詢問,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平白無故大白天跑到這道邊上什麼吊,尋什麼死?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人抬頭看看美公子道:“你真想知道?” 美公子點點頭在他身前蹲下道:“很想知道:“那人道:“為什麼?” 美公子道:“不為什麼,只因我救了你就不能讓你再去死。”那人道:“那好,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美公子依言俯身上前,只聽那人道:“為了你!”接著青芒一現,一股寒氣已抵達美公子的心窩,冷冰冰,砭骨透體。 美公子要想躲避已來不及了,怔怔地呆著不動,心念飛至,暗道一聲:“完了,我命休矣!” 但見那人手握一柄牛耳尖刀,藍幽幽泛起毒芒,刀尖己透過胸衣入肉三分,只要他稍一用力,美公子立時便將斃命刀下。 美公子只感胸前一陣麻木,這種感覺飛快地向周身蔓延。頭暈耳鳴,兩眼開始發花。不由仰天長嘆一聲:“想不到我端木翔龍好心未得好報,我是死不瞑目啦!”說完將眼一閉。 那人見端木翔龍引頸待誅,陰惻惻地嘿嘿一笑道:“端木少爺,休怪老夫心狠手毒,受命於人,情非得已,若不置你於死地,老夫將被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你死後,老夫決不傷你一毫一發,只要你懷中之物便可。你就放心地去吧,老夫會好生安葬於你。” 端木翔龍雖己一身麻木,呼吸急促,可心裡卻明明白白,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何人?受誰差遣?” 那人道:“老夫天山神鷹袁公禮。至於受何人差派,你己無須知道,你已知死於何人之手,盡可心滿意足上路。” 端木翔龍強忍身上的痛楚,拍手用衣抽抹了抹額上豆大的汗珠道:“可是巫山神君派你來的?” 天山神鷹哈哈大笑道:“巫山神君算什麼東西?老夫焉能受命於他?“端木翔龍道:“既然閣下不願說,那就動手吧,還等什麼呢?” 天山神鷹陰森森笑道:“好!不愧為一代大俠之後,快人快語,視死如歸,老夫這就超度於你,送你上路。” 就在這千鈞系于一發之際,驀地從三丈外的一棵樹後傳來一聲冷冰冰的叱吒:“無恥鼠輩,爾敢!”聲音未落, 天山神鷹袁公禮覺得持刀的手腕上被什麼毒物給蜇了一下,一條手臂立時酸軟無力。心知遭人暗算,急忙就地一滾,滾出二丈多遠,立起身來,這才見玄門穴上插著一根明晃晃、金燦燦的梅花針。玄門穴和中府穴乃是人體手太陰肺經穴道,若披點中核感手臂酸麻,直通肺腑導至胸脹氣悶,仍況是被一根梅花金針給刺中了。袁公禮剛從地上站起,便感渾身酸脹,好似要虛脫一般。直駭得他心膽懼裂,亡魂俱冒。 端木翔龍已絕望,突見有人相救,心情一激動,一口氣上不來便昏暈過去。 這時樹後飄然傳出一人,年約二十上下,一身雪白的絲綢儒服,腰系一條鮮紅的絲帶,帶上懸掛三尺龍泉。鵝蛋形的臉上,面似美玉,白中透紅,柔嫩得吹彈得破,瓊鼻朱唇,齒白如珠,黛眉斜挑似兩葉新柳,眉目如星卻隱含殺機。與端木翔龍相比,顯得更勝一籌。只見他手提一柄檀香木的折扇,雙肩微晃,已從三丈外飄然到了端木翔龍跟前,悄無聲息,不帶一絲塵土,這份驚世駭俗的輕功,直看得袁公禮頭皮發炸.一顆心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來人低下頭看了端木翔龍一眼,口中不由輕籲一聲,探手捏住了翔龍的腕脈。片刻,眼中放射出異樣的神彩,然後起身一晃到了袁公禮跟前,沉聲喝道:“袁公禮,你好大的膽,竟敢入關到中原撒野來了。把解藥拿出來!” 袁公禮冷冷地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閣下是怎麼人?竟敢對你爺爺大呼小叫,指手劃腳,看我不扭斷你的脖子。” 白衣青年冷笑一聲道:“北漠禿鷹你已死到臨頭,還敢嘴硬。本公子尊你一聲袁公禮,已是對你的抬舉,留你一條活路。你若不識抬舉,本公子不想扭斷你的脖子,可要你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快將解藥拿來!” 袁公禮並非什麼天山神鷹,原本是漠北一個打家劫舍的黑道人物,手上功夫也算一流,特別善長使毒。由於終日玩毒,被毒所浸,險些喪命,醫治好後,滿頭黑發掉得光禿禿的一根不剩,只好找巧匠做了一個頭套戴上。其為人凶殘無比,好似那沙漠中專食腐屍爛肉的禿鷹,所以人送外號北漠禿鷹。適纔他對端木翔龍自稱天山神鷹,不過是盜名欺世罷了。那天山神鷹乃天山姥姥的得意門徒,現為天山派的掌門人,試想他能做出這種下三濫的勾當事麼?特別好笑的是站在袁公禮面前的白衣青年卻正是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天山神鷹便是他的大師兄。此人複姓皇甫,單名一個瓊字。 袁公禮由於被皇甫瓊從三文外實施暗器打中手腕穴道,再被他輕靈絕倫的輕功一嚇,竟然忘了梅花金針乃天山姥姥的獨門暗器。所以出口便十分無禮強橫。現一聽皇甫瓊叫出他的名號,心中格呀一下猛然醒悟,暗道一聲:“糟也,怎的惹上那老乞婆的門人。” 皇甫瓊見袁公扎不言不語,便又冷冰冰地說道:“禿鷹。你還是放老實點,休打什麼歪主意。只要你一動,我便立取你的狗命。你敗壞我大師兄名頭之聲,咱們過後再算,現在給你三個數,當我數到三,你若再不將解藥拿出,我便先削下你的一雙耳朵,再讓你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 袁公禮聽皇甫瓊一字出口,嚇得面如土色,急忙道:“少俠慢來.老夫給你解藥便是。”說完掏出玉瓶拋給皇甫瓊。皇甫瓊接過藥瓶,凌空點出幾指,閉了袁公禮的數處大穴。袁公禮本待閃避,無奈玄門穴被梅花金針刺中後雖說金針已經拔下,可穴道未通,半邊身子依然酸軟無力,轉動不靈,眼睜淨挺著身軀被皇甫瓊點中穴道。 皇甫瓊鳳目含電,冷冰冰地說道:“此藥若有半點差池,那便是你的陽壽到期了。” 袁公禮連連道:“不敢,不敢。” 皇甫瓊鼻孔冷哼一聲道:“該你也不敢!”身形一晃到了端木翔龍身邊,從瓶中倒出一粒黑色藥九塞進他口,然後重新回到袁公禮面前,滿臉含霜,殺機倏現地沉聲說道:“禿鷹,我來問你,你與這位公子有仇?”袁公禮道:“無仇,老夫從不認識他。” 皇甫瓊道:“他不是叫端木翔龍麼?” “老夫也是剛才方聽說的。” “你為什麼設此毒計害他?” “為了他懷中的墨龍劍。” “是誰授命你這樣幫的。” “無人授命。” “適纔你不是說受命於人麼?他是誰?” “老夫確實未受人支使,那是老夫瞎編的。” “你怎知他懷有墨龍劍?” “老夫在秭歸縣無意中發現的,於是便跟蹤到此。” “你認識巫山神君?” “不認識。” “你久居漠北,從未到過中原,此行中原目的何在?” “老夫受巫山四鷹相邀,做一筆買賣。” “什麼買賣?” “老夫不知。” ‘既然不知,為何肯來?” “他們給了一萬兩銀子。” “你不是獨來獨往,從不與人合作的麼?” “可我收下丁他們白花花的銀子。” “這筆買賣你是做不成了。” “全憑少俠吩咐,請少俠高拾貴手放我一馬。老夫馬上返回漠北。” “你謀害端木翔龍到底受何人指使?定要從實說來。”皇甫瓊又重新提出原先的問題,眼中射出兩股攝人魂魄的寒光。 袁公禮避開皇甫瓊的目光,低下頭,語氣堅定的答道:“確實無人指使!怪只怪我鬼迷心竅,看中了端木公子的寶劍.該死!該死!” “憑你平日所作所為,早就該死百次了。” “還望少俠饒了老夫這一遭。”“本少爺倒想饒了你,可我作不了主,還是待端木公子醒來再由他定奪吧。” “少俠可否先了解老夫的禁制?” “你想得倒美,本少爺未結你罪受,便是十二萬分的客氣了。”袁公禮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雙目微閉,猶如老憎入定。皇甫瓊暗自發笑,臉上依然冷如冰霜,沉聲道:“我勸你還是老實些,憑你那點道行還想解我天山派的飛花點穴?” 袁公禮道:“老夫豈敢不自量力。老夫是在想,那瑞木公子中了我的五毒絕命散之毒多時,為何還能活著。要知這乃天下至毒,見血封喉,立時斃命。可他……” “活得好好的,是吧?”端木翔龍的聲音在二人背後傳來。二人懷著不同的心情一齊回過頭來,只見端木翔龍笑吟吟地立在背後,二人都感到十分驚異。要知道中了這種奇毒的人,若非內功造詣深厚已達上乘,就是服了解藥也得好幾日方可復原。可端木翔龍半個時辰不到,便已痊癒。其實瑞木翔龍若無皇甫瓊出手相救,被袁公禮一刀捅入心臟,那倒真的要了他的性命。偏偏皇甫瓊在危急中解了他那一刀之災,這區區毒藥便奈何不了他。儘管表面上看確已中毒不淺,可他體內潛在的抗毒功能早已護住了心脈和氣海,待毒性發作過後,他便可運功將毒素排出體外,當然,那並非半個時辰內便能做到的,如果沒有皇甫瓊援手,也無法得到解毒的時間。 皇甫瓊從驚愕中醒來,抱拳一揖道:“恭喜端木兄這麼快便康復了。”端木翔龍雙膝一屈跪在地上,拜道:“兄台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大恩不敢言謝,請受小弟一拜。”皇甫瓊見狀,陡然面紅耳赤,急忙伸手相挽,可手剛伸出又縮了回來,順勢一撩衣襟也跪在竭木翔龍面前道:“端木兄言重了,適纔路過,小弟在林中已看得清楚.兄台是真正的俠義君子,小弟所為亦屬份內之舉,怎敢受此大禮。” 兩人對拜後雙雙起立。端木翔龍道:“兄台高姓大名?不知能否見告。”皇甫瓊朗聲笑道:“小弟皇甫瓊,師從天山姥姥。不知兄台師門尊諱?可否告我?”端木翔龍看了袁公禮一眼,面有難色,沉吟一下道:“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兄台肯否?”皇甫瓊見端木翔龍避開話題反求於他,也應當再勉強,說道:“兄台有話請講。” 端木翔龍似乎不好開口,片刻後才輕聲道:“兄台師出名門,又救了小弟的命。小弟師尊也是小有名氣的俠義中人,小弟想與兄台結為金蘭之好,不知尊意如何?”皇甫瓊聞言臉上又是一紅,低下頭半晌不語。端木翔龍以為對方不願與自己結拜,便說道:“小弟本欲高攀,既然兄台有為難之處,請恕小弟唐突不恭之罪。”說罷又是躬身一揖。 皇甫瓊抬起頭,風目閃爍,微微一笑道:“端木兄誤會了,小弟並非金枝玉葉,何談高攀。小弟適纔在想我的生辰年月。”端木翔龍一聽大喜,道:“不知兄台貴庚幾何?”皇甫瓊道:“小弟虛度十九,正月十八生。“端木翔龍道:“如此,小弟癡長一歲,七月二十四生。”皇甫瓊面帶羞澀地低聲叫道:“大哥。”端木翔龍眉開眼笑叫道:“賢弟。”二人當下便撮土為香,拜了八拜。 皇甫瓊道:“大哥,如何發落那老狗?”端木翔龍道:“依賢弟之見?”皇甫瓊含怒道:“大哥你好心救他,誰知是他的圈套,險些將你害了,如此姦惡小人,饒他不得。” 端木翔龍道:“賢弟,他既未將我害死,且饒他一命,讓他省悟去吧。賢弟以為如何?”皇甫瓊笑道:“大哥真是菩薩心腸,好吧,這次便饒了他。”說完走到袁公禮面前道:“還我金針,但得留下一點紀念方可逃命。” 抬手凌空虛點幾指,解了袁公禮的穴道。袁公禮如獲大赦,哪裡敢道半個不字,恭恭敬敬地將梅花金針還給皇甫瓊,然後一刀削下左手三個手指,說道:“多謝二位不殺之恩,山高水長,來日相報。” 皇甫瓊一笑道:“還你解藥。閣下若要報恩,請閉門思過,悔過自新。若想報仇,在下兄弟等著,時刻奉陪!” 袁公禮接過解藥,連說“不敢”,扭頭便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山地處。 端木翔龍見袁公禮遠去之後,因過頭來.道:“這傢伙功夫不錯。” 皇甫瓊道:“害人也不少。依小弟的脾氣,一刀將他殺了。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端木翔龍笑道:“愚兄從未殺過人,不知殺人是什麼滋味,想起就有些害怕。何況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不想沾上血腥,壞了興頭。“皇甫瓊臉色微微一紅道:“大哥說話好沒來由,哪來什麼大喜。” 端木翔龍笑道:“愚兄有幸得與賢弟結為金蘭,難道不是大喜麼?” 皇甫瓊發現自己太過敏感,便笑著說道:“當然是大喜,咱們找個地方好好慶賀一番。” 端木翔龍道:“賢弟言之有理.咱們走。”上前牽過紅馬。 皇甫瓊伸手撫摸馬的鬃毛道:“好一匹俊馬,大哥從何得來?” 端木翔龍道:“愚兄用一串上等珍珠和十兩黃金從一馬販子手中換來的。” 皇甫瓊贊道:“此馬千金難買。” 端木翔龍點點頭道:“賢弟說得不錯,愚兄那串珠子起碼要值七千兩銀子。乃家師江湖浪子留給愚兄的。” 皇甫瓊鳳眼圓睜道:“大哥是梁前輩的徒弟?” 端木翔龍道:“剛入師門不足十天。” 皇甫瓊道:“梁前輩,哦,梁師叔未與大哥一道?” 端木翔龍道:“若是一道,愚兄就不會遭人暗算了。那人是誰?” 皇甫瓊道:“大漠禿鷹。” 翔龍道:“我還以為他真是賢弟的掌門師兄呢。要知道當他自報姓名時,為兄心好涼。” 皇甫瓊笑道:“堂堂俠義門的掌門怎會幹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翔龍點點頭道:“這個惡賊,可惡之極,賢弟,咱們走。”端木翔龍腳尖一點,飄身上了馬背,輕如飛絮,穩穩人坐在馬背上,伸手來拉皇甫瓊。 皇甫瓊猶豫道:“一馬雙騎,它吃得消麼?” 端木翔龍笑道:“賢弟適纔不是稱讚它是一匹良驥麼?怎的又為它擔起心來?上來吧,待會讓它跑給你看看,便知它是否當得賢弟稱讚。” 皇甫瓊不好再說,讓端木翔龍拉著手,躍上馬背,在他胸前坐下。 端木翔龍揮鞭一揚,那紅馬便箭一般射了出去,四蹄生風.疾如流星,眨眼功夫便跑出二里多地。 竭木翔龍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摟住皇甫瓊的腰。兩人耳髯廝磨,皇甫瓊頓感渾身燥熱,一顆心狂跳不止。端木翔龍則發現,從皇甫瓊的身上時時傳來一股蘭麝般的馨香,便脫口道:“賢弟,你身上怎的香怎如此好聞?” 皇甫瓊面紅過耳,只感一陣頭暈目眩,許久才輕聲答道:“小弟自幼跟家師生活在一起,家師酷愛奇花異草,房前屋後遍種百花,所以小弟可以說是在花中長大的。” 端木翔龍道:“原來如此,愚兄還以為你是個喬裝改扮,棄釵易弁的大姑娘呢。” 皇甫瓊雙頰更紅了,幸好端木翔龍坐在後面看不見。 只聽他道:“大哥取笑了。” 兩人一路說笑,策馬向前。到後來,雙方互訴了身世。端木翔龍這才得知,皇甫瓊原來便是福建虎嘯山莊莊主皇甫義的獨子。虎嘯山莊遭劫後,他母親丁夢梅為天山姥姥所救,他在天山出生、長大,從未下山一步。“母親發誓要報這血海深仇,十九年來她在家師指點下勘練苦學,武功造詣只在小弟之上。她老人家已經閉關三年了。若是大功告成,再有半年便可開關。大哥,要是母親看見你,說不定有多高興。” 端木翔龍道:“我也想早一點見到她老人家,不過,那得等咱們報仇之後。” 提起報仇之事,兩人都不再言語,任憑紅馬帶著他倆向前急馳。立秋不久,暑氣未消,烈日當空,萬里無雲,秋蟬在枝頭聒噪不已。一路上始終未見一個村鎮,兩人騎在馬上已感到腹飢口幹,紅馬背著兩人奔了這麼遠的路,也累得鼻噴白霧,口吐白沫。 端木翔龍見前邊不遠有個小樹林,便對皇甫瓊說道:“賢弟,咱們到前邊小樹林歇息一會如何?” 皇甫瓊點頭道:“這鬼天氣好熱,曬得人直想睡覺.這馬也累得不輕。” 來到林邊,兩人翻身下馬,牽著馬進了林子。林子不大卻四面來風,濃密的樹葉遮擋了陽光,顯得十分涼爽。 端木翔龍將馬拴在一棵樹上,又去拔來一大抱青草放在紅馬面前。紅馬低頭大嚼,顯得十分愜意。 兩人撿了一塊乾淨的地面盤膝坐下,則想閉目調息一下,便聽林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兩人抬頭往林外觀看,遠處黃塵飛揚,一溜馬騎迎面疾馳而來。轉眼間便到了林外,一共二十一騎,馬上之人清一色的黑衣長劍。 粗壯 悍,橫眉豎目,活像那看家護院的打手。 來人在林邊猛然勒住組繩,狂奔疾馳的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陣嘶鳴。為首之人身材魁偉,滿腮鋼髯,兩目精光暴現,太陽穴高高鼓起,顯出此人內功深厚。只見他舉手一揮,個個翻身下馬,牽著馬往林中走來。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發現他那雙手奇大無比,猶如薄扇一般。 皇甫瓊附在端木翔龍耳邊低聲道:“看到這雙手,使我想起一個人。” 端木翔龍悄聲問道:“誰?” 皇甫瓊道:“翻天掌狄成龍,此人一身橫練功夫,大力金鋼掌已有九成火候。江湖上少遇敵手。湘鄂贛一帶無人不怕他。可以說是一跺腳三省都得抖的人物。此人性情暴躁,不善心機,可蠻橫殘忍十分兇惡。 兩人正悄悄說著,狄成龍已站在他們面前,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打量著他倆,仿佛要將他倆吞下肚。 皇甫瓊被他陰森森的目光看得好不自在,不由面有慍色,抱拳當胸道:“閣下可是找我們有事。” 狄成龍臉上肌肉一抖道:“無事。” 皇甫瓊道:“無事就請走開,不必把眼睛盯著我們,沒有什麼好看的。” 狄成龍哈哈大笑,道:“老夫想看誰就看誰,敢情你倆是小媳婦、大姑娘,怕人看。” 這引得他手下哄堂大笑。有人道:“乖乖,他腰上還掛著要命的傢伙,嚇猴子的吧,莫把腰給墜斷了。”又是 陣大笑。有人又道:“細皮嫩肉的,讓人心好痒痒,過來讓爺們玩玩。” 這夥人越說越來勁,越說越下流。他二人哪受得了如此侮辱.直氣得俊眉倒豎,嗔目而視,恨不能一劍一個全都將他們刺死。 端木翔龍聲音沉緩,不怒而威道:“閣下,莫非是專門來找咱們過不去的麼?俗話說得好: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還請閣下叫他們放規矩一點,免得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狄成龍仰天呵呵大笑,道:“娃娃,老夫手下玩笑是開得過火了,老夫本欲教訓他們幾句。可衝著你這兩句話,老夫想教訓的倒是你了。” 皇甫瓊冷得像塊鐵道:“閣下,行走道上招子要放亮些.脾氣要收斂些,免得被鷹啄瞎了眼,後悔就晚了。” 狄成龍聞言勃然大怒,鋼髯顫抖,虎目如鈴,斷聲喝叱道:“好小子,你真是活膩了,也不問問你家大爺是誰,竟敢出口狂言,今天老夫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說話問他手下的人全都擁上前來,將端木翔龍與皇甫瓊圍在中間。 二人一見對方架勢,便知道今日不動武是不行了。對方人數雖多,可二人臉上卻全無懼色,依然是冷若冰霜看不出一絲變化。 皇甫瓊指著狄成龍,冷冷地說道:“你不就是湘南一條癩皮狗麼,仗著人多勢眾,想咬我們幾口?” 狄成龍氣得幾乎發瘋,怒叱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拔出你的劍,老夫今日掂掂你有幾斤幾兩,竟敢如此囂張。” 一名三十開外滿臉大麻子的漢子挺身而出,高聲叫道:“大當家的,讓小的先領教他們幾招試試。”狄成龍點點頭退到一邊,大麻子趨步上前厲聲喝道:“小子,你家馬大爺讓你三招,動手吧。” 皇甫瓊冷笑一聲便要上前,端木翔龍伸手將他攔住道:“賢弟,為兄先上。他們人多,你放機靈點。” 皇甫瓊道:“大哥放心,你要小心。” 端木翔龍邁步上前,淵亭岳峙地站在離麻子一丈遠的地方。 麻子霍地拔出寶劍,沉聲道:“閣下為何不用兵器?” 端木翔龍冷冷地說:“在下使用這雙肉掌接閣下幾招。” 麻子嘿嘿一笑道:“你家馬爺手中長劍是不長眼睛的。” 端木翔龍笑道:“閣下手中之物在下看來不過是破銅爛鐵,一錢不值,有與沒有都一樣。” 席子大怒,長劍直指翔龍胸前大穴,挽起一串劍花,分心便刺,恨不能將他一劍斃命。 端木翔龍不敢怠慢,例身閃過,雙掌一錯,左掌似刀,“峰回路轉”,一招九式,快捷詫異,幻化起一片掌幕向麻子馬三爺拍去;右手二指駢,“寒梅 剪”,專撿對方的要害大穴點去。猶如蛟龍遨遊,飛鴻掠空,變幻神奇,神鬼莫測。 麻子一路追魂劍使了下來,見對方一雙肉掌變化精妙,自己的長劍,招招落空,式式受製,非但無功,反被對方逼得無法近身。不禁大吃一驚,他斷想不到對方如此年輕文弱,出手卻如此凌厲。自己練了二十幾年的追魂劍法,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不但勝不了對方,而且佔不到半點便宜。雖然自己已經將功力發揮到了極至,施展出渾身解數,可對方橫抹一掌,堅點一指,伸展自如,飄忽不定,確已妙到毫顴,出神入化,看來不要二十招,自己就要敗在他的拳掌之下。可是已經充了好漢,騎上了虎背,現在要想全身而退也就萬難了。麻子馬三寒生膽底,額上冒汗,勉力化解端木翔龍的攻勢,已漸漸招架不住。十個回合不到,右手腕忽被掌風劃過,只覺腕脈一麻,手中長劍己到了端木翔龍手中,銀光一閃,寒氣浸人的劍尖正抵在他喉管上.只要端木翔龍手上一緊,他這條小命便算報銷了。 只聽端木翔龍冷冷一笑道:“如此小兒把戲,也敢為虎作倀,為非作歹。在下不喜殺人,饒你不死。滾吧!以後少在江湖上丟人現眼。” 話落,手中長劍已在麻子臉上拍了兩下,直拍得馬三兩頰紅腫,口角流血,兩邊的槽牙也全給打松了。麻三手摀臉頰退了下來。 端木翔龍隨手一擲,長劍橫空劃起一道優美的銀虹,樸地一聲插在麻子面前,一沒至柄。 麻三爺面似死灰,滿臉羞慚,抬頭對狄成龍一抱拳道:“大當家的,小的實在沒臉在江湖中混下去了,就此告辭,請大當家的恕罪。”言罷,劍也不要,轉身竄出林外,跨上坐騎如飛而去。 端木翔龍一聲長嘯,朗聲笑道:“此人倒不失為一條漢子。但願他從此改邪歸正。” 狄成龍陰沉著臉,一雙眼顯得益發狠毒,惡狠狠地衝端木翔龍說道:“想不到閣下是真人不露相,老夫倒是看走眼了。” 端木翔龍冷冷一笑道:“過獎了,閣下若是不服,在下也可捨命陪君子,與閣下玩幾招。” 狄成龍趨步上前厲聲道:“好,老夫便領教閣下幾招絕學。不過老夫手下從不死無名之輩,閣下可否通上姓名師承?” 端木翔龍笑道:“閣下若勝了在下,再問不遲。不然問了也是白問。死人知道對手的姓名又有何用?莫非還能變厲鬼抓了我去不成?” 狄成龍本就強壓怒火,聞言更為暴怒:“該死的小畜牲,老夫要活剝你的皮,挖出你的心肝下酒。” 端木翔龍暗自運起師門絕學形意補天功,護住全身。近來,他苦練師門絕學,從不間斷。本來他的太乙清氣已有十幾年的功底,更加他吃了許多珍貴的補品,體內有一種神奇的潛在功能,所以形意補天功中雖說練的時間不長,卻已有五成火候。只見他一起手便擺出一個讓人看了莫名其妙的架式,象飛鷹展翅,似猿猴竄越,更像莽蛇吐信,金雞獨立。 狄成龍見端木翔龍擺出這怪模怪樣的起手式,心道:“這是哪家的旁路?看樣子這小子怪得很,可別大意失荊州,著了他的道。”轉念一想:“他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便把老夫給嚇住了?就其他從娘肚裡練起,也不過二十多年的遠行。老夫四五十年的內功修為怕他作甚。”想到此狄成龍頗為自信,運起七成功力貫注掌上.劈頭蓋臉罩向端木翔龍。 左掌一屈,右掌當胸一劃.一招“橫斷巫山”化解了狄成龍拍來的右掌。而後左掌一翻,二指一駢疾點狄成龍左乳下的羶上穴。狄成龍左掌一揮,變掌為爪,抓向翔龍的碗脈。 端木翔龍左手二指本是虛招,見對方向自己腕脈抓來,指到中途穩而不發,右掌巳疾如電光石火拍向狄成龍的氣海、關元、梁門三大穴。狄成龍不慌不忙,右腕一翻,變掌為指,指端向翔龍掌心的勞宮穴點出,若此穴被點中,翔龍的一身功夫便算毀了。端木翔龍一見,招式立變,“力劈華山”劈向狄成龍的左肩,可掌心仍然被狄成龍的指風劃過,火辣辣的一陣疼痛,暗道一聲:“好險!” 二人你來我往,你封我擋,鬥在一起。由於林中場地有限,好幾次端木翔龍險被對方擊中。一旁的皇甫瓊臉上雖不動聲色,心裡卻急如火烤,暗地裡左掌夾了三根梅花金針,右掌則緊握劍把,只要端木翔龍一遇險,便要立即援手。 二人打著打著便打到了林外.皇甫瓊解開馬韁,牽著紅馬也出了林子,站在離二人不遠的一塊高地上觀察。十九名黑衣人也全都一湧而出,拉開一個很大的圈子,將端木翔龍和皇甫瓊重新圍在當中。 兩人鬥了近百個回合,難分難解,勢均力敵。旁邊的人看得眩目結舌;皇甫瓊則越看越急,暗忖道:“看來翔龍一時難以取勝,可對方還有十幾名幫手虎視眈眈地監視著,弄不好今日咱倆就得交待在這裡。” 既然勝不了,那就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可是走也沒那麼容易,不說端木翔龍被對方死死的纏著無法脫身,就是脫了身,對方是一人一騎,而他們是二人合乘一騎,縱然紅馬是匹千里良駒也難逃對方的追擊。 驀地傳來一聲“碰”的震天價響。端木翔龍與狄成龍以內力硬碰硬地對了一掌。但見塵土飛揚、勁氣激射,草飛枝折。端木翔龍蹬蹬連退七八步,搖搖晃晃咯出一口鮮血,將鵝黃色的胸襟染遷了一大片。再看狄成龍,一個碩大的身軀飛起一丈多高,落地後還連退五六步,方才拿樁站定,但已氣血翻湧,五內俱焚,喉頭一陣發甜,忍不住噴出一股血箭,射出三尺多遠,再也站立不住,砰地一聲坐躍在地。 顯然狄成龍受的內傷比端木翔龍重了好幾倍。他認為這一栽丟盡了臉面,還想硬撐著站起來,可心有餘而力不足,渾身疼痛得直顫,真氣也漸漸的消失,目光散亂,昏暗失神。他手下人見狀大驚,急忙奔過二人,將他扶起,餵入治傷的丹藥,再以真力替他推宮過穴療傷。 皇甫瓊兩眼一直盯著場內打鬥的二人,見大哥竟以內力與狄成龍相抗時,一顆心已懸在嗓子眼上,險些沒跳出來。掌聲過後,他也顧不得看狄成龍的形勢如何,飛身便撲到端木翔龍跟前。二見大哥口吐鮮血,染紅了襟袍,心裡像刀攪般疼痛,一雙鳳目蘊滿淚水。急忙伸手扶住端木翔龍,從懷中掏出玉瓶。端木翔龍止住他的手低聲道:“為兄傷了內臟,需用師門丹藥,方能奏效。”說完從壞中拘出玉瓶倒出玉露靈芝百藥丹一顆,納入口中,運功調息。皇甫瓊怕對方突然發難,手扣金針,拔出長劍,緊緊護衛在端木翔龍身邊。 二人這一對掌,對方便已看出端木翔龍的內功遠遠勝過狄成龍,眾人無不大駭。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原地站立不動。 既然端木翔龍的功力高過狄成龍許多,為何久戰不下?原因在於他這才是第二次與人交手,缺少實戰經驗,且天性善良。全無殺人心機。況且他本身跟南官平所學拳腳功夫不多,僅限於武當派的一些長拳短打;幾個回合下來,對方已摸清其套路,他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若是出自名師,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不過這一掌對他來說還是有利而無害,起碼說嚴重地挫傷陣對方的首腦人物,滅了他們的銳氣。 然而,俗話說得好:人多為王,狗多為強。儘管狄成龍身負重傷,可手下還有十九名生龍話虎、功力不弱的幫手。除去替狄成龍治傷的兩人外,剩餘的十七人雖然驚駭端木翔龍的功力,可一見他也受了傷。不知誰發一聲喊:“弟兄們,並肩子上,休要放跑了這兩個小雜種。”於是,十七名黑衣人同時抽出寶劍,一步步縮小包圍圈,向端木翔龍和皇甫瓊逼來。 皇甫瓊低聲對端木翔龍道:“大哥,看來咱們得突圍出去才是,你上馬先走,待小弟擋他們一擋。” 端木翔龍搖搖頭道:“賢弟放心,為兄已經沒事了。咱們倆一齊走。” 有人發現他倆的企圖,高聲叫道:“當心,他們想逃。” 有人應道:弟兄們,用暗青子餵他們,決不能讓他們逃了。” 這一叫倒提醒了端木翔龍,他對皇甫瓊道:“賢弟,他們若是一哄而上,咱們就用小傢伙招呼他們。不知賢弟金針能射多遠?” 皇甫瓊嫣然一笑道:“大約五丈內吧。” 端木翔龍道一聲道:“好,擊傷他們便可,少傷性命。” 皇甫瓊笑道:“大哥真是菩薩心腸,已是什麼時候了,對付這些不講江湖道義,壞事於絕,良心喪盡的傢伙,手軟不得。人無傷虎之意,可虎狼卻是要吃人的。” 端木翔龍笑道:“賢弟說得也是。可殺人太多總是有傷天和。能不殺儘量不殺,可好?” 皇甫瓊點點頭道:“好吧,到時候再看。” 端木翔龍悄悄抓了一把碧蓮彈在手中,又從懷中抽出墨龍劍隱於肘後。 眼看十七名黑衣人已經接近,雙方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驀地憑空傳來一聲佛號:“無量天尊,各位施主慢動手,貧道有話要說。” 只見一名老道手執拂塵出現在十丈外的地方。只見他身穿黃色的道袍,道髻高綰,豐面朗目。誰也沒有發現他是從什麼地方而來的。 但見他輕搖拂塵,站在眾人中間,問道:“不知你們為何在此械鬥?” 端木翔龍躬身一禮道:“有勞道長詢問,晚輩端木翔龍和義弟皇甫瓊這廂有禮了。” 老道點點頭道:“好,你說說看。” 端木翔龍便一五一十將經過講了一遍,老道聽完敘述,朗聲道:“既然各位施主並無大冤大仇,就請看在貧道面上將此融化解了吧。” 