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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7-06 07:06 AM

53 水底尋經

  王重陽知道蛇群全是出於歐陽鋒的指使,在舞劍石枯澗埋伏,暗算自己,不禁豪氣上衝,冷笑說道:“區區蟲豺,也來現世,閣下卻躲著不出頭,真個是在為一山之主了!”
  他吩咐王福父子跟在自己背後,切不要離開本人身邊五尺以外,由自己抵禦蛇群,王福父子戰兢兢的答允了,就在這一剎那之間,蛇群已經由四方八面蜂湧而上。
  王重陽大喝一聲,拔出自己身邊的松紋寶劍來,展開全真派的劍法,恰好有十幾乎巨大蝮蛇,昂首擺尾直逼過來,王重陽劍光一閃,“風雷交擊”,這一劍抖足了丹田內力,向外掃去,陽光影下,劍光一閃,那些蝮蛇被劍芒一帶,登時身首分離,腥涎紫血四下飛濺,灑得滿地都是,這卜多條蝮蛇一死,其餘的蟒蛇登時顯出畏怯之意!
  原來蟒蛇這類東西,雖說蠢然無知,究竟貪生怕死,是生物共同具有的本性。它們看見十多個平日最兇狠的同伴,被那人發出來的劍光光尾一帶,統統送命,嗅著了血腥氣,不由害怕起來,紛紛退後。
  王重陽再叱喝一聲,劍光閃處,再用一著“沉雷曳地”,劍尖光芒暴伸尺餘,金風激盪,把靠後一點的青竹蛇殺了三十多條,他兩劍便殺了幾十條蛇,本身卻釘立原處,紋絲不動,真是武林罕見的本領!
  其餘的蛇群看見王重陽居然有這樣的威力,再也不顧主人的約束了,紛紛後退,舞劍石側面的山峰上,一連響了幾下箏聲,可是蛇群仍然後退如故,頃刻之間,退得乾乾淨淨!王重陽聽了箏聲,不禁哈哈大笑,他引吭向山峰叫道:“朋友,你的長蟲不靈了,如果不服氣的,下來見個高低吧!”
  王重陽這幾句話用的是全真派內功金關玉鎖二十四訣。用一種氣功,把聲音遠遠的傳出去,這種功夫和內家裡面的“傳聲入密”異曲同工,差不多可以送出幾裡路去,他說過這幾聲之後,峰頭箏聲戛然中止,不見回應,想是知難而退,不再向自己搗蛋了,王重陽哈哈大笑,拿起鐵盒,和王福王元斌父子一齊下山,返回茅屋內不提。
  王重陽返回王福家內,把鐵盒的文字推敲了好幾回,已經胸有成竹,到第二天早上,王重陽忽然向王福問道:“在你們華山的獵戶中,可有懂得水性的人沒有?”
  王福愕然答道:“道長,並沒有呀!我們這些獵戶,完全是靠山吃山的,哪裡會懂得水性呢?”
  王重陽正在感到失望,王元斌忽然道:“有有!會水性的人可有一個!”
  王福斥責自己兒子道:“胡說!華山獵戶不到一百戶人家,有哪個會水的呢?”
  王元斌道:“獵戶當然不懂水性,可是在漁翁石小畔的旁邊,不是有一戶山民嗎?這一戶人家來了華山不過三年光景,戶主是一個姓曲的老頭子,他有一個兒子,今年才十四歲,水性精熟得很,有一天我還看見他跳人溪裡洗澡,潛水摸魚哩!”
  王重陽大喜道,“行了,元斌,你帶我到曲家去吧!”
  王元斌立即裝束出門,一直和王重陽來到華山之下,這裡果然一泓清溪,流水湯湯,那漁翁石就在小溪旁邊,形狀象一個蹲著的人,王重陽想起傳說中孝子釣魚治療母病的故事,十分感慨!
  王元斌引著王重陽繞過釣魚臺,這裡溪邊果然一片松林,清陰如繪,人走人松林里,炎暑全消,仿佛進入情涼世界,松林盡處有一間小茅屋,這茅屋比起王元斌父子住的茅屋還要簡陋,王元斌距離茅屋還有十多步路,門扉呀的打開,出來一個大眼睛,黑皮膚的男孩子,赤裸著上半身,只穿了一條犢鼻短褲,底下光著一雙赤腳,王元斌立即叫道:“曲哥兒,到哪裡去,莫不是到溪邊摸魚吧!”
  那小孩子揚了揚手中執著的魚簍,說道:“小王,不錯,我正要取幾尾魚回來,給爹下飯!”
  王重陽上前笑道,“小哥兒,不用去捉魚了,我來找你爹爹,你爹爹在家嗎?”這姓曲小孩子臉上,裝出無奈何的神氣來,點了點頭,他便引青王重陽老少兩人,直入屋內。
  這是一個貧苦之家,室如懸磬,屋中坐著一個瘦老頭子,頭髮蓬鬆,見王重陽到來,覺得十分詫異,王重陽一揖道:“老丈高姓大名,這位是令公郎嗎?”
  那老頭子茫然點了點頭道:“老朽姓曲雙名天雄。這是我的犬子曲勝!道長素昧平生,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王重陽笑了一笑,他向曲天雄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貧道今天登門,要請令公郎代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必給重酬,老丈意下如何?”他說著伸手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來,放在破木桌上,笑道:“這點請老丈收下,權充菲薄之敬!”
  曲天雄見了銀子,立即把面一凜,正色說道:“道長之言差矣!我曲某雖然窮苦,決不貪非份的東西,道長如要小兒效勞,盡可明言,不過話在頭裡,如果要小兒幹不正當的事,別說一錠銀子,就是堆滿黃金白銀,老朽也不希罕呢!”
  王重陽暗裡稱讚這曲老頭子,見財不苟,窮得硬朗之至,連忙賠笑說道:“哪裡話來,貧道哪會這樣不知自愛,,叫令郎乾那作姦犯法的勾當,請聽說明便了!”
  王重陽說完之後,便向曲勝說道:“小娃兒,我麻煩你跟我到前面的小溪去,潛水摸索一件東西,這件事你肯不肯答應?”
  曲勝聽見王重陽說叫他潛水摸索東西,高興得直跳起來,說道:“可以。道長,實不相瞞,我時常潛到水底去摸銀鰣和鯽魚呢!道長一定是剛才不小心,掉了什麼東西進小溪之內,是與不是?要我潛水撈回物件,也不用這多銀子呀!”
  王重陽道,“我並不是掉了東西,我來問你一句,這小溪有多少深?你是不是對水底一切情形,完全熟悉?”
  王重陽這幾句活一說出來,曲勝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皮,說道:“哦!這小溪說深不深,說淺不淺,水淺的地方不過五六尺,水深的地方卻有兩丈多,道長,我天天在溪裡玩水,潛水捉魚,對這小溪最熟悉不過了,差不多溪底有哪兒塊石頭,我也知道!”
  王重陽聽了他這幾句話,欣然而喜,說道:“小娃兒,那好極了,我就是叫你到水底去摸一塊石頭,你把它撈上來,我再給你幾錠銀子,知道沒有?”
  曲天雄父子聽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曲勝首先笑出聲來,說道:“石頭,一塊石頭有甚希罕?”
  曲天雄是個久經閱歷的老人,他看王重陽談吐溫文,舉止大方,並不象個失心瘋的傻子,花幾兩銀子的代價,雇自己兒子潛到水底去,去摸一塊不值錢的石頭,他疑惑地說道:
  “道長,你不要信別人信口胡說,那一條小溪並沒有什麼寶貝哩!”
  王重陽道:“我不是找寶貝,而是找一件比寶貝更重要的東西,小娃幾,我來問你一句,漁翁石的下面,有一塊大石頭,躺在溪底,這石形狀象一尾魚似的,是與不是?可有這塊石頭沒有?”
  曲勝哎呀一聲的叫起來,說道:“道長,你有天眼通的功夫嗎?水底有什麼石頭你也知道?”
  王重陽笑說道:“你不要管我是天眼通地眼通,有沒有這一塊石頭,你說,再說你能不能夠把它弄上來?”
  曲勝沉吟半晌,方才說道:“不錯,溪底下的確有這一塊石頭,不過要把它弄上來,依我看不容易!”
  王重陽道:“怎樣的不容易,那裡水底有暗漩嗎?”
  曲勝抓著頭皮說道:“暗漩倒是沒有,道長,我向你說了吧!孝子釣魚石下面是一個深潭,約莫有一丈五六尺深。那一帶全是細沙鋪的底,正中有一塊大石,那大石的確象一尾大魚,不過這塊魚形石有三尺多長,一尺多高,重量至少在百斤以上,我怎可以把它弄上來哩?”
  重陽真人笑了一笑道:“你既然說有這一塊石,那好極了,小娃兒,你不用灰心,水是有浮力的,一百斤重的東西,掉在水裡只得五十斤重,好孩子,你試一試,我教你把石頭弄上來的方法!”曲勝大喜,立即帶著王重陽蹦蹦跳跳的,直向小溪走去。
  王元斌也跟在二人背後,一同來到小溪之前,孝子釣魚石的旁邊,曲勝放下魚簍,把上半身衣服脫了,撲通一聲。跳入溪裡,浪花四濺,王重陽站在漁翁石邊,雙眼看定了溪中的動靜,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候,水面忽然嘩啦啦的一響,曲勝由水底冒頭上來,泅到溪邊,濕淋淋的爬上岸,連聲叫道:“不能夠不能夠,道長,你向我爹爹取回銀子吧!我沒有方法弄它上來啦!”
  原來曲勝剛才潛入水底,他的水性極為純熟,不久便潛到底,這一帶溪水澄清,連水裡的藻草游魚,也是歷歷可數,群藻環繞之間,果然躺著一塊紫黑斑駁的魚形怪石,曲勝雙手抱住怪石前端,用力抽,要把它抽起來,誰知這塊魚形石的尾巴部分,深深嵌入沙泥之中,堅如鐵鑄,好比落地生根一般,半下不動,自己一連用了幾次力,好比靖蜒之撼大石,反而用力過度,把腳底的浮沙揚了起來,連這一片水底也混濁不堪了!凡是潛水的人,最忌是潛濁水,因為濁水帶著沙泥,滲入人們的眼睛和口鼻裡,好不難受,曲勝只好浮上水面,向王重陽說了一切。
  王重陽聽見曲勝這樣一說,木禁沉吟起來,過了半晌,說道:“既然如此,回到你家裡再說吧!”
  大家返到曲老者的家裡,說了水底摸索的經過,王元斌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向重陽真人道:“道長,弟幹有一個方法在此,不知道能不能夠應用?”
  曲天雄父子便問什麼方法。王元斌道:“我看過師父的本領,知道以師父老人家的神力,必定能夠把這塊石頭拉上來,我父子打獵,這幾年來,蒐羅了不少晒乾鹿筋,咱們回去拿鐵線把它連結起來,由這位曲兄弟潛下水底,用鹿筋索打個活結,把魚形石捆了,再請師父老人家用內家神力把石頭拉上來,這不是可一舉而得嗎?”下重陽道:“這個方法也好,只管試試!”
  王無斌立即跑回自己家裡,不到半天,果然拿了一大捆鹿筋,一卷編織獵網用的麻絲鐵線來。幾個人一齊動手,把鹿筋接駁起來,一條連結一條,用麻絲鐵線密密細絞,一晚功夫,便編成了一條三丈長的堅韌繩索。
  到第二大早上,王重陽一行人到了溪邊。由曲勝挽了繩索的一頭,撲通咕咚,跳下水去,過了一陣,他由水底冒出頭來,高聲叫道:“道長!繩索已結好了!”
  王重陽不禁大喜,連忙運了一口丹田氣功,功貫兩臂,臂達腕肘,肘透十指;向上一提,說也奇怪,水底石頭全然不動,他一連提了三次,怪石不動分毫,王重陽十分奇怪,再吩咐曲勝潛下水底細看,曲勝下去了好一陣,方才上來,說道:“道長,不用提啦!任你怎樣拉扯,石頭也不移動分毫,簡直是白費氣力哩!”
  原來那塊魚形怪石躺在沙灘底下,已經有百多年,小溪溪流夾著泥沙,由華山上衝了下來,那些泥沙一層一層的蓋在石身上,年積月累,和怪石連成了一體,哪裡能夠把它扯上來,何況曲勝捆的不過是怪石的一頭,鹿筋繩雖然堅韌,怪石只是一小部分受力,舉個比喻,等於用一根繡花的絲線要吊起一雙鐵秤錘,哪裡能夠成功呢?王重陽心中有氣,他把鹿筋索向上一提,這一提用足氣勁,足有千五膂力,只聽迫剝兩聲,鹿筋繩斷成兩截!
  王重陽頹然若喪,他估不到自己找著了九陰真經的藏處,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一次失敗也還罷了!現在又遭受了第二次失敗!
  他們又返到曲老者的家裡,王重陽興致索然,這天晚上,他一個人走出屋外,仰首觀望空中星斗,王重陽看見了北方天空的北斗七星,忽然想起師父畫圖上的天罡北斗陣來,重陽真人心中暗想,一個人練本領,何必要抱著書本子,有九陰真經固然是好,沒有九陰真經,何嘗不可以練成絕技呢?比如那天罡北斗陣,和一陽指絕技,又何嘗是九陰真經裡面的功夫呢?王重陽想到一陽指功夫時,登時泛起了一個主意!
  原來他在嵩山太室山石洞裡,閉門苦練一陽指武功的時候,曾經試過用一隻手指的力量,推開封洞石板,他也曾聽師父說過,一陽陽指不但可以逢堅必摧,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功效,指火不燃,劃水使分,自己還不曾實地應用到水火方面,今天晚上何不到小溪邊試它一遍呢?王重陽主意既定,立即邁步向小溪走去。
  這天晚上碧空雲淨,松影如繪,月華千里,王重陽信步到了小溪岸邊,撿了一塊山石,盤足跌坐,默運起玄功來,等到心無二念,氣達四梢,王重陽倏地伸出左手中指來,向著溪水一指,說也奇怪,水面立即起了一個巨大漩渦,中心地方凹了下去,波濤滾滾,溪水向四面排了開去!
  王重陽看見一陽指的威力這般巨大,心裡十分高興,哪知道心裡一興奮,真氣立時鬆懈,一陽指勁透不出來,嘩啦啦的一響,溪水分而後合,那個漩渦沒影無蹤了!王重陽維持這水面漩渦連半盞茶的功夫也沒有,心裡暗中叫道:“可惜。我如果練到把漩渦維持兩盞茶的時間,水底撈石,這一件破天荒的壯舉,便可以成功了!”

runonetime 2008-07-06 07:07 AM

54 掌創西毒

  王重陽胸中有了成見,再次擯除雜念,氣納丹田,雙掌一搓一放,左手中指向水面一指,一陽指的勁力到處,水面上又現出漩渦,位漩渦起先只有面盤大小,一尺多深,過了片刻功夫,漩渦越來越大,水位也越來越降,俄頃之間,水位低落了六七尺,漩渦表面大如圓桌,四面的水逼成了一堵水牆,王重陽心中暗想,自己運用一陽指闢水的功夫,已經完成一半,只要把漩渦擴大一點,水位降低一些,便可以把溪底的泥沙現出來,換句話說,也即是可以找著藏經的石頭了,王重陽想到這裡,心中不免有點得意洋洋,冷不防背後嗤的一響,離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冷笑。
  他感到出其不意,嚇了一跳,心神略分,一陽指勁發不出來,溪水嘩啦啦的一響,分而複合,漩渦瞬息不見,王重陽估量笑自己的不是別人,必定是那自稱白駝山主的歐陽崔,真人由石上一躍而起,向著背後叫道:“養毒蛇的朋友!快出來吧,背後恥笑人算什麼好漢?”
  說也奇怪,王重陽一言甫罷,頭頂已經有一個冷冷的口音答道:“出家人應該清淨無為,修心養性才對,三更半夜不做功課,衒弄一些三腳貓的功夫,驚世駭俗,還要稱好漢嗎?”
  王重陽耳朵很尖,他聽出說這話的人並不是歐陽鋒,卻是黃海無名島上,擺設奇門八陣那個怪人,不由消了敵意,朗聲說道:“閣下是當年荒島相會的朋友嗎?幸會幸會,請過來相見吧!王重陽說了這兩句話,語聲寂然,不見對方再有言語回答。
  他只好再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仍然不見對方回答,只好折轉身子,走回溪邊,忽然聽見頭頂清音朗朗,有一個人說道:“我不高興跟你見面,因為你這人沒有半點雅骨,說話全是那樣俗氣。不過我有一句話跟你說,那姓曲的小孩,根骨很好,這小孩是我收定他做徒弟了,可不準你收他,如果你有半個不字,咱們從個以後,翻面就是仇人,你要記著!”說到這裡,聲音寂然,再也聽不見尾音了。
  王重陽聽了對方這番話,不由大吃一驚,說道:“原來他也會傳音入密之法!”
  重陽真人前天在舞劍石前,用金關王鎖二十四訣裡面的一個送字訣,把聲音送出三裡路以外的山頭上,驚走了歐陽鋒,哪知道今天自己遇的怪人,他居然也用傳音入密之法,由三裡以外的山頭把聲音送了回來,傳進自己耳朵,真是無獨有偶之至!
  王重陽這次到華山,已經收了王元斌做自己徒弟,連同馬、丘、孫,譚四人,一共收五個徒弟了,這次他看見曲勝這小孩子,雖然沒有武功,筋骨也還不俗,正要想個法子收他,這樣一來,自己便有六個弟子,可以排演天罡北斗陣了!哪知道怪人居然向自己警告,這姓曲的是自己認定了,不准自己收做徒弟,可是他本身又不肯出來和自己見面、行徑之奇,脾性之怪,真個無與倫比,王重陽不禁啞然失笑!
  他接連運了兩次一陽指功,元陽真氣損耗太甚,再被怪人這樣一鬧,提不起什麼興趣了,他只好信步返回曲老者的住家,哪知道剛才返到門前,王重陽眼光瞥見好些物件,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曲老者的住屋窗下,蟠伏著兩條大蝮蛇,這兩條蛇長度有七八尺,粗如兒臂,可是蛇頸齊七寸子以下,已經截成兩斷,腥涎紫血流了一地,血還不曾凝幹,分明是剛才被人殺死不久的,最奇怪的還是兩條蛇的蛇背,排列了一行金光閃閃的東西,王重陽上前一望,兩排釘入蛇背的東西,竟然是自己從來不曾見過的金針。
  這種金針體積很小,比起普通縫衣用的花針,差不多大小,可是金針尾部,起了四個梭角,使用金針的人分明是趁毒蛇爬上窗口的時候,淬將兩排金針發射出來,把蝮蛇由頭到尾釘在窗台上,然後再把毒蛇腰斬兩截!使用毒蛇的人,除了歐陽鋒外,大概還沒有第二個,估不到自己一時疏忽,離開曲家,幾乎被敵人乘虛而入,害了曲老者父子的性命,王重陽暗裡喊叫慚愧不止。
  他知道殺蛇解厄的,必定是用傳音入密功夫和自己對話的怪人,王重陽起先對怪人不甚好感,現在卻開始有了結納這人的感覺,不過對方老象是懷著心事一般,跟自己如尹邢不面,自己要結納他,也不可能,王重陽想了一陣,方才倒頭睡覺。
  閒話休提,王重陽入睡了不知多少時候,忽然被一種嘈吵聲驚醒過來,還有人用力搖撼自己的肩膀,王重陽呵欠了幾聲,方才睜開眼睛,原來王元斌和曲勝已經站在自己草塌面前,王元斌道:“師父,你老人家一向起早,怎的今天睡得這樣,日上三竿還未起床,莫非……”
  曲勝說道,“不要胡說!道長,窗外有兩條死了的大蛇哩!”
  王重陽是個練氣修士,在王福的家裡一連住了幾天,不管晚上怎樣晏睡,日間也一樣早早起床,哪知道昨天晚上接連用了兩回一陽指功,神思困倦,一覺入夢,居然日上三竿:還沒有醒過來,打破了往日的慣例,怪不得王元斌以為他有什麼事呢!王重陽懶懶的笑道:
  “沒有,那兩條大蝮蛇是昨天晚上,要想竄入屋中傷人,被我用暗器打死的罷了!…”
  他在王元斌的家裡,也曾經表演過殺蛇的把戲,所以下重陽這句話一說出來,王元斌深信不疑,曲勝說道:“道長,我今天和爹爹說過了,要想把那形如怪魚的石塊起上來,除非雇一百幾十人,同時用十幾架水車,抽幹溪水,方才派人下去,把怪石挖上來,只不過爹爹不明白,這形如一尾大魚的怪石內,是不是藏著價值連城的寶貝,所以道長千方百計,一定要把它撈上來!”

runonetime 2008-07-06 07:08 AM

55 石魚藏秘

  王重陽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你不用問,不過我來問你一句,假如我把河水弄幹了,你有沒有氣力把石頭搬上來呢?”
  曲勝笑道:“我別的本領沒有,卻有一把蠻力,一二百斤的東西我還可以搬動,只不過怪石一部分叫泥沙掩蓋了,恐怕要用鋤鏟之類,方才可以把它發掘出來!”
  王重陽搖頭道:“不用,我自然有弄幹河水的法子,可是要過三大再說!”
  原來他昨天用了兩回一陽指,今天萬萬不能再用,還得要休息三天,讓元氣恢復了,方才可以再次動手,王曲二人哪裡知道底細,只有唯唯諾諾罷了。
  在這三大之內,王重陽不言不語,不飲不食,只是盤足跌坐,閉目養神,曲老者父子不禁驚慌起來,以為王重陽生病,可是看見他神色安詳,又不象生病的樣子,方才放心,到第四天早上,王重陽突然滿面紅光,一躍離榻,大聲說道:“行了!勝兒,我和你一同到溪邊找那塊沉石去!”
  曲勝看見王重陽過了三天,方才言語行動,不禁又驚又喜,說道:“道長!你沒事吧,怎的過去三天坐著不動,幾乎把我兩父子嚇煞了呢!”王元斌這三天來也衣不解帶的坐在師父旁邊伺候,看見重陽真人醒轉過來,笑道:“師父,勝小兄弟以為你害了病,我告訴他,你老人家並不是病,不過做種練氣的功夫罷了,他卻不信,你說可笑與不可笑!”
  王重陽胸有成竹,也懶得向他們解釋,面含微笑,用手摸了摸曲王二人的頭頂道:“不要多說閒話了,跟我到溪邊去吧!”曲王二人跟在他的背後,一直向小溪走去。
  由曲家到小溪旁邊,必定要經過一座松林,這松林面積不大,只有三四十棵松樹罷了,王重陽剛才走到樹林前,忽然聽見松樹頂上,破鑼也似的一聲怪叫,刷刷兩響,飛下一個人來,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前幾天驅使蛇陣暗算自己的歐陽鋒!
  王元斌當堂後退一步,王重陽知道這傢伙突然到來,必定不懷好意,對方心腸狠毒,手法惡辣,確是一個勁敵,可是他表面仍然裝出謙和平淡的樣子,說道:“貧道與尊駕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何苦仇殺牽纏,尊駕還是看開一點,不要跟貧道瞎纏吧!”
  歐陽鋒哼了一聲,面上忽然換了一副笑容,說道:“牛鼻子,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華山來是找尋九陰真經,我到華山來也是尋找九陰真經,九陰真經是武林瑰寶,失落了幾百年,已經是無主之物,任何人也可以找尋,不過我們如果互相火併,必定彼此不利,來吧!我跟你一同找尋九陰真經吧,找出來大家研究引證,豈不是好,何必一人獨佔?”
  本來歐陽鋒這番話,未嘗不合情理,可是王重陽幾次和他交手,知道這人心腸惡毒,不論舉止行徑,都是左道旁門裡面的人物,如果被他把九陰真經取去,那簡直是助姦濟惡,如虎添翼,而且自己已經得著九陰真經藏處,十拿九穩,準可以拿上來,又何必要找他幫手,另外生枝節呢?
  王重陽搖了搖頭道:“尊駕之言差矣!貧道這次到華山來,並不是找尋九陰真經,就算是找尋的話,不同道不相為謀,閣下請自便吧!”
  歐陽鋒怪眼一翻,哈哈笑道:“虧你還是個出家人,當著真人面前,你也敢說假話?”
  說話聲中,舉手一掌,向王重陽當胸劈到!
  王重陽看出他使的是“神駝雪山掌”掌法,這是開首的頭一招,叫做“明駝千里”,王重陽存心試招,叫了一聲:“來得正好!”他用全真派自然拳的粘勁,左手袍袖一拂,接住敵人拳招,一牽一按,這一牽全是內力的運用,拳勁極大,歐陽鋒不由自主,一個踉蹌,順著自然之掌,幾乎撞進王重陽懷抱之內!
  不過歐陽鋒也是西域白駝山一代宗主,拳腳造詣當然不弱,他起先存心試敵,哪知頭一招便著了對方的道兒,歐陽鋒急不迭忙,運足丹田之勁,用個“回籠歸壑”,一抽一拔,化開對方粘吸之勁,回手掌向外一掃,這下名叫“金風鐵雨”,表面上是掌式,暗裡含蓄了蛤蟆功的掌力,甩打王重陽的右太陽穴,王重陽不慌不忙,仍然用自然拳裡面的撐緣手,一接一擋,蓬拍兩聲,把對方掌力硬封回去,歐陽鋒不由自主退後三步,一條肐臂覺得火辣辣生疼!
  中神通初次和西毒交手,只一個照面,閃電似的拆了三招,歐陽鋒連下兩次煞著,沒有得手,知道對方武功造詣,果然不比尋常,只好沉住了氣,用神駝雪山掌法,夾著八卦五行之式,著著向王重陽進攻,一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是歐陽鋒的影子,為勢之疾,有如狂風暴雨。
  王重陽沉著應付,他仍舊用自然拳應戰,雖然守多攻少,卻是沉穩異常,有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歐陽鋒把八十路神駝掌法,翻來覆去,使了幾回,始終沒有佔著王重陽一分一毫的便宜,王重陽戰到分際,忽然說道:“尊駕見好便收,不要再牽纏下去,不然的話,貧道可要不客氣啦!”
  歐陽鋒生性強悍之極,他看見自己拼鬥了一百多個回合,兀自贏不了王重陽,最氣人的是,自己用盡了凶險毒辣的招數,幾次把蛤蟆功勁力混到拳法裡面去使用,王重陽卻是沉著應付,從容化拆,所有化解自己招數所用的拳法,來得十分自然,好比名師作畫,揮灑自如,又象行雲流水,絕無粘滯,仿佛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樣,歐陽鋒越發憤怒,他看見王重陽這樣一說,大聲喝道:“放屁!哪個要你客氣!你有絕技殺手,為什麼不使出來呢?”
  就喝聲中,拳法一變,突然變了“霸王拳”的打法,首先是兩手虛捧成球,向外一推,呼呼兩聲,兩股掌力平空打出,這一下叫“項羽摃鼎”。接著左腳一起,雙臂一交,整個身軀向王重陽衝到,他這一下煞手,非常利害!
  原來這是霸王掌最毒的一著,有個名稱叫做:“恨天無柱恨地無環”,他首先打出來的兩掌全是虛招,引誘敵人發掌相抵,或是側身閃讓,便出其不意的一個飛身撲上,左腳向敵人下面一勾一掃,雙臂向對方一攬一抱,不過這個打法也很危險,等於把自己整個胸口賣給敵人,甚至全身正面也在對方攻擊之內,不過歐陽鋒侍著自己的外壯功大利害,拼著受敵人正面一掌,也飛身撲上前,王元斌和曲勝兩人看在眼裡,不禁譁然大叫!
  哪知道王重陽鎮定如常,歐陽鋒一撲卜來,他雙腳兀立在地上,宛如山岳,歐陽鋒雙臂一腿,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忽然覺得眼前一花,王重陽修忽不見,西毒撲了個空,暗叫不妙,正要沉身回臂,向後反攫,說時遲,那時快!猛覺一股淒厲掌風自後襲來,只一剎間,後頸的“大椎穴”,已經被人抓著,接著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力量,把西毒向上拋起。
  這拋法十分古怪,不是弧形的上拋,而是象被一只無形巨掌托上半空,一直升了四五丈高,方才一個跟頭,直摔下來,砰的一響,把歐陽鋒摔了個發昏二十一,四股百駭同受巨震,幾乎暈了過去!
  各位看到這裡,或者以為王重陽用的必定是一陽指勁了,其實大謬不然,他打倒歐陽鋒的功夫,始終是自然拳勁力,當西毒用霸王拳對付他時,王重陽卻把身子放軟,使了“狡兔入窟”的身法,一閃一竄,整個身子象避脫鷹爪的野兔,鑽出網羅的泥鰍一般,由歐陽鋒拳腳間隙之中,一下滑了出來,繞到身後,再用“漁夫搬釜”手法,抓住他的衣領,在上一,拋,然後用“推窗送影”,排雲神的功夫,照准西毒的屁股後,擊了一掌,歐陽鋒當堂騰雲駕霧似的,升起四五丈高,直到力量用盡,然後筆直垂落,跌了個五體投地!總而言之,這一仗真是歐陽鋒稱雄西域以來,破題兒第一次慘敗!
  王元斌和曲勝兩人,看見王重陽長袖飛舞著,身法瀟灑,幾下起落之間,把歐陽鋒打得大敗特敗!不禁鼓掌喝起彩來,最吃足苦頭的還是歐陽鋒,筆直摔了一跤,背心的“志堂穴”,肩背的“風池”“風府”穴,尾龍骨的“督脈穴”完全跟地上的硬土泥塊相撞,全身齊受巨震,身子麻痺了大半邊,他僵直的僕在地上,過了半晌時間,方才叫出哎喲兩個字來。
  再過了一盞茶功大,然後能夠直腰坐起,用手推揉了自己胸口的“血盤穴”和“血阻穴”,方才可以站起身來,歐陽鋒這時候的面色,極其猙厲難看,戟指向王重陽問道:“你這牛鼻子的道號怎樣稱呼?學的是哪一門本領?”
  王重陽歉然道:“真對不起,貧道本來也不願意多事,閣下一意苦苦相逼,不得不如此,至於貧道俗家姓王,道號重陽兩字,卜居嵩山煙霞洞,閣下如蒙不棄,大家化敵為友,請到中岳一敘便了!”
  重陽真人佔了勝面,仍然心存忠厚,不肯令對方面子上太過難堪,說話平和謙易之至!
  不過歐陽鋒的外號名叫“西毒”,顧名思義,當然是個心腸惡毒,睚眥之怨必報的小人,他連連吃虧;蛇陣重創於前,本身大敗於後,已經把王重陽恨入骨髓,哪肯向對方低頭納交,折節下拜,他哼了一聲道:“哦!你原來就是全真派裡面的王重陽,那好極了,三年之後,我歐陽鋒一定到嵩山拜謁,大家再來印證一次!”
  話才說完,半空已經飄下一陣語聲來,起先是一陣哈哈的輕笑,接著是一陣朗如珠玉的聲音,仿佛人在雲端裡發下來一樣,只聽見那人發話道:“姓歐陽的,你不用瞎說大話啦!
  人家只用一套自然拳打你,你卻連七十二件看家本領也搬出來了!還打人家不過,說什麼三年之後再見呢?依我看來。三年時光大短,你再到嵩山去,等於白白丟一回臉,還是再過二十年比試吧!”
  歐陽鋒向來好高自負,他這次阻擊王重陽,連手下的蛇奴也沒有帶一個來,目的就是防止把比武的真相洩漏出去,勝了固然可以鼓吹,敗了也可以避重就輕,向人掩飾,只說自己和對方打個平手,哪知道個天的狼狽形相,全叫別人看去,對方還說出挖苦的話來,歐陽鋒如何不怒?他斷喝了一聲:“哪裡來的小子,居然嘲笑本山主,是好的快給我滾下!”
  王重陽也覺得十分希奇,可是回心一想,說話人口音廝熟,分明是黃海荒島上所遇見的怪人,這怪人武功之強,並不在歐陽鋒之下,他居然用“傳聲入密”的氣功,人在幾裡以外,把聲音送到樹林里來,這不用說,剛才自己和歐陽鋒相鬥的情形,叫他完全看去了,王重陽心領神會,忍住暗暗發笑。
  歐陽鋒哪裡知道對方的訣竅?他還以為說話人伏在樹頂上下禁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聲斷喝:“狂妄東西!叫你識得山主利害!”雙手向上一揚,使出蛤蟆功來,他雖然在巨創之餘,還有雷霆萬鈞的力量,只聽轟的一聲大響,他和王重陽二人站立附近一丈方圓之內,幾株參天松樹,所有樹頂枝葉完全一掃而光,松針亂灑,枝飛木折!王重陽見他的蛤螟功居然還有這樣大的力量,吃驚不小,連忙上前叫道:“兄台何苦摧毀林木,壞了天然景致,那說話人還在幾裡以外,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功夫,聲音似在頭上,附近卻沒有人哩!”
  歐陽鋒不禁面上一紅,西毒向來不知羞愧為何物,此刻也臉皮紫脹起來,怒火也減殺了幾分,他回頭向下重陽道:“好好,我歐陽鋒今日是認栽了!不過我始終有一天向你再次討教,時間十年八年也說不定,言止於此,再見!”歐陽鋒說到這裡,頭也不回的,徑自穿林而去,瞬息之間,已經沒影無蹤,直到華山第一次論劍,方才再次出現,暫時按下不表。
  重陽目送對方背影去遠,方才搖頭說道:“這人天賦不壞,如果好好用于正途,還是個有可為的人,可惜他走了邪路,生性偏狹,不能夠有再大的成功,可嘆可嘆!”
  王元斌和曲勝齊聲說道:“這傢伙狂妄得緊,自以為天下無雙,養了一群長蟲,便可以到處橫行,今日被你老人家教訓了一頓,真個是恰如其分呢!”
  王重陽道:“閒話少說,時光丁早,我們到溪邊去吧!”
  三個人重新結伴,走出松林,來到清溪旁邊,王重陽走到漁翁石上,突然一抖袍袖,身子象靖蜒似的升起來,輕輕到了孝子石像的頭上,高聲叫道:“勝兒,我把溪水向兩邊分開來,如果你一看見溪底石頭現出,馬上跳落,把怪石抽離浮土,知道沒有?”
  曲勝半疑半信,他雖然欽佩王重陽的武功,卻不大相信王重陽有分開溪水的力量,因為這一下太過玄妙,那簡直是法術,並不是武功了!王重陽說了幾句話,向著石上一坐,左手捧心,右手下指,一幅奇景馬上出現!
  王重陽右手下指,把自己在嵩山苦練了許多年的一陽指勁透出體外,投入才中,試想一想,他在石窟練成指勁之後,一指洞處,可以把封閉侗口的千斤石板直推出去,倒僕尋丈以外,何況是對付柔軟的流水,王重陽有過兩回闢水經歷,他把指勁由五隻手指尖直透出來,平靜如鏡的清溪水。立即起了變化!
  起先是水面上起了一個面盆大小漩渦,約莫過了盞茶時候,漩渦越來越大,變成圓桌大小,水位也漸漸低下,可是漩渦眼四面的水,被王重陽用一陽指氣勁擋住,排成一幅晶牆,不能夠向中心合攏,那漩渦卻一圈一圈擴大,水位也一尺一尺的低下去。
  這時候的王重陽更加感到吃力,只見他滿面通紅,形如噴血,頭上的青筋一條條現了出來,道髻頂象揭了鍋的蒸籠一般,騰騰冒出熱氣,顯見他全身鼓勁用功,把漩渦的水位,猶如鑿井一般,一寸寸的挖落,用人力排水勢,真是開武術奇觀哩!
  約莫過一頓飯的時候,王重陽合上眼睛,一陽指勁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漩渦越降越低,溪底的沙石也慢慢可以瞧出來,曲勝高叫道:“哎呀!那一塊那一塊,那一方就是魚形怪石!”
  王元斌窮盡眼力望去果然不出所料,水面漩渦底下,隱隱約約現出一塊長方形的黑色巨石來,因為水影幻亂,看不出它究竟象不象一尾魚,曲勝已經遵照王重陽的吩咐、脫了衣服,突然轟的一響,漩渦一直降到溪底,那塊魚形怪石赫然出現!
  曲勝見了怪石,更不怠慢,一個飛身向漩渦裡跳了進去,因為漩眼裡頭已經沒有水,曲勝猶如跳落平地一般,他雙手抱住了巨石的前半截,連搖幾搖,已經把它輕輕拔出浮泥之外!
  要知道在水底清理東西,非常之難,因為有水力隔阻的緣故,往往事倍功半,比如近世科學昌明,要打撈海底一只沉船,或者一艘沉艦,掃除海道障礙,也要費很大的手腳,首先用潛水人員戴了銅人面罩,潛泳下去,摸清了沉船的位置,和沉沒的情形,然後用炸藥把海底礁石一一炸開,把沉船本身的龍骨炸斷,使它分成幾截,再用氣囊把沉船一截截浮上來,通常處理一只沉船,往往要費一年多的時間,近代尚且如此,遠一點的更不必說了!
  曲勝上一回在水中嘗試,拿不起那一塊魚形怪石,就是受了水力阻壓的緣故,因為人在水裡,已經飄飄浮浮,不由自主,又怎樣能夠發力拿起一塊百斤大石呢?現在沒有水力阻隔便不同了,曲勝腳踏實地,只一下便把魚形怪石抽起來,王元斌馬上拋下鹿筋繩索,把石頭繞了幾捆,用力一扯,把怪石吊離溪底河床一尺左右,方才拴在漁翁石腳之下,王重陽看見捆扎停妥,方才叫道:“勝兒,快上來我可要放水返回原位了!”
  曲勝立即抓牢了縛石頭的鹿筋繩索,手腳並用的攀上來,好在小溪不很深,由河床到岸邊,不到一丈距離,曲勝幾下便攀了上岸,王重陽的一陽指功,也到了再衰三歇的地步,只見他仰起頭來,龍吟似的一聲長嘯,一收指勁,只聽轟的一聲大響,溪水向漩渦四面合攏,轟轟兩聲,激起一根衝天水柱,水花四濺!
  這一下真個奇險非常,如果曲勝爬得稍慢一點,或者王重陽的一陽指勁收得稍快,支持不來,曲勝在漩渦裡,被水力四下一壓,就不當堂變成肉餅,也要內腑重傷,一命嗚呼哀哉!
  王重陽看見大功告成之後,方才一個翻身由石上飄下地,神情委頓不堪,他剛才用一陽指勁逼住溪水,足足過了頓飯的時候,真可以說是力盡精疲,所以他一跳下地,立即盤足跌坐,調元度氣,王元斌和曲勝兩人,卻把捆住怪魚石的繩索,一截一截的收上來,那石頭雖然有百多斤重,因為吊離河底,著了水的浮力,本來重百斤的石頭,只能有五十斤,不到片刻功大,那一塊怪魚石,已經濕淋淋的吊了上岸。
  王重陽雖然精力交疲,可是一看見釣上來的怪石,精神為之一振!他慢慢的站起身來,細看那塊怪石,原來是岩石裡面的水成岩,不知怎的,被人雕成一尾魚的樣子,照海雲幹畫圖和鐵盒的暗示,九陰真經原本貯在石魚之中,王重陽嘆了一口氣道:“海雲子這個人,真正是了不起,他把九陰真經藏在如此隱祕之處!”
  他再叫王元斌和曲勝把石魚翻轉過來,細心一看,魚腹近尾巴的部分,有一道細微的裂痕,這裂痕用粘泥封好,王重陽了然於一切大概,知道這就是藏經的地方,可惜自己氣力用盡,不然的話,真個可以運用自己的掌力,把石魚破做兩半,剖開來看清楚一切。
  王重陽向王曲二人說道:“這一次辛苦你們了,把它抬回曲老丈的家裡吧!”他兩個點了點頭,一前一後,拿一柄獵叉做擔子,把石魚挑起來,一步一拐的穿過松林,返回屋裡。
  哪知道才返到門前,接踵而來的又是一件奇怪的事,原來曲勝的父親曲天雄,已經不知去向!
  曲天雄是個帶病的老人,他一年前人山樵採,稍一不慎,被毒蛇咬了一口,幾乎送了性命!及後雖然用草頭藥醫好了,身體已經不比從前,氣力減退,雖然不至成為殘廢,可是不能夠操勞挑重,也跟廢人差不多少了,他平日很少到外邊去,可是今次王重陽和曲勝返到家門,只見室如懸磐。衣物凌亂,曲天雄不知去向!
  曲勝不禁著急起來,高聲叫道:“爹爹,爹爹,你老人家到了哪裡?”一連喊了十幾聲,不見回應,曲勝發狂似的跑出屋外,奔向樹林,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我爹爹叫那個姓歐陽的狗強盜殺害了!”
  王重陽把眉頭一皺,他不信歐陽鋒會殺害老頭子,歐陽鋒的心腸縱然歹毒,究竟是一派的宗主,他決不會自食前言,殺害一個沒有抵抗力的老人,他正要過去把曲勝喚回來,忽然聽見樹林裡面哎喲一聲,接著喊道:“道長救命!”王重陽大吃一驚,由屋裡一揮袍袖,搶入樹林,眼光所到的地方空空如也,曲勝已經蹤跡不見!
  重陽真人大吃一驚,自己剛才看見曲勝明明走入樹林,怎的一轉身的功夫,便不見了!
  他正要看個明白,冷不防屋裡的王元斌又叫了一聲:“啊呀!”
  王重陽方才猛醒過來,曲老大的家裡,還有那塊魚形怪石,魚肚裡藏著九陰真經,莫不要中了對方調虎離山計,把九陰真經乘機攫走,自己豈不是變了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他趕忙一個“黃鵠沖天”的架式,竄回屋裡,那塊魚形怪石井沒有被人帶走,工元斌卻面色慘白,躲在屋子一角,索索亂抖。
  王重陽立即喝道:“斌兒,為什麼這樣大驚小怪?”王元斌見師父進來,方才回覆原有神情,說道:“師父,弟子剛才坐在屋裡看守怪石,忽然聽見屋外窗子颯的一響,現出一張怪面孔來,這面孔三分似人,七分象鬼,枯黃得沒有半點血色,五官口鼻呆板板的,好象殭屍一般,弟子失聲喊了一句,那怪面孔把嘴一張,吹過一團白影來,把弟子的面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刺痛,這傢伙不知是人是鬼,欸,真是……”王重陽忽然看見王元斌的腳下,掉著一個紙團,他立即拾起來一看,紙團是素白的宣紙,還有字跡,分明是窗外怪人投進來的東西,王重陽打開了一望,裡面盡是密麻麻的小字,內文竟是:
  “字示重陽真人:曲天雄父子吾已攜去,曲勝嗣後為我徒幾,請勿費心追尋,他年有暇、請赴東海桃花島一轉,互相引證,此白。”
  信未不見署名,只有一個草寫的藥字,王重陽恍然大悟,原來帶走曲勝父子的,又是傳音入密嘲笑歐陽鋒的怪人,心裡方才釋然,這人正是王重陽在黃海荒島上所遇的黃固,也是後來號為“東邪”的桃花島島主黃藥師,曲勝就是後來的曲靈風,也是黃藥師的第二徒弟,這裡說清了來龍去脈,各位一看便明白了。

runonetime 2008-07-06 07:09 AM

56 鐵掌逞凶

  王重陽看完了紙團,曬然一一笑,手掌攤處,便把紙團震得粉碎,一陣狂風吹入,紙屑紛飛,沒影無蹤,王元斌看得呆了,王重陽向他說道:“曲勝父子已經被另外一位高人接引去了,今後不再回來啦!我和你看守怪石,慢慢取出經文吧!”
  倆師徒又再盤膝坐下來,面對著面,過了一天,王重陽運用吐納導引功夫,引逗真火歸元,補充了先前使用一陽指消耗的真氣,直到第二天天色發白,王重陽的元神真力,恢復了一大半,他倏的伸出手拿來,向石魚的肚腹一拍。喀喇一響,石腹中剖為二,果然不出所料,石縫開處,現出一只棕黑斑駁的方盒。
  這方盒非銅非鐵,只有一尺多長,兩寸多高,看模樣很象一只書盒,可有一宗奇特之處,整只盒子似乎是雕出來的,沒有盒蓋,連盒縫也沒有一條,盒的底下卻有幾個朱紅篆字,寫著“九陰真本”四字,因為不能夠打開,盒子裡面貯藏的是不是九陰真經?可說無從知道!
  王重陽看見這盒子十分精美,分明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本來捨不得將它毀掉,可是不毀了它,不能夠取出九陰真經,王重陽只好把盒子平放在地上,舉起左掌,運足丹田之勁,啪的一掌,齊中砍了下去!
  王重陽的掌力何等利害,當年一個人獨闖少林寺,接連劈翻了一十八尊木羅漢,這一掌下去,哪怕是精鋼打成的盒子,也要劈成兩半,可是這一次出乎意料之外,他一掌劈下去,盒子啪的一聲,彈了兩彈,換過一個位置,盒面完全不損,連裂紋也沒有一條,重陽真人不由嚇了一跳!
  王元斌也覺得十分奇怪,師父的掌力何等雄渾、怎的連一只小小的盒子,也劈不開,他趕忙把盒子拿起一看,叫道:“師父,我看這個盒子非鐵非石,似乎是骨角質的東西,莫不是鹿角牛骨雕成的吧!”
  王重陽道:“哪裡話來?骨角之質堅硬帶脆,哪裡擋得我一掌之力?閒話少說,我拿出寶劍來,砍它一劍看看!”
  王重陽說著找出松紋古定劍來,再把盒子擺好,這回擺在魚形怪石的平面上,抖劍揚空,錚的砍落,只聽鐺的一聲大響,仿佛黃鐘大呂之聲,淵淵不絕,盒面卻濺出無數火星來,王重陽師徒大吃一驚,急忙睜眼看時,盒面夷然不損,重陽真人用劍破盒的法子,顯然又遇了失敗!
  王元斌道:“師父,你這一劍用力不夠,砍多幾劍試試!”
  王重陽廢然道:“不用試了,我這一劍已經用足真力,就算是九煉純鋼,也要給我砍斷,居然斲它不動,這貯藏真經的盒子,是一件曠世難逢的異寶,憑我一個人的功夫,決定毀它不了!”
  王元斌嘖嘖稱奇,他拿起盒子來,撫摩把玩了一陣,忽然說道:“師父,我看這盒子的本質,不脫離骨和角兩方面,很可能是犀角!”
  “犀角”這兩個字一說出隊把王重陽驚醒過來,失聲說道:“哦!拿來我看!”他劈手搶了王元斌的盒子,放在臉頰上拭了幾拭,涼眨肌膚,再用舌頭一舔,只覺得舌尖上微有辛苦之味,王重陽更加恍然,他拿起這個角盒,跑到灶下,曲老大家裡窮苦,沒有廚房,只有火灶,火灶旁邊擺了一缸水,他把角盒向水缸裡一丟,奇景又再出現!
  原來這缸裡面裝了半缸清水,可是角盒一投下去,缸水立即上升,活象煮沸了的開水一般,骨骨突突,滿溢起來。瀉了滿地都是,剎那之間,半缸水涓滴不剩。
  王元斌忍不住喊叫道:“怪呀!”他再一看缸底,更加目定口呆,原來這盒子擺在缸底,半滴水濕也沒有!王重陽失聲嘆道:“異寶異寶!原來海雲子當年用照夜闢水犀角,造成這盒子哩!”
  重陽真人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王元斌十分詫異,問道:“師父,什叫做照夜闢水犀角!”王重陽向他說了,原來犀牛這類東西,中國古時候康藏西唾的山嶺內,都有出產(到了近代,犀牛漸漸減種,它和獅子一樣,在亞洲大陸完全絕跡值,只有非洲一地繁殖了)。
  犀角是被認為比黃金還要貴重的寶物,相傳公犀在百年以上的,犀皮轉白,成了白犀,白犀的角十分珍貴,拿來合藥醫治熱症,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甘犀呢,超過百齡以上,犀皮變成暗綠顏色,又名蒼犀,蒼犀的角又名叫闢水角,據說這種犀牛跳入河流裡,河水會自動排開來,不用泅泳,犀牛便可以過河了!
  蒼犀比起白犀還要難得,因為犀牛是生殖率低的獸類,母犀往往在分娩幼犀時候,難產而死,所以百年以上公犀固然難找,百年以上母犀更加罕見,簡直千中無一,更別說取得它的犀角了。
  中國的歷史上,也有關於闢水犀角的記載,比如周成王時,交趾王越裳氏進貢闢水犀角,稱為南海照夜犀,據說有闢水功能外,還可以夜裡照路,不用燈燭,好象夜明珠一般,除此之外,漢唐兩代,西域各國也有分水犀角進貢的記載,海雲子大概在帶了九陰真經秘本離開崆峒山時,已經想自己百年歸老,身死之後,處置九陰真經的方法,他不知由哪裡弄一只闢水犀角來,製成這只盒子,到臨死的時候,將盒藏了真經,塞入石魚肚內,拋下小溪,因為貯經盒子是闢水犀角做的,雖然和著石魚沉在水底裡一百多年,盒中真經也沒有損壞!
  可是不知怎的,大約年日大久,犀角本身起了抽縮變化,連原有的盒縫也消失了,渾成一體,所以王重陽千辛萬苦,把真經由石魚魚腹裡取了出來,結果也是如獲石田,望盒興嘆,真是大煞風景之至!
  王元斌聽了師父這樣解釋,方才明白,可是他仍然有不大了了的地方,問道:“師父,既然闢水犀角這樣堅硬,連你老人家劍掌之力也抵受得住,海雲子又怎能夠把犀角雕琢成一只盒子呢?這真是費解的事哩!”
  王陽皺眉道:“這個我也弄不清楚,或者雲子另外有一種藥物,能夠把犀角泡軟也未可料,閒話少說,我明天便起程返回河南,你肯跟我到嵩山去嗎?”
  王元斌不禁大喜,叩頭答道:“怎的不去,只要你老答應,弟子願意執鞭隨侍!”後來他真正跟王重陽上了嵩山,練成絕技,就是全真七子裡的王陽子王處一,表過不提。
  再說王重陽收了角盒,第二天早上果然到王福家裡告辭,並且告訴關於他兒子的一切,在王重陽心目之中,以為王福一定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王福卻爽快的一口答允,王元斌裝束起程,父子二人少不免灑了一番別離之淚,王重陽也覺得有點依依不舍,只好黯然分別。
  他們師徒兩人離了華山,一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不經不覺,來到陝西省界,登臨潼關,王重陽進出過關中幾回,潼關已經是舊遊之地,他帶領著王元斌來到關城附近的山嶺上,眺望臨渲,勢如建甌,王重陽嘆了一口氣道:“潼關地扼豫西,形勢險要,果然不愧自古以來,兵家必爭之處!”
  王元斌以前聽見老一輩獵戶說三國志,憶起馬超在潼關大戰曹操,把曹阿瞞殺得割鬚棄袍,狼狽敗走的故事,正要問師父當年馬超追逐曹操是在什麼地方,忽然聽見來路上一陣得得馬蹄聲,鸞鈴響處,由東方來路上,飛也似的,跑來一匹騎馬!
  北方人出外走遠路,多半用馬代步,跑過一匹馬來並不稀奇,最奇的是馬背上坐著一個少年,這少年是壯士打扮,左肩頭一片殷紅的血跡,身子伏倒在馬背上,雙臂緊緊抱住馬頸,連頭也抬不起來,分明傷勢很重,後面三四箭地以外,一連串追來五匹快馬,馬上人高聲大叫:“姓劉的往哪裡走?今天好漢爺們誓要把你碎屍萬段!”
  王元斌老遠望見,立即向重陽真人道:“師父,你看那幾個人兇眉豎眼,多半不是好人,快過去救那個受傷了的少年吧!”
  王重陽望了一望,點點頭道:“很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去救他,你站在這裡吧,不要妄動!”說著把道袍一晃,好象飛鳥振翼似的,飄然落下小山,向這行人迎了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王重陽跳落山下,不到片刻功夫,一前五後六匹駿馬,奔雷似的跑來,馱著受傷少年的一匹黃驃馬,十分剽悍,看見王重陽迎面阻路,長嘶一聲,飛起兩只前蹄,向王重陽心窩踢來,重陽道人不慌不忙,略略一閃身軀,已經由馬肚邊掠過,左手一把,抓住受傷少年,一抽一拉,扯下雕鞍,向自己肋下一夾,後面五匹追騎馬上的人見了,不禁譁然大叫。
  王重陽抓人下馬之後,兩腳一點,誇箭脫弦似的,身子由大路上平飛起來,一掠三丈多高,跳到路邊一座土阜上面,這五個騎客立即一勒坐馬,向土崗包圍過來。
  當先一個粗眉暴眼,面如鍋鐵的漢幹叫喊道:“哪裡來的雜毛野道,膽敢救了我們本幫的仇人,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快把人放下來,饒你狗命!”
  王重陽把受傷少年向地上一放,哈哈笑道“列位請了!這個後生小子,年級輕輕,跟各位有什麼仇恨?趕人何必太絕,依照貧道善言,快回去吧!”
  這五個漢子罵了一聲:“放屁!”舉千一揚,哧哧,打出四支鋼鏢,流星趕月似的直向王重陽迎面飛去。
  真人哪裡把這幾支飛鏢放在眼內,不閃不架,等它飛到自己面前,伸手一綽,把這四支鏢完全抄在掌裡,五指一捏,掌心一攤,就這一收一放之間,四支透風凹槽鋼鏢,已經被王重陽捏得粉碎!
  他這一手搓鐵成粉的功夫,並不打緊,把這五個態度強橫,氣焰熏天的騎客,嚇得目定口呆!先前那個粗眉暴眼的漢子叫道:“那道士,你哪裡來的,姓甚名誰,居然向我們賣弄障眼法?”
  王重陽大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我明明是個人,不是鬼也不是神仙,怎的會弄出障眼法來,老實說一句吧,你們太膿包了!你們是哪一個幫會,幫主是誰,說了出來,還可以免傷和氣!”
  粗眼漢子叫道:“你太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鐵掌幫第四把交椅好漢,鐵面虎褚宏便是。雜毛野道,你別以為學了一點本領,便可以學人抱打不幹,你看看這個東西!”他說著探手入懷裡一摸,取出一片鋼鐵打造的手掌來,高舉過頭,眥睨自若,大有跋扈飛揚,不可一世之概!
  王重陽頻年行走江湖,對各地的幫會,十分熟悉,他猛然想起這片鐵掌正是鐵掌幫的信物,重陽真人猛然醒悟起來,在長江中游兩湖地區內,果然是有一個鐵掌幫,幫主和手下全是一班強盜,在湖廣一帶到處橫行,幹的全是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勾當,不過這一幫人多半拿長江兩岸做活動地盆,很少到黃河流域來,哪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便自和他遇著!
  重陽真人笑了一笑道:“你這塊破鐵片,值得多少銀子?也配稱幫,這人是我救定的了,管你拿出什麼信物來,走吧,我還要帶他到前面鎮上醫治呢!”
  諸宏勃然大怒,喝道:“賊道!見了我們幫主信符,居然還敢無禮?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五個人一同跳下坐馬,分五路殺上土崗來,王重陽哈哈大笑道:“冥頑不靈的東西,給你好面子你不要,你要跟我交手,還早著呢,回去拜明師吧!”諸宏在江湖上,哪曾給別人這樣藐視過,不禁怒火沖天,呼哨一聲,五個人五件兵器,奪路上崗,直向王重陽跟前殺到!
  王重陽含笑自若,完全不把這幾個人放在眼內,褚宏當先衝到,手起一刀,摟頭蓋臉,用個“獨門華山”的招式,猛向王重陽肩頭砍落,重陽真人全然不躲,諸宏一刀砍個正著,如同所中一團棉花,他不由吃了一驚,正要收刀退下,王重陽袖子向外一甩,半只長袖打在諸宏的面上,王重陽的身子軟如棉花,衣袖硬如鋼鐵,褚宏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鐵面虎諸宏這一跌倒,鐵掌幫餘下四盜不禁大驚,正要找出兵刃上前,王重陽曬然一笑,說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看貧道本領吧!”
  話才說完,舉衣袖向外一拂,他在一拂衣袖之際,暗裡運出太乙玄功,只聽轟的一響,一陣砂粒石子被狂風揚起來,打在鐵掌幫四個強盜的身上,別小看了這些砂子,比起暗器裡的菩提子,鐵蓮子還要利害,火辣辣的生疼,四賊哎呀連聲,齊齊翻了一個跟頭,他們異口同聲的叫道:“不得了不得了!這賊道會妖法,快走!”抱頭鼠竄,四下逃散!
  王元斌不禁哈哈大笑,王重陽看見他們走了,方才把那姓劉的少年放下地來,哪知道他著地之後,面如白紙,原來暈了過去!王元斌不禁著急起來,王重陽道:“不打緊,他不過流血過多,一時暈厥罷了,我給他一醫治,便可以醒轉過來呢!”
  他看了看姓劉少年左肩的傷口,居然是鋸齒刀所砍傷,皮開肉綻、深處幾乎見骨,如果換了常人,受了這樣重的刀傷,已經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夠掙扎起來了!可是他居然能夠挨得住,還可以策馬飛馳,算是難能可貴。
  王重陽立即取出身邊攜備的“大乙青靈散”和“金創大還丹”來,給這姓劉少年內敷外服,這兩種藥還是全真派治療創傷的聖藥,過了一陣,姓劉少年慢慢的睜開眼睛來,只聽見他哺哺說道:“狗賊!小爺爺不怕你們人多,只管上來,大戰三百回合,怕你的不是好漢!”

runonetime 2008-07-06 07:09 AM

57 考場殺官

  王元斌啞然失笑起來,王重陽輕輕拍他的背心,叫道:“醒轉過來,狗強盜已經被我打退啦!”
  這少年方才醒悟,茫然說道:“哦!強盜真個給你打退?道長貴姓?”王元斌在旁邊把剛才一切說了,姓劉少年“啊呀”了一聲,掙扎起來,撲翻身軀,向王重陽納頭便拜。
  王重陽伸手把他扶起,和顏悅色問道:“你姓劉嗎?叫什麼名字?怎樣和這班人結下深仇,被他追殺?可不可以說給貧道聽?”這姓劉少年便把一切向王重陽說了,他們才明白一切。
  原來這少年姓劉雙名君保,是河南偃城人,跟王重陽原籍的陳留縣不過是鄰縣之隔,劉家世代仕宦,劉君保的父親劉光普做到澶州節度使的職位,徽宗宣和年間,跟隨童貫攻遼,軍中陣亡,劉君保那時候不過十六歲,聽了老父陣亡的消息,痛不欲生,立誓長大之後,練好本領,到邊庭上去殺胡虜,替自己的父親報仇,所以他由喪父那一年起,便拋下書本,一心一意的練武藝,象搬弄石鎖,舞刀弄棍,馳馬射箭等,每一件功夫都是焚膏繼晷,日夜苦練。
  到了二十歲那一年,劉君保覺得自己本領大有進境,自問可以獵取功名了,就在這年秋季,到汴京去考武舉場試。宋朝一代重文輕武,武舉三年一科,由皇帝委派兵部尚書主試,恰巧這年主試的兵部尚書名叫王本棟,是權相蔡京的親信,蔡京在徽宗年代官封大師,位極人臣,炙手可熱,俗語說得好,物以類聚,王尚書當然也是一個貪官了!他在武舉考試之前,已經受了一個姓彭總乒的賄賂,讓他的兒子彭佔鰲欽點今科武狀元,不過武舉考試是朝廷欽定的典試,王尚書縱然暗裡受賄,內定了武狀元,表面上也不能不虛應故事,循例考試。
  到了考期那天,王尚書清早起來,更衣沐浴,在校尉簇擁下,前呼後擁,浩浩蕩蕩的出了汴京南薰門,考試武舉的校場就在城門外五裡的空地上,王尚書看見入場應考的武舉,人山人海,足有二千多人,眉頭一皺,心裡想出一個計第。
  第一天是筆試,宋朝名叫“帖試”,即是每一個赴考的武舉,個個都要寫一篇文章,文章的題目無非是策論一類,第二天方才考弓馬,第三天正式比武,由主考欽點武狀元,王尚書有意給這些赴考的武舉吃足苦頭,就在烈陽如火的正午舉行帖試,並不張起帳幕,所有桌椅完全擺在猛烈的陽光下,叫那些考生寫文章,一來就是兩個時辰,把那些考生曬得頭昏腦漲,大汗淋漓,有的浹背流汗,有的呵氣如雨,在這樣猛烈驕陽蒸曬之下,他們哪裡做得出好的文章呢,只有草草完卷,人人肚裡暗暗咒罵。
  王尚書把這二千本卷子收起來,一古腦兒丟進了廢紙籮去,卻把彭佔鰲的卷子抽了出來,用偷龍轉鳳的手法,把另一張繕好的卷子給他換了,當是他的試卷,做妥了一切手腳。
  第二天比試弓刀,王尚書在校閱台前,一字擺了五只鐵鼎,鼎上鐫了重量,最小的一只是二百斤,輪序是四百斤,六百斤,八百斤,最大一只是一千斤,號砲鳴處,數千舉子入場,個個看見場中擺了這五只巨大的鐵鼎,不禁大吃一驚!
  王尚書在校臺上高聲叫道:“你們各省舉子聽著,本宮這次主持典試,為國求賢,特地請準皇上,用這個舉鼎試力的法子,哪一個要奏捷武闈的,必定要用自己膂力,把最重的一只千斤鐵鼎舉起來,方才可以上台比武,知道沒有?”
  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滿場舉子不禁面面相視,憤憤不平,個個鼓了一肚皮的悶氣!
  原來歷年考武舉試,所有的科目多半著重跑馬舞刀,拉強弓,射硬箭罷了!雖然有試力的一項,充其量也不過舉舉石鎖,搬弄石頭一類,哪知道王尚書今年要考起舉鐵鼎這樣玩意來,要知道一個武舉十年苦練,多半注重弓刀,並不徒恃蠻力,王尚書這句話一說出來,滿場起了一陣喁喁細語之聲,個個表示不滿!
  王尚書見了這個情形,厲聲喝道:“你們不用多嘴,朝廷大典,豈容爾等非議,古者以力為雄,孟賁能舉千鈞,烏獲可摃巨鼎,此皆古之勇士,還有西楚霸王英雄蓋世,恨天無柱,恨地無環,力敵萬人,你們十載寒窗練的花刀花鎗,跑馬射箭,有什麼用?能夠力敵萬人嗎?有哪個不服的,只管退出考場便了!”
  他這一頂大頭巾壓下來,幾千名武舉噤若寒蟬,敢怒而不敢言,有一小半武舉,知道今年考科無望了,索性離場而去。
  王本棟卻不管這些,吩咐號兵吹起書回來,宣布考試開始,舉子群裡疏落落的。走出幾十人來,分別走到那些鐵鼎面前,試力舉重,可是他們只能夠舉起二百斤,四百斤兩只鐵鼎,六百斤那一只呢?有幾個舉子過去扳了幾下,舉不起來,便自搖頭走開,別論舉一千斤和八百斤兩只鐵鼎了。
  王尚書看見好計成功,心裡暗暗歡喜,他表面上裝模作樣,搖頭說道:“這些舉子真個沒有用了!連一只千斤鐵鼎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舉起來,勇士如此難得,可嘆可嘆!”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人叢裡突然走出一個武舉來,高聲大叫:“你們一班酒囊飯桶,連六百斤鐵鼎也沒有人能夠舉起來,看我舉一千斤給你們看!”
  這武舉正是彭總兵的兒子彭佔鰲,他神氣話現,走到那巨大的千斤鐵鼎面前,一伸兩手捋住鼎腳,向上一抽,就把高及人身,粗如水缸的一只千巨鼎,高舉過頭,臺上的人見了,不禁一聲吶喊!
  王本棟喜上眉梢,他向左右說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本宮這回替國家找到真正的人材了!”
  彭佔鰲把鐵鼎高舉過頭,一連三次,然後隆的一聲,把鐵鼎撂在一旁,高視闊步的走上校閣台,王本棟下來握住他的手,問道:“壯士貴姓!”
  彭佔鰲道:“報告大人,晚生叫彭佔鰲,河南彰武縣人,縣試出身!”
  王本棟道:“你能夠力舉千斤,臂力為全場之冠,本官就欽點你做武狀元吧!”他說完向左右道:“你們過來,給武狀元簪花!”兩個從人立即過來,捧過兩朵大紅金花,正要給武狀元戴上。
  人叢裡突然又走出一個人來,高聲叫道:“且慢!”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到場赴考的劉君保,他看見彭佔鰲舉起千斤大鐵鼎,全不費力,不禁心中起疑,劉君保暗想這姓彭的武舉,並不是雄赳赳的偉丈夫,怎的一下舉起千斤鐵鼎呢!他立即走向校閱台前,伸手向那千斤鐵鼎摸去。
  王尚書面上立時變色,喝道:“你是哪裡來的野小子,今科狀元已經欽定了,你還來做什麼?”
  劉君保看見王本棟的表情,心裡已經明白幾分,朗聲說道:“晚生並不是要搶奪狀元,不過試試自己臂力,能不能夠舉起千斤鐵鼎罷了!”他不等王尚書答應,立即伸手持住鼎腳,向上一舉,只見他雙臂振處,竟然也把千斤巨鼎舉過頭,眾人看了不禁一陣吶喊!
  劉君保這一舉起鐵鼎,馬上看出破綻來!原來這只鐵鼎雖然鐫著千斤數目,鐵鼎本身也很巨大,可是鐵鼎分量卻是輕飄飄的,極其量不過七八十斤左右!劉君保恍然覺悟,這鼎的鐵是中空的,實際不到一百斤重。所以這姓彭的可以輕易的舉起來,這場典試分明有作弊!
  劉君保一聲狂笑道:“大人,這只鼎有一千斤重嗎?依我看弄錯啦,不過百斤左右罷了!”
  眾舉子不禁大嘩!王尚書尷尬異常,彭佔鰲面色鐵青,一個箭步由臺上跳下來,喝道:
  “小子!”舉手一拳,向劉君保劈面打去,劉君保用擒拿手一搭,接住他的拳頭,喝聲:
  “躺下!”這個力舉千斤的勇士,竟然不堪一擊,撲通兩聲,一跤跌倒在地!
  這一來更加拆穿了西洋鏡,幾十個舉子合攏過來,試著用手一拈鐵鼎,果然只有幾十斤重,大家鼓譟起來,異口同聲喊道:“豈有此理!我們十載苦練,不遠千里到來考試,誰知道主考官竟然作弊!”有的還大喊道:“有這樣混帳的主考,咱們把他宰了吧!”
  王尚書起先還發起官威,一連串叱喝著,要手下把這些鼓譟的武舉驅逐出場外,可是武舉人數有三千多人,鎮場的兵弁不過二百人左右,眾寡懸殊,如果真真正正的動起手來,這點兵弁,恐怕不堪一掃,斬瓜切菜般把他們殺掉了呢?個個躊躇著不敢動手。
  劉君保更不客氣,一個飛身跳到臺上,劈胸一把,抓住了王尚書罵道:“你這混帳**,朝廷取才錄士,你卻收受賄賂,隻手遮大,選取這樣膿包的武狀元?”左右武弁正要拔刀來救,劉君保把王尚書一拋一托,高高的舉起來,厲聲大叫:“你們哪一個膽敢上前,老子先把主考殺了!”
  這幾句話響如霹靂,那些兵弁果然不敢動彈了!王尚書起先還擺官架子,連聲喊叫拿人,可是看見勢色不對,便改口道:“這這這,這個不關下官的事,是彭總兵許了我五千兩黃金,叫我點他的兒子做狀元呀!”
  劉君保聽了這幾句話,不禁怒火上衝,他霍地回過身來,向台下高叫道:“你們聽見沒有?這賊官收了什麼彭總兵五千兩金子,讓他的兒子中狀無,咱們十載寒窗,要想報效朝廷,這瘟宮為了貪財,閉塞賢路,各位說他該殺與不該殺?”
  在場的武舉全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聽見王尚書私下受賄,擅點狀元,不禁群情洶湧,齊聲叫喊:“該殺該殺,宰掉了他!”
  劉君保少年氣盛,在眾人鼓掌嘩叫之下,竟然失了理智,振臂一拋,把王尚書頭下腳上的飛擲下來,砰的一聲大響,摔了個頭破腦裂,死於非命!
  大家見劉君保摔死了王尚書,巨雷也似喝了聲彩,人叢裡又有人喊道:“咱們殺了姦官,一不做二不休,連考場也給他拆掉了吧!”一呼百和,那些武舉一窩蜂跑到校場邊,動手拆除篷帳,搗毀木柵,剎那間一座考場,被搗毀得亂七八糟,不成樣子,最無辜的還是那些兵弁營勇,被那些盛怒的舉子打得落花流水,肝腦塗地!
  這一場大亂並不打緊,不久汴京城也接到報告,舉子殺死主考,搗亂校場,那還了得?
  汴京留守使立即派出大隊京城禁軍,開向校場,捕捉那些滋事的舉子,可是大隊人馬開到考場的時候,眾舉子已經跑得沒影無蹤了!只剩了一百幾十具血肉模糊的屍首,和委棄滿地的柵木和營帳,正所謂鴻飛冥冥,弋人何落,禁軍收拾了校場的屍首,返回汴京向留守使報告。
  道君皇帝據報之後,勃然大怒,太師蔡京更上疏說這次舉子搗亂考場,目無綱紀,如果此風一長,朝廷顏面無存,野心不軌之徒乘機竊發,便激成叛亂了!
  這時候正值方臘之亂最猖撅的時候,徽宗皇帝當然接納了蔡太師的奏章,下旨各省地方官府,把這次入京赴試的舉子,盡行逮捕,解交汴京發落,這樣一來,天下為之騷然京城也興起了宋朝有史以來的一次大獄!
  劉君保是殺死主考宮的魁首,他當日逃離汴京,返到偃城故里之後,自己知道殺官如同造反,匆匆收拾了一些細軟衣物,遣散家人,便自逃離偃城了,劉君保忽然想起自己有一個遠房叔父在湖南岳州城,經管木材生意,自己何不到那在投靠他?雖然岳州也有宮府耳目,逃到那裡未必安全,但也顧不了許多,見一步走一步,劉君保離開了河南省境,直向湖廣進發。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不經不覺,在路上走了七八天,進入河北省境,他沿著小路經過桐柏山,來到襄江河岸,這時緝捕叛逆劉君保的海捕文書,已經在河南沿湖北各縣鎮張掛出來了,還有花紅賞銀,劉君保觸目驚心,他只好用畫汁搽了自己面孔,又買了許多骯髒藥膏,帖在身上臉上,遮掩廬山面口,這天來到襄江渡頭,他知道凡是渡口要津,都有官府耳目,自己在大白天,眾目睽睽之下,實在不能過河,只有趁黑夜偷渡過去。

