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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7-08 11:56 AM

第八章 龍潭淵

  常懷遠衝出潭王府,直接掠上王府對面的民房,就從民房上躥房越脊,出城而去。
  因為攻城進城均未遇到強烈抵抗,朱元璋在城外的大軍便部分入了城,部分去追崔子健的逃軍,城外是很空的。
  常懷遠從城牆上飛縱而下,落地後又藉力射過護城河,便沿著城外的曠野飛掠而去。他剛掠出不到二裡路,後面馬蹄聲大作,數百名大內錦衣衛緹騎,已經打馬追了上來。
  常懷遠一看,頓時拼命猛跑,只盼衝到南面江邊,游水過了湘江,便能躲開馬隊追殺。他奔到長沙城上游的湘江邊時,一條小船正停在那裡,一個身穿白袍的姑娘大聲喊:“常大哥,快到這裡來!”
  常懷遠一看,那是天魔女,正備著一只小船在江邊接應他。常懷遠大喜,立即狂奔過去,奔到江邊,一掠上了船。
  常懷遠一上船,那小船便被站於船頭持竿的護法用力點了出去。船一點出去,立即便掉過頭,直向江心射去。
  常懷遠向天魔女作禮道:“多謝天聖公主援手之恩。”
  天魔女道:“些微小事,常大哥不必掛齒,倒是你要向何處而去,我好為你作些安排。”
  常懷遠想了想道:“我要去宜昌。”他想的是一人西去,實在險惡異常,能得到天魔女一點幫助,也可少一些險阻。只要過了宜昌,在那崇山峻嶺之中,要消失個把避難者,那真是太容易不過了。
  天魔女向船頭的護法道:“張長老,請發信號,令對岸的姐妹準備大宛好馬一匹,另備三天乾糧一袋,三天飲水牛皮袋一只,備於馬上,岸邊侍候。”
  這時,六名劃槳手用力劃槳,小船如飛箭一般向對岸射去。那位護法長老立於船頭,先向天上射出一支響箭,引起對岸的同夥注意後,便以一面小旗,打出本門絕密旗語。要對岸的姐妹準備馬匹、乾糧和飲水。
  小船駛出去二十多丈後,五陽神魔的馬隊已追到了河邊。
  他一邊令人射箭,一邊喚來閻王劍,令他打馬向下游奔去準備船隻,他已經從那位長老所打出的旗語之中,明白了常懷遠要向西逃的打算。原來他也懂得天魔女的暗號切口,已經默默破解了那位長老所打出的旗語內容。
  小船越劃越遠,終於斜斜劃過了桔子洲,射向了對岸的天馬山下,靠在了河邊。
  河邊,早已有天魔女的屬下為常懷遠備齊了好馬乾糧。常懷遠登岸後立即翻身上馬,向天魔女說了聲“多謝”後,便打馬而去。
  天魔女下令道:“通知天聖軍,在從長沙到宜昌的重要隘口設防,阻擊追兵,接應常大哥。”
  常懷遠騎著快馬,向西而去。他在馬上打刀飛奔,卻感到彭瑩玉給他服食的那粒萬化丸的藥力正在化開。他打馬在道上飛奔,可不敢引氣導脈搬運。他想起彭瑩玉說這藥力會自己發散,溶入丹田,順經走脈,自己發散到經脈中去。因此儘管身子發熱,也不特意去放在心上。只是他自己覺得奇怪,不明白天下怎地會有如此良藥?
  其實,從經脈學上講,任何一個普通人的經脈中,只要沒有病痛阻塞,那氣機原本是通的,它自己便會以某種生理走向自然流通。彭瑩玉修持的萬化功法,煉製的萬化藥丸,便是依據這個原理而煉製的。根本用不著練氣者著意地去搬運氣機循經走脈,藥力化散的元陽真力,便會隨著人體自然的流動,而溶入人體經脈之中。
  如此跑了半日,離得長沙遠了,似乎已經拋下了追兵,常懷遠怕馬匹吃不住疲累,便在一個山谷中停下,讓馬匹休息片刻。
  趁馬匹休息吃草之際,常懷遠便略事調息。果然略一調息,那丹田中的氣機便急湧而出。自從服了萬化丸以後,他一直感到丹田熱乎乎的,如今一引氣循經走脈,那熱氣便泉湧而出。但常懷遠不敢久坐,怕有追兵追來,一咬上就麻煩了。打坐片刻,立即就又收功,上馬急馳再走。
  常懷遠此時真力充盈,一點也不感到疲乏。尤其使他覺得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的經脈,比未服藥前變得愈加堅強,丹田中的氣機並不十分充盈,猶如一片巨大的湖泊,才裝了十分之二三的水。離盛滿還差得很遠,他此時的功力,經周顛給他服的藥和他自己的修練,再加上彭瑩玉的萬化丸藥力造就的真力,已過八十年左右,他的經脈卻變得一無阻滯,猶如河道已經疏通,再多的山洪衝來也不會有半點阻塞一樣。
  第一次阻殺在傍晚時到來。這時候他飛馬來到益陽前頭的一處山口,他以為已拋開了五陽神魔一夥,誰知五陽神魔一行卻抄近路沿途換馬先期搶在了前頭,並且選擇子一個封閉式的山谷,下決心要一舉拿獲常懷遠。
  這山谷生得很怪,進谷之時,谷口很寬,可是越走越窄。
  常懷遠不熟悉地形,在谷口略一猶豫,便打馬進入谷口。
  奔到谷中,他已覺得不對了。他聽得兩邊山上有許多人的呼吸聲。只是他已入谷中,倒退不如加速前進。他伸手拔出長劍,用劍身在馬臀上一拍,那馬吃痛,便飛奔起來。
  這時,山頭上傳來一聲大喝:“放箭!先將馬射死!”
  這聲斷喝一罷,立時羽箭猶如飛蝗一般從兩邊山頭上射了下來,那匹馬剎時之間便成了刺蝟一般,衝了幾步,跌倒在地。只是五陽神魔先已下令眾箭手只射馬不射人,為的是捉活的,以逼取口供,將其同黨一網打盡。所以第一排羽箭射出,將馬射死後,五陽神魔和他的四個弟兄及其帶來這裡設伏的一百名弓箭手,便現身而出,衝下山來,要來擒拿常懷遠。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片馬鈴聲從兩邊谷口傳來。隨著馬鈴的響聲,空氣中傳來女人的呻吟聲。這是一陣又一陣的女人呻吟聲,這呻吟聲似病中吟,似樂中吟、似痛中吟、似歡心吟、更似需求吟、浪蕩吟……。這一片從谷口兩頭傳來的吟聲,一響起,從兩邊山頭上衝下來要生擒常懷遠的百名大內待衛,頓時便呆如木雞,頓時手中各持兵刃而忘了衝殺,各人在山坡上站定,不再向前衝鋒了。
  這時,呻吟聲近了,隨著呻吟聲,從兩邊山谷口各走出二十名少女。這些少女全是輕紗裹體,線條畢現,又各披髮飾花,猶如山精。她們一齊呻吟著,各自做著媚態,步態婀娜,身形妙曼,走了過來。
  突然間,山坡上發出一片吼聲,這吼聲是從那一群大內侍衛口中發出的。只見這群大內侍衛,大部分春情萌發,紛紛丟掉手中的兵刃,向那群山精般的女郎飛奔而去。有的大內侍衛還喊著“呵呵呵呵”的有節奏的聲音。他們似亢奮又似在喘息地跑到這群美麗的身穿薄紗的山精們面前,文雅而卑怯地求愛,粗野地動手動腳,盡皆嬉笑求歡。
  五陽神魔大叫:“玉女吟!快運功護體!快退!”
  喊時快,退時遲。那些大內待衛根本想不到要退。只聽一陣“    ”的悶響,那四十個山精一般美麗的玉女,剎時間各人手中都現出了一柄薄刃匕首,極為鋒利,閃電般地連擊連刺,百名大內侍衛,眨眼間就倒下去了七八十個。剩下的一二十個眼見得血光大現,似乎靈台清醒了一點,但那受到“玉女吟”邪功控制的大腦,畢竟一時還解脫不出桎梏,再有一陣  聲響過,那剩下的一二十個大內侍衛也跟著前面那些一起去見閻王了。
  五陽神魔大驚,連心對閻王劍四人喝道:“快走!”喝聲未畢,大內五神魔已經如飛一般越過山頭,逃得不知去向了。
  眾玉女的邪魔真力聲功夫一起,常懷遠就覺得熱血亢奮。
  但他明白這是一種喚人邪念的邪功,連忙運氣護住諸班穴道,跌坐在地,滿頭大汗淋漓,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他覺得很奇怪:自己此時的功力並不太高,怎麼能抵得住這集四十名玉女而發出的真力聲邪功?須知凡能發出真力聲邪功者,其功力至少在四五十年以上,否則根本不能發出此邪功。這集四十人而發出的玉女吟,雖然其定向並非集中在常懷遠一個人身上,可散發在這山谷中的邪門真力,卻要對山谷中的任何人產生作用的。即使是連大內五神魔都受不住,運功也抵抗不了,非要暴退逃走的。但常懷遠一意識到自己丹田中的真力還在源源生出,頓時便明白是彭瑩玉的萬化丸在起作用。
  是彭瑩玉的萬化丸抵抗住了玉女吟的邪功。
  這時候,大內五大神魔逃走了。百名大內侍衛被這四十個玉女殺得乾乾淨淨。玉女們殺乾淨了大內侍衛,便停止發功。可是,卻有四五個玉女朝著常懷遠走了過來。
  常懷遠一彈而起,便向谷口飛逃而去。
  那四五個玉女一見,立刻同時發出玉女吟的呻吟聲。常懷遠身子一軟,又跌坐在地上,連忙運功抵抗。萬一失去自我控制,那後果是比死還難堪的。只是他如此跌坐在地,運功抵抗邪功入體,戰不能戰,走不能走,其實和被邪功控制是一樣危險。
  一個玉女走近前去,一邊呻吟,一邊伸出手去扯常懷遠的蒙面黑巾。常懷遠一邊運功,一邊作好擒拿這個玉女的準備,只等她手一伸進,便要將她擒住作為人質,以便作為條件交換逃走。
  正在這時,一陣馬車聲隆隆隱約傳來。而一聲馬鞭的清脆響聲,卻是入耳清晰,似乎有人放了一個響砲。
  山谷中的玉女,一聽這馬鞭聲,頓時便個個肅然。四十個山精般美麗的年輕玉女,立時跑攏一堆,排成二行,等著迎接。
  常懷遠見時機一到,立即又飛身而逃。
  可是他一射起,那些玉女又是“哎喲”一聲呻吟,常懷遠一聽到這呻吟聲,頓時又連忙跌坐在地上,運功抵抗。
  馬車直接馳進了山谷。十名玉女騎馬跟在後面,個個如山精般美麗。
  這是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小巧玲瓏,紅木打造,鐵皮包榫,十分牢固。而兩個鐵輪,間距不大,稍寬一點的路,就能直馳。
  馬車馳進谷中,四十個山精般美麗,厲鬼般殘忍的姑娘,齊齊跪在地上,以額著地,齊聲說道:“參見皇妃娘娘。”
  參見聲中,從馬車上走出一個年輕美貌,身穿皇妃服色的女子。這個女子一下車,便問道:“那個蒙面人是誰?”
  為首的玉女說道:“奴才們還來不及盤問。他受到大內侍衛追殺,所以奴才們不敢殺他,要等娘娘來加以盤問。”
  那個女子只看了常懷遠一眼,便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他是周瘋顛的徒弟。朱元璋在南京殺了明教功臣,他便去為朱元璋揩屁股,撿幾個殘渣餘孽救出去,養起來。事情倒是做的好事,可未免太婆婆媽媽了,也太於事無補了。”
  “是。”眾玉女齊聲附和。
  “這等治標不治本的蠢辦法,也只有周瘋子才想得出來。
  他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不去將朱元璋一掌殺了?那樣一來,朱元璋豈不是就再也不能誅殺明教舊人了?哎!蠢才呀蠢才!
  他偏不殺朱元璋,還自稱是為天下蒼生作想,說什麼怕兵家再起,塗炭生靈。這豬狗一般的蒼生,有什麼什值得憐憫的?
  怕它不塗炭?怕它不死絕?”
  這個美麗的女子一邊說著,一邊穿過跪在地上迎接她的四十個玉女,走向常懷遠。
  “那些大內侍衛都殺光了吧?”她問。
  “殺光了,”為首的玉女說:“正好是一百名。只跑了大內五大邪魔。”
  “哎,可惜我來遲了一步。山外的路邊上有一株野花,煞是好看,我停了一停,將它摘下來插在我的馬車上,如此慢了一步,倒讓那大內五邪魔逃掉了。”
  那個女子說到這裡,突然雙目中無端地湧出了淚水。她那迷濛著淚水的雙眼望著黃昏的山谷,充滿了空虛。她輕聲說,就像是怕驚嚇了什麼人。
  “陛下,我又為你殺了一百個朱元璋,殺了一百個廖永忠。
  廖永忠那狗賊,死得太便宜了!他為朱元璋謀逆了陛下,結果還是死於朱元璋之手。只是死得太便宜了,他是受令服毒自盡的。奴妃也令人掘了他的墳,趕野狗去吃他的腐肉。啊!
  陛下,那狗賊的尸身,連狗也不吃,好臭好臭!哦!陛下,你安息吧!玉妃發誓,一定要為你報仇,一定要親手殺了朱元璋!只是那正一教主張宇初太厲害,我功力不夠,近不了朱元璋的身。朱元璋的宮中,好多高手,甚麼張宇初,甚麼龍虎山八大長老,甚麼五大邪魔,甚麼十大近侍,啊,陛下,你不怪我吧?”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朱元璋打江山之時,被朱元璋下令謀殺而死的白蓮教 明教的繼任教主,龍鳳皇帝韓林兒的皇妃 玉妃。
  一個玉女走近玉妃,跪下嗑頭,輕聲說道:“娘娘!”
  玉妃一驚,從呢喃自語中驚醒過來。她沉默半響,走近常懷遠道:“你還運功幹什麼?我要殺你,一百個你這般的大漢也照樣取了性命。你到底是明教舊人。你去吧。”
  常懷遠起身,抱拳一揖說:“多謝皇妃。”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玉妃道:“且慢。你將蒙面黑巾取下來讓我看看你的真容。” 常懷遠道:“這又為何?”
  “看一看嘛。說不定什麼時候遇上了,還有互為所用之日。”
  常懷遠明白她提出了這個要求,不讓她看是走不掉的,便取下了蒙面黑巾。
  玉妃一看,頓時呸了一口道:“好醜的漢子!一張臉就像華山的危岩一般粗蠻。那郭鳳公主怎麼會為了你醋氣燻天?哎呀呀……呸!你走吧!”
  常懷遠挨了如此笑罵,反而大喜,再作一揖道:“說到底,小人也是龍鳳皇帝的屬下,小人斗膽向皇妃討一匹馬趕路。”
  “可以。來人,牽一匹馬給他。”
  “多謝皇妃。”
  “前頭阻殺還多,你可要我的玉女護送?”
  “小人不敢。這說告辭。”
  常懷遠說完,翻身上馬,連死馬上的乾糧水袋也不取,急匆匆打馬而去。
  常懷遠打馬飛奔,出谷不遠,天就黑了。他一路思索,五陽神魔一夥從山谷逃去,肯定還在附近,弄不好這晚上就又纏上來了。他想了一想,有了計較。如依常規,他去宜昌當從沅江下游啪常德經過。但他行徑一片密林時,用劍在馬後輕輕一拖,將馬斬傷。那馬吃痛,便發瘋似地狂奔下去。而他卻飛身而起,落在林邊上,眨眼間就鑽入了密林中。他打定主意不去宜昌了。他要改道武陵山,直插三峽,翻過大巴山,直抵商洛山去與他師父會合。
  史傳自從朱元璋在馬當江連淹周顛而不死,周顛便棄朱元璋而去,從此隱入廬山,不知去向。朱元璋事後曾派人尋找,卻是再也找不到周顛了。周顛此時一邊閒情山水,潛心自修,一邊卻注意到,朱元璋一統天下,於民有利;而殺劫白蓮教明教舊人和功臣,卻又令人難以忍受。可是,從大小而論,還是天下蒼生為重。所以這周顛及其他明教高人如彭瑩玉等人,便不再鼓勇而起,反倒暗中呵護朱元璋。殺幾多權臣,活幾多百姓?這功罪當如何評說?便留與了後人寫史時再議。
  常懷遠改道之後,果然清淨了許多。連行了三天,皆未遇到麻煩。他想著彭瑩玉告誠他的七日之期,便日夜趕路,連行三天后,于從長沙出發算起的第四天上,來到了武當山區,從這裡渡過漢水,便可以從鄖西直抵商洛山了。
  他在武當山區找了一個山洞,調息了兩個時辰,又睡了兩個時辰,天明時分便向漢水飛掠而去。
  中午時分,他來到了漢水岸邊。
  望著寬深湍急的漢水河,常懷遠想,是找一條小船過河呢?還是遊過去?
  常懷遠正猶豫間,只見一只小船從上游劃了下來,一個頭戴斗笠的人立於船頭,亢聲唱道:
  說是友來又非友,
  說是敵時又非敵。
  只要天下百姓安,
  管他誅臣多與少?
  堯舜少殷紂亦少,
  卻是秦漢知多少?
  敵友心中一念存, 我渡汝把師父找。
  常懷遠一看見小船的影子,便已覓地藏好。哪知那小船卻照直向他的藏身之處如飛而來,就停在常懷遠藏身的河岸下面。只見一人,立於船尾,朗聲道:“貧道張宇初,受周兄委託,前來渡常少俠過河。”
  常懷遠一呆,心想,他既知是我師父要我到商洛山去,大約當是不假的了。因為此事只有彭瑩玉一人知道,告訴他時又是傳音入密。於是,他便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向著小船走去。
  果然是正一教主張宇初一人站在船尾,獨自搖槳把舵。
  常懷遠走上小船,抱拳揖道:“多謝教主引渡。”
  張宇初道:“少俠心地坦誠,貧道佩服。”說著把船撐了出去。
  “教主怎地無端誇起晚輩來了?”
  “貧道乃皇上所封之正四品要員,亦官亦道;少俠乃是皇上要拿的欽犯。少俠卻憑一言而信貧道,如非心地坦誠,安敢上船?”
  常懷遠無言一笑。
  船剛離岸不遠,只聽得上游馬蹄聲響,五陽神魔帶了百數十名大內高手,風馳電掣般地追了過來。
  五陽神魔高叫:“張教主,你那船上載的乃是皇上要拿的欽犯,快搖回來,將他拿下了大家討個清閑。”
  張宇初一聲不響,用力搖漿,小船如飛一般向對岸飛射而去。
  五陽神魔大叫:“張教主,你是要搶頭功?還是要叛逆皇上?”
  張宇初冷笑道:“頭功無須吾搶,叛逆也無須吾行。”
  五陽神魔又大叫:“面聖之時,看你如何交差?”
  張宇初再冷笑道:“汝還能面聖麼?”言畢,搖船過江,徑自將常懷遠渡到對岸。
  船靠漢水北岸,常懷遠再拜謝道:“多謝張教主引渡。”
  張宇初道:“不知天意怎演,少俠請善自保重。去吧。”
  常懷遠聽得莫名其妙,拜謝而去。
  常懷遠明白五陽神魔不知以什麼方法又咬上來了,過河之後,便向西北飛掠而去。常懷遠對皇家的勢力未免估計不足,不知這西北一帶,此時布滿了由大內高手化裝的密探,只要遠遠看見常懷遠,便立即傳報出去,指出他行走的方向路線,追蹤自然就容易了。
  第六天早上,常懷遠到了山陽附近,致命的追殺集中地咬殺上來了。
  山陽縣在商洛山邊沿。商洛山在人文景觀上並不出名。它之於後出名,是由於明末農民起義軍的一個大領袖李自成,兵敗之後駐軍於此休養生息,得以發展壯大,後來滅了明朝,成了大順朝皇帝。此是後話。
  商洛山甚為荒涼,只因西安不建都已非常之久了,整個中原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已向更東方轉移,到了江浙一帶。
  而八百里秦川作為兵家必爭之地,長期處於拉鋸戰中,人口死亡很多,十分蕭瑟。商洛山更是密林高山深崖巨澤,野獸比人還多。
  商洛山的位置在秦嶺山脈的東北部。秦嶺山脈東西長約千里,寬約三百里。靠北側的一邊,有大量的斷層隱落深谷,山勢險峻,地貌學上的冰川槽谷、角峰、橫谷等比比皆是。落差常在百丈數百丈之上。許多大潭深淵,幾十萬年。從未乾涸過,更是深不見底。
  這時候,正有一老和尚,垂目跌坐在一個角峰的頂上。他表面不露聲色,似乎天地間的一切均與他無關。而在內心,他卻十分焦急地在等待著他的徒兒常懷遠的到來。並且在心中掐算自己的徒兒與即將出現的奇緣是否真有宿緣。
  這老和尚就是周顛。
  五陽神魔為了捉到常懷遠,一舉破獲掉專門偷渡明教舊人的秘密幫派,他將他能支配的人手全調來了。錦衣衛和御林軍共調來了近千人,他不滿意,還從鄖陽府要了三千馬步兵弓箭手來助戰。
  五陽神魔並不是存心要對一個常懷遠大動干戈,而是因為他知道天魔女的天聖軍女兵有二百人在這一帶暗護常懷遠;玉女門的玉妃有近百名門人弟子在這一帶專找機會暗殺大內侍衛。還有彭瑩玉,帶了郭鳳,二匹馬遠遠的跟隨,不即不離,不知是何用意?據探報說,每當那公主鬧得緊時,二人便打馬快些,但不管是快還是慢,總是不即不離,也不知彭瑩玉是何打算。
  最先在山陽追上常懷遠的是一隊騎校。這是御林軍中的一隊人。這隊人約有二百左右,一看見常懷遠在山野間現身,就各自散開,衝了過來。
  一二百匹馬風馳電掣,蹄聲震得大地不住地顫抖。這些騎校一邊衝擊,一邊不住射箭,只是射得很低,目的是要射中常懷遠的腳,使全不能逃走。
  常懷遠一見,頓時拔腿便逃,向著來時的山路倒退回去,因為只有那一面暫時帶沒有迫兵,而且山勢陡險,馬匹的威力不大,且林木又多,飛箭的威力也大減。常懷遠逃到林邊,便鑽進了樹林。
  果然,這二百御林軍追到林邊,便各自下馬,手執兵刃,追進林子中來搜查。
  這些大內侍衛走進樹林,突然林中一聲令下,上百支羽箭驟然從林中射了出來。這些侍衛以為林中只有一個蒙面人,想不到林中另有伏兵,眨眼間便死傷了數十人。但這些大內侍衛杖著人多,並有後援,悍不畏死,一邊撥箭,一邊衝進林中。
  可是,這些衝進林中的大內侍衛立時又吃了第二次大虧。
  藏於樹後的那些女兵,是天魔女的天聖軍女兵。那些女兵大多隱多隱于、樹上或草叢石後,見得有人搜索近了,又以天魔女的獨門暗器百毒砂偷襲。剎時間,大內侍衛又死傷了數十人。
  幸好大內侍衛入林人多,兩次被偷襲死傷了近百人,仍然人多勢眾。於是一邊發出信號催促增援,一邊與天魔女的女兵在林中打鬥起來。
  常懷遠穿林而過,繞道再向商洛山飛掠而去。
  他這時候已經是在商洛山中了。只是他不知他師父周顛要他到商洛山什麼地方去見他。他師父限他七日之內到達商洛山,這時已經是第六天上午了。他一路順利,所遇麻煩根本不多,其實全仗高人暗護,或將阻敵引開,或將阻敵趕走。
  加之五陽神魔看見常懷遠過漢水後直向秦嶺山脈奔去,以為他的老營在這一帶大山的什麼地方,存了心要一網打盡,也就沒有認真追捕他。
  可是常懷遠在商洛山南邊山區四處尋找他師父周顛,在大山叢中轉了一個上午,引起了五陽神魔的懷疑。五陽神魔看他不像是在回到什麼老營去,反而象是在故意和大內侍衛們兜圈子,便不耐地發出了阻殺的命令。
  常懷遠來到一處山處山樑,首先阻殺上來的是鐵靴神西北王。這人三十歲左右,在西北是一個罕逢敵手的武林大豪。
  常懷遠剛掠上山梁,突然見一方巨石後面冒出一個人來,還隔著三丈距離,這人就起腿一腳踢出。常懷遠還來不及驚疑,西北王那一腳已經踢在他身邊的那方岩石邊緣上,頓時,被,他的腳力踢飛出來的碎石塊,猶如流矢一般勁急地飛擊向常懷遠。
  常懷遠一見,立時上縱,縱起三丈,躲過了那些流矢般勁急的飛石。他人在空中,已經掣出了長劍,身形一變就向:西北王攻了過去。其勢之急,山風刮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使出了師門的一絕殺之招,名曰“顛三倒四”。這一招一共七個劍式,四攻三守,劍招的名稱充分體現了周顛遊戲風塵的脾性,但劍招的絕殺特性卻決不含糊。所謂“顛三倒四”,是因為施展出來的劍招,三守式像攻招,四攻式反而像守招。敵人往往判斷不清,便莫名其妙地吃了大虧,喪了性命。常懷遠這一招式攻出時,人尚在空中,本屬無根,但因這劍式太:過迷離難辨,頓時便嚇得西北王“噫”了一聲,暴退不迭。
  常懷遠一攻不成,落下身形,身形還原為站立攻守式。這一瞬間,大約有眨一下眼睛的空檔。西北王身經百戰,又出身於武林世家,於這戰機哪會見而不乘,他身形一晃就攻了過來。晃身而出時是拳頭揮舞,似乎是要靠腳下的移動而用拳掌殺人。可是身形晃出之後,卻突然飛身而起,雙腿在空中踢出他的絕殺之招鬼見愁十八踢。這鬼見愁十八踢,乃是藉躍起之勢,人在空中保持身形直立而又靈活多變的姿式,腳下卻踢出一招十八式殺人之招 腳尖、腳側、腳後跟等雙腳的任何一個部位踢中敵人,皆有千爻之力,中人立死,而雙招式變幻不定,令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加之他的雙腳穿著鐵甲,不懼兵刃砍殺,所以這一招實在是只有他殺你沒有你殺他的餘地。
  常懷遠早就熟知西北王的這套殺招,所以見他身形一動,手勢虛晃,便知他要用腳踢。常懷遠此時集八十年功力於一身,眨眼之間的空檔,那是很容易變還原的。縱然變不還原身形也有其它變形變勢,迅速地展開下一個殺招。所以西北王實在是低估了常懷遠的實力,他一踢出“鬼見愁十八踢”,便驟見蒙面人身形貼地射出,不但躲過了他的鬼見愁十八踢,而且恰好和西北王變換了方位,越過了西北王的阻殺,衝過了山梁,飛掠而去。
  西北王身形落地,氣得哇哇大叫:“好狡猾的惡賊!哪裡逃!”一邊吼叫著,一邊又追了上去。
  常懷遠此時的功力,實際上又在西北王之上,他一越過阻擊,向前飛掠,西北王當然是追不上的。可是,常懷遠越過一條山梁,卻在下一道谷口前又被人攔住了。
  攔擊者是神魔禪杖玉大師。
  玉和尚乃是一個遊方僧,二十歲藝成出山,誰也不知他這一手魔禪杖法是從何處學來的。他出山後也不投廟,只是走一路打一路,打一路吃一路。打到應天附近,遇到五陽神魔手,兩人氣味投合,一見如故。這玉和尚從此便棲身大內。
  玉和尚見常懷遠奔來,也不打話,左手扠腰,右手持杖,展開杖法,就攻了過來。那條六十斤重的禪杖,在他的單手揮舞下,竟如一根木棍一般輕巧靈活,可見其內力臂力之霸道,猶在西北王之上。
  常懷遠尚未出招迎戰,只見從山谷旁邊的樹林中,一條紅影突然迅如閃電地射了出來,從常懷遠身後向玉和尚急射而去。這條紅影一射出來,便以手中長劍向玉和尚的背心大穴刺去。但玉和尚何等功力,又哪會沒有感覺?他在攻勢途中突然身形一轉,便從前後受敵的態勢中變為了面對常懷遠與那偷襲者。而一條禪杖舞出一個大圈花,竟將常懷遠與那條紅影的兩柄長劍同時擊打開去。
  “公主!”玉和尚大叫。駭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禪杖如若誤傷了公主,那才不知是勝還是敗?是福還是禍?
  “鳳妹!”常懷遠同時失聲叫道:“你怎麼來了?”
  郭鳳卻不回答,她大聲問道:“你在這商洛山中四處亂轉,究竟要幹什麼?何不隨我回家去?”
  常懷遠答道:“師父令我來此,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郭道:“那你快去找到周神仙,玉和尚由我來對付。找到你師父後,咱們把大內五邪魔一併殺了,好回家去!”
  “你師父呢?”
  “在林中打坐。你快些走,這兩個狗才只要再越前一步,師父就會取他的狗命!”
  常懷遠一聽說彭瑩玉就在林中,頓時放下心來,便扔下 玉和尚和西北王,再向前掠去。掠過林邊時,他向著林中單膝跪下道:“晚輩叩見彭教主。請問教主,我師父究竟在商洛山什麼地方?要徒兒到此又有何吩咐?”
  “你師父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彭瑩玉的聲音從林中傳出來,“你只消找去便是。哎,一切都全憑天意,人力又有何能?去吧。向北而去便是。”
  常懷遠向林中一拜,再向北而去。
  越過一道山梁,來到一片林邊,只見陰山寒冰掌陰山王越林而出,攔路擋在道上,沉聲道:“小子,你將蒙面黑巾取下來,咱們認清了是誰再打。”
  常懷遠一聲不響,長劍一抖,腳下一進,“嗖”地一劍刺向陰山王的咽喉,陰山王見這一劍不但勢沉力猛,而且手腕手肘微曲,並未完全放開,潛伏著無窮變化。當下識得厲害,連忙腳走偏門,同時使出了他的寒冰掌絕招,雙掌晃動,打出了無數股隔空寒冰掌力,攻向常懷遠。
  常懷遠一劍刺出,眼見得陰山王腳走偏門,以寒冰掌力攻打自己,當下便左掌拍出佛門正宗的純陽內力,與之相抗。
  待得兩股掌力接實,他卻藉力直飄出去,飛掠過林。
  突然,從林中無聲無息地躥出一條黑影,這條黑影從斜刺裡射向常懷遠,一柄長劍從側面向常懷遠的腰肋大穴刺去。
  常懷遠的身形正在急掠之間,陡然遇到突襲,百忙中忙以長劍去劈格偷襲者的劍身。誰知一劈之下,卻劈了一個空。幾乎是同時,只感到臉上一涼,蒙面黑巾已被那人用劍挑飛。
  常懷遠大驚:“閻王劍!”
  天下只有幾位劍術名家,能將劍的角度力度禦使得如此之妙 在格鬥中挑飛一個人的蒙面黑巾而不必傷了這人的容顏 閻王劍陳過天便是這整個中原上少有的三五個劍術名家之一。
  五陽神魔侯天衝的聲音在前頭響起:“原來是開平王常遇春收的那個義子。各位兄弟注意了,今日務必將這個常懷遠活捉,才能使得他那義兄常茂無話可說。”
  常懷遠一看身份暴露,立時大吼一聲,手中長劍猶如將軍劈石一般猛地向閻王劍陳過天當頭劈去。這一劍劈出,姿式笨拙,力道放而不斂,全然如莽夫拚死。這一劍劈出後,常懷遠自己的腰肋下身空門畢露。
  可是閻王劍陳過天一見,立時暴退不迭,手中長劍在近身環繞不止,挽出一片劍花護住自己,一邊駭異地大叫道:“常家劍法,大劈天地!”
  暴退數丈之後,他低頭一看,他的長袍前襟,已經開了一條口子,而且有血跡從裡面滲了出來。他既退又防,可還是被這一招劍法的無形劍氣所傷。幸好這時候陰山王已從後面迫近了上來,雙掌掌力攻向常懷遠的後背,常懷遠已經一旋身與陰山王纏鬥起來,他陳過天才得免一死。
  可是,陰山王憑一雙肉掌,又怎能與這套在千軍萬馬中也能左衝右突的常家劍法抗衡?他全憑劈出一股又一股的寒冰掌力,將常懷遠逼在中距離之處。可是常懷遠此時的純陽正宗佛門內力,比陰山王還略高一籌。陰山王的寒冰掌力根本就傷不了常懷遠,而常懷遠的劍招卻招招殺著,陰山王頓時危機大現。
  陳過天一退之後,勃然大怒,也是一聲暴吼,長劍一層就又攻了過來。他從後面攻過來,常懷遠也不敢全然不顧,陰山王緩得一緩,頓時從背上取下雙鉤,二個人便在林邊夾攻起常懷遠來。
  這時,五陽神魔已經從山谷那頭急掠了過來,大叫道:“弟兄們合力將天魔女逼在山梁那邊了,咱們快些傷了這小子,擒下活口,趕快回去!”
  五陽神魔一加入戰團,常懷遠頓時危機大現。須知這三人在中原,均是一門宗師,均是一方霸主,自然非尋常軍兵可比。這三人將常懷遠圍在中間,一劍雙鉤雙掌,五件兵刃攻守有至,任你常懷遠一套常家劍去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神出鬼沒、力猛招詭,可是在三個一方霸主的夾攻之下,很快便鬧了個左支右絀。
  五陽神魔功力逾百年以上,此時在陰山王和閻王劍的合力之下,他隔空打出一股一股的五陽神掌,每打出一掌,便有一團白光一聲炸響在常懷遠身周發威,逼得常懷遠不住躲閃。常懷遠此時全靠將真力運集在劍上,一套常家劍法使到極至,滿場皆是他那縱橫纏繞的劍氣,倒也將他自己的身形要害護了個八九不離十。大約再打個二三十招還能支持下去。
  眼看危機就要發生了,這時,常懷遠的耳中鑽進了一個聲音:“賢姪,韓林兒的玉妃掠過來了。五陽神魔的陣腳一亂,你就只管向北衝去,再有敵人,由我來應付。”
  常懷遠一聽,聽出是彭瑩玉的聲音,頓時精神一振,劍上勁力猛增,大開大闔的常家劍法頓時多了無窮的妙變。
  果然,遠處傳來了一個嬌嫩的聲音,一聽就令人發酥:“五陽神魔,你這狗才!你不是常自誇是武林第一神魔嗎?怎地三個人圍攻一個後生晚輩?呸呸呸!你這狗才甚麼時候變得和搥河醜婦的裹腳布一般骯髒?”
  隨著話音,場中突然無端多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年輕女子。
  五陽神魔一見,立即攔截過去,雙掌翻飛,向玉妃攻去,一邊大叫:“兩位兄弟快擒下常懷遠,速速離去!”
  可是,五陽神魔一撤出戰團,陰山王和閻王劍的攻勢立時就顯得毫無力道可言,二人的攻勢儘管凌厲,卻只和盡展功力劍法的常懷遠打個勢均力敵。常懷遠存心要走,立時使出一招絕殺之著,將陰山王與閻王劍逼開,向北飛掠而去。
  這時候,在常懷遠奔掠而去的商洛山北邊的主山脈叢山中,在一座山崖上盤膝坐著周顛。他那一直低垂的雙目,已經微微睜開了。他的雙目中,一對猶如墨玉一般的眼珠微微轉動,他那放在膝上的雙手,不住地掐算著時辰、天數、命理。這時雖是白天,但天地間仍在鬥轉星移,大自然以它的無言的但卻無時不體現善惡因果的規律頑強地要體現它的意志。滄桑有漸變,也有突變。不分白天,黑夜。
  這是一個環圈形的山崖,它由三座高山陡峰構成,高達百丈至三百丈之間。它的下面是一個陷落型的巨大水潭,方圓寬約數十丈,深不可測。長年的落葉使潭水變得猶如墨汁,加上深不可測及高山懸崖密林擋住了陽光,所以,只要太陽一西斜,崖下的水潭就變得猶如晨昏一般迷濛而陰暗。三座高山陡峰構成的桷型陷落深潭,幾乎無路可以下去,只在一處山谷處有一個高約五十丈左右的大瀑布,在那大瀑布的旁邊有一個筆直的陡坡,幾乎沒有一點斜度。千百年來,這個桷型的深潭無人下去探過。可是,商洛山的樵夫說,千百年的雨水小河注入潭中的水,卻既不見漲,也不見失。這中間不知又體現了大自然的什麼玄妙。
  周顛那墨玉一般的眼珠在微微轉動,雙手的拇指在幾個指頭間掐算越來越快。
  下面的深潭水面上,有二條三丈多長的蛇形動物,在水面上不住躥起,落下又潛入水底。這就是騰龍。這是一種早已滅絕的史前動物,卻不知為何在這深水潭中還存此二條碩果僅存的殘餘。這二條騰龍一雄一雌,每當懸崖周圍萬籟無聲時,便會從水中騰躥而起,飛離水面七八丈多高。當二條騰龍躥升在空中時,便各自從口中吐出一顆鴿蛋般大的珠子,圓圓的,飛過幾丈距離高的空間,開始下落的時候,兩條騰龍又躥過去,一口含住對方吐出的珠子後,二條騰龍又落下去,沉入水中。再一次躥騰飛起時,兩條騰龍又將珠吐出去,又相互交叉將它含住。每一次起落,二條騰龍便交替吐珠含珠一次。
  這珠子便是騰龍珠。
  這是由二條騰龍的涎液凝聚而成的二粒騰龍珠。
  沒有生物學資料證明這珠子最先是在雄騰龍還是雌騰龍的口中形成?是怎麼形成的?第一次交替吞吐時凝有多大?多少年成珠一枚?總之,這是天地日月精華的濃縮,是一種巨大的冠古絕今的大生物的力能的凝聚。誰如服食了這顆珠子,誰就等於獲得了這種力能的轉移 由龍體轉移給了人體。
  使人獲得龍一般大的力能。
  二條雌雄騰龍交替吞吐友珠,或許是一種親吻,或許是一種體媾,或許是一種本能之外的遊戲,猶如人之文化活動。
  總之,奇蹟便在這裡產生出來,猶如人的智慧產生於勞動之後的沉思一般。
  這兩條騰龍每騰起躥落潛入一次,便因移動而在這個大水潭中變換一處地點,它們不住地從周顛盤膝而坐的山崖下面騰移周顛旁邊的山崖下,或對面的山崖下,或瀑布前的山崖下,或潭中,或崖腳……。有一次一條騰龍在潭邊的一處密林旁邊騰起,尾巴擊打到一棵雙人合抱粗的大樹上,那棵大樹頓時攔腰而斷,爆發開來的氣浪竟將樹枝樹丫紛紛擊飛出去,飛起至山崖半腰,又紛紛飄落到水面上。
  周顛那半睜的雙目一直注視著這二條騰龍的移動,同時以地聽天視神功遙測感知首常懷遠正從南邊的山的山樑飛一般掠來。
  周顛能夠發現這騰龍,並且一守半年,不容任何人接近這個深不可測的龍潭。可是,他卻想不出任何方法得到這騰龍珠。因為這二條騰龍異常敏感。潭邊的山崖上只要稍有響動,它便潛下水中,不知多久才又騰起遊戲一次。周顛坐得很高,離潭底有百十丈之遙,縱使運用他那神仙般的絕世功力,他也沒有那麼大的力能將龍珠從龍口或吐在空中的間隙中吸上崖頂來。
  但是,他掐算準了命數,掐算出在某日某時,有一個人將得到這二顆騰龍珠中的其中一顆而成為一代仙俠。只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又將以何種方式得到騰龍珠,他掐不出來。
  周顛表面冷靜,若無其事,像仙家一般高深莫測,其實他心中十分焦急;大內五陽神魔進了商洛山,玉妃進了商洛山,張字初進了商洛山,天魔女進了商洛山,郭鳳也進了商洛山。這些人正邪均有,且正邪的程度又各有不同,除了他的徒兒常懷遠外,其他任何人如若服食了這顆騰龍珠,都將或輕或重危害江湖。更為值得憂慮的是陳友諒的結義兄弟崔子鍵,從進了商洛山以後,一直隱忍不現身,只是悄悄地跟著常懷遠,不知他打的是什麼算盤。他如發現了這騰龍潭,發現了這騰龍珠,並拚全力搶奪,事情就棘手了。
  好在他先安排了一著後手 如是邪派高手得到並服食了騰龍珠,他將和彭瑩玉趁龍珠之藥力未曾化散前就合力殺之,以絕後患。
  常懷遠奔近了靠龍潭的山梁。他在前面飛掠,後面是陰山王和閻王劍在猛追;然後是五陽神魔和玉妃一邊械鬥一邊追了上來;再後是郭鳳和西北王和尚在打鬥;最後還有天魔女和朱元璋的十大近侍且打且走。眾人盡皆接近了龍潭。
  山梁的兩邊,崔子鍵潛藏尾隨在右邊;彭瑩玉潛藏行在左邊。兩人似乎對在山在山樑成幾撥咬殺成一線的四個打鬥。
  群漠不關心。崔子鍵不明白常懷遠要拚命向北飛掠是為了什麼?更不明白彭瑩玉暗護在左近又是為了什麼?他就只是默默跟著,要在看明白了“究竟”的那一瞬間搞一個大動作。
  太陽西斜,半邊已經落下了遠處的山巒,剩下的半邊太陽在眨眼間也跟著隱去了面孔,大地開始昏暗不清。
  這時候,常懷遠已經奔到了懸崖邊上,他陡然站住了。他的腳下是一個落差達百數十丈的黑水深潭。
  他剛剛出現在崖邁,他的耳中就鑽進了一個傳音入密的聲音:“徒兒,跳下去!”
  一瞬間,常懷遠聽明白了這是他師父周顛的聲音。他師父為什麼要他跳下去?他不知道。他猶豫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陰山王和閻王劍迫近了,並一齊同時向常懷遠攻出了絕命之招。
  陰山王打出了二股遠及三丈的劈空掌力:閻王劍運足功力,將手中的長劍脫手扔出,當作暗器射向了常懷遠。……
  而就在這一劍及雙掌的掌力快要觸及常懷遠時,常懷遠已經遵從師命跳下了懸崖,似乎是中了掌力被擊打下去的一樣,又似乎是他對從身後拋手扔來的那一支劍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被迫跳下崖去一樣。
  陰山王和閻王劍仰天哈哈大笑!
  崔子鍵站在山梁右邊的稍遠稍矮處,一臉迷惘,不明白這常懷遠為什麼要跳下去?筆陡的山崖擋住了他的視線,使他看不見正在山崖下靠近崖壁二丈左右遠剛剛躥出水面騰飛而出的那二條騰龍。他想了想,沉聲問道:“彭教主,你在搗什麼鬼?”
  彭瑩玉在山梁左邊怒道:“老衲正思打救,你卻在那裡暗藏殺機,使老衲心存顧慮,一直不敢出手!崔子鍵,你等著,老衲找你算帳來了!”
  隨著說話聲,彭瑩玉聲形一晃,手持一柄奇形刀使出一記當世從無人見過的絕招,刀身滴溜溜地打著轉,發出怪嘯,聲,刀柄在彭瑩玉手中飛旋,卻不脫他之手而落去。崔子鍵一見彭瑩玉飛射而來,使出如此怪招,一聽到那嗚嗚的怪嘯聲,頓時心中發怵,急忙身形暴退。他暴退出去時,手上使了一招格擋劍法,只聽噹噹噹噹四聲響後,接著又是一聲脆響,崔子鍵的長劍格開了四個從彭瑩玉的刀上脫飛而出的刀環,長劍也同時斷成了二截。崔子鍵大驚,身形暴退五丈後,落地時又連續藉力斜射出去,幾個起落,落荒而逃。
  五陽神魔和玉女打近了山崖,五陽神魔大聲問道:“二位兄弟,那醜小子那裡去了?”
  陰山王得意道:“那小子被我一掌打下懸崖去了!”
  五陽神魔忙道:“真的麼?還不快走!公主追上來時,不纏出個死活哪會罷休!”
  說罷,三人掠下左邊山梁,暴掠而去。
  玉女追到懸崖邊上,發了一個呆,嘆息道:“可惜了一條好漢!”言畢,又朝五陽神魔等三人追了下去。
  第三撥打鬥的郭鳳和玉和尚、西北王,還未追近懸崖,便已同時感到崖上發生了意外。西北王老遠問道:“大哥,那小子怎麼了?”
  五陽神魔老遠回答道:“扯乎!”
  二人一聽是叫他們撤走,各人急忙向郭鳳虛晃一招,趁郭鳳在手忙腳亂之時,齊齊飛掠而去。
  郭鳳的武功,本來連二人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如,如何敵得過二人?不過西北王二人懼怕朱元璋的皇權,均怕誤傷了郭鳳惹來無限麻煩。如今二人飛掠離了去,郭鳳也不追趕,她掠向懸崖邊上,大呼:“懷遠呀!懷遠!夫君呀!你在哪裡?”
  彭瑩玉從旁邊掠過來,輕聲說:“鳳兒,懷遠中了拋手劍,又中了掌力,已經跌下深淵淹死了。你要節哀順變,報仇為大!”
  郭鳳一怔,立即大哭大叫起來:“不會的!不會的!懷遠武功那麼高,怎麼躲不開拋手劍?不會的!你哄我!”
  彭瑩玉怕她胡攪蠻纏,壞了周顛的大事,連忙伸手點了郭鳳的動穴,挾著她離開懸崖,掠回山梁,往中原掠去。
  郭鳳在彭瑩玉的挾持下大哭大叫:“懷遠!你不是中了拋手劍!你不是中了掌力!你是聽那崔子健所說的朱梓臨幸了我,你感到羞辱!你感到無臉見人!你是跳崖自殺的!你等著我!我陪你一起死!我跟隨你到陰間去,也要向你解釋清楚!”
  彭瑩玉知她性烈如火,怕她嚼舌自殺,立即伸手點了她的昏穴,挾著她如飛而去。
  天魔女與朱元璋的十大近侍高手打鬥,雖不能立時取勝,卻也並不落敗。她每逢危急之際,便打出一把一把的追魂百毒砂。那十大近侍懼怕這密集而細粒的百毒砂,也不敢攻得太近。到得他們聽到五陽神魔大叫西北王二人“扯乎”的聲音,立時各自飛掠而退。
  天魔女心中記掛著懸崖上的常懷遠,又聽得郭鳳大哭大叫,也不追趕,急急掠上懸崖。在與彭瑩玉擦身而過時,天魔女焦急地問:“彭前輩,常大哥他……怎麼了?”
  彭瑩五道:“他跌下懸崖死了。你……你……怎麼這樣關心他?”
  天魔女一怔,隨即答道:“同為教中人,同與魔皇朱元璋作對,怎能不叫人關心他的生死?彭前輩不嫌問得怪麼?”
  彭瑩玉哈哈一笑道:“是也是也!可是他已死了,你還是回關外去吧。”彭瑩玉言畢,挾著郭鳳如飛而去。
  天魔女飛掠到懸崖邊上時,天已黑了。她站在懸崖上諦聽下面,下面寂靜而無異聲。她四處尋找下崖之路,卻只見峭壁一片,瀑布轟響。她嘆息一聲,淒然淚下。她在心中默默地決定了,要等天明時分,令她的天聖軍垂繩而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常懷遠真的死了,她要親手安葬她,並為他立一塊碑,只是碑上刻什麼字?她不知道。這叫她好生為難。她想刻在碑上的字是刻不出世的。她頂多只能刻上“明教義士常大哥之墓”幾個字,可在心中,她當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唯一尊敬、唯一鍾情的人。她心中有一種深沉沉的宿命感;她為他而生來人世,為他而活在人世,為他而死於人世……。
  第二天,當她垂繩而下時,卻只見一潭墨綠的深水,和一些斷襲的大樹,在一棵斷襲的大樹上,掛著一件衣袍,那正是常懷遠所穿的衣袍。
  很顯然,他是淹死在潭中了。
  可是,等了七天,不見有屍體浮上水面來,而她卻越來越覺得彭瑩玉離去時那一句“是也是也!”的嘻笑聲十分可疑,她遣令天聖軍回關外去,她一個人便留在商洛山中,到處尋找起常懷遠來。
  但她沒有尋找到常懷遠。
  天魔女回到中原,立時覺得十分奇怪:五陽神魔、閻王劍、陰山王、玉和尚、西北王這五個當時著名的大內高手,根本就沒有回過中原,從商洛山出來,似乎就立即失蹤了,從江湖中消失了。崔子健也消失了,玉妃也消失了。這些人似乎一下子都不見了,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從商洛山出來後到哪裡去了?
  彭瑩玉也消失了,他和郭鳳一起消失了,誰也不知道這二人到哪裡去了。
  倒是周顛,行事顛三倒四,卻在歷史上留下了倒四顛三的足跡。
  到得洪武二十年時,朱元璋已將朝中的隱患一個個加以剪除了,凡對他的皇權有威脅者、對他不敬者、他看不順眼的功勳大臣、文庫名土、佛道逆者等等都擺平得差不多了。天下太平了,可能發生的兵定之爭沒有了。他卻生起病來,高燒不退,甚麼羚羊角犀牛角都用過了,就是高燒不退。
  這時一個名叫覺顯的廬山和尚,說是受了周神仙的委託,要送一顆藥丸給皇上吃。朱元璋躺在床上,半信半疑,卻又因吃了許多藥而高燒不退,心中想道:“死生有命,試試又何妨?”於是令人留住覺顯,他將那顆藥丸吃了下去。
  吃了覺顯送來的藥丸後,床元璋很快便退燒痊癒了。其後一直又活到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方才老病辭世。
  朱元璋元璋于二十年高燒不死,服丸活命之後,累累思之,總覺得這周顛行事,令人費解。周顛最早是見官見將便喊告太平,惹得朱元璋動怒蒸他煮他殺他,卻蒸不死煮不死殺不死,其後他幫朱元璋西徵九江陳友諒,周顛開朱元璋的玩笑,說常遇春收義子是幫朱元璋收駙馬,惹得朱元璋藉口江豚戲船而淹死周顛。周顛氣走後,既不記朱元璋誅殺明教舊人之公仇,又不記朱元璋多次殺他的私仇,反令人送藥救朱元璋性命。朱元璋想起這些,越覺得周顛乃當世奇人,於是親自提筆撰文,寫了一篇《周顛仙人傳》。
  皇帝撰文為人寫傳,確是十分罕見。這其實正是元末明初大奇人周顛者做人顛三倒四顛出了味道之妙處所在。只是沒有周顛那般博大的善心是無法理解周顛的奇行的。

runonetime 2008-07-08 11:57 AM

第九章 兜率洞鳳仙出世

  從雁盪山神仙岩到兜率洞要走半個時辰。
  這一天,四個身穿錦袍的人來到了兜率洞外。為首一個老婦人,雍容華貴,體態微胖,約有六十歲左右。她是玉風門創始人郭鳳的女兒郭念鳳。她出生半年後,她的母親郭鳳就跟隨她師父彭瑩玉進了兜率洞。
  郭念鳳七歲時,來了一個老和尚,自稱是廬山天眼尊者,受周顛委託,來收郭念鳳為徒。在郭玉英的主持下,為郭念鳳舉行了拜師儀式。從此,天眼尊者每年來神仙岩住三個月,直到郭念鳳二十歲時,才沒有再來。也是在這一年,郭玉英為她擇了一婿,是天台武林世家湯家的子弟,招婿上門,為的是玉鳳門香火不斷。
  郭念鳳所生一女,姓湯名暨薇,年約四十出頭,招婿尉遲丹,所生一女,取名白茜珠,今年十八歲。
  這天來到兜率洞的四個人,就是郭念鳳、白丹夫婦和白茜珠。郭玉英在郭念鳳二十五歲時去世。前些年,郭念鳳的丈夫也去世了。玉鳳門弟子門人雖多,但血系者卻只此四人,
  郭玉英去世前不久,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交與郭念鳳,令她在三十三年後拆閱。這一年是郭鳳進兜率洞的第二十七年,三十三年後拆閱,就正好是郭鳳進兜率洞的六十年。
  這一年到來時,郭念鳳拆開了信函。她一看之下,大吃一驚,簡直就壓根不相信信函中所講的事。信中說,拆閱此信後立即令全家焚香沐浴,齋戒七日後,到兜率混去迎接老祖宗郭鳳功成出洞。信是彭瑩玉帶郭鳳進洞時留下的。
  郭念鳳將信念與女兒女婿孫女聽後,三人誰也不信。因為照年序計算,郭鳳這一年該是八十歲的老人了。兜率洞並非深不可測,玉鳳門的人,誰沒去兜率洞找過?可洞中並沒有什麼人在內修煉。縱然洞中有外人找不到的隱密處,郭鳳為什麼又非要一定修煉六十年足不出洞?她在洞中又吃什麼?
  六十年後又出洞來幹什麼?
  一家人儘管不信,但還是照信柬中所講的照辦。
  這一天,四人來到了兜率洞前。
  來到兜率洞前,郭念鳳率先跪下。然後是湯暨薇與白丹跪在後面。十八歲的白茜珠卻不下跪。
  郭念鳳喝道:“珠兒怎地不下跪?”
  白茜珠嗔道:“不瞞祖母,這兜率洞說不深有些深,說深又並不太深。孩兒從十歲起,哪年不到洞中來玩二三次?從來不見有什麼彭祖師和曾祖母在洞中修煉。齋戒之後,孩兒還悄悄來找了一次。今日凌晨,孩兒乘你們熟睡未醒,還引玉奴一起來找了一次。洞中除了那一尊彌勒佛的石像,其他就空無一物,更不見有甚麼老祖宗在洞中修行!只怕這信柬是什麼人開的玩笑!”
  湯暨薇喝道:“珠兒休得胡言,趕快跪下”
  郭念鳳向來寵愛白茜珠,便笑道:“縱然是彭教主開的玩笑,祖母跪了,你父母也跪了,你便跪不得麼?縱然你曾祖母不會從洞中出來,你又跪一陣子何妨?”
  “祖母如此說了,珠兒就跪吧。”白茜珠說著,在她父母身後跪了下去。
  她剛一跪下,只聽得洞中傳出一陣轟響,猶如地震的聲音。在山崩地裂的震動聲中,有一陣嘯聲從洞中傳來。這是地嘯聲。是山崩地裂時造成空氣剎那間的劇烈流動形成的呼嘯聲。
  跪在洞外的郭念鳳連忙俯伏下身形,向著洞內喊道:“女兒郭念鳳,率孫女兒湯暨薇夫婦及曾孫女兒白茜珠,恭迎老母親郭鳳大人功成出洞。”
  郭念鳳喊聲一停,地裂地嘯聲就消失了。洞內洞外一片肅靜。雁盪山區別有許多武林散人,甚至某些山上還有山大王,但都受玉鳳門管制。玉鳳門要在兜率洞辦事,誰也不敢走近三裡之內。所以這洞內洞外一片寂靜。
  白茜珠見地震地嘯陡然響起,心中本來大吃一驚。但她祖母喊過之後,卻不見有人出來。她不禁喊了一聲:“玉鳳門合家跪洞,恭迎曾祖母郭鳳老大人功成出洞。”
  白茜珠喊聲一罷,只聽洞內遠處傳出一個聲音:“姑姑,你帶念兒到這裡來幹什麼?兜率洞外好大的風,不怕吹著了她?”
  這聲音從洞內深處響起,大約在半裡之外的洞底之處,話音一落,一個年輕女人已經站在了眾人面前。只見這人大約二十二三歲,貌美膚嫩,秀髮如雲。她一出現在眾人面前,便問道:“你們是誰?我姑姑在哪兒?”
  郭念鳳一見這年輕女人,連忙將一直捧在手中的一幅畫軸抖開,對照一看,大驚失色:“你……你……你老人家……是誰?”
  郭念鳳手中捧的是六十年前郭鳳進洞時請畫師來畫的一幅全身肖像畫。六十年中複製了兩次。所以畫幅成色很新。畫中的郭鳳,和站在面前的年輕女子一模一樣。所以年屆六旬的郭念鳳問年輕女子是誰時,情不自禁地加了一個“老人家”的稱謂。
  那年輕女子一見畫幅,頓時大驚:“你們究竟是誰?我姑姑郭玉英在哪裡?”
  這時,玉鳳門跪在地上的四個人還沒有起來。郭念鳳道:“老身郭念鳳,為玉鳳門暫領掌門人。郭玉英姑祖母已於三十三年前去世。請問姑娘,你從洞中出來,可是陪我母親郭鳳老人家二起修行的?她老人家如今在哪裡?”
  郭念風到底是六十歲的人了,經驗豐富,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老人家後,立即聯想到這是一個江湖伎倆。
  哪知那年輕女子一聽,頓時怒道:“我就是郭鳳!哪裡來個什麼郭鳳老人家?我在洞中,不過就呆了兩個時辰,我姑姑怎麼會死了三十三年了?爾等是什麼人?可是陷害了我姑姑,又等在洞口要陷害我郭鳳?”
  那年輕女子如此一說,跪在地上的四個人頓時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大感驚異。
  白茜珠越過三人上前道:“請問這位姐姐,你是什麼時候進洞去的?”
  那年輕女子道:“兩個時辰前。”
  “你是和誰一起進洞去的?”
  “和我師父彭教主一起進洞去的。”
  “你們進洞後做了些什麼事?”
  “我為何要告訴你?”那年輕女子怒道。“你憑什麼如此發問?”
  白茜珠調頭向郭念鳳道:“祖母,請你把彭教主留下的信給這位姐姐看一下。不然,咱們不足以取信。她不說明白,咱們也不便貿然行事。”
  鄣念鳳忙道:“珠兒不可造次!這位女俠內力修為極高,只怕咱們傾玉鳳門也對付不了她!”
  白丹忙道:“這位姑娘,你的面容和咱家祖母郭鳳老大人進洞時留下的畫相一模一樣。不過,在下是易容行家,可不會上你的當。你若是玉鳳門的敵人,盡可喊亮了來打,不必易容為玉鳳門的老人來搞無聊羞辱。我輩武人,生死事小,榮辱事大。請問你究意是誰?”
  那年輕姑娘聽後,不發怒了,她說:“我沒有易容。彭教主周顛的弟子,從來不准易容。我告訴你們,我是郭鳳。玉鳳門就是我開宗時為了紀念亡母郭玉鳳,以母親的名諱命的名。你們剛才說有一封彭教主留的信,何不讓我看看再說?”
  郭念鳳想了一想,道:“薇兒,你和白丹隔在中間,防她搶信。姑娘,老身可不放心把信給你,你須隔遠些看。”
  那姑娘道:“可以。”
  於是,郭念鳳將彭瑩玉留下的信取出來,抖開,雙手拉著信的上方二角,隔著白丹夫婦,讓那年輕女子看。
  那女子隔著五尺空間,將彭瑩玉留信的內容看了一遍說:“這筆跡還真是我師父的筆跡。可他說什麼‘兜率天二時辰,人世間六十載’,這是什麼意思?”
  “信中哪有這句話?”郭念鳳攤開信紙。“這信中哪有什麼‘兜率天二時辰,人世間六十載’的話?”
  白茜珠一聽,上前幾步,站到那個年輕女子的,位置說:“祖母請照剛才那樣提著信紙。”
  郭念鳳又用雙手提起信紙;
  白茜珠一看頓時叫道:“彭教主的簽名下面有一行隱字,寫的就是那二句話。”
  郭念鳳道:“平著看怎麼沒有?”
  “你將信對著天光看。”白茜珠說。
  郭念鳳舉信對著日光一看說:“果然有這二行字,只是這是什麼意思?人世間哪裡真有什麼兜率天?”
  兜率天,是佛教大乘菩薩彌勒佛的神宮之所。元末農民不堪忍受外族統治階級的殘酷壓迫與殺劫,組織了白蓮教、明教、彌勒教,鼓吹明王出世,彌勒降生,救苦救難,普渡眾生。其中“彌勒再生”就是指的彌勒佛。中國佛教寺廟中關於彌勒佛的塑像,是模仿五代時期一個著名的遊俠高僧布袋和尚的形象塑造的。佛教認為兜率天是欲界第四天。在兜率天中過二個晝夜,相當於在人間過四百年。《彌勒下生經》中說,皈依彌勒並念其名號,死後可往生此天界之中。
  在場的五個人,都知道佛教 彌勒教的這個教義,可是,天下有誰真的到過兜率天?就算一個佛教徒十分認真地相信這一點,也相信那是死後的事,而不會在活著時遇到什麼兜率天一類的神說之事。
  五個人盡皆沉默了,那年輕女子猶其顯得失魂落魄。
  沉默半晌,郭念鳳從懷中摸出一根玉鳳釵道:“你……老可認識這個?”
  那年輕女子一見,頓時跪拜下去,然後起身說:“這是家母生前之物,怎會在你手中?”
  郭念鳳道:“祖姑母郭玉英去世後,傳了……我。我是郭念鳳。”
  年輕女子大叫:“怪了!真過了六十年?”
  白茜珠道:“你若是郭鳳老祖宗,怎會如此年輕?可否讓我查查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那年輕女子道:“可以。”
  白茜珠走過去,檢查了那女子的耳根髮際脖子等處,說:“奇怪少這人真的沒戴人皮面具。”
  郭念鳳聽後道:“你老……從兜率洞中出來,這……這……”她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
  白茜珠接口道:“你這位年輕的老人家,究竟是真郭鳳,跟著彭教主進洞後有什麼奇遇,所以駐顏不老?還是玉鳳門的敵人玩了什麼詭計?或者是長像相同之人來此冒充曾祖母,想圖謀什麼?所以剛才我問你和彭教主進洞後做了些什麼。你若說出來合情合理,豈不可以冰釋誤會?”
  年輕女子聽後贊道:“好個聰明姑娘!你叫什麼?”
  “我叫白茜珠,是掌門祖母的孫女兒。”
  那年輕女子道:“好吧,我告訴你們,兩個時辰前,我與師父彭瑩玉教主一起離家進了兜率洞,彭教主帶我走到洞中那尊彌勒佛神像面前,對我說:‘你跪好,對彌勒佛的神像叩四十九個響頭,將我傳你的《彌勒上生經》背誦七遍,再將《彌勒下生經》背頌七遍,為師將一身內力盡度於你,你就可以出去尋找崔子健和大內五邪魔為懷遠報仇了。當時我一個心思全放在為常懷遠報仇那件事上。正是為了要替懷遠報仇,我才沒有尋死,才熬到生下念鳳兒,又熬了半年,產後血虛調理好了,才隨師父進洞,接受度化。在生下念鳳的半年之內,師父已將武技盡授於我,而內力的打熬卻是沒有奇遇不能速成的。我要以死殉懷遠,師父不要我死,他是以盡度內力與我、助我報仇為條件,我才答應不尋短見的。我要殺了崔子健才雪心頭之恨。那天我熬著對洞中的彌勒像叩了四十九個響頭,又熬著將二部經文各背了七遍。師父說背這兩部經書可通經脈,我才熬著背頌的。哪知最後一遍背完,那尊石像前面,我膝下的泥土地上,突然開了一條裂口,轟地一聲就將我落了 下去。我本來想施展輕功藉石壁彈回來的,可是那股吸力好強好強,我根本無法反抗。於是我直落下了地底。’”
  白茜珠驚叫道:“你直落下了地底,彭老祖呢?”
  “我當時也不知道。我落下去不久,就看見一群大雁,一群數也數不清的大雁,從四面八方飛來,許多大雁用嘴叼著我的衣角、頭髮,於是,我的身子不再往下落了。我開始被這許多大雁叼著托著向遠處的一個大湖飛去。”
  白茜珠冷笑道:“你老人家大概是飛上天去了吧?不然,你怎麼會落入了地底深淵,還看得見大雁啦大湖什麼的?地底下哪來的天光?”
  那姑娘一聽,頓時贊同道:“是呀!我也這麼想。可是,我是落下去的嘛!地一裂開,我就落下去了。當時嚇昏了,也沒注意有沒有光。後來落的時間久了點,我恢復了一些定力,又聽到大雁飛來時的哇哇叫聲,我才看見大雁。它們叼著我的衣服頭髮或托著我,我就平飛出去了。這時我方看見了遠處的山和飄雲,看見了飄雲下的大湖。這時我才看見,另一群大雁正叼著我師父彭教主,飛在我的旁邊。”
  白丹冷哼了一聲。
  白茜珠譏諷地喊:“說評書了!講山海經了!”
  《山海經》是華夏民族的第一部神話怪異文集。
  那年輕女子一聽,頓時大怒,身形一側,雙掌一揮,只聽一聲炸雷般的轟響,二股有形有質猶如閃電一般的掌力從她的掌心吐出,轟地一聲將泥石地擊打出二個三尺見方的深坑,只打得兜率洞前飛沙走石。
  她怒目圓睜道:“你這後生好生無禮!你要我講進洞之事,我講了,你等又要譏諷!我若不是自己也拿不准所發生的事,怕殺錯了我郭鳳的後人,真想一掌斃了你!”
  郭念鳳一見這年輕女子掌力如此雄渾,而且拍出掌力時輕描淡寫,隨意之極,由此可見她的功力之深,所發不過三四成而已。這年輕女子隨意施為,足以當郭念鳳之畢生功力。
  郭念鳳忙道:“你……老人家請往下講。”
  那年輕女子仍然怒道:“天地間的事,誰能盡知?孺子一聽到自己不懂或自己沒有遇到過的事,就譏為山海經?你等讀懂了幾成山海經?你怎知那些神奇故事不是古人遇到了卻弄不明白才記成文字讓後人去考證?就以雁盪山來說,雁盪雁盪,有雁有盪此山方名雁盪山。芙蓉峰頂的大雁盪如今乾涸了,雁也不見了。它們到哪裡去了?山體崩裂,水流下了地底,雁盪轉移地下去了,大雁也轉移到地底的洞天中去了。
  地底有洞天,只住有緣人。天光不入地內,地氣如何生成?哎!
  這些話是我師父訓示我的,我也弄不懂。可是,我又何必弄懂?人生短促,我活在世上,可不是來考文證經的。我要去商洛山尋找懷遠的屍體。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還要尋找到崔子健那廝,將他碎屍萬段!”
  那年輕女子說到這裡,聲音一提高,頓時真力噴雜,只震得面前的四個人頭昏耳鳴。
  郭念鳳忙道:“你老人家請講進洞之事。”
  白茜珠道:“祖母,我想進洞去看看。”
  郭念鳳忙道:“去幹什麼?”
  “這位年輕的老人家說彌勒佛像面前的地面可通兜率天,剛才又還當真地裂天開了一陣,孫女兒想去看看。”
  那年輕女子道:“沒有用的。我莫名其妙回到地面後,那禁制又封閉了。如今一切如常,看不出半點裂縫。”
  “你老從地底出來,當然知道出入法門。你老何不演示一遍給我們看看?”
  年輕女子怒道:“我這點修為,哪配在兜率天宮隨意進出?
  兩個時辰前,如不是彭教主通曉入地通天咒,並有極高深的芥子神功可以撞開通天之門,我又哪得奇遇?”
  白茜珠道:“兜率天宮當在天上,怎會是在地底?”
  年輕女子怒喝道:“我怎說得明白?我又不是彌勒佛!你這後生纏夾不清,再三盤問,我要殺人了!”
  郭念鳳跪地求道:“你老人家請往下講。”
  那女子道:“好。我的玉鳳釵在你懷中,想來你總與我郭鳳有些淵源。不然,我早將你等殺了。那大雁叼含著我和師父,飛落在一個大湖邊,師父令我坐下說:‘此乃兜率天宮的芥子神湖。守湖的神祗有事遠離,你快吸收芥子霧練成地仙。
  你閉上雙目,將真力從勞宮穴中發放出去,外發而不吐斷,等你的真力和芥子神湖上的芥子霧溶合在一起時,再將你的真力收回來,芥子霧便隨著被你吸進了經脈之中。如此吸收兩個時辰,等於積疊了三十年芥子神功。三十年芥子,三百年內力。聽好了,我先傳授你外發真力而不吐斷的法門……。’
  接下來,師父便傳我外發真力而不吐斷的口訣,吸收兜率天芥子神湖上的芥子神霧。師父更以掌心貼在我的背心大穴上助我吸氣。行功大約兩個時辰,師父令我收功,然後,那群大雁又飛過來,叼含著我的衣角頭髮。我飛離芥子神湖時,注意到師父還隨在我的身後,也是大雁叼含著他在飛。可是好奇怪,我一回到兜率洞中,站在洞中的彌勒佛像面前時,卻只有我一個人,師父卻不見了。他是沒出來?是出來後自顧去了?我不知道。總之好奇怪。事情就是這樣。我郭風出得洞來,無故被你們盤查了這麼久,現在該我來盤查你們了。你 究竟是誰?”
  郭念鳳連忙又跪下道:“我是你老人家的女兒郭念鳳。”
  “我郭鳳哪有六十歲的女兒?豈不笑掉人的門牙?”
  “你老人家去兜率天中呆了兩個時辰,回到人間時,六十年過去了,所以念兒成了這個老相,夠卻還這樣年輕。”
  “笑話!真有什麼兜率天一晝夜,天世間四百年麼?”
  白茜珠說:“那個故事本來就是你老人家自己講的。聽祖母講,你隨彭祖師進洞時,是朱元璋的洪武個四年。其後洪武紀年至三十一,這中間過了十七年,然後是建文四年,永樂二十二年,洪熙一年,加起來共是四十四年。接下來是宣德十年,這就已經過了五十四年。今年是明英宗朱祁鎮的正統七年初,加起來正好是六十年整。老祖宗如若不信,可去官府中查年譜。”
  年輕女子道:“好。我先去神仙岩找我姑姑向了究竟再與爾等計較不遲!”
  白茜珠大叫:“不可!”
  “為何不可?”
  “請問你姑姑是不是洪武年間的郭玉英?”
  “是。”
  “你女兒是不是叫郭念鳳?你進洞後交給你姑姑撫養?”
  “是!”
  “那你不能這個樣子去神仙岩!”
  “為什麼?”
  “你老人家進洞兩個時辰,出來時人間過了六十年,為什麼會這樣?咱們說不清還可以不說。可你既是我郭家的老祖宗,這個樣子見了外人,以後解釋起來甚為麻煩。你若要去神仙岩,若是以後還要進江湖了斷恩怨,你必須此時先易容為八十老嫗,才像我郭家的老祖宗。”
  年輕女子想了半晌問:“必須易容為八十老嫗才像郭家的老祖宗?”
  四人齊聲回答:“正式如此!”
  “好吧!到神仙岩後發現爾等騙了我,我郭鳳叫你四人生不如死!”
  於是,郭念鳳便令白丹回神仙岩去取易容包。白丹領令,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那年輕女子道:“我要問些事,誰來回答?”
  郭念風道:“由孩兒來回答。”
  “我進洞兩個時辰,你們說過了六十年。早說我姑姑去世了三十三年。她老人家活著時可曾派人去打撈過你父親的屍體?”
  “回稟母親,姑祖母先後派人去商洛山北的深潭中打撈過四次,不但絲毫抒撈不到父親的屍體,連派去打撈的四撥人還淹死了好幾個。”
  “是這樣碼?我會查清的。天魔女現在何處?”
  “天魔女年輕時在中原四處闖盪。孩兒十八歲那年,天魔女還到雁盪山來找過先父 ”
  “什麼?她在你十八歲時來雁盪山找懷遠?”
  “正是。”
  “如若你真是念兒,那天魔女找懷遠豈不是找了整整十八年?”
  “正是如此!”
  年輕女子大怒:“豈有此理!這個騷女人發哪門子瘋?她憑什麼尋找懷遠?”
  “孩兒也覺得奇怪。”
  “後來呢?”
  “後來就聽不到天魔女的消息了。聽說天聖軍如今不足百人,已遠居關外去了。天魔女本從則不知是否還活著。”
  “韓林兒的玉妃呢?”
  “孩兒沒聽說過這人。”
  “怪了,玉妃帶著玉女在中原四處殺朱元璋的人出氣,你怎麼連這個都沒聽說過?”
  “孩兒長大以後,確實沒有聽說過什麼玉妃。只是最近聽說有個玉女門,常從關外進關,在黃河以北誘騙武林男子,修練玉女神功。”
  “那麼,大內五邪魔呢?”
  “沒聽說過。”
  “那麼崔子健呢?”
  “沒聽說過。”
  “你們從不行走江湖麼?”
  “行走的。玉鳳門威鎮沿海諸省,只是從未聽說過母親大人所講的這些人。”
  這時,白丹取了易容包如飛而來,當下便由湯暨薇為那年輕女子易容,片刻之間,就將那年輕女子易容成了一個八十老嫗的樣子。
  郭念鳳率眾跪下道:“如此一來,郭念鳳就算心存疑慮,也要叩頭尊一聲母親大人了。母親大人在上,請受女兒孫女兒曾孫女兒四拜。”
  到了此時,那年輕女子,不管是真是假,都要當一當人世間的郭鳳了。她冷哼道:“別以為我郭鳳受了你們四拜,就認你們為後人了,我郭鳳還要到神仙岩去查的,還要去樂清縣查的,還要去應天城查的!”話音一落,“八十老嫗”郭鳳已經不見了蹤影。
  玉鳳門在場四人之中,郭念鳳與湯暨薇功力已入絕流。就連白茜珠,六歲開始練功,常以靈藥輔練,已是宗師級的武功內力,可四人之中根本無人看清“八十老嫗”是怎麼走的。
  湯暨薇內力武功威鎮沿海幾省,人人尊稱薇夫人,卻也唑感眼睛一花而已。
  郭念鳳大喝:“快回神仙岩!”
  四人飛掠回神仙岩,只見那“老嫗”站在郭玉英的墓前,身後的地上躺著玉鳳門的九個護法,盡皆被製了穴道,其他數十個門人弟子,齊齊站在遠處,根本不敢近前。
  郭念鳳走到郭鳳身後跪下道:“姑祖母去世時,江浙數省來了三百多武林人送葬,哀儀極隆。母親大人萬勿太過悲傷。”
  郭鳳沉默良久,回過身去,望著神仙岩上比當年擴大了近十倍的屋宇殿堂,呢喃自語道:“好奇怪!我明明進洞兩個時辰,外面怎麼就修了那麼多房舍?縱是陰謀吧,誰又有這等大本事?”
  呢喃聲中,她的眼光落在了最後飄上神仙岩的白茜珠身上,她說:“你叫白茜珠?”
  “是”
  “你和你祖母陪我去樂清縣。你父母留下看守神仙岩。我這裡有一顆萬化丸,你先服下,可長二十年功力。在路上我再度二十年真力與你。我要用你出江湖為我殺人找人!”
  二人對望一眼,作禮道:“是。”
  郭鳳從身上摸出一顆雞蛋大小的藥丸,遞與白茜珠道:“服了之後,不必著意導引,藥力會自己化開,循經走脈。”一邊說著,一邊自顧飄下岩去。
  郭念鳳和白茜珠連忙緊隨跟去。
  白茜珠服了那粒萬化丸後,還未走出雁盪山,便感到氣機充盈。她問:“老祖宗,這藥丸如此之妙,可是你煉製的?”
  郭鳳道:“我哪裡煉得出如此神奇的藥丸?這萬化丸是白蓮教南派教主彭師父給我的。”
  “還有嗎?”
  “問這幹什麼?”
  “老祖宗要珠兒出去辦事,功力不足怎行?”
  “好機靈!可惜沒有了。我已助你長了二十年功力,你還嫌少?”
  “老祖宗不是要助孩兒長四十年功力麼?”
  “時候未到,等著。”
  一個時辰後,三人來到了樂清縣。
  郭鳳說:“樂清縣城北有個金刀門,向來臣服玉鳳門,金刀王我是認識的,不怕你們就騙了我去。”
  郭念鳳道:“孩兒不敢欺騙母親大人。”
  白茜珠卻笑道:“陰差陽錯,還弄不清是誰騙了誰哩!”
  來到金刀門前,郭鳳說:“你二人等在門外,由我一人進去。”她說著,身子一搖,已從看守的金刀門人中間穿了過去。
  金刀門的兩個門人竟毫不知覺,直忙著向郭念鳳白茜珠二人見禮。
  郭鳳一直飄進了金刀王的大廳。金刀王的大廳中一時無人,郭鳳便站在大廳中觀看。她看見大廳中的一幅畫像時,不禁一呆:畫像上不是別人,正是她進洞前臣服玉鳳門的金刀王!
  郭鳳抬腳在地上一跺。剎時間,廳堂中靜止不動的桌椅紛紛飛起三尺多高,又重重地落下地來,卻未摔壞。
  一個身穿綿袍的中年人從廳後快步跑出,大喝道:“王升,出什麼事了?”他跑進大廳,一眼看見郭鳳在大廳甲間站著,先是一呆,繼而拱手問道:“前輩是誰?來此有何指教?”
  郭鳳道:“畫上這個金刀趙無雙在哪裡?叫他出來見我!”
  那人噫了一聲道:“前輩是指晚輩的祖父麼?他老人家作古四十年了,晚輩的父親大人也作古二十多年了。前輩是誰?
  為什麼要找晚輩的祖父?”
  郭鳳在那人說話時,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人看,見他的神情不像裝假。便沉聲道:“好,我相信你。你再將你家族譜拿出來作個證,我立即離去。”
  那人一聽,頓時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你是什麼?是武林至尊?你憑什麼要在下拿出家譜讓你看?在下敬你是個八十老人,於你的無禮已經忍了許久,你竟 ”
  那人說到這裡,只見郭鳳抬腳一跺,那人頓時一聲大叫,被震起來一丈多高,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人站起來,伸手摸了摸屁股,莫名其妙地問:“這是什麼功夫?”
  “憑你這小輩也想向這是什麼功夫?快去將族譜取來,不然老身要開殺戒了!”說到這裡,郭鳳連自己也不覺得就用了“老身”這個自我稱謂,並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那人眨了眨眼說:“前輩要來江浙一帶耍威風,我金刀門拿你無可奈何,可你得先去玉鳳門問問,看郭大俠薇夫人同不同意你拿她們的武林屬臣耍著玩?”
  這時,從金刀門外傳來郭念鳳的聲音:“趙門主請將家譜給家母一看。委屈之處,容郭念鳳日後賠罪。”
  那人一聽郭念鳳的聲音,立即驚道:“郭前輩來了,為何不進來?”
  郭念鳳答道:“家母不准我進來。請趙門主遵囑辦理。”
  “甚麼?這位老人家……是你的母親大人?”
  郭鳳不耐地一跺腳,那趙門主又是一聲大叫,被震起二丈多高,才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金刀王摔地以後,爬起來如飛而去,取來家譜,恭恭敬敬地呈給郭鳳。郭鳳接過族譜,見那族譜的邊沿也有蟲蛀細孔,心中明白這族譜不是假的。她翻到趙無雙那一代時,見下注寫的是趙無雙卒于建文四年。郭鳳記性特好,記起在神仙岩上白茜珠向她背的那一通年譜,她默算了一下,正好是在四十年前去世的。她相信了。如若她真的只進洞了二個時辰,二個時辰中,誰也無法假造出一本蛀蟲的、墨色發灰的古舊族譜來蒙她。
  郭鳳將族譜扔還金刀王,沉聲問:“如今江湖中誰用五陽神掌揚威?”
  “小人不知道。”
  “誰用閻王劍法揚威?”
  “這個小人知道。杭州神劍門,家傳一套閻王劍法,與玉鳳門在沿海一帶平分秋色。”
  郭鳳調頭就走,出得門來,對郭念鳳和白茜珠說:“隨我去杭州,先挑了神劍門!”
  郭念鳳叩頭道:“孩兒求懇母親二件事情,還望母親大人應允。”
  “講。”
  “母親大人此時身份極尊,年事又高,孩兒已令人為母親尋到一根玄鐵合金打造煉成的龍頭枴杖,求母親享用。”
  “可以。”
  “第二,那神劍門的小閻王平日並不對百姓作惡,求母親只將其打服便是,萬勿趕盡殺絕,徒招同道非議。”
  “好吧。快隨我去!”
  數日後,三人來到了杭州神劍門。
  神劍門府第豪華,高大的門樓面臨大街,一堵內照壁上下面畫滿山水,上面卻畫著一支長劍。
  郭鳳來到門外,一看見這幅盛氣凌人的照壁畫,心中便無名火起。她站在門外的街上,一聲冷哼,龍頭枴杖在地下一跺,只見門樓以內的那堵照壁頓時猶如被炸藥炸散一般轟地一聲暴散開來,磚塊亂飛,塌了下去。
  四個守門的門人一見,頓時嚇得直往內跑,大叫:“主人!不好了!”
  少時,一個神情冷峻、身穿長袍的中年人從裡面飛掠出來,看見一個八十老嫗立於門前。身後站著玉鳳門的郭念鳳和白茜珠,他便拱手沉聲道:“請問郭掌門,陳一足和玉鳳門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為何打上門來?這位前輩又是何方神聖?”
  郭念鳳還禮道:“這位老人家是在下的母親。母親大人六十年前前往應天辦事,曾被當時號稱大內五神魔的五個高手無端追殺,其中就有你的父親老閻王劍陳過天在內。如今家母功成出山,來此尋找陳過天了斷過節。昔年的五大神魔如若還有人活著,可一齊出來一戰。五大神魔如若不在了,五大神魔的後人可以約齊之後,由家母一人約戰,以見高下。”
  小閻王陳一足聞聽之下,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郭鳳冷哼道:“小賊嚇破膽了?怎麼還不回話?”
  小閻王一聽,頓時大怒:“前輩如若真是郭掌門的母親,怎地開口便罵人?如此沒有高人風範?你就算學得了什麼邪術可摧毀照壁,可否有真功夫,還得一戰才知!”說著,小閻王鐺地一聲掣出了長劍。
  郭鳳冷哼道:“我三人立於此地一動不動,你可盡展你苦練了數十年才得之不易的近百年內力,拳掌刀劍任便,就算沾到我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衣角,也算老身輸了。”
  話音一落,只見郭鳳身上漫出一片蒸騰霧氣,剎時間就將三人包裹起來,然後,眾人只感眼睛一花,那人眼可見的霧狀氣體消失了,三人身周又是一片透明清朗,自然如常。
  陳一足冷哼道:“故弄玄虛,只怕未必便是什麼罡氣團。”說著,身形展動,一劍攻出,劍式一展開,便是一招七式的絕殺奇招“閻王七勾魂。”
  驟然間,只聽一聲慘叫,伴隨著一片金戈斷襲的碎響,一條人影倒飛出去,轟地一聲,撞在門樓的牆角之上,又落下來,滾下台階。
  那是閻王劍陳一足。他全力急攻,一招七式,盡攻的是部鳳和郭念鳳的致命大穴,誰知他一攻出去,撞在郭鳳的罡氣牆上,頓時劍斷人飛,被震飛出去,撞彈下來,口中鮮血狂噴,受了重傷。
  “郭掌門!這是什麼邪術?”小閻王驚駭大叫。
  郭鳳道:“無知小輩!這是佛門最高真力修芥子真氣罡氣牆,你竟敢稱為邪術?”
  小閻王掙扎著站起來,嘶聲道:“郭前輩練成了只有傳說中才有的芥子神功,要來血屠神劍門麼?”
  “呸!甚麼神劍門?一錢不值的下賤坯!配老身花力氣血屠嗎?你父親陳過天在哪裡?”
  “家父六十年前歸隱江湖,隱入深山,不知去向,不知死活。”
  “那就派人出去找。找得到找出來,找不到便去將當年大內五邪魔的後人盡數找來,與老身公平一戰。老身輸了,立即自裁。你五人輸了,歸降玉鳳門做武林散臣。如若要躲,老身將你五家的人殺得一個不留!”
  郭鳳說完,將手中的龍頭枴杖的龍頭對準神劍門的一個石獅子,從龍頭的龍口中,突然吐出一道白興,遙遙擊打向那只大石獅子,只聽一聲炸響,那一人高的石獅子竟被打了個粉碎!
  小閻王嚇得牙關顫抖:“前輩要稱霸武林麼?”
  “老身稱霸武林幹什麼?當了霸主,管著你們這些豪強有什麼樂趣?老身要你們辦幾件事情。”
  “老神仙要辦什麼事?”
  “六十年前有個崔子健,是陳友諒的把兄。你們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找這個崔子健。”
  “崔子健如若死了呢?”
  “那就把他的後人找出來,殺個一乾二淨!”
  “還有呢?”
  “商洛山中有一個深潭,你們去打造一千架龍骨水車,與我淨潭水車幹,老身要在潭底找一個 找一個神聖。”
  “就這兩件事?”
  “這兩件事辦完後,你們便多約些人到關外去,找到天魔女,將她滿門抄斬!”
  “老神仙還有更難辦的事麼”
  “這幾件事很難辦麼?”
  “是的。聽說六十年前有個崔子健,追殺一個叫常懷遠的好漢到商洛山中,常懷遠跌下深潭死了,而崔子健也從此失蹤了。晚輩聽說山西太原有個劍門叫崔家劍門,劍法與崔子健的劍法有些神似。掌門人言慎之為人正派,從不在江湖作惡。小人可約人去查。第二件事就難辦了。傳說商洛山中有個龍潭淵,深不可測。那潭水千百年來,山洪暴而潭水不長,天干十年而潭水不失分毫,四壁盡是百丈懸岩。那水怎麼車得乾?縱然化上十萬金,造龍骨水車千輛,雇民工數千,能將潭水車幹,可那深潭附近,有個滴翠谷,谷中有個正義門,正義門中有個正義王,武功深不可測,他又豈會容人從容車幹潭水?”
  “且慢!那正義王是什麼來歷?”
  “傳說是龍仙的嫡傳弟子。”
  “龍仙是誰?”
  “晚輩不知道。晚輩只聽說世上有個龍仙,江湖中卻從無一人見過。”
  郭鳳調頭問郭念鳳道:“一路北上,怎不聞你講起這事?”
  郭念鳳道:“孩兒恐系誤傳,不敢誤母親大人視聽。”
  郭鳳又問小閻王道:“你與這正義王打過交道麼?”
  “沒有。晚輩在江浙混飯吃,正義王在西北混飯吃。天各一方,互不謀面。”
  “這正義王平日幹些什麼?”
  “專門打劫富豪與強頑山寨,搶劫銀兩。”
  “有這等怪事?”
  “聽說正義門開宗五年,劫銀數百萬兩。聽說八大門派都準備要查明公決了。”
  郭鳳聽後,沉吟了半晌道:“好。咱們先辦第一件事。你馬上去約早年五邪魔的後人,來與老身公平一戰。”
  小閻王道:“遵命!”
  小閻王早已被這個“八十老嫗”的絕世神功嚇破了膽,現在受令去約人來再戰,正中下懷。他想,我一人奈何不了你,廣約人手也拾掇不下你一個玉鳳門麼?
  半月之後,當年大內五邪魔的後人齊至寧波,五人合戰“八十老嫗”一人,結果被打得七顛八倒九暈十昏,五個一方豪霸換了六七種合圍打法,卻被打飛出去數十次,最後終於服了輸,俯首稱臣,領命令去查崔子健的後人。
  玉鳳門君臨武林了。
  剎時間,整個武林被一個“八十老嫗”的一根龍頭枴杖擊打得戰抖起來。人們驚呼:傳說中的武林第一高人,龍仙沒有見世,而一無傳聞的一點預兆也沒有的一個鳳仙,突然之間,卻橫空出世了!

runonetime 2008-07-08 11:59 AM

第十章 愛情大追殺a

  山西太原地處汾河邊上。在北城的河邊,有一處修建在石壁上的精緻房舍,前面門向順河大街,後面臨岩處俯瞰汾河。這幢房舍不大,卻也有十數間精舍。它的精舍中間,正有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盤膝坐在一張寬大的雲臺上,垂目頷首,等著他的兒子崔長風到來。
  這幢精舍就是崔家劍門。老者就是崔子健的孫兒崔乙叔。
  只是這後一層關係,自從崔乙叔的父親崔炎隱於太原汾河邊上後,從不對人淡起。世上知道這淵源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英俊青年走進了密室,對著崔乙叔叩下頭去,輕聲道:“孩兒崔長風,叩見爹爹。”
  崔乙叔睜開雙眼,輕聲道:“風兒站過來,為父有要事相告。”
  崔長風走近雲台,立于台邊。
  崔乙叔說:“昨日為父收到武昌一個好友的密報,說是雁盪山玉鳳門出了一件怪事。玉鳳門的開宗者郭鳳,於六十年前突然從江湖中消失,有的說入山修煉去了,有的說死了。當時這個郭鳳才二十一二歲,附剛生下她的女兒不久。後來時日長了,數十年過去了,天下武林人均以為這個郭鳳真的死了,就都忘了這件事。可是,突然間,這個郭鳳出山了,而且練了一身只聽傳聞而誰也不曾一見的佛門芥子神功!傳說在佛教的發源地天竺,也只有一二高僧練成過這種神功。練成了這種神功者,發功可以撞開天門地門。不過這麼說就簡直是在背《山海經》了。不管怎麼說,玉鳳門忽然出現了一上八十老嫗,神功冠古絕今,我崔家劍門就因此而大難臨頭了!”
  崔長風道:“爹爹,我崔家劍門從不在江湖做惡,也從不與玉鳳門結怨,怎會大禍臨頭?”
  崔乙叔道:“咱爺兒倆從不做惡,可咱們的祖宗崔子健卻非禮過郭鳳。”
  於是,崔乙叔將六十年前崔子健如何助潭王朱梓策謀復辟、謀反朱元璋、又如何綁架郭鳳的事講了一遍。
  崔長風道:“這些事爹爹怎麼從不對孩兒講起?”
  “往事如煙,何必攪兒的少年心性?”
  “那麼,曾祖父崔子健從商洛山被彭瑩玉逼走後,又怎麼樣了呢?”
  崔乙叔道:“這事真是奇怪!為父苦思了數十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曾祖父崔子健當日從商洛山敗敗于彭玉的那一招‘旋刀脫環打’之後,便逃出了商洛山。可是,他老人家覺得彭瑩玉的舉動實在奇怪 彭瑩玉在常懷遠逃走的路上,本來有一千次一萬次機會救走常懷遠的,可是他偏不出手。一直等到常懷遠落下深潭後才現身出來,豈不大違常情常理?於是,你曾祖父在山中隱藏了一天,等所有的人都從山中退走後,他又拆回龍淵潭去偷看。他在潭淵附近查找了兩天,看見天魔女在潭邊打撈常懷遠的屍體,卻根本打撈不到。你曾祖父看了二天,覺得再守下去實在無聊,便離開了那處深潭。誰知就是那一天,他離開深潭剛翻過十數座山梁,就被一個身高一丈的蒙面人攔住了。”
  “身高一丈的蒙面人?”崔長風反問。
  “是的。”
  “常人身高七尺八尺,已屬十分罕見,世上真有什麼身高一丈的巨人麼?”
  “這種說法是你祖父,也就是我父親一代一代傳下來的,風兒不妨姑妄聽之。”
  “是,爹爹請接著講。”
  “那蒙面人攔住你曾祖父後,一見面就操著悶雷一般的聲音說:‘崔子健,吾乃上界天宮巡世使者。吾觀汝野心勃勃,欲將才安之天下再度亂之。如此一來,蒼生豈不再入火海?今日吾向你傳天庭之旨,令你從此隱世不出,如若不然,定將汝打入奈何橋下的血河苦海之中,令你永世不得再入輪迴!’”
  崔長風笑了:“曾祖父信不信這一套?”
  “你曾祖父自然不信。他飛身而起,雙掌連環,實實在在地擊打在那人的胸部。你曾祖父的掌力,可斷牛背,可被巨獸天靈,可裂石獅。可是,那雙掌擊打在那巨人身上,卻既不能傷他,又不反震。而且,感覺不出對方運使了什麼綿軟類功夫。你曾祖父正在驚疑間,只感到脖子被那蒙面巨人抓住了,同時被提著離地一尺。那蒙面巨人一抖手腕,你曾祖父就昏迷過去了。”
  “真有這種事?爹爹!”
  “為父是相信的。你祖父將此事講與我聽時,我也像你這麼問過。可是,你祖父又豈會往你曾祖父身上潑污水?這等自辱祖宗的事,誰又能幹?”
  “這倒也是。曾祖父當時有多高的功力?”
  “總有七八十年吧。”
  “那麼,那蒙面巨人如若並不是什麼上界天宮的巡天使者,那功力豈不是深不可測?”
  “我想正是如此。”
  “爹爹請往下講。”
  “你曾祖父昏得不久,很快就醒過來了。那蒙面巨人還在他身邊站著未走。在蒙面巨人的逼迫下,你曾祖父答應歸隱山林,他從此便在域外隱居下來。”
  “就是太原這裡嗎?”
  “不是。你曾祖父當年遠走崑崙。直到你曾祖父在崑崙山憂鬱去世,你祖父接掌了崔家劍門後,才搬來了太原這裡。”
  “咱崔家大約就是從祖父起開始向善的了?”
  “是。”崔乙叔說,嘆息了一聲,又道,“不過,時日緊迫,咱們還是談以後的事吧。如今玉鳳門的郭鳳仙,一人獨戰武林五大魔君,一根龍頭枴杖打得五人滿場亂飛,一戰下來,就被武林人譽為了鳳仙。不過,這是指她的內力武功而言,並不是說她的人品也臻仙品。相反,她一現世就充滿了怨毒,行事狠毒而刁蠻,殺人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所以,咱們得預先躲避才是上策。”
  “好吧。”崔長鳳說,“孩兒這就下去收拾。爹爹什麼時候出走,孩兒跟著就是。”
  “不。咱們分開來逃。”
  “什麼?爹爹要孩兒獨自逃生?”
  “是的。郭鳳要追殺的是為父。為父不管逃到哪兒,都躲不開她和她的勢力的追殺。可是,為父有一個朋友,天下無人知道為父與之相交。你去躲在哪裡,應該能夠逃過追殺。”
  “別人都不知爹爹這個朋友,爹爹不是同樣可以逃到那裡去麼?”
  “不行。為父與那個朋友是血性之交。我逃去既會連累他,又會為江湖所不齒。你去不同,算是托孤。所以,你去得,為父則去不得。”
  “孩兒絕不獨生。”
  “傻話!生死事小,滅門事大!”崔乙叔厲聲說。“斷了祖宗血脈,更是大不孝!我己令徐忠和你三師哥收拾好了,你們這就去商洛山滴翠谷投奔正義王林海安吧!”
  “正義王?爹爹什麼時候認識正義王?”
  “正義王林海安早年在京師偷渡皇妃,有一次被追殺而不敵,是為父出手救了他。認識之後,非常投緣,便結為了異姓兄弟。只是平日咱們互不來往,算是留了一手。他曾贈為父一把四陽傘,作為有事相托的記識。”崔乙叔從身邊拿過一柄傘道:“這傘名叫四陽傘。這傘外觀為一把普通的油布傘,基實它是正義王家傳的一件奇門兵器。”
  崔乙叔一扭傘把,順手抽出一把二尺餘長的寶劍,劍身寒芒隱現。崔乙叔順手輕輕一揮,便將旁邊兵刃架上的一根鐵棍削為兩段。寶劍歸入傘把後,崔乙叔又將傘頭對準牆壁,一按機關,打出一顆三寸長的弩釘,竟將寸半厚的板牆射穿。
  “傘內裝有二十發弩釘,打完後可再裝。”崔乙叔將機關細細講與崔長風聽後,將傘蓋打開又道:“這傘蓋的骨架,為精鋼打造,寬如拇指,邊沿開刃,受到數從圍攻時,普通的一招‘懶騾轉’也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至於這傘平時作為兵器的招數,與一般短棍的招數出入不大。”
  崔 乙叔將傘交給崔長風道:“這傘你收好,以此傘為憑,再加上為父的書信,正義王一定會收留你。這正義王林海安的父親,是永樂年間的一個武將,祖上出身在開國儒將李文忠的麾下。為父結識他時,他的武功並不太高,後來隱世三年,不知遇到了什麼名師,五年前重出江湖,武功一下子變得異常高絕。他隨即開宗正義門,立戶商洛山,已經闖出天下來了。”
  崔長風接過四陽傘,泣道:“爹爹你自己怎麼辦?”
  “死生有命,你怎地如此纏夾?你七歲學文,八歲習武,劍法上已盡得我崔門真傳,只是內力不足,連一流高手的水準也達不到。如無意外,你也該去江湖歷練了。如今去正義門避難,也算是一種命數吧。”
  崔長風跪拜下去,道:“孩兒還有一事,想請爹爹相告。”
  “什麼事?”
  “就是……孩兒的母親,究意還在不在人世?”
  崔乙叔一聽,頓時倏地睜大了眼睛,沉聲問:“你說什麼?”
  崔長風跪著伸直了腰:“孩兒其實是明白的,墓地中的母親,並不是孩兒的親生母親。”
  崔乙叔怒道:“你聽了什麼人的挑撥?”
  崔長風道:“孩兒兩歲半時,墳中的媽媽才進崔門。那天張燈結綵,鞭炮齊鳴,忠叔抱著孩兒,哄孩兒說是過年。第二天墳中的媽媽才叫我喊她媽媽。這些事,孩兒猶有記憶。”
  崔乙叔望著崔長風,過了許久才說,“你這麼多年來就一直隱在心中。為什麼不言不語?”
  崔長風道:“爹爹近幾年來整日不是忙於練功,就是外出辦事,孩兒實在沒有機會提起這事。”
  崔乙叔突然笑道:“其實,為父早已看出你的心事,只是,你的母親當日棄家出走,為父想,你還是不知道這事為好,所以……”
  說到這裡,崔乙叔突然嘆道:“風兒,強敵正在逼近太原,隨時都有突然殺上門來的可能,你卻在這裡糾纏這些兒女私事。豈非有過無聊?”
  崔長風垂下了頭。
  “這樣吧。”崔乙叔說。“你走後,為父一人還要先遣散第子門人,如是一切事情辦完之後,還有時間,為父便將往事寫下文字,藏於大廳的橫樑上。你去商洛山藝成之後,可回家來取閱。如是咱爺兒倆均能逃得一命,為父以後一定告你實情。”
  崔長風無奈,只好拜了幾拜,含淚而出。
  當晚二更時分,崔長風在老僕徐忠和三師哥李成的陪同下,悄悄溜出府門,連夜翻出城牆,向西而去。
  二日後,三人行到汾陽,崔長風與二人覓店住下。崔長風道:“忠叔,我不想走了。”
  徐忠道:“公子,老爺吩咐了的,令我二人送你去商洛山找正義王。”
  崔長風道:“我要在這兒住著,看看有什麼消息傳來。”
  徐忠勸了一陣,勸不走崔長風,同時,也覺得該在這裡等等消息,於是,三人便在汾陽這家客棧住了下來。
  到第四天上,徐忠從外面回來,一進房門就神色緊張地道:“公子,快隨老奴走吧。”
  崔長風道:“忠叔,你可打聽到什麼了?”
  徐忠道:“公子,老奴在灑樓聽人說,老爺已在太原河邊被人殺了。”
  二日來,崔長風一直心神不安地等著消息,如今噩耗傳來,他反倒鎮定下來,明白自己既不能衝動,也不能暴露自己。否則,只怕徒然惹來殺身之禍。真要斷了崔家香火,那就無人報仇雪恨了。
  但當天晚上,崔長風仍然整夜失眠,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不一會兒又一聲大吼,從夢中驚醒過來。
  醒後一直默默不語。天還未亮,便叫起二人,趁著夜色離店向陝西方向趕去。
  三人這一去,全是在呂梁山的大山中行走。這日來到一條小河邊,這小河約有一二十丈寬,河邊有一個木棚,船在對岸,三人便站在河邊等船。
  突然,從路邊的草叢中射出一條人影,這條人影好快,離著三人又近,這人影射出時,刀光在前,照直往崔長風脖子劈去。
  三師哥李成站在崔長風身後,聽得風聲勁響,猛回頭見一片刀光直搶崔長風,當下來不及示警,便騰身躍起,以肩部向那刀光擋去。哪知那人見有人以肩擋刀,竟然在極短的距離和時間中將刀式一變,變劈為挑,刀尖正好挑在李成的喉頭。只聽李成一聲慘叫,身子跌落在地上,雙手摀住喉間。
  鮮血從他的指縫中直冒出來。
  這時,崔長風和徐忠都已反應過來,兩把劍同時向那人攻去。那人卻已向後躍開,停身在二丈以外。這時,二人才看清,這是一個黑袍蒙面人,他手中的刀尖還在淌著血滴。
  崔長風一把抱起李成的身子,大叫:“三師哥!”徐忠卻一動也不敢動,以刀尖指著那黑袍蒙面人,蓄勢以待。
  李成在崔長風的臂彎裡,還未死去,他的喉管已被那人的刀尖挑破,他大睜著一雙痛苦的眼睛,艱難地說道:“武……
  功……山……”
  一個“山”字說完,他的頭一軟,已經死去。
  崔長風慢慢放下李成,站起身來,對蒙面人道:“你是誰?
  為什麼要殺我師哥?”
  那人乾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地說:“他自以為練過金鐘罩,要本擋我的刀,怎麼能怪我殺他?”
  崔長風道:“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殺我?”
  那人卻不回答,向前走過來,走路時,肩頭搖擺,原來腿是瘸的。
  那人走過來,也不打話,身形一晃,一式“刀劈華山”便向崔長風攻去。
  崔長風見其胸腹空門大露,猛搶內門,一劍中宮直入,刺向蒙面人小腹。哪知蒙面人似乎算準崔長風有這一招,鋼刀中途變招輕輕一磕,便將崔長風手中的長劍震落在地,同時右腳一起,已將崔長風踢出六尺以外,重重跌落在地上。
  “且慢!”徐忠大喝道。刀尖顫動,竟然真力充沛。
  蒙面人回頭一聲不吭地注視著徐忠。
  “閣下並非瘸子,為何要裝瘸子?”
  蒙面人冷笑一聲,但笑聲極不自然,顯然在極力偽裝。
  徐忠道:“閣下臉面蒙巾。只露一對眼睛,可身形好熟,莫非是我家主人的親友熟人?”
  忽然,徐忠指著蒙面人震驚地大叫道:“你 你是遷 啊!”
  就在徐忠大叫出聲的同時,崔長風高喊:“忠叔小心!”
  但蒙面人手中的鋼刀,猶如劍刺一般,已經插在徐忠腹部,深入數寸。而蒙面人卻已棄刀閃至一邊,恰好躲開了崔長風從後面刺來的一劍。
  “忠叔!”崔長風大叫,急忙扶住徐忠。
  徐忠雙目失神,正在死去,但猶在低吼:“你是遷……”
  活未說完,便倒地死去。
  崔長風雙目盡赤,劍花一挽,已接連攻出七招快劍。此時蒙面人已不再假裝瘸子,身形晃動,如行雲流水,原來輕功高絕。崔長風七招快攻,竟連對方衣角都未沾上一點。
  崔長風停住身形,以劍指著蒙面人喘息不已地說:“李世遷!”
  蒙面人身形一震,顯然吃了一驚,只是黑巾蒙面,從臉上看不出來。一雙如電炬目,注視著崔長風。
  “你叫李世遷?你是先父的朋友?我怎麼沒見過你?”
  蒙面人忽然又咯咯地乾笑起來,聲音沙啞道:“老夫李世遷,是你祖父的故舊,你怎會見過我?”
  “你是我崔家的世仇?”
  “是世仇又怎麼樣?”
  “你來殺了我吧!”崔長風忽然身子一晃,差點跌倒,急忙以劍拄地,方才穩住身形。
  “崔小哥方才挨了老夫一腳,受了內傷,快別妄動真火了。”
  “受了內傷又怎樣?你來殺了我吧!”崔長風垂下頭,身子一沉,手中拄地的青鋼劍竟被壓彎,終於從中折斷,崔長風身子往前倒去。
  蒙面人見狀大喜。此時只消進步一腳,踢中腳部或喉頭,便能致其死命。身形才進,忽見寒光一閃,暴退不及,忙往旁邊一側,肩頭已中了兩枚暗器。蒙面人大驚,知道中計,急忙繞過野渡旁邊的一個木棚,朝木棚後面山谷中的野草叢中一鑽,消失不見。
  崔長風望著一望無際的野草叢,明白不能追擊。這時渡船已從對岸劃過來,崔長風知道與般上諸人說不明白,便提起二具死屍,朝另一面山谷中一鑽,很快也消失不見,
  崔長風離渡口遠了,才將二具屍體放下,撫著死屍哭了一陣,撥出傘中寶劍,掘了一個深坑,將二人埋在山谷中,拜了四拜,然後沿河而去。他邊走邊想:三師哥為什麼臨死要說“武功山”?他想不通,也就作罷。
  崔長風在上游找了一個狹窄處,設法過了河後,繼續向陝西行去。他知道那人中了暗器,卻絕不會罷休,而且可能會引來更加厲害的大內殺手。於是一路上更加小心,也不住店,常常一次備足三五日乾糧,只在荒野中行走,荒野中藏身。
  行子數日,來到了紫荊山下,剛到山腳,只聽兩聲輕響,從樹上落下兩個人來,將崔長風攔在山外的路上。
  崔長風一看攔路兩人,身穿皇家錦衣衛服色,竟是皇家鷹犬,心中不禁大驚,想到,爹爹說玉鳳門的郭鳳仙因自己的曾祖六十年前得罪了她,要來屠門報仇,怎麼這郭鳳仙連皇家鷹犬也能動用?
  果然,一個侍衛道:“小子,你可是姓崔?”
  崔長風一聽,頓時明白這兩人果是受了玉鳳門派遣,前來阻殺自己,當下想不承認吧,又覺得太沒骨氣,想承認吧,這一被發現,只怕立時就被殺死或被擒下。就這麼一猶豫,另一個錦衣衛已經看出了破綻。
  那錦衣衛大笑道:“果然便是崔家那獨養少爺!想不到那麼多人追捕他,竟叫我二人遇上了。”說話間,已經掣出長劍,攻了過來。只見他滑步一刺,直取崔長風眉心大穴,崔長風此時手中沒有長劍,只有一把四陽傘。傘中關竅,要等關鍵時才用,這時便以短棍的招式對敵,揮傘去格長劍。
  那使崆峒劍法的錦衣衛見他伸傘來格,當下便反腕回劍橫斬,接著又是反腕一挑。劍法一展開,連綿不斷,一招接一招地不斷攻來。
  崔長風此時以四陽傘當作短棍對敵,頓時便鬧了個手忙腳亂。只因他對崆峒派的劍法較熟,才沒有立遭殺手。他那崔家劍門,近百年來專門在劍法上浸淫,於其它兵刃只是粗通。如今卻是以己之短去對應他人之長,自然不是敵手。當下連忙拔出傘中的白虹寶劍,一邊見招拆招,一邊尋機殺敵。
  打了數十招,那錦衣衛見拾掇不下一個後生小子,頓覺臉上無光,不禁大怒。當下一短身,忽然劍交左手,反手一挑。崔長風往旁一閃,已經讓在那人的偏門,正想出劍傷他,哪知那人的反手一挑卻是虛招,那人的右手中忽然打出一枚暗器,直到崔長風面門。二人捉對廝打,本來就近在咫尺,如今這暗器打出,崔長風如何能夠閃開?眼見就要喪命了!
  正在這時,忽然山上飛下一顆石子,這石子來得好快,帶著極強的破空之聲,卻後發先至,正好打在那錦衣衛打出的暗器上,頓時就將那暗器打落地上。
  錦衣衛跳出圈外,大喝道:“誰?出來!”
  只見從一叢灌木後面,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來。這人身穿一襲灰袍,腰懸一柄長劍,身材高大,微留短須,雙目炯炯有神。他從山上走下來,卻是袍不動、膝不提、肩不晃、身不搖,猶如凌虛飛行一般,來到了山下。
  那人不理大內侍衛,卻對崔長風道:“小兄弟,你這傘是從哪裡得來的?”
  崔長風明白是這人救了自己,當即連忙作禮道:“多謝前輩救命大恩。晚輩手中這傘,是先父交給晚輩的。”
  “你父親是誰?”
  “先父是太原崔家劍門的掌門人崔乙叔。”
  “這麼說來,你是他的兒子崔長風了。”
  “正是晚輩。請問前輩,前輩認識晚輩的先父?”
  “豈止認識!你手中這傘,就是我當日留給他的信物。我在黃河邊上聽得人說太原崔家劍門被錦衣衛千戶金鞭侯雷與小閻王陳一足帶人血屠了滿門,所以匆匆趕來,無意中發現這兩個大內侍衛守在這裡,知道他們必有所圖,果然是要殺你。”
  崔長風大喜道:“前輩……就是正義王?”
  那人含笑不語,卻點了點頭。
  哪知兩個大內侍衛一聽,頓時大驚,連忙退開幾步,各人持劍作勢,顯得異常緊張。
  正義王道:“你二人自裁了吧!”
  年長的錦衣衛道:“江湖傳說,正義王從不濫殺無辜,今日卻為何饒不過我二人?”
  正義王道:“你二人為權閹賣命,追殺忠良之後,如今又知道了本王的秘密,本王豈能再讓你二人活在世上?”
  崔長風站在一旁,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正義王晃了一晃。他眨了一下眼睛,仔細一看,正義王卻仍然站在原處,仍然神閒氣定。而兩個大內侍衛,卻已跌倒在地上,口中發出低吼,雙手在地上亂抓,掐扎得幾下,便已死去。
  崔長風大驚:“前……前輩殺了這二人?”
  “是。怎麼?有什麼不對?”
  “前輩是怎麼殺的這二人?晚輩怎的一點也未看清?”
  “哦,原來是這樣。你去看二人的喉頭。”
  崔長風走上去,翻過屍體,只見二人的喉頭已經破碎。崔長風起身問:“前輩是用什麼手法殺的這二人?”
  正義王道:“用的是極其普通的鳳指。這一殺手的玄妙全在輕功步法上面。以後我教你。”
  崔長風一聽,連忙跪在地上道:“先父令孩兒前去商洛山,就是想請前輩收錄晚輩為徒。”說罷,從懷中取出書信,連同四陽傘一併呈上正義王。
  正義王扶起崔長風,拆閱信後,放回身上,將四陽傘仍然遞與崔長風道:“好,我收你為徒。”
  崔長風聞言,連忙又跪拜下去,恭恭敬敬地嗑了九個頭,行了拜師大禮。想到如能學得正義王的武功,自然能報得大仇,不禁喜極而涕。
  正義王道:“為師一路行來,聽說殺你父親的是大內極頂高手天台二殺手。這兩個極頂殺手出身天台武林世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身材瘦高。一個身材矮胖,你以後要是遇到這二人,可要小心。”
  “是。”
  “追殺你父親的這些人,平日均是一方霸主,能驅使這些人的,聽說是突然間君臨武林的郭鳳仙,你崔家劍門何時得罪了郭鳳仙?”
  “徒兒也不太明白。”
  “可是有什麼隱情?”
  崔長風道:“徒兒自己也還沒想明白。可否等孩兒自己想明白了,再稟告師尊?”
  正義王道:“好吧。我們這就回商洛山去。”
  二人正欲啟步,只聽一個女聲道:“且慢!”而傳來聲音的地方,正好是在正義王從山上下來時的那一叢灌木的後面。
  隨著聲音,從灌木叢後面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她從山上下來,也如正義王一般,裙不動、膝不抬、肩不晃、身不搖,猶如御風飛行一般,便到了正義王面前一丈之處。
  正義王聽到聲音時大吃一驚,以他的武功,五丈以內有人隱伏,他卻不知!等到那女子現身下山,正義王卻已毫不感到驚奇了。他拱手為禮道:“原來是薇夫人,海安在此有禮了。”
  那女子道:“恭喜你收了一位高徒。此子資質極好,劍術上很有造詣,小小年紀,竟能和那大內高手拆了四十多招,還差點搶了先手。”
  正義王道:“天下能得薇夫人誇獎的人可不多。風兒,快快謝過。”
  崔長風怒聲道:“師父,這位薇夫人可就是玉鳳門的湯女俠?”
  “正是。”
  “她令人殺我崔家滿門,我不謝她!”
  那女子道:“這個恩怨,容後再說。正義王,你剛才那一手‘鳳指破喉’,是從哪裡學來的?”
  正義王道;“在江湖上與人打鬥時撿來的。請問夫人為何問起這個?”
  那女子笑了笑道:“撿來的?這常家的不傳之秘,江湖上何曾有人使用過?你能在哪裡撿到?正義王,請你告訴我,是誰傳你的?”
  正義王尷尬地笑道:“在下確是在江湖行走時撿來的招術,夫人為何追問這個?”
  “正義王,我實對你說了吧。這一招‘鳳指破喉’,乃是本朝開平王常遇春的家傳武功,是為戰場上不測之時防身救命用的。如此不傳之秘,如能在江湖上撿得到,那就太奇了!我要找傳你武功的那位高人。正義王,你告訴我,你的師父是誰?”
  “既是如此,在下就對薇夫人實說了吧。在下早年行走江湖時,曾在一個山洞得到一本《神光劍譜》,在下的武功全是從那本《神光劍譜》上學來的,可沒有什麼師父。”
  那女子想了想道:“你這一招‘風指破喉’也是那上面的?”
  “不是。那上面就只有一套‘內功心法’和一套‘神光劍法’。在下剛才那一招確實是在江湖上撿來的。”
  “那麼,你是看見誰使的?”
  “這個……在下可不認識。在下早年行走江湖時,在山海關看見一個穿黑袍蒙面人與人打鬥,從那以後,卻再也沒有看見過那位黑袍蒙面人。”
  那女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正義王,我已注意你好久了。早年你行走江湖時,叫四陽劍客,那段經歷倒還無可非議。後來,你從江湖上消失了三年,五年前你一出道江湖,便到處打劫山寨,誅殺黑道巨魅,這也無可非議。可是,你每殺一名黑道人物,卻將那人的金銀財寶搶劫一空。五年來,你殺了數十名黑道巨魅,搶了大約有數百萬兩銀子吧?你搶那麼多銀兩去幹啥?”
  正義王道:“承薇夫人垂問,在下不敢不答。正義門弟子門人眾多,開銷巨大,同時,在下海遇天下發生災害,均要賑災捐款,在下可不敢胡來。”
  那女子笑了笑道:“正義王,你這託辭不夠,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替你說了吧。你將大部分銀兩用去救濟那批忠良之後去了,是不是這樣?”
  正義王臉上閃過一絲驚駭之色,道:“什麼忠良之後?那可與在下無關。在下可不幹那吃力不討好的蠢事。”
  “但有人叫你幹,你也就幹了。”
  “誰能叫在下幹那等蠢事?”
  “正義王,是我問你!”那女子聲音含怒道,“我湯暨薇要打聽什麼事情,可還從來沒有這麼吃力過!”
  正義王道:“夫人問的事情,在下確實不知,你叫在下怎麼回答?”
  那女子“鐺”地一聲拔出長劍,指著正義王道:“正義王,你拔劍吧!”
  正義王一動不動道:“在下對玉風門滿懷尊敬,可不敢在夫人面前拔劍。”
  “如若我要殺你呢?”
  “夫人為什麼要殺在下?”
  “我要你講出來的人,與我玉鳳門淵源極深。我非要你講出來不可!”
  正義王苦著臉道:“在下確實不知那黑袍人是誰。再說,在下從那以後,一直未曾再見到那人……”
  “嘿!你還要繼續撒謊,當真該死!”那湯暨薇說罷,身子好像晃了一晃,只見滿天星光一閃即止,崔長風在旁邊,使勁眨了眨眼睛,見那女子仍然站在那裡,好似根本沒有動過。
  再看正義王,只見他的灰袍前襟上,無端地多了四條劍痕,正好是一個“井”字。
  正義王冷笑一聲道:“薇夫人好大的火氣。只是,為何要無端地發在在下身上?”
  那女子大喝道:“你為什麼不講?”
  “在下根本不知從何講起。夫人,在下要告辭了。風兒,咱們走。”正義王說罷,帶著崔長風離去,剩下那女子一個人在那裡,一時竟不知如何處置。
  崔長風滿腹疑慮,卻是不便多問什麼,就一直跟在正義王身後,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正義王忽然托住崔長風的臂窩,展開輕功,朝前急掠。崔長風頓時感到山風刮臉生疼。
  如此急掠了一個時辰,崔長風眼見正義王帶著自己向一座大山山頂行去。行到一處陡峭如壁的山崖面前,正義王身子一縱,便帶著崔長風落在三丈高處的一個山洞前。
  正義王帶著崔長風走進山洞,自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道:“風兒,你先歇息一會兒,為師要想一點事情。”說罷閉上雙目。
  如此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正義王睜開眼,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筆筒,摸出一張紙,匆匆寫了一封短箋,折好後,又從身上摸出一塊小令牌,一起遞給崔長風道:“風兒,你將這兩件東西帶在身邊藏好了。你仔細聽為師講,剛才那女子,就是玉鳳門的湯暨薇。她的武功,在東方數省,也算絕頂高手了。這一點並不可怕。就連武功比她還高的郭念鳳掌門,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最近突然出山的郭鳳仙本人。傳說她六十年前進了雁盪山兜率洞,從此不見出來。天下人,包括她自己的後人,都以為她死了。可她如今突然現世,而且一現世就以芥子神功君臨武林。先是打服了五大邪魔的後人,然後是指派天台二殺手帶人來山西追殺你父親,現在又追查為師的師門。哎!只怕我正義門如今被玉鳳門纏上,從此不得安寧了。”
  “師父,正義門與玉鳳門是宿敵麼?”
  “不是。為師的師門與這玉鳳門淵源很深,所以,剛才為師對這個薇夫人十分客氣。可是,為師卻絕對不准玉鳳門追查到師門的秘密,因為師爺龍仙 ”正義王說到這裡,突然住口。
  “甚麼?師父的師爺是龍仙?”
  “是。師爺因為各種原因,可不願意見這突然出世的郭鳳仙。哎,這一路去陝西,只怕為師的麻煩很多,如若為師中途出了事,你就不要多管為師,你一個人先去商洛山滴翠谷,找冉可夫大師兄和徐亭二師兄,他們會遵照我的吩咐為你安排的。”
  崔長風將信和令牌藏在身上,隨著正義王走下山來。這一路向陝西行去,他心中都很激動,因為這龍仙,乃是天下武林最為尊崇、武功最高的人,自己如能學會龍仙的武功,報仇是有望的了。
  一日來到龍門山下,這裡去陝西商洛山已經不遠了。
  突然,正義王傳音入密向崔長風說:“風兒,你快藏起來。
  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准出來。”他指了指一塊大山石,示意要崔長風躲過去。崔長風知道來了強敵,自己留在正義王身邊,只怕不但幫不了忙,反要礙事,當下,便遵令躲到大石後面去。哪知他剛剛在大石後面藏好,忽然,只覺得身後命門穴上一震,立即便昏迷過去。他的身子剛要倒下,前幾日逼正義王說出武功來歷的那個湯暨薇,立即扶住他的身子,輕輕放在地上。
  這時,外面的山谷中,轉出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這人身材高大粗野,每走一步,皆震得山谷中嗡嗡作響,那腳步聲就如鋼錘擊地一般。他對著正義王道:“老夫西北王。”
  正義王笑了笑,道:“知道你是馬步剛。”
  接著,從山谷中又走出兩人來。這二人皆是五十歲左右年紀。一個穿一襲黑袍,陰沉著一張臉;另一個卻穿著一身大內侍衛的服色。
  那陰沉臉色的人道:“正義王,在下是陰山小陰魔胡北蒙這位是當今皇上的錦衣衛千戶金鞭侯雷。”
  正義王點了點頭,道:“久仰!”
  最後從山谷中走出的是一個四十多的文士和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大和尚。那文士道:“在下是杭州萬紅山莊陳不齊。匪號小閻王。”
  那胖大和尚道:“洒家玉大師,六安人,出家人沒有姓名。”
  正義王道:“五位攔住在下,欲要作甚?”
  小閻王道:“聞得正義王神功蓋世,我等想來領教幾招。”

runonetime 2008-07-08 12:00 PM

第十章 愛情大追殺b

  正義王道:“各位是僅為較藝而來麼?恐怕不見得吧?”
  西北王道:“算你猜中了,我等是取你性命來的。正義王,你將看家本領拿出來吧。”
  正義王道:“原來如此。你們五位之中,金鞭侯雷兄少在江湖走動;陳不齊亦正亦邪;玉先德大師雖不邪門,卻動輒殺人;北蒙兄獨霸一方,難免作惡;至於這西北王嘛,在下是早就想將你的山寨一舉挑了,只是礙著你父親與某位……
  前輩的關係,一直沒有對你下手。西北王,你作惡多端,姦淫燒殺搶,真是無惡不作,不齒於人,咱們今日正好在此作個了斷。”
  胡北蒙道:“好,我先來領教一下正義王的掌力。”
  正義王笑道,“各位今日既是來取在下性命的,在下可不想一個一個地來,多耗功力。在下要用劍了。”說罷,“鐺”地一聲拔出長劍,又道:“五位今日有備有為而來,打鬥之中,在下可不會束手待斃。對這西北王,更不會留情,各位請注意了,北蒙兄,請亮兵刃。”
  小陰魔道:“在下不慣用兵刃,就以咱這陰風掌會會正義王吧。”
  正義王道:“好。”說罷,便向小陰魔走去。哪知他明明走向小陰魔,半途中,身形剛一發動,卻是突然攻向西北王,一劍便向西北王的喉頭刺去。
  西北王忽見正義王攻向自己,當下猝不及防,連忙往後倒去,觸地一滾,哪知剛剛躲過之一劍,肩部卻被正義王一腳踢中,頓時被踢飛出去一丈多遠。幸好這時小陰魔已經發功,見得西北王危急,連忙向正義王欺身過去,拍出二股陰寒掌力。一時,只見寒風颼颼,二股猛烈的陰寒內力,泛著一種迷濛霧氣,向正義王呼嘯著打去。
  正義王明白這陰風掌的厲害,當下顧不得先殺西北王,連忙閃身避讓。剛剛避讓開,就看見一條黃澄澄的金鞭向自己打來,正義王連忙再次避讓,同時,向金鞭侯雷攻出一劍,腳下踩著一套神奇步法,在二大高手的夾攻下打鬥起來。
  西北王卻也內功精湛,正義王那一腳連石塊也會踢成粉碎的,卻只踢得西北王吐了一大口血。西北王彈身躍起,惱羞成怒,雙掌一錯,就向正義王攻去。
  玉和尚高聲笑道:“熱鬧熱鬧!洒家最喜歡熱鬧!”說罷,拔出戒刀便打進戰團。
  出來擋道的五人,此時只剩下小閻王陳不齊一人在旁觀戰,小閻王本來不想參戰的,但他這時聽到湯暨薇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厲聲道:“站著幹什麼?上!逼他使出看家本領。”
  小閻王苦笑了一下,拔出長劍,加入戰團。
  這五個人皆是一方霸主,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是絕頂高手了。正義王將輕功身法展至極限,全靠一套神奇步法與五人周旋。如若硬打獨鬥,他可以戰勝其中任何人,但這五人同時向他進攻,他就遠遠不敵了。他將真力全部貫住在長劍之上,展開神光劍法,與五人周旋,只數十招,肩頭、手臂、腰肋,便連續受傷。
  正義王大怒,猛地一聲大吼,手上的劍式反而慢了下來,一支長劍,忽然泛著一種淡光,衝過去,對著玉大師的頭部便是迎頭一砍。玉大師明白這劍式一慢,必然真力貫注,但他弄不明白這就像劈柴一般的迎頭砍是什麼招式,後殺又是什麼?當下只好見招拆招,以戒刀去格。哪知他剛以戒刀法格住長劍,卻無論如何也把持不住,戒刀“鐺”地一聲被擊落在地上,同時,感到胸部如遭錘擊,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便飛了出去,人尚在空中,便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只聽那金鞭侯雷大呼:“各位小心!這是常家劍法,千軍萬馬之中,衝鋒陷陣用的,劍尖、劍身、劍把、拳、指、掌、腿、漆、腰、頭、肩,皆能殺人!”
  哪知正義王一聽侯雷大喊,頓時便不再以這套劍法應敵,反而冷笑一聲,道:“這是在的下家傳武功,倒蒙你抬舉了,在下的爺爺曾在儒將李文忠麾下充任大將,於這衝鋒陷陣的打法,可是從小就如家常一般!”說罷,照直往金鞭侯雷衝去。
  侯雷識得厲害,接了一劍,即便閃開,哪知他剛閃出一個口子,那正義王卻展開輕功,就從那口子之中急掠而出,向龍門山外靠黃河那個方向逃去。
  四人一聲大吼,隨後追去。玉大師從地上站起來,也隨後追去。這時,從大石後面,轉出湯暨薇,也隨後追去。
  龍門山下又恢復了平靜。
  大約隔了半個時辰,兩個蒙面少女默默從剛才那些人掠去的方向掠過來,直接走到大石後面,找到了崔長風。當先一名少女注視了崔長風好久,才走上前去,餵了一粒藥丸在崔長風口中,然後解了他的穴道。在崔長風還未完全醒來時,二少女身形一閃,已經倏忽不見。
  崔長風醒轉過來,立即記起自己剛在大石後面藏好,就被人點了穴道。他注意聽了一下,聽不到外面有半點響聲,走出大石,看見外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地上一灘血跡,一柄斷成二截的鬼頭刀。他又仔細看,發現另外還有幾處較小的血跡,他明白,這些人邊打邊走,已經轉到別處打鬥去了。
  他看了一下,就朝黃河方向追去。
  忽聽身後有人呼喊:“崔長風!”
  崔長風回頭一看,不禁神色大變。三丈以外,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蒙面人,高的很瘦,矮的卻很胖,正與正義王所講特徵一模一樣。崔長風明白,這二人正是對他父親直接下了殺手的大內高矮二殺手。
  “哥,我說是崔家小子,你偏說不是。怎麼樣?”矮子道。
  “哥這五千兩銀子輸了便是。今日將這小子殺了,我兄弟也可回去覆命了。”
  “那就動手吧。”矮子說,話說完,高個子已向崔長風走去。
  崔長風自知今日必死,反倒鎮定下來,將油布傘橫在手中,沉聲道:“我爹爹是你們所殺?”
  “是又怎樣?”高殺手道:“連你也殺了,你又怎樣?”
  “崔門縱然絕後,須知天道仍然不爽。二位不怕有有乾天麼?”
  “好小子,身在江湖卻講天和,簡直可笑!”說完,便向崔長風走過去,一邊慢慢提起手掌。
  忽然,一片銀光暴射,崔長風已將傘中弩釘盡數打向高殺手。一時間,高殺手全身正面大穴,盡在弩釘籠罩之下。
  哪知高殺手看似大意,實際臨敵卻毫不疏忽。此時身形猛然拔起三丈多高,十多顆弩釘已盡數從其腳下打過。高殺手人在空中,腰身一折,已然頭下腳上,如箭矢一般向崔長風射去。崔長風一擊不中,立即拔出傘中寶劍,挽起一片銀光,將自身護住。只聽矮殺手在旁邊大叫:“白虹寶劍!抓不得!”
  高殺手在空中雙手互擊,人已藉力落下地來,穩穩站在崔長風一丈以外。
  “小子,老夫剛才中途收掌,便算半招。你如能在老夫手下再走 招半,今日就饒你不死。”
  “好,來吧。”崔長風沉聲說,只感衣衫已然濕透。
  矮殺手在旁邊道:“此子機變遠勝其父,只可惜生在崔門,哥哥小心。”
  高殺手道:“無妨!”
  崔長風知道敵人武功奇高,心裡想只有搶攻,或許能逼住對方一招半式,料來如此武功之人,不至言而無信,果能如此,那今日便算撿了一命。
  想定之後,展開崔門快攻劍式,如急風驟雨般向高殺手攻去。
  看看攻到,眼前卻忽然不見了人影。崔長風知道其已施展神奇步法轉向自己身後,更不回身,一招反手劍刺向身後,哪知反手劍才刺向身後,只見眼前一花,高殺手又已回到身前,拍出一掌。崔長風只感如遭雷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便已人事不醒地躺在二丈開外的泥地上。
  高殺手拍拍手道:“解決了,走吧。”
  矮殺手道:“顧及身形,掌上真力不足,未必便能致死。
  哥,不妨再察看一下。”
  高殺手遲疑著尚未移步,只見眼前一花,一團模糊紅影從場中掠過,再一看,地上已經沒有了崔長風的身體,連落在一旁的油布傘、白虹劍也一起不見了。
  高殺手道:“見了鬼了!”
  矮殺手道:“不是鬼,是人。”
  “恐怕追不上了,連影子都不見了。”
  “追不上也要追來看看。追!”矮殺手道,展開身形追去。
  高殺手也隨後追去。
  龍門山下又是一片寧靜。
  崔長風醒來時發覺自己是在一個山洞裡。他身子未動,卻在思索自己怎會在這山洞裡。他記起自己被高殺手一掌拍在胸部,不禁抬起手去摸了一下:胸部如常,似乎並未受傷。再一運氣,氣脈通暢。他覺得奇怪,一翻身坐起身子來。身子剛起,便看到對面靠洞壁處有一雙閃著綠光的亮眼,極像傳說中的老虎眼睛,不禁大吃一驚,身子一彈,亮了一個門戶,蓄勢以待。
  “小子,你幹啥?”亮眼下傳來人聲。
  崔長風松了一口氣:“哦,原來是前輩的虎目閃光。晚輩還以為是老虎呢!”這才看清是一個紅袍紅發紅面怪人。
  “怎麼,小子你認識老夫?”
  “不認識。”
  “那你怎麼知道稱我巴山飛虎的眼睛為虎目呢?”
  “前輩又目,亮如虎眼。是老前輩救了晚輩一命麼?”
  “我救了你半條命。”
  “晚輩不明白。”
  “小子,你吃過什麼靈藥之類的藥物麼?”
  “沒有。”
  “那你中了天台殺手的小天星掌力,怎麼只昏睡了一夜,就活轉來了?”
  崔長風想了想,說:“晚輩也不知道。請問前輩,這天台武林世家向來正派,又怎會有人為王儲賣命呢?”
  巴山飛虎道:“這天台殺手的父親乃是天台山一個武林世家的內親。因是內親,得以居住在這武林世家裡,習得各門各派的武藝。唯有內功不能大成,便起歹心將這家人的一本內功祕籍盜走,並傳了兩個兒子,便是這天台二殺手。”
  巴山飛虎說完後,又問:“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李忠。”崔長風想了想,這樣回答。他用的是三師哥的姓,老僕的名。
  “嘿!我還以為你是崔乙叔的兒子呢。好像啊!那你以後行走江湖,與老夫尋找一個人好嗎?”
  “晚輩遵命。只不知前輩尋的是誰?”
  “便是崔乙叔的兒子崔長風。”
  崔長風大驚,但卻忍住了沒有出聲。良久才問:“前輩要殺他?”
  “我殺他幹啥喲!有人令老夫出來找他。”
  “找他有什麼事?”
  “老夫也不知道,令老夫找他的人只叫老夫將人帶去,便算完事。”
  “這人是誰?”
  “小子,你好多事!老夫把你從天台殺手掌下救出來,你竟敢亂問老夫的事!”
  “晚輩知錯,不問便是。”
  “那你為不為老夫尋找?”
  “晚輩遵命。只不知找到後又怎麼通知老前輩?到巴山去報信麼?”
  “不必。你將崔長風的下落寫成短柬,放在龍門山下的山神石像下面,老夫隨時去取。”
  “是。”崔長風心中好生失望,原盼著知道報信地點,便能得到一條線索,好查出又是誰要尋找自己。
  “這顆飛虎大還丸,你服用了吧。老夫本來以為要用上十數顆才能救活你的,現在倒替老夫省下了。你真的沒吃過什麼靈藥麼?”
  “沒有。”
  “那就怪了。你哪來那麼強的挨打功夫?小子,老夫要走了。那天台殺手說不定還在這一帶搜尋。你不妨在此藏過七八天。年輕人不耐寂寞,老夫傳你一手輕身功法,不妨練練。
  這功法不礙事的,與任何正派的內功心法皆不牴觸。”巴山飛虎說著,從身上摸出兩張零散的紙頁,遞與崔長風道:“這是武當派牛鼻子的輕功秘法,是老夫前幾月去武當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出來的。那邊,老夫為你準備了一點吃食,夠你在這山洞中呆個七八天了。”
  巴山飛虎說完,忽然無端一陣大笑,笑聲中,已經不見了他的人影,只留下一片笑聲,震得山洞嗡嗡作響。
  崔長風一個人留在洞中,起身朝洞口走去。那洞大約有十數丈長,從洞外有天光照映進來。崔長風走到洞口一看,頓時嚇了一跳。洞口離下面的一個斜坡,足足有二十丈高。再看上面,更是高不見頂。這一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出了好一會兒神,才想到巴山飛虎能上來,必有奧秘。因為任何輕功,絕無一縱二十丈高的,那巴山飛虎是怎樣上來的?想到這裡,慢慢觀看,才看見洞口旁有一條裂縫,橫著過去約一丈遠,便有六七級人工打成的台階,每一級階約三丈左右高,很窄,邊上又有野草,從下面看上來就更不容易發現了。
  崔長風估計自己目前的輕功,別說一縱三丈高,便是下落三丈,也並不穩當。落到石階上時,稍一踉蹌,便會直落下去,跌斷手足。猶豫間,忽然想起巴山飛虎的大還丸和輕功祕籍,忙摸出來細讀,讀後細想,不禁啞然失笑。這功法不多不少,七八天練成後,剛好能順利下去。崔長風不禁佩服這巴山飛虎竟能如此心思縝密。
  崔長風忽然想到,以巴山飛虎的心思,怎會輕信自己便是李忠?他不是已看出自己很像崔乙叔麼?莫非這中間又有什麼隱祕?
  崔長風站在洞口,長久地望著天空,直到黃昏來臨,方才退進洞內。
  包袱還在,銀兩依舊。旁邊放著一些滷牛肉、饅頭。洞內另有一小罐水,約十來斤,這一切足夠維持七八天了。
  崔長風盤膝坐下,先用舌尖攪來天水,續將飛虎大還丸含入口中,慢慢沁化,吞入肚內,不一會兒,只覺得丹田一股暖流,比平日練功時來得快,來得強,便以巴山飛虎授的心法將暖氣循經走穴……如是七日,每日二次。
  最後一次收功後,站在洞中間,估計從地上到洞頂約有三丈距離。調勻真氣後,將腳尖輕輕一彈,人便直向洞頂射去。眼看頭頂即將撞在洞頂上時,崔長風才伸出右掌拍在洞頂,待得身子下落時,雙臂輕展,已然穩穩站在原地。
  崔長風大喜。這手功夫來得太過容易,似如一個乞丐,於路邊拾到一包金子,反覆賞玩不已。崔長風也反覆練習,直至疲累,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崔長風便收拾好東西,沿著洞口裂縫行至石階上面,調勻真氣,默默存想,輕輕落下,已然穩穩站在下面的一級石階上。
  站在石階上,才知這石階比從上往下看到的還窄,背貼在山壁上,腳尖尚有二寸凌空在外。但這第一階一落成功,崔長風已然心安,依法炮製,直至山下斜坡。這時回頭一看,哪有什麼洞口?只有一壁如削,直上半天!
  崔長風息了一會兒,穿出一片樹林,才走上大道。不久,他碰見一個樵夫,一打聽,這裡是龍門山西邊,不過,前去黃河已經不遠了。
  崔長風想,這麼多天沒有下山,不知師尊正義王是不是在找自己?也不知天台二殺手是不是還在這一帶搜索?當下也不便在這一帶久呆,就照直南下,打算在潼關過河後,直插商洛。
  不多日,來到風陵渡不遠處,崔長風就著一處山泉喝水時,從水中看見自己面容憔悴,衣衫零亂骯髒,與自己的本來面目相去甚遠。他先是一悲,後是一喜。想到自己這樣子,只需在臉上加一點污泥,哪裡還像崔公子?真是絕佳易容。又想,這數日避人而行,不知道江湖上對崔家劍門以有什麼傳聞?於是,在離風陵渡不遠的一個小灑店中,擇了一個角座坐了下來。
  小二見其樣子,竟不過來招呼。崔長風從身上摸出一塊小銀,往桌上重重一放,一雙冷目注視著小二,小二這才慌忙不迭地跑了過來。
  “客官……”小二道。
  崔長風打斷小二的話:“滷雞一只、滷牛肉三斤、饅頭二十個,另外炒肉和蛋湯各一碗、米酒四兩、米飯隨意添來。”
  小二好奇地問:“客官一人能吃這麼多?”
  “我這銀子夠不夠?”崔長風反問。
  “夠,還有找頭。”
  “那你還多嘴作甚?”崔長風在桌上重重一掌,銀子彈起尺余高。
  鄰桌一位粗壯少年擊桌叫道:“痛快,當浮一大白!”
  崔長風進店時便已注意到此人,這時接觸到少年目光,不禁笑道:“兄台快人,不知小弟能否與兄台同飲?”
  “好!小二,與俺移過去。小兄言談不俗,俺趙仕豪正想相交。”
  崔長風起身相迎道:“小弟李忠。”用的是三師兄的姓,老僕徐忠的名。“趙兄可是聞名江湖的山東一棍趙仕豪?”
  “過獎過獎,李兄可是初入江湖?”
  崔長風見問,想起自己被迫得如喪家之犬,不禁豪氣頓失。但看趙仕豪,不過二十出頭,已是大有名氣,頓生相形見絀之感。
  “李兄不修邊幅,但掩不住滿身英乞靈氣。李兄人中龍鳳,將來成就定比愚兄高出百倍。敢向李兄,可是去凌遲王陵?”
  “凌遲王陵?”
  “怎麼,李兄竟不知此事麼?你看外邊大道上,常有武林人士往西布去,便是去凌遲王陵。”
  “小弟初出江湖,望趙兄指教。”
  “你聽說過正義王沒有?”
  “莫非正義王便是凌遲王麼?”
  “正是。”
  “此話怎講?”
  “正義王行道江湖五年,殺黑道魁首四十多人,連白道中的敗類也殺了十多個,只因其劍法大異常規,一戰下來,敵手常身中數十劍,遍體皮肉翻飛,極像凌遲處死,所以江湖稱其為‘凌遲王’。”
  “原來如此。”
  “據傳正義王死後,葬於商洛山滴翠谷中……”
  崔長風打斷趙仕豪的話道:“你說正義王死了?”
  趙仕豪驚奇地望著崔長風道:“正是。李兄,你為何如此驚慌?”
  崔長風急忙掩飾道:“不,不,小弟沒有驚慌。請問趙兄,這正義王是何時死的?”
  “十一天前,正義王被人殺死在黃河龍門附近的一個山谷中。也不知是誰通知正義門的。四天之後,正義門的人去龍門運回了正義王的屍體,葬於商洛山滴翠谷中。生前藏玉秘窟,死後改為王陵。近幾日多有武林人前去妄圖染指,不想正義門勢力雄厚,凌遲十二使者武功奇高,加之王陵內機關重重,前去之人死傷極重,只怕不久便有一場大戰了。”
  “一場大戰?”
  “正義王所殺之人的同黨不報復麼?單是西北王的巨靈幫,便是正義門的死對頭。正義王的祕籍和財寶,更是好多人都想得到的。正義門又豈肯拱手奉獻?這不是一場大戰又是什麼?李兄願去,咱倆正好結伴而行。”
  “趙兄先去,小弟還有點事,隨後就來。”
  趙仕豪道:“好,咱兄弟再浮一大白,這就分手,十日後在商洛山見面如何?”
  二人約定後,趙仕豪就走了。崔長風不願和他一路同行,是怕中途遇到天台二殺手,無端連累了他。如今他才知道,那天,正義王叫他去大石後面躲藏,他去大石後躲時,卻一下子被人點了穴道,以至對以後的事情一無所知。不想正義王卻王卻于就被人殺了。
  崔長風咬了咬牙,起身離店向渡口走去,他要直接去商洛山。他如今已是正義門的弟子了,正義門一場大戰在即,他是責無旁貸,要去共同對敵的。
  正走間,身後傳來一聲呼喊:“崔長風!”
  崔長風一聽這聲音,身子本能地站住了。他馬上就聽出這是天台殺手的聲音,立即拔腿奔逃。哪知才跑得十來丈遠,忽然感到背上的衣袍被人抓住,扔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崔長風身子一彈,站起身來,立即抽出傘中的白虹劍,蓄勢以待。
  高殺手乾笑一聲道:“奇了!這小子中了我的掌力,竟然不死!”
  矮殺手道:“哥,我那天就說了,你顧及身形,掌上真力不足,原是打不死他的。”
  “我已打死了他,是那個紅袍人又救活了他!”
  “真要打死了,又有誰能救活?”
  崔長風見這二人當面議論自己,就如議論一個死人一般,不禁大怒,一聲大吼:“狗賊;小爺與你拚了!”身子一彈就射了過去。
  忽然,他被一股柔軟的力道阻住了,同時,一個甜甜的聲音說:“公子何必動怒?”
  崔長風站定身子,看見旁邊幾尺以外,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中年美婦人。這婦人穿一身粗布縫製的衣裙,衣是黑白二色相間,羅裙卻是純黑色。崔長風想了想,記起這是當日明教的女兵所穿的服色,不禁感到奇怪:“什麼地方來了一位明教的高手?”
  那中年美婦對天台二殺手道:“二位不認識我麼?”
  矮殺手道:“你是玉女門的什麼人?”
  那中年美婦道:“我是玉女門的掌門人。”
  矮殺手道:“原來是主女劍仙芳丹甜。芳掌門請不要插手我哥倆兒的差事。”
  芳丹甜道:“這少年與我大有淵源,我要帶他到關外去,你二人回京城覆命去吧。”
  “芳掌門要帶走他作甚?”高殺手詫異地問。
  “我要帶他去傳他一身武藝,使他有一天能殺了你們二位。”
  矮殺手道:“怪了怪了,這小子與你魔教布希麼牽扯?值得你如此護著他?”
  芳丹甜笑了笑道:“他是我的姪子。我不回護著他,護誰?”
  矮殺手道:“奇了奇了,更奇怪了,山西崔家劍門向來不與武林門派多所交往,哪裡會在魔教玉女門鑽出一個親戚來?
  芳掌門,你該不是看中這小子生得俊,想要……”
  “住口!”芳丹甜一聲怒喝,身子一晃,已經攻了過去。她那一劍刺出,竟然發出“嗤”地一聲輕響。
  矮殺手明白他自己那話一說出,勢必引起爭殺,早已手握劍把,身形向左一閃,劍已出鞘,準備從偏門反斬玉女劍仙的右肩。哪知他劍才出鞘,忽然發現玉女劍仙的長劍已經停在他的喉頭之前三寸,頓時便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玉女劍仙道:“本掌門本當一劍將你刺死,只是礙著當日與你父親有一面之交,今日暫且寄下你兄弟二人的小命,快與我滾得遠遠的。”
  高殺手道:“芳掌門劍術高超,只是我兄弟輸得還不心服還想重新領教領教。”
  勞丹甜大怒:“如要再糾纏,就得準備把小命陪上,須知本掌門饒人只饒一次!”
  矮殺手道:“哥哥,咱們走。棋高一著壓死人,咱兄弟便聯手也不是對手,走吧。”說罷,身子向後一彈,當先離去。高殺手望了玉女劍仙一眼,也隨後跟去。二人閃得一閃,倏忽不見。
  芳丹甜道:“風兒,咱們走吧。”
  崔長風道:“晚輩謝過前輩救命之恩。只是晚輩甚麼都不明白,況且另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和前輩一起去關外了。”
  他見那矮殺手剛才說話時話中有話,一句話還未說完,便引起了芳丹甜的攻打,明白這中間一定有個重大的奇竅,芳丹甜是無論如何也不准矮殺手說出口的。因此,崔長風心中已經起疑,便不打算跟著她去。
  芳丹甜道:“賢姪是不是已經心中起疑?實對你說了吧我……”
  芳丹甜一句話還未說完,一個聲音已經又打斷芳丹甜的話:“我替你說了吧。芳掌門,你與這崔公子,非親非戚,甚麼也不是,你帶走他,是另有陰謀。甚麼陰謀,你我明白,咱們心照不宣。你就打消那念頭,獨自回關外去吧。”
  芳丹甜大驚,四下一看,並無人影,這聲音也不知是從哪個方位傳出來的,就象是從四面八方盡皆傳來,這聲音異常蒼老,似乎是個老人在說話。
  玉女劍仙沉聲道:“何方高人?不妨現身一見。”
  那聲音道:“要現身的,不現身,讓你將這崔公子擄走麼?”
  話音一落,在崔長風與玉女劍仙之間,已經站著一個黑袍矮小老人。這老人戴著一個頭套,除了一雙眼睛外,竟連頭髮,臉面全部罩遮得一絲不露。崔長風使勁地大睜著眼睛,本來也在四面尋找,但這人說來就來,崔長風卻只見灰影一晃,面前就多了一個人,根本沒有看清這人是怎麼來的。
  玉女劍仙也大吃一驚,道:“三……”
  那人打斷玉女劍仙的話道:“住口!你若多說一句,老夫立即將你的底細全部抖出!”
  玉女劍仙道:“好!咱們劍上見功夫,敗者立即退走!”
  那老人道:“如此甚好。”說罷,拔出長劍道:“小輩還不發招?”
  玉女劍仙道:“是你多管閒事,為何卻要我先發招?”
  那老人冷笑了一聲,也不答話,一劍中宮刺出,劍勢緩慢,竟然無聲無息。
  崔長風一見,大吃一驚,差點就叫出聲來。這是崔家劍法中的一招殺手,名叫“慢閃電”,它的四個後著,任中一個,都可立時取人性命。但這一招異常難學,四個後殺著均要有四十年功力以上者,才能連貫使出。否則,中途招式一滯,劍式不能連貫,可就不叫“慢閃電”了。
  玉女劍仙卻不知這不傳之秘的厲害,以為這是一著虛招,當下真力貫注,一劍揮出,去擊蒙面老人的劍身。這一擊的真正意圖,其實卻是藉長劍反彈時,順勢走偏門,反挑對方喉頭。哪知雙劍剛一相交,玉女劍仙的長劍頓時便被粘住,既擊不落蒙面老人的長劍,又反彈不起來。玉女劍仙大驚,忽見一掌擊來,連忙也擊掌去迎,雙掌相交,玉女劍仙頓時便被擊退了三步,使了“千斤墜”功夫才拿樁站穩,而那老人卻只退了一步,反倒神閒氣定。
  玉女劍仙道:“好功力!”
  那老少、道:“咱們的比試,可以作罷了麼?”
  玉女劍仙道:“才開頭,再來!”說罷,展開劍式,攻了過來。這次玉女劍仙可不再猶豫了,一展開劍式便是殺著。那蒙面老人卻不慌不忙,見招拆招,打得甚為沉穩。打了二十多招,玉女劍仙趁著一次身形移動,轉到了那蒙面老人身後之機,忽然騰身躍起一丈多高,右手長劍幻起萬千劍影,左手玉指連點,數點隔空指力,同時向那蒙面老人後背殺去。
  哪知那老人不閃不避,也不回身招架,忽地身子往左邊一倒,身子倒地後,向後一滾,然後旋身一彈,身形已經拔起,同時,長劍伸出,刺向玉女劍仙的胸腹部。
  玉女劍仙發出一聲驚叫,身形落在二丈處站定時,一看自己的胸襟,被長劍劃出了一條尺餘長的口子。
  那老人道:“老夫本可一劍取你的性命,但念在以後老夫還要找你辦事,免你一死。你可以回關外去了。”
  玉女劍仙道:“你怎麼會使崔家劍法?”
  蒙面老人道:“你先不必問去吧。”
  玉女劍仙咬咬牙,一晃身形,倏忽不見。
  崔長風這才走上前去,道:“請問前輩,你怎麼連我崔家劍法中這傳子不傳女的‘著地彈身上反刺’也會使?前輩究竟是誰?”
  那蒙面老人比崔長風還要矮上半個頭,他道:“崔公子不必追問,老夫數十年前與你的爺爺崔炎乃是至交,今日偶然相遇,順便救你一命。你有什麼事,就快去辦吧,老夫走了。”
  說罷,身形一晃,已經倏忽不見。
  崔長風大急,連喊了幾聲:“老前輩!”但卻無人答應。崔長風嘆了一口氣,向渡口走去。他這一路下去,不斷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崔家的親友有這麼一個人物,只好帶著滿 心疑慮過了黃河。
  崔長風過了黃河,連夜行走,數日後來到了商洛山。
  這天又行了大半日,山野間越走越荒涼。舉目一看,四面大山,竟連農舍也沒有一戶。崔長風估摸著滴翠谷應是在這一帶了,便仔細尋找起來。
  翻上一座山梁,只見前面又是懸岩,無路可走。崔長風正猶豫間,突見斜對面的一座山谷中,地上躺著幾具屍體,其中有兩位身穿白袍的,陽光反射,異常刺目。
  “是這裡了!”崔長風折下山梁,越過一片幹河床,來到了滴翠谷口。
  谷口無人,異常冷清。谷內十丈至二十丈的空地上卻擺著六七具屍體,看樣子是才死不久的。二十多丈遠後是一片紅杉林,密不透光,顯得異常神秘。兩邊全是陡峭山巖,竟然只有中間一條進谷之路。
  崔長風知道谷中殺機無窮,周圍肯定有許多窺視之人,便站在谷外,雙手抱傘,朝內作禮道:“在下崔長風,在黃河附近蒙正義王相救,繼而又蒙正義王收錄為弟子。弟子被人點了昏穴,與師尊途中失散,然後被天台殺手擊傷,又被巴山飛虎救走。弟子傷好出山,卻聽說師尊正義王已經遇難。此處若是正義門,請師兄們容弟子進谷,到師父的墓前叩頭。”
  崔長風說完,二十丈外的紅杉林中,傳出一個平和的聲音:“這裡是滴翠谷正義門。可是,咱們卻暫時不能放小哥進谷。一者師尊正義王收你為徒的事,咱們全不知情,二者正義門此時強敵壓境,谷內機關盡已開動,放你進谷也十分不便。小哥要作禮,可在谷口向內叩頭便是。”
  崔長風聽後,便原地跪下,向內磕頭。他磕完頭站起之後,說:“不管眾師兄認不認小弟為門人弟子,小弟既蒙師尊收錄,此時正義門又強敵壓境,小弟理當進谷與眾師兄並肩作戰。”
  這時,一個粗豪的聲音喝道:“孺子來歷不明,說何並肩作戰?何況你內力平常,又能助我等退什麼強敵?還不退走!”
  就在這個粗豪聲音叫喝崔長風的同時,崔長風的耳中卻,鑽進一個傳音入密的細微聲音:“我乃正義門十二使者之首冉可夫,師弟請先退出谷去,三更時分請持四陽傘再來此處。”
  崔長風一聽,頓時明白正義門人已經承認了他,只是強敵在側,不便相認,反故作吆喝之語。當下便假作失望,作了一禮便要退走。
  忽然,從谷口右方的山巖後面,轉出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攔在路中道:“你是崔長風?”
  “是,閣下是誰?”
  “我是來要你命的,你不必知道我是誰。”
  “在下與閣下並無怨仇,你為何要我的命?”
  “原因不說也罷。”
  “你是受人指使?”
  “話多!看劍!”說完,人已隨著劍光,向崔長風攻來。
  崔長風一見是崆峒派的劍法,心中大定。這可是從少年時起便和父親拆熟了的劍法。當下拔出傘中白虹劍,看準他的劍路,將白虹劍伸上去,手腕一抖,已將崆峒劍手的劍削斷。
  “小子!”崆峒劍手向後躍開,大怒道:“仗寶刃鋒利,算什麼武功?”
  “在下與你無怨無仇,不想殺你。閣下剛才使那一招時小腹空門畢露,雖然掩飾得快,但在下並不是沒有時間搶攻。削劍示警,望閣下自重。”
  崆峒劍手劍被削斷後,又受此教訓,而且對方還是個乳毛少年,不禁大怒,抬起一腳,將地上的斷劍當暗器踢出,射向崔長風小腹,又將手中斷劍迎面扔去,欲置對手於死地。
  哪知崔長風知其會惱羞成怒,別無兵器,必有此著,往旁一掠,輕易地便躲開了這一殺著。
  忽然,從谷中的紅杉林中射出一道黑光,快如箭矢,一閃即至。只聽得崆峒劍手一聲慘叫,摀住左目,鮮血從指縫間滲出,左眼眼珠掉在地上,立即又被飛來之物一抄啄起,飛回紅杉林中,原來是一只渾身漆黑的靈鳥。
  “崆峒派的朋友聽著。”坐鎮紅杉林中的冉可夫說,“這只靈鳥,是冉可夫放的。朋友回去養好傷後,不妨苦練十年,再來找冉可夫了斷。”
  崆峒劍手摀住左目,飛奔而去。
  這時,那個吆喝崔長風的粗豪聲音說:“小兄弟果然是崔家劍傳人,可是,縱然如此,我大師兄也只能幫你這一次。快快退出山去吧。”
  崔長風默默作禮,退出山谷而去。
  崔長風剛走,冉可夫便道:“隱伏在谷口的朋友們聽著:此子善意而來,為我正義門的朋友。商洛山內,請各位勿動這位小友。”
  谷口無人應聲。冉可夫言畢也就默然。谷口又是一片死寂。
  大約半個時辰後,山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得腳步聲近時,隱伏在谷口的十來位武林人便現身出來。不時,山道上走出二三十人。在這二三十人的腳步聲中,有一個腳步聲猶為突出,如鋼錘擊物般沉重,竟震得路邊的沙岩浮土刷刷直落。谷口前各人只感心中一陣悶煩,功力稍低的,頭腦微起眩暈。
  有人驚呼:“鐵錘步!西北王來了!”
  為首一人,正是西北王。西北王身著黑袍,面若鍋底,身材高大,步態卻輕鬆之極,似在漫步,但一步跨出,足足七尺遠。眾人一看其腳,竟穿著一雙長統的鐵靴,真力貫注之下,踩踏山路,猶如錘擊。
  人群中的黑岩雙煞越眾而出道:“黑岩雙煞恭迎幫主。”
  西北王道:“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
  “好。退下吧。”西北王轉向其他人道:“各位朋友,恕老夫眼拙,多有得罪。”
  數名並非巨靈幫的江湖人此時只好上前見禮。
  “在下武當純陽子。”
  “在下江淮鐵筆李昌浦。”
  “在下崑崙一鶴西門散。”
  “……”
  最後一人,身著黑袍,面罩黑巾,拱手道:“賤名不擾西北王清聽,不說也罷。”
  西北王道:“朋友瞧不起老夫,不欲相交?”
  蒙面人道:“在下從小到大,皆是獨來獨往,西北王大敵當前,又何必勉強在下呢?”
  西北王道:“老夫知道了。閣下是千里獨行盜徐術廣。”
  蒙面人道:“彼此彼此。”意思是我為盜你亦為盜。言盡已然暗中蓄勢。
  西北王淡淡一笑道:“老夫有一言相告,各位朋友想聽麼?”
  眾人盡皆不語。
  西北王道:“本幫與正義門在西北鼎立數年,雙方多次交惡,勢成水火。本派今日盡出精英三十多人,老夫也親自出馬,志在必行。各位朋友如若相助,所得財寶各有一份。”
  江淮鐵筆道:“願陪西北王進谷一觀。”
  其他諸人皆表示作壁上觀。
  西北王冷哼一聲,轉向紅杉林道:“凌遲十二使者,還不出來麼?”說話時貫注真力,只震得前面道上的草木刷刷作響。
  “老夫久聞凌遲王劍法奇詭,久欲一晤,只賴他事纏身,不想竟成憾事。凌遲王一死,十二使者是只能靠機關過日子了。”
  “哈哈!”紅杉林中傳來一陣朗笑,只見一團灰影,一閃而出,身影快速絕倫地迎面掠來,竟成模糊一片。二十丈的距離,笑聲一畢,人已來到谷口。
  西北王大吃一驚。這樣的輕功,連他已鮮見。直至來人在一丈外立定身影,才看清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清臞文士,手提一把無鞘長劍,道:“久聞西北王與宮中的姦監王振眉來眼去,前來盜陵,想必是差點貢品?”
  西北王道:“閣下是大使者冉可夫?”
  “正是在下。”
  “你敢譏笑老夫?”
  “譏笑你又何妨?”
  “你出招吧。”西北王已起殺心。
  冉可夫緩緩舉起長劍說:“久聞西北王三大絕技,今日正好領教。但在下守衛王陵,並不犯人,何用先發招?西北王,這裡不是官場,不必自重身份了。”

runonetime 2008-07-08 12:01 PM

第十一章 飛天玉鳳釵

  西北王雙手緩緩抬起,掌心隱隱泛出一片黑中發藍的暗光。冉可夫一見即知是毒掌。眼見今日之事不可善了,暗中將真氣提至十成,並閉住呼吸。
  西北王雙手一翻,二道藍黑色的有形掌力,如箭一般向冉可夫擊去。冉可夫身形一側,射過這二股劈空掌力,手中長劍也如靈蛇一般刺出,一道劍芒,削向西北王的雙掌。但在西北王眼中,卻發現自己胸部三大要穴皆在其劍氣籠罩之下。心中一驚,口中卻大呼:“好劍!”
  此時西北王不退反進,右腳踢向冉可夫手腕,一彈身,左腿又踢。只聽一陣風聲響過,西北王已連踢了十六腿。但這十六腿,卻連冉可夫的衣衫都未沾到。只見冉可夫展開輕功,快如一團灰影,繞著西北王轉動,同時頻頻出劍,攻向西北王。
  這十六腿踢過,西北王反而鎮定下來,在圈內轉動身形,盯牢了灰影,但灰影轉動太快,西北王也無法擊實。但他不慌,知道冉可夫真力巨耗,總有慢下來的時候。
  忽然,快如灰影的身形一下子釘住,說停就停。冉可夫已站在西北王對面二丈遠處,神閒氣定地望著西北王道:“西北王三大絕技,何不同時施用?”
  “未到用時。”
  “西北王十分武功,未出三四。在下今日舍命相陪,再來。”
  話說完,劍刺到西北王胸前。西北王上身微仰,鐵腿已然掃出,只聽鐺地一聲碰響,已將冉可夫的劍格開。
  “且慢!”西北王喝道。
  “西北王還有什麼話說?”冉可夫飄身後退。
  “凌遲王的劍法,不過是仗著天下無雙的輕功,劍抬繁複,從不用老。老夫對他的祕籍還不放在眼裡。他的寶藏也不一定有老夫多。老夫到此,實是為了凌遲王的出身之謎。”
  “家主的出身與西北王何干?”
  “這個不必挑明,老夫也不過是受人之託前來查看。只要你能將凌遲王的出身講明,今日之事,老夫一身承擔,負責讓這些朋友退出商洛山。”
  “西北王的見識不能從武功上看出我家主公的出身麼?”
  “這不可能,托我前來打探此事的人,武功見識比老夫何止高出十倍。凌遲王行道中原五年,來得不明,殺人如麻。偌大一個中原,竟無一人知其出身何處,不能不令人不安。”
  “但先師已死,西北王還放心不下麼?”
  “不是老夫放心不下。”
  “那是誰放心不下?”
  “不必囉嗦了,冉可夫,你講與不講?”
  “正義門十二弟子,豈有叛逆之徒?”
  “冉可夫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西北王揚掌一劈,一道厲風響起,竟施出了無形刀法。
  冉可夫身形一側,忽然如大鵬一般縱起二丈來高,凌空一折,連人帶劍向西北王刺去。
  西北王冷哼道:“找死!”雙掌連擊,挾畢生功力擊出一招“滿天風”,重逾千鈞,要將冉可夫擊殺於半空。哪知冉可夫又一折腰,整個人如燕子抄水一般往上一掠,一脫西北王掌風範圍,腰身一擰.竟在半空中繞飛到西北王背後,仍是頭下腳上連人帶劍向西北王刺來。
  西北王大吃一驚,著地一倒,左右腳對著冉可夫相互碰擊,剎時,從西北王的鐵靴裡,飛出二蓬密如牛毛的毒針,同時身子一滾,只聞一聲慘叫,冉可夫已經連人帶劍落將下來。
  先是寶劍插進了西北王剛才滾開的泥地上,然後冉可夫的身子才跌下來。
  “三寸半七毒針!”冉可夫掙扎著大叫著站起來,只見胸前全是針眼:“圍殺先師果然有你!”
  說完,人便倒地而亡,從口鼻中流出了黑色的污血。
  忽然,黑色靈鳥不知從哪裡閃出,只聽西北王一聲慘叫,左眼鮮血狂湧,眼珠已被靈鳥啄出,而神鳥淒鳴著,繞西北王飛了一圈,折回身,又衝向西北王。
  西北王大袖一揮,又射出一蓬三寸半七毒針,靈鳥來不及第二啄,便已從空中跌下來,倒在冉可夫身上,殉主而死。
  西北王怒極,仰天長嘯,只震得兩旁的沙石直落。功力淺者,退至岩壁掩耳不及。驟然間,西北王發現幾條人影掠向谷中,怒喝道:“找死!”幾步追將上去,發出一掌,只聞幾聲慘叫,那先掠進谷的數名江湖人撲地身亡。
  西北王望也不望,徑往谷中行去。
  西北王的隨從大叫:“主公小心機關!”
  西北王頭也不回,繼續前行。進約十丈,忽然從兩邊的岩壁中,交叉射出密如牛毛的弩箭,西北王長袖飛舞,袖上貫注七成功力,將近身的弩箭盡數打落,但西北王的隨從卻並非人人皆有如此功力,加之弩箭太密,頓時就死傷了三四個。
  西北王冷哼:“雕蟲小技,談何機關甲天下?”邁開大步,對手下人望也不望,繼續深入。
  進至紅杉林邊沿時,西北王下令道:“用火攻!縱有機關,也將燒燬!”
  西北王手下便有十數人拔出火箭,射入林中,隔了一會,林中火起,發出爆裂響聲,西北王手下數人拍掌大笑:“起火了!起火了!”
  笑聲未盡,林中樹木忽然齊向西北王眾人站立之處倒下,高樹夾著火勢,甚為驚人,西北王手下一聲吶喊,齊往後退。
  忽聽一聲大響,眾人所退之處,一個方型大陷坑已然翻開,頓時就跌下去七八個人。這些人正欲藉勢躍起,不料陷井內的弩箭已經射出,頓時,這七八個人跌入坑中,落在生鐵槍尖上,盡皆死去。
  西北王怒極。進谷不到二十丈,連正義王陵都未看見,已經死去十幾個人。自己還失去一目。進谷時疑有陷井,小心探敲,盡是實地。火燒紅杉林,樹倒,人自然要退,這時陷井才翻,可見對方計算之準。想到這裡,西北王怒則怒也,人卻冷靜下來。自己今日所帶,盡是本派精英,如若丟失,實在可惜。
  此時一陣風起,紅杉林迅速燃燒,枝葉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燃盡。只餘樹幹還在冒煙。這時,眾人看見一座大如小丘的陵墓,端端擺在谷中,竟無一人看守。
  西北王揮手道:“上!”
  說罷,當先越過橫在地上的樹幹,眾人隨後而入。
  闖至王陵前,只見一塊巨大石碑,立在墓前,卻是一塊白碑,上面連一個字也沒有刊刻。
  此事真是充滿詭異,不知正義門人在玩什麼鬼把戲。西北王運足真力,向二側的山巖喊道:“正義門人聽著,正義王一死,爾等便只能靠機關苟延殘喘麼?有種的出來決一死戰!”
  西北王話剛喊完,左面山巖約二十丈高的一塊岩石上現出一人,哈哈大笑道:“西北王匹夫之勇,何足道也!”
  言罷又是一陣笑聲。
  笑聲中,兩邊山巖上忽然現出百餘正義門人,抄起雷木滾石,打將下來,內中夾著強弓硬箭,甚為難防。眾人欲搶山巖,無奈陡壁如削,竟無攀沿之處。數名巨靈幫眾為避雷木滾石,便躲上谷中間的那大如小丘的陵墓,西北王手下有人大呼:“恐妨有詐,小心!”
  可是,躲在墓上的人只須防箭,倒不擔心雷木滾石了。於是,人們紛紛搶上陵墓。
  西北王站在墓頂道:“小諸葛徐亭!”
  山巖上,徐亭笑道:“西北王有何見教?”
  “你是武林人麼?”
  “此話怎講?”
  “是武林人怎地不按武林規矩行事?怎不下來單打獨鬥?”
  “西北王是武林人麼?”
  “老夫怎地不是?”
  “西北王是武林人,怎與朝中姦監王振勾結,又怎去欺壓普通百姓?”
  西北王一邊和徐亭對話,一邊尋找搶攻之道。他看準離陵墓七八丈外有一處平岩,離地七八丈高,中間有幾棵樹可以藉力,掠上平台,大可藉岩縫搶上山頂,活捉徐亭。
  “徐亭,你敢污衊老夫?”
  “何為污衊?”
  “老夫與王千歲道義之交,怎可非議?”
  “哈哈,天下竟有如此厚顏之人,竟與姦監論道義之交!”
  笑聲一頓,猛然大喝道:“炸!”
  “轟!”只見大如小丘的所謂王陵,轟然炸開。一時,只見血肉橫飛,慘叫連天。
  西北王幸好在此以前飛掠離開,免於挨炸。西北王在二丈外的一棵樹上一藉力,又躍到二丈多遠的另一棵樹上,如此三躍,已然接近山巖平台。
  忽聽平岩上一人大喝:“西北王,來得好!”
  只見一個大漢鐵塔般站在一處平岩上,更不打話,便劈出一掌,掌力雄厚,遙及丈餘,其中挾著飛石,聲勢猶其嚇人。
  哪知西北王在下方空中雙臂一圈一推一分,三個動作便將鐵塔大漢的千斤掌力化去。同時,人已躍上平台。
  “凌遲三使者,神力王元圖?”
  “閣下毀了一目,還如此了得,佩服!”
  話剛說完,轟地一聲,西北王立腳之處,火藥又炸了起來。哪知西北王先有準備,縱上平岩,便已將真氣布滿全身。
  火藥炸前瞬間,已聞到引線的火藥味。身形貼地一射,同時一掌推出,擊向王元圖的腳腿。
  王元圖卻不戀戰,身子陡然拔起,兩個起落,便已失去蹤跡。西北王這一掌拍在山巖上,只拍得飛沙走石,平岩上盡是塵埃。等西北王立起身形,已然不見了王元圖。再看谷中,盡是死屍,除開兩三個輕功極佳,又見機得早的部下已掠至谷口等候,其餘二三十人盡皆炸死。西北王這一強攻,左目中又流出大量鮮血,望著盡失的全軍,西北王一聲長嘆,躍下平岩,掠出谷去。
  於是谷中又是一片死寂。只有那紅杉木的煙霧,在慢慢飄起……飄起……
  黃昏降臨了,谷中還是一片死寂。這時,一條黑影如輕煙般貼著山巖掠進谷去,轉瞬便隱去了身影。不一會兒又有一條黑影掠進谷去,也是一閃便隱去了身形。
  三更時分,崔長風如約來到谷中。一進谷,便見地上橫著一具屍體,臉色變得比夜色更黑,顯然是中了劇毒而亡。崔長風不免多看一眼,這便看見了屍體胸脯上躺著一只鳥,正是下午啄去崆峒劍手左目的那只靈鳥。這時,他明白了,這屍體便是冉可夫。
  “大哥,你約小弟三更來,你怎地竟先去了?”說著,已經淚流滿面。他單膝跪在可冉夫屍前,想起白天那還未見面便已神交的情誼,不禁痛哭失聲。
  良久,他拔出白虹劍,在地上掘了一個坑,走出坑來,彎下腰去抱冉可夫的屍體,準備掩埋。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崔公子快快住手。”
  崔長風猛地回頭,只見身後立著五個人,一人在前,四人在後,正望著自己。
  “崔公子,在下徐亭。”前面一個身穿文士服,約有三十左右,對著崔長風道。“我是先師正義王的第二弟子。我大師兄的屍體碰不得的,一碰便要中毒身亡。”
  崔長風道:“冉大哥死於何人之手?”
  “死於西北王之手。”
  “何時死的?”
  “下午大戰之時。”
  “你們真是同門師兄弟麼?”
  “公子何出此言?”
  “冉大哥下午遇害,半夜了,你們怎麼還不給他收屍?”
  徐亭苦笑道:“小友問得對,只是這中間有許多周折,我等也是此時才趕到這裡。請小友移地再敘如何?”
  崔長風道:“很好,我也有許多事要對你們講,冉大哥的屍體怎麼辦?”
  “崔公子莫擔心,自有本門弟兄料理。”
  “好吧。”崔長風對著冉可夫屍體再拜起身道:“二師兄請。”
  徐亭點點頭,轉身向一尊岩石後面喊道:“徐大俠可以出谷去了。”
  岩石後面傳來一聲朗笑:“小諸葛辦事,果然一事不爽。
  只不知為何逐徐某一人?”
  “在下敬閣下乃一俠盜,又與崔門有故交,才善言相勸。
  其他嘛,嘿嘿。”
  冷笑聲中,對面山巖黑影中傳來二聲慘叫,紅杉林那方又傳來刀劍相交之聲。少頃,只見一條黑影從林中敗出來,後面是二人追擊。黑影見谷口有許多人,便向一處山巖掠去,忽見銀光一閃,黑影一聲慘叫,已經跌了下來。
  徐術廣一拱手道:“正義門十一弟子盡數在此,在下本當離谷,但在下與這位小友有點淵源,有些放心不下。”
  崔長風這時才得空向徐術廣行禮道:“徐大叔,不想在此地得見,小姪有禮了。”
  徐亭道:“時間緊迫,且慢敘禮。徐大俠與崔門是過去的交情。本門與崔公子的水乳淵源從此開始。孰輕孰重?徐大俠可以請了。”
  “那 在下告辭。”
  “慢,在下想求徐大俠二件事,不知可否?”
  “能得正義使者相托,實感榮寵。”
  “王陵已毀,請徐大俠傳言江湖,以免同道來此,多有傷害。這是一;這位小友,據在下相來,實可成大器,唯仇家已隱,徐大俠行走江湖時,不妨代為打聽。”
  “情之所至,不勞囑託。”
  “那便請了。”
  “慢,在下以後如何與崔公子聯繫?”
  “崔公子藝成之後,會去尋你的。”說完,一拱手,轉身便行。崔長風動作稍慢,徐亭已經伸手托住他的手臂,崔長風只感一股大力一托,轉眼便已越過倒塌的紅杉林。
  “二哥,這是 ?”
  “大敵將至,移地再談。”
  崔長風此時已不便多言,便施展輕功,在徐亭的扶持下,向前掠去。只聽耳邊風聲颯颯,快速已極。如此行了約莫三個時辰,感覺身子一震,已隨著穩住了身形。此時天際已微現天光。
  “徐二哥好深厚的功力。”
  “好險。西北王去而復返,而且好像還另有幫手,如非本門弟子傳訊得早,脫身可就難了。”
  “莫非是那夜鳥聲傳的訊?”
  “正是,咱們這就進洞去吧。”
  崔長風這時發現只有三人跟來,其餘人顯然另有安排。不禁心中佩服其一絲不亂。這時,徐亭已向一處山巖裂縫鑽去,便跟了過去。
  徐亭走至裂縫前,將遮掩的草藤分開,閃身入內,眾人跟進。裂縫內很窄,前行數丈後,徐亭停下,將手腳分開,各貼左右山巖,一陣跳躍,往上升去。崔長風跟著升上時,見徐亭正在上面調理機關。一會兒,只聽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一方整岩向後退去,現出一個山洞。進入山洞後向右方又有一個小洞。需要彎腰而行。進完後,徐亭一按機關,那縮進的山巖又軋軋前行,恢復了原狀。
  洞內沿途皆有機關,徐亭在前,沿途關閉。如此行了約三十丈後,徐亭又打開一處機關現出一個可容四五十人的大廳來。廳內光亮燦然。原來四壁及洞頂皆有夜明珠照明。
  徐亭道:“好了,奔行了大半夜,崔公子隨便休息一會兒吧。”
  崔長風道:“不累,小弟有重要事情要向二哥稟報。”
  當下,崔長風便將在紫荊山被二個大內待衛截殺,正義王不但救了自己,又收自己為徒,以後卻被玉風門的湯暨薇追問師門來歷,後來正義王又如何吩咐他,以及在龍門山如何被人點了穴道,醒後不見師父……等等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取出正義王給自己的書信和令牌,遞與徐亭。
  徐亭越聽越奇,聽到後來,很是激動。他接過崔長風遞與自己的書信和令牌,並不忙著拆閱,卻道:“師弟,請隨師哥來。”
  徐亭走到大廳正中的石壁面前,伸手在壁上三個微凹之處一陣摸索,然後又在石壁腳下一個地方按了一下,只見石壁緩緩打開,現出一座陵墓,墓前一塊石碑,上書:“先師暨正義門掌門林海安大俠之墓。”
  崔長風一見墓葬,頓時就磕下頭去。他想起正義王在紫荊山下救了自己,只因露了一手武功,就被玉風門的人追問不休,說不定殺害正義王的,也是玉鳳門所為,應當說,如若真是那樣,正義王實在是為自己而死的。
  崔長風磕了四個頭,失聲哭泣起來。
  徐亭扶起崔長風道:“師弟,你那四陽傘乃是先師家傳之物,如今放回師尊的墓室之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長風道:“理當如此。”
  徐亭道:“師弟,此傘乃是先師早年行走江湖時所使用的兵刃,先師青年時初入江湖,便遇陰山九煞,當時先師武功還未大成,堪堪不敵,幸遇令先尊援手,得以活命。先師由此得知,功力不夠,武器再好也是不能行道江湖的,遂將傘留與令先尊,作為表證,以後不管是誰持傘來見先師,先師及門人皆願為其捨命而為,這事正義門十二弟子都知道,先師聞報出山去尋你時,還特意又提起此事。”
  徐亭邊說邊將四陽傘放進正義王的墓葬之中,然後關閉了墓室,與崔長風等人重新入座,這才拆閱崔長風帶回來的書信。
  徐亭很快看完書信,道:“師弟,師父在信中吩咐,令我等送你回地仙谷龍吟門,將玉鳳門追查師父的師承來歷一事詳細地稟報祖師爺。師弟,師父被人殺害在黃河龍門附近,此事本來一點線索也沒有,只是事後從傷痕上推斷出大約是五個人圍攻殺害了先師。”
  崔長風道:“敵人怎麼毀屍滅跡?”
  徐亭道:“這是許多謎中的一個大謎。大約是為了示威吧?從屍體上分析,先師中了一種極為霸道的化功藥。這藥名叫‘三分散’,正是玉鳳門的獨門化功類藥物。先師正義王,武功也可列江湖前茅,數年之中,打遍江湖,鮮遇敵手,這次受五大高手圍攻,以先師的功力,即使沒有勝算,脫困尚且不難。哪知中了那化功藥後,全身功力,三停中就失去了一停。所以,先師才遭毒手,如今總算有了一點證據。只是,此事牽涉玉鳳門,事體重大,非得請龍吟門的長輩作主不可了。”
  “二師兄,我們的祖師爺龍仙,是不是江湖傳說為武林至尊的那個龍仙?”
  “正是。師父沒有對你講麼?”
  “師父講了一句,憂心忡忡,小弟也不敢多問。二師兄,小弟還有一事想問,不知道當不當問?”
  “但問不妨。”
  “那就恕師弟無禮了,小弟沿途聽人說,師父從黑道上打劫了許多銀兩,不知他老人家打劫那許多銀兩所為何事?”
  “師弟所問有理,此疑不釋,不能正人。我們先師一生儉僕,從不事奢。那些銀兩,除去本門的開銷外,全部用作了兩個用途。其中一半用于各地乾旱、洪澇、蝗災、瘟疫等飢民的救濟,另一半則送回師門。在地仙谷,有一個千人左右的濟忠村。收容的盡是歷朝歷代的忠良之後。師弟試想,此中開銷,是何等巨大。”
  崔長風默默站起,以示敬意。
  “師弟請坐下才好說話。先師一身,背了二口黑鍋。一是濟忠村之事,從不對江湖公開,正義王便硬承吃了這筆財富。
  所以黑白二道皆不容先師。二是凌遲王之名,並非家師殘忍,只因先師的神光劍法,好些招數,皆為九輕一重,或七、八輕一重。所謂輕招,絕不是一般武功中的所謂虛招,相反,乃是招招俱實。只因先師身法太快,在圍繞敵人快速移動中,任何一劍及體,無不被自己的極快身法將劍招劍勢之實帶走。先師行道江湖五年,只對數名黑道巨魅用過此種劍法。一戰下來,敵人往往身中數十劍而最後不支,極像凌遲處死。所以,江湖送名為凌遲王。”
  崔長風道:“這種劍法,好高的實戰自保價值。”
  徐亭贊道:“師弟好高的悟性。施展這套劍法,即使不能取勝,也能足以自保。先師行道五年,連輕傷都未受一點,真是江湖奇蹟。只有這最後一戰……,哎!師弟,忙了一夜,咱們這就歇息一日,明日早起,便準備去地仙谷吧。”
  第二天上午,商洛山中的小道上行來二騎人馬,行至官逭旁,一個二十多歲的壯漢對旁邊的人說:“三哥,大約還差半個時辰便交午時了,就在這兒打尖吧。”
  “好。”鐵塔般的大漢道:“俺元圖早就渴了。”
  這二人乃是正義門的王元圖和七師弟劉仕昭,二人拴好馬匹,小二過來引到樓上雅座。劉仕昭吩咐小二道:“準備六個人的飯菜,揀好的立即送來。不要酒。”
  說著,隨手丟出一錠銀子,道:“上完菜便先結帳,快去。”
  小二正想開口說什麼,一接觸到劉仕昭那刀刃般的目光,打了一個寒噤,立即哈腰退下。不時,便有堂官送來各式涼菜。
  “大爺,熱菜也馬上送來麼?”
  “上。”劉仁昭吩咐道。
  這時,又有二人登上樓來,劉仕昭站起身迎道:“掌門二哥,崔師弟,請。”
  這時堂官已將各種炒菜、燉菜不斷送上桌來。菜上齊時,又有二人登上樓來。乃是正義門的六師弟和十二弟。六人到齊,立即開飯。席間各人也不多言。這時的酒樓,因離午間尚有一個時辰,所以異常清靜,只有正義門這六人悶頭進食。
  不多時,各人進食完畢,只見王元圖和劉仁昭站起身來。劉仕昭道:“掌門三哥,我們先行一步了。”
  徐亭道:“六十裡官道行完,才有小道通蘭田。師弟小心。”
  劉仕昭道:“小弟明白。”
  隔了一盞茶的時間,徐亭與崔長風站起離去。餘下二人,隔了一盞茶的時間,也隨後離去。
  六人分為三路,向西而行。中間隔開裡把路程。一旦有事,便以信號通知,互相照應。每逢進餐,皆比正常時間提前一個半時辰,以免在酒樓中和江湖人物多有接觸,橫生枝節。夜宿事宜,則由正義門總管依預定地點前行安排。總之是儘量不在武林人物出沒的地方露出。這一切安排,都是為了早到地仙谷,早定正義門大事。
  官道約行了一半,徐亭與崔長風忽然發現前面的路中間站著一個身穿灰袍的人,手中高舉一刀,欲砍而又不曾砍下。
  “千里獨行俠徐術廣!”徐亭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他怎麼會在這兒?”
  這時,馬已馳近,徐亭忽然失聲笑起來:“徐大俠,要買路錢麼?”
  徐術廣雙目盡赤,滿臉殺氣,但卻既不言,又不行。高舉單刀,就是砍不下去。
  “我是三弟得罪了你吧?哦,不,是七弟先點了你的穴道,你破口大罵,二哥才又製了你的啞穴。”
  這時徐術廣只恨得眼中噴火,但卻無可奈何。
  崔長風翻身下馬道:“掌門師兄,徐大叔與先父交好,小弟不忍如此傷他。”
  徐亭搶先上前,在徐術廣的幾個穴道上推拿了幾下,道:“半個時辰後,穴道便可解了。請徐兄千萬不要尾隨跟蹤,否則,發生了誤會,就不好了。”
  崔長風對著徐亭拜跪下去道:“掌門師兄,請你與徐大叔將穴道盡解了吧。”
  “師弟請起。似你這般心慈,崔門大仇何以得報?”
  “徐大叔並非崔門仇敵。”
  “但這徐兄守在山外,居心不明。而攔在路中,欲得我等行蹤,更是不容。崔師弟,如不是看在崔家的份上,七弟早就一劍將他做了。走吧,行大事者不拘小節,趕路要緊。”
  說完,扶住崔長風,忽然身子一彈,便已將崔長風放在他的馬上,再一晃,徐亭已回到自己馬上。隔空對著崔長風的馬一揮掌,一記劈空掌力打在馬身上,馬兒吃痛,狂奔而去。徐亭趕馬追去道:“崔師弟,這潼關之約,何等重要,怎可耽誤?”
  這一句話,正是小諸葛過人之處。只這一句話,便將徐術廣引至潼關長安一帶找了好幾個月。
  奔行了數裡,前面官道上已能看到元圖二人的背影,徐亭才勒住馬,停下來,對崔長風道:“崔師弟,你恨愚兄吧?”
  “師門師兄為正義門大事圖謀,小弟哪來的恨?只是覺得心中不忍罷了。”
  “事已過去,崔師弟不必想了。下午轉入小道,還需先養養精神。”
  這一路過去,所幸無事。轉入小道前面三裡路時,前面二人已在路旁酒樓上將飯菜備齊。六人聚齊,吃完又上路了。
  進入小道一里路後,六人等在一起,由斷後的七師弟忽然展開輕功,往來路掠回,少頃又掠回來,道:“無人跟蹤。”於是,六人又分成三組繼續前進。
  徐亭等人,當晚夜宿離蘭田一天路程的一個小鎮。總管顧仙凌已留人等在旅店門口,眾人進入旅店後,旅店便關上大門,掛出客滿牌。眾人也不喧嘩,吃飯時小聲切切交談白天的瑣事,飯後各人回房休息或打坐。
  二更時分,徐亭忽然從夢中驚醒。心中似有一種預感,覺得有人進入了旅店。但仔細聽,卻又聽不到一絲聲音,只聞夜風吹過樹梢時的沙沙聲。徐亭知道,來人只不過暫隱了身形罷了。於是,悄悄起床,隱在窗下。
  不一會兒,只聽樹葉沙沙聲中,卻有嗖地一聲輕,向,細微而幾不可聞。如非徐亭這種身經百戰而又智略過人並且專心傾聽的老手,斷乎不可聽到。
  徐亭一射,便已破窗而出,身子在空中一折,手已抓住屋簷,雙手在屋簷上一按,人已站在屋簷邊上。立即又拔出劍來,往迎面飛來的一團黑影鉸去,劍鉸實時,只感雙臂一麻,差點沒有跌下房去,所幸那團黑影已被攪落房背,而徐亭腳下站立的房瓦,卻已破了數片。
  徐亭驚駭地喝道:“誰?竟敢暗算於人!”
  這時,響起了一個嬌甜的女聲:“深更半夜,呼嚷什麼?
  還不把姑娘的手絹送過來。”
  徐亭這時已經看清屋頂上坐著一個姑娘。披一件紅披風,束在脖下的彩帶輕輕飄揚。這時聞言一低頭,看見瓦面上有幾片已被劍刃鉸破的布力,這纔明白剛才飛來的黑影,不過是姑娘隨手扔來的手絹。
  這一下只駭得徐亭手心直冒冷汗。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姑娘這時又說話了:“怎麼啦?你用劍將姑娘的手絹鉸爛?
  是不是?你好大的膽子!你賠我的手絹來!”
  後面 句話,說時竟帶著嬌笑,弄得徐亭啼笑皆非。
  “姑娘是誰?”
  “我是誰與你何干?你到底賠不賠我的手絹?不賠,我又要打了!”
  “姑娘深夜到此,莫非是專打在下的?”
  “不是。我家小姐白天見你們太鬼,叫我來查查你們是什麼人。”
  “原來姑娘是官府的人。”
  “誰是官府的人?餵,你後面房下那些人,怎麼不上來?”
  “他們大約是覺得不必上來吧。”
  “那你快賠我的手絹來,我要走了。”
  “我等一行,全是男壯,哪有手絹賠姑娘?”
  “不行。你將我的手絹鉸爛,我這一招輸給了你,回去小姐要罵我的。”
  “姑娘不要捉弄在下了。在下被你的手絹震得雙臂發麻,已經敗得精光。姑娘年紀輕輕,哪來如此深厚的內力?姑娘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
  “我來查你,你反而查起我來了。你這人好狡猾。”忽然姑娘又問道:“你說那一招是我贏了?”
  “是姑娘勝了。”
  “不對。”姑娘想了想道:“還是你勝了。我陪小姐出道以來,夜行探事,從未被人發覺過,你卻聽出我來了。所以還是你勝了。”
  徐亭這時已看出這姑娘武功雖高,但人卻幼稚,心地純良,略一思想,便笑起來:“我明白了。姑娘是天山佬佬的人。”
  “天山佬佬那是誰呀?你別亂說了,我不是什麼天山佬佬的人。”
  “那讓我再想想。”
  “別搗鬼了,你想套出我是誰不是?還是那句話,我是來查你的,你要查我,我又要打你了。”
  “那麼,姑娘查出在下了麼?”
  “你那一招,極像正義王神光劍法中的‘迎風三搖’。”
  徐亭這時才真的驚駭起來,覺得今夜之事,如不弄個明白,實不知是吉是兇。腳在房上輕輕一踩,從房下已射上來五個人,對姑娘竟成合圍之勢。
  王元圖道:“掌門師兄,如此似乎不妥。”
  徐亭道:“三弟,今晚之事,萬分奇詭,別讓她走了!”
  姑娘這時咯咯地笑起來:“好羞啊,正義門六個弟子圍攻一個姑娘。不過我不怕。我要走,誰也攔不住。”
  徐亭喝道:“姑娘究竟是誰門下?還是說出來吧,別逼你等動手了。”
  “我不說出是何人門下,便是逼你動手?好,你就動手吧。”
  “請姑娘站起來過招。”
  “我坐著也是一樣。”
  徐亭將劍插回劍鞘,從腰間解下一只鐵抓,甩動鐵鍊,鐵抓便在他的頭頂呼呼轉動起來。
  “姑娘,在下要出招了。”
  “儘管使來。”
  徐亭身形一側,本來在空轉圈子的鐵抓,便如箭矢一般射向姑娘。但那姑娘卻仍然一動不動,等待鐵抓臨近面前尺餘,才抬起手來,伸出二指一剪,手勢也不算快,卻恰恰一下就剪住了鐵抓後面一寸的細鐵鍊。只聞 嚓一聲,筷子般粗細的細鐵鍊已被剪斷,而鐵抓已落入姑娘的另一隻手中。
  “鐵指剪!”徐亭大叫:“你是玉鳳門的人?”
  正義門六個人中,竟有三個人同聲喊了出來。這是徐亭駭得滿臉蒼白,額頭上竟滲出了顆顆汗珠,知道今日遇上了世上最難纏的大敵,只怕是再也不能活著西去,剛出商洛山,便要盡死于山外了。
  哪知姑娘卻笑著站起來,將鐵抓扔在屋面上,指著徐亭道:“你讓開,我要走了。把你撞死,小姐又要罵我了。”
  徐亭心中駭怕,本能地往旁邊一讓,只見姑娘身子一晃,便已在院子對面的圍牆上,再一晃便也不見人影。
  徐亭站在屋頂上,一時竟忘了回到地面。
  崔長風說:“掌門師兄,回房去吧。”
  徐亭回過神來,一頓腳道:“還回房作什麼?六弟,快收拾行李,連夜走吧。”
  王元圖道:“我去牽馬。”
  徐亭道:“三弟莫去。這半夜之中,馬蹄聲一響半裡,快收拾好走路!”
  這時店家已醒,出來看望。劉仕昭仍過一塊銀子去道:“看好馬匹,剩下的修理房子!”
  話說完,眾人已在門外了。
  這一展開輕功連夜行去,直到天亮,眾人才尋了一個山洞歇息下來。十二弟道:“掌門師兄,西北王進犯滴翠谷時何等聲威?我們一點不驚慌。為何今日竟如此駭怕?”
  王元圖沉聲喝道:“十二弟休得妄言!西北王武功高強還可對付。這玉鳳門的人,連先師也不願沾惹!”十二弟聞言再敢不吭聲了。
  徐亭道:“郭鳳仙君臨武林不到半年,江湖已經盛傳著一句口頭禪:‘寧遇五大魔頭,不惹玉鳳門人。’加之這一次先師之死,玉鳳門擔著極大的嫌疑。咱們如今西去,可別被玉鳳門的人跟上了。”
  崔長風道:“五大魔頭?就是圍攻先師的那五個人麼?”
  “圍攻先師的五人是小魔頭。是五大魔頭的後人。五大魔頭六十年前便已退隱了。傳說是咱們祖師逼其退隱的,只一招便定了勝負。”
  “一招?一招擊敗了五大魔頭?天下竟有這等武功?”
  “是呀!”徐亭道,“咱祖師是地仙式的人物。一招定能擊敗五大魔頭。只是這一招是什麼招式,先師不講,咱們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
  “那咱們為何還怕玉鳳門的人呢?”崔長風問。
  徐亭說:“不是怕,而是禮讓。至於為什麼要禮讓玉鳳門人,先師可沒講明過。郭鳳仙未現世前,玉鳳門亦正亦邪,正者賑災飢民,從不亂事殺劫,邪者,強霸一方,收貢納品。半年前郭鳳仙在杭州打服小閻王后,接下來就邪門了。咱們的探報說,郭鳳仙一君臨武林後,先是在寧波設玉鳳門分壇,大修寧妃墓和郭鳳仙的姑母郭玉英衣冠墓。郭鳳仙看中了一塊墓地,當地的一個武林人不賣,只頂撞了一句,就被郭鳳仙挖去雙目,割掉舌尖。十天之中,寧妃和郭玉英的衣冠墓修好了,又是百日祭後。百日祭後,郭鳳仙便定居到普陀山島去了。這些消息,先師曾報回地仙谷,地仙谷立即傳來嚴令,令我們絕不準沾惹玉鳳門人。”
  徐亭說到這裡,苦笑道:“我等不沾惹玉鳳門人,玉鳳門的人卻硬要找上門來,卻叫我等怎麼辦?”他靠在洞壁上,仰望洞頂,緊張地思索著西去之策。
  劉仁昭道:“掌門師兄不必太過心煩,走到哪裡算哪裡吧。”
  崔長風道:“六師兄說得對,萬般皆有天數。這玉風門咱們能躲便躲,不能躲,大不了一拚生死。掌門師兄休息一會兒吧。”
  徐亭道:“好,大家睡吧。從三師弟開始,每人輪值兩個時辰。如今只好晝伏夜行了。夜行時,不要再分散了。”
  這一天卻是出奇地安靜。離洞之時,大家的情緒似乎安穩了一些。山洞離小路約有十來丈遠。眾人行至路口,十二弟忽然喊叫:“死人!死人!”
  徐亭喝道:“不要驚慌。三弟六弟上去看看。”
  只見路旁的樹丫上吊著兩具死屍。王元圖二人上前,確定無人埋伏時,才走到樹下。劉仕昭手一揚,兩支袖箭射出,打斷吊繩,死屍落在地下。
  王元圖翻看死屍,查找死因。劉仕昭打個暗號,眾人走上前來。
  “掌門師兄,”王元圖道,“這是黑岩雙煞。被人一掌震死。”
  “什麼掌力震死的?”徐亭心驚肉跳,一下子就又想起玉鳳門來。他知道這黑岩雙煞乃是西北王手下的殺手,武功已達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要將其一掌震死,談何容易?
  “掌門師兄,這裡有字!”崔長風指著一棵樹道。只見樹上用刀刻著:“速去,小心。”
  王元圖道:“這掌力好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震斷心脈。竟連一點陰柔或陽剛的痕跡都不留下。”
  徐亭知道,這種震法,就好似黑岩雙煞一動不動,任對方從容運勢,才好掌握力道分寸。如是打鬥之中,武功便高出對方數倍,也別想如此。可見將黑岩雙煞致死的人武功奇高。但這人將黑岩雙煞致死,又顯然是在保護正義門人。是誰?
  徐亭站起來道:“六弟,隨身還有多少銀兩?”
  “金銀各五十兩。”
  “好,咱們自己擇路西去,不再循著顧總管安排的路走了。”
  劉仕昭道:“掌門師兄莫非懷疑總管?”
  徐亭道:“總管是先師舊人,不容置疑。只因他取前一路安排,難免惹眼罷了。”
  從此六人晝伏夜行,繞長安、過渭水、越成陽,數日後抵達平涼。這時離陝西已遠了,算來竟行了近十日。六人計議,如此行至西寧,不知還得幾多時光,人亦費力太巨。便又買了六匹馬,恢復曉行夜宿,往蘭州進發。
  這天早晨,眾人行了不遠,便至隴山隘口,徐亭道:“各位兄弟小心子,前面便是隴山。”
  話猶未盡,二十丈外的隘口山巖後面已然轉出數人,為首一個,高約八尺,聲震山谷:“各位下馬來吧,老夫在此恭候多時了!”
  徐亭失聲道:“西北王!”
  只見西北王身後跟隨四人,裝束奇異,步履沉穩,看來武功極高。
  徐亭喝道:“退!”
  調轉馬頭,不禁嘆道:“退路已斷,莫非今日真要血濺隴山麼?”
  來路二十丈外,一字排開八個異人,兵刃在手,守勢極嚴。
  西北王高聲笑道:“徐亭,你看這是什麼?”
  西北王身後,走出二人,各用兵刃挑著一顆頭顱,十二弟失聲道:“顧總管!”
  西北王道:“一個雄,威一門。正義王一死,正義門人如喪家之犬。徐亭,今日逃是逃不掉的了,還是將正義王的出身和寶藏都說出來吧。”
  徐亭道:“顧總管不說,被你殺了。西北王,你我今日決一死戰吧。”一邊小聲向眾人道:“各位師弟隨三弟往回衝。”
  王元圖聞言,已經一彈下馬,向西北王搶去道:“二哥快往回衝,大局為重,不要再爭!”
  西北王身後轉出一人,立即被西北王以手勢止住:“今日不可纏鬥,除徐亭務必活捉外,其他的殺一個少一個!”
  說完,邁開大步,一步八尺,只幾步便與王元圖迫近,左臂一抬,已經劈出一掌。掌風兇猛異常,王元圖及時閃開,身後六尺處的一棵小樹便被掌力擊斷。王元圖平日極負神力,這時一見,也不禁心驚。忙從腰間拔出寶劍,與西北王纏鬥起來。匆忙之中,見徐亭等人關切注視,不禁大叫:“快走!”
  西北王哈哈大笑道:“往地獄去麼?上!”
  這一下,前四後八共十二人,一齊向徐亭五人掩殺過來。
  徐亭五人急忙驅馬向後衝去,卻見堵截的八人雙手翻飛,數十把飛刀扔出,發出嗚嗚的破空之聲,正義門五人格接暗器,人須無傷,馬匹卻盡皆中刀,躺倒地上。
  忽然,徐亭將輕功展至極限,如箭矢一般向八人射去,繞著眾人雙手連揮,然後又如輕煙般掠回。十二弟大笑道:“倒也!倒也!”
  西北王一掌將王元圖迫開,掠近徐亭道:“正義門也像宵小一般使用迷藥麼”
  “終南八刀武功太強,西北王,你要在下束手待斃麼?”
  “你將正義門的名號改了吧!”
  “正義門行事,只問目的光明磊落。手段麼,時勢所迫,也不防用上一用。西北王,你讓道吧!”
  “你將地上八人迷藥解了。”
  “那可不是迷藥,再隔半個時辰,終南八刀便沒命了。”
  “你解與不解?”
  “你讓與不讓?”
  西北王怒極,摸出一個小瓶道:“你去解上一解。”
  西北王手下將藥餵進八人口中,少停,只見八人口角相繼流血,竟然死去。
  徐亭道:“西北王,此毒非在下獨門解藥不能奏效。你剛愎自用,不將手下當人,亂作解家,其罪當死!”
  西北王怒極,運足十成功力,雙臂一圈,猛然一翻,掌力如急雷驟響,發出劈劈響聲,向徐亭擊去。但掌力才吐,已經不見徐亭人影,掌力竟將徐亭站立之處,擊出一個大坑,弄得飛沙走石。
  徐亭在西北王身後說道:“西北王,看看你的手下!”
  只見那四個手下已經又中毒倒地。原來,徐亭利用躲避西北王掌力之機,閃過四人時,便又彈出毒藥,將四人藥倒。
  西北王怒極,反倒鎮定下來。
  “徐亭,你將老夫手下的毒解了,老夫放爾等一馬。”
  劉仕昭怒道:“西北王,你的狗命不保,還敢妄談條件?
  正義門六大弟子,今日要為先師復仇了!”
  西北王道:“講武功,你等六人,老夫也不放在眼裡,講使毒,老夫善龜息之功。徐亭,你換與不換?”
  徐亭笑道:“西北王不要嘴硬了。龜息之後,不宜硬戰,你走吧,別說正義門以眾欺寡。”
  “老夫手下這四人怎麼辦?”
  “你離此一刻時辰之後,在下便餵這四人解藥。”
  西北王無可奈何,悻悻而去。轉過山谷,不見人影。
  徐亭手一揮,五人衝進隴山。徐亭待眾人走遠,將解藥塞進地下四人口中,展開輕功,隨後追去。
  六人展開輕功,兩個時辰後,已在八十裡外。徐亭剎住身形道:“各位師兄弟,不妨休息片刻。”
  一停下來,劉仕昭便怨道:“掌門師兄,今日大好時機,為何不除去西北王?”
  崔長風道:“掌門師兄定是擔憂另有強敵,怕纏鬥不下,另有閃失。”
  徐亭道:“崔師弟有此見識,日後必成大器,倒是六師弟,平日看似老成,一遇大事,便亂了方寸。二師弟,你知錯麼?”
  王元圖跪下道:“屬下知錯了。”
  徐亭扶起王元圖道:“三弟快別如此。不過今日確是你壞了大事。徐亭行走江湖從不使毒,今日本可出其不意,一舉除去西北王。三師弟,先師對亭委以重任,亭敢以先師的重托玩笑麼?”
  “元圖以後再不敢自以為是了。”
  “此事揭過,不必再談。”說完閉上雙目,略事調息。
  翻過隴山,數日無事。不日抵達寶西,此去蘭州,已然不遠。六人買了馬匹,便又往西前進,數日後,繞過蘭州,行至河口。
  這河口鎮乃湟水與黃河交匯之處,是一個熱鬧的水碼頭。
  此去只須逆湟水而上,便是西寧。徐亭想到眾兄弟連行了十餘日,便決定在此閉門休息一日。
  下午,十二弟提出要去酒樓痛飲一場,徐亭怕生枝節,著劉仕昭去醉仙居叫來一台酒席,就在樓房的房中享用。正飲酒間,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陰笑。
  王元圖喝道:“誰?”先發一掌,人已搶出門外。一出門外,只見院壩之中,立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全身著黑,在豔陽之下,顯得異常奇詭,正是天台殺手陰魂不散,又追殺上來了。崔長風一見,雙目噴火,“鐺”地一聲拔出長劍,便要衝去,卻被徐亭一把抓住。
  “崔家的臭小子,果然藏在正義門中。”
  “我兄弟在黃河一帶搜尋,真走了眼了。”
  高殺手又道:“今日之事,如何了結?”
  矮殺手道:“盡數做了,免遺後患。”
  矮人說話時,貫注真力,只震得正義門人耳鼓生疼。十二弟竟自掩耳不迭。
  徐亭熟知崔門之事,明白崔門劍法,在中原獨樹一幟,崔乙叔尚且不敵這天台二殺手,被殺身亡,可見這二人武功之高。徐亭一時苦無良策,一邊抓住崔長風,一邊只急得心中暗暗叫苦。
  高人喝道:“爾等自裁了吧!”真力噴吐,十二弟竟被震昏在地。
  矮人道:“今日還有誰來救你這小子?”
  矮人剛說完,不知何處,忽然傳來一曲簫聲,曲聲低回曼轉,高矮二殺手立時呆在原處,不敢出手。
  一曲奏罷,一個曼妙的女聲說:“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們回北京去吧。”
  矮殺手拱手向天道:“如是玉鳳門人吩咐,請出示信物。”
  話剛說完,只見一物從牆外飛來,去勢緩慢,卻不落地。
  飛至矮人頭上,繞了一圈,竟又飛回,倏然不見。眾人看清,原來是一支玉鳳釵。
  “玉鳳令!”矮人驚呼:“哥,快走!”
  言猶未盡,高人矮人已一齊越過屋頂,匆忙離去。
  徐亭摸出二顆藥丸,匆匆塞進十二弟口中,起身望天為禮道:“是鳳仙老前輩駕到麼?徐亭等人在此有禮了。”
  那無比曼妙的聲音笑起來:“鳳仙老前輩?爾等再修十世,怕也無緣聞其聲音。再說,我救汝等,卻不是為了你們。你們快走吧。”
  徐亭一怔道:“如此 大恩不言謝。我等告辭。”
  回過頭來,準備去收拾行李。忽又站住,望天說道:“前輩武功甚高,聽聲音卻又年輕,小人斗膽,想問一事,不知前輩準與不准?”
  “問吧。”
  “黑岩雙煞可是,前輩……料理?”
  “是。”
  “小人想通了。”徐亭說道,聲音忽然異常淒涼。
  那曼妙的女聲問:“你想通了什麼?”
  徐亭此時已經流下淚來,悲痛萬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崔長風在一旁道:“前輩救在下眾人,可是想藉我等帶路?
  你們暗中尾隨在後,究竟要尋找什麼?”
  那曼妙的女聲停了一會兒才道:“好聰慧的年輕人!”
  崔長風大聲道:“可是前輩的圖謀已經完了。我與師兄等人,絕不會引狼入室!”
  另一個女聲喝道:“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撞我家小姐!小子,你不要命了麼?”
  這個女聲,正是那使鐵剪指的少女。
  崔長風道:“我等兄弟便盡數死於此地,又有何妨?”
  徐亭拔出劍來,面向西方,痛哭失聲道:“徐亭一誤,竟與師門引來無限麻煩。徐亭只有一死以報師門。”
  說罷,一抬手橫劍便往脖子刺去。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且慢!”
  徐亭一震一怔,手中長劍已被眾人奪下。
  這蒼老的聲音也如那曼妙的女聲一樣,不知響於何處。
  “玉鳳門尋向西來,地仙谷難道怕了不成?徐亭,非爾之錯,不要尋死。”
  徐亭拜跪在地道:“是祖師到了麼?”
  “不是祖師,是你們師爺。”
  這時,正義門弟子已盡數拜跪在地。徐亭磕頭道:“徐亭……死罪……徐亭西來,只為先師蒙冤……”,心中悲痛,泣不成聲。
  蒼老聲音道:“起來吧。玉鳳門人在此,爾等莫要太動感情。”
  眾人陸續站起。
  曼妙女聲道:“老蒼頭,你出來吧。”
  蒼老聲音道:“姑娘說話為何如此難聽?”
  “難聽比難看好,你帶路吧。”
  “姑娘西來,所為何事?”
  “你想裝糊塗麼?”
  “老夫確實不知。”
  “你是常懷遠的弟子?”
  “老夫不認識什麼常懷遠。”
  “老頭,你還要裝糊塗?”
  “老夫的恩師,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聖女,老夫從未聽說過什麼常懷遠。”
  “玉鳳門最近已經查明,這聖女便是昔年的常懷遠。”
  “姑娘錯了,家師從不在江湖走動,哪會是什麼常懷遠?
  你還是回玉鳳門去吧。”
  “看來你是想裝糊塗到底了,我便讓你明白了吧,你不否認這正義門是你的弟子開的宗?”
  蒼老聲音沉默了一會道:“你說下去吧。”
  “你承認是這幾人的師爺,那麼,正義王便是你的弟子了。”
  “你說下去吧。”
  “正義王遭五魔頭圍殺,精疲力盡,無能再施展輕功,最後使出了常家劍,招招皆是常家在幹軍萬馬中左衝右突的搏殺功夫。你知道麼?正義王手中長劍劈斷後,有人還故意讓他奪去了一根長槍。”
  蒼老聲音沉默不語。
  “這長槍一展開,就更掩不住底了。常家槍法在這大明朝,誰人不識?你帶我去見你的師父常懷遠吧。”
  “姑娘為何不去京城找常家的人追尋正義王的武功根底?”
  “那這些正義門弟子又為何不去京城報喪?跑到這大西北來幹什麼?”
  蒼老聲音此時已知掩飾不過去了,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姑娘是鳳仙前輩的什麼人?”
  “我是他老人家的曾孫女白茜珠。”
  “原來是小公主到了,在下常寧,請小公主恕常寧不能以大禮相見了。”
  “你是常懷遠的兒子?”
  “恩師念弟子跟隨六十多年,賜姓常,恩師六十年前和鳳仙分散後,一生未娶,沒有親出。”
  “你帶我去見常懷遠吧。”
  “請小公主恕罪,在下不敢帶人……擾家師清修。”
  “你敢抗命?”
  “談不上什麼抗命。小公主回去吧。”
  “我將你這幾個徒孫殺了,看你帶不帶路?”
  “老朽在此,姑娘還是回去吧。”
  “你以為我製不了你?”
  “常寧不敢存非份之想。”
  “那就看打!”
  說著,冉冉飛來一物,正是那根玉鳳釵。這時,從屋頂那邊飛來一把短劍,迎向玉鳳釵。玉鳳釵抬頭一竄,短劍昂首相攔,玉鳳釵在空中一翻,以釵尾尖頭向劍腰擊去,短劍一退,反以劍尖對準玉鳳釵腰穴。如此在空中戰了十數回合,玉鳳釵掉頭飛回。短劍不追,也從屋頂消失不見。
  隔了一會兒,那曼妙的聲音才道:“常寧。”
  “常寧在。”
  “你能禦劍多遠?”
  常寧隔了一會兒才道:“五十丈左右吧。”
  小公主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那麼,常懷遠能禦劍多遠?”
  “恩師功力,已臻化境,大約一里吧。”
  “他今年究竟多大年齡了。”
  “差七年整整一百高齡。”
  “那也難為他了,看在他年事太高的份上,我就不找他了。”小公主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嗚咽,“但六十年的恩怨能不了斷麼?你轉告他……老人家……一句話吧。”
  “常寧尊命。”
  這以後,很久沒有聲音。雙方改為以傳音入密交談。正義門六人留在院壩中,進退為難,大氣也不敢出,隔了好一會兒,才又傳出那蒼老的聲音:“徐亭。”
  “徒孫在。”
  “你等速回商洛山本營。正義門掌門一席,暫時由你代理。
  剛才與玉鳳門人頂撞的少年是誰?怎未聽你師父談過?”
  徐亭不答反問:“師爺,那玉鳳門人呢?”
  “已走片刻,此時大約在數裡以外了。”
  徐亭一愕,發起怔來。
  “徐亭。”
  “徒孫在。”
  “你發什麼怔?”
  “徒孫不明白天下怎會有如此輕功?”
  常寧笑道:“你會明白的,你先回答那陌生少年是誰?”
  徐亭將原委說了一遍。常寧聽後道:“此子留下,你們回去吧。將你師父的遺柬交長風帶回地仙谷去。”
  “是。”徐亭拜跪下去道:“徒孫斗膽,想參拜師爺金面。”
  “今日免了,不定會麼時候,我會到商洛山來。”
  “徒孫恭候。”
  “好了。在你的桌上,我剛才放了一本小冊子,你帶回去參研後,可擇人而教。”
  “是。”
  “長風可順湟水往西,有人等你。”崔長風拜跪在地道:“徒孫遵命。”