黑衣人中站出一人,膀大腰粗,左額上一道紅色刀疤,吊眼眉又濃又租.白磁眼向外凸起,厚厚的雙唇微向上翻,二顆虎牙又大又暴。只聽他沉聲說道:“道長既想化解這份梁子,可否說出身份來歷,或露幾手讓我們兄弟看看。” 老道微傲一笑道:“你是說貧道不夠資格?” 那漢子冷哼一聲未作回答,老道宣一聲佛號道:“貧道乃哀牢山太清官玄極真人,施主看看可否為你們化解?” “哼,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六根不淨的假道士。跑到這充大頭來了,還不趕快回去,你老婆在家偷人養漢了。”刀疤臉陰陽怪氣說道。 玄極真人毫不動怒地一笑道:“貧道念你長這麼大不易,自割舌頭去吧。”音雖不高,語氣逼人。 刀疤臉冷笑一聲道:“怕沒那麼容易。。 玄極真人不由大怒,手中拂塵突然揮出,卷向刀疤臉的嘴巴,刀疤臉的嘴還未閉上,滿口牙齒和一條舌頭頓時全部脫落,他不由得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玄極真人撫撫拂塵道:“各位以大欺小,以多凌弱,老夫是管定了。貧道有老婆女兒不假,這是天下皆知之事。諸位犯不上像他一般以如此代價饒舌。”一乾黑衣人個個噤若寒蟬。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雙雙向玄極真人施札道:“晚輩見過東門老前輩。”雙腿一屈便要跪下磕頭,玄極真人忙將雙手虛空一拍,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二小托住。無法拜下,二小只好躬身再揖,退在一旁。二人見禮剛畢,一道灰影帶著一聲叱喝飄然而至:“沒出息的東西,那牛鼻子老道也配你稱一聲前輩,還加一個名字,氣煞為師也!” 來人剛落到場中,端木翔龍已拜倒在地,口中驚喜萬分地喊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皇甫瓊何等乖巧,身上的汗毛都透著靈氣,見狀也早已跪倒拜道:“師叔,姪兒給您老請安了。”來人正是端木翔龍的師尊,江湖浪子粱秋實。 玄極真人哈哈大笑道:“臭要飯的,你那張吃四方的嘴就不能積點德?今後貧道的松子掛花酒,你休想喝得一口。” 江湖浪子粱秋實朗聲笑道:“老雜毛,你若不給酒喝,看我不掀翻你的煉丹爐,拆了你的太清官。” 兩人大聲說笑,端木翔龍和皇甫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其他人心裡早已敲起響鼓,腿肚子都開始在抽筋了。試想一個端本翔龍已將翻天零狄成龍震得氣息奄奄,命在垂危。現在可好,來了三奇中的玄極真人不說,還鬼使神差地來了端木翔龍的師父,徒弟的功力已駭人聽聞,那師父還有得說麼。 兩人說笑完後,一見端木翔龍和皇甫瓊還跪著,,樑秋往端木翔龍後腦勺拍了一掌道: “好個不長進的東西,為師不發話,你們就跪死不成?起來,站過一邊,這裡有為師作主。” 樑秋這一掌拍下,端木翔龍頓覺渾身舒泰無比,體內真氣充盈,不僅內傷已完好如初,至少還增添了三成功力。原來粱秋實第一眼便看到徒弟受了內傷,正用本門內功在療傷。他這一掌凝集了畢生的修為,意在將真氣貫入徒弟體中助他成功。這其中的奧妙只有他和端木翔龍知道,別人還以為他這是愛撫的表示呢。 樑秋環視了一眼周圍的黑衣人,冷笑道:“我當是哪裡來的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英雄好漢,原來是芙蓉嶺上的幾只跳蚤。大爺早想將你們這夥魚肉鄉鄰、打家劫舍的傢伙捏死,一直未能騰出時間來,想不到你們倒乖乖地送上門來了。而今狗膽包天,竟了我的徒弟。我那徒弟乃金枝玉葉,是你們能碰得的麼?嗯?!” 粱秋實不緊不慢地,又環視了一遍,接著道:“狄成龍那狗賊呢?沒和你們一道來麼?” 皇甫瓊邁步上前道:“回稟師叔,他已被大哥震傷躺在那兒呢。” 粱秋實顧著裡甫瓊所指方向看去,果見狄成龍盤膝坐在地上,有兩人正在為他療傷。便轉過頭問皇甫瓊道:“你是何人門下,我怎麼不認識你?” 皇甫瓊道:“小姪乃端木大哥的結義兄弟,叫皇甫瓊。先父是福建虎嘯山莊的莊主。” 樑秋道:“哦,你原來是皇甫義的後人。我聽說你家遭難時,你還未出世,你母可好?” 皇甫瓊道:“多謝師叔垂掛,托您老的福,家母身體尚好。” 樑秋道:“這二十年你們在何處安身?” 皇甫瓊把母親懷著他逃亡在外,得遇天山姥姥救助的經過簡要地講了一遍。 樑秋看著皇甫瓊和端木翔龍,後長嘆一聲道:“好一對難兄難弟!”又轉身對狄成龍手下嘍囉沉聲道:“你們自了,還是要我動手?” 端木翔龍道:“師父,饒他們去吧。” 樑秋道:“饒他們不得,他們誰手上沒沾過無辜者的鮮血?要多少不義之財才能餵他們那一身膘來。為師對他們是了若指掌。” 端木翔龍還想說什麼,就聽正在療傷的狄成龍喊道:““樑大,怪我等有眼無珠得罪了令徒,芙蓉嶺上我是大當家的,所做的一切壞事理應由我承擔,求您高抬貴手饒了他們,我立即自絕以謝您的寬容。”說罷讓人扶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端木翔龍道:“師父。”眼中充滿請求的目光。 樑秋看看愛徒,又看了看狄成龍,苦笑一下道:“狄成龍你聽著,看在我徒弟的份上,今天便饒了你們,望你們從此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倘若不然,我隨時隨地都可取爾等性命。” 狄成龍抱拳道:“多謝謝樑大,多謝少俠。” 皇甫瓊突然喝道:“慢!” 樑秋微笑道:“賢姪可有話講?” 皇甫瓊道:“師叔,適纔他們百般的戲辱我們,這口氣姪兒一時難消。““樑秋點點頭道:“爾等自行掌嘴兩下去吧!” 所有的黑衣人雖不認識識樑秋,可見大當家的對他十分害怕,哪敢不依,劈劈叭叭各自掌了兩大嘴巴。這才退到狄成龍身邊,把他扶上馬背,簇擁著飛快地走了。 樑秋轉過頭對玄極真人道:“老雜毛,你不在太清宮煉你的靈丹好藥,參你的華華巖妙,跑到這裡幹什麼來啦?” 玄極真人微笑道:“老弟,貧道是俗緣魔未淨,難參參華巖妙蒂啊。” 樑秋道:“菩提非樹鏡非台,倒不如像我閒雲野鶴伴空山了。” 玄極真人道:“你何時收得如此佳徒?” 樑秋大略講了一下收端木翔龍的經過,道:“一看見他,我就好象卞和發現那塊美玉一樣,讓我愛不釋手,恨不能將他雕成一塊和氏壁。”玄極真人道:“世上之事講究一個緣字。你有好緣份,貧道卻不如你呵,看來太清宮的煉丹術只好隨我這身臭皮囊帶進土里去了。”隨又鄭重地說道:“貧道這次下山,是受老友金刀大俠楊超之托,尋找巴山七鬼。” 端木翔龍插口道:“東門前輩,楊大俠一家已上哀牢山尋您去了,可曾遇到?” 玄極真人微微一驚道:“他們何時動身的?” 端木翔龍便把巧遇楊超一家經過說了出來,只是略去援手相救一節。玄極真人聽後嘆道:“若不遇上賢姪,他們一家豈不全給毀了。想不到七鬼竟投靠了巫山神君那老魔頭。” 端木翔龍見自己避而不說的事被玄極真人一語道穿,不免尷尬地笑道:“晚輩不過碰巧遇上,略加援手罷了。” 玄極真人道:“賢姪見義勇為,又如此謙虛,難得呀難得。” 端木翔龍郝然低頭不語,皇甫瓊卻趁機將翔龍為救禿鷹袁公禮差點被害之事講了出來,玄極真人更是稱讚不已。 樑秋十分慈愛地拍了拍翔龍的肩頭道:“真難為你了。吃一塹長一智,今後要多加小心。” 翔龍垂手應道:“是,弟子記住了。” 玄極真人道:“老弟,這次從何處來,將到何處去?” 樑秋道:“還不是為了師門那不爭氣的長輩。十幾年來,我兄弟倆找遍大江南北,也未尋得他一點蹤跡,真是有愧愧于恩。近月來,我發現江湖中出現很多形跡可疑之人,似乎與那魔頭有關,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他的去處。整天疲於奔波,我的一雙腿都跑細了。 玄極真人道:“巴山七鬼既己被他網羅利用,何不找七鬼一試?貧道要火速返回太清官,看看金刀大俠一家去了沒有。就此別過。”言罷,輕揮拂塵,背著黃昏殘照,飄然而去。端木翔龍和皇甫瓊躬身相送,只見他羽衣飄飄,眨眼之間,已無蹤影。 樑秋見玄極真人去後,這才對二小道:“玄極真人乃為師多年深交好友。為師奉師命清理門戶,萍蹤不定,我們師徒難得相見,這次本想耽擱九日,再傳你一些功夫,可江湖浩劫迫在眉陵,不能如我心願。那老魔一日不除,江湖一日不寧,為師一日也不安。此番別後,你們要暗中加緊查訪仇人,必要時可用師門龍虎碧玉令,調遣道中人協助;倘若遇上那老魔頭,千萬要暫時避開,你二人功力不及他一二,切不可與他交手。順著這條道往前走,五裡外便有一大鎮。為師去也。”說罷,身形一展,化作一道淡淡的人影,順著狄成龍一夥去的方向,倏忽不見。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躬身目送師尊去遠,這才飄身上馬,順著師尊指點的方向奔馳而去。 |
第04章 正邪難辯
酒樓茶肆,乃魚龍混雜之地,也是傳播消息的所在。 每到一個村鎮,為了探聽武林消息,查訪兩家仇人,端木翔龍和皇甫瓊都要在酒樓茶肆中消磨很多光陰,有時一泡便是大半天。 這日,兩人來到通山縣牛跡嶺下一個大鎮,名叫李家鋪。兩人牽著馬,漫步進了鎮子,但見滿街酒帘迎風招展,招商幌子比比皆是,可街上行人卻很稀少,店舖裡的掌櫃伙計無精打採地靠在櫃檯或桌椅上打盹,偶爾有幾個過路客商,也都是坐在屋簷下或涼棚中懶洋洋地閉目養神。 二人向一過路人打聽到此鎮最大的酒樓叫太白居,前邊不遠處轉彎便到。於是便牽著馬來到太自居的門前,一看此樓果然豪華,裡面客人還真不少。跑堂的伙計見生意上門,來了精神,滿臉堆笑地迎出門來,恭敬地接過端木翔龍手中的韁繩,交給打雜的伙計牽到後院去餵草料,自己帶著二人上了酒樓,忙前忙後,安排坐位,張羅茶水。 二人坐定,伙計送上酒萊。二人用面巾揩了臉和手,這才慢條斯理地對飲起來,可兩雙耳朵拉得很長,通過此起被落的猜拳行令聲,凝神細聽酒樓中客人的談話。 時間不大,兩騎快馬如飛而來,到了太白居樓下,從馬上躍下兩條精壯漢子。二人年紀約在四十五六,濃眉虎目,膀粗腰圓,一身質地上乘的藍緞勁裝。一人腰佩寬口薄刃緬刀,刀柄上嵌滿紅藍寶石,習習生輝,看來是一把極為名貴的寶刀。另一人腰纏一根銀晃晃的軟鞭,約有丈五長短,把粗如雞卵,超往下越細,至鞭稍只有竹筷粗細。鞭身乃用白金絲編成,也是武林中罕見的兵器,二人舉手投足,都給人以威武驃悍的豪氣,闊綽富貴的儀態。 二人下了馬,將馬韁扔給伙計,昂首挺胸,大踏步上了酒樓。 伙計連忙迎了上去,笑臉相陪道:“二位爺,吃點什麼?” 佩刀之人頷首道:“五斤女兒紅陳紹,菜撿好的上來。“便在隔端木翔龍他們四五張桌子的窗前坐下。 端木翔龍喚過伙計,小聲問道:“小二,這二位您可認識?” 伙計輕聲道:“您老是遠道來的客人吧?”翔龍點點頭,伙計又道:“二位可知離此不遠便是洞庭湖?湖中有座君山,山上有個集賢莊,莊主叫顏良,那二位便是他手下的內外總管。使刀的叫郭少華,外號天龍刀,一套天龍刀法無人能敵,十分了得,使鞭的叫葛品義,外號混江龍,一條白金鞭使得出神人化,七十二路追魂鞭法未逢敵手。那二人是顏良的左右臂膀,郭少華是集賢莊的外總管,葛品義是內總管。” 端木翔龍道:“想必那集賢莊是很大的了?” 伙計連連點頭道:“天下水陸兩路碼頭,可以說無一處沒有他們的買賣。” 皇甫瓊道:“你怎麼知道?” 伙計嘿嘿一笑,道:“那二位爺是這裡的常客,時間久了,小的便與他們廝混得熟了。” 端本翔龍道:“那顏良為人如何?” 伙計連聲稱贊道:“那可是天下少有的太好人。” 端木翔龍掏出一塊碎銀放進伙計手中道:“好了,你去吧!” 伙計接過銀子掂了掂,不下一兩,心中好生高興,連聲道謝後退下。 皇甫瓊突然抿嘴一笑,端木翔龍好奇地問道:“賢弟為何發笑?”皇甫瓊道:“這小二真有意思,他使我想起一個故事。” 端木翔龍道:“哦,什麼故事,講來所聽。” 皇甫瓊道:“戰國時有一個人,哦,他是秦國的。在街上賣一支矛和一張盾牌,他對圍觀的人群舉起盾說:我這盾堅硬無比,什麼東西也無法將它擊穿。然後又舉起長矛道:我這矛鋒利無雙,再堅硬的東西,它也能將它刺穿。正巧遇上韓國的公子,也就是國王的次子韓非路過此地,便向他問道:以子之矛攻於之盾,何如?” 端木翔龍聽罷說道:“這與伙計之言有何關係?” 皇甫瓊道:“那小二把集賢莊的兩個總管贊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一個是天下無敵,一個是未逢敵手,你想想看,若以郭少華之刀攻葛品義之鞭,那將何如?” 端木翔龍恍然大悟,止不住也笑了起來。 皇甫瓊道:“他稱讚那顏良是天下少有的太好人,我看未必。大智必大愚,大忠必大姦,若說顏良是大好人,也許他便是大大的壞蛋。” 端木翔龍笑道:“你這是從何處學來的這些離奇古怪的道理?“皇甫瓊道:“信不信在你。咱們不妨去拜會一下那天下少有的大好人,如何?” 端木翔龍點頭道:“好,你這主意不錯。” 二人正說著話,伙計又引了一名灰衫青年來到鄰桌。 那青年長得十分英俊,他一上樓,人們的目光便全都分了過去。那青年似乎心事重重,滿臉愁雲,路過翔龍他們身邊時有意無意地看了他們一股。正好翔龍也在打量他,兩人的目光相交,他急忙將頭低下。翔龍覺得他目光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憂鬱的眼神又似有一股強烈的渴望。端木翔龍未加細想,又把目光移向集賢莊的二位總管身上,見二人正交頭接耳,低聲地交談著。 端木翔龍把目光收了回來,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剛想和皇甫瓊說話,便聽得那灰衫青年沉重地嘆了口氣。端木翔龍又把目光轉了過去,只見那青年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裡灌酒。端木翔龍用肘碰了碰皇甫瓊,示意他看那青年。 皇甫瓊看後低聲道:“如此喝酒,且不是在作賤自己的身體麼?” 端木翔龍道:“看他心事重重,想必通上什麼難事和災禍了。”端木翔龍推杯放箸立起身道:“待愚兄去看看。” 皇甫瓊急己神手想將他拉任,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端木翔龍走到那青年跟前,微笑道:“兄台一人獨飲,豈不無聊?可否移步,大家邊喝邊說個話兒?” 那青年抬頭看了看端木翔龍,說道:“多謝兄台厚意,小弟喜歡獨飲。”然後端起酒杯,一揚脖子又把一杯酒灌進了肚子裡。端木翔龍見他如此狂飲,索性在他對面坐下道: “兄台好酒量!” 青年苦笑一聲道:“兄台誇獎了。”說道又接連喝了兩杯。 端木翔龍不忍見他這樣折磨自己,便道:“兄台再喝要醉了。。 青年道:“醉了更好。會須當飲三百杯。醉有何妨,醉後一無所知,一無所想,且不是更好麼?” 端木翔龍道:“兄台豈不知袖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縱然喝得酩酊大醉又有何用呢?” 青年道:“起碼它能讓人暫時忘掉一切。” 端木翔龍道:“兄合差矣!酒,能傷身,過量則更為有害。兄台既是想以酒澆愁,這酒不喝也罷。有什麼為難之事,不妨說與小弟聽聽,或可相助一臂之力。” 青年道:“多謝兄台美意,說來無用,小弟之事無人可以相助。“端木翔龍無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坐位,皇甫瓊笑道:“大哥真愛管閒事,忘了禿鷹之事了麼?” 端木翔龍道:“我看他不象壞人。” 皇甫瓊笑道:“他額上有字麼?以貌取人,既能失之子羽,也能誤交姦妄。大哥還是小心為好。” 端木翔龍笑道:“多謝賢弟良言,愚兄一定注意。”皇甫瓊嫣然一笑,不禁心裡甜滋滋的,湧上了一片柔情。 酒足飯飽,集賢莊的兩位總管起身付過銀兩,旁若無人地走下樓去。那青年也醉眼朦朧,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扔下幾塊碎銀,步履踉蹌地下了樓。 皇甫瓊目送著他的身影在樓梯口消失後,說道:“好一個怪人!” 端木翔龍笑道:“也許他根本沒什麼傷心之事,不過是嗜酒如命的醉鬼罷了。” 皇甫瓊笑道:“所以適纔你說酒能傷身,我看他是不喝傷心。” 端木翔龍一拍腿道:“好一個不喝傷心!” 兩人見酒樓上的客人大都離去,心知今日又不可能有什麼收穫了,使喚過伙計付了酒資,問明去君山集賢莊之路。 小伙計早已將紅馬餵足草料.牽在酒樓外等侯。端木翔龍掏出二兩紋銀賞過。小伙計千恩萬謝,巴結討好地問道:“二位公子可要投宿?小的願為二位公子帶路。” 端木翔龍看看皇甫瓊,皇甫瓊道:“不用了,你去吧。”小伙計走後,皇甫瓊又道: “大哥,咱們何不趁夜趕路,明日上午便可達到集賢莊。” 端木翔龍道:“正好,今日是八月二十,下半夜的月色一定很好,咱們就來個趁興夜遊。” 兩人既不騎馬,也不施展輕身術,而是信馬由韁地沿著鎮外官道向君山方向走去。 金鳥藏盡,暮色涪溶;繁星閃爍,秋風瑟瑟。端木翔龍和皇甫瓊兩人邊行邊談,談人生抱負,談世道炎涼,談各自知道的江湖軟事、武林祕聞。不知不覺已到三更時分,路程也走了大半。 兩人正往前行,忽然隨風傳來一陣金戈撞擊的聲音,斷斷續續,似有似無。 端木翔龍勘馬停步,例耳細聽,道:“賢弟,這夜半三更,哪來的廝殺拼鬥之聲?” 皇甫瓊笑道:“大哥,你不是在說夢話吧?我怎麼沒聽見。”皇甫瓊又聽了聽,肯定地說道:“是有人在打鬥,走,咱們看看去。”說罷,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策馬馳去。 行約二裡路左右,面部出現了一座山粱,上面有一座房屋。兩人將馬匹拴在一棵大樹上,彈身撲上山梁。 原來山梁上是一座道觀,雖然不大,卻蓋得十分精緻,紅牆綠瓦,修竹婆娑。觀門外是一塊十丈方圓的空地,此時正有兩人在空地上廝殺,旁邊立著十幾名男女老少,僧俗道尼,全都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內。 端木翔龍向皇甫瓊打個手勢,二人龜行蛇遊,來到離場三丈外的一叢修竹後面,俯臥在地,偷眼觀看。場中之人正搏鬥得十分激烈,只見刀光閃閃,掌影翻飛。使刀的招數精奇,招中有招,式中套式,源源滾滾似大江大河,無有止境。使掌更是奇招迭出,詭譎莫測,迅猛勁疾,十分霸道,一雙肉掌竟然將對方逼得落了下風。 看望多時,端本翔龍悄聲對皇甫瓊道:“賢弟可看出二人的出身門派?” 皇甫瓊搖搖頭道:“小弟從未見過這刀法和掌法,不知二人出身何門何派,大哥可知?” 端木翔龍道:“愚兄更是淺陋,不過那使刀的恐怕馬上就要落敗。” 果然,端木翔龍的話音剛落.便聽一聲沉悶的低哼,場中飛起一道銀光,劃破夜空,向他二人隱身之處射來,撲地一聲正好落在端木翔龍面前,原來是一把柄上嵌滿紅藍寶石的緬刀。 端木翔龍輕輕將刀撥起道:“這不是集賢莊外總管郭少華的刀麼?他怎會在此與人廝殺?” 皇甫瓊低聲叫道:“大哥,你看。” 端木翔龍仔細一看,與郭少華打架之人是白天在酒樓中獨自喝悶酒的灰衫青年。端木翔龍驚異地說道:“看不出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咱們都看走了眼。” 皇甫瓊嘲笑道:“無人能敵的郭少華眨眼間便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看來那集賢莊莊主顏良恐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端木翔龍低噓一聲.皇甫瓊立即住口不語,兩人凝目往場內看去,郭少華也被人扶出了道觀,灰衫青年鄙視地冷哼一聲,瀟灑地拍拍掌,轉身便要離去。對面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和尚,三十四五歲,身高八尺有餘,手握一根鑌鐵禪杖,足有七十斤。只見他大踏步走到那青年面前,大聲道:“阿彌陀佛,施主連傷兩人便想撤招徒手離去麼?好歹總得有個交待才是。”說罷將拌杖往地上一頓,雙腳一分,立開門戶。 灰衫青年轉身站定,道:“大師是想將在下留下麼?” 和尚道:“施主言重了。” 灰衫青年道:“恕在下不再奉陪。” 和尚道:“施主不能走。” 灰衫青年道:“大師也想與在下打架?” 和尚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不想擅開殺戒。還是請施主將話說明再走吧。” 灰衫青年道:“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道:“貧僧少林寺虛可。” 灰衫青年道:“原來是羅漢堂的虛可大師,在下不願與大師動手,不過大師若想強留在下,說不得只好得罪了。我勸大師還是少管閒事為好。” 虛事大師還想說話,人群中走出一個道人,年約二十七八,清瘦矯健,兩跟精光暴射,看去內功造詣已達相當火候,只見他走出人群沉聲北道:“卓戎,膽敢小看虛可師兄.看來你也是不將我武當放在眼中了?” 灰衫青年冷笑一聲道:“小雜毛,少報出師門嚇人,別人怕你武當,少林,在下卻不怕。” 年青道人大怒,嗆啷一聲拔出佩劍,左手一捏劍訣道:“好一個血手卓戎,今天我要讓你知道小視武當的結果,進招吧!” 血手卓戎。端木翔龍與皇甫瓊聽了不由一驚,心道:原來名震江湖,殺人如麻,雙手沾滿黑白兩道鮮血的魔頭是這樣一個滿臉愁容、精神不振的落泊青年。皇甫瓊想起白日在酒樓中自作多情的舉動,不由感到自己的幼稚可笑。 血手卓戎不緊不慢地跨上兩步冷笑道:“小雜毛,你真是老鼠掉進天秤.不知自己有多重。既是你掌門廣凌子也不敢將交下奈何。你還是趁早該得遠遠的,要不然倒霉的是你而不是我。”語氣狂傲至極,與白天判若兩人。 年輕道士氣得須發俱張,兩眼噴火,一抖手中長劍,挽起一串耀眼的劍花撲了上來。一出手便是武當追風劍法的幾招絕命殺手。迅疾無比地罩向血手卓戎的全身要害大穴。 血手卓戎冷哼一聲:“雕蟲小技也敢在此獻醜。”醜字剛落,道土手中的長劍已到了他手中,眾人皆未看清他是怎樣出的手.只覺得他身未動,手未伸,而手中確已握著道士的長劍。那道士則滿臉驚愕地呆立在原地。 卓戎哈哈一笑道:“如此破銅爛鐵留它何用。”一抖手中長劍,長劍寸斷落下,隨後將光禿禿的劍柄漫不經心地扔在地上。眾人見他露了這一手上乘功夫,方知他剛才與混江龍葛品義和天龍刀郭少華交手,根本未盡全力,不過是隨便戲耍他二人罷了。個個面呈懼色,作聲不得。 只見卓戎微微一笑道:“諸位,既然知道在下匪號血手,可想而知,在下殺人如殺雞,是從不皺眉的。說句不好聽的話.諸位就是一擁而上.要想從在下這裡討得好去,那是在做夢。不信,不妨一試。” 虛可大師垂首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之言差矣。我等既欲尋找施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豈可為施主一言嚇退?” 卓戒嗔道:“大師,在下敬重您的為人,早已將話說明,你若不信,我亦無法。” 虛可大師道:“說什麼貧僧也不信虛明師弟會乾出那姦淫之事。他與貧憎同師學藝三十年,縱有不軌之處,我師門尊長焉能不察,再說貧僧也非那耳思之鈍之人,施主還是少打證語,將事情原委從這告訴貧僧,貧僧決不為難於你。你若一意孤行,貧僧只有破戒了。” 卓戎笑道:“大師,林大有朽木,樹林有枯枝,何況人乎?你少林、武當在江湖中可謂是執武林之牛耳,受同道之尊仰。但大師怎敢擔保少林門中不出敗類。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名門正派中難保全是正人君子,邪門歪道中也並非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壞人中有好人,好人中不乏壞人。在下雖然血染雙手,自信所殺之人皆是死有餘辜、萬惡不赦之輩。在下殺人不是一時的感情用事,也從不受什麼門戶觀念的約束。無論誰做了那天理難容之事,不管他是名站正派還是邪魔歪道,在下一律格殺勿論。大師自認虛明不會做那違師背道的傷天害理之事,可不知正邪之分全在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可以使一個人的一世英名付之流水,淪為禽獸,也可以使作惡多竭的壞人放下層刀,立地成佛。大師,佛家所雲:天地輪迴,因果暢環。也講一個變字。世間萬事萬物都在變.人就不會變麼。所以,死在我卓戎手下之人不是由好人為成的壞人,便是由壞人變成的壞人。貴門逆賊虛明三十年來將你們欺騙隱瞞,可想他這人是何等的陰險狡詐。恐怕十五年前令師慧禪大師之死也與他脫不了干係。”他的一番宏篇大論,聽得端木翔龍和皇甫瓊在暗地裡連連點首不己。 虛可大師聞言渾身一顫,虎目圓瞪,死死地盯住卓戎道:“卓施主請再重複一遍最後一句話!”卓戎一臉嚴肅道:“令師被害乃貴師弟虛靜歷為,在下懷疑虛明也參與此事。” 虛可大踏一步上前道:“施主從何褥知此中隱情?” 卓戎道:“從何得知,大師就不必多問了。在下答應過替對方保密。” 虛可朗聲說道:“貧僧怎可信你一面之詞?” 卓戎笑道:“虛明死罪當誅,有梅花劍朱楨為證。大師一問朱大俠便知。虛靜謀害今師,武當的玄極道士盡知內情,可惜他已死於在下手中,不過大師若信得過在下,請付過耳來.在下另有話語相告。” 虛可大師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師不可中了惡賊奸計!” 卓戎大笑道:“諸位以俠義道士自居,原來是雞腸鼠肚之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下要取爾等狗命易如反掌,何須費事?”說罷,只見他嘴唇微動,不知說了什麼。 虛可大師倏然卻步,低頭沉吟片刻,向卓戎雙手合十施了一禮道:“多謝卓施主指點,貧僧先前得罪之處,還望卓施主寬恕才是。” 卓戎抱拳道:“大師言重了。在下適纔之言,關係重大,望大師切莫洩漏與外人。“虛可大師點首道:“貧僧謹記施主之言,告辭了!” 卓戎道:“大師多加保重。” 虛可大師道:“多謝卓施主。”說罷走到眾人面前道:“各位朋友,貧僧與卓施主的過節暫時了結,不知各位能否看在貧僧面上,不再追究過往之事?”說完一臉期待地注視著眾人。 一白髮老摳將手中枴杖往地上一頓道:“大師乃有道高僧,怎隨被那小子三言兩語便說給動了心。” 虛可大師面有慍色道:“婆婆,貧僧並非那三歲孩童,豈能受人蠱惑,諸位若不給薄面,貧僧告辭了!” 白髮老嫗冷哼一聲道:“大師要走,自管請便,我佛心婆婆既然來了,就得弄個水落石出,要那小子還我徒兒命來。” 虛可大師滿臉不悅,拂袖飄然而去,轉眼不見了蹤跡。 卓戎見虛可已走,轉身向佛心婆婆冷茹玉道:“冷前輩,令徒之死與在下無關,在下已跟令首徒再三講明。前輩今日又在此攔截,端的才是受人蠱惑,被人利用,遭人愚弄了。” 佛心婆婆冷茹玉臉色一沉,雙目一瞪道:“你敢取笑老身?我來問你,小徒死時背心赫然映著一只血掌,非你如意血掌所擊,還有誰會此掌?” 卓戎道:“不錯,如意血掌功確實只有在下一人能施,可是你怎可以一只血掌便斷定是在下所為,那赤煞掌,雷音掌,玄陽掌,硃砂掌等練到大成俱可中人後留下紅色掌印,難道凡是死後有紅色掌印之人,都是在下所為?” 冷茹玉道:“好小子,你還想狡辯,你殺死小徒之時,有人在旁窺看到。” 卓戎道:“既然有人看到在下害死令徒,何不請他出來!” 卓戎冷笑道:“前輩要在下認麼?在下來人從不問出身門派,只要他該死,在下就不能讓他活。因此不論少林、武當,還是天山、崑崙.在下全都不怕,還怕你麼?在下說沒殺便沒殺,你硬要栽到我的頭上,我也懶得與你爭辯,如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冷茹玉冷笑一聲道:“好!老身活了七十五歲,從不想讓人怕,也從未怕過人。今天我掂掂你這小子的如意血掌練到了幾成火候。” 卓戎道:“前輩有令,在下不敢不遵,您進招吧,在下念你年老體弱,讓你三招。” 冷茹玉聞言勃然大怒,竟忘了自己身份,將手中枴杖一抖,一招“烏龍攫尾”便向卓戎當胸刺來,卓戎輕飄飄側身移步,滑開三尺多遠。 冷茹玉身形幌,鬼魅般附體跟進,手中拐仗連連遞出,幻起幢幢杖影,將卓戎緊緊裹住。卓戎長嘯一聲,雙掌不疾不徐.東拍一掌,西拍一掌,看去雜亂無章,無招無式,可冷茹玉的枴杖已到了他身前三尺,便象遇到一堵無形的牆壁,攻不進去。兩人戰了二十多個回合,卓戎自始自終未移動一步,冷茹玉手中的枴杖卻越來越重,臉色也越發陰沉。 這時,人群中走出兩個老者,年紀都在半百以上,二人一般高矮,五短身材。一人顴骨高聳,酒糟鼻,凹眼睛,深目中射出陰森森的寒光。一人闊嘴咧腮,眉稀目小,肉眼泡將一雙小眼睛擠成一條細縫。二人長相雖醜,衣著卻非常豪華。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裳。 可偏偏這二位穿上那身華麗的衣衫,反顯得滑稽可笑,庸俗不堪。 