runonetime 2008-07-06 07:10 AM

58 潼關遇救

  劉君保先在河岸附近,找一個僻靜地方躲起來,睡了一覺,等到他睜開眼睛一望,天色已經黑下來,劉君保急忙掙扎起身,走到河邊,抬眼一望,他不看還自可,一望之下,當堂叫苦不迭!
  原來襄河兩岸,燈火齊明,河上封用了一大批民船,正在兩岸之間劃來劃去,搬運一種龐大的石塊,劉君保一望之下,心裡明白,這必定是官府封用民船載運花綱石了。
  因為那時候的徽宗皇帝最喜愛太湖花綱石,下令地方官大量採掘,運到汁京裝飾宮廷,本來皇帝要幾塊太湖山石點綴園圃,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可是上有好者,其下甚焉,徽宗皇帝喜愛花綱石,汴京裡一般大臣貴要,個個也用太湖石點綴庭園,這樣一來,太湖石的需求便多起來了。
  蘇浙兩省的地方官為了採石,派幾萬民夫到太湖裡開採搬運,沿路的地方官也要舟車迎送,勞民傷財,弄到天下百姓為之騷然,再加上那些為民父母的地方官吏,有哪幾個不愛錢財呢?少下了浮報濫支,中飽私囊,這些浮報開支的錢,羊毛出在羊身上,不用說又是落在老百姓身上了。
  北宋之所以亡國,花綱石也是原因之一,所以後來徽、欽二帝被金人擄去,在北上沿途中,備受金人虐侍,徽宗看見金兵的軍官裡有一個是漢人,便向他道:“汝亦華冑,何必如此?”誰知這漢人的金兵軍官不由分說,劈面給了他幾下皮鞭,罵道:“我本來是一個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可是全家大小因為替你搬運花綱石,被**弄得穿不暖,吃不飽,家散人亡,你今天遭了亡國的報應,還要來說嘴嗎?”這故事見之宋史,可見那時候大湖花綱石是多麼的累人不淺哩!
  再說劉君保見官府封用民船,搬運大湖山石,知道今天晚上,沒有法子過襄江了,正要循著河岸走去,找尋第二個渡口,就在這個時候,何岸上起了一陣吶喊的聲音,幾十個如狼似虎的官兵,由一個都頭領著,抓了幾十個衣衫襤摟的船戶到岸上來。
  這些船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都頭把船戶押到河岸,一只大船上走下了一個武官來,罵道:“張都頭,你把這些抗命不肯封船的混蛋抓齊了嗎?”
  那張都頭叉手唱了個諾,說道:“不錯,統制老爺,小人已經把他們統統帶到!”
  那統制名叫萬世傑,是汴京派來監督搬運花綱石的總指揮使,他向那些船戶罵道:“你們這些該死東西,天下之大莫非王上,卒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們這些船戶,受了朝廷恩澤,給官家運幾天花綱石頭,居然不肯,你們不知道反抗聖旨,等同犯下彌天大罪?”他狐假虎威的說到這裡,船戶裡面站起兩個人來,厲聲說道:“統制老爺!襄江河上的船戶給你們搬運花綱石,已經有一個月,所有船家不能打魚,個個沒飯吃啦,你知道不知道?”
  萬世傑勃然大怒,罵道:“這兩個人是什麼東西?快給我抓下來!”
  誰知這兩個船戶陡的把手一揚,嗤嗤,各自打出一支鋼鏢,打中萬世傑的咽喉胸口,萬統制出其不意,連哎呀兩個字,也不曾說出口,便自一命嗚呼!
  這下出其不意,那些官兵民夫,不禁一陣大亂!那兩個打死統制的船戶,各自由懷裡取出一件東西來,高舉過頭,原來是兩支鑌鐵打造的人掌,說也奇怪,那些民夫紛紛撲向官兵,有的搶奪宮軍器械,有的由船艙底找出刀劍來,向官兵亂砍亂殺。
  監督搬運的官兵不過七八十人,搬石的船戶民夫有四五百,他們一暴動起來,這些飯桶官兵哪裡是船戶敵手,撲通咕咚,一個個掉下水裡。
  那張都頭看著勢色不對,正要回身逃跑,剛才鏢打統制的船戶,已經抽出一把朴刀,飛步趕上,高聲大叫:“害民狗賊,住哪裡走!”只兩三下起落之間,便自搶到都頭背後,手起刀落把張都頭搠翻在地,不到頓飯功夫,七八十個官兵和做公的,被船夫民夫殺得千乾淨淨。
  劉君保伏在暗處看清楚,不禁滿心痛快,他由暗影裡現身出來,那殺死都頭的船戶,是個短小精悍的矮個子,看見有陌生人出來,昂然不懼,揚刀叫道:“你這廝是做公的嗎?過來吃我一刀!”
  劉君保慌忙抱拳道:“各位好漢請了,在下姓名劉君保,不是官府中人……”一言未畢。已經有人大叫起來,說道:“啊也!你是在東京殺死主考,搗亂校場的劉君保嗎?”
  劉君保點頭道:“不錯!就是在下!”
  那短小精悍的漢子突然收了朴刀,滿面笑容,說道:“你能夠在京師重地殺掉主考,確是個好漢子,我鐵背熊崔霸代鐵掌幫主歡迎閣下人我們的夥,好兄弟,請過來吧!”他說著上前握住了劉君保的手,其他假扮民夫的鐵掌幫眾也蜂擁向前,把劉君保圍住,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劉君保由他們的對話裡,方才明白了這一件事。
  原來鐵掌幫是長江中游,湖廣一帶的一個大幫會,這個幫會平日很帶著神秘迷信的色彩,幫眾雖然不多,也有七八千人,組織十分嚴密。
  這幫會由宋朝神宗皇帝年間起,不過是百十成群,販賣私鹽,打家劫舍的小組織,後來越擴越大,宋徽宗即位後,因為朝政不修,奸臣蔡京、童貫先後弄權,非親不取,非財莫用,弄到哀鴻遍野,民不聊生,方臘、宋江之流,乘機竊發,民生越見調敝,加入鐵掌幫的一天多似一天。這時鐵掌幫的幫主,名叫錢興,看見幫眾日多,規模日展,索性大開香堂,制定幫規,吸收天下英雄好漢,在湘西鐵掌山立了總舵,門人頭目出外,身帶鐵掌為號,廣泛把勢力伸展到民間雲。
  這位錢幫主還處心積慮,專跟官府作對,這次官府在襄江渡口封用民船,替朝廷搬運花綱石,一封就是個多月,弄得漁民斷了生計,民怨沸騰,錢興為了確立本幫聲威,便派了本幫兩個頭目,一個是鐵背熊崔霸,一個是山刺蝟查成,帶領了幾十名幫眾,到襄江河岸去,混人民夫裡面,襲殺官兵,恰好跟劉君保遇個正著,這就是劉君保今天晚上遇見的一切。
  劉君保明白了一切之後,當下不假思索,立即答允入夥,這在當時來說,他卻是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劉君保在汁京搗亂考場,朝廷下了海捕文書,行文各省各地,畫圖繪影的捉拿他,弄得他惶惶如也,天下之大,竟無藏身之處,同時鐵掌幫又是一個反抗官府的組織,正對了劉君保的脾胃,所以劉君保在崔霸邀請之下,絕不猶豫的答允加入鐵掌幫。
  崔霸見他答應加入,非常高興,立即下令把殺死的官兵屍首和岸上船裡的花綱石,完全拋入江裡,然後招引一班船戶民夫呼哨而去,這幾百名船家和民工挑夫,因為犯了殺官兵的大罪,當然只有逼上梁山的分兒,跟從著鐵掌幫走了,鐵掌幫又憑空加添了幾百人的實力。
  劉君保跟著崔查兩人,到了湘西的鐵掌山,見著幫主錢興,插血加盟,做完了人幫的儀式,由這天起,他也是鐵掌幫裡面。一名頭目了,錢興還給他做了湖北陽縣的分舵主。
  劉君保入鐵掌幫目的,並不在乎做什麼分舵主,他羨慕幫主錢興一身絕藝,要想跟隨他學,可是錢興始終不提這個,劉君保托崔霸在幫主面前,提過兩次,錢幫主總是婉言椎卻,劉君保十分失望。
  還有一件令他非常不高興的事,就是鐵掌幫裡,良莠不齊,好的人固然多,壞的人也不少,他們固然跟宮府作對,也不時打家劫舍,濫害良民,劉君保著實也懲罰過他們幾回,可是幫主命令來了,叫他對手下幫眾不要太過約束,劉君保表面上唯唯諾諾,暗裡一千個不服氣!
  他加入鐵掌幫,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四個年頭,劉君保人幫的日子越長,對幫中的舉措越發不滿,有一年,他由河陽返到湘西,到鐵掌峰謁見幫主,忽然看見客館裡住了幾個人,裝束詭異,口音特別,似乎不是中原種族,劉君保十分詫異,連忙問賓館裡面的鐵掌幫弟兄,那幾個弟兄低聲說道:“舵主有所不知了!這幾個是北方大全國派來的使者哩!”
  那時候金人還在北方,約宋朝共同出兵攻遼,還不曾成為宋朝心腹之患,不過劉君保聽說金國派使者到來,心中立即犯疑,他再向鐵掌幫兄弟打聽,三番四次追問之下,方才探著一點口風。
  原來金國派使者到來,聯絡南方各省秘密幫會,約定將來滅了遼國之後,金兵必定大舉南下攻宋,到時江湖上各幫會,乘機崛起,攻佔州府,殺戮官吏,擾亂宋朝後方,好使金兵攻宋做到事半功倍之效。
  劉君保雖然痛恨宋朝的貪官污吏,可是聽說本邦勾通外寇,不禁大起反感。他表面上雖然不說,暗裡想道:“朝廷怎樣不好,我們也不應該私通外寇,不行,我要在幫主面前力爭,如果他不接納忠言,我馬上跟他散夥吧!”
  過了一天,錢興果然在鐵掌峰侗中召見劉君保,原來那時候的鐵掌幫,已經頗具規模,錢興在鐵掌峰中央山峰下建了一座別墅,他垂詢劉君保這幾年來所做的事,以及沔陽分舵的一切,循例勳勉幾句,劉君保忽然說道:“幫主!我在賓館裡見了幾個人,那是北方全國的來使……”
  他正要說下去,錢興已經截止住他的話頭道:“老弟,你不用說我也明白了,你坐下來,聽我說吧!”
  劉君保只得坐下,錢興正色說道:“一個月前,北方金國的完顏阿骨打老狼主,派人到南方來,跟我們南方江湖幫會聯絡,大家裡應外合,推翻了趙宮兒,共享富貴,老狼主並不要我們的土地,只要討取多少子女玉帛,讓我們各自劃地封王,這不是我們出人頭地的機會嗎?成則為主,豈不勝似一輩子躲在山窪裡做草寇,你可明白沒有?”劉君保聽到這裡,憤火中燒,朗聲說道:“幫主……”
  錢興忽然把面一一沉,說道:“你別打岔,我還有幾句話說!”
  他由懷裡取出鐵掌來,捧在手裡,聲色俱厲的說道:“我鐵掌幫自從開派以來,幫主具有無上威嚴,一言一語,也是命令,凡是本幫中人,決不容有異議,哪一個不敬幫主的,依照幫規處治,如果罪大惡極,就要赤裸全身綁在五聖洞裡,千蛇咬體而死!你還有什麼話說?”
  錢興說這幾句話時,面色陰森之極,旁邊侍立的鐵掌幫門人,個個手按兵刃,臉現猙容,劉君保聽見這般言語,眼見這種陣仗,禁不住倒吸一口諒氣!錢興見他欲言又止,惡狠狠的間道:“劉舵主,你大概沒有別的話了吧!”劉君保看出氣氛嚴重,自己耳一開口,就要遭受毒刑,鐵掌幫私通全國,已經成了事實,決不是自己一個人用口舌可以爭得來,只好垂手說道:“幫主,我沒有別的話啦!”
  錢興惡毒的假笑道:“很好,你退出去,三天之後,返回沔陽便了!”
  劉君保頹然若喪,離開中洞,他在迎賓館住了兩夭,越想越不服氣,決定本人脫離鐵掌幫,不跟他們同流合污,第三天清晨時候,便自起程,返回沔陽去了。
  可是他回到鼎城裡,總舵方面己經派來了一個副分舵主,那就是鐵面虎諸宏,他是幫主錢興的心腹,名目上是副分舵主,實際上是越俎代庖,還對劉君保負有監視的責任,劉君保越加忿怒,脫幫逃走的心更加堅決了!
  過了半月左右,有一天,他藉口到北方刺探朝廷消息。還裝模作樣的,帶了本幫三名耳目,一同出發,劉君保在起程之先,已經算好了逃走的計策,他來到沔陽北面一個小市鎮裡,投宿客店,晚上和那三個耳目喝酒,暗中在酒裡下了蒙汗藥,這三名幫眾一喝之下,沉沉大醉,人事不醒,劉君保立即換了衣服,偷出店門,他事先用錢買通了店小二,把一匹馬拴在客店門外,自己一個飛身跳上馬背,策開坐騎。飛也似的向北逃走,連夜離開湖北不提。
  在劉君保本人看來,以為自己這一金蟬脫殼的妙計,做得天衣無縫,真稱得上神不知鬼不覺。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鐵面虎褚宏已經奉了總幫主錢興的命令,對劉君保一舉一動,嚴密監視,劉君保出發那天,背後已經釘了暗樁,他在客店裡一逃走,不到幾個時辰,諸宏已經接到了急報,立即帶領鐵掌幫幾批人馬,追趕上來。
  劉君保仗著自己馬快,不到三天便離開了湖北省省境。因為鐵掌幫的勢力全在湖廣,劉君保以為自己只一逃進河南;便可以安然無事了!哪知他才到了信陽,已經發覺鐵掌幫的追騎。
  原來本幫在河南各縣也設了分舵,這是劉君保意想不到的事!他只好向陝西走,誰知剛剛到了臨潼縣境,褚宏已經帶了鐵掌幫七名好手追來,就在縣城郊外跟劉君保遇個正著!不由分說,混戰起來,劉君保因為自己性命到了生死存亡關鍵,拼力衝殺,一連殺了鐵掌幫三名追敵,他本身也吃了一下鋸齒刀,幾乎把臂齊肩斬斷,劉君保伏在馬背上,拼命奔逃,幸而他命不該絕,遇著了由華山取經回來的王重陽,力卻追騎,方才救了他的性命。
  劉君保說完了自己的身世,又知道救援自己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重陽真人,不禁靈機一觸,伏倒在地,要求真人收錄。
  王重陽心中暗想,自己已經收了四個徒弟,這次華山之行,又收了王元斌。歸程之中又巧救了劉君保,如果一並把他收錄,便有六個徒弟,還差一個就可以練天罡北斗陣了,王重陽點頭道:“很好,你要我收錄門下嗎?為了救人,貧道可以收你,不過我是玄門中人,決不能夠收俗家徒弟,你如果拜在我門下,必定要束髮為道,你答應不答應?”劉君保道:
  “弟子生不逢辰,命途多舛,已經看破紅塵,恩師如果肯指引弟子皈依三清座下,正是求之不得,請恩師賜示道號!”王重陽不禁大喜,就地讓劉君保叩頭,他後來就是劉處玄,和王處一先後成了全真七子裡面的人物。

runonetime 2008-07-06 07:11 AM

59 嵩嶽揚戚

  王重陽帶了兩個弟子在路上走了十天,便返回嵩山裡,周伯通和馬、邱、孫,譚四個弟子,親自下太室山迎接,一行人到煙霞洞敘禮落坐,王重陽先引王、劉兩弟子和各人相見,當天束髮,賜了道號,劉君保年紀較長,錫號處玄,王元斌年紀較小,賜號處一,師兄弟行了見面禮,王重陽真人方才說了華山覓寶,水底尋經的經過,一一說了,最後向眾人說道:
  “昔日玄奘法師到天竺國取經,身歷七十二難,涉流沙三千里,可見大道之成,決非一朝一夕,這次為師到華山尋覓九陰真經,雖不如當日三藏法師取經之艱巨,也歷盡了險阻,終於把失落了幾百年的真經原本找著!
  丘處機稽首道:“師父這一次在華山得經,真是震古而鑠今,替本派放一異彩,弟子們體念師尊創業之難,今後必定要競競自守,百尺竿頭,以求再進!”
  周伯通忽然插嘴說道:“師兄,你把九陰真經弄回來了,可有一件,你不能夠打開那只盒子,得到的真經原本也不能看,那有什麼用呢?”
  王重陽把那只照夜犀角製成的盒子取出來,放在洞中石桌之上,向眾弟子說道:“這就是貯藏真經的盒子了,它本身是用百年老犀角製成的,刀劍不傷。水人不侵,大家想個法子,怎樣才可以把盒子打破?”
  全真六弟子細看那只貯真經的盒子,黑黝黝的,泛出墨綠如油似的異彩奇輝,晶瑩如玉,滑不留手,看去仿佛極薄,不知怎的,師父說它異常堅固,用盡方法也打不破,大家同時這麼想著辦法。
  周伯通道:“師兄,這類骨角製的東西,最是堅脆,只要搬一塊大石頭進來,照盒面上一撞,就會破碎啦!”
  王重陽笑道:“有這樣容易的事,你只管試一試!”
  周伯通童心未退,他把盒子放在地上,到洞外找了一塊磨盤大石來,雙手高舉過頭,向那盒子一撞,只聽喀喇一聲大響,石頭和侗中石地相撞,火星亂迸,連石地也撞了一個凹坑,力量不能不說是驚人之至!大家定晴一看,這只盒子好端端的,絲毫沒有損害。
  周伯通賭氣道:“這盒子真個有些古怪,不如這樣吧,我們把它由高山峰頂拋了下來,讓它撞到山石上,不怕它不粉碎!”
  王重陽道:“胡說,小小一只盒子,由高峰飛下來,一下子就不知彈到哪裡去啦!”六個弟子哄然大笑。
  馬鈺說道:“師父,凡是避水的東西,未必可以避火,我們拿火來把這盒子燒燒它吧!”
  丘處機道:“不行,盒裡貯的是真經原本,真經原本寫在紙上,如果一經猛火烤烘,恐怕盒子還未打開,真經原本化了飛灰呢!”用石頭敲不碎,用火燒也不行,洞中八人低眉蹙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方法。
  劉處玄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問道:“列位師兄師弟,可聽過李太白的故事嗎?”
  丘處機道:“李大白是唐朝的詩人,又號謫仙,他作的詩挺好,天才橫溢,可是跟九陰真經有什麼關係?”
  劉處玄道:“李太白自小聰明,但是卻不肯用心讀書,有一天,他走到大街上,忽然看見一個老婦,拿了一根鐵棍在石上磨,李白覺得奇怪,便問那老婦人磨鐵棍有什麼用?老婦說自己要一口針縫衣,打算把鐵棍磨細了使用,李白大笑起來,說這老婦是個蠢村,這樣粗的鐵棍,怎可以磨成繡花針呢?恐怕一輩子也磨不成,老婦人卻正色說道:“只要功夫深,鐵柱磨成針。愚公尚且把山移去,鐵棍怎的不可磨成針哩!,李太白聽了這幾句話,恍然大悟,回去發奮用功,結果成了一代詩人!”
  眾人聽見他說的故事,不禁莫名其妙,王重陽有些明白,問道:“處玄,依照你的意思,打算把這盒子放在石頭上磨,把盒子磨薄了,真經自然會現出來,是與不是?”
  劉處玄道:“弟子正是這個意思!”
  王重陽拿起九陰真經的盒子,看了又看,估量這盒子的本身,不過半寸多厚,如果用心的磨,一年不成磨兩年,兩年不成磨三年,盒子始終有磨穿的一日,他向眾弟子道:“處玄的活很對,由今天起,你們六個弟子拿這盒子輪流向石上磨。每個人磨一夭,週而復始,先磨它幾個月看看!”丘處機唯唯諾諾。
  由這一天開始,馬丘孫譚劉王六人,每人輪流拿盒子在石上磨,王重陽每天除了督促各人做功課之外,還著手教他們排天罡北斗陣法,不過練這陣法要七個人,王重陽只收了六個弟子,自己要負責指點,決不能夠並列陣內。
  這北斗陣差一個人也練不成,王重陽只好央請自己的師弟周伯通湊足七人數目,一同排陣,哪知道周伯通搖頭說道:”不行,這是小孩捉迷藏的玩意,我不學!”
  王重陽很不高興,說道:“師弟,這是光大全真派的武學,你怎的不肯學?”
  周伯通賭氣道:”你上華山之後,我叫丘處機他們跟我玩耍,他們個個一本正經,把我當做師叔,不和我玩,你現在卻叫我跟他們玩迷藏,我這回不肯了!”他天生執拗的脾氣,說不學就不學,王重陽也拿他沒有辦法。
  不經不覺,過了一個多月,丘處機等六人,整整把盒子磨了四十夭,盒面越磨越光滑,看不出磨薄的樣子,可是王重陽並不灰心,叫他們照樣的磨,有一天,周怕通到外邊去椎採,忽然一窩風的跑回,高聲叫道:“師兄,不好,山下來了一大夥人,足有幾百人哩!”
  王重陽吃了一驚,問道:“來了幾百人嗎?是官兵還是強人呢?”
  周伯通道:”這班人十分古怪,不象官兵,也不象山寨的強人,有幾分象江湖上的秘密幫會哩!”
  劉處玄在旁邊聽了,陡的一震,脫口說道:“師父!來的莫不是鐵掌幫的人?他們要來找你老人家的晦氣哩!”
  王重陽一想也是,自己在兩個月之前,不是在潼關打傷過幾個鐵掌幫幫友嗎?這次鐵掌幫大舉到嵩山來向自己問罪,也在情理之中,王重陽立即把所有弟子喚集到自己面前;正色說道:“你們聽著,山下來了一大夥人,是友是敵還不曾分清楚,大家一齊跟我下山,應付一切!”
  眾弟子轟諾一聲,馬丘劉王孫譚六人,由周伯通領著,連同重陽真人在內,一共是八個人,走出了煙霞洞,直向山下走去,剛才走到半山,突然一陣腥風吹來,周伯通首先捏住鼻子,叫道:“師兄!好臭!”
  王重陽一嗅這種腥味,就知道山下來了大群毒蛇,不由愕了一愕,想道:“咦!哪裡來了這許多毒蛇呢?莫不是歐陽鋒那廝,不肯服氣,帶了蛇陣到來尋仇嗎?”念頭方動,山下隱隱傳來吶喊之聲,劉處玄失聲道:“真個是鐵掌幫到來,連幫主也來了!”
  重陽真人立即站住身子,從高處向下望,果然不出所料,山下來了好幾百人黑壓壓的一片,原來他們個個穿著黑衣,看去至少有四五百人,在那夥人面前數箭地之遙,山草不住起伏,原來是一群毒蛇為先導,看情形足有好幾百條,向大室山遊去。
  周伯通道:“這班人真邪得可以,還有毒蛇開路,俗語說得好,蛇怕硫磺,可惜我們沒有硫磺,今回糟透啦!”
  王重陽道:“不要胡說!大家找出刀劍,排成一字,毒蛇如果蜂擁上前,大家不用跟它客氣,來一條殺一條,來兩條殺一對!”丘處機這班人全是初生之犢,個個找出刀劍,氣勢虎虎,王重陽等那班人來到太室山下,抖丹田氣叫道:“哪一位是鐵掌幫主,我王重陽在此候駕!”
  那些毒蛇聽見王重陽這樣一喊,紛紛伏地遊走,直竄上來,周伯通道:“糟啦糟啦,毒蛇來了,咱們準難活命!”
  王重陽看見半山有一塊大石,足有三尺多高,四尺多圓,好象磨盤一般,這塊石的位置,正當蛇群來路,王重陽生出主意,他暗裡運丹田罡氣,潛用一“陽指功,陡的平伸出左手中指來,向那山石一指,叫道:“倒下!”說也奇怪,六七百斤重的一塊山石,石下泥土突然象開水般泡了起來,石身搖了幾搖,突然轟隆一聲,脫穎而出,沿著山坡直滾下來,幾下滾轉之間,已經落在蛇群裡,當堂把毒蛇壓死了幾十條,血肉模糊,其餘的蛇群見了不禁一陣大亂!
  王重陽這一下絕技,好比神話裡的叱石成羊,移山填海一般,那些黑衣漢子,個個大驚失色!
  周伯通大笑道:“你們這班狗賊瞧清楚沒有,我師兄有通天徹地之能,顛山覆岳之力,你們哪一個活得不耐煩,要到枉死城的,只管來呀!”他這幾句話果然把鐵掌幫幾百個幫眾完全鎮懾住,個個面面相視,不敢再上。
  只見那班黑衣漢子騷動了一陣,走出一個瘦長中年人來,這中年人穿著儒衣,手執一根鋼鐵枴杖,這枴杖的頭頂鑄了兩個蛇頭,張口吐舌,形狀甚是詭異,他越眾走了出來。
  劉處玄道:“師父留神,這是錢幫主!”
  王重陽高聲叫道:“來的是錢幫主嗎?貴幫和我全真教並水不犯河水,今日何以駕臨,尚乞賜教!”
  這越眾而出的中年人,正是鐵掌幫主錢興,他啞著嗓音道:“你是重陽真人嗎?那好極了!你是一派掌門,我是一幫之主,你應該知道江湖規矩,為什麼要包庇我鐵掌幫的叛徒,還把他收做徒弟?”
  王重陽稽首道:“無量壽佛,劉君保看破紅塵,皈依三清,這是他個人自願,貧道決無見拒之理,他現已束髮為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錢幫主還是看在貧道薄面高抬貴手吧,不必苦苦追尋了!”
  錢興勃然大怒,冷笑說道:“尊駕在潼關打傷了我鐵掌幫幾名幫友,動手之時,有沒有看我錢某的薄面?閒話少說,你肯下肯把姓劉的交出來,如果不肯,莫怪我鐵掌幫大開殺戒!”
  周伯通看見錢興咄咄逼人,不禁動了真氣,正要出言譏諷,王重陽道:“無量壽佛,貧道本來不想生事,可是貴幫主帶了大夥人馬,聲勢洶洶登門,無理取鬧,貧道迫不得已,也只好拼力周旋!”錢興更加憤怒,把手中雙蛇杖一抖,就要飛身上前,跟王重陽動武。
  他剛才一邁步,背後轉出一個人來,這人也是個中年的瘦子,青虛虛一張臉面,他是鐵掌幫內兩個副幫主之,姓祝名棟,外號叫毒沙蜍,練了一手毒爪功夫,陰辣無比,他向錢興說道:“大哥是一幫之主,不宜輕動,還是讓小弟來會會全真派的人物吧!
  錢興點點頭道:“也好,賢弟小心在意!”
  祝棟上前叫道:“姓王的,聽說你在全真派裡拳劍二技,獨步中原,我來向貴派討教討教!”
  話未說完,眼前倏的一花,刺斜裡搶過一個人來,破口罵道:“你敢叫我師兄姓黃的姓黑的,操你娘的奶奶,吃我一掌!”話未說完,掌隨聲到。這一掌來得十分飄忽,祝棟側身急閃,已經無及,只聽啪的一聲大響,左半邊臉頰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耳光!
  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頑皮成性的周伯通;他看見祝棟向自己師兄挑戰,口氣狂傲,立即由山上跳下來,運用詭異招術和獨特身法,打了祝棟一掌。祝棟勃然大怒,狂吼一聲,雙爪一伸,猛向周伯通背心抓到。
  原來祝棟練的是毒沙掌功,雙手十指每大部用毒蛇涎,混合毒藥鍛鍊,利害無比,只一抓中人身,便和毒蛇噬咬一般。周伯通一晃身,叫道:“哎呀!沒有抓著!”他口中說著話,腳下一個“盤龍繞步”,由祝棟的掌底,一個飄身竄了開去!
  祝棟見他有意捉弄自己,惱怒異常,把自己生平苦練的伏虎掌法,施展開來,“全剛伏虎”、“羅漢跨虎”,招走連環,運掌排擊,這兩招夾著毒沙掌力。周伯通卻展開大乙拳法“鳥龍盤樹”,“神龍入海”,以龍形對虎步。祝棟一連兩招走空。周伯通一閃身,劈啪兩聲,又在他腦後打了一巴掌,這一掌打得更重。祝棟兩眼直旨金星,幾乎跌倒在地!全真派六弟子,不禁哄然大笑。
  祝棟接連挨了兩拳:知道周伯通本領奇詭,再也不敢猛攻猛撲了!他立即把拳招一變,以守為攻,繞著周伯通的身子,團團亂轉。
  周伯通笑罵道:“臭賊!挨了兩下耳光便害怕了嗎?你以為只守不攻,便可以下吃打?
  哈哈,你看!”他倏的展開八面風掌法,東一飄西一晃,跟祝棟鬥快起來。
  祝棟猛覺眼前一花,前後左右都是周伯通的影子,不由慌了手腳,他手底下一慢,砰砰兩聲,背心中了周伯通一拳,右臉頰又挨了一記耳括子,打得滿天星斗。祝棟狂吼一聲,突然雙袖一脫,兩雙袖管倒翻起來,掌心外吐,砰砰兩聲,兩團夾著細沙的黑煙猛向周伯通迎面撒到!
  他這兩把沙子名叫做毒蟾沙,陰辣無比,這種毒蟾沙是用地底三十尺以下的淨土,混合一百只蟾蜍的毒涎毒液,百蒸百曬,久而成了一種沙粒,這種沙粒比起普通的沙子來,還要幼細幾倍,含有劇毒,只要一打中人身,立即肌膚起瘤,象蛤蟆身上的肉瘤一般,奇癢刺骨,不到半天,肉瘤潰爛,化為膿水,全身皮肉爛盡而死,所以祝棟在江湖上得到毒沙蜍這個外號。

runonetime 2008-07-06 07:12 AM

60 試蹄聲 全真三子創頑敵

  哪知周伯通雖然頑皮,武功造詣卻是不弱,對方毒沙才一打出。周伯通拔身一聳,一陣狂風似的,掠過祝棟頭頂,突然在半空裡一拐腰身,雙腳一踏一踢,兩只腳尖疾如閃電,踢中祝棟背心命門。祝棟一聲大叫,張口噴出幾口鮮血,撲通,向前跌倒,骨碌碌滾落山坡,一連翻了十幾個滾轉,方才撞著大塊山石,把他一擱,騰騰兩聲,當堂暈了過去!
  周伯通哈哈大笑,拍手叫道:“好功大好功夫,這一招烏龜打滾,使得真正妙呀!”鐵掌幫幫主錢興變了面色,半聲不響,一個飛身竄了出來,把手中雙蛇杖一抖,活象毒蛇吐信似的,向周伯通胸口點到。
  這一下疾如閃電,不過周伯通的本領煞是不弱,立即把身一轉,避過杖頭,反手一掌,“撥雲見日”,五指便來勾奪杖身,哪知道錢興這雙蛇杖,詭異無比,突然向左一繞,杖尖上兩截蛇頭突然暴長起來,伸長一尺,原來蛇頭下面裝了彈簧,只要用力一抖,蛇頭受彈簧一振,立即象弩箭脫弦也似直飛出來,向周伯通右手腕咬了一下。
  周伯通乍覺腕肘一痛,如同被黃蜂叮了一口也似,不禁大吃一驚,他正要反手一掌,橫劈過去,錢興向後一跳,冷冷說道:“尊駕不用跟我動手啦,好好地回去料理後事吧!”
  周伯通低頭向自己右腕一看,只見自己腕臂近肘處,刺破兩個傷口,只有米粒大小,可是皮內損破之處,流出紫黑色的血液來,並不很痛,只是傷口附近一片皮肉,感到非常麻痺。
  原來錢興那兩個假蛇頭,和當年西毒歐陽鋒在莽蒼山暗算王洞真人所用鐵箏假蛇一般無二。蛇頭裝了毒牙,可以自動咬人,毒牙所用毒藥十分猛烈,如果被它咬中,跟被真正毒蛇咬著一般無二,幾個時辰之內,就要毒發死亡。
  周伯通一看自己傷口的情形,知道錢興並沒有說假活,他不禁暴跳如雷,叫道:“直娘賊!虧你還是一幫之主,暗算傷人,我周伯通跟你拼了!”說著把身一聳,宛似兀鷹一般,向錢興猛撲過去!
  就在周伯通身子才一聳起,待要向前撲去的剎那,側面呼聲風響,一條人影兜頭飛落,那人影只一伸手,便抓住周伯通衣領,喝了一聲:“師弟,性命要緊!不要魯莽行動,聽我指教!”說著往回一拖,周伯通踉蹌後退。
  抓住周伯通衣領的不是別人,正是重陽真人,他把周伯通硬扯回來,當著錢興面前說道:“你受的傷並不打緊,盤膝坐下,三花聚頂,五心向天!”這是全真派的坐功要訣。周伯通真個聽話,立即雙膝一屈,咕咚兩聲,跌坐下來。
  王重陽也面對地坐在周伯通面前,把鐵掌幫主和幾百幫眾,視同無物,他用左手握住了周怕通受傷右腕曲池穴,右手拿住他傷腕的中指食指,不到片刻功夫。周伯通覺得一股熱氣,透人自己右掌掌心,俄頃之間,熱氣直達腕臂,剛才麻木不仁的部分,漸漸血液流通開來。那兩個米粒大小的傷口突然擴大一倍,流出一縷黑血來,津津涔涔,滴在地下。
  不到盞茶功夫,黑血流盡,傷口滲出殷紅的血來。周伯通如釋重負、頭頂象揭了鍋的蒸籠一般,騰騰冒出熱氣。王重陽一躍而起,叫道:“行了,師弟,你返回去休息一下吧!”
  錢興在旁邊看見王重陽給師弟治療傷毒的情形,真是吃驚不小!原來重陽真人這個法子,名叫做先天氣功推血法”,這種本領用在武功方面,就是“隔山打牛”神勁,它就是把自己練成的一口先天氣勁,灌入對方身體裡,和對方的真氣,運而為一,把毒血毒液由身體裡面逼出來,仍由傷口流出。
  這種功夫用在暗器傷毒方面,尤有奇效,不論多利害的毒藥暗器,即使中在人身,不逾一盞茶的時候,如果馬上用氣功推血法,便可以把毒血由傷口排出來,不致蔓延全身。不過話又得說回來,運用這種治法的人,一定要受傷人也精通氣功才行,對普通人仍是不行呢!
  周伯通自小和王重陽一同練武,對氣功的運用,當然不會外行,所以王重陽不用多大功夫,便把周伯通身體內的毒血用氣功擠出來,幾百名鐵掌幫幫眾,眼見這般情景,真個目定口呆,舌矯不下。
  錢興看見王重陽的本領到了這般地步,更加膽戰心驚,因為自己這雙蛇杖,蛇頭毒牙所用毒藥,猛烈異常,即使自己傷了對方之後,大發善心,馬上拿出解藥來救,也要用黑醋浸身六七次,另外服食十幾帖藥,方才可以保存性命,還要休養三日以上,然後復元,現在王重陽不用一頓飯時候。便把周怕通醫治好了,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怕?
  王重陽醫治好了師弟,立即回過身來,向錢興冷笑道:“鐵掌幫主,聞名不如見面!暗算別人的招術高明得很哩!”
  他本來是個學道的人,謙躬和易,輕易不向別人說這類挖苦的話,可是他今天看見錢興手段卑鄙,心腸惡毒,方才說了這幾句話,眾目睽睽之下,錢興就是有城牆那樣厚的臉皮,也覺得火辣辣!
  他在惱羞成怒之下,把雙蛇杖一抖,喝道:“王重陽,你在潼關打傷我的手下,我今日傷了你的師弟,互相扯平,誰也不虧欠誰,來來來,我來跟你決個高了!”
  王重陽哼了一聲,並不答話,他回手向後一招,把座下六個弟子完全招到自己跟前,向他們道:“馬鈺、處機、處端,你們出來!”
  馬鈺、丘處機、譚處端三個少年道人,應聲而出,向重陽真人面前一站,王重陽用手指道:“這位鐵掌幫主武功卓絕,德高望重,你們三個跟隨我這些年頭,還不曾真正跟人動手,今天好好地向鐵幫主討教一下!”
  這幾句話似乎推崇,暗裡卻是挖苦不堪!而且還帶有不屑的意思,因為錢興身份是一幫之主,和王重陽地位相若,王重陽親自和他對手過招,方才不至失了身份,現在重陽真人居然叫了三個弟子來鬥他,豈不是一種極其難堪的藐視嗎?
  錢興不禁從鼻孔內,重重哼了一聲,鐵掌幫內三人應聲而出,異口同聲叫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幫主,我們過來討教全真教的本領!”
  這三個是鐵掌幫一流好手,一個叫追風蟒侯騰芳,一個叫金眼蟒焦天挺,還有一個叫赤背蟒朱洪義,他們在鐵掌幫裡面,稱為“湘西三蟒”,有名心狠手辣,武功高強。
  錢興看見他們三個出來,正中下懷,王重陽叫弟子來鬥自己,自己也用弟子來迎敵對方,這才不算辱沒自己身份。他把雙頭蛇杖一收,向後一退,殺氣滿面地喝道:“你們幾個過去,把這三個牛鼻子宰了!”
  湘西三蟒應聲上前,追風蟒侯騰芳奔向丘處機,金眼蟒焦天挺直取馬鈺,赤背蟒朱洪義撲向譚處端,三蟒分敵全真三子,三子之中以丘處機最嫉惡如仇,他看見鐵掌幫的人。驅蛇為陣,由幫主錢興以下,個個身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決意宿下殺手,給敵人一個厲害。
  丘處機立個劍訣,使出“青鸞展翅”門戶,侯騰芳使的兵刃是金絲騰蛇棒,刷的一抖,騰蛇棒用“彩鳳移巢”一招盤打過來,哪知道棒招剛才一展,眼前寒光閃處,丘處機已經連人帶劍卷進,追風蟒乍覺握棒右手一涼,五只指頭齊根削了下來,痛徹心肺,哎呀一聲,幾乎痛暈在地!
  原來丘處機用的是一個“粘”字訣,這是全真太乙劍的絕著,對方一棒打來,丘處機入力貫透劍尖,一牽一引,把敵人的棒招滑在一邊,再用“履”字決,劍鋒沿著棒身一削,把侯騰芳五根手指頭完全削斷。
  本來他只要再一進劍,三尺青鋒便可以直貫敵人的胸膛,不過道家並不輕易殺生。丘處機當著師父面前,更加不敢放肆,左腳一起,把侯騰芳踢出兩丈以外!
  就在追風蟒受傷落敗的剎那,焦天挺和朱洪義兩人,也分別受了挫敗!
  焦天挺奔向馬鈺,他用的兵刃是虎頭雙鉤,雙鉤展處,用個“亂推彩雲”,向馬鈺頭頸交叉剪到,馬鈺為人比丘處機沉著。他揮長劍一封一迎,叮噹,劍花繞處,“撥雲見日”,盪開敵人雙鉤,焦天挺猛覺虎口一麻,暗叫不好,正要沉鉤下掛,向旁跳開。
  哪知眼前寒光一閃,馬鈺長劍已經抵住他的咽喉。焦天挺猛覺冰冷劍鋒,點中頭頸,不禁大吃一驚,就要瞑目待死,忽然聽見馬鈺低聲喝道:“你的本領還不行,我不殺你,你回去吧!”說罷劍點一收,青鋒離頸,焦天挺滿面羞慚,沮夾退回本陣。
  朱洪義使一柄雁翎折鐵刀,直奔向譚處端,刀光閃處,摟頭蓋頂,“斜劈五嶽”,猛向譚處端迎頭砍落,譚處端不慌不忙,劍式不動,身子一晃,用個“遊蜂臥蕊”,一下讓過。
  失洪義刀鋒下沉,“腕底翻雲”,揮刀截向對方右肋,譚處端突然一聲斷喝,劍如風發,刺向朱洪義的胸膛。
  朱洪義估不到對方劍招如此神速,大吃一驚,正要用個“倒栽垂柳”,直竄出去,哪知敵人這一招可虛可實,陡的劍花一繞,“鐵鎖橫江”,劍鋒在朱洪義的右臂上劃了一道血槽,血涔涔滴,朱洪義怪叫一聲,狼狽掩臂退下。
  三蟒分敵三子,只剎那之間,便自分了勝負,馬鈺和丘處機兩人只用了一招劍式,便把侯騰芳、焦大挺打敗,朱洪義差強人意,和譚處端拆了兩招,方才敗下,結果右臂掛彩,鐵掌幫眾不禁大駭!
  錢興估不到自己的徒弟,這樣膿包而不中用,才一交手,便自敗了下來,如果對方不是手下留情,湘西三蟒恐怕沒有一個能夠活命!
  不過他由這驚鴻一瞥也似的剎那功夫裡,看出全真教的劍法,穩準疾狠,的確是武林罕見的劍術,怪不得王重陽不屑和自己相鬥,叫三個弟子接自己的招了!
  他正在羞惱交迸,只聽見王重陽笑道:“鐵掌幫主,我叫三個小徒跟你試招,表面似乎不敬,現在你可明白了吧!”
  這兩句比起罵他還毒,錢興氣向上衝,把雙蛇杖一擺,向王重陽冷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好好,我錢某人就向你這三位高足討教!”他認定了譚處端本領較低,蛇杖一抖,圈出碗口大小的杖影來,“笑指大南”,一杖向譚處端胸口“血阻穴”點到。
  譚處端兀立不動,眼看蛇杖就要沾著身體,馬鈺和丘處機二人出其不意,分開左右襲來,雙劍並指,刺向鐵掌幫主肋下,錢興回杖一封,馬丘向後退了開去。譚處端卻劍光一閃,用“春雲乍展”式猛削過來,錢興拔身一聳,跳過譚處端的頭頂,蛇杖用力一盤,杖頭點向馬鈺的太陽穴,杖尾反挑丘處機的“玄樞穴”,一招分取二人,疾如閃電,馬丘二人各自用“分花拂柳”身法,左右一閃,避了開去,王重陽見他本領超卓,暗裡喝彩不迭。
  錢興和全真三子只一對招,便知道對方用的是一種位置戰法,他們三個首尾相銜,連成一體,連攻起落,配合作戰,鐵掌幫主喝了一個好字,把蛇杖使開來,他用的是魯智深“瘋魔杖”法,翻翻滾滾,使到疾處,化成一片杖山,如龍蛇交竄,他這瘋魔杖表面上東指西劃,不成招數,可是裡面卻包括了纏、打、盤、絞、鎖、勒六個字訣,杖頭上的兩個鐵製蛇頭卻不時脫穎而出,直飛出來,噬向對方身上。
  可是全真三子卻是不慌不忙,三個人三柄劍呵成一氣,此攻彼守,彼進此退,好比冷電盤空,紫練繞體,鬥了一百餘合,不分高下!
  鐵掌幫本來有兩個副幫主,一個是毒沙蜍祝棟,還有一個是蠍尾針徐廣,祝棟被周伯通打暈,抬入幫眾隊裡搶救,徐廣押住陣腳,他看見王重陽並不跟自己幫主動手,只叫三個弟子上前應戰,已經把肚皮氣破,再看見自己幫主連這三個少年道人也戰不下,反而被對方三道劍光纏住,虹飛電舞,大有相形見絀之勢。
  徐廣心中著急,恐怕自己幫主折在這三個少年道人的手裡,鐵掌幫的威風從此掃地無餘,自己這班人今後也不用在江湖行走了!他便向手下幫眾喝道:“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
  還不趕快上前,把這班雜毛完全宰掉!”
  鐵掌幫雖然有幾百人,可是剛才看了王重陽指功推動大石,全真三子才一照面,連敗湘西三蟒的身手,知道自己雖然人多,也不濟事,因為本領相差大遠,好比以卵撞石,人多又有什麼用處呢?所以徐廣這樣一喝,大家面面相覷,躊躇不敢上前。
  徐廣勃然大怒,他霍一聲找出腰間纏著的海蟒長鞭來,呼呼兩響,一連打翻了兩個人,罵道:“不中用的東西,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幫主養你們難道是吃飯拉屎的嗎?快快衝上”他這樣一發威,鐵掌幫眾只好硬著頭皮,吶喊連聲,各舉兵刃殺上。

runonetime 2008-07-06 07:13 AM

61 技懾群雄

  鐵掌幫眾這一殺上,王處一、劉處玄、孫不二三人,正要拔劍向前,王重陽道:“不用你們過去,他們還有毒蛇,讓為師應付便行了!”他說著順手向山石上面一抓,抓了兩把碎石,握在掌心,把拂塵帚一揮,身如巨鳥也似,由半空掠下,一陣狂風似的,掠入鐵掌幫人叢之內!
  這時鐵掌幫眾向前面擁,剛才那些毒蛇又蠕蠕而動,向馬、丘,譚三人腳下遊去,王重陽看得清楚,清嘯一聲,左于一揮,先把兩大把碎石子飛擲出來,這些石彈打出來的力量,十分勁猛,實似鐵彈一般,打在蛇群的身上和頭上,被石彈打中蛇頭,當堂頭破腦裂,死在地上,被打中蛇身的,遍體鱗傷,蛇群受了石雨打擊,紛紛驚竄後退,王重陽一個飛身搶到錢興跟前,拂塵一舉,兜住了他的蛇杖,向外一送,錢興不由自主,退出幾步以外!
  王重陽一聲斷喝道:“錢幫主,你帶了貴幫許多弟兄來問罪,交鋒三陣,勝負已見,還不見好就收嗎?”
  錢興不禁面上一紅,王重陽這幾句活沒有說錯,自己連對方三個徒弟也打不過,堂堂一幫之主,還及不上對方一個弟子,更別說跟王重陽動手了!可是回心一想,倘若就這樣的退去,鐵掌幫顏面何存?總而言之,敗也要敗得好看。
  錢興怒聲說道:“姓王的,你的本領果然高強,可是你不叫人心服!”
  王重陽長笑一聲道:“你叫部下停止圍攻,我自然叫你敗得服服帖帖,五體投地便了!”
  鐵掌幫眾見王重陽出現,已經紛紛後退,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撲向全真三子,只一照面,便給丘處機用劍刺傷,錢興見王重陽這樣一說,樂得見風收帆,喝了一聲:“你們不准動手!”鐵掌幫果然收住兵刃,副幫主蠍尾針徐廣卻是暗裡不服氣。
  錢興喝止幫眾之後,向王重陽說道:“你要跟我過過招嗎?很好,我明知不是你的敵手,也要捨命陪君子,討教全真派的高招,來吧!”錢興這幾句話雖然硬朗,口氣已經放軟,王重陽笑了笑,他盤膝坐了下來,跌坐在地,回頭向全真三子道:“你們身邊有汗巾嗎?快拿過來,我有用處!”
  馬鈺立即把腰間的汗中解下,丘處機、譚處端二人也把汗中遞過,王重陽把三條汗中摺在一起,象捉迷藏一般,把自己的眼睛綁了,錢興不禁愕然,不知道重陽真人玩的是什麼把戲?
  王重陽綁好眼睛,把手中拂塵帚向錢興一指道:“錢幫主,我坐在地上用拂塵帚跟你交手,你的蛇杖如果能夠勾中我的身體一下,甚至點著衣服,也算我輸,如果你能夠把我迫得站起來,或者移動坐處,也算我輸。這個比法,你答應不答應!”
  王重陽綁了雙眼和對方交手,有目如盲,已經佔了下風,再加以坐在地上,不准移動,不准起來,更加吃虧之至!
  鐵掌幫眾不禁譁然,全真派六弟子更加面面相視。錢興本領雖然不及師父,也是一幫之主,武功頗有造詣,師父這樣託大,萬一失手的話,全真派的英名豈不是受了減損,做弟子的也要羞愧無地!
  可是錢興聽了這幾句話,卻是一驚非小!原來武家裡頭,有一種“閉目換掌”的功夫,閉目換掌練的時候,要用手帕綁了雙眼,全靠耳朵和身體感覺來發覺敵人襲來的方向,隨機應敵,這種功夫只能守不能攻,動作幅度縮小,可是出手奇快,專攫敵人的手腳關節,只一拿著,馬上筋斷骨折。
  這種手法本在夜鬥時使用,或者在巖洞鬥空中,漆黑無光的環境下,猝遇仇人強敵,馬上用閉目換掌的功夫迎敵應戰,如果功夫精的,和擒拿法相通,還可以搶奪敵人攻來的兵刃,王重陽居然在眾目睽睽下,用閉目換掌的功夫來對付錢興,無他,不過是藝高人膽大五個字,鐵掌幫主不禁有些心驚膽戰!
  可是對方這般相讓,自己如果還不敢跟敵人動手,那真個是叫人笑掉了牙齒,錢興把雙蛇杖一抖,叫道:“很好!你這樣跟我動手,分明是不把我錢某人放在眼內,我就看看你的閉目換掌功夫,精研到怎樣的境地!”話未說完,呼的一杖,照王重陽胸口點到。
  王重陽耳聽風聲,知道對方雙蛇杖向自己迎面點來,端坐在地,隨手把拂塵向外一一揮,拂塵尾直甩出二尺,卷向錢興杖頭,這下名叫“天紳倒掛”,本來是全真派劍法,王重陽卻在拂塵帚裡使用,錢興把杖住回一收,閃電似的鞭向王重陽中腰,這著名叫“探海屠龍”,王重陽不慌不忙,拂塵桿橫裡一擊,使個“鐵鎖沉江”,叮噹兩聲,又把錢興的雙蛇杖封了開去!
  錢興把蛇杖展開來,他用的是八仙杖法,四面八方進攻,疾如風雨,但見地上人影飛舞,一個象走馬燈般,滴溜溜的亂轉,一個坐著不動,有如寺廟裡的塑像,兩下里閃電似的拆了三十余招。
  錢興看見王重陽的雲拂,防護得非常周密,左來右擋,右來左拒,自己的雙蛇杖,好比撞了鐵壁銅牆,心想這樣的打下去,敵逸我勞,縱使不敗,人也累壞,他忽然一個翻身,轉到王重陽的背後,虛一杖實一杖,接連發了四下虛招,王重陽的拂塵連揮了幾下,沒有和敵人的蛇杖撞著,錢興突然用足替力,一個“仙鶴啄魚”式,猝舉鐵杖,向王重陽背心命門穴猛搗過去,接著一抖杖身,杖頭上兩條假蛇直彈出來,猛噬王重陽的腦枕,這一下連進兩式,全真派六個弟子齊聲叫道:“不好!這回師父敗了!”
  哪知道王重陽突然一聲長笑,左手拂塵突然一揮,脫手拋起,拂塵尾卷向杖頭,一拖一帶,別看王重陽這隨手一拋之力,勁猛異常,幾乎把錢興扯得跌個跟頭,他接著用右手向後一指,這一下是用一陽指勁,王重陽不過用了三分勁力,錢興陡的胸口一痛,氣門穴仿佛被無形利劍猛戳一下,痛徹心脾。錢興哎唁一聲,踉踉蹌蹌,後退十幾步,身子連晃幾晃,好象吃醉了酒的醉漢似的,撲通,撒手拋杖,一交坐倒在地,不能動彈。
  鐵掌幫眾不禁大驚,蜂擁上前,以為自己幫主中了暗器,蠍尾針徐廣不由分說,一聲斷喝,亞手揚處,左右六支毒蠍針連珠射出,這毒蠍針只有牛毛那般粗細,卻有五寸多長,裝在一個形如毒蠍的鐵筒裡,每筒三支,只一揚手,筒中機簧振響,便可以把毒針迸射而出,中人立斃。
  徐廣蠍尾針的外號,就是這樣得來,哪知毒蠍針一飛出去,還未射到王重陽身上,王重陽把袍袖一揮,說也奇怪,哪些毒蠍針突然呼呼幾響,飛了回來,撲向徐廣身上,徐廣出其不意,身上接連挨了幾針,毒蠍針不比別的暗器,一著人體,立即刺入肌肉,循血脈直攻心房,須臾之間,嗚呼送命!除非有吸鐵石帶在身邊,立即閉住傷口血脈,把毒針吸出來,方才可以保存性命呢!徐廣這一中針,倒地呼喊,須曳之間,毒發斃命!
  鐵掌幫眾又驚又怒,凡是這類江湖幫會,最講的是忠心義氣,幫主遭了不測,或是被人殺害,幫眾必定舍卻性命,圍攻仇人,縱使粉身碎骨,也是死而無悔。
  他們正要一窩蜂擁上跟王重陽拼命,王重陽忽然大喝一聲:“且慢!我不是用暗器,你們幫主性命沒有妨礙!”他說到這裡站起身子,神采飛揚,鐵掌幫眾洶湧的情緒,立即安靜下來,大家似乎被王重陽那種不怒而威的凜然正氣懾住了,噤若寒蟬,不敢妄動!
  王重陽走到錢興的跟前,笑道:“你剛才不是說過叫我使你敗得帖帖服服嗎?現在可心服了吧!我做瞎子,你在亮處,我是坐著,你是站著,結果你也敗了,問你還心服不心服?”
  錢興被王重陽點了氣門穴,苦不堪言,胸口象壓了一塊千斤石板也似的,呼吸困難,連腦袋也脹著疼痛,可是氣門被點,說不出半句活來,他聽了王重陽這幾句話,真個又羞又惱,可是被對方這樣一說,卻又不能夠不服氣,立即點了點頭,這一點頭無形中表示屈服。
  王重陽笑了一笑,向他胸口擊去,撲通一聲,說也奇怪,錢興當堂打個噴嚏,身子恢復活動如常,王重陽立即向後一退,稽首說道;“錢幫主,咱們既往不咎,化干戈為玉帛,貴幫幫眾早日返回湖廣便了!”
  錢興自從學藝成功以來,還不曾遇過這樣的大敵,今日栽了一個大跟頭,真個羞憤難當,不過王重陽的武功,比起自己委實高明,何止百倍,自己要想爭回一點面子,也爭不來,不禁呆呆的坐在當地,好比泥塑木偶,幾個幫友叫道:“幫主,徐副幫主死了!這個仇我們不能不報!”
  錢興面色微變,王重陽道:“各位這幾句大言重了,只知有已,不知有人,剛才敝師弟著了令幫主蛇杖的暗算,幾乎送命,如果不是貧道用氣功推血法,他哪裡還有活命在?又比如這一位死了的徐副幫主,他用毒蠍針來暗算我,我如果不是用氣功反擊,不是一樣不得了嗎?因此貴幫副幫主之死,叫做於人無尤,各位如果再鼓譟生事,未免太不識相了!”
  錢興回頭喝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我們是打輸了,死了人也是活該,還吵什麼?
  走吧!”
  鐵掌幫眾雖然忿忿不幹,也只好收拾了副幫主的屍首,一行人迤邐下了少室山。
  鐵掌群豪退去,王重陽和門下六個弟子返回煙霞洞,丘處機合十問道:“師父,鐵掌幫經過這一敗之後,跟我們全真教結成不解之仇了,日後在江湖上萬一跟他們遇上,那又怎樣?”
  王重陽道:“那只有靠個人的修為和武功造詣了,為師已經想出一個方法,少林寺對一個藝滿離師的弟子,必定通過木人巷和羅漢堂,破除那些木人木馬的障礙,方才認為功行圓滿,可以離寺,日後我也要用這種方法考究你們武功之後,方才准許你們下山行道哩!”
  丘處機等面面相視,孫不二道:“師父,你用什麼方法考我們的武功呢?”王重陽笑而不答。
  他吩咐各弟子繼續磨那藏經寶盒,六個弟子又輪流做這鐵柱磨成針的工作,不經不覺,光陰過了一年,那具薄薄的犀角盒,盒面漸漸磨光,厚度也減掉一半了,王重陽知道自己的願望,將近完成,心裡十分高興,可是寶盒磨到一半之後,它的硬度似乎增加了!
  丘處機等六個弟子接連磨了半年,盒幹仍然沒有磨穿的先兆,盒子一天下破,九陰真經原本也一天不能夠打開來,王重陽忽然想起,海雲子當年製造這一只盒子時,必定有分剖犀角的方法,不然的話,他怎可以造成盒子呢?可惜海雲子已經死了百多年,自己決不能夠起他於地下來詰問,他窮思冥索了幾天,果然想出一個方法。
  王重陽暗想犀角這一類貴重物品,價值連城,尋常富貴人家也很少收藏,只有皇宮大內方才有犀角這類東西,宮廷裡也有犀角製造的器皿,自己何不到皇宮大內裡面去走一轉,尋求分剖犀角的方法呢?王重陽便決意到宮廷去走一趟。
  那時候中原還是宋朝的天下,大宋的京城是河南的汁梁,汀梁就是今日的開封,距離嵩山並不很遠,王重陽便決意到汁京去一次。
  他吩咐六個徒弟看守洞府,自己馬上起程,哪知道他才下了嵩山,還不曾到登封縣境,忽然看見路上出現了不少難民,個個愁眉苦臉,拖男帶女,向南奔走,王重陽吃了一驚,以為黃河河堤出了事,沿河一帶黃水氾濫,成了水災。所以老百姓急於逃難,他連忙過去找人一問。
  哪知道一問之下,得到一個驚人消息,金兵已經由北方殺下來,一路上勢如破竹,連黃河天塹也渡過了,包圍汴京,金兵沿路上兇惡異常,姦淫擄掠,比起當年的契丹兵,還要橫暴十倍,黃河兩岸的老百姓,紛紛離鄉別井,向南逃難!
  王重陽不禁大失所望,自己一心到宮廷裡探聽一切,恰好這個時候汴京遇了兵燹,還給金兵包圍,真個是再湊巧也沒有,兵荒馬亂,皇帝當然沒有閒心玩犀角了!他正要立即折轉,返回嵩山,可是回心一想,自己雖然是個出家學道的人,朝廷有了患難,天下百姓遭了浩劫,又怎可以袖手不管呢?他猶豫了一陣,決定繼續進發。
  越向北走,越加觸目驚心,逃難的人也越多,可是過了蘭封縣境,地方情形又不同了,人煙滅絕,到處是荒蕪了的田地,以及燒燬了的村鎮,路邊不時還發現一些屍首,這不用說都是金兵殺掠的成績了。
  王重陽見了十分憤怒,可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由嵩山到蘭封這一段路、不見宋朝半點軍隊,連兵士也沒有,王重陽心中暗想,金兵如果真正包圍汴京,各地方的官府少不了要派兵勤王,搶救京城,可是自己來到京城百里之內了,沒有看見宋朝一個軍士,難道京城已經攻破,大來已經滅亡不成?王重陽想到這裡,心膽俱戰!
  再走了二十裡左右,開始看見軍隊了,不是宋朝的兵丁,卻是金邦馬軍,十八匹馬連成一隊,馳騁來去,王重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兵燹蹂躪的農家,這裡只有一個跛了腿的老頭子,已經有兩大水米不到口,快餓死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王重陽立即拿出自己身邊帶的乾糧,給那老頭吃用。
  這老頭子餓了兩天,連路也不能夠走,好在王重陽及時來到,連忙把身邊的乾糧拿出來,餵他咽下,又取些清水與他喝了,再由老人家口裡知道一切。
  原來就在十天之前,金人已經破了汁京,縱兵大掠,還把太上皇徽宗皇帝,現在的欽宗皇帝,以及文武官員妃嬪宮女等數千人一古腦兒生擒活捉,統統用牛車載運,押到北方去了,汴京無主,秩序為之大亂。
  本來汴京城深池廣,糧食也很充足,宋朝不論怎樣荏弱,宋兵如何不濟,也可以支持一些時候,怎的前後不到幾天,便被金人攻破汴京,連皇帝也捉去呢?
  原來金人勾結了朝中的宰相張邦昌,裡應外合,開了城門,被金兵一擁而入,京陷帝擄,宋太祖趙匡胤開國不過一百五十年,他的子孫便遭受了亡國的恥辱,靖康兩字,竟然是北宋亡國的年號!