runonetime 2008-07-08 12:02 PM

第十二章 純情女

  崔長風與徐亭等人分手後,展開輕功,沿湟水逆流而上,行至三裡處,看見一個老人坐於路邊,望著自己。
  崔長風走上前去,行了一禮道:“老人家可是在此等人?”
  “老夫等你久矣。”老人道。正是客棧中聽到的聲音。
  “老人家是長風的師爺?”說完已經拜跪在地,“長風拜見師爺。”
  老人含笑受了崔長風的跪拜後,道:“風兒,你將海安的書信給我。”
  崔長風將正義王林海安托他帶回正義門的書信呈給老人,老人拆閱書信後,道:“你再將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講一遍。”
  於是,崔長風又將他如何遇見正義王,以及自己如何到商洛山的事詳細講了一遍。
  老人聽完後道:“好,都明白了。回地仙谷後,我會稟報師父的。我要到蘭州去辦一件事情。你是在這河口等我呢,還是隨老夫一起前去?”
  “長風願隨師爺一道去蘭州。”
  “那就走吧。”話間剛落,人已行去。崔長風急忙隨行於後,忽然覺得自己被一片氣體包裹,就如乘坐一乘小轎一般,輕飄飄的,頓時便覺行自己身體輕盈,好似凌虛而行。不一會兒,眼前驟然現出一鎮,正是自己才離開不久的河口鎮。
  “師爺,怎麼眨眼便已到了河口?”
  “我忙著要到蘭州見人,怕他等得不耐走了。長風,你可有什麼感覺?”
  “徒孫只覺得好似有一層氣墊托著徒孫,這雙腳似乎未曾觸地,又好似在一沾即走。”
  “孺子可教。”常寧道,“你幾歲開始修習內功?”
  “徒孫八歲開始隨父修習內功。”
  常寧沉默不語,隔了一會兒道:“你的體內似乎有一種極大的潛能,經年受崔門內功功法的束縛,不能化為真氣。你可曾服食過什麼靈藥?”
  “徒孫曾服食過巴山飛虎的飛虎大還丸二粒。”
  “飛虎大還丸的配方自至少林寺大還丸配方,只可惜飛虎門的藥皆非上品,藥力不夠。你的體內,另有靈藥藥力未曾盡溶經脈之中,回去之後,請祖師替你察看。”
  崔長風便將自己兩次挨打而無事的經過,以及巴山飛虎的話告訴老人。常寧聽後道:“明白了,原來你是服食了明教的七命金丹。”
  “明教的七命金丹?徒孫未曾服食過。”
  “那就怪了,普天下只有明教的七命金丹能夠不經練引,便可叫人體生出護體功能。”
  “師爺,你和祖師爺是明教的人麼?”
  “是的。你崔家什麼人是明教舊人麼?”
  “沒有。先父生前雖然常在江湖遊歷,但與武林中各派卻交往不深。如今他老人家被金鞭侯雷、小閻王及天台二殺手殺了,崔家就剩徒孫一個人了。”
  “這些小丑算什麼?”常寧說。他心中明白,此子必定和明教舊人有某種淵源,不然,體內不會有七命金丹的藥力。
  “風兒莫要放在心上,調勻真氣,趕路要緊。”
  不久便到了蘭州。常寧收功,二人進城。進城不遠,便來到一座府第門前。府第高大堂皇,顯然是大戶人家,但卻沒有門匾。常寧剛上石階,門便開了。一個身穿灰袍的壯漢迎道:“三師叔到了。”
  常寧點點頭,引著崔長風進了門,常寧問道:“德言,你師父將毒聖找來沒有?”
  “找來了。”
  “風兒,見過你德言師叔,”然後對德言道:“這是你海安師兄的關門弟子,你陪陪他,我去去就來。另外,你叫人備二匹馬,我一會兒要用。”
  常寧進去後,德言便與崔長風在花廳喝茶。一會兒開上飯來,飯後又品茶。這德言既不打聽崔長風的來歷,也不講江湖事情,只說些蘭州的風土人情,倒令崔長風感到新鮮。
  大約二個時辰後,常寧出來了,一起還有兩位老人,均在七十左右
  “風兒過來。”常寧道,“見過你二師爺和杜爺爺。”
  崔長風磕下頭去道:“徒孫崔長風叩見二師爺和杜爺爺。”
  老人道:“風兒起來,讓師伯爺看看。”崔長風只覺一股大力一托,便已站起。“果然好筋骨。”老人贊道,“德言,去將我少年時穿的金絲背心拿來。”
  “是。”德言轉身離去。
  旁邊的老人道:“仲連兄如此大方,老夫又該打發點什麼呢?”
  常仲連道:“杜兄號稱毒聖,理當打發一點闢毒之類的東西了。”
  毒聖道:“也罷,老夫的闢毒珠帶在身邊也無用,就成全了這娃兒吧。”
  說著從衣內摸出一顆晶瑩白珠,大如鴿蛋,遞與崔長風。
  常寧道:“風兒還不謝過?”
  崔長風忽得二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連忙叩拜下去。
  毒聖道:“此闢毒珠乃武林人夢寐以求之物,少俠行走江湖,可不要輕易示人。”
  崔長風道:“是。”
  “少俠還須記住,此珠並非極品,天下尚有三種毒不能盡闢。一是玉鳳門的三分散,二是唐門掌門才有的迎風醉,三是玉女門的公子笑。前二種藥無影無形,無色無味,吸氣便已中毒。中毒後一無感覺,等到交戰之時,很快疲累,極像真力自然用盡而敗。其實中毒時便已失去部分內力。玉女門的公子笑乃春藥之最,服後丹田生火,極像練功時得氣極強的感覺。或許此藥真能有助練氣,也未可知。只因有識之士大都上了歲數,不在玉女勾引之列。而年輕公子,無需受毒,一見玉女,便已笑了。此火一起,強行下竄,非經交合,沒完沒了。少俠以後行走江湖,只須防此三種藥,其餘毒藥,只須將此珠含在口中,其毒自解。”
  崔長風道:“風兒何德,竟受杜爺爺如此眷愛,叫風兒何以為報?”
  常寧道:“這老兒與我地仙谷淵源極深,何圖你報?地仙谷要你辦事,又哪能叫你受製江湖?”說罷,轉身向二老道:“師兄、杜兄,常寧告辭。”
  德言已備馬等在門邊,常仲連接過德言遞來的一個小如拳頭的包裹,道:“風兒,這件金絲背心,能防刀劍暗器,你拿去吧。”
  崔長風拜謝後,與常寧一道,乘馬離開蘭州,連夜西去這些時日來,崔長風連連奇遇,正義王、天台殺手、玉鳳門人、地仙谷兩位老人以及毒聖,又連得二寶,細細想來,感嘆不已。不知不覺,便過了河口,行至早晨,才在一處小鎮打尖,飯後又行。
  這一路行去,常寧顯得心事重重。崔長風見狀也不敢無端多言。如此經過窯街,順著大通河行走,不數日便已進入了祁連山的邊沿。
  常寧道:“風兒留心,以後你需一人進出,務須記熟路徑。”
  崔長風道:“是。”
  這以後,常寧開朗了一些。便向崔長風講些武林掌故及各門派的武功特點。如此又行了六七日,來到一個山村。這個山村很小,只有六七戶人家,一見到常寧,全村老小盡皆跪迎。一個中年人將二人接至村內,吩咐準備酒菜。
  常寧道:“不要太麻煩了,我等還要趕路。長風,這是夏候林師兄,是你大師爺的徒孫。以後進出地仙谷,還須他多照顧。”
  原來這裡是地仙谷的一個哨卡。
  飯後,二人棄馬而行,此去路徑越行越陡,全在大山中登越。經過無數原始森林,遇到無數豺狼虎豹,行了數日,沿途竟不見一人一屋,甚為荒涼。只有幾處隘口,皆有地仙谷的人駐守。這一日,二人在一片荒谷中行了半日,翻越一座大石巖後,進入了一片原始森林。這片始原森林甚為藏密,地上樹根、莽藤、野草、小樹、盤根錯節,根本無路可走。常寧將崔長風帶至一棵古樹下,飛掠上樹,崔長風這才發現,這樹與樹之間,用竹桿橫空架設了一條獨竿通道,非有較高輕功造詣不能通行。二人沿著空中竹道進入原始森林,也行了兩個多時辰才穿越過去。崔長風心中感嘆,不知當初那濟忠村的人如何能進入祁連山脈的腹地。
  走完森林,地勢忽然開朗。一個寬闊的深長大峽谷,望不到盡頭。老林下面是一片草坡,坡勢平緩,數千牛羊,散放在山坡,幾個騎馬的牧人,聚在遠處喝酒唱歌。
  崔長風見到此景,心情為之一暢,道:“天地悠悠,真是一片仙境。師爺,莫非這裡便是地仙谷?”
  常寧笑道:“正是。老夫隨恩師六十餘年,每次外出,無不盼著匆匆趕回。”
  越過草坡,沿途常見農戶作物。谷中一條大道,順著一條小河延伸約十餘裡後,來到一個小鎮。這小鎮竟有百十戶人家,一條短街。街兩旁如內地的集鎮一般,竟也各行俱全。
  “這裡便是濟忠村麼?”
  “是。六十年來,這濟忠村的人將這荒谷修得如此美麗,確也不易。前面山上還有一部分。龍吟門便在上面。”
  二人來到山前,但見山上平岩如級,鱗次上升,共有四層。第一層是百餘間平房,猶如小集鎮一般排列修建。第二層是小獨院,一個挨一個,整齊別致,只是大小不一,全因地勢而定。第三級卻又是成排平房,只是房舍不如第一層多。
  最上面一層,卻是一座外形酷似宮殿的建築物,只是規模不大而已。
  “師爺,徒孫何時叩見祖師爺?”
  “你先住下,等我上去請安後再說。”
  此後,崔長風便在第三層的一間小屋裡住了下來。一切衣食住自有管事照科。這第三層,是地仙谷的弟子門人居住,約有百餘人。常寧將崔長風交與他門下的弟子黃伯羽後,便上山頂向師祖請安,哪知上去後竟然兩天不見下來。崔長風雖然心急,卻也不敢亂撞。
  第三天,崔長風早起便到黃伯羽門外道:“弟子崔長風,求見黃師伯。”
  黃伯羽開門道:“崔師姪,有什麼事嗎?”
  “弟子來此三天。師爺上山後一直不見下來,弟子心中不安。”
  黃伯羽走到院壩中,望著山頂道:“豈止你不安?黃伯羽一夜未曾合眼,你可知道?”
  “弟子不知,請師伯恕罪。”
  “哎,師尊上去為師爺請安,便有天大的事,也不過二三個時辰便下來安排了。如此一去兩天一夜,數十年也不曾有過啊。”
  說完沉默。良久,黃伯羽道:“師姪如感等待難耐,不妨去後山玩玩。那裡風景很好。師尊下來,我便叫人去找你。”
  崔長風辭別黃伯羽後,沿宮殿旁的石級,往後山走去。
  登上山頂,已與宮殿平行。只聽宮殿內靜悄悄的,似無一人,崔長風調頭看向後山,視野大為開闊,頓覺胸意舒展,將近月的沉悶丟在腦後。
  原來山那邊是一片蜿蜒的山脈,一望無際,只因地仙谷的山勢比那片山脈整整高出數十餘丈,只見那片谷地極為荒涼,山勢陡峭,莽林遮天,溝壑縱橫,一片蒼茫。
  崔長風在那裡站著欣賞了一會兒,便信步往後山下走去。
  崔長風走下山谷,順著一條小溪走下去,不禁越走越遠。
  走到一片林邊時,忽然從林中躥出一只野兔,身上還帶著一根短箭,但卻未死,仍然不斷奔逃,從崔長風幾丈遠處一竄而去。崔長風本想去追,但他知道這兔是有人射中了的。果然,林中很快地追出一個姑娘,穿一身土著服色,手提一根山叉,順著野兔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那姑娘剛追過去,從林中又傳出一個喊聲:“哎等等我!”
  隨著喊聲,從林中又跑出來一個姑娘。這個姑娘一跑出林子,崔長風就看出,她並不會武功,而且那姑娘的穿著,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很顯然,那姑娘是個外來人。
  果然,那姑娘一看見崔長風,便操著一口純正的北京話問道:“你 你是才到地仙谷來的麼?”
  “是的。”崔長風作禮道,“在下是山西太原人,纔來地仙谷不過三天。”
  “我也是纔來地仙谷不到一年。我是北京人氏。”那姑娘說,“你的父親也是京官麼?也是被朝中的權姦誣殺了的?”
  “不是。先父是武林人。他死於武林恩怨。”
  那姑娘聽後嘆息道:“怎麼到處都是血殺?先父劉球,官任翰林院侍講,因議政得罪了閹姦王振,枉死大獄,全家也被誅連了。我是在被賣到妓院的路上被地仙谷的人救走的,如今正在學一點粗淺功夫,只盼有朝一日能出山報仇。哎,只是這武學太難了。真不知此生怎能得報大仇!請問公子,你的武功很高吧?”
  “不。我的武功很低。我就是來地仙谷學藝報仇的。”
  那姑娘一聽,頓時說:“真的嗎?離這裡不遠處有個山洞,洞內有一個怪老頭,武功奇高。我引你去看看。”
  崔長風一想閒著無事,便道:“好吧。”
  於是,兩人沿著山路向一道深溝走去。
  那姑娘雖是文官之後,卻因經歷了大苦大難,江湖閱歷多了,官家閨秀的兒女作態就少了許多。她邊走邊說:“我叫劉小瑤。”
  崔長風說:“我叫崔長風。”
  “我的師父就是那個射野兔的姑娘。她的武功可不高。以後你教我練武,可以嗎?”
  崔長風苦笑道:“我的武功也不高,怎麼教你?”
  那姑娘失望地沉默了。
  兩人來到一座山崖下面,劉小瑤說:“那怪老頭就在上面,怪嚇人的。咱們偷偷看吧。”
  崔長風道:“不怕。這地仙谷的人,還會傷人麼?”
  二人悄悄摸過去,隱在二十丈外的草叢中,只見一個很淺的山洞中,盤膝坐著一個奇怪的老頭。這老頭滿臉皆是鬍鬚,中等身材,雙目炯炯有神。雙手正在翻著功架,忽然朝前拍出二股掌力。這掌力好雄渾,猶如颶風一般直撲六丈外的一塊石頭。只聽轟地一聲爆響,那石塊頓時就被這隔空掌力打得粉碎。崔長風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掌力,他在路途中所見的正義王、湯暨薇、芳丹甜、蒙面老人,雖然盡是當今絕頂高手,但誰也沒有展示過這種武功,所以,看得崔長風直咋舌。
  只見怪老頭對著山頂宮殿的方向,聲音煩躁地喊道:“常老頭,老夫要你過來一趟。”
  少停,只聽得山頂有個人回答:“你今日有把握了?”
  怪老頭道:“有把握無把握,老夫也要找你交交手!”
  這時,只見山頂的一間平房的窗戶中,平平射出一個黑袍蒙面人來,崔長風不禁大吃一驚,而劉小瑤卻已驚叫出聲音來了,嚇得“啊”了一聲。
  因為那山頂平房的窗戶下面,是一面數十丈高的陡峭崖壁。那黑袍蒙面人竟從窗戶中直射出來,豈不落在懸崖下摔成肉泥?
  只見那黑袍蒙面人射出窗戶後,身形一折,已經如平地一般站起。他的腳下,忽然無端地現了一層霧氣,就好象一朵白雲一般。只見他雙臂輕輕扇動,猶如飛鳥扇動羽翅,如此從數十丈的懸崖上慢慢降落下來,落在山下的一棵大樹頂上,然後,就踩著樹頂的枝葉,直往這面行來。
  崔長風在這一面,只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只聽怪老人長嘆了一口氣。
  那黑袍蒙面人走到山洞前一丈處站定,聲音溫和地道:“我講過許多次了,你隨時都可以出谷到中原去。這六十年,也真難為了你。你如感到煩悶,這就走吧。”
  那怪老人道:“老夫如若無端出走,好讓天下人笑掉大牙麼?”
  黑袍蒙面人道:“六十年了,你還是一點禪機也悟不到?”
  怪老人道:“老夫魔霸一世!從生下地那天起,就不是為了到這人世來悟禪機的!常老頭,你準備好沒有?老夫要發掌了。”
  黑袍蒙面人道:“請。”
  那怪老頭坐在洞中,深吸一口長氣,雙掌對著黑袍蒙面人猛地推出,打出二股剛猛無窮的劈空掌力。這掌力一打出,便如刮起二股颶風一般,呼嘯著向黑袍人當胸打去。哪知那黑袍人一動不動,而那驚天動地的掌力打到他身前一尺之處進,卻忽然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殆盡。
  崔長風此時的吃驚,更甚於看見黑袍人從山頂降落下來。
  他想,那怪老人的掌力,能打爛六丈外的石塊,如今只隔一丈,卻傷不得蒙面老人分毫。那麼,這蒙面老人的武功,豈不是比怪老人還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這時,只聽怪老人一聲大吼,咆哮著道:“常老頭,你是不是人?!”
  黑袍人道:“老夫怎麼不是人?”
  “是人怎麼會有這神鬼一般的功夫?”
  “那是參禪悟出來的,你從不參禪,整天就只想殺人,所以,你的武功永遠不能登仙入聖。”
  那怪老人頹然垂下頭去,道:“老夫這一生大約只好死在這裡了。”
  黑袍人道:“你只需發下重誓,重回中原後絕不再殺一人,你立即就可以走。”
  怪老人道:“老夫寧死也不發這等違背本性的誓言,因為老夫做不到。”
  “可你在這洞中一坐六十年,從未殺一個人,不也過來了?”
  “那是無可奈何的!那是老夫當初與你打賭時上了當!那個誓言已經毀了老夫一生,老夫豈能再發什麼誓?”
  蒙面人道:“你若不發誓出去後不再殺人,那還不如就在這山洞中終老一生吧。”
  怪老頭道:“常老頭,老夫一氣悶就找你來,拍你幾掌,抓你幾爪,你煩不煩?”
  “煩,老夫煩透了。”
  “那你為什麼仍然堅持栗老夫發誓?老夫出去殺人,又不是殺你的徒子徒孫,你發哪門子善心?”
  蒙面人嘆了口氣道:“說與你聽,你也不懂的,那麼,不說也罷。”
  怪老人大怒:“常老鬼,老夫天天要你來,老夫要天天拍你幾掌,抓你幾爪!”
  蒙面老人忽然輕笑了一聲道:“如此甚好。老夫在山頂上住著,其實也很寂寞,你天天找我的麻煩,其實正好解我寂寞。”
  怪老人聽後一怔,良久才道:“原來如此,老夫這個當可上的夠大了!”
  蒙面人道:“你為何不用五陽神抓再試試?”
  怪老人道:“五陽掌力尚且不能奏效,抓力又有何用?”
  黑袍蒙面人長嘆了一口氣,身形一晃,倏忽不見。
  過了半晌,那怪老人卻長嘆一口氣道:“你兩個小子出來吧!老夫這點微未道行,可不堪聖女一擊。老夫不過是一時氣悶,出出氣而已。老夫心中一悶,便叫聖女來,老夫擊他一掌,這氣就消了,就又能在這洞中安住下去了。這聖女也真有佛爺心腸,甚麼都能忍受,真不容易。”
  崔長風知道這老人說的是自己二人,當下便走了過去,劉小瑤跟在他的身後,拉著他的衣角,顯得很害怕。
  那老人道:“你們二個來陪我說說話兒,解解悶吧。”
  崔長風道:“老前輩既然感到煩悶,為何不出山去到處走走?”
  “老夫自己劃地為牢,發誓武功不超過聖女,不出山洞一步,哪能自己食言?”
  崔長風道:“前輩當初和我祖師爺比武,打賭輸了,是怎麼輸的?”
  “你是纔來龍吟門的?”
  “是,纔來三天。”
  “難怪你不知道。不過,不知道也就罷了。我看你神清目朗,心地坦誠,你什麼時候出山時,來我這裡一趟,我托你帶一件東西去京城,替我交給一個人。”
  崔長風道:“這事晚輩可不敢作主,須行事先稟報師爺。”
  那老頭道:“那就算了吧,老夫的事情,怎麼能對你師爺講?老夫有個孫兒,叫金鞭侯雷,龍吟門的人告訴老夫,他目前在京城當錦衣衛千戶,不知他哪裡學到一點使鞭的功夫,公然混到御前當待衛去了,真不知是為老夫增了光還是丟了臉。”
  崔長風道:“你孫子的功夫不是你傳授的麼?”
  “不是。老夫在此劃地為牢時,我那孫兒還未出世,他的功夫是他父母教的吧?”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道:“崔師姪,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崔長風一回頭,看風黃伯羽手中提著一籃飯菜酒食,走了過來,連忙道:“師伯來了?”
  黃伯羽將飯菜放在那老人面前道:“前輩請用飯。”然後他對崔長風道:“崔師姪,你快與我一起回去。剛才師尊帶信出來,叫你快去,師爺要接見你。”
  三人匆匆上得山頂,在山頂,劉小瑤自回濟忠村去。黃伯羽帶著崔長風來到宮殿門口,崔長風在上石級時,偶然一看,正中一塊大匾,上書“仙霞宮”三個大字。上得石級,黃伯羽將崔長風交給等在門口的一個文士,順下山去了。
  這文士也不說話,只打了一個手勢,便往殿內自顧走去,腳步輕落無聲。崔長風知道已入聖地,放輕腳步,隨後跟去。
  走完第一進大殿,文士便轉入一道小門,崔長風跟隨其後,發現整座大殿,空無一人。
  崔長風轉進小門,便發現這裡的院落和宮殿是隔開的。用很高的風火牆從中間隔開。崔長風跟隨文士,越走越高,最後到了山頂。山頂上,仍是風火牆將這邊院落和宮殿隔成兩半。那邊的宮殿精緻華麗無比,這邊的院落卻樸實簡單。靠後山巖邊有一座別院。常寧便等在院門口。
  文士對著常寧彎腰一揖,悄然退去。
  常寧對崔長風打個手勢,叫他進去。一邊傳音入密道:“風兒,祖師不問的話,不要多言,切記切記。”
  進入別院,裡面是一間大廳。大廳正中一張椅子,下面二方各三張椅子,整個大廳,除此而外,竟然空無一物。
  常寧打個手勢,叫他等在這裡,他自己從一道側門進去。
  一會兒,一個滿頭白髮、面蒙黑巾的高大老人從側門出來,常寧跟在後面,極為恭敬。崔長風搶前二步,垂頭走至正中椅前一丈左右,等蒙面老人坐定,便拜伏在地道:“徒曾孫崔長風,叩見祖師爺。”
  “起來吧。”老人說,“讓我看看。”
  崔長風站起,面對老人,他剛才在後山看見過老人一次,但老人不談,他也就不敢提起。蒙面老人上下打量了崔長風一會兒道:“轉過身,背對著我,盤膝坐下,不要運氣。”
  崔長風依言盤膝坐下,頓時感到命門穴上有一股暖氣緩緩注入。這股內力像蛇一樣沿著十二經脈運行,時快時慢,似在察看什麼。運行了一周後,這股內力便逐漸消失,命門穴上也不再有內力注入。
  蒙面老人道:“風兒起來吧。常寧,你和風兒都坐下說話。”
  蒙面老人道:“風兒的經脈,受崔門內功損傷,足太陰膀胱經有一處,衝脈有一處,微有萎縮之狀,所幸風兒幼年時曾服明教的七命金丹,才令損傷不大。風兒,你家什麼人在我明教?”
  “啟稟祖師,崔家從未有人入過明教。”
  “那就怪了。這七命金丹,只有總舵數人才有。我與明教如此淵源,生平竟未一見。”想想,搖搖頭,對常寧道:“這七命金丹落入風兒腹中,便是奇緣。他在谷中學藝,就由你親自照管吧。海安殺心太重,雖不違江湖道義,但也遭人非議。可谷中這上千孤兒寡母,如無一個正義王,又怎能活下去?風兒藝成,不妨代師行道,也叫正義王吧。”
  常寧離地,拜伏在地道:“弟子常寧,受師尊七十年養育。
  弟子門下,也蒙你老人家如此寵愛,弟子怎能報答大恩於萬一?”
  崔長風此時也跟著拜跪在地。
  蒙面老人笑道:“為師見海安有人,心中高興。你們都起來吧。”
  二人坐好,老人又道:“此子靈性極好,武功一途,想來不難大成。唯有這內力,十個月中,又哪能精進猶勝海安?常寧。”
  “常寧在。”
  “我這裡有兩顆萬化丸,每月月初服一粒,第一粒藥力化開後,便可修習我的混元一氣萬化神功了。你回去後就可將這萬化神功的六層練法先與他講明。”
  常寧再拜在地道:“叩謝恩師。”
  老人笑道:“老都老了,還有那麼多禮。倒是風兒,甚為樸實,我一見便覺投緣。”
  崔長風跪在常寧身後,不禁道:“徒曾孫回中原報了二門血仇後,便回谷來服侍祖師爺和師爺。”
  老人呵呵箋道:“中原俗事正多,你一時能回來麼?只看你師爺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師尊今日高尖,就留風兒在這裡陪師尊閒話吧。”
  老人道:“不必了,叫他陪我,豈不悶殺了他?你們下去吧。”
  二人拜別老人,倒退出廳。
  常寧下完石級,打開一座小別院道:“這就是你練功的地方了,這十個月,你就住在這裡吧。”
  從此,崔長風便在這小別院中住下練功。萬化丸每粒增加功力二十年,如用萬化神功功法修煉,藥力沒有浪費,增加二十年尚不止。前三個月,練功安排為每日打坐練氣四個時辰,練劍法三個時辰,練拳腿二個時辰,聽講習各門派武功二個時辰,學奇門遁甲一個時辰。
  第二個三個月改為每日練氣六個時辰,練劍二個時辰,練掌力三個時辰,用各門派的武功與各門派的行家裡手對拆三個時辰,聽講毒物防護三次,每次半天。
  這中間,始終未見祖師爺露面,山頂那小別院,也不見有人進去,想必另有通道。而來教習武陪練的長輩,卻先後有十數人之多。崔長風知道地仙谷為他是極盡全力,要在十個月內再送出一個正義王,而這正義王,既不能用地仙谷的現成高手代替,又不能在武功上漏出地仙谷的底。
  第六個月將完時,來了三個老人。均在六旬左右。常寧道:“風兒,你將掌力演與這幾位前輩看看。”
  崔長風走至場中,滿心歡喜地將真力運於掌心,對準二丈多遠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樹擊去,只聽 嚓一聲,小樹齊中而斷。迴轉身來,滿面笑容忽然僵住。
  只見三位老人 聲不吭,猶如未見。
  常寧道:“風兒,再將無形刀演與三位前輩看看。”
  崔長風這次不敢輕心,先將真氣運行了一個周天,才運集於手少陰心經的神門諸穴,朝二丈以外的一棵小樹劈去,只見小樹應手而斷,切口還較為削平。
  崔長風不敢心喜,回到四個老人面前,垂手而立。
  三個老人中的一個矮小老人伸手搔搔後腦道:“六個月能有此成就,難為他了。”
  另一個老人沉聲喝道:“這是什麼話?去師考狀元可以,出京去乾正義王,這點微末道行,有多少小命去丟?咱三人理當各送他十年內力。”
  “常寧老兒在此,何用老夫操心?”矮老者道。
  “咱弟兄三人來此作甚?”另一個藍袍老人怒道,“三日之後,這小子要去山頂,你想叫地仙失望麼?”
  “說這幹嘛?”矮老人道,“讓地仙聽見,咱哥仨兒臉往哪裡放?不過萬事得講個公平交易,小子,老夫今日送你十年內力,但你得為老夫辦點小事。”
  崔長風望著常寧,常寧點頭,崔長風道:“晚輩照辦。”
  “這少林寺的易筋經據說還有點名堂,老夫三人上少林,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你幾時去替老夫找來玩玩?”
  崔長風哭笑不得,又望常寧,只見常寧又點頭,便道:“晚輩照辦。”
  藍袍芒人道:“那就趕快施功吧?”
  這一施功,整整用了三個時辰。三個老人在廳中坐定,手掌貼著前一人的背心穴道,崔長風在前,盤膝而坐,凝神守意,待得真氣度入,便依常寧傳授的心法導引,不久,崔長風感到三老度入的真氣逐漸加強,便依事前傳授的心法,將真氣導往任、督二脈的玄關衝去,不久,崔長風猛然一震,但覺四肢百駭,異常舒泰,三老縮回手去,施功完畢。
  崔長風依照事前囑咐,又將內力自己導引運行了三周,方才收功站起。正準備拜謝三老,卻已不見人影,三老早走了,連常寧也一起走了,顯然是送三老去了。
  崔長風這時功力充沛,細想三個老人各輸出十年功力,自已憑空增加了三十年功力,加上二顆萬化丸所增加的四十年功力,以及自己本身的功力,共是九十年左右的功力,崔長風心中大喜,心想,以如此內力出山,大約報仇有望了,當下漫步踱出小院,向山下走去。
  這還是崔長風自從住進小院後,第一次走出小院,他一出小院,就遇到常寧送走三個老人回來,常寧見他此時靜極思動,便道:“風兒,這六個月來四門不出,也難為你了,你下山去遊半日吧,吃晚飯時回來,晚上還有功課。”
  崔長風道:“是。”
  崔長風走出宮殿。他則下完石級,就看見劉小瑤站在通往後山的石階上,正在向自己招手,崔長風便走了過去。
  “你……怎麼半年不見你的面?你到哪裡去了?”劉小瑤一見面就問。
  崔長風道:“我在仙霞宮內練武,不久就要出山報仇,沒有空閒的。”
  “我還以為你走了哩!你……你就不想出來玩玩?”
  “我不能出來玩。我父親的仇和我師父的仇,還等著我去報哩!”
  劉小瑤嘆了口氣道:“可惜我是個女流之輩,又從小生長在文官之家。崔公子,難得你今日有空,我們再去後山走走,好不好?”
  崔長風道:“好。”
  於是,二人向後山走去。
  二人來到一小溪邊上,劉小瑤折了一朵山花,將花瓣一瓣一瓣地扔進溪水中,道:“崔公子,你出山時,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崔長風道:“不成。我這一去,過的是打殺日子,凶險無比,哪能帶上你?”
  劉小瑤見崔長風一口回絕,不禁失望地流下了淚水。
  崔長風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並不是要傷害你。我……
  我們……再去看一看那個怪老頭……怎麼樣?”
  劉小瑤含淚點了點頭。
  那個怪老頭正在洞中打坐。一聽到二人的腳步聲,就慢慢收功,睜開雙眼。他注視了一下崔長風,驚奇地道:“小子,咱們才半年未見面,你為何功力增長如此之快?”
  崔長風笑了笑,沒有回答。
  那老人嘆了口氣道:“聖女果然出手不凡,小兄弟,看來你不久就要出山了,出山前,請你務必到這裡來一次,幫我帶一點東西給我兒子。”
  崔長風道:“這事,晚輩仍然得先啟稟師門,師爺准許,我才能為你帶那東西。”
  那老人忽然大怒:“沒見過像你這麼呆板的小子!”說著,忽然朝著崔長風劈出一掌。崔長風大驚,料不到這人脾氣如此暴躁,一語不合,說打就打,當下連忙向後躍退,同時推出雙掌,使禦字訣禦去了那人的掌力,落在三丈開外,才站穩身形。所幸怪老頭力道不猛,崔長風才未受傷。
  劉小瑤跑過去,著急地問:“風哥哥,傷著你沒有?”
  崔長風搖頭,道:“沒有。瑤妹,咱們走吧。這人不是好人,咱們再也不要見他了。”
  那老人見崔長風要走,大為著急,道:“小兄弟,你別走!”
  崔長風道:“不走?我可沒有護身罡氣讓你打著解悶。”
  怪老頭低聲下氣地說:“我發誓再不對你出手了,好不好?
  你過來,俺倆說話解解悶兒,你喝酒麼?我這裡還有酒。”
  崔長風走過去道:“我不喝酒。不過,陪你說說話兒也無妨。聽說你叫五陽神魔,五陽神抓能隔空抓斷大樹。你抓與我們看看如何?”
  怪老頭道:“好,你先陪我說話解悶,你要走進,我抓一棵樹給你看。我問你,你進山以前,聽說過閻王劍陳過天沒有?”
  “沒有。”
  “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你怎麼沒聽說過?”
  “真的沒有聽說過。”
  “陰魔胡不悛呢?聽說過沒有?”
  “也沒有。”
  “玉和尚呢?西北老怪呢?”
  “都沒有聽說過。”
  “好。說明他們都如我一樣,也在拚命忍受著,也還在守著那句諾言,沒有重出江湖。哎,小兄弟,老夫好多次身子一彈,就從這洞中彈出去,都是腳一觸地,立即又彈身回來,好險,差一點就食言自肥了。”
  “前輩能信守諾言,說明前輩並非十足惡魔,還有向善之處。”
  “你錯了,小兄弟。這說話算話和作不作惡是兩回事。老夫上當輸與你師祖時,在朱元璋的皇宮中,地位只有正一教的張天師可以比一比。老夫是大內五神魔之首,如不上你師祖的當,錦衣衛指揮非老夫莫屬。老夫又是武林黑道的至尊,簡直可以說是黑道中的武林掌門。老夫如此身份,哪能食言自肥?小兄弟,老夫要你出山時給我那兒子帶個口信,又不是什麼壞事,你為什麼不幹?”
  “你要帶口信說什麼?”
  “叫他不要在大內混了,叫他回山東老家去自立門戶。”
  “這個口信是可以為你帶的。”
  怪老頭從身上摸出一只小小的金手掌道:“你對他說時,要將這金手掌給他,他才會相信。”
  崔長風接過金手掌,放入懷中,道:“我一定替你把話轉到。”
  怪老頭道:“老夫這五陽神抓,六十年前,就不知抓碎過多少人的天靈蓋,今日老夫抓一棵樹給你小子飽飽眼福。”
  說罷,對著洞外二丈外的一棵小樹虛虛一抓,只聽 嚓一聲,那小樹應抓而折成二段。崔長風注意到,五陽神魔手指抓出時,手腕扭了一下。他本來想問一些問題,但是想到這是一個人的不傳之秘,問也白搭,便乾脆不問,只是記住了他出手的姿式和抓法,呆了一陣,也就告辭走了。
  二人回得山上,天也快要黑了,崔長風道:“我要進宮去。”
  劉小瑤依依不舍地點了一點頭,卻沒有話說。
  以後三天,崔長風在常寧的指點下,多數時間打坐練氣,以使三老的內力完全化為已有。第三日晚上,常寧引崔長風登上山頂,常懷遠已經坐在廳中等著崔長風。二人參拜後,便坐在兩旁。
  常懷遠仍像第一次見崔長風時,面蒙黑巾,上身坐得筆直。
  他望著二人道:“風兒的內力,已接近海安出谷之時,但風兒此次的敵手,比海安所遇之敵手盡皆要強硬可怕。海安生前從黑道斂集的財富,除黑道及西北幾個門派追查外,八大門派也可能正式介入追查。如果追相到濟忠村,傳到朝廷耳朵裡,那就不是一般武林手段所能解決的了。所以風兒須出谷以新正義王的名義,用武林手段消除這一追查。對正大門派的掌門,萬不得已時,可以將底細托出,但也不能漏出地仙谷去。回頭再說風兒的內力。藥物增長和度入真氣,使風兒也能躋身極流高手之例。但這遠遠不夠。我這幾天算了一下,一甲子以上百年以下功力的敵手就有近十人,玉鳳門還不知要怎麼對待過去的舊帳,未算進去。這些敵人內為精純,收發由心,加之臨敵經驗豐富,心狠手毒,極難應付。風兒雖有九十年左右功力,但極為不純,有自己練得的少部分內力,藥物產生的和別人度入的大部分內力,由於導引不夠,臨戰之際,發、收便不能由心。如果再由另外的人度入真氣,內力成份更雜,導引便要更長時間,一有不當,還易走火,確實有些為難。”
  崔長風聞言,連忙拜跪在地道:“風兒受祖師和師爺大恩,已經萬死莫報,不敢再要別人度入真氣。風兒想不妨再用藥物,日夜不睡地導引修練,或能精純一些。”
  常懷遠笑了:“痴兒?天下哪有那麼多現成的靈藥?靈藥如其易得,這天下不知將有多少絕頂高手。那還了得麼?”
  常寧也笑了:“那二顆萬化丸,師尊從周顛仙老師祖處得到時,留了幾十年,數度劫難,都捨不得用。如非濟忠村這事緊迫,還不會用哩!”
  一時,三人盡皆沉默。
  良久,才聽到祖師爺長嘆一聲。
  常寧望了崔長風一眼,又調開頭去道:“師尊,由弟子易容去正義門如何?”
  常懷遠搖搖頭道:“六十年的武功習慣,你改得了麼?你一上場,普天下都知常家有人在這西北了。”
  沉默。
  沉默……
  常懷遠忽然道:“風兒。”
  “風兒在。”
  “你看仔細了。”常懷遠道,慢慢取下蒙面黑巾。崔長風一愕,猛然目瞪口呆,驚恐萬狀。
  這時,又聽得常寧大叫一聲:“師尊!”呼罷,人已拜跪在地,痛哭失聲。
  武林百壽地仙常懷遠,滿頭銀髮,光採照人。但額角上突,卻像二只獸角,而那一張臉更布滿了青斑、白斑和藍斑,交錯之下,狀如飛龍鱗甲。使得一張人臉,猶如厲鬼一般。只剩雙目晶瑩,牙齒雪白。
  常懷遠道:“六十年前,我偶獲奇緣,服食了騰龍珠。當然,我受師父周顛仙的嚴令,要定時趕到商洛山龍潭淵。大內五邪魔帶了數百大內高手。數千馬步兵弓箭手要追捕我。我奔掠到一處懸岩時,耳中聽得師父周顛仙的傳音入密聲令我跳下法,我稍一猶豫,老閻王陳不齊已將長劍脫手向我扔射而來,而陰山王胡不悛也出全力發出劈空掌力向我遙遙擊來。
  我當時跳下了深潭 既迫於形勢,又遵于師令。”
  “奇事發生了。就在我跳下去的一瞬間,下面深潭之中的水下,正有二條騰龍從水下躥飛出水面。這兩條騰龍是一雌一雄,正吐著二顆龍珠在相互交接著玩兒。我從懸岩上跳下去時,與騰龍一下一上,正好落在一條騰龍的背上。我當時嚇了一大跳,被彈起來時嚇得張嘴大叫,誰知那顆鴿蛋般大小的龍涎珠就正巧飛進了我的嘴中,滑下了喉嚨,落進了腹內。我被騰龍的腰力彈起很高,萬幸抓住了一根很粗的山藤,沒有再落下水去,而那騰龍受了驚嚇,沉入水中,也沒有再躥出水面。”
  常懷遠繼續說:“我抓住山巖上的粗藤,正驚疑間,我耳中又傳來了師父周顛仙的聲音。他說:‘徒兒,你貼著岩壁,向左邊移動,那裡有一處瀑布,瀑布後面有一處裂縫,很窄,但一個人側著身子是能爬進去的。爬進去二十丈之後,有一處洞天,很寬很大,為師在裏邊等你。’我聽了師父的話,就向那處瀑布攀著突岩和樹枝及吊藤移動過去。果然在瀑布後面發現了一處裂縫,我穿過瀑布時,如不是閉著氣拚命的抓住岩石,還差點被瀑布的衝力打下了深潭。”
  崔長風越聽越奇。
  常懷遠說:“順著裂縫爬進去二十丈後,發現裡面是一個巨大的石穹,地面比外面的深潭水面略高,有草坡有石巖,甚至有一片地下樹林,還有陽光從外面大山的裂縫中透照進來。”
  將這個奇特的石穹照亮猶如晨昏一般。在低窪處,還有一個幾丈方圓的大水窪。
  “師父在裡面等我。他穿著破僧衣,坐在那草灘上,看見我就說:‘徒兒,恭喜你。’”
  “我一聽師父的話,頓時明白我服食了傳聞中的騰龍珠。
  這等關於騰龍珠的傳聞,只有最古的佛經中才有記載。我說:‘師父,你是指徒兒歪打正著服食了騰龍珠?’”
  “師父說:‘正是。你且盤膝坐下。珠子大約要開始化開了。’”
  “於是,我盤膝坐下,擺功架。”
  “師父說:‘懷遠,這個洞名叫萬化洞。是西晉時期道教高人萬化老人羽化前居住的洞天。彭和尚手中的萬化丸,是為師得於此處,把他轉交你的。萬化老人有一本萬化祕籍。如今為師得以其內功心法授你,你先用萬化功將龍涎珠的藥力化為真氣內力。然後再練習萬化飛劍術。’”
  “這時候,那顆龍涎珠的藥力開始發散了。一股開水一般的熱氣,從丹田猛地竄了起來,我連忙順著師父周顛仙喊出的經脈穴道,引氣練力。開始引氣時,我很自在。哪知引著引著越來越熱,竟似火炙一般。我連忙加緊運氣,半點不敢鬆懈。後來師父告訴我,他看我全身發紅發亮,所以引氣的穴道也越喊越快。連他也感到吃驚,對大自然的造物之神奇感到震驚不已。不知不覺之中,我已將奇經八脈,十二經脈盡數打通,並貯滿了真氣。後來,連得道高士也不容易練到經穴、奇穴、阿是穴之類的鬼穴隱穴,我也通通練到了,並得氣充盈。”
  常懷遠說:“我想應該止住了。不然我的身體似乎要膨脹要炸裂了。而那顆龍涎珠所產生的真氣源,還在猶如火山噴發一奴不斷地湧進經穴之中。我受不住了,我感到整個身子猶如人燒。我自己也不知怎麼地,就飛身彈起向一棵大樹發掌打去,只聽嘩 一聲,那棵合抱粗的大樹,竟如兒戲一般被擊成了二截。樹幹倒下去,將旁邊的一個水潭的濺水起來,潑在我的身上。我的身體一沾到冷水,頓時感到無比舒泰。我一飛身就往水潭射了過去。師父大喊:‘別下水!陰陽衝撞,你會死的!’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一泡進水中,頓時感到十分舒服。師父衝過來,想把我從水中提出來。可是,他竟提不動我了。他無可奈何地望著我,嘆息說:‘或許這是天數。如果水中舒服,你就在水中引氣吧。’”
  “於是,我就浸泡在水中開始導引真氣。我只聽得,從我身上漫出來的熱氣,把水燒得吱吱作響。就像打鐵時在水中冷鍛定型的紅爐刀劍一般。我想如此劇冷劇熱,不死也會殘廢。可是,當時卻顧不了那麼多,只因呆在水下,全身無比舒泰,形格禁勢,當時也只好就在水下導引真力了。”
  “如此在水中反覆搬運真力,也不知過了多久,丹田中狂湧而出的氣感漸漸弱了,我才從水中彈射出來,復又在潭邊上盤膝坐下,再次導收,慢慢收功。”
  “我收功站起,看見師父周顛仙睜大著雙眼望著我,一邊低聲呢喃:‘天數……真乃天數……’我覺得奇怪,便抬手去摸臉,我的眼睛一下子看見了我的手,我的手上,原本儘管粗糙但仍然不失為人的皮膚上,突然長滿了鱗甲!”
  近百歲的地仙常懷遠,伸出手去,撫摸著他們自己的臉,說:“風兒,你看,這青斑,白斑,藍斑,儘管沒有翻出皮外,可那形狀真像蛇皮紋,真像傳說中的飛龍鱗甲。我當時嚇了一大跳,摸著臉問師:‘師父,徒兒 徒兒變成鬼了嗎?’師父說:‘不是變成鬼,而是變成龍。你服食了龍涎珠,你獲得了龍的力量,你變成龍了。’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全身都長滿了這種龍皮狀的鱗斑,我摸著臉,突然摸到了額角,我的額角上突然突出了二塊骨頭。我一下子哭喊起來:‘角!角!我長了龍角!’師父閉上了雙眼。我大叫:‘我怎麼變得這麼醜?我成了長鱗甲的怪物,我怎麼去見鳳妹?’”
  “這時候,師父走過來,說:‘懷遠,那年開平王常遇春收你為義子時,你知道他看中了你什麼?’我問:‘看中了什麼?’師父說:‘當時你自己才十一二歲,你卻一手抓著一塊石頭,護衛著一群比你小的孤兒。這種凌雲沖天的義氣豪氣善氣勇氣,真是人見人愛。你不是說,你這一生要為天下苦人而活嗎?即使人長得醜一點又算什麼?又不是京城裡下賭場逛窯子的紈 哥兒。要那麼俊幹什麼?沒臉見郭鳳,不見好了。太行山濟忠村暴露了,說不定哪一天官軍就會去圍剿了,你得出去把它往域外遷移。就遷到祈連山中去吧。這等大事等著你,你獲得了龍的力量不去幹,卻想的是人變醜了。
  你對得起天意麼?是的,是為師掐算準了叫你跳下去的。你變得如此醜,算是為師害了你吧。你若感到不值。為師將這張醜臉抓破,直破得比你還醜為止,你可願意?’我一聽,頓時抓住師父的手,跪在他的腳下,求他老人家饒恕。”
  講到這裡,常懷遠說:“常寧,你起來,還跪著幹什麼?還哭什麼?八十出頭的人,還不知天命?風兒,萬化飛劍術是一種絕傳了的道家最高武學。我獲得了那等內力,在師父的教習下,三個時辰也就學會了。然後,我就在那萬化洞中,演練各種仙家武功。三天后,我從萬化洞的洞頂窄縫中升騰而出 ”
  崔長風聽到這裡,突然上前一步,正襟跪下廣打斷了常懷遠的話,說:“祖師爺,請你告訴徒曾孫,那個龍淵潭在什麼地方?二條騰龍之中,是否還有一顆珠子?”
  “你問這些幹什麼?風兒,你莫非想 ?”
  “請祖師爺成全了風兒吧。”崔長風伏地啜泣道:“風兒這點功力,要報父仇,要行師道,遠遠不足。唯有再獲奇緣,方能掃蕩群魔。”
  “風兒起來,你看仔細了。我臉上這似斑似鱗的頑疾,幾十年來,累治不爽。北毒南醫乃是聖人,傳了三代,就研治了三代,也毫無辦法。我變得人鬼不像時,時年三十多歲,你卻如此年輕。我當時如知有這後果,便讓我當皇帝,我也不幹。你要將此事想好了才好。”
  崔長風跪地不起道:“三天前,終南三老度真力與風兒,意要風兒去少林寺為他盜取易筋輕。風兒受了,心中卻只想報了大仇之後,便將這小命給他,難道真去為賊?祖師爺,風兒一想起先父之死,便心痛欲裂。你便成全了風兒吧。”
  “你可曾想過,你如變成我這樣子,人人怕你,厭你,你甚至將終身得不到人倫之樂!”
  “風兒寧願終身不娶,但不能不報父仇!”
  常寧忽然插嘴道:“師尊,不妨先替風兒成家,使其崔門有後。”
  常懷遠沉聲道:“哪能誤人女兒?”
  常寧忽然又跪下道:“師尊,天下苦人甚多,又哪爭一個女子?請師尊讓常寧傳下話去,濟忠村召有自願的人家或姑娘,就不妨成全了風兒。如沒有自願,再認命吧。”
  常懷遠沉思道:“風兒的意思呢?”
  崔長風道:“崔兒聽候安排。唯望祖師告訴風兒,那深潭在哪裡?”
  常懷遠道:“就在商洛山滴翠谷西邊七十裡處,你大師伯爺已去守了一年了,因為二條騰龍近來時常騰空吐珠,怕別人取去。所以,騰龍每次躥起,你大師伯便扔去火器,將它嚇得沉下龍潭。正義門劇變,他也受令不得離開深潭。”
  三人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一時盡皆默然。
  崔長風的婚事很順利就解決了。有二戶人家和一個姑娘都同意。一個是前浙江巡撫的女兒,一個是前山東督學的女兒,另一個便是孤孑一身的劉小瑤。常寧將這些人讓崔長風選擇,崔長風選中了前翰林院侍講劉球的女兒劉小瑤。
  婚事一定,就成了親。
  一乘小轎將劉小瑤抬進山頂仙霞宮內崔長風練功的小別院。婚禮儀式很簡單,常寧主婚,地仙和範巡撫也在場。地仙乃是黑巾蒙面,受了新婚夫婦的拜跪,贈了新娘一座精巧的漢玉塔,便回去了。
  夜深人靜,新人回房。
  一陣山風吹過地仙谷,吹響了小別院中的樹葉,吹醒了垂著頭的新郎。
  崔長風走近床邊,對著頭帕下的姑娘作了一禮道:“瑤妹,師爺可曾將我要去千里以外的深潭,服食騰龍涎液凝成的騰龍珠一事對你講了?”
  “講了。”劉小瑤低聲說,遮頭帕輕輕地顫動。
  “瑤妹,服食了那騰龍珠後……”
  劉小瑤打斷了崔長風的話,道:“你別說了!我都知道。
  夫君,你替小瑤揭下頭帕吧。”
  崔長風走上去,默默地揭下新娘的頭帕。
  新娘,好美麗的新娘!沒有頭飾,只將秀髮披在肩上。秀髮襯托出雪白而又泛著桃紅色的鵝蛋臉。蛾眉未畫,已有如此秀麗。大眼不動,卻慢慢沁出二眶淚水。挺直的鼻樑下,豐滿的二片嘴唇沒有動,卻好像還在說:“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
  崔長風忽然跪下,將頭伏在姑娘的膝上。
  “瑤妹!”他的聲音有些嗚咽。
  “夫君,你起來。你替小瑤寬衣好嗎?”
  “好,我替小瑤寬衣。”
  崔長風替劉小瑤脫下了大紅色的喜服。劉小瑤接了過去,在床上折好,放進桌上的一只箱子。
  “夫君,小瑤心中記著今天。你去中原後,每年今日,小瑤將喜服取出,關上門,在家中穿上一天。”
  “每年今日,我在中原,向著西方喊你,到時候你可能聽到?”
  “我能聽到。風兒會把你的聲音帶來,我心中裝著你的聲音,山風一刮,我就能聽到。”
  崔長風一把抱過她,“小瑤!”
  她伏在他的胸上,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你將燭光吹熄吧,夜深了。”
  在黑暗中,崔長風上了床,他的身子壓著了她的手臂,她微微讓了一讓,讓他躺下身子。他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她掙了一掙,卻把手放在他的胸上。
  “小瑤。”
  “嗯。”
  他喊她,卻又知該說什麼。他終於抬起手,去摸她的臉。
  那張臉好細嫩啊。她的臉貼上來,秀髮騷癢了他的臉。他的嘴唇碰上了她的鼻子,她把鼻子移開,嘴唇便碰上了嘴唇。
  他和她,嘴唇一碰,立即又分開。在黑暗中,她好像忽然去了騰龍深潭,他去了中原,中間隔著千山萬水。她渴望著,他也在到處找她。於是,他和她,回到了地仙谷的小別院。夜深入靜,響著山風。她一下子和他走近了,嘴唇又找到了嘴唇。
  他們抱在一起,長久地親著嘴唇。他壓著她的嘴唇吸吮,她頂著他的嘴唇吸吮。他喘著氣吸吮她的嘴唇,他低吟著吸吮他的嘴唇。
  良久,他輕聲說:“有一天,我在中原辦完了事,我想回來。小瑤,你要不要我回來?”
  “這裡是你的家。你怎能不回來?小瑤又怎能不要你回來?”
  “可那騰龍珠 小瑤,你沒看見祖師的臉 !”
  她聽後一聲不吭,不一會,忽然啜泣起來,聲音發抖說:“我看見過……祖師的臉。”
  “你別哭,小瑤,長風不再回來。”
  “你不回來?你在中原天天喊我?山風真能吹過祁連山?
  真能把你的聲音帶來?夫君,這是傻話。小瑤知道這是傻話。
  你面蒙黑巾,流浪中原,小瑤也要來。祖師說了,有孩子交給他,他為你撫養,小瑤也用黑巾蒙著臉,小瑤和你同闖中原。”
  崔長風再也忍不住,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第三天,崔長風和祖師、師爺一起去了千里以外的商洛山騰龍深潭。

runonetime 2008-07-08 12:03 PM

第十三章 正義王

  江湖上這幾天可熱鬧了。武林中的主要派別,幾乎都接到了武林貼,被告知正義門半月後的重新開光慶典,新正義王特邀這些主要的武林門派屆時觀光。
  滴翠谷中,那高大的正義王的王陵。為知何時又出現在谷中,似乎它從未被炸過一樣。那紅杉林不知怎地,又照樣繁茂地生長在谷中,似乎它從未燃燒倒塌過一樣。谷中平整如常,好像從來沒有陷井。紅杉林前,正中搭了一張令台,兩邊擺滿了客座。山谷靠崖壁下,新修了一排簡朴的平房,那是正義門人的住處。
  這天上午,太陽剛升起不久,賓客就陸續來了。王元圖帶著四個正義使者在谷口迎候。徐亭帶著四個正義使者在令台附近接特賓客。谷中百餘名正義門人忙忙碌碌。正義王本人卻還沒有出現。
  最先到來的是一些武林散人。這些人一進谷中,照例由王元圖唱出名姓來歷,由門人接入谷中,再由徐亭根據各人的身份地位安排席位。
  王元圖不斷唱出賓客名姓,
  “南海天星派的天星劍江海亮大俠到!”這才真是最遠的客人最先到。
  “遊俠山東一棍趙仕豪到!”
  “桐柏派掌門人呂梁大俠到!”
  “桐柏門掌門人趙義大俠到!”
  “……”
  如此陸續來了數十人,卻全是一些江湖二流的人物和不入流小門派的掌門人,其中還只有天星劍江海亮名氣稍大一點。有人嘆道:“正義門不入流,來的人也不入流!”
  這時,只聽王元圖報道:“少林派羅漢堂大悟禪師到!”
  數十名散人一下子低語起來,這可是一個大人物!正義王該出迎了。
  徐亭帶著四名弟子迎到半途,大悟禪師已經走了過來。
  徐亭道:“敝上有點事務纏身,一時不能前來迎候大師,還望大師恕罪!大師請。”
  大悟大師道:“出家人隨遇而安!阿彌陀佛!請。”
  王元圖在谷中道:“天涯風塵客到!”
  唱聲一出,眾人又是大吃一驚,這武林中,何時曾聽到有什麼“天涯風塵客”?眾人不禁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位甚麼天涯風塵客走過來。
  只見穀道中出現了一個短小的蒙面人,這人一身黑袍,頭上罩著一個黑布罩,連頭髮帶臉全部罩得紋絲不露,只留下二個眼洞。
  趙仕豪哈哈大笑:“風塵大俠,你將鼻子和嘴一併罩住了,一會兒用眼睛喝酒麼?”
  天涯風塵客也是哈哈一笑道:“孺子不妨拿酒來!”那聲音在人們聽來,竟是異常蒼老。
  趙仕豪拿起桌上的一壺酒,道:“來來來,老先生,咱二人不妨先浮一大白!”
  那老人道:“孺子站好了。”話音一落,趙仕豪手中的酒壺壺嘴中,忽然射出一條酒線,直向那風塵客奔去。其時二人中間隔著幾乎三丈的距離,那酒逕直向那老先生口中射去,隔著一層黑布,進入了風塵客的口中。
  這一來,數十人同時噤聲,趙仕豪奇怪地搖搖酒壺,道:“老前輩這是什麼功夫?”
  那老人道:“天涯喝酒功!”
  話音一落,眾人大笑。因為風塵客這話明顯是奚落趙仕豪的。
  趙仕豪正待發怒,只聽王元圖大唱:“西北王馬步剛到!”
  王元圖的話音一落,只聽得山道上傳來一個震人耳鼓的腳步聲。聽過響聲的有人驚呼:“鐵錘步!”
  自從正義王死後,不見正義門人行走江湖了。黑道因此蠢動異常。那把愛管閒事的劍斷了,不再懸掛在他們頭頂上。
  八大門派潔身自好,不太管閒事。因此西北近一年來財源滾滾,成倍翻升,便又有了成把的銀票去招募江湖豪客,武林高手。但他沒有忘記正義王的財富,那數十個黑道巨魁的財富,集聚到正義王一人手中,應該富可敵國了。
  當西北王聽正義門重新開光時,就準備在開光慶典這一天給正義門一個下馬威。這天西北王帶來了新招的八個武林高手和一群老屬下。不知怎的還用繩索牽著數十個農民。每人都摃著釬棍、鋤頭什麼的。
  人們明白了,西北王今天要來挖陵。因為正義王陵原來爆炸過,而今又重新出現在谷中。武林中有人想挖開尋找財富,但還木敢強捆農民。連黑道上的人物也要講點江湖道義。如今西北王不講了 要炸就炸吧,炸死的反正只是農民。
  王元圖將西北王放進了谷中,猶如未見。但徐亭卻在紅杉林前攔住了西北王,笑吟吟地說:
  “西北王!這些衣衫破爛的農民何事得罪了你?你又將他們捆來這滴翠谷作甚?”
  西北王道:“老夫讓這些農民來挖正義王的墳墓,讓天下英雄看看正義王生前打劫的財富都藏到哪裡去了?”
  徐亭仍然笑道:“哦!原來西北王不是來觀光慶典的,而是來滋事生非的!”
  “是又怎樣?你正義門又豈能奈何老夫?”
  徐亭一聲冷笑,道:“好!”
  這個“好”字話音一落,只聽得從左方的高崖上傳來一聲清越的嘯聲,嘯聲震得整個滴翠谷嗡嗡作響,小草樹葉盡皆低伏,猶如吹過一陣大風一般。眾人驚駭莫名,紛紛抬頭向山上看去。
  只見二十多丈高的山崖頂上,站著二個人,為首一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身後站著一人,緊靠黑袍蒙面人。卻是正義門最小的十二弟。
  只見嘯聲一停,前面的黑袍蒙面人與那十二弟忽然崖上縱出,竟從二十丈高的山崖頂上跳落下來。谷中眾人一片驚呼。
  只見二人冉冉下落,腳下竟然像是踩著什麼。眾人再仔細一看,只見那黑袍蒙面人的身上,散發出一團白霧,將二人包裹在內,腳下的白色霧氣猶其厚重,猶如神話中的騰雲駕霧一般。不久,二人落下谷來,這團白色霧氣便消失了。
  此等怪事,武林中是聞所未聞。眾人驚駭,盡皆啞然。
  只見二人飄落下來,那團霧氣又消失不見了,有人覺得那團霧氣是散飛了。有人覺得那團霧氣是被蒙面人吸回身上去了。只見那蒙面人帶著十二弟走向眾人,向眾人拱手為禮道:“本人正義王,歡迎各位英雄前來觀光。本王在此一併謝過。”說罷,正義王走向西北王,道:“西北王!”
  西北王目睹了蒙面人下落的神功,聞呼後不後禁退了一步,道:“正義王?你就是新正義王?”
  正義王道:“是,我是正義王。不過,正義王沒有新老之分。正義王就是正義王。正義王是永遠不會死去的。先師正義王死了,弟子繼行其道,若是在下死了,在下的弟子也會繼行其道的。”
  西北王喝道:“你是正義王的弟子?”
  “正是。”
  “正義王只怕也沒有那手下落的輕功!你究竟是何人?敢在老夫面前裝神弄鬼?”
  說罷,左手迎面一劈,一招集畢生功力的無形刀法已然施出。只聽一聲尖嘯,一道厲風猛向正義王攻去。
  正義王嘆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抬手依樣一劈,只聽西北王的無形刀嘯聲一室,氣機從中而斷,西北王本人卻被正義王那無聲無息的形刀鋒將衣袍從肩頭削下一大塊,猶如被利刀割落在地上。
  西北王目瞪口呆,竟似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良久才問道:“你……你怎麼也會此無形刀法?”
  正義王道:“這對你是說不明白的,西北王,你帶人離去吧。本王今日不想開殺戒,就便宜你了。”
  “你和家父有何淵源?”
  “我怎麼會和西北老怪有什麼淵源?”正義王道。說完,右手輕拍,二丈外的一塊石板上面,竟憑空多出了一個掌洞。一塊石手掌,落在後面。
  犬悟驚道:“般若掌!”頓時日瞪口呆,不明白這正義王究竟是何來路。須知這石板易碎,而正義王卻齊齊拍出一個掌洞,石板四周竟連絲口也沒有震出一條,可見這功力是何等精純!
  正義王道:“大師可別問在下和貴派有何淵源,在下只和先師正義王有淵源,其它不管使出何門何派的武功,卻毫無淵源,西北王,你是走與不走?”
  西北王大驚失色,展形身形,向谷外掠去。離去時,嚇得連鐵錘步也忘了顯示。西北王帶來的人見西北王一逃,盡皆跟著逃去。
  正義王道:“徐亭,將這一千農民放了,每人發給二十兩銀子,送出谷去。”
  徐亭躬身道:“是。”說罷,帶人前去放了農民。
  這時,只聽王元圖在谷口喊道:“京城大內待衛,天台二兄弟到!”
  正義王一聽這喊聲,身子忽然微微抖了一下,但旁人是看不出來的。
  只見從穀道中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人。這二人皆是錦衣衛服色,這服色在武林人那千奇百怪,但不修邊幅的服色中,猶為刺眼。
  天台二兄弟走到正義王面前。高殺手大刺刺地道:“正義王!”
  正義王道:“二位大老遠前來觀光,正義門甚感榮幸。”
  矮殺手道:“觀什麼光!正義門這樣不入流的門派,也要搞什麼觀光慶典?簡直是笑死人了!”
  正義王道:“那麼,二位到此作甚?”
  高殺手道:“十個月前,山西崔家劍門有一個叫崔長風的小子躲進了你正義門來了。我兄弟二人今日來要人的!正義王,你如將人交出來,咱兄弟帶人一走了之,不然,你這開光慶典,只怕就要變成發喪的道場了!”
  正義王道:“原來如此,那好!二位請劃下道來!”
  高殺手道:“聽說老正義王一手神光劍法,甚為了得,尤其的一身輕功,繞著人轉時,令人頭昏目眩。正義王,我倒要來領教一下你的輕功。”
  正義王道:“要勝你這樣的劣等劍手,何須繞著你轉?費那麼大的力氣?本王和你比劍,如若腳步移了一下,也算是輸了。使者退下!”身後的十二弟,聞言退到遠處。
  此言一出,只聽數十名觀光者同地哄地一下議論起來。這天台二殺手,聞名京畿,同時在武林也是叫得響噹噹的。只怕老正義王當日不敢說這麼一句大話,不想新正義王卻誇出口來了!
  高殺手道:“好!”好字一說完,人也展開輕功,繞著正義王轉動起來。轉動中,已拔出長劍,同時,一邊轉動一邊說:“老正義王如若活著,大爺倒想和他比試比試輕功,看看是誰繞圈子快!”
  他一邊說,一邊繞著正義王轉動。那身形越轉越快,只看得在場之人頭昏目眩,根本看不見人形,只看見一團灰影繞著正義王轉動,而正義王卻背著雙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肘,旁邊的矮殺手卻一聲一聲地大喝起來,施出真力聲功夫,將真力貫注在吼聲之中,一股一股地向正義王噴去。
  正義王望了矮殺手一眼,卻乾脆閉上了眼睛。
  忽然,場中響起了一聲長劍相碰的響聲,這響聲一響之後,忽然聽得高殺手發出一聲驚叫,高殺手停止身形轉動時,眾人才看清,他站在正義王對面二丈之處,滿臉驚惶,他的額頭上,有二條血痕,成一個十字叉,落在額頭正中,剎時就流出了鮮血。而他的長劍,卻落在正義王身後三尺之外。
  正義王道:“今日是正義門開光慶典,本王不欲開殺戒沖犯了慶典吉日,你二人自己出谷去吧。”
  高殺手驚魂未定:“你……你用什麼兵器殺傷了在下?”
  正義王道:“長劍。”
  “你的劍呢?在哪裡?”
  “在身上。”
  “我怎麼看不見?”
  “你不必看見,遇見該殺的人時,它自己會跳出來。”
  “你先用反手劍震落了攻來的長劍,後用長劍從正面刺傷了我?”
  “正是如此。你若不再繞回正面進攻,我本來連刺傷也不必刺傷你。我如真要殺你,那一劍會刺在眉心,不會多花力氣在你額上劃一個X。本王說了。今日是正義門的開光大典,本王不想殺人沖犯了慶典吉日,你二人出谷去吧。”
  高殺手道:“兄弟,咱們走!”
  二人急掠出谷,高殺手連劍也未拾。
  徐亭大喝:“正氣衝雲天!”
  正義門百餘人大喝:“紫霞遍地來!”
  徐亭又大喝:“一人雄一門!”
  正義門百餘人大喝:“從此振中原!”
  正義門全體大喝:“好啊!好啊!好啊!”
  喝聲停息後,正義王向數十名賓客道:“西北王欲來滴翠谷掘寶,這四周山上,還藏有大約十數名黑道朋友,大約是想先看動靜,然後覓機奪寶。其實,先師正義王並沒有藏寶,先師正義王一生清苦,不事奢華。正義門人的居處,更是簡朴,先師從黑道所得的銀兩,絕大部分都在近二年中捐與了各處的災民。關於這一點,本王今日不擬多講。各位也不必多問。今日慶典一過,正義門從明日起重新開放滴翠谷機關,還盼遭上的朋友勿要探谷,以免誤傷。”
  這時,從人叢中走出一人,年約五旬,面容清臞,兩邊太陽穴深凹下去,雙目卻猶在發光:“正義王。”
  徐亭輕聲道:“啟稟掌門人,這是海南天星派的天星劍江海亮。為該派第二高手。”
  正義王道:“江兄有何見教?”
  “西北王鎩羽而去,天台二兄弟也斷劍受傷。在下不自量力,還想向貴王領教幾招劍法,”
  正義王沉吟一下道:“在下初行先師之道,遵師門訓戒,不與正大門派中的好人為敵。這樣吧,小弟露一手劍法請江兄指點。如江兄還看得過去,咱們就不必再比了,如何?”
  “好。正義王如能使江某人折服,江某以後在江湖一聞其聲,便退避三舍。”
  徐亭笑道:“剛才那手墊氣下落二十丈高空的神功還不夠江兄折服麼?”
  “徐兄不必愚弄在下了。什麼墊氣下落?那乃神話,江某隔得遠了,沒有看清,還有些放心不下。”
  正義王笑了:“原來江兄是懷凝在下裝神弄鬼了。那麼,江兄請先察看三丈外那棵樹。”
  “那棵樹並無什麼蹊蹺。”
  “樹葉可都完好無缺?”
  “正義王究竟想說什麼?”
  “樹葉上可先有劍痕?”
  “沒有。”
  “那麼你看仔細了。”正義王說著,抬起右手向樹一招,只見樹葉紛紛離樹,射向正義王的掌心,厚厚地貼了一層,竟然還整整齊齊。然後,舉手向天,掌心掌力一吐,將一疊樹葉又射向天空。一時,只見三丈高處,二丈方圓內,滿天樹葉亂飛。
  正義王手一翻,手中已經握住了一把長劍,長劍平伸,忽然從劍尖上吐出一簇劍氣青芒,這劍芒眨眼之間,便已長達三尺。正義王道:“江兄看仔細了,莫又懷疑在下裝神弄鬼。”
  言畢,人已飛起。人雖飛起,卻並未作勢,仍如平地行走似地在空中繞著落葉飛行了二圈,只見二丈方圓內,千萬重光影驟閃。光影停時,正義王已回到原來站立之處,手中長劍已然不知歸於何處。
  正義王拱手為禮道:“江兄是劍術名家了,請多指點。”
  這時,樹葉才紛紛落地,天星劍一看,目瞪口呆。只見-百數十張樹葉,半數劈為二半,半數樹葉中間現出一劍刺痕。
  良久,江海亮才道:“這輕功,大約是僅次於上天梯的天馬行空輕功吧?”
  正義王點點頭。
  “那麼這劍法又是什麼劍法?”
  “這便是先師正義王的神光劍法。施展至極,可還另有神奇。”
  江海亮拱手道:“今在下親睹神功,已然折服,以後在江湖見面,在下隨時退避三舍。告辭。”
  正義王道:“江兄不留下共飲一杯麼?”
  江海亮道:“在下可不是為了喝酒而來的。”
  正義王道:“江兄好走。以後見面,小弟盼能與江兄共飲一杯。”
  江海亮一怔,隨見正義王言辭懇切,不禁口服心服道:“在下能與正義王相交,甚感殊榮。在下在江湖隨時盼候。”
  天星劍一走,各懷心機而來的其餘武林人盡皆星散。連趙仕豪也走了。谷中就只剩下大悟禪師和那天涯風塵客。
  正義王走向大悟禪師道:“大師,據江湖傳聞,不但黑道欲得先師從黑道斂集的金銀,連八大門派都有專人查察,還務求追出一個水落石出。”
  “老衲今日便是來查看此事的,還望正義王坦誠相告。”
  “此事在下想當面與大覺掌門坦誠相談。在下並非信不過大師,在下不過是想求得大覺掌門的信賴,以釋其餘七大門派之疑。”
  大悟沉吟不語。
  新正義王道:“大師可是信不過在下的誠意?那麼,在下暫說一事,大師一查便知。前年黃河大水災,捐款賑災最多的是誰?”
  大悟想了想道:“據說是長安司徒笑世家,捐銀一百一十萬兩。”
  正義王道:“其中一百萬兩,便是來自本門。司徒世家有官方通書和賑災回執存放本門。如有必要,本門願將歷年開支款項大致給大覺掌門聽聽,看看正義門是否藉行俠以濟私。不過,在下如此示軟,可並非正義門在武功上怕了誰來。”
  大悟想道:“老正義王性情孤傲,從不與我八大門派來往。新正義王如此仁厚開朗,此乃江湖大幸。老衲回去稟告掌門師兄,再行定奪如何?”
  “在下隨時相候。”
  大悟想了想又道:“八大門派的最高信符,今年由華山派和崆峒派輪值。施主所講之事,恐怕與本派掌門師兄一人講不清楚。老衲還聽說八大門派內有人要求傳出最高信符,調八派好手來干預此事。施主如能早作安排,避免流血,那便真有誠意了。”
  正義王道:“大師能將此事告知,可見深明大義,在下一定遵矚行事。”
  大悟道:“老衲只盼正義王施主好自為之。”
  正義王道:“是。”
  “正義王,老衲出家人,本來不當好奇。只是老衲有些忍不住,還想再問一件事。”
  “大師請問。”
  “聽聲音正義王似乎年齡不大,卻從哪裡來那麼一身功力?”
  正義王道:“這個……實在不便相告。”
  大悟道:“如此……告辭。”
  這一來,賓客們陸續散去,谷中只剩下一個天涯風塵客。
  正義王走過去道:“老前輩,你來了。”
  那風塵客道:“好,好,不管你如何變音,我卻從開始就聽出了你的聲音。你沒忘風陵渡的事吧?”
  “沒有,晚輩永世不忘。”
  “那麼,老夫如若有一天要你為老夫辦一點事,你該不會拒絕吧?”
  正義王道:“只要不違俠義道,晚輩在所不辭。”
  “如若違背了俠義道呢?”
  正義王道:“這個……”
  那天涯風塵客忽然哈哈大笑,聲音卻不再蒼老,而是雄渾有力。
  正義王忽然大驚:“你……你是誰?”
  那天涯風塵大笑道:“我 就是我!我這一副小乾巴身材,又能是誰?哈哈哈哈!”
  在笑聲中,他身子一晃,倏忽不見。只有正義王看清,他以極快的身法,掠出谷去了。
  眾人走完後,徐亭等人及正義門弟子忽然一齊跪地行禮。
  徐亭道:“屬下等人重新見過掌門人。掌門師弟神功如斯,乃我們之大幸。我正義門以後可以安穩度日,再不必到處故布疑陣,東躲西藏了。”
  新正義王還禮道:“徐二哥快別如此折殺小弟了,如無五位師兄年前相送,崔長風又哪有今天!今日當著外人之面,對師哥們不恭之處,還望各位師哥恕罪。徐二哥。”
  “屬下在。”
  “此次出山,尋找當初圍殺先師的五大魔頭,乃是首務。
  二哥有何安排沒有?”
  “只需將西北王的老窩挑平,逼他走投無路,他自然會帶咱們去找那幾人。”
  “此計大妙。只是不知那西北王的老窩在哪裡?”
  “屬下於這一點知道得再明白不過了,只是不知掌門人何時動身?”
  “小弟想和二哥七哥即日動身,不知可否?”
  “遵命!”徐、劉二人齊聲說。
  西北王的巨靈堡,在武林中號稱固若金湯。這座山堡的修建,從其父西北老怪起,整整修建了二十年。先是西北老怪看中了一座方圓十裡左右的整石大山,然後大動民工,將泥土浮石去除,再將岩石盡數打磨成直立陡壁。遠遠一看,猶如一坐天衣無縫的城堡。聳立在陝北的荒原之中,整座山堡只有南面一條長達百數十級的石級可以上下。其餘三面採用吊籃通行。整座山堡晝夜由武林高手分班巡查,連飛鳥都難以通行。
  山堡內建築堂皇,可追京中的達官巨賈。密室無數,藏奸藏嬌,任西北王在其內荒淫無度。
  滴翠谷鎩羽歸來,西北王一直就悶悶不樂。整日洶酒宣淫,打罵屬下。這天晚上,西北王派去中原找小閻王的人回報說人未找到,西北王便又煩躁起來,一人悶坐獨飲,苦思對策。思來想去,覺得這新正義王武功之高之怪,遠非自己所能對付,想請乃父出山,這西北老怪卻託辭拒絕。西北王想來想去,仍然只有最先想到的那個辦法,將曾經聯手對付老正義王的人找來,再共同對付新正義王。無奈這些人天隔一方,深居簡出,極不好找。西北王心中不禁怒氣陡生。
  這時,暗門打開了,山堡總管將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帶講來。西北王一看,立即放下酒杯,招手道:“過來過來!”他的怒氣小了一些。
  總管明白這姑娘已被看中,便悄悄退了出去。可他帶上房門後並不走開,而是閉住呼吸站在門外偷聽起來。很快,只聽得裡面傳出西北王撕裂姑娘的衣服的響聲,隨即響起了姑娘的尖叫聲和哭喊聲。過了很久,那姑娘的哭喊聲慢慢低了下去。總管明白,一會兒門打開時,又將由他進去從裡面拖出一具少女的裸屍,擇地掩埋了事。古代的一方豪霸,就是這樣為所欲為。
  這時,總管聽到外面傳來了打鬥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蒙面人正從守在外面的堡丁中間打了過來。這個蒙面人手持一根竹棍,猶如小兒撥草打蛇一般隨意揮舞,竟將那些武功不弱的堡丁一個個盡皆製了穴道。
  總管急忙敲門大叫道“主人!”
  西北王聽到喊聲,一打開門,頓知不妙,只見一個蒙面人正以竹棍當點穴筆打向兩個內院護衛。這兩個手下功夫甚為不弱,卻對蒙面人刺來的劍就是躲不開。二人低吼一聲,便也倒地死去。西北王定睛一看,不禁大駭,頓時連酒也醒了。
  刺死自己兩個手下的正好是十天前見過的正義王!
  西北王本能地關門後退。只要退至另一處暗門,正義王就是找遍山堡也別想找到他了。
  但門還未關上,已感胸腹間二處穴道一麻,頓時不能動彈。西北王竟已被隔空點了穴道。
  正義王慢慢走過來道:“西北王!”
  西北王自知難以倖免,怒聲道:“閣下何不給老夫一個痛快?”
  正義王道:“西北王何必怕死?”
  “誰說老夫怕死?”
  “不怕死又何必想到死上去?”
  “難道你會不殺老夫?”
  正義王身後轉徐亭:“西北王,你早就死有餘辜。姑且不講你所作的其它惡行,單是這方圓幾十裡的姑娘,被你糟踏至死的就有百十人。但我家主公仁善為本。西北王,只要你發誓今後不再作惡,或許我家主公會饒你不死!”
  西北王此時心中打轉,只要能留一條命,發一次誓又算什麼?西北王道:“正義王,老夫發誓,你便能不殺老夫麼?”
  “可以。”
  西北王於是發誓以後不再糟踏姑娘。
  正義王抬掌一揚,西北王只感身子一震,穴道已經解開。
  再看時,正義王與徐亭已經離去。
  西北王意外的撿了一條性命,心中暗喜,本想逃循,但又想正義王大約已經走了。舍不下山堡,便出屋巡視。
  只見堡中二百多口人,只死去十餘個平日與自己臭味相投的心腹。穴道被製的有六七個人,下人則盡皆無事。
  西北王想起乃父,便向山頂的一座小院掠去。只見燈光明亮,西北老怪正在喝酒,見他來了,只看了一眼,便又喝酒。
  西北王跪在地上道:“凌遲王血洗山莊,爹爹受驚沒有?”
  西北老怪道:“逆子心中,還有老父?哎,如非我子,早已一掌將你斃了!”
  西北王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西北老怪道:“老夫看來,這個新正義王,比他師父厚道多了。山堡內只死了該死之人。”
  說完,又喝悶酒。好一會兒才又道:“這新正義王今晚到此來過,對老夫倒也謙恭有禮。逆子,你聽著,這人是你惹不起的!連老夫也惹不起!哎,如此出身,如此武功,竟無一絲傲氣。連老夫也不禁心折。逆子,你下一步想怎麼辦?”
  “孩兒不知爹爹指的什麼事情?”
  “你與人合圍老正義王。如今別人會不查麼?五人之中,只有你露了馬腳,你想一人當這冤大頭麼?”
  西北王道:“請爹爹訓示。”
  西北老怪道:“你不妨再去找小陰魔,再來一個五人合圍。”
  西北王大喜道:“孩兒本來也想這麼辦。”
  “那就連夜去吧。”
  西北王退下去後,西北老怪站起身,向內室道:“公子可以出來了。”
  從西北老怪的屋子中,走出蒙面正義王。正義王道:“晚輩謝過前輩指路之恩。”
  西北老怪道:“不用謝。公子不殺我那逆子,老夫已經很承情了。當年,老夫五人,受你師祖之約,前去與他交手。雙方約定,我們如敗了,就劃地為牢,從此不出江湖。他若敗於我們之中任何一人,則立即自殺。哎,結果是我們五人都敗了。老夫數十年遵約未出山堡一步,日夜苦練。老夫以為六十年苦練,大約也輸你祖師多少了。不想先前與你對了一掌之後,才發現這六十年乃虛度了……!”
  正義王沉默了一下道:“有些事是天數使然,半點勉強不得的。晚輩還盼前輩以後多加約束西北王。”
  “老夫盡力而為吧!”
  “如此,晚輩告辭!”崔長風說罷,一晃就從窗口掠走了。
  “公子請恕老夫不能出屋相送!”西北老怪望著窗外道。良久,嘆了一口氣,復又坐下獨自飲酒。
  西北王將堡中事務向總管交待後,便連夜向陰山趕去。
  西北王一行五人,皆是快馬奮蹄,路上行了幾日,便已到了陰山地界,黃昏時分,西北王一行就到了陰山紅松堡。
  陰山紅松堡是陰魔世家祖居之處,整個紅松堡,完全用巨石疊成城堡,與中原的城池一模一樣,只是比中原的城池還要高大。那是要防敵人的馬隊衝擊才如此修建的。這紅松堡雄踞在一片大草坡的頂端,甚為壯觀。
  紅松堡只有一道城門,而且緊閉著。
  西北王的隨從喊了好久,才有人出現在城樓上,問明悄況後,放下一個吊籃,讓西北王的隨從送上帖子,又過了一會兒,小陰魔本人才開城堡,將西北王迎入堡內。然後,城堡又緊緊地閉上了。
  二人入內,坐下敘茶,坐了一會兒,便送上酒席,二人入席,邊飲邊談。
  這小陰魔大約五旬左右,為陰山老魔之長子,一手陰風斷魂掌,功力也可追乃父,一掌發出,陰風著體,受者頓時如入冰水之中,全身寒戰不已,功力受製,大打折扣,如若連中數掌,輕者委頓不堪,無力再戰,重者中毒而亡。
  西北王道:“新正義王的事,不知道胡兄聽說沒有?”
  小陰魔道:“此事數日之間,便已傳遍江湖,小兄又哪會不知?不過,還是願聞其詳。”
  於是,西北王便將滴翠谷之事及三天前山堡被挑一事說下一遍。
  小陰魔道:“此事小兄一人也沒把握對付,今晚你且休息匕一夜,明早起身,咱們一起去找小閻王商議。”
  “小弟也派人去找過。但他卻好象在故意迴避。胡兄,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
  “什麼事?”
  “當初胡兄來約小弟對付凌遲王,小弟只想到這西北容凌遲王不下,便參與了。如今這凌遲王好生了得,一出來便將血債算在小兄頭上。細細想來,當初能使我五人圍殺凌遲王,只怕還另有更厲害的主使之人。這能主使我等的人,小弟雖有猜測,但也不敢肯定。還望胡兄讓小弟做個明白人。”
  “這事 ”小陰魔才開始發音,只聽大廳外傳來一陣“嘿嘿”陰笑,小陰魔連忙站起,向著廳外拱手道:“陳兄駕到,小弟失迎,還望恕罪。”
  只見燭光一暗,二人面前已然多了一人。這人大約在六旬左右,一張青慘慘的臉上,雙目卻閃著二朵藍光。身上衣著,甚為華麗。正是小閻王到了。
  “胡兄馬兄,只顧高談闊論,竟忘了窗外有耳?”
  西北王道:“有陳兄在此,何人大膽,竟敢偷聽?”
  小閻王哂道:“小兄哪有馬兄那麼高明?此人最畏馬兄。
  馬兄一路行來陰山,此人只敢遠遠跟著,不敢近身。”
  西北王受了嘲笑,不敢發作,大驚道:“陳兄是說此人竟隨在老夫身後而來?”
  “正是。”
  西北王再暈愚魯,此時已知來人是誰:“凌遲王?”
  “正是!”小閻王道,隨即潛運內力,向著廳外發話道:“凌遲王兄一路跟來,何不進來同飲一杯?燈下把樽,勝似王侯,莫非竟不如黑野寒風引人入勝?”
  “哈哈哈哈!”遠處一陣朗笑,聽來約在三十丈外,哪知笑聲一落,大廳的包鐵重門竟然無聲自開。一個身材高挑的黑袍蒙面人已然慢慢踱了進來。正是正義王。
  西北王一跳而起,指著正義王道:“你 你 !”急怒之下,竟說不出話來。
  小閻王道:“馬兄坐下,別煞風景。”手一拍,一道重逾泰山的勁氣,落在西北王肩上,西北王頹然坐下。
  小閻王道:“在下與胡兄,極願與正義王兄飲一杯。正義王兄何不即請入席。”
  正義王道:“恭敬不如從命,請。”
  四人坐定,小閻王道:“正義王兄好高明的輕功。如非與王兄同路之人露了行藏,在下險些便不知正義王兄在後跟隨了。”
  “過獎,陳兄的輕功也甚為高明。”正義王客套一完,立即便轉入正題:“本王此來,為的是先師正義王的一樁舊案。
  還望三位還在下一個公道。”
  “老正義王的事,自有天青月明之日。”小閻王笑道,“但正義王兄既有膽來此查人,卻無膽碰一碰酒杯,豈不可笑?”
  正義王輕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閻王擊桌大笑:“痛快!”
  正義王道:“還望陳兄也痛快一些,不必遮俺往事了。”
  小閻王笑意未竟,喝了一杯道:“來日方長,何必如此性急?老夫何等身份,又怎會遮掩往事?正義王,咱們不妨先盡酒興,然後再慢慢打上一架。”
  “好!”正義王道,“先盡酒興,再慢慢打上一架!”說完,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爾等五人,今夜只來了四人。”
  小閻王大驚道:“此話怎講?”
  “屋頂有人禪坐,何不請來一起同飲?”說罷,漫聲吟道:“燈下把樽,勝似王侯,莫非竟不如黑野寒風引人入勝?”
  這借用來的話剛一說完,只聽轟的一聲,屋頂破了一個洞,一個和尚從洞中直落下來,站大廳中。卻是五人同夥玉大師到了。
  “正義王好大的能耐!老夫龜息在上,已然兩個時辰。不想你一來就喝破了老夫!”
  玉和尚說完,瞇起的雙目陡然一睜道:“可是,正義王此時腹中的化功散已然化開藥力,正義王知道不知道?”
  小閻王哈哈大笑道:“玉大師好利害的目光!竟連小兄這無色無味的化功散也看出來了!”轉臉面向正義王道:“正義王,此藥雖不及令師當日享用之藥,卻也可稱為化功藥中的上品,調製極為不易。如非是新正義王兄,老夫還捨不得用呢。”
  正義王大驚,猛然起身,身子卻不禁上一踉,全身功力,竟被藥物化去。
  西北王大笑站起:“凌遲小狗!不想老夫也有慢慢消遣你的時候!”說完,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道:“老夫今日活剝了你,讓你也嘗嘗凌遲刀法的滋味。”
  小閻王道:“馬兄且先坐下。來日方長!”說完站起身來道:“正義王兄不妨入座,咱們飲盡興再打不遲。”
  正義王站在廳中,似在盡力提氣,忽然長嘆一聲道:“本王已中暗算,爾等不必多言,要殺便殺吧!”
  小閻王道:“正義王武功奇高,只可惜俗話說,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正義王一至滴翠谷,便露了四手神功,雖然威風凜凜,震驚天下,可不知別人聞聽之後,已在謀划算你之策。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正義王兄,你的師尊沒有教你這麼一招麼?”
  說完大笑,其餘三人也跟著哄堂大笑。
  正義王此時垂頭喪氣,失望至極地道:“本王不幸,盡遇宵小之輩,不能一展神功,為先師報仇,其是死不閉目!”
  小閻王笑道:“老正義王詭異陰險,尚且中了暗算,何況你這才出山的小狗!不過,今晚之事,尚有商量餘地。你只須將你師門隱祕說出,再將老正義王的藏寶說出,我擔保無人敢碰你一下。”
  正義王道:“爾等暗算先師,為的也就是這兩點麼?”
  “正是。”
  “追查藏寶,尚可理解為貪財之心。但各位為何定要追查先師的師門隱祕?是誰要你們追查的?”
  “這個你就不必問了。反正你只需說出老正義王的師門隱祕,便能饒你一死。”
  “各位追查先師的師門,究竟為了什麼?不妨明言。如是本王能應踐的事,本王將一力應承。”
  小閻王道:“閣下還有本事應承麼?”
  西北王曬道:“小狗死到臨頭,還要大言!”
  這一聲聲的小狗,只罵得正義王心中怒火升騰。怒火一起,激起真氣反應,目中頓時二道寒光一閃,怒視西北王!
  小閻王眼快,不禁大驚:“閣下並未中毒?!”
  正義王無意中失去偽裝,朗笑一聲,撮嘴一吐,一道水箭急朝西北王射去,西北王急掠三步,方才躲過。
  正義王道:“可惜了陳兄的化功散。各位盡興沒有?不妨此刻便打上一架!”
  原來,正義王喝下藥酒,一直便以內力將其逼住,卻假裝中了化功散毒,功力已失,為的是套出這幾人的口供,證實師門的一個猜測。如今偽裝一失,便想以武力治住四人,再行逼供。
  這時,小閻王等人已散形成包圍之勢。正義王道:“各位還是一齊上麼?”
  小閻王道:“老正義王隱藏師門,尚不將臉蒙住見人。閣下何不先取下蒙巾,讓我等一見廬山真面再打?”
  正義王道:“不見也罷。”說完,手中忽然便多了一把長劍,長劍平指小閻王,極其緩慢地向小閻王響部刺去。眾人本是合圍之勢,見其劍法有如兒戲,便盡皆按兵不動。
  小閻王長劍在手,卻是甚感為難。因為這劍緩緩刺來,全不受力道影響,可變招數甚多,令人根本無法判斷其如何變招。小閻王自重身份,不願後退,便將手中長劍往正義王的劍身擊去。目的是逼其變招,再謀反擊。
  哪知正義王的劍輕輕一抖,小閻王的劍便被彈開一尺左右。而正義王手中的長劍卻已如靈蛇一般搶進空門,一指便已抵在小閻王的咽喉之上。小閻王頓時便被長劍製住。
  其餘三人目瞪口呆,只因這兒戲般的一招,竟出現在這高手相爭的地方,而且兒戲般地便將一個稱雄中原的大魔頭製住。這時想上前相救,卻也遲了,只好按兵不動。
  “小閻王,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老夫一時大意,死了也不心服。”小閻王竟然鎮定如常。
  “如本王令你心服,你願說出是誰要查先師的師門麼?”
  小閻王想也不想便道,“如能令陳某心服,任何條件皆可答應。唯有這件事絕不能說。”
  “為什麼?說出這件事,難道比死還可怕麼?”
  “說出這事,老夫將死的慘不可言。”
  正義王此時已然明白,這天下能令這些武林霸主談虎色變的,只有玉鳳門了。加之先師死前,功力失之三分之一,更只有玉鳳門的三分散才有如此陰毒。這便證實了小公主追查地仙谷時所講的一切了。
  這時,大廳中忽然響起一個曼妙無比的女子聲音:“小閻王,你怎可信口開河?”
  小閻王一聽這個聲音,頓時臉色蒼白,眨眼工夫,額頭竟沁出了顆顆汗珠。其餘三人,卻已跪在地上。
  正義王一聽這個聲音,便知是誰。
  “公子不妨將劍撤了說話。”女聲又道。
  正義王道:“此事恕難從命。先師之死,這些人雖是受人指使,但先師身上的三十多處傷痕,卻是這些人親手所加。”
  “易地而想,我也會像你一樣。”這小公主說話竟極通人情。“但我以二條命換他一條,你還不撤劍麼?”
  正義王頓時明白徐亭和劉仕昭已被製住,不禁喚道:“三哥三哥可在?”
  遠處傳來徐亭的聲音:“主公不必以屬下性命為重,快將仇人一劍殺了!”
  正義王道:“在下撒劍,只望小公主先將他二人放回在下身邊。”
  另一個女聲喝道:“既知是小公主駕道,為何還不跪下?”
  正義王還未回答,小公主已經說道:“他身處強敵之中,哪敢大意?別難為他了。你們二人去吧。”後一句顯然是對徐亭二人說的。
  正義王聞言,身形一晃,已到門外,只見徐亭二人正在活動手腳,顯然剛被了解受製穴道。正義王向著山莊一角拱手為禮道:“謝小公主不殺屬下之恩。”
  另一個女聲喝道:“此時怎地還不跪下?”
  正義王道:“在下江湖散人,只敬師尊父母。”
  這女聲大怒道:“大膽!”
  那曼妙的女聲道:“玉奴回來。天下不敬皇室者甚多,何必與他一人為難?”
  玉奴道:“我就看不慣這小子的傲氣。”
  小公主道:“為人豈可無一點傲氣?公子,以後你不要再為難這五個人,可不可以?”
  正義王道:“事關師門大事,在下無法作主。”
  小公主道:“這五人受何人指使圍殺令先師,想必公子正經明白。公子為何主從不分?公子要找主使之人,我在江湖相候。”
  說完,又道:“玉奴,走吧。”
  正義王此時想,這小公主既已將梁子接過,今晚只怕不便再為難廳內四人。便道:“三哥七哥,我們走吧。”
  忽聽廳內傳來一聲沉喝:“且慢!” 為首小閻王,其餘三人,隨後出來,小陰魔手丁招,四周忽然亮起十數盞氣死風燈,照得這天井四處異常明亮。
  小閻王道:“正義王不使老夫心服便想走麼?”
  徐亭道:“我家主公已經饒了你一命,你還想糾纏,那可是自找苦吃了。”
  小閻王道:“追查老正義王師門之事,已經明白。但你我之間,卻仍然是水火之勢。再說,老夫一時大意,一招受製,也不心鵬。今夜一戰難免,來吧!”
  小閻王說著已經伸出了手中長劍。
  正義王道:“平時練千招萬招,只為臨戰一招。小閻王真的不明白那一招輸在何處麼?”
  小閻王大怒:“你想大言教訓老夫?出招!”
  正義王平舉長劍道:“本王仍以剛才那一招勝你,注意了!”
  說完,長劍平舉,緩緩刺向小閻王胸部。小閻王知道正義王這次必有神奇變招,立即施展師門絕技,運足十成功力,一招“撥霧看山”,已以極快的劍勢施出。這一招守中有攻,守攻一氣呵成,迅猛霸道之極。只因為這一格之勢,並不求將對方中宮直進之劍碰飛,只須格開一點,趁對方劍勢一滯,下一手便是自己的劍反客為主,中宮直進對方咽喉了。招式簡單,卻是萬分實用。
  哪知雙劍相交,小閻王的劍就再也不能自主,粘在正義王的劍上。而正義王卻又將小閻王的劍格偏數寸,長劍一滑一進,又停在了小閻王的咽喉之上。劍式仍如兒戲一般。
  小閻王頓時臉色蒼白如紙,道:“閣下為何不殺老夫?”
  正義王道:“陳兄可知這一招輸在何處?”
  “老夫不受教訓,你快將老夫一劍殺了吧!”
  “據本王所知,你除了霸道武林外,尚不為害普通百姓。
  如本王要你自斷一臂,為先師報仇,往事從此揭過,你服不服?”
  小閻王一聲不吭,回過長劍,在左臂上輕輕一拖,已將左臂齊根斬斷。
  陰魔三人在小閻王回劍時便已大呼不可,但從圈外搶進,已救不及,當下便忙叫堡丁護下,令山莊太醫治療。
  玉和尚道:“今晚之事,一發不可收拾了!”
  小陰魔道:“玉大師稍安勿躁。”說罷,走上前道:“正義王能將真氣隨意帶進劍招之中,已臻劍氣合一之境,實在高明,在下自思單打獨鬥不是閣下對手。老正義王當初豪氣乾雲,竟敢以一敵五。閣下不知能以一敵幾?”
  正義王笑道:“胡兄想幾人同上?”
  “在下等人,當初是五人同上,如今還是想五人同上。只是還有一人未到。這 ”
  “那不妨約定時間,本王會會你們五人。”
  小陰魔大喜:“好,一言為定!就約在三個月後的今天。
  地點嘛,不妨約在華山茅草坪。”
  正義王道:“在下準時赴約。不過,這還未露面的一人,不知閣下能否告知本王是誰?”
  “這個 只怕由我來說出,實有不便。總之,到時候在下一定將那人一起拖來華山應約便是。”
  正義王道:“既然如此,本王告辭!”
  三人出堡,徐亭問道:“掌門師弟,你準備如何對付這五個人?”
  正義王道:“這事甚為難辦。如從報仇雪恨這點來看,理當將這五人殺了,但這五人卻又是受玉鳳門指使。這江湖上受人指使而殺人者,比比皆是。又哪裡殺得完?何況小弟出山之時,師祖一再訓戒:要謹戒殺伐。小弟想,到時將這些人教訓一番,斬去耳朵或手指,也就可以了。”
  徐亭道:“哎,掌門師弟,你如此心慈,屬下一人倒沒什麼話說,只怕正義門弟子心中會感到不平。”
  “這就要靠徐二哥多加勸善了。師哥,那還未露面之人,你帥可有線索?”
  徐亭道:“這人使一對子母搜魂鞭。他在先師身上留下了三處傷痕。但江湖中沒有使這子母搜魂鞭的人,懷疑此人在京城大內之中。”
  正義王道:“小弟正想去京城找天台殺手報仇,正好查查。
  二位兄長先回滴翠谷,小弟一月左右就回來。”
  三人且走且說。行至陰山邊上,天已大亮。三人找到馬匹,便分道揚鑣,正義王直接去了京城。

runonetime 2008-07-08 12:04 PM

第十四章  女石榴裙

  崔長風東去京師找天台二殺手報仇,但心中卻十分矛盾 因為他明明知道二殺手帶人追殺崔門,不過是受了玉鳳門的指使,就像王邪魔追殺正義王一樣。但他從地仙谷出來,知道了師祖常懷遠和玉鳳門的郭鳳仙之間的玄妙關係,他又怎可將祖師給予他的一身內力用去找玉鳳門死纏爛打?這殺父大仇,又當怎麼去報?
  他一路悶悶不樂,打馬飛奔,二日後到了古長城下。他將馬系於隘口,步上長城。
  正義王登上一座峰火台,看見這蒼茫群山,莽莽荒原,不禁想起了自己極為奇特的這一段經歷以及自己迷離的身世。
  他想起過去,想起母親,不知她為何出走,如今又在何處?由此又想到亡父。他不禁吟道:
  少小長成心寂寞,
  父亡更成伶仃魂。
  莽原隔斷歸家路,
  遙對山風喚玉人。
  正義王崔長風這一句“玉人”本是指的劉小瑤,哪知這一吟罷,竟聽到一聲輕嘆從身後傳來。正是這一吟一嘆,竟吟嘆出一段極其慘烈的愛情悲劇。
  崔長風回頭一看,不遠處的城垛邊,站著一位少女,這少女秀髮披肩,撫著城垛,對著蒼茫群山說話,聲音曼妙無比:“這莽莽荒原,不知有多少傷心事,傷心人。這偌大一個天地,又哪會沒有傷心事,傷心人?但事情傷心,人卻不可太傷心。猶如這莽原,蒼海桑田,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面目全非的變遷,卻仍是一片蒼勁肅穆,令人心醉。”
  崔長風走下峰火台,走至這少女身後,行禮說道:“小公主說話禪機無窮,在下受益匪淺,在此謝過。”
  小公主回過身來,輕聲說:“公子聰慧過人,本不用我多言,不過見公子心魔滋生,不可滋長,才攪了公子的雅興,還望恕罪。”
  崔長風見她越說越動聽,不禁冷笑道:“小公主如此善良而文雅,當初為何卻派人殺了家父,並且追殺在下直至河口?
  小公主未免有些文過飾非吧?”
  小公主聽他聲音中飽含激憤,不忍地說:“公子休要氣急。
  我不遠千里追你而來,就是要告訴你一個大秘密。不過我先告訴你,我叫白茜珠,父母皆為平民。我家就只有曾祖母為純粹的朱姓血統。以後祖母及家母,皆許配與普通的武林人。
  請公子以後不要再以小公主相稱了,就以平民習俗稱一聲珠姑娘吧。”
  “不敢。你還是告訴我那個大秘密吧。”
  “請公子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玉鳳門指使人殺你父親這一點的?”
  “在下逃出太原時,先父親口告訴我的。”
  “他將你曾祖父羞辱我曾祖母的事講了?”
  “講了。”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你,他安排了詐死?”
  “詐死?”崔長風大驚,情不自禁地反問。
  “是的,他是假死。天台殺手帶著十數名大內高手將崔乙叔之殺死後,以為完了事,交了差。誰知家母前去查看,頓時看出崔乙叔臉上被砍傷之處,裂起了一角人皮。家母仔細一看,發現死者戴著人皮面具。家母悄悄找來太原的一個武林人辨認,證明是假的,嚴令那人不准聲張,便放他走了。”
  “哪……哪有此事?”崔長風驚得口吃起來。
  “此事千真萬確。”
  “那我父親哪裡去了?”
  “你們是父子,你不知道麼?怎麼反問起我來了?”
  “你們沒有繼續追查麼?”
  “沒有。原因很簡單,家母認為這等隔世恩怨,久查無益,只消將這假死當作真的報回玉鳳門,老祖宗不再糾纏不休,也算了一筆事情。”
  崔長風沉默了。隔了好久,他才說:“這事真是奇怪極了,我還得去找天台殺手查問一下。”
  白茜珠說:“你去吧。我有二件事想問公子,公子可願回答?”
  “珠姑娘請問。”
  “上次我在河口看見你時,雖然膽氣見識皆為人上之人,但武功平平,十個月不見,為何忽然精進如斯,堪稱天下第一人?”
  崔長風沉吟道:“在下偶獲奇緣,服食了一種靈藥,內力有所增長,但這武功嘛,還不如珠姑娘。”
  白茜珠淡淡一笑道:“河口見公子時,沒有蒙面習慣,這次怎麼忽然蒙起麵來了?”
  崔長風心中一驚,這出山後一直怕人間起的事,今日卻忽然有人間起,而且是天人一般的美姑娘問起。好在先想有託辭,便道:“小子年輕,執掌正義門,怕江湖朋友見笑,所以蒙面,故作老成。”
  白茜珠笑道:“公子恐怕有些言不由衷吧?不過你的師門向來詭異,不說亦罷。另外,老正義王被殺一事,玉鳳門遲早會還你師門一個公道,公子可以罷手不追了吧。”
  崔長風出山時,曾得師爺常寧叮囑,叫他追查殺老正義王的直接兇手,以剪除玉鳳門的惡勢力。但和玉鳳門人直接,照面時,便當適可而止。這時,他只好悻悻地說:“既然如此,在下罷手便是。”
  “多謝。”白茜珠說。
  “在下告辭。”崔長風說。
  崔長風走後,小公主停立長城,良久不語。雙目面對一片山川,山川上閃動的卻盡是那在河口鎮上頂撞她的那個英俊少年的身影。要是她知道此時那黑色蒙面下面,是一張布滿鱗斑的極醜之臉,或許她便不會毀去那如花容顏了。
  這一天,崔長風行至大同。本想進城一覽,但又想到自己這樣光天化日之下黑巾蒙面,連手也戴著黑手套,未免引入注目,不禁又騎馬繞路而行,他卻不知,這城裡的茶樓酒肆中,武林人物皆在談論著他這個新正義王。
  這日行至大泉山,看看天色已晚,便在路邊吃了一些乾糧。然後又上馬前行,一邊尋找住宿。不久,看見前面山坳上有一片模糊黑影,崔長風運足目力,看出是一座廟宇,便打馬向山坳上衝去。
  近前一看,果是一座廟宇,但甚為破爛,顯然久已無人香火。當下推門而入,一看果然無人住持,便將馬拴在迴廊的柱上,朝正殿走去。
  一進正殿,便見地上臥著一個黑衣人,身旁一個包裹,包裹旁放著一把單刀。這人一聽腳步聲,起身想抄單刀,但身子一斜,又倒在地上,顯然受傷極重。
  崔長風走上前,這人好面熟,仔細一看,極像是他父親生前好友千里獨行徐術廣。急忙蹲下身去,一邊扶他一邊問道:“你是千里獨行徐大叔麼?”
  哪知這一問,心中又猛地記起徐忠死時那似乎是問人的喊聲:“你是千 ”他忽然明白,自己聽成“李世遷 ”
  而徐忠當時喊的便是這人,可惜未曾說完,便已死了,當下將真氣布滿全身,望著黑衣人。
  這人似乎病得厲害,吃力地說:“閣下是誰?怎麼認得在下?”
  崔長風想了想道:“在下崔長風。”
  徐術廣忽然睜大了眼睛,伸手來抓崔長風的手。崔長風心念一轉,讓他抓住。他抓住崔長風的手後說:“你是崔公子?
  你怎麼蒙著黑巾?哦,你是怕人追殺?哎,老夫到處尋你,如今尋著了,但我已離死不遠了,要是早兩個月尋到你,就好了。”
  崔長風笑道:“要是早兩個月尋著我,將我殺了,你便可換來解藥,是麼?”
  他已看出這徐術廣中的是慢性毒藥,此刻藥力已入臟腑。
  如再得不到解藥,當真是離死不遠了。
  徐術廣這次眼睛睜得更大了,並且很久說不出話來。這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你要殺我,其餘的都不甚知道。”
  徐術廣嘆了口氣道:“我已離死不遠了,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你吧。我只盼……只盼死後,公子不記前仇,將我埋葬。哎,就埋葬在這山門外邊吧!”
  “好,我答應你,你說吧。”
  “殺你父親的兩人是誰?你弄清沒有?”
  “是天台殺手。”
  “是,就是這天台殺手。你父親被殺那一天,我正好前去打找他喝酒,卻見整個崔府大門緊閉,我喊不開,便大白天越牆進去,裡面還是一個人也沒有,我心中納悶,一個人去了酒樓。哪知下午就聽說你父親在舟山的一個山谷裡被殺了。
  我連夜趕去時,只見七具屍體散倒在山谷中,連官府都還沒有來查看。”
  崔長風反問:“真是七具屍體?”
  “是呀!其餘六具是崔門弟子的屍體。我親眼看見的,那仲火等人還是我認識的!”
  崔長風這時頭腦中急速聯想,更加相信其中有詐。當初父親談了要遣散仲火、鍾祥等師兄逃走的,他們的屍體又怎會和父親的屍體出現在一起?莫非他們沒有逃走?莫非他們半途又折回家去與父親同生共死了?但這是可能的麼?三師哥李成死前喊了一聲“武功山”,崔長風後來思索,以為仲火等人去了武功山,還準備以後去武功山一帶尋找哩!
  “徐大叔,你看清了沒有?”
  “看清了的。”徐術廣說。但他忽然又補充說:“我當時正想下去細看,同時將那些屍體埋葬了,卻忽然感到腰間一麻,已經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了。然後,一個異常美麗的中年婦人從我的身後轉到我前邊來。”
  “中年婦人?”崔長風情不自禁地問。
  “是的。這婦人看樣子約有三十歲多的樣子,穿一身明教女兵的老服色。面部的表情極為風騷。她好高的功力啊。她到我身後,點了我的穴道我才知道,這婦女蕩然一笑,過來捏開我的嘴,彈進一顆藥丸,內力一催就落下肚去了。我明白著了她的道兒,我心中一急,便問:‘你是何人?’”
  “那中年婦女道:‘我是何人你別管,你吞下了我的獨門毒藥,我問什麼,你便老實回答什麼,否則叫你全身化為濃血。’”
  “我當時,心中害怕,只聽她問:‘這崔家劍的都死完了嗎?’”
  “我當時大著膽子道:‘都死在這裡了。’”
  “她忽然大怒,‘啪’地打了我一個耳光,罵道,‘那你剛才數完死屍笑什麼?’”
  “我知道這一切都被她瞧去了,只好說:‘跑了一個僕人,一個弟子。’”
  “她忽然一笑道:‘這崔家的少年公子怎麼不在裡面呢?’”
  “說完,她笑著在我身上捏了二下,立時我只痛得全身發抖。這分筋錯骨手,不是人人都能夠忍受的酷刑。我熬了一會兒熬不過去了,便只好實說你已逃走了。她解了我的分筋錯骨刑,對我說:‘你去給我追捕這崔家劍門的公子,逮到之後,送到關外來玉女門找我。我再給你解藥。’我這時才知她是玉女門的人。便問到何處去找她。她只說捉到你後到居庸關外去等,自然會見著她。”
  崔長風道:“那玉女門的中年婦女,可是名叫玉女劍仙的芳丹甜?”
  “我想正是那人。只是我來中原沒有見過芳丹甜,也說不准究竟是不是她本人。”
  崔長風聽罷,望著他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從身上摸出闢毒珠。這闢毒珠自他出道以來還未用過一次,不想首次使用,卻先救了一個要殺自己的人。
  他將徐術廣扶起,對他道:“徐大叔受人所迫,小姪也不怪你。小姪有闢毒珠一顆,先為你把毒解了吧。解毒時,你先用舌頭轉引天水,小姪將闢毒珠放在你口中,等聞到沁香氣味時,將天水吞入腹中,其毒自解。”
  徐術廣聽後,半信半疑地依言而行。果然,不一會兒便覺得腹中的陣陣隱痛已經逐漸消失,一運真氣,雖然還弱,便已通暢。當下吐出闢毒珠,還與崔長風,翻身跪在地下,道:“公子以德報怨,此種胸襟,比救命之恩更令人心服。徐某殺了你家老僕,徐術廣從此便叫徐忠,願終身與公子為僕。”
  崔長風道:“為僕一事,長風愧不敢當。不過,到居庸關去找那玉女門的中年婦女,還望徐大叔能引路前去。”
  徐術廣道:“公子快不要去了。”
  “為什麼?”
  “此女子武功之高,連我徐某也不及十之一二,公子去不是白送死麼?”
  崔長風道:“別怕,小姪武功已今非昔比了。”說完,對著三丈外的一個大石缸揚手連揮四次,只聽一陣碎響,那大石缸便裂為四塊,整齊均勻,竟如寶刃所開。
  徐術廣大驚失色,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這少林派的大開山掌,公子從何處學來?”
  崔長風一笑道:“大叔剛才所言之事,小姪還想問問。”
  “請問。”
  “這玉女門孰正孰邪?”
  “令尊沒有對你講過麼?”
  “沒有。”
  “這玉女門,時本朝開國之初,由白蓮教教主韓林兒的一個名叫玉妃的妃創立的,目的是為了殺朱元璋為韓林兒報仇。
  但朱元璋身邊道佛二教及武林高手很多,玉妃沒有殺到朱元璋。後來不知怎麼,一下子退到關外,從此不進中原。據說當初白蓮教 明教有兩個女兵組織,一個是這玉女門,另一個就是天魔女的天聖軍。老天魔女終身未嫁,收了一個義女作傳人。”徐術廣說至這裡,忽然詭詐一笑:“公子可知道這老天魔女的義女是誰?”
  “是誰?”崔長風似有所感,一下子緊張起來。
  “便是公子的生身母親。”
  崔長風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大喝道:“你說什麼?”
  “公子不信在下的話麼?”
  崔長風頹然坐下道:“徐大叔,你知道些什麼,都說了吧。小姪感激不盡。”
  “公子不用如此。在下也是感公子之德。在下說了,這天聖軍最早是明教女徒眾的旁支派系,後來太祖皇帝打了天下,不容明教,天聖軍剩下的人便退到關外隱起來,不問江湖之事。你母親接掌天聖軍後,同樣如此。只是近十年中,江湖上再也沒有聽到老天魔女和你母親的消息。反而聽說玉女門幹起勾引男色的事來了。”
  “強迫你服毒的婦女……是不是我母親?”崔長風忍不住了,終於說出自己想問但卻一直不敢問的事。
  “不是!”。徐術廣說得極為堅決。“你母親我認識,說起來還是我徐家的遠親呢。不然我與你崔家的淵源怎麼那樣深?”
  崔長風長長出了口氣,放下心來,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為何不要我?”
  “誰說她不要你?你父親將她氣走時,她還抱著你一起跑的。後來你父親將你追回,那時你才一歲半。”
  崔長風頓時明白了好些事情。那七命金丹肯定也是母親不知什麼時候給自己服的,當然是天魔女給她服用,她又悄悄給了自己。只是他自己那時還小,還不知是怎樣服下去的。
  他問:“徐大叔可知我母親是怎樣被父親氣走的?”
  “此事在下就不知道了。這夫妻間的事,你父親從來不談起,我也不便問。公子,在下很累了,明天再談吧。”
  這一夜,崔長風一夜未曾合眼,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些事。
  凌晨才嘆了口氣,起身打坐了一會兒。等徐術廣醒來後,便動身了。
  “徐大叔,你身子還弱,你騎馬吧。”
  “這 我徐某自願與你為僕,哪能騎馬?”
  “徐大叔不要再提為僕之事了。你一時激動,過後好生後悔,小姪還看不出來麼?請上馬吧。”
  徐述廣哈哈一笑道:“賢姪好聰明。”說完,果然毫不客氣地跳上馬背。問道:“賢姪到何處去?”
  崔長風道:“去京城。”
  “去京城幹什麼?”問後,立即醒悟:“賢姪想去找天台殺手?”
  “是的。”崔長風道。
  徐術廣跳下馬背道:“那賢姪一個人去吧。老叔在居庸關附近等你。”
  “老叔何不一路同行?”
  “那大內高手惹得麼?賢姪,別以為你學了一手大開山掌,便可橫行天下了。快快打消這念頭吧。老叔引你去找你母親,說不定運氣好碰上天魔女,還能學到幾手武功哩!”
  崔長風想了想道:“那這樣吧。小姪先去京師報仇,大叔先幫忙找我母親。十天后我們在居庸關見面如何?”
  徐術廣此時只覺得萬分奇怪;不明白崔長風為何定要去虎口拔牙。二人分手後,他騎在馬背上望著崔長風的背影出神,快要看不見時,忽然又揚鞭策馬追了上去。
  “老叔怎麼又追來了?”崔長風問。
  “老叔的武功,只夠在山道上跑跑,大內是不敢去的。不過,老叔蒙你救了一命,這次跟去作個收屍人吧。這樣,你老叔後半輩子也好心安。”
  崔長風笑道:“大叔高見,那就一起去吧。前面鎮上,小姪再買一匹馬就是了。”
  於是,二人便直奔京城而去。
  正義王與徐術廣這一路騎馬趕去,不日來到了小五台山附近。只見山勢雄偉,異常壯觀,二人不禁駐足留連見景,一時竟忘了趕路。
  突然,正義王道:“有人打鬥過來了,老叔,你牽馬退遠點,我看看是什麼人?”
  說罷,便在一塊大山石後面躲藏起來。徐術廣自然不願多事,便牽馬走開了。
  不時,只見兩個人且打且走,來到了小五台山下。當先一人,身穿便袍,但便袍下卻露出錦衣衛的華服。正義王一見這人,心中怒火陡起,只見這人右手提一根長鞭,黃澄澄的。另一隻手卻提著一根短鞭,約有尺餘長,也是黃澄澄的。
  這子母搜魂鞭一現,正義王頓時就想起了恩師之仇。再看後面,追這使鞭人的,卻是那個矮小個子的蒙面老人。這人正義王見過二面,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追這使鞭人。
  這時,那使鞭人已經來到山下,那蒙面老頭在後面道:“別跑了,真要逮你,豈能容你跑這麼久?”說罷,忽然身形加快,只見一個起落,就趕到那使鞭人的後面,身子一縱,便已攔在使鞭人身前。
  蒙面老頭道:“侯雷,你與老夫站住。”
  正義王一聽這人叫侯雷,猛然想起,他就是地仙谷后山那淺山洞內怪老人的兒子,不禁更加留上了神。
  侯雷道:“你一路將在下戲弄,明明能十數招殺了在下,卻又不乾脆殺了,究竟是何原因?”
  蒙面老人道:“那一帶人煙太密,老夫不願別人聽到我二人的說話,所以逼你到這裡來。老夫無意殺你,你放心。”
  “你要與我講什麼,怕人聽見?”
  “老夫要與你講一筆大生意,侯雷,你說老夫十數招能殺了你,其實,老夫真要殺你,最多不超過三招。”
  侯雷大驚:“你……你究竟是誰?”
  “老夫對你講了,目前老夫叫天涯風塵客,至於以後嘛,卻叫武林霸主。”
  侯雷這一聽吃驚更甚:“武林霸主!閣下想當武林霸主?”
  風塵客道:“老夫的武功,還不配當武林霸主麼?你且先過來擊老夫一掌試試。”
  “這麼說來,閣下是想征服在下,使我為你賣命了?”
  “正是。但你若不服老夫征服,老夫只好將你殺了,讓你當不成錦衣衛千戶。老夫還要將你全家殺了,讓你侯家斷子絕孫。”
  侯雷想了想道:“看來我也只有這條路好走了。”
  侯雷將母鞭持在腰間,將子鞭藏有身上,走上前去道:“我這一掌擊在哪裡?”
  風塵客道:“擊在任何地方都行。”
  “我若擊你羶中,豈不震斷了你的心脈?”
  “你若能震斷老夫心脈,老夫還有什麼資格稱霸武林?”
  侯雷道:“好。”走上前去,站在那風塵客前面二尺之處,又道:“閣下有恃無恐,必然內功精湛。閣下不會趁機反震在下麼?”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命的。老夫不過是要收服你罷了。”
  侯雷深吸一口長氣,猛地擊出一掌,結結實實拍在風塵客的心口正中。只聽“撲”地一聲啞響,那開山破牆的掌力,打在風塵客胸口,卻連風塵客的身子也未推動一下,而侯雷自己,卻也並未受任何反震之力。侯雷摸了摸頭道:“這……
  這是怎麼回事?”
  風塵客道,“站穩,老夫要將你震開了!”說罷,雙手背過身後,胸部一挺,侯雷那一百四五十斤的身子,頓時便飛起一丈多高,直向二丈開外落去。侯雷落下地剛剛站穩,莫名其妙的望著風塵客時,風塵客卻已將背在身後的雙手伸出來,向著侯雷一招,道:“過來!”侯雷那一百四五十斤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飛向了風塵客。落在風塵客身前三尺之外。
  風塵客嘆了口氣道:“侯雷,你服不服?”
  侯雷想了想道:“服了。”
  風塵客又嘆了一口氣道,“你有什麼本領?竟能混到錦衣衛千戶這個官職?老夫對你倒有些失望了!”
  侯雷道:“在下……”
  風塵客喝道:“放肆!怎麼還在老夫面前自稱在下?”
  侯雷一驚,同時感到膝彎一麻,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於是,侯雷道:“屬下見過霸主!”
  “起來吧。”
  “是。屬下自從祖父失蹤後,家傳的五陽神爪功法失傳,父母親也只是粗通,屬下全靠一套鞭法精妙無比,彌補內力不足。”
  “你祖父六十年前橫行江湖,號稱五陽神魔,一雙神爪之下,不知抓死了多少個武林英雄!他如今在哪裡,你家可有一點線索?”
  “沒有,一點線索也沒有。”
  風塵客聽侯雷這麼說,似乎很失望,他出了一下神,道:“你那御前侍衛和大內侍衛一班人,在老夫這武林霸業中起不了什麼作用。老夫這裡有一顆藥,你先服了,以示死心踏地為老夫賣力,老夫告訴你你祖父被囚之處。你去將你祖父設法勸出來。如勸不出來,不妨用迷藥迷了,背他出來。老夫特聘你祖父為老夫這霸業中的總護法。事成之後,你侯家與老夫共享武林霸業。老夫對你,另外還有封賞。”
  侯雷望著風塵客掌心那藥丸道:“這藥……”
  “這是腐骨丸。但老夫每年年底,都會給你解藥。只要你忠實於老夫,老夫又哪能讓你真的筋骨腐爛?”
  侯雷咬了咬牙,一狠心,伸手抓過藥丸,準備吞入肚中。
  忽然,一個聲音喝道:“且慢!”隨著聲音,從一塊大石後面走出一個蒙面人。
  風塵客一見這蒙面人,便道:“正義王!”
  正義王走過來道:“侯雷,你看這是什麼?”說罷,手一翻,正義王手掌上貼著一塊金製的小手掌。
  侯雷大驚:“正義王,這金手掌怎麼會在你手中?”
  “這是你祖父托我帶給你的!他還讓你不要幹什麼錦衣衛千戶了,快回山東老家去自立門戶!”
  侯雷道:“這個……”
  正義王轉身道:“老前輩,你究竟是誰?”
  “老夫天涯風塵客。”
  “老前輩,你剛才與侯雷的說話,晚輩都聽到了。你自已說了,你眼下叫天涯風塵客,以後叫武林霸主。請問,你究竟是誰?”
  那風塵客沉默了一下道:“以後有一天,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但如今,時機還不成熟。正義王,你既然知道了老夫的圖謀,老夫也不瞞你了。老夫也不以風陵渡救你一命而圖你報答,我只告訴你一點,老夫不管做什麼,都對你沒有危害,相反,老夫的圖謀對你反倒大有好處,今日就言盡於此。告辭!”
  說罷,身形一晃,轉過山角,倏忽不見。
  正義王本想去追他,但又覺得抬不動腳。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人充滿神秘,似乎他本身就是一個大陰謀。當初他在風陵渡使出崔家劍的不傳之秘救了自己,後來在正義門的開光慶典上,他最後離谷,離谷時將那蒼老的偽裝聲音一變,發出真正的本聲,轟然大笑離谷而去。那聲音,極像他的父親崔乙叔的聲音。可是,這個矮小的蒙面老人,身材比他父親要矮整整大半個頭,也沒有他父親那麼魁梧。他不可能是他父親崔乙叔。
  突然,正義王崔長風全身一震,差點喊了出來:縮骨法!
  這老人會不會用縮骨法變小了身形?
  這時,只聽侯雷在喊他:“正義王!”
  正義王轉過身,望著他道:“什麼?”
  “你是江湖聞名的新正義王?”
  “正是。”
  “我家的金掌令怎麼會在你手裡?你在何處見到了我祖父?請你告訴我。”
  正義王道:“這一切你都不必問,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已將你祖父要告訴你的話,轉告了你,我就算辦完了答應替他辦的事了。侯雷,我問你一件事,你可願意回答。”
  “正義王請問。”
  “你當日可是參與了圍攻我的師尊老正義王?”
  侯雷大驚,連退二步,道:“你怎麼知道?”話音一落,他又嘆了一口氣道:“當日有人不許我等毀屍滅跡,我就知道事情遲卓會敗露。正義王,當是我是參與了的,但我乃受人支使。這主使之人,恐怕你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夠對抗。”
  “本王知道,這事是玉鳳門主使的。那裡面的恩怨,師門自然會料理。你自己的債,總得由你自己還吧?”
  “是。請正義王劃下道來,在下不敢賴帳。”
  正義王反倒猶豫起來,這時,徐術廣牽馬走了過來,等在一邊。
  侯雷道:“正義門開光慶典上之事,在下已經聽說。在下武功不是你的對手,你為家祖父傳訓,我又欠了你的人情,你使我免服了腐骨丸,我又欠了你的人情,殺正義王,虧理的也是在下,總之,在下不敢與你動手,正義王請隨意處置吧。”
  正義王道:“你自斷一指吧!”
  侯雷二話不說,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只一斬,就將左手食指斬落地上。
  正義王跳上馬去,在馬身上拍了一掌,那馬就衝了出去。
  徐術廣並不認識侯雷,只望瞭望侯雷,也隨後跟去。
  在路上,崔長風問:“徐大叔,我想問你件事情。”
  “什麼事?”
  “當日我父親的屍體,你可是親眼所見?”
  “是親眼所見。你怎麼又問這個”
  “那真是我父親的屍體?”
  “是呀!那屍體擺在山谷中,滿臉驚嚇,大張著嘴,那樣子與你父親一模一樣,再無半點虛假。你怎麼又又問起這事?”
  “沒什麼,走吧。”崔長風說。他記起徐術廣在坑邊觀看時中了玉女劍仙芳丹甜的點穴,他自然就沒有機會細看。他倒是寧肯相信白茜珠說的那個消息。
  不久,二人到了小五台山附近的長城腳下。
  這是內長城,與大同北邊的長城一樣雄偉。崔長風忽然側耳傾聽,然後,說:“老叔,又有人呼嘯著打過來了。快將馬放了,我們到烽火臺上去悄悄看一看。這江湖上,哪來那麼多身手絕高的人?”
  說罷,二人下馬。崔長風在馬背上一拍,二馬便自己沿來路竄了出去。然後,崔長風帶著徐術廣,掠上長城烽火台,在烽火臺上隱下來。
  這時,那嘯聲開始隱約現出,連徐術廣也能聽到了。徐術廣一聽到這嘯聲,背上就無端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感到心中泛起一種恐怖之感。
  崔長風問:“老叔,你會龜息之法嗎?”
  “不會。我這點內力,不夠內息之用。”
  “那我暫時點了你的昏穴如何?這二人武功好高,只怕他一上長城,,就能聽到你的呼吸之聲。”
  “好吧。”徐術廣也覺得自己心中一恐怖,便氣粗起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崔長風就輕輕點了徐術廣的昏穴。
  不多時,只見兩個人且打且走,往這邊打來。其中一個女人,正是在風陵渡騙自己,要將自己帶出關外的那個中年女人。後面一人,卻是一個身穿皮衣,頭戴皮帽的紅面老者。
  這人就以一雙肉掌和玉女劍仙芳丹甜搏鬥。
  二人來到長城腳下,那紅面老者道:“夫人,你為什麼瞧不起我火靈神?”那紅面老者說話時,語音甚為生澀,一聽就知不是漢人。
  只聽那玉女劍仙道:“我受不了你那滿身的臭氣和腥氣,你與我滾得遠遠的去!”
  火靈神道:“夫人謙老夫身上有臭氣,老夫找個地方扎扎實實燙一遍,洗掉一層皮也不妨事。”
  “你那皮衣皮帽本身就腥臭無比!”
  “老夫丟了,弄一套漢袍來穿上如何?”
  “嘿嘿,我要先伸量一下你究竟有多少武功,我要你跪倒在老娘腳下,伸舌頭來舔老娘的腳背。”
  火靈神大咧咧地說:“那有什麼了不起?老夫愛就愛的是舔女人的腳背!”
  “火靈神,你將兵器亮出來吧!”
  火靈神抬起雙手,十指屈動,道:“老夫的火靈指,打遍天下,比任何兵器都厲害。”說罷,伸指向著附近的一棵小樹一點,只聽“嗤”地一聲厲響,那指風竟將那棵小樹擊出一個洞來。這還不稀奇,使崔長風感到驚奇的是,那小洞的周圍,竟然猶如火燒一般,帶著焦黑的顏色,冒出一種輕煙般的氣體。
  玉女劍仙道:“火靈指果然名不虛傳。我聽說火靈指專破內家罡氣,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今日一見,果然不錯,倒也馬虎有資格得到我芳丹甜的青睞。我二人如若聯手,想來要幹一番事業也不是很難了,火靈神官,但你也不要自恃有那麼一手,就想輕看本掌門,你看好了!”
  玉女劍仙說罷,招手也向那小樹點去,只聽也是“嗤”地一聲輕響,那指力在小樹上擊出一個洞來。
  火靈神大驚道:“夫人竟也有如此強的內力?真使老夫吃驚不小!”
  玉女劍仙道:“本掌門讓你見識了本掌門的力功,再讓你見識一下本掌門的技功!”說罷,手中長劍一抖,身形展動,頓時就將火靈神裹在一片劍光之中。
  火靈神大叫:“夫人為何要來真格的?”說著連忙雙掌揮動,打出一片火靈掌力。
  玉女劍仙驚叫道:“好熱的火靈掌力!”說罷,人也退開五尺,但一支長劍仍然將火靈神裹在中間,著著進逼,確是要給火靈神來一個下馬威!
  火靈神大叫:“夫人,你的劍術好高!硬是不愧為劍仙的稱號!你嫁給火靈神做老婆吧!我夫妻二人可以獨霸武林了!”
  玉女劍仙笑道:“這主意很好!只是芳丹甜要的是征服高、手,而不是歸順高手。芳丹甜即便同意讓人來舔石榴裙,也要吊夠那人的胃口,擺足那人的架子。火靈神!你快拿出本領來!”
  玉女劍仙說著,身形急速地繞著火靈神轉動,一邊頻頻出招攻擊火靈神,只轉得火靈神頭昏眼花。這火靈神乃是南藏人,武功路數;全以力功為主,講到技功上的變化。卻是遠遠不如中原武功。
  只聽玉女劍仙一聲輕叱,趁著火靈神頭腦剛開始發暈,還未功定神時,忽然身子一躍,從火靈神頭頂五尺高處躍過。伸出三尺長劍一挑,便將火靈神的皮帽挑飛。但火靈神匆忙打出的一掌,那如火的掌風也將玉女劍仙炙得七暈八素,心中難過。
  玉女劍仙落下地來,滿臉緋紅,強忍著心中的燥熱,道:“火靈神, 你服了芳丹甜沒有?”
  火靈神拱手道:“服了!”
  “那你跪在地上爬過來,爬過來舔芳丹甜的腳尖,舔芳丹甜的石榴裙!”
  火靈神道:“好!”說罷,真的跪在地上,手肘觸地,掌心向天,爬行過去,抱著芳丹甜的腳,伸出舌頭去舔芳丹甜的腳尖。
  芳丹甜笑道:“好腥臭!這天下也只有老娘才願忍受!”說著,伸手在鼻前扇了幾扇。
  火靈神跪在地上道:“夫人,不要嫌火靈神,火靈神對你很有用的!”
  玉女劍仙道:“火靈神,你在這中原到處亂跑幹什麼?”
  火靈神這時一邊伸出舌頭去舔五女劍仙的腳尖,一邊伸手去摸玉女劍仙的石榴裙。他說:“老夫那助練火靈掌的火靈珠,被門下一個弟子偷走,逃到中原來了。老夫追到四川,那弟子已經被人殺了,那火靈珠,卻是被人搶走了。老夫遍天下找。一定要找回火靈珠。夫人,你知不知道老夫的火靈珠在哪裡?”
  玉女劍仙笑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笑什麼?”
  “我笑,是因為你舔得很恭敬,我好高興。”
  “哦!夫人,要是你讓老夫恭恭敬敬地舔那銷魂處,你會更高興。”說罷,就伸出手去,要解芳丹甜的石榴裙。
  突然,遠處的峰火臺上,傳出一個聲音道:“真令人作嘔!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欲行非禮!如此無恥之徒,讓老夫撞見,不能不教訓一下你這火靈神!”
  隨著聲音,只見一條身影從遠處那烽火臺上一掠而下,如閃電一般眨眼間便到了火靈神二人之前。
  崔長風已經認出,這人正是那個天涯風塵客。
  火靈神正要成其好事,如今無端被人打斷,不禁大怒,一躍而起,喝道:“什麼人,敢捋老夫虎鬚?”
  玉女劍仙一見風塵客,卻極為不自在地招呼道:“原來是前輩駕到!”
  風塵客唾了一口道:“你這風騷賤貨!”
  玉女劍仙怒道:“前輩哪來那麼大的火氣?前輩的醋瓶打翻了麼?”
  風塵客道:“老夫先料理了火靈神,再來教訓你這賤人!”
  玉女劍仙道:“風塵客,你放明白點,你如要動火靈神,本掌門今日便要與他聯手殺你,以絕後患。你佔了本掌門的便宜不說,莫非還要想本掌門乖乖地做你的稱霸工具不成?
  呸!休想!”
  芳丹甜說罷,鐺地一聲拔出長劍。
  那天涯風塵客這時也鐺地一聲拔出長劍,道:“好,老夫今日就先將你二人殺了,以免以後礙手礙腳!”說罷,長劍一揮,便向火靈神攻去。
  火靈神不受攻擊,已經早就想出手了,如今受到攻擊,頓時大怒,抬手一點,就射出一股火靈指指力。
  崔長風大驚,以為那風塵客大約要吃點虧了,正想下去幫忙,卻聽那風塵客大喝:“好!”迎著那火靈指力,抬起左手也點出一股指力。只聽一聲呼嘯,那風塵客的指力之強,猶如哨聲一般尖響。二股指力接實時,只聽“砰”地一聲,頓時便將火靈神的指力擊散。同時,那餘力還照樣直向火靈神打去,打在火靈神的肩外側,竟將火靈神的肩頭打出一個血槽。
  玉女劍仙雖然曾兩度與這風塵客交手,第二次交手失敗後,不得不讓這風塵客佔了一次便宜。還在讓風塵客佔便宜時,要風塵客答應為她辦一件事作為交換,但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風塵客的內力竟有如此之強。火靈神的火靈指非但擋不住他的指力,反而還遭殺傷。玉女劍仙當下連忙長劍一挽,擋住火靈神,喝道:“你這老淫棍!你來殺了我芳丹甜吧!”
  風塵客笑道:“嘿嘿!老夫一時還捨不得殺你哩!”
  玉女劍仙喝道:“火靈神,你先走!我來擋他一陣!”
  那火靈神見自己那所向披靡的火靈指,今日竟然不堪一擊,早已有了退意。聞言後連忙身子一彈,如閃電一般,拚命沿長城腳下向南方逃去。而玉女劍仙卻在與風塵客接了幾招後,忽然垂下長劍,滿臉充滿甜蜜的笑意道:“你是捨不得殺我的?是不是?”
  那風塵客以劍指著芳丹甜道:“未必見得!天下女人甚多,又何差你一個?”
  芳丹甜道:“但天下如我這般有味道的女人卻不多,是不是?”
  風塵客一下子垂下長劍,無力地道:“這也倒是。”
  芳丹甜沿著長城向北走去,邊走邊說:“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不跟來?莫非你也想像火靈神一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非禮之事?”說罷,已經加速掠去。
  風塵客嘆了一口氣,也隨後掠去。
  二人走遠了,崔長風方嘆了一口氣,拍開徐術廣的昏穴,道:“徐大叔,咱們走吧。”
  徐術廣道:“公子看見了些什麼?”
  崔長風道:“什麼也沒看見,我們走吧。”崔長風也覺得那個風塵客太過神秘,始終想不明白,所以乾脆便推託說什麼也沒看見。 “發出嘯聲那人呢?”
  “沒過來,沿長城腳下跑走了。”
  二人這一路騎馬趕去,不日便到了京師。在城外先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到了晚上,崔長風收拾停當,便去找徐術廣問路。
  “大叔去過大內沒有?”
  “去過二次。但都沒有撈到油水。”徐術廣道,“你是想讓我給你帶路?”
  “到了皇宮外面,你便可以回來等我。”
  “好吧。賢姪,你老叔我並不是沒有勸過你,你硬是不聽,我也沒法。”
  說完,二人飄身出屋+縱上屋頂,往大內掠去。
  不一會兒,二人來到一片高高的禁牆外面,徐術廣道:“裡面便是皇宮丁,從這裡進去,不完處便是文華殿,旁邊有牆隔開一座別院,便是大內高手們住的地方了,這禁牆太高,公子過去用不用飛抓?”
  崔長風道:“不必了,只是還要麻煩老叔,上牆指給小姪看看,以免進去以後又去找人逼問。”
  說罷,伸出一手托著徐術廣,徐術廣便跟著他一起縱起。
  徐術廣大驚未止,人已隨著崔長風站在了五丈高的禁牆上。此刻,他才有些相信這小子可能真有些門道。便伏在牆頭,將宮禁中的幾處戒備處及崔長風要找的地方,指給崔長風看。只見崔長風站在牆頭,竟不伏低。夜見吹著他的衣衫,衣角輕輕飄動,那高挑的身材,竟有如神人。
  崔長風道:“此處樹上僻靜安全,老叔不妨等等小姪,小姪進去,取了二賊首級便回,並不想多呆的。”
  徐術廣只沉眼前一花,便已不見了崔長風的人影。這徐術廣乃是獨行大盜,一身膽識,江湖中也是有數的。這好奇心一起,便想跟去。果然縱下牆頭,隱伏著躥了進去。躥至一處竹林時,只聽一陣風聲微響,眼前一化,已站定了一個黑衣蒙面人,正是崔長風。
  “老叔,這皇宮裡除了巡值隊外,怎地不見半個人影?連燈光也沒有什麼,小姪傳了一圈,也無所見。老叔進來了,便再給小姪一指如何?”
  徐術廣見他站在外邊,竟無一絲懼色。心中雖然慌亂,卻也為他的膽氣所折服,便點頭道:“好!”
  這一去果然輕車熟路,不一會兒便到了一座大殿外邊。徐術廣驚詫地自語道:“這一路怎不見巡查宮禁的人?”
  崔長風道,“小姪先時遇見三隊十二人,已盡皆點了穴道,藏於路旁。”
  徐術廣望了崔長風兩眼,隨後指著離大殿大遠處的一座小院,道:“那便是大內侍衛的住處了。”
  崔長風一閃,便已消失在別院內。徐術廣一咬牙,隨後跟去,但卻立即伏在一片假山後面。
  只見崔長風站在月光下的院壩中,似在沉思。不久,從一處樓房的窗內接連射出二人,黑衣短靠,一高一矮,正是天台二殺手。月光下,可以看出二人皆在四十多歲年紀,正是當力的時候。
  天台二殺手一看見正義王,高殺手就嘿嘿笑起來:“好呀!
  膽子倒不小,公然找到大內來了!”
  此時,從屋內又陸續走出數人,顯然是被驚醒出來的。
  崔長風道:“在下半夜到此,不耐一屋一室地搜尋你二人,所以呼喚出來,了卻那一筆舊債。因傳音沒有定向,驚擾了大內其他朋友,尚乞恕罪。”說罷,朝其餘的大內高手一拱手道:“在下此來,並不想驚動宮闌,只想找天台二兄弟了卻一筆江湖恩怨,完事便走,各位請多包函。”
  矮殺手道:“正義王,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你縱然劍術高明,今日也別想活著出去了。只是,大爺要先問你一句話:你與那崔長風究竟是何關係?”
  崔長風道:“本王是崔長風的師父。我先問你,當日你二兄弟得了五千兩銀子,去太原追殺崔乙叔,殺的究竟是真崔乙叔還是假崔乙叔?”
  矮殺手一聽,仰天大笑道:“自然殺的是真崔乙叔了,如若老夫兄弟殺錯了人,那五千兩銀子還能到手麼?”
  崔長風耐著性子問:“殺完之後,你們沒有去仔細查過死者的面容麼?”
  高殺手不耐道:“真是廢話,人已殺了,還看什麼?正義王,那日你以靜製動,大爺吃了你一點虧,今日大爺要找回場子。”說罷,走到離崔長風一丈左右,立定身子抬起手臂一圈,雙掌一翻,只見一股狂見呼嘯而起,向崔長風掃射而去。
  這天台二殺手形狀看似大意,但一經交手,總動真功夫。這也是經驗使然,不敢玩命。
  哪知這重逾千斤的劈空掌力掃去,崔長風卻動也不動,掌力近身,竟如泥牛入海,自行消失。高殺手不禁大駭。
  崔長風見這天台殺手殺人猶如兒戲,不禁怒道:“還有什麼看家本領?使出來吧!不過,你這為權閹賣命的狗賊,諒你也沒有什麼真本事!”
  高殺手此時已復鎮定,暗運小天星神功,前行三步,已近不過六尺,猛然又推出一掌。這一掌威勢更為嚇人,掌風之內竟響起一片霹靂之聲,連山巖受實,只怕也要成為粉末,此時只見崔長風單掌一立,高殺手這掌力便又消失不見了。
  正義王道:“你這小天星掌力不倫不類,顯然是偷來的!”
  說罷,只見正義王蒙巾目洞內的雙目陡然一亮,右掌一招,已運內力吸住高殺手,接著,左掌五指成爪狀虛空一抓,五道淡青色的光氣驟然射出,只聽 嚓一聲,高殺手已經委頓在地。眾人一看,只見高殺手的整個頭骨深陷下去,已經死去。
  台階上有人大呼:“五陽神抓!天呀,江湖又見五陽神抓,從此大亂也!”
  矮殺手見正義王一抓便取了他兄長的性命,知道這正義王一身神功,有恃無恐,實在是可怕已極。他大叫道:“這是千歲爺要抓的人!不可讓他跑了!”他這麼喊,當然是想要煽動其他的大內侍衛一起出手了。他一邊喊叫,一邊展動身形,騰空而起。他在空中已拔劍在手,一時,只見劍光暴長,滿天劍氣劍影,皆向崔長風攻去。
  此時矮殺手一聲喊叫“這是千歲爺要的人。”更證明這二人實在是投靠閹姦,無惡不作之人。崔長風再不猶豫,伸出右手,右手在眨眼間陡然暴長半尺,就向那滿天劍氣劍影中抓去。只聽“ ”地一聲脆響,滿天攻來的劍氣劍影一下子消失了。只見劍影消失處,矮殺手的長劍已被崔長風抓成二節。這矮殺手也甚了得,身形下落時,競又接連踢出六腿,最後力盡,背才著地,背一著地,藉力又再度彈起,竟然上拳下腿,一口氣又攻出一十二招。
  正義王叫道:“好!如非爾等是大惡之人,小爺倒真捨不得不殺你!”邊說邊閃動身形,輕靈絕妙地讓過了這一十二招,趁矮殺手十二招攻完,氣力已盡,吸氣換招的一瞬,左手猛然抓出,只見五束淡青色的光氣一閃,這矮殺手又已頭骨破裂,被五陽神爪生生抓碎。
  這些事全然發生在一瞬之間。矮殺手那聲“千歲爺要的人”本已使台階上數人衝下欲侍合圍,怎耐這二人一眨眼便已見分曉。眾人堪堪將崔長風圍在中間,矮殺手已見閻王。
  崔長風殺了天台二殺手,不禁望天行禮道:“爹爹,孩兒已經將天台殺手除去。請爹爹在天之靈安息吧。”他信了白茜珠的話,不知為何卻又要這樣祈天。
  轉過身來,對著合圍的眾大內高手道:“今日暫且寄下王振人頭。在下告辭。”說完,只見崔長風騰空一縱,人已騰起二丈多高,人在空中,大步跨行,直如天馬行空,竟從眾大,內高手的頭頂跨過,落在牆邊的一處假山上,手一伸,提起一人,越牆而去。
  只驚得眾大內侍衛目瞪口呆……。
  崔長風提著徐術廣,越過院牆,卻見大成殿外,正有二撥人在打鬥。仔細一看,竟是白茜珠和玉奴二人,被十數名大內高手分別圍在中間。崔長風這才知道,剛才在侍衛院內沒有更多高手增援,竟是被白茜珠牽制住了。崔長風知道此時不便拖延,時刻一長,高手更多,即使能勝,只怕也殺不勝殺了。當下拔出長劍,對徐術廣道:“你先回去備馬西行,在居庸關等我。”
  說罷,便向玉奴被圍處搶去。
  玉奴此時被四五名大內高手圍攻,正感吃力,忽見一人從這四五人身後掠來,喝道:“好不要臉!”繞著眾人迅如閃電地轉了一圈,這數人便各中一劍,負傷撤出戰團。
  圍攻白茜珠的七八人立即又分出三四人向纔來的黑衣人搶去,其中一人向天屈指一彈,一聲鴿哨沖天而起。
  白茜珠喝道:“退!”
  彈出鴿哨的人大喝道:“還想退麼?”
  白茜珠道:“姑娘要退,誰攔得住?”
  說完,身形忽然飄起,人已飛在空中,同時,從白茜珠的袖中飛出一把短劍,繞著眾大內高手的頭頂盤旋飛舞,眾人駭極大叫:“禦劍術!”
  一名大內高手道:“這姑娘是玉鳳門的人,大家小心了!”
  白茜珠此時已落腳在大成殿的龍嘴挑上,聲音曼妙地道:“姑娘此來,本想在祁鎮的臉上塗點胭脂便完事,不想搜了數宮都找不到他,反倒便宜他了。爾等還不識趣退下?”
  說完,收回短劍,三人一起越過大成殿頂隱沒而去。
  這時,數十名大內高手趕到,聽說是玉鳳門的人,站在下面眼睜睜地看著三人消失,卻不敢追趕。因為這玉鳳門發源於皇族,當年太祖晚年時賜有免死鐵券。
  三人越出城門,來到城外,立定身形。白茜珠道:“玉奴,還不謝公子?”
  崔長風道:“慚愧。今晚如非珠姑娘二人援手,小子殺天台二兄弟,只怕要多費好多周折了。”
  白茜珠淡淡一笑道:“今晚之事,夠祈鎮小兒好好嚇一跳了。公子懲惡便是揚善,可喜可賀。”
  “此事還得多謝珠姑娘哩。”說罷,作揖為禮。
  白茜珠還禮道:“公子欲去何處?”
  “在下欲去居庸關外辦點事情。”
  “那麼,只好分手了。一月之後,你隨不隨你祖師去天柱山?”
  “在下不知祖師要不要長風同行,不敢回答姑娘。”常懷遠要去天柱山約見鳳仙,這個事情常寧是對他講過的。
  “那麼 你去吧。”白茜珠道,忽然別開頭去,聲如蚊蟻地道:“如是有緣,總會相見。”
  只此一句,崔長風頓時知道,這珠姑娘對自己竟是大有好感,一時心中五味翻騰,知道再也不能多說下去,急忙告辭,轉身行去。行得幾步,復又站住,心中猶豫要不要告訴她自己已有內人?但轉念,又想這姑娘並未說明什麼,自己忽然提起已有婚配之事,不是不倫不類麼?便又匆匆離去。
  哪知白茜珠見他離去 站住思索 復又才離去,心中頓覺一陣溫情油然而生。她將崔長風站住沉思視為依戀不舍,自己便在感情上越陷越深。
  崔長風西行而去,天亮時在路上便遇見了徐術廣。徐術廣正牽著二匹馬等在路旁的官亭外面,一見崔長風過來,便上前跪地拜道:“老僕徐忠,見過主人。”
  “老叔為何忽然如此?”
  “徐某對公子心服口服,自認徐忠,再不猶豫。”
  “可你跟著我,遠不如千千里獨行那勾當自由自在,要受很多道義約束的,老叔三思。”
  “刀尖舔血的日子,徐某越過越寒心,還望公子不要遺棄了老叔才好。”
  “那麼你起來吧。”
  “公子答應了?”
  “答應了。”
  徐術廣翻身站起,歡天喜地地隨崔長風往居庸關馳去。