二人往場中一站,鷹目老者陰惻惻地說道:“佛心婆婆,何須與他糾纏,如此殺人不眨限的魔王,人人得而誅之,用不著與他講什麼江湖道義,大家合力將他除了,省得遺禍江湖。” 卓戎冷笑一聲道:“想不到堂堂陰山雙義,竟然想以多勝少,它日傳揚出去,爾等臉面不知往何處擱?” 肉眼泡哈哈大笑殖:“小子,你已到了鬼門關,還在做春秋夢。今日在此眾人,都與你有血海深仇,倘若婆婆一不小心將你一拐打死,咱們的冤仇到何處去報?血債向何人討?所以咱們大家一齊動手,且不省了許多麻煩,也了卻了大家的心願。你就拿命來吧!” 陰山雙義拔出兵刃,飛身撲進,其他七八人也不甘落後,一齊加入戰鬥。十多名一流高手使用不同的兵器將卓戎團團圍住,走馬燈似地你來我拄,你進我退,跳躍騰飛。剎時,刀光閃閃,劍氣森森,幻起千百條銀虹,撕破黎明前灰濛濛的夜空,但聽得掌聲隆隆,指氣嗤嗤,場內沙飛石走,枝折草飛,火星迸濺,罡氣激盪。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魂驚魄駭。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名門正派的燕山燕家莊的佛心婆婆冷茄玉,以及黑白兩道俠義之土,竟然不顧一切地向一個後生小輩尋仇。 本來,江湖中各門循對自己的門人弟子無不護短。敵人太強,聯手尋仇之舉.也是常見的事情。可眼前被害人的死因還不清楚,兇手是誰也只是憑江湖傳聞,尚未完全證實,便不管青紅皁白,以多欺塞,群起圍攻,不能不說是一反武林常規了。 場內的拼搏越來越激烈,端木翔龍和皇甫瓊也越看越有氣,同時對卓戎的武功也暗暗贊嘆不已。十多名一流高手使出渾身數解,拿出本門派的絕招,山崩海嘯似地對他進行猛烈攻擊。他全然不懼,從容鎮定地見招化招,見式破式,猶如一只灰色蝴蝶般瀟逸地在刀光劍影中穿來穿去,時若狂濤孩浪上的孤舟,飄搖起伏;時如翻江倒海的游龍,昂首攪尾;時如蒼鷹,盤旋俯衝;時如脫免,迅疾靈巧,一雙肉掌,或指或抓,橫當豎劈,上抓下點;悄無聲息,疾如迅雷。十指如鉤,詭譎怪異,辛辣兇狠。一招一式無不是攻敵之必救,解己之傾危。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駭目驚心。 這一場好殺,只殺到東方泛白,朝陽破霧。金燦秈的陽光照亮了千溝萬壑,也照耀著道觀前激烈拼搏的人群。 只見他們每人臉上布滿汗珠,有的神色凝重,有的氣喘吁吁,有的面目蒼白,有的兩頰噴火。卓戎一身灰衣已血跡斑斑,東一道口子,西一個破洞,兩只長袖已被刀劍削斷,前襟缺了好大一塊。只見他雙目陰沉,口中喘息粗重,滿頭汗水猶如雨淋,寬厚的胸脯激劇起伏。一個不小心.左臂上拉一名使劍的中年美婦劃了一道五寸長的口子,衣袖豁然分開,鮮血泊沼地往下淌。也許他身上受的創傷已多,看不出他有絲毫的疼痛之感,只是面部肌肉劇烈地顫抖了幾下。“ 陰山雙義見卓戎又受了一劍,雙雙喝道:“這小子不行了,大家圍住他,拖到他脫力,便可甕中捉鱉了。” 十多名圍攻者依言形成一個三丈左右的包圍圈,不停地在他周圍遊走,冷不防東攻一劍,西劈一刀,南打一拳,北踢一腳。看得端木翔龍好幾次他想衝出竹林,助卓戎一臂之力,可被皇甫瓊死死拉住。 皇甫瓊低聲告訴他:“凡事要慎重,不了解對方的武功,貿然出手,勢必不利。知己知彼,方能戰勝對方。再說對方復仇的勢焰正高,讓卓戎挫一挫其銳氣,方可取勝。” 他覺得皇甫瓊的話十分有理,便強壓胸中怒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內。當卓戎又被那美婦刺中一劍時,他握刀的手已開始顫抖,懷中的墨龍劍也嗆啷一聲脫開卡簧。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低聲對皇甫瓊道:“賢弟,是時候了,若再遲疑,將會以一念之差帶來千古之悔恨。動手吧!” 皇甫瓊點頭道:“大哥,小心些,速戰速決,不要手軟。” 端木翔龍道:“賢弟,他們皆是名門正派之人,縱然有過也罪不當誅,千萬不可大開殺戒,懲治一下他們便可。” 二人剛立壚央,便聽場中傳來卓戎一聲狂嘯,然後是他悲哀悽愴的呼喊:“蒼天滅我! 我卓戎死後也要變成厲鬼,將你們這些欺名盜世的惡賊覺得晝夜不寧。”說罷,舉起右掌項便要拍下自絕。 當他的手剛要往下拍時,忽覺手腕曲池穴被一暗器擊中,頓時酸軟無力,拍不下來。他一怔,轉而氣憤至極地叱吒道:“好!好!好,你們不讓我來,我就站在此地任你們刀劈劍刺!” 突然,隨著一聲長嘯,早晨寂靜的山野,回繞激盪於空谷之間。隨著嘯聲,竹林後飄然躍出二位翩翩佳公子,英姿勃勃,豪氣凌雲。 場中之人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嘯聲所震驚,他們知道發這嘯之人的功力精湛深厚,特別是那粗壯高昂的嘯聲,猶如千軍萬馬在奔騰廝殺,讓人感到耳鳴心跳,熱血翻騰,元神搖動,真氣亂竄,大有破頂而出之勢。當他們看清嘯聲出現在一高一矮兩個俊美青年之口時,更是瞠目驚駭,不自主地停住了攻擊,注視著來人,不知來人是敵還是友。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在距離他們二丈處停下,似笑非笑地掃視了場中的人,端木期龍朗聲說道:“卓大哥,天無絕人之路,你何必自尋短見呢?我兄弟助你一臂之力,讓天下人嘲笑他們去吧!”說罷,一抬手彈出一粒碧蓮彈,解了卓戎手腕上的禁制。 卓戎早己看清援手之人是昨日酒樓中勸自己少飲酒的年青公子和他的同伴,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和感撤,絕望之心重新復活,精神為之一振,脫口道:“多謝二位兄台援手之恩,大恩不言報,小弟這廂有禮了!” 端木翔龍從懷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玉露靈芝百花丹,屈指一彈,一道紅光射向卓戎。 卓戎輕舒猿臂,將藥丸接住。 端木期龍道:“卓大哥,區區丹九不成敬意,你快服下吧!”卓戎毫不猶豫納入口中咬碎吞下。只覺滿口清香,一股熱流自丹田流通全身,百脈清爽,四肢舒暢,渾身痛楚蕩然消失。方知端木翔龍送給他的是一粒罕世神丹,心中大喜,急忙凝神靜氣,暗中調息起來。 佛心婆婆冷茹玉見端木翔龍制止了卓戎拍頂自絕,心中已是不快,見他又送給卓戎丹丸,心中更是十分不滿,已認定端木翔龍二人是敵非友,於是便強壓胸口怒火,一頓手中龍頭枴杖,沉下臉喝問道:“二位少俠是何人門下?出頭架這梁子,曾否考慮過後果?” 端木翔龍見她一臉怒氣,知她腦中怒火萬丈,煮熟的鴨子飛了,砧板上的魚溜了,你想她哪有不氣之理。便微微一笑,答道:“本想尊你一聲前輩,可你們所做之事太違江湖道義,與那邪魔宵小相差無幾。因此在下不想回答你們任何問題,並且要將你們今日作為通告武林同道,你們還有何臉面再在江湖中混下去。” 冷菇玉聞言氣得白髮倒豎,老眼暴裂,大喝一聲:“好小子,你敢侮辱老身!” 皇甫瓊嫣然一笑道:“老潑婦,俠義門中有你們這些敗類。你休要呼叫,慢說將你們此間所做的人神共憤之事傳揚出去,依本公子之見,此處便是你等葬身之地。” 冷茹玉被裡甫瓊一頓搶白,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陰山雙義早已按捺不住,肉眼泡大喝一聲便飛身撲向皇甫瓊,手中一柄九節亮銀鞭筆直地刺向皇甫瓊的左胸乳房穴。 皇甫瓊雙眼噴火,玉面泛潮,怒斥一聲:“不要臉的下三濫東西,也配稱一聲義字。不給你點厲害嘗嘗,你不知蛇是冷的,馬王爺長著三隻眼。”嘴裡喝叱,他的身形已左閃右滑避過了肉眼泡的十幾招凌厲攻擊。 肉眼泡見對方年紀輕輕.看去弱不禁風的樣子,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十幾招下來,連對方的衣襟也未摸著一下,心中駭然。就在他分神的一剎那,皇甫瓊左手一抬,脆生生地喊一聲:“著!”隨著淡淡的金光一閃,肉眼泡哀喲一聲驚叫,手中的九節鞭叭嗒一聲掉在地上。手腕曲尺穴上赫然插著一根梅花金針,疼得肉眼泡呲牙咧嘴,模樣更加醜陋令人噁心。 “飄花步!梅花金針!”幾個聲音同時叫出。冷茹玉大踏一步上前叱道:“小娃娃,你可是天山門下?何人弟子?快說,免得自誤!” 皇甫瓊冷冷一笑,道:“老潑婦,你管我是何人門下,難道你要替家師教訓我不成?” 冷茹玉強裝笑臉道:“娃娃,難道你天山派就沒一點家教不成?就是你家掌門天山神鷹見了我,也得尊一聲前輩。” 皇甫瓊笑道:“好!回頭我便告訴大師兄,讓他知你老潑婦的真面目。” 冷茹玉兩只老眼盯著皇甫瓊,道:“你說你是天山姥姥的弟子?” 皇甫瓊反問道:“我這麼說了麼?” 冷茹玉道:“方才你不是稱天山神鷹為大師兄麼?” 皇甫瓊將頭一歪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冷茹玉嘿嘿一笑,道:“不是!天山姥姥無此傳人。” 皇甫瓊笑道:“偏偏我便是她老人家的關門弟子。你敢把我吃了?” 冷茹玉冷笑一聲:“原來你是棄釵易棄的小姑娘。” 皇甫瓊急了,道:“你再胡說,看我不割下你的舌頭。” 冷茹玉不理皇甫瓊,繼續說道:“相傳天山姥姥有一關門弟子美若天仙,心狠手辣,果然如此。小姑娘,他是你什麼人?”冷茹玉指了一指端木翔龍。 皇甫瓊脫口道:“他是我大哥,想打他什麼主意?”她這一回答,不啻承認了自已是個女兒之身。而且將女人的嫉妒心理也完全給暴露了出來。 冷茹玉哈哈大笑道:“我當你不承認呢。好,老身會找你師父還個公道。” 皇甫瓊方知上當,對方很平常的一句問話,便使自己落入圈套,心裡又恨又惱,臉上更是羞澀無比。她忍不住拿鳳眼偷看端術翔龍,見端木翔龍也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頓時面紅過耳,心如小鹿碰撞.回想十多天來兩人稱兄道弟,摟肩擦背,耳鬢廝磨,相擁共乘,真恨不得地上立時裂開一條縫,一頭鑽了進去。心裡暗暗罵道:“老妖婆,待會看我怎樣整治你。” 端木翔龍見皇甫瓊羞得滿臉通紅,不好再看她,便轉過頭朗聲對冷茹玉道:“既然你與天山派有舊,看在師門路源上,本公子今日放你們一馬,此間之事就當它未發生過。不過得讓卓大哥隨我們離開此地。” 陰山雙義的酒糟鼻見弟弟傷傷于皇瓊手下,心中已憤怒至極,本想欺身上前攻擊皇甫瓊,見冷茹玉套問她與天山派的關係,便強忍未發,替弟弟拔出金針,敷上刀傷藥,然後替他推宮過穴,打通被封的穴道。剛做完這一切,站起身來,聽得端木翔龍的話語,勃然大怒道:“你小子想得倒美。那臭丫頭傷我兄弟,老夫豈能就此干休。還想救走血手卓戎,豈不是開天大的玩笑麼?今天不給你們點厲害嘗嘗,你們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陰山雙義是那麼好惹的麼?別人閒事也是那麼好管的麼?” 端本翔龍將手中緬刀平端眼前,彈了彈刀身,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俠義道的本份。你們今日算好,撞在我手中,若是碰上家師,恐怕你們一個個都得大觸霉頭。” 群雄一陣大嘩,個個磨拳擦掌,撥刀掣劍,作勢欲撲。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那個武當道士,先前一招未到便被卓戎奪了手中長劍震為數節,圍攻卓戎時又被擊了一掌,打得他口噴鮮血差點暈了過去,這時調息剛完,正無處出氣,見端木翔龍如此年輕文弱,便想在他身上挽回面子,出出怨氣。於是他暗運功力,將內力提至十成,意欲一舉將對方斃于掌下,立即欺身來到端木翔龍跟前,雙目殺機倏現道: “施主滿口狂言,甘願為虎作倀,淪為幫兇。貧道看在天山派與武當頗有淵源,本不想為難與你們。可是,今日若不給你們點教訓,它日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來。少不得貧道與各位前輩不得不代你們師尊管教管教。” 端木翔龍微笑道:“不知道長要如何管教?是曉我以江湖道義呢,還是拳腳相加?或者群起而攻之,將我們殺了?” 皇甫瓊冷笑一聲道:“他們若對我們講什麼仁義道德,且不是自欺欺人,知我們不會信的。若想打我們出出氣,又怕今後此事被我們傳揚出去,讓天下人恥笑。他們如將我們殺了滅口,可是又怕令師祖龍虎神君知道後找他們麻煩。他們這是騎在虎背,上下兩難。再說人家一招便被奪毀了壯膽的傢伙,臉面無光,不得不在我們身上找回點面子,你就成全了他們吧!” 群雄原本以為端木翔龍也是天山派的門人,或是皇甫瓊的情侶。哪知他卻是龍虎神君的徒孫。龍虎神君,那是天下武林中人心中的泰斗,誰有那膽去招惹得罪他,與他過不去。頓時,全場鴉雀無聲。幾個膽小的大氣也不敢喘了。 端木翔龍淡淡一笑對道士說:“道長,各位前輩,世間多少事一時難以說清,且莫聽信他人的挑撥離間,壞了一世英名。你們說卓大哥殺了你們的親人朋友,這也許是事實,也許不是。縱使是事實,大家可想過他為什麼要殺他們呢?他之所以殺了他們,那就是有該死之處。婆婆你別忙打斷我,聽我說完。自你們打鬥開始,我二人便隱於竹林間,從頭至尾看了個一清二楚。虛可大師之所以退走,那是因為他是個明白人。而你們卻都是糊塗蟲。道長別急,我罵你們是糊徐蟲有我的道理。道長你想想,卓大哥殺過許多人,被稱做血手,這不假,可他要象你們心目中想的那樣壞,恐不盡然。若他是一個殺人成性,濫殺辜之輩.諸位今日有幾人能逃出他手?怎地無一身受傷?憑他的功力,一舉搏殺你們幾人,我看並非難事。他卻被你們逼得多處負傷,精疲力盡,險遭不測。你說麼,道長?以你功力接不下他一招,他若是太好大惡人.殺你是易如反掌。婆婆,你自信能接下他幾招?十招吧,我看最多十招。還有那位大嫂,你劍傷卓大哥時,他的指尖已離你腋中穴不足二寸,他若要殺你,只需一發力,便可擊斷你的心脈。他那樣做了麼?沒有!不但沒傷你,反而著了你一劍。” 冷茄玉、道人、中年美婦被端木翔龍一席透徹的分析深深打動,面泛愧色,默默地低下了頭。他們無法否認端木翔龍說得確實有理。 端木翔龍看他三人已有悔意,轉過頭對陰山雙義道:“你兄弟二人可謂是衣冠禽獸,不知從何博得這雙義二字。今日之事,挑動群攻卓大哥是你們,阻攔我們離去是你們。圍攻卓大哥時你二人幾次三番施放暗器,無奈卓大哥功力高出你們多多,你們那點微末的道行怎能傷得了他。你二人出招陰險毒辣,下流至極,毫無武林道義。當郭少華與卓戎搏鬥之時,你酒糟鼻卻趁機暗中出手點了郭少華的璇璣穴。” 群雄聞言大駭,齊齊把目光射向陰山雙義。他們一時無法不相信端木翔龍所言是真,就是皇甫瓊也感到吃驚不小。 卓戎正好調息完畢,朗聲道:“原來如此,我是說郭少華怎的會突然一窒,原來是中了暗算。”說完飄身來到端木翔龍身邊。 端木翔龍笑道:“卓大哥,你好了?”皇甫瓊也向卓戎表示慰問,卓戎感激地向二人笑笑。端木翔龍續道:“卓大哥,您當時是背著陰山雙義的。他們不向你下手,而是向郭少華下手,目的是想借刀殺人,引起群雄激憤,然後再聯手將你搏殺,這就師出有名了。遺憾的是你未殺郭少華。當然,郭少華也不知他中了暗算,還以為傷在你手呢。” 端木翔龍轉臉向群雄道:“大家若不信,可驗看郭少華傷勢便知分曉。我自動練就一雙暗中辯物的夜眼。何況昨夜月色還不錯呢。” 眾人似信非信地看看端木翔龍,又看看陰山雙義。突然有兩人拔腿奔進道現,冷茹玉向其餘的人一使眼色,餘下之人立即形成一圈,將陰山雙義圍在當中。 肉眼泡小眼一翻說道:“婆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怎的就聽信那小子的胡說八道?” 酒糟鼻也怒叱道:“這不成窩裡反了麼?仇人未除,你們使聽信他人的挑撥離姦,自己人先內訌起來,這不是使親者痛仇者快麼?”說完雙目中泛起一絲陰冷的殺機。 冷茹玉微微一欠身,笑道:“兩位老哥,請稍安毋躁,是非不難分清。古人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暫且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位少俠如何稱呼?” 端木翔龍剛想報出姓名,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人心莫測,我也何必如此老實。心念所至,便脫口答道:“在下翔龍。”隱去姓,留下名,聽來還挺順口。 冷茹玉點頭道:“翔少快。”把翔龍分成姓名來念,這翔姓就顯得拗口了。端木翔龍靈機一動說道:“在下姓郭,名翔龍。”郭姓乃他母親之姓也。冷茹玉道:“郭少俠適纔所言不無道理,老身不得不先委屈二位,待去觀裡的人出來,真象便大白了。二位不曾做過虧心事,何怕鬼敲門。” 卓戎哈哈笑道:“婆婆說得對,真金還怕火煉麼?” 陰山雙義氣憤不過,酒糟鼻沉聲道:“既然大家信不過我兄弟,我們何必死皮癩臉地呆在這裡,老二,咱們走!” 兄弟二人突地鷹撲鷂起,迅猛而凌厲地撲向相距三丈多遠的中年美婦,各自劈出一掌,兩股奇猛無比的勁力己江河破堤似地湧向美婦。 變生腋下,電光石火,眾人援手不及,只聽碰地一聲大震,美婦在忙亂中抬雙掌硬生生與雙義對了一掌,掌聲中勁氣激射,沙飛石走,塵土飛揚,眾人無不大驚失色,齊向中年美婦狂奔過去。 煙塵散盡,陰山雙義已杳無蹤跡,中年美婦則被雙義的掌力震到十丈開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早已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冷茹玉失聲道:“這兩個惡賊好歹毒的手段。” 卓戎圍著美的軀體走了一圈,突然蹲下身去解死者的胸衣,冷茹玉一探手中龍頭枴杖便去格擋卓戎的手,怒叱道:“你想幹什麼?” 端木翔龍屈指一彈,一縷指風射向冷茹玉的枴杖,冷茹玉頓感虎口進裂,枴杖被震開三尺多遠,險些脫手。端木翔龍微笑道:“為人只要光明磊落,何惜一身遮羞的衣裳。卓大哥不過是想查看她所中的是什麼功夫而已。” 冶茹玉也知自己適纔貿然出手有些不妥,可嘴裡卻說:“可她是一個女人,怎可讓她袒胸露腹?”端木翔龍道:“女人不是人麼?目前要緊的是查明真相,不應拘泥小節。” 冷茹玉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退到一邊。 瑞木翔龍對冷茹玉一夥圍攻卓戎心中本就十分反感,心中的氣憤一時半會也消不了,適纔彈出冷茹玉的枴杖他使用了十分功力,現見冷茹玉已退下,仍不冷不熱地說道:“你老人家還是穩重些好,別毛裡毛躁讓人笑你白活了幾十歲。”” 冷茹玉儘管心裡十分氣恨端木翔龍,但也只得忍氣吞聲,姑且不說他有一個讓人畏懼的祖師,就剛才那一指,別人不知份量,她可是有數的。 卓戎看過美婦身上致命的掌傷後,面露驚駭道:“好狡猾的賊子,竟然深藏不露。” 端木翔龍問道:“卓大哥可看出什麼名堂?” 卓戎搞好美婦的衣裳,立起身道:“賊人使的是龍血掌。”眾人無不大駭,同聲道: “龍血掌!?”卓戎點點頭道:“是的,西域鬼王的絕技,不過賊人只練到六成火候。尚不足為患。” 青年道人上前稽首道:“卓施主不會看錯吧?” 卓戎好似已忘了先前的圍鬥,淡淡一笑道:“道長不信?此掌若練到十分火候,中人之後使會在人身上留下與在下血掌相同的血手印。不過在下的血手印是鮮紅色,龍血掌卻不同,掌印也呈鮮紅.周圍卻有一黑團,功力越深,黑圈越濃。在下練血掌用的是動物之血,練到極至,血液會沸騰如煮,也可凝若堅冰。西域鬼王的龍血掌須用金蛇、銀蛇、烏青蛇、竹葉青蛇和雪山大澤中特有的墨蛇之毒液加入獸血中方可練成。原名五毒化血掌,相傳唐天寶年間一印度僧人所創,後一度失傳,不知西域鬼王從何處得到密籍,練成此掌。他嫌原名太惡,便改為龍血掌。在下血掌最大的特點是化功,龍血掌特點卻是種毒,一旦被它擊中,短則三步即倒,長不過一個晝夜,任你功力再高也難逃魔爪。” 皇甫瓊不無驚恐地問:“卓大哥,陰山雙義是西域鬼王的門人了?” 卓戎道:“當然,大凡練此功之人初時不覺,到後來就會變得奇醜無比,功力超高,相貌越醜。聽說那西域鬼王又矮又醜,不知是否確實?見過他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端木翔龍道:“卓大哥.以你的血掌對他的龍血掌如何?” 卓戎凜然懼色道:“我的血掌不過八九分火候,與之抗衡無異以卵擊石。可惜家師己作古多年,不然以家師功力對西域鬼王可能是半斤八兩。”說話間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端木翔龍道:“如此說來,無人能勝他了?” 卓戎笑道:“武功一道深不可測。俗話說: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世上隱士奇人比比皆是,我不敢妄下斷論。” 瑞木翔龍還想問,一眼瞟見進道觀去的兩人扶著郭少華和葛品義站在人群後面,竟也聽得呆了。便走上前去問道:“在下所言可是真的?” 那兩名漢子連連點頭,其中一人道:“少俠言之不差,兩位大哥確實口不能言,痛楚不堪。” 卓戎也走上前來察看二人傷勢。郭少華和葛品義一見卓戎,眼中射出怨毒仇恨的目光。 回答翅龍問話的漢子道:“我們已試了一下,無法解得了穴道。” 好幾個人都上前試了試,也都無法破解,最後是冷茹玉,只見她在郭少華身上東捏西招,忙了一頭汗水,也是毫無效果。反將他二人折騰得苦不堪言,汗流浹背。 端木翔龍見狀說道:“大家還是少費勁吧,弄不好,解不了二人穴道,反將他二人害了。我看還是請卓大哥幫忙吧。” 卓戎見眾人的目光都帶有懇求的意思看著自己,便笑著道:“在下功力有限,不敢犯此險忌。再說,我縱願試上一試,但若一時不慎,失了手,我就是渾身長上一千張嘴也辯解不請。還是另請高明吧,請郭少俠諒解小弟苦衷。” 說罷衝端木翔龍作了一揖,乾脆抽身退到一邊去了。 端木翔龍笑道:“卓大哥快人快語,叫小弟好生慚愧,只怪小弟考慮不周,出此不情之請,還請卓大哥見諒。” 卓戎道:“郭少俠一副菩薩心腸,在下好生佩服。” 皇甫瓊櫻唇一撤道:“這就叫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大哥,你我俱是無名小輩,何必在此為他人擔憂。他們既是陰山二義的朋友,二義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讓二位大總管多吃苦頭的。咱們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端木翔龍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皇甫瓊道:“賢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還是想辦法救救他們吧。” 皇甫瓊道:“大哥,人家獨門點穴法,你怎解得開。再說你己救了不少人,怕已造了百級浮屠了吧?再造且不到了天上?” 端木翔龍衝皇甫瓊作揖打千,笑著道:“賢弟,得饒人處且饒人,嘴不要再那麼尖刻了。咱們與他們萍水相逢,前世無冤,今世無仇。咱們出手相助,成了當然是好事,不成我想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可要是見死不救,就有點違反江湖道義,良心上也說不過去了。你說呢?” 皇甫瓊嬌嗔地一笑道:“好,你是大哥,聽你的。要是將他們救好,他們反臉無情象對待卓大哥一樣對你,我可不管。” 端木翔龍取笑道:“好,假若那樣,我就讓他們打死好了,省得多一個愛管閒事的大哥,讓你不得安寧。” 端木翔龍仔細地看了看郭少華與葛品義被點的穴道,然後把了把脈.轉過身對皇甫瓊道:“賢弟,請藉金針一用。” 皇甫瓊掏出金針遞給端木翔龍,端木翔龍用金針在二人的靈台、將台、羶中三大命穴上各刺了一針,然後對著二人的背心各拍一掌道:“起去。”二人口一合咯出一大口血痰,長長地出了口氣叫道:“憋死我也!” 端木翔龍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向皇甫瓊一擺頭,牽著紅馬飄然離去。卓戎也跟在端木翔龍他們身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冷茹玉衝著三人的背影張了張口,始終沒叫出聲來。 眼看三人一馬漸漸的去得遠了。這才重重地嘆息一聲道:“終日打雁,到頭來反讓雁給啄瞎了眼睛。陰山雙義這兩個賊子,老身今生今世饒不了他們。” 武當道士也長嘆一聲道:“梅三姑死得實冤,這如何向黃山梅老先生交待。” 郭少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真是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為卓戎這小子,咱們跟蹤了他一個多月,到頭來落得如此下場,弄得裡外不是人。”他早先雖口不能言,可眾人的話卻聽得請清楚楚,所以才出此感嘆。 且不說他們這夥人在此長噓短嘆,只說端木翔龍等三人一路南行。 路上皇甫瓊說:“大哥,你這解穴手法好靈喲,教教我吧。” 端木翔龍道:“這叫金針度劫法,得懂點醫道方能學得。” 皇甫瓊道:“你也不是郎中了,怎學會了?” 翔龍道:“我確實不是即中,可我家祖祖輩都是行醫的。” “你從小舉家被焚,沒有親人,他們縱然是起死回生的神醫,也沒人教你呀。” “不錯,可你忘了我還有一個南宮叔叔啊。他從我家被焚的廢墟中找到了祖上留下的一箱醫書和其它書籍,山洞中的二十年我就是靠那些書籍來打發日子的。我雖說還不能倒背如流.但已記得滾瓜爛熟。再加南宮叔叔一旁教導,你若有個頭痛腦熱,我倒也能濫芋充數,包你藥到病除。” 卓戎在旁問道:“對於金針度劫,我也略知一二,沒有三五個時辰和功力相當的人施為,危險很大。可我見你只刺了他們三針,便奏效了,我有些弄不明白。” 端木翔龍笑道:“卓大哥,這就是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罷了,說來也沒什麼奧妙,待以後有時間,再與你細說。” 卓戎道:“那我在此先謝過賢弟了。” 俗話說:酒逢知己乾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三人這才相識半天不到,便親熱得稱兄道弟起來。 端木翔龍突然問道:“卓大哥,你真的殺過許多人?” 卓戎點點頭道:“大概三五十個吧。” 端木翔龍又問:“殺人是個什麼滋味?” 卓戎笑道:“怎麼說呢?當我殺了第一個人時,三個多月我還記得他死時的慘狀,晚上也經常做夢,夢見他變成厲鬼來向我索命。其實這世上哪來的鬼,自己嚇自己罷了。後來殺的人多了,習以為常便見慣不驚了。不過,每當我殺了一個人,就覺得心裡十分痛快舒服。” 皇甫瓊笑道:“那你不成了殺人狂了麼?” 卓戎笑道:“殺人時我不狂,不殺人時倒有些狂。當然,不是喪心病狂。因為我不殺他們,他們便會傷害許多無辜的生命。以殺戒殺,這就是我行道江湖的宗旨。” 端木翔龍道:“他們都該死麼?” 卓戎道:“當然該死,對別人傳說該人如何如何壞,我從不相信,我只注重事實。比如一個採花淫威,他正在幹那罪惡勾當,被我撞見了,我便一刀殺了他,從不考慮他是誰的弟子,何門何派出身,作了多少次案。當然,對傳說中的惡賊,我的辦法便是一路跟蹤,取得證實。” 皇甫瓊道:“你不怕別人誤會和報復麼?” 卓戎道:“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短暫得很,如果一味的怕這怕那,那就什麼事也別幹了。人活著,就應該對社會有益,否則不如死了的好。至於別人愛怎麼說就讓他們去說好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自己對所做的事只要問心無愧,便心安了。” 端木翔龍道:“依小弟之見,還是少殺人的好。古人雲: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給他們一些懲戒,讓他們悔過自新豈不更好?” 卓戎笑道:“賢弟說得不錯,一個人犯的罪有輕有重,他們的本性也有好壞之分。本性好者知過能改,壞者非但改不了,反而變本加厲。這就好似二棵樹,一棵被蟲蛀壞了枝葉,只須剪去壞了的枝葉,便可使它重新發出新枝嫩芽,勃勃生長。另一棵卻被蟲蛀爛了樹心,只剩一個空殼,你縱有觀音菩薩的淨水,也難使它起死回生,不如將它連根拔掉。” 端木翔龍點頭道:“說得也是。不過遇上這種事,我總下不了手。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便殺得血肉糊糊,想起就覺得太殘酷了。” 卓戎道:“對待壞人,你不殺他,他便要殺你,寬容不得。就以陰山雙義來說.如果我們對他二人警覺一些,梅三姑就不會白白的死去。” 皇甫瓊:“她叫梅三姑?” 卓戎道:“是的,她是黃山隱叟梅傲雪的三女兒。她丈夫追見劍楊明光到處那時媾花問柳,姦淫良家女子,在九江時被我撞見,一掌便要了他的狗命。賢弟,當你要殺一個大姦大惡之人時,只須想著受害者那鮮血淋淋或死去活來的樣子.你便知道了殺了他是一件多麼痛快舒暢的事了。” 三人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走出了十幾裡地,來到一個三岔口,卓戎止住腳步問道: “二位賢弟欲往何處去?” 端木翔龍道:“我們準備去君山集賢莊,拜會一下顏莊主。卓大哥要上哪去?與我們一道去君山如何?” 卓戎殖:“君山我是不去了,集資莊的二位總管被我收拾了一下,若去那裡,碰了面甚是尷尬,咱們就此別過。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端木期龍想想也是,便抱拳施禮道:“來日再見。” 皇甫瓊也施禮告辭,卓戎便向東北岔道飄然而去。皇甫瓊身份已暴露,兩人不好再共乘一騎,只好牽著紅馬向君山走去。 |