runonetime 2008-07-06 07:13 AM

62 靖康慘變

  王重陽問明了一切之後,他心想自己雖然是個出家道人,不管塵世的事,可是既然來到這裡,何不進入汴京看一個底細呢,王重陽安慰了那老農幾句,放下一些錢銀,繼續前走,不到半天,已經到達汴京城裡。
  陷落後的汴京,愁雲漠漠,胡騎縱橫,金國元帥粘沒喝駐節在大宋皇宮的紫宸殿,那是當年宋太祖滅亡南唐,俘虜後主李煜,為了紀念這一次平定江南的“豐功偉績”而建的,現在卻做了金邦元帥的虎帳!其他。一切文武大臣的府邸,也被金國的兵將佔住了!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舊時,京城裡的達官貴要,不是被擄,就是逃避一空,只有奸臣張邦昌和手下一班走狗奴才,奴顏婢膝,靠攏新主,每天挖空心思搜刮金銀珠寶,擄掠民間婦女,獻給金邦將宮淫樂。
  王重陽是個讀書人出身,當然是個有血性的男兒,看見這個情形,當然髮指皆裂,他決定晚上去探一次皇宮,看看宮廷裡的情形怎樣,金兵對宮廷的防守雖然森嚴,不過王重陽是個何等樣的人,哪裡攔阻得他住?不費吹灰之力,已經到了宮廷之內!
  宮廷裡一切事物雖然如同以往,可是人面完全不同了!皇帝妃嬪固然被擄北去,宮裡較為年輕的太監,略為有點姿色的宮女,也被金兵帶走了,只剩下幾個年老的內侍和宮女,戰兢兢的伺候異族新主人。王重陽首先到了皇宮內庫,這是歷朝天子收藏珠寶的地方,他向內庫一看,燈昏焰沉,空空如也,寂如鬼墟,所有存庫寶物完全叫金邦搜刮了,哪裡還有半點留存呢?國之不存,珍寶焉在,王重陽覺得十分慨歎!
  就在他望著空置了的宮殿,憑弔傷感的時候,忽然聽見庫房後面一個女子尖聲叫道:
  “爺爺做做好事吧。我已經老了,不行的啦!”接著是一陣粗暴的笑聲。王重陽心中一動,立即飛身過來,一望之下,當堂看見了一幕醜惡的勾當。
  兩個值殿金兵,大概是十戶長以上的角色,合力抱住一個宮女,按倒在花砌樹叢裡,要用強力脫去她的衣裳,這宮女已經頭有白髮,看來是個老宮女了,極力撐柜掙扎,可是這兩個金兵慾火如焚,不管三七廿一,正要向她進行無禮。王重陽心頭火發,更不打話,一個飛身跳了下來,雙手一分,握住兩名金兵後頭的“大椎穴”,用力一扯,兩個全兵悶吼半聲,便自死在地上!
  那宮女出其不意,嚇得面無人色,王重陽提起兩具金兵屍首,如抱小兒,信步走到庫房後面的小溪邊,用力一拋,兩具屍首撲通一聲,沉入溪底,這小溪流水很急,水流可以一直通到御花園,不用說被流水衝到禦苑去了。宮女看在眼裡,方才放心,她撲通的跪倒在重陽真人的跟前,叩頭說道:“呂祖爺爺,小女子自從十六歲起便吃長齋,安了你的神位,朝夕叩拜,估不到你老人家今大顯現金身,救了我啦!小女子…”
  王重陽看見那宮女把自己當作呂洞賓祖師降凡,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也難怪,徽宗皇帝把道教做國教,這宮女深鎖在冷宮內,消磨了年輕的歲月,虔拜呂祖,也不足為奇了!事實上此時此地,有哪個到這亡國劫後的宮廷來呢?
  王重陽伸手把她一攔道:“你不用多說話了!你叫什麼名字?到皇宮多少年?以前是不是在皇宮內庫供役的?”
  宮女垂淚回答道:“啟稟祖師真人,信女姓趙,閨名巧娥,十六歲那一年入宮,到現在整整三十六個年頭了!以前是在昭陽宮執役的,後來金兵圍城,張邦昌向皇上說金人要索三千秀女,方才退兵,皇上因為民間女子不夠,由宮廷內抽調了幾百秀女補數,這內庫以前有四名宮女的,也被抽去送給金人了,才把奴婢撥到這裡來,哪知……”
  王重陽道:“你不用說了,我來問你一句,皇宮內庫裡面,有沒有犀角製成的寶器?”
  那名叫趙巧娥的宮女愕了一愕,方才答道:“哦!犀角的器皿吧,以前庫里有一只七寶犀角盒,可是叫金人拿去啦!”
  王重陽道:“行了,我來問你一句,犀角製的器皿是不是堅硬無比的,用什麼方法把犀角軟化?”
  趙巧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以前聽見宮廷裡的老年太監說過,犀角雖然堅硬,只用一些鹽滷向它上面一抹,不到半天,便自軟化如泥,可以隨意分割哩!”
  王重陽估不到自己這一年多以來,始終不能夠磨破的犀角盒,今天由這老宮女的口中,得到弄破它的方法,心裡不勝之喜,他向趙巧娥道:“你向我說了這方法便行了。我來問你一句,你可要什麼東西呢?”按王重陽的心意,想在金人身上拿一件寶物酬答她。
  趙巧娥道:“祖師真人,我什麼也不想要!只要脫出這牢籠似的皇宮,返到我的江南故里,我本來是蘇州人,咳,隔了三十六個年頭,我的父母雙親多半不在了,可是我也要歸骨故里,即使死了,也是心安理泰!”她說到這裡嗚咽不勝。
  王重陽搖了搖頭,皇帝把幾千宮女悶在宮殿裡,供給自己受用,極其量不過禦幸有限三人五人,十人八人,其餘絕大多數宮女仿佛做了籠中鳥,春花秋月等閒度,消耗了寶貴的韶華和青春歲月,真是最殘忍不過的一回事!他不假思索的答道:“好!”二指一落,點了趙巧娥的睡穴,把她夾在肋下,施展輕功出了宮廷,又到皇宮內院去拿了些金銀,把她帶出汁京,方才拍醒穴道,一直帶出幾十裡外,找到有人煙的地方,然後給趙巧娥雇了舟車,送回江南蘇州故里。王重陽這一次汴京之行,總算做了一件善事,這也是趙巧娥的運氣。
  他送了趙巧娥之後,方才動程返回嵩山,回到煙霞洞裡,卻不見了六個徒弟,不但馬鈺等六人不見,連師弟周伯通也不知哪裡去了!九陰真經的盒子呢?更加蹤跡全無。
  王重陽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以為必定是外敵來了,搶了九陰真經。周伯通和幾個徒弟一同追下去了!所以自己洞府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不見!
  不過王重陽又回心一想,這絕沒有可能,周伯通年來已經得到全真派內功的神髓。馬鈺、丘處機等六個弟子的武學,也非泛泛之輩,有哪個能夠由他們七個人的手裡,拿走九陰真經呢?自己以前結的仇敵歐陽鋒,以及鐵掌幫主錢興,都沒有這本領,王重陽抱著一肚疑惑,直向煙霞洞後山走去。
  他本來耳目聰敏,有聽出幾裡路以外聲音之能,王重陽剛才過了一座山峰,忽然聽見周伯通的聲音在那裡喊道:“行了行了!盒子就要破了!”
  王重陽急忙循著周伯通發聲的方向,飛步直跑過去,果然不出所料,跑出五裡左右,只見周伯通和馬丘孫譚工劉六個弟子,站在一片山坡之下,排成天罡北斗之形,每人手裡握著一柄寶劍,各自把寶劍高舉過頭,陽光影下,一件亮晶晶的東西,飛來飛去,好象星丸拋擲一般,原來是貯九陰真經那只盒幹,被他們挑來撥去,那只盒子比如落向周伯通的頭上,周伯通用手中劍仰空一揚,向著盒底削去,當的一聲,那盒子受了劍鋒的激盪,當堂拋起三丈多高,向馬鈺頭頂跌落,馬鈺也照樣用劍迎著盒面一削,叮噹,那犀角盒向橫裡迸出,又跳到丘處機身邊去了!
  丘處機照樣用劍去削。總而言之,這只盒子在七柄劍中,飛來進去,盒子底面被砍得錚錚連響,火星飛噴,別小看了這一套玩意兒,因為盒子由空中墮下來的力量很大。周伯通和六個弟子反手撩劍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就算是一只精製的盒子,象這樣的拋來擲去,砍上好幾十劍,也要剁得片片破碎!
  不過這只盒子是照夜闢水犀角煉成的至寶,它和五金之性完全相克,金鐵撞擊它越利害,它的硬度越強,可以說是適成反比,周伯通這一套把戲,好看是好看了,可惜不切實用而已!
  王重陽看在眼裡,心裡暗中覺得好笑,不過他這時候悟出一個道理來,自己腦袋裡不時想像的天罡北斗陣,如果單是依照陣圖去練,變化雖然繁複,卻是威力不大。倘若照這樣的打法,威力必然倍長,甚至可以說練好了之後,大可以無敵於天下,王重陽本來想出聲招呼他們的,可是想到這個問題,不禁怔在當地,反而把招呼周伯通取回犀角寶盒的事,拋在九霄雲外!
  就在他出神呆想的時候,山坡下面突然出現兩個人影來,這兩個人影矮小得十分出奇,穿著一件灰黑油彩光閃閃的古怪皮衣服,由頭頂起包沒全身,只露出兩只眼睛,他們迫近周伯通七人的背後,突然一聲怪嘯,雙雙撲了出來,一個向周伯通迎面飛落,舒開兩只手掌,兜頭便拍,一個卻象彎箭脫弦也似的,朝著犀角盒飛撲過去,一下抱個正著,連爬帶滾的向山下逃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出其不意,周伯通猝不及防,幾乎被這皮衣怪人卡住咽喉,好在他一來耳目靈警,二來內功精湛,全身肌肉有自然收縮之勁,皮衣怪人剛才撲到,手指還未接觸著他的咽喉,周伯通已經反手一掌,向橫裡揮出去,砰的一響,他用的是大力千斤掌勁,氣力特別利害,皮衣怪人被他一撞,本來非要筋斷骨折不可!
  可是那一層怪皮衣卻救了它,周伯通一掌掃著他時,猛覺對方身子滑溜溜的,好象塗了油脂一般,掌力登時卸了大半,那皮衣怪人趁機一個跟頭翻出兩丈以外,打算由馬鈺丘處機兩人中間竄過,會合那奪盒的同伴,落荒逃去!
  馬丘二人本領並非弱者,皮衣怪人剛才向他們身邊一竄,馬鈺首先一抖長劍,“神龍抖甲”照他的眼睛刺去,皮衣怪人把頭向左一晃,反手一勾,搭向馬鈺手腕,為勢之速,有如閃電,馬鈺立即把劍往回一撤,丘處機卻一掌擊向他的背後,皮衣怪人完全不躲,砰的一聲打個正著,丘處機猛覺自己的手掌,如同打在一層厚油脂上,掌鋒不由自主向旁一滑,掌力也吐了空,怪人順著掌力去勢,一個風車跟頭,翻出丈餘,仍然向山下衝去。
  這時候搶奪犀角盒逃走的第一個皮衣怪人,已經逃出數十丈外,全真教六個弟子銜尾追趕,已經無及,突然眼前一花,現出一個黃衣中年道上來,向他迎面一截,正是重陽真人,周伯通高聲大叫:“師兄,不要放這壞東西逃走,這廝搶了真經的盒子哩!”
  那皮衣怪人仿佛知道迎截自己的就是重陽真人,心裡也有幾分戒懼,王重陽向他一截,他突然怪叫一聲,手足拳起,變成一個圓圓的人球,猛向王重陽迎面撞來。
  重陽真人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打法,當下不假思索,雙掌一立,向這人球打去,砰砰兩聲,打個正著,說也奇怪,這人球居然象氣球般直拋起來,凌空一個滾轉,越過王重陽的頭頂,向著山下落去。
  王重陽向後一退,迅速退後三丈以外,使出“移步換形”的輕身功夫,又把皮衣怪人截住了!
  這時候第二個皮衣怪人已經趕上來,跟第一個皮衣怪人合在一起,他兩個突然各伸雙臂一抱,兩個人的手足同時拳起,兩個人球同時混而為一,就地一滾,向王重陽跟前衝到,這樣一來,無異是兩個人結為整體,用力猛衝,威力頓然增強了一倍!
  王重陽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古怪的打法,這兩個傢伙各有皮衣護體,自己決然打他不傷,如果一掌推去,他兩個象皮球般直彈起來,凌空一個跟頭,不是仍然超越過自己的頭頂嗎?
  重陽真人這回卻學了乖,後退三步,雙掌合著一迎,一股罡氣平推過來,把兩個皮衣怪人合成的“人球”檔住,叫他不能夠逼近自己的跟前,周伯通和全真六子已經魚貫地追到!
  周伯通大喝道:“沒有出息的臭廝鳥,快把真經盒子放下,向我師兄叩頭,還可以饒你的活命!”
  話未說完,兩個皮衣怪人扭結成的人球,突然易前為後,就地一滾,向周伯通撞去,用力非常之猛,周伯通出其不意,撲通,被他撞了一個大跟頭,跌了滿身塵上,全真六子見周伯通跌得滑稽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周伯通一個翻身跳起來,這兩個皮衣怪人也跟著翻起,他們已經把人球拆散了,一左一右,四隻手拿著九陰真經的盒子,發出一個刺耳的嗓音道:“你們不要恃著人多,你只要再上前,俺們兄弟立即把盒子連真經毀了!馬尾打蒼蠅,一拍兩散,叫你們什麼也得不著!”

runonetime 2008-07-06 07:14 AM

63 雙怪奪經

  他們以為這樣一恐嚇,王重陽等必定心懷顧忌,不敢上前,哪知道周伯通反而哈哈大笑!
  周伯通笑了一陣,忽然向這兩個怪人扮了一個鬼臉,說道:“好哇!你這兩個廝鳥想毀掉盒子,如果你能夠把盒子弄破一分一毫,我們師兄弟不但把真經奉送,還請你到嵩山下的市鎮喝酒,一直喝到你們拉肚子才罷!”
  王重陽也覺得十分可笑,站著不動,這兩個皮衣怪人果然不服氣,四只手掌抵住盒子一拉,啪啪幾聲,一尺見方的犀角盒子,居然拉長了三寸之多,可是盒身並沒有破裂,王重陽暗裡吃驚!這兩個人的內功造詣不淺,怎的要到嵩山來偷盜九陰真經,手段這般下作,真個是令人費解的一件事!
  兩個皮衣怪人掙持了一陣,知道自己沒有法子弄毀這盒子了!便把盒子向懷里一塞,左邊的皮衣怪人陰陽怪氣地回答道:“你們少要得意,這本九陰真經是無主之物,你們能夠由華山取來,我們難道不可以從你們手上取去嗎?你有本領由我們手上再取回去,我們便死心塌地,不再來打擾了!”
  全真教六弟子之中,丘處機性如烈火,不禁勃然大怒道:“你不把經交回,還想活著下山,看劍!”劍隨聲到,刷的一繞,劍尖抖出寒光,向這皮衣怪人當胸猛刺!
  這皮衣怪人不慌不忙,全然不動,等丘處機的劍尖一沾皮衣的一剎那,突然把身子一扭,胸肌一吸一縮,丘處機的劍仿佛扎在一團棉花上,劍尖還向旁邊滑了開去,皮衣怪人的身子,好比泥鰍水蛇也似,閃到丘處機的背後,反手就是一掌,丘處機身手也很快捷,他一劍刺敵不中,立即向左邊一晃身,在扭身旁竄的時候,用個“星橫鬥轉”,嗤的刺出一劍,消解了皮衣怪人的掌勢,雖然交換一招,卻是驚險異常,王重陽喝了一聲:“好招,處機,你退下!讓為師接這一場,這兩個怪人逃不了!”
  原來王重陽在皮衣怪人跟丘處機動手的剎那,已經看出對方的門戶來,他知道對方武功招數雖然離奇,多半還是靠了那層皮衣的力量,這兩個傢伙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鯊魚皮製成,用藥料泡製過,外表還塗了油,所以滑不留手,他的拳腳出手自成一路,好象水蛇一般,浙東近海一帶,百年多來,流行著一路水浪拳,據說是一個老漁隱俠所創,這套拳法特色,就是可以在潛水泅泳的當兒,一樣使用。
  王重陽看出對方門戶宗派來,心中已經盤算好破他們的方法,向那兩個怪人說道:“你們先把姓名報上來,能夠上嵩山的,多半是成名人物,如果藏頭縮頸,那就不是英雄好漢了!”
  兩個皮衣怪人由鼻孔裡哼了一聲,齊聲答道:“你問我們的名號嗎?咱們是東海釣鰲磯的陰家雙怪,陰長河陰長江,聽說你們在華山得了九陰真經,沒有法子弄開盒子,這樣一來,豈不是等於暴殄天物嗎?所以俺兄弟大膽上門,本來我們是想藉來看看的,看見掌教不在,方才奪了便走;現在撞見了你,那好極了!真經藉給我們三年,三年之後,請貴掌教到東海六橫島釣鰲磯問我們取回吧!”說著左右一分,就要向王重陽身邊走過。
  周伯通和全真六子都不曾聽過東侮陰氏雙怪的名頭,王重陽早年遍涉名山大川,卻是略有所聞,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曾經到過浙江定侮,聽說東海裡有兩個同胞雙生的怪人,這對怪人是姓陰的,霸佔了海中一個荒島,在島中布了一個海螺陣,不准別人到島上來,如果有私自闖進的,必定有死無生,連附近的漁民蛋戶,也把那禁島附近一帶海域。視為畏途。
  因為這兩個怪人殘忍萬分,萬一跟他遇上,必定船毀人亡,寧可繞道而行,也不敢接近那禁島哩!自己聽了這個消息,當時很想到這禁島上去,看看這兩個姓陰的怪人,可是為了別一件事,需要立即趕回中土,始終沒有如願,哪知道兩個怪人今日拜訪嵩山,還搶了九陰真經的盒子去,真個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
  陰氏雙怪說完之後,正要由王重陽身邊走過,王重陽突然退後兩步,伸手一攔,叫道:
  “別走!”他在一退步的時候,發出兩股真力來,把陰氏雙怪一阻,陰氏雙怪猛覺自己身子撞著一種無形潛力,向後倒退!
  雙怪武功向來自成一派,比如剛才拳起手足,把身子縮成一個人球來撞人的功夫,名叫做“水母功”,真個活象海中生物的水母,又比如他們兩個糾成一起,兩個身體變一團人球向王重陽衝撞的功夫,又名叫“海王星”,海王墾是海中生物,專潛伏在海底石下,襲擊其他水族。
  海王星本身是扁平的,還有五只芒角,一遇著了敵人。這五只芒角便自動伸展開來,把敵人的身體包沒,緊緊纏死,然後拿來做自己的食料,陰氏雙怪把兩個身子糾在一起,可以糾纏敵人,周伯通剛才不知底細,險些兒上了他的當,不過王重陽已經看出他們武功的特點來了,故意用太乙玄功把他逼住,叫他們不能上前,陰氏雙怪被他一撞,立即退了回去,不禁為之大駭!
  他兩兄弟在地上打了一溜滾,站起身來,怒聲說道:“晤!你不准我們通過嗎?來來來,咱們決個勝負!”忽然又說:“好好,你們連師弟帶徒弟,有八個人,咱倆兄弟只得兩人,用八個人打兩個人,豈不是損削了你們全真教的威風嗎?哈哈哈!”他兩個人一陣乾笑。
  王重陽微然一曬道:“你不用行使激將計,我們雖然有八個人,收拾你們兩個,還不是由我一個人就夠了嗎?不管你用什麼詭計,使用什麼武功,也不能夠脫出我的手掌之下!”
  這句話無形中表示自己一個人便可以攔住他兩個人。
  陰長河兄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很好,咱們就較量一下!”說著左右一分,猛向工重陽飛撲過去。
  重陽真人看見他們剛才手拉犀角盒的力量,知道對方內功造詣不弱,何況他們身上又穿了溜滑如油的皮衣服,更加難鬥,總而言之,對付東海陰氏雙怪,決不能夠用尋常的拳腳功夫,王重陽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兀立著不動,等陰氏雙怪快要撲到自己跟前,方才把袍袖向上一舉,用了個“推窗望月”運足太乙玄功,猛向雙怪身上撞去。
  雙怪身上穿了鮫皮衣服,本來不怕任何內功擊撞,可是他們剛才被王重陽的太乙玄功撞了幾次,雖然沒有傷損,全身也火辣辣的生疼,他們看見王重陽袍袖一拂,立即知道對方的太乙玄功來了,立即提氣輕身,雙雙向上一聳,打算翻個跟頭,跳過王重陽的頭頂,再向嵩山下面逃去。
  哪知道王重陽正要他們這樣,陰氏雙怪雙雙才一離地跳起,王重陽已經把太乙拳裡面的按字訣使出來,他陡的揚起左臂來,往起一提,向下一按,砰砰兩聲,陰氏雙怪當堂全身不由自主,在半空裡翻了個跟頭,頭顱跟頭顱一撞,這一憧的力量非同小可!陰長江陰長河兄弟撞得滿大星斗,幾乎暈了過去!
  原來王重陽這一回用了太乙拳“牽”“按”兩個字的氣勁,藉力使力,運勁用勁,他首先用牽字訣,一引兩個人的身體,叫他倆合攏在一起,然後再施展按字訣,一拉一按,陰長江兄弟兩人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順著自然之勁一撞,當堂撞了個天旋地轉!哄隆,齊齊跌在地上,他兩個情不自禁的爬了幾步,好象兩只烏龜,周伯通和全真六子看在眼裡,不由哈哈大笑!
  王重陽叫道:“這一手功夫俊極了!叫做海龜爬沙,再來一個!”陰氏兄弟更不打話,雙雙拳起四肢,結成兩團人球,用水母功向重陽真人迎面撞去。
  王重陽這回卻用一陽指功,雙掌一翻,向上一提,陰氏雙怪不由自主的直拋起來,身子象騰雲駕霧也似的,升上半天,一直升起六七丈高,然後象流星殞石一般,直落下來,吧吧兩聲,摔了個頭臉向地,周伯通拍手笑道:“妙呀!這一著叫做倒吊王八!”陰氏雙怪升起跌落的姿態,真個象用釣鉤扯起來烏龜一般,全真派六弟子又是哄然大笑!
  陰氏雙怪跌這兩跤,雖然模樣滑稽,可是吃足了苦頭,因為剛才人頭撞人頭的那一下,已經把他們懂得頭昏腦脹。第二下更加利害,由高空跌下來,摔了個五體投地,雖然有鮫皮衣服防護,也跌得渾身疼痛,如果照這樣再跌幾跤,陰氏雙怪縱然不暈了過去,至少骨頭也要跌散哩!
  他們知道沒有法子跟王重陽再鬥了,只好趴在地上央告道:“貴派武學果然名不虛傳,我們兄弟今天才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開了眼界!”
  周伯通在旁邊喝道:“你們心服了嗎?把貯藏真經的盒子拿出來,再學烏龜爬一百步,饒了你們的性命!”
  陰長江現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伸千入自己懷裡,取出那只犀角盒子來,周伯通叫道:
  “拿來!”他正要伸手去接,陰長江突然把盒子用力一拋,飛起十幾丈高來,盒子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跟頭,直向萬丈深壑拋了下去。
  這一下出乎周伯通和全真六子意料之外,不禁怒喊一聲,可是王重陽似乎知道對方必定有這一著,一個“獨鶴衝霄”之勢,直跳起來,拔起三丈多高,恰好迎住了盒子落下的方向,伸手一抄,把半空落下來的犀角盒子接個正著,然後再一個迴旋扭身,落了下來,這只貯真經的犀角盒子,方才倖免葬送在萬丈深壑的厄難!
  周伯通看見他撒手拋盒,不禁勃然大怒,舉手一拳向陰長江劈胸打去,陰長江怪笑一聲,倒身向地一滾,疾如飄風似的,滾向周伯通的腳下,伸手抱他的雙足。
  周伯通一掌劈落,打中陰長江的天靈蓋,換了常人,這一掌已經頭破腦裂,嗚呼哀哉!
  可是陰長江有鮫皮衣服阻擋,不過暈了一暈,伸開手一抱,抱住周伯通下身,發力一扭,兩個跌在地上,滾做一團,兩個就在地上翻滾,拳打腳踢的惡鬥!
  陰長河正要乘隙逃走,馬丘二人已經橫截過來,喝了一聲:“狗賊別跑!”雙劍向他身上扎到,陰長河恃著自己的鮫皮衣服不怕刀劍,雙手一分,使出水浪拳裡面“海蟒纏腰”的手法,向馬丘二人的雙劍一擄,接著兩腳齊飛,向他兩個的下三路掃去。
  哪知道馬鈺和丘處機兩人的本領煞是不弱,陰長河的雙手還不曾跟馬丘二人的劍接觸,馬丘二人已經把劍一撤,身子退後三步,陰長河亞腳也登了個空,王處一譚處端二人的劍,卻向他下三路刺到,陰長河突然把四肢一拳,全身變了一個人團,就地一翻一滾,王譚二人雙劍恰好扎在他的身上,被鮫皮衣服一擋,當堂扎不進去,他兩個功力較淺,不會立即撤劍,被陰長河雙手一抄,接個正著,用力一奪一扯,王譚二人立足不穩,身子一個踉蹌,直向陰長河懷裡跌去。
  王重陽恰好接了犀角盒子,由半空里落了下來,看見周伯通和全真六弟子和陰氏雙怪打做一團,難分難解,立即運起一陽指,左手二指向外一屈,向著地上一劃,立即刮起一陣狂風來。
  這陣狂風力量十分勁猛,把倒在地上的陰長河,和周伯通扭做一團的陰長江,完全刮了起來,陰長江慌忙一鬆手,兄弟兩個骨碌碌,沿著山坡,直向窩山腳下滾去!
  周伯通被陰長江扭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全憑師兄發動一陽指功,方才解了厄困,心裡十分憤怒,立即跳起身來,正要追趕過去。王重陽高聲叫道:“師弟,窮寇莫追,他們已經吃夠苦了,由他走吧!”
  周伯通雖然自小頑皮,素性不羈,可是生平最敬服這位師兄,聽見王重陽這樣一說,立即站住腳步,陰氏雙怪兄弟沿著山坡一連打了幾十個轉,直到山下一塊突出的盤石,把他兩個一擱,方才停了下來。
  好在他們有鮫皮衣服保護身體,並沒有受到損傷,陰氏雙怪緩過了一口氣,方才站起身來,陰長江突然抬起頭來,高聲叫道:“全真派一班雜毛賊道,爺爺今天比輸給你了!可是今天你仗著人多,勝了也不光彩,明年端午節日,你們有種的到東海六橫島來,跟我們比試一下嗎?如果不敢去的,我們兄弟逢人便說,全真派是倚仗人多欺人少的鼠輩!”
  王重陽還不曾回答,周伯通再也忍耐不住了,厲聲叫道:“有什麼叫做不敢?你如果要光彩,明年端午節日,我和幾個師姪到六橫島上,給你一個光彩便了!”
  他這樣輕率的說出幾句話來,王重陽想制止他時,已經無及!
  陰長江狂笑一聲道:“很好,君子一言,如白染皂,來年五月,咱倆兄弟在六橫島恭候!”他說著雙雙站起身來,一溜煙的跑了,轉瞬之間,已經沒影無蹤!
  王重陽向師弟埋怨道:“伯通,你這人真個孩子氣,這般不成氣候的妖孽,你跟他打什麼賭,如果說了不做,貽笑旁人,說了要做,豈不是招惹麻煩嗎?”
  周伯通把嘴一努道:“怎的說了不算,這兩兄弟有點邪門怪道,我好歹也要跟他決個勝負才吧!”日後他果然訪探東海,鬧出許多事來,幾乎陷在六橫島,後來全憑黃固(即是日後的東邪黃藥師)解圍,按下不提。
  王重陽嘆了一口氣!他本來是想清靜無為的,可是得了九陰真經,經盒還未開啟,已經鬧出這許多事來,日後萬一開盒,得閱奇經,恐怕將來的糾紛更大,武林中的強敵將會一批一批的找上門來了!

runonetime 2008-07-06 07:15 AM

64 埋經見志

  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正所謂騎上虎背,欲下不能,只有硬著頭皮,應付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帶領弟子回到煙霞洞。王重陽向周伯通道:“師弟,你怎的弄出這個把戲來?
  把藏真經盒子拋來擲去?如果不是愚兄趕回,九陰真經豈不是叫這兩個魔頭搶去嗎?”
  周伯通羞漲紅了臉,座下六個弟子個個咬唇竊笑,王重陽知道他天性頑皮,當著眾師姪的面前,也是為老不尊,只好暗裡歎一口氣,向眾弟子說道:“我這次到汴京一轉,總是不虛此行,無意之中,得到開啟盒子的秘訣!”他便把犀角忌鹽滷這一層向眾人說了。
  周伯通立即跳起身來,叫道:“要食鹽嗎?那個容易得很,我到山下買去!”
  王重陽道:“慢著,這盒子一定是打開的了!不過咱們對前人的手澤定要恭恭敬敬,沐浴焚香,誦經千遍,方才可以打開這盒子哩!”
  周伯通一努嘴唇道:“打開一只盒子,也要婆婆媽媽,扭扭捏捏!”
  王重陽果然派譚處端到山下買了一些鹽回來,全真派老少八人,果然沐浴誦經,焚香膜拜,過了一日一夜,一千遍經文方才念完,王重陽恭敬地拿出鹽滷,放入一只木桶裡,木桶貯著清水,他把鹽跟水混合了,方才把犀角盒放人木桶裡。
  說也奇怪,千方百計也磨不破的犀角盒子,一浸了鹽水,不到半頓飯的時候,已經呈現軟化狀態,王重陽把犀角盒由水裡撈起,放在石桌之上,抖幹淨水點,取出一柄利匕首,抵住盒蓋的縫隙一劃,錚的一聲大響,盒子當堂劈成兩片!
  盒子這一打開,八個人一十六只眼睛向盒底望去,果然不出所料,盒中端端正正放著兩本紅綾封面的手抄本子,封面上端端正正寫著四個篆字,赫然是“九陰真經”。
  周伯通喜歡得直跳起來,他正要伸手去拿,王重陽道:“不要亂動,等我來看!”周伯通急忙縮手,王重陽拿起一看,九陰真經一上一下,共是兩本,王重陽打開上本第一頁,這是總綱,他口念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溢,不足勝有餘,天下武學瓦流同宗,定幹一,武之精者,噓氣成雲,掌石生人,督脈二穴一通,即能奪天地之造化,上格蒼冥,聲聞於天,老子所謂在自身中也……”
  真人念到這裡,不禁心中一凜,暗白想道:“這九陰真經如此厲害,練成了它,真個可以長生不老,到達陸地神仙的造詣嗎?怎的海雲子面對九陰真經十多年,仍然不免於一死呢?”他把上卷翻了一遍,全是些武學訣要,內功吐納之理,再揭開下卷一看,內容大大不相同了,完全是練功的法門,不過練的功夫惡毒異常,第一二頁載的是“九陰神抓”的功夫,這完全是指功,跟自己以往一陽指的練法完全不同,要用活生生的豬羊若干頭數,硬生生的指力插進它們腦蓋之中,練到成功指尖還要餵上毒藥,第三四頁載的是“摧心掌”的練法,這完全是掌功,跟劈空掌截然不同,掌力一吐出來,可以糜碎敵人心臟,叫對方吐血身亡,第五頁到第八頁呢,載的卻是“毒蠍神功”了,這是練指甲的功夫,練成了一著人身,立即無救。
  王重陽看了八頁,不禁面上變色,九陰真經所載的功夫如此惡毒,如果要練起來,不知道要殘害多少生靈,比如九陰神抓要用活牛羊做練功靶子,摧心掌和毒蠍神功也要拿貓犬一類來做試招之用,自己是玄門子弟,道家不能殺生,怎可以用它為經為法,教門下弟子練?
  不但不能夠教自己的門人子弟,還得要提防這兩卷奇經,落在外人手裡!總而言之,自己這回得到九陰真經,反而是一個極大的負累!
  周伯通和全真六弟子恭立在旁,看見重陽真人揭了九陰真經十多頁,面上忽青忽白,神氣越來越變,到了後來,居然停手不揭,一副愁悶之情,見於眉字,不禁心中生疑,周伯通道:“師兄,這真經你看過,怎的不作聲響,難道又是掉包的假貨!”
  王重陽突然站起身來,伸手向石桌一拍,嘩啦啦,石屑紛飛,桌面上嵌了一隻手掌印,宛如刀削,眾人不禁駭然!重陽真人忽然叫道:“我錯了,這真經我應該永遠讓它沉在華山下小溪河底,經上的功夫決不能練!”
  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周伯通和六個弟子不禁愕然,周伯通頑皮心最重,叫道:“師兄,你說的是什麼?把真經原文給我看!”他伸手正要去拿真經,王重陽陡的把袍袖一振,叫道:“走開!不准亂動!”砰砰兩聲大響,周伯通的身子彈出兩丈以外。
  馬鈺和丘處機不禁大吃一驚!周伯通的功夫,雖然夠不上登峰造極,也到了升堂入室的境地,被師父袍袖一抖,立即彈開老遠!由這一點,可見師父武功之高,真個不是常人可以猜度了!
  周伯通在地上打了一溜滾,跳起身來,叫道:“師兄,你怎的用太乙神功摔我,如果不是我骨頭硬,這一下已經把我摔個半死啦!”
  王重陽面上如同罩了一層嚴霜,低低說道:“你們得明白了,九陰真經是天下一本奇書,不過經裡面的功夫,殘暴得很,不是咱們玄門正宗弟子應該練的本領,由今天起,這本經我們非但不能練,連看也不能看,哪個膽敢偷看一眼,立即把他逐出門牆,摒之四夷,不與並列,你們知道沒有?”
  重陽真人一向謙沖溫和,對門人弟子從來沒有疾言厲色,可是這一次卻大反常態。周伯通和六個弟子不禁目定口呆,仿佛晴天霹靂,半晌做聲不得。
  隔了良久,馬鈺方才說道:“師父,弟子本來不應節外生枝,有此一問,經上載的武功,究竟怎樣的殘暴?師父可不可以說出來,讓我們做弟子的,有所惕戒!”
  王重陽點了點頭,說道:“晤!經上功夫怎樣殘暴呢,它有一種抓功是用活牛羊的腦蓋來練功的,只此一端,已可見其餘了,你們說吧!這種功夫能不能夠練?”
  眾弟子咋出舌頭,異口同聲說道:“哎呀!天下有這樣殘忍的武功,當然不能練了!”
  周伯通道:“俺們真是喪氣,千辛萬苦的取了真經回來,盒子不能打開,千方百計打開盒子,真經的本領不能練,連看也不准看,這不是得了奇經也沒用嗎?依我說,放一把火把經文燒了,一乾二淨!”
  王重陽點了點頭,毅然答了一個好字,叫道:“處機,點火!”
  丘處機立即到裡面去,找了一堆柴草,放在三清道祖神位面前,點起火來,王重陽就要把丸陰真經投入火裡,付之一炬,洞外突然呼的一聲,吹進一陣山風,剛剛生起來的火堆,立即被風吹滅!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一陣風,使王重陽呆了一呆,忽然說道:“慢著,不要點火!”眾弟子不禁愕然,王重陽捧著九陰真經,看了又看,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前人心血,豈可因我而毀,我還是繼承海雲子遺志,把它收藏好吧!”
  周伯通大奇道:“師兄,你不燒了九陰真經,不怕日後接二連三,招引強敵上門嗎?”
  王重陽喟然道:“魔難魔難,誰叫我把九陰真經由水底千方百計的取上來,得來不易,毀掉它太過可惜,還是收好它吧!”他決定另外做一只石盒把九陰真經縝密收藏,在自己整個人生過程裡,保護真經,下讓它落在左道旁門的手裡,直到自己臨死之前,方才把它毀滅,九陰真經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光陰迅速,過了一年,大地春回,不知不覺又是三月暮春的時節,周伯通忽然想起陰氏雙怪的東海六橫島的約會,自己答允了對方,不能夠不踐約,便把這意思向王重陽說了,王重陽道:“師弟,你這回真個自己增添自己的麻煩啦!你自己一個人去吧!恕怪我不能奉陪了!”
  周伯通道:“這個當然,陰氏雙怪本領平常,用不著師兄去,我和幾個師姪去吧!”
  在周伯通心目之中,本來央請馬鈺和丘處機兩人同行,做自己的臂助,哪知道王重陽搖搖頭道:“不行,我這幾個弟子本領還不曾學好,未到藝成滿師的地步,怎可以叫他們下山亂闖?你自己一個人不能去嗎?你的功夫也可以克制陰氏雙怪,何必叫他們幫助!”
  周伯通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好好,一個人去就一個人去便了!”過了兩天,他果然下了嵩山,直向東南進發。

runonetime 2008-07-06 07:15 AM

65 踏沙奇功

  由河南到浙江,必定要經過安徽、江蘇兩省,由江人浙,這一段路程也在千里以上,周伯通自上嵩山以來,這是第一次出這樣的遠門,他一路上流連停頓,瀏覽風物,由四月下旬起,直到五月初一,方才到達安徽以南的巢縣。
  這時候的周伯通方才著急起來,還有四天便到約會之期,自己還逗留在安徽省境內,怎可以在這短短的幾天內到達浙江呢?何況六橫島在浙東海面,隔了一重大海,決不是一大半日可以到達哩!本來逾期三五天到六橫島,也沒有什麼重大的妨礙,不過自己失了信約,萬一被對頭挖苦幾句,豈不是難堪之至!
  周伯通抓著頭皮想了一陣,他一連問了幾個旁人,終於得到一個回答,自己要想在這四天之內,趕到東海,只有乘搭長江航船,沿江東下,一直由江蘇崇明島駛出大海,這是唯一的捷徑,不過能不能夠在這三天之內駛人東海,還得看風勢,如果吹西南風,尚猶自可,假如刮起東風來,逆風逆水,便沒有方法不延期了!
  因為安徽是在長江口的西面,要吹西南風才是順風。周伯通為了要在端午節前趕到六橫島,挖空心思,果然被他想出一條頑皮而惡作劇的妙計!
  他走到巢縣的碼頭,一個名叫無為軍的小鎮之上,這裡灣泊了不少江船。周伯通看中了一只江船,船上沒有老弱婦孺,船家只得父子兩人,便向他們說項,要包他的船到江蘇六合去,船家要他一貫錢,周伯通非常大方,一口答應,馬上給了船錢,叫船家立即開船,順著江流向東面駛去。
  周伯通蹲在船頭上,東一句西一句的跟那船家父子兜搭,他由船家兩父子的口裡,知道他們姓許,老的叫許老大,少的名叫許三毛,一向在水面上渡人過活,可是金兵南犯以來,遍地兵燹,生意已經冷落得多了。
  周伯通忽然聳了一聳鼻子,低聲問道:“你們兩父子要一生一世在水上打魚渡客過活,還是要想發一筆大財,大富大貴?”
  許老大愕然說道:“那當然是想發財啦!客人,你說這幾旬話有什麼意思呢?”
  周伯通道:“你們要發財還不容易?現在放著一筆大財,就在不遠地方,你兩父子如果膽敢跟我去,包保你們下半世吃著不盡!”許老大兩父子覺得奇怪起來,立即停了掌舵劃槳,問周伯通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周伯通趁勢扯謊,他說金兵南犯中原,長江南北一帶也受了戰火蔓延,有錢人紛紛由北方逃到江南去,一個月前,有幾個大富戶雇了江船,滿載金銀細軟,要循著海道,逃到閩廣去,哪知道江船老大起了歹心,勾通海盜,船隻剛才駛出長江口,海盜突然出現,把幾個富戶一門老少殘殺了。
  那些海盜是十分凶殘,一不做二不休,連船夫也殺掉,把金銀搬到長江口海外一個荒島去,埋藏起來,因為這批海盜非常貪心,要連自己頭領也瞞過了,經過一個時候,再把金銀起出來,大家瓜分,大家還歃血立誓,保守秘密,這個秘密消息,卻是自己在路上無意中打聽得來,他自己怎樣在客店裡偷聽海盜的話,如何偵查著金銀埋藏的地點,周伯通本來能言善辯。這一段故事被他虛構得有聲有色,許老大父子目不識丁,頭腦簡單,被他哄得死心塌地,完全置信。
  可是周伯通說到最後,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可惜我知道這個消息遲了些,就是現在趕去發財,也是來不及了!”
  許老大父子聽得心癢難熬,忽然聽見周伯通這樣一說,仿佛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連聲問道:“怎樣?那藏寶叫別人得了去嗎?”
  周伯通道:“怎會被別人得去?老實說一句吧,我聽見海盜說,這筆金銀埋藏了一個多月,他們打算五月初六出來瓜分,距離現在不過五大,我們怎可以在五大內趕出長江口外,搶在海盜先頭,取了這一筆金銀呢?”
  許老大道:“怎不可以,由這裡出長江口。頂多不過三天,就算風向不順,咱們索性把船裡的粗笨家私卸下來,減少載重,用一點力划船,也可以在三大內駛出崇明島,再由你老人家指示,大家一同發財,豈不是行了嗎?”周伯通心裡暗笑:“好啦!你上了我的當!”
  且說周伯通肚裡暗笑,再說船家許老大、許三毛父子。聽了周伯通的謊言,深信不疑,以為正有大量金銀埋藏在長江口的荒島上,財迷心眼,俗語說得好,有錢使得鬼推磨,許老三父子加倍用力,扯帆駛槳,天公也恰似造美,吹起西北風來,順風順水,前後不到四天,江船已經駛出了長江口。
  一過了崇明島,就是浩瀚無際的東海,許老大便問周伯通,藏寶荒島是在哪裡?周伯通故意站起身來,東張西望,說道:“行啦!再向東南駛去,馬上看見荒島了!”
  許老大抖擻精神,順風駛帆,走了半天,只見大海茫茫,汪洋無際,哪裡有島嶼的影子,許老大登時疑惑起來,向周伯通問道:“客人,怎的駛出了長江口這麼遠路,還不見荒島呢?現在已經駛過了乍浦呷,再南下就是浙江海面啦!”
  周伯通道:“到了到了,再向東南駛吧!”許老大無可奈何,再駛半日,天色黑了下來,只好暫時在海上漂泊。
  到第二日天亮,許老大父子繼續向前行,前面果然出現一些島嶼來,許老大望了一望島嶼的形勢,突然變起臉來,向周伯通道:“你這廝怎的騙我們,哪有什麼海盜藏寶的荒島,前面是沈家門,也即是舟山群島的一部,距離長江口已經有二百多里了!”
  周伯通淡淡的說道:“哦,到了舟山群島嗎?那好極了,把船開到六橫島吧!寶物就在那兒!”
  許老大父子一聽了六橫島三字,勃然變色起來,罵道:“豈有此理!你把我們父子騙到那魔鬼島上,要我們爺兒送命!”說著停了槳,就要把船圈回;周伯通突然把腰身一挺,向下一坐,船板砰的一聲大響,整只江船在水上顛簸起來,左右亂晃,險些幾傾側翻轉。
  許老大吃了一驚,叫道:“客人!你你你!”
  周伯通道:“你你你,你什麼?你不把我送到六橫島上,我把你的船弄沉,大家到龍宮裡打交迫!”話才說完,又把腰身一挺,屁股向船板一坐,轟轟,這一次船身受了重壓,顛動得更加厲害。周伯通這一下用了千斤墜功夫,江船象遇了大浪打擊一般,左飄右晃,許老大高叫道:“我怕你了!我把你送到六橫島去!”
  許老大的兒子許三毛年少氣盛,看見自己父子倆著了周伯通的騙,心心不憤,他裝做搖梁的樣子;走到周伯通的身邊,陡的伸手一拳,向周伯通脊樑打去。周伯通果然沒有防備,被他一拳打個正著,可是許三毛打中對方,自己卻是苦不堪言,這一拳如同搗在鐵砧板上,他的拳頭好象爆裂也似,痛徹心脾,許三毛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哎呀!要命!”
  許老大回過頭來,看見自己兒子打了對方一拳,周伯通夷然不動,兒子的拳頭反而紅腫起來,不禁大驚失色,方才知道周伯通是個有本領的人,連忙把雙膝一屈,跪在艙板之上,叩頭說道:“老爺子,大子無知,冒犯了你老人家,你你你,饒了他吧!”
  周伯通大笑道:“我今年不到三十歲,有什麼老人家與不老人家?你那寶貝兒子,居然動手打人,廢話少說,罰他痛半天吧!”
  許老大更加著急,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老爺子,你不把他醫好,我缺少了一個幫手搖,怎可以送你到六橫島去?”
  周伯通呀了一聲,跳起身來,笑道:”我幾乎忘記了,好好,饒你一次!”他拿起許三毛那只紅腫的拳頭,搓了幾下,叫道:“好!行了!”許三毛當堂痛止腫消,經過這一次教訓,他父子倆再也不敢違拗周伯通的命令了,戰戰兢兢的伺候著他,向六橫島駛去。
  駛了一天,已經是五月端午節,周伯通在上船時,已經盤算好了下船的日子。在船上每過一天,臨睡之前,必定用小刀在船上刻了一個刀口,計算時日,這天他一算刀口的數目,不多不少,恰好是端午節,自己對東海雙怪,總算沒有爽約,他向許老大父乾問道:“餵!
  六橫島到了沒有?快把我送到島上去!”
  許老大用手一指天邊,說道:“爺爺,海心那一座孤零零的荒嶼,就是六橫島了,一般人說,誰靠近六橫島三裡之內,有死無生!”
  周伯通定睛望去,五裡之外,果然有一個怪石嶙嶙的荒島,躺在海上,真個象一個橫寫的六字,不由笑了一笑,說道:“哪一個人說到六橫島上,有死無生,這一句話我不相信!”
  話未說完,船舷左邊水面,嘩啦啦的一響,冒起一個旋渦,接著嗤嗤兩聲,水花響處,飛出兩條白亮亮的東西來,撲通兩聲,釘中船桅,許老大父子一看之下,嚇得面色慘白,原來由水裡穿上來,釘在船桅上的,是兩支奇形怪狀的飛魚槍,鎗身是用黃楊木造的,鑲了一個鐵塵,鑄成一個魚嘴的樣子。許老大看見了這兩支標槍,父子兩人突然把雙膝一屈,跪了下來,向周伯通央求說道:“老爺子,你你你,你做一做好事,我們的船再走半裡,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周伯通一聲不響,他一縱身到船桅上,把兩支飛魚標槍由船桅上拔了下來,眼看海上浮現出兩條水線,分明有人在海面下潛水疾泳。周伯通大喝一聲,振臂一拋,這兩支飛魚標槍象彎箭脫弦一般,直射出十多丈遠,嗤嗤,扎在水線之上,可惜水有阻力,他沒有把海底下潛泳的人刺個正著,水面上浮起兩個灰黑色圓球形的東西上來。周伯通看出那是戴了面罩的人頭,高聲喝道:“你們是陰氏雙怪的手下嗎?快泅回島上去,告訴姓陰的兩個直娘賊,王重陽的師弟周伯通來了!”
  那兩個圓球在水面晃了幾晃,撲通兩聲,潛入水裡,海面上又激起一條水線來,向六橫島泅去。
  許大父子聽了周伯通的話,方才知道他特地到六橫島上找雙怪晦氣的,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如果他沒有相當本領,決不敢去招惹東海雙怪,許老大父子此時沒有先前那樣害怕了。
  他們用詫異的眼光望著周伯通。周怕通回頭看見許老大爺幾倆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拍拍許老大的肩膀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在去年已經約好東海雙怪在這裡打架了,只管放心,你把我送到島上去,雙怪一定不會害你!”許老大父子無可奈何的掌舵搖擼,趁著海潮風向,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已經到了六橫島海岸。
  海岸上明沙如雪,可是距離岸邊十丈左右,有四個灰黑圓球的東西,一看見周伯通的船駛近,立即蠕動起來,原來這四個圓球是人頭,圓球下面還有一個人身,可是人身的全部,完全埋在沙里,看見外人近島,方才由沙里長起身來。
  周伯通看在眼裡,十分詫異,因為這種沙里埋人功夫,分明是一種厲害本領的,這些人戴了魚皮特製的頭罩,藏身沙里,那是練功的表示了!他們看見周伯通到來,四個人不約而同,在沙里一躍而起,周伯通方才看清楚了他們的全貌。
  原來這四個人除了戴著魚皮頭罩之外,由胸頸到雙腳,統統包沒在一層魚皮衣服裡面,這層衣服十分古怪,油光水滑,沒有鈕扣,沒有綁帶,沒有縫口,仿佛連身包住,也不知道他們怎樣穿在身上,他們向著周伯通微微躬身,算是行禮,只為首一個開口說道:“我們島主敬候大駕光臨,已有多天,周老前輩居然踐守信約,不遠千里而來,實在是敝島之幸!”
  周伯通說:“晤!看你們的樣子,一定是陰氏雙怪的徒弟了,你們做他的徒弟也不易呀!好象烏龜一般,全身被甲殼包住了,鳥龜還可以伸頭出殼吃東西,你們連拉屎也不能夠,欸!可憐可憐!”
  船上的許老大父子聽了周伯通的話,幾乎忍不住笑!可是他們知道東海雙怪的部下個個天性殘酷,殺人不眨眼睛。哪裡敢笑出聲?只有咬唇強忍罷了!
  那四個魚皮人果然是東海雙怪的徒弟,被周伯通這一挖苦,並不生氣,為首那魚皮人陰惻惻的說道:“周老爺子,少說那些閒活吧!你坐來那只船不要啦,你也未必搭它回去,就打發他們回去吧!”這幾句話隱寓鋒芒,即是說周伯通今天到了六橫島,等於上門送死,沒有活命出島的了,哪用得著坐船呢?
  周伯通正要用挖苦的活回答,那四個灰衣皮人突然把身一晃,有兩個颯颯兩聲,跳上船頭,把許老大父子劈胸揪住,閃電也似的找出兩支匕首,正要向許老大父子心窩刺去!
  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許老大父子失聲叫道:“哎呀!”周伯通手急眼快,一個飛身,倒縱上船,展開擒拿手法,潛運隔山打牛神功,抵住灰衣皮人背脊,向上一推,這是周伯通聰明過人的地方,他知道東海雙怪的門下,個個穿了鯊皮衣服,油光水滑,滑不留手,如果用擒拿法裡面的抓攫兩法對付他,全無用處,點穴法也不能夠拿出來對付他們。周伯通便用了全真派裡面“粘”“吸”之勁,一拖一引,把這兩個六橫島島眾凌空拋起,雙臂向外一揮,撲通咕咚,這兩個灰衣人在半空裡打個跟頭,重重的摔在沙灘上!
  周伯通露了這一手武功,神色自若,笑道:“你以為我沒有性命坐這船回去嗎?太笑話了!這兩個船戶不准你動他一根汗毛,叫陰長江陰長河兩兄弟出來吧!”
  這兩個島眾被周伯通摔得頭腦發昏,哪裡還敢無禮,只好一聲不響,掙扎起身,低頭走了。周伯通取出一錠銀子來,向船艙板一丟,向許老大父子說道:“這是船錢。你拿了開船走吧!”
  許老大父子在這時候,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立即扯帆放岸。周伯通跳到岸上,眼望著他們揚帆駛去。
  這時候沙灘上來了一簇人,約莫有四五十人之多,這些人個個戴了魚皮頭罩,穿上魚皮衣服,灰黑一團,,鬼不象鬼,怪不象怪,中間群墾捧月也似,簇擁著兩個人,不用說是陰長江、陰長河了。他們一見了周伯通,面罩動了一動,藏在面罩裡的面皮大抵作了冷笑的表情,冷冷說道:“哦!原來是周兄大駕光臨,貴派掌教王真人怎的不一起跟來,難道以為我們兄弟真個下愚到不值一盼嗎?”
  周伯通不但本領高強,口舌也不示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東海雙怪,真是氣淺量狹,名不虛傳!”
  陰長江憤怒喝道:“我怎樣器量淺窄,你說!”
  周伯通道:“你們兩個上次到嵩山偷盜九陰真經,不是我師兄的對手,給我師兄打得連翻跟頭,只有我沒有和你見過真章,你當日約的是我,當然是由我一個人到來這裡會見你們,俗語有說,割雞焉用牛刀,難道還要由我師兄來對付你們嗎!”東海雙怪聽了這幾句話,不禁勃然大怒!
  陰長河沉不住氣,怒吼一聲,就要飛身撲前,陰長江比較陰鷙,他伸手把陰長河一攔,叫道:“兄弟且慢!”扭頭向周伯通冷笑道:“很好!你既然瞧不起咱們兄弟,我們也不跟你說什麼江湖規矩了,我們就在這沙灘上,以兩打一,兩兄弟跟你過招比武,姓周的,你敢不敢答應?”
  周伯通昂然說道:“怎的不敢,一個打一個沒有意思,兩個打一個正對脾胃,來呀!連你的徒子徒孫也上來!”
  陰長江道:“周伯通,要收拾你只我們兄弟便夠,哪用得著許多人?看招!”話未說完,身影一聳,風聲颯然,一團灰黑影子,猛向周伯通迎面撲到。
  周伯通不慌不忙,把身一矮,左手向外一揮,施展太乙拳法“青龍出壑”,向陰長江迎面撞去,他這一下用了金剛經的打法,這是周伯通針對東海雙怪的打法,因為他知道雙怪武功以柔鬥為主,他們的武功路子是迫、吸、跳、竄這四個字,配合上一身潤滑如油的魚皮衣服,真個叫人捉摸不住,無從應付,所以周伯通決定以至剛對至柔,他左掌一拂的力量,足有三四百斤,砰的一響,竟把陰長江的身子彈出七八步遠。
  陰長河也一陣狂風似的,向周伯通右邊襲來,左手揚處,“螳螂現爪”,攫向周伯通的左太陽穴,陰長河這下全是陰抓之勁,五指箕張,夾著冷風,疹人毛髮。周伯通步踏乙字,用了個“丹鳳朝陽手”,左掌向外一撥,橫裡曲肘一撞,陰長河知道他這一撞之勁,力逾千斤,自己雖然有魚皮衣服遮擋身子,撞上受傷不輕,立即向旁邊一滑,周伯通一時撞空,回掌一掃,陰長河退出五六步遠。
  兩招一過,周伯通已經看出東海雙怪的拳路,全是陰柔之勁,無一招是明攻直擊,可是每一招的出手,都含著陰毒的煞著。周伯通沉住氣,把大乙一變,使出“躲剛拳”來,躲剛拳本來是少林寺的鎮山拳法,總共二十八路,王重陽的師父清虛散人生前足跡遍歷天下,精研各派各家拳法,少林寺近在咫尺,他不時看見寺僧在山外林野之間,練武相搏,悟了這套躲剛拳法。
  這套拳的特點是氣力雄渾,一招一式,橫推直打,每一手推出來,都含蓄著無窮氣勁。
  周伯通一使出這路拳法,陰氏雙怪不敢近身,只是左盤右旋的跟周伯通遊鬥。
  沙灘上麗日晴空,炎陽當天,三個短短的人影在浮沙上進退分合,互為攻拒,鬥了三十餘合。周怕通一邊加重躲剛拳的掌力,一邊細心琢磨東海雙怪的拳法,只見雙怪武功自成一家,一拳一腳,打出雖似柔軟無力,但是拳風廣泛,直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叫人防不勝防。周伯通好幾次險些幾中了險抓,嚇得冷汗直冒,心中想道:“我太過頑皮了,如果跟著師哥好好的練一陽指勁,只消動用一根指頭,便把這兩個半人半怪的東西,送人大海餵王八去!”

runonetime 2008-07-06 07:17 AM

66 海螺陣法

  再鬥了十餘招,周伯通忽然想起師兄常日說起,應付陰柔功夫的竅門,最好運用腿擊,因為武家有一句俗語,叫做“拳打三分,腳踢七分”,師父當年變化少林寺的十二路龍潭腿,創了一套旋風腿法,教給自己,怎不拿來應用?
  周伯通主意既定,大喝一聲,展開旋風腿來,只見他的人影,兔起鶻落,兩腳迴環,左一剪右一拐,左一盤右一掃,起先還是一腿接著一腿,後來雙腿齊飛,越來越快,簡直飛雁迴旋,燕子凌空一般,把陰氏雙怪逼得連連倒竄,只有躲閃分兒,並無還攻之力!
  東海雙怪估不到周伯通的本領這樣利害,他這一路腿法,象旋風般連掃過來,自己的陰柔拳法完全失了效用,不過對這一用腿,卻勾起陰氏兄弟一路絕技來了,這路絕技也是屬於腿功之一,名叫做“踏沙腿”,什麼叫做踏沙腿呢?
  原來陰氏兄弟自小生長在海島上,凡是海島,少不免有沙灘,東海雙怪練功夫時,天大在沙上跑,在武學里,跑沙是練習輕功的基礎,他們跑沙的時候,腳底往往踢起不少沙塵,陰長江忽然悟出一個道理來,如果在浮沙上跟敵人交手,把泥沙用腳踢到敵人的面上,迷住了對方的眼目,豈不是對自己大大有利嗎?
  他靈機一動,立即創出一路踏沙腿來,專用腳尖掘向沙面,一下便踢起大團浮沙來,濺向敵人上路,這本來是小孩子也會的玩意。
  可是陰氏雙怪卻要練得雙腳連環踢沙,運足自用,一連踢出二三十腿,掘向沙面,換句話說,即是一口氣把二三十腳泥沙,潑向敵人面上,這本領易學難精,練來也不容易!他兩兄弟呼哨一聲,展開踏沙功來,一邊躲閃周伯通的旋風腿,一邊用踏沙功,一簇簇沙泥隨腳揚起來,猛向周伯通面上潑去!
  這一下周伯通吃足苦頭,因為東海雙怪一前一後,踢出泥沙,一片又一片的沙土,沒頭沒臉的蓋下來,自己簡直是防不勝防,躲不勝躲,頃刻之間,周伯通的耳孔鼻孔,衣袖衫領,完全灌滿沙粒,他急得喊了聲:“小子!”
  哪知道口腔一張,立即吃滿嘴沙子,周伯通知道再打下去,準定要糟,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只要跑到沒有泥沙的地方,便沒有妨礙了!
  周伯通立即收了旋風腿,兩腳一登,用個“燕子穿簾”之勢直竄起來,衝出沙浪包圍,飛也似的,直向島岸跑去!
  陰長江兄弟看見周伯通逃跑,喝了一聲:“往哪裡走!”兩兄弟一先一後,直追過來,周伯通跑了一程,已經脫離了沙灘地帶,他跳到一堆嶙峋亂石上,舉袖亂拭,吐出口裡的沙子,陰長江當先追來,一式“鷹隼下搏”,猛向周伯通頭頂抓落。
  周伯通吃了滿嘴的沙子,心中正沒好氣,看見陰長江飛撲過來,反手一掌,“椎窗望月”砰的一聲,猛向陰長江胸口推去!
  陰長江凌空下搏,粹不及防,這一下無異以硬撞硬!只聽砰砰兩聲大響,周伯通這反掌一撩之勢,勁猛無比,把陰長江打出兩丈以外,好在他身子柔軟輕便,又有鯊魚皮衣服擋住身體,只不過跌了一個跟頭,沒有受傷,一骨碌跳起來,陰長河也跟著衝到!
  周伯通破口罵道:“王八東西!打人不過,卻用這等下五門的手段,鬼畫符的把戲!”
  陰長江冷笑道:“這叫做鬥力兼鬥智,姓周的,到沙灘上比武去!”
  陰長江兄弟知道硬功不是周伯通的對手,如果跳到亂石林裡,準會吃虧,他兩個雙雙打個眼色,向周伯通破口罵起來,什麼絕子斷孫,千刀萬剮,要用激將法子,把周伯通誘回沙灘,再用踏沙功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哪知道周伯通卻是頑心極重的人,聽了陰長江兄弟的污言穢語,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他拍淨了身上沙土,向著石上一坐,跟陰長江兄弟對罵,陰長江見他不肯上當,高聲叫道:“姓周的,你今天到六橫島來,是跟我們比武功呢,還是比舌頭呢?”
  周伯通道:“密不透風的烏龜王八,哪一個跟你比舌頭,我當然是到來比武的啦,你們這兩個龜兒子,卻來罵我,真是豈有此理!”
  陰長江道:“很好,在沙地上你不敢跟我們交手,我們島上有一個海螺陣,你敢進去走一遍出來,我們兄弟立即向你寫伏辯,以後叫你做老子,可敢不敢?”
  周伯通大笑道:“我沒有這樣多便宜的兒子,罷罷罷,我今天到六橫島來,別說是海螺陣,就是海龜陣也要把你的龜子龜孫掏出來。龜兒子,帶路吧!”陰長江十分憤怒,向門人打個招呼,幾十人向六橫島中央走去。
  周伯通跟在東海雙怪的身後,走了一程,眼前形勢突然變化,現出一座高山來,原來是六椅島中間的主峰,山峰下開了個大洞,巨如城門,裡面黑沉沉的,東海雙怪和一行人退了進去,陰長江在洞口向周伯通招芋道:“姓周的,來來來,這就是海螺陣了,裡面頂好風水,你這幾根骨頭,如果葬在這裡,那很好呀!”
  周伯通大笑道:“好風水好風水,我給你兩兄弟撿骨便了!”
  陰長江冷笑一聲,閃身入洞。周怕通就要縱身進去,不過他雖然頑皮,也是個具有細心眼的人,猛然醒悟起來,想道:“哦!”是了!陰家雙怪這一個海螺陣,顧名思義,一定象一個海螺殼似的,螺旋曲折,如果迷失了路,別想能夠出來,我單身一個人,可不能夠上了這直娘賊的當!”
  他搔著頭皮想了一陣,突然把手一拍道:“很好!我有一個方法,不怕迷了出路,哪怕它九曲十三灣,也一樣可以出來!”說著一掀衣服下襬,直向洞口衝去。
  剛才進了洞口,暗影裡呼的一響,一個拳頭由橫裡打出來,撞向周伯通肋下的“雲台穴”,這一拳還帶著點穴性質。周伯通估量出拳狙擊的必然是陰氏雙怪,叫了一聲:“來得正好!”反手迎著來人手腕一勾,手掌向外一推,這下名叫“引虎入林”,一勾是虛,一推是實,因為周伯通知道陰氏雙怪全身包著魚皮衣服,普通擒拿捉脈點穴之法,對他們完全沒有用武的餘地,只有重掌猛擊,方才是創傷對方獨一無二的竅要。
  伏在暗裡狙擊的人果然是陰長江,他看見周伯通還招,立即把手一收,底下卻飛起一腳來。周伯通初入巖洞,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這是任何人由光亮地方驟入黑暗所在必有的現象,不過他的眼睛雖然瞧不見東西,耳朵仍然有敏銳的感覺,對方只一抬腿,他已經覺察出來。
  周伯通腰身向地一坐,雙手虛捧成球,一化一合,“推窗望月”,擒拿敵足。陰長江閃電似的向周伯通背後一轉,左掌探處,“金豹現爪”,要抓攫他背心的“風府穴”,周伯通向後一腳掃去,陰長江往左邊一晃身,叫道:“姓周的,進入第二環吧!”一陣輕風似的,跟周伯通交肩而過,眨眼之間,消失在暗影裡,不知竄到哪裡去了!
  周伯通眨了幾下眼睛,重凝浩氣,聚擾眼神,果然看出一點輪廓來,真個不出所料,這一座山洞真個象天然的螺殼,左一圈右一折,團團打轉,每一個轉彎抹角的地方,必定直立著叢叢石筍,如劍如鋸,陰森可怖。
  周伯通心中暗想:“這直娘賊要把我騙得迷失出路,進去了不能出來。我哪會上你的當!”他運用千斤墜功夫,雙腳向下一印,石地上立即清楚顯現出一雙腳印來,深入半寸,腳印裡面石碎如粉,周伯通低頭一望,不禁失笑起來,說道:“大師兄時常說什麼雪泥鴻爪,今回我卻留下石腳印,這些石腳印就算叫直娘賊用刀來刮,也刮不去!”他立即身隨念動,向裡一竄,轉過彎角,這裡又是另外一座別洞了!
  周伯通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一切景物,背後呼聲風響,撲過一個人來。周伯通回身招架,已經無及,只好運用全真派內功卸字訣,全身向里一縮,對方伏處既近,又是突如其來。周伯通只覺背心砰的一響,著了一下陰風抓,好在他有了防範,全身肌肉已有自然內縮之勁,順著敵人抓風一凹,身子也直飄了開去。
  撲過來襲擊他的正是陰長河,周伯通反手一掌,“烘雲托日”,向陰長河劈面打去,陰長河把頭一偏,舉臂張抓,猛攫周伯通的手腕關節,周伯通一退步,兩個就在暗黑無光的洞穴裡,打在一起。
  這一帶洞壁地形複雜,一根根的石筍,挺生怒茁,錯亂縱橫,地面也是凹凸不平,陰長河藉著這複雜的地形地物,展開一路海蛇功來,在石筍鐘乳間隙夾縫裡,飛來竄去,跟周伯通纏鬥。
  海蛇是海裡一種有毒的蛇類,人類如果被它咬著,可以致命,一般漁民日常在海裡見的海蛇,不過三四尺長,這是小的一種,但是潛伏在深海裡面的海蛇,卻有幾丈長短,粗如巨柱,有的頭上還長了獨角,腮邊長了翅膀,奇形怪狀。好象妖怪一般。
  不過這種海蛇,並不容易發覺,只有在颶風到來之前。或者是氣候突然變化的剎那,方才偶爾出現,好比神龍一般,見首而不見尾,這就是海上漁民和航海客,不時傳說發現“海怪”和“海龍”的由來。
  陰長江兄弟自小生長海域,看慣了海蛇泅泳的姿勢,匠心獨運,創了這一套海蛇功,只見他在鐘乳石筍之間,婉蜒遊走,跟周伯通鬥了幾十個回合,周伯通的本領雖然比他高出一著,卻是沒有法子奈何得了他。
  周伯通正在酣鬥的時候,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暗道:“不好!你廝分明要用車輪戰法,把我活活累乏了,引入了海螺陣的深處!”他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呼呼兩聲,連掃兩掌,把陰長河迫到一簇石筍後面,突然一起左腳,用了個“鐵掃帚”的功夫,嘩啦啦的一響,把幾根石筍齊齊掃折,碎粉,方才繼續向海螺陣中心走去。
  他走了六七丈左右,又撒下一些火粉,再走二三十步。迎面突然呼的一響,一陣陰風吹來,奇冷如冰,把周伯通吹得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本來周伯通練了全真派內功之後,氣凝神定,決不會打這樣的寒噤,他不禁詫異起來,說道:“咦!哪裡來的陰風,難道這六橫島上的古洞,真個藏著闢祟!”他再也不敢輕心大意,向前走去。
  冷不防眼前綠光一閃,洞頂冉冉垂下一個黑影來,周伯通定睛看去,不由嚇了一大跳,原來這個吊下來的黑影,竟是世俗傳說的縊死鬼,披頭散髮,兩行血淚直掛麵頰,一條尺多長的舌頭,殷紅如血,搭在胸前,襯著身上血漬斑斑的白麻衣,越發猙獰可怖,周伯通嚇得目定口呆,不由自主退後兩步,叫道:“哎呀!”
  就在他要轉身逃跑的時候,背後突然發出一個人聲來,十分尖細,說道:“假的!”
  周伯通不愧是全真教裡面的高手,聲入心通,一聽了這兩個字,當堂恍然大悟過來,他站定了腳步,仔細一看,只見這縊死鬼模樣雖然可怕,卻是神情呆木,他一眼看出那是個木偶人,頭髮長舌全是假的,不過穿上一件白麻孝衣罷了。
  周伯通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人怕三分鬼,鬼怕七分人,餵!你吊在上面幹啥子,要嚇人嗎?好好的下來交個朋友吧!”
  那弔死鬼在洞頂上飄飄蕩蕩的,突然手腳扎了幾下周怕通看出這假鬼的手足四肢,完全吊著黑色的細長索,直通石濺了下來,把陰長河濺了一身都是。陰長河出其不意,嚇了一跳,向旁邊側竄出去。
  周伯通趁陰長河一竄的當兒,俯身向地一抓,抓起大捧碎石子來,雙手一抖,這些石子象連珠競發也似的,直打出去,周伯通不曾學藝之前,已經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頑童,打石子當然是頑童必有的玩意兒,後來練了武藝,一千石彈更打得出神入化,周伯通這一捧石子打出來,並不打緊,陰長河吃足了苦!
  原來他雖然有鯊魚皮衣服掩護身體,可是周伯通的石子,勁道奇強,真個有貫石穿木的力量,鯊皮衣服雖然柔韌,外邊還塗了油脂,周怕通的石子並沒有把他穿透,但也把他打得火辣辣的生疼。
  陰長河猛覺風聲響處,沒頭沒腦的中了幾十下石子,痛徹心脾,不由嚇了一跳,他被石子打得疼不可當,失魂落魄,怪叫一聲,幾下起落之間,隱沒在石筍林里,走得沒影無蹤了,周伯通哈哈大笑!
  他狂笑了一聲,忽然聽見暗沉沉的洞頂,輕輕一聲嘶響,好象飛鳥掠翼的聲音,又象夜貓子微微嘶叫的聲響,周伯通不禁吃了一驚,抬頭向上看時,黑沉沉的洞頂,卻是什麼東西也沒有!
  周伯通以為自己的耳朵發生了錯覺,下去理會,繼續向石筍林走進,他又在轉彎抹角的地方,留下了兩對腳印,意下還嫌未足。周伯通又在百寶囊裡,取出一些松香火粉來,撒在地下,這些火粉含有磷的成分,撒在黑暗無光的地方,發出閃閃微光來,在常人眼裡或者看不清楚,可是在練武人的眼睛看來,已經是一個很顯明的標誌了。周伯通撒了火洞頂,就象北方皮人戲的扯線傀儡一般,一牽一扯、手腳便可以活動罷了!
  周伯通不假思索,在地上拾了兩塊拳大的石子,叫了一聲:“下來!”舉手一一抖,這兩塊石子疾如流矢,射向吊著假縊鬼的洞頂,只聽哎喲一聲,一個人影宛如落葉也似,由洞頂跌了下來,那一具扯線的假鬼,也跟著吧喀兩聲大響,跌在地上!