runonetime 2008-07-08 12:05 PM

第十五章 吸陰補陽、吸陽補陰

  崔長風和徐忠來到居庸關,等來等去,等了三天,不見玉女門有人前來。
  崔長風明白玉女劍仙芳丹甜到處遊蕩,他在小五台山的長城腳下就看見她勾引火靈神和天涯風塵客。只是他不便說出這一點。
  直到第三天,他不耐了,才問徐忠:“老叔,這玉女門的總壇究竟在何處?”
  “小人說不上來。恐怕這偌大一個江湖,也沒有幾個人說得出來。”
  “那你又怎麼知道那麼多事?”
  “你六歲那年,你母親來你家悄悄看過你一次。我知道的事情,便是那次聽她說的,以後這勾引公子的玉女門的事情,江湖中自有傳聞,只是公子不到那些地方去,傳不到你耳中罷了。”
  “我母親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崔長風這些天來一直想問又沒有問,直到現在才問。
  “她在娘家的閨名叫水文韶。”
  “江湖上怎麼稱呼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知道的人不多。但知道的稱她為天魔劍聖。”
  忽然,二人眼前一花,出現了一個紅袍紅發紅面的怪人,二只眼睛閃閃發光,猶如虎目。
  徐忠驚叫:“巴山飛虎!”
  崔長風站起身子,一揖為禮道:“飛虎前輩別來安好!”
  “閣下是誰?怎認得我巴山飛虎?”
  “晚輩李忠。”
  “李忠?嗨,你這小子,蒙著臉幹什麼?”說著,身形一晃,便向崔長風的臉上抓來。哪知崔長風早有防備,只一抬手,便已拿住巴山飛虎的腕脈。巴山飛虎大驚,急忙反手擒拿,但連變了幾種擒拿手法,卻掙不脫。
  巴山飛虎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竟不相信有人能一招便擒住了自己腕脈,並且連變了幾種手法都掙不脫。不禁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晚輩李忠,前輩聽不出聲音麼?”
  “聲音倒聽出來了,但你將一張臉蒙得密不透風,卻是為何?”
  “晚輩自有理由,前輩又何必勉強晚輩?還望前輩以後也不要勉強晚輩才好。”
  “好。你拿穩了,老夫近八十年內力修為,還怕震你不脫麼?”說罷,運足內力,猛向崔長風攻去。哪知崔長風渾如不覺,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巴山飛虎大驚。先變反手擒拿時,只用了四分內力,這一震卻是足足用了八分內力,卻連對方衣角都未震動一下,不禁又問:“閣下真是李忠?”
  “前輩為何不信?”
  “李忠哪來如此高的功力?”
  崔長風放開巴山飛虎,飄身退開道:“晚輩原不敢得罪前輩,只是晚輩確有苦衷,……還望前輩恕罪。”
  “你一去一年。找到崔長風沒有?”
  “找到了。”
  “在哪裡?”
  “晚輩將他點了穴道,藏在一個山洞裡。”
  巴山飛虎目中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意:“好小子,你真替老夫找到他了。你帶老夫去找他吧。”
  “老前輩該說出是誰要找他了?”
  “你這小子忘恩負義!竟敢和我巴山飛虎講條件?哎,我那兩顆飛虎大還丸白費了。”
  “老前輩救命賜藥之恩,小子一刻不忘。但此事關係重大,還望前輩給小子一個明白。”
  “給你什麼明白?你是崔長風我就給你一個明白!”
  “晚輩正是崔長風。”
  “什麼?你一時李忠,一時崔長風?你與老夫捉什麼迷藏?”
  “老前輩其實早就知道李忠即崔長風,崔長風即李忠了。”
  “嗨,你這小子果然機智。”巴山飛虎笑起來,“那你可知老夫為何不從洞中將你帶走?”
  “天台殺於那時正在附近搜尋。”
  “天台殺手?老夫只要跑前一步,他們就別想追上。當時只因那附近另有一人在搜查,老夫不走,她亦不會走。”
  “誰?”
  “玉女劍仙!”巴山飛虎說時,忽然壓低了聲音,並且左顧右盼。
  徐忠道:“公子,可能就是老僕見到的那個中年美婦。”
  “老僕,千里獨行大盜成了你的老僕?你小子有多大能耐?”
  “飛虎大俠從什麼地方來?”徐忠問。
  “老夫從冀北大山中來。”
  “難怪你不知道我們公子最近幹的事了!公子大鬧皇宮,出入 ”徐忠的話被崔長風打斷了。崔長風道:“前輩現在可以告訴晚輩是誰找我了。”
  巴山飛虎看了崔長風一會兒終於道:“是天聖女找你。”
  “天聖女?”崔長風大驚。天聖女就是江湖上人稱的天魔女。
  “剛才老夫聽你們在議論天魔劍聖?”
  “前輩可認識天魔劍聖?”
  “嗨,你小子還未生出來,老夫便認識了!”說完,忽然以手摀嘴:“老夫怎地一時口快?”
  “晚輩都知道了。”崔長風道。
  “都知道什麼?”
  “她老人家是晚輩的母親。”
  “好,好。那你快隨老夫去吧。”
  “前輩可是引晚輩去見母親?”
  “她和天聖女住在一起,一去就都見著了。”
  於是三人便出居庸關,進入了冀北大山區。這日來到白河邊上,一時沒有渡船,加上天晚了,便尋了一家農戶,借宿一夜。
  這家農戶,男的是 個四十多歲的壯漢,女的也在四十左右,頭髮零亂,沾著柴草桿,臉色憔悴,衣裳也打了補丁。
  三人進門後,女的便迴避了。徐忠拿出銀兩,請男的弄些吃食來。壯漢便吩咐女人殺雞。過了一個多時辰,女的在後面叫男人,那壯漢便去端了一盆雞肉出來。徐忠久走江湖,習慣性地摸出一根銀針,在雞汁裡一試,沒有毒,三人便放心大膽地吃完。
  這家農戶只有一張大炕,炕上已睡了二個小兒女,徐忠與巴山飛虎便倚在炕上睡了。崔長風便在炕邊打坐。剛一運氣,便發覺有異。只覺頭腦微感眩暈。此時知道中了暗算,大約是中了迷藥什麼的。只因他功力太深,中了毒尚不知覺,待得運氣,才微有察覺。當下也不聲張,假裝頭一歪,倒在炕上,似被迷倒。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婦掀開布簾進來,一看三人的樣子,便冷笑了一聲。這聲冷笑猶如一聲命令,立時從門外進來六七個姑娘,二人抬一個,便將三人抬出門外。
  門外已備好了馬匹。眾女子將三人橫放在馬鞍上,用繩索綁緊。然後,這一群女人便連夜出發了。
  大約行至五更時分,崔長風感到此時正行走在一座異常陡峭的山巖上,不時傳來姑娘的吆喝及小心之類的話。行至一個山坳時,眾人停息下來,只聽前頭一人吩咐道:“小紅,將這藥拿去讓他們再嗅一嗅,行了這一夜,藥力怕要過了。”
  只聽一個女聲答應著,一會便有腳步聲走過來。崔長風在中間,感到有人走過來了,抓住了自己的頭髮,把手伸進蒙巾,將一個小瓶伸到鼻前放了一下,便又走到後面去讓下一個人聞。
  崔長風此時已作預防,當然更迷不著他了。過了不久,這夥人又出發了。此時天已微微發亮。崔長風悄悄將眼睜開少許,偷看一下,頓時嚇了一大跳。只見下面竟是萬丈深淵,馬匹便在一條狹窄的山路上行走,而自己橫在馬上,頭部便在這萬丈深淵的上空凌空晃盪。不過一駭之後,卻又坦然,因為已有心理準備。
  再行一刻,馬匹越登越高。至天光大亮時,崔長風感到山風越刮越烈。不久有人歡呼到家了,馬匹也擠在一起,人與人的頭腳相互撞來撞去。有人過來,將他們搬下馬匹,抬著走了一陣。忽然,刺目的天光沒有了,似乎走進了一個洞內,一下子變得漆黑。不時,又有亮光刺激眼簾,卻不如天光那麼強烈。三人被放在地上,聽得一個威嚴的女聲道:“先將那黑衣筍面人的黑巾扯了,讓我看看。”
  崔長鳳不等她們吩咐,知道不能再裝下去,身子一彈,便已站起。
  只聽圍在四周的少女紛紛躲避。崔長風發現自己此刻站在一個大廳當中,正面一個石台上,有一張考究的虎皮交椅,上面坐有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美婦。正是那日在風陵渡要抓自己的那個女人 玉女劍仙芳丹甜。
  此刻她望著他未被迷藥迷倒,卻一點也不驚慌。
  “小子,原來你倒很會裝假啊,竟連我玉女劍仙也瞞過了。”
  “那麼這裡便是玉女門了?”崔長風道。
  “正是玉女門。讓你知道了又有何妨?”
  “請問劍仙,你將我三人迷倒,弄到這裡來,為的什麼?”
  “為的什麼,你立即就會知道。”說完,對身旁的一個玉女道:“叫他們都到這裡來。”
  崔長風靜觀其變,一點也不驚慌。本想用闢毒珠將二人的毒解了,但一算時辰,大約藥力也要過了。便沒有行動。崔長風道:“劍仙曾強餵地下這位大叔的毒藥,迫他前來殺害在下。請問劍仙,在下與你有何仇恨?”
  玉女劍仙並不回答,只是坐在椅上,又目緊緊地盯著崔長風身子,臉上現出陣陣潮紅,目中漸漸露出淫火。
  這時,洞外陸續進來二十多個姑娘,其中大多數目中露出甚為不安的神情。原在洞內的六七個玉女,顯然是玉女劍仙的親信,此刻望著這二十多個玉女竟像望著敵人一般。這二十多個玉女進洞後,齊齊跪在地下,道:“弟子參見掌門師父。”
  劍仙道:“免禮,你們起來好好聽著。”
  這些玉女起身後,就站在下首。這時洞中便成了這樣一個格局:上首玉女劍仙,左右各四名親信,下首是二十多個徒眾,中間是三個俘虜。洞中燭光明亮,卻充滿殺氣。
  玉女劍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崔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崔長風。”
  “你到這冀北大山來幹什麼?”
  崔長風反問道:“我來幹什麼,與你何干?”
  “你跟這巴山飛虎去見天魔女,對麼?”
  崔長風不回答,等她再問。
  “見天魔女是假,見天魔劍聖才是真,對麼?”
  崔長風此時見到她都知道了,便道:“是的。還望劍仙看在與天魔劍聖是同教的份上,不要難為她老人家的客人。”
  “客人?你是她的什麼人?”
  崔長風想了想道:“在下是她老人家的兒子。”
  劍仙陡然一陣狂笑,笑聲震得洞內轟轟作響。只震得那二十多個玉女掩耳不迭。其功力竟是非同小可。
  笑聲陡然一停,玉女劍仙對著那二十多個玉女道:“你們聽明白了沒有?這人叫崔長風,是天魔劍聖的兒子。兒子!兒子!你們聽清楚沒有?,你們口口聲聲歷祖規矩,處處與我抗衡。可這天魔劍聖掌門人自己便不守規矩,悄悄養著大小子。
  都這麼高,成人闖江湖了,這歷祖規定卻不准你們出山,不准婚配。成天叫你們練劍,還要日耕夜紡。這幾位姊妹,與男子接觸了一下,這水文韶便要以白蓮教 明教的家法制裁。如非蒼天有眼,叫她練功走火入魔,這幾個姊妹幾年前就成劍下亡魂了!”
  崔長風這時才明白,將自己俘來,為的是對付自己的母親。此時明白,卻已遲了。
  忽然,一團紅影一閃,巴山飛虎已經站起。他笑了笑道:“如非劍仙那笑聲,老夫此時還在昏迷不醒。”轉身對著那二十幾個玉女道:“各位白蓮教友,這劍聖婚配,是在入我明教以前,生這兒子,也是在入明教以前,被逼不過,才棄家投入明教。投入明教後,卻是遵操守節猶如聖女,不然,天聖女又怎會叫她做這天聖軍的掌門人?”
  玉女劍仙怒喝道:“老狗,你敢與我作對?”
  “在下不敢與劍仙作對。但此事牽涉天魔女的名聲,在下不得不提醒二句。”
  “你將天魔女扯出來嚇誰?”
  “水掌門是天魔女委派的,如水文韶入明教後行止不貞,不是天魔女也要蒙污麼?”
  “老狗,你以為你是天魔女的屬下,我便不敢動你麼?”
  “敢。玉女劍仙劍術大成,自是不會將白蓮教 明教放在眼中。”
  這時徐忠已醒了,從地下爬起來,一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玉女劍仙拔出一把長劍,對巴山飛虎道:“本掌門公正待你。老狗!將你的鼠爪亮出來!”
  巴山飛虎道:“崔公子,不想老夫害你斃命於此。”
  崔長風道:“前輩如覺此戰無可避免,便該澄心濾氣。”
  巴山飛虎道:“老夫的武功,比這八位玉女高明不了多少,比玉女劍仙更是望塵莫及,此時不戰是死,戰亦是一死。只是無端害了二位……。”
  “那麼不妨由晚輩來接這一仗。”
  “你 ?”
  崔長風道:“不戰是死,那就更該先戰後死!萬一天數昭明,晚輩僥倖勝得一招半式,豈不活了三條人命!”
  言畢,手中已多了一把長劍,道:“請劍仙賜教。”
  劍仙將劍極為隨便地持在手中,本來極為輕視地看著崔長風,此刻只感眼一花,對方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竟不知是從何處拔出來的。不禁大吃一驚。但看此子雙目只比平常人略為晶瑩一點,並無什麼突出之處。但心中已生戒備,暗提功力,步下石台,走進廳中。
  徐忠一拉巴山飛虎,退至下首,站在二十多個玉女中間。
  只見場中二人,隔著一丈左右,互相對視,卻並不出招。
  玉女劍仙側身平持長劍,指向敵人中宮,又腳微成弓步,左手二指平引劍訣,竟是正宗道家劍法的常用起手式。崔長風卻隨意站著,劍式也較鬆散,手肘微屈,掌心向下持劍,劍尖微垂,左手成掌,靠近劍把。此乃他崔家劍門的獨門起手式。
  忽聽嗤地一聲,玉女劍仙的劍突刺中宮。崔長風劍尖一翻,便已將其劍壓住。崔長風忽然大吃一驚,原來所運之沾字訣竟險些不能將劍仙的劍勢止住。這纔明白劍仙內力之強,早已超出自己的判斷。豈知劍仙內心吃驚更巨,劍身一出便被壓住,是她近幾年從未有過的事。而這幾年,她的劍法中早已不用那些繁複的劍式。只因她的內力和出劍速度,早已將極為簡單的劍式變為極為厲害的殺著,便以剛才那一招為例,其速度之快,一般的一流高手便連她出劍都看不清楚便已成亡魂,根本不用變招。此時劍仙的長劍被壓,右臂又完全暴露在崔長風的左掌之下,這纔明白這左掌靠在劍把旁並非花架,貨真價實是劍夾掌的後殺。幸而崔長風驚其內力,這一招一滯,劍仙的右臂才還在肩上,這一來,雙方輕敵之心一去,便各運內力,想將對方的劍震斷。誰知雙劍互鉸,只聞金鐵之聲大響,直鉸到第四轉時,崔長風已運用了一百一十年的功力,這才將玉女劍仙震退了三步,而自己也身子一踉,才又運氣穩住身形。
  玉女劍仙喝道:“閣下竟有如此功力,想必不是什麼崔長風了,閣下究竟是誰?”
  “在下崔長風,劍仙怎有他疑?”
  “崔長風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怎麼可能將本掌門這百年內力震退?豈非笑話?”
  崔長風反唇相譏道:“劍仙三四十歲,又哪來百年功力?”
  巴山飛虎此時驚喜交集。剛才聽徐忠講,還不相信,此時一看,此子的武功竟真能克制劍仙。不禁大喜道:“公子快將此女殺掉,為我明教除一心腹大患!你母親走火入魔,便是此女暗算所至。”
  崔長風聞言,目中精光陡然暴射。目中精光,竟好似射出了體外一般。劍仙太吃一驚,心想此子內力怕不在一百五十年至二百年之間?此時便已萌退意。腳步移動,好似在尋找攻擊之機,實際已在慢慢退後,欲謀一走。
  只聽一個玉女叫道:“椅下有暗道!”
  崔長風早已看出劍仙欲逃,此時聞言,左掌一揚,發出一記劈空掌力,將椅子震成粉碎,機關一毀,地道門便不易打開了。
  玉女劍仙此時怒極,但卻一言不發,異常鎮定。崔長風已思定要廢去此女,便將真氣逐漸提至極限。這一提足真氣,竟足足有一百八十年的功力。只見他全身泛出一蘢淡黃色的氣體,繞著他的身子上下翻騰,竟似山風吹動晨霧一般。
  運足了真氣,崔長風平平伸出右手,喝聲:“起!”
  只見長劍竟如活了一般,猛然躥起,竟快若閃電,嬌若騰龍,射向玉女劍仙。
  玉女劍仙大駭:“禦劍術!這世上真有禦劍術?”此時被迫展開劍式,先求自保。
  但這長劍刺削劈鉸,攻守之勢,竟比崔長風親手握劍還要厲害。只逼得玉女劍仙滿廳亂躲,步法亂後,一跤跌在地上,竟無暇站起,只好施展地躺功夫,滿地翻滾,再勉強支持得數十招,只聞一聲慘叫,使劍的右臂已被飛劍齊肩斬斷。
  長劍飛回崔長風手中。崔長風散功,那團淡黃色的氣體又吸回到他體內。
  這時,滿廳一片沉寂。眾人皆為這絕世神功震駭得說不出話來。只聽崔長風道:“今日饒你一死,快將身上的公子笑藥交出來。”
  玉女劍仙無奈,只好從身上摸出一個玉瓶,丟在地上。崔長風伸手一招,便將玉瓶吸在手中,問道:“你的徒眾身上可有此藥?”
  劍仙的親信徒眾聞言,不敢違逆,各自將身上的藥丸交出,但皆不多,多則二顆,少則一顆,皆是平時極力討好玉女劍仙,方能得到一顆。崔長風一併收入玉瓶,放進身上。
  巴山飛虎道:“崔公子勿存婦人之仁,快將此妖女殺了吧!”
  “此女右臂已斷,不成心腹之患了。”
  “公於此言差矣。此女左手尚在,兼之一身功力,數年後豈不攪得我白蓮教 明教不得安寧?”
  “那麼請前輩自處好了。”
  巴山飛虎搖搖頭道:“老夫自思仍然不是劍仙的對手,還得有勞公子下手除去。”
  崔長風目中露出不忍之色,還在猶豫。巴山飛虎道:“公子如定要饒他一命,請再斷左臂,以絕後患。”
  這時,忽聽劍仙道:“老賊!老娘撞岩自行了斷,可如你心願?”
  巴山飛虎道:“你便自行了斷了吧!”
  只見玉女劍仙屈身一彈,便向南面石壁撞去。巴山飛虎一見頓時大叫:“不好,中計也!”一道劈空掌力擊去,卻已遲了。只見玉女劍仙用左肩將山巖上撞出來一個洞來,玉女劍仙已落人那洞中之洞。良久才聽到一陣濺水之聲傳來,顯然下面是一個深潭或陰河之類的水道。玉女劍仙已順水逃循。
  眾人至洞口一看,只見洞壁如削,深不見底,竟無路下去。
  巴山飛虎跺腳道:“公子存婦人之仁,壞我明教大事也!”
  崔長風默然不語,已知自己處置失當,鑄下大錯。要知內功如此精深之女,斷其一臂,不過是令其不便而已。此女功力未失,頭腦尚在,大可練成別的神功,再危害江湖。
  “請前輩假以時日,晚輩再遇上時,定取此妖女的性命。”
  巴山飛虎喟然不語,還在長嘆。
  崔長風用劍指著則才受命去傳令的那個玉女道:“你是劍仙的心腹?”
  玉女嚇得發抖道:“不……不是。”
  眾玉女齊道:“她是!她是。”
  崔長風道:“快將劍仙居住的密室打開!”
  玉女無奈,走至一處壁前,在壁上一按。一道石門打開,現出一間密室。裡面一應女人物件十分充足而華麗。崔長風對巴山飛虎道:“在下欲尋此妖女的秘密,請前輩安頓玉女門。”
  巴山飛虎於是叫人將劍仙的八個心腹綁了,關起來任天魔女發落。那二十多個玉女歡天喜地,升火弄飯,嚷成一片,定要慶賀一番。
  崔長風一人踱進密室,到處搜尋。他從毒聖的教誨中知道這公子笑藥丸其實是滋陰壯陽的良藥,甚至可能對練氣也大有補益,不過無人得知而已。他想,如要用其練氣,不知此女有何獨特的搬運方法,才能免其氣機強行下竄?這獨特的純陽藥物所化之氣,又刻如何導引才不至走火入魔?
  找了很久,皆不見有任何書寫祕籍的東西,便失望地在一張桌前坐下,望著滿桌的女人飾品發怔。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尊菩薩像上。這是一尊小如拳頭的瓷像,身上卻有一些點和線相互串連,仔細一看,竟然盡皆點在穴道位罩上。那些線自然便是導引路線了。
  崔長風大喜,便湊近燭光,仔細觀看。不久又發現這線條有二種顏色,一為黑色,一為紅色。崔長風想,莫非這是男女不同的導引路線?想了一陣,又覺得不像。又看了好一陣,才發現黑線貫穿經脈,與好些門派的練氣功法也大同小異。奇在紅線,只在丹田以下串連,連接陰部諸穴及會陰周圍之穴。崔長風心中一動,似有所悟,但卻又搖搖頭,仍然不解。但心中已將諸線之貫連牢記心中。
  這時,諸女在廳中擺了三桌酒席,有玉女前來請他入座。
  崔長風便將瓷像用布包好,想想不妥,怕其顏色被擦掉。便在室內尋找,果然打到一個小木匣,正是裝此瓷像之匣。顯然,眾玉女將他們帶進時,玉女劍仙正在看瓷像,不及收藏。
  倒成全了崔長風。
  大敵已除,人們放心暢飲。到最後一盆湯萊上齊時,連下廚及運菜的玉女都上桌來,眾人又笑又嚷,輪著向崔長風敬酒,崔長風拘於禮節,盡皆啜了一口,不禁有些微醉。巴山飛虎道:“公子醉了,不妨進去在床上小睡片刻,飯後咱們已該動身了。”
  崔長風為遍眾人敬酒,便道:“也好。”進入密室,倒在床上假寐。
  開始假寐時,還聽得眾玉女的話聲笑聲,後來竟真的朦朧睡去。只覺這歡聲笑語越去越遠,最後竟一絲不聞。猛覺不對,起身一聽,果然山洞內一片沉寂,沒有一點聲音。再到門邊一看,只見滿地是人,這二十多個玉女及巴山飛虎和徐忠,盡皆倒在地上,再一看,竟然全都被迷藥迷倒。
  崔長風大驚,喝道:“玉女劍仙,小爺已經饒了你一條命,為何恩將仇報?與我出來!”
  連喊數聲,皆不見有人出來。正想到洞外去搜尋,忽然感到丹田中一熱,一股暖氣微微生起,正在詫異,那暖氣便已加強,其後越來越烈,竟如火燒。
  崔長風此時已明白被人暗算,誤服了公子笑藥丸,連忙走近內室,心想取出瓷像,照線運行來試上一試。
  哪知還未進室,那股越燒越烈熱氣已經開始下竄,一過關元穴,崔長風便頓覺陰挺異常堅硬。大腦轟地一響,便欲尋女人交配。但他還保持著一點最後的理性,知道這地下眾女,皆與自已不是婚配關係,如交配有違禮教,頓成豬狗不如之人。但另一方面,慾火越燒越烈,竟逐漸將這半點靈性燒沒。崔長風喉頭發出低吼,滿廳亂轉,將燭火也弄熄了,只剩洞外傳來的一絲微光。崔長風此時靈台一片昏熱,只想與女人交配,不禁大呼:“小瑤,你在哪裡?!”
  這時,忽然聽到一個女聲說:“公子,小瑤在這裡。”
  崔長風站住一看,只見倒成一堆的玉女中間,慢慢站起一個玉女。這玉女一站起,便將身上的衣裳全部脫光,露出一尊如玉之軀,亭亭立在那裡。
  崔長風大叫:“你不是小瑤!你不是小瑤!”。
  這個女人也不理踩,便將頭髮解散,披在雪白的肩上,雙手慢慢揉著自己的雙乳,款款地向崔長風走過來,抬起雪白的雙臂,抱住崔長風的脖子,用嘴推起蒙巾、便去親吻崔長風的嘴唇,只因隔得太近,此女竟沒有看見那長滿鱗斑的醜臉。
  如此一來,崔長風慾火燒至極限,只覺全身如欲破裂,不顧一切地在玉女的吻中褪去長袍,脫下內褲,將玉女掀翻在地……,也沒有半點溫存。
  崔長風只覺得此時全身舒泰已極,忽然感到一股氣流從陰穴中急劇流失,心中一急,靈台頓明,便抓住玉女肩頭,喝道:“不准運氣吸陽!”只一捏,便捏得玉女殺豬似地尖叫起來,再也不敢運氣吸陽。
  玉女停止吸陽,崔長風頓時感到自己的真氣停止外洩,但慾火並未解除,猛地記起紅線條的中樞點在會陰穴上,便將這股暖氣從會陰上往各條經脈導去,昏亂之中也不管這氣機是逆導還是順引,只覺這熱氣一經導向各個經脈,便輕鬆已極。正高興歪打正著,忽然感到從玉女體內有一絲陰柔之氣順著自己陰頭的孔穴流進曲骨穴,匯至會陰,與自己的真氣合為一股,向各經脈送去。欲拒不能。
  這時崔長風潛心運氣,等到二股真氣一匯合,崔長風的真氣便極其強烈地吸起玉女的真氣來,玉女的真氣頓時猶如江堤缺口,不可收拾,瞬間便已流失到使玉女無力動彈的地步。不多時,玉女的身子一軟,竟然脫陰昏去。而崔長風也正好收功站起,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崔長風穿好衣服,將玉女扶起,坐於自己身前,以一掌抵在其背心,緩緩地送氣過去,不一時,玉女醒來,崔長風便停止運氣。令她穿好衣服。
  玉女道:“崔公子,你殺了我吧。”
  崔長風一聽便明白這一切陰謀皆是這個玉女所為,便問道:“眾女怎會不知道你是劍仙的親信?”
  “是劍仙叫我不要聲張,故意裝作不滿,混入他們之中,打探誰對公子笑有興趣了,便帶去交與劍仙。”
  崔長風想了想問:“你吸了多少……內力了?”
  玉女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小女子已經積修了四十年功力,如今全被公子吸去。小女子已成廢人一個。”說罷哭起來。
  崔長風道:“你也不必自萌死志。我不揭破這事好了。以後你在眾姐妹中間生活,可不得再度為惡。”
  見玉女不響,知道她已平靜下來,便又問道:“你師父這套邪功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玉女見崔長風並不殺她,也不揭破,便道:“師父這邪功是一代代玉女掌門傳下來的。是三百年前一個魔頭的 女邪功,死後封在洞裡,被玉女門的始祖玉妃得到。傳至玉女劍仙,她先還純為吸收內力才找武林高手……交歡,後來內力修為積到了八十多年,心性也變了,不再找武林高手,就專找年輕俊美的公子。”
  “她怎麼暗算我母親,你可知情?”
  “小女子實在不知。公子恕罪。”
  崔長風想,一切都明白了,便叫她將解藥交出,再叫她她仍然睡進人堆,與眾人齊醒。
  眾人聞了解藥,不一會兒陸續醒來,崔長風只說是劍仙施為,如今已被趕跑。眾人罵了一陣,也只好作罷。
  諸事停當,崔長風等三人便告別玉女門,沿冀北大山北進。此時崔長風已身具二百年的內力,全身真氣鼓漲,只要一呼,便有淡黃色的氣體隱現。平時一招腿一舉步,好似如欲飄飛,直似仙人。這日來至灤河以北,巴山飛虎將馬匹留在一處據點,三人便向一座大山行去,越行越是險峻,最後來到一排數間石屋面前。  崔長風大驚,這居處如此簡陋,而且看去全不設防,怎會是天下聞名的明教天魔聖女的住處?哪知天魔女偏偏就住在這裡,巴山飛虎囑二人在外等候,自己進去,不一會兒出來,引崔長風進了石屋。
  石屋共分二時。在第二進的廳中,上首坐著一個看去年約六旬的老婦,實際上天魔女已是八旬左右的老人了。崔長風跪拜在地,道:“徒孫崔長風,叩見太師父,並謝太師父經年照顧徒孫母親的的大恩。”
  “起來吧。”天魔女道。聲音無力而空洞。
  崔長風抬起頭來,不禁有些驚詫地看了看天魔女。他忽然覺得她的眼睛似乎比她說話的聲音還要空洞。崔長風不明所以,便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事,我都聽飛虎講了。”她隨即轉身對巴山飛虎說:“你不妨帶他先去見過他的母親。”
  崔長風再拜起身,正欲出去,天魔女又道:“長風。”
  “徒孫在。”
  “那些公子笑藥丸你準備怎麼處置?”
  “徒孫急於想見母親,倒忘了此事了。”說罷,從身上摸出玉瓶及那木匣裝的瓷像,一併呈給天魔女,並簡略地說了說這瓷像及藥的二種用法,只將與玉女交歡一事瞞了下來。說完,以為天魔女會有好些問題要問自己,便指大注視著天魔女。
  哪知天魔女對放在桌上的木匣及藥瓶連望也未望,竟像是對這些事絲毫沒有更多興趣,雙目空寂,也不知望向何處,更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天魔女陡然驚覺崔長風正望著自己,便歉然道:“你們母子今日團聚,我也想起一些住事。顯得有些失態,是吧?你覺得此藥能否有助於你母親的病體恢復?”
  崔長風道:“晚輩對醫道從未習過,請太師父作主。”
  天魔女道:“你母親練氣時受了妖女驚嚇,氣逆亂竄。這些年,我一直在採用穴位點震法給其治療。已大見成效,能夠走動了。所難的是,以後你母親還能否繼續修習高深功法,就要看她的身體康復到何等尺度了。你將這藥和瓷像留在這兒,我想通功理後,如對你母親有利,會傳她的。”
  崔長風謝過天魔女,隨巴山飛虎走進另一間石屋。只見一個瘦削的中年婦女躺在床上,聽見腳步聲,坐起身來,看見巴山飛虎帶來一個蒙面人,微覺吃驚地道:“飛虎大俠,你帶誰來了?”
  巴山飛虎笑道:“水師妹,恭喜你……”
  巴山飛虎話未說完,崔長風已搶上一步,跪在床前,只喊了一聲母親,便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
  中年婦人已知來人便是自己的兒子,一把抱住崔長風的頭,母子重逢,抱頭大哭。
  這時,天魔女在隔壁聽見這面大哭不止,怕傷了水文韶的身子,便過來勸阻。水文韶止住哭泣,撫著崔長風的頭道:“風兒別哭了,讓母親好好看看你。”一邊說著,一邊揭起蒙巾,待得崔長風在傷感中猛然驚覺,已經遲了。水文韶已經看見了他的臉的下半部。
  水文韶駭極驚叫:“你 你是誰?你不是我的風兒!你是誰?”
  這時崔長風已知掩飾不住,見室內只有三,就她像她要巾。頓時,三人驚嚇得說不出話來。象從深淵中升浮起來,活  巴山飛虎道:“小子,難怪你不讓老夫揭你的蒙中,原來如此!你究竟是誰?”
  水文韶道:“師尊,我那風兒十一歲時,弟子還去偷偷看過一次。哪裡是這個樣子?師尊,請你將此人拿下,細細審問。”
  崔長風跪在地上,道:“母親,孩兒為練武功,服食了騰龍珠,才變成這個樣子。孩兒的皮膚雖然變了,但孩兒的骨胳模樣並沒有變,母親不妨仔細看看。”
  水文韶又看了好一陣,才似信非信地說:“你真是風兒?”
  巴山飛虎此時也上前細看,道:“這人確是我年前在武當山下從天台殺手手。下救走的那個少年,這一點倒可以肯定。”
  天魔女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要看仔細了。”
  崔長風垂淚道:“母親不信孩兒說的話,以後見了孩兒的祖師,一問便知。”
  水文韶道:“你的祖師是誰?”
  崔長風道:“孩兒的祖師便是太祖皇帝時開平王常遇春的兒子常懷遠。”
  忽然,崔長風只感眼前一花,崔長風的手已被天魔女緊緊抓住。但崔長風體內的真氣自然生出反震,反將天魔女震退,天魔女一直退到石壁前,才消去反震之力,卻已頭昏眼花,內力翻騰,這了好一會兒才調勻真氣,望著跪在地下誠惶誠恐的崔長風道:“秘食了什麼騰龍珠,能有如此功力?”
  “徒孫冒犯太師父,罪該萬死。”
  “你起來吧。這是你的護體神功自生反應,何罪之有?常懷遠在哪裡?你快些說出來!”
  此時,天魔女眼中那空寂的神情消失了,卻代之以急迫而狂熱的神情。崔長風忽被迫問,不知該如何回答。
  水文韶說:“你如真是風兒,快些說出常懷遠在哪裡!”
  崔長風道:“風兒的祖師,一生落落寡歡。為了與風兒相同的理由,生平不願見人。風兒寧死也不願說出師祖所在。”
  天魔女道:“你說常懷遠為了與你一樣的原因不願見人?”
  “是。”
  “他也服了騰龍珠,變得如你一般滿臉斑鱗?”
  崔長風知道說漏了嘴,此時再也不能掩飾,於是,便從崔家被追殺,自己逃命到滴翠谷,又至地仙谷學藝以及出山後的經歷大概說了一遍。話未說完,兩個女人已哭得如淚人一般。水文韶是為兒子而哭,天魔女卻是為常懷遠而哭。
  “風兒,你可知道?你那祖師常懷遠,便是你太師父尋找了六十年而始終不見一面的……情人……”水文韶聽完後說。
  這下輪到崔長風大吃一驚了。
  這是一個何等慘烈而崇高的愛情!
  空山寂寂,渺無人煙。
  她找了多少名山大川?她找了多少長河巨澤?她找了多少城市多少條街?她找了多少廟、多少觀?
  她不記得了……
  多少次她在商洛山龍潭淵旁邊一站數日……一坐數日……她的眼睛望酸了,心中絕望了,她知道該離開了……
  可她走過幾匹山梁後,又回到龍潭淵旁邊。就她像她要找的人會在她離開那一瞬間,會突然從龍潭淵中升浮起來,活著是人、死了是屍,卻永遠是那個樣子 高大的身影、粗獷的臉、深沉的眼睛、疲乏的容顏……她一次次地回來,又一次次地走,又一次次地倒轉回來……可失望卻沒有一次離開過她!
  天啊,他真的死了吧?
  龍潭淵啊,你竟那麼喜歡他的屍體,永遠也不讓他升浮出水面了嗎?
  白蓮教 明教驅逐韃子的起義,是何等的轟轟烈烈!山在呼、水在吼:驅逐韃子,還我中原!死了多少英雄?死了多少好漢?韃子敗了,朱元璋上了台。
  朱元璋一登基上台就殺功臣,除良將,將助他打下江山的白蓮教 明教宣布為妖教!作為白蓮教天聖軍首領的她,心中是何等激憤、何等不平!她四處游擊,一有機會就和朱元璋的官軍打一仗。可她每次總要丟些姐妹。這使她更激憤、更不平!
  就是這個時候她遇到了常懷遠。
  常懷遠,他一點不偏激,一點不覺得不平。他默默地將能夠救出去的忠良之後偷運出京師,接引到安全之處,保起來,養起來。
  她一下子就愛上了他,從此就再也不看天下別的男人。她更有一種宿命的感覺:她是為他而生于明教,為他而活於世上,為他而血戰江湖,為他而死於狐獨……
  她找了六十年啊!她根本就沒有找到他。她是知道濟忠村的,知道濟忠村西遷祈連的。她還幫過忙。可他的弟子們都說他們的師尊死了,她也從來沒見他出現在濟忠村。她悄悄查了許多年,最後連她自己也相信了,不找了 啊,不她還在找,在夢裡找,夢得太厲害的時候,她就又去山川大河、巨澤大野找……
  她為什麼要找他?她明明知道他有妻室,而且是金枝玉葉,但她還是克制不住的要到處找他。她明知找到了也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但她就是要找他,為的就只是要知道他在哪裡,在幹什麼?為的就只是……要看他一眼……
  空山寂寂,渺無人煙。
  天魔女的心不是就像空山一般嗎?那裡一片死寂,沒有笑、沒有聲音、沒有哭泣……有的就只是一片空渺,寂寂無生氣。
  現在好了。現在她知道他還活在世上。而且知道他六十年不見任何人的原因是因為他變成了龍形人。他還知道,他不久要到天柱山去見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六十年又莫名其妙地再現人世的公主郭鳳。可是,她是不是知道得太遲了?找了六十年,才知道他確實沒有死,她是不知道該笑呢?還是該哭?
  但她既沒有笑,也沒有哭,這是她的性格,她的命運。
  崔長風在他母親那兒呆了三天。
  第一天,他在天魔女的指導下,用真氣給他母親治療因受驚而走火的練氣偏差。天魔女自從知道常懷遠避人隱世的原因後,心情大為舒暢。整整一天,她都細心指導崔長風為他母親治病,讓他度入真氣為他母親治療。傍晚時分,他母親就能自己下床走動了。
  第二天,崔長風扶母親到石屋外的山崖前坐下,他自己則坐在下首側面。他問:“母親,孩兒心中有許多疑團解不開,孩兒想問一些問題。”
  水文韶道:“你問吧。”
  “母親當初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水文韶沉默不語,良久,才道:“這事我本來不想對你講的,怕的是造成你父子感情上的裂痕。我當初離家出走,是因為你父親殺了我的哥,也即是殺了你的舅舅。”
  崔長風一聽,驚得猛地站起,雙目盯著他母親,問道:“這……有這等事?母親,不會是真的吧?”
  水文韶道:“風兒,你且先坐下。你聽為娘將此事的始終慢慢講與你聽。”
  元朝未年,明教因為內部紛爭教主之位,六大天王死了四個,剩下最後兩個天王,其中又敗了一個。這人心中不服,便離開了明教,遊歷天下,四外與人論劍論道。後來年齡大了,想要安居下來,不知為何,就住進陽泉水家去了。成了水家的武術教習。水家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來頭,雖然尊敬他,但也只是大家處得好,互相敬重而已。這位天王在水家一住就是五年,後來有一天忽然走了,一走就再也沒有轉去過。
  隔了數十年後,這水家誰都忘記了這件事,隔了幾代的後代人根本就不知道從前曾有一個明教的天王暫隱水家。有一天,水家的一個小孩不見了。這個小孩的父親,也就是水文韶的哥哥水文東,他到處尋找,都找不到。最後,懷疑是不是這小孩跑到後花園的哪個山洞裡去了?於是,便點起了一根大油筒,燃尺余高的火頭,進洞去找。
  事有湊巧,那天正好新婚的水文韶回到娘家,也跟著進洞去了。
  果然在洞中找到了那小孩。那小孩玩累了。倒在洞內幾丈深的一面石壁下睡著了。水文東心疼孩子,抱起孩子就想走,水文韶卻發現孩子身後的石壁上有一首詩,是用指力寫在上面的。詩云:
  驅韃義士去十萬
  卻為他人作嫁衣
  有遭三合神功成
  直去應天取龍頂
  水文東一見,大吃一驚!這樣的詩,如若被別人看見刻寫在水家的花園山洞中,豈不被視作謀反朝廷?那還得了?於是,送出小孩子後,連忙找了一柄大砍刀,二兄妹再入洞內,水文韶打著油燈,水文東就用砍刀去砍削石壁上的字。那一砍,頓時將下面的一個小洞的泥封也砍掉了,兩兄妹搬去遮洞的石塊,從那小洞內取出一個鐵匣。鐵匣已經生鏽,打不開了,水文東乃以刀去砍,將那生勿的鐵匣砍破,從中取出一本用油布包了好幾層的祕籍。
  這祕籍就是《三合神功》祕籍。
  水文韶當時正與崔乙叔新婚不久,情意正濃,崔乙叔來水家接她回太原時,難免就漏出了口風。
  十天后,夜半時分,陽泉水家的院子裡突然掠進四條漢子,將水文東合家五口人盡數殺了,奪走了《三合神功》祕籍。
  但這四人離開水家不到半個時辰,在路上各人就相繼死去,那是在進入水家殺人前,就已中了定時發作的毒。這四人毒發身死時,還糊裡糊塗,以為是水家的人在反攻時施放的毒。
  這四個人一死,有一個蒙面人就從這其中一個人的身上,取走了《三合神功》祕籍。
  第二天,鄰里發現水家死了人,報了官,也通知了太原的水文韶。水文韶和崔乙叔趕到那裡時,現場都還沒有動,官家知道武林人難纏,要等水家的武林親友來看了傷痕後才處理。水家的親友會在一起,判斷出水文東身上的刀傷是石家莊金刀門的武功所致。當下也不聲張,埋了屍首了事。
  隔了一個月,三個蒙面人闖進金刀門,將金刀門的合家老小及弟子共十數人,全殺了個一千二淨。只可憐這石家莊金刀門,不明不白就遭了滅門之禍,連報仇的人都沒有留下一個。這三人殺得乾淨,做事更利落,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官府也無從追查。
  水文韶卻知道是崔乙叔約人去石家莊做的這殺案。她雖然也認為金刀門的人該殺,但一想到一家十二口人的命,心中又感到不安,同時,也覺得那《三合神功》太過不祥,此事對任何人也最好不要提起,以免造殺劫。
  不久,她生下了崔長風。
  如此又過了一年多,嬰兒崔長風也長大些了,不吃奶了,也已學步行走了。
  有一天,水文韶與崔乙叔上街去吃了點包子,回家不久,水文韶猛然腹痛如絞。崔乙叔一看,說是得了急腹症,連忙令人去請醫生。去請醫生的人剛走,水文韶已經痛得昏死了過去。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個老婦人,大約有五十多歲的樣子,走到水文韶面前,一聲不響地塞了一顆藥丸在她口中,助她吞下肚去。不一會兒,水文韶醒了過來,腹中也不痛了。
  那老婦人問水文韶:“你二人是夫妻麼?”
  水文韶向老婦人跪拜下去,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這是我的夫君崔乙叔。”
  崔乙叔此時在旁揖拜為禮:“多謝前輩救命。”
  那老婦人冷笑道:“她謝我那還好說,你又何必謝我?你明明心中恨死我了,你當我不和道麼?”
  崔乙叔道:“晚輩與前輩素不相識,從無怨仇,何恨之有?”
  “你恨我救了她。你在早食店裡做了手腳,老身全看見了。”
  崔乙叔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為何要挑撥我夫妻不和?”
  那老婦人道:“你將毒藥彈在你妻子的包子上,那時老身就坐在你身後。崔乙叔,你為了何事,連你妻子也要殺?”
  崔乙叔轉向水文韶道:“文韶,你相信這外人的話嗎?”
  水文韶雙目中熱淚奪眶而出,道,“我相信。”
  崔乙叔大怒:“你……你相信?你連自己的丈夫也不信了,你公然相信一個外人的話?”
  水文韶走到那老婦人身邊站定,道:“這老人家雖然衣著簡朴,但神清目朗,絕不會說半句謊話。夫君,你在練一種秘功,我早已發現了,只是沒有說破。那本祕籍是很不祥的,你自己也知道,它一出現,就已經斷送了十七條人命了。”
  那老婦人道:“什麼祕籍?”
  水文韶道:“那是我水家家傳的武功祕籍,求前輩不要問吧。”
  那老婦人道:“你水家那點武功,根本就未入流。你水家的祕籍,哪值得人為之丟命?”
  水文韶道:“請問前輩高姓大名?”
  那老婦人簡單地說:“我是天魔女。”
  水文韶一聽,連忙跪下道:“原來是武林神聖到了。晚輩有眼無珠,還望前輩恕罪。晚輩叩求前輩收留晚輩,帶晚輩走吧。這崔家,我是無論如何也立不住腳的了。”
  天魔女道:“你起來。你跟我去,你捨得下孩子嗎?”
  水文韶這才想起孩子,頓時便呆了,簡直不知所措了。
  天魔女道:“你我相見,也是有緣。否則,我也不會跟來救你了。你怎不想想,只當你今日已被你丈夫的毒藥毒死,你那小兒子,不仍然是一個無母的狐兒嗎?”
  一句話,頓時令水文韶想通關竅,便決定跟天魔女走了。
  崔乙叔從那老婦人一現身起,就認出她是武林聞名的天魔女,所以一直裝作不認識,也不敢出手。便聽任妻子被帶走了。
  水文韶對崔長風道:“風兒,以後我每到中原辦事,都悄悄前來看你。但我不敢與你見面,怕打亂了你心中的寧靜,影響你過正常人的生活。你四歲那年,有次,崔乙叔外出了,我跟了你兩天,趁你玩得太累,依在門廊下磕睡之機,將師尊要我服食的七命金丹悄悄餵你服下,然後又悄悄走了。這山中日子很苦,我是不能帶你來的。好在天道不爽,我母子總算又見面了。”
  崔長風默默地坐了很久,一直沒有說話。
  “風兒,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父親的事情。我懷疑,父親可能根本沒有死。天台殺手所殺的,很可能是父親故布的替身。”於是,便將三次遇到那個矮小的蒙頭老人的事情詳細講與他母親聽了。 。
  這時,天魔女正坐在石屋門口,搭話道:“那人就是你父親。你父親所練的三合神功,經過這二十年的修練,豈是那天台殺手所能殺得了的?當初我帶你母親回山後,聽說此事,便想去將崔乙叔殺了,奪回《三合神功》,後來經不住你母親百般懇求,也是不知道那三合神功究竟有多厲害,所以才放了他一馬。不想今日反倒成了武林大患。”說完嘆了一口氣。
  水文韶道:“風兒,如若那個仟麼天涯風塵客真是你父親喬裝,他又想以三合神功去獨霸天下武林,你怎麼辦?”
  崔長風道:“孩兒還望母親和太師父垂訓。”
  天魔女道:“你如今的武功與那風塵客相比如何?”
  崔長風道:“大約在伯仲之間。”
  天魔女道:“你出山去,將那想獨霸天下的風塵客一劍殺了!”
  崔長風道大驚失色道:“如若那風塵客真是父親,孩兒又怎能成為殺父的大逆罪人?”
  水文韶道:“師尊,此事確實不是風兒能辦到的。”
  天魔女道:“一人稱霸,萬人遭災。那依你們說,該怎麼辦?”
  崔長風道:“孩兒無論如何不助父親欺壓武林同道便是。
  如若那天涯風塵客不是父親,孩兒倒可以將他一劍殺了。”
  水文韶道:“看來也只有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崔長風告別天魔女和母親後,領著徐忠回商洛山。崔長風這一路回去,心事重重,便悶悶不樂。
  行了七八日,到了太原。崔長風帶著徐忠直奔太原崔府。
  只見那崔府仍是大門緊閉,一把大鐵鎖掛在大門上,都有些鏽了。崔長風走上石階,抓住大鐵鎖,輕輕一扭,便將鎖扭開了,他推門進去,走到大廳的橫樑下。
  當是他離開時,他父親曾許諾他,說是要留一封書簡在這大廳的橫樑上,告之他關於母親的事情。崔長風回家來,就是要想知道他父親的信中說些什麼。
  他縱上橫樑,卻什麼也沒有找到。他感到好生失望。他遣開徐忠,令他上街去買鎖,以備離去時重新鎖門。他一個人在大廳中站著思索,想到父親如若真是那麼一種人,自己就好生為難,不禁潸然淚下。
  這時,他覺得有人飄到身後,猛一回身,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絕美姑娘正在望著自己。
  “原來是珠姑娘,長風這裡有禮了。”
  白茜珠還禮道:“公子回到家中,觸景生情,這也難免。
  只是公子又何必太過傷心,以公子目前的武功,便重新恢復崔家劍門,又有何難?”
  崔長風道:“我心中也正在想著這事。”
  白茜珠道:“恢復崔門事小,另有一件事情,卻需你立即查清。我就是專為這件事情來找你的。”
  “什麼事情這麼急?請珠姑娘快講。”
  “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叫天涯風塵客的神秘老人,你知道不知道?”
  崔長風心中吃驚,口中卻道:“他在正義門開光慶典上還出現過。請問珠姑娘,他出了什麼事?”
  “他與你崔門有什麼淵源?”
  “沒有什麼淵源。”
  “那他為何會使崔家劍法?”
  崔長風默默不語,不知所答,良久,他才道:“此事對我也是一個謎。”他說著,走到大門外面,望著天空,陷入了沉思。
  白茜珠跟在後面道:“這人到處收羅江湖豪客。前不久,我偶然看見他收服恆山派的雲化師太,他武功好高啊,只怕比我曾祖母也差不了多少。只三招就將恆山派的雲化師太打得服服貼貼,要她發出重誓歸順,歹則要殺恆山派的滿,門。我不敢現身,悄悄跟在他後面,又看他連續收了幾個武林一方霸主。他的武功很雜,但基本上是你崔門的武功。崔家劍積數百年之劍術,已臻化境,在他的手中使出來,更是出神入化。這人如真要幹什麼壞事,只怕天下真沒有幾人能製住他。”
  崔長風無力地坐在石階上,痛苦地抱住了頭。
  “崔公子,還有更奇的事。這人每收服一個武林豪客之後,出得門來,在無人處,立即就散功還原,由一個不到五尺的矮小老頭,還原成一個五尺多高的漢子。”
  崔長風一聽,頓時驚得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白茜珠的手道:“有這等事麼?珠姑娘,這人在哪裡?你快帶我查去看!”
  白茜珠頓時滿臉緋紅,道:“崔公子先放開我的手!”
  崔長風這才發現他在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人家姑娘的手,慌得連忙放開手,賠禮不迭。
  白茜珠掉開頭道:“崔公子,如若這人和你崔家淵源很深,你怎麼辦?”
  崔長風道:“長風這次在關外找到母親,母親垂訓,這稱霸武林的事情,是千萬千不得的。稱霸者不但給武林帶來很大的災難,自己也不得善終。所以,此人如若真與崔門有淵源,在下一定要規勸他放棄稱霸。”
  “但他如不放棄稱霸野心呢?要知道,一個人如若準備了那麼久,存心要謀霸權,又豈是規勸所能完事的麼?”
  崔長風想了想道:“那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白茜珠道:“好吧,我帶你去尋找那人。”
  於是,崔長風打發徐忠一人先去商洛山等他,他便與白茜珠一起去了。
  出得城來,二人展開輕功,只在大山中飛奔。一日下來,約在數百里之外了。二人找地方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又趕路。
  “珠姑娘,我們這是去哪裡?”
  “去四神谷。”
  “四神谷?四神谷在什麼地方?”
  “四神谷是呂梁山脈的一個山谷,這四神谷中,住了四個武林高手,二十年前在江湖中便已大有名氣了。只因這四人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動,所以,後來的武林人多有不知。那天,那個風塵客收服了仙人莊的莊主西陽仙人後,從身上摸出一張紙,喃喃念道:‘四神谷’。所以,我知道他下一步要收服的便是這四神谷的人了。”
  二人一路緊趕,天明時分,趕到了四神谷。只見這四神谷風景秀麗,確實是高人隱居的絕妙之處。
  二人找到四神居住的地方時,不見有什麼動靜,二人便悄悄地向那一幢精緻的小房子摸去。
  這時,只聽裡面有一個人悲憤地道:“大哥、二哥、四弟,我要先走一步了!”
  一個聲音大喝道:“三弟不可如此輕生!大仇未報,哪能就去?”
  那悲憤的聲音道,“大仇未報?這報仇二字談何容易,大哥號稱劍神,卻在走出二十招。咱四兄弟聯手打人家一人,卻未走出五十招。而且,人家說要取咱兄弟什麼,便能取什麼。
  就算咱兄弟低三下四求人幫忙報了仇,我這筆神沒有眼睛了,活著也不能揮毫潑墨,那真比死去了還更叫人難堪。大哥、二哥、四弟,我要先走了!”
  只聽裡面傳來二聲大喊:,“不可!”
  喊聲一畢,那二人便大哭起來,顯然那個筆神已經自殺了。沒有聽到他自殺的響聲,大約是自斷經脈死的。
  崔長風正待進去,白茜珠拉了他一下,傳音入密道:“不可進去!這四人已經遇難,咱們進,一點忙也幫不上,反要令他們感到羞恥。”
  崔長風一想是理,便不進去。
  不一會兒,二人哭聲一住,一人道:“大哥,四弟被那蒙頭人一掌擊在天庭,如今神智不清,已經癡呆,這棋聖以後是再也不能想通任保一盤棋局的了。我看不如成全了他吧。”
  一人道:“莫非你想輕生?”
  那人道:“是。大哥請恕小弟已想先走一步了。小弟號稱琴仙,可如今這十根手指齊齊被人斬去,小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被稱為大哥的人道:“我這雙手齊腕而斷,你到底還有手掌。你去成全了四弟吧。你們先走,我隨後也來。”
  這四人於這生死之事,看得好輕。他們稱“死”為“走”,說什麼“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就好象是去赴宴一般輕鬆。
  只聽裡面“砰”地一聲響,有一個人倒在地上。琴仙悽愴地哭道:“四弟,二哥親手拍死了你,但二哥是為你好啊!
  你這樣癡呆地活著,便是與學奕棋的村童擺棋枰也不夠格,更不要想再得到奕棋聖手的崇敬了,你先走一步吧!”
  然後,他又說:“大哥,小弟也要走了。”
  接著,裡面又傳來一聲啞響,顯然是這人掌擊自己天靈,接著倒在地上,又發出一聲轟響。
  只聽裡面發出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喊:“蒼天呀!蒼天!我四兄弟在這谷中平和度日,與世無爭,你卻叫哪裡鑽出個甚麼風塵客來,硬要我四兄弟出江湖去為他賣命奔跑,當什麼分舵主?我這劍神,空有一支長劍,卻不能保護三個兄弟不遭殺伐。我這劍神自己,反被別人齊腕砍去雙手掌,這劍神又再用什麼去使劍?這劍神活著又有什麼臉面見人?三位兄弟等著為兄!為兄來也!”
  只聽裡面一股勁見響過,一人撞在牆上,發出“砰”地一聲響,然後跌在牆腳下死去了。
  這時,只聽一聲梵喝:“阿彌陀佛!好慘的事情!”
  接著,又響起一聲宣道聲:“無量佛!老道如不能為這四神報仇,真不配再活在世上了!”
  崔長風與白茜珠同時大吃一驚,只見對面的樹叢中,走出一憎一道,照直往屋中走去。
  白茜珠道:“崔公子,不可出去!這二人是少林武當二派的掌門,咱們這時出去說不清的,反要落下嫌疑,快走吧!”
  崔長風一想是理,於是,便跟著白茜珠走了。
  二人展開輕功,直跑了百里左右,才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
  崔長風恨恨地道:“風塵客呀風塵客!你為何如此狠毒?”
  白茜珠道:“崔公子,這風塵客如是崔門的其它淵源,那還好辦。這風塵客如是你那可能假死的父親,你怎麼辦?”
  崔長風一想到有這種可能,頓時便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但他隨即抬起頭來,道:“在下對天發誓,絕不助紂為虐!”
  白茜珠默默地對著崔長風作了一禮道:“多謝公子。公子,我還有點事情要辦,我先走一步,咱們以後江湖再見。”
  崔長風道:“我也該回正義門去看看了。”

runonetime 2008-07-08 12:06 PM

第十六章 神功鎮武林

  二人分手之後,崔長風便直回商洛山去了。他怕正義門出事。如今出來了這麼久,算來快要到祖師爺和風仙見面的日子了。他還得跟去侍侯。一想到祖師爺那麼高的武功,卻為了那千餘名婦孺老小,在祁連山中一居住就是六十年,即使對魔頭也是大仁大義,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背地裡也對他充滿崇敬,崔長風心裡就感到一陣發熱,覺得做人就要這樣做,才不枉為人一遭。
  崔長風回到正義門,所幸門中無事。
  這天晚上,崔長風在燈下看書,忽然覺得有人來了,還未站起,只見燭光一暗,桌前已多了一人。正是常寧。
  崔長風離座拜跪在地道:“徒孫參見師爺。”
  常寧道:“免禮。不要驚動別人,我和你商量一件事,立即要走。”
  “請師爺吩咐。”
  “西北老怪前幾天自斷經脈,辭世而去。他生前信守諾言,六十年未出山堡一步,地仙谷看在他的份上,也不能就將西北王除了。如今正好有一件事,西北王撞在劫上,便怪不得誰了。”
  “師爺說的是什麼事?”
  “你祖師不久去見鳳仙,見了鳳仙後,也不打算再回西域了。聽師尊的口氣,是想出海,一去不回,以便將昔日恩怨一了百了。你的三位師爺,都要跟隨師尊,誰也不願留在地仙谷。所以,這地仙谷的開銷便需預先安排。祖師要你先多弄點銀兩進去,夠這濟忠村用三五年,以後你三個師爺中會有人從海外回來,那時再另想辦法幫助濟忠村。”
  “師爺的意思是打西北王?”
  “正是。這西北王算是作孽夠了。”
  “徒孫遵命。”
  “打了西北王后,將東西送到慶陽交給大師伯爺。從明晨算起,八天后交割。不見大師伯爺不交割。”常寧道。
  “是。”崔長風答應道。
  “如此多累你了。”
  “徒孫萬死不足以報師門之恩。”
  “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請問師爺,什麼事如此緊急?可否交給徒孫去辦?”
  “地仙谷接到飛鴿傳書,江西武功山中,忽然殺出一個霸主門,數日之中,便已使方圓數百里的武林人和武林幫派盡皆臣服。此事還得我親自去看看。”
  崔長風一聽說此事,心中就立即將此事和那個風塵客聯在了一起。他連忙將此事從頭至尾,向常寧講了一遍,未了說“師爺,此事如若真是父親所為,徒孫倒真感到為難了。”
  常寧想了想道:“眼前還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你也不用多想。如若事情是是那樣,這龍吟門還有許多老人,又哪會拿他沒法?”
  數日後,一個蒙面黑袍人來到西北王的巨靈堡。他是初更到的。他來到山堡後面的懸崖處,身子一縱,便縱起將近八丈高,雙掌一拍,便將整個身子吸在崖壁上,再施展壁虎功,往上移了一丈多,攀上一棵小樹,然後在小樹上一藉力,就躍上了山頂。
  這人上得山頂,聽到有一隊巡查過來,便隱在暗處,等那四人的巡查隊過來時,就在暗處點出幾股隔空指力,就製住了那四個人的穴道。
  這黑袍蒙面人用同樣的手法,將西北王這巨靈堡中的一百多人全部製住了穴道。絕大多數人還在夢中,就已被製住了昏穴或睡穴,非有十二個時辰,即一天一夜,不能醒來。
  最後,這黑袍蒙面人來到西北王的總管的住處,總管正在甜睡。他才和一個女人幹了那事,很累,睡得很熟。他一睜開眼,看清這面前的黑袍蒙面人,頓時便大驚失色。
  “不要驚慌,我不會殺你的。你告訴我,西北王藏在哪裡?”
  總管牙床打顫;牙齒碰得直響; “在……在……地下……”
  “你引我去。”蒙面人說。
  總管引著蒙面人走了許久,開了一道密門又一道密門,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如非有人引著,倒真不易找到。
  到了一個密門處,總管指了指裡面,卻不敢說話。
  蒙面人伸手一指,便點了總管的昏穴,將他輕輕放在牆角。然後,蒙面人走到那道密室的門前,輕輕一摸,發覺這門是木製的。這木門,不管如何厚實,卻還不放在他眼中。
  他站定雙腳,雙掌猛擊密門。只聽“ 嚓”一聲,木門被整個擊毀,現出裡面的西北王來。
  西北王正在與兩個姑娘同時交歡。西北王一抬頭看見來人,頓時便跳了起來,往一道牆壁撲去。那裡有一道暗門,下面是一條地道,可以直通堡外。
  但蒙面人只抬手一點,西北王便被製住了穴道,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大床上,二個女人驚叫著,蒙面人抬手虛點二下,二個女子便昏睡過去,再也不叫了。
  那蒙面人解了西北王的穴道,說:“你去將衣袍穿上,不用逃,逃不了的。”
  西北王乖乖地將衣袍穿好。那蒙面人道:“出去,到大廳去。”
  西北王乖乖地走出地下室,到了大廳,仍然一聲也不敢吭。那蒙面人嘆了一口氣,招手又點了西北王的穴道,然後摸出一根繩子,將西北王綁在大廳的柱子上。
  “正義王!你要幹什麼?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老夫?”
  正義王道:“不要嚷。不會殺你的。你還不配本王殺你。
  你好好呆著,事情完了,會放你的。”然後,正義王點了西北王的啞穴,掠出大廳去了。
  正義王打開山堡那道唯一的大門,放進等在附近的正義門人和馬隊。當天晚上,數十人查找西北王的財寶,將所有的金銀、玉器、古玩、字畫,打了四十四口大箱子,用二十二頭大騾馬巴連夜運走了。
  山堡一直封閉了兩天,與外界完全隔絕。兩天之中,那些被集中囚在大廳中的巨靈幫眾和下人,由幾個蒙面人一聲不響地發給乾糧和飲水。
  直到第三天早晨,那個黑袍蒙面人才一個人進來,先發散銀兩,遣散下人,令他們離開山堡,走得遠遠的。中午,那蒙面人又發散銀兩,將巨靈幫眾遣散了,也令他們遠走,不准再回山堡,到了晚上,那個黑袍蒙面人才將西北王重金僱來的武林豪客放了,令他們各回原處。
  西北王啞穴被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卻喊叫不出聲來。
  到第四天早上,正義王才進來解了西北王的繩索,提著他出堡來,站在離堡百丈左右的地方。不多時,只聽轟地一連串巨響,西北王的巨靈堡已經被炸燬了。
  正義王解了西北王的穴道,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西北王望著正在燃燒的巨靈堡,恨得牙齒緊咬。但想到終於撿了一條命,又不禁暗自竊喜。
  江湖人都傳言這事是正義門幹的。因為只有正義王才有此武功,才能獨挑山堡。江湖武林大富們沸沸揚揚。江湖人誰靠日耕夜織過日子?誰有那麼乾淨?西北王是賊,是強盜,是一方惡霸,人們並不否認。但這西北王幾十年的掠奪和積累,正義王一夜就搶光了。又該稱正義王是什麼?正義王搶這四十四箱銀兩又去作什麼?
  這謎團越來越大了。
  老正義王的謎,江湖尚未解開,新正義王的謎又來了。
  八大門派的信使在中原道上飛馳,往來不斷。
  幾天後,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陸續動身,齊赴華山。因為本年的八大門派最高信符歸華山派和崆峒派執掌,要等辭了舊歲才又轉到少林派和峨嵋派手中。
  這天下午,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齊聚華山派的議事廳中,商議正義門的事情。
  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五十多歲,面目清臞,一派文士打扮,只是雙目甚為陰沉,他道:“本派與崆峒派為本年執掌信符的門派。老正義王死後,滿以為江湖可以安寧一陣子,哪知現在又出了個新正義王,一夜之間便瓦解了巨靈邦並將其財寶搜刮一空。此事大違江湖道義。真叫做小惡可忍,大惡不容。江湖上一片議論,八大門派內也一致要求查明此事。今日請各位會聚華山,便是向各位掌門人討個力法,務必要將此事查明才好。”
  崆峒派掌門人維多其道:“人之受財,乃是本性。但愛財總也有個極限。像正義門這般無限打劫,其中必有個極大的陰謀。如不查清,說不定有一天勢必危及八大門派。”
  武當掌門天玄子道:“老道聽說這正義王好象還很年輕。
  但第一次露面,便露了一手墊氣落的絕頂氣功。據老道師門教誨,這種神功,發功者非有百五十年的功力不能辦到。這武林中又哪有一身具有百五十年功力的人?”
  崑崙、峨眉、青城、五行幾個門派大有同感,覺得僅此正義王本人之神秘,便很值一查。最後,大家一致望著少林掌門大覺,想聽他有何見解。
  少林掌門一開始便將其師弟大悟在滴翠谷所見及帶回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後說:“據老衲所知,這正義王人又年輕,武功又高,既富于機變,又仁厚大度。老納排遍武林中人,也想不出哪個門派有如此傑出的人。但正義王卻偏又那麼貪財,老衲就想不能是為了什麼了。老正義王二年從黑道共打劫銀兩估計是七百萬兩,就依正義王託大悟師弟所講的賑災各地用了一部分,這沒有用于賑災的仍然是一個大數自。這次新正義王從巨靈幫一次又打劫了金、銀、玉器寶物共折合銀兩約四十萬兩。這麼巨大的財富,除非正義王養有軍隊!總之,老衲贊成八大門派聯合查訪。”
  這時,只聽“吱”地一聲輕響,議事廳大門開了一條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大廳中已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黑衣蒙面人。這人對著八大門派的掌門人拱手為禮道:“在下正義王,聽說八大門派的掌門人均在此聚會,便不邀自來了。還望恕罪。在下此來,願盡所知回答各位的疑問,以釋前嫌。”
  八大掌門盡都吃了一驚。其中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吃驚猶勝眾人。只因這華山地勢凶險素有華山天下險之稱。許多地方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處,況且,華山各個隘口布滿了崗哨暗卡,怎麼此人進了議事廳也沒有報個警,連議事廳中的八大宗師,事前也毫無半點覺察。這個臉丟得太大了。
  陳一道沉聲喝道:“閣下是如何上山來的?”
  “在下是走上來的。”
  “你將沿途崗哨都怎樣了?”
  “他們沒有看見在下,在下也沒有驚動他們。陳掌門人又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少林掌門道:“阿彌陀佛,正義王施主來了,那是再好不過。陳兄便先請他坐下再說如何?”
  陳一道此時也自知失態,顯得未免定力不夠,便肅坐道:“閣下既是來釋嫌的,不妨請先坐下。”
  正義王稱謝入座。
  崆峒派掌門維多其卻甚為暴烈,此時大聲道:“正義王!”
  “掌門人有何質疑?”
  “你不請自來,也是非禮,怎麼還不通報一聲,說來便來了。莫非視我等為無物麼?”
  “八大掌門商議的事,本就不想讓人知道,在下又何必鬧得滿城風雨?”
  “閣下可中知我等商量的是什麼大事?”
  “可是正義門與巨靈堡的事情?”
  “閣下既然知道,公然還是來了!真是膽大包天!”
  正義王笑道:“掌門人此言差矣。在下並不輸理,又為何不敢前來?”
  崆峒掌門人大聲喝道:“這打家劫舍還不輸理?真是笑話!”說完仰天一陣大笑。
  正義王靜靜地望著他,等他笑過後問:“請問閣下,這廳中聚會的是正大門派麼?”
  陳一道喝道:“正義王以為這廳中聚會的是黑道巨魅麼?”
  “好!”正義王道:“西北王乃著名的黑道巨魁,正義門將其挑了,閣下為何如此心痛?”
  這一句話,頓時將華山、崆峒二掌門人間得啞口無言。
  武天當掌門玄子道:“正義王。”
  “道長有何指教?”
  “老道以為,這江湖中仇殺、打劫之類的事情,本極平常,屢見不鮮。江湖慣例,好像是如非當事者,也可管不可管。但正義門立門五年,打劫太多,數目太大,也非一般打劫 仇殺可言。正義王以為然否?”
  正義王道:“道長說的很有道理。”
  崆峒掌門道:“那你為何還不將其過節向八大門派說明?”
  正義王雙目陡然寒光暴射,怒聲道:“崆峒派掌門人以為在下是來受審的麼?在下一來,幾位便生刁難,又容在下說明了沒有?”
  少林掌門朗聲一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請息怒,果然是我等性急了一些。直到現在,老衲還不知道正義王施主尊姓大名。還盼施主見告。”
  “在下崔長風。”
  眾人一時沉默不語,似在想他的來路。
  峨嵋派掌門人清照師太一直沒有說話,此時道:“閣下可是山西太原崔家劍門出身?”
  “師太能將這麼一個小劍門記在心中,在下感激不盡。先父正是山西太原崔家劍門的掌門人,只是……年前被天台二殺手殺了,如今也只有在下一人……還活在這世上了。”
  這一來,八大掌門盡皆大吃一驚。正義王一人獨闖大內,在眾高手的環視中誅殺天如殺手,早已傳遍江湖。只是人們怎麼也想不到崔長風即新正義王,新正義王即崔長風。
  清照師太道:“恭賀公子得報大仇。三十年前,老尼路過太原,曾與你祖父崔掌門過劍道。嘿嘿,小劍門?公子又何必?這天下能令老尼拜訪的小劍門,數去數來,也只有崔炎一處。”
  天玄子道:“崔家劍在中原獨樹一幟,令祖更是中原有名的大劍客。只是攪進了陳友諒與朱元璋之爭,未免可惜。崔公子如今也闖出這麼大的名頭,真是將門虎子。”
  崔長風站起為禮道:“晚輩謝過師太和道長。”
  華山掌門道:“公子怎麼成了新正義王,可否講來聽聽?”
  “在下師承老正義王的武功,自然也就行師之道。”
  “老正義王可沒有閣下那麼神的武功,公子莫非另有師承?”
  崔長風望了華山掌門人一眼,並不回答,轉身對著大覺和尚道:“上次在滴翠谷,晚輩曾請大悟禪師帶信給掌門大師,願與八大掌門盡釋前嫌。以後未蒙大師召喚,晚輩又另有要事,所以才拖到了今天。今日八大掌門人都在,在下想算一筆帳給各位掌門人聽聽。先師正義王行道五年,共從黑道斂聚金、玉、銀等,折合銀六百三十萬兩。”
  眾人點頭,表示與少林掌門的估計出入不大。
  “先師生前共捐銀賑災七次,皆有文案可查,共捐銀四百三十萬兩。還剩二百萬兩。正義門歷年開支共約三十萬兩。這剩下的一百七十萬兩用於何處?各位掌門人最關心的還是這筆銀兩。正義門如行俠以利私,那豈不成了黑吃黑?”
  天玄子道:“你快講吧。”
  崔長風道:“各位可知從太祖皇帝起,到這英宗十年,小十年間,朝中共誅殺了多少功臣忠良?遺下了多少孤兒寡母?
  明教英烈為趕韃子,戰死多少英雄好漢?又遺下多少孤兒寡母?這些孤兒寡母歷來在何處?又以何為生?”
  眾人面面相視,盡皆不語。
  良久,少林掌門才道:“那些銀子如是用在了這些人頭上,老納願步行到滴翠谷,為老正義王磕頭。”
  “不敢當大師如此說,但先師正義王,確是將銀子用在了這些人身上。”
  眾人一聽,盡皆譁然。
  崑崙掌門陳其雄道:“請問公子,這些忠良英烈之後,共收容了多少人?”
  “接進的多,送回中原的少。到現在,還有一千零七人。
  其中老、婦、幼,共居七成以上。”。
  眾人一聽,無不議論紛紛,並紛紛站起。
  武當掌門道:“崔公子,你口說無憑。”
  “此事確實口說無憑,即使晚輩帶來某些人的書信,恐怕仍不足以取信。在下師門令在下轉告少林派掌門大師,由少林掌門大師選一人偕掌門大師本人,共二人,由在下師門派人來帶他們去濟忠村察看。”
  崆峒派掌門道:“我等為什麼就不能去?”
  “掌門人想想,我先師正義王為保情願背五年黑鍋?寧肯被武林人視為賊王,也不願吐露真情?如若朝廷知道此事,那豈不麻煩透頂?我等武林人,刀尖添血過日子視若常事,那些孤兒寡母及文職官員怎麼辦?讓他們再被迫得亡命江湖麼?”
  “閣下能保證這中間沒有藏污納垢?”
  “這污垢之輩又肯在那荒島中忍受寂寞麼?”崔長風厲聲說,忽然住嘴,似乎已察覺失言,好生後悔。其實,這正是預先想好的一個圈套,好讓眾人以為這濟忠村在海島上。
  眾人一笑,以為這後生情急說漏了嘴,只有大覺和尚與清照師太嘆了氣。
  崆峒派掌門人撫掌大笑:“公子雖然少年老成,但比咱這老而又老的老成到底要遜一籌!”
  少林掌門道:“以老衲想來,查看之人,不宜太多。不然。
  萬一洩漏,這善果豈不被廢了?”
  少林掌門顯然已經應承了這件事。這件事看來就算定了。
  豈知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忽然冷笑道:“這八大掌門人要查的事情,卻為何要服從正義門的安排?八大掌門豈非成了受人支配之輩?”
  這話問得頗有道理,連少林掌門都被問住了。少林掌門道:“這個……依陳施主的意思又該如何?”
  “我看不妨分頭行動。他來人接,就去二個,其餘之人,則可照各人的方式去查。”華山掌門這一說,倒真有幾人點頭贊同。
  崔長風怒火漸起:“陳掌門是沒有將正義門看在眼裡了?”
  “正義王要這麼說,老夫也沒有辦法。聽正義王的口氣,是不是想教訓老夫?”
  “說教訓,那不敢當。不過,陳掌門如欲我行我素,在下是無論如何要阻上你的。”
  “她吧。”陳 道站起來,“聽說正義王武功高絕,傳為天下第一人,老夫今日倒想開開眼界。”
  正義王尚未回答,大廳中忽然傳來一個無比曼妙的聲音:“玉奴回來,不准下去。這裡不是你插手的地方。”
  八大掌門一齊大吃一驚。這議事廳什麼地方藏有兩個姑娘,八大掌門竟無一知道。這個臉可丟得太大了。
  “奴婢看不慣這華山掌門蠻不進理的嘴臉。”玉奴答道。
  “江湖中歷來是強者至尊,看不慣你就別看吧。”
  “主人,這崔公子武功不如華山掌門麼?”
  “何以見得?”
  “打得贏又何必如此示弱?做了好事,還要請人去查,這江湖上誰有那麼傻?” “哎,這天下就有這樣一種人。”
  “一種什麼人?”
  “生平最怕別人非議,把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
  “華山掌門是這種人麼?”
  “不是。”那曼妙的女聲說,嘆了一口氣。
  “哦,主人,我記起來了。柳州鏢局前年保了一趟鏢,是一顆什麼珠子,據說就是這華山掌門易容搶去的。”
  “這聽說的事可不能作準。”
  “這正義王好笨。搶了東西也來個不認帳不就結了?反正真要打,華山掌門也走不過五招就丟了老命,那亡魂又能去查個什麼?”
  兩個姑娘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其他掌門人倒好,華山掌門人卻沉不住氣了,大聲喝道:“什麼人?給老夫出來!”
  那曼妙無比的聲音道:“你注意,出來了。”
  說著,只見大廳外冉冉飛來一物,繞著議事廳上眾人的眼前飛了一圈,又飛出門去,悠然不見。但眾人已看明白,那是一支玉鳳釵。
  少林掌門道:“阿彌陀佛,來的可是玉鳳門的人?”
  那曼輕妙的女聲道:“正是。小女子不便出去與大師敘禮,還望大師恕罪。”
  “鳳仙前輩貴體可還安康?”
  “謝大師。曾祖母的身體倒還硬朗。”
  “原來是小公主到了。”少林掌門道,“老衲這廂有禮了。”
  “大師不必多禮。小女子打攪了各位掌門人這麼久,要告辭了。”
  這以後便沒了聲音,顯然已經走了。真是說來就來,說走便走。
  少林掌門道:“崔公子,小公主可是與你同來?”
  “不是。”
  “老衲想提個非分之問,公子願答便答。”
  “請問。”
  “你這正義門與玉鳳門可有淵源?”
  “一點沒有。”
  “那老衲倒真弄不懂了。將這上千孤兒寡母招納在一起供養下來,怎會與這些人一點淵源都沒有?沒有淵源誰又肯去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大師還有什麼想問?如沒有,晚輩也想告辭了。”
  “我沒有問的了。老衲等你們的人來接引同去。老衲還真想拜見一下那位不出世的大善人。”
  華山掌門道:“正義王。”
  “閣下有何吩咐?”
  “有人說你五招以內可以取了老夫性命?”
  “在下可沒有這麼說。”
  “你也沒有出面否認。”
  “陳掌門的意思究竟如何?”
  “陳某人倒想試試,看你是否真能在五招內取了老夫性命?”
  少林掌門打圓聲場道:“崔公子已經自承沒有這麼說,陳施主不妨作罷。”
  崆峒掌門道:“江湖盛傳正義門武功高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剛才便有人拿陳兄當面作比。我看拚命倒不必,正義王如能露一手,讓我等開開眼界,倒也可附盛傳。”
  崑崙掌門道:“陳兄的劍法,三十年未逢敵手,如要說他在正義王和手下走不過五招,在下死也不信。”
  這麼一說,想打圓場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說到底,誰又不想見見這正義王的武功?一時,盡皆默然,一齊望向正義王。
  “陳掌門硬要指教在下,在下也無不可。這議事廳上恐有不便,請。”
  眾人出得廳來,齊到一個演武場。
  少林掌門道:“這比武過招,難免有失。依老衲看來,不如文比如何?”
  華山掌門道:“大師,在下到沒有什麼,只是有人講了在下走不過五招,在下可不敢不給人家面子。”
  說完,拔出長劍道:“正義王請。”
  崔長風道:“陳掌門儘管請。”
  “為何還不亮劍?”
  “不必。”
  “你想以空手和老夫過?”華山掌門氣得鐵青了臉。
  崔長風不答話,似也默認。
  華山掌門道:“那可怪不得老夫了。”
  說罷,身形一動,展開劍勢,只見滿天劍影,快如閃電地向崔長風當頭罩下。這華山掌門竟一上手便使出了華山劍法中的三大絕招之一的“滿天風雨”,一招中含六十個劍式,一十八劍,劍劍皆攻敵方要穴,一氣呵成,眨眼之間便判生死。陳一道縱橫江湖,對一流高手尚且還用不著這絕招。哪知今日這劍招一半還未使完,只見滿天劍影忽然消失,華山掌門的長劍,竟被崔長風用拇指和中指捏住劍身,停在半空。
  少林掌門本來正在說:“怎地如此戾氣?”才說到“怎地”二字時,勝負已判。
  只見華山掌門滿臉驚詫,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雙目瞪著面前的黑色蒙巾發怔。
  崔長風放開劍身,退後二步道:“這招不算,不妨再來。”
  演武場上,一片寂靜。華山掌門站在嚴寒中,鼻尖竟沁出了汗珠。他始終想不明白那一招失在何處。良久才道:“閣下好會取巧。”
  崔長風道:“陳掌門想看什麼不能取巧的武功?須知武功一途,縱然取巧,那與‘花言巧語’之取巧,又有何等巨大的差別?”
  “老夫七十年內力修為,莫不成真會敗了給你?”華山掌門還在嘴硬。
  崔長風朗聲大笑:“七十年內力?何足道也!”說完,身上已漫出一層淡黃色的霧氣。這霧氣漸顯漸濃,聚於頭頂,猶如華蓋。這時,眾人看見崔長風正在慢慢陷入地下。原來他運集全身真力,竟強行往硬泥地上鑽入地裡去。眾人不知這是什麼神功。如是二人比拚內力,又腳陷入地下的事還常見,只因那是被對方施出的外力強壓下去的。而這潛運自身內力,竟能將自己身體沉入地下,卻是從未見過,眾人不禁駭然。
  崔長風越沉越深,最後竟深過膝頭。只見崔長風頭頂那微黃色的氣蓋越聚越濃,直到崔長風不再下沉,方才逐漸散去。少頃,崔長風又慢慢向上拔起,雙腳離開腳窩時,腳窩裡漫出一片氣體。崔長風雙腳離地後,那拔起之勢仍未消減,竟離地冉冉升起。但他卻未作勢,就如平常般站立,而升起 的速度又很緩慢,唯其緩慢,才見功力。最後冉冉上升高過人頭,方才又慢慢降下,站在華山掌門對面。
  這一手神功震驚八大掌門,再也不敢心存輕視。眾人先還顧忌他背後的師門,現在才知這表青本人便足以傲視天下。
  少林掌門道:“公了這入地上天的氣功絕技,令人嘆絕。
  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內力修為,莫非有什麼奇緣?”
  這句話正說到崔長風的痛處上,不禁心中一酸,道:“各位掌門人要是沒有什麼別的事,在下想告辭了。在下走前,還有幾句話想說。正義門行道江湖,武功上雖不怕誰,但也不想純以武功服人,所以在下師門才邀少林掌門一行,那也不過是敬大師為得道高僧,自會公論是非。如有人心懷不軌,這正義門嘛,也並非示弱之門!”
  說罷,倏忽不見,有如神人。
  至此,八大掌門的聚會也就偃旗息鼓,暫作罷論。七大門派,當天便告辭下山,各自回家。唯有崆峒派掌門人,於當晚又悄悄上山。陳一道專候在議事廳上,二人關閉好大廳,打開機關,走進一條密道。
  這密道插入華山山腹,極為深長。二人走了一會兒,來到一間密室門外,陳一道在門外問道:“劍仙歇息了麼?”
  陳一道一按機關,石門縮進山巖。只見密室內正有一個女人打坐,見了二人也不起身,正是被崔長風斬斷了右臂的玉女劍仙。
  “掌門人夜半前來,定有急事?”劍仙道。
  陳一道坐下,將白天之事說了一遍。
  玉女劍仙惡狠狠地道:“此事別指望你那八大門派了。不妨多約人手,將這正義王除去,大家才能安寢。”
  維多其掌門人道:“當初圍殺老正義王的五人,約定下月在這茅草坪了斷。我看將這五人約來,大家合力,提前將正義王除去才是上策。”
  劍仙首先叫好。於是,三人商量人手,三人加上小閻王五人,還是沒有把握。劍仙忽然道:“陳兄,有一人你怎麼忘了?”
  “誰?”
  “這中原道上,目前正有一人四處亂竄,尋找一顆珠子,並揚言,誰能歸還他這顆珠子,他將全力為這人辦好三件事。”
  “火靈神!”二人齊聲道。
  “正是此人。”劍仙道,“這火靈神的火靈掌與火靈指,正是內家罡氣的克星。正義王那彳身出神入化的內力,大約只有這火靈指還能克制一點。只不知陳兄舍不捨得已經到手的火靈珠?”
  “劍仙怎知火靈珠在老夫手裡?”
  “哼,你搶火靈珠時,本人便在旁邊,只不過見是你,沒有插手罷了。”
  “好吧,老夫交出火靈珠,由劍仙去請人。”
  劍仙沉吟道:“這陣勢看來夠嚇人的了,只怕仍然不夠。
  這小子不知有什麼奇遇,一身功力,竟在百五十至二百年之間,還會禦劍之術。即便千人圍困,只怕他要走脫也是容易的事。我這一陣閒居密室,反覆思忖,當初殺老正義王,玉鳳門是指使者。這次能否也想法拖玉鳳門參與?”
  陳一道說:“這玉鳳門的小公主與這小子一唱一和,甚為合板,別想玉鳳門再參與除去這新正義王了。”
  維多其道:“這玉鳳門,她要尋你容易,你要尋她就難了。
  還是我等自己幹吧。”劍仙忽然道:“有了!”
  “劍仙有何妙計?”
  “計便出在這小公主身上。如讓二人苟合,鳳仙包管震怒如雷。我等便可坐收漁人之利了。”
  天是劍仙將其計道出,三人一齊大笑。
  天明時分,劍仙便走了。
  崔長風來到華山腳下的一個小鎮時,徐忠已先在這裡等候。崔長風下山時,一路張望,不見小公主二人,心中很是失望。他想起華山掌門無禮取鬧,不知是何原因,心中更感不快,不禁就想迴轉山上去給這陳一道打點麻煩,樂上一樂。
  但一想到師門訓誡,不禁心灰意懶。當下便與徐忠登上一家酒樓。
  酒樓上這時很是熱鬧,幾乎每張桌上都有數人。崔長風一上樓便引來了一個滿樓注目,小二將他們引到一張桌前。這張桌上只有一個中年人飲酒。哪知他們一坐下,這中年人便匆忙結帳離去,樣子很是恐懼。
  這是崔長風出山以來第一次登上酒樓。有生第一次登上酒樓便驚世駭俗。這一來,弄得崔長風心中甚為不樂。但他既不能對人解釋,又不能對人發作,不禁心中垂淚道:“這一生如此之長,難道就這樣永遠與人隔離地生活?”
  徐忠道:“公子,老僕與你飲酒。”
  崔長風默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杯下肚,這心事越來越多。幾乎便要將他愁殺悶殺。出山以來,幾個月的時間,幾乎已經將要辦的事都辦了個大概:查先師之死、報殺父之仇、獨挑巨靈堡、釋嫌八大門派、母親也找到了。崔長風覺得母親和天魔女住在一起,幾乎可以說是此生最好的歸宿了。但新的麻煩卻又來了:如若那個什麼風塵客真是父親,自己真不知該怎麼自處。
  崔長風邊喝邊想,想來想去,心中漸漸被一個華貴而又美麗的倩影佔滿。
  這個倩影是個美麗的姑娘,近來他幾乎是時刻都想起她。
  他曾在長城吟:“空對山風呼玉人。”
  他曾在玉女門裡慾火攻心,頭昏腦脹,大呼:“小瑤,你在哪裡?”
  但她近來時常想到的卻不是可憐的楚楚小瑤。
  這倩影是女中鳳,人中傑。她雍容大度,華麗高貴,端莊賢淑;卻又武功高強,在江湖中地位極高,所到之處,人人敬若天人。她雖出身在刁鑽狠毒的玉鳳門,但卻比江湖正道門派的人更仗義、更通達人情。
  她與他第一次相見在長城上,以後在大內,這次又在武當。每次她都幫助他。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了他。她對他的呵護充滿溫情,他的腦海裡時常響起她說過的一句話:“如是有緣,總能相見。”
  但他從來不敢主動尋找她。
  他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出身清寒,又有家室,主要的是:他是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醜八怪!這樣的醜八怪,能巴結上那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天人,連八大掌門尚且欲見不能的天人……
  這樣的醜八怪會有誰愛?小瑤愛?
  連小瑤愛的也只是那個正常的青年,連小瑤愛的也只是那個為濟忠村幹數婦幼老儒而浴血江湖的人。
  婚後第三天,他和小瑤告別,到騰龍淵去,他對小瑤說:“小瑤,再看看這張臉,以後它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小瑤沒有說話,默默地流著淚,在窗前和他對視著。二人無言地長久對視著,直到師爺在外面催促時,她才說:“你去吧,小瑤永遠記住夫君的臉了。”
  他一直以為小瑤是為他而犧牲的,現在他明白了,他自己做出的犧牲更大。如果不遇見白茜珠,他會覺得自己得師門成全、負師門太多,永遠也萬莫能取。看見白茜珠後,他才明白自己除了武功上可以橫行江湖外,其它的一切都失去了 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失去了正常人的交往、失去了正常人的喜怒哀樂、甚至失去了……正常人的臉容。
  他起身離開了酒樓。
  他生活在武林中,刀尖舐血過日了,他一出酒樓,便有一個五旬左右的武林人向他走來。這人的身後,另有二人隔著十步左右,竟將暮色中的稀少行人趕開。他們要幹什麼?
  五旬人道:“請問閣下可是正義王?”
  崔長風道:“老夫要找正義王?”
  “正是。”
  “你找他有何見教?”
  “江湖傳說這正義王神功蓋世,已如天下第一人,老夫一聽便想來討教幾招。”
  “你若能將正義王打敗,你便成了天下第一人?”
  “不是。老夫的師尊,也是老夫的主人才是天下第一人。”
  這時,徐忠在後邊道:“鄱陽湖三俠的武功世代家傳,怎會有什麼主人、師尊?”
  老者喝道:“狗才住嘴!”
  崔長風不禁怒道:“你敢當面侮辱本王的人?!”
  “你不服便趕快與老夫過招!”
  “你這什麼鄱陽湖三俠還不配本王動手!”
  “好,那你接著!”五旬人說好時,便已猛地推出雙掌。二人本來就只隔二三步遠,這人出掌時,同時進步,這雙掌竟實實在在地拍在崔長風胸部。掌力無聲無息,卻將崔長風震退了步。但崔長風的護體神功一經受力,便自然生出反震,將這人震退了三步,口角邊上已有血跡流出。
  崔長風大驚,這人竟能將自己震退一步,其功力莫非還在天魔女之上?崔長風不禁雄心激發道:“閣下還未全力施為,不妨再來拍一掌試試。”
  “你還是不接不退麼?”
  “可以。”
  這人輕喝一聲:“好!”便在那兒調息真氣,一陣輕微的劈響之聲從他的雙臂傳出,這一潛運內力,便也非同小可。崔長風雖未動作,卻已暗中將真力運於胸腹之間,等候他上前來擊打。這次不敢輕視,卻已運出六七成功力。
  這五旬人悄無聲音地走到崔長風面前,盯住崔長風的雙目看了一下,便又無聲無息地拍出一掌。只見一掌擊實,崔長風不禁又後退了一步,但那人卻被震得急退了六七步,方才勉強拿樁站穩,一站穩,再也忍不住,口一張,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人嘶聲道:“正義王果然內力蓋世!但你這萬化神功哪裡及得我天地人三合神功?正義王,你這身內力從何而來?”
  崔長風聽他說他用的是三合神功,心中一驚,用話導他道:“閣下已施全力,在下卻 動未動,你那什麼三合神功,怎敢與我萬化功法相比?”
  “老夫師尊這三合神功,練一年,可比一般的上乘功法練上四年,老夫練這三合神功,也不守數年而已。正義王,老夫師尊講過,萬化功法絕對比不上三合神功,正義王莫非另有奇緣?”
  “這一點閣下便不必知道了。”
  “好。好。老夫敗了,但只輸了功力,並不是輸了功法。
  這一點你務必記住了!”那人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崔長風卻道:“且慢!”
  那人道:“正義王還有什麼見教?”
  “你剛才說你練的是三合神功?”
  “正是三合神功。”
  “你的師父是誰?”
  “正義王!你別得寸進尺!憑你還不配問老夫的師尊是誰!”
  “你的師父可是一個叫什麼天涯風塵客的矮小蒙頭蒙面老頭?”
  “放肆!”那人大怒。“老夫的師尊,乃是堂堂六尺漢子,高大威猛!像老夫這等身手,也只配在他老人家手下當一個小小的南陽分壇主。老夫一到南陽,聽說這附近有個正義王很厲害,就來找你比比內力。正義王,我看你不如歸順了我家師尊,也弄個什麼壇主噹噹,風光一下吧!”
  正義王道:“你與你那師父,究竟是什麼門派?”
  “霸主門!”那人大聲說,“聞名天下的霸主門!正義王為何連這點也不知道?”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我師父的名字,連老夫都不配問。正義王,憑你也配問?!”
  正義王見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料想這霸主門既公開活動,想來也不會再長久遮掩,當下就不再問什麼。那人卻恨恨地道:“正義王,你等著,自然有人來找你的!”
  說完,轉身與等候在旁邊的二個人消失在暮色之中。
  崔長風道:“老叔。”
  “小人在。”
  “你聽說過這天地人三合神功沒有?”
  “小人行走江湖二十年,從未聽人談起過。”
  “這功法好厲害。我運出了近百年的內力反震地,竟不能將他震飛,而他自己說才練數年。這功法要是練上數十年,那還得了?”
  “據老僕所知,這功法與功法之間,確有優劣之分。但這三合神功,恐怕並不是正宗的內功心法”
  “此話怎講?”
  “公子留心沒有?那人第二擊之後,人便委頓了許多,極像解體邪功一類的功夫。”
  二人回到客棧,牽馬出來連夜趕路。路上崔長風前思後想,越來越覺得那風塵客與震主門實際上就是一回事。而今又證實,霸主門用的是三合神功。而三合神功,乃是父親當年從舅舅手中奪走。看來,父親並沒有死。那麼,父親為什麼要假死呢?三合神功威力無窮,他卻為什麼不傳自己呢?難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麼?事情真是越來越怪了。
  第三天晚上,二人回到商洛山總舵中,將華山一行的結果向徐亭講後,崔長風便要他去寫成通書,差人送往西寧和地仙谷。然後,他令徐忠備酒。
  他這一喝酒,大反常規。書房的燈光到三更時還未熄滅。
  徐忠深感不安,喚醒徐亭。二人來到書房,書房中空無一人,只在酒桌上放有一封信。信中,崔長風要徐亭代掌正義門。他說他要江湖走走。到時候他去天柱山侍候祖師爺。也囑咐徐亭不必尋他。
  他走了。他帶著滿腦子的麻煩走了。說到底,這一切苦惱,是一個“情”字。父子之情,戀人之情。他為“情”字所苦惱而去了江湖。
  他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商洛山執掌正義門。

runonetime 2008-07-08 12:07 PM

第十七章 跨甲子奇婚記

  這時候,有二人也正在為同一個“情”字所苦惱。
  一個是龍仙常懷遠。一個是鳳仙郭鳳。
  龍仙,因為他服食了龍涎珠,額頭再生了兩塊突出的骨頭,形狀像獸角,而且長了一身一臉的龍鱗斑。
  鳳仙,因為他是太祖皇帝的女兒,入兜率天練得了一身芥子神功,已成地仙式的人物。
  鳳仙將俗事料理了個大概後,就從雁盪山遷往普陀山島居住去了。白茜珠追蹤徐亭崔長風到河口,遇到常寧,與常寧通過傳音入密,講了郭鳳出洞一事,約了時間,讓二老在天柱山見面。如今鳳仙離島上岸,要去天柱山與常懷遠見面了。
  不管她從兜率洞中出來時是多麼年輕,此進她卻易容成了一個八十老嫗。她拄著龍頭拐仗,在湯暨薇的陪伴下,離船登上了大陸。
  海岸上備好了鳳輦和隨從。
  鳳仙一看見鳳輦和隨從,就皺了皺眉頭,越過鳳輦和隨從,飄然而去。
  湯暨薇輕聲說:“祖母‘年事’太高,還求祖母賜恩乘輦。”
  “你不願同行,就回島去。”
  “薇兒不敢。”
  “那就隨我步行吧。”
  “是。”
  祖孫二人慢慢向西行去。鳳仙拄著一根龍頭枴杖,其餘打扮卻與普通人家的老太婆沒有什麼區別。這次西去,第一站息寧波。
  離寧波不遠,看見許多武林人陸續向寧趕去,行色匆匆,好像寧波出了什麼事。
  鳳仙朝一個五十多歲的江湖人道:“小老兒,你過來。”
  那人行走甚急,忽然覺得被什麼拉了一下,調頭一看,只見一個龍鍾老婦正在招呼自己。這武林人一見她,心中便不禁生出一種敬畏之感,他走上前來。
  “小老兒,這些武林人急沖沖趕寧波去幹什麼?”
  這人恭敬地回道:“回老前輩,從樂清縣遷來寧波的金刀王為一句話得罪了小閻王,小閻王下了閻王貼,今晚是最後一天了。這些人都是去看熱鬧的。”
  風仙嘆道:“哎,還是那一套。搶祕籍呀,仇殺呀,沒個完。小老兒,你去吧。”
  “謝老前輩。”
  這時旁邊的湯暨薇道:“啟稟老祖宗,金刀王自請遷寧波為我家護陵,依孫女之見,怕不能眼看著他栽了。”
  “便托這小老兒帶個信去吧。”
  湯既薇道:“是。”轉向那五十多歲的江湖人又道:“這位大哥。”
  “夫人有何吩咐。”
  “你把這黃紙令帶給金刀王,小閻王來時,叫金刀王先給小閻王看看。”
  這人一見這中年美婦手上的一束二指寬的黃紙,紙上印著一保金鳳,便知今日原來遇上了玉鳳門的老煞星。嚇得雙膝一軟,自然而然地便跪在了地下,接過玉鳳令道:“天星劍門人叩見鳳仙老前輩,願鳳仙老前輩福壽安康。”
  “這位大哥起來吧。”湯暨薇道:“有勞你了。”
  這天星劍門人站起身來,手捧玉鳳令,一直垂頭退著走了十幾步,才調頭飛奔而去。
  鳳仙照直往寧波城東的陵寢走去。此刻她走得很快,比一天任何時候都快。黃昏了,這寧波城外,到處可見炊煙。陵寢內,一應祭祀的物件皆由管家早已備齊。陵寢內不見一個人影,異常肅靜,只有二所墳墓靜靜地排在那兒。二所墳墓的碑銘都很簡單,一怕銘:“母郭玉鳳老大人之墓。”一所銘:“師尊郭玉英老大人之墓。”二所墓銘都一反常規,對身份地位等一字不提。
  鳳仙走到墓前,將龍頭枴杖遞與孫女,自己拜跪下去。
  等她站起身時,她的眼裡射出了一陣寒冷的殺氣。
  “叫珠兒去一趟京城。”
  “是。”
  “給祈鎮小兒找點麻煩。”
  “是。”
  “你退下吧。”
  “夜晚露氣大,求祖母 ” “下去。”
  “是。”
  鳳仙走進石亭,在早已放在墓亭邊上的一張椅上坐下來。
  她望著墳墓,嘴唇有些哆嗦。太祖稱帝前二年,那年她才四歲。有一天晚上,一個叫郭玉鳳的嬪妃待寢太祖皇帝。第二天早上,嬪妃進熱羹,太祖嫌太燙,舉碗扔妃。妃躲閃不及,傷在額角。太祖皇帝猶在生氣,指袖而去。
  妃嬪得知傷重破相,醫好也將終生淒冷異常。於是將四歲的女兒悄悄托與正在宮中作客的一個後家表妹。然後自己懸梁自盡。
  不管什麼時候想起這事,鳳仙便心中殺機頓起。一夜侍寢之後,第二晨進羹溫寒,這是何等濃情!豈知那混帳男人,竟因熱羹燙手,想扔便扔,全不惜夫妻情分。玉鳳妃呀玉鳳妃,委與寒土,得以濃情,豈不比那虛華偽貴更勝百倍?
  “薇兒。”鳳仙沉聲呼喚。
  “薇兒在。”湯暨薇從暗處走出來。
  “這小閻王怎麼這樣狂?連為我家護陵的人也敢散什麼閻王貼?”
  “他可能不知道這事。”
  “連這事都不知道,他還在江湖走什麼?著人去叫來。”
  “是。”
  湯暨薇走後,鳳仙站起來,又走到墓前,撫著先師的石碑,流下了兩行熱淚。
  這是一個命中注定為小公主而生的人。為了小公主的長成和學藝,她竟一生未嫁,走一步都將小公主帶在身邊。小公主七歲那年,這奇女子在雁盪山正式收小公主為徒。當時另有四位武林高人在場。這奇女問小公主道:“乖兒,你父親姓朱,但他常打你母親。你是願姓朱、還是願跟你母親姓郭?”
  “孩兒願跟娘家母親姓郭。”
  “好。你以後就叫郭鳳吧。長大藝成,如能自立門戶,一定要稱玉鳳門。玉鳳是你母親的名字,你記好了。”
  郭玉英收郭鳳為徒,為她傳授了一些基本功夫後,彭瑩玉就找到雁盪山來了。郭玉英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卻叫郭玉英萬勿喝破。他收郭鳳為徒,卻並不立即傳授她絕世功夫,直等她歷劫之後,才帶她進了兜率洞,去了兜率天。好奇怪!彭瑩五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讓她離開人世六十年?他有本事通天入地,他究竟是什麼人?是天上的神?是人間的通靈高僧?他是怕郭鳳壞了常懷遠的濟忠事業?所以要將她帶離人間六十年,以便給常懷遠六十年的安寧?
  這時,有人走來了。聽腳步聲是湯暨薇。
  “祖母,小閻王已傳到。金刀王前來磕頭,求祖母接見。”
  “叫他們都等著。”
  “是。”湯暨薇又悄悄退下。
  鳳仙站在墓前,臉上老淚縱橫,她至今記得姑姑的聲容笑貌,直如昨日。姑姑從未離開過雁盪山神仙岩一步,至老至死,都在為她看守著玉鳳門。
  鳳仙在晚風中又跪了下去。這次是先拜姑姑,後拜生母。
  拜後起來,回到亭中,道:“薇兒。”
  “孫女在。”
  “叫他們上來吧。”
  少時,二人來到亭外,金刀王搶前一步跪下道:“僕人趙金刀,叩見鳳仙老前輩。願鳳仙老前輩福壽安康。”
  鳳仙神色憂鬱,道:“自請護陵的事,多謝你了。”
  趙金刀道:“小人能在寧波立足,全賴鳳仙老前輩照顧。
  小人萬死莫報。”
  “好。你回吧。”
  “是。”趙金刀又磕了兩個頭,退了下去。
  小閻王上前,拜跪在地道:“小人陳不齊,叩見鳳仙老前輩,祝鳳仙老前輩鳳體安康。”
  “你的匪號叫小閻王?”鳳仙明知故問。
  “小人不敢。江湖朋友喊著玩的,不敢擾鳳仙老前輩清聽。”
  “你那閻王貼真能拘魂?”
  “小人罪該萬死。小人實在不知金刀土在為老前輩家守護陵寢。”
  “去年建陵他就來了,你能不知?”
  “小人實在不知。小人知錯了,望鳳仙老前輩恕罪。”
  鳳仙望著小閻王的左袖道:“本當將汝處死,但念你殺正義王出了點力,你就在這亭上坐三年吧。”
  “小人守陵三年,一定不下陵亭一步。但有一件事。小人不知該怎麼辦。”
  “說。”
  “小人和新正義王訂有死約會,一個半月後在華山茅草坪了結老正義王的事情。”
  “這老正義王殺了便殺了,還有什麼了結不了結的?新正義王的武功果然十分厲害麼?”
  “小人兩戰皆是一招受製。”
  “細細講來。”
  小閻王將二次比劍的事講後,未了說:“小人這二招都輸在內力上。”
  “你估計他約有多少年功力?”
  “小人九十年的內力修為,與之相比,竟如兒戲一般。小人估計正義王的功力在二百年左右。”
  “這新正義王有多大年紀?”
  “這新正義王全身蒙得密不透風,只是從聲音上聽來,十分年輕。”
  鳳仙沉吟不語,她一會兒才道:“你到華山去吧。”
  “小人陳不齊,叩謝鳳仙老前輩不殺之恩。”說完,小閻王叩拜而退。
  鳳仙道:“薇兒。”
  “薇兒在。”
  “珠兒怎麼還不回來?”
  “孫女已經派人尋找去了,只怕不易尋到。”
  鳳仙沉默不語,良久才道:“出去了一年多,才傳過一次書信回家。還是因為要傳老不死的約定才帶信回來的。回來後,再別放她出去了。”
  “是。”
  “哎,真是野馬脫韁,脫韁野馬。”
  第二天鳳仙仍是步行,不願乘輦。湯暨薇只好又隨在後面,但她先予佈置,叫人朝紹興方向先行,通知沿途的武林人迴避。昨夜鳳仙一人在燈下坐了大半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第二天早晨喚人時,龍頭枴杖在地上跺得爆響。這時候,最好不要有人遇見她。
  “薇兒。”
  “薇兒在。”
  “當年我便是從這條路往應天去的。哎,還是這個樣子,什麼都沒變。”
  說完這句話,又不說了,只是邊走邊看,忽又喃喃自語:“這應天不知還是不是那時的樣子?”
  “遷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哪會還是那個樣子?皇室和王公們都去了北京,此時的應天,只怕寂寞得很。”
  鳳仙忽然厲聲喝道:“你怎知應天此時寂寞得很?”
  湯暨薇料不到鳳仙會無端發火,驚駭道:“孫女……猜的。”
  鳳仙發覺自己失態,連忙調過頭去,不看湯暨薇,腳步忽然加快,猶如前面有人在召喚……在召喚……。
  下午時分,鳳仙覺得有些餓了,她看見前面有一處酒樓,便走了進去。湯暨薇一看鳳仙進去,便心中發慌,但願裡面空無一人才好。
  哪知一進酒樓,便聽樓上人聲嘈雜,而且聽說的話,好像還盡是武林人。
  鳳仙一聲不響,在樓下的一張空桌上坐下。小二過來,湯暨薇點了菜.便叫小二退下。鳳仙將龍頭枴杖靠在牆上,靜聽樓上講話,因為這些聲音正在講正義王。
  一個粗壯的聲音問:“照老兄如此說來,這正義王的武功,豈不比龍鳳二仙都強?”
  先前那聲音道:“這三人又沒在一起比過,龍仙只是傳聞了數十年,又沒人見過。鳳仙才君臨武林,與正義王又沒照過面。誰知道呢?但這正義王到今打遍大江南北,所打的盡是絕頂高手,從未敗過一陣,卻是千真萬確。”
  鳳仙道:“薇兒。”
  “孫女在。”
  “你也坐下喝酒吧。出門在外,不比家裡,哪來這許多規矩?”
  “是。”湯暨薇坐下。
  “樓上講的,你都聽見了?”
  “孫女都聽到了。這江湖豪客在一起喝酒,就愛講這些話題,也是自古如此吧。”
  “你不覺得奇怪麼?”
  “孫女愚魯,聽不出有什麼奇怪的。”
  “老死鬼便要出來了,卻先遣出個新正義王來,不是在向玉鳳門示威麼?”
  湯暨薇道:“祖母想哪兒去了,這新正義王為父報仇,出來殺了幾個仇家,也是尋常之事。”
  鳳仙冷哼道:“哼!汝等盡是滿肚子婦人之仁,老身死後,看這玉鳳門何以立威江湖!”
  說罷,又是一聲冷哼,抬起右手,一招一送,那靠在牆上的龍頭枴杖已平平飛出,至樓梯前,竟如人行一般,越級而上,每上一級,這樓梯的木板便 嚓一聲破裂一塊。這時整個酒樓鴉雀無聲,都被那一聲冰寒一般的冷哼鎮住。一時,只聽得“咚” “ 嚓” “咚” “ 嚓”的響聲不斷響起,直至龍頭枴杖上完樓梯,如人一般立在樓口,那響聲才消失不聞。
  龍頭枴杖如人一般站在樓口,龍頭便正對酒樓上的武林人。顯得甚為詭異。只聽樓上有一個驚駭的聲音大呼:“鳳仙駕到!”接著便咕咚一聲,顯然此人已跪在樓板上。
  立時,只聽呼聲不斷,岵咚之聲也不斷。樓上眾人,盡皆跪在龍頭枴杖面前。有人道:“小人天星劍門下江海亮,叩見鳳仙老前輩,祝鳳仙老前輩福體安康。”
  接著,亂糟糟地響起一片叩見請安的聲音,嘈雜了好一陣才靜下來。
  鳳仙問道:“有人可知道正義王在何處?”
  樓上傳來一個恭卑的聲音:“小人淮陰范興林,前日在紹興聽說這正義王才出現在天柱山下。”
  “他在山下幹什麼?”
  “聽說又像等人,又像留連山水,但意興之間,顯得頗為寂寞。”
  “寂寞?哼!爾等懂得什麼寂寞?”鳳仙言畢,忽然垂下眼皮,她象一下子又沉入到什麼心事之中。
  湯暨薇忙道:“我祖母不願見到你們,爾等快離去吧。”
  樓上響起一片起立之聲。
  “且慢!”鳳仙忽然睜開眼睛道:“江海亮。”
  “小人在。”
  “剛才可是你在為那正義王一力吹噓?”
  “小人對正義王的人品武功頗為心折,忍不住便多說了兩句。小人實是不知鳳仙老前輩在這裡,請老前輩恕罪。”
  “好。我恕你死罪,你將舌頭自己割了吧。”
  一時,樓上一片死寂,無人敢吭一聲。
  湯暨薇拜跪在地,求情道:“啟稟祖母,這江海亮為天星劍名宿,求祖母看在天星劍向來臣服玉鳳門的份上,繞了他這一次吧。”
  鳳仙冷哼一聲,懸在樓口的龍頭枴杖忽然從人立狀升騰橫起,龍頭微微點動,竟是一招“橫掃千軍”的架式。
  “割了沒有?”鳳仙厲聲道:“再不割,我叫爾等盡皆死於此地!”
  樓上傳來一聲長嘆。江海亮道:“小人一時多話,又怎能連累這些弟兄陪我喪命,割就割吧!”
  樓上傳來長劍出鞘的聲音,接著有人驚叫,再接著一物落地,發出“叭”地一聲輕響,接著“轟”地一產,有人跌倒在樓板上。
  龍頭枴杖從樓口飛回鳳仙手中,鳳仙離坐,出店,順官道走去。
  湯暨微將一錠銀子丟給跪在地下的店家,一掠上樓,將一顆藥丸塞進昏死在地的江海亮口中,朝眾人道:“我已令管家勸爾等迴避,為何卻在此處?”
  有人答道:“正是貴門總管通知迴避,我等才一齊避至此處。不想天意使然。也只她認命了。”
  湯暨薇長嘆一聲,無話可說。這時傳來了鳳仙的呼喚聲,只得一展身形,從窗口平平飛出,趕上鳳仙。
  “你又做大好人去了?”
  湯暨薇雙目流淚道:“祖母,天下人從沒有半點對不起玉鳳門之處,祖母何不也待之以仁善之心?”
  鳳仙大怒,喝道:“這太祖皇帝乃天下群雄之首!這常懷遠乃天下仁人之心!他們對我不住,便是天下人對我不住!汝知道麼?”
  湯暨薇拜跪下去,以額觸地道:“這太祖皇帝已逝,懷遠祖父即回,祖母的氣,也該消了。祖母如此作為,便不怕天下人群起攻之麼?”
  “大膽!”鳳仙氣得渾身亂抖道:“如不怕珠兒成為孤兒,我掌斃了你!”
  說罷揚長而去。
  湯暨薇哭著站起,合掌向天喃喃祈道:“天呀,你讓祖父快些出來吧!早出來一天,這武林人便早一天免去無妄之災。
  天呀!你讓懷遠祖父早些出來吧!”
  “常懷遠,從地仙谷中動身已經三天了。三天來,他在祈連山中踽踽獨行,心情甚為沉重。他和郭鳳分離六十年了。六十年中,他又何曾忘過公主?又何曾忘過往事?”
  那年他一離開雁盪山,就被捲入了一系列糾紛之中。他跳下龍潭湖後,服食了龍涎珠,成了龍形人,變得奇醜不堪。
  他感到無臉再見郭鳳,他的師父周顛卻說:“別擔心,你們要六十年後才能再見面。”
  “六十年再見面?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天機不可洩漏。這六十年是你一生中最安靜的日子,也是你一生中最輝煌的日子,你的內力武功已經天下第一,為師除了在玄學上勝你一籌,如今連為師也不是你的敵手了。”
  周顛說到裡,起身拍了拍手道:“你出去後,可先強迫崔子健、玉妃和大內五神魔退出江湖。然後你將你手下的幾大弟子調教一下,便可著手將濟忠村從太行山中遷往祈連山中。
  以你目前的內力武功,要從京城中朱元璋手下偷渡幾個無辜皇犯,那是太輕易不過了。”
  周顛說完後就飄然而去。臨去時,他撫掌大笑:“告太平嘍!”
  周顛走後,常懷遠發現在萬化洞中,周顛早就為他準備了一套全新的灰袍,只有那個頭套是黑色的。常懷遠穿在身上,感到長大寬鬆。他略一思索,便明白這是為了他行事時隱瞞身份施展巨骨神功所留的餘地。如若衣服合身,他一施展巨骨神功,豈不將衣袍脹裂?
  這以後,他以武功逼迫崔子健、玉妃和大內五神魔退隱江湖,各自劃地為牢,閉門不出。他只是刻意躲避著天魔女。
  他成了龍形人一事,只有他的八大弟子才知道。連門人也盡都以為他真的死了。
  濟忠村西遷完成之後,已是兩年時間過去了。他悄悄出山,去了一次雁盪山。
  他在雁盪山神仙岩仙霞宮外面隱伏下來,他看見郭玉英正在指導著侍女和老媽子照顧嬰兒。他從她們的談話中知道郭鳳已隨彭瑩玉去了兜率洞,他便潛去兜率洞偷看。可是,他在兜率洞中只看見了一尊彌勒佛的神像。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看見。他在彌勒佛的神像面前叩了幾頭,便回祁連山去了。
  如今六十年過去了,郭鳳果然如周顛所說的那般重新現世了。這中間究竟是一種什麼天數?他想不通,也不打的算想。如今他去天柱山與郭鳳見面,他感到有些怕。這是他成為龍仙後第一次有“怕”這種感覺。郭鳳是刁蠻潑辣的,他從一認識郭鳳就懼怕這一點。那麼,這一次見到她,她會怎樣發作呢?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像。
  但他還是得去應約。不管她如何刁蠻,她是真正愛他的。
  而他同樣真正愛她。地仙谷的仙霞宮就是仿照雁盪山的仙霞宮蓋的,連擺設都一模一樣。
  常懷遠不日過了西寧,來到平安驛。這個小鎮甚為熱鬧,來往客商多,客棧和酒樓甚為講究。常懷遠數十年不出山,此時便不禁登上江邊的一座臨江酒樓,要了幾樣菜,自自飲起來。
  飲了一陣,正在沉湎往事,忽聽有馬躥聲從蘭州方向傳來。只見二騎快馬,從店前迅速馳過。常懷遠心中一動,即以傳音入密向馬上人呼道:“徐亭!”
  只見馬上人一勒韁繩,奔馬前蹄立起,隨即在原地打轉。
  徐亭略一沉思,便下馬朝酒樓奔來。奔上酒樓,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坐在窗前,不禁一怔。
  常懷遠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劍。只見短劍把上一條金龍作騰飛狀,口中含有一顆明珠。
  “龍吟劍!”徐亭驚呼,隨即跪在地上道:“龍吟門三代弟子徐亭參見祖師爺。”
  “徐亭,你起來說話。”
  “是。”
  “如此趕路,可有急事?”
  “徒曾孫前往蘭州,正想送信進谷呈稟祖師。掌門師弟忽然棄下正義門,獨闖江湖去了。”
  徐亭將崔長風留下的信呈上,站在一旁。
  常懷遠看完信道:“你便暫代正義門掌門吧,風兒的事,就別過問了。”
  “是。”
  “可曾派人打探過他的下落?”
  “崔師弟留言不要打探。據江湖傳聞,崔師弟照直去了天柱山。”
  常懷遠道:“知道了。你們回商洛去吧。”
  徐亭拜跪下去道:“是。”抬起頭來時,桌前已經不見了黑衣蒙面人的身影。

runonetime 2008-07-08 12:08 PM

第十八章 天坑奇情

  崔長風來到了天柱山。
  天柱山是大別山的支脈,又叫皖山或潛山。天柱山有四十二峰、十六岩、五十三怪石、十七崖、二十五洞和十三井。
  天柱山峰無不奇、石無不怪、洞無不杳、泉無不吼。
  崔長風留連在這峰岩怪石之間已經二天了。他只在山中閒逛,似乎在尋找什麼。
  第三天,崔長風早早便上山去遊了半日,中午回到三祖寺時,忽然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大殿進香,這兩個熟悉的身影一映入崔長風的眼簾,崔長風便像被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了也不動了。
  不多時,這兩個姑娘進香完畢,站起身來,轉身出殿。
  崔長風退在一旁,躬身為禮道:“珠姑娘。”
  白茜珠還禮道:“崔公子,你祖師可來了?”
  “還沒有。不過也就是這一二天了。”崔長風道,“在華山上又蒙姑娘相助,在下真不知該怎樣感謝才好。”
  玉奴道:“崔公子如要感謝,正有一個機會。”
  “不知珠姑娘有何事要在下辦理,在下萬死不辭。”
  玉奴道:“此事最簡單不過。崔公子先來天柱山,熟悉路徑,不妨引路帶我家小姐看看山景。”
  崔長風喜不自勝道:“只不知珠姑娘要不要在下帶路?”
  白茜珠含笑低語道:“公子如有雅興,不妨共同一遊。”
  於是,三人便往山後遊去。
  “崔公子上華山以前,似乎對八大門派了解不多”路上,白茜珠問道。
  “本門探子曾報回八大門派不太和睦的消息,但不甚明白,正在探聽。聽珠姑娘說來,好象還甚知內情。”
  “我也不甚了解。只是最近見過幾位武林前輩,聽到一些陳一道的傳聞。這華少掌門為人甚為陰險,武功也可以說是歷代華山掌門中最高的一個。手下弟子眾多,加上派在外地服勤的弟子門人,竟有七八百之多,比少林武當的聲威還大。
  有人這樣懷疑,這華山派單是維持本門的開支,每年便需五十萬兩銀子。這經費從何而來?恐怕有些手法與貴門有異曲同工之妙。”
  “珠姑娘的意思是,這華山派也在打劫黑道巨魁?”
  “不是。從沒聽說華山派在何處劫黑道。相反,據說倒是有些黑道人物在華山派進進出出。”
  “莫非竟互相勾結麼?”
  “正是。只是目前還無人拿著他們的證據而已。那日在華山派議事廳,玉奴刺了陳一道一句,也算向八大門派打了個招呼。”
  崔長風一時沉默不語。
  “崔公子在想什麼?”
  “在下近來常常想起幾次見到小公主的情形,心中好生敬佩。” “崔公子怎麼忽然又說起迂腐話來了?”
  “這武林之中,正邪很難區分,向來又是恃強凌弱,如非珠姑娘這般大智大慧,武功又高的人,不能領袖武林。”
  白茜珠聞言,忽然小聲笑起來,那笑聲依然曼妙無比。
  “崔公子怎會作此奇想?這不是推白茜珠跌下懸岩麼?”
  玉奴在旁,忽然道:“我家小姐的確是大智大慧。崔公子也是仁厚之人,你們二人武功又皆高絕,要是能聯手起來,說不定還真能領袖武林哩!”
  白茜珠喝道:“玉奴休得胡言!”
  玉奴道:“玉奴說的是實話嘛!”
  白茜珠喝道:“玉奴退下!”
  “是。”玉奴委屈地道,“玉奴退下就是。”
  玉奴退開,遠遠跟著二人。
  白茜珠道:“這領袖武林的事,萬萬想不得的。天下武林人,不是性格複雜,心機深沉,便是性情粗野,殺心很重。要領袖他們,除了要有天下第一的武功外,還得整日絞盡腦汁。
  那日子是人過的麼?”
  “珠姑娘好精闢的見解。”
  “你不知我曾祖母一生,是如何九死一生,才博得一個仙字,尚且還不能領袖武林呢。”
  白茜珠提到曾祖母,沉默了一下道:“上次我曾答應對你講曾祖母為何要殺正義王的事情,今日便對你講了吧。”
  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道:“小公主,讓小人代你說了吧。”
  隨著話音,從一尊岩石後面站起一個胖大和尚,接著,從四面八方陸續站起十幾個人。其中有半數均為蒙面人,倒是黑道人物,如圍殺正義王的五大魔頭、玉女劍仙、火靈神等沒有蒙面。
  這十數人一現身,便已亮出兵刃,竟是預先設伏在此。
  白茜珠沉聲喝道:“爾等在此作甚?”
  玉和尚道:“小公主與玉奴快些後退吧。咱們是鳳仙老前輩派來取這正義王首級的。”
  小公主大驚道:“我怎不知此事?爾等可有手令?”
  小閻王右手一翻,手中現出一張二指寬的黃紙,對著小公主道:“小公主可要看明白了。”
  這小閻王當時對正義王的武功已經心服口服,自斷一臂,表示與正義門的仇事已作了斷。誰知此事竟被黑道將小閻王說的一點骨氣也沒有,小閻王心中復又燃起仇恨之火。這次得到鳳仙暗示,竟一不做,二不休,從金刀王處偷得玉鳳紙令,將小公主矇混。小公主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玉和尚道:“凌遲老狗有一次在殺死大內待衛時,露出了一手武功,被鳳仙的孫女看見,覺得極像得自一箇舊人的傳授,便令我等去殺他,逼他使用看家本領,目的是看這正義王究竟是不是那位舊人的弟子。”
  崔長風怒道:“為了這一點理由便將一個人活活殺了?”
  玉和尚仰天一陣大笑道:“這武林之中,毫無一點理由便將人殺了的事,還多得數不勝數哩!”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小陰魔在旁邊陰測測地道:“正義王,今日任你功力通神,也是必死無疑。咱小陰魔雖是黑道人物,但做事做人向來卻光明磊落。做人,從不蒙面,要殺你,也讓你死個明白。據說你能在身體四周布上一層罡氣,但我們今天請來了一位前輩,便是這位橫行江湖四五十年的火靈神。他的火靈掌下從無活口,這火靈指嘛,專破內家罡氣,你不妨先試一試。”
  說著往旁一讓,從他身後的山坡上慢吞吞地走下來那個紅面老者,即南藏的火靈官。
  白茜珠忽然走進場中道:“且慢!小閻王,這玉鳳令是你傳的,你敢擔保這中間沒有半點虛假?”
  “小公主何出此言?莫非這玉鳳令還有假麼?”
  “不管有假無假,今日之事,暫且作罷,等我問明了曾祖母再作主張。”白茜珠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根玉鳳釵。“這根玉鳳釵,才是玉風門的最高信符,令威還在黃紙令之上。爾等都退下吧!”
  玉女劍仙越眾而出道:“小公主,今日之事,恐怕由不得你作主了。咱們這些人,雖說平日還聽鳳仙招呼,卻畢竟不是玉鳳門的屬下,不是玉鳳門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隨意支配的。
  除掉這正義王,事關我等的身家性命。小公主,你還是退下吧!”
  這時,山坡上一個蒙面人逼變聲音大叫道:“時久則變!速戰速決!”
  玉女劍仙忽然沉聲喝道:“白茜珠,你是讓與不讓?!”
  小公主忽然右手一翻,掌中已平平擱著一把短劍,喝了聲:“起”!那短劍便快若怒龍般地向玉女劍仙攻去。
  蒙面人大叫:“禦劍術!火靈前輩,快擊斷氣機!”
  在蒙面人的大叫聲中,只見數條人影如箭矢一般射向小公主,其中火靈神的身形最快,只眨眼工夫,已從山坡射至白茜珠面前,人在空中,便已發出六記火靈掌,六股劈空掌力從六個角度罩向白茜珠,只見滿天紅光,這六股劈空掌力帶著炙人熱氣,罩住了白茜珠。
  白茜珠頓感全身如入火爐之中,真氣為之一窒,連忙騰身一縱,離地三丈多高,方才脫出火靈掌力的包圍。人在空中,收回了攻向玉女劍仙的短劍,凌空一提真氣,向下拍出一記劈空掌力,只聽下面傳出一聲慘叫,顯然已有一人受了重創。但立時又有幾股掌力擊向小公主。火靈神卻向小公主拍出一記火靈掌,人卻飄身飛開,掠向另一個戰團。
  原來,數條蒙面人影攻向小公主時,其餘的人則盡數攻向了崔長風,一擁而上,竟有十數人之多,一直只見滿天皆是刀光劍影,此去彼來。正義王早已拔出長劍,一記“漫天飄雪”,將眾人的攻勢挫得一挫,人卻已如大鵬一般從合圍中升起,飄在空中,人在空中一個折身,又凌空盤旋掠下,長劍一挽,只聽下面發出數聲慘叫,已有數人死于崔長風劍下,待得下面合圍主人一齊將兵器掌力攻向崔長風時,他卻已藉力又飄在空中,準備再次凌空下擊,傷其主力。
  哪知這時山坡上的家面人一聲 哨,從四面山坡上忽然現出數十個蒙面人,拉弓搭箭,將箭矢如雨一般平平射向飄在空中的崔長風,崔長風連續騰空,此時又受萬箭齊射,只得先以長劍和掌力擊落箭矢,護住身子,一邊落下身子,重入戰團之中。這一來,埋伏在山上的箭手便不再射箭,怕的是誤傷他們自己人。這時正義王已經明白對方的戰術之周密,竟連每一點 即正義王的護身罡氣和空中優勢 都預先想好了應對之策,自己要想騰空下擊敵人,太是危險。此時崔長風心中怒火漸起,攻出的長劍,已帶有二尺劍芒,每一招攻出,便有幾聲慘叫聲響起。但這些人悍不畏死,重傷者卻倒下,輕傷者仍是不斷猛攻。
  崔長風一邊反攻,一邊向白茜珠靠攏。
  哪知這時從山坡上又衝下來數十個蒙面人,個個身手高絕,皆是江湖一流高手,頓時又將白茜珠與崔長風隔開。
  崔長風這時發現攻向白茜珠的人雖多,卻此時彼退,目的顯然只是將其拖住,便改變主意,不忙著向小公主靠攏,暗中提聚真力,忽又凌空躍起,只是此次卻躍起不高,只在眾人頭頂盤旋,一時只見滿天光影,下面的敵人頓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死傷了一大片。
  掠陣的蒙面人大喝:“鋼筒侍候!”
  這一來,戰團的數十人中,便有一半人從懷中各自摸出一個晶亮的鋼筒,齊齊對準在眾人頭頂盤旋的崔長風,一按機關,十幾蓬藍色細針帶著破空之聲,射向崔長風。
  崔長風在空中左掌連拍,拍出一團團濛濛罡氣,將毒針盡行擊落,但自己卻已真氣不繼,又落回地面。
  崔長風大怒,展開身形,右手使劍,左手使出太陽神抓,一陣猛烈反擊,一時只聽又是一片慘叫之聲不斷響起。
  只聽旁邊掠陣的蒙面人怒聲喝道:“火靈前輩為何還不出手?!”
  原來,火靈神從小公主那邊掠過來時,便已被崔長風的功力震驚,一時站在戰團外面,察看崔長風的武功路數,估計崔長風的功力深淺,心中便在謀劃對策。此時聽得蒙面人喊叫,知道必須出手了,便一閃搶入戰團,對著崔長風雙手十指連揮連點,一時,只見一條條紅色氣束,帶著呼嘯的破空之聲,竟然疾如箭矢,射向崔長風。
  崔長風大喝:“火靈指!來得好!”言畢,將長劍含在口中,雙手十指成爪狀,同樣連揮連點,只見一條條淡黃色的氣流射出,與火靈指的指風接個正著。
  只聽“轟”地一聲震響,崔長風被震退一步,口角泌出幾滴鮮血,而火靈神卻被震退四步,方才拿樁站穩,口一張,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顯然已被震傷。
  “太陽太陰比神抓!”
  火靈神大叫,雙目盡赤,滿頭須發立起。
  “老夫的火靈指打遍天下無敵手!不信就收拾不下你這小子!”
  火靈神伸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顆閃著紅光的火靈珠,含在口中,慢慢抬起雙手,運勢蓄力,一時只見火靈神全身陡然長粗長大,滿面紅光照耀,顯然正在運集一種絕功。
  白茜珠大駭:“火靈絕毒掌!崔公子快向山上退走!”
  崔長風見火靈神一開始運勢,人便大變其樣,心中已作準備,已將功力提至極限。此刻聞言,急忙大叫:“你二人先退,我再擋一陣!”
  說罷,趁火靈神正在運集.絕功的機會,向後一彈,身子帶著厚厚的護身罡氣,將圍在後面的眾敵撞倒,閃身向小公主的戰團衝去。
  就在他一退之末時,圍殺老正義王的五大魔頭加上玉女劍仙等人,忽然從人叢中射出,成扇形向崔長風撲來。七人中,四人拍出七股劈空掌力,大內高手的子母搜魂鞭一猛掃,一點穴,小陰魔全身打出上百件暗器,而小閻主則長劍幻起千重劍影,一齊向崔長風擊來。
  如此猛烈而又周密的一擊,顯然正是事先安排好,準備趁崔長風強弩之末時,全力一擊,以圖一舉成功。這七大絕頂高手的一擊,換了其他人來,早已打成肉泥。但崔長風此時身具二百年的內力,在彈退的同時,左掌連拍,使出了他從出山以來從未使用過的萬化幻影掌,這萬化幻影掌同少林派的千手如來掌有異曲同工之妙,頓時便將四人的七股掌力(玉女劍仙只有一隻手)尺數擋住。掌力接實,只聞一聲巨響,爆散得滿空場滿盡是真氣的強猛氣流。這強猛氣流卻正好將小陰魔慢了一拍而發出的暗器盡數震飛。小閻王的劍光眼看便要落在正義王頭部,卻見正義王右手伸出長劍,伸進那片劍光中一絞,便已將小閻王的劍盪開,正好隔在大內高手橫掃來的長重母鞭上。但崔長風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內高手那短小的子鞭,他本來以為是一虛著的,卻忽然從鞭頭射出一支七毒搜魂釘,趁虛而入,打在崔長風的大腿上。崔長風只覺一震,身子一個踉蹌,急忙展開身形,向山上小公主二人退去的方向掠去。七大魔頭二度展開攻勢時,崔長風卻已掠出了二十多丈。
  蒙面人一聲大喝:“追!務必殺掉正義王!”
  這時只聞遍山皆是一片吶喊之聲。這二百多名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均是運足真力長嘯吶喊,那聲勢之強,只震得天柱山也為之動。
  崔長風追上山頂,卻見小公主與玉奴站在岩邊,玉奴竟有些驚惶失措。崔長風一看,原來下面竟是百丈深淵。
  崔長風道:“玉奴休慌。”
  言畢,雙手拍出一片濛濛真氣,匯至玉奴腳下,竟將玉奴托起。
  崔長風道:“玉奴快施展輕功,減輕體重。珠姑娘如不嫌棄,請站上,以便一起下落。”
  此時吶喊聲越來越近,白茜珠深知不能失機,便輕輕落在氣層上,三人一飄,便向百丈深淵冉冉落了下去。
  就在三人落下去約二三十丈時,已有三人追至岩邊。這三人一個是玉女劍仙,一是火靈神,一個是蒙面掠陣者。
  火靈神怒極,對著深淵大叫:“小子,跌死你算便宜了你!落在老夫手上,非將你化為肉漿不可!”
  與此同時,玉女劍仙與蒙面人相視一笑道:“任你機變百出!武功能神,也難逃老娘的預謀……。”
  崔長風拍出真氣,用氣層托著二人,冉冉下落到谷底。這百丈高的深谷,就以崔長風的功力,也有不勝之感。加之負傷以後,還要運氣阻止毒氣上竄,所幸二人輕功本身高絕,白茜珠本人發功之後,體重可輕至二十多斤,玉奴稍重,二人也不到七十斤。所以三人順利落至谷底,完好無損。
  一到谷底,崔長風便摸出闢毒珠,含在口中,跌坐地上。
  不時,毒性盡解。崔長風,又伸出手掌,運氣吸出毒釘,上了金創藥後,站起身來,對著白茜珠為禮道:“今日支蒙珠姑娘出手相救,崔長風此生此世,看來是無法報答姑娘的大恩了。”
  白茜珠道:“今日是我與玉奴拖累了公子,以公子的曠世武功,如要脫身,易如反掌。再說,公子心懷坦蕩,不疑我也參與了陰謀麼?”
  崔長風道:“崔長風如作此想,當真是豬狗不如之輩了!”
  白茜珠道:“多謝崔公子信任。崔公子,既落谷底,不妨先察看四周形勢,以防有變。”
  崔長風大為折服道:“此言有理。”
  於是,三人便在谷底查看,尋找山谷之路,但是,他們失望了。只見這谷底四周,全是百丈或數十丈高的懸岩峭壁。
  這谷底就如一個大木桶一般,根本無路可以出去。找不到路,他們也不慌,以他們的功力,只要想點辦法,要出這谷底是不難的。只是這時,天已漸漸黑了,四面山巖上不時有火光閃動,顯然敵人還未撤走。於是商量在谷底暫待一夜,等次日天明再作計較。
  三人在谷底正中間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休息。三人不坐岩邊,是防上面扔下雷木滾石之類。坐下之後,白茜珠問:“崔公子,你與火靈神對指力時,似乎受了內傷,不知此刻如何?”
  “感謝珠姑娘關心。不妨事了,我下谷後曾運氣三個周天,已經療好了。”
  “公子神功,真是驚人。不知公子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崔長風想了想道:“估計約有二百年左右。”
  玉奴伸伸舌頭:“我的天,我家小姐出娘胎便用奇藥蒸、洗、餵養,加上又服了老祖母的藥,現在也不過百年功力。”
  白茜珠道:“玉奴不得多嘴!崔公子有此功力,一定是有什麼曠世奇緣?”
  崔長風沒有回答,低下了頭。心中卻在發出揪心的痛苦,暗暗泣道:“我寧肯只有七十年內力,也不願有這二百年內力卻不敢見人……”
  白茜珠只道他有難處不願回答,便道“崔公子,你可知道火靈官的絕功是怎麼回事?”
  “在下正想請珠姑娘指教。”
  玉奴忽然笑起來:“公子還客套個沒完,出生入死都這麼多次了,好不可笑!”
  說完嬌笑不止。
  白茜珠喝道:“玉奴放肆!罰你去打點野味回來權充晚餐。”
  玉奴道:“這大天井底哪有什麼野味?”
  白茜珠道:“剛才找出谷之路時,我看見有幾只野兔一閃而沒,你去找找吧。”
  玉奴跳起身子,高興地大叫:“真的,玉奴立即便去逮來!”
  玉奴說著跑開去了。
  這一岔,二人便將原來的話題岔開了,一時都有些不好意思。好一會兒,只聽白茜珠深深嘆了一口氣。
  “珠姑娘為何嘆氣?”
  白茜珠道:“我想起那玉女劍仙說的話來,不禁憂鬱。”
  那玉女劍仙道:“咱們這些人,雖說平日還聽鳳仙招呼,卻畢竟不是玉鳳門屬下,不是玉鳳門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隨意支配的!”
  白茜珠道:“公子不知道,我曾祖母平日殺伐太重,武林人動輒得咎,正邪二道都是敢怒不敢言而已。我玉鳳門的武功向來是傳女不傳夫,母親和祖母的夫君皆是粗通武功的文人,擇徒又嚴,門人不廣。所以玉鳳門的實力實在是不算強的。單批獨鬥尚能應付,如像今日這般,那就難了,我曾祖母萬一百歲以後,武林人很可能要怪罪玉鳳門,更有些人甚至可能興師清算,你說憂是不憂?”
  崔長風絕對想不到這叱吒江湖的小公主心中卻原來充滿憂鬱,不禁道:“珠姑娘快別憂壞了身子,世上只要有崔長風在,便不容任何人加害一個玉鳳門人。”
  白茜珠道:“公於此言當真?”
  “如有半句虛言,崔長風不齒於人!”
  白茜珠起身為禮道:“白茜珠先行謝過公子。”
  崔長風急忙還禮道:“小公主快別折殺了在下。”
  這一來,二人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白茜珠別過臉去道:“其實玉奴的話還是有些道理。”
  “什麼話有些道理?”
  “她剛說的話,你就忘了?”
  崔長風忽然省悟,頓時沉默不語。
  “崔公子?”
  “在下在。”
  “我們其實真的不該那麼客套了。”
  崔長風垂下頭道:“崔長風出身平寒,遵囑稱一聲珠姑娘,心中已是大為不安。實在不敢與公主……再套近乎。”
  “崔公子別論門第了。來日很長,難道我們要為這禮儀客套弄得很生疏麼?風哥哥,這武林黑道的勢力,今日一展,簡直驚心動魂,黑道人物,百成之中,來了不到一成,便已如此駭人至極,要是任其結成死黨,正道門派只怕連頭也抬不起來了。風哥哥,咱們不能再為禮教隔阻,反成生人了。”
  “是。”崔長風低聲說。
  “那你怎麼叫我?”白茜珠低聲問,臉也紅了,不禁羞得別過頭去。那秀髮在背上輕輕一抖,極為動人。
  “珠姑娘……不,珠妹。”
  “這就對了。”白茜珠回過頭來。只見她滿臉笑容,燦如朝陽,那笑容中還微微含有一絲羞怯,更像那朝陽上覆蓋的一朵彩雲,真是豔麗無比,頓時使將那小公主的高不可攀的雍容高貴形象驅散了,成了一個美不勝看的含情脈脈的秀麗姑娘。崔長風不禁看呆了。
  “公主!公主!果然有野兔!”玉奴老遠便叫道:“還讓我逮到了二只哩!”
  玉奴跑近二人,一手提著一只活野兔。這二只野兔在玉奴手中亂跳,卻掙扎不脫。
  崔長風道:“珠妹、我去找水洗剝乾淨了,烤給你嘗嘗。”
  玉奴笑嘻嘻地道:“珠妹?珠妹?叫得真好聽。”
  崔長風接過兔子道;“我記得那邊有條浸水泉,我去洗了回來。”
  白茜珠道,“風哥哥,一起去吧。”
  玉奴拍手大笑道:“風哥哥!風哥哥!叫得真好聽!”
  如此笑鬧一番,三人來到泉邊,剝洗乾淨,崔長風取出火絨,用手一捻,便冒起煙來,再運集一口至陽真氣一吹,火絨便燃起了火。崔長風在玉奴找來的草枝上點燃了,不一會兒,野兔燒熟,三人就著浸泉,一邊喝水,一邊吃兔肉,不一會兒,便將二只免吃了個精光。
  吃完兔肉,玉奴興猶未盡,逮到二人的一聲稱呼,便又拿小公主開起玩笑來:“珠妹風哥的,喊得好香啊!比這兔肉還香!”
  白茜珠不依,二人便又追打起來。
  原來玉鳳門掌門人郭念鳳特別喜歡這孫女兒,從小就給她配一個女奴,你為玉奴。這玉奴與主人一樣年齡,一起練武,以圖長大後行走江湖時,白茜珠有個照應。這二人在場面上分主僕,背地後則親如姊妹。這一打鬧,頓時便將這谷底弄得生機勃勃。
  忽然,崔長風覺得不對,只感丹田中升起一股慾火。崔長風開初還不注意,心中暗罵自己妄生邪想。但這丹田中的暖氣越來越烈,崔長風不禁想起了在玉女門時中了暗算的那種感覺,這才大驚失色。但無論怎麼想,也不明白怎麼會又服食了“公子笑”藥。
  正在驚疑,準備照瓷像上的功法將熱氣引人經脈,卻見二女紅臉撲撲的追打了過來。玉奴想躲在崔長風身後,不知怎的,卻一下子撲進了崔長風的懷裡,崔長風駭然,急忙推開玉奴,正準備向白茜珠賠禮,卻見白茜珠緊皺著眉頭道:“風哥哥,我覺得不對。”
  這時玉奴又撲上去抱住了崔長風,口中喘著粗氣,連喊“公子……公子……。”
  崔長風推開玉奴,叫道:“珠妹,我們中了奸計,被人下服了玉女門的‘公子笑’藥!”
  這時三人腹中慾火如熾,白茜珠拚死壓著慾火道:“我們中了玉女劍仙的暗算,那野兔是他們餵食了公子笑後放在谷底的。那浸泉中,也定是先下了公子笑藥丸……風哥哥,你快一劍殺了我吧!”
  “珠妹別急,有辦法的……。”
  “有辦法我能用麼?”白茜珠打斷崔長風的話,心中狂熱,急得大叫:“我白茜珠血管裡流有太祖皇帝的血,哪能如此不顧禮教?我即便心中想嫁與你,又哪能……未經大禮……便幹那苟合之事?你快一劍殺了我吧!”
  崔長風大急,一聲清嘯,頓時便將二女的靈台震明。
  崔長風忙道:“趕快盤膝坐下,將丹田熱氣照我說的穴位導引。”
  於是念道:“氣海沉石門 ”
  玉奴叫道:“已過關元!”
  崔長風道:“過中極、過曲骨,存至會陰。待得氣機充盈,意念二分,一導長強引督脈,一導幽門走衝脈……。”
  於是,一邊自己坐下將熱氣引脈歸經,一邊輕輕報出穴位。二女聞言,連忙收攝心神,依法導引,幸喜二人內功精深,定力較強,丹田慾火一經導引,頓時便大感輕鬆。
  好一會兒,崔長風才將此功法的第一個周天搬運念完,又道:“反覆導引,直至藥力產生的熱氣完全消失。”
  良久,崔長風收功站起,默默走至一邊,不一會兒,白茜珠也收功站起。最後,玉奴也收功站起。三人想到剛才一幕,心中仍在驚駭,駭中又帶著羞恥的不快感覺。
  崔長風在三丈外的暗處說:“珠妹,一個月前,我在關外,便險些中了玉女劍仙的暗算,幸喜發現一個瓷像,事急時依線行,才沒遇害。”崔長風一邊說,一邊心中叫道:“珠珠妹妹,為兄謊言騙你,實是不便啟齒道出真情呀!”
  崔長風道:“珠妹,愚兄發誓一定要殺掉玉女劍仙,以報今日之仇!”
  良久,才聽到白茜珠輕聲說:“要交更了,睡吧。不過,睡時警覺一點,以防敵人暗算。”
  四面面巖上谷底,此時一片寂靜。三人下谷之時,敵人尚在四面岩上吶喊辱罵,後來天黑了,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卻不時有火把四處巡查。現在這些黑道人物不知是走了?埋伏起來了?睡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不一會兒,三人便各自睡著了。
  不知幾更時分,崔長風忽然被什麼聲音驚醒。他醒後一動不,洗耳靜聽,卻又沒人聲音。便以傳音人密功喚醒白茜珠道:“珠妹,有人下谷來了,不要出聲。”
  白茜珠已經醒了,傳音回道:“知道了。”
  隔了一會兒,一個女聲沉聲道:“常懷遠,你果然沒有死!”
  這時,崔長風聽到白茜珠傳音入密的聲音:“風哥哥千萬別出聲,這是我曾祖母。她要殺你,你千萬不要出聲。”
  空氣中又傳來一個蒼老的男聲:“是,我沒有死。”
  崔長風一聽,忙又傳音入密白茜珠道:“這是我祖師到了,龍鳳二仙見面了。”
  白茜珠心念一轉,悠地伸出手去,點了玉奴的睡穴。這一來,玉奴不到天亮或不蒙解穴,是不會醒的了。
  黑暗的夜空中,傳來龍鳳二仙的對話。
  風仙責問道:“你為什麼六十年不回家?”
  常懷遠低聲道:“我不能回家。”
  “還是為了那些孤兒寡母?那些沒有人要的人,竟比你的妻子女兒都重要?”
  “這是一個原因,另外還有一些原因,我不能回家。”
  “還有一些什麼原因?是因為我罵你武痴?罵你野人?是因為我逼你去大內殺朱姓人?你就賭氣六十年不回家?”
  “不是,不是這些理由。”
  “那麼,你是相信了崔子健的含污之言,以為我真的受了朱梓臨幸?你感到 ”
  常懷遠連忙打斷郭鳳的話:“鳳妹快不要說這個!懷遠從來就沒有將這個放在心中,也根本就不相信崔子健那廝的挑撥離間。我不能回家,沒臉見你,那是另有原因!”
  “那是什麼理由?天下有什麼理由可以使一個男人遺棄妻兒?是不是那小天魔女纏上了你?”鳳仙忽然怒氣沖沖,“你這沒良心的狗才!我郭鳳下嫁你時,你便又老又醜!這又老又醜的人公然還要在江湖中去追風逐月!常懷遠,你的良心何在?”
  常懷遠一聲不吭。
  “你為什麼一聲不吭?”
  “鳳妹心中有氣,你就先罵個夠吧。”
  “我罵夠了。”
  “就罵這麼幾句?你就罵夠了?”
  “你要老身像蒼夫、山婆一樣,一罵半天?”
  “懷遠不敢,懷遠謝過鳳妹。”
  “懷遠不謝,你為什麼六十年不回家?快快講來!”
  “懷遠不能講。”
  “你這寡廉鮮恥的人,幹了什麼壞事不能講?”
  “鳳妹,你為何硬要將懷遠想得那麼壞?”
  “那你為何還不進?”
  “我不能講。”
  “放肆!”公主將枴杖在地上震得山響:“六十年不回家,總得有個理由。不能講?憑這一句話便想將六十年混過去?”
  “講!”
  黑暗中一片沉寂,常懷遠又沉默下來。
  良久,常懷遠才說:“鳳妹,我們都是近百高齡的人了,往事已經過去,就讓他過去吧!”
  “常懷遠。”
  “在。”
  “倘若你在家,是郭鳳一跑六十年,你就不想問個明白?”
  她罵完後,心中又暗笑,其實正巧是她自己一跑六十年!而且跑到兜率天宮芥子神湖去了!
  “是。道理確是如此,但懷遠不想使公主失望之後,更加失望,所以,懷遠請公主恕罪,懷遠不能講。”
  “該死!你真要逼老身出手麼?”
  黑暗中,常懷遠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聽到他一聲長嘆道:“鳳妹,你可記得武林中有龍仙之說?”
  “那果真如珠兒傳書所講,與你有關麼?”
  “你見過龍仙沒有?”
  “沒有。傳說中這龍仙是南藏人,奇醜不堪入目。你怎會是龍仙?”
  黑夜中靜悄悄的,只有少數蟲鳴。
  良久,才聽到常懷遠嗚咽的聲音道:“懷遠……變得奇醜不堪入目,所以……不敢回家。”
  “這龍仙……果真是你?”鳳仙的聲音一下子顫抖不已。
  常懷遠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道:“鳳妹,懷遠想告退了。”
  “你……你還要到哪兒去?”
  “懷遠山居……獨處慣了。鳳妹,你便讓懷遠山居……獨處……終此一生吧。”
  “不!你站住!傳說中的龍仙奇醜不堪,來歷不明,卻也只有六十年前戰敗歸隱的五大魔頭看見過。常懷遠怎麼會變得奇醜不堪?又怎會變成龍仙?這些都未弄明白。常懷遠,老身今日非親眼證實,死不閉目。”
  “懷遠已是傷心人,公主為何還要相逼?”
  “常懷遠,你道郭鳳這一生過得快活麼?郭鳳隨她師父進兜率洞練功,只想練成絕世神功,就出洞來殺盡仇人 朱元璋、崔子健、天魔女、五邪魔,不想進洞二個時辰,練了二個時辰的芥子神功,出得洞來,人間已過去了六十年!這算什麼狗屁天意?為何要如此捉弄郭鳳?六十年中,你在哪裡?為何不進兜洞來找一找?常懷遠,我難道不算傷心人?你為何要讓我這傷心人死不閉目?常懷遠,快將臉上的蒙巾與我取下來!”
  “不!不!懷遠死也不能!”
  “為什麼?”郭鳳的聲音裡一下子充滿了殺氣。
  常懷遠道:“懷遠離家時,再不濟這夫妻間還有恩愛,還有想起來值得一笑的回憶。要是公主看見懷遠這張臉……這張醜臉,只怕你連想也不願再想懷遠一下了。”
  “常懷遠。”
  “懷遠在。”
  “你當郭鳳是什麼人?”
  “懷遠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郭鳳是何等身份的人?這常懷遠,哪怕便是變作一堆狗屎,也是郭鳳的夫君。郭鳳會因他變醜了,破相了,便棄之如履,另圖新歡?郭鳳天上人間六十年的活寡都守過來了,還有什麼可變的,快取下蒙巾!”
  良久沒有聲音。
  忽然,黑夜中傳來鳳仙發出的一聲驚叫,接著便是鳳仙駭然顫抖的問話聲:“你……你……是誰?”
  “公主,這就是懷遠……你的懷遠……”
  “你怎麼會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六十年前,懷遠在祁連山誤食了騰龍珠,內力一下子增長了近三百年,卻也……就變成了這樣……滿身滿臉皆是鱗斑。”
  “這……你找過醫生沒有?”
  “醫、毒雙聖研治了三代人,都無法可治。”
  “這可如何是好?”
  “公主相信了吧?”
  “相信了。”
  “公主,你當你看見的不是常懷遠吧。常懷遠早在六十年前便已死了。”
  “是。”鳳仙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那樣木然呆然。
  “公主,懷遠告退。”常懷遠硬咽著說,聲音在夜空中是那樣淒涼。
  “慢。”鳳仙喝道,“你還要到哪裡去?”
  鳳仙這時的聲音已經鎮定如常。
  “懷遠山居獨處慣了,懷遠回山去。”
  “還回什麼山?你有家在雁盪山,在寧波,在普陀山島,你還不回家?”
  “懷遠不敢作此奢想。”
  “我叫你跟我回家!”鳳仙將龍頭枴杖在地上一頓。“你聽是不聽?”
  “我……不願整天惹你心煩。”
  “你不回家?你又要棄我母女,老身都認命了,你還做作什麼?”
  “懷遠不敢。懷遠只是怕惹公主心煩。再說,我這個樣子,一入人世,便遭物議。懷遠萬死也不敢再累公主。”
  鳳仙想了想道:“不入人世也好。這樣吧,我已在一年前將玉鳳門遷至舟山島外的普陀山島。普陀山島出去,那大海中有的是無人荒島。有的荒島,真如仙境。咱們便一走了之吧。”
  好一會兒,才傳來常懷遠的聲音:“懷遠……感謝鳳妹……恩寵。”
  “這事就這麼定了。”鳳仙道,“傳說你六十年前一招降服六大魔頭,你用的是一招什麼武功?”
  “禦劍降魔!”
  “你不妨用這一招將半山腰偷聽那人殺了。”
  “是。”常懷遠道。隨著話聲,只見一道銀光飛起;疾如閃電向半山腰飛去,瞬間,只聞一聲慘叫,從半山腰的一塊岩石上滾下一個人來,已然身首異處。銀光一閃飛回黑暗中常懷過的站處,悠然不見。
  “好了,珠兒,你過來吧。”鳳仙道,“跟你一起的那人是誰?”
  白茜珠道:“是玉奴。”
  “明明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呼吸,你還想瞞我?”
  常懷遠道:“那是我的徒曾孫。風兒,你也過來吧。”
  白茜珠不等鳳仙發問,便先問道:“曾祖母是什麼時候到的?”
  “三更。”
  “可曾看見數百名黑道人物雲集在這天柱山上?”
  “沒有。”鳳仙道,“先見過你曾祖父再說其它。”
  白茜珠走至常懷遠面前,磕下頭去道:“曾孫女白茜珠叩見曾祖父老祖宗,老祖宗你可終於回家了。”說著,淒然掉下淚來。
  常懷遠一見白茜珠這儀態萬方的天人形象,頓將萬千煩惱忘在腦後,呵呵笑道:“鳳妹,懷遠愚魯,竟不明白人倫大常,遠在任何塵世淒苦之上。白白失去了六十年的天倫之樂。風兒,見過你祖師母。”
  崔長風叩拜下去:“徒曾孫崔長風叩見祖師母鳳仙老前輩。”
  “你便是新正義王?”鳳仙卻沒有什麼高興勁,板著臉問:“你怎會和珠兒在這谷底?”
  崔長風見鳳仙聲色俱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茜珠見狀,急忙上前將下午被二三百名黑道人物圍殺一事敘述一遍。說到三人墊氣下落時,忽然若有所悟,一時呆呆地望著常懷遠,又調頭望著崔長風。這二人一般的裝束,一般的功力,莫非竟有一般的遭遇?
  鳳仙問:“珠兒,你說的全是真的。”
  “珠兒幾時騙過老祖宗?”
  “那玉女門的妖女竟敢對我玉鳳門的人如此放肆?”
  “曾祖母,你和曾祖父出海仙居,只怕玉鳳門也就大難臨頭了。”
  “老身將這一幹人全部殺絕了再走!”鳳仙大怒道,“懷遠!”
  “懷遠在。”
  “你與老身聯襟江湖,將這些人殺完再走。”
  常懷遠尚未回答,白茜珠已經手一翻,以一把短劍對準自己的咽喉,雙目流淚道:“曾祖母,你要殺就先殺珠兒吧!”
  “珠兒不可!”二個老人同時大喊。
  “珠妹不可!”崔長風也同時大喊。
  “別過來,我有話說!”
  白茜珠這麼一說,三人聞言便不敢再動。
  “曾祖母,你可記得,你這一生殺了多少人 進兜率洞前殺了多少人、出洞後又殺了多少人?”
  鳳仙一時無言以對。
  “你從二十歲行道江湖,尚可說殺的是黑道人物,殺的是可殺之人。但你自從兜率洞出來後你一悲傷,便將氣發在武林人頭上,這時傷害的便多是不該傷害的人。曾祖母,你這般無端殺伐,可知玉鳳門在江湖人眼中成了什麼?江湖人怕你鳳仙,可也只對你一人無可奈何,只因你是太祖皇帝的女兒,又是武功曠世的地仙。但你如今要和曾祖父一起出海,你若一去,這玉鳳門二百多口人何以自處?曾祖母,自古以武力打天下,以仁心安天下。你為何非要為後人種下禍根不可?”
  這一席話,聲淚俱下,義正嚴辭,竟將鳳仙說的啞口無言。
  “曾祖母,小閻王等人圍殺風哥哥時,曾出示了你的玉鳳紙令。你又為何要殺風哥哥?曾祖母,曾祖父已經回來了,你就止住殺伐吧。”
  風仙忽然柔聲說:“好,珠兒,曾祖母一切都依你,你將劍拿開吧。”
  “曾祖母,你說話可要算數?”
  “你曾祖幾時騙過你?”
  “曾祖母一言九鼎,自然不會騙小孩兒。可你一旦怒氣衝昏靈台,便沒有什麼能約束你的了。”
  “難道你要逼老身發誓麼?”
  “珠兒不敢。但珠兒一想到五鳳門二百多人無以自處,心中便淒苦異常,珠兒還是不如早早死了吧。”
  “難道老身不再為難江湖人,這江湖人便能將前事一筆勾銷了麼?”
  “只要曾祖不再為難武林人,珠兒自有辦法化解這是非恩怨。”
  “好,老身發誓,如再無端為難江湖人,老身不齒於人。
  老身與你曾祖父出海以後,根本就不願再見世人!”
  白茜珠聞言,短劍鐺地一聲落地在上,雙膝跪地道:“珠兒不孝,竟逼得曾祖母發出重誓,珠兒罪該萬死。”
  “起來吧。老身誓也發了,哪會再怪罪於你。”
  “曾祖母,珠兒不孝,還有一事求曾祖母出海仙居前,替珠兒作主。”
  “什麼事?”
  “珠兒請曾祖母先驗看珠兒手臂上的守宮砂。”
  鳳仙大驚道:“這是為何?”
  “珠兒和風哥哥,從無半點失於禮教的地方。但珠兒想請二位老祖宗為珠兒和風哥哥定了終身大事再出海仙居。”
  “不可!”
  “不可!”
  “不可!”
  三人異口同聲地大喊。
  鳳仙是因為毫無準備喊不可。
  常懷遠是因崔長風有家室而喊不可。
  崔長風是因其滿身龍鱗喊不可。
  白茜珠道:“風哥哥,你將蒙巾取下來吧。”
  崔長風連退二步道:“珠妹不可!我……這臉……和祖師一樣……不可示人……。”
  白茜珠道:“我已知道了,我不怪你,你將蒙巾取下來吧。”
  常懷遠道:“珠兒不可任性,你可知道,風兒他……已有妻室。”
  白茜珠大驚道:“風哥哥,你真的……已有妻室?”
  崔長風道:“長風服食騰龍珠前,祖師怕風兒變醜……無人肯嫁,為免崔門絕後,便替我……安了家室。”
  白茜珠雙目盯著崔長風道:“風哥哥,你為何不早告訴珠兒?”
  說著,眼淚又默默流下了雙目。
  崔長風垂下頭道:“珠妹,我們一共只見過幾次面,都只談了寥寥數語。再說,長風……又哪裡知道能蒙珠妹如此恩寵?叫我又從何談起?”
  鳳仙此時變得異常柔和:“珠兒,此事權當從未發生,就揭過不談了吧。”
  鳳仙轉身又對崔長風道:“老身剛才發誓不再無端殺人,倒便宜了你。”
  白茜珠忽然揩掉眼淚,跪在地上,堅定地道:“珠兒還是要請二位老祖宗為珠兒將這婚事定下。”
  鳳仙沉聲喝道:“珠兒不可任性。這男子三妻四妾,倒沒有什麼。可他一臉一身皆是龍鱗,我便不嫌棄麼?你曾祖父是先婚後長龍鱗,再說也老了。但你明知此事,卻仍要堅持,就太沒道理了!”
  白茜珠道:“曾祖母剛才對曾祖父說的話,珠兒還記得。”
  “什麼話?”鳳仙問。
  “你說:‘郭鳳是何等身份的人?這常懷遠,哪怕便變成一堆狗屎,也是郭鳳的夫君。’珠兒也是如此。珠兒一年前在蘭州城老河口鎮見到崔公子時,便為他的膽識勇所氣服,早已屬心於他。珠兒沒有曾祖母那般身份可以自重,但珠兒又哪敢水性揚花?變心即變節。珠兒既已心屬公子,便死也不願再屬他人。”
  白茜珠喘了口氣道:“再說,這玉鳳門與江湖成見太深,能化則化,不能化解時,還難免兵戎相見。父親武功不太高,祖母一人又獨木不成林,母親和我實在無力和武林。人一較長短。這玉鳳門是個空架子。曾祖母,玉鳳門開宗六十多年,豈能毀於一旦?你便成全了珠兒吧。”
  鳳仙此時被這一番話鎮住,想想自己進洞前和出洞後所和殺所傷害的武林人沒有二百,也有百五,當真為玉鳳門種下了禍根,而自己已經決定和常懷遠出海仙居,又豈能永鎮江湖?想著想著,不禁流下了二行淚。
  常懷遠想到這一切自己也有一份責任,也不禁老淚縱橫。
  崔長風對著白茜珠跪下道:“珠妹,玉鳳門有事,長風萬死不辭。但長風實在不配珠妹,還望珠妹不要讓二位老人為難,不要讓長風無地自容。”
  “風哥哥是不愛珠兒?”
  “我對珠妹敬若天人,但自感一生淒苦,命運弄人,這婚事……萬萬不能……。”
  “風哥哥,你可是怕我嫌你長有龍鱗?怕我以後棄你,怕我在平時讓你受委屈?好。我讓你放心好了!”說罷,猛地抬起手在自己臉上一抓,立即活生生地把嬌嫩如花的臉上抓下三條深深可見肉的傷口來,頓時血流滿面。
  “啊!”
  三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叫。常懷遠遙遙一陣凌虛急點,封閉了與面部血脈有關的穴道,止住了血流。鳳仙則被白茜珠的如火烈性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崔長風立即搶到白茜珠面前,駭極大叫:“不!不!珠妹你怎能這樣!?不!不!”
  崔長風叫到後來,聲音嘶啞,泣不成聲,以額撞地,極其悲慘。
  常懷遠從身上摸出金創藥,上前為白茜珠敷上道:“珠兒,讓曾祖為你敷藥。”
  “曾祖母可願為珠兒定下終身?”
  “我同意了。就不知你曾祖母同不同意?”
  風仙柱著龍頭枴杖走上前來,泣不成聲地道:“我……同意。”
  白茜珠道:“風哥哥。”
  “珠妹要……說什麼?”
  “你將蒙巾取下來吧。”
  “是。”
  崔長風取下蒙巾÷頓時露出一張滿臉長滿鱗斑的醜臉,所幸年輕,五官端正,尚還不至醜如常懷遠。
  “風哥哥,二位老祖宗同意我們定婚了。”
  “珠妹,我以後服侍你一輩子,一步也不分離。”
  “你不嫌我醜嗎?”
  “這世上沒有比你更美的人了。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善良的人了。”
  “以後我也蒙起黑巾,我們一道行走江湖。”
  “是。我們一起行走江湖。”崔長風雙目熱淚長流。
  “你還哭什麼?我們只毀壞了面容,我們的心卻是完好無損的,你還哭什麼?”
  白茜珠說著展顏一笑。
  “是。我不哭。”崔長風說不哭,但熱淚還是不斷地流下來。
  “兩位老祖宗,我們該打道回府了。”
  鳳仙此時已恢復鎮定,道:“珠兒。”
  “老祖宗有何吩咐?”
  “你跪下。我傳你為玉鳳門第二代掌門人。”
  郭鳳出洞之後,郭念鳳又將掌門令符還與郭鳳了。
  “不可!珠兒祖母和母親健在,武功又高,心地仁慈。請老祖宗傳珠兒的母親。”
  “念鳳不識天下事,暨薇優柔寡斷,行大事不足以製眾,珠兒快跪下。”
  白茜珠想了想道:“珠兒遵命。”
  鳳仙待白茜珠禮畢接過龍頭枴杖,展顏笑道:“我將這玉鳳門又交回了六十年前的郭鳳其人手中。只是這新掌門既聰慧又仁厚。老身所托有人,正好出海仙居。”
  常懷遠道:“風兒跪下。”
  崔長風聞言默默跪下。
  “這把龍吟劍,就傳了你吧。”
  “師祖,這龍吟門,就數風兒年序最幼,龍吟門的大事,不能壞在風兒身上。”
  “你的師門長輩,機變和決斷皆不如你,這緣分就更不如你了,掌門一席,我已委與常寧。你收下龍吟劍後,就隨珠兒回玉鳳門吧。憑此劍可用信物鎮壓五大魔怪及其後人。如玉鳳門有事,龍吟門留在中原的第一代弟子二人,第二代弟子十二人,第三代弟子七十七人,門人四百多人,皆可憑龍吟劍調用。”
  白茜珠大喜道:“風哥哥還不趕快謝恩?”
  二人跪在地上拜跪謝恩時,常懷遠已挽住鳳仙的手臂道:“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枴杖了。”
  鳳仙罵道:“走吧,你這老不死的醜八怪。”
  隨著話音,二人已經飛身掠向一處凸。
  白茜珠大叫:“曾祖父!”
  常懷遠扶著郭鳳,在山巖上停住腳步,回身道:“珠兒要說什麼?”
  白茜珠道:“出海之後,到了海島,有一個大驚喜等著你!
  你可不要高興得發狂才好!”
  郭鳳斥道:“珠兒不准調皮,懷遠,走吧!”她口中雖然斥責白茜珠,但一想到自己進洞“落入”兜率天二個時辰,出洞後人世間卻過了六十年,而她卻仍是進洞時那麼年輕,那麼美麗,她能以當年的年輕美麗去侍奉安慰常懷遠這個明教的大英雄,大仁者,不能不說是一種天意。她自己也百感交加。
  龍仙鳳仙在凸凸巖上藉力,便又上升了十丈左右。如此不斷藉力,不斷上升,不一會兒,在岩頂的濛濛發白的天光天幕上,便出現了二人的身形剪影。這身影再一閃,便已倏然不見。
  白茜珠道:“風哥哥,喚醒玉奴,我們也該走了。”
  人去。
  大天井空。
  一片寂然。

runonetime 2008-07-08 12:09 PM

第十九章 刁女蠻纏

  在雁盪山仙霞宮內,龍仙和鳳仙為崔長風與白茜珠舉行了婚禮。婚禮不事張揚,龍吟門和玉鳳門的老人們在場。龍吟門不管江湖之事,平日也不多交往江湖門派,所以,參加婚禮的幾個在江浙一帶有較大名氣的掌門人,都是玉鳳門的關係。
  為二小舉行了婚禮後,第二天,龍仙和鳳仙就雙雙出海了。玉奴受令隨侍鳳仙而去。常懷遠的還在世的五個弟子中,三人隨常懷遠出海,只留常寧在大陸照管龍吟門。
  這天早上,海上的風很大。龍仙和鳳仙先去普陀山島,然後從普陀山島再出海仙居。送行的十數人站在海灘上,直到高大的風帆消失在天邊,人們才互相告別,各自回去、
  江浙一帶的掌門人先告別走了,然後,常寧和湯暨薇也各自走了。崔長風從未到過海邊,要多留連一下。最後,這海邊就剩下了崔長風與白茜珠。
  “風哥哥,咱們到蒙山頂上去看海吧。”
  蒙山是這兒海邊的一座海岸山,山上古樹參天,岸邊危崖如壁,壁下海浪如雷,極為壯觀。那山上還有一座廟,住著一位老尼。
  二人登上蒙山,崔長風最先就看見一個老嫗站在山外的懸崖邊上。海風吹著她的銀髮和簡朴的裙袍,如若不是這銀髮和裙袍在飄飛,她就真是一座塑像了。
  她就是天魔女。
  崔長風一看見天魔女,就拉了拉白茜珠,準備悄悄下山而去,但天魔女卻喊住了他。她並沒有回頭,卻知道是二小上山來了。
  崔長風帶著白茜珠走過去,跪拜道:“徒孫叩見太師父。”
  “起來吧,”天魔女說,“我來遲了,沒能到海邊去送行。
  珠兒,你曾祖母身體還好吧?”
  白茜珠雙目含淚,極力忍住不流下來。她一看見天魔女那平和的臉,心中就感到猶如刀絞。天呀,她不哭、不訴,真比又哭又訴還更令人看了難過。白茜珠不敢回答,怕一開口就流下淚來。
  天魔女聽不到白茜珠回答,回過頭來,看了看白茜珠。白茜珠蒙著一張黑面蒙巾,遮至眼下。天魔女驚詫地說:“珠兒,你為什麼雙目含淚?哦,明白了。你是為老身難過;其實,這是多餘的。我心裡是很安詳的。我今年已是八十高齡的人了,難道還不懂得平和之道麼?”
  她望著崔長風說:“你師祖有此歸宿,那是太好不過了。
  風兒,你有沒有關於風塵客的消息?”
  崔長風道:“沒有。自從四神被他殺了後,就再也聽不到關於他的消息了。少林和武當掌門在江湖上找了半個多月,也沒有一點消息。”
  “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我已稟報師爺和岳母,他們已同意,讓珠妹和我一起去太原恢復崔家劍門。”
  “很好。”天魔女說,“這一著很好。”
  第二天,崔長風和白茜珠就去了太原。在太原,徐忠和徐亭早已在籌備復門事宜。
  崔家劍門復門這天,與玉鳳門修好的門派皆來慶賀,向來與崔門修好鄰近門派也前來慶賀。慶典雖說不上太盛,卻也熱鬧非凡。
  徐忠帶著新納門人,守在大門口,接報來賓。忽然,徐忠發現從城那邊的大街上來了一隊人,當先四人,袖袍飄飄,一個老和尚、一個老道士、一個老尼、一個中年武林豪客,後面跟著各人的數名弟子,浩蕩而來。
  徐忠急急忙忙跑進大廳,高聲報道:“少林、武當、峨眉、崑崙四大門派掌門人到!”
  大廳中頓時便靜了下來。
  白茜珠道:“風哥,趕快出迎。”
  二人迎至門外時,四大掌門也恰到門前。
  四大掌門人一見崔長風,便拱手為禮,一齊祝賀。
  崔長風激動地長揖道:“晚輩何德何能?竟蒙四大掌門前輩親臨祝賀。晚輩心中甚為不安。”
  白茜珠道:“風哥哥,快請四位前輩進內奉茶。”
  少林掌門一聽聲音,大吃一驚道:“這位可是 ?”
  崔長風道:“這是內人白茜珠。”
  白茜珠面蒙一塊黑紗,將眼睛下面的臉部遮住,聽到大覺的問話道:“小女子在華山,未能與掌門大師見禮,心中常感不安。”
  說罷,作禮道:“小女子白茜珠,見過四位掌門前輩。”
  四人連忙還禮。
  峨眉派掌門人清照師太道:“江湖傳說鳳仙前輩尋得常前輩,雙雙出海仙居,已將這玉鳳門的掌門一席傳與了夫人,可是真的?”
  “是有其事。不過,小女子年淺德薄,以後行走江湖。還望各位前輩扶持。”
  崑崙掌門黃其雄道:“玉鳳門君臨江浙武林數十年,近年多來更是戾氣過甚,小公主又何必過謙?”這言語之中,竟是大有意味。
  “前輩此言差矣。玉鳳門歷來有些失禮於武林同道的地方,其中為難之處,我以後還想專門與各位前輩交談釋嫌。至於君臨武林之說,玉鳳門從無此意。我于月前為玉鳳門掌門,是否有野心君臨武林,各位前輩盡可慢慢查看。”
  崔長風見言語中有些衝撞,忙說:“各位掌門人既臨寒舍,快請進內奉茶如何?”
  天玄子呵呵一笑道,“來日方長也。這八大門派能否與崔掌門同舟共濟,不妨入內從長計議。”
  當下眾人進入大廳,只見廳中一個七旬左右的老人與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美婦迎下階來。
  少林掌門一見中年美婦,長揖為禮道:“江湖人十數年也不易見著薇夫人一面。老衲好福氣,竟能一睹夫人金面。”
  湯暨薇還禮道:“大師這樣說,豈不折殺了我?”見三位掌門人過來見禮,忙道:“各位掌門人且慢敘禮。這裡有位老人,輩分既高,武功人品也是江湖首屈一指。只是從不行走江湖,眾人不識。且待我為各位掌門人先行引見。”
  說罷,將身旁的七旬老人介紹給四大掌門道:“這位老人,便是龍仙的三弟子常寧,也是風兒的師爺。”
  四位掌門人大吃一驚,這數十年便傳為神聖一流的人物,今日竟在這崔家劍門的復門慶典上見到,不禁連忙敘禮。
  常寧道:“今日得與四大掌門相見,我心中甚感高興。風兒復門之日,能得四大掌門光臨,當真是榮耀無比。”
  清照師太道:“崔公子出道以來,人品武林盡皆令人心折。
  今日一見,才知還有龍鳳二仙為後援。今日武林,大為混亂,還望公子能不負重托,提起重任,維護武林公道。”
  崔長風忙道:“老師太快勿這麼說。小子何德何能,敢浮重望?”
  話剛說完,徐忠在階下道:“天星劍神江海亮到。”
  崔長風道:“失陪。”
  說完,急急下階,迎出門外。少時,崔長風挽著一位五旬左右的清臞武林人進內。崔長風將江海亮扶在椅上坐定,長揖為禮道:“江前輩為長風失去舌頭,長風一想起便心中悲苦。
  內人的祖輩當是所為之事,今日由長風自斷一臂奉還前輩。”
  說完,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劍,便向左臂削去。
  常寧眼快,一把抓住崔長風右腕道:“不可!”
  白茜珠雙膝跪在天星劍江海亮面前,還未說話,眼中已流下二行清淚。只嚇得江海亮連忙跪在地上口中呀呀直叫,雙手亂比手式,就苦於說不出話來。
  陪江海亮來的師弟道:“我師兄說,能得崔公子和小公主一禮,別說只失去一根舌頭,便是為二位失去性命,也無半點遺憾。請公子和小公主快快起來。”
  崔長風扶江海亮道:“長風此生能得前輩為一知已,實是三生有幸。今後請前輩便留在寒舍,由晚輩待奉終身,以報知遇之恩。”
  江海亮坐在崔長風旁邊。崔長風始終以手扶住江海亮的手臂,那樣子極為動人。江海亮目中含淚,呀呀說語,又打了一陣手式。
  江海亮的師弟道:“我師兄說,崔公子今日復門大喜,客人眾多,千萬莫為愚兄一人冷落了在座各位前輩高人。我師兄說,要是崔公子不棄,請別稱什麼前輩,我師兄……”
  後面的話,他卻不說了。
  江海亮一看師弟不說後面的話,忽然臉色一紅,也住口不言了,模樣甚為狼狽。
  天玄子道:“老道粗通埡語,代這位仁兄說了吧。他說,要是崔公子不棄,請別稱什麼前輩,他想與公子結為異姓兄弟。”
  崔長風聞言,單膝跪地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白茜珠也跟著為禮道:“大哥在上,請受弟媳一拜。”
  江海亮又打出一陣手式。
  “我師兄說:今日能與崔公子結為異姓兄弟生平已足。心中激動,恐在眾多客人面前失禮,先行告退。日後再來與公子一敘兄弟之誼。”
  常寧道:“風兒,你快令人開席,你陪四位掌門人好好談一談。你的義兄,老夫甚為喜歡,便由老夫在後廳相陪喝酒吧。”
  大覺掌門連忙道:“老衲眾人,正欲相敬前輩,前輩與這位江兄,何不同席共飲?”
  常寧道:“你們有事相商,我們便不打攪了。失陪。”說罷,與江海亮師兄轉入後廳。
  開上席來了。大廳中擺了三席,皆是各個門派的掌門人。
  其餘諸人,在下面的大演武揚中,坐了四十席左右,甚為熱鬧。
  席間,三巡酒罷,便開始說及正題。
  大覺掌門道:“崔公子,老衲有一事相詢。老衲聽說在武功山中,出了一個霸主門,單只聽這個名字,便是一副稱霸江湖的架式,不知公子可有聽聞?”
  崔長風一聽到少林掌門詢問,心中便有些發慌,好象做賊被抓住了一樣。自從在華山腳下那個南陽壇主找他比抃掌力之後,他就已經明白,這霸主門的霸主,與自己的父親有著極大的關係,極有可能就是一人。如今大覺問他,他只好先含糊道:“晚輩對霸主門的作為,有些聽聞,但忙於復門大事,所知不甚詳細,還望前輩相告。”
  “這霸主門,出世數日,便已將它附近的小門派和江湖散人盡數收服。近來勢力已經超出江西湖南,更向周圍省份擴展。連衡山派都已派人四處求援。公子不妨想想,如有人要公子臣服,公子可願將祖業葬送?”
  白茜珠明白這其中的秘密,知道崔長風此時很為難,便道:“前不久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叫做天涯風塵客的蒙頭蒙面人,不知此人和霸主門的霸主有沒有什麼關係?”
  天玄子道:“貧道數月前聽說江湖上有這麼一個風塵客,便與大覺掌門一起去追。可是,總是在每處都遲那麼一二個時辰。在呂梁山四神谷中,我與大覺掌門去時,剛好聽到劍神正在大呼蒼天,撞牆自殺。後來我二人進內一看,那四神的死狀,極為悲慘。可是,自此以後,這天下就再也沒有聽到一點關於風塵客的消息,也看不到一點風塵客的影子,貧道懷疑這風塵客和霸主門的霸主其實正是一人,不過,他以風塵客的模樣出現時,預先運功縮骨,改變了身形而已。”
  崔長風一聽提起此事,心中就感到悲憤難忍。那天他比兩個掌門人先去一步,親眼目睹四人一一自殺。當時他心中發誓,如若風塵客不是自己的父親,他一定要為四神報仇。如若殺四神的風塵客是自己的父親,他真寧願沒有那麼一個父親。
  白茜珠道:“請問道長,這霸主門目前的情況如何?”
  天玄子道:“這霸主門的掌門人,據傳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但連他本門的人也很少有人見過,甚為神秘。霸主門的組織分內一堂和外三堂。外三堂稱天堂、地堂、人堂。普通幫眾,就連這堂主也不得一見。下屬各壇,依大明朝各州建制,收服一州好漢,便派出一人去設立一個分壇,自為壇主。
  照此做法,硬是有稱霸天下武林的野心。”
  清照師太道,“據傳在天柱山,公子曾受到三百多名黑道人物的圍攻,此事已經查明,內中竟有我八大門派內的敗類。
  這天下武林,看來已成三分之勢。一是這黑道巨魁與白道中的敗類;二為霸主門,三為我白道眾人。我白道眾人,如若再是散沙一盤,只怕會慢慢被這二股勢力蠶食掉。”
  大覺道:“我等在路上便已議到這一節。八大門派內部分裂,這力量之間,便已經不好對比。須得重新組合,方能正本清源,維持武林公道。公子在華山所談之事,事後雖然無人來帶老衲去察看,但公子的出身一明朗,這事便也跟著明朗,無人再能猜疑。只是公子在今後的三方之爭中,看來還需帶頭主持公道。”
  這大覺掌門的意思,是要崔長風帶頭與其餘二派對抗。只是站在八大門派的地位,因為自來是武林領袖,今日把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極不容易了。
  崔長風起身作禮道:“這三方之爭,小子願出大力。但帶頭一說,小子卻不敢擔此大任,四位掌門人在武林中聲譽隆重,大師更是武林人眾所歸心,是為當然領袖。小子願為馬前卒,與黑道抗爭。那霸主門嘛,稱霸天下,談何容易,他如要來滅我崔門,說不得只好誓死周旋了。”
  四大掌門聞言大喜,紛紛站起,向崔長風敬酒。
  崑崙掌門黃其雄道,“我崑崙派雖然地處西陲,但向來與中原武林一脈……”
  這崑崙掌門話未說完,忽然從大門外飛進幾個人來。這六七個人顯然是被人用掌力震飛,落在大演武場中。但這六七個人一落場中,又自己躍起,看樣子均來受傷。來人掌力之中,竟然恰如其份。
  徐忠也被震飛落入場中,但他才一落地,便已彈起,手中已多了一把單刀,便向門口搶去。
  從門口,“唰”地一聲,有人隔空點來一股隔空指力,正點在單刀的刀身上,頓時徐忠把持不住,單刀掉在地上。
  崔長風站起喝道:“什麼人敢來生事?”
  話音一落,從門外款款走進一名絕色女郎,手按腰間佩劍,身披一頂綠色披風,看樣子年齡在二十歲左右。她的身後,跟著十六名隨從,盡皆步履沉穩,衣著一色勁裝,看去武功盡皆極高。
  有人驚呼:“霸主門!”
  眾人唰地齊齊站起。一時,只聽一陣刀劍出鞘之聲,演武場中,頓時殺氣騰騰。
  這女郎視而不見,一直走到大廳前面的階下站住,打了一個手式。
  她身後的十六名勁裝武士忽然齊齊跪倒在地下,同聲說道:“霸主門內一堂屬下,參見少主人!”
  這十六名武士的話音一落,那絕色女郎才朗聲說道:“霸主門內一堂堂主江月紅,參見少主人。江月紅受掌門師尊之命,率領內一堂十六名高手,前來我崔家劍門聽候少主人差遣。這守門的奴才言語嘸禮,又不通報,屬下才被迫給他一點顏色,還請少主人恕罪。”
  此言一出,場中四百多人譁然。
  崔長風大驚道:“你等是霸主門的人?”
  “正是。”
  “你等受命到此聽我差遣?”
  “正是。”
  “你剛才稱呼我為什麼?”
  “月紅稱呼公子為少主人。其實,月紅與公子還另有更深關係。不過,公子以後自然會明白的。”
  “我與你們霸主門的門主,從無半點關係,我是你的什麼少主人?快講清楚!”
  江月紅笑吟吟地道:“我的師尊當然與公子大有關係,月紅才願稱公子一聲少主人了。這普天之下,除了與我師尊有關的人,我江月紅別說稱她為少主人,便是多看他一眼,也失了我霸主門的至尊身份。”
  崔長風這時已經明白,這霸主門的霸主,實實在在就是當日假死的崔乙叔。如今事已至此,如不弄個明白,只怕自己在天下人面前,不但要受其側目,那簡直是比全身長滿龍鱗更見不得人了。
  崔長風喝道:“你霸主門的掌門人究竟是誰?快快講來1”
  “少主!我霸主門的掌門師尊,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
  豈能入這滿廳不相干之人的耳目?公子今日復門大喜,這一幹人,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崔門的客人,月紅也不難為他們了。月紅便在廳下照應,公子只管陪客吧。”
  崔長風心中越來越是悲憤,不禁越出席桌,踱到廳前,盯住少女道:“你當我崔長風是何等人?竟敢前來將我愚弄?我崔門今日復門大喜、本人不想殺人傷人,你與我帶著這幹人滾出去吧。”
  “公子此言差矣。月紅帶來之人,皆是你的屬下。我等來此,乃是回到家中。你叫我等到哪裡去?”
  “我沒有你們這些屬下,我也不是你等的少主,趕快與我出去!”
  這時,從演武場中的席桌上搶出三人,越眾來到崔長風面前。當先一人,正是洞庭湖三君子之首的烏龍棍潘天義。
  潘天義道:“崔公子,我兄弟三人,在洞庭湖一帶,雖不敢與洞庭神君相提並論,但也自成一家。在江湖上小有薄名。”
  崔長風道:“潘大哥何出此言?江湖上提起潘大哥,無不為其三君子說一聲好:人品好,武功好。潘大哥有什麼事,便是小弟的事。不妨直言。”
  “好,承公子看得起洞庭三君子,在下便直說了吧。這霸主門與公子究竟有何關係?請務必明告,潘某人才好判明敵友。”
  崔長風道:“我已數度聲明:與這霸主門從無半點關係,並且正在逐客。潘大哥為何不信小弟之言?”
  “不是在下信不過崔大俠。只因我潘家十六口人命,皆是霸主門下的這個魔頭所殺。我三兄弟如不是得到洞庭神君的強援,只怕都已命喪此人之手。”
  說罷,潘天義手指江月紅帶來的十六人中的一人,雙目中露出滿腔悲憤。只是礙著崔長風的面子與那魔頭的武功,沒有立即撲去。
  而那魔頭,站在十六人的隊未,一副奴才站班的樣子,卻連皮眼都不抬一下,好像這事與他全無相關。
  潘天義道:“我潘家不願臣服霸主門,竟被這魔頭殺盡滿門。崔大俠,這些人口口聲聲稱你為少主,自稱屬下,請你今日務必為在下三兄弟作主,還江湖一個公道。”
  崔長風問江月紅道:“潘大俠所說之事,你是親耳聽到的,你就當著這麼多武林人的面,說說清楚吧!”
  江月紅冷笑道:“我霸主門行事,又何必定要向誰說清楚?”
  崔長風怒道:“果真是你們幹的?!”
  白茜珠這時走至廳前,望著江月紅道:“你這姑娘,口口聲聲稱我夫君為少主,那意思是不是說,他是你家霸主的兒子?”
  江月紅雙目盯住白茜珠道:“你與我家少主怎敢自稱夫妻?你是何人?”
  “我與風哥,明媒正娶。風哥的師門長輩與我玉鳳門的長輩共同主婚,怎能不以夫妻相稱?”
  江月紅大聲道:“此事沒有崔門長輩作主,一點也不作數的。即便我的風弟弟要你,你也只配作小,算不得正房的。”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更有人笑出聲來。
  事情是越來越纏攪了。先是少主之爭,現在又鑽出二女子之間的大房小房一說來。一時,人們盡皆竊竊私語。
  白茜珠笑道:“姐姐話中,大有深意,不妨讓小妹猜上一猜,莫非姐姐有崔門長輩作主,許配與風哥哥?”
  江月紅道:“事已到此,我也只好說了吧。我乃崔家劍門第三代掌門人崔乙叔的弟子。十年前在武功山大本營拜師之日,便已蒙師尊親口指認了我與風弟的婚事。”
  崔長風大怒:“妖女謊言欺眾!我父親直到死時,從未提起過這件事!況且,我山西崔門從來就沒有你這女弟子!妖女,你想找死?”
  江月紅冷笑幾聲道:“我的師尊、你的父親,從來就沒有死!這天下,就連什麼龍仙、鳳仙算進去,又有誰是我師尊的敵手?誰又有本事殺得我家師尊?”
  “你家師尊究竟是誰?不妨再說一遍。”白茜珠這時候已經笑不出來了,一切都證實了。
  江月紅冷笑道:“好,我便當著天下武林人的面再說一遍。
  我的師尊,是山西太原府崔家劍第三代掌門人崔乙叔。公子,你的父親便是我的師尊。天台殺手殺死的,不過是一個替身。
  此中情由,在此大庭廣眾之下,也不便多說,事後姐姐一定向你說個明白。還望公子以大局為重,快快陪客人飲酒,別讓天下人說咱們崔家不懂待客之道。”
  江月紅這麼一說,那是再明白不過了。崔長風聽後,頓時呆若木雞。過去的種種疑問、猜想,如今都由這江月紅以明白無誤的語言證實了。現在,崔長風唯一想不通的是,他的父親,既要圖霸武林,為什麼反要將親生兒子瞞住,為什麼要將他遣去正義門、地仙谷?而且,今日之事,又如何向在座武林人做解釋?又怎樣向這潘家三兄弟做一個交待?
  崔長風一時不知所措。
  這時,潘天義大聲叫道:“崔公子武功天下第一,我三兄弟的血仇此生是不能報的了,不如拚了吧!”
  言畢,三兄弟一層身形,便已撲向十六人中那殺死潘門十六口人的那個魔頭。
  只聽一陣掌聲爆響,潘氏三兄弟便已盡皆跌在地上,而那十六人卻連動也未動一下。只有那個魔頭拍了拍手,袍角被掌風吹動,還未停息,說明只有他一人出了手,將潘氏三兄弟震倒在地。
  一時滿廳滿場一片沉默,望著崔長風。
  崔長風默默地走下廳階,走到三兄弟面前,低身查看。
  三兄弟中,已死二人。只有潘天義大約是內功修為較高于二個兄弟,此時倒在地上,重傷咯血,卻未死去。他見崔長風低下頭來、便也雙目直瞪崔長風,毫無懼色,卻不說話。
  崔長風慢慢地單膝跪在潘天義面前,說:“潘大哥,這霸主門的事情,與小弟半點沒有相關。即使如那妖女所言,這霸主門的掌門人就是家父,小弟也絕不助其欺壓武林同道、稱霸天下。小弟此言,既是對潘大哥表明心跡,也是對天下武林人表明心跡。潘大哥,你如相信小弟說的是真話,咱們這就結拜為異姓兄如何?”
  潘天義雙目漸漸溫和,聽到後來,目中更流出了兩行清淚,默默無言地點了點頭。
  “潘大哥比江大哥小,那就作長風的二哥吧。”
  言畢,跪地拜了四拜,起身道:“徐三哥。”
  “屬下在。”
  “請你叫人來將我這二哥抬到後廳請師爺醫治。”
  “是。”
  崔長風又道:“忠叔。”
  “老奴在。”
  “你叫人來將這二位兄長的屍體抬到後廳,準備事後隆重安葬。”
  “是。”
  江月紅在一旁道:“風弟不可如此!這三人是崔門大敵,不可如此厚待。”
  “妖女閉嘴!”崔長風大聲怒喝,憤怒已極。
  崔長風慢慢走到那魔頭面前。那人一見崔長風,便急忙跪下。
  崔長風道:“你的掌力好霸道,在下倒要領教一下,你不妨站起來。”
  那人拜伏在地道:“屬下便有一萬個膽,也不敢得罪少主人半分。屬下傷了洞庭三君子,純屬自衛,少主親眼所見。望少主恕罪。”
  “洞庭三君子乃是我的客人,你竟敢將其二死一傷。今日我要恕你,這天理不恕你,你站起來,出手吧。”
  這魔頭站起身來道:“堂主,少主要取小人性命,請堂主為小人作主。”
  江月紅道:“少主要取你性命,你便讓他取吧。我等做屬下的,豈能犯上作亂?”
  那魔頭自知今日必死,嘶聲道:“堂主,小人好冤呀!”
  江月紅怒道:“大丈夫死則死矣,何用喊冤?在崔門作屬下,又哪能在天下人面前如此貪生怕死?你自裁了吧。你的妻子、我拜為親姐姐,終生俸養。你的兒子今年已經七歲,便由我收為首徒吧。我會傳他三合神功的全部功法,讓他長大後橫行天下。”
  那魔頭一聽,臉上竟然現出一絲笑容,對崔長風道:“小主人不必出手,小人自裁……。”
  言畢,人已慢慢委頓下去,竟然自斷經脈而死。
  江月紅一揮手道:“退下。”
  十五人一齊轉身,其中二人抬起屍體,一齊退出崔門。
  江月紅作禮退道:“少主,月紅暫且告退,容後再來侍候公子。”
  崔長風站在那兒,目送著這一列人退出崔門,本想出手將這一幹人盡數殺掉,以向天下人表示此心。但腦海中總有父親的影子,使他就是下不得手去。
  正在沉思之間,身後已傳來少林掌門的聲音:“阿彌陀佛!
  崔掌門今日遇此為難之事,老衲等人先行告退,容後再作計議。”
  崔長風忙道:“大師不可便走,晚輩此時心中一團亂麻,還想請教大師,晚輩該當何以自處?”
  黃其雄道:“天下至親,莫過父子。公子那父子之間的事情,我等外人,不便多言。”
  天玄子道:“天下至親,莫過父子,此是一說。但各人如何做人,卻要各人自己拿準主意。崔公子,我等今日先行告退,異日公子拿準了主張,有用得著老道的,不妨帶個信來。”
  清照師太道:“公子,天玄道長這話才是至理。人之于世,總要人敬之愛之,活著或死去才都有價值。這稱霸江湖的事,萬萬千不得的。為要稱霸江湖,不服者便大興殺伐,更是人神共憤之事,盼公子好自為之。”
  崔長風含淚道:“四位前輩的教誨,長風已經銘記心中。長風寧死,也不做對不起天下武林同道的事情,此心可對天地。”
  清照師太道:“崔公子能有此心,天下武林蒼生幸也。”
  四人隨即告辭。
  四人一走,其他客人盡皆陸續告退。客人中有許多人看見崔長風雙目中飽含淒苦,心中也不禁生出同情之心。
  崔長風與白茜珠送走客人,回到大廳,只見常寧與湯暨薇站在那兒,默默無言。
  崔長風跪在常寧面前,道:“師爺,風兒命途多磨,遇此為難之事。如若爹爹果真未死,又要稱霸天下,風兒該當何以自處?”
  常寧嘆道:“二月前,老夫曾去武功山親自探視。那日晚與一蒙面人交手,這人大約便是你父親了。交手之中,他對老夫甚為客氣,大約只出了七成功力和武功,便與老夫打了個平手,老夫當日所疑,今日得到證實。依我所見,憑你父親的武功,要稱霸天下是不足的,這天不能與你父親武功相平的,也不是沒有。他當初讓你到地仙谷來,便是預謀。現在,你的武功比他高,你父若是要你助他稱霸,你自己心中想要依誰?”
  “風兒寧死也不幫助父親稱霸,這一點請師爺放心。風兒想去武功山勸父親不要稱霸。數十年來,我崔門便是一個受人尊敬的正大門派,這清白聲譽不能毀於父親一人之手。”
  常寧大喜:“有你這一言,老夫便放心了。你與珠兒一起去吧,如有什麼事,也好多個照應,這崔府嘛,我為你暫時守看一陣。”
  湯暨薇道:“珠兒,要是你公公果真還在人世,不可疏了禮儀。”
  白茜珠道:“珠兒明白。玉鳳門的事,還請母親多多操心。”
  二人告退。白茜珠去收拾行裝,崔長風便去後廳拜別二位兄長。潘天義已知那魔頭被崔長風逼死,此時得到治療,已能坐起,當下便欲拜謝。崔長風急忙止住,坐在床邊道:“二哥,你留在府中,與大哥一起等小弟回來,再敘兄弟情誼如何?”
  潘天義道:“兄弟要往何處去?”
  崔長風便將此事因由說了一遍,言畢垂淚道:“家父對不起天下武林人,小弟也感無臉見人。二位兄長可不要瞧不起小弟才好。”
  二人聞言,急忙表明心跡。那江海亮更是作急,口中呀呀直叫,手式打得又快又亂。弄了好一陣,三人才平靜下來。
  崔長風喚來徐忠,命他好生侍奉。
  一切安排就緒,已是下午時分。但二人忙著趕路,便辭別眾人,上馬而去。