第05章 血染君山a
君山,又名湘山,位於洞庭湖北。 八百里洞庭波光浩森,銀浪翻卷,浩浩蕩蕩的長江之水流過天下策一樓,岳陽樓,再繞過君山注入洞庭湖中。若說湖口是洞庭湖鯨吞滾滾江水的大口,那麼君山便是它口中的一條長舌。它四面環水,翠竹覆嶺。唐朝詩人劉禹錫的兩句詩道:“遠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裡一青螺。”更加形象地描述出它的英姿秀容。 君山上峰連峰,嶺接嶺,峰嶺延綿。峰峰嶺嶺都是奇異的翠竹。有雞血般紅中透紫,紫中透亮的紫竹。有遍體白絨絨紉毛的毛竹,有疙裡疙瘩的羅漢竹,有四稜方正的方竹,有滿身淚漬點點斑斑的斑竹等等。簡直是竹的世界,竹的海洋。一年四季滿山遍野郁郁蔥蔥。 聞名江湖的集賢莊便座落在君山老龍口的龍舌山腳。 集賢莊可謂湘北第一大莊,佔地百畝,四周築有高牆,設有碉樓。莊內房屋櫛次鱗比,酒樓茶肆,錢莊布店,應有俱有。莊外四周還有許多零散的茅屋。雜居者農戶和獵人。莊裡莊外斑竹飄逸,垂柳依依。炊煙裊裊,牧笛悠揚,一片恬靜和諧的氣氛。集賢莊莊主顏良號稱鷹瓜王,一套大力鷹爪功已練到傳神入化的地步,縱橫大江南北,少逢敵手。太湖十三家水寇曾匍鋪在他的腳下,俯首聽命。黑道中的人物一提起顏良的鷹爪功,無不感到邪門。七十二招大力鷹爪從他手中使出來,卻有一種令人膽寒心戰的詭譎。 顏良不單以大力鷹爪功威震武林,闖下了不小的萬兒,成了雄居一方的頭面人物。他還以疾惡如仇、急公好義、仗義疏財的美名遠播海內。在他地盤內的百姓無不額首稱道,前來投靠他的武林同道,他不分白道白道,均做到竭誠相待。縱是官府中輯拿追捕的要犯,到了他這裡等於進了安全的避風港。這並非他在官面上有多大的靠山和權力,而是他手中有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當官的老爺們,誰見了白花花的銀子、黃燦燦的金子不動心呢?顏良手中就握著這一出奇制勝的法寶,天下較大的水陸碼頭都有他的字號。可以說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誰敢不買他的帳。何況他手下還有一大批甘願為他誓死效忠的江江湖義士,武林高手,官府中那些搖旗吶喊的走卒,怎是江湖高手的對手。 顏良還練就了鮮為人知的兩大神功,金鐘罩鐵布衫和迷幻百花掌。在對敵戰鬥中,他極少使用這兩種功夫,因此,很少有人勿曉他的這一秘密。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一路遊玩,又在岳陽樓玩耍了一陣,這才乘興雇了一只小船向君山駛來。船雖小,行起來卻快速,五更天動身,日頭未出便在君山腳下的一個小漁村邊靠了岸。 付過船錢,兩人牽著紅馬進了漁村。 兩人一進村頭,迎面撲來一陣中人欲嘔的血腥味。村子裡靜悄悄的,雞不鳴,狗不吠.無一絲聲息。常年的深山密林生活,使端木翔龍養成了一種特有的警覺,面對跟前反常的寂靜,他象一只獵狗嗅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窮苦人以勤為本,雖說遠山近籬還籠罩在濃霧之中,可天已大亮,照理說村裡的人家早該起身開始一天的忙碌了,這時卻不見一個人影。 端木翔龍輕輕扯了扯皇甫瓊的衣袖,悄聲道:“賢弟,此處情景異常,須得小心!” 皇甫瓊自現了真身後,雖然還是公子哥兒的打扮,可兩天來端木翔龍已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使她有一股說不出的惆悵。現被翔龍這一位一扯,心中砰砰亂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接近了翔龍。 皇甫瓊雖然自幼遭難,住進深山,可她在母親和師父的嚴格教訓之下,使她保持了大家小姐的風度。在天山派中,她又小人輩尊,由於師父的寵愛,師兄們誰都疼愛這個比自己小得多的小師妹;年紀比她長得多的師姪、師侄孫們,對她這姑奶奶更是十分畏懼,事事處處都依著她,將就她,因而養成了她刁鑽頑皮、驕傲任性的性格。 三月前她偷著跑下天山。洞途俠懷義膽,扶貧劫富,助弱除強.做了不少好事,也見過不少的俊男佳士。可誰也未使她的芳心動上一動。自從援手救了端木翔龍後,不知怎的使被他那慈善心腸、瀟灑風度、倜儻英姿所吸引,心裡深深地印上了端木翔龍的影子,他的一言一笑都使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特別是前十多天,兩人無拘無束,樓肩搭背,耳鬢廝磨,除了晚上她推委以不慣與人同睡一床外,真可謂整天形影不離,喜得她做夢也要笑出聲來。她從小生在天山,長在武林,在騎術上原是佼佼者,可她偏偏謊稱不會騎馬,不讓端木翔龍為她買馬,於是兩人只好共乘一騎。在馬背上那份愜意,對她來說不知有多舒適,多快樂。她真希望永遠與翔龍這樣共乘一騎,浪跡天涯海角。 少女懷春,原是人的本性。二十歲的皇甫瓊,若在平常人家,早已做了娘。她暗中對翔龍一見鍾情,陷入情網,情象破堤而瀉的江河洶湧澎湃,不可遏止。偏偏半路上殺出了冷茹玉,揭了她的真相,兩人相處不兔有所顧忌,無形中築上了一堵牆,她好恨那多嘴的冷茹玉。如今一和翔龍挨近,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端木翔龍見皇甫瓊默默無語。不知她在想什麼。心裡一陣迷茫,不知如何說話才好,良久才輕聲向道:“賢弟悶悶不樂,可是想家了?” 皇甫瓊輕輕地搖了搖頭,幽幽地嘆了口氣,好憂鬱,好悲哀。翔龍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也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楚,鼻子一酸,眼淚叭塔叭喀往下直掉。 皇甫瓊一看頓感手足無措,一把抓住翔龍的手臂道:“大哥,你為何流淚,是我惹你生氣了麼?” 端木翔龍被她這一問,倒問得張口結束舌。是呀,好端端的悲從何來。為何淚流如斯? 紅日東升,晨霧逐漸散去。小漁村的面貌全部展現在二人眼前。十多戶人家,家家戶戶門里門外都躺著凝血的屍體。端木翔龍本就落淚不止,突然看見這血泊中的慘狀,猛的想起自己的家二十年前恐怕也是這樣,甚至更為殘酷悲慘。觸景生情,他虎目中的淚水益發止不住了,成串地往下直滾,當真哭了起來。 皇甫瓊從未見過一個大男子漢痛哭流涕,在她心中目中,男人大都是不會哭的。就是三師兄鑽天鷂子姚天剛被仇家殺父凌妻,一家七口死於非命,他也未落一滴眼淚。 端木翔龍這莫名其妙,撕心裂肺的痛哭,哭得她心慌意亂,六神無主。她想勸解幾句,又不知他為何悲切。不勸麼,好似也這一哭起來就沒個完。 端木翔龍越哭越悲。皇甫瓊再也忍不住了,撲進端木翔龍懷里陪他哭了起來。 端本翔龍突然以袖拭淚,正住哭聲,然後托住皇甫瓊梨花帶雨的香腮問道:“賢弟為何而哭?” 皇甫瓊哽咽道:“為你。” 端木翔龍笑道:“為我?我哭我的,干你何事?” 皇甫瓊細腰一扭,嬌足一頓,嗔道:“與我沒甚相干,那你再哭,哭死好了。” 端木翔龍笑道:“我若哭死了倒好,看不見這滿世界的你爭我奪,爾虞我許,備腥殺伐。” 皇甫瓊嗔道:“你死了,天下就太平麼?” 端木翔龍道:“所以我不再哭了,看來我還是死不得的,我這才一哭便有人陪著哭,我若死了,且不也要害死 條人命麼?” 皇甫瓊破涕為笑道:“好不害躁,又哭又笑,真是好沒來由。” 端木翔龍道:“哭也哭了,笑也笑了,咱們還是看看這襯裡還有沒有活人,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兩人分頭將村子搜了個遍,除了數十具屍體外,哪來個活口。兩人又將方圓百丈內仔細查看一遍,仍然是一無所獲。兩人看看查不出什公所以然來,便離了村子向山中走去。 皇甫瓊道:“大哥,這些死者分明全是漁花子,什麼人會如此歹毒,做出這慘絕人寰、人神共憤的事來?”端木翔龍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任何事總有個因。比如大漠禿鷹要殺我,是為我的劍而來。佛手婆婆們要殺卓大哥,是因為卓大哥殺了他們中的一些親朋友、同門子弟,或受人挑撥離間。這些漁民的死,必定有致死地的原因。” 皇甫瓊道:“你這樣說等於沒說。” 瑞木翔龍道:“那要我怎麼說?你莫非還有更好的見解?” 皇甫瓊笑道:“除非我是兇手。” 端木翔龍道:“這就對了。我認為兇手殘殺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必定是有更大的圖謀,這只不過是開端或那陰謀的一個環節而已。” 皇甫瓊道:“這君山恐是是非之地,莫非他們是為集賢莊而來?那豈不是太歲頭上動土麼?” 端木翔龍道:“你不是說過:大好必大惡,大好人說不准便是大壞蛋。集賢莊雖說俠名四播,無人敢惹。其實那便是它致命的弱點。許多不敢惹它的人暗地裡都在算計它。俗話說:樹大招風。一個平平常常之人,默默無聞反倒平安得多。一個出名的人,不管他是正道,還是邪道,他之所以出名,便是有許多為他出名而犧牲全墊腳石,一將功成萬骨枯嘛,哪能不豎對頭,立死敵?哪能不招人的羨慕和嫉妒?所以,我認為集賢莊此時恐怕已遭突變了。” 皇甫瓊道:“你說得人心頭髮毛,咱們得快些趕去看看。” 端木翔龍道:“你我人生地不熟,集賢莊座落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怎好瞎撞一氣,是禍躲不過,躲脫不是禍,急有什麼用?” 嘴上說不急腳下卻不沾塵的順著大道向山上奔去。 行有兩三裡地光景,迎面山道上跌跌撞撞奔來二人。離二人不遠有七八名黑衣人緊追不舍。陽光下,刀光閃閃,長劍森森。 端木翔龍眼尖,一眼便看清前邊奔路之人,仍是集賢莊的郭少華和葛品義,後面的黑衣人正是在巴東縣境內從他手下逃跑的巴山七鬼。於是,便回過頭對皇甫瓊道:“賢弟,買賣來了,放過前邊兩人,堵住後面追趕之人。” 皇甫瓊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端木翔龍道:“前邊跑的是集賢莊的二位總管,後面追趕之人是臭名昭著的巴山七鬼。 七鬼功力不弱,是巫山神君的門人,你要多加小心了!” 說話間,郭少華與葛品義已奔至二人面前,一見路上攔著的二人是昨日施恩於己的兩位公子。郭少華便氣喘噓噓地喊道:“二位恩公,到此作甚?還不趕緊逃命。” 端木翔龍伸手將二人攔住道:“二位為何如此狼狽?我們欲往貴莊拜見貴莊主。” 郭少華擦了擦額上滾落的汗珠道:“二位恩公不知,敝莊已遭一夥來歷不明的黑衣人洗劫,傷亡摻重,現已入賊人之手。敝莊主外出未歸,二位趕緊跑吧,賊人人多勢眾,厲害得很。“ 端木翔龍笑道:“二位總管大人莫非不認識巴山七鬼?” 郭少華道:“只此七鬼倒也罷了,敝莊焉能遭難,後因其餘三人俱面生得很,武功一個比一個高。” 端本翔龍道:“二位莫慌,我兄弟二人助你們一臂之力,先將七鬼收拾了再說。“葛品義道:“二位還是跑吧,咱們縱是聯手恐也打他們不過,況且他們後邊還有後援。” 皇甫瓊冷不丁說道:“二位昨日的威風哪去了?敢情只能欺軟怕惡,欺少怕多?” 二位總管被羞得面紅耳赤,可又不好發作。端木翔忙制止道:“賢弟少說幾句,過往之事還提它做甚?你看人家七鬼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咱們還是早點打發他們要緊。” 巴山七鬼一路追趕二人,眼看便將他二人追到湖邊,逼人絕地,誰知正趕到興頭上,迎面出現了端木翔龍和皇甫瓊。端木翔龍他們是早已認識,皇甫瓊卻末見過。見長得雖然比端木翔龍還要文弱俊氣,但卻粉面含霜,眸含殺機。他們吃過端木翔龍的苦頭,所以對皇甫瓊也不敢掉以輕心,在離他們三丈遠的地方便止步不前,拉開架式,凝神運氣,蓄勢待發。 端木翔龍見對方已躍躍欲撲,便笑容可親地說道:“想不到咱們分別不久,又見面了。 諸位乃在下掌底遊魂。在下曾網開一面,望爾等閉門思過,改惡從善,哪知還是不甘寂寞,又現世丟人來了,這次我可沒那麼好說話了。” 老大赤發鬼怒叱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也不怕我們送你到鬼門關去麼?” 端木翔龍朗聲道:“這裡是你的麼,興你來不興我們來?再說我是捉鬼的鍾馗,哪裡有小鬼作祟,哪裡便有少爺我。” 七鬼中老二藍面鬼性情最暴.聽了端木翔龍之話。氣得他呀呀怪叫,大喝一聲:“好小子,今日你又轉到你家二大爺手中,我看你還往哪跑,拿命來吧!”說罷,一揮手中長劍便要撲上前來。 老大赤發鬼將他攔住道:“二弟暫且忍耐一下,先收拾那兩個漏網之魚要緊,以後再找他算帳。” 端木翔龍呵呵一笑道:“不必了,撿日不如撞日,今日咱們既然狹路相逢,你等就先把話說清楚再走。” 赤發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小娃娃,那日你有眼無珠,冒犯了虎威,咱大人大量,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別為咱們怕了你,結你三分顏色,你便開起染房來了。真不知天高地厚。”說完又嘿嘿一陣冷笑。 端木翔龍朗聲道:“閒話少說,我來問你,那山下出村中的人可是你們所殺?” 老五索命鬼陰惻惻地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不成你想替他們報仇?”說著有意無意地晃了晃手中緬刀,刀鋒在陽光下發出藍幽幽的冷氣,十分的刺眼,分明煨有劇毒。 端木期龍冷笑一聲道:“閣下說對了,若是爾等所為,在下便要你們以血還血.以命償命。若不是你們所為,在下要你們說出是誰殺了他們,誰是兇手?” 索命鬼曾被端木翔龍的碧蓮彈擊中過,心裡一肚子怨恨尚未發瀉。他被赤發鬼他們救走後,無法解開被閉的穴道,只好找上巫山求師父巫山神君才解了穴道。他發誓找端木翔龍報仇,今天真是無巧不巧,在這裡碰到了端木翔龍。開始他不認識對方,後經笑面鬼在旁一說,他便決心要和端木翔龍過不去了,便狂傲至極地說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青天白日,你做的的什麼黃梁美夢?” 端本翔龍點點頭道:“這是你咎由自取,待會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手硬。” 索命鬼道:“你家大爺吃鹽比你吃的米還多,你還是當心自己的小命吧,大爺我要讓你嘗嘗這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滋味。” 端木翔龍笑道:“好,咱們還是手上見真章吧,你準備好了!” 索命鬼被打通穴道後,巫山神君給每人一顆藥丸,服後功力又暴長一倍不止。所以索命鬼有持無恐,夜梟般呵呵一陣大笑,道:“娃娃,亮傢伙吧!” 端木翔龍一抖長袖,笑道:“要用兵器時,在下自然知道,何須你操心。” 郭少華見端木翔龍兩手空空,怕他吃吞,忙將手中寶刀遞給翔龍道:“恩公用我的刀吧,對方刀上煨有劇毒,小心些為是。” 皇甫瓊道:“恩公恩公的,難聽死了。我叫白玉瓊,我大哥叫郭翔龍,叫名字好了。” 端木期龍見郭少華被皇甫瓊搶白得下不來台,便笑道:“二位大俠請別往心裡去,我這小兄弟便是天生這脾氣,請二位見諒。” 兩人忙道:“哪裡哪裡,白少俠既然吩咐了,我等自當遵守。郭少俠還是用刀吧。” 端木翔龍輕輕一推郭少華遞來的刀,道:“在下有兵器,多謝郭大俠。”說罷,轉身向索命鬼道:“念你長到這把年紀不易,一身功夫更是來之不易,你先出招吧!”抬手蹲檔立開門戶。 索命鬼也不答話,一抖手中緬刀,“力劈華山”、“橫掃千軍“、“雪花蓋頂”.一連三招,三招九式,滾滾刀勢挾著破空勁氣,一浪高過一浪,,源源罩向端木翔龍。端木翔龍一看對方,出手迅猛勁疾,卻也不敢大意,仰天一聲大笑,身影早已飄退丈外,脫出了索命鬼的綿密刀幕,含笑注視著索命鬼。 索命鬼不信對方能逃過自己的一套毒龍刀法,手上一緊,腳下一跟,又欺身到了端木翔龍面前。緬刀當空劃一道藍弧,完晶晶耀眼奪目,上盤下旋,直攻端木翔龍的上中下之路。 氣勢凌厲,勁道沉厚。 翔龍心裡暗驚:這廝刀法竟是如此嫻熟詭異,兇猛無倫,看來倒是大意不得,心念所至,對方的刀已劃過面門,指向胸前要害。他急忙一吸腹,一仰身,避過刀鋒,左掌一招“玄鳥劃沙”切向對方腕脈,右手二指一駢,“寒梅吐蕊”疾點對方的左肩缺貧穴。 索命鬼招已使老,見對方不退反進,左拿如刀劃向自己拿刀的右手腕脈,快如電光石火,自己的刀已然傷不了對方,而對方的掌刀卻離自己的腕脈不足五寸,駭得他忙順勢變招,一翻腕來了“橫斷大江”反劈端木翔龍的手掌。而左手向著端木翔龍點來的二指一圈一劃,拍出一掌。 端木翔龍見對方反應很快,不但破了自己的招式,反而在剎那間還了自己兩招,於是不等右指用實,驀然變招,勢疾如電.雙指徑點索命鬼的肋下軟骨,這一下若給他點中,對方不殘即癱,沒有三五年的功夫,休想恢復。 然而索命鬼仍是沙場老將,久經大敵,經驗豐富,哪有不識貨之理。但見不妙,急忙將劈出的刀硬生生收回,身子一側滑出三尺多遠。 端木翔龍得理不讓人,一看對方樣子狼狽,身軀霍地一轉,拍拍拍連環三掌,拍向索命鬼的前心。掌鋒過處,輕飄飄,軟棉綿,不帶一絲勁氣。索命鬼暗道一聲:好小子,老子要看看你小子有多大的氣候。將全身功力凝聚左掌,待端木翔龍的掌已逼到近前,猛的吐氣開聲,以十成功力迎著翔龍的掌鋒劈出一掌。 “咂”一聲大震,兩人面前沙飛石走,真氣將地上擊出一個磨盤大的深坑。再看兩人,索命鬼猶如一只斷線風箏在空中搖搖飄飄,飛出三丈多遠,落地後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才拿穩樁子站住,一張臉已然蒼白無血,喉管一陣蠕動,兩腮鼓鼓,正把一口湧進嘴裡的鮮血強嚥下去,胸膛劇烈起伏不止。右手的刀尖無力地垂向地面,左手軟軟地搭拉著,已經碎為數段。一雙眼失神地看著三丈外淵獄亭峙,凝神靜氣,前抉飄飄的端木翔龍,充滿驚駭與恐怖。 端木翔龍面不紅,氣不喘,神態自若,好象剛才與人打鬥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他不過是袖手旁觀看熱鬧罷了。所有的人無不被他深堪的內功震駭得瞠目結舌。 (因書有誤,中缺) 這時,他加入戰圈。以二敵一舍力圍攻皇甫瓊,三人難解難分地纏鬥在一起。 郭少華手中寶刀連演天龍刀法,精芒閃爍,虹氣吞吐;幻起一片亮晶晶的刀幕,敵住了催命鬼的特大鬼頭刀。兩人被此都是精擅刀法的武林好手,均全力施為,抖出渾身數解,戰得異常激烈。 葛品義手中的一條白金鞭猶如靈蛇出洞,銀龍盤旋,時而攔得筆直簽註內勁猶如長槍利劍,專點對方三十六路大穴:時而柔指纏綿,甩、繞、纏、掃、劈,將冷面鬼罩在千條萬道銀色鞭網之中。冷面鬼也不槐為一員沙場老將,手中的一支判官筆又短又險,在葛品義的鞭網中不退反進貼身近前,蹦,打、點、戰、敲、扎、刺、磕,靈巧輕快,神出鬼沒。葛品義前已酣戰多時,精力尚未恢復,冷面鬼貼身緊逼,使手中長鞠施展不開,迫得只有招架之功,無有還手之力,連連後退。 赤發鬼與勾魂鬼聯手對付端木翔龍,戰了約有五十個回合,依然感到窮於應付。雖然對方掌上功夫並不詭譎,一會使的是十錦緞,一會是流雲零,一會是十八路長拳,一會又是追風劍的招式,看去簡單平易,但一招一式都拿捏得奇準,恰到好處,專攻自己的必救之處。 他二人招式一出,眼看就要刺中對方,可半途又不得不撤招自保。而且對方的一雙肉掌所出的招式,看去無聲無息,可潛發的暗勁卻象山崩海嘯,兇猛異常。他二人雖已將自身功力提到十二成,仍然感到壓力有增無減。百招一過,二人額上已布滿密密的汗珠,喘息聲也開始粗促起來。他二人這才知道為什麼索命鬼會一招受損,不由心中一陣焦急。偷眼一看除了冷面鬼的長鞭稍佔上風外,其餘皆處在下風劣勢,心中不由駭然。 二人這一分神,更弄得險象迭起。赤發鬼一看節節受製,招招遇險.急忙沖天發出一聲刺耳的長嘯,招呼同夥趕來救授,然後塌腰虎伏,猛然旋轉身軀,手中長劍倏然刺出,一招“白虹貫日”刺向正攻擊勾魂鬼的端木翔龍的左肋。端木翔龍身形一錯,右手二指疾彈而出,噹噹當幾聲清脆的響聲過後,赤發鬼手中的長劍已被彈開,虎口一陣酸麻震顫,長劍險些脫手而出。勾魂鬼一見連忙翻腕,雁翎刀一招。“橫掃千軍”攔腰便劈,左手二指也疾點而出,一縷破空勁氣,毒蛇般射向端木翔龍的肋下“攢心穴”。赤發鬼緊跟著拍出一掌,長劍連演三招,罩向端木翔龍的喉下璇璣穴,前胸羶中穴,小腹氣海穴。 端木翔龍不慌不忙,抖擻精神,不退反進,踏上兩步,左右二手分拿迫近身前的長劍和大刀。赤發鬼和勾魂鬼心中暗道:“好小子,你這是找死!”手中兵刃也是不撤疾進,掌指緊跟而上。端木翔龍左手二指一下夾住赤發鬼的劍尖,右手五指操攏一把捏住勾魂鬼的刀背。二人的掌和指雖也打到了他身上,卻猶如擊中破絮,軟綿綿無著力處。二人大駭,急忙縮手,可是已經遲了,一股柔和的力量象磁石般吸住他二人的手。遠看好似他二人一擊成功,掌指都插入了端木翔龍的體內。誰知他們是被翔龍死死地粘住了,動彈不得,暗自叫苦不迭。 端木翔龍仰天一聲長嘯,清越激昂,震撼長空,嘯聲環繞在群蜂翠竹間,再由深山峽谷回盪過來,讓人心神盪漾,耳鳴目眩。嘯聲一止,赤發鬼和勾魂鬼手中的長劍和雁翎刀已到了他手中,只聽他朗聲道:“在下從未殺過人,今天也不想殺你們,留下點紀念滾吧!” 話音一落,赤發、勾魂二鬼各被削去一只耳朵。七鬼中有二人在巴東被楊超削了一只耳朵,現又有兩人被端木翔龍削去一只耳,到此已有四鬼五官不全。 二鬼摀著鮮血淋浴的耳門,垂著被端木翔龍震斷的手臂落荒而逃。他們顧不得招呼同夥了,眨眼間便去杳無人影。 其餘四鬼見他們招呼未打一個便狼狽逃去,哪裡還敢戀戰,呼嘯一聲,一哄而散,留下昏迷不醒的索命鬼孤零零地躺在一堆亂石邊,本來他雖受了重傷,但還不至於躺倒在地不能動彈。可他偏偏不知死活,略為調息一下後,強撐著手提緬刀在一旁觀戰。 當皇甫瓊力戰藍面鬼與笑面鬼.打到一百來個回合時,退到離他一丈多遠,背向著他。 他一看機會來了,哪肯錯過,舉起緬刀便悄悄地掩到皇甫瓊身後,欲伺機偷襲。 誰知皇甫瓊已經發現二鬼神色有異,特別是藍面鬼的一雙賊眼不時偷偷看她身後,皇甫瓊是何等的機靈聰慧,心下頓時警覺,當索命鬼舉起刀時,斜曬的太陽把他的身影和舉動映在地上,暴露在皇甫瓊的雙眸之中,當他手中的刀寒光一閃時,皇甫瓊斜身縱出一丈開外,反手向他打出一枚梅花金針。這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一刀落空,身體隨著猛地向前衝出兩步,他本已受傷不輕,反應雖快卻轉動不靈,一下撲到二鬼跟前,二鬼大驚失色,手中劍扇本是配合他的偷襲而全力送出的,要想變招已是萬難,只得硬生生將貫注劍尖和扇面上的勁道撤了下去。皇甫瓊的梅花金針一閃而沒,深深地刺進他的左肋,而藍面鬼的劍尖也刺穿了他的琵琶骨,一身功力算是徹底給廢了,笑面鬼手中的描金扇也在他的小腹上劃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深入腹腔,白花花的露出好長一節腸子。他連哼都沒哼一聲,三處致命的傷都在同一時發生.縱是銅打鐵鑄的羅漢也受不了這樣的重創。 大家見四鬼也消失在竹林後邊,忍不住都長長的出了口氣。皇甫瓊走到索命鬼身邊,只見他渾身上下全讓鮮血給浸透了,一雙鬼眼瞪如死魚,四肢不斷地抽搐。便探手一試他的鼻息已是出氣多於進氣,眼見不能活了。皇甫瓊皺了皺眉,腳尖一拂,將他翻了個身,從他肋中取出梅花金針,擦乾血跡,納入懷中,道:“害人不成反害已,活該你倒霉,你就在此作個孤魂野鬼吧。” 端木翔龍笑道:“賢弟,他已活不成,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不要再損傷他的屍體。“皇甫瓊一笑回到端木翔龍身邊,道:“大哥好一副菩薩心腸,天下人都象你一樣,這世道早就太平無事,也用不著我們舞刀弄槍了。” 端木翔龍笑道:“你這巧嘴利舌,將來誰娶你誰倒霉。” 皇甫瓊將頭一歪道:“那我就做個老姑娘,浪跡江湖,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或者遠循深山,削髮為尼,守一輩子青燈,敲一輩子木魚。”說完臉一紅先自笑了。 郭少華驚訝道:“原來白少俠是位女中豪傑,失敬,失敬!” 皇甫瓊鳳目一翻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家姑奶奶不敢當什麼女中豪傑,但也不會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郭、葛二人知她又參指圍攻血手卓戎那件事,自知理虧,便不再言語。 端木翔龍這才轉過臉問道:“貴莊還有多少幸存者?” 郭少華道:“賊人這次是預謀而來,突然發難,餘的高手實在太多,恐怕全莊上下能逐出來的不到二三十人。” “他們連老弱婦幼也不放過?” “他們見人便殺,全莊上下七百多口,死得可真慘呀,可以說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難道你們沒有抵抗?” 葛品義長嘆一聲,道:“怎麼抵抗?莊裡的武師形同廢人。” 端木翔龍道:“怎會如此?” 郭少華道:“他們預先派了奸細在莊中臥底,在柳毅井中施放了散功毒藥,大家都中了毒,功力俱失,只好坐以待斃。” “那你二人為何沒中毒?還有那能逃出來的二三十人?” 葛品義道:“說來僥倖,我和郭兄奉莊主之命出外辦事,昨日剛回莊裡,這您二位是知道的。” “你這內總管也要出外辦事?” “我雖身為內總管,可一年少有幾天在莊裡。莊里自有莊主的好多朋友照顧,我也不願整天憋在莊裡,至於那些能逃出來的人,有少俠認識的昨日那十多人,另外便也是昨日剛到的武當七劍,青城二老,峨嵋慧遠大師和京城震威鏢局的幾位鏢師。” “他們來此作甚?” “我們已出外二個多月,莊中之事不太清楚。昨日回到莊裡,突然發現莊裡來了許多高手,九大門派和一些江湖中的有名人物大半到齊,約有一百二十人多人。聽說是接到莊主的密信來敝莊的。可是莊主半月前便已外出,不在莊裡,更不曾無故邀請那麼多高手來莊,看來是有人假借莊主邀這些人前來,目的在將他們一網打盡。” “莊主經常外出麼?” “他一年中大半時間在外,主要是親自視察各地的生意。” “他未給你們透露過什麼消息?我是說他已經覺察到什麼。” “沒有,絕對沒有。這幾年莊裡莊外都很正常。生意也十分順手,莊主心裡一直很高興。” “中毒之事既己覺察,為何不及早離開?” “昨日聽少林寺的苦禪大師講,賊人可能是在前日晚飯放的毒。我們正作應變準備,哪知賊人便在昨晚三更動了手。” “那麼就是說這一百二十多名正派精英,一夜間便死了八九十人?” “正是如此。” 端木翔龍不再往下問了,皇甫瓊在旁嘻嘻一笑道:“大哥好象縣太爺在審問犯人。” 葛品義急忙道:“應該的,應該的。少俠乃們肝義膽之人,見此罕世少見的劫難哪有不問之理。若是不問,我們也會照實說的。” 端木翔龍拱手作揖道:“在下遇事喜歡刨根問底,請二位見諒。” 郭少華答禮道:“少俠言重了。” 端木翔龍道:“二位準備如何打算?” 葛品義道:“我想先找人將本莊的屍體掩埋了,而後收斂其它門派之人,並通知他們的師門親屬,不知少俠以為如何?” 瑞木翔龍點點頭道:“好,你們去辦你們的事,我倆要到莊裡去看看。” 郭少華忙阻攔道:“少俠此時千萬不可前去,說不准賊人還在莊裡,他們一個個武功都非常了得。” 瑞木翔龍笑道:“多謝關照,我想他們此時恐怕早已離開貴莊多時了。你沒見剛才赤發鬼發嘯求援,仍無人前來援救麼?” 郭少華仍不放心道:“我看還是先別去的好,賊人陰險狡猾,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端木翔龍笑道:“你放心好了,假如果真遇上賊人,打得贏我們便殺幾個,給莊裡死難者報仇。打不贏我們便逃,自信逃命的本事還是有的。”說罷翻身跨上紅馬,探手將皇甫瓊拽上馬背,兩人一騎向山上奔去。 郭少華在他們身後喊道:“順著這條道往前走,四五裡便到了敝莊。” 端木翔龍遠遠的丟下一句話:“知道了。”便絕塵而去。 郭少華和葛品義目送著紅馬消失後,這才轉身向山下走去,來到湖邊,在蘆葦叢中找出隱藏的船隻,向湖中疾劃而去。 端木翔龍和皇甫瓊縱馬跑出四五裡地後,果然看見了氣勢宏偉,小城般的集賢山莊。 山莊外死氣沉沉,一片寂靜。一群群的烏鴉野鳥呷呷叫著,此起彼落,飛進飛出。幾只蒼鷹在空中盤旋,它們每次從莊裡飛出,嘴里都或大或小地叼著一塊血淋淋的人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莊子裡飄了出來,讓人大有來到地獄邊緣的感覺,恐怖,陰森。 端木翔龍撿起一塊石頭,稍一用力捏成幾塊,對著正飛過頭頂的幾只餓鷹疾彈而去,頓時有三只鷹被擊中,頭下腳上筆直地掉了下來。 皇甫瓊脫口贊道:“大哥練得好一手彈指神功!” 端木翔龍笑道:“愚兄自小長在深山,與野獸為伍,為了生存,不得不多練一些獵物的手段,讓賢弟見笑了。” 說完上前撿起地上的死鷹,每只鷹的頭都被石塊擊得粉碎。他再從地上扯一根山藤將鷹綁在一起,掛在馬鞍旁。 皇甫瓊笑道:“看來小弟跟著大哥是不會餓肚子的了。” 端木翔龍道:“這也難說。” 端木翔龍特韁繩往馬鞍上一纏,輕輕拍了一下馬的屁股,紅馬便向旁邊一塊草地奔去。 兩人這才飛身上了山莊那又高又大的圍牆。認清方向後一躍上了一座青磚瓦房,而後貼著房脊高竄低伏,飛角走壁,一溜煙到了莊子中央的一座大院。所過之處,院裡院外,街上屋沿,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滿地鮮血已凝成烏黑色.血塊上爬滿蟲蟻。那些死去的人,其死狀皆十分慘烈。 兩人剛飄身落進大院,入目又是數十具僧、俗、道、尼的屍體,顯然是應邀而來慘遭毒手的九大門派和江湖上的名人,未見一個活人。 皇甫瓊低聲道:“大哥所言不差,賊人果真已離開了莊子。” 端木翔龍道:“也許還未走遠,說不准留有不少暗樁,賢弟不可大意。” 皇甫瓊笑道:“大哥怎的一會一個腔調?”嘴上這樣說,身子卻不自主地靠近了端木翔龍。 端木翔龍道:“我總覺得這莊裡的氣氛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心裡不免有點緊張。” 皇甫瓊道:“為什麼?” 端木翔龍道:“我久居深山,山裡的豺狼虎豹、毒蛇猛獸,出沒無常,養成了一種特別的警覺。賊人雖已獲勝,但卻漏了莊主顏良,你想想,他們能安穩麼?他們知道這裡的事很快便會傳遍江湖,作為一莊之主的顏良,豈能置全莊產業人丁不顧。哪怕他知道此間已燒成一片廢墟,他也要親自起回來看上一股的,而賊人便很有可能在此設下暗樁埋伏,就象獵人張網一樣等著顏良前來自投羅網。” 皇甫瓊驚異地看著端木翔龍道:“大哥,說什麼我也不相信你從小在深山密洞生活了二十年,與世隔絕,你怎會懂得這麼多?” 端木翔龍道:“那是從書上學的。書看得多了,懂的知識和道理也便多了。” 兩人雖然站在一座山上說話,可眼睛早已把整個大院看得一清二楚。這是一座清一色用青石為基,青磚砌成的二進四合院,大門至二門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一色白鵝卵石鋪成。甬道兩旁整整齊齊地栽著一兩排一人多高的柏樹,塔尖船玲瓏的柏樹四季長青。進了三門便是一個五丈大小的六角形天井,天井正中有一個五尺見方的巨大石缸.缸裡一座造型十分優美的假山,玲瓏剔透,巧奪天工。天井四周是迴廊和廂房,迴廊邊沿放置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花盆,盆中栽著各種異草,幽香四溢,似麝如蘭。正對二門是一個能容百十號人的大堂,大堂中央牆壁上畫著一幅很大的盤龍臥虎圖。圖兩旁有一幅十分有趣的對聯,上聯是:藉封山印鎮妖魔鬼怪,下聯是;飲洞庭水願天下太平。對仗雖不工整倒也有點意思。 |