runonetime 2008-07-06 07:17 AM

67 鱷龍潭裡

  周伯通哈哈大笑,哪知道縊死假鬼才一著地,便聽見叮叮噹噹,一陣銅鐵交擊的響聲,那縊死鬼身上,突然嗤嗤幾聲,射出七八件奇形暗器來,寒光耀眼,一閃即到。
  周伯通險些兒吃它射個正著,暗裡叫聲糟糕,立即用地堂功倒身向地一滾,還算他閃得快,射出來的暗器,因為縊死鬼跌下的緣故,失了準頭,只聽嘶嘶幾響,由周伯通身邊掠過,射在石筍洞壁之上,噹噹連響,石火星飛,可見這種暗器力度的利害。周伯通匆忙之中,滾身一掌,掌風把那縊死鬼直激起來,拋落石筍林里,喀喇兩響,木頭造的假身。當堂斷成幾截!
  周伯通方才跳起身來,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縊死鬼是用木頭造的,裡面挖空,肚腔中心藏了不少機簧,不用說是發射暗器的裝置,他再撿起射出來的暗器細細一看,原來是一種特別打造的三稜飛釘,藍晶晶的,分明淬了極利害的毒藥,他哼了一聲道:“該死的直娘賊,用木頭做了嚇人的縊死鬼,拿暗器來計算人,真是可惡!”
  他又看見弔死鬼不遠的地方,躺著一個灰皮衣人,周伯通立即一個飛身過去,把皮衣人抓起來,這一個還是活人,可是他的頂心腦門裂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穴,是被自己石子打成這樣的,腦漿迸流。周伯通抓起他時,還有些微氣息,可是他起來,只見他四肢抽縮了兩下,微呻一聲,便自氣絕斃命!
  周伯通不禁愕了一愕,他自從練成本領以來,還是第一次用武功殺人,原來全真派的教規,絕對禁止傷害人命,以往的清虛散人,固然如此,現在的王重陽真人,也是一樣,他們成名以來,不曾殺害過半條人命。
  周伯通今天到六橫島上,初試啼聲,便破了戒,他估不到自己這一下石彈子,打得這樣兇狠,連對方的魚皮頭罩也貫穿了,把這人打得頭破腦裂,送了性命,心裡不由泛起一陣難過來,他把屍首向地上一摔,罵道:“直娘賊,誰叫你扮鬼嚇人,連累老子開了殺戒!”
  話未說完,颯的一響,又是一陣陰風吹來,把周伯通吹得肌膚起栗,周伯通大吃一驚,趕忙向左邊一竄,定睛望去,方才發現了陰風的秘決。
  原來這洞頂上有一行列齊整的石竅眼,這些石眼想是通出外邊的,可能很長,一直通到山頂,天風一吹下來,貫羽而入,經過幾下迴旋盤折,便成了奇冷凝寒的陰風了!
  這是大自然不常有的現象,最著名的還是四川峨眉山上的雷神洞,遊人一進洞裡,陰風陣陣,連火把也不能夠點燃,山民傳說洞裡有一條古仙人鎖住的孽龍,所以有這種怪異的現象,其實這不過以訛傳訛,完全是跟上面所說的同一道理罷了!
  周伯通發現了陰風的秘密,心頭放下一塊大石,正要繼續向裡面走去,冷不防左邊石筍林里,疾如飛鳥,手上一件奇形兵刃,嘩朗一響,向周伯通兜頭打到!
  周伯通耳辨風聲,把頭一低,展開旋風腿來,向後一盤一掃,這人影也是個灰皮衣人,身子煞是不弱,他手裡的乒刃是一條鋼連環,嘩朗朗的一響,拂過周伯通的頭頂,周怕通的旋風腿才往回一掃,他藉著鋼連環一掃之力,身軀向上直拔起來,果然避過周伯通這一招。
  周伯通正要運掌進擊,冷不防自己身子其他三方面刷刷刷連響,跳出三個人來,一樣戴了魚皮頭罩,穿了魚皮衣服,三個人手裡使的兵刃都是鋼鐵連環,一陣旋風似的急攻,把周伯通困在核心!
  這四個都是東海雙怪的門人,也是六橫島上數一數二的好手,他們的名字叫做玄光、玄明、浮生、浮塵,都是東海漁戶出身,被陰氏兄弟殺了他的父母,擄到島上,自小撫養長大,做了自己的門人。
  他們四個人天天在島上練沙里埋人的功夫,剛才周伯通初上六橫島,看見四個灰衣皮人,那就是他們,現在擔任守衛海螺陣的第四環,和周伯通展開遭遇戰!
  他們這四條鋼連環,使的正是“海蛇鞭”的功夫,一使開來,宛似四條怪蟒,上下飛騰,交織成一片光網,把周伯通困在中心,周伯通看見他們四個人的鋼連環著數精奇,不敢輕視,自己是全真教掌門師弟,如果跌翻在四個後生小輩的千里,還有什麼臉面?
  他再也下敢用空手對白刃跟對方接戰了!伸手向腰一探,錚錚,拔出一柄劍來,周伯通自從到六橫島,今回還是第一次用劍。
  只見他這柄劍一使開來,展開全真派的太乙劍法,但見一縷寒光,上下翻騰,剎那間一道銀虹,沖天飛起,把玄光玄明四人的鋼連環衝擊開來,不到十幾回合的功夫,已經把他們逼得團團打轉。
  他在嵩山二十年的苦練,玄光四人如何是周伯通敵手?鬥不到三十回合,周伯通突然一聲大喝,劍光閃處,把玄光的鋼連環盪開,劍尖一劃一落,嗤的一聲大響,竟把他左肩背皮衣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順著破口流了出來,玄光哎喲一聲,轉身敗走。
  周伯通神威大發,嗤嗤兩劍,又把玄明浮生二人的鐵連環截斷,劍鋒到處,連肩腿也劃傷了!
  周伯通在這一場戰鬥裡面,已經得著一個經驗,東海雙怪本人和他徒弟的鯊皮衣服,並不是絕對堅韌,沒有法子洞穿,比如用拳腳棍棒之類的東西橫韌硬打,絕對沒法損毀鯊皮衣服本身一分一毫。
  因為鯊皮性韌,而且表面塗了油脂,可以用滑卸之勢,避重就輕,所以拳棒兵器對他們沒有法幹損害,不過假如用刀劍等尖銳兵刃來猛力戳刺,鯊皮衣服便不能抵擋了!
  所以周伯通剛才一石子把牽扯假吊鬼的陰氏兄弟一個門人打了下來,叫他頭破腦裂而死,接著又用全真派的大乙劍法,連傷玄光等三人,這四個六橫島弟子,看見周伯通劍法厲害。再也不敢戀戰下去了,呼哨一聲,便自掉轉身來,飛也似的撤退!
  周伯通一心要抓住陰氏雙怪手下一個徒弟,向他逼問六橫島上的一切,他看見這四個門人狼狽逃走,正要一個飛身追撲過去,抓住跑在最後那一個。
  說時遲,那時快,冷不防暗影裡呼的一聲,跳出一個人來,這人穿了一身深藍色的皮衣服,身材十分魁偉,半聲不響,雙手一晃,夾著金風破刃之聲,直向周伯通迎面劃到!
  這一下出其不意,周伯通險些著了他的道兒,不過一個武功練到上乘地步的人,已經有自然衛護之性,那人剛才在周伯通跟前出現,周怕通已經一仰面,用個“白猿跳澗”之勢,向後面倒縱出去。
  那藍衣皮人的身手好快,一下撲空,跟蹤飛身再上,兩件黑糊糊的乒刃當胸一晃,交叉刺來。周怕通這時候才看出對方用的是一對古怪絕倫、詭異無比的兵器!
  這兵器如同一對螃蟹的雙鉗,可以自由開合,不過是用鋼鐵打成,黑漆如墨,鋒口還帶著暗藍色的光彩,分明淬了利害毒藥,他這對蟹鉗般的傢伙並不是拿在手裡的,而是把兩手腕活活的截去,再把兵器接上,換句話說,人和兵器合成一體,可以招隨心發,人到乒刃也到,靈活無匹,周伯通還是有生以來,遇見這樣古怪的人,立即用個“鐵板橋”身法,向後一仰,底下一個旋風腿掃出去,這鉗手的怪人,只好向後倒退。
  周伯通一著把敵人逼開,立即展開大乙劍來,“孔雀開屏”,刷的一劍掃出,劍光抖出半個桌面大小的光輪,指向那人頭面,那人把身子一矮,左手兩只鐵鉗卻象閃電也似,由下面遞過來,周伯通險些兒被他勾著,連忙一下閃開,破口罵道:“龜兒子!你是一只螃蟹嗎?”
  那人冷峭地答了一句:“不錯,這是螃蟹功夫,我這一雙鐵鉗就是蟹鉗,瞧著!”
  說話聲中,身子向地一伏,左右雙鉗迴環交錯,刷刷刷刷,一連四下,活象海蟹舒鉗,向周伯通下三路攻到。
  周伯通勃然大怒,喝道:“臭賊!什麼蟹鉗龜鉗,看看周老爺子把你的龜鉗剝掉!”他把太乙劍法一變,揮揮霍霍,展開一道銀虹,護住身體,使敵人的雙鉗不能逼近,鬥了十幾個回合,然後劍法再變,左一著“風雷交擊”,右一著“吳剛伐桂”,劍路走的全是迴環滾斲之形,著著截向這敵人的兩臂。
  這怪人的蟹鉗功,雖然詫異,究竟是旁門左道的武學,哪裡擋得住全真派的正派劍法,十五六個照面一過,已經手忙腳亂。
  周伯通覷準了他一個破綻,一劍揮去,“迎風掠煙”,叮噹,盪開敵人雙鉗,劍花繞處,“金蛇盤樹”,把敵人一只長著鐵鉗的左手斲了下來,鮮血四濺,這敵人慘叫一聲。周伯通以為他少不免會痛暈過去!出乎意料之外,這敵人斷手之後,一個飛身直聳起七八尺高,掠過周伯通的頭頂,幾下起落之間,走得沒影無蹤!
  這一下出乎周伯通的意料之外,他不禁十分驚歎:“看不出這小子斷了手腕,連喊也沒有半聲,便自逃去!”他信步向前走去,不經不覺,已到了東海雙怪佈置海螺陣的螺旋中心了!
  周伯通到了螺旋陣的中隊忽然聽見一陣哈哈狂笑,起自頭頂,周伯通認得正是陰長江、陰長河兄弟的笑聲,連忙定睛看時,原來這山洞中心有一個天然生成的大螺旋,中心有一片地方,植立了百十來根石筍,高低不等,參差不齊,陰長江、陰長河兩人各自站在一根石筍的頭上,向周伯通呵呵狂笑!
  周伯通十分氣憤,罵道:“直娘賊!笑些什麼?你的海螺陣快要被老子破了,還虧你們這樣笑!”
  陰長江聽見周伯通這一說,立時止了笑聲,冷冷說道:“姓周的,我們笑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你一走了進來,今生今世也別想再見王重陽的面了!你能夠進海螺陣心,已經是英雄好漢,可是過一會兒,屍骨無存,這不是可惜嗎?”
  周伯通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看劍!”說著飛身一晃。直向陰長江立足的石筍撲到!
  陰長江似乎並不想跟他交手,一見周伯通仗劍撲來,立即把身一擰,用蜻蜒點水的身法,倏起乍落,如擲丸石,一連跳過了五根石筍,周伯通喝了一聲:“住哪裡走!”寶劍一揚,身向下落,正要腳找石筍,哪知道他的雙腳才一點著石筍尖頂,忽然聽見陰氏雙怪拍掌叫道:“倒也!”
  說也奇怪,周伯通著腳的石筍,居然是活動的,他還不曾提氣站立,那石筍突然一歪。
  周伯通身子當堂失了重心,失足向下跌落,他立即把腰身一扭,要跳到第二根石筍上去,誰知道這一根石筍也是活動的。周伯通的腳尖才一點它,石筍向左一歪,不但這根石筍歪斜,連附近六七根石筍也沉下地去,周伯通兩腳登空,筆直的向下掉落!
  原來這一大排石筍全是假的,石筍怎樣會假,難道真正是紙糊竹扎的嗎?不是,石筍本來是真的,可是每段石筍。已經攔腰鋸成兩截,上半截仍然直立,下半截呢?卻用一根弦線索住。
  這些弦線透過洞壁,通到另一個暗間裡,由六橫島十個島眾掌握,每一根石筍都管著一根弦線,如果敵人跳到那一根石筍,掌握石筍的門人弟子只要把弦線一拉,石筍立即向側面倒下來,根根如此,一任敵人輕功再高,也要掉落下面的泥沼裡!
  或者有人疑問,石筍竟然做了手腳,陰長江、陰長河兩人怎的又可以站在石筍上,屹然不僕的呢?原來這百多根石筍裡面,其中有十根八根沒有攔腰鋸斷,不曾做了手腳,這些沒有斷截的石筍,完全留下暗記,陰長江兄弟一看便明白,他撿那些有暗記的石筍來跳,當然下會跌倒,所以周伯通來時,東海雙怪故意拿話激他,使他勾動真火,不假思索的跳上來,周伯通果然上當!
  周伯通陷身的地方,是一片淤泥的積沼,污泥足有四五尺深,一跌進去,人被污泥吸住,別想能夠拔身出來,不過周伯通也是個聰明人,他曾經聽見師兄王重陽說過,不問淤泥、浮沙、雪坑,如果不幸掉了進去,最重要的還是鎮靜,千萬不要手舞足動,亂掙亂扎,如果這樣,只有越陷越深,連人頭也埋藏到泥沙裡,窒息而亡。最主要的是保持鎮靜,用輕功把身子向上升,一寸一寸的把身子拔上來,抓著可以扶手的地方,然後一聳而上,所以周伯通陷落泥坑裡,但並不著忙,立即把氣一提,全身直立在泥沼面上,只是腿股部分卻被污泥陷住,他大半截身子還浮出泥面,陰氏雙怪看了,不禁出乎意料之外!
  陰長河高聲喊道:“徒弟!快放蟄龍!”
  周伯通破口罵道:“什麼蟄龍,周老爺請你吃東西!”雙手一落,各自抓起一團泥漿來,雙手齊擲,泥漿猛向陰氏雙怪打去,陰氏弟兄分向左右一閃,泥漿落空,陰長江喝罵道:“姓周的,你看看泥潭那一面,有些什麼東西,今回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周伯通回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泥潭那一面蠕蠕而動,現出七八尾形如守宮的爬蟲來,這些爬蟲足有七八尺以至一丈多長,長嘴白牙,利爪如鋸,在淤泥裡穿行,其疾如飛,頃刻之間,距離自己不到一兩丈了!

runonetime 2008-07-06 07:18 AM

68 驟遇奇人

  原來周伯通所見的東西,當時名叫蟄龍,也有人叫鱷龍,亦即是現在的鱷魚。許多人都知道,鱷魚這樣東西,產在非洲、印度、南美洲,以及南洋群島的熱帶河流中,在中國很少見。
  其實鱷魚在千百年前,中國南方也有它的蹤跡,唐朝一代大儒韓文忠公(即是韓愈),曾經在潮州祭鱷魚,投入潮州東門的潭裡,廣東全省的鱷魚向南遷徙七百里,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不過鱷魚當時在中國相當繁殖,為害人畜,可見是信而有證的事實。
  東海雙怪把這一片石筍掩蔽的泥沼取名叫鱷龍潭,派人到閩廣各地去,搜買了許多大鱷魚到來,放人泥沼裡面,不過這些鱷魚平日關在泥沼側邊一個小水潭裡,有人跌落泥沼,負責看管的弟子才把鐵柵抽起來,把鱷魚趕入鄰沼,周伯通生長中原,還不曾見過這樣醜惡的東西,不由嚇一大跳。
  就在他吃驚的時候,當先兩尾巨鱷已經張開門板似的闊嘴,鋸齒似的獠牙,穿行泥漿,猛向自己衝來,大有張口而噬的模樣,周伯通心中一急,自己一柄寶劍鐵落泥沼的時候已經掉失了!變成了赤手空拳,怎樣抵擋這些惡物呢?
  周伯通心中一急,展開大力金剛拳法,迎面一拳,向那兩尾巨鱷迎頭打去!他這一金剛拳的力量,非同小可,只聽拳風到處,砰的一聲巨響,泥沼裡面兩尾巨鱷,連同大片淤泥,凌空飛了起來,吧嗒,摔到泥沼旁邊。
  這兩尾巨鱷被掌風一激,當堂送了性命,可是周伯通這一發力,身子立時深陷到淤泥裡,剛才兩腿股還現出泥面,現在淤泥居然和小腹相齊,雖然殺了兩鱷,但自己反而深陷泥裡一尺,如果再發兩拳,自己豈不是整個身子由頭及踵,完全陷入淤泥裡面嗎?這一來不死在鱷口,也要喪命在泥中了,周伯通不禁一聲浩歎!
  餘下還有六尾較小的鱷魚,這類蠢然無知的爬蟲,並不因為它的同伴死去,有所戒懼,仍舊翹尾張牙向周伯通奔來,周伯通嘆了一聲:“天亡我也!”
  話未說完,泥沼邊上突然撲通幾響,似乎有人倒地的聲音,陰長江、陰長河十分詫異,連忙跑過去,高聲叫道:“是哪一個?”
  說時遲,那時快,泥沼邊上光彩一閃,嗤嗤嗤,一連十幾道金光射進淤泥裡,這些金光發射得十分湊巧,每一下射中鱷魚的眼睛,泥沼裡七八尾大小不等的鱷魚,每一條都瞎了眼睛,變成盲目的傢伙了。
  這些爬蟲突然變瞎,不禁暴跳起來,亂爬亂抓,長尾亂掃,頃刻之間,大家頭撞頭尾撞尾的,立即糾在一起,翻滾撲咬,泥沼裡面當堂秩序大亂!
  這一下出乎周伯通意料之外,他以為是自己師兄王重陽到來,不由高興得尖聲大叫:
  “師兄師兄!”哪知他一喊叫並不打緊,身子不由自主向上挺,這一挺的結果,淤泥又把他吞沒了半尺!
  泥濘亂飛,鱷影縱橫,周伯通嚇得閉了眼睛。且說陰氏雙怪飛跑到泥沼的另一邊去,看見自己幾個管理鱷魚的徒弟,完全被人家點了穴道,躺在水潭邊上,直挺挺的,不能動彈。
  本來東海雙怪門下收的徒弟,個個身上穿了皮衣,普通點穴方法,簡直無奈之何,可是這回隔著衣皮也給人點了穴道,真是破天荒的一回事!還有一件氣人的事,那人點倒自己的徒弟,引誘群鱷互相殘殺,顯露了這兩手之後,卻是蹤跡不見!
  陰長江覺得十分氣憤,高聲叫道:“哪裡來的小子!膽敢暗算俺們兄弟,如果是姓周的同黨,不用藏頭露尾,跟我們兄弟決個高下!”他一連喊了兩遍,對方並沒有絲毫的反應!
  周伯通陷在泥沼裡,光線陰暗,他雖然不大看見東西,耳朵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想著,這個救援自己的決不可能是師兄,王重陽已經聲明不管自己到六橫島赴約的事,連自己要求派幾個師姪幫忙,他也不肯答應,由這樣的看法,王重陽決不會來,即使來了的話,他是一教掌門,大可以堂堂正正的直入海螺陣,哪用得著這樣閃閃縮縮,藏頭露尾的呢?這個人一定不是王重陽,而是別的武林高手,決無疑問。
  周伯通忽然想起自己人海螺陣時,在第一環陣留下腳印的剎那、忽然聽見頭頂嘶風的聲響,自己當堂沒有留意,在第三壞陣看見假弔死鬼,忽然有人在自己後面說了一聲是假的,這分明是另有其人,尾隨著自己深入海螺陣,可惜這個人的行徑,怪得可以,不知是友是敵,周伯通想到這裡,也不由自主的用手抓了抓頭皮,連連叫道:“怪!怪!奇怪!”
  陰長江喊了幾回,不見對方答應,真個又羞又怒,陰長河忽然說道:“大哥,不管怎的,這小子一定是姓周的同黨,是他勾引來的,管它做甚,咱們先把這姓周的活埋了再說!”他說罷把腰身一彎,由泥沼邊搬起一塊大石來,向陷在淤泥中間的周伯通拋擲過去!
  周伯通叫聲不好,這塊大石一跌下來,自己如果不用手接,必定被它打得頭破血流,甚至成為肉醬,可是伸手接呢?這一用力結果,不是再把自己的身體深陷入淤泥裡一二尺嗎?
  如果這樣,自己恐怕只得剩一顆腦袋在泥面上了!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泥沼面上,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那大石被陰長江拋了起來,正要向周伯通頭頂掉落,泥沼的左邊突然呼的一響,冒出一個青衣人影來,這青衣人的面上,仿佛戴了一副面具,只見他一飛掠過來,恰好和大石迎個正著。
  青衣怪人陡伸左掌,向那大石一撥。吧的一聲大響,百多斤重的一塊磨盤大石,居然被他一推之下,翻個跟頭,越過周伯通的頭頂,撲通,跌在周伯通身邊不遠的淤泥裡,啪的一聲大響,泥漿四濺,陷在泥沼裡面的周伯通,因之變了一個泥人,就是站在泥沼邊的東海雙怪,也被濺了半身泥漿!
  這一下出乎雙怪意料之外,因為陰長江拋起這塊大石,足有一二百斤重量,石面大如磨盤,青衣怪人居然能夠一掌打出,把石塊凌空拋起來,膂力已經怕人,他撥落了大石之後,身子並不向泥沼落下,在半空裡一盤一折,颯颯兩聲,跳回岸上,剎那之間,已經失了蹤跡。
  周伯通雖然吃了一面泥漿,可是卻因此有了生機,這是為何,原來那巨石被青衣怪人一推一挽,落在他的身邊,恰好是周伯通伸手可及的位置,周伯通更不怠慢,雙子向大石面一按,呼的一聲,整個身子由污泥裡直拔出來。
  原來一個精通武藝的人,全身都含蓄了一種氣勁,抓住一竹一木,也可以藉力使力,何況是一塊大石呢?青衣怪客把大石推在自己身邊,等於給溺水的人丟下一方木板,一個浮泡一樣,周伯通雖然陷了半截身子進泥裡,他那一身功勁仍然存在,伸手一按石塊,大石雖然沉入泥裡半截,他卻因此拔了出來,周伯通兩腳向石面上一點,呼呼兩聲,跳到泥沼邊緣之上!
  周伯通這一脫困,更加出乎陰長江、陰長河二人意料之外,他們不禁驚叫一聲,正要飛身過去,把他推回泥沼裡面,周伯通怒如瘋虎,一聲大喝,呼呼兩掌,向東海雙怪迎面劈去,陰氏兄弟抽臂一架,三個人就象轉風車般,在泥沼邊展開惡鬥!
  他們這次三度交手,周伯通憤怒異常,他也管不得全真派不許殺人的戒條了!把毒辣的招數儘量施展開來,太乙拳迫吸粘按,著著進攻,還夾用了大力金剛掌的功夫,著著劈向陰氏雙怪要害。
  陰長江、陰長何的本領雖然不弱,可是因為青衣怪人突然出現,雖然沒有跟自己明面對戰,卻處處向自己搗亂,心理上未嘗不受影響,再加上周伯通狂風暴雨似的一陣進攻。他倆哪裡遮攔得住?鬥不到二三十合,周伯通突然用了一著“海底針”,擊向陰長江的左肩,陰長江見掌風沉猛,不敢硬接,用個“霸王卸甲”,矮身一閃。
  哪知道周伯通聲東擊西,倏地一個盤旋,“雲龍掉首”,倏的圈轉身來,雙掌齊推,砰砰兩聲大響,打在陰長河的身上,陰長河的身子被他一掌震得直拋起來,幾乎落在泥沼之內!
  好在他身手還算快捷,在半空裡一提真氣,一翻身子。輕飄飄的落在泥沼邊上,可是這一下也叫他失魂落魄了!
  周伯通再推出一掌來,向陰長江身上掃去,陰長江知道他用的是大力千斤掌法,招惹不得,一扭身竄出丈許,叫道:“兄弟,風緊!”東海雙怪一先一後,繞回了鱷龍潭,向著海螺陣的另一面跑去!
  周伯通見東海雙怪要逃,罵道:“直娘賊!往哪裡跑?”銜尾直追過去,他眼望著雙怪走入一片石筍林里,一個飛身撲去,哪知頭頂嘩啦啦的一響,落了一大陣灰沙下來,周伯通以為洞頂崩塌,叫了一聲不好,扭身一竄,穿出一丈多遠!
  哪知道他的腳跟還未站定,頭頂上的灰沙接二連三塌了下來,看情形全洞要崩塌似的,周伯通在塵沙飛舞之中,連連亂竄,一直竄出十幾丈以外,方才避開了沙石壓頂之厄,可是眼前景物,已經迷糊不清,白茫茫的一片!
  他還以為洞頂崩塌灰沙下來,是自然的現象,其實這又是東海雙怪詭計之一,因為這海螺陣中心一帶的洞頂,完全用承塵板墊住,承塵板的上面,堆砌了大量的灰沙,這些全是敲碎了的石筍鐘乳的細屑,如果一有敵人混入,東海雙怪只要教門人弟子一按關鍵,木板拉開,洞頂灰沙便塌下來,將來人生葬在裡面。
  可是這個機關也有弱點,就是一塊塊的木板,並不可能在同一剎那的時間推開,只能夠一段一段的移動,所以灰沙傾瀉,緩而不急,周伯通剛才在鱷龍潭裡經過一次大險反而鎮定得多了,連連後竄,東海雙怪的飛沙陣,井沒有能夠把他傷害,叫他上當!
  不過他連連倒竄的結果,並沒有找著來時的道路,無意之中,深深陷進海螺陣的奇門死角裡,雙怪的海螺陣和武侯八陣相差不了多少,武侯八陣共有八扇門戶,排列杜、景、休、驚、生、死、傷、開八個位置,雙怪的海螺陣也是八個位置,所不同的,他把八個門戶,化為圓弧的樣子而已。
  周伯通陷入死門裡,左一轉右一轉,東一彎西一繞,越走越加糊塗,走了半個時辰,始終找不著原來的出路,周伯通哎呀一聲,自言自語說道:“我真是糊塗蛋,怎的連出路也忘記?”
  剛才說了這句,周伯通忽然聽見耳邊劈劈啪啪幾響,象指甲彈聲般的響聲,他不由愕了一愕,接著前面不遠,撲的一響,掉了一塊小石子進來,不偏不歪,恰好落在周怕通的腳下。
  周伯通起先以為是東海雙怪故意搗的鬼,把自己引到有埋伏陷阱的地方去,可是傾耳一聽,別無動靜,他放心行走了幾步,前面也不象有陷阱的樣子,他再走了十步左右,前面的彎角裡,撲的一聲,再次飛出一顆石子,這回石子不落在自己的腳下,卻落在一個分歧洞穴的旁邊。
  周伯通一個念頭閃電也似的由腦海中升了起來,想道:“莫不是有人給我引路,難道又是剛才那個青衣怪人嗎?不對!”
  他自從踏入海螺陣之後,總覺得精神上有點異樣,仿佛有一個人在自己的背後一般,可是始終看不見那人,現在他看見石子飛出來了,周伯通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幾步,哪知道他剛才拐了一個門戶,又有石子由旁門打出來,飛到別一個門戶的面前,周伯通依著石子指示的方向,朝著前面走去。
  周伯通每走上十步八步,或者拐一個彎,必定有石子投射出來,仿佛指路一般。周伯通十分納罕,他幾次要看那引路人的廬山面目,可是對方身法快得出奇,就是以周伯通那樣的本領,也不過只見青影一閃,驚鴻一瞥罷了!
  閒話休提,他一路被人用石子指引著,轉了十幾個彎,不知不覺,來到一個比較空曠的地方。周伯通猛然想起這裡就是遇見假弔死鬼的第四環,換句話說,也即是自己初遇青衣怪客的地方,周伯通大喜道:“妙呀!我今天出了海螺陣哩!”
  話未說完,對面飄過一個冷峭的口音來,說道:“全真派的掌門師弟,居然掉落泥沼裡,著了人家的道兒,變成泥鰍,還要人接引才可以出陣,還逞什麼威風呢,哼!”說罷發出一連串的冷笑。

runonetime 2008-07-06 07:19 AM

69 東邪乍現

  周伯通估不到那人救了自己,居然還向自己露出輕視和看不起的口吻,不禁心裡一愕,正要開口探詢時,又看見急風颯然過處,現出一個青衣人影來,略晃即逝,竄出海螺大陣去了!
  周伯通心中不悅,想道:“這廝太狂做了!把我看做無能之輩,如果不是我給陰長江手下這班龜孫子糾纏住了,真個要鬥他一鬥!”他想罷循著海螺陣的出口,魚遊順水似的竄了出去,剛才一竄出來,耳朵裡面陡的聽見一陣吶喊!
  原來海螺陣的山洞外邊,黑壓壓站滿了一大堆人,正是陰長江陰長河雙怪和六橫島上一班島眾徒弟,他們以為周伯通陷入海螺陣的死角裡,又遇了灰沙壓頂的埋伏,一任他本領高強,也難免生葬在陣內!就算是不生葬了他,也要叫對方找不著出路,活活餓死!
  哪知周伯通鬼魁也似由洞裡走了出來,為什麼說他是鬼魅呢?因為他剛才在洞裡遇了塌沙之險,雖然仗著身法輕靈,躲了開去,可是滿頭滿面,連同衣服頭髮在內,完全沾滿灰土,這是一件,還有剛才掉在鱷龍潭裡,下半身齊腰以下,粘滿了斑斑駁駁的污泥,沙是灰的,泥是黑的。周伯通穿的卻是白衣,在六橫島眾人的眼裡,看見海螺陣走出一個三色怪人來,當然譁然大叫!
  周伯通看見了陰氏雙怪,不禁怒氣沖天,更不打話,一個飛身直撲過去,左手一揚,右手一拂,雙掌齊出,他這下名叫“分花拂柳”,是太乙拳絕著,呼呼兩響,兩股勁風分別打出來,攻向陰氏雙怪。
  陰氏雙怪立即用地堂功,倒身向地一滾,避過掌風,正要卷向周伯通的腳下,說時遲,那時快,周伯通正要縱身旁跳,眼前金光一閃,陰長江慘叫一聲:疼得滿地亂滾,雙手向頭面亂抓亂挖,原來他的眼睛,不知哪個時候給人家射瞎。
  陰長河吃了一驚,霍地站起身來,他還以為是周伯通發出獨門暗器,哪知道他剛才一跳起身,金光再閃,一蓬金絲光影,直向他迎面射到,陰長河不由慌了手腳,立即把頭一低,正要躲開金光,哪知道這些全絲竟是一種極為細小的金針,發時不止三枚五枚,十枚八枚,竟是四五十支一蓬,迎面射到,這幾十枚金針一撒開來,足有幾丈方圓面積,陰長河倉粹之間,哪裡能夠躲閃得開?他陡覺身上一痛,七八枚金針貫膚直入,本來陰氏雙怪身上,穿著的是鯊魚皮製成的衣服,再用魚油泡過,滑如凝脂,除了不能夠抵禦劈空掌一類重手拳腳之外,任何兵刃暗器也不能穿透。
  可是這幾十支金針發出來的勁力,卻是大得驚人,支支把皮衣服穿過,貫膚生疼,陰長河大吃一驚!正要轉身逃走,又是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呼的一響,迎面又撒過十幾支金針來,這些金針直奔向陰長河的眼睛,陰長河哎呀一聲,他也學兄長一樣,雙眼齊齊中了金針,當堂瞎掉,疼徹心脾,倒身向地呼號掙扎!
  東侮雙怪先後瞎了眼睛,不但他手下的黨羽徒眾,為之譁然,就是周伯通也感到詫異莫名,回頭察看金針來路,哪知道他不看時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嚇一大跳,咄咄稱怪!
  原來海螺陣出口石洞頂上,現出一個人來,這人穿了一件青色短袍,身材中等,頭頂上梳了一只隱士髻,面上戴了一副人皮泡製成的假面具,死眉死眼,有如殭屍,他把背脊靠在山壁上,兩腳交叉,好象打坐樣子,不過下面井沒有坐的地方,剛才的金針就是由他兩只袍袖裡發出來。
  本來武學裡面,有一種功夫名叫壁虎功,是可以憑著一口氣把身子貼住牆壁的,不過這只能維持一頓飯的時候,長久了也是不行,而且背附著牆時,更不能夠說話,也不能夠有別的動作,別說是投射暗器了,這青衣怪人就是接引周伯通出海螺陣的人,他接連撒了三把金針,把東海雙怪四只眼睛,完全射瞎!
  東海雙怪手下的島眾,看見突如其來的出現這一個怪人,不禁吶喊連聲,紛紛舉起兵刃,就要朝著青衣怪人殺來,青衣怪人兀然不動,不理不睬,只有那件青袍迎風飄晃,島眾剛才逼近十丈距離,青衣怪人又將雙手一舉,嗤嗤幾響,金針連發,當先衝過來的十幾個島眾,個個掩面狂號!原來他們的眼睛和雙怪一樣,完全瞎掉!
  周伯通看見青衣怪人手段高明而且毒辣,高明處是把這些又小又輕的金針,發射出十丈八大的距離,手勁可以想見,毒辣的地方是除非不取人則已,一下手便取敵人的眼睛,手段之狠,真個世間罕有!
  經過十幾個人之後,其餘的人膽戰心寒,沒有一個膽敢上前了,倒跑回來,哪知道周伯通這回卻不客氣,伸手一攔,左右兩手並用,把陰氏雙怪手下的盜黨兩個一對的舉起來,向外亂拋,好象擲稻草人一般。
  青衣怪人也很湊趣,看見周伯通拋起人來,立即拋出金針,射瞎了他的眼睛,剎那之間,陰氏雙怪手下六十多個僕從島眾,完全瞎了眼睛,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死掉!剎那之間,海螺陣洞口前鮮血斑斑,呻吟叫苦之聲,嘈成一片!
  周伯通立即向青衣怪人抱拳叫道:“兄台請下來吧!你把這些人的眼睛完全弄瞎,叫他們不生不死,那又何必,請……”哪知道他的話不曾說完,猛覺腳下一緊,周伯通的下三路被人抱持結實,一拉一拖,撲通咕咚,當堂立腳不穩,跌倒在地!
  原來周伯通跟那青衣怪人對話時,陰長江正伏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他雖然瞎了雙眼,一身武功仍然存在,陰長江聽見周伯通跟青衣怪人對話,憑著自己聽覺,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邊,陰長江恨毒已極,在地上一個滾身,直滾過去。把周伯通緊緊抱住,一拖一搖,周伯通猝不及防,應聲倒地!
  周伯通這一跌倒,陰長江立即撲了上來,把周伯通緊緊纏住,他用的名叫“章魚功”,章魚是海中的八爪魚,最善於利用自己的身體和觸鬚長爪糾纏敵人,陰長江拼出死命,兩手肘抵住周怕通的胸口,雙手抱住周伯通的頭頸,腰、腿、肩、胯,一齊用力,把周怕通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青衣怪人並不下來救援,只在洞口石壁上拍手大笑。
  周伯通又羞又惱,他的頭頸被陰長江扼個結實,換了別一個人,片刻之間,已經氣絕斃命,不過周伯通是全真派的高手,喉咽雖然被握,他運起金剛功內勁拼命抵拒。還不至完全呼吸窒絕。
  而且他還可以使出先天之勁,從別的竅孔裡吸入氣息,一時三刻之間,也決斃不了命呢!
  周伯通當著青衣怪人跟前,吃了這個大虧,心中憤怒已極!他心中一急之下,不知道由哪裡來了一股神力,一聲大喝,全身肌肉一抖,雙臂向外一拋,竟把陰長江整個身子拋離三尺以外,然後跳起身來,手起一拳,用個“金剛揮杵”。打中陰長江的大靈蓋頂和頂心腦門,周伯通這一拳運足了勁力,無異巨斧開山,鐵錘擊石,把陰長江打得腦漿迸裂,連哎呀也沒半聲,便自死在地上!
  青衣怪人就在周伯通挺身掙扎的剎那,飛身下來,跳入陰氏雙怪和六橫島島眾人叢之內,只聽見陰長河慘吼一聲,周伯通定睛看時,原來那青衣怪客使出一路腿法來,他的腿法十分古怪,上半身完全不動,下面雙腳一動,便飛起來,腳尖向敵人的前額或者是後腦勺輕輕一踢,便自嗚呼送命,出腿之奇,收腳之快,真個不可漠視。
  周伯通只覺得一團青影在人叢裡起落了十幾個來回,六橫島眾個個身軀挺直,死在地上,換句話說,青衣怪人只在一剎那的功夫,運用一路腿法,飛舞來回,在絕無抵抗的情況下,取了六十多人的性命!
  周伯通看見他這種行徑,不禁心中有點發毛,青衣怪人殺盡了東海雙怪手下的徒眾之後,方才迴轉頭來,從一張木然沒有表情的假面具後面,望著周伯通,周伯通雖然藝高人膽大,不知怎的,看見了他這張面譜,一陣涼氣直透心頭,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那青衣怪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姓周的,你說我把他們的眼睛弄瞎了,不生不死不是英雄好漢的行徑嗎?笑話笑話,我來問你一句,你剛才假意做好心,是不是幾乎送了性命?”
  周伯通不禁而上一紅,他想這青衣怪人的行動雖然帶點邪門,但是所說的活,未嘗沒有道理,自己還說對方手段殘忍,可是本人一動善念的結果,不是幾乎送了性命嗎?
  青衣怪人又說道:“俗語說得好,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陰氏雙怪在東海上橫行了十幾個年頭,殺人無數,連海上的漁船也不敢駛過六橫島,因為漁民害怕被他捉去挖眼睛、鑿腦袋,我不過用滿天花雨灑金針的手法,弄瞎了他們的眼睛,你便以為我手段殘忍了,換句話說,他們剛才把你困在海螺陣裡,你找不著出路,叫天不應,叫地下靈,連你師兄全真教主王真人也不能救你,活活餓死,這算不算殘忍,叫不叫做毒辣?”
  周伯通無言可答;但是他暗裡詫異,他怎的知道自己姓周,怎的知道自己是王重陽師弟?
  青衣怪人說完這幾句話,頭也不回,昂然邁步,直向海灘走去。
  周伯通高聲大叫道:“小弟知罪!兄台留步!”
  青衣怪人站定了腳步,回頭說道:“你既然知道便好極了。咱們可以交交朋友!”說著伸出于來,周伯通也伸出手去,青衣怪人忽然五指一鉤,疾如閃電,握住周伯通掌背的“會宗”,腕時的“紫閉”和“幽谷”三處穴道。
  他一著對方的五指,全身宛如觸電,自衛是一個人的本能,周伯通立即扣背含胸,反腕一翻,趁著對方指尖撞著皮膚,指力還未透入穴道的剎那,用了一著“風捲殘雲”,反提青衣怪人的寸關尺脈。
  青衣怪人一抓不著,手臂一拖一繞,水中游魚也似的由周伯通掌底滑過,周伯通也抓了一個空,青衣怪人哈哈笑道:“好本領好本領,果然不愧是重陽真人的師弟!”
  周伯通躬身問道:“老兄高姓大名,由哪裡認得小弟?”青衣怪人並不回答,伸手向面一抹,那副人皮面具使象蛇蛻一般,脫了下來,現出廬山面目,周伯通定睛看時,忍不住咄咄呼怪!

runonetime 2008-07-06 07:20 AM

70 桃花島上

  原來那青衣怪人是三十歲不到的美青年,劍眉星目,朱唇玉面,風度翩翩,襯著一身淡青色的衣服,真個象擲果潘安再世,敷粉何郎再來,周伯通有生以來,還不曾見過這樣的美青年,真個驚得目定口呆,不知所措!
  美青年開口道:“在下姓黃名固,別字藥師,和仁兄也有過一面之緣,舍下就在附近不遠,請吧!”
  周伯通六神無主的回答道:“是!是!”
  黃藥師道:“請!”
  周伯通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尊寓何處,就在這島上嗎?”
  黃藥師笑了一笑,他並不回答周伯通的話,突然拔身一聳,跳上高阜,由袖管裡取出一根短短的玉簫來,湊在唇邊,清吹細奏,蕭聲高亢,似鶴唳長空,如鸞鳴九霄,周伯通心中納悶,想道:“我問他住在哪裡,他卻吹奏起洞簫來。真正是古得可以,怪得可以!”
  黃藥師奏了一回玉簫,方才跳落平地,昂頭向海,兩眼望天,說道:“船來了!”
  周伯通向海上一望,果然沒有說錯,海上遠遠升起三道青帆,一只樓船緩緩的向六橫島駛近,周伯通暗自想道:“哦!這麼大的樓船原來是他的,怪不得他有這樣大的氣派!”
  一頓飯後,樓船已經泊岸。黃藥師向周伯通一招手,說道:“來吧!”周伯通正要謙恭幾句,可是回心一想,這人很有一點名士氣習,脫略不羈,行徑倒有幾分象晉初的竹林七賢,凡是跟這類人打交道,最忌拘執客氣,他便跟著黃藥師到了船上。
  這樓船上有幾個船夫,還有兩個僕人,一看見黃藥師進來,躬腰相迎,周伯通走入船艙,更加駭異,原來這一座船艙佈置得十布精緻,堂皇富麗,四邊掛的畝簾,全是杭州名緞,繡著花鳥蟲魚,小幾上擺設著古董,秦彞漢瓦,古色古香,地板上也鋪了猩紅色的北京氈子,著足綿軟如茵褥,最奇怪的,還是船艙的另一角落,堆疊了不少書架子,積書滿架,全是精裝版本,書架上還有一只古銅爐,點著西域名香,白煙裊裊,香滿一室,周伯通暗裡吃驚;這姓黃的擁有這樣的一只樓船,必然是一方之富,可是自己最不明白的,如果他是個有錢的大財主,試問又由哪一方面,練來一身本領?
  黃藥師看出周伯通的意思來,笑了一笑,拍了兩下手掌,那兩名僕人立即進來。就這片刻功夫,已經弄來幾色酒菜,還有一壺紹酒。
  周伯通在六橫島上困了半天,肚內乏食,已經覺得飢餓,嗅著了酒菜的香氣,不禁垂涎欲滴,想著對方這一回必定是請自己吃酒了,哪知道黃藥師又向僕人打了個手勢,那僕人立即捧了一個衣盒出來,黃藥師笑道:“兄台這件衣服太臟,還是先請更衣吧!”
  周伯通面上一紅,方才知道自己不成樣子,泥沙汗水污泥,把自己弄得三分似鬼,七分象人,對方陳設這樣雅緻,自己怎可以連衣服也不換來吃東西呢?他赧然接過衣盒,僕人把他引進後艙,又用金盤送來了洗面水。
  周伯通一邊抹臉,一邊向那僕人問道:“餵!你們主人是哪地方的財主!他住在哪裡呢?”說也奇怪,那僕人只是搖搖頭,張大嘴巴,指了指口腔,周伯通恍然大悟,原來這僕人是個啞巴,只可以聽不能說。
  他洗完了臉面,換過衣裳,匆匆趕回前面艙去,只見黃藥師拿著一卷書,念著騰王閣序,書聲朗朗,他似乎讀得高興,連周伯通進來,也是視若無見,。騰王閣序的文字很長,他又一字一頓曼聲娓讀,把個周伯通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最後他讀到騰王閣那首七絕:
  “騰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黃藥師把最後一句“檻外長江空自流”接連念了兩遍,方寸哈哈一笑,拋卷而起,說道:“周兄!真對不住,真對不住!”說著便請周伯通入席,周伯通也不客氣,大吃大喝,活象風捲殘雲,須臾之間,吃了一個乾乾淨淨!
  吃罷酒飯,僕人又送入香茶來,茶葉居然是福建的“武夷仙”,芬芳可口,周伯通瀏覽窗外,六橫島已經不見了,船在大海行進,蔚藍色的海洋,水天無際,青螺似的島嶼,若隱若現,周伯通喝了一杯茶,忽然向黃藥師道:“黃兄武學超卓,請問尊師是誰?乾何生理?
  怎的會到東海,如果不是見外,請予賜告?”
  黃藥師大笑道:“周兄太過獎了!小弟雖然嗜武,可是資質魯鈍,只學了一點皮毛,哪裡當得起武學超卓這四個字呢?至於我的生理,好不相欺,我是一向做賊的,這艙裡的東西,沒有一件不是做賊偷來,好教仁兄見笑!”周伯通聽了這句話,不由嚇一大跳!
  在他的心目裡,黃藥師的武藝,照自己的所知,跟師兄王重陽的造詣,只在伯仲之間,對方說自己只學得一點皮毛,這當然是遁詞,至於他承認自己是做賊,一切東西都是由外面偷回來的,那未免太過不入人信了,可是看黃藥師說話的樣子,那並不象謊言,他為什麼要僱用啞巴僕人呢?總而言之,周伯通覺得眼前這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無一不邪,無一不怪!
  黃藥師說完了這番話,炯炯有威的眼睛望定了周伯通的面,突然問道:“周兄,怎麼?”
  周伯通打個寒噤,仿佛覺得他這幾句活夾著無限的寒意,他茫然地點頭道:“沒什麼,做賊也不打緊,只要盜亦有道便行啦!”這句話是他平日聽了王重陽的口語所學,黃藥師笑了一笑,說道:“不錯,盜亦有道,蝸居就在前面,那一座島嶼就是了!”
  周伯通向窗外一看,海平線上現出一座島嶼來,這島嶼遠遠望去,青山如黛,白雲縈繞,若隱若現,好象縹緲桃源,又如蓬萊仙窟,周伯通扭頭問道:“兄台就住在這一座島嶼上了,不知道這島叫什麼名字?”
  黃藥師淡淡的說道:“哦!那就是桃花島,小弟蝸居正在島上!”周伯通心中暗想,這島嶼名叫桃花島,名字很雅,看這島上綠野蔥艾,想來別有林巒之勝。
  大家在艙裡沉默了一陣,桃花島漸漸由遠而近,船夫水手把引繩收了,風帆扯了下來,周伯通這時候才看出那些船夾也是啞的,個個只用手勢代替言語,做工沒有半句話說,心裡十分震駭。
  再過半個時辰,樓船開始靠岸了,這裡有一座石碼頭,黃藥師走出船艙,拔身一聳,便自到了岸上,周伯通也不示弱,飛身跳上,黃藥師見他身手不弱,不禁暗裡點頭,說道:
  “請進!”
  島上綠草如茵,除了沙灘地帶之外,完全種滿了奇花異卉,和各種不知道名目的草樹,周伯通生長北方,許多年來,都是跟隨師父師兄在嵩山上苦練武藝,象這樣的洞大福地,奇花異卉,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他不禁頑心大起,就要伸手採摘花朵,哪知道周伯通的手剛才一伸出來,便覺肩腫一麻,一只要摘花朵的手軟軟垂下,他不由吃了一驚!
  只聽見黃藥師在背後說道:“周兄,好花只可以看,不可以摘!”接著背心一緊,又被他輕輕按了一掌,周伯通麻木了的臂膊立即復原,他扭頭往後看時,黃藥師拿著玉簫,面孕笑容,可是兩道眼光,直射自己的臉面,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周伯通微然色變,黃藥師剛才在自己的身上,已經賣弄了一手“透骨打穴”的功夫,所謂“透骨打穴”,並不是用手指撞擊對方穴道,而是把自己手中一管王簫,發出內家氣勁來,透進自己身體,封閉穴道,他剛才把王蕭一按自己的“魂門穴”,這是通向手臂血脈的總匯,使自己臂膊垂了下來;接著伸掌一拍自己的命門穴,倏忽之間,解了穴道,點穴解穴,全是一剎那的功夫,手法之奧妙,簡直到了巔頂。
  如果依了周伯通平日的脾氣,必定翻面,可是他回心一想,這人是邪是正,怎樣來由,一點也摸不清楚,這裡又是他的地頭,如果動起手來,自己也是吃虧居多,周伯通只好忍了一肚皮的氣,尷尬說道:“小弟不過見獵心喜,既然不准採摘,也就罷了!”
  黃藥師把王蕭向袖管一塞,引著周伯通走進花圃,左穿右插,東縈西繞,周伯通頓時覺得自己陷入一片綠海裡,他覺得黃藥師這些花卉,並不單止是用來點綴勝境,和欣賞把玩的,每一叢草樹都是陣法門戶,每一種花卉都是奇正相克的佈置,如果不是黃藥師親自帶路,任何人也不能進來,即使混了進來,也不能夠出來!
  周伯通心中暗暗吃驚,好在自己剛才沒有跟黃藥師動手,如果動手之下,豈不糟糕?對方只要把自己引入草樹叢裡,轉了兩三個彎,便不能夠出來,迷失在這些花陣裡,象昨天陷在海螺陣裡一樣了!
  過了半晌,花木豁然開朗,前面現出了一座精舍來,黃藥師肅客請進,周伯通在心中暗想,剛才他乘坐的船隻,已是那樣的陳設,這是他的住屋,說不定更是擺滿異寶奇珍。哪知道他一進入屋內,方才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大大錯誤,黃藥師這間精舍,只是一個書房,裡面沒有什麼陳設,幾桌用物也很普通,只在中堂掛了一幅吳道子的墨書山水,兩旁卻伴了一副對聯,左邊的對聯是“綺羅堆裡埋神劍”,右邊的對聯是“簫鼓聲中老客墾”,周伯通心中想道:“不知道他這一副對聯是什麼意思?”
  黃藥師肅客坐下,他突然向周伯通問道:“令師兄重陽真人,武功蓋世,我黃藥師欽仰得很,聽說王真人最近在陝西華山,得了一本九陰真經,這件事當真嗎?”周伯通見對方只一開口,便問及這件事,不由嚇了一跳!
  王重陽得到九陰真經這件事,武林中還沒有什麼人知道,周伯通也只知道西毒歐陽鋒要想據有此書,曾經兩次在華山上,用蛇陣向王真人截劫,結果沒有得手,黃藥師住在東海荒島上,怎會知道這件事呢?周伯通心中一凜,脫口說道:“哦!敝師兄得了九陰真經嗎?九陰真經是一本怎樣的書?敝師兄哪個時候上陝西華山,把它尋獲?小弟真個是完全不知哩!”
  黃藥師冷笑一聲,站起身來,說道:“話不由衷,就請走吧!”周伯通估不到對方兩句話的功夫,便向自己下逐客令,不禁勃然大怒,衣袖一拂,霍然離座而起,就要向門外走去。
  他剛才走到門前,黃藥師突然叫了一聲:“且慢!”
  周伯通迴轉身來,還未開口,黃藥師冷笑道:”你想這樣。的出去嗎?你可離得了桃花島?”周伯通恍然覺悟,他這一間精舍,四邊都有花林草樹的奇門八陣,如果他不帶路,自己委實沒有法子出去!
  黃藥師又冷冷的說道:“哪一個來到我桃花島上,必定要守一個規矩,就算是皇帝老子來到島上,也不能夠例外!”
  周伯通道:“什麼規矩?,你說。”
  黃藥師面上罩了一層嚴霜,乍看和剛才戴著面具的面孔相仿,說道:“哪一個到桃花島上來,如果我認為他不夠朋友,我一定要他留下身體上一件東西,叫他學我的船夫、我的僕人一樣!”
  周伯通猛然醒起,剛才自己在船上更衣時,曾經詰問僕人,黃藥師是哪裡的財主?怎樣來歷?那僕人張大口搖頭。自己當時看見他的口腔裡面,沒有舌頭,所以說不出話,誰知道他的舌頭竟然是黃藥師割的!黃藥師說要自己學他的僕人,船夫一模一樣,這即是說,要割自己的舌頭了,周伯通十分光人,罵道:“邪魔歪道,豈有此理!”
  黃藥師哈哈笑道:“我是邪魔歪道嗎?不錯!我的別名叫做東邪,周兄。請你自己把舌頭割下來,用不著我動手!”
  周伯通道:“放你娘的狗屁!”舉手一掌,使個“推山填海”之勢,向黃藥師胸口擊去!
  黃藥師全然不躲,仿佛沒有把周伯通這一掌放在眼裡,周伯通怔了一怔,心中暗想:
  “我這一掌連東海雙怪那樣本領的人,也不能夠硬擋,這廝恁地託大,哦!是了,他莫不是要用藉力打力的功夫,我不能上了他的當!”想著把掌勢放緩,提防萬一,果然不出所料,周怕通的掌鋒剛一著到黃藥師的身上,猛覺他的身體象塗了一層油似的,滑不留手,還有一種無形潛勁,把自己的拳頭向他的身於裡面吸進!
  周伯通大吃一驚,連忙把拳頭往回一收,他這下在太乙拳中有個名堂,叫做“回龍歸壑”,這一拳足有數百斤的力量,可是他的拳頭竟然給黃藥師吸住了,一掙之下,並沒有牽脫對方的吸力,周伯通心中一急,立即駢中食指向黃藥師面上一點,“驪驪龍采”直抉雙睛,黃藥師動也不動,他準備周伯通兩指點到,仍然用自己一口混元氣去吸攝對方,哪知道周伯通這回卻學了乖,二指點出是虛,將到未到之間,突然雙腳齊起,使用旋風腿法,撲摔過來,黃藥師下能夠不分神抵禦,左手向下一抓,周伯通連這一腿也是虛的,拳頭趁勢一收,身子象箭頭般,直竄出去了。
  黃藥師一下抓空,方才醒悟中了周伯通聲東擊西之計,振臂一拋,一股無形掌勁,排山倒海似的推來,周伯通身在空中,兩腳還未著地,如何能夠抵禦,只聽砰的一聲,身子直拋出去,結結實實的憧在牆壁上,恰好把掛在中堂那幅吳道子的山水墨畫撞得跌了下來,撲通一聲,畫幅畫軸跌在地上!
  黃藥師這振臂一拋的力量、非同小可,換了別人,恐怕已經撞得頭破額裂,筋斷骨折、不過周伯通自小時起便練內功,根基扎得非常之好,他身子一著牆,立即使出內家軟如棉的功夫來,放軟身子,落在地下,一絲一毫也沒有受到傷害!黃藥師看在眼裡,暗暗佩服。
  周伯通雖然沒有受傷,可是也知道黃藥師的功力,實在自己之上,如果跟他再打下去,敗多勝少,不如先逃出這間屋子再說,他把兩腳一點,正要用個“燕子斜飛”的身法,直掠出去,哪知道眼前青影一閃,黃藥師已經飛身過來,把屋門堵住了!白玉簫向自己面前一晃,似乎要點穴道,周伯通慌忙後退!
  他暗裡驚詫黃藥師的身法好快,只得叫道:“姓黃的,我跟你住日無冤,今日無仇,要找九陰真經、應該向我師兄王重陽找去!”
  黃藥師哼了一聲:“晤!重陽真人的武功,小弟佩服得很,不過兄台剛才打了小弟一掌,掃了小弟兩腿,小弟豈敢不作投桃報李之想?你也吃我一掌吧!”話未說完,雙手一交,兩臂交錯,向周伯通迎面擊到!
  周伯通見他咄咄逼人,不能不戰,立即展開全真派的太乙拳法。一掌護身,一掌應敵,他知道對方身有混元氣勁,索性來一個以守為攻,全真派的太乙拳法非同小可,這套拳就是後來的太極拳,一使開來,沉如山岳,氣若江河,實似銅牆鐵壁,拳風起落,真有尤騰虎躍之勢!
  黃藥師的拳法,卻是詭異之極,自成一家,身子轉風車般,繞著周怕通團團亂轉,轉到疾處,左右上下都是黃藥師的影子,拳頭繽繽紛紛,仿佛滿天都是拳影,正是桃花島“落英掌”法,周伯通還是初次遇著,如果他不是一開首用以守為攻的大乙拳,已經遭了大敗!
  鬥室之中,輾轉攻拒,雙方拼鬥了一百餘招,周伯通三番幾次,要想衝出屋子,始終沒有方法衝破黃藥師的拳影包圍。
  黃藥師的落英掌雖然詭異無方,拳招如雨,也攻不破太乙拳的銅牆鐵壁,周伯通固然打得叫苦連天,黃藥師何嘗不是暗裡著急,心中暗想,全真派真是名不虛傳,自己連他一個師弟也不能夠戰得下,別說是壓倒王重陽,跟他搶奪九陰真經了!
  再鬥了百多合,連同以前已鬥二百餘招,周伯通正在打得有苦難言,黃藥師突然把落英掌一收,喝道:“姓周的,你這太乙拳果然奧妙,我讓你休息一天,第二天再鬥你,好歹也要想出破你這一路拳的方法!”說到這裡,不等周怕通的答覆,身子一聳,向窗外穿了出去,一晃眼的功夫,已經消失在花樹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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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囚居九日

  周伯通看見黃藥師走了之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大汗淋漓,衣衫盡濕,他只好盤足跌坐在地,運用起全真派的內功口訣來,做了一陣吐納功夫,約莫過了頓飯時候,方才慢慢的恢復疲乏,他忽然想起來,叫道:“不好!糟了!我上了這廝的當!”
  原來他想起自己坐的這間屋子,正當黃藥師奇門八陣的中心,沒有黃藥師的帶引,任何人也不能夠進來,也不能夠出去,剛才黃藥師退走時,自己沒有跟蹤著他,失了一個脫身的大好機會!
  周伯通立即跳起來,走出屋外,只見花樹重重疊疊,婉蜒數裡,門戶重重,縱橫交錯,自己對於一切五行生剋、奇門八陣,完全是門外漢,哪裡能夠出去!
  他試著步入花林,走了幾重門戶,越走越覺得糊塗,好在他還記得來時路徑,立即返回小屋裡去,周伯通經過海螺陣的教訓,這回再也不敢造次了!只好返回精舍坐下,禁不住長嗟短嘆。
  周伯通正在嗟嘆之間,窗外人影一閃,他驀地跳起來,喝道:“是誰?”一個人推門直進,原來是一個僕人,挽著一個食盒,周伯通方才明白,原來黃藥師怕自己餓肚子,餓了沒有氣力和他打架,所以特地吩咐僕人給自己送飯。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電也似的升起一個念頭,霍地站起身來,伸手向那僕人的肩頭一抓,一推一拖,在周伯通心目之中,以為這些僕人跟隨著黃藥師,必定有相當武藝,象六橫島上東海雙怪的門人一樣。
  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周伯通一手抓落,那僕人軟弱無力,並不懂得掙拒,被他一推一拖之間,撲通,仰面跌翻在地,翻了一個沒頭跟頭!
  周伯通吃了一驚,連忙把那僕人由地上扶起來,說道:“真對不住,真對不住,我跟你玩玩罷了,不要見怪!”只見那僕人苦著臉面,掙起身來,張開口腔,哦呀呀的亂叫,周伯通定晴一看,原來他沒有了大半截舌頭,不禁失聲叫道:“呀!原來他也是啞巴!跟船上的一模一樣哩!”
  他的童心未退,向那啞僕做了幾下啞人的手勢,然後問道:“餵!你是怎樣啞的,是黃藥師把你的舌頭割掉的嗎?”
  那啞僕搖了搖頭,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周伯通恍然道:“哦!他原來還是個聾子!”他本來有心由這啞僕人的身上探聽一點桃花島的秘密,和關於黃藥師的消息,誰知道黃藥師所用這送飯僕人,竟然是聾子和啞子,雙料殘廢,周伯通不禁喀然若失!
  他把心一橫道:“管他娘的,先吃了飯再說!”
  周伯通把食盒打開,裡面滿滿的一盂白米飯,熱氣騰騰,還有三大碗菜,那是清炒蝦仁,冬筍內絲,還有一碟西湖鱔糊,另外有十幾個韭黃肉絲冬筍蝦肉酥炸的春捲兒,真個是菜餚豐盛,周伯通也不客氣,端起飯盂大口的吃,一邊吃一邊說道:“妙呀!這樣香香的白米飯,可口的菜,即使把我關在這裡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了!”
  他把菜飯完全吃個精光,啞僕人收拾了碗筷,走出屋外,周伯通猛然醒悟:“這啞巴能夠進來,一定熟悉陣中門戶,我何不跟著他一起出去呢?”
  周伯通自作聰明,立即站起身來,走出屋外,要跟蹤那啞僕,誰知道對面花樹叢裡,有人喝一聲:“回去!”嗤嗤,一蓬精光耀眼的金針,直向周伯通身上射到!
  周伯通知道金針是黃藥師所發,縱橫海上不可一世的東海雙惡,就是喪命在他這一把金針之下,急不迭忙向地一滾,直卷回屋子裡,饒是他閃躲得快,也有幾枚金針直射進頭髮裡,險到十二萬分,周伯通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等到他站起身來,啞僕不知去向,對面草樹叢靜悄悄的,剛才埋伏的黃藥師也不見了!
  他嘆了一口氣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廝狡猾似鬼,看來他要把我監禁在這裡了,罷罷罷!”周伯通只好盤膝坐在屋子裡,再做全真派的吐納內功不提。
  一宿無話,大色已明,周伯通剛才站起身來,走出屋門,眼前青影一閃,黃藥師由花樹叢的頂上,掠了下來,落在周伯通的跟前,呵呵笑道:“周兄,好早呀!”這下突如其來,周伯通不由嚇一大跳!
  他即退後兩步,罵道:“你這邪魔歪道的東西!我以為你一心把我帶到桃花島上,安什麼好心腸,原來你把我關在這裡,勒索九陰真經,好不要臉!”
  黃藥師大笑道:“你猜錯了!你以為我把你關起是要九陰真經嗎?真經不過是死板板的文字,我黃藥師決不象你們把它看得比天還重,老實說給你知道吧,我把你關在這裡,另有一番用意!”
  周伯通又氣又笑,說道:“把我關在這裡,酒食相待,可有什麼用意,噢,剛才那些飯菜不壞!”
  黃藥師道:“你是全真教主的師弟,當然得到全真教武術的衣缽,我把你關在這裡,隔天和你打一場,討教全真派的高招,就這樣吧!單日打架,雙日休息,今天是五月初九。也是單日,你經過一日休養,氣力復原了吧,咱們可得打架了!”
  周伯通不迭的叫苦,原來這廝把自己關在這裡,做他練武的對手,不但做練武的對手,還要想領悟全真派武術的訣要,真是妙想夭開,混帳之至!
  周伯通正要開口怒罵,黃藥師卻不容許他有緩氣功夫,舉手一掌,向他胸口劈來,周伯通以為他又要使用落英掌招數,哪知道黃藥師今天卻不同了,他不用飄忽無定,虛多於實的落英掌,卻使出硬打硬撞的混元掌來,一掌快似一掌。掌力沉雄,風聲虎虎把周伯通逼得衣飄袂起,步步後退。
  他知道自己的內力造詣不如黃藥師,只好把太乙拳裡面“粘”“按”兩個字的柔勁打法,施展開來,把黃藥師著著打來的沉猛掌力,一次又一次的卸向外門,如是者拼鬥了二三十招,黃藥師忽然喝了一聲:“你這太乙拳的柔勁法門我看過了,看我腿法!”
  一言甫罷,黃藥師突然拔身一聳,直竄起來,雙腿回壞交掃,左一腳右一腳,前一腳後一腳,這是他在桃花島上練的“掃葉腿”,原來他是北宋武術名家周侗的弟子,周侗後來收了岳飛,岳家拳法就是由周侗傳授而來,黃藥師變化周侗的家數,匠心獨運,創造了掃葉腿,可以一連踢出四十二腿來,四十二腿踢完之後,仍然可以再踢四十二腿,不過全是反式,今日他拿周伯通做練武靶子,掃葉腿法一出,勢如狂風暴雨,周怕通連連退後!
  周伯通本來也懂得旋風腿法,可是他一上來,被黃藥師首先發腿,佔了機先,只好騰挪閃展,左繞右轉,黃藥師的腿法,越來越快,越快越密,頃刻之間,周伯通已經被他裹人一片腿影裡!
  黃藥師這正反四十二腿,把周伯通踢得只有躲閃之功,並無還攻之力,他一連踢了八十四腿之後,周伯通陡的喝了一聲:“你也來試試我的腿法!”他把全真派的旋風腿使了出來,只見他兩條腿好象織布的梭子一般,倏起倏落,跟黃藥師的腿法,又大大的不同,黃藥師一邊閃躲,一邊琢磨他的腿法,連聲笑道:“好本領!好本領!”
  這一場拼鬥昏天黑地,沙塵滾滾,兩下鬥了二百多合,方才罷手,黃藥師哈哈大笑,竄人花樹叢裡,周伯通喚道:“別走!”可是黃藥師已經去得遠了!
  周伯通十分納罕,黃藥師的本領分明比自己高出一籌,為什麼他不用重手打倒自己呢!
  殊不知道這正是黃藥師聰明之處,因為他如果用重手法打傷了周伯通,周伯通便沒有可能跟他比武,換句話說,黃藥師釐沒有方法研究全真派的武學了!
  第二天是雙日,黃藥師果然匿跡起來,啞僕在這一天內送了三次飲食來,晚飯居然還有一壺紹興花彫酒,一只自糟的“蔥油雞”,周伯通也不客氣,大吃大喝,幾乎連雞的骨架子也吃進肚裡。
  第三天是單日,黃藥師又來跟周伯通比武,這次又是由朝到晚,鬥了二百多合,黃藥師這回用“落英掌”兼“掃葉腿”,把周伯通打得喘不過氣來,可是在周伯通危急時候,他卻突然收手,大笑而去。
  第四天是雙日,黃藥師又不露面了,啞僕在這天內又送了三餐飯菜,十分豐富,除了女貞陳紹酒外,還有一些肥大的填鴨。
  周伯通吃著填鴨,心中暗想,這傢伙把自己困在桃花島上,隔天和自己比武,如果這樣長此以往,自己豈不要活活累死,就算是不累死,全真派的武學訣要,被他學去,也是不值,今回非要用計不可!周伯通不住的眨眼動腦筋,結果想出一個方法。
  第五天單日黃藥師又來跟周伯通比武了!這次他帶來了一口寶劍,周伯通忽然向地上一坐,說道:“你把我殺了吧!我不再跟你打架了!”
  黃藥師愕然道:“怎麼?你不肯跟我比武?”
  周伯通伸伸懶腰,打個呵欠,說道:“榴花如火,又是五。月天了,夏日炎炎正好睡覺,誰耐煩跟你這廝打架,好沒來由,一身臭汗!”
  黃藥師鐵青著面孔道:“你這混帳要放賴了?不行!”
  周伯通道:“不行也要行,老子要睡午覺,見周公去,你有種把我殺了吧!”
  黃藥師冷笑道:“我把你請到桃花島上,為的是討教全真教的高技,你不跟我比武嗎?
  很好,由今天起,我不再叫僕人送飯!”
  這一招可真損,周伯通跳起身來,瞪著眼睛喊道:“怎麼?你不送飯,要把我活活餓殺?”
  黃藥師道:“正是!姓周的,我黃藥師是一島之主,言出必行,站起來比武吧!”
  周伯通怔了一陣,他忽然說道:“不行不行,我們全真教的規矩,不能夠妄自把本門絕技傳給外人,何況是你這邪魔歪道,就算是你把我放出去,我師兄王真人也不饒我,好好,你不給飯我吃,把我活活餓死便了!”
  他真個說不比武就不比武,向著地上一睡,黃藥師拿他沒有法子,頓一頓腳走了。
  這天晚上,啞僕果然沒有送飯來,周怕通強行忍耐,到第二天忍不住餓了,走出屋門,左踱右踱,他看見門前種了一片修竹,時當初夏,竹子的竹節裡,長了許多竹茹出來,這些竹茹是不曾發成嫩竹的芽,形如包穀,這東西可以吃,周伯通摘了一大把竹茹,返人屋內,用水洗淨,生嚼著吃下肚,胡亂吃了一飽。
  這樣混了一天,不過竹茹究竟不是米飯,是健脾開胃的東西,周伯通第二天起來,餓火如焚,肚裡咕咕直響,他又走出屋外,忽然看見了屋子外面的東南角,種了不少茉莉花,這是嶺南廣東的異卉,周伯通也不客氣,把茉莉花摘了兩大把,捧回屋裡,摘了花蕊,一把把的放人口裡,吃得津津有味。
  他正在大吃花朵的時候,窗外青影一閃,黃藥師已經走了進來,滿面怒容,喝道:“姓周的,豈有此理!你吃我的花朵,這茉莉花是由廣東選種買來的,好不容易種一叢,你卻把它拿來當生菜吃掉!”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你這賊廝鳥太小家氣了,你不給飯我吃,我可不能讓肚子作反,別說花朵,肚子一餓,樹皮草根也要吃,管你是由天上玉皇大帝那裡買來的仙花,我也要吃,你這裡的花很多,我至少可以吃半年,哈哈哈!”黃藥師一怒而去。
  話雖然這樣說,花朵始終充不了飢,周伯通把心一橫,走出屋外,挑了一株槲樹,舉手一掌,把碗口粗細的一株樹,齊中腰打斷了,將上半截拖回屋子裡面,撿嫩葉吃,這比起花朵來,可以耐飢得多了,周伯通這樣的又挨過了一天。
  到第二天,已經是第九日,周伯通吃完了嫩葉子,又拿著斷樹來刮樹皮,把樹皮一片片的剝下來充饑,黃藥師突然走了進來,向周伯通說道:“姓周的,你出去吧!你的師兄來了!”周伯通不禁大喜。
  你道重陽真人怎的會到桃花島來,原來周伯通自從下山,到浙江東海去踐陰氏雙怪之約後,王重陽和六個弟子仍然在嵩山煙霞洞裡,練習功課,周伯通這一去,足足去了一個多月,還不見他回來,這天王重陽正在練功打坐,突然覺得心血來潮,王重陽暗中想道:“不好!周師弟今回恐怕遇事了!”
  他雖然不滿意周伯通的輕佻行為,可是回心一想,他究竟是自己的師弟,如果這一次到東海去,打勝便罷,萬一遭了不測,不但折了全真派的威名,還損失了一個師弟,重陽真人左右思維,良久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息,我本來不想生事,事情偏偏鬧到自己的頭上來,罷罷罷,我只好如此了!”
  第二天早上破曉,王重陽把六個弟子召到跟前,說自己要下山去走一遍,馬鈺、丘處機等六個弟子聽了,不禁暗自稱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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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出海覓弟