runonetime 2008-07-08 12:10 PM

第二十章 神龍飛劍術

  二人一路快馬加鞭,當日到了榆次。
  崔長風要了一間上房,與白茜珠安頓下來。二人不想外出,便向店中要了一席酒菜,在房中飲用。
  正飲間,忽然,門簾一掀,走進來一位絕色美人。正是江月紅不約而至。
  江月紅作禮道:“江月紅特來侍奉公子。”
  崔長風冷聲道:“誰叫你來了?出去!”
  江月紅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立即又展顏笑道:“江月紅侍奉公子,乃是份內之事。不用誰叫,也應前來。請問公子,可是去武功山見老主人?”
  江月紅一邊說,一邊在桌前坐下,拿起酒壺,為崔長風斟酒。崔長風見白茜珠面有怒色,當下不再猶豫,便譏諷江月紅道:“在下闖盪江湖以來,從來還沒有見過有如姑娘這般厚顏的人。”
  江月紅再也忍耐不住如此謾罵,將手中的酒壺往地上一扔,起身罵道:“風弟弟,你莫以為姐姐怕了你來!姐姐的武功,足以傲視天下,從未將天下人放在眼裡。若不是看在我未來的公公份上,便是十個崔長風,姑娘也只是一掌便盡都斃了!”
  崔長風笑道:“你那點武功,在下還從未放在眼裡,在下還可以明確告訴你一件事,在下已有二房妻室,此生是絕不想討第三房。你從此絕了這份心事吧。”
  江月紅大怒,慢慢抬起雙掌,崔長風知道這三合神功非同小可,也連忙運功,蓄勢以待。
  哪知江月紅又慢慢放下手臂,臉上怒氣漸消,竟然浮現出一絲愁苦之色。
  “公子,月紅自幼失去父親,不久又失去母親,全蒙師尊收養,安置在武功山大本營中。又蒙師尊收為弟子,許配公子。月紅雖未大禮過門,但一經師尊許配,便已是公子的人了。公子怎能說棄便棄?公子縱有二門妻室,月紅也不放在心上的。”
  崔長風道:“這指婚之事,全然作不得真的。姑娘請離去吧。我與我這妻子,乃是終生患難之交。在下寧死一萬遍,也不願傷了我妻子之心。一句話,我是絕不要你作妻子的。”
  崔長風的語氣雖然緩和,但措辭堅定已極。江月紅此時已知無望,即便二人能成為夫妻,看這玉鳳門的小公主那模樣,下半邊臉尚未露出,單是一對大眼和一頭秀髮,便已是一個絕代佳人。只怕自己要想在崔長風心中取代這玉鳳門的小公主,絕非易事。
  江月紅想著想著,心中又升起無名怒火,她道:“公子一定要棄月紅,月紅少不得只好先殺掉這賤人再說。”
  說完,猛地一掌,便向白茜珠劈去。三人本來都靠桌而坐,隔得很近。江月紅這一掌又是全力而發,只聽轟隆一聲,這一掌已將白茜珠身後的牆壁拍出一個大洞。但白茜珠卻已不見人影。
  原來白茜珠一見江月紅怒氣又復升起,已知她要下殺手,眼見江月紅目中殺機一起,便已蓄勢,待得江月紅掌力發出,白茜珠已經躍在空中。白茜珠口中一聲輕叱,龍頭枴杖已經幻起萬千拐影,向著江月紅當頭擊下。
  江月紅身子一彈,便已到了房外的院壩之中。白茜珠那萬千杖影,便擊了一個空。
  江月紅在外邊叫道:“賤人,你給姑娘出來!”
  崔長風大怒,身形一晃,已在院中,雙目瞪著江月紅道:“這是賤人,才是真賤!本人已經說了數次,此生絕不娶你為妻,你為何硬要作賤自己,強人為夫?”
  江月紅大怒,“鐺”地一聲掣出腰間長劍道:“賤人,出來與姑娘決個生死!”
  江月紅即使在大怒之下,也未失自製。她並不向崔長風叫戰,卻口口聲聲扣住白茜珠。
  白茜珠此時已搶出院中,一聲不響,便要上前應戰。
  崔長風道:“珠妹請慢。有我在此,豈容你受半點委屈?”
  言畢,慢慢抬起雙手,這雙掌尚未擊出,掌心已泛出一片迷濛黃氣。
  江月紅道:“來得好!姑娘倒要看看你這萬化功法究竟有何高明!”
  言畢,將劍收鞘,也慢慢抬起雙掌,只見她的掌心也泛出一片迷濛青氣。
  二人雙目互相瞪視,良久,二人猛地同時推出一掌。一時,只聞一聲暴響,猶如天上響了一個大雷。只見崔長風向後退了一步,心中氣血一陣翻騰,急忙拿樁站穩,暗中運氣一遍,方才平息那洶湧的氣息。
  再看那江月紅,卻   地連退了六七個大步,方才拿樁站穩,口一張,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過了好一會兒,江月紅才將真氣平息,淒聲道:“公子,你竟真的傷了月紅?”
  “在下本來不欲傷害姑娘,但姑娘口口聲聲要傷害在下的妻子,在下萬萬不能容忍,你去吧。在下要讓姑娘死心,今生不再對崔長風作婚配之想,請姑娘臨去前看看在下的真實面容吧。”
  說罷,猛地扯下蒙面黑巾,露出那張奇醜無比的臉來。
  白茜珠在一旁猛地哭出聲來:“風哥哥,你怎能如此?你這樣做全是為了使我安心,卻又哪能讓我安心?”
  江月紅眼見崔長風一張醜臉,奇醜無比,先是驚駭莫名,繼而臉上現出一種鄙夷的神氣,接著便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崔公子!卻原來是一如此這般的醜八怪!今生今世,你便不做狠心事讓我死心,姑娘也從此便死了這條心了!以後,你便跪在地上求姑娘嫁與你,只怕姑娘也不願意多看你一眼了!”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在大笑聲中,江月紅身形一閃,已經越房而去。
  白茜珠走近崔長風,抱住崔長風道:“風哥哥……。”
  喊完一陣啜泣,竟至說不出話來,她伸手接過蒙巾,為崔長風蒙好面容。
  這時,店老闆早巳驚醒。崔長風摸出一錠銀子,丟給老闆道:“這點銀子,請作修房之用。如若方便,請另安排一間上房。”
  這一晚,白茜珠抱著崔長風哭泣了好一陣,崔長風低聲安慰了很久,白茜珠才平靜下來。二人寬衣安睡。
  黑暗中,二人慢慢溫存。崔長風輕輕撫摩白茜珠的全身。
  他從新婚之夜起,知道白茜珠即便在黑暗之中,也極為矜持。
  他的動作便從不敢過分粗野。他只是一手墊在她的脖子下,一手在白茜珠的一雙尖尖嫩乳上輕輕摩揉。
  白茜珠為一大家閨秀,歷來禮教觀念極強。婚前行走江湖,出面的事盡是玉奴辦,連八大掌門也不得一見。婚後,在夫妻間的房事中,她從沒有半點主動,只是閉著雙目,默默承受崔長風的溫存。
  這一天晚上,她心中感于崔長風的真情,自己也不禁動了真情。她抬起頭,在黑暗中去吻崔長風的雙唇,吻得是那麼熱烈,那麼動情,慢慢地便脫開了禮教的桎梏,回覆了人性的純貞需要。
  婚後,每次一當崔長風進入她的身體,白茜珠總免不了全身一陣顫動,也不知是出於禮教害羞,還是生理有什麼不良的感受。崔長風每次行房,一遇白茜珠身子顫抖,他自己心中便已毫無行房之樂。他以為白茜珠是嫌他醜怪的身子,他為此自卑,常常半途而廢,以至二人全無行房之樂。即便有些時候不半途中斷,能行房到底,由於于白茜過於矜持,他也感到無行房之樂。
  但他一起到白茜珠為自己而自毀如花面容,便百般容忍,從無半點怨言。而白茜珠也羞於將房事流於口上言談,也從作任何解釋。即使再次行房,也還是不能主動配合。
  這天晚上,白茜珠動了真情,漸漸從禮教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夫妻二人的房事才達成了完美的統一。即使雙方都沒有什麼行房技巧,但雙方都是一片至性相愛,都願為對方獻出自己的整個身體和熱情。卻也如火如荼。
  當崔長風的嘴唇吻到白茜珠臉上的飭痕時,白茜珠忽然調開臉去,抬起手來,撫著崔長風的頭道:“風哥哥,你不嫌我醜嗎?”
  “珠妹,你怎麼想起說這句話?”
  “自古以來,女子總是以姣好容顏取悅夫君,我這個樣子,總有一天會使你討厭的。”
  “不會。珠妹,我永遠也不會,要是有那一天,你可以一劍殺了我!”
  “不准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風哥哥,我想過了,我們什麼時候到南方去找醫聖吧。珠兒不能以一張醜臉待奉夫君一輩子。”
  崔長風大喜:“長風早有此想,只怕珠妹多心,不敢說出口來。”
  “那說明你還是在心裡嫌我醜的。”
  “不,不,珠妹你別誤會。我是想到我們以後的孩子。要是孩子長大,看見爸爸醜怪,那還沒有什麼。要是看見媽媽毀了臉容,孩子會怎樣想呢?”
  白茜珠這才笑了:“好吧,武功山辦完事後,咱們便去南方找醫聖。”
  說罷,二人側身相擁而眠。直到醒乘,白茜珠還枕在崔長風的臂彎裡。
  早起之後,二人繼續南下,二人在馬上總是互相對視。往往長久對視後,又相對一笑,再拍馬奔馳。
  沿途下來,白茜珠的性格已比原來更為開朗,有時甚至能說幾句文雅的笑話。
  這日二人來到一座大山下面,正行向,只見前面路中站著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年人。這人身穿白袍,頭上卻不倫不類地戴著一頂斗笠。
  白茜珠小聲道:“這是天台殺手的父親,風哥小心。”
  走近了,那人沉聲道:“二位請下馬說話。”
  白茜珠下馬道:“不想在此得見天台外聖,幸會。”
  崔長風這時也下馬,站在白茜珠身邊。
  那人道:“薇夫人久違了。”
  白茜珠道:“我不是薇夫人,我是她老人家的女兒。”
  “哦,原來是珠姑娘,珠姑娘,聽說鳳仙出海,你已成了玉鳳門的掌門,老夫那時心中正悲,未能登門恭賀,還望恕罪。”那人說完,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呀可惜,以小公主這麼高貴的身份,卻為什麼要嫁給崔家那個狗崽子呢?這豈不是一枝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白茜珠怒聲道:“前輩說話小心一點,本掌門看在你與玉鳳門數十年的關係上,稱你一聲天台外聖。其實,你究竟是天台外聖還是天台一魔,還須自己惦量。我這夫君,為人忠厚,心地仁慈,崔家劍門幾十年歷史,是響噹噹的武林世家,便是正宗天台世家,也別想與之相提並論。你攔在路中,究竟有何見教?不妨明言。”
  這一席話,說得天台一魔臉上直掛不住,不禁惱羞成怒道:“崔家這小子殺了我的兩個兒子,老夫今日要來找他討個公道。珠姑娘,你是要幫他對付老夫呢,還是就在一旁觀看?”
  白茜珠道:“憑你也想來找場子?真是不啟量力!這世上如有三個天如一魔,便同時上,也不是我夫君一人的對手。”
  說罷,退在一旁。
  天台一魔望著崔長風道:“你就是崔長風了?”
  “正是在下。”
  “我那兒子,在大內當差,受人差遣,領令去殺崔乙叔,你事後去報仇,本當就去找下令之人報仇,為何卻要專殺我兒子?這是其一。其二,我那兒子,去殺你父親,卻反而成了你父親假死隱身的機會,不但沒有殺著你父親,反倒助你父親成就了一個大陰謀。事後,你父親裝成風塵客,四處收服武林人士,你卻為何還要再去殺我的兩個兒子?”
  崔長風道:“這中間有許多難處,在下也不能一一對你解釋,今日事已至此,在下只好在任隨前輩劃下道來。”
  “老夫今日要殺你為我那兒子報仇!”
  崔長風笑道:“但在下要辦的事情還多,一時恐怕還不便就讓前輩殺了。”
  天台一魔拔出長劍道:“好,劍下見真章吧。傳說你是龍仙弟子,有上天入地之能,老夫不信邪,倒要見識一下。”說罷,身形晃動,長劍一圈,就向崔長風刺去。誰知長劍刺去,卻刺了一個空,那本來就是站著崔長風的地方,卻已空無一人。天台一魔心中不禁暗驚,這小子身法好快。他以小天星內力催動劍式,那一劍就是連飛鳥也躲不脫的,真叫作快如閃電,哪知卻連對方的袍角也沾不到一點。天台一魔一劍刺空,連忙使了一招繞身劍法,先將身周護住,以防對方攻已。
  他卻不知,崔長風此時已是自知理虧,存心不出一招,好讓他知難面退。否則,哪裡還容得他使什麼繞身劍法?
  天台一魔定下身形,一邊揮舞長劍護住身子,一邊轉動身子,尋找崔長風,哪知崔長風卻隨著他的身子轉動而移動,始終在他身後。天台一魔不禁大怒:“小子!你為何不敢正面一搏?”
  白茜珠笑道:“他始終在你身後,卻不攻出一招,已經對你仁至義盡,天台外聖,我看這事就算了。”
  天台一魔怒不可遏:“他能讓我那兒子復活麼?”話畢,身子猛地往後一彈,一招反手劍同時向後攻出,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但他只覺得一陣微風從身邊響過,這一劍又刺空了。他的面前二丈之處,又站定了崔長風。
  這一下,天台一魔再也忍不住了。他手中的長劍,忽然使出一套狀如瘋魔的劍法,真是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身形四面八方亂竄,長劍八方十六面亂砍亂刺,同時,這中間又雜以凌厲的掌力和指力。頓時,場中二團人影不住晃動,連白茜珠這等近百年功力的極頂高手,也看得眼花繚亂,分不清場中二個人影誰是誰來。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天台一魔已精疲力盡,站定了身形。
  只見他大口喘息,以劍拄地,在場中調整著氣息。而崔長風,站在天台一魔對面,也在暗調氣息。
  崔長風的長袍上有一條劍痕,而天台一魔的白袍,卻已被汗濕透。
  崔長風道:“前輩一口氣攻了大約千招,晚輩自從出道以來,還從來未有如此緊張過,但晚輩自知當日所為,實有理虧之處,所以,今日未還手一招,咱們這就別過如何?”
  天台一魔道:“好。老夫的武功,看來與你相差甚遠,用武功是殺你不了的了,哎!你們去吧。”
  “在下進京報仇時,實在不知父親的假死圖謀。另一方面在下師門與主使之人有某種極為微妙的關係,在下又不能找主使之人發氣。這事還真是在下理屈。這樣吧,前輩如能將此事揭過,在下答應以後在不違俠義道的情況下,為前輩做三件事,以補罪過,前輩以為如何?”
  天台一魔道:“不行。咱們的仇是不死不休的,今日老夫已經無力殺你,不妨將此事暫且寄下,你二人先去吧。”
  崔長風嘆了一口氣,與白茜珠上馬南下而去。
  天台一魔眼睜睜看著二人遠去,卻無力殺得仇人,心中一急,不禁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這時,只聽得一個女聲道:“前輩何必如此氣窄?”
  天台一魔大驚,猛地回身一看,只見五丈之外站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美麗姑娘,這姑娘甚為美麗,只是雙目之中,卻充滿怨毒,顯得甚為可怕。
  天如一魔道:“你是誰?”
  “我是江月紅。”
  “江月紅?哦,你是崔家劍復門之日,大鬧崔家劍門那個江月紅?”
  “前輩已從江湖傳聞中知道了這事?很好,咱們可以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了。”
  “你也想殺崔長風?”
  “我想殺的是那玉風門的白茜珠,咱們二人,都是武功不及那個醜八怪,咱們不妨聯手行事。”
  “老夫可不願沾惹你那個霸主門。”
  “我也沒有受令來收復你,只是,咱二人目前的敵人是那兩個醜八怪。”
  天台一魔想了想道:“很好。只是咱二人的武功,即便是聯手,也不是那崔家小子的對手,看來咱們只有用計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前輩,咱們移地再談如何?”
  “好。”天台一魔一口答應。二人便上山去了。
  崔長風和白茜珠離開天台一魔繼續南下。
  數日後,二人進入了河南境內,崔長風道:“珠妹,咱們已入河南境內,此去嵩山少林寺不過二日路程。我們反正要從山下路過。珠妹可同意去拜訪大覺前輩?”
  “從山下路過,當然該去。”
  於是二人驅馬往嵩山趕去。
  哪知才到山腳。便被十數人一字排開,攔住去路。這夥人剛將二人攔住,便發現不對,其中一人,伸出手去向天一彈,一聲 哨沖天而起,顯然是在向山上的同夥報信。然後,他打了一個手式,眾人一齊向崔長風跪拜此下去。
  那人道:“霸主門內一堂屬下奉令在此阻攔上山之人,請少主人暫留金步,少時山上便會有人下來迎接少主。”
  崔長風此時已知道今日正遇霸主門在與少林寺為難,當下不再猶豫,忽然出指一陣凌空虛點,便已將眾人盡行封閉了穴道。哪知崔長風與白茜珠下馬,將馬拴在路邊的樹上時,忽然見被封了穴道的十數人中,有一人向後一彈,便已彈出去四五丈遠。腳一沾地,又是凌空一翻,翻出去二丈多遠。落地之後,便快若閃電是向山上掠去。
  崔長風不禁嘆道:“霸主門中,果然藏龍臥虎,連我的指力也不能將其製住,可見其確實可怕,珠妹,此去山上,一路小心。”
  “風哥儘管自行其事,珠兒不拖後腿便是。”
  二人棄馬,展開輕功,追上山去。
  來到山門前,只見兩個蒙面人站在山門外邊,似乎在專等二人到來。
  崔長風停住身形道:“爾等何人?快快讓開路來!”
  左首的蒙面人道:“霸主門左右護法見過少主人。老夫好教少主人知道,本門總護法與內一堂堂主正在裡面與少林和尚參禪,務必要教會少林和尚識得時務,不要頑固不化才好。
  所以此時少主人實在不宜進去。請少主留步。”
  這蒙面人的聲音甚為蒼老,言語之中,也甚為倨傲,根本未將崔長風放在眼裡。
  而右首那方的蒙面人,更是一聲不吭,到了後來,甚至就閉住了雙目,整個人便如一尊塑像,紋絲不動。
  崔長風道:“我爹爹可在裡面?”
  左護法道:“解決這少林派雖然比解決其他門派麻煩一點,卻還不配門主出山。少主下山去遊玩去吧,等老夫等人打了天下,你再來坐享其成好了。”
  崔長風知道時機緊迫,不耐多談,當下冷笑二聲道:“前輩說的太多了,快些讓開吧,在下進去還有要事。”
  左護法道:“要進去麼?那得靠本事。”
  “你既稱我為少主,少主進去,還得先打過你這一關麼?”
  “這江湖上混,要人尊敬,光靠名頭不行,是要有真本事的。”
  崔長風道:“好。前輩站穩了。”
  說罷,暗中潛運真力。他明白,不經惡戰,是不能化解這場災難的,而這兩個護法的功力,只怕都在玉女劍仙左右,還不知這二人練過三合神功沒有。當下,他將真力運集到一百四十年左右,準備硬撞進去。只見一團淡黃色的霧氣在他身周漸聚漸濃,又漸漸消失,最後成了一道看不見的透明氣牆。
  左護法忽然退後一二步道:“你…你是龍仙的什麼人?”
  他的聲音一下子充滿了駭異與恐怖。
  崔長風一聽,頓時已經明白這兩個蒙面人的身份,便反問道:“你可是老玉大師?”
  “老夫正是。”
  “你六十年前便也發誓閉門不開,怎地今天又跑到少林寺來作亂了?還有你這右護法,你是老閻君呢,還是老陰魔君?”
  “在下老陰魔君。閣下如真是龍仙的傳人,我等今日不必交手,也自認輸。你不妨出示信物。”
  崔長風談談一笑道:“看好了。”
  崔長風手一翻,手掌中已平平托著一把短劍,劍把上一條金龍作騰飛狀,口中一顆明珠,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龍吟劍!”老玉大師驚呼道,“傳說龍仙已經出海仙居,不回中土。不想果真留下了傳人壓制我等。我等今生今世,是不能出頭的了。”
  老陰魔道:“玉和尚莫慌。”
  他轉過頭來又對崔長風道:“出示了龍吟劍還夠,你若有本事讓它飛一圈,讓我二人看見那一挹,老夫才會相信。”
  崔長風道:“那有何難?看好了。起!”
  喝聲一斷,只見手掌中平平放著的龍吟劍發出低鳴,騰空而起,嬌若游龍,快若閃電,繞山門外一個半圈,只聽數聲輕響,已將山門外的幾棵合抱大樹攔腰斬斷,切口平整,那樹的上段還留在下段上面,並不一時倒下。
  崔長風已收回了龍吟劍。
  左右護法見龍眼吟劍從大樹中攔腰而過,那氣勢、劍式、甚至攔腰斬過的起落式都和龍仙當初使這一招時一模一樣。
  二人不禁同時嘆了一口氣。
  崔長風一笑,運足功力,嘬口一吹,只見一股濛濛黃氣,直向就近的一棵大樹噴射而去,這股真氣一著樹身,那大樹。
  便 嚓 嚓地往後倒去。
  崔長風嘬口連吹,那幾棵斬斷的大樹便盡皆倒在地上。
  “真龍噴氣!”
  二個老魔同時大呼。
  老玉大師道:“罷罷罷!老夫去也!”
  老陰魔道:“且慢!”
  玉和尚道:“這一切皆是真的,我等六十年前發過誓來,此時不去,還留此丟人現眼作什麼?”
  老陰魔道:“有一件,老兄沒有想到,等老夫問來”
  他走到崔長風面前一丈處站定道:“有此一招,我等兄弟本當退去,但老夫走前,還有一事想弄清楚。”
  “請講。”
  “老夫等人,此時已為你父親崔乙叔所用,你父親意圖稱霸武林,公子是龍仙的弟子,又是崔乙叔的兒子,公子使這一招的意思,是要我等繼續閉門為牢呢?還是要我等助你父親獨霸天下武林?”
  崔長風道:“二位前輩年事已高,為何不在家中清修仙年?這獨霸武林的情,有有乾天,有失天數,使不得的。晚輩這就去武功山,規勸父親,放棄稱霸之心。二位前輩請退出這是非糾纏,回家去吧。”
  老陰魔道:“好好!龍仙有這樣的弟子,足成正果。崔乙叔有這樣的兒子,反到不能成其正果。豈非天數?好好好!”
  一聲清嘯,身形一晃,倏忽不見。
  老玉大師臨去時,卻上前朝崔長風一拜道:“崔公子,以後見到龍仙,請不必提起今日這事,不知可否?”
  崔長風還禮道:“行。”
  “公子乃正人也。”老玉大師道,“老夫有一句話,公子願不願聽?”
  “請前輩教誨。”
  “請問公子,天下最厲害的是什麼?”
  崔長風一怔,想不到他會有此問。他隨即想起玉女劍仙的毒計,便道:“計謀。”
  老玉大師忽然大笑:“好!老夫以為你已武功甲天下,自必以為天下最厲害的是你的武功。不想你卻能看清,這天下最可怕的不是武功,而是計謀。公子記住,你父的計謀,天下無雙,公子可要小心了。”
  言畢,倏忽不見。
  但崔長風二人卻已看清,他們是下山走了。
  “珠妹,咱們進去。”
  “據說這少林寺不准女子進去。”
  “事急從權,快走!”
  二人搶進山門,本來蓄勢以備擊退埋伏,但山門內卻空無一人。二人繞過前院和前殿,也不見一人。過了前殿,才看見一群人立大在雄殿的天井中,大覺掌門正在與一個既老又醜的魔頭比拼內力。大覺身後三丈外,站著十來個中年以上的和尚,而老魔這邊,除了江月紅外,另有十數個內一堂的高手掠陣。除此而外,卻不見一人。
  崔長風打了一個手勢,讓白茜珠隱在大柱後面,自己隱在另一根大柱後面,靜看場中變化。
  場中二人,比拚內力顯然已到最後關頭,只見二人的頭頂冒起騰騰熱氣,二人已經都在準備最後一擊。
  忽然,大覺的身子晃了一晃,顯然被老魔的一輪進攻佔了上風,幸好他晃得一晃後,很快穩住。

runonetime 2008-07-08 12:11 PM

第二十一章 大陰陽和合神功

  崔長風知道這比拚內力量是凶險不過。因為比拚雙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非有死傷,不見結果。當下想定了解救辦法,運足功力,身形一晃,便已從內一堂高手的縫隙中穿了過去。眾人只感一團黑影晃過,立即便聽到轟地一聲暴響,接著是嘩嘩嘩一陣落物響聲。原來崔長風一近二人,便伸出右掌插進二人掌力之中,一牽引,將二人及自己的掌力一併引向頭頂的屋簷。這三股掌力何等雄厚,頓時便將大雄寶殿的屋簷擊落了一大片。
  只見老魔   地退了五個大步,口角噙了一口血,就是逞強不吐出來。而少林掌門卻退了一丈左右,跌坐在石階上。但少林掌門的技勢用得好,竟將反震之力不知用何法消除,人雖跌坐了下去,卻立即站起,看來一點傷也沒有。
  老魔大聲喝道:“什麼人敢壞老夫大事?”
  少林掌門卻對著崔長風施了一禮道:“阿彌陀佛!崔公子化戾為祥,真是菩薩心腸,這普天之下,大約也只有崔公子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將老衲二人的掌力化引開去的了。”
  崔長風連忙還禮,口稱不敢。
  老魔頭這時走了過來,指著崔長風道:“大和尚稱你為崔公子,你是哪家的崔公子?”
  “晚輩便是崔乙叔家的崔公子。”
  “你真是崔長風?”
  “真的是晚輩。”
  “好!你這逆子!老夫等人,雖然心中不願臣服你老子,但既然答應了他,出來為他打天下時,卻是實實在在的賣命幹。你這逆子倒好,你吃裡扒外,反助外人,是何道理?”
  崔長風道:“你是老閻君?”
  “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換姓。”老魔頭道,“老夫正是老閻王。”
  “小閻王陳兄與前輩如何稱呼?”
  “那是小兒。”
  “陳前輩剛才罵了晚輩,晚輩也不知前輩罵得對不對。自古有言道:‘小逆逆君逆父,大逆天下蒼生。’晚輩這就準備去武功山,準備陳勸父親,這大逆天下蒼生的事,於人於己皆是不利,萬萬行不得的。陳前輩今日不妨暫且罷鬥,等候我父子將這大事弄明白了再說如何?”
  “你這孺子,說的倒是有點道理。只是要老夫罷鬥,談何容易?老夫與你父親大戰三個時辰,敗了之後,依約為他辦事。今日也只有你老子說罷鬥,老夫才能罷鬥。小子,你退一邊去吧!”
  老閻王說著又要上前對大覺掌門動手。
  崔長風道:“且慢!”
  他的手一翻,掌心已平平擱著一把龍吟劍。
  “前輩對家父的許諾在後,對龍仙的許諾卻在六十年前。
  前輩究竟該信諾何人?還請三思而後行。”
  老閻王一見龍吟劍,便已連退數步,此刻聞言,不禁大驚失色道:“你是何人?你不是崔乙步的兒子,為何卻要冒充?”
  “我是他老人家的兒子,但我也是龍仙的末輩弟子。我祖師傳我的龍吟劍,便是為的憚壓爾等。陳前輩,你還不退下麼?”
  “剛才在山門外面用龍吟劍退走兩個老鬼的也是你麼?”
  “正是晚輩。”
  “這就怪了。”
  “有什麼怪的?”
  “你是崔乙叔的兒子,怎麼又會是龍仙的弟子?”
  “陰差陽錯,反正我兩者皆是。”
  老閻王望著崔長風,輕輕笑了笑,然後大笑起來,笑了很兒,才忽然止住。
  “有趣,太有趣了。老夫一邊與大和尚對掌,一邊聽得山門外似乎有人在用六十年前那一招腰斬大樹。老夫忙於和大和尚對掌,沒有更多分心去細聽。但絕對沒有想到那腰斬大樹的人,就是你這陰差陽錯、二者皆是的小子,老夫還一直防著那腰斬大樹的人,以為他還未現身哩!”
  說著又大笑起來。
  笑過以後他才問道:“你真要順天下而逆父親?”
  “晚輩如能陳勸父親不逆天下,便是崔門歷祖歷宗的至孝後人。”
  “好,好。老夫被你父親戰敗,為他效力,不過是先在賭約上被誘入了圈套,老夫口服而心中不服。老夫今日卻心中服了你這孺子。但你如要老夫全服,還得露一手武功讓老夫看一看。”
  “這就難了。前輩功參造化,這天下能令你心服口服的,大約只有我祖師了。晚輩怎敢在前輩面前班門弄斧?”
  “但你總得露一手讓老夫服氣才行。”
  崔長風想了想道:“前輩此時功力能否對抗我祖師六十年前那一招?”
  “這禦氣馭劍之術,比一般的外氣收吐,何止玄妙百倍?老夫窮六十年功夫,也參不透這禦劍術,老夫不能抵抗這一招。”
  “晚輩不妨將這一招演給前輩看看。”
  “不必了。兩個老鬼既然走了,說明這一招你真的會使。
  這樣吧,老夫這六十年閉門為牢,卻未閒著,功力上多少還有些長進,六十年前我的掌力功不破龍仙的護身罡氣,這六十年後,老夫的掌力莫非還連他的徒孫輩的護身罡氣也攻不破麼?你如受我一掌,哪怕被我擊成重傷,只要不死,老夫便寧肯失信於你父親,也再守六十年前的承諾。小子以為如何?”
  崔長風想了想道:“晚輩既然承道祖師,說不得只好受你一掌了。”
  說罷,走到老閻王五尺前站好,他心中暗暗不安地想道:“這老魔潛修了四十年,內力當然精進了不少,這一掌只怕兇多吉少了。”他一想到此外,便暗中將真氣提至極限,竟達一百八十年左右。一時只見他的身周黃霧翻滾,越聚越濃,最後又漸漸淡化,成為若隱若現的一道護體罡氣牆。
  老閻王道:“好了麼?”
  “來吧。”
  老閻王這才開始作勢運氣,只見他慢慢抬起雙掌,掌心一片通紅,雙目精光陡射。
  大覺掌門道:“這是紅砂斷魂絕掌,崔公子小心了。”
  話未說完,只見老閻王猛一進步,雙掌已經全力拍出。
  忽然,只見一條人影倒飛出去,在空中連連空翻,直飛了三丈左右,才落在地上。這人站定後,人們看到老閻王衣袍散亂,滿臉通紅地站在那兒,極為頹傷。
  崔長風只退了一步,便已站穩,反倒顯得氣定神閒。但他心中五內翻騰的感覺,外人卻不知道。因為蒙面後,別人看不見。
  他暗自慶幸,幸好自己將功力提至極限。不然,今天只怕難以如此樂觀。他出道以來,從未將功力提至過一百七十年以上,只有對玉女劍仙用過一百三十年的功力,禦劍斷了劍仙右臂。他估計老閻王的功力約在一百二十年左右。經此一仗,他對自己的功力更有把握了。
  老閻王一擊無效,反倒由衷讚賞:“好,好!這龍仙的弟子也能一至如斯,老夫閉門為牢,也不枉了。”
  言畢,一聲長嘯,丟下江月紅等人,越房而去。
  江月紅恨恨地望了崔長風一眼,啐了一口罵道:“醜八怪,臭美!”
  罵後,帶著屬下出殿而去。
  崔長風此時不想和她計較。白茜珠心中惱怒,卻也不想在大殿上與其動手。當下,等江月紅等人走後,,才從大殿後轉出身來。二人一齊向大覺掌門施禮。
  “家父所為,攪得天下武林大為不寧,崔長風在這裡向大師陪禮了。”
  大覺掌門連忙還禮道:“公子深明大義,老衲心中好生敬仰。見了公子,老衲這方外之人,也不禁想套用一句江湖狂言:這天下能令老衲敬仰的,還只有公子一人。請公子與白掌門快快入內俸茶。”
  “只怕壞了寺內清規,晚輩二人想告辭了。”
  “此事老衲自有計較,總不能怠慢了二位,快快請進吧。”
  二人此時也不能推辭,只好進去分賓主坐定。大覺令人俸上茶來,道:“二位施主如能早來半日,我少林派也不必廢去一位師叔了。”
  崔長風驚道:“此話怎講。”
  “老衲算定這霸主門的人要來,以洞庭三君子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了,但三人合力,竟不能在內一堂一個排末之輩手下走出一招,此事那日在公子府上,公子也是親眼所見的。老衲得到傳訊霸主門的人進入河南,便進去與長期坐關不出的師叔商量。想以羅漢大陣阻攔這一夥人,又怕有幾位魔頭無論如何攔不住,那時,少林徒眾難免多遭殺伐。
  最後才由老衲這位師叔將畢生功力度與老衲,與眾魔頭約定一場決定勝負。這魔頭好厲害,老衲師叔之力,尚且與他僵持不下,如公子不來,老衲真不知今日如何收場。”
  崔長風聽後,不禁嘆了一口氣。以少林派的實力,尚且攔霸主門不了,其它門派就更不用說了。
  三人談了一陣,用了一餐素席。二人臨走時,少林派數十名長輩,列隊直送二人出山門老遠。崔長風極力勸阻,眾人才留下腳步。
  大覺道:“公子為天下蒼生,不惜逆父,老衲也不知怎樣表達這心中的敬仰之情,公子如有所需時,少林僧眾,一任調遣。” “晚輩不敢驚動寶剎,大師請回吧。”
  “是。”大覺應道,充滿了不舍之情,語氣甚為謙和。“公子遣走了崔老施主的二名護法,等於斷了崔老施主的左右手。
  公子此去,還需小心應付。”
  “晚輩明白。”
  二人辭別了少林僧眾,繼續南行。
  崔長風和白茜珠從少林寺下山後,一路急馳,這日來到平頂山。二人驅馬在山下奔馳,行得正急,前面白茜珠的馬忽然一個踉蹌,直跌出去。接著,後面只有一馬距離的崔長風的馬也跟著一個踉蹌,又直跌去。.所幸二人武功高明,人一離馬飛出,立即空翻落地,平平站住。哪知二人腳才著地,只聽轟隆一聲,那所站的地面頓時塌了下去。二人武功很高,那陷井偽裝一落,二人已經藉那麼一點力勢躍起。誰知二人從馬上跌落出去之時,從樹上就已落下四人。這四人牽著一張大網的四角,落下的時間,正好是地面下陷二人藉勢跌起之時,計算得十分準確,頓時便將二人罩住。
  白茜珠受了那大網的壓力,頓時又落了下去。
  但崔長風卻不同,崔長風此時的內力,已經能夠禦氣上升。他在華山派展示的那一手禦氣飛昇的神功,雖然只上升了六尺,但那一手功力已是前無古人。
  如今他在那陷井偽裝面上一藉勢,就遠比白茜珠那藉勢有效得多。他的上升速度既快,力道又猛,那大網罩住他時,竟被他的上升力道頂起。牽住大網四角的四人頓時就抓握不住,那大網便脫手隨著崔長風飛上天去。但這大網四角一收,頓時又將崔長風網住,幸好崔長風這時雙腳互擊,身形由上衝變為了斜掠。這一斜掠,頓時就掠出了陷井的範圍,連人帶網落在官道旁邊的草叢中。
  崔長風剛剛站住,正在本能地掙扎,想要脫出大網。哪知一人從草叢中無聲無息地躥出來,從後面一掌擊在崔長風的背心,頓時便將崔長風擊得向前踉蹌出去。而那出掌偷襲崔長風的人,卻被崔長風的護體神功震得倒飛出去三丈多遠,哇哇地狂噴鮮血。
  崔長風被那人一掌擊中背心,踉蹌出去時,口中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但隨即站定身子,急速地運氣療傷。他此時全身經脈一無阻滯,氣機無比充盈,這一運氣療傷,只眨眼工夫就完成了。他剛站定身子,療傷剛一完成,這時,十數個蒙面人無聲無息地各揮刀劍,不聲不響地照著崔長風衝來,揮刀就砍揮劍就刺。崔長風大怒,護身罡氣猛一發出,頓時就在身周形成了一片氣牆。那先衝來的幾人一碰上這驟然發出的氣牆,立即就慘叫著倒飛出去。其餘之人卻是無論如何衝擊,也再也近不得崔長風身邊了。眾人不明白這是什麼神功,盡皆瞠目結舌。
  這時,在陷井的另一面,白茜珠與另一個蒙面女人打得正急。原來,白茜珠功力不夠,上衝之勢被那大網一碰,頓時又落下去。陷井下面是插滿了生鐵刺,但白茜珠手中有一把龍頭枴杖,這枴杖長約六尺,乃是一支長兵器。當下白茜珠伸枴杖在陷井底部一點,人已經又藉勢升起。這一次沒有大網相攔,卻有人站在陷井邊沿用兵刃相刺。但白茜珠這一次躍起,藉勢是藉夠了的,頓時縱起四丈多高,衝出陷井時,枴杖猛掃,頓時就將陷井四周的殺手打了七八人下陷井去,她已衝了上來,落在陷井外面。
  她剛站定,一個蒙面女子就挺劍向她刺來。
  白茜珠冷笑道:“江月紅,你這賤人,今日你死期到了!”
  江月紅也不答話,只是以長劍連綿不斷地向白茜珠攻來。
  白茜珠手中枴杖一抖,便向江月紅打擊,二人頓時便纏鬥在一起。
  這時,崔長風一邊運用護身罡氣阻攔那些蒙面人的進攻,一邊用力去掙那張罩住自己的大網。可是,他卻掙不斷、也解不開。原來這張大網,是用天蠶絲編織而成,彈性極好。崔長風用力撐,這天蠶絲便跟著長,崔長風運縮骨功想滑脫,那天蠶絲卻跟著收縮。崔長風連掙幾掙,均皆無效,猛地想起龍吟劍,連忙敢出龍吟劍,這才將大網割斷,從網中鑽出來。
  崔長風鑽出大網,頓時大怒,手臂伸出,手掌平伸,喝一聲“起”!那龍吟劍便騰空而起,繞場一週,將十數名殺手盡皆殺傷。只見這龍吟短劍在場中飛騰,不斷向那些刀劍手射去,這些劍手刀手盡是手腕大穴中劍,鮮血直流,刀劍落了一地。
  週邊另有十數名蒙面漢子,一見這飛劍術如此神奇,突然齊齊發一聲喊,一哄而散,盡數逃去,連這些受傷的也一起跑了。
  崔長風走近白茜珠與江月紅的戰團,喝道:“江月紅,你為何定要設計害我二人?”
  這時,江月紅已被白茜珠那長大威猛的枴杖打得近身不得。這白茜珠從小學劍,本來就是一個使劍的大行家。如今以鳳仙出洞後揉搓出來的一套神奇杖法,去對付江月紅的長劍,江月紅的三合劍法縱然玄妙,無奈被這長大力沉的枴杖逼得攻不進去,。全仗她的內力比白茜珠略高,才能暫時打成平手。如今她的屬下盡皆逃走,只剩下她一人還在支持,當下便有了退意。
  白茜珠見她有了退意,攻勢更猛,招招皆是殺著。江月紅見狀,知道脫身不易,當下不退反進,一指三合指力向白茜珠劈空點去。白茜珠身形一側,正準備還她一指,哪知江月紅卻將手中長劍,當作暗器向白茜珠劈面扔來,直射白茜珠。
  白茜珠伸杖去格,卻格了一個空。原來崔長風在旁邊,已經運力抬掌一招,將那長劍吸過去了。
  但江月紅卻已藉著這一機會,身子一彈,逃走了。
  當下二人也不追趕,走到那以掌偷襲崔長風,被震飛出去後一直不能站起的天台下魔身前。天台一魔此時正在運氣療傷。崔長風走到他面前,卻並不殺他,反而說:“前輩傷得太重,晚輩願度氣助你療傷,只盼能將前仇揭過。”
  天台一魔一聲不響,他此時正在療傷的緊要關頭,開口不得。
  崔長風嘆了一口氣,走上去,以單掌抵在他的身後大穴上,度入真力,助他療傷。
  少時,療傷完畢,天台一魔站起身子,雙目瞠視著崔長風,長久不發一語。最後,喟然長嘆道:“你為何不乾脆將我殺了,一勞永逸地以絕後患?”
  崔長風道:“晚輩明知已經做錯了事,又哪能一錯再錯?”
  天台一魔雙目中突然流下了二滴老淚,道:“欸!這是命,老夫算是認了。老夫錯在一開始就不該讓兩個兒子去當什麼大內侍衛,一入官場,身不由己,如今明白這點,卻已遲了,二位掌門人請便吧。”
  天台一魔說完,自己卻先轉身走了。
  崔長風與白茜珠看到天台一魔走了,這才轉身走去。
  這時,一個聲音道:“小子,且慢!老夫有話問你。”
  崔長風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地仙谷那個怪老頭在喊自己,當下連忙回來,只見從山上飄下來那個五陽神魔侯天沖。崔長風道:“老前輩也出山來了?”
  “老夫出山來了。”五陽神魔道,“常老鬼走了,住在那地仙谷再也沒有一點味道。小子,你蒙著臉幹什麼?”
  崔長風道:“晚輩的臉燒壞了,破了相,所以蒙起臉來。”
  “原來如此,我問你,你哪來那麼一身功力?”
  “剛才的事,前輩都看見了?”
  “看見了。從那些人用天蠶絲在路上拉絆馬索起,老夫就看見了。老夫只是不知道他們要對付的是什麼人,所以老夫就留下來看個究竟,不想他們要對付的是你。小子,你這身功力是從哪裡來的?我第二次看見你時,你的功力也不過只和這玉鳳門的小姑娘差不太遠。”
  崔長風道:“這事不提也罷。”
  “你莫非有什麼奇遇?”
  白茜珠道:“我的曾祖母給他服了一點靈藥。”
  五陽神魔道:“是這樣!那麼,小子,我托你辦的事辦到沒有?”
  “辦到了,我已將金手掌交給了你的兒子,並已轉告他,要他回山東去自立門戶,至於他回沒回山東去,我就不知道了。”
  五陽神魔道:“好,老夫這就去山東看看,如若他還未回山東,老夫這就去大內揪他。”說罷,就要離去。
  崔長風道:“前輩留步!”
  五陽神魔道:“小子還有什麼話說?”
  “前輩從谷中出來,谷中之人可知道?”
  “咱與那谷中人井水不犯河水,用不著讓他們知道。”
  “晚輩懇求前輩這次出江湖,不要濫殺無辜才好。”
  “小子,你想教訓老夫麼?”
  “晚輩不敢,但晚輩為武林蒼生計,是要這麼懇求前輩的。”
  五陽神魔道:“那好!老夫正想殺人。小子,你若願學你祖師那樣,就先受老夫一掌吧!”
  白茜珠道:“前輩好生無理取鬧!”
  五陽神魔道:“小姑娘,你敢罵老夫無理取鬧!老夫如不看在鳳仙面上,早就一掌將你斃了!小子,老夫當年與你祖師打賭,輸了之後,六十年不殺人,手心早就痒痒難忍了。全賴你祖師每個月受老夫幾掌,老夫才勉強支撐到現在。如今你祖師和風仙出海去了,這天下再也沒有人能夠克制老夫!哈哈!老夫又可以為所欲為了!”
  崔長風道:“看來,前輩是存心要出來殺人解悶了!”
  “是的!不過,小子,看在你祖師六十年的佛性上,老夫此後殺人,只殺惡人罷了。”
  崔長風道:“不知前輩目中的惡人,是哪一類人。”
  “惹老夫生氣的人,惹老夫看不順眼的人!”
  白茜珠道:“風哥哥,這事真是玄而又玄,危而又危!”
  崔長風道:“前輩如此蠻橫無理,只怕這天下能順你眼的人不多。那麼,晚輩告訴你,我的師祖沒有走。”
  “你師祖沒有走?”
  “是。他人走了,但龍吟劍沒有走。他的武功沒有走!”說罷,右手一翻,掌心多了一柄龍吟短劍。
  五陽神魔笑了:“你這劍剛才不是還傷了人麼?老夫早巳看見了。只是,你的功力不如你師祖,只怕還奈何不了老夫!”
  說罷,忽然伸出右手,五指迅如閃電地虛空一抓。這一抓,只見五道白光一閃,便向崔長風的頭頂抓來。
  崔長風淡淡一笑,身形不動,將護身罡氣運集頭頂,只見那抓力抓到離崔長風的頭部二尺之處,忽然發出一聲爆響,即便散去。卻是近不得崔長風的頭頂。
  五陽神魔大驚:“你……你剛才禦使飛劍時,用了幾成功力?”
  “晚輩只用了五成功力。”
  五陽神魔頹然一嘆道:“原來如此!”頓時便垂頭喪氣起來。
  崔長風收回龍吟劍,道:“以後,前輩如感氣悶,盡可來找晚輩,打晚輩幾掌,抓晚輩幾爪。但求前輩千萬莫要濫殺無辜。晚輩可沒有祖師那麼深的佛禪定力,晚輩如若聽到前輩濫殺無辜,那是定要為民除害的!”
  五陽神魔忽然冷笑道:“好!老夫從那大山中出來,雖然才僅半月,可是,老夫已經知道在武功山中出了一個霸主門。
  那霸主與山西崔家甚有淵源。老夫又聽說龍仙有個弟子叫崔長風,想來就是你小子了。你那老子能在武功山稱霸,為所欲為,你不去管,卻為什麼偏要管制老夫?”
  崔長風道:“晚輩這就專去武功山,勸爹爹不要稱霸。前輩,今日言盡於此。晚輩能否真的俠義天下武林,前輩盡可觀看。但求前輩好自為之,不要濫殺無辜。”
  五陽神魔道:“好!小子,你如能止得住你那老子作惡,老夫也能止得住自己作惡!”說罷,身形一晃,便向山東方向掠去,倏而不見。
  崔長風站在那裡,頓時便感到悲憤難忍。五陰神魔說得很對,自己的父親尚在謀霸天下,自己又有何理由去阻止別的魔頭作惡?
  白茜珠道:“風哥哥,不要氣苦。古人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父親這一面,咱們盡力而為,但該行俠仗義的地方,仍然得行俠仗義。總不成被老魔一句話問窮,頓失俠義之心。
  你說是不是?”
  崔長風道:“珠妹,你真是我的知己。”
  二人一邊說,一邊向南繼續行去。剛離開平頂山不遠,在前頭轉彎處,忽見官道上有十數人匆匆打馬行來,與二人撞個正著。白茜珠一見,頓時叫道:“馬掌門何事如此匆匆?”
  為首馬上一人,一見白茜珠手中的龍頭枴杖,頓時便翻身下馬,走上前來道:“你……你是玉鳳門的白掌門?”
  白茜珠道:“正是白茜珠。這是我的夫君崔長風。風哥,這是六合門掌門馬行空大俠,你在華山是見過面的。”
  二人見過禮後,馬行空便道:“崔公子,當日在華山之時,你是以正義王的身份出現的。那時,老夫對你好生崇敬。你是武功,真可以稱一個天下第一。你幹的那件大善事,也可以稱一個天下人品笫一。可是,如今這霸主門,卻是你的父親一手所為。數日前,霸主門二弟子鍾祥,帶著四十餘人,裹脅附近的武林人物,將我六合門一舉挑了。這崔家公子,武功盡皆高絕,但父行惡,子行俠,公子,此等事情,你將何以自處?”
  崔長風尚未回答,白茜珠道:“馬掌門請先息怒,請將事情一一敘來。風哥這幾日為此事好生氣苦,馬掌門又何苦逼他甚急?”
  馬行空看見崔長風那蒙巾後面的雙目飽含熱淚,不禁心軟下來,嘆了一口氣道:“公子請恕老夫性急之罪。好叫公子得知,七日前,半夜時分,七十多名高手將我六合門圍得水洩不通。為首一人,正是鍾祥。事前霸主門便以重金買通了我六合門內的人,雙方接戰不久,那數人便從背後殺起,很快就殺了我十幾人。我見大勢已去,帶著弟子門人拚死外衝,才突圍出來十數人。二日後,我與眾門人弟子會齊,準備投奔武當,再圖復門復仇。哪知在大洪山一帶又遇到霸主門的阻殺,迫得我等改道向北,投奔少林。公子,看來你為此事很難過,但這正邪之間善惡之間,卻總是要分清的。公子以為然否?”
  崔長風道:“前輩說得很對。晚輩這就趕去武功山,想要勸善父親,請他放棄稱霸圖謀。”
  馬行空直視崔長風道:“勸善?!公子,這等大事,只怕不是勸善二字所能解決的吧?”
  白茜珠道:“前輩不必性急。此事正在辦理之中,多說無益,也說不清楚,我夫妻二人剛從少林出來……”於是,白茜珠便將三大魔與江月紅攻打少林、崔長風逼走三大魔化解了少林派殺劫一事講了一遍。
  六合掌門聽罷,連忙陪罪道:“公子一片苦心,只為武林眾生,馬行空一時悲憤,倒錯怪公子了。公子,咱們這就分手吧。只盼公子一念仁心,能將這場武林血殺化解了才好。”
  說罷,帶著門人弟子投奔少林去了。
  二人這一路南下,崔長風在路上想到,這一路下來,先是拒婚,後是逼死一個魔頭自斷經脈而死,三是將父親的總護法及左右護法盡行逼走,這裡又殺傷了父親的十數名屬下。
  此去武功山的路上,還不知要出些什麼事情。但如此越搞越僵,只怕要想規勸父親放棄野心,是越來越難了。
  崔長風將此想法告訴白茜珠,二人商量,離開最近的大道,繞道伏牛山,再順白河、漢水而下,如此取道武功山。
  數日後,二人進了伏牛山區。這一帶山區甚為荒涼。崇山峻嶺,猛獸出沒,二人武功高絕,倒也不懼,一路展開輕功,匆匆趕路。
  這天黃昏,二人來到 個小鎮。這個小鎮只有幾十戶人家。二人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中要一間房,再要店家做了一點吃食,二人吃過晚飯,便早早安寢。
  半夜時分,二人忽然被一陣女人的慘叫聲驚醒。仔細一聽,這慘叫聲來自小鎮旁邊的山上。慘叫聲忽然極其尖厲地嚎叫了一聲,便不再響起。慘叫聲一斷,便又萬籟俱寂。崔長風與白茜珠雙目一對,心意相通,便起身穿好衣服,越出客棧,向著慘叫聲響起的方向追去。
  越過山頂,只見淡淡的月色下,山後的一個山坳上有一團白色的東西。二人便撲了過去,一看時,二人頓時目瞪口呆。白茜珠卻忍不住嘔吐起來。
  只見山坳上的一堆乾草上,躺著一個少女的屍體。這少女全身衣服被脫得精光,瀆衣丟在地上,外衣就墊在她的體下。這少女顯然是被先姦後殺,雙腿還極其生硬地張開著。這兇手極其殘暴,竟然將少女姦污後,又將其剖腹殺死,再後又將其雙乳割下,塞進腹部的刀傷口中,從少女屍體的腹中,還有血汩汩流出,顯然是剛被殺死的。
  崔長風道:“搜!務必將兇手除去。”
  說罷,運足目力,在這隱約的月色下慢慢地搜尋四面山嶺。
  不一會兒,便發現對面山上有一團灰影在拚命奔逃,直向山頂越去。
  崔長風喝道:“哪裡逃!”
  當下展開輕功,便直追下去。白茜珠隨後跟去。
  二人掠下山谷,再掠上對面山頂,卻見那團灰影已經逃至另一座山的山腰。看來那人的輕功甚為不弱。如此直追下去,一直追了數座大山,才逼近到那人的五十丈左右,眼看就要追上了。
  誰知那人忽然身子一閃,便已不見了蹤影。
  二人迫近一看,只見一個漆黑的山洞,那人顯然是躲進洞中去了。
  二人站在洞口,仔細看時,洞子似乎很深。從洞中還傳出隱約的奔跑之聲,估計約在三十丈外。當下二人也不及細想,崔長風一聲大喝,二人便追了進去。
  洞道很光滑,而且略微向下傾斜。二人轉了一個彎後,便聽不到那人的聲音了。崔長風與白茜珠在洞內搜了將近半個時辰,仍然不見此人蹤影。崔長風從身上取出行走江湖時必備的火筒,摸出火石點燃,仔細搜尋,才發現有一處洞頂上有一方小塊,極像一道暗門。那人顯然已從此處逃走,並且封閉了石門。
  崔長風叫白茜珠退開,向上猛擊。只聽一聲巨響,竟然傳出了陣金鐵之聲,卻是擊在一塊厚厚的鐵板上。那響聲在洞內回響了好久才停息下來。
  白茜珠道:“不好!中計了!”
  話音未落,只見洞口。一片明亮,並且向洞內逐漸移動過來。
  二人一看,卻是一片雄雄大火,滾滾而來,火焰高達丈餘,幾近洞頂,原來是一層油汁從斜坡上流了進來,油汁已經被人點燃,便一路燒了進來。
  這雄雄大火,越燒越烈,連綿不斷,猶如一條長長的火龍。顯然有人在洞口不斷往洞內傾倒油汁,油汁順著斜坡,往裡流淌,這大火便越來越向洞內燒了進來。
  更為惡毒的是,這設謀毒計的人生怕大火燒二人不死,在大火中又夾以強弓硬箭,不時有箭矢從火光中射了過來。
  這火勢來得好快,不時便將這幾十丈深的洞道盡行封死,並繼續向洞內燒來。
  崔長風與白茜珠不敢突圍,如此猛烈而長達幾十丈的油汁火道,恐怕連鐵金鋼從中穿過,也會化為鐵水。
  於是,二人便向洞內退去。
  退了二十多丈,只見洞道已完,一口深不見底的豎洞擺在那兒。除了這猶如虎口的豎洞外,四面石壁猶如刀削,連一點手抓腳蹬的地方都沒有。
  此時大火越燒越近,轉眼間便已燒至豎洞前二十丈外,當下不容二人多想,崔長風抱起白茜珠,施展墊氣下落的神功,往豎洞內冉冉落去。
  二人剛落下豎洞二十丈左右,頭頂上便跟著落下一團大火。原來油汁已經直流下了豎洞。當下崔長風不及細想,加快下落速度,同時藉著火光往下一看,恍惚看見下面有一片流水的波光反照上來。
  眨眼之間,二人便落入了水中。
  崔長風一落水中,心中便開始發慌。因為他從小在太原城中長大,不善水功。只在騰龍深潭等侍服食騰龍珠時,聽大師爺講過一點水功常識,當下連忙閉住呼吸,準備落入水底,以後再抱著白茜珠尋覓活路。
  哪知此時白茜珠雙腳一陣踩動,便已帶著崔長風沿著水流向前行走。原來白茜珠從小在雁盪山長大,自幼便蒙家中在海邊的採珠女授與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水功。
  當下二人浮出水面,只見那油汁在陰河上浮了一層,隨著河水緩緩流動,一邊流動,一邊燃燒。但油汁入水,火勢便已不如洞上那麼雄烈。反而讓二人在前面有光可藉,將沿途的洞道看得一清二楚。
  崔長風道:“珠妹,這水好燙。咱們找下地方先上岸再說吧。”
  “好。這陰河水大約是通過了某處溶岩地穴,所以水被燒燙。風哥,一路好好留心可以上岸的地方,千萬別錯過了。這地底下無比凶險,一不小心就要喪命的。”
  這時,二人已順陰河流出了數十丈。其中彎曲迴環,但兩岸的岩道卻總是削如刀切,加之後頭還有大火追著,二人也只好順流而下。
  火光中,崔長風忽然看見前面轉彎處有一平台,忙指與白茜珠看。白茜珠一看,但展開水功,往那平台遊去。
  一近平台,二人便死死抓住,用力躍上了平台。
  直到這時,二人才緩過一口氣來。
  少時,油汁流過平台,大火仍在水面燃燒,只是火頭已經減弱了好多,又是從二人平台下面流過,已經燒不著二人。
  二人死裡逃生,不禁相擁在一起。
  “珠妹,你知道我在危難之中想到了什麼?”
  “你想到什麼?我怎麼知道。”
  “我想我夫妻二人剛開始感受夫妻生活的甜蜜,卻又要死了,未免有些遺憾。”
  白茜珠的臉,此時被火光映得通紅。二人一上岸,便已將面罩取下放在平台上。白茜珠害羞別過頭去,低聲道:“風哥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在生死之間,還去想那羞死人的兒女私事?”
  “珠妹,我這一生,盡遇淒苦之事。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到一點安慰。珠妹……”
  崔長風伸過手去,想寬她的衣服。
  白茜珠推開他的手說:“別……動,這時候不行。風哥,咱們藉這火勢,先把衣服烤乾吧。”
  “好吧。”
  崔長風脫下衣服,只穿一條內褲,站在平台邊,將衣服一件件烤乾,一邊將幹衣服遞與白茜珠,一邊接過白茜珠脫下的濕衣,一件件地都烤乾了。二人在這地底深處,只感無比燥熱。因為溫泉河水的熱量加上水面油汁的大火,將這洞內烤得比三伏天的烈日下還熱不可耐。
  白茜珠接過乾衣,剛穿在身上,便感到全身大汗淋漓。想要運功減輕酷熱,想想又沒有必要,便將自己的羅裙與崔長風的黑袍一起放在一起疊好,置在平台上。
  衣服烤完,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這大火足足燒了半個時辰,可見油汁之多。
  “風哥,這大火燒去了成千上萬斤的油汁,放火的人是一心要燒死我二人了。”
  “我看這大火一定是天柱山那一夥人幹的。只有他們才有這等人力物力。”
  “霸主門也有這等人力物力。”
  “但我夫妻二人與霸主門的仇,還沒有那麼深。”
  “我想也是。這次我夫妻二人要能生還人世,非將那一夥人殺絕不可。否則,此生真是別想安穩了。風哥哥,這水面上還有餘火,咱們先將這平台的地形看清了好不好。”
  “好。”
  於是,二人便手牽手地沿著平台看去。
  但只走出二丈多遠,在一個轉角處,這平台便消失了。這平台不大,總共不過二丈方圓。而且成一個三角形。
  二人一走近平台的另一邊,立即就感到一陣寒意襲來。白茜珠伸手一摸,從平台另一邊的山道中流出另一條陰河,河水卻寒冷刺骨。這平台正處在一處突岩的尖口上,二條陰河在這兒交叉匯合;一為滾燙的地穴泉,一為冰寒的地穴泉。二泉匯合於平台的尖嘴前邊,水溫因為冷熱滲合,一下子就接近了人體常溫,然後從另一處洞道流向不知何處。
  二人在水邊上邊摸邊想,邊想邊摸,越來越覺得此處奇妙無比。
  白茜珠道:“風哥哥,我祖母她們常講,遇到這種奇泉,常對人練功大有助益,只不知該如何利用這奇泉練功。”
  二人這時都是赤腳。崔長風只穿了一條內褲,赤裸著上身。白茜珠也只穿了一身緊小的瀆衣,這身瀆衣,反而將她身體的曲線繃得緊緊的,二只尖乳高高頂起,雪白的大腿在餘火的光亮下無比誘人。
  崔長風不禁看得呆了。
  “風哥……。”白茜珠含羞道。
  崔長風輕輕攬過白茜珠,捏住了她那高高頂起的嫩乳。
  白茜珠在崔長風的懷裡抬起頭來,含羞地閉上了眼睛,一張櫻唇微微凸起,表示著某種需要。崔長風抱著白茜珠,熱烈地長吻著。他一邊吻著她的櫻唇,一邊伸出右手去在她的背上和飽滿的下部動情地撫摩著。
  慢慢地,二人在熱吻與愛撫中軟了下去,倒在平台上。崔長風跪在白茜珠旁邊,輕輕地褪去了她的瀆衣。
  這時,大片油汁引起的大火已經流去熄滅, 但在一些回水處,水面積著一層油汁,還在燃燒。猶如十數根燭光,將這平台照得很亮。
  崔長風慢慢地俯下身子,在白茜珠的脖子上和胸部輕輕吻著。
  白茜珠緊閉雙目,任崔長風親吻。她的雙手在他的皮膚上摩挲著。他的皮膚是光滑而又有彈性的,龍鱗長在皮下。
  二人在平台上著意溫存。寬大的平台上異常平整,石頭是溫熱的,就好比一張溫暖的大床。二人溫存了好一陣,崔長風才伏在白茜珠身上。白茜珠一下子抱緊了他的背,他已輕輕地進入了她的身體,輕輕地、慢慢地……
  在這遠離地表的地底,二人忘記了生死,忘記了天地間的一切煩惱,忘記了尋找出洞之路。二人只想著一心相許,一心要讓對方感受到無比的溫情與快感。
  這時候,什麼白道黑道,什麼稱霸天下與拯救蒼生,全都被拋在了腦後……
  但正好是這人倫之常,正好是這被宗教或方術視為污穢的事情,破壞了一件將近六百年前的大禁制,暴露出一代異人封閉在平台地下的奇功,造就了一雙奇男女,解救了武林眾生免遭霸主的殺伐。
  二人還未起身,還裸著身子相擁在一起慢慢地享受著事後溫存 平台忽然從中分開,二人還未明白出了什麼事情,便已擁在一起雙雙落了下去。
  但這次落下,眨眼間便已落到底部。很快地、二人還未來得及解開擁抱,便已落到一層和軟的、溫熱的東西上。
  原來這平台是二塊厚厚的石板,蓋住了下面的一個二丈左右深的平坦洞穴。二人是落在一層厚厚的地衣上。這青苔五百年來從未受過人的踩壓,竟長有半尺左右深厚。二人落在上面,就如落在厚厚的棉絮上面一樣。
  當下二人好生驚奇地對望了一眼,站起身來,急忙找到衣褲穿上。崔長風運足目力,看見靠山壁一邊的石壁上,有人用指力刻寫了三個大字:和閤府。
  二人上前細看,只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這小字卻是用刀劍一類的兵刃刻上的。字述:入我洞府,是為奇緣。如有指力,在和閤府三字上的石痕內復寫二遍,女先男後,陰陽感應後,洞府自開。如無足夠指力,便需食苔三月後再行之。
  崔長風與白茜珠明白此時因禍得福,遇上了曠古奇緣。二人復上平台,將身子洗淨,崔長風穿上長袍,白茜珠穿好衣裙,然後再下到洞穴,恭恭敬敬地在洞府外磕了三個頭。
  二人拜時,一片心誠,並不知全靠這三拜才解除了和閤府內的數道機關,免於一死。如若是孟浪之輩,將一個污穢身子,立即便去開啟洞門,那洞門的機關一經觸發,只怕還未進洞便已死於洞聽了。這奇緣二字,玄機無窮,又豈是孟浪之輩所能獲得?
  二人上前,照小字所示,白茜珠先在和閤府三字的石痕內復寫了一遍,退在一邊,崔長風又上前去復寫了一遍。
  復寫完畢,只見和閤府三字從合字中間分開,兩道石門慢慢縮進兩邊岩內,二人手牽手,跨進洞府。
  洞內一片明亮,照亮了一間三丈方圓的石廳。原來洞頂上懸有一顆夜明珠,將石屋照亮。石廳正面,有兩個老人靠壁而坐。兩個老人,一男一女,均在八旬左右。
  二人仔細一看,看出這是兩具幹屍。屍體的口內各自含有一顆珠子,得保屍體不腐不化。
  崔長風博覽群書,一看二人服色,便猜到二人是唐代人氏。他明白自己實在是遇到了古代神人,便恭恭敬敬地拜跪下去,白茜珠見狀,也跟著磕下頭去。
  二人剛剛拜畢,只見嘩啦一聲,從洞頂落下一個小小的玉匣來。
  玉匣上書:“心誠得匣,還免一死。”
  崔長風默默地拾起玉匣,只見玉匣的盒蓋並不太緊,便試著打開。打開時,百般提防,恐有機關,誰知輕易地便打開了,卻並無半點機關。
  玉匣內擺著一本小絹書,小絹書上壓著一個扁平的小玉瓶。裡面有三十二顆藥丸。瓶上註明,每練一經一脈,每人含化一顆。
  崔長風默默地打開書,小絹書的扉頁上寫道:“和合雙老,唐武宗年間人,偶入伏牛山牛耳洞內,跌入地穴,遇陰陽二泉,創陰陽大和合神功。功成以指插壁,樊沿出洞。橫行江湖五十年。其後,看破紅塵,雙雙出世,復回洞中坐化,留待有緣。”
  二人此時又驚又喜。白茜珠道:“風哥,這和合雙老的事情,我聽曾祖母講過。這和合神功一經練成,以手指穿石,猶如刺入豆腐一般容易。所以書上有‘以指插壁,樊沿出洞’的寫法。風哥,快看後面吧。”
  崔長風道:“珠妹且慢。”
  說著,走到洞府外邊,白茜珠跟在後面,看他有何作為。
  只見崔長風抬起右手,伸出二指,猛地向石壁插去。只聽一聲輕響,崔長風的手指已經插進岩石約有幾分,但手指也震得生疼。
  “珠妹,這石壁不知是什麼石料,無比堅硬,猶如鐵石。
  我在祁連山時,也曾練過以指插石,那石料是一般青石。當時一插便能將手指完全插進。雖然吃力,卻不疼。現在我的功力比出山增加了近四十年,插這石壁,不但插不深,而且生疼。珠妹,你來試試看。”
  白茜珠走到石壁前,將真力運集於指上,猛地向石壁插去,卻一點功效也沒有。
  白茜珠道:“我這指力,一般磚石也能插進。但這岩壁,不知是否含有鐵礦之類,卻一點也插不進。風哥,咱們快練這和合大神功吧。”
  二人復進和閤府內。
  翻開絹書,第一頁介紹在這洞中如何生存。原來,這和閤府外的洞穴中,地底和四壁勻長滿了苔蘚。每日只需各自採集一捧,女採陽面即溫泉面的苔蘚,男採陰面即寒泉面的苔蘚,上到平台尖角上去,就和著陰陽二泉匯合處的陰陽和合水食下肚去,便可充饑。
  這苔蘚的功效,當然遠遠不止是充饑。它的玄妙,言語無法表達。這苔蘚長在地底的一種奇石之上,直連地脈,又受陰陽二泉千百年來的浸潤,已得足天地間之靈氣、精氣和神氣,早成天材地寶,比之什麼千年靈芝、雪蓮之類,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卻是只有練功以後,才能體會到的。這陰陽大和合神功,也非有這苔蘚助食練氣而不得成功。
  絹書的第二頁便介紹了練的法門。
  這一頁由二大張絹書折疊放在玉匣中。
  推開絹紙,卻是二幅圖像,一幅為仰人全圖,一幅為伏人全圖。上面畫滿了四脈十二經及二維二蹺的線路。這些均是二人從小就學會了的。但它的大周天從哪些穴位過氣,卻與眾不同。
  原來它的練法極為奇特。需要男女二人雙掌疊合、口唇相接在一起,姿式擺好後,雙方先各自運真氣在各自體內導引三個周天,然後,再依當時所練的是哪一條經脈,由當日疊合在上的人,由指定的過氣穴位,將真氣導入下面那人的經脈。周天完成後,又導回上面那人。如此一經一脈地循序練氣,將四脈十二經二維二蹺全部練完後,最後總成。
  所以名為陰陽大和合神功。
  這神功練成後,意到氣到,意動人動。後面的絹書除了說明和合掌與和合指的特定運氣法門外,沒有特定的掌法和指法。二人出山以後才明白,這和合神功練成後,根本便不需掌法、一揮一彈,皆足以製人死命,由和合真氣產生的護體神功,根本就不需要有招式,更不需要防守。
  最後有三招大和合劍法,招式極為簡單,但只要二人合使,這一陰一陽卻出盡天下劍法的風頭,,于千萬馬之中,也如入無人之境。
  最後一頁絹書上卻是講的二人神功練成離去時,如何封閉洞府的方法。
  當下二人大喜,便在洞中依法修練。二人為練神功,心無旁念。每日衣襟整齊,面罩如常。如此修練了三個月,便到總成之日。
  總成之日,二人雙掌相抵,口唇相接,凝神運氣,依男左女右的陰陽定式,先男後女,將真氣緩緩度與對方,再度回己方,如此反覆施為,將二人的和合之氣,先循行男方的奇經八脈及十二經脈,後循行女方的奇經八脈及十二經脈,如是三十六次反覆,則男女皆練成了大陰陽和合真力的絕世神功。
  至此,神功大成。二人站起。
  二人站在平台上,默默地四目相視,只覺如在隔世一般。
  忽然,白茜珠大叫道:“風哥哥!”
  崔長風嚇了一跳,道:“出了什麼事?”
  “你的臉!你的臉,你的臉上,龍鱗沒有了!消失了!”
  崔長風呆了一下,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她在喊叫什麼。
  白茜珠抱住崔長風,喜極而涕。
  “風哥,你練和合神功,這臉上、這身上的龍鱗斑痕,全消失了!”
  她拉著他跳到下面洞穴,她在衣裙中拿出一面小銅鏡,帶著崔長風走到光亮處一看,果然全身潔白無暇,與未曾服食騰龍珠前一模、樣了。
  崔長風大喜,道:“珠兒,快穿衣服,拜謝和合雙神。”
  二人穿好衣服、恭恭敬敬地在和合雙老的遺體面前拜倒,磕了九個響頭。這是古代的拜師大禮。二人事前未曾拜師,和合雙老也只將神功贈與有緣,沒有要求拜師。但二人感於和合雙老的恩德,自然便以師尊大禮拜謝。
  這以後,二人依照和合雙老的要求,將玉匣又放回洞頂。
  但這時玉匣內已經只有絹書,而無和合丸了。因為那三十二顆和合丸,在二人練功時,已經服食完了。
  二人將洞內機關恢復原樣,出來依法將洞門關閉。然後掠回到平台,再依雙老所學之法將平台的石板關閉,念動咒語,輔以真氣,便將平台又禁制起來。
  從平台到豎洞前有近百丈長,豎洞又高七八十丈,有什麼游龍壁虎或藉勢縱躍輕功能維持那麼長的距離而一點受力之處都沒有?所以,如無和合神功,根本就不能出洞。
  但二人這時出洞,只需雙手五指插進石壁,便能穩穩地扣在石壁上,猶如人的雙腳站在地上一般穩當。雙手五指交叉前插,人便在壁上移動如常。
  二人離開平台前,白茜珠將五指在壁上試插。只見輕輕一插,五指便同時插進了岩石內去。
  這就說明,白茜珠此時的功力,實在比崔長風三月前入洞時還要高、還要精純。
  二人大喜,依法施行,不久便沿壁插行到了豎洞下面。二人又依法慢慢上升,不久,便到了洞頂的斜坡上面。
  這時,二人才算脫離了地底。
  二人出得洞來,卻正是上午時分。只見洞外陽光明媚。二人也興高采烈。崔長風此時也不再蒙面。白茜珠望著崔長風,忽然憂鬱起來了。她怕什麼呢?
  崔長風頓時明白了白茜珠的擔心,上前將白茜珠擁在懷裡,扯下她的蒙巾道:“珠妹,長風便走遍天涯,也要打到醫聖,恢復你的如花之容。”
  白茜珠聽後,反倒流出淚來。崔長風著實安慰了很久,白茜珠才破涕為笑。
  二人這時也不再回客棧。因為二人輕裝簡行,一應物件,皆在衣袋內收藏。至於兵器,那是寧死也不會脫身的了。
  二人向甫行去。
  第二天,二人到了南陽。
  在南陽,二人休整了一天,添置了新衣新裙,換去了舊袍舊裙。頓時,崔長風便成了翩翩少年,神采照人。只看得白茜珠心中且喜且憂。
  中午,崔長風道:“珠妹,我們去街上酒樓坐坐如何?”
  白茜珠嗔道:“去酒樓顯示你的風采麼?”
  真是這天下沒有不吃醋的男人,沒有不爭風的女人,一切只在心中是否有真愛。
  “珠妹,你說到哪裡去了?我只是想去打聽一下武林局勢。
  我們在地底呆了三個月,這天下豈有不變之理?”
  白茜珠這才點了點頭。
  二人登上本城最大的一家酒樓。
  這種酒樓一般都會有武林人聚集的。
  果然,醉仙居樓上樓下皆是客滿,而且,四成左右皆是武林人。
  二人也不張揚,悄悄在樓下的一張邊桌找了兩個座位坐下來。
  二人這時的聽覺,何等靈敏?根本不消運功展開天視地聽術,便將酒樓上的說話,不論大聲小聲,聽了個遍。慢慢地,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樓上一個角落的小聲說話上。
  那二人在耳語,一個聲音蒼老,一個聲吾粗壯。
  蒼老聲音道:“愚兄的意思,你還是去敷衍一下吧。”
  粗壯聲音道:“但這一上賊船,以後又該如何向白道朋友解釋?”
  “你不聽命去打武當,明天便滿門皆死。去敷衍一下吧,反正真要上場,想來也輪不到你。不管以後怎樣,先將滿門保下來再說吧。”
  “哎,這崔長風一出少林就沒有了一點消息。也不知是歸順了他老子,還是被害了?”
  “小聲點。這霸主門勢力遍及中原,到處都是耳目,連崔長風逐走的三大魔頭都又回去任護法了,咱們這桐柏一幫一門算什麼生意?仁兄小聲點。”
  “是。這麼說來,大哥十日後受令去武當,不想法逃避了?”
  “逃不了啊!五行門尚且被挑,六合門尚且被破,我們算老幾?”
  “大哥決定了要去,小弟也去吧。”
  “這才是明智之舉啊。當今天下,老魔復出,小魔也更囂張,八大門派內部不和,龍鳳二仙又出海仙居,不問塵事。崔公子與小公主,本是天下白道矚目之人,卻又失了蹤……哎……”,
  “這鳳仙不是亦正亦邪的人物麼?她不出海,又有什麼用?”
  “兄弟這就不是了。鳳仙是大事正,小事邪,要在中原,對霸主門的事,總不會袖手不管的了。”
  正在這時,樓上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桐柏一幫一門兩個狗才,與老夫滾出來!”
  崔長風頓時覺得這聲音好熟。略一回想,便記起是鄱陽湖三義中的老大,那天從華山下來,他找上門對掌,結果鎩羽而去。
  樓上一片死寂。
  “出來!要老夫動手揪麼?”
  那蒼老的聲音道:“請問仁兄是 ”
  “誰是你的仁兄?老夫是霸主門新任南陽壇主。兩狗才,還不滾出來麼?”
  此人話音一落,便聽見樓角有二陣板橙移動的聲音。接著,先前那二人走至樓中,跪在樓板上。
  那二人道:
  “桐柏派呂梁參見壇主!”
  “桐柏門趙義參見壇主!”
  那壇主道:“你們二人回去準備滿門的棺材吧。”
  二人頓時磕頭如儀,碰得樓板咚咚作響。
  這時,又響起一聲拍桌之聲,一個粗豪的聲音道:“你這二人,劉、也是一幫一門之主,怎地如此沒有骨氣?!”
  壇主道:“你是何人?,敢來管霸主門的事?”
  “小爺山東一棍趙仕豪!小爺從小孤兒長大,一口人算一家。你霸主門殺得了小爺,殺不了小爺全家!”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爺是看得不耐煩了!寧願死了,也不想再看你這惡賊的霸道嘴臉!”
  崔長風知道二人說打就打,趙仕豪可不是對手。當下意念一動,人也斜斜掠起,眨眼間便落在了樓口。
  只見樓上食客紛紛搶下樓去,樓上頓時便只剩下桐柏人和趙世豪與那南陽壇主,另有幾名武林人物靠牆而坐,作壁上觀。
  崔長風道:“趙兄,還認得小弟麼?”
  趙仕豪喜道:“李忠兄弟?愚兄到處找你,找得好苦!不過,今日你快快走吧。愚兄可是無力顧你了。”
  “趙兄知難而上,真豪傑也!小弟又哪能臨陣脫逃?”
  “兄弟不可在此枉自送了性命,你快走吧!”
  “小弟一到南陽,就聽說南陽出了一頭惡狼,動輒傷人性命,真是可惡!”
  “兄弟快走吧!千萬不可如愚兄這般魯莽,平白丟了性命!”
  “趙兄如此愛惜小弟,小弟又哪能一走了之?”說罷,便向樓內走去,慢慢走近了那位南陽壇主。
  趙仕豪此時再也顧不了那麼多,身形一躍,人便騰空而起,手中鐵棍幻起千重棍影,向那壇主當頭劈去,以免壇主對他的李忠兄弟先下殺手。
  哪知壇主伸出右手,搶進棍影一抓,便已抓住鐵棍。好個趙仕豪,身形落地,立即便起腿向那壇主踢去。
  崔長風知道這壇主武功極高,不管怎麼應招,趙仕豪在這一招上定要敗落,不死也傷。當下嘬口一吹。只見那壇主忽然凌空飛起,飛過二張桌子,撞在牆上,再萎頓地滑落在樓板上。
  趙仕豪目瞪口呆道:“兄弟,你從何處學來這手神氣功?”
  崔長風道:“趙大哥,小弟不叫李忠。小弟當初受人追殺,不得已用了假名欺騙兄長,還請兄長恕罪。”
  “那 你的真名叫什麼?”
  “小弟崔長風。”
  樓上的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呀。長跪在樓板上的桐柏一幫一門兩個掌門人聽到這裡,抬起身子,慢慢站了起來。
  趙仕豪退了二步道:“你是霸主門掌門的公子崔長風?”
  崔長風默默不答,只點了點頭。
  “你還是龍仙的弟子?”
  “是。我是龍仙的弟子。”
  “好啊!趙仕豪當真是草莽一個。當初雖然知道公子是人中龍,但怎麼也想不到公子有偌大來頭。倒是趙某人走遍江湖尋找俺那亡命的李忠兄弟,顯得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趙兄怎出此言?”
  “趙仕豪高攀不起啊!告辭了。”
  “趙大哥且慢,再聽小弟一言。”
  但趙仁豪理也不理,徑自下樓去了。
  崔長風本想追去,但又止步,回到樓中,坐下道:“南陽壇主,你過來。”
  南陽壇主此時已知遇上了小剎星,過來跪下道:“霸主門人字堂屬下參見少主人。”
  “我不是你的少主人。我根本就不願看見天下有什麼霸主門。我問你,你們廣羅人手,準備十天后攻打武當山,可是真的?”
  “這個……”
  “不必這個那個了。此事江湖上早已傳遍,我昨天在路上便聽人說了,我再問你,你們門主在什麼地方?”
  “老主人的行蹤,小人不知道。”
  “那三個大護法又在哪裡呢?”
  “小人也不知道。”
  崔長風見他望瞭望樓上的武林人,知他不敢當眾談及這些事,便道:“我這就往武功山去見我父親,勸他放棄這稱霸的雄圖。你將這南陽分壇解散了吧。要是我知道這南陽還有惡狼傷人,我也到鄱陽湖去殺你滿門,你心中又作何感想?”
  南陽壇主頓時便嚇得顫抖起來,不敢作聲。等他抬起頭來時,面前早已沒了崔長風的影子了。
  他對桐柏一幫下門二人道:“你二人……回去……歇息吧。”

runonetime 2008-07-08 12:12 PM

第二十二章 金童玉女

  第二天中午,崔長風與白茜珠來到河南與湖北交界的新野縣城。二人上了城中間十字口的“吃破天”大酒樓。
  這大酒樓地處鬧市,又正逢中午上客最盛之時,“吃破天”大酒樓的樓上樓下的數十張桌子,盡皆坐滿了人。
  崔長風二人一走進大酒樓,小二便看出這二人氣宇不凡,明白不能怠慢,連忙上前迎住,帶進酒樓,一邊尋找客人較少的桌子,想替二人找個座位擠一擠。
  哪知崔長風才進酒樓,那嘈雜的武林人中,頓時就有人認出了他就是在南陽酒樓上教訓南陽壇主的霸主門少主。此刻,這些武林人正在談論這個話題。有人一認出崔長風,這消息一傳開,酒樓上頓時就沉默下來。眾人齊齊把眼睛盯在崔長風與白茜珠身上。
  只見有幾張桌子的十數人一下子齊齊站起,離開桌子,齊齊對著崔偽風跪倒在地道:“霸主門屬下叩見少主人!”
  崔長風搖搖頭道:“我不是霸主門的人,我也不受你們的禮,你們自己喝酒吧。”
  一個頭目打扮的人走過來道:“請少主人屈駕就坐這裡。”
  邊說邊伸手指向一張已經讓出來了的桌子。
  崔長風如像對待一般人那樣還了一禮道:“在下再說一遍,在下不是什麼門的少主人,閣下請自便。”
  說後,崔長風挽著白茜珠的衣袖,照直往一張只有四人的桌子走去,作禮道:“諸位朋友請了。我夫妻來遲,這酒樓中已經沒有空桌,不知可否擠一擠?”
  那四人連忙讓座。為首一個老者道:“崔公子義比雲天,乃當今大仁大義之士。在下閒雲野鶴,沒有家室顧慮,倒要趁機敬崔公子一杯。”
  崔長風與白茜珠坐下道:“承讓,多謝。”
  二人同飲了一杯。一時,酒樓上鴉雀無聲,二百人的一個大酒樓,就如空無一人一般。
  崔長風道:“在下還敬前輩一杯。”
  那人連忙站起道:“不敢。在下乃是江湖上無名之輩,怎敢受天下威名最著的崔家劍掌門人敬酒。公子快莫如此。”
  “好。前輩自便飲酒,不要拘束。”說罷,調開頭去,望著白茜珠道“珠妹,這裡去武當山還有多遠?”
  白茜珠答道:“這裡去武當山大約還有三天路程。”
  “來得及,來得及。去報信,還來得及。”
  “公子要去武當山報什麼信?”
  “我在江湖上,聽說霸主門十天以內要攻打武當山,武當山的道長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點準備?這少林武當,領袖武林由來已久,如是無端被人挑了,這武林之中,豈不又要少一批俠義之士?”
  “霸主門幾個月前打少林已經失敗了,如今又打武當,不知有沒有把握?”
  “聽說上次打少林的三個老魔,即老閻王、老陰魔、老玉和尚,盡皆重回霸主門,又當了什麼護法總護法。如若這些人全體出動,只怕武當派有些為難。”
  “那麼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武當派慘遭滅門之禍?”
  崔長風道:“管他的,先去與那些道長報個信再說吧。”
  這時,只見靠窗一位武林豪客忽然大袖一拋,從他的袖中飛出一只鴿子,這鴿子盤旋著飛上了天,在天上又繞了一圈後,便照直往西方飛去。
  霸主門的一個頭目大叫:“武當探子!”叫罷,離桌就向窗前那人搶過去。
  崔長風的桌子正在這二人中間。那霸主門的頭目從這張桌子旁邊搶過時,卻被崔長風運出的一道罡氣牆,將他擋住了。那頭目連衝幾次都衝不過去,不禁大叫:“少主,你為何要與霸主門為敵?”
  崔長風喝道:“放肆!回去!”
  與此同時,白茜珠傳音入密叫那武當派的俗家弟子趕快離去,那武當派的弟子身形一閃,即從窗口跳了出去,從屋頂上掠走了。
  那小頭目無可奈何地退回去了,走到另一方窗邊,也是衣袖一拋,也向天空放出一只鴿子。那鴿子卻不在空中盤旋,而是照直往城南飛去。
  白茜珠道:“風哥哥,今天咱們可走不脫了。”
  崔長風道:“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什麼人物。”
  當下,二人慢慢喝酒,一邊找七找八地慢慢交談。
  果然,不多一陣,街上響起一陣馬蹄聲,馬蹄聲一停,便有三個人下馬走進酒樓,照直向樓上走來。
  霸主門在樓上的十數人早巳站班列隊,那人一上來,這十數人便晚倒在地,齊道:“霸主門屬下恭迎堂主!”
  那人道:“免禮,退下。”說著那人照直往崔長風走來。
  “崔師弟,你來了。”那人作禮道。
  崔長風站起還禮道:“原來是大師哥。珠妹,這是崔家劍站的仲火大師哥,快來見過了。”
  這時,同桌的武林人早已退到了別桌。這樓上的人早已走了一半,只有數十名膽大而又好奇的武林人留了下來。
  白茜珠道:“弟媳見過大師哥。”
  仲火還禮道:“弟妹乃玉鳳門掌門,愚兄不敢當,快勿多禮。”
  三人坐下,仲火道:“崔師弟,我剛才接到飛鴿傳書,說是有一個年輕人在酒樓上與霸主門作對,這就匆匆趕來了。師弟請寬坐,待為兄先把這事向屬下問明了,再來陪師弟飲酒。”
  崔長風道:“不必問了,那人就是我。”
  “你……?怎麼會是你?”
  “那人就是我。師哥,當日父親假死,發銀遣散你們到武功山,這霸主門,可是從那時就有了?”
  仲火道:“崔師弟,這酒樓上人多嘴雜,這些事,咱們到武功山後再講吧,來人。”
  他身後二名屬下齊道:“屬下在。”
  “下去車馬伺候。”
  崔長風道:“且慢!仲火師兄,你請自便,我與珠妹去武功山以前還有一點私事要辦,咱們就不一路了。”
  仲火聞言,冷笑幾聲道:“崔師弟可是要去武當山?”
  崔長風直視仲火道:“是又怎樣?” “崔師弟,你去做什麼?”
  “武當山的道長們平日潔身自好,行俠仗義,師弟聽說有人要去征服武當山,如若不能征服,便要將武當山的道長們盡行殺了,心中未免有些不平,便想去看看。”
  “你是想去增援他們?”
  “總不能眼睜睜見那些道長被人殺了吧?”
  仲火喝道:“崔師弟,這霸主門的霸業,你道是誰的霸業?”
  崔長風冷笑道:“我怎知道?”
  “這霸主門的霸業,是崔家的霸業。說到底,就是你崔長風的霸業。”
  崔長風斬釘截鐵地道:“在下不要什麼霸業!”
  仲火瞠目結舌,定定地看著崔長風,就像看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一樣,良久才道:“這天下竟有人不愛霸業,就好像有人不愛吃山珍海味一般,豈不怪哉?”
  崔長風笑道:“仲火師哥,這山珍海味人人愛食,因為食之無害。這霸業可就不同了。歷代武林,謀霸者傷害的武林蒼生,究竟有多少,這些殺伐孰是孰非姑且不說,僅這謀霸者本人,在歷代武林中,誰又有什麼好結果了?所以,這山珍海味可食,這霸業不可謀。”
  崔長風話音一落,只聽樓下傳來一聲叫好:“好!江湖傳言,崔長風乃當今大仁人、大義士,果然名不虛傳!”隨著話音,從樓下上來一個六旬左右的文士。這人上得樓來,走到崔長風桌邊,崔長風連忙站起相迎。
  那人拱手道:“天台一聖司馬無名,幸會崔掌門和白掌門。”
  崔長風與白茜珠連忙還禮道:“崔長風白茜珠見過前輩。”
  司馬無名道:“兩位請坐。在下正準備去武功山找你父親,請容我先問這仲火堂主一句話。”
  說罷,轉身向仲火道:“閣下可是霸主門常主仲火?”
  仲火倨傲地道:“正是。”
  “你的師父在哪裡?”
  “我憑什麼要向你講?”
  崔長風忙道:“請問前輩找我父親有什麼事情?”
  天台一聖道:“少俠不知,崔乙叔為謀霸業,數年前就悄悄將我天台世家的子弟門人挖去了四人,這四人於數月前齊齊失蹤,老夫到處尋找,皆無著落,後來偶然在江湖上聽一老友說,我那不肖之子司馬蛟,竟然成了霸主門的什麼堂主!
  老夫想去找崔乙叔討個公道。”
  崔長風道:“師哥,果有此事?”
  仲火道:“有此事又怎樣?這司馬蛟一個大活人,誰還能捆他去做堂主麼?他如不想在這霸業中分一份甜頭,他會死心踏地地效力霸主門麼?司馬無名,你回天台去,不找也罷。”
  司馬無名大怒,但他畢竟是天台一聖,卻不怒形於色,只道:“好!仲堂主如此倨傲,必有高深武功,老夫領教幾招。”
  仲火道:“看在司馬蛟的份上,我可不與你打,你回天台去吧。”
  司馬無名卻道:“傳說仲堂主已得崔霸主真傳,老夫今日務必要領教幾招。”
  仲火道:“你那幾年小天星內力,還不在本堂主眼裡,你那一套天台劍法,本堂主已從司馬兄那裡領教過,咱們不打也罷。”
  司馬一聖卻是忍不住了。他道:“老夫早就明白遲早會與崔乙叔有一戰,正想今日藉仲火試試虛實。”當下便不打話,雙掌一錯,就拍出一掌。
  仲火見他出掌,一聲冷笑,右掌一揮,迎著司馬無名的來掌硬碰硬地擊去。
  只見二掌擊實,發出“轟”地一聲爆響,仲火退了一步,天台一聖司馬無名卻退了二步。
  仲火道:“你身為天台武林世家的掌門,卻整日去鑽那一錢不值的佛學經文,弄得這內力連兒子也不如,你還憑什麼去找我師尊討公道?本堂主最後再說一遍,你回天台去吧!”
  天台一聖道:“孺子信口雌黃,再來!”
  忽然,只見一個灰影一閃,在天台一聖與仲火之間,已經站著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道人,正是武當掌門天玄子道長到了。
  天玄掌門對著崔長風和白茜珠揖道:“天玄謝過義士夫婦大恩。”
  崔長風與白茜珠連忙還禮。崔長風道:“道長來了,再好不過。請道長與司馬前輩今日暫時容忍,這就回武當山去準備迎戰吧。其它事情,可否寬限時日,容晚輩見過父親再說。”
  天玄子道:“如此甚好。崔義士對天下武林蒼生的一片仁心,老道如不是忝任武當掌門,真想拜你一拜。義士,請容老道歸去前領教仲堂主一掌如何?”
  崔長風正想答話,仲火已道:“牛鼻子,你不服輸?來吧!”
  崔長風嘆了一口氣,默默無言。
  只見武當掌門面對仲火站下,默運玄功,頓時身周就漫出輕微的霧狀氣體。仲火一見,大吃一驚,也連忙運出三合絕功,陡地臉上紅光大盛,雙掌抬起時,猶如火燒紅一般。
  仲火大喝一聲,搶先發掌。天玄子的掌勢卻甚為平和。但二掌接實,只聽轟然爆響,天玄子身子一晃,仲火卻連退三個大步。
  “哈哈哈哈!”酒樓東角的橫粱上,傳出一陣轟天大笑,笑聲震得酒樓似乎一陣晃動。酒樓中的武林人,竟有大半感到頭暈目眩。笑聲一止,一人道:“熱鬧!熱鬧!真熱鬧!老夫看得手心發癢,也想找人對對掌了!這武當牛鼻子中,何時出了一位內力如此高的高手?真是稀奇!”
  話聲中,從偏梁上飄下一個怪老頭來?正是五陽神魔侯天沖到了!
  侯天沖道:“姓仲的小子,聽說你師父到處找老夫,想要收服老夫為他所用。其實,老夫也在到處找他,也想要收服他為老夫所用。你帶個信回去,就說老夫約他二月之後到武勝關打一場如何?”
  仲火見今日在場之人,一個比一個霸道,自己數月前蒙面與武當掌門打了一場,那一場只在第二百一十四招上就勝了。不想今日這武當掌門竟判若二人,功力之高,比那日那個天玄子高出一倍尚且不止,不禁有了退意,順勢道:“神魔前輩所托之言,晚輩一定回去稟報家師。天玄子,你今日哪來這麼高的功力?莫非你不是天玄子,卻是別人喬裝?”
  天玄子道:“老道天玄子,貨真價實,如假包換。今日這酒樓上武林同道甚多,為叫天下英雄放心,老道就將這秘密公諸天下吧。在這道消魔長之時,武當派為了增加決戰之時的勝算,已經閉關不出的一個師叔,將數十年內力一併度與了天玄。天玄如今有把握與那霸主門的霸主一戰了。
  酒樓人的武林人一聽,齊齊發出各種各樣的感嘆。
  仲火道:‘牛鼻子增長了幾年內力,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若敢與我師尊一搏,你仍走不出五十招!’
  天玄子道:‘老夫在武當山恭侯。無名兄,咱們走。’說罷,向崔長風夫婦為禮作別,二人攜手飄下樓去。”
  崔長風在樓口送走二人後,回身對五陽神魔道:“前輩別來無恙?這幾個月中,不知殺人沒有?”
  五陽神魔道:“老夫天天忍著,大樹打斷了幾百根,人卻只殺了兩個。”
  崔長風道:“殺了兩個什麼人?”
  “兩個皆是山大王。”
  崔長風道:“也難為你了。前輩今日如若手癢,就來晚輩身上打兩掌吧。不然,我可要去武功山了。”
  五陽神魔道:“你不去武當山助牛鼻子麼?”
  “大約不必去了。”
  “好,你去武功山吧。這兩掌老夫暫且寄下,等你武功山之行有了結果再說。”說罷,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仲火道:“崔師弟真去武功山,很好。來人,車馬伺候。”
  崔長風道:“不必。我夫婦二人不慣與別人同行。仲火師兄有事請便。”
  仲火無奈,只好作別帶人而去。
  酒樓上這麼一鬧,霸主門便只好暫停攻打武當山。數日後,崔長風與白茜珠已經到了武功山外的萍鄉。
  城外十裡,官道旁的長亭邊上,已有一隊人馬在等侯。
  一見崔長風二人從官道那方走來,這隊中便有二人搶先迎了上去,他們的服色一看就知是霸主門的人。
  二人走到離崔長風一丈左右,跪在地下。為首一個五十多歲的人道:“霸主門內堂總管許太和,參見小主人和夫人。”
  崔長風讓在一邊道:“我不是霸主門的人,不敢當總管如此大禮。”
  許太和卻不管那麼多,繼續道:“小人奉老主人之命,前來迎接小主人和夫人。”
  話音一落,從隊中走出一頂四抬小轎,轎旁左右各有一位奴婢侍候。並另有八名侍女跟在轎後。再後面,有人牽著一匹光鮮的高頭大馬,一起走了過來。
  眾人一齊向崔長風大禮道:“奴才迎接少主人和夫人。”
  許太和彎腰道:“請夫人入轎,請少主人上馬。”
  崔長風道:“我等二人習慣步行,請總管令轎馬退下,其他人一併退下,只麻煩總管一人前頭帶路就行了。”
  這總管何等樣人,一看便知崔長風是不願和霸主門的隊伍攪在一起的。當下拜了一拜道:“遵命。”
  然後,總管讓在一邊道:“小主人請,夫人請。”
  “不必進城,繞城而過。”
  “啟稟少主,老主人為見小主人和夫人,特意從武功山來到了萍鄉天字堂,等侯小主人和夫人。”
  “那麼 進城吧。”
  三人進了萍鄉郊區,只見沿途皆有霸主門的人在路旁迎候。
  在城門口,早已等候著六個武林豪客。
  為首一人,看見崔長風與總管一起走來,連忙率眾走上前來拜道:“天字堂堂主司馬蛟,率鄰近壇主恭迎少主人和夫人。”
  崔長風還禮道:“多謝,司馬堂主司是天台司馬世家的人?”
  “天台司馬世家正是小人出身的地方。”
  “是了。你父親正在到處找你哩!”
  “是。小主人和夫人請。”司馬蛟避而不答道。
  進了城,過得兩條街。來到一座府第門前。江月紅站在門口,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向崔長風作禮道:“內一堂堂主江月紅,迎候公子大駕。”言畢,抬起頭來,死死盯住崔長風那極為英俊的臉孔。
  崔長風淡淡一笑道:“不敢。”
  說罷,伸手挽起白茜珠的長袖,道:“珠妹,你好走。”
  白茜珠笑一笑,款款移步登上台階,崔長風在身旁為她抬著長袖,狀級恭敬。
  這一切當然是做給江月紅看的。
  白茜珠剛上台階,便感到身後有一般潛力猛然攻來,心中一動,護體罡氣已經發出。
  只聽身後江月紅一聲驚叫,    連退了五六步,才將這反震之力消去。
  江月紅大怒:“賤人!竟敢暗算本堂主?!”
  忽然,石階上發出一陣轟然大笑。這笑聲真氣充盈,震人耳鼓,卻是老閻王站在那兒。他的身後,站著左右護法。
  “江堂主平日不可一世,不想今日也吃了一點小虧。但又何必動怒?老夫看得明白,這位夫人手不抬、腳不動、頭不舉、身不轉,便也將你震退五步,江姑娘如不見機,只怕以後吃虧更大哩!”
  說罷,三人上前,同時對崔長風一拜。
  老閻王道:“老夫三人,特到門口來迎公子,只想先對公子賠一個禮,老夫三人各自為你父親擊敗,先有賭約,不敢先約於人。至於對龍仙的承諾,老夫三人是絕對遵從的,絕不敢在武林中憑自己的意思幹一件小事。老夫三人所幹一切,均是出自你的父親指使,這個……自然由他負責。”
  崔長風扶著白茜珠走上台階,道:“三位前輩如此強詞奪理,晚輩好生失望。莫非是欺我祖師為人仁厚麼?”
  三位老魔同時彎腰長揖拜道,老閻王的聲音一下子降低了,充滿惶恐:“老夫三人,在這天地之間,只對龍仙一人心服口服。公子這麼說,叫老夫三人何以自處?”
  崔長風面色微怒,走進門廳,邊走邊說道:“爾等三人,不但對我祖師有諾,還對在下有諾。如今公然失諾,是欺在下年幼、功力不逮麼?”
  三人在身後聞言,更加惶恐不安,同時拜倒在地道:“老夫三人,左右不是人,不如一死了之吧。”
  崔長風聞言,這才大吃一驚,急忙放開白茜珠,迴轉身來,扶起三人道:“晚輩一時糊塗,對三位求全責備。哎,其實,仔細想來,這錯 又哪在三位?”
  忽然,大廳中響起一陣朗笑聲,隨著朗笑聲,只見一個中年的白袍人走了出來。
  崔長風一見中年人,頓時拜倒在地道:“孩兒崔長風,拜見父親大人。”
  白茜珠跪在一旁道:“兒媳白茜珠,拜見公公。”
  崔乙叔笑道:“風兒珠兒起來吧。老夫今日好高興。老夫血戰三場,才將這三位屈為護法,但卻從未得其一拜,吾兒一進家門,便叫這三位縱橫江湖數十年、天地鬼神盡皆不拜的大魔君拜倒在地,吾兒好能耐!哈哈哈哈!”
  說完一陣仰天大笑,長笑不止。
  連笑聲猶如帶刺鋼鞭,一鞭一鞭地抽在三位老魔心上,令三位老魔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條裂縫,鑽之下去。
  崔長風起身道:“父親,這三位前輩並不是拜孩兒。”
  “那是拜誰?”崔乙叔的笑聲忽然止住,沉聲問道:“拜你祖師?”
  “也不是。這三位前輩是拜他們自己。”
  “此話怎講?”
  “他們自感失諾於人,心中不安,所以才拜倒在自己的諾言之下。三位前輩頂天立地,武林中無人配受一拜。”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
  三位老魔同時齊聲大笑起來。
  三人的笑聲,因其內力和生理習慣不同,笑聲各異,但這三種笑聲攪在一起,真是足以驚天地、動屋宇。
  老閻王道:“崔掌門,老夫二次出山時,曾經講明,只要你公子一現世,我便退隱回家。”
  老陰魔道:“老夫與崔掌門也有此講。”
  老玉大師卻從身上摸出一塊玉牌,道:“我那小玉和尚,在江湖與公子為敵。公子以後見了小兒,可憑此玉牌收為你的長隨家將。”說罷,將玉牌恭呈與崔長風道:“請公子將小兒引入正途。”
  崔長風想了一想,收下玉牌道:“恭敬不如從命,晚輩收下了。”
  三人齊聲道:“告辭!”
  “且慢!”崔乙叔一聲大喝,三位老魔已經掠起的身形,又各自剎住。
  崔乙叔望著崔長風,一字一字地慢慢問道:“風兒,老夫聽手下人回來說,你從崔門光復之日起,便不斷與我霸主門為難。初時,為父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果然屬實,你今日二次遣走我的護法,究竟是何用意?”
  崔長風垂頭道:“孩兒一路南下,聽得天下武林同道,對霸主門門人在外的蠻橫作風多有怨恨。不知爹爹知不知道?孩兒幼小時,爹爹便時常教誨孩兒,要孩兒長大行道江湖,為武林造福。爹爹還常常講,我崔家劍門從崔炎祖父立戶起便是正道劍門。四五十年來,均能和武林同道和睦相處,受武林同道敬重。如今,爹爹立戶霸主門,與祖父垂訓相去甚遠。
  爹爹,咱們回山西太原去吧。”
  崔乙叔聞言,一聲不吭,但臉上的怒氣是越來越盛。眼看他就要發作。但忽然間,這怒氣一下子又消失了,臉上竟出現了笑容。
  “風兒,咱父子盡皆是九死一生,才各自有了今日。咱父子好不容易才又見了面,好多事都未交談,不妨入內慢慢說,走吧。”
  說罷,挽起崔長風的手,朝內廳走去。
  三位護法一打眼色,同時沖天而起,越房而去。
  在內廳,三人坐定。崔乙叔呼道:“來人。”
  總管許太和出現在門外,默默垂著頭。
  “去叫紅兒來。”
  “是。”
  江月紅走進後廳道:“弟子叩見師尊。”
  “見過風兒沒有?”
  “弟子與風弟弟早見過了。”
  “你坐下吧。”
  “風兒回來了。我想擇日為你們二人早日完婚,你想要點什麼,就自己去對總管說吧。”
  “紅兒叩謝師尊。”
  崔長風起身道:“孩兒有事啟稟父親。”
  “講。”
  “孩兒去地仙谷學藝時,為服食騰龍珠提高內力,全身長滿龍鱗。祖師怕崔門絕後,已替孩兒安了家室。風兒已有二房妻配,不願再娶妻室。”
  “這江月紅從十歲起便跟為父練武,為父當時便已將她指婚於你。如今你不願意,你叫為父何以自處?”
  “這天下退婚之事也屬常有。”
  “你讓為父退婚?你想陷為父於不仁麼?”
  “反正風兒不另婚配。”
  “你是怕玉鳳門怪你麼?”
  自茜珠起身道:“兒媳從不管風哥哥自己的事。”
  “珠兒不必多禮。為父歷來對玉鳳門好生敬重,只是一直無緣來往。如今成了一家人了,以後還需互相照應。這紅兒的婚事,十年前便已定了,你要諒解。”
  “風哥哥自己決定,兒媳絕無異議。”
  “好,風兒,珠兒已經同意了,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崔長風決然道:“孩兒此生絕不另行婚配。”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孩兒從大洪山逃難出來,沿途九死一生。地仙谷的妻子,明知孩兒服食騰龍珠後會變得奇醜無窮,還是下嫁了孩兒。這珠妹,在蘭州城外從天台殺手下救出孩兒,以後又數度與孩兒患難與共,不嫌孩兒奇醜,對孩兒一心相許,孩兒今生如再貪念其它女色,將成豬狗不如之人。望爹爹不要勉強孩兒。”
  崔乙叔此時心念電轉,權衡利害,看來這兒子和兒媳,他是得罪不起的。但在他的霸業中,江月紅又是一匹力馬,武功遠在八大門派的掌門之上,今後還要多有倚重。沉默良久,才道:“這事今日,一時也說不清楚,以後再談吧,紅兒。”
  江月紅面若寒霜,默默站起。
  “老夫先收你為義女,霸主門上下以後下律通稱你為官主。這婚事,以後老夫自會為你和風兒作主的。”
  “謝義父。”
  “你下去和幾位師兄一起安排一下吧,三位老魔頭也該迴轉來了,如再不服,不妨將之除去。”
  “遵命!”江月紅冷著臉出去了。
  江丹紅出去後,崔長風道:“爹爹不該對三位前輩使毒的。”
  崔乙叔沉聲道:“老夫創這霸業,全是為了光宗耀祖,揚我崔門。你一回來,處處與老夫為敵,身為人子,你該好好想想,這事以後再說,三個老魔來了。”
  只聞一陣清嘯,從空中響起,少時,三個老魔一齊落在後廳門外。
  老閻王怒道:“崔掌門對我兄弟真是厚愛,連使毒的手段也用上了。”
  崔乙叔笑道:“三位定要翻約,老夫不過是略事小恐。”
  老陰魔道:“今日不給解藥,老夫三人說不得只好動真格的了!”
  崔乙叔道:“三位何不遵從賭約,依舊約共事!”
  老玉和尚道:“老夫寧肯給公子提鞋,也不做你的座上賓。
  你將這霸主地位讓與你家公子吧!”
  崔乙叔勃然大努:“老狗!你竟敢存心挑起我父子不和,今日定不饒你!”
  老閻王道:“老夫三人活得夠久了,於生死早已不當回事,你出來吧。”
  這時,崔長風急忙橫在中間道:“父親,請讓三位前輩回去吧。”
  “他們剛才不辭而別,老夫也並沒有請他們回來。”
  崔長風道:“三位前輩請回吧。”
  暗中卻傳音入密道:“三更,十里長亭見。”
  老閻王道:“好!今日看在你家公子份上,咱們走!”
  言畢,三人倏忽不見。
  崔乙叔在廳內道:“風兒,你又搗了鬼,你當我不知道麼?”
  崔長風只覺得爹爹變化太大,默默無語地回到廳內坐下,心中異常痛苦。
  只聽崔乙叔道:“二十年前,老夫偶然在你母親家的後花園中發現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洞,老夫從中得到一本祕籍,這就是老夫後來修練的三合神功。這天地人三合神功,乃是百年前本朝明教的一個大天王留在地底的。我們崔家的武功,從內到外,都太正道,流於古板。為父少年時便已立志要光大門庭,但苦於內力不斷,無力可施。”
  “老夫當時得到這本祕籍,不知怎的被你母親知道,她便百般阻攔老夫,說是修練此功,性情會變得乖張不群,功是魔功,最終惹來殺身之禍。她為此整日在家吵鬧,最後公然棄了家庭和為父與你,投到天魔女門下。”
  “孩兒已經見到了母親。”崔長風道。對三合祕籍一事,卻不說破。
  “這事老夫知道了。”
  “爹爹怎麼知道的?”
  “老夫去太原有事,順便逮出徐術廣,一問便知道了。”
  “父親將徐老叔怎麼樣了?”
  “沒什麼,他還好好的,讓為父接著講,以後老夫一邊暗中修習神功,一邊暗中在武功山設立大本營,謀劃大事,只是老夫神功未成,在這世上還對兩個人有些忌憚。”
  “交親是指龍風二仙?”
  “是的。這鳳仙倒還沒有什麼可怕,唯有龍仙,那一個禦劍飛行術,只有傳說中唐朝的公孫世家才會此術。實際上,數百年來,誰也沒有親眼目睹,老夫曾聽說六十年前的五大魔頭輸在這一招上,便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以後便做了一種安排,這就是,布恩林海安,並暗中指引他到地仙谷去求師學藝。”
  崔長風聽到這裡,不禁長嘆一聲。
  白茜珠默默站起,走到崔長風身邊坐下。
  崔乙叔默默看在眼裡,也不表露於色。他繼續講道:“這以後,老夫的神功已經十有八九,接近大成之期了,便需避世修練,以期大成。同時,也該送你到地仙谷去學藝摸底了。
  風兒,為父的苦心你該知道,為父這霸業,到得關鍵時刻,強敵便可能來至地仙谷,所以要有一個至親之人去那兒學藝臥底,為父怕你年輕,不小心走漏了行藏,又一直苦無良策,此時正好風仙現世,君臨武林,所以就趁機搞了個滅門之計,瞞天過海,遣你去正義門,讓林海安送你去地仙谷。老夫算準這林海安是個多情的人,為報當日救命之恩,必定會送你去地仙谷的。”
  “父親 ”
  “你要講什麼?”
  “孩兒一路九死一生,數次差點死去那可不像是假的。萬一孩兒真的死了,你的圖謀不是白費了麼?你又怎能讓孩兒去……去……”
  “去死 這是你想說的話,你心中責怪為父薄情寡義,全不管兒子死活?你知道麼?為父一直尾隨在你身後,那巴山飛虎救你去龍門山半岩的山洞,老夫才暫時離開。你母親在你幼年時偷偷餵你服食過明教的七命金丹,普通掌力根本打你不死。天台殺手那一掌又有何用?後來,玉女劍仙要帶你走時,還不是為父出面救的你?”
  “那風塵客果然是爹爹喬裝的?”
  崔乙叔道:“那縮骨變形之類的功夫,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崔長風道:“那四神谷的四神君子,爹爹為何卻要殺他們?”
  “那四個狗才,不但不職歸順,反倒對老夫百般辱罵,而且揚言,要將老夫妁秘密公諸天下,實在該死!但老夫卻劍下留情,並未殺死他們。”
  崔長風垂淚道:“爹爹那般對待他們,實在比一劍殺了他們更過分。”
  崔乙叔大笑道:“什麼過分?古人雲:一將功成萬骨枯。
  朱元璋坐江山,死了多少人?為了穩江山,又殺了多少人?老夫要謀這霸業,又哪能再去斤斤計較那些小事小節?風兒,倒是你這陣越來越迂腐了。”
  崔長風眼見父親如此狂傲,知道勸說無用,便道:“父親當,韌又怎不傳兒子三合神功?”
  崔乙叔道:“你若身懷三合神功去地仙谷,那龍仙又怎麼會收你為弟子?傳你真功夫,飛劍術?為父從十年前就籌劃好了這事,所以,這些年一直未傳你三合神功。”
  崔長風飲泣道:“風兒的祖師,乃是仁厚之人。對人從無半點心眼。他老人家上了爹爹如此大當,至今還蒙在鼓裡,一點不知。風兒真是愧對祖師的一片仁慈之恩了。”
  崔乙叔哈哈一笑道:“吾兒何必如此迂腐?須知為父是瞧得起他,才肯讓他上此大當。吾兒如今已經藝成。為父在這天下,再也沒有可以懼怕的人了。這天下武林,順理成章,是咱崔家的了!哈哈哈哈……”
  說完仰天一陣大笑。
  崔長風堅定地說:“孩兒寧願死去,將這肉體還與爹爹,也絕不用祖師的武功助爹爹稱霸武林。”
  崔乙叔奇怪地望著崔長風道:“為父講了半日,你一點也沒聽進心去?為父謀這霸業,還不是為你著想。咱崔家這霸業一代代傳卞去,最終還不是傳到你的兒子孫子手裡。難道你不愛你的兒子孫子?”
  崔長風道:“孩兒只想崔家後人在世上受人尊敬,不願他們受人背後唾罵。”
  崔乙叔哈哈大笑道:“儒子迂也!古人道:人之初,性本惡。這天下人,誰不罵誰?天下人今日敬你,明日又會反你,這便是人心向背,只在反掌之間。所以,曹孟德先生雲:與其天下人負我,不如我負天下人。他吃透了夫下人的易變之性,最後鋌而走險,成其大業。只有凌罵於天下人之上,他們才會怕你、敬你。”
  崔長風道:“孩兒的孔孟之道,也是爹爹幼時教孩兒的。
  那時,父親教孩兒說:人之初,性本善。天下人如真像父親今日所說的那麼壞,早已無國無家,無人倫五常了。孩兒從山西孤身逃難,一路上盡遇的是至情至性的好人 一面未見的林海安師父、冉大哥、徐三哥、師爺、師祖、小瑤……
  和我這珠妹一家。要是沒有他們,風兒又哪有今天?能再見到父親?即便是才走的三大魔君,邪惡之中,也有向善的一面。父親,天下武功高明之士甚多,但他們從不想稱霸武林。
  只因為,從大說,有傷天和,從小說,自己身邊也經常殺機四伏,整日絞盡腦汁,提心吊擔,全無做人的樂趣可言。”
  崔乙叔一聲不吭地盯著崔長風,好久,才沉聲道:“你這小子,越來越迂,不可救也。做人有小趣大趣之分。人倫五常,乃是小趣。這千萬人怕你、懼你才是大趣!算了,這些一時也爭不完。今日就說到這裡吧。不管是你勸我,還是我勸你,總之,你是崔門血統,談到底是父子,是一家人,你退下吧。”
  “是。孩兒告退。”
  “兒媳告退。”
  二人告退出來,由總管許太和迎至二人的住處。二人各自找了一本書翻閱,也不多交談。不時,總管送來宴席,並說老主人吩咐,二人旅途勞累,改日再一起家宴。
  二人匆匆吃罷,便早早安歇。
  二人和衣躺在床上,崔長風附耳道:“珠妹,身外險境,今日就不親近了。”
  白茜珠點了點頭道:“三位老魔中毒之時,珠兒可能也中了毒。”
  “有這等事?”
  “我感到當時有一絲異風吹進鼻內,但又沒有異味,顯然這藥是無色無形無味的,以真氣發送。”
  “你快運氣看看。”
  “運氣查看過了,沒有中毒。我想,可能是那千年地衣有解毒之功,也可能咱們的功力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
  “和合神功練成後,咱們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麼地步,也沒試過,哪天試上一試。”
  “好,睡吧。”
  “三更時分,我要去為三位護法解毒,你也去吧,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這裡,為保險起見,你用這闢毒珠解上一解吧。”
  三更時分,二人悄悄起床,掠出這霸主門的天字堂,趕到萍鄉城外的十里長亭。
  三位老魔已經等在那裡,一見崔長風,便過來見禮。
  崔長風道:“父債子還,晚輩任三位前輩責罰。”
  老閻王道:“公子便是為此約老夫三人到此地來麼?也未免太將咱三人小看了。”
  “晚輩是特地來為三位前輩解毒的。”
  “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氣逼出三四。奇經八脈卻動也不動,漸漸發麻,那藥好霸道。”
  老玉大師道:“不霸道,能用在我等身上?公子帶來了解藥?”
  “沒有。但帶來了闢毒珠。”說罷,從身上摸出闢毒珠,遞與老玉大師。
  老玉和尚道:“公子竟將此等寶物示於我等魔頭,可見其心赤赤,可佩。”
  說罷,將珠子含在口中,坐在地上。少時起身,吐出珠子,遞與老陰魔。
  老閻王最後將珠子還與崔長風時道:“公子與毒聖如何稱呼?”
  “毒聖老前輩與晚輩師門有些淵源,晚輩想求三位前輩一件事。”
  “請講。”
  “晚輩想找醫聖前輩,卻不知該到何處去尋找?”
  老玉和尚立即答道:“老夫知道,老夫反正無事,這就帶二位前去如何?”
  崔長風大喜道:“多謝玉大師了。”
  當下,崔長風因老陰魔回陰山要從山西路過,便托他將自己二人的近況帶信回太原給師爺,隨後三人便往廣西苗家找醫聖去了。

runonetime 2008-07-08 12:13 PM

第二十三章 王道與霸道

  第二天三人買了馬匹,快快加鞭,直奔廣西。這有人帶路,一路上甚為快捷。多月以後,便過了湖南與廣西交界的都龐嶺。
  老玉和尚道:“快了,前面就是海陽山,醫聖便隱在那叢山之中的一個山谷裡,此去不過一二日路程。”
  當天晚上,三人宿灌陽鎮。崔長風想到老玉和尚一路甚為熱心,便特地和白茜珠約老玉和尚去酒樓飲酒。
  老玉和尚被邀,特別覺得有面子。因為一路下來,多數時候是各人自便。他夫婦二人住進店中便不出來。最多是過意不去時,由崔長風陪老玉和尚出去喝幾杯,也是快如趕集,喝了就回。
  這天晚上,崔長風夫婦特意讓老玉和尚盡興,喝了幾杯,老玉和尚的話就多了起來。
  “公子,我老玉和尚生平從未服過人,但像公子這樣身懷絕技而從不欺弱的人,老夫就是心服口服。”
  正飲之間,只聽樓梯上一陣腳步聲,樓口上出現了一個絕色女子,這人一見到三人,便走上前來見禮道:“月紅見過公子,左護法也在這裡?”
  崔長風皺了皺眉,覺得此女陰魂不散,真是難纏。
  倒是老玉和尚,早已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朗聲一笑道:“堂主來得正好!這二位謙謙君子,與他們相交是一種榮耀的事,但與他們一起喝酒,可真是悶殺了人!哪如我等在一起飲酒,天南海北,葷的素的,無所不談,那才真夠酒興!”
  “誰與你喝酒談過葷的素的了?”江月紅怒道。
  “原來沒有談過,這以後不就談了麼?老夫十五歲出來闖江湖,十五歲零一天就去逛妓院 ”
  “放肆!在本宮主面前講這些?你喝多了?”
  老玉和尚故意做作地瞪大了眼睛,道:“老夫今年七十有八,酒是喝得太多了,但今晚才喝三四杯,姑娘發哪門子火來?”
  這話中又佔了江月紅一個便宜。
  江月紅此時既想發作,又與自己的來意不符。當下不理老玉和尚,對崔長風道:“弟弟,義父知道你不辭而別後,非常震怒。特叫我來找你回去。喝完了酒,咱們就回武功山去吧。”
  崔長風道:“姑娘自己回去吧,在下有事要辦,辦完了事,自然會到武功山去見父親的。”
  “那麼,姐姐陪弟弟去幫著辦事吧。”
  “在下辦的是我夫人的事,你幫不上忙的,你還是自己回去吧。”
  這一句話已經把話說盡。
  但江月紅還是不死心道:“沒關係的,一家人的事嘛,有姐姐一路,多少總有個幫手。”
  老玉和尚呵呵地笑起來:“堂主好耐性啊!我老玉和尚帶路都帶得不耐煩了,你知道麼?他夫婦二人,每到一處,關上房門就不出來了。老和尚一人處處喝悶酒,你要是一路,你可願處處陪老和尚一起喝悶酒?”
  江月紅白了老玉和尚一眼道:“我們姐弟說話,你老是插嘴,你怕人把他當啞巴賣了?”
  “嘿!我老玉和尚真是好心不得好報!你要是真把我老夫當啞巴牲口賣了,包你後悔莫及!你知道他夫婦關上門幹什麼?乾那又酸又臭、大汗淋漓、見不得外人的事!”
  江月紅再也忍不住了,手掌一豎,隔著桌子便向老玉和尚推去。只聞一聲呼嘯,一響即啞。原來桌子中間,有一道氣牆,已將江月紅的呼嘯掌力,無聲無息地盡數吸去。
  老玉和尚跳起來,借題發揮,將七八天來的悶倦一併發作出來,故作醜態地拍手跳腳道:“還未成姑奶奶,便如此霸道!當真是霸主門的人麼?公子夫人,老夫逃命要緊,你等隨後來吧!”
  說罷,從酒樓的望欄上,跳到街上,一路大笑高歌,揚長而去。
  白茜珠一聲不響地身影一閃,隨後而去。
  崔長風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嘆了一口氣,隨後跟去。
  這一來,三人酒也不喝了,店也不住了,便連夜往海陽山去。
  一路上,老玉和尚高歌豪唱,興致不盡。忽而川歌,忽而閩調,逗得白茜珠一路輕笑不止。唯有崔長風,心中悶悶不樂,不知這父子間和與江月紅間的事如何了結。
  第二天下午,二人來到海陽山深處,來到一處危岩爽壁的谷口。谷口裡面是一片花圃。
  崔長風一見花圃,便看出這是一所陣式。正想細看,老玉和尚已經運足真氣,朝著谷口喊起話來:“六安故人,求見醫聖。”
  不久,谷內出來一個中年人。這中年人約有四十六七,一見老玉和尚,便道:“什麼風將你這窖了六十年的老陳酒吹出來了?”
  說話間,已到谷口。他望著崔長風二人,抬起手,止住二人行禮,道:“這位夫人,手中提著龍頭枴杖,可是風仙的後人?”
  老玉和尚道:“還是玉鳳門的第二代掌門人哩!”
  醫聖目中露出驚詫之色,又轉向崔長風道:“這位小哥的呼吸中有兩種內力,一種內力老夫叫不出名來,但知道是一種極為上乘的功法,另一種內力是萬化功法練成的。老夫可是熟悉之至,小哥可是來自地仙谷?”
  老玉和尚道:“都猜對了。崔公子身藏龍吟劍,還是龍仙的傳人哩!”
  崔長風這才見禮道:“晚輩崔長風偕夫人白茜珠,拜見醫聖前輩。”
  醫聖這時目中的驚詫越來越盛,道:“小哥便是崔長風?
  如此年輕,名頭卻比你師門長輩還響亮啊!”
  崔長風臉一紅道:“那都是前輩們的錯愛,晚輩可不敢想什麼名頭。”
  “好好。公子請進。”言畢,反而退到谷口外面來了。
  老玉和尚道:“你這玩意,老夫沒有走過,你快帶路吧。”
  醫聖含笑不答,望著崔長風。
  崔長風明白醫聖的意思,走到花圃前,看了一會兒道:“這陣式晚輩叫不出名來,可能是前輩根據某幾種陣式搓揉而成。從陣式發動的方向來看,可是地煞一類的陣式?”
  “好。你自走來看看。”
  崔長風小心地掐算了一陣天干地支後,卻沒有從醫聖出來的道口進去,因為醫聖出來時,陣式沒有發動,站在谷外便能清楚地看到他在花圃中走的是哪些路道,但崔長風知道,這絕不是進谷的路,他從谷口旁邊的一條小徑走了進去,三人隨在他的身後。
  他在陣中慢慢行走,忽而左轉,忽而右回,忽而又從看似無路的小草坪上再往前走。如此走了好一陣,來到了花圃中間。
  花圃正中有一塊大岩石,擺的位置與陣式中天干地支的配數很不吻合。崔長風看了一陣,便向左邊跨出了一步。這一步才跨出一只腳,猛然感到一陣陰風襲來,知道不對,忙將這半步收回,這也是因為崔長風調身氣機充盈,陣式感應快,而他又很小心的緣故。
  這一來,崔長風便更仔細地察看。忽然,他發現左面有一塊突出的岩石,佔了一位五行配數,照此類推,這巨石攔在中間,反而是路了。當下再不猶豫,身子一掠,便上了巨石。
  醫聖笑道:“好了。”
  三人魚貫掠上巨石,又掠下巨石,陣式忽然開朗。只見數間茅屋,建在谷中的斜坡上,周圍樹木環繞,異常幽雅。
  四人進入室內,分賓主坐下,家童奉上茶來後,崔長風便將來意說了一遍。
  醫聖道:“白掌門不妨揭下蒙巾,讓老夫看看。”
  白茜珠輕輕揭下蒙巾。
  醫聖看後嘆道:“夫人好烈的性子。要是這世上沒有南醫,你這一生怎麼辦?”
  說罷,要白茜珠伸出手去搭脈,並囑她不要運功。
  把完脈,醫聖道:“恭喜公子。尊夫人已有四個月的身孕,更為可喜的是,不知你們夫妻練了一種什麼奇功 公子不必講明,老夫想慢慢思忖,看究竟自己能否最後弄明白這是什麼內功 連胎兒也受益匪淺。這胎兒的心跳與脈象,就如武林中的高手一樣,先天地慢而悠長,沉而有力。只是目前還早,沒有更多跡象。今日三位便請歇息一夜。老夫也好準備一下,明早便為白掌門修補面上的傷痕。你們夫妻今晚也好趁便商量一件事情。”
  “請前輩明示。”崔長風道。
  “白掌門臉上這傷,當初不僅破皮,連皮下肌肉也去了一層。如今要修補,這個補字,公子可明白它的含義?”
  “可是剜肉而補。”
  “正是。”
  “前輩到時在晚輩身上取吧。”
  “不可!”白茜珠叫道:“前輩請在晚輩自己身上取。”
  二人為此事爭了好一陣,最後崔長風提到胎兒,才算決定在崔長風身上取。
  第二天,一切準備完備。醫聖在崔長風的股內側取了三小塊肉,補在白茜珠臉上。一切修補手術完畢後,已經過去半天了。
  崔長風的傷口倒不礙事,好後便有傷疤,也在股內側。白茜珠則一動也不能動。怕的是一動,引起血管錯位,那補上去的肉便長不活了。
  晚上,各人都睡了。
  崔長風在白茜珠旁邊打坐守護,忽然覺得有人潛進了谷中。當下便輕輕走出房外,掠進谷中。只見一條黑影正在那兒張望,看見他來,也不逃開。
  來人正是江月紅。
  “風弟,你果然是在這裡。”
  “你來幹什麼?”崔長風冷冷地問。
  “風弟,姐姐問你,你那夫人,可是臉上有什麼傷疤來醫治?”
  “你究竟來幹什麼?”那聲音比冰還冷。
  江月紅沉默了一下道:“風弟,你當初為什麼要易容騙姐姐?你是想考驗姐姐是不是真心愛你?”
  “你走吧!”崔長風冷笑道:“我早已說過,我絕不會再行婚配的。”
  “風弟,你以為姐姐是來纏你的麼?姐姐這如花容顏,還怕會找不到如意郎君?風弟,姐姐不過是因為終身已定,大節已定,不能再變。這婚配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令。風弟,你就成心違背父令?甘心做不孝之人?”
  崔長風不禁怒道:“走開!你是怎麼進谷的,自己怎麼出去,變成屍體,就出不去了!”
  江月紅慢慢沉不住氣了。自從看見崔長風變成美少年後,她便春心再萌。如今看見崔長風如此絕情,便不禁想用絕功傷他,再行擄走,擄走後再作計較。
  “好吧,你既如此絕情,可怪不著姐姐了。姐姐今日便讓你看看,是誰變成屍體。”
  說罷,舉起雙手,掌心向天,全身如靈蛇一般扭動,從下到上,然後又彎下身子,雙手掌心又按在地上。當她再抬起腰時,全身骨骼喳喳作響,逐漸移動,這響聲最後消失在手指上。她顯然已將全身真氣,運集雙掌。
  崔長風深吸一口氣,全身便真氣流動。他想試試和合神功的威力,便將真氣匯聚於胸腹之間,準備硬承她這絕毒掌力。他心中估計,她這絕掌,最多是在原來的功力上增加一倍,那麼,他應該能夠承受的。
  只聽轟地一聲爆響,崔長風退後一步,但卻安然無恙,而那江月紅卻倒飛出去三丈多遠,跌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崔長風心中駭然,沒料到這和合神功如此厲害。他只運了七成功力,便將江月紅傷成那樣。他想過去看看,又怕她會錯了意,更不好收拾,便站在那兒沒有動。
  這時,身後傳來了醫聖與老玉大師的腳步聲。
  而江月紅,已從地上站了起來。只那麼一小會兒,她的嘴角上還沾著血,但卻神采依舊,更見精神。
  醫聖在身後道:“老夫想出來了,崔公子這是陰陽大和合神功,這天下,如不是陰陽大和合神功,又怎能硬受這血、精、氣三合神功一擊而安然無恙?”
  崔長風施禮道:“前輩好深廣的閱歷!”
  “公子小心了,這第二擊要來了,這姑娘正在化精血氣而運絕功,非同小可的。”
  醫聖向江月紅道:“姑娘,何必如此不顧自己呢?須知這等絕功運用三次,自己也就只剩一口吊命的氣了,再要練回來,今生再也休想,趕快回功吧。”
  江月紅站在那兒,臉上冷若冰霜,心中卻在急速打算。最後聽了醫聖的勸告,收回絕功,含恨而去。
  醫聖嘆道:“二日之間,便有二人破了我的九宮地煞大陣,看來老夫又得改了。”
  這夜,三人飲酒,徹夜長談,直到天明。這醫聖與正邪二派高人,均有深交,所以對正邪二派內幕,所知甚多,而老玉和尚,真心臣服于崔長風,更是有問必答。三人談得甚為投機。
  幾天後,換完了最後一次藥,下午,醫聖叫白茜珠在一面大銅鏡面前坐好,慢慢解開藥布。只見銅鏡中出現了一個絕代佳人:秀髮披肩,大眼含羞,面若凝脂,泛著桃紅,櫻唇微張,皓齒如雪。
  一時三人都看得呆了。
  白茜珠起身向聖醫拜了下去道:“前輩如此大恩,白茜珠永世難忘。”
  醫聖道:“好了。喝了老夫的餞行酒,你們便出谷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崔長風只感到整個江湖上,霸主門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似乎整個江湖真的也被霸主門的人佔據完畢。
  這霸主門每收服一個門派,便令這個門派的人全部換上霸主門的服色。所以這南方幾省,便成了霸主門的天下。
  老玉和尚看見崔長風面色憂鬱,連妻子傷愈變美,也只高興了一二天,便又垂頭喪氣,不禁寬慰道:“公子是勸不回你父親的了,依老夫之見,你不如和小公主一起仿效你們長輩,也出海仙居吧。” 崔長風搖了搖頭,
  “公子,這天下之事,向來是濁者濁,清者清。你既無法可想,又何必勉強?”
  崔長風對著老玉和尚施禮道:“晚輩深感前輩指路之恩,只是這一路下去,只怕再也沒有一天安寧日子,晚輩不忍拖累前輩,這就別過如何?”
  “也好。看你如此沉悶,老夫也直想吞金自殺。告辭,喝酒去也。”
  “也”字說完,便不見了人影。
  白茜珠道:“風哥哥,如勸不轉公公,咱們又不想自殺謝世,看來只好出海仙居了。”
  崔長風搖了搖頭道:“走吧。”
  這日,二人進了湖南境界。只見霸主門的人沿途騎馬飛奔,路人紛紛讓道,真比官兵還兇。崔長風二人也只作未見,繼續趕路。
  來到邪縣時,天台世家的司馬蛟已經等在那兒。
  司馬蛟上前參拜道:“老主人令小人到此迎候公子。老主人在武功山大本營專候。”
  崔長風這時也不多言,默默不語地扶白茜珠坐進轎內,自已也騰身上馬,跟在後面。
  抬轎的十二名轎夫,每四人一班。一個時辰一換。如此換人不換轎,加上轎夫皆是內力深厚的武功高手,行速很快,不幾日便到了武功山外。
  二人一路隨遇而安,既不提出要求,也不拒絕侍候。進山之後,道路越來越難走。有一些路,別說四人抬,便是二人抬轎也非常難走。白茜珠便出轎自己行走。
  二人在霸主門人中,早已傳成了神人一般的人物。但這一路行來,竟毫無一點架子。司馬蛟心中暗暗稱奇,不明白這父子二人差別為何如此之大。
  歇氣的時候,崔長風忽然喚司馬蛟道:“司馬堂主。”
  “屬下在。”
  “你是什麼時候加入霸主門的?”
  “六年前的端午節。”
  崔長風記起,六年前的端午節,父親閉關練氣,三個月內,令人將飯食湯水送到門外。實際上門內是另一個人,他早已潛入江湖,謀事去了。
  “你又是怎麼加入霸主門的?”
  “屬下一招便敗於老主人,以後就隨老主人到武功山來了。”
  “你是使劍?”
  “是。”
  “我父親呢?”
  “他老人家也使劍。”
  “你將這一招講來聽聽。”
  “屬下當時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在浙江東南一帶鮮遇敵手,僅與天星劍派的掌門人打成平手。老主人的劍招易繁為簡,但以氣馭劍的功夫實在高明,運粘勁吸住屬下的劍後,輕輕一滑便提向了屬下的咽喉。”
  崔長風笑了笑,自己勝小閻王,二招皆是勝在這以氣馭劍上。
  “這霸主門的開支……從哪來?”
  “最早是靠黑道進貢,有時也到官庫取一點,現在是各門派按時進貢。”
  “司馬堂主練過三合神功沒有?”
  “屬下練過一些,這功法的高深部分,屬下則沒有練過。”
  霸主門的大本營設在武功山縱深處,建築華麗而高大,木柱全是從附近的原始森林中伐來的合抱粗的大樹。一大群建築,在一個山谷旁邊倚山而建,甚為壯觀。
  總管接住二人後,司馬蛟便退下去了。
  總管將二人引著,直往大殿進去。
  崔長風這時才看到這建築實在是仿宮殿而成。一路進去,只見龍柱、鳳鼎居處有序,正中一所大殿,上書三個大古篆字:“霸主殿”。
  殿旁武士羅列,紋絲不動。
  殿上,崔乙叔坐在霸主殿正中的龍台龍靠上,江月紅站在他的身後。
  殿下左右各站有三人。崔長風立即認出,其中二人,正是山西太原府崔家劍門的大師兄仲火和二師兄鍾祥。不知怎的,崔長風此時見了二人,心中卻沒有親切之感,反而一下子想起了三師兄和老僕徐忠。
  二人跪下。
  “孩兒叩見爹爹。”
  “兒媳叩見公公。”
  忽然,兩邊的六人齊齊轉身跪倒,齊聲高呼:“霸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聲音忽然響起,倒嚇了崔長風一跳。
  崔乙叔笑道:“免禮。賜坐。”
  他坐在龍靠上,面含微笑,一派自得。
  這一聲“賜坐”,立即令崔長風如入冰窖,全身發冷。
  “風兒,你這一身和合神功又是從哪裡練來的?”
  “那是 母親教孩兒與珠兒練的。”
  崔長風此時自然而然地便不願說出真話。要是父親再練會和合神功,那還得了?他想,母親早年便不同意父親稱霸武林,不妨抬出母親來威懾父親。不想他這麼一說,反替母親惹下了大禍。
  “你母親也會和合神功麼?”
  “這和合神功要夫妻合練,母親只練過女部,雖說功力未曾大成,卻也可以傲視天下武林的了。”
  “你將這和合功的祕籍呈上來,為父看看。”
  “母親見孩兒二人已經練會,當著孩兒與珠兒的面,便將神功祕籍燒燬了。”
  崔乙叔默默地望著崔長風,望了好一陣,一聲不吭。整個大殿上,忽然之間,一下子便充滿了一種殺氣。
  崔長風只感到這殺氣越來越盛。
  但忽然,這殺氣一下子又消失了。
  “這和合神功,據老夫所知,乃唐代二位奇男女所創。你母親雖說是出身武林世家,想來也不可能得到和合祕籍。她從何處得來的呢?”
  “孩兒猜想是天魔女太師父傳母親的。”
  “莫非那天魔女也練過和合神功?”
  “是。功力比母親還高。”
  “這……麻煩……從何生起?”
  崔乙叔從龍靠上站起身來,在龍臺上踱步自語道。他忽然站下來,道:“風兒,你將這和合神功的功法寫出來,讓為父看看。”
  “這 孩兒想先稟明母親。”
  “這父與母之間,還有親疏麼?不必了。你就在這裡寫吧。”
  “爹爹既已修練三合神功,又何必再修練和合神功?萬一二種功法修練時互有衝撞,豈非反而不美?”
  “誰說我要練這和合神功?為父不過是想看看,比較一下它與三合神功的優劣而已。”
  崔長風沉默不語。
  “你不願抄寫出來?”
  “這功法繁複無比,孩兒一時也不知從何抄起。”
  “不妨。你就在這武功山中抄寫吧,時日不限。”
  崔長風離座,又跪在地下道:“爹爹 ”
  崔乙叔打斷他的話道:“你又想勸為父放棄這霸業?”
  崔長風忽然明白,再勸也是白勸。他站起身來,便不再言語。
  “風兒,你上來。”崔乙叔在龍靠上喚道。
  崔長風不明所以,慢慢登上龍台。
  崔乙叔起身,站在一旁,道:“你且在這龍椅上坐上一坐:試試。”
  白茜珠在殿下立即站起大呼:“風哥哥,不能坐!”
  喊完,她的黑紗面罩忽然無風而動,她顯然是運足了功力,蓄勢以待。
  崔乙叔盯著白茜珠道:“你以為老夫這龍椅有機關要暗算他?自古虎毒不食子。老夫創這霸業,是崔家的,是老夫父子二人的。這龍椅也是老夫父子二人的。你知罪麼?”
  白茜珠一聲不吭,站在那兒,不願認罪。
  崔長風向白茜珠使了個眼色,慢慢走近龍椅,坐了上去。
  剛剛坐下,下面的人齊齊跪下,齊聲高呼:“小霸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白茜珠再也忍耐不住,高聲大笑起來。笑時運足了真氣,只震得大殿轟轟作響,大殿二邊的黃色幔陲一陣飄飛抖動。
  在白茜珠的笑聲中,幔陲後面傳來跌倒之聲,顯然在幔陲後面設伏的人,有不少已被這貫注真力的笑聲震倒地上。
  崔長風身形一晃,已經站在白茜珠身邊,牽住了白茜珠的手。
  白茜珠笑罷,慢慢地取下面紗,頓時露出一張千古絕色的美容。相比之下,那江月紅,頓時變得猶如奴婢。
  白茜珠曼聲說道:“這大殿之上,站有一個皇室貴人。這皇室貴人,雖然不生在大內,住在大內,但身上的血液中卻有一半朱家的血統。她對這一套什麼龍台龍靠,早就恨不得一杖打爛,只是礙著她夫君的面子,隱忍不發。崔霸主,你憑一手三合神功便想獨霸武林。你又何不憑這全合神功乾脆連大內的皇室也推翻了去?你如能連大內的皇室也推翻了,我便跪在你面前,日日三呼!”
  崔乙叔站在龍靠旁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江月紅在後面喝道:“逆父子媳,跪下!”
  殿下二旁六人齊喝:“跪下!”
  崔長風忍不住便要跪下,但白茜珠手杖一攔,崔長風便跪不下去。
  白茜珠喝道:“賤婢!你滾下來!”
  這小公主來了脾氣,再也顧不得大家風度了。她從萍鄉起便悶在心中的怨氣,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以玉鳳門在天下武林之聲譽,到武功山後處處受到委屈,如今脾氣一發,一聲斷喝中飽含真力,直喝得幾丈外龍臺上的江月紅一陣頭暈。
  崔乙叔猛然大喝道:“反了!拿下!”
  大殿上的六人,立即成合圍狀散開,紛紛掣出兵刃。不用兵刃的,也拉開了架式。
  同時,大殿二邊的幔垂後面,頓時現出數十人來,全是刀劍手,刀劍上盡皆閃著藍光。
  白茜珠道:“風哥哥,古人雲:父不賢,子不孝,不違至理。如公公不大逆天下,又哪會子媳小逆父親?我們走吧。”
  “我們出海去吧。”
  “好。我們出海去吧。”
  二人轉身,手拉手地慢慢向殿外走去。
  忽然,合圍的六人同時發動,齊齊向二人撲來。可是,這六人才一撲出,便已紛紛跌飛在殿上。
  崔長風與白茜珠手拉著手,目不斜視,只是慢慢向殿外走去。
  這時,地下的六人又已圍了上來。個個口角噙著血跡,目露精光。
  白茜珠道:“你們個個運了邪功。我們僅靠罡氣恐怕不行的了。風哥,你不必動手,這惡名便讓我一人來承擔了吧。”
  “是,有勞珠妹了。”
  白茜珠放開崔長風的手,將龍頭枴杖交到左手。
  “啊!”
  殿上六人齊齊一聲大喝,一齊猛地推開雙掌,只見十二道掌力,猶如山崩地裂一般響起,齊齊攻向中間的二人。
  白茜珠卻不聲不響地抬指急點,只見她每一指點出,便有一道白光一閃,但卻毫無破空之聲。她一輪虛點下來,六人盡皆被和合神指點中,被製住穴道,又倒在殿上。
  二人復又手拉著手,向殿外走去。
  這時,只聽得身後“哇”地一聲,接著是江月紅大吸:“師尊!”
  崔長風回頭一看,只見崔乙步手扶龍靠背,氣得吐出了一口鮮血。
  崔長風翻身跪倒,以額觸地道:“孩兒不孝。孩兒惹父親生氣,罪該萬死。”
  崔乙叔揮了揮手道:“你二人有這麼高的武功,自然可以不將為父看在眼裡,你們去吧,出海去吧,只要不來管為父之事,為父恕你不孝之罪。”
  “是。孩兒謝恩,孩兒告退。”
  “去吧。”
  白茜珠出指凌空解了地下六人的穴道,二人離殿,出山而去。
  二人離開霸主宮時,已是下午。二人準備出山之後,再事歇息。
  霸主宮內外,此時靜悄悄的,不見人影。門人們都知道了殿上的事,盡皆躲去。
  二人到了谷口,正準備出谷後展開輕功離去。哪知谷口處,悄無聲息地立起數十人來,為首江月紅,左右是大殿上出手的六人。後面是司馬蛟一類的堂主壇主,左右山巖是清一色的弓箭手。二人再看身後,清一色的白袍劍手如林排到,不知有多少。
  大師兄仲火從人叢中步出道:“公子,我等在大殿之上未下殺手,反被夫人製住。我等心中不服,想以三合指力再試試夫人的和合指力。”
  崔長風傳音入密道:“虎穴之中,不宜纏鬥。珠妹身懷有孕,更是不可用力太劇。我來打發他們。你速離谷,如是失散,長沙相會。”
  白茜珠一聽他這一席話,便知他已從煩苦麻木中解脫了出來,放心地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主張。
  崔長風走上前道:“大師兄,這和合指力,你是擋不住的。
  且先試試我的五陽神抓。”
  “我不與你同門相殘。”
  “那你讓開路來,你還是我的大師哥。”
  “我不能讓路。”
  “為什麼?”
  “我等奉宮主之命,志在必得。”
  “好一個宮主之命!”白茜珠道,“江月紅,我二人數度饒你,你卻得寸進尺。今日你且瞧瞧我的手段!”
  說罷,抬手一拍。只見一道白光一閃,按著便是幾聲慘叫。原來江月紅一見,白茜珠抬手,便騰空躍起,白茜珠的掌力便打在後面幾人的身上,頓時便除去三人。
  江月紅人在空中,已經展開功勢。只見她雙手不斷虛點,凌厲的三合指力帶著尖嘯的破空之聲,射向白茜珠。
  白茜珠道:“來得好!”
  說罷,五指一散,五道指力將江月紅的三合指力盡數撞散。只聽一聲爆響,江月紅被震得從空中跌在三丈外的地上。
  好個江月紅,才一著地,便已長劍在手,展開地躺劍法,人影挾著劍光,劍光裹著人影,向白茜珠攻去。
  白茜珠喝聲:“起”,手中龍頭枴杖忽然凌空飛起,當頭將江月紅罩在地上,江月紅滾向何方,這龍頭枴杖便打向何方。頓時江月紅便處於絕對劣勢,只有防守之力,離著白茜珠三丈,一步也攻不進去了。
  江月紅本來是看準了白茜珠身懷有孕,所以,欺她彎腰不便,才採用地躺劍專攻下三路。哪知白茜珠練成和合神功後,便時時以和合神功的真力去練習鳳仙傳她的以氣禦杖之術。這時她禦氣將杖法展開,大開大磕,卻是再不容情。只因她心中恨透了這江月紅,只是平時梏於教養,不露於色,今日卻是決心要取她的性命了。
  這時,只的四周一片慘叫之聲,原來眾人搶來救這江月紅,卻被崔長風施展五陽神抓,見人便抓,見兵刃便抓,誰攻向白茜珠,他的五陽神抓便抓向哪裡。一時,四周只聞一片慘叫之聲,眨眼工夫便死傷了一大片霸主門人。
  這時,只聞江月紅一聲慘叫,卻是被一杖打在肩胛骨上,江月紅的地躺身形一窒,頓時頭上又挨了一杖,立即便叫不出來,送了性命。一個以三合神功和三合劍法威懾中原武林半年之久的一代奇妖女,便如此了結了性命。
  忽然,一條白影閃入戰團,頓時漫天皆是掌影,便將白茜珠罩住。但白茜珠已看清是崔乙叔本人出手,便展開玉風門的奇妙步法,只斜行了二步,便脫出了崔乙叔的三合掌。一脫出掌影,便收回因氣機中斷而落在地上的龍頭枴杖,橫在手中,蓄勢以待。
  崔乙叔站在那兒,望著地上江月紅的屍體道:“逆子,我已放你二人出海,卻又為何對她痛下殺手?”
  “父親明鑑:是這江月紅帶人來要取孩兒與兒媳性命,孩兒二人不得已自衛。孩兒二人死不足惜,只是珠兒已身懷有孕。這崔家的香火不能斷,所以孩兒才下殺手。”
  “她身懷有孕?”
  “是。已有五月。”
  “好,好。你與你媳婦就在這武功山上生育吧。孩子生出來後,留與老夫,你二人要幹什麼,為父也不想管了。”
  崔乙叔說這話時,竟是一副慈父面孔。
  白茜珠道:“這裡諸多不便,風哥哥,我要回到母親身邊去。”
  崔乙叔想了想道:“好,你們走吧,有空我到東海去看孫子。”
  “謝爹爹。”
  白茜珠卻仍然一聲不吭。
  崔乙叔對白茜珠道:“你還在與為父賭氣?”
  “珠兒不敢!”白茜珠口中這麼說,卻並不跪下,還是蓄勢以待。
  崔乙叔一揮手道:“退下。”
  他的六個弟子與周圍的刀劍手,頓時便走得一千二淨。
  崔乙叔望著他的兒子和兒媳,望了許久,最後嘆了一口氣,轉身慢慢走回霸主宮去。
  他的背似乎一下子有些佝僂,顯得疲倦而蒼老。
  崔長風不禁流下了眼淚。
  白茜珠輕聲道:“風哥哥不可中計。父親是想以此軟化你。
  你看不明白麼?”
  “即便是計,做兒子的看了同樣心疼。珠妹,我們走吧。”

runonetime 2008-07-08 12:14 PM

第二十四章 黑道道義

  從武功山出來,崔長風一路沉悶不樂。白茜珠著意溫存,總想使他從憂苦中解脫出來。
  這天,他們到了長沙,住進店中。二人插上房門。白茜珠走近崔長風道:“風哥。”
  “嗯?”
  “珠兒恢復花容后,你就一直沒有好好看看。你不再愛珠兒了麼?”
  “珠妹說到哪裡去了?我這心中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你與其去理亂麻,何不多看看珠兒?”
  “是。”
  崔長風抱過白茜珠坐在自己膝上,輕輕地吻著她的臉頰。
  他伸出手去摸她的脖子,望著她含笑的眼睛,心中慢慢湧起了一陣溫情和慾念。
  “風哥哥 ”
  白茜珠忽然停住,因為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崔長風問:“誰?”
  “我,店小二。”
  “什麼事?”
  “有位大爺留了一封信在櫃檯上,小人給公子送來。”
  崔長風打開門,讓進小二,接過信。
  “是個什麼樣的人送的信?”
  “小人不知道。小人問過,但櫃檯上的人說也沒有看清,來人丟下信就走了。”
  “好了,你去吧。”崔長風賞了他一點碎銀。
  崔長風拆開信:
  “信達正義王鑑:
  正義王武功甲天下,誠可怕也!然天下武功絕頂卻不能解決的事,又何其之多?
  老身新近收了一位門徒,名叫劉小瑤,老身見她身骨不錯,決定將老身本事徹底相授。特別是取陽補陰之術,老身更是準備一點不留地教會她。
  不知公子看明白否?這取陽補陰之術,乃是我玉女門的絕技。老身將令這劉姓女徒,事夫百人千人,練成絕頂 女神功,以報為師斷臂之仇。
  正義王是這劉小瑤的夫麼?正義王欲保這劉小瑤的貞操麼?
  只有一法。
  這一法就是,正義王自廢神功,以後不再多管閒事。
  正義王必須在十日之內,于武漢黃鶴樓前,當眾公開自廢神功。
  此後三日內,將有人把劉小瑤送到武漢,令你夫妻團圓。
  如十日之內,正義王不在武漢黃鶴樓前自廢神功,從第十一日起,老身便叫這劉小瑤每日事夫一人,直到正義王自廢神功而止。”
  這信的下面落款,是一把長劍。
  崔長風捏著信紙,雙手發拌,雙目盡赤,狀極嚇人。
  白茜珠剛喊得一聲“公子”,崔長風已經向後倒去,昏死在地上。
  白茜珠含淚將食指壓在崔長風的人中上,緩緩度進真氣。
  良久,崔長風才慢慢醒了過來,望著白茜珠,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白茜珠忍著悲痛,儘管雙淚長流,就是不哭出聲來,怕的是二人哭住一團,有強敵偷襲。當下輕聲道:“風哥勿哭。
  冷靜下來,想法救出小瑤姐才是正事。”
  “是。只是我崔長風怎地如此命苦?”
  “風哥別嘆命苦。這世上又有誰不遇意外之事?只是這次救出小瑤姐後,千萬別再對敵人半點心慈。”
  “珠妹你快拿個主意吧。”
  “第一步,咱們得儘快弄清這玉女劍仙一夥藏在哪裡,又將小瑤姐囚在了哪裡。”
  “怎麼弄清呢?”
  “這天下如此大,我夫妻二人便日尋千里,也找不過來,只有求人。”
  “求人?”
  “是的,這裡離洞庭湖很近,咱們不妨先找洞庭神君。打聽一下,沿途也留心搜尋。”
  “可時間只有十天呀?”
  “風哥別急嘛,只要咱們馬上搜尋起來,時間夠的。我估計這夥人就在武漢周圍。而且,恐怕這計中另外還有毒計。劍仙一夥要你自廢神功,恐怕他們也不相信你會真的自廢,咱們快去找人吧。”
  當下,二人連夜離店,展開輕功,只見官道上二團模糊人影,快若閃電般地奔馳。第二天早上,二人便到了洞庭湖邊。
  白茜珠知道這洞庭湖的水上人家,即使不是洞庭神君的門徒,也是大有淵源。當下迅速找到一處漁港,找到個看樣子身懷武功的人,將其請到一邊。
  這人滿腹驚詫,更驚詫的是這美女手中的龍頭枴杖。
  “大哥認出了這根枴杖?”白茜珠含笑問。
  “這是鳳仙的信物,怎會在姑娘手裡?”
  “我是鳳仙的曾孫女。”
  “你便是江湖傳說的白掌門?”
  “正是。”
  那人正欲施禮,被白茜珠止住道:“我有急事,且慢敘禮。
  你可是神湖幫的人?”
  “小人是。”
  “我要找洞庭神君,你快引我去。”
  那人頓時便有些猶豫。
  “姑娘,事關幫主,小人便不敢亂說。衝著玉鳳門和神湖幫的關係,小人原本該講,只是小人從未見過姑娘,不足為信。”
  “你要如何才相信?”
  “傳說鳳仙以氣禦仗,威懾江湖 ”
  “好,我讓你看看。”
  言畢,已伸出手臂,停在空中,手指一放,手中的枴杖便如靈龍一般自行飛起。飛到三丈外的一根大樹前,忽然橫起,攔腰一掃,便將那棵合抱粗的大樹攔腰劈斷。
  那人跪在地上道:“幫主正在岳陽與天玄道長會談……”
  話未說完,眼前已經不見了二人的蹤影。
  二人在岳陽找到洞庭神君時,已是下午,中間頗費了好些周折。二人找到洞庭神君時,不但天玄子在場,連大覺掌門也在場。洞庭神君一聽到白茜珠敘述來意後,立即便發出神湖令,將洞庭神湖幫的一半幫眾,一概遣出江湖,細細打探那夥黑道人物的蹤跡。就連少林武當的隨行門人,也一概出去打探,一下子就向四面八方派出了二百多名探子。
  這樣安排後,崔長風才稍微心安。大家才重新敘禮。洞庭神君吩咐設宴,款待二人,他從少林掌門口中早已得知崔長風的人品武功,存心結納,只是一時無緣。今日二人上門來了,洞庭神君更是殷勤接待。
  少林掌門人道:“老衲與公子夫婦數度見面,今日還是第一次識得金面,果是一對天下奇人。”
  天玄掌門道:“公子不必著急。老道剛才用四柱法推算了一下,此事有驚無險。倒是找到了這夥魔頭的下落後,公子不可手軟。這不是老道道心不足,實在是除惡便是衛善。”
  席間,眾人聽得白茜珠對霸主門的敘述,知道由於三個老魔頭的離去和江月紅的死去,霸主門的威脅可能會緩上一緩。在這三方鼎立的局面中,目前白道人士正好集中力量先解決玉女劍仙一夥。眾人不謀而合。在崔長風,是為了救出小瑤,在大覺天玄子等人,卻是要藉崔長風的力量,除去一股勁敵,才好抽出手來對付霸主門。
  席後,少林武當二掌門又修書派人送回本派,令本派安排準備待令,到時只需打探清楚,便立即行動。
  崔長風道:“晚輩想出去打探一下。珠妹身子不便,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白茜珠愛惜腹中胎兒,儘管沒有什麼不良感覺,還是同意留了下來。
  洞庭神君給了崔長風一只信鴿,讓他帶在身邊,如果有事不及回來商議,可馬上放出信鴿,眾人見信後就會立即增搖。
  崔長風離開眾人,連夜在附近搜尋,搜尋了一夜,沒見什麼可疑之處,便向慕阜山一帶尋去。
  他想的是,這一夥黑道巨魅如要在武漢周圍藏身,可能是隱在大山之中。因為那夥陸上巨盜不通水性,隱藏在湖澤的可能性很小。從這夥人兩次隱藏在天柱山和伏牛山來看,這次也可能隱藏在附近的山區中。附近幾個山區,桐山、大洪山、荊山、慕阜山,他準備從就近的慕阜山找起。慕阜山沒有蹤跡,再一處處尋找。
  這慕阜山區,連綿一片,幾百里長。但以崔長風的功力,卻也要不了多長時間便能找遍。他已顧不得什麼驚世駭俗,大白天也展開輕功在山區飛馳尋找。
  路上,崔長風遇見一個獵人。這人身背弓箭,手提三叉,沒有其它武器。崔長風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嚇得這獵人啊了一聲。
  “大哥請了。”崔長風拱手道。
  “小哥請了。小哥怎會一人在這深山之中?”那獵人十分驚奇。
  “我有一個哥哥不學好,和一群強人混在一起,家父令我出來尋找,請問大哥,這附近可有沒有強人出沒?”
  “好教小哥得知。這幕阜山中,很久以來就有一夥強人,打家劫舍,什麼都幹。餓極了時連我等的獵物也搶。只是近來反而不見了蹤影,倒顯得這慕阜山中清靜了不少。”
  崔長風默默一想,便明白了這中間的道理:大盜來,小盜隱。這夥小盜不是被殺了,就是被收納了。
  “請問大哥,這山中哪一帶最荒野?”
  “從這裡向東南行去,深山老林,荒無人煙。其中古洞甚多,只是虎狼厲害,小哥千萬別去。”
  “謝大哥。”
  崔長風辭別獵人,向東南一帶搜去。
  為將崔長風除去,玉女劍仙和陳一道真是費盡了腦汁。特別是獲悉崔長風與白茜珠結婚之後,明白這才是欲害其人,反添其福,恨得二人磨平了鐵牙。
  崔長風與白茜珠結婚後,有了玉鳳門作後臺,無異於猛虎添冀。劍仙一夥隱伏一段時間。後來聽說龍鳳二仙已經出海仙居,不再回到中原。眾人才又活動起來。
  得到崔長風和白茜珠南下武功山的消息後,這夥人心中更是焦急。怕的是崔長風和其父會合。如果崔長風再得霸主門作後臺,那他才真是佔盡天下優勢了。
  整個武林黑道的高手們,有十之六七都被召集到了,聚集在平頂山的一處隱祕的地方,準備在平頂山一帶對二人下手。可是,還未佈置好時,便發現霸主門的人也在那兒設伏。
  眾人便悄悄退去,只留下數名絕頂高手打探事態發展。
  崔長風二人繞道伏牛山,正中玉女劍仙一夥的下懷,便在伏牛山牛耳洞佈置火攻。由玉女劍仙本人親自出面,殘殺少女,造成姦殺假象。其他人不敢來,怕的是輕功不及,未至牛耳洞便被迫獲,反壞大事。
  眾人藉黑道數百人之力,將上萬斤燃油預先藏好。崔長風二人一進牛耳洞,眾人便將油汁傾進點燃。
  果然,事後搜查,不見二人,顯然是跌進了深洞,被燃油燒成灰燼。
  但是,三個月後,崔長風又出現在南陽酒樓。
  玉女劍仙當時與火靈神還秘居在伏牛山中,聽到這消息後,氣得口吐鮮血。當時便決定隨火靈神去南藏,準備慢慢採集火靈神的內力,另外廣採內力,練成 女絕頂神功,再找崔長風報仇。
  當下二人又去華山,與陳一道再事商議後,便去南藏。
  二人路過商洛山時,準備將正義門殺個精光,先出口惡氣。卻不料正義門人聽到消息,先已躲了一個精光。
  二人萬事不如意,路過商洛鎮時,便去酒樓飲酒。
  二人走進酒樓時,正有一個少女吃完飯,在向店小二付錢。二人便走到這張桌前坐下。
  只聽少女道:“小二哥,請問這裡進商洛山怎麼走?”
  “這商洛鎮便在商洛山內。”小二道,“商洛山這麼寬,你要說明了究竟找什麼地方,我才好給你說。”
  “我找滴翠谷。”
  店小二驚奇地望了這少女一眼。只見她十七八歲的樣子,有些瘦,但很美麗。聽口音是北京人,卻又有甘肅口音。腰間懸了一柄劍,背上卻又背了一個包袱。這武林人有多少成天背了個包袱?不是武林人又腰懸長劍幹什麼?
  店小二越看越驚奇。
  “小二哥,你老看著我幹什麼?”
  “姑娘,那滴翠谷 哎!”店小二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最後道:“從鎮西出去,順官道走十裡,從小路進山。我也說不清,你到那兒再問吧。二位客官,你們用點什麼?”
  他拋開姑娘,接待劍仙二位。
  但劍仙卻已無心飲酒,只道:“不要什麼,隨便坐坐。”
  隨即便跟在少女身後走了出去。
  在鎮外,玉女劍仙喊住了姑娘道:“姑娘,你到滴翠谷去找誰呀?”
  那姑娘打量了劍仙一下道:“不找誰。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這天下哪有隨便問問的事?我滴翠谷正義門憶豈是讓人問著玩的?你是哪家探子?從實說來!不然我要動武了。”
  姑娘驚喜道:“你們是正義門的人?”
  “是又怎樣?你是哪個門派的探子?快說實話!”
  “我就是來找正義門的。”
  “你找我正義門有什麼事?”
  “我丈夫在正義門。”
  “你丈夫叫什麼名字?”
  “叫崔長風。”
  玉女劍仙心中大喜。這玉女劍仙是何等人物?略施小計,便將劉小瑤的話套了個底朝天。當下繼續邊走邊套間。
  “哦!那是我家主公呀。我們都叫他正義王。我們正好回正義門,你就一路走吧。”
  “謝大嫂。請問大嫂在正義門幹什麼?”
  “我只是一名僕役,不幹什麼。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劉小瑤。”
  “你和我家主公什麼時結的婚呀!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你是下人,當然不會對你講了。”
  “哎,我們正義門,哪分什麼上人下人呀。請問主母,你從哪裡來呀?”
  “我從中原來。”
  不能對外人提到地仙谷,這點她還是知道。
  “從中原哪裡呀?”
  “你問這麼細幹什麼?”
  “我家主公的夫人來了,我們盡都高興,所以問囉嗦一點,請主母恕罪。”
  “恕什麼罪?算了吧?”小瑤心中有些犯疑,便問:“我問你,你家主公是什麼樣子?”
  “我家主公,好標致一個美少年!”劍仙聽說南陽出現的崔長風是個美少年,順口便說出是個美少年。
  小瑤知道上當,便道:“你們走吧,我不和你們一路了。”
  玉女劍仙這時也不裝戲了。嘿嘿冷笑幾聲,沉下臉來道:“不是冤家不碰頭,前世冤家今世逢。劉小瑤,隨老身走吧。”
  “你是誰?要我跟你去哪裡?”
  “莫問去哪裡,走吧。”劍仙伸出左手,倏地一點,劉小瑤便軟了下去。
  一輛馬車,簾布低垂,將劉小瑤送到華山。
  黑道巨魅們又聚在一起了。
  隨後又將劉小瑤送進湖北。
  劉小瑤被人解開蒙巾時,才發現是在一個山洞裡。洞裡很潮濕。洞壁在浸水。劉小瑤口渴難耐,舔了一陣浸水。然後迷糊睡去。
  她在一陣腳步聲中又驚醒過來。
  有人正在向洞內走來。腳步聲震得洞室嗡嗡作響,猶如鋼錘擊物。來人打開鐵門,進來放了一個提籃在地上,對她說:“劉小瑤,這是你的飯。”
  這人放下飯籃,立即又鎖上門,走了出去。
  飯是冷飯,菜是剩菜。
  劉小瑤還把它都吃了。
  吃完飯,她靠在石壁上想心事。
  這山洞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山風吹不進這裡來。劉小瑤聽不到她的夫君的呼喚。
  但她聽到附近什麼地方傳來挖掘的聲音。這挖掘的聲音一會兒在這裡,一會兒又在那裡。響了好一陣,停了一會兒,又不斷響起……
  過了一會兒,她又靠在岩壁上睡著了。她剛睡著,就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一個嬰兒哭泣著,伸出小手,要吸吮她的奶汁。
  她立即驚醒了。
  她想起了她才幾十天的兒子。她在地仙谷生下兒子後才五十天,她把兒子留在地仙谷中,悄悄走了,到中原來找她的夫君。
  不知什麼地方真的傳來了嬰兒的哭聲。
  她聽著,聽得非常真切,不久又睡著了。
  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她又驚醒了。
  那腳步聲很響,震得洞壁嗡嗡作響,猶如鋼錘擊物。
  洞門又打開了,來人又放下飯籃。
  但這次這人沒有立即鎖門離去,而是打亮了火折。一時照得洞裡亮了起來。小瑤看見這人是一個異常高大的男人。
  “好!是個美人!”這人笑起來,“劍仙真夠義氣。知道老夫好這一杯,便特意送老夫這一杯喝。”
  他點燃一支蠟燭,放在石塊上,慢慢脫下外袍。
  劉小瑤明白他要幹什麼了。她靠在石壁上,抓起一塊尖石,大呼:“出去!”
  “出去?老夫被你的男人打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你叫老夫出去?老夫今天要好好樂一樂,,嘗嘗這正義王的娘兒!”
  他慢慢朝劉小瑤走去。
  劉小瑤將手中尖石向他扔去。這男人伸手一抄,便接過石頭,扔在地上。
  他一把提起劉小瑤,三把二把便扯下了她的衣服。
  “哈哈哈哈!懶雞!一只懶雞!”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洞內響起:“西北王。”
  “誰!?”西北王大驚,劉小瑤落在他的腳邊。
  “你連老夫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麼?”那聲音道。
  “是陳兄了”
  “是。正是我小閻王。”
  “陳兄不妨進來,一起享受懶雞。”
  “我不進來,你出來。”
  “陳兄莫煞風景了,老夫就好這一杯。”
  “我叫你出來。”
  “陳兄開什麼玩笑?”
  “這姑娘和家父沾點親。所以,正義王隨你殺。這姑娘卻不能隨你玩。”
  “天下竟有這種事?”
  “有。”
  “劍仙她們可知道?”
  “不知道。”小閻王說,“還望馬兄也不要聲張。”
  “陳兄豈不違背了我們對付正義王的盟約?”
  “老夫講了,正義王隨你殺。這便不違背我等的盟誓。至於這姑娘,是老夫的家父的親戚不能受人糟踏。”
  西北王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小閻王,江湖勢力也不如小閻王。便嘆了口氣。
  小閻王道:“馬兄如答應不動這個姑娘,並且將此事保密,老夫在蘇州的萬紅山莊便歸你了。”
  西北王狂喜:“陳兄此話當真?”
  “老夫在江湖一言九鼎。豈能當不了真?”
  “你捨得那數十名溫香軟玉?”
  “花錢買的有什麼稀奇?以後老夫再修一座萬紅山莊,再買數十名溫香軟玉便是了。”
  “成交了。”西北王道。
  “成交了,馬兄出去吧。”
  西北王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西北王的腳步聲消失後,進來了一個獨臂男人。
  劉小瑤已經穿好了衣服,對著來人跪下。
  “謝恩人救命之恩。”
  “不甩謝。你丈夫保全了我老爹的晚節,我要保全你的貞潔。”
  這獨臂男人從門外拖進一個女人,頭髮和小瑤一樣長,人也和小瑤一樣瘦。
  他對劉小瑤說:“我在外面避。你快把衣服和這女人對換一下。我送你到另一個地方去躲幾天。”
  他出去,站在門外。
  劉小瑤趕忙把衣服和這女人對換了。
  那個獨臂男人又走了進來。他先在這女人臉上畫了一陣,又在女人身上捏了幾下。女人醒過來了。
  小閻王對這女人說:“你記住,你叫劉小瑤。”
  “我叫劉小瑤。”那女人順從地回答。
  “你的丈夫叫崔長風。”
  “我丈夫叫崔長風。”
  “是一個滿臉長滿龍鱗的醜八怪。”
  “是一個滿臉長滿龍鱗的醜八怪。”
  “你的丈天整天蒙一塊黑布在臉上。”
  “我的丈天整天蒙一塊黑布在臉上。”
  “好,真乖,你把這顆藥丸吞下肚去吧。”
  女人順從地把藥丸吞下肚去。
  “你把我教你的話再說一遍。”
  於是,女人順從地說:“我叫劉小瑤,我的丈夫叫崔長風,是一個長滿龍鱗的醜八怪,整天蒙一塊黑布在臉上。”
  “好,真乖,吃了我的仙丹,你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幾句話了。”
  他又出指點了這女人的穴道。然後,轉身對劉小瑤說:“我要送你去另一間石牢。就是先關這女人的那間石牢。路上有點遠,人也有些雜,不能讓別人聽見你的呼吸聲,我要先點你的穴道,到了後再替你解開。”
  “恩人請自便好了。”
  於是,他點了劉小瑤的穴道。他挾著劉小瑤出去時,並沒有忘記解開地下那女人的穴道,那是一個替身。
  崔長風發現了個山洞,四周都不像有人的跡象。但洞前的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跡,他便躲在洞外,耐心等候。
  果然,半夜時分,有幾個人挑著東西,沿著山谷走進來,從挑的東西裡,散發出酒香。這幾個人一閃進洞,一點聲音也沒有。
  隔了不久,又有幾個人挑著東西,一閃進洞,同樣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一晚,共有五撥人挑著食物進洞。也是一閃就不見了,同樣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快要天亮時,這五撥人又先後溜出洞去,消失在谷外。
  崔長風已能肯定是這裡了,便離開山洞,摸出筆筒,寫了幾句話在一張紙上,綁在鴿腳上,將信鴿放了出去。
  這時候,少林派有二名和尚,洞庭神湖幫有二名幫眾,也先後找到這裡。崔長風叫他們隱伏在附近,不要妄動,自己便徑直走到石洞前。
  他運足真氣,對洞內喊道:“山西太原府崔家劍門第三代掌門人崔長風前來拜山。”
  隔了一會兒,洞內先後走出一夥人來,當先二人,正是玉女劍化和火靈神。後面跟著小閻王等五人,再後面是數名蒙面人,以後,魚貫走出數十名雜服人等。
  這數十人一出來,便將崔長風圍在中間,隨後,洞內又出來數十名雜服人等,將四周封鎖起來。
  劍仙道:“崔長風,你終於還是找上門來了。”
  火靈神道:“你先自廢功力吧,你廢了功力,馬上便可還你娘兒。”
  崔長風道:“馬人把人交出來,不然,小爺叫他們通通死無葬身之地。”
  玉女劍仙道:“好大的口氣,老身這大半年也沒有閒著,倒要看看你又有多大長進?”
  說吧,左手提劍,走進場中。
  火靈神跟隨在後,也走進場中。
  崔長風道:“就你二人?”
  劍仙道:“我二人足也!”
  “有長進,這次不數百人一起上麼?”
  “不必了,留著對付你的後援。”玉女劍仙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舉起手中長劍。這劍仙只剩一只左手,當然是左架起式。
  火靈神站在右面,也緩緩抬起雙手,手掌一抬起,手心已經泛起一片紅光。
  劍仙的劍上陡然吐出一陣青芒,竟然長達三尺。
  “正義王還不拔劍?”她大喝道。
  崔長風心中暗暗吃驚,眼見這劍仙內力增長極多,旁邊還有普天下專破內家罡氣的火靈神的火靈指力,心中不禁有些後悔,但隨即鎮定下來道:“小爺的劍,到時候自會出來。”
  “嗤”地一聲,劍仙長劍刺出,這劍芒三尺,長劍三尺,臂長二尺五,進一步四尺,真是說刺便到。眼見這劍芒已到崔長風臉上,卻忽然彎曲過去,長劍指向崔長風,劍芒卻吐向從右方攻來的火靈官。
  玉女劍仙不明究竟,急忙後退。
  這時,又聽得一聲暴響。火靈神的火靈掌已與崔長風的和合掌力接實,只見崔長風紋絲不動,火靈官卻連退了六七步,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崔長風心中大定,一聲清嘯道:“快放人吧!放了人後,小爺可以不再追究此事。”
  自從斷臂以後,玉女劍仙日夜苦練,其間又不斷採集武.林黑道高手的真氣。大半年中,內力陡然增加到一百三十多年。此等功力,在江湖本來已是駭人聽聞的了。無耐崔長風的奇遇比之更奇,這內力已經不以年計,而達仙境了,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剛才他在後退躲內劍芒時,口中吹出和合真氣,便使劍仙的劍芒彎曲,而隨意一掌,便將火靈神倒退六七步。此等戰功,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但眼見此等戰績發生,所以心中大定。
  玉女劍仙使個眼色,陡然凌空拔起,長劍一挽,幻起千萬劍花,攻向崔長風頭部。
  與此同時,火靈神卻矮著身子,雙手連揮連點,無數破空之聲響起,火靈指力已攻向崔長風的腹部。
  崔長風大叫:“來得好!”左手五指連點,迎住火靈指力,右手便伸向那萬千劍影中去抓玉女劍仙的長劍。
  哪知這時攻勢忽然大變。玉女劍仙在空中腰身一折,已頭下腳上地俯衝下來,臨到落地前,腰身在空中一擰,頭一抬,往上一抄,長劍忽然一下子便改成攻向了崔長風的腹部。
  而火靈神忽然往旁邊一閃,火靈指竟攻向了崔長風的面部。
  崔長風大驚,意念一動,自己大腦還未明確想到躲閃,人卻凌空拔起,一下子拔起了六、七丈高,人在空中身形一停,雙掌朝前一拍,身子隨即便向後掠退三丈,然後從空中冉冉落下。
  此等神功,真是聞所未聞。眾人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連劍仙和火靈神也呆在原地忘了趁機進攻。
  崔長風落下地來,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牌道:“玉大師。”
  玉大師一見玉牌,連忙越出眾人,走到場中跪下道:“小人叩見始祖玉牌。”
  隨後起身道:“請問正義王,這玉牌怎會在你的手裡?”
  “這玉牌乃你父親老玉大師給我,囑我將你收為長隨家將。”
  玉大師沉吟道:“這句話我信了。但我能不能成為你的長隨家將,要待此戰結束後才能決定。”
  “此話怎講?”
  “我先已發毒誓,要與這些道上朋友一起將你除去,我本能違背信誓,所以,如此哉結束後,你未死,我未死,我便為你的長隨家將。”
  “好,一言為定。你退回去吧,今日我二人如若接戰,請不必留情。”
  “是。謝過正義王。”
  崔長風拔出長劍道:“放出人來,一切作罷!如不放人,小爺今日要大開殺戒了!”
  這句話,只聽得眾魔頭也不禁心驚膽顫。
  忽然,後排的一個蒙面人拍了二下手掌。掌聲一停,前面、後面的眾魔頭便紛紛讓開,不多時,從洞內傳來一陣腳步聲,二個大漢架著一個姑娘從洞中走來,停在洞內使崔長風剛能看清的地方,卻不出洞來。這姑娘身後另有一個蒙面人,一手提著姑娘的衣領,一手按在姑娘的背心上,隨時皆可吐出掌力,取這姑娘性命。
  拍掌的蒙面人道:“崔長風,你看這人是誰?”
  那姑娘身後的蒙面人便抓起姑娘的頭髮,讓她抬起頭來。
  只見劉小瑤,神情呆滯,臉色蒼白,衣衫破爛,目光散亂。
  拍掌的蒙面人喝道:“你是誰?”
  “我是劉小瑤。”
  “你丈夫叫什麼名字?”
  “我丈夫叫崔長風。”
  那蒙面人喝道:“崔長風,你聽好了。這是你的妻子。你若要她活命,便趕快自廢武功,咱們便還你一個活人,讓你二人活著離去。你若不自廢武功,咀們說不得只好將她殺,並連你兒子也一併殺了!”
  蒙面人又拍了拍手,洞內又有腳步聲走出來。這次腳步聲還未到洞口,已先傳來了嬰兒的哭聲。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劉小瑤忽然在二個大漢的架持下猛烈地哭喊起來。但喊聲喊來喊去卻只有那一句話:“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蒙面人一揮手道:“帶進去關起來。”
  於是,那三個大漢便架持著劉小瑤飛奔進洞而去。嬰兒還未露面,哭聲也奔進洞內去了。
  崔長風雙目盡赤,大聲喝道:“趕快放人!”
  蒙面人喝道:“趕快自廢武功!”
  忽然,崔長風不喊叫了。他很快安靜下來,站在那兒,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說:“蒙面人?”
  “你要說什麼?”
  “你雖然逼著嗓子說話,但有些字音,在下聽來好熟悉,你揭下蒙巾讓我看看你是誰。”
  “小賊好閒心。”蒙面人笑道:“老婆兒子的性命不保了,公然還要看閒人的面孔。天下哪裡去找你這樣寡情絕義的人?”
  “你罵小爺寡情絕義?”
  “你這小賊見老婆孩兒要死了,卻不相救,豈不是寡情絕義?”
  “哈哈哈哈!”崔長風一陣大笑。笑罷,冷然道:“你要小爺自廢武功,你才放人?你道小爺不明白麼?小爺如自廢武功,她母女只會死得更快更慘。”
  蒙面人想不到崔長風竟有如此定力,心中也不禁暗暗吃驚。
  “你這絕情寡義的人,還要寡廉鮮恥。”蒙面人罵道,“見死不救,反倒自圓其說,確實天下少見!”
  忽然,崔長風身形一彈,已如箭矢一般向蒙面人射去。但與此同時,十數名魔頭已經發動,以正面攔截為主,兩邊側攻為輔,一時,掌力、刀劍、火靈指力、鋼筒暗器……一齊向崔長風攻來。
  崔長風中途被阻,被迫剎住身形,將長劍上貫滿真力,一招“遮風罩雨”,將來自四方的攻勢盡行化去,緊接著攻擊一招“玉劍飄香”,只聽前面幾聲慘叫響起,崔長風已衝出包圍,攻到洞前。
  其實,以崔長風此時的功力,根本用不著還招,他那和合真氣的護身罡氣,等閒敵人根本攻不進身。那巨大的氣團一經運到極限,只須往前衝撞,誰碰上這氣團,誰便不死即傷。但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有如此威力,所以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
  這時,洞前已經沒有了蒙面人的身影。
  洞內漆黑,只聽得洞內遠處有奔跑之聲。
  洞外的魔頭已經退開,數十名硬箭手,箭頭早冒著硝煙,射出後見風便燃。
  崔長風回過身來,將火箭盡行撥落,恨聲道:“任你洞內火海刀山,小爺也要闖一闖!”
  說著,人也掠進洞去了。
  只見此洞異常高大,危岩怪石突出,洞道彎彎曲曲。
  崔長風掠進二十丈左右,便見一處漆黑的大洞廳。但儘管洞內漆黑。崔長風卻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功力已到目能夜視的地步。
  大廳中空無一人,到處零亂在擺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大廳很高,約有近二十丈,大廳側面有廣個洞直入山腹深處。
  崔長風一邊深入,一邊留心搜索。同時又留心記住地形。
  他有了上次牛耳洞的經驗,明白敵人將自己誘入此洞,實在便是白茜珠當初分析的那種計中計。但他此時的指力能穿鐵石,想到縱使被困,也不懼怕,同時又想到劉小瑤母子被困洞內,便真有刀山火海,也只得闖上一闖。
  此洞之深大,超出崔長風的意外。有些地方,洞高一二十丈,能容千人。洞內還有小溪流淌。崔長風尋了很久,才看見一道鐵門,套在洞壁上。當下便打燃火折,仔細尋找開啟之處。
  找了很久,不見任何機關痕跡,便試著去推,卻又推不開。他往後退了二步,看好退路,上步起腿一踹。踹後馬上往旁掠開,怕的是有暗器射出。
  這一踹之力,無異數千斤重,但那鐵門,卻紋絲不動。
  崔長風怒極,氣貫五指,便從鐵門旁邊的石頭挖起,將岩石一把一把地抓下來。不久,便活脫脫地從石壁上抓出一個洞來,這才發現裡面有二根兒臂粗的鐵棍槓在門上,兩邊插進岩石,難怪腳踹不開了。
  崔長風將鐵棍退下,連門也一起退下來,放在遠處,怕自己進去後有人用別的方法復又關閉洞門,然後才走進洞門內。
  裡面是一個斜斜的坡道,不知有多深。崔長風仔細偵聽,不久便聽出下面二三十丈處有一個呼吸之聲。但這人顯然不會武功,呼吸聲在他聽來直如雷鳴。呼吸聲是個女人發出的。
  這洞內洞外,不會武功的,大約便只有劉小瑤了。
  劉小瑤當然是個女的。
  崔長風再仔細傾聽,除此而外,數十丈內,別無一人。當下便向那呼吸之聲掠去。
  呼吸之人被鎖在另一道鐵刪門內。崔長風看了看,取出龍吟劍,只一削,便將鐵鎖削掉。崔長風慢慢打開鐵門,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垂頭依坐在岩壁上。
  崔長風沒有忙著進去,卻如一陣風一般往後掠回搜索,直看到沒有什麼異動,才又掠回來,慢慢地打量石牢。他明白這平靜只是一種假象。敵人千方百計要他死,無所不用其極,又哪能如此輕易。地讓他救出小瑤去?但他卻想不明白敵人要用什麼計。
  他看見這洞道不高,只有二丈左右,洞也只有一丈左右寬,下面囚禁劉小瑤的那間石室,更是窄小,方圓不過一丈,這一進去,要是有火攻,那就無處可逃了。
  他在門邊喚道:“小瑤。”
  那女機械地回答:“我是劉小瑤。”
  他說:“我是崔長風。”
  那女子卻回答:“我的丈夫叫崔長風。”
  崔長風大奇,不明白她怎會如此回答。而那聲音,卻並不是小瑤聲音。崔長風此時已明白此中有詐,便蓄勢凌空掠到那女人面前。
  他輕輕落到女人面前,伸出手去慢慢撥開她的頭髮,只見那女人瘦如枯柴,臉頰上卻有一顆大黑痣。
  劉小瑤臉上沒有大黑痣。
  崔長風怒喝,“你是誰?”
  “我是劉小瑤。”
  “你究竟是誰?”
  “我是劉小瑤。”
  崔長風怒極,抓住那女人的衣襟,一邊提起一邊喝問:“你……”
  “你”字尚未喝完,也就是剛剛抓住女人的衣襟提起,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從那女人身下炸起。而崔長風,卻也意動人動,如箭一般掠到室外。
  剛射出囚室,囚室門邊又是一聲巨響,地下的火藥又已炸開。
  但崔長風此時卻已掠離囚室,在洞道中如箭一般地向外掠去。只見他的身後,如一條長龍一般,火藥一連串地炸起。
  跟在他的身後,只差著五丈遠的距離不斷炸起。但也就是這四五丈遠,便炸不著崔長風。
  玉女劍仙一夥安排這一連串爆炸,是算準了崔長風要彎腰下去抱那女人起身,便點了劉小瑤的穴道,讓她靠在山巖上,卻將引線悄悄連在她的腰上。
  哪知鬼使神差,這調包女人機械的回答引起了崔長風的懷疑,便伸手去提她起來問話。
  這便與去抱她有了很大的差別。
  去抱她時,要蹲下,要屈膝彎腰,手要插入她的身體下面,這樣,去抱她的崔長風離火藥便更近,要掠開時,展開身形便要慢上一拍,簡直比他自己去扯引線還要危險。
  但站著伸手去提她起來,那便簡單了。一提一放,何等快捷!
  僅此一線之差,崔長風又撿了一條小命。
  崔長風掠至大廳時,心知門口殺機更熾,便打算避其鋒芒,在大廳上彈身縱起,在岩壁上藉了二三次力,便已掠近大廳的洞頂。他用雙手十指插進岩頂,身子便貼在洞頂上。
  這時,火藥已炸至大廳,但火藥的藥力只有二三丈高,便有碎石飛到洞頂,卻也不能傷到崔長風了。
  洞口處,果如崔長風所料,殺機更盛,早用器物盛滿燃油,堆在那兒。玉女劍仙一夥也只怕崔長風輕功太高,能躲開炸藥的爆炸,逃出洞去,便又佈置了從洞口至洞內的逆向爆炸,並用燃油火勢封住洞口。這樣從內炸向洞外,從洞外又炸向洞內,便是神仙也飛不出去了。
  火藥炸至大廳時,玉女劍仙一夥便將門口的燃油點燃,火藥也跟著炸響。一時,只見火光沖天,那火藥,更是內而外、外而內的同時炸向中間,猶如二條炸龍,同時撲向中間的一二個獵物。
  如此炸了一陣,終於停息。過了一會兒,門口的火也熄滅了。
  再等了一陣,有人進來搜索了。來人打著火把,公然一路叫喊:“崔公子!崔公子!”
  崔長風一看,來的意是少林武當的和尚道士,其中還有神湖幫的人。共有二十多人。
  崔長風落下身子。眾人見面,頓時高興成一團。
  一個少林和尚道:“我等伏在對面山上,見了如此攻勢,一方面有些害怕,主要的還是怕出來掠陣幫不了公子,反倒要累公子照顧,所以等這些人都散盡了才出來,請公子恕罪。”
  崔長風道:“為在下主事,已經麻煩了各位許多,在下心中已經很不安了。”
  當下,眾人商議,等後緩來後再作商議,便退到洞外休息。
  一出洞來,卻見兩個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洞外的草坪上,左邊是個獨臂男人,右邊是個和尚。卻正是小閻王和玉大師,
  玉大師上前,單腳跪地道:“小人參見主人。主人在此一戰中既然未死,小人便尊家父訓示,願為主人的長隨家將。”
  “玉大師請起,你能留此等侯,足見是信人也。在下如是死了呢?”
  “家父訓示後,小人實在已是崔門家將。所以,少主如若死了,小人當撿骨厚葬。”
  “好,難為你了。陳兄留此又有何見教?”
  “家父數次受公子言語回護,又蒙公子解毒之恩。”小閻王長揖道,“在下在此等候,如是公子活著出來,便要當面謝恩。如是公子不幸死去,在下將與玉大師一起撿骨厚葬。”
  “能得陳兄如此厚義,不易也、在下心中疑團甚多,還想請陳兄指教。”
  “請公子但問不妨。”
  “那牢中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那是一個巨盜的小妾,被在下偷了來作調包用的。”
  “劉小瑤又在何處呢?”
  “為報公子救父大恩,在下已將夫人藏在洞內的另一個隱密地方。”
  “多謝陳兄了,但在下搜盡洞內,怎地不見?”
  “鐵門過去,明是洞的盡頭,實有一道暗門,可通洞穴深處,並且另有出路,我等洞中的同夥便是從那另外一條路逃走的。”
  “陳兄在洞外的這些同夥呢?”
  小閻王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眾人盡皆懼怕公子的絕頂武功,已經隱了。不管這洞內的炸藥能否炸死公子,他們也先就準備隱散開了,等侯江湖中有了公子的生死訊息後才再作別的計議。”
  崔長風想了一下道:“那麼,請陳兄出去傳訊,便說在下已被炸死,如何?”
  “這個/在下恐怕不便。”
  “陳兄不願傷害同道。”
  “正是!”
  “那便算了吧,倒是在下將陳兄小看了,在下在此向陳兄賠罪了。”說罷,拜了一揖。
  小閻王急忙還禮道:“公子如要施計,盡可製住在下。”
  “在下不願傷害陳兄這等黑道義士。哎,這黑道白道,誰又能分清啊!”他說這話時,想起了父親的作為,才有此一嘆。
  小閻王感動得雙目含淚,轉了話題道:“硝煙已散,這便進去接尊夫人吧。”
  於是,眾人進洞,走至洞底,小閻王打開盡頭的機關,現出一道矮洞。眾人彎腰進去,走了十幾丈後,洞勢忽然變得高大起來,又是一個天地。小閻王將劉小瑤從一個隱密小洞接出來時,劉小瑤已經餓了兩天了。
  但她一見崔長風,並且臉上一無龍鱗,便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夫君,你身上的龍鱗呢?”
  “我另獲奇緣,已經醫好了。”
  “夫君真是命大福大,小瑤心中好生高興。”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夫妻二人只說了這麼二三句話,便算敘過了見面之情。
  眾人又出洞外。
  小閻王在洞外向崔長風施了一禮道:“在下與公子已經兩不相欠,這就告辭。”
  崔長風還禮道:“陳兄不欠在下半點人情,倒是在下,欠了陳兄一條肐臂,一條人命。”
  劉小瑤道:“西北王想要非禮小瑤,這位恩人用萬紅山莊送與西北王,保下了……小瑤。”
  崔長風大驚道:“陳兄可有此事?”
  “一個萬紅山莊,何足掛齒。”
  “夫君,你想法還恩人一個萬紅山莊吧。”劉小瑤在崔長風耳邊小聲說。
  崔長風苦笑道:“我哪有……那偌大銀兩去修那偌大山莊?
  又哪有那偌多銀兩……去買數十名絕色美女……養在莊中?哎……”
  崔長風搖了搖頭,心中萬分不安。
  眾人在旁,盡皆感嘆。
  小瑤流淚向小閻王拜了幾拜,小閻王含笑受之,辭別而去。
  小閻王辭別眾人後,人們便在洞外休息,吃了些乾糧。不一會兒,只見數十人飛奔而來,為首少林武當神湖幫三派掌門人與白茜珠,後面是神湖幫的幫眾。
  眾人見面,又自有一番敘述。
  這以後,眾人回引岳陽,暫歇神湖幫。
  劉小瑤經崔長風引見了白茜珠後,才知道以後將與白茜珠共事一夫,眼見白茜珠如此美麗,在武林眾豪中的地位又如此之高,不禁心中有些惴惴。
  當天晚上,白茜珠把崔長風送進劉小瑤的房內,便退了出來,另行安寢。
  劉小瑤坐在床邊,聽著白茜珠出去,崔長風插上門走過來,卻仍然垂著頭,就像新婚之夜一樣。
  “小瑤,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有什麼看的?還不是那個樣子。”
  “小瑤瘦多了。”崔長風摸著小瑤的臉頰說,“但也比以前更秀氣了。”
  “哪及你的小公主!”
  一句話,便將心中的複雜情感表露出來。
  當下,崔長風才耐著性子把他與白茜珠的前前後後講了一遍,小瑤聽到白茜珠為救她出了那麼多力,才轉憂為喜。二人寬衣安寢。
  這一夜,夫妻二人久別重縫,自有一番濃情。劉小瑤自從父親枉死後,便生活在下層,禮教約束並未傷及她的開朗性格。如今眼見夫君身上龍鱗消失,俊秀如初,更是愛的如痴如醉。加之她生育以後。 少女的羞怯之情已經消失。這一夜的承歡中,劉小瑤便異常主動……一直到雞鳴三遍,才沉沉睡去。
  這天中午,洞庭神君設宴款待眾人,並事慶賀崔長風夫婦二人團聚。席間,又敘至昨日與黑道大戰一事,崔長風不禁道:“玉大師。”
  “小人在。”
  “那發號施令的蒙面人是誰?你如不為難的話,不妨說來。”
  “小人最恨此人,道貌岸然地執掌著八大門派的最高信符,卻全靠黑道進貢過日子。主人要知此人是誰,請問少林武當的掌門人。”
  大覺掌門不待詢問,便道:“此事乃我八大門派的恥辱。
  為了此事,老衲與天玄道兄在華山腳下隱伏了三日,才得到證實。”
  崔長風道:“果真便是那華山掌門?”
  玉大師道:“這圍攻主人的四百多人中,華山派便有近百人參與,實為主力。”
  玉大師停了一下又道:“小人昨夜想了一夜,有事想要啟稟主人。”
  “講。”
  “這黑道人物參與圍攻主人,一是怕主人今後對他們多有殺伐,二來,實在受了玉女劍仙華山掌門和火靈神的裹脅。小人想,主人其實只須將這玉女劍仙與火靈神除去,黑道人物便是一盤散沙,成不了一股勢力了。至於華山掌門的事,主人不必多管,八大門派自應還武林一個公道。”
  崔長風喜道:“大師此言,與我不謀而合。只是要到何處去找這兩個罪魁?”
  “主人,這一般的黑道人物,整天在刀尖上過日子,雖然可惡,卻也可憐。如主人答應小人,今後不對他們濫加殺伐,小人願帶主人去找這兩個巨魅。”
  “好!我同意了。”
  “小人代同道謝過主人,何時動身,小人候主人定奪。”
  “遲則生變,宴後便行。”
  洞庭神君道:“公子,老夫為防霸主門入侵洞庭,不能分身,但洞庭神湖幫四百多幫眾,卻任公子調遣。”
  崔長風道:“家父擾得天下不安,在下好生不安。怎敢再驚動前輩?”
  玉大師道:“不知少林武當二位掌門同不同去?”
  天玄子道:“如惡賊藏身華山,我二人責無旁貸。”
  玉大師道:“正是華山。”
  大覺掌門站起來道:“阿彌陀佛!天玄道兄,咱們不去是不行的了。”
  “正是如此。”
  宴後,眾人便分散開來,各自悄悄向華山進發,怕的是漏了風聲,被劍仙等人脫逃。
  十日後,眾人一齊來到華山腳下,公開拜山。
  華山派門人用飛鴿將拜帖傳上山去,不一會兒,山上便如飛下來數人,為首一人,正是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
  陳一道老遠便道:“當今天下威勢最盛的四大掌門人齊至華山。陳一道甚感榮龐。”
  眾人寒喧禮畢,一起上山。路上,陳一道對崔長風極其恭敬,見劉小瑤不會武功,竟去令一頂軟轎,抬其上山。
  來到大廳,眾人分賓主坐定,談及正題。
  少林掌門道:“我等今日,來華山打攪陳施主,實為有一要事。”
  “大師請講。”
  “有人傳言,攪得江瑚四處不安的二大魔頭,即玉女劍仙與南藏的火靈神,已潛來華山。我等怕這二魔頭為害陳施主及華山一派,特來相助陳兄將其搜出,以維護江湖秩序。”
  陳一道驚問:“有這等事麼?一足。”
  陳一道的兄弟陳一足出班道:“掌門人有何吩咐?”
  “大師的話你可聽到了?這華山的防務向來是你負責,我怎沒聽你講過此事?”
  陳一足道:“華山防務嚴密,這一向根本沒有外人潛入,不知大師是聽誰說的?”
  “陳兄不必追究傳言之人,老衲確信此事千真萬確,陳兄為已為江湖想,都不妨引我等四處看看。不知如何?”
  “大師此言差矣。我華山派乃名門正派,向來與黑道邪魔勢不兩立。這天下如此之大,他二人又何必定要來華山躲藏?
  再說,我們自己全無一點發現,大師僅憑道聽途說,便提出這種要求,不是明擺著要搜華山麼?”
  白茜珠道:“陳掌門要說是搜,那也不妨。”
  “玉鳳門是沒把華山派看在眼裡了?” 
  “玉鳳門敬華山一派,卻不一定要敬華山派某一人。”
  “這麼說,玉鳳門是沒把我陳一道放在眼裡了?”
  “陳掌門不必裝戲了,什麼名門正派?向來與黑道邪魔勢不兩立?你的作為,早有人查了個一清二楚。少林掌門大師說二魔潛來華山躲藏,那是為你留足了面子。據我所知,這二魔便是你陳一道藏了起來。”
  陳一道忽然站起,“鐺”地一聲拔出長劍道:“士可殺不可辱!白掌門要污陳某和黑道同流合污,在下武功雖不如人,卻也不容憑白污辱。陳某願以血洗清名聲!來吧!”
  四周的華山派門人一下子都掣出了長劍。
  白茜珠一動不動道:“玉大師?”
  “夫人有何吩咐?”
  “陳兄怪我等污辱了他,你便把話講明了吧。”
  “是。”玉大師道:“那二魔 ”
  “且慢!”陳一道喝問:“你是何人?”
  “在下玉大師,與陳兄乃是老熟人。”
  “我陳某向來少有行走江湖,對你這黑道魔頭雖然有所耳聞,卻並不識得。你亂攀什麼交情?”
  “在下雖是黑道魔頭,卻還不屑與陳掌門亂攀交情。只因慕阜山一役之前,咱們便約定 ”玉大師說到這裡,忽然住嘴,雙目望著陳一道。只因他說最後一個“定”字時是半張口音,所以,此時口還微微張著。
  崔長風搶上一步,伸手將一顆珠子塞進玉大師口中,再將他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對白茜珠打了個眼色,白茜珠便發出和合真氣,將玉大師與小瑤二人罩住,並守在旁邊。
  崔長風向陳一道慢慢走了過去道:“陳掌門好高的使毒手法。”
  陳一道怒道:“眾人在此看著,老夫一動未動,哪裡又使了什麼毒?”
  “這玉大師明明是在揭你老底肘中了毒,不是你使毒是誰?”
  “你等一上山便污陷老夫,須知不是預先使了毒,存心來栽臟老夫?”
  “玉大師上得山來,從無中毒徵兆 ”
  忽然,崔長風趁眾人聽得入神時,身子一彈,便到了大廳左面的一側門前,肩頭一頂,門便開了,閃了進去,從側門裡立即又傳來一聲慘叫。崔長風再從門裡閃出來時,手中已提著一個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左肩汨汨流出鮮血,卻是被崔長風的和合指力擊出一個洞來。那人雖然萎頓地被崔長風提在手中,右手卻還本能地緊捏著一支弩管未曾放手。
  崔長風將此人提至廳中,順手扯下了他的蒙面黑巾。
  天玄子啊了一聲。
  大覺掌門則高呼憚號:“阿彌陀佛!”
  陳一道滿面蒼白,不願吭聲,只是緊握長劍。
  那被崔長風擒出之人,原來是崆峒派掌門人維多其。
  “陳掌門還有什麼話說?”崔長風問。
  “爾等上山與華山派為敵,老夫的朋友看不慣爾等作為,憤而出手,原也在情理之中。”
  “陳掌門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玉大師,請接著講吧。”
  玉大師此時經闢毒珠解了毒,雖然還有些萎頓,卻也能夠說話,他道:“慕阜山大戰前,便已約定戰後在華山會合,再事商議。”
  陳一道罵道:“玉和尚,你這豬狗不如的叛待!”他見事已敗露,橫下了心,破口大罵。
  玉大師道:“爾等三人,將我黑道同仁整天呼來喚去,為你等賣命。老夫早就看不慣了!老夫便叛你三人又如何?”
  陳一道沒法,想放手一戰,又明白只怕連一招都走不上。
  便恨恨地道:“崔長風,你仗恃武功天下第一,便可為所欲為麼?”
  “在下何時為所欲為了?”
  “你父親崔乙叔組織霸主門,整天忙著征服各地方門派。
  你則忙著分裂我八大門派,妄圖分裂後再各個擊破。你們是預謀好了的麼?”
  一提到崔乙叔,崔長風便心中刺痛。他道:“少林武當二位前輩在此可以證明,在下從來就反對霸主門稱霸武林。在下的作為,江湖同道有目共睹。而閣下卻一直藏頭露尾,腳踏黑白二道,意圖慢慢培埴勢力。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陳掌門今日是交不交出入來?”
  “老夫受此不白之冤,哪有人交出來?”
  “陳掌門硬是不承認,在下讓他們出來。二位前輩,麻煩你們替晚輩掠陣如何?”
  “理當如此。”
  二掌門便起身站在陳一道身邊,垂著眼皮,一動不動,猶如入定一般。
  崔長風走到大廳正中的號令臺上,伸手在桌角一按,只聽一陣軋軋作響,令台後面現出一條洞道,洞內尚有燈光。
  陳一道臉色蒼白,牙關緊咬,雙目盡赤。
  夫玄子道:“陳兄莫要妄動,只要陳兄今日不動,咱們八大門派內的事,不妨以後再說。”
  陳一道說:“你敢擔保崔長風適可而止?”
  大覺道:“老衲與道兄共同擔保此事。”
  陳一道垂下手中長劍,再也不動一動。
  崔長風站在洞口,運足真氣,將話音平平送進洞去:“洞內狹窄,不便惡戰,二位何不出來交手?”
  不久,滑內傳來玉女劍仙的話:“小賊,你不敢進來麼?”
  “在下想到劍仙長劍術而不長內力,洞內不便施展,所以喚你等出來。如是二位不願出來,在下也只好進去。”
  不一會兒,洞內出來二人,正是玉女劍仙和火靈神。
  火靈神哈哈一笑道:“老夫陪劍仙隱在華山腹中,也被你這小子找到了,好本事。”
  玉女劍仙喝道:“別打哈哈,速戰速決!”
  白茜珠聞言起身道:“道長,晚輩欲藉長劍一用。”
  天玄子拔出長劍,將劍柄遞給白茜珠。
  “還請道長照顧小瑤。”
  “請放心。”天玄子走到小瑤身邊站定。
  白茜珠道:“風哥,一戰而決,不能再生意外。”
  崔長風掣出長劍,緩緩將劍平舉過頭。
  白茜珠則站在另一面,將長劍平放腰間。
  這是陰陽大和合劍法的起手式,這甜法只有三招,單打獨鬥是這三招,群毆合鬥是這三招,千軍萬馬中也是這三招。
  這三招異常簡單。
  正面攻敵,一攻上,一攻下,劍招隨意而定,只要暗合陰陽理數便行。
  前後夾擊、左右夾擊也同上理。
  天下任何一種合壁劍法中,這恐怕也是最簡單的一招。
  但這和合劍三招,卻是以陰陽大和合神功的真力為基礎馭劍。這就使得普天之下,只有練成這種神功的兩個人才能使這三招變成無堅不摧的三招。
  任何劍手都可創使這三招,但沒有摧動劍式的功力,這三招停毫無用處。
  崔長風和白茜珠以前的內力便已傲視江湖。再練成和合神功後,白茜珠的功力超過了崔長風以前的功力很多,而崔長風卻已達仙境:心動意動,意動氣動,氣動力發,力至摧 堅。
  二人只閃得一閃,滿廳便血肉橫飛。
  玉女劍仙長劍在手,卻連發招的時間都沒有,匆匆一格,連劍也被斬斷。
  火靈神的火靈指才發出一半。
  崔長風二人只閃得一閃,滿廳便血肉橫飛 兩個魔頭已在陰陽大和合劍法下,各被斬為三段。
  陽劍將二人斬成二段。
  陰劍又將二人斬成二段。
  所以二個魔頭各被斬成三段。六段人體落在廳中,小瑤嘔吐起來。
  陳一道閉上了雙臣。
  天玄子動也不動,目中也不禁驚駭莫名。
  少林掌門道:“阿彌陀佛!”
  玉大師緊緊捏住吐在手中的闢毒珠,渾身顫抖,暗自慶幸未與二人對敵到底。
  崔長風將長劍緩緩插回長袍下的劍鞘。白茜珠將長劍擦乾淨,還給天玄子。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少林掌門大師道:“阿彌陀佛!好厲害的絕劍。天下有誰能擋這一劍?”
  天玄子道:“陳兄,老道有一不恭之問,不知陳兄願否回答?”
  “請問。”
  “你將你師叔玉靈前輩囚到哪裡去了?”
  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指了指滑內。
  崔長風身形一閃,便進了洞內,不一會兒,同一個七十左右的老人一起走了出來。
  玉靈子道:“逆徒!你囚了老夫十一年!你將此事向華山一派說個明白吧。”
  大覺掌門道:“陳兄,老衲為你著想,不妨讓這玉靈前輩出來收拾華山派殘局,你以為如何?”
  陳一道說:“老夫已落至此,還會讓他再將我關上十一年麼?”
  說罷,舉起長劍,自刎而死。
  人們沒有攔他,只有他兄弟陳一足喊了聲:“哥哥!”然後,默默地抱起陳一道的屍體,下山而去。崆峒掌門跟在後面,下山而去,人們也沒有攔他。
  三派鼎立,就此去了一派。
  要是崔長風與白茜珠的陰陽大和合劍式能在眨眼之間,將崔乙叔也斬為三段,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只是那樣一來,武林就太寂寞了,人倫也就太殘亂了。