第05章 血染君山b
端木翔龍目力過人,透過二門將裡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再看大門與二門羊的庭院,佈局精巧新奇,建有樓臺,亭榭,曲橋,迴廊,魚池,假山,假山上綠樹蔥鬱,小瀑飛瀉,襯托著假山的險、瘦、醜、漏、皺、透,讓人一看便知出自江南名家之手。園內還種有一簇簇鳳尾竹,一叢叢臘梅樹,點綴著假山樓臺,更增幾分情趣。院內房屋更是建得飛簷斗拱,雕梁畫棟,宏偉壯麗。 二人察看了許久,不見園內有任何動靜,便飛身下了假山,凝神戒備進了二門,將二門內所有房屋逐一搜查過後,來到大堂之上。 端木翔龍在一把太師椅上坐下道:“看來賊人果真全部撤走了。” 皇甫瓊背著手將壁上盤龍臥虎圖看了一遍,說道:“這龍虎畫得給傳神,簡直跟真的一樣。” 端木翔龍笑道:“你見過龍?” 皇甫瓊一怔道:“沒有。” 端木期龍道:”沒見過的東西,你怎好說它與真的一樣?豈不是信口開河,自相矛盾麼?” 皇甫瓊衝他做個鬼臉,身子福了一福道:“多謝大哥教訓,小妹這廂謝過了。” 端木翔龍笑道:“賢弟又要取笑愚兄了。” 皇甫瓊道:“大哥乃博學之才,胸羅萬機,小妹請教還來不及,哪敢耍笑大哥。”說罷指著那幅對聯道:“大哥,這上面寫的封山印是怎麼回事?” 端木翔龍道:“這封山印乃君山上一古物。據說秦始皇南巡至此,適遇狂風巨浪,便問身邊謀士何故如此。有一謀士回稟此山葬有堯帝二女;娥皇、女英。堯帝見舜德才兼備,便將帝位禪讓與他,並將二女許配給他,夫妻十分恩愛。舜帝經常外出巡視,有一次久出未,娥皇、女英南來君山,尋找舜帝未見。一日聞舜帝死于蒼梧之野,二妃悲痛萬分,攀竹痛哭而亡。淚和血滴于竹上,成為斑竹。玉帝聞此二妃忠貞不二,便封二紀為湘水神。可二女雖已為神,始終懷念夫君,經常悲勵哭泣,致使洞庭之水常興風浪。秦始皇聞言大怒,令人押三千刑徒至此,將山上樹木伐光,放火燒山。火熄後令人在石壁上刻下幾顆大印,鎮住湘水神,令其不再為患。後人便將此印稱之為封山印。” 皇甫瓊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蒼梧在那兒呢?” 端木翔龍道:“就是現在的九嶷山。” 皇甫瓊道:“娥皇、女英共事一夫,我是早己聽說,想不到他們這間感情竟如此深厚,讓人好生羨獲。” 端木翔龍道:“賢弟,咱們還是到別處看看。” 皇甫瓊正在興頭上,見他不理會自己的心意,只好默默地跟在端木翔龍身後來到庭園之中。 突然,端木翔龍一把拉住皇甫瓊的手,閃到到了一座假山洞裡,手指按在唇上低聲道: “注意.有人來了。” 試想,一座假山腹內之洞能有多大,他二人藏身裡面,便挨得緊緊的。皇甫瓊吐氣如蘭,吹得端木翔龍脖子癢酥酥的,一順心也突突突地直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皇甫瓊始終將豐滿的嬌軀靠在端木翔龍身上,噴火櫻唇竟然碰到了他的耳輪,一雙手從身後挽住了他的腰,頗象幾天前兩人耳鬢廝磨共乘一騎的情景。 端木翔龍並非木頭人,可他不敢動一動身子,因為他也感覺到皇甫瓊的心在砰砰亂跳,鼻息聲也變得粗壯急促。於是,他兩眼透過石縫拄外觀看,口中卻說道:“賢弟,來人己在百步之內,需凝神靜氣,以防萬一。” 皇甫瓊正沉醉於觸電般的異樣感覺中,陡然聽端木翔龍話語,心中一驚,面紅如目,暗道一聲:“淺薄!”忙將嬌軀往後挪了挪。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凝神往外觀看。 背後一松,端木翔龍如釋負重,也長長地吸進一口氣,收心斂性,默運本門形意補天功,頓時靈台空明,神清氣爽,心寧腦靜。 “注意,來了!”端木翔龍悄聲對皇甫瓊道。話音剛盪,高大的院牆外流星隕落般瀉進兩條人影。端木翔龍暗道一聲:“好俊的輕功!”皇甫瓊一見兩人飄逸瀟灑的身姿,不自覺地緊緊捏住端木翔龍的手。 來人在離他們五六丈遠的一座假山上站定,放目下觀看,猶如翔龍他們別進來時一般。 端木翔龍從石縫中看去,只見二人一般高矮,一樣胖瘦,猿臂熊腰,鼻直口方,腰懸長劍,身著玄裝。迎風而立,猶如兩只驕傲不群的群鷹。其中一人看去年紀稍長,約四十五六歲,另一人在四十歲上下。 只見二人環視一遍後,目光正好停在端木翔龍他們躲藏的這座假山上。端本翔龍一見二人目中暴現的精光,心裡不禁一凜,忖道:“好精滋深厚的內功!” “大師兄,看來咱們來遲幾日,倒躲過了殺身之禍。”年紀輕一點的說。 被稱做大師兄之人道:“是呵,這真是天意,若你我師兄弟不將那少年誤認為師抹,瞎追一氣,耽誤了五天功夫,咱們這時候恐怕也象苦禪大師他們一樣躺在這裡了。” “大師兄,對方是些什麼人物,竟然將九大門派那麼多高手一舉擊斃,連少林寺碩果僅存的苦禪大師也未逃過毒手?” “我看他們八成中了人家的詭計陰謀,未曾察覺,才被一網打盡的。” “是呵,縱是咱倆聯手,恐怕也只能與苦禪大師打個平手。可你看他顯然是一刀斃命,天下有誰能一刀殺得了他?豈不是駭人聽聞麼?” “所以我說他們是著了道,被人暗算,無力抵抗,才落得如此結果的。” “咱們已找遍全莊上下,為何不見莊主的人影屍首?莫非這次慘案便是他一手策劃的?” “三師弟不可妄加猜測。說不定他根本不知此事,或者被賊人挾迫,咱們無憑無據,不可隨意冤枉好人。若此話被人聽出,傳揚開來,添油加酸,豈不壞了咱們天山派的名聲。” “大師兄教訓的是。” 端木翔龍聽二人對話,心頭大喜,對皇甫瓊道:“原來是賢弟的掌門師兄天山神鷹肖丹平和三師兄鑽天鷂子姚天剛。”正想出去與他們相見,猛聽得一聲陰森森的冷笑從牆外傳來,緊接著十幾條黑影出現在圍牆上,為首一人年約五旬,頭髮半白,面貌清瘦,鷹目如隼,身材修長,腰懸一柄長劍,長約三尺八寸,寬卻不到二指。 端木翔龍從未見過這樣的劍,心中正暗暗稱奇,便聽那為首的黑衣人道:“二位大俠接到請柬,為何跚跚來遲?老夫已等侯多時了。” 天山神鷹肖丹平見牆頭上立滿弩張劍拔的賊人,毫不動容,呵呵大笑道:“我道是何方鬼怪山精在此作崇,原來是如意劍周昆,周老爺子。不如閣下找在下有何見教?” 周昆手捻稀稀拉拉的山羊胡,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夫奉命在此等候二位,欲藉爾等項上人頭一用,不知可否?” 肖丹平朗聲笑道:“閣下倒是快人快語,乾脆得很。咱也直來直去地告訴你,想要在下人頭就請過來拿去好了,何必興師動眾。不過,我想問一下,閣下是奉了何人之令?說個清楚,也好讓咱兄弟死得瞑目。” 周昆陰惻惻笑道:“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你二人必死無疑,莫非還想在陰間裡報仇不成?” 肖丹平笑道:“這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讓堂堂的黑道梟雄如意劍做了他的奴才走狗。” 周昆呵呵一笑道:“肖大掌門死到臨頭還有心思開玩笑,真不愧一代宗師,一派掌門。 不過話說回來,走狗總比死狗強,是吧?” 有掌門師兄在場,姚天剛一直未曾開口,此時他冷不丁道出一語:“走狗當然比死狗強,那就要看你是否能保住狗命了!” 肖丹平哈哈大笑道:“你看看,還是三弟會說話,我怎麼就想不起來呢?我以為他這一說要咱們的命,咱們就已經死去多時了。” 周昆冷哼一聲道:“二位好雅興,這群禿驢雜毛有二位作陪,路上倒也不會寂寞。二位請上路吧,莫讓他們等得太久了!”了字一落,人已如一只黑色蒼鷹俯衝而下,手中窄劍已向肖丹平玫出,迅猛無匹,快異絕倫,銀色劍芒直指肖丹平的胸前要害,七坎大穴。 肖丹平早有準備,見對方來勢兇猛,腳尖一點而出,凌空拔起一丈多高,頭一腳上迎向周昆的窄劍。這時他手中已多了一把秋水般碧瑩晶亮的三尺長劍。 只聽叮叮噹噹一陣脆響過後,兩人已互換了十幾招,雙雙從空中落到地上,纏鬥在一起。 周昆見只有自己動手,其他人均立在牆頭觀看,心中有氣喝叱道:“你們還愣著做甚麼?大夥一齊上,早完早收場。”賊人一聽當頭的發了話,發一聲喊,人人奮勇,個個爭先,一齊撲下牆頭,將肖丹平與姚天剛分別包圍起來。 剎時間,萬芒閃爍如雪花紛飛,劍氣縱橫似游龍飛虹,裡氣激盪如雷霆轟鳴。滿園裡火星飛濺,碎石激射,草飛枝折,塵土瀰漫。好一場觸目驚心的激烈廝殺。 好一個天山神鷹肖丹平,鑽天鷂子姚天剛,在敵強我弱,敵眾我寡的形勢下,毫無畏懼,毫不膽怯,在走馬燈似的敵群中沉著冷靜,見招破招,見式化式。雖然二人一上來便落了下風.處於劣勢,但二人手中長劍卻象兩條銀色巨龍,上下盤旋,大有團江攪海之勢,將一套天山劍法演得淋漓盡致。眾賊人見二人勢如猛虎,也各自抖出了壓箱底的老本,潑命般的加強了攻勢。 俗話說:雙掌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五十多個回合下來,肖、姚二人已滿面汗水,喘息起來。周昆見狀哈哈大笑道:“弟兄們,加把勁,他二人已成強弩之末,蹦不了幾下了。” 皇甫瓊當前一見二位師兄,心裡已叫苦不迭,生怕被他二人發現,揪回天山。更怕他們看到端木翔龍,見她與陌生男子在一道,生出是非來,所以將頭埋在胸前,不敢往外觀看。 可是眼前出現的情景,她的一顆心哪還考慮許多,早已為兩位師兄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幾次想衝出洞去助師兄一臂之力,都被端木翔龍緊緊的抓住不放,道:“他們還能應付,咱們先看看對方的門路招數,知己知彼,才能一戰得勝,這可是你昨晚才說過的。”當周昆狂傲叫囂時,端木翔龍道:“你去助三師兄,圍他之人稍差,而一鼓作氣,一擊成功。我去助大師兄。這叫圍強打弱,你只需殺了他們一人,他們勢必鬥志煥散,心臊氣浮,那就好辦了。記住.先找最弱的下手,就是那矮子,上!” 他的話音剛落,皇甫瓊早已竄出山洞,一場玉臂,道一聲:“打!” 一道金色光芒俠著破空勁氣射向端木翔龍指她的那矮子黑衣人。 端木翔龍也不敢怠慢,竄出洞外,揚手打出一把碧蓮彈。暗器已到途中,他才叫喊出聲:“看打!” 兩聲喊打從天而降,賊人還未弄清敵友,便聽一聲慘叫。矮子黑衣人已倒地氣絕身亡,一枚黃燦燦的梅花針在他眉宇間顫悠。隨即又傳來兩聲悶哼,兩名黑衣人中了碧蓮彈正躺在地止打滾;另一名黑衣人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尖厲刺耳,猶如梟啼狼嗥,原來他被端木翔龍的碧蓮彈擊中了笑腰穴,無法控制,狂笑不已。 一時間,圍攻肖、姚二人的十幾名黑衣人便倒下了四人。這從天飛來的橫禍,駭得其他賊人目瞪口呆。忘了強敵在前,一個不小心,又有兩名賊人慘叫著死在肖、姚二人劍下。 慘叫聲驚醒了呆立的賊人,大家一看形勢發生了急轉直下的變化,自己人中三停已去了一停,對方卻汗毛都未掉一根,哪還有心思戀戰,發一聲喊便想奪路而逃。 端木翔龍與皇甫瓊哪能容他們逃去,只見皇甫瓊手中長劍幻作千萬條銀龍,卷向潰逃的三名黑衣人,姚天剛也截下了另外兩名賊人。有兩人逃得快已上了圍牆,但身子還未立穩,已被兩顆碧蓮彈擊中,抱著毛骨聳然的慘嗥栽下牆去。 端木翔龍用碧蓮彈將逃得最快的二名賊人擊傷後,一道黑色光環從他懷中暴現開來,只聽數聲慘叫,黑芒除去,圍攻肖丹平的賊人只剩下了周昆一個。誰也沒看清端木翔龍用的什麼兵器,是怎樣出手的,只覺得他仍然立在原地,紋絲未動。神乎技乎?周昆嗆啷一聲扔下手中窄劍,閉目等死。 其實連端木翔龍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自己心念一動想殺那幾人,身體便不收自主地補了上去,退了回來。對方已中劍倒下。他不知道在與翻天掌狄成龍對掌負傷後,師父已將他的功力以灌頂法灌了五成給他,幾天來他從未間斷地練習形意補天功,功力已達九成以上。 這普通的二三流角色娜能躲得了他勢如破竹、石破天驚的一擊。第一次以劍殺人,看著躺在地上殘肢斷腿,腹破腸流,鮮血腦漿流了一地的死屍.他只覺得一陣噁心,腸胃一陣陣劇腿蠕動,忍不住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清水,續而是大嘔大吐,連隔夜的飯菜都吐了出來。吐完後,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起來。 肖丹平疾點幾指閉了周昆的穴道,正想上前向端木翔龍道謝並問明原因,使聽皇甫瓊高聲說道:“大師兄莫要管他,他初次殺人,過一會便會好的。” 肖丹平一想也是,自己第一次殺人不也是又嘔又吐,還讓師父罵了個狗血淋頭。於是便凌空騰起,撲向皇甫瓊的對手,猶如一只勇猛雄壯的雄鷹,俯衝而下。手中長劍起滿天劍花,罩住了一名使鉤的賊人,那傢伙急忙一招“霸王舉鼎”,將手中雙鉤向壓下來的長劍,試想堂堂天山派掌門人,功夫焉能錯得了,這一擊不啻五雷轟頂,那賊人如何抵擋得住,只聽 嚓一聲,手中雙鉤已被寶劍劈為四節,一個腦袋不偏不倚從中一分為二,長劍力道未消往下一劃,來了個大開膛。 另兩名賊人剛一愣神,皇甫瓊手中的劍已指在一名賊人的咽喉上,直嚇得他魂飛膽裂,兩眼一翻,往後便倒,滿嘴白沫直冒,活活給嚇死了。另一名賊人則撲 一聲跪倒在地,磕頭猶如雞啄米,口中爺爺奶奶地亂叫不停。 皇甫瓊銀牙一錯,鳳眼一瞪道:“我本不想殺你,可為了這全莊幾百口無辜受害,慘死在你們手中的冤魂怨鬼,你就是叩上萬萬千千個頭,也救不了你的命!”手中長劍一揮,賊人的一個腦袋便與身體分了家,骨碌碌滾出一丈多遠。 那邊,姚天剛的劍尖也正好將最後一個賊人的胸膛挑開,左掌將他的腦袋擊得稀爛。姚天剛似乎還不解氣,飛起一腳將他的身體踢得飛出五丈多遠撲頤一聲,落入水池之中。 師兄妹三人看無一賊人漏網,這才向端木翔龍走去。肖丹平到他跟前,一躬到地行了一個大禮道:“多謝少俠援手之恩,今日若有用得著天山派之處,儘管吩咐,我等將盡力而為。” 端木翔龍也長揖到地,還了一禮道:“掌門師兄言重了,豈不折煞小弟,咱們是一家人,怎能言此謝字。” 皇甫瓊在一旁見他手足無措的傻樣子,忍俊不禁,撲哧地笑了。 端木翔龍道:“大師兄是否問一下周昆,也許能問出點什麼名堂來。” 肖丹平點頭稱是,四人來到如意劍周昆面前,肖丹平伸手拍活他被閉的幾處穴道。周昆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雙目失神,臉無人色。好一會他才長長籲出一口氣,神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肖丹平微微一笑道:“閣下該知道我為何沒殺你吧?” 周昆雙眼一翻道:“不知道!” 肖丹幹道:“你不是說走狗比死狗好麼?只要你肯好好合作,我不但可以不讓你變成死狗,還可以使你也不再與人做走狗,怎麼樣?” 周昆冷笑一聲道:“在下不過是個跑腿的,什麼事也不知道。”說完將頭扭向一邊。 肖丹平笑道:“真的不知道?” 周昆道:“不是真(蒸)的是煮的?” 姚天剛雙目如電逼視著周昆道:“閣下還是放明白點,咱鑽天鷂子的火爆脾氣想必閣下也有耳聞,若惹急了我的性子,你身上的三十六大穴將會被我用冰雪指逐一點遍,讓你氣血逆轉,血凝如冰。或者將你全身上下關節,一個個錯開來,讓你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癢,一會麻,一會酸,一會疼,那可是好玩極了!” 周昆冷笑道:“那你算是白費勁,在下是什麼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決不告訴你。” 姚天剛道:“那好!咱們就試試,我不信你是鋼打鐵鑄的。”一伸手扣住了周昆的腕脈,道:“你嘴硬,咱就先從嘴開始。”說著便往周昆的頷骨捏去。 皇甫瓊伸手擋住了姚天剛的手.道:“三師兄,您那辦法雖然十分難受,但只能讓他疼痛一時,或許他咬咬牙便挺了過去。您惹下手重了,且不一下將他弄成了死狗?還是讓小妹來料理他吧。” 姚天剛心知小師妹心機靈巧,刁鑽古怪,什麼樣的花樣鬼點子都使得出來。便鬆開手退下。 皇甫瓊滿臉帶笑,說道:“周昆,我先知會你一聲,充好漢你可就要充到底,我一不將你分筋錯骨。二不使你氣血逆轉。我要用我的梅花針先挑出你的兩個眼珠,然後再拂斷你手腳下的筋,割下你的舌頭,廢去你的武功,最後再剁下你的手指腳指,讓你今生今世想死不得,求活不能,象狗一樣爬著滿街乞討。你可準備好了,我可要動手了,你若受不了時便出聲打個招呼。”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根梅花金針,純金打造,黃燦燦耀目生輝,只見她將金針緩緩地伸向周昆,針尖越來越近,離他的眼珠只有三分之一之差,還在緩緩地往裡推進。周昆已感到一股寒氣透過眼珠浸入心裡,那離眼球只有毫釐之差的針尖猶如一根粗棍,越變越大。 “啊!不!不!”周昆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折磨,更不敢想像皇甫瓊所說的後果,殺豬般嚎叫起來。一張臉早已慘白如紙,渾身簌簌簌地顫抖不停。他寧願一死了之,也不願受那豬狗不如的摧殘,可想死也不能,只好哀求道:“我說,我說!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什麼都說。” 皇甫瓊收起金針,伸出纖細的手指,在周昆的背上狠狠地戳了一下,直疼得周昆撕心裂肺地一聲慘叫,豆大的汗珠順著兩頰往下直流。 皇甫瓊凌空又點了幾點,完全解了肖丹平未解周昆的穴道,柔聲軟語地說道:“周昆,你要放老實些,別玩花樣耍小聰明,我已在你身上下了禁制,半月後它將使你在午時和子夜忍受一次萬蟻鑽心的廱楚,三月後你渾身的氣血將枯竭,筋絡將萎縮,若是我們查出你說的話有一句謊言,你就只好自認倒霉了。你若講了實話,三月後的今天你上天山來,我便解去你的禁制,恢復你的自由。聽明白了麼?好,你可以講了。” 周昆哭喪著臉道:“諸位想知道什麼?” 肖丹平給姚天剛遞了個眼色,姚天剛一個旱地拔蔥,飛身上了圍牆,警戒去了。 肖丹平這才問道:“這君山慘案是你們作的?” “是的。”周昆答道。 肖丹平又問:“你們來了多少人?” 周昆想了想回答道:“二百零七人。” “你們是什麼幫派?” “小的不太清理,有人說叫日月數,有人又說叫鐵血幫。” “姑且就叫它日月教吧,教主是誰?“ “不知道。” “你沒見過?” “見過,但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見過他三次,一次是三十左右的儒士,一次是年旬老人,一次是官家打扮。” “你在教中任什麼職?” “小的是三湘分舵舵主。“ “一共有多少分舵?” “二十四個。” “其它分舵的地址和舵主姓名你可知道?” “小的不知,此乃最高機密,只有教主和三個太上護法知道。” “你們一共有多少護法,總舵在什麼地方?” “一共有十二名護法,分為金衣護法,銀衣護法,紅衣護法,各為四名。三位太上護法乃教主聘請的世外高人。教主身邊還有日月水火四位貼身保鏢,功夫比十二護法還要略高一籌。” “除了分舵,還有哪些組合?” “除了二十四個分舵外,總舵還設有三個香堂,一個飛鴿隊,三個香堂為內香堂,總管全教的財產收支和人員調配;外香堂,主要是負責巡查監督二十四家分舵的發展情況;刑堂,是查辦奸細和違反教規及叛教之人。” “總舵之人你認識哪些?” “一個也不認識,他們都是易了容的。” “九大門派和白道群雄可有加入你們組織?” “小的不敢亂說,但我想一定有不少吧。” “君山之行是誰人主持?” “是教主親自主持。” “顏良與你們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除了少林,武當,他的名聲在江湖中極受尊祟,所以教主想先滅了集賢莊,以威脅其它小門派。並設下陷井引來九大門派的掌門或高手,試圖將他們一網打盡,以此削弱九大門派的力量,為開山立教掃清障礙。” “你帶人埋伏在此,就是為了對付我天山派?” “不全對,這次應邀赴約的除了你們天山派外,還有太湖洞庭山莊的人未到,更重要的是顏良漏網在外,教主要我們務必將他拿住。” “在此設伏就你們幾人?” “是的。不過教主暗中是否還派有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端木翔龍突然插嘴問道:“巫山神君可是你們的人?” 周昆點點頭道:“他是副教主。” “二十年前屠殺湖北秭歸縣樂平裡端木仁榮家和福建虎嘯山莊皇甫義家,可是你們所為?” “小的不知,二十年前小的別出道不久,只是聽說有那幾樁血案而已。” “巫山神君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內樁血案麼?” “很難說。” “你們教中之人全是黑色衣著麼?” “是的。舵主以下全空黑衣。” “聽說端木家並未被滅絕,墨龍劍又出世了,這件事你聽說過麼?” “聽說過.教主得知知墨龍劍出世的消息,曾派人在巴東一帶狙擊過,聽說沒有成功。 那墨龍劍猶如曇花一現,我懷疑是否真的出世了。不過教主下了一道嚴令,定要我們查出它的下落。” “他如此關心墨龍劍,想必他曾參與了那場屠殺?起碼說是知情人了?” “不知道。聽說墨龍劍不單是一件削鐵如泥的千古神兵,更重要的是劍中藏有武當寂然子的一生武學精髓。因而許多人都垂涎於它。” “你可認識眉心中有顆豆大紅痣,雙手都是六個手指的人?” 周昆神色驚訝地反問道:“你是說二郎神君?”端木翔龍驚喜異常地追問道:“你認識他?” 周昆點點頭道:“他是咱們的太上護法之一。” “你沒弄錯?” “絕對沒錯,昨天晚上跟隨教主來的護法中便有他。” “他的武功如何?” “與教主不相上下,深不可測。” 端木翔龍兩眼死死地目盯著周昆,虎目中寒光如電,直盯得周昆渾身發毛,一種不祥的感覺籠罩了他。他不知端木翔龍為何將二十年前的事問得如此仔細,更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命攢在別人手心裡,只好任其擺佈了。 端木翔龍盯著他沉吟了片刻,轉過話題問道:“昨日到的武當七劍等二三十人,被你們傷了多少?” 周昆想了想道:“武當七劍有三人負傷,他們與青城雙友和峨嵋的慧遠大師一道突圍走了。震威鏢局的鏢師一個也未走脫。” “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這莊裡的兩名總管和他們一路來的十多人,佛心婆婆冷茹玉負重傷逃走,兩位總管雖全身而退,但被巴山七鬼追了下去,不知結果如何?其餘之人恐怕全死了。” “搏殺他們時,教主和他手下人在場麼?” “在場。” “你認為兩位總管武功如何?” “我看與小的不相上下。” “巴山七鬼呢?” “一對一,小的略勝一籌,可他們歷來是群攻,對方人多人少他們都是一齊上。” 端木翔龍若有所思地望著一棵夾竹桃出神,肖丹平和皇甫瓊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不好去驚動他。便在一旁的假山上坐了下來。園子裡一時靜得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足有半盞茶的功夫:端木翔龍才將目光從夾竹桃上移到周昆面部,神情肅穆、語氣冰冷地說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們預先對莊中之人下了毒,是否有未中毒之人?” 周昆搖頭道:“絕對沒有。” 端木翔龍道:“這就是說全莊人都中了毒?他們是什麼時候被你們殺死的?” 周昆道:“昨夜三更之後。” “那就是說後來之人,也就是昨天來的幾十個人中,無人能解他們所中的毒?” “大概是這樣。” “教主與他手下人自始至終都在場麼?” “一直都在。太陽升起時,他們才離開此地。” “既然教主與他貼身之人武功深不可測,為何還讓那些人逃了?” “青城雙友的雙劍合璧,威力之大,慧遠大師的禪杖和佛心婆婆的枴杖也配合得十分默契,武當七劍組成的七星劍陣更是了得,教主一時奈何他們不得,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們逃去。” “兩位總管的刀鞭也配合得十分完美麼?” “不!刀與鞭一長一短,互有禁忌,很難配合。” “那麼,他二人是有神靈在暗中佑護相助了?要不然便是無人攻擊他們?或者攻擊他們之人功力相差甚遠?” “嗯,閣下這一問,我倒發覺這事有點蹊蹺,一接上手便是七鬼戰他二人。照理說三打一,他二人斷然應付不了五十招。七鬼不但未勝,反叫他二人跑了,七鬼這一追,也是放狗攆羊,有去無回,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花招?” 端木翔龍笑道:“這戲也未免演得太蹩腳了,我倒要看看這兩條披著人皮的狼還能做出什麼好戲來?周昆,今日之事,我想你是不會對教主說的吧?” 周昆臉上布滿汗,慌忙道:“我周昆也不是三歲孩子,怎敢飛蛾投火。” 端木翔龍突然從皇甫瓊腰間拔出寶劍,對準周昆的左肋、大腿和小腹各刺了一劍,鮮血如泉般噴射出來。肖丹平要想阻攔已是不及,周昆更是嚇得昏死過去。 端木翔龍將寶劍還給皇甫瓊,從懷中掏出刀傷藥敷在周昆的傷口上,然後從玉瓶中倒出一粒玉露靈芝百花丹納入他的口中,對若他的背心擊了一掌。周昆頓時甦醒過來。端木翔龍轉身對皇甫瓊道:“賢弟,請解了他的禁制吧。” 皇甫瓊與肖丹平這纔明白過來,原來端木翔龍也是在演戲,演一出苦肉計。於是,皇甫瓊上前解了周昆的禁制。 端本翅龍正言厲色對周昆道:“周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不殺改過自新之人,望體今後好自為之。你可以遠走它鄉,也可以重回日月教。但是,你倘若繼續為虎作張,它日再遇上我,那便是你的死期。你身上的禁制已除,可以走了。” 周昆站起身,一言不發,滿面羞慚地衝三人長揖到地,施了一個大禮,腳尖一點,凌空飛起,箭似地射出圍牆,星擲丸跳,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一片房舍後面。 端木翔龍這才微含謙意地問道:“大師兄,不知小弟處理得是否得當?” 肖丹平含笑拍拍他的肩道:“賢弟悲天憐人,俠膽善心.小兄好生佩服!” 皇甫瓊在旁笑道:“先斬後奏,叫別人還能說個不字麼?” 端木翔龍臉色微微一紅,道:“小弟不周之處,還望大師兄海涵。” 肖丹平一擺手道:“賢弟性格中人,莫聽那鬼丫頭胡言亂語。” 皇甫瓊小嘴一尖道:“大師兄好偏心,竟然幫著別人編排起小妹來了。” 肖丹平臉色一沉,道:“師妹,你偷路下山,師父和伯母好生心焦。師父氣得好幾天沒吃一口東西,伯母更是急得熱火攻心,已病倒多日,你闖下如此大禍,還不僅回山向師父和伯母領罪。” 皇甫瓊一聽急了,脫口問道:“大師兄,這是真的?” 肖丹平眼睛一瞪道:“師兄乃一派掌門,怎可說逛語?” 皇甫瓊不再言語,退到一邊默默地垂起淚來。 端木翔龍很想安慰她幾句,一時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在一旁乾著急。 肖丹平換上一副笑容,對翔本翔龍道:“賢弟,請到天山小住幾日如何?” 端木翔龍道:“大師兄邀請,小弟焉敢不從。但此間之事未了,兇手逍遙法外,說不定江湖劫難將從這裡開始了,小弟決心追查此事,非弄它個小落石出不可。再說,我還得尋找殺害我一家的仇人。它日若有機會,定去登山拜訪。” 肖丹平點點頭道:“你單人匹馬,實在是危險,處處都要格外小心,只可暗查,不可明訪。待我回山稟明師父後,當顧全力追查這禍害江湖的秘密組織。” 端木翔龍道:“請大師兄代小弟向令師她老人家及伯母請安。我還想在這君山上多待幾日,咱們就此別過。” 肖丹平道:“那好,咱們以後再見。”說罷抱拳拱手轉身越牆出去了。 國內只剩端木翔龍和皇甫瓊二人。皇甫瓊走到端木翔龍跟前,幽幽地嘆口氣道:“大哥,你要多加小心,保重身體。我回山看過師父和母親便來尋你。” 端木翔龍道:“賢弟,愚兄乃無根浮萍,飄泊不定,你不要來找我。他日尋到仇家,了了你我兩家的血海深仇,我自會上天山來看你。你去吧,不要讓大師兄他們等久了。”說著心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急忙背轉身子,不再看皇甫瓊。 皇甫瓊聲音顫抖,哭出聲道:“大哥,千萬珍重,我等著你!”轉身掩面越牆而去。 端木翔龍隨後也出了集賢莊,隨口呼了一聲口哨,紅馬從一片竹林中鑽了出來。他上馬飛馳到山坡高處,眺望著三個小黑點漸漸地消失在湖邊蘆葦叢中,這才仰天發出一聲長嘯,似悲似哭,似憂似愁,淒涼宛囀,經久不絕。然後他又大笑幾聲,打馬向君山深處奔馳而去…… |