  丘處機道:“師父,你老人家前幾天不是說過,決定袖手不管周師叔的事嗎?怎的又變卦呢?”
  王重陽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來想不管了,可是事到頭來,又不能夠放手不理;為師只有一個師弟,如果眼望著他遠行涉險,袖手不理,似乎不是為師兄之道,我決定下山,你們好好留在這裡練功夫吧!”
  第二天的破曉,嵩山腳下出現了一個芒鞋笠帽的道人,腰系寶劍,手執雲拂,迄邐向東而去,這就是王重陽真人。
  他這一次下了嵩山,取道皖北的金家寨,經過鳳陽,進入淮上,在臨城縣的海濱雇了海船,一直航行到溫州,在這段海程上,王重陽跟船夫聊天,向他們問及東海雙怪的一切。
  只聽見一個船夫道:“哦!道長問陰長江、陰長河這兩個怪物嗎?這兩年來,他們龜縮在六橫島上,不敢出來,因為東海新近出了一位怪俠,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出來哩!”
  王重陽十分納罕,問道:“哦!東海雙怪向來本領高強,兇名遠震,有哪一個敢捋他的虎鬚,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我看這話未必真吧!”
  那船夫十分生氣,說道:“強中便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你以為東海雙怪的武功,真是天下絕頂,沒有一個人勝得他嗎?聽故事吧!”他便眉飛色好的說了東海雙怪受挫的經過。
  原來陰長江陰長河兩兄弟,過去在東海一連橫行了十多年,做盡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勒索漁民,洗劫商旅,這一般漁民打魚也不敢經過六橫島,繞道而行,個個把他兩兄弟恨之人骨,但是沒有法子奈何得他。
  約莫在兩年之前,突然來了一個書生,自稱名字叫黃藥師,也不知道他由哪裡發財的,帶來了一大批金銀,另外還有許多僕人,佔據了六橫島隔鄰五十裡的桃花島,蓋搭房舍,栽種起樹木來,東海雙怪向來橫行已慣,正所謂臥塌之旁,哪裡容許他人鼾睡,立即帶領了一班島眾到桃花島上。要將姓黃的用武力驅逐。
  哪知道這姓黃的本領大得出奇,他只用一根玉簫和陰氏雙怪交手,不到數十回合,陰氏雙怪被他殺得大敗特敗,如果不是有魚皮衣服防護身體,東海雙怪已經送了性命!他們立即逃回六橫島上,從此以後不敢出頭,後來聽說到中原去了。
  王重陽心裡方才明白,難道一向很少涉足中土的陰氏雙怪,居然會到嵩山來,要搶奪九陰真經,原來他們要練好本領,要應付姓黃的哩!
  王重陽又問及桃花島上的情形,那漁夫搖頭道:“桃花島怎樣的情形,我們可不知道了!因為聽見人說,這姓黃的脾氣也古怪得很,不在東海雙怪之下呢!”王重陽聽了這番話。胸有成竹,船隻到了溫州泊岸,王重陽首先進入溫州城內。
  他首先雇了一只大貨船,另外八名船工,假意說運貨到定海去,王重陽拿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銀子出來,進行這一件事。俗語說得好,有錢使得鬼推磨,不到半天,這只大船已經由溫州港裡駛出了大海,當船駛到杭州灣的時候,王重陽突然吩咐他們向六橫島駛去。
  那些船夫不禁大嘩,個個抗拒起來,不肯受命,王重陽已經預料到有這一著,他向船夫喝道:“我用銀子雇請你們,要到哪裡便到哪裡!你們膽敢不開船嗎?看看貧道的手段!”
  話未說完,舉手一掌,遙向船桅頂木劈去,只聽喀喇一響,船桅當室短了二尺長的一截,撲通咕咚,箭頭也似的飛入大海裡。
  眾船夫不禁大驚,王重陽面罩嚴霜,大聲喝道:“你們哪一個不肯把船開到六橫島的立即吃我一掌,看看你們的腦袋,有沒有這桅木堅硬!”
  那些船夫水手被王重陽這一手絕技嚇呆了,他們又驚又怕!一個船夫仗著膽子,向工重陽問道:“道長,六橫島是東海雙怪盤踞的巢穴,雙怪一向不准任何船隻逼近本島五裡之內,哪一個違犯的必死無疑,我們把船駛到六橫島去,萬一遇著了東海雙怪的徒黨,要殺我們,那又怎樣打算?”
  王重陽道:“胡說!有我在你們的船上,東海雙怪決傷不了你們一根汗毛,只管放心駛吧,貧道是個出家人,本來不肯輕易殺人,可是你們如果不識相的話,我就要開殺戒了!”
  船夫聽見他這樣一說,只好硬著頭皮,把船向六橫島開去。
  這一天風清日朗,又是順風,不到一天已經到了六橫島附近,那些船夫個個提心吊膽起來,因為東海雙怪的徒弟,最善於裝扮水怪,弄穿船底,或是拖入下海,如果見著水面上浮出灰黑色的人頭(東海雙怪徒弟個個有黑皮頭罩皮衣,前邊已經說過),那就是死亡的信號,可是船隻一直由十裡而五裡而三裡,一直到了距離海灘一里左右,還不見東海雙怪的徒弟出現!
  那些船工水手,個個愕然,王重陽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不久,船已經泊近島岸了,工重陽首先跳到岸上,招呼船工也一同上岸,可是那些船工死也不肯,工重陽沒有法子強逼他們,只好一個人向島裡去,他直來到海島的中心山峰下,忽然看見一個巨大山洞的人口處,橫七豎八,躺滿死屍,伏骸累累,竟然有五六十具之多,王重陽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那些屍首想是在島上陳屍了好幾日,臭氣燻大,屍首的面目也開始腐爛,王重陽卻不避污穢,上前看這些人生前是怎樣致死的,他一連翻了幾個屍首,忽然發覺他們的身上插著幾枚金針,重陽真人立即把金針起了出來,他覺得這些金針極為眼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是什麼事呢?原來是三年以前,自己乘搭海船經過山東黃海的時候。半路中途曾經過一座荒島,這荒島上有人擺設奇門石陣,被自己看出痕跡來深入窺探,卻被一個頭戴面具的青衣人猝然突襲,自己和他交手,過了幾招,青衣人發出一把金針來,被自己用排雲袖功拂落在地,事後自己撿拾了幾支珍藏保存,現時還帶在自己的身邊,王重陽立即取出來,拿在手裡一對,果然一模一樣。
  王重陽心中想道:“晤!東海雙怪和他的徒黨六十多人怎的一下就已死掉?是了是了,殺東海雙怪的,一定是當日黃海荒島上所見的人,哎呀,難道他就是那個什麼黃藥師,霸佔了桃花島的人?哦!多半是他!”
  王重陽有了這一個新的發現,立即奔回海灘,哪知一回到海灘上,不禁目定口呆,原來自己僱來的那只大貨船,已經蹤跡不見,大概那些船工水手,等自己上岸後,立即開船走了!他們連等候自己的膽量也沒有,王重陽覺得十分憤恨!
  不過船隻已走,憤恨也不中用,茫茫大海,自己即使有通大本領,也不能夠飛渡汪洋!
  王重陽雖然武功蓋世,也不禁著急起來了!
  他繞著六橫島走了半匝,果然命中有救,王重陽在島北的山窩裡,找出六只小船,這大約是東海雙怪和他手下徒黨應用的船隻,槳櫓俱備,王重陽立即挑選了二只堅實的小船,推入水裡,一聲款乃,便自離開六橫島了。
  他雖然會划船,可是不知道海上的潮汐和風向,也是枉然,如果遇了颶鳳大浪,王重陽這一葉扁舟,豈不是一下子就翻沉,絕世武功的重陽真人,豈不是變成了大海中的魚糧嗎?
  總算是王重陽真人夠運氣,恰好一陣東風吹來,把他送到桃花島附近。
  王重陽看見這一座島嶼綠野蔥籠,跟六橫島大不相同,島岸上還有人工修飾過的花樹,一望而知這島上必定有人住著,重陽真人十分高興,立即舍舟登岸,花林里人影一閃,走出兩個僕役。
  這是黃藥師僱用的啞僕,王重陽真人起先不知道底細,上前向他們詢問,這兩個啞僕咿呀籲的,說不出半句話來,王重陽留心一看,他兩個原來是啞巴,還是給人割掉舌頭的,重陽真人不禁心中一凜,就在這個時候,花林里一聲哈哈洪笑,黃藥師已經由樹叢裡面走了出來!
  王重陽和黃藥師曾經碰過兩次面,第一次是在黃海荒島,第二次是在華山之巔,不過他兩次都是戴了人皮面具,從來沒有給王重陽見過廬山真面目,不過王重陽從兩枚金針上面,已經看出他的真面目來,立即向黃藥師稽首合十道:“無量壽佛,絢羅堆裡埋神劍,蕭鼓聲中老客星。我們今日又幸會了!”
  黃藥師道:“道長真好記性,那是小弟劣作,貽笑大方,道長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真人了?”
  王重陽道:“好說!貧道今次不遠千里而來,涉足東海,為的是敝師弟……”
  黃藥師立即把他的話頭截住,說道:“王真人不用憂愁,令師弟就在桃花島上!”
  王重陽估不到周伯通居然流落在這裡,不禁大喜,說道:“哦!敝師弟何時到了桃花島,黃兄怎樣和他相識呢?”黃藥師道:“是我由六橫島上遇見他請來的,我們交了朋友,令師弟一連住了九天!”王重陽哪知道自己師弟被黃藥師扣留,做了他練武的靶子,說道:
  “那麼!請黃兄當先引路,見見敝師弟去!”
  王重陽真人還以為自己師弟在六橫島上受傷,被黃藥師帶來這裡,小心休養,所以說出這幾句話來,黃藥師笑了一笑道:“要勞駕嗎?不敢不敢,一客不煩二主,還是我請令師弟出來吧!”說著倏的一折轉身,穿人花樹叢裡,幾個轉折之中,沒影無蹤!王重陽信以為真,只好在花林外邊耐心等侯。
  黃藥師把這件事向周伯通一說,哪知道周伯通眨了一下眼睛,說道:“我師兄來了又怎樣,我一連四天承你的情,沒有吃過半粒米飯!現在還不曾吃飽樹皮哩!你叫我師兄進來吧!”
  黃藥師不禁著急起來,本來他這次折磨周伯通,一半還是出於意氣,根本和周伯通沒有深仇大恨!萬一被王重陽知道了這件事,恐怕會因此成仇,他立即向周伯通道:“不要再刁賴了,炔出去吧!”
  周伯通死也不肯出,繼續低頭刮那樹皮,連正眼也不望黃藥師一下,黃藥師心中一急!
  馬上身形一晃,使了個擒拿法,一手抓住了周伯通的寸關尺脈,周伯通急不迭忙把手一甩,要掙脫他的擒拿手,哪知道周伯通一連四天沒有粒米下肚,餓火已把體力消蝕了一大半,這一掙並沒有拖動,黃藥師五指一扣,周伯通當堂半身發麻,再把他向外一拖,周伯通更加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被黃藥師一把拖住,左轉右折,走了三四十個來回,已經到了桃花島岸之上。
  王重陽看見周伯通安然無恙,不禁大喜說道:“師弟!”周伯通等黃藥師一放手,立即罵了一聲:“操你娘的奶奶,你把老子餓了四天!”雙腳一起,向黃藥師腰胯踢去,黃藥師輕輕一閃,周伯通踢了個空,他還要連腿連擊,王重陽喝了一聲:“師弟!不准無禮!”
  周伯通嚷叫道:“師兄,咱們一同來揍這個小子!他把我監禁在樹林裡九天,又不讓我吃飯,叫我吞吃竹茹花朵,剝樹皮來充饑,這廝的心眼壞透啦,快來把他宰了!”王重陽朗聲喝道:“師弟少安毋躁!”轉身向黃藥師道:“黃兄,可有這一件事嗎?”
  黃藥師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他便把周伯通不肯說出九陰真經,自己故意把他折磨,做練功的對手的經過,一一說了,這件事對於全真派來說,可說是大大的不敬,王重陽卻是不動聲色,一直等他說完,正要開口,周伯通大叫道:“師兄,不要聽這廝的鬼話!他說凡是到桃花島的人,一定要給他割舌頭,你看他全島的僕人,個個全是啞巴!他連我的舌頭也要割哩!”
  王重陽合十道:“黃兄請了,那一本九陰真經的確是在我處,貧道費了無限心血,方才由華山一個隱祕地方,尋找出這本真經,不過這真經我已經看過了,經上所載練功手法十分殘忍,有傷天和,所以貧道決定立一個洪天誓願,把這本真經收起來,決不公之于世,提防心術不正的人,把經中絕技學了去,那時候老百姓更加痛苦,也即是使我增多罪孽哩!”

runonetime 2008-07-06 07:22 AM

73 打葉奇功

  黃藥師哼了一聲,說道:“話說得真漂亮,王真人,你一個人獨佔了九陰真經,一般武林後學要想瞻仰先人遺著,也不能夠,你說真經裡面練功狠辣,這是你口裡說而已,並沒有其他實在證據,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會受你的欺騙嗎?王真人,你的師弟周伯通不錯是在桃花島上,要我放他,可有一個條件!”
  王重陽不等黃藥師說下去,便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了,你要我把九陰真經給你一看,方才肯放出周伯通,是與不是?”
  黃藥師哈哈一笑道:“對了!王真人,你不愧是全真教的教主,一猜便中!”
  王重陽忽然伸手向地一抓,把面前沙灘地上一塊礁石硬生生的抓出來,伸手一揉,喀喇喇的一陣響,礁石立即應聲裂成無數指頭大小石彈,這一下出其不意,黃藥師不由嚇了一跳!
  因為這類海灘礁石,堅硬異常,嵌進沙土非常堅固,就是用鷹爪力重手法,也未必能夠把它一下挖出來,王重陽竟然全不費力的伸手一抓,磨盤大小,幾十斤重的一塊礁石。居然應手挖離沙土,這份指力和手勁,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何況他還在手掌裡一搓,整塊石頭捏碎成乾麵粉團一般,紛紛散落地上。
  王重陽把手心一攤,只剩下十幾顆指頭大小的石子,他把這堆石子向空中一拋,呼呼幾響,這十幾顆石子破空飛起,直射上空中八九丈高,卻象花燈流星一般,四敞開來,宛似天花亂墜,王重陽把手一招,說也奇怪,那些石子自動落回王重陽的掌心。
  他顯露這一手武功,端的非同小可,把石子彈上空中的是一陽指勁,把空中石子召回來的,又是內功牽引掌勁,黃藥師本身是個大行家,哪有看不出的道理來!
  王重陽再把手心一搓,石子碎成粉未,他將石屑向地上一一灑道:“武功之道,好比這一塊大石頭,如果用得其所,等於這些石屑石子,如果用不得其道,等於一塊呆鈍的大石頭罷了,九陰真經不過是一本死板板的書,世上沒有死瞧著書本可以練成本領的,即以尊駕目前的本領而言,已經是當世武林所僅見,何必要念念不忘一部死文字的經本,自尋煩惱,和多生枝節呢?”
  王重陽這番活本來是勸世文,他希望點醒對方,不要為了一本九陰真經而跟自己苦苦糾纏,哪知道黃藥師反而勃然大怒!
  原來黃藥師是一個性情傲岸的人,凡是性情桀傲的人必定自視很高,王重陽在他面前演了一手武功,黃藥師認為他是有意向自己示威,王重陽說一個人練功夫全在自己,不用靠死的書本,他以為王重陽要一個人獨佔九陰真經,冷笑一聲道:“王重陽,不管你怎樣花言巧語,你不把九陰真經拿來,別想換出你的師弟!你如果又要不拿出真經,又要我放你的師弟,除非你有本領叫我心口俱服!”
  這幾句話無疑要王重陽跟他比武,王重陽咽然一笑,說道:”我王某人末學微技,有什麼值得人心口俱服的地方,尊駕又要怎樣才算五體投地,請說!”
  黃藥師道:“我和你比三次武,你能夠在三場比武中佔勝兩陣,我把你師弟放出便了!”
  王重陽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黃藥師道:“大丈夫一諾千金,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這三場怎樣比,完全由我決定,你只有依從的分兒,你答應嗎?”
  王重陽笑道:“也好!現在先比第一場,你出主意便了。”
  黃藥師笑了笑,不旋踵間把面孔一板,說道:“你剛才手揮石彈的功夫,的確高明,我自問在暗器方面,也有心得,古人里善射的箭手像養由基、逢蒙、飛衛等人,據說可以百步穿楊,我就跟你比試一下百步穿楊,你以為怎麼樣?”
  王重陽暗想:自己在黃海荒島上初遇黃藥師的時候,領教過他一回滿夭花雨灑金針的絕技,他這樣說來,必然是個暗器高手,自己對每一件武功都有根底,惟獨是對於暗器一層,卻不是自己的所長,黃藥師開口就說要跟自己比試暗器,他不禁現出猶豫的神態。
  黃藥師何等聰明,他已經看出王重陽的心思來,冷笑說道:“全真派是道教正宗,王真人或者以為暗器是雕蟲小技,不值得學,所以對暗器這一門並非所長了,是與不是?”
  這幾句話十分挖苦,工重陽眉峰一皺,斷然說道:“有什麼所長與不所長,我今天來到桃花島上,是捨命陪君子,尊駕只管說出主意便了!”黃藥師道:“好,王真人,我冒昧先說了”
  他用手向遠處一指,說道:“王真人,你看一看那邊,是不是有一排白錢榆樹?”
  王重陽勤修內典,他的眼力當然不是尋常人所能及,順著黃藥師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看,果然有一排老年白錢榆樹,這種樹跟南方的椿樹大同小異,葉細如錢。
  黃藥師道:“咱們就用暗器打落榆樹上的葉子,大家面前插著一支燃著的線香,以一支香為限,不拘用什麼暗器,把葉子打下來,看哪個打下的葉子快與多的,那個便算贏,你答應不答應!”
  王重陽道:“這主意也很好,不過榆樹的葉子是沒有記號的,怎知道這一片是你打落,那一片是我打落的呢?”
  黃藥師呆了一呆,不旋踵間失笑起來,說道:“我幾乎忘記了,不如就這樣吧!榆樹的東面有兩株楓樹,我打榆樹的葉子,你打楓樹的葉子,咱們先把這一座樹林裡的落葉完全掃乾淨,然後再打樹葉,這一來豈不是天公地道,誰也不佔便宜,這個方法行嗎?”王重陽到了這個地步,只好答允。
  黃藥師拍了兩下手掌,啞僕便拿了兩支線香過來,黃藥師拉了王重陽的手,一直來到榆樹面前,這裡果然孤零零的,種植著七八株榆樹,榆樹的另一邊,卻種著兩株楓樹。黃藥師吩咐啞僕把這幾株樹下面的葉子,完全打掃乾淨,半片下留,黃藥師向主重陽問道:“可以動手了吧?”
  王重陽點了點頭,啞僕立即過來點著線香,黃藥師盤膝詢地上一坐,說道:“有了!”
  左手一揚,一把金針向榆樹頂上,飛灑過去。
  只聽見榆樹頂一陣籟籟聲響,當堂灑下來了二十幾片葉子,別小看了黃藥師這一手,真個是能人之所不能,要知道他用的暗器是金針,體積微小,決不能夠用震蕩力把樹葉震下來,唯一把樹葉射落的方法,就是把葉柄射斷,使那片樹葉高枝而跌下來,試想一想,古人的百步穿楊,要在一百步外用弓箭射落一片樹葉,已經是這樣困難了,何況射中葉的蒂柄呢?
  他一出手灑出二十幾支金針,支支射中榆葉的柄,榆葉大僅如錢,取準已經困難,榆葉的柄細小的情景,更可想而知了!黃藥師一出手打落了二十多片榆葉,他的手力和眼力,委實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
  王重陽呢?他知道自己打暗器的手法不如黃藥師,如果東施效顰,照樣模仿黃藥師的樣子,必敗無疑。
  不過全真教主,究竟不比尋常,王重陽盤膝坐在地上,運起全真派的吐納功夫來,他有過在百禽谷坐關練一陽指的經驗,他的精、氣、神完全集中,三花聚頂,五心向天,眼睛眨了幾眨,然後張眼一看,眼前景物清朗,面前兩株楓樹,仿佛長大幾倍,纖毫可見!
  這是內功吐納的神妙,武家有句俗語,叫做“用志不分,乃凝於神”,這裡有一個紀昌學射的故事,可以證明,春秋戰國時候,有一個善射的名手名叫紀昌,為了精益求精,找尋當時最有名的射千飛衛,要拜他做師父,學會射箭,飛衛叫他回到家裡的織布機底下,鋪一張草蓆,仰面躺著,眼睛儘量睜大,目不轉睛的望著機上織布梭子,往來走動,日子一久,自有奇效。
  紀昌聽了飛衛的諾,立即返回家裡,躺在織機下面,他的父母和妻子當他是個瘋子,紀昌毫不理會,如是者過了三年,他的眼神果然充旺,視力大進,有一次他看見一只虱子在壁上爬行,虱子本身居然大如車輪,紀昌立即拿出弓箭來,一箭向虱子射去,貫穿了虱子的心,紀昌覺得非常高興,立即告訴飛衛,飛衛大喜說道:“你不用再跟我學箭啦,你的射術成功了!”
  後來他果然青出於藍,還射死了當時另一個和飛衛並駕齊驅的射手逢蒙,可見一個人的眼力,是和內功有息息的關聯,這並不是虛誑的哩!
  王重陽一用內功,視力大進,他立即伸手向地一抓,抓了一撮砂粒在於,把砂粒代替暗器,彈射出去,果然也跟黃藥師一樣,下下打中葉柄,把楓樹的葉子,一片一片的打了下來,黃藥師看見他打落楓葉的法子,不禁為之大駭!
  本來黃藥師這一手金針刺落葉的功夫,是他在桃花島上苦練了許多年,得心應手的絕技,他以為王重陽不管怎樣也學不到自己這手本領。
  哪知道全真教主出奇制勝,用內視法擴大了自己的視線,拿一陽指功夫來彈砂粒,代替暗器,要知道黃藥師的金針雖然極多,也不過四五百支,可是王重陽身邊的砂粒,何止恆河沙數,他不住的把砂粒彈出來,一顆砂子打落一片樹葉,自己區區有限一點金針,哪裡能夠和他相比。
  黃藥師看見那兩株楓樹的葉子雨點似的落下來,急得頭上不住冒汗!
  王重陽看見他窘迫的神態,不由肚裡暗笑,但是表面上仍不理睬黃藥師,聚精會神,把砂粒一顆顆的彈出去,黃藥師忽然想出一個詭詐的主意來,他的坐處距離王重陽不到一丈距離,黃藥師舉手一招,發出一股掌勁,把王重陽一陽指功彈出來的砂粒,準頭完全吹歪,落向楓樹左邊的空地去了!
  他這樣一弄詭,王重陽當然發覺出來,他是個大智若愚的人,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又抓起第二把砂子,向著空中一灑,黃藥師以為他這把砂子是打樹葉的,依樣葫蘆,左手一掌,又是陣掌風推了過來,要把砂粒推向一旁。
  哪知王重陽這些砂幹並不是打向楓樹那一邊,不過向著空中拋罷了,黃藥師一掌推來、他迅速地回掌一抵,王重陽這一掌用了七成勁力,黃藥師發出的勁力本來不強,被他強烈的勁風一抵,推了回來,這陣砂粒也跟著掌風向黃藥師推去,黃藥師猝不防王重陽這樣沉實凝重的人,居然也有這一下促狹的主意,距離又近,要閃也來不及,眼睛裡立即揉進了不少砂子。
  這樣一來,他的眼力大大受了影響,不能夠取準投射金針了!黃藥師回過掌風一掃,把自己面前和王重陽面前兩支線香一齊打熄,叫道:“夠了!咱們數一數落在地上樹葉的數目吧!”
  王重陽知道他有意使姦,不由笑了一笑,跟著站起身來,大家一數之下,黃藥師用金針刺了一百二十三片榆葉。王重陽呢,他也用砂子打下一百三十七片楓葉,同是不到一支香的時間,已經超出黃藥師的葉數一十四片,黃藥師面色鐵青,十分難看,工重陽笑說道:“如何,這一場是你勝還是我勝,請你自己說吧!”
  黃藥師眼睛一翻,嚷了起來:“我怎的算輸給你,你用詭計把砂子吹入我的眼裡,哪裡能夠算是我輸?”
  王重陽知道了他的脾氣,古怪而且執拗,凡是這一類人,自己卻不能夠和他大過認真,笑道:“好了好了!這一一場算是平手吧!兩下不分勝負!”
  黃藥師的面色方才和緩下來,說道:“好,就算平手!第二場我又有新的主意了!”
  王重陽道:“尊駕要怎樣比法,任由尊便!”
  黃藥師道:“暗器是比過了,我們來一次明的比試,不如就空中對掌吧!”王重陽問他什麼叫做空中對掌?
  黃藥師笑了一笑,用手指著榆樹和楓樹道:“咱們還是把這兩叢樹來當作比武擂合,大家用輕功跳到樹頂上,一聲呼哨,你跳過來,我跳過去,在交肩而過的剎那,大家儘量使用絕招拳腳來襲擊對方,一次比完再一次,如果哪一個在半空失招,跌了下來,不能夠到樹上,哪一個便算輸了!”王重陽心中暗道:“這廝真多詭計!”
  原來黃藥師口裡說的這一個比法,似乎是很公平,但骨子裡不是這樣的一回事,要知道人在樹頂之上,全憑輕身提氣的功夫,方才不至下墮,如果再由樹頂上跳起來,飛過對面的樹上去,更加難上加難,不過以王重陽那樣身手的人,在樹頂藉力使力,跳過對面,還不很難,難在身子凌空一跳之時,還要跟敵人對掌,一來要提防自己的腳下,二來要化拆敵人的招式,真個一分一毫也疏神大意不得!
  不過王重陽自從學藝成名以來,也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和驚險的場面,對黃藥師這個請求,哪有表示退縮之理?他點點頭說道:“很好,這個玩意兒也很新鮮吧!”
  黃藥師見他毫不猶豫地答應,心裡暗暗高興,他立即一扭身,颯聲風響,上了榆樹巔頂,王重陽見他竄起來的時候,肩平如水,輕若鴻毛,看他輕身功夫造詣,比起幾年前在黃海荒島石陣交手之時,又不相同;不由暗裡點頭,全真教主也把大袖一拂,眨眼之間,也上了楓樹的樹頂,幾個啞僕看見他們兩個人的奇功絕技,雖然不能發出聲來喝彩,也是矯橋不下!

runonetime 2008-07-06 07:23 AM

74 凌空比武

  黃藥師看見王重陽跟蹤上樹,倏地一聲清嘯,飛身一聳,活象野鶴騰空一般,破空直掠過來,王重陽也不怠慢,拔身一聳,似健隼飛較,一下升起,兩個對手就在空中遇個正著,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黃藥師先搶攻勢,他在空中左掌一揚,右拳一伸,驕指如戟,直抉王重陽的雙目,他這一下殺手,照理說王重陽只有兩個應付他的法門,一個是側頭躲閃,一個是舉手招架,如果這樣一來,便中了黃藥師之計。
  因為黃藥師這兩指點出,可實可虛,王重陽不論側頭閃躲,抑或舉手招架,他只要一藉力,便可以凌空翻身,使出掃葉腿法,攻向敵人的下三路,這樣一來,對方哪有不吃虧的道理呢?
  不過王重陽是個何等樣的人物,哪會看不出來,暗裡說道:“你這種避實擊虛,易上為下的打法,只可以騙武功尋常的人,焉能夠暗算得了我!”
  重陽真人一鼓氣勁,不拒不閃,向著黃藥師的手指猛迎上去,這一下倒出乎他意料之外!黃藥師不由吃了一驚!他究竟跟重陽真人沒有什麼仇恨,如果自己二指一落,點中王重陽真人的眼睛,王真人這雙瞳子便不能夠保存了,對方如果不是恃著藝高人膽大,決不會犯這樣奇險,黃藥師心中略一猶疑,指力不由往回收斂起來。
  哪知道凡是高手過招,快如閃電,哪怕是稍為瞬息的先後,也有生死勝敗之判!黃藥師微然一頓的剎那,猛覺肋下一麻,指風颯然,自己右腰肋下面的“章門穴”,已經被王重陽的指尖拂了一下,“章門穴”是人身十二處痺麻穴道之一,一經點中,全身就要酸軟無力,黃藥師這一吃驚,非同小可!急忙運氣護穴,哪知道他一運起氣來,身子立即砰的一響,直摔在地上了!
  王重陽呢?卻是不慌不忙,輕輕的一聳身,到了對面樹頂,哈哈笑道:“空中對掌之技如何?黃兄,貧道承你見讓了!”
  黃藥師估不到自己一出手便跌跟頭,他因為自己一念之仁而致敗,敗得十分不值,黃藥師一個翻身由地上跳起來。叫道:“哪個讓你!這次不算!”
  王重陽大笑道:“怎樣不算?”
  黃藥師道:“我明明可以用手指戳瞎你的眼睛,你卻直衝過來,我不由自主的想了一想,彼此沒有仇怨,何必下此毒手,慢了一慢,哪知道我這樣給你勝了!我豈不是變了宋襄公嗎?不行!再來比試一次!”
  王重陽呵呵笑了一陣,道:“很好!你既然不心服,別說再來比試一次,就是一百次也行,來吧!你不要再留手啦,知道沒有?”
  黃藥師鐵青著臉,更不打話,一個飛身上了楓樹巔頂,這樣一來,他和王重陽恰好交換了位置,黃藥師更不打話,拔身一聳,由楓樹頂上直彈起來,如火箭穿空,向王重陽迎面撞去!
  王重陽也由榆樹頂上直躥起來,黃藥師更不留神,運足全身氣勁,向王重陽一撞,他打算就是兩個人同時落在地上,這一場也只算平手,哪知道他衝離王重陽的面前,還有三四尺遠,工重陽突然用手一指,黃藥師猛覺對方的身前,宛如佈置了一堵無形的氣牆,把自己身子擋住,黃藥師不禁大驚!
  這是重陽真人一陽指的功夫,他不過用了三分氣勁,黃藥師已經衝不過來,豈止衝不過來,還被氣勁擋得倒退回去,王重陽伸出一隻手掌,離身一尺左右,抵住黃藥師面前的空間,好象仙姬送子一般,把他冉冉退回原來的楓樹頂上,王重陽也上了楓樹,兩個人差不多在同一剎那時候到了樹頂,兩個人誰也沒有下地,所不同的,王重陽是向前,黃藥師卻是退後罷了!
  唯其這樣,黃藥師比起跌在地上還要難堪!對方把自己當作牽線紙鷂一般,迫得直退回去,他是個自負好高的人。那裡能夠下得這個台!
  王重陽笑道:“黃兄,這一場又是平手吧!不用比了!”
  黃藥師勃然大怒,他忽然在樹頂上一聳身,颯聲風響,護起三丈多高來,王重陽叫了一聲:“再比一次!”腳尖點處,他跟著起在半空,和黃藥師成了一條直線,黃藥師青色的袍袖一晃,嗤嗤嗤,一蓬星光花雨似的金針,向王重陽迎面射到。
  王重陽見他發出金針,不慌不忙,袍袖一甩,發出一股罡氣急風來,黃藥師的金針還未近身,已經紛紛跌落,王重陽左邊袖子飛起,打落金針,右邊袖子一甩,向黃藥師迎面打去,黃藥師反手一抓,便要來擒他的袍袖。
  哪知道王重陽的袍袖好象蛇信一般,倏的往回一繞,卷住了黃藥師的手腕,反臂一推,這一推的力量很大,黃藥師全身不由自主,拋出兩丈,他在匆忙中再也沒有法子輕身提氣找樹頂下落了,腳下登空,撲通咕咚,第二次結結實實的跌落在地上!
  王重陽卻原式不動,落回楓樹巔頂,黃藥師的落處恰好跌在那幾名啞僕的跟前,其中一個啞僕大概見主人跌得狼狽,不由笑了一笑。
  哪知道黃藥師才一點地,立即跳了起來,瞥個正著,不由分說,大喝一聲,舉手一掌,把那啞僕打得飛起三丈多高,心肺全裂,一跤摔倒在海灘上,手足掙動了幾下,便自嗚呼送命!
  王重陽看見黃藥師輸了招卻擊殺自己的下人來出氣,心中大大不以為意,一飄身由樹頂落到地上,稽首合十說道:“無量壽佛,比招勝負是尋常事,何必要動真如此,還要殺害人命呢?這個貧道不敢領教!”
  黃藥師怒聲說道:“這個用不著你發假慈悲,裝假面目,老實跟你說一句吧,我這些僕人生是天下間的惡人,我把他們收到桃花島上來,把他們弄啞,愛殺就殺,你是外人,怎的要管我的閒帳?”
  這幾句話倒並不假,原來桃花島上的啞僕,沒有一個是好人,他們未啞之前,都是為非作歹的人物,有的是鼠竊狗盜,有的是忤逆父母,有的是顛倒倫常。
  黃藥師的思想十分奇特,他跟世俗人的見解完全不同,這樣罪大惡極的人,方才配跟自己同在一起,做自己的僕人,周伯通自到島上許多大,還不明白這個,王重陽更加無從明白了!
  王重陽不禁愕了一愕,說道:“哦!原來這樣,這一場又是平手吧!”
  黃藥師道:“胡說!哪個要你饒讓!我這一場連跌兩次,不認輸也得認敗了,不過還有一場,再來比試比試!”
  王重陽道:“不用比了,這一場比下去也沒有意思,乾脆不用再比啦!”
  黃藥師不禁愕然問道:“不用再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王重陽道:“我跟你第一場比試暗器,攀了個平手,不分勝負,第二場叨了光佔勝,我已經變了一和一勝了,如果第三場你勝了,你也是一和一勝,那麼,這個高下怎樣分法?到底是哪個佔勝呢?”
  黃藥師道:“如果這樣,我也一樣把你的師弟周伯通放出來!”
  他剛才說了這句活,忽然後悔起來,後悔自己失言,因為這樣一來,工重陽豈不是變了不問勝敗,都可以把周伯通救出去嗎?自己沒有叫他拿出九陰真經的指望了!不過黃藥師到底不失為一個聰明人,眉頭一皺,心中已經想好了一條妙計。
  黃藥師向重陽真人說道:“王真人,咱們來比試第三場,記得我們第一次的相會,是在黃海一個無名荒島上!”
  王重陽道:“不錯,你那時候還擺了奇門石陣,歡迎我這不速之客!”
  黃藥師笑了一笑,說道:“那時候我不過初學奇門八陣罷了,那個石陣排得十分膚淺,被你一下便搗進去了,這幾年來,我在桃花島上,終日攻研這種五行生剋,奇門八陣之學,自問雖然沒有大成,也有一點兒小小心得,我還費了許多心力把整座桃花島重新佈置,一花一草,一樹一石,完全模仿奇門之陣,生剋之形,王真人,請你跳到高樹的巔頂上,俯瞰一下如何?”
  王重陽聽了心中一動,自己初到桃花島時,也覺得他這一座島嶼的佈置十分古怪,對方既然這樣開口,自己也不用再客氣,拔身一聳,徑向身邊最高的一株柏樹巔頂,跳了上去。
  重陽真人到了樹上,縱目四顧,不禁贊嘆黃藥師用心之巧,設計之妙,原來他眼光所及,附近七八里以內的地方,盡是花林樹海,這些花樹由裡面看來,翠綠蔥籠,風景清雅,可是細心一看,重重疊疊,全是數不清的門戶,看不出的曲折迴環。
  舉個比喻,它好象一個蜘蛛網,處處都是孔道,卻又層層布滿羅網,工重陽對奇門八陣,五行生剋之學,本來也很精研,跟著清虛散人學過一番,可是現在看見桃花島的奇門八陣,變化繁複,往返循環,佈置之奇,真個不可方物!王重陽雖然是個行家,已不能夠洞悉其中奧秘!
  他正在看得出神,忽然聽見背後風聲颯然,他立即一扭頭,原來黃藥師也跟著跳了上來,只見黃藥師向他笑道:“怎樣,我這一點雕蟲小技,大概還可以入掌教真人的法眼吧!”
  王重陽笑了一笑,點頭說道:“一別經年,想不到黃兄對於奇門變幻的造詣,精進如此,可喜可賀,黃兄可是要貧道穿行一次奇門八陣嗎?”
  黃藥師大聲道:“王真人之言太重了!我們又不是諸葛孔明和司馬仲達,哪用得著大鬥陣圖?來來來,咱們就這樣的比試第三場吧!”他用手指了一指桃花島東南角,說道:“真人看了,那裡有一座翠綠的竹亭,是與不是?”
  王重陽是個練過一陽指武功的人,眼力當然比起普通人敏銳,他細心向東南一望,綠蔭叢裡,果然突出一個白色的石台來。
  這石台估計有十多丈見方,上面搭了一個竹亭,黃藥師道:“那個竹亭名叫做試劍亭,享柱上有一副對聯,聯語是黃某生平最愛吟詠的兩句‘綺羅堆裡埋神劍,簫鼓聲中老客星’,全島只有這一個竹亭,那是我納涼休憩之地!”
  王重陽心中暗想,這人性情行為雖然邪僻得可以,為人卻是超卓不俗!
  黃藥師道:“我就在試劍亭那邊恭候大駕,燃點線香三支,如果三支香點完了,王真人的鶴駕還不到試劍享,那就是不曾參透我桃花島奇門八陣的玄妙,那麼,這一場黃某就要叨光佔勝了!”
  王重陽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個比試也很好,別開生面,又不會傷和氣,很好!一言為定,王某就在點三支香的時間內,到試劍亭和尊駕相會吧!”
  黃藥師向啞僕做了一個手勢,其中一個啞僕點了線香過來,遞在王重陽的手裡。
  王重陽愕然問道:“怎麼?”
  啞僕用手指了一指東南,重陽真人回頭一望,黃藥師已經蹤跡不見!
  王重陽猛然醒悟,啞僕遞給自己的三支香,首尾相連。點了一個火頭,原來是黃藥師吩咐的,黃藥師即是限定自己在三支香的時間內走到試劍亭,為了表示大公無私,同樣把三支香交給自己。
  王重陽接了香,拔身一聳,再跳上老柏樹頂,看了看試劍亭的位置,大約距離這裡五裡路左右,這亭子如果照伏羲八卦的位置,是建在離卦“未濟”和“大衝”兩卦之間,如果照武侯八陣的看法,卻在“休門”附近,王重陽記好了位置,飛身跳落平地,直向東南奔去。
  伏羲八卦和武侯八陣全是一種算學的積累,嚴格說來,跟西歐國家的“幾何”、“三角”差下多少,中國的所謂”一股二絃三索”,就是今日幾何學的雛型,可惜前人偉大的發明,後人絕不重視,甚如武侯八陣,自諸葛亮以後,竟無衣缽傳人。
  一般讀書人只把畢生精力放在制藝八股方面,一心一意的求功名,考科舉,希望自己中狀元,點駙馬,做皇帝或是宰相的女婿,光宗耀祖,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蒙蔽了一切科學頭腦,幾千年來,文化雖然燦爛,科學卻一無是處,變成了貧、亂、愚、私、弱五大弊,給西方人士說是“東亞病夫”,試想一想,科舉之遺毒如此,寧使人不感慨?
  再說王重陽真人按照“伏羲八卦”的方位,他知道由這裡出發,東走十七,西走十五,即是繞過三十二重門戶,便可以到“未濟”和“太衝”兩卦的交點,換句話說,也即是到達試劍亭了!
  王重陽一手拿著線香,一手捏著指頭,計算數字,口中喃喃,步伐不停,穿行花蔭樹海,左走一彎,右走一折,過了頓飯功夫,果然把自己心目中認為是伏羲八卦的三十二重門戶,一氣走完。
  他以為必定可以走到試劍亭了,哪知向前一望,前面仍是綠蔭如海,茂林修竹,哪裡有試劍亭的影子,同時自己手上第一支線香,已經點完,只剩下不到半寸一截了!
  王重陽心中一急,他飛身向身邊一株楓樹頂跳了上去,四下一望,眼光瞥處,奇怪,那一座試劍享,仍然在五裡以外,自己剛才走的路徑,竟是白走,自己剛才用的心思,竟是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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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正反八陣

  王重陽真人不禁大疑,他想道:“哦!我明白了,我應該走奇門八陣,他的佈置不是伏羲八八六十四卦,而是奇正相反的三百六十五卦,比起羲王神卦還要繁複,自己這樣一轉,試劍亭換了方向,剛才是東南角,現在是西北了!很好,還有兩支線香的時間,自己相信總可以在這兩支香點完之前走到!”
  王重陽抱著一顆自信心,他念著武侯八陣,自己現在站的是“驚門”,由“驚門”到“休門”,總共要東走一十八折,西走二十二折,南走二十七折,總而言之,即是要走六十七重門戶,方才可以到達試劍亭。
  王重陽拿著線香,口裡默默誦念數字,東一繞,西一彎,南一拐,這次足足走了一頓飯時間有餘,連第二截線香和第一截香的小半段也燒完了,方才走到,可是他抬頭一望,咦!
  奇怪,試劍亭仍然蹤跡不見!
  王重陽不禁著急起來了!他想下到自己這一次估計又落了空,現在只剩下一支線香,時間無多,怎可以到試劍亭呢?看來這場比試,自己只好認敗!
  不過每個人都有好勝心理,王重陽雖然是個道流,也不能夠例外,他不相信黃藥師在“伏羲八卦”和“武侯八陣”兩者之外,弄出第三種花樣來,萬變不離其宗,一切變化都脫胎於易經這本書的羲王神卦,王重陽再跳上身邊樹頂一望,試劍享仍然在東南面,不過位置近了一點,距離自己不過兩裡路罷了!
  王重陽猛然醒悟過來,他把自己的腦袋敲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叫道:“我真是個呆子,連這一點也瞧不出來,中了黃藥師的詭計!”
  原來王重陽發覺黃藥師在桃花島上的佈置,本來是武侯八陣,不過八陣二字之上,加上一個反字,叫“反八陣”,什麼叫做“反八陣”呢?就是和八陣相反的陣圖,比如這一門到那一門,要是由西向東的,“反八陣”呢,卻是由東向西,剛剛成了反背的方向。
  武術裡面也有“反手拳”和“左手劍”,所走的路子完全是反式,黃藥師居然仿照這個法子,匠心獨運,創出“反八陣”來,自己照正八陣的路子去走,豈不是南轅而北轍,越走越遠。
  全真教主一明白了這個奧妙,心中豁然,他高興得由樹上一個飛身,跳了下來,仍照著伏羲氏八卦的路線,直走過去,不過他走的全是反式,比如應向東的,他向西走,應向南的,他卻向北走,一連走了幾十重門戶,果然到了白石平台,再走兩折,試劍亭赫然在望!
  王重陽手裡第三股線香,剛剛點完,危險勝負之差,真個是千鈞不能容一發!
  黃藥師果然坐在試劍亭上,他因為點香比王重陽稍為遲了一點,第一支香和第二支香成了灰燼,第三支香還有兩寸多的一截剩餘,王重陽已經趕到,黃藥師覺得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可是不旋踵間,卻又仰天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王真人不愧是全真派千百年來第一位出色的傳人,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呵呵呵!”
  王重陽聽見他這樣一說,心中暗喜,自己今天到桃花島,和黃藥師一共比了三場,三場都佔了勝面(第一場雖然說是和局,其實也是王重陽佔勝),黃藥師於是才說了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這是三國時曹操煮酒論英雄,向劉備說的話,他說這一句話,只承認王重陽能夠跟自己一樣,稱做英雄,對於他自己比王重陽較短的事,半字不提,可見黃藥師為人,是何等崖岸自高了!
  王重陽笑了一笑,他向黃藥師道:“三場比試已經過去,敝師弟在哪裡!可以把他請出來吧。他有哪一點對不住黃兄的地方,貧道可以代他賠罪!”
  黃藥師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挽住王重陽的臂膀,說道:“咱們看看令師弟去,實不相瞞,令師弟真是個大孩子的脾氣,他已經絕食了幾天!”
  王重陽吃驚道:“他絕食嗎?情形怎麼樣啦?”黃藥師笑道:“真人放心,令師弟死不了,一切可以包在我的身上!”他引著王重陽向前走,王重陽默默記住自己走的位置,以及黃藥師走的方位,仍然是反八陣,不到十幾個轉折之間,已經到了囚困周伯通的茅屋裡面。
  黃藥師首先入屋,周伯通破口罵道:“直娘賊!你又要逼我打架,討教全真派的高招嗎,做你娘的夢吧,你把我殺掉了,我師兄自然會來找你!”黃藥師賠笑道:“哪裡話來,令師兄已經來了!”他餓了幾天肚子,已經是力不從心了!身子一竄起來,腳下登時發軟,撲通,一跤撲倒!周伯通大叫道:師兄,我怎會在這裡?是他騙我來的,大師哥,我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曾被人家這樣的欺侮過,大師兄,你給我好好揍他一頓,替我出氣!”
  王重陽喝道:“胡說!不要胡說八道!”
  黃藥師道:“周兄肚子空了,小弟吩咐拿點飲食來!”他立即走出屋子,周伯通倒在地上,斷斷續續的向師兄說了黃藥師囚禁自己的經過。
  王重陽搖了搖頭,黃藥師由外面進來,後面跟著兩名啞僕,一個托著一盂香噴噴的粳米粥,一個托著盒,打開一看,原來是四式精美的揚州細點,是雞油酥兒,鳳梨果子,露簡乾絲,還有一碟釀椒,葷素恰可,清而不膩,周伯通更不客氣,一骨碌坐起身來,把稀粥和細點一古腦幾吃個乾淨。
  看他吃下這些東西,真個風捲殘雲也無此容易,王重陽看了他的吃相,不禁皺皺眉頭,周伯通吃完之後,抹了一抹口唇,突然跳起身來,呼的一掌,向黃藥師當胸劈去!
  王重陽大駭,叫道:“師弟!不要動手!”
  黃藥師卻是兀然不動,周伯通一掌劈中他的胸膛,猛覺得對方的胸脯一凹,黃藥師身上活象塗了油一股,自己掌力用空,不由自主向前一衝,黃藥師身體一鼓,周伯通被他回力一撞,仰面向後直跌出去!
  王重陽真人卻是一伸左手中食二指,撮住了周伯通的衣領,叫道:“站住!”輕輕一拉,便卸開了黃藥師的藉勁(他這一手又急又快,用力恰到好處。
  黃藥師暗暗佩服,想道:“怪不得全真教威震中州!單看王真人的造詣,已經是三折其肱了。”
  周伯通還要掄拳向黃藥師毆擊,工重陽不禁動起氣來。說道:”師弟!你真個這樣不識相,我跟黃兄和解,你卻偏要打架,很好,我馬上就返回煙霞洞去,你一個留在桃花島吧!”這幾句話一悅出來,並不打緊,周伯通當堂嚇呆了,叫道:“師兄你不要把我拋下!”
  王重陽道:“黃兄大仁大義,救了你的性命,不過因一點兒小小誤會,所以把你困在這裡罷了!這樣的小事也值得認真?快向黃兄謝過!”周伯通雖然心裡不服,卻是最怕師兄,只好向黃藥師打了一拱,肚裡暗罵:“直娘賊!待我回到嵩山上,再練它幾年,等武功有了進境,那時候再到桃花島,跟你鬥上七天七夜!”
  王重陽這一次到桃花島來,目的不外是領回師弟,目的已經達到,他不再留在桃花島上了,黃藥師為人雖然不俗,王重陽卻覺得他性情怪僻,心高氣做,自己跟他決合不來,他便向黃藥師告辭。
  黃藥師道:“王真人好不容易纔來到這裡,怎不盤桓幾天再去!”
  王重陽道:“不必了,貧道還有要事,就此拜別!”黃藥師把他一直送到海邊,這時候桃花島的沙灘上,已經泊了一只金漆輝煌的樓船。
  原來他在吩咐啞僕送飯的時候,已經準備停妥,王重陽周伯通兩師兄弟道了一聲有勞,便自跟黃藥師分手,舵工扯起帆來,冉冉駛離桃花島,直向西北進發。
  在樓船上周伯通仍然忿忿不平,他問了師兄這次到桃花島,跟黃藥師交手的經過,周伯通道:“師兄,你的本領明明勝過他,怎的不替小弟出氣,好好的打他一頓呢!”
  王重陽正色道:“你又來了,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他跟我們也沒有什麼大恨宿仇,你這次在六橫島涉險,還是他把你救出來的,師弟,你以後要沉著一點,聽聽師兄的話,少要出去闖禍!”周伯通無言可答。
  船在大海裡航行了三夭,方才望見陸地,船夫送了王重陽師兄弟上岸、頭也不回,便自駕船走了。
  王重陽真人上岸之後,向別人一打聽,方才知道這裡是鹽城縣,屬於江蘇地界,是長江以北的地方了!王重陽便和周伯通師兄弟兩人,一直來到東台縣境,乘搭運河航路,直駛山東,取道山東返河南,哪知道這次又在運河航程中,收了一個徒弟,湊成全真七子之數,各位只要看下文便明白一切,表過不提。
  原來運河又名叫大運河,是隋朝一代荒淫好色的皇帝,隋煬帝廣所建造,隋煬帝因為羨慕江南的風景,御駕南巡,他覺得由陸路到江南,十分跋涉,居然妙想天開,要想陸地行舟,開鑿一條人工大河,直通江南。
  隋湯帝在大業十一年起,派大臣麻叔謀為河工總管,監督開鑿運河,由大業十一年至十四年,前後五年之內,動用冀魯兩淮民工一百七十多萬,掘起開河,溝通了黃河,淮河,齊水,泅水,長江五大流域,北起通州,南迄杭州,開鑿運河凡二千里,我國歷史上第一條由北到南的人工河流,就在隋湯帝暴政之下完成。
  為了開鑿運河,隋揚帝差不多完全用空了國庫,終於引起老百姓的暴動,大隋王朝相傳下到兩代便亡了國,不過嗣此之後,中國有了運河,南北漕運交通,促進了長江以南的開發,這種功勞,又得歸功於荒淫暴虐的隋煬帝呢!
  再說王重陽和周伯通到了東台縣,便附搭航船向北進發,運河裡的航船分做兩種,一種名叫客船,客人只要有錢,便可以整只船包起,一種名叫槽船,即是河中運貨的船隻,順便附載客人,十個八個不等,同樣是船,不過價錢方面卻有天淵之別了,王重陽搭的當然是漕船,這漕船是運米的,一共搭了八個客人,除了王周二人之外,其餘六個都是販貨到北方去的商客。
  周伯通還是小孩子脾氣,他一會兒走到船頭上,跟水手聊天,一會幾又跑人艙裡,跟同船的客人談天說地,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性格,王重陽也是無可如何,他只好一個人坐在船裡,閉目養神,做吐納的功夫。
  有一天,槽船到了清江浦,這裡是淮陰縣轄境的地方,歷史上我國名將韓信,就出生在這裡,王重陽想起宋朝二帝被擄,國勢凌夷到這個地步,可恨沒有一個象淮陰侯韓信那樣的將材,捍衛社稷,擊退外敵,王重陽想到這裡,百感交集,不禁暗自感嘆!
  潛船到了清江浦鎮,這是運河有數的碼頭,船老大將船泊岸之後,上岸採辦鹽米,只剩下幾個船夫蹲在艙板上,呼盧唱雉的賭博,槽船上的客人呢,也有幾個上岸散步去了。
  周伯通看見船夫賭得高興,他也加入一份兒,王重陽向他喝道:“師弟!你做什麼?”
  周伯通期期艾艾道:“師兄,沒有,我悶得慌,想玩兩手罷了!”
  王重陽變色道:“全真派的規條是戒酗酒、賭博,你忘了嗎?你蹲在那些人裡面賭博,成何體統?”
  周伯通只好悶聲不響,幹重陽正要開導他幾句,忽然岸上飛也似的跑來了一個人,高聲大叫:“船家!船家!這一只載不載客?”
  這人叫喊的聲音響如洪鐘,王重陽和周伯通不由自主的向外面一望,只見船板上站定一個漢子,這漢子面如重棗,虯髯繞頰,彪軀偉岸,穿了一身紫灰色的衣褲,搬尖魚鱗灑鞋,背後掛了一個范陽氈笠,插著一柄連鞘寶刀,一股強悍之氣,溢於眉宇,幾個船夫賭興正濃,看見這虯髯漢冒失失的跑到跳板上喊叫,心中未免有幾分不快活。
  一個船夫應道:“船家上岸買東西去了!這只船已經載夠客,你還是另找一只船吧!”
  那虯髯漢跑得滿頭大汗,連連叫道:“這怎樣好,這怎樣好,如果再遲半天,趕不及啦!”一邊頓腳,一邊掏出手中抹汗,幾個船夫繼續賭博,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虯髯漢勃然大怒起來,喝道:“混帳!你們又不是船老大本人,怎的說載夠客,再說你們偌大一條漕船,也在乎再搭我一個人,真正豈有此理!”
  這幾個船夫之中,有一個名叫邢二毛的,剛剛賭運不順,輸了一點兒錢,虯髯漢子上來,他已經滿心不快,再見他咕咕噥噥的,再也忍不住,答道:“搭夠人便搭夠人,還有什麼好說?要趕著奔喪嗎?拿銀子包一只客船吧!”他這幾句話本來是低聲說的,無非在博幾個同伴一樂。
  哪知道虯髯漢耳聽很好,一下便聽出來,不禁勃然大怒,腳尖輕輕向跳板一點,颯聲風響,跳到漕船之上,伸手一把將邢二毛由賭局裡揪出來,照他面頰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大響,把他打得牙齒鬆動,滿嘴流血!虯髯漢這一動手並不打緊,幾個船夫譁然大叫!
  大凡這些在船上做粗活的人,都是脾性暴躁,有點蠻氣力,虯髯漢動手打人,他們如何能夠相容,紛紛站起身來,掄拳上前。
  這漢子昂然不懼,喝道:“我郝大通一生最恨人的狗眼睛長在頭頂上,你們這班東西膽敢咒罵郝老爺奔喪,照打!”口裡罵著,手底下卻不留情,一個船夫飛身撲來,被他反手一把,用擒拿手抓住臂膀,高舉起來,向外一拋,這船夫全身不由自主,滾向艙裡,幾乎撞在周伯通的身上,接著又一下彈腿,把側面撲過來的一個船夫掃入水裡!總而言之,那虯髯漢使的拳腳,賽似生龍活虎,把幾個船大打得喊苦連天,東僕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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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言出必行

  在船艙裡面的周伯通,再也沉不住氣了,船夫雖然出言不遜,可是這虯髯漢子也不應該恃強打人,他再不假思索,一個飛身跳了出去,高聲叫道:“朋友慢著!”
  說時遲,那時快,虯髯漢已經順手抓起一個船夫來,向外一拋,正要把他拋落何裡,周伯通手急眼快,飛步上前,恰好把那船夫的背心衣服拿住,用力一扯,硬生生的抓了回來,方才免了落水之厄。
  虯髯漢高聲喝道:“你這廝鳥是什麼人?膽敢多管郝老爺的事?”
  周伯通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的事,你仗著學了點拳腳,胡亂打人,那怎能行,這裡不是化外之區,凡事要說個理由呀!”
  這姓郝的漢子把拳頭一搖道:“乓荒馬亂,生逢亂世,這兩個拳頭就是理由,你知道不知道?”
  周伯通大笑道:“你的拳頭就是理由,我只要一根小指頭,便要使你的拳頭不能動彈!”
  這漢子勃然大怒,王重陽也由艙裡出來,叫道:“兄台息怒,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的人,何必這樣認真呢,依我良言,和解了吧!”
  那姓郝的卻不忿周伯通剛才兩句話,喝道:“我霹靂虎郝大通從來不曾見過公然敢在我面前叫陣的人,你還是第一個,來來來,咱們決個高下!”
  王重陽道:“算了吧!我的兄弟一生最愛百搭,嘴裡說些不干不淨的話,大家不要再多事了!”
  郝大通卻是充耳不聞,陡的進步,左拳一晃,右拳一招,用了個“二郎擔山”的招式,向周怕通面門擊去,底下也伸出一條腿來,橫掃周伯通的腰肋,周伯通不慌不忙,伸手向郝大通右臂的“曲池穴”一點,郝大通的手臂登時麻木不仁,拳頭打出一半,不能動彈!
  王重陽看見師弟只一出手便用點穴法,非常的不高興,可是那幾個船工剛才吃了郝大通的虧,看見他變成這個怪樣子,不禁哄然大笑,有兩個還高聲叫道:“好本領呀!來人,把他推入河裡!”
  重陽真人立即舉起拂塵掃來,向郝大通手臂一拂,叫道:“算了吧!大家不用再打架了!”他用拂穴之法,掃了他手腕上的“會宗穴”一下,郝大通方才覺得麻木漸止,手臂恢復活動,他向周伯通怒喝道:“你用點穴法暗算人,算的是哪一門的好漢!”
  周伯通大笑道:“用點穴法的人不是好漢嗎?一個練武功的人,如果連點穴也不懂,只好回去背背孩子吧,不要再在江湖獻醜啦!”
  郝大通心中更怒,一聲虎吼,兩臂平分,雙掌齊出,力猛如山,向周伯通身上擊去,周伯通扭身一晃,已經搭到他的右側,正要伸手點他的“肩貞穴”,工重陽突然伸出手掌來,向周伯通一揮,一股無形勁力,把周伯通推開,右手的拂塵呼的一抖,卷住了郝大通的千臂,叫道:“住手!”郝大通被他的拂塵一卷,當堂不能動彈!
  他不由吃了一驚,心想這道士的拂塵帚,怎的這樣利害?用力往回一掙,沒有掙脫,王重陽突然把拂塵向上一舉,把郝大通身子直拋起來,全真教主利用一柄拂塵,把郝大通活象扯線的傀儡似的,高舉起來,團團圈的打了幾轉。
  郝大通身在空中,發不得力,高聲喊道:“老前輩!晚輩知道不是了!”
  王重陽見他肯開口認錯,方才把拂塵帚一松,將郝大通放了下來,郝大通雙腳剛才一點地,立即把膝頭一屈,跪倒在艙板上,叩頭說道:“學無止境,我郝大通今日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這一點本領,實在卑微得不足道,請老前輩把我郝某人收在門下,請予賜海!”
  周伯通道:“餵!為什麼不叩頭給我呢,我也曾經打敗過你,叩一個不叩一個,不公平呀!”
  郝大通面上一紅,正要站起身來,船家和客人陸續回來了,船老大看見自己的夥伴,被人家打得頭青面腫,就要發作,王重陽立即過去。把船老大拉在一旁,說好說歹,又拿出銀子來,算是給那幾個船夫陪不是,末了還要求潛船准許多搭他一個人。
  船老大見了銀子,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下令水手扯帆搖櫓,繼續開行,這上邊郝大通對王重陽感激不盡!
  王重陽引他到艙中坐下,便問他為什麼要急於乘搭漕船?以及關於他的出身一切,練武經過,郝大通一一說了,王重陽方才明白一切。
  原來郝大通是山東海陽人,他的出身家世不俗,祖上很有一點名頭,父親也當過一任總兵,金兵南下,率部力戰殉國,郝大通家學淵源,自小時起,便喜愛刀槍拳棒,父親在生之時,向他悉心指點、弱冠之年,郝大通便練成一身過人的武藝。
  郝大通有一個堂兄名叫做郝金昌,本來是一個生意人,金人入寇之後,黃河南北一帶,烽煙處處,凡是遇到亂世,生意便不好做,郝金昌看見干戈擾攘,他本來是在曹州經商的,立即把生意結束了。收拾了一點金銀細軟,打算返回海陽故里,暫時看看勢色再說。
  哪知道他經過沂州時,恰巧遇了山賊,山賊的首領名叫黑鬍子張天浩,一個老實不客氣,把郝金昌擄到山上,搶光了他身邊的錢還不算,還要他寫信回海陽去,要勒一千兩銀子,限期一月,如果過了一個月還不交銀子,賊人就要“撕票”了!
  山東河北一帶響馬賊人的規矩是,如果信去逾了三天限期,賊人便把被綁票人的耳朵切一只半只下來,使人送去,對方如果沒有答覆,過了半月之外還沒有什麼動靜呢,賊人便老實不客氣,把被綁票人的十根手指頭或是腳趾頭斲下來,寄給家人,再過一個月沒有消息,便索性把人頭砍下,有的甚至把屍體公開肢解,放在大路旁邊,給眾人看,這也是殺雞教猴的意思,所以北方人一提起綁票,無不戰戰兢兢,心膽俱寒!
  郝金昌的妻子名叫甄氏,一接到丈夫陷在山賊窩的消息和賊人勒贖的書信,不禁大驚失色,可是在這亂世時候,又有什麼法子可想呢?甄氏把大夫的凶耗告訴了一切親友。
  這些親友個個搖頭嘆氣,表示愛莫能助,可憐甄氏要救丈夫,可是她沒有多少錢財,只有一些田畝,但是在干戈動亂的時候,又值什麼錢呢?甄氏縱使肯賤價賣出田地,恐怕也沒有人肯承受,她正在哭哭啼啼,郝大通卻在這個時候來了!
  原來郝大通自恃有些勇力和結交著一些江湖朋友,他向甄氏拍拍胸口道:“嫂嫂,你不用再難過,包在我郝大通的身上,把大哥找回來!”
  甄氏拭淚說道:“二少爺,當真的嗎?你一個人單手獨拳,又不是官,又不是管,怎可以把你哥哥救出來呀?”
  郝大通道:“我雖然沒有權勢,卻結交了許多江湖朋友,俗語說得好,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憑著他們的面子,不愁不能夠把大哥救出來!”
  甄氏見他說得這樣的有把握,只好連聲稱謝,郝大通果然言而有信,立即展開營救堂兄的工作。
  他首先托了兩個武林朋友,拜託他們向黑鬍子張天浩說情,誰知道這些朋友一聽了張天浩的名字,個個搖頭說道:“老郝,不行,黑鬍子是魯南幫馬賊裡面最硬把子的人物,他又有一個外號叫做陰陽面,文武不擋,什麼人也不肯賣帳,要向他討人嗎?難!難!難!”
  郝大通不禁著急起來,他在堂嫂面前誇了大口,一定可以把郝金昌救出來,哪知道卻撞了這個釘子!郝大通把心一橫,想道:“事在人為,黑鬍子雖然強悍,我郝大通的本領不弱,難道學了一身武藝,遇起事來,只靠朋友的面子不成?哼,我好歹也要到沂州走一遍。”
  他本來是到江蘇阜寧縣去找一個武林朋友,想憑他面子討回郝金昌的,這一點希望既然沒有了,只好立即趕路,為了貪快,只有搭運河漕船,哪知道他本來是個火暴性子的脾氣,三言兩語,便跟船夫吵鬧起來,接著大打出手,好在王重陽及時解勸,不然的話,恐怕要鬧出人命來!不獨鬧出人命,更耽延了搭救堂兄的時日,郝大通事後回想起來,暗裡慶幸!
  再說郝大通說完了自己的身世來歷之後,再三央求拜在王重陽門下。
  王重陽正色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郝大通正在瞠目不知所對,周伯通在旁邊說道:“老實告訴你吧!他是我的師兄,也即是全真派教主王重陽真人,你今日遇見他,真個三生有幸哩!”
  郝大通狂喜道:“當真的嗎?弟子久仰王真人的大名,如雷貫耳,如果得列門牆,那是畢生之幸!”他又要拜下去。
  王重陽看見周伯通這樣多嘴,當著幾個生面人的跟前,把自己全真派掌教的身份抖露了出來,不禁橫了他一眼,又向郝大通道:“壯士請起,貧道雖然收了幾個徒弟,不過本派對於收徒,一向謹慎,寧缺毋濫,今日大家還是萍水相逢,這件事容後再談吧!我和你一同到沂州,向黑鬍子張天浩討回你的令兄便了!”
  郝大通不禁喜出望外,說道:“家兄如果生還,那就等於生死人而肉白骨,家兄一門皆出真人所賜!”
  閒諾少談,漕船繼續北行,王重陽一路上跟郝大通聊天,郝大通十分健談,談吐不卑不亢,王重陽心裡暗暗歡喜。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船過了清江浦,走了四日四夜。便到達山東境內,沂州是在陸路,並不毗連運河,他們到了臨城縣便上岸了。
  這時候北方的情形,十分混亂,金邦雖然侵佔了宋朝黃河以北的土地,卻是無力統治,由山東到西淮一部分的地方,交給宋朝降將劉豫割據,並且把劉豫封做“齊王”。
  不過劉豫這人,只知道沉迷酒色,對於地方上的一切,不聞不問,所以魯南一帶,盜匪如毛,苻薪遍地,黑鬍子張天浩嘯聚的山嶺,名叫做傘蓋山,張天浩嘯聚了二千多人,佔領了傘蓋山,除了沂州縣城之外,一切地方完全由這批強人控制。
  王重陽到了沂州,向路人一打聽,便知道了傘蓋山強人的一切,郝大通向王重陽問道:
  “王真人,咱們依照江湖規矩拜山呢,還是怎樣?”
  王重陽不假思索道:“哪還用得著什麼拜山,我們三個人一塊兒上傘蓋山便了!”
  郝大通吃了一驚道:“王真人,我們就這樣的上山嗎?”
  周伯通笑說道:“小小一座山寨,上就是上,還有什麼拜與不拜,你怕了嗎?”
  郝大通道:“哪裡話來,不過黑鬍子手下有二千多人,咱們只得三個人,未免吃虧罷了!”
  周伯通大笑道:“什麼吃虧,我師兄一生出入龍潭虎穴,不計其數,什麼大風大浪不曾見過,難道怕一個小小的盜寨,哈哈哈!”
  王重陽道:“郝壯士不要聽我師弟胡說,就上山吧,有貧道在這裡,準保賊人決不敢傷害你一毫一發!”
  郝大通聽見下重陽這樣一說,只得訕訕地應說著,一同來到傘蓋山下,伏路小盜看見有生面人來,一聲吶喊,紛紛由埋伏處閃出,高聲大叫:“過路肥羊,留下買路錢來!”
  周伯通道:“你問我討買路錢嗎?我近來真是窮瘋了,你們身上的錢,拿出來跟我對分吧!”
  那些小盜勃然大怒,一湧齊上,周伯通並不慌忙,一閃一展,一騰一挪之間,撲通咕吟,一連串的響聲,十多個撲過來的小盜,已經有四五個著了點穴法,躺倒在地,動彈不得,其餘的見了不禁大驚,立即飛跑回山寨報告,王重陽曬然一笑,繼續前行,走下到一里路,山上大隊人馬殺奔下來!
  這隊人的人數足有四五百人,當先一個盜首,虎背熊腰,面如紫醬,高聲大喝:“哪裡來的鳥道士,膽敢到來撒野?”王重陽泰然自若,手執著拂塵帚,迎了過去,賊人一聲大嘩,嗤嗤幾聲,射過幾支冷箭,王重陽不慌不忙,隨手把拂塵帚一揮,弩箭還不曾近身,尚在一丈以外,已經被拂塵帚落地上!
  黑鬍子張天浩不禁大驚,他把自己用的鋸齒狼牙刀一夾,邁步過來,高聲叫道:“你這道士是哪裡來的?快報萬兒!”
  王重陽道:“貧道不是來拜山的,向大王討一個人,這人叫郝金昌,請求大王賞一個薄面,放他出來,跟貧道回家吧!”
  張天浩大怒道:“放屁!”他這兩個字剛才出口,啪的一聲,對面飛過一件東西,黑糊糊的把張天浩打了個滿面開花,張天浩躲閃不及,定睛一看,氣得哇哇直叫。