runonetime 2008-07-08 12:15 PM

第二十五章 大陰陽和合吼

  崔乙叔此時正在江湖中獨自疾馳,他已易了容,扮成了一個老商賈的模樣。他只帶了一個弟子同行,即崔門的大弟子仲火。此人騎了一匹馬跟在後面,離崔乙叔半裡路左右。
  崔乙叔始終想不通他的兒子為什麼要反對他稱霸武林。
  這日,崔乙叔來到了湖南與湖北交界的武勝關。他在賂旁的一家酒店喝酒,看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小子已經喝得半醉,身邊倚了一根熟銅棍,正在那兒與另外幾個同樣喝得半醉的人高談闊論。
  這是一家小酒店,就修在官道旁邊的樹林邊上。這兒常有北上南下的武林人路過,在此喝上一杯。所以,只要在這兒坐上一二天,就會聽到許多武林傳聞。
  但這小子所說的,他都已經知道。每到一地分壇,他便進去歇息一夜,看看當日探報,換一匹養槽馬,次日再奔行一天。
  那小子正在講:“這一招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各位想想,那玉女劍仙與火靈神在江湖上誰不躲著?但我那兄弟與他媳婦只用了一招!哈哈哈!浮一大白!幹!”
  眾人大笑,幹了一杯。
  “這也是天意。想我那兄弟,當初逃去商洛山,一身破爛,面黃肌瘦。如今卻練成了陰陽大和合神功。五百年來,除了和合雙老本人外,他夫婦是第一個練成。這不是天意麼?當浮一大白!幹!”
  眾從又幹了一杯。
  有一人道:“這……天意……是什麼意思?”
  “天意麼?君不見黑道勢力在那一劍下土崩瓦解?君不聞我那弟媳在武功山一杖打死霸主門的宮主江月紅?這就是天意!哈哈哈哈!當浮一大白!幹!”
  眾人大叫:“幹!”
  仲火在崔乙叔身後剛一動。就被崔乙叔舉手止住。
  有人道:“只是這天意也太殘忍了,讓兒子的武功超過老子,做老子的要稱霸天下武林,做兒子的偏要反對老子稱霸天下武林。你們說,這不是天意太殘忍了麼?”
  “為這殘忍的天意浮一大白!幹!”
  眾人一陣大笑,又幹了一杯。
  那小子道:“當初我那兄弟一人逃難到武當山下,我一見他,就知道他是一個人中龍鳳。不想今日果然大器早成,被江湖武林同道視為最好的武林領袖。各位知道麼?這武林領袖與武林霸主,字眼雖不一樣,但其實都是要武林人向他稱臣。哎,我也有些不清楚,同樣是稱臣,這武林人為何對某人甘心臣服,對某人又不甘心臣服?”
  有人笑道:“為這攪不清楚浮一大白!幹!”
  眾人舉杯,齊聲道:“幹!”
  忽然,這酒杯在眾人手上紛紛碎裂,灑得一桌菜碗上都是酒水和碎磁片。  那小子喝道:“誰?誰敢暗算俺趙仕豪?”
  只見鄰桌有一位老先生模樣的人正在舉杯飲酒。他身後站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為他輕搖著一把折扇。
  老先生道:“趙世姪過來同飲如何?”
  “我……叫趙仕豪,不叫趙世姪。”
  “你剛才不是自稱是崔長風的兄弟麼?那便是老夫的世姪了。”
  “我與崔長風稱兄弟,又怎是你的世姪了?”趙仕豪的舌頭還在發絆,但他一下子清醒了。“你是……老先生是崔長風的老爹?”
  “正是。”
  “那 你便是霸主門的門主崔乙叔了?”
  “正是。”
  有一人醉眼朦朧地道:“不會是吧?這霸主門的掌門人出門,猶如帝王臨世,好威風啊!在下在衡陽見過。老先生只有一個打扇,誰來架車?誰來喝道?誰來脫鞋?”
  打扇的年輕人道:“脫鞋的差事就是你了,過來吧。”
  頓時,這人身不由已地便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倒在老先生腳下。
  年輕人伸出腳去道:“霸主的腳,豈是你這等人摸的?替小爺脫鞋還差不多!”
  這人望著年輕人,忽然痛苦地扭曲了臉,最後抬起手來,替年輕人脫下鞋子。
  “再給小爺穿上!”
  這人立即又給他穿上。
  “你滾開吧。”年輕人抬起腳來一勾,這人便連翻了十幾個滾,落在官道旁的一塊水田中。
  老先生又道:“趙世姪過來同飲如何?”
  趙仕豪這時感到一股吸力正在把自己向那邊桌上拉去,一下子便犯了牛性,雙手一推,那酒桌便向老先生面前飛砸過去。但這酒桌只飛了一步遠,就停下來,再也飛不動了,而且是停在空中不動。
  趙仕豪大吃一驚,同時感到那股吸力還在拉吸自己,便蹬了一個馬架,將千斤墜功夫運貫其中,與這吸力相抗。
  這山東好漢練外門功夫時,多要練馬架。馬步乃北腿基本功。後來有些門派將內勸與其同練,最後竟成了一個內功功架。
  趙仕豪這功架一拉開,便是奔馬也拉他不動,如今卻感到那老先生只是微笑飲酒,自己便招架不住了,想到內傷殘廢比死還可怕,當下便放棄對抗,索性走了過去。
  “小姪趙仕豪,見過崔老前輩。”他開始相信這人真是崔乙叔了。
  “你便是山東一棍趙仕豪?”
  “正是在下。”
  “你想不想做官?”
  “做官?”趙仕豪想也不想便道:“不想做。”
  “為什麼?”
  “做不來。”
  “做那不管事,只喝酒,不斷官司,只打架的官,你做不做?”
  “世上哪有這等官給在下做?”
  “有。老夫委你一個,如何?”
  “在哪裡?”
  “在南陽。”
  “哦,你是想叫我去做霸主門南陽分壇主?”
  “正是。”
  “有酒喝,在下很想去,俺經常無錢買酒,但去了,要幫你打百姓,在下又不想去了。”
  “誰叫你去打百姓?”
  “那和誰打架?”
  “老夫還未想起叫你打誰,想起了再傳令給你。”
  “只是不能叫俺打百姓。”
  “行。”
  “好。俺去南陽當壇主。”
  老先生身後的年輕人道:“你這酒鬼!俺呀俺地叫些什麼?
  快自稱屬下!”
  “喝酒的官還自稱屬下?喝酒時只稱兄弟,不稱屬下。”
  “你這白痴 。”
  老先生抬起一隻手,年輕人便不作聲了。
  “仲火。”
  “弟子在。”
  “給趙仕豪填一張委帖,讓他去吧。”
  “是。”
  “再令襄樊分壇派一名副壇主去南陽管理日常事務,每日三餐為趙仕豪準備美酒。”
  “是。”
  仲火很快填好了委帖,遞給趙仕豪道:“趕快謝恩!”
  趙仕豪將委帖藏進懷裡,拱手道:“謝前輩賜酒之恩。”
  “你去吧。”
  “是。告辭。”
  “見到吾兒長風,你倆不妨一起多浮幾大白。喝醉酒後,再找幾個好看的姑娘一起睡一覺,好好享受享受。”
  趙仕豪扭捏起來:“這……開銷……誰付?”
  “叫副壇主付。”
  “太好了!俺趙仕豪走南闖北,幾時遇過如此好事?”
  說著,趙仕豪提著銅棍歡天喜地地走了。
  老先生又再上馬,離開武勝關北去。
  離開武勝關不遠,只見一騎快馬一路奔來。馬上人身穿霸主門眼色,行色甚是匆忙。
  奔馬來到二人馬前停住,馬土人一看二人,頓時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仲火手一翻,手中已現出一面小旗。旗的下面是一把刀一把劍交叉的圖案,上面卻盤旋著一條金龍。
  “霸主令!”那人驚道,翻身下馬,雙膝跪倒在地道:“霸主門信陽公壇主令小人前來向霸主老主人稟報少主人的行蹤。霸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講。”
  “少主人在華山殺玉女劍仙和火靈神後,向太原方向行去。昨日宿臨汾縣。二位夫人同行。另外新收的家將,江湖人稱玉大師的和尚一直跟在身後同行。少主人 行住臨汾飛虎標局,當夜由劉夫人伺寢。小人稟報完畢。”
  “退下。”
  “霸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人拜畢,退著行到馬旁,牽馬退下官道,等二人走遠了,才上馬繞道而去。
  崔乙叔與仲火打馬向武勝關外面的一座大山走去。他到處找五陽神魔未找到,不想五陽神魔卻叫仲火傳言,約他到這裡見面決戰,如今,他依約來了。
  五陽神魔六十年前退隱江湖時,便已經以黑道首領自居了。這次常懷遠前腳出山,他後腳也就走了。出山之後,在平頂山和崔長風失婦別後,便直回了山東老家。金鞭侯雷受玉女劍仙之托,回山東去搬他出山,對付崔長風,哪知五陽神魔卻根本不把玉女劍仙放在眼裡,而且規束侯雷在家修練五陽神抓。傳功之後,他就出來找崔乙叔了。
  如今二人在武勝關外的山谷中見面了。
  崔乙叔只帶了仲火一人。
  五陽神魔也只帶了金鞭侯雷一人。
  崔乙叔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卻說:“今天好熱鬧。”
  侯天沖點點頭道:“今日之戰,總之足夠武林人講個一年半載了。”
  崔乙叔道:“咱二人見面,所圖之事,其實是一樣的。只是,你若勝了老夫,那便宜未免佔得太大了一點。”
  侯天沖道:“所以老夫出山之後,什麼也未幹,就只忙著準備今日之戰。老夫若勝了你,你那批屬下,其實還要老夫一個個再收服一遍,所以,老夫其實也並未佔著你的便宜。”
  崔乙叔道:“儘管咱們已經心照不宣,還是得將話喊明暸再打,還是得將重誓發下了再打。你說是不是?”
  侯天沖道:“正該如此。我若被你打敗了,我侯天沖就歸順你,助你稱霸,永不反悔。”
  崔乙叔道:“這麼說還不夠。老夫有過教訓,那閻君、陰魔、玉和尚,當初也是這麼說的。只是龍吟劍一現,他們就反悔了。你若敗於我,我要你發誓不管見了龍吟劍,不管見了我那反叛逆子,甚至見了龍仙本人,也要仍舊死心塌地歸順我,不得有任何反悔。”
  五陽神魔道:“老夫能夠辦到這點,只是你若敗與老夫呢?
  你又怎樣?”
  崔乙叔道:“老夫無條件歸順你,擁你為霸主。老夫連你心中想的也一併滿足你,老夫如若敗於你,老夫的霸主門全部歸順你,讓你撿一個大大的現成。”
  五陽神魔道:“好,你先發誓。”
  崔乙叔道:“崔乙叔指天發誓:如若敗於五陽神魔侯天沖,做不到剛才所講的一切,天誅地滅。”
  五陽神魔道:“侯天沖指天發誓,如若敗于于崔家的崔乙叔,歸順後不得在任何情況下反悔,如有反悔,天誅地滅。”
  崔乙叔笑道:“咱們今日比武,當然不必力功、技功、巧功逐一地比試了。”
  五陽神魔道:“是的。咱們千千脆脆放手打一場,誰勝了誰就做霸主。”
  二人同時走向對方,同時亮出兵刃。崔乙叔掣出的是長劍,侯天衝則用了他兒子的子母搜魂鞭。只是子鞭藏在身上,一時還不就用。
  二人走到二丈外站定,二人又是幾乎同時抬起右手,同時打出劈空掌力,只見二股掌力接實,崔乙叔退了一步,五陽神魔卻退了二步。五陽神魔大叫:“好!”叫聲中,長鞭往上一拋,拋起三丈多高,他人已躍起,左手打出劈空五陽掌力,右了發出五陽神抓,這二記掌、抓力發出,長鞭落下,他已經又左手抄起長鞭,一式“橫掃千軍”,同時向崔乙叔打去。
  這三記攻式幾乎是在眨眼間同時攻出,攻勢何等凌厲,一時只見掌風聲、抓力的劈叭聲,長鞭的勁風聲,從四面八方同時罩向崔乙叔。
  哪知崔乙叔卻動也不動,更不還擊,直到掌、抓力快要近身的瞬間,才矮身貼地射出,射出之後,腰身一擰,人已向上衝出,同時一個後翻,他的身形便反在五陽神魔的上空了,凌空一劍下斬,便向五陽神魔攻去。
  五陽神魔卻也了得,一鞭攻出,擊了一個空後,只見一條人影貼地射出,明白崔乙叔這等太高手絕不會簡單避攻,在避攻的同時,必然還有厲害後殺。聽得身後空翻聲響,已經明白崔乙叔反客為主,在這一招中已經搶回了先手。當下連忙運氣變勢,人在空中一個滾翻,長鞭同時向上打出,正好格住崔乙叔下斬的劍式。二人在空中鞭劍相擊,幾乎同時,二人又攻出掌力擊打對方。只見掌力擊實,五陽神魔卻就吃了大虧了。只因他在下面發掌,崔乙叔在上面發掌,而且,崔乙叔的掌力本來就還略強一點。雙掌掌力接實後,崔乙叔被擊得向上一騰,頓時就藉力飛開,落在三丈之外站定。而五陽神魔,卻被崔乙叔的掌力擊得落地在上,發出“砰”地一聲摔響。幸而五陽神魔受力之後,已經運勢化開,一摔之後,人卻在地上翻滾,同時一個“烏龍攪柱”,旋身而起,站定身子。
  五陽神魔大怒,道:“好!再來!”
  崔乙叔笑道:“想來你也不會就服,請!”
  五陽神魔道:“你只佔了一點上風,那還是得後發製人之利。有何希罕?”
  崔乙叔正色道:“劍鞭相交之時,老夫本有厲害後殺,可以立時製你死命。哪知你卻一點不領情。”
  五陽神魔哂道:“老夫的長鞭難道就沒有厲害後殺麼?你那身形正在下落,老夫的長鞭只須隨意打出,都能傷你,你哪裡還有餘暇再變劍式?”
  “好!口舌無功,咱們再來見見真章。”崔乙叔長劍一抖,走上來道:“老夫這次可要對你使出崔家劍的殺著了。你若要後發製人,可要先想好了。”
  五陽神魔道:“崔家劍法也好,三合劍法也好,都請便。”
  說著,從身上取出子鞭,握在左手中。
  崔乙叔滑步上去,長劍從五陽神魔的左上方向下斜劈,接著,腳步忽然加快,長劍同時斬出一個S字形,這連環三劍一氣攻出,猶如一劍一般,閃電般地就完成了。五陽神魔一邊後退禦勢,一邊上格、下砸、再下打,他防的是崔乙叔這最後一斬,斬過後,反手上挑,那上挑的後著,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了。因為不管是身法、步法、手法和劍式和力道原理,順理成章都應上挑。豈知這崔家劍法卻甚為奇詭,偏偏就不反手上挑,而是矮身再回腕,再橫斬五陽神魔之腳踝。五陽神魔大驚,急忙上躍。誰知他剛躍起,崔乙叔的身形一變,已經站起,手腕再回,那長劍一揮,又斬向躍起身形的五陽神魔的大腿。
  五陽神魔頓時就鬧了個手忙腳亂,只見他長鞭連連格檔,有幸避躲過這五劍。五陽神魔大怒,短鞭一指,拇指一按機,打出一枚搜魂釘。崔乙叔身形一飄,躲避搜魂釘,攻勢一滯,五陽神魔才趁機後躍,立住身形。
  崔乙叔笑道:“侯天衝本霸主委你為霸主門的總護法,不會委屈你吧?”
  侯天衝低頭一看,只見黑袍上有二條劍痕,不禁嘆了一口氣道:“這五劍全憑腕上功夫一氣呵成,著實了得。老夫認輸。”說罷,將子母鞭交給侯雷道:“你回山東去吧。好好服待你娘,不要出來攪這渾水了。”
  侯雷接過子母搜魂鞭,向他父親默默拜了四拜,飛身掠出谷去。
  這時,只聽三聲大吼,從右邊山上飛掠下來三個人,正是閻王、陰魔、玉和尚三個老魔頭到了。三人一到谷中,便隔開一丈對著崔乙叔站定。
  “大哥!”老閻王道:“咱四人台力,今日將這魔頭做了,方能永絕後患!什麼歸順?不必顧了!”
  老陰魔道:“這崔乙叔比魔頭還心毒,乃魔頭中之魔頭,這世上容他不得!”
  玉和尚道:“什麼霸主?龍仙那麼高的武功,尚且不是霸主,咱們要擁霸主,何不乾脆去擁龍仙?”
  五陽神魔怒喝道:“爾等三人,休得多言!老夫功力不逮,敗了就敗了,豈能賴帳?”
  老閻王道:“對付這等魔頭,何必講什麼信用?”
  五陽神魔大怒,雙掌一推,就向老閻王打出二股隔空掌力,喝道:“老夫事前與崔乙叔比武奪霸,你三人為何不阻攔?
  為何又要支持老夫出面比武奪霸?老夫輸了,你三人又要老夫賴帳。你三人豈不是存心要陷老夫為不信不義之人,存心要讓老夫受那天下人恥笑?”
  老閻王閃開五陽神魔打出的掌力,雙目瞠視著五陽神魔道:“你……你意然發掌打兄弟?”
  五陽神魔怒氣未消,喝道:“打了你又怎麼樣?”
  老閻王一把抬起衣袍,揚掌一劃,割下袍角,朝著五陽神魔扔去,道:“好!咱們數十年的結義交情,就此斷了也罷!”
  老閻王說罷,轉身而去。陰魔和玉和尚嘆了一口氣,隨在老閻王身後,出谷而去。
  五陽神魔這才大驚失色,追上去喊道:“兄弟!兄弟!”
  但他只追了幾丈遠,就被崔乙叔阻佐了。崔乙叔道:“這等無信無義的人,不追也罷。天衝兄,你那舊的結義兄弟斷了,可願新結義一個兄弟?”
  五陽神魔道:“你想與老夫結為異姓兄弟?”
  崔乙叔道:“那又何妨?”
  五陽神魔道:“免了。老夫敗於你後,受你支配就是,什麼結義,那就不必提了。”
  崔乙叔笑笑道:“也好,咱們走吧。”
  正在這時,只聽得兩邊山上傳來數聲清嘯,從左面右面山上,飛身掠下六個人來,為首的一個老和尚老道長,正是少林掌門大覺大師和武當掌門天玄子道長,其餘四人,卻是峨嵋派清照師太,崑崙派掌門人黃其雄和六合門、五行門掌門人馬行空與何宗伯。
  崔乙叔笑道:“各位掌門人真好耐性,直到老夫要走了才出來!”
  大覺大師道:“阿彌陀佛!崔施主神閒氣定,想必有恃無恐。崔施主的霸主門一現江湖,便以征服八大門派為首任,攻少林、挑五行、破六合,如非大仁大義的崔公子再現江湖,武當亦危也。這正邪二派之間,遲早會有一場大戰,咱們不妨今日就在這谷中做個了斷。”
  崔乙叔笑道:“老夫接到天衝兄的約戰後,就知道那日在酒樓上的公開傳言,難免會被人利用。不想爾等果然沉不住氣,定要於今日發難。老夫從山上人的呼吸聲上判斷,八大門派今日大約來了近三百人。皆是八大門派的精英。但老夫好讓爾等知道,別說這三百多人只是八大門派內的一二流人物,就算這三百多人全是開宗立戶的大宗師,與你這六人一般身手,縱然打上一天一夜,能勝得老夫,只怕老夫要走,卻是誰也攔不住。老夫如若脫困,便將以十倍的瘋狂報復爾等。
  老夫不必興師動眾,只需一人一劍,就在這江湖中四處遊殺。
  撞見了八大門派之人,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得性起時,便找上爾等門去,採用各種手段將爾等的門庭盡數挑了!老和尚,你等今日可有把握殺得了老夫麼?”
  大覺大師尚未答話,天玄子已經接口道:“我等不逼你,難道崔施主便能善罷甘休麼?我等從未惹過崔家劍門,崔掌門不是照樣攻少林、打武當、挑五行、破六合麼?”
  六合掌門人馬行空怒道:“崔乙叔,六合門二十多條人命大仇,馬行空一人看來是不一定能報的了。但馬行空拚著一死,也要傷你一臂一腳,到時,別人能夠殺了你,也就是為六合門報了仇了。”
  五行門掌門何宗柏道:“多說無益,仲火,你出來,我二人先打第一戰!”
  仲火走進場中,拔出長劍。
  何宗柏道:“仲火,你這卑鄙下流的東西,你先以重金收買我的師弟,謊稱要助他奪得掌門之位。挑撥得我五行門內部先分裂了,然後你帶人來攻打我五行門,殺了我五行門二十多人。這二十多條人命的血債,今日也要你用血來償還。”
  仲火哂道:“你這無用的狗才,連一個五行門的局勢都控制不住,反要東怪西怪,怨無尤人。”
  馬行空在後面道:“霸主門慣用如此卑鄙伎倆。只可惜鍾祥那狗東西今日未來。”
  仲火道:“等我將何宗柏殺了後,再代我那師弟超度你好了!”說罷,仲火長劍一抖,便向五行門的何宗柏攻擊。何宗柏也是長劍一換,攻了出來。二人頓時打在一起。仲火功力略高一點,何宗柏的劍術卻火候更老道一些,加以何宗柏今日下了決心要格殺仲火,以報五行門被挑之仇,招招皆是拚命的殺著。仲火卻只想殺人,而不想與敵手同歸於盡,所以,瞻前顧後,便難免礙手礙腳,數十合中,雙方打了個平手。
  武當掌門天玄子道:“崔霸主,今日既是決戰,咱們二人可不必閒著,你說是不是?”
  崔乙叔道:“你以為何宗柏著著拚命便能取勝麼?那只有死得更快。來吧,老夫早想除去你這牛鼻子,只是不想長途跋涉。今日你既送上門來,老夫又何樂而不為呢?”
  天玄子道:“崔乙叔,你要爭霸,盡可在武林中憑本事廝殺。那四神谷的劍、書、琴、棋四神聖,退隱江湖幾近二十年,普天之下的武林人,只要心懷善意,走去四神谷,迷於劍道可以論劍;迷迷于書的,可得一墨寶;迷於聲樂的,可一日沉湎於人間仙樂之中;而迷於縱橫格,則可受舉棋藝。武林中人遊歷累了,皆可在四神谷得到歇息和幫助。武林人更以家中堂上能有一幅書神的字畫為榮。崔乙叔,天下武林什麼人不好殺,你偏要去殺那四神聖作甚?更有甚者,你不讓四神聖速死,而是斷劍神雙腕、斬書神手臂、削琴仙十指、震呆其聖大腦,如此殘酷折磨四神聖?你是人還是禽獸?如若是人,你為何要做出那禽獸不如的事情?崔乙叔你這惡魔!老道今日要向你討個公道!”
  崔乙叔冷笑道:“老夫當日的本意,也只想請四神出山,到老夫這霸主門來光輝一下門面,不想那四神不但不從,反而對老夫百般辱罵,老夫一時氣憤,將之殺了。殺了就殺了,如今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來吧,要討公道,拿出本事來!”
  說罷,雙手抬起,掌力還未發出,掌心之中已經泛出一片迷濛真氣。
  大覺掌門道:“這是三合絕掌,道兄小心。”
  天玄子道:“明白。”說著,“鐺”地一聲拔出長劍。準備以己之長,去克敵之長,怕的是掌力上萬一有點疏忽,反而落下遣憾。
  這時,崔乙叔雙掌掌力發出,一掌攻天玄子的胸腹,一掌掌力則將天玄子的腳下罩住。兩掌掌力一發出,勢若奔雷閃電,只聽一陣爆響掌力隔著三丈,攻向了天玄道長。
  天玄子心中一邊吃驚於這掌力的強猛,一邊卻已晃身閃開,腳下踩著太極步,欺向崔乙叔。同時,手中長劍,已經張開劍式,向崔乙叔“刷刷”地連刺出九個劍式合為一招的“兩儀開泰”的絕招。
  崔乙叔受到這快劍攻擊,明白今日縱然內力上高高于天,但如若託大,還是難免意外。當下連忙展開天地人三合步法,一邊躲閃天玄子的劍招攻勢,一邊左掌點出指力遏制天玄子的攻勢,同時,右手已經拔出長劍。
  天玄子見一招便逼崔乙叔拔出長劍,不禁大喜,當下攻勢更緊。這武當派的真武劍法一展開,同時又夾以太極劍法,如非是崔家劍門積近百年經驗教習出來的使劍大行家,恐怕根本就擋不住這攻勢。只見天玄子的劍勢,在他那集他本人與他師叔的功力於一身的百年內力修為下使來,真是快如閃電,力如炸雷。崔乙叔拔劍在手,卻不忙於進攻,而是晃動身形,腳下踩著行雲般的步法,想要先看看天玄子的劍法,然後以圖一擊奏效。
  天玄子這時急於求成,長劍向崔乙叔連綿攻擊,但這不斷的劍招,卻總是差著那麼一二寸,便傷不到崔乙叔。這時,天玄子一邊不斷發招攻敵,一邊注意崔乙叔腳下的步法移動。
  他看準崔乙叔腳步移動的下一個方位,忽然劍交左手,一劍斬在那個方位上。
  如是換了旁人,早已是收勢變勢不及而被截殺了。但崔乙叔卻大叫一聲好,身形卻由順勢飄移而忽然變勢為向前衝進。衝進肘,一劍突刺天玄子的喉頭,同時又發左掌猛擊天玄子的右胸。
  好個天玄子,眼看替手換劍一斬不中,連忙變回肘一拖。
  崔乙叔如若不防這一招,他雖然能夠一劍將天玄子刺死,但他自己的脖子卻勢必被這回肘一拖斬傷。崔乙叔連忙回劍去格,天玄子卻又手肘一伸,一劍又刺向了崔乙叔的胸部。
  忽然,天玄子發現前面沒有了人影,同時感到腹部如遭搥擊,整個身子,頓時向後飛去。原來,崔乙叔見這一劍刺來,天玄子過分顧及手上的變化,而步法上就不免窒得一窒,當下身子一仰,一腳踹出,正好就踹在天玄子的腹部,頓時便將天玄子揣出去二丈多遠。所幸天玄子此時丹田之氣充盈,落地站起後,口中咯出一口鮮血,卻要不了性命。
  大覺掌門越位而出,道:“阿彌陀佛!崔施主武功果然了得。老衲想來也不一定能夠勝你。不過,正邪之間,這一戰卻是要打的。老衲來領教幾招。”
  崔乙叔道:“今日你們這車輪戰,老夫是接定了。只是這麼幹打,不賭一點彩頭,老夫這力氣耗得未免不值。老和尚,咱二人何不賭上一賭,我若敗了,就將這霸主門解散了,老夫的性命也由你予奪予取。你若敗了,你那八大門派,就委屈一下,臣服了老夫吧。”
  少林掌門大覺道:“崔施主此言差矣。這八大門派,是各門各派自己的。老衲一人勝敗,又哪能就將八大門派的主張一人做了?就是這少林一派,老衲也得照祖訓行事,從不敢自作主張的。老衲今日能和崔施主賭的,就只有老衲自己這條老命。”說罷,雙掌一藉,便向崔乙叔攻去。
  崔乙叔將長劍插回劍鞘,道:“好吧。咱二人今日好好比一下掌力。老夫出道以來,這掌力上還從未有過敵手,可寂寞得很。”
  說罷,也是雙掌一錯,迎了上去。二人頓時打在一起
  那一面,仲火此時已和五行門掌門何宗柏打了數百招,二人的武功比這一面低一二個層次,打得卻比這一面激烈。二個人都已有了幾處創傷。這時,六合門掌門馬行空單刀一擺,衝出去道:“今日決鬥,可不是較藝,這江湖規矩不講也罷!”
  五陽神魔道:“馬行空,你如手癢,老夫陪你。”說罷便欲上前接戰馬行空。哪知峨嵋師太清照道:“侯天衝,你這邪路是越走越不堪言了。你想殺人,就來殺了老尼吧。”
  五陽神魔道:“老夫可沒來惹師太。不過,師太既然找上了老夫,老夫也只好虛應文章了。”說罷,二人倒先打起來了。
  不過,清照師太只是要將五陽神魔絆住而已,雙方誰也不欲真下殺手。表面似乎打得難分難解,其實卻是有驚無險。
  只因這峨嵋掌門師太在武林中地位既尊,人品又好,連五陽神魔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真的殺傷子峨嵋師太。
  仲火一見馬行空參戰,便發出一聲清嘯。清嘯聲一落,遠處山頭上頓時就響起了四聲嘯叫,這四聲嘯叫一響起,便向這方衝來。馬行空知道霸主門的強援來了,當下便加緊施為,以二人合力向仲火猛打猛攻。
  正在這時,只聽得四山山腰上忽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卻是八大門派的伏兵殺了出來。這三百餘人同時發動,十數人去擋那呼嘯著衝來救人的四個霸主門高手,而其餘之人,卻就衝下山來。
  緊接著,四面山頭上發出了更為驚天動地的吶喊,卻是霸主門的伏兵從遠處悄悄掩了過來,已經翻過了山頭。從吶喊聲來看,霸主門的伏兵更多,似乎在五六百人之間。這些人一衝下來,頓時遍山就響起了一片混亂的打鬥之聲。
  這時,崔乙叔與少林掌門大覺大師的一戰,大覺大師已經在掌力上吃了一點虧。他以少林內力使一套達摩合盤掌,去迎戰崔乙叔的三合掌法。在第四十招前,二人皆是尋隙擊敵,不欲硬碰,但四方的吶喊聲一響起,這混戰一開始,少林掌門心中就亂了。他已從敵方的聲勢上聽出,敵方的力量遠勝於己方,加之佔在山上,己方於人力地形上都吃虧不小。這時又見崔乙叔一掌擊來,大覺大師不及閃避攻敵,只好出掌硬擋。二掌擊實,只見崔乙叔後退二步口角沁出幾滴血跡。但大覺大師卻   連退三步,方才拿樁站穩,站穩之後,噴出一口鮮血。
  黃其雄大喝:“上!先圍殺了崔乙叔再說!”
  正在這時,只聽山谷中響起一片嘯聲。這嘯聲是由男女二人共同發出的和合嘯聲。這嘯聲一起,山谷中頓時猶如響起一陣狂風,只震得樹木草葉盡皆嘩嘩作響,而打鬥的正邪雙方近千人,卻是盡皆頭暈眼花,無力再戰。連谷底的霸主門高手和八大門派的六個掌門人,盡皆感到心煩意亂,即便有力再戰,卻也無心再戰。
  只聽山中響起一個女聲的話音道:“八大門派的前輩,請快帶人退出谷去。今日之戰,甚為凶險,不如暫且退回武當山,再作從長計議。”
  六大掌門齊齊向山上施禮。大覺掌門道:“是。老衲這就與眾人退出谷去。多謝謝白掌門援手之恩。”
  說罷,發出訊號,八大門派的高手們退下山來,齊齊出谷而去。
  崔乙叔怒喝道:“逆子!為父已經與你講好,你夫妻二人出海去,你不助老夫的霸業,卻也不應前來干擾。今日卻又為何來敗壞老夫的大事?”
  崔長風在山頭道:“爹爹,這一次小瑤被火靈神玉女劍仙一夥抓去作為人質,救回小瑤之時,八大門派幫忙不小,孩兒實在不忍看著他們血濺山谷。”
  崔乙叔大怒:“這些人於你有一點小恩小惠,你就銘記在心了。為父養育你十八年的養育大恩,你卻為何一點也不記得?”
  崔長風尚未答話,白茜珠道:“風哥哥,這種種恩怨正邪的道理,是一時與他說不清的。八大門派已經走遠了,咱們這就回山西太原去吧。”
  崔長風道:“是。爹爹,孩兒回去了。”
  這以後,山上就沒有了聲音。
  這時,崔乙叔才口一張,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仲火滿身浴血,立即翻身跪倒在地,喊道:“師尊,請不要難過!”
  這時,從山上飛掠下十數人來,跪在仲火後面,其中為首四人中的一人道:“霸主,何不將那逆子殺了,以免誤了我們的大事?”
  五陽神魔看見這十數人一掠下山,就跪拜崔乙叔,明白這四人是霸主門的屬下,心中吃驚不止。尤其是為首這四人,乃是武林中四個最最難纏的亦正亦邪的大高手。這四人中,任何一個的功力都只比四大魔頭略遜一籌。但這四人,每人有一樣絕技,而四人聯手,這四種絕技同時對敵,那就霸道無比了,連五陽神魔都不願惹這四人。
  崔乙叔尚未搭話,只聽仲火道:“師尊,看來崔師弟在那玉鳳門的妖女迷惑下,是和咱霸主門作對上了。顧護法的話也不無一點道理,請師尊三思。”
  崔乙叔這時已經鎮定下來:“爾等休得妄言。起來吧。四大護法,請見過了總護法。”
  四人站起,神情倨傲地望著五陽神魔拱手為禮道:“雷、電、風、火四殺神,見過五陽神魔總護法。”
  五陽神魔拱手還禮道:“四位兄弟不必客氣。老夫今日為崔霸主所敗,受了賭約製束,以後要與四位兄弟一起輔佐霸主稱霸武林。”
  這雷、電、風、火四殺神,在江湖成名已久,都是六十好幾的人了。雷殺神拳顧一源,殺人只需一拳。那隔山打牛的神拳功夫,一拳打出,勢不可擋,摧枯拉朽,那拳風猶如打雷般霹靂作響。電殺神趙一劍,殺人只用一劍,那劍勢之快,直比閃電還快。風殺神飄無影,身如飄風,無影無蹤,而利用這快絕天下的輕功身法,不管出拳出指、出兵刃或下毒、取物……都是令人防不勝防的。火殺神王天燒,那用火馳火的本領,已達隨心所欲。
  這四人平日行走江湖,從不落單。五陽神魔心中只在詫異不知崔乙叔用何種手法,將這四人也收服了。四殺神見五陽神魔以禮相待,心中的不滿不服之氣也就稍斂。
  崔乙叔道:“侯總護法和雷電風火四大護法,請這就率人去宜昌駐守,以防八大門派由武當山南下進犯。其餘各堂各壇,也要加強防守。二十天內,只守不攻。等待老夫將整個棋局作了全盤調整之後,再行計議。”
  眾人齊道:“遵命!”

runonetime 2008-07-08 12:16 PM

第二十六章 魔淫

  崔乙叔和仲火在信陽小歇一日之後,又再騎馬北上。
  二人這次北上,崔乙叔沿途做出種種安排。數日後,等他從武勝關行至鄭州時,霸主門地字堂堂主鍾祥,已率人迎候到三十裡外。
  鍾祥是崔乙叔的二弟子,其武功和辦事能力,還在仲火之上。所以,已從江蘇一帶調至鄭州地字堂,專與少林派抗衡。
  這仲火和鍾祥,是崔乙叔從小收養的弟子,極得崔乙叔重用。這二人武功已得崔乙叔真傳,只是內力不如崔乙叔。二人在霸主門內,表面只是堂主,但什麼護法之類,都要讓二人三分。天字堂主司馬蛟,其地位在二人之上,但權勢卻不如二人。
  鍾祥與二十多名隨從列班在官道上,一見崔乙叔過來,便齊齊跪地三呼:“弟子鍾祥叩見師尊。頌霸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乙叔道:“免禮。鍾祥,我問你,你送來的探報,明明說長風夫婦在山西臨汾縣,怎地武勝關大戰時,他夫婦二人卻又忽然出現在那裡壞我大事?”
  鍾祥的部下,一見他師徒談上了正題,早已自動退到二十丈以歹 鍾祥跪地不起,道:“少主武功太高,加以計智過人。弟子萬萬不是他的對手。弟子也不明白這事情何以如此。
  弟子辦事不力,罪該萬死!”
  崔乙叔在馬上想了想,嘆了一口氣道:“這事也怪你不著。連老夫不是也拿他夫婦沒法麼?你起來吧。咱們邊走邊談。”
  於是,師徒三人三騎,走在前面,鍾祥帶來的二十多個隨從,落後三十丈跟隨。沿途皆有霸主門的步哨,不斷向崔乙叔跪地頂禮膜拜。崔乙叔問鍾祥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為霸主準備賜與常寧的是五代時王建鑄造的奪命龍寶劍。為霸主準備賜與白夫人的是一盒子母寶珠,母珠大如小雞蛋,共二粒;子珠大如鴿蛋,共二十二粒。為霸主準備賜與劉夫人的是在海外也算絕品的特大珊瑚樹,高三尺五,圍二尺五,通體暗紅泛光。為霸主準備賜與少主人的十二名絕色美女,大的十九歲,小的十四歲,大半從蘇杭選來。經過一月訓練,已經能歌善舞。另外,霸主賜贈玉鳳門的禮物。已遵命派專人送往寧波。”
  “辦得好,倒也有勞你了。山東一省的武林事務,你就再操些心吧。”
  “弟子叩謝霸主師尊的恩寵。”
  “老夫今晚倒要看看,你那十二名絕色美女,是否真的能歌善舞,是否真的絕色、能迷住我那不進油鹽的逆子?”
  “徒兒斗膽。想討師尊喜歡。待兒另外為師尊準備了一名蘇州少女。”
  崔乙叔望了鍾祥一眼,猛然仰天長笑。笑畢,拍馬而去。
  眾人隨後跟著拍馬而去。
  當日宿鄭州。地字堂主管河北、河南、山西三省的武林勢力,如今又加管山東,鍾祥是分外高興。
  晚宴設在專為霸主北上備用的飄香殿。
  殿上只有崔乙叔一人享用。除了侍女外,沒有一個男性。
  二個弟子在殿外侍候並司侍衛。
  巨大的幔垂後面飄出女樂師們的笙樂。
  十二名絕色少女披著薄如蟬皮的輕紗曼步舞出。只見這十二名美女,個個皆是傾城傾國的絕色,個個似乎都比白茜珠還要更加美上十分。
  崔乙叔獨自笑道:“逆子,你如能連這十二名美女也不多看一眼,老夫倒真拿你沒法了。但只要你一開始受用,一旦受用慣了,你心中自有想要稱霸的一天。”
  他拍了拍手。
  他本人想要受用了。
  從粉紅的幔垂後面,走出一個十五歲的絕色少女。
  她款款行來,低垂著頭,含羞跪在崔乙叔所坐的白色地毯旁邊。
  崔乙叔在笙樂聲中細細將她打量。
  這少女沒有戴任何頭飾。
  在她飽滿的額頭上,滿頭濃密細柔的秀髮,從額部上端剛剛斜起之處向後平整地梳去,沒有一絲亂發,露出一條長得恰到好處的髮際線。那濃密的柔發帶點暗棕色,泛出一種時隱時現的暗光。她的滿頭秀髮依居家少女的習慣,挽了一個低低的馬垂髮束,用一條細紅綢帶束住,垂在身後,長齊大腿。
  只這一頭濃、密、細、柔的閃光秀髮,便已使崔乙叔心慌意亂,情不自禁地便伸手去把少女拉了過來,坐在自己的懷裡。
  他把玩著她的發束,再細細打量她的臉。
  這是一張吹彈便破的嫩臉。沒有施粉、沒有涂紅,嫩白的臉頰上,卻天生泛著二朵嬌嬌紅雲。沒有黛眉,長長的峨尾由深到淺,隱入髮際線邊。那雙大眼,猶如早晨的深山古潭,飄浮著一層幾不可見的晨霧,在淡淡的天光下,充滿脈脈柔情。她那深不見底的眼珠一動,便像見人的小鹿一樣答答含羞。她的臉頰正中那不高不矮的瑰麗鼻樑下,一雙不厚不薄的鮮紅櫻唇,泛著就像荷葉上的聲珠一樣的水靈靈的反光,並且沁出一陣肉香。
  崔乙叔伸出手去,摸了摸這個櫻唇。
  他再往下看。
  這少女的下巴,也如額頭一樣飽滿而秀麗,下巴正中,有一窩淺淺的內肉溝,使這張下巴顯得很生動而活潑。
  在這千古絕色的花容下面,是一個修長的白中泛著肉紅的嫩脖。嫩白色的脖子上,躺著又密又濃的捲曲秀髮。
  崔乙叔低下頭,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這修長的脖子,用牙咬了咬那脖子上的捲曲秀髮。
  然後,他站起來,把少女推開,讓她站在自己面前,再度細細打量打量她的身材。
  這少女不高。但卻完美地體現了中原秀女的嬌小玲瓏,婀娜窈窕。她的肩頭的線條既有彈性又柔和。低垂而透明的披紗下,一雙剛剛發育成熟的嫩乳高高突起,既張揚又含蓄,既肉感而又不淫蕩。嫩乳的下端,未經任何收束便天然成趣的細腰上,小腹卻迷人地微微凸起,小腹下的絨毛和溝壑在披紗下若隱若現。
  原來,這少女進來時,全身竟沒有任何穿戴,就只在裸體上披了一匹拖長的透明薄垂的真絲紗。
  崔乙叔吞了一腔口水,道:“伸出手來。”
  少女無力地抬起玉手,放在崔乙叔的大手上,微微別開臉去。
  隨後,他默默地寬衣解褲,自己也成了赤裸之軀。
  飄香殿內,笙樂飄揚。
  侍酒的少女跪在幾邊,只是低垂著眼皮,猶如入定。
  崔乙叔令人買來贈與崔長風,作為引誘崔長風學會受用人生的十二名美女,還在階下的殿堂中輕歌曼舞。但崔乙叔已經不望她們一眼了。他甚至覺得這十二名美女已經不足以使崔長風動心,不能完成他想完成的意願。他心中另有一個朦朧念頭正在興起,只是一時還來不及形成決策。
  因為在擺滿酒宴的餐桌後面,他已坐在白地毯上,將少女抱在懷裡,輕輕撫摩著,慢慢細吻著……。
  “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喚水月紅。”
  “水月紅。”
  “是。”
  “你怎麼也姓水?”
  “奴家姓水,有什麼奇怪嗎?”
  “不。不奇怪,倒是老夫問得奇怪了。你是哪裡人氏?”
  “奴家祖籍蘇州。”
  “你蘇州水家和山西陽泉縣水家有什麼淵源沒有?”
  “奴家從未聽說過陽泉水家。”
  “那麼,老夫放心了。”他放心的是這少女和他那結髮妻子水文韶沒有淵源。
  他揭開水月紅身上的輕紗,輕輕捏住了她的乳頭,一邊伸出舌頭去舔她的臉頰。
  “你願死心踏地的跟著老夫?”
  “奴家再世投生,也要跟著霸主。”
  “好。老夫發誓,終生善待於你。老夫的一切,你從此擁有一半。”
  “霸主的三合神功也傳奴家嗎?”
  “老夫先傳你三合神功。一月之後,老夫再與你合練陰陽大和合神功。”
  “奴家先謝過老爺子了。”
  水月紅說著,把櫻唇湊上去,把舌頭伸進崔乙叔的嘴裡,輕輕攪動。
  崔乙叔含著她的舌頭,吮著吮著,只覺一陣香甜的液體沁入喉頭,充滿一種人世間沒有的甜潤和肉香,便不舍地狂吮起來。
  良久,水月紅把舌頭縮回去,嬌吟了一聲,在崔乙叔的雙腿上倒下了身子。
  “老爺子怎不令她們退下?”
  崔乙叔這才記起周圍的人,道:“統統退下。”
  樂聲停了,眾人盡皆退出殿去。
  大殿中就剩下他們二人。
  良久,崔乙叔起身,又將水月紅放在自己膝上,再度輕輕撫弄,慢慢細吻。
  “老夫賜你一個閨名。”
  “什麼閨名?”
  “老夫以後喚你甜紅,或是甜女。”
  “奴家叩謝霸主。”
  崔乙叔久久望著她,沒有說話。
  這一夜,二人便睡在這飄香殿的白色地毯上面。
  崔乙叔的淫魔本性便是在這一夜被喚發的。從此他便開始了一個淫魔的魔淫。
  “甜女……甜女醒來。”
  “老爺子喚醒甜女作甚呀……,老爺子又要甜女侍候承歡嗎?”
  “是的。”
  “老爺子可憐甜女則今……”
  “甜女,打起精神來,讓老夫今日盡興。以後老夫委你為老夫去辦一件大事,還不知幾時才得以又在這飄香殿中徹夜歡快呢。”
  他拿出二顆藥丸,分了一顆給水月紅服下,自己也服了一顆。
  “甜女,服下這顆藥丸,你便有情趣了。”
  果然,水月紅服後不久,便精神煥發,雙臉紅潮湧現,目中現出渴望之色,二人便又第三次在地毯上承歡,良久方罷。
  這以後,崔乙叔才將要她去辦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水月紅聽後默默地一言不發。
  “甜女,你怎地一聲不吭?”
  “老爺子還是人嗎?”她責問道,目中已流下淚來。
  “老夫怎地不是人?”
  “是人又怎能讓你的甜女去幹這亂倫的事?”
  崔乙叔道:“天下事,大不過霸業。老夫的一切,已有一半歸屬於你。老夫的霸業,也有一半是你的。但老夫的霸業尚未全部完成。老夫便遇到了這個逆子,這是老夫的武功不能解決的。老夫如不能穩坐這霸主地位,你那一半也是空的。
  甜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別讓老夫失望。”
  良久,甜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臉藏進濃密的頭髮中。
  十日後,山西太原府崔家劍門的府外,來了一隊車馬。其中車輦居多。車輦四周,絨簾低垂,一看便知車內坐的是女眷。
  崔家劍門閤府匆忙,為的是崔家劍門老掌門回家來了。
  崔長風率領閤府上下,將崔乙叔迎到大廳中。崔長風拜道:“孩兒恭迎父親大人回家,恭請父親重新執掌崔家劍門。”
  崔乙叔道:“為父於江湖之事,已經有些淡心,不太想做什麼掌門人了。你復門時一是太苦,二是在武林中也有了如此好的聲望,崔家劍門由你來執掌,比為父執掌好得多。”
  說罷,一招手,從外面進來了十二名少女,為首一位十九歲,次第下去,最後一名少女才十四歲。這十二名少女盡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一時,滿堂中盡是生輝春色,令人眼花目迷。
  崔乙叔道:“老夫決定從此退隱江湖,也不再管什麼霸主門的事了。霸主門的事,就讓那幾個弟子去聽之任之吧。只是老夫這些年熱鬧慣了,怕退隱後屬家寂寞,所以買了這十二名小妾,閒著無聊時歌舞一番,又可陪伴老夫,冬天暖暖腳頭。風兒,你不反對吧?”
  崔長風苦笑道:“父親能深明大義,放棄霸主門,退隱歸家,有這些小……小嬸娘陪伴,也無可無不可,孩兒不便多言。”
  “吾兒好懂事理,這隔壁張家和王家搬空了吧?”
  “早就搬空了。來人大事修建時,孩兒還不知是父親買下來了,孩兒也是昨日才聽先來的仲火師哥說的。”
  崔乙叔笑了笑道:“總管何在?”
  許太和出班肅然道:“小人在此聽候老主人吩咐。”
  “你就將老夫這十二名小妾安置在左面的王家老舍吧。”
  “是,小人遵命。”
  說罷,將十二名少女帶到隔壁去了。
  “仲火。”
  “弟子在。”仲火出班道。
  “小姐怎麼還在車上,也不進來與家人敘禮見面?”
  “弟子這就去請小姐進來。”
  崔長風一家人聽到如此吩咐,正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兩個奴婢在她身邊,一個奴婢抬著他的手,一個奴婢扶著她的腰,就像害怕這嬌弱的少女忽然倒在地上一樣。
  她一進大廳,大廳中的男男女女,盡皆情不自禁地把雙目注視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大廳中所有的女人,包括白茜珠在內,頓時便失去了顏色。
  只見這華麗的絕色少女走到崔乙叔面前作禮道:“女兒拜見爹爹。”
  那聲音,一下子回響在大廳上,嬌脆欲滴,猶如黃鶯初啼輕喚。
  “乖女,你累不累?”
  “女兒有些累。”
  “你快見過你的哥哥嫂嫂們,就去休息吧。”
  “是。”
  絕色少女走到崔長風面前作禮道:“妹妹水月紅,見過風哥哥和二位嫂嫂。”
  崔長風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倒是白茜珠趕忙上前,扶住水月紅道:“妹妹傾城傾國,卻又弱不經風,快陪嫂子進去歇息吧。”
  崔乙叔道:“珠兒不必麻煩了。老夫老來寂寞,常盼膝下有人說說話兒。所以收了這位義女。老夫想將乖女安置在右面的李家老舍,老夫平日也住在那裡,讓小姐的使女扶她去休息吧。”
  “是。”白茜珠退在一邊。
  崔乙叔又問:“太和回來沒有?”
  “小人回來了。”
  “我那些小妾安置好了嗎?”
  “安置好了。”
  “你去將禮物抬進來吧。”
  許太和退到階下,一招手,下人便魚貫送上禮物。
  “珠兒。”
  “珠兒在。”
  “這幾顆不算極品的珍珠,是給你的。”
  “謝公公厚賜。”
  “你不打開看看嗎?”
  白茜珠將玉盒放在桌上,輕輕打開,頓時,滿廳的天棚上波光流動,閃爍生輝。連白茜珠如此出身的人也從未見過如此極品的明珠系列,不禁吃了一驚。
  “公公為何如此厚賜珠兒?”
  “老夫前些時練那三合神功,性情有些乖張,傷害了你。
  這算是老夫的一點心意吧。”
  “兒媳的母親聽說珠兒衝撞公公,還罵珠兒不知上下。兒媳謝過公公。”
  “瑤兒。”
  “瑤兒在。”
  “這株深海珊瑚,是給你的。”
  “這等萬金難購的厚賜,兒媳不敢受。”
  “有什麼不敢受?你替崔門養了個小子,老夫給你,也算是給那個小子的吧,老夫的孫子如今在哪裡?”
  “在……正義門。玉大師和大伯已隨常師爺去接孩子去了,不久就會回到家中來。”
  “這崔門忽然如此興旺,老夫好高興啊!”崔乙叔說罷,竟然流下了眼淚。
  崔長風跪在道:“孩兒以後就在家中侍奉爹爹。”
  “好,好。你起來叫人將珊瑚抬到瑤兒房裡去吧。珠兒還有多久進房?”
  “還有兩月。”崔長風代答道。
  “那時,老夫又多一位孫輩。哈哈哈哈!”
  崔乙叔哈哈大笑,笑畢,道:“好了。弄了這半天,老夫也累了,我要過去休息了,你們也歇息一會兒吧,今晚的家宴上再敘天倫吧。”
  家宴上,更是一片祥和氣氛。
  崔乙叔居中而坐,崔長風打斜坐在左面,小姐水月紅坐在右面,白茜珠和小瑤則分別坐在二人下首。大廳中空,為的是輕歌曼舞。
  酒過三巡,崔乙叔輕輕拍了拍手,七八名女樂師便奏起音樂。不一會兒,十二名小妾便舞了出來。
  眾小妾邊舞邊歌:
  君飲酒兮妄起舞
  笙歌曼舞伴君酒
  後庭有女一十二
  只盼日日伴君酒
  君若飲酒妾伴舞
  日日承歡酬君寵
  薄蟬難遮妄嬌軀
  佳人垂髮半掩羞
  君來牽妄妄伸手
  褪下輕紗盼君擁
  今日擁兮明日擁
  只盼日夜見君手
  後庭十二載歌舞
  伴君飲足承歡酒
  承歡酒兮夜夜有
  舞罷不語盼君手
  崔乙叔拍手大笑道:“好!老夫晚年能得此十二女日日伴飲,夜夜承歡,此生足也!看賞!”
  許太和率人進來,將十二支金釵分賞十二小妾。
  忽然,崔乙叔皺了皺眉頭道:“歌舞退下。”
  緊接著,他的臉上頓時現出痛苦之色,額上冒出汗珠,雙手摀在腰部,禁不住呻吟了一聲。
  崔乙叔忽然如此,滿堂頓時靜了下來。崔長風關切地問:“爹爹何處不適?”
  崔乙叔豎起手掌,止住崔長風,垂目運氣,不一會兒,頭頂冒出騰騰熱氣,良久方罷。
  崔乙叔收功道:“月前,為父練引足太陰脾經時,不慎走火,傷在大橫、食竇、天溪、胸鄉諸穴,爾等不必驚慌,為父閉關半月,便能調理好氣脈,一切如常。”
  “爹爹可要孩兒助你調理?”
  “不必。老夫練的是純陽真氣,與你那和合功衝撞甚大,老夫要先回去了,你們兄妹姑嫂自己飲吧。”
  “是。”四人起身,恭送如儀。
  崔乙叔走到大廳門口,回頭道:“乖女。”
  “女兒在。”
  “為父從今夜起便開始閉關調理,以免走火一事一發不可收拾。凡找為父說事的,你一概擋駕,推與風兒處理。你若寂寞,可常與你兄長嫂子談談心。半月之內,不可來糾纏為父。”
  “女兒明白。”
  “好了。你們自己飲酒吧。”
  許太和在廳外接著崔乙叔過隔壁李家老屋去了。留下四人,飲了一會兒,也就散了。
  第二天,崔長風到隔壁李家看望,水月紅出來接著他在廳上奉茶。
  “妹妹,父親閉關後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看來還較順利,嫂嫂她們怎不一起過來?”
  “她們有些家務事要料理。”
  “讓小妹過去幫著料理吧。”
  “不必了。些許小事,何勞妹妹?妹妹身體弱,還要多多保重。”
  水月紅輕輕咳了幾聲道:“妹妹歷來如此,倒叫哥哥憂心了。”
  “妹妹先歇著,我過去給你找點藥來。”
  二人站起身來。忽然,水月紅身子一晃,雙手摀目,慢慢倒在地上。
  “妹妹,你怎麼了?”崔長風連忙扶住她。
  水月紅倚在崔長風懷裡,閉著雙目,輕聲道:“我……頭昏。”
  說罷,她的雙手勾住了崔長風脖子,一張香腮,便依貼在崔長風臉上。崔長風想將她推開,但又見她面色甚為痛苦,便不忍將她推開。二人如此依偎著,崔長風聞到她的體香,觸接到她的體溫,心中漸漸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崔長風一意識到此,心中不禁大為惶恐。連忙將水月紅扶至椅上坐好,自己掠出廳來,從牆上掠回崔府。不一會兒,又和白茜珠一起過來。
  二人忙了一陣,水月紅才道:“妹妹好多了,哥哥嫂嫂請回吧,妹妹想睡一會兒,今日就不過去了。”
  二人將水月紅安置完畢,出得廳來,只見許太和托著一盤食物與湯水,來到廳上。
  “少主人在這裡麼?小人將食物放好,還有事要稟報少主。”
  許太和將食物放在崔乙叔閉關的門外,回頭就一些瑣事談了一陣,才各自分手。
  這一夜,崔長風正在書房看書,白茜珠走了進來。一進來,便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話。
  “風哥,有件事很奇怪。”
  “什麼事?”
  “公公閉關的房內是另一個人,武功和公公差了一大節。”
  “你從何而得知?”
  “你和總管說話時,我在一旁悄悄發功傾聽,從室內人的呼吸上判斷出來的。”
  “有這等事?”
  夜半,崔長風一人掠過牆去,在崔乙叔閉關的門外悄悄站了一會兒,又從牆上掠回老宅。白茜珠還在書房等他。
  崔長風坐在案後,沉思良久,忽然拍案而起道:“糟了!”
  “什麼事糟了?”
  “我害了母親和天魔女太師父了!爹爹當日命我錄出和合神功的功法,後來未錄。當時為了令爹爹明白這世上武功能勝他的人很多,要稱霸是不能實現的,便謊稱和合祕籍是天魔女傳給母親的。爹爹必定是到關外盜和合祕籍去了。”
  白茜珠想,這世上只有和合神功還能克制他的天地人三合神功,他要稱霸,當然要先設法弄到和合祕籍了。白茜珠恨道:“如此公公,真是天下少見!”
  崔長風道:“我必須馬上去關外,怕的是母親二人受害。
  珠妹,我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一定回來。你多費心家中吧。”
  白茜珠一聲不響,匆匆將崔長風的長劍短劍避毒珠取來,又拿來一大貼金葉子,服侍他收拾停當,夫妻二人便默默分手了。
  崔長風悄悄掠出老宅,展開輕功,連夜疾馳。他知道父親先走一天零一夜,少說也在六七百里以外,自己只有連夜追趕,才能不誤大事。
  崔長風焦急之下,將輕功運至極限,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五台縣。在五台縣匆匆買了二匹馬,又匆匆買了點乾糧,便拍馬疾馳。中午,跑癱了一匹馬,跳到另二匹馬上又跑。當夜,又展開輕功疾馳。這一日一夜,意然越過了小五台山,估計中午能到官廳,便找了一個地方,打坐了一會兒,將二日來的疲勞盡行恢復。
  不久來到一個小鎮,他又買了二匹馬,如法炮製,白天奔馬急馳,跑死一匹換一匹,夜晚展開輕功疾馳。天明時休息打坐。
  如此不要命地奔馳,加之他去過一次天魔女的地方,路徑熟悉,在第五天上午就趕到了灤河邊上。
  這灤河並不寬,不過二十丈左右,崔長風也不尋渡口,只在河邊用手掌砍了一顆樹,將枝丫除去,將樹幹扔在河心,飛身掠起,在河心的小樹上千藉力,便過了灤河。
  崔長風認得道路,當下也不猶豫,便急急趕上山去。
  就在看見石屋的同時,他看見山口橫七豎八的躺了好些屍體,約有一二十具。其中多數是玉女門的玉女。屍體中的男子,也同樣是穿的明教的服色。
  屍體堆中,有一具屍體最為顯眼,那是一具紅袍紅臉的老人的屍體,崔長風不及細看,便知是巴山飛虎。
  當下不再猶豫,飛身便向石屋撲去。
  還在半途,崔長風似乎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便放輕身形,悄悄接近。
  只聽石屋內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老夫已經說過,只要你們交出和合神功祕籍,老夫保證不再殺傷一人。”
  崔長風在外面一聽,便知是父親的聲音,儘管他運功逼啞了聲音,崔長風還是一聽就聽了出來。
  石屋內傳來天魔女的聲音:“閣下劍法通神,只用了七招,便將我明教二十餘高手盡數殺死。但閣下為什麼逼變了聲音,又將臉蒙得一絲不透?閣下何必如此藏頭露尾?”
  “天魔女,不要囉嗦了,老夫耐心有限,再最後說一遍,把祕籍交出來!”
  “我明教從無人練過這陰陽大和合神功,也從來沒有這祕籍。你若不信,要殺人便殺吧。”天魔女的聲音忽然一變,充滿驚詫道:“文韶,你怎地抖得如此厲害?你又跪下幹什麼?”
  “啟稟師尊,這人便是崔乙叔……”
  “哦,老身明白了。你起來吧,罪不在你,老身也沒有怪你。”
  崔乙叔忽然哈哈一笑,恢復了本來的聲音,室內二個女人哦了一聲,顯然是崔乙叔取下了蒙巾。
  “文韶,我這樣費力變音,武功上也用的盡是八大門派的劍招,可還是被你聽出來了。十七年不見,你還能記得我的聲音,真難為了你。”
  水文韶罵道:“你這惡賊,你就是變成厲鬼說話,我也能一下就分辨出來。”
  “分手十七年,怎地一見面就罵?”
  “我不但要罵你,只要我武功能勝過你,還要一劍殺了你!”
  “你還是沒將我的解釋記在心裡,你要冤枉我到什麼時候?”
  “你殺我哥哥,盜我水家的三合祕籍,你便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相信你!”
  “你哥哥身上的死痕明明是石家莊金刀門的武功所致,為何定要栽在我身上?”
  “但那祕籍明明在你手裡,你還有什麼可抵賴的?”
  “那是我後來從石家莊金刀門奪回來的。我獨闖石家莊金刀門,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完全是為了掩人耳目!你當我那麼好欺騙麼?”
  “文韶,我怎麼說你都不相信我,那便留給後人去評論是非吧。你師徒快將和合祕籍交出來吧!”
  “你這惡賊!你還要巧舌如簧!你喬裝來此殺人,硬搶什麼和合祕籍,就也證明你那三合神功是殺了我哥哥以後硬搶去的。”
  崔乙叔的聲音一下子停頓了好久,好久說不出話來。忽然,他異常煩燥地說:“老夫不耐久等,你二人交是不交?”
  “你已練成三合神功,你想殺就殺吧。”天魔女冷然道,“但這天下除了大和合神功外,能與三合神功對抗的,老身就能列出數種功法,只是修練者未曾修練到入室地步罷了,文韶退開,讓為師來接他幾招試試。”
  崔長風知道天魔女不敵崔乙叔,當下一閃身便進了石屋。
  室內三人盡皆吃了驚。但除了水文韶發出一聲驚叫外,天魔女與崔乙叔都只是抬了抬眉毛,一聲不吭,各自蓄勢以待。
  崔長風向著天魔跪下道:“太師父,這一場災難完全是徒孫給你帶來的,徒孫罪該萬死。”
  天魔女見一個美少年忽然對自己跪下,並請求恕罪,驚詫地問:“你是誰?”
  水文韶卻一眼便認出了,道:“師尊,他是風兒。”
  “孩兒崔長風,因練陰陽大和合神功,龍鱗已經消失。太師父認不出孩兒了麼?”
  “原來如此。你又怎地給我帶來了這場災難?不妨講來。”
  崔長風便將此事的前因後果,簡略地說了一遍。
  天魔女聽後嘆道:“你是好心辦了錯事,你起來吧,只可惜了飛虎和我那二十來個門人。”
  崔長風轉身向水文韶跪倒道:“母親,孩兒在門外,一切都聽明白了。孩兒實在命苦,一生都糾纏在這解不斷、理還亂的麻煩之中,孩兒實在不知該何以自處,請母親垂訓。”
  水文韶道:“風兒果真練成了大和合神功?”
  “孩兒與兒媳白茜珠都練會了。”
  “這神功……真的很厲害麼?”
  “是。”
  “那麼,你把這惡賊為我殺了吧!為天下武林殺了吧!”
  “母親!”崔長風大驚失色。“孩兒怎麼能殺死親身父親?!”
  “這惡名你是擔當不起的!”水文韶厲聲道,“可你想過沒有?這天下除了你,無人能製住這惡賊!再不殺他,這天下武林不知還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要滅門滅派!你殺了他,為母請師尊發武林帖,替你正名。如要謝罪,也由為母向天下人謝罪。”
  崔長風這時心如刀絞,滿面流淚道:“母親,你讓孩兒再勸勸父親吧!”
  “你能勸得他回心轉意嗎?”水文韶大喊大叫熱淚奪眶而出。“崔家劍近百年的磨練,劍法已臻上乘中之上乘,就只欠內力不足,不能威鎮天下。你父親蓄意已久,不顧一切地專納天下神功,為的就是要以武力征服武林、稱霸武林!你能勸得他回心轉意麼?”
  崔長風流淚轉過身來,又向崔乙叔跪倒道:“父親,你都看見了,為你這稱霸武林的野心,真是天下不安,眾叛親離。
  你回崔門,眼見崔門日漸興旺,兒孫滿堂,也曾高興流淚,一家人充滿天倫之樂。父親,你為什麼要裝假,將全家人欺騙?”
  崔乙叔從崔長風進門起,一直到現在都一聲未吭,此時冷冷道:“你這逆子,你為什麼又要欺騙為父,說那和合功法在此地?”
  “孩兒怕爹爹練成和合神功,天下武林大受殺伐,孩兒是不得已而騙爹爹。”
  “那你現在告訴為父,這祕籍究竟得自何處?這祕籍現在又在何處?”
  “不可講!”
  “不要告訴他!”
  天魔女和水文韶同時大呼道。
  “爹爹,你這三合神功練成後,天下已是無人能敵,你又何必再練和合神功?”
  “逆子講是不講?”
  崔長風堅定地道:“孩兒不能講。”
  “逆子!”崔乙叔怒極,猛地拍出一掌。
  一時滿石屋充滿刺耳的尖嘯之聲。但這掌力才一接觸到崔長風的身體,崔長風的護體神功自然而然生出反應,崔長風雖然跪在地上,卻反將崔乙叔震得連退四步,靠在石壁上。
  崔乙叔驚駭地望著崔長風,良久不出一聲。
  崔長風以額觸地道:“父親恕孩兒不孝之罪。”
  崔乙叔這才嘆了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天魔女道:“且慢。”
  崔乙叔回頭望著天魔女。
  “你的三合神功,據說天下無敵,老身原本就不相信。如有人練成少林派的易筋經,還會不敵你這邪功麼?老身的功法,也不是十分正道。最近又有點巧遇,得了一套功法,老身將之加進玉女心經中去,搓揉出一套新功法,練後自覺還有一點長進,不妨與你試試。”
  崔乙叔一言不發地抬起雙掌。
  天魔女也蓄勢抬起雙掌。
  崔長風插進二人之中道:“父親,求你不要傷了太師父。”
  天魔女道:“風兒讓開。他傷不了我的。”
  崔乙叔冷笑道:“老夫殺你門人時,你怎不出來?”
  “那時老身正在運功與人療傷,慢了一步。此時報仇,也不為晚。”
  崔乙叔道:“逆子讓開!”
  崔長風不得已退到母親身邊。
  崔乙叔望著天魔女,頜下鬍鬚無風自動,飄飄不已,顯然已將真力提足。
  天魔女望著崔乙叔,滿頭白髮忽然銀光大盛,更有那散發根根豎起,同樣已將真力提足。
  二人對視良久,猛地同時推出雙掌。
  只聽轟地一聲,二股掌力接實後,由於勢均力敵,掌力向上衝去,竟將石屋的石板屋頂,衝出一個大洞。
  二人各退下,均無損傷。
  崔乙叔冷笑道:“果然有些門道。天魔女,你未盡全力,老夫也還留有餘地,再來!”
  說罷,口角忽然沁出一二滴鮮血。
  崔長風大驚道:“父親,不可化解精血而助絕功!那會傷你身體的。”
  天魔女高聲大笑道:“解體邪功,何足道哉!天下有哪家的解體邪功及得上我天魔女的天魔解體大法?崔乙叔,出招吧!”
  天魔女此時豪氣沖天,滿面紅光,口角同樣沁出一二滴血跡。
  崔乙叔一聲不吭,注視著天魔女。
  他不出掌,天魔女也不出掌。
  良久,崔乙叔身形一閃,掠出石屋,倏忽不見。
  天魔女收功道:“風兒快回太原,恐怕家中有變。”
  崔長風道:“讓父親先走半日,孩兒也能追到。孩兒既然來了,不忍就走,讓母親傷懷。”
  於是,眾人坐下,崔長風將別後情形講了一遍,直講到常寧帶人去接孩子,眾人這才轉憂為喜。
  水文韶走到天魔女坐前拜道:“師尊,弟子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該不該講?”
  “但講不妨。”
  “看來,風兒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出手對付他父親的了。弟子想來,此人不除,天下不寧。此人一日不除,我崔門便多添一分罪過。再說,我明教二十多條命債,也不能就此罷休。
  此時天下只有師尊還可與崔乙叔一搏。如有風兒的師爺和珠兒的母親輔佐,再加上弟子本人,當可除去此人。弟子懇求師尊,為天下武林計,最後出一次山吧。”
  天魔女道:“老身也想到了此節,只是一時還未決定。徒兒既有此請,老身便走一遭也不妨。只是,風兒作何感想?”
  崔長風想了想道:“尊在父親,理在母親,孩兒只好與珠兒恪守中立了。但求太師父廢去父親功力即可,不要取了他的性命。”
  “好。一言為定,風兒先走,老身與你母親將此局面收拾好後便出山來。”
  崔長風離去時,眼淚如泉湧出,心中又想起了巴山飛虎……
  崔長風依照來時的走法,仍然是白天騎馬趕路,夜裡展開輕功趕路,次日又買馬趕路……如此,在第十二天上,便趕回了山西太原府。
  崔長風一進家門,便問白茜珠:“爹爹回來了沒有?”
  “沒有。”
  崔長風松了口氣道:“其它有什麼動靜沒有?”
  “所幸還沒有。風哥,此行如何?”
  於是,崔長風便將巴山飛虎等人被殺,天魔女與崔乙叔對掌,母親請天魔女出山等事情說了一遍。白茜珠聽後,心中甚為高興,只是礙著人倫關係,沒有流露於臉色。
  崔乙叔卻從此就沒有再回太原。
  隔了二日,許太和慌慌張張地跑來找崔長風道:“啟稟少主,老主人不見了。”
  “怎麼回事?你慢慢講吧。”
  “小人平日將食物置于閉關房外,每次前去,食物總還有人動過。近二三日來,這食物一直無人動過。小人在門外大著膽數次請安,也沒有動靜,小人輕輕敲門,門卻應手而開,室內卻沒有人了。”
  崔長風心中明白,這一切其實是預先謀劃好的。但他也不說破,反而假派人四處尋找。結果當然沒有找到。
  第二天,許太和與仲火一起來了。
  “啟稟少主,四處找不到老主人,小人與仲火師兄商量,想要回到武功山去看看,特此前來求少主恩準。”
  崔長風道:“談不上什麼恩準。你們是父親的舊人,當然該效忠於他了,你們回武功山,那十二位小嬸母與月紅妹妹呢?”
  “小人商量,想將他們一起帶回武功山。”
  “好吧。回到武功山,見到父親,請代我向他老人家請安。
  並請轉告他老人家,我們做後人的,隨時恭候他老人家回家來。”
  許太和道:“難得公子如此孝心,小人一定轉告老主人。”
  誰知水月紅一聽此事,便哭泣起來:“我不回武功山去了。
  那窮山僻壤的有什麼好玩?再說,我不相信爹爹便會棄了女兒獨自而去。我要在這裡等他老人家。”
  眾人左勸右勸,水月紅只是不走。眾人無奈,只好將十二名少女裝了六輛轎車,啟程而去。於是,崔門三所府第,就只剩下崔長風一家和水月紅主僕三人。
  眾人走後,照料水月紅的責任便落在了崔長風頭上。白茜珠與劉小瑤每日二次過去問寒問暖,倒是崔長風,總是託辭二三日才過去一次,白茜珠只道他是出於禮教考慮,也沒放在心上。
  如此過了幾天。
  這天下午,門外車聲響起,卻是江海亮與玉大師接了孩兒回來。眾人擁出門去,只見那胖小子在奶娘的懷裡熟睡,一張胖臉圓圓的,甚是逗人喜愛。水月紅聽到笑聲,也趕了過來,眾女眷擁著孩子進入後院後,玉大師才向崔長風稟報一路經過。
  到蘭州後,他們便在蘭州等候,常寧放出信鴿後,七八天上就有人將孩子送來了蘭州。回程途中,也甚平安。直到離太原六十裡時,在路上遇到了天魔女派來送信的人。
  玉大師稟道:“常老前輩看了天魔女前輩送與他的信後,常老前輩就令小人護著車轎回太原,令小人帶信給主公,說他暫時不到太原這裡來了。他要直去寧波,有事要辦。並令小人轉告主人,要主人就在家中,不要出去。”
  崔長風明白,他們開始追殺崔乙叔了。想到這點,心中的歡喜頓時一掃而空,變得甚為愁苦。當下又怕冷落了江海亮與玉大師,便吩咐設宴為二人洗塵。
  不久開上宴來,三人入席。江海亮與玉大師早已猜中是怎麼回事,席間便專講些江湖上有趣的軼事趣聞,直到酒過數巡,崔長風才慢慢開朗起來。
  這時,徐忠進來稟報道:“山東一根趙仕豪,求見主人。”
  崔長風離席道:“快請。”
  談罷,匆匆迎至門外,江海亮與玉大師也隨後迎去。
  只見趙仕豪手提一根熟銅棍,站在門廳裡等候。
  崔長風搶上一步,握住趙仕豪的手道:“兄長當日在南陽棄小弟而去,小弟心中一直好生思念。今日得見兄長,小弟好生高興。快快請進,小弟當陪兄長先浮三大白再說其它!”
  趙仕豪道:“且慢,容愚兄先見過禮來。”
  說罷,拜道:“霸主門南陽分壇主趙仕豪,見過少主人。”
  崔長風大吃一驚,以至語言有些結巴:“什麼?兄長……
  怎會成了霸主門的壇……主?”
  趙仕豪是個直腸子人,見過以後,反倒若無其事地道:“我這壇主,是令尊大人在俺喝醉時封俺的。叫俺去南陽只管喝酒,只管打架,其它一概不管。前不久,一輛馬車到南陽來接我,叫我到這太原來陪兄弟喝酒。小兄上車一看,還有一個好美麗的姑娘在車中,小兄一問,才知道這姑娘也是令尊大人送俺的。”
  趙仕豪說到這裡;向門外喊道:“小娘子,快快過來見過俺這兄弟。”
  隨著話聲,從門外高牆的陰影下走出一個少女。這少女好生美麗,蓮步輕移,就好像正在笙樂中曼舞一般。
  崔長風一見此女,頓時張口結舌,更加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美麗的少女登上台階,走進門廳之中,對著崔長風作禮道:“小嫂子見過兄弟。”
  崔長風仍然張口結舌,不言不語,反倒退後了一步。
  趙仕豪不樂道:“兄弟,你這是怎麼了?你若看得起這女子,愚兄送你便是!”
  崔長風這才回過神來,苦笑道:“兄長說哪裡去了!兄長又將小弟看作什麼人了?只是……小弟便想破了腦袋,也弄不明白……這事情怎麼會弄成……如此一團糟……”
  “什麼事如此一團糟?”
  “這女子……明明是家父的十二小妾之一,小弟還曾拜過嬸娘來的……如今家父將她送與兄長,一下子成了小弟的嫂子……哎,送與兄長倒也罷了,卻又令兄長將女子帶來崔門老家……豈不是將這人倫五常弄得一團糟麼?”
  眾從盡皆搖頭嘆息。
  趙仕豪拍著腦袋想了一陣道:“是了是了,愚兄想明白了。”
  “兄長想明白了什麼?”
  “令尊大人一定是在路上被瘋狗搶了影子,失心瘋了,才會變得如此顛三倒四,辦事情失了常理常性。”
  “哎,兄長這民間的說法,又哪能作得準頭?”
  “如若不是如此,兄弟恕愚兄直言,令尊一定是氣兄弟反對他稱霸,故意如此亂封亂賞,氣氣兄弟。”
  崔長風苦笑道:“如若只是這樣,倒也沒有什麼。兄嫂一起請進去同飲一杯吧。”
  趙仕豪道:“且慢。我趙仕豪雖然人窮,又好飲酒,卻也不會喝得如此下作:明知霸主對兄弟如此不賢,仍然高居堂上狂飲濫醉。告辭!此事小兄自有分曉,異日與兄弟江湖見面,再謀一醉不遲。”
  說罷,伸手挾起少女,掠下台階,連馬車也不管了,沿街掠去。
  崔長風此時心亂如麻,也不強留。他不多言,別人也就不便多說什麼。眾從入內,不歡而散。
  次日,傳說城外的汾河邊上發現了一具少女的屍體,是被人用棍棒打破腦袋打死的。官府查了一陣,沒查出兇手,便將屍體草草掩埋了事。
  崔長風明白這是趙仕豪幹的,只在心中嘆道:“兄長行事,怎地如此魯莽?這女子有何罪?為何定要殺她?兄長此番再入江湖,又是飽一餐,飢一餐的,卻又何苦?”
  崔長風心中悶悶不樂,這幾日便只在書房中獨自喝悶酒。
  劉小瑤忙於小孩子,白茜珠快要臨產了,誰也沒有更多在意此事。

runonetime 2008-07-08 12:17 PM

第二十七章 魔殺

  崔乙叔從關外敗北之後,一路上恨得滿腹殺機,不斷籌措除去崔長風的種種計謀。但種種計謀又被他自己否決,思去想來,最後還是只有一種計謀可行。
  數日後,崔乙叔抵達太原北郊,總管許太和與仲火在城外等候。仲火一見崔乙叔的神色,便明白此行不利。當下先道:“啟稟師尊,數日前,八大門派的主力在武當山誓師之後,殺下武當山。八大門派殺下山之日,密探便已放飛鴿飛報武功山、宜昌和鄭州各處。目前,鍾祥師弟兼程趕去。武功山中的八大王已趕去宜昌,會同四大護法和總護法,目前正與八大門派在荊山一帶僵持不下。鍾祥師弟帶人南下增援時,我等曾會同商議,打算趁少林空虛,將其一舉挑了。只是少林寺中,地字輩的老和尚,閉關不出的尚有二人,功力皆在弟之上,所以,等候師尊回來定奪。”
  崔乙叔想了想道:“我那逆子到了沒有?”
  “少主人先於老主人半日回到太原。”許太和稟道。
  崔乙叔道:“你二人暫且不動。後日前去辭行,就說我早已悄悄走了,你二人要回武功山尋我。餘下的事情由我親自去辦。從今日算起,五日之後,齊集鄭州地字堂,老夫帶你們去將少林寺一舉挑了。”
  當下,各人便分頭行事。許太和與仲火走後,崔乙叔於半夜時分,又偷偷出現在水月紅的房中。
  水月紅此時已經入睡,她被崔乙叔喚醒後,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種複雜的感情:既怕、又厭、又恨。崔乙叔是何等樣人?豈有看不出來之理?但他卻不聲張。他明白這姑娘已經真心愛上了崔長風,所以才對自己有那麼一種感情。他深夜潛來,已經不是要水月紅再為他辦什麼事。他已不需要水月紅為他辦事了,明白了她對崔長風的感情後,他已不寄希望於水月紅。他來不過是要對她再事摧殘,然後便棄之南下。
  崔乙叔假作慈疼地道:“甜女,你何處不適?為何顯得如此不安?”
  水月紅皺眉道:“女兒近來身沉力乏,心煩意亂,怕是病了。”
  崔乙叔笑道:“甜女,這裡沒有外人,你不必以女兒相稱。
  你今晚再好好服侍老夫一夜,老夫便要回武功山去了。你心中早已愛上了風兒,老夫是看出來了的。老夫回武功山後,你可留在此地,能否得到風兒的歡心,那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如能得到風兒的歡心,老夫豈有不成全你的麼?”
  水月紅被崔乙叔說破心事,不禁滿臉緋紅,將被子拉上來遮住了面容。
  崔乙叔臉上閃過一絲獰笑,除去衣袍,鑽進被窩之中……
  數日後,嵩山少林寺外,來了二十多個武林人。其中一半穿著霸主門服色,一半卻蒙著臉面。為首一人,高大威猛,正是崔乙叔。他的身後,站著仲火等人。
  少林寺從山下到山門外,全不設防,一個人也沒有。崔乙叔一行輕易地就上了山。但他們剛到山門前,還未喊話,那沉重的包鐵大門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從裡面魚貫走出二排和尚,每排九人,一看便知是十八羅漢陣的陣容。
  這十八人走到山門外站定後,從山門內接著又飄出二位老和尚來。這二位老和尚,年齡均在八十左右,一個瘦小乾癟,一個高大威猛,但二人都只穿了一件極為陳舊的僧袍。二人往前一站,矮小乾癟者道:“崔乙叔,你終於還是來了。”
  崔乙叔道:“老夫既然存心要稱霸天下,這少林寺嘛,遲早要來,地空禪師,今日你是與老夫單打獨鬥呢,還是你與你師弟地通禪師一起上呢?”
  地空禪師道:“崔乙叔,你不必先用言語扣住我師兄弟二人,我二人閉關十數年,於這人世虛名虛套早已看破。今日不管是一人對敵也好,二人對敵也好,總之是要將你趕走,總不成讓這少林寺給你挑了吧?”
  崔乙叔道:“好吧。多說無益,咱們掌下見高低。”說罷,走進場中。崔乙叔今日來此,可以說是有恃無恐。他那日在武勝關與大覺掌門對了一掌,那日大覺掌門連退五個大步,站定後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而他自己卻只退了二步,雖然也咯了一點血,但卻遠不如大覺那麼嚴重。而大覺掌門還先接受了一個師叔度入的功力,尚且不是崔乙叔的對手,所以,崔乙叔估計這兩個地字輩和尚的功力不足為懼。
  地空禪師正要跨出,高大威猛的地通卻道:“師兄且慢,讓老衲先接他一掌再說。”
  地空道:“師弟小心。”
  地通走進場中,一言不發,慢慢抬起雙掌。崔乙叔冷笑一聲,也抬起了雙掌。
  崔乙叔道:“老夫本來不耐與人抃掌,只因老夫的內力,如是用來摧動劍式,那是威力更增,常常能在十數招內便取了任何高手的性命。但老夫今日倒要看看,少林寺的元老在這掌力修為上究竟有多深?來吧。虛實攻防那一套免了。咱二人幹乾脆脆對上數掌如何?”
  地通道:“很好。掌力拚過以後,老僧再領教你的劍法。”
  二人走近,相距六尺。這個距離,在這等使用劈空掌力相拚的高手來說,是異常危險不過的了。只見二人對視良久,各自默運玄功。驟地,二人同時出掌;各自打出二股剛猛無比的掌力,二人的距離本來就站得很近,這掌一打出就接實,只聽“轟”地一聲炸響,猶如天上打了一個巨雷,二人的身形同時向後震飛,但崔乙叔卻後飄一丈左右即站定,而地通大師卻落在二丈之外,落地之後,又連退了二步,方才站定,“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崔乙叔仰天陡然發出一陣大笑:“老和尚呀老和尚,原來你這元老也是徒有虛名!這江湖中數十午相安無事,你等居安不思危,功力下落了個下乘,如今便明白也遲了!乖乖地把八大門派的命符交出來吧!”
  矮小乾癟的地空禪師走進場中道:“好功力,待老僧來領教領教。崔乙叔,老僧對你講明了。我師兄二人修習的功夫,大違常理。老僧矮小乾癟,照理講,就當多習技功,老僧那師弟高大威猛,本應氣盈力猛,豈知我師兄弟卻恰恰相反。師弟他高大威猛,卻偏偏長於技功,老僧矮小乾癟,卻偏專修內力。老僧對你講明了,一會兒你別以為老僧使詐。”
  崔乙叔見這老僧神閒氣定,眼見地通拚敗掌力卻也不慌不忙,必有非凡修為。當下連忙默運玄功,平復剛才對那一掌時引起的內力湧動,慢慢走進場中。
  二人又來到距離六尺處站定。二人也是同時抬起雙掌。地空禪師的個頭,比崔乙叔要矮上半個腦袋,身材也要小上許多,如論體重,比崔乙叔怕要輕上數十斤。但地空禪師才一抬掌,那身周與掌心便泛出一種淡黃色的霧氣,繞體盤旋不已。
  崔乙叔大叫:“好!這是易筋經內力。老夫等的就是這次較量!”
  崔乙叔喊罷,身周也汎出了一片迷濛真氣,雙掌掌心之中,同樣是真氣充盈。
  地通在後面叫道:“這是三合催心掌,師兄小心!”
  話音才落,二人已經同時發掌。只見真力碰散,一聲驚天震地響後,滿場發出劈劈叭叭的爆響聲。這無數爆響聲過後,只見崔乙叔後退了五大步,地空禪師卻也退了五步。地空禪師雙手摀著腹部,而鮮血就從他那摀著腹部的指縫間流了出來。
  地空禪師周身顫抖,抬起一隻手指著崔乙叔罵道:“崔乙叔!你好卑鄙的手……”
  一句話未罵完,他已仰面一倒,七孔流出汨汨黑血,頓時死去。他的身子還未倒地,地通已經搶過來扶住了他。地通一看,只見地空的腹部,中了數枚弩箭。這弩箭是從崔乙叔的腰部二側發射出來的。崔乙叔在發掌的同時,趁地空的功力集中在雙掌間發出,腰腹部的護身罡氣減弱。崔乙叔用挽在手肘上的一根拉線帶動了藏在腰兩側裡黑袍下的弩箭筒,發射出四枚弩箭,全部打進了地空的腹部。箭頭上浸飽了毒藥,地空一中箭,頓時便死去。
  崔乙叔早已知道,這八大門派唯一的威脅便是這修練易筋經達二十年之久的地空禪師,早就想好了這對付之策。如今果然一舉成功。他本人雖然在對掌時也受了一點傷,但卻無大礙。對他這等大高手而言,那點傷,不過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急速的運氣幾周,便可療好的。
  地通大怒:“崔乙叔!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既想打遍武林當霸主,為何卻如此不自重身份?你一點臉面不要,就當了霸主,又有什麼光彩?”
  就在地通大罵之際,崔乙叔已經運功療好了內傷。他一招手,他身後的仲火便大叫:“上!合力將這少林寺挑了!”
  仲火喝聲一起,他身後的二十多人便已衝出,直向少林派的和尚們撲去,更有人就想搶進山門。
  這時,忽然有一支長劍,帶著極其強烈的破空之聲,從斜刺裡如閃電一般飛來,直向那些撲向少林寺和尚的霸主門殺手射去。只見這支長劍快如閃電,猛如飛龍,靈活卻如一個大高手手禦一般,頓時就將衝在最前面的霸主門殺手殺死了七八個。一時間,只聽得慘叫聲連天響起。
  仲火大驚,呼道:“師尊,這是禦劍術,崔師弟又來壞我們的大事了!”
  仲火聲音剛停,只聽一個蒼老的女聲道:“孺子信口雌黃!
  這次可不是風兒的義舉!崔乙叔,你作惡太多,驚動了玉風門的大高手,薇夫人的飛劍術取你的性命來了!”
  隨著話聲,只見從少林寺的左側山牆後面,走出兩個女人。一個四十左右,正是薇夫人湯暨薇。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嫗,卻正是天魔女。說話的也是天魔女。天魔女手中提著一柄出鞘的長劍,護衛在薇夫人身邊,而薇夫人卻緩緩行來,平伸出手掌,掌心吐出真力,正在禦劍殺人。二人的身後,還跟著水文韶。
  崔乙叔急道:“且慢,老夫有話說!”
  天魔女道:“你要殺人時,便更不打話。別人要殺你的人了,你卻有話要說。崔乙叔,這地空禪師,五十年未出山門一步,從不在武林中多事,可以說得上是一個雙手一滴血也未沾過的武林人。對這樣的高僧,你卻用那等卑鄙的手段暗害!憑你這種人品,也想稱霸、領袖武林?”
  這時,湯暨薇的長劍已經殺得那餘下的十數個霸主門殺手退回到崔乙叔身後。湯暨薇的長劍就在離崔乙叔一丈高的空中盤旋,但卻不急於進攻。
  崔乙叔道:“親家,咱們非得成為仇敵麼?”
  湯暨薇一邊禦使長劍在空中盤旋,一邊道:“崔乙叔,我本來是不想殺你的,你那兒子太好,我不忍心殺了你而傷風兒的心,但你為了稱霸武林,做惡太多。今日你又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殺了一個猶如赤子一般的老人。你知道這地空禪師是誰麼?他出家前姓郭,是皇妃熟玉鳳的後家姪兒,是我祖母的堂弟,也就是我的表老爺。你站出來,咱們作個子斷。”
  崔乙叔見今日以親戚關係是說不脫殺劫的了,當下也就走了出去。同時傳音入密給仲火說:“我一發動進攻,你們就衝下山去,照第二套計劃行事!”
  說罷,崔乙叔一聲清嘯,身子一縱,便仲手去抓飛劍。但湯暨薇早已防他這一著,心意一動,早已禦氣使飛劍升高,並繞到了崔乙叔的身後。崔乙叔一抓不中,卻忽然身形一變,凌空向地通射去。
  這時,仲火等人在崔乙叔一發動攻勢時,便一聲吶喊齊齊向山下飛掠而去。那十八名少林高手,發一聲喊,便隨後追去。
  地通此時一直抱著他師兄地空的屍體,一直不曾放下。崔乙叔一抓飛劍不中,凌空變勢向他射去時,他才驟然驚覺,匆忙中左手攬著師兄的尸身,右手打出掌力迎敵,可是,崔乙叔此時撲向地通,卻根本不欲與之對掌,而是展開了一招極奇詭詐的掌法,左掌與地通右掌對拍,他的右掌,卻一掌拍在地通的天靈蓋上,頓時便將地通打死。
  此時,湯暨薇的飛劍已經直刺崔乙叔的後心,崔乙叔一個空翻,躲到了被打碎天靈蓋,卻還未曾倒地的地通身後,再 發掌一推,地通二師兄的屍體便齊齊向飛劍迎去。
  湯暨薇此時劍勢太猛,來不及禦使變勢變道,那飛劍便一劍刺進了地通腹部,一時根本退不出來,而地通的屍體落地時,將湯暨薇的長劍也帶落在地上。
  崔乙叔沖天一陣轟然大笑,大笑著晃動身子,便向山下掠去。他不敢去攻殺三個女人,怕的是殺了這三個女人,惹得崔長風夫婦動怒,更怕惹得龍鳳二仙回大陸報復。他在大笑聲中飛掠下山,但掠勢卻並不太快,而是有意要引三個女人來追自己。
  果然,天魔女一聲大喝:“好狠的奸賊!追!”
  湯暨薇從霸主門的死屍中抽出一柄長劍,他大喝一聲:“追!不殺了這奸賊,誓不為人!”
  水文韶卻大哭道:“天呀!這罪惡怎麼洗得清?”
  三個女人一起向崔乙叔身後追去……
  這一追就追了一天。一天之中,從嵩山追到白沙,從白沙追到了許昌。在許昌,崔乙叔還回身與湯暨薇和天魔女打了數十個回合,等到水文韶追上來時,他又跑了。
  跑過許昌城外東面三十裡處的一座大山時,崔乙叔已經領先了大約百丈左右。這時,黃昏降臨,崔乙叔藉著暮色往一叢樹叢中一躲。他躲進去了,樹叢中卻另外又閃一個與他一樣身穿黃袍,與他一樣身材高大,與他一樣臉孔的人,這人又繼續向前飛跑,同時發出一陣聲音與崔乙叔一樣的轟然大笑。
  天魔女三人從這樹叢五丈外追過,認准了崔乙叔就在前面,卻不知已經追的不是崔乙叔本人,而是一個替身了。
  崔乙叔等這四人都追遠了,才從樹叢後面走出來,換了一張青年人的人皮面具,玄功一運,只聽他的骨骼發出一陣輕響,他已成了一個矮小個子的人。
  然後,他脫去黃袍,另外換了一件灰袍。他將黃袍點火燒了,拍出二股勁風,再將灰燼吹散,就展開身形,直往太原飛掠而去。
  而天魔女、湯暨薇、水文韶,追那個假崔乙叔又追了一個夜。天明時分,發現他正在前邊一棵樹下倚樹歇息,三人追過去時,那人卻又飛奔而去了。
  如此追了數日,直追到離徐州城不遠的芒碭山下,那人才停下身子,等著天魔女三人追上前來。
  天魔女怒道:“惡賊,看你還能夠跑到哪裡去?”
  那人卻並不轉身,而是先脫下黃袍,扔在路邊,抓下肩膀上的二塊墊肩,人便頓時變了形,不那麼粗壯了。然後,他從臉下取下一張人皮面具,雙手一搓,那人皮面具就成了粉塵。最後,他轉過身來,面對著三個女人 這人卻哪是什麼崔乙叔?
  湯暨薇大驚:“風殺神飄無影?”
  那人道:“正是在下。薇夫人、天聖女,小人兄弟四人被崔霸主征服,被迫服了崔霸主的慢性毒藥腐骨丸。我四兄弟中,如有一人不聽命令,崔霸主就要停發解藥,並以奇異方法催動藥性。所以,小人受令將你們三位引來這芒碭山時,小人明知要得罪三位,卻也不敢不從。小人如要跑,三位是絕對追不上的。薇夫人,你們不如多花點精力去想一想崔霸主目前在哪裡,又準備幹什麼吧!”
  湯暨薇萬般無可奈何,想殺了這飄無影,卻又明知追他不上。這飄無影的輕功,只怕普天下也很少有人追得上。當下不禁問道:“這崔乙叔此刻又在哪裡?又想幹什麼?”
  飄無影道:“崔乙叔一生宏圖,全在一個霸字,誰若阻他稱霸,便親娘老子,親兒女,也是大仇。”
  湯暨薇大驚:“如此說來,他是欲害風兒夫婦麼?”
  飄無影道:“小人可不敢亂說。”
  湯暨薇道:“不好!快去太原!”
  說罷,三人已經轉身,一齊向太原方向飛掠而去。
  飄無影一直等到這三個女人去遠了,才全身無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實在跑得力乏無比,再也跑不動了。如此歇了半個時辰,他已恢復過來。他站起身來時,才又取下臉上的第二層人皮面具,恢復了他的真實面目
  原來,他是天台一聖司馬無名。
  山西太原府崔家劍門中,崔長風正淪陷在無比悲苦的沉悶之中。多數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在書房中飲悶酒。白茜珠勸過他二次,卻不起作用。她明白他此時如若真能一醉,或許還好些,也就不再多勸了。
  這時,這崔府左右,還有一個人也淪陷在無比悲苦的沉悶之中。
  這人便是水月紅。
  崔乙叔和他的屬下離開太原後,就剩下她與她的丫環留在太原。當初她被霸主門人出重金買走,說是送與京中的大官。不想如今落在崔乙叔手下,備受摧殘。崔乙叔當日哄她,說他的霸業有她一半。可如今說走就走,全不管留她一人在此是如何苦悶。
  天生尤物水月紅,獨得蘇杭靈氣,美豔艷天下,苦悶亦絕天下。
  苦在她已屬老子,卻又受令勾引兒子。而她內心深處,又真心愛上了兒子。
  她愛他的一切……從內到外……
  但她卻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
  一露面,白茜珠便也露面,殷勤周道,令她苦不堪言。
  但她還得時時刻刻裝出一副小姐的派頭:莊容大度,知禮達儀。
  她更時刻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處女風格,去吸引崔長風。
  但崔長風卻總是禮儀有度,對她既不冷,也不熱。
  這父子倆的差別為何如此之大?  機會卻慢慢來了。
  這些日子,白茜珠快要臨盆了。她每天都在產婆侍婆的包圍之下,連劉小瑤也丟下兒子,整日圍在白茜珠的周圍。
  這一天,水月紅的丫環春蘭溜進書房,悄悄對崔長風道:“小姐這二日頭昏的厲害,怕嫂嫂知道了影響分娩,不叫奴婢聲張。奴婢卻為小姐好生難過,想請公子過去看看。”
  崔長風聞言,便一人跟了過去。
  崔長風隨著春蘭進了李家老宅,跟春蘭來到大廳,春蘭進去了一會兒出來說,小姐請公子進書房相見。
  崔長風進去,春蘭便溜了。
  書房內,水月紅倦怠地依在軟榻上,地上拖著長長的輕紗。
  那是薄如蟬冀的透明軟垂真絲紗。
  她靠在那兒沒有抬頭,聽見腳步聲,卻假裝呻吟了幾聲。
  崔長風以為她病得厲害,便走了過去,想問問病情。
  但他忽然一下子在軟榻前呆住了。
  在透明的、薄如蟬皮的披紗下面,是一個玉石一樣潔白的嬌嫩絕倫的裸體。
  水月紅抬起頭來,慢慢站起,望著崔長風嫣然一笑。
  崔長風的心猶如小鹿亂撞一般地狂跳起來,人卻像被點了穴道一般呆然木立。
  水月紅 就像剛從天上降落凡間的仙子一般明艷照人。
  水月紅發出一聲嬌吟,道:“哥……我頭昏。”
  她說著,一下子閉著眼倒向了崔長風。
  崔長風木然無知地扶住了她。
  忽然,她的雙手勾住了崔長風的脖子,她的櫻唇已經壓住了崔長風的嘴唇。
  崔長風只感唇幹舌燥,全身發軟,頭腦一陣昏脹,雙目視線一片迷糊。
  他想掙脫,但卻無力掙脫。
  他想大叫:“不!不!不能!不能!”
  但他口中卻叫不出來……
  忽然 他叫出聲來了:“啊 !”
  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慘叫:“啊 !”
  一柄長劍穿進了他的背心,直透心臟而過,穿透了他的胸膛。
  這支長劍刺穿他的胸膛後,又刺進了水月紅的胸膛,再從水月紅的背心穿刺出去。
  這支長劍將二人刺穿在一起。
  這是一支寶劍。是五代時期王建鑄造的異物“奪命龍”寶劍。崔乙叔本來想將這神兵利器贈送常寧,常寧不在,他便留在了身邊。天下有什麼護身罡氣能擋這般神兵寶刃一刺?更何況崔長風此時已沒有了那護身罡氣……
  水月紅先看見了站在崔長風身後的黑衣蒙面人。但她已說:不出話來……
  這蒙面人聲音沙啞地冷笑了一聲道:“常人聞服這唐門的迎風醉,功力只退三亭之一。功力越深,退得越多。加上老夫下藥很重,你怕退了一半功力也還不止。任你武功通神,哪及得我的計謀這般通天徹地!?”
  二人此時還未倒地,只因蒙面人還未鬆開手中劍柄。
  崔長風聲音柔弱道:“可是……爹爹殺了……孩兒?”
  “你這亂倫逆子,你便知道了也好!”
  說罷,鬆開劍柄。
  二人倒在地上。
  那支長劍還將他們刺穿在一起。
  他們直到死去。水月紅的手,還是勾在他的脖子上。
  崔長風想要掙脫,卻提不起真力,沒有了力氣。
  蒙面人一閃,即從窗中掠了出去。
  崔長風最後看見了這個身影,認出了確是父親,他勉強說出了他這一生最後的一句話:“被你殺了……也好,省得別人殺你時……孩兒無法自處……哎……只可惜了……我這義妹……的清白……名聲……”
  他說到這裡,便已舌頭僵硬,頭一垂,去了西天。
  他到死也還不知道,他為其名聲憂心的這個義妹,每天晚上遭受崔乙叔徹夜渲淫,所以變得如此柔弱無力。
  只苦了崔長風,成了亂倫之人,怎麼也解說不清楚。
  因為他死時,有一個全裸的少女勾在他的脖子上,披紗滑在一邊。
  不知過了多久,有幾個人闖進了這間空無一人的房子。剛闖進大廳,一個中年婦女便喝道:“快閉住呼吸!有唐門迎風醉!”
  這人便是湯暨薇,她說話時已撒出了解藥的藥粉。
  她的身後是常寧、水文韶、天魔女。
  她們的身後,跟著白茜珠、劉小瑤、產婆侍女、玉大師……等一大群人。
  人們聞不出唐門風醉的藥味,因為這藥無色、無形、無味。只因湯暨薇慣用三分散,對這二種性質相同的化功神藥有一種特殊感應,所以她喝出了聲。
  人們聞不出迎風醉,卻聞到了血的腥氣。
  天魔女三人離開飄無影,在回太原途中,遇到常寧。一談之下,方知中了崔乙叔的計謀。他們連忙趕回太原找不到崔長風,才尋到這裡。
  他們遲了三個時辰。
  他們一進書房便發現了被一支長劍刺穿連在一起的兩具死屍。
  崔長風穿著齊整。水月紅卻全身赤裸,而且雙手勾在崔長風脖子上。
  劉小瑤驚叫一聲便撲了上去。但她被天魔女一把抓住,再也撲不過去,便大哭起來。
  白茜珠卻只是細細看著,既不動,也不哭。
  但是,她卻慢慢地摀住肚子,蹲下了身子。
  她的羅裙下慢慢流出了污血。
  湯暨薇忙令男人們退出書房。
  男人們剛剛退出書房,便聽見裡面傳出了一個嬰兒的哭聲。
  頓時,裡面便出了一群女人的哭聲。其中水文韶更是哭得昏天黑地……
  崔長風的死,使整個江湖都騷動起來。
  能夠脫身的江湖武林人,都來到了太原。
  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前來弔唁的武林人。
  後來的武林人無處可住,便在大街的街簷下打坐過夜。
  挽幢、輓聯、花圈、等弔唁之物堆了幾條街,人們進出店輔,中間只有一條窄道可行。
  水月紅的屍體已經草草先予安理。整個崔門知道此事的人都被嚴令不准談及這事。
  崔長風的屍體用保屍藥物和極品寶玉保了起來,停在靈房中,只等前來弔唁的武林人弔唁完畢,便要安葬。
  少林寺來了一個龐大的唱經班,專司道場等白事禮儀。
  武林人還在不斷地從遠方趕來。
  第十二天上,太原府尹親自弔唁,弔唁完畢後,求崔門快些安葬,求崔門不要做滿七七四十九天。這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聚集在一個城市,不知會出什麼事。
  所以道場只做了十四天。
  出喪這天,二十四個武林人抬著二幅巨幢在前開路,左面幅書:天下第一仁人,右面幅書:世上第一義士。隨後是各種挽幢、花圈、招魂幡一類喪葬物件。
  中間是一輛異常儉僕的靈車。靈車上的棺木也是普通的棺木。
  但靈車左右,卻是天下武林大小九十多個門派的掌門人列隊護送……
  靈車後面送葬的武林人,長達三里多遠……
  靈車來到太原西郊的崔門祖墳地。
  墳井已經挖好,棺木慢慢放下了坑中。
  忽然,一個女子跳下坑井中,抱住棺木,只哭得幾聲,便頭一垂,伏在棺木上。
  徐忠和玉大師跳下去,想要扶起她,卻發現她已經死了。
  她是劉小瑤,已經服毒死去。
  她服毒自殺,殉夫跟隨而去。
  十四天中,她整日跪在靈前,向江湖武林同道拜跪謝禮,玉大師與徐忠抱著她的一歲的兒子,在後面跟著答禮。
  她欲哭無淚,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靈棺旁邊呢喃低語:“夫君,你等著我……夫君,你等著我……”
  她的這句話被掠過城市上空的山風又吹回山野……十四天中,飄回了地仙谷,飄回了生長著二條騰龍的那個深山古潭,隨後,被山風吹散。一時,漫山遍野,每一棵樹,每一片葉,每一根小草,一陣沙沙低泣。似乎都在跟著她說:“夫君,你等著我……”
  如今,她服毒殉夫,跟著去了。
  人們流著淚揩乾淨她臉上的毒血,把她和崔長風的屍體斜斜擠著合放在一起。
  這是真正的合葬。
  比傳統的雙棺合葬還要真切。
  這是一棺合葬夫妻二人。
  白茜珠抱著嬰兒跪在墓坑前道:“好姐姐,你放心去吧。
  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不能死,我還要殺一個人為風哥報仇,你就放心去吧。”
  她默默地捧起一把土,這土從她的指縫裡戀戀不捨地慢慢落在棺木上,這時,墓坑四周響起一片經樂之聲和梵唱。在這沉重、憂傷、肅穆的頌經聲中,更響起千百人的哭泣之聲。
  一時,墓地四周黑壓壓在跪倒了一片人群,輩分太高的沒有跪倒,卻也作揖或拱手為禮與死者作最後之別。
  崔門的人開始鏟土埋葬。
  有人走過來,捧土慢慢撒入坑中,這是洞庭湖三君子中僅存的老大烏龍棍潘天義。
  又有人走過來,捧土慢慢撒入坑中,這是天星劍江海亮,他無能說出心中想說的話,就只是捧土一捧捧地撒入坑中。
  趙仕豪走了過來……
  小閻王走了過來……
  八大門派的掌門人也魚貫地走了過來,依次從右邊捧土撒入坑中,從左邊離去。
  鏟土的崔家劍門人停止了鏟土,跪在墓旁答謝捧土的人。
  徐亭與王元圖各抱一個嬰兒,跪在墓旁答謝眾人。正義門二百多門人,黑壓壓跪了一片,答謝眾人。
  江湖中碩果僅存的三大老魔頭老閻王、老陰魔、老玉大師,排在八大掌門後面,捧土慢慢撒入坑中。
  三大魔頭身後,排起了上千人,等侯捧土埋葬死者,
  八大掌門肅然撒土後便禮別離去。
  老閻王卻邊撒土邊道:“小兄弟,老夫八十的人了,生平從未對人有過好感,更不服誰。連對你師祖,老夫也只懼他武功,說他一聲正派。老夫好不容易服了你了,你卻為何又早早離去?”
  老陰魔捧土舉過頭頂道:“龍吟劍一時沒有傳人,但老夫當著這上萬武林人發誓,今生絕不再幹一件不義之事。”
  老玉大師卻道:“往日老夫嫌與小兄喝酒太沉悶,今日便想再與小兄喝一台悶酒,卻也不能了。惜乎?痛乎?”
  人們聞言,盡皆嘆息不已。
  捧土的人一直持續到午後,方才漸少。
  正義門的人這才過來砌石立碑。
  碑文異常簡單:仁人義士崔長風偕夫人劉小瑤之墓。
  天下卻又有多少人當受這簡單的銘文?

runonetime 2008-07-08 12:18 PM

第二十八章 天地人三合大劍陣

  幾天後,武林人才逐漸離別散去。
  這天上午,八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齊來到崔府大廳。常寧以為他們是來辭行的,不想少林派大覺掌門卻道:“老衲等人,在崔大俠生前,曾多受他的義助。老衲等人商量了一下,想對追查兇手一事出點力。不知常前輩能否告知老衲等人;兇手究竟是誰?”
  常寧聞言,便令人請白茜珠、天魔女、水文韶等人一起出來,大家便在大廳上就此事談開了。
  水文韶道:“這天下只有一人想殺風兒,也只有一人能殺風兒,只是目前沒有憑證,各位掌門人如是家中沒有急事,不妨多留幾日,大家從長計議。”
  白茜珠道:“我與母親的想法是一致的,這天下只有一人對風哥懷有刻骨仇恨,也只有一人才有武功殺得風哥,只有一節,不知這唐門的迎風醉是怎麼與這人攪在一起的。”
  這時,只聽一人聲音傳人大廳:“四川唐門唐路南願入大廳與諸位講明此事。”
  少林掌門道:“唐掌門怎地今日才到?”
  白茜珠運功道:“未亡人白茜珠恭迎唐掌門。”
  言畢,只見大門外一閃,便進來了一個人。而徐忠等人若無其事,顯然連看也沒有看到此人進門。
  唐路南進入大廳,向眾人為禮道:“崔大俠去世第八天上,老夫便已從四川拚命趕來了,只是怕產生誤會,老夫一直易容隱在這上萬的武林中,不曾露面。這些日子來,老夫都在暗中尋找逼老夫交出迎風醉的人,只是沒有尋到。我要在此向各位表明心跡:迎風醉雖是害死崔大俠的主要手段,但卻不是老夫下的藥,兇手更不是老夫。”
  水文韶道:“唐掌門不必辯白了,在座從未有人懷疑過唐掌門,唐掌門快些說出那逼你交出迎風醉的人是誰吧!”
  唐路南道:“此事還得從兩年前講起。”
  天玄子道:“兩年前?怎地一下子扯這麼遠?”
  “因為那人逼老夫交出迎風醉,是在兩年前。除此之外,老夫的迎風醉從未流失過江湖。”
  “哦,原來如此。快些講吧。”
  唐路南道:“兩年前,清明節前的一天晚上。老夫正在打坐,忽然被一個蒙面人不明不白地製住了穴道,此事說來真是奇恥大辱,這人是怎麼進入老夫密室的,又怎麼躲過了老夫的察覺,以至近在咫尺,老夫竟全無半點知覺?以老夫當時的功力,三十丈內落葉飛花,二十丈內有人鼻息,老夫皆能聽到。但這人就隱在那三丈密室內,老夫卻偏偏一點感覺也沒有,哎,功夫不如人,這也是無奈之事。”
  湯暨薇道:“那是什麼指力封的穴道,你都弄不明白麼?”
  唐路南道:“夫人不必生氣。說來慚愧,那人的內力,老夫當時實在是從未接觸過,也未聽人講過,所以才有此疑,此人以內力無聲無息便封閉了老夫的穴道,然後又將藥丸塞進老夫口內,逼老夫吞下肚去,老夫當時大駭,便問他有何來意?那人倒也爽快,一開口就要老夫交出迎風醉,並要老夫詳細介紹用法用量,以及解法的解藥,就只差沒有要配方了。”
  唐路南臉上露出甚為羞愧之色。
  “老夫當時知道反抗無益,便答應了他,老夫想這藥總有用完的時候,便給他一點又有何妨?當時老夫給了他大約三個人的藥量,老夫以為那人還會多要。豈知那人笑道:‘這天下只有一二人還配老夫用此藥。你給三個人的藥量,老夫也不難為你了。’聽他那口氣,似乎這偌大江湖,只有兩個人有武功超過他,其他人都不配他用藥物之類什麼的。”
  唐路南道:“那人倒也爽快,拿了藥,便解了老夫穴道,並將一粒解藥扔給老夫。以後無聲無息地打開機關走了。他連老夫的密室機關都瞭如指掌,老夫著實嚇了幾個月,老夫事後開始追查,很快就失蹤了一名弟子,老夫知道是這弟子裡應外合,但就是找不到這個叛徒。”
  唐路南最後道:“直到今年,霸主門已經征服了數省,老夫易容找了霸主門的一個堂主對掌,才弄明白,當初封閉老夫穴道的指力,便是三合指。”
  說到這裡,眾人大嘩,實在已無再問的必要,唐路南已經說的太清楚不過了。
  白茜珠走到唐路南面前拜跪下去道:“未亡人謝前輩指路大恩。”
  唐路南急忙還禮道:“白掌門不怪罪,老夫已經誠惶誠恐了。老夫為了補過,特地帶來了十份解藥。白掌門如要報仇,須防那人手中還有一二份迎風醉。”
  “謝前輩。”白茜珠接過解藥道:“各位掌門人請回吧。未亡人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親自手刃此賊。”
  湯暨薇道:“珠兒不可任性,徒招天下人非議。此事自有風兒師門長輩、崔門長輩、天聖前輩和我玉風門長輩共同作主。”
  八大門派掌門人同時站起道:“為崔大俠報仇的事,夫人為何不將我八大門派算進去?”
  白茜珠感動得滿面流淚道:“多謝各位前輩了。但此事縱使有各位前輩出面,未亡人也非要親刃此賊,此生才能天愧於風哥。”
  於是,眾人當下便議定了復仇計劃。午後,各人散去,各自準備。
  數日後,武林白道的各大小門派,均出動了本門精英,就近向兩個地方聚集:太原和武當山。
  在武當山附近的荊山一帶,八大門派的精英已經聚集,正與霸主門對峙著。
  這天,崔家劍門出發了一隊人馬。中間一輛馬車,馬車內躺著白茜珠。她生育過後不到三十天,雖然身體已無在大礙,但還是依眾人之言,沿途躺在車中休息,以備到時大戰。
  馬車前是二匹戰馬。一匹上騎著常寧,一匹上騎著湯暨薇。
  馬車後是正義門的一百五十名弟子門人。
  天魔女、崔母、玉大師、江海亮、趙仕豪等和正義門四十多人,都留在太原守護崔長風的一兒一女。
  崔家劍門的討伐隊所到之處,霸主門的分壇紛紛自行解散,死黨逃回武功山中聚集,一般門人各散東西。
  沿途都有武林人陸續加入崔家劍門的討伐隊伍。
  這支隊伍行至焦作時,竟達九百餘人。所幸徐亭素來長於組織與謀劃,加上正義門與玉鳳門甚為富有,倒也不嫌人多。
  這日行至鄭州,地字堂主鍾祥聞得來者勢大,但主要的還是懼怕白茜珠、常寧和湯暨薇三人,早已於二日前率眾回武功山聚齊。鄭州的武林人對其早已恨之入骨,此時見其退走,便七手八腳,將地字堂拆毀了,然後,一齊加入崔門的討伐隊伍,浩蕩南下。
  沿途又有許多武林門派和武林散人加入討伐霸主門的隊伍。
  這時,荊山方向的戰事打得甚為激烈。雙方多有死傷。但在崔家劍門的隊伍從鄭州出發南下後,五陽神魔與四大護法,八大天王等人便於一夜之間忽然撤走了。
  八大門派也不追趕,卻向武勝關移動。數日後,八大門派的人和白茜珠所率的隊伍在武勝關會合了。
  兩支隊伍會合之後,竟達二千餘人。
  這天上午,白道的各掌門人齊聚中心大營議事。
  天玄子道:“這二千多武林群豪,共事討伐霸主門,老道看了好生高興。但這二千多人,如無一個統一號令,到得戰時,必然造成混亂。再加上這二千多人中,難免混有霸主門的奸細,到得戰時,更會在咱內部製造混亂。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咱們須得先推選一個盟主,再由盟主下令整編這二乾多人。不受統率者,當令其退出。老道以為,以才略、武功和這次出師的名義而言,白掌門順理成章,是自然而然的盟主人選。”
  天玄子話音一落,眾人便一至贊成。
  湯暨薇道:“珠幾年幼德淺,恐怕不能當此重任。我認為還是大覺掌門出來統一籌劃更合適一些。臨得戰時,我母女打頭陣衝殺,那才是理所必然。”
  大覺掌門道:“天玄道兄的話,乃是我八大門派統一的看法,老衲方外之人,於這行軍打仗更是一竅不通。白掌門不要推了,快些安排正事才是道理。”
  白茜珠雙目含淚,起身向眾人作了一禮道:“難得大家如此厚受,白茜珠便不推了。”
  眾人聞言,一齊大喜。
  白茜珠又道:“此次南下報仇,得各大門派和道上朋友拔刀相助,小女子在感動的同時,更感到心中不安,萬一前來相助的朋友多有死傷,小女子便無法向同道交待了。所以,小女子還想向眾人討一個萬全之策。徐三哥。”
  “屬下在。”
  “正義門數年來走南闖北,在強敵中生存至今,於各種作戰方式皆有所長。徐三哥如有什麼想法,不妨向各大掌門前輩談談。以供大家決策之用。”
  徐亭道:“屬下以為,天玄前輩所說的組織分隊一事當是首要。據屬下所知,這二千多人中,八大門派與神湖幫約佔五百多人。我崔門佔一百六十餘人。各地中小門派七十多個,約佔千餘人。還有三四百人,為武林散人。霸主門如有奸細混入,當是扮作散人。所以,首先要請這些朋友自己證明身份。凡是武林散人,江湖上所聞名的不論,不太聞名的,當有其所住之處的正道門派掌門人擔保,並歸入擔保人的門派中暫是編隊行動。”
  眾人一聽,齊皆讚賞。洞庭神君道:“好個徐亭!這正義門怎地有眾多人材?”
  常寧拈鬚微笑道:“謝神君讚賞。”
  徐亭又道:“屬下以為,全體人員分作三個大隊較為適宜。
  崔門老隊為一隊。八大門派與神湖幫為一隊。七十多個地方門派為一隊。這七十多個地方門派,又可以南北為界再分為兩個隊,由盟主下令指定領隊人選,全權代管。行軍之時,每個大隊之間,應有半裡路的間隔。第三大隊的兩個隊之間,應有三十丈的間隔。每個門派與門派之間,應有十丈以上的間隔。這樣秩序井然,既可以前後呼應,又可以防止霸主門的奸細混在其中。至於打仗之時,瞬息萬變,屬下此時也不敢妄言。”
  眾人聽後齊皆贊好,當下便一致依計而行。果然,到下午編隊完畢時,頓時便不見了二百多人。眾人事後慶幸,卻也有些後怕。僅此一事,便知此戰艱苦異常。
  次日行軍,這一千八百餘人便依隊而行,秩序井然。在官道上猶如長龍一般向武功山進發。沿途再有武林人參加,找得到保人的,便歸隊同行。不明身份的,也只好遠遠跟在後面,跟去看看熱鬧。
  至於地方官府,早已得到北京兵部的文書,令其視同不見,讓這二派爭殺,不管誰勝誰負,武林力量均將自此仗後因死傷過重而削弱,朝廷樂得坐收漁利。
  這一天,大軍過了長江到達武昌時,只見一個老人走近隊到,走到白茜珠的車前。
  來人卻是老魔頭老閻王。
  老閻王對常寧道:“你這白鬼,好威風!”
  常寧下馬道:“老閻君可有什麼見教?”
  “我要見你們白盟主。”
  白茜珠打起車簾,下車見禮道:“前輩可有什麼事麼?”
  老閻王道:“老夫見白道如此勢力,也不禁有些心驚。只是老夫專程來此,實有一件重大情報要叫白盟主知道。”
  “前輩請指教。”
  “老夫在崔小友生前,數度受益於他。聞得爾等南下報仇,我們三個老鬼便去霸主門中自行打探軍情。老夫三人所得之軍情,乃是你們的探子絕對打探不到的。這一節,盟主當要明白了才好。”
  “感謝前輩對先夫如此厚愛。”
  “老夫三人,探得崔乙叔在平江一帶山中暗設了一所絕陣。到時準備將爾等引入絕陣,一舉消滅。這所絕陣,由一千二百名身手高強的武林人組成。這些武林人,或明或暗,均已歸降霸主門多年,實為死心踏地的死士。這一千二百名武林人每人均能使用長劍,會一套三合劍法,並能善射硬弓。最厲害的是每人身藏一個鋼筒,均能在短兵相接時射出力道很大的弩釘。這一手對高手縱然無功,對你這千餘名普通屬下,就是致命的一招了。”
  “前輩請接著往下講。”
  “這所絕陣,稱為三合歸宗陣。由天、地、人三堂各出三百三十名劍手,再由內一堂出二百名劍手,再由霸主門主崔乙叔本人率領九名近身侍衛,合霸主本人,共一千二百人組成。這一千二百人,各有高明的武功,組成陣式,按陰陽五行排列、暗合九宮八卦之變化,可變出奇門遁甲的好幾個陣式。如若這些仍然不足以對付爾等,這一千二百名劍手,還可變出兵家戰陣,將爾等圍在陣中,先以硬弓殺傷,再以陣勢合圍,最後以鋼筒長劍結束戰鬥。”
  老閻王這席情報,只聽得白茜珠及眾人大汗淋漓,心中駭怕。
  白茜珠拜跪下去道:“前輩一個訊息,救了千餘名武林同道的性命,請前輩受晚輩一拜。”
  白茜珠這一生,何等高貴?生平除了玉鳳門及崔門的長輩受過她的拜跪外,普天下武林人,連看也無緣看到一眼。如今她為了千餘名武林人為這報信得救,竟向一個老魔頭拜了下去,可見心中感激到了何等地步。
  哪知老閻君閃在一邊道:“老夫不受拜謝。老夫做此善事,實在與老夫痛恨人類的做人宗旨不符,老夫做此善事,不過是看在崔小友份上。爾等去為他報仇,老人助爾等,也僅僅是助爾等為他報仇這一點而已。”
  言畢,棄下眾人,揚長消失在路旁的樹林之中,望也不望眾人一眼。
  眾人見此怪人發此奇談,盡皆驚歎不已。不明白這憎恨人類,橫行江湖,殺人如麻的老魔何獨對崔長風如此信仰?
  只有白茜珠隱約猜到是為了一句話。
  這等老魔頭,崔長風以闢毒珠救他一命,他根本不記在心上。說不定他反會認為自己命不該絕,天下收他歸西而已。
  這三個老魔對崔長風如此心服,確是只為了一句話。
  一句話?!
  那天,在萍鄉天字堂前,三個老魔為二次出山之事,自感失信于常懷遠祖孫徒二人,無顏見人,便跪地求恕。崔乙叔對三個老魔跪地一事,大肆諷刺,極為得意。不料崔長風道:“他們自感失諾於人,心中不安,所以才拜倒在自己的諾言之下。三位前輩頂天立地,武林中無人配受一拜。”
  三老魔終身銘感的,就是這一句話。
  殺人如麻的老魔,卻也講個信字。更講究自己那偏狂反常的自我追求。就在他們覺得連自己的惡魔名頭都無能保有,從此後變得人不為人、魔不為魔之時,一個大仁之士出來保住了他們的名頭,從此便喚了他們內心深處被魔性壓抑了五六十年的向善之心。
  所以他們信服了崔長風。
  就為這一句話,也只為這一句話,便對說這句話的仁人拜服終生。
  天地間的事情,有時就是那麼玄妙。
  這是因為人性本身,便異常玄妙。
  哲人雲,人是一個小世界。
  世界包羅萬象,變化無窮,只在天機引導之間。
  人也包羅萬象,變化無窮,卻只在人性的啟發轉換之間。
  世上有許多文事武功,帝業霸強的意外變化,卻常常受一些看來極為渺小的事情影響,導至勝敗轉換,其實卻植根於人和人性的變換。
  這是題外之話。
  當日宿下營來,白茜珠便請各掌門人人于大之中商議大事。眾人齊後,白茜珠便將這三合歸宗大劍陣講了一遍,向眾人討計。眾人議論沉思良久,卻不得其破陣之法。
  這江湖武林人即便列陣,也以方術奇門之陣為多,內中多含化外人之邪術,破者也以毒攻毒,以化外手段破之。而今這奇陣,集千二百名劍手,列古今武林人從未見過之大劍陣,卻又集方術變化和兵家陣式為一身,便叫武林人無計可思了。
  眾人議了很久,少林掌門道:“這陣式太奇,集武功、奇門、兵家為一身。我等如以武功破陣,他便發動方術奇門,我等如以方術奇門破陣,他便啟動兵家戰陣。而這二變,又皆以其武功劍陣為基礎。便是我少林大羅漢陣,卻無兵家之威,卻是如何是好?”
  在座的武林前輩中,不乏懂得奇門術之人,但盡皆對這陣式的兵家陣變捉摸不透,議了很久,仍然不得要領。
  這時,徐亭出班道:“在下有些想法,講出來供各位掌門人參謀參謀。”
  眾人知他智計過人,盡皆靜了下來。
  “在下曾二度帶掌正義門。這其間,只因在下武功不列大宗師之流,不能獨擋一面,致使正義門不得不靠謀略生存。在下想了一個簡單的辦法,不知行與不行。”
  天玄子道:“如若即簡單又可行,閣下便神了,快講吧。”
  徐亭道:“向來戰陣,皆要避其主鋒,或想法令對方的陣式不得發動,或以更厲害的陣式反圍之。咱們要打破霸主門,報仇雪恨,避是不能避的。此次一避,他以後便以這三合歸宗陣縱橫天下,只怕遭其殺伐的便不止武林人了,官家與百姓也要受害無窮了,我們也無能發動更厲害的陣式反圍,因為任何一種陣式,非經長期操演,不能熟練運用,不能發揮陣式的威力。我等千八百人,皆是臨時組合,練不成陣式的。
  這就只有想法讓這三合歸宗陣發動不起來這一個方法可行了。”
  眾人聽見,又是一陣驚歎。
  徐亭向白茜珠道:“盟主,此事關係千八百名弟兄的生命,屬下想請盟主令眾人發誓保密,屬下才敢講。”
  眾人不待白茜珠下令,便紛紛發誓,表示絕不洩露機密。
  “其次,請盟主派人查看附近有人偷聽沒有?”
  白茜珠道:“有我母親在四周巡查,諒來周圍五裡路內,藏不下人的。”
  說罷,微微一笑道:“至於老閻君前輩,那是我母親放他進來的,他便隱在附近,也不妨事的。”
  只聽老閻王在外面哈哈大笑道:“好厲害的母女倆。老夫在這二層圈內代為護法,你們但議不妨。不論如何,總要為崔小友報了仇才好。”
  徐亭這才道:“天下十大高手,倒有七八在我等這營中。
  盟主母女、我師爺、八大門派的掌門人、洞庭神君、三位老魔君,淡淡一算,便有了十五人。加上每派還可選出一兩名絕頂高手,便能湊足五六十人。這五六十人,武功高的一擋數十近百人,武功低者也能以一擋十。這些高手中,位尊顯眼的先選好替身,易容留在南下隊列中,麻痺敵人探子。然後,今夜便分頭向平江一帶悄悄潛行。路上如遇霸主門探子,可格殺勿論,以免走漏消息。潛入平江附近後會齊,分成數組,各自對付天地人與內一堂的人。一句話,趁其熟睡時悄悄將這些劍手殺死,能殺多少算多少,能殺完就更早解決問題。這樣,這大劍陣、大絕陣、便根本就不存在了。不存在的劍陣也就更談不上威脅了。如若中途被敵人發現,便放手大殺。只須將這劍手殺傷過半,這劍陣也就完了。”
  眾人一聽,盡皆默默思索。
  天玄子道:“小諸葛這釜底抽薪之計,太絕了。老道想了想,殺氣是太重了點,但要保得我白道千八百門人不死,也只有如此了。”
  崑崙掌門道:“此計雖妙,只是有失我武林人的本色,不太光明正大。但要保得這武功平常的門人不死於劍陣之中,我等也只得來一次不擇手段了。”
  白茜珠道:“如有與黃掌門同樣想法的,請放心。兩軍作戰,不是你死,便是我死。風哥如此仁厚,還被人下了迎風醉,死於他父親的背後一劍。對付這等惡人,還講什麼江湖道義?何況這正邪大決戰之際,勝敗都將影響武林數十年的前途,又哪能再存婦人之仁?我被大家選作盟主,這事我作主定了。後人要罵,就罵我一人吧。”
  當下眾人無話可說,便各自報出人選,最後定了六十二人。各人便回營安排。
  老閻王待眾人散後,走到大營,對徐亭道:“你這傢伙,比老夫還心狠手毒。計謀又遠勝常人。你如有一身好根骨,能練出絕頂神功,只怕活脫脫又是一個崔乙叔了。”
  徐亭臉一紅道:“晚輩有師門管束,飛不上天的。”
  常寧笑道:“我這徒孫,智計過人,卻也忠義過人。陳兄放心。”
  老閻王道:“常老頭,咱二人先去殺近身侍衛,最後找崔乙叔比劃如何?”
  “好!一言為定!”
  四更時分,這六十二名高手便分批悄悄出發了。千八百名幫眾,竟無一個外人知道。
  老閻王當先帶路,沿途留下記號,眾人隨後分批悄悄跟隨。路上當然行了不止一日。只是眾人一見對方探子,便下手除去。沿途便除了幾十名探子。以至進入慕阜山後,對方還一點沒有發覺。
  數日後,眾人進了平江附近山區,兩個老魔頭前來接應,報說谷中情況與往日無異。當下老閻王引著眾人,只在荒無一人的大山深谷中疾行。所幸這六十二名,盡是白道中的絕頂高手,到得半夜,眾人齊至一個寬大平坦的深谷外面,隱在山林之中,一點聲音也未發出,慢慢觀看谷中情況。
  老閻王以傳音入密功夫向白茜珠介紹了谷中情況。
  谷中百多頂營帳,分為四堆。居中一頂大營帳,一方一頂小營帳,除中間營帳有燈光處,其餘營帳,皆是一片安靜,沒有一點燈光。
  白茜珠以傳音入密功夫道:“請師爺、陳前輩與小女子一起對付中間主營。大覺掌門領一隊潛入東營攻打,母親與神君領二隊潛入北營攻打。天玄道長領三隊潛入南營攻打。清照師太與黃前輩領四隊潛入西營攻打。注意,悄悄暗殺,不可出聲。誰先潛入,誰先悄悄暗殺。沿途注意巡哨。”
  當下,各隊便覓路潛下山去,偷入谷中。
  白茜珠再與常寧和老閻王道:“我等三人潛至中營,各自隱伏,不可急急動手。只因魔王坐鎮中營,稍有響動,他便知道。反累其它營不能得手。如中營已有發覺,便不再留情。”
  此後,這谷中便分成了五個戰團,各自為戰了。
  先說白茜珠三人,展開輕功,掠下山去。只見敵方三人隊的巡查沿谷中悄無聲息地走動。白茜珠隔空遙點,便將巡查隊放倒。當下也不多管,便向中間大營掠去。還離著中間大營數十丈遠,便聽見營帳中傳來一陣女人的呻吟聲。眾人一聽,便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中營外,放有一人守衛。
  但這人明在守衛,卻正在傾聽那女人承歡的呻吟之聲,心中猶如貓抓。白茜珠欺到他的身後,他還一點沒有察覺。
  白茜珠只一指便將他送上了西天。他的身體還未倒地,常寧已經抱住他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一點響聲也沒有。
  白茜珠摸出一個小瓶,將一種藥粉抖在手心之中,將手心放在營帳腳下的空處,運內力將藥粉化散,將藥力送進帳中。以後如法炮製,將三頂帳篷都送足了藥力,三人才圍住中間大帳篷,隱伏下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女人哭著哀求的聲音:“霸主,奴家受不住了,霸主饒了奴家則個。”
  崔乙叔邊喘氣邊笑道:“奴才別煞風景,不要打斷了老夫的興頭。你越求饒,老夫越是想看你這死去活來的痛苦樣子,老夫越來勁兒。”
  只聽女人的呻吟,早也不是承歡的嬌吟,而是充滿痛苦的哀吟,一陣哀吟過後,忽然便沒有了聲音。
  崔乙叔哈哈大笑道:“老夫寶刀未老,這女人真的昏死了過去!小黃雀兒,輪到你了。快來與老夫一起享樂吧。”
  一個女子戰戰兢兢地道:“霸主虎威范範,兩個姐妹皆不是敵手,等一會兒奴家求饒時,還望霸主不要打罵奴家。”
  崔乙叔笑道:“未上戰場先求饒,倒也可憐見地,來吧。”
  接著,裡面便又傳出一陣喘息和嬌吟。
  真是淫魔的魔淫。
  如此過了一陣,白茜珠估計四個角的營地都以經得手,而且,此時四個角的營地都還沒有打鬥之聲傳出,說明暗殺偷襲極為順利。她打了一個手勢,叫人分向兩個小營帳潛進,自己守住中間大營帳。
  常寧和老閻君相互望了一眼,各自手提一把長劍,向二邊的小營帳偷偷潛去。二人心裡都幾乎同時想道:“想不到縱橫江湖一輩子,到老了還要偷雞摸狗地殺人。”只是這想法沒說出聲,各人都不知道對方與自己的想一樣罷了。
  二人各提長劍,摸進營帳。常寧這頂帳內有四人正在甜睡。常寧進帳,右手一劍,左手一指,頓時便解決了兩個。再進兩步,又是兩劍,這兩個便又見了閻王。可憐崔乙叔的四個近身侍衛,四個江湖絕頂高手,連醒都未醒,還在夢中,便被這江湖中數二數三的絕世高手,以偷雞摸狗的方式,牛刀殺雞的手法,送上了西天。
  那邊營帳內也住有四人,其中還有二人是崔乙叔的弟子,也是正在熟睡。被老閻王悄悄進去,一劍一個,眨眼之間便殺完了。老閻王望著這四人被劍刃割斷的喉管,心中嘆道:“可憐老夫數十年不曾殺人,今日卻又開了殺戒。只是如此殺人,便是老夫學殺人時,也未如此殺過。崔小哥,老夫做這見不得人的下賤勾當,可都是為了你啊。”
  二人幾乎是同時殺完人,又同時從帳中偷偷溜出來,再大到大營旁邊。三人一前、一左後角、一右後角地成三角站立,牢牢守住大營,只等其它各營多多得手,再行發動。
  要是四周的偷襲者也能以此速度偷殺熟睡的劍士,只怕這時已殺了數百人了。
  大覺掌門率領十一名絕頂高手,偷偷摸向東營,沿途解決了兩組六個巡羅,摸到東營時敵人一無察覺。這東營共三百三十人,及天地堂駐地,一頂營帳住十五人,共計二十三頂營帳。這十二個絕頂高手,從邊上的營帳偷殺起,三個人殺一個頂營帳。不多時,便順利地暗殺了二輪,共殺了一百二十名劍士了。
  那西、南、北三個方向,各暗殺隊也同樣是用如此方法殺人。大約也是殺了二輪左右,各自解決了百多名劍士。
  這時候,不知何故,谷地上空忽然響起一陣號角之聲。這號角之聲異常淒厲,在這靜寂的谷地上空尖聲鳴響,異常清晰。一時間,整個谷中,就好像有千萬支號角在鳴響一樣。
  原來,被峨眉清照師太用指力製住穴道的一個巡邏中,竟有一人是崔乙叔的徒孫,此人的三合內力已有小成。被製住穴道後,一直便以內力衝撞被製穴道,衝穴了好一陣,公然被他衝開了。他便吹響了號角。
  這時,四方營地的偷殺者所殺的劍士,還不過半,殺了約有五百多人。不過,這崔乙叔的三合劍陣,只怕是再也發動不起來了。
  古代的兩軍偷營,多是一衝進營地便開大砍大殺。這武林高手,誰一生沒有乾過偷潛勾當?這暗殺武功比自己低的人還不容易?加之敵人大意,誰也想不到會出現如此大規模的偷偷暗殺之事。就連武功高明的人,想的是住在大本營牛,四周又巡邏森嚴,盡皆放心熟睡。所以才著了白道好漢如此大的一個道兒。
  聽到號角聲,四方暗殺的白道頭頭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大吼一聲:“放開手殺!”
  頓時,各個營地的偷襲者,又趁亂各自殺了好幾十人,霸主門的人才完全明白過來,開始組織反撲。
  中間大營,此時一場好戲剛剛開頭。
  崔乙叔一聞號角之聲,便已從正在作樂的少女身上彈起,一掌扇熄了蠟燭光亮,營帳之中頓時一片漆黑。他在這漆黑之中,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穿好外袍,在穿外袍的同時,已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呼喚近身侍衛,呼喚了兩遍,不見響動,這時,他已明白被敵人著了道兒。便連忙從身上摸出一個玉瓶,將瓶中的藥粉倒了一些在口中,運功一周,察覺無異,才拔出長劍,運集真力,準備衝出去一搏。
  白茜珠等人殺崔乙叔的良機,就失在那一念之間。
  白茜珠明白這崔乙叔在裡面渲淫,必定裸身露體,實在不便衝殺進去。她不動,那二人自重身份,也就沒動。以至崔乙叔用唐門的迎風醉解藥,解了三分散的化功藥力,雖然不曾盡解,卻也沒有大礙了。
  三人站在三角,忽見一人沖天而起,從營帳頂部破帳而出。老閻王與常寧同時發動,也是沖天而起,各自發掌遙遙擊去,只見那人一聲不吭,便已中掌落下。
  常寧與老閻王同時大叫:“中計也!”
  二人在空中交叉掠過,換了一個角便各自落下。
  就在他二人衝起發掌時,營地左邊又有一人破帳衝出,接著右邊又有一人破帳衝出,再接著正面又有一人破帳而出。
  儘管白茜珠眼力特異,卻也被幾乎是同時的接連破帳而出的人影弄得眼花繚亂,不知誰是崔乙叔。而這時,崔乙叔卻已從第二次扔出的少女所撞出的破洞中,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外面的草坪上,蓄勢以待。
  崔乙叔一夜之間,姦淫四個少女,大難來時,又以四個少女作替身,死後從帳中扔出,製造假象,掩護他衝出了帳篷。
  崔乙叔掠出帳篷,三個人已經圍了上來。
  白茜珠一見仇人,竟恨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常寧道:“崔霸主,咱二人又見面了。”
  崔乙叔不回答常寧,卻對老閻王罵道:“你這下賊的老賊,你明明對老夫負有承諾,願作老夫護法,你失信離去,老夫本來還不屑追究於你,你卻為何反要引人來暗算老夫?”
  老閻王笑道:“老夫對正人許諾,從不失信。即便失信了也心中不安。唯有對你這魔中魔、賊中賊,賊中賊的東西,老夫反要以失信為樂,以失信為榮。你又怎能奈何老夫?”
  崔乙叔聞言,氣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白茜珠這時冷靜下來,道:“崔乙叔,你為何連你親生的兒子也要殺死?”
  崔乙叔道:“這大逆不孝的逆子,他要與老夫爭霸天下武林,老夫豈能容他?”
  “誰說他要與你爭霸武林了?”
  “你當老夫看不出來麼?你夫妻二人,一副假仁假義的嘴臉,四處籠絡人心,騙取天下武林人的信任,處處與老夫作對,你當老夫看不出來麼?”
  白茜珠嘆了一口氣道:“這仁義二字,說與你聽,你也聽不進去,那便不說了吧,那水月紅,是你用來迷惑風哥的一塊誘餌,為你出力的人,你卻為何也殺了?”
  “殘花敗柳,留也無益,不妨一劍一併殺了!”崔乙叔說罷,仰天大笑,笑聲在谷地上空的一陣喊殺聲上面回盪,竟將那喊殺之聲也壓了下去。
  忽然,白茜珠身形一晃,已經一杖招了出去。而常寧和老閻王,也掌劍齊出,一齊向崔乙叔攻去。
  崔乙叔在三大絕世高手的圍攻之中,知道今夜只怕難以倖免,早已將絕功運集到極限。此時他的劍上,真力貫注,劍芒大盛,一支普通長劍竟然光芒閃爍。他見三人同時發招攻來,便將長劍繞身一匝,將三人的攻勢窒得一窒,人卻忽然撲倒,滑地一射,從老閻五的腳下衝出了包圍。這一射之勢還未盡,他已經起身展開輕功,逃了出去。
  白茜珠怒極,杖交左後,右手向著崔乙叔一陣虛點。只見她每點出一指,便有一道白光如閃電一般一閃。但崔乙叔此時情急逃命,功力提至極限,那奔逃的速度,猶如閃電一般。白茜珠的指力一發八丈,但崔乙叔的身形卻也是一射七八丈,這指力的追打速度和崔乙叔的奪逃速度相互抵消,白茜珠的指力便傷不到崔乙叔了。
  正在這時,黑暗中傳來七八個人的聲音:“霸主!我等來也!”
  這七八個人的聲音同時大叫,倒也聲勢嚇人。
  常寧道:“快殺老賊,我來阻擋!”
  白茜珠一聲不吭,一杖向崔乙叔劈去。忽然,黑暗中衝出數人,一人用一把厚背鬼頭大刀砍向白茜珠,一人攻向老閻王,還有二人,正是仲火和鍾祥,卻護著崔乙叔便衝向黑暗之中。
  白茜珠怒極,枴杖一反掃,只聽一聲慘叫,那以鬼頭大刀去砍白茜珠的人被一杖招掃出去幾丈遠。那攻向老閻王的人,此時已中了老閻王一掌,二人同時斃命。
  待得白茜珠和老閻王料理了攔截的二人後,再來追尋崔乙叔,卻連崔乙叔的影子也看不見了。
  這時,谷中是一片混亂,到處是喊殺之聲和兵刃刀劍相碰之聲,以及被殺害者的慘叫之聲。
  忽然,山谷中響起一聲厲嘯,聽嘯聲,這是崔乙叔的聲音。果然,嘯聲過後,山谷中響起一個聲音:“霸主門人聽著,白道前來偷襲之人不多,大約不到百人。咱們自己不要亂了,穩住陣腳。一發現白道之人,便以數人圍之,圍住便不要放,直到殺去為止。如此一來,當能轉敗為勝。四大護法,八大天王,二十四壇主,互相靠近,不要落單,立即組織反撲。”
  隨著崔乙叔的話聲,谷地南面的山上亮起一盞燈籠,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那裡傳來:“各堂依原站方位列陣,未站在方位上的,不顧生死,也要搶到方位上,綠燈亮時,坎門離門即先行發動。”
  白茜珠大叫:“常師爺、母親,快去搶殺山上那老者,將燈柱廢了!其餘的人,盡數跟去,就從南面衝出去!”話音一落,她的人已經如一陣狂風一般向崔乙叔剛才發音的方向搶去。沿途有人阻擋,卻被她揮杖猛掃,僅那杖風就寬及數丈,那些阻擋之人,卻也近身不得。
  崔乙叔這時站在震位偏角上,他的周圍,站著十數個霸主門人,其中有仲火鍾祥,另有三個蒙面人。
  白茜珠衝近時,正欲衝殺這十數人,忽然感到一陣氣急心跳,她明白這是產期未滿,剛才又使力過巨,當下連忙站定,假作有話要說,暗中卻在調息真氣。
  這時,她身後又掠來二條人影,一人道:“盟主,老衲為你掠陣!”一個道:“盟主,老道與你誓同生死!”
  這二人正是少林掌門大覺大師和武當掌門天玄子。
  白茜珠問:“他們衝出去沒有?”
  大覺掌門道:“都隨常前輩與薇夫人衝出去了。”
  “你二人為何不走?”
  “盟主不走,我二人怎敢先走?”
  白茜珠嘆了一口氣、道:“好,咱們放手大殺一場吧!”
  崔乙叔道:“今日這山谷之中,就是你們三人的葬身之地。”
  白茜珠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崔乙叔道:“老夫這三合歸宗陣一發動,便是飛鳥也飛不出去,何況人乎?”
  天玄子道:“你這三合歸宗劍陣,今晚是別想再發動了。
  君不見那燈杵被廢?何況,谷中這血腥之氣太盛,陣煞之氣聚不攏來,你這三合陣,也成烏合之眾。今日咱們就各憑真本事衝殺吧!”
  崔乙叔道:“縱然如此,你三人陷入這層層包圍之中,要想衝出去,只怕也難於上青天!”
  白茜珠道:“崔乙叔,我三人若想走,只怕誰也攔不住。
  但我三人卻還想先試試,看能不能殺了你!”
  崔乙叔道:“如有我那逆子一道,自然是誰也攔他不住。
  你的功力,比我那逆子差了一截,加之產後血虧,精氣受損,今日你是走不脫的了。”
  大覺掌門嘆道:“崔施主好毒的心腸!”
  這時,除了南面山上還有打鬥外,其餘各處的打鬥俱已平息。那些霸主門人便都聚集在這裡來了。一時,只見四面燈火通明,將場中照得亮如白晝。在白茜珠、大覺禪師和天玄子周圍,密密圍了二三百人,四大護法、八大天王、二十四壇主,盡皆圍在白茜珠三人周圍,必欲一舉殺之。
  忽然,白茜珠如閃電一般射向崔乙叔。崔乙叔也如閃電一般撲向白茜珠。眾人只見二團人影在場中對面晃過,然後,這兩團人影又各自繞了一個圓弧形,回到了各自所站的原來位置。那些功力低的霸主門人,則根本就沒有看見什麼,只見二人晃了一晃似的。
  二人過了一招。白茜珠的肩頭出現一條創口,崔乙叔的額角,卻被杖頭點傷,但二人的傷勢卻都不重。
  崔乙叔大怒:“逆媳!你竟敢傷了為父?”
  白茜珠啐了一口,道:“連親生兒子也殺的父親,天下太少見了,你也配稱‘為父’?”
  崔乙叔出一招奇妙劍式,本想 劍便將白茜珠殺了,但卻只挑破了她的肩頭,而自己還掛了彩。當下明白自己的三合神功實在不是這陰陽大和合神功的對手,而自己崔家劍劍道上的不傳之秘,已由兒子傳與了白茜珠,單打獨鬥實在討不了什麼便宜。於是,當下便大喝一聲:“殺!”
  他身後的總護法、四大護法、八大天王、一聽號令便一擁而上。天玄子與大覺見狀,也衝了過去,頓時就打成了一團。
  白茜珠此時殺機陡起,也不管圍殺自己的是誰了。當下枴杖橫掃,展開一套神奇杖法,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招皆是殺手。一時,只聽得慘叫聲不斷響起,不一時便有了許多死傷。
  但這些人卻悍不畏死,一層一層地衝殺過來,真是殺不勝殺。三人被分做三堆圍在核心,大有被各個擊破的危險。
  正在這時,只見外圍的霸主門人不斷慘叫著飛起,卻是常寧與湯暨薇殺了那執掌燈令的老者,將偷襲三合大劍陣的白道人士送走後,復又殺了回來。
  常寧邊殺邊喊:“崔乙叔,你出來!老夫與你單打獨鬥!”
  口中一邊喊著,手上卻毫不停頓,展開常家武功,在這層層圍殺之中劍砍掌劈,肘打腳踢,肩撞膝頂。一時,只聽不斷響起霸主門人的慘叫聲。
  崔乙叔大喝:“壇主以下的人退開!”喝罷,便向常寧衝了過去,展開劍勢,與常寧打在了一起。
  忽然,剛剛退下的霸主門人中,又發起一聲喊,接著,又是慘叫聲不斷響起。只聽一個聲音大喊道:“白盟主,今夜月黑風高,何必戀戰?不如先衝了出去,異日再擺下戰場與崔乙叔決一死戰!”
  白茜珠邊打邊道:“多謝老閻君援手,咱們數人合在一起,再往外衝!”說罷,一聲清嘯,發出陰陽大和合神功中的和合真力聲功夫。當日在武勝關外的山谷中,她與崔長風一起發出和合吼,只震得上千人頭暈眼花,盡皆罷戰。可是,這一天晚上,白茜珠剛發出和合吼,只見三個蒙面人卻忽然從圈外搶了進來,三支長劍同時攻向白茜珠。白茜珠大驚。只因這三人不受和合吼的半點騷擾,一圍上來,便招招皆是致命殺著。一人用的是天台派的天星劍法,一人用的是武當派的真武劍法,一人用的是三合劍法。這三套劍法本身就極盡奇詭,任何一套,如是練到通玄境地,皆可打遍天下。如今三套劍法同時攻向白茜珠,白茜珠頓時就有些左支右絀,當下再也不能從容發出和合吼的真力聲功夫製人,並須先將這三人應付了再說。
  只聽老閻君一聲大喝:“天台一魔,你何時投靠了崔乙叔?!”喝罷,衝過去接下了那使天星劍法的蒙面人,二人打鬥在一起,這才略為減輕了白茜珠的壓力。
  那使天台劍法的蒙面人卻一聲不吭,只是展開天星劍法,不斷向老閻王攻去。老閻王受此狂風般地攻擊,一時卻也發音不得。
  正在這時,又有二人衝了過來,卻是老陰魔和老玉和尚。
  二人一衝過來,頓時便將合圍白茜珠的十數人衝散了。於是,四人靠在一起邊打邊衝,逐漸與武當天玄子和少林大覺掌門合在了一起。
  這一來,六人背靠背地成了一個戰團,背後壓力消除,只需對付正側面,頓時威力便增大了許多。
  湯暨薇大喊道:“珠兒,你六人先衝出去,我與常大俠斷後。”
  白茜珠道:“母親小心!”說罷,六人邊打邊衝,漸漸接近了南面山腳。
  那邊,常寧與崔乙叔接戰之後,二人打得甚為激烈。二人的內力相差不大,如今二人搏鬥,只那貫飽真力的長劍所帶出的勁風,一般壇主一級的武林人,便近身不得。一時,只見二團人影衝去殺來,不住晃動,時而發出兵刃相交的響聲。
  此時,湯暨薇一支長劍使得神奇至極,將玉鳳門數十年從未在江湖使用過的許多不傳之秘絕招,也使了出來,其中夾以常家在千軍萬馬中衝殺的絕殺之招,那圍攻的人一時卻也近身不得。
  五陽神魔大喝:“薇夫人,你等今日偷殺了我黑道兄弟五六百名,還出公道來!”說罷,只見他雙手連連抓出五陽神抓。
  每抓一抓,空中便如爆出一串鞭炮一般發出劈劈叭叭的爆響。
  攻勢甚為猛烈。忽然,只聽得“叭”地一聲脆響,湯暨薇的長劍竟被五陽神魔的五陽抓力生生抓斷。
  湯暨薇大怒:“侯天衝!你這靠賊投榮的醜類!我今日殺了你!”
  只見薇夫人的手中,忽然又多了一柄軟劍,那是纏在腰間以備最後防身突圍用的,許久未曾動用,這次正好派上用場。湯暨薇在先使了一招繞身劍法,將攻來的敵人逼開後,忽然身形一縱,縱起二丈多高,頭下腳上地直向五陽神魔射去,長劍在前,使出一招“橫空出世”,內含二十四個劍式,頓將五陽神魔罩在一片劍光之下。
  五陽神魔一聲大叫,身形暴退不迭,暴退六丈之後,又是著地一滾,才躲過這丫招。但肩上卻已被斬了一劍,生生地被斬下了一塊肉,鮮血長流不止。
  湯暨薇身形落地,雙腳在地上一點又復凌空射起,又射向了常寧與崔乙叔正在打鬥的戰團。湯暨薇一衝進去,展開玉鳳劍法的絕招,兩支長劍頓時將崔乙叔逼住。
  這時,五陽神魔又衝了過來,大喝:“薇夫人!你竟敢將老夫肩頭之肉生生削落,太狠心了!看抓!”說罷,那五陽神抓又一抓一抓地隔空向湯暨薇抓去。
  湯暨薇此時和常寧已經合在了一起,將崔乙叔逼退後,二人已經展開身形向外衝殺。那些霸主門人正待合圍,只見白茜珠又從裡暗中衝殺過來,三人合在一起,威力更增,白茜珠叫道:“母親、師爺!快用飛劍術阻殺後面,我在前面開道!
  一起衝殺出去!”
  於是,于是,一根六尺多長的龍頭枴杖在前面橫掃開路,常寧與湯暨薇兩柄長劍凌空飛起,二人一邊隨著白茜珠後退,一邊禦劍將崔乙叔等人阻殺在五丈之外。二人禦劍的這個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真力禦使,恰到好處,猶如手腳一般靈活。頓時便將霸主門人阻在五丈之外,近身不得。
  崔乙叔大喝道:“天字堂,快將南面山道截斷了!”
  白茜珠急道:“母親、師爺,快衝!”
  但三人衝到山下時,只見山腳的高處,密密麻麻地站了近百人,忽然硬弓長箭,萬矢齊發,同時向三人射來。
  白茜珠三人急忙揮舞兵器,撥打箭矢。這時,霸主門的人又從後面衝了過來,眼看三人剛剛衝出重圍,卻又要被合圍在山腳下,煞是危急。
  正在這時,只見山上衝下來五條人影,衝進那些弓箭手中間,便是一陣大砍大殺。一時,只聽得兵刃相碰聲、擊打跌落聲、掌力指力的風聲和慘叫聲響成一片。卻是少林武當掌門與三大魔頭衝上山後,見得山腳下三人危急,又衝了下來,將弓箭手們打散,把三人接上了山去,乘著夜色,突圍走了。
  崔乙叔與眾人追到山下,望著白茜珠等人那如飛隱去的身形,明白已方能追上這些人的,大約也不過十數人,那時,混戰中難免再有失誤,便只好作罷不再追了。當下崔乙叔氣得牙齒咬得吱吱直響,卻又無可奈何。只好下令天字堂人字堂加強警戒,內一堂和地字堂打掃清理戰場。
  此時,天色已經濛濛發白,谷中的景象已經能夠一眼看清。崔乙叔眼見遍地皆是霸主門劍手的屍體,不禁氣得一聲大吼,“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鍾祥、仲火在旁,連忙跪地說道:“師尊金玉之身,千萬不要氣苦,我等也可如法炮製,組織高手前去偷襲,大殺一場,以報今日之仇!”
  崔乙叔慢慢平復了怒氣,道:“起來吧。為師自有計較。
  天衝兄,辛苦你了!傷勢不要緊吧?”
  五陽神魔侯天衝道:“霸主,老夫的傷倒不要緊,只是這六七百名黑道弟兄死得太枉。請霸主為霸業計,為這六七百名黑道弟兄的性命計,以後還須少近女色才好。以免又疏於防範,重蹈復轍。”
  崔乙叔道:“天衝兄此言有理,老夫一定遵囑。天衝兄請回營休息吧。”

runonetime 2008-07-08 12:21 PM

第二十九章 裂變

  卻說白茜珠等人從南面山上突圍出去,會合了先突圍出去的人後,一清查,前來偷襲的六十二名高手,如今只剩三十名,所幸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都還活著。
  此時天光大亮。白茜珠見眾人滿身浴血,似乎才從血海中鑽出來一樣,明白此戰之酷烈,遠遠不是可以想像的。白道雖然死了半數之人,但比起霸主門所死的六七百人來,卻是千值萬值,是一個大大的勝利。想到以這三十多人的性命,終於將那三合歸宗大劍陣破了,白道那些武功低下的門人弟子的威脅已經除了,眾人不免興高采烈。
  老閻君道:“白盟主,我兄弟三人要暫時告辭了。”
  白茜珠大驚道:“老閻君為何要舍我等而去?”
  老陰魔道:“我等三人,行事全在自己一心之間,從不受他人支使。我們稱你一聲盟主,可並未加盟。”
  老玉大師道:“我三人是為報答崔小友的仁心才出面與崔乙叔相抗的。與八大門派可攪不到一起去。”
  老閻君道:“我這兩個兄弟說的很對。我等三人,雖與各位的敵人是一個,但為敵的原因不同。這武林領袖,千百年來都只是一種象徵,並不是一種王權。我兄弟三人為魔一世,總不成老了還要讓什麼霸主呼來喚去!所以,定要將崔乙叔殺之而後快。但我三人又總不成老著臉皮,走在你們那白道的隊列之中,是不是?如若那樣,又算什麼?豈不是不倫不類,徒招我黑道同道恥笑?白盟主,咱們暫且別過,異日戰場上再謀共同對敵。”
  白茜珠斂衽為禮道:“三位老前輩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不忘。三位老前輩對風哥的厚愛,小女子更是五內銘感。三位前輩今欲何往?”
  老閻君道:“崔乙叔未死之前,我三人總在他周圍打轉。”
  說罷,向眾人一拱手,作別而去。
  三人走後,白道眾人著實感嘆了一陣。當下眾人繞了一個圈子,向北行去,在慕阜山附近與白道的大隊人馬會合了。
  白道眾人聽說偷襲成功,殺敵近半。盡皆歡呼不已。眾人在山下扎下營來,歇息休整一日。
  白茜珠一歇息下採,頓時便感到全身乏力,頭痛欲裂。湯暨薇明白女兒生產之後,剛剛滿月,就使此巨力,如今產後受震,只怕就要大病一場,卻又不敢聲張,怕的是影響了軍心,只好暗中請人治療。
  下午時分,白茜珠服一劑藥後,正在營中歇息,營帳外面,徐亭報道:“啟稟盟主,醫聖毒聖二位前輩同時駕到。”
  白茜珠與湯暨薇聞報,不禁大喜,連忙出營相迎,將醫聖毒聖迎進帳內,同時令徐亭去請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過來相見。
  不時,八大掌門來了,大家相見,自有一番禮儀。然後各自坐下。
  醫聖道:“在下一聽說八大門派與崔家劍門南下討伐霸主門一事後,便連夜出來了。白盟主,你報仇心切,對自己未免太不愛惜了一點。在下如若不來,你不但後半生要失壽,只怕連這一仗也打不出來。這戰事如何打,在下不敢妄言,但白盟主產後受震,必須靜養二日服藥,第三日再依特殊功法調勻真氣,方無大礙。”
  八大掌門早已明白白茜珠臉色難看是因為產後不久大戰受震,只是盡皆無法,正在暗暗著急。如今醫聖一來,眾人盡皆放下心來,表示三日之內按兵不動,只須加強戒備而已。
  常寧望著毒聖道:“毒聖兄,托你研製的解藥可曾有了著落了?”
  毒聖道:“你要老夫研製這腐骨丸的解藥,老夫已經研製成功。至於如何讓霸主門受製的人脫離,卻得由你們設法。老夫在這營中,多則十日,少則八日,是不能久呆的。”
  當下眾人一邊議事,一邊安排,只待三日後再向南進發。
  依據徐亭的謀算,霸主門可能在最近組織一次偷襲作為報復。於是,將千八百人分作三班,即每個營帳的人,都分作三班輪值、睡覺和練武。每班五六百人巡邏放哨,那是眼睛睜得大大的了,十二人一隊的巡邏,每隔三十丈便是一隊,猶如穿梭一般。更將暗哨放至二十裡處,一有警報,立即彈出響哨或打出一種煙花彈。
  如此安排,應當是萬無一失的了。可是,二更時分,從山上卻傳來老閻君用真力傳送的示警話音:“常寧白鬼!你還在甜睡麼?你那步哨都快被人殺完了!”
  老閻君如此一喝,除了睡覺之人,幾乎全都聽見了。此時,只聽一聲大喝:“放手殺!殺了就走!”這個聲音,卻已是崔乙叔本人的聲音了。
  只聽營帳周圍,不斷傳來大喝和慘叫聲,等到常寧、湯暨薇等人趕去時,卻已不見一個人影,而巡邏的步哨,已經被殺死了數十人了。
  當夜,大家加緊防備,總算堅持到了天明,未出大事。
  次日上午,各大掌門又齊集中軍主營議事。
  天玄子道:“白盟主需要調養三日,但三日之中,如若一步不動,難免被對方算出主帥出了事情!給人可乘之機。老道以為,可否一邊繼續向南推進,白掌門可一邊於路上在車中調養?”
  徐亭道:“天玄掌門此議最好,為了穩住崔乙叔,可否再派人前去下戰書,與崔乙叔約定大戰之朗?”
  白茜珠道:“不必去下戰書了。前去下戰書之人太過危險,豈能為我而枉丟一條性命?只是從今夜起,放出去的步哨,必須是武功極頂的高手,方保無事。”
  這時,只聽營外有人稟報:“啟稟盟主,天台一聖司馬無名到!”
  白茜珠忙道:“請!”
  不時,天台一聖司馬無名走了進來,與眾人見過禮後,天玄子道:“無名兄,那日在新野酒樓下一別,你去找令郎,可有什麼收穫?”
  司馬無名嘆了一口氣道:“別提此事了。連週邊都進不去,總算霸主門的人看在犬子份上,沒對老夫下毒手。老夫今日來此,實在是有一事想求各位,只是不便啟齒。”
  白茜珠道:“前輩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司馬無名道:“老夫生平只有一子,平日嬌寵慣了,以至他變得夜郎自大、目中無人,竟野心勃勃,去投靠了崔乙叔。值此正邪大戰之際,老夫想求各位在掃平霸主門之日,饒了犬子一命。但像犬子這種人,實在又當殺不當饒,所以才既想求各位,卻又不敢啟齒。”
  白茜珠道:“晚輩個人,倒好說話,只是此事實在還望八大門派有個定議才好。”
  黃其雄道:“此事好辦。決戰之日,司馬兄的兒子總是要上陣的吧?那時,司馬兄如能動以父子之情,再曉以正邪大義,當能使他改邪歸正。”
  天台一聖道:“聽說霸主門的人,都被迫服了一種腐骨丸,犬子想來也被迫服了。如今醫聖毒聖皆在大營之中,不知可有辦法救這些人於倒懸之間麼?”
  毒聖道:“天下無不可解之毒。天台兄,只要你能將令郎勸得改邪歸正,解毒的事,包在老夫身上吧。”
  天台一聖大喜,起身拜謝道:“如此倒要先謝過毒聖兄了。”
  議過之後,隊伍又向南開拔。白茜珠自在車中靜養。兩邊車旁,二匹馬上騎著常寧和湯暨薇。前後則另有八名武林高手護衛。不知為何,湯暨薇在馬上卻顯得心事重重,沉悶不朗。
  常寧道:“薇夫人,醫聖毒聖皆在我營中,珠兒的病體絕無礙難,老人又何必如此憂心忡忡?”
  薇夫人隔著馬車,望著常寧,並不回答,卻用傳音入密功夫對常寧說話:“這天台一聖來得蹊蹺,早不來,遲不來,偏偏毒聖送解藥來了,才隔一天,他就來了。”
  常寧道:“天台武林世家傳世數百年,素為正大門派,天台一聖本人在武林中聲譽甚好,薇夫人何有此疑?”
  湯暨薇道:“我本來對天台一聖也無半點懷疑。只是有一件事,使我覺得懷疑。那天,崔乙叔打少林寺,採用卑鄙手段殺了地空、地通二高僧後,我與天魔女、水親家追殺崔乙叔,一直追殺到徐州附近的芒碭山下。那人回過身來,除去黃袍,卻也不是崔乙叔,而是崔乙叔的屬下風殺神飄無影。當時我三人忙著趕回太原照顧風兒,也忘了進一步探究真偽。過後我常想那飄無影的輕功號稱天下第一,已將我三人引遠,他要丟掉我三人,易如反掌,卻為何站住,偏要加以說明?豈不是多此一舉?過後我才明白,那人肯定不是飄無影,而是另外一個人,他實在路不動了,才藉此機會喘一口氣。實際上,他同時戴了兩層人皮面具,第一層是崔乙叔的,第二層是飄無影的。說不定下面還有人皮面具也說不定。今日天台一聖一來,我就覺得那身形有些像那天那個飄無影,細聽聲音,雖不全像,但有些發音卻有點像。所以,這心中實在有些放在下去。”
  常寧聽後,在馬上思索了一會兒,也用傳音入密功夫向湯暨薇道:“夫人,此事咱們是寧肯信其有,也不要信其無。
  值此大戰之際,半點也疏忽不得。毒聖配製的解藥,在瓦解霸主門的作用中,實在事關重大。這事就由我去安排。”
  說罷,他打馬出列,假作巡視隊伍,卻在等著毒聖。
  毒聖與醫聖並排騎馬走在崔家劍門與正義門的隊伍之間。毒聖見常寧在路旁,道:“老哥兒不去護衛白門主,跑到後面來作甚?”
  常寧笑笑,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將湯暨薇的懷疑講了一遍,然後道:“如今我想設下一條疑計,那真解藥,你自己藏好,不得暴露,然後,今夜宿營時,你當眾將假解藥交與盟主。咱們倒要看看敦真敦假。”
  毒聖點頭,表示照辦。
  這日行軍,倒也無事。當日在乎江前面選了一個開闊處扎下營寨。這一晚的步哨也不遠放,就只在營寨周圍半裡左右遊動。
  黃昏時分,眾人在大營聚齊議事。常寧先道:“紮營之時,我在這附近看了一遍,此處甚為開闊,正宜兩軍大戰。老夫的意思,明白我去霸主門下戰書,約崔乙叔來此決一死戰。咱們明白就不必再向南行了。”
  大覺掌門道:“如此甚好。只是這一去危機重重,須得另有一個武功奇高的人與你同去,互為照應。”
  毒聖道:“老夫滿身是毒,諒來也無人敢近老夫,老夫與常老哥兒同去。只是這腐骨丸的解藥,老夫實在不宜帶在身上,這就交與盟主,盟主收藏好了,異日好派用場。”
  白茜珠接過毒聖遞過來的藥瓶,轉手遞交與湯暨薇道:“母親,這解藥由你收藏好了。大戰之際,孩兒要衝鋒陷陣,只怕帶在身上實在不便。”
  湯暨薇接過瓶藥,藏在身上,道:“很好。”
  這日宿營到了半夜,只聽山頭傳來三個聲音的呼嘯,這呼嘯聲在夜空中響來,猶如千軍萬馬衝殺一般,聲勢甚為雄猛。眾人出得營來,只聽那三個呼嘯聲嘎然而止,接著響起老閻君的大笑聲,老閻君笑聲未絕,已經響起了崔乙叔的怒罵:“狗才!你竟敢幾番壞老夫大事!上!先將這三個狗才殺了!”
  這時,八大門派的營壘內,四處燈火齊明,將營地周圍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一千八百人齊齊出營列陣,嚴陣以待,並不出擊,予敵以毫無可乘之機。另有十二名掌門級的大高手,卻齊齊殺出,也向山頭飛掠而去,增援三位老魔君。
  常寧、大覺、天玄帶著眾人殺上山頭,只見四大護法、八大天王和十多名壇主,正圍著三個老魔君攻殺不止。但老閻王一見常寧到來,卻大叫:“白鬼!你中計了!快下山去,崔乙叔不在這裡!”
  常寧大驚,連忙與大覺掌門、天玄子二人返身下山,下山之後,卻不見有異。各營防守甚嚴,陣腳不亂,也不見有人衝殺攪擾。常寧三人正驚疑間,忽聞西南角上傳來崔乙叔的轟然大笑,接著是數聲慘叫。常寧大驚,道:“咱三人分開行動。”語音一落,常寧也向西南角撲去。
  常寧撲到西南角時,只見守在西南角的華山派和崆峒派已經死了一二十人。這二派大約百五十人,其中有十數人正圍住崔乙叔廝殺,其他人等,卻不進攻。只是結成劍陣自保。
  常寧一到,那崔乙叔便向外衝殺。他一衝,便衝出了那十數的包圍。以他的武功,他如要走,那是極少有人能攔住他的。他一衝走,便又是一路大笑,常寧大怒,隨後追去。
  此時,東南角上又有人衝殺,那裡是峨嵋派和六合、五行的營地。少林、武當、崑崙的營地扎在正南萬,面向平江、武功山方向。天玄子忙道:“二位掌門人看好,老道過東南方去看看。”
  說罷便向那裡撲去。
  與此同時,後方的西北角、東北角和正北方的中小門派營地,也有喊殺之聲傳來。很顯然,霸主門人的衝殺騷擾是全面的。
  此時,唯有中門主營地,卻是漆黑一片,一點動靜也沒有。崔家劍門的人和正義門人將主營團團圍住,卻是一點也不為週邊的戰事所動,百數十人嚴陣以待,將中間主營圍了三層,那是連飛鳥也飛不進去的。
  但在中營的暗影裡,卻貼地伏著一個黑衣蒙面人。這人是早就伏在那裡了的。三大魔君的嘯聲開始時,他剛竄到營邊,三大魔君的嘯聲一起,他便連忙貼在伏下,不敢再動。待正義門人與崔家劍門人設防線時,他更不敢動了。這時,他伏在外邊,聽得裡面湯暨薇與白茜珠正在說話。
  湯暨薇道:“珠兒,外面戰事很緊,我要出去看看。但你燒得如此厲害,如何是好?”
  白茜珠道:“孩兒的病,不妨事的,母親儘管去吧。”
  “我去將醫聖先請來陪你吧。”
  “不必了。有點發燒,何必大驚小怪?。母親快去照看吧,戰事要緊。”
  “那麼我去了。哦!差點忘了,我身上帶著這腐骨丸的解藥出去應敵,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豈不壞事。這解藥就放在你這裡吧。”
  “也好,母親快去吧。”
  話音一落,湯暨薇的身影便從營中掠了出來。
  徐亭道:“夫人,你要出去參戰麼?”
  湯暨薇道:“正是。盟主病得厲害,你等好好看守。”說罷,展開身形,向南面撲了過去。
  這時,貼地伏在營帳邊的黑衣蒙面人,正以一根竹筒伸進營帳,吹進一種極為厲害的迷藥。他將迷藥吹進去後,過了一小會兒,便揭起營帳的篷布,悄悄爬了進去。爬進去後,他又伏下來靜聽,聽見白茜珠呼吸散亂而無規律,明白她已中了迷藥,當下便輕輕向白茜珠爬過去。爬到離白茜珠三尺處時,才將一個鋼筒對準白茜珠的胸部和頸部,機關一按,數十枚弩釘齊齊打進白茜珠的胸部和頸部。然後,他一躍而起,抓起白茜珠的屍體,便伸手去她懷中摸尋湯暨薇出營時交與她的腐骨丸解藥。
  他剛提起白茜珠的屍體,便已明白上當。原來手中提起的,是一個用麻布與棉絮製作的假人。
  那人明白中計,剛要開溜,營中忽然燈光明亮,白茜珠已從假人後面站了起來,醫聖從一邊站了起來,毒聖又從另一邊站了起來,營篷布簾一掀,湯暨薇也走了進來。
  白茜珠道:“司馬無名,把蒙巾取下來吧。”
  那黑衣蒙面人將蒙巾取了下來,現出風殺神飄無影的臉孔。
  湯暨薇笑了笑道:“飄無影,又是飄無影!司馬無名,你將飄無影的人皮面具取下來吧!”
  那人望著湯暨薇,嘆了一口氣道:“夫人為何認定在下是司馬無名?”
  湯暨薇道:“君子可欺以其方,但一次足也。芒碭山下一別,我時時在想,風殺神要丟下我三人,盡可丟下便是,又何必多那一舉?所以芒碭山下那人不是風殺神。司馬無名,令人不解的是,你在天台,已是一方神聖,卻為何要與崔乙叔攪在一起?”
  那人伸手一抹,抹下臉上的第二層人皮面具,現出了司馬無名的臉:“夫人不解,是因為夫人沒有處在老夫的地位。
  天台世家本來在東海一帶領袖武林數百年,玉鳳門一來,便取而代之,使老夫愧對列祖列宗,這是一。第二,天台世家出了一個旁支,處處與老夫作對。老夫卻無單獨的力量去對付那天台一魔。所以,崔乙叔許老夫以江浙三省作天台勢力範圍,並願一力對付玉鳳門與天台一魔時,老夫也就答應了那結盟。”
  白茜珠道:“崔乙叔的霸主門什麼都有,就缺一名副霸主,大約你就是那個從不霸面的副霸主了。”
  司馬無名道:“正是。如今話說完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夫明白,要衝是衝不出去的了。”
  湯暨薇道:“假如我們今日並不殺你,並贈你幾顆腐骨丸的解藥,條件是你回霸主門去將天合一派的勢力帶回天台,在這決戰之際恪守中立。你可願意?”
  司馬無名一口答道:“不願意。老夫既已失節於武林正邪之間,豈可靠你等的施捨度日?那時,天台世家是更無顏自立於武林之中了。”說罷,司馬無名喝道:“殺不殺?不殺老夫,老夫可要衝出去了。”
  白茜珠嘆了一口氣道:“你走吧。只盼你手上不要沾了白道那些武功低下的門人弟子的血就是了。”
  司馬無名一怔,萬沒想到如此輕易地撿了一條活命。當下不禁垂下頭去,道:“你們不殺老夫,是想讓老夫自裁麼?”
  白茜珠道:“天台派雖然投靠崔乙叔後,江湖上卻沒有聽說天台派在江湖上濫殺過人,這很好。司馬無名,你又何必自殺?你如嫌玉鳳門在東南數省搶了你天台派的威風,此次決戰過後,玉鳳門可以宣布退出武林,武林中如無劫難,玉鳳門人絕不在江湖亂走,更不享受任何武林隆譽。”
  湯暨薇驚道:“珠兒!不可作繭自縛。”
  醫聖亦道:“如此立門,真是太苦自己了。”
  毒聖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天台一聖望著白茜珠,雙目中忽然流下了兩行清淚,牙一咬,朝著白茜珠長揖一拜,掉頭就衝了出去。
  帳長,徐亭喝道:“什麼人?”
  白茜珠道:“徐二哥,放他走吧。”
  白茜珠手柱龍頭枴杖,走出營帳,她的身後跟著湯暨薇、醫聖和毒聖。
  白茜珠站在營帳外,對著四面的喊殺打鬥聲,將話聲用真力平平送出四方:“山谷中的敵我二方盡皆聽著,白茜珠此次傾崔家劍門、正義門、玉鳳門三門之力,南下尋找崔乙叔報殺夫之仇。白茜珠與亡夫承白道厚愛,全力援手。但白茜珠本意卻不願霸主門人和白道諸人多有死傷,我知道,霸主門人中多數是因為被迫服了崔乙叔的腐骨丸,被裹脅為他賣命。如今毒聖前輩來了,研製了專解腐骨丸的解藥。霸主門人之中,如有願意脫離霸主門者,可前來崔家劍門領取解藥,然後各人遠走高飛,永不受任何人制約。”
  白茜珠這一喝,山谷中許多地方的打鬥聲便停止了。
  白茜珠又喝道:“崔乙叔,你這喪心病狂的畜牲,你為奪三合祕籍,殺了妻舅一家五口;為練魔功,又欲毒殺結髮妻子;如今為了稱霸,竟連親生兒子也殺了!你這樣的人,武功再高,又那配當什麼武林霸主,領袖武林?崔乙叔,你出來,白茜珠與你決一死戰!”
  正南方的一個山頭上,傳來崔乙叔的聲音。崔乙叔先是冷笑了數聲,然後才道:“玉鳳門君臨武林,稱霸武林數十年,如今霸權受到威脅,便恬不知羞地賣身混入我崔家劍門,將我一個好端端的孝順兒子挑撥得處處與父親作對。玉鳳門為穩定它的霸權,竟然不惜將白道千數百人拖入血戰之中,逆媳,你罵老夫喪心病狂,天下人有目共睹,究竟誰喪心病狂?”
  白茜珠馬上接口道:“崔乙叔,你說玉鳳門南下報仇是為了玉鳳門穩定霸權的私利?很好。當著天下武林二千多人的面,白茜珠代表玉鳳門宣布:玉鳳門在此戰之後,在這次武林浩劫度過之後,玉鳳門退出武林,世居普陀山。玉鳳門人禁止在江湖無事行走,玉鳳門人更不享受任何武林隆譽和職封,絕不以武林領袖自居發任何令符或武林貼。崔乙叔,你取當眾宣布你不謀霸業,也覓地退隱麼?”
  崔乙叔頓時啞口無言。
  五陽神魔卻在東南角的山頭上冷笑一聲道:“白茜珠,任你巧舌如簧,卻還是要在決戰之日打贏了才有分曉。崔霸主,下令退兵吧。異日擺開戰場決戰好了!”
  崔乙叔有了五陽神魔遞給他的下階石,便道:“總護法帶人先走,老夫斷後,如有投敵者,格殺不論。”
  白茜珠道:“白道各門各派,穩住陣腳,不要追擊。崔乙叔,咱們什麼時候決戰?”
  崔乙叔道:“你什麼時候到達武功山,老夫什麼時候與你,決戰。”
  “你要我去攻打霸主宮麼?”
  “哼!老夫的霸主宮,豈容你來攻打?老夫在武功山外等你。”
  “好。一言為定,你走吧!”
  這以後就沒有了聲音。在一片寂靜之中,東面山頭上傳來老閻君的大吼:“五陽神魔侯天沖!你這**養的!老夫非要殺了你!”
  但霸主門人的已經走遠了,再也沒有一點聲音。
  白茜珠向著那山頭道:“多謝老閻君前輩報警,小女子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三位。”
  老陰魔道:“此戰過後,玉鳳門真要退隱江湖麼?”
  白茜珠道:“當著天下英雄所言,豈是兒戲?”
  老閻王冷笑道:“玉鳳門如真能辦到這點,我老閻主這匪號也該改改了。只怕你年紀輕輕,一個人耐不住寂寞。”
  白茜珠道:“誰說我是一個人?”
  “崔小友死了,你不是只有一個人了麼?”老閻君詫異地問。
  “誰說風哥他死了?他沒有死。”白茜珠說著,聲音一下子嗚咽起來,“他白天在我心裡……夜晚……在我夢中。”停了一下,她控制住自己,又道:“他還有一子,名收崔火;他還有一女,名叫崔蘭。誰說我是一個人?”
  隔了半晌,老閻王才嘆道:“這斷魂的愛,才叫真愛。盟主,你請歇息吧,”
  這以後,山頭上就沒有聲音了。
  山谷中,就只有山風吹響。千數百人,鴉雀無聲,齊齊被白茜珠這斷魂的真情所動,心中只是默念著那句充滿深情的話:“他白天在我心裡……夜晚……在我夢中。”
  良久,不知誰喊了一句:“小人華山派門人,向玉鳳門頂禮膜拜!”
  這喊聲一停,華山派、武當派、崑崙派、少林派,都有人跟著喊了起來。頓時,山谷中只聞一陣喊聲,皆是向玉鳳門喝彩。
  湯暨薇雙目飽含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這頂禮膜拜的代價,未免太高了一些,那是玉鳳門數代人不介入江湖武林之事,失去一個武林人生平最大樂趣的代價!
  這喊聲此起彼伏,此伏彼起,喊了好久。
  這一折騰,不久天又亮了。一清點戰場,白道死傷共八十多人,而前來偷襲的霸主門人,也留下了四十多具屍體。
  這一晚和崔乙叔約定了決戰的日期和地點,輕易地又取得了一天的時間,使白茜珠可以從容地在醫聖的指導下以特殊的方法療病,使真力恢復到產前水準。
  天台一聖司馬無名知道白茜珠病了,但他回去卻什麼也沒有說,使崔乙叔失去了最好的戰機。而白茜珠一旦康復到產前的真力水準,崔乙叔便又要受製了。
  這是天意麼?這是仁慈的結果。
  仁慈就是天意。