第06章 野店遇險a
八百里洞庭煙波浩淼,諸青沙白,湖周港漢縱橫,葦蘆叢生,青荷浮動,野鴨成群。真是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輝夕陽,氣象萬千。在那萬傾碧波,天水一色的東首,覆立著金碧輝煌、宏偉壯屈的岳陽樓。姿容秀美的君山,在夕陽殘照中,更顯得虛幻述離如蓬萊仙山。 一條快船箭似地劃破千層碧波,自君山向南駛來,船頭上立著一身淡黃儒服的端木翔龍與他的紅馬。他在君山轉了三天三夜,始終一無所得。他原不相信日月教只留下周昆一夥守株待兔,總以為這君山之中定然還藏有其他暗樁伏哨,無論功力和地位都要遠遠超過周昆。 堂堂的日月教怎會只留下周昆這群人來對付天山掌門和洞庭莊主。再傻的人也知道只留下周昆這夥人,不啻給老虎口中送食。然而三天三夜下來,他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 好不容易在君山南端的港汊裡,找到了一個打魚的老漢,請他用船將他送過洞庭湖。端木翔龍取出十兩紋銀相送,老漢執意不收,兩人推辭了許久,最後老漢謽他不過,勉強收下了銀子,嘴裡千恩萬謝,仿佛是他有求於人,而不是別人有求於他。快船乘風破浪,半個多時辰便到達了洞庭湖的南岸。端木翔龍下了船,向老漢問明道路再次道謝後,飛身上馬。紅馬仰天一聲嘶鳴,蹬開四蹄,疾風般順著一條鄉間小道向東飛馳而去。 洞庭君山集賢莊慘案,猶如朔風般吹遍大江南北的每一個角落,一時間成了荼坊酒肆議論的話題。人們談起這件事時莫不黯然失色,涕然淚下。江湖上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九大門派與那些有名的武林世家更是元氣大傷,痛徹肺腑,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他們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的掌門人或門中優秀的弟子會慘遭橫禍,不明不白地葬身異地。悲痛之中,他們發誓要找到兇手,報這深仇大恨。各門派除了派人到君山尋回自己人的屍首外,幾乎傾巢出動,投身江湖,查找這萬惡不赦的仇家。一時間江湖中表面上看去異賞平靜,暗地裡卻十分緊張,大有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之勢。 十多天來,端木翔龍所到之處,都看到三山五嶽之人在四處活動。酒樓客棧住滿了南來北往的武林中人,街頭鬧市掛刀佩劍之人比平日多出好幾倍。一個個面色沉重,眉宇間隱含殺氣。端木翔龍深知他們這是大海撈針,勞而無功,可也被他們這種精神所感動,為了骨肉之情,同門之誼,竟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仇人。 這日他正策馬向前起路,忽聽左邊山梁上傳來一聲虎嘯,洪亮震耳。胯下紅馬聞得虎嘯,一聲長嘶,人立停步,險些將他從馬背上摔下來。 端木翔龍揮鞭輕抽了幾下,紅馬依然不肯邁步,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一個勁地直打響鼻。端木翔龍只好跳下馬來,牽馬而行。走出十多丈後,又有一聲虎嘯傳來,紅馬說什麼也不肯再向前邁步,端木翔龍心道:“青天白日,何來大蟲咆哮?待我前去看個究竟。”主意一定,他將韁繩往馬脖子一搭,弓腰塌背,嗖嗖嗖一邊星擲丸跳,向左面山梁撲了過去,眨眼間便到了粱上,他放目四顧,四周一片寂靜,光禿禿的草木不生、亂石滿崗,哪來的老虎。 他搖頭笑笑道:“大白天撞到鬼了?” “哪裡有鬼?”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側面兩丈外的一塊巨石後響起,冷不丁嚇了他一跳。他急忙轉身側目,見那巨石後跳出一人,原來是一個頭挽雙髻身穿紅衣的小童,年約十三四歲。面如美玉,齒白唇紅,俊目神秀,頰生酒窩,一笑一步顰十分動人。 只見他一蹦三跳到了端木翔龍跟前,歪著頭道:“你說哪裡有鬼?” 端木翔龍見這荒山野嶺中突然出現這樣一個小孩,十分奇怪。但見他模樣可愛,心中是越看越歡喜他,便笑著道:“你不是一個小鬼麼?” 那小孩一聽端木翔龍拿他開玩笑,不氣不惱道:“你到這裡幹什麼來了?” 端木翔龍反問道:“你到這幹什麼來了?” 小孩道:“你管不著。” 端木翔龍道:“那你也管不著,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剛才我路過山腰聽到這山梁上有虎嘯,因而起來觀看,想將此大蟲除去,以免為害百姓。” 小孩不相信地笑道:“你能打得過老虎?” 端木翔龍道:“試試看吧。” 小孩道:“老虎會把你吃了的。” 端木翔龍道:“老虎既不食你,為何食我?” 小孩道:“你是說這山上沒有老虎?” 端木翔龍笑道:“不知道。” 小孩道:“你這人好生奇怪。” 端木翔龍道:“你是何家孩子,為何孤身一人在此荒山野嶺玩耍?” 小孩道:“我沒有家。” 端木翔龍更覺奇怪,道:“那你跟誰一起生活?” 小孩道:“老爺爺。” 端木翔龍道:“誰是老爺爺?能帶我去見見麼?” 小孩道:“老爺爺不喜歡見生人。” 端木翔龍道:“我不是生人.你爺爺一見我保准高興。” 小孩道:“真的?你認識我爺爺?” 端木翔龍不置可否地答道:“你帶我去見他便知道了。” 小孩道:“好吧,我帶你去見爺爺。” 端木翔龍發出一聲長嘯,不一會紅馬便飛快地奔上山梁。 小孩一見紅馬,十分高興,問道:“這是你的馬?” 端木翔龍點點頭道:“想騎麼?” 小孩道:“想騎,可我和老爺爺住的地方馬上不去。不過沒有關係,等我長大後,再騎好了。” 端木翔龍哈哈大笑,一拍紅馬道:“你就留在此地,待我去去便來。”轉身便去牽小孩的手,小孩閃身躲過, 步伐靈巧無比,端木翔龍暗驚:“好快的身手。” 小孩見端木翔龍看著自己面露驚色,便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牽著手走路成何體統?” 端木翔龍忍悛不禁放聲大笑,小孩見他大笑不止,嗔道:“有什麼好笑的,少見多怪。” 端木翔龍拍著他的肩道:“好一付老氣橫秋的小大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道:“我叫霜雪寒。” 端木翔龍道:“好奇怪的名字,誰取的?” 小孩道:“老爺爺說,我是十三年前他在路邊撿到的。那天正趕上霜降,天又下著大雪,所以便給我取了這樣一個古里古怪的名字。” 端木翔聽罷,心中一陣慘然,覺得眼前這孩子和自己多麼相似,自己雖然不是被人撿去,但自幼全家遭劫,被南官平叔叔帶進深山撫養,與世隔絕二十年,過著非人非獸生活。 回想自己的所見所聞,甚覺這世間不平之事實在是太多,江湖中你爭我奪,冤怨相報,無休無止,仿佛這世人除了爾虞我詐,刀光劍影,吃喝嫖賭,搶劫偷盜便無事可做。 端木翔龍一聲長嘆,道:“你一直住在這山中?” 霜雪寒道:“我爺爺說世上壞人太多,不讓我下山一步。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端木翔龍道:“我叫端木翔龍。” 霜雪寒道:“那我就叫你翔龍哥可好?” 端木翔龍笑道:“我就叫你小兄弟。” 霜雪寒道:“翔龍哥。” 端木翔龍應道:“小兄弟。” 兩人相視大笑。邊說邊行,不知不覺順著山道走出數裡之地。端木翔龍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正施展輕功疾行,而身旁的霜雪寒好象根本沒當回事,一直不離左右地相依在身旁,一步不拉。有時還手舞足蹈,跳上竄下,嬉戲玩耍,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心中不覺駭然,暗忖道:“小小年紀,輕功竟如故了得,內力也精湛綿長,想那老爺爺肯定是個世外高人。” 兩人翻上一座山頂,霜雪寒笑道:“翔龍哥,你會學鳥叫麼?” 端木翔龍點點頭道:“我象你一樣,從小生長在深山老林,那地方有各種各樣美麗漂亮的小鳥,所以我也會好多種鳥的叫聲。” 霜雪寒道:“那麼大老虎叫呢?你會麼?” 端木翔龍道:“什麼動物的叫聲我都會。” 霜雪寒道:“你聽得懂它們說話麼?” 端木翔龍道:“聽不懂,但我知道它們叫聲中的好多意思。” 霜雪寒道:“我聽得懂,你信不信?” 端木翔龍道:“我信。” 霜雪寒道:“先前我學老虎叫象不象?” 端木翔龍道:“象,象極了,連我都聽不出那是假的,嚇得我的紅馬直哆嗦,不敢前進。” 霜雪寒聽端木翔龍稱讚,好生高興,道:“翔龍哥,那紅馬不會丟吧?” “不會。” “你叫它什麼名字?” “我沒給它取名。。 “多可惜,為什麼不給它取名?爺爺給我抓了許多鳥養著玩,我都給它們取了名字的。” “我不知道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好。” “我在山上見你騎著它跑得好快,象一條紅線,翔龍哥,我看你就叫它一線紅吧。” 端木翔龍笑道:“好,就叫它一線紅。” 霜雪寒搖搖頭道:“不對,好象還缺點什麼,嗯,讓我想想。”他歪著頭想了片刻又道:“翔龍哥,給它加上一招武功的名字,‘浮光掠影’可好。” 端木翔龍道:“‘浮光掠影一線紅’,好!好!好名字,什麼赤兔胭脂呵,玉麒麟呀等,簡直太俗了。就叫它浮光掠影一線紅。” 兩人往前又走了一二裡路,轉過一個山環,端木翔龍突然失聲叫好:“天啊!好一個神仙府第!” 但見那奇峰秀谷,俏麗多姿,累累怪石,千奇百怪。有的如裊娜少女,亭亭玉立,靦腆羞澀;有的似千年古松,虯枝勁幹,傲骨嶙峋;有的象龍鍾老人,弓腰駝背,長須飄飄。危岩突起,遮崖蔽日,更是光怪陸離,不可名狀。參天古樹凌空突刺,漫山青藤如編似織,幽幽小徑迴旋在山梁上,被齊膝深的青草掩蓋,若不仔細根本找不到路。滿山遍野霞花似錦,彩蝶翩翩飛舞,山溪淙淙,鳥鳴啾啾,讓人仿佛置身於一個深遠、險峻、奧秘、神奇的世界。 好半天,端木翔龍才從驚喜興奮中平靜下來,扭頭對霜雪寒道:“小兄弟,你們就住在這山谷裡?” 霜雪寒道:“漂亮吧?” 端木翔龍道:“漂亮極了,可以說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地方。老爺爺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你沒問過?” “問了,他說他忘了。” “他脾氣古怪嗎?” “不!他對我好極了。” “要到了嗎?” “快了,前邊那個水簾後面便是。” “你們是住在山洞裡?” “是,那山洞里可舒服極了。” 一道瀑布從百丈高的峭壁頂部飛瀉而下,宛若一道銀色幌帷。霜雪寒帶著端木翔龍穿過水簾,伸手在一塊紋路猶如花崗岩的石塊上按了一下,然後左旋三下,右旋二下,一道石門無聲無息地洞開,一個幽秘深逐的山洞出現在端木翔龍跟前。霜雪寒便先進洞,端木翔龍緊跟其後。 二人剛進洞口,石門又無聲無息地關閉了。剎時洞內一片漆黑,這難不倒端木翔龍。只聽霜雪寒說道:“翔龍哥,這洞裡很平坦,你只管放心向前走就是了。” 端木翔龍早已看清洞內形勢,四壁光滑如五,腳底確實很平坦,便說道:“小兄弟,放心吧,你前頭帶路就是。” 霜雪寒道:“翔龍哥,你說你從小也住石洞,可也是這樣的?“端木翔龍道:“我住的山洞不似這般黑,而且洞裡有溫泉,不似這般冰冷。” 霜雪寒笑道:“翔龍哥,馬上你就知道了。” 說話間兩人已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時曲時直,時左時右行了百十丈。 霜雪寒突然停住腳步道:“到了,翔龍哥,我得問問老爺爺,看他許不許你進去。”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聲慈祥的問話:“寒兒,你在和誰說話?” 霜雪寒道:“爺爺,是一個大哥哥,他走迷了路,我便帶他到家裡來了。” “好機靈的小鬼頭!”端木翔龍在心底贊嘆道,他已仔細觀察了周圍.根本看不見問話的老人,仿佛他的聲音來自山腹之中的另一個世界。 他正在琢磨老人的所在,老人的聲音又在前方響起:“寒兒,你問過他叫什麼名字嗎?” 霜雪寒答道:“問過的,爺爺,他叫端木翔龍,能讓他進來嗎?” “端木翔龍,端木翔龍!”老人反覆念叨著,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進來吧。” 霜雪寒好高興,端木翔龍見他在左邊右壁上摸索了幾下,驀地,一道耀眼的光亮照了黑洞洞的山洞。原來正前方又出現了一道石門,門內雪亮如晝。霜雪寒道:“翔龍哥,請進。” 端木翔龍舉步跟在他身後進了第二道石門,石門內是一座寬大的洞廳,足有端木翔龍在神龍架住過的那石洞裡的洞廳的兩倍。廳內宛若神話中的水晶宮,洞頂掛滿冰柱、冰劍、冰簾、冰果、冰葡萄,四壁綴滿冰燭、冰珠、冰附,地上有冰樹、冰虎、冰猴、冰豹、冰照、冰人、冰花、冰草等等,走的,站的,路的、跳的俯臥仰屈,千姿萬態,一切都是那樣晶瑩剔透,交相解映,唯妙唯肖,神態逼真。端木期龍一下於驚呆了,仿佛自己是在一個十分奇妙的美夢。 “既然是遠道來的客人,請到老朽這邊來。”老人聲音不大,卻清晰震耳。 端木翔龍渾身一震,驚醒過來,急忙繞過一個騰起陣陣水霧的水池,來到老人跟前倒身下拜道:“晚輩端木翔龍,拜見老前輩。” 老人端坐在一個狀似蓮花的冰坐上,手捋雪白的長髯道:“不必拘禮。既然進入我的門,咱們就算有緣,站起身來讓我看看。“ 端木翔龍依言起立,抬頭面向老人。只見老人須發俱白,朗眉虎目,面似三朝嬰兒,紅潤飽滿,鼻若懸膽,齒似珠玉,滿臉含笑,和藹可親。 老人仔細將端木翔龍打量一番後不住地點頭道:“你家住哪裡?要上哪兒去,何故迷路在此?” 端木翔龍覺得老人可親,便不加隱瞞,一下子將自己的身世和要做的事全都講了出來。 聽得老人噓籲不停,虎目中精光暴現不止。霜雪寒早已怒不可遏,磨拳擦掌道:“翔龍哥,你不要難過,我一定幫你報仇雪恨!” 老人笑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那些魔頭豈是好惹的?那二郎神君功力不在巫山神君之下,另外兩個太上護法,我想定是三湘神君和錢塘神君。四神君除了巫山神君常在江湖中走動外,其餘三人早已消失多年,曾經傳聞他們早已物化,誰知乃在世上為惡。五十年前便有這樣一句話:寧聽閻王叫,不聽神君到。當時江湖上有五大神君,其中龍虎神君被尊為武林盟主,其餘四人均是那萬惡不赦之徒。而巫山神君與龍虎神君師承星宿海的無極老人,其它三人均各有奇遇,一身功力僅次於龍虎神君。四人除了懼怕龍虎神君外,誰也不服誰,現在倒好,幾十年過去了,倒有能人將他們籠絡歸顧了。可想那人無論在哪方面都必定勝過這四個魔頭,看來江湖將無寧日了。”老人說完,滿臉憂慮地長長嘆息一聲。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對他們知之甚詳,不知可有化解這劫難的辦法?” 老人道:“到目前為止,恐怕還沒有什麼好辦法阻止他們的行動。““為什麼?” “因為正義的力量與之相比懸殊太大。君山血案更是大大削弱了正義的力量。道消魔長,天降此劫,非人力能挽回的。” “據晚輩所知,除了龍虎神君,還有一丐,二怪,三奇,難道也不能與之抗衡?” “若僅以力量來較量.任他何時何地,邪魔宵小之輩都成不了氣候。但是,世間之事並非光憑武力能解決的。比如說吧,你在明處而無害人之心,我在暗處時存殺人之念,我想什麼時候打你便可出手,而你卻防不勝防。特別是正派人士行事大都光明磊落,而邪惡之徒則不然,他們詭計多端,手段毒辣,他們善於挖好陷阱等你,你卻不知道將在何時何地中他暗算,更有些人表面看去一本正經,暗地裡無惡不作。這種偽君子比比皆是,你卻難以一眼看穿他們的真面貌。就集賢莊的兩個總管而言,你不是兩次救過他們的命麼?” 端木翔龍沉吟不語,老人也不再說話。半晌,端木翔龍才抬起頭說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 老人笑道:“但講無妨。” 端木翔龍道:“您老人家乃世外高人,隱居於此,想必是不願再涉足江湖?可是當邪魔猖狂,武林遭殃,蒼生受難之際,難道你能忍心袖手旁觀?” 老人呵呵大笑道:“老朽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端木翔龍道:“請問您老與龍虎神君他老人家相比,誰強誰弱?” 老人眼中閃出一絲不可捉摸的光亮,頷首微笑道:“半斤八兩。“端木翔龍道:“如果二老同時現身江湖,在精神上對正道人士是一劑興奮劑,對邪魔宵小卻是一副瀉腸藥。” 老人接過霜雪寒遞過來的一個湯碗,霜雪寒也將一碗湯放在端本翔龍面前,老人道: “孩子,這是千年參王與萬年首烏熬的揚,趁熱將它喝了,對你大有好處。” 端木翔龍毫不客氣端起湯碗道:“長者賜,不敢辭,多謝老前輩厚愛。”說完一揚脖將參湯喝得千乾淨淨,將湯碗遞給霜雪寒,問道:“小兄弟,這洞裡全是堅冰,為何不涼不化?” 霜雪寒調皮地眨眨眼道:“你摸摸看,便知它們為何不涼不化了。”端木翔龍果真伸手摸了摸身邊一棵冰竹,使他驚訝不止。原來這些看去象千年堅冰似的東西,都是溫暖的碧玉。他不由大聲贊道:“好一座溫玉宮殿,一塊溫玉已是極難尋得,這滿洞的溫玉讓人怎麼也不敢想像!” 老人放下手中的碗道:“世上想不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雖不會星象佔封,但對江湖中今日之難早已料到。當初我偶然發現這個山洞時,便有了許多打算,以我之力要勝巫山神君不難,難的是不知這茫茫世界究竟有多少邪魔妖道。於是我便在這洞里長住下來,一來這裡地處中州,對江湖中發生的事隨時可以了解。二來這洞對一個修習內功之人來說,簡直是天堂,在這上溫玉的洞裡修習一年,相當於在外三五年的功夫。因為,我雖是百幾十歲的人了,但我還不想在正邪決戰的那天賠上這把老骨頭。” 端木翔龍聽罷老人一席話,撲 一聲跪倒在地,叩拜道:“老前輩苦心昭日,晚輩作為武林一員叩謝您老深情厚誼。” 老人笑道:“孩子,你忘了老朽也是武林中人。” 端木期龍道:“老前輩,您還未回答晚輩的請求呢?” 老人笑道:“你可知龍慮神君現在何處?” 端木翔龍道:“不知道。” 老人又問道:“你可知他的兩個徒兒十幾年來,為何在江湖中四處奔走?” 端木翔龍道:“不知道。” 老人笑道:“因為他已經失蹤了十幾年。” 端木翔龍與霜雪寒異口同聲道:“啊!” 老人從蓮花石上躍身到了地上,來回走了幾步道:“這是一個秘密,世人都知道他的兩個徒兒是奉師令在尋找師門敗類巫山神君,實不知真正尋找的是他們自己的師父。“端木翔龍道:“您老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霜雪寒也問道:“是呀,爺爺,您老常年在此修練,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老人仰天哈哈大笑,笑聲援得大廳裡嗡嗡直內,端木翔龍和霜雪寒只感到心如錘擊,耳膜都快震破了,急忙盤膝坐下運動相抗。 老人笑了足足有一盞荼功夫,當他看到二小滿勝汗水,渾身濕透,頭頂上騰起濃霧般的淡黃色蒸氣,這才突然止住笑聲,往他二人嘴里塞進一顆鴿卵大的金黃色藥丸,然後一手按往一人的頭頂,叫一聲:“起!” 二小突地睜開眼睛,騰身而立。只見他二人精神飽滿,華光內磕。老人笑道:“你二人雖說不一定能勝得了那逆賊,但江湖中恐少有人能與你們匹敵了。”二小雙雙跪下,端木翔龍道:“多謝老前輩大恩大德,晚輩將永銘肺腑。”霜雪寒也說道:“多謝爺爺。” 老人一手一個將他們拉起,笑道:“這算爺爺給你們的禮物。有什麼好謝的。你們不是問我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麼,告訴你們,我就是那失蹤了十幾年的龍虎神君。” 端木翔龍忽又翻身跪下道:“徒兒拜見師爺。” 老人一把將他拉起道:“別當磕頭蟲,我老頭子不喜歡這一套。你不用說.我也早知你是我門中傳人。” 端木翔龍道:“師爺,您怎會知道?我又沒告訴您。” 龍虎神君道:“你一進洞,我便聞到你身上揣有我祕製的玉露靈芝百花丹。你講到江湖浪子時,神情肅然,再講到我時更是神敬不已。再者,非與我門中淵源極深之人,秋實敢隨意將我的龍虎碧玉令贈他。當你運功抗我笑聲時,我已看出那是我獨創的形意補天功。你說,有這麼多事實,我還不知你是誰嗎?” 端木翔龍恍然大悟道:“師爺,您為何要折磨師父和師伯,讓他們找得好苦。” 龍虎神君道:“叫我爺爺吧。你認為那是折磨他們?那麼剛才我也是在折磨你們了?孩子,我並非想拆磨他們,你想想自己的師父平白無故的失蹤了,若不是遭了什麼不測。不然,好好的人怎會莫名其妙的沒個影兒呢?你說他們該麼辦?他們只有尋找仇人為我報仇,而仇家的功人又非他們能勝,所以,要報仇就得先練好自己的功夫。他二人資質並非上上之選,對形意補天功只能練到十成,若不刻苦修練,難達大成,這便是為什麼我不與他們相見,逼他們去用功的原因,雖有點不近人情,收效倒也不錯。再說剛才我之所以用笑聲逼你們,是因為你二人剛喝完參湯,為了更好地將藥性吸收,所以才那樣做,你們看這不是挺好麼?你二人乃百年罕見的奇根異骨,後天又給你們帶來得天獨厚的境遇。今後一定要刻苦練習本門心法,不可一曝十寒,也不必起五更睡半夜,只要堅持不懈,貴在一個恆字上,便可達到天地交泰、五氣朝元之境。” 二小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接連在洞裡翻了幾十個跟鬥,然後跳進水池中泡了許久,直到老人叫他們吃飯,這才神清氣爽地出了水他,更衣就餐。 飯後,老人將二小喚到身邊,對霜雪寒道:“寒兒,既然龍兒是你秋實叔的弟子,你就做春華的弟子吧。入門以先後分大小,你雖在我身邊十三年,但今日起方為本門弟子,龍兒是你師兄。他日見了你師父,可自行稟明。” 霜雪寒聞言,立即以師門之禮向老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肩頭,然後與端木翔龍以師兄弟之禮見過。 老人又對端木翔龍道:“你師兄傳了你形意補天功的心法,現在我將本門另外兩門功夫傳授與你,你要用心去學。”端木翔龍垂手肅立,聽老人繼續說道:“人言武當功夫傲視江湖,魁領武林。殊不知他們不過僅得寂然子祖師的一點武功皮毛而己.而他的武學精髓卻傳給了一個俗家弟子,也就是我的師祖。師祖收了兩個傳人,一個便是我師父,星宿海的無極老人;另一人是我師伯無儀老人,他出師後便隱居在大涼山寧遠府瀘山之巔的天地。一生未收徒弟。雖說我一門得了寂然子祖師的真傳精義,祖師又把自己的心得揉合進去,發展成為今日的形意補天功,無極玄天掌,靈虛幻影三種功夫,可無論如何演變,總不能到達頂峰。 好象還缺少一點什麼。現在我便將無極玄天掌和靈虛幻影傳授與你,希望你今後能發揚光大。” 老人說完,端木翔龍已經脫去儒服,露出貼身緊靠。 老人向他講述了兩種功夫的口訣。一遍生,二遍熟,兩個多時辰下來,他已將口訣記得滾瓜攔熟,老人看在眼裡,喜在眉梢。半天不到,他已將兩門功夫演練得熟了。這多虧是端木翔龍,若換了他人非三五十載難領會這兩門深奧的功夫。他本就奇根異骨,耳聰目慧,天資過人,是武林難得的一朵奇葩,在神龍架,他服食過奇花異草,吃食的是飛禽走獸,最後服食了人間罕見的靈果;二十年洞裡溫泉的浸泡,又得以洗筋伐毛.脫胎換骨。再經師父以開頂大法注入不少真力,半月前又得師祖的千年參王和萬年首烏熬成的湯所助,被師祖同樣以開頂大法注入不少真力。 一連串的曠世奇遇,已將他造就成了武林中的一代天驕。 老人見他已初有小成。差的只是經驗火候,知道任何事都不能操之過急.急於求成,便要他歇息一下。 端木翔龍與霜雪寒在老人面前盤膝坐下。端木翔龍說道:“爺爺,我發現這無極玄天掌好象還缺幾招。每到最後,總有一種余勢未盡,威力未能盡發揮的停滯之感。” 老人微笑道:“這便是癥結所在,這套掌法歷代祖師都認為缺了幾招,後一聽說寂然子祖師將這套掌法最最精奧。也是威力最大的最後幾招隱藏於他所心愛的一把短劍墨龍劍和劍中的隱祕,二十年前你家慘道橫禍。我想這一定是巫山神君那逆賊所為。” 端木翔龍聽師祖提起墨龍劍,忙從懷中掏出寶劍雙手遞給老人,說道:“爺爺,這便是那把劍,您老看看,它並沒什麼祕籍。” 老人接過短劍,將劍鞘劍身翻來復去的看了好幾遍,短劍確實是招神兵,絕世珍寶,但劍上確實沒有什麼武功祕籍之類的東西。老人微笑著搖搖頭,將短劍還給端木翔龍。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龍虎神君便把二小喊到面前,對他們說道:“從今日開始,龍兒依舊跟蹤集資莊的兩名總管,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草驚蛇,懷疑終歸是懷疑,解決問題要靠真憑實據。寒兒上杭州你師父家中等侯消息。” 霜雪寒急不可待,未等老人說完便問道:“您呢,爺爺?”老人道:“爺爺我自有去處。若明年今日還無我的消息。你們可來這裡等我十日。十日不見我歸,那便是爺爺不在人世了。切記,切記。你們凡事謹慎,不可操之過急,也不必急於尋找仇家,疲於奔命,記住了麼?” 二小點頭。霜雪寒又道:“為什麼不讓我們報仇?” 老人道:“爺爺已這大把年紀了,世上的事千變萬化,生老病死自有天意。不要把一個人的失蹤和死亡都看成被人謀害。” 霜雪寒又道:“我到杭州如何能找到師父?” 