runonetime 2008-07-06 07:25 AM

77 午夜奇聲

  原來周伯通看見路邊樹叢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泥沼,他立即拗了一根樹枝,向泥沼裡一挑,挑了一大團污泥,他後來的外號叫老頑童,最肯玩把戲,將污泥向張天浩面上一擲。
  周伯通是全真教主的師弟,他的手力眼力當然不比尋常,這團泥甩出來,賽同泥彈也似,把張寨主濺了個滿面開花,眾嘍卒譁然大叫,周伯通大笑道:“好好,黑鬍子變成泥鬍子了!”
  張天浩怒吼一聲,把手中鋸齒狼牙刀一晃,因為王重陽的站處,距離較近,張天浩向前一竄,恰逼到王重陽的跟前,他怒火遮蓋了理智,手起一刀,摟頭蓋面,向王重陽猛斲,王重陽不慌不忙,拂塵帚向張天浩鋸齒刀一迎,嗖的一響,恰好把張天浩的鋸齒刀刀身卷個結實。
  張天浩一刀砍去,猛覺手腕一震,刀鋒活象陷入亂絲之中,他吃驚非同小可!急忙定睛看時,卷住自己兵刃的,竟是一柄小小的拂塵帚,張天浩又驚又怒,剛要用力往回奪,王重陽陡的叫了聲:“放手!”拂塵向外一抖,張天浩再也握不牢刀柄,廿多斤重的一柄鉸鋼鋸齒狼牙刀,脫手拋出六七丈遠!
  周伯通大笑:“黑鬍子變成紅鬍子了!”原來山東人把丟面子叫做紅鬍子,張天浩聽了這幾句話,越覺羞惱難當,他怒吼了一聲,霍地翻身,由小嘍囉的手裡奪過一桿花鎗來,直撲向王重陽,他把鎗桿一抖,槍頭紅纓震成桌面大小一朵紅雲,向王重陽分心扎去。
  大槍居十八般兵器裡面的第二位,它是由棍棒裡面變化出來的,武家有句俗語,叫做“一刀二槍”,不是臂力剛強的人,決不能夠使用,張天浩把鎗身一抖,顫出三尺圓圈,可見他的臂力,已經不是尋常人能及了!
  不過他今天撞著的對手是全真教主王重陽,要想取勝,何異做夢,張天浩的槍招才一遞出,王重陽已經向前一竄,出手如電,左手用擒拿法,一把抓住槍頭,右手拂塵一抖,銀絲也似的帚尾,已經掃到張天浩的面門。
  賊酋乍覺眼前一蓬銀針飛到,哎呀一聲,連忙撒手棄槍,向後一跳,王重陽只在一招之內,便把他的花鎗奪了過來,運力一拗,喀喇兩響,花鎗斷成兩截!
  張天浩再次落敗,越發羞惱難當,一張面漲得紫紅,和面上的泥斑汗水一映,越發難看,周伯通哈哈大笑,張天浩狂吼一聲,又由小嘍囉的手裡奪了一柄單刀,一面盾牌飛撲過來,叫道:“野道雜毛,你有本領連我這單刀盾牌也奪下!”
  王重陽大笑道:“要奪你這單刀盾牌何難,只怕不用兩個回合!”
  張天浩怒吼一聲,刀光一掠,盾牌橫撞,這是刀盾並用的招式,名叫”旋風斬草”,盾牌先向敵人面前一推,惑亂對方耳目,手中刀倏的由盾牌下面掃出來,砍斬對方雙腳,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武功平常的人,實在不容易躲開這一招。
  哪知道王重陽一聲長笑,張寨主的盾牌才一撞到跟前,重陽真人一腳直飛起來,踢中盾面,牛皮做的盾牌,居然踢穿了一個大洞,張天浩也被他這一腿之力,登時全身離地拋起,王重陽一扭手腕,左手拿著盾牌,右手扣住刀背,用力一甩,張天浩仰面朝天直跌出去,單刀盾牌在同一剎那間到了王重陽的手內,全真教主哈哈大笑!
  張天浩估不到自己三次同敵人交手,換了三次兵器,結果跌了三個跟頭!還有一點,一次敗得比一次難看!真個是啼笑皆非,他急忙由地上一個滾身跳起來,正要掄拳再上,周伯通突然一晃身,到了他的眼前,罵道:“不要臉的潑賊!劈啪兩聲,打了他一個大嘴巴,還翻了他一個跟頭,眾嘍囉譁然大叫,就要刀槍井舉,上前群毆。
  周伯通一腳把張寨主踏在自己的腳下,高聲大叫道:“餵,餵,你們還要大王的性命不要?”
  這一聲喊果然收效,那些噗羅看見自己大王在周伯通的腳下,不敢上前,何況旁邊還站著一個重陽真人,這道人剛才三次打敗大王,三次搶了大王千中兵刃,揮灑自如,不費吹灰之力,他們哪裡還敢冒失擁上,個個目定口呆,舌矯不下!
  周伯通高聲叫道:“把郝金昌釋放,帶他下來,我放回你們的大王,一個人渙一個人,公平交易,兩不吃虧,要快!”他說著腳尖微一用力,向張天浩尾關骨印了了一印,張天浩一聲殺豬也似的怪叫。
  眾嘍囉看見自己大王落在人家手裡,不願意也要願意了。立即去了十多人跑回大寨,不到半晌,郝金昌果然跟著噗羅下來,面目憔悴,郝大通撲了過去,把郝金昌抱住,兄弟二人摟在一起,半晌不能說話。
  周伯通晤了一聲,說道:“你放了人,很好……”他突然把腳一踏,加了三分氣力,張天浩痛徹心脾,連聲怪喊;”我已經把你的人放了,為什麼還要難為我?”
  王重陽覺得自己師弟這一下太不近人情,正要開口阻止,周伯通道:“臭廝鳥,這樣便放你嗎?你把姓郝的捉上山,他身邊還有錢財呢,你把他做生意的本錢也劫乾淨,你放了人,應該連錢也還給他,如果你不還他錢財,靠什麼吃飯?”他又向郝金昌道:“強盜劫了你多少錢,我叫他還給你!”
  郝金昌道:“我嗎,我被他擄上山時,身邊只得一百二十兩銀子,算了吧,不用問他討了!”
  周伯通道:“混帳!我要他本利清還,張寨主,你拿一千二百兩銀子來,交給這姓郝的,不然的話,我周伯通腳尖再一用力,你的脊骨折斷,馬上要返回外婆家去了,知道沒有?”
  張天浩估不到周伯通要他拿出一千二百兩銀子來,即是十倍利錢,他哪裡捨得偌大一些銀子,戰兢兢的說道:“這這這,我不過劫了他百多兩,還要我賠回一千兩銀,天下沒有這個道理呀!”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你不捨得銀子嗎?你的錢全是不用本錢得來的,月黑殺人,風高放火,我要你賠十倍錢給人,你便心疼,你要性命不要?”他說著把腳尖向下一踏,張天浩痛極大叫:“我給!我給便了!”
  眾噗羅看見自己大王被周伯通象木偶一般擺弄,憤怒異常,可是誰叫他落在人家手內呢!
  周伯通笑說道:“這叫做不見棺材下流眼淚,哼!快拿錢來,便宜了你這一條命!”
  張天浩只好吩咐嘍囉回寨拿錢,須臾之間,已經捧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出來,放在地上,周伯通吩咐郝金昌包好,然後用力一蹴,撲通,竟把張天浩踢出兩丈之外,喝道:“滾你娘的蛋吧!老爺走了!”
  眾嘍囉上前把他扶起,周伯通哈哈大笑,向王重陽擺了擺手,一行四人揚長而去,眾噗羅眼睜睜的望著他,不敢動彈,直到對方去遠,方才垂頭喪氣的返回山寨不提。
  再說郝金昌郝大通兄弟,跟著王重陽離開了傘蓋山,剛才離了山下,便向重陽真人拜倒,郝大通道:“家兄承真人救了性命,只是晚輩……”
  王重陽道:“我明白了,你的骨骼還不失為一個可以造就之才,我可以收你為徒,不過你先要護送你的堂兄返回海陽故里,三個月後,再到嵩山太室山去找我吧!”他向郝大通指點了煙霞侗的位置,郝大通十分感激,再三叩拜然後分別,後來他果然在三個月後,上了嵩山,拜王重陽為師,成為全真七子之一,這話說過不表。
  一個月後,王重陽和周伯通返到嵩山,丘處機等六個弟子恭謹迎接,他們看見師叔無恙回來,不禁大喜,眾人返到煙霞侗坐下,馬鈺說道:“師父,自從你老人家離山之後,不到一月,本山接連發生了幾件怪事!”
  周伯通眉毛一揚,問道:“什麼怪事,難道是少林寺那些和尚,又再來生事嗎?”
  原來王重陽周伯通師兄弟兩人初學藝時,都跟少林寺有了過節,所以周伯通疑心自己離山之後,一定是少林寺僧人到來跟自己搗亂為難,哪知道丘處機搖頭道:“不是!”他便把一切說了。
  原來王重陽離開了嵩山,到東海找尋周伯通之後,煙霞洞只剩下丘處機等六個弟子,勤練武功,看守洞府,這裡是太室山最僻奧的地方,等閒沒有一個生面人來。
  有天早晨,丘處機等六人到太室山巔去練習內功吐納和劍法,這是他們幾個人每日必修的早課,在東方日出的時候,幾個人一齊上山頂,日上三竿方才返回洞府,哪知道他們今天返到煙霞洞裡,卻發生了一體怪事!
  原來他們師兄弟六人的房間,以及王重陽周伯通二人修真的草廬,完全被人翻了一遍,換句話說,即是給別人大搜一陣,許多器物遷移了位置,可有一宗奇怪之處,就是他們各人的兵刀,書本、丹藥、衣物,以及一切錢銀等日用品,卻是絲毫不缺!
  丘處機等不禁駭然,因為煙霞洞裡,大家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普通狗偷鼠竊,決然不會光臨,有哪個偷幾個道士的東西呢?而且來的這人,似乎不是旨在偷盜財物,目的在找尋一件重要的東西。
  馬鈺說道:“各位師弟,這件事十分希奇,依照我的推想,這個人搜我們全真教的洞府,多是為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哩!”
  丘處機道:“九陰真經?”
  馬鈺說道:“雖不中不遠矣!不過咱們全真派是武林正宗,被人家這樣上門大搜。對我們全真派大失面子,我們要搜搜嵩山裡面,有沒有可疑的人潛伏。”
  大家一致贊成,這天大家索性不做功課,搜索全山,足足搜到紅日西落,暮風橫斜,兀自不見陌生人的蹤影,大家方才陸續返回洞府,廢然作罷。
  第二大早晨起來,大家為了前車之鑑,不敢再離開洞府了,只在煙霞洞裡面做功課,這一天還沒有意外,可是一到晚上,奇怪的事立時出現口新月初升,北斗乍現。全真派六個弟子正在煙霞洞裡面做著功課,忽然聽見煙霞嗣外邊不遠的地方,陡的響起咯咯咯三聲怪叫!
  這三聲怪叫突如其來,十分洪亮,宛如蛤蟆的叫聲,可是聲音的洪亮,比起普通的蛤蟆來,強烈何止萬倍!馬鈺等六人被這三聲怪叫一喊,心戰神搖,眼目昏眩,大家都是心旌搖搖,不能自己!
  丘處機劉處玄兩人立即霍然站起身來,要衝出去看個究竟,哪知道又是咯咯咯的三聲,這三聲比起剛才那三聲還要洪亮,發聲的位置距離似乎近了一半,丘處機劉處玄兩人登時覺得頭腦脹痛,搖搖欲僕,馬鈺大驚叫道:“不好!這來人用的是一種上乘氣功,要向我們挑戰,大家快些坐下,手搭肩頭,運用師父傳授的“金關玉鎖”二十四訣,抵禦邪魔,克敵致勝!”
  丘劉二人立即坐了下來,六人環坐成大半個圓圈,馬鈺左掌當胸,右掌搭住了丘處機的肩頭,丘處機也學大師兄的樣子,右掌按住了劉處玄,劉處玄搭住王處一,王處一搭住譚處端,譚處端搭住了孫不二,六個人同時用起內視功夫來,正心虔意,用全真教的坐功,克服一切。
  原來武術達到最高巔頂的人,所謂上格青冥,聲聞如此,古人說是空空,精精,崑崙,摩勒之流,能夠禦氣飛行,瞬息千里,這當然是誇大的神話,不能入信。
  不過武功最高的人,可以用氣功來傷人,比如隔山打牛,隔牆熄燈,卻是事實,每一個人身有“氣”和“神”,沒有了精氣和神,那個人便沒有生命,就是一具死屍,一個武功練到內外五行俱全的人,他不用怎樣跟人交手便可飛花殺敵,摘葉傷人,舉手投足之間,便可以把一個人殺死,功夫最奧妙的,只用一種吼聲或是怪叫,便可以令人心膽俱碎,佛家裡面的“獅子吼”,就是這個意思。
  那幾下咯咯咯怪聲,就是要動搖全真六子的心魄,使他們內中一兩個功力較淺的人,不能夠控制自己的心神,生出錯覺,跟同門互相砍殺,好象瘋人一般,所以這幾聲怪叫,比起什麼武功來,還要陰損毒辣!
  馬鈺在六子中,年事最長,他一聽之下,立即覺察出不妙來,喊叫五個師弟齊齊坐了下來,使用“金關玉鎖”二十四訣,一同抵禦,什麼叫做“金關玉鎖”二十四訣呢?這是一種性命交修的精神功,也即是佛家裡面的“定力”,時至今日,印度緬甸一帶,還有一種“苦行和尚”,他們長日折磨自己的肉體,有的鐵釘穿身,有的巨練懸胸,有的滿地打滾,甚至嚴冬履冰,火坑踏炭,尋常人決不能做到的事,他照樣子做了,不損分毫,這就是“定力”
  了。
  馬鈺恐怕同門五個師弟之中,功夫造詣深淺不一,個性也互相迥異,所以要每個人都搭著對方的肩頭,拇指抵住了“大椎穴”,中食指捏住了“肩貞穴”,無名指按住“風府穴”,用自己的精神,助長對方不足,換句話說,即是六個人合成一體,抵禦邪魔歪道。
  果然不出所料,這“金關玉鎖”二十四訣一使出來,除了馬鈺之外,大家原先動盪不已的心神,立即安靜下來,那咯咯咯怪叫接二連三的響了三遍,全真教六個弟子定力堅固心意澄明,對方想是看出來了,知道不能下手,響起破鑼也似一陣怪笑!

runonetime 2008-07-06 07:26 AM

78 金關玉鎖

  丘處機再也忍耐不住了,正要破口喝罵,馬鈺用力一扣他的“大椎穴”,丘處機陡覺負痛,立即回頭,馬鈺卻用左手向下,在面前浮沙上劃了一個“忍”字,丘處機恍然大悟,立即平心靜氣。
  只聽見那破鑼似的聲音笑了一陣,方才說道:“想不到姓王的收了這些徒弟,還有兩下功夫,很好,我不進煙霞洞打擾你們了!谷口我留下一點記號,你們看了報告師父吧!”說到這裡,聲音寂然,可是末後那句話的回音,兀自盪漾在夜空長谷裡,半晌方歇。
  別看對方這幾句話十分平常,可是這人說話的聲音,洪厲異常,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刺耳感覺!
  丘處機在聲音寂然之後,就要站起身來,追出去看,馬鈺叫道:“來人武功深不可測,我們還是六個人一同出去,方為上著!”
  全真派六個弟子一齊魚貫走出來,只覺得晚風淒厲,撼葉之聲如潮,淡淡的弦月微光,映著谷口一條長路,亂石嶙峋,投射下各種不同的影子,有如鬼魅搏人,大家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們剛才走出煙霞洞山谷口,突然發現谷口那片石地上,血跡斑斑,腥臭之氣撲鼻,血跡旁邊伏著兩頭黑毛茸茸的龐然大物,似人非人,似怪非怪,孫不二叫了一聲,不由分說,把芋一揚,嗤嗤兩聲輕響,兩支暗器分向那兩團黑影打去,先後打個正著,兩團黑影卻是動也不動,王處一出身是個獵戶,高聲叫道:“這兩團黑影並不是什麼怪物,卻是兩頭死了的黑熊哩!”
  全真六子一擁上前,果然不出所料,仔細看時,真個是兩頭黑熊,足足有牛牯那樣大小,死在地上,頭腦歪在一邊,馬鈺上前細看了一陣,不由咋舌說道:“厲害厲害,這黑熊分明是被來人用一種非常厲害的掌功,把它頸項拗折,嵩山雖然高峻,卻不曾見過這樣的猛獸,這兩頭黑熊是由哪裡竄來的,真個十分奇怪!”
  大家想了一陣,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再看黑熊肚皮,卻是已經洞裂,這種洞裂是用兵刃割成的,連肚腸也拖了出來,鮮血流滿一地,那人卻利用兩頭死熊的血;在地上縱橫交錯的劃了五十餘字,那就是:
  “敬約重陽真人,明年臘冬在華山論劍,攜同真經蒞芷,相與一角,並約天下武林高手引證,此約。”
  底下的署名卻是一個血跡淋漓的擘窠大字,十分奇特,大家看了半晌,還是馬鈺讀的書多。由他眼裡方才看出,那是一個“鋒”字。
  這個署名“鋒”字的,不用說是發出怪叫的人了!姑且不說這兩頭黑熊是哪裡來的,他居然能夠空手把巨熊的頭骨拗斷,這種功夫,已經不是全真教六個弟子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得到。
  這種血跡留字,不但在武林裡聞所未聞,而且可以看出這人陰刻狠辣的性格,決不是尋常江湖道中人能夠比擬了!大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全真派六弟子呆了一陣,方才由馬鈺將地上的血字記錄下來,又把兩頭死熊搬開,擲入附近的深谷去了,一直等到王重陽東海歸來,方才把這件事向他說了。
  王重陽吃了一驚,周伯通道:“師兄,那個署名鋒字的是什麼小子?你說出來,我不等臘月到臨,找著他的窩兒登上門邀他打一架!”
  王重陽道:“胡說!”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這人就是以前在華山跟自己爭奪過九陰真經的歐陽鋒!
  重陽真人本來不認識歐陽鋒是何等人物,不過華山交手之後,他事後向人打聽,經過多方面的輾轉刺探,然後探出一點頭緒來,知道歐陽鋒本身是西域人,出身是個馬賊,至於他怎樣練成武藝,卻沒有人知道,可是江湖上提起他來,總加上一個“西毒”的外號,可以想像這人陰險毒辣到了什麼程度。
  王重陽第一次跟他在華山撞面時,歐陽鋒的蛤蟆功還未練好,接連給重陽真人翻了兩個跟頭,含愧逃去,不敢爭奪九陰真經,估不到隔了兩年時間,他的本領精進如此,還萬里迢迢的由西域趕到中土來,公然要跟自己在華山頂上比劍,硬索九陰真經原本,這真是自己意料所不及的一回事!
  王重陽心裡儘管估計,表面上鎮靜如恆,他暗想現在還不過是八月下旬,歐陽鋒約會自己論劍的日子,是明年的隆冬臘月,還有一年多的時間,自己盡可從容準備一切。
  他想到這裡便向丘處機道:“你們不用驚擾,我已經想起這是什麼人了,一切有我應付,你們技業未成,切不可野心外鶩,一心一意的把自己功夫學好,知道沒有?”丘處機等唯唯諾諾而退。
  重陽真人處事有條不紊,他首先考查了自己離山以來,六個徒弟的武功進境,過了兩個多月,郝大通到嵩山來了,找著了煙霞洞,王真人把他一併列入門牆,這樣一來,全真派已經是夠七子之數。
  王重陽本來開始盤算怎樣給他們排練天罡北斗陣,可是他一想這個陣法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而且他們七個人中,除了馬鈺和丘處機兩人之外,其他各人的功大還未練成,即使勉強排練,也發揮不出這個陣法的威力來,看來還是要在華山歸來之後,方才易於著手,王重陽念頭一轉,便把排練天罡北斗陣的事暫時擱下不提。
  這天開始,王重陽便留心江湖之上,近十年來,有沒有傑出的武林人物。當宋朝的時候,中國武術源流大致如下:少林派和武當派那時候還不過是嶄露頭角,未現鋒芒,北方一帶以丐幫為首,不少風塵怪俠,武林好手麋聚在丐幫之內,丐幫幫主洪通近半年來已經威名遠震,一般人叫他做九指神丐洪七公。
  東土一帶,黃藥師盤踞桃花島,開始收錄門人,他的武功自成一脈,層出不窮,還湊合了桃花島上的顛倒五行,奇門八陣,一般練武的人,更加把黃藥師的武功,誇大到天上有,地下無的地步。
  西域一帶武林領袖,以歐陽鋒居長,南方呢?段老皇爺已經駕崩,段錦改名智興,登上大位,他的武功得自玉門三雁的真傳,以皇爺的身份,居然居了武林之長,除了這四大支派之外,踞中州一帶的,要算是自己的全真派了!
  除了全真派,鐵掌幫也崛起了一位後起的英雄,名叫裘千仞,他那一雙鐵掌,在江湖上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絕技,名震一時,曾經和湖南衡山派一班武林人物交手,一雙鐵掌連敗衡山派好手二十多人,威名大盛,王重陽想著普天之下,能夠和自己齊名的,只有這五個人,除了歐陽鋒明目張膽跟自己作對之外,段皇爺跟自己有一段過命的交情,當年宮廷蝶血,深宮平亂,自己都幫忙過他一臂之力,黃藥師介乎敵友之間,不過自己跟他,井無重大仇怨,洪七公有過一面之緣,裘千仞呢?自己只聽過他的名頭,不曾見過一面,更談不上什麼敵友了!他思考了三日三夜,結果決定了應付歐陽鋒的一切。
  有一天,王重陽把師弟周伯通喚到自己的眼前,向他說道:“師弟,由今天起,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周伯通道:“是什麼事?師兄如果要我跟哪一個人打架,就是赴湯蹈火,也是在所不辭!”
  王重陽喝道:“沒有半點正經,信口胡說!”
  周伯通被師兄一喝,噤然住口,王重陽道:“全真派的戒條第一條是好勇鬥狠,我怎的會叫你到處尋人打架?由明天起,你立即離開嵩山,到處遊歷,遇見武林裡面的成名人物,你把九陰真經原本在我這裡的事;見一個報告一個,知這沒有?”
  周伯通大驚道:“見一個告訴一個,這樣一來,豈不是引鬼上門,自己增加自己的煩惱嗎?”馬鈺丘處機也覺得這件事切不可行,王重陽笑了一笑道:“天下間本來沒有秘密的事,九陰真經並不是我由別人千里搶奪來的,而是在華山山澗水底下千辛萬苦找上來的,何妨給天下人知道,如果是心地光明的人,他決不會象歐陽鋒這樣,鬼鬼祟祟的來暗算別人,總而言之,你只管放心去吧!”周伯通唯唯諾諾,過了兩天,他果然下了嵩山不提。
  馬鈺等人在周伯通下了嵩山之後,非常擔憂,他們擔心數不清的外敵,在九陰真經消息傳出來之後,必定接二連三的到嵩山來,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周伯通這一去,足足半年,不經不覺秋去冬來,冬盡春至,嵩山平靜無事,煙霞洞點塵不驚,這一下倒出乎馬鈺等人意料之外!
  這年夏天,周伯通由山下回來了,王重陽屏退七個弟子,師兄弟兩人秘密商量了半日,第二天早上起來,王重陽把七個徒弟喚到自己面前,正色說道:“今年臘月,就是為師跟西毒歐陽鋒華山論劍的日子,由明天起,你們的武功由周師叔傳授,瓜代半年,你們知道沒有?”
  馬在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師父,你要到哪裡去?”
  王重陽道:“我沒有打算到別處去,不過明天起首,為師到太空山後面找一個石窟居住,參透本門一陽指功的奧秘罷了,事情真相不外這樣,你們不用擔心介意!”
  王重陽這麼一說,眾弟子只得諾諾依從,由這天起,周伯通果然收斂了嘻皮笑臉的面孔,一本正經的瓜代起王重陽來,傳授七弟子的武學,王重陽移居到後山去了。
  在最初的半月,馬鈺和丘處機等人,還不放心,不時走到山頂去,眺望師父,可是太室山的高處,罡風凜冽,終年一片雲海、冥迷岩岫,王重陽隱居在哪一個山洞呢?偌大一座空山,他們哪裡能夠望見,馬丘等人接連眺望了幾次,都沒有把師父望著,只得廢然作罷。
  光陰迅速,夏上秋來,北國苦寒,一過了九月重陽,大地遍野霜降,尤其是嵩山頂上,一交十月,大雪紛飛,全真七子在煙霞洞裡,正在盼望師父,在一個風雪淒迷的晚上,王重陽突然返到煙霞洞,馬鈺等人不禁喜出望外!
  王重陽一別半年,貌相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十分健旺,滿面紅光,他向眾人笑道:“這半年來,你們想我想得很苦了嗎?為師在這半年裡面,不但把一陽指功夫推進了一層,還由這一路功夫裡面,悟到了用這路指功點人身的奇經八脈,不管怎樣重傷的人,落在我的手裡,一點奇經八脈,立即起死回生,本來是殺人的功夫,經過我這樣一變。反而變成了救人的功夫,哈哈哈!”大家聽了十分高興。
  重陽真人又把七個弟子半年來學的武功。叫他們逐個施展出來,自己在旁邊指點更正,師徒小別半年,今天再次聚首,笑語如春,大家仿佛忘記了煙霞洞外邊的寒氣,馬鈺等人經過這番琢磨,武功又推進了一層,按下不提。
  再過了一個月,已經是十一月末小陽春將到的日子,王重陽有一天忽然把七個弟子喚到跟前,說道:“為師今天去了,這次華山論劍,吉兇難期,如果我一有不測,周師叔就是本派掌門,你們要聽從他的教訓!”
  七個弟子不禁黯然,丘處機道:“師父,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們師兄弟跟你老人家一塊兒到華山去吧!”
  王重陽搖頭道:“不行,我這次會的西毒歐陽鋒,是生平罕見的一個高手,當日他被你們師兄弟的金關玉鎖陣嚇住了,不敢上前,不然的話,以他功力而言,只要一進入煙霞洞,你們六個人別想活命!除了歐陽鋒之外,難保沒有別的武林高手,你們的本領不能夠幫忙於我,上了也不濟事,還是好好的守在嵩山吧!”大家知是實情,噤若寒蟬,周伯通道:“師兄,我可以幫助你一臂之力嗎?”
  王重陽道:“賢弟,你的責任比我還重,你也不能夠去,留在煙霞洞便了!”
  周伯通知道師兄這次到華山去,抱定與九陰真經偕亡的宗旨,經在人在,經亡人亡,雖然十分傷心,可是想起師兄從容赴義,無非為了以後武林的安寧,大家不至因為九陰真經互相殘殺,卻又佩服不置。
  到第二天,王重陽清早起來,芒鞋竹仗,一拂塵一寶劍;帶了九陰真經原本,悄然下了嵩山,等到眾弟子要送行,他已經去遠了,大家不勝感嘆!
  再說王真人懷著九陰真經,策杖西進,逾宛洛,入潼關,進了陝西省境,旬日之後,已經到了少華山下。
  華山共分太華、少華兩山,相距凡七十裡,上次王重陽得到九陰真經的地方是太華山,王真人一到山下,少華山坡的樹林裡,突然響起一片鼓樂之聲來,王重陽心中詫異,怎的我今天一到這裡,便有鼓樂之聲,難道附近獵戶山民,娶親嫁女不成?
  哪知道他念頭未了,裡面已經走出一隊白衣人來,全是二十歲不到的少年,個個捧著弦管樂器,清吹細奏,為首一個白衣人躬身說道:“全真教主鶴駕光臨,幸何如之,咱們歐陽山主已經在這裡久候了!”
  歐陽山主就是西毒歐陽鋒,王重陽巍然不懼,點了點頭,直向樹林裡面走去!
  他一進了樹林,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方圓百十畝一片樹林裡面,張滿了五色的彩緞,完全是寧綢和蜀錦,要知道這兩種料子非常珍貴,歷代皇爺還列為貢品之一,指定地方官府每年交送,歐陽鋒居然把它當作天幕,懸掛在樹巔上。遮擋陽光,奢侈情形可見一斑!王重陽看在眼裡,不動聲色,他左手橫著拂塵,向那領班的白衣人說道:“請問尊駕一句,歐陽山主在哪裡?”
  那白衣人笑了一笑,並不回答,他用手接著嘴唇,吹了一聲口哨,樹林深處彩幔晃動,走出兩隊人來,王重陽乍覺眼前一花,原來這兩隊人並不是歐陽鋒的門人弟子,也不是邀請來的武林朋友,個個全是雪膚花貌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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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華山大會

  這兩隊美女的人數,足有四十多人,一半是吳娃越女,還有一半卻是西域女子,盛臀峰乳,身材高大,在臘月大寒大,眾美女的身上,個個穿著一襲冰紈輕綃也似的白羅衣,粉腕雪股,紫巔丹桃,隱約可見,人人星眸送媚,櫻唇帶笑,說不盡風情萬種,色情引誘,她們迅速地魚貫走出來,哄然一聲,幾十只白蝴蝶也似的,排成了一個美人陣,把王重陽困在陣心裡面!
  她們把王重陽一圍,立即粉臂穿了粉臂,玉腕勾住玉腕,排成了一個方圓兩大的肉屏風,翩翩起舞起來,那幾十個白衣人吹起細樂,湊合節拍,吹起了霓裳羽衣曲,眾美女依著曲子的節拍,穿梭來去,剎那間粉腿齊飛,乳花臀浪,交織成了一幕天魔攝魂舞,如果是沒有定力,血氣方剛的人,看見了這樣的活色生香,勾魂艷舞,已經不要性命的飛撲過去,就算做了牡丹花下之鬼,也甘心情願了!
  不過全真教主是何等樣的人物,他一眼看出來,這是歐陽鋒的毒計,西毒居然要用美人來做釣餌,破了自己的純陽童子功,好使自己內家本領,打個折扣,王真人不禁勃然大怒,可是回心一想,自己心如止水,道力堅定,只要把妖嬈紅粉,當作玉面羅剎,絕世妖娃,視若帶肉骷髏,怕他何來?全真教主這樣一想,心氣反而平靜下來了,他向地上一坐,任由這幾十個美女,賣盡風騷,演盡媚態,一切付之不聞不見!
  那些美女看見王重陽不肯跌入自己的色情陷阱,不禁著急起來,領頭一個高鼻子,白皮膚的金髮美女,突然拍了三下手掌,這幾十個美女居然把身上的冰綃羅衣,動手解除,剎那間酥胸玉乳,原形畢現,王重陽估不到歐陽鋒這樣無恥,怒火勾動,正要想個法子,作弄這些美女,冷不防樹林巔頂上,響起一陣玉簫聲音來,清如鸞鳳,這一曲簫聲突如其來,環繞著王重陽的那一群美女,當堂引起了一陣莫明的騷動!
  原來這些美女全是歐陽鋒在西域用銀子買回來的,有的還用強力拐進白駝山裡,他們除了做女奴外,還要練習歌舞,取悅西毒,歐陽鋒知道自己內功造詣不及王重陽,所以用了這一條絕戶計。
  那些美女在林中出現之前,歐陽鋒已經迫使她們服了一種催情的春藥,這藥一吃下肚,全身奇熱如焚,就是大雪寒天,也不用穿衣服,歐陽鋒特意叫她們出去,犧牲色相去勾引王重陽,哪知詭計未售,玉蕭之聲一起,她們馬上陣形大亂!
  西毒由白駝山帶出來的女奴,總共四十八名,她們個個吃了春藥,慾火如焚,王重陽偏偏不上鉤,她們正要蜂擁上前,把王重陽按倒在地,來個喧賓奪主,哪知玉簫聲音一響,四十八個女奴不約而同的散開來,心頭同時泛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來,個個折轉身子,向著旁邊吹樂作興的白衣男子飛撲過去,剎那之間,百多個男女扭成了幾十對,滿地打滾,女的笑聲吃吃,男的連聲慘叫!
  原來這些白衣男子全是歐陽鋒的男奴,歐陽鋒為人非常歹毒,白駝山裡儘管養了幾百男奴和女奴,卻不准他們互相婚配,他對男奴監視十分森嚴,待遇也最苛刻,如果有男奴和女奴私通的,男的立即要受炮烙之刑,女的也要被推入蛇坑裡,活活的讓毒蛇咬死!甚至男奴跟女奴說一句話,也要割掉舌頭,所以這些男奴看女奴向自己飛撲過來,不但不敢當做飛來的艷福,反而畏如蛇蠍!不曾被女奴纏住的,回身逃跑,被女奴抱著的,滿地打滾,大叫救命!
  就在這些男奴女奴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樹林的另一面,響起一陣急促的箏聲來,丁丁咚咚,箏聲肅殺,如秋風鐵馬,千軍突至。說也奇怪,箏聲一起,男女奴隸狂亂之勢立剎,摟抱著男奴的美女,紛紛放手,有的還站起身來,面現忸怩之態,箏聲也跟著戛然中止。
  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大叫道:“那一位在樹上吹簫的朋友,請下來吧!如果給王重陽助拳,也要光明正大!”
  話未說完,蕭聲突止,哈哈一陣狂笑,樹頂落下一個青衣人,王重陽定睛一看,這青衣人正是桃花島主黃藥師,手裡拿著一管尺許長的王簫,哈哈笑道:“歐陽老毒,你自己躲在樹林裡暗算人,何嘗是英雄好漢,請出來吧!”
  黃藥師這幾句話一說,樹林裡哼的一響,起了一聲極大的回應,接著彩掛飄搖,十多個白衣男奴簇擁了一個濃眉大眼,虯髯繞頰的中年人出來,正是西毒歐陽鋒,他首先衝著王重陽一揖,說道:“王真人,我歐陽鋒失迎呀,抱歉之至!”
  王重陽還了一禮,歐陽鋒卻回過頭來,向黃藥師冷笑道:“兄台想是桃花島黃島主了!
  今次到華山來,一定是為了幫王重陽而來,是與不是?”
  黃藥師傲然道:“胡說!”
  歐陽鋒見他不承認是王重陽的幫手,心裡暗暗納罕,他剛才不是用王簫奏出鳳求凰曲,拆散自己女奴的勾魂艷舞嗎?西毒勃然變色道:“黃島主,你既然不是為幫王重陽而來,那麼到華山做什麼?”黃藥師道:“看你跟王重陽打架,我看哪個贏了,立即與他交手,九陰真經如果不通過我這一關,別想拿出華山半步去!”
  歐陽鋒勃然大怒,他向來是在西域頤指氣使,縱橫慣了的人,對王重陽還有幾分顧忌,哪會把黃藥師放在眼裡?歐陽鋒怒吼一聲,左手一晃,右掌穿出,呼的一掌;向黃藥師當胸劈去。
  黃藥師不慌不忙,略一晃身,青袍晃處,身如水蛇,已經轉到歐陽鋒的背後,歐陽鋒反手一勾,黃藥師叫聲:“啊也!”又一晃避開去,一任歐陽鋒怎樣狠辣,這兩下居然沒有討得便宜,黃藥師身子活象棉花,隨著掌風飄晃趨避,歐陽鋒越發怒不可遏,正要使蛤蟆功,說時遲,那時快!樹林裡衝出幾個人來,正是歐陽鋒的男奴,氣急敗壞的叫道:“山主!不好!後山來了一個叫化子,咱們預先布下的蛇陣完全被他趕散!”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西毒吃驚不小!原來歐陽鋒這次離開西域,再涉中原,對於九陰真經,志在必得,他除了在華山腳下的樹林裡;佈置美女迷陣之外,還在後樹林伏了幾萬條毒蛇,準備在必要時把王重陽引進蛇陣,一聲號令,萬陀齊上,任憑對方多好武功,只要被自己的蛇兒咬著一口,就是神仙再世,也難解救厄運!哪知一下子叫人完全破了,叫他如何不驚?如何不憤?
  歐陽鋒大怒道:“那叫化子姓甚名誰?怎樣破了我的蛇陣?快說!”
  這幾個白衣男子全是驅蛇的蛇奴,異口同聲答道:“我們幾個奉命在後山裡監守蛇群,忽然聽見有人在我們背後乾咳一聲,大家回頭看時,竟是一個神情滑稽的叫化子,我們正要把他轟開,這叫化子好大口氣,竟然向我們要一千個蛇膽,我們剛才罵了他一句,這叫化子只一出手,點了我們的穴道,個個呆如木雞的站在地上,那叫化子手裡還有一根翠綠通明的竹杖,只見他一陣風沖人蛇群裡,首先一舉手,拋出兩個硫磺煙彈出來,蛇群嗅了硫磺;一陣大亂!他把竹杖一陣拍戳點打,蛇兒被他一連殺了幾十條,其餘的見勢不好,便向後山逃去!剎那間走的乾乾淨淨,那叫化趕散了毒蛇之後,方才拿竹杖向我們每人身上一撞一點,解開了每個人的穴道,還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哩!”
  西毒這一氣非同小可,暴跳如雷,他忘了王重陽和黃藥師兩人,兀自站在自己跟前,他正在怒吼連連之時,樹林外面突然響起一片蓮花落的聲音來,一個破中幅衣,背著葫蘆的中年乞丐,策著竹杖走到,王重陽一見這人,不禁大喜,叫道:“妙呀,原來洪幫主也到了!”
  九指神丐洪七公以前跟王重陽在燕京城裡見過一面,他含笑向王重陽拱了拱手,說道:
  “全真教主,別來無恙?”王重陽正要跟他寒暄幾句,洪七公向歐陽鋒笑道:“老毒物!你要到華山來搶奪九陰真經,也還罷了!可是卻偏偏要帶這些蛇兒到來,把一座風景靈秀的華山,弄得烏煙瘴氣,一片腥臭,所以給你趕殺了,你不服氣,可以跟我比劃一下呀!”
  歐陽鋒正要跟他動手,可是回心一想,眼前三個人都是頂尖兒的人物;如果一個應付不妥,便有性命之憂!他連聲怪叫道:“好哇!你們三個人一同來對付我了!”
  話剛說完,遠處蹄聲得得,樹林外面飛也似來了幾匹騎馬,歐陽鋒怪眼一翻,來的一共是三匹馬,馬匹全是短小精悍的四川馬種。先行的一個騎客不到三十歲,英姿颯爽,身上卻穿了一件滾金線的錦袍,別有一番雍容華貴的氣派。王重陽哈哈大笑:“好極,今天這一次華山之會,真個五方雜沓,群賢畢至,連南詔國大理城裡的段皇爺也來啦!”
  段皇爺一別多年,再也不是以前的太子段錦了!王重陽看見這位皇爺身軀雄壯,兩眼英光外露,老成練達,迥非當年稚氣,背後兩匹馬上坐的,大概是南詔國派來保護段皇爺的武士。
  段皇爺來到樹林前,首先下馬,向王重陽拱了拱手,笑道:“王真人,好呀!”原來洪七公和段皇爺兩人,是王重陽派周伯通下山的時候,邀請來的,(只有黃藥師卻是例外,不請自來)王重陽用全真教主名義,一連發了三張柬帖,一張發給丐幫幫主洪七公,一張發給南詔國段皇爺,還有一張發給鐵掌幫幫主裘千仞,這三張帖發出的結果,洪七公、段皇爺先後到來,只有裘千仍沒有應帖依約趕到,於是北丐、南帝、中神通、東邪、西毒五老,齊齊趕到華山,一幕華山論劍的大典,就在大雪飄飄裡面開始。
  歐陽鋒看見天下間四個跟自己並駕齊名的高手,一齊到華山來,這樣一來,自己跟王重陽奪經的事,無形中擴大開來,變成普天之下,五個武林中頂尖的人物爭奪九陰真經的局面了!
  在這五個人中,王重陽是九陰真經的保護人,歐陽鋒跟他是對頭,洪七公、段皇爺名目上是到來奪經,實際上是站在王重陽這一面,只有黃藥師的地位算是超然,並不附和任何一派,歐陽鋒生性陰險,他向手下的男奴女奴叱喝道:“你們統統給我退下去!”那些男奴女奴,馬上退得乾乾淨淨。
  歐陽鋒扯開破鑼似的嗓音說道:“各位,我歐陽鋒是個生長在西鄙的人,孤陋自蔽,今日何幸,一連會了四位高賢,不過九陰真經只有一本,這本真經又在王真人手裡,我們怎樣爭法,先要說個明白,定一個公允的比武方式,各位如有高見,尚希不吝珠玉為盼!”
  西毒這幾句活,表面上看來平淡,骨子裡陰險非凡,因為他第一句說九陰真經是在王重陽真人的手裡,換句話說,即是王重陽一個人,要想獨霸真經。歐陽鋒知道自己的本領,決然勝不了王重陽,希望用這幾句話,打動其他人的心理,幾個人聯起手來對付全真教主,先把王重陽本人打敗,真經搶到手裡,或者叫黃藥師他們三個首先跟王重陽動手。互相殘殺,然後再收漁人之利。各位試想一想,歐陽鋒的心腸,何等陰險歹毒!
  不過王重陽也是個老江湖人了,哪會不知道歐陽鋒陰險的用意;他微微的一笑,說道:
  “鋒兄之言差矣!我王重陽今天到華山,還邀請了各位到來,目的就是拿出這本九陰真經,做個彩頭,哪一個的本領能夠壓倒其餘的四個人;他就是九陰真經的得主,千古奇經,前賢心血,應該交給天下武術第一的人,各位想來應該心口俱服了!”
  洪七公拍掌笑道:“妙呀!九陰真經這一個撈什子破本。別人把它當做寶貝,叫化子倒不在乎,我們先來比試,瞧哪個是天下武術第一吧!”
  歐陽鋒冷冷的說道:。洪幫主,怎樣比試?”
  洪七公道:“怎樣比試?當然是一拳一腳,一刀一槍,難道還鬼鬼祟祟的,用毒蛇咬人嗎?”這幾句話說中了西毒的心病,歐陽鋒雖然陰鷙,也禁不住勃然大怒!他叱喝了一聲:
  “臭叫化子!你敢出口傷人!”呼的一掌,掌風沉猛,向洪七公左肩擊去。
  歐陽鋒剛才兩掌擊黃藥師落空,這番有了經驗,他這了掌看來是拼命,其實只發出三成掌力來,只要洪七公回手一推,他立即把掌力加強,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法,先虛後實,把洪七公打個措手不及,洪七公不慌不忙,隨手一格,歐陽鋒使的是雪山神駝掌“冰川倒掛”,洪七公用的是降龍十八掌裡面的“戰龍在野”,兩股掌力一交,歐陽鋒口裡突然咯的一聲怪叫,使出蛤蟆功來,向洪七公當胸一推,這雙掌之功勁如果出來,真個有排山倒海之勁,洪七公非要吃虧不可,哪知道歐陽鋒掌力將發未吐之時,王重陽突然竄上來。拂塵一擺,掃尾抖出,筆也似直,向歐陽鋒臂彎的三裡穴一拂,叫道:“且慢!”
  王真人這一拂看來平凡,可是歐陽鋒的手臂被他一拂之下,立即酸軟無力,他不禁大吃一驚!托地撤掌後跳,猙笑道:“全真派號為天下正宗,可是這位教主竟然以兩打一,委實太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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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奇功絕技

  王重陽道:“有什麼不要臉。鋒兄,我們都是一派之主。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今天這一件事,決不是亂打一鍋粥可以決定的!”洪七公道:“對對對,老毒物,咱們並不是小孩子,比武要有擂臺,打擂也要有規矩,咱們定了規矩再打,鬥他娘的七日七夜!”
  黃藥師道:“這樹林不是比武的地方,要想比武,先到華山的巔頂去!”
  大家一聲應諾,歐陽鋒事先在這片樹林裡,本來弄了好些手腳,哪知道大家都要到華山頂比武,他這番心機算是白用了!歐陽鋒冷笑說道:“好好,咱們一塊兒去吧!”五人一齊展開輕功來,星飛丸射,不到半晌功夫,五個短短的人影,已經到了華山的巔頂上。
  太華山的巔頂,風雪方霽,天空仍是一片冥迷,峰頂落下了三尺厚的積雪,寒威凜冽,如果是換了尋常人,哪怕是上去一時半刻,也要骨髓皆冰,不過五人的武功,差不多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境地,他們哪會把這一點寒威放在心上,洪七公到了巔頂,把綠竹杖向石上一敲,”叫道:“擂臺到啦!老毒物,咱們就在這裡比武!”
  歐陽鋒道:“好籲!老叫化,我奉陪!”
  王重陽伸手一攔道:“二位且慢,在下還有一言!”他橫身在歐陽鋒和洪七公的中間,說道:“今天我們到來,全是以武會友,彼此之間,都沒有深仇大怨,故此我以為大家比武,先定一個規矩,彼此都是點到為止,絕對不能夠傷害對方一毫一發,各位如果答允守這個規矩,貧道才肯奉陪,不然的話,王某只好敬謝不敏了!”
  歐陽鋒怪眼一翻,正要答話,段皇爺、黃藥師拍手笑道:“王真人說得對,咱們點到為止吧!”
  洪七公道:“很好,比武不准傷人,這個規矩真是曠古所無,餵!老毒物,你同意不同意?”歐陽鋒滿心不甚高興,可是四個人都贊成了,自己怎好獨持異見?他的眼珠翻了一翻,生出惡毒的主意來,猙笑說道:“也好,我決不傷害你們一毫一發罷了!”
  洪七公道:“你要傷害我們一毫一發嗎?老毒物,恐怕你沒有那樣大的本事!”
  五人之中,洪七公言詞咄咄,跟歐陽鋒針鋒相對,半句不讓,原來洪七公這個人,生性耿直方正,交遊廣泛,他知道西毒歐陽鋒為人,器淺量窄、陰險毒辣,他本來是跟兄長歐陽烈在一起執掌白駝山的,後來不怎知的,他的兄長突然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一般人傳說歐陽鋒和嫂子很不乾淨,洪七公向來嫉惡如仇,所以一見了歐陽鋒,冷嘲熱諷,不留情面,歐陽鋒勃然大怒,就要跟洪七公動武。
  王重陽道:“七兄,咱們今天是以武會友,不是用口舌來結仇,我們目前一共有五個人,不如就這樣吧,大家來個抽籤決定,如果抽中哪兩位是比武的,准許他們各展所長,決鬥三陣,一人贏二場以上的,就算佔了勝面,分了勝負再抽,讓別兩位上場,這個方法各位以為公平嗎?”大家想了一想,王重陽這方法也還公允,異口同聲說道:“我們聽從王真人的吩附便了!”
  王重陽由兜囊裡拿出了五根竹簽出來,長短齊一,他把竹簽給黃藥師,歐陽鋒、洪七公、段皇爺四人逐一看了,大家認為沒有記號,王重陽方才拔出頭上發眷來,向兩根竹簽的中間,刺了暗號,方才把竹簽握在千里,叫他們上來拈,全真教主為了表示公允,先讓他們四個人拈了,然後由自己拈剩餘的一根。
  這次抽籤結果,王重陽、歐陽鋒、段皇爺三個人抽著沒有記號的白簽,洪七公和黃藥師卻抽了有記號的竹簽,重陽真人大笑道:“很好!兩位把本身絕技拿出來吧!讓我們開開眼界!”
  洪七公和黃藥師一同下了場子,王重陽、歐陽鋒、段皇爺站過一邊,洪七公向黃藥師招呼道:“藥兄,我們第一場對手,怎樣比試?”
  黃藥師道:“先比拳吧!”洪七公答了個好字,把綠竹杖向雪堆一插,叫了一個進字,活聲未絕,青影閃處,黃藥師已經飛身竄前,他一出手就是落英掌法,颯颯颯颯四響,一連四下怪招,疾如風雷,向洪七公打去!
  王重陽看見黃藥師的出手十分怪異,一剎那間打出四掌。乍眼望去,好象四片手掌同時拍到一般,招式之快,無與倫比,可是洪七公卻不慌不忙,好整以暇,他略一晃身,調臂後拍,呼地一響,只用了降龍十八掌裡面一招“神龍掉尾”,便把黃藥師四下招式,同時擋了開去!
  這一招除了歐陽鋒之外,工重陽和段皇爺忍不住同聲喝彩,黃藥師一擊不中,神眉倒立,展開落英掌來,只見他一個身子起在半空,團團打滾,拳招密如雨點,拳風快如逐電,真似落花片片。
  洪七公呢?卻是適成反比、黃藥師用快招攻他,他卻慢吞吞的展開降龍十八掌來,前遮後擋,左封右拒,別看他出手緩慢,可是拳式打出,帶起一股極大的潛力來,幾乎變成了一堵銅牆,一任黃藥師的落英掌法,五虛一實,八虛一實,虛實相乘,密如雨點,始終到不了他身體的三尺以內,兩人眨眼之間,打了七八十招,雖然說是以武會友,可是情勢之險,生死之判,簡直不容一發!
  王重陽和段皇爺看得目定神馳,歐陽鋒卻是不住的皺眉,蹙額,握拳,打掌,他一方面尋味黃藥師飄忽無定的拳招。另一方面細看洪七公雄渾勁猛的掌力,把他們兩個人的特點慢慢的琢磨,準備自己下場子的時候,拿來借鏡,王重陽偶然回頭看他這個樣子,覺得十分可笑!
  這邊洪七公和黃藥師一快一慢,輾轉交鬥了百餘合,黃藥師突然一聲清嘯,使出掃葉腿來,他先把拳招一收,再把身軀向下一矮,正要發腿,哪知道洪七公的降龍掌法,極善於以攻為守,敵人攻他,他防備得十分謹嚴,賽如銅牆鐵壁,半絲縫隙也沒有,可是敵人攻勢一收,或者是收招換式時,他的突攻便來了!
  黃藥師初次和降龍十八掌對招,不知虛實,當他把落英掌一收,洪七公突然哼了一響,左手一撥,右臂繞了半個圓圈,“亢龍有悔”,呼的一掌,照黃藥師肩頭打去!
  這一掌突如其來,黃藥師出其不意,估不到對方的反擊,快捷如斯,他連忙單腿向地一墊,用了個“倒拔垂楊”的身法,直竄起來,饒是這樣、也被洪七公的掌風貼著腳底一掃,全身不由自主,彈出兩丈以外,他在落地之時,用了個“寒雞步”,拼力一凝身軀,腳底喀喇一響,一塊山石已經被他踏裂!
  名家交手,雖然不過黍粒毫釐之差,已經算是挫敗,黃藥師立即拱手道:“七兄拳法高明,佩服佩服!”洪七公道:“哪裡話來,剛才承讓一手,慚愧之至!”歐陽鋒看了洪七公的掌法,暗裡吃驚,自付想道:“老叫化的拳法以剛勁雄渾見長。我如果跟他交手,必定要用以柔克剛的本事,方才可以取勝!”
  黃藥師輸了一招,他是個好高的人,心裡始終不忿,便向洪七公道:“七兄,小弟在拳方面甘居下風了,可是下面一陣,我要跟七兄比一比輕功,七兄肯奉陪嗎?”
  洪七公大笑道:“老叫化什麼都可以奉陪,只有偷別人的心血結晶,乘人之危這一類沒出息的事,老叫化寧死不幹!”這句話是說給西毒聽的,歐陽鋒橫了他一眼。
  黃藥師道:“小弟有生以來,最好奇門術數,現在有一個小玩意,七兄請看!”他說著拿了一大把三角簽出來,不過這些簽跟王重陽的不同,完全是用鐵鑄成的,洪七公笑說道:
  “這是戰場上拒馬用的鐵蒺藜,藥兄由哪裡弄了這些東西來,真是神通廣大啊!”
  黃藥師並不回答,他把鐵簽抽了五支出來,握在掌心,反手一甩,那五支鐵簽象流星過渡也似的,直飛出兩丈外,向著雪地一插,恰好排成一朵五瓣梅花的形狀,王重陽看在眼裡,禁不住喝彩道:“好俊的暗器手法!”
  黃藥師隨手把五支鐵簽抽出來,一把一把的撒,只見他眼晴不轉,步伐不動,手腕不揚,鐵簽被他的手指一彈,便象脫弦彎箭也似,直射出去,不到盞茶功夫,雪地上筆也似,直插了九朵梅花,總共是四十五支鐵簽,黑黝黝的鐵簽,映著白皚皚的積雪,十分好看,最難得的就是支支齊一,不長不短,真個是農夫插秧,也沒有這樣整齊,洪七公看在眼裡,佩服不置。
  四十五支鐵簽安插停妥,黃藥師便向洪七公道:“七兄,小弟這一個小小的梅花簽,雖然擺得不成樣,咱們就在這裡過招吧!”話雖然說得這樣平淡,骨子裡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因為武家裡面,什麼梅花樁青竹樁,都是竹木插的,凡是竹木插的樁步,多少總有一點彈性,可以藉力使力,可是黃藥師卻用鐵簽插了梅花陣,這一來可不同!鐵簽是堅硬的,絕對沒有彈力,難以取巧,而且這種在戰場上拒馬用的鐵蒺藜,鋒利如刀,在上面過招比武,得要輕身提氣,特別小心,如果腳下稍為一重,便不難刺穿腳板,洪七公也知道輕功不是自己所長,這梅花鐵簽陣決不容易對付,不過對方已經擺出這樣的陣仗來:自己決不能不答應,這位丐幫幫主決然說道:“很好!藥兄,我捨命陪君子便是!
  黃藥師拔身一晃,輕飄飄的上了梅花鐵簽陣。他腳踏坎位,步走離官,佔了南方內火之位,洪七公呢,他卻把身一扭,颯颯兩聲,也接著上了梅花簽陣,洪仁公踏的卻是震宮,即是東方乙木之位,大家說了一個“請”字,東邪北丐就在梅花鐵簽上展開進攻的招數。
  黃藥師用的仍然是落英掌,只見他這掌法在梅花鐵簽陣上一展開來,大大不同,囚為黃藥師的輕功在五人中,稱為一絕,落英掌又是虛多於實的拳法,飄忽無定,在梅花鐵簽陣上施展開來,相得益彰。
  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呢!卻是適成反比,這套掌法在幹地上使用,固然是威力無倫,可是在輕身提氣的場合中施展開來,那就要大大的打個折扣,一消一長,互相成了反比。兩個人在梅花鐵簽陣上對拆了六七十招,洪七公漸漸呈現出不支的形勢。
  黃藥師的落英掌法,一佔上風、變化重重疊疊,層出不窮,但見他這套掌快如游魚掠水,捷如紫燕翔空,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攻之力,與上次的揮灑自如,大不相同,歐陽鋒見了心中暗暗直樂,想道:“最好是黃藥帥把洪老叫化一掌打翻在梅花鐵簽上,把他戳得通體密洞,至低限度叫他變成殘廢,我便可以減少一個奪取真經的勁敵了!”歐陽鋒外號西毒,一生幸災樂禍,不論對待敵人朋友,都是心黑手辣,翻臉無情,他巴不得東邪和北丐兩虎相個,倒下一個,好使自己減少一個勁敵,且不說他在那裡盤算不提。
  再說洪七公看見自己的降龍十八掌在鐵簽上使用,大大吃虧,雖然輸了這場,也不過跟黃藥帥打個平手罷了,不過貪功好勝,乃是人之常情,洪七公又不是大聖大賢,哪裡能夠例外?九指神丐倏地一聲清嘯,雙腳墊處,身了拔起一丈多高,突然變出另一套身法來,只見他一個身子活象紫燕一般,迴環曲折,好象紫燕飛翔,和黃藥師的落英掌鬥快起來,段皇爺失聲叫道:“哎呀!九指神丐怎的也會桃花島的掌法?”
  原來洪七公這套本領叫做燕雙飛,完全是模仿燕子離巢,曲折回翔的樣子,總共三十六路身法,如果是內功精純的,可以一口氣使完三十六路,要知道五老武功,各擅所長,就以洪七公和黃藥師本領而言,說到外壯功夫,拳腳造詣,黃藥師的確有不如洪七公的地方,可是說到輕功提縱,內家運氣的功夫,洪七公又不如黃藥師了!
  他這套燕雙飛身法,如果拿來對付歐陽鋒、段皇爺,還可以佔一點便宜,可是拿來對付黃藥師,便好比小巫見大巫們洪七公的燕雙飛剛才一使出來,黃藥師哈哈一笑,他把落英掌法一轉,由五虛一實,八虛二實,變成五實一虛,八實一虛,盈虛之勢恰倒轉過來,一拳一掌發出,都帶著極大的風力,跟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相似。洪七公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黃藥師陡的一掌橫劈,洪七公正要抬臂上迎,黃藥師反掌一繞,壓住洪七公的腕肘,轉手一推,洪七公也象剛才的黃藥師一樣,飛出兩丈多遠。

runonetime 2008-07-06 07:28 AM

81 南帝施威

  不過洪七公也是個成名人物,雖然落敗仍然不亂,立即把身一扭,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雖然沒有栽倒,也算敗了一場,東邪北丐每人佔勝一陣,只能算扳平,分不出勝負來。洪七公一向好勝,他不忿自己敗一回陣,高聲大叫:“黃兄,咱們再比一陣,三盤兩勝!”
  王重陽含笑上前阻止道:“夠了夠了,二位都是一時俊傑,武功無分軒輊,興不可盡,就這樣的拉倒,由別人接第二陣吧!”第二陣的次序,是段皇爺跟歐陽鋒比武,歐陽鋒志在九陰真經,他把王重陽看做第一對手,洪七公,黃藥師,段皇爺三人,在歐陽鋒眼裡,不過是陪客罷了,現在聽見王重陽說自己要跟段皇爺交手,西毒看了段皇爺一眼。只見他中等身材,是個細挑高瘦的漢子,三綹掩口鬍鬚,才不出眾,貌不驚人,歐陽鋒心中暗想:“一個萬乘之尊的王爺,六宮粉黛,養尊處優,哪裡有什麼真本領,給他一點利害,叫他知難而退便了!”
  段皇爺卻是彬彬有禮,向歐陽鋒抱拳說道:“鋒兄,咱們怎樣比試?”歐陽鋒有點瞧不起對方,冷冷說道:“有什麼比試的方法,大家不用兵刃,空手接幾下怎樣?”段皇爺道:
  “很好!”張臂抱胸,當中一站,說道:“我段某人來自蠻荒,見聞淺陋,請老山主賜教!”
  歐陽鋒哼了一聲,他最擅長的本領是蛤蟆功,不過他一心一意留下來做應付王重陽的煞手,跟段皇爺對敵他哪裡肯抖露出來?西毒叫了聲有僭,展開神駝雪山掌法,“明駝千里”,“大漠狼煙”,呼呼兩招,向段皇爺攻去。
  這神駝雪山掌是歐陽烈、歐陽鋒兩兄弟挖空心思,互相印證研究出來的絕技,整套掌法共有八十四路,講的是飄忽無定,四面八方進擊敵人,神駝雪山掌跟中土武術拳腳不同的地方,就是沒有軸心,所謂軸心,南方人叫做“腰馬”,北方人叫做“樁步”,比如說太極拳,它用無極含一氣的“攬雀‧尾”做起手招式,太極拳的軸心就在右足腳跟方面,把這腳跟做全身的支軸,以柔製剛,俯仰隨意,應付敵人,又比如少林拳,它站的是弓箭馬,或者左弓右箭,或是右弓左箭,兩條腿就是支軸了,神駝雪山掌卻是大謬不然,全身都是支軸,武家中許多部位氣力用不到的地方,雪山掌一樣可以運用,歐陽鋒頭一著“明駝千里”,是左拳虛晃,右拳直擊對方腰胯,但是他一翻身,變化下一招“大漠狼煙”時,左拳反而繞過自己後頸,藉著一轉之勢,猝擊敵人的後腦勺了,這種打法是天下拳法所無,歐陽鋒外號西毒,專用毒著拳法,也是他得名的因素。
  段皇爺見歐陽鋒左拳右掌,直衝過來,他是玉洞真人得意弟子,立即看出這一著虛多於實,兀立不動,虛作阻攔,果然不出所料,歐陽鋒拳力還未打到,倏的收回,反背轉身撤拳回擊,段皇爺看清拳點,回手一招,他用岳家的撐緣手一格,便把歐陽鋒招式拆了開去。
  歐陽鋒看見段皇爺識破自己的詭異拳法,心裡暗自一驚,雙掌翻處,連進七招,這七招名叫“七星漏手”,全用指抓之力,戳擊對方面部五官和穴道要害,段皇爺連閃帶跳,連接閃了他六下招式,第七招被歐陽鋒一下抓中腰胯,如果換了別人,這一抓之力非同小可,胯骨立斷,可是段皇爺天生異稟,做太子的時候生吸了金線鱔王的丹黃寶血,(見本書第一集)除了頭面四肢之外,長了一層厚如甲殼的鱗皮,歐陽鋒一抓之下,對他全無損害!
  西毒猛覺自己指頭插落的地方,如同著了一塊鐵甲,不禁大吃一驚,他倏地收招跳後,叫道:“慢著!”
  段皇爺正要使用大力金剛拳法向歐陽鋒反擊,見他突然喊停,不禁愕了一愕,正要問他有什麼事?歐陽鋒忽然道:“這一場架不用再比啦!姓段的身上穿了軟甲!”
  洪七公大笑起來,上前叫道:“老毒物,虧你還是西域一派宗主,跟人比武,連人家穿甲不穿甲也看不出來,段皇爺一國之君,堂正比武,何需要穿軟甲,老毒物,你找一只鐵鍋來,兜在背後,我洪七公打你一掌,看看你的鐵鍋破不破碎?”
  王重陽暗裡點頭,一個武家的外壯功夫如果是到登峰極頂的,對方身上就是穿了重甲,也一樣可以把力量透過鐵甲來傷害對方身體,洪七公不愧是丐幫之主,他這幾句話非常有見地。
  歐陽鋒惱羞成怒,厲聲說道:“段智興是皇帝,你們當然要拍他的馬屁,他身上明明穿了軟甲,你們還要幫他混賴!”
  段皇爺笑了一一笑,雙手把腰一持,褪下繡金萬字腰帶,解開錦袍,說道:“鋒兄,你說我穿了軟甲嗎?請你仔細看看!”他這錦袍一解,裡面只是一襲貂裘,他再把貂裘一掀,裡面是白布的汗衫,哪裡有軟甲的影子,洪七公大叫道:“老毒物,你看清楚沒有,段皇爺身子有沒有軟甲?你既技不如人,趁早滾下華山,返回西域去吧!老叫化雖然骯髒,卻不愛聽屁話!”
  西毒又羞又惱,猙笑說道:“好好,是我看錯,這場比武沒完,段皇爺,你接穩招數了!”話才出隊,雙掌一推,居然使出蛤蟆功來,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猛向段皇爺迎面撞去!
  西毒這一下手段,十分陰辣,他趁段皇爺解衣分神的時候,粹然用蛤蟆功撞擊過去,明槍易擋,暗箭難防,這樣突如其來的暗算,段皇爺怎樣提防呢?好在王重陽手急眼快,左手二指向前一伸,發出一陽指勁,把歐陽鋒的蛤螟功一擋。當堂化消了一半勁力,段皇爺方才一個縱身跳後,避過了西毒蛤蟆功的傷害!
  段皇爺勃然大怒,雙眉一豎,就要發作,歐陽鋒卻把雙掌一收,聲如破錢似的大笑起來,叫道:“大名鼎鼎的段皇爺,不過如此,要靠人家橫來一手,幫你捧場,這還是一對一的比武嗎?哈哈哈!我歐陽鋒贏了!”
  依照規矩來說,王重陽本來不應該來這一手,可是如果他不用一陽指勁,抵消了歐陽鋒蛤模功一擊的力量,段皇爺非要受傷不可!如果段皇爺不是解開衣服,表示清白,歐陽鋒也不敢來這一招,西毒卻藉口說王重陽從中阻礙;硬說自己佔贏,洪七公第一個不服,高聲咒罵。
  段皇爺忽然把面色一變,向歐陽鋒說道:“這一場是我輸了,可是你敢不敢接第二場?”歐陽鋒看見對方服輸認敗,得意洋洋,說道:“怎的不敢,別說是第二場,第三場也可以奉陪,閒諾少扯,第二場要怎樣比試?”
  段皇爺道:“你的鐵箏帶來了沒有?”
  歐陽鋒十分詫異,暗裡想道:“奇怪!我有一把鐵箏,他怎樣會知道?”
  他哪裡知道,十年以前在雲南莽蒼山被他暗算的王洞真人,就是段皇爺的師傅,當年歐陽鋒用鐵箏藏了兩條彈簧假蛇,假蛇真毒,惡狠狠的咬了玉洞真人一口,幾乎送了真人的性命,所以段皇爺由自己師傅這一次經歷裡,已經明白了歐陽鋒的為人,他這樣的一問,歐陽鋒點頭道:“不錯,我有一把鐵箏,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較量兵器?”
  段皇爺笑了一笑道:“對了,咱們第一陣是比拳,第二陣當然是較量兵器啦!”歐陽鋒走下半山,由自己的行囊裡,取了那架鐵箏出來,這鐵箏長約四尺,箏面塗得黑漆,亮晶晶的油光水滑,段皇爺卻把玉洞真人贈的昆吾劍取出來,合在千里晃了一晃,喝道:“鋒兄,進招吧!”
  歐陽鋒濃眉一豎,心中暗想:“你想在兵刃上找回便宜,那簡直是發清秋大夢!”他再也不客氣,鐵箏一晃:“五弦交鳴”,“金風戰雨”,箏頭連挑帶撞,一出手就是兩招,虛實相乘,猛向段皇爺腰間撞去。
  段皇爺全不著忙,展開雲拂劍法,這套劍總共三十六千,是王洞真人由雲拂裡變化出來;他先用了一手“羽麾驅雲”,劍鋒一反一繞,湊到鐵箏頸上,叮噹一聲,把歐陽鋒的鐵箏封了開去,輕描淡寫,仿佛完全不費氣力,歐陽鋒嚇了一跳!
  西毒兩招不中,連施殺手,只見他一具鐵箏,揮舞開來,有如風旋雲轉,撞如棍,蓋如牌,擊如劍,總而言之,歐陽鋒這一具鐵箏,兼了解棍,雙牌,刀劍的用法,還兼著判官筆打穴的招術,有時在進招的剎那,用手一撥弦線,丁丁冬冬奏了幾響,這些音樂完全帶著淒涼的殺伐之聲:擾亂敵人心神,洪七公和黃藥師在旁邊看了,暗暗想道“西毒原來還有一手,段皇爺怎的明明知道對方有這一手段,還要跟他相鬥,真是奇怪!”
  段皇爺卻是神色從容,昆吾劍前遮後攔,精光霍霍,力拒敵人鐵箏忽刀忽劍,或棍牌的招術,歐陽鋒的箏聲,並沒有擾亂他的耳目,兩個在華山頂上,轉風車般,鬥了一百多回合,兀自不分高下。
  天色漸漸的黑下來,華山頂上的積雪,閃閃發出浮光,歐陽鋒和段皇爺拼鬥百餘招,西毒看見對方劍法雖然沉穩,來來去去只得三十多路,而且守多攻少,不敢和自己鬥搶先著,顯見功力不如自己,西毒心膽頓壯,暗想自己還要應付王重陽這一個心腹大患的強敵,不能跟段皇爺纏鬥下去,不如早用鐵箏裡藏著的殺手,把他弄傷,早點跟上重陽真人爭奪九陰真經,以免夜長夢多。歐陽鋒濃眉一挑,立即施展殺手!
  他把鐵箏底板一托,突然把箏頭一轉,用了個“文姬調弦”的招式,鐵箏向下一沉,枝裡一掃。似乎要鞭打段皇爺的下三路,段皇爺向上一聳,用個“平步青雲”、跳起六尺多高來,連人帶昆吾劍,向著外邊輕飄飄一落,歐陽鋒一聲猙笑,左臂向前一探,右手把鐵箏倒甩出來,叮噹兩響,兩條假蛇由箏頸裡迸彈而出,蛇頭象飛箭一般迅疾,直向段皇爺腰背咬去。
  這一下王重陽看得清楚,心裡不由一急,自己又不能夠用一陽指相幫,可說愛莫能助,眼看段皇爺就要給兩個蛇頭噬個正著,哪知道寒光一閃,錚錚兩聲大響,兩個黑糊糊的東西,宛如暗器一般,由劍光裡激射出來,噹噹落地,接著人影一分,段皇爺收劍卓立,笑容滿面,歐陽鋒卻橫抱著鐵箏在那裡發愣,段皇爺大笑道:“歐陽山主的兵器裡頭還夾著傢伙,我今大總算見識了!”
  原來段皇爺由師父口裡,知道了歐陽鋒鐵錚藏蛇的殺著,故意跟他比試兵刀,引誘他使出這一招來,段皇爺的雲拂劍並不是用來只守不攻的,他故意收起許多搶攻的招數來跟西毒對磨,使他現出狂做自大的神態,把假蛇彈出來,自己方才運劍閃電般往回一削截斷了對方的蛇頭,叫西毒當堂出醜,歐陽鋒雖然老姦巨猾,可是這樣一來,也弄得面皮紫漲!羞愧無地。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老毒物,你這玩意兒破掉了還不認輸?這一回可沒有王真人幫忙了吧!”歐陽鋒狠狠的說道:“輸一陣有什麼了不起?大家還不是打平千!”王重陽向來謙沖和易,因為歐陽鋒是西域一派宗主,不想太過掃掉他的面皮,令他過於難堪,笑道:“好了好了,各位都是一時瑜亮,小弟僥倖輪空,再來一次抽籤比武吧!”
  歐陽鋒怪眼一翻,忽然說道:“王真人,抽籤這個法子。大過不公平了,我這裡有一個主意!”洪七公道:“怎樣的不公平,老毒物,你說!”歐陽鋒道:“洪老叫化,你只會吃飯喝酒。直腸直肚,哪裡知道這位全真教主的神機妙算和智謀,他是在坐山觀虎鬥,等我們四個打得筋疲力盡,便拾現成,把九陰真經拿去!”洪七公道:“胡說!”
  王重陽忽然說道:“鋒兄,依你的意思以為怎樣?”
  歐陽鋒道:“我是西域來的村夫,是個粗人,沒有什麼主意,可是我有一個方法!”他伸手向懷里一摸。取出一個五銖錢來,什麼叫做五銖錢呢?這是漢朝鑄造的一種錢幣,據說是漢文帝時代鑄造的,除了青銅之外,還混入不少量的純金,所以五銖錢刻有文字的一面,如果用得日子久了,必定金光燁然,(直到現在,五銖錢留存世上的不多,就是有的話,也是價值連城的古董了!)歐陽鋒把兩個五銖錢托在手掌心裡,笑道:“來來來,咱們來一個問杯求卦)”
  “問杯”是我國古時的把戲,從前民智未開,一般人把自己身外一事,委之命運,甚至高高在上的皇帝,遇著了水旱二災,颶風地震,也認為是天公特地降下來罪罰世人的,做皇帝就得要齋戒沐浴,清心悔過;老百姓呢,更加不用說了,舉凡一切婚姻嫁娶,遠行會友,都要“問杯”,聽從“神”的旨意行事。“問杯”在各地風俗不同,有的用一只鞋,有的用一只碟子,向空拋擲,看物件跌在地上,是正面還是反面,正面的稱為“勝杯”,反面的稱為“負杯”,一連拋擲三次;看正負的比數,然後決定這件事可以不可以,也有人一連拋擲九次,分三回勝負比數來決定的。總而言之,這不過是撞運氣的把戲而已!可是不少愚夫愚婦,卻是隆重其事,有的到神佛寺廟去,有的在自己祖先神位前,“問杯”取決。歐陽鋒一說出這兩句話來,洪七公哈哈大笑!,
  歐陽鋒道:“我這裡有兩個五銖錢,大家輪著問杯拋擲,錢的正面是勝,反面是負,每人拋擲三次,如果有哪一個連擲三次負杯,那就要站出來,由余下四個人再擲三次,哪一個負多勝少,或者是二次全負的。就要跟這對手比武了!”王重陽笑道:“好主意,哪個先擲?”