runonetime 2008-07-08 12:23 PM

第三十章 龍仙三拜誅霸主

  在武功山與萍鄉之間的一個大平壩上,雙方擺開了決戰的戰場。
  白道在這幾次交戰中死了近百人,但總人數不但未減,反有增加,因為不斷又有遠處的武林人,匆匆趕來助戰。決戰這天,白道的近二幹人擺成一個大方陣,崔家劍門與正義門人居中,八大門派分排兩邊,每邊四個門派,其餘千人的中小門派及江湖散人,分做十二隊,排在後面。在崔家劍門的後邊,特製了一輛高台車,形狀很像攻城車,這是陣的令台。
  醫聖一來,白道對列陣作戰便已有恃無恐。這醫聖的祖上乃是明太祖部下湯和的隨軍謀臣,精方術、醫道、陣變,傳至這一代醫聖時,益發精微。只是醫聖極少與人為敵,武林中知道他是內家高手的人卻不多。
  霸主門於對面列陣,列出的仍是三合歸宗大劍陣。醫聖一看,笑對左右之人道:“人數不夠。變陣之際,佔不夠方位,難免便陣威不足。崔乙叔已是強弩之末了。”
  崔乙叔的三合歸宗大劍陣,原是一千二百名武林高手組成,被白道偷襲後,死去六百多人,崔乙叔二次偷襲白道,又戰死數十人,前後共死去近七百人。如今他將各地的霸主門人盡數調回武功山,以期一戰扭轉戰局,也有大約千人之數,只是良莠不齊,只好另覓緩補之道。
  醫聖看三合劍陣的中間,也有一座令台,只是不如已方的令台高大,卻更靈活。這時一陣風從敵陣那方吹過來,醫聖嗤鼻一聞,已明其中關竅。
  他道:“盟主,敵陣之中,油腥之氣甚重。陣戰之際,須防他以火攻。”
  湯暨薇道:“四殺神皆在敵陣之中,只怕火殺神王天燒今日要派上用場了。”
  白茜珠想了想道:“恢復之後,我感到功力猶甚往昔。不如先用飛劍術將主天燒一舉殺了。”
  醫聖大喜道:“不知盟主此時的功力,可以禦劍多遠?”
  白茜珠道:“風哥去世後,他遺下的龍吟劍,長如匕首,刃薄如紙,重不過十二兩(舊製,十六兩為一斤)。我目前的功力,可禦此劍一里左右。”
  醫聖喜道:“如此說來,豈不是可及百五十丈之遙麼?真是太好了。試想那硬弓百步穿楊,已是絕持。百步者,不過三十丈而已,盟主的神功,真是天下唯一人了。”
  這時,崔乙叔與他的屬下戰將齊齊向前走了三丈。
  白茜珠也帶著她這方的主將們向前走了三丈。
  兩軍中間,隔著十丈的距離。
  崔乙叔道:“堂堂白道,夜行偷襲,滿以為可將老夫的三合劍歸宗大劍陣破去。但老末的三合歸宗大劍陣仍然在此,看你們今日怎麼破法?”
  白茜珠道:“崔乙叔,這一場大戰,說到底,其實是你我二人之間的私怨,又何必將天下英雄拖在血雨腥風之中,枉死無辜?你出來,我與你決一死戰!”
  崔乙叔尚未答話,他身後的五陽神魔侯天沖卻走了出來,道:“白盟主,你與崔霸主遲早會有一戰的,但老夫今日想在這裡向常寧老兒討教 場,以洩老夫被龍仙軟囚六十年之恨。”
  常寧出列道:“老夫的師尊,善待你六十年,竟得你如此恩將仇報。老夫今日少不得要將你除了。”
  這時,只聽三聲清嘯,從右邊的山頭上掠下三條人影,一掠至二軍之間,打橫站定。卻是老閻王、老陰魔、老玉和尚三人到了。三人站在二軍之間,卻是一聲不響,靜看五陽神魔與常寧的決戰。
  五陽神魔卻對三人一眼也不多望,一聲大吼,右掌猛然從上向下一招“天王壓頂”狠狠抓出,只見五道白光一閃,他已發出五陽神抓,攻向了常寧,常寧見這一抓勢道凌厲,身子一晃,已經閃開,同時,只見常寧右手食指一點,一道指力隔著二丈的距離點出,一聲尖響,猶如吹哨二般,比五陽神魔的抓力更為凌厲地攻向五陽神魔,直點五陽神魔的中庭大穴。五陽神魔明白這一指乃是常寧畢生功力所出,自己只怕硬接不下,當下腳步橫踩,躲開這一指,搶在偏門,再發抓力去抓常寧。
  如照常理而言,常寧此時應當前掠,以躲偏門的一抓,或者側身正面應敵。哪知常寧卻身形橫掠,反搶五陽神魔的內門,同時一個屈肘,但向五陽神魔撞去。五陽神魔一抓剛剛抓出,驟見眼前一花,明白糟了,連忙縱身躍起,從常寧頭頂躍過,同時雙掌打出,左掌支格常寧向上攻出的沖天插掌,右掌去拍常寧天庭。
  常寧早已防著他這一變,左掌插出,右掌已經猛然擊出二股剛猛無比的凌厲掌力。
  只聽轟地一聲爆響,二人掌力接實,五陽神魔的身形已經向上飛起,被擊飛出去三丈多高。
  五陽神魔大怒,在空中雙腳一碰,已經催勢,頭下腳上,雙抓同時抓出,只見十道指力同時抓向常寧,勢道之猛,足以摧山斷岳,便是銅頭鐵臂,只怕也要被抓成粉碎。
  哪知這兩抓抓出,下面卻早已沒有常寧的人影,這指力便盡數抓在地上,將泥地也抓出了十條溝道,只抓得泥塵滿天飛舞。五陽神魔知道要糟,連忙雙掌發出劈空掌力,打在地上,人又藉勢飛起。他知道此時如若落下?極易被常寧發掌擊傷,所以飛上空中後,雙腳再一磕,人卻在三丈高韻高空平飛一迎,看見常寧神閒氣定地站在二丈開外,方向旁落下。
  常寧道:“侯天沖,你準備好,老夫要用禦術殺劍你了。”
  說罷,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長劍。
  五陽神魔嘿嘿一笑道:“常老兒,你為何不敢與老夫硬碰?”
  常寧道:“老夫何等身份?為何要委屈自己與你硬碰?”說罷,喝一聲“起”,手中長劍已經凌空飛起,氣禦飛劍,斬向五陽神魔。
  五陽神魔這時已經祭出他數十年不用的飛抓,早見這飛抓與人手一般大小,飛抓後面有一根尺餘長的鋼筒。他的手指在鋼筒上一按,那飛抓便又長了尺餘,與一支長劍的長短相符。五陽神魔便揮動這飛抓,與常寧的飛劍相鬥。
  常寧的飛劍這時凌空下刺,直刺五陽神魔的頭頂百會穴。
  五陽神魔站著不動,直到飛劍刺近,離著自己的頭頂只有數寸之時,才身子 矮,飛抓繞頭盤旋打出,將飛劍磕開。
  五陽神魔一聲大吼,趁著常寧這時飛劍離手,雙手空虛,忽然雙腳在地上一縱,整個身子便快如閃電般地向常寧射去,同時,左手掌力,右手金抓打出一招“飛龍抓雲”,同時攻向常寧。
  哪知五陽神魔剛剛攻近,驟然眼前已不見了常寧的人影,同時感到左臂一陣刺痛,連忙一個空翻,身子已經翻出去三丈多遠,站定身時,才發現自己的左臂,已經被常寧齊肩斬去了。
  原來,常寧見五陽神魔出飛抓盤頂打出,將飛劍磕飛,便趁勢運氣收回。這長劍收回的速度,竟比五陽神魔射彈之速還快,已先於五陽神魔的身形而收回手中,身形一移,搶在偏門,順勢一劍便斬了五陽神魔的手臂,這是氣禦和手禦同時使用的極上乘劍術,五陽神魔從未見人使過,根本不知這飛劍術竟有如斯神妙,隨心所欲,所以才吃了大虧。
  五陽神魔戰敗後,點了斷臂周圍的穴道,止住了流血,對掉在地上的斷臂一眼也不多望,好象被斬斷的不是自己的手臂一般,提著飛抓回到霸主門陣前,對崔乙叔道:“屬下無能有辱使命,請霸主治罪。”
  崔乙叔異常客氣地道:“天衝兄力戰受傷,很使乙叔不安。
  天衝兄且請包紮歇息,待小弟出去會會常寧。也斷他一臂為天衝兄報仇。”說罷,隔陣喊道:“常寧,你敢與老夫一搏麼?”
  白茜珠道:“崔乙叔,咱二人才是正主兒,你為何盯上了別人?”
  白茜珠出陣,換下常寧,道:“師爺先勝一陣,為白道搶了頭功,請先下陣歇息如何?”
  常寧道:“常寧遵命,盟主小心。”
  崔乙叔正待出陣,只見他身後轉出雷電風火四殺神,雷殺神顧一拳道:“霸主萬尊之身,請留駕,讓我四兄弟出去會會這白茜珠。”
  說罷,四人一起走進場中。白茜珠一見,心中大喜。他本來就想先殺王天燒,以免他那馳火絕拔溶于三合劍陣之中,與白道陡增殺伐。這時見四人出陣,心中已打下主意,無論如何要先殺了王天燒,不能有半點心軟。
  哪知崔乙叔卻也是同樣的,要利用這四人的上乘絕拔之配合,一舉殺了白茜珠,特別是要利用王天燒的馳火之拔,去破白茜珠的護身罡氣,他的意思,是王天燒的絕拔,已在陣中有了佈置,所以也不必藏私了。
  顧一拳出陣便道:“白掌門,我兄弟四人,對一人是四人齊上,對十人也是四人齊上,對百人千人還是四人齊上。白掌門如是覺得吃虧,可以再約三人上場。”
  白茜珠笑道:“閣下的意思是一定可以勝得本盟主的了?”
  顧一拳道:“我兄弟四人已經有三十年沒有同時對付過一個人了。今日對你,是三十年來的第二次。第一次是被崔霸主收服之時,我兄弟四人同時攻他,卻敗了。今日想來是不會敗的。”
  白茜珠道:“很好。”說罷,拔出長劍,她因今日要以禦劍術殺人,所以出陣時就將龍頭枴杖交給了她母親,如今一拔出長劍,劍身上就已泛出一層瑩瑩之光。
  劍殺神趙一劍大驚:“繞體劍光!”
  白茜珠笑道:“正是。我這繞體劍光若是化為劍芒,可達五尺,四位倒要小心一些。四位此時如是願意退下,還來得及。”
  風殺神飄無影道:“我四兄弟就算死在眼前,也不會退半步的。”
  白茜珠道:“江湖傳言,你四人中,風殺神飄無影最為可怕,所以,一會兒對敵之時,我可要對你先下辣手,你請小心了。”
  風殺神飄無影道:“承你看得起飄某,飄某在此多謝了。”
  王天燒卻道:“老夫從不多活,要發招了。”說罷,雙手一揚,頓時便已是二根火舌躥向白茜珠。這火舌一躥出,竟然長達二丈,火舌是從他的衣袖中躥出來的,顯然衣袖內藏有油筒之類的噴槍。
  王天燒的噴火剛一噴出,那其餘三人已經同時發動。只見顧一拳雙拳交替不斷打出,每打出一拳,那隔山打牛的無形拳力便衝破空氣,發出一聲爆,響。只見顧一拳不斷變換方位角度,不斷打出隔空神拳,一時,只聽得空中盡是劈劈叭叭的拳力爆響。與此同時,那趙一劍的一劍刺出,只聽“嗤”地一聲厲響,那一劍刺出時,劍上冒出一股劍芒,直斷白茜珠的後路。而飄無影,他卻不動,他要等白茜珠身形移動後,才驟下殺手。他是四兄弟中最後一道殺手。任何敵人,躲得開王天燒的火舌,躲不開顧一拳的隔空神拳,更躲不開趙一劍的快劍閃電一擊,如連這三者皆已躲開了,卻躲不開飄無影那快絕天下的一擊。這一擊在那無影無蹤的輕功身法下使出,這一擊本身也就變得無影無蹤 不管劍刺、掌擊、指點、毒製……天下再無人能躲過這最後一擊。
  白茜珠身形一動,只聽一聲慘叫和一聲悶響同時發出。
  響聲一停,只見王天燒已被一劍斬斷了咽喉。他倒地死去之前,連關掉袖下的噴槍開關也來不及,在倒地死去時,手臂壓在自己身上,那瑣槍噴出的火舌,就噴在他自己的身上。
  只聽“轟”地一聲,他身上其它的火攻物件同時燃燒而起,眨眼之間,王天燒就成了一個火球,被他自己那一身火攻物件所燃起的猛烈火勢燒成了灰燼。
  只見趙一劍和飄無影同時倒飛出去三丈多遠,跌落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只有顧一拳,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根本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過了好久,趙一劍和飄無影從地上站起來,趙一劍說:“大哥,認輸吧。罡氣團 兄弟一攻出,就撞在陰陽和合神功的罡氣團上,被震飛出去。”
  飄無影道:“好堅硬的罡氣團!好霸道的罡氣團!好厲害的心機!她剛才說我飄無影最厲害,其實心中根本沒把我飄無影放在心上。她知道飄無影不管使出什麼手段,根本就連那罡氣團也攻不進去。她真正怕的是四弟的烈火,所以,四弟剛一噴出火舌,她便搶偏門一招殺了四弟。四弟可還不知道人家存心要殺的只是他一人。”
  顧一拳嘆了一口氣道:“我一口氣換了七個方位,打出了十二拳開山裂石的拳力,卻連她那衣袍也未沾著一點。白掌門,你為何偏要對我四弟下殺手呢?”
  白茜珠道:“王天燒的火技,如若與三合劍陣配合,對八大門派那些武功低下的弟子可是一個大威脅,所以,為救那千百個無辜的門人,我只好先殺他一人。三位好漢素來在江湖上名聲不壞,想來是受了崔乙叔的腐骨丸制約,才被迫效力霸主門的。小女子這裡有三顆藥丸,可一舉根除去腐骨丸的巨毒,贈與三位,聊表謝罪之心。”說罷,將三顆藥丸分別彈與三位。三人情不自禁接過藥丸,顧一拳看了看,首先丟入口中吞下,趙一劍與飄無影也跟著丟入口中吞下。
  顧一拳道:“白掌門解了我兄弟的毒,但解不了我兄弟當日對崔霸主發下的毒誓。所以,我三人還是得回霸主門效力。
  如有機會,我三人還想殺白掌門為四弟報仇。白掌門請小心了。”
  白茜珠道:“我明白了。你們退下吧。”
  白茜珠接著大聲道:“崔乙叔,你出來與我決一死戰吧!”
  崔乙叔目賭白茜珠出一招而破四殺神的神絕功夫,心中大驚。明白自己的內力,實在不是白茜珠的敵手。而技功,只怕也敵不住白茜珠。只因白茜珠已集玉風門、崔家劍門和龍吟門的絕技於一身。他自己當日收服四殺神,便用了十二招,當然,制服比殺人困難。但他捫心自問,知道自己一招是殺不了四殺神的。他的護身罡氣,便不一定能輕描淡寫地承受顧一拳的神拳,更不能一動便同時將趙一劍與飄無影這等比金鞭侯雷身手高出兩倍不止的大高手震飛三丈。
  崔乙叔思索至此,不禁便手一抬,喝道:“退入陣中,各就各位。”
  白茜珠一聲大喝:“哪裡走?!”身形一晃,便向十丈外的崔乙叔射去,身子一射至,便已一劍向崔乙叔斜挑出去。
  崔乙叔大吃一驚,連忙出劍疾刺白茜珠小腹。此時他的屬下們還未完全退進陣中,他卻不敢先退,只得被迫應敵。而白茜珠剛一撲到便出劍斜挑,卻是任何劍法中都少見的起手式。由於這一出手便是斜挑,大違劍道常理,所以它的變招也必定是異常詭異,難以預測。因此崔乙叔便乾脆出劍搶攻。
  崔乙叔這一著果然奏效,白茜珠可不想和他同歸於盡,當下回劍去砸崔乙叔的長劍,剛將長劍砸開,不容崔乙叔變招,便又反手一劈再斬崔乙叔。崔乙叔仰面讓過,出劍再疾刺白茜珠的咽喉。二人便打在了一起。
  這時,霸主門人已經退進陣中,只見三合大劍陣已經開始發動,令臺上,一個黃面老者將一面黑旗一揮,三合劍陣,的正面忽然敞開一道大門,從裡面衝出兩排手舉黑旗的黑衣勁裝漢子。這二排勁裝漢子一衝出,便疾如狂風地向白茜珠包抄上去。
  醫聖大叫:“盟主快退!”
  白茜珠一聽喊聲,便知道這包抄出來的兩隊漢子那黑旗上大有講究,如非巨毒,也是強迷藥之類,如若被圍,其中再含有方術講究,突圍便不免大費周折。當下長劍上劍芒大盛,一劍疾刺,將崔乙叔逼退,她自己也彈身後躍,退回本陣之前。
  崔乙叔一揮手,那二隊黑衣人又退回陣中。
  崔乙叔冷笑道:“逆媳,你有膽量就進這陣來,老夫在陣中等候你。”說罷,崔乙叔也退進了陣中。
  白茜珠看著那緩緩蠕動的陣勢,問醫聖道:“前輩,那黑衣人還未近身,我也感到一陣寒氣,那可是地煞陰氣?”
  醫聖道:“盟主明鑑,那正是地煞寒陰之氣。這天地人三合大劍陣,含有天煞雷火燒天之氣;地煞寒陰凍地之氣;人煞血雨腥風之氣。這三合劍陣有六種破法,請恕老夫不一一列舉了。如今請盟主禦劍飛行,先將令臺上的黃面老者殺了再說。可是,這陣煞之氣已將四丈空間都罩定,盟主一支長劍恐怕不能奏效,還需令堂和常大俠的二支飛劍配合。”
  湯暨薇與常寧道:“如何禦劍攻擊,醫聖儘管指教。”
  當下,醫聖將三支飛劍各自的飛行方位、高度、角度、時辰和先後次序細講了一遍,然後,引著白茜珠三人登上高台。
  三人各自站定運集真氣。
  醫聖站在高台邊上,手中一面綠色令旗一揮,只見方陣前排向兩邊讓開,雲車便緩緩駛出陣中,這雲車由二十上名,武林高手推動,異常沉穩。雲車剛一推出,後面被製而伏在地上的馬匹,忽然盡皆立起,只見這百二十匹烈馬,馬尾後面都拖著一個大油團,由人牽著,分四排排在雲車兩邊。
  醫聖道:“請盟主王人快禦劍斬人!”
  醫聖話音一落,常寧與湯暨薇的二支長劍已經凌空飛起,只見二支長劍,猶如二條靈蛇一般,便向那霸主汀的三合大劍陣中的雲台飛去。
  與此同時,醫聖大喝:“點火!”
  下面牽馬之人一聽令下,頓時便將馬尾後面浸飽了油的大麻布團點燃,然後,各人在馬背上淺砍一刀。馬匹吃痛,頓時便向霸主門的三合大劍陣隆隆衝去。
  這時,霸主門劍陣正面之中,萬箭齊發,頓時便將一百二十匹馬跑在前面的射中。可是這些馬被刀砍火燒後,狀如瘋馬,被箭矢射中後一時還不倒下,許多馬又沖出十數丈遠才倒地死去。
  雙方相隔本來就不遠,中間不過四五十丈,這後面未死的馬一沖便衝進了敵陣之中。這時,醫聖令旗一揮,喝道:“再放馬!”一聲命下,只見白道陣中又衝出百五十匹烈馬。盡皆拖著大油麻團,帶著熊熊烈焰,疾風一般向敵陣衝去。這二百多匹馬的鐵蹄,只震得大地一片顫動。
  這近二百匹活馬帶著近二百團烈火,一衝進敵陣中,敵陣中的陣煞之氣便被衝散。 時,只聽得滿天皆是慘叫之聲。
  而雲臺上那執令的黃面老者,此時正在忙著調集陣力、陣威,去對付那二柄凌空下斬的長劍,正在手忙腳亂,早已忘了揮旗指揮陣勢變動。而這時, 那馬匹已經衝進了陣中。
  只見那馬匹衝進陣中,在陣中那預先挖好溝道、埋好引火物、再淺淺復蓋偽裝的陣地上一衝,那溝道上的薄皮陷落了,引火之物頓時燃燒起來。崔乙叔武功再高,又豈能擋住近二百匹火馬的衝擊?
  這時,黃面老者被二柄長劍逼得無法招架,四名護令的高手跳下雲台逃命而去。黃面老者剛附騰身縱出雲台,一柄短劍猛地從空中凌空斬下,正斬在飛在空中的黃面老者的後脖子上。黃面老者傷重,在空中已經無法變勢,頓時便直跌在地上,摔死過去。
  敵陣大亂,亂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陣已不成陣,便一點陣威也沒有了。
  白茜珠用真力平平送出話音:“霸主門的人聽著,願意脫離霸主門的,只需跑到東面山頭,坐在地上,便可免於一死。
  一炷香的時間後,本陣將變出奇妙陣勢,將剩餘的霸主門人盡數包圍。”
  崔乙叔此時雙目盡赤,想不到自己如此煞費苦心的一個大陣,竟被白茜珠的三把飛劍、二百七十匹烈馬,就輕易破去。真是不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當下眼見大勢已去,連忙下令撤退,撤回霸主宮再說。
  醫聖道:“盟主,趕快下令追擊吧,如讓崔乙叔退回霸主宮,只怕機關厲害,又要多費周折。”
  白茜珠沉吟道:“這一追殺,雙方部屬難免死飭慘重,讓他退走吧。攻打霸主宮時,玉鳳門和龍吟門自然有辦法對付。”
  醫聖嘆道:“真是仁者必智,智者必仁。”
  這一戰下來,白道就死傷了二百七十匹烈馬,而霸主門卻損失了三員大將和近百名劍士。白道人士盡皆歡欣鼓舞?當下留下百人打掃戰場,其餘大隊,秩序井然地向武功山進發。
  崔乙叔退回武功山後,將大戰時在令臺上護衛持令老者的四個護衛查出殺了,掛屍山間樹上,作為臨陣脫逃的懲戒。
  崔乙叔明白大軍壓境,大勢已去。他的武功,除了弱于于白茜外,比白道之中的任何人都高。但是,只要有一人能壓著他,他也就萬般無奈了。他明白霸主宮也是守不住的。他不禁開始謀劃後路了。
  這時,他一個人在殿上喝悶酒。仲火進來報道:“啟稟霸主,五陽神魔侯天衝求見。”
  崔乙叔道:“快請!”
  侯天衝一進殿內便道:“霸主何必為了一戰之敗而心情不爽?想當初,老夫被龍仙囚了六十年,那日子可比霸主此時的日子不知苦上千萬倍。這霸主門眾,就算死完了,霸主一人要走,又有誰攔你得住?只要霸主人在,這霸業不是就仍然在嗎?”
  崔乙叔心中忽一閃念道:“天衝兄,你過來與老夫同飲一杯。這地仙谷,究竟在祁連山何處?”
  侯天衝剛坐下,一怔道:“這個……老夫當日曾對龍仙發過毒誓,絕不多言地仙谷主事,霸主不問也罷。”
  崔乙叔笑了一笑道:“天衝兄一言九鼎,真乃信人。其實,那地仙谷的位置,老夫也是大概知道的。天衝兄,幹!”
  二人正飲酒間,只見鍾祥急匆匆跑進來道:“啟稟霸主,那司馬老兒帶著天台勢力已出谷去了!”
  崔乙叔大怒,“呼”地一掌拍在桌上,頓時便將桌子打成粉碎,喝道:“備馬!追!”
  少時,崔乙叔,侯天衝及仲火鍾祥等十數人,便已打馬衝出了霸主宮,往東方山頭追去。天台一聖司馬無名回天台走的是東方。
  一個時辰後,崔乙叔追上了天台無名,天台派在霸主門中約有百五十眾,如今全部撤走,霸主門勢必瓦解得更快,軍心更散得不可收拾。所以崔乙叔是務必要追的。
  司馬無名見崔乙叔追來,便停下馬,攔在路中,卻打手勢叫他兒子司馬蛟快率人繼續奔逃。
  崔乙叔道:“無名兄為何不辭而去?”
  司馬無名道:“大兵壓境,在下一人無所謂,但天台一派的祖業,在下卻不敢輕拋。”
  崔乙叔怒道:“無名兄當日發下毒誓,與老夫誓同生死,榮辱與共。今日決戰之際,你卻將天台一派撤走,豈不是存心要老夫從內部先行瓦解嗎?”
  司馬無名道:“在下一人留下踐約好了。”
  崔乙叔怒極反笑:“無名兄如此敷衍老夫,那是沒有將老夫看在眼裡了。”說罷,身子一晃,已在馬下。
  司馬無名知道崔乙叔要下毒手了,當下也晃身下馬,準備迎戰。
  崔乙叔見他要與自己對敵,更是怒不可遏,當下身形一晃,一支長劍,毫不容情地攻向了司馬無名。崔乙叔滿有把握於數招之間殺了司馬無名,豈知他衝過去疾刺一劍,左掌同時拍出兇猛無比的掌力,卻被司馬無名左手握劍運出內力與他的長劍對絞,同時,右手出掌與他的手左掌力硬碰,只聽“轟”地二聲爆響,二人各退三步,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
  崔乙叔大驚失色,道:“你……你在武功上藏了私?”
  司馬無名道:“在卞的小天皇內功,待到極處,也是登仙入聖的功法。崔乙叔,你為一己霸主,不將人當人。天台派那四個護令高手,你是不當殺的。在下明白,遲早有一日你會不容在下的。今日之事,依我看不如善了,也好留點情分,日後相見。不知你以為如何?”
  崔乙叔道:“你以為老夫殺不了你?”
  司馬無名道:“你能殺我,但須在千招以後。而且,極有可能是一個兩敗俱傷。”說罷,右手向著七丈外的一棵大樹一點,,只見那大樹上的一枝臂粗的丫枝,竟被他的指力隔著七丈距離遙遙點斷。司馬無名道:“崔霸主,老夫如今只是帶人退向天台,與自茜珠卻無半點瓜葛。老夫自思已很對得起你了。”
  崔乙叔瞠目結舌,望著司馬無名很久,終於嘆了一口氣,道:“老夫明白大勢早去,也不勉強你了。說不定有一天老夫被迫得走投無路了,還要到你那裡來暫避一時。你去吧。”
  司馬無名聞言,卻是一聲不吭,毫不表態。聽見默默後退,直到退在馬旁,又牽著馬後退,仍然面向崔乙叔,目中充滿了不信任的戒備之感。崔乙叔見狀,不禁嘆了一口氣,率人轉身回霸主宮而去。
  第二天上午,白道的近二千人抵達霸主宮外。這二千人分成十六個隊,將霸主宮四面八方盡數圍了。然後,白茜珠用真力將喊話平平送進宮去:“崔乙叔及霸主門人,注意聽了。
  本盟主知道你那霸主宮中機關重重,崔乙叔想賴機關苟延殘喘,但白道人士也非笨得硬要以血氣之勇,去硬闖你那機關。
  白道如以兵家之法,可以兵不血刃而一舉破滅霸主宮。從喊話結束後一個時辰起,開始攻打,在一個時辰之內,霸主門人可以自行離宮,白道對其離宮者,不加傷害,並且發以腐骨丸的解藥。”
  喊話之後,白茜珠等人便站在宮外,靜靜等後。
  不多時,只聽緊閉的霸主門內傳來打鬥之聲,顧一拳大聲道:“崔霸主,我兄弟陪你戰死原不足惜,只是這數百名無辜屬下,當月也曾為你賣過命、出過力,如今總不能眼睜睜見他們被白道以火攻燒死在霸主宮吧?崔霸主,請你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出宮去吧!”
  這時,又聽得風殺神飄無影大驚的聲音:“你……你不是崔霸主?你是誰?”
  少時的沉默後,又傳出顧一拳的聲音:“原來是仲堂主。仲堂主,你偽裝崔霸主?崔霸主本人又到哪裡去了?”
  從裡面傳來仲火冷笑的聲音:“我師尊何等尊崇,豈會與爾等在這裡死泡?你等要走就走吧。小爺不走,小爺在這富中要與他們誓死周旋。”
  不久,傳來霸主宮的大門開啟之聲。忽然,只聽“轟”地一聲,霸主宮那外牆的大門樓沖天而起。原來是霸主門人開門時,弄發了機關,引爆了埋在下面的火藥,頓時便炸死了幾十人。一時,只聽得受傷者慘叫聲連天響起。
  這時,站在霸主宮三十丈外的白茜珠向眾人道:“看樣子,崔乙叔已經跑了。咱們又怎麼辦?”
  湯暨薇道:“崔乙叔這一跑脫,那可不好辦了。”
  天玄子道:“崔乙叔這一跑脫,一是重謀霸業,二是大肆報復,然後遠走高飛。經此一戰之後,他要重謀霸業,那是極其艱難的了。那麼,後一種可能極易發生。他會利用他那一身來無影、去遠蹤,天下只有一二人能及的武功大肆報復,然後一走了之。”
  這麼一來,眾人盡皆毛骨悚然,因為這報復不知會最先落在誰家的頭上。
  這時,只見徐亭臉色煞白,走上前道:“啟稟師爺,我龍吟門與崔乙叔仇深似海,崔乙叔當初假死,派崔師弟趙正義門轉龍吟門學藝,為的就是怕龍吟門最後阻礙他稱霸,讓崔師弟學了龍吟門武功,好助他稱霸。如今崔乙叔潛逃江湖,要報復的,大約首推我龍吟門了。”
  常寧不禁苦笑道:“依你之見,又當怎麼辦?崔乙叔已先走一日一夜,只怕追不上了。”
  這時。爆炸已完,只見從霸主宮內湧出數百人,齊齊站在對面。
  顧一拳走上前作禮道:“白盟主,崔霸主已棄我等先行逃走,我等也從此可以不受當日誓言約束。我等兄弟,任憑白盟主發落。”
  白茜珠道:“顧前輩,我先問你,崔乙叔可是真的走了?何時走的?”
  顧二拳道:“裡面那崔乙叔,是仲火裝扮。在下估計崔乙叔於前天晚上便已走了。如今裡面宮中只有仲火與他的親信弟子。”
  天玄子道:“盟主,事已至此,不能再施仁慈了。下令將霸主宮毀了,一個也不要放走。免遺後患。”
  白茜珠道:“好。請大覺掌門帶峨嵋、五行、六合門處理這些霸主門人。凡是不曾練過三合神功的,發以解藥,盡數放走。對練過三合神功的,只需廢去功力,也發以解藥,給予放行,不要為難他們。”
  大覺掌門道:“遵命!”
  白茜珠又道:“請天玄道長帶領華山、崑崙、崆峒以及其它中小門派,負責攻打霸主宮,對仲火及其親信,格殺不論。快將霸主宮打下了,好追查崔乙叔究竟在不在宮內。”
  當下天玄子帶人攻打霸主宮而去。
  白茜珠道:“常師爺,如若打下霸主宮,崔乙叔確實已走,我二人當連夜趕往地仙谷去阻止崔乙叔報復。徐亭,你先寫信用飛鴿傳回太原,請天聖女前輩十萬火急先趕去地仙谷照應。曾祖父母出海後,大約也就只有天聖女還可與崔乙叔一搏了。放走飛鴿,立即去準備好馬六匹,乾糧五日。”
  徐亭道:“遵令!”
  這時,天玄子等人已經開始攻打霸主宮,眾人此時打宮,完全採用兵家戰法,先將四面圍死了,將圍牆盡行毀去,然後,射出千萬支火箭去燒宮。不時,只見霸主宮便成了一片火海。這一來,什麼機關,什麼火藥,盡皆在一片火海中廢去。
  不時,探子在山上中叫說對面山上有六人奔逃。白茜珠與常寧等人展開輕功追去時,那六人已被八大門派的哨隊截住,正在打鬥。白茜珠與常寧等人撲過去,頓時就將仲火等人圍在中間。
  仲火看見白茜珠等人圍了上來,當卞明白自己無法倖免,望著白茜珠冷笑一聲,忽然身子一震,全身頓時就慢慢委頓下去,已經自絕經脈死去了。他死前什麼話也不說。他明白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如若被活著追問崔乙叔下落,那酷刑是不好過的。所以,他一被圍就自斷經脈死了。
  那幾個霸主門人被擒後,只供出是從地道逃出來的,問他們崔乙叔的下落,卻無人知道。
  白茜珠道:“師爺,咱們快趕路吧。”
  於是,二人騎上馬,帶上乾糧,就直奔地仙谷而去。
  天魔女趕到地仙谷時,崔乙叔還未到。
  龍仙走後,將龍吟門交給常寧。常寧出爺後,便將地仙谷交給古徒武飛天照管。武飛天就是崔長風當日進宮時在門口接崔長風的那個中年文士。武飛天已經接到飛鴿傳書,所以,天魔女一到,出示了徐亭的書信後,武飛天便安排天魔女在谷中往了下來。
  站在山頂的仙霞宮面前,天魔女才明白常懷遠對郭鳳的感情有多麼深厚。這地仙谷的仙霞宮與雁盪山的仙霞宮一模一樣。天魔女沒有進過雁盪山上的仙霞宮,但那仙霞宮的外觀,她是看見過許多次的。如今她明白常懷遠思戀熟鳳,愛屋及烏。想來,那宮內的擺設,也如寧波的仙霞宮一般吧?
  天魔女沒有進宮。她在宮外站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默默地轉身下山了。
  如今她千里迢迢來到地仙谷,前來護衛常懷遠這一生從事的事業 那濟忠村,那仁慈的善果 她命中注定,是為他而生、為他而活、為他而死的 從第一次看見他那疲憊的、淒苦的眼睛,她就明白這一點了。
  三天以後的凌晨,谷中忽然響起了凌厲的號角。這是有人犯谷時的報警號角。谷中的婦孺老弱早已隱藏了。龍吟門在谷中的一般門人,也大部分跟著隱藏了。谷中就只有龍吟門的二代三代弟子中的高手六十多人準備迎敵。
  來敵只有三人 崔乙叔、五陽神魔侯天衝、鍾祥。
  天魔女帶著六十多人攔在崔乙叔時,崔乙叔冷笑道:“老乞婆,常懷遠丟下一切跟著鳳仙走了,卻留你在這裡替他看家。你怎麼不一起去海外仙山納福?”
  天魔女淡淡一笑道:“你這絕滅人性的東西,你跑到這裡來幹什?”
  崔乙叔嘿嘿陰笑道:“那一次在關外沒能料理了你,不想你竟送死到這裡來了。很好,老夫本來只想將龍吟門挑了便罷,不想你在這裡,老夫倒可以多點收穫。鍾祥。”
  鍾祥在烏旨道:“弟子在。”
  “開打之後,你衝進谷去,將那濟忠村的老小盡數殺了。
  我與總護法在此絆住這數十人。天衝兄。”
  侯天衝笑道:“霸主有何吩咐?”
  “你將龍吟門這些狗才絆住二炷香的時間,我將天魔女這老乞婆收拾了,就來助你。”
  五陽神魔道:“龍吟門弟子的身手盡皆不凡,老夫只怕絆不住二炷香的時間。老夫為你絆一炷香的時辰,霸主的殺手下快些。”說罷,從袍下取出金抓,迎風一晃,金抓從鋼倚中伸出,長約三尺半,只見金抓的五個指尖,挺得筆直,狀如尖釘,極為鋒利,閃閃發光。
  五陽神魔又道:“霸主,天魔女的一點斷魂砂,江湖傳說她越打越神,早已成了武林中最為可怕的暗器。霸主你可要小心一些,莫以有為之身與她硬拚。雖知敢與天下白道作對者,天下唯你一人。老夫自己就不能一人和天下白道對抗。所以,還望霸主珍惜有為之身,來日與白道作一番再較量。”
  崔乙叔感動道:“天衝兄放心。夫魔女那一點斷魂砂不一定能攻破老夫這護身罡氣,奈何不了老夫的。普天之下,除了常懷遠夫婦,就只有我那逆媳能勝得老夫。但老夫如若不與她硬拚,存心要走,她也攔我不住,追我不上。天魔女還不在老夫眼裡。”
  說罷,崔乙叔走向天魔女道:“老夫今日在二十招內殺你,諒你也走不完二十一招。”
  天魔女“鐺”地一聲掣出長劍,表面鎮定如恆,其實心中也極為緊張,道:“大言不慚的畜牲,來吧!”
  崔乙叔身形一動,忽然如輕煙般飄起身形,身形似乎並不很快地成弧形飄向天魔女,但在第三個弧形走完時,他的長劍一遞出,身形便忽然變得無影無蹤,不知究竟要飄向何處,而且,躥高伏低,也大異常軌,速度一變,陡然快如閃電。天魔女大驚,“叭叭叭叭叭”地打出前後左右上五把一點斷魂砂,才將崔乙叔的身形攔住。
  天魔女厲聲喝道:“崔乙叔,你將風殺神飄無影的風殺身法也學會了!今日如若讓你走了,只怕白道那二千人的盟軍一散,又是你神出鬼沒、大肆活動的天下了!武飛天,下令你的人一湧而上,今日不管使什麼手段,務必要將崔乙叔這三人一併殺了!”
  五陽神魔高興地大叫:“崔霸主,你學會了飄無影的風殺身法,為什麼不與白茜珠一搏?還逃什麼?”
  崔乙叔笑道:“風殺身法也有局限。何況內力不如人,老夫耳何不暫避鋒芒?等到有把握時再與之一搏?”
  這時,天魔女手一揮,六十多人頓時便將三人圍住。鍾祥一聲大喝,便向谷內衝去。龍吟門分出五人將他圍住。崔乙叔尚未動作,五陽神魔已經一抖金抓,與眾人打在一起。
  這時,龍吟門十數人圍住五陽神魔,剩下的四十多人便齊齊攻向崔乙叔。崔乙叔一聲冷笑,身子忽然在場中快若閃電地晃動,同時,手中長劍頻頻遞出,只聽一片慘叫聲不絕於耳,龍吟門的弟子頓時便死傷了六七人。
  天魔女大怒。她這時才明白龍吟門弟子在谷中長年守衛濟忠村,武功太過正道。儘管每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遇到崔乙叔,只怕一點用場也派不上。否則,常寧也不會飛鴿傳書?求自己就近十萬火急地趕來地仙谷了。當下天魔女大喝一聲:“你等退下,快去將五陽神魔殺了!”
  說罷,天魔女便與崔乙叔對打起來。
  天魔女這時的內力,與崔乙叔差別不大,只因她用崔長風從芳丹甜那裡得來的“公子笑”藥丸作內力藥本源,再用 女功法的內功心法導引練化內力,竟然在幾個月內比原來增加了一二倍的內力。她如今展開天魔步法和天魔劍法,著著與崔乙叔對攻,完全是一派不顧死活的打法,竟然在十數招內與崔乙叔平分秋色。
  這時,五陽神魔在十多人的圍攻下大為吃緊。他的左臂被斷以後,如今只有右臂揮抓迎敵,沒有了左手的掌力指力對右手加以輔攻輔守。他大叫:“霸主,老夫快頂不住了!”
  崔乙叔喝道,“再守十招!”說罷,急速閃動的身形忽然慢了下來。
  天魔女見他身法步法放慢,以為有機可乘,便又以斷魂砂攻打崔乙叔。誰知她的一把斷魂砂剛從正面打出,正面已經沒有了崔乙叔的人影。天魔女大驚,急忙又向左、右、後、上四個方向打出斷魂砂。但剛向那幾方打出斷魂砂,崔乙叔卻又如閃電一般出現在天魔女正面,一劍便刺進了天魔女的腹部。
  天魔女身形一呆,哇她悶叫一聲,明白終於著了崔乙叔的道兒,上了大當,但已經被刺中了一劍。好個天魔女,下決心與崔乙叔同歸於盡,衣袖一拂,將袖中的一點斷魂砂盡數打出。但崔乙叔早已防著這一手,一劍刺中,便又忙忙後掠,。天魔女這才撿了一命。但天魔女腹上的劍創口鮮血狂噴,以手摀腹,以劍拄地,一時卻無法再攻。
  五陽神魔大叫:“霸主,老夫傷後乏力,頂不住了!”
  崔乙叔道:“別慌,老夫救你來了!”說罷,衝了過去。龍吟門的弟子見他如此奇詭的武功,盡皆被威懾住了,禁不住就往後退。
  這時,五陽神魔左臂的傷口震裂,又流出血來,將金抓柱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道:“霸主……好功夫……只可惜老夫傷口失血太多,只怕活不到……霸主的霸業成就那一天了。”
  崔乙叔得意地笑道:“這些腳腳爪爪,何足道也?總護法不要灰心,死不了的!待老夫先與你把血止住。”崔乙叔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五陽神魔身邊,伸手去點他左臂斷臂傷口周圍的穴道,為他止血。
  崔乙叔剛點了五陽神魔肩臂處的一處穴道,忽然一愕,雙目圓睜,卻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感一陣刺痛,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同時,他又感到有什麼東西刺進了自己的肚腹之中。
  他馬上明白,那是五陽神魔的金抓刺進了自己的肚腹之中。他的雙掌幾乎是本能地向前拍擊而出。但這時,五陽神魔已經身形橫掠,早巳脫離了崔乙叔身邊。崔乙叔拍出的掌力,倒正好將五陽神魔送的更遠。
  五陽神魔大叫:“快殺了他!老夫的毒水弄瞎了他的眼睛。你們快去殺了他!”
  龍吟門的弟子驟見此變,一時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五陽神魔又叫道:“龍吟門的蠢才!快去殺了崔乙叔!懂不懂?快去殺了崔乙叔!”
  這時,鍾祥正在幾十丈外與龍吟門弟子打鬥,聽得這邊出了變化,連忙不顧一切地衝過來。他此時身上中了數處傷口。他一衝到崔乙叔身邊,便將合圍上來的人逼開,大叫道:“師尊,你怎麼了?!”
  崔乙叔這時雙目被五陽神魔口中噴出的毒水射瞎了。他為五陽神魔點肩部穴道止血時,一點防備也沒有,護體罡氣也因得意而收了。他的臉離五陽神魔別過來對著他的臉近在咫尺。五陽神魔口中忽然噴出毒水,他事前一點也沒有想到會有此變,也就沒有躲開。就在他雙目一痛的同時,還未反應過來,腹中早被五陽神魔的金抓刺了進去。五陽神魔退開時,金抓退出,崔乙叔的腹部便有五個指頭粗的血洞噴出黑血。但五陽神魔為這一擊而出盡全力,此時竟心力交瘁,無力再攻,連喊話都直發抖。
  天魔女此時受傷雖重,但一切都看在眼裡,她明白這中間一定有一個極大的秘密。但五陽神魔殺崔乙叔卻是半點也不假,當下連忙大喊:“快攻!”
  武飛天一聲大喝:“攻!將崔乙叔殺了!”
  崔乙叔此時雙目已瞎,那毒水竄進去,連整個頭也痛如刀絞。他的腹中又絞痛不能忍受。但他卻硬是忍住了。他一聲大喝:“退下!老夫有話要說!”
  他這一聲大喝,猶如響了一個大雷,頓時便將眾人喝退了。
  這時,遠處的森林邊沿,正有兩條人影,如閃電一般地衝掠過來。
  崔乙叔道:“侯天衝,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五陽神魔站在遠處道:“老夫這金抓上的巨毒,已深入你的臟腑,你要問什麼都問吧。”
  “你對老夫是假降?”
  “正是假降。五陽神魔六十年前就是朱元璋的大內第一高手,就已是黑道首領,豈會屈居於人?”
  “你是龍仙派你來臥底的?”
  “崔乙叔,老夫剛才說了。老夫何等身份?有誰能支派老夫?但老夫確實又是受龍仙委託前來殺你的。不過,不是他派老夫,而是他對老夫拜了三拜,求老夫來殺你,如若我死了,他還答應由常寧收我那兒子做弟子。所以,老夫也就答應了他。崔乙叔,你不必一一細問。老夫將一切都告訴你,好讓你放心死去。龍仙出海前,已經知道武功山想稱霸人的是你。他礙於你那仁義厚道的兒子的面,不願直接出面對付你。
  他算準你會大敗。同時,他算準你若戰敗潛逃時,卻是沒人能攔得住你。所以纔來拜我求我。這天下得龍仙一拜者,唯老夫一人。所以,老夫才肯屈就於你。”
  崔乙叔想了想道:“你殺老夫,還有沒有其它理由?”
  “有。老夫最恨有人要當什麼霸主。武林領袖,是一種象徵,不是一種王權。這武林中有那麼多山大王、黑魔頭,已經大傷天和了。不能再容什麼霸主橫行天下。”
  崔乙叔冷笑道:“由你這魔頭來講什麼‘傷天和’的話,不是可笑麼?”
  這時,那兩條人影已經掠近眾人,見眾人正在說話,便沒有干預,站在一旁靜聽。這二人正是白茜珠和常寧。龍吟門人一見常寧,便要下跪,常寧一抬手,止住眾人。
  五陽神魔嘿嘿一笑,道:“這‘傷天和’三個字,也是老夫近幾月看你一人將整個武林攪得血雨腥風,才悟出來的。老夫答應龍仙來臥底殺你,還有另一個理由。老夫在這地仙谷的後山石洞中一住就是六十年。老夫每當心煩意亂時,便喚常懷遠下山來,由老夫發掌髮指擊打他,以洩心中悶氣。老夫如此擊打他六十多年,開始時三五日打他一次,後來十幾日,再後來一月左右,最後三五月打他一次,那龍仙為了不要老夫出江湖去殺傷武林眾生,竟將如此令人厭倦的事都默默忍受了。這是一位聖人。老夫打得這位聖人厭了,心中雖然恨他,卻也不得不服了他。六十年中,連老夫自己也不覺得,這殺性不知不覺就弱了。崔乙叔,這也是我要殺你的理由。”
  崔乙叔一聲不響,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老夫先想不通我那兒子為何要逆父,現在我懂了。新來的二位可是白茜珠?”
  常寧道:“正是白盟主和我到了。”
  崔乙叔道:“白盟主,老夫的事情,你不必對風兒的兒女講。”
  白茜珠道:“崔乙叔,你什麼也不必講了。你快自裁了吧,何必再忍受這死前的劇痛?我會看在風哥的份上厚葬你的。”
  崔乙叔道:“我這徒兒,你們大約是不會放過他的。請將他與我葬在一起。”
  白茜珠道:“可以。”
  崔乙叔道:“祥兒,我 好痛!快將我 殺了!”
  鍾祥翻身跪倒在地,哭喊道:“師父!”
  崔乙叔早已滿臉大汗淋漓,叫道:“為師的祖父崔子健敗敗于龍之手,為師本想為祖宗報仇,但終於還是敗在這龍仙之手!為師還活在這龍吟門人面前幹什麼?快將我一劍殺了!”
  鍾祥大哭道:“師尊,弟子怎敢做殺師逆徒?”
  崔乙叔笑道 他一笑,頓時連臉都扭曲了:“蠢才!老夫真力已散,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了……快!”
  鍾祥緊閉雙目,一劍刺出,刺進崔乙叔的心臟。他抽出長劍,扶著崔乙叔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合上他的眼皮。然後自己震斷自己的經脈,就死在崔乙叔的身旁。
  白茜珠閉上雙目,二行清淚從她的目中流出來,她揩去眼淚,道:“一切都過去了。天聖老前輩,你的傷不礙事吧?”
  “謝盟主,死不了。”
  “請你隨我一起去普陀山吧。”
  “多謝盟主厚受,但老身山野之人,在山野間居住慣了。
  這地仙谷旁邊山上,有一座仙霞宮。過去住的是一位聖人。如今卻正合老身居住。老身哪兒也不去。就在這仙霞宮內終老一生罷了。”
  白茜珠心中異常難過,也為天魔女感到異常委屈:“那是曾祖父當初愛屋及烏……時所修的住處,只怕老前輩見了反而陡增傷感。”
  天魔女此時已由人包紮好了傷口。她笑道:“老身也是愛屋及烏,才定要住在這裡。”
  白茜珠聽後,雙目中陡然又湧出淚水。她明白天魔女這六十年的單戀絕對不是常人所能懂得的一種仙聖之情。她又想起了崔長風。她不禁對著這山、對著白雲、對著山風吟誦:
  匆匆與君識,
  別時更日短。
  吟過之後。她轉身一頓,說:“常師爺,請你令人安排崔乙叔的葬事。”
  她答應厚葬崔乙叔,又何嘗不是因為崔長風?又何常不是愛屋及烏?
  戰後,玉鳳門舉門遷至普陀山,從此不問武林是非。但因世有白茜珠,近百年中幾無大惡現世。直至明武宗年間,靈猿真人和 女陰魔欲殺盡中原武林人,已被世人尊為鳳仙的白茜珠時年已屆百二十壽,才再次出山,造就了另一代武林領袖水靈秀,解武林浩劫於倒懸之間。

runonetime 2008-07-08 03:33 PM

姹女陰魔
 
姹女陰魔

作者: 墨陽子

第01章 帝王的處女療法
第02章 孤膽俠
第03章 美人臥底
第04章 栽臟皇家
第05章 皇帝的臨終悲嘆
第06章 魔法誘姦
第07章 隔物傳力地仙術
第08章 孤女探莊a
第08章 孤女探莊b
第09章 海一樣深的單戀a
第09章 海一樣深的單戀b
第10章 重重阻殺
第11章 愛情不分正邪a
第11章 愛情不分正邪b
第12章 美少女裝純情智奪祕籍a
第12章 美少女裝純情智奪祕籍b
第13章 地脈龍乳造就地仙a
第13章 地脈龍乳造就地仙b
第14章 戀人認作孫女兒
第15章 貧僧參定歡喜禪
第16章 奇詭“劍池”
第17章 義武並施收服群魔
第18章 埋葬處女情
第19章 女人的單戀很甜密
第20章 誅殺千面人魔
第21章 地牢奇遇
第22章 姹女替身
第23章 捨身之愛a
第23章 捨身之愛b
第24章 宿命的悲歌
第25章 魔頭原欲
第26章 格殺靈猿真人a
第26章 格殺靈猿真人b
第27章 控制死亡的神功
笫28章 植物死亡的神功

runonetime 2008-07-08 03:46 PM

第一章 帝王的處女療法

  一個番僧,從老潼關過了黃河,擇道風陵渡,往北京行去。
  番僧是應當朝寵監谷大用之約,進京去為武宗皇帝修使吸陰補陽房中之術。只要過了石家莊,宮中自會派人派車,隨時在官道上來迎接他的。
  這番僧身材高大,一臉凶相。他腰懸一柄戒刀,僧袍骯髒,根本不象西域雅各神廟的住持。最奇的是,他的脖子上吊著一串奇怪的念珠,那是由六個小兒的頭骨製成的,頭骨上到處是排列奇特的洞眼,偶爾有江風從他身邊刮過,頭骨便會發出嗚嗚的淒厲聲音,猶如鬼魂的叫聲一般。
  番僧走出風陵渡不遠,忽然盯住一條小溪邊上,雙目中射出如熾慾火。小溪邊上,有兩個年輕姑娘正在河灘上洗衣。
  其中有一個姑娘,長相秀氣,雙腮桃紅,身材豐滿。番僧一見,頓時色由心生,四處一看,見周圍無人,身形一晃便欺了過去。
  兩個姑娘在小溪邊洗衣,根本想不到會有歹人暗算。二人一邊洗衣,一邊小聲說話,忽然同時感到身上一麻,便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同時,二人覺得被人從後面夾起,拐進了一片樹林之中。
  番僧將兩個姑娘提進樹林之中,扔在地上。他取下脖子上的頭骨念珠,連腰間的戒刀也不解,蹲下身子,將兩個姑娘的衣裙三把兩把就扯落下來,扔在一邊,一邊扯破衣裙一邊不住獰笑。
  兩個姑娘驚恐已極,卻因穴道被製,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那番僧撩起僧袍,裡面竟然連內衣也不穿一件,他急不可耐地伏了上去,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將兩個年輕姑娘姦淫於荒野之中。縱慾之後,番僧起身,提著頭骨念珠,冷笑著揚長而去。
  這番僧從西域出來,一路姦淫,或入室作案,或隨地作案,姦淫的年輕女子不下數十之多。有的先姦後殺,有的製穴姦淫後棄於荒野竟遭狼食。番僧一路姦淫,作案後隨即離去,直到長治,才有人追查了上來。
  那是兩個華山派的俠士。這風陵渡一帶出了事,官府料理不下的,自然該華山派的人出面。二人沿著番僧作案的線索一路追查,追到長治附近,終於追上了採花淫僧。
  華山派的兩個弟子一見番僧,頓時大驚,一人失聲道:“食人番!師弟,快回去稟報掌門人!”
  番僧大笑道:“還走得了麼?”
  隨著話聲,只見他身子一晃,兩個華山派的弟子,一個前胸心窩,一個後背正中,幾乎同時“嚓”地一聲,頓時現出兩個血洞。原來這番僧身子一晃,迅如閃電地遞出一招一式,將戒刀的刀尖和鞘尾,使出雙劍招式,眨眼之間就將兩個華山派的弟子同時取了性命。
  這兩個華山派弟子,能夠代表華山派下山料理江湖是非,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不想一招之間,二人竟同時喪命,而且連對方用的是什麼招式也沒看清。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場中多了一個中年和尚。他沉聲道:“食人番,他又到中原武林胡鬧來了!”
  這位大師是長治附近法興寺住持,他來遲了一步,沒能救下華山派兩個弟子的命。
  番僧冷笑道:“成因和尚,你想去西天極樂之地麼?”
  成因法師慢慢地抬起雙掌道:“食人番,我二人無話可說。
  你出招吧。”
  這食人番好殺成性,二話不說,身形一晃,就攻了過去,刀法一展開,力沉勢猛,快如閃電,竟於起式之間,就將法興寺住持罩在了刀光之中。
  但法興寺住持既敢以一雙肉掌對敵食人番,又哪會毫無把握?只見他左手袖袍一抖,那袖袍竟然硬如鋼鞭,揮動之間,便將食人番的刀鋒往外撥開,隨即右掌一晃,幻起無數掌影,使人不辨虛實,直往食人番的胸部拍去。
  食人番識得這幻影掌的利害,急忙躲閃,但肩頭仍被成因法師的掌力拍中,一個身子往後直飛出去。而成因法師自己也被震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
  食人番卻也利害,落地之後,身子一彈,立即騰空而起,縱在空中三四丈高,祭起脖子上的頭骨念珠,一聲大喝,便往成因法師打去。
  陡然間,空中響起一陣尖利淒慘的厲鬼叫聲。人一聽到這厲鬼慘叫聲,頓時就頭暈目眩,站立不穩。原來那頭骨上的奇特洞孔進風之後,便會發出各種怪聲。
  那串頭骨念珠,飛快地旋轉著,圍繞著成因法師的頭部飛旋著。成因法師大驚,急忙閃動,身法也算極快。哪知那串頭骨念珠,竟如妖邪一般,始終附繞在成因法師的頭部飛旋,那厲鬼般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令人頭暈目眩。成因法師在急速的躲閃之中,不及運氣護穴,竟然微感頭暈眼花,防守一疏,立即中了番僧的攻擊,先是心窩中了食人番一刺,然後又被食人番一刀劈下,竟然身首異處,死於食人番的奇門兵刃頭骨念珠之下。
  食人番收回念珠,戴回脖子上,正想離去,這時,只聽一聲冷哼從食人番身後傳來。食人番一聽,頓時全身發冷,一動也不敢動。
  場中一陣死寂,一點聲音也沒有。食人番手中戒刀上的血滴在地上,響聲都能清晰聽到。但食人番卻連那人在身後的呼吸聲也聽不到,這使得食人番不敢妄動,只怕身形一動,就會受到襲擊。他身經百戰,明白此時只有等對方出手了,才能隨機應變。
  食人番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食人番,你轉過身來,老夫何等身份?豈會佔你這狗才的便宜?”
  食人番慢慢轉過身來,看見一個身材與他一般高大的黑袍蒙面人站在五丈開外,蒙巾目洞之中,兩只眼睛似有神光射出眼眶之外,食人番一見,全身又是…個冷顫。
  食人番忽然一聲大吼,臉上紅光陡閃。他明白對方正在施出什麼邪功欲製於他。果然,他一聲大吼後,寒意頓消。食人番大怒道:“什麼人?膽敢暗算佛爺?”
  蒙面人冷笑道:“你這狗才,你在西番雅各廟裝出一付得道高僧的樣子,一進中原就姦淫掠殺,幹盡壞事。今日只好讓你留下命來。”
  食人番道:“武功上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何況佛爺是你們皇上的貴客,你敢對佛爺不敬麼?”
  蒙面人冷笑一聲道:“哼,憑房中術得寵皇上,更加該殺。
  狗才,你出招吧,老夫先讓你二十招。你那戒刀能沾到老夫一片衣角,老夫立即自裁於此!”
  食人番一聽對方讓他先攻二十招,不禁一聲冷笑道:“閣下是誰?竟敢如此託大!讓佛爺先攻二十招,只怕更是一句虛言!”
  蒙面人沉聲道“老夫是誰,你還沒有資格知道。老夫讓你先攻二十招,你要攻便攻,不攻老夫立時取你性命!”
  食人番明白一戰難免,當下便不客氣,攻了上去。他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揮動戒刀,’一攻出去,便是大開大闔,只攻不守的打法。一時間,只見刀光密實,迅如閃電。食人番見蒙面人氣度非凡,在他與成因法師相鬥時,並未偷襲於他,此時便相信了蒙面人自負武功和自重身份,真的會讓他先攻二十招。
  食人番攻了三四招,見那蒙面人展開一套神奇步法,不住閃避,口中還不住喝出招數,當下加緊進攻,更不設防。他以戒刀大砍大殺之時,那刀鞘實際上是在防守,他明不設防,暗中有防。數招過後,他見蒙面人向左躲閃,情不自禁地就以刀鞘作鞭,向蒙面人攔打上去,蒙面人眼看是避無可避了。
  哪知食人番左鞘右刀一招尚未使實,只聽“噗”地一聲悶響,食人番雙目暴突,已經呆然不動了。
  蒙面人身形半矮,搶內門搶在食人番懷中,那五根手指,已經插進了食人番的心窩,猶如五根鋼爪,眨眼間便將食人番的心臟插破,食人番的武功和邪功來不及盡展,便已因為大意,死於了蒙面人的偷襲之下。
  蒙面人一招得手殺了食人番,卻並不抽出五指,怕的是食人番鮮血狂噴,污了衣物。當下蒙面人將食人番輕輕放在地上,將五股冰寒內力,從五指上透出去,封閉了食人番心窩處的五個指洞,然後才抽出五指,因此食人番胸前五個指洞,竟然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然後,蒙面人將食人番的屍體輕輕托起,走進旁邊的一個山坳。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從山坳中走出一個番僧來,僧袍骯髒,腰懸戒刀、脖子上掛著一串六個頭骨念珠,一臉凶相,活脫脫就是那個未死的食人番!
  很顯然,蒙面人殺了食人番,處理了食人番的屍體,將食人番的面部人皮剝落下來,製成了食人番的人皮面具,易容成了食人番。
  食人番展開輕功,大步流星向北方奔去。
  三天后,番僧到了石家莊。
  石家莊南邊的十裡官道長亭旁邊,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和無數駿馬,一隊御林軍官兵約有五十人左右,守候在官亭附近。
  官亭上,當朝中官谷大用太監居中而坐,周圍坐著幾個錦衣衛和地方官,正陪著谷大用在官亭上飲酒等人。
  桌上酒席已殘,顯然眾人已飲了好一陣子。谷大用有些不耐,眾人陪著,不住地找話與他排遣寂寞。
  這時候,只見一個番僧從官道那方大步走來。谷大用忙道:“雅各廟神僧到了,快將車馬備好!”說著,帶著眾人迎下了官亭。
  番僧一見,連忙加緊腳步,趕了過來,老遠便大聲道:“小僧何德何能,敢勞谷公公大駕?谷公公,小僧這廂有禮了。
  阿彌陀佛!”’。
  太監谷大用,乃是當今皇上明武宗的寵監。他一把抄住番僧的手道:“神僧休要多禮。你遲了這一日,萬歲爺在宮中只怕等得急了。快上車趕路吧。”
  二人上得車轎,馬夫一聲吆喝,車馬隊便向京城急如風火地趕了出去。
  在車上,番僧先是朝谷大用眨了一下眼睛,谷大用點了點頭,二人心意相通後,番僧大聲問:“谷公公,這般匆忙趕路,卻是為何?”
  谷大用聲音不高不低地道:“神僧不知,陛下病體沉重。
  數月之中,御醫輪番診治,下了許多藥石,卻是毫無轉機。兩個月前,陛下想起數年前蒙神僧授與房中術,於這吸陰補陽中受益非淺。此時皇上龍體病弱,而且於這吸陰補陽術也不精,不敢單獨施術,所以才令本官傳書與神僧,請神僧進宮施展神功,助皇上吸陰補陽,以壯聖體。但皇上病重的消息,卻又不能讓朝臣知道。為怕張揚,所以才未派專使去西域相迎。還望神僧休將此事放在心上。”
  番僧合什道:“小僧不敢。不過,谷公公,小僧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以問否?”
  “但問不妨。”
  “皇上歷來龍體康健,又正值而立英年,怎地忽然間會病危起來?”
  谷大用嘆了口氣道:“六年前,皇上蒙神僧傳授吸陰補陽房中之術,當日全賴神僧氣功通神,從旁輔佐施法,將十七位宮女的真元吸入皇上體內,存入丹田之中,使皇上龍體大健。但神僧一回西域,皇上自己卻是無法單獨施功。哎,這後宮三千佳麗,無異于三千柄白刃尖刀。這還不算,皇上性喜嬉樂,竟然游出宮去,遍天下追逐採集美女。僅這次平定寧王宸濠,臨幸南方美女,又何止數百上千?沿途嚇得百姓閉門罷業,十室七空,倒也好玩。只是如此一來,就是鐵打的金鋼,只怕也會淘空了身子。去年,皇上從揚州返京,一路獵色捕魚,甚為歡樂。做奴才的見了,也為主子高興。偏生有一日到了清江浦,太監張陽奏道,當地有一積水淵,魚類甚多,可行捕魚之樂。這個積水淵,為數條溪流積水而成,層山百疊,環繞山谷,細長彎窄,不能行馳大船,於是,數十人分乘十數艘小船,下濱捕魚。”
  谷大用長嘆一聲道:“哎!這池淵積水千年,妖邪成精,偏生被咱們萬歲爺撞上了。這水淵之中,有一尾白魚,銀鱗燦爛,在太陽下縱躍遊潛,皆是光華畢展。偏生一行數十人中,無一高人,不知此物是精妖邪類。皇上見了白魚,急忙令人投網捕捉,想要捕獲之後帶回宮中餵養。這魚好生刁滑,兩個太監輪番投網,撒網數十次,皆不能中。皇上性急,恨這白魚刁滑,竟從舟中取出一柄魚叉,向那白魚猛力投刺出去。”
  假番僧失聲道:“糟了!”
  谷大用附和道:“正是如此。皇上用力過猛,那小船一側,撲通撲通數聲響後,小船上的幾個人,隨著皇上盡行跌入水中。哎,這千年寒淵,陰氣積聚而不散,皇上雖經眾人合力救起,卻卻于寒之際,吸飽了一腹寒窪陰水。回宮之後,處決了宸濠逆黨不久,便一病不起。”
  番僧道:“民間傳說,皇上這次處決叛逆賊黨,先是將賊黨不分男女,盡行裸體反綁示眾,然後正法斬首。斬首之後,將賊黨首級分別懸於長竿之上,竟掛了數裡之長。谷公公,此說可真?”
  “確有此事。”谷大用詫道:“不過,天子行事,還有錯麼?”
  番僧忙道:“小僧哪敢責怪皇上?痛快痛快!不過,殺伐之氣如此之重,事後可曾請寺廟辦辦法事,以消血光之災,以驅鬼魂之氣?”
  “這個 卻是不曾。”
  “這就是了。傳說當年伯溫公每於大戰之後,皆要設壇祭奠亡靈,連敵軍將士的死者皆有一份陰司供奉。皇上既要殺賊黨以首級懸竿示眾,事後又哪能不設壇醮邪?”
  谷大用大驚:“神僧的意思是說皇上之病…乃是賊黨中之....之....冤魂糾纏所至?”
  番僧合什道:“非也!小僧哪敢信口胡言?小僧勸皇上設壇,不過是替京城的佛門弟子討個差事,掙幾吊舍銀罷了。”
  谷大用道:“這也罷了。王侍衛。”
  王侍衛在馬車外面打馬近前道:“公公有何吩咐?”
  “連夜行駛,路上不准停留。”
  “是!”
  如此一路急馳,二日一夜之後,眾人到了京城。馬車在宮外停下,谷大用帶了番僧,直入豹房,去見皇上。
  豹房 這是明皇宮中之何宮何殿?
  原來,這豹房乃是明武宗於宮禁之中專門修築的一處淫樂場所,在西華門一隅。
  《明會要‧方域二》記道:“正德二年,帝為群閹蠱惑,乃乃于西門別構宮院,築宮殿,而造密室於兩廂。句連櫛列,謂之豹房。”
  《明史‧錢寧傳》描述這豹房道:“引樂工藏賢,回回人於永,及諸番僧,以秘戲進,請於禁內建豹房新奇,恣聲伎為樂。”
  這豹房聲武英殿不遠,在內宮之外,是為了免受內宮列律的禁制。
  谷大用將番僧引入豹房便殿。明武宗臥於軟榻之上,雙目緊閉,面色灰白,與他當年自封為威武大將軍時紅光滿面、英華照人的神采簡直判若兩人。
  番僧近前,合什彎腰為禮道:“西域雅各寺住持僧人,受皇上之令,特來進見。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明武宗慢慢睜開了雙目。
  明武宗朱厚照,這年正好是三十歲。他十四歲登基,這年已做了十五年多點的皇帝了。他死後幾百年,稍為正派的史家,也不得不用“淫樂嬉遊”四個字作為他的評價,稍為嚴厲一點的史家,對他就斥得一無是處了。
  “神僧來了?免禮,賜座。”武宗皇帝躺在床上說,“謝恩。”番僧拜謝,在軟榻前坐下。
  “神僧,快快救朕一命!”武宗開口便說。
  番僧連忙站起,合什為禮道:“小僧不敢當聖上如此語。
  萬歲爺但有所令,小僧無不遵旨照辦!”
  “神僧請坐。”
  “是。”
  “朕這病,想是這些年聲色過度所至。聲色過度,必然元陽巨耗。聯想,與其多服元陽滋補藥物,不如直接補入人之元陽。由此朕想到當年神僧助朕吸取十七個宮女的元陰,使朕的元陽得以強盛,方得威武於天下。所以朕令大用送信與神僧,請神僧務必助朕,再行吸陰補陽房中奇術,恢復朕之英年神采。朕能恢復英武之日,將詔書天下,立雅各神廟為西域第一寺,殿宇包銀、佛像鍍金,朕將封神僧為國師,總領天下佛教事。”’番僧聽後,卻是沉吟不語。
  谷太監急道:“神僧怎地不語?莫非對聖令有疑麼?”
  番僧合什道:“公公錯怪小僧了。當年皇上元陽充沛,自身吸力亦強,小僧略一施功,便能助皇上吸走宮女的元陰,使皇上體內的元氣陰陽調和,並存於丹田,慢慢受用。可是,今日皇上病弱體衰,陽不能舉。縱然勉強陽舉,也是疲而無力,無法進入處女體內,加之陽力不勝陰力,便勉強進入了也無能吸得處女之元陰。縱然小僧施術,助皇上吸得處女之元陰,皇上自己的經脈也承受不住處女的元陰之氣的洪水猛獸般地衝激。所以,小僧實在感到萬分為難。”
  武宗皇帝急道:“這……這……莫非朕之天命滿了麼?”
  番僧連忙站起,又合什為禮道:“陛下安心。小僧無論如何也要想一個萬全之策,救陛下於水火之中。從石家莊進京的路上,小僧得知皇上想要吸陰補陽,便一直在思索如何解決這個疑難。想來想去,小僧想出了一個辦法。”
  “快講與朕聽!”
  “陛下的體虛弱症,並非純為元陽巨耗。陛下雖然聲色過度,元陽巨耗,但陛下服食過很多補陽藥物,如參苓之類,反而至使體內陽熱虛燥,陰陽二氣大失調和,以至陽熱愈燥,元 陰更受壓抑,不能生成,陛下體內的陰陽二氣就更失調和。服食參苓越多,陰陽便愈加失調,以至陛下坐則頭暈,行則氣喘,動則咯血,睡則不能神安而多惡夢。”
  武宗一聽,頓時大叫:“快!快扶朕起來!”
  谷大用一聽,連忙將武宗扶起,別的太監連忙將軟枕之類墊於背後,使武宗倚於軟榻之上。
  武宗道:“神僧所言,一語中的。朕之病根,確是在此。
  禦醫院那些狗才,說朕中了寒淵陰氣,要用大陽之藥以驅之。
  這大陽大燥之物,簡直是殺人之刀。來人,將最近下藥處方的幾個賊醫逮下大獄。”。
  一個太監道:“遵旨!”言畢,退出去傳旨逮眾御醫下獄。
  番僧道:“陛下請息雷霆之怒,小僧想來,此時只有一法可救陛下。”
  “快奏上來?”
  “要有一個武林處女,年約十六七歲,內功精湛,內力深厚,而且甘心情願為皇上效力,於交合之際,不但不吸皇上半絲元陽,反將她那陰陽二氣極為調和的元陰,分數次,慢慢地送入皇上體內。小僧於旁,導引這武林奇女,將元陰送與皇上的何經何穴,以元陰鎮補皇上體內的虛火燥陽,使皇上體內的陰陽二氣,調和如處子。待武林奇女將她數十年的內力修為,分數次送入皇上體內後,就能使皇上百病全消,恢復當年威武大將軍的雄姿!”
  武宗一聽,急忙令道:“快!快傳旨出去,尋找神僧所講的這種武林處女,送進宮來!”
  假番僧一聽,頓時長嘆了一口氣。
  “神僧為何嘆息?”
  “陛下叫朝中文武大臣到何處去找這種武林奇女?”
  眾人一怔,連準備傳旨的太監都站住了。
  番僧道:“普天之下,年青貌美,又是處女;更精內功法門,不會將元氣送錯經脈穴位;內力深厚,已通大小周天,如以年計,已達四五十年修為者:“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誰?”
  便殿之中,同時響起了武宗和谷大用的聲音。
  “從 姍!”
  假番僧一字一字地說。
  武宗嘆道:“好美的名字。柔如水,情通靈,貌姣秀,從姍!人如其名,一定是美絕中原。”想了一想,武宗又問:“這姑娘是誰家的閨女?”
  假番僧道:“這姑娘的父親,就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手從于。如非這等武林大豪,又哪能調教出如此武林奇女?”
  “如此甚好。這這從于住在何處?”
  “山西陽泉附近的紅雪山。”
  武宗道:“大用,你帶人去陽泉將將從于父女二人一齊宣進宮來。”
  谷大用道:“啟奏萬歲,這這從于武功高絕,前幾年泰山論劍時, 人連敗武林中四十二個大小門派的高手,人稱天下第 劍客。此人為人亦正亦邪,狂傲不馴,如要他將女兒送進宮來,只怕…”
  “只怕什麼?”
  “奴才不敢多講。”
  “只怕他會鬧事?是不是?一個武林宵小,縱然單打獨鬥武功高點,又哪能和朕的十萬御林軍、三千錦衣衛對敵?”
  谷大用拜伏下去:“奴才該死!”
  “起來吧。你快請教神僧,如何才能得到這個姑娘,柔服於朕?”
  假番僧道;“啟奏萬歲,小僧在來京路過保定府時,看見官道旁邊,一塊路碑下面,畫了一座山。那是紅雪山莊的人行走江湖時所用的暗號。小僧想來,說不定正好是這從姍在京師 帶遊歷。皇上何不派出大內高手,隨小僧去那一帶搜尋一下?如能將從姑娘抓到,豈不省了許多麻煩?至於于從于嘛,他便要進宮鬧事,只怕武功再高也鬧不起來。”
  谷大用道:“捉進宮來倒是容易.可那從姑娘若是不從,卻又怎處?”
  “這好辦。小僧有一種藥,給她服上一點。她便會乖乖聽話了。”
  武宗大喜道:“大用,快撥一百名錦衣衛高手,隨神僧去保定一帶,請從姑娘進宮。”
  谷大用和番僧齊聲道:“遵旨!”

runonetime 2008-07-08 03:47 PM

第二章 孤膽俠

  太原紅雪山莊莊主從于淳,有一子一女,子名從北池,女名從姍。
  從姍年方十六,卻長得身材高高的,容貌也異常秀麗而莊重。她從七歲起隨父修習真陽通天經,練功時,將一顆乾坤一氣混元珠含在口中,丹田中便會生出躍躍氣機。她此時年方十六,武功及功力卻皆已進入極流。
  她這次出來遊歷江湖,已經幾個月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家將,一個是崆峒山下的武林大豪冉雙鉤,一個是天水的 方惡霸楊鐵掌。兩人皆有五十左右年齡,都已臣服從家多年。另有一個女豪傑魔鞭桑,乃是合肥武林大豪桑七娘家的後人,年約三十左右,她陪從姍一路出遊,算是照顧小姐的飲食起居。
  四人這日剛到保定,正在街頭閒遊。從姍走在前面,魔鞭桑距後六七步,兩個家將離得更遠些,只因小姐不喜歡貼身跟隨。
  這時,一個醉漢忽然從人叢中踉蹌而出,撞向叢姍。大街上行人太多,摩肩接踵,從姍不便施功躲閃,所以被這醉漢撞了一下。
  從姍伸手扶住醉漢道:“大叔,你喝醉了,走路小心些。”
  魔鞭桑搶過來,在醉漢背上拍了一下,順手又點了醉漢一處穴道,然後喝道:“大膽狂徒,滾遠些!”
  從姍道:“桑大姐,你為何要傷他?你將他的穴道解了吧。”
  魔鞭桑一拍一點,已使醉漢受了暗傷,七日後傷發不起,有錢遇到內行也要醫三五個月,無錢大約就只好慢慢死去了。
  魔鞭桑道:“這狗才亂吃豆腐,吃到咱家小姐頭上來了,當真是死有餘辜,解他作甚?”
  “吃豆腐?”從姍大惑不解。
  天水楊鐵掌笑道:“吃豆腐就是調戲婦女。”
  從姍怒道:“他只撞了我一下,哪裡就是什麼調戲了?饒了他吧。”
  冉雙鉤走上前去,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伸手捏住醉漢口角,將藥丸塞進他口中,又在他背心上拍了一下,解了醉漢的穴道,說:“算你遇到我們小姐心好,撿了一條命,去吧。”
  醉漢見這幾人奇形怪狀,早已嚇醒了,一溜煙跑了。
  四人再向前行時,冉雙鉤道:“這醉漢的長相就不是善類。
  他藉酒裝瘋,在大街上見了外地婦女,便挨挨擦擦。小姐以後獨行江湖,對這類無賴可不要太心軟。”
  從姍道:“這街上太擠,咱們走吧。”
  魔鞭桑道:“這保定城中,有一處蓮花池古園,為前朝元人引泉而建,甚為有名。小姐可要去看看?”
  “如此甚好。”
  於是,四人便擇路往古蓮花池行去。
  走過畝泉河大石橋,前面不遠處就是古蓮花池了。
  魔鞭桑突然大叫:“不對!”
  原來,這古蓮花池一帶,本是熱鬧商區,平常小販閒人很多。可是,今日街上竟空無一人,茶館酒樓盡皆關門閉戶。
  一條街上,看不到一個每人老少,盡是些健壯男子,各著江湖豪客的服色,突然從各處鑽出來,陰沉沉地望著四人,確是詭異萬分。
  三人立即護在從姍身後,各自握住了兵刃。
  只聽一陣轟天大笑從古蓮花池門口驟然響起。一個番僧盤膝坐在古蓮花池門口的空地上,雙膝上放著一柄戒刀,脖子上吊著六個頭骨念珠,仰首向天,長笑不止。
  魔鞭桑大驚失色:“食人番!”
  從姍在家曾聽父親講過,西域雅各寺有個住持,每次坐關練功,要食一童男,童男的頭骨經他練製後,能裝神弄鬼,六個頭骨念珠能化為六個鬼魂殺人,非尋常武功可敵,甚為可怕,世稱食人番。只是這人平常不來中原作惡,她父親才沒找上門去除他。
  食人番陡然止住狂笑道:“從姑娘,佛爺給你送榮華富貴來了!”
  隨著話聲,散在周圍的百名大內侍衛,一齊圍了上來,將四人圍在中間。
  從姍平靜地道,“你這番僧,我從家和你無冤無仇,你約這麼多人來圍攻我四人,總該說出個理由罷?”
  “不是圍攻你,是要請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皇宮。當今皇上有請。”
  “哦,原來你在為皇帝辦事。只是我紅雪山莊既不食皇糧,又不犯王法,我隨你去皇宮幹什麼?”
  “皇上要請你去,有點事要你幫忙。”
  “有事找我爹爹,找我幹什麼?”
  “這事找你爹爹可沒有用。因為你爹爹不是美嬌娃。”
  魔鞭桑一聽,頓時明白了今天這事的含義:這武宗皇帝玩女人玩到武林大豪頭上來了。她心念電轉,明白今日失去小姐是一個死,因為從于淳會遷怒於她三人,說不定還會遷於合肥桑家滿門;由於從于淳武功通神,桑家滿門一個也逃不掉。她若戰死,合肥桑家便可無事了。
  魔鞭桑向冉、楊二人遞了一個眼色,突然一聲大喝,身形一射,便-向十丈外的食人番攻了上去。與此同時,只見冉雙鉤和楊鐵掌同時向上拔起身形,陡然拔起三四丈高時,二A的衣袖中同時飛出兩只飛鴿,沖天而起,這飛鴿也真訓練有素,一脫二人袖筒,便照直向天空中直衝上去,並不平飛,而是直衝雲霄。所以,從四面八方打出的暗器,均比飛鴿慢了一拍,一樣也未打中飛鴿。飛鴿飛上天空很高之後,方才轉向西南方向,直向山西陽泉的紅雪山莊飛去,倏忽不見。
  魔鞭桑攻向食人番,為的是分散各人的注意力,以使冉雙鉤和楊鐵掌好放飛鴿。冉雙鉤二人縱起三四丈高,方才用力送出飛鴿,就是怕飛鴿被暗器打中。。
  飛鴿飛回紅雪山莊,雖然腿上沒有字條 事到臨頭,根本來不及寫字條 但飛鴿腿上先綁了一張紙條,寫了一個地名,那是怕發生意外來不及寫,所以到了一個地方,便將地名寫好綁在飛鴿腿上,發事之後,從于淳自會找到出事地點,發動紅雪山莊的武林耳目,查清事情真相。
  古蓮花池面前,立時就是一場混戰。冉雙鉤和楊鐵掌還未落下地時,從四面八方已經打出無數暗器,打向正在下落的冉楊二人,二人在空中掣出兵刃、打掉不少暗器,但暗器太多太密,二人又在空中,身上免不了已被暗器打中受傷。
  從姍見戰釁一起,立即從腰間掣出一柄軟劍,迎風一抖,以內力將軟劍貫硬,為了保護冉楊二人下落,展開奇妙無比的真陽劍法,繞場一圈,身法奇快,劍法絕妙,只聽慘叫聲連連響起,攻在最前的六七名大內侍衛,已經受傷或被落擊了兵刃。
  冉雙鉤和楊鐵掌落下地來,各自大叫:“小姐快衝出去!”
  從姍大叫:“快去幫桑大姐,一起衝!”
  但這時眾大內侍衛群湧而上,將三人分隔開來,於是,三個人誰也幫不了誰,只好各自為戰了。
  魔鞭桑射向食人番,人在半途,藏於腰間的軟鞭已經掣出,鞭花一挽,便向食人番攻去,閃電般地左一劈擊、右一劈擊,大約是算準了食人番會向左右閃動。哪知食人番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魔鞭桑微一吃驚,但變勢卻仍然極快。只見她手腕一抖,那軟鞭便向食人番的頭部纏去。她以為食人番會搶內門,左手一柄匕首,留在身前護體。哪知食人番見軟鞭纏擊而來,仍然一動不動。那軟鞭一接觸到食人番的頭部,鞭頭倒纏過來,頓時便將食人番的頭部連纏了三四匝,而食人番,仍然端坐不動,靜若頑石。
  魔鞭桑心中暗喜,大喝一聲:“起!”她的手往上猛揚,想將食人番扔將出去,哪知食人番仍然不動!
  魔鞭桑大驚。她的軟鞭,內力貫注之下,能裂巨石,能將千斤巨石纏住扔將出去。哪知此時竟不能動得食人番絲毫。
  魔鞭桑正準備貫力再扔,食人番卻已陡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只見他脖子上的六個頭骨念珠忽然飛起,迅如閃電地沿著魔鞭桑的鞭條,猛迅異常地直向魔鞭桑的門面擊打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魔鞭桑連放鞭後退都來不及,一張美若嬌花的臉,已被那頭骨擊打得血肉模糊,爛成一團,連叫也未曾叫出一聲,便倒在地上,一命歸西了。
  然後,那六個頭骨念珠的珠串,又沿著尚未下垂的軟鞭鞭尾,回到了番僧脖子上。這不是邪法,這是憑真力外發法門操縱的。
  假番僧長身而起,又是一陣仰天大笑,笑聲中,那根有一半鞭條纏匝在他頭上的軟鞭忽然詭異地自動飛起,迎頭向正在大內侍衛左衝右突的從姍飛將過去。軟鞭飛到從姍頭頂之時,假番僧已如飛鳥投林一般飛起,從眾人的頭頂上飛越而過,撲了過去,一手抓住鞭尾,長鞭輕輕揮出,揮出之際,無招無式,就象小兒拋繩一般,但偏偏從上而下,先行打落了從姍的手中軟劍,然後鞭梢一折,就如靈蛇一樣點在從姍的肩井穴上。從姍身形一呆,頓時被圍攻她的大內侍衛綁了個結實。
  冉雙鉤和楊鐵掌見小主人被擒,不禁大急,不顧一切地衝殺過來,要救從姍,卻由於方寸已失,還未衝殺到從姍身前,便接連受傷,倒地不起,接著便被眾侍衛亂劍亂刀殺死在地。
  幾個大內侍衛將從姍塞進一輛早已備好的馬車,鞭聲一響,駿馬立即飛馳,直向京城奔去。
  明帝國第十代皇帝武宗,名厚照,在世三十一年,在位十六年,好色、好嬉樂、好遊玩、好殺。
  登基之始,他便任用八惡。八惡以太監劉謹為首,其中就有傳書召番僧來京的谷大用。劉死於黨爭之後,武宗又用太監張永及半太監錢寧、修豹房,縱淫樂。繼後被江彬投其所好,遂用江彬。所用盡皆小人。
  這江彬乃是導上縱淫的禍首。他先以同事之妹獻與武宗,次後武宗到他家,吃到江彬的小妾做的美味魚,武宗便向江彬藉其小妾進宮,白日做魚,夜間侍寢。江彬無可奈何,也只好供送如儀。
  二十多歲時,武宗開用番僧,助其修練吸陰補陽房中之術。豹房中有一張大床,可同時平躺十數個少女,武宗依次雲雨。雲雨時,番僧在旁,以手掌貼在武宗某處大穴上,助武宗吸處女的元陰導入武宗體內。武宗于雲雨之際,含住處女之舌猛嚼。一戰下來,十數個處女,大半委頓不堪,有的竟自站立不起或站立不穩,從此成為廢人,被送出宮外。
  武宗由此更加好淫,他為江彬引誘,二人微服便裝,乘著月夜,潛出德勝門,往居庸關外宣府覓美去也!
  其後武宗便沉淫於採集天下美女的狂熱之中。他兩度宣府覓美,然後昌平、密雲、喜峰口、再宣府、赴大同、渡黃河、經榆林、抵綏德州。他在綏德州選得美女,也只消受數日,便由西安、偏頭關,直達太原。
  這一路上左擁右抱,臨幸美女不知幾多,見到中意的,令人抬起就走。嚇得百姓相率躲避進深山大澤,只怕自己的妻女被皇上看中,採集了去,始亂終棄!一時間,百姓閉門罷業,連正史冊記也無法迴避此事。
  其後,太祖之子寧王朱權的五世孫寧王宸濠,在江西謀反,為儒將王守仁將軍平定。武宗久慕南朝金粉,藉口南巡,一路荒唐,自不必說。
  如此十餘年縱慾,一個年青皇帝,早巳成了一架排骨,及至跌入寒水窪中,便一病不起,終年將至。
  這明朝的皇帝,幾乎都程度不同地崇信道士和尚。武宗不崇道人,卻信番僧,累引番僧進豹房修房中之術,便是為了縱慾。這次武宗再延番僧,便為武林大豪預先得了消息,設下大陰謀,栽了皇家一個大贓。
  但武宗卻躺在軟榻上,以為真會有武林奇女,會在雲雨之際,將元陰款款送他,使他強筋壯氣,再做威武大將軍,以後去天下王土上採集無數美女,快樂到地老天荒……
  谷大用走近便殿上的軟榻,低聲道:“啟奏萬歲,從姑娘,已被請到宮中來了。”
  武宗陡然睜開雙眼道:“送進來!”說著,坐了起來。
  番僧一到,武宗猶如換了一人一般,病也似乎好多了。他如今一個人慢慢坐起,太監想去扶他,被他以目止住,他坐在榻上,一看見被兩個太監半扶半抬弄進來的從姍,陡然間睜大了雙目,坐直了身子。
  從姍,鬢髮零亂,因為憤怒而滿臉緋紅,所以顯得更為秀美。她已明白是什麼遭遇在等著她,所以又急又怒。但她被假番僧點了動穴和啞穴,卻是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武宗嘆道:“果然‘貌姣秀’!卻不知‘柔如水’‘情通靈’要怎樣才會顯現?神僧何在?”
  他找番僧,是要番僧將使入柔順的藥給這個怒目圓睜的姑娘吃,以便早日吸陰初陽,康復龍體。
  谷大用急忙傳呼,有請神僧,但神僧卻沒有答應。良久,谷大用不禁向眾太監道:“神僧呢?神僧不是和你們一起回來的麼?”
  眾太監八方尋找,呼喚,但番僧卻不回答,不現身。不知他到哪裡去了。
  找了一陣,眾太監都回奏說不見神僧。谷大用心中有數,明白這假番僧幹完事情,栽完大贓,早已走了。他口中卻安慰皇帝道:“神僧大約有事耽誤了,片刻即會自來。”
  武宗沒法,只好忍耐等候。他笑著向從姍道:“從姑娘,你的名字異常美好,朕很喜歡。從姍,這個名字既有文采,又富女紅味道。柔如水,情通靈,貌姣秀。真好極了!可是,你為何兇霸霸的,又嗔又怒呢?”
  武宗話音剛落,只聽得遠處有一個聲音答道:“朱厚照,你會錯意了。小女這名字,一點女紅味道也沒有。這名字的意思是‘大苦禪’。水者,木、火、土、金、水五行之末,但其相生五行卻為至大。因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火、水生木,迫其概念本,乃是水生一切。所以,水非‘柔如水’,仍是‘大’的意思。”
  這聲音一起,滿室皆驚。直到這人說完水字的含義,谷大用才大喝道:“何人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
  那聲音道:“谷大用,你這賊閹!老夫第一句話就說‘小女這名字’,那意思還不足以說明老夫身份麼?”
  谷大用大吃一驚:“你……你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從于淳?”
  “正是老夫。只是什麼武功天下第一,那可不敢當。高人隱而不現江湖,老夫暫領‘第一’二字,慚愧已極。”
  “你……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老夫的神鴿飛回陽泉只用兩個時辰,老夫的千里馬趕到保定只用三個時辰,趕來京城再用三個時辰,所以你們前足進京,老夫後腳就到了皇宮。”
  武宗道:“從于淳,你既然來了,當明白朕請貴千金入宮欲為何事。”
  從于淳在遠處嘆了一口氣道:“朱厚照,你貴為天子,老夫還真不便一掌將你斃了。不過,小女乃佛子轉世為人,實是你動不得的。這‘大苦禪’的名字,乃是當年小女出世不久,一個遊足高僧取的。只因一個女孩兒若用這‘大苦禪’三個字稱謂于世,實在委屈了她。所以才取名姍,暗藏‘苦禪’二字之意思。靈者,動也。動為無常,無常為苦。秀者,彗也。慧為心,心為禪。朱厚照,你將小女乖乖放了吧。你殺老夫三個屬下,老夫倒也不便與你過分認真。”
  武宗冷哼一聲道:“你這武林宵小,竟敢到朕的皇宮來裝神弄鬼!你藏於何處?還不是怕朕的大內高手,連身也不敢現?”
   從于的聲音在遠處冷笑道:“老夫幾時躲藏了?老夫坐在西華門的箭樓上,下面的守軍皆能看見。你速將大內高手調過來吧。老夫如不露幾手給你看,只怕你還不會甘心。”
  武宗道:“傳旨,速調御林軍護衛豹房。再令張忠帶領侍衛將從于淳拿下了。神僧何在?怎地還未找到?”
  武宗到此時還在惦念番僧,還在做著又快活又能治病的雲雨美夢,卻不知那假番僧早已將番僧的東西盡行燒燬,恢復了本來面目,混藏於民間之中,蹤影全無了。
  從 從于遠處冷笑道:“乖女兒,你且先耐著點兒。爹爹如不能從八百大內侍衛中殺一條血路救你出去,只怕其威不足鎮鬼,乖女兒以後也得不到安寧。”
  西華門位於明皇宮的西南角。明武宗的豹房,離西華門不過五六十丈遠。武宗口中硬氣,心中還是怕的。只因這“武功天下第一”幾個字,其字義本身便已深不可測。直到豹房四周裡三層外三層地把守好了,遠處傳來御林軍的喊殺之聲和羽箭勁射聲,他才又硬氣起來。
  喊殺聲剛剛大起,突然響起了一片慘叫之聲,慘叫聲中,喊殺之聲驟然停止,接著響起從于淳欠然的聲音:“諸位朋友,從于淳身為武林之人,於這‘義’字看得極重。從于淳並不想殺傷諸位朋友,只是小女無端被淫皇擄進皇宮,諸位朋友又萬箭齊發,不讓從于淳過去營救小女,說不得只好對不起諸位兄弟了。”
  有一個聲音大喝道:“從于淳,你一招撥箭反打,眨眼間殺我三十多個弟兄,這筆帳怎麼演算法?”
  武宗與眾太監於密室之中,聽說從于淳一招“撥箭反打”眨眼間就殺了三十多個人,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只聽從于淳笑道:“鐵判官仁兄要怎樣算帳?從于淳悉聽尊便。諸位兄弟,請藉一條路讓從某人過過。所欠人情,日後奉還。”
  沒有聲音回答,但喊殺之聲也未再起。眨眼之間,從于淳的聲音已經到了豹房外面。
  “金大鵬仁兄欲要擋道麼?”
  “既食皇糧,不敢偷生。”
  “好漢。”從于淳的聲音贊道。“聽說從于淳練的是飛天殺人的本領。但老夫又聽說,除了龍虎山正一教教主,天下還沒有別家功夫真正夠得上‘飛天殺人’這四個字。你退下吧。”
  “從莊主太目中無人了。”
  “不是從某人目中無人。實在是你那幾手飛天花式太勉強了。這樣吧,水某人陪你玩幾手飛天功夫。”
  武宗皇帝在便殿中,聽得從于淳在外面神閒氣定,簡真將這皇宮當作了無人之境,不禁大怒道:“傳旨,令眾人拼死上前,務必將從于淳格殺!後退者斬!”
  武宗皇帝話音一落,只聽一陣轟天大笑從外面陡然響起,接著,笑聲一止,豹房中便殿上突然無端多了一位錦袍中年人。這人濃眉大眼,雙目發亮,高鼻樑闊嘴唇國字臉,配以三綹青須,加以身材高大,顯得威風凜凜。
  此人一出現,兩個扶抬著從姍的太監便無端飛出,各自撞在左右兩邊的牆上,落地無聲,飛出去時便已無聲無息地死了。而從姍,穴道已解,抱著中年錦袍人的肩頭說:“爹爹,你終於來了!”
  “乖女兒有難,爹爹只要知道了,便是作了鬼魂,也要趕來的。”
  “多謝爹爹。”
  “好了。你且站在這兒不動。爹爹要出去,從外面憑硬功夫打進來將你帶走。不然,這朱厚照真以為他是這人世的至尊。”
  “爹爹又何必多傷眾人呢?”
  “做皇帝的以為有了眾多鷹犬,就能魚肉天下蒼生,姦淫天下婦女。爹爹如不在這御林軍和錦衣衛中三進三出,殺幾個惡犬給他看看,朱厚照不會相信這天下真有高人。爹爹的意思是要讓他明白,做皇帝也須小心些!”
  “這還說得過去。只是爹爹千萬別再殺傷了眾侍衛。”
  “傷了也就傷了,殺了也就殺了。女兒又何必心太慈?天下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可以混飯吃?為可非要當這朱厚照的殺人工具?”
  從于淳解下腰間的龍泉劍,遞在從姍手中道:“乖女兒,你留著防身罷。”
  武宗坐在便殿的軟榻上,見這從于淳說要從御林軍和錦衣衛中三進三出,放手殺點人給他瞧,不禁又急又怒,氣急攻心“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雙眼一花,險些就要從便殿的軟榻上跌下來。幸好兩個太監從旁扶住,方才沒有跌倒。’從于淳笑道:“朱厚照,你坐穩了。可別老夫不殺你,你自己反倒先嚇倒了。弄得老夫無法向天下人講清楚此事。”
  從于淳說著,抬起右手以二指對著武宗皇帝,遙遙虛點了四個,武宗皇帝停了半晌,竟然不再心悸目眩,睜開了眼睛。
  武宗雖然心悸目眩,但神智未失,覺得身上有四個地方先後一震,接著幾股熱力鑽進體內,身子頓時暖烘烘的,無比舒泰,神智也更明朗了。他雖淫樂遊戲人生,但人卻一點也不笨。他明白這游戲人在以比番僧高明百倍的手法,在暫時救他性命,為的是要叫他自己活著看,看從于淳在八百大內侍衛中三進三出。目的是要教訓他:縱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太無視天下蒼生、萬眾子民,也不能太胡鬧、太為所欲為。
  做皇帝也要講道義。
  武宗沉吟半晌,不禁嘆道:“從大俠,你這一生喜歡什麼?”
  從于淳一怔,隨即明白武宗想收買自己,不禁失笑道;“老夫喜歡的東西,你辦不到,甚至想不到。朱厚照,你別做夢,以為老夫會被你收買。”
  “從大俠總不成要與皇家為敵吧?”
  “老夫從十三歲混跡武林,已有三十多年。老夫九死一生,也從沒惹動過你朱家。這次你聽信西域雅各寺食人番的妖言,下流主意打到這從家的掌上明珠身上來了。從某人定力再高,也忍不住怒火中燒;朱厚照,將你那三千錦衣衛中武功最高的前五人召進來吧!省得老夫出去,殺戒一開,多傷無辜!”
  “你想以一敵五,向朕示威?”
  “正是如此。老夫要你明白,你若不將你的子民當人看,武林人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武宗此時明白了這從于淳不會殺他,不禁就想看看,他將如何以一敵五。而且對敵的是三千錦衣衛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
  “張忠。”武宗道:“將你手下武功最高的前五人宣上來吧。”
  原錦衣衛指揮使錢寧獲罪後,張忠暫領此職。張忠領旨後,向外宣道:“有請鐵判官趙大俠、地躺神劍許大俠、金大‧鵬展大俠、千手殺向大俠、百毒王蔣大俠五位進殿。”
  隨著喝旨聲,四個中年人和一個老者走進豹房便殿,五人先向武宗行了君臣之禮,然後立於兩側。
  武宗道:“這位從于淳,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視三千錦衣衛為無物。爾等五人爭口氣,一齊動手,將他殺了吧。”
  五人領旨,互相對望,一時卻不動手。
  武宗怒道:“怎不動手?莫非不敵麼?”
  百毒王道:“啟奏萬歲、我五人縱然不敵,也不敢臨陣畏敵。只是這便殿說小不小,說大卻不算大。請萬歲爺與眾公公將這解毒藥先服上一粒。臨戰之際,百毒齊放,傷了陛下和眾公公,小人可擔當不起。”
  百毒王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十數粒解藥,從皇上、太監到宮女都散了一粒。百毒王的手心中最後還剩六粒。
  他走到從于淳面前道:“在下遵旨要與莊主決一死戰。但令嬡無辜,請莊主應允她服藥一粒。”
  從于淳道:“姍兒,你就服一粒吧。”
  從姍上前,取了一粒藥服下,說了一聲多謝,退在便殿門口,持劍作自衛狀。
  從于淳道:“百毒王,有你這意思,老夫心照不宣好了。”
  百毒王冷笑道:“在下可不是示惠討饒,從莊主別會錯意了。臨戰之際,老夫不但會百毒齊施,還會盡展武功,定要傾力將從莊主殺了,才好向皇上交差。”
  “那老夫也只好將你殺了。”
  “理當如此,咱們各憑本事吧。”
  百毒王退回去,將解藥給鐵判官等四人服了,然後五人成合圍狀,將從于淳團團圍住。
  從姍道:“爹爹用龍泉劍吧。”
  “不必。殺雞焉用牛刀?”
  五人氣急,但卻不敢發怒。各人潛心運氣,準備拼死一搏。五人的武功,各專其一。鐵判官手持一對二尺二寸長的精鋼鐵筆,專從中盤打穴。地趟神劍專攻下盤。金大鵬好輕身飛行之術,居高臨下以一只帶刺的毒狼牙棒專從頭頂攻打。
  千手殺的暗器功夫威鎮京津衛一帶,可於眨眼間將十二種上百件暗器打向敵人,上下左右盡數封死。而百毒王的百毒粉,更是叫人膽戰心驚,沾上一點,不但眨眼就死,而且全身潰爛。
  張忠獻媚道:“陛下,這五人合圍,將天下、地下、四面八方,盡行封死,便是飛鳥也飛不出半步。且看這從于淳如何就死吧。”
  武宗道:“從莊主,朕這五大侍衛合圍一人,就是神仙也難逃一死。朕勸你歸順了吧。從姑娘如能依西域神僧之術將朕的病治好,朕封她為貴妃,封你為國丈,如何?”
  從于淳大怒道;“朱厚照!你與老夫住口!老夫看在一個老神仙的份上,已經對你十二分客氣了,如若不然,早已將你性命取了!”
  武宗皇帝這一生,幾時被人當面喝過?一時間只氣得臉色鐵青,幾欲昏倒。他氣極道:“快…快將這賊子……立時誅殺了。”
  五人領旨,相互間遞了個眼色,眨眼之間,五人次第有序地,而又幾乎是同時地各自攻出。金大鵬與地躺神劍率先攻出,金大鵬身形一展,如大鳥一般飛起,一根毒刺狼牙棒幻起萬千棒影,便向從于淳當頭打去,地趟神劍著地一滾,長劍便如靈蛇一般向從于淳下盤絞去。與此同時,百毒王將百毒散向從于淳彈撒過去,千手殺將上百件暗器向從于淳同時揮打過去,而鐵判官,一見場中的從于淳身影晃動,便以兩支專門送人下陰間見閻王的判官筆,展開打穴絕招,于淳身淳身上的致命大穴打去。
  只見白光一閃,同時一聲轟響,一聲慘叫,一個人站在場子中間,全身血肉模糊,身上插滿了標、釘、針之類的暗器,而那一張臉,已經中毒發黑,猶如才從煙筒中爬出來一般,他的雙腳齊棵被地趟劍絞斷,正在軟倒下去,而鐵判官兩支鐵笑,齊齊打進他的兩處致命大穴。
  谷大用撫掌大笑道:“賊子死也!”
  千手殺大叫一聲:“不好!”他身形暴退向便殿一隅,靠牆而立,目露恐怖至極的神情。他是暗器大師,眼力特好,早已看出不對。
  這時,便殿上空響起一聲長笑。長笑聲止時,只聽從于淳大聲道:“賊子死也!”
  他模仿谷大用那棉軟的尖聲,唯妙唯肖,就象是谷大用本人在空中說話一樣。隨著話音,只聽“砰砰”兩聲大響,鐵判官和百毒王的頭骨分別被一支帶刺的狼牙棒擊破,撲倒在地,然後,空或又是一陣長笑,笑聲長響不絕。在便殿的空中四處響起。
  這時,人們才看清楚,從于淳一個身形,猶如大鳥一般在大殿上空繞空不絕,他時而變勢飛行,時而在大柱或橫樑上微一藉力,竟在空中長飛不落,宛如神人。
  原來戰釁一起,眾人剛剛攻出,他已一縱而起,快逾閃電,躍起在金大鵬的身形之上。他的身形和金大鵬擦身而過時,手一伸,便從金大鵬手中奪走了狼牙棒,隨即一掌將金大鵬打落下去。金大鵬落下的身形,正好受到眾人的攻擊,眾人攻出的諸班毒物兵刃暗器,正好盡數落實金大鵬身上。然後,從于淳從空中飛撲而下,隨意兩棒擊出,鐵判官和百毒王竟然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五人齊攻,眨眼間就已死了三人。
  剩下一個地趟神劍,知道大勢已去,正想逃走,但身形尚未拔起,已感全身一震,隨即一陣難忍的疼痛傳遍全身,禁不住便失聲慘叫起來,他已被從于淳倒轉狼牙棒的尖刺,從空中向地趟劍扔去,竟然穿胸而過,將地趟劍釘在地上。
  從于淳落下地來,對千手殺說:“千手殺,你自裁了吧!”
  千手殺恐怖至極,臉色蒼白如紙,求饒道;“小可……這就出家當和尚去。”
  “你生平殺人太多,佛門不會要你。”
  “小人……做不成和尚,皈依佛門做個居士。小人聽候……紅雪山莊差遣……”。
  從于淳這才道:“好,你先回家去吧。”
  千手殺在牆邊無聲地一拜,對武宗皇帝和眾太監連看也不看一眼,身形一晃,飄出了豹房便殿,直出西華門,離京而去。
  整個便殿上一點聲音也沒有。武宗和眾太監,齊齊被這等殘忍的絕殺嚇得呆了,直到有個宮女,一聲呻吟後昏了過去,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太監陳敬腹中酸水一湧,哇地一聲嘔吐起來。
  武宗嚇得臉色蒼白,幾欲昏倒,兩個太監緊緊扶住他,才沒有跌下來。
  從于淳道:“朱厚照,你看見了?老夫憑藉武功,可以隨時取你性命。”
  武宗皇帝一聲不吭。
  從于淳又道:“你是皇帝,管天下百姓。老夫正亦罷,邪亦罷,總歸是在武林中打滾混飯吃。咱二人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老夫要走了。你將食人番交出來吧。”
  谷大用趕忙道:“那番僧一進京城就失去了蹤影,連皇上也在找他哩!”
  從于淳提高聲音道:“看來你們是不想將番僧交出來了?”
  話一說完,雙目中露出了兇光。看來只要武宗不交出番僧,他又要大開殺戒了。
  正是此時,只聽遠處傳來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從莊主。”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蒼而不失圓潤,老而不乏氣力。從于淳一聽,頓時殺氣收斂,拱手向著西華門角樓方向,恭敬地說:“可是白老地仙在喚于淳?”
  “正是老身。”
  “老神仙如有教諭,于淳無有不遵。”
  “那食人番確是不在宮內,據老身猜測,食人番確是在回城途中就溜走了。”
  “如是這樣,于淳也就不敢再在宮中搜查了。于淳這就離宮,到江湖中去追殺食人番。”
  “如此正好。不過老身還有兩句勸世之言,不知從莊主肯聽不肯聽?”
  “老神仙教諭,于淳無有不遵。”
  “你的殺孽太重,很不好。據老身所知,你的內功修為已臻仙家吞吐的高度。你本來可以出入大內,不傷一人而製住眾人,或來無影去無蹤帶走姍兒,你卻偏偏不以仁善為本,飄下箭樓,眨眼間就殺了三十多人,繼後又在殿上殺了四人。而這些人,都是罪不當死之人。你為揚威,故行殘忍殺劫。這很不好。”
  “繼后又罪。”從于淳說完這一句,忽然頭一揚,腰板一伸,接著又說:“不過,人已殺了,老神仙總不成要于淳償命吧?”
  從于淳前一句說知罪,後一句卻又根本不服罪,正好表現了他性格中桀驁不馴和我行我素的天性,以及亦正亦邪的為人。
  在古代冷兵器時代,智強力強者為王,王者之言便是王法。儒家的道德規範很微弱,佛道二家的宣善也很勉強。基本上是沒有法理可言的。
  那蒼老女人的聲音嘆道:“看來老身是勸化不了你的了。
  也罷,不過這姍兒怎麼辦?總不成讓你調教成亦正亦邪之人?”
  “這個……依老神仙的意思,該當怎麼辦?”’“你這女兒天性仁厚。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在保定街頭看見她饒那醉漢,覺得她善根純正,有意將她帶上峨嵋山去調教。你以為如何?”
  “這個……恐怕不好辦。峨嵋派那點武功,調教不出絕世高人。再說,于淳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不願讓她投入空門。”
  “從莊主錯也。絕世高人並不以武功為常度。空寂師太武功不如你,但武林中正邪兩派,人見人敬。這才是絕世高人。
  而且,空寂帶她上峨嵋,並非要她投入空門,只不過是不忍這善根泯滅罷了。”
  “這個……”從于淳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又不願過分違逆那絕世高人,只好推辭道:“于淳不便專斷。姍兒,快快遙拜白地仙。”
  從姍道:“爹爹說的可是普陀山的白茜珠老神仙?”
  “正是。”
  從姍一聽,連忙拜伏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四個頭道:“陽泉從氏五代晚輩拜見地仙老祖宗。”
  地仙在遠處道;“姍兒免禮。一百年前,老身的公婆是陽泉從家的人,咱們確是沾著親戚。姍兒,你可願去峨嵋山暫住一陣子?”
  “姍兒願去峨嵋就教。只盼每年能有兩個月時間回家一次。“地仙在遠處笑道,“空寂師太收了你這高足,只怕百依百順還來不及哩!姍兒隨父出城去吧。空寂會到路上來接你。”
  隨後,便沒有了聲音。
  從于淳道:“姍兒,咱們走吧。”話音一落,武宗皇帝的豹房便殿中,已經不見了從于淳父女二人的影子。
  武宗這才省悟過來,連忙大叫:“老神仙!老神仙!快救朕一命!”。
  他記起這普陀山玉風門的白地仙是太祖朱元璋的一個妃子郭玉鳳的後人,與皇家淵源甚深。但他連呼幾聲,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武宗喟然嘆息,幾乎落下淚來。
  谷大用跪地奏道:“啟奏陛下,老神仙已經走了,陛下龍體要緊,還是進密室去小睡片刻吧。”
  武宗望著地下那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發狠道:“從于淳,你好狠!傳旨,宣張水上殿!”
  少時,太監張永進殿,禮畢。武宗道:“卿可速帶鐵甲騎兵一萬,弓箭手五千,戰將二十員,前去山西陽泉,將紅雪山莊夷為平地,將從于淳的人頭提來見朕。”
  谷大用在一旁,雙目中閃過一絲冷笑。
  張永一聽,連忙拜奏道:“陛下,這兵萬萬發不得!”
  “為何發不得?”
  張永奏道:“近年來叛匪不斷,劉十三等人作亂之後,又是宸濠逆上。征戰不絕,國庫早巳空虛。如今這從于淳並未舉旗集兵,官兵一去,無異是逼他公開叛亂。另一方面,從于淳武功高強,學的是高來高去那一套,遠非劉十三之類土匪可比,萬一徵剿之際不能將他格殺,誰又能阻止他流竄行刺?所以,奴才斗膽恭請聖上收回成命,陛下還是一心將息龍體才是當務之急。”
  武宗一聽有理,不禁沉吟起來。
  谷大用奏道:“但這從于淳示威宮中,如若不予懲治,日後叫朝廷以何威治理天下百姓?”
  武宗點頭,又有所心動。
  張永也覺得谷大用所言有理,想了想道:“從于淳應予懲處,但可退後一步。等陛下龍體康復之後,再思萬全之策吧。”
  武宗點了點頭。
  谷大用再奏道:“啟奏陛下,奴才為此次從于淳大鬧豹房,錦衣衛盡皆庸手,不足以護駕。請陛下降旨廣納天下武林高手,不惜重金招用,也要加強宮中防衛,以防賊人再來騷擾。”
  武宗點頭道:“此議最好,由大用去辦……”一句未說完,由於點頭過猛,那頭暈起來,身子一偏,兩個太監急忙將他挾住,平放軟榻之上,羅醫張藥……
  皇上病危,宮中勢急,這文武百官都到哪裡去了?
  文武百官苦也!平日難見君王面。只因這武宗常住豹房,大小事幾乎都由中官操辦。中官者,宮中出來主政之宦官也。
  建豹房,搶民女,用中官,乃武宗的三大政跡。一代儒將王守仁,被中官逼得跳水自殺,又入九華山去修道,便是大臣的縮影。
  所以,蒙面人殺了番僧,再假扮番僧,說動武宗派錦衣衛去搶從姍,激怒從于淳進宮救女殺人。如若從于淳在宮中不被殺死,蒙面人知道武宗會派兵徵殺。如若此計再不成,則買通了谷大用進言招納武林高手,做出一副招武林高手對付從于淳的架式。
  這等借刀殺人,栽贓陷害之計,使到皇帝頭上去了,武林還絲毫不察哩!
  谷大用貼出皇榜招納天下武林高手的當天深夜,一個蒙面人潛入了谷大用的官居之處,將一個金盒私送與他。谷大用一打開金盒,頓時滿室明亮,猶勝燭火之光。
  金盒中,盛著一大二小的三顆夜明珠,任意一顆,皆是價值連城之物。
  谷大用正驚喜間;蒙面人伸過頭來,在他耳邊耳語數句,谷大用點頭認首後,蒙面人便倏忽不見了。
  數日後,許多武林人見榜應招。谷大用召眾人發話道:“我承各位武林朋友捧場。各位錄用之後,還需勤奮練武。須知從于淳大鬧豹房後,陛下已下決心懲治亂賊,各位朋友須將武功練得比從于淳還高,才好征討紅雪山莊!”
  幾百個應招的武林豪客一聽,一聲起鬨,頓時散了一半。
  誰都明白:要去對付天下第一劍客從于淳,無異於自尋死路。
  於是,江湖盛傳,皇帝要召武林豪客,血屠紅雪山莊。

runonetime 2008-07-08 03:48 PM

第三章 美人臥底

  從于淳帶著女兒從豹房飛掠出來,展開絕頂輕功,從殿頂或大樹之巔飛行出去。光天化日之下,一二千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只見一團灰影從空中飄過,只有武功極高的,才看出這是兩個人,間或在殿頂或樹巔上藉一次力道,眨眼之間就飄過了六七十丈距離,出了西華門樓,倏忽不見。
  從于淳的家將和武林屬臣共二十多人,正在玉淵潭附近等他。明代時,這裡是城外,人煙較稀。眾人見莊主救了二小姐出來,盡皆高興,便打道回山西陽泉。。
  走不多遠,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尼站在路旁,身後隨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弟子。
  從于淳翻身下馬,上前作禮道:“累師太久等了。”
  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合什道:“無妨。只是從莊主,你不覺得食人番奉旨採集姍兒進宮,此事十分古怪麼?”
  “是的。在下也感到其中似乎有重大關竅,只是關竅何在,一時還弄不明白。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食人番,將他捉住,嚴訊逼供,或許能弄明一二。”
  “如此甚好。從莊主如不反對,貧尼想將姍兒帶走了。”
  “也罷!姍兒,你隨師太去吧。”從于淳道:“為父奔波江湖,確實顧不到你。何況為父周圍魚龍混雜,你哥哥已經變得亦正亦邪,總不成讓你也變成那個樣子。”
  他從皇宮出來,已覺此事發生得十分古怪,已經預感到不祥之兆,甚至大禍將至。但他自持武功修為已達仙流,豪氣一生,巴不得要發生的事早些發生。他想通了讓從姍去峨嵋暫住,也是期望她有個穩妥的去處。
  空寂師太帶著從姍飄然而去。她既不提是否要從姍拜師,也不提帶去峨嵋調教多久。從于淳也不問。
  這是高人風度?還是心機深沉?
  一路回家,從于淳少言多思。直過了定州,從于淳才開朗了一些。
  這日從隆興寺出來,有一只大鷹從眾人頭頂飛過。從于淳的一個屬臣善以飛蝗石打人,百步之內,百發百中,常常是一石取人性命。這人見大鷹飛過,以石擊去,卻未擊中。那鷹見有人擊它,繞了回來。這人又以石擊鷹,兩擊未中。那鷹甚有靈性,見有人連連以石擊它,不禁大怒,凌空撲下,就來啄這人的眼睛。那人坐在馬上,以刀抗擊,頓時就是一場人鷹大戰。只看得眾人忍俊不禁。。
  從于淳見屬下左支右絀,不禁隔著幾丈距離,雙掌成抱球狀遙遙一合,那鷹頓時就象被一張無影大網網住一般,翅膀亂撲,卻是上下左右皆不能飛動。那位使飛蝗石的漢子為挽回面子,一刀砍去,卻在距離一尺左右被彈了回來,根本砍不進那張無形的氣網。眾人素知從莊主氣功通神,卻不知一神如斯,盡皆嘆服。
  從于淳微微一笑,雙手一張,大鷹沖天而去。可是,大鷹只飛出十丈左右,從于淳伸掌一招,那大鷹便飛不動了。又被從于淳以無形掌力吸住。然後,從于淳喝聲“回來”,那大鷹便到了從于淳手中,被吸在他的手心中不住地撲動嘶叫,卻飛不出去。
  眾人更加贊嘆不已。
  從于淳收功,大鷹嘶叫著直飛上天。大鷹飛上晴空後,從下面看上去只有一片槐樹葉一般大小時,從于淳從懷中摸出一粒圍棋子,用食中二指扣住,彈將出去,只聽一聲厲嘯,那圍棋子直向大鷹飛去,緊接著,那大鷹一聲長嘶,便從半天空中直跌下來。那個使飛蝗石的屬下打馬出去,不時,將大鷹撿了回來,那飛鷹頭部被擊碎。那屬下將死鷹掂量著,估計約在十斤以上,那人再將大鷹的雙翅展開,足有一條板登那麼寬。
  一路上,從于淳不提大鬧豹房之事,眾人卻已在路上聽說了,心中對這莊主更加充滿了敬畏。
  不日到了娘子關,已入山西境內了,紅雪山莊之中,早有家將迎到關前。
  從于淳問:“池兒呢?他為何沒來?”
  為首的家將道:“公子到太原去了。”
  從于淳嘆了口氣,道:“這乘小轎是如夫人的,莫非如夫人來了?”
  家將又道:“啟稟主上,如夫人到娘子關大瀑布去了,她說她在那裡等你。”
  從于淳的臉上驟然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吩咐眾人先回紅雪山莊,不必等他,然後,他便徑直到娘子關大瀑布去了。
  這是一段往事,大約發生在半年以前。他在娘子關大瀑布前得到了這位如夫人。
  這一帶是太行山北部山脈,山勢險奇,峻嶺崢嶸,山巖參差,深谷縱橫。每一次從于淳從娘子關進出,都要去娘子關瀑布洗浴。他喜歡從瀑布的頂部河道中,順水從飛瀑中衝落下來,順瀑布直落水底,讓那瀑布的萬鈞力道打在他的身上,產生一種麻癢舒服的神奇感覺。他更喜歡潛入水底,在大水淵中翻騰撲躍,盡展水功。
  那一天,他正在寬解外袍時,忽然看見有一個人從瀑布上衝了下來。從于淳大驚,他正想飄身上去營救時,卻又嘆了一口氣,自己作罷。那是一個女子。那女子在落入飛瀑時,已經僵直,早已死了。而且,縱然那人未死,他從水淵這方飄過去,也要大費周折。他可不是爛好人。
  那女子果然是先死了的。屍體從瀑布上衝下來,接觸到水面時,那麼大的衝擊力,那女子叫也未叫一聲。那女子沉入水中後,好一陣才被水的衝力鼓噴了上來。她的屍體伏在水淵的小面上,長髮飄浮在水中,緩慢地順水飄了過來。
  從于淳沉吟半晌,伸掌一吸,將女子的屍體吸近水淵邊上。然後,他將雙掌掌力罩住屍體,往上一提,那女子的屍體頓時翻了一個身,由伏在水面改為仰在水面。從于淳要認一認這女子,看是否認識,以便確定是否與他有關。
  一看見那女子的臉,從于淳便呆住了。
  那是一張美貌絕倫的臉,她死了,但還是那麼美麗。她的臉很年輕,大約不到二十歲。但從于淳卻知道,這女子如若不死,應當是四十多歲了。她修習 女玄陰奇功,駐顏有術,所以儘管四十出頭,卻仍如少女十八芳齡一般嬌美如花。
  不知她為何會死在這淵之中?
  從于淳的雙目濕潤了……
  二十年前,從于淳是武當派的俗家高手,武功已入絕流。
  他參與了由少林和武當派發起的驅逐 女陰魔的決戰。在五台山一場大戰後, 女陰魔敗了,率領門人退出了關外。那時,這個女子與另一個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就緊緊站在 女陰魔身後。武林人都知道這對姊妹花。姐姐叫陳妙棠,妹妹叫陳妙娘。這姐妹倆傾倒了武林,叫武林人神魂顛倒。許多門派為她姐妹內亂不止,幾乎滅門。為此,八大門派才出面驅除 女門。
  當年不到三十歲的從于淳,心中對這姐妹倆傾慕得要死,但臉上卻一點不敢露出來。他是武當派南嶺派的掌門,已得武當派一個長老私下賞識,秘傳了一部真陽通天經。他有一個大好前途,可不敢為一個女子丟掉。
   女陰魔戰敗之後,陳妙棠隨夫君司馬洛去了杭州莫幹山莊,由司馬洛擔保她不再行走江湖。陳妙娘沒有如意郎君,就隨師門去了關外。
  那一年,從于淳獨戰三場,連勝 女門三位戰將。陳妙娘一直怔怔地望著他。從于淳卻一直避而不和她對望。直到陳妙娘隨師門北上時,從于淳似乎才明白了這生離的意義,他衝動地望著陳妙娘的背影,心中不住呼喊;“妙娘!妙娘!你看我一眼!”
  陳妙娘回頭看見了從于淳,怔了一下,被後面的人一推,又隨隊北去了。當她的身影消失在秘魔寺方向的樹林中時,從于淳狂笑起來,人們認為他為獨勝三場而狂喜,對他的豪情,反倒極為讚賞。
  誰知道,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從于淳,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在他的事業霸業快要成就的時候,他見到了和當年一模一樣的陳妙娘,她,卻死了!
  從于淳踩入水中,先是伸手探了探陳妙娘的鼻息,鼻息全無,死了。他又伸手去握住她的右手腕脈,探查她的經脈中真力是否已散。因為人可龜息假死,但如真力不散,就還不算全死。
  就在從于淳剛剛握住陳妙娘的腕脈時,從陳妙娘的衣袖中,忽然彈出一道粉霧,直向從于淳的臉上射來。幾乎就在毒霧射出的同時,陳妙娘的屍體,突然從水面上彈起三丈多高,猶如大鳥一般,披頭散髮地凌空撲下,左手一張透明的軟網已經張開,罩向從于淳可能後掠的退路,右手五指打出幾道凌厲的劈空指力,更欲將從于淳罩住之後,殺而快之。
  可是,陳妙娘的攻擊全都落了空。那毒霧噴了個空。那毒霧罩住幾丈方圓。從于淳縱然後掠,但只要沾上一點,或鼻孔中吸進一點,那是任你功力再高,也要不死亦廢。
  陳妙娘暗殺從于淳時,先將後殺之著全部想好。從于淳躲得了毒霧,躲不了軟網或指力。這三手殺著幾乎是同時施為,均比眨眼還快十倍百倍。料想那從于淳無論如何武功高強,也會不死亦傷。
  哪知陳妙娘三手殺著同時攻擊後,卻盡皆落空。因為這三手絕殺罩及之處,根本就沒有從于淳的影子。
  那毒霧噴了個空,一半灑落入水中,一半被風吹落在岸邊的草地上。眨眼之間,岸邊草地上的青草開始枯黃,變得猶如火燒過後般枯萎;而水淵之中,已經有了死魚浮起。再過瞬間,偌大一個水淵,死魚開始成片成片地浮了起來,順水向下游的溪流中流去。
  陳妙娘的身影落在岸上,四處張望,根本不見從于淳的影子。憑她多年的江湖經驗,她明白,這從于淳以快逾閃電,連她也看不清楚的身法,避了開去。他有三種避法:一是遠避後藏身密處了,二是躍起在自己的身影之上,一直就附避在自己的身後。
  她不動聲色,慢慢地收起軟網。這是一張以天蠶絲做成的軟網。她將軟網收好後,捏在右手,假作手搭遮光蓬,四處張望,突然出其不意地將軟網從自己的肩頭向身後打了出去。同時,她的右腿向前踢出,左掌以掌刀形從上向後斜劈出去。如此一來,幾乎是前後左右又同時攻出了一招。而且,她還想好了後著,這一手殺著如不奏效,她準備開溜逃走了。
  誰知這一殺著攻出,仍然毫無反應。她這才大吃一驚。她正想開溜逃走,忽然感到肩井穴和五裡穴同時一麻,頓時便不能動了。
  陳妙娘兩外動穴被製後,她才真正明白,此人武功之高,還在師門的擔憂之上。試想這肩井穴和五裡穴,一上一下,一前一後,肩井穴在後肩上部,五裡穴在足厥陰肝經的大腿前面,陳妙娘兩處穴道同時一麻,毫無先後的感覺,而且仍然看不見從于淳的影子。
  這人是鬼還是地仙?
  一個人慢慢地從陳妙娘身後踱步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她要暗殺的從于淳。
  從于淳一聲不響,只是盯著陳妙娘看。他的雙目中透著一種死寂,呆定,深不可測的慾火。這比那種歡騰的燃燒的慾火更可怕。這是一種寧肯不要身家,不要性命,不要天下一切,也要得到滿足才會罷休 不!永遠也不會罷休的慾火!只有當死神在向他召喚後,這種慾火才會隨死而去。
  呆望良久,從于淳慢慢地抬起手,將陳妙娘的披散的頭髮捋開,輕輕地撫摩她的臉頰。然後,他的手滑下她的脖子,撫摩著,捏弄著,撫弄良久,他開始脫解她的衣裙。
  “下流東西。”她怨聲罵道。
  “不是下流。我要你,一輩子要,永遠要。”從于淳平靜地說,一邊把陳妙娘平放在一處青草地上,褪下她的羅裙,默默地撲上去,一邊伸手又點了她身上三外穴道,使她喪失了行使吸陰吸陽大法的功能,然後,進入了她的身體。
  陳妙娘面現痛苦之色。
  從于淳大感不解道:“怎麼了?你又不是處女,怎會如此?”
  二十年前,陳妙棠陳妙娘二姐妹一現身江湖,便將一群武林少俠吸引在身後,夜夜不虛,專事吸陽補陰。追隨者最多時,據說將一個小鎮的旅店住滿了尚有露宿者。杭州莫幹山莊的司馬洛公子出現後,陳妙棠一心相許,收手了,陳妙娘尚在胡鬧。從于淳迷茫的就是:這種女子難道還會有疼痛感麼?
  陳妙娘的雙目中一下子湧上了淚水。她罵道:“下流東西!
  你這個下流東西!你既然是這種下流東西,二十年前,在五台山,為何又要以那種無限深情的眼光看人?”
  從于淳大驚,那短暫的一瞬對望,難道還會播下情種?一個武林大豪,一生睡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一個吸陽補陰的 女,一生又不知與多少男子有過骯髒勾當。這兩種人都很少有真情。
  這是怎麼回事?從于淳撲在她的身上,一動也不動。他的心被震動了。他從她的眼中看出。她不是在做戲,她是真的愛他。
  他嘆了口氣。或許,人到中年,都想找個依託吧?
  “那你為何要來殺我?”
  他問。
  她反問:“那你為何不到關外來找我?”
  從于淳驚詫莫名:“你心中真正有我?”
  她不再說話,那淚水默默地流出了眼眶。
  她低聲說;“開始我認為,你沒來找我,是怕你的正房夫人。前幾年,你夫人死了。你還是沒有來找我。我明白,我的武功太低,根本配不上你。於是,我偷了師父的 陰全經,悄悄修練。但是,從你在武台山上那樣深情地望過我以後,我再也沒有乾乾過采補陰那種事,我悄悄地為你守著空房。我偷了師父的 陰全經,但內力練不上去。幫助練氣的藥物品位太低。我的武功進境,直不大。但最後還是被師父發現了。”
  她娓娓說來,猶如耳語。娘子關瀑布那如雷的響聲千年不斷,周圍是密林和深深的長草;深潭水面上浮著一層死魚,漫漫地向下游小溪漂去。而在岸邊,一男一女兩個人,半裸體地野交著,卻在訴說著天下最濃最深最純最甜最傾心最動人最委婉最鍾情的戀情。
  鬥轉星移,地老天荒,也沒有這般詭異!
  “我好愛你呀 你這下流東西!武林中盛傳你的武功僅次於地仙。普陀山地仙不出,你便是天下第一。但你心中從來沒有我。我為你犧牲了多少人生樂趣,我心中對你就有多深的仇恨。所以,師父發現我偷練 陰全經,要廢我的武功,我就向師父求饒,說要出來暗殺你,取了你的首級回去將功補罪。我從關外偷偷進關,一路走來,一路流淚,一路發誓:我要殺你!我要殺你!我流了多少淚,就發了多少誓。我對著蒼天說了多少聲要殺你,就流了多少淚!你這下流東西呀,為什麼我卻又偏偏愛上了你?甚至二十年對男人棄如敝履!我醜嗎?我很醜嗎?我是沒有男人要的女人嗎?”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激憤,越說越高。
   從于摀住她的嘴,說:“你別說了。你起來。你隨我回紅雪山莊去。什麼 陰全經?那有什麼稀罕,你要什麼武功,我都傳你。你也別回關外去了,你這一生就跟了我吧。你為我叛出師門,我為你得罪八大門派。什麼師門?什麼八大門派?都見鬼去吧!只有你才是我的人生!只有你才是我最珍貴的寶物!起來吧,跟我回紅雪山莊去。”
   從于穿好衣袍,解了她被製的穴道。看著她穿好衣裙,挽起曳地長髮,走上去挽起她的腰,帶著她飄然回到了紅雪山莊。
  紅雪山莊很大,有差不多 座小鎮那麼多的房子,只是在佈局上沒有街道,而是依山而建。莊中心是一個建築群落,有十數間精舍和一個大廳及一進天井,四周進石砌高牆。中心高牆外面,是七個小院落,不求方圓,全依地形而定,成了中心莊園的護衛圈,然後是各式庭園、石階、花園、池塘、亭閣、箭樓、門樓,最後皆以又厚又高的石牆聯成一圈,構成了一個大莊園。
  山莊的最高處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歷來是是從于的藏春樓。現在成了陳妙娘的住處。從從于淳陳妙娘扮作太原的新妓,找了一乘小轎將她直接抬進了後莊小院,再次申令莊人,任何人不得入內,包括紅雪山莊的大公子二小姐在內。只有兩個丫環同住,照顧這位新如夫人的飲食起居。
   從于在後莊小院一住就是一個月。足不出戶,莊務概由公子從北池照管。
  有一天,總管長跪後山小院門外,稟報少林寺掌門人一貫禪師在中莊等候已久,,從于才從小院中踱了出來,走進中廳。
   從于施禮道:“讓掌門人久等,,于淳感內疚。”
  一貫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莊主好象很忙,老衲便直說來意了。”
  一貫大師忽然口唇蠕動,改用傳音入密切夫說話:“第一件事,八大門派的密探發現,幾十年前因門派之爭一怒去了西方太白山的靈猿真人,最近與 女陰魔過從甚密,大有聯手入侵中原武林之勢。武林中與魔殺天君齊名的千面魔怪,從採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普陀山玉風門崔烈前輩懷疑他是靈猿真人的長徒,正在四處追捕。從莊主為中原武林鎮守北門大門,如需人手,請打個招呼。”
   從于心中大驚,想到住在後莊小院中的陳妙娘,生怕一貫大師知道了要懷疑他勾結 女門,連忙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關於八大門派中失竊的六部武功祕籍,六大門派對從莊主多有猜疑。老衲只想請從莊主說一句話:“這六,部武功祕籍在不在從莊主手中?”
   從于一口否認:“沒有。此事純屬大六門派無事生非。
  大師不信,不妨與與于淳上十數招,然後給于淳三天時間,看于淳能否窺其少林武功之堂奧?”
  一貫道:“阿彌陀佛,這倒不必。最後一件事,近來有人傳說,從莊主正在羅集武林勢力和武林散人,打算合組成一個大門派,不知可有此事?”
  從于淳微怒著以傳音入密功夫回答道:“事情越生越多了!老夫與八大門派這鬆散聯盟能否繼續下去,全在各位掌門人一念之間。老夫為八大門派在這北方防守 女門入關,總不成有人看得起于淳,要投靠在於淳門下,于淳門須先求得八大門派應允不成?”
  一貫忙道:“從莊主言重了。老衲只是覺得,從莊主如欲謀霸武林,還須三思。”
  從于淳一驚,忙道:“大師言重了。”
  “如非這樣,甚好,老衲告辭。”
  從于淳送走一貫大師,回到後莊小院,上得樓去,陳妙娘又依了上來,摟住他的脖子,以腮偎擦,不住親暱。從于淳知道情之有假,但卻難舍這千古絕色。他將陳妙娘抱上床去,又是一度春風。陳妙娘盡展床上功夫,猶勝往昔,將從于淳服侍得舒舒服服。
  雲雨之後,從于淳問:“妙娘,聽說靈猿真人與令師近來過從甚密,可有此事?”
  陳妙娘笑道:“中原武林才知此事麼?家師與靈猿真人來往十數年了,二人猶如夫妻一般,這有什麼稀奇?情之孽緣,誰又能夠割捨?”
  從于淳放下了心事。食色,人之本性也。靈猿真人與 女陰魔若只是色之交往,又何必過慮?
  但他心中,在對陳妙娘的提防之外,又多了一層提防。每於縱慾之際,看似意亂神迷之極,卻總是有一隻手或一二根手指,好似無意地按在陳妙娘的致命之處或大穴之上。
  有一次,二人雲雨之中,從于淳忽然覺得氣機流動,當下手指內力一吐,便封了陳妙娘的某處大穴。陳妙娘一愕,頓時低泣起來。
  “妙娘,你為何要吸我真氣?”
  “沒有……妙娘沒有吸你真氣。你自己氣機充盈,每於縱慾之際,真氣皆會自然流動,為何偏要責怪妙娘?你……你要何時才能不對妙娘防若賊人?”
  “只有一個時候。一個孩子出世了,父親是我,母親是你。”
  “你這個下流東西!你滾開!你讓我走!”
  自然,他不會讓她走。她也不會真的要走。從此後,從于淳縱慾之後,仍回莊中精舍居住。欲之后則彈琴解悶。琴聲哀怨悽婉,常常一彈便是半夜。從于淳聞此哀聲,卻也不顧,仍去密室練氣,二人的關係,就這般密如膠卻藏敵意,欲要縱卻還分居地保持了下去。
  數日之別,猶如數年。從于淳匆匆趕去娘子關瀑布,急欲相會他的美嬌娃。
  他在大水淵不遠處驚喜地站住了。
  大瀑布旁邊的一個平台上,多了一架花床,那是由無數山中野花圈圍起來的一方巨石平台,各色山花,色彩鮮豔,插置在蔓藤繚繞的葉草之中,參差有致,猶如天然趣成的一張仙池瓊台。
  花床中間,一個絕色美女斜偎著,玉掌支腮,眼瞼低垂,又濃又密又黑又亮的秀髮,長長地順著她的體態的曲線,優美地披散著,緊貼在他的豐滿的胴體上。她的胴體是雪白的,毫無暇疵,只有一層薄紗輕柔地,散漫地掩在上面,絲毫也遮掩不住那雪白的似在發光的玉體。大瀑布的水霧在她的身周漫飄,使這凡間的美女,帶上了一層仙界的迷彩。
  從于淳輕如飄風地走過去,似乎是怕驚醒了她。
  美女獨自呢喃:“于淳……”
  從于淳在花床旁邊單膝跪下,柔聲道;“淳回來了,妙娘。”
  他有些感動。他明白這都是為他設置的。
  陳妙娘睜開雙眼,嫣然一笑,“大英雄回來了。獨闖豹房,在成千成千的御林軍和大內侍衛中,如入無人之境的大英雄回來了。妙娘好高興。妙娘特地為她的大英雄準備了一張花床,要讓她的大英雄好好歇息。”
  “多謝。”。
  “抱住妙娘。”
  從于淳在她的身邊倚下,慢慢地欣賞她撫摩她。
  陳妙娘低訴道:“這些年事來,妙棠每次回關外師門坐關,總要數落妙娘 頓。她以她有一個司馬洛可以託付終身,自以為命好,自以為了不起。做妹子的可沒在她的眼中。于淳,我這一生,甚麼都不求你,只求你陪我走一趟杭州,去一次莫幹山莊,讓妙棠知道妙娘也終於有了一個如意郎君,遠遠勝過她的司馬洛。于淳,你答應妙娘,讓妙娘體面一次吧!”
  從于淳柔聲道:“于淳才大鬧了皇宮,只怕官兵來擾山莊。
  妙娘,我實在不能分身陪你去杭州。你也別去杭州,就在紅雪山陪我。”
  “不嘛!”她撒嬌。“這些年的醃臢氣,妙娘一直悶在心裡。
  你要妙娘變老變醜麼?”
  “妙娘怎麼會變老變醜呢?”
  “醃臢氣悶在心中呀!”她摟著從于淳的脖子搖動撒嬌。
  “醃臢氣催人變老變醜呀!”
  從于淳哈哈大笑,他的心情特別好。他揚眉吐氣,比在泰山論劍中連敗數十名高手還風光。他從京城出來,消自早已傳開。武林人見了他就禮敬有加。敢於大鬧皇宮的人,天下不多。能從御林軍和錦衣衛中出入自如的人,普天下更少之又少。看到武林人對他的禮敬大異往常,他定力雖高,也有些飄然了。
  如今他生平最鐘意的美人,又以一種無以復加的特殊溫情在迎合他。這是他的聲譽和快樂都達到鼎盛的時期。武林人的五體崇拜,千古絕色的無限溫情,他還缺什麼呢?
  霸業。
  從于淳道:“好,妙娘,我同意你去一趟莫幹山莊。我決定閉關一月,你也只能前去一月。一個月後的今天,我開關走出密室,你必須在後莊小院中等我。”
  陳妙娘歡喜若狂,一把抱緊了從于淳的脖子,伏在他的身上吻了他一陣,然後跪起身子。為從于淳寬衣解袍。她伏在從于淳的身子上,開始了令從于淳失魂落魄的野合。
  銷魂時分,從于淳感到此生對這個女人再也無法割捨。這個千古絕色,二十年前對跟在她身後的少俠群予取予奪,予打予殺。中間二十年,為他守著空房。現在又對他百般迎合,誰能使這個千古絕色如此溫順。
  普天之下,只有他 從于淳,能使這個千古絕色為他傾倒。他 從于淳,未來的武林霸主!
  第二天,從于淳選了五員家將,十名莊丁,送陳妙娘去杭州莫幹山莊。家將家丁們聽莊主說,如夫人唐氏潔芳,是去莫幹山莊面交一封密信。
  如夫人易了容,又面罩黑紗,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

runonetime 2008-07-08 03:49 PM

第四章 栽臟皇家

  一個月後,從于淳閉關完畢。他一出關,便問如夫人回來沒有?總管回道已過娘子關,大約天黑時分能回到莊中。從于淳令人擺好洗塵宴,焦急地等著。大廳中,家將家臣弟子奴僕數十人,見主人煩躁,盡皆噤若寒蟬。
  直到天黑之後,才有人報說如夫人到了。從于淳大喜,連呼:“抬進來抬進來!”
  從于淳一高興,整個大廳中的人都松了口氣,如夫人一回來,莊主情有所托,不再盯著他們,他們就自由得多。
  很快,一乘轎抬落在後廳外面。有人打起轎簾,丫環扶出一位面蒙黑紗的女子。人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只看她那高挑的身材,隆起如山的胸乳,雍容華貴的氣度和披在身後的長長秀髮,就已經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了。
  “參見如夫人!”
  大廳中的二三十人一齊跪拜下去。就連幾位在莊中身份很高的家臣家將,看在莊主份上,也拱手揖拜這位如夫人。
  “多謝!”如夫人對這幾位家臣家將還禮道。
  一個年青人走過來,大刺刺地雙手一拱道:“孩兒從北池拜見小娘!”
  這青年是從于淳的大公子,年約二十多歲,生得高大粗豪,一副不羈的神情。
  如夫人柔聲道:“池公子免禮。”
  從莊主過去牽著如夫人的手道:“不必多禮了。快入席喝杯酒暖暖身子。”
  如夫人道:“老爺,旅途勞頓,奴妾告罪,想要歇息了。”
  從于淳挽住她的腰道:“那好,我送你回房去。各位請自管宴飲,不必等候如夫人了。”
  眾人歡天喜地地齊聲答道:“遵命!”
  這一晚,眾人開懷豪飲,猜拳行令,直至大醉。大公子從北池喝了一會兒酒,便一人溜出去找姑娘去了。
  從于淳帶著這位如夫人回到她的後樓房中,揮退丫環,為她解下披風,取下面紗,頓時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面容。
  從于淳凝視著她,嘆道:“妙娘子千古絕色,真令老夫百年不厭!”
  女子伸手摀住從于淳的口,聲如黃鶯初啼道:“老爺怎地忘了遮掩!”
  “妙娘放心。這後花園藏春樓乃是武林禁地,除了你的兩個丫環,誰敢越過後莊花廳一步。”從于淳說著,將如夫人攬在懷中,開始玩鬢吻腮。
  如夫人道:“老爺想要一度春風麼?”
  “要!那銷魂蝕骨的記憶,想得老夫都快發瘋了!”
  “哎!”如夫人嘆道。“再有兩年,又是泰山論劍了。老爺為了奴妾如此耗損真元,奴妾心中不安極了!”
  從于淳笑了:“只要妙娘不發動 女吸陰補陽大法,于淳又何必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他一把抱起如夫人的身子,向床前走去。
  藏春樓內,門窗緊閉。四角放著雄雄的火盆。室外是雪花漫飛,室內卻是暖如初夏。
  二個赤裸的身子頓時抱成了一團。
  但從于淳內功精湛,定力極高。他雖然伏在如夫人身上,卻並不急於進入她的體內。
  他問:“見著你姐姐了麼?”
  “見著了。”陳妙娘笑道。“家將遞拜貼說紅雪山莊夫人到,夫人不見閒人,請司馬莊主與夫人後堂接見。于淳,你猜猜,他們在後堂見了我怎麼著?司馬洛先是一呆,繼後狂笑,笑得幾乎岔了氣,而我那妙棠姐姐呢?她嫉妒得哭了!她拂袖而去,閉門不出,還是司馬洛說盡好話,她才出來與我重新相見!”
   從于含笑不語,只是凝視著她,百看不厭。
  “于淳,妙娘要怎樣才能酬謝你的大恩之萬一呢?”她輕聲問,聲如黃鶯初啼。
  “別說話。”從”從于,“你用不著酬謝我。”
  她不說話了,就只是淺笑著。她熟悉他的房事作風。他不著急,她也不慌。她就只是淺笑著望著他,任他撫摩。她知道她的淺笑很美,總會讓他發狂的。普天之下,任何高深定力在她的淺笑面前,都不成其為定力。
  他將她的散發捧上來,包裹著她的臉。這樣,如夫人那白嫩無暇的面容,就被襯托得更加美麗。她淺笑著,微微張開了櫻唇。他低下頭去,壓在她的嘴唇上長吻起來。
  他深吻著她的嘴唇,吸吮到從她的口舌中分泌出來的甜甜的天水。他一生玩過多少女人?他記不清了。但只有這位如夫人的櫻唇是甜潤的,異常柔軟的,這使她的不厚不薄的嘴唇特別具有肉感。也使得他在得到她的一年多內對這張嘴唇萬吻不厭,時時思戀,弄得他簡直不象一個想要獨霸武林的練武之人。
  四片嘴唇緊緊咬在一起,不停地互相吸吮。兩顆頭不住扭動。天地間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一種肉慾的需求在不斷增長。吸吮良久,她換不過氣來了。她移開嘴去吸氣。他卻毫不停息,他的嘴從她的嘴唇上滑下去,吻脖子,吻肩頭、吻酥胸,最後,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整個身子象靈蛇一般扭動,床帷之內,一下子充滿了輕微的肉香。
  她淺笑低吟,做著各種媚態迷他。
  這時候,百數十名武林高手已在紅雪山莊外面的隱密地點潛藏好了,只等莊中高手豪飲盡醉,只等酒食中所下藥物藥力發散,只等莊中有人發出信號……
  如夫人在從莊主的重壓下嫵媚淺笑著,心中卻計算好時辰,以至從莊主陽精射完後,他身軟如棉,伏在她的身上一動也不能動。好在他從將她弄回山莊時就已知道她的身份,射精之際,右掌壓在她的頭上百會穴上,使她絲毫不敢妄動。
  如夫人的雙目中一下子湧出了淚水:“老爺,你還信不過奴妾?”
  如夫人一邊說話,一邊就很自然地抬手去摸他的臉。其實,她的手指甲中藏有藥粉,此時正從十宣穴中運內力在發散。從。從于完房事,正在調勻呼吸,呼吸之際,就將那無色無味的化功散藥力吸進了鼻內。
  他毫不察覺地說:“妙娘不必多言。八大門派容忍老夫在武林作惡,全是為了利用老夫去防範你的師門重侵中原武林。
  老夫早就說了,我二人沒有子息之前,就總會心存隔離。妙娘又何必徒自傷心?”
  一時,二人盡皆沉默。
  從于淳歇得片刻,移開身子,下床穿好內靠,系好腰帶,穿好外袍,在如夫人的臉頰上輕拍二下,笑了笑,就下樓而去了。
  後莊花廳上,眾人猜拳行酒令正入高潮,從于淳笑笑,便繞過一條迴廊,徑直向中莊練氣的密室走去。
  他走進密室,在軟榻上躺下。那如夫人實在厲害!似乎將他整個人都吸空了一般。他需要小睡片刻,才能開始練功,練那每日不斷的子時坐功。
  這時,他聽到後莊傳來一陣琴聲。他明白是他的如夫人在彈琴。每次交合完事之後,她傷心他的防範,都要彈琴解愁。但要他不防範她,他辦不到。可是要他與她分開,他更辦不到。
  如夫人在後莊的樓上彈琴,聽得莊中那一片賭酒的喧嘩聲漸漸由弱而歸於靜寂,各人開始回房歇息。後來聽得巡莊的莊丁步態踉蹌,下腳又重又不穩。算起來,離子夜還有半個時辰,從于淳大約要準備練子時坐功了。他吸進去的藥力,此時已起作用了。他一練功就會發覺。
  如夫人離開琴台,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山莊冷哼一聲,身子一晃,已在下面房頂上,然後便徑直朝莊外掠去。離開了開紅雪山莊。
  琴聲一停,百數十名身穿錦衣衛服色卻盡皆面蒙黑巾的武林人,分從山莊的四面八方攻進山莊,徑直殺向預定的地點,見人就殺。
  如夫人停止彈琴之時,從于淳正好小歇完畢,準備開始練功。他下床榻時,習慣地挽了一個掌花。哪知掌花一挽,他驟然感覺不對。往日一挽掌花,掌風立時四起,颯颯作響,今日卻聽不到一點風聲。
  從于淳大驚,急忙運氣查看。哪知一運氣息,經穴中的真氣被化去了十之三四,丹田中的真氣竟被化去了十之四五。
  這一下只駭得從于淳冷汗直冒,連忙從腰間摸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三顆專解各類化功藥物的解藥吞下肚去。吞了三粒後,想了想,又倒出兩粒吞下。然後,一手握著龍泉劍,走近練功台,將密室的機關開啟,方才盤膝坐下,急速運氣催發解毒藥力,要儘快將敵人所下的化功散驅除。
  正在這裡,只聽外面傳來一聲慘叫。他知道有人想要攻進密室,被機關殺了。
  不久,外面又傳來一陣破空之聲。又有人觸發了機關,但這次沒人慘叫。不久,又是一塊翻板 地一聲,接下來是毒氣、鋼刺、飛箭等等接連被人觸發,但卻無人慘叫。最後,密室的石門被人以霸烈無比的掌力拍破時,從于淳長身而起,拔劍在手,身子一晃就向破門的那個蒙面人飛刺過去。他覺得自己此時功力已回覆八成以上,足以放手一搏了。
  那人不願和他在密室中打鬥,早已飛身而退。等從于淳在大廳外面院場中站定時,立時就有四個人圍了上來。
  這四個人中,有兩個身穿皇家錦衣衛服色,面罩黑布套,除了兩個眼洞,其餘地方遮得密不透風,另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面色呆滯,一看就知道是帶了人皮面具。另一個女子,自重身份,毫不掩飾,從于淳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中原武林的死敵  女陰魔!
  一看見身穿錦衣衛服色的皇家大內侍衛和 女陰魔及千面魔怪一齊出現,從于淳頓時明白了近來發生的所有事件的前因後果。一個多月來,他發動自己掌管的所有武林耳目,以及八大門派的幫助,拼命搜查西域食人番,但根本找不到食人番半點影子。原來這世上早就沒有了食人番。有人裝扮成食人番,說動皇上採集從姍,誘從于淳進宮救人,如若皇家侍衛能殺死從于淳,設計人很簡單便達到了藉刀殺他的目的。
  但從于淳在宮中勝了。於是,這些人被迫親自動手。這些人如能將他殺了,只須在現場留下一點皇家的衣物刀劍之類,世人便不會懷疑別人,而只會認為是皇家在報復,在懲處他從于淳。
  好一個借刀殺人套大栽贓的奸計!
  但他此時明白,卻已遲了。
  從于淳喝道:“安掌門……”他本想藉說話拖延時間,藉以恢復功力,但對方豈會上當?從于淳剛一現身,四個人已經更不打話,閃電般地便攻殺了上來。
   女陰魔身形一晃,已經正面拍出兩股陰寒至極的 陰化力掌掌力,掌力吐出,只聽兩聲尖嘯,就象驟然刮起兩股狂風一般,只見兩道蘭色的光芒,就如兩柄利劍,直攻從于淳的檀中大穴和肩井大穴。
  攻從于見 女陰魔的功力如此雄渾,自己未中化攻散時,也比自己弱不了多少,不禁大驚。同時他明白 女陰魔誘他對掌,是要讓其餘三人攻殺另外三方。當下從于淳身形閃動,既不與 女陰魔對掌,也不逃避,展開真陽步法,以手中那利絕天下的龍泉劍,使出絕殺招術,向 女陰魔一招攻去。
   女陰魔“噫”了一聲,不禁對從于淳的戰術大加讚賞。
  須知 女陰魔掌力一吐,另外三人已同時以三柄長劍向他攻出了絕殺招式。其中一個錦衣衛使的是崆峒派的劍法,另一個錦衣衛使的是武當派的劍法,而那書生手中的一支長劍,更是招式奇詭,迅如閃電。此時從于淳如要以一招劍法化解四人的攻擊,勢必很難。而且四人的攻勢接連不斷,從于淳如若第一招落於防守,以後的打鬥,從“勢”這個劍術角度來講,必然會接連落於防地。他如今以極快的身法攻 女陰魔,正是攻其不意,一反常人被圍時慣用“攻弱避強”的戰術,反而攻強避弱,從強手方向去撕破圍殺的口子。也只有從于淳這等“天下第一劍客”才有如此膽略。
  只聽“當”的一聲巨響, 女陰魔手中已多了一條烏黑發亮的玄鐵 ,竟硬碰硬地與從于淳手中的龍泉劍接了一招,玄鐵 竟然還不曾被從于淳的龍泉劍削斷。
  二個劍 相碰,盡皆貫注了內力,二人同時感到一震,各自退出三步,竟然功力相當。如此一來, 女陰魔的合圍口子不但未被撕破,從于淳反而被震回了合圍中心。
  從天淳原想依仗定劍之利,逼 女陰魔避讓,那樣他便可以突圍而出了。如今從于淳被一支不怕龍泉劍的玄鐵 反震回去,頓時左方右方後方皆是空門,處於三個強敵的絕殺之下。差幸從于淳見機得快,劍一彈震回去,立時使出一招武當本門的“纏身七劍”。這一招純粹是對付圍攻的全守型劍式,一招七個劍式,將全身防得密不透風。可是,從于淳使到中途,驟然感到腰肋處一陣刺痛,原來他的腰肋處已被那書生一劍刺中。
  從于淳腰肋中劍,不禁大怒,一聲大喝,不待“纏身七劍”那一招使完,已經變招向千面魔怪攻了過去。只聽嚓的一聲輕響,千面魔怪手中的長劍已被從于淳手中的龍泉劍削斷。從于淳正想趁機殺了千面魔怪,驟然聽得腦後風聲勁急,急忙反手回劍格削,只聽當的一聲大響,原來又是 女陰魔從後面攻了過來。
  幾十天前,從于淳一人在豹房便殿上格殺大內五大高手,那時是何等氣定神閒?可是今日這四人,僅僅 女陰魔一人.便和八大門派對搞了將近六十年,一身功力已達仙流。從于淳的內力被化功散化掉了五分之一,便與 女陰魔不相上下了。而另外三人,加起來幾乎是兩個從于淳的功力及武功。從于淳頓時在四個的攻殺之下鬧了下左支右絀。
  從于淳一邊抵敵一邊大喝:“來人!”他開始召喚莊中的家將來助戰了。
  千面人魔冷笑道:“你這莊中盡是死人,哪裡還有人來?”
  從于淳一聽,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已萌走意。走意一萌,他手中的龍泉劍便開始加緊施為。
  四個圍殺他的人都是江湖老手,一見他加緊施為,知他想走,攻得更緊。從于淳幾次拼命突圍,均不能撕裂合圍的口子。
  場中打鬥的五個人,均是當今武林的王霸之流或一派宗師,取人性命之際,越打越快,一身功力和武功似乎全都變成了一個“快”字。五個人化成了五團光影,黑夜之中,就如五團鬼魅。場中只聽得一片勁風聲、兵刃相擊聲、掌風聲、指力聲,不絕於耳地響成一片,間或夾著一聲短叫、悶哼、或大喝之聲。
  混戰中,只聽一個錦衣衛蒙面人失聲叫出,他腰肋處中了一劍。幾乎與此同時,從于淳也是一聲短哼,他的肩頭中了千面魔怪一掌重擊。從于淳身形踉蹌這際,又被 女陰魔一掌擊在後背上。從于淳頓時被打倒在地。
  從于淳卻也當真了得.倒地之後,趁勢展開地趟功夫,長劍一換又刺中了另一個蒙面錦衣衛的大腿。那人中劍,又是一聲短叫。
  從于淳聽得二人聽聲耳熟,不禁喝問:“你們……”他剛出聲,就被 女陰魔的攻擊打斷了, 女陰魔那一根玄鐵 ,就如魔鞭一般擊打不斷,逼得從于淳不住翻滾躲閃,不住招架,根本無暇思索和說話。
  從于淳倒地後被迫以地趟功夫對付當今天下四大王霸高手的圍攻,頓時險象叢生。從于淳明白站不起來死得更快,情急之下,他不顧一切地拔起身子。他拔起身子時,護體的長劍被千面魔怪以指力擊歪,肩臂處又被另一個錦衣衛蒙面人一劍刺傷。縱然如此,他仍以帶傷之軀拔起五丈多高,打算變勢飛行逃走。
  可是, 女陰魔在一旁以逸待勞,以無傷之軀悄沒無聲地將身形陡然拔起七丈,翻在從于淳的身形之上,然後飛撲而下,以一根玄鐵 猛地劈打在從于淳的腰背中間。這一集七十年修為近二百年功力的重擊,重逾萬鈞,成了從于淳的送命之擊,頓時將從于淳從空中打落下來,使得從于淳根本沒有在空中變勢飛行逃走的半絲機會。
  從于淳的背部遭到鞭擊,還在空中,已經忍受不住,“哇”地一聲噴出大口鮮血,身形下落至四丈三丈高時,千面魔怪一聲大喝,身形拔起,以腳踢出,又將從于淳橫著踢飛出去。
  等從于淳在幾丈之外落下地時,一個錦衣衛蒙面人飛起一腳,再將從于淳踹飛出去,又落回場中,另一個錦衣衛持劍在側,等從天淳剛剛落下,一劍刺去,劍端刺在從于淳心窩,從于淳此時罡氣已散,這一劍竟從前面刺入,後背刺出,刺了個對穿而過,這人棄了自己的劍柄,夾手從從于淳手中奪走了龍泉寶劍。他本想一劍將從于淳劈成二半,但一見從于淳那圓睜的雙目,這人似乎驚嚇或內疚起來,便避了開去。
  從于淳此時還未死去,還在踉蹌著不肯倒下。 女陰魔落下地後站在一旁,這時見機上前,一 擊在從于淳頭上,頓時打得從于淳頭骨破裂,腦汁四濺,倒在地上,動得幾動,便一命歸西了。
  幾年前,從于淳在泰山論劍時連打四十二場,奪得天下第一劍客的稱號,那是單打獨鬥。如今四個王霸流的高手圍攻他,他連一百招都未走出,就已命歸黃泉。
  兩個穿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望著從于淳的屍體,同時發出一陣轟天大笑。
  二人正在得意大笑時,那個戴人皮面具的書生身子一晃便從地上奪去了從于淳的屍體,再一把便扯出了從于淳腰間的袋囊。他從袋囊中找出一顆寶珠,隨手藏進他自己身上。這是乾坤一氣混元珠,是修習真陽通天經用的。書生再在袋囊中找了一遍,最後說:“安前輩,那七本祕籍,他身上一本也沒有。”
   女陰魔道:“那些武功祕籍,他怎會帶在身上?所藏之處,又必定十分隱密,三五日又哪能找到?算了,你三人快去各處查看,其它地方殺乾淨沒有?務必將從公子的屍體查實,不要漏了。”
  三人去了不久,又再回來,這次多了另一個位身穿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
  蒙面人道:“安前輩,各處的活都幹完了,但我等查遍莊中,皆不見從北池的屍體。”
   女陰魔想了想,對書生道:“崔老兒不久就會找到這裡來了。賢姪,你還是去引著他,再在中原去比比腳力吧。”
  書生不悅道:“在下厭了,不想再玩那一套遊戲了。”
   女陰魔道:“這可是趙獨尊世兄的命令,賢姪只怕不好不從吧。”
  那個戴了人皮面具有書生聽後,抬起右手搔了搔後腦,左肩卻往上一提,五指指尖並攏,樣子極象猿猴的動作。他搔了搔後腦,忽然一聲大吼,場中三個身穿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中,竟有兩個被這聲大吼震得一搖,可見這易容書生功力之高。
   女陰魔對後來的那個錦衣衛蒙面人說:“你將飛鴿放出去,照我預先吩咐的那麼辦。務必查出那東西。”
  那人應了一聲“是”,也不行禮,轉身便飛掠回去。也不知他和 女陰魔是什麼關係。
  然後, 女陰魔對另外兩個錦衣衛道:“將皇家的衣物兵器多丟一些,然後燒莊,老身要先走一步了。”言畢,倏忽不見。
  兩個錦衣衛互望一眼,點了點頭,各自分頭行事。少時,黑暗中鑽出七八個身穿錦衣衛服色的人,盡皆黑巾蒙面,手執油筒,四處放起火來。
  等到火勢燃起時,兩個身著錦衣衛服色的蒙面人又出現在場中,一人抓起從于淳的屍體,扔在一處房頂上,另外兩個屬下,立即便在下面點燃了火。
  正這時,只聽遠處傳來那個易容書生的大聲喝鹼:“崔老兒,你怎麼纔來?”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千面魔怪,你幹的好事!”
  兩個錦衣衛蒙面人一聽,頓時大駭,急忙揮手令手下撤退,同時,他二人連一聲“保重”都來不及互道,便各人帶著手下,飛掠逃去。
  只聽遠處傳來千面魔怪的聲音:“崔老兒,這一招不算,再來打過!”
  蒼老聲音道:“你這狗才,引著老夫在中原瘋跑,原來卻有偌大圖謀。今日你等血屠了紅雪山莊,你還想跑麼?”
  “還要跑,你敢追麼?”
  “老夫非要將你追上,看看你究竟是誰?”
  “那就來追吧。再不追,在下可不恭候了!”
  那蒼老聲音沒有回答,少時,紅雪山莊的火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滿面皺紋,身材高大的老人。他落在中莊外面的大天井花園中,從火光中看出正在燃燒的屋頂上有一具屍體,他身形一晃,已在屋頂之上,他只看了一眼,便抄起屍體,掠出了火海,將屍體帶到了一個池溏旁邊,放在地上。
  他將屍體上的傷痕檢視了一遍。心中已經了然,正想出山莊去追捕活口時,灰影一晃,場中已經多了一個書生打扮的千面魔怪。
  千面魔怪一出現,便“刷”的一劍向這老人刺去,老人大怒,身形一晃,便伸手向千面魔怪手中的長劍抓去。
  千面魔怪虛刺一劍,立即飛身而退,等到那老人追上去時,他一邊飛掠,一邊狂笑,一瞬之後,笑聲已在裡許之外,再隔一瞬,笑聲模糊而低弱,二人已經跑得很遠了。
  紅雪山莊,已成了一片火海。

runonetime 2008-07-08 03:50 PM

第五章 皇帝的臨終悲嘆

  武宗皇帝躺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時而看見先皇在向他招手,時而又看見死去的寵妄李鳳或其他“幸”而棄之的美女,時而似乎聽到天上的仙樂遠遠飄來,時而又看見夜叉鬼來索他去陰間……
  眾太監在旁邊,看見皇帝時而發冷,時而發熱,時而面含微笑,時而喊叫著醒來,又目含恐怖,知道他大限已近,大家更加小心侍候,晝夜輪值,不敢離人。
  這天晚上,武宗醒了。
  他張開眼,悶了一陣,喚道:“誰在當值?”
  太監陳敬道:“奴才陳敬,伺候萬歲。”
  “去將朕的御寶取來。
  陳敬一聽,忙叫人請來執璽太監,將御寶送到武宗面前。
  但武宗已經沒有氣力去拿起這顆象徵著他的皇權的玉璽了。他只是令太監:“拿近些。”
  執璽太監將御寶拿近武宗眼前,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武宗躺在床上,一看見這傳國玉璽,他的雙眼陡然睜大’了,又進現出生命的火花。
  玉璽上端然刻著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字,前四個字說明皇權天授,所以皇帝又稱天子,後四個字是祈求帝壽國運。
  當年武宗在宣府採集美女,一人獨自上街獵豔,在一家酒肆中見一美女正在掌櫃,此女淺妝淡抹,豔麗無雙。武宗一見,便進店去藉沽酒之機,向她求歡。
  那美女叫李鳳。她先將武宗當作了登徒子,斥他無禮。後來,她想躲進房中時,被武宗拉住,扯入內室。李鳳情急,正要大喊,被武宗摀住嘴道:“你不要驚慌。從了我,保你終身榮華富貴。”-李鳳扳開他的手說:“你是什麼人?膽敢如此放肆?黃天白日,強姦民女?”
  武宗笑道:“當今之世,何人最尊?”
  李鳳道:“哪個不曉得是皇帝最尊?”
  武宗指著自己道:“我就是最尊的皇帝。”
  李鳳啐道:“你敢混充皇帝?”
  於是,武宗解開微服,露出穿在裡面的平金繡蟒的帝王便袍,李鳳看後,尚不相信,武宗便取出白玉一方,讓李鳳觀看。
  那方白玉,便是皇帝的禦璽。
  李鳳識字,看見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與評彈唱戲中說的一模一樣,於是相信了。龍鳳開始交歡。
  從產生了帝王的數千年來,皇帝以禦璽直接宣採一個不認識的民間美女,而且是在市井酒肆中,這大約是獨一無二的一次了。
  武宗回憶起這件事,所以調來御寶。哪知看見御寶,更覺辛酸。別人是年華易逝,他是年華不繼。他才只有三十一歲呀!他輕聲說:“替朕好好收起來。”然後,他不解地呢喃:“既壽永昌?天呀,何獨朕無壽?”
  武宗想,既然受命於天,當然該既壽永昌。他預感到不久人世,卻還不願意相信它。
  這時候,他聽到了內寢外面的便殿中傳來的說話聲。
  “誰……?”這是張永的聲音。“啊……你幹什麼?”張永的聲音有些驚恐,顯然已受製於人。
  “我找朱厚照!”一個少女的聲音說。
  “大膽!來人.....啊”
  “哼!來人?這宮中的人都被我製了穴道,誰還會來了?
  說,朱厚照在那裡?”
  沒有聲音。
  “說不說?你以為姑娘這長劍殺不死你?”
  “別……別殺人。”
  “那就帶我去見皇帝。”
  “從姑娘找皇上有什麼事?”
  “什麼事?裝糊塗!六十二口人命,你們償命來!”她的聲音有些飲泣。
  “啊!你刺傷我了!這裡是皇宮。什麼六十二條命?你別胡來!”。
  武宗在裡面聽見了外面說“從姑娘找皇上有什麼事?”他猛然想起,這從姑娘該不會就是番僧所說的武林奇女從姍吧?
  他不禁出聲道:“來人,宣從姍進見。”
  陳敬與其它太監本來正在裡面傾聽,這時一下子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急忙從側門溜出去呼喚侍衛。陳敬剛出側門,內寢之中,已經多了一個從姍,怒目站在武宗病臥的床前,以長劍指住了他。
  武宗竟對此絲毫未見,欣喜道:“姍姑娘……你來了!”
  從姍怒喝道:“朱厚照!是你派人殺了我全家?”
  話音剛落,忽然從內寢的側門中,湧進來六個大內侍衛。
  為首一人,身子一晃,便要向從姍攻過來。
  從姍長劍一指,逼近武宗,大喝道:“誰敢妄動?我先取了你們皇上的性命!”
  如此一喝,再也無人敢動。六個侍衛各執兵刃,站成一圈,將從姍圍在了床前。
  武宗本來就病入膏盲,臥床不起,如今被劍逼住,大受驚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誰……殺了你的全家?”
  “不是你麼?你令人去殺了我父親,殺了紅雪山莊所有的人!打鬥過後,那裡遍地裡是大內侍衛的衣物刀劍,還有大內侍衛的屍體!”
  “朕……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張永趨前奏道:“啟奏萬歲,絕無此事,從姑娘是不是誤會了?”
  “怎會是誤會?”從姍怒道。“八大門派的武林報上將現場記得明明白白。”
  “但皇家絕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討伐令尊大人!本官暫領御林軍和錦衣指揮使。本官可以指天為誓,絕無此事!”張永以手指天空,放下手指又道:“何況這大內之中,也沒有高手,能夠去紅雪山莊殺得了令尊大人。”
  這一句話倒是真的。當初空寂師太也是這麼對她說的,她激於親仇,聽不進去,硬要來查看,如今張永也這麼說,她記起父親在這豹房揚威,滿宮無奈的情景,不禁心中一沉,有些相信此案與宮廷無涉了。
  張永見從姍心動了,趁機問道:“從姑娘,江湖不是傳說你已隨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去了峨嵋山麼?”
  “是又怎樣?”.“你是聽到了紅雪山莊被屠的消息,偷下山來,魯莽尋仇的?”
  “這倒不是。我是與師太一起下山的,她老人家……”,從姍猛然省悟,張永是在拿話套她底細,她怒喝道:“張永,你敢暗算我?”
  張永擺手道:“姑娘錯了。本官與姑娘是友非敵,暗算你幹什麼?”
  從姍道:“你與我站開些!我有話問你們皇帝。”
  張永暗笑,退後兩步站定。他心中說:“明明毫無經驗,偏要故作老成。”
  從姍道:“朱厚照,你是皇帝,一言九鼎,你雖荒淫無恥,但想來還不會說謊話。我問你,是不是你派人殺了我父親和紅雪山莊六十二口人?”
  “不是。”武宗一口否認,隨即又道:“來人,扶朕坐起來。”
  太監陳敬過去,扶武宗坐起,替他墊好軟靠。從姍倒也沒有為難他。
  從姍此時心中委決不下,進退兩難。她從空寂師太口中聽到消息,大哭昏倒。空寂將她帶下峨嵋山來,去少林寺參加八大掌門人的緊急約會。八大掌門人中,沒有一個人相信此案是皇家幹的。從姍卻堅持認為是皇家報復。要來京城查找線索,一貫大師只好從權,派少林寺的覺遠和尚和武當派的飄風道人保護她,陪她來京。
  三人來京,住下不到一天,從姍便趁夜闖宮來了。她一路盡展家傳武功,公然被她躲過了巡查,沿途偷襲侍衛,竟然一路得手。她潛入便殿,正遇張永在殿上磕睡,她便以劍尖抵住他的咽喉,逼問皇帝住處。但此時她看到武宗氣息奄奄的樣子,實在也不象還有精力安排那等大事。
  武宗倚在床上說:“從姑娘,朕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誅殺令尊。朕病勢沉重,整日昏昏沉沉,哪裡還有力氣管那等事情?”
  “那你們為何大張榜示,招募武林高手?谷大用不是還分開揚言。要討伐紅雪山莊?”
  張永大驚:“竟有此事麼?啟奏陛下,可否宣大用進宮取證?”
  武宗道:“宣。”
  不時,只見谷大用匆匆進宮,他一見從姍在側以長劍指住武宗,心中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趁身至床前跪下,叩頭道:“奴才谷大用聽宣。”
  谷大用剛說完“宣”字,只見他身形一躲,同電般地以左手拿住了從姍的右手手腕,以右手二指連點從姍腰肋處三處穴道。他趨前聽宣時,就跪在床前,離從姍不過三尺距離,真是伸手可及。武宗病重後,如非正式場合,這些跪拜繁禮本已免省,此時他偏跪下磕頭,便是為了迷惑從姍。果然,他偷襲得手,眨眼間便製住了從姍的動穴。從姍也直到此時,才知這谷大用原來還是個武功高手,但已遲了。
  谷大用製住從姍,轉向武宗道:“奴才來遲,讓陛下受驚了。”
  武宗見從姍被製,心中大喜,忙道:“快將她手中的長劍拿了。”
  立即有侍衛過去,將從姍手中的長劍收了,扔在一邊。
  武宗此時來了一點精神,他說:“從姑娘,朕剛才向你說明了,朕並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誅殺令尊,朕如今還是這句話,谷大用來了,你要問什麼,還是可以問的。”
  從姍此時心中後悔萬分,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她見武宗叫她問,連忙收懾心神,問谷大用道:“谷大用,可是你招募武林高手血屠了紅雪山莊?”
  谷大用搖頭道:“冤哉枉也!本官足不出宮,日日侍奉陛下,哪有空閒幹那等大事?何況令尊武功通神,當日在宮中大鬧,滿宮侍衛尚且奈何不了他,這大內侍衛就去了紅雪山莊,又怎能殺得了他?”
  從姍恨聲道:“很多武林人都聽過你的訓話,你要他們練好武功,討伐紅雪山莊。”
  谷大用提高聲音道:“從于淳大鬧皇宮,殺人將近四十個,已成皇家死敵。皇家招募幾個武林高手,加強御前侍衛,也不該麼?這從于淳到皇宮來殺了人,皇家連口頭聲討一下從于淳這等賊子,也錯了麼?真是豈有此理!”
  谷大用振振有詞又道:“真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從于淳這等惡人,自有更惡之人收他性命。這大約便是天道不爽吧?古人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連皇帝都敢恐嚇,連皇宮這等地方,他都敢來殺人,真是亂賊,天地不容。不管是誰收了他的性命,我谷大用都要撫掌稱快。不過,從姑娘,此事還須說明,皇家恨從于淳,但並沒有派人或收買人去誅殺他,皇家沒有必要為人頂過。令尊縱橫武林,我行我素,誰也沒有放在眼中,仇家還會少麼?為何獨獨來找皇家尋仇?”
  武宗道:“從姑娘,如今你相信了麼?”
  從姍默默無言。數日前,八大掌門緊急約會時,無一人相信此事是皇家所幹,因為皇家沒有這等武功實力。皇家可以派千軍萬馬討伐,將紅雪山莊燒成平地,但逮不住從于淳,更殺不了他。他要逃走,誰也攔不住。如今她相信了這一點,卻已遲了。
  武宗道:“從姑娘進宮前,朕剛剛又看過了國璽。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看來不是刻著玩的。天授皇權,天佑皇帝。果然陰差陽錯,從姑娘自己找上門來了。”
  說到這裡,武宗已經有些氣喘了。他對谷大用說:“大用,現在豹房中可還有別的番僧?”
  “還有四位。”
  “你去問問他們,可會雅各廟神僧的吸陰補陽導流之術?”
  從姍一聽,頓時明白大難臨頭,當下心中大急,險些就哭出聲來。
  正在此時,只見兩條人影一晃,從內寢門外閃了進來。一條人影一閃便向谷大用欺身過去,刷的一刀便砍向谷大用。另一條人影身形一晃,便向從姍飄去,還離從姍一丈多遠時,已經打出隔空指力,要解她的被製穴道。
  谷大用和張永齊聲大喝:“來得好!”
  只見谷大用左袖一揮,頓時將那人砍來的刀纏住,右掌拍出,竟是中宮直進,直拍那人的胸部。那人見機也快,左掌拍出,迎著谷大用的右掌拍去,同時他自己右手的刀鋒一回,竟生生將谷大用的衣袖割斷一截。二人掌力接實,各退一步,竟然功力相當。谷大用大喝道:“少林禿驢,竟敢來皇宮打鬧?”那人雖然黑巾蒙頭蒙面,穿的又是一般武林勁裝,但谷大用已從他的內力上試出他是少林一派。
  與時同時,張永已將解救從姍那人截住。原來張永的武功也不賴。只見他雙袖飛舞,掌刀藏在袖中,竟然著著殺手,毫不留情,內力也不弱,一雙袖袍舞動時,竟然風聲勁急。解救從姍那人如是不抵敵,中了張永這初具火候的鐵袖功擊打或袖中掌刀的砍殺。不死也要重傷。這人無奈,只好先將張永的招式化解,再思解救從姍。
  這時,周圍的六個大內侍衛,早已明白這兩個蒙面人是從姍的同黨,頓時攻了上來,形成了以四攻一的格局。武宗皇帝在豹房中的這間內寢,本來很大,當初建造時,便是為了一面與多女淫樂,一邊欣賞歌舞妓的歌舞表演,這時,六個大內侍衛,兩個太監中官,兩個黑衣蒙面人共十人打成兩團,還不嫌窄。
  從姍在床邊穴道被製,見二人寡不敵眾,不禁急道:“二位趕快突圍逃走,不要管我!”
  那兩人的武功本來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無奈在多人的圍攻下,頓時左支右擋。谷大用大喝:“砍傷他們,再拿下拷問!”
  眼看這兩個頓時就要血濺當場,忽然,內寢之中擺在四面八方的數十支燭火,竟然無端地同時熄了,只有靠近武宗床頭的燭臺上,九根燭火熄了八根,留下的這一根燭火,在這間偌大的內寢之中,頓時就象鬼火一般幽暗。偌大一個內寢,由於照明亮度一下子減少了幾十倍,頓時變得就如地獄一般陰風慘慘。更為奇特的是,在這內寢中打鬥不息的十個人,突然之間一齊盡皆呆如木雞,一齊以各人最後被製穴的-那一瞬間的奇特打鬥動作,站若泥雕木塑,狀若陰司群鬼,使這間陰風慘慘的內寢,變得更象群鬼之殿。
  武宗皇帝的床前,無端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蒙面人,這人身高近六尺,就象鐵塔一般偉岸。
  這人對嚇得目 口呆的武宗皇帝道:“陛下休要驚慌,老夫不會傷你性命。你既受命於天,你的生死,自有天意。老夫不會動你一根毫毛的。”
  武宗聽這人如此說話,心中安了一半,但身處這鬼魅一般的人製造的鬼域一般的環境之中,武宗仍然驚魂未定。如此一驚,又感頭昏眼花,險些昏倒,定了定神,才問:“你是什麼人?”
  “老夫是什麼人,陛下不必問。因為我不會告訴你的。”高大的蒙面人說。“老夫剛來豹房時,見你正在賞看禦璽,於這‘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老夫很有感慨,不知陛下想不想聽一聽?”
  “不妨奏來。,’武宗說。他見這人稱他陛下,便又擺出了皇帝架子。
  那高大的蒙面人嘆息一聲,道:“老夫想先請問陛下:何為天?”
  武宗默然半晌,才答道:“天空為天。”
  那人道:“陛下以天空為天。可這天空,既不會說話,又不會降旨,它又怎能授命於你,讓你來統治下天百姓?”
  武宗立即道:“受命於天四個字,古已有之,又非朕之杜撰。古人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子如非受命於天,為何億萬百姓,成為天子者只有一人?”
  那人道:“這就是智高力強心狠手毒勝者為王了。太祖當年南徵北戰,幾王拉鋸急奪天下,死人何止百萬?登基之後,肅清君側。一將成,萬骨枯,一君立,千將亡。如非如此血殺,這皇位又怎麼輪得到你這一無所能,更無所賢的人來坐?”
  武宗怒道:“放肆!”
  那人不置可否,繼續道:“陛下說這‘受命於天’四個字 古已有之,那你可知道古人怎樣解釋這個‘天’字?你那太子太傅沒對你講過麼?《漢書‧酈食其傳》說:‘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陛下不耕,食從何來?。陛下不織,衣從何來?陛下不勞,金從何來?陛下不戰,國安何來?耕者民、織者婦、勞者匠、國安于兵。陛下,如非有萬民墊底,你這王位以何為立?為王又治理什麼?”
  武宗呆了半晌道:“你說民為天?為何民不治君,而君王治民?”
  那人大聲道:“堯舜時以賢能為君,君民同治天下,殷周以後,開始力治,也就成了人治,方有君臨天下的說法。此後,暴君累出,更加本末倒置。不知哪位帝王想出了‘受命於天’四個字,哄百姓說君權天授,君權神授,於是更加為所欲為了。”
  武宗立即接口道:“君權神授錯了麼?天既神、神既天,受命於天,既是受命於神。”
  武宗以為一下子抓到了蒙面人的把柄,卻不知正好上了大當。
  高大蒙面人假裝被問住了,嘆了一口氣道:“好吧。就算神為天。君權仍為神所授。那麼,陛下尊崇的是哪一位神?尊崇佛祖?崇拜老君?陛下是信佛還是信道?”
  武宗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他一生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他用番僧,也僅僅是為了修練房中之術,純為縱慾而已,毫無信仰所言。武宗不禁長嘆了一聲。
  那人見武宗廢然長嘆,想了想說:“陛下是嘆自己錯了,還是嘆大限將至?”
  武宗怒道:“朕為九五之尊,寧有錯麼?自古道:天下無有不是的君王,無有不是的父尊,朕縱然錯了,也當由天下人去包涵容忍,豈有責上犯亡的道理?”
  那人見武宗至死不悔,不禁失望透頂,喟然嘆息道:“陛下一生,不以民為天,不以國為重。陛下為採集美女,弄得人民罷業閉戶,逃竄深山。陛下不以民為天,且又不以神為天,諸神諸仙一概不敬。陛下一生,只知淫樂嬉遊,還自以為‘受命於天’,定能‘既壽永昌’。夫不知,既然受命於天,當替天行道。既然受命於神,當廣佛宣善。陛下不行天道,不行佛道,終生只知浸淫色道,須知天若有情,神若有靈,也會震怒於你!陛下為人為病。皆不可救藥也!”
  這高大的蒙面人說完,對從姍道:“姍兒,走吧。”說完,便向內寢外面飄去。
  從姍及兩個蒙面人,這時只感全身無端一震,製穴頓解,於是三人連忙跟隨其後,越出豹房來到西華門前。
  從姍走前,拾起長劍,在谷大用鼻子面前連晃幾下,做出要割他鼻子的樣子,嚇得谷大用幾欲昏死過去。
  西華門的四個禦林守軍,一見有三個蒙面人一個少女飄來,正欲喝問,哪知忽然間竟喊不出聲音,而且不能動了。那高大的蒙面人走到禁鎖前,伸手輕輕一撫,那大鎖便 地一下子彈開了。然後,高大蒙面人雙掌向後虛吸,厚重的宮門打開了二尺寬一條縫,他便率先飄了出去,三人隨後,飄了出去。
  此時已是深夜。高大蒙面人直向復興門飄去,如法炮製,以高氣功製住禁軍,再以高氣功破開鎖禁,直往荒郊飄去。
  飄到一個無人之處,高大蒙面人才站定身形。覺遠和尚及飄風道人一路回憶,始終想不起這人是誰,只覺此人行事太奇詭,學問又太高深,竟然又懼又敬,忘了道謝。
  反倒是從姍,心地單純,叩下頭去道:“多謝前輩救命大恩。”
  那人坦然受之道:“大苦禪,你可以離京而走了。京師之中,沒有你的殺父仇人。”
  從姍一聽那人稱自己為大苦禪,頓時明白,此人是京師大興隆寺住持渡賢法師,他是佛門唯識宗第十七代傳人,因德行高深,佛法廣大,世稱今世佛陀。
  可是,從姍又感到疑惑。據她父親生前告訴她,這位聖僧年約六十,身材矮小精瘦。但這位蒙面人卻分明身材高大,高逾六尺,猶甚東北大漢。
  從姍驚異道:“前輩是.....”
  那人打斷她的話道:“意會足也,何必言明。”說完,只見他雙手向天上一托, 嚓一聲,他的人便矮了一截,然後他雙掌向左右外推, 嚓一聲,他的人又矮了一截,每矮一截,身形隨之縮小。接著,他的雙手在腰際結了一個佛印,全身忽然發出一層瑩瑩白光,且有輕微爆響不絕於耳,發自全身每個關節,每外骨節。等到爆響聲止,瑩光消失,他已經是一個五尺身材的矮小個子。
  少林寺的覺遠和尚咚的一聲叩下頭去,道:“少林禪宗弟子覺遠,參見佛陀前輩!”
  如論縮骨神功,中原幾個門派功至深處時均可練及,但佛陀這一手太陽巨骨神功,卻非唐玄奘的傳人而不能。
  飄風道人磕頭道:“傳說神僧佛法無邊,晚輩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服也!”
  從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道:“姍兒出世僅三月時,蒙神僧賜名大苦禪。但神僧從未向家父解釋過這名字的含義,今日請神僧明示了吧。”
  佛陀道:“天地大悲,人生大苦,佛禪大慈。”
  從姍想了想道:“姍兒這一生是否將會過得很悲很苦?”
  “很悲很苦又何妨?人生誰又無悲無苦?可是,能夠證禪大慈者,普天下能有幾人?”
  “多謝神僧。”
  “好人,你們去吧。”佛陀說,話音一落,倏忽不見。
  越一月,武宗去世。
  武宗的從弟興世子朱厚熄繼位,為世宗,改號嘉靖元年。