老人道:“杭州棲霞山下的粱家莊便是。” 霜雪寒道:“爺爺,我想陪你一道去。” 老人道:“不行!你在我身邊只會礙我手腳,你現在功力只有八成,一年後你必需將它修習至十成。如若不然,罰你面壁三年。龍兒記著,到時如爺爺爺不在,你代爺爺考核於他。” 端木翔龍肅手應道:“是,爺爺。” 老人又詳細地告訴了端木翔龍開啟這山洞之門的秘訣,然後說道:“此處今後僅限於我,你師父,師伯和你二人知道,不得洩與他人。” 端木翔龍道:“爺爺,我看那二位總管在日月教中地位一定不高,您說我這追蹤是否有點徒勞?” 老人一笑道:“不然。任何事只要耐心去做定有結果,你只要順藤摸瓜定會有收穫。他們自以為聰明,認為這場戲已經排練得很熟了,閉著眼也能上台下台,可狐狸再狡猾也藏不住它那條尾巴。咱們只要耐心地將繭子一層層地剝下去,終究會剝出蠶蛹來的。” 老人拿出一個盛丹丸的葫蘆,倒出一些玉露靈芝百花丹分結二小道:“此丹熔煉不易,不可隨意使用。” 老人待二小將丹九收好,一揮手道:“走!” 三人魚貫出了山洞,老人將洞門關閉,又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誡了二小許多話,然後一轉身,倏然消失在怪石之中。 端木翔龍與霜雪寒順著來時的山道回到昨日二人相遇的山梁。端木翔龍清嘯一聲,紅馬從一片樹林之間向他奔了過來。一見面便圍著他又是刨蹄又是摩擦,親熱得不得了,好似闊別多年的老朋友突然見面一樣。 端木翔龍撫摸著紅馬的脖子對霜雪寒道:“師弟,浮光掠影一線紅便留給你,它頗解人意,你要好生善待它。” 霜雪寒道:“師兄,你呢?” 端木翔龍道:“我此行多在暗中,帶著它目標太大,反倒不便。” 霜雪寒接過馬韁躬身一禮道:“多謝師兄。” 端木翔龍握著他的手道:“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千萬不可招惹是非。” 霜雪寒依依不舍,目中蘊淚道:“師兄放心,小弟記住了,您也多加保重。” 端木翔龍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轉身大步流星地下了山梁。霜雪寒目送著師兄消失在山環後,心中象失去了主宰,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他飛身上了馬,哽咽著信馬由韁地向東南方向下去了。 端木翔龍別了師弟,一口氣奔出百幾十裡地,來到一個山村小鎮。向人一打聽,方知已經入了縣境,往前再走半日,便是江西地界了。時值正午,肚中飢渴,他便在一個客棧的舖面里落了座.吩咐小二送上吃喝。工夫不大,小二手托酒菜送了上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本來萬里無雲的晴空突然飛來一團烏雲,天空一下子變得低沉昏暗,狂風大作,沉雷震耳,大雨如注。剎時間,鎮內雞飛狗跳,大人路,小人叫,家家關門閉戶,街道上一下子冷冷清清,不見行人。 秋風秋雨,連綿不斷。端木翔龍見這雨越下越大,沒完沒了,心知趕路是不成的了,便對小二道:“小二哥,不知貴店可還有客房?” 小二見大雨傾盆,看來不會有什麼打尖歇宿的客人上門,便在端木翔龍對面坐下道: “客官要住店,還有幾間上房。待會便給您準備。” 端木翔龍笑道:“有勞小二哥。此時無生意上門,在下請小二哥喝幾盅,不知肯賞臉不?” 小二連連稱謝,動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先敬端木翔龍,然後一飲而盡道:“客官這是要上哪兒去?” 端本翔龍笑道:“在下在家呆得悶了,出來隨便走走。” 小二笑道:“客官府上是?” 端木翔龍呷口酒道:“在下祖居湖北當陽縣。” 小二道:“那可是個好地方。想當年趙子龍單騎救主,長 坡一戰,在百萬曹軍中七進七出,好不威風。” 端木翔龍道:“小二哥好學識。” 小二擺手道:“客官見笑了。小人鬥大字不識一蘿,不過從戲文中聽來而己。再說,這客棧乃三教九流,來往南旅行人打尖歇宿之所,什麼樣的道聽途說都有。” 端木翔龍為自己和小二斟滿酒道:“這幾日可有什麼新聞?” 小二受寵若驚.點頭哈腰道:“新鮮事天天都有,不過有一件事卻是百年難見的。“端木翔龍故作吃驚地:“哦,說來聽聽。“ 小二喝了一口酒道:“客官是讀書人,不知江湖中近日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洞庭湖中的君山集賢莊,被人給挑了。男女老少一下子死了七百多口。啊呀!那簡直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慘不忍睹呀!” 端木翔龍假作吃了一驚,道:“江湖中人整天動刀動槍,難道他們一點反抗也沒有?” 小二神秘地說道:“聽說被對方做了手腳,暗中在井水中下了毒藥。” 端木翔龍裝模作樣吐出一口氣道:“原來如此,不知是何人所為?” 小二道:“天知道,聽說對方一個個身手不凡。來無蹤,去無影。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未留下。” 端木翔龍嘆道:“可惜呀,好端端的幾百人一下全給人殺害了,還不知兇手是誰,真是難以使人相信。” 小二道:“那倒未必。一莊人並未全都死淨,賊人百密終有一疏,竟讓莊裡的兩名總管和三十多人逃了出來。” 端木翔龍道:“難道他們連一個賊人的模樣都未看清?” 小二巴道:“昨日莊裡的兩位總管便住在小店,今晨方才離去。聽他二人說,當他們拼死從莊突圍來到湖邊時,發現兩名青年正對湖邊十幾戶漁民進行屠殺。看來這二人定與賊人有關,肯定是一夥的。” 端木翔龍這才真正的大吃一驚追問道:“他們可認識那兩名青年?” 小二喝口酒,挾塊白肉放進嘴裏邊嚼邊道:“那兩名青年說來出身不錯,一個是女的,叫白玉瓊,是天山派中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一個叫郭翔龍,是江湖大俠龍虎神君的徒孫。 二人不知何故竟與賊人一氣,做出這慘無人道的事來。” 變生肘腋,禍起蕭牆,好一條嫁禍與人的惡毒歹計,端木翔龍從頭到腳,半天說不出話來,看著手中的酒杯出神。 小二起身關切地說道:“客官不舒服麼?想必是酒喝多了,要不要扶您回房休息?” 端木翔龍做夢也未想到,二個賊人竟然用此毒計將九大門派和俠道中人的仇恨引向師祖和天山派,妄圖挑起他們之間的不和,來個坐收漁翁之利。這才真正是有些驚天動地了。他越想越氣,小二的話他是一句也沒聽見。 小二見他不加理睬,忽又坐下,一個人自斟自飲起來,時不時偷瞟一眼怒氣沖沖的端木翔龍,弄不明白這是咋回事。一陣秋風從窗戶刮了進來,小二渾身一顛,頓覺頗有幾分寒意,忙起身去關窗戶。 忽然,門簾一挑,走進一個落湯雞似的青年公子。小二一見這樣大雨天還有人冒雨前來投店,窗戶也顧不得關了,忙趨身上前笑臉相迎。招呼書生落坐,送上熱面巾,泡上濃香荼,然後轉身準備酒菜去了。 寒風浸體,端木翔龍從憤怒中清醒過來,一抬頭發現店里多出一個渾身水淋淋的書生,見他渾身上下無一幹處,坐下不久,地上便淌了一大淌雨水。他忍不住對那書生多看了幾眼,見那人眉清目秀,舉止瀟灑,雖說被大雨澆得臉色蒼白,但坐在那裡若無其事,氣定神閒。端木翔龍心道:“此人定是武林中人,內功頗具火候。” 書生見端木翔龍不住地看他,微微一笑算是打個招呼。端木翔龍見他態度友好,便脫下外衣走到書生面前道:“兄台衣衫盡濕,會生病的。如不嫌棄,請先換上這件衣服。” 書生頓感意外,站起身急忙推辭,端木翔龍笑道:“大家都是出門在外,誰都不免碰到難處,兄台何必客氣。若再推辭,那便是看不起小弟了。”他這件事淡黃色的儒服乃上乘名貴的絲綢面料,白緞子村裡,不是富豪之家斷然買不起這樣的衣服。書生見盛情難卻,只好接過衣服讓小二引著到後面房中更換去了。 端木翔龍回到桌前坐下,腦子裡又想起適纔小二說的那件事,怔怔的獨自出神。 書生換好衣服出來,上前邀端木翔龍與他共飲幾杯,端木翔龍略有歉意地說道:“多謝兄台美意,小弟已經過量了,加之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想早些歇息。” 書生見他神色沮喪,真以為他身體不舒服,沒再強求。端木翔龍讓小二帶路,向書生告罪後一後邊客房休息去了。 書生換去濕衣後更顯得倜儻風流,容光煥發,三杯酒一落肚,已和先前判若兩人。 雨久下不停,店黨裡的客人吃飽了,喝足了,無事可做,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談天說地。 青年書生並不與人搭話,自斟自飲,桌上已擺了三個五斤裝的空酒壇。真是鯨吞豪欽,讓人看了吃驚不己。 店堂門簾一掀,魚貫進入三名頭戴竹簽,身披蓑衣的中年漢子。三人除去雨具,在臨窗的一張桌邊坐下。小二剛要上前招呼,門簾一掀,又從外面進來四人。這四人身披雨衣,兩高兩矮,兩胖兩瘦,胖子中一人五大三粗,滿臉肉疙瘩,橫眉怒目,往地上一站猶如一尊鐵塔,他手中一根水火棍足有兒臂粗細。另一胖子好似一團滾動的肉球,渾身上下肉嘟嘟的,白麵無須,一雙小眼,瞇成一條縫,仿佛始終帶笑,活象大肚子彌勒佛。兩名瘦子,均骨瘦如柴,有皮無肉,一雙腿還沒那大胖子的一條手臂粗,兩人加在一起怕還沒一個胖子重,高個子象個黑無常,三角眼,吊眼眉,鷹鼻如鉤,犬齒外突,頭髮稀稀拉拉,兩手特別長,低垂過膝。一步三搖,風都吹得倒的樣子。矮個子活象那發育不全的大孩子,站在胖高個身邊,益發顯得骨瘦伶仃。模樣倒還長得一般。 矮胖子斜背一闊口緬刀,一看便知他準有一套貼身近攻的絕技。瘦高個腰纏一根銀鏈飛抓,一副隨時隨地催命掌人的樣子。瘦矮子未帶任何兵器,腰間卻掛著一個大得出奇的皮口袋,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傢伙。四人看紀相仿,都在四十歲上下。 四人入得店來,左右看了看,見每張桌旁都坐滿了人,只有青年書生一人獨佔一桌,自斟自飲,喝得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還在一杯一杯往肚裡灌。四人將雨具甩了幾甩,抖落上面的雨水,徑直來到青年書生桌前,坐了下來。青年書生也用朦朧醉眼看了他們一眼,又埋下頭喝他的酒。 小二為他們送上酒萊,四人如同餓鬼,大口喝酒,大口吃菜,手撕嘴嚼,吃得十分香甜。風捲殘雲,傾刻便杯盡盤空。 小二重又添酒上菜,四人緩過這口氣,吃相也斯文得多了,也就有了說話聊天的空兒。 那胖高個說道:“他****,那傢伙看去大姑娘似的,出手可真夠狠的。要不是老子閃得快,這頓飯恐怕早變成閻王爺的接風酒了。” 瘦矮個道:“三哥一身鐵羅漢功也擋不住那傢伙兩根又白又細的手指,不知是何人調教出來的弟子。” 矮胖子道:“我常對你們說,武功一道深不可測,人上有人,怎麼樣?此話不假吧。想咱們嶺南四友出道二十多年來,雖不是縱橫南北,難逢敵手,但在江湖上也有三分名氣,可老三跟一個後生晚輩鬥了半天,未討一分便宜不說,還險些丟了性命。咱們連人家是什麼路數也認不出來,這跟鬥栽得實在是太大了。” 瘦高個道:“大哥,我看那小子八成是姓郭的了。你們沒見他跟郭總管描繪的十分相象麼?” 瘦矮子道:“不是說他與另一個姓白的娘們在一起麼?叫白什麼來著?” 瘦高個道:“白玉瓊,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 一提到天山姥姥的關門女弟子,同桌醉眼迷漓的書生微微一顫,立即恢復原狀。 胖矮子道:“你們不要胡亂猜測,更不可再惹事生非,說不定他是四位前輩高人的樣子,得罪了他的師門與咱們沒什麼好處。” 瘦矮子道:“說不定他也會到這個鎮里來投宿,若是來了,我一定要問個清楚。” 胖矮子道:“四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和咱無冤無仇,何必苦苦追究呢?” 瘦高個道:“大哥怎的與往常不同?他可是君山血案的真兇之一呵!” 胖矮子笑道:“二弟,你說他是兇手,有什麼憑證,不就是聽那郭少華的一面之詞麼。 咱們怎能以他人的一句話來定一個人的好惡呢?再說我看那兩位總管也不免言過其實。你們想想看,既然郭翔龍與白玉瓊是龍虎神君展紅塵展大俠的弟子和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一身功夫深不可測,殺人手段又十分歹毒,那兩位總管既與他們交了手,又怎能全身而退呢?另外,君山血案的兇手是些什麼人,受害的各門各派不是在加緊偵察麼?一旦有了水落石出,咱們再協同報仇便是了,何必操之過急?” 青年書生突然站起身道:“這位大哥言之有理,此事關係著龍虎神君老前輩和天山派的聲譽,豈能偏聽偏信。來,我敬各位一杯,希望各位不要憑一時意氣,壞了一世俠名。” 胖高個聞言呼地站起,足足高出書生一個腦袋,只見他滿臉肌肉一陣顫動,沉聲喝道: “你是何人?為何鬼鬼祟祟偷聽咱們談話?” 書生哈哈大笑道:“這乃客棧酒店,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酒。咱們同桌自飲,你們談話聲音又不低,何來偷聽之說?再者,我比你們先到,是你們坐到在下一桌的,怎的是鬼鬼崇崇?” 胖高個還想再說,被瘦高個出手一拉,坐了下來,道:“三弟,不可魯莽!” 胖矮子立起身向書生抱拳作揖道:“這位兄弟想必也是道上朋友,不知如何稱呼?” 書生還禮道:“在下乃天山姥姥座下弟子,姓關,名心鏡。” 胖矮子笑道:“原來是姥姥的四弟子,穿雲燕關大俠,失敬,失敬!” 書生道:“豈敢!適纔諸位兄台提到在下師妹,說她與展大俠的弟子在君山胡作非為,濫殺無辜,在下不得不說上幾句。敝師妹自私離天山後,家師令我等師兄弟下山尋找,幾個月來,在下所到之處,無不聽到世人對敝師妹的稱道頌讚,我想她斷然不會在君山做出那等人神共憤之事。再說,天山派雖少與中原各派往來,但在武林中也稱得上名門大派,敝派身為正義之門,門規甚嚴,這是武林中有目共睹的,敝師妹便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做出叛師辱門之事。君山之事,敝山掌門師兄也受莊主之邀而來,至今在下還不勿敝師兄一行的生死安危,在下怎能聽進那雪上添霜之話?” |
第06章 野店遇險b
胖矮子笑道:“關大俠,誰是誰非咱們姑且不去說它,俗話道:水清石子現,日久見人心。任何事總會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到時再作了斷不遲。咱們不必再提它了。” 關心鏡點點頭道:“難得諸位俠肝義膽,為武林同道挺身而出。不過在下還是一句話: 我相信敝師妹不會做出那等事來。它日諸位若遇上敝師妹,還請高抬貴手,將她送還天山,凡事由我師門給大家一個公道。” 胖矮子道:“那是當然。咱們信不過別人,難道還信不過天山姥姥她老人家?” 關心鏡抱拳道:“在下先在此謝過了!” 胖矮子與關心鎮互相謙讓著剛坐下,忽聽一聲冷笑,一個聲音冷冰冰地說道:“人命關天,豈可兒戲?君山幾百條人命,焉能是一個人作得了主。” 說話之人乃是先前進來的三名壯漢中的一個。關心鏡一聽對方話中有話,分明是衝著他來的,便站起身當胸抱拳道:“閣下是誰?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人又是一聲冷笑,不屑一顧地說道:“在下是誰,你不用多問。江湖中欺名盜世者比比皆是,縱是一代宗師,一派掌門,也難保清白。天山姥姥算什麼?不過是個縱徒行兇,為害江湖的老母雞。” 關心鏡聞言大怒,斷喝一聲道:“你敢辱我尊師!”縱身躍到了店堂中央,叱道:“今日你若是不把話說明,休想脫身!” 那人道:“想動手麼?別人怕你天山派,老子不怕。你天山派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參與君山屠案。老子今天為那幾百個冤魂怨鬼報仇雪恨,先殺了你這龜兒子,再上天山找那老乞婆算帳。來,來,來,老子今天不將你殺了就不姓陳。”說罷,嗆啷一聲從腰間掣出寶劍,左手一個劍訣,右手長劍平指對方,立馬蹲檔擺開了門戶。 關心鏡怒火中燒,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佩劍出鞘,揉身而上,一招“撥雲見日” 直向對方的中宮刺去。 那人長劍一撥一挑化解了關心鏡的招式,緊接著手腕一挺,一招“靈蛇出洞”也向關心鏡的胸前要害刺來。頓時兩人你來我往,你退我進纏鬥在一起,店內的桌椅板凳被二人東踢一腳,西掃一腿,踢得滿屋亂飛,桌上的景德鎮出產的白瓷碗盤杯盞,更是遭了殃,被砸得滿地皆是。滿屋的人全都退到了牆邊,貼牆站住。好些商旅行客早已嚇得渾身顫抖,冷汗橫流。 二人鬥了三十多個回合,越鬥越激烈,出手均是絕招殺手,只見滿場劍氣如虹,吞吐翻騰,真氣激盪,滾滾不息。 關心鏡乃天山姥姥的第四個徒弟,天山姥姥一生收過七名男徒,一名女徒,女徒便是皇甫瓊。武林中以劍法著稱的有五家,武當派,華山派,天山派,青城派,崆峒派,五派劍法或輕靈,或沉穩,或綿長,或迅猛,各有千秋,關心鏡雖說在內力上不及大師兄天山神鷹肖丹平,在劍法上不及三師兄鑽天鷗子姚天剛,但他的輕功在本門中可是無人能比的,內功劍法在江湖上也屬一流,絕非浪得虛名,可是,在這狹窄的店堂裡拼搏,他的長處便難以發揮。 他的對手卻是青城二老的唯一弟子陳天浩,人送外號小飛龍,與他同行的另外兩人,一個叫七星劍邱楓,一個叫一點紅施寧。七星劍邱楓乃七星劍客的傳人,一身功夫已盡得七星劍客的真傳,一套七星劍法可以說是蓋世無雙,出神入化。七星劍共有七招,一招七式,七七四十九式,內藏千般變化,萬種玄機。邱楓自十歲入門,二十六歲出道,十年來所遇對手,還無人能在他劍下走滿七招。 一點紅施寧更是了得,其師乃名滿江湖的豪俠義士逍遙居士,一套逍遙劍法不在七星劍法之下,逍遙居士終日閒雲野鶴,浪跡江湖,見聞廣博,除了逍遙劍法外,對天下各門各派的功夫也有很大的了解,雖不精深,但卻博大。施寧不但繼承了其師放蕩不屑,豪情義膽的性格,更將其師父而不招的外門功夫揉合進了逍遙劍法之中,使之更詭譎,更兇狠,更霸道。每當與人對壘時,往往是以一雙肉掌相搏,極少用劍,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拔劍的。劍一出鞘定必在一招之內見血,因此,人們才送他一個外號:一點紅。 三人出自三個不同的門派,三年前夜黃鶴樓偶爾結識,一頓痛飲之後,惺惺相惜,便在黃鶴樓上義結金蘭,成為生死之交。三人中七星劍邱楓為人最為謙誠穩重,歲數居長,便做了大哥。一點紅施寧豪放豁達,不拘小節,歲數居中做了二哥。小飛龍陳天浩脾氣急暴,但生性耿直,年紀最小做了小兄弟。三人最是疾惡如仇,好打抱不平,濟世救人,扶弱濟貧,故而江湖中有很多人認識他們。 關心鏡由於長期住在北疆,極少到中原走動,所以對他三人只聞其名,不識其人。嶺南四友自進入店堂便窮吃猛喝,未曾注意店堂中究竟有些什麼人。當陳天浩長身立起時,四友這才發現他三人,再一留神,才發現這店堂中不泛武林好手。一個個雖未出頭露面,但似乎對關心鏡都懷有敵意。 嶺南四友的老大矮胖子本想勸阻二人,可話還未出口,二人已拔劍戰在一起了。於是只好將到了口邊的話咽了回去,在一旁靜觀發展。二人又鬥了二十多個回合,關心鏡額頭已見開漬,口中微喘,在內力上顯然不是陳天浩的對手,對方比他高出不止一籌,他雖然輕功很好,卻發揮不出,漸漸的落了下風。 陳天浩手中長劍連綿不斷地攻擊著對方,嘴裡哈哈大笑道:“我當天山劍法舉世無雙.原來不過如此。姓關的,冤有頭,債有主。剛才老子不過拿你龜兒子開個玩笑。你滾吧!”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關心鏡何時受過如此之氣,只氣得他揮身顫抖,臉白唇白,大叫一聲:“姓陳的,大爺我不知你是哪條陰溝裡鑽出來的蛆蟲,你先別得意,究竟鹿死誰手,實難料定,有種的咱們到外邊去打。” 陳天浩長劍當胸劃個弧形,一收勢跳出圈外,朗聲笑道:“你龜兒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走,咱就依你到外邊去,讓你見識一下陳家老子的飛龍八式。” 話還未說完,人已竄到了門口,一城門簾,扭頭道:“龜兒……”子字還在嘴裡,便聽他啊地一聲,仿佛撞在一堵牆上,蹬蹬蹬連退三大步方拿樁站穩。 未等屋裡的人明白過來,便見門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一人,橫眉豎目叱道:“走路也不長個眼睛,你是癩蛤蟆變的,眼睛長到頭上去了!橫衝直撞,忙去投胎呀?” 來人且是怒叱,但聲音卻鶯鸝般清脆悅耳。大家這才看清,原來是一位貌似播安的公子哥兒。外面大雨如潑,可他一身淡黃的儒服卻不見一星雨水,顯然他不是在什麼地方躲雨,便是來到這店門外許久了。 陳天浩被他迎頭一陣痛罵,弄得面紅耳赤,待要發作,又強忍了下去.誰叫他撞了別人呢。 關心鏡見陳天浩挨罵,心裡好生受用,突然說道:“這位小兄弟少罵幾句吧,他不是一只癩蛤蟆而是一條瘋狗,當心他咬你幾口,那時便無藥可醫了。” 來人杏眼一瞪道:“你是誰?” 關心鏡抱拳一揖道:“在下天山關心鏡。” 來人自言自語道:“關心鏡,天山姥姥的四徒弟。” 關心鏡微笑道:“不錯,正是在下。” 來人眼皮一翻道:“我跟你說話麼?” 關心鏡一愣:“這……”玉面剎時飛紅。 驀地,關心鏡身後響起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 眾人循聲望去,原來說話之人是吟南四友中的老三,胖高個。只見他手提水火棍,一下子躍到關心鏡前邊,鐵塔似地往屋中一站,對進來的人道:“郭翔龍,你小子算是自投羅網來了;” “誰是郭翔龍?你還想找打不是?”來人臉色一變,笑嘻嘻地望著胖高個問道。 胖高個將水火棍一橫,指著來人道:“你小子在此裝糊塗,你家三太爺眼中揉不得沙子,還是快快說出你的同夥在哪兒,咱們好一併將她發落。” 來人杏目含怒,冷笑道:“我已三番五次告訴你們,我不姓郭,你少再糾纏。” 胖高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承認,卻敢在君山上做出那喪天良的歹毒事來。我問你,你不叫郭翔龍,那叫什麼?”來人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叫東門晶虹,誰是郭翔龍,我不認識。如若再胡攪蠻纏,休怪我不客氣了!” 胖高個將水火棍往地上一戮道:“前響你為何承認?” 東門晶虹道:“我承認了嗎?” 胖高個道:“我問你可叫郭翔龍,你既未否認。這不等於是默認了麼?” 東門品虹笑道:“你這人好不可笑,我沒否認那是因為我懶得回答你,你太無禮了。世上若多幾個象你這樣粗俗無知的蠢材,豈不將清平世道攪得烏煙嶂氣。” 胖高個還想再說,胖矮子上前揮手阻止了他:“三弟,你先退下,讓我先問問他。“胖高個不服,氣憤地回到座位坐下。 瘦高個輕聲對他說道:“三弟,你這脾氣也該改一改了,經常碰壁招來難堪。有朝一日你非栽個大跟鬥不可。” 胖高個氣惱地說道:“二哥,你不幫兄弟罷了,怎的反幫起外人來了?” 瘦高個笑道:“三弟,咱們嶺南四友行道江湖,講的就是一個禮,一個理,莫要處處得罪人,讓別人小看咱們。” 那邊兄弟二人悄悄私語,這邊胖矮子衝東門晶虹抱拳施了一禮,問道:“小哥果真不是郭翔龍?” 東門晶虹還了一禮道:“在下確實不是。” 胖矮子道:“不知小哥能事將師尊告訴在下?” 東門晶虹道:“在下不曾拜師。” 胖矮子道:“哦,那麼小哥是家傳功夫了,不知令尊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東門晶虹笑道:“在下與你們是鄉親近鄰,蝸居在羅浮山中。” 胖矮子大感出乎意外,一拍腦門笑道:“難怪我看你劍法眼熟,怎的就想不起她老人家來?先前在下兄弟多有冒犯,得罪之處請小哥原諒!” 東門晶虹笑道:“區區小事,不值一提。不過在下乃不明白.你們為何認定我叫郭翔龍,那姓郭的是幹什麼的?” 胖矮子道:“小哥一路行來,莫非不曾耳聞洞庭君山集賢莊之事?” 東門晶虹道:“我離家方三日,不曾聽說,請您講我聽聽。” 胖矮子道:“十天前,君山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大血案,集賢莊數百口老少和許多應邀前往君山的俠義人士慘遭毒手,據說那郭翔龍便是這次慘案中的兇手之人。他長得和小哥你一般瀟灑飄逸,一表人材,也是身著一身淡黃色儒服.故所以三弟將你誤認為是那小賊。” 東門晶虹銀牙一咬,杏目生嗔道:“如此惡賊,人見人誅。這惡賊功夫如何?” 胖矮子道:“聽說他是龍虎神君展大俠的門人,功夫想必是很高的了!” 東門晶虹道:“想不到一代名俠,竟然調教出如此徒弟,豈不令人心寒。它日若讓我遇上,我定將他碎屍萬段!”話音見落,他一眼瞟見店堂通往後院的門邊上倚著門框站定一人.一雙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一下子便被對方那丰儀朗目,俊逸瀟灑的外表神態給吸引住了,只覺得眼前一亮,仿拂是一顆光芒四射的星星在自己面前閃爍。 眾人見東門晶虹神色有異,顧著他的目光望去,全都看見那倚門而立的青年。只見人大家都在看他,便衝眾人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朗聲笑道:“諸位好雅興,飯館客棧也成了練武較技的地方。砸壞別人杯盤碗盞不說,還擾人清靜休息。”說話間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東門晶虹。 關心鏡還劍入鞘,走上前來羞赧地說道:“小兄弟,攪了你休息,實在對不起!”原來那青年便是送衣給關心鏡的端木翔龍,此時他已換上一件嶄新的白絲綢儒衫,象是剛託人買的。 端木翔龍笑道:“不敢!還未請教兄台大名。” 關心鏡道:“在下天山關心鏡。” 端木翔龍道:“原來是穿雲燕關師兄。請恕小弟失禮之處。你為何在此與人打架?”說著瞟了陳天浩一眼。關心鏡嘆息一聲道:“說來慚愧.都是為了敞師妹之事。” 端木翔龍心中了然,明知故問道:“令師妹招惹他們了?” 關心鏡:“哪裡,他們蠻不講理,便住敝師妹頭上裁贓,說她參與了君山大屠殺。小兄氣憤不過,一言不合,便與他們動手了。” 端木端龍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關心鏡搖搖頭道:“不知道,只聽他說姓陳,小兄看他劍法頗象青城一派的功夫。” 端木翔龍沉吟一下道:“莫非是青城二老的徒弟陳天浩?那麼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點紅施寧,七星劍邱楓了?” “不錯!閣下真是見多識廣,一跟便能道出咱兄弟三人的出身來歷。”小飛龍陳天浩朗聲說道,目光一直不離端木翔龍的上下左右,說什麼他也看不出對方是會家子,那修長的身材,文靜的談吐,靦腆的笑容,一身儒生打扮,活脫脫是一個只知之乎矣者也的孔門弟子。 可他竟能一口道破他三人來歷姓名,這使他不得不刮目相看,暗中留神。 端木翔龍笑道:“閣下錯了。在下並非見多識廣,不過聽人說起過三位的英名罷了。三位既是俠門義士,想必是很講道理的了?俗話說得好: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你們就那麼肯定他師妹是殺人兇手?縱然是兇手,那也只能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焉能禍滅九族?你們看我象不象殺人兇手?” 東門晶虹撲嗤一聲笑了,道:“你乃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焉能殺人。這殺人之嫌還是少往頭上攬的好!” 端木翔龍衝他一笑道:“你不比我更文弱麼?腰上不也吊著三尺要命的傢伙?人不可貌相,更不能以貌取人。天下事原本難說,做好人也要將眼光放亮些,免得成了東郭先生,那時就悔之晚矣!” 東門晶虹玉面飛霞,杏目圓睜啐道:“狗咬目洞賓,不識好人心!”心中沒來由地一陣亂跳。 端木翔龍笑道:“東門姑娘稍安勿躁,在下心領你的好意。” 眾人一聽端木翔龍稱東門晶虹為姑娘,無不大驚失態,目光刷地一下射到東門晶虹身上。 東門晶虹象只好鬥的小母雞昂首怒目,直視著端木翔龍。端木翔龍故作不知,往下續續說道:“諸位不是被東門姑娘外表的假象結迷住了麼,姑娘確實是位女中人傑,令尊乃牢山太清宮的玄極真人,令堂乃羅浮山中隱居的了空師太,人稱南海神尼。東門姑娘,我說得可對?” 東門晶虹清叱一聲道:“是又怎的?你敢取笑你家姑娘?”話一出口,頓覺不妥,不由得霞飛雙頰,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端木翔龍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豈敢對姑娘不恭。