runonetime 2008-07-06 07:29 AM

82 西毒出醜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自己出的主意,你先擲吧!”
  歐陽鋒白了他一眼,也不答話,拿起五銖錢來,說道:“各位看了,這錢一面有金色的是正,反面是負!”說罷撲撲撲的幾聲,一連擲了三次,說也奇怪,他接連擲了三次,都是勝杯,金色文字一面朝天。洪七公心裡暗想道:“不好!咱們上了老毒物的當!”
  原來歐陽鋒這兩個五銖錢,平日是拿來鍛鍊指力的,所以銅錢外表沒有怎樣,可是近錢孔的中心,完全被西毒的指力搓薄了!五銖錢的本身變了畸輕畸重,厚薄不同,所以歐陽鋒用指力一打出來,當然三次都是勝卦,這個情形王重陽等三個人何嘗看不出來,不過他們都是武林裡面的一代宗師,各有各的身份,哪裡能夠學歐陽鋒那樣的狡詐,他們四個人輪流拋擲五銖錢,結果王重陽和黃藥師兩個人都是二勝一負,段皇爺二負一勝,洪七公三次全負:
  依照規矩,洪七公便退出圈子,再由王重陽、黃藥師、段皇爺、歐陽鋒四個人第二次“問杯”,洪七公忽然叫了一聲:“且慢!”
  歐陽鋒怒道:“什麼且慢,洪老叫化,你又要反悔了,是與不是?”
  洪七公道:“不是,老毒物,這兩個五銖錢是你的,你是物件主人,應該避嫌,讓他們三個人擲了,最後由你擲才對!”歐陽鋒怪眼一閃,心裡暗想,我在這兩個五缽錢上,已經用了花樣,先擲後擲還不是一樣,他只好把銅錢向王重陽遞了過去。
  王重陽、黃藥師、段皇爺各自擲了三回,結果是王重陽兩勝一負,黃藥師和段皇爺兩負一勝,歐陽鋒心中暗喜,自己接過銅錢,仍舊學先前那樣手法,向上一拋,他滿想依樣葫蘆,一連擲出三次勝卦來,那麼,黃藥師和段皇爺兩人。其中一個就要下場子跟洪七公比武,自己便可以安然坐著享受漁人之利了!
  誰知道歐陽鋒用力一擲,那銅錢拋起七八尺高,跌了下來,眼看反的一面,就要滾落地下,不料臨到快要著地的一剎那,銅錢突然一扭,負的向上勝的向下,四平八正的落到地上,明明是勝卦了,卻變成了負卦,歐陽鋒不由嚇了一跳!
  他急忙遊目四顧,只見王重陽真人,黃藥師,段皇爺都沒有任何異狀,只有洪七公抿著嘴唇,微微冷笑,西毒心中有數,他明白是洪七公故意搗鬼,可是自己剛才抓不著洪七公搗鬼的口實,只好忍氣吞聲,他把銅錢二次向空中一擲,西毒這回可留了神,只見銅錢向下一落時,洪七公左手二指,微微一彈,射出一顆小小泥丸,這泥丸還是他由身上搓下來的,泥丸跟銅錢一撞,本來是勝卦的,滾落地上,變了負卦,歐陽鋒氣得二目出火,厲聲喝道:
  “洪老叫化你要臉不要臉!”
  洪七公大笑道:“老叫化就是不要臉,不過世上還有比我更不要臉的人,在鐵箏裡藏了下流的東西,這還不算是更不要臉嗎?”歐陽鋒怒火沖天,不由分說,一聲虎吼,向洪七公迎面撲去。
  洪七公大笑道:“很好,老毒物,咱們就痛快的打一架!”歐陽鋒更不打話,展開神駝雪山掌法,一著“千里流沙”,一著“朔風振漠”,左右開弓,兩招齊到,他還兼用了蛤蟆功本領。要想一舉手間,把洪七公置於死地!
  洪七公不慌不忙,展開降龍十八掌法,頭一式“飛龍在天”,向上一躍,讓過了歐陽鋒正面擊來的掌力,接著反手一掌“戰龍在野”,向歐陽鋒腰背反擊,歐陽鋒雙手一圈,回過身來,“雪擁雲山”一推一挽,居然硬接了洪七公一掌,砰砰兩聲,洪七公心頭著了一下巨震,急忙扭身旁竄,歐陽鋒也被洪七公掌力一帶,向刺斜裡倒退出五六步遠。
  經過這一下硬碰硬的拆招對掌,大家看出歐陽鋒和洪七公的外功造詣,可說半斤八兩,約在伯仲之間,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法,一向以成猛雄渾見長,可是歐陽鋒的雪山神駝掌法,也是飄忽無定,寓至柔于至剛,這樣一來,大家都不敢冒失硬拼,一來一往,人影亂轉,拆了二百多個回合,月移中大,漸漸近三更的天氣。
  段皇爺和歐陽鋒交手時,已經是黃昏日落,歐陽鋒再戰洪七公,已經是夜幕低垂,王重陽見他們已經拼鬥了二百多回合,恐怕再拼下去,必有一傷,大非華山論劍的本旨,高聲叫道:“不用打了,算啦算啦,休息半晚,明天再比試吧!”
  歐陽鋒充耳不聞,疾攻數招,突然咯的一聲怪叫,身子蹲下,雙手據地,兩腮一鼓,就象個大蛤蟆,洪七公一看之下,便知道西毒要用蛤螟功,他立即抽身向後一退,用降龍十八掌守住了自己的門戶,兩人緊守不攻,變成了猛虎負隅的形勢。
  王重陽暗裡叫苦,他兩個比武已經由假成真,大家都是用本門最上乘的武功相搏,哪裡還是以武會友,包經到了生死呼吸,不容一發的地步!
  王重陽卻在這個時候,想出一個主意來,他突然搶了出來,向歐陽鋒和洪七公二人中間一站,叫道:“興不可盡,二位對敵二百餘合,已經夠一場了,還是由別位來奉陪下場吧!”
  歐陽鋒估不到王重陽居然出來,挺身攔阻,惡念陡生,突然咯的一聲大叫;把蛤蟆功運足,雙掌一分,排山倒海也似,向王重陽真人迎面推到。
  西毒有過一回暗算段皇爺,被王重陽攔阻的經歷,知道如果明對明攻的和王重陽拼鬥,很少有取勝的希望,所以他的鐵箏藏蛇,以及特地訓練的蛇陣等等,完全是為對付王重陽而設的,哪知道這次華山之會,事事並不如意,蛇陣被洪七公破去,鐵箏秘密給殷皇爺揭開,所以歐陽鋒對重陽真人,真是又恨又怕,這次遇了可乘之機,當然希望能夠一下推倒敵人了!
  哪知道王重陽卻是胸有成竹,歐陽鋒蛤蟆功排山倒海的氣勁一壓過來,重陽真人忽然想起師父遺下的天罡北斗陣來,靈機觸動,豁然而通,兩腳一邁,首先踏了“天璇”之位,歐陽鋒掌力一衝,重陽真人一扭步法,轉到“玉衡”之位,暗運一陽指勁,輕輕一帶,歐陽鋒連人帶蛤蟆功的勁力,向旁邊直撞出去。
  這還是王重陽真人第一次應用天罡北斗陣,他把歐陽鋒的蛤蟆功力輕描淡寫,卸向旁邊,歐陽鋒收不住勢,轟的一聲大響,向身邊一座巨大的岩石撞了過去,只聽見轟轟轟的一連串大響,那座七八尺高,四五尺闊的大岩石,竟然被蛤蟀功擊成粉碎!
  不過歐陽鋒本人這苦頭也吃得不小,人是血肉之軀,岩石畢竟是死物,歐陽鋒打碎岩石時,那一種反撞回來的力量,非同小可,歐陽鋒胸口到兩肋,大大震了一下,脊樑發燒,眼冒金星,險些兒一個踉蹌,骨碌碌的由半山峰上一直滾下華山,好在他拼命提住真氣,向後一坐,撲通,坐在地上,方才免了厄難。
  王重陽大笑道:“白駝山主,你這一下撞碎巨岩,頭臉已經露夠了,大家不要打啦,休息一下,養養自己的精神吧!”歐陽鋒筋疲力盡,只好頹然坐下。
  五人分別擇了一個方位坐了下來,大家做起入定調息的坐功,他們五個人打坐的姿態、各自不同,王重陽是二目低垂,雙千摟膝,三花聚頂,心不旁騖,好象老僧入定一殷。黃藥師卻是遊目四看,嘴皮翁動,口中哺哺,大概他見了華山雪夜的情景,詩興大發,要吟幾首七絕。段皇爺也跟下重陽一樣,目不旁視,以鼻觀心。洪七公卻把竹杖橫在膝蓋上,輕輕哼著蓮花落的節拍。歐陽鋒外表雖然用功,目光不住流轉,臉色時憂時怒,充分地表示了他內心的不安和煩惱。
  好不容易挨了一個長夜,太白焰焰,東方微明,歐陽鋒一躍而起,高聲叫道:“老叫化,你的氣力恢復了沒有,咱們這一架並沒有打完,再打一次!”
  黃藥師道:“二位這一場是不分勝負了,還打什麼,我有一個主意!”洪七公回頭道:
  “藥兄有何高見?”黃藥師道:“咱們每人吟一句詩,哪個吟不出或老是吟得不好的、由哪一個對陣!”洪七公接頭道:“藥兄,這個我可不能奉陪,老叫化肚裡沒有多少墨水,什麼詩詞歌賦,我可一竅不通!”王重陽道:“詩詞之學,未必人人素習,哪一個吟得好,詩句通與不通,又沒有一個公正人,不如大家說故事,哪個說得不動聽的,就由哪個下場子比武便了!”
  洪七公和段皇爺喝起彩來,黃藥師也沒有異議,歐陽鋒呢,他本來是回子馬賊出身,哪裡懂得吟風弄月,也只好答允了。
  王重陽道:“我先來說故事!”他說道:“很久以前,有一個老和尚,有一天,他帶了小沙彌到市集上去。走到半路中途,一株大樹下面,小和尚忽然看見地上有一個包袱,包袱裡面全是黃金……”

runonetime 2008-07-06 07:30 AM

83 華山夜話

  洪七公笑道:“有那樣的湊巧?如果我老叫化撞著了,馬上拿到市鎮上換酒吃,吃他娘的七日七夜!”
  王重陽道:“七兄不要取笑!”又接著說:“小和尚十分高興,他向老和尚說道:“師父,咱們發了財啦!這不是黃金嗎?咱們可以立即還俗,做財主哩!’老和尚把面孔一板,喝道:“胡說!這並不是黃金,是害人的毒藥,不信你試試看!’他拉小和尚躲在樹後。
  “過了一陣,路上有三個人來了,全是泥水木匠,拿著工具,大概到城裡給富人修葺宅院,忽然看見了地上的黃金,歡喜得了不得!一個木匠說道:“咱們今天真是遇了財神,有這一包黃金,再也不用做木工了,見者有份,咱們三個人把它分了吧!’另外一個木匠說道:“慢著,今後我們不會再窮了,應該要高興一陣,老二,我身上有點錢,你拿到前面鎮上去買點酒肉回來,大家吃飽喝醉,再平分金子,這不是很好嗎?’先說話的木匠立即贊成,他拿了錢到鎮上去,留下兩個木匠看守黃金,這兩個木匠都鬼鬼祟祟的,交頭接耳,說了一陣,不多時候,到節鎮去的木匠挽著酒瓶,還用荷葉包了一大包下酒萊餚回來,這兩個木匠突然一聲呼哨,找出做木工的斧頭來,把買酒回來的木匠砍死了!”
  洪七公道:“哎呀!他們兩個人要吞沒黃金!”
  王重陽道:“可不是嗎?原來這兩個木匠計議著一包黃金,兩個人分究竟比三個人分好,因此把心一橫,決定殺了同伴,平分黃金,他們殺了人後,喜滋滋的把屍首埋了,刷掉血跡,兩個人就把被他們殺死的木匠買來的酒內,大吃大喝起來,哪知道吃喝還不曾完,這兩個木匠突然肚疼起來,滿地亂滾,滾了一陣,七孔流血死掉了!原來那被殺的木匠居心更狠,他在買酒肉的時候,還兼買了砒霜毒藥,攙和在酒肉裡,要把兩個同伴毒死,獨自一個人吞沒黃金呢!”
  洪七公吐了吐舌頭道:“好狠!真個是一個半斤足夠,一個八兩無零,老毒物,你的心腸也跟這三個木匠一樣哩!”
  歐陽鋒橫了洪七公一眼,敢怒而不敢言。
  王重陽道:“須臾之間,三個人完全死掉,那包黃金仍舊好好的放在路上,老和尚這時候才由樹後走出來,向小和尚說道:“徒弟,你看清楚了沒有,這一包是黃金,還是毒藥呢!’說罷拉了徒弟,不顧而去。”
  重陽真人這一個故事,語重心長,他把九陰真經譬喻是一包黃金,天下武林豪士,這百多年以來,為了爭奪找尋九陰真經互相斲殺而死的,不知多少,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為一本書勾心鬥角呢?他7說了出來,洪七公和段皇爺暗暗稱讚。
  王重陽說完了故事,笑道:“貧道已經說完,應該輪到各位說了!”
  黃藥師道:“王真人的譬喻,我們不是傻子,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我也有一個針鋒相對的故事,這故事是出自本朝宰相秦檜的……”
  洪七公忿然叫道:“藥兄!你放著張三不說,李四不談,說那奸賊做甚?”
  原來那時候徽欽被擄,宋室已經南渡,宋高宗即位在臨安(即是杭州),成了偏安的局面,可是金國仍然不肯放過趙宋這半壁的河山,全國四太子完顏兀術統領雄兵數十萬,渡過長江,攻破建康(即今南京)。窮追高宗入大海,好在那時候南宋出現了一位文武全材的大將,就是後來封隘為武穆王爺的岳飛,他聯合了韓世忠、劉 、張俊。吳玠、吳璘諸將,屢次大敗金兵,由於岳飛智勇兼備,用兵如神,把金將兀術殺得大敗輸虧,將金兵殺得落花流水,南宋半壁河山,方才保存。
  岳飛還銜尾追擊,先後在順昌,鄂州、正陽關各次戰役裡,殲火了金兵數十萬,還在朱仙鎮一戰大破金兵的拐子馬,直逼汴梁、距離不到一十八里,眼看北宋京城,就要光復,哪知道當時朝中的好相秦檜,一力主和,宋高宗呢,他也恐怕岳飛恢復河山,把失陷在金人手裡徽欽二帝迎回,那時候自己就得禪位,做不成皇帝了。
  所以聽了秦檜的旨意,秦儈便用一十二道退兵金牌把岳飛召回來,以“莫須有”三字,構成冤獄,把一個智勇兼全的岳爺爺,活活害死在風波亭監獄,然後卑躬屈節向金邦求和,以淮水與金邦分界,讓宋高宗安安穩穩的坐在臨安,做半個中國的皇帝。
  所以宋朝一代的老百姓,個個對秦檜痛恨入骨,秦檜害了岳飛,不到三年,便自暴疾身死,一般人說他受了冥譴。
  後來孝宗皇帝即位,剝奪了秦檜生前一切宰相大師的銜頭,追溢“纓醜”兩字,平反了岳飛的冤獄,老百姓便用白鐵鑄造了秦栓王氏夫婦二人的像,跪在岳王墓前,任人鞭打唾罵,當時有人為這事吟詩說:“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又有一個姓秦的士子參拜岳王墳後,說道:“人從來後少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一般老百姓還用麵粉搓成兩個擁抱的樣子,放人油鍋裡炸,名叫做油炸檜,(即是現在北方人的油條,南方人叫油炸鬼。)可見一般人對秦檜奸臣的痛恨了,所以黃藥師一提起秦檜兩個字來,洪七公便大聲叫嚷。
  黃藥師道:“我只說秦檜一個故事,井沒有替他說好話的意思!”他說:“秦檜是個天下聞名的好臣,大家都知道了,可是秦檜本身的聰明才智,真個不是尋常人所能及,秦檜相府的後花園,種了一株柑樹,有一年的冬季,柑樹結實累累,秦檜閒來無事,踱人花園,暗中數了樹上柑果的數目,牢牢記在心裡,過了幾天,他又入後花園數柑,忽然發覺樹上的柑果,少了二三十個之多,秦檜知道那一定是下人偷偷採了來吃,可是相府下人很多,哪裡知道誰人偷柑子吃的呢!
  “秦檜不愧聰明過人,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立即把相府所有下人喚到後花園裡,當眾說道:“這柑樹結出來的柑子,淡而無味,不大好吃,留這株樹沒有用處,你們立即拿鋸子來,鋸掉了這株樹吧!’秦檜說完這幾句話,一個下人出來說道:“相爺,這株樹結的柑子很甜哩,怎的要鋸掉了它呢?’秦儈大笑說道:“好好,我查著偷柑子的人了!你如果沒有偷過柑子吃,怎知道樹上結的柑是甜的?這樣一說,你還不是偷柑賊嗎!’那下人俯首無言,只好認罪!可見秦檜的聰明了!
  洪七公笑道:“有趣有趣!秦栓這廝真是聰明,無才不足以濟姦,這句話端的不錯!”
  王重陽不禁默然,他知道黃藥師這個故事,明明是喻刺自己,把自己比做秦栓,既然知道九陰真經是不祥的東西,為什麼還要保存?這不是等於秦栓假意砍伐柑樹來欺騙下人嗎?
  這位桃花島主的舌劍脣槍,真真正正是利害得可以!
  歐陽鋒面色深沉,哼了一聲,輕輕說道:“放屁!”
  洪七公知道他這一句,是針對王重陽而發,他忽然想出一個促狹的故事來,笑道:“王真人和藥兄都說過故事了,應該輪到老叫化說啦!不過老叫化子畢竟是叫化,狗口里長不出象牙,我說的故事或者會骯髒一點,列位大概不會見怪吧!”
  王重陽笑道:“哪裡話來,七兄玩世不恭,這個是大家知道的,願聆高見!”
  洪七公道:“好!我說!”他說道:“關公有一己夭晚上,秉燭夜讀春秋,關平和周倉站在關公的身後,關公突然放了一個啞屁!”
  王重陽四人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洪七公忍笑說道:“各位都放過屁,有放屁的經驗,放屁響的不臭,可是不響的屁啦,卻是奇臭無比,關公放了這一個無聲啞屁,一股臭味攻到關平周倉的鼻孔裡,關平高聲罵道:“豈有此理!哪個雜種放屁!’”洪七公說到這裡,眾人更加忍不住大笑。
  “周倉更加光火、掄起關公的青龍僵月刀,大踏步走出帳外,要斬放屁的人,因為營幕外頭站了幾個巡夜的士兵呢!關公趁周倉走出帳外時,回頭罵關平道:“畜生大膽,屁是你老子放的,老子放屁,算得了什麼一回事?你這小畜生卻大驚小怪!”
  洪七公笑話說完了,大家笑得淚水直流,只有歐陽鋒卻是例外,他一張生滿虯髯的面孔,青一陣紅一陣,他知道洪七公這個故事,分明挖苦自己,自己說王重陽放屁,洪七公卻把自己比喻做王重陽的兒子,真個是莫大的侮辱!
  不過這時候的西毒,卻是深沉得多了,他知道今次到華山聚會的四個對頭,每一個都是頂尖兒的武林高手,自己不論撞到哪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洪七公雖然挖苦自己,自己也不能夠反唇相譏,西毒眼睛一翻,計上心來,暗道我何不如此這般,挖苦這叫化子一番?歐陽鋒主意既定,開口說道:“王真人,黃島主,洪幫主已經說過故事了,應該輪到兄弟說吧!”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愛說只管說,有哪一個來攔阻你,只是不要放屁!”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歐陽鋒哼了一聲,說出一個故事來,他道:“從前有一個叫化子,他一命嗚呼死了,死落陰曹地府,他的魂魄見了閻王,閻王把驚堂木一拍道:“咄!你的陽壽還未盡,怎的這樣快便死了?是哪個害死你的,快說!’那叫化道:“大王聽稟,小的是被一個看相先生害死的!’閻王不禁詫異起來,便問看相先生怎樣把他害死!
  “這乞丐哽咽著說道:“我本來是個中等人家的子弟,兩餐無缺,家計也可以過得去,千不該萬不該,有一天我到城隍廟前找一個相士名叫張鐵口的,給我看相,哪知張鐵口對我說:“恭喜恭喜,你這一生有二十萬銀子的大財,今生今世也吃著不盡哩!,小人聽了張鐵口的話,便自返回家裡,什麼事也不做,天天坐著吃,等候那二十萬兩銀子的大財,哪知道一直等了幾年,什麼也吃光了,那二十萬銀子的財還不曾來,終於做了乞丐,便餓死啦!
  “閻王勃然大怒,罵道:“豈有此理,這張鐵口胡亂相人,把人家害死了,這還能夠讓他留在陽世看相嗎?左右過來!’閻王一怒之下,便派無常鬼到陽間去,把張鐵口的魂魄勾到閻王面前!
  閻王勃然大怒道:“張鐵口,你自稱鐵口相士,硬說他有二十萬兩銀子的大財,把人家活活累死了,該當何罪?孤王判你打入第十七層地獄!’張鐵口極口呼冤,連說那乞丐真正有二十萬兩銀子的大財。如果不信,可以到財帛星君那裡去查,閻王見他說得嘴硬,半信半疑,立即派陰差到財帛星君那邊去查,過了半天,陰差回來了,說這乞丐真正有錢財二十萬!
  閻王拍了一拍公案,說道:“真正有二十萬兩銀?財帛星君怎的不給他?混帳!’陰差稟道:“大王,財帛星君以為這個人考功名,便把這二十萬銀子交給文曲星,誰知這人不去讀書考功名,文曲星以為他學本領考武舉,在邊庭上出身,把二十萬子交到武曲星去,誰知他不考武舉,武曲星沒有方法把錢財給他,只好交與地藏王,地藏王把二十萬銀子藏在這人住屋的地下,希望他能夠發掘這藏寶,誰知這傢伙是個懶蟲,懶到連地方也不打掃,大天希望錢財由天上跌下,來,哪裡能夠呢?所以活活餓死!”
  眾人聽到這裡,哈哈大笑,歐陽鋒道:“閻王一聽之下,怒不可遏,拍案罵那叫化子道:“你不錯今生有二十萬大財,可是你一不學文,二不學武,連地方也不打掃,哪裡來的錢財,孤王現在給你兩個判決,一個是打入第十八層地獄,一個是罰下世打入畜道變貓!’”
  洪七公大笑道:“叫化子變了貓,有趣有趣!”
  歐陽鋒道:“你猜那叫化子怎麼樣?他向閻王說道:“大王聽稟,小的寧可投生變貓,也不願意入第十八層地獄受苦,不過大王把我變貓,要變成整體漆黑的黑貓,鼻尖卻要留一撮白毛!’閻王覺得奇怪,便問那叫化怎的要變成白鼻的黑貓。
  “那叫化道:“大王,貓在凡間是要捉老鼠的,可是我大懶了,懶得連老鼠也不想捉,但是不捉又不行,所以我寧可變成黑貓,伏在暗處,漆黑一團,老鼠瞧不見我,可是我的鼻是白色,老鼠貪嘴,一定以為我的鼻尖是粘糕,上前去吃,送到我的嘴邊,我便一口把老鼠咬住了!’閻王聽見叫化子做貓也懶得捉老鼠,當堂氣得大叫一聲,登時氣絕,從此十殿閻王少掉一個,變為九殿閻王了!”
  西毒這個故事也很滑稽,眾人捧腹大笑。
  洪七公卻聽出西毒譏諷自己的用意來,他把相士張鐵口比喻做王重陽,把叫化子比喻自己,西毒以為自己討好王重陽是要得到九陰真經,結果不外是一場空,等於張鐵口所說的二十萬橫財始終到不了那叫化子的手上,洪七公肚裡咒罵:“老毒物,真正豈有此理!”
  王重陽道:“歐陽山主已經說完,今回輪到段皇爺說了!”
  段皇爺道:“我說的也是一個閻王的故事!”
  洪七公道:“又是閻王,今回不是審叫化子吧!”
  段皇爺笑了一笑,說道:“一天閻王派出去的鬼卒,勾了三個魂魄到森羅殿前,這三人總共二男一女,二男生前一個做醫病的郎中,一個做爬牆的小偷,那女的呢,生前卻是妓女!
  “閻王先審訊那個妓女,問道:“你生前是做什麼的?,那妓女道:“稟大王,奴生前站在門口,看見單身男客,有哪個沒有地方睡黨的,奴便請他到我的家裡,陪他睡覺!’閻王拍案大贊道:“很好!你在生廣行善事,下世給你投胎做一國的公主,金枝玉葉,享盡人間富貴!’吩咐鬼卒把妓女的魂魄帶去輪迴了,閻王又問那個小偷:“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那小偷十分狡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大王,我每天晚上爬到人家的屋頂上。看見有哪一個人家忘記了收好曬晾的衣服,我便給他收藏起來!’閻王又贊他道:“很好,你在生也行善享,下世給你投胎做財主吧!,又命鬼卒把小偷的魂魄帶去投生,最後問那醫生道:“你生前是做什麼的?’醫生答道:’大王,小人生前專給人醫病,有哪一個病得快要死了,小人便把他救回來!,
  段皇爺頓一頓,問眾人道:“你們猜閻王怎樣說?”
  洪七公道:“妓女做公主,小偷做財主,醫生當然是做大丞相大將軍啦!”
  段皇爺道:“不是,閻王聽了醫生的話,勃然大怒,拍案罵道:“豈有此理!怪不得近來我派出去的鬼卒,到陽世去勾魂,勾得這樣少了,原來是你跟我搗蛋,把要死的人統統醫好,這樣,陰間的鬼一天天少,陽世的人一日日多,陰陽不濟,罪大惡極,左右過來,把這東西打下第十七層地獄,永不超生’”段皇爺說到這裡,連歐陽鋒在內,四個人哈哈大笑。
  “鬼卒聽了閻王判決,不由分說,把醫生拉入十七層地獄,陰風慘慘,醫生傷心得哭了起來,忽然聽見第十八層地獄下面,有一個鬼呻吟,醫生覺得十分奇怪,自己在十七層地獄已經受苦了,怎的還有鬼在十八層地獄呢,不知他在生之時,在陽世犯了什麼罪?醫生便向下一層地獄叫道:“朋友,你生前是做什麼的,怎的會打入十八層地獄呢?’那鬼呻吟道:
  “哦!我生前是教書的,死了之後,閻王說我在世上無功無過,要把我投入畜道,我要求畜王給我投胎做母狗!’”
  王重陽聽了笑不可抑,問道:“奇怪,那書生投生畜道,為什麼別的不做,偏要做母狗呢?”
  段皇爺道:“醫生鬼十分吒異,問那書生鬼道:“朋友,你怎的要投生做母狗,做母狗有好處嗎?’書生鬼道:“怎的沒有好處,孔夫子論語上說,臨財母狗得,臨難母狗免,試想一想,做母狗又可得財,又可免難,怎的不好!可是閻王聽了拍案大罵,說我曲解論語,誤盡蒼生,便把我打入第十八層地獄了!’”
  他說完了這故事,除了歐陽鋒之外,人人笑出眼淚,因為書生把論語裡面“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兩句,讀了別字,跟原來的意思,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所以王重陽黃藥師洪七公三個讀過書的人,哈哈大笑,歐陽鋒生長西域,不知論語為何物,西毒茫然不解,高聲大叫:“我們五個人的故事說完了,哪一個說得不好,叫他比武!”
  洪七公道:“黃島主的故事不好!藥兄,你替奸臣秦檜吹牛,應該由你下場比武,老毒物說的故事太陰損了,應該和黃島主比武!”歐陽鋒大怒道:“胡說!我的故事說得這樣好,怎的要我接這一陣?”
  兩個人又要口角,段皇爺忽然說道:“二位不用爭吵了,我來接黃島主的高招吧!”歐陽鋒方才消了怒氣,段皇爺向黃藥師拱手道:“黃島主剛才的落英掌法,精妙絕倫,我段智興不才,要來討教!”
  原來段皇爺見黃藥師的掌法,虛多於實,可是變化繁複,比起歐陽鋒的雪山神駝掌法,有過之無不及,段皇爺是個非常好武的人,要想引證他的掌法,做自己日後練功的借鏡,所以要跟黃藥師比武。

runonetime 2008-07-06 07:30 AM

84 蛇陣箏聲

  黃藥師看見段皇爺剛才跟歐陽鋒比武,拳法井沒有獨特過人的地方,心中暗想,這一場自己準贏,當下更不客氣,喝了一聲:“有僭!”雙袖一擺,手掌翻動,只一眨眼之間,連進七招,招式怪異,段皇爺估不到對方一起手就用怪著,左閃右跳,只聽啪啪啪啪四聲,段皇爺的前心後背,接連中了黃藥師四掌,洪七公看在眼裡,搖了搖頭,想道:“皇爺即是皇爺,他的拳法不行,這一場比武準得要敗!”
  哪知道段皇爺中了四掌,泰然自若,反手一推,使出金剛拳法,“推雲撥霧”’,呼的一拳,拳帶勁風,猛向黃藥師當胸打到。
  黃藥師吃驚不小!自己剛才打他四掌,力量不輕,段皇爺就有橫練功夫,少不免也要受點傷,可是自己掌力到處。觸著他的身體,如同打在鐵砧板上,連掌指也疼痛非常,怪不得歐陽鋒疑心他穿著軟甲了,段皇爺這一拳回打過來,黃藥師揮袍袖一擋,轟的一響,如同中了幹斤鐵錘,如果桃花島主不是功力深厚,這一拳已經跌個大跟頭!黃藥師當堂把滿腔輕敵之念,去個乾乾淨淨!他立即展開落英掌法,七虛一實,五虛一實,青影亂晃,前後左右,宛似繽紛花雨,使人乍眼看來,仿佛有十幾個黃藥師,團團圍繞著段皇爺,飛來竄去。
  段皇爺不慌不忙,使出金剛拳來,拳風沉猛,呼呼連響,賽似巨斧開山,鐵錘擊石,掌風到處,沙土雪塵紛紛飛揚,應付黃藥師飄忽無定的落英掌法,綽有餘裕,洪七公在旁邊暗吸涼氣、自己的降龍十八掌,已經可謂神威勁猛,可是比起段皇爺的金剛拳來,還要退讓三分,段皇爺功夫之硬,出乎眾人想像之外。
  兩下拼鬥了百多合,黃藥師突然虛劈兩掌,跳出圈子,叫道:“且慢!”
  段皇爺把拳招一收,笑道:“黃島主,咱們這場比武還不曾分出勝負哩,可有什麼指教?”
  黃藥師道:“我跟你的拳,剛柔相生,一正一克,再鬥五百回合,也分不出勝負,不如換過一個比法怎樣?”段皇爺以為他又學對付洪七公的樣子,走什麼七星樁之類,說道:
  “黃島主又要擺陣嗎?請便請便!”
  黃藥師道:“擺陣太俗氣了,咱們索性來個三鞭換兩 ,象瓦崗宰的秦叔寶和尉遲敬德一般,我讓你三拳,你讓我三拳,大家對打三下怎樣?”段皇爺大笑道:”很好!哪個先動手打,請說!”
  黃藥師道:“這個生意是兄弟想出來的,當然是我先挨打,請吧!”他果然用腳尖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圓圈,自己站在中間,說道:“如果尊駕能夠把我一拳打出這個圈子,我立即離開華山,返桃花島,從今不再言武!”
  段皇爺心中估計,自己的全剛拳猛力異常,曾經在大理皇宮中,試練學力,舉手一拳,把太湖石做的一座高可及人的假山打碎,黃藥師本領雖然了得,究竟是血肉之軀,自己這一拳打過去,豈不是要了他的性命?
  不過黃藥師這樣擺明叫陣,自己又不能不打他,段智興無可奈何,只好說道:“黃島主,你定出這個劃地為牢的主意來,小弟只好失禮了!”
  黃藥師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受不起你的拳力嗎?只管試試!”
  段皇爺叫了個好字,他把左臂一掉,用足七成氣勁,轉了一個臂花,手起一拳,向黃藥師右肩擊去,這是他存心厚道的地方,不用全力,使黃藥師免受重傷,打他肩膊,更是適可而止,手下留情,哪知他這一拳,卻遭遇了空前未有的感覺!
  原來段皇爺一拳搗在黃藥師身體上,猛覺黃藥師身體微微一抖,自己的拳頭如同打在一件彈性東西上,對方的身幹好象塗了油一般,段皇爺不由自主,拳力向旁邊一卸,幾乎扭脫了骨較,好在他未用全力,一覺不妙,立即把拳力收回來,黃藥師大笑道:“好!一拳過了!”
  歐陽鋒和洪七公看見段皇爺明明一拳打中黃藥師的身體,不知怎的,卻不用勁,淬然把拳力收了回來,不禁大惑不解,只有王重陽看出其中奧妙,心中暗想:“姓黃的真是心思靈巧,武功層出不窮,他把武當派的沾衣十八跌,跟奇門武功一同運用,難怪段智興上他的當!”
  段皇爺一拳不中,哪裡還敢大意,這回不留情了,踏進半步,右拳穿出,運足九成勁力,向黃藥師胸膛擊去,砰的一聲,打個正著,啪啪兩聲大響,這是骨頭作響,洪七公道:
  “糟糕,這一回斷肋骨了!”
  事實上卻不是這一回事,段皇爺拳頭打正黃藥師的胸膛,猛覺他的胸口一凹,原來黃藥師的胸骨完全卸下,要知道武家用拳打人,傷骨重於傷肉,打傷皮肉,不過是體外的浮傷,打斷骨頭便不同了,輕則壓傷內腑,重的危及性命。
  黃藥師把骨頭收去,段皇爺一拳仿佛打進了一個中空的洞穴裡,不禁大吃一驚,段皇爺的生性本來敦厚,可是看見臼己兩掌不中,下禁心中著忙,反手一拳,“金剛劈山”,向黃藥師的腦袋打了下去,黃藥師把頭一偏,段皇帝劈中他的肩頭,喀啦響,肩骨自動卸下,段皇爺的拳沿著對方手臂直下,黃藥師沒有傷害一根汗毛,他長笑一聲道:“好了,你的三拳打過,我應該回敬啦!”
  段皇爺明明知道黃藥師這三拳並不易擋,可是自己打了人家三拳,怎可以不回擋三下!
  他只好站了腳步,黃藥師更不客氣,啪的一掌,打中段皇爺的胸口,這一掌段皇爺身上鱗甲擋住,並不甚疼。總算挨了過去。
  黃藥師再來一招,使出落英掌裡面“花心探蕊”的絕著。五指如錘,啪的一聲,打中段皇爺肋下的太乙穴,段皇爺的身子當堂一晃,因為他當年生吸鱔王的丹血,周身長滿鱗片,可是鱗片厚薄各有不同,前心後背鱗片比較厚一些,兩肋下的鱗片較薄,黃藥師曲指成錘,使的是“透骨打穴法”,有鱗甲擋住也不中用,好在段皇爺十分機警,立即運氣護住要穴,方才沒有上當,這樣一來,總算挨過黃藥師兩拳了!
  黃藥師喝了一聲:“還有一拳!”舉手一掌,向段皇爺面上擊到,這一掌的來勢十分飄忽,段皇爺恐怕對方傷害自己五官,立即把頭一晃,哪知道黃藥師反手一掌,啪的打中了他的太陽穴,段皇爺就是有通大的本領,再也挨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向旁一跌!
  如果他這一下跌倒在地,南帝的英名就要掃地無餘,段皇爺突然把腰身一挺,在未跌倒的一剎那翻了起來,仍然卓立不動,這是他天賦異稟的好處,因為段皇爺在太子時喝過鱔血,造成了他本身一種潛伏本能意識,在臨敗時千鈞一髮的剎那之間,猛翻起來,太陽穴雖然中掌,並未暈倒,反而一滑碌跳起身,這一下倒出乎黃藥師的意外!這位桃花島主恐怕段皇爺趁勢進擊,立即向外一跳!
  段皇爺卻長笑一聲道:“黃島主,這一場我敗了!”王重陽急忙上前說道:“哪裡哪裡,兩位都打勝了,並沒有敗,哈哈!”全賴他措詞適宜,方才避免了尷尬的局面。
  歐陽鋒怪眼一閃,走了出來,說道:“黃島上,我也來討教你的落英掌法!”
  他這一下是乘虛而攻,西毒想著黃藥師和段皇爺拼鬥百餘招,真元消耗不少,自己剛剛養足了精神,回覆氣力,如果這時候跟黃藥師交手,跟他遊鬥一百幾十回合,出其不意,使出蛤蟆功來,一定能使黃藥師敗在自己手下,黃藥師還未答應,洪七公已經高叫起來,說道:“不行不行!老毒物要打車輪戰!”
  歐陽鋒憤怒道:“什麼車輪戰?老叫化,你也恢復恢復氣力,我們對拆五百合怎樣?”
  黃藥師忽然說道:“七兄!歐陽山主要討教我,兄弟怎好意思不奉陪?鋒兄,你剛才用鐵箏,想來對樂曲方面,一定有高深造詣啦!”歐陽鋒笑道:哪裡話來,小弟是個西域野人,哪有什麼曲藝,不過粗通皮毛罷了!請黃島主賜教!”
  黃藥師道:“那麼,兄弟斗膽請鋒兄拿出鐵箏來,高歌一曲銅琶鐵板,大江東去,讓兄弟開開眼界!”
  歐陽鋒道:“要我奏鐵箏嗎?有一件事很不方便!”黃藥師道:“請說!”歐陽鋒用手向山後一指,說道:“我的蛇陣完全在那裡,如果我一奏弄鐵箏,它們便會蜂擁而來,驚了各位,反而不美!”
  洪七公笑罵道:“老毒物又來吹牛了,幾條蚯蚓長蟲,也想拿來嚇人,依老叫化的意思,還是叫下人把它們帶回西域吧!老叫化手下的大叫化,中叫化,小叫化,全是捉蛇能手呢!”歐陽鋒勃然道:“很好!那些蛇兒你只管捉它試試!”
  黃藥師道:“二位又來口角了,鋒兄鐵箏可以驅蛇,兄弟仰慕已久,請你奏吧,不用客氣!”歐陽鋒心中暗想,我如果把所有的蛇驅來,你別想還有活命!

runonetime 2008-07-06 07:31 AM

85 金蛇奏功

  西毒聽見黃藥師說不怕蛇群,由鼻孔裡哼了一聲,立即取出鐵箏,盤膝坐於地上,舒開左手,叮叮噹噹的開始彈奏。
  鐵箏又名秦箏,聲音清亢,十分激越,歐陽鋒對這一把鐵箏,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的沉浸和經驗,他一奏弄起來,首先是一片金戈鐵馬的響聲,如強敵壓境,千軍赴戰,兩陣對圓,萬馬交兵,好象岳飛大戰牛頭山,又象梁紅玉擊鼓智戰黃天盪,大破金兵,陣斬主帥,驅逐胡馬,還我河山,座中幾個人全是熱血之志,聽得情緒激越,熱血如焚,仿佛看見華山下面,是一個大戰場,大家恨不得立即狂奔下山,奮呼搏殺!
  可是黃藥師卻聽出歐陽鋒的箏聲,帶著無限殺機,他的錚聲一聲比一聲響,一陣比一陣高亢,自己的心臟隨著箏聲起落,一下一下加速跳動,桃花島主驚然驚覺,想道:“老毒物好不狠毒,他要利用這一曲大江東去,把我置於死地!”
  黃藥師明白了敵人心思之後,再也不敢怠慢了,伸手向袍袖望一探,取出一管玉蕭銜在口裡,清吹細奏,跟歐陽鋒的鐵箏對抗起來,西毒的箏聲是雪夜寒大,淒涼肅殺,聽了他的箏聲,好比置身絕塞西域,黃沙萬里,天色冥迷,又如狂風突發,人馬呼號,黃藥師的蕭聲呢,卻是完全相反,清吹幽唱,不疾不徐,使人聽了如置身在豔陽三月春天裡,百花齊放,好鳥爭鳴,才子調冰,佳人雪藕,跟情侶並肩攜手,游于綠柳之下,花蔭之間,賞心樂事,無一不備,總而言之,簫聲和箏聲好比南轅北轍,絕不相同,洪七公回頭向王重陽笑道:
  “王真人,他們兩個正在鬥法哩!”
  王重陽笑了一笑,並不答話,段皇爺的耳朵裡,突然聽見華山背後,響起一陣悉索的聲音來,如風生浪吼,華山不是海洋,哪裡來潮水澎湃的聲音呢?他正在覺得十分奇怪,王重陽忽然低聲說道:“二位留心,歐陽山主的蛇陣來了!”
  洪七公立即緊張起來,他探手入布囊裡,取出蛇藥,塗抹了自己的雙手,準備萬一,王重陽道:“七兄!白駝山蛇陣厲害得很,恐怕有三四萬條,你這些蛇藥未必有效呢!”
  洪七公道:“管他娘的有用沒用,如果這些臭蛇向老叫化無禮,老叫化的竹杖,索性不拿來打狗,拿來做打蛇的用途了!”正說話間,峰腳響起異聲,月明積雪之下,整千累萬的蛇,直向山頂爬上。
  洪七公段皇爺兩人,還是第一次看見白駝山的蛇陣,只見積雪皚皚的山峰下,起先現出一片陰影,接著是那些蛇蟒,一條銜著一條的尾巴,結成了百數十道蛇虹,婉蜒而來,聲勢浩大,叫人看了驚心駭目!
  洪七公咦了一聲道:“現在是隆冬季節,蛇蟲蟄伏,難道老毒物的蛇是獨特的,完全不怕寒冷?”他哪裡知道歐陽鋒兄弟接著五毒奇經裡面的法子養蛇,除了把辛辣的東西餵蛇,使它增加抵抗寒冷的力量外,並且不時把蛇用竹籠裝了,帶到雪地去耐寒冷,所以凡是白駝山豢養的蛇,沒有冬眠找洞蟄伏那一套習慣,所以大雪寒天也可以出動哩!
  就在洪七公暗暗納罕的時候,那百多道蛇虹,萬縷長繩一般,由遠而近,歐陽鋒微現猙笑,手撥鐵箏之聲越急,半晌功夫,已經有一道蛇虹蜿蜒到華山頂上,距離黃藥師的坐處不到十丈距離了!
  王重陽噫了一聲,他那一年在華山尋覓九陰真經,見過西毒歐陽鋒的蛇陣,不過今日的蛇陣比起往日截然不同,不但蛇群的數目多了幾倍,而且行列齊整,一條咬著一條,結成蛇虹,仿佛經過一番訓練的樣子,跟往日的雜亂無章大不相同。
  重陽真人心中暗想,如果這幾萬條蛇蟒一遊上來,黃藥師就有通天本領,也要攔擋不住,自己到那時候,不能坐視不救,拼著和西毒結下深仇,也是說不得了!
  就在重陽真人念頭倏轉,蛇虹洶湧而上的時候,黃藥師的蕭聲突然一變,他跟歐陽鋒對奏時,吹的是春和景明,鶯啼鵲噪的調子,突然音韻一變,變成了秋風鐵馬,干戈殺伐的聲音,和歐陽鋒的箏聲同一調子,不過簫聲陰柔,箏聲激越罷了!
  說也奇怪,黃藥師轉了蕭聲之後,那些蛇虹突然靜止起來,每一條蛇放鬆了同伴的尾巴,肚皮貼地,頭頸翹起,這一下並不打緊,先前的蛇虹陣形,變得完全拆散!
  歐陽鋒吃了一驚,他估不到黃藥師的簫聲,有馴蛇的威力,只聽見他幾個音階過去,蛇群一陣騷動,大蛇小蛇一齊婆婆舞蹈起來,那些蛇跳舞的姿勢,十分好看,有的高豎尾巴,頭頸貼地來回亂轉如風車,有的曲起身子,團團遊走,象水波紋一樣,洪七公哈哈笑道:
  “想不到老毒物的蛇還會做戲法,有趣有趣!”
  西毒看見黃藥師簫聲起處,蛇群大亂,他立時知道不妙,把鐵箏奏弄起來,變了音調,由大江東去的調子,變成了柔靡之音,希望把蛇群的狂亂遏止下來,可是箏聲本來高亢,要它雄壯有餘,叫它柔媚便不行了。
  黃藥師蕭聲越急,蛇群狂亂之勢越甚,有的蛇蟒熬受下住,居然咬起自己的尾巴來,有的還不分青紅皁白,咬自己的同伴。
  歐陽鋒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他知道黃藥師的蕭聲如果不歇,這幾萬條蛇蟒就要自相殘殺而死,自己多年來的心血,也要化為烏有,歐陽鋒心中一急,忽然想出了一個歹毒的主意!
  原來西毒這一架秦箏,裡面藏的古怪事物,非常之多,除了兩條彈簧操縱的假蛇之外,箏頸還暗藏著暗器,歐陽鋒為了搶救自己的蛇群,再也顧不得威名和臉面了,他突然把鐵箏一揚,叮噹兩響,兩點黑星脫穎而出,箭也似疾,向著黃藥師兩太陽穴射去。
  歐陽鋒這兩點暗器,名叫做蛇頭錐,一共五枚,藏在箏頭中空部位,如果要使用時,只消用手一按鐵箏背後的機括,蛇頭錐便象閃電也似的激射出來,陰辣無比,西毒明知黃藥師是個暗器的大行家,自己發出這兩枚蛇錐,十必傷害得了他,不過迫令對方把簫聲中歇,自己的箏聲便可以脫穎而出,收到鎮壓蛇群的功效了!
  哪知道這兩點黑星一飛到黃藥師面前,黃藥師絕不躲閃,嘴唇湊著玉簫,簫頭向左一挑,蕭尾向右一擋,叮叮兩聲,便把兩枚蛇錐撞落地上,黃藥師的簫聲,始終不歇。
  歐陽鋒又蓋又怒,正要把其餘三顆蛇錐一併打出去,就在這個時候,蛇群已經發生變化!
  原來段皇爺這一次赴華山之會,他把做太子時候,無意中帶的金蛇王一起帶了來,這條金蛇王自從入了大理皇宮之後,段皇爺把它視若拱壁,用一個特製的金籠把它關起來,哪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金籠整個拆散,金蛇王卻盤踞在大殿的龍鳳柱上,並不逃走,各人見了十分駭異,段皇爺方才知道金蛇王不肯關在籠裡,它要自由自在,便索性把它放入御花園裡面了!
  這金蛇工十分馴善,並不害人,只捕食一些鼠雀來充腹,滿園遊走,有時候段皇爺吹一聲口哨,金蛇王便會由樹蔭花叢裡面,爬行出來,真個比貓狗還要馴服,它還有一宗異處,就是到了大理皇宮之後,由宮殿到禦園,所有蚊蚋完全銷聲匿跡,走得乾乾淨淨。
  所以段皇爺將這條金蛇,當作自己最心愛的玩物,一有空暇便去找它,連大臣也覺得自己的皇帝親暱蛇蟒,大不象樣,不過那時候南詔小國,閉關自守,歌舞昇平,民豐物阜,做皇帝的也沒有什麼朝政可以親理,只有由他罷了。
  這一次段皇爺赴華山之會,忽然興發起來,把金蛇王用一個透氣竹筒裝好,放置在自己的行囊裡,一併帶了上路,到了華山之後,段皇爺把自己的行囊交給從人看管,自己到山上參加比武。
  哪知道金蛇王卻連著竹筒由行李裡面滾了出來,它象有靈性一般,滾到段皇爺的腳下,段皇爺不禁大笑起來,想道:“這傢伙難道也要看比武嗎?”便把竹筒拾起,揣入懷裡,哪知道無意之中派了用場,破了歐陽鋒的蛇陣!
  你道金蛇王怎樣破了歐陽鋒的蛇陣呢?原來這條金蛇在段皇爺跟歐陽鋒。黃藥師比武的時候,帖伏不動,可是等到東邪西毒兩人,互相用樂器引證武功之後,歐陽鋒發出驅蛇的箏聲,金蛇王在竹筒裡煩躁不安起來,不久,西毒蛇陣來了!金蛇王嗅見同類的腥氣,在筒裡亂拱亂撞,要主人放它出來,可是段皇爺的注意力完全給蛇陣吸引了,把自己懷裡的金蛇完全忘記,拋在九霄雲外!
  後來黃藥師吹奏起天魔舞曲的調子,這種舞曲不但可以盪人心志,奏到急處,還可以叫人如痴如醉,手舞足蹈,除死方休,對蛇蟲雀鳥一類也有同樣的功效。
  金蛇王雖然躲在段皇爺胸口的竹筒裡,它受黃藥師天魔舞曲的感召,和蛇陣裡的蟒蛇一般無二,它在筒中滾了幾滾,突然一頭把筒蓋撞開,由段皇爺胸衣裡面溜了出來,跌落腳下,箭也似的,直向蛇陣衝去。
  小金蛇是蛇中之王,別看它身長不到一尺,卻是塵世上百般蟒蛇的克星,它一到了群蛇跟前,腰背拱了幾拱,全身發出燁燁金光來,說也奇怪,歐陽鋒的蛇群被黃藥師的天魔舞曲弄得失了常性,互相舞蹈,自相殘殺,可是金蛇王一出現,狂亂之勢立煞,蛇王真個象蛇類裡面的至高無上的皇帝一般,昂起頭來,直向蛇群之中穿入,那些巨大尋丈的蟒蛇,劇毒無比的蝮蛇青蛇,一見蛇王走近,立即癱倒在地,半下不能動彈。
  歐陽鋒嚇得目定口呆,黃藥師也停了玉蕭,王重陽屏息呼吸,靜看蛇陣變化。
  小金蛇昂然遊行到蛇陣中心,噓噓幾響,說也奇怪,那幾萬條蟒蛇也噓噓怪叫起來,一連三次,洪七公大笑道:“妙呀!蛇裡面也有皇帝的,它們三呼萬歲哩!”
  金蛇王在地上轉了幾圈,蛇陣裡面游出八條長約丈餘,粗如碗口的青花白蟒來,蜿蜒到金蛇王的身邊,好象將軍大臣一般,拱衛左右,可是小金蛇突然噓的一叫,張開利齒如密錐的小口,向身邊最近的一條青蟒的頭頂,一口咬了下去!
  洪七公叫道:“哎呀!它要吃飯!”
  那青蛇比起小金蛇,身體巨大何止十倍,可是小金蛇張口咬落時,它不但不抵抗,反而匍匐在地,動也不動。小金蛇一口咬破它的腦蓋,吮了幾口,青蛇立即死去,金蛇王又把其他六條如法炮製,一口下去,吮吸幾口,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八條巨蟒已經屍橫地上。
  歐陽鋒看見自己苦心訓練了幾年的蛇陣,居然被一條小金蛇擺佈得服服帖帖,真個是羞憤難當!西毒本來有馴蛇的本能,他看出這條小金蛇是自己不曾見過的異蛇,憤怒中貪念萌起,他猙笑了一聲,再也顧不得跟黃藥師比武了,把鐵箏向地上一放,探手取出一把蛇藥,塗抹了自己的雙手,一個飛身由石上下來,直向蛇陣走去。
  西毒在白駝山養慣了蛇,那些蛇蟒一見他走來,紛紛讓開道路,歐陽鋒一直走到陣心,那小金蛇看見他走近身前,昂然不懼,把身子卷了幾圈,擺成蛇陣的樣子,兩腮一鼓。口裡噓噓怪叫。
  歐陽鋒笑了一聲,說道:“好東西,你跟我回去吧!有舒服地方住,有好的東西吃!”
  他口裡說著話,左手二指閃電似的向下一鉗,滿以為自己這一下,準可以把毒蛇的七寸子夾個正著!
  西毒是馴蛇的老手,手上又塗抹了蛇藥,別說他是個負有絕世武功的人,就是普通的一個捉蛇人,也準可以把小金蛇捉個正著,說也奇怪,那小金蛇居然不怕蛇藥,身子盤在地上,很巧妙的把身一扭,居然避過了歐陽鋒左手二指,反過口來,一口向歐陽鋒腕時脈門咬去!
  這一下出其不意,歐陽鋒險些被它咬個正著,好在他是個武學宗師,變招快捷,手腕一扭,呼的一掌,帶起一股強烈的掌風來,小金蛇被掌風一送,拋出兩丈以外,壓在幾條赤練蛇的身上,蛇陣當堂大亂!
  歐陽鋒正要再趕一招,把小金蛇抓到手裡,哪知道背後風聲一響,一股掌風向他背心撞到,撞他的並不是黃藥師,卻是南帝段皇爺,他看見歐陽鋒要傷害自己的金蛇,更不打話,飛身撲前,手起一拳,向歐陽鋒肩背打到!
  歐陽鋒乍覺風聲響動,立即回手一架,哪知段皇爺使的是金剛拳,勁猛無比,歐陽鋒臂腕和他相觸,砰的一響,當堂搶出兩步,西毒破口怒罵:“段智興,你居然出手暗算,好不要臉!”
  段皇爺道:“這金蛇是我的,你別打它的主意,更不准你傷害它一毫一分,知道沒有?”
  歐陽鋒勃然大怒,暴喝一聲:“放屁!”雙掌合著一推,轟然風響,這是西毒生平的絕技蛤蟆功,一股排山也似的勁力,向段皇爺身上撞去。
  剛才西毒跟南帝比拳,曾經出其不意,要用蛤螟功傷害段皇爺,都被王重陽用一陽指功擋了開去,這次歐陽鋒又照抄文章,蛤蟆功推向段皇爺前胸,段皇爺卻有防備了,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雷霆也似的氣功中,略為搖晃兩下,忽然開口笑道:“老毒物,好俊的蛤蟆功呀!”
  原來段皇爺剛才用的功夫是先天功,什麼叫做“先天功”呢?人生世上,身體表面本有一股先天混元之氣,先天充足,身子強健,先天不足,身子孱弱,十分容易害病,殷皇爺的先天本來很好,幼年在翠湖洗澡遇險,吸了金線鱔王的丹黃寶血,先天更加推進了一層,許多年來,在玉洞真人指點之下,他的內壯功夫便漸漸充實起來,尤其是這幾年以來,他對於溝通自己身體大地之橋這一層,已經逐漸有所領悟,所以他一股先天混元之氣,不經不覺,進入了能夠隨意禦敵的境界。
  歐陽鋒的蛤蟆功,外表看來是一種了不起的絕技,實際上也是先天一口渾濁之氣而已,不過他偏重在外壯方面;跟段皇爺的先天功夫,異途同歸,南帝西毒二人的內功造詣,都在伯仲之間。
  所以歐陽鋒的蛤蟆功一推出來,段皇爺運起先天沛然之氣抵禦,再加上胸口的鱗片,有抗拒重手的效力,所以歐陽鋒的蛤蟆功勁氣到處,段皇爺竟是不損分毫。洪七公大笑這“怪呀,蛇兒跟蛇兒打架,人也跟人打架哩!”
  歐陽鋒被洪七公這樣的一說,猛然醒悟過來,自己的蛇陣被小金蛇克住,這是天生萬物的生剋,人力決然不能夠勉強得來,自己強行插手,只有被天下英雄恥笑,西毒只好沉住了氣,停手說道:“很好,咱們先收了蛇陣,過一陣再痛痛快快的大打一架!”
  段皇爺向小金蛇招呼道:“金兒,回來!”
  段皇爺把竹筒向地一拋,吹了兩聲口哨,那小金蛇真個靈慧異常,懂得人意,立即由蛇群裡,婉蜒而出,弩箭脫弦也似的,遊到段皇爺的身邊,盤著他的腳下走了一匝,方才返入竹筒裡面,歐陽鋒養蛇半生,還不曾見過這樣聽話的蛇蟒,暗自咄咄稱異。
  洪七公道:“餵!老毒物,人家的金蛇收了,你的臭長蟲也應該收了啦!大而無當,多而無用!”
  歐陽鋒幾乎氣破肚皮,可是他回頭望一望黃藥師,看見他用衣袖拭抹玉蕭,似乎還要再吹的神氣。西毒不由大嚇一跳,連忙撥動鐵箏,丁丁冬冬,一片孤城落日的哀音,蛇群立即一陣騷動,口咬著尾,仍舊結成蛇虹,蜿蜒向華山下退去。
  洪七公道:“烏煙瘴氣的東西走掉,華山又乾淨了!”
  歐陽鋒耳聽譏諷,不禁大怒,正要發作,可是回心一想,另外起了一個念頭,立即沉住了氣。
  王重陽道:“現在天色將晚,大家休息一夜,明天再比吧!”
  大家沒有意見,再次盤膝坐下,華山論劍的第二天,又這樣的混過。
  到第三天早上,朝曦初上,洪七公突然高叫起來,喊道:“欸喲!不得了,老叫化沒有命啦!”
  王重陽不禁愕然,問道:“七兄,有什麼事?”洪七公道:“咱們比了兩天武,沒有半點東西下肚,再比下去,老叫化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眾人不由失笑起來,其實一個參透上乘內功的人,練氣還神,三兩天不吃東西是平常事,不過洪七公在五人之中,性情卻是最貪饞愛吃,沒有山珍海味,就是豆腐青菜,也要大吃一頓。他這樣說出來,黃藥師道:“七兄覺得肚子餓嗎?荒山哪有吃食,我這裡有九花玉露丸,可以拿來充饑,吃幾顆吧!”