runonetime 2008-07-08 03:50 PM

第六章 魔法誘姦

  琴聲很慢,有時就只發出一絲悠長而又餘音繚繞的單音,但這聲音一入從姍的耳中,她的心裡就湧起一種難以忍耐的渴望。這心中湧起的難耐渴望,使她忘了一切……
  從姍現在終於相信了皇帝與血殺無涉,那紅雪山莊乃是武林人屠的。而且是無數武林高手合謀的。試想紅雪山莊長駐六七十個家將家臣門人弟子,盡皆武功高強,其中更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從于淳。要多少人才能將這六十多口人一舉格殺?一百?二百?要多少個王霸流宗師級的高手,才能殺得了她的父親?三個?五個?十個?
  她和覺遠飄風二人商議,決定去紅雪山莊。儘管已經過了十多天了,那裡說不定仍然可以找到一些線索。外人查找,畢竟是外人。她才是從家的人。如若父或兄留有暗記,也只有她才識得懂得。
  三人買了馬,向紅雪山莊趕去。
  中午時分,三人已趕了近百里路,來到了一處高山峽谷前面。
  三個駐馬谷口之前,只見這峽谷約有十數丈長,寬不到一丈,岩壁削陡,而兩邊是崎嶇的山路,如要繞道走,大約要多用個把時辰。強勁的山風從峽谷對面吹來,刮人臉面。
  飄風道人說:“從姑娘,這處峽谷太窄,如若有人埋伏,咱王人可不好對付。不如繞道走吧。”
  覺遠和尚道:“無妨,快馬加鞭,一衝就過去了。”
  從姍一時猶豫不定。
  哪知三個人駐馬谷口就那麼一瞬間,已經中了暗算。從姍當先而站,最先感到頭昏。她在馬上一搖晃,便支持不住,從馬上跌了下去。
  飄風道人大叫:“迎風倒!”一邊喊,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準備倒解藥來服食。哪知玉瓶才摸出來,尚未開塞,他已經頭昏眼花,倒了下去,跌在馬下,手中的玉瓶摔得粉碎。
  覺遠和尚也幾乎與他同時跌了下去。三人昏倒不過再隔一瞬,三匹馬也昏醉倒地了。
  這時,從谷中口那方飄過來兩個蒙面人,飄到三人面前,為首一人道:“將這和尚道士做乾淨了!”
  後面一個粗壯的蒙面人聽到吩咐,一聲不響,走上前去,在昏迷不醒的飄風道人與覺遠和尚的心脈處各自擊了一掌。
  可憐兩個少林武當派的俠士,在昏迷中被人震斷了心脈,不明不白就死去了。後來有人發現了兩個人的屍體,發現二人的心脈被一種蠻力震斷,竟查不出是何門何派何人所幹。
  這人做了飄風覺遠後,又走向從姍,將她打橫抱起,一聲不響地隨在那個發號施令的蒙面人身後,向山上登去。二人登山時,腰不折、膝不彎,身形飄逸,功力極高。
  接連翻過了四五座山,那個發號施令的人令那人將從姍放在路邊;然後他自己輕輕地一聲清嘯。清嘯之後,便帶著那個屬下離去了。離去之前,將一顆解藥塞進了從姍口中。
  這二人走後,從對面山上走下來四個蒙面人,走到從姍面前,用牛筋繩將她密密實實地捆綁起來。然後,一個人從山溝裡弄來一葫蘆溪水,淋在從姍的頭上臉上,等著她甦醒過來。
  從姍醒過來了,她一發覺自己被反綁著丟在地上,立即大喊;“飄風道長!覺遠大師!”
  有個蒙面人冷笑道:“早見閻王去了!救不了你的!從姑娘,你說出你哥哥從北池在哪裡,我們立即放了你。”
  從姍大驚,這些人原來是在追殺她的哥哥,可是,連她自己也在尋找從北池,她又怎麼說得上來?說得上來又哪能說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從姍大怒:“賊子,是好漢就將蒙巾扯下來,讓我看看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蒙面人笑道:“死到臨頭,還要呼三喝四?當真是當小姐慣了,弔起來,打!”
  兩個蒙面人走上前去,抓住繩索,將從姍吊在一棵樹上,一個蒙面人抽出一條軟鞭,開始拷打從姍。
  從姍此時被吊在樹上拷打,開始她還怒罵,後來不罵了,開始潛運真力,要想震斷那捆綁她的牛筋繩。可是,那牛筋繩在她身上和雙臂上連捆了七八匝,以她目前的功力,那是無法掙斷的。她連震數次,都沒掙斷,不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說不說?從北池在哪裡?”那人問一句打一鞭,好在從姍真力貫注,尚能吃住疼痛。從姍不說話,只是緊閉雙眼,任人拷打。
  突然,幾聲短促的慘叫同時響起。
  從姍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條人影正在收勢站住,而那四個蒙面人,正在慢慢倒了下去,四人的咽喉處皆有一條血口,鮮血進流。原來這四個蒙面人,竟被這條人影以一招四式盡皆割斷了喉管,幾乎是毫無先後地同時去了黃泉路上。
  這人站定,開始慢慢地還刀入鞘。從姍注意到,這人的刀鋒上,竟然連一點血也沒有沾上。可見刀鋒過喉之快,真正算得上快逾閃電。
  那人背對著從姍,還刀入鞘到一半時,他忽然身形旋起,輕飄飄地飄向從姍,刀鋒一晃,從姍頓時感到捆綁著自己的牛筋盡皆被割斷了。她的身形開始下落時,正想變勢,卻不料已被那人順勢按住,摟在懷中,落下地後,那人才將她放在地上,垂目退後三步,還刀入鞘,轉身而去。
  從柵道,“多謝花大俠救命之恩。”
  那人站住,驟然回身,驚詫道:“你是誰?怎知我姓花?”
  “山東濟南府花鳴鏢局花茂雲花一刀,一刀過喉,血不染刃。武林之中,誰人不知?”
  花茂雲一聽,忙施禮道:“在下走眼了,以為姑娘不是武林人,剛才接住姑娘時,多有不敬,還乞恕罪,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這個.....”
  “如有不便,不說也罷,告辭。”花茂雲說罷,又轉身離去。
  從姍沉吟半晌,彎下腰去扯下了地上那四個仇人的蒙巾,卻是一個也不認得。
  “花大哥。”從姍喊,不知不覺就改了口。
  花茂雲在十丈以外站住,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花大哥久走江湖,見多識廣。我想請花大哥幫忙認一下這幾個人是何門何派?”
  花茂雲轉身,回到這裡,看了一下道:“這個人是六安異人幫的一個小壇主,其它三人,在下不認識,大約是他的手下。”
  從姍心中默然,不明白自己家裡和六安異人幫有什麼梁子。
  花茂雲見她不語,轉身飄然而去。
  從姍望著她的背影,想喊住他,卻又難於啟齒。花茂雲把她從樹上接下來時,摟了她一下,那一下在她心裡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這一生,還真沒有被男人如此摟過。直到花茂雲走遠了。她才覓道走出山谷而去。
  走了不遠,看見一條官道,再走不遠,見石碑寫明通保定,當下她便勿勿趕路南下。
  她忙著趕路,錯過了宿棧,快要天黑時,她想,不如就連夜趕路吧。
  如此走了一陣,暮色降臨了,從姍站在一條小溪邊,正在一個三叉路口前尋找石碑,決定走向,這時候,薄暮中飄來了一陣琴聲。
  這是一張瑤琴的琴聲。琴聲伴著水流,猶其動人。琴聲哀怨婉轉,迴腸動人。
  從姍情不自禁地朝琴聲尋去。
  琴聲忽然奏罷一曲,只聽一個低沉的男聲低聲吟哦,從姍一聽,便聽出這吟聲,正是那花茂雲的聲音。
  只聽那聲音吟哦道:春風不解人,青山不動情。
  溪水空流去,山風不遠行。
  這聲音吟罷,竟低泣起來。泣了一陣,他低訴道;“妙女,你聽到我的琴聲了吧?我每到一個地方,先用眼睛到處尋你。
  我在茫茫人海中,看不到你的倩影。我又用耳朵諦聽,也聽不到你的聲音。我找呀、看呀、聽呀,我找不到你,看不到你,聽不到你……我就對著空山喊你 妙女!妙女!你在哪裡?”
  這聲音喊著,又低泣起來:“可是,這空山連一點回聲也沒有。你還是不回答我,你還是不理我。妙女,我又用琴聲尋找你。這是你最愛聽的琴聲呀!妙女,你聽見了嗎?你為什麼還不回答我?”
  聽著這娓娓低訴,從姍的雙目中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同情的淚。她停立在溪邊的一棵樹旁,心中一陣陶醉,就象這人尋找的正是她,她就是那妙女。
  這人的低訴忽然斷了。
  從姍從陶醉中醒了過來,這纔明白那人尋找的不是自己,琴聲也不是為自己而彈奏,低訴也不是為自己而嘆發。
  從姍的心中不禁浮起一絲惆帳,感到若有所失。
  這時,那琴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這琴聲忽然充滿了悲哀,山風將這悲哀的琴聲送出來,滿山的樹葉都跟著低泣起來。
  從姍的目中又湧出了淚水。
  忽然,這悲哀的琴聲斷了,那人又是一聲嘆息,接著彈出幾個單音,忽然,那人一陣大笑,笑罷又道:“妙女,妙女,我知道,你是不喜歡聽這種哀怨的琴聲的。你聽好了,我就為你奏這一曲吧。”
  琴聲再響起時,一變那幽怨哀嘆的調子,忽然變得迴環婉轉,就象少女早晨在鏡前慢慢梳理濃長秀髮,一邊微笑望著,想著心事,忽然窗前的鸚鵡一聲清笑,嚇了她一跳,她跟著笑起來。
  琴聲忽然奔放熱情起來,就象一個少女悄悄地托著曳地長裙,跑進了後花園,爬上了靠牆的假山石,昂首四望,一下子找到了那躲在牆外的心上人。
  從姍這時只感到熱血沸騰,滿面猶如火燒。心中那少女的春情大為萌動,平時暗暗感到的、隱隱想到的,忽然一下子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渴求 那是一個懷春少女的成熟了的渴求。渴求著自己理想中的人有力的撫摩,渴求著四目相視、二唇相交、肌膚相接、曼聲熱語……
  忽然,從姍“啊”地一聲慘叫起來,一下子僕跌在地上,她感到肩上一陣劇痛,伸手一摸,發現肩頭釘著一只暗鏢,這纔明白中了暗算。被人發鏢射中了肩頭。
  這時,她又聽到有人掠來的破空之聲。從姍在地上一個滾翻,人已騰身站起,聽得風聲勁急,忙用左手拔出長劍,急使了一招低伏纏身繞指劍法,只聽噹噹噹噹響了四下。她一擋開這四刀,人已竄出三丈以外,迴轉身來,只見身後站著四個黑衣蒙面人各人手執鋼刀正成扇形包抄過來。
  從姍忍著肩頭的劇痛,盯著包抄上來的四個人。在這生死關頭,不知怎的,她還分心去聽了一下那琴聲,那琴聲沒有了。
  這時,一個黑衣蒙面人道:“從姑娘的紅雪劍法不但正手了得,連左手使劍也如此了得,這倒是有些出入意外。”
  另一個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這左手劍了得又怎樣?還能救了她麼?”
  從姍道:“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什麼要暗算我?”
  一個黑衣蒙面人道:“你只要跟我們走一趟就能知道我們是些什麼人了?”
  從姍道:“哼!想要綁架我,還得使出點本事來。”
  “好吧。讓你見識見識!”一個蒙面人道。手一揮,四個蒙面人同時攻了上來。
  四個人攻得很快,而且,四個人已經站好了方位後同時進攻,就比第一次攻擊要難以防守得多。從姍這時候又感到肩頭有些發麻,知道鏢上有毒,不宜久戰,當下不願纏鬥,劍花一挽往最先攻來的那人反攻過去,那人看她劍勢凌厲,往旁一讓,從姍便衝了出去。
  從姍剛剛衝出去,忽然聽得身後又發出幾聲短促的慘叫。
  這種慘叫聲,她已經聽到過一次。果然,她回過身去,看見花茂雲站在四人中間,而那四個蒙面人的咽喉均已被花一刀割斷,正在倒地死去。
  花茂雲一臉木然,還刀入鞘,彎腰扯下那幾個人的蒙巾,然後,對從姍道:“姑娘,你究竟是誰?這六安異人幫的亡命徒為何總是纏住你不放?”
  從姍摸出一顆解毒藥服下,說:“多謝花大哥兩次救命大恩。”說罷衽斂為禮。
  花茂雲臉上那木然的神情忽然消失,似有所悟,接著,他後退兩步,驚道:“記起來了,你剛才似乎使了一招低伏纏絲手,你是紅雪山莊的人?”
  從姍默然不語。
  花茂雲施禮道:“原來是從二小姐。花茂雲不識,多有失敬。請問從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言難盡。”
  花茂雲默然半晌道:“你得把肩上的毒鏢取出來,傷口也得擠毒上藥。”
  從姍伸出左手,挾住肩頭的毒鏢,試著拔了一拔,卻痛得她臉色發白,啊地叫了一聲。
  花茂雲道:“從姑娘如不計較,便由在下來拔,如何?”。
  從姍點點頭,調過身子,她感到花茂雲走到她身邊停住,正在查看傷口。
  “從姑娘,不好啊,這鏢上有毒,拔出毒鏢後,這毒血怎麼處理?”
  從姍想了想道:“麻煩花大哥擠一擠吧。”
  花茂雲嘆了一口氣,從身上摸出布包,解開,取出治療這種外傷的應用品,擺在地上,道:“請從姑娘坐下如何?”
  從姍盤膝坐下。
  “這毒血用手是擠不乾淨的。但這山中又找不到別的女人,真有些為難。如是在下用口吸出毒血,還得請從姑娘先恕在下非禮之罪,”
  從姍含淚垂下頭道:“救命大恩,我還不知怎麼謝呢。”
  “那麼從姑娘挺住,在下要拔鏢了。”花茂雲說著,用兩根手指夾住鏢尾,猛地一拔,只痛得從姍啊地一聲慘叫。但她拼命忍住劇痛,叫過之後,便不再叫了。她感到花茂雲已經取出毒鏢,正在用軟布擦吸毒血。換了兩次軟布後,花茂雲道:“從姑娘,在下用口吸出毒血,非禮了。”
  從姍心中感動,卻不知怎麼回答,只在越來越暗的夜色中點了點頭。
  這時,她感到花茂雲的嘴唇已經貼在她的肩間。儘管傷口周圍的肌肉有些發麻,她還是感到那嘴唇的溫熱。她聽到花茂雲,吸出毒血吐在地上,如此三次,毒血吸盡。花茂雲道:“好了,這血已經不發黑了,在下替你敷上傷藥就完了。
  你是用在下的外傷藥,還是用你自己的?”
  “隨便。”她小聲說。
  “那就用在下的吧。我們鏢局的人,沒有很好的外傷藥,怎能在刀尖上討飯吃?”
  花茂雲替她上完外傷藥,退在一邊。他擺手止住從姍的致謝,道:“從姑娘要到哪裡去,在下可以一問麼?”
  “回家去。”從姍輕聲說,猛然想起家被燒光了,家人也被屠光了,眼中不禁湧上了滿眶淚水。
  花茂雲默然,良久,才輕聲道:“原來從姑娘已經知道紅雪山莊出事了?”
  從姍默然點了點頭。
  “那麼,從姑娘是想回山莊去找點線索?”
  從姍淒然淚下,找線索?她這點江湖經驗,她這點既入流又不入流的武功,別說很難找到線索,就是找到線索,也根本不敵仇家一擊。一想到她孤零零一人,簡直就禁不住惶惶然。她一直是在父親的蔭護下長大的,如今沒了父親,就有些六神無主了。
  天黑了。二人站在夜色中,相對無言。
  花茂雲忽然道:“從姑娘,在下的妻子離家出走,在下出來找她,遍尋不見,心中極為慘然。在下先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傷心的人。如今與從姑娘全家被殺的事情一比,在下這點事實在算不了什麼。這樣吧,如若從姑娘不嫌棄,在下陪從姑娘走一趟紅雪山莊好了。”
  從姍驚喜道:“那……那你要找人……怎麼辦?”
  “無妨。我那妙女也是耐不住家中寂寞才離家出走的。在下想參加下一屆泰山論劍,整日練氣練武,她嫌我冷落了她,一怒之下,偷偷走了。大丈夫豈能為小兒女情而不伸張武林正氣?走吧,從姑娘,前面三裡左右有一處路邊酒家,在下送你去那裡,先住上一宿,明日買了馬,再圖趕路吧。”
  從姍無言地隨花茂雲而去。
  第二天早上,從姍一醒過來。就聽到客棧外面有馬的嘶叫聲。她一打開房門出來,店小便上來伺候。從姍問:“這是誰的馬在叫?”
  店小二道:“你家公子昨晚連夜去前面集鎮上買的馬,小姐不知道麼?”
  從姍聽說後,心中十分感動,這時,花茂雲進來了。
  “從姑娘,你的傷口如何了?”
  “花大哥的傷藥真有神效,我的傷口已經不礙事了。”
  “真的麼?千萬不要勉強。如感體力木支,到前面找輛馬車吧。”
  “不必了。趕路吧。”從姍說,心中卻感動得幾乎想哭。她素聞花茂雲英名。他武功高,在武林中名聲和人緣都好。他的人又長得一表人材,這次一見面,才知他原來還是一個極為深情專一的人,極為體貼落難之人的人。如若不是知道花茂雲有妻子,從姍心中早就覺得他是自己理想中的俠士了。
  她們打馬奔行了兩個多時辰,沿途越過了好幾座集鎮,奔行到了一座大山面前,只見前面樹林邊上,十數個蒙面人阻在官道中間,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花茂雲喝道:“山東濟南雷鳴鏢局從此處路過,請道上朋友借條路走!”
  為首一個蒙面人一聽,仰天大笑道:“花公子,你在押鏢喝道麼?你將老夫作看是討買路錢的了?”這人的聲音顯得很蒼老。
  花茂雲一聽這聲音,頓時問道:“原來是異人幫的張護法。
  請問閣下,為何要擋在道中?”
  張護法道:‘花公子要過,老夫還能說過不字?就連花公子殺了我異人幫八位屬下,老夫也用不著和你爭論,自有幫主出面找你。只是老夫奉令要請這位從姑娘到六安走一趟,異人幫有點事要想請教她。”
  “我說不行。”
  “花公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花茂雲活著,你就別想帶走從姑娘。”花茂雲說著晃身下馬,慢慢地朝那十數個蒙面人走了過去。
  十數個蒙面人“鐺”地一聲同時掣出兵刃,蓄勢以待。顯得異常緊張。
  花茂雲笑道:“何必如此緊張?讓開路不就沒事了麼?”
  張護法道:“花茂雲,你要耍真的?”
  “你讓不讓?”花茂雲站在三丈外恨聲道。
  “老夫奉令,不敢……”說到這裡,那位張護法突然短哼一聲,說不下去了。眾人似乎覺得花茂雲晃了一晃,但又覺得他似乎並未移動,仍在三丈外站著。而那位張護法,卻已身子搖晃,右手前伸亂抓,左手摀住脖子,指縫間滲出鮮血順著手臂流下,身子慢慢地向後面軟倒下去了。
  這位張護法身後一人搶上去扶住他,指著花茂雲道:“花一刀,你竟敢下此辣手?”
  “我下了什麼辣手?”
  “你殺了我異人幫的護法。”
  “你們誰見我殺了他來?我站在這兒,連動也未動一下。”
  “好,好。”那人氣極道:“花一刀,你武功確實有過人之處,手法身法皆比眨眼還快,我等不是你的敵手,你等著,會有人來找你的。”
  說罷,手一揮,眾人抬起那喉管被割斷的張護法,如飛逃入樹林中去了。
  花茂雲回到從姍身邊,翻身上馬道:“從姑娘,你從家與六安的異人幫究竟有什麼糾葛?為什麼異人幫的人一再要捉你回去?”
  從姍含淚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家中,他們總說我心腸軟成不了大事,好些事都避著我。如今事情發了,找到我頭上,我真成了冤大頭了。”
  二人的馬,此時成小跑馳過樹林,花茂雲在馬上沉默了一下道:“從姑娘,我花茂雲從殺異人幫的四個殺手開始,便已莫名其妙地捲入了你從家的江湖糾葛之中,在下雖然不是怕事之輩,但也不願莫名其妙地為別人亂動刀劍,殺人無名。
  你從家六十二口人命,一夜之間被人殺絕,已成了當今天下武林的一個轟動大事,這一大疑案,此時不知有多少幫派,多少人正在進入江湖,準備追查。你從家如確實冤枉,在下為此出頭,縱然死了,還落個俠義之名。如你從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在仇殺中被人屠了,在下如今介入,以後跳黃河也說不清了。
  從姍放慢馬道:“多謝花大哥兩次從異人幫手下救了我。
  但我此時實在想不明白我從家為什麼被人殺了滿門。為我的事,已經惹得花大哥兩度出手,與人結下梁子。花大哥,我們就此分手吧。你的大恩,我……恐怕只有……來世相報了。”
  從姍此時心中的淒苦,一陣一陣湧起,想起滿門被殺,世上只剩下自己一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下臉頰。
  花茂雲打馬走近從姍,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哎,從姑娘,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又想起我那妙女,我這心就更亂了。你生在武功冠絕天下的從家,卻為何如此柔弱?你如此柔弱,又怎麼偏偏遇這慘絕天下,難絕天下的大事?哎,真是可憐。罷罷罷,我花茂雲不管這事,卻又已經管都管了,那就管到底吧。走吧,別哭了。”
  花茂雲在從姍的馬上拍了一掌,那馬便向前衝了出去。
  二人這一急馳,直至午後,才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喝水吃乾糧。
  歇息的時候,花茂雲問道:“從姑娘,在下想問一事。”
  “花大哥請問。”
  “這六安異人幫會不會是殺你滿門的兇手?”
  “不會。六安異人幫儘管有好些高手,幫主屠連城武功更是高絕,但他們都還不是我爹爹和哥哥的對手,他們縱然是兇手,也只能是幫兇。”
  二人坐在一條小溪邊上,花茂雲已經吃過乾糧,從姍還在吃。花茂雲從背上解下長袋,取出瑤琴,放在膝上,輕輕撥了幾個單音,長嘆了一口氣,雙目定定地望著溪水。
  從姍知道他一閒下來就會想到妙姑娘,見他如此定定地看著溪水出神,不知說什麼才好。
  忽然,花茂雲又將瑤琴放進布袋,背在背上,道:“從姑娘,你不會笑我吧?”
  “笑你什麼?”
  “笑我太痴了。”
  從姍垂下頭聲音低如蟻鳴地說:“一個女人,在這世上,能得如此癡情,三生足也。花大哥,妙……妙姐姐很美吧?”
  “怎麼說呢?以後你看見了,自己去評論吧。”花茂雲道:“從姑娘,咱們趕路吧。”
  說著,他向旁邊的馬匹走去。走到半路,忽然,他如大鵬一般飛起,飛身向兩丈外的一叢灌木叢撲去。人在空中,已經拔刀在手,刀花在前,人影催著刀花,向那灌木叢後劈去。
  這時,從灌木叢後面,飛起一條人影,這人影不是退逃,也不是迎戰。而是往右邊斜掠,這人影一邊斜掠出去,一邊在周身挽起一片劍花。一時,只聽噹噹噹噹連響四聲,花茂雲已經落在灌木叢旁邊,那人影卻已斜掠出去,落在一二丈外。
  那人望著手中的斷劍,長嘆一口氣道:“花一刀,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自信內力在西域鮮有敵手,卻一進中原,就被閣下震斷寶劍,在下只好回去了。”
  花茂雲道;“在下通常一招中只須一刀,便能刀無虛出,哪知今日卻在第四式上才只震斷閣下的劍,並未傷著閣下,閣下好身手。閣下是青海積石山的老幾?”
  “在下迷魂劍老三。”
  “原來是趙兄,久仰了。”
  “說什麼久仰?花兄是在嘲笑在下麼?”
  “江湖傳言,寧逢雲陽子,不逢迷魂劍。在下勝的好險,差點這刀便被震飛出去,怎敢嘲笑趙兄。”他說的很誠懇,不象是假話。
  “好,在下告辭。”這迷魂劍扔掉斷劍,單手打了一拱道。
  原來,他是獨臂人,他的左手齊肩而斷,一條空袖筒掖在腰間的腰帶上。“不過,在下有句話想告訴花兄。”
  “請講。”
  “我殘缺門辦事,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既便傾門而絕,也不半途而廢。”
  “這點我知道。”
  “我二哥和大哥在前面相候,花兄好自為之。”
  “是,謝趙兄。”
  “花兄真能如此神閉氣定?”
  “趙兄,象我們這等人,有什麼可慌的?大不了從此不再行走江湖罷了。”
  迷魂劍望著花一刀,點了點頭,調頭而去。
  花茂雲回到馬邊,問從姍道:“從姑娘,這殘缺門的人也找上你了。你們從家怎會惹上如此多的辣手人物?”
  從姍這時站在馬旁,沉思著道:“花大哥,這殘缺門的老大老二等在前邊,我們這一去,兇多吉少,小妹真不忍心再連累花大哥。”
  花茂雲豪氣乾雲地道:“從姑娘說哪裡話來!我花茂雲二十一歲藝成出道,四處找人試刀。三年來,還不曾敗過一陣。
  今日藉此機會,會會天下高手,幸何如之?如能將天下高手都試上一試,這一年後的泰山論劍大會,豈不是可以勝過更多一些?”
  從姍垂淚道;“花大哥對小妹這般好法,小妹便死上十次,也不足報花大哥的恩情。花大哥,要不是你,我此刻早在異人幫或殘缺門的手裡了。小妹的武功,縱然能與這些人鬥二三百合,終究是要敗的。”
  花茂雲道:“從姑娘,別再說客氣話了。我在想,紅雪山莊一夜之間被人滿莊殺絕,只剩你一個幸存者,如今卻又不斷有人一路想要將你捉去,這中間必定有一個大陰謀,所以這些人,一定是想從你們從家得到什麼。”
  從姍想了想道:“這很有可能。花大哥,剛才你說只剩下我一個人幸存者,這不對。”
  “江湖不是盛傳已經被人滿莊殺絕了麼?”
  “紅雪山莊連我共有六十五人,江湖盛傳清出六十二具屍體,也就是說,另外還有兩人不知生死下落。”
  花茂雲沉思了一下道:“那麼,你想想,你們紅雪山莊有些什麼寶物惹得這些人紅了眼呢?”
  “天下盛傳,父親得到了真陽通天經,這些人肯定是想搶劫這真陽通天經了。”
  “那麼,你家有沒有真陽通天經呢?”
  “我不知道。我從前也曾問過父親,他笑笑道:“哪有什麼真陽通天經,我從家要有真陽通天經,出去一個莊丁,都該天下無敵了。”江湖所傳的真陽通天經上的武功,我在家中也確是沒見過練過。花大哥,你想,要是我爹爹真有什麼真陽通天經,他會不傳我麼?”
  “從姑娘。”花茂雲想了想道:“你今年十七歲還是十八歲。”
  “十七歲。”從姍道。“花大哥,怎麼想起問這個?”
  “你別誤會。我在想你的內力。你肩頭中了毒鏢時,竟然還能從異人幫的四個高手的刀下逃出去,可見你的內力修為極不簡單。你道那四個殺手是什麼人?其中兩個是異幫人的香主,一個是副香主,一個還是堂主哩!從姑娘,在下幾乎是施行突襲,還把有次送鏢至東海,得到一個東瀛刀客的絕招都使用來了。你道在下勝得很輕鬆麼?”
  “花大哥,但小妹確實沒有練過真陽通天經上的武功。”
  “這樣吧,從姑娘,你且擊我一掌試試。”
  “小妹怎敢對花大哥無禮?”
  “不是那回事。我想看看你的內力屬於何派。”
  “我對你講了吧,我爹爹早年曾為武當派俗家弟子,他的內功是武當派的。”
  “這就奇了。便是武當掌門雲陽子本人的內力,在江湖連前十名都排不上。你父親卻能在十年前一出世便在論劍大會上奪得天下第一。而且勝得那麼輕鬆。你且擊我一掌試試。”
  “花大哥這麼說,連我也覺得是個謎,好吧,我出掌了。”
  花茂雲笑笑道:“來吧。”
  他雙腳微微分開,垂下了眼皮。
  從姍上步,在他的肩上擊了一掌。
  花茂雲微微一晃,站穩身形道:“從姑娘出了四分力道。”
  “小妹出了三分力道。”
  “了不起,三分力道能將我擊得一晃,而你自己好象一點反震之力都未受到。你且擊六分力道試試。”
  “小妹怎敢再對花大哥無禮?”
  “這是為了解開謎嘛,再來。”
  從姍這次擊了六分力道,花茂雲卻連晃也不晃一下,反道是從姍被震退了一步。
  只是花茂雲站在那兒,滿面痛苦之色,垂著眼皮,一動也不敢動。雙手原來垂在兩邊,此時卻各捏了一個劍訣。忽然從花茂雲的口角,慢慢流出了鮮血,鮮血不多,但卻實實在在是鮮血。他竟被從姍一掌擊傷。
  從姍大驚:“花大哥。”
  花茂雲抬起手止住她上前,道,“請從姑娘拔劍為在下護法。”
  從姍此時知他要療傷,也知道這運氣療傷之時,從內到外都凶險無比,一點干擾也受不得的,當下便拔出佩劍,站在他的旁邊,專心護法。
  少時,只見花茂雲頭頂冒出蒸蒸熱氣,這熱氣細而濃,直往上衝,很快地不到一盞茶的時光,氣體漸漸淡去,花茂雲收功站起,拱手為禮道:“多謝從姑娘為在下護法,從姑娘知道在下練的是什麼功了?”
  “你練的是地煞神功。”
  “正是。但我這地煞神功豈是姑娘真陽通天內力的對手?
  我運出七分力道相抗,還被擊咯吐血,從姑娘,花茂雲不自量力,妄作護花人,這就告辭。”
  從姍大吃一驚:“花大哥……你怎能棄小妹而去?”
  “再走下去,不是花茂雲保護從姑娘,而是從姑娘保護花茂雲了。花茂雲再是愚魯,也不至於不辨高低。”
  “花大哥,你說小妹的內力是真陽通天功的內力?”
  “正是。一點不假,只是你發力時,一點未加掩飾,我一受力,就辨出來了。而你的父親,卻總是將武當內力掩著真陽通天內力,騙得江湖好慘。”
  “我父親為什麼要騙武林同道呢?”
  “你從家的事,自己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呢?”花茂雲道,轉身向馬走去便要離開從姍。
  從姍大急,上前拖住花茂雲的肩臂,哭泣起來:“花大哥,你是怪小妹擊傷了你?是你要小妹擊出六成力道呀?你怎麼能反怪小妹呢?”
  花茂雲從臂上拿開從姍的手,但手掌卻反被從姍握住不放了。
  “從姑娘,我不是怪你。實在是花茂雲的武功不如你,不能再不知天高地厚,妄作什麼護花人了。”
  “花大哥的武功比小妹高的,江湖經驗比小妹更是豐富,小妹遇此大難,孤獨一人,花大哥,你真忍心,拋下小妹一人去那人海群魔中拼殺至死麼?”
  花茂雲停在馬旁,有些猶豫不決。
  “花大哥,小妹縱然有點武功,在這群魔的包圍追殺中,又怎麼應付得了,花大哥……我……畢竟只是個十七歲的女孩子。”
  花茂雲嘆了口氣,掙脫從姍的手道:“那麼,快走吧,路上老是耽誤,什麼時候才能行到紅雪山莊呢?”
  從姍破涕為笑道:“花大哥不走了?”
  “快上馬吧,你這從姍!”
  這一句充滿親暱意味的“從姍”直喊得從姍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一般猛跳起來。可以說,她從第一次被他摟住從空中下落來時,就已經愛上了他了。她在溪水邊聽他彈琴時,更是神迷意亂,以至被異人幫所乘,中了異人幫的一只暗鏢,其實,以她的武功,別說一只暗鏢,便十只百支齊發,只要紅雪劍法一展開,又哪能近得她半點?她真怕江湖險惡才離開花茂雲的嗎?恐怕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出於懼怕要人保護,還是出於已經愛上花茂雲而離不開他了。
  二人這一路下去,走出不到三十裡路,果然便遇上了一個缺了一目一耳的殘廢人站在官道正中,手中提著一根短棍,約有三尺左右長,從棍的形狀看,似乎是木棍,但那顏色,卻又不象是木棍。
  花茂雲一晃下馬道:“這裡的風,一定是天下最涼爽的風。
  否則,二當家怎會大老遠從青海積石山趕到這來乘涼?”
  那人道:“以花公子的武功,原本可以在江湖上多打幾個哈哈。只是殘缺門這次出山,實在是有大事要辦,而這大事,現在又只能著落在從姑娘身上了。我只希望花公子不要插手這件事。”
  “花茂雲道:“閣下能否說出這是件什麼事,在下也好權衡一下該不該管。”
  這時,旁邊的山巖上響起了一個聲音:“花公子,我來告訴你。”
  花茂雲大吃一驚,旁邊山巖上有人,他竟一點也沒有察覺!這人如是出手偷襲他,他還有命麼?
  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盤膝坐在一塊岩石上,一動不動地說:“四年前,,從于盜走了我殘缺門的天殘心經。我殘缺門的人這些年一直在向他索還,但他軟硬不喫,竟然死不認帳。
  花公子,,從于滿門被屠,如今從家就剩這個從姑娘,無論如何,我殘缺門的天殘心經是要著落在她身上了。”
  花茂雲道;“夏候掌門這麼一說,在下倒真的不便插手了。”
  “多謝花公子。”
  “只是,在下已有承諾,不能讓人傷了這無家可歸的孤女孩。”
  “這麼說來,花公子還是要插上一手了?”
  “你們為什麼不可以善了呢?”
  夏候掌門道;“這就要看從姑娘說不說真話了。”
  從姍道;“我不知道什麼天殘心經,你說我父親四年前盜了你的天殘心經,那時我才十三歲,我能知道麼?”
  夏侯掌門道;“照情理講來,確是如此。但從家現在只剩下你一人還在江湖走動,不管你知不知道這天殘心經的事,卻是唯一的線索。老夫也知道,現時要你交出天殘心經,你也是沒法交出的。從姑娘,老夫和你做一筆交易怎麼樣。”
  “前輩有話,不妨明言。”
  “你儘量回憶,向老夫提供這天殘心經的下落,老夫不但不為難你,反而暗中保護你,如你有一天查明仇家,你對老夫查找天殘心經又確實出了大力,老夫傾殘缺門之力,助你復仇,這個交易如何?”
  “這個交易對我實在有利,但我實不知道天殘心經的事,我幫不了前輩的忙。”
  “老夫並不要求你目前就說出什麼。但你是從家的人,你總可以慢慢想起一些什麼的。”
  從姍想了想道:“這事要真是我從家理虧,從姍遲早還你一個公道便是。復仇一事,只怕仇家太過厲害,不敢連累了前輩。”
  黑衣蒙面人嘿嘿嘿地冷笑了幾聲道:“老夫那天殘心經,傳到老夫手中時,便缺了最重要的兩頁,如若練全,便是你從家的真陽通天神功,老夫也敢比上一比。”
  他本來是盤膝坐在岩石上的,這句話一說完,人卻坐著原式不變地離地冉冉飛起,從山巖上緩緩飛了下來,飛下來時,坐式沒有改變,落在官道上,仍然原式不變,盤膝坐在官道中間。
  “花公子,這一手功夫還看得過去吧?”
  “夏候前輩神功蓋世,令晚輩大開眼界。”花茂雲作禮道。
  夏候掌門道:“花公子,你還欠老夫一個人情。”說罷,黑巾後的雙目定定地望著花茂雲。
  花茂雲沉默了一下道:“夏候前輩是要晚輩承諾不在別處談論天殘心經的事情。”
  “是的,老夫還希望花公子以後也不要染指這天殘心經。”
  “前輩放心。”
  “那好。老二,我們走。”他坐著一動未動,人卻已經站起身子,飄飄逸進樹林中去,殘缺門的老二跟在後面,一起離去。
  二人復又上馬。馬兒跑出去時,從姍問道:“花大哥,你欠了他什麼人情?”。
  “昔年……家父失了一支鏢,是他幫忙找回來的。”
  說罷,在馬後拍了一掌,馬兒吃痛,竄了出去。從姍也加了一鞭,兩匹馬便如飛而去。
  黃昏時,花茂雲道:“從姑娘,整整跑了兩天兩夜了,我想歇息幾個時辰,從姑娘意下如何?”
  他說這話時,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緊鎖著眉頭。
  “花大哥可是內傷還未療盡?”從姍擔憂地問。其實她也很疲倦。
  “不是。不過兩人打坐一會兒也好。”
  “那麼,到前面的鎮子住一晚吧?”
  “不必了。如被你的仇家看見,反生枝節。以前我押鏢從這一帶路過,記得不遠處有個山洞,到那裡去打坐幾個時辰,便一切如常了。”
  於是,二人穿過鎮子,買了一些乾糧果肉,隨即出鎮,繼續行去,走出不遠,花茂雲道:“那山洞便在前面了。”
  他們找到了那個山洞,那個山洞在半山上,很陡峭的岩壁上,他們把馬放了。隨他們自己去吃草,不知花茂雲從哪裡弄來這千里挑一的良駒,不然早就累垮了。但這馬匹奇蹟般地不倒下去。這種良馬你只要騎上一天,他就會記得你,你放他在山間,他自己會找水喝,找草吃,然後回到附近,站著打個盹,等著你呼喚它。
  二人進了山洞,這是一個乾燥的山洞。從姍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跟花茂雲到這山洞來?自己不是才認識他兩三天嗎?
  但這一絲疑慮隨即消失,她想到花茂雲本來是在天下到處尋找妙姑娘的,卻忽然跟自己到山西陽泉紅雪山莊去,還被自己一掌擊傷吐血。他又為什麼?還不是為她自己?
  “從姑娘,你坐下休息吧。”
  “花大哥,你打坐吧,我在這山洞門口替你護法。”
  “也好。如此多謝你了。”說罷,他就靠在洞壁盤膝坐下,開始運氣療傷。他的頭頂這次沒有氣柱冒出。他打坐時猶如佛家入定一樣,一無體外異狀。只在一個時辰後,他周身的骨骼發出一陣爆響,響了約一盞茶的時分,響聲停止時,他也就站起了身子。
  “從姑娘,我已恢復過來了。你去打坐一會兒吧。”
  “是。”從姍將劍收進劍鞘,走到花茂雲剛才打坐的地方盤膝坐下。
  花茂雲對著洞外坐下,對從姍連望也不望一眼。從姍心中為此對花茂雲暗暗有些感激。一個姑娘,即使她心中對一個男人有好感,但獨處一個山洞中,總是有些害羞的。花茂雲不望她,她也就暗暗定下心來,不久,她進入了入靜狀態。
  這時,她深吸了一口氣,便感到丹田內的真陽內氣逐漸集聚,越聚越多,越聚越大,並慢慢由一團混沌的氣狀,變為有形的氣團,逐漸轉動,猶如早晨壓在山谷中的濃霧,被山風吹得翻滾騰躍,繞谷盤旋,一片生機。慢慢地,這團濃霧般的氣團被初升的太陽照耀,染上了一層紅霞。
  這太陽是意念中的太陽。
  這紅霞是守意中的紅霞。
  但這意守逐漸深化後,丹田中的濃霧般的氣團便開始發熱。慢慢地逐漸變紅,紅得猶如太陽本身。隨著氣團在意守中逐漸變紅,這氣團在丹田中也逐漸變熱,熱得猶如一團火球。這火球的熱力慢慢地暖遍了大地,暖遍了大地的山脈和河流,它的熱力在這山脈河流上緩緩流動,導發了無限的生機。
  這便是真陽真氣。這團真氣每行一個大周天,行功人的體表溫度便降低一分,這體表溫度逐漸向體內丹田內那團火球集聚。當行功人的體表溫度降到比周圍的氣溫低時,周圍空氣中的熱力便被這行功人逐漸吸收。
  這周圍的熱力,便是天地間的靈氣,天地間的真陽,被行功人吸進體內,增大增熱了丹田中的真氣團,這增大增熱了的真氣團,便化為內力,循經走脈。這功法如是在精靈之氣特異的奇山異水處修練,猶有奇效。但她在交更時修練,這真陽靈氣卻更純更柔和。
  良久,丹田內的這火團氣團走遍周天,行功人便只覺得四肢百骸熱血沸騰,氣機流動,無比舒泰。等到丹田內這氣團大到熱到與行功人的功力深度相等時,便停止吸收周圍天地間的靈氣真陽,丹田中的熱力部分地向行功人的體表散發,行功人體表的溫度又逐漸上升,慢慢高過周圍的溫度,行功人的肌膚便發出一層暗光,未被衣衫遮住的部分便顯得透明發亮,神采照人。
  從姍這真陽通天功的功力不高,甚至還不曾進入功法的進階階段。如是練到第七層,仙家修練圓滿時,行功人的身體能如瑩火一般發亮,在短時間內照亮一間暗室,肌膚堅如精鋼一般,那才真是蔚為奇觀。
  但花茂雲在洞口察到從姍的這些變化,已經嘆為觀止,從內心深處嘆了一口長氣。
  從姍收功時正好聽到了這聲嘆息。但她怎知花茂雲嘆息的是她的功法。她只以為花茂雲久坐無聊,又想起妙姑娘。
  “花大哥,你又在想妙姐姐?”
  她在洞內沒有動,但她問話中的聲音中卻充滿了某種說不出的意味。
  花茂雲沒有說話。卻默默地彈起琴來。琴聲帶著憂思,節奏很慢。從姍坐在那裡,原式不動,心中卻覺得一陣悲哀,和她獨處一個山洞的花茂雲,心中卻只想著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的妙姑娘。這使她感到委屈。但她還有一絲驚覺,為什麼要感到委屈?妙姑娘是他的妻子,他不思戀妙姑娘又能思戀誰?自己為什麼要覺得委屈?自己又有什麼可委屈的?
  但她還是想哭,是那淒腕哀怨的琴聲使她想哭。淚水從她的雙目中流了下來。
  這時,花茂雲且琴且歌,歌聲悽愴而含飲泣之聲:美人去兮,瑤琴瘦!
  天下尋覓兮,朱樓渺!
  夢回昔日嬌吟,更添今時寂寞。
  何時鶯聲再銷魂啊,重聞金屋笑?
  聽到這且琴且歌聲,從姍情不自禁在站起身子,不知怎麼的便走到了花茂雲身後,雙手情不自禁地便搭在了花茂雲的肩上,靠依著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妙女,是你回來了?”花茂雲一手撫琴,一手挽住從姍的腰身說,聲音猶如唱歌一般。
  “是。”從姍在琴聲中忘了自己,只覺得自己活脫脫地便是妙姑娘。她感到周身發熱而又無力,就象才從萬水千山中走過來,回到了情郎身邊。
  “妙女,你不恨我了?”
  “不恨你……”
  “妙女,你是愛我的?”
  “我愛你.....”
  “我多麼想念你,妙女。”花茂雲一邊說,一邊伸手解開她的羅裙。
  “我也想你……”她說,感到他的乾燥而溫熱的手正在搓揉著自己的小腹,全身一下子燥熱無比。
  她在昏熱中呻吟起來。她投進了他的懷抱中。坐在他的腿上,身子就伏在他的身上,雙手勾抱著他的脖子。她幾乎是本能地觸到了他的嘴唇。兩張嘴唇一經接觸,便再也不分離地吸吮起來。
  “妙女……”花茂雲在琴聲中用唱歌一般的聲音低喚,他的一手還在撫琴。琴聲很慢,有時就只發出一些悠長而又餘音繚繞的單音,但這聲音一入從姍的耳中,她的心裡就湧起一種難以忍耐的渴望。這心中湧起的難耐渴望,使她忘了一切,只記得她就是他聲音低喚的那個妙女。花茂雲伏在從姍身上,一邊親吻著她的嘴唇,一邊猛烈動作。當他的嘴唇中途短暫分開時,他便用那唱歌般的聲音呼喚:“妙女……妙女”
  這音樂般的低喚聲充滿感情,具有同琴聲一樣的魔力,使從姍的心弦產生強烈共鳴,在意識中從始到終都以為自己就是妙女。
  良久,喘息聲停止了。
  山洞中一片寂靜。
  從姍躺在山洞的地上,睜大著雙眼,這時候,她的雙眼裡沒有淚水,也沒有歡悅,她就只是睜大著雙眼,眼珠一動也不動,就象死去了一樣。
  “妙女……妙女……”花茂雲已經離開了她的身子,吻著她那散亂的長長秀髮,還在低聲呢喃。
  突然從姍低聲道:“花大哥,我不是妙女。”
  花茂雲大吃一驚,猛地退開身子:“你……不是……妙女?
  你是誰?”
  “我是....從姍。”
  花茂雲驚駭地睜大了雙眼,望著地上的從姍,忽然大叫了一聲:“我……幹了什麼?”
  隨即,他大喊大叫起來,喊聲中帶著猛烈的哭泣和搥胸聲:“從姑娘,我幹了什麼?我瘋了?我鬼迷心竅,我做出這見不得人的事,豬狗不如。我怎麼對得起你呀,從姑娘,我想妙女想瘋了,想昏了頭腦,你走過來,手搭在我肩上,我以為是我的妙女回到我身邊來了,從姑娘,以後就自然而然乾出了那種事,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從姍一聲不響地站起身子,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羅裙穿在身上,再用一束紗巾將頭髮攏在腦後,整理好衣衫,站在洞口,背對著花茂雲,一動也不動。
  花茂雲跪在地上,還在哭泣喊叫:“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一劍殺了我吧。”
  “花大哥,不要哭喊了。”從姍輕聲說。
  花茂雲慢慢止住哭喊。
  從姍仍然背對他,聲音平靜地說:“花大哥,我是愛你的。
  從第一次在武勝關的酒樓中看見你,我就愛上了你。如是你要我,只要你輕輕喚一聲,我就是你的人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施展魔音攝魂大法?為什麼要用這邪法來擾亂我的心神?
  我對你是那麼信任,對你一點戒備也沒有,所以才著了你的道。你告訴我,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花茂雲這時候不喊叫不哭泣了,他站起了身子,但他卻垂下了平時那麼高傲的頭。他沉默了好久,才說:“我怕你不愛我……”他不敢否認他施展了琴音攝魂大法。
  從姍道:“以前發生的事,我既不怪你,也不恨你。而且,我一點也不後悔。如不是我在清醒過來後偶然覺得你今晚喊妙女的聲音太古怪,我仍然不會想到你用了魔音攝魂大法,仍然不會對你有任何戒備,我仍然會被你的琴聲所迷。可是,花大哥,現在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說實話,你為什麼要對我施行魔音攝魂大法?”
  花茂雲垂下頭,低聲說:“妙女……不會武功,她永遠不可能和我一起漫遊江湖,你除了有妙女……所具有一切外……還有一身絕高的武功,我看見你,就想……我倆要是能 起傲遊江湖,那有多麼美妙!但我又怕你不喜歡我,……
  於是,我就出此下策……”
  從姍提高了聲音道:“花大哥,你沒有騙我?”
  “我已經做錯了一件大事,又怎敢再騙你?”
  從姍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沉默了許久,才又說:“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被霸烈迷藥迎風倒迷昏,又被人吊在樹上拷打,你那麼巧地出來救下了我,這究竟是巧遇,還是一種安排?”
  花茂雲大驚,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來柔弱,毫無主見的少女,原來內心極為聰慧機敏。她一旦發覺在某件事上受了騙,立即便能舉一反三,洞察更深層次的騙局。眼見得吸附在她身邊見機行事的大預謀快要揭穿,花茂雲決定鋌而走險,爭回信任。他猛地一聲大叫,叫聲極為悲慘,拔出腰刀,便往自己的咽喉抹去……
  自然,他沒有死。他的手腕被從姍抓住了。從姍盯著他的眼睛看,看了半晌,輕聲說:“我們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花茂雲一時沒有看會過意來。
  “我們該去紅雪山莊了。不過,我還想讓我明白一件事。”
  花茂雲不吭聲,等著她說。
  “我說過,我對今晚的事不後悔。但假如有一天你對我負心,我會殺了你。要是我武功不足以殺你,我便死在你面前。”
  花茂雲又輕聲道:“是。”
  這時候,他的聲音顫抖的很厲害。他心裡漸漸充滿了恐懼,不明白這個十七歲的美麗姑娘是聰明的呢,還是愚笨的?
  是一張白紙的呢,還是有豐富的江湖經驗?是冷酷邪惡的呢,還是善良而又寬容的?他只覺得她失了身後,一滴淚沒有流,一聲抽泣也沒有,一句責怪的話不說,顯得很奇詭。
  “走吧。”從姍說完,便掠下了山巖。
  花茂雲跟在後面,就象她的家人僕從。
  他們的關係,一下子有了一種很大的改變。
  幾天來,她顯得很軟弱,花茂雲處處以她的保護人自居。
  她也願意他作她的保護人。
  但此事後,她忽然挺直了身子,恢復了天下第一莊的人生來便有的傲視天下的優越感。她再也不會渴求別人的保護了。寧死也不。
  她清嘯一聲,兩匹馬便小跑了過來。她跳上馬,便沿著官道直馳而去。
  花茂雲隨後馳去。

runonetime 2008-07-08 03:52 PM

第七章 隔物傳力地仙術

  從姍和花茂雲進入山西境內不遠,便又遇到了阻殺。
  一個五十多歲的清瘦老者站在官道中,雙手背在身後,腰板卻挺得猶如鏢鎗,頦下三綹長髯,隨風而飄,大有仙風姿態。
  他望著花茂雲笑道:“花公子,老朽等你二人多時了。”
  花茂雲打馬越過從姍的馬頭,正待出頭,從姍卻抬手止住他道:“花大哥,你替小妹掠陣。”
  花茂雲退後道:“是。從姑娘,這是安異人幫幫主屠連城。”
  從姍點點頭,身子一晃,掠下馬來,走上前道:“屠幫主等的是我還是花公子?”
  屠連城回答得很妙:“請的是你,等的是他。”
  “屠幫主找我有什麼事?”
  “這個……從姑娘不妨容後再說,老夫想向花公子討個公道。”
  “本姑娘有事要趕回陽泉,不耐久等,你若不說找我有什麼事,我便要失陪了。”
  屠連城笑道:“我知道從姑娘歸心似箭,可是,我想從姑娘還未聽說吧,陽泉捕快已經將燒得一片模糊的死屍盡行下葬。紅雪山莊嘛,此時已是一片廢墟。但在那兒看熱鬧或者想查找什麼的武林人,多得勝過趕集。從姑娘,此時天下有許多人在追殺你,你知道麼?老夫敢說,此時天下欲得從姑娘的門派或武林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老夫在從大俠生前,與從大俠有數面之緣,甚為投合,此刻眼見他的後人被人追捕,心中實在不忍,所以,令屬下數次請從姑娘去六安避難‘’‘ ’‘’”
  從姍冷笑道:“用毒鏢和刀劍請麼?”
  “這些屬下愚昧,不能善體上意。得罪從姑娘之處,老夫在這裡陪不是了。”說著,竟向從姍作了一揖。
  忽然,林中響起一片慘叫聲,只見十數條人影從樹林中倒飛而出,叭達叭噠地落在地上,竟連腿都不伸一下,原來是在林中已被人弄死,扔了出來。
  屠連城大怒,喝道:“什麼人?”隨著喝聲,人已如飛射向樹林,可是,他射向樹林,樹林卻反而射出一個紅袍人來,二人在林邊相遇,只聽啪啪啪啪數聲暴響,二人已各自斜飛出去兩丈,同時落在地上。
  花茂雲驚道:“陰山紅魔?”
  陰山紅魔哈哈大笑道:“小子竟然識得老夫!也不枉老夫為你剪除隱患了。”
  “陰山紅魔,你敢壞老夫的大事?”屠連城咬牙切齒道。
  陰山紅魔嘿嘿陰笑幾聲道:“壞你大事有什麼了不起,你與花家小子過節了後,我再陪你兩手好了。”
  “花家小子跑不脫的,老夫要先向你討個公道。”
  陰山紅魔道:“屠連城,你別不識好歹,你想先找上老夫,那你以後就不能再找別人了。”
  “你以為憑你那一套紅魔掌,就能拾奪下老夫麼?”
  “當然能了!屠連城,你這異人幫的名稱能嚇嚇老百姓。
  異人者,非人也,非人者,死人也!林中這十多名異人,沒有能經得起老夫雙手一捏的。你恐怕也經不住老夫一捏。”
  陰山紅魔說罷,欺上步去,倏地伸出右手,成抓狀,向屠連城脖子抓去。屠連城儘管眼看屬下被殺,心中怒極,但一到交手,卻立即冷靜下來,此刻眼見陰山紅魔中宮直進,自己卻不退而進,起掌向陰山紅魔的手腕切去。
  陰山紅魔道:“來得好。”
  但陰山紅魔這一句短話還未說完,屠連城忽然右腳一踢,腳尖踢向陰山紅魔的下身,陰山紅魔大吃一驚,猛地躍起,躍起時同時大喝一聲,雙掌一前一後,一陰一陽,同時向屠連城頭部拍去,屬連城見狀,腰身一仰,人已向後倒去,但他手一著地,人也成了拿大頂的姿式,頭下腳上,可是,他的腳此時比手還厲害,猛地踢出連環七腿,向陰山紅魔的脊部踢去。
  但陰山紅魔已經閃在旁,而屠連城,已彈身立起,恢復站立狀。
  陰山紅魔此時已不敢輕敵,道:“那幾招雖是小兒戲法,但也凶險無比,再來。”
  屠連城道;“老鬼,正主兒跑了,爾等還纏鬥什麼?”
  陰山紅魔道:“老夫早看見了,諒他們也跑不遠,再來。”
  屠連城大怒,猛地身子一彈,兩指成剪刀狀,猛地向陰山紅魔的雙目抓去。陰山紅魔大吃一驚,因為屠連城這一招,從身形,速度,手式,都實在是一副拼命的打法,自己即使能近身傷他,但恐怕也要受傷,當下身子一彈,向旁斜掠二丈。哪知屠連城卻對陰山紅魔連望也不望,照直向前衝去。卻已經沿官道向從姍和花茂雲二人追了下去。
  陰山紅魔氣得爆跳如雷,大罵:“老狐狸,好狡猾!”
  但他跳著罵著,卻已跟著追去。
  二人一前一後轉過山角,卻是幾乎同時猛地站住,只見路中間,立著三個人。
  三個殘廢人,一個缺了一條胳膊,一個缺了一目一耳,一個黑巾蒙面,那缺的部位一定是在臉上。
  屠連城倒抽一口冷氣,道:“積石山三位當家的一起出動,江湖卻是從未聽說過。”
  殘缺門掌門人夏候海冷冷地說道:“那是因為事體重大。
  在下有句話,不知二位想不想聽?”
  陰山紅魔道:“江湖上二十年聽不到夏候當家的一句話,此刻這一句話,當然是重如萬鈞了。”
  “我已在這路上縱橫三里都布了毒,二位就不要追那兩個年輕人了。”
  屠連城道:“夏候兄對從家小姐也志在必得?”
  “是,志在必得。不過,得的理由與二位卻有些差別。”
  屠連城道:“這一點大家可以心照不宣。可那花家小子,你為何也要保起來?”
  “花啟陽棋高一招。他走花茂雲這一步,已佔盡我等的先機。咱們不妨先作觀棋人,到時看準時機,再出黑馬制勝。”
  屠連城道:“夏候兄這‘咱們’二字……”
  夏候海道:“指的是你、我、他。”他用下巴指了指陰山老魔。
  陰山紅魔道:“夏候兄看得起老夫?”
  夏候海道:“二位想想,我殘缺門近二十年來在中原也算八面威風的了,可老夫仍感勢單力孤,不是說瞧不起人的話,屠兄那異人幫,進入江湖的準備不夠,在這次江湖血殺中,只怕好有一比。”
  屠連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夏候兄想說……以卵擊石?”
  “屠兄高明。”
  “那麼,夏候兄說咱們,只是不知怎麼個‘咱們’法?”
  夏候海道:“天下三大莊,已去紅雪山莊,老夫不用八方探查,心中一默,便能知道,這其餘二莊,在這次事件中必有古怪。其實,從家這姑娘什麼也不知道。到目前為止,只怕比我等所知道的事情還少,但她是從家唯一的人。她的仇家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天下武林也都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屠兄即便將她抓回六安,只怕也是兇多吉少。屠兄長得仙風道骨,怎地行事卻如此愚魯?咱們目前不妨暫作聯盟,以觀事變。”
  屠連城道:“看在咱們已經聯盟的份上。老夫可以不在乎夏候兄打這個哈哈了。咱們快跟上去吧。”
  “二位恐怕還得暫時繞道。”
  屠連城和陰山紅魔同時大叫:“為什麼?”
  “老夫這毒障布出,便老夫本人要過,也要大費周折。二位還是繞道吧。我三人在前頭相候。”
  屠連城道:“夏候兄如此看得起老夫二人?”
  夏候海道:“你二人不妨暫隱山上,隔半個時辰,便知老夫這毒障要對付的是誰了。老夫這毒障毒絕天下,也不過只能將此人阻上半日而已。”
  屠連城和陰山紅魔互望一眼,同時後退,後退約有三十丈後,二人一左一右,向兩邊山上掠去。隱伏不見。
  官道上,也不見了殘缺門三人的身影。
  從姍和花茂雲這一路下去,卻是再無阻礙,不日便到了陽泉,從姍打馬直奔紅雪山莊。
  這紅雪山莊在陽泉三十裡外的紅楓山上。紅楓山,高高低低的紅楓樹漫山遍野。千百年來長成了一片紅楓密林。一到秋季,只見連綿一片山林全是一片紅色海洋。有一年,大雪來時,紅色的楓葉還未飄落。大雪落下時,正遇天上忽然開朗,一片天光照在紅楓樹上,那反光竟然紅燦燦映成一片霞光。直衝雲鬥,連那飄飄落下的白雪。也映成一片紅雪。
  當時,明太祖朱元璋征戰未盡,正巧率部從此路過,見此異境,不禁駐軍欣賞,連連稱絕,復又調頭向劉伯溫道:“本王遇此異景,主戰事如何?”
  劉伯溫道:“此異象與軍國戰事無涉。主的是二百年後,此地要出一位女異人,領袖一代江湖武林。”
  朱元璋笑道:“可惜本王二百年後不知身在何處,無緣識得這位女俠了。傳令下去,二百年內,任何人不得動這紅雪山上的一草一木。”
  此山自後便名紅雪山。
  這以後一百九十年上,正遇江湖十年一屆的論劍大會。一位年僅三十五歲的劍俠從于淳以一支普通的青鋼長劍,輕輕易易便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寶座。這以後,他擴建了他在紅雪山上的山莊。從那以後,紅雪山莊便成了天下第一莊。
  這天下第一莊之稱,有兩個含義。一是這莊子的規模,在山莊這個含義上,恐怕是天下最大、最美、最豪華的了。近百口人住在山莊內,猶如一個人站在大雄寶殿上一樣渺小而孤獨。這天下第一莊的另一個含義便是它的主人從于淳,武功天下第一。紅雪山莊出去一個莊丁,也比八面威風的鏢師要厲害幾倍。
  這時,天下武林有句廣為流傳的話:三莊八大門,一魔一怪一女仙。這三莊,首先便是指的紅雪山莊。
  可如今,從姍站在紅雪山莊面前,已經看不見往昔的紅雪山莊了。那鱗次上升的建築群已經大半被燒燬,沒被燒燬的,卻也毀破不堪,到處是一片幹了血漬。
  從姍雙目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生在這裡,長在這裡,許多建築和庭園是她親眼看著一天一天修建起來的。她的心靈早已和這裡的一草一木合為一體。出門歷練,卻也總在夢中回到這裡。如今她回到這裡,這裡的景象卻和她十多年所見的以及夢中所見的景象大不相同,面目全非了。
  她從毀壞的大門進去,沿途慢慢查看,尋找著蛛絲馬跡。
  花茂雲跟在她身後,也在仔細查看,從姍一邊看,一邊心裡有一個聲音越來越響地叫喊:“是誰毀了這山莊?是誰殺了這六十二人?”
  但她忍住了,沒有喊出來。她從在山洞中失身清醒過來時就明白了,在災難面前,喊叫是沒有用處的。
  “誰?”她忽然喝道。
  “陽泉捕快!”一個含威的聲音回答,從一堵斷牆後面繞出來一個捕快。
  果然是一個捕快,從姍認出,他到從家莊來過,那時也是這一身服色。
  這人說:“二弟出來吧,是從小姐回來了,”
  從另一堵斷牆後面,又轉出一個人來,也是個捕快。也是到從家莊來過,那時也是這身服色。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從姍問。
  先轉出來的捕快道:“在下趙捕頭。”
  後轉出來的捕快道:“在下王捕頭。”
  趙捕頭道:“我們在這裡等你回來。”
  王捕頭道:“同時也在這裡為你看守現場。”
  趙捕頭道:“現在你回來了。有些事要告訴你,有些話要問你。然後我們就可以交差了。”
  王捕頭道:“這武林血殺的事,本來就不是小捕快管得了的。所以,我們早就想交差了。”
  趙捕頭道:“這位是花茂雲花一刀,花公子?”
  王捕頭道:“花公子不是當事人。請迴避。”
  花茂雲冷笑道:“兩位一唱一和,說夠了嗎?”
  趙捕頭道:“花公子莫非有什麼指教?”
  王捕頭道:“縱有指教,也請收起來。咱陽泉捕快在辦公事,不要旁人指教。”
  花茂雲怒極反笑:“天下捕頭怎地都是這副腔調?”倏地伸出右手,便向王捕頭胸前抓去。忽然,他的手硬生生地在半途停住了。
  離他的手三寸之處,半空懸著一柄長劍。劍把握在從姍手裡。從姍輕聲道:“花大哥為什麼要對二位捕頭出手?”
  花茂雲呆呆地望著攔在面前的長劍,道:“這二人不將在下放在眼裡,在下忍耐不了。”
  從姍道:“花大哥請留在這裡等我回來,二位捕頭請藉一步說話。”說罷,當先向山下走去。那是一片開闊地,周圍五十丈內,是一片淺草坡,無人能躲藏偷聽的。
  三人走進草坡中間,成三角相對面站。這樣,任何人的身後有了人,對面的人都能看見。
  趙捕頭道:“這周圍另有一些武林人,見姑娘來了,才隱起來的,咱們長話短說。”
  王捕頭道:“十九天前的凌晨,紅雪山莊被一場大火燒毀。
  我們捕頭班是在當天午時趕到的。”
  “午時?”從姍問。
  “是午時。”
  誰來通知你們的?”
  兩個捕頭對望一眼,二人眼裡同時閃過一種驚異的神情。
  王捕頭道:“我們有個弟兄在這一帶辦另一件案子,看見濃煙,跑上山頭,看見大火燃起,卻無人救火。知道出了大事,趕忙回來報的信。”
  從姍道:“王捕頭請接著講。”
  “我們趕到時,紅雪山莊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周圍的鄉民知是武林惡殺,竟無一人敢來救火和觀看。我們清理出六十二具死屍,另外有七具身穿大內侍衛服色的屍體,但最近幾天已查明,這七具身穿大內侍衛服裝的屍體,是被捉殺的附近土著,實在並不是皇家侍衛。從家莊的六十二具屍體,大部分已燒成焦黑。其餘小部分雖未全部燒焦,卻已不成人形。
  所以,我們便僱人將這些屍體都葬了。”
  “我父親的屍體呢?”
  “也埋葬了。是單獨埋葬的,就在莊後,從小姐先勿著急,且聽下去。”
  趙捕頭道:“你父親的屍體,我們是在水池邊上發現的。
  不知為何,他的屍體連鬍鬚都未燒焦一根。照理講,屠莊者要毀屍滅跡,先就要燒燬你父親的屍體。為什麼令尊卻又一點未被燒燬?查不出原因,也無從推想。從莊主身上共有二十幾處傷痕,其中有劍傷、鋼 傷、飛鏢暗器傷……”
  “什麼?飛鏢暗器?”
  “是的。一種武林常見的三兩重的生鐵飛鏢。江湖中用這種飛鏢的人太多了,所以也無法查出線索。除了這三處飛鏢傷痕外,其餘盡是劍傷和鋼 的擊打傷痕。圍攻從莊主的人顯然怕用劈空掌力和指力會暴露身份,所以盡皆使用兵刃以快攻為主要格殺手段。所以從兵刃上也查不出線索。”
  “這些傷痕是什麼招式,什麼武功留下的?這點總有線索可查吧?”
  王捕頭驚道:“從小姐芳齡十幾?”
  “十七歲。捕頭問這個作甚?”
  “從小姐如此老練,在下好生佩服。”
  從姍道:“生在武林世家,耳染目睹,什麼都知道一點。
  平時沒有留心,但事情一逼,忽然好象都用上了。趙捕頭請講下去。”
  趙捕頭道:“從小姐,我有一個請求。”
  “請講。”
  “我們對你講出我們知道的一切,只盼從小姐一會兒也能盡所知回答我們的問題。以便我們對上司有個交待。”
  “可以,趙捕頭請接著講。”
  “從莊主身上有近二十處劍傷,盡皆入刺和斬入不深,說明是打鬥開始時,相互間身形很快時受的傷。最重的傷是打斷背脊的那一鋼 重擊,以及一個深紫色的腳掌印,估計是用側踹腿踹擊而成,踹在背心正中,然後是一劍從前心窩刺穿出去,最後取了從莊主的性命。那一 不知是什麼 法打的,怎會打斷了從莊主的脊骨?查不出來。那一踹,北腿功夫,北方幾十個門派都會用。最後那一劍,大約是從莊主受傷極重之後搖晃不定,所以刺穿時根本不須什麼招式,只需用力蠻刺便可得手。我們幾個捕頭都會點武功,總的來說,半天時間的驗傷結果,辯認出三處武當劍法造成的傷痕,一處青城劍法的傷痕,兩處五行劍法造成的傷痕,其餘傷痕,無法推論招式。而辨認得出的,卻全是正大門派的武功所傷,所以,顯然是殺人者故意栽贓八大門派。只有一種內力造成的傷痕,絲毫未加掩飾,那就是靈猿毒掌。”
  “什麼?靈猿毒掌?”
  “正是。靈猿門數十年不現中原,這次出現,很令人擔心。
  靈猿毒掌那是無法掩飾的。只因它的毒力和內力混為一體,不用則已,用則力和毒同時施出,無法分開。”
  從姍聽後默默不語,良久才道:“二位捕頭真是陽泉縣捕快?”
  二人聽後,對望一眼,趙捕頭道:“從姑娘秀外慧中,看來是瞞你不過去了。實說了吧,在下是武當派孫雨亭,這位是五行門的吳仲倫。”
  從姍道:“二位為何當起陽泉捕頭來了?”
  孫雨亭道:“為了接近從家莊,打探本派失盜的祕籍。”
  吳仲倫道:“在下也是同樣的目的。”
  “你們都是懷疑從家偷了你們門派的祕籍?”
  “是的。”
  “可有證據?”
  “證據便是九年前的論劍大會,令先尊對我武當派的劍法瞭如指掌,本派前掌門應靈子每出一招,幾乎都是在從莊主的預算之中。”
  吳仲倫道:“本派掌門的五行掌更是被從莊主封得一招也使不出來,本派掌門人心意一動,便也懷疑上了從莊主,故意使了殘缺門的一招武功,從莊主反而一下子就失去先機。可惜本派掌門人只會幾招,而且是照式施為,不得神韻。所以,終於是敗了。”
  從姍垂淚道:“先父會是這種人麼?”
  孫雨亭道:“從姑娘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有?”
  “我這時心裡很亂,想不出什麼問的,二位要問什麼?請。”
  孫雨亭道:“在下只問本派的祕籍,在不在從家莊?”
  吳仲倫道:“在下也只問這一點。”
  從姍想了想道:“家父早年曾為武當派俗家弟子,孫大俠可曾知道。”
  “當然知道。他是武當南嶺派黃澤南的弟子,他從那裡學去的武當功夫可膚淺的很,只有一套內功心法,一套長拳,一套劍法,皆是二流武功。”
  從姍道:“祕籍的事情,我在從家從未聽說過的。”
  二人互望一眼,幾乎是同時都搖了搖頭。
  從姍著急道;“我若對二位有半點欺瞞,他日死於刀劍之下。”
  二人聽得從姍發此重誓,臉上頓時現出失望之色。
  孫雨亭道:“只希望從姑娘以後多多回憶,哪怕是只言片語也好。”
  從姍道:“二位在陽泉縣幾年都呆了,只盼近一段時間內不要離我太遠。一是我想到什麼還要問二位,二是我想到什麼,也好對二位講。”
  孫雨亭道:“有理。一定照辦。最後一點,從小姐見到花公子,不要說破我二人的身份。”
  “是。”從姍答道。
  “那麼,我們暫且告辭,如有急事,請以清嘯呼喚。”
  說罷,二人下坡,隱入樹林之中。從姍回到山莊,卻不見了花茂雲。但從姍這時沉陷在緊張的思索中,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她知道這孫雨亭和吳仲倫在他們本門中皆是聲望武功都極高的首徒。據說孫雨亭還有可能接替掌門。他們在陽泉一隱便是數年,可見事體重大。那麼,父親確有可能取有了他們門派的祕籍了。他們將傷痕、招式、武功門派坦誠相告,心中坦然,顯然另有人冒用他們的武功殺人了。
  她忽然覺得家中原來有許多事情都透著奇詭,只是因為那時劫難未臨,自己又小,沒有體會到那些事的意義罷了。
  她往後山走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兩座墳,一座是從于淳的,一座是那無法辨認的從家莊人的合葬墳。
  她站在墓前,極力控制自己的感情,默默地跪了下去。這幾天的經歷和所見所聞,使她明白父親在這場血殺中絕不是完全無辜的。但他又畢竟是她的父親,儘管他被殺有某種原因,但自己作為兒女,這仇,是絕對要報的。
  正在這時,她聽得身後有破空之聲響起,她幾乎是本能地著地一滾,閃避開去。就在她剛閃滾開一瞬,一件暗器“當”地一聲打在墳前的卵石上。
  這時,從姍一式“烏龍絞柱”,人也站立起來,她手中已掣著一柄長劍,略一猶豫,身子便如飛鳥一般向附近的一棵樹的枝葉中射去。
  只聽“嗖”地一聲,從那繁茂的枝葉後面射出一人向相反的方向掠逃而去。
  這時,從姍的長劍已絞實枝枝,只聽一陣喀嚓喀嚓的響聲,樹枝樹葉被長劍絞斷一大片,而從姍已經穿過這片枝葉,落在一枝樹幹上,再看那掠逃的人時,已經閃進了附近的紅楓密林中,從姍只能從背影依稀認出這是一個男人,穿的是皂色短靠。
  從姍掠回墳前,只見墳地前卵石旁邊,留著剛才那人打出的一枚暗器,三兩生鐵鏢。
  這種鐵鏢狀如梭鏢,鏢重三兩左右,厚如竹片,長約三寸,夾口開刃,著體鑽肉,內力特別高者,能用此將人體擊穿,武林人常用這種生鐵鏢,只因它造價低,而且大多數武林人都在用,用後不必收回,也不露痕跡。
  從姍見鏢尖上閃有藍光,便取出一塊手絹,將它包起,放在身上,準備見著孫雨亭時讓他辨認。
  這時,從姍的耳邊響一個尖細如蟻鳴的聲音,這裡有人在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說話。
  “從姑娘,快叫上花茂雲一起躲躲,魔殺天君快要到了。”
  從姍判斷清楚發音方向後,對著那個方向也以傳音入密的功夫道:“閣下可是夏候前輩?”
  “正是。”
  “魔殺天君衝我而來?”
  “這周圍的人誰不是衝你而來?”
  “前輩為什麼要我叫上花茂雲一起躲躲!”
  “儘管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身手,但魔殺天君如要為難你,你仍走不過兩招,何不用花茂雲給你擋一擋呢!”
  從姍聽罷,默默不語地轉向山莊走去。她沒有去找花茂雲,相反地,她在山莊那燒破大門的石階上站定,再也不走一步了。
  “從姑娘,你為何不去躲躲?”夏候海不知在何處又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說話,聲音異常焦急。
  從姍雙目中驟地滾出兩行熱淚,她沒有回答夏候海的話,她只是望著天空,心中想道:“我能往哪裡躲?天地雖大,我的家在這裡。如今這家沒有了,我能往哪裡躲?”
  她的心中湧起了一種巨大的悲哀,這種悲哀使她想要引劍自盡,她慢慢地拔出長劍,正在這時,她聽到一聲短促尖厲地嘯聲,這嘯聲響起時,在山下的紅楓林外,從姍知道魔殺天君來了。她忽然覺得有一句話對他說。她垂下長劍,劍尖拄在地上,雙手按在劍把上,等著魔殺天君的到來。
  這時,第二聲嘯聲響起,從姍只覺得頭昏眩了一下。這嘯聲來得好快,已到草坡近處。從山下到草坡近處,整整三裡地。從姍不過轉了一個念頭,放下長劍,他便到了。
  “來得好快!”從姍嘆道,一聲嘆定,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長髮披散的綠袍怪人。站在階下,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
  從姍也雙目定定地望著他,只見這人五官奇醜無比,骨骼粗大,手長過膝,赤著雙腳,綠袍臟得快成了黑袍。
  這綠袍道人道:“你是從家的女娃娃麼?”
  從姍反問道:“你是金沙江魔殺天宮的魔殺天君?”
  “老夫正是。女娃兒,你不怕老夫?”
  “我為什麼要怕你?”
  “老夫我一生殺人無數,尤其喜歡將你這等年青男女娃兒的心抓出來趁熱吃了。你不怕?”
  “我不怕。”
  “你不怕?你不怕死?”
  “我怕死,但不怕你。因為我爹爹在上面。”
  魔殺天君怔了一怔,道:“你爹爹在上面?”
  “是,他在上面。”
  “他沒有死麼?武林中傳遍了的,他已死了。他怎麼會在上面?”
  “他死後埋在上面。”
  魔殺天君大怒:“女娃兒,你敢戲弄老夫?”
  說罷,抬如手臂,伸出手掌,遙遙地對著從姍,五指慢慢地提攏。
  從姍頓時感到被一只無形的手箍得脖子生疼,出不出氣來。
  魔殺天君站在三丈之外的石階下,嘿嘿冷笑了一聲:“女娃兒,老夫縱橫江湖六十年,便你父親在日,縱然敢與我放手一搏,卻也不敢戲弄老夫。你是活的厭了,自己找死。”
  從姍這時感到脖子上猶如一道鋼箍般箍緊,幾乎便要悶死。但她知道魔殺天君千里迢迢來找自己,絕不是要一把掐死自己。但她此時動了真怒,腳尖一踢,那掛在地上的長劍。
  便向魔殺天飛刺而去。
  她忽然感到脖子上的無形力箍松了,氣機重新暢通。她的長劍卻已到了魔殺天君的手中。
  “好,好。魔殺天君望著手中的劍道:“從家能成為天下第一大莊,看來絕非幸至。悍不畏死,不計後果,千萬人中,有幾人能有如此氣質?女娃兒,你跟我到四川去吧,我收你為徒。”
  從姍此時漲紅的臉色漸復平和。她怒氣未消,道:“你這幾手武功,姑娘還未放在眼裡。再有幾年,我自己也能練出這無形力箍,那時,我倒要收你為徒。”
  “好,好。”女娃兒,咱們不鬥嘴,老夫萬里迢迢,急急奔來,是為了鬥嘴麼?老夫想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回答老夫。”
  魔殺天君忽然變得客氣無比。
  從姍望著他,等他提問,她知道這是避不開的。
  “你卸道屠莊的仇家是誰?”
  “不知道。”
  “有點線索了麼?”
  “沒有。”
  “那麼,從家莊的寶物失落何處,你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連你究竟到從家莊找什麼寶物,我也不知道。”
  ’魔殺天君驚愕地望著從姍,看了一陣,見她滿面茫然不似作偽,便道:“龍泉劍你可知道?”
  “知道,這是先父的佩劍。但他死後,只見屍體,卻不見
  此劍。
  “乾坤一氣混元珠,你可知道?”
  “知道。我小時練功,先父曾用此珠助我練過氣,但此珠珍貴異常,先父自己平時秘藏何處,只有他一人知道。此刻他去世了,我更不知道了。”
  “真陽通天經,你可知道。”
  “不知道。”
  “你練有真陽通天內力,怎地不知道?”
  “練內力時,先父只是口授,並不以祕籍示人。而且,他說這口授的祕籍是武當內功心法。練一段,授一段。我也只練至三層。”
  “這真陽通天經的內力分幾層?”
  “不知道。”
  魔殺天君想了想怒道:“只練到第三層便是如此厲害,你將這練過的三段祕籍抄寫與老夫,如何?”
  “這你就別作白日夢了,你便殺了我,我也不會抄寫給你的,我看你變得客氣起來,才回答你的提問。你若用強,我寧死也不願回答你一句話。”
  忽然,魔殺天君用手朝地上一招,一把沙石便吸入他的手中,他將這沙石朝著二十丈外的密林中打去,沙石飛出,卻是無聲無息,全無一點破空之聲,只聽從密林中傳來一聲慘叫。
  “好了,偷聽的人已被老夫殺了。”魔殺天君道:“五十丈內,飛花落葉,休想躲過老夫耳目。女娃兒,這手功夫怎麼樣?”
  “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莫非你會?”
  “不會。我也不稀罕。”
  “好傲的從家後人,這樣吧,老夫以三套神功換你那三層內功心法。你學會我這幾樣神功後,找到仇家,便不求人,也差不多可以對付了,如何?”
  這一個建議到底確實使從姍心動起來。她想如今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個從家後人,這求人的事,看來十有八九都是靠不住的。如能學會這天下第一魔頭的三套神功,在這眾多武林高手的貪婪追捕之下,大約可以自保了。以後復仇,也多了幾分勝算。
  忽然,她看見魔殺天君那小眼睛中充滿了貪婪的異光,她明白了,如果魔殺天君根據自己抄寫的真陽通天經,結合他自己的豐富經驗,練成神功,那天下武林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製住他了。那時,天下武林只怕遭受的殺劫比從家這場殺劫更慘。
  “是你殺了我父親及全家?”從姍忽然問。
  “不是。”魔殺天君急急擺手道:“老夫與你父親曾經交手三次,一平二敗,老夫縱是黑道魔頭,卻從出道之日起從不幹這暗殺的勾當。”
  從姍道:“不是你幹的就算了。我還有事你請自便吧,”
  魔殺天君道:“咱們的話還未說完,什麼自便不自便?老-夫用三套神功換你那三層武當內功心法,你換不換?”
  “你到武當山真武觀去換吧。”
  “女娃兒,你不要逼老夫!”
  “你又要用無形力箍殺我麼?你殺吧!你這軟骨頭!你看我父親死了,就來逼他的後人,你算什麼武林前輩?”
  “女娃兒,你心中想的是,老夫未達到目的,不會殺你?”
  “正是如此。”
  “但老夫如是一怒之下殺了你呢?”
  那是天命,我也只好認命了。”說完便轉身往燒燬的山莊走去。但她只跨出一步,便再也不能走動。她已被魔殺天君以無形內力遙遙吸住身子。
  “女娃兒,老夫幫你找出仇家,殺盡仇家,作為交換,你還不願意麼?”
  從姍道:“不願意。”
  “你這逆子。父母大仇不報了麼?”魔殺天君大怒,厲聲喝道。
  從姍道:“從家便死絕了,天網恢恢,仇家也逃不了天罰的。但你若得去這真陽通天經,只怕天下武林更將血流成河。
  那時,從家的罪過,只怕十八代人也贖不完了。”
  這時,只聽一個祥和的女聲從二人身後傳來:“一念仁心天下尊。魔殺天君,你放開從姑娘。”
  魔殺天君大驚,斜斜掠出三丈,才回過身去。只見五丈外站著一個老嫗,手中拄著一根龍頭枴杖,身後站著另一個老嫗,他才吹大話說五十丈內飛花落葉,逃不過他的耳目,但現在,兩個老嫗走到他身後五丈,他還 無所知。
  “從姑娘,老身白茜珠。”
  從姍大吃一驚,道:“老人家可是普陀山島的鳳仙白茜珠?”
  “正是老身。”
  從姍急忙拜跪了下去,以額觸地,目中熱淚長流在石階平台上。她失聲哭道:“老人家救我。”她忽然覺得全身一點氣力也沒有了,再也不能在這群魔環視之下站起身子。她畢竟只是一個年輕姑娘。
  白茜珠道;“不要哭,你過來。”
  從姍起身,走到兩個老嫗身前,再拜下去。
  “不要拜了,起來有話好說。”她看從姍起身後道:“這是我姐妹玉奴。”
  從姍又要拜跪,玉奴說一聲:“從小姐不要多禮,折殺了老奴。”她這一說,從姍便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種無形氣體阻著,拜不下去。
  白茜珠道:“陽泉從家與太原崔家,百年前還是內親,如今遇此大事,可惜老身太老了。不能再為此奔波,老身的後人,一時又分不開身。這樣吧,我教你一手劍術,作為防身之用。報仇之事,得靠你自己了。”
  從姍哭泣道:“晚輩福緣太淺,不能得拜老仙長為師麼?”
  白茜珠道:“從你的命相來看,歸宿在峨嵋山,不在普陀山島,而且,從你面相上看,還有些磨難,我如收你去普陀山,有違天數。年輕時,我以為一身神功,天下事盡能如願,後來經歷多了,才知道天意難違,天意難違。”
  說到天意難違四個字時,她的聲音有些飲泣,可能她又想到了往事。
  忽然,她轉身對魔殺天君道:“老身要帶走她三天,你不反對吧。”
  魔殺天君這時已經鎮定下來,道:“武林傳說三莊、八大門、一魔一怪一地仙,今日是個大吉日,一魔一仙曠世相逢,能不留點話題給後人茶餘酒後聊聊麼?”
  白茜珠笑道:“年輕人,你想考較老身?”
  魔殺天君先是一怔,繼而仰天大笑:“老夫今年八十有一,不想被人稱為年輕人。可笑呵可笑!”
  白茜珠道:“老身行年兩個花甲,尚多三年。老身的兒女,也長你二十多歲,你這才屆八十的後生小子,竟敢在老身面前狂笑?放肆!”
  說罷,手中的龍頭枴杖在地上一跺,只見魔殺天君大叫一聲,被震起來五尺多高,然後重重地跌在地上。形狀猶如普通人被扔在地上一樣,竟是屁股先坐在地上,“砰”地一聲響後,仰面倒在地上。
  魔殺天君身子一彈,站立起來。怔怔地道:“這是什麼神功?”
  玉奴笑道:“這手功夫沒有名稱,是我們公主隨意施行的。
  目的嘛,只是要教訓一下你這後生小子。”
  魔殺天君道:“這功夫是將力道從地上傳來,先封了在下的穴道,再將在下震起來跌下?”
  白茜珠道;“正是這樣。孺子可教也!你找個地方練練吧。
  你如能體會到這手功夫,不妨到東海來。我再傳你一手。”
  魔殺天君這時魔焰盡去,作揖拜道:“告辭!”
  魔殺天君轉身飛掠而去。他總算給後人留下了一些話題。
  從姍隨在白茜珠身後走了。她們三人是慢慢走的,從姍在旁扶著白茜珠的手臂,玉奴則替她托著拖曳的腰帶。她們走進紅楓林後,這山莊一下子鑽出四五十名武林人物。他們遠遠地,悄悄地向紅楓林掩去。魔殺天君和從姍談話時,他們離得遠遠的。因為一被魔殺天君發現,小命立即丟掉。如今白茜珠帶走從姍,進入紅楓林,這四五十個武林人物紛紛靠近。因為他們知道,武林地仙白茜珠即使發現他們偷聽,也不會處死他們的。
  但是,他們先是偷聽不到一點聲音。繼後有膽大的進入紅楓林中,卻不見三人。他們驚異無比,這紅楓林本在五四十個武林人物的包圍下。眾目睽睽,三人離開了,卻無人看見。豈非怪事?

runonetime 2008-07-08 03:54 PM

第八章 孤女探莊a

  這是一家山林酒店。離陽泉縣十五裡,離紅雪山莊十五裡。建在路面的小林邊上。它是個小酒店,小得只有兩張桌子。從酒店開張數十年來,它這兩張桌子從未坐滿過酒客。從陽泉到從家莊,從從家莊到陽泉,近幾年來,人來人往,但卻很少有人在這裡歇腳。因為它離兩頭都太近了。
  自從紅雪山莊被屠後,這個酒店一下子熱鬧起來。酒店老闆臨時添了六七張桌子,添了三個伙計,還是應付不過來。
  這一天,近十張桌子都三三五五的坐了許多武林人。三個伙計不斷為客人添酒送菜,忙得滿頭大汗。
  這時,一個老尼帶著一個弟子來到酒店外面。酒店裡一下靜了下來。她們打量著酒桌,似乎想找一個位子。
  三位武當派弟子搶出門去,齊齊拜跪在地。為首一位道:“武當派弟子空靈子拜見空寂老師太。老師太如欲歇息,請屈尊就坐弟子們這張桌子。”
  空寂打個問迅道:“如此便打攪三位了。”
  空靈子為空寂介紹另兩位武當派弟子道:‘這是敝師弟空空、空雲。師太請上座。”
  空寂客氣了一下,在上首坐下,道:“蘭馥,見過武當派的三位師兄。”
  空寂這位女弟子一身俗家打扮,長得甚為美麗,站在空寂身後,與三人見禮道:“師妹于蘭馥,見過三位師兄。”
  三人連忙還禮,應靈子道:“師妹請坐下歇息。我師兄三人這就移桌。”
  空寂抬手止住道:“不妨,你們儘管坐下飲酒。老尼只飲一點茶,等一個人。蘭馥,你坐下。三位請別拘束,坐下吧。”
  眾人坐下,小二送過茶來。空靈子又點了一些果酒之類,送到空寂師徒面前。
  “雲陽師兄可好?”空寂問。
  空靈子道:“承師太問,掌門師父很好。”
  自從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進入酒店。這酒店忽然安靜了許多,包括黑道人物在內,說話也放低了聲音。空寂師太見此、便站起來,打個問訊道:“各位同道如因老尼在此感到拘束,老尼喝完這杯茶便迴避。”
  眾人紛紛站起,隔桌還禮,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花茂雲與其它幾個武林人坐在旁桌,恭身站起道:“師太是江湖著名的慈祥長輩,果然名不虛傳。我等今日能與師太同店飲酒,甚感榮幸。”
  空寂師太道:“看服色,閣下是花鳴鏢局的人?”
  花茂雲起身作禮道:“晚輩花茂雲,見過前輩。”
  空寂師太“哦”了一聲,她看了花茂雲一眼,道:“原來是花公子?請坐下飲酒。”
  “是。”花茂雲坐下。
  空寂師太那慈和的臉忽然變得有些冷淡。她垂下雙目,喝了一口茶,道:“花公子近日在江湖上的名頭越來越響,真有如日中天之勢。可賀。”
  花茂雲的眉尾動了一動。空寂師太說“可賀”,但這“可賀”的用法,一般前面當加“可喜”二字,連起來是“可喜可賀”,如今空寂說“可賀”,卻不說“可喜”,自然大有深意的了。
  花茂雲隔桌道:“謝前輩誇獎,晚輩年輕無知,以後還望師太多加教誨。”
  空寂道:“花公子不嫌老尼嘴碎麼?”
  花茂雲道:“師太乃當今有名望的幾位前輩高人之一。晚輩能得師太教誨,那是晚輩的福緣。”
  “那麼,我送你四句偈言。”
  花茂雲站起,垂手恭聽。
  空寂令于蘭馥取出紙筆,寫了四句偈語。寫完時,她自己看著那四句偈語,嘆了一口氣,隨手遞與花茂雲。
  花茂雲接過偈語,看了一遍,忽然臉色大變。連忙將偈語收入懷中,對空寂拜下去,道:“晚輩萬分感謝師太教誨。”
  花公子好自為之。老尼在此等人,咱們各自隨便些吧。”
  “是。”花茂雲退回桌上,自與各人飲酒。但他心中此時,卻是再也不能安寧。
  這時,酒店外面又走進三個人,這三個人一進酒店,酒店中又是一片沉寂,剛剛熱和起來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
  這三個人一進酒店,為首黑衣蒙面人便對直走向峨嵋空寂師太,其餘二人自去找桌子坐下,要酒要菜。
  黑衣蒙面人走近峨嵋空寂師太,作禮道:“積石山夏候海,能在此得見師太,真是幸何如之!”
  空寂師太早已站起,還禮道:“老尼今日在此等人。算來時辰快到了。夏候掌門請自便,異日相遇再謀一敘,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失陪。”夏候海退回去,自便飲酒。
  忽然,兩個人風風火火地撞進店來。當先一人,穿著紅袍,正是陰山紅魔。落後一人,卻生得仙風道骨,面容清 ,卻是異人幫幫主屠連城。
  空寂師太,雙目低垂,自顧飲茶,只作不見。
  這二人卻也知趣,並不過去招呼,只是選了一張桌子,打連坐下,要來酒菜,大吃大喝。
  這張桌子上原本有四人飲酒,這時,陰山紅魔二人要來許多酒來,但將原來四人的酒菜擠得移至桌邊。其中三人,自知惹不起二位惡魔,便起來移至他桌。唯有一個年輕人,看樣子約有二十七八歲左右,卻是一動不動。
  陰山紅魔盯著他道:“小子,你不怕湯水濺在你身上?”
  那年輕人並不回答,只是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下。
  陰山紅魔道:“小子,你聞到什麼氣味?”
  “臭味。”那人回答。
  “哪來的臭味?”陰山紅魔四處看看,忽然奇詭地眨了眨眼睛道:“小子,你說的臭味可是從這位屠兄身上發出的?”
  屠連城大怒,盯著陰山紅魔看了一眼。他明白陰山紅魔想對這小子發難,怕沒有把握,要拖上自己。但話題已經落在自己身上,要想避也避不開,便盯著那年輕人,看他如何回答。
  那年輕人又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道:“二位身上都有臭味。”
  陰山紅魔大笑起來:“屠兄,聽明白了麼?想是屠兄平日屠豬殺狗太多,身上氣味特濃。與你一路,連老夫也沾上了臭味。小子,其實你不用扇,這臭味很好聞的,只是老夫身上這臭味還不濃,還要向你藉點材料加濃一點。”
  年輕人笑道:“陰山紅魔是想藉在下身上的血,去加濃你的臭味?”
  “小子好聰明,一猜就中,你如與老夫好好讀書,一定是狀元。”他說“你與老夫好好讀書”,那是將這年青人當作了子姪輩,佔了他一個大便宜。
  年輕人恨聲道:“這店中高人甚多,不能攪了他們的酒興,二位官道上請。”
  說罷,當先出去,站在酒店外的空地上,等著二人。
  這陰山紅魔,惡性惡根,無處不顯,但又經驗老到,見這年輕人不謙不讓,知他必有所恃,所以念頭一轉,處處提上屠連城一起作惡。此刻二人在酒店中數十人的冷眼旁觀下,卻是不下場不行了。
  陰山紅魔搶先跳出,道:“小子,你倒比老夫還急了?”
  年輕人道:“陰山紅魔,你處處無禮,今日是你的死期。”
  陰山紅魔道:“小子,報上名來,老夫掌下不斃無名之輩。”
  年輕人道:“現時對你講了,你會嚇得無力打鬥。你去西天的路上,自己會明白的。”
  陰山紅魔見這年輕人沉著鎮定,有恃無恐,心中不禁有些後悔,但此時是不打不行,索性便一提雙掌,搶先攻出。
  忽然,陰山紅魔的掌勢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的掌前,停著一柄黑色的長劍,他的掌勢如是在再送前幾寸,手掌便坐穿在劍上,那時,只怕變招也來不及了。
  陰山紅魔大驚失色,退後兩步道:“閣下是杭州司馬世家的什麼人?”
  年輕人道:“在下司馬遷武。”,說罷,伸手在臉上一抹,抹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陰山紅魔雙手一拱道:“原來是莫乾山山莊的二公子,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司馬遷武嘆道:“閣下求饒遲了,閣下要獨坐一席,在下便讓了你又何妨?只是閣下不該辱及家母。今日閣下不留下點什麼,那是不能完事的。”
  陰山紅魔的臉色蒼白,盯著司馬遷武道:“公子易容在席,人皆不識,不知不罪。二公子又何必逼人太絕?”
  “我已饒你不死,更待如何?”司馬遷武怒喝。
  “二公子何不好人好到底?”
  “辱及家母,便是魔殺天君,在下也要拼命,你這狗才,自己說,留下什麼?”
  陰山紅魔嘆了一口氣,伸出左手道:“留下小指吧。”
  話未說完,慘叫一聲,左手小指已被司馬遷武一劍削去,陰山紅魔叫過以後,便一聲不吭,離店而去。對掉在地上的小指,連看也不看一眼。
  司馬遷武回到店內,便向眾人作禮道:“在下打攪各位高人酒興,本當知罪離去。只是在下在此等候一個人,還得多待一會兒,請各位恕罪。”
  花茂雲起身道:“司馬二哥瞞得小弟好若,小弟與司馬二哥對面而不得敬酒一杯,真是失禮。”
  司馬遷武見峨嵋師太垂目不理,便不過去打攪,自己回到原桌坐下,道:“花兄弟如不嫌這桌還有臭味,不妨過來同飲一杯。”
  “遵命。”花茂雲道,端著自己的酒杯走了過去,“小弟先敬司馬二哥一杯。”
  “請。”司馬遷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此刻他不再裝假隱瞞,恢復了平日本來面目,擺出了一付頤指氣使的派頭,一付趾高氣揚的樣子。
  司馬遷武道:“愚兄回敬花兄弟這一杯。”
  他一恢復本來面目,他那隱在別桌的手下人便過來伺候,他的手下人為二人斟上酒,二人舉杯,又欲一飲而盡。
  忽然,二人手中的酒杯同時破碎。二人還未回過神來,只聽同桌的屠連城一聲大叫,已經飛了出去,飛過兩張桌子,撞在牆上,而桌前卻已多了一個奇醜無比的綠袍人。
  綠袍怪人道:“小子,你要找魔殺天君拼命,老夫便送上門來了。”
  司馬遷武站起來,作揖道:“一時口急,口中帶上了前輩,還請前輩恕罪。”
  魔殺天君道:“好,老夫恕你死罪,你也留下點什麼吧!”
  空寂師太隔桌嘆道:“好快的業報。”
  司馬遷武臉色發白道:“請前輩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放晚輩一馬。”
  魔殺天君道;“你改一個字,將這句話再說一遍,老夫就放你一馬。”
  “前輩的意思是…”
  “你將‘看在家父面上’,改為‘看在家母面上’。”魔殺天君笑嘻嘻地說。
  司馬遷武大怒,如今他只有拼死了。他如照此重說一遍,別說是他,便是司馬世家,只怕以後也別想再在武林中抬起頭。
  花茂雲悄悄地退回了原桌。
  “請。”司馬遷武向門外一指道:“晚輩自不量力,陪前輩玩幾招。”說罷,便向門外走去。
  魔殺天君伸手虛虛一抓,司馬遷武的手下人便頭骨破碎,軟倒在地。
  魔殺天君道:“你還有幾個手下在這店中?”
  司馬遷武這時感到不能動彈,身邊猶有一道氣牆裹住自已,他明白自己著了魔殺天君的道兒,但苦於自己無力反抗,便一聲不吭,等待時機。
  魔殺天君道:“你有什麼資格對老夫說‘請’?”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
  “你有什麼資格和老夫玩幾招?殺了你,倒成全你做了條好漢。老夫會上你的當?你與老夫把小手指割下來!”
  司馬遷武道:“陰山紅魔幾時成了前輩的人?”
  “他不是老夫的人。”
  “那前輩為何替他出氣?”
  “他與老夫是黑道上的同道。這黑道上同道的義氣,有時是你們白道人懂不起的。君不見花茂雲這小子見你麻煩,便悄悄溜回桌去?”
  花茂雲雙手放在桌上,一聲不吭,眼睛定定地望著桌上。
  魔殺天君道:“小子,你割不割?”
  “晚輩身子被前輩的無形真氣箍緊,手腳不能動彈。”
  魔殺天君收回力道:“你快割,老夫還有事。”
  司馬遷武抽出長劍,忍痛割下左手小指,眉間也未皺了一下。
  但他還是疼得臉色發白,冷汗淋漓。
  靜寂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左右,走到司馬遷武面前,從懷中摸出傷藥,為司馬遷武敷上。
  魔殺天君道;“你是司馬家的什麼人?”
  那人道:“家丁。”
  “你不怕老夫捏死你?”
  “怕。”那年輕家丁道。
  “那你怎麼不隱在人叢中?”魔殺天君問。
  “主人有難,做僕人的不能視而不見。”
  “老夫要是打死了你的主人呢?”
  “我就繼續隱在人叢中。”
  “你不找老夫拼命?”
  “不拼。”
  “那你還是不夠做一個義僕。”
  “我拼死了,誰為主人收屍?誰回杭州報信?我拼死了,又有何益?”
  魔殺天君怔了一怔道:“好,好,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站在司馬遷武身後,一聲不吭。
  你總應回答老夫吧?”
  “主在此,小人的姓名不足掛齒。”
  司馬遷武道:“他叫司馬達。”
  這僕人聽說,一下子跪在司馬遷武身後道:“主人!”
  司馬遷武道:“從今日起,你不叫錢達了,我賜你姓司馬名達。”。
  “謝主人賜姓大恩。”
  魔殺天君望著二人,愣了好一陣子,才道:“你栽在老夫手裡,並不丟臉。”
  司馬遷武點了點頭。
  “從于淳死後,這天下就只有白茜珠他們一二個人,才能奈何老夫。”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
  “老夫廢你一根手指,送你一個忠告。”
  “前輩請講。”
  “花啟陽家的那個娃兒,比黑道魔頭還陰險。你要小心了。”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花茂雲也一聲不吭。
  魔殺天君看了一下眾人。然後走到夏候海桌前,道:“不是積石山的人走開。”
  夏候海桌上共有六人,另外三人聽魔殺天君如此說,趕忙離開,靠到對面牆上。
  “夏候海,你那毒障阻了老夫大半天。老夫就因為遲了這半天時辰,才恰恰碰上白茜地仙,被壞了大事。你還老夫一個公道。”
  夏候海笑道:“天下有什麼毒障能阻前輩大半天?前輩如繞道而行,一柱香的時辰就過來了。”
  “你明知老夫的脾氣,不願繞道,定要破了那毒障才甘心。”
  夏候海道:“在下無話可說,天君請劃下道來。”
  “你們三人齊上吧。”魔殺天君說。
  夏候海道:“遇到天君,說不得我們也只好三人同上了。”
  殘缺的三人一齊站起走出酒店,在外面場中站好、魔殺天君盯著三人的背影,直到他們已經站好方位,才慢慢走出去。
  這時候,魔殺天君身後有一個女聲說:“站住。”
  魔殺天君猛地回身,驚訝地叫道:“女娃兒?”
  從姍端端正正地坐在夏候海剛才坐的位子上。注視著魔殺天君道:“前輩請坐。”。
  魔殺天君在她對面坐下道:“女娃兒,你是怎麼進來的?”
  “夏候前輩出門時,我就進來了。”
  魔殺天君望著這酒店,這酒店只有正面是通的,其餘三面皆是泥牆,沒有窗。他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夏候前輩對面進來的。”
  “老夫一直望著三人,怎地會沒有看見你?”
  “那我怎麼知道?”
  魔殺天君望望酒店中的人,盡皆瞠目結舌,顯然,盡皆沒人看見她是怎麼進來的。
  “你用的是邪術障眼法。”
  “天下哪有什麼邪術障眼法?前輩是天下第一魔,前輩可會障眼法?”
  “不會。”
  “那就是了。”
  魔殺天君問:“三天滿了?”
  “滿了。”
  “地仙呢?”
  “地仙回去了。”
  “她都傳了你一些什麼武功?”
  “地仙托我帶一句話給你。”從姍不答魔殺天君的問話。岔開話題道:“她老人家說:天君一生武功和武林地位達到目前這樣的高峰,已經很不容易了,應該善加珍惜。”
  魔殺天君沉吟了一下道:“就這一句話?”
  “就這一句話,應該夠天君終生受用了。”
  “地仙的意思是要老夫退出這次血殺事件?”
  “是的。”
  “老夫如果不退出呢?”
  “那也只好任由天數了。”
  “她傳了你克制老夫的武功?”
  “正是如此。”
  “但她只傳了你三天武功。武功一途,三天夠學什麼?”
  “魔殺天君,你知不知道這三天是怎樣的三天?我從五歲開始學劍,六歲開始修習內功。雖然年輕,卻敢說是一等一的了。我從她老人家那裡學到的和悟到的武功,相當於我過去的三個十二年,尚還不止。魔殺天君,這就叫做水到渠成。”
  魔殺天君想了想道:“儘管如此,你還是不能克制老夫。
  你的劍術縱有奇異增長,內力卻還是不夠的。”
  從姍忽然站起,向著峨嵋空寂師太拜了下去道:“老前輩來很久了麼?”
  空寂師太側身道:“不必多禮。你辦完正事,咱們再敘。
  我等你。”
  “是。”從姍站起道:“魔殺天君,她老人家傳了我一柄劍,又請來了 柄劍。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魔殺天君坐在那兒,雙目從從姍臉上轉到峨嵋空寂師太臉上,從峨嵋空寂師太的臉上又轉到從姍的臉上,忽然沖天而起,從屋頂上撞出一個洞,衝了出去,一聲怒嘯,揚長而去。
  夏候海三人進屋對從姍作揖道:“夏候海謝過從女俠援手之恩。”
  從姍道:“前輩過獎了。其實,要謝的是地仙她老人家。”
  “是,只是我等無此福緣得見地仙。從女俠,我有一件東西,請你過目。”話罷,背向眾人,將一隻手掌舉在從姍面前,嘴唇蠕動,顯然正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向從姍同時解說。
  酒店裡一片寂靜,無人動作,也無人說話。
  從姍聽完,拜了下去,道:“多謝前輩大恩。”
  夏候海道:“受人一恩還一禮。咱們暫且不謝,扯平。告辭。”
  說罷,轉身對著峨嵋空寂師太揖了一揖,出店而去。
  積石山三人走後,從姍走到空寂師太面前,跪拜下去,道:“從姍家中遭此大難,如今在這人世,孤寂一人,無依無靠。
  從姍曾要求地仙收容,地仙說從姍的命中歸宿在峨嵋。從姍懇求師太有二天能收留晚輩。”
  空寂師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很好,你比你的父兄都好。你什麼時候再上峨嵋來,我什麼時候收你為關門弟子,你起來吧。”
  從姍拜了四拜,空寂師太也欣然受之。
  空寂師太道:“你在這裡可能有些事要辦,我先走一步。
  三天之內,我在你要去的路上等你。到時,我先傳你幾手武功。”
  “老人家知道孩兒要到哪裡?”
  “知道。而且,我也令人為你做了一點安排。”
  從姍垂淚道:“孩兒何德何能?得受這許多老人如此鍾愛?”
  空寂師太道:“一念仁心天下尊。姍兒保重。我去了。”
  從姍跪在地上道:“孩兒恭送老人家。”
  空寂笑笑,帶著于蘭馥,飄然而去。
  從姍一直等空寂師太二人去了,才站起身轉向司馬遷武道:“司馬二哥也來了,小妹這裡有禮了。”
  司馬遷武道:“家父聽得這裡出事。立即就派愚兄來了。
  姍妹,天下三大莊猶如三兄弟。愚兄此次前來,為的就是幫助姍妹,查出仇家,再圖報仇。姍妹如有什麼線索,儘管交給愚兄去查找。”
  從姍道:“如此最好。”
  當下嘴唇蠕動,以傳音入密功夫向司馬遷武說了一陣,然後,向司馬遷武道:“司馬二哥,這就前去,如何?”
  “好,愚兄這就前去,告辭。”
  說完,司馬遷武帶著那個一直以背對著從姍的司馬達離去,離去時,對花茂雲連望也不望一眼,隱在武林人中的六七個手下也跟隨而去。
  從姍這時才對花茂雲說話:“花大哥,我們走吧。”
  花茂雲起身道:“是,從姑娘,要不要備馬?”
  “備上。”
  臨走,從姍才向酒店中的武林人道:“各位武林同道,難女有一句話,想向各位說一說。這次從家遭到血殺,牽涉到一個大的陰謀。各位如欲染指,稍有不當,便有生命之危。我想勸各位一句,為自己的安危,還是回家去吧。”
  眾人眼見這從姍一出現,便圍繞著出現了如此之多的武林大世家、大魔頭、大掌門,知道這裡面牽涉極大。又看到從姍一下子得到地仙和峨嵋派的陰護,武功大有提高。單以她出現在酒店中那 手,眾人便直到此時,也還鬧不明白,她是怎麼進來的?怎麼坐在魔殺天君的後面的?可見,她從白茜珠地仙那兒不知得到了多少絕頂武功。
  從姍說完話,作了一禮,轉身便走。店外,花茂雲已經將馬備好,二人上得馬,沿官道急馳而去。
  行了大約兩個時辰,二人奔馳到一個小鎮前,這個小鎮叫岩會,只有幾十戶人家。從姍下馬,道:“花大哥,你幫助我尋找一個記號。”
  “什麼記號?”
  從姍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梅花形符號。
  花茂雲大吃一驚,衝口說道:“這是湖北黃石府梅家莊行走江湖的暗號。”
  “是的。岩會鎮西一里半。咱們先找到再說。
  花茂雲明白了,這是青海積石山殘缺門的掌門人夏候海告訴她的。、他們在鎮西一里半一片山巖下找到了這個記號。這個記號畫在廠片山巖腳下,雨水衝不掉。雖然淺了一些,但還能明顯看出。這個記號多了一個箭頭。這是指明走向。
  二人沿著這個箭頭的指向,找到了一個山洞。這一帶本來異常荒涼,平日只有獵人,樵夫纔來。從姍想,這下可找到線索了。
  但是,她失望了。這個山洞一片原始景象,根本沒有任何痕跡,沒有火堆餘跡。沒有墊睡的野草什麼,也沒有人用後扔掉的雜物。就象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夏候海告訴她,這個山洞明顯有很多人隱伏過。
  從姍想:“明顯?為什麼自己看不出來?”她又仔細尋找起來。
  她終於找到一些肉渣,這些肉渣掉在地上,是螞蟻搬動,才引起她的注意。她想,隔了十三天,這地上的肉渣,食物渣,螞蟻還未搬完,夏候海他們發現這裡時,果然是應該明顯有痕跡的。要是再遲一些時日來,那才真是會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她在那些可能坐人和睡人的平坦地方,果然又找到好幾處擦痕,最奇的是有一處岩壁上,被人用掌力拍毀了一塊,碎石還在岩壁腳下。再向裡走,又找到了一片被腳踏擦呈現出來的亂痕。這顯然是有許多人在這洞中不斷來往造成的。
  二人出洞,在洞外的平地上坐下歇息。
  從姍望著地上,沉思了很久,站起來,道:“花大哥,據說你的刀,在當今天下,只比梅家莊的梅勇慢一點?”
  花茂雲想了想道:“沒有比過,還不知誰快誰慢。”
  “這點暫且不說。總之,你的刀是天下最快的一把刀。”
  “從姑娘,你怎地想起問這個?”
  “小妹想請你攻我一刀試試。”
  “這……這又是為什麼?”
  “我想看看這三天的學藝,有沒有增長。”
  “好。”花茂雲拔出單刀,下意識地在身前挽了一個刀花。
  從姍暗暗心驚,如非雙目盯著他的手,很可能根本就不注意他的刀出鞘後已經隨手就挽了一個刀花,只當他拔出刀,便伸在那裡。
  “從姑娘,準備好了沒有?”
  “花大哥儘管出招,如是與仇家相對,他會先問我準備好了沒有麼?”
  花茂雲雙目一眨不眨地望著從姍,似乎是在想她這句話的意思,又似乎是在尋機出刀。
  忽然,他雙腳一彈,人已離地平平射出,他平平射出時,單刀在前,已刺出一刀,感到眼睛右方一花,刀一撇,又順手劈出一刀,這時,射出的身影才落在三丈外,他落地站起時,單刀還纏身繞舞了一圈,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靜靜地聽著身外的動靜。
  四周靜靜的,一點響聲也沒有。只有遠處傳來幾聲鳥鳴。
  他慢慢迴轉身來,看見從姍站在他原來站的地方,正在望著自己。
  “花大哥用了幾成力道?”
  “八成。”
  從姍想了想,道:“恐怕是九成吧。”
  “大概是,總在八九成之間。”花茂雲,忽然他嘆了一口氣道:“在下活在這個世上,已經是多餘的了。”
  “花大哥不必如此想,一個人的武功成就,常常和他的人生大運有關。這就是他的命中的武運。小妹資質不如花大哥,只不過武運好一點,受得一二個高人指點罷了。”
  “在下再世投生,恐怕也沒有這種武運。”
  從姍忽然道:“花大哥,剛才你那一刀是真的想殺了小妹?”
  花茂雲望著從姍,望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明白了。”
  “我是直到最後一刻才明白的。如不是你落地時那一招‘繞身繞指’,守的那麼謹慎,我還是不會明白的。”
  “是麼?”花茂雲下意識地問。
  “如不存心殺人,又怎會怕人反攻?”從姍道:“花大哥你現在該告訴我全部真相了。”
  花茂雲不答反問:“你躲開我這一刀時,用的是什麼身步法?”
  從姍想了想,道:“天蠍步,加上搖風身法。”
  “搖風身法是你從家紅雪劍法中的重要技功,這點我知道,但你從家沒有什麼天蠍步。”
  “這是白茜珠才傳我的。”
  花茂雲垂下頭去,想了好一陣,才道:“天蠍有八只腳,可以隨心所欲向任何方向,任何角度的移動,八只腳前是兩只巨爪,身後一條長大的尾巴,在爬行移動中,也有極大的作用。但人卻沒有八只腳,也沒有尾巴可用作助力活動。這世上,只怕沒有什麼天蠍步。”
  從姍道:“咱們不說這一點,我對老人家發過誓,絕不以天蠍步示人。”
  花茂雲似乎沒有聽見,忽然聲音一變,吟哦般道:“在下懂了,這天蠍步是以八經真氣為腳,以四脈真氣為尾……”
  從姍忽然冷笑一聲,厲聲道:“花大哥,你又在施用魔音攝魂大法了,你真是個壞人嗎?”
  花茂雲一怔,隨即滿面通紅地垂下頭,雙手也無力的垂在身側,忽然,他抬起頭來,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說:“我先是受令上峨嵋出來,假裝成香客暗殺你。後來命令變了,叫我跟蹤你,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要從你的口中套出那幾本武功祕籍的下落。如若套不出口風,就一直跟隨你,在你或你的家人展示祕籍時,忽然出手搶奪你們從家從天下盜去的七部祕籍。”花茂雲知道無法隱瞞了,乾脆就說了實話。
  “從家從天下盜取了七本祕籍?”
  “是的。”
  “你知不知道是哪七家的祕籍?”
  “不全知道。只知道有殘缺門的《天缺心經》、武當派的《真武詮經》,崆峒派的《伏魔之劍》、《峨嵋內經》、《六合心法》,還有兩家我不知道。合起你們從家的《真陽通天經》等你從家手中共有八本祕籍。這麼多祕籍集於你從家一家,可是天下武林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大事。”
  從姍此時,驚得瞠目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父親哪能盜得這麼多祕籍,他很少出門的。”
  “有四本都是你哥哥從北池去盜取的。”
  從姍想了想,道:“明白了,花大哥請接著講。”
  花茂雲嘆了一口氣道:“這天下哪有什麼妙女?我又哪有什麼妻子是妙女?一年前,曾有一個面蒙黑紗的絕色美女,到山東濟花鳴鏢局來傳了我魔音攝魂大法,只傳了三個時辰,她就走了。那時候,她便成了我心中的妙女。但迄今為止,我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問父親,父親低頭不語。但那以後,我就從未見過她。”
  “那麼,那一切癡情都是裝給我看的?”
  “正是。但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條計策也是傳書上規定的。
  看來,傳書的人很明白你的性情,知道用這種方法能迷惑你。
  使你愛上我。”
  從姍臉上流下了兩行熱淚,她想起了山洞失身的事。
  “從姑娘,花茂雲萬死莫贖其罪。”
  “花大哥,請接著講。”從姍忽然擦掉眼淚,堅定地說。
  “六安異人幫,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圈套殺你,又故意安排讓你殺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死心踏地的相信我。”
  從姍道:“好大的陰謀。丟出數十條人命,只為博取一信。”
  “我知道的,說完了。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從姍道:“沒有說完。花大哥,你接著講。”
  花茂雲道:“你是想知道誰主使我?誰叫我來接近你?”
  “正是。”
  “從姑娘,你心中是懷疑我父親?”
  “究竟是不是?”
  “不是。我父親也只不過是別人手裡的一張牌。”
  “這幕後的人是誰?”從姍問。
  “不知道。”花茂雲回答。
  “你怎會不知道?”
  “恐怕連我父親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怎麼會替那人幹這麼大的事?”
  “我有幾次看見父親在悄悄調配解藥,似乎是想解一種什麼毒,我問父親,他卻滿面悲戚,不告訴我。從姑娘,我並不是一個壞人,我如不照令行事,這花鳴鏢局便會象紅雪山莊一樣滿門被屠。”他的聲音一下子顯得那麼悲傷,說完便一聲不吭了。
  “我明白了。”沉默了許久,從姍才道:“你心中早就不堪忍受這莫名其妙的支配。你想殺了我以後,再殺自己,以求一種永久的解脫。”
  “是的。”花茂雲雙目流出了眼淚。“我雖然以卑鄙的手段欺騙佔有了你,但我從那以後就真心愛上你了。”
  “你現在還想死嗎?”
  花茂雲擦掉眼淚道:“不能與你同死,我不獨死。”
  從姍笑了:“那麼,咱們一起合力將你父親後面那人揭露出來吧。”

runonetime 2008-07-08 03:55 PM

第八章 孤女探莊b

  花茂雲搖了搖頭道:“我二人合力,只怕連那人一根指頭也不如。從姑娘,你沒見我父親痛苦時的那個樣子,有時,他會忽然滿臉恐怖,不知他究竟遇到了什麼!”
  從姍喝道:“即便此人通天徹地,也總得有人去碰碰他。
  總不成這天下武林便任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花茂雲望著從姍,忽然無力地垂下頭道:“從姑娘,花茂雲連為你脫鞋的資格都沒有。花茂雲從此以後,願做你的僕人。”
  從姍望著花茂雲,雙目中又流下淚來。她能怎樣對待這個男人呢?收他為僕人嗎?但她曾經失身於他,實際上成了他的妻子。可她能嫁他嗎?不能。她對他一見鍾情,已經愛上了他時,他卻以魔音攝魂大法欺騙佔有了她。她能饒恕他這個人,卻不能饒恕他這種手法。況且,他現在這樣交心式的說出秘密,會不會又是一種陰謀手段?會不會是計中計?
  從姍道:“花大哥,我們到黃石府去吧。”
  “是。從姑娘,你請上馬。”花茂雲為她執鞍扶蹬。
  從姍在馬鞍上望著他,道:“花大哥,不要這麼自卑。你還得做出原來那種樣子。不能讓人看出我們的圖謀。”
  “是。”花茂雲回答。
  “你上馬吧。”
  花茂雲上馬,跟在從姍身後向南馳去。
  二人走後,從山崖上飄飄落下三個人來,三個人外形都是八十歲左右的老嫗。不過,實際上白茜珠和玉奴都在一百二十歲以上,只有峨嵋空寂師太是七十八歲高齡。
  “師太。”白茜珠道。
  “晚輩在。”空寂師太道。
  “老身這裡有一瓶地靈丸,是一處地穴得到的大陰陽通靈草練製而成的。服一顆能增加三年功力,這裡面共有二十顆。
  你拿去,在前頭贈與從姑娘。”
  “是。”
  “三天前,我曾以三顆玉風門的海精大成丹助她增長了三十年的內力,但她的導引不夠,還未完全化為真氣。你囑她隔一個月後再開始服食這地靈丸。”
  “何不由晚輩一月以後再給她。她定去黃石,麻煩夠多的。”
  “你有閑暇照顧她這麼久?”
  “這場武林浩劫不消除,老尼在峨嵋山也不得安寢,不如多照顧她一陣。”
  白茜珠道:“也好。那就多拜託你了。我們都老了,太老了。”她的聲音充滿了淒涼。“我這一回普陀山島,只怕再也不能出來了,唯一感到放心的,便是這次為調教從姑娘出了點力,或許這孩兒真能化解這場武林浩劫。”
  “能的,這從家的人,在江湖上雖然行事奇詭莫測,但從無惡行。從姍這孩子更是機變力強,但又心地仁厚,資質絕佳。”
  “好,那麼,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
  “晚輩送前輩登上風輦再走。”
  “不必了。鳳輦就在左邊。你快跟上去吧。”
  “那麼,晚輩這就走了。”
  “去吧。”
  “晚輩等事情完了,就上普陀山島來拜謝前輩。”
  “我輩方外人,何必拘形式。一念在心裡,日日在神中。”
  白茜珠邊吟邊走,飄然而去,峨嵋空寂師太垂首長揖,直到二人走後,才挺起身子,展開身形,向南暗中追隨從姍而去。
  從姍和花茂雲一路南下。
  行了數日,這一天,二人來到了黃河邊。從姍為了避免麻煩,這次很少走官道。這個渡口,不是官道的大渡口,卻是一處鄉村野渡。但黃河是條大河,這不靠集鎮的野渡,卻也人來人往。渡口邊上,也有十來戶人家。一座酒樓就在河岸上。渡客都在酒樓外面的茶棚內喝茶,船到河邊時,再一起下去,上船便開了。
  從姍二人來這裡時,渡船在對岸不曾開過來。這黃河好寬。從這邊看過去,一條渡船在那邊,幾乎成了一個小黑點。
  如遇風沙大時根本連河對面的景物都看不清。
  從姍和花茂雲登上酒樓,酒樓上有六七張桌子,散坐著十來個客人。二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小二過來招呼:“客官,要點什麼?”
  從姍隨意點了幾個菜,向小二道;“這渡船怎地還不開過來?”
  小二道:“快了,二位喝杯酒,船就開過來了。”
  “這渡口平時有幾條船?”
  “平時也就只有一條船。”小二說完,下樓端菜去了。
  從姍望了花茂雲一眼,用傳音入密功夫說道:“花大哥,外面的路雖不如官道,卻也不是小路,怎麼只有一條船。事出蹊蹺,小心。”
  花茂雲傳音道:“從姑娘,咱們再覓渡口,如何?”
  “不必。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心些就是了。”
  “這小二是個練家子,武功不弱。”
  “明白了。”
  小二這時送上萊來了,一壺酒,還是溫熱的。
  花茂雲斟酒道:“小二,我們初來此地,想做一點生意,不知此地什麼生意來利?”
  小二道;“這個……小人平日很少出店,不大知道。”
  花茂雲站起道:“麻煩了。小二哥,我敬你一杯,以示謝意。”
  花茂雲掩上去,藉著衣袖的遮掩,指未著身,便就出力,暗中點了小二的穴道。這人絕沒料到花茂雲會來此一手,正想喊叫。卻又被花茂雲趁他張口,酒杯一傾,便將一杯酒落進了小二的口中。
  酒一入口,小二臉色大變,一張臉上頓時布滿了驚駭恐懼的神情,他大叫,“你……”
  一個字未叫完,他已倒在地上,口中和鼻孔流出黑血,去了西天。
  驟地,酒樓中響起一片刀劍出鞘的清脆響聲,原來散座在酒樓上的十幾個人,盡皆掣出了兵刃。
  花茂雲道:“好兇猛的毒藥!”
  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樓上的十數人一聽腳步聲,便不急於攻擊。而花茂雲聽到腳步聲,又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上來的是一個絡腮大漢。他站在樓口,樓口便不剩一點縫隙。
  “花一刀?”他低聲道。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卻震得桌子上的酒杯搖晃不已。“你果然是個江湖精。”
  “大鐵塔。”花茂雲模仿著他的聲音道。雖然壓低了聲音,但真力貫注,卻震得他正面的兩個敵人搖擺不已。“你果然是個大草包。”
  從姍道:“閣下是太行山野鵝山寨的寨主趙鐵塔,趙大俠?”
  趙鐵塔望著從姍,望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在下實在不忍心殺你,從姑娘。”他的聲音很誠懇,不象做假。
  “人人都是看見我就發笑。只有你不是。”
  從姍道:“那就請你高抬貴手,放我們走吧。”
  趙鐵塔搖搖頭:“不行。我這些弟兄要活命。”停了一下,他又說:“再說,我放了你,你也走不了,這十幾戶人昨天就被趕走了。”後面他不說了,卻做了個奇怪手勢,表示下面全是他一夥,然後大喝一聲:“上,做掉這兩個人!”
  周圍那十數人一聽命令,便一聲不響地揮刀舞劍,齊齊攻向二人。
  從姍知道這些山賊,平日無惡不做。此刻各人全力攻擊,顯然有人懸了重賞,定要自己的性命。想到下面茶棚內還坐著許多高手,明白自己此時實在不應心慈手軟。另一方面,也想試試受了地仙三日傳授後,武功究竟增長了多少。當下掣出長劍,展開身法,指向從對面牆邊攻來的兩個敵人,刷刷便是兩劍,只聽兩聲慘叫,這兩人一招還未攻擊,便已死在從姍的劍下。
  從姍心中大喜,眼見自己的劍如此之快,敵人蓄勢以待,又是搶先發招,卻連一招也未使全,便被自己後發製人,眨眼間刺死二人。當下心中大定。
  正在這時,聽得身後風聲猛烈,知道是有人抓起桌子扔向自己。連忙向旁邊斜跨二步。同時,聽得吸呼聲沉重,明白是趙鐵塔藉著扔桌子搶了先機,此時正在偷襲自己,一股強勁的棍風正從右方斜上角響起。從姍冷笑一聲,並不躲身,卻反而後退三步,用背去搶趙鐵塔的內門。趙鐵塔大驚,此時,被從姍反身搶了內門,長棍便毫無作用。這趙鐵塔生為山賊什麼陣仗沒有見過?臨敵經驗非常豐富。這時候便棄了長棍,雙掌猛推,同時,人向後躍。這一推一躍幾乎是同時施行,可以說是應付這種情形的絕妙變招。哪知他那雙掌才一推出,卻已推了個空,他後躍也慢了一步。只聽“撲”地一聲,三尺長劍已經插入他的肚子。他這時腦中一閃,明白該起腳踢向對方,手腳並攻。但已遲了,他被從姍一招矮身反手劍刺中。長劍刺入了一半,就在他口中下意識地叫出一聲“啊”後,從姍又向前射出,拔出了長劍。這時趙鐵塔的鐵塔般高大的身體,才慢慢倒在樓板上,“轟”地一聲巨響,震得灑樓一陣搖動。
  此時,花茂雲同時也殺了三人,但趙鐵塔一死,趙鐵塔手下的刀劍手便發一聲喊,從樓梯口窗口跳下,逃了出去。逃得慢的,又被花茂雲殺了三人,這趙鐵塔帶來的十數人,連他本人,眨眼間便死了九人。
  花茂雲打個手勢,將死屍提到酒樓的窗口前,忽然將屍體從窗口連連扔在窗外七八具。從姍明白他的意思,也抓起屍體扔向窗外。就在這七八具屍體還在空中時,二人已經同時飛出窗口,輕輕踏在死屍上。就在死屍離地一二丈時,雙腳在死屍身上一蹬,藉力躍過了從茶棚中攻出來的敵人,落在三丈外的空地上。
  “嘿,嘿,嘿,嘿”一個蒙面人陰笑著帶人包抄上來。
  “二位好身手,趙鐵塔在太行山也算數一數二響噹噹的人物,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沒想到竟連一招也使不全,便丟了性命。從姑娘,再有二三年,這天下武功第一的牌子,又該被你從家摘走了。”
  另一個蒙面人道:“所以,才有人容她不得,花公子,你卻為何要攪這趟渾水?”
  花茂雲道:“閣下何必變音,又蒙著面幹什麼?”
  “看來,花公子是硬要趟這渾水了?”
  “可以這樣說。”
  先前陰笑的蒙面人此時悶聲不響地一揮手,這二十多個人便吶喊一聲,齊齊攻上來。
  此時,從姍動了真怒,這夥人先下毒,後圍攻,一點不講江湖上的打鬥道義,手段與屠殺紅雪山莊的人一模一樣。只怕正是一夥。當下打定主意,腳踏天蠍步法,展開經過白茜珠地仙指點後變動過某些招式的紅雪劍法,打進人群,著著快攻,招招殺手,眨眼之間便殺了數人,這些人見她如此厲害,反倒怯了陣。見她衝來,反而退避。
  那蒙面人大怒,雙掌一揮,斃了一個退讓的人,衣袖一抖,手中已多了兩支尺半長的鐵筆,便向從姍搶來。
  花茂雲在那邊大叫:“淮陰鐵筆王,從姑娘小心!”
  這淮陰鐵筆王本來不打算暴露身份。但眼見從姍的劍法又快又奇詭,眨眼間便殺了數人,皆是這些人連一招半式都未使全,便被她刺死。自己如再託大以雙掌對她,只怕也討不了好去。他這鐵筆,應付一等一的高手,也少有在他手下走出三十招的。他在江浙一帶,博得了極大的聲望,人們見他便稱他鐵筆王。稱謂沿襲,後生便連姓名也不帶上了。
  二人這時各自展開快攻,瞬間便打了二十招,二人都將真力貫注在兵刃上,只見一劍雙筆,每出一招,都發出  響聲。一劍雙筆帶動的劍風筆風,刮得周圍眾人肌膚生疼。眾人此時只見兩團人影在場中閃躍騰移。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
  有那武功高的想助戰鐵筆王的,想以人影的顏色深淺來區別敵我,但一招還未遞實,人影也變成了另一個人。眾人只好退在一旁觀戰,越看越是心驚。那面攻打花茂雲的戰團,被花茂雲殺得數人,本已心驚,這時見這面的人站立觀戰,便跟著溜走來觀戰,最後花茂雲與那蒙面人都停了手,過來觀看。
  這時,從姍與那鐵筆王已經鬥了近百招。場外的人看來,好象雙方不分上下。可是,場中的鐵筆王,卻是越打越心驚,越打越驚駭。這鐵筆王在江湖中闖盪三十多年,如今剛屆五十,武功精純,內力充沛,經驗老到,大小數百戰,筆下超渡了多少高手,只敗與幾個當今有數的絕頂高人。而這十七、八歲的姑娘,他怎會放在眼裡?剛才便是使用雙筆上場,也只因為事關重大,不敢拖久誤事。如今卻招招受製,常常是眼看一招便要遞實,卻忽然眼前沒有了人影,便只好從身法上先搶回先機,再伺機攻敵。如此不斷地從身步法上去應付從姍。早已轉得這鐵筆王頭昏眼花。可以說這一仗,他實在是輸在白茜地仙的天蠍步上。
  忽然,場中的人影一下子靜止不動了。只見鐵筆王雙手前伸,筆式尚且一陰一陽,一守一攻,但人卻不能動了。一股鮮血從他的喉間射了出來。鐵筆王想張口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雙筆一先一後落在地上。隨後,鐵筆王往前一僕,倒地死去。
  這鐵筆王一死,鐵筆王帶來的人便吶喊一聲,除了死去不能動的,盡皆拔腿逃走。那另一個蒙面人正想逃走,卻早被從姍以神奇的天蠍步從側面繞過去,一劍刺中大腿,跌倒在地上。
  從姍以劍指著他的喉頭,大喝問道:“說!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那人蒙巾後的雙眼瞪著從姍。他的大腿上鮮血狂湧,他用手摀住傷口,卻一聲不吭。
  從姍劍光一晃,挑去他的蒙巾,劍尖又指在他的喉頭。
  花茂雲大驚:“合肥靈蛇神君!”
  靈蛇神君閉上雙目喝道:“要殺便殺,休得多問!”
  從姍見他如此豪氣,而且,她聽說這靈蛇神君為人正直,從無惡行,一時倒下不得手去。
  從姍道:“江湖傳說靈蛇神君乃是正人君子,卻為何對一個全家被屠的難女下此毒手?”
  靈蛇神君聽得此問,雙目中忽然湧出兩行熱淚。他睜開眼道:“你是一個苦人,卻並不是我家中的人。”
  從姍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說,你若不殺我,那是有人要殺你全家了?”
  靈蛇神君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又閉上雙眼。
  從姍嘆了一口氣道:“你去吧。我不難為你了。”
  靈蛇神君聞言,雙目中熱淚如泉湧出,忍痛起身,向從姍跪著拜下去道:“從姑....嗯.....”
  他忽然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動得一動,便已死去。只見他的太陽穴上,流出一股細小的血流,顯然是有什麼暗器,力道異常強勁,已經完全打進了他的太陽穴內,深入腦中。
  從姍聽得靈蛇神君悶哼之時,便已本能地舞動長劍,護住全身。只聽噹噹二聲,暗器已被長劍打落。但從姍的手臂被震得發麻,險些長劍便要脫手飛去。
  但那暗器只發了三枚,便沒有再打出來。
  從姍一聲大喝:“誰?出來!”
  沒能人答應,四周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從酒樓上傳來瑤琴的音樂聲。這琴聲一響起,花茂雲便大叫:“妙女!”
  從姍對這琴聲深惡痛絕,琴聲一響起,她便聯想起琴音攝魂大法,立即便動功相抵抗。但她只感到這琴音一陣一陣地衝擊過來,自己聽到這琴聲,便只是想哭。
  這時,花茂雲已經如痴如呆地跪在地上,雙手雙膝著地往前爬行。他雙目熱淚狂湧,口中發出陣陣充滿柔情的低喊:“妙女……我找得你好苦呀……你怎麼才喚我?我在名山大川,在江湖河海,在茶樓酒餞,在大街小巷……我找你,找你……我找不到你……你怎麼纔來喚我……”
  他的聲音猶如曼吟低唱,因為他體內的魔功,比這彈琴的人的功力低了好多。如今受到誘發,便不自禁地用發功時的音律唱了起來。他一邊曼吟低唱,一邊向著酒樓爬了進去,不見了人影。
  從姍這時只覺得那琴聲一陣一陣地衝擊大腦,堪堪便要忍受不住了昏眩,只想拜跪下去。她在抵抗中將真力大都送進督脈,護住大腦諸穴。忽然,大腦清醒了。但她這時又感到心臟一震,如若不是她還留了部分真力護住心脈,只怕這時她的心脈已被轉而攻向她的心脈的琴音震斷。
  只此一震,已經震得她全身發抖,冷汗涔涔而下。
  忽然,場中響起一聲大吼,只聽得數十枚沉重物器陸續打進酒樓,打得酒樓呼呼作響。同時,一個聲音大叫:“妹妹,你快走!”
  琴聲突然斷了。從姍猛地睜開雙眼,只見一個二十二、三的青年人手托長劍,正護在自己身前。
  “哥哥!”從姍大叫一聲,便衝上去抓住他的肩頭。
  “妹妹,你快走!這人好厲害,我只能擋住半個時辰!”
  “我們一起走!”
  “不行,不能讓敵人一網打盡!你快走!”從北池大聲吼叫。
  “你呢?”
  “我能脫身的!”從北池猛地推了從姍一掌,大叫:“我打不贏這人,這人也攔不住我,你快走!”
  “我到哪裡找你?”從姍邊向河邊跑去,邊高聲問。
  “不要找,各自行事!”
  這是從姍跑離渡口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她一邊跑一邊熱淚狂湧,高興地大叫:“哥哥還活著,哥哥還活著。”
  她一路上邊跑邊喊,翻來翻去就只有這一句話。她一下子發現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心中好高興。
  這時,她看見河中飄過來一只皮筏。這是黃河上常見的皮筏。它不怕激流險灘,擱淺也不會碰破。黃河中上游一帶多見這種皮。
  皮筏中有人喊叫:“從姑娘!”
  從姍一看,皮筏上是殘缺門的三當家 獨臂迷魂劍。
  從姍道:“夏候前輩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迷魂劍道:“他們在對岸惡戰方罷,正在對岸歇息,等候從姑娘,有大事相告。”
  皮筏一靠岸,從姍便跳上皮筏。從姍一跳上皮筏,皮筏便向河中間如飛而去。
  從姍一直在想著哥哥,心中的高興勁一直不曾消退。她知道哥哥的武功異常之高,是爹爹每日親手調教,準備在年內的論劍大會上奪魁的。如今他還活著,這報仇雪恨便大大有望了。
  從姍問;“前輩,你們又查找到什……”
  她的問話忽然斷了,她忽然發現這個獨臂迷魂劍一下子不知從哪裡多出了一隻手。是一個一點也不殘缺的完整人。再看他的臉,神情呆滯,顯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你是誰?”從姍“當”地一聲掣出長劍,指住他問。
  這時船已離岸很遠,快到河心,從姍忽然發現十數只皮筏正箭一樣地向自己射來。每只皮筏上站著兩人,一人持槳,一人手持兵刃。從姍望著皮船,約一分鐘,只聽見“咚”地一聲。從姍以劍指住的這個人已經一仰身倒翻進河水中,潛水逃走了。
  從姍此時公中叫苦不迭,她從小長在山莊,如不是出來厲練江湖。連大河也未見過。她一點也不懂水功,而這時,她卻陷在一只船上。而周圍,又有十數只皮船正在圍上來,要殺她。
  皮船越來越近時,忽然河面上空響起一聲厲嘯,只見岸邊如飛衝出一只皮船,皮船上大叫:“皮筏幫的人聽著,誰若動女娃兒一根指頭,我魔殺天君殺盡皮筏幫!”
  從姍聽得魔殺天君大叫,心中亦喜亦憂。喜的是魔殺天君一到,皮筏幫的人就不敢動手了。憂的是,這魔殺天君會白救自己麼?他如以救命要求自己抄出真陽通天經,那卻如何是好?
  魔殺天君的皮筏好快,他從岸邊後發好一會兒,卻與皮筏幫的皮船同時搶到從姍的皮船周圍。
  皮筏幫的皮船上有一個中年人向魔殺天君道:“皮筏幫主黃河蛟拜見天君老前輩。”
  魔殺天君道:“你等為什麼要殺這女娃?”
  黃河蛟道:“我等受令行事,還請前輩不要責罰晚輩。”
  “你受的何人之令?”
  “一個蒙面人,晚輩並不認識。”
  “不認識為何要臣服那人,為他殺人?”
  “他用武功製住了晚輩。”黃河蛟滿面悲戚地道:“晚輩如不受令,他便要屠幫滅門。”
  “你回去,告訴他,這女娃兒我帶走了。”
  “這個……”
  “黃河蛟,你想怎地?”
  “這個……”
  “你想欺老夫的水功不如你黃河蛟?”
  “晚輩不敢。晚輩從前輩使船便知前輩水功高絕。但想不明白前輩哪來的如此高絕的水功。”
  “老夫年輕時不叫魔殺天君,老夫年輕時叫金河猛龍。”
  “什麼?金河猛龍不是傳說早死了麼?”
  “金河猛龍變成了魔殺天君,殺進中原,金河猛龍當然不在了。黃河蛟,便是虎跳峽的回水灣裡,老夫也敢潛下去摸撈金塊。你這黃河算什麼?老夫不用劈空掌指力傷你,咱不妨比比水功。”
  “晚輩不敢,晚輩告退。”
  “去吧,老夫以後要用你,還會來找你。”
  “是。”黃河蛟帶著幫眾,順流而去。
  魔殺天君卻帶著從姍的皮船,順流而下,靠在一個沖積島上。
  這島不大,方圓不過幾十丈,但正在河心。隔兩岸都很遠。從姍此時無計可施,只好隨著魔殺天君登上河灘,見機行事。
  魔殺天君的一身綠袍,此時更黑了,魔殺天君道:“女娃兒,手按長劍也沒有用的,儘管地仙傳了你三天武功,但老夫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
  從姍道:“你將我反劫到這裡,想幹什麼?”
  “女娃兒,老夫知道你對從家的藏寶一無所知,這點倒是真的。你有的只是那三層真陽通天內功心法,老夫就想這一點。”
  “你殺了我,也別想我傳你。”
  “老夫答應以三套神功傳你,換你那三層功法,你並不吃虧,為何寧死不幹?”
  “你如練會了真陽通天內功,只怕天下人都會被你殺盡。”
  魔殺天君驚愕地道:“老夫為何要將天下殺盡?”
  “你是江湖第一大魔頭,自然是以天下人為敵了。”
  “女娃兒,你想左了。老夫行事,雖然向來心狠手毒,但老夫有個準繩,不惹老夫的人,老夫向來不殺不傷。你在何處聽說老夫殺過無辜的人,搶過民女?”
  “這倒沒聽說過。”
  “老夫只不過武功奇高,在江湖上數一數二。這武林人怕我,便躲我,越怕越躲,越躲越怕。老夫便被視成了魔頭。”
  “前輩武功既然在江湖上數一數二,卻還硬要修行真陽通天經幹什麼?”
  魔殺天君突然煩躁起來,惡狠狠地道:“老夫有一個敵人,老夫為了增加勝算,才硬要你這真陽通天經。”
  “你想用我家這真陽通天經去對付地仙老人家麼?”
  魔殺天君忽然一掌拍在前面的地上,轟地一聲,拍擊一個大河坑,沙石濺入黃河水中很快平靜,河水不一會兒便充滿了河坑。
  魔殺天君恨聲道:“這人不是地仙。這人連我都未見過。”
  從姍大奇道:“這人你見都未見過,又怎麼會是你的仇家?”
  “這人殺了我的徒兒。”。
  從姍忽然對魔殺天君有了好感。為了一個徒兒被殺,尋仇家尋遍了中原。儘管這中間可能有顏面思想支配,要找回面子。但這魔殺天君如對徒兒沒有真愛,會如此長久地追殺下去麼?
  “那麼,前輩,你總知道這個人是誰吧?”
  “知道。這狗才便是與我平稱江湖的一怪。一魔一怪一地仙。這 怪與老夫同為黑道,卻是老夫的大仇人。”
  “數十年來,前輩怎會沒見過一怪?”
  “這有什麼稀罕?這偌大一個江湖,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誰見過這老怪?”。
  從姍想了想道:“晚輩聽父親講,這一怪叫千面魔怪,又叫千面人魔。”
  “正是。正因為他每次出現,都是一張新的人皮面具,所以,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連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醜,都無人見過。更無人知道他的出身,武功來歷,姓名家世。”
  從姍忽然打了一個寒顫,道:“這才真是魔怪了。”
  魔殺天君這時已從初提仇人時的憤恨中平靜下來。道:“女娃兒,這人奇詭莫測,武功還比老夫厲害。我徒兒只中了他一指,離老夫發現他時只不過半個時辰,當時老夫與徒兒同進中原,一前一後。中間就只差半個時辰的路。但老夫發現徒兒時,他已中了毒指,全身開始潰爛。老夫要這真陽通天經,是因為真陽通天經的內力能夠抗毒。”
  說到這裡,魔殺天君大聲道:“女娃兒,你知道這是什麼毒掌麼?這是靈猿毒掌!千面魔怪如若是靈猿門的人,老夫一個人可沒有多少把握打贏他。因為老夫的魔殺門向來單傳,人勢不雄。”
  從姍一聽,頓時想起扮為捕快的武當派孫雨亭告訴她說,她父親中過靈猿毒掌。那麼,這魔殺天君與她反倒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了。
  從姍想了想道:“前輩如能發誓不用真陽通天神功殘害武林人,晚輩便傳了你吧!”
  魔殺天君大喜,指天發誓道:“我魔殺天君如用這真陽通天功去殘害武林人,便死於千面魔怪的毒指之下。但老夫一定能用真陽通天功去殺了千面魔怪。”
  從姍道:“那麼,我就背口訣。”
  魔殺天君道:“且慢。”
  從姍驚訝地看著他。
  “老夫先傳你三套神功,然後你傳老夫真陽通天內功。不然,傳了出去,天下人會笑老夫欺你這女娃兒。”
  從姍想到要報仇雪恨,便道:“晚輩敬謝前輩了。”
  “不必謝。咱們物物交換,誰也不欠誰。老夫傳你三套功夫,一是真力箍,二是魔殺指,三是贈你兩顆奇藥。助你增長三十年內力,你好出去報仇。老夫甚至懷疑,殺你從家的便是這千面魔怪。因為這天下只有地仙與千面魔怪的武功高出你父親。地仙不會是殺手,這點不用說也明白。剩下的,便只有千面魔怪了。”
  從姍聽後,拜跪在地,道:“前輩只是懷疑麼?如前輩聽到什麼,不妨一起告訴晚輩吧。”
  “女娃兒,你起來。老夫只是懷疑。沒有憑證。不過,老夫答應以後替你查找這仇家。”
  從姍大喜,磕了兩個頭,起身道:“請前輩傳授晚輩武功吧。”
  魔殺天君道:“你與老夫的內功心法不同,真力性質也不同。所以,老夫不傳你別的功夫只傳你兩套使用真力的法門。
  這兩手使用真力的法門,與天下各門各派運用真力的法門都不同。這真力箍是老夫獨家所有,真力能轉彎繞角,老夫自信這是獨少天下的武功。這暫且不說。以魔殺指為例,任何一個門派,內力練到入室境界,都能以掌或指外發真力,在一定距離,近到咫尺,或遠至三丈五丈,傷人殺人於隔空遙距中。但老夫這魔殺指卻不同,一是全無破空之聲,威力卻絲毫無損。二是這真力集聚於指間,異常迅速,用不著事先運動提聚真力於各條手經脈。女娃兒,你如學會了老夫這魔殺指的運氣法門後,想用指力傷人殺人時,只消一存想有關穴位。真力便能如泉湧一般湧出指尖,發射出真力,傷人殺人於無形之中。”
  從姍閉目沉思,魔殺天君知道她在默記默想,便不打岔她。
  從姍道:“這真力練到三花聚頂,玄關盡通時,運集真力於指掌之間,一般都還是能夠做到一個快字,如象鳳仙老人家那樣。練至仙境隨心所欲,原也不難。只是,如前所說的,略一存想,真力便湧至掌指之間,晚輩還從未聽說過。”
  “這便是老夫的魔殺指優於其它門派的地方了。”
  “但如晚輩學會了這運氣法門,功力不夠,也能略一存想,便可發出指力麼?”
  “可以。只是功力不夠者,發出的指力弱而無殺傷力。並且,如要強行存想,功力泉湧,最後會造成丹田空虛,成為廢人。”
  “如若平時不小心,忽然存想到六條手脈之中的穴位,造成真力泉湧,怎麼辦?”
  “老夫當然還有控制的法門了。否則,哪算什麼武功?”
  從姍道:“那麼,真力箍又是怎麼回事?”
  “女娃兒,天下有哪個門派的真力發射時,能打出轉彎繞角的曲線?”
  從姍想了好久道:“沒有。”
  “對了,所以老夫這功夫是獨步天下的。女娃兒,你且去將那卵石撿一塊來,要大些的。”
  從姍遵命將一塊重約七八斤河的卵石撿來。
  “放在三丈外的地上。”
  從姍將卵石放在三丈外的地上。
  “你本人坐在卵石前一步之處。”
  從姍又遵囑在卵石前面一步之處,盤膝坐好。擋在石頭前面。
  魔殺天君盤膝坐在三丈外的正對面,道:“老夫要發掌力。
  從你身邊繞過,將這石頭朝你的右方打出去。”
  從姍道:“老前輩,你的運氣的用力法門竟能玄妙如斯麼?”
  “女娃兒,你不信麼?你看好了!”
  只見魔殺天君抬起右手,朝著從姍虛空一拍,只聽“叭”地一聲,從姍身後的那七八斤重的石頭,被橫著擊了出去四五丈遠,落地時才裂為數塊。
  從姍翻身跪倒在地:“前輩,這種掌力曠古絕今,你僅僅用來換那三層真陽通天內功,不太吃虧了麼?”
  “女娃兒,老夫非要這真陽通天內功,才能克制千面魔怪的毒掌毒指,不算吃虧。”
  “只是晚輩這功法不全。這功法共有七層,前五層練的是內力。後兩層練運氣用力的玄妙法門。晚輩只正式練了三層。
  後面四層,只是聽先父說過練法,還未蒙先父正式傳授。”
  “夠了。對老夫來講,已經足夠了。女娃兒,老夫很喜歡你這仁厚而純樸的心地。你願作老夫的弟子麼?”
  從姍一怔,隨即道:“孩兒看得前輩如此孤獨,本想作為前輩弟子,侍奉前輩。但孩兒命中歸宿在峨嵋。已蒙峨嵋空寂師太收為弟子,只是還未正式磕拜峨嵋列祖列師。如要再拜前輩為師,恐怕有些為難。”
  魔殺天君臉上露出異常失望之色,閉上了雙目。
  從姍這種嘗試過孤獨無靠,受人欺凌的日子的人,明白這老來孤獨時更為可怕的心境。這時不禁垂淚道:“前輩如是不嫌孩兒命中苦煞之氣太重,孩兒願作你老人家的乾女兒。”
  魔殺天君雙目倏地睜開,大喜道:“真的麼?你該不會哄老夫一時高興?”
  從姍拜倒在地,只喊得一聲“義父”,便也飲泣出聲,說不出話來。
  魔殺天君老淚縱橫,仰天長嘯,只見水鳥撞進這嘯聲之中,竟被震死落下來。
  魔殺天君驟然停止嘯聲道:“姍兒靠近些。”
  從姍走到魔殺天君身前三步,盤膝坐下。
  魔殺天君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藥丸,道:“這藥丸乃老夫採集三十六種靈藥煉製而成,其中有天山千年雪蓮,有崑崙山極晶靈芝,西藏極品紅花蟲草,一般的熊膽虎寶,還算不上號。更奇的是,內中有我金沙江邊的一種飛蟲,這飛蟲形如飛螞蟻,但通體發光,大如拇指。老夫當初便是偶食了這種飛蟲,練成絕世內力的。老夫這藥丸,一顆能增加功力十五年,我那徒兒,當初服食四顆,年紀輕輕功力便傲視中原。現在你且服兩顆。
  從姍雙手接過藥丸,含淚吞服了下去。
  “這藥力,你就以真陽通天內功心法導引吧。這藥力化開,只怕你便過了四層,進入五層。藥力散發很快,你快入靜意守。只消導引三個時辰,這藥力便能完全化為真力了。”
  不久,從姍果然感到丹田中升起一股淳和的暖氣。便連忙以真陽通天內功心法意守和導引藥力。不久,她開始循周天導引。這時,她的體溫便大大低於日溫。二人坐在這黃河的荒島上,五月的太陽懸掛在空中。曬得大地和空中空氣都暖洋洋的。這時,天地之精氣靈氣便不斷地被從姍的奇功異法吸進體內。當她肚內的藥力化盡,隨著真力如江河一般在四脈十二經及二斷二蹺中作周天導引時,她的體表溫度變得如冰一般冷。而天地間的精氣、靈氣更加急劇地被她吸收。這時,他的身邊竟有風聲響起,直被她的身體吸收進去。她順利地便過了第四層,進入第五層。
  魔殺天君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明白正是她這功法專吸天地間之靈氣精氣,練到後來,才是百毒不侵,不畏毒掌毒指。想到以後能以此功法找千面魔怪報仇,心中不禁暗喜。
  三個時辰後,從姍反覆搬運周天,化盡藥力,收了功法,睜開雙目。
  魔殺天君道:“姍兒,你用你從家的輕功心法,向上縱一縱看。”
  從姍依法暗運真力,盤膝不動,只用雙掌在地上輕輕一按。忽然間,她便向上彈起了四丈多高,倒嚇了她一大跳。
  “姍兒,地仙給你增長了多少內力?”
  這時,從姍落下地來,滿面高興地道:“她老人家給我也是增長了三十年內力。”
  “那麼,你現在應該是有七十二年內力了。”
  從姍想了想,兩個三十年,加上自己從六歲練內功,到今年十二年,總共正是七十二年內力。而且,這七十二年內力,其精純和強度,比一般練氣者,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她高興得手腳無措地點了點頭。
  魔殺天君道:“你且對著沙地打一記劈空掌試試。”
  從姍運集真力于掌間,向著沙地打了一掌。只聽颼地一聲,只見三丈多遠的沙地上,忽然“轟”地一聲爆響,泥土飛濺,出現了一個幾尺寬,二尺多深的大泥坑。
  從姍高興得挽住魔殺天君的肩膀,跳著腳笑起來。倒是魔殺天君反被這孩兒性情弄得不好意思,讓開了兩步。
  從姍跪在地上,道:“義父如此成全孩兒,孩兒如何能報此大恩?”
  魔殺天君道:“說不一定我有一天還會在中原收一個弟子,帶回金沙江邊,傳我衣缽。以後你如成了峨嵋掌門,要多照看我這弟子。”
  “我成為峨嵋掌門?”從姍大驚。
  “是的,你被空寂老尼收為關門弟子,輩分在峨嵋派中已極高了。空寂現在的弟子,資質都遠不如你,你肯定會成為峨嵋掌門。”
  從姍道:“以後,我在四川住下來,離金沙江便近了,我每年都到金沙江來看你一次。”
  “好。太好了,你坐下,我先傳你魔殺指。”
  這以後,魔殺天君便在這黃河的小島上傳了從姍好幾手神功絕技。從姍也將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心法和其它武功傾囊相授。這義父義女二人,在這荒島上整整呆了三天。魔殺天君的皮筏上帶有乾糧,又在河地上挖了一個坑。黃河水渾,沙坑中的浸水都是清涼的。
  三天之後,魔殺天君用皮筏將從姍送至河對岸。二人揮淚惜別。從姍一人獨自去湖北黃石府。而魔殺天君,則去另覓隱地,修練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和武技。
  從姍此時神功在身,膽氣頓壯。她此時身集真陽通天經的武功內力,天蠍步法和崔家劍法,以及魔殺天君的絕功絕技。一個武林人只消身懷其中之一,便可傲視江湖。而她卻已集三大派系的武功於一身,差的只是火候和精純而已。
  她沿途曉行夜宿,不幾日到了武勝關。
  武勝關南邊的官道上,有一家大酒店,南來北往的武林人都愛在此飲上一杯,從姍剛剛走進酒店,只見坐在門邊的一個人搶先站了起來,望著她,滿臉悲淒。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跪伏著爬進黃河渡口那酒樓去的花茂雲花一刀。
  從姍首先鎮定下來,默默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輕聲說:“花大哥,你且坐下。”
  “是。”他順從地坐了下去。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令兄用巨石扔出,出奇不意地震斷了那女人的琴弦,我在琴音攝魂時意亂神迷,被石頭擊昏。醒來後,一個人也沒有了。我到附近的山上自療了一天。復原之後,便過河南下了。”
  花茂雲說完,沉默了一下,又說:“我真是沒臉見你。但我……實在又忍不住要來找你。所以,就在這裡……等你”
  從姍低聲道:“多謝。吃飯吧,吃完飯好趕路。”

runonetime 2008-07-08 04:02 PM

第九章 海一樣深的單戀a

  武勝關離黃石梅莊已經不遠了。從姍和花茂雲二人,三天后到了黃石梅莊。
  梅莊在黃石府以東的長江邊上的梅山上。整個山莊倚山而建,俯視大江,極其雄偉。但山莊的建築顯得有些陳舊,雖然很大,但粉牆剝落,使梅莊在陳舊之外,更添幾分破舊。
  但梅莊很熱鬧,到處是一片笑語歡聲。每有客至,便會響起一串鞭炮爆竹聲。梅莊里里外外,披紅掛彩,盈聯滿牆。
  家人們都穿著新衣,奔忙著,迎候賓客。
  梅家莊前面二十丈左右,修有一個六角亭。這是梅莊昔年鼎盛之時,迎送客人的地方。最尊貴的客人,梅莊也只在這亭前迎進送出。那時,梅莊是武林聖地。那是在二三百年前的元朝末年,梅莊出了一代武林領袖。後來的子孫備受武林尊崇,反而疏懶了練武,就逐漸沒落了。但它仍然是天下三大莊之一,儘管它在三大莊中排名最末。
  今日的梅莊,好象又有了三百年前的豪氣,門前又是一片車水馬龍。
  從姍與花茂雲走到亭邊,將馬拴在樹上,見亭中站著一人,一隻手扶在亭柱上,正望著梅莊的大門出神。
  從姍走到他身後道:“這位大哥請了。”
  那人望著梅莊,想什麼想的出了神,沒有聽到。
  從姍提高聲音道:“請問這位大哥……”
  那人忽然受驚,全身抽搐了一下,猛地回過頭來。從姍一看見他的臉和眼睛,便驚愕地怔住了。
  這人那端正的臉上,掛著淚痕,那雙眼睛裡飽含著一種絕望的無助的悲哀。從姍一看見這雙眼睛,就想起“大苦禪”三個字。這“大苦禪”三個字是佛陀神僧對她的賜名,寫照她的前世今生。但從姍看見這人那悲哀的眼睛和淒苦的臉,立即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大苦禪”這三個字,心中無比難過。
  那人抬手揩淚道:“二位是來參加婚禮的麼?請進去吧。”
  這人說話時,聲音裡卻帶著一種克制不住的飲泣。
  “我們不是來參加婚禮的。”從姍說。她說後又問:“裡面是誰結婚?”
  那人沉默了半晌,勉強回答道:“是……梅家的……小師妹……”他說著,又調過頭去望著梅莊的大門。
  從姍明白了,這個“梅家的小師妹”,可能正是這個人心中默默傾心的姑娘,如今和別人結了婚,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傾心的姑娘和別人拜堂成親,大開喜宴,那心中的淒苦,自然是說不出的。
  不知怎的,從姍想對他說幾句安慰的話,但她不知怎麼說。她自己心中也有一個大悲哀,不知該向什麼人訴說。母親早亡,父親被血殺,哥哥在江湖正受人追殺,她自己既受追殺,又遭凌辱。她心中的大悲哀,沒對白茜老地仙說過,沒對空寂師太說過,也沒對義父魔殺天君說過,但她卻想向這個人訴說。
  “這位大哥,”從姍在他身後說,“我是紅雪山莊來的,我不知道梅二小姐今日成親。我是來避難的。”
  那人聽得“紅雪山莊”四個字時,便已突然回過頭來,滿臉驚異神情,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
  “你來這裡避難?”
  “是的。紅雪山莊一夜之間,被人滿門殺盡。如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大哥,天下苦人甚多。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全靠自己看開些。”
  那人的臉上忽然現出激動的神色問:“你是紅雪山莊的從姑娘?”
  “是。我是從姍。”
  “你的心真好。你自己遇到這麼大的劫難,還能勸慰別人。
  在下衛靈壁,謝過從小姐。”說著,他對從姍揖了一揖,又道;“這位是……”
  花茂雲道:“在下是山東濟南的花茂雲。”
  “江湖人稱花一刀的便是花兄麼?”
  “不敢當。”
  “花兄又怎麼會和從小姐一起來梅莊?”衛靈壁大惑不解。
  “在下是從小姐的僕隨。”
  “什麼?”衛靈壁大吃一驚。
  從姍道:“衛大哥別聽他的,他是說笑的。”
  花茂雲退後一步道:“小……在下怎敢說笑?”
  衛靈壁突然對從姍說:“梅莊今日婚嫁事忙,可能不會接待你們二位。從女俠請到別處避難如何?”
  從姍驟然聽他說出逐客的話,感到不解地說:“天下三大莊,平日過從甚密,不會連這點義氣也沒有吧?”
  衛靈壁突然急促地說:“從女俠快走吧!有人看見你來過這裡就麻煩了。快走吧!”
  這時,梅莊門口出現了一個人。衛靈壁急忙身形一閃,以他高瘦的身形擋住從姍道:“梅勇來了,你們快跑!”
  從姍突然明白,這人是要保護她。她心中說不出多麼感激,但還是一閃身,站在了六角亭的邊上去。
  這一下再也沒有迴避的餘地了。
  衛靈壁嘆了一口氣,茫然不知所措,臉上又浮起了那深沉沉的淒苦神情。
  “梅師哥!”從姍喊。
  梅勇老遠就道:“從師妹?衛師兄,亭中可是從師妹到了?”
  衛靈壁這時只好回答道;“是的。她來梅莊避難的。”說完,竟嘆了一口氣。
  梅勇快步走進亭來,作禮說:“從姑娘,你可來了。家父聽說紅雪山莊一出事,派愚兄去江湖到處尋找你,但找不到你。心中又掛著妹妹的婚事,忙著趕了回來。家父今天早上還叫我忙完妹妹的婚事,再出江湖去找你呢。謝天謝地,如今你來了,快請進吧,這位是……”
  花茂雲作禮道:“在下花茂雲,是從姑娘的僕隨。”
  “花茂雲?花一刀?是從姑娘的僕隨?”梅勇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花兄威震江湖,傳說其刀之快,殺人只要一刀。
  怎地會成了從姑娘的僕隨?可是賭錢輸了認的?”
  “是賭刀劍輸了認的。”花茂雲道。
  梅勇道:“從姑娘,這可是真的?”
  從姍道:“鬧著玩的。”
  梅勇忽然不語了,輪番看了二人一會兒,道:“從姑娘,請進吧。”
  從姍道:“請問梅大哥,梅二姐許配的是誰家子弟?”
  “杭州司馬家的司馬靈台大哥。”
  “呵,原來兩大莊聯姻了。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大喜事啊。
  梅大哥,小妹想去黃石府辦點禮物再來。”
  “都是一家人,姍妹又何必如此客氣呢?再說,姍妹本在難中。快請進吧。”
  從姍道:“這禮儀上的事,怎麼能輕易就免了呢?花大哥。”
  花茂雲道:“花茂雲在。”
  “麻煩你去黃石準備一份賀禮,如何?”
  “花茂雲這就去。”
  “希望能辦的象樣一些。”
  “從姑娘放心。”說罷,花茂雲告辭而去。
  從姍也隨著梅勇走下亭來。
  梅勇在亭邊道:“家父這幾日太忙,有些不適!姍妹是去客廳休息呢?還是去後書房先見家父?”
  “理當先去拜見梅老伯。”
  衛靈壁在旁邊道:“大廳中快要開宴了。梅師弟,可否等從姑娘宴後再去見師父?師父此時正在休息。”
  梅勇轉過身來,背對從姍對著衛靈壁道:“衛師哥,你先去大廳接客吧。我引姍妹見過家父就出來。”說話時,雙目中忽然對著衛靈壁射出兩股惡狠狠的兇光,一閃而去。等到回過身來面對從姍時,又是和顏悅色的了。他說:“姍妹,請。”
  “梅大哥請。”
  梅勇帶著從姍朝一道小門走去。他邊走邊說:“姍妹,這一路上受苦了吧?”
  “哎,一言難盡。梅大哥,怎地不走大門?”
  “這道小門進去便是梅園。家父小有不適,正在梅園的後書房中歇息。”
  從姍此時心中已經起疑。但她自恃此時神功在身,便不露聲色,隨後而去。
  進入小門,果然裡面有一個植滿梅樹的庭園。這梅園異常典雅,利用了一道小溪,沿小溪曲廊迴環,直通旁邊的一幢二層樓房。樓前有一個荷花池,旁邊點綴著一座好大的假山。可見當初梅莊的老主人是何等聲勢。
  進入書房外面,梅勇說:“姍妹,你請稍坐片刻,愚兄進去稟報家父一聲。”
  “梅大哥請便。”從姍說。在靠牆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梅勇走進書房。他剛走進書房,只聽“轟”地一聲,兩道鐵柵同時落下,將從姍所坐的小屋隔斷。從姍無論怎麼防備,也料不到剛在梅家的椅子坐下,梅家便下了手。等她聽到響聲跳起來,想衝回原路時,已經遲了,她已經被囚在這書房外面的小屋中間。
  從姍恨得咬牙切齒,衝到進來那一方,抓住鐵條,運真力想拉彎鐵條逃出去,但那鐵條竟有兒臂粗細,便是從姍身具七十二年功力,卻動不得鐵條分毫。
  從姍轉向牆壁,運足真力,雙掌猛力拍去。只聽當地一聲轟響,餘音繚繞,她的雙掌竟是擊在一堵鋼鐵鑄造的牆上。
  從姍大怒,厲聲喝道:“梅勇,你這卑鄙小人……”
  她忽然頓住了喝聲,她看見,梅勇和梅家莊,的老主人梅海天,正站在鐵柵外面,冷冷地望著自己。
  梅海天道:“姍兒,你且坐下,待伯父將這事的理由講與你聽。”。
  這時,三人一個人在籠裡,兩個人在籠外的裡進書房中,中間隔著一丈距離。
  “我一進門,你們便將我囚了起來,還有什麼理由?”
  “這是為了你好呀。”梅海天嘆道。他大約有五十歲左右,一副養尊處優的發胖身材,一張胖胖的臉上,已經堆起慈祥的笑容。“你想,今日梅府上下,賓客盈門,大江南北的武林人物,大約在四、五百人之數。你如出去露面,人多嘴雜。江湖上知道你在我這兒避難,這消息如是傳到你的仇人耳中去了,你那仇家,不是輕易便會尋上門來了麼?那時,豈不連你避難不成,反而還要將我梅家全府上下都拖累進去麼?所以,姍兒,你來避難,恐怕還得聽從老伯的安排。”
  從姍道:“姪女忙著覓地避難,倒忘了會連累別人。那麼,你且將鐵柵升起,我悄悄下山,到別處避難去吧。”
  梅海天道:“你既然來了,又何必再到別處?當初紅雪山莊一出事,老夫便派你梅勇大哥去江湖尋你。想將你帶回這梅莊,先躲起來,再作計較。如今你來了,便先在這裡休息一天,等賀喜的賓客走了,咱們再慢慢敘談。”
  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且慢。”從姍道。
  二人又站住了,梅海天道:“姍兒,你還想說什麼?”
  “你將我囚起來,主要是怕賓客知道?”
  “正是如此。”
  “我自己本來也不願出去。你又何必用這兒臂粗的鐵條將我囚起來?”
  梅海天沉吟不語,似乎在考慮這一點。
  梅勇道:“當今武林,最不甘寂寞的大約便數紅雪山莊了。
  姍妹,為你的安全起見,你還是在這兒休息一二天吧。”
  “梅勇,你很看得起我。”從姍冷笑道。
  “姍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竟先為我準備好了這個鋼鐵囚籠!”
  梅勇冷笑道:“這鋼鐵囚牢三百年前就有了。這梅莊,三百年來數次翻修,只有這鋼鐵屋子依然如舊。”
  “三百年來,這鋼鐵囚籠不知屈殺了多少無辜之人?”
  梅海天哈哈一笑道:“姍兒,你這麼說,未免對老夫有成見了。以後老夫再對你解釋吧。”
  說罷,轉身向書房走去。梅勇在他身後跟去。
  “梅海天!”從姍向著二人大叫。
  二人同時轉身,梅海天面含怒色,但未發作,梅勇卻喝道:“放肆!梅海天這三個字是你叫的麼?”
  從姍喝道:“你們放了我!”
  梅海天慍怒道:“姍兒,我已對你講明白了。等賓客散了,我們再來敘敘。”
  從姍怒道:“你撒謊!你是想先察看,賓客是否有人知道我來了,如是無人知道,只怕一二天內就要對我下手了!”
  梅勇道:“花一刀不是還在外面麼?我們怎會對你下手?”
  “花茂雲麼,此時只怕已經被你們在路上截殺或活捉了!
  我們一到黃石,只怕你們便已知道,並且就商量好了這種對付我的辦法。”
  梅家父子二人對望一眼,面色無比驚異,梅海天對梅勇道:“勇兒,平日只顧練武,不願費力兼修文事,為父敢說,你便沒有這從姑娘的機變力強。”
  梅勇道:“她便料事如神,又有何用?她不是已經成為籠中之鳥之麼?”
  梅海天嘆了一口氣道:“那是因為她太年輕了,閱歷不夠。
  再有幾年,只怕這江湖上便沒有什麼事,能夠逃得出她的眼睛了。”
  梅海天向前走了一步,道:“從姑娘,你到梅莊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實在是來避難的,但你們這樣對我,倒使我不得不對整個事情重新通盤想一想了。”從姍用手指著梅勇道:“梅勇,你這幾年怎地學得這麼心狠手毒?”
  梅勇站在他父親身旁,冷笑道:“我便心狠手毒了,你又待怎地?”
  從姍氣得口喘粗氣,指著梅勇罵道:“你仗持武功,欺負我這孤女,你算什麼好漢?”
  忽然,梅勇大叫一聲:“快退……”
  梅海天一時不明所以。但這武林高手對自身安危的反應,硬是要比什麼本能反應都來得深、來得強烈、來得快速。梅海天一大叫,他已本能地後掠二丈,回到書房中。而梅勇,卻站在那兒一動也不能動了。
  他被從姍的魔殺指無聲無息地便製住了三處穴道。
  從姍假裝怒極,手指他大罵。這女人罵人指人大罵是常事。梅家父子被這極自然的罵人,動作迷惑而放鬆了警惕。何況,他們根本想不到這十七八歲的從姑娘,竟然身具七十二年功力,並且學會了魔殺天君的無聲無息的魔殺指。何況縱使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出劈空掌力與指力殺、傷人時,總有聚集真力的過程。即使是暗運真力,也有跡照可見。哪知從姍只是意念一動,那真力便湧到了手陽明大腸經內,從商陽穴射了出去,無聲無息地便製住了梅勇的三處穴道,使梅勇全身與四肢一點也不能動了。
  從姍又使出真力箍功夫的無形力道,將梅勇拖到了鐵柵面前,摸出行走江湖時用的飛抓,將梅勇捆綁在鐵柵上。
  梅海天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莫名其妙地被從姍製住,又用無形力箍拖到鐵柵旁捆綁起來,一時竟驚駭得說不出話來,忘了上前打救。
  從姍這時才道:“好了。梅海天,咱們來談談條件。梅勇這穴道乃是用魔殺天君的獨門點穴法制住的。任你梅家是三百年的武林世家,只怕也不能解開。這天下,只怕只有魔殺天君和我才能解開。如若過了六個小時不為他解穴,他的經脈便將壞死而成殘廢。”
  這時梅海天才算徹底回過神來。
  他的聲音顫抖地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魔殺天君的魔殺指與真力箍功夫?”
  “這你就不必問了。你先將花茂雲帶到這兒來。”
  梅海天道:“老夫根本不知道什麼花茂雲。”
  “你不要你這寶貝兒子了麼?”
  “諒你也不敢將他怎麼樣!”
  “我隨時可以一掌斃了他!”
  “但你也別想活。”
  “梅海天,你還蒙在鼓裡麼?這梅家莊,早已被人圍了起來,我若四個時辰不出去,他們就要開始下手屠莊了。”
  梅海天沉默了一陣,冷笑一聲道:“你想騙老夫麼?老夫可不是那麼輕易可以上當的。”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響起了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梅海天,老夫說話你相不相信?”
  這聲音忽然響起,連梅海天也吃了一驚,抖了一下。
  “誰?”梅海天喝問。
  “老夫來自積石山。”那聲音答道。‧“夏候海?”
  “正是。”
  “你想說什麼要老夫相信。”
  “從姑娘說的梅莊被圍一事是真的,你信不信?”
  “你也參加了圍莊?”
  “老夫三人湊個熱鬧而已。”
  “你們三個狗東西都來了?”
  夏候海挨了罵並不動氣,道:“我們三個守南面,魔殺天君守北面,空寂師太守西面,從北池守東面。你這梅莊此時只怕枉有四百多人,也不堪一擊的了。何況那些來喝喜酒湊熱鬧的武林人,只怕一見魔殺天君便會跑得一乾二淨。”
  梅海天沉默了,好久不吭一聲。
  “從姑娘。”過了好久,梅海天才道:“正的、邪的,亦正亦邪的,怎麼會搞在一起?”
  “這江湖的正與邪,誰能分得一清二楚?”
  “你將這些人帶來圍莊,還能說你是來避難的麼?”
  “好吧,梅海天,我告訴你實話吧。”從姍道:“我實是來查莊的。”
  “你來查什麼?”梅海天裝得漫不經心地問。
  突然,從姍道:“你先將你肋下的傷口現出來,讓我看看。”
  “老夫肋下有什麼傷口?”梅海天一怔,隨即怒喝道。
  “不必掩飾了,你往後躍退時,震痛傷口,情不自禁地伸手掩腰。我早發現了,那是劍傷。刺得很深。所以二十來天了,還未復原。那地方的傷口,可能有一百種武功可以致傷。
  但其中有一種,便是你使‘梅枝獨放’那一招時,力勢高了 點,變招慢了一拍,下一招守勢沒有跟上,被我紅雪山莊的人以紅雪劍法中的‘矮身突刺’搶中肋下。”
  梅海天怒極反笑,道:“荒唐,荒唐”…”
  “有什麼荒唐?梅海天,你將傷口現出來讓人一看,如若不是劍傷,那麼便是我荒唐。我立即放了梅勇。”
  “你想要挾老夫?”
  “你無緣無故將我囚在這精鋼牢籠中,我便要挾你一次,又有何不可?”從姍身陷牢籠後,對梅海天也不再有顧慮和為難,便動用自己的全部智慧數次用兵不厭詐的手法,使得梅海天異常被動。此時,她心中已是更有把握認定梅海天參加了紅雪山莊的血殺,便不顧一切地要將他逼出底來,這逼,便是以梅勇為要挾去逼他露底。
  “放肆!”梅海天被這場鬥智逼得走頭無路,便倚老賣老起來:“晚輩竟敢如此無禮?”
  從姍更進一步逼道:“那麼,你為何不敢說出你那劍傷的來源?”
  梅海天忽然顯得淒涼道;“老夫偌大一把年紀,在江湖上又是這麼高的地位,本來羞於說出這劍傷的來源。因為老夫這劍傷,是由於老夫心胸狹窄,在一次試劍過程中,使了近三百招還不能逼得那年輕人有點敗相。老夫一時心急,覺得丟人,便使出了真的殺手,想逼他認輸,不料那年輕人著地一滾,臨急時竟用地趟劍搶了老夫內門,失手刺中了老夫腰肋。這在老夫是大大丟臉的事,老夫本來不欲說出口的。如今你竟懷疑老夫是被紅雪山莊的‘矮身突刺’刺中了肋下,那豈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誰都知道紅雪山莊被屠時,必有一場大戰,你這一說,豈不是將老夫指成了兇手?這不是要老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麼?”
  從姍道:“那麼,是誰刺中你的?”
  一個人從書房中轉了出來,道:“是我。”
  從姍驚道:“司馬靈台大哥?”
  司馬靈台穿著新郎喜服,對著從姍作禮道:“姍妹,愚兄在這裡向你陪不是了。”
  “司馬大哥陪什麼不是?”
  “紅雪山莊被屠,愚兄本該立即便到陽泉去看看的。但因為近一月前,即紅雪山莊出事前的三天,愚兄不幸失手刺中了梅老伯的肋下一劍。愚兄心中不安,所以留在梅莊服侍梅老伯,未能去陽泉出點力查查線索。後來梅老伯原諒了晚輩,並將萍妹許配愚兄。說來令人羞愧,愚兄沉溺於溫柔之鄉,競將這三大莊一家人的義氣也丟在了腦後。姍妹,愚兄向你陪不是了。”
  說罷,司馬靈台向從姍作了一禮。
  從姍大失所望,眼看似乎馬上就可以追出梅海天的底細了。卻忽然斜刺裡鑽出一個司馬靈台來,將一切已經吃定了的線索一肩攪在了他身上去。
  線索一下子好象忽然斷了。
  從姍一時默不作聲,緊張思索,連禮也忘了還司馬靈台。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梵唱:“我佛慈悲!梅施主今日大喜之時,實不該自找苦吃。”
  隨著話聲,從門口走進一個老尼來。
  “依老尼之見,梅施主不妨放了從姑娘,從姑娘也不妨解了小梅施主的穴道。今日暫且作罷,待大廳中的賓客散去,再議是非如何?”
  從姍轉身,向這老尼跪下拜道:“師父,你老人家來了。”
  梅海天驚道:“姍兒,你……什麼時候投在了峨嵋門下?”
  空寂道:“十來天前,在陽泉一家酒店中,從姑娘當眾求老尼收容,老尼已經答應了她隨時可上峨嵋山來。這事天下盡知,江湖早已傳遍,梅施主為何故作驚詫?”
  梅海天道:“師太錯怪在下了。在下近一個月來,都在家中養傷,閉門不出。本莊出去的人怕攪了在下養傷,也不以俗事驚攪在下。所以在下實在是不知道此事。”
  空寂道:“此時知道了,你總可以放了她吧?”
  梅海天走向書房門後的機關道:“老夫本來是想為從姑娘辦點好事,哪知弄巧成拙。”
  說著,打開了機關,鐵柵緩緩升了上去。
  空寂道:“姍兒,解了這人的穴道。”
  從姍收入繩抓,在梅勇肩上一拍,頓時便解了梅勇的穴道。那一拍,竟拍得梅勇抽搐了一下。內力之強,使得梅海天為之咋舌。一般解穴,要在相關穴位上點震,或推揉拿摸,多少總還要點時間才能使對方經脈盡通,這一拍便能以內力注入對方體內經脈,打通對方受製的穴道。實在是內力極強者才能辦到。
  從姍走到空寂身邊。
  空寂師太道:“姍兒,咱們走吧,梅施主,咱們雙方在這喜期內,都不妄動,可以這麼約定麼?”
  梅海天道;“姍兒對老夫有誤會,師太也有誤會麼?”
  空寂道,“姍兒進門,便坐在椅上候你接見,並未亂動。
  你卻一進門便將人囚起,這就算是誤會,作長輩的也該有個更合理的解釋。老尼再問一遍,梅施主,咱們雙方在這喜期內,都不妄動,可以這樣約定麼?”
  梅海天道:“可以,師太可信得過在下?”
  空寂道:“那麼,梅施主可又信得過老尼?”
  梅海天道;“這天下武林,如是連師太都不信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可信的人了。”
  “那麼,告辭了。後天上午,請梅施主在莊中等候。”
  說罷,空寂帶著從姍,出了書房,從後門掠出梅莊。
  花茂雲牽馬在客亭等候。見空寂帶著從姍出來,徑直下山,便牽馬隨在二人身後,下山而去。
  來到山下,從姍向花茂雲道:“花大哥,你受圍攻沒有?”
  花茂雲道:“有六個黑衣蒙面人正要攻我,被空寂師太現身驚走。以後我就隨師太上山來了。師太令我在客亭等候。”
  空寂道;“姍兒,你隨我來。”
  她們來到江邊,距離花茂雲數十丈遠處停下,問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從姍道:“這司馬靈台出現得好奇怪。”
  空寂師太道:“說下去。”
  “孩兒想,這司馬世家,說不定也和屠莊有點關係。只是目前沒有證據,不便妄作判斷。師父,我哥哥從北池還活著,你知道麼?”
  “知道,那日在黃河邊上,我看見你哥哥隱身在側。不然,我若出面,倒有可能將你後面的福緣斷送了。”
  從姍跪下道:“孩兒未經師太同意,便自作主張拜了魔殺天君為義父,還望師父恕罪。”
  空寂道:“起來吧,這又何罪之有?魔殺天君在四川,從不作惡。只是這人惹不起,脾氣極怪,他殺伐武林人,也是進了中原才開始的。只怕你拜他作義父,對武林還是好事一件。可以止住他的殺性。”
  “孩兒一定勸義父不要爛開殺戒。”
  空寂道:“如今你哥哥現身了,他是當天晚上紅雪山莊血殺事件中的當事人,只怕他對哪些人是仇家,心中已經有數。
  但他那天與那黑衣蒙面女子,且戰且走,老身看他是想有意將那女子向相反方向引走,讓你從容逃走。看來,你哥哥武功奇高,與你父親當年在論劍大會上奪得天下第一時,不相上下。應該不會有事的。如今你學會了魔殺天君的幾種絕技,功力又增長了六十年,算起來,這天下真能勝過你的,也不過就只十數高人了。為師對你也放下心了。你先到黃石城中住下。今晚到城西來,我傳你幾手功夫。為師明天就打算回山去了。我將于蘭馥留在這左近接應你。你如真有什麼不測,她還可以為你辦一點事。”
  從姍道:“孩兒求師父後天上午再照應孩兒一次。”
  “不必了。你自己多厲練一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況,積石山還有三人在這附近,他們為了追回《天殘心經》,會全力助你的。”
  空寂從身上摸出一個玉瓶道:“這是地仙贈送你的十二粒地靈丸。每粒增加三年功力,共能增加功力三十六年。你藏好了,暫時不要服用。因為你前兩次所服的靈藥藥力,還要多加導引,才能化為精純內力。今晚我傳你功夫後,明日可在店中練習一日。明日晚上,不妨去梅莊悄悄探一探。這梅海天的作為,已經暴露出他十有八九是紅雪山莊屠莊參與者。
  你去探莊,恐怕還得將精力放在那些祕籍上。”
  “徒兒明白師父的意思,師父是怕這些屠莊的人,得去祕籍,為武林增添新的危機。”
  “正是如此。你從家當初為何要盜取各大門派的祕籍,這暫且不論。但這八本祕籍,如若落到惡魔手中,這武林恐怕從此便沒有安生日子了。姍兒,你勉力為之吧。如能奪回祕籍,將之歸還各大門派,那既是極大的善果,又可得到各大門派的感恩,而一舉成為武林中極受尊崇的人。說不定便成為了武林領袖也未可知。”
  從姍拜道:“孩兒一定遵命。”
  空寂道;“後天上午到梅莊,遇事不要強求結果。那裡的事有點眉目後,也不要妄動。最好先找秘地修習內力。你若能以百年功力行走江湖,還怕那些仇家上天入地,無處可尋麼?”
  從姍再拜道:“師父至理之言,孩兒牢記心中。”
  空寂正容道:“為師最後再說一點,你以後若是尋到仇家只怕還要分清主從。這屠莊的參與者,肯定不在少數。為師根據近日追殺你的那些人的情形來判斷,有許多都是受了威脅利用,被迫參與。就如那靈蛇神君一樣,對這些人,不妨得饒人處且饒人。”
  從姍道:“是,弟子記住了。”
  從姍對空寂拜了四拜,帶著花茂雲去黃石府覓客棧住下。
  當晚去城西河灘上,空寂師太傳了她一套劍法,一套掌法。空寂道:“姍兒,為師暫時不傳你峨嵋內功心法,因為你目前正處於打遍全身玄關的緊要關頭,這功法不能亂。不然,稍有不慎,便反而有害。不管什麼功法,不管它導引的線路和真氣大周天過穴的過穴法有什麼不同,但到了玄關通暢時,都要注意這些事情。”
  當下便將打通玄關的一些知識詳細講與她聽。因為從姍如覓地用地仙的地靈丸助以練功,肯定便會面臨完全打通各經脈的玄關這個境地,而達到練氣最高境界。完成真陽通天經前五層法所要求達到的三花聚頂,通靈達虛,反璞歸真的最高境界。後兩層便不再練氣,而專門介紹使用真氣的方法或法門,就如魔殺天君的魔殺指一般。
  從姍已蒙她父親傳了真陽通天經的總訣,但她每練一層,她父親還要對這一層專門講解細微之處,並傳以輔助的方法,如藥物助練,或以真力度入,以助打通所練經脈的玄關等,這才算正式傳授。這真陽通天經其實關鍵是前三層,那是築基培元固本的基本功。這功力打扎實了。後面兩層則會順利通過。只要前三層功夫練扎實了,便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
  空寂師太所講的,正好彌補了已經死去的從于淳不能再完成的指導,這對從姍以後打通全身玄關太有用處了。
  第二天,她在客棧中閉上房門整整思索演練了一天。將空寂師太所傳的武功牢記心中,吃過了晚飯,打坐了一會兒,恢復了體力,便帶上花茂雲去探視梅莊。
  他二人到達梅莊時,正是初更時分。這時,梅莊還有許多房屋都有燈光。
  從姍道:“花大哥,這梅莊中,單是梅海天、司馬靈台和梅勇,便已是異常驚覺的高手,還不知莊中是否隱伏有他們約來的高手,咱們要特別小心。”
  花茂雲道:“我的武功和梅勇在伯仲之間,比司馬靈台和梅海天,便要遜色。我在外面接應吧。從姑娘,你進入關鍵之處時,如有閃失,可以嘯聲為號,我再來接應。”
  從姍道:“這樣也好。”
  說罷,她掠過圍牆,潛入莊去。
  這梅莊,她只去過一次梅園,但一進去便被囚籠罩住。她深知這梅莊的機關厲害。不然,梅莊在三百年的滄海桑田變遷中,要應付多少強敵,如何能維持至今?她一進去,便異常小心,當她潛至書房的屋頂上時,已經汗濕羅衣了,當下便在書房上靜伏下來,四處張望,再定進退。
  從姍這時的功力,二十丈左右的飛花落葉聲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她在房頂上,只聽到書房內有一個呼吸聲。慢而悠長,細而有力,極象是梅海天。此時,正是練氣的時辰。但這呼吸不象是練氣時的呼吸。這呼吸顯得那麼輕鬆而無節奏,極象是睡了時發出的呼吸聲。
  從姍想了想,便龜息下來等待著,靜待變化。她不相信,室內若真是梅海天,他能如此高臥書房?
  果然,半個時辰後,室內有了響動。這是一個輕微的嘯聲,就象寒夜的山風從谷中刮過時的聲音,但帶著明顯的金屬特性。
  從姍大驚。這聲音她是那麼熟悉,幾乎從小便時常聽到。
  每當有一個身懷殺氣的挑戰者找上莊來與她父親比武,意圖打敗他而取代天下第一的時候,她父親身邊的龍泉劍就發出這種低吟般的嘯聲。
  忽然,這龍吟般的低嘯聲停止了。
  房屋外面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從姍大吃一驚,她本來認為可能是自己身上那報仇的殺氣使龍泉劍怒嘯起來。但如今忽然響起個腳步聲,走向書房,那麼,剛才顯然是那人的殺氣使龍泉劍怒嘯。此刻被寶劍揭破,便乾脆走向書房。
  “爹爹!”來人站在書房外面低聲喊,竟是梅勇的聲音。
  書房內這時才傳來梅海天的問話:“剛才是你在外面?”
  “是孩兒。”
  “你怎會身帶殺氣?惹得這劍低嘯起來。”
  “孩兒想試試它究竟能不能報警。”
  “荒唐!這種神兵能亂試麼?”梅海天打開書房,讓進梅勇。兩個人入內,書房門又關上了。只有聲音從書房內傳出來,“如若不是為父想查明是誰才動手,那機關一發動,你站在書房外,還有命麼?”
  “孩兒知道爹爹不會突然發動的,不然,孩兒又怎會站在書房外面?”
  “你來有什麼事?”梅海天忽然問,“我不是叫你不要妄動,靜以待變麼?”
  “爹爹,孩兒認為,這從家的妞兒尋到這兒來,肯定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咱們這樣不攻不守也不退避,做出一副坦蕩盪的樣子是矇混不過去的。”
  梅海天忽然問:“剛才你說什麼?”
  “孩兒說這樣做出坦蕩盪的樣子是矇混不過去的?!”