我要說的是那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她也象姑娘你一樣,讓人一見便產生敬慕之情,決非那十惡不赦的惡人。” 陳天浩突然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對那惡賊知道得如此清楚?”雙眼充滿敵意的注視著端木期龍。 端木翔龍道:“陳大哥,不知你可知道,令師已逢凶化吉,未遭毒手,大概回青城去了。” 陳天措驚喜交集,有些不信地道:“此話當真?” 端森翔龍道:“在下從不打誑語。” 陳天浩轉身對邱楓,施寧道:“大哥,二哥,你們可曾聽見?” 邱施二人點點頭,邱楓道:“他也許說的是真話。” 端木翔龍道:“是真是假,日後自知!” 陳天浩躬身一札道:“多謝你為我們報得喜訊。” 端木翔龍道:“實話告訴你們,我這話也是從集賢莊的二位總管處聽來。”端木翔龍本想將事情原委講上一遍,繼而一想,若讓賊人知曉他已經對他們的行蹤有所察覺,來個殺人滅口,斷了二位總管與他的線索,再從頭尋找,那可就難了。於是,便將話頭打住,轉面向關心鏡道:“關師兄,令師妹已被肖師兄和姚師兄帶回到山去了。你盡可放心!” 關心鏡點點頭,投來感謝的目光,他已經在心裡將端木翔龍的身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東門晶虹嬌嗔地問道:“你這人知道的事真不少,可我們還不知道你姓什名誰,難道你的名字見不得人麼?”一雙鳳目大膽地盯住端木翔龍的臉。 端木翔龍笑道:“既然爹娘給取了名字,就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在下正是你要碎屍萬段的郭翔龍。”他有意避開東門晶虹火辣辣的目光。 郭翔龍。這不啻憑空響起一聲驚雷,店堂裡一陣譁然。瑞木翔龍冷眼旁觀,見眾人神色緊張,拔刀撫劍,磨拳擦掌,便笑道:“大家不用驚慌,在下並非三頭六臂的吃人鬼王。” “好小子,原來你花言巧語說了這半天,竟是在愚弄咱們,你拿命來吧!”嶺南四友中的胖高個一揮手中水火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飛身分了上來。一招“枯樹盤根”攔腰便向端木翔龍掃到。勁力沉猛,招式迅疾。 端木翔龍真不敢相信,嶺南四友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怎的不問青紅皁白,便殺氣騰騰輕率出手,心道:“看來這江湖中浪得虛名之徒實在是不少。”他這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半個多月來,好幾件事讓他心灰意冷。起先是十幾名正道人士圍攻血手卓戎,爾後是他兩次經手集賢莊總管,反遭誣陷,如今面對的又是一夥正義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真不知如何去判斷真假,善惡,好人與壞人。 這時對方的水火棍已離他胸前不足五寸,他急忙施展師門絕技靈虛幻影身法,快逾閃電,行雲流水般飄身閃過五尺,嘴裡卻不屑地道:“匹夫無札,不怕壞了嶺南四友一世英名。你若再不辨是非,無禮相逼,體怪我不留情面。” 胖高個看去笨拙,其實不然,一條胖大身軀卻靈蛇般靈巧自如。一招落空.身軀前傾,因見收勢不住,誰知他將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點,人已橫躍而起,向端木翔龍連環踢出幾腳。 端木翔龍不曾料到對方如此敏捷,險被踢中。急忙連換幾種身形,堪堪躲過對方的攻擊。端木翔龍怒火滿腔,實在是忍無可忍,玉面一沉喝叱道:“好不講理的東西,欺人太甚!” 音落身至,大夥還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胖高個的水火棍已到了他手中,人卻呆如木雞,原地不動,一條手臂顯然已經折斷,軟綿綿地垂下,滿頭汗水叭咯叭咯直往下滴,想必正忍受著說不出的痛楚。 端木翔龍看也不看他一眼,雙手捏住水火棍,稍一用勁便將手臂租的鐵棍變成一個極大的圓圈,往天上一扔落下後正好將胖高個套住,然後道:“本少爺不好殺人,但若將我逼得急了,我也不怕任何人與我為敵!” 嶺南四友絕非平庸之輩,胖高個在四人中雖算不上功夫最好,但他天生神力,雙臂力逾千斤,想不到一招未到,被對方輕描淡寫地便給製住了。眾人無不大駭。 端木翔龍轉身使往後院走去,胖矮子象個大圓球一滾便到了門邊.攔住端木翔龍的去路,說道:“姓郭的,你參沒參加君山血案,咱無真憑實據,先不去追究。可你出手傷了咱三弟,這就不能一定了之,這梁子咱們算結定了。” 端木翔龍俊目含威,朗聲道:“你待怎的?” 瘦高個與瘦矮子從後麵包勢過來,三角鼎立,將端木翔龍圍住。瘦高個冷冰冰地說道: “咱嶺南四友雖無多大本事,但生死與共,禍福同當,你既然傷了咱三弟,說不得也只好將咱三人一起擺平,要不然你休想從此離開半步。” 端木翔龍冷笑一聲道:“看來俠義道上也不泛以多凌少之人。在下與你們無冤無仇,何必小題大作,苦苦相逼呢?” 從打進門便未說過一句話的一點紅施寧站起身邁步上前道:“朋友,話可不能這麼說,君山七百多條人命與你有仇麼?你為何下得了手,助紂為虐將他們害死?你說俠義道上之人不失以多勝少輩,這要看對什麼人而言,象對你這種人,根本用不著講什麼道義。因為你根本不是人,是畜牲,人人得而誅之。” 端木翔龍道:“在下問心無愧,你願怎麼說便怎麼說。你們今日是將在下殺死.我師門好友也絕對饒不了你們,你們將以百倍的代價來償還這筆血偵。”言語冷酷,雙目炯炯逼視施寧。 施寧道:“那是以後的事了,在下除非不想做那件事,一旦做了絕不後悔,更不怕對方用什麼手段進行報復。” 端木翔龍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悲飽與淒涼,笑罷從懷中嗆啷一聲抽出墨龍劍,厲聲道:“蒼天有眼,若我不死,這筆賬我會向你們討還的,你們還等什麼,一齊上吧!” 胖矮子刷地一聲抽出緬刀,刀口響外,手撫刀背道:“請!” 端本翔龍早已將形意補天功貫注全身,也不答話,手中短劍往前一遞,一招“仙人指路”向矮胖子分心便刺,直取對方羶中,氣海,天樞三大穴。 胖矮子見短劍迫近,手腕一翻,一招“玄鳥劃沙”揮刀便切,刀鋒過處,勁氣橫生,呼呼有聲。端木翔龍不退反進,手中短劍向上一跳,一招“笑指南天”劃向胖矮子的腕脈。 胖矮子刀至途中,陡覺對方劍氣已迫到腕胎,趕忙撤招換式.一招“劃地為牢”削向端木翔龍的短劍。端木翔龍突然縮手,撤回短劍,左掌一揮.劃個半弧拍向胖矮子。胖矮子刀招走空,剛想換招,陡見對方拍出一掌,無聲無息,輕若飛絮。他識得其中厲害,急忙倒踩七星,彈出幾指。指風嗤嗤猶如強弩破空,射向端木翔龍掌心勞宮穴。可是指風到了對方掌網內突然消失無聲,宛如泥牛入海。 胖矮子暗叫一聲:“不好!”對方的一只掌已迫到近前,一股無形的潛力猶如重錘,震得他渾身一顫。他急忙橫踏九宮,滑出三尺多遠,誰知端木翔龍的一隻手掌如影隨形,已經拍在他的後心。只見他蹬蹬蹬向前衝出十步,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撲地不起。 “小賊,敢傷我大哥!”瘦高個與瘦矮子同時躍起,撲向端木翔龍。七八點銀星隨著二人的暴喝射向瑞木翔龍,一條銀鏈飛爪也逼近他的前胸。 只見他不慌不忙,手中短劍在胸前劃起一道烏燦燦的圓弧,一陣叮叮噹噹響過,迎面飛來的暗器全被削成碎片掉在地上。瘦高個的短鏈飛爪也被削斷兩根爪子。 端木翔龍冷哼一聲道:“米粒之珠,也敢與日月爭輝。看你家少爺傳你幾手。”說完從懷中掏出三粒碧蓮彈,屈指連彈.三顆碧蓮彈連成一線射向瘦矮子。 眼看離他的面門不足三尺,瘦矮子急忙揮掌來接。沒想到三顆飛彈突然散開,本來有先有後,這一下變成齊頭併進,呈品字型,直取他的璇璣,關元,期門三大穴道。 嚇得他一個鯉魚倒穿波凌空騰起向後翻去。誰知三顆彈子好象活的一般,一拐彎又迎著他飛去,而且速度勝過先前,象三道破空的流星,綠芒一閃,便聽他在半空中悶哼一聲,如斷線風箏,飄飄搖搖掉到地上,牙關緊咬,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手足痙攣,縮成一團。 不說這邊瘦矮子被端木翔龍的碧蓮彈擊中昏厥在地,慘狀恐怖。那邊瘦高個也被端木翔龍逼得顧前不顧後,顧上不顧下,忙得團團亂轉。他手中的銀鏈飛爪己光禿禿地剩下不到三尺和一截鏈子。端木翔龍猛然大喝:“你也躺下吧!”手中短劍突然脫手擲向瘦高個,只見黑芒一閃而漢,短劍又飛回端木翔龍手中,瘦高個本就一搖三晃,這下晃得更厲害了,鮮血順著他的左肩往下直淌,左肩的琵琶骨讓短劍給刺了個透明的大窟窿,一身功夫便算徹底交待了。 端木翔龍握著短劍說道:“施寧,該你上了!” 施寧踏上一步道:“朋友好俊的功夫,真不愧是展大俠的徒弟。” 端木翔龍哈哈大笑道:“我是誰的徒弟,你們尚未清楚,便想置我於死地,真是好笑! “ 施寧面目一紅道:“你不是龍虎神君展大俠的徒弟?“端木翔龍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師祖,這回該明白了吧!” 施寧道:“如此說來你不是江湖浪於的徒弟,便是落泊書生的徒弟了?” 竭木翔龍冷笑一聲道:“你管我是誰的徒弟?拔出你的劍!” 施寧笑道:“不要以為你傷了嶺南四友,便能如此張狂,要我拔劍,你還不配!” 端木翔龍還劍入鞘道:“我倒要看看配是不配,你若能在我拿下走出十招不拔劍的話,咱倆的這檔事就算完,你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去逃命!”說完右掌一揮向施寧拍出一掌。 施寧斷喝一聲:“來得好!”雙掌一錯,施展開少林七十二路大擒拿手,拿抓兼施,忽伸忽縮,抓拿點打,卷撲騰挪,與端木翔龍鬥在一起。兩人攻守退避,轉眼便鬥了七招。 跟看十招即滿,端本端龍就是遵守諾言,從此後不得向施寧尋仇。可是,一想起他剛才對自己的破壞辱罵,端木翔龍的心就猶如萬根鋼針在扎。 “第八招,第九招。”陳天浩離打鬥的二人最近,看得也最分明,不知不覺念出了聲。 他剛數完,只聽端木翔龍一聲低嘯,身形突然懸起,雙掌在空中一圈一劃,猛的向前推出,施寧仗著藝高膽大,雙掌一翻,右掌後向端木翔龍的面門,左掌抓向他的肋下死穴,這種不退反進,攻敵必救的打法,雖說有些冒險,但效果往往很好,因為誰也不願意在打中敵人後,自己也被敵人打中,成為兩敗俱傷。況且,施寧若傷了,有人照顧救護他,而端木翔龍則是孤身一人,一旦受傷,孤掌難鳴,只好坐以待斃。施寧之所以大膽冒進,便存有這種打算。 哪知,事與願違,施寧拍出的掌到了離端木翔龍掌鋒一尺遠的地方,也就是說離他面門還有四尺多遠,便象拍在一堵冰冷的銅牆上,一股澈骨寒氣鑽入他的掌心,頓時半條右臂立時酸麻無力。抓出的左手五指卻象插進一堆熊熊燒燃的炭火中,燙得他的五指痛澈肺腑。冷熱攻心,氣血上浮,耳鳴眼花,口角溢血。一個碩大的身軀蹬蹬往後退出七八步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哪裡還能伸手拔劍,急忙盤膝坐好,吐納調息起來。 施寧這一敗,店堂裡群雄聳然,就連那些不會武功的商旅行客也看出端木翔龍的功夫深不可測。他們本就看不慣許多人欺負一個年輕書生,這一來,那為端木翔龍提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暗暗為他高興。 陳天浩見二哥傷得似乎很重,心火不由往上直衝,大叫一聲:“龜兒子真有些名堂,大哥,咱倆格老子並肩子齊上,莫放過這龜兒子。” 邱楓點頭站起身向端木翔龍作了一揖道:“郭朋友,咱自嘆技不如你,只好一齊上了。 你若接不下來時,出聲招呼一下,咱網開一面,只需得廢了你的武功,不取你性命。你可準備好了。” 端木翔龍陰沉沉地笑道:“邱大爺,常言說得好,身體膚發乃父母所賜,在下不敢毀傷。武功技藝乃師長所授,在下也不敢有失。只好讓你們白費心思了。要打架只管動手,閒話還是少說為妙。” 施寧略事調息也站起身走上前來,兄弟三人一齊拔出腰間長劍,劍尖微顫遙指端木翔龍。 嶺南四友已同廢人,此時正相攙相倚立在一旁,眼中都噴出一股怨毒仇恨的目光,巴不得端木翔龍立時被三支微顫的劍尖刺上三百六十個窟窗,方用心頭之根。 關心鏡站起身朗聲說道:“郭兄弟,小兄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剛落,從屋角中轉出一人,年約五旬,乾巴瘦小,如鉤十指,乾枯無肉,頷下稀稀拉拉的一撮山羊胡,雙眉印堂中突起鴿蛋大的一肉瘤,乍看上去,仿佛長著三隻眼。只見他鬼魅般飄身上前,阻住關心鏡道:“娃娃若是手癢,還是先與老夫玩玩。” 關心鏡手按劍柄,叱道:“你是誰?” 端木翔龍聽得那老者說話,轉目一瞧,心道:“這鬼怪是從何處鑽出來的?”嘴裡卻高聲說道:“關師兄,此人叫三眼夜叉況明,他掌上有毒,你要小心提防。” 三眼夜叉況明,這個橫行川西道上多年的黑道梟雄,關心鏡早有耳聞,心中一凜,不由暗自戒備,運功遍布周身。 三眼夜叉況明嘿嘿一笑道:“娃娃,今日碰上你老子,算你與閻王交上了朋友。三年前你師兄姚天剛在老子身上刺了七個窟窿眼,這件事他大概沒對你龜兒子說吧!今日,老子也要在你身上弄出七個洞洞來,讓那龜兒子的姚天剛知道老子三眼夜又有九條命,被他收了一條,剩下八條正好與你們師兄妹八個,一命換一命。” 關心鏡拔出佩劍,提個劍訣,拉開門戶道:“況明,你是多行不義,自食惡果。今日,我就再給你添上七個窟窿,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三眼夜叉況明陰惻惻一陣冷笑,鷹爪似的十指突然暴長,抓向關心鏡的面門和前胸。出手極其兇、狠、險,猛。指風過處,腥氣逼人。關心鏡急忙屏住呼吸,長劍一抖,挽起千百朵劍花,迎向況明鐵鉤般的十指。兩人一交手,便各施絕招殺手,迅猛眼疾地鬥在一起。 端木翔龍右手墨龍劍,左手零指兼併,力敵邱楓、施寧、陳天浩三人,已經鬥了數十個回合。 三人手中長劍猶如三條銀龍,上盤下旋,前掃後卷,此退被進,進攻被守,配合得十分默契。但聞嗤嗤聲中精光閃爍,冷芒疚勁,綿綿不盡的凌厲招式猶如春蠶吐絲,滔滔不絕的勁氣好似滾滾江水,猶如銅牆鐵壁,毫無間隙,把端木翔龍緊緊地罩在方圓二丈的光圈之內。 端木翔龍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所以心無旁念,專心致至,見招破招.見式折式,不疾不徐,不煩不躁,一把短劍矯若神龍,黑色劍芒吞吐激射,白衣飄飄,神閒氣定,真是瀟灑之極。 邱楓等三人的劍招在旁觀者看來,幾乎達到了盡善盡美,間或雜以一招半式獨門絕學,詭譎辛辣,兇猛霸道。可是在端木翔龍眼中依然是破綻迭出,若是單打獨鬥。三人恐早已橫屍多時。但由於三劍合壁,一人有了破綻,他人已很快的補了上去,饒是如此,仍然處處危險,節節受製,已處劣勢。好在三人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危而不慌,險中不亂。雖說應付有些吃力,但也與端木翔龍打了個平手。 端木翔龍則心慈面軟,不到萬不得已不下殺手。再者,他所習武功除了師門三絕技形意補天功,無極玄天掌,靈虛幻影輕功身法外,較為熟悉的只有武當的一套追風劍法,其他技藝知之甚少,手中短劍翻去復來總是一套追風劍法。 追風劍法在武當派來說不算什麼鎮山之秘,加之門下俗家弟子甚多,武林中會施這套劍法的人實在不少。邱楓等三人不知會過多少使這套劍法的名家高手,對這套劍法可以說知之甚詳。可是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套平常劍法,由端木翔龍使出,一招一式絲毫未變,可他們就是無法破解。 原來,端木翔龍並不按照劍法一招一式使下去,而是東一招,西一式,大反常規,好似心念所至,想到哪一招便用哪一招,令人防不勝防。有時他一招使出,空門大現,將自己致命要害暴露在對方劍下。可是當他三人長劍刺出後,突然峰回路轉,只見他招式一變,那致命的空門卻藏著萬般殺機,好幾次三人手中長劍險些被墨龍劍削斷。三人再不敢大意妄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把手中長劍舞起一層層劍浪將他死死地困在當中,想使他疲憊不堪,脫力而死! 東門晶虹在一旁看了很久,一顆芳心不知怎的竟為端木翔龍擔心起來。每當他一遇險境,她心便象有一只無形的手給提了起來.呼吸也急促不均。當他化險為夷,她的心便又才一松,長長地透出一口氣。她幾次三番想上前助他,可一想他是俠義道中的死敵對頭,自己若救了她,不啻惹火燒身,落個助紂為虐的臭名讓人唾罵。若不助他,她又不忍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邱楓等人累死拖死。 正在她進退維谷之時,關心鏡與三眼夜叉之戰已經結束,二人是兩敗俱傷,關心鏡的左臂被三眼夜叉抓去好大一塊皮肉,一條手臂立時腫如海碗。關心鏡急忙伸手點住左臂血脈,不讓毒氣上升。三眼夜叉則被關心鏡在前胸了一個梅花型的圖案,劍劍入骨,小腹上也被劃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肉往外翻,腸子外流。從傷的程度上看,三眼夜叉傷得比關心鏡重得多,關心鏡若不是中了三眼夜叉掌上之毒,不過是一點皮肉之傷而已。兩人各自退到一邊裹傷治療去了。 東門晶虹悄悄地走到正在盤膝運功逼毒的關心鏡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燦燦的藥瓶,倒出一粒紫紅色的藥丸遞給關心鏡。關心鏡抬眼見她一臉的真誠,毫不猶豫地接過藥丸納入口中,道一聲:“謝謝!”便又繼續行他的功去了。 東門晶虹轉過身去繼續看端本翔龍他們激戰。 邱楓三人本以為仗著自己二三十年的內功修行,與端木翔龍消磨下去,用不了多久,端木翔龍非敗不可。因此,已漸漸地將劍圈縮小到了一丈方圓,並將自身內力潛運劍身,嗤嗤劍氣擾人心魄地在室內回盪。室內的人都感覺到劍氣帶來的壓力。有的為邱楓三人超凡的武功額首叫好,有的為端木翔龍暗自擔心,全都為四人高超勸技藝吸引住了。 端木翔龍己將追風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仍無法破得三支長劍形成的劍網。怎奈他空有一身輕身功夫,被擠在店內施展不開,就好似關心鏡先前與陳天浩搏鬥一樣。他的無極玄天掌雖已練得純熟,但他卻一直未施展出來,此掌威力絕倫,一旦施展,面前三人不死也會重傷。而這三人比不得居於正邪之間的嶺南四友,乃響噹噹的俠肝義膽之輩,他實在不願傷了他們。先前對施寧出手重了些,至今他還在深深懊悔。這些江湖中的人情世故,雖說端木翔龍隱居深山二十年,足不出戶,可他從南宮平口中知道不少,在那溫玉山洞中與祖師龍虎神君相聚時,龍虎神君也給他和霜雪寒講了不少有關江湖中的幫派人物。所以對嶺南四友他是一出手便下了重手,更何況他身負血海深仇,自出道以來所見所聞在他心中投下了許多陰影,一肚子的迷茫,不解,氣憤,仇恨,正象俗話說的“兜著豆子無鍋炒”,嶺南四友藉題向他發難不啻飛蛾投火。 四人四劍,走馬燈似的戰了二百多個回合,端木翔龍手中的短劍始終疾如閃電,快似流星,游龍飛鴻般伸展自如,烏黑的精芒閃爍吞吐,狂猛的潛流暗氣遍布全身。邱楓三人的長劍到了他短劍遞出的範圍內,有時象碰上一團輕絮軟棉,無處受力;有時象撞上一堵厚牆,堅硬無比,再遞進一分都很困難。有時象卷進一團飛旋的渦流中,將他們手中長劍帶得東偏西歪,好幾次不由自主地刺向同伴,要不是三人均有二身非凡的功力,恐早已自殘自毀。 這三位叱吒風雲的江湖好手,越戰越驚,越打越怕、越打拖怯。這倒不是怕今後傳揚出去,江湖中知他三人三劍與一個後生小子大戰幾百回合,始終處於下風。技不如人,無可厚非,三人不是那拿得起、放不下的小家子劍客。他們驚的是對方小小年紀,竟身懷如此曠世絕倫的奇功絕學,只一套尋常的劍法便能擋住他三人幾百個回合的全力進攻。應付從容,毫不慌亂,不懼不怯。怕的是他在君山屠案中的那夥兇手中不是核心人物,只是二三流的角色。那麼,那夥惡賊的上層首腦豈不個個都成了精,入了聖。怯的是一旦這夥人懷著極大的野心和陰謀,在江湖全面動起手來,事情可就糟透了。縱是邀集當今正派人士,請出那些退出江湖,歸隱山林的前輩高人,也斷然不是他們的對手,江湖大難,武林浩劫怕是無法挽救的了。三人越驚伯,越是懼怯;也越發想將端木翔龍置於死地。手中的長劍也就越是攻得凌厲迅猛,大有與瑞木翔龍決一生死同歸於盡的想法。 其實他們不過是先入為主,偏信了郭葛二人的蠱惑,腦子中認定了端木翔龍便是君山血案的兇手,才這樣的庸人自擾,作出了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舉動。 端木翔龍見三人越戰越勇猛,近乎瘋狂,招招透著殺機,式式置人死地。心裡也不禁惹起了肝火,若是他自小生長在江湖,哪怕心地如何善良、恐怕也難以忍耐以現在,也是他自小生長在荒山野嶺,從未與人世接觸,心地純潔無暇,才寬人大度地未下殺手。雖然如此,他也從這一戰中學到了許多東西,施寧的逍遙劍法,邱楓的七星劍法,陳天浩的飛龍劍法.可以說讓他悟了個透徹,這等於是三個高手師父在給他餵招練式,獲益非淺。你看他招式一變,將一套天龍八式使得有板有眼。陳天浩一見,心中大駭,叫苦不迭。邱楓與施寧更是從頭涼到腳,怕然無措,冷汗濕透了貼身衣褲。 關心鏡服了東門晶虹的丹丸,已將浸入體內的毒液大部逼出體外,手臂的腫脹也消退了許多。當他運氣一周天,力透七十二重關,吐納完畢睜開跟時,見東門晶虹站在他身邊,便一躍而起,躬長揖施了一扎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東門晶虹婉爾一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關大俠既已好多了,我看此處並非久留之處,還是趁早離開為是。” 關心鏡苦笑一聲道:“多謝姑娘好意,在下已不抱生還天山之願了。前途縱有千難萬險,我非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況且郭少俠身後險境.我怎能棄他不顧。”說完揮動長劍便要加入戰圈。 東門晶虹玉體輕搖,香肩微晃,擋住了關心鏡,神色肅穆、語氣深沉地說道:“你縱有千張利嘴也難將此事說明,憑你單槍匹馬要想與整個俠義道抗衡,無異以卵擊石。若在荒郊野外被人害死,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這裡的事你不用多管,小女子自有安排。” 關心鏡還在猶豫,東門晶虹催促道:“你這人好不曉事,趕快走吧,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你看那這已有人在注意你了。你快走吧!這裡的事有我呢。” 關心鏡不忍離去,又看了一眼正在力鬥的端木翔龍,見他一支短劍上下翻飛,猶如鶯穿柳浪,蝶戲花叢,有驚無險。這才向東門晶虹抱拳施禮道:“郭兄弟便拜託給姑娘了,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言罷,身軀一彈,穿窗而出,眨眼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店堂中陡然有兩條人影一閃,有恃無恐地緊跟著破窗而出,身法速度,快疾無比,一點也不比關心鏡差。東門晶虹一見花顏失色,看看端木翔龍還能應付,不及它想,腳尖一點一招“凌燕展翅”,緊跟二人越窗而過,身法優美神妙,令人贊嘆不絕。 秋風瑟瑟,秋雨綿綿,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混沌迷濛之中。 端木翔龍與邱楓等三人的搏鬥已持續了三個多時辰,屋裡已昏暗無光.不知是誰晃燃了火捻,店小二也點上了十多支火把,屋內頓的大放光明,亮如白晝。 長時間的拖纏打鬥,端本翔龍已有些氣喘噓噓,兩鬢也已見了汗漬。手中短劍的威力已不及半丈方圓,腳下步伐也開始有些飄浮錯亂。此時,他心中好生懊悔,恨自己心性太軟弱了,早些時不施展絕技,脫此圍困,此時要想再施展神功絕技,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只能勉強應付。 邱楓等三人更是精疲力盡,有些力不能支,手中和劍好似系了重物,一招一式已是緩慢沉重,雜亂無章。這時,嶺南四友中的胖高個雖斷了一臂,內力尚在,他經過這幾個時辰的調息.已止住傷痛,並且為瘦矮子推宮過穴,解開了被端木翔龍的碧蓮彈擊中封閉的穴道。 兩人查看了胖矮子與瘦高個的傷勢,見他二人受傷甚重,功力盡失,要想恢復已是不能。不由將一身怨恨怒火全都燒向端木翔龍。胖高個撿起胖矮子的緬刀,將功力貫注左臂,探身揮刀撲進場內,瘦矮子雙掌一錯也欺身撲上前去。二人一言不發,揮刀便砍,抬掌便劈。 端木翔龍力敵邱楓三人,雖是略處上風,但也十分吃力。對方突然加入二人,形勢頓時改觀,邱楓三人猶如炎熱酷暑喝了一碗甘冽泉水,手中長劍威力倍長,招招不離端木翔龍的前心後背,式式疾指他的要害大穴,直把他迫得東竄西跳,手忙腳亂。胖高個的一把緬刀凌厲兇狠,勁疾霸道。瘦矮子更加一只出山猛虎,鬧海蛟龍。東搗一拳,西劈一掌,比胖高個的緬刀更加難纏難防。冷不丁,端木翔龍被他一拳擊中左肋:直如鐵錘擊身一般痛得他氣血翻騰,真氣一窒,踉踉蹌蹌退出幾步,方拿樁站穩。胖高個的緬刀又臨面劈下,邱楓等三人的長劍業已逼近胸前。慌忙中只見他右手短劍當胸劃個半弧削向迫到胸前的長劍,左手掌也劃了個半弧,劈向臨面的緬刀。雙手一上一下兩個半弧剛好合成一個又大又圓的圓弧。只聽得叮叮噹噹數聲脆響,三支邊到胸前的長劍立時斷為數節,臨至面門的緬刀“突”地一聲插進屋頂橫樑,兀自顫動不停。 邱楓等三人暴退三尺,望著手中光禿禿的劍柄怔自出神。胖高兩人更是魂飛魄散,茫然不知所措。 他們哪裡知道,端木翔龍適纔這一招乃是無極玄天掌中的“陰陽互生”一招絕學。師門絕技端的是威力無窮,罕世絕倫。 端木翔龍凝聚全身功力使出師門絕學後,只感心跳加劇,氣血亂撞,不自主地倒退了兩步。剛想喘口氣,哪料到瘦矮子早已等在他身後,見他退到自己跟前,大喜過望,十指如鉤,悄無聲息,猛的向端木翔龍背心抓去,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前部。端木翔龍疼得“啊呀!”一聲大叫,眼前一黑,撲倒在地,昏死過去。 雨還在下,風還在刮,雷還在炸! 邱楓等人見端木翔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怕有詐。等了好一會,見他背上血流如注,渾身額抖,這才相信他確實已受了重傷。五人這才小心冀冀地走近前來,將端木翔龍翻轉身,只見他面如如蠟,雙跟緊閉,嘴角沁血,鼻孔中已是出氣多於進氣。可手裡還緊寬地握著漆黑如墨的短劍。短劍龍柄口中的紅寶石在火光中閃閃爍爍,紅芒耀眼。 邱楓從端木翔龍手中取下短劍,拿在眼前看了又看,贊不絕口道:“好劍呀!好劍!莫非它便是聞名武林的墨龍劍?” 施寧也湊上前來.接過短劍翻去復來地看過幾遍後脫口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大哥,恭喜你得到這把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邱楓喜得眉飛色舞道:“愚兄一生不愛金錢美女,愛的就是名劍寶馬。” 胖高個在一旁垂涎欲滴,但又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們別光議論寶劍寶馬的,看看這小子該如何發落。” 瘦矮子有些不服氣地嘟嘟道:“其實要數功勞,咱兄弟二人最大,憑什麼該他們得那寶劍?” 邱楓笑道:“若無咱兄弟三人合力鬥他這半日,你們焉能得手。你們若是想要此劍,只要勝得了在下手中之劍,取去無妨。現在還是先料理這小賊為是。” 眾人不再言語,胖高個飛身躍起,從橫樑上取下緬刀。滿眼怨毒地走近端木翔龍,舉起綢刀說道:“我不管你們怎麼收拾他,我先砍下他一條手臂,報了這斷臂之仇。” 只見寒光一閃,血光迸濺,一條手臂飛出三尺開外,叭嗒一聲掉在地上。與此同時,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劃過沉沉暮色,拖著長長的尾聲,回盪在狂風暴雨中,久久地搖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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