runonetime 2008-07-06 07:32 AM

86 巧戲西毒

  原來黃藥師在桃花島上,遍蒔花木,南北各地的名花異卉,統統被他蒐羅到島上來,移根種植,百花盛開。黃藥師不但精於荷花,還是岐黃妙手,他每天趁著朝曦升上,曉露未幹的時候,採集百花上的露水;混合了幾種珍貴的草藥,九蒸九曬,便成了九花玉露丸。
  這九花玉露丸不但有衹毒止疼的奇效,還可以旺神健體,常時服食,更是扶病延年。他這話一說出來,洪七公搖頭道:“誰吃你的丸子?幾顆丸子還不夠老叫化塞牙縫,他娘的,比武兩天,嘴裡直淡出鳥!”
  王重陽曬然一笑,洪七公打開話盒,大談吃的方面,什麼燕京的涮羊肉,杭州的醋溜魚,蘇州的尊鱸羹,湖南的國鍋肉,四川的抄手和血豆腐,桂林的過橋米線和馬肉粉,一連串說了一大堆,仿佛在背食經,洪七公這樣一說並不打緊,反把各人的食慾勾動起來了。
  歐陽鋒道:“老叫化一談起吃,連我也肚餓了,咱們真個弄點東西吃吃,不然的話,真個沒有氣力比武了!”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要吃嗎?我跟你打賭一下,你答應嗎?”
  歐陽鋒笑道:”奉陪奉陪!”
  洪七公道:“由華山到長安有一百八十多里路,我跟你分道而去,限午牌前便要回來,大家弄點吃的東西,哪個先回來的算贏,後回來的算輸,哪個弄回來的東西好吃的算贏,不好吃的算輸,你答應不答應?”
  王重陽不由失笑起來,洪七公真是突兀滑稽,連吃食也有比武?
  歐陽鋒不假思索,答道:“很好,不過這個法子雖好,還有錯漏!”
  洪七公怒道:“什麼錯漏?老毒物,瞎放屁!”
  歐陽鋒道:“由華山到長安,沿路上市鎮不少;縣城也有幾座,如果你不跑到長安,在山下市鎮開了吃食東西回來,我卻老遠的跑到長安去。不是輸給你嗎!食物是長安的。還是別的地方的,可沒有記號哩!”王重陽暗裡點頭,西毒雖然貪狠,心思卻有過人之處。
  洪七公哦了一聲。不旋踵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老毒物,真有你的。不錯不錯,我來問你,你到過長安沒有?”
  歐陽鋒道:“我老遠的由西域到中土,長安是必經之路,怎的沒有到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洪七公道:“長安東城門有一間專賣吃食酒席的館子,叫太白居,你知道不知道?”
  歐陽鋒道:“哦,這個我記不起,不過可以找到!”
  洪七公道:“那好辦了!太白居館子的碗碟是用江西景德鎮天藍柴窯燒出來的貨色,長安全城的酒樓館子,沒有用柴窯燒的瓷器,只此一家,並無別店,其他市鎮更加沒有,咱們分別下山,一同到太白居去買吃食回來,用柴窯碗碟為證,這可好嗎?”
  歐陽鋒大笑道:“妙極!很好,咱們馬上出發!”
  原來“柴窯”是江西景德鎮瓷器裡面,最珍貴的一種,景德鎮是我國有名的“瓷都”,出品以柴窯最精,什麼叫“柴窯”呢?
  原來是由殘唐五代,後周太祖郭威而得名的,因太祖最愛蒐羅景德鎮的瓷器,在鎮上設了“禦窯”。有一次窯工問他愛燒什麼顏色,周太祖道:“雨過青天雲破處,這般顏色製出來!’他原本最愛天青色,窯工果然如命照色燒製,後來郭威收了柴榮做太子,所以一般人稱為“柴窯”,直到宋朝一代,一般富有人家所用瓷器,都要“柴窯”的貨色、洪七公是個老轡,方才知道這些門路。
  且說北丐幫主和西毒一同下山,洪七公向東,歐陽鋒向西,大家叫道:“回頭再見了!”兩個人同時展開輕功來,星飛丸走,頃刻之間,消失在山半的燦雲裡,沒影無蹤!
  先說洪七公這方面,他是丐幫幫主,足跡遍於天下。由華山到長安道路之上,可說是完全摸熟了!知道這一條是遠路,那一條是捷徑,單這一點,已經比較歐陽鋒便宜。他在路上疾如奔馬,並不停留,一個時辰之後,已經到了長安城裡。
  洪七公輕車熟路,找著了太白居,悄沒聲息的偷偷進了購食物的庫房,把背著的酒葫蘆拿了下來,揭開酒缸,滿滿的舀了一葫蘆酒,咕嘟嘟,一氣飲幹。洪七公噴噴道:“好灑!
  好酒!”
  他接二連三的舀酒,一連喝了三大葫蘆酒,方才止住。他正要溜入廚房,忽然聽見前面一個破鈸也似的嗓音叫道:“掌櫃的,你們這裡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麼?不管多少銀子,早一點做給我!”
  洪七公認得是歐陽鋒的口音,吃了一驚,暗道:“老毒物來得好快!”
  原來歐陽鋒不大熟路,他究竟是由西域到來,對中土道路不熟悉,可是,歐陽鋒之所以稱為西毒,卻另有他的一套,他在下山不遠的路上,截住一輛西行的雙輪馬車,問道:
  “餵!你這車子是不是到長安去?”
  駕馬車的是一個村漢,恰好到華陰縣買了貨物,要趕回長安去,他看見歐陽鋒貌相兇惡,戰兢兢的說了一個是字,歐陽鋒立即跳到車上,大咧咧的向車中一坐,連臂兩掌,把車上的貨物推了下地,喝道:“快把我載到長安去,越快越好,知道沒有?”
  那村漢見歐陽鋒這樣蠻橫,不禁大驚,他要跟歐陽鋒拼命,西毒冷笑一聲,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那村漢高舉過頭,喝道:“你聽話不聽話,如不把我送到長安去,立即向地一摔,要了你的狗命!”
  歐陽鋒抓人的雙手,賽同鐵鉤也似,村漢痛極高聲喊饒命,西毒萬才把他放落車轅,由袍袖裡拿出一錠金子來,向他眼前一晃,罵道:“瞎了眼的東西!你爺爺有的是金子,你這點撈什子的貨物,值得幾個破錢?快快把我送去,這金子便可給你!”
  那村漢一見黃金,連貨物損夫,身體疼痛也忘記了,連聲說道:“是是!小的給大爺駕車,大爺坐穩些吧!”他立即揮鞭打馬,馬匹立即跑動,跑了個多時辰,前面現出驛路來,歐陽鋒估計沿著驛路便可以直到長安了,方才跳下車子金子擲給村漢,直向長安跑去。
  雖然這樣,供七公卻比他快了一步,如果他不是貪酒,準可以把東西先買回去,歐陽鋒便要比輸給他。可是洪七公這一到食庫里偷酒喝.差不多耽誤了半個時辰,歐陽鋒也同時趕到了!
  洪七公想道:“不好!老毒物和我一同趕到,這口變了平手,不行,我怎樣也要臊一臊他!”丐幫幫主留心聽著外面,只聽見吹陽鋒在跟掌櫃說話,他一共買了五只烤鴨,五只風雞,和十斤馬肉乾的粉卷兒,叫店小二用瓷碗裝好,說今晚便可以把碗碟送回來.洪七公忽然用手打了打自己的頭,笑道:“我何不如此這般,給老毒物開一個玩笑!”
  他溜入廚房裡,只見熱氣蒸騰,五六個廚子在那裡切肉洗菜,升火烹煮,鍋勺相撞,刀砧亂響,洪七公蹲在梁上,眼看著廚子把歐陽鋒買的烤鴨用文火慢慢烤好,風雞用蜜和油煎透,突然施展降龍十八掌法,‘飛龍在天’,砰的一掌,把廚房瓦面打了一個大洞,灰沙碎磚嘩啦啦的倒了下來,洪七公大叫道:“不好!房子塌了!”
  那幾個廚子正在埋頭埋腦的做菜,忽然聽說房子塌了,看見灰沙跌落,嚇得一窩風般,拋下刀勺,爭先恐後的逃出廚房外。
  洪七公飄身下來,他取出庫房裡面偷來的油紙和乾蓮葉,將鍋裡的燻雞烤鴨一古腦兒包了,又拿了幾只柴窯的瓷碗,然後拔身一聳,用“燕雙飛’身法,由用掌力打破的屋頂破洞,一個飛身躥了出去,一流煙趕回華山去了。
  再說那幾個廚子跑了出來,他們聽見一聲響後,不見房子再塌,驚魂才定,大家退人廚房裡,哪知道不多時候,連珠箭也似的叫起苦來,原來那位西域客人買的烤鴨燻雞,竟然不翼而飛!
  他們個個覺得奇怪,一個廚子忽然說道:“我們一定得罪狐仙了!所以狐仙降罰我們,不然的話,怎的會好端端瓦面洞穿,失了東西!”且不說他們在廚房裡鬧鬨哄的亂做一團,七嘴八舌!
  歐陽鋒坐在館子的前面,等了好久,還不見把菜做出來,氣得他拍著桌子,破口大罵,掌櫃只好過來賠不是,歐陽鋒為了經跟洪七公打賭,不能夠過分發惡,只好強忍怒氣,一直過了頓飯時候,廚房才收拾好,廚子另外挑了雞鴨燒好了拿出來,歐陽鋒拿了幾個柴窯碗,把東西裝好了,更不停留,一窩蜂向華山衝去。
  洪七公用計取了太白居的酒菜,捷足先登,他仍然循著舊路返回華山,一直來到距離華山巔頂的中天門附近,天色才近午牌。供七公心中暗想:“我這一回是贏定了!不過還得買掃掃老毒物的臉皮,叫他醜上加醜,使他從今以後,不至目中無人也好!”
  他又想起一個主意採,洪七公明白歐陽鋒上山,必定要經過中天門,中天門的地形十分陡峭,自己正好戲耍他一番。洪七公先把烤鴨等食物,取了下來,掛在樹頂,然後爬下樹幹,藉著松針隱身,等了約莫一頓飯時候,歐陽鋒已經帶著食物,由山下回來了。
  洪六公覷準了松樹旁邊一塊山石,使出降龍十八掌的絕招來,一式“亢龍有悔”,呼的向石上拍去,又用雙手一推,幾百斤重的一塊大山石,沿著中大門的狹窄山徑,骨碌碌的滾了下來,向歐陽鋒來路滾了下去。
  歐陽鋒手托食物,看見山石無故滾落,不禁大驚,他要縱身躲閃,可是如果一用輕功騰挪,手裡的食物就要連碗帶碟。拋落山下。不躲閃又不行,好個白陀山主;他忽然想出一個注意來;把裝載食物的海青大碗向頭上一頂,用氣功吸勞了,然後凝身兀立,腳下宛如鐵柱相似;然後使出蛤蟆功來,雙學向用一推,用足生平勁力,向那塊山石撞過去!
  西毒這雙手一推之力。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只聽轟的一聲大響,山石立刻碎裂;不過這樣巨大的一塊山石,在蛤蟆功一擊之下,雖然解體,可是它本身碎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頭,沿著山道滾下來,歐陽鋒看見殞石如雨,只好向上面一跳。哪知他這一跳,頭上高疊的兩碗吃的東西,立即滾落腳下!
  歐陽鋒買回來的燻雞烤鴨,是用油紙蓮葉包好,裝在碗裡面的,他這向上一跳,便把海碗跌落,西毒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抓回了蓮葉包裡的食物,那兩只碗卻是打成粉碎!
  西毒不禁呆了一呆,柴窯的海青碗打碎,自己的食物也失了印記,不過自己又不能折回,再到長安城裡重取海青碗為證,他只好神色沮喪地向華山頂走去,哪知一到了華山頂上,洪七公已經笑嘻嘻的跟王重陽三人對坐,面前擺了燻雞烤鴨,裝食物的碗碟;赫然是天青色的柴窯碗,也即是長安太白居之物!
  洪七公看見歐陽鋒回來,哈哈笑道:“老毒物,你今天輸了!”
  歐陽鋒慍怒道:“輸就是輸,有甚稀奇,我不熟悉華山到長安的路,沿大路走,你卻抄捷徑跑,就輸給你,有什麼值得誇耀之處!”
  洪七公故意低頭看了看他的蓮葉包,忽然叫道:“好不知羞,老毒物,你的吃食是到長安太白居買回來的嗎?怎的沒有柴窯碗,不行,老毒物壓根兒沒有到長安,只向山下市鎮買了一點東西回來搪塞,混賴帳!”
  歐陽鋒暴跳如雷,說道:“老叫化,你別放屁!我的碗在半山打碎了,不是太白居燒得這樣好的紅爐烤鴨?烤得出這樣的蜜餞鳳雞!”
  洪七公笑道:“哦,失手打破碗碟嗎?這是常有的事,老毒物,你應該把碎片拾回來呀!”
  歐陽鋒呆了一呆,一想也是道理,自己打破了碗,可以把瓷片拾回來,如今沒了對證。
  他回想自己上山的情形,以及山石突然塌下來的情景,忽然醒悟過東,破口罵道:“老叫化,原來是你的詭計!”
  洪七公大笑道:“這並不是詭計,叫做鬥智兼鬥力,老叫化一生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老毒物,我向你說了吧!”他便把先到長安,庫房偷酒,廚中搗鬼,偷盜食物,又在半山推石頭的經過說了一遍,聽得王重陽三個人哈哈大笑,西毒歐陽鋒的面上,卻是一陣紅一陣白!
  重陽真人笑道:“二位都是一時瑜亮,無分軒輊,吃了東西再說!”大家就把風雞烤鴨分吃,洪七公最饞嘴,所有食物幾乎被他吃了一半,吃完之後,王重陽道:“今天是比武第三天,我王重陽一人,願意單向四位討教!”
  洪七公道:“哦!王真人要以一敵四嗎?”黃藥師由鼻孔裡哼了一聲,暗中表示不滿。
  只有西毒歐陽鋒暗暗心喜,想道:“這牛鼻子太託大了,任你多好本領,總不能完全勝過我們四人,很好,讓我激一激他!”西毒開口笑道:“當然那,全真派是天下武林正宗,咱們這幾個都是鄉下的土老兒,哪裡能夠比得上王真人一個手指頭的本教?”

runonetime 2008-07-06 07:33 AM

87 四傑輪戰

  王重陽如何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笑道:“鋒兄你不用向貧道面上貼金了,我說一個人對四個人,並不是同時討教四位,而是向每一位擅長的功夫討教,比如七兄的降龍十八掌,黃島上的掃葉腿浩英掌,段兄的先天功金剛拳,鋒兄的蛤蟆功,都是武林裡面頂尖兒的功夫,我王重陽生平別無他長,每一門功夫都有涉獵,所以要向回位領教最擅長的本領!”
  他還要再說下去,黃藥師道:“全真教主,咱們怎樣向你討教?”
  王重陽道:“我先跟七兄討教降龍十八掌,再請教黃藥兄的落英掌,接著請教段兄的金剛拳,鋒兄的蛤蟆功。這樣便四位完全領教過了!”
  洪七公道:“不行,這是車輪戰法,就算我們四個人中哪一個人勝了,也算不得真正本領!”
  歐陽鋒冷笑道:“這叫做藝高人膽大,列位聽了,王真人的武功何等登峰造極,要我們個個人甘拜下風呢!”
  黃藥師忽然說道:“這樣比法不公道,咱們還是這樣吧,今天黃昏以前,王真人跟七兄交手,分了高下之後,明天早上,由小弟奉陪王真人,晌午停止比武,讓王真人恢復精力,未牌服段皇爺比武……”說到這裡,歐陽鋒道:“不行,我不願意殿後,由我接這一陣!”
  原來歐陽鋒要用車輪戰法累乏了王重陽,自己方才出頭向他痛下煞手,因為黃藥師的分配,最後才輪到自己鬥王重陽,王重陽雖然是在一日半時間裡,連鬥三個武林高手,可是臨到對自己時,休息一晚,什麼精力也恢復了。
  所以歐陽鋒要接第三陣,因為第三陣是王重陽劇鬥黃藥師之後,黃藥師的本領,自己已經見過,跟王重陽相差不遠,就算是王重陽勝了他,也經十分吃力,自己乘疲而攻,大大佔了便宜,歐陽鋒便向黃藥師說出自己的主意。
  洪七公忽然說道:“不行!這法子不公道!”
  歐陽鋒心中一急,怒道:“老叫化,你又來放屁了!藥兄這個主意,再也公道不過!”
  洪七公道:“老毒物,我們今天到華山論劍,不外以武會友,並不是要對付哪一個人,哪一個技壓全場的,他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一,哪一個敗了的,來個哈哈一笑,坦坦落落,絲毫無怨,這才是英雄好漢的所為。今天是比武第三天了,咱們幾個人都交過手,除了王真人完全不曾跟我們交鋒之外,老毒物和藥兄不曾正經打架,我跟段星爺也不曾過招,這怎樣算得是公子呢?不如這樣,王真人跟我們比武四場之內,我們四個人不曾對過仗的,彼此各打兩場,咱們來個梅花間竹,王真人和我們四個人交手兩陣,我們四個人自己交手一陣怎樣?”黃藥師、段皇爺連聲叫好,歐陽鋒卻把洪七公恨得牙痒痒的。
  洪七公道:“好了,天色不早,我先跟全真教主接一場吧!”
  王重陽點了點頭。說道:“七兄要比拳腳,還是兵器?”
  洪七公道:“老叫化沒有兵器,只有一根打狗杖,杖是拿來打狗的,老叫化從不拿仗打人,王真人剛才說過要接降龍十八掌,我就用降龍掌接招便了!”
  王重陽答了個好字,當中一站,兩拳微握,叫道:“七兄賜招!”
  洪七公道:”有僭”左掌一圈,右臂一掉,虛空劃了半個弧圈,“亢龍有悔”,呼的一掌,向王重陽真人胸口擊過去!
  全真教主不慌不忙,雙袖一揮,使出太乙拳法,“老子揮袖”。一股潛力發出,把洪七公掌力卸在一邊。
  洪七公道:“好招”右手一探。“見龍在田”,側擊全真教主肩頭,右拳接著平肘穿出,“戰龍在野”,接連兩招,向王重陽中腰擊到!
  王重陽顯出他深湛的功夫來,左肩一卸,先用了著“倒提金燈”,化開洪七公迎面擊來的掌力,身於接著一盤一轉,“龍女分浪”,又卸過洪七公穿肘橫擊的拳力,這兩下掃得恰到好處,有如流水行雲。黃藥師和段皇爺在旁邊看了。暗暗喝彩。
  全真教主拆了洪七公三招,太乙拳法一轉,變了進手招術,“千金肘錘”,“連環推拿”,表面看來兩手,一手套著兩式,眨眼之間連擊四招,洪七公托地一退,“神龍掉尾”,反臂一掃,方才解了重陽真人這一絕招。
  這位丐幫幫主把降龍十八掌施展開來,一招一武猛辣十分,掌風呼呼,王重陽只有太乙拳應戰。見招拆招,見式破式,鬥了二百多合,漸漸金烏西沉,新月升上,二人還是不分高下。
  黃藥師看見天色入晚,正要喊停,洪七公突然一聲叱喝,雙掌齊推,“雙龍捧珠”,向王重陽胸口推到,王重陽不慌不忙,微退半步,左手拳起,駢伸二指迎著洪七公一點,說也奇怪,他這一點似乎輕描淡寫,全不費力,洪七公一個踉蹌,倒退出三步去,他把雙掌一收,叫道:“老叫化認栽啦,好個一陽指本領!”
  原來洪七公雙拳擊出的力量,非同小可,如果對手是黃藥師、段皇爺、歐陽鋒三人,任何一個也不能夠硬接他這一著,王重陽卻用一陽指功迎著兩股掌風空隙中間一點,舉個譬喻,一陽指發出來的勁力,仿佛一把無形利劍,戳向洪七公的胸前,洪七公被逼後退,他為人一向耿直,明白王重陽用太乙拳跟自己對招,只用了七成功力,自己方才可以跟他周旋二百餘合,如果全真教主開首使用一陽指絕技,自己已經敗下來了!
  洪七公這一認敗,第三日的比武便算終了,大家再盤膝坐了下來,打坐運氣,渡過一個長夜。歐陽鋒潛心暗想,王重陽只用手指輕輕一點,洪七公立即認敗,這究竟是什麼拳法?
  那一定是九陰真經裡頭載的本領!
  西毒想了又想,不經不覺,天色已三鼓了,他再也沉不住氣,問道:“王真人,我心上有一件事向你討教!”王重陽道:“請說!”
  歐陽鋒道:“王真人,你剛才打敗洪幫主的功夫,是九陰真經裡頭載的功夫嗎了”王重陽道:“不是,這是先師遺下來的技藝,九陰其經裡面的功夫,多半是旁門左道,貧道一點也沒有練,道家弟子不打誑語,如果說道,永墜泥牢地獄!”歐陽鋒哼了一聲,表示不信。
  洪七公道:“老毒物,別胡思亂想了,到你交手之時,使一切明白啦!”歐陽鋒一聲傳笑,便自不再言語。
  一夜渡過,又是黎明,已經是華山論劍的第四天了!
  黃藥師霍然起立,振衣說道:“王真人,這一場輪到小弟了,請賜教!”過去黃藥師跟王重陽交手過三場,一場是在黃海荒島,一場是在華山之巔,還有一場是在桃花島上,黃藥師三次都佔了下風,這次華山論劍,算是他跟王重陽的第四場比武。
  王重陽道:“奉陪奉陪!黃島主,先賜招吧!”黃藥師更不打話,舉手一掌,呼轟兩聲,使出劈空掌來,向王重陽當胸接到!
  眾人以為他一定是用桃花島看家本領的落英掌,哪知道黃藥師開首用劈空掌,大大出乎意料,王重陽不慌不忙,長袖一揮,仍然用太乙拳裡面的卸字訣,把黃藥師的劈空掌力化向外門,黃藥師向前一撲,颯颯颯,連過三掌,全且落英掌法,三掌遞過,一腿飛來,洪七公心中暗想.“啊!原來他三掌夾一腿的,是把兩種功夫,混合使用!”
  王重陽不慌不忙,太乙拳揮灑自如,東遮西擋,黃藥師著著搶攻,三掌一腿,五掌一腳,有時連發兩三腿,又使出落英掌來,變化繁複,令人眼花繚亂!王重陽抱元守一,太乙拳硬封軟拆,虛來虛招,實來實架,一任黃藥師用盡虛實相乘的本領。王重陽始終是應付裕如,兩下里一攻一守,跳瑯擲擊,鬥了二百餘合,不分高下。
  桃花島主精研了幾年的“落英掌”和“掃葉腿’,這次跟王重陽交手,希望壓倒全真教主,哪知道一比之下,兩下的功夫還差得遠,歐陽鋒暗自搖頭,想道;大名鼎鼎的桃花島主,仍然這樣的不濟事,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端的不錯!
  兩下又拆了五十餘招,黃藥師突然伸手向衣領一探,抽出那管玉簫來,合在手裡,左手使落英掌。右手卻把玉簫按著判官筆點穴的招式,吞吐撒放,著著指向王重陽身上的穴道,這樣一來,威力頓時增加一倍!
  王重陽曬然一笑,太乙拳若輕若柔,從容化拆。中間還雜上兩記厲害的反擊,把黃藥師逼得退避不迭,洪七公嘆道:“王真人真個是天生奇村,我老叫化少年時候太懶了,欸呀!”
  原來洪七公正在自言自語的時候,黃藥師玉簫一遞,點向重陽真人的“中封穴”,王重陽閃電似的反中一撈。居然抓住了玉簫的上半段,黃藥師心中一急,左手一劈空掌打出。橫掃王重陽的下路,以為他一定聳身拔起,自己便可以奪出玉簫。
  哪知道王重陽抓住玉簫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發出一陽指勁,黃藥師猛覺自己手上的玉簫,滾熱起來,熱得象剛出洪爐的烙鐵,黃藥師大吃一驚,不由自主把手一松。王重陽順勢把王簫一送,點中黃藥師胸口的“章門穴”,桃花島主要想運氣護穴時,已經無及,以為自己準得躺下,哪知道王重陽這一點之力。十分巧妙。只向他的穴道輕輕一觸。並沒有真正發出勁力來,還用手把玉簫賽回黃藥師的手上,哈哈一笑,飛身跳後。叫道:“黃島主,承讓之至!”
  黃藥師面孔發燙,他知道王重陽如果不是手下留情,自已準得躺下來了!桃花島主收了玉簫,說道:“全真教主果然名不虛傳,我黃某真正折服了!”
  王重陽連勝兩陣,並不打緊,歐陽鋒在旁邊看了暗暗心驚,他想洪七公、黃藥師兩人的本領,自己跟這二人不過伯仲之間,他兩個都不是王重陽對手,自己如果跟他交手,哪裡還有取勝之理?
  洪七公回頭向歐陽鋒笑道:“老毒物,看清楚了沒有,哪個天下武林第一,你比不比第三場?”歐陽鋒厲聲說道:“怎的不比?老叫化,咱們再決一陣!”
  王重陽雖然勝了兩陣,神色仍然十分謙和,笑道:“二位不用爭吵,大家休息一會兒再說吧!”這時的歐陽鋒開始對王重陽有了一點忌憚,默然不語,便自坐下,洪七公這回不耐久坐,站起身子,到附近遊逛去了。
  有話便長,沒活便短,過了一個時晨,洪七公踱回來。高聲叫道:“時辰到了!應該由哪一個比武?”
  段皇爺站起身來,笑道:“七兄,我來湊一湊趣,請教你的高招!”
  洪七公道:“老叫化沒有什麼高招矮招,我用降龍十八掌接你的先天功和金剛拳,老叫化輸了拍拍屁股便走,如果僥倖不輸招呢,比武完了,再往太白居偷些酒菜來,唱他娘的七日七夜!”段皇爺笑了一笑。
  他兩個再也不客氣,向著當中一站,各自好開拳腳來。洪七公一開首僅用降龍十八掌著著搶攻,段皇爺也用金剛拳迎戰,他們兩個好比銅鐘撞鐵馨,強攻硬打,掌風虎虎,冰雪紛飛,鬥了二百多台,仍然不分高下。
  王重陽在旁邊看了,不禁嘆為觀止,他心想今天到華山比武的五個人,除了自己之外,其餘四人各有所長,洪七公和段皇爺全是偏於外壯的功夫,未免太剛,黃藥師和歐陽鋒卻偏於內勁,失之太柔,如果他們互相扯平,就是十全十美的武林高手。不過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何況是一個人呢,且不說王重陽暗中感慨!
  洪七公和段皇爺鬥到將近三百回合,段皇爺仍然沉著,洪七公似乎不耐煩了,一聲大喝,起在半空,十指宛如鷹爪也似的,向段皇爺兜頭抓落,王重陽大吃一驚!正要開口喊止,段皇爺卻是不閃也不架,只聽砰砰兩聲,兩個人影向左右一分,洪七公穿出七八步外,險些兒一交跌倒,歐陽鋒幸災樂瞞,高聲叫道:“老叫化輸了!”
  話未說完,段皇爺也撲通兩聲,一個踉蹌,幾乎向後跌倒,好在他立即用個“千斤墜”
  身法,扭身一晃,把腳尖釘牢了地面,僥倖沒有躺下來,你道為何?

runonetime 2008-07-06 07:33 AM

88 華山論劍

  原來洪七公和段皇爺拼鬥了三百招,知道對方硬功勁力,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不用險招,決難制勝。洪七公陡的喝了一聲,身於拔地一聳,躥起兩丈多高來,雙臂振處,用了個“大鵬振翅”的姿勢,十指宛如鋼爪,向段皇爺頂心命門攫落,本來洪七公的意思,並不是想傷人,無非要把段皇爺頭髮抓下一點,開個玩笑罷了!
  哪知道段皇爺情急之下,用個“貓攀金梁”的招式.揮手向上一格,他這一格是用了先天功,洪七公跟他手掌一撞,立即易抓為拳,向下一壓,這一來變了強鬥強,硬鬥硬,大家都是用足全力,砰砰兩響,兩股大力一交,兩個人幾乎跌倒在地,王重陽禁不住哈哈大笑!
  洪七公向後一跳,說道:“承讓承讓!”段皇爺也一拱手道:“好說!多謝七兄留手!”他兩個比完武,哈哈一笑,完全沒有芥蒂,歐陽鋒暗暗叫苦,他兩個比了這一場,明天早上,自己就要跟王重陽比武!
  歐陽鋒知道自己委實沒有戰勝王重陽的把握,明天就要交手,除非今天晚上。能夠找出一個辦法來,不然的話,落敗難免,歐陽鋒想了一想,忽然生出一條毒計。
  西毒向王重陽說道:“王真人,我的蛇兒餓了,我過去餵飼它,行與不行?”
  王重陽笑說道:“鋒兄怎的客氣起來,只管請便!”
  歐陽鋒站起身來,走下華山,洪個公望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道:“老毒物知道自已準不是王真人敵手,突然下山,必定另有詭計!”
  王重陽笑說道:“七兄,歐陽鋒也是一代武學宗師,涼來不至這樣!”洪七公冷笑道:
  “不至這樣!這老毒物心毒手狠,什麼事也可以做出來,他的哥哥和他練武,死得不明不自,有人還說他跟嫂子有不乾淨的曖昧行為,如果九陰真經被他得了,真個是為患江湖呢!”王重陽聽在耳朵裡,心中微微一動。
  洪七公忽然說道:“老叫化要撤一泡尿,順便溜到山下找點東西吃!”王重陽當然由他,其實洪七公何嘗是什麼內急,這不過是托詞罷了,目的還是刺探歐陽鋒的一切。
  他一直來到山半,日已西沉,天空夕陽霞綺,完全收斂,夜幕漸漸垂下,冬日苦短,沒有什麼黃昏煙景可看,洪七公來到半山間,向下一望,只見歐陽鋒一件白衣,在雪地裡飛跑,晃眼到了山後,洪七公心中暗想:“明天輪到老毒物跟王真人比武了,且看他出些什麼鬼主意!”
  北丐跟著西毒所走的方向,飛奔過去,不到半響,已經到了山後,原來山峰的向陽面。
  搭了三個白布帳篷,帳幕前面有十幾個穿著白衣的漢字。歐陽鋒一到了帳幕前,那十幾個白衣人躬身及地,向著西毒行禮,看來比起臣子對皇帝還要恭敬。
  洪七公正要一溜煙跑向帳篷,猛瞥見帳幕旁邊的地上,黑壓壓的一衝,洪七公眼光銳利,認得是西毒由白陀山帶來的蛇蟒,萬頭洶湧,為數之多,縱橫竟有半裡。洪七公心中暗想,我如果一過去,毒蛇嗅著生人氣味。蜂擁上前。自己如何抵擋法?
  他忽然想起段皇爺的小金蛇來。這條金蛇是蛇中之王,也是世間所有蛇蟒的克星,自己何不向段皇爺藉來一用呢?不過洪七公細心一想,一來一回,要費若干時候,自己要偵察西毒的陰謀;豈不爭有遺漏嗎?如果不藉金蛇,又難穿越蛇陣,這一下可把洪七公難住了!
  就在洪七公進退維谷的時候,歐陽鋒已經直入帳幕裡。過了半晌方才出來。只見他抖開破落也似的口音。向身邊白衣男子道:“我在今天晚上要練一種神功,你們快把道具拿來!”
  一個白衣男子遞過一根二尺長短、懷口粗細的銀管。另一個獻上一把鐵鉗,原來這些白衣男子都是歐陽鋒在白陀山豢養的蛇奴。也是歐陽鋒本人的廝僕。洪七公暗中發笑,天下哪有一晚可以練成的神功,歐陽鋒這傢伙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歐陽鋒接過銀管,高聲喝道:“把最毒的蛇捉十條來,要快!”蛇奴應諾一聲,立即走入蛇群之內,想來這些蛇奴身上塗了蛇藥,群蛇紛紛讓路,兩個蛇奴就在蛇群裡面,捉了四條赤背蝮蛇,四條過樹青蛇,兩條金腳帶蛇出來,走到歐陽鋒的身邊。
  歐陽鋒右手執銀管,左手向一條蝮蛇的蛇尾一夾,向下一摔,凡是蟒蛇之類,最怕這下手法,只要夾住它的尾巴一摔,不管怎樣兇而且毒的蛇,也要全身癱軟!歐陽鋒把銀管向蛇頭一套,整條蛇便送入管裡,只剩尾巴一截露出外面。
  不過毒蛇入了銀管,滿身的不舒服,猝的一聲,蛇頭由另一端管口裡躥了出來。歐陽鋒手急眼快,由蛇奴手裡接了鉗子,向著蛇頸一夾,恰好把它的七寸子鉗個正著,蛇兒變得動彈不得,張開嘴巴,歐陽鋒使勁一扭,毒蛇口裡吐出一點點黑色的汁液來,蛇奴立即端過一只碗,把它接住。洪七公恍然大悟道:“呀!他要取毒蛇的毒液哩!”
  歐陽鋒等那蛇吐完了毒液,然後把鉗子一松,毒蛇方才由銀管裡退出來,跌落地上,沒精打採的返回蛇群裡。歐陽鋒又取過第二條蛇,如法炮製。歐陽鋒對這一搾取毒蛇汁液的手法,似乎十分純熟。
  須臾之間,十條毒蛇的毒液,已經流完,碗中的汁液也有一小半了。歐陽鋒然後盤膝坐在地上,把雙手十指伸入碗裡,他並不具把手指浸入毒液之內,而是距離碗口二三寸左右,頃刻之間,他的頭頂冒出一陣陣熱騰騰的蒸氣。
  洪七公雖在遠處,目力奇佳,他看見歐陽鋒頭頂不住地冒出蒸氣,碗中的毒蛇汁液也逐漸減少,由少而無,須臾功夫,碗底已經空無所有。洪六公矍然醒悟,暗裡罵道“好狠的老毒物!”
  原來五毒奇經裡面,載了各種希奇古怪的練功法門,歐陽烈歐陽鋒兄弟當年深入白駝山,在五毒真人遺骸的身邊,發現了這本奇書,兄弟二人同練,彼此學成了一身超卓拔俗的絕技,後來歐陽鋒跟兄長的妻子有染,乾出不可告人之事,歐陽鋒知道兄長的個性,向來手毒心狠,便索性先下手為強,把自己的兄長殺死,獨自一個霸佔五毒奇經,練成了蛤蟆功。
  不過五毒奇經裡面,除了蛤蟆功外,還有許多練功法門,不過功效並沒有蛤蟆功那樣威猛罷了。
  五毒奇經裡面還有一種“毒蛇神功“,練法是用十條奇毒無比的蛇,使法子榨出它蛇口牙槽的毒液,然後用一種特殊的運氣功夫,把毒液吸入自己的身體裡,可是這些毒液一進入身,就要致命,所以又要用升降功,把毒液壓在十個指頭的第一節指尖上,這樣一來,便可以吐勁傷人了,指尖截中敵人身體,毒氣跟著注入,好象毒蛇噬咬一般無二,比起毒蛇咬人更加厲害。
  一個人被毒蛇咬著,不管怎樣,總可以支持三五個時辰,可!毒蛇神功傷害的人,連半個時辰的活命也沒有!不過這種神功,只可以保持一周天的時間(即是一十二個時辰),一周天后,毒蛇神功就要消失,練的人還要服食解藥,祛除蛇毒,方才可以無事呢。
  歐陽鋒在過去,因為這種毒蛇神功練時十分麻煩,而且只有十二個時辰的效力,五毒奇經雖然記得清清楚楚,他並沒有照練,現在他為了應付明天的陣仗,居然練起這門陰毒的功夫來,這就是西毒之所以為西毒了!
  洪七公雖然不曾看過五毒奇經,可是他身為丐幫之主,足跡遍天下,見聞廣博,他也隱隱約約聽見人家說過,有這練功法門,看見了歐陽鋒練功的樣子,明白了七八成,他心裡暗想道:“不好!這件事我要告訴王真人,如果我老叫化不說,明天王真人恐怕經上當!”
  但是洪七公也是個成名的人物,他也明白武林規矩,今天五老聚會在華山上,名目上是爭奪九陰真經,其實是以武會友,看哪個技壓全場,得到天下武功第一的名銜。歐陽鋒這種功夫也是本領之一,不能夠說他暗算傷人,不是英雄好漢。自己心裡雖然不贊成歐陽鋒的所為,卻不能夠明白宜之於口;犯了偏幫全真教主的嫌疑。洪七公想到這裡,不禁廢然,口中喃喃,折轉身來,直向華山巔頂走了回去。
  這時夜幕已籠罩大地,疏星閃耀,弦月生輝,洪七公回到華山頂上,只見王重陽、黃藥師、段皇爺三個人盤膝映坐;坐成一個品字形狀,段皇爺日間跟洪七公比了一場,他對丐幫幫主神功絕技,衷心佩服,看見洪七公由山下踱上來,面上表情十分奇異。忍不住開口說道:“七兄,你剛才到哪裡去?”
  洪七公笑了一笑,答道:“老叫化有什麼地方去,到後山捉蛇罷了!”段皇爺聽出他言中有物,笑道:“七兄,你捉了什麼蛇回來,可否讓我開開眼界?”
  王重陽道:“各位不要說話了,養足精神,準備明天再打架吧!”洪七公道:“王真人,老叫化這張嘴,第一愛吃東西,第二愛說閒話,你坐玄關吧,老叫化今晚要說故事!”
  段皇爺先笑道:“七兄那大的故事,真個把老毒物挖苦得夠了,現在又要說什麼故事?”
  洪七公道:“從前有一條毒蛇,他活得不耐煩了,要想自殺,蛇兒有什麼法子自殺呢!
  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咬自己的尾巴!”
  段皇爺哈哈大實,王重陽也解頤不禁。
  洪七公望了全真教主一眼,說道:“這毒蛇決定尋死,便把身子盤了起來,惡狠狠地張開毒牙,向自己的尾巴就是一口,可是當它的牙齒一撞到自己尾巴的時候,不由自主忍受不下去了,因為它想起自己過去咬中獵物,獵物毒發而死的慘狀,使自己新顫膽寒,再也沒有法子咬下去。它一連試了幾次,都沒有勇氣咬自己的尾巴,最後……”
  段黃爺道:“最後怎樣,跳水死嗎?”
  洪七公道:“不是。最後它找著一條同類的毒蛇,要那毒蛇把自己咬死,誰知道那毒蛇搖搖頭,說道:“不成!我們是不咬自己同類的,你要想死,還是找別的法子吧!’這毒蛇想了一陣,只好遊到山下。讓人們看見了,活活的把它打死!由這個故事看來,人雖然是天下之靈。以萬物為芻狗,卻隨時人殺人。真個連蛇兒也不及哩!”
  段皇爺點了點頭,王重陽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立即聽出洪七公這個故事,內含深義,決不是滑稽談笑的口吻,必有所因而發。
  洪七公又向段皇爺說道:“段兄,你捉過蛇沒有?捉毒蛇的時候,是不是切不要讓蛇頭撞著自己的身體呢?”段皇爺道:“那個自然,如果讓毒蛇咬中一下,哪裡還有活命!”洪七公又向王重陽道:“王真人,你聽了沒有,你日後見著毒蛇,千萬不要讓它撞著身體呀!”王重陽若有所悟,點頭笑了一笑。
  一夕無話,長夜消逝,天色剛才放亮,華山下現出一個白衣人影來,洪七公道:“毒蛇來啦!看看他今天有什麼花樣!”
  王重陽更加明白,須臾之間,歐陽鋒已經由遠而近,高聲叫道:“王真人、洪幫主、藥兄,段兄,昨天晚上失陪,因為我得蛇奴沒用,叫蛇兒走散了,害我化了一夜功夫,方才把蛇群聚集起來!”
  洪七公笑道:“是呀,老毒物對自己的毒蛇,關心極了,恐怕對自己的老子也沒有這樣孝敬!”
  歐陽鋒白了他一眼,向王重陽說道:“王真人,我歐陽鋒今日討教你的高招!”
  王重陽道:“好說,來吧!”輕飄飄的向中心一站。歐陽鋒並不撲上,只向地上一蹲,雙手據地,一雙怪眼睜得圓圓的,看定了王重陽雙手。半下不動,半聲不發。
  王重陽知道他用的是蛤蟆功。歐陽鋒大抵知道自己的拳功拳法。離洪七公、黃藥師遠甚,所以歐陽鋒一上來就用蛤蟆功了!
  王重陽知首蛤蟆功是西毒看家本領,厲害異常,自己雖然有可以克制他的一陽指,不過一陽指最損耗精氣,所以他也以靜製動,隱忍不發。
  兩個在華山頂上。一蹲一站,對耗了一個時辰,紅日已經高高升上來了,山色如繪,林梢堅冰積雪,漸漸消退,可是王重陽和歐陽鋒,誰也沒有出手,仍然象兩座岩石也似的在僵持著。
  段皇爺覺得十分稀奇,他問洪七公道:“七兄,難道他們要對耗三日三夜嗎?”洪七公搖了搖頭,王重陽陡的一進步,先採攻勢,手起一掌,“推山塞海”,向歐陽鋒左眉打去!
  歐陽鋒咯的一聲大叫,雙手向上一揚,全身直躍起來,樣子就象跳高的大蛤蟆,雙手揚處,一股大力撞來,為勢之猛,有如雷霆乍發。王重陽不慌不忙,用太乙拳裡面的卸字訣,輕輕一帶,便把蛤蟆功的力量,帶向外門去了。
  歐陽鋒一擊不中,再次蹲在地下,照舊跟王重陽對耗,動也不動。
  過了頓飯時候,歐陽鋒方才咯的一聲大叫向王重陽一撲,雙掌到處,勁力如排山倒海。
  王重陽又用太乙拳一帶,卸去勁力,但是當全真教主要沉臂回擊時,歐陽鋒又再跳後,仍然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王重陽沒有進攻,歐陽鋒蹲著不動,由辰時至午時,在這三個時辰之內,兩個人總共拆了五招,換句話說,即是半個時辰方才交拆一下招式。別以為這是悶戰,其實他們兩個這樣交戰,真正是生死拼命的關頭。惟其不容易出手攻擊,一出手就是全副功力,快如閃電,恨不得一下便致了敵人的死命!哪怕是毫釐之差,黍粒之距,也有生死勝負之判!
  洪七公心中暗想:“王真人有一門指的功夫,怎的不使出來,一下子便打倒他,省得這般費事,這老毒物昨晚練的功夫,怎的不使出來呢?奇怪!”

runonetime 2008-07-06 07:34 AM

89 五老神功

  其實歐陽鋒昨天晚上練了毒蛇神功,他何嘗不想使出來,不過凡是高手比武,都是驚鴻掠隼。一沾即走,不問發拳出掌,都很少跟敵人臂腕接觸,多半是在近身三尺以外,一掠而過,更別說撞著身體了!
  所以他的毒蛇神功,始終是備而不用,西毒一連用了幾次蛤蟆功,發出排山倒海也似的勁力來,始終沒有把王重陽衝倒,他忽然把氣勁一斂,使出神駝雪山掌法,一改先前使用蛤蟆功的遲鈍,飄忽如風,滴溜溜的四面八方亂轉,向王重陽攻襲。
  洪七公一看之下,立即明白,暗叫:“糟糕,他要使用毒蛇神功,不知道王真人有有沒參透我先前說的故事,及早提防?”
  王重陽跟西毒交手,三五照面一過,便知道歐陽鋒的蛤蟆功,猛惡無倫,論起功勁,比黃藥師的劈空掌,段皇爺的金剛拳,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有過之無不及,不過對他這種蛤蟆功,自己只要使用出一陽指勁來,舉手立破。
  王重陽究竟是全真教主,泱泱大度,他覺得歐陽鋒的功夫練到這般地步,已經算是難能可貴,自己跟他又沒有什麼宿仇大恨,何必要使出絕頂技藝呢?所以事事留手。歐陽鋒一使出神駝雪山掌法,王重陽心中暗道:“他用蛤蟆功,擊我不倒,已經黔驢技窮,還要跟我纏鬥,這路神駝雪山掌難道勝得了我嗎?真是可笑!”
  念頭未了,歐陽鋒雙掌一錯,欺身近前,用了一著“冰河匝地”,左拳右掌,連進四招,其疾如風,王重陽見他這一著來得飄忽難測,不敢疏神大意,立即使出太乙拳法的履字訣來,一接歐陽鋒的手腕,按住他的勁力,向著橫邊一帶,哪知道歐陽鋒倏地雙臂一張,化拳為抓,十指宛如鐵構,一吞一吐,向王重陽臂上抓到!
  洪七公失聲道:“糟了!”他以為王重陽必定著了西毒的道兒,歐陽鋒一用毒蛇神功,重陽真人必定中了蛇毒,倒在地上!
  哪知道人影一交,王重陽縱聲大笑,接著砰的一聲大響,一個人影飛出三丈以外,幾乎翻下華山巔頂。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不但洪七公感到意外,連黃藥師,段皇爺那樣內外兼通、神目如電的武林高手,也覺得莫名其妙。
  大家定睛看時,王重陽站在原地,神色自若,歐陽鋒卻鐵青著面孔,呆立有如木雞。過了半晌,西奇陡的折轉身子,直向山下跑去。
  洪七公叫道:“老毒物!這一場架你不打啦!要一個人先走,是與不是?”
  歐陽鋒啞著嗓子道:“胡說!再過一個時辰,我一定來,再跟各位討教!”就這兩三句話的功夫,說到最後一個教字,人已經跑出數十丈,倏忽不見。
  洪七公道:“如此本領,卻不學好,可惜之至!”
  段皇爺不明其所以,向王重陽問道:“王真人,剛才那一場架,到底是你打贏,還是西毒輸了?”
  重陽真人笑道:“我沒有輸,他沒有贏,這一場算是扯平了吧!”
  原來歐陽鋒剛才王重陽真人臂腕和自己相觸的剎那,猝然使出毒蛇神功來,十只手指一彈一掃,指尖吐出勁力,這種本領跟外家絕技琵琶手互相仿佛,他把蛇毒用真力逼出來,要透入王重陽的身體。
  哪知重陽真人是何等人物,他見歐陽鋒舉爪相向,忽然想起洪七公昨晚所說的故事來,心中立即雪亮。他立即一運罡氣,使出太乙神功來,向歐陽鋒指爪一撞,砰的一聲,王重陽的衣袖跟歐陽鋒的指爪撞個正著!
  歐陽鋒指力一透,撞著王重陽真人的衣袖,猛覺得對方的衣袖,好象一鐵砧,自己的真力蛇毒剛才透出,硬生生的撞了回去。歐陽鋒十只指頭,疼痛欲折,王重陽趁勢右手一探,使出一陽指勁,抵住了西毒的胸膛,向外一揮,如果重陽真人這一下用足八成功勁,一陽指的力量立刻撞毀歐陽鋒的心臟,稱雄一世的西毒就要嗚呼喪命!
  不過王重陽畢竟存了幾分厚道,他只發了三分功勁,一拋一卷,歐陽鋒全身不由自主,拋起三丈多高,西毒煞是機靈,他知道對方一陽指不發則已,一發之下,威力絕倫,指勁能夠在空間逗留一盞茶光景,自己這一拋高,如果立刻跌落下來,必定跟指勁迎個正著,縱然不見得有姓名之虞,受傷也不會輕!
  他立即在半空裡翻個跟頭,飄出三丈以外,落在峰頂邊緣一塊突石上,他兩腳剛才著地,覺得自己胸口熱烘烘的,好象火燒炭烙一般。歐陽鋒立時明白,自己害人不成,蛇毒結對方封了回去,毒氣竄入肺腑,如果不馬上找一個地方靜坐用功,闢除蛇毒,幾個時辰之內,就要送了性命!所以西毒連話也不敢多說半句,便自飛也似的跑了!
  王重陽跟歐陽鋒這一場比武,總算告一段落,洪七公道:“老毒物這一個跟頭栽得不小,華山比武已經是第五天了,還有一天半的光陰,咱們怎樣消遣?怎樣比試?”
  王重陽笑說道:“等一等鋒兄吧!他過幾個時辰必定再來,貧道因這一場比武,心中倒生起了一個主意。”洪七公問是什麼主意?王重陽笑而不答。
  過了兩個時辰,歐陽鋒蹣珊著由山下走上來,神情十分委頓,洪七公心中暗笑:“你暗算王真人,今回叫你自作自受,挨足一頓苦頭,真個是現眼報!”
  果然不出所料,歐陽鋒吃了一拋之勁,恐怕毒氣攻入心臟,立即跑向峰后,他撿了一個藏風聚氣的石洞,盤陳坐下,運起本身真元之氣,循行了一周天,吐了幾口鮮血,方才把蛇毒闢出體外,可是經過這樣的一鼓搗,元氣已經大傷了!
  不過他念念不忘九明真經,精神稍為回覆,立即趕返華山巔頂,洪七公故意挖苦地道:
  “老毒,這一場應該由你和藥兄比試啦!”
  歐陽鋒惡狠狠的向洪七公盯了一眼,王重陽笑說道:“七兄,我看這一場不用再比了,歐陽山上和黃島主都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輕,再比三百回合,也比不出什麼來,何必要再打一場呢?貧道這裡有一個主意,候鋒兄休息一陣再說吧!”
  歐陽鋒雖然歹毒,聽見重陽真人這樣一說,心裡也暗暗感激,因為自己剛才運氣闢毒,元氣已經大受損害,如果這時候跟黃藥師動手,必敗無疑。豈不是更加大大的丟一次臉嗎?
  現在王重陽這樣的給自己打圓場。真個再好沒有!洪七公心中非常的不服氣,還要再說,王重陽向他使個眼色,供七公只好不作言語。
  黃藥師道:“王真人,下一場怎樣比武,請你說吧!不要讓我猜悶葫蘆啦!”
  王重陽笑了一笑,說道:“這一局比武方法,十分特別,咱們一共是五個人,來一次五國大交兵吧!”洪七公詫異道:“做戲只有六國大封相,並沒有五國大交兵哩!”
  王重陽道:“我這套五國大交兵,就是咱們五個人按照五行方位,齊齊坐下來,每人佔一個方位,大家用內功功力來互相搏擊,哪一個身子移動的,就算輸了,退出戰團。這樣交手最公道了,沒有絲毫取巧的餘地,這樣比武還有一個特色,就是並不限止一個人對一個人,可以兩個人攻一個,或者三個人攻兩個。甚至是四個人攻一個人,這是一件;還有一件就是每個人都可以自己揀擇對手。喜歡跟哪個交手,就跟哪個交手,喜歡幫哪個人,就幫助哪個人,古人有一句話叫文無定法,我們卻來一個武無定章,這個比法,各位可贊成嗎?”
  重陽真人剛才說完了這幾句話,洪七公已經叫起來,說道:“妙呀!這個打法不但新鮮。而且十分有趣!”
  黃藥師,段皇爺,歐陽鋒三個也沒有異議,大家齊齊坐了下來,王重陽卻藝高人膽大,他坐了中央戊土的方位,黃藥師呢,他向著東方乙本之位一坐,距離王重陽一丈左右,洪七公呢,他坐了北方癸水之位,跟黃藥師距離一丈,跟王重陽卻保持兩丈以外的距離,歐陽鋒心中暗算:“老叫化一向國護牛鼻子,應該靠近一點才對,怎的坐得這般遠?”他正在這樣狐疑,段皇爺又坐了南方丙火之位,跟王重陽,洪七公距離一丈,歐陽鋒只好向西方庚金之位坐了,五個人恰好排成五行陣勢,砌成一朵梅花形狀,王重陽調勻了呼吸,說道:“各位,現在可以比試了!”
  這句話剛才出口,歐陽鋒悄沒聲響,運足了蛤蟆功力量,咯的一聲大叫,雙掌一推一引,向王重陽坐處猛推過去,他這一發之勁,直如排山倒海也似。
  西毒並不感念剛才王重陽留手之情,仍然一心一意把王重陽當做自己的死敵,所以他一出手便用利害的蛤蟆功向王真人推去。
  王真人卻是不慌不快,他盤足跌坐在地上,神色從容,歐陽鋒的蛤蟆功剛才推到,王真人只用排雲袖的功夫往回一擋,他並沒有使用一陽指的力量,只用太乙神功往回一抗,兩股真力撞個正著,親的一響,王重陽兀然不動,歐陽鋒受了王重陽太乙神功的反擊,身子微微向後一仰,他立即使用千斤墜身法,向著地上一坐,方才定住身形,話雖然這樣說。他已經嚇出一身冷汗!
  歐陽鋒恐怕王重陽再接再厲,再次使用太乙神功推來,自己就要吃不消,當堂出醜,好在黃藥師在這時候已經發動攻勢,他雙掌一圈,發出劈空掌力,向王重陽肩背推到。
  黃藥師的武功奇特,自成一路,他用的劈空掌跟一般武家所用的劈空掌截然不同,雙掌圈動之勢雖緩,發出勁力卻是凌厲無比。
  王重陽剛才擋開了歐陽鋒的蛤蟆功,猛覺一股大力由後面推到,他立即用太乙神功向後一拒,跟黃藥師的劈空掌勁擋個正著,這一下銖錙並較,兩無勝敗。
  歐陽鋒看見王重陽抵拒黃藥師的劈空掌,以為有機可乘,咯的一聲大叫,再用蛤蟆功向王重陽推去,王重陽在二人夾擊之下,仍舊絕不慌忙,左手衣袖向外一拂,發出太乙真氣,跟歐陽鋒的蛤蟆功迎個正著,別看他以一敵二,功勁仍然不減。
  歐陽鋒做他的回擊力量一撞,幾乎跌出兩步!急不迭忙用千斤墜同下一壓,方才定住身從,他還要再用蛤模功時,洪七公已經喝了一聲:“老毒物看招!”他使出降龍掌法來,“見龍在田”,呼的一掌,朝著歐陽鋒肩頭劈到!
  歐陽鋒估不到洪七公在這時候,居然會幫助起王重陽真人來,不禁勃然大怒,他用蛤蟆功向洪七公一撞,洪七公兀自坐如泰山,接連打出三掌,歐陽鋒只有招架的分兒,那一邊王重陽跟黃藥師也比了個難分高下。
  原來黃藥師的劈空掌法,並不是一發即收的,他在這幾年內,住在桃花島上,潛心苦練,武功之純,功候之精,已經跟王重陽相去無幾,黃藥師一掌推出來,他的勁力並不是剎那之間,即發即收,而是起先發的力度雖緩,卻越來越沉猛,可以持久到兩三盞茶的時候,王重陽起先不知道黃藥師的武功這樣奇特,幾乎上當!
  當黃藥師第一次用劈空掌向王重陽背後推撞時,王重陽用太乙神功裕拒,可是他的太乙神功全憑丹田一口氣的運用,雖然猛厲,並無持久之勁,王重陽太乙神功的勁力發出之後,跟敵人的劈空掌勁一撞,立即往回一收,哪知道他一收斂的剎那,黃藥師的劈空掌勁突然加強,一下子便推到王重陽的身上。
  如果換了別人,這一下出其不意,就算不跌出圈外,身於也要晃上兩晃,移離原位,重陽真人恰好把西毒歐陽鋒第二下蛤蟆功推開,黃藥師的掌功才一著體,王重陽已經覺察出來,趁著另一隻手的太乙神功功勁尚未收斂的剎那,往回一推,恰好把黃藥師加強之勁抵住,重陽真人是個精通內功的人,他全身的肌肉,俱有自然收縮之勁,黃藥師的掌勁雖然打到他的縣上,只覺得王重陽身上微凹。掌力便化於無影。
  黃藥師一擊不中,第二下劈空掌接著打出來,王重陽這番有了經驗,兩只袍袖左右一揮,左掌發出太乙神功,抵住黃藥師的掌勁,右掌略一牽引,發出一陽指勁,一股無形罡氣,指向黃藥師的左太陽穴。
  黃藥師估不到王重陽真人在使用太乙神功的時候,居然能夠兼著使出一陽指勁來,不禁大哈一驚!好在他的本領也不比尋常,立即把身軀托地一旋,微微轉了半個圓圈,然後呼的一劈空掌,橫推出去,把重陽真人的一陽指勁擋個正著,不過一陽指是全真教鎮派的功夫。
  並非太乙神功可比,黃藥師雖然及時用身空掌一擋。也禁不住一陽指勁,幾乎仰面跌了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段皇爺已經使出先天功,原來華山頂上,四老先後出手,只有段皇爺還未發動,他是個極端審慎的人,蓄足氣勁,他本來想下手攻擊洪七公、黃藥師兩人;可是洪七公跟歐陽鋒對招拆式,黃藥師眼王重陽運勁相持,他變了沒有下手的地方。
  本來段皇爺也可以加入戰團,不過他畢竟是一國王爺的身份,決不肯以兩打一,所以暫不便出手,他看見黃藥師受了一陽指勁衝擊,情形危始,段呈爺不假思索,左臂向外一掉,使出先天功力,向王重陽背後擊到。
  段皇爺的先天功跟王重陽的一陽指功微有不同,可是異曲同工,原來他的先天功力也是用手指發出來的,他的先天功倒不是得自師父玉洞真人傳授,而是由他自己個人的聰明領悟出來。

runonetime 2008-07-06 07:35 AM

90 一陽指勁

  原來段皇爺嗣位之後,他雖然做了一國之君。對本身的武功,不但一絲一毫也不擱下,反而越發勤奮精練,百尺竿頭,日進千里,有一天他到大理城外的黑蒼山射獵,忽然看見兩只兀鷹,追搏一頭飛隼,那隼兒想是到鷹巢裡吃掉了母鷹的雛兒,這兩頭兀鷹想來是一對夫婦,痛心愛子慘死,迫博飛隼,要替小鷹報仇。
  不過這飛隼的身子雖然細小,卻是十分狡猾,不住在空中打旋。那兩頭巨鷹一飛撲下來,這隼兒卻用輕靈巧妙的身法。一下子便由兀鷹的利爪下面溜過,把這兩頭兀鷹氣得哇哇亂叫。
  不過兩頭兀鷹卻沒有因此放鬆了仇敵,一撲不中,立即向左右邊一個迴旋,把飛隼的逃路截住,同時它們兩個分工合作。一只飛撲隼兒。一只臨空監視,這樣一來。飛隼更加沒有法子逃走,不過它們輪流交替,一連飛撲了幾十次,都沒有把隼兒攫著,此時三只鳥兒都現出疲憊的狀態。
  段皇爺坐在玉驄寶馬上,他看著兩頭兀鷹追搏飛隼的姿勢動作,有許多跟武功不謀而合的地方,他本來是個嗜武如命的人,速射獵也忘記了,當下停驂當地,拾起頭來,呆呆地看著天空。
  段皇爺看見兀鷹雖然勇猛,而且佔了以兩打一的便宜,仍然不能夠攫著飛隼,心裡暗自贊嘆,用力不如用智,這飛華真是深明個中三味了!他正在這樣的想著,兩頭兀鷹裡面的一只雄鷹,突然急中生智,它向雌鷹嘎嘎的叫了幾聲,雌鷹立即會意,橫展兩翼,刷刷刷,一連向飛隼搏了三次,那飛華全然不亂,每一次都用極巧妙的身法閃過雌鷹的襲擊,可是雌鷹進博到第四次,雄鷹卻突然發動電也似的突襲。
  原來那雄鷹居高臨下。看準了隼兒的趨避習慣,右方多於左方,換句話說,它往往向右邊閃避自己的搜拿,它看準了隼兒的弱點,在雌鷹第四次撲擊的時候,突然把雙翼一橫,飛到雌鷹的右前方,幾乎跟雌鷹成了一條直線。
  隼兒向右邊一閃時,雄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勢,刷的飛掠下來,象飛將軍自天而降,只聽見一聲慘叫,隼兒已經被雄鷹抓個正著,它還要掙扎時,雄鷹和身撲上,兩鷹一陣亂啄亂撲,血肉橫飛,毛羽亂灑,一頭隼兒在頃刻之間,被兩頭兀鷹撕成粉碎,總算報了殺子之仇,兩鷹歡叫而去。
  段裡爺眼見了這一幕鷹隼相搏的情景,不禁目瞪口呆!可是他因此一來,悟出一個道理來了,這是什麼道理呢?牽涉到自己的武功方面,自己年來雖有所成,究竟是偏於外壯方面的居多,對於內家武技,還不曾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比如自己的金剛拳,雖然可以力敵千夫,但是一遇著了內家高手,仍然不行。
  因為金剛拳渾濁沉猛有餘,輕靈小巧不足,必定要另外練一種獨門武功,互相輔佐才對。段皇爺主意既定,他在罷獵回宮之後,便想出這種先天功來,把自己的功勁力透四稍,練到可以由指頭髮出來,得心應手的地步,便算成功。
  他的先天功可以隔著一堵牆壁,打滅燈火,隔著一層牛皮,能夠洞穿牛皮另一面的紗紙,牆壁和牛皮的本身,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毀損,這樣才算成功,這次在華山較技,段皇爺看見黃藥帥已經處在險境,不願乘人之危,他猝然使出先無功來,照准王重陽真人的頸頂點去。
  王重陽猛覺一股功勁,照准自己頸後襲來,力量之猛,幾乎和自己的一陽指不分伯仲,不禁心中一愕,連忙用排雲抽氣功往回一擋,可是段皇爺的先天功,是內家裡面妙到毫巔的絕技,王真人的排雲袖氣功居然抵擋不來,兩股勁力一撞,先天功的功勁,立即透到王重陽的身上,王真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把全身肌肉一凹,把先天勁卸向外門,話雖然這樣說,情形也危險極了!
  段皇爺看見自己的先天功已經點中王重陽,雖然自己不曾真正用足十成功力,只用了七分勁左右,也是非同小可,點中任何人身體,不但要受內傷,而且還要仰面直跌出去!
  王重陽中了先天功之後,不過全身抖了一下,夷然無事,武功之深,造詣之精,真個出乎意料!就在他錯愕的時候,耳邊只聽咯的一聲大叫,歐陽鋒又用蛤蟆功向王重陽真人推去!
  原來歐陽鋒和洪七公一連對拆了三招,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歐陽鋒的蛤蟆功,各有千秋,造詣可以說是不分伯仲,大家硬封硬架的拆了兩下。
  洪七公哈哈一笑,叫道:“老毒物!真是名不虛傳,很好,你領教王真人吧!”這幾句話看來平常,其實是教王重陽小心提防。
  歐陽鋒十分怒氣,他心裡暗想道:“你這老叫化雖然壞,點醒了姓王的牛鼻子,難道我歐陽鋒就此作罷?”他趁著王重陽被段皇爺先天功點中的剎那,咯的一聲大叫。使出蛤蟆功來。向王真人迎面推到!
  王重陽真人對於西毒的蛤蟆功,已經領教過好幾次,在全真教主的心目中看來,蛤蟆功比起黃藥師的劈空掌,段皇爺的先天功還有不如的地方。自己還不難以應付,他立即用排雲袖一擋,哪知道歐陽鋒這回卻另生毒計,他倏的把右手中指一揮,嗚的一響,一支黑糊糊的奇形暗器,直向真人腦後射去!
  歐陽鋒這支暗器有個名黨,叫毒蛇錐,這種毒蛇錐是他採用白駝山的純鋼打造,鑄成一個蛇頭的樣子,蛇口張開,吐出一枚分叉歧舌,這種毒蛇錐是用極利害的毒藥淬過,見血封喉,利害無比,歐陽鋒的身邊,一共帶了兩套毒蛇錐,每套一十二枚。可以連珠發放,他準備了這種惡毒勝器,目的還是在應付王重陽。
  不過西毒是個深沉陰騭的人,他知道王重陽是個大行家,如果就這樣的使用,必定傷他不了,只有在比試氣功的時候,碎然施展出來,方才有打中王重陽的希望,所以歐陽鋒故意用蛤蟆功向前一推,分散了重陽真人的注意力,方才一抬手腕,把毒蛇錐發射出來。
  他這 推直飛向重陽真人的腦戶穴,但全真教主是何等洲深的武功造詣,豈是歐陽鋒這鬼蜮手段所能暗傷得了?毒蛇錐才一射出,重陽真人反掌向上一撩,呼一般掌風,把毒蛇錐掃出三丈以外。
  洪七公霹靂也似的一聲大喝:“住手!”這一下不啻愕天巨雷,比武的四個人齊齊停了動作,愕然注視。
  洪七公手指著歐陽鋒的毒蛇錐暗器,冷笑說道:“老毒物!你在比試氣功的時候使出暗器來,不合比武規矩,乾脆給我滾下華山去!”
  歐陽鋒鐵青著面,厲聲說道:“老叫化!我歐陽鋒幾時亂了比武規矩?你說!”
  洪七公冷笑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蛤蟆功裡面,使出這等撈什子東西來,還不算亂了規矩嗎?還不快滾,你的面皮比城牆還厚啦,是與不是?”
  歐陽鋒冷笑一聲道:“老叫化,你只顧拍姓王的馬屁,姓王的也未必肯把九陰真經跟你對分哩,你說我亂規矩?剛才姓王的說出什麼五國大交兵的主意時,可有聲明不准使用暗器?”西毒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果然把洪七公問住。

runonetime 2008-07-06 02:12 PM

劍蕩八荒
 
作者:龍驤子 

楔 子
第01章 怒劍奔雷猿中仙
第02章 拈花香魂影纖纖
第03章 緣慳對對夢難圓
第04章 點荷如蝶恨綿綿
第05章 問津少林龍虎鬥
第06章 雙姝邂逅樹人谷
第07章 暗濤駭浪鏖戰苦
第08章 焦雷擊頂命未絕
第09章 萬里求醫蹈魔窟
第10章 物華天寶自有主
第11章 高下當驚世事殊
第12章 大難得存咒龜術
第13章 幼陷囹圄白發出
第14章 聖火不舉香煙斷
第15章 活佛得留神龜難
第16章 聞女玉溫猶勝寒
第17章 無常判官閻王帖
第18章 同胞兄弟有正邪
第19章 劍魔難奈惡道何
第20章 珊瑚七色金沙克
第21章 八荒翕翼走龍蛇
第22章 洪水猛獸江湖惡
第23章 群英薈萃鬥妖魔
第24章 情索天地無處躲
第25章 墜入洞海學尺蠖
第26章 風卷霹靂騰狂波
第27章 浪打普陀僧話佛
第28章 善門無量也度魔
第29章 貪嗔迷惘何其多
第30章 南柯夢醒解所惑

runonetime 2008-07-06 02:13 PM

楔 子

  山高聳雲,谷深萬仞,終日迷霧封谷。在那高高的崖頭上,有座荒塚饅頭般凸起著。墓畔怪石嶙峋,枯木虯結。山鷹展翅,回翔其上,時而隱沒雲霧中,時而滑掠過崖頭,更令危崖絕壑平添出幾許詭譎氣氛。
  危崖之高,縱是靈猿也難攀援而上,可謂人跡罕至之地。
  而墓塚又是如何葬上的呢?且在 年以前,幾乎每日都有一老二少三道姑出現在崖頭,對那荒墳忽而咬牙切齒,忽而神情古怪之極,變幻奠測.三道姑每登此崖,必臨淵憑弔,似乎那淵壑中隱其所思,葬其所念。
  此崖原名斷魂崖,深谷原稱落魄谷。半年前 天,子午兩時,谷中間突發勢若奔雷聲響,迄今不斷。於是,附近樵獵者便將它更名雷音谷。時差弄人,當崖下初起雷音,三道姑即不再來此。
  習以為常,見慣不怪。始時楦獵聞之惶惶不可終日,聽得常了,便解釋為山神顯靈。獵樵者雖身手矯捷,卻均不具輕身之術,難臨絕頂,亦難下其底,只在半山腰向雲封霧繞谷底望去,僅聞其聲,不見其形。
  是以,方圓百里的人們,便將此谷奉為神谷。誰有難災,必攜帶祭物,遙祭谷下,祈求山神保佑。
  茫茫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開始,祈禱的人們沒有遂心如願。後來,將所祈求之事謄寫紙箋上,與祭物一同拋入谷中,竟然出現奇蹟,祈求任何難事,日後必定如願。
  雷音谷有山神顯聖,消息不脛而走,方圓數百里皆有所聞。善男信女有無災難,都紛紛趕來敬祭。一時荒山野地竟被踏出小徑,大增人跡。
  晨曦透過濃密的樹林,絲絲縷縷投射在山腰。一塊突兀的巨石上,端端正正放著張小巧玲瓏的柳木雕花供桌,左右果品齊全,正中香爐燃著三柱檀香,煙線縷縷,隨風飄逝。
  供案之後,五體投地跪伏著位少年。那少年口中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在其身畔,有柄砍柴巨斧,亮面映射著朝陽.可知其必是樵夫。
  那樵夫抬起頭來,面孔高昂過桌幾,晨風曳著幾縷霧嵐拂過他眼前,朦朦朧朧乍見之下,感覺那張臉甚是清秀。當如紗如霧雲嵐逝去,細觀之下,不禁令人毛骨悚然!那人眉心竟然紋刻著只小狗熊圖案;鼻孔豁翻朝天,瘡疤猶新;嘴唇豁裂呈十字形,血痕方凝。
  遙望旭日,少年瞳孔漸浙縮小,眸光凌人不寒而粟,雙頰肌肉痙攣著。他重重地叩下一個頭,揚面時額頭已被石稜磕出深痕,向谷下自語道:“洞若明燭、法眼通天的山神老爺,小的楊玉叩謝您老人家,給我們樵夫出了這口惡氣,將把守在山口的樵行把頭,懲罰成癱瘓在床、不省人事的白痴。”說罷又重重地叩下兩個頭。
  當他抬起頭時,額頭已滲出血絲。仍不站起,又自懷內取出片紙箋,縛在最大的供桃上,雙手齊出,小心翼翼將供品香燭拋入谷中。驀然前望,透過谷中雲霧,見到對面山腰上一束刺眼的光華閃過,定睛觀瞧,不看則已,細看已是魂魄出竅!但見一頭碩大無朋白熊隱現在林木中,登時腦袋嗡的 聲大了,想起月余來這白熊在附近出沒,霸道無比,敢與老虎豹子爭威,被其吞食的獵戶樵夫已有四五位。
  出於本能反應,楊玉回手抓起砍柴大斧。
  那頭白熊繞過山谷向這邊移動著,愈來愈清晰。楊玉嚇得汗流浹背,握著巨斧的雙手抖動不已,沉重的斧頭慢慢垂下,又努力將之挺起,如此反覆數次,鼻翼汗珠早如豆大。
  “山神爺爺快顯靈,救弟子逃離熊口!紙箋上所求之事作廢也罷,不娶晶芸為妻,我也認了……”說到這裡,已是小便失禁,但聽得嘩嘩有聲。楊玉顫聲又道:“山神爺爺明鑑,若失了性命,如何又能夠娶妻。”
  白熊已繞過山谷漸漸向他靠近。
  楊玉腦海浮現出一張如花俊面,如此美眷,夫復何求?若非生死關頭,又怎肯改變所祈求的初衷!他與晶芸姑娘相戀數載,平日海誓山盟,信誓旦旦,大難來時,竟自私得如此可惡。
  毛如白雪的白熊在近處石後隱沒,一片薄雲遮蔽陽光。楊玉心頭怨恨地喊道:“公孫晶芸,我為了你,眉頭被紋上這頭兇熊的圖案,口鼻被挑豁,如今又喪了性命!便宜了那紈誇子弟。張發乃是守備將軍之子,我一介布衣樵夫,與他爭風吃醋,豈非不智!落得如此下場,原本是意料之中。老天待我不公,偏偏讓我膏于熊吻,又怎不是那張發?”瞑目待斃,又忖,“真個人窮人欺天也欺,遣個畜牲吃掉我。”
  他完全癱軟下來,斧頭自手中滑落,兩行清淚混入汗珠中。等了好久,不覺疼痛,亦未聽見動靜,自我感覺還活著。
  欲要睜眼看看,便在這時,肩頭被重重拍了一下,耳畔竟然響起人聲,“熊臉楊玉,你在這裡裝甚麼‘熊’?”
  楊玉驚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認定拍他的必是巨熊,聽到人語之後,更是驚上加驚。
  忖思:“熊怎會說人話,難不成它已然成精!如是這樣,非但我死定了,以後不知多少人膏於其吻。因為成精的自熊已具道行,谷中山神恐製它不住。”
  正自胡思亂想,另側肩頭又被重重拍子下。接著有人道:“楊玉,睜開眼睛,你在於什麼?”
  鼓足勇氣,睫毛顫抖,緩緩睜開眼睛,不由喜出望外。他面前站立一位腰圍虎皮、手持獵叉的後生,正是好友獵人阮飛。
  阮飛笑道:“楊玉哥,你在這裡發的哪門子呆?公孫姑娘正在山頭等你呢!”
  楊玉半晌才回過神來,伸掌重重在阮飛頭上拍一下,長長籲出口氣,嗔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嚇煞我也!不過你卻是救星,那頭白熊呢?”
  阮飛豪爽的笑道;“已被小弟拋入谷中。三日前,我祈求谷中山神,保佑我將這害人的白熊打死,再投入谷中孝敬他老人家。昨夜,小弟追殺此熊,險些喪生熊掌之下,也是像你方才閉目等死的時候,那頭兇熊卻其名其妙的死了,想來必是山神顯靈。連夜奔波,今晨才將此熊摃來,遠遠便見你在這裡祭拜山神,我也就過來了,死熊早被隊你面前的崖上扔到谷中去了。不想將你嚇成此等模樣,現在思來,莫如同你打聲招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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