runonetime 2008-07-08 04:03 PM

第九章 海一樣深的單戀b

  “你說什麼從家的‘妞兒’?你口中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下九流的髒話?為父怎麼還從不知道?”
  梅勇笑了笑,道:“孩兒說急了,請爹爹恕罪。”
  忽然下邊傳來“嗤”的一聲輕響,隨後便是一片沉默。
  少停,從姍聽到書房中傳來了梅海天的冷笑道:“閣下是誰?為何易容成我兒梅勇混入我書房,閣下又將我兒子如何處置了?”
  那人不答反問,聲音也不再裝作梅勇,一下子變得蒼老嘶啞:“梅海天,你就憑那一句用語認出了假梅勇,真不愧是江湖精子。”
  “這人樣子好易容裝假,聲音也好運功變音裝假,唯有習慣和教養是一時半日模仿不完全的。閣下是誰?”
  那人仍然不答反問:“梅海天,事亦如此,你為什麼不攻不守也不躲退?”
  “閣下為何如此關心老夫?”
  “老夫怕你有點意外,牽連了其他朋友。”
  “看來,你是那一道上的朋友了。”
  “住嘴!快說你安的是什麼心?”
  “老夫安的什麼心你別管。老夫攻無力量,守更不是上策。
  退避麼?老夫寧死也不做那喪家之犬。朋友離去吧。老夫反正不做不義之人便是了。況且,老夫就算想做不義之人,也不知該咬誰拖誰。”
  “梅海天,你這苟且偷生的矇混之策,是誰無論如何也矇混不過去的。老夫教你一法……”
  忽然,書房中傳來梅海天一聲悶哼,顯然中了那人的暗算。這時,才又聽得龍泉劍傳出一聲低嘯。隨後是當的一聲落地響聲。那人顯然利用說話時,梅海天一時戒備不夠那一瞬即逝的時機,出其不意殺了梅海天。這人的殺意一起,梅海天便已遭到殺手。連龍吟劍這等神兵也感應不及。直到梅海天被殺後才嘯得一聲,可見那人意動人動,武功已臻上乘之境。
  從姍立即便想掠下去將人捉住,但又自忖不是此人對手。
  而且,龍吟劍顯然又落入了那人手中。加上那書房機關太厲害。從姍略一思索。便暫時不動,準備等那人從書房中出來時再行跟蹤,尋機下手。
  但是,書房中從梅海天一聲悶哼,龍吟劍落地後,便再也沒有了任何響聲。如此過了大約一刻時辰,從姍已經不能忍耐了,正想下去,卻忽然聽到了響動。
  但這響動不是從書房傳出來的,而是從花園中的好幾個角落同時響起的。幾條人影一下子閃到書房外面,將書房包圍了起來。從姍數得一數,共有八條人影。
  為首一人站在書房前面三丈之處,聲音清朗地道:“室內的朋友,你能在書房裡躲到天明麼?何不藉一步出來說話。”
  但室內此時一點響聲也沒有。
  等待片刻,書房中的人還不見出來,而從花園的那一端的園門中,卻燈火明亮,湧進一群人來。
  為首一人,卻是司馬靈台,身後跟著一個姑娘,後面是一二十個梅海天的弟子門人。
  這些人一來,便將先前圍住書房的八個人反圍了起來。
  司馬靈台大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深夜潛進梅府幹什麼?”
  為首一人道:“在下陽泉趙捕頭,追緝兇手到此。司馬靈台,你們喝什麼?有本事,你進書房去將真兇逼出來讓我等看看。”
  司馬靈台看這八人,果然是一色官家捕頭服色,但他隨即冷笑幾聲道:“閣下神光內蘊,怕不是什麼捕快吧。在下看來,閣下好象一個人。”
  “好象哪一個人?”
  “好象是武當派那失蹤三年孫雨亭孫大俠。孫雨亭三年前在江湖上**了幾件驚人的大事。後來忽然失蹤,不知幾時成了陽泉趙捕頭?”
  趙捕頭笑了笑道:“象也好,不象也好,不妨就讓它真真假假,這是在下的官諜,司馬兄請過目。”
  “好,請將來意說明。”
  “我等一更至此。見一人易容為梅勇,進入了書房,後來書房中傳出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說話中,梅莊主悶哼了一聲,以後便沒有了任何聲響。我等知道這梅府的機關厲害,而且,那人顯然也非常厲害。所以,圍在外面,等他出來。”
  司馬靈台身邊一個女子,年約二十左右,此時聞言,急急問道:“那人將我爹爹怎樣了?”
  趙捕頭道:“你是梅莊主的女兒?”
  那女子道:“小女子梅夢萍。見過孫大俠。孫大俠,那人將我爹爹怎樣了?”
  趙捕頭道:“梅姑娘也見過在下官諜。在下不是什麼孫大俠,梅姑娘,你哥哥呢?”
  “來此地時,師兄弟們找過哥哥,卻沒有找到。”
  “那麼,不妨再分些人去找你哥哥,只怕有了什麼意外。”
  梅夢萍此時急得滿面惶色,拖著司馬靈台的手臂道:“公子,你看該怎麼辦?”
  司馬靈台道:“萍妹別急。這書房中不知機關發動沒有,此時實在不宜進去。不如依趙捕頭之言,先分幾個人去尋找大哥,其餘的圍住書房,再作計較。”
  梅夢萍道:“也好,大師兄,請你帶幾個人去再找找哥哥,大師兄,怎地不見二師兄衛靈壁呢?”
  “衛師弟麼?他……下在牢中了。”大師兄錢風道。
  “什麼?怎地將他下在牢中?”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便下了牢。這全府上下,大概只有師妹你一人不知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犯了什麼門規?”
  “我不知道。我這就去找公子。”
  大師兄帶人去找梅勇去了。
  梅夢萍道:“台哥,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司台靈台道:“但他犯了什麼門規,我是外人,不便多問。萍妹,應師兄這事,暫且不必追究,先將眼前這難關應付了再說。快靜下心來。”
  司馬靈台說著,“當”地一聲掣出長劍,上前幾步,向著書房朗聲道:“室內是何方高人?請出來說話。”
  書房內還是沒有聲音,甚至就連一點響聲也沒有。
  這時,牆頭上響起一個聲音道:“不必喊了,書房內那人,只怕早已走了。”
  眾人大驚,齊齊回頭,只見牆頭上盤膝坐著一人,這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他本來盤膝坐在牆頭上,這時忽然平空升起,然後冉冉斜飛過來,落在眾人前頭三丈處,站直身子,猶如鏢鎗一般挺直。
  他冷然道:“老夫夏候海。”
  人群中有數人同時“哦”了一聲。
  司馬靈台道:“原來是殘缺門掌門夏候前輩。晚輩司馬靈台,見過前輩。請問,前輩來了多久了?”
  “假梅勇還未進書房,老夫便已來了。”
  司馬靈台道:“晚輩斗膽,請問前輩為何而來?”
  夏候海道:“老夫本來不欲回答你,只是此時你已成了梅家的半子。老夫便由你問幾句吧。老夫是追蹤一條黑影而來。”
  “前輩認識追蹤的人麼?”
  “不認識。老夫追蹤到山下,便不見了此人的蹤影。只怕假梅勇也是此人所扮的了。”
  司馬靈台想了想道:“依晚輩想來,只怕那人此時早已不在書房,請教老前輩,眼下這事當如何料理?”
  夏候海道:“大名鼎鼎的幻靈劍司馬靈台,原來如此謙虛,老夫倒是意想不到。”
  司馬靈台道:“在下不願這梅家莊血染牆頭,卻又一時想不出萬全之策。”
  夏候海道:“室內那人,只怕早已走了。如若他還在室內,連梅老莊主也一招喪命,你等還有活命麼?”
  梅夢萍一聽大急,險些便落下淚來:“前輩是說我爹爹已經被那人一招……致死了?”
  夏候海嘆了一聲氣道:“這麼久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怕是不幸了。”
  梅夢萍大叫一聲,轉身便往書房掠去。司馬靈台一把將她拖住道:“萍妹不要激動。這事凶險無比,你先冷靜下來!”
  夏候海道:“這時進去,原也不怕那人,只因他大約早已走了,怕的是機關已經發動,如是梅家莊有人知道機關所在,先進去關閉了,那是不妨進去看看的。”
  梅夢萍道:“這機關……我也不知道的。”
  司馬靈台嘆了口氣道:“武林世家,隱祕傳子不傳女。真是無可奈何的事。”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大師兄帶著人,抬著一張軟榻,匆匆走進園來。軟榻上躺著一個人,卻正是梅勇。
  梅夢萍一見此狀,便哭泣起來,搶上去急急地問:“哥哥,你怎麼了?”
  眾人將榻放在地上,數盞風燈明亮地照著梅勇,只見梅勇躺在軟榻上,滿臉痛苦不堪,顯然體內有什麼劇痛正在折磨著他,但他的臉上卻連一滴汗都沒有,滿面蒼白如紙,一點血色也沒有,一派正在逐漸死去的垂死狀況。
  梅夢萍大哭著便撲上去。
  夏候海一把抓住她道:“動不得。司馬靈台快看住她!”
  司馬靈台抱住梅夢萍,站在旁邊,一動也不敢動。夜色中,燈光下,眾人圍著梅勇,一片沉寂,只有梅夢萍的哭泣聲顯得那麼淒涼。
  夏候海道:“各人退開,趙捕頭,司馬靈台,二位請過來。”
  眾人遵囑,各自退後幾步,司馬靈台扶著梅夢萍的腰,走近軟榻。
  夏候海道:“梅公子,你能說話麼?”
  梅勇雙目中湧出一片淚水,卻連嘴也不能張得一張。
  夏候海慢慢解開梅勇的錦袍,三人低頭,看了一陣,夏候海起身道:“好厲害的鎖穴手法。將人製住,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三個時辰內,不能蒙那人親手解開,便慢慢死去。
  老夫解不開這穴道,根本就連認也不認得是何種手法。慚愧,告辭了。”
  司馬靈台道:“前輩且慢離去。此事如若連前輩也無法,晚輩們就更沒有辦法了,萍妹,快求前輩援手。”
  梅夢萍跪下去,求道:“前輩,務必請救一救我哥哥。”
  夏候海道:“不是老夫不救你哥哥,只因老夫不識解法,又有什麼辦法?老夫如妄作解人,只怕指頭一觸梅公子的身體,梅公子便立即死去了。”
  夏候海長嘆一口氣又道:“老夫有一件大事,還著落在你梅家你父子身上。如今他二人一死,只怕老夫的大事也渺茫了。哎!”
  這時,一直低頭查看,一聲不吭地趙捕頭,忽然起身滿臉恐懼地道:“在下想起來了。”
  司馬靈台急問:“孫兄想起了什麼?”
  趙捕頭道:“這是傳說中的靈猿指法點的穴道。”
  夏候海與司馬靈台同時駭極呼叫:“靈猿指?”
  趙捕頭道:“前輩請看這被點穴周圍的皮肉,不是隱隱發黑,黑中卻又帶藍麼?”
  夏候海又去仔細察看,看後起身道:“是了。老夫也想起來了,確是這種指法。數十年前,老夫的師尊曾對老夫講過這種指法,年深日久,老夫倒忘了。但這靈猿真人乃是七十年前的異人,怎會活到今日?”
  眾人默默不語。
  夏候海沉思了一會兒道:“地仙今年一百二十歲,一百年前便已名震天下,被各門派推為天下至尊。這事看來只有請她出島才能料理了。”
  梅夢萍本已站起,此刻又跪下道:“前輩既也知道是什麼指法製的穴位,肯定能解的了。求前輩救救晚輩的哥哥吧。”
  夏候海道:“你等年輕,不知這靈猿指是怎麼回事。這靈猿指奇毒異常,手法卻又奇絕天下。髮指人竟可在指力中控制毒量,要毒重便毒重,要毒輕便毒輕。毒重時,中指人會急速全身潰爛。毒輕時,中毒人只是穴位周圍的經脈中毒慢慢壞死,時辰一到,才因經脈被毒腐爛,潰斷而死。老夫在當今天下的武林,固然可列入前十幾名高人之列,但面對這靈猿指,卻是毫無辦法。這天下,哎,能解此法的人,老夫還未聽說過。”
  從姍此時躲在屋脊上聽到夏候海這段話,心中一動,想起魔殺天君說他的弟子剛進中原,就被人用毒指殺死,所中的指力,就是靈猿毒指。那麼,莫非進書房去的那人是千面人魔?如若是千面人魔,那就凶險無比了。
  從姍此時更加不敢妄動,便不作下去與眾人相見之想,繼續躲在房頂的黑暗之中。
  這時,軟榻上的梅勇,在明亮的燈光下,忽然喉頭咕咕作響,全身一陣抽動。眾人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一點忙也幫不上,一點力也使不上,梅夢萍只是大哭喊叫,要撲上去。
  被梅家的兩個弟子抓住,撲不上去。哭聲叫喊聲夜空中鳴響,異常恐怖淒慘。
  忽然,梅勇雙眼一翻,頭一偏,不動了。
  他就這麼死去了。活活地,慢慢地死去。
  經過這麼久的折騰,這時也是四更天氣。梅夢萍眼見哥哥如此慘死,突然反而嚇得不哭不喊了,就只是恐懼地睜大雙眼,望著她哥哥的屍體,似乎已被嚇呆了。
  趙捕頭對司馬靈台道:“司馬兄,快,快打你夫人一耳光,謹防她被嚇瘋或嚇得湧痰而死去。”
  夏候海道:“且慢,老夫救她。”
  說罷,走上前去,在她身後督脈上的幾個穴位上拍了幾下,梅夢萍才“哇”地噴出一口混著濃痰的鮮血,昏迷過去,倒在扶她的師兄弟身上。夏候海又從身上摸出一顆藥丸,塞進她的口中,道:“沒事了,扶她去歇息一會兒。”
  司馬靈台道:“謝前輩救了晚輩的內人。但這書房內......”
  夏候海道:“你梅莊的事,你梅家令人進去看看吧。”
  司馬靈台想了想道:“趙捕頭。”。
  趙捕頭道:“什麼事?”
  “你既是官家的捕頭,這書房內有了人命案,當然是該你們捕頭先去查看了。”
  趙捕頭冷笑道:“司馬兄是想利用書房的機關將我等莊外人一網打盡麼?”
  司馬靈台冷笑道:“孫大俠既做了這陽泉捕頭,今晚只怕由不得你貪生怕死了。”
  趙捕頭道:“你梅家將機關開啟,等著捕頭進去查看,究竟是何居心?在下大任在身,還不會受激便眼睜睜去送死。”
  二人正在唇搶舌戰,另外七名捕快中走出一人道:“阿彌陀佛!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趙捕頭,這司馬靈台一會兒是人,一會是鬼,你們不妨多用一隻眼睛看住他一點。
  我進去看看吧,不能讓人將咱陽泉捕快看小了。”
  司馬靈台冷笑道:“少林慧達大師成了陽泉捕快,這陽泉捕快只怕從此雄甲天下了。”
  這捕快也不理司馬靈台的話,慢慢向書房走去。
  趙捕頭大叫:“兄弟小心。”
  那捕頭道:“不妨!”
  說罷,只見他一跨出腳步去,周身的衣服忽然鼓漲而起,顯然已經全身蓄滿了真力,隨時防止書房內的機關被引發。
  夏候海道:“且慢!”
  那捕快站住身子,回過身來,道:“前輩有何指教?”
  夏候海對著梅家眾弟子道:“你們身為梅家弟子,便不關心書房內的師尊麼?”
  眾弟子羞愧地垂下頭,只有大師兄道:“前輩不知,這書房內的機關,厲害無比,咱們卻是一無所知。只有師尊和梅師弟才知道開啟關閉之法。這機關不發動則罷,一經發動,如不將此屋燒為平地,萬萬進去不得。但此時師尊在內,卻又萬萬燒不得房屋。晚輩們無能,全憑前輩與司馬兄作主。”
  司馬靈台冷笑幾聲,卻是不語。
  夏候海道:“你等去撿些大石塊過來。”
  眾弟子聽得吩咐,立即使去將石山拆毀了數塊過來,拍成拳頭大小。這夏候海當日在黃河邊上見從北池用此法將酒樓上的人施出的琴音攝魂大法打斷,今日便準備用此法破壞機關。
  他道:“眾人退開。”他說話時聲音很大,顯然是說給屋頂的從姍聽的。房頂上的從姍見狀,也怕有機關從屋頂打出,連忙朝屋後飄身出去,隱伏在遠處的牆下。
  夏候海撿起一塊海碗大的石塊,向著門扔打去,只聽“砰”地一聲,門朝後碰去,便是,卻沒有任何暗器之類的東西打出,但當石塊撞開後,落地在門內的地下時,那暗器打出來了。這暗器顯然是要等人推開門,跨進腳去,踏在門內的地磚上,機關才引發。只聽“颼、颼”之聲,從門前後兩面的上方,同時斜射出數十支弩箭,將門周圍的五尺方圓全部罩籠。如是有人在那裡,不管前進後退,只怕都將被這些弩箭射中。
  夏候海等這些弩箭射定,又用石塊向著花窗打去,花窗打破時,射出的是弩釘,這弩釘密如蛛網。如有人從花窗中射進射出,只怕身手再快也難全身而退。
  夏候海如此變換角度,將石塊從門內窗內投進,不斷地打擊牆壁和地磚。有時連投數十塊不見一點動靜,有時一塊打中機關,便射出不同的暗器或毒氣。一直折騰到快要天亮時,那數十種暗器,毒氣和毒汁都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夏候海道:“大師如欲進去,可踏在石塊上進去,不知大師輕功如何?”
  這時,天色更黑,這黎明前的黑暗,如非園內尚有燈光,只怕便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捕快道:“不妨,在下總不能眼見這要死人的事,卻推與別人去幹。”
  趙捕頭道:“兄弟回來。”
  那捕快道:“捕頭還有什麼吩咐?”
  趙捕頭道:“平日搶拿犯人,我不如兄弟勇猛,但我的輕功比兄弟怕要高那麼一點,讓我去吧。”
  “不行。捕頭,你不能出事的屍“不妨,我若有甚意外,你等趕快回去報告上司。不得在此地停留。”
  “是。”那捕快答道。退在一旁。
  趙捕頭越出眾人,將輕功提至極限,輕輕一飄,便掠進了室內那凌亂掉落的假山石塊上。可是,他剛輕輕站穩身子,正準備四下打量,只見一團黑影一閃,從內書房掠出。這黑影好快,眨眼之間便也掠近了趙捕頭面前,掠過趙捕頭面前時,只見銀光一閃,黑影已經又掠進書房外的園中,直射夏候海。夏候海身子暴退三丈,一聲大叫,一條手臂已經被這團黑影那一閃的銀光斬斷。手臂落下地時,室內才傳出趙捕頭倒地的聲音,而這時,那黑影已經掠上了花園的牆頭。
  正在這時,只見花園的牆下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射起一條黑影,這黑影手中長劍從那團黑影的後面極快地一揮,只聽“嚓”地一聲,那黑影的長袍已被斬下一塊,但那團黑影卻已越過牆頭,一閃沒入牆外的黑暗之中。
  牆下偷襲那人卻也不敢追趕,只是拾起掉在地上的長袍,長嘆一聲,慢慢走向眾人。
  眾人這才看清,從牆下躍起,偷襲那人的是一個年輕姑娘。
  捕快班中越出一人,恭恭敬敬地作禮道:“陽泉捕頭王某,見過從姑娘。”
  這年輕姑娘正是從姍。
  從姍道:“王捕頭辛苦了,快去看看孫大俠吧。”
  王捕頭含淚道:“孫兄已被 劍斬成兩段.....”
  這時,人們才想起室內的趙捕頭,有人向室內走去,從姍喝道:“且慢!”
  從姍止住向書房走去的幾個人,轉身向夏候海道:“前輩的傷……”
  夏候海從三丈外走上前來,對掉在地上的斷臂看也不看一眼,道:“無妨。老夫已經點穴止住了流血,死不了。從姑娘,你那一劍只怕已是天下第一快劍了,而且是有備偷襲,卻只斬下那人一段飄起的衣袍。這人好高的身手!只怕這等身手,普天下只有二三人才有。”
  夏候海說這話時,蒙面黑巾不住抖動,顯然是傷口疼痛無比。他道:“從姑娘,室內現場還未破壞,你去察看一下,看看殺梅海天的兇手可是殺梅公子的同一個人?”
  司馬靈台受了冷落,此時卻裝作不知,一聲不吭。
  從姍道:“是。”
  只見她向書房慢慢走去,走近書房時,身子輕輕飄起來,凌空落在被斬成二截的趙捕頭旁邊的石塊上,望著書房內看了好一陣,然後往後一彈,回到外面的花園中。
  她此時滿臉驚駭之色,對夏候海及各捕頭捕快道:“梅莊主左手臂彎曲,倒地而亡,喉頭氣管已被一劍斬斷。傷口長約三寸,深約一寸從下向上斜斜劃過,顯然是被那人出奇不意,抓住了手腕,托住了手肘,便以梅莊主手中長劍,迴轉去斬了梅莊主的脖子。”
  從姍無比驚駭地繼續道:“好高的武功!這是什麼武功?
  梅莊主在天下已是絕頂高手,卻被那人以這兒戲般的手法殺死。簡直是不可思議!”
  夏候海想了想道:“這些門人弟子對莊中大事一無所知。
  這裡已經無事可幹。老夫要告辭了。”
  說罷,越過牆頭,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時,王捕頭已與其它捕快搬出趙捕頭的兩段屍體。
  王捕頭道:“從姑娘,我等也要告退了。”
  說罷,帶著趙捕頭的屍體,七人紛紛掠過牆頭,離莊而去。
  司馬靈台道:“姍妹。”
  從姍道:“司馬大哥要說什麼?”
  “你不去看看你夢萍姐麼?她可是梅家僅存的一個人了。”
  從姍道:“要去看的。但我還有一件事要辦。請問這位師兄高姓大名?”
  她問的是梅家莊的大弟子錢風。
  那人道:“在下錢風。”
  “可是江湖中稱無影劍的錢風?”
  “正是。”
  “請你將衛靈壁師兄放出來如何?”
  “這個……此刻只怕要二師妹同意才行。”
  “你先去放人。夢萍姐那裡,我一力擔待。”
  “好吧。”錢風帶人去放衛靈壁。
  從姍道:“錢師兄,我在夢萍姐那裡等你。請你將衛師兄帶到那裡來。”
  這三大莊人,平日過叢甚密,常有往來,平輩的人盡以師兄妹相稱。此刻,從姍遇事作主,司馬靈台倒反而不便制止。
  從姍向著牆外道:“花大哥,你進來吧。”
  花茂雲從牆外掠進來,對從姍行了一禮,卻不作聲,然後才對司馬靈台道:“司馬大哥,久違了。”
  司馬靈台道:“原來是花兄弟,二位請一起去大廳奉茶。
  在下將這裡的事安排一下便來。”
  從姍道:“司馬大哥請便,我們等你。”
  當下司馬靈台便安排人收殮屍體,準備喪葬事宜,然後引二人入內。
  此時梅夢萍早已得到傳報,得知從姍來看自己,已經等在客廳中,梅夢萍心中一直以為是屠殺紅雪山莊的殺手,又來屠殺梅莊了。當下見了從姍,一把抱住,咽咽哭道;“姍妹,我兩姐妹好苦啊。”
  說罷,便失聲痛哭起來。
  從姍心中此時已經明白,這梅家父子做下的事,梅府上下,恐怕無人知道。連這梅二小姐,只怕直到現在,還連半點風聲也未聽到。甚至就半點也未猜到梅家父子對紅雪山莊做下了什麼,這次又為了什麼被人殺死。
  從姍道:“梅姐姐,從今以後,我們在這人世,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了。以後遇到什麼事,多個心眼,才好保護自己。”
  梅夢萍道,“妹妹說的是。姐姐如今有了人家,有什麼事,多少還有公婆夫君擔待。妹妹,你一個人,以後可怎麼辦?”
  從姍眼見這梅夢萍如此天真無邪,心中更為她憂慮。眼見梅夢萍父兄剛死,她自己已經痛不欲生,還在關心自己。當下心中不禁生起了一種想為她做點什麼好事的念頭。她道:“梅姐姐,你近來武功進境如何?”
  梅夢萍無比驚異道:“妹妹怎地……忽然問起這個?”
  從姍道:“今日別後,我二姐妹天各一方。妹妹最近得高手傳了幾手劍法,妹妹就轉傳了姐姐,以後作個防身之用吧。”
  司馬靈台眼見剛才從姍在牆下偷襲那團黑影那一招,快速辛辣奇詭絕倫。那人在室內一直等到外面的人將機關破壞後才出來,眨眼間便從室內掠到了牆頭,快得只是一團黑影。
  中途還順便腰斬一人,斷臂一人。而且這二人皆是當世武林絕頂高手和一等一高手。從姍那一射一劍,雖然僅斬下一片袍角。如是自己,便是同樣偷襲,只怕連袍角也沾不到一點。
  司馬靈台道:“萍妹還不快謝過姍妹!”
  哪知梅夢萍道:“我不學,我學武功作甚?那敵人如此厲害,我只怕便學上數十年,也不是他的對手。再說,爹爹和哥哥就停在外面,我卻在這裡學武功,那成什麼體統?”
  說罷,又掩面哭泣起來。
  從姍嘆了一口氣,幾乎同時,司馬靈台也嘆了一口氣。
  只是二人嘆氣的原因,也只有各自才能明白罷了。
  這時,錢風引著衛靈壁進來了。
  這衛靈壁高高身材,看來異常精幹。只是那眼睛中,卻始終飽含著悲哀。大概是在牢中關了一天一夜的關係,這時看去,比在莊外的客亭中時,更瘦了好些。那雙眼中的悲哀神情,也更深沉了。
  他走進大廳,對從姍默默拱了拱手,也不多說。然後,轉過身去,對梅夢萍道:“靈壁見過二小姐。”
  梅夢萍道:“衛師哥,你犯了什麼門規,爹爹將你關了起來?”
  衛靈壁垂首道:“我也不知道。是梅師弟趁我不備,點了我的穴道,將我關了起來的。”
  “可是爹爹叫他這麼辦的?”
  “不知道。”
  “大師哥,你知不知道?”梅夢萍又問錢風。
  錢風回道:“師父這幾日從不出內書房。我不知道。”
  梅夢萍想了想道:“如今爹爹和哥哥都被人暗算了。衛師兄便是有什麼事得罪了爹爹和哥哥,也算揭過了。這全府上下這麼多事,衛師兄,你就留在外面幫錢師兄料理吧。
  衛靈壁道:“是。”
  梅夢萍又道:“大師兄,二師兄,如今我已許配了人家。
  從今後,已是司馬家的人了。我本想留在梅莊,只是此時卻已身不由己。不能廢了禮數。再說,我留在家中,觸景生情,只怕日日想起爹爹和哥哥,這日子也不好過。我準備辦完喪事。便隨夫迴轉杭州,這梅莊,就委託二位師兄代為照看吧。
  這以後如是有機緣,不妨代梅家收養一個孤兒,令他姓梅。好傳梅家香火。”
  錢風和衛靈壁同時道,“是。”二人說這個是字時,都已聲音飲泣。
  梅夢萍道:“大師兄,你令人將梅園打掃乾淨,從此封閉了吧。一應喪葬事宜,你們二人多操心了。”
  二人又是同時道:“是。”說罷,告辭出廳。
  從姍見這梅夢萍雖然氣得死去活來,又性情軟弱,但處理莊中事務卻並井有條,頭腦清晰,這才放下了一些心事。當下便道:“梅姐姐,我想告辭了。”
  梅夢萍道:“妹妹為何就走,請留下多陪姐姐幾日吧。”
  從姍道:“我在外面還有急事,務必馬上走。梅姐姐,以後我到杭州莫幹山莊來看你。”
  梅夢萍道:“你若一定要走,姐姐也不好強留,恕姐姐不遠送了。”
  從姍含淚向梅夢萍和司馬靈台告別,帶著花茂雲,離莊而去。
  從姍下得山來,已是上午時分。從姍在江邊舀水喝時,想起了空寂師太的教誨:“梅莊的事有點眉目後,也不要妄動。
  最好先找秘地修習內力。你若能以百年內力行走江湖,還怕那些仇家上天入地,無處可尋麼?”
  從姍想起這話時,同時想起那假梅勇的武功是那麼厲害,自己此時只怕真的應該先練成絕世內功,才能再出江湖尋敵報仇了。
  可是,她在這江湖中對各山川大河,隱密之地並不熟悉。
  而這覓地練功的事,又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只怕更不能對花茂雲談起了。當下坐在河邊休息,慢慢思忖。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記起梅夢萍叫錢風二人去封閉梅園的事。她想,梅家父子死了,屠殺紅雪山莊的那一夥人,只怕再也不會回梅莊打事。而梅夢萍不幾日要隨司馬靈台回杭州。梅莊的人,只怕也不會有什麼人願意再去梅園,那梅園豈不反成了一塊清淨之地?
  當下心中暗暗決定選梅園作修練之所,但卻不露聲色。仍然帶著花茂雲到黃石府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住下之後,從姍道:“花大哥,這司馬靈台二兄弟,看來與你很熟悉。”
  花茂雲道;“同在江湖闖出一些名頭,互相景仰而已。平日嘛,卻又來往不多。”
  “原來如此,你看這司馬靈台這時出現在梅莊,可有什麼蹊蹺?”
  “此事在下所知不多,實在不便多言。”
  從姍道:“我想去杭州司馬世家悄悄看看。花大哥,我托你辦一件事情,你可願意?”
  花茂雲道:“在下早就說過,作你的僕隨。只是未蒙首肯,不便以主僕相稱。但從姑娘如有吩咐,花茂雲是在死不辭的。”
  從姍道:“主僕之事,永遠不要談起。我只求花大哥再去黃河一帶,幫我找我哥哥。”
  花茂雲道:“是。只是能否找到,在下沒有把握。一月之後,我去杭州司馬世家找你。”
  “我不會公開拜莊的。一月之後,你在杭州城中住下,我來找你吧。”
  花茂雲道:“是。從姑娘對司馬世家的事,看來比在下知道的多,在下便不多嘴了,這包銀子,你帶上吧。在下一過武勝關,到處都有人送在下銀子的。”
  從姍也不推辭,收下銀子,花茂雲作了一揖,辭別而去。
  從姍等花茂雲走後,另覓了一家客棧悄悄住下。除了正常打坐外,並不閉關,卻每日在房中苦思劍招中的細微精妙變化。平日吃飯,也不在店內吃,只是傍晚時上街去,突然相中一家店子,買下一些帶回,這樣,既便有人暗算,要下毒也無從下手了。
  數日之後,從姍估計梅莊的喪事已經辦好了,便備了數日乾糧,在一個夜間偷偷潛入梅園。她是三更時潛進梅莊的,這梅府上下一點聲音也沒有,這梅園中更是寂靜異常。只有池中蛙聲響起,草中一片蟲鳴。
  從姍進入書房,見書房已被梅家門人沖洗得乾乾淨淨,那些機關,被夏候海破壞後,也就沒有復原。而那鐵柵牢籠,此時,不知怎地,落了一半在外,已經被梅家門人用四根房梁粗的巨木從下面倚牆托住。只要巨木不移開,這鐵柵是再也不會落下來。
  從這晚開始,從姍便在梅海天的書房中住下,開始修練內力。每隔數日,她悄悄下山一次,採辦乾糧幹肉和食水之類。然後再潛回梅莊繼續修練。

runonetime 2008-07-08 04:04 PM

第十章 重重阻殺

  從姍潛入梅園的第二天,梅夢萍便隨著司馬靈台去了杭州。她離開梅莊時,梅莊閤府上下弟子,門下僕役共三十多人,直送至山下。錢風本來打算令幾個人送梅夢萍到杭州的,但梅夢萍見司馬靈台態度暖昧,便不要人送。只帶去了平日使慣了的貼身使女冬梅一人。
  梅夢萍隨司馬靈台走後,衛靈壁便象失了魂一樣,武也不練了,整日不是喝悶酒,便是依坐在莊外的山亭柱上,望著東方出神。
  杭州在黃石府的東方。
  梅夢萍去了杭州。衛靈壁望著東方,思戀著去了杭州的梅夢萍。
  他是一個孤兒,從小被梅海天收在莊中。梅海天見他根骨奇佳,又肯吃苦,便收為了弟子。那時他才七歲。梅夢萍才開始學走路。練武做事之餘,他便常常背著小師妹滿園滿山去玩。一路教她說話。累了,便放她在草坡上,去找來許多野花,給她玩耍。
  梅夢萍的母親生下梅夢萍便死了,她是難產死的。梅海天這種武人,對女兒的教養不嚴。因為他要經常閉關,要經常出走江湖,莊中事情也多。他看見梅夢萍慢慢長成了五六歲,隨時跟在衛靈壁身邊,也不在意。直到梅夢萍開始隨哥哥坐家館讀書,他才對這些小兒郎們的玩耍有了一些限制,但也不嚴,目的只是怕影響梅夢萍的讀書。
  但他們習武時還常在一起。
  他們就是這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衛靈壁在梅家莊的平輩人中,武功是最高的。比梅勇還高。因為他心中戀著梅夢萍,想以自己的勤學苦練博得師尊的歡心,盼著被師尊收為女婿。但他又從不敢表露出採。因為他是個孤兒,沒有門第可言。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私心裡的願望就越來越強烈。
  忽然,司馬靈台來了,隨著不日便被選中成了女婿。定親的消息才傳出幾天,很快就成親了。這以後,事變接二連三,終於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就剩下他,整日望著東方,思戀著跟別人去了遠方的心上人。
  如此過了十數天。
  錢風過來說:“衛師弟,該練武了。師尊的仇,你不想報麼?”
  衛靈壁卻道;“師哥,我想下山去走走。”
  “你想到哪裡去?”
  “沒有目標,就隨便走走。”
  錢風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你是想去杭州看萍師妹。”
  衛靈壁望著錢風,頓時全象做賊被人捉住一樣地漲紅了臉。他想分辨,但隨即垂下頭去,一聲不吭了。
  錢風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只在調頭離去時道:“莊內庫銀不多了。你就支一百兩下山去吧。去看看她在杭州過得好不好,快些回來。咱們如不抓緊練功,別說報仇,恐怕遇到事情,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
  “是,謝師哥。”
  “有什麼事不要露在臉上。不要讓司馬家的人看低了梅莊。”
  “是。”
  衛靈壁帶上銀兩和長劍,離莊東去了。
  他朝著東方快步走去。每天,他在路上迎著太陽出來,匆匆東去。太陽從他身邊落下了山坡,他還走在路上……
  十天后,他到了杭州。
  西子湖中,有許多遊船。
  衛靈壁不知哪一艘船是司馬靈台的,便沿著湖堤尋找,不時喚上一兩聲。
  他在城中向一個武林人,請教莫幹山莊落在城中的府第座在何處。那武林人問明他找司馬靈台,就告訴他,司馬公子在湖上泛舟,可直接去西子湖上找他。
  衛靈壁在湖堤上尋找,連問了幾艘遊船,都無人答應,這時,一艘船從遠處慢慢飄了過來。從船艙中,飄出妙曼的歌聲:誤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雲想。
  紅袖輕舒,軟綿玉手,挽住公子嬌搖:春宵花月夜,休要騙奴家!
  哎呀呀你這冤家,洋洋笑臉,湊近奴家,奴家咋推讓?
  哎呀呀你這冤家,羞殺奴家,褪下羅裙,與君赴高唐。
  這只遊船飄近了衛靈壁,船頭上,有一個家人打扮的人對著衛靈壁執禮道:“岸上可是衛靈壁衛大俠?”
  衛靈壁一怔,隨即答道:“正是。”
  “我家公子請衛大俠上船,一起泛舟取樂。”
  “你家公子是誰?”
  這時,彩船的窗子打開了一扇,一個人光著肩頭從窗中伸頭道:“衛師兄,你不是來找我的麼?上船來吧!”
  衛靈壁一看,此人正是司馬靈台,他的懷中還摟著一個女子,正在咯咯低笑,只是那女子濃發掩面,看不清是誰。但衛靈壁心中已是一陣絞痛。素來端莊的梅師妹,會變得如此輕浮孟浪了?
  船靠湖堤,衛靈壁上船,遊船又泛進了西子湖中。
  衛靈壁一跨進船艙,頓時目瞪口呆。
  寬大的船艙中,一個歌妓正在唱曲,另有一個樂女正在彈奏琵琶,而兩張臥榻上,香被零亂,玉體橫陳,女偎男摟,司馬靈台和乃弟司馬遷武,各摟著兩個粉頭,正在作樂。
  衛靈壁長噓了一口氣,他心中的神聖沒有受到褻瀆。那四個女人都只是粉頭而已,但他眼見得司馬靈台如此荒淫,心中已經了然。梅夢萍嫁到莫幹山莊,無異於葬送了此生。當日因為共同的利益而硬扯在一起的聯姻,因為梅家父子的去世而變得毫無價值,梅夢萍的身價,或許還不如這些粉頭。想到這裡,他不禁失望得嘆息出聲。
  司馬靈台道:“遷武,這位衛師兄,乃是梅莊的第二高手,身手僅次於梅老莊主。他見我兄弟如此胡鬧,深為梅家小姐抱屈,竟惋惜得嘆出了聲來。”
  司馬遷武道:“衛師兄少在江湖走動,還未悟得及時行樂的真締。小紅,你去服待衛師兄,務必要使衛師兄心滿意足。”
  那個為歌妓伴奏琵琶的樂女聽到吩咐,離座走了過來,伸手去拉衛靈壁的手道:“衛公子,請到這邊坐下,小紅陪你....”
  衛靈壁打斷她的話道:“姑娘且請退開。”他對司馬靈台道:“司馬公子,在下這次東來,只是想看看我家小姐在這裡過得如何,明日便要回莊覆命。在下不識路徑,不知公子可否令家人帶在下去山莊拜見我家小姐?”
  “靈壁兄可是不高興小弟在外胡鬧,對不起你家小姐?”
  “誰家公子不風流?公子只要在家中善待梅莊的小姐,在外嘛,本來也無人管得了你。”
  “靈壁兄通情達理,小兄交你這個朋友。王升。”
  “小人在。”
  “用我的馬車送衛大俠去莫幹山莊。”
  船靠湖堤,衛靈壁隨王升去了莫幹山莊。衛靈壁走遠後,司馬靈台還站在船頭。司台遷武出艙道:“大哥在想什麼?”
  “你從附近上岸,去找顧家兄弟,他回黃石府時,路上將他悄悄做了。”
  “顧家兄弟份量夠麼?”
  “那就再加一個王七刀吧。”
  船艙門口,那個被稱為小紅的樂女,偷聽到了二兄弟的談話,她的雙目中閃過一絲沉思,頓時有了計較。她將已經打開的機括,那安裝在琵琶上的暗器機括,又悄悄關上了。
  杭州城外,一輛馬車卻連夜離開杭州城,向莫幹山莊馳去。
  第二天上午,馬車馳到莫幹山下的莫幹山莊,一直馳進莊內。梅夢萍的使女見馬車進莊,便跑近馬車道:“公子回莊了麼?”
  王升笑笑,打開車門,從車門內走出衛靈壁。
  “冬梅,小姐可好?”衛靈壁下車問。
  冬梅見了衛靈壁,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連忙引衛靈壁入內去見梅夢萍。
  梅夢萍正在書房讀書,聽到冬梅通報,連忙趕到客廳。
  “衛師哥,你來了,你一個人來的?”
  “是,我來看看。師妹,你過的可好?”
  “好。就只是有些寂寞。台哥他……常常不在家。”
  “只要你過得好……梅莊的人,也就放心了。”
  一時,二人似乎都沒有話說。冬梅端上茶來,站在梅夢萍身後。
  “師哥,家中的人可好?”
  都好。錢師兄整天督促弟們練武保莊。”
  “好,好。就在家中練武保莊,可千萬不要尋仇,枉送了性命。”
  衛靈壁看見梅夢萍又勾起了往事,眼眶有些發紅,便岔開話題道;“師妹比在家中時瘦些了。還過的慣吧?”
  “過的慣。就只是感到寂寞。台哥經常外出,常常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中。公公婆婆閉關期間,住在後園,少有到前莊來。平時來人,有事的都直接去了後園,也不常在前莊停留。
  公公婆婆此時皆在閉關,等他們出關後,我再帶你去見他們吧。”
  衛靈壁道;“只怕等不到老莊主出關,便要回梅莊去了。”
  “既然來了,怎不多住些日子?你想什麼時候走?”
  “我想下午就走。靈台兄不在莊上,我留下……只怕有些不便。”
  梅夢萍心中早已明白衛師哥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她自己那時也一直悄悄盼著父親作主,自己不敢有半點表露。如今成了司馬家的人,那番心事就更深地藏在心中了。
  梅夢萍道:“冬梅,你去吩咐王升開宴,我們陪衛師哥喝一杯!”
  冬梅出去叫王升開宴,廳中就剩下他們二人。
  住自己的劍,那是留足了人情了。
  顧老大道:“衛兄如能活著離開,只消去臨安打聽一下顧家三兄弟平日受令於何人,便能明白了,衛兄縱然勝得了在下,只怕也勝不了王七刀。”
  忽然廠王七刀清嘯一聲,人已著地滾來。他從地上滾來。
  手中的七把飛刀仍然隨身翻滾。衛靈壁知道這人大有名堂,長劍在顧老大的劍上一震,已將顧老大的長劍震落。那是怕自己應付飛刀時,著了顧老大長劍的道兒,當下便退在一邊,盯著王七刀。
  王七刀在地上不斷翻滾,只滾得旁人眼花繚亂。正在這時,顧老大一聲 哨,顧老二已飛射出來,單刀在前,挽起一片刀花,顧老三的流星錘,躲在刀花後面,疾打過來,而正在地上不斷翻滾的王七刀,卻已同時從下面射出四把飛刀,分取衛靈壁的腹腰四大要穴。
  但三人堪堪攻出,卻忽然感到眼前驟然一花,一條人影貼地從三人的縫隙間射出。只聽一聲慘叫,顧家兄弟剎住身形,急忙回頭,三兄弟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三丈外,衛靈壁已經站穩,回身以劍尖指著四人,而地上,王七刀已經雙手從小臂齊齊被衛靈壁的長劍斬斷。王七刀只痛得滿地翻滾,還未能射出的三把飛刀落在血泊中,已經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紅。射出的四把刀卻已射空,不知飛到了哪裡。
  衛靈壁道:“江湖傳說,自從玉鳳門不管江湖閒事後,這司馬世家便成了浙江的武林領袖。哪位朋友告訴在下,你們可是莫幹山莊派來的?”
  顧家三兄弟中的老二老三默默地抬起地上的王七刀,離谷而去,顧老大卻作了一揖道:“衛大俠手下留情之恩,容當後報。”
  “顧朋友為何要使在下失望?”
  “姓顧的有苦難言,愧對恩公。”
  衛靈壁略一猶豫,道:“那麼……你去吧。”
  顧老大走後,衛靈壁站在那裡,沉思了很久。隨後,他將長劍插回劍鞘,往回走去。回到他昨天晚上過一夜的那個小鎮。
  不管是衛靈壁,還是顧老大四人,都沒有看到,在附近的一叢灌木後面,有一個白衣女子蒙著黑紗面罩,從頭至尾將這場打鬥看完後,對衛靈壁極為賞識。遊船上那個小紅告訴她,司馬兄弟要殺此人。她來觀看這場打鬥,是要判定,衛靈壁這柄長劍,是否果真值得利用?
  這小鎮上有一家酒店,那是在鎮東頭的一群矮屋之中。酒店很小,只有兩張桌子。一個佝僂身子的老頭天天從鎮上的大酒店中買回些熟食,購進些酒品,轉賣給偶爾進店的客人。
  他自己只生了一個小爐子,燒點茶水,做點飯湯,以延長他本人的垂老生命。
  這天晚上,他的小店中走進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這年輕人昨晚上在他的店中喝了半夜酒。這晚上又來了。他要一盤花生,一盤滷豬頭肉,一壺酒,獨坐悶飲。
  當他要第二壺酒時,佝僂老人將酒送到桌邊,望著他說:“年輕人,你遇到什麼不幸麼?”
  “沒有,謝老丈垂問。”
  “那你的眼睛為什麼這樣飽含憂傷呢?我這垂死的人,也不至於此啊。”
  “我生下來便是這樣的。”
  佝僂老人搖搖頭道:“如是一個人生下來就這麼憂傷,這麼不幸,能長成你這麼一身好骨架麼?”
  他搖搖頭走開了。
  這個年輕人,這天晚上喝了六壺酒,伏在桌上便睡著了。
  第二天他醒來時,見佝僂老人正在劈柴,甚為艱難。他一聲不響地走過去,接過柴刀,便劈起柴來。他劈柴的方式甚為奇特,他將柴刀架在木塊上,一拳打在刀背上,柴塊便劈成了兩半。
  劈完柴,他便又喝酒了。他摸出一錠十兩銀子,對老人說:“老人家,這錢放在你那兒,我想小住一陣。酒錢店錢一起算吧。用完了我再付。”
  “但我只有一床被子。沒有你的床,沒有你的被,你睡哪裡?”
  “我就睡桌子。天冷時,我也就該走了。”
  “你伴著我這老頭不寂寞嗎?”
  “寂寞?”年輕人忽然望著老人,重複這二個字,“寂寞?
  我不寂寞。你這裡有酒,我便不寂寞。”
  年輕人的眼裡湧出了淚水。
  “沒有親人,又沒有酒,那才叫寂寞。”年輕人下意識地揩掉淚水,雙目望著門外的山野,“要寂寞多久呢?你這樣年輕,你才二十歲,你要寂寞到什麼時候呢?”
  他忽然不語了,就會在那兒,定定地望著街上,時不時端起杯子,一口喝下。
  從此,他便住在這個小酒店裡。他一住就是十天,二十天。他整天整天地喝酒,也喝十天、二十天。
  從第十天開始,佝僂老人便發現他有些煩躁。常常喝到中途,會忽然離桌而起,匆匆走到門邊,但又一下子站住。站在那兒出神。良久,才嘆息一口氣,又回到桌邊喝酒。
  第十四天黃昏,他出去了。他將一包銀子放在老人那裡道:“老人家,半夜時請為我等門,要是我沒有回來,這銀子就留給你養老吧。”
  老人接過銀子,忽然失手落了下去。
  “這麼重?這麼多銀子?”老人彎腰拾起銀子,顯得很吃力:“怕有二百兩吧?”
  年輕人沒有回答,默默走進了暮色之中。
  他趁著暮色,走到二十裡外的莫乾山,在莫幹山莊的山頭上停立下來。他就那麼站在山頭的樹蔭下,默默地望著對面莫山乾莊。
  半夜時分,他又悄悄走了,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鎮酒店中,老人還在等他,並且為他溫好了酒。
  年輕人只說了一聲多謝,便開始喝酒。
  從這天起,他每天黃昏便出去,去那莫幹山莊的對面山頭的樹蔭下,站在那兒看著莫幹山莊。
  他每次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鎮酒店中,佝僂老人總是為他準備好了酒和一點下酒菜。開始他還說聲多謝,後來連多謝也不說了。他抓起酒壺就開喝。
  佝僂老人開始還勸他少喝點,後來也不勸了,就只是坐在屋角,垂著頭,猶如未見。
  不知是多少個晚上了,有十個晚上?十五個?二十個晚上?
  這一天,他又去了,這是一個上弦月的夜晚。但他站了沒多久,他的身後便傳來了一個喊聲:“衛兄,久違了。”
  衛靈壁全身抽搐了一下,他從聲音上聽出,這人是司馬靈台。他默默地轉過身。
  司馬靈台道:“衛兄,王升不是說你回湖北去了麼?”
  衛靈壁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沒有。”
  “那麼,衛兄每夜站在這山頭窺視我莫幹山莊,又是為何呢?”
  “不為什麼。”
  二人默默對望,很久不說一句話。
  司馬靈台的眼中漸漸現出了殺意。
  “不會吧,衛兄。今夜如不將原委說出,只怕這兩大莊之間,難免要產生誤解了。”
  衛靈壁此時.心中最怕是連累梅夢萍的清譽,這時見司馬靈台懷疑他來探莊,心中反而松了口氣,順勢道:“梅莊老少莊主同時被殺,這梅家的門人弟子到處看看,又有何不可?”
  “那麼,應兄何不乾脆進莊去看看,也好早些釋疑?”
  “不必了。梅莊的人有梅莊的探查方法。”
  “可是,這探查方法犯了江湖大忌。”
  “這一點,請靈台兄看在兩家交好的份上,多多包涵。”
  司馬靈台尚未回答,這時,忽然從一棵樹後傳來一聲長嘆。
  “誰?”司馬靈台大喝道。同時,“當”地掣出了腰間長劍。
  此人欺在他身後兩丈之內,武功之高不可思議。如是敵人,那就太危險了。
  樹後悄無聲音地轉出一個女子,這女子身穿白裙,臉上卻蒙著黑紗。
  司馬靈台作禮道:“原來是小娘,孩兒見過小娘。”
  那女子道:“司馬靈台,我已對你說過幾次了。叫你不准這麼稱呼,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叫陳妙棠,你不知道麼?”
  “孩兒不敢直呼其名。”
  那女子瞪了司馬靈台一眼,轉向衛靈壁道:“你是一個傻子。”
  衛靈壁聽得司馬靈台對她的稱呼,知她是莫幹山莊莊主司馬洛的偏房夫人,當下上前作禮道:“黃石梅莊,晚輩衛靈壁見過前輩。”
  “你喝酒喝糊塗了。”女子說,“你將心中的戀情隱藏起來,害怕示人。把在這兒偷窺戀人,說成是探查梅莊主被殺的兇手,你想過沒有,這事之大,遠遠大過你的想像,稍一不當,會給梅莊現存的人,帶來滅莊之禍。年輕人,為何如此糊塗?”
  衛靈壁此時冷汗涔涔,心中的隱情被揭穿了,雖然免了梅莊的隱禍,但梅夢萍只怕從此沒有好日子過了。司馬靈台會怎麼看待梅家小姐呢?他開始後悔到這兒來了。
  那女子道:“靈台。”
  “孩兒在。”
  “你將冬梅賞給這衛靈壁,就成全了他的心事吧。冬梅姑娘是他在家中的初戀情人。他每晚來此想看冬梅一眼,怪可憐的。”
  衛靈壁一怔,隨即明白這女子在回護自己。
  此時,司馬靈台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靈壁兄呀,靈壁兄,為兄還以為你象那武林浪子一樣,湧來莫幹山莊,均是為了一睹我家小娘那傾國傾城的絕世芳容。為兄差點誤會了你,要叫你拔劍決鬥了。”
  衛靈壁萬分感謝地望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這時已經轉身,飄然離去,山風吹回了她丟下的一句話:“看我容貌的人如此之多,看我心地的人,又哪曾有過一個?”
  話音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話一說完,這女子已經飄然不見。
  衛靈壁朝著那女子飄去的方向作禮道:“晚輩謝過前輩知遇之恩。”
  司馬靈台道:“靈壁兄,我小娘已經走遠了,你還是先謝我吧。雖然冬梅是我夫人的使女,我要給你,你才能得到冬梅。”
  衛靈壁道:“在下這就回黃石府去。”
  “怎麼,不要冬梅了?”
  “不要。在下心中雖然戀著冬梅姑娘,但冬梅走後,誰去陪伴我家小姐?司馬公子,告辭了。”
  “好吧,恕為兄不遠送了。”
  衛靈壁走後,司馬靈台道:“出來吧。”
  從半坡的草叢中,掠出了一條黑影,掠到司馬靈台面前,躬身行禮道:“屬下參見少莊主。”
  “顧老大,你再將那日雙方交戰的招術,講與我聽。”
  顧老大於是又將那日交戰時,雙方的打法及後果講了一遍。
  司馬靈台沉思了良久道:“退下。”
  “是。”顧老大退後幾步,轉身下山去了。
  衛靈壁一路快步離去,心中決定回去收拾好行李便回黃石梅莊。再也不出來了。過去的,都過去了。自己心中的苦戀,比起梅夢萍的幸福和梅莊三十多口人的性命來,算什麼呢?梅莊外面的山亭上,同樣可以看到莫幹山莊。因為莫幹山莊的影子已經牢記在心中,這一生,這一世,是再也不會忘記了。
  “靈壁。”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路邊響起。
  衛靈壁一聽,便聽出是那個救了他,救了梅莊三十多口人的白裙蒙面女子。
  他立即朝著聲音躬身道:“前輩在此,還未走麼?”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衛靈壁朝著聲音走去,走過一叢矮叢木,看見後面是一個大草坡,那女子正站在草坡中間。
  衛靈壁上前執禮道:“晚輩謝過前輩救命大恩。”
  “免謝。”那女子道:“你只要心中記得是我救了你與梅家小姐就行了。如若有一天我要你幫我一次,你願意不願意?”
  “晚輩願為前輩赴湯蹈火,但前輩住在司馬世家,一無險阻,晚輩又武功低微,只怕沒有為前輩效力的機會。”
  “有的。”那女子道:“你現在到哪裡去?”
  “晚輩回湖北黃石。”
  “你這一去,沿途可能會遇到阻殺。你將阻殺你的人,一個不留地殺掉,就算是謝過我了。”
  衛靈壁大惑不解道:“晚輩從未行走過江湖,也從未得罪過誰,誰會阻殺晚輩呢?”
  “那麼,顧家三兄弟和王七刃為何又阻殺你呢?”
  衛靈壁想了想道:“明白了,有人為了一件事,非要殺掉在下。”
  “正是如此。”
  “但晚輩還是不明白。”
  “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些阻殺晚輩的人,晚輩理當對敵。因為晚輩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掉晚輩。但這麼做,又怎麼是幫了前輩的忙呢?”
  “這個……你就不必深究了。”
  “是。”
  “這次西去,阻殺你的人,只怕比上次那四位的功夫不知要高上多少,你有把握應付麼?”
  衛靈壁想了想道:“沒有把握。”
  那女子道:“你的劍法造詣很高,幾近梅海天盛年闖江湖時的劍術。你差的是內力和其它武技。”
  “晚輩也明白,但內力一途,卻又無法急就。”
  “有辦法的,我這裡有一顆藥丸,你服下去,就用你平時的內功心法導引,三個時辰後,便可憑空增長二十年內力。”
  衛靈壁大掠道:“天下哪有這種靈藥?”
  “有的,這靈藥便是千年以上的龍血靈芝。我這藥丸便是以龍血靈芝為主藥煉製而成。你將它服下吧。我在此為你護法。”。
  衛靈壁想了想道:“晚輩已經受過前輩的一次大恩。現在又要服用前輩的仙丹,晚輩不敢受。”
  那女子道:“天下如你這等武林人,真是太少見了。你放心服下吧。我有事要你去辦,不提高你的功力不行。”
  “前輩為什麼選中在下去辦呢?”
  “我已觀察你近十日了。你心地純樸,又不拘泥迂腐。已成為辦我大事的絕妙人選。”
  衛靈壁道:“前輩不會要晚輩去幹不義之事吧?”
  “不會。你只須將阻殺你的人殺乾淨便行了。”
  “晚輩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快講。”
  “晚輩懷疑阻殺我的人受令于莫幹山莊,前輩難道不是莫幹山莊的人麼?”
  “是的。”
  “那你為何要助晚輩?”
  “莫幹山莊內分二派。”
  衛靈壁道:“明白了,但晚輩所為,以不傷害梅家小姐為界。”
  “可以。”那女子說。聲音忽然有些悲哀。“你愛梅姑娘,愛得這麼深?哎!”
  “前輩請賜藥吧。”
  “服下這藥,”那女子道:“片刻之後,便會全身燥熱無比。
  儘管調配這藥丸時,已經加了臣輔之藥,但為不傷藥力,臣輔之藥加的很輕,龍血靈芝的藥力還是很霸道的。你感到全身燥熱無比時,除了加速導引藥力,還須同時存想至冰至寒之物,使心境得以平衡。你的身骨健壯,想來不會有意外的。
  不用怕,如有意外,我會從旁助你一臂之力。”
  衛靈壁接過靈藥丸,含在口中,用天水吞入肚內。
  然後,他便坐在泥地上,開始意守。
  片刻之後,腹中果然升騰起一片無比燥勢的丹田之火。他明白這是藥力化開了,便連忙依法加以導引,他從九歲開始修習梅海天傳授的內功心法,至今又有十六七個年頭,蓄積精氣,修練真力已有一定功力,打通任脈玄關指日可待。如今丹田中藥力大量化為精氣,只須善加導引,便能急速修練為真氣。他記住那女子的教誨,感到藥力大量化為精氣,丹田燥熱猶如火炙難耐時,便存想冬日的雪飄,冰河的寒冷。
  也是他從小勤練武功,原來很佳的根骨,練的越發堅強。
  三個時辰下來,竟將任脈和督脈的玄關同時打通,得到了許多練武人常需三四十年才能達到的練氣結果。
  三個時辰後,衛靈壁收功站起,只感全身舒泰無比。任督二脈內氣機充盈,與丹田之充盈真氣一呼一吸皆能相通。他明白自己實在是受益非淺。當下對著那女子跪了下去,拜道:“晚輩憑白受此大恩,實在是無以為報。”
  “你可以去了。記住,遇到阻殺的人,不可手軟。不要叫我失望。”
  “晚輩記住了,晚輩告辭。”
  衛靈壁拜罷起身,走下草坡,便要離去。
  忽然,那女子又叫住他:“靈壁,你回來。”
  衛靈壁轉身回來,忽然驚愕地呆住了。
  那女子,此時已經揭下蒙面紗,露出了一張絕色的花容美貌臉蛋。看年齡,她卻只在二十二三之間。衛靈壁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如此年青貌美。
  “我還美麗麼?”她輕聲問。
  衛靈壁下意識地回答:“很美。”
  “比夢萍姑娘,如何?”
  一提起夢萍姑娘,衛靈壁那一時失神的心,便恢復了平靜。
  他垂頭道:“你比梅師妹美麗十分。”
  “那麼……你喜歡我嗎?”那女子突然這樣問,問後,雙目定定地看著衛靈壁。
  衛靈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忽然發出此問,當下抬起頭來,驚得退後兩步,無言以對。
  那女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叫陳妙棠,你記住了。”
  “是。”
  “你去吧,如是以後還能見面,怎麼叫都可以,只是別以前輩相你。”
  “是,在下告辭了。”
  衛靈壁轉身,極快地走了。
  他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酒店,天已大亮。他抬手敲門,哪知才一接觸到門,門便開了一些。門沒有插上。
  衛靈壁一眼看到酒店正中的桌子上,坐了一個女子,卻是叫人把自己從牢中放出來的從姍。
  再一看,他又吃了一驚,只見酒店主人 那佝僂老人,此時儘管面容依舊,卻並不佝僂。反倒身子挺得筆直。坐在櫃檯後面,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自己。
  從姍道:“衛師哥,回來了?”
  “從姑娘來了多久了?”
  “來了兩個多時辰。”
  衛靈壁轉向酒店主人道:“閣下原來是裝的。閣下是何方高人?”
  酒店老闆道:“不是高人,是捕快,陽泉捕快。”
  “衛師哥,你請坐下。”
  “在下急著要回黃石,咱們以後再談吧。”
  “衛師哥縱有急事,也請稍留片刻。小妹只問幾句話。”
  衛靈壁道:“從姑娘,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在下曾受先師嚴令,不會對你講什麼的。同時在下又不願說謊騙你。所以,你還是讓在下走吧。在下有一句話告訴你,在下雖然沒有證據,卻感到紅雪山莊被屠,不過是一個江湖大陰謀的開始。而受害的,也不止你紅雪山莊一家。有關各方,絕不會長時間隱忍不動。你就待機而行吧。”
  “多謝衛師哥坦誠相告。”
  “在下告辭。”衛靈壁道。
  酒店老闆將衛靈壁的銀包提出,還與衛靈壁,這次不再假裝落地了。
  衛靈壁收下銀包,取出二十兩一錠大銀,要他收下。而那陽泉捕快卻無論如何也不收,還斟了三杯酒,一人一杯,遞與二人道:“衛兄終於從兒女私情中解脫出來,當喝一杯!”
  三人幹了杯,衛靈壁便告辭而去。
  衛靈壁這一西去,果然連遇阻殺。
  第一次阻殺來得好快,還是在那個谷口,還是四個人,左邊三個,右邊一個。
  左邊三個人,一為中年女子,三十餘歲,腰佩長劍;一為老太,六十多歲,手拄枴杖;一為小兒,十一二歲,玩著一張小鐵弓,腰間懸一盒短箭。
  右邊一人,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矮侏儒,手提一根又長又粗的熟銅棍。
  衛靈壁知道今日要糟,心中緊張地謀劃著對策。
  左邊三人,乃是名揚江湖的八公山三煞怪。只因其三人配合,攻守天衣無縫,單以兵器來看,便是一重一輕一長射,已含無限玄機。長期合練,更是默契。
  右邊一人,更是橫行江湖十數年的一個惡賊,專以劫鏢為生。只因他那矮侏儒般的身材,不用著地翻滾,也是地趟功夫。偏偏他那長棍,重達四十多斤,被他的神力舞動,大老遠便可用長棍的特殊招式攻人。而別人要攻他,他那目標又矮又小,偏又被長棍遮擋得水潑不進,要攻他卻是不易。江湖人稱侏儒棍。
  八公山三煞怪與侏儒棍突然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衛靈壁被笑得莫名其妙,但又怕這中間有什麼詭計。只好一聲不吭,蓄勢待發。
  侏儒棍笑罷道:“說的這小子三頭六臂,卻原來是一個瘦高小子。我侏儒棍生平最善以矮打高,今日卻是遇對了點兒。”
  三煞怪中的老煞怪道:“老身只需一枴杖,便能將他腰肋盡數打斷。”
  中煞怪道:“我一劍便能叫他見血封喉。”
  小煞怪道:“小爺一箭射中他的眉心,比甚麼都來的快。”
  衛靈壁卻不笑,只是沉聲道:“四位一起上麼?”
  其實,他心中最怕四人同上。
  侏儒棍道:“那樣太抬舉你小子了。我侏儒棍打遍中原,盡遇些不象人樣的醜八怪。只有你這小子,瘦高高的,甚對老子脾味。”
  說罷,走到衛靈壁八尺之外,長棍平指衛靈壁,忽然向上一挑,接著挽了一個棍花。攻勢一展開,只見一片棍影,將衛靈壁密密罩住,而那棍風,只帶得飛沙走石,聲勢甚為嚇人。
  衛靈壁在棍影中不斷閃動,幾次出手想去抓住長棍,皆因那長棍靈如牧鞭,甚不好抓,心中不禁有些失悔沒有在第一招搶攻。
  八公山三煞怪在一旁看見衛靈壁不住躲閃,盡皆大笑,中煞怪道:“這小子連拔劍機會都沒有,還戰什麼?”
  話剛說完,三人忽然同時止住了大笑,中煞怪的笑容甚至還留在臉上,但笑聲也停止了。
  只見長棍已到衛靈壁手裡,而侏儒人,卻已被衛靈壁一腳踹飛出去,“砰”地一聲,落在三丈多遠的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原來衛靈壁在閃躲中,發現這侏儒棍幾乎盡是以棍頭攻人,棍尾和棍中間,完全成了力源與力軸,不能用在招式這中,遠打近防,混成一氣。這是侏儒受了先天條件限制後,苦思的一種招法,由於他專練棍頭攻法,卻也練出了一種極快的速度,搓揉了長槍,長刀的殺著,倒也常能出奇制勝。如今衛靈壁識破了機要,身子假裝躍起,趁侏儒棍打向天上,對侏儒而言已是天上,他卻已矮身抓住棍的中端,踹出一腳,正踹在侏儒的脖胸之間,侏儒被踹飛數丈,飛出去在空中鮮血狂噴,落地時便已死去。
  就在熟鋼棍剛剛落入衛靈壁手中,三煞怪齊齊笑不出聲,去望侏儒人時,只見衛靈壁忽然大吼一聲,猶如空中響起一聲炸雷,人也平射向二丈外的八公山三煞怪,他人未射到,棍已劈到,只聽幾聲慘叫,三煞怪也齊齊軟倒在一堆,被 棍活活砸死。
  衛靈壁將長棍扔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的屍體,便掠進谷中,翻山而去。
  這後一棍,幾乎已經跡近偷襲。但衛靈壁為了自保,同時也為了感激陳妙棠的大恩,也是不得不如此了。
  象他這種性情專注的人,愛一個人愛得苦不堪言,但一旦覺得自己的愛反而會害了自己所愛的人,並可能給梅莊三十多人帶來災難,便立即解脫出來,再不拖泥帶水。陳妙棠解救了他和梅莊三十多口人的牽扯,尚在小事。對他而言,陳妙棠一句話解救了梅夢萍的清譽和安寧免受牽連,才令他願效生死之勞,終身銘感。
  這第二殺阻殺發生在第二天下午。這時,他已翻過天目山區,快要進入安徽境內。這次阻殺他的只有一個人。
  衛靈壁明白,這人的武功,在那前四人的武功總和之上,所以他才敢一個人來阻殺自己。
  這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顯然不願暴露出身份。看來是江湖上大有名氣的人物。
  這人見衛靈壁走來,也不出手,也不打話,等衛靈壁走到他的前面站定後,道:“你準備好沒有?”
  衛靈壁更乾脆,回道:“準備好了。”說著,順手拔出長劍,劍尖斜指地上。
  那人見衛靈壁不肯先出招,明白他的意思是因為自保,不願先攻人,便抬掌虛虛一劈,打出一股劈空掌力。但這掌力攻到衛靈壁身上,便消了力道,表示我儘管要殺你,可還不願對晚輩先出招。
  衛靈壁見他這劈空掌力的力道掌握甚能隨心所欲,知道今日遇到了極高的高手,自己便不敢與他拼掌力,比內力。當下展開身形,“刷,刷”便兩招快劍攻出,目的是逼對方防守,無暇施展劈空掌力。
  那人冷笑一聲,顯然已明白了衛靈壁的打法的含義。但他顯得甚不在意,直到衛靈壁的快攻劍式已經展開,才開始反攻。他只憑一雙肉掌和衛靈壁的快劍搶攻,僅僅六七招上,便扳回了先機。衛靈壁內力不如他,如今又被他搶回先機,快攻劍式一窒,已經守多攻少。頓時便危機大現。
  忽然,路旁的樹叢中閃出一條紅影,快速絕倫地搶進戰團,一支長劍連連快攻,頓時便已將那黑袍蒙面人的肉掌逼住。蒙面人一見這人的劍法,忽然大驚道:“你……”
  這時衛靈壁已趁他大驚之時,手掌已攻到面前,未及變招,窒得一窒,一劍砍去,竟生生地將那人的右手手掌砍斷,落在地上。而那紅影,這時又一劍刺中黑袍蒙面人的胸口,頓時便將黑袍蒙面人殺在當地。衛靈壁這時才看清,這幫助自己的人是一個姑娘。
  “你……”衛靈壁一看清這人,頓時吃了一驚。
  “衛公子別來無恙?小紅這廂有禮了。”這姑娘竟是那西子湖中彩舟上的粉頭女子。司馬兄弟讓她服侍衛靈壁,衛靈壁當時完全將她當作了煙花公子,未予理睬。
  衛靈壁深深一揖道:“在下有眼無珠,當日不識高人。今日又蒙援手救命,此恩此德,在此謝過。”
  小紅這時不裝煙花女子,顯得英姿勃發。她道:“衛靈壁好高的劍術,竟能與這太湖王打到二十多招,還能自保。”
  衛靈壁大吃一驚:“太湖王?”
  “這人正是太湖王。”
  這太湖王,乃是天下有數的十幾位高手之一,與八大門派掌門人也能平起平坐。不知怎地,這麼高身份的人,卻被人搬出來殺衛靈壁這江湖後起之人。可見殺衛靈壁的人,這次下了多大的決心。一般一等一的高手,能在太湖王手下走上五招,便能蒙他免予殺手。
  他因故意讓衛靈壁搶去先機,所以多打了幾招。等到紅衣女子閃出來加入戰團,太湖王見紅衣女子所使的劍法,乃是他異常親近的一個人的劍法,所以大吃一驚。也就在他大吃一驚那一瞬,被二人取了性命。
  這一仗實在不是這兩個年輕人打贏的。他二人勝得僥倖,太湖王也死得太冤枉。
  “衛公子。”小紅正色道:“那天西湖的彩船上,我那輕浮孟浪的作態,乃是情勢需要所迫,你可不要將我視看成了孟浪女子。”
  “是。在下現在明白了。”
  小紅雙目定定地盯著衛靈壁道:“不,你還沒有明白。”衛靈壁一怔,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小紅忽然道:“你去吧。如果再有人阻殺你,說不定便是正主兒出場了。”
  衛靈壁又是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謝。在下告辭了。”
  這第三場阻殺來的更快。看來,想要阻殺衛靈壁的人,下了決心要在這兩省交界的山區將衛靈壁除去。
  下午,衛靈壁行至一座大山的山腰時,就遇到了這人。
  這人躺在一棵樹下的石板上,滿臉橫肉,赤著上身,全身肌肉的肌塊遍布胸、背、手臂,比比皆是。他聽到腳步走近,才站起來。自言自語地道:“送死的來了。”說罷,隨手抓起擱在石板上的兵器,那是一對短柄開山斧。
  他問,“你是衛靈壁?”
  衛靈壁道:“是又怎地?”
  “你竟能連過兩關,靠的是什麼?”
  “不靠什麼。或許,靠點運氣吧。”
  “你竟能將太湖王也殺了。你究竟是誰的弟子?”
  “梅家莊的弟子。”
  “梅莊。梅莊哪有本事調教出殺太湖王的人?梅老莊主本人來打上半天,或許還能勝得太湖王一招半式,你卻究竟憑什麼能殺了太湖王?”
  衛靈壁道:“朋友是來阻殺在下的麼?”
  “是的。”
  “那你為何還不動手?扯三拉四,想必是幫手還未來齊吧?”
  那人聽說,仰天大笑不止,道:“我好心好意讓你把話講完,也好多活一時片刻。你卻忙著去死。那可怪不得我了。”
  說罷,將雙手的開山斧一碰,發出一聲巨響,聲震山谷。
  那金屬聲的悠長回聲,在這大山的萬丈深谷中響了好久。
  那人大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誰?”
  “閣下為何會有此問?”
  “老夫將真力運在斧中相碰,傳出的真力聲,便是在平原大川上,也會震得敵人頭暈目眩。你卻如若無事,梅莊在武林中式微已久,哪裡還調教得出你這等第子?”
  衛靈壁此時任督二脈中真力鼓盪,這真力聲之類的功夫,等閒傷他不得。只是他無端被攻了一招後,倒猛然想起這人是誰了。
  “前輩是名震江湖的鬼斧魔君?”
  “好,小子,你總算明白過來了。後生們常因老夫不顯老,而不識老夫是誰。你既知道了,便自裁了吧。”
  衛靈壁道:“那倒不必。是死是活,總得打下來看!”說著,身形一晃,盡全力“刷刷”攻出兩劍。第一劍攻鬼斧魔君的下腹,那是近乎虛招的一劍,第二劍已直刺鬼斧魔君的眉心大穴。
  鬼斧魔君不料這後生聽說他的名頭後,不但未被嚇癱,反而搶先出招,一時竟弄了個手忙腳亂。急忙中身形一仰,趁勢一腳踢出,還怕這一腳未必能踢中衛靈壁,身子又向後一射,倒射出去一丈多遠。
  但他在倒射出去時,即已明白上了衛靈壁的大當。只見衛靈壁一招搶刺將他逼退後,已經展開身形,從他身邊搶過,奪路往山上逃去。此時情急逃命,倒也快如飛鳥。
  鬼斧魔君大怒,猛喝一聲,便展開輕功隨後追去。
  衛靈壁逃上山頂,忽然站住了。
  只見兩個黑袍蒙面人,擋在前面和左方的路上,而後面,鬼斧魔君已快臨近,剩下的右面卻是萬丈深淵。
  衛靈壁明白此時唯有奪路而逃,心中只盼這二人手下不硬,能衝過去。當下運足功力,身子一縱,一招“漫天風雨”,便向二人攻去。
  哪知前面二人似乎對黃石梅莊的萬梅劍法十分熟悉,其中一人喝一聲“來得好”,手中長劍竟硬伸進衛靈壁的劍網中,運力硬絞。兩人的劍身頓成了互絞之勢。旁邊一人這時猛地一掌拍衛靈壁的肩上,一掌拍實,將衛靈壁打得騰身飛起,直向萬丈深淵下面落去。
  衛靈壁的一招“漫天風雨”共使出一半,便被敵手的長劍絞住。另一人從旁襲擊,只一掌就將衛靈壁打下了深谷。
  這一切都是算好了的,再也不會失誤。
  鬼斧魔君從山下追上來,還看見衛靈壁落下去的身形。但他沒有聽到衛靈壁叫喊,他以為那小於已經中掌斃命,所以跌下去時已經不能喊叫了。
  他對兩個蒙面黑袍人道:“事情完了。請公子轉告令尊,老夫已經效力三次,再也不欠情了。”
  一個黑袍蒙面人道:“多謝前輩援手。晚輩一定轉告家父。”
  鬼斧魔君道:“請公子將在下的小斧賜還。”
  黑袍蒙面人從身上取出一柄拇指大小的小金斧,遞與鬼斧神魔。
  鬼斧魔君接過小金斧,忽然神色大變道:“這是仿造品!”
  兩個黑袍蒙面人一聲不吭,不動聲色。
  鬼斧魔君道:“二位公子是假傳聖旨了。”
  還是那蒙面人道:“在下兄弟,情勢所迫,欺騙了前輩,還望前輩恕罪。只因家父正在坐關,而這事又非急辦不可。晚輩兄弟在這裡陪罪了。”
  鬼斧神魔想了想道:“也是。反正老夫當初只答應為令尊辦三件事,如今三件事皆已辦過了,老夫已是自由之身。那金斧嘛,即使還在你家,卻已制約不了老夫了。”
  說罷,下山而去。
  先前說話那個黑袍蒙面人道:“二弟,咱們繞下谷去看看屍體。不要還未跌死,留下後患。”
  被稱為二弟的道:“下面是萬丈深谷,谷底亂石激流,那人是絕對活不了的。哥,回家去吧。”
  二人下山去了。
  衛靈壁跌下山谷去了。但他並沒有死。
  那二弟偷襲的一掌,打在他的肩上,雖然將他打飛下了萬丈深谷,卻並沒有打斷筋骨。
  衛靈壁急速地落下深淵,但他頭腦卻轉動更快。他將長劍扔了,從身上摸出飛抓,這是武林人一般常備的夜行工具,以備要上功力不夠的高處時所用。他將飛抓長繩撿在手上,在急速下落過程中尋找搭抓的樹木。他看見下面有一根松樹伸出,還在上面便將飛抓扔去。飛抓是抓在樹幹上了。可是,他的下落之勢太快,衝力太大。他剛感到身子被長繩拖的一停,身子便向岩壁碰去,全身一震,手掌被繩子勒的猶如刀割。
  “嚓”地一聲輕響,繩子斷了,他便又往下面落去。
  但這麼緩得一緩,他的下落之勢已經慢了許多。更為有用的是,他被打飛出懸崖時,離著岩壁兩丈多遠,便是看見樹或藤,也萬萬不能抓住。此刻被長繩一帶,他的人已被帶近岩壁,如今繩子斷了,他便是貼著岩壁在往下落。他剛感到身子擦著山藤。急忙用手抓住。他抓住一叢山藤,人便不再下落,而是懸在了岩壁上。
  他拼命抓緊山藤,穩住身子。過了好久,才往左右看,左右皆是岩壁,雖然也長著山藤,但卻沒有出路,他又調頭去看下面,下面仍然深不見底。不過,這時也能聽到下面傳來的水流響聲了。
  衛靈壁此時吊在山滕上,上不沾天,下不著地,左右也無出路,看來時日一久,手臂一酸麻,難免又落下去。
  但衛靈壁心中想的卻是,沒有直落下去,便絕對不會死了。他看準了山藤很密,岩壁上到處都是。他如能分段下壁,每次抓住藤穩住身形,便能直到谷底。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待得真氣鼓盪,便看準下面三丈處的一叢濃密山藤射去,一把抓住。落得幾落,已經運功吸在山巖上。如此反覆和採用此法,下落了二十多丈,看看再有三十丈,便能到達谷底了。他心中不禁暗自慶幸,這上千丈的懸崖,跌下去固然是一個粉身碎骨,但是,也給了人一個在空中動腦子的餘地。如若只有幾十丈高,眨眼便跌到底了,同樣是一個粉身碎骨,卻就沒有動動腦子的餘地了。
  他歇息一下,正準備再往下分段下落。正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嘯聲。這嘯聲猶如困獸的嘯聲一般,躁急,憤怒,短促,時高時低。又象受了傷的困獸,帶著痛苦難忍的意味。
  衛靈壁聽得這嘯聲,心中不禁生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感。一時竟不知這是人發出的嘯聲,還是野獸動物發出的嘯聲。當下連忙停止下落。將山藤纏在自己的腰上。害怕一不小心落了下去,露出行藏。他又將另一些山藤拖過來掩在自己的身上和腳下。這樣,從上從下從正面,都看不見他藏在山藤中間了。
  嘯聲來得好快,初起時還在百十丈外,而衛靈壁剛剛掩好自己,那嘯聲就已到了腳下。
  嘯聲停止時,接著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再接著,傳來一陣石塊撞擊山巖的響聲。衛靈壁感到好奇,悄悄地輕輕撥開山藤葉,向下看去。
  他忽然嚇得差點便叫出聲音,連忙咬緊牙關,更是一動也不敢動了。
  只見下面的山溝裡,有一個野人,全身長滿一種淡黃色的細毛,就象猴子身上的毛一樣。衛靈壁忽然明白,剛才那嘯聲裡,就含有種野猿的嘯聲的意味。這個野人正在下面的山谷中,發狂地跳動著,時不時在身上自己打自己幾拳,在胸口抓搔著。時不時又抓起水桶般大的石塊,向著順勢的方向,毫無目的地亂扔出去。一扔就是數十丈遠。有時打在山巖上。有時打在溪流中。有時又打在樹幹上。打著樹幹時,那樹幹便應石而斷。
  如此發狂般地折騰了一陣,只見那人好似更發狂了,不再抓拾石頭扔打物件,而是乾脆便一掌一掌地用掌去擊打溪流旁邊的巨石塊或大樹,一時,只見石屑粉飛,不時傳來樹木被擊斷的 嚓聲及樹木倒地發出的轟響聲。
  如此又折騰了好一陣,那野人才精疲力盡地倒在溪流旁邊。似乎是昏死過去了。
  這時,一個身穿白袍,而蒙黑沙的女子,忽然出現在溪流旁邊。
  衛靈壁差一點點,就又要叫出聲來。
  這女子,便是在莫幹山莊救了他和梅夢萍的女子,便是以龍血靈芝藥丸助他增長了二十年功力的女子,便是叫衛靈壁記住她的姓名的女子。
  只見陳妙棠低下身子,在這野人的幾處穴道推揉著,野人便慢慢地醒了過來。
  陳妙棠道:“過去了麼?”
  那身上長滿猴毛一般的黃毛的野人抬起頭來道:“過去了。”
  衛靈壁又大吃一驚。但他此時已經能控制自己,連差一點點就要叫出聲來的那種衝動也沒有了。就只是將吃驚深深地藏在心裡。
  原來,那野人身上長滿了野毛,但臉上卻是光光的,一點毛也沒有。那是一張人臉。而且是衛靈壁認識的人的臉,是司馬靈台的臉。
  事情真是越來越奇了。
  衛靈壁此時懼意已消,只想存心看個究竟。他想,剛才在山頂將自己打下山崖的,不就是司馬靈台與司馬遷武麼?怎會才眨眼之間又跑到這山谷中來了?司馬靈台怎麼又會是一個野人?陳妙棠明明與司馬靈台在莫幹山莊內是潛在的敵人,此刻怎麼對他如此關心?
  衛靈壁決心要看看這個謎團。他知道下面二人武功極其之高,只怕會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便連忙龜息氣息。但他馬上又放棄龜息。因為他在三四十丈的高處,他的耳邊還有山風橫著吹過的聲音。這呼吸聲是不會傳到下面去的。山風已經將他那極輕微的呼吸聲掩壓下去了。
  他繼續偷聽下去。
  陳妙棠道:“開始吧。”
  野人道:“等一會兒,我還想歇一會兒。”
  陳妙棠道,“好吧。”
  野人道:“你坐下吧,就坐在我身邊。”
  陳妙棠坐下去,坐在他身邊的石塊上。
  野人道:“每次你都很急,你怕看見我這一身毛?”
  陳妙棠道:“不是怕看見這一身毛,是怕露久了,別人看見。”
  野人道:“這是一個死谷。你看,這三面是懸崖峭壁,這溪水從那山洞裡的陰河流出來,流出谷去。如是有人從谷口進來,我是會很早就發現的。你別怕。”
  陳妙棠道:“我不怕。”
  停了一停,陳妙棠又說:“這一次好象時間長些,有五年了吧?”
  野人道:“是有五年了。我近來功力有了提高。所以,似乎毛髮也長得慢些。”
  陳妙棠道:“你將司馬靈台的面具取下來吧,我討厭看他的臉孔。”
  野人道:“暫時不行。我的東西和衣服都在山洞裡,身邊沒有別的面具可換。”
  衛靈壁這時總算明白了一個秘密,這野人並不是司馬靈台。他那司馬靈台的臉,是因為他戴了製作成司馬靈台的模樣的人皮面具。
  陳妙棠道:“你可不能戴這面具去莫幹山莊幹什麼!”
  野人道:“你別擔心,我是控制得住自己的。”
  陳妙棠道:“目前時機還不成熟。該怎麼幹,到時我會對你講明白的。”
  野人道:“放心,我會聽你的安排。但是,成功了,霸主地位是我的,你不能和我爭。”
  陳妙棠忽然笑起來:“有什麼可爭的?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我們不是夫妻嗎?”
  野人道:“有一天,我要將天下所有的武林人都召集在一起,為我們舉行天下最大的婚禮。”
  陳妙棠道:“好的。那一天,我穿什麼衣服呢?”
  野人道:“就穿這白袍,你穿白袍最美了。”
  停了一下,野人又道:“其實,你穿什麼都美,我都愛看。
  要是你將白袍脫了,我就更高興了。”
  陳妙棠道:“時辰不早了,開始了吧。”
  野人忽然道:“不忙。我記起了,每次我有毛的時候,你都不願意和我幹那件事。今天,我想先幹那件事,再除去毛髮。”
  陳妙棠伸出手去,在野人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用一種唱歌一般的聲音道:“你真是我的傻丈夫,你不怕你的毛刺痛了你最愛的人麼?”
  野人馴服地道:“我怕。”
  陳妙棠道:“我是你在天下最愛的人麼?”
  野人回答,聲音變得既馴服又溫柔:“是。”
  陳妙棠又問:“我是你在天下唯一最愛的人麼?”
  野人回答:“是。是我唯一最愛的人。”
  “那麼,我們開始洗毛吧。”陳妙棠的聲音唱得更甜了。
  “開始吧。”野人說,在陳妙棠的身前跪下來。
  衛靈壁聽得明白,從野人開始提出要求起,陳妙棠就改用了唱歌一般的聲音和野人說話。而陳妙棠一改用唱歌一般的聲音說話,野人就不再提出要求,而是陳妙棠怎麼問,野人就怎麼回答。
  衛靈壁明白這是屬於攝魂大法一類的功夫,先將真力貫注在有節奏音樂和唱歌中,定向噴射往需要製住的人,造成對方大腦或輕或重地失去自我理解能力,而隨著發動人的願望思想或行事。
  衛靈壁暗自慶幸,幸好自己身在半空。而且,陳妙棠想不到懸崖上山藤中藏有人。她發出的攝魂真力,也只是單對野人一個人發出。
  這時,陳妙棠已經從身上取出一瓶藥水,不知從什麼地方又拿出一個木盆。木盆內已由野人去溪水邊盛滿了清水。陳妙棠將玉瓶內的藥水混和在木盆內的溪水中。然後,用一塊軟綢沾上調淡了藥水,在野人身上有毛的地方,而在正常人身上不該有毛的地方,輕輕地擦洗起來。
  全身都擦遍以後,陳妙棠說:“下河溝去洗乾淨吧。”
  野人聽話地走進水中,自己用手在身上擦洗了一陣,當他從水中走出來時,身上已經沒有野毛了。在陽光下,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暗紅色的色彩,既象是人的皮膚顏色,又不象是人的皮膚顏色。
  野人回到陳妙棠的面前跪下,陳妙棠道:“該洗臉了。你將面具取下來吧。”
  野人伸手在臉上一抹,面具去掉了,頓時現出 張象身上一樣長滿了野毛的面孔。那樣子,極象是傳說中的人猿。
  衛靈壁此時吊在半空中的岩壁上,一動也不敢動,手心被一種冷汗弄得濡濕,連擦也不敢擦一下。
  陳妙棠又用藥水在野人的臉上細細擦洗,甚至連頭頂頭後都擦洗遍了,才又對野人道:“你再去河溝裡洗一下吧。”
  野人又聽話地去河溝裡走進水中。將頭埋進水裡洗了一遍,當他這次洗完後,已經完全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了。就只是光著頭,臉上的骨骼有些類似人猿。但也不是極醜。他這時全身精光,下身的性器又長又大,他再回到陳妙棠面前,他已經有了要求。
  野人道:“你把白袍脫了吧。”
  陳妙棠一聲不吭地閉上雙眼。
  野人的手慢慢伸出去,解開了陳妙棠的白袍,陳妙棠的身子頓時便裸露在陽光下,猶如白玉一般閃閃發光。
  野人的喉頭發出一種低吼的嘯聲,一下子把陳妙棠掀翻在地上,撲了上去。而陳妙棠就只是閉著雙目,任他作為。二人便全身赤裸地在陽光下行起了巫山雲雨。
  山崖上,衛靈壁早已閉上了雙目,不敢再看。
  過了好一陣,下面才又傳來聲音。
  衛靈壁睜開雙眼,看見陳妙棠已經穿好了衣服,野人就躺在她身邊的地上。那野人問:“那個姓衛的小子,這一路為你除去了幾人?”
  陳妙棠道:“五人”
  野人道:“那小子還不知死了沒有?”
  陳妙棠道:“我只助他增長了二十年功力,他縱使能對付開始的幾批阻殺,最後總是逃不過去的。老鬼吩咐了要一個個殺掉,小鬼頭不敢不遵命的。再說,小鬼頭還有私心要除掉那小子。不殺掉姓衛的,他是不會甘心的。所以,姓衛的小子最後還是一個死。”說完嘆了一口氣。
  衛靈壁聽到說自己,更是一句也不敢漏。
  野人道:“你這計策稱為什麼計?”
  陳妙棠道:“稱為一箭雙雕,或稱為血殺連環。”
  野人道:“太麻煩了。其實,由我一處一處地挨去殺,那多省事。”
  陳妙棠笑道:“將這武功最高的幾家解決後,再有不聽話的,就可以用你這個辦法了。現在還不行。”
  陳妙棠站起來道;“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在梅莊你上次丟掉了崔家那老鬼後,他老是在莫幹山莊一帶不時出現。你乾脆出谷去,將他引遠點。不妨引他去西域。丟掉他後再悄悄回來,那時,或許就可以走下一步棋了。”
  野人道:“好吧。”他站起來,抱住陳妙棠,又親吻了一陣和摸揉了一陣,陳妙棠見他慢慢地又有了巫山雲雨的要求,便又施出攝魂大法,用唱歌般的聲音道:“聽話,快去穿好衣服,出谷辦事吧。征服了武林後,你當了武林霸主,我天天陪你。現在我要走了。”
  野人馴服地說:“好,你去吧。”
  陳妙棠慢慢走開,然後一晃便不見了。
  野人也轉身不見了。衛靈壁知道他去附近的什麼地方穿衣服,一時便不敢下去,只是注意地看著下面谷中,是怕看不見野人出谷,不能下去。
  不久,野人又來到剛才二人停留的地方,他這時已經穿了一身黑袍,戴上了一張普通武林豪客的人皮面具。就空著一雙手,出谷而去。
  衛靈壁怕他迴轉,又等了好久,將近兩個時辰,直到天快要黑了,才解開捆在腰間的長藤,又採用分段下落,抓藤停身的辦法,落到谷底。
  這時,衛靈壁才松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地逃出谷去。
  衛靈壁逃出谷後,連夜向西而去。他知道他這時在這安徽一帶,是千萬不能露面的,只怕有人認出自己,又會招來新的,更厲害的阻殺。所以,走到天亮前,便選了一個山洞,藏了進去,準備夜行晝伏,過了安徽再說。
  在洞中睡覺前,他忽然想起,剛才那野人也正在將一個姓崔的“老鬼”引向西去,自己此去,豈不是正與野人走了一個方向?再說,自己一回梅莊,如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將血殺引到梅莊去了。
  當下,他便決定,既不回梅莊,也不西走,不如便向北方行去。
  天黑以後,他便向北行走了。如此晝伏夜行,好些時日才走出安徽境,進入河南境內。進入河南境內後,他想到離杭州很遠了,便不再晝伏夜行。到達淮濱時,又買了一把長劍。十數日的晝伏夜行,使他覺得自己太膽怯,心中生出一股豪氣,反正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既便引來血殺,也是不會連累別人的。那麼,又何必那麼怕死貪生?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阻殺自己,能擋便擋,能殺便殺,反正要殺自己的人,恐怕也不是什麼正人。萬一自己被殺了,大不了死了便是。
  如此一想,心中便已坦然,但是,想到自己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無所成事地飄泊無定,心中又感到有些悲哀。
  這日,衛靈壁來到了一處山谷,這山谷兩旁山並不高大,山谷異常寬大,人煙也還較多,衛靈壁在路旁的一家小酒店中坐著喝酒。忽然看見外面的路上有一個灰影一晃而過,似乎是武林高手將輕功施展至極限時那種身影。當下快速掠至門邊。一看,前面平坦無遮擋的官道上,果然有一團灰影正向前急掠。正在這時,又有一團白影從衛靈壁身邊掠過,身法似乎比前面那團灰影還略快一點點,朝著灰影追趕而去。

runonetime 2008-07-08 04:06 PM

第十一章 愛情不分正邪a

  這時正當中午,這一帶人的煙又比較密,這二人不顧驚世駭俗,大白天展開輕功在道上追逐,顯然是原因重大了。
  衛靈壁不禁動了好奇心,酒也不喝了,同樣展開輕功,直追下去。
  但他的輕功顯然比前面二人差的太遠,追了一陣,便連前面兩團影子的影子也不見了。
  但他還是沿著那個方向追了下去。
  追了一陣,渺無蹤跡。正失望間,忽然聽得有一個山谷內傳出一陣打鬥的兵刃交碰聲和叱喝聲。衛靈壁道:“是了,總算找到了。”自言自語著,一邊悄悄掩了過去。
  谷中,一團灰影和一團白影正在急劇打鬥。雙方都轉動很快,只見兩團影子都在不斷地攻防轉動。這兩團影子雖然轉動很快,但衛靈壁還是看清了,場中打鬥的兩個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女人面戴面紗,恍惚看去,那女子又還有些象陳妙棠。
  一看好象是陳妙棠,衛靈壁便更不願走了,更想看下去了。
  忽然,兩團影子分開了,各自退開六尺。衛靈壁這才看清,一個青年男人的左肩頭上被削了一劍,掉了一塊皮肉,鮮血長流,而那女子,卻也在左肩內側被刺了一劍,同樣是鮮血長流。
  二人幾乎同時地,各自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流血。
  衛靈壁一看那女子,不管是身形,裝束,說話,動作,甚至連臉上戴的面紗都十分象陳妙棠,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怒火。
   想到這陳妙棠,無端以一箭雙雕之計玩弄自己,計算得很準確地增加了自己二十年功力,利用自己去殺掉了五個他們要逐漸除去的人。然後,算準自己即使增加了 二十年功力,也打不過最後出面的人,仍然難逃一死。陳妙棠即使不是主使阻殺自己的人,也是知情者。衛靈壁恨的是她當自己是小孩,任意玩耍。
  他 立即便想衝出去罵她一頓。但一想到自己武功遠遠不及這陳妙棠。只怕罵了反而不能脫身。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這二人究竟為什麼如此以命相拼,便繼續隱伏在大 石後面的草叢中偷看,只聽那女子道:“池兒,你的武功進展很快。打鬥中又比上次更多用了幾大門派的武功招數。你還不承認那些東西在你身上麼?”
  被稱為池兒的年輕人恨聲道:“你這賤人!你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要那些祕籍,甚至就不惜謀殺丈夫。你還有臉稱我為池兒?”
  那年輕人忽然大笑起來。但笑聲甚為悽愴。他笑罷道:“你口中喊得好親熱,池兒池兒,你手中的長劍卻追遍中原要殺池兒,你這賤人,你既然有膽在黃河邊上殺我姍妹,你既然有膽追殺我追遍山西,河南,為什麼就沒有膽量承認是你殺了你的丈夫?”
  那女子道;“我已說好幾遍了。于淳身上的那麼多傷痕,沒有一處是我加在他身上的。當時我被人用掌力震昏,跌在水池中,沒有淹死,躲過劫殺。于淳身上的傷痕,有陽泉捕快的驗屍記錄在案,你也是查過了的。怎能一口咬定是我殺死了于淳呢?”
   衛靈壁此時明白了,這二人是山西陽泉紅雪山莊血殺事件的幸存者。男青年是從北池,女的是從于淳的妾房夫人。但衛靈壁卻想不明白,這十分象是陳妙棠的女子 明明是杭州司馬世家的人,被司馬靈台稱為小娘,看來就是司馬洛老莊主的妾妻,而且,陳妙棠與那野人還有夫妻之實和夫妻之約,怎麼又會是從于淳的妾妻呢?
  衛靈壁是越來越糊塗了。
  這時,從北池罵得更兇了:“賤人,你不敢承認是你在事前下了化功藥麼?”
  那女子道:“真是天下的冤枉。出事那晚,我從京城省親回來,只在大廳中和眾人打了個招呼,便同于淳回了後莊小樓。我哪有機會對莊中眾人下什麼化功散?于淳是天下第一高人,誰又玩鬼伎倆玩得過他?”
  從北池大怒,長劍一挽,衝了上去,“嗖”地一劍直刺那女子的喉頭。那女子身子一晃,已經閃開,刺出一劍,直取從北池腰肋大穴,二人又纏打在一起。
   二人都是使劍,二人的劍法家數,開始看來都是一樣,都是紅雪山劍法,但是,打著打著,從北池又逐漸使出了別門派的武功招數,不多一會,二人又打了近百 招。從北池使出了華山劍法,武當劍法,甚至將六合刀法的招數也用在他的劍法中去了。顯然他正在捉摸一套搓合各門派劍術的獨特武功。只是這時使來,還不成 熟。
  忽然,那十分相象陳妙棠的女子一聲大叫,倒退出去,腰肋間中了一劍,衣裙綻開,流出鮮血來。
  那女子道:“好,好,劍術上我再也打不過你了。你既然毫不留情,我也只好施出殺手相對。說罷,劍交左手,右手猛地點出一縷指風,“颼”地一聲,直向從北池的中庭穴射去。
   從北池一看那女子射出指力,便異常緊張,他的內力不夠,遜了一籌,便不敢射出指力去硬碰那女子的指力。這時,只好一邊躲閃,一邊將真力運集劍上,用劍去 擋那女子的指力,因為那女子射出的指力破空之聲甚強。有跡可導,猶如遮擋暗器一般可用兵器遮擋。從北池的內力比那女子差的不太懸殊,所以只須將真力運集劍 上,一時還不至於就被那女子的指力震斷。
  可是,那女子的指法異常奇詭,加之以指代劍,招數便比揮舞長劍要快捷得多。從北池一時被弄得左支右絀。
  衛靈壁見狀,大喝一聲,從石後跳出去,雙腳一彈,連人帶劍,便向那女子射去。
  那女子集中精力應付從北池,想不到忽然會有人偷襲自己,百忙中回指一點,卻恰好點中了衛靈壁的肩井穴。衛靈壁只感右臂一麻,全身打一個冷顫,長劍“當”地一聲落在地上,氣息 窒,他跌在地上。
  就這樣緩得一緩,從北池已能抽身逃了出去。從北池一邊奔跑,一邊回身大罵:“賤人!你敢追來再大戰三百回合麼?
  你要的東西就在我身上。”
  那女子百忙中望了衛靈壁一眼,罵道:“野小子。躺著吧,老娘回來再收拾你!”還未說完已經急如風火地向從北池追了下去。
  衛靈壁此刻右臂酸麻冰冷,一動不能動。甚至連半邊身子都感到酸麻冰冷難受,便運氣去衝穴道。但衝了一刻,不但毫無作用,這酸麻冰冷的感覺反而逐漸向全身擴展了。
  這時,他的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綠袍醜怪老人。這綠袍醜怪老人繞著他的身子轉了一圈,然後站在他的前面,低著頭細細打量著他。那眼色就象在看一個怪物一般,充滿好奇。
  看了一陣,這醜怪老人道:“小子,你有本事運氣衝開這 陰指麼?再有幾個時辰衝不開,你就完了。老夫替你解了吧。”
  說著,伸手對著衛靈壁的肩胸之間的幾處穴道無聲無息地虛點了三下,衛靈壁便酸麻寒冷盡消,站起了身子。
  衛靈壁長揖謝道:“多謝前輩解穴之恩。”
  醜怪老人道,“免了。老夫問你,你是黃石梅莊的弟子?”
  衛靈壁知道他從自己的一招武功上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家數,無法隱瞞,便道:“是。”
  醜怪老人道,“這從家的二娘母打架,關你什麼事?”
  衛靈壁道:“那從北池的妹妹從姍,曾經救過晚輩一次。
  晚輩眼見從姑娘的哥哥遇難,不能視而不見。”
  醜怪老人繞著衛靈壁轉了一圈,回到他的面前,眼中還是那麼一副稀奇古怪的神色望著衛靈壁。
  “小子,你那點武功,連給妙美人揩屁眼也不夠。這神仙打架,凡人滲和進去,不是白送了性命麼?”
  衛靈壁尷尬地道:“有恩報恩,卻也顧不得武功高低了。”
  “你如白白送了性命怎麼辦?”
  “送了性命便送了吧。在下於這世間,一無牽掛,便送了性命又有何妨?”衛靈壁說這話時,心中想起了梅夢萍,心中在想,此生不能和梅師妹一起生活,活著又有什麼用?
  “小子,你忽然悲傷起來了,你有什麼事不順心?”
  “沒有什麼事不順心。”
  醜怪老人想了想道:“不說也罷。小子,我問你,從姍此刻在哪裡?”
  衛靈壁道:“前輩認識從姑娘?”
  “認識。”
  衛靈壁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從姑娘在何處。”
  “小子,你想瞞老夫麼?你眼中的神色說明你是知道的。
  為什麼不告訴老夫?”
  “前輩,你對我有解穴之恩。但眼下那麼多人,遍天下追殺從姑娘。從姑娘東躲西藏,行無定處,我又怎能知道?我便知道,又怎能逢人便講?前輩如要責怪晚輩,不如便重新封了晚輩的肩井穴吧。”
  “好小子!你知老夫是誰?你知那從姍又是老夫的什麼人?”
  “不知道。前輩是從姑娘的什麼人?”
  “老夫是從姑娘的義父。魔殺天君便是老夫。”
  衛靈壁大驚,連退兩步,方才站穩身子。
  “你,你是魔殺天君?”
  “小子,你別怕。老夫自從收了姍兒做乾女兒後,已經不再動軋殺人,而改邪歸正了。”
  衛靈壁知道象他這種身份的人,是絕對不會說謊騙人的。
  當下便道:“晚輩只知道從姑娘在杭州莫幹山莊一帶打探事情。具體在何處,晚輩實在不知。”
  魔殺天君道,“能說出在杭州一帶,已經夠了,小子,老夫還問你一件事。”
  “前輩請問。”
  “你的師父梅海天已經死了。你是到江湖來尋找仇人的麼?”
  衛靈壁聽魔殺天君這麼問,心中痛苦異常地道:“晚輩這點微末功夫,原是不足以尋仇報復。哎,真是愧對先師了。”
  “小子,你想不想報仇?”
  “想!晚輩無時無刻不在想!”
  “那你怎麼不思另覓名師,多學些武功?”
  衛靈壁此刻已經明白了魔殺天君的意思了,便道:“前輩....前輩願...收錄晚輩麼?”
  魔殺天君大喜道:“磕頭吧,小子!”
  衛靈壁此時心中念頭急轉,自從梅莊血殺後,他這兩個月來,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處處被人追殺,甚至白天就不敢在東海幾省出現。而且,梅莊還隨時都有被人血殺的可能。如今他也顧不得什麼正邪之分了,只盼早日練成絕功,尋仇保莊,也好不枉了梅夢萍的一番隱忍苦心和囑託。
  當下,衛靈壁翻身拜倒在地,連磕了九個頭,行了拜師大禮。
  魔殺天君欣然受之,道:“徒兒,隨為師來吧!”
  說罷,領先走去。衛靈壁跟在後面,一起行走。
  行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座高山,這高山的上部幾乎是一座整塊的大山石,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碩大無朋,猶如一個和尚的光頭,前面的岩壁直立如削,連飛鳥也在上面毫無立腳之處,高約六七十丈。
  來到岩壁下,魔殺天君道:“徒兒,你能上麼?”
  衛靈壁搖搖頭道:“徒兒無能。”
  魔殺天君道:“上面三十丈左右,有一個山洞,我上去以後,丟繩子下來拖你吧。”
  ‘說罷,身子一彈,射起七丈多高,就在身子不再上升時,他雙手一揮,雙手的手指已經插進石壁之中。接著,他另一隻手抽出來,腰一扭,再插進二尺以上的另一處石壁,然後下面一隻手騰出來,又插進再上面二尺之處,交替著往上插去,便將身子提升上了三十丈高的石壁山裡。
  如此上法,衛靈壁別說看見,便是聞也未聞。只看得他在下面目瞪口呆。
  不久,上面丟下來一根長繩,衛靈壁攀繩而上。六丈以上,有許多手插出的指洞。衛靈壁上至離洞口一丈多遠處,只感到雙臂被什麼東西箍住,往一上提,一下子就到了洞中。
  魔殺天君道:“徒兒,為何上的如此之慢?”
  衛靈壁道:“徒兒上的也夠快了,師父還嫌慢?”
  魔殺天君道:“不算快,不算快。你坐下吧。快將你的姓名說與老夫聽。”
  衛靈壁此時才記起,已成師徒,還未將姓名奉上。不禁有些好笑道:“徒兒叫衛靈壁。”
  魔殺天君忽然又充滿奇怪地望著衛靈壁道:“江湖說有個叫衛靈壁的殺了太湖王,可是你麼?”
  衛靈壁道:“是徒兒,但也不是徒兒。”
   於是便將自己如何從黃石梅莊到杭州,在西湖上見到司馬兄弟,遇小紅,殺王七刀,回莫幹山莊,在山頭對面遇陳妙棠贈藥丸增長二十年功力,破阻殺殺侏儒棍和 八公山三煞怪,以及小紅助殺太湖王。後來又被二蒙面人半招間便打下千丈深谷,遇陳妙棠與怪人洗除野毛等事詳細地講了一遍,說完之後,見魔殺天君鎖眉深思, 便不去打岔。
  魔殺天君自言自語道:“是了,只怕就是這個野人了。徒兒,你說那野人極象人猿?”
  “是的,極象人猿。”
  “你說陳妙棠叫他引什麼崔老鬼到西域去了?”
  “正是如此。”
   魔殺天君道:“為師在中原尋找一個仇家,已經找了兩年,卻如大海撈針,一點影子也捕捉不到。這個人江湖人稱千面魔怪,只怕便是你說的那個野人了,只因為 這人每到一處出現,皆以一張新的人皮面具遮掩其身份,所以,近二十年來,江湖上便根本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鬼使神差,卻叫你給見到了。這人武功很高,只怕 也是妙美人手中的槍。嘿嘿,如今終於讓老夫無意中逮住了。”
  衛靈壁想起一事,問道:“師父,你稱這陳妙棠叫妙美人麼?”
  “怎麼?徒兒,你連這也不知道麼?”
  “徒兒極少在江湖行走。先師在日,也很少講這武林典故。
  所以不甚明白。”
  “那麼,為師講與你聽吧。這妙美人乃是一對雙胞胎,是 女陰魔從小收養在身邊,長大後傳以武藝的 女門的弟子。
   女陰魔已經五十年不在江湖走動了,不知如今還在不在人間,她這弟子,三十年前一出江湖,便立即風靡了整個武林。”
  “師父,這妙美人年紀輕輕,怎地三十年前便出江湖了?”
  “哼!年輕?二組妹皆是五十歲的半老徐娘了。她那 女功,專以採陽補陰為功力來源,你看她年輕,那是駐顏術修的。”
  “師父,她兩姐妹名叫什麼名字?”
  “小子,你問這麼詳細幹啥?可別迷上了!”
  “師父,你說哪裡去了?弟子是有一個關竅尚未弄明白。”
  “她這雙胞胎,姐姐叫陳妙棠,三十年前出江湖不久便嫁與了司馬洛。陳妙棠嫁與司馬洛後,妹妹陳妙娘便失去了消息。傳說是八大派逼她回 女門她師父身邊去了。嘿嘿,原來她卻鑽到了紅雪山莊。這卻是江湖上還不知道的事情,”
  “弟子明白了。今日與從北池打鬥的,原來是陳妙娘。怪不得她對弟子不認識了。”
   “當時江湖稱她二姐妹為大小妙美人。而今大小妙美人都出現了。只怕江湖又要風靡一陣子了。好了,徒兒,你坐好了,為師現在就傳你老夫的獨門內功心法。我 這內功心法,導引大周天時獨闢蹊徑,功力增長很快。剛才為師以真力箍提你上來時,你那體內真力發生感應。似乎你的任督二脈已經打通?”
  衛靈壁道:“家師所傳的內功心法,以任督循環為周天,從小便以打能任督周天為目標。導氣路線是督脈上,任脈下,但徒兒打通這周天,實在是得力于陳妙棠的龍血靈芝丸。”
   魔殺天君道:“任督二脈相通,不過是小周天,將人體的前後主脈乾坤交合而已。如要將真力用于武功技擊之中,隔空擊物,也如拳、掌、指擊實人體一般有效, 那是非要引真力左右循環的了。道家稱此法為法輪周天。為師年輕時,在金沙江激流中救起一個落水的遊方道士,他為此傳了為師三天內功。後來,為師內功有成 後,從虎跳峽那激流的種種水流中悟出一套獨特的運功方法,以你目前的真力積疊,為師再以靈藥增加你的真力積疊,然後,用為師這套集乾坤和法輪為一體的大周 天循環法,你可在一個月內達到陳妙娘那等內力修為。”
  衛靈壁一跳而起,大喜道:“竟有這等神功麼?”
  魔殺天君道:“老夫一身,亦 正亦邪,正是以與八大掌門論道為樂,邪時以打殺武林高手為樂。老夫的武功,也是亦正亦邪,正時方正規矩,循序漸進,邪時不顧生死,也是獨闢蹊徑。老夫一月 之內,先傳你以老夫本人的內功心法,打通你的法輪周天後,再傳你各種技擊法門。一月之後,如若沒有意外,老夫再傳你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心法。”
  衛靈壁驚道:“真陽通天經?那不是紅雪山莊的獨門內功心法麼?”
   “是的。老夫已從姍兒那裡學來此功法。至今已經練到五層。第六層和第七層為技擊法門,老夫正在練。只怕你將老夫的內功心法和技擊法門學會後,老夫那真陽 通天經也練會了。那時老夫百毒不侵,便可放手與千面摩怪一搏了。如若你再從旁助老夫一臂之力,當可將這千成魔怪斃于掌下,報我徒兒之恨。”
  衛靈壁跪拜在地道:“徒兒能得此奇緣,為先師報仇也有希望了。”
  “好了,你坐好,老夫先傳你口訣,再慢慢與你講解。弄懂以後就開始練吧。”
  魔殺天君整整講了半天,才將他獨創的大周天運氣法講清楚。又讓衛靈壁在一邊獨自思索,有不明白的地方又講。直到要交更時,衛靈壁全弄懂了,魔殺天君才拿出兩顆藥丸,令他服下,然後開始練功。
  如此在山洞中過了一個月,衛靈壁已經大成,功力相當於平常練氣者的七十多年修為。他此時已覺得體內真力遍布四肢,掌指之中的真力,竟有呼之欲出的感覺。
  魔殺天君道:“你且以老夫的金鋼指插石試試。”
  衛靈壁來到石壁邊,氣達五指後,成爪狀向岩石插去。只聽“哧”地一聲,五指插入山巖,如插豆腐。
  衛靈壁大喜,跪地拜道:“徒兒能有此大成,實是師父再造之恩。”
  魔殺天君道:“這算什麼大成?二百年前,山西太原有個崔大俠,手指能抓插進鐵礦石中。這普通石算什麼?起來。功無止境。老夫傳你真陽通天經。三天后,咱們出山,你在路上過走邊練吧。”
  三天后,師徒二人下得山崖。魔殺天君道:“徒兒,老夫本來準備帶你同去西域,看能否找到千面魔怪尋仇。但老夫這心中,對姍兒甚為放心不下。你可去杭州,暗助姍兒一臂之力。”
  “徒兒遵命。啟稟師尊,徒兒想順道回黃石梅莊看看,不知行與不行?”
  “可以。但你不能耽擱太久,誤了姍兒大事。”
  “是,徒兒告辭。”
  衛靈壁對魔殺天君拜了四拜,送走魔殺天君後,南下朝黃石走去。
  不日,衛靈壁來到二省之間的大別山區。
  這一天,他來到一座大山口。穿過這座大山,便是湖北了。但這片山嶺要走整整一天,才能到達湖北的另一個集鎮,中途幾乎全是荒無人煙的叢山峻嶺。這大山外散居著數十戶農家。山口有一家酒店。過山的人在這裡歇腳,飽餐一頓後,再備上乾糧,然後入山過境。
  衛靈壁走進酒店時,一眼就看見鬼斧神魔坐在酒店正中,正在大吃大喝。
  鬼斧神魔看見進來的人是衛靈壁,先是一驚,繼而放下酒杯道:“小子,好大的命,千丈懸崖竟跌你不死?”
  衛靈壁想了想,走到他的桌前,在鬼斧神魔對面坐下,一邊喚道:“店家?”
  這時,店中就只有三四個客人,幾乎是一人 張桌子,各自喝酒。另外還空著三四張桌子。衛靈壁公然去鬼斧神魔的桌前對面坐下,那顯然有挑釁之意了。
  店家走過來,衛靈壁要了幾樣菜,一壺酒,便自斟自飲起來。對進店時鬼斧神魔的嘲笑,理也不理。
  鬼斧神魔不明白這小子何以如此託大,一時倒不敢發作,一直便默默地望著衛靈壁。
  衛靈壁喝了一杯,用空杯子照了照鬼斧神魔道:“前輩何不先幹一杯?晚輩有一件事,還想請前輩指點迷津。”
  鬼斧神魔道:“小子,你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託大?”
  “前輩的意思,是不是說,晚輩見了前輩,應該九叩首,三朝呼?”
  鬼斧神魔受了如此嘲弄,那是再也忍不住了,順便將手中的筷子向衛靈壁雙目刺去。
  兩人同桌相對而坐,那距離真是近在咫尺。鬼斧神魔這一刺,真是快速絕倫,兩支竹筷子刺出去,竟帶有輕微的破空之聲。
  但這竹筷子忽然在桌子中間停住了,因為竹筷子在桌子中間,便被衛靈壁的手指夾住了。衛靈壁輕輕一拖,鬼斧神魔便感到有一股大力硬生生地將竹筷從他手中奪了過去。
  鬼斧神魔目瞪口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衛靈壁將竹筷子夾在手指中間,微一用力,竹筷便從中而斷,切口猶如用剪刀剪斷一樣整齊。
  “店家。”衛靈壁道:“替這位前輩更換一雙筷子。”
  店家在酒櫃後面,早已嚇得不能動了。
  鬼斧神魔道:“小子,原來那日你是裝的。你的武功很高啊。”
  衛靈壁道:“前輩過獎了。晚輩想請問前輩一件事。”
  鬼斧神魔道:“小子,你以為誇了你一句,便可以逼老夫說出你想知道的事麼?”
  “不敢。”衛靈壁道:“晚輩問這個問題,不是以武功為仗持相問,而是以同道的資格相問。”
  “同道?”鬼斧神魔反問。
  衛靈壁用手指沾了點酒,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陽泉。
  鬼斧神魔神色大變,急忙伸手將這兩個字擦掉,點了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衛靈壁隨後跟去。
  鬼斧神魔在山口等著,已將衣服脫下,放在路邊的草叢上。手提一雙短柄開山斧,站在那兒。
  他道:“小子,想和老夫講話,先讓老夫掂掂你的份量,今日可不許耍花招了。來點真的。”
  衛靈壁道:“恭敬不如從命。”說罷,“當”地一聲掣出長劍。
  衛靈壁知道這對開山斧下,不知死了多少武林人。他這雙斧,可齊攻,可一攻一守。攻時招猛力沉,守時全無破綻。
  無論誰人,無論多高的功力,只消被這開山斧碰上一點,那真是不死也成重傷。
  鬼斧神魔道:“出招吧,小子。”
  “前輩要晚輩先出招?”
  “當然,莫非老夫倒要先攻你這後生小子?”
  衛靈壁感到好笑,每次都是他先出招襲人,此刻卻要擺身份。當下反而將劍垂下,抬起左手成抓狀對著鬼斧神魔道:“晚輩無禮了。”
  “出招吧。耍什麼花.....”
  鬼斧神魔的舌頭突然僵住了。他只感到右手腕腕脈忽然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箍住。“當”地一聲,右手的開山斧已經落在地上。全身無力,左手也垂下了。他明白了。這是幾股無形的力道,是從衛靈壁那成抓狀的手指中發出來的。抓住他的手腕的便是聞名天下的魔殺真力箍。
  “你……是魔殺天君的弟子?”鬼斧神魔結結巴巴地道。
  “天君正是在下的師父。”
  “那麼....請你...放開我。老....不..愚兄有眼無珠,不知是小兄……啊!”
  鬼斧神魔說至“不知是小兄”的“小”字時,衛靈壁已瞥見路邊樹叢中無聲無息地飛出一條紅影,長劍在前,偷襲鬼斧神魔的背心。那紅影本來藏在很遠的地方,不過一丈左右遠,衛靈壁甚至還採不及轉動心思,長劍已經刺進了鬼斧神魔的背心。
   “什麼人?”衛靈壁這時才喝出聲,同時記起將力道住後一帶。他的無形力箍本來還抓住鬼斧神魔的手腕,這時猛將鬼斧神魔帶近了自己的身前。他本來是想救鬼 斧神魔的。哪知偷襲者的長劍已經刺進鬼斧神魔的背心,他這一帶,雖然將鬼斧神魔的人帶脫了長劍,只是劍創口的鮮血一下子狂洶而出,只怕死得更快了。這也是 衛靈壁缺乏實戰經驗所至。
  衛靈壁左手收回力箍,一把挽住撲進自己懷中的鬼斧神魔,右手一指,先以長劍指住紅影,然後才看清,偷襲鬼斧神魔的,原來是西湖上假裝樂女的小紅。
  “衛公子,你先止住他的血。”小紅若無其事地道,就好像不是她殺的。“要問什麼,還來得及。”
  衛靈壁恨恨地看了小紅一眼,將鬼斧神魔放在地上,點了他傷口周圍幾處穴道,血流頓時合不再狂噴。
  衛靈壁道:“魔君,是我害了你!”
  鬼斧神魔吃力地道:“那……晚上……的人,都會死的……早遲而已,……兄弟……小……”
  他本來想說:“兄弟小心。”心字尚未說出口,全身抽搐了一下,就已死去。死去時,雙眼圓睜,死不閉目。
  衛靈壁抬起手,在他臉上一抹,讓他閉上雙目。然後將他的屍體放在地上,對著屍體磕了二個頭,道:“前輩,你放心去吧。”
  衛靈壁起身,以長劍指著小紅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小紅道:“衛公子,請你放下長劍。說完話,你再決定是否要為他報仇。”
  衛靈壁放下長劍,又喝道:“你為什麼要偷襲他?”
  小紅道:“我的武功不如他,只好偷襲了。我跟了他一個月,一點下手的機會也沒有,謝謝你給我造成了一個機會。”
  “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的師父令我來殺他。如殺不了他,就殺了自己。”
  “你的師尊?你的師尊是誰?”
  “衛公子知道的嘛,何必明知故問?”
  “我怎知道你的師尊是誰?”
  “我助你殺太湖王,你該明白了。”
  衛靈壁想了想道:“你的師尊是陳妙棠?”
  小紅默默不語,默認了。然後道:“我不叫小紅,我的名字叫鄺秀。”
  衛靈壁聽後道:“你的師尊為什麼要殺他?”
  鄺秀道:“我不知道。”
  看了看衛靈壁,見他不滿意這回答,又道:“我猜想,師尊大約為的是清除司馬兄弟的死黨。”
  衛靈壁明白了,當初陳妙棠已經乾脆告訴過他,莫幹山莊內分二派。大約是在奪司馬洛死了以後的繼承權了。如今司馬洛還鍵在,二派卻早已在死拼了。
  衛靈壁問:“你的師父有沒有兒女?”
  “沒有,司馬兄弟都是正房所出。”
  “司馬洛現在有幾房夫人?”
  “正房死後,就只有我師尊一房。當然,歌妾舞妾不算在內。”
  “據說陳妙棠與司馬洛成親已三十年了。怎地沒有後人?”
  有后人:“衛公子,這些事你本來不該問的,我也不能回答我。但你既然問了,我又不能不回答。我師尊要練駐顏術,不能生育。”
  衛靈壁默默想了一陣,忽然雙目定定地盯著鄺秀,一字一字地問:“你師父要殺鬼斧神魔,恐怕是因為她參與了紅雪山莊的屠殺吧?”
  鄺秀忽然大驚失色,驚駭地後退兩步。鎮定以後連忙向四周看看,沒有聽到什麼響動,才低聲道;“衛公子,你說的是什麼,鄺秀一點也不明白。如要活命,在任何地方以後也請再不要提起此事。鄺秀本來想與你多說一會兒話的,如今只好告辭了。”
  “你還想走麼?”衛靈壁又抬起長劍,指住鄺秀。
  “衛公子想殺我,為這魔頭報仇?”
  “他雖是魔頭,但罪不當誅。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在理要為他討個公道。”
  “衛公子大好前途,又何必為這些魔頭的死活糾纏不清?”
  “魔頭?哼!這天下還不知誰才是魔頭,小紅,你拔劍吧。”
  鄺秀聽得衛靈壁又叫她為小紅,雙目望著衛靈壁,忽然流出淚來。
  “衛公子,你……為何還將鄺秀看作……煙花女子?”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女子,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什麼女子。”
  衛靈壁恨恨道;“你們眼中這些魔頭,有許多雖然性情粗野,殺戾太重,但做事都是明來。我衛靈壁就喜歡這等漢子。我衛靈壁既然已經伸手抹下了那死不瞑目之人的眼皮,難道還能眼睜睜地放你走麼?你撥劍吧!”
  鄺秀臉上忽然現出心灰如死的淒慘神情,垂手在側,閉上雙目,一付任隨衛靈壁誅殺的模樣。
  良久,衛靈壁指住她的長劍忽然慢慢地垂了下去。畢竟,這女子是受人之命,不能殺得鬼斧神魔,她自己便要以死覆命,該殺的或許真的不是她,而是指令她出來殺人的陳妙棠。
  衛靈壁將長劍插入劍鞘,默默地拾起鬼斧神魔的開山板斧,在地下挖起坑來。。
  鄺秀睜開雙眼,見衛靈壁不殺自己,便走上前,拾起另一把開山斧,默默地幫助衛靈壁挖坑。

runonetime 2008-07-08 04:07 PM

第十一章 愛情不分正邪b

  埋葬好鬼斧神魔後,衛靈壁對著墳墓拜了四拜,一眼也不望鄺秀,一聲不吭地就進山越境而去,連乾糧也忘了回酒店去買。
  鄺秀站在墳墓前,眼巴巴在看著衛靈壁入山而去,想喊住他,卻說不出話。想跟上去,卻抬不動腿。就只有雙目中熱淚長流,流濕了一大片衣襟。
  衛靈壁穿過大山,進入湖北境內。這裡去黃石已經很近了。走了數日,便已到了黃石。黃昏時分,回到了梅莊。
  一見那山亭,衛靈壁心中便又想起梅師妹,從小到大,這山亭中不知留下了二人多少足跡,多少笑語歡聲。衛靈壁走進山亭,扶亭柱,一時沉浸在往事之中,忘了一切。
  忽然,一聲大喝將他驚醒。喝聲是從莊內傳來的。“錢風,你是交不交出人來?再要推諉,老夫要大開殺戒了。”
  這時正是黃昏,天色正在慢慢黑下來。衛靈壁聽得莊裡傳來的喝聲,知道莊內出了什麼事。當下身子一晃,已經掠過山亭與莊門之間的空地。再一晃,便上了莊門上面的房背。
  只見莊內的大天井中,站著十數人,而正對面,錢風及師兄弟們,十二個人盡皆手持兵刃,神色異常緊張,如臨大敵。
  錢風道:“靈壁師弟確實是並未回莊。下山之後,一直不曾回來。閣下再三不聽在下的解釋,在下也是無法。”
  那先前喝叫的人道:“好,老夫將他這些師兄弟盡數斃了,看他出不出來?”
  衛靈壁在房上答道:“閣下,衛靈壁在這裡。你怎地睜眼不見?”
  那拜莊的四人大吃一驚,齊齊回過身來,望著坐在房頂上的衛靈壁。衛靈壁看清,這四個人都蒙著臉面。
  領頭那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子終於露面了。”
  錢風跺腳呼喊道:“師弟,偌大江湖,何處不可藏身?你回來作甚?”
  衛靈壁身子一晃,已經到了錢風面前,作禮道:“師哥不必著急,靈壁自有退敵之計。”
  但錢風等人,不但放心不下,反倒更加緊張了,齊齊將衛靈壁圍護在中間。
  那蒙面人道:“衛靈壁,是漢子便站出來。”
  衛靈壁道:“師兄弟們,請讓靈壁出去。別讓人將梅莊小瞧了。”說罷,身子一晃,也從縫隙中穿了出去。
  衛靈壁道:“閣下找我衛靈壁?”
  “正是。老夫受人所托,來取你性命。你如自裁,老夫可饒了這梅莊不相干的人。”
  “閣下是誰,可否讓在下做個明白鬼?”
  “不必了。不是老夫要你性命。老夫是受人所托。你自己心中應該有數,又何必硬要知道老夫是誰呢?”
  衛靈壁想了想道:“也罷,既是如此,在下便隨遇而安吧。
  閣下是一人來取在下性命呢,還是四人齊上?”
  那人道:“小子,你不自裁麼?”
  衛靈壁道;“即使明知是死,在下也要打到力盡再死。”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那人向前跨出兩步,準備動手。
  這時,那人身後閃出一人道:“大哥不可託大。大哥忘了來人說的話麼?此子九死一生,數度化險為夷,不知究竟有些什麼本事,待小弟先打頭陣,試探一下。”
  那人道,“正因為如此,所以,當由老夫上場,老夫如有不測,你等將老夫屍體運回家中,大約也可交差了。”
  另一人道:“大哥,那還不如咱四兄弟一齊動手。”
  那人還未回答,衛靈壁道:“四位皆是血性男兒,在下好生佩服。這樣吧,四位回家去。在下自己去杭州向你們的主使人交待,如何?”
  那人詫道,“杭州?我等的主使人來自杭州?”
  衛靈壁更加詫道:“你們為人辦事,難道連主使人是誰也不知道麼?”
  那人道;“不知道。老夫早年受一個蒙面人之恩,交出去一件信物。如今別人持信物要老夫來殺你,還那早年的人情。
  老夫真的是一概不知。只知殺了你便可還清早年欠下的人情。”
  衛靈壁道:“如此麼?這事倒真的不好善罷了。四位不取在下性命,交不了差,恐怕還有殺身之禍。但在下又怎能讓四位無端宰殺?這樣吧,在下讓四位都掛點彩回去。技不如人,主使四位的人大約也可饒了四位了。”
  那四人聽說;同時發出一陣大笑。領頭的人一把扯下蒙面黑巾。其餘三人也跟著扯下蒙面黑巾。頓時,露出四張稀奇古怪的臉來。
  為首一人,鼻子奇大,雙目奇小,但雙目卻炯炯發光。
  第二人嘴奇大,鼻子卻又奇小;雙眼中少了一目;用黑巾蒙住。
  第三人,眼睛奇大,但嘴巴卻又奇小,而且沒有額頭,髮際線異常低矮,接近眉毛。
  第四人,雙耳奇大,猶如豬耳,但臉孔卻大奇小,眼鼻嘴擠在一堆,猶如怪物。
  錢風大驚失色,驚駭異常地呼叫:“徐州四醜!”
  錢風駭極呼罷,長嘆一聲道:“師弟,師尊與你究竟幹了什麼,竟惹來如此厲害的對頭?、梅莊,休矣!”
  衛靈壁道:“師兄莫要著急。這四醜實在算不了什麼。我自有計較。”
  大醜笑罷曬道:“老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託大的小子。便是梅海天見了我兄弟四人,恐怕也要退避三舍,小子……”
  衛靈壁怒喝道:“醜怪竟敢辱我師尊?”
  喝罷,右手成抓狀抓出,以無形力箍隔著一丈抓住大醜的脖了,提起大醜,在地上著了三下,收回無形力箍,大醜便軟綿綿在癱在地上。
  在旁人看來,這事奇怪之極。衛靈壁手臂上下抬了三次,大醜在一丈外卻咚咚咚跳了三次,然後,衛靈壁垂下手臂,大醜便無緣無故軟成一團。難道這是妖法不成?
  三個醜怪同時目瞪口呆。
  二醜忽然大叫:“真力箍!”
  衛靈壁喝道:“走不走?不走,魔殺指來了!”
  二醜上前,拜了一拜道:“衛大俠與魔殺天君老前輩如何稱呼?”
  衛靈壁見他如此,反倒不便發作了,道:“天君是在下的第二個恩師。”
  三醜一揖道:“天君在我黑道,恩威浩浩,小……小兄在此陪罪了。”
  衛靈壁見狀,連忙還禮道;“不敢當,令兄並未受傷。只是嚇了一下。一會兒就沒事了。”
  “是,小兄不敢責怪衛大俠。”二醜道,令三醜四醜扶起大醜,向莊外走去。“衛大俠如不怪罪,我兄弟想告罪下山了。”
  衛靈壁道:“各位請便吧。”
  三醜告辭出莊,剛剛走到門口,只聽身後傳來錢風的一聲斷喝:“衛靈壁,你知罪麼?”
  衛靈壁道:“掌門師兄,小弟何罪之有?”
  三個醜怪聽得此話,便在門邊站下身子,想看個究竟。錢風也不趕他們走,只是朝衛靈壁喝道:“你背棄先師,投在一個黑道魔頭門下,我梅莊是再也容不得你了。”
  幾個師弟同時叫道:“掌門師兄,不可如此。”
  錢風道:“你等休得多言,先師在日,從不與黑道來往。
  先師剛剛去世,這衛靈壁不知在外幹些什麼,為我梅莊惹來無限殺劫。如不將他逐出門牆,只怕梅莊從此不得安寧了。”
  眾師弟左勸右勸,錢風不聽,斷然道:“衛靈壁,從今日起,你便再也不是梅莊的弟子了。你下山去吧。”
  衛靈壁無奈地分辯了幾句,道;“靈壁交遊不慎,犯了師門規矩,原是有罪。只是錢風,你見我武功高了,怕我奪你的掌門位子,所以才要逐我出門牆。是麼?”
  錢風道:“衛靈壁,你犯了師門大忌,還要強辯。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要請出先師的長劍來了。”
  二醜一晃便到了衛靈壁面前,道:“衛大俠,我替你斃了錢風罷。”
  衛靈壁道:“不可!他無情,我卻不可無義,我們走吧,這梅莊的掌門人又有什麼稀罕?”
  說罷,憤然出莊而去,身形投入了黑暗之中。
  徐州四醜下山後,第二天江湖上就傳出了衛靈壁已被梅莊逐出門牆的消息。
  從此,梅莊平安無事,再也無人前來騷擾了。
  而當天晚上,衛靈壁卻又悄悄回去,與眾師兄弟講了自己這次在江湖的經歷以及自己以後的打算。然後,單獨傳了錢風一些武功,以助他保莊。天亮以前,與眾師兄弟揮淚而別。
  原來,這是衛靈壁以傳音入密,叫錢風做出來,故意讓四醜看了以後傳出江湖的。這一來,倒真的免了梅莊的殺劫。
  衛靈壁安頓好梅莊後,天明前下了山,朝杭州趕去。
  第二天中午,衛靈壁趕到湖此與安徽交界的山區。這片大山連綿著大別山脈,向南伸去。其中有名的要數天柱山。衛靈壁覺得餓了,便坐在路旁的山石上吃著乾糧。
  忽然,衛靈壁聽到從山谷外面傳來一陣打鬥聲。衛靈壁靈機一動,往周圍一看,看見有一處山巖裂縫,外面有一些灌木,正好藏身,便鑽了進去,躲藏起來。
  隔了一陣,打鬥的聲音傳的近了。衛靈壁從樹葉中看出去,只見六七個蒙面人,正在圍攻一個青年,這青年邊打邊退,不是別人,正是從北池。
   這六七個人,武功甚高,看來完全可以將從北池製於死地。但是,這六七個人好象是不打算將從北池殺死。卻是要擒活的。大約從北池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每 當對方攻得太急,危機一現時,便不顧死活地覓人拼命。那幾人卻也奇怪,誰也不願拼命。一見從北池拼死,便退開防守。如此奇怪的纏鬥,一時倒是誰也奈何不了 誰。
  正是這時,山谷外面掠進一個白袍女子,面蒙黑紗。這女子的身法好快,轉瞬之間便已到了眾人打鬥的地方。眾人見她來了,便慢慢停止了攻擊。只是將從北池圍住,從北池這時身上受好幾處傷,已經打得精疲力盡,便以長劍拄在地上歇息,喘著粗氣。
  六七人中,有一人向掠進的女人道:“啟稟主人,屬下等人遵命將他絆住。候主人定奪。”
  那女子道:“很好。看來你等都受了傷。退下去治一治吧。
  這人交給我了。”
  那人帶著六七人退在一邊。
  那女人道:“你等分為兩夥,將兩面山谷截住。退遠點。”
  那人明白他們的主人不願他們聽到什麼,便前面三人,後面四人,各自退出三四十丈,將山谷前後面堵住。
  那女子道:“池兒…”
  從北池道:“賤人。休要叫我池兒!”他這時精神已恢復了一些。
  那女人道:“何必東躲西藏呢?隨你怎麼躲,你總要出來尋找食物。你一出來尋找食物,便逃不過我的眼線。實話對你講了吧,我已在這一帶安下了數百人,務必要將你擒住。你如能將那些東西交出來,我還可饒你一命,為從家留下一點香火。也不枉與你父親夫妻一場。”
  從北池冷笑道:“哼!你這賤女人!來時不明不白,不明身份。早就安下了要取那些東西的心腸。父親被你迷住,小爺可不會被你迷住。小爺真的要走,諒你等還絆小爺不住。因為你們不敢將小爺殺死,小爺如若死了,那些東西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那女子忽然唱歌一般的聲音問道;“池兒,那些東西你究竟藏在哪裡了?”
  從北池突然高聲大笑起來:“賤人,你又用魔音攝魂大法了?你這是第幾次用了?你哪一次又攝住過小爺的魂?告訴你,小爺那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已經修過了第五層。小爺便是不運真力相抗。也不會有半點迷惑。你就從此放下這條心事吧。”
  那女子聽從北池說已經修過真陽通天經的第五層,臉色大變道:“好,我來估量你一下。”
  說罷,右手食指一點,只聽一聲呼嘯,一道淡白色的光影一閃,從北池長劍一豎,只聽“當”的一聲,那女子的指力射在劍身上,雖然未將從北池手中的長劍震斷,卻已將劍身打得倒了下去。劍身“啪”地一聲,就打在從北池的身上,倒嚇了從北池一大跳。
  “那女子冷笑道:“什麼已經修至第五層?只怕是吹牛。你便真的將真陽通天經練過第五層,只怕還是追不上我的功力。
  你乖乖地將那些東西交出採吧!”
  從北池與這女子數次交手,功力差的都不太遠,但今日卻吃了大虧。不禁大怒,喝道:“賤人,你有本事便殺了我。
   那些東西麼?你今生今世休想看見一眼。偌大一個中原,千山萬水,哪一處高山、哪一處山洞;哪一處河岩、哪 塊大石下面,都可能是小爺藏經之處。你如若殺不了我,擒住小爺,小爺又會告訴你麼?賤人,你追殺了小爺四五次,什麼手段沒有使盡?魔音、使毒、武功,都奈 何不了小爺。終於興師動眾,將你一直隱忍不用的勢力使用上了。你叫那些雜種都來吧,都來圍攻小爺吧!”
  從北池怒極,幾乎已經到了喪失理智的地 步,自從紅雪山莊被屠以後,一直如喪家之犬東躲西藏。原來從北池在黃河邊上,為救妹妹從姍被迫現身出來,引開了這女子,便從此被這女子盯住,再也徹底丟不 掉了。就算逃脫後,總是不久又被她發現,又追上來。那日衛靈壁岔了那女子一下,從北池才得以逃脫。可是,在一處山洞中躲得月餘,以野獸、野果、野菜過得厭 了,悄悄到附近的集鎮買酒食,又很快被發現,追到了這裡。想到自己活得如此艱難,不禁兇性大發,便要拼死。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好,我成全你!”
  那女子一聲 嘯,守住谷口兩頭的六七人,便一齊掠了過來,又將從北池圍住。
  那女子道:“將他的手腳砍掉,再捉活的。上!”
  那六七人聽得“上”字一出,便已齊齊攻了出去。
  幾招一過,從北池便危機大現。這些人這次可不象剛才那麼不軟不硬地纏鬥了。這些人顯然拼命要討那女子的好,各自拼命以兵刃向從北池的手腳招呼。務必要斬得他一手一腳後才好生擒活捉,不消片刻,從北池身上又多了數處傷口,險些便被斬斷了手腳。
   衛靈壁正欲射出去助他一臂之力,忽然聽得山頭兩聲清嘯響起,嘯聲直往下落,眨眼之間,打鬥場中便已多了一個老道人和一個清 的老武林人。這二人皆是使 劍,一入場中,只聽鐺鐺一陣兵刃碰響,頓時使將那七個圍攻從北池的蒙面人逼退開去。七個蒙面人中,三個被震斷了長劍,一個的長劍被絞飛出去。其餘人倒退不 迭。顯然已吃了大虧。
  罷鬥之後,有人驚呼:“之后,!”
  又有人驚呼:“冷月塘!”
  衛靈壁這才知道這二人一個是武當派掌門人,一人是華山派掌門人。衛靈壁知道這從北池今日是有驚無險了,便不再出-去。
  只聽武當派掌門人雲陽子對那女子道:“妙娘子別來無恙?”
  從北池在兩個掌門人現身助他迫退了七個蒙面敵人後,一直便拄著長劍在場中喘息。剛才為擋那七人的快攻,從北池已是大耗真力。此刻聽到雲陽子稱那女子為“妙娘子”,不禁問道:“她叫妙娘子?”
  武當掌門人尚未回答,那女子已經說話了,“掌門人叫誰是妙娘子?你認錯了人了!”
  雲陽子道:“那 陰指,老道是閉著眼睛也認得的”
  那女子知道剛才出指被看見了,但還不承認,道:“什麼 陰指?”
  雲陽子轉身問從北池道:“從公子,你剛才以劍擋妙娘子的指力時,是否感到一股陰寒之氣?”
  從北池道:“是有一股陰寒之氣,隔著劍身也能傳來。只是晚輩還能抵擋。”
  一直未曾說話的冷月塘道:“那是因為你練了真陽通天經偽緣故。如是常人,只怕一個冷戰,連劍也握不穩了。”
  從北池道:“她這指力如此厲害麼?”
  冷月塘道:“你們一家人,你還不知道她這種指力的厲害麼?”
  從北池搖搖頭道:“這賤人在我家中,平日並不見人,更不展示武功。實在神秘得很。請問道長,她的真名叫妙娘子麼?”
  雲陽子詫異道:“你們一家人,怎地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從北池道:“先父出事前大半年帶她回家時,告訴我們說她的名字叫唐潔芳。”
  雲陽子冷笑一聲道:“哼!唐潔芳?”他轉向那女子道:“妙娘子,你將面紗取下來吧。”
  那女子笑道:“道長出家人,幾時動的凡心,貪看起女子偽花容月貌來了?”
  那女子的七個屬下,一齊哄笑起來。
  雲陽子怒道:“笑什麼?你等七人中,如何成為這女子的屬下的,老夫暫且不管。但你等七人的武功家數,老夫已經認出來了。你們回去問問你們的師門長輩。三十年前,大小妙美人如何危害江湖武林人的。幾大門派又是如何規定限制這二人的行動的。妙娘子,你將面紗取下來吧!”
  那女子道:“道長剛才說那妙美人三十年前危害江湖,被八大派限制行動?”
  雲陽子道:“你是當事人,當然明白。故作糊塗便能矇混過去麼?”
  那女子道:“小女子今年才二十四歲,三十年前,還在西天極樂世界,尚未投生為人呢!”
  冷月塘道:“那麼,你那 陰指是跟誰練的?”
  那女子道:“那是小女子的夫君從于淳,生前帶小女子去杭州司馬世家作客時,是司馬洛的夫人傳授的。但小女子卻實在不知道那是什麼 陰指。”
  冷月塘忽然喝道:“不管你多少年歲,不管你叫什麼,只要是使用 陰指武功,八大門派都要看個究竟,你將面鈔取下來!再不取,老夫要動手了!”
  那女子的七個屬下,此時不知是懾於二個掌門人的威風,還是對大小妙美人的事情有些耳聞,反正盡皆一聲不吭,都不言語了。
  那女子忽然哭泣起來,抽抽泣泣地道:“你們兩個……掌門人……仗持武功高強…欺負從家的未亡人…我要傳遍天下…請武林同道…評個公理。”
  那女子一哭,雲陽子臉上頓時現出茫然失措的神色。他是方外人,開始時因這妙美人對武林事關重大,所以步步緊逼。待得那女子說的頭頭是道。如今又哭起來,說他們仗勢欺人,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冷月塘可不是方外人,對女子比雲陽子可知道的多上千萬倍。他一眼便看出這女子是在演戲。當下再不猶豫,趁那女子低頭抽泣,身子一晃,一把便扯下了那女子的蒙面黑紗。
  那女子似乎嚇了一跳,“呀”了一聲,抬起頭來,滿臉驚惶之色。
  雲陽子和冷月塘一下子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女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一付嬌怯怯的可憐樣子。
  那女子忽然又變了顏色,嬌怯怯的樣子一掃而光,勃然大怒道;“二位掌門人,小女子可是什麼妙娘子?”
  雲陽子道;“不……不象…。”
  冷月塘忽然喝道:“你再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
  那女子 怔,道:“什麼人皮面具?”
  雲陽子這時也明白了,道:“對,揭下人皮面具來!”
  那女子冷笑道:“兩位掌門人要一錯再錯,言過飾非麼?
  先前說小女子是妙娘子。揭下面紗不是妙娘子,又說小女子蒙有人皮面具。小女子聽人說,一個人戴了人皮面具,表情呆板,不哭不笑,五官皮肉皆不能動。那麼,在場各位看好,小女子笑給各位看看。”
  她對著眾人嫣然一笑,嘴角一牽,眉毛一彎,鼻旁泛起一條小鉤的淺淺好看至極的壽帶紋,臉上竟現出兩個酒窩。真是一笑百媚生,牽動萬人心。
  那七個蒙面人看的呆了,看的雙目一眨不眨。
  那女子道:“你們看,小女子可戴有人皮面具?”
  一個蒙面人道:“二位掌門人還出公道來!”
  那女子這時忽然“哇”地一聲又哭泣起來。走到兩個掌門人面前,身子向兩個掌門人依偎上去,哭叫道:“你這兩個老淫棍!想調戲小女子,找不到藉口。就藉口小女子臉上有人皮面具,想趁伸手揭人皮面具之機,來摸小女子臉上的酒窩!揭呀揭呀!”
  此時,兩個掌門人被她依偎上來的身子逼得團團退讓,進退不是。兩人此時顯然承認自己認錯了人了,自感理虧,說不出話來。又見她一個女子,挺著個胸口上來依偎,伸出個美貌如花的臉,要兩個掌門伸手去抹人皮面具。二人嚇得只是退讓,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場中響起兩聲輕響,兩個掌門人一下子變得目瞪口呆,不能動彈。
  衛靈壁在山巖縫隙裡,透過樹葉看得明白,那女子趁兩個掌門人退讓無措中,忽然出指點了兩個掌門人的穴道。
  此時,他再也不敢猶豫,猛喝一聲,雙腳在山巖上一蹬,人已如箭矢一般射入場中。
  與此同時,從北池也大喝一聲,一抖長劍,猛地向那女子的眉心大穴刺去。
   那女子早已算好如何對付從北池。二人同時大喝時,她受先入之見的影響,只記得從北池會大喝出招,便向冷月塘身後一閃,躲過了從北池的一劍。但衛靈壁此時 速度好快,距離比從北池遠,卻也射到戰團那裡,長劍在前,恰好一劍從那女子背後刺中那女子的左肩上側。但這一劍只是從那女子的肩頭皮肉上劃過,刺傷不重。 因為那女子躲從北池一劍時,是向右方移動,使衛靈壁那一劍刺偏了一些,滑了過去。
  但那女子此時大為驚嚇,以為還有別的掌門人在側,連看也不看是誰刺來,頭也不回地一晃,便向谷外逃去。那七個蒙面人見主人逃了,也隨後逃去。
  從北池見是上次救了自己的那個人,今日又救了自己,連忙過來見禮道:“仁兄兩次援手在下,在下十分感激。”
  衛靈壁道:“從兄不忙敘禮,快解兩個掌門人穴道。”
  說罷,走上前去,以魔殺天君傳自己的專破 女陰魔獨門點穴手法的解穴法,解開了二位掌門人的穴道。
  雲陽子冷月塘相互看了一眼,一起向衛靈壁一揖為禮。衛靈壁連忙揖得更深地還禮不迭。
  雲陽子道:“慚愧,竟蒙小兄弟打救。不然,今日我命休矣。!”
  冷月塘道:“大恩不言謝。小兄弟好高的武功。請問小兄弟與魔殺天君如何稱呼?”
  他從衛靈壁為他解穴時的內力與解穴手法看出是魔殺天君的武功家數。
  衛靈壁道:“魔殺天君是晚輩的第二位再造恩師,晚輩原來是梅莊的弟子。”
  雲陽子欸了一聲道:“小兄弟可是江湖傳說的衛靈壁?”
  衛靈壁道:“正是晚輩。”
  雲陽子道;“江湖上對小兄弟可是有褒有貶。小兄弟武功已臻上乘。如能為我武林造福,那真是武林之幸了。”
  衛靈壁道;“是。晚輩銘記心中。其實,晚輩的第二位師尊,也是性情中人,並非如江湖所傳是什麼魔頭。”
  雲陽子道:“這我明白。天君與我武當派還有些淵源。小兄弟我想問從公子幾句話。我們隨後再談。”
  隨后再轉向從北池道:“從公子,老道聽門人報說你出現在這一帶,所以便和冷掌門來了。從公子當明白我們為何找你。”
  從北池道:“晚輩不明白。”
  看樣子,聽口氣,他都不太買二位掌門人的帳。
  冷月塘道:“挑明暸說罷,令先尊當初私下取走了我華山派和雲陽道兄武當派的武功祕籍。我二人是來找從公子要回去的。”
  從北池一口否認道:“先父何時取了兩位常門的武功祕籍?晚輩不知道。”
  冷月塘道:“從公子,你與妙娘子的談話,我們全都聽到了。妙娘子追著你要的‘那些東西’,想必便是令先尊從各門派取走韻七本祕籍了。”
  從北池驚異道:“先父哪有能耐取得那麼多祕籍?二位掌門人說笑了。”
  雲陽子道:“從公子不是也對妙娘子大叫,說那些東西藏在中原的什麼地方,只你一個人知道麼?”
  從北池道:“那是我從家的家傳祕籍真陽通天經和其它一些傳家寶物,實在不是指貴派的什麼武功祕籍。”
  冷月塘道:“從公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與那七人一路打進谷中時,沿途六次共使了十招華山派劍法,那可是老夫親眼所見。”
  從北池笑道:“這些招數,全是晚輩原來走江湖時,看見貴派子弟使用,撿了來的。”
  “從公子如此含混,真不象話。那七人要砍你手腳時,你使那招救命的‘亂雲飛渡’,乃是我華山掌門的不傳之秘,只有祕籍中才有的。”
  從北池道:“我使了‘亂雲飛渡’麼?那是我紅雪劍法的‘風雪飄飄’,哪是什麼‘亂雲飛渡’了?”
  冷月塘被頂得說不出話來,莫不成要他重使來看,或自己使一遍詰問他麼?
   雲陽子見他死不承認,想了想,今日大約是說不出結果的了。當下便道:“從公子既然不承認,那便當作別論吧。不過老道有一句話,臨別肘想提醒從公子,那些 祕籍,於萬不能落在你那後母的手中。不管她是不是妙娘子,她使的是 女功總是真的!這 女門三十年前弄得天下武林極為不安,八大門派才被迫出面,不准大小 妙美人行走江湖。陳妙棠由司馬洛擔保,軟囚在莫幹山莊。陳妙娘一時找不到如意郎君,也沒有夠資格的人替她擔待,所以回了 女門。不知幾時又鑽到了你們從 家。老夫敢肯定你那後娘便是妙娘子。只是一時未揭破她罷了。那些祕籍如落入她手中,不但你報仇無望,還有殺身之禍。只怕我八大門派也要大禍臨頭了。所以, 請從公子千萬好自為之。”
  從北池見雲陽子松了口,才緩和下來道:“在下沒有那些祕籍,原也不怕。便是在下家傳的東西,在下是寧死不肯落入那賤人手中。道長請放心。”
  雲陽子道:“從公子如果感到無處可去,不妨到我武當山去暫住一時。”
  從北池豪氣乾雲地道:“道長將我從家的人看作什麼人了?我從家的人便死上百遍,也是不會寄人籬下的。”
  雲陽子道:“如此,告辭了。”
  冷月塘還想說什麼,雲陽子使了個眼色,冷月塘才止住話頭,二人又向衛靈壁再次拜謝,才出谷而去。
  二位掌門人走後,衛靈壁道:“從兄今欲何往?”
  從北池目中露出懷疑神色道:“衛兄為何有此一問?”
  衛靈壁見他懷疑,道:“令妹從姍,已拜了魔殺天君為義父。她如今在杭州莫幹山莊附近。家師令我前去接應她,從兄何不一起前去?”
  從北池這才打消懷疑,想了想道:“想不到姍妹有此機遇。
  追殺我那賤人如真是陳妙棠,那麼,我猜想,這莫幹山莊,只怕十有八九與屠殺紅雪山莊,脫不了關係了。在下在這一帶還有點事。衛兄先去莫幹山莊,見到姍妹,告訴她千萬不要妄動。不要象在梅莊那樣,又弄斷了線索。”
  說到這裡,從北池突然問:“衛兄,令先師父子二人被血殺的內幕,衛兄能否對在下講講?”
  衛靈壁搖頭道:“那個謎團,在下自己都還未弄清哩!”
  他見從北池對雲陽子二人極不公道,便不想和他多講。有些想對他說的事情,也不想多說了。當下便想告辭離去。
  哪知從北池忽然問道:“衛兄,梅家父子參加了那天晚上屠莊血殺,你知道麼?”
  衛靈壁大驚道:“這…哪有此事?”
  從北池道:“衛兄為人太厚道,不會撒謊,你的神色暴露出梅家公子那天晚上參與了,而且……”他盯著衛靈壁道:“衛兄,你也參與了!”
  衛靈壁此時已從剛提起此事時的失措神情中鎮定下來,他冷冷道:“從兄憑什麼這麼說?”
   從北池道:“姍妹追到梅莊,梅家父子便下毒手。後來因為空寂師太和積石山三人都在,才救了姍妹。有人怕梅家父子被查出後,牽連別人,所以把梅家父子殺 了。那晚上你被關在私牢中,僥倖免了一死。雖然受令參與屠莊,但你卻什麼也不知道。雖然你什麼也不知道,但主使人還是不放心。所以,你一進江湖,便又令人 阻殺你。事實上,凡是參與了那天晚上屠莊的,當場沒有死的,過後恐怕都會或遲或早被那次屠莊的最高主使人用各種手法逐漸殺掉。”
  衛靈壁忽然覺 得這從北池太可怕了。表面看來,他好象在處處被人追殺,猶如喪家之犬。而且,性情暴燥,容易失去自製能力,動軋拼死,似乎城府不深。哪知他卻對許多事分析 得頭頭是道,極其富有心機。而且,從他今日對二位掌門人的作為來看,極為自私冷酷,一點也不記情,不義氣,衛靈壁不禁小心起來。
  “從兄,你從哪裡知道這些事?”
  “靈壁兄,”從北池拍拍衛靈壁的肩頭道:“儘管梅莊拼命封鎖消息,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衛靈壁道,“那你怎麼還不拔劍殺了在下?”
   ‘我殺你作甚?”從北池道:“我殺不了你,這是一。你救過我,我不能殺你,這是二,真要殺你,也用不著我動手,自然有人會殺你的,這是三。如今,我們是 一條苦藤上的苦瓜,我要報父仇,你要報師仇。因為殺他們的,應該是同一個主使人。所以,這第四個原因太重要了。我不但不能殺你,還要與你結成聯盟,共同查 出主使屠莊的主兇。”
  儘管 女陰魔一夥當初想藉皇家的力量除去從于淳,借刀殺人失敗之後,親自出手,又栽贓皇家,但從北池卻從未相信過此事是 皇家幹的。從于淳什麼都告訴他,就是有關于淳什及其師門的事從不對他講。所以,直到今天從雲陽子的口中得知他父親帶回家的寵妾是 女門的陳妙棠,他才真正 明白了此事的關竅。
  而衛靈壁也直到此時才明白,這從北池實在厲害無比,與他妹妹從姍從心地到為人都判若兩人。他說:“從兄既然不去杭州,在下可要先走一步了。”
  “衛兄還未答覆在下的結盟要求!”
  “不必答覆。許多事情常常應了一句老話,叫作不謀而合。
  這大約也就是天意吧?”
  衛靈壁說完,頭也不回地去了杭州。

runonetime 2008-07-08 04:10 PM

第十二章 美少女裝純情智奪祕籍a

  從北池一直望著衛靈壁走了,才轉身掠過山頭。山頭那邊有一片樹林,從北池一閃身便進了樹林。
  不久,樹林周圍出現了三名黑衣蒙面人,將樹林圍住。但樹林太大,這三名黑衣蒙面人耳語一陣,留下兩人守在林外,另一人掠出谷去。
  這時,又有六名穿著官家捕快服色的捕快出現在樹林外面,為首一人高大剛猛,手一揮,六人便魚貫分散進入了樹林。
  這一天,這樹林裡先後進去了好幾撥人,但誰也沒有找。
  到從北池。
  從北池已經從樹林後邊山巖下的一個穿連洞走了。
  此刻,從北池已在西去的路上。
  天黑了,從北池還在路上疾行。
  他明白,在這安徽、河北、河南三省交界處,此刻只怕到處都是要找他的人,有妙娘子和她的屬下,有幾大門派中失去了經書的幾個門派的人,說不定還有許多雖然與事無關,卻覬覦祕籍的武林人,他必須早日離開這天羅地網。
   他想起白天和妙娘子的一戰。那妙娘子的內力增長好快,他此時的功力,已幾近他父親九年前奪取論劍大會第一時的功力,但最近卻增長很慢。原因是他此時練真 陽通天經的內力時,沒有了那乾坤一氣混元珠助練。他練這第五層真陽通天經的內力時,特別緩慢,至今未過。這真陽能天經的第五層內功,全靠丹田的內力積蓄增 長到極高的水準,猶如高山大湖的蓄水,因夏季的暴雨而猛漲,大湖裝盛不下了,衝開了堤壩或山隘,奔流了出去,那是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的。這丹田的內力蓄滿 了,引導到各經各脈中去,才能衝破玄關。但這丹田的內力,不可能一下子引導到四脈十二經二維二蹺中去,衝破所有的玄關。因為先要打通的經脈佔有了內力,內 力積蓄到了這些經脈中。丹田還得要有不斷增長的內力源源導引到其它經脈。當丹田中的內力積蓄已經是以能打通所有經脈並積蓄進去後,丹田中還得要有內力儲 存。這便是所謂功力高低。
  從北池正當進入第五層時,家中巨變,飽一餐餓一餐,練功的時辰又不能固定,加以沒有藥物增養真元,這功力便增長積蓄 很慢。更為重要的是,他家這真陽通天經,需要一顆異珠含在口中助練,這便是乾坤一氣混元珠。這珠子是同經書一起得到的。練功時,將這珠子含在口中,不時便 有一股暖熱的異香引出大量天水,流入腹中,丹田中很快便能生氣。
  一句話,這乾坤一氣混元珠,能幫助人體丹田產生真氣,變成真力。
  如今這一切條件都沒有了,從北池要靠每日純自然的不斷導引丹田真氣。蓄積真力,就象一般武師練武練氣一樣了。
  儘管真陽通天經的功法一經導引,可吸天地間之靈氣精氣,但它畢竟是緩慢的,漸進的.那就說不定要好多年才能通過這最後的第五層。
  天明時分,從北池已經掠出了二百多里,進入了大別山區。他準備沿大別山西去,通過桐柏山脈入陝西進入西域,他此時只求自保,要等練好神功後再去尋仇。
  凌晨,他在林中坐息,剛坐下不久,便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從北池此時可不想和人糾纏,剛站起身來,想要走,但那二人已經到了身後,身後傳來一陣嘿嘿陰笑聲。
  從北池不得不轉過身來。
  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紅袍的醜怪人和一個身穿黑袍的清 老者。
  從北池放下心來道:“屠連城,你身邊那位可是陰山紅魔?”
  屠連城道:“從公子好眼力。”
  “二位怎麼打起聯手來了?”
  陰山紅魔嘿嘿陰笑道:“事急從權嘛。從公子,將東西交出來吧。帶在身邊,整天被人追殺,有什麼人生樂趣?”
  從北池道:“你這狗才,你也要來染一指?”
  陰山紅魔挨了罵,卻一聲不吭,只對屠連城打了個手勢,二人忽然同時躍起兩丈多高,屠連城手中鐵 舞得呼呼響動。
  而陰山紅魔,還是憑一雙肉掌,來搶從北池。
  只見二人如大鵬展翅一般,在空中腰身一折,同時凌空下撲,屠連城的鐵 當頭擊下,虎虎生風,而陰山紅魔的紅魔掌力吐出老遠便能感覺到一股炙人的掌風。
   從北池站在當地, 聲不吭地望著二人下撲擊來,猶如二人下撲打擊的並不是他一般。直到二人下撲到一丈左右時,他才旋身拔起身形,仰著身子從二人下面對面搶過,只聽“噗噗”兩 聲悶響,三人交叉而過,從北池掠過二人後,一個空翻,人已穩穩站在地上。而屠連城與陰山紅魔,卻各中一劍跌倒在地上。陰山紅魔被刺中在小腹,屠連城被刺中 在大腿,顯然是陰山紅魔先中劍,屠連城後中劍,但兩人同時下撲,中劍的部位距離如此之短,可見從北池出劍之快。
  陰山紅魔落地後,一聲悶哼,雙手摀住肚子,一時竟站不起來。
  屠連城卻用銅拄地,單膝跪起,大驚道:“好快的劍!好一招武當派的‘旋身反刺’!從小子,你能說那些祕籍沒有在你身邊麼?”說著站了起來。
  從北池道:“死到臨頭,還在念念不忘那些祕籍。”說著,滑步上前,“颼颼颼”就是三劍突刺,三劍都是取的屠連城的喉、胸要害之處。屠連城忍痛斜掠,同時舞動鐵 ,護住上身。只聽“噗”的一聲,屠連城一聲大叫,腰肋處中了一劍。
  原來,屠連城大腿中劍以後,斜掠時身形快不起來,他斜掠時,腰肋處有一瞬間空在從北池面前,從北池第四劍一遞,便刺在他的腰肋之上。
  屠連城與陰山紅魔同時被刺倒在地上,從北池卻不再看二人一眼,只一晃,便已出了樹林。
  忽然,他剎住了身形,樹林外邊,散摸開十幾個人,這些人都面蒙黑巾,一見他掠出樹林,打頭一人,一聲不響地揮舞著二節棍,一招“金蛇狂舞”便攻了過來。
  這二節棍甚不好練。它是由兩節尺餘長的細空心鐵棍組、成,中間用鐵鍊聯結,由於聯結鐵棍的鐵鍊是軟的,所以,前一節鐵棍攻入時,定向性小,防守者極不好判斷它的攻防角度,由於它可伸可屈,屈時又可向任何方向和角度屈,皆有攻人的殺著,極不好對付。
  但從北池只看這人使了這一招“金蛇狂舞”,便也不將這人的二節棍放在心上。因為這人顯然內力不夠,不能以內力控制前一節棍的伸屈,只能靠手握那一節使的摺式去帶動前一節。這人使來,雖然也算純熟,在江湖上也打得走,但要對付從北池,卻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從北池仍然一動不動,直到前 節鐵棍攻至面門前幾寸時,才一仰身,同時踢出十招仰身前鉤腿,這一腳正踢在那人下身,竟將那人踢得飛了起來,從從北池那仰身倒在地上的身子上面飛過,撞在一棵樹上,頓時死去。
  從北池身子一彈,已經站起。剛剛站起,只聽得風聲撲面,從北池匆忙中便將長劍向風聲絞去。只聽“鐺鐺鐺”幾聲刺耳的金屬聲響,一條人影往後閃開,從北池自己也退了一步。
  那人低頭看了一下刀刃,只見三個缺口排在刃正中。那人道;“閣下好內力,再來。”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站開!偷襲不成,還要再戰?”
  那人退後兩步,躬身退下,一人蒙面老人走了過來。
  “從公子。”他說,他的聲音顯得蒼老,但極不自然,顯然是用內力逼出來的。“老夫和你談一筆交易,你願不願意?”
  “什麼交易?”
  “老夫給你提供一個避難場所,讓你能有地方安心練成神功報仇雪恨。條件是你將你手中的數本祕籍,隨便給老夫一本。”
  “閣下只要一本?”
  “老夫只要一本足矣。”
  “閣下為何不全要?”
  “貪多不精,不如只要一本。”
  “閣下倒很坦白。只要一本,也很知足,可是,閣下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了?”
  “那些祕籍都要了,即便不練,拿去賣銀子,一定要能賣個好價錢,小爺手上有十二本祕籍,一本便賣一百萬兩銀子吧,賣十本,便是一千萬兩。那時,閣下只怕比太祖皇帝時應天城的沈萬三還富有,豈不更好?”
  “從公子為何要打老夫的哈哈?老夫豈是貪銀之人?”
  “不貪銀?那你為何長年累月走遍天下去保鏢車?”
  那人一怔道:“保什麼鏢車?”
  “保鏢局的鏢車呀!閣下怎麼連自己的本行都不懂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一把扯下臉上的蒙面黑巾,聲音也恢復了本來的聲音,不再蒼老,而是沉洪有力。只見這人五十左右,面闊耳大,正是山東花鳴鏢局的總鏢頭花啟陽。
  花啟陽哈哈一笑道:“老夫已經十五年未押過鏢,三山五嶽,都是只由趟子手唱一聲‘花鳴鏢局’,便無人打攪。”今日蒙從公子台惠,老夫好象又走了趟鏢一樣。”
  從北池學著花啟陽的笑聲,哈哈笑了兩聲,做了個鬼臉,便 聲不吭。
  這時,天已大亮,從北池做的表情,那是誰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花啟陽一怔道:“世姪,老夫與你父親生前過從甚密,猶如兄弟,你就到老夫府上去住下吧。想來,打你主意的人,一時還不敢打到山東濟南府來。”
  從北池大刺刺地道;“免了。”
  花啟陽皺了皺眉頭,道:“世姪,你怎麼變得如此無禮?
  老夫也見過你好幾次面,你從不是這樣子的。”
  從北池學著花啟陽的口氣和腔調,老氣橫秋地道:“世姪,你怎麼變得如此無禮?老夫也見過你好幾次面,你從不是這樣子的。”
  花啟陽大喝:“放肆!”
  從北池也跟大喝:“放肆!”
  花啟陽氣得滿臉通紅,但由於事先沒有想到從北池如此難纏,只怕一說話,從北池同樣是照原話模仿,那便難免引火發笑,而自己就成了笑柄了。
  花啟陽沉默了一下,慢慢走向從北池。
  從北池用左手指頭在劍身彈了一下道;“來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小爺一路行來,一路都想殺人放火,只是武功不濟殺不了高手,心中甚不痛快。心中不快,便更想殺人了!來吧,花啟陽!”
  花啟陽走了幾步,又站住了,道:“世姪,你對老夫有懷疑麼?”
  從北池怒道:“小爺對任何人都有懷疑!你請我去避難?
  小爺豈會屈尊去你的狗窩?花啟陽,你蒙著狗臉來算計小爺,小爺豈會再上你的當?來吧,你再不出招,小爺可要先出招了。”
  花啟陽見已無迴環餘地,當下不再猶豫,手一抬,便遙遙劈出一股劈空掌力,只聽一聲呼嘯,一股剛猛絕倫的勁氣直逼從北池。
  從北池身形一晃,斜身躲開這掌力,剛一躲開,便已欺身過去,“刷刷刷”便是三劍,直取花啟陽偏門。
  哪知花啟陽不退不閃,一抬腿,跨出一步,已經側過身來,伸出右手;便去抓從北池的長劍。
  從北池長劍一縮,又一抖,刺向花啟陽的小腹。
  “好劍法!”花啟陽道:“我若讓你再走五招,花鳴鏢局的主人讓你當了!”
  從北池一邊出招,一邊大叫:“雲陽子前輩,快出來!我打不贏他,《真武詮經》要保不住了。”
  花啟陽道:“遊戲人間,只怕日子過的更慘!”
  “慘”字說完,從北池已經被製住了穴道,立在場中,一動也不能動了。
  花啟陽道:“後五招剛走滿,沒有超出,還不夠格做花鳴鏢局的主人。”
  從北池道:“狗才!你講的是走五招;便讓出花鳴鏢局!
  狗才!不要臉屍!”
  花啟陽道:“帶走!”
  說罷,讓在一邊,讓手下人過來捆人帶走。
  這時,路邊的草叢木中忽然竄起三條人影,其中二人只一伸手便挾起從北池,衝上山去。另一條人影直射花啟陽,長劍在前,挽起一片漫天劍花,頓時便將花啟陽逼退了幾步。另一人雙手一圈,拍出一股轟天震響的勁氣,將過來捆人的花啟陽手下逼退。
  花啟陽冷笑一聲道:“積石山迷魂劍!徒有虛名!”手一抖,伸進劍影中,只聽“啪”地一聲,迷魂劍手中的長劍已被花啟陽一招便抓成兩段。
  忽然,場中響起“叭叭叭”三聲輕響,頓時,場中一片黃煙,這響聲一過,黃煙便起,黃煙一起,又被扔彈人用掌力扇開,一時,場中只見人影,卻是連對面的人也看不清面孔是誰了。
  花啟陽大叫:“閉氣!迷魂子母彈!”
  等到花啟陽用掌力拍開黃煙,場中只有一片中毒倒下的雷鳴鏢局屬下,卻不見積石山殘缺門老二老三的影子了。
  那伸手挾起從北池便往山上衝去的人,正是殘缺門的掌門人夏候海。
   夏候海那晚在梅莊被假梅勇用龍泉劍斷了左臂後,調養了好一陣。這段時間,他們忽然失去了從姍的消息,派出殘缺門的人四處打深,也打探不到。打探的人雖未 打探到從姍的消息,卻回報說。在河南駐馬店一帶,一個白袍蒙面女子,在追一個被叫為池兒的人。夏候海一下子便聯想起黃河邊上的那場打鬥,也是一個白袍女子 追從北池。那日,夏候海三人忌憚那女子,沒有追上去。如今聽報說這二人又出現了。夏候海想,反正沒有從姍的消息,不如到河南去看看。
  論武功,夏候海比花啟陽遜一籌,但內力卻比較接近。老三就更遜一籌。老三卻只和花茂雲不相上下。所以三人便不現身與花啟陽硬鬥,只在花啟陽疏於警惕的一瞬,將人搶走。
   夏候海挾著從北池,一直奔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座雲霧深鎖的大山。從北池雖然不能動彈,但他靈智絲毫未失。他聽到耳邊風聲颼颼,知道此人輕功極好,內力 甚強,只怕這兩個時辰跑下來,早已在百多里之外了。他見這人斷了一條手臂,輕功身法極象是殘缺門的人,已猜中是夏候海本人搶走了他。
  夏候海鑽進一個山洞,將他放在地上。
  夏候海道:“從公子,你不懷疑我殘缺門參與了紅雪山莊的屠莊事件吧?”
  “不懷疑。”從北池道。
  “從公子說對天下人誰都懷疑,何獨對殘缺門不懷疑?”
  “只因為屠莊的策劃人,只怕從未將殘缺門放在眼裡。”
  “那又何妨?我與你先解了穴道再說話。”
  說罷,夏候海在從北池身上幾處穴道上推揉了幾下,解開了從北池的穴道。
  從北池起身拜道:“多謝前輩。”
  夏候海道:“我是有事要求你,才救你的,你不用謝。”
  從北池道:“前輩對姍妹的回護之處,在下也有耳聞。這殘缺門,在江湖中,日子過的甚苦。晚輩知道前輩救在下為的是什麼事。但晚輩此時實在沒有東西交還你。晚輩雖然愚魯,只怕也不舍將那些東西放在身邊。所以,晚輩作個保證,時機一到,一定先歸還前輩的東西。”
  夏候海大喜,長揖拜道:“多謝公子。公子對武當華山不予理睬,何獨對殘缺門如此厚愛。”
  從北池道:“大約因為晚輩也是一個殘廢人吧。”
  夏候海大奇:“公子何殘之有?”
  從北池淒然道:“‘天殘心經’中間二字反過來,晚輩是心殘。”
  夏候海將“心殘”二個字念了兩遍,長嘆了一口氣。
  從北池道:“晚輩有種預感,晚輩此生如不入空門,有一天說不定會投在殘缺門下。”
  夏候海道:“公子快別說這不吉祥的話,公子有一天大成之後,盡可自立門戶,再耀門庭。”
  從北池道:“晚輩有些事情。想請教前輩。”
  “請儘管問,夏候海但有所知,絕不隱瞞”
  “請問前輩,這大小妙美人是怎麼回事?”
  夏候海想了想道:“那天雲陽子不是對你講的很清楚了⼳?”
  “前輩在隱處都看見了?”
   “都看見了。那女子確是妙娘子,她採用的是一種極為獨特的易容術。一般江湖易容用的人皮面具是整皮,妙娘子採用的卻是局部皮,這樣,面部表情,不受影 響。不過,這局部皮易容術比整皮易容術何止難上十倍?普天下只有八十年前的一位異人才會,早已失傳了,不知怎麼在妙娘子臉上出現了。”
  “那麼,三十年前,這妙娘子是怎麼危害江湖的呢?”
   “採陽補陰。這 女門的功力本源便是靠的採陽補陰,武林正道門派歷來對此深惡痛絕,所以,大小妙美人剛把手伸進江湖不久,八大門派害怕自己的弟子陷在其 中變壞,便一致出面勒令二女退出江湖。為此事很折騰了一陣。後來八大門派訴諸武力,將 女陰魔打敗,才迫得二女認輸。姐姐陳妙棠,由武林世家的司馬洛出面 擔保接受八大門派的條件,將她接去了杭州,妹妹陳妙娘,就隨她師父回了關外。”
  “ 女門在關外?”
  “正是。”
  “在關外什麼地方?”
  “在長城北面的大山之中,具體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陳妙棠為什麼不回關外?”
  “這內情,老夫便不甚知道了。”
  “那麼,八大門派為什麼又不逼她回關外?”
  “當時是雲陽子的師父帶頭辦的這件事。他可能想的是將大小妙美人分開管制,也有好處。”
  “前輩能確定那追殺我的女子確是妙娘子?”
   “那女子確實是妙娘子。那妙娘子即便不易容,看去也只是二十三四歲。 女陰魔算來也有七十幾了,恐怕你要碰上她,也看上去只三十左右的年齡。有一事,從 公子,老夫要特意算給你聽。大小妙美人三十年前初出江湖時,才十九歲,正準備在江湖中大量採集武林高手的內力作為內力來源,以提高自己的功力,成為絕世高 手,便受到八大門派的打擊,所以,大小妙美人退出江湖時,功力並不很高,只相當於一個一等一的高手。你說她是大半年前到你家來的?”
  “正是大半年前。”
   “那時她的功力也只怕最多接近極高這個等級,還算不上極頂高手。由於一直不能在江湖採陽補陰,內力增長較慢,紅雪山莊出事後,所以一直不能生擒你。但從 那天交手看,她的內力增長很快,只怕她最近加緊了採陽補陰。如若無人限制她,聽任她採陽補陰,要不了一二年,便可成為極頂高手了。這一點,從公子,你要注 意了。”
  從北池拜謝道:“前輩一言提醒,勝似晚輩十年受益。追殺我的人只怕也要來了,晚輩想告辭了。”
  “好,你去吧。我還得去看看我的,兩個弟兄。”
  從北池對夏候海拜了一拜,展開身形,急掠而去。
  花鳴鏢局果然勢大人多,從北池走了不到半天,便又被花鳴鏢局的人發現,傍晚時分,便又受到阻殺。
   從北池原來的意思,是想利用暗中窺視自己的各派人物相互拼鬥,自己好在夾縫裡找個空子,向西逃遁小覓個隱地,修練神功,然後再出來報仇。這不逞匹夫之勇 的想法是聰明的,利用各派人物相互拼鬥,也是妙計。殊不知,別人看破了他那玩弄人的手法,所以,他被花啟陽點穴道前,那麼大嚷,別人就是不出來。從北池現 在已經,明白別人從他這裡是要不回祕籍去,心中恨他,巴不得他吃點苦頭。隱在暗處按兵不動,目的是要等祕籍現出來後,然後再行下手。
  從北池想通這點後,再也不敢託大,見了人就躲,就跑,再也不敢硬上。這天下午看見三個蒙面人在前頭山路上阻截,只看那挺拔的紋絲不動的站式,便知是三個高手。可怕的還不是這三個,而是這三個後面還有一群隱伏殺手。
  從北池轉身便往山上逃去,想要翻山覓路而去。那三個人見他轉身便逃,吆蠍一聲,隨後便追。
  上得山頭,從北池忽然大叫一聲:“天絕我也!”然後便一動也不動地發起呆來。
  原來這山頭是一個絕地。
  這山頭成雞頭形,越上越高,上面是一處小平台,三面皆是陡削的絕壁,只有他上來的一方有路,地勢也很險要。
  從北池“鐺”地一聲掣出長劍,惡狠狠地大叫:“來吧!
  天不要老子活,老子不活便是!”
  這時,只見下面是黑壓壓地擁上來一群蒙面殺手。這些人總數竟有二十多人,走到離從北池二十丈左右便停下身來,前面七八人成一排,彎弓搭箭,齊齊向從北池連弓排弩地密密射來。
  從北池以劍撥箭,撥了一陣,只撥得右手酸麻,便又換左手撥箭,那些人顯然是想讓他精疲力盡時再應戰,只怕連一線生機也沒有了。
  從北池明白久戰不利,正想往下衝時,忽然,下面傳來一陣虎嘯之聲,聽嘯聲,似乎不止一只猛虎。
  從北池正在驚異時,那野獸來得好快,只見下面的樹林中,鑽出數只猛虎,皆是吊睛白額的大虎。接著,後面又站出幾只老虎,粗略一數,這猛虎竟有二十來只。
  圍攻從北池的二十多人,一見猛虎現身,吶喊一聲,便拔腿逃跑,那跑得慢的,被群虎叼住,三撕兩咬,便報銷一個,群虎聞見血膽,一擁而上,眨眼之間便將三、四個不曾逃脫的箭手吃了個乾乾淨淨。
  從北池此時全身冷汗涔涔,只嚇得雙腿發軟,本來就窄的下山去路,已被二十餘只猛虎阻斷,哪裡衝得出去。
  猛虎見山頂還有人,便咆哮吼嘯著湧上了上來。從北池本能地往後一退,退得幾步,心中還有一線記得身後是百丈懸崖,想要仗劍殺獸奪路下山,卻又明白這二十來只猛虎,自己哪裡對付得了?
   野獸逼近,只那一陣咆哮與嘯叫便令人雙腿發軟,一只水牛般大的巨虎一撲,從北池一劍揮出卻正撞在巨虎的腳爪上,“叭”地一聲就斷為二節,從北池雙腳一 蹬,便往後空翻出去。翻出去時,才又記起身後是百丈懸崖。但這時身形急速下落,哪裡還有思考的餘地?一個身子,落得越來越快,一陣急風響過,只聽“撲通” 一聲,他最後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水……”然後便什麼也不知了。
  從北池恢復知覺時,第一個感覺是周身疼痛,接著是感到從大腿到膝下,更是火辣辣地刺痛。但是,也正是這疼痛和刺痛的感覺,使他立即明白了自己沒有死。他記起他是落在一片水中,後來沉下去,水從鼻中和口中灌進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麼,現在自己又在哪裡?從北池張開眼,看見一片茅草斜蓋在頭頂上,他明白自是在一間茅屋裡。他同時明白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上。他知道,這是有人從水中救起了他,並且將他自己的床讓給他躺著養傷。
  周圍沒有動靜,靜靜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好久,才有一只野鼠從屋中爬過,吱吱地叫了幾聲,又鑽進了洞。
  從北池不能動,也不想動。他抬手想去找劍,這時才記起劍已被巨虎抓成了兩段,早已飛了。他這才記起虎爪從自己的大腿上一直抓下去,抓到膝頭處才分離落下懸崖。
  這時,外面響起一個嬌脆的女聲:“爺爺,今天釣到多少魚?”
  “只有幾斤。”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這蒼老的聲音顯得疲倦,似乎很久以來,一直生活得不順暢,早已厭倦了這人世。
  “爺爺,那個人不會死吧?”
  “不會死。”
  “哎呀,爺爺,那個人身上出了好多血了呀!爺爺,他怎麼會全身都出血呢?”
  “那麼高摔下來,血管摔破了。”
  “爺爺,一個人身上哪有那麼多血管?怎麼會全身的皮膚都出血呢?”
  “那是小血管,全身都是。”
  “什麼是小血管呀?爺爺,你講給我聽嘛。”
  那蒼老的聲音一直很疲倦,一直不願多說話,勉強回答幾句,那話語又短又勉強。
  還是沒有人進來。從北池聽到一個腳步聲走進隔壁。不久,有煙漫進這邊屋子。顯然,那女的正在燒水弄魚。
  外面的房間,響起一片吱吱的竹片響起,似乎有人躺在竹椅上,又咳了幾聲,是那個“爺爺”。
  從北池還是躺著,一動不動。又閉上眼,假裝昏迷。
  不久,外面屋中傳來了那個嬌脆的女聲:“爺爺,我今天把魚成分了三碗,你一碗,我一碗,我給屋里那個人留了一碗,要是他醒過來。我就給他吃。爺爺,你不高興嗎?”
  “你給他留著吧。”
  外面傳來了兩個人吃魚的響聲。
  “爺爺,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好不好?”
  “看吧。”
  “要是他醒了,我該怎麼稱呼他呢?”
  “叫大哥。”
  “他怎麼會是我的大哥呢?不對呀,爺爺。”
  “鄉下都這麼叫。”
  從北池聽得“吱”的一聲,是竹門被人推開了。他睜開眼,看見一個小姑娘走近床來。大約十四五歲。
  “爺爺,爺爺,你快來,他醒了。他的眼睛睜開了。爺爺,你快來。”
  “哎!一天到黑,象黃雀,嘰嘰喳喳。”那個蒼老的聲音說著走了進來。走到床頭,望瞭望從北池一眼,說:“端魚給他吃。”
  說完,站在床前咳嗽。
  小姑娘端進魚來。從北池吃力地用手肘支起身子,會坐起來。他剛才試著運了一下氣,真氣還能通暢。他受的是外傷。他接過竹筷和盛魚的木碗,他吃的是用水煮熟的魚,沒有油,也沒有鹽。
  “謝前輩救了晚輩。晚輩此時傷重,不能向你磕頭,請前輩恕罪。”他很快吃完魚說。那老人已經坐在竹床邊上了。
  那老人似乎不懂這些,他說:“磕頭做什麼?你要能動,以後由你釣魚。我太老了,好累,你叫什麼名字?”
  從北池想了想道:“我叫王二順。”
  那老人道:“我年輕時叫趙開貴。後來老了,材裡人都叫我趙老頭,我孫女叫小丫,這崖下沒人,用不著取名。”
  老人站起來,走出去時說:“你再躺兩天,好了就管釣魚。”
  老人說話時,小丫在旁邊只望著從北池不說話,老人走後,她接過木碗時,才說:“我爺爺叫我叫你大哥。以後我說叫你做王大哥了。”
  從北池聽到了他祖孫的對話。這時笑道:“好,小丫,你就叫我王大哥吧。”
  小丫說:“我爺爺說,你是鐵人,那麼高摔下來,還沒有摔死。你的身體真棒,你幹活一定行。”
  從北池已經從祖孫二人剛才的談話中聽出二人是鄉下農人。這時笑了笑道:“小丫,這是什麼地方?”
  小丫說:“這是大井口”
  “大井口?”
  “這地方四面都是懸崖,好高呀,就象一口水井一樣,所以叫大井口。”
  “有路上崖去嗎?”
  “沒有路,我們上不去,上面的人也下不來。”
  “那你們怎麼在這崖下?”
  “爺爺前些年用長繩垂下來的,那時我才六歲,爺爺背我在背上。財主說爺爺偷他東西,要殺爺爺,爺爺就背著我躲到大井口裡來了。”
  從北池心中一想,便已算出他們在這大井口下住了八個年頭了,因為這小姑娘今年大約十四五歲。
  從北池打量了一下小丫。小丫長得很美。皮膚很嫩,五官也很端正,那一雙大眼,水靈靈的,一頭秀髮長齊腰下,披在身後。但她的衣衫卻很舊,有些地方補丁重重。
  “小丫,你們下來後就從來沒有上去過嗎?”
  “上不去呀。”
  “你們用的東西從哪來呢?”
  “爺爺背我下來時,先丟了好幾捆衣服和被蓋下來。這些年一直用那時丟下來的東西。”
  “吃的呢?”
  “吃魚呀。”
  “盡吃魚嗎?”
   “還打野獸吃呀。這大井口下面有野兔、有鳥、有好肥的地鼠,這些都是能吃的。還有野蕎米、野苕薯、野山果,什麼都有,還能餓著肚子嗎?王大哥,你來了也 吃不完的。你摔下去的那口水池,好深呀,裡面好多魚,好大一條條的。以後我教你釣魚,爺爺老了,以後這些活都由你來幹了。”
  從北池知道這祖孫二人已經將他算作了大井口下面的一位成員了,不禁苦笑了一下。
  “小丫,我是怎麼上岸來的?”
  “我爺爺用竹竿將你撥到水邊,拖你上來的呀。”
  “我睡了多久?”
  “你昏過去一天一夜了。是我替你擦乾淨身上的血,爺爺找了些草藥敷在你的傷口上。還疼嗎?”
  “不疼了。小丫,我想再睡一會兒。我睡醒後,再陪你講話。”
  “你睡吧。你來了,真好,爺爺很不愛講話。我悶了,就到外面去,對野兔講,對小鳥講,對大樹講,對風兒講。你來了,我就可以和你講話了。”
  說完,她笑了一下。伸出手來摸了從北池的臉一下。出去了。
  從北池的心動了一下,好單純的小姑娘。她可能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男女。只知道喜歡不喜歡,人就是人,人都一樣。
  他又睡下身子,但他睡不著,他默運真氣,就用臥式,試著走了幾個周天。看來,自己落水時本能地倦縮成一團,救了自己一命,如若直著身子背觸水或胸、頭觸水,都已早就死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轉身喊了一聲:“小丫。”
  小丫很快就進來了:“王大哥,你喊我陪你講話嗎?”
  “我想出去看看,你叫爺爺來扶我一把好嗎?”
  “我扶你吧。我有力氣,劈柴、擔水都行的。”
  她把頭伸進從北池的臂下,扶起從北池。從北池身子一偏,小丫吃重不起,倒在地上。
  “王大哥,你怎麼這麼重?”小丫爬起來問。
  從北池躺在地上,並不起身,他已度出這小丫不會武功,現在該試那老頭了。
  “哎喲,我摔痛了。”他呻吟著說。
  “爺爺,爺爺,王大哥摔在地上了。”小丫喊著出去,外面傳來竹床一陣吱吱響動。
  “別搖,我就起來。”趙老頭從竹床上起來了,同小丫一起走進來。他伸出手來抱著從北池的胳膊,要提他起來。忽然,趙老頭往後一坐,倒在地上。
  “哎喲!”趙老頭叫了一聲,慢慢爬起來,莫名其妙地揉揉眼睛:“你好重,倒把我拖倒了。小丫,你來扶左邊。”
  二人一左一右,將從北池扶起來,放回床上。
  小丫說:“王大哥,你走不動,今天就不出去看了。天要黑了,明天再出去看吧。”
  從北池說:“好吧。”他已試出,趙老頭也不會武功。
  晚上,吃了魚後,趙老頭和小丫一起進來。室內沒有燈,只有月光從窗口照進來。
  趙老頭說:“王大哥,這大井口是出不去了。你這輩子也只有住這裡了。”
  從北池道:“我明天看了再想辦法吧。”
  趙老頭說:“出不去的。猴子都爬不出去,人又怎麼爬得出去?我老了,過不了多久,也就死了。小丫就嫁給你了吧。”
  從北池大吃一驚,一下子坐起身子,扯痛了大腿上的傷口。
  “不!不!那怎麼成?”
  趙老頭道:“怎麼不成?我死了,這大井口下就只剩下小丫一人。你落下水池,沒有摔死,就是天老爺把你送來和小丫配夫妻的。”
  從北池道:“荒唐!荒唐!”
  小丫道;“爺爺,什麼叫配夫妻呀?”
  越老頭說:“就是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小丫,爺爺活不了多少日子了。以後,爺爺要是死了,你就跟二順哥一起過日子。”
  小丫笑起來說:“我也高興。爺爺,你總不愛說話,王大哥年輕,肯說話,我和王大哥一起過,就不悶了。”
  從北池心中只是叫苦,卻也無話可說。心中想的是,傷好後一走了之罷了。
  誰知這一夜,趙老頭出去後,小丫卻不出去,就爬上竹床,睡在從北池身邊。從北池明白,這荒山野嶺,百里無人煙。大井口下,更是從來無人。這祖孫二人,變得如半野人一般單純和本能,說一聲“嫁給你了”,這人就來挨著你睡,真是無話可說了。
  從北池這一夜一直用背對著小丫,定下心來不欺暗室。小丫先還找些話和他講,都是異常單純的山野家常話,後來見從北池不答話,以為“王大哥’’睡著了,她也不說話了。不一會兒,就在從北池身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
  從北池自己過了一會兒也睡著了。
  天明時,從北池醒過來,小丫還未醒。外面傳來趙老頭的咳嗽聲。從北池看了小丫一眼,忽然滿臉漲得通紅,退讓不迭。
  小丫光著身子,睡在從北池的身邊,從北池昨晚一直背對著她。全不知道小丫竟將衣服脫光了睡覺。從北池卻又想不明白,她脫光了衣服,卻又全無半點要求。
  從北池走出門,走過外面的屋子時,趙老頭還在睡。但顯然沒有睡著,在咳嗽,只是醒了也不起床。從北池知道,這山野人,沒有事逼他,他要睡到自己不想睡了,才會起床。
  他走到門口,抬頭打量四面的山崖。
  當他的眼睛調向遠處的一片山崖時,他忽然大吃一驚!山崖上,正有一根繩子在晃動,很高的山崖上,傳來一陣微弱的說話聲。顯然正在有人想垂繩下來。
  從北池明白,這是有人想下來探視他究竟死了沒有。這百丈長繩才備好,就要下來了。
  他趕忙進屋,喚醒二人。小丫被喚醒時,非常自然地穿好衣服,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
  從北池說:“爺爺,”他跟著小丫喊,此時他為了穩住二人,也只好假作一家人了,“有人下來,要殺我,你們將我藏起來吧。”
  趙老頭一下子驚慌起來;“那……那可怎麼辦?這谷底怎麼會有人下來?是李老財又來了麼?”
  從北池說:“不是李老財,是來殺我的。”
  趙老頭看來放心了一些:“可……可這谷底沒處可藏呀!”
  小丫忽然說:“爺爺,叫王大哥藏在水底下吧。”
  從北池道:“在水下呆久了,那還不淹死?”
  小丫說:“不會的,王大哥,我們是夫妻了,我會害你淹死嗎?我有一次逗爺爺,用好長的蘆葦桿吸氣,在水下呆了好半天,急得爺爺到處找我都沒找到。”
  趙老頭道:“就用蘆葦桿,你們一起藏在水底。”
  從北池想了一下道:“爺爺,來人問你摔下來的人在哪裡,你就說他摔死在水池中,一直沒有浮上來。”
  趙老頭說:“好,我就這麼說,你們快下水。”
  二人穿好衣服,小丫引從北池從屋子的破爛處鑽出去,幾步以外便是蘆葦。二人從蘆葦中跑到水塘邊。從北池這才看清,這是一個幾畝地大的水池。是長年累月的山水衝下來,積在這低地中。周圍都是蘆葦。茅草房就修在這水塘邊。
  小丫選了兩根又長又粗的足有一人多高的蘆葦桿。小丫用一根長長的細竹條將蘆葦節穿通,二人隱伏在比人高的蘆葦中做這一切準備,從北池已經可能清楚地看見山崖上正有兩個人沿著長繩慢慢垂滑下來。
  小丫將一根穿通了節子的蘆葦桿遞給從北池,自己口中也含了一根,二人便悄悄下了水。
  小丫說:“王大哥,這些人為什麼要殺你?”
  從北池想了想說:“他們說我偷了他們的東西。”
  小丫說:“李老財那年也說我爺爺偷了他們的東西。王大哥,我們快藏好。”
  從北池說,“你先下水,我一會兒再下,我怕悶不住。”
  小丫說:“好。你小心,不要讓他們看見了。”
  小丫匆忙沉入湖邊的水底。一節蘆葦伸在蘆葦叢中,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從北池身子沉入水中,鼻子以上浮在水面上的蘆葦叢中,看見那兩個人走近了茅草房。趙老頭站在門口,緊張地望著那他們。
  下來的是花啟陽本人和另一個鏢頭,從北池認識他,叫涂世恭。
  花啟陽道:“老頭,你住在這谷底?”他打了個手勢,涂世恭進入草屋搜查。
  趙老頭道:“我住這裡,這裡叫大井口。”
  “就你一個人嗎?”
  “我一個人。”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八九年了。”
  “前天下午,有一個人青年人從山崖上摔下來了,是我的姪兒,你看見他了嗎?”
  趙老頭指著水池道;“摔死了。摔在水塘中,沉下去,就沒有再爬起來。”
  花啟陽望望水塘,忽然回身點出一指,點了趙老頭穴道。
  趙老頭恐怖地大叫:“幹什麼……”
  花啟陽又一指,點了趙老頭啞穴,趙老頭便一聲不響,一動不動了。這時,涂世恭已從屋裡出來,說:“屋裡沒有人。”
  花啟陽打了一個手勢,便和涂世恭各向一方,分頭搜去。
  他們分頭從屋子繞開,向屋後的坑地搜去。
  從北池知道,他這搜法是先搜陸地,再搜蘆葦,如是他來,他也會這麼搜。
  果然,不一會兒,二人又在房前聚齊了,涂世恭道:“師尊,沒有人。”
  花啟陽道:“只剩下這片蘆葦了,這蘆葦怎麼搜?”
  涂世恭道:“那小子如是活著,如是躲在蘆葦叢中,只消一把火便可燒他出來。”
  花啟陽道:“好,點火。”
  涂世恭取出火折,走近蘆葦邊上,點燃蘆葦。
  這蘆葦的上部,異常地易燃,不一會兒,一陣劈闢啪啪的火燒聲便燒了過來,從北池直到火勢燒到附近時,才沉入水底。他沉入水下時,還從蘆葦縫裡看見花啟陽二人站在二十丈外觀看。
   一沉入水底,開始時什麼也聽不見。耳邊只響著一片耳鳴聲。但過了一會兒,在一陣均勻的耳鳴中,隱約聽到了,一陣劈劈啪啪的蘆葦燒爆響聲。水池的水是靜 的,沒有流動,所以,儘管有耳鳴聲影響聽覺,但卻遠比河中潛水時要輕。人一潛入水中,便要產生耳鳴聲,這是自然現象。但從北池在水中時間稍長一點,便感到 耳鳴聲要弱一些了。過了一會兒,他感到周圍的水溫有了提高,顯然是蘆葦燒了這一帶,但蘆葦一燒到接近水面時,便不再燃了。
  以後,劈劈啪啪的燃燒爆響聲停止了,他的耳中又只有一陣輕微的耳鳴聲,這時,他似乎隱約聽到一聲慘叫。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沒有出去,仍然